《傅先生的意中人》作者:山有嘉卉 文案一: 她是他的意难平,也是他的意中人。 文案二: 李意溪出道即巅峰,人生高开低走,一路惨败到被经纪公司抛弃,她想起当年做过的事,可能这就是她骗人的报应罢。 傅登云堂堂傅氏家主,一时想不开喜欢上个没良心的骗子就算了,竟然为她抛家舍业,甚至还要继续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 后来不知多少个夜晚,他都看着身旁熟睡的女人,长叹一声:“李阿芙,你可真TM是我的报应呐!” 文案三: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云不才,无能腆居家主之位,今请辞,唯求祖宗保佑,佑吾早日找回那人。”——傅登云 “哇,你这脸整得比从前俊俏多啦,那么帅,笑一笑啊。”——李意溪 #昆曲少女落魄千金过气影后×小偏执大黏糊豪门醋缸宠物店主# 入坑萌雷自取: 1、前期日更三千或随榜,V后稳定日六不是梦! 2、男大女小,六岁年龄差,双C,1v1,无前男女朋友。 3、内有私设,不影射现实中任何真实人物事件,我也爱你们的爱豆!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娱乐圈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意溪(李芙),傅登云(十三) ┃ 配角:虞盛清,陈宁锦 ┃ 其它:萌宠,昆曲,破镜重圆一点都不虐 一句话简介:落魄影后崛起记。 第一章 (捉虫) 白露一过,天气就开始凉了起来,像是秋天终于开始光顾这座繁华的北方城市,楼下的车顶上亦落了一层金黄的树叶。 中秋也刚过,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月饼的烘烤香,和桂花酒的甜味。 李意溪晨起,听到电视里早间新闻的女主播在说狮子山的红叶如何美,吸引了大批有人光顾。 她嘀咕了一句,“去年我也去看过来着。” 随即有些意兴阑珊的关了电视。 她回房拿了一件米白的开司米外套,搭在肘弯里,弯腰穿鞋时眼皮子网上一撩,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依旧还是六年前那张脸孔,鹅蛋脸柳叶眉,杏眼桃腮,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像能流出蜜来。 遮盖住了眼底那一丝不知何时起开始存在的暮气。 李意溪直起腰,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张脸,心里竟有些自得,瞧,我这表情管理得多好。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自我欣赏,陈芸在那头问她:“你出门没有?” “出了出了,现在就出。”李意溪忙应着声儿,门一推,玲珑匀称的身段就闪了出去。 轻盈得像清晨从屋檐底下掠过的飞鸟。 “慢点儿,不着急,小心驾驶。”陈芸的声气还是笃悠悠的,跟往常一样含着一抹笑。 李意溪哎了声,心下忍不住一叹,这声音听了六年,往后怕是再难听着了。 今天去公司所为何事,她们早就彼此心照。 早上刚上班没多久,千意娱乐的前台们就发现了一件奇事,“哎你们知道吗,李影后今天居然来公司了!” 员工群里炸了锅,“她怎么来了?难道公司又给她安排工作了?” “想得怪多,早就没她什么事儿了,打量她还是六年前那个李影后吗?她哪里还有工作,走穴都没人请她了!” “公司可能要和她解约了罢,我听说她的约是五年的,这个月不是刚好到期么。” “你们说她怎么就能混成这样儿?真是奇了,那么多十八线都不瘟不火的也没见谁跟她似的连个通告都没有啊,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呐?” 谁知道呢?这个问题连李意溪本人都想不通。 诚如此时经纪人陈芸所说:“公司到底是个讲利益的地方,你一没戏约,二没代言,公司不可能继续和你续约的,倒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准还有别的机会。” 她的声音温温和和,就算是说着公司要把李意溪这个包袱甩脱了的事,说辞倒还是好听,“你还年轻,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拍戏不成,就去做其他事,也挺好的。” 李意溪垂着眼,绞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芸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她,微微带着关切的笑意。 半晌李意溪忽然撇了一下嘴角,像沁过水的眸子一弯,两弯小小的月牙出现在她脸孔上。 紧接着陈芸听见她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知道啦,真够难为你和赵总的,忍了这么久。” 她耸了耸肩,竟是笑了,“恭喜啊,送麻烦出门了。” 陈芸眼圈儿微微睁大了一点,心口有口气堵了上来,“……意溪,你……往后好好的。” 李意溪站了起来,哎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陈芸忙叫住她,问:“你打算去哪儿?要不然我……” 她想说给她推荐个相熟的小公司,不管怎么说,在这个圈子里行走,还是要有个经纪公司打理一下事物才好。 李意溪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她没回头,“……不知道,再说罢。” 声音里竟有许多的迷茫和怅然,还有未竟的无奈。 陈芸一时也沉默。李意溪是她一手签下来的,她满以为这颗明珠会越来越光芒四射,毕竟二十岁出道,第一部 作品就夺得了金飞马奖影后,还获得了戛纳影展最佳女演员提名。 当时多少人羡慕她手快,竟然抢先所有人一步,签下了这位极为年轻的影后,就连她自己,也好似看到了日后的功成名就意气风发。 谁知道世事难料,李意溪的出道就是巅峰,此后的演艺生涯高开低走,不过五六年间,令已经默默无闻至此,如同转瞬即逝的烟火和一滑而过的流星。 说起来也奇怪,她每次为李意溪争取的工作机会都会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明明合同就差签约了,对方第二天一准打电话来说对不起我们老板觉得李小姐形象不太合适。 剧本就更没有了,去试戏,每回都能感觉到导演投资人和编剧都对她很满意,但选择的一定不会是她。 像有一双大手在玩弄一切似的。 久而久之,她们都不再抱希望,最近的一年,都是在数日子,等着合约到期的这一天。 李意溪拉开门出去,没有多远,就看见对面一个穿着黑色鱼尾裙披着大波浪卷发的女子迎面走来,“啊哟,这不是李影后吗?真是稀客。” 她啧了两声,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来,声音尖尖的,仿佛故意抬高声音,“上一回见还是开春儿的时候罢?这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呐,下一回见,怕不是得年会了,还是说……” “以后再也见不到您啦?”她问着最后一句,还故意用眼风在李意溪身上刮了刮。 那目光有些凉,也有些恨意,细细的腰肢轻摆,态度得意又轻蔑。 李意溪撩了撩眼皮,声音淡淡的,“满天下都知道的事你非要叭叭讲出来,就你这沉不住气的,难怪五六年了,你杨槿华大小姐也只混了个二线。” 似被她戳中了痛处,女子怔了一下,旋即脸孔涨红了起来,柳眉倒竖,冷哼了一声,“怎么的,你瞧不起二线啊?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连二线都不是,十八线都比你强,哎哟喂,堂堂金飞马影后哎,现在落了个没有公司要的地步,啧啧啧,您是这圈里头一份呐。” 李意溪闻言没出声儿,手指有些痉挛似的颤了颤,她立刻握起了拳头,捏得紧紧的。 杨槿华还在不住口的道:“当年本来那角色是我的,要不是从中作梗,女主角就是我的!后来进了公司,就因为你是影后,我就合该处处让着你?” 她说着哈了一声,表情露出快意来,又间杂着不容错认的愤愤不平。 这口气想必她忍了很久,李意溪想。 她忽然就叹了口气,“那关我什么事,不是我要你避着我的,而且当年,是莫导演自己说要个会唱昆曲的主角的,我学过,怪我咯。” 说完耸了耸肩,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杨槿华的脸皮顿时紫胀起来,一抹窘迫闪过,又迅速变成了不甘。 她瞪着李意溪厉声道:“你只是个去替唱的,表现什么表现?” 还一表现就表现到导演跟前去了,导演一下就看中她,顿时替身变正主,原本的女主角杨槿华就这么被换了。 这个问题往常经纪人绝对不许她到李意溪跟前问的,因为李意溪就算什么活儿都不干,上头也没人说她什么,更没有像别的小艺人那样被逼着去什么饭局之类的。 除了没戏拍没通告,她仿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出道就备受瞩目的影后。 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 仿佛就连公司高层都在忌惮什么似的。 于是经纪人们都约束着手底那些小艺人们,别去招惹李意溪——主要是一线们不稀得理会她。 就算有个影后名头,又能代表什么呢,那些爬到了一线的前辈们,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不须防,因为她成不了气候。 李意溪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愈发觉得心灰意冷。 如今确定她必定会离开公司了,杨槿华立即就跳了出来,要将陈年旧怨清算清楚。 李意溪却觉得疑惑,“你有意见,当初为什么不和导演据理力争,说是你先来的?” 反倒是过了五六年,才又来找她麻烦? 杨槿华哪里说得出为什么,她不过是想借机嘲笑一下李意溪,顺便出口气罢了。 一时间便愣在了原地,似乎找不到说辞来堵她的嘴。 李意溪歪了歪头,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和讥诮。 “杨槿华,你有的,我以后也会有,但我有的,你一世都得不到。”她丢下一句,和面前这人擦肩而过,施施然走向电梯。 杨槿华的语气滞了滞,半晌才想明白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顿时就睁大了眼,恼怒的回头高声骂了一句:“李意溪这个贱人!等着罢,你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往前走的背影顿了顿,又继续动了。 这动静终究还是惊动了整栋楼的人,所有人都在咋舌,原来她们俩是真的不对盘么?! 一时间传言纷纷,直到很多年以后,今天这场争吵依旧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八卦。 办公室里,陈芸低着头,握笔的手绷出了青筋来。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她在无锡第一次见到李意溪,那个将将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脸上的笑,她歪着头,笑问她:“去拍戏啊?好啊!我挺喜欢的,我还想去。” 那个女孩子一笑,她就像看见戏台上妩媚多情的小旦,举着扇子,那双眼,会说话。 她大概会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中去罢,陈芸有些难过的想,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 千意娱乐顶层的总裁办,瞿近江在给陈芸打完电话后,终于松了口气,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您好,我是瞿近江,我找十三爷。” 语气恭敬得近乎于敬畏。 那头的人应了声等等,半晌,他听到了一道有些低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是瞿总啊,找我有事么?” 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仿佛还带着点笑意,瞿近江的心却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他垂着眼,恭敬道:“十三爷,今日我司已经与李小姐终止了经纪合约,特告诉您一声。” 电话另一端忽然静了下来。 瞿近江没得到答复,心提得越来越高了。 “挺好的,恭喜,把麻烦送出门了。”过了不知多久,十三爷才慢腾腾的回了一句。 似乎并不关心这件事的后续似的。 瞿近江却不敢就此当他是不在意,径自道:“李小姐没有说接下来要做什么,看样子也不像想再签公司似的。” 那边又安静了片刻,许久,那人才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我晓得了。”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只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瞿近江抬手抹了抹额头,天儿还未凉,他就已经觉得背心生寒。可是又松了口气。 是啊,麻烦总算送走了。 这往后,李意溪是好是坏,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第二章 李意溪从公司开车回到住处,进门后往沙发里一躺,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她开始出神。 脑海里是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开始回溯。 十四岁以后到二十岁之前的时光里,她与那长长的水袖为伴,她在练功房里练唱念做打,连说话都掐着一股软糯。 再往前一点,是十岁到十四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终于如愿以偿娶到了初恋情人,那个女人涂着红蔻丹的指甲从她脸上划过,满脸的不耐烦,她的女儿得意洋洋的说:“我要把你从这里赶出去!” 于是她离开了那栋生活了十年的大房子,和外祖父母回到芜市生活,她听戏,也听外祖母哭骂自己早逝的女儿识人不清带累家里老的小的。 再再往前一点,大约是有记忆以后到十岁那年母亲去世之前罢。 在祖籍花城,李家是个颇有点名气的商人家庭,世代以制作贩卖茶叶为生,住着外表古老内里新潮的大屋,四代同堂,老人家看重儿子,对她这个孙女不怎么上心。 为了讨好老人家,她从小就会演戏了,唱歌跳舞,像个工具人一样,得到一声夸奖,然后听他们仿佛慈爱的说:“还是要有个弟弟才行,不然以后出嫁了没人撑腰的。” 在李意溪的记忆里,好像上小学之前父母感情都还算融洽,父亲也曾把她架在肩膀上出去玩,然后留下不少一家三口开心快乐的照片。 直到母亲被祖母屡次挑剔生不出儿子,直到母亲听人说看到父亲带着别的女人和孩子逛商场,很多年前的旧事被翻出来,她听到父母在争吵,“既然你忘不掉她,为什么要娶我?!你说啊!” 她偷偷的听壁脚,直到后来大了些,才知道原来父亲早就心有所属,他把初恋情人偷偷养在外面,还生了一个女儿。 最搞笑的,是父亲还带她去过和小三的家里,让她叫小三做妈妈,被她挠了一爪子,后来就记恨上了,数次当着人前骂她没有教养。 后来外祖父母去世,他伙同小三转正的李太太将她逼得连容城都待不下去时,依旧骂她没教养。 可是那会儿的李意溪早就学会骂人了,张口就骂回去:“你有教养,你有教养会养小三还觊觎前头老婆的财产?说出去谁不觉得你无耻透顶?!就你这感人的脑子和智商,说不定你女儿都是隔壁老王的!” 李意溪觉得自己的苦日子实在太多了,从花城,到芜市,再到容城和绍兴,最后是京市,她小半生辗转,明明有屋子可住,却依旧活得像个流浪的人。 这往后,去哪里呢?她想,这天下可真大,大到她都不知道还去哪儿才好了。 她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抬手揉了揉,却愣了一下。 湿漉漉的,我这是哭了? 她怔了片刻,然后从沙发上坐起来,抬手就甩了自己一巴掌,“你哭个屁!有什么好哭的,不能演戏又不会死人!” 说完,她起身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弯腰淋到了脸上,凉凉的,让人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从厨房出来,发现大门响了一下,有滴滴的声音传进来,片刻后,门被打开,立刻听见一声小小的犬吠。 “哎呀,大锤你回来啦?妈妈好想你啊!”她蹲下来,向前伸手,接住了从门外冲进来的一只金毛犬。 跟在金毛后面进来的,是一个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叫苏小茉,是李意溪的助理,来她身边才两年不到。 “溪姐,我把大锤接回来了。”苏小茉一边换鞋一边道,“医生说它恢复得挺好的。” 金毛大锤是只小公狗,是陈芸怕李意溪太过寂寞无聊送给她的,来的时候刚刚满月,现在满一岁了,半个月前送去做绝育手术,回来后带了一周多的伊丽莎白圈,昨天苏小茉来接它去复查,就住在她那边了,今天才送回来。 李意溪嗯嗯两声,坐在地板上和大锤玩握手的游戏。 苏小茉走近,看着她,似乎有话想说,“溪姐……” “嗯?什么事?”她头也不抬,笑着应了声。 苏小茉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就问:“你今天见到芸姐了么?” “见着了,我刚回来一会儿。”李意溪继续头也不抬的应道。 苏小茉哦了声,犹犹豫豫的又问:“那合约的事……你……” “对了。”李意溪忽然抬起头来,朝她弯了弯眼睛,“等我走了之后,你帮我把房子和车子都挂出去卖掉罢。” “好的……”苏小茉刚应了一声就愣住了,有些吃惊望着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走?你说你要走?为什么?要去哪里?不回来了么?” 她的问题挺多的,李意溪听着觉得好笑。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拍拍裤子,到沙发上坐下,给苏小茉倒了杯水,笑着道:“都和公司解约了,再留在这儿有什么用?京市生活成本那么高,我又没工作,靠存款能过到几时?” “还不如去别的地方,看看其他的可能。”她得承认,陈芸之前说的话是对的。 她还年轻,应该去找其他的出路。 “溪姐,你这么好的人,他们竟然……”苏小茉听了她的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噙着眼泪为她打抱不平。 在她看来,李意溪实在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起初她也担心,会不会遇到别的助理那样的事,要知道有的人名气不大脾气却很大的。 来了才知道,李意溪其实没什么事可做,生活平淡到无聊,不是在家,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后来有了大锤,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忙买狗粮和带大锤去宠物医院了。 “好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李意溪说完忍不住失笑,然后摇了摇头。 似乎听说了一个笑话似的,嘴角的弧度有些讥诮。 “你是不知道的,我年幼时就被父亲指着骂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后来为了进娱乐圈叛出师门,对不起恩师,之后一事无成,又对不起带我入行又对我寄予厚望的莫导,我还骗过人……”她嘴角拉平,原本还有点笑的眉目都淡了下来。 她是骗过人的,十六岁的时候,她答应过一个叫傅十三的男人很多事,到最后全都没有赴约。 “你说,我这样的人,怎么能算好人呢?”她轻声的反问了一句,然后又叹了口气。 这世道,当好人哪有当坏人自在? 可是她偏又坏得不够彻底,总想着要堂堂正正,终究落到如今里外不是人进退维谷的地步。 “大概,这就是我的报应罢。”她耸了耸肩,仿佛有些遗憾似的叹了口气,“我要是像有些人那样不要脸到极点,早八百年过上好日子了。” 苏小茉对她的事知道得很好,只听说过一点皮毛,却并不相信她像她自述的那样叛逆不堪,“溪姐,你别这样说自己。” 她心疼的握了握李意溪的手,“芸姐她……” 她想问陈芸愿不愿意帮忙替她说情,李意溪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嗤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那不是为难人么,芸姐也不容易的,好歹护着我过了这五六年悠闲日子,我总不能一直靠她。” 说着她拍了拍苏小茉的肩膀,“我走了也挺好,就是你麻烦点,要去跟别的艺人了,也不晓得人家嫌不嫌弃你在我这儿啥也没学会。” 她叹了口气,起身去喂狗吃饭了。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太阳的温度开始热了起来,明晃晃的,照得人发烫又心烦意乱。 京市一处占地五百多亩的别墅里,老管家章伯正催着老太爷吃降压药,并告诉他:“大太太和二太太去黎家看新生的小婴儿了,嘱咐您中午一个人吃饭别太晚。” “黎家老幺的小孩儿出生了?”说话的人是这个家的老爷子,他声音苍老和善,头发也已经花白,到底是八十多岁的人了。 章伯哎了声,“可不么,年前见到黎四太太,肚子还是平的,这一转眼就过了大半年了。” 老爷子点点头,“大半年算什么,十年还不照样就这么过了。” 章伯知道他想起了谁,于是安慰道:“您也别太担心十三爷啦,儿孙自有儿孙福么。” “我知道。”老爷子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他这性子到底像了谁,手里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还好有明奕……我原以为他最像我,如今看来,还是不大像。” 这话章伯没接。 当初十三爷为了离开家,在家里头闹了一场,到最后是来了家祠才达成所愿的。 老爷子起初不愿意让他走,可他已经羽翼丰满,不可能再关得住,几次三番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用,最后也只好由着他。 只是,“他说去找人,就像现在这样窝在老家那边儿?守株待兔,还是怎么说?” 章伯笑了一下,“这我哪说得上来,不凡说觉得十三爷这会儿心情好多了,身体也见好,大约还是有那人的消息了罢。” 老爷子哎了声,似乎有些恼怒,“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哪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我家十三哪里不好,长得英俊潇洒,看得上她那都是她的造化!” “老爷子您可得说良心话,这事儿都十年前的了,那会儿十三爷可是……”章伯的话说了半截儿,没再继续,怕戳了老爷子的痛处。 老爷子一拍桌子,杯盏铛啷啷的跳起来,他的面色已经变得恼怒起来,“二房那几个龟孙子!” 那是他心里永远的痛,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在二房那兄弟俩主导的车祸中受了重伤差点不治不说,连妻子也不幸罹难,后来就算儿子保住了性命,身体却弱了不少,还毁了容。 一个大好青年变成这模样,还是他嫡亲的儿子,他的心头肉吃了大苦头,怎么能让他不恨。 傅家长房与二房之间的仇恨自此成了个死结,如今二房长子已经早就被十三弄进了监狱吃牢饭,整个房头都被打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还是不能解他心头大恨。 因为二房还有人,尤其是他家那个老二,据说也有份做那龌龊事的,却找不到证据,现下还活得好好的呢。 “您快消消气。”章伯哎哟了一声,连忙给他顺着背,“等十三爷找到那人了了心愿,说不得就肯回来了,等他回来,二房的都得滚蛋,你得保重身子看着他呐,比方说看看热闹或者拉着点儿十三爷什么的。” 这话说到老爷子心坎里了,他连声应好,又让人赶紧摆饭,他得活着呀,好好儿的活着,看着二房那些王八羔子一个个下地狱! 第三章 李意溪走了,最高兴的是杨槿华,整个公司的人里,她最最讨厌李意溪,讨厌到看见她就吃不下饭。 现在她离开公司了,她觉得天是蓝的,花是香的,哪哪儿都称心如意,就连路边的野猫都变得可爱起来。 要不是京市不准放鞭炮,她一定要烧它个三天三夜! 就这还不够,她还把这个消息卖给了相熟的营销号,让他们在网上大肆宣扬一番,务必要让人知道现在的李影后到底有多落魄。 “昔日金飞马影后,今日无公司肯接手,如同烫手山芋,高开低走的演艺人生如同大梦一场,落魄至此实在令人唏嘘。”有很多公众号和营销博主在评价李意溪与经纪公司解约时都这样评价。 李意溪看了之后,心里说不难受是的,可是却也没有更大的波动了。 因为她知道,就算想做的事做不了,她还有手有脚,总不至于饿死。 而人生在世几十年,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又有几个?还不都是为了活着在奔波劳碌,忍着自己不想忍的委屈,做不想做的事,然后在一日三餐里日复一日。 她觉得,自己比那些人幸运多了,起码…… “哎呀我的房本儿哪去了?奇怪……”她在房间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准备开始收拾行李,这会儿她想起了,自己可是有房子的人! 不止京市这一套! 尤其是在芜市,她外祖父母可是给她留了老房子的,后来市政拆迁,她家直接补了一栋楼! 三年前她把房子托付给老六叔家的表哥放租出去,一年的收入可不老少的,所以说她不拍戏了,不还可以去当包租婆嘛! 瞧,生活永远给你留了后路,李意溪扬了扬眉,转头抱着金毛狗子大锤躺倒在地上。 就是……她举着手里的照片看了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要是你在就好了。” “对不起啊。”她吸了吸鼻子,“还是别见了,不然我怎么解释呢……” 她一直都不怎么擅长认错,逃避倒是很拿手。 杨槿华这会儿到了公司,是经纪人让她来的,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品牌方那里面试。 千叮万嘱道:“这个叫心慕的珠宝品牌虽然只是傅氏一个不受重视的产业,但起码是个二线,而且能和傅氏搭上关系,你给我紧张点,千万可别搞砸了。” 说着经纪人皱着眉拍了一下她给说李意溪落魄的微博点赞的手,啧了声,“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要是得罪了傅氏,你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啦知道啦,我记住了,不会掉链子的。”她心情好,态度也就好了,意外的肯听劝。 经纪人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 心慕珠宝在傅氏总部的产业园区里,自己占了一栋楼,楼面的外形想一张卷边的纸,里头大堂开阔明亮,来往进出的都是衣着时尚人士。 杨槿华走进去后立刻听到前台小姐笑着向自己问好:“原来是杨小姐来了,面试室在六楼,两位请,祝你成功。” 看来对方认得自己啊,杨槿华心里有些自得,看来自己的确还是有些名气的,不由自主就觉得自己肯定把握很大。 她刚想和对方寒暄几句,夸夸对方什么的,却听到人家已经笑着和后面进来的人打招呼了,“请问是卢师瑜小姐和陈经纪人吗?” “两位早上好,面试室在六楼,祝你成功。” 杨槿华回头,看见是陈芸,带着刚进公司的小新人,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哪是因为自己有名气,分明是人家公司准备工作做得好。 再看前台小姐的笑容,她就再不觉得人家是殷勤了,满满都是客套罢了。 她还来不及沮丧,就见自己的经纪人已经转脚应了过去,“陈小姐也来了?” “是啊,师瑜也收到了面试通知,真是巧了。”陈芸笑着点了下头,又看了眼一旁的杨槿华,脸上的笑顿了顿,“槿华,看来今天我们是竞争对手咯。” 说着眉头一抬,目光微闪。 杨槿华心里莫名一突,想说什么,可是经纪人却已经开始和陈芸说其他事了,至于陈芸带来的那个叫卢师瑜的新人,则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并不想说话。 她似乎有些排斥杨槿华,也不知因为什么缘由。 于是杨槿华也只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看着轿厢壁上的人影发呆。 等到了六楼的面试室,杨槿华才发现来面试的除了她和卢师瑜,还有三个分属不同公司的二线艺人。 寒暄都是面上的,各人都在心里衡量着对方的竞争力,然后觉得自己没希望的自然不免神色有些黯然。至于杨槿华,则是五人里名气最大的,她便自觉自己是最有希望的那个。 毕竟品牌方找代言人,总要找观众认识的、粉丝数量大的,才能达到更好的宣传目的罢。 不一会儿,里头出来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士,“各位美女,面试开始了,请按顺序进来面试。” 杨槿华是最后一个,前头的四个人出来以后,面色各不相同,除了卢师瑜还算镇定以外,其他三个都神色难看,想来并不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问题太难,又或者得到了不好的评价。 她还听到有人不忿的埋怨:“一个二线品牌,搞得跟一线的排场似的,有什么了不起嘛,还以为自己是国际大牌么。” “杨槿华小姐,到你了。”那穿职业装的女士又出来了,“杨小姐这边请。” 杨槿华忙起身进去,然后看见里头正经坐了一排面试官,当中是一位三十出头的西装革履的西装男,戴着副金边眼镜,牌子上写着名字,岳融。 那职业装女士也进了来,关上门,冲那男人说了句:“岳助,这是最后一位候选代言人了。” 岳融笑了一下,朝杨槿华道,“杨小姐你好,首先非常感谢你百忙之中愿意抽空前来参加这次面试,不管结果如何,我代表傅氏及心慕珠宝感谢你的支持。” 杨槿华坐在椅子上,尽量展示出自己优美的坐姿,脊背有些僵硬,“……岳先生客气了。” 岳融点了点头,问她:“杨小姐能跟我们聊聊你对本公司的公司理念的理解吗?” 公司理念这种东西都是挂在官网和印在公司手册里的,杨槿华也做过功课,于是开始侃侃而谈,“自从五年前傅登云先生创办心慕,就以品质高于一切作为公司生产理念……” 面试进行了十几分钟,最后结束时岳融颇为满意的向她点点头,“杨小姐,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成功。” 杨槿华心里一喜,以为自己十拿九稳了,刚要谦虚几句,就听对方接着道:“贵公司的艺人素质真是不错,难怪能入选两位候选人。” 这是把卢师瑜也夸了。杨槿华眼珠子一转,笑道:“多谢岳先生夸奖,卢师妹要不是不错,也不会今年刚出道就进我们公司了。” 岳融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听出了她的言外之音。卢师瑜可是个新人,没名气没流量,你们可要慎重呐。 他点了点头,“请杨小姐先回去,面试结果稍后会电话通知你的经纪人。” 这是连请吃一顿饭拉拉关系的路都不给了,杨槿华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和对方道别后离开了。 她出来之后,发现陈芸和卢师瑜还在,“咦,芸姐还没回去啊?” “是啊,你的经纪人有事提前走了,拜托我在这里等等你,跟你说一声。”陈芸微笑了一下,解释道。 杨槿华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卢师瑜,问道:“芸姐,师妹面试得怎么样?” “还不错,听金小姐说有很大机会,岳助觉得她形象很适合。”陈芸竟然也没有隐瞒。 金小姐就是那位穿职业装的女士,是总经办的秘书组长,而岳助,则是傅氏总部来的。 杨槿华眼珠子一转,竟然拉着陈芸就开始套近乎,“芸姐,你看咱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有话就直接说了……” 说着看了一眼陈芸,陈芸嗯了声,“直接说。” “我这还缺个珠宝的代言呢,能不能你们……”她说一半留一半,然后立刻又道,“下个月《秀场》的封面我让给师妹,这次就……你说可不可以?” 她陪着笑脸,有些殷勤。 陈芸撇了她一眼,扭头打发卢师瑜道:“你先回车里等我,我跟你杨师姐说两句话。” 等她走了,陈芸才回转过头来望着杨槿华。 她眼睛微微眯着,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是透过杨槿华想到了其他。 杨槿华心里有些惴惴,她知道陈芸并不好惹,但还是想争取一下。 心里的思量还没转化成恰当的语句,她就听见一声微微的冷哼,“杨小姐,我陈芸是什么样儿的人,你知道罢?” 杨槿华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她,露出略微有些茫然的神情。 她得罪过陈芸么?没有罢? 陈芸一双目光凌厉的眼睛微眯,嘲讽似的嗤了声,“好叫杨小姐知道,现下流程还没走完呢,李意溪还算是我的艺人,你欺负了我的人,还想着从我手里要东西?” 她顿了顿,嘴角一撇,“做梦去好不好?梦里什么都有!” 说完她再也没看杨槿华一眼,昂首阔步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留下杨槿华在原地呆立,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怪道能和李意溪那样的人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还毫无怨言,原来是臭气相投! 她生着气,也就没留意到背对着的会议室门口站了个人。 岳融眯了眯眼,想到那位陈经纪人说的话,她提到了李意溪……他垂了垂眼,转过身来,“我先走了,你们收拾一下。” 几位人事部的职员点了点头,笑道:“岳助慢走,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岳融笑了一下,道声辛苦,转身也离开了心慕珠宝。 回了总部照例要汇报一下工作,只说了说几个候选代言人的表现,末了着重提及面试结束后的事,“傅总您看,这杨小姐是不是……” 他停了下来,话只说一半,剩下的意思不说也出来了。 “……你敢用?”傅明奕从文件里抬头,白了他一眼,“这种人早晚出事,与其到时候影响品牌形象,不如现在就弃之不用,更何况那李小姐毕竟……毕竟是她的同事,这样踩人未免过于下作。” 说到李小姐时口气略有些生硬,岳融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总之面上是附和的,点头道:“我明白了。” 傅明奕挥挥手让他出去,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心道好悬好悬,差点就得罪了十三叔。 第四章 听了岳融说的事,傅明奕当即就觉得自己还挺幸运。 要是岳融没有凑巧听到陈芸和杨槿华的那番对话,又或者听到了没当回事,然后又偏巧挑了杨槿华当代言人…… 等日后十三叔心意一变,他恐怕就要因为这件事吃挂落。 人人都说他傅明奕命好,碰到了十三爷这样不恋权势的长辈,轻松掌握了傅家,可谁能想到,他心里头也很苦的哇! 外面的酒不好喝美女不好看吗?还是懒觉不好睡花钱不够爽? 他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才会过现在这种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天天跟工作为伴被迫清心寡欲不然肯定早死的日子:) 在距离京市一千里以外的容城,清水花园入口处的一号别墅里,宽阔的草坪上有几只猫狗在嬉戏玩耍。 门廊上摆着一张红木摇椅,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前后晃着。 章不凡从屋子里出来,端了杯红枣茶,在椅子旁边的小茶几上放下,觑了一眼坐在摇椅上闭目休息的男人一眼,“十三爷,您的茶。” 被唤作十三爷的男人低低的嗯了声,那声音慵懒又磁沉,像一块温润的好玉,“放着罢,先晾晾。” 他的眉眼生得俊秀,鼻梁高挺,鬓若刀裁,眉浓如墨,端的是一个面如寇玉的美男子。只他嘴唇生得薄,又习惯性的抿出个平直的样子来,看上去便不太好亲近。 这时他睁开了眼,那双漆黑的眼珠子好似天上的寒星,看人时总让人心头一凉。偏偏又极吸引人,恨不得把人给吸进那漩涡里去似的。 章不凡又看了几眼他的神色,有些拿不准的开口:“十三爷,您今天……高兴?” 十三爷扭头看了他一眼,薄唇一勾,嘴角出现个明显的弧度,然后点点头,嗯了声,“高兴啊。” 至于高兴什么,他没说。 阳光很好,把这天地间照得热乎乎的,他启了启唇,无声的念了一句:“李芙,我昨晚又梦见你了呢。” 他咬着牙根,眼里有翻涌的情绪,面上的笑容却愈发和煦灿烂起来。 同在容城的另一处普通居民区里,另一对夫妻也在说话。 俞丽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朝难得周日待在家休息的丈夫说了句:“老虞,你看到新闻没有?” 虞廷礼举着报纸,愣了愣,“新闻?天天看呀,你想说哪件事?” 俞丽语气滞了滞,“……就是那个谁的。” “那个谁?谁呀?”虞廷礼还是一头雾水,回头满脸疑惑的看着老伴儿。 俞丽一下就有些生气了,哎呀了一声,“还能是谁?阿芙!我说的是阿芙!” “哦哦哦,你说她呀!”虞廷礼立刻就回过神来了,想想也是,能让妻子急起眼儿的,也就只有那丫头了。 他忙问:“你问阿芙做什么呀?没有她什么消息了哇。” 俞丽叹了口气,眉眼垂下来,染上一丝忧色,“我是想说啊……她这会儿都这样了,会不会回容城来啊?” 虞廷礼听到她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也是沉默。 半晌才叹了口气,“这谁知道呢?你要想知道,打电话给她问问就是了,盛清那里不就有她号码么。” “我不要!”俞丽一听丈夫的提议,立刻就拒绝了,还冷哼了一声,十足的恼怒。 虞廷礼顿时哭笑不得,“你呀你,老了老了还跟小孩子计较,真真是……难怪你们是师徒俩呢,性子都一样!” 俞丽闻言不吭声了,努了努嘴,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李意溪已经准备离开京市,这两天一直在收拾行李,虽然来京市已经五六年了,但她的东西能带走的倒不多,尤其是一些以后应该用不到的奢侈品。 “这些包包鞋子,还有这几件礼服,应该都用不到了,你帮我挂二手网站上卖了吧,要不然你拿去用也行。”她指着地上的几个大纸箱,对苏小茉道。 苏小茉点点头,帮她把纸箱用胶带封起来,写了便利贴贴上去,然后问她:“溪姐,你打算去哪儿?” “先回一趟芜市,去给我外公外婆拜拜,然后去容城罢。”她笑着擦了一把汗,应道。 听到她有地方可去,苏小茉总算放心下来,“那我到时候去容城玩儿,可以去找你蹭吃蹭喝么?” “欢迎之至。”李意溪笑着看她,心里颇多感慨,“这两年多亏你照顾了,小茉,以后多保重。” 苏小茉觉得鼻子一酸,连忙皱了皱,“哎呀,溪姐你不要惹我哭嘛,搞得好像以后不见了一样,真讨厌。” 李意溪哈哈大笑起来,搂过她的肩膀,“是是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离开京市是在两天后,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这座城市终究只是她生命里一段简短的回忆,甚至没有光彩,略显黯淡,李意溪望着前面不断挪动的安检队伍,在心里叹了句。 飞机起飞,她望着窗外的白云,在心里默默念了句,再见了。 容城,清水花园一号别墅,这里还有个另外的名字,叫如意宠物之家,是家高端宠物店。 店长是章不凡,手下有三个宠物美容师和一个执业兽医,五个人,撑起了这家宠物店。 哦,它还有个老板,就是那个叫十三爷的男人。 他这会儿已经喝完了今天的那杯红枣茶,叫来了章不凡,“从今天开始,人前不要叫我十三爷。” 章不凡心里一突,然后应了声好。 十三爷又问他:“有消息了么?” “据小丁他们说,阿芙小姐去了芜市,只带了很少的行李,应当是回去祭祖。”章不凡垂着眼,恭谨的应道。 小丁是负责监视、啊不,是负责保护阿芙小姐的保镖头头。 十三爷脸上笑着,手指头在摇椅扶手上叩了叩,轻轻的,一点声儿都没发出来。 “继续观察,一旦发现她有在芜市定居的迹象,立刻来告诉我。”出口的话却有些凉,幽幽的。 章不凡浑身打了个机灵,心里替阿芙小姐默了个哀,你说你得罪明奕大少爷也成啊,怎么偏偏就得罪了这个瘟神哟。 “听到了么?”十三爷歪了歪头,又问了声。 章不凡立刻回过神来,“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 这安排,不仅要转达十三爷的话给小丁,还要做好一切后续准备,你想逼一个人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没点手段,怎么可能做得成。 章不凡其实挺不愿意做这样强迫人家的事,可是他一想到十三爷以前受的那些苦发过的那些疯,就忍不住心疼。 像爷爷说的那样,十三爷太苦了呀。 心慕珠宝的代言人选出来了,竟然是卢师瑜,这个结果让陈芸意外,但又不奇怪。 意外是因为他们居然会舍弃已经有了一定粉丝基础在咖位上更适合的杨槿华,不觉得奇怪,也是因为她知道,卢师瑜与产品形象最符合。 心慕这次的新品,取名叫“少女之心”,首先就要代言人年轻,既要有有那种少女的清纯和不谙世事,又要有淡淡的不经意之间的妩媚。 其实李意溪才是最适合的,当她弯起眼睛遮去眼底的世故与成熟之后。 可惜,她没能等到现在这个机会。 她叹了口气,打电话给卢师瑜,语气是高兴又欣慰的,“拿下了心慕的代言,第一步就走得很好,要再接再励,明天来签合同罢。” 卢师瑜在那头顿了顿,半晌忽然问:“芸姐,意溪师姐她……” “嗯?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陈芸愣了愣,疑惑道。 卢师瑜嗯了声,“我能不能见一下师姐呀?” 她解释道:“我很喜欢她演的阿梨,一直想见见她,可惜一直都不好意思,可是现在……”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哽咽了,“我怕我以后见不到了。” 陈芸眼圈儿一热,强笑着打趣道:“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粉丝呐,你怎么不早点说,她一天天的闲得要命。”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可惜了,她今天会芜市去了,以后就住在容城了,下回你去容城,倒是可以找她吃饭。” 卢师瑜很失望,陈芸为了安慰她,将李意溪的微信名片推给了她,让她加好友,“你跟她好我不反对,可不许学她那么没志气得过且过的啊。” “好的好的,谢谢芸姐,芸姐我爱你!”卢师瑜立刻忙不迭的应好,既拿到了代言,又能和自己喜欢的师姐认识,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可是她如此高兴,就衬得落选的杨槿华分外难堪。 “卢师瑜算哪根葱!陈芸就是故意抬个小新人来和我打擂台的!她要报复我欺负了李意溪!”她咬牙切齿的对经纪人抱怨道。 经纪人拿她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我开开窗,让你的声音飘出去,叫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受委屈了好不好?” 这话连敲带打的,充满了讽刺,一下子就叫杨槿华闭上了嘴巴。 经纪人瞪了她一眼,“我早就说过,叫你不要得罪她,你去招惹李意溪做什么?” “看她倒霉了,自己心里偷着乐或者背后下黑手都可以,干嘛跑到人家跟前去嚷嚷?还让陈芸知道了?”经纪人是真的恨铁不成钢,杨槿华不傻,嘴巴也甜,就是心思太浅,总装不住事。 杨槿华努着嘴,心里咽不下那口气,“那个卢师瑜,哪里比我强了?粉丝没我多,咖位没我高,凭什么?说不定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要真是那样,她一定要让营销号在网上大踩特踩,叫卢师瑜这小□□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那什么破心慕,我呸!一个二线品牌而已,以为自己多厉害么,轮得到它对她杨槿华挑三拣四? 这态度就很像昨天被她嘲笑的那几个人一样。 “你还说?!”经纪人啧了声,拍拍桌子,“品牌方那边说了,要年轻的,人家才十九岁,这就是她比你有优势的地方!” 娱乐圈里,年轻就是资本,年轻就意味着更多的可能,那种青春里朝气蓬勃的风采,不是花很多钱去微调或者高昂的护肤品化妆品能整饬出来的。 谁不愿意看年轻漂亮的脸蛋儿呢? 杨槿华愣了一下,顿时泄气了,比年轻,她还真老实比不过。 她根本就不知道,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而在于她曾经得罪过的人。 第五章 飞机在芜市机场落地,李意溪接了托运的金毛狗子,上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个地址。 她是用普通话说的,司机一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去那边啊,那边修路呢,恐怕会堵车,要不然从环湖路那边过去?” 话音叵测,李意溪一听就知道对方准备宰客呢,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从环湖路走,知地势的都晓得他是想绕道。 于是她立刻转用本地话道:“不会吧,上个月我回来还没见修呢?” “……啊、是啊,那就从原路走好了。”司机愣了一下,一打方向盘,这就上了路。 好一会儿才拿眼睛继续从后视镜扫后头的人,换了本地话问:“你芜市宁?” “是格。”李意溪淡定的点点头,心里头笑得打跌。 司机闷了半天,好久了才说,“真唔不听出来。” 语气听起来颇有点遗憾,又有点尴尬,不知道是因为被人识破心里的小九九,还是因为错过了一次挣钱的机会。 李意溪嗯了声,又换回了普通话,“我妈妈是芜市人,我在这里大的,十几岁出去念书才走的呀。” 声音软软的,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甜糯,是南方女孩子特有的那种声调。 到了家门口,来接她的是老六叔家的表哥,叫齐汶的,是外祖母那边的亲戚。 “阿芙回来了呀。”齐汶上一回见这个表妹是半年前,那会儿正是清明,她回来给先人上坟。 那会儿还不知道李意溪会有今天,他也看过新闻,觉得她可惜了,想问问她好不好,但又不好意思问,于是只好不提那些事。 李意溪哎了一声,把狗绳递给齐汶,然后自己推着行李箱一起往他家走,“六叔六婶还好哇?” “好着咧,你吃饭没有?”齐汶抬头看看天,快中午了。 李意溪摇摇头,“都回家来了,谁还要吃飞机餐呀。” “那快回去,妈听说你回来,做了酱排骨。”齐汶笑道。 李意溪家那栋房子,大多都租出去了,只留下一套房子空着,装满了旧物,没人去打扫的,她每次来去匆匆,都只在齐家借宿两天。 齐家住在江边,自己盖的三层小楼,一楼拿来做小卖部,二三层自住,周围都是老街坊老邻居,看见齐汶领了个姑娘回来,还以为是他媳妇。 可仔细一看,就哎哟了起来,“邵师傅家的毛丫头回来了呀。” 邵师傅说的是李意溪已经去世多年的外祖父邵春来,外祖父活着的时候,是做紫砂茶具的,兼帮人锔一锔锅碗瓢盆什么的,大家就叫他邵师傅。 一时间见到李意溪,老人们又纷纷开始忆当年——人老了没什么爱好,讲古是其中之一。 有老人讲李意溪生得像她外婆,用本地话道:“阿芙伊个毛丫头看起来蛮聪明个喏。” 李意溪听见忙朝人家腼腆的笑笑,老人的腔调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想起十一二岁的时候,经常听到外祖母噼里啪啦像机关枪一样吐着方言。 形容吃饭慢是“前三灶吃到后三灶”,形容东西臭说“腾三间”,大概是这样罢,她也记不太清了,只觉得有趣,市井俚语浩荡出口,珠玑玉润。 还有还有,她刚来芜市的时候去念书,有男生欺负她是新来的外地人,把她推倒在地上,外婆去接她时知道了,直接找到那男生,张口就骂:“个杀千刀猪头三的小赤佬!” 她是个从当姑娘时就很“结棍”的女人,等独女去世,更是将唯一的外孙女看成眼珠子一般。 是有些不雅,但如今想来却觉得可爱,到她认真能读懂《红楼梦》时,每每读到史湘云咬字带口音,指着贾宝玉二哥哥叫“爱哥哥”,娇憨可爱,只觉如见如闻。 “若没了口音,连撒娇卖痴扮可爱,都没那么容易了。”李意溪忽然想起这样一句话来。 想起来是谁说的,不由得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 “怎么啦,走累了?”听见她叹气,齐汶忙扭头问了句,又紧了紧手里的狗绳,怕狗子跑脱了。 李意溪忙回过神,摇了摇头,刚要解释,就见前头有个妇人在招手,是齐汶的母亲。 亲戚见面,少不得一通寒暄,饭菜上桌,又陆续落座。 齐汶的母亲是李意溪按辈分叫老六婶的,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她晓得李意溪现在日子不同以往了,就劝她:“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就在家里头多好,结了婚生个小的,日子就安生了。” 她是老派思想,觉得女孩子只有结婚生子才是正途,那样才能过得好。 李意溪没反驳,只点了点头,“我晓得的,会留意。” 六婶给她夹了一块酱排骨,又问她:“那你是住这边还是想一个人呀?我是觉得你住这边很好的啦,一个人住怪麻烦。” “我回来看一下外公外婆和我妈,后天就回容城去了。”李意溪忙摇了摇头。 六婶愣了一下,“……你回去跟师父继续唱戏呀?” 李意溪目光微微闪了闪,含糊着应了句:“可能吧。” 说着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垂着头,小口小口的吃相很优雅斯文。 六婶不疑有他,只道这样也好,没结婚,工作稳定也算有个保障,然后说去给她张罗拜祭用的供品。 第二天李意溪去墓园扫墓,一排三个墓碑,母亲邵蓉的在中间,左边是外婆,右边是外公。 她点了香,然后蹲下来,把带来的白酒洒在墓碑前。 浓郁的酒香很醇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酒香里夹杂着不知哪个方向飘来的桂花香,在鼻腔里打了个转,然后喉咙都弥漫起一股甜。 李意溪想跟他们说说自己的近况,张了张口,才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愣了半晌,她才努努嘴,小声道:“外公外婆,还有妈妈,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以后事事顺利早点摆脱霉运罢。” 若是可以,就让我再见一见那人,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她在心里轻轻补完后面那句。 但她说完后又叹了口气,觉着大约是没什么希望的。 在芜市待了两天,第三天时李意溪登上了去容城的飞机,芜市和容城离得不算远,很快也就落地了。 有多久没回来了呢?她数数手指头,起码有两年了。 这座城市发展依旧一日千里,无数的高楼拔地而起,她熟悉的地方很多都变了样,陌生了许多。 “小姐去哪里?”出租车司机问道。 李意溪哦了声,“麻烦去翠湖公寓,谢谢。” “是从外地回来哦?”司机一摆方向盘,开上了路,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李意溪又嗯了声,“我出去好几年了,这次回来,感觉要认不出容城了。” 她边说边把目光望向了车窗外头,语气有些感慨的样子。 司机师傅于是将她当成了出门工作久未归家的孩子,热情的跟她说起这一路的变化,末了还要感叹一句:“容城很好的啦,你们这些小孩子就是喜欢往外跑。” 李意溪笑了笑,应了声是。 翠湖公寓是李意溪在外祖父母去世后买下的产业,距今已经十年了,是一套九十几平的复式住宅,一楼除了客餐厅和浴室洗手间,全都被打通布置成了练功房,只在二楼保留了一间卧室和小客厅。 那时原本想着是以后练习能用到的,可是没想到并没有用上,甚至装修好以后,她就只住了极短的时间。 之后她去拍戏,又去了京市,就再也没住过了。 印象之中小区周围还是一片待开发的荒地,现在已经是很繁华的街道了,附近就有一个高端别墅区。 她把大锤留在客厅,动手从二楼开始打扫卫生,门窗敞开着,到处是灰尘飞舞。 家具都已经是十年前的款式了,她已经不喜欢,又要想着换新的,折腾得能住人了,已经是入夜。 她牵着狗,拿了钱包,去外头找吃的。 这会儿的章不凡正把电话递给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十三爷,小丁的电话。” 十三爷接过来,喂了一声,听见电话那头的人告诉他,“十三爷,李小姐已经回容城了,住址是……” “……原来就在隔壁啊?”他听完,愣了愣,眉头一抬,嘴角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有惊讶,有期待,还有感叹,总之很复杂。 仿佛找了很久的东西突然找到了,又很期待那件东西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心情起伏不定,忐忑不安又期待万分。 “您要去……”章不凡觑着他的面色,试探着问道,“挑个时间拜访一下李小姐?” 十三爷闻言眉眼一顿,修长的手指搭上一旁的布偶猫的背上,被它长而浓密的白毛遮盖住,若隐若现的露出白玉似的欺负。 猫儿乖巧粘人,侧头望着他喵了一声,蓝色的眼睛仿佛藏着海洋的颜色。 “我以什么身份去?”他叹了口气,嘴脸的笑容不变,目光却有些沁人的凉,“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去?” “做错事的人,不是我呵。”他嗤笑了一声,垂了眼,连嘴脸的笑意都隐了下去。 身影笼罩在灯光里,有些固执似的。 章不凡望着他,既心疼,又觉得好笑,“她毕竟是女孩子,当年或许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苦衷。” “那又怎么样?”十三爷的眼皮抬了抬,哼了声,“难道是我让她一个人扛着的?她但凡是信我的,就不会……” “可是您不也一个人扛着那些事,不愿叫她知道?”章不凡认真的据理力争,不知第几次试图劝他。 他烦了,倏地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盯住章不凡,“你到底是谁的人?” 章不凡语气一滞,没话说了,“……自然是您的。” 男人哼了声,又低下头去。 章不凡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也深知这次劝解又是徒劳无功,正准备去做其他事,就听见他似乎喃喃自语似的,“你说,猫儿跟狗,日后能好好相处不打架么?” 他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了一下。 李小姐养了一只金毛,一岁多,很宝贝,他知道的时候生气,还想让人去毒了那畜生,想了想还是没做。 转头就养了这只布偶,也很宝贝。 第六章 (捉虫) 送家具和送外卖的很早就来了,于是李意溪不得不放弃睡懒觉的打算。 房子里的家具陈设换了一些,比如沙发套一类的,又添了新的,买了两把逍遥椅,灰蓝色的边框配淡灰色的垫子,很简洁的宜家风。 送外是附近商场订的,从米面粮油到狗粮,从纸巾到碗碟应有尽有。瞅着地上一堆东西,李意溪叹了口气,真是谢天谢地,幸亏有外卖这等好东西,不然叫她去逛商场,小推车都推不动了。 好歹是把房子收拾成了合宜居住的样子。 李意溪把自己不多的几件行头摆进了练功房,转身的瞬间看到大镜子里的人影,愣了一会儿。 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脑海里有一些旧事的片段闪过,她看着镜子里的人,慢慢抬起了嘴角。 像是戏台上的小旦偷看情郎,眼角斜飞出一段风情。 可是她一动,又收了回去,重回平常的模样。 她带着金毛狗子大锤出门觅食,已经是下午近傍晚的时候了,附近的学校放了学,街面上不时看到有穿着蓝白校服结伴从她身旁走过去的学生。 她没有化妆,也没有带帽子和口罩,穿着短袖的T恤衫和牛仔热裤,露出一双洁白修长的长腿,踩着人字拖,和任何一个普通女生一样,毫无顾忌的走在街上。 应当不会被认出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出席过活动了,娱乐圈新人迭出,解约的讨论热度也过去了,谁还会记得当年演昆曲少女的李意溪呢。 “老板娘,我要一份鸡汤馄饨,和一份一笼蟹黄汤包,在……”她顿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问,“我的狗狗能进去么?” 老板娘从柜台后面探头看了一眼,笑了,“啊哟,你这狗子养得毛光水滑的,挺不错呀。” “可以呀,你叫它好好待着不要乱跑就好的啦。”老板娘一面应,一面把餐牌递给她。 李意溪付了钱,拿好餐牌,拽着拿铁在靠门边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低声叮嘱它不要乱走。 大锤就身子一矮,乖乖的在地上趴了下来,脸朝着过道,尾巴一扫一扫的。 谁经过了都要看他一眼。 带着它李意溪就不好在人家店里多待,难保不会影响人家的生意。蟹黄汤包和鸡汤馄饨的味道没怎么记住,只觉得味道还不错。 出门的时候老板娘主动跟她打招呼,“吃完啦?味道怎么样?” “蛮好的。”李意溪应道。 老板娘五十岁上下,脸圆,笑起来像尊弥勒,“我看你脸生,是第一次来哦?” 翠湖公寓这边以前人少,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这里的店家做的都是街坊生意。 李意溪点点头,向她打听道:“我才搬回来,阿姨,附近有没有宠物店呀?” 老板娘下意识瞅了眼正好奇的四处张望的金毛狗子,哦了声,“给狗狗买粮哇?你往东边走,那边有个蛮高档的别墅区,有家叫如意宠物之家的店,我女儿说那里蛮好的,就是有点点小贵。” “哎,谢谢您。”李意溪忙道谢,她是想给大锤洗个澡了。 和老板娘告辞离开,天色已经晚了,晚风有些微凉,带着秋季特有的气息。 她在街头闲逛,和大锤一起,沿着街头五光十色的招牌一路走一路看,慢慢就离开了喧闹的人群,走进了另一条街道。 那里有些安静,却又隐隐能听见热闹的歌声和喊叫声,这里是酒吧一条街了。 李意溪觉得有些新奇,她和大锤好似误入另一个世界似的,站在路口踌躇不前,有些想进去,又不太敢——她以前从没进过街上的酒吧,高档的会所倒是见识过许多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 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李意溪的脚步立刻就要跨出去了,忽然,一声“呼——”的口哨声传来,还变了几个调。 “哟,这位美女没见过啊,怪脸生的,是第一次来?哥哥陪你喝两杯怎么样啊?”一把轻佻的男声从背后冒了出来,还有轻微的酒气。 李意溪顿时觉得被冒犯了,皱着眉往一旁撤了两步,“不用了。” 她的语气冷淡,对方却置若罔闻,“小妹妹不要这么见外嘛,哥哥带你去见世面啊,来嘛……” 谁他妈要跟你见世面?李意溪心头火起,想骂人,可是目光一扫,就见轻佻男身边还跟了一群看热闹的男人,个个都流里流气站得歪歪扭扭的,顿时就有些怕了。 怕惹急了这些人自己会吃亏,李意溪当即决定走人。 这时大锤又凶狠的吠了一声,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哎你们看,小妹妹这是不给我面子啊,大家要不要帮我请请她?” “哎呀小美女你就给郑哥一个面子嘛。” “就是啊,喝杯酒而已,不要想太多啦,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李意溪拽紧了狗绳,寒着脸,直接绕过了这群来路不明的男人就要走。 见她要走,那打头的轻佻男人似乎心有不甘,哎了一声,伸手就要来捉她。 李意溪眉头一挑,正要回身一脚踹去对方裆部,还没踢中呢,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句:“小郑总好雅兴,看来是不怕被郑总再打一顿了?” 那声音慢悠悠的,像是在说笑,可仔细一听,又分明有几分怒火。 不知道这人是谁,李意溪忙扭头去看,却只在拐角的背光处看见两道身影,也看不清具体模样。 只是声音好听,仿佛…… 她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原本要捉李意溪的轻佻男子听了这句话后面色顿时就僵住了,不似刚才那么吊儿郎当,倒蔫儿了几分,看起来像霜打的茄子。 看来对方是知道他老底的,而且跟他长辈有故,能吓得住他。 李意溪趁这机会拽着大锤的狗绳,忙不迭的离开了,都没空去好奇刚才帮她解围的到底是谁。 知道听见那叫小郑总的说了一句:“原来是傅老板,真是巧了,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附近吃饭,瞎转转。”那男人又应了一声。 听见这个姓,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字,李意溪还是心里一动,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 两个差不多高的男人,一前一后的站着,身影在地上几乎要叠在一起,她只看得见他们的后脑勺。 只有站在前头的那个男人肩膀上忽然钻出来一个猫头,白色的,蓝眼睛清凌凌的发亮,朝她“喵——”了一声。 李意溪最后看了一眼那布偶猫,然后转身牵着大锤走出了这条巷子。 章不凡直到背后也没有动静,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低声对前头的人道:“十三爷,小姐已经走了。” 那人嗯了一声,颇带警告意味似的看了眼面前一点气势都无了的几个人,敲打道:“你们还小,须知这世上有的人能碰,有的人不能,千万小心,别稀里糊涂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家里的长辈也保不住你们的狗腿。” 几个人听得后背心立即出了一层冷汗,忙不迭的应是,心里暗道倒霉,怎么就这么巧了,竟然在这里碰到这位。 其实也不止他们觉得觉得倒霉,李意溪也觉得晦气,看来一个人出门还是不要瞎好奇的好,碰上小流氓真是讨厌。 经过这一遭,她也没心情再散步了,带着大锤匆匆忙忙就回了家。 洗了澡,她躺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电视剧,女主角是她的死对头杨槿华演的。 她举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心里一边嫌弃杨槿华的演技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破烂没长进,又一边羡慕她,好歹人家还能演呐。 手里的力气忽然一松,手机啪的掉下来,砸在她的鼻梁上,一吃痛就忍不住嗷了一声,吓得大锤连忙从一边跑过来,把大狗头凑近前来。 李意溪抱了一下它,把眼泪全都抹在它脸上,抽噎了一下,“脏了也不要紧,反正你明天就能洗澡了。” 她用手机导航查了,附近三家宠物店,只有这家叫如意宠物之家的好评最多。 第二天去了才发现这家宠物店是在人家小区里的,就在清水花园入门第一栋别墅,也不知老板是怎么和物业商量的,竟然在靠小区围墙这边开了个侧门,做了宠物店的正门。 雕花的铁门边上放着个招牌,进门后是一小段通往店里的石板路,门脸也不大,挂着透明的门帘。 “欢迎光临。”有人招呼她,“请问需要点什么?” 李意溪来不及打量店内的装潢,拽了一下狗绳,道:“给我家狗洗个澡。” “好的。”店里人也没几个,店员帮李意溪排上队,登记好之后问她,“请问李小姐是住在附近么?” 李意溪点点头,对方又问:“需要办会员卡么?办了会员卡的话,今天内容就能开始攒积分了。” “……我一会儿看看罢,我怕它不习惯。”李意溪愣了一下,老实道。 她其实很怕有人会虐待大锤,以前住在京市,隔壁那家人的小泰迪就是去了宠物店就瑟瑟发抖,很排斥,几次以后才知道洗澡的时候被美容师打了。 只要一想到大锤也会被这样对待,她心里头就害怕。 对方显然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却也没多想,点了下头,“也好。” 正在这时轮到大锤了,接它的美容师啊呀的惊讶道:“你这么漂亮,为什么叫大锤?” 李意溪摸摸鼻子颇不好意思,大锤抬头看了她一眼,眨眨眼,她含糊着道:“你听话啊,洗了澡就回家了。” 倒是没说为什么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她始终不放心,一直想去看,可是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美容区看不见洗澡区,接待她的那个店员干脆道:“我带你去vip室罢,那里能看到整个洗澡和美容区。” 这两个区域本来就连在一起,中间用一堵玻璃墙隔开,又开了两个门罢了。 李意溪知道,这是人家在告诉她办会员卡的好处呢,亲自看着,总不能自家孩子还被打了罢? “多谢。”她笑了一下,接着问,“咱们这儿办了会员卡有优惠么?” “会员消费八折,包括宠物美容和寄养,还有购买其他的宠物用品都是。”店员应道。 李意溪嗯了声,“那挺好的。” 大锤的洗澡全套除了洗澡,还有扒耳毛、掏耳朵、剪指甲等等服务,全部做完花了一个小时不止,李意溪透过玻璃墙忘记看,觉得它还怪舒服的,遂决定半个会员卡。 等大锤出来之后,她去结账,“麻烦办……” 她一面说一面抬眼,却发现柜台后面的人已经不是原来接待她的那个店员了。 是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有着一双很深邃的眼睛,眉目疏朗,薄薄的嘴唇抿着,有些冷淡的模样。 总觉得有些面熟,李意溪心头猛烈的跳动起来。 “要办会员卡?”男人薄唇轻启,问了一声,声音有些冷淡。 他的目光溜到一旁的金毛身上,眉头抬了抬,眼里情绪数变。 这声音……昨天听过…… 李意溪忽然有些结巴,“啊、是、是的……麻烦帮我办一下会员卡,充一千块。” 说着她有些手忙脚乱的递过去银行卡,男人刷了卡,登记好她的信息,正要把卡片递过去。 李意溪低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手上似乎有一道疤,在手掌边上,大鱼际处。 脑子忽然就嗡了一声,脱口而出道:“先生,我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第七章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句话从李意溪的口中冒出来,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有种尴尬在悄悄蔓延。 李意溪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地洞里去,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听起来和调戏姑娘的浪荡子有什么区别? 她垂着眼,不大敢直视柜台后面那个男人。 只是眼角余光掠过他精致俊朗的脸孔,却没感觉到他的意外和惊讶,反而像是……见怪不怪? “这位小姐……”男人眉心似乎皱了一下,忽然开腔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他的声音醇厚优雅,却突然让李意溪绷紧了脑海里一根弦,心脏猛的一缩,像被人抓了一下似的。 有些莫名的喘不上气来。 这个声音她听过,就在昨晚,酒吧街的路口,那个为她解围的男人! “你……”她下意识的想要再度开口。 可是对方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道:“你想说我像你下一任男朋友?套路太老套了美女,麻烦拿好你的卡,欢迎下次光临。” 李意溪原本快要说出口的话跐溜一下,又滑进了肚子里。随机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对方以为自己是在搭讪。 她接过两张卡,目光落在对方没什么笑意冷冰冰的脸上,越看越觉得眼熟,心底的疑问也开始越来越强烈。 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打听的好时候,于是只能在心里呼了口气,抿了抿嘴唇,“……多谢。” 然后牵着大锤往门外走,门外热气扑面而来,阳光照在皮肤上,很快就出现了红色。 她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宠物店,走得太快,没有察觉到背后如芒刺一般盯着她的视线。 贪婪,又执拗,还有些委屈。 章不凡从一旁的美容室里走出来,拍了拍男人的手,叹着气问他:“十三爷,您怎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人粗暴的打断。 章不凡眨了一眨眼,“当然是告诉她您就是傅十三呐。” “……我才不是,我叫傅登云。”男人从鼻子里挤出两声哼声,嘴角抿得紧紧的,十足执拗。 章不凡一下就愣住了,咽了两口唾沫,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两个名字不都是您么?” 傅登云乜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讨打?” 踩了十三爷痛脚的章不凡:“……”真是好久没见过十三爷这么气急败坏睁眼说瞎话的样子了:) 李小姐可真牛,一出现就逼得他原形毕露。 章不凡腹诽了几句,面上犹自挂着笑,“人都走了,您回去休息罢?” 傅登云晓得他是在嫌弃自己,啧了声,伸手抱起躲在柜台底下的椅子上的布偶猫,转身从侧门出去了。 其实也不是章不凡嫌弃他,实在是如果他在店里待的时间过长,总会引来一些狂蜂浪蝶,还不如去院子里自在。 傅登云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眼前的日光都被摇散了,恍惚间和十年前是一样的。 那会儿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他二十二岁那年的冬天?应该是罢,他记得认得阿芙已经快一年了。 她说好了等春天来的时候,要和自己去看桃花的,可惜还没到春天,她就再也没去看过他了。 “傅十三,等你手术做好了,我们就一起去看桃花好不好?”十六岁还不满的女孩子,抱着一只玩偶,很认真的告诉他,“这个世上好看的人才占便宜,你又不丑,为什么要顶着一脸疤?” 就为了这句话,他想来想去,还是去做了手术,后来总算容貌恢复到了车祸之前的九成,却再也没去看过一次桃花。 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了猫儿温暖的身上,闭起了眼,越想越委屈。 她不在跟前时,他觉得委屈,于是处处与她为难。她出现了,他又觉得委屈,为什么她没有认出自己。 李意溪回到家,在客厅枯坐许久。她眼前闪过两张脸,一张脸上有大小交错的伤疤,一张完好无损,一张阴郁,一张冷淡。 “总觉得有些像。”她又想起那人左手的伤痕,和十三的一模一样,一时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于是猛的从沙发上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在床头柜里找到一个巴掌大的黄花梨木盒,在最底层抽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在医院病房,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男女,望着镜头,她笑得高兴,他却有些躲闪,故意扭脸去看她,只把稍完好的右脸转向镜头。 可是李意溪清楚记得,他的左脸上有两道疤痕,从下巴一直往上,直至没入发际线。 那是车祸留下来的,缝合后就算愈合,也留下了很粗的疤痕,疤痕周围的皮肤泛着病态的白,紧绷又微微皱缩。 右脸则只有擦伤,可是拍照时还没有完全好,能看得到一些没有脱落的结痂。 可是他的眉眼依旧很好看,明亮深邃,又漾着笑意。 李意溪的目光落在照片右下角的时间上,已经是近十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十五岁。 李意溪十岁之前还叫李芙,和父母一起生活在花城,那是岭南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李家世代都是茶商,也出过当官的,在当地颇有名气,然而祖父母重男轻女,她一个孙女并没有受到重视,连带母亲也经常抬不起头来。 直到十岁,母亲病笃,又终于知道了李文轩让自己女儿叫小三做妈,总算狠下心来要离婚。可祖父母和父亲意见相左,不仅不同意,还要母亲忍着,美名其曰:“这也是为你好,若是她能生个儿子,你抱回来养,以后也能有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在这样的逼迫和羞辱下,母亲气急攻心,很快就去世了,外祖父赶到花城时已经回天乏术,加上父亲在母亲七七之后迫不及待的迎娶新妇,要让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妙思认祖归宗,外祖父怕她吃亏,于是强行将她带回了芜市。 李芙学习昆曲的生涯就是在这时开始的,直到十四岁考上容城戏剧学院,离开了那个动不动就能听到有人可怜她死了妈有后爹的城市,一头扎进了容城。 她拜昆曲世家出身的俞丽为师,那时候她入学还没多久,学的是六旦,也就是活泼伶俐的小丫头,比如《牡丹亭》的春香,又在学校里渐渐恢复了一点小女孩活蹦乱跳的性子,不够稳重,终于有一天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骨折。 俞丽送她去医院,一路走一路骂,“……真真是猴子上天,哪天摔个狗啃屎我再也不管你!” 住院的时候在双人病房,隔壁床就是傅十三,车祸来的,很严重,医生说是从京市直接坐直升飞机来的,盆骨打了三十几枚钢钉才补回来,至于其他上更是不计其数。 最惨的是脸还毁容了。李芙瞅着他,心里头觉得他很可怜,“难怪你整天沉着个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二十二岁的青年冷哼一声,觉得她实在烦人。 真是个聒噪的小丫头。 李芙一个人住院觉得实在太无聊,于是总和他说话,叽叽喳喳的,也不要他回答,自说自话就能讲一个下午。 连午饭吃的红烧狮子头太腻了都能说好久,“一点都不如我师父做的,你晓得吧,都没有放荸荠的!” “你拉倒吧,也不看看现在几月份。”男青年翻了个白眼,四五月份,哪里来的荸荠。 小丫头瞪大了眼睛,很惊讶似的呀了一声,“傅十三,你会说话的呀?” 傅十三:“……”我他妈想打死你吵死人的小丫头! 她才不管这个,从此以后不再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说什么都要问他一句:“傅十三,你说对不对?” “傅十三,你说是不是?” “傅十三,你想听什么曲儿,我给你唱呗?” “傅十三,你有没有在听啊?” “傅十三……” 傅登云都快要忘了自己的本名,他为了掩饰身份的化名,差点就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就是傅十三,而不是京市傅家幼子傅登云,责任、仇恨都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可怜人。 他逐渐习惯了李芙每天早上的练嗓子,和时不时就出现的曲子,悠悠扬扬的,像水磨出来的年糕,甜甜糯糯又绵绵软软。 这个摔了腿还坐不住的小丫头就像一束阳光一样照进他昏暗的世界里,驱散他心底的绝望和阴霾。 “傅十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好起来,走出去,叫害你的人知道你好着呢!”她没问太多他的事,却也隐约知道他的受伤必有龌龊。 他慢慢的喜欢上她,在她许诺的很多东西里,一会儿是:“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我师父做的狮子头!” “我很快就能登台了,等你好了我给你票,记得去啊。” “还有还有,龙华寺的素斋超好吃,你想吃么?好了我就带你去。” 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比如带他去看花灯啦,去夜游容江啦之类的,他开始畅想那些和她一起做这些事的未来,渐渐的变得平和下来。 夏季到来之前李芙出了院,仍旧隔天来看他,陪他复健,还给他带花,他说:“我又不是女的,你带花来做什么?” “看着会心情开心啊!”她拍拍手,给他看自己登台演出的视频。 那年夏天,正式拜师学艺将满一年的李芙开始登台演出,扮《西厢记》里的红娘,“我唱得好罢?” “是,阿芙很厉害。”他笑着应她,她的名字在他的唇齿间回转,让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起来。 喜欢上一个十六岁都不满的小孩子,真是罪过,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只能悄悄地埋在心底。 等再过几年,她成年了,应该就可以说了罢? 他抱着希望,一天天努力复健,直到翻过年,多方会诊后认为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可以承受再一次手术的状态,医生准备给他做整容手术恢复容貌。 “阿芙,等我好了……”他亮晶晶的目光望着她,欲言又止。 “等你好了我们去赏花啊,龙华寺的桃花能开到五月份呢。”小姑娘笑嘻嘻的,“给你带好吃的,师姐下个月就要去日本旅游呢。” 他们约好了的,可是等他从重症监护室回到普通病房,不过短短四五天的时间,却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他的阿芙,就这样不见了。 一阵风吹来,和着九月初秋的阳光,以及那太阳散发的热气,从庭院里、从窗台上,卷过了每个人的头顶。 傅登云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又想起了充钱,于是忍不住冷哼,嘀咕了一句:“真是个讨人嫌的丫头,从前是,现在还是。” 而距离他不算很远的李意溪,这时却叹了一口气,然后把照片珍而重之的放回了匣子里。 那一年的花没有看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恨她不守承诺,可是…… “又不是我故意的。”她又叹了口气,很委屈,“我也很难过的啊。” 没有人听见,也无人回应,只有窗外的云在飘动,送来隐隐的桂花香。 第八章 李意溪从回忆里醒来,又因为内心的失落而意兴阑珊。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她一次都不曾再见过傅十三,去打听,也打听不到消息。 她失望过许多次,然后才逐渐明白,“是了,我连他的真名姓都没来得及问。” 当初的离开过于突然,仓促到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俞丽打包带走,然后在绍兴住了几年。 那时节还没有微信,其他的联络方式都在俞丽的监督下换了新的,走得急,旧手机落在容城,再拿到已经是三个月后,她看到许多的未接来电,这时回拨电话,却已经是空号。 也不知道他后来怎样了,好了以后长什么模样? 他骨相极佳,想来应当是很俊俏的。李意溪翻了个身,又叹了口气,有些怅然若失。 大锤跑过来蹭了蹭她的脸,叫狗毛堵了鼻子,她才忽然想起来,“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喂你吃午饭了。” 连忙去加点狗粮,然后坐在地板上看大锤吃饭。 她也觉得有点饿了,可是却不愿意动弹,一点都不想动,整个人丧得要命。 手机微信里忽然出现一个新的联系人,她好奇的点过去看,“卢师瑜?” 名字有点耳熟,李意溪皱了皱眉,仔细看验证信息,“师姐好,我是陈芸姐带的艺人卢师瑜。” 哦,想起来了,是年后芸姐新签的那个新人。不过当时她已经处于等合约结束跟公司一拍两散的状态,每日深居简出,只见过一次那个新人,恍惚记得长得挺清秀的。 她怎么会加自己的微信?李意溪皱皱眉,有些想不通。 有心想忽略这个新的联系人,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仿佛不太好,总要给陈芸几分面子的。 于是她添加了卢师瑜的好友,但也仅限于此。 天气还未彻底转凉,午后的阳光仍然让人觉得有些热,傅登云放弃了继续在廊下休息的打算,起身穿过庭院,从别墅的正门宠物店的后门出去了。 继续往前走不远,是他居住的别墅。 二楼的阳台用窗户封了起来,花架上摆着几盆秋海棠,正开着粉红或橙红的花朵,花色灿烂艳丽,叶子也苍翠欲滴。 这几盆花是他从京市带过来的,种了许多年,一开始总是养不活,学了好久才学会怎么养好它。 秋海棠,别名相思草,是李芙失约那年他亲手栽种的。 “十三爷,陆三小姐来了。”原本还在店里守着的章不凡,忽然出现在傅登云的身后。 傅登云触摸花瓣的手顿了顿,然后缩了回去,背对着章不凡的脸孔上浮现出一股厌烦,语气也冷淡下来,“她来做什么?” “说是来容城参加活动,顺便来看看您。”章不凡垂了垂眼,应道。 这位陆三小姐叫陆繁,是京市陆家的幺女,比傅登云小两岁,和他也是打小就认识的,只不过交情么…… “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打发她走罢。”傅登云嗤了声,有些不屑。 章不凡摸摸鼻子,哎了声,转身就下了楼。 傅登云望着眼前几盆开得正好的秋海棠,心里冷哼了几声,这陆家真以为他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说起来傅家和陆家也是世交了。 京市的傅家原本祖籍容城,乾隆爷那会儿家里先人考中进士后迁居至此,而陆家则是民国时期从南方迁去的,机缘巧合之下两家认识了,后来傅家有位老姑奶奶嫁去了陆家,两家有了姻亲关系,正经八百的走动起来。 到傅登云的父亲傅老爷子这一代,两家在动乱时期各有各的遭殃和损失,儿孙也各自寻求了新的发展,都发展得不错,也还维持着那份交情,傅登云的母亲在时两家来往也是颇频繁的。 两家的关系一度融洽到想重新缔结姻亲,虽然没明说要将陆繁嫁给傅登云,但两位太太仿佛都有了默契。 直到傅登云的大哥傅霈在国外海难身亡,紧接着他与傅老夫人一起遭遇车祸,傅家失去了当家太太,傅登云也毁了容,原本还想嫁女儿进傅家的陆太太听说傅登云怕是熬不过去了,当即就没了心思。 在傅登云从京市被运回容城养病没半个月,陆家的三小姐陆繁就交了男朋友,据说是个国外留学回来的音乐才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傅家和陆家做不成亲了,许多人一面替傅家可惜,毕竟傅登云原本是个那么好的年轻人,又一面看不上陆家的做派,这么急吼吼的,好似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傅登云的两位嫂子气陆家这样打脸,之后就不怎么与陆家来往了,老爷子冷眼瞧着也默许下来。 直到傅登云完全康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陆家才开始后悔,可惜这时已经迟了。 傅登云接掌傅氏之后,不知道是年轻气盛还是有心报复那些在傅家动荡时欺负过他们的人,手段比年轻时的傅老爷子更加狠辣且毫不留情,原本陆家还与傅家有几个合作项目,都被他秋风扫落叶似的找理由终止了。 给的理由是:“傅氏如今资金链紧张,无法负担太多风险,继续下去对彼此都不利。” 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敷衍到了极点,陆家又没办法,只好打落门牙和血吞,傅氏是稳定下来了,可陆氏不是啊,几个项目砸手里又没能及时找到接盘侠,亏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又过了几年,眼看得傅氏在傅登云的带领下蒸蒸日上,又恢复到了傅霈还在时的盛况,并且有越来越好的趋势,陆家尤其是陆太太就更加后悔了,“早知道当初就……” 陆家自此走了下坡路,原本和傅家能分庭抗礼的,如今也只剩个空壳,不知多少人在背后暗笑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家想重新捡起旧日情分,派了陆太太去见傅登云的大嫂、傅霈的遗孀孟晓,想让陆繁去给傅登云当助理——说是当助理,可谁都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这个。 孟晓让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把女儿塞给她儿子傅明奕呢,好在不是,不过…… “阿云对助理的要求很高的,连不凡都是考核了好几次才进去,他还是章伯的亲孙子呐。”连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的亲孙子尚且不给面子,更何况你们陆家? 陆太太在孟晓那儿碰了钉子,一面觉得她不敬长辈,一面又恨傅登云不讲情面。 孟晓倒是很解气,吃饭的时候跟家里人说起,还骂道:“她女儿不是找了个音乐才子么,就去风花雪月好了,咱们家做生意的,不懂这些!” “听说已经分手两个月了,大概是知道有情饮水饱持续不了多久罢。”傅登云的二嫂洪绢说话温温柔柔的,“这人呐,总要吃过亏才晓事理的,才能明白天底下不会谁都捧着他们的。” 那会儿傅登云不在,他正一门心思想法子给重新出现还改了名字的李芙添堵,也没心思理会陆繁,陆繁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认识的人罢了。 没想到陆繁这次这么坚持,他都到容城快两年了,她居然还时不时就出现在他周围刷存在感。 傅登云又忍不住嗤笑一声,垂眼看着眼前的似锦繁花,“除了李芙,谁还能骗得了我?你们说是罢。” 声音低得近乎于呢喃,又含糊不清。 章不凡下了楼,在客厅里见到一个穿着白色职业套装披着满头卷发的时髦女郎,叫了声:“陆三小姐。” 陆繁早就听见脚步声了,原本还心存期待,矜持的装作不知道,此刻闻声心里却是有些失望。 却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两年她已经借口工作路过来了几次这里,能见到傅登云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章助,十三哥……还是不愿意见我么?”她边说边垂了眼,唇角紧抿着,有些倔强又委屈的样子。 章不凡心里无语的叹了口气,你当着我这做派有什么用,十三爷又瞧不见,“近来天气一冷一热的,十三爷有些不舒服,不宜见客,劳陆三小姐白走这趟了。” 陆繁咬了咬嘴唇,她是不信这话的,于是往前走了几步,“那我上去看看他,吃完没有,要不要去看医生?” “家庭医师马上就要过来了。”章不凡动了动脚,正好拦在了楼梯口处,面上笑容不变,“陆三小姐还是不要上去了,过了病气十三爷也不好跟陆太太交代。” 这是放着她呢,陆繁心里气苦,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对章不凡发火,他说是傅登云的助理,可谁不知道他是当兄弟看待的。 于是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那好吧,章助你一定要照顾好十三哥啊,我工作忙,只能托付给你了,等我忙完了再来看他。” “陆三小姐放心罢。”章不凡心里有些不屑,这话说的,好像离了她不行似的,但面上却还是笑吟吟的。 好容易将陆繁打发走了,章不凡再上楼,就看见傅登云正坐在地毯上,面前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着。 里头放着一把干花,一个富士山樱花水晶球,一把扇子,和几张照片,还有一个水杯。 那束花,是李小姐最后送给十三爷的,水晶球也是,扇子是李小姐练扇子功时演示给十三爷看的时候那把,照片是十三爷拍了洗出来的,水杯是李小姐去看他时喝水用的。 这都是章不凡这十年来陆续听他说起的,每次只要他想那人了,就抱出来看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箱子,装满了李小姐的周边,包括当时那部影片的光盘啦电影票根啦之类的,那是后来他悄悄收集的。 章不凡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喊了他一声,“陆三小姐已经走了。” 傅登云嗯了声,摆摆手,章不凡知道他不想说话,转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别墅回到宠物店去。 这时已经是下午,李意溪添加了卢师瑜的好友之后原本每当回事,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手机就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 打开一看,好么,一堆未读信息,全是她一个人发来的。 她仔细看过,卢师瑜的意思大概就是:“师姐,我超级喜欢你的,你的那部《昆曲少女》是我最爱的影片没有之一,你是我的偶像,我要和你搞基……哦不,是做好朋友!” 李意溪看得惊讶万分,自己居然还有活粉??? 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小姑娘语气活泼,倒也不让人讨厌,于是她慢吞吞的回复了两个字:“好啊。” 第九章 清早的气温有点低,连带着水龙头流出的水都有一股明显的凉气,李意溪掬水洗脸时忍不住抖了一下。 残余的睡意在被冷水激过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里头啧了声,忽然想起电视剧里拿冷水泼人让人清醒的桥段。 大锤在浴室门口拱来拱去,李意溪拉开门,伸手撸了一把它的脑壳,“好啦,不要着急嘛,现在就给你吃饭。” 给狗子倒满了粮,又换了水,李意溪把小米洗净放入锅里,按下开关,转身进了练功房。 这间练功房当是特地打造的,镜子和横杆都有,镜子对面的墙边是一排戏服和梳妆台,宽敞的窗户边上,是一架古筝,墙上挂着装古琴和琵琶的琴囊,墙角放着一盏中式落地灯,灯旁一张小几,上置一架,斜架着一管竹笛。 这是李意溪过去几年每天都要接触的东西,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六岁,即便她处处不如意,好在也还有一些事可做,不至于被情绪憋坏。 她穿着柔软贴身的练功服,熟练的压腿、劈腿,然后是那些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的基本功,比如兰花指。 食指向外伸直,大拇指向掌心收拢,中指向掌心弯曲,这是闺门旦的兰花指,也只是五十几种指法中之一,李意溪每天都要将这些手眼身步法练上将近一个钟头。 虽然已经不太可能再登台,但她也不愿意让这些东西从自己的记忆里失去,不练的时间久了,肌肉就会失去记忆。 之后她又练了半个多小时的嗓,最后哼着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脚步轻快的从练功房走出来,又进了浴室。 换了衣服出来,她吃过小米粥,招手叫了大锤过来,“今天去洗澡好不好呀?” 大锤抬头看着她,有点眼巴巴的意思。 距离第一次去如意宠物之家,已经过了一周,李意溪再次踏足此地,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追了过来。 上次就帮大锤洗澡的那个美容师看见她立刻迎了上来,“李小姐上午好。” “你好。”李意溪把大锤脖子上的项圈解了,把它交给美容师,“今天又要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大锤很很听话的对不对?”美容师一边笑一边伸手揉了揉它的脑壳。 大锤蹭蹭她的裤腿,露出了一点亲近的姿态,李意溪知道它这是满意的意思,不由得也笑了笑。 美容师好不好,动物们最清楚了,李意溪放下心来。 等大锤被带走了,她才转头去找那股仍然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多时,便撞进了角落里一对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中。 那目光直直的盯着她,仿佛欲言又止,又好似正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是那个男人。他当初在酒吧街替她解了围,又在宠物店里见过。 他好似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嘴角抿得直直的,只他的膝头卧着一只身雪白尾微褐的布偶猫让他看起来多少有几分活气。 李意溪朝他笑了笑,然后就看见他眨了一下眼。 章不凡冷眼瞧着这两位的互动,心里叹了一声,清清嗓子,“咳,那个……李小姐要不要去贵宾室休息一下?” 李意溪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然后跟着章不凡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只见他垂着眼,露出一截脖子来,姿态让她莫名熟悉。 记忆里,傅十三也很常做这样的姿态。安静的,沉默的,只专心致志的盯住一个地方想自己的事。 可是这个男人的脸孔又不像傅十三,或者说,是她不知道傅十三修复容貌后长什么样。 等大锤洗完澡,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李意溪从贵宾室出来时,眼风往角落里一扫,那男人已经不见了。 结账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问章不凡:“店长,刚才我看见一只很漂亮的布偶猫,浑身雪白,是你们店里的么?” 章不凡眉梢一动,笑了,“是,十……是我们养的。” “刚才坐在那儿的那位先生是它主人?”李意溪又问。 章不凡抬眼看着她给后系项圈的动作,有许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淡淡的应了声是。 李意溪哦了一声,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问题,“那位先生也是你们店里的美容师么?” 章不凡心说姑奶奶你可算是问了,面上却笑着摇摇头,“不是,那位是我们傅老板。” “……不知是哪个fu?”李意溪问完,咬了咬嘴唇。 她眼睛里忽然出现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让章不凡下意识就心头一跳,微微移开了眼,“傅说举于版筑之间的傅。” 李意溪闻言,猛的愣住。 “什么叫师傅的傅,明明是‘傅说举于版筑之间’的傅。”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阿芙,你说我这次受伤,是不是老天爷打算降大任于我?” 那个人曾经开玩笑说过的话,突然闯入脑海,有些不合时宜,却又时机恰好。 像是被打开了开关,李意溪在这一瞬间竟是想起了越来越多关于他的事。 “李小姐,李小姐?”耳边传来另一个有些陌生的嗓音,李意溪一下子就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呃、有事么?” 章不凡朝她笑了笑,“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留下来休息一下?” “……不用了,多谢。”李意溪垂了垂眼,轻轻摇了摇头,又抬手捋一捋滑落鬓边的发丝,“多谢你关心,我们先走了。” 然后看了眼大锤,眼尾弯了弯,“大锤,我们回去咯。” 声音柔美,可章不凡却明显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戒备,不由得目光一闪。 等李意溪带着狗出了门,他目送他们走远,转头叫来一个帮工,“阿斌,你守一下店,我去一趟十三爷那里。” “章助你去罢,这里有我们呢。”高大健壮剃着小平头的阿斌应道,又悄悄问,“章助,十三爷让小丁盯着的兔子……就是这位罢?” “什么兔子,别胡说八道,小心十三爷听见。”章不凡不轻不重的斥了声,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却不能说出来。 阿斌和这里的每个员工都一样,是十三爷从傅家带出来的,当初要不是他生得有些显眼,也不会是小丁去跟着李小姐了。 “这不是私底下说说么。”阿斌挠挠头,“不过章助,李小姐可真好看,怪不得十三爷会惦记。” 章不凡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十三爷可不只惦记人家好看。” 说着他推了一把阿斌,“走走走,我得去十三爷那儿了。” 说完匆匆从侧门离开了宠物店。 在别墅门前竟然又遇到了陆三小姐陆繁,这位一周前刚来过,这会儿怎么又来了? 章不凡私心里有些瞧不起陆家人。当初说想做亲的是他们,出事了立刻撇清关系的也是他们,这会儿来攀关系的还是他们,怎么的,傅家这根回头草是他们想啃就啃的? 瞧不起谁呢这是?! 但他也没真的把心思露出来,“陆三小姐,又见面了,真巧。” 语气平平淡淡,不怎么恭敬,陆繁对他的态度极为敏感,因为在她看来,章不凡对她的态度就是傅登云对她的态度。 心里有些不悦,但也不能发作,反而要笑着做出一副贤淑大方的得体姿态来,问道:“我工作结束了,回去之前来瞧瞧十三哥,他身体好了么?” 当天拒绝见她,傅登云用的是身体不适的借口,她今天便用这个来做开场。 总不能一周了,还身体不适罢? 这话章不凡不好应,于是他道:“陆小姐不如进去稍坐,我问问先生?” 于是陆繁就进了傅登云别墅的大门,心头有些窃喜,这么容易就进去了,说不定刚好十三哥就在大厅呢。 章不凡见她有些得意,心里哂笑,今天十三爷刚见了李小姐,这会儿怕是又引动情思,正在二楼摆弄他那些宝贝呢,哪有心思应付她啊?!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楼客厅里安安静静,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栋别墅从入住以来就没有家政和佣人,打扫全靠他们几个,因为十三爷怕,“万一阿芙不喜欢他们呢?总要等她回来了,让她安排的,这是女主人的权利。” 所以章不凡现在十分、特别、极其希望李小姐赶紧的,跟十三爷相认,和好,然后搬过来,他就可以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了:) 陆繁倒是很失望,却还是端着笑,知趣的没有试图跟章不凡上二楼。 二楼的客厅里,傅登云坐在地毯上,一张又一张的看着手里的照片,这些全都是过去五年里小丁传给他的李意溪的照片,出门遛狗的,散步的,吃东西的,看书的,除了没有她洗澡睡觉的,就连她在阳台晒太阳的都有。 他看着这些照片,脸上露出了极其温柔的笑来,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中人的眉眼,像是在擦拭珠宝上的轻尘。 章不凡站在他不远处,向他一五一十的道:“李小姐听见我说你的姓是那个‘傅说举于版筑之间’的傅时,有些走神,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我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留下来休息,她就很戒备似的。” 说完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傅登云,只见他歪了歪头,忽然笑了起来,“是么?” 顿了顿,他又点点头,叹了口气,“真好。” 好似这是件好事似的,章不凡更不解了,可傅登云却没有对他解释,他只好又道:“陆三小姐又来了,这人还真是执着,才一周就又……” 傅登云眉头皱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陆三小姐又来了。”章不凡愣了一下,十三爷的听力何时变得坏起来了。 “最后那句。” 章不凡想了想,“才一周就又……” “一周了啊?”傅登云仿佛恍然大悟似的,“难怪我觉得时间过了好久。” 他顿了顿,淡淡的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阿芙对面那家人挂的房子卖出去没有。” 关于李意溪的事,他知道些什么,章不凡都不觉得奇怪了,应了声是,见他不提陆繁,索性下楼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人打发走了。 陆三小姐不情不愿的走了,又过了两三天,这条早上李意溪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动静,好奇的开门一看,原来是一直没见人出入的对门有人搬进来了。 搬来的人竟然是她认的,不由得惊呼一声,“傅先生?” 电梯门口处站着一个身着白衫黑裤的男人,他一手抱着一个半支手臂长短两掌高的红木箱子,脚边坐着只白毛蓝眼布偶猫,不是傅登云又是谁。 听见惊呼声,他循声望过去,看清了人,似乎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真巧,李小姐。” 许多年前我们做了邻居,今天又做邻居了呢,阿芙。 第十章 看见是如意宠物店的那位傅老板,李意溪的好奇其是多于惊讶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些奇怪。 他看她的目光让她觉得他好像认识自己,可是他的态度和语言,又分明是对初见的陌生人。 矛盾,又吸引人去探究。 李意溪是个很容易对人没什么防范心理的人,尤其是对长得好看的人,主要是她觉得自己身无长物,没什么可被别人图谋的地方。 “傅先生是买了这套房么?”她好奇的问道,大大咧咧的。 傅登云霎时间就想起十几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她一边腿打石膏裹得粗粗壮壮,动也动不了,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问他:“你也跟我一样是贪玩受伤的么?” 俏皮又机灵,又很坚强。 他笑了一下,点点头:“是啊,以后要李小姐多多关照了。” 有了新邻居还不算,这新邻居还是认得的,虽然还不熟,但李意溪还挺满意。 于是她也点了点头,“也请你多多关照。”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好奇道:“傅先生怎么会买下这里的房子?” “离宠物店近。”傅登云眨眨眼,随口找了个理由。 李意溪闻言就以为他以前住得很远,没多想,附和道:“是挺近的,走过去只要一刻钟。” 她完全不晓得这人真正的住处是在宠物店隔壁。 傅登云瞧着她,嘴角一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这笑出现在他的脸上犹如春花初初绽放的那一刻,美,且有着不为人知的娇弱,和蓬勃的生机,整个人看起来顿时就明亮了许多。 李意溪看着他,觉得眼前一花,目光顿时一亮,这世上谁不喜欢看美人? 男人喜欢,女人也喜欢的,人类的悲欢或许不共通,但爱美之心却同样的。 但她在同一时间,又想起另一张脸,那人也有着和眼前这人相似的眉梢眼角,或许…… 长得好看的人总有些共同点? 她的目光又落在傅登云抱着的两个箱子上,奇怪道:“傅先生手里的……怎么不让工人帮忙搬?” 她满目好奇,傅登云却是目光微闪,“……最爱的东西,还是自己拿着比较放心。” 别的人,怎么可以碰跟他的阿芙有关的东西? 李意溪不明所以,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哦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向了蹲在地上的布偶猫,羡慕道:“你的猫好可爱,真漂亮,叫什名字?” “猫儿。”傅登云应道。 李意溪惊讶的抬眼看着他,“……哈?” 这么漂亮的一只猫,居然有个这么随便的名字?她不敢信。 偏偏那布偶猫听见这一声“猫儿”,以为是叫它,仰着脸就喵喵叫了几声,李意溪不信也要信了。 顿时就像被打击到了似的,这未免也太随意了,太糟蹋猫了叭?! 傅登云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笑了笑,声音缓慢又温柔,“本来是随便叫的,后来取了名,发现它不喜欢,就还是叫猫儿了。” 原来是这样,猫猫自己选择的就不一样了,李意溪立刻点了点头,眼睛弯弯的,“很可爱的名字。” 你刚才不是想这么说的! 傅登云心里嗤笑一声,没拆穿她的墙头草做派。 同样的,他也不会告诉她,刚才说的话是他临时想出来诓她的。什么后来取了名,要是章不凡在,肯定对这说法嗤之以鼻。 猫都还是他嫉妒金毛狗子又有心和李意溪对着干才养的——他以为养狗的人不会喜欢猫。 现实告诉他,大错特错! 李意溪伸手朝布偶猫招了招,猫儿居然也不认生,就这么朝她走了过去,然后舔了一下她的掌心,被她抱起来,乖巧的趴在她怀里,静静的,像个小公主。 乖巧得她心都化了。 傅登云冷眼瞧着这一幕,心里一跳,觉得有口气堵了上来,情绪立刻变得有些烦躁,脸色一冷。 但瞬间又回过神来,立刻把心里那抹戾气给压了下去,眯了眯眼,笑道:“李小姐看起来很喜欢猫?” “喜欢啊,可爱的小动物谁不喜欢。”李意溪不疑有他,随口就应道。 傅登云接着问:“那怎么不养一只?” “我都养了大锤了,怕带只猫回来它们合不来会打架。”李意溪笑道,“不过像你家猫儿这种乖巧的,可能没事。” “那以后可以让它们一起玩。”傅登云笑眯眯的提出建议。 李意溪毫不迟疑的点点头,“好啊好啊,我才搬回来,我们大锤在小区里还没认识新朋友呐。” 傅登云眨了一眨眼,面上笑得温和,内心却在冷哼,养个狗子宝贝得跟养了个儿子似的,出息! 跟猫儿玩了一会儿,搬家工人已经基本把东西都搬完了,李意溪看见最后搬进去的是两个一米多宽的大青花花盆,花树近一米高,还开着粉白相间和近橘黄的花朵,花朵大而艳丽,在枝头颤颤巍巍的。 她打量了一下,不由得愣了愣,“傅先生,你养的是醉芙蓉和黄芙蓉?” 醉芙蓉清晨开白花,晌午转桃红,午后至傍晚凋谢时变为深红,因花朵一日三变其色,故名曰醉芙蓉,又名“三醉芙蓉”,黄芙蓉则开黄花,和牡丹比较相似,两者皆是比较珍贵的木芙蓉品种。 芙蓉花颜色娇艳欲滴、花型娇媚明丽,非常的妩媚,是很好的观赏花品种,只是李意溪以往常见白、粉和红三色,真正的醉芙蓉和黄芙蓉倒还是第一次见。 相对于她的惊讶,傅登云显得非常淡定,“朋友送的,我见好看,留下来了。” 这朋友得多大方啊,李意溪望着他的目光顿时就变了变,有些羡慕,又有些敬佩。 看看傅先生多淡定,她深觉自己的反应有点小家子气了,实在是没见过世面,少了些见识。 这么一想,顿时脸上就露出了点心虚来,傅登云看她黑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啊,不知道在想什么,忍不住又笑了。 待搬家公司的人都走了,傅登云走到门口,刚要进去,又转了个身,问:“李小姐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李意溪弯腰把怀里的猫儿放下来,直起腰后摇了摇头,“不了,你刚搬过来,肯定还要收拾,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叨扰罢。” 傅登云被婉拒了也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也是,来日方长。” 说完又朝她笑了笑,这才抱着两个箱子,招呼猫儿进了门。 看起来就是光风霁月的翩翩美男子,温和又热心,李意溪忘了在宠物店第一次见他时他讽刺自己的那句话,对他的印象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 她返身关上门回屋,重新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戴上帽子,斜挎着小背包,带着大锤就出了门。 今天原本是要去生鲜超市采购的,可是因为和傅先生闲聊,耽搁了许久。 并且不知道大锤是不是闻到了她身上猫的味道,有些委屈拿头拱她,哄了好一阵才把它哄回来。 傅登云的耳力极好,在屋内坐着都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关门声和犬吠。 阿芙出去了,他这样想道,还是带着那只讨人嫌的大狗出去的。 一时间有些嫉妒,但又想到刚才已经和她说了这许久的话,还如愿以偿的有了个很好的开端,又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 他仿佛看到了美好的邻居生活在向自己招手,以后他可以有无数的机会去打扰她,这样一想,他的脸色又柔和了下来。 屋子里很安静,地板上还有许多箱子,他也没有叫章不凡带人来帮忙,自己一个人静坐许久,然后一点点开始收拾。 每一件衣服都仔细挂进衣帽间的柜子里,每一个柜子都认真的留出一半空位,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习惯,就像双人床永远有两个枕头,而他只睡其中一边。 总有一日,剩下的一半空间会有该来的东西填满,双人床的另一边也会有主人入住。 他沉默的做着这些事,白毛蓝眼的猫儿跟在他的背后进进出出,他一低头就能看见。 当初养了一段时间后想送走,可是看着它清澈的眼睛,他总会想起那个努力逗他高兴的小姑娘,心一软就留了下来。 “你乖点,以后要向今天这样,知道么?”他微微弯了弯腰,手掌盖上猫脑壳,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你今天做得很好。” 猫儿朝他喵了一声,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李意溪去超市买东西,午饭就在超市吃的,随便要了份快餐,然后在里面的宠物店买了份宠物蛋糕,在休息区的角落里坐着,一人一狗安静的享用午餐。 她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人认出自己来。 卢师瑜自从添加了她的微信后,就三不五时的给她发信息,话题主要集中在自己去哪里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没有问她现在怎么样,以后要做什么,是不是退出娱乐圈了,只是单纯的跟她分享日常见闻。 这样的分寸感让李意溪有一种自己被人照顾的感觉,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突然一下子被人这么在意,老实讲,她还蛮感动的。 卢师瑜:“师姐吃饭了没有?我今天参加一个活动,见到杨槿华了,她可傲气了,都不鸟我的,就是那样吊着眼拿下巴看我的,我差点被她气死,结果转头汤宁姐一来,她立刻就像狗见着主人似的迎了上去,笑得那叫一个讨好,差点让我吃进去的早饭都吐了。” 汤宁是京市电视台的当家花旦,主持过许多档火红的综艺节目,现在播出的就有一档叫《归去来兮词》的文化类节目,大概就是以诗词为剧本,让嘉宾来演绎,由专业文化学者来点评这样,播出以后还挺火。 这也就难怪杨槿华会屈尊讨好她了。 李意溪笑笑,回复道:“那你好好参加节目啊,争取用演技打败她,她可能会为难你,按你自己的节奏来演,或者先发制人,她会乱了手脚的,记得跟芸姐讲,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演员么,业务能力好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1后面的0,1没有了,0也就没意义了,没演技又事多的,只会招骂而已。 所以从前她就不太把杨槿华当回事。 卢师瑜回复得很快:“呜呜呜,我就知道师姐对我好[笑哭]” 李意溪眨眨眼,又笑了起来,师姐么,不能让她白叫不是? 她是不会哭,但可以教别人去哭啊。 第十一章 李意溪逛超市一直逛到下午,买齐了足够接下来一周使用的东西,这才准备回去。 过两天就是国庆了,街面上到处都能看到提前挂出来的红色小旗子,行道树上还挂着红灯笼,商铺已经开始做国庆促销活动。 她站在路边等叫的车,一边无聊的看着面前经过的车龙,一边在心里合计自己还有多少存款。 大约还是得咬咬牙买辆车才行。 回到翠湖公寓,已经快下午五点,太阳慢慢开始西斜,阳光进入到一天之中最后一个灼热的时段。 电梯叮的响了一声,她抬眼看了下楼层,然后带着大锤走了出去,刚要开门,忽然听见背后发出一声“咔哒”的声响。 她回过身去,看见傅登云的门开了,他拎了个袋子走出来,便笑着问了句:“傅先生去扔垃圾么?” 傅登云笑了笑,点点头,“你从外面回来?” 她一手牵着狗绳,另一边手臂上挂着两个大大的塑料袋,把她纤细白皙的手臂勒出了几道痕迹来,红红白白的。 傅登云的目光在她手臂上停留了片刻,有些惊讶,不知道她这么纤细的人到底哪里来的力气,拎着这么多东西还能笑得一脸轻松。 李意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点头应了声是,“买了些要吃的东西。” “这么多,怎么不让超市送货上门?”他接着问了句。 李意溪笑笑,摇了一下头,“哪里多了?我自己提回来还省事了。”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刺绣裙,裙摆到膝盖处,绣着一圈几何图案,一字肩的领型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和圆润白皙的半个肩膀,傅登云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黏了过去。 有些移不开眼,却又遮遮掩掩,好在李意溪没有发现,见他不出声了,就道:“不耽误你时间,我先进去了。” 密码锁开门多快,只要一验证指纹就应声而来,傅登云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的倩影就消失了。 他先是一愣,继而有些不悦,哪有人这样的,好看也不让人多看会儿。 越想越觉得要生气,他拉下脸来对着黑漆漆的铁门冷哼一声,眯着眼,提着垃圾袋子又折回了自己屋里。 李意溪是什么都不知道,傍晚还去敲门送了一回水果,“你刚来,我也没准备见面礼,这盘水果是小小意思啦。” 她以前跟外祖父母住在芜市,隔壁是别人家租出去的房子,租客来来去去,每次来了新邻居,外祖母都要给人送点见面礼,说是礼多人不怪,能当邻居都是缘分,得好好相处才行。 果盘里是几个大大的水蜜桃,粉□□白的格外可爱,傅登云接过来,抿着唇朝她笑笑,“多谢,桃子看起来就很可口,李小姐费心了。” 一副特别高兴有个好相处的邻居的样子。 李意溪顿时心情大好,忍不住表功道:“那是,我一个一个仔细挑的呢,等十月份一到桃子就没得吃啦……”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傅登云见她话只说了一半,有些疑惑的追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李意溪抿了抿唇,“不打扰你休息,我先回去啦。” 傅登云本来想借机邀她进去坐坐,还没来得及讲,就看见对面黑色的铁门又在眼前无情的合拢了。 只好叹了口气,有些怏怏的抱着果盘回了屋。 其实李意溪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对着他会这么容易就把心里话说出来,分明才认识没多久。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原因归到他带给自己的熟悉感上头。 她心底里总有个念想,觉得未来一定会再见到那个人。 入夜,各家炊烟升起,远在京市的傅宅里全家老小都分长幼在餐桌让坐定,管家章伯带着人将饭菜一道道摆上来。 傅老爷子坐在上首,他先拿起筷子,夹了筷白灼菜心,问大孙子:“公司怎么样?” 傅明奕和母亲孟晓坐在一起,另一边是二叔家的堂弟傅明远,闻言点头应了声,“还行,都挺顺利的。” “那就好。”傅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有拿不住主意的就去问你十三叔。” 傅明奕哎了声,坐他对面的是二婶洪绢,这时问了句:“爸爸,十三有没有说他找到那小姑娘没有?” 傅老爷子听不得这个,一听就无奈,“……这我哪里知道,找不着就让他孤独终老算了。” 劝也劝过,打也打过,跪祖宗牌位也跪了,非要发疯谁拦得住?再去跟他争也吵不赢,不如随他去。 傅明远这时奇怪道:“十三叔怎么就在容城不挪窝?是不是已经知道要找的人就在容城?” 傅明奕内心大吃一惊,瞥了眼这位堂弟,在心里偷偷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机灵劲真是和二叔的老实巴交天差地别,看来母亲的智商高真是有用的。 他转念一想,想到十三叔之前做的许多事,心说爷爷你真是不了解你儿子,岂止找到了人这么简单,还一点点逼得人家走投无路在京市待不下去只好回容城了呢。 还连累他当了帮凶,也不晓得以后十三婶进门了给不给自己好脸看。小傅总很忧伤,忍不住叹了口气。 傅明远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傅明柔,是个满脑子艺术细胞浪漫思想的姑娘,这时也叹了口气,“要是我也能遇到一个像十三叔一样的人就好了,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呐。” 大家顿时就笑了,洪绢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劝道:“快吃,吃完早点睡,梦里什么都有。” 傅明柔:“……”这是亲妈没错了:) 傅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孙女儿,等大家都笑完了,才道:“国庆休假,明奕你们有空就去一趟容城罢。” 傅明奕愣了一下,然后听见自家母亲温声细语的接着道:“前天盛家送了好些大闸蟹来,家里头吃不完,明奕你们给十三叔送点去,也别着急回来,住两天,看看他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怕不凡他们都是大男人心不够细。” 盛家说的是姑奶奶傅染嫁的那家,是京市鼎鼎有名的政治世家。 住两天?傅明奕眉头一挑,慢慢回过味来了,这是让他注意观察一下十三叔的现状罢?比如那未来的十三婶有没有出现…… 真是个艰巨的任务,小傅总就怕任务没做好还要被十三叔打出去:) 他心里还没吐槽完,就听二叔傅海也说话了:“让柔柔跟着去,她是女孩子,心思细一点。” “我要去我要去!”傅明柔拎着一只螃蟹腿,举起手叫得超大声。 洪绢就说她:“去了别惹你十三叔不高兴,就说家里都好,有我和你们大伯母照顾呢,爷爷身体也好。” 其实明家大房一直相处融洽,大约是因为人人都很安分,这世上聪明人很多,但聪明又拎得清摆得正位置的却不多。 二房的也聪明,还胆子大得很,结果如何?傅老爷子心里冷笑几声。 可是外人不信,总觉得是傅明奕有手段,才让傅登云离开,就像他们相信了二房的眼泪和说辞,什么无心之失,什么恩将仇报,都是放屁! 养不熟的白眼狼分明是他们! 傅老爷子眯起眼,遮住了眼底的不悦。 另一边,吃了一整只水蜜桃的傅登云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也有点不高兴。 没有特别的缘由,就是莫名其妙的不高兴,李意溪走得太快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他用湿巾擦了擦有些黏腻的指尖,叩着大腿想了想,打电话给章不凡,问他:“老四还安分么?” 问的是二房的傅河,当初傅登云收拾二房,因为他家老太太求情时搬出了老爷子的先头太太,毕竟是长辈,他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于是只料理了老三傅潇,其余人没怎么动。 但这不代表他放过了他们。老四傅河一家,还有老六,八姐和她嫁去的袁家,有一个算一个,全在他的监视底下。 章不凡应道:“四爷还好,就是公司丢了个合作案,损失了几千万。” “那就是个眼大心空的蠢货。”傅登云冷笑连连,语气讥诮。 章不凡没接他这话,这是傅家人,十三爷说可以,他说就是逾矩了。 傅登云也不需要他附和,接着又问:“其他人呢?” “明璇小姐近来动作频繁,据说《昆曲少女》那部电影要改电视剧版,她在争取女一号的角色。”章不凡想起白天刚刚得到的消息,不敢隐瞒。 果然傅登云听了就恼火起来,“那也是她配碰的角色?” 那原本是阿芙的角色,傅登云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有熊熊烈火燃起,傅明璇她不配! 随即又有些懊恼,如果不是自己,或许阿芙此时都不需要争取,直接就拿下了这个角色也说不定,毕竟原版就是她拍的。 可是那样一来,她必定会一飞冲天罢?那就离自己更远了。 傅登云寒着脸,越想越害怕,害怕到他立刻撇去了刚才的懊恼,现在这样就很好,至少她不会飞走。 “十三爷,那明璇小姐……”章不凡意思意思请示一下处理意见。 傅登云哼了声,“告诉瞿近江,不要让阿芙有机会接触这件事,陈芸不是新签了个小艺人?我看她就很好。” 一个字都没提傅明璇,但章不凡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既嘲笑傅明璇活该,又同情李小姐倒霉,还感慨那小新人捡了个大漏。 李意溪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正在网上浏览车子的型号,虽然一知半解,但还是认真的在做攻略,她可不想去了4S店当冤大头。 第二天早上她正要出门,忽然听见门铃一阵响,也不知道会有谁这么早就来拜访。 该不会是对门的傅先生罢? 她一面想,一面去开门,“来了来了,你……” 门打开了,看见门外站着的已经两鬓斑白皱纹比记忆中又多了两道的人,她手里拿着的手机忽然啪的掉在了地上。 她不由自主的张了张口,嗓子干涩得出不了声,好半天才颤抖的叫了一声:“师、师父……” 眼泪应声而下,落了满脸。 第十二章 乍然一见俞丽,往事瞬间便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扑面而来,让李意溪觉得猝不及防。 又有些许的狼狈不堪。 她自问不是个好学生,固执己见的走另一条路,却一事无成,实在没什么脸面去见俞丽,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去见她。 还有从前那些师哥师姐,她都不敢去见。 十四岁入门,二十岁时以近乎决裂的姿态出走,除了二十四岁那年回来论文答辩和毕业演出,再也没见过俞丽。 那次见面她们也没说话的。一个是冷冰冰恨铁不成钢,另一个是羞愧难当无言以对,只有相顾无言。 李意溪十六岁初登台,没多就拿下了小梅花奖,俞丽曾经很自豪的说过她:“继续下去,以后必定是新一代领头羊。” 可惜拿奖后没多久就出了那件事,俞丽怕护不住她,只能将她匆匆送到绍兴去。 满以为等风波平息就好了,谁知道李意溪自己会再出岔子,她管得了许多,却管不到一个少女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向往。 而且她还是一个早熟又不安分随时的孩子。 俞丽气她做事莽撞又不听话,还浪费天赋,那口气一赌就是五六年,等到这次听说她跟经纪公司解约了,就想着她会不会回容城来,要是回来了,又会不会来看看自己。 等啊等,等了一两个礼拜都不见任何动静,别说上门探望了,连个信息都没有。 她又生气了,在家里头念叨:“这个死孩子,我真是白疼她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哇!” “我说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么想她就不能先让一步?她还小不懂事,你都老了老了,也不懂事哇?”丈夫虞廷礼被她念得无语,忍不住吐槽道。 转头对他们家儿子虞盛清道:“我记得阿芙在容城是不是有个房子啦?你去打听一下户主有没有回来,到时候我们去看看。” 虞盛清眨眨眼睛,哎了声,想起小师妹以前调皮捣蛋的事迹,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俞丽当时没说什么,不说好,但也没阻止,父子俩一看这姿势,就晓得她是默认了的。 所以这时俞丽出现在李意溪面前,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李意溪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师父白了的鬓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叫了一声师父,就只剩下沉默了。 俞丽瞧着她,还跟十五六岁时犯了错时一个样,挂着眼泪,委屈巴巴的,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了,师父跑半个城大老远上门,你也不给杯水喝喝?” 这句话普普通通,甚至带着点嗔怪,却叫李意溪瞬间就哭出了声来,仿佛被打开了声音按钮似的。 她一把扑过去抱住了俞丽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师父……师父……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哭声怆然,又委屈万分,仿佛在外头受了欺负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能替她做主去讨回公道的大人一般。 俞丽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抬手摸着李意溪的满头乌发,声音也哽咽起来,“阿芙……乖了,不哭了啊,待会儿让邻居都知道你哭鼻子了。” 她把李意溪哄住了,揽着她的肩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 门“咔嚓”一声,又关上了。 傅登云透过安装在门外的监控摄像头,将她们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见她哭了觉得心疼,看她去抱别人,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要是阿芙抱的是自己,该多好呀。 可是那个人是她的师父,他无论是谁,都无法替代俞丽在阿芙心里的地位。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在医院,俞丽去看住院的阿芙,戳着她的脑壳骂她不听话,满脸怒气,满眼心疼,那时他就知道,俞丽是真的疼她的。 后来他发了疯似的到处找阿芙的踪影,曾经去找过俞丽,那时他的脸还没好全,大冬天的风吹在脸上生疼,他央求她告诉自己阿芙去哪里了,俞丽却说:“你不要再问我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们要是有缘分,以后也能见到。” 他不再强求,没过多久他就被老爷子揪回了京市,那时阿芙不见已经过去了半年多。 她是春天走的,他等她等到了冬天,然后是接下来的一年又一年。 俞丽进了门,把李意溪按在沙发上,抽了几张纸巾往她脸上一搓,也不管她疼不疼,“哭哭哭,多大了还哭,哭能当饭吃?” 听她骂自己,李意溪莫名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还在学校的日子,熟悉又亲切,没有丝毫的不悦。 大锤是第一次见到俞丽,跟过来守着李意溪看了半天,大约是觉得这人没危险了,这才走过去将掉在地上的手机叼回来,放在茶几上。 俞丽顺手摸了摸它的头,又看向了李意溪,只等着她慢慢收了眼泪。 “师父……”李意溪眨着哭过以后水润润的眼睛,眼尾还有点红,“这些年……你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轻的,有些不好意思。 师父于她而言,原本是再亲近不过的亲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母亲,可是最后却闹了个不欢而散。 俞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皱在了一起,“我还好,就是想你。” 话一出口,她的喉咙就想被一团棉花给塞住似的,再也说不出其他来。 是啊,想她,她是自己这么多年来花过最多心血的孩子了。起初是可怜她没了母亲和外祖父母、父亲那边又当没她这个人,后来是喜欢她的天分,每一个艺人都会喜欢的那种天分,她觉得她以后一定能在曲艺舞台上走得更远。 等她走了,她生完气,又心疼她,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人人都看见娱乐圈灯光来钱快,可是背后的龌龊呢? 她担心阿芙被欺负,她有戏演又怕她是被潜规则的,可是没戏演了,又担心她受穷挨饿。 偏偏又放不下脸面来主动找她,真是应了虞廷礼那句话:“你就是瞎矫情!” 李意溪不晓得她这一会儿竟然想了这么多,只觉得心里头又酸又感动,点着头眼泪又掉下来了,“我也想您的,还有师爸和师哥师姐们。” “那就回去看看他们。”俞丽摸了摸她的脸,“后天是国庆,回家吃饭罢?” 顿了顿,她又笑了一下,“我让盛清来接你,你们很久没见了罢?” 听她提起虞盛清,李意溪忍不住笑了,然后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俞丽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比如接下来做什么呀会不会一直待在容城呀之类的,可是这才见面,觉得问这些不太好,也就暂时不问了。 转而问起她在京市的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听说她虽然没什么工作,但也算衣食无忧,总算是放下心来,“幸好芜市那边的房子还能给你点收入,我们倒不用怕你饿肚子了。” 正说着话,门铃又响了,李意溪吸了吸鼻子,连忙起身去开门。 外头是傅登云,她笑了一下,“傅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傅登云的目光在她粉红的眼睛上顿了顿,莫名想起见过的小兔子,眼睛也是红红的,娇弱又柔软,“你……” 他的询问刚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李意溪抬眼看了他一下,眨了眨眼没应他,只问:“有事么?” “哦……”见她不回答,傅登云心里有些失落,但掩饰得很好,“果盘还给你,还有这个。” 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东西,“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礼尚往来嘛。” 是一个陶瓷烧制的戏剧人偶,昆曲里的小旦,看服饰应当是《西厢记》中的崔莺莺,李意溪一愣,不知道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巧合。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疑惑,傅登云镇定自若的解释道:“前些日子我路过容城剧院,下雨没带伞,刚好有折子戏就进去看了一下,在那边买的纪念品。” 容城剧院旁边的确有个文创产品商店,卖的都是和昆曲相关的一些小玩意儿,李意溪不疑有他,笑着点了点头,“多谢,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傅登云有心想和她多说一会儿话,但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你好像有客人?那我不打扰你了。” 李意溪哎了声,然后笑着目送他走回了对面,这才转身回了屋,把手里的摆件放在了玄关柜上的小笸箩旁。 俞丽问她是谁,她说是新搬来的邻居,俞丽笑着道:“以前这边还没开发的时候荒凉得很,现在倒是人越来越多了。” 不仅景色变了,其实人也变了不少。 京市的天气不算很好,就算国庆日近在眼前,该有雾霾还是有雾霾,天空像被一层灰色轻纱笼罩住似的。 陈芸此时坐在总裁办公室里,面对着瞿近江有些犹豫不定,“瞿总,这件事真的……” “真的什么?”瞿近江看了她一眼,“这是人家王总给我面子,才说让咱们公司的艺人去面试,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李意溪去试试是不是?” 陈芸目光一闪,没否认。 瞿近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她有感情,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了,你还带着她活动叫什么事儿?再说这要是成了,钱怎么算?你想让我亏本?” “可是原版电影就是她拍的,由她拍电视剧不是理所当然的么?”陈芸想不明白了。 “你当人家制片方不懂?”瞿近江冷笑了一声,“要是能直接找她来演,你以为还有其他人什么事?” 陈芸更加疑惑了,或者说这么多年来她就没明白过,“我们意溪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她根本就没接触过什么人呐。” 瞿近江心说这个仇还真就不是她出道以后才结的,可是又说不清楚,只好含糊道:“这我哪知道,要知道不早解决了么?你别管这么多了,到时候带卢师瑜去面试就是了。” 陈芸抿了抿唇,眉宇间透着不情愿,“师瑜她根本就不懂昆曲,万一选上了还得找老师,她……” “李意溪不是学这个的么,让她教不就好了。”瞿近江脱口而出道,说完才讪讪的笑了一下,“她现在不是没签别的公司么,咱们给学费就是了。” 陈芸只好接下了这桩任务,出了门又叹了口气,心底里竟然有些盼着卢师瑜落选。 这样一来,就不必去刺激李意溪了。 她比谁都清楚,《昆曲少女》对于李意溪来讲意味着什么,是昙花一现的成功,是彼时她对未来的期望,也是后来失意的见证。 第十三章 俞丽在李意溪处停留了大半日,说要留午饭。 她有许多话想说,过去五六年里日夜辗转反侧时想到的那些话,有些是担忧,有些是埋怨,今日终于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和每一个长辈一样,俞丽很关心李意溪的个人情况,“谈恋爱没有?” 李意溪摇摇头,“没有机会。” “没认识看得上眼的?”俞丽瞥她一眼,又推推她,“去淘米煮饭,我给你做爆炒竹节虾吃。” 李意溪乖巧的去淘米,看自己的指节浸在米白的淘米水里,带笑的眉眼低垂着,“嗯,不喜欢找圈里人。” “也是,诱惑太多了,不晓得靠不靠得住。”俞丽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她的做法。 忽然又想起当初的事来,咦了一声,“早些年你住院时认得的那个小伙子,后来有没有找到你?” 李意溪愣了一下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俞丽以为她不记得了,“就是你摔骨折住院那会儿认识的,你和他很要好的呀,后来你去了绍兴,他还来找我问你去哪儿了,我怕你被找到就没敢讲,等过了段时间安全了,我去找他也找不到了。” 她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就这样错过了,都不晓得他还记不记得你。” 李意溪闻言心里一动,语气隐约急了起来,“……师父,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儿么?” 她离开容城时傅十三已经做了整形手术,那他去找俞丽时,是不是已经好了?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俞丽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他来时戴着帽子和口罩,我哪里看得清。” 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李意溪意料之外,过去多少年了都是这个结果,还有什么好意外的。 但她却依旧有些遗憾,希望落空,不管再怎么有心理准备,总归是难受的。 只是那种难受年深日久,已经从想被打了一棍子般又急又猛变成了像针刺一样又慢又轻,仿佛皱皱眉的功夫就消失了,可是日后回想又觉得连绵不绝。 俞丽看着她瞬间就黯淡下来的眼神,心里既觉得奇怪,又觉得有些不好受。 于是笑着安慰道:“朋友嘛,总是这样的,来来去去,旧朋友不联系了,又会认识新朋友,看开点。” 她以为李意溪只是因为没了个朋友而难过。 李意溪不好跟她解释说在离开时他们就已经对彼此有意思,只好点了点头,嗯了声。 似乎是怕她继续为往事难过,俞丽立刻就说起了其他事,“国庆你回家来,你宁锦师姐也回来,你们多久没见过了?” 宁锦师姐是说的陈宁锦,李意溪叫她大师姐的,如今已经在学校教小昆班的小学徒们。 “上回毕业考试没见着她,怎么也有六七年了罢。”李意溪想了一会儿,大概得出个数字来。 这样一算,她险些吓了一跳,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这些人明明觉得上一次见面还是不久以前的事。 她又想起傅十三,十个年头就这么过去了,从前还小的时候觉得十年是一段漫长到过不去的时间,可是站在二十六岁看十六岁的自己,才觉得有些好笑。 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 俞丽当主厨,不肯要李意溪帮忙,因为觉得她会帮倒忙,“你们这些小破孩,都是干嘛嘛不成,吃嘛嘛不剩的,赶紧走,别碍手碍脚的。” 语气嫌弃,但没有恼意,就像家里长辈习惯性数落孩子似的,知道孩子好,但还是要假谦着骂几句,好让他们戒骄戒躁。 李意溪抿着唇笑了起来,点点头,“好,那我看着,跟您学。” 语气不知道有多乖巧,比以前念书学艺时乖巧一百倍不止。 午饭是爆炒竹节虾、清蒸鳜鱼、清炒刀豆和菜心鱼丸汤,给大锤蒸了鸡胸肉,俩人有说不完的话,在餐桌上也没有停。 俞丽离开翠湖公寓,已经是傍晚,她不得不走,“你师爸今天要在家请人吃饭,我得回去了。” 李意溪送她出门,扶着她的肩膀,脸上万分亲昵,“等后天我给师爸带酒去。” 师徒俩已然是尽弃前嫌言归于好,彼此脸上都挂上了舒心又轻快的笑容。 从电梯处一转身,就看见傅登云站在门口,怀里抱着猫,目光好奇的看过来。 李意溪笑着朝他打招呼,语气轻快,“傅先生下午好,吃了么?” 这会儿已经快完下午五点了,日头西坠,逐渐到了能吃晚饭的时候了。 傅登云摇了摇头,“还早,不饿。” 顿了顿,他又关心似的问了句:“你饿了么?” 态度已然熟稔,李意溪竟然也没觉得他唐突,摇了摇头,“不饿,我随便问问的。” “我也是随便应应的。”他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撸着毛,把猫儿摸得舒服了,惬意的眯眯眼,朝李意溪喵了一声。 李意溪抬眼,撞进他含着零星笑意的眼里,心头忽然一跳。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像到她以为那个人又出现在了眼前。可是一转眼,又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了。 一来一回说的都是废话,可不知怎么的,李意溪就是愿意跟他说话,大约也是因为心底那股隐秘的情绪。 傅登云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似要继续往前走似的,李意溪好奇道:“傅先生要出门?” “天气好,我带猫儿去散散步。”他弯着嘴角笑笑,然后发出邀请,“李小姐要一起么?” 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搬来几天,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小区。” 李意溪想了想,点一点头,“好,我也该带大锤散步了,麻烦你等我一下?” 她都答应得这么爽快了,傅登云当然说好,然后站在门口等人,心里窃喜,又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想约她出去,他才懒得带猫儿去散步,这不是他该管的。猫儿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喵了两声,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鄙视。 李意溪住的这栋楼,是翠湖公寓一期的楼盘,离小区门口的距离不远不近,楼下往前走不远就是开发商挖出来的人工荷花池,这会儿已经没花了,叶子也开始变黄。 荷花池边栽着树,树下有石椅,然后有鹅卵石铺的小路向两边蜿蜒开去。 李意溪牵着狗绳和傅登云肩并肩的走着,有微风拂过脸庞,她看着远处的彤云,心里久违的感到了轻松和愉快。 从和经纪公司解约的那一刻起,就有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如今终于搬走了一块。 “今天……”身边的男人忽然开腔,起初有些犹豫,紧接着语气就自然起来,“刚才你送出门的,是你家人?” 他是明知故问的。 但李意溪不知道呀,她点了点头,“我师父。” 傅登云闻言目光微微闪烁着,做好奇状,“师父?” 见李意溪点了点头,他就皱了一下眉,又好笑道:“是你老师啊?怎么说的跟人家学武术的似的还叫师父。” “就是师父,我正经拜师学艺的。”李意溪强调道,她可是斟了拜师茶的,跟那些只授艺不喝茶的外门弟子是不一样的。 说着又好似怕他不信似的,进一步解释道:“我以前是学昆曲的。” 傅登云心说我当然知道,面上却表现得很平静,“原来是这样,是我失礼了,不过……” 他顿了顿,眼睛弯了弯,笑得温文尔雅,“看来我之前送你的礼物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那个小旦的摆件,李意溪想起来也点点头,“我很喜欢,多谢你。” 说着,她歪着头略带探寻的看着他,“傅先生好像对我是学昆曲的这件事……似乎并不意外?” 要知道,虽然昆曲如今又重新进入了年轻人的圈子,但毕竟相对美术和流行音乐之类来讲还是小众艺术,以此为专业的更是不多。 可是他听了却一点意外都没有,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李意溪心头又一动,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他一番。 傅先生和傅十三身量仿佛,但没他那么身姿挺拔,反而因为在病中身体虚弱,比他单薄许多的,而且眼神要比他和气不少,这个人不管怎么笑,眼底都有一种狼一样的光。 傅登云知道她在打量自己,心底哂笑,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你大概不知道,你身上有一种……怎么讲呢,像是我见过的曲艺演员身上那种气质,基本功锤炼出来的东西可以自然流露的,所以我多少有些猜测。” 就像长年练舞蹈的女孩子,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轻盈的姿态,学曲艺的李意溪自然也是如此。 听了这解释,她抿了抿嘴,歪了歪脸,抬起眉头,眼睛一眯露出笑容来,好看极了,“原来是这样呀。” 傅登云望着她,心头闪过她十五六岁时的那张脸,果真是长大了,连个舞台上的媚眼式都做得比以前好了——当然,她绝不是在给谁抛媚眼,只是习惯使然,他知道的。 李意溪的本意是想揶揄一下他来着,谁知他却读出了别的意思,要是知道的话肯定要锤他。 傅登云嗯了声,“当然了,这点眼力劲我还是有的。” “那傅先生呢?开宠物店是因为喜欢动物?”他问完了,就该轮到自己了。 傅登云看了她一眼,本来想说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动物,话到嘴边又怕她误会,于是改口道:“不是,因为这个赚钱。” 真是俗气又实在的理由,李意溪不由得哑然失笑,点着头道:“也是,看你那店的装潢就知道了,还居然是开在别墅区里的,你可真是土豪。” 傅登云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弯腰把怀里的猫儿放下地,给它戴上了牵引绳。 过了一会儿,他道:“天要晚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这时他们已经散了许久的步,几乎围着偌大的小区走了一圈,李意溪抬头看看天色,“好啊。” 晚风渐起,已经有了凉意,走过一栋建筑前,傅登云忽然说了句:“桂花好香,一会儿买点桂花糕罢?” 语气熟稔得又叫李意溪觉得莫名熟悉,好像这话从前听过似的,而这种感觉,自从见了他就不时出现。 她的心底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偏着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盛开的金桂,点点金黄点缀在枝叶间,“吃桂花糖水也行,红豆煮得起沙,加入圆子和糖桂花,上头撒一点干桂花。” “也好,这天儿吃正适合。”他仿佛第一次听到这话似的,脸上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 李意溪觑了他一眼,一点都不意外,垂了垂眼,“是啊,桂花赤豆小圆子很好吃的,还很好看。” “你这么一说我都馋了。”男人撇头看了她一眼,仿佛有些迫不及待。 李意溪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一下。 第十四章 终究是什么都没试探出来,李意溪看着他泰然自若的一举一动如此想道。 要么他和傅十三是两个人,要么就是太会隐藏。两种猜测在李意溪心里转了片刻,又被她按了下去。 他们进了一家路边的小饭馆,正是饭点,里头人头攒动,还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服务员将他们带了进去。 位置还不错,靠着窗户,一扭头就能看到楼下马路上的过往车辆和行人。 傅登云把菜单往对面推了推,挑了一挑眉,“女士优先。” 李意溪没有客气,很快就点了两个菜,酱鸭和清炒菜心,然后把菜单掉了个方向,转给傅登云。 傅登云加了道芋头蒸排骨,“这会儿荔浦芋头应该开始很好吃了。” 下单的服务生笑着附和了句:“先生一看就是行家,我们家用的正好是上好的荔浦芋头,今天早上新鲜到货的。” 说完又问要不要加个汤,傅登云看了一下,“要个山药排骨汤罢。” 一边说一边还在翻着菜单,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李意溪适时开口提醒道:“已经四个菜了,吃不吃得完啊?” 傅登云翻菜单的手指停了下来,指了指上头一样东西,“再来份拔丝地瓜和桂花赤豆小圆子。” 菜单应声合上,这才算是点好了菜。 李意溪想着他多点的两道甜品,目光微微一凝。 傅十三是不爱吃甜的,尽管祖上也是南方人,但他着是个北方胃,以前她给他吃过桂花赤豆小圆子,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甜腻腻的有什么好吃,还有股豆子的味道,我不要,快拿走拿走!”那种嫌弃样儿,她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改的。 “我加了两道甜口的,李小姐不介意罢?”傅登云的声音又响起,将李意溪偷跑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她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我也很喜欢这两道,不过……” “傅先生喜欢吃甜的?”还是忍不住想试探试探。 傅登云眉眼纹丝不动,“喜欢啊,甜蜜蜜的,不挺好么,况且秋天来了,正好喝甜汤吃红薯,又暖又甜。” 这话就跟傅十三的完全不同了,李意溪看着他诚恳的表情,想不出他说谎的理由。 于是就信了,将心底刚刚出现的猜测彻底按下去,大约是自己过于敏感了罢,她想。 傅登云看着对面垂着眼开始习惯性烫碗筷的人,眼底有玩味一闪而过,看着她就像看可爱的小猫小狗一样。 逗人果然都是有瘾的,不是么? 况且他也没说谎呀,从前不喜欢的,现在喜欢了,也是有的,只有她还以为人的口味会一成不变。 这时节的桂花已经盛开,在夜风里时淡时浓,李意溪闻着那香气,觉得喉咙间残余的糖桂花香气犹存,呼吸都有了甜甜的味道。 傅登云也觉得那道甜汤好,“煮得一点豆腥气都没有,圆子也软糯适口。” 李意溪笑了起来,“人家是做生意的,怎么可能叫你吃出豆腥气。” 又不是傅十三那个奇葩,非要说人家豆子味儿他不喜欢。 傅登云觑她一眼,大概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一时想反驳,但又怕说漏嘴,只好忍了这口气。 等以后我一定要找补回来。 俩人从饭店出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大锤和猫儿在饭店被喂了少许的骨头和肉,这会儿也没有闹腾,走得慢吞吞的。 路上不时有人侧目,一看狗萌猫靓,二看俊男美女,居然有人认出了李意溪来,跑来问:“请问你是不是、是不是那个《昆曲少女》里头的阿梨?” 李意溪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对方不相信的不肯走,“真的?我觉得你长得和她很像啊?” “嗯,有很多人都这么说。”李意溪十分淡定,笑吟吟的应道。 大约是她态度过于笃定,很快就让路人怀疑起自己来,“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道完歉后那人终于走了,李意溪长长的松了口气。 傅登云扭头望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就是阿梨?” 听到这话,李意溪有些惊讶的转头和他眼对眼,“你知道的?” 傅登云薄唇微抿,半晌嗯了声,“同名同姓,还长得一模一样,就不是巧合了。” 他这么一说,李意溪就想起来了,自己在宠物店登记过信息的,他是老板,当然也看得到了。 于是她笑着摇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干嘛。” 说完叹了口气,似怀念,又似惆怅惘然,叹息声钻入耳朵,傅登云愣了愣,随即想起她走到如今这地步都是因为自己的插手,顿时有些不自在。 难得的起了些愧疚的心思,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如果不那样,她就不会回来了啊——他全然没去想,就算不是在容城,在京市和她相认,又有什么不好? “……就算只有一部,那也是足以被影迷铭记的一部,以后人家提起《昆曲少女》,永远都会说女主角是你演的,就像张若虚,还不是一篇《春江花月夜》孤篇横绝,压倒全唐?”他难得一气说这么多安慰人的话,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李意溪以为他只是在安慰自己,笑了,“多谢你。” 傅登云脸色僵了僵,目光微微躲闪,讪讪的笑了笑,在心里有些庆幸夜色浓重,遮盖住了他的心虚和愧疚。 其实……她演得很好的,当初一看那电影,他就认出了她来,然后深深的迷恋。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一连串动作。他的人,只能让他一个人拥有和看见啊,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呢? 回到家门前,李意溪扭头朝他弯着眼睛笑道:“今天聊得很开心哦,谢谢傅先生。” 傅登云被她的笑弄得心头一热,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道:“下次继续么?” 话一出口就立刻回过了神,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好。 李意溪似乎有些惊讶,愣了愣,然后还是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啦。” 她摸了摸猫儿毛茸茸的头,“猫儿要晚安哟。” 傅登云看着她圆润白皙如同凝脂白玉似的手盖在猫头上,猫儿还高兴的喵了两声,又有些嫉妒了,摸它做什么,是他的不好摸么?! 李意溪自然的朝他歪了歪头,“那、傅先生也晚安。” 这下傅登云满意了,心里舒服,脸上也露出了笑脸,“李小姐也晚安。” 他的笑容似三月的春阳,李意溪望着他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到了国庆日当天早上,虞盛清奉母命来接李意溪回家去吃饭,一见着人就是:“哎哟,我可算见着小师妹了,不容易呐。” 别说陈宁锦,就连虞盛清上一次见她,也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次她执意要去拍戏,和母亲吵了起来,第二天就抹着眼泪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倔强又一根筋的女孩子,还是他的师妹。 李意溪被他这么一调侃,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打散了那种久别重逢的尴尬和距离感,“师哥你别笑我。” 顿了顿,她又笑道:“我还没恭喜你又拿奖了。” 虞盛清今年四月拿了梅花奖,这已经是他梅开二度了,五六年里拿两次梅花奖,别说在同辈的演员里,就算往前数好多前辈,能年纪轻轻就拿下二度梅的也没几个,实在算是很了不得的了。 虞盛清白她一眼,哼了声,“你跟我客套?当年要不是……你说不定拿得比我还顺利。” 说完他看着李意溪有些讪讪的表情笑了起来,还是像以前那样的文雅温和,“好啦,过去的都是历史,说了也没意思,咱们走罢?不然我怕要堵车。” 李意溪忙点点头,起身去收拾东西,“我拜托邻居帮我看一下狗。” 虞盛清伸手拍了拍大锤的狗头,“带着一起回去不就好了么?” “下回再带罢,宁锦姐不是狗毛过敏么。”李意溪头也不回的应道。 虞盛清这时才想起这茬来,笑叹了口气,“难怪她惦记你呢,看来还是师妹贴心,我这种师弟就是不好。” 陈宁锦跟虞盛清同龄,却比他还早学艺,她是七岁拜的俞丽,虞盛清是玩到了九岁才肯跟母亲学戏的。 对门今天来了个男人,傅登云早就知道了,监控可不是白装的,这个消息让他心里十分警惕。 正在犹豫要不要找借口去对面打听打听,门铃就响了,一开门,就见李意溪牵着狗绳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不由得愣了愣,“李小姐……” “我今天有事要出去,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看一下大锤?”李意溪请求道,又解释原因,“我师姐狗毛过敏,不方便带它一起去的。” 傅登云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直接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说完眨了眨眼,眼神有些茫然,李意溪觉得他这模样怪可爱的,平白小了许多岁,于是她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去师父家吃饭。” 顿了顿,见他伸了手,她也忙把狗绳和袋子递过去,“袋子里有大锤的狗粮和零食,中午吃狗粮,下午三四点再给点零食,我晚上就会回来的了。” 傅登云再怎么不管,毕竟是开宠物店的,这些哪能不懂,于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晓得傅先生是行家,我多说了你别见怪。”她又笑了笑。 傅登云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上面,而是抬眼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等李意溪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材颀长,一副玉树临风的姿态,脸孔也儒雅俊俏,面如白玉,举手投足斯文有礼,不得不叫他心生警惕。 “这位是……”他故意问。 见他好奇,李意溪哦了声,解释道:“那是我师哥,我师父的儿子,今天就是他来接我的。” 傅登云点了点头,心说我当然知道这是你师哥,我就怕以后不只是你师哥。 李意溪把大锤安顿好了,跟着虞盛清匆匆走掉,傅登云在后面看着他们进了电梯,才转身回了屋,叹了口气。 “刚才你那邻居……”虞盛清看着前面的路,想起刚才见到的那男人,有些疑惑,“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他在清水花园开了家叫如意的宠物店,你去过?”李意溪猜道。 虞盛清摇了摇头,没再解释,他觉得那人眼熟是因为觉得在哪个公众场合还是什么报刊上见过。 这边傅登云暂时接管了大锤,先把它带回家,让它和猫儿面对面坐着,发表了几句讲话,大概就是:“都老实点儿,不然把你们俩都给扔出去!” 然后一猫一狗脾气也好,居然相处愉快,一起趴在阳台晒起了太阳来。 他打开袋子,发现大锤的零食居然是烤肉干,看样子还是李意溪自己做的,想了想,又看一眼大锤毛茸茸的后脑勺,伸手抽出一块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第十五章 虞家住在戏剧学院不远,是一个二十多年的小区,设施已经有些旧了,但胜在齐全。 学院路就在附近,周围坐落着包括容城戏剧学院和容城大学校本部在内的几所高校,还有重点学校,这么好的地段,房子的价值倒是只升不降。 “这几年这边的二手房都越来越贵了,基本都是买房让孩子就近入学的。”虞盛清一边开着车,一边玩笑道,“当初要是给你在这儿弄一套,现在就发了。” 十年前容城的房价还没有今天这么吓人的地步,可是谁也不知道十年后房价会高到买不起呀。 李意溪怂了下肩,“要是什么都能要知道,就没有乞丐啦。” 顿了顿,她又调侃道:“师哥你倒是可以,以后你孩子是一落地就有学区房的了。” 虞盛清被她反调侃一句,眉头挑了挑,扭头看了她一眼,嗔道:“就你牙尖嘴利。” 李意溪嘻嘻笑了一会,再一扭头去看车窗外,看见前面熟悉的商场大楼,已经进了学院路了,“好多年没走过这里了。” 虞盛清大约是特地绕了这条路来的,路过戏剧学院的门口时,他对李意溪道:“有空的话可以回学校走走。” 连毕业考试都来去匆匆。 校门还是那个校门,李意溪的电子相册里还保留着当年拍的照片,那是十多年前她入学时拍的,之后一直没想起来,最后毕业时连毕业典礼都没参加,更别提拍照了。 内心的情绪顿时有些复杂,她是遗憾的,但有时候就是那样,你错过了的东西,就算以后有机会再次得到,也已经不是当初的心情。 于是她垂了垂眼,应了声好,就再也没说话了。 虞盛清大约知道她的想法,近乡情怯,越是熟悉的东西就越是不敢轻易触碰,东西是这样,人也如此。 一直到见到俞丽,李意溪的情绪才又重新高昂起来。 她快步走到俞丽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亲昵极了,“师父,我回来了。” “哟,阿芙来啦?”先应她的不是俞丽,反倒是虞廷礼。 李意溪忙伸头和他打招呼,“师爸好,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帅气逼人嘛。” 虞廷礼笑了起来,“你也一样啊,多年不见,嘴还是那么甜。” 虞家没有女儿,但他偏偏喜欢女儿,恰巧李意溪当年来时只有十三四岁,还小,又会说话,他就最喜欢她,每回来家里,都一定要把好东西全都搬出来给她。 这会儿就已经开始招呼了,“快来快来,这个凤梨酥老好的,甜而不腻,你一定喜欢。” 李意溪原本那种生疏感顿时就一扫而空,找回了以前那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开开心心的就跑去喝茶吃点心了。 没过多久,陈宁锦来了,见到师姐,李意溪激动又忐忑。 也不晓得师姐会不会骂她没出息。 陈宁锦生着鹅蛋脸,柳眉凤眼,眼角微微有些上挑,日常就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了老师后更是严厉许多。 这会儿见了李意溪,第一句就是:“李芙,你可真是好样的,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李意溪知道她惯来嘴硬心软,当年去日本旅游,说了不给她带任何东西,到头来还不是特特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手信,跟之前说的话不存在似的。 她还特地跟傅十三讲,想将师姐人肉背回来的水信玄饼跟他分享来着。 当下也不在意陈宁锦的话不好听,起身走过去,一伸手就抱住了她,“师姐,我好想你呀。” 语气软绵绵的,委屈,又讨好。 陈宁锦的脸一下就绷不住了,伸手揪着她的耳朵,嗔怒道:“再有下次,你就死在外边儿好的了。” 李意溪晓得她是恼自己多年无音讯,便笑着听她数落自己,乖巧得不得了。 虞廷礼急急忙忙出声劝道:“宁锦不要讲这样的话,生啊死的不吉利,阿芙还是小孩子。” 陈宁锦:“……”我就知道会这样真是慈父多败女:) 李意溪心满意足的看看师爸,又看看气呼呼的师姐,然后端了杯茶,和虞盛清碰了一下杯子。 你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在原生家庭里得不到的那些,终究还是在这里得到了。 “得了好些大闸蟹,今天吃螃蟹罢?”俞丽从厨房出来问道。 都说秋风起蟹脚痒,这会儿正是吃蟹的好时候,自然没有不同意,俞丽见大家都点头,就道:“一会儿都帮我拆蟹粉。” 大闸蟹肚皮朝上入锅蒸,然后几人在桌前团团围坐,抄起家伙来当拆卸女工。 雪白的蟹肉扑簌簌地落到盘中,完整的蟹腿缓缓从壳中露头,再剪开坚硬无比的蟹壳,剥一整只甜美莹润的大蟹钳,蟹黄是要另外放的,累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要抵住香味的诱惑不去偷吃,实在是开心又痛苦。 猪油加热后加入几片姜切成的姜末,以及拆好的蟹肉、蟹黄和蟹膏,油锅翻滚,香气像蘑菇云一样爆裂开来,再加适量清水、料酒和盐,略微翻炒就可以出锅,金光四射,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阿芙,快来帮忙端菜。”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李意溪眼前一亮,把手里嗑得没滋没味的瓜子一丢,屁颠屁颠的就跑进了厨房。 啤酒蒸蟹、糟卤熟醉蟹、雪花蟹斗、炒虾蟹、蟹酿橙和蟹粉豆腐,满满一桌,放眼望去全是螃蟹被蒸熟后的那种金黄灿烂,直叫人心花怒放。 虞廷礼还温了黄酒,黄酒里还放了两片姜,给每人都倒上一杯,“喝点酒,去去寒。” 席间吃菜说笑,不免又问到李意溪的打算,陈宁锦问她:“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总要有个计划才好,不然在家待久了也无聊。” “还没想好。”李意溪老老实实应道,“我会的东西不多,不知道能去做什么。” 虞廷礼听了就道:“那我过几天问问看,给你安排一下?” 李意溪还没听明白,就听俞丽道:“你给安排什么?坐办公室去?没得荒废一身本事。” 说着她看了一眼李意溪,问道:“基本功还在罢?” 李意溪忙点点头,“每天都练的。” 听她这么一说,俞丽顿时就露出了欣慰的目光来,声音也柔和了不少,“那你要不要来帮我?我年纪大了,学生还是要你们来教才好。”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就明白了,她还是想将李意溪拉回到这个圈子里来。 当年一登台就拿了小梅花奖的惊才绝艳的少女,后来离开梨园,不知有多少知道她的人感到失望和可惜。 “是啊,阿芙,回来帮忙嘛。”陈宁锦趁机劝道,“你都不知道,现在有些小孩儿啊真是……还不会走呢就想跑了,昨天还跟我说要学《思凡》,那是基本功不扎实能学的么?你快回来露一手震震那群兔崽子。” 虞盛清也点点头,“回来先当个助教,慢慢也就升上去了。” 李意溪闻言有些心动,老待在家里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儿,但是她一想到别的,就又有些犹豫。 “得啦,你是我徒弟我还不知道你?要是以后你还有戏拍,我这次绝不拦你,怎么样?”俞丽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意溪闻言眼睛又是一亮,然后用力点点头,“好!” 俞丽:“……”我他妈就知道你这个死丫头等这句话! 虞盛清:“……”我师妹简直是克我妈的一把好手:) 陈宁锦:“……”这也可以?不管了我要想想怎么给那群兔崽子一个下马威才行! 只有虞廷礼笑眯眯的夸了句:“阿芙真是长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还能坚持,不错。” 刚才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她还是个小孩子来着←_← 吃完饭,李意溪和大家待到下午,陈宁锦还要坐晚上的高铁回家去,于是李意溪和她一道告辞。 俞丽给她们每人拎了两大罐刚刚做好的糟卤熟醉蟹,“回去放冰箱,明天就能吃了。” 又另外给李意溪提了一箱大闸蟹,“往年你都不在,今年就偏心你一回,好好吃饭,别贪嘴,吃多了拉肚子是自己难受。” 絮絮叨叨的,跟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母亲没什么两样,李意溪心头一暖,低着头嗯了一声。 是虞盛清开车送的他们,先去高铁站,路上陈宁锦特特叮嘱她道:“回去好好练《思凡》,记住没有?” “好好好,我一定给你长脸。”李意溪连连点头,她师姐以后有了孩子,肯定是那种逢年过节就跟孩子说来表演一下给大家看的那种妈。 送走了陈宁锦,虞盛清开车掉头往翠湖公寓的方向走,到了楼下,李意溪都下车走了好几步了,却又听见他叫了一声,“阿芙。” “师哥,还有事么?”李意溪回过身,疑惑的望着他。 他笑了笑,脸孔在下午西斜的阳光里温润如玉,“没什么,就是……记得练功啊。” 李意溪愣了愣,随即皱了皱鼻子,“你怎么也跟着师姐凑热闹。” 虞盛清抿着嘴唇又笑了一下,抬抬下巴,“快回去罢。” “那我走啦。”她应了一声,转身飞快的走了。 这一幕被楼上的傅登云在阳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有丝丝缕缕的苦涩和嫉妒在心尖盘旋,逐渐转化成无奈的叹息和怒气。 甚至有种冲动,现在就告诉她,去告诉她自己就是傅十三,然后…… 然后怎么样呢?在一起?他们当初并未说开,也不知道十年后是否一切如旧。被拒绝?那是他绝不允许出现的事。 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作茧自缚”这个词语,不由得愣了一下。 门铃响起“叮咚”的声音,他去开门,外头站着的是李意溪。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衬衣,配着一条浅卡其色的压褶裙头半身裙,绑带系成蝴蝶结垂在身前,头发梳成高马尾,露出洁白的耳垂和红宝石耳钉,看起来温婉又知性。 一出声却是声音清脆悦耳,如山间沁人心脾的清泉,“傅先生,我回来啦,大锤还听话吗?” 傅登云原本烦躁的心思被她的声音安抚了下去,恢复到往常的平静。他让了让身,请她进来,“它很听话,和猫儿也相处得很好。” 李意溪笑得眼睛弯弯的,“那就好。” 然后把手里的一个塑料罐子递给他,“这是我师父做的糟卤熟醉蟹,给了我两罐,分一罐给你啊,放冰箱里明天就能吃,很好吃的。” 傅登云愣了愣,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忽然说了句:“那我明天请你吃饭罢?” 话一出口,别说李意溪,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愣了愣,这心里的话,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第十六章 李意溪整个人都愣住了,她没想到傅登云会突然发出这样的邀请,委实有些突然。 她送他东西,为的是感谢他今天帮自己照顾了大锤,“傅先生……” “傅登云。”傅登云垂着眼,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似乎有些着急。 李意溪原本要说的话被打断,又愣了一下,“……嗯?” “我叫傅登云。”他抬起眼来,目光幽深,“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却不知道我的,有些不公平。” 他一点都不怕李意溪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当傅十三时因为不安全因为担心会连累她就不敢说,之后他回到傅家又少在公众面前显名露脸。 果然,李意溪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只睁着漂亮的眼睛茫茫然的点了点头,“……哦,好的。” 应完了仿佛又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似的,歪着头皱起眉想了想,才继续道:“傅先生,今天多谢你帮我照看狗狗。” 言下之意就是,其实你不必请客的,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傅登云听见她的称呼,目光一闪,默认了下来,却又马上改口道:“我想去龙华寺拜拜,不知道李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龙华寺…… 李意溪原想拒绝,可是听到名字却又愣住,神情有片刻恍惚,“龙华寺么……” “是啊,听说龙华寺的素斋不错,我想去试试。”他笑着应道,望着她的目光柔软又温和。 李意溪一侧脸就和他眼对眼了,顿时恍了一下神,这句话真熟悉,“……傅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朋友说的。”傅登云笑了起来,“她原本说和我一起去,可是后来有事失约了,但我还是好奇。” 李意溪听完心里一跳,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话是否意有所指。 傅登云说完这句话后就拿着那罐糟卤熟醉蟹去厨房放进冰箱了,然后探头问李意溪要喝咖啡还是矿泉水。 他的态度极其自然淡定,李意溪原本开始浮躁的心又安稳了下来,她以己度人,如果是自己和傅十三位置调换,肯定不可能重逢后还能掩饰得这么好的—— 她并不知道,她认识的傅十三,在十年的时光里都经历了什么又变成了什么人,已经不是换位思考就能猜出心思的了。 或许是因为想起自己也曾对傅十三做过同样的事,李意溪愧疚之余,又难免移情至傅登云身上,最终还是答应了他。 只不过,“中午以后才有空,我早上要练功。” 傅登云欣喜之余有些疑惑,于是向她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我答应了师父去戏剧学院当助教,师姐让我提前练一下,省得给她丢脸。”见他不解,她又解释道,说完又笑了起来,嘴角弯弯的。 傅登云看着她弯成月牙一样的眉眼,手突然有些痒——想摸摸,要是能摸摸就好了,哪怕一下也好的。 可惜不能。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然后攥紧了拳头,心头浮起遗憾。 “好,那我们中午再去。”傅登云点点头,极好说话的样子,又好奇道,“你以后会登台演出么?” 他还记得当年兴高采烈给他看演出照片的那个小小少女,那份喜爱是真实的。 所以后来她才觉得奇怪和愤怒,她不是喜欢唱戏么,怎么又跑去当明星?对喜欢的事都能这样三心两意,那对喜欢的人呢? 他甚至幻想过,是不是自己跟她表白,她也会对自己弃如敝履的说:“傅十三,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真是可怕,骄傲的傅十三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不若就让她重新回来唱戏好了。 李意溪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转瞬又笑了起来,“不清楚呢,有机会就上啊,可是我已经好多年没登过台了,技艺荒疏,恐怕很难了罢。” 说完叹了口气,有些惆怅的模样。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傅登云忙道歉,脸上适时浮现出歉意的表情来。 李意溪喝了一口水,摇摇头,想说总有那天的,但不知为什么没有说出口,而是道:“打扰了你这么久,我先带大锤回去了。” 傅登云其实是想让她再留一留的,但看她执意要走,也就点了点头,亲自送到门口,“那我们明天见?” “好啊。”李意溪回头朝他眯了眯眼,笑靥如花。 傅登云觉得自己的手指又痒了。 李意溪带着大锤回了家,被傅登云的话勾起了往事,又忍不住想了许久,睡得并不好,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 只有沉浸在练功里才能让她摒去杂念不再想那些旧事。 她换上了练功服,先活动开筋骨,然后开始练陈宁锦点名要她练的那一折《思凡》。 这是个《孽海记》里的故事。《思凡》一折讲的是小尼姑色空年幼时多病,被父母送入仙桃庵寄活,因青春年少动了凡心,不愿再忍受拜佛念经的寂寞,决意私自逃出尼庵,相对的还有一出《下山》,讲的是小和尚本无逃离佛门,最后与色空相遇一起还俗。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和着伴奏,李意溪殷红的朱唇轻启,镜子里窈窕的身影也跟着动起来。 明明只是简单的练功服,镜子里的人影却好似身穿道姑衣,衬月白素褶子,披道姑马甲,白裙上束着黄宫绦,内束湖色丝绦,白彩裤,着彩鞋,头带道姑巾,手里拿着拂尘。 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初登台的那一刻——她正是凭借这一出拿的小梅花奖。 等她排练完,已经过了早上的十点半,她喘着气,满身都是汗的坐在地上,原本还蹲在门口看着的大锤见她停下来了,就立刻跑了进来,伸头去碰碰她的脸。 “你也不嫌湿哒哒的。”她笑着嗔了句,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它的头。 然后起身去洗澡换衣服,能出门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傅登云也起得很早,却是被章不凡的电话给叫醒的,“十三爷,明奕少爷他们来看您了,您要不要……” 他是想问傅登云要不要回清水花园的别墅和侄子侄女们见一面吃个饭什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明天让他们过来罢,今天我有事。” “十三叔十三叔,你要去哪儿玩啊?”傅明柔心急,一把抢过章不凡的手机,扬着声儿大声问道。 对这个比自己小不到十岁的侄女儿,傅登云的态度要柔软许多,“去龙华寺吃素斋。” “那我也要去!”傅明柔一听是去吃斋饭,立刻就嚷嚷了起来。 傅登云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去,你哥哥们也不能。” 傅明柔:“……”十三叔真狠心=_= 但是想想又不甘心,“为什么?你自己去有什么意思?” 傅登云沉默了一瞬,道:“谁说我是一个人去的。” 语气难掩自得,傅明柔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了过来,“十三叔,你找到婶婶啦?” 傅登云被她的称呼弄得愣了愣神,半晌听见她又追问了一遍,这才回过神来,“……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说完就把电话给撂了。 傅明柔没法子,她是想偷偷跟去的,可是别说她了,就连傅明奕傅明远都不敢这么做的,只能叹了口气,有些怏怏的。 章不凡想了想,给她支招儿,“明柔小姐要不然去店里坐坐?说不定十三爷和李小姐会来。” 总不能去寺庙还把猫猫狗狗带着罢? 傅明柔不抱什么希望,但宠物店里可爱的猫狗多,女孩子就很喜欢去撸,于是甩下两个哥哥就跑了。 这边的傅登云等了许久都不见李意溪的动静,心里就有些忐忑,万一她中途反悔不想去了呢? 等啊等,终于等到了门铃声响起,他呼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立刻就要跑去开门。 刚抬腿,又猛的顿住——这么急急忙忙的肯定会让她看出自己等她的心情有多急切,那也太丢脸了,不行,要稳住! 于是他在原地站了两分钟,不住的深呼吸,确定自己看起来已经很平静了,这才去开门。 其实李意溪等着也有点纳闷儿了,“我还以为你没睡醒呢。” 她笑眯眯的,眼睛像弥漫着一层水汽,脸上还有些红晕,傅登云眼一低就看见了她微湿的鬓角,洗发乳的香气丝丝缕缕飘进鼻腔。 他目光微闪,“不会,本来发信息问问你好了没有,可是……” 他停了下来,李意溪愣了愣,回过神来后有些歉意的笑了声,“对哦,我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其实傅登云有,宠物店会员登记就有她电话,只是他不说,李意溪不知道而已,还当即就掏出手机来和他交换了微信号。 然后才出门,这时已经十一点了,太阳烈了起来,照得人有些热,尽管如此,李意溪还是在无袖上衣外面加了件米白色的开司米外套,紧身牛仔九分裤将她的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再加一双米色低跟鞋,简洁又清爽。 傅登云带着笑意的眼不动声色的在她身上转了转,竟隐隐露出了骄傲自得的感觉来。 大锤和猫儿自然是送去如意宠物之家的,傅登云没让她下车,而是接过了她的会员卡,“我马上就回来,外头晒,你别出来了。” 真真是绅士又体贴,李意溪笑着,在心里转过这样的念头。 于是傅明柔这时并没见到那未来的十三婶,反而是给她出主意的章不凡,得到了来自十三爷的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就神经紧绷起来。 龙华寺在容江南岸的一座山脚下,已经有两百余年的历史,这里香火鼎盛,初一十五逢年过节都游人如织,和香火一样出名的,依然是这里的素斋。 但凡来寺庙的人,不是为礼佛,就是为品斋,餐厅叫龙华寺素斋馆,一楼吃面,二楼点菜,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里头人不少,好容易才在二楼找到空位。 要了双菇面和罗汉面,还有红梅虾仁和银菜鳝丝两个素菜荤做的热菜,和枣泥秋叶、玫瑰牡丹两道素点心。 双菇面用的是上好的金钱菇和杏鲍菇相遇,加上浓油赤酱,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咬上一口菌菇,汤汁从菇体内渗出,味美香浓,而罗汉面则是用罗汉斋做的,配料十足,色彩缤纷。 “果然很好吃,我朋友没骗我。”傅登云吃了面,弯着眼睛边笑边点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李意溪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不知道傅十三来了,会不会也这样讲。 既然来了寺庙,不如去上一支香,出了餐厅后俩人不约而同的朝往大雄宝殿又去。 “你许了什么愿?”傅登云自己拜完,等她好了,忙伸手扶她起来,问了句。 语气熟稔又亲近,李意溪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道:“那你又许了什么愿?” 傅登云眨眨眼,“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那你还让我说?”李意溪笑睇着他,“是不是想让我的愿望不灵了,然后菩萨实现你的?实在太坏了。” 傅登云被她倒打一耙打得目瞪口呆,“……我不是,我没有!” 李意溪眨眨眼,抿着嘴闷笑着走了出去,傅登云看了一会她的背影,然后才反应过来被她耍了。 哎,她还是跟以前那样调皮呢。 第十七章 龙华寺背靠着山,金秋时节正是看风景的好时候,尤其是半山腰上一块凸起的石头边上两株枫树,叶子红得如火如荼。 李意溪提议去看看,傅登云依然没有不应的,俩人沿着石阶就往上走。 “这边是南路,坡度比较平缓,爬着不累,西线坡陡,没怎么开发过,景色倒还是原生态的。”中途歇脚的时候,李意溪靠在护栏边上,指着远处一片茂密的树林道。 傅登云顺着她的之间看过去,只看见一片绿色的山峦,说是秋天了,其实树木的叶子还未开始真正变黄掉落。 “你以前常来么?”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问道。 李意溪点了点头,“师父隔一段时间会来上香,顺便吃斋饭,她和当时的住持师父是熟人。” 来了这里,就自然会爬山了。 以前只听她说这里的斋饭好吃,傅登云倒不知道其中还有这内情,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色,“是么?” 李意溪耸了耸肩,“不过前两年大师父已经圆寂了。” 恰好就是她回来考毕业考的那段时间,但也只是听说,并没有来探望。 当时她还担心俞丽会难过,想着要不要偷偷去看看她,可是还没付诸行动,就听说她和虞盛清还有陈宁锦带团出国演出了。 傅登云扭脸看着她,见山风从她身边吹过,吹动了鬓边的碎发,和开司米外套的衣摆,恍惚间竟觉得她好似要随风而去。 不由得心里一慌,想伸手去拉住她。 可是手才伸了一半,就听见她忽然提高了一点音量道:“我们继续往上走罢,然后从另一边坐缆车下山。” 语气欢快,有些期待似的。傅登云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缩回手,“……好啊。” 接下来的路程,他一直不快不慢的跟着李意溪走,总是刻意落后她两步的距离,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背影。 他想起十年前在医院的日子,她去看他,走的时候他总在窗边往下看,看见她的马尾辫晃啊晃,身影走远,却又永远停留在他心上。 在生命最灰暗的时候遇到她,就像命中注定一般巧合。 之前她问他许了什么愿,他不是不肯说,而是不好意思,他什么都不缺,于是只好求菩萨保佑,“阿芙要一世都开心。” 从山上下来,他们离开了龙华寺,返回如意宠物之家去接大锤了猫儿,李意溪开玩笑道:“说不定都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 傅登云低笑两声,挑挑眉,“对你养的狗这么没信心?” 她故意长长的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到了宠物店门口,傅登云还是不要她下去,“我去接就好了,很快的。” “那麻烦你了。”李意溪朝他歉意的笑了笑,然后目送他下了车。 傅登云进了宠物店,看见猫儿正趴在桌子上,傅明柔拿着手机一直给它拍照,大锤在一边用爪子按住一个球自己玩着。 “明柔。”他叫了一声侄女儿的名字,声音吸引了猫狗和傅明柔的注意力。 “十三叔你回来啦。”傅明柔把手机放下,高兴的回了他一句。 傅登云点点头,把项圈给大锤套上,“嗯,回来了。” 说着又把猫儿抱进怀里,牵着大锤道:“我先走了,明天和你哥他们来玩。”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 傅明柔却莫名的有些怕他,“……十三叔不住这边啊?” 傅登云又点了点头,“我已经交代不凡,让他明天送你们去我那里。” “那能把猫儿留下来陪我一晚不?”傅明柔央求道,“明天就送回去,求求你了十三叔,好不好嘛?” 傅登云摇了摇头,“不了,它可能会不习惯。” 竟是拒绝了,傅明柔眼神一黯,神情有些沮丧,“……好叭,那、我送十三叔。” 这个要求傅登云倒不会拒绝,任由她送了出来,然后站在车门边上朝她挥了挥手,“回去罢。” 傅明柔送到门口,看见车子的副驾驶上坐了个女人,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又睁大了眼睛看了会,总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 傅登云说完那句话就上了车,把装猫儿的航空箱放在车后座上,和大锤并排。 李意溪听见他的声音,扭头从车窗望出去,正好看见一个穿着烟紫色裙子的女生送他出来,等他钻进来了,忍不住好奇道:“那是傅先生的女朋友?” 傅登云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撞上她小心探究的眼神,不由得哑然失笑,“想什么呐,那是我侄女,我哥哥的孩子。” 这回轮到李意溪惊讶不已了,“你哥哥的孩子看起来比你小不了几岁啊,你们兄弟之间差这么多岁的么?” 傅登云目光一闪,安静了片刻,还是应道:“我妈是我爸的续弦,我是他的老生子了,我上面两个哥哥在我出生时都已经成年。” 李意溪闻言就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话才说完,她的面色就忽然顿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傅登云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扭头关切的问了句,“是我开太快了,你头晕?” 李意溪脸色有些苍白,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 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傅十三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他是父母的老来子,大哥去世了,亲戚想夺他家财产,于是设计害了他和他的母亲,以后一定千万倍以回报之。 她还记得说这些话时傅十三的眼神,痛苦、难过、委屈和愤恨,那种欲啖其肉的恨,让她每次想起都觉得心惊肉跳。 所以她后来不敢再问他的家事,害怕触动他心里最痛的地方。 “你看起来很不好,需要喝点水么?”傅登云温和的声音传来,将她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垂了垂眉眼,摇了摇头,“多谢,不用了,我没事。” 说着把头靠在了车窗上,微微阖上眼假寐。 傅登云没有再问,事实上他已经忘了自己曾经跟阿芙说过那些话,更不知道那些话让她记忆犹新。 一直到回到各自家门前,李意溪才缓过神来,又恢复了一贯见人带三分笑的态度,“今天多谢傅先生了。” 傅登云手指按在密码锁上,回头挑了挑眉,有些不解道:“谢什么?” “当然是谢你请我去吃斋饭了。”李意溪失笑道。 傅登云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区区小事不值一提,李小姐不要太放在心上。” 李意溪又笑了笑,然后道了声再见,就开门进屋了,大锤跟在她身边,迫不及待的往屋里钻,傅登云进门时还听见她小小的惊呼声传来。 一夜无梦,第二天仍旧是个好天气,李意溪练完功,在想要不要出去走走,逛逛商场什么的,“大锤,你要不要买衣服呀?” 大锤抬头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和呆萌。 李意溪蹲下来和它玩了片刻,听见门铃声响起,她跑去开门,竟然又是傅登云。 她愣了一下,“傅先生?” “呃、那个……”傅登云不知为什么有些神色局促,很不好意思似的,“有些事想、想请你帮忙……” 见他犹犹豫豫不肯说完整话,李意溪只好点了下头,问:“是什么事?” 男人英俊的脸孔浮起一抹粉红,“我、我想问问……就是、就是前天你给狗狗吃的肉干还有没有?” 顿了顿,他又急急忙忙解释道:“对不住,我私自给了一点给猫儿,它很喜欢,今天不肯吃原来那个了,所以……” 原来是为了这个,李意溪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把面前这个男人笑得更不好意思了。 他大约是没怎么跟人家张过口的,李意溪想,又笑着道:“当然可以了,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猫儿喜欢吃再好不过了,你等等啊,我给你拿。” 说着她转身,从铁皮罐子里装了一小袋肉干出来,递给他,“喏,给你,不过别给它吃太多,不然不爱吃饭了,吃完了再来找我啊。” 傅登云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笑脸,“好,多谢。” 顿了顿,又道:“我家来了客人,就不打扰你了。” 李意溪点点头,看见他背后的门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来,“十……小叔叔,你在外头干嘛呢?” 傅明柔说着吐了吐舌头,心道好险,差点就要在外人面前喊十三叔了。 十三叔也真是的,在外头干嘛不能这样喊嘛,听章不凡说都不许他人前喊十三爷要喊傅老板了。 李意溪闻声看了过去,见是昨天在宠物店门外见过一次的那个女生,知她是傅登云的侄女,于是友好的朝她笑了笑。 可傅明柔看见她时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那人却已经回了自己屋,十三叔正站在自己跟前,垂着脖子看她,“催命?” “……呃,没有没有。”傅明柔连忙摆手否认道,又好奇道,“十三叔,那个就是十三婶?” 不然为什么你肯站得离人家那——么近,就快贴上去了喂! 傅登云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多事。” 傅明柔撇撇嘴,忍不住又在想,那未来十三婶看起来真的好眼熟啊,到底是谁来着? 一直到离开傅登云的住处回清水花园别墅,她开始刷微博看八卦新闻,看到有人传某某当红小生要参演《昆曲少女》的剧版了,才猛的顿住。 她想起来了,那什么十三婶,分明就是李意溪,那个一片成名又迅速泯然众人的李影后! 接着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几年前她刚毕业,背靠傅氏的大树成立了自己的个人珠宝品牌,品牌不大不小,主要是人家看在傅氏的面子上捧的她,让她得意忘形了,一心觉得自己的牌子最好是未来的大牌,有人来买衣服轻易不肯给。 其中就有李意溪,当时她要出席一次活动,经纪人看上了她设计的其中一款项链,要买下来,结果却被她拒绝,“这款项链和李小姐的气质不太符合,对不起,不能借给你们。” 李意溪的经纪人就此被拒绝了,以后也再没有能合作的时候,她逐渐忘了这件事。 后来她的工作室不知怎么的就损失了几个单子,又被她妈骂了一通,原本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始知创业艰难,终于开始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谁他妈知道被拒绝过的人今天不仅又见到了,还是她未来十三婶呐啊啊啊啊! 傅明柔哭丧着脸给两个哥哥说了这件事,战战兢兢的问:“十三叔知道了会不会剥了我的皮?” 十三叔自从出事后就彻底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爱笑又温暖的十三叔了,积威日甚,就算已经不是家主了,她还是怕他。 傅明远安慰妹妹道:“不会的,十三叔不是那样的人。” 傅明奕听了这话也眯着眼点点头,“是啊,明远说得对,十三叔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人家早就报仇了,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丢单子,为什么被挨骂?看来还是太年轻了。 第十八章 小长假的容城到处都是游客,李意溪最后还是哪里都没有去,躺在家里云旅游。 陈宁锦回家去探亲,有一晚和她视频,给她看自家做的腊排骨——她的母亲是个地道的云南人,就算嫁到苏市几十年,也还是没有完全改变口味。 李意溪想自己也是一样的,十岁就离开花城,人已经归属于江南,口味却还保留着最初的喜好。 由此可见,味道是一样多么顽固的东西。 “到时候给你带一点回去,用水泡上,加蘑菇一起煮汤,味道老好的。”陈宁锦笑嘻嘻的告诉她。 李意溪噘了噘嘴,软绵绵的撒娇,“我不想动,师姐你煮了让我蹭一碗行不行?” 从李意溪来的第一天起,陈宁锦就最怕这个小师妹撒娇,美人软着腔调朝你撒娇卖痴,是个人都扛不住。 于是她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好。” 答应了才发觉自己跳进了她挖的坑里,又忍不住咬牙切齿,“李芙你又坑我!?” “哎哟,自己人哪里能叫坑嘛,不是相亲相爱么?”李意溪笑眯眯的,开始耍赖了。 陈宁锦气得呀,“……我下次再信你我就是猪!” “师姐,做人说话不好这么绝对的,打脸了怎么办。”她眨了眨眼,一件正色的劝道。 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陈宁锦:“……”啊啊啊我怎么会有这种师妹啊!!! 这之后的几天,李意溪再没出门,每天就是早起练功,傍晚带大锤出去散散步,仅此而已。 她出门少了,也一直都没再碰见过对门的傅先生,一直到小长假最后一天。 虞盛清陪俞丽和虞廷礼出门旅游,带了些水果,给她送了两箱过来,“是释迦果和百香果,你应该喜欢的。” 虞盛清边说边挡了一下她的手,“重,我来搬罢。” 李意溪抿着唇笑了笑,点点头就让到了一边,又落后他半步走着,边走边问他这几天在外面玩得怎么样。 “也就那样。”虞盛清脸上的笑有些无奈,“跟上了年纪的人出门呐,就是五六点就喊你起来逛景点,帮拿东西帮拍照帮付钱帮开车,就是个全劳力。” 李意溪乐了,“你说她上了年纪?你小心我跟师父告状。” 虞盛清故意做伤心状,“不是罢,你还是不是我师妹了。” 正说得高兴,电梯停下来了,李意溪抬头看了眼楼层,到了,于是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走……” 一抬眼却看见外头站着几个人,两个男的不认得,但那个女生她是见过的。 傅先生的侄女。她想起对方的身份,笑了笑,然后赶紧走了出来。 傅明柔看见她和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起出来,她还揪着男人的袖子,顿时就愣住了,这人和李意溪什么关系?他们怎么看起来这么亲密? 她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毕竟她认识李意溪,李意溪却不认识她的。 傅明奕在看见李意溪的第一时间就垂着眼低了低头,开玩笑,万一不小心让李意溪认出他来了怎么办? 等人走远,傅明远开口催了句,“赶紧的罢,不然一会儿十三叔该生气了。” 傅明柔回过神来,嘟囔着抱怨了句:“关我什么事,是你们买米要买错的,又不是我。” 傅明远不出声,谁他妈知道十三叔这么事儿,连米都有要求,非说买的是粘米他不爱吃,跟个豌豆公主似的:) 出了电梯,傅明柔走了几步,突然又哎了声,伸手戳了戳傅明奕的胳膊,“大哥,你说……李影后她会不会是、给十三叔戴绿帽子了啊?” 连十三婶都不叫了。 语气又颇有些轻蔑和生气,傅明奕眉头皱了皱,“阿柔,别胡说,那是十三婶嫡亲的师哥,论起来他可比十三叔跟十三婶亲多了。” “还有……”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傅明柔,才继续道,“什么叫戴绿帽?那是未来十三婶,十三叔还指不定能不能和人家在一起呢,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傅明柔被不轻不重数落了一通,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我还不是替十三叔觉得不值得?她凭什么……” “你觉得她不值得?”傅明奕脸色沉了沉,“可十三叔觉得她值得,就够了,阿柔,你只是十三叔的侄女,不是女儿。”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傅明柔。 傅明柔的脸色变了变,最后有些红红白白的,神情有些不忿,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傅明远不忍心妹妹这么难堪,连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阿柔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哦。”傅明柔扁扁嘴,有些不情不愿的应了声。 她不太喜欢李意溪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像傅明奕话里的意思那样,她嫉妒她,嫉妒她会得到十三叔以后全心全意的关注和爱。 自己和十三叔才是一家的,他们拥有同一个姓氏,以前十三叔最疼的就是她,可是自从十年前十三叔从容城回去以后就变了,他整日整夜的埋头工作,不再和她玩耍,脸色也越来越冷淡,连笑都不爱了。 母亲说,是因为十三叔弄丢了自己的心,她问不能找回来么,母亲说不知道,可能找得回来,也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那时她也已经情窦初开,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已经明白感情是怎么回事了,她知道,十三叔在等一个人。 后来十三叔和爷爷大吵一架,终于离开了家,家里吵吵闹闹,都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丢下十三叔不见了的女人。 直到这次来容城,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叫李意溪。 她不喜欢她,因为她抢走了自己的十三叔,从今以后,十三叔最疼的人就不是她了。 或者说,从十年前他们相遇,就不是了。 这种感觉真讨厌,就像自己的宝贝被抢了一样,傅明柔想。 傅明奕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叹了口气,“阿柔,十三婶是个很好的人,你们不一样,她取代不了你,你也替代不了她,所以……别吃醋啦。” 傅明柔被窥破心思,脸忍不住红了起来,辩解道:“我才没有……” “好好好,没有没有。”傅明奕觉得有些好笑,二十五岁了还长不大,跟小时候抢一起玩的小伙伴似的。 小伙伴今天和别人玩了,她就很气。 李意溪和虞盛清一起进了门,虞盛清把纸箱放到地上,动作很轻,弯着腰嘱咐道:“释迦果快熟透了,你要是吃不完记得放冰箱冷藏。” 李意溪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然后给他倒了杯水,把门关上了,转身时听见虞盛清问:“明天去剧团,是我来接你还是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罢。”李意溪歪着头想了想,又道,“我得去买车了,师哥你陪我去么?” 虞盛清点点头,“行啊,明天下班陪你去。” 这边聊得很好,而在对面的屋子里,傅登云看着监控画面里相偕进去的两人和紧闭的屋门一脸紧绷。 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心里在不停的咆哮,他进去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进去?他跟阿芙是不是…… 越是想,他的目光就越凉,仿佛看着仇人——如果李意溪知道,一定会说,看,脑补是病:) 所幸虞盛清离开得很快,虽然还是李意溪亲自送出去的,但他的离开,还是让傅登云松了口气。 进去还不到半个小时,这点时间什么都做不了,除非他有问题。 李意溪回到屋里没多久,门铃又响了,看见傅登云的时候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傅先生有事么?” 她一面问,一面将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东西上,马坝银粘米,他拿这个做什么? 傅登云看到她眼里的疑惑,解释道:“这个米煮饭不好吃,买错了,你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 李意溪摇了摇头,但还是多了句嘴,“这米煮粥才最好吃,粥底火锅也是用这个米的。” 傅登云愣了愣,“……那是什么?” “……啊、你不知道啊?”李意溪摸了摸耳朵,给他解释道,“就是煮出粥油来涮火锅。” 傅登云心里一动,“你会做么?要不然……” 他一脸我有个大胆的想法的表情,跃跃欲试的,李意溪忍不住一头黑线,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没说要给你做:) 傅登云继续眼巴巴看着她,期待,又好奇,眼睛里竟有些不符合年纪的孩子气。 李意溪的心忽然就像被戳了一下似的,在这一刻,他的眼神和傅十三当年听她说龙华寺的素斋好吃下次带他去时一模一样。 心一下子就软了,“……你想吃的话我们可以试试。” 听到她应允了,傅登云立刻就笑了起来,眉眼浮上一层愉悦来,心里不无自得,觉得虞盛清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那需要什么,我让人买回来。”他忙问道。 李意溪伸手带上了门跟他去他那边,“买一些食材,你家有砂锅么?” 傅登云摇摇头,他难得做饭,哪来的砂锅。 “那就一会儿去我那边拿好了。”李意溪点点头,一边把米洗干净倒进花生油腌上,一边给他报食材的名字,“要带壳的小海鲜,比如蛤蜊白贝小鲍鱼和虾,还要一只三黄鸡和鲜切牛肉片,还有菇类和蔬菜也来一些。” 傅登云听她吩咐,给傅明奕打电话,正从超市出来的傅明奕听得是一脸茫然,“买这些做什么?” “吃火锅。”傅登云老神在在的道。 傅明奕没法子,只好带着弟妹两个又转身回了生鲜超市,跑了大半个超市才买齐东西。 回到来,刚把东西拎进门,还没说话呢就看见厨房门口站着另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愣愣的看了过去,“这……” “你好。”李意溪没认出他来,指了指他的背后,“我是傅先生的邻居。” 傅明奕心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说好的还没在一起呢??? 傅登云从阳台走进来,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淡的问:“怎么只有你一个,明远和明柔呢?” “落了袋零食,又回去拿了。”傅明奕应道,见李意溪走过来要接他手里的东西,唬了一跳,忙道,“不用麻烦十……您了,我来就可以。” 李意溪愣了一下,回头对傅登云道:“傅先生,这是你的……” “我大侄子。”傅登云道,“你叫明奕就好,神采奕奕的奕。” 李意溪从前在京市工作少,又都是陈芸替她接洽的,当然不知道傅氏的老总姓甚名谁,闻言点了点头,“傅先生的大侄子家教真好。” 傅明奕放好东西一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夸奖,顿时又惊又汗,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李意溪不认识他,甚至对他的名字连印象都没有。 顿时就放松了下来,笑得一脸轻松,“李小姐过奖了。” 李意溪愣了愣,“……你认识我?” “你的《昆曲少女》很有名。”傅明奕道,这话是真心实意,要不是因为……她早就不止这一部代表作了。 李意溪的脸红了红,“多、多谢……” 傅登云看着他们俩你来我往,顿时就不高兴了,咳了两声,将俩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又故作茫然的问:“看着我做什么?” 顿了顿,又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喉咙痒,可能昨晚着凉了。” “那该吃点药。”李意溪眨了眨眼,看了一下水杯,“多喝热水。” 傅明奕:“……”十三叔这分明就使的苦肉计:) 第十九章 “明天就回去了你还买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我带着上高铁吃不行么?你管得可真宽。” 门口处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紧接着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李意溪下意识抬头去看,就看见傅先生的侄女儿和另一个男人进来了。 手里还各自提着一个超市的塑料袋,里头装了薯片一类的零食。 她朝他们笑了一下。 傅明柔和傅明远兄妹俩站在门口愣住了,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李意溪,顿时不知该怎么称呼才好,只得把目光转向了傅登云。 傅登云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的,指着俩人道:“明远,明柔,我二侄子跟小侄女。” 顿了顿,他又解释道:“他们俩是亲兄妹。” 李意溪听了就往兄妹俩脸上看去,目光轻轻一扫就收了回来,“难怪我觉得眼睛相像,原来是亲兄妹。” 她抿着唇笑得很温婉,朝傅登云略有些玩笑似的道:“傅先生好福气。” 傅登云眉头一挑,“李小姐过奖了。” 傅明柔这会儿回过神来了,眨眨眼,喊了声“李小姐”,就坐到傅登云身旁,拆开一包零食开始吃起来。 态度一般,甚至有些冷淡,李意溪歪了歪头,在这里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得罪过她,就又放心了。 反倒是傅明远态度颇好,主动和她攀谈起来,寒暄几句,李意溪道:“我去拿砂锅,能不能劳驾你帮帮忙?” 傅明远点了下头刚要应,就听见傅登云道:“我跟你去罢,小孩子不懂事毛手毛脚的,省得打坏东西。” 李意溪没多想,点了点头,“也好。” 傅明远跟傅明奕对视一眼,看明白彼此眼中的意思,迅速又错开了视线。 只有傅明柔有些不高兴,等他们走出门才嘟囔了一句:“什么嘛,一副主人的样子。” 这人呐,如果不喜欢一个人,那对方怎么样都是错的,不管做得多好多得体都有问题。 傅明远拿她没办法,瞪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数落她。 傅明奕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不敢当着十三叔的面儿说,等以后时间久了,她接受了现实,也就好了。 “要这个锅。”李意溪从橱柜里搬出一个大砂锅来,傅登云连忙伸手去接,她又道,“刚好冰箱腌了猪骨,你等等我去拿。” 她拿了猪小排,走到门口处又看见那两张水果,索性开了箱子,捡了点用袋子装好也拎了过去。 傅登云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有些讪讪的,这不仅使唤了她的劳动力,还拿她东西了……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但很快他又偷偷高兴了起来,阿芙还是那样心软善良,跟从前一样。 李意溪是猜不到他的想法的,去到他的厨房,先用砂锅煮了一锅开水,然后把用油腌渍过的米加入开水中,再煮开就转中火,开着盖子让粥一直沸着,处理其他食材时偶尔看它两眼,搅一搅。 煮了大约三刻钟,粥开始变稠,出了一层粥油,这时就要用细眼的筛子过滤出粥油来,再加水进去继续煮,如此要再做两次。 这时米粥的香气已经在屋子里飘散开来了,傅登云端着茶杯,看了眼已经开始吃释迦果的傅明柔,眯着眼刺了她一句:“你不是不喜欢她么,怎么还吃?” 傅明柔愣了愣,脸色顿时青青白白起来,“……我、我没说过我不喜欢呀。” “你是没说过,但你的态度是这么回事儿。”傅登云看都不看她一眼,哼了声。 他是看着她长大的,还能不晓得她想什么? 傅明柔被噎了一下,顿时就委屈得出现了泪花,“十三叔,我才是你亲人……” 她眼巴巴的瞅着傅登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朝自己发难,果然有了新人,就不疼她了么? 傅登云看着她眉头一皱,“说话就好好说,哭什么。” 顿了顿,他还是伸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正因为你是我亲人,我才希望你能接纳她,而不是没有经过任何了解就随意给一个人下定义,明柔,先入为主的想法要不得。” 傅明柔心说我还不是替你委屈,可她又不敢说出口,因为他看起来就像甘之如饴,说了也没有用。 傅明奕去厨房帮忙了,剩傅明远在客厅,看着妹妹是既无奈又心疼,连忙用别的话题岔开了。 蛤蜊和白贝在加几滴油的水盆里吐净了沙然后捞起,螃蟹也洗净切块,蟹钳还敲裂了壳,小鲍鱼刷干净用小刀把鲍鱼肉从壳里剔下来改花刀,虾也洗干净装盘,三黄鸡切小块加盐洗干净,牛肉片也在碟子里摆好,这几样东西连同蔬菜菌菇一起端上了餐桌。 傅明奕这才去客厅叫大家吃饭,还特地看了眼傅明柔,见她情绪还好,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今天有好吃的。” 傅明柔心里不管在想什么,觅食的本能都是在的,她闻到了粥的香气,觉得有些饿了。 餐桌上许多食材,是要吃火锅的,可是那锅里白白的,竟是粥水,能怎么吃?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李意溪,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又闭紧了,然后挨着傅明远坐下,若无其事的。 李意溪没有察觉她的异样,正把焯过水的腌小排倒进锅里,然后回到厨房重新取了个锅,把蒜泥炒热,煸出香味后加入生抽,再适量加入一点糖,锅内煮开后就关火。 自制酱油端出来,各人调了自己喜欢的口味,然后就都看着她——这样的吃法,在京市还是少些,他们都不太了解。 李意溪笑着道:“先把小海鲜都倒进去就是了。” “我想先吃牛肉。”傅明柔忽然说了句,然后飞快的看了眼她。 李意溪眨了眨眼,摇摇头,“粥底火锅放食材是有顺序的,小海鲜奠定了锅的底味,会让汤更鲜甜的,要是先放肉后面再吃海鲜,就吃不出海鲜的滋味了。” 她耐心解释道,傅明柔听了没说什么,但也不再强求,夹了一只开了口的蛤蜊吹了吹,吃的时候才发现蛤蜊肉鲜甜得惊人。 粥水温度高,涮出来的食材熟起来比一般火锅更快,大家有些来不及吃完,李意溪就用漏勺把熟了的都捞出来,一人一勺的放到各人面前的碟子里。 傅明柔隔着汤锅的白烟,看对面低眉垂眼正在忙碌的女人,心里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傅登云吃相很斯文,但速度很快,李意溪看了他一眼,忍了忍,还是劝了句:“不然吃慢点?不说对身体不好,就是吃得快饱得快,后面岂不是吃不下了?” “……哦。”傅登云愣了一下,速度果然放慢了下来。 傅明奕撇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窃笑,果然这世上都是一物降一物的。家庭医生说过多少次都没用,如今只要人家一句话就改了。 傅明远也看了看他们,同样觉得好笑,心说回去以后能跟爷爷说说笑话了。 吃完了这一拨,接下来就是吃肉的环节了,鸡肉倒进去,涮好的鸡肉真的比任何火锅烫出来的都要嫩,牛肉放进去烫几秒,变色了就能吃。 傅明柔是真的喜欢吃牛肉,一个人就吃了半盘,大家都让着她,她嘴巴里还含着一口肉,看见李意溪朝她微笑,忍不住红了红脸,“我、我就是肚子饿了……” “饿了就多吃点。”李意溪点了点头,笑道。 说着又用漏勺烫了一勺牛肉递过去,心里挺羡慕的,为什么人家吃得多就是不胖:) 吃到一半,大家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有心思开始闲话家常了。 傅明奕是傅登云一手带出来的,知道的事多,同时心里也有着说不清的内疚,于是刻意打听了一句:“李小姐以后都不拍戏了?” 李意溪愣了一下,随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谁知道呢。” 不肯定,但也不否认。 傅明柔这时好奇心起来了,插嘴问了句:“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去给我师父当助教啊。”李意溪大大方方的应道,然后又朝傅登云笑了笑,“以后可能要把大锤送去你那宠物店寄养了。” 傅登云目光微微一闪,“哪用送那么远,带过来我这里就是了,还能跟猫儿做伴。” “那多不好意思。”李意溪笑着道,可是神色却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 她说这话本来就是想请他帮忙的,大不了付钱就是了,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今天付出的劳动力? 傅明奕看着她:“……”人才就是人才,竟然能剥削到资本家的劳动力:) 他们来吃饭的时候客厅的电视是没有关的,这会儿正在播放娱乐新闻,“近日由经典电影《昆曲少女》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传出了选角传闻,女主角阿梨可能由新人演员卢师瑜出演,当初李意溪凭借对这个角色的出色诠释拿下了方面的金飞马影后……” 忽然听见这么一则新闻,餐桌上的五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静了静。 竟然在这个时候知道这样的新闻,对李意溪来说不免有些残忍,连傅登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角色有多经典,就衬得李意溪如今有多失意。 傅明奕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傅登云,只看见他微垂的眉眼,完全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反而是李意溪很淡定,一点都不尴尬,若无其事的将一叠菌菇倒进锅里,又丢了几片生菜叶子。 “真是的,你们谁走最后的都不关电视,很浪费电的,电不用钱买的么?”傅明柔忽然啪的放下了筷子,起身气呼呼的走过去,拿着遥控器一摁,客厅安静了下来。 傅明远有些惊讶的看了妹妹一眼,立刻接过了话,认错道:“对不起,我给忘了,六毛五一度呢,好贵的。” 他开玩笑似的,语气很俏皮,李意溪忍不住被她们逗笑了,接了句:“果然都是生长在红旗下的好孩子。” 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顿时又流动了起来,大家把最后的菜吃了,每人舀了一碗稠稠的咸骨毋米粥,喝一口,感觉整个人都舒畅不少。 傅明柔摸摸肚子,靠在椅背上,笑得有些腼腆,“十……小叔叔,我能不能在这里住半个月再回去?” “赶紧走,现在肉贵,我养不起。”傅登云斜睨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声出来。 傅明柔跟他讨价还价,“我可以不吃猪肉。” “……牛肉也很贵。”傅登云沉默片刻,回了句。 李意溪听他们叔侄俩斗嘴,抿着唇笑了笑。 她抬眼看了看挂钟,起身道:“我得走了,狗还没吃饭呢。” 傅登云忙起身要去送她,却被她拒绝了,只跟着她走到了客厅就停了下来。 李意溪扭头朝他笑了笑,“今天多谢招待啦。”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是南方女孩子独有的软糯腔调,傅登云知道,这是他听过最甜而不腻的声音。 可是她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别人看不出来,他却是可以的。 不免有些心虚,于是更不敢跟她多说话了。 李意溪回到自己那边屋子,喂了大锤狗粮,然后坐在地板上,看见一边的博古架上摆着两座两杯。 一个是小梅花奖,一个是金飞马奖。 她想了想,起身走过去,把金飞马奖那座奖杯拿了下来,眨了眨眼,又笑了起来。 或许大概今日才算梦醒,从今往后要回归现实了罢? 好在,那也是她喜欢的,还能唱戏就不算太坏。 第二十章 天慢慢黑了,室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周围静得出奇,李意溪认真听着阳台外飘来的声音。 有归巢的倦鸟扑翅从天空划过的扑啦啦声,她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着灰灰的天,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 十岁以前她没有离开过花城,记忆里是没有的。 后来妈妈没了,外公把她带走,明明是他和外婆都是她的血亲,但她却仍然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 仿佛知道自己是个累赘。 所以在她青春期里,一度觉得很不安,直到她有了自己的房子,第一次挣了钱,才觉得自己终于在这偌大的天地间能够安身立命了。 这种矫情的想法她谁也没有说过,除了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汪!”阳台上原本趴着的大锤忽然站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吠了一声,不凶,反而有点像看到了熟人。 李意溪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有些好奇的起身走了过去。 她家的阳台和对门傅先生的阳台也是挨着的,这会儿花架上正站着一只白毛蓝眼的布偶猫,也朝这边喵喵叫了起来。 李意溪眨了眨眼,有些好笑,这俩小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是怎么的? 可惜谁都跑不到对方身边去。 她刚想逗逗猫儿,才伸出手去,就看见那边的阳台上忽然闪出来一个身影,男人骂了一句:“你给我滚下来!” 猫儿扒拉花枝的爪子顿了顿,扭头喵了两声,然后木芙蓉花树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啪的一声,一个花盆掉了。 “嘭——” “喵——喵——喵喵喵——” 花架上一盆秋海棠被有些慌了神的猫儿拨掉了,花盆破成了几块,泥土洒落一地,秋海棠沾满泥土的根茎露了出来。 傅登云有些怔愣的看着脚下的一片狼藉,戾气从心底汩汩冒了出来,他伸出手去,摸到了猫儿的脖子。 柔软的,纤细的,只要一捏,它就会死去。 猫儿似乎还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动了动,以为他在跟自己玩耍。 傅登云的脸色阴沉,“你……” “傅先生。”李意溪看着那边的情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边的光线也不亮,衬得他的脸孔晦暗不明,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下意识叫了一声。 她的声音让傅登云猛地回过神来,隔着阳台,他看见她有些疑惑的脸孔,目光陡然一缩。 他突然有些想逃走,“……李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李意溪眨眨眼,“它打破花盆了?” 她不记得阳台上除了两株那么大的木芙蓉,还有别的花。 “摔了一盆秋海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应道。 说着,他把另一边手也伸了过去,把猫儿抱了起来,不再说话,转身立刻走了。 他的背影仓促,李意溪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拍了拍大锤的头,也回了屋去。 一夜都是安静的,只是寂静的空气里,仿佛还有一两声铲子刮着地面的声音传出。 李意溪第二天起得比平时晚一些,今天她要去学院剧团报到,就不打算晨练了。 临出门前将大锤带了出去,摁响对面的门铃,然后咬着唇,静等门开。 傅登云是早就发现她的动静了的,却又怕被她察觉到什么,非又等到第二声门铃响了,才过来开门。 “早上好哇傅先生。”李意溪看着他,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 傅登云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心扑通扑通的乱跳,面上却格外镇定,笑容和煦着道:“早上好,今天要去上班了?” 李意溪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大锤,“那我家狗狗……” “放我这儿罢。”傅登云主动接话道。 李意溪心里呼了一大口气,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和狗绳都递过去,“那就麻烦你啦。” “喵——”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猫叫,低头一看,猫儿正和大锤脸碰脸,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来,少不得关心一句:“傅先生,你的花……没事罢?” “……没事。”傅登云愣了愣,眉眼一垂,目光微闪着应道。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换了新的花盆,花没事。” 也幸好花没事,傅登云盯着一猫一狗的眼睛忽然寒光一闪,又转瞬即逝。 李意溪没察觉他有什么变化,听说他的花没事,笑了一下,道:“那就好,我得先走了啊。” “路上小心。”傅登云笑着点点头,下意识嘱咐了一句。 李意溪点头嗯了声,“我师哥来接我。” 原本是不要的,但俞丽觉得她第一天去上班,总要有个人熟人带着才能放心,还是打发虞盛清来了。 傅登云闻言面色就是一黑。 抬眼还想说什么,却已经不见了人影。他走去阳台,往下看了一会儿,看见李意溪从楼道里走出来,钻进不远处一辆车子里,顿时就更闷气了。 一回头,看着大锤也觉得不顺眼,“你算什么东西,跑来勾引我家的猫。” 那跟大锤鼻子磨鼻子的猫儿更别说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随便偏偏就给骗走了?” 猫儿跟大锤正玩得欢,根本不搭理他的指桑骂槐。 傅登云顿时更气了,咬牙切齿的,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叫李阿芙那死丫头吃点苦头才行。 这边李意溪搭着虞盛清的车子往容城戏剧学院那边去,越是离学校近就越是紧张,“那个、师哥……” 虞盛清嗯了声,却没等到她的下文,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两根手指勾在一起搅来搅去的,忍不住笑了一声,“紧张啦?回自己学校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李意溪撇了撇嘴,“那不一样,以前是学生。” 现在身份不同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学生会不会服气自己,又或者会不会把事情搞砸了对不起师父。 虞盛清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 到了学校,先带她去给陈宁锦,他还有演出要排练,把人带到就先离开了。 陈宁锦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了练功房。练功房里铺着绿色的地毯,墙角有一排兵器架和桌子,有学生正在练下腰,还有的正穿着披风拿着鞭子在练习上下马那一套。 她抬手在空中击了击掌,“都停停,过来一下。” 孩子们都停了下来,呼啦一下围过来,看看陈宁锦,又准备听她说些什么。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你们李师姐,我现在要去开会,先让师姐指导你们练习。”陈宁锦简单的介绍了句。 学生们的目光看了过来,李意溪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忍不住有些怯场,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笑着打了声招呼,“师弟师妹们好,我是李意溪,以后请多多关照。” 她的名字让一群半大的小孩儿都愣了愣,原来这就是李意溪,陈老师先前骂他们不用功的时候,还拿她来举例,说:“我小师妹叫李意溪的,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拿小梅花奖了,也不见骄傲,看看你们,啊,什么都没得呢就松懈了,能不能练?不能趁早回去了。” 被骂得实在丢脸,于是这会儿他们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议论,又不太敢。 陈宁锦介绍完她,转头拍了拍李意溪的肩膀,“阿芙,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看看他们。” 李意溪点点头,哎了声,“师姐快去罢,省得迟了。” 等陈宁锦走了之后,学生们分散开去练习,在偌大的练功房里,有的人继续练鞭式,有的则穿着蓝衫和厚底靴、戴着方巾拿着扇子正练着扇子功,还有的正在练水袖功。 练的东西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都在偷偷打量正站在练功房一角的李意溪。 她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连体裤,外头罩着一件轻薄的米色开衫,正指点着一个女孩子的动作,“做落花手的时候,你的眼睛要看着右手,手的颤动要自然,自上而下,像雪花往下落的样子,双腿随之徐徐下蹲……动作要流畅不能生硬,还有你的眼神……” 她的声音很平缓温和,不紧不慢的,嘴角噙着一抹笑,眼角微微弯着,看起来温柔又妩媚,被她捉着手指导的女孩儿眨巴眨巴眼睛,脸偷偷红了。 “谢谢师姐。”女孩儿咬着嘴唇小声道了谢。 李意溪点了下头,嗯了声,看她练得熟练了,就和她搭着话,“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来多久啦?” “苏笛,笛子的笛。”女孩儿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十四岁了,去年才来的。” 李意溪听了就笑,说她的名字好,苏笛是昆曲里常用的伴奏乐器。 十三岁开始接受专业的学习,这在戏曲行当里是很常见的,李意溪哎了声,忍不住道:“我学艺的时候也是你这么大。” 这时有旁边留意着她们这边动静的女孩儿靠拢了过来,胆子大的就小心的求证道:“李师姐,你是不是那个、那个……演电影的那个谁?” 李意溪大方的点了点头,“是啊,就是我,不过我现在不演电影了。” “真的是你啊?!”一众女孩子们都兴奋了起来,就连站得远些的男生们都好奇的望了过来。 这些孩子们大多十五六岁上下,正是青春烂漫的时候,对明星和娱乐圈有种本能的幻想和向往,立刻就围着她问起了八卦来。 可惜李意溪能说的并不多,一是有些实在不了解,二是有些不能说,不论哪个圈子都有忌讳,她不能祸从口出。 就在她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陈宁锦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俞丽。 李意溪立刻就从人群里脱身迎了过去,“师父,师姐,你们回来啦。” 看着她急急忙忙又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陈宁锦抿着嘴偷笑,俞丽嗔她一眼,伸手揽着李意溪的肩膀,温声问道:“能不能习惯?” 看着她像看孩子似的眼神,李意溪耳根染上一抹红,点了点头,“挺好的。” 陈宁锦还惦记着让李意溪露一手震震这帮不好带的小孩儿,过了一会儿就按捺不住了,撺掇着俞丽道:“师父,让阿芙去扮上来一段儿罢?” 说着害怕俞丽不肯答应,又扭头问学生们,“你们想不想看师姐唱《思凡》呐?” 昆曲届有一句话叫“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夜奔”指的是《宝剑记》里的林冲夜奔,“思凡”则是指《孽海记》里的色空思凡。 之所以说怕,是因为这两折对演员的要求都很高,没有足够的功力根本坚持不下来。 俞丽就有些犹豫,“阿芙都多少年……” “师父,就让我试试罢。”李意溪忽然道,然后递了个眼神给陈宁锦,“我平时有练功的。” 周围的学生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别看他们刚才和李意溪聊得开心,那都是因为对八卦好奇,其实心里对她并不怎么服气。 想想也是,一个去闯荡娱乐圈了的前昆曲学员,就算拿过小梅花奖又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早就不进则退了。 陈宁锦眯着眼睛在人群里扫了扫,将他们的心思尽收眼底——都还小呢,基本都还不怎么会掩饰想法。 “是啊,师父您还不信阿芙么,她不讲假话的。”她劝道。 俞丽扭头看了眼镇定自若的李意溪,看她的神态像胸有成竹的,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去罢,换衣裳就好了,脸画不画都没事。” 李意溪哎了声,接着被陈宁锦一拉,不由自主的就跟着她往外走了,“走走走,师姐给你换。” 她今天一定要让那群小屁孩儿吃个下马威,她陈宁锦的师妹是能小看的么?! 第二十一章 最后李意溪还是决定扮上全副造型,“都换了戏服了,也不差这会儿功夫。” 俞丽和陈宁锦这样也是为了让她在学生们跟前多几分说服力,好让她不至于难以服众,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大意了。 戏曲里每个角色的装扮都是有定数的,不管怎么改良,大体都离不开最初定下的那套,就像这出《思凡》的色空,“穿道姑衣,衬月白素褶子,道姑马甲,白帽,束黄宫绦,内束湖色丝绦,白彩裤,着彩鞋,戴道姑巾。” 李意溪心里默念一遍,然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确定没错了,又听见陈宁锦说颜色调好了,便坐到了镜子前。 陈宁锦伸手在她脸上抹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噗嗤笑了一声。 跟着又叹了口气,“阿芙,你还记不记得……” 她顿了顿,李意溪一愣,嗯了声,尾声上扬,是个疑问词。 “上一次你唱《思凡》,也是我帮你抹的彩。”她笑应道。 她一面讲,一面给李意溪抹完最后一点油彩,然后拿起了勒头的网巾,抬抬下巴,示意她转个身。 李意溪侧了侧身,面向化妆镜坐好,嗯了声,“当然记得了。” 那是她拿小梅花奖那次,要现场演出,就是陈宁锦替她扮的装,一面化一面嘱咐了她好多话,无非是怕她怯场。 那时陈宁锦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你以后这样的场面经历得多了,就不会怕啦。” 她也是这么以为的。 谁也没想到,那是她第一次拿到曲艺届的奖项,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她再也没有登台演过《思凡》。 “现在这个装扮比那会儿还好看,果然是长开了。”陈宁锦喜滋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意溪顿时就回过神来,集中注意力往镜子里看了过去。 镜子里的小旦眉梢眼角含着一股娇媚,她微微低着眉做了个眉眼,风情顿时就流泻出来。 可是一站起来,挥了下拂尘,往那里一站,就是个眉目灵动姿态端庄带发修行的俏丽小尼姑。 “……你别这么看着我!”陈宁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捂着心口嚷了一句。 这也太勾人了,这哪里来的动了春心的小道姑!哪门子的出家人,分明是从山里跑出来抢书生的狐狸精! 李意溪眨了眨眼,嘻嘻笑了声,“师姐,我美不美?” “美美美,美过头了。”陈宁锦推了她一把,脱口而出道,“怎么没人找你拍戏?怕都是瞎了眼罢?!” 说完才觉得不对,忙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未变,微微松了口气。 李意溪还是笑着嗯了声,附和了一句:“芸姐说肯定有人整我,可能就是那些人嫉妒我的美貌。” 陈宁锦深以为然。 远处正看着猫狗玩耍的傅先生不知怎么的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意溪全副头脸都扮好了,提着裙摆和陈宁锦从化妆间回到隔壁的练功房,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家伙都怔住了,这和方才穿着便服时温柔和气的那个李意溪大不相同,顾盼神飞之中自有一种媚态,窈窕淑女说的大抵如此。 “……阿芙来了。”俞丽忽然心里有些酸,忙眨了眨眼,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她之前以为这一辈子都看不到阿芙做这种扮相了。 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混不下去娱乐圈怕什么,还能唱戏不是么。 陈宁锦走到俞丽的身边,让个学生去开伴奏,然后看向了李意溪,笑盈盈的充满了期待。 《思凡》一折半个小时,从出场到下场,全都是旦角一个人的独角戏,李意溪一个人在场地中央,朝四周的神佛罗汉做着动作,唱道:“……又则见两旁罗汉塑得来有些傻角。一个儿抱膝舒怀,口儿里念着我;一个儿手托香腮,心儿里想着我;一个儿眼倦眉开,朦胧的觑着我……” 寄养在庵里的小尼姑叫色空,却不肯想什么色即是空,她对着佛前灯香积厨幻想洞房花烛玳筵东阁,想要钟鼓楼变成望夫台,草蒲团也比不得芙蓉软褥。 她是要离开这里,去嫁汉生娃的,佛祖觉得大逆不道就大逆不道罢,还是快活更要紧! 与不停地唱念相符的,是李意溪纷繁丰富的舞蹈动作和表演技巧,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尼姑年少活泼又烟火气十足的形象就这么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俞丽和陈宁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灵动的身影,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的欣喜和快慰。 “还是阿芙演得好。”陈宁锦低声说了句。 俞丽没吭声,却也点了点头。《思凡》不好演,她曾经看过不少二十出头的演员唱到后面气息不足噪音顿失圆润,手里的拂尘做身段时不小心挂在了头饰上,狼狈顿生。 好在李意溪没有这样,不愧是她的徒弟。 李意溪扮的小尼姑端庄中有些轻佻,既有出家人的品相,又有少女的顽皮,热烈得像一团火,恨着这不会说话的泥胎,又想着尘世间的美满与幸福,在虚实中游刃有余。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地,周遭安静了半晌,才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然后有一个男生喊了起来:“师姐牛逼!666!” 大家一阵哄笑。 李意溪这时才觉得有些累了,在表演时要控制呼吸实在有些难受,等到结束才敢大口呼吸,“师父……” 她走到俞丽的身边,眨着眼睛看她,黝黑的眼仁儿里一片水润,衬着眼角的红色油彩,妩媚又多情。 美得让第一次见她这模样的人觉得心惊,好些女孩子窃窃私语的讨论道:“没想到师姐那么美。” “还那么厉害,难怪陈老师那么嫌弃咱们。” “就是啊,我要是有李师姐一半功力,说不定也能拿奖了,羡慕。” 陈宁锦得意洋洋,跟她自己摆了威风似的,把学生们赶去练功,拿李意溪来模板教训他们,“你们师姐以前每天练功练到饭都忘了吃,看看你们现在……” 李意溪听了:“……”我没有我不是师姐你是不是真的不怕穿帮??? 俞丽忍不住笑出声来,拿纸巾替她抿了抿额头的汗,“随她去罢,你唱得好,她心里高兴着呢。” “师姐教学生怎么这个样子。”李意溪嘟囔了一句,“万一让人家知道我以前一天吃四顿怎么办?” 俞丽愣了愣,“……你都不在娱乐圈了怎么偶像包袱还这么重?” 李意溪努了努嘴,一撇头,一副倔强的样子。 “你来,我跟你讲讲你刚才的表演里有什么问题。”俞丽见她这模样,觉得有些无语,索性跳过这个话题,说起了眼下的专业来。 一听这个李意溪就立刻扭回脸来了,认真听着她的指点,一遍遍纠正自己的问题。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段学艺的时光。 曾以为那样的日子会过一辈子,却没想到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午饭是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的,下午还是看学生练功,排练间隙虞盛清过来看了看她,把她带去剧团和大家见了一面,大家见了她挺惊讶,寒暄时纷纷问她是不是回来上班了。 也不是没人打听她在京市的事,话里话外的问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她笑着解释道:“就是合约到期了没有续,也没有找下家。” 不管对方信不信这个说辞,她自觉是没有说假话的。 但大概她们是不太信的,尤其几个从前就不太看得惯李意溪独得俞丽看中的,看她的眼神不是轻蔑就是嘲笑,一副了然的样子。 在她们看来,李意溪实在是落魄,要不是混不下去了,谁会放着光鲜亮丽的明星不当,跑回来学校当什么老师啊,说不得就是被人赶出京市的。 李意溪不是没察觉到她们的想法,但她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也就没太在意。 反倒是虞盛清觉得不好意思,很快就把李意溪带走了,“我本来想着你回来了,这边又是老熟人,所以才……没想到会这样,是我欠考虑了。” 说着苦笑了一下。 李意溪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反正我又不是在剧团,小昆班的小孩儿们倒挺可爱的。” 虽然一开始不太服气,但一出《思凡》过后,他们已经和李意溪打成一片了。 见她真的没不高兴,虞盛清倒没再说什么,只心想着以后少让那些人欺负她才好。 到了下午四点多,陈宁锦让李意溪先回去了,“明早你来指导他们罢?” 李意溪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就先走了。 回到翠湖公寓也才五点多,太阳还未完全落山,甚至还有些热,她敲了敲傅登云的门,又摁了一下门铃。 半晌门打开了,就看见傅登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这么早下班了?” “第一天嘛,傅先生这是……”他鼻子里塞着纸巾,声音有些嗡嗡的,李意溪有些惊讶,早上见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啊? 傅登云有些不好意思的侧了侧脸,“……呃、这个……有点热感冒。” 李意溪哦哦两声,关切道:“那记得多喝热水。” 见傅登云点点头,她就又道:“我来接大锤。” 说着往他脚边看去,只看见一狗一猫你挨我我挨你的站在一起,看着他们的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好奇。 她顿时就笑了,“它们感情很好的样子哎。” 傅登云闻言眉头一挑,勾了勾嘴唇,“……那可不么。” 只是鼻孔里的纸卷有些影响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的发挥,看起来有些滑稽。 李意溪忍着笑,问道:“那我能不能带猫儿去我家玩玩?” 傅登云原本就不太喜欢动物,哪怕是他养的,李意溪肯带就更好了,他立刻道:“带去带去,过夜都可以。” 他有些难受,实在不想给猫儿喂什么猫粮,他眼下连人粮都不想吃。 李意溪倒很喜欢猫儿,弯腰一把就将它抱进了怀里搂着,暖乎乎软绵绵的,还能感受到它在有力跳动的小心脏,歪着头拿那漂亮的眼珠子瞅人时别提多可爱了。 傅登云见状忍不住啧了声,按下心头涌起的不满,清清嗓子问道:“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高兴么?”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李意溪还是点了点头,弯着眼睛朝他笑道:“挺高兴的,师弟师妹们都很很好。” 顿了顿,她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兴奋,告诉他:“我还扮了相唱《思凡》,好久没有唱了,师父跟师姐还夸我唱得好呢。” 《思凡》,傅登云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想起那年她蹦跳着到他面前跟他讲:“傅十三,我拿奖了,快看!我厉不厉害!” 他想起那个仰着下巴得意非凡的小姑娘,目光一柔,终于真切的笑了出来。 又伸手摸了摸猫儿的毛,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她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像触了电一样,愣了愣,然后飞快的缩回了手。 一阵心旌摇荡,说不出的窃喜。 第二十二章 李意溪才去了一天学校就迅速习惯了节奏,第二天再去时竟有种我就该属于这里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重新回归曲艺届的生活开始变得井然有序起来,看着师弟师妹们勤奋练功,她也觉得自己不能落后。 索性换了衣服,把一头长发扎成个包包头,跟那个叫苏笛的女孩子一起练起了基本功。 只是她多少有些一心二用,练着自己的,还要留意其他人的动作,时不时去纠正一下。 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了,却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卢师瑜的语音通话邀请。 她愣了愣,有些意外,因为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和卢师瑜联系过了,过了一开始那几天,后面各自忙碌,就慢慢淡了下来。 但她还是接了电话。 “师姐,我……”卢师瑜语气有些吞吞吐吐的,仿佛很不好意思,“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得有些小声,李意溪觉得很奇怪。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她听见了陈芸的声音,“哎你发什么呆呐姑娘,有事儿你给人家说事儿啊!” “……芸姐?”李意溪眨了眨眼,问了声。 陈芸大约是听见她叫自己了,立刻接过话应道:“哎,意溪啊是我,你还好罢?” “嗯,挺好的。”李意溪道,听见她接着问自己最近在做什么,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在学校呢,师父让我来当助教。” 陈芸是真没想到她又回学校去了,愣了愣,“……是么?” 顿了顿,她又忽然笑了起来,“真是巧了,那……意溪啊,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李意溪嗯了声,“你说,能帮我当然会帮啦。”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她没敢把话说死,只求陈芸别坑她,也别像卢师瑜那样支吾的说不完整就好。 好在陈芸爽快,先问她:“《昆曲少女》要拍剧版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李意溪愣了愣,想起那天在对门傅先生那处吃火锅时听见的那则娱乐新闻,低低的嗯了声,没说什么。 “现在女一号定了,就是师瑜,但是她没学过曲艺的基本知识,所以我想请你给她辅导一下,你看方不方便?”陈芸直接说明了来意。 然后等着李意溪的回答。 她其实并不十分肯定李意溪会愿意做这件事,毕竟《昆曲少女》对李意溪来说实在意义过于特殊,选角的时候好多人都说,如果李意溪也来试镜就好了,那角色一定就给她了,可是后来这话没人说了,紧接着瞿总就找了她。 陈芸由此知道,就算李意溪去试镜,也是拿不到这个角色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着一切,但她也不想再去触碰李意溪的伤疤,可是除了她,陈芸也觉得很难找到另一个合适的人去教卢师瑜了。 她有私心,希望通过李意溪,重现当初那个昆曲少女。 或许在剧版播出之后,李意溪的处境能有新的转机也说不定。 她静等着李意溪回答,气息微微屏了起来。 这时的李意溪正在惊讶,她没有想到这个本来跟自己没有关系的电视剧突然和自己联系上了。 可是答不答应呢? 答应了,肯定会被娱记们报道出来,再大书特书,说不定马上就有难听的话传来,可是不答应,她又有点不甘心。 于是她对陈芸道:“我跟我师父商量一下看方不方便,一会儿回你信息罢?” 陈芸当然说好,但她放下电话之后,就开始查京市昆剧团的几位演员的联系方式了。 李意溪把这件事告诉俞丽和陈宁锦,俞丽的意思是:“看你自己,开心就行。” “要我说,可以做。”陈宁锦的想法就积极很多,“首先,咱们没有规定说不能去教学校以外的学生,其次,这个角色你原本诠释得那么好,剧版的演员要是演得烂,你心里也不会好受,与其把希望放到别的老师身上,还不如咱自己□□呢。” 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俞丽也点点头,认同了陈宁锦的说法。 李意溪一听师姐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顿时松了口气,“那我跟芸姐说咱们的上课时间,让她们来练功房?” 陈宁锦朝她点点头。 在李意溪低头发信息时,她扭头看了眼俞丽,捕捉到师父眼里的一抹无奈。 她和俞丽都知道,阿芙是留不久的,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学校里教小昆班,只要有机会,她还是会回到那个地方去的。 从去拍电影的那一天起,那个原本的阿芙就不属于昆曲舞台了,她也没可能再拿一个梅花奖。 “记得不管是谁都要遵守课堂纪律啊。”俞丽笑了一下,叮嘱了一句。 李意溪笑着嗯了声,神色愉悦。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挺高兴的,大约就是师姐说的那样,觉得这个自己曾经演绎过的角色不会被毁了罢。 陈芸接到她的回复,准备打电话去京市昆剧团的手又缩了回来,然后抬头对卢师瑜笑道:“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容城。” 卢师瑜眼睛一亮,“师姐同意了?” “是啊,她同意了。”陈芸说完,又笑了起来,“她一向都这么好说话的。” 夸了李意溪一句,内心又忽然涌起一股若隐若现的难过来,要是当初她不必走就好了。 李意溪心情倒是好的,一直到下班回去,摁了摁对门的门铃,没人应门,发信息问傅登云,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宠物店呢。 傅先生:“还有些事,过一会儿再回去。” 于是她干脆的回了自己家,淘了米,把粥给煮上了。 其实这时的傅登云正在见人,陆繁。 才过了不到半个月,陆繁又来了。 这次倒没有再拿工作路过来做借口了,而是说来游玩,“我昨天还遇见了明璇,她说许久不见你,也不知道你好不好,托我给你带点东西。” 她边说边把手边的盒子推了过去。 傅登云眉头一挑,伸手掀开了盒盖,看见里头躺着一对雨过天晴色的酒杯。 他拿起来看了看,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目光一闪,露出点嘲讽的笑意来来,神色也变得讥诮,“这是她送我的?还是二房送我的?” 陆繁却误以为他是喜欢,连忙替傅明璇解释道:“这是她出去采风,在一户人家那里看到的,说是宋代的古董,她觉得你会喜欢,所以高价买了下来,就想让你高兴……” “她是这么跟你解释的?”傅登云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她的话。 陆繁愣了愣,点点头,傅登云立刻就嗤了声,把手里拿着的那枚酒杯啪的扔回盒子里。 听见盒子里沉闷的一声响,陆繁眼皮子一跳,想起来之前傅明璇说的话,“你帮我劝劝十三叔,毕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过不去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气也该消了。” “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你们关系好,他虽然不说,但心里是重视你的。” “阿繁,家和百事兴对不对?大房和二房怎么说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就是因为这样,陆繁才会和傅明璇交好,她也觉得这个道理没错。 所以这会儿她直接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张口劝道:“明璇的爸爸是做错了事,可现在他都自食其果了啊,怎么讲也是亲戚,你就……” “我就怎么样?”傅登云眉头一皱,又打断了她的话,“高抬贵手?还是再捧着他们一家?” 连续两次被打断的陆繁心里一哽,有些不满,但又不好跟他吵起来,少不得忍一口气,还想再劝劝。 都是一家人是吧?难道以后不来往了么,做事哪有这么不留余地的,不是有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么? 可她刚起了个头,就听见傅登云又说话了,“陆繁,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 他不叫她陆三小姐了,可是语气却更加冷冰冰的了,陆繁一下就愣住了,“我只是……” 她说了几个字,望着傅登云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惹恼了他。 可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于是抿着唇,目带委屈的看着傅登云。 傅登云勾了勾嘴唇,“这对杯子不是什么宋朝的老古董,是我出生那年我父亲在景德镇订的,后来正好傅潇看中了,我随手就给了他,好久以前的事了,傅明璇大概不知道罢?” “杯子底部还有一枚叶子纹,我是不会看错的。她要么想坑你,要么……”他说到这里,又冷笑了一声。 陆繁整个人都愣了愣,随即下意识替人辩解,“说不定这只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也不管这东西是不是我说的那个,我就想问你……”傅登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俯身靠近她的脸,语气阴冷,“谁给你的胆子插手傅家的事,嗯?” 陆繁一抬眼就对上他漆黑的瞳孔,觉得自己好似被什么危险的动物盯住了一样,刷的一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极了。 她发着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怎么挤,声音都没法从喉咙挤出来。 “陆繁,我知道你和陆家都在想什么,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们,情分这种东西,早就在十年前我们两家就消磨透了,剩的几分脸面也没能重到足以让你有资格嫁入傅家。” “明说了吧,我不可能娶你,想都不要想这种好事,以后也别想多管闲事,再有下次,你懂的。” “把我的话带回去给你家里,就说,我能给你们东西,也能亲手把东西拿回来,最好不要再来碍我的眼。” 说完这些,他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讥诮的神情,又额外添了几分厌烦。 陆繁的脸变得煞白,她没想到傅登云不喜她至此,竟然真的不肯要她。 “我……我哪里不好?”她的眼泪哗啦留了满脸,委屈极了。 傅登云眉头一皱,“哭什么哭,没得恶心人吃不下晚饭。” 陆繁一哽,不敢吭气了,可心里更想哭了,一阵阵发苦。 她连女人最有利的武器都使出来了还不能叫傅登云有一丝恻隐之心,不免气馁,可是又不肯死心。 傅登云烦死她了,转头对章不凡道:“送她出去。” 说着喊了声大锤,沉声道:“回去了。” 可能知道他心情不好,一路上大锤和猫儿乖巧得不得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安静得跟不存在似的。 李意溪是听见门外一声犬吠跑出来的,站在门口问傅登云:“傅先生你回来啦?吃晚饭了么?” 傅登云摇了摇头,面色不太好,“没有,遇到了一个讨厌的人,倒胃口。” 李意溪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发觉他似乎有些不悦,没敢细问,哦了声,小心翼翼的问:“那……你要喝粥么?皮蛋瘦肉粥。” “你煮的?”傅登云也愣了愣,然后有些吃惊的问道。 李意溪点了点头,他忽然就笑了起来,“好啊,那麻烦你了。” 他说完,忽然发觉自己不生气了,真是奇怪。 第二十三章 皮蛋瘦肉粥煮了很久的,米都已经煮得开花,但瘦肉片却还嫩滑适口,咸鲜的味道恰如其分。 多一分则太咸,少一分则太淡。 傅登云此前还不知道,原来十年过去之后,那个只会贪吃的阿芙原来厨艺已经精进到这程度了。 “就剩这一碗了,够不够?”李意溪侧着头打量了他一下,似乎在心里评估过他的胃口,然后试探着问。 傅登云拿起匙羹,尾指微微一缩,然后摩挲了两下匙柄按照平时惯用的姿势拿稳了,摇了摇头,“不知道。” 听他说不知道,李意溪顿时就笑出了声,“你怎么连自己吃多少都不知……” 还差一个字就说完的整句话突然就戛然而止,留在了她的喉咙里,没有继续下去。 傅登云好一会儿没听见她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她脸色发白的坐在那里,眼神都失了焦,茫茫然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这是?”他愣了一下,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了。 李意溪的眼珠子动了动,朝他看了过来,可脸上的神情似乎还没恢复过来,有些怔怔的。 傅登云目光微闪,停了舀粥的手,和她对视着,也没说话,俩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的看着彼此。 “……没、没什么。”好半晌李意溪才回过神来,目光闪了闪,别开了脸,“就是想起……没什么,你快吃罢,一会儿粥冷了。” 傅登云哦了声,吃了一口粥,又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歪着头看自己,好似要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似的。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遍,“真没事?” 李意溪这时才发觉自己的举动不妥,连忙把视线收了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缩缩脖子,不太敢再看他。 见她不吭声儿,傅登云也就没有追问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来,又抬眼看了看她,“你以前说过我跟你认识的人很像,不是骗我的?” 李意溪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来这话是第一次在宠物店见到他时说的。 “你不信?”她撇了撇嘴,反问道。 傅登云斜睨了她一眼,“主要是长我这样的,我不信。” 李意溪:“……”哎哟我去你还挺自信啊??? 她盯着他无语了片刻,又忽然叹了口气,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其实……你和他长得可能不像的。” 傅登云的手顿了顿,垂着眼,嗯了声。 “准确点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我认识他的时候,他都毁容了,我没来得及看见他好了的样子……”李意溪说着,有些遗憾的又叹了口气,“但是你们的感觉很像,尤其是眼睛。” 她边说边歪着头看了看傅登云,“你们的眼睛生得很像,看人的时候都像有小钩子的。” 顿了顿,她又道:“侧脸也有些像,所以我那会儿才会认错的。” 傅登云抬头,看住她,似乎不太相信似的,李意溪见状又强调了一句:“是真的。”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傅登云目光微闪,内心有种冲动,想要把一切伪装全部撕开来。 “你那么看重他,随便个人都能认成是他,那为什么要离开他呢?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像一根针扎破气球一样戳中要害,让她一下就泄了气,又好似一把锤子,直接锤在了李意溪的心头上,震得她生疼。 眼睛忽然一酸,她都快要哭出来了,“……我也不是有意的呀,那个时候我、我……” 她张口想要辩解,可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小脸煞白,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像在强行忍耐什么。 傅登云目光一闪,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但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她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那时怎么了?”他犹豫了几秒钟,选择了追问。 李意溪的目光立刻躲闪了起来,眉宇间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然后定格在某一点上,摇了摇头,“……没怎么。” 傅登云没错过她情绪中的以为变化,很确定那是一种在对件事或某个人产生厌恶和强烈排斥时才会出现的,而且她有些害怕。 可是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呢? 他想问,可是李意溪却已经不太愿意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他?你以为他是个好人么,他连真实名字都没告诉我!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居然也没问!” 傅十三:“……”本来很理直气壮但突然有些心虚好像真的是这样:) 他清了清嗓子,“那、那个……要是你找到了他,会……” 他想问她会不会和他在一起的,可是还没问出口,就听见李意溪啊了一声,继而咬牙切齿道:“把他打回医院去!” 傅登云猛的住口,差点让舌头被牙齿咬了,脸皮抽了抽,“这、这倒也不必……” 李意溪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没找他,他不也没找我么?我不信他不知道我在哪里。” 好歹也是拍了一部经典电影的人,她不信傅十三不知道,除非他在闭塞的山沟沟里蹲了十年。 傅登云一时间更加心虚了,半晌没敢接话,头一回想以后自己的日子该怎么办。 又不能因为怕就不认她了,可是…… 他都已经做了这么多手脚,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早就认出她来却没和她见面,会不会气得再跑一次? 李芙可从来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女孩子,她凶得很,像野蛮生长起来的杂草,想活着,就要霸道的抢别的植物的养分—— 她明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偏偏就让他感觉到了这样的气息。 正思量着,粥已经见底了,李意溪停下了对之前话题的讨论,关切的问:“饱么?不饱我去给你加个面?” 傅登云抬头看了看她,暗暗腹诽道,也就这会儿不知道他就是傅十三,要是知道了,你看看她还给不给他吃? 但不管内心如何波动,面上却依旧面不改色,点点头嗯了声,笑眯眯的,“劳驾。” 先吃罢,谁知道哪天就一顿都没得吃了呢!? 李意溪是一点儿都没看穿他在想什么,接过他的碗起身就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小袋鸡肉丸子和一把手工面。 起锅烧水,鸡肉丸子和生菜叶子下锅烧开,调味后倒进碗里,再烧一锅水把面放进去烫熟,“喜欢软一点还是硬一点?” 她回头问了句,傅登云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摸摸鼻尖道:“都可以。” 他这人有时候讲究得过分,吃米都要挑三拣四,但有时候又随和极了,只要是她给的,都可以。 李意溪似乎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很快就把面捞了起来盛进碗里,然后倒了点自制的辣油,“好了哦。” 一股辣油的香气扑鼻而来,傅登云眨了眨眼,伸手端起碗,觑见她嘴角的笑容。 好像已经从之前的怔愣和生气中恢复过来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他想了想,问:“今天心情还可以?” 没想到傅先生眼神这么好,李意溪笑笑,道:“是有好事,明天……” 她把卢师瑜要来的事说了个大概,“你是知道我以前的,虽然这次不能再演这个角色了,但能帮上忙也好。” 傅登云的神色顿时有些微妙,他没想到自己已经阻止了,她竟然还是和那个剧本扯上了关系。 等到电视剧一播出,她肯定会受到关注和议论,不管这些议论是好是坏,都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可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再出手,又要为日后自己的处境多添一重阻碍,刚才李意溪咬牙切齿的模样可还在眼前,他想了想,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吃完面后坐了一会,和李意溪闲聊片刻,没多就走了,李意溪收拾好自己,早早就上了床睡下。 她做了个梦,梦见有一次她和傅十三一起吃麻辣香锅——偷渡进来的,医生不让他吃——香锅里放了一个面,她问他:“你要吃多少?我给你留出来。” 傅十三吃得很慢,嘴唇通红,像涂了口红,抿了抿嘴角道:“我不知道。” “你真搞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能吃多少?别逗我了,快说!”她不信,非要他说。 傅十三没办法了,只好道:“你先吃罢,吃剩的给我就好了。” 画面一转,就是香味终于吸引来了护士和值班医生,俩人被一通数落,尤其是她,简直是把医嘱当儿戏,不拿病人身体当回事,被骂得狗血淋头,傅十三在背后抿着嘴笑。 “阿芙,你真厉害,下次还这样么?” 她还没回答,梦就醒了,然后她怅然若失的看了好一阵的天花板,然后翻了个身,抱着个枕头,偷偷的捂了捂眼。 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李意溪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纱裙,像个小仙子一样出现在傅登云门口,把狗绳递给他。 傅登云瞧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一直目送她走进了电梯,这才转身回去。 白天他终于有空处理昨天陆繁的事,她送来的一对杯子已经被他叫章不凡处理了,“打碎了罢,不必留着。” “可这是老爷子……”章不凡有些犹豫。 他嗤了声,声音颇冷淡,“经过别人手的东西,我还要来做什么,老爷子就是知道了,也只会夸我。” 傅家大房二房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原先以为把傅潇弄进去了能让他们消停下来,现在看来还是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二房不安分,就让他们再吃点苦头好了。”他假意叹了口气,道,“跟瞿近江说,给傅明璇一点教训,代言个水杯挺好的。” 说起来也真是巧合,二房傅潇的女儿傅明璇竟然也是个艺人,顶着豪门千金白富美人设混娱乐圈,抢戏份争代言不亦乐乎,仗着是傅家人没少拿好处,一点心虚都没有。 还一心觉得自己已经是一线大咖,时尚界宠儿,看不起别的明星代言家电汽车之类的,这回要是她代言了一个水杯,想想就好笑。 她当然不会愿意,但章不凡有的是办法让她愿意。 李意溪这时已经到了学校,正看着学生们的练习,顺便指导一下个别人的动作,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早上十点多,忽然有人喊她:“李师姐,有人找你。” 她拿着一把没打开的扇子抬眼望过去,看见陈芸一身黑色女士西服站在门口,朝她露出熟悉的笑容来。 旁边的卢师瑜一脸好奇的往里张望。 她不由自主的露出个笑脸来,脚步轻盈的走过去,“芸姐,好久不见了。” 陈芸的笑容更真切了点,抬手摸了摸她的手臂——这是她表达亲近时常有的动作。 “是啊,好久不见。” 其实并不久,从九月份李意溪离开京市,到今日,满打满算才一个月,可是对她们而言,却已经发生了许多事。 多到她们都觉得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许久。 第二十四章 卢师瑜签到陈芸手下一年,只见过李意溪寥寥几次,每一次都互相点点头就擦肩而过。 那时的李意溪虽然也是笑着的,但眼里的郁郁不得志很难遮掩得一干二净,所有人都知道千意娱乐签下李意溪是一次亏本到不能再亏本的买卖。 没有片约没有代言不能为公司创造利益的过气影后,已然是没人愿意接手的烫手山芋。 卢师瑜知道陈芸曾经尽力争取过,却依然无济于事,李意溪最后还是离开了公司,甚至离开了京市。 她以为回到容城的李意溪会意志消沉,却没想她的笑容比以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真切和愉快,眉眼里浸满了温柔和从容,轻松又愉快。 不止卢师瑜,就连陈芸都看出来了。 她笑着捏捏李意溪的手掌,语气不无欣慰,“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在容城待了很多年的,而且师父也在,有什么能不好的。”李意溪笑着点了下头,转头对正停了练习在喝水的苏笛道,“小笛帮我叫一下俞老师来好不好?” 苏笛好奇的看了眼两个陌生人,点了点头,闪身出了门。 等俞丽的时候,李意溪问:“电视剧什么时候开拍?” “十二月初进组。”卢师瑜应道。 李意溪点点头,“那就是能学一个月咯?” 说着她看了眼陈芸,陈芸立即笑道:“你放心,这一个多我不给她安排任何的活动,就让她跟着你好好学习。” 李意溪抿着嘴笑了起来,又问了些其他事,得知到时候卢师瑜会住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里,步行进校只要十分钟。 正说着话,李意溪看见俞丽和陈宁锦远远的走了过来,很快就到了跟前,忙打了声招呼:“师父,师姐。” 陈芸扭身一看,愣了愣,“……俞老师好。” 她是认得俞丽的。当初她要签下李意溪,最大的阻力就来自于俞丽,俩人讨论了好几次都没能达成共识,最后几乎吵了起来。 最后把决定权交给李意溪,当时她才二十岁,却已经有主意得很,要不然陈芸带不走她。 “陈小姐,好久不见啊。”俞丽当然还记得陈芸,五六年过去了,她几乎没怎么变,“陈小姐风采依旧。” 陈芸忙回了句:“哪里哪里,俞老师才是。” 俞丽笑着摆了摆手,“我都老啦,你看我的白头发,拔都拔不完。” 她一面和陈芸寒暄,一面和她们一起走进了练功房,学生们都停下来好奇的看着她们,陈宁锦走过去把他们的注意力又轰走了,“好好练习,有什么要讨论的等休息时间再讲。” 卢师瑜好奇的看着练功房里的学生,尤其是那些正练着扇子功和水袖的,露出惊奇的表情来。 李意溪觉得有些好笑,清了清嗓子,她赶紧回过神,听见俞丽道:“以后就让小卢跟着阿芙学,拍戏要用的那些她教就尽够了。” 当初说不同意李意溪进娱乐圈,但那部《昆曲少女》她还是看了许多次的,每次看都觉得后来没人找阿芙拍戏简直就是瞎了狗眼! 卢师瑜懵了一下,小声弱弱的发问:“那个……阿芙是哪位老师?” 大家顿时就笑了,李意溪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自己,“这里,阿芙是我。” “……嗯?师姐你本名不是现在这个么?”卢师瑜疑惑的问道。 李意溪才点点头,俞丽就替她解释了,“意溪这个名字是她十六岁以后改的。” 至于为什么改名,那就不用告诉别人了。 李意溪又笑着点了点头,“现在只有师父和师哥师姐叫我原本的名字了。” 卢师瑜还有些好奇,但俞丽接着就开始说上课时间和纪律了,这是很要紧的事,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这天天气很好,虽然已经是十月中旬,但阳光依旧温热,午休时卢师瑜和李意溪都没有去休息室,而是在学校里散步。 容戏是秀气的,到处都有些属于南方的精致小巧,亭台楼阁,水榭花园,有风和阳光同在,到处都是景致。 她听卢师瑜讲起公司的事,提到了杨槿华,“上次不是代言输给我了么,她觉得没面子,转头就和陆氏珠宝的小开在一起了,想拿下陆氏的代言,不过……” 她说着嗤笑一声,神情略有些不屑,“人家管珠宝这块的是陆三小姐,谁不知道陆三小姐和傅家那位傅明璇要好,哪里轮得到她。” 傅明璇的名字让李意溪愣了愣,不久之前她才听说了几个很相似的名字,不知道是只读音像,还是写起来也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深思,和卢师瑜笑道:“就算没有拿下代言,她凭着和陆少的绯闻也很有关注度了,要是以后嫁入豪门,就能少奋斗二十年了,陆少奶奶要什么代言没有。” 这话其实有些刻薄,但她和杨槿华关系不好又不是什么秘密,犯不着在别人面前说她好话。 人家知道了也不会领情,她又何必难为自己。 卢师瑜惊讶的看了她一眼,“陆家怎么可能让她进门……哎呀,师姐你好促狭。”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李意溪的意思,笑出声来。 李意溪笑笑,转开了话题,向她介绍起学校各处景致的来历来,说得头头是道的。 在她们逛校园的时候,傅登云已经带着一猫一狗进了如意宠物之家的门,才进去,就看见一个有些面熟的女人惊喜的叫了他一声:“哎呀,傅老板来啦?我还以为见不到你呢,好几次都没有遇到你,没想到今天这么巧,真是个好日子。” 这是宠物店的常客了,大约是想见英俊帅气的老板,所以来得很勤,而且她有三只狗,却每次都只带一只过来内容,这样就可以多来几次了。 生活富足的有钱人,有的是时间和闲情逸致。 傅登云虽记不得人家叫什么,但还是微微露出个营业性的笑容,点了下头,“你好。” 章不凡迎了出来,将他带进了办公室,“十三爷,今天怎么过来了?” 明明早上刚打过电话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事要亲自来交代的。 “带大锤来洗个澡。”他点了点头,笑着道。 章不凡这才看见他背后正东张西望的金毛,哎哟了一声,“怎么这么……” 金毛背上一片黑色的污渍,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脏兮兮的。 傅登云皮笑肉不笑的解释道:“天上桌子,打翻了墨水。” 一个小时之前,在傅登云的书房,猫儿溜了进去,然后把大锤也喊了进去,到处打滚不算,猫儿还跳上了桌子,大锤有样学样跟着跳上去,它那么大一个可不比猫儿小巧,立刻就打翻了书桌上的东西。 水杯哗啦摔在地上,碎成两瓣,墨水瓶也倒了,黑墨水在地板上蜿蜒成一条小溪。 要命的是,它还伸爪子去踩,伸舌头去舔,傅登云发现的时候,它正一脸傻相的玩得开心,猫儿则在一旁认真看着它,时不时喵两声——没有劝阻的意思。 傅登云顿时就被它气得快昏过去,“谁教的你,啊?你以为你很小?真是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狗,你们俩都是来报应我的!” 幸好书房没铺地毯,否则…… 他随意拿了条毛巾擦擦大锤的毛,然后把脏毛巾往地上的墨水上一盖,把战场留给了家政阿姨,然后带着它赶紧到宠物店来。 章不凡听说以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以为就二哈这么傻,没想到金毛也会,真是……” 顿了顿,他又问:“十三爷,李小姐知道了么?” “她上班去了,哪有空……”傅登云话说了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口风立刻就改了,“不过她马上就会知道了,狗做错了事,主人总要担些责任的。” 章不凡瞧着他们十三爷面上意味深长的的笑,在心里替李小姐点了根蜡,被这祖宗盯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了,让小丁回京市去。”傅登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章不凡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小丁之前做的是什么,笑了笑,“也是,李小姐都回容城了,他的任务也就结束了,是该回去。” 傅登云不置可否的嗯了声,声音有些含糊,也没应章不凡的话。 他只是…… 想到前一晚李意溪说过的话,他就有些担忧,生怕被李意溪知道他让人跟着她,一跟好几年那种。 但是他很快又想起那时李意溪脸上的表情,之前心里的那种怪异感又冒了出来,真是奇怪,她到底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难道说在他们分开以后她遇到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不应该啊,他都查清楚了啊,而且她的生活乏善可陈,连夜店都不去的,哪里会遇到什么事。 再有,她为什么改名?她十六岁以前叫李芙,出道时已经是李意溪,百度百科上她的个人资料里没有记录说这是她的艺名,也没人提过她有曾用名。 就像是刻意隐藏起这个名字似的,这是为什么? 他忍不住问章不凡,章不凡也愣了愣,“……是啊,好奇怪。” “她老家那边查得出什么吗?”傅登云心里疑云密布,总觉得不□□心。 章不凡摇了摇头,“那时候您让我们去苏市和芜市查,都没有异常,不过……” 他顿了顿,提醒道:“李小姐的祖籍在花城,那边什么都查不到,只知道李家的确有个女儿,说是早就出去单过十几年了没回去过的。”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但就因为太正常了,傅登云此时才觉得不正常,想知道真实原因,只能去问李意溪本人。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 大锤这个澡洗了好久,出来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潇洒帅气,仰着头朝他眨眨眼睛,又甩了甩尾巴。 傅登云看见它就没好气,“再有下次你给我等着!” 说好了宠物的债要找主人讨的,他也真没客气,回去以后正好见着刚下班回来的李意溪,立刻就笑了。 李意溪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他的笑容里的的确确含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背后顿时汗毛乍起,整个人都戒备起来,“……傅、傅先生?” “李小姐下班啦?”傅登云笑眯眯的,眨了眨眼,“正好,有件事想跟你讲。” “啊、你……你讲,什、什么事?”李意溪被他看得结巴起来。 傅登云叹了口气,“你家大锤呢,今天跑进了我的书房,打破了水杯不算,还搞得满屋子都是墨水,我的文件啊书籍啊都毁得差不多了,连电脑都被它踩了好几脚,我好容易才把它带到宠物店洗干净,这不,现在才回来。” 顿了顿,他看了眼李意溪的脸上夹杂着愧疚和生气的神色,继续道:“家里我没办法,只好请了家政阿姨来。” 这话说得九分真中间夹着一分假,李意溪又想起刚刚养大锤时它的劣迹,登时就对傅登云的话深信不疑。 她满脸惭愧的向傅登云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它会……给你添麻烦了,啊、对了,你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罢?” “微信可不可以?”她边说,边急急忙忙的打开包找手机。 傅登云哪里是想要钱,他只不过想趁机要点好处而已,于是连忙阻止道:“不用了,没花多少钱。” “那怎么行。”李意溪坚持道。 傅登云目光微闪,“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那不如……请我吃饭?” 顿了两秒钟,不等李意溪应声,他立刻接上道:“昨晚的皮蛋瘦肉粥很好喝。” 李意溪眨了眨眼,秒懂,“好,明天请你吃晚饭,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我不吃芹菜和茄子。”傅登云笑着应道。 李意溪本来要点头,闻言却愣了愣,“……是么?真巧。” 傅十三也不吃芹菜和茄子,怎么做都不吃,明明咸鱼茄子煲就好吃得不得了。 傅登云见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心里竟然有些兴奋,笑着点了点头,“李小姐也不喜欢么?” “我朋友不喜欢。”李意溪摇了摇头,笑容淡了点。 傅登云当没看到,又点了点头:“就是,芹菜和茄子有什么好吃的,一个臭烘烘,一个软趴趴。” 从前傅十三也说过这样的话,李意溪心头一动,最初对傅先生有过的那个怀疑又浮现在心头。 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你们懂个屁!” 傅登云:“……好女孩不说脏话。” 第二十五章 卢师瑜在容城待了下来,陈芸在当天晚上安排好她的一切以后,也离开了,只留下她的小助理阿澄。 第二天她是和李意溪一起到的练功房,在陈宁锦的帮助下,李意溪给她制定了学习计划表。 每天早上学习手眼身步法等基本功,下午则跟着李意溪学拍曲。 她以前练过舞蹈,身段柔软,动作对她来说并不算难,即便做得不如科班人士那样完美,但拍戏已经尽够了。 难的是怎么唱,昆曲好听好看,但文本很难,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剧种像昆曲这样通篇古诗词的,曲调也难,演员们学习时依旧遵循着古老的工尺谱,从拍曲开始习唱一支曲牌。 “曲牌跟词牌名是一样的,像这个皂罗袍,就是《游园》的第四支曲……”在开始拍曲之前,李意溪先要给卢师瑜普及昆曲最基础的知识。 拍曲是卢师瑜和其他刚入门的小学员一起学的,李意溪坐在上首,学生们都坐在台下,大家都以右手起拍,一边唱,一边用手拍板眼。 李意溪从前学习时俞丽对她的要求就很高,坐姿要头颈笔挺,直腰挺胸,小腹收紧,两腿放平,“这叫坐有坐相。” 卢师瑜才坚持了一刻钟就觉得有些累了,可是李意溪不可能让她停下来休息,其他学员比她年纪还小,却已经习以为常,她就更不好意思叫累了。 拍曲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伴奏的,只能干唱、徒唱,而且一定要唱得满腔满调,不可偷音。所以教习一曲,往往是拍上一百遍甚至更多,要求练到节奏无误,唱熟了才能停止。 巧的是,为了让卢师瑜能尽快适应学习节奏,李意溪有意挑了之前说过的那一支《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 这是昆曲里最广为流传的一段了。 《游园》里的杜丽娘平生第一次踏入自家的花园,发现原来阁楼以外的景色如此美好,她空寂无声的生命里突然就充盈了满园春色,和美景一起到来的,还有浪漫至极的青春爱恋。 学到最后,临下课前,陈宁锦过来了,在李意溪的要求下上笛伴奏,由李意溪亲自表演了这一段。 卢师瑜望着她的一颦一笑,忽然间觉得,她一启唇,满园的春花就真的开了——那是当年的昆曲少女,又比她更加娇媚美艳,不可方物。 阿澄拍下了卢师瑜学习的过程——这是陈芸告诉她的,留些物料,可以配合陆续进行宣传。 她鬼使神差的,也拍下了李意溪最后的表演,谁也没告诉。 下课以后卢师瑜和李意溪一起出去,忽然告诉她一个消息:“师姐,你原来那个助理叫苏、苏……” “苏小茉。”李意溪帮她补充道。 卢师瑜嗯了声,接着道:“她辞职了,你走之后不到一个星期,本来芸姐说调她去给张可微做助理的,她没答应,当天下午就交辞职信不来了。” 张可微是和李意溪同一年出道的,现在已经是二线艺人里的佼佼者,大有向一线突进的趋势,算是混得很不错的了,跟着她不说别的,工资起码就要涨一大截。 李意溪有些惊讶,“啊?怎么不去?” “不知道。”卢师瑜摇摇头,扭头瞥了她一眼,“我觉得……她可能是舍不得你。” 李意溪听了这话就笑了笑,没说什么。 到了校门口,卢师瑜本来要请她吃饭,她却还记得答应过傅登云的事,摇头拒绝道:“明天罢,今天我要请……朋友吃饭。” 她顿了顿,还是用朋友来称呼傅登云。都一起吃过几次饭了,应该算朋友了罢?饭友也是友呀。 卢师瑜没有勉强,点了点头,和阿澄一起走了。 李意溪要买的车还没买,只好打车去了生鲜超市,买了许多东西,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了家。 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大锤,而是先把买回来的羊排洗净,沿着骨缝切成一条条的,焯水撇净浮沫后放进煮开的大料水里继续卤制。 羊肉也要切片腌好,到时候加葱姜蒜和花椒八角等调料一起炒匀,再加孜然和辣椒粉做成孜然羊肉;瘦肉也要用绞肉机打成末,到时候好方便和白萝卜一起做成肉末蒸萝卜片;还有排骨也要泡去血水,一会儿要做蒸排骨,至于汤,则准备了番茄虾仁豆腐汤。 做好准备工作以后,太阳已经下山了,李意溪这时才去对门,“傅先生,你要不要先过来?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傅登云不知道她早就回来了,“你忙到这么晚,怎么还……要是太忙了,咱们周末再吃这顿饭也可以的。” 语气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可动作却麻利得很,话才说完,人就已经进了李意溪家门了。 之前来时没好意思到处看,这次就有心情了,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好奇道:“你这儿的格局怎么和我的不太像?” 李意溪从阳台把晒好的被子抱了回来,闻言解释道:“我改过了的,一楼的两个房间全都打通了来做练功房。” “你以前……”傅登云脱口就说了三个字,然后立刻顿住,停了下来。 李意溪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完,“你以前也每天都在家练功么?” “是啊。”李意溪点点头应了句,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怀疑什么。 傅登云却把自己吓了一跳。他原本想说她以前就说过以后家里一定要有个很大的练功房,可这话却不能现在说出口。 李意溪忙着要去做饭,把被子放好后直接进了厨房,卤制好的羊排捞起来挂上一层薄薄的面糊后入油锅炸到表面焦黄,孜然粉、辣椒粉和盐拌在一起撒在羊排上,就是椒盐羊排。 除了这道菜复杂一点,其他菜都出锅很快,没多久傅登云就吃上饭了。 他是第一次吃到李意溪做的正经的饭菜,两个人,却有四菜一汤,还有个撒了陈皮粉的陈皮番茄做水果。 这要是以后天天能这样该多幸福,十三爷得陇望蜀,已经暗戳戳的在想以后的事了。 吃饭时总不会一句话都不说,俩人开始闲聊,李意溪早先就对傅登云各种怀疑了,于是不动声色的开始打听他的事。 “傅先生的口音听起来不像容城人?”不管以前说没说过罢,她都决定从这个问题开始,重新了解这个男人。 傅登云笑着点了下头,“我是京市人。” “那怎么会来容城。”李意溪边问,边舀了一碗番茄虾仁豆腐汤,汤鲜得很,料也足。 傅登云夹了一块孜然羊肉,放进嘴里斯文的嚼着,“在京市待腻了,恰好我家祖籍是容城的,我这也算……落叶归根?” “你才多大就说落叶归根?”李意溪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问了句别的,“哎,喝不喝酒?” 傅登云眼睛弯了弯,“可以喝一点。” “酒量不好?”李意溪眨眨眼睛调侃道。 “是不太好。”傅登云认了这个说法,没告诉她其实是怕喝多了被她套了话,这会儿还不到能翻车的时候。 李意溪起身去冰箱拿了瓶梅酒,然后往杯子里各扔进两个不锈钢冰块,麦烧酒泡的梅子酒是漂亮的琥珀色,宛如月光浮动的色泽,闻起来有奇妙的陈皮香气,入口圆润浓郁,饱满的梅子味慢慢在舌尖伸展开,夹杂着一丝杏仁的微苦。 “我还是第一次喝梅酒。”他举着酒杯笑着说了句,很满意的样子。 李意溪登时就笑了,“看来你是真的不常喝酒,不过……你们男人不都应酬很多的么?” “我身体不好,不太能喝酒的。”傅登云温声替自己辩解,又笑着歪了一下头,“有人还说过要我遵医嘱的。” 李意溪听了这话心里一动,“身体不好?看不出来呀,你看起来很健壮嘛。” 傅登云看着她目光微闪,眼角漾出一抹笑意来,“外表看起来好看罢了,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紧张了。” “能让傅先生一直谨记的叮嘱,看来是很重要的人说的咯?”她又问了句,眼里不自觉的出现了一抹期待。 傅登云瞧着她,在心里大笑三声,然后摇了摇头,“不是,萍水相逢的故人罢了,不过说得在理,就听了。”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就偏不说,有本事你拆穿我! 果然,李意溪听了就有些失望,但又立刻被她掩饰住了,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接着又聊起了其他,大都是容城的一些地方,李意溪问他有没有去过蔡绣坊。 傅登云自然说没有,李意溪就介绍道:“那边原本集中了很多做刺绣的人家和绸缎庄成衣铺什么的,十几年前都还是,我跟师父去过那边订旗袍呢,后来建了刺绣博物馆,就改造成创意文化街区了,景色还蛮好,建筑都还是老的,又有好多艺术工作室开起来,蛮好玩。” “有空一起去?”傅登云认真听她说完,适时的露出了好奇和期待的神色来。 李意溪点点头,意思是可以,然后又真的无意中问了句:“你开宠物店以前来过容城么?” 她以为会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哪想到对面那人却点头应了句:“来过呀,十年前来过一次,还住了不短时间,不过没去哪里玩。” 李意溪闻言,夹菜的手抖了一下,立刻抬头看向他,“……是么?十年前?” 傅十三就是十年前来的容城养病,那时她十五岁。 “嗯,住了挺久的。”他又道,他离开时李意溪是十六岁那个年头。 “那……”她的心砰砰砰乱跳起来,几乎是屏着呼吸问的,“你来容城是做什么的?” “玩儿呗。”傅登云笑着道,“闲得慌,就出来玩玩儿。” “那你怎么没去哪里玩?”这可说不通。 傅登云耸了耸肩,又呷了口酒,“来了以后又觉得没意思了,也不想去其他地方。” 还是那套说话方式,九真一假,李意溪就算真不信,也抓不出哪里有问题来。 看着她再次觉得失望,傅登云心里继续偷笑,看,我就不告诉你全部实话,有本事你自己拆穿我多好:) 他高兴极了,放下筷子拿了一根椒盐羊排来啃,羊排上的一点脂肪在口中化开,酥香的气息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让人心情愉悦。 再喝一口酒,真是羊排就酒,越喝越有哇,傅登云眯了眯眼,觉得今天实在让人高兴。 李意溪的心情可没一开始那么美妙了,试探失败,听起来傅先生的确不是傅十三,仿佛那些相同点仅仅是巧合而已,这个结果让她很有些失望。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傅先生夸她做的菜好吃,“大概你要是不唱戏了,去开饭店也会客似云来盆满钵满的。” “要真有那天,傅先生可一定要来捧场。”听了夸奖,她的心情又好了一点,毕竟没人不喜欢听好话,付出的劳动能被承认和赞赏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傅登云眉头一挑,“那肯定了。” 最好你让我收钱,我可以当老板的,傅先生在心底默默补充完整内心的OS:) 第二十六章 休息日的时候李意溪抽空去买了新车,原本说好是虞盛清去的,却临时有事,放了她鸽子。 她站在门口气得跳脚,委屈极了,“说好了陪我去的,我都出门了你跟我说来不了?虞盛清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师哥了!” 虞盛清也很无奈的啊,“今天有老丁的演出,昨晚他摔伤了,来求我帮忙,票都卖出去了,我总不能让剧团临时换一出罢?” “……哼。”李意溪憋了半晌,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来。 但心头的气却在听了解释之后就消了下去。 难得如今昆曲开始走进年轻人,剧团也一扫以往开了门没人进来的冷清,不说场场爆满罢,上座率也起码有了五六成,这样的局面来得太艰难,于是大家就更倍加珍惜,轻易不肯让演出开天窗。 今天剧团有三出戏,分别是《长生殿·哭像》、《墙头马上》和《幽闺记》,不说别的,就是在《长生殿》里扮唐明皇就任务吃重,虞盛清根本就走不掉。 他连连向李意溪道歉:“阿芙对不住,是我不好,但实在是……要不然、要不然我明天再陪你去?” “……那明天丁师兄的脚就会好了么?”李意溪哭笑不得,“好啦好啦,我自己去就是了,你赶紧忙去罢。” 拒绝了虞盛清的提议,李意溪准备独自前往4S店,好在她也买过车,又做了点功课,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任人欺骗。 刚走到电梯口,就迎面碰见傅登云从里头走出来,于是忙打了声招呼:“傅先生早上好,吃了么?” 这么接地气的打招呼让傅登云有些迟疑,顿了顿才点了点头,“……吃了。” 接着又问:“你要出去?狗呢?” 他早上等到了九点钟也没听见门铃响,纳闷了许久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李意溪不需要送大锤过来了,这才慢吞吞的出门去吃早饭。 没想到刚回来就遇见她,而且她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李意溪眨了眨眼,“在家,我出去一下,午后就回来了。” “做什么去?”傅登云一点儿都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非要问个清楚。 李意溪见他认真的看着自己,只好解释道:“我去买车,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得跟去买一车大白菜似的轻巧,傅登云惊讶的问她:“你是已经看好了今天去提车,还是今天才去看?” 李意溪语气一滞,“……我做过了功课。” 傅登云顿时就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又有些怕她被坑了,索性道:“我陪你去罢?多个人还能商量一下。” 能有人陪着一起去那是求之不得,李意溪都没多想个为什么他那么热心肠,立刻就答应了。 有了傅登云的陪伴,李意溪的底气顿时足了许多,进了4S店以后面对销售小哥舌灿莲花的介绍也淡定得很。 可能对方看着她们觉得应该是有钱人,上来就推荐豪车,等人家推销完以后李意溪看了眼傅先生很不以为的表情,然后说:“抱歉,我们不买这辆。” 销售还待继续劝,她直接就道:“这辆车太贵了,我没准备那么多预算。” 摆明了不要这个,销售小哥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也不殷勤伺候着了,黑着脸转身就走,临走还嘟囔了一句:“没钱还来买什么车。” 李意溪以前就是再没工作没太多收入,也没受过这样的白眼,一时间有些讪讪的,俏脸飞红——觉得在傅登云面前丢了面子。 傅登云倒没觉得有什么,先敬罗衣后敬人见人下菜碟的事他见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挑了挑眉,抬腿往一旁走去。 这时没人打扰他们了,得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和计划来慢慢挑选,最后对比了几次,李意溪选了一辆蓝色的宝马3系,今年款,看起来就很帅气,性能也好。 就是价格比预算超了好几万,她犹豫不决的望着试驾下来的傅登云,“怎么样,能不能买?” “挺好,没什么迟滞感。”傅登云点点头,看明白她脸上的纠结,劝道,“实在喜欢就买了罢,有钱难买我愿意,就是多花几万块买个爽也成。” 李意溪噘了噘嘴,心里一面腹诽他怕不是就算把钱扔了听个响也能说划算,另一面又被他说服了。 然后叫了另一个销售过来,傅登云负责出面去和人家谈价格,拉扯半天,拿到一个不大不小的优惠,然后说没有现车,先付定金,周一再来付余款提车。 傅登云这时接了文件袋,道:“走罢,周一提车上牌的事就交给我了,你等着开新车罢。” 李意溪愣了愣,然后接着是连连道谢,不管对傅登云的真实身份到底有多少疑虑,此刻的她是对他满心感谢的。 于是傅先生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就是天字号第一大好人。 在4S店一通下来李意溪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了,“……我下次可不想换车了。” 傅登云瞥了她一眼,见她跟斗败了的小公鸡似的有些垂头丧气,忍不住笑着哎了声,“之前是谁说的午后就能回去的了?亏得大锤送去宠物店了,不然非得饿得把你沙发都给挠了不可。” 想起出门前还信誓旦旦的自己,李意溪不由得脸红,赧然的扁扁嘴,没法反驳他的话。 “好啦,饿不饿?”傅登云抬手看了看表,“要不要在附近吃点东西?” 这么一说李意溪也觉得饿了,摸出手机查了查,“前面不远有一家面馆,评价挺好的。” 于是就去了,一人要一份汤面,终于安慰好了辘辘饥肠,然后不约而同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隔了一天是周一,李意溪还没见到自己的新车,就听说了另一件事。 早上上课的间隙,陈宁锦忽然来告诉她:“阿芙,你上热搜了。” “……什么?”她愣了愣,热搜?她什么时候有资格能上热搜了? 上一次有新闻,还是她和千意娱乐解约又没有公司肯要她,被网友不大不小的讨论了半天,现在她都离开娱乐圈了,还有什么好被讨论的? 她下意识就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毕竟坏事才传千里呢,“不会是骂我的吧?” 陈宁锦似乎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想了半天才道:“事情不好不坏,不过评论就……” 李意溪看着她纠结的面色,懂了,评论不太好。 想明白了这点,她反倒真的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儿?我来看看……” 说着摸出手机,打开微博,从热搜榜单第一位往下看,在第五名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李意溪唱昆曲”。 她愣了愣,点进去一看,竟是两段不同的视频拼在一起的一则视频,而且这两段视频分别来自于两个不同的平台。 视频前半段,是来自外网Today上的一则视频,视频是她在教卢师瑜和其他学员唱《游园》那天最后的表演片段,原博主配文翻译过来意思大概是:“正在认真的学习昆曲中。” 后半段则是她来学校第一天全副装扮上阵在学生们面前表演的那出《思凡》,博主叫“小笛子”,给视频取的标题是“我美貌多才的师姐”,首发平台是国内火了很长时间的段视频平台彩虹视频。 之所以会闹上微博热搜,是发在Today上那则视频被《昆曲少女》的死忠粉认出来视频主角就是李意溪,紧接着这位粉丝又在彩虹视频上发现了另一段《思凡》的表演者和李意溪很像,更加巧合的是,这位粉丝是个昆曲发烧友,很懂行的那种。 她从长相、唱腔和各种小细节上分析出来,这两段视频的表演者系同一人,于是就发了条感慨的微博,说:“自从李意溪退圈,世间再无昆曲少女。” 《昆曲少女》翻拍的消息这段时间正被热议,跟它沾边的消息都自动进入娱记的眼帘,更何况女主角选了新人卢师瑜,为了保证这部剧能有火的可能,男一号选了个当红炸子鸡,粉丝战斗力堪比战斗力的那种。 于是有粉丝在评论里怼博主:“你凭什么看不起我爱豆你是不是瞎了眼?!” 博主本来只是发了条微博感慨一下罢了,也不是谁的粉丝,突然被骂当然很生气,立刻就跟男一号的粉丝怼了起来,为了佐证自己所言非虚,把两段视频简单拼接到一起就转发了过来。 “墙头马上: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国内年青一代女演员,有几个能有李意溪这样的身段唱功?况且我也没说男主角怎么样啊,人家正经女一号都没吱声儿呢,你们蹦哒个屁?” 但凡这种娱乐圈撕逼都很容易引起网友围观,很快原本没怎么被人注意的两段视频先后被营销号转发,于是李意溪时隔一个月后再度被吃瓜群众们记起。 原来那个过气影后李意溪真的回去唱戏了,还唱的不赖? 有人觉得这不是坏事,“唱得很好,一看就是很专业的,希望她以后能越来越好吧,不要浪费了自己的专业。” 也有人说话阴阳怪气的,“确定不是在娱乐圈待不下去了又不甘心,所以换个办法炒作自己?” 她过去五六年间的经历再次被人们翻拣出来评头论足,说她人生高开低走,说她昙花一现拿奖其是撞大运,说她肯定是得罪了人被封杀被赶出娱乐圈。 还有各种猜测,大体都是猜她得罪了什么了不的大人物,还有的臆测她和杨槿华关系不好是为了争风吃醋又赢不了对方最后被公司赶走云云。 反正写得跟真的似的,李意溪本人都看得好奇怪,“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陈宁锦抿着嘴,脸色不太好,“……都是他们瞎写的,他们不就最会这个么?” 好在知情的学生们没信这些小道消息,纷纷来安慰她,走在最后的苏笛却是来认错的。 《思凡》那段是她放到网上去的,她本来以为李意溪都化了妆了,不会有人认出来的,哪里想到网友的眼睛堪比雷达。 “师姐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我本来以为……”小姑娘嗫嚅着道歉,眼睛都红了,那些说师姐坏话的人实在嘴臭。 她才十几岁,都没成年呢,李意溪看着她掉眼泪有些心疼,忙递了张纸巾过去,“没事没事,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容易把小姑娘哄好,又听她保证一通以后再也不拍她的视频了,李意溪这才让她继续去上课。 过了一会儿,是卢师瑜带着小助理阿澄来了,满面都是气哄哄的,阴云密布,又有些心虚和愧疚。 李意溪一看就知道了,外网上那支视频是阿澄发的,想想也是,那会儿大家都累得很了,只有她最闲,才会想到要拍视频,可能一开始只想宣传卢师瑜,却阴差阳错让网友认出了李意溪。 面对阿澄的道歉李意溪不那么心软了,静静听她说完这么做的缘由,才淡淡的道:“这次就算了,但我希望你下次做这种事的时候能考虑得周全一点,哪怕事先问一问我呢?你也不是苏笛那样十三四岁的孩子了。” 阿澄叫她说得面红耳赤,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之面上是羞愧难当。 傅登云知道这个消息是在车管所里等拿牌时听旁边一对小情侣议论的,“别说,李意溪唱得是真好听。” “是啊,一看就是专业演员,跟票友不一样,哎你说我也去学学怎么样?你看她那个眼神,我去真的好勾人啊啊啊啊!” 傅登云愣了愣,连忙打开微博,看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然后有一种恐惧感立刻扑面而来,像一只看不见的黑色大手,紧紧抓住了他。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可阿芙还是轻易的就上了热搜重新走进网友的视线里,这些网友里会不会有什么导演或者制作人? 他们会不会看了视频以后来找她演戏? 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又要回到娱乐圈去了? 然后,再次离开容城,也离开他? 第二十七章 热搜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至少在网上议论纷纷时,李意溪仍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在意的事。 就连俞丽和陈宁锦也这么觉得,“人生在世谁没被人嚼过舌根子,用不了两天,等他们有了新谈资,连你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李意溪也这样想,转头就和她们说起了自己的新车,“那个颜色特别好看!下次放假咱们一块儿开车出去玩!” 见她情绪没受影响,俞丽放下心来,觉得这件事也就这样了。 倒是卢师瑜那边,和陈芸商量过以后,转了最开始那条视频微博,“卢师瑜v:是在和师姐学习中,希望通过这次学习能给大家呈现出更好的昆曲少女,谢谢师姐的辛苦教导[比心]@李意溪” 她发了微博,李意溪就不好不回应,哪怕就是慢了一天回应,属ETC的网友们也能揪出各种错处,她没所谓,就怕卢师瑜面子上过不去。 于是直接在那条微博底下回复了一句:“居然还有空发微博,你今天的五十遍兰花指练完了吗[狗头]” 卢师瑜:“……”师姐也太严厉了叭:) 李意溪的出现触发了很多人的回忆,她的昆曲少女阿梨问世其实还不到十年,但因为她后来的沉寂,所以显得特别惊艳,再加上人类自动美化记忆的本能,顿时就成了大型追忆往事专场。 其实到最后,网友们已经不是在回忆电影了,而是把电影当做一个载体,开始怀念当初一起看电影的那些人,以及彼时发生的一切故事。 这和李意溪已经没有关系了,她看着手机,毫不犹豫的点下了消息旁边的小扫把,把所有@她的、回复她的,以及私信全部清除掉。 然后开开心心的继续幻想有了新车以后可以干嘛,对了,还有傅先生,他辛苦帮自己选了车,得请他吃顿饭谢谢才好。 她全然不知此刻傅登云到底陷入怎样的一个死胡同里。 他不停地猜测,惴惴不安,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脱缰的思绪——实在是李芙当年消失得或许突然,他是真的怕了。 一直到拿了车牌,把手续都办完了,才恍恍惚惚的回到翠湖公寓,然后在楼下不远处的石椅上坐着发呆。 李意溪回来时离得老远就看见他了,一个人坐在那儿,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眼神都有点失焦。 “……傅先生?”她微微弯了弯腰,试探着喊了他一声,犹豫要不要拍拍他。 可是又怕吓着他,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 傅登云回过神来,还有些茫然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直到看清楚面前是谁,才猛的迸发出一股狂喜。 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快到李意溪都没看清就已经不见了,他露出温和的笑意来,“那么早就下班了?” 李意溪愣了愣,“天都要黑了,哪里早?” 傅登云这时才发现周围的路灯已经亮了,只是天还没完全暗下来,灯光还不够亮,所以没发觉。 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只能换了个话题,“你的车我开回来了,呐,这是钥匙。”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车钥匙递过去,李意溪察觉到他似乎情绪并不高,有心想问问,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 她又想起她的狗儿子来,问傅登云:“大锤和猫儿在家没跟出来?” 傅登云摇了下头,“送去宠物店了。” 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回来得晚,忘了去接。” 其实是他心绪烦乱想得太多,根本记不起来那对猫狗,要不是这会儿李意溪问了,他恐怕要等晚上才想得起来。 李意溪愣了愣,“我去接它们罢。” “……那么晚了,要不然留在那边也可以。”宠物店承接代养业务,设施都是齐全的,还有章不凡他们在,大锤和猫儿留一晚也不会有事的。 李意溪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没事,很近的,我去接回来,它不在家我不放心。” 还真是当儿子养了,傅登云不想她走,只好道:“我让人送它们回来,你吃饭了么?” 飞快的转移了话题,李意溪也被他带跑了思路,摇摇头,笑着道:“我还说请你吃饭呢,多谢你这几天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要不是你帮忙我可能好久都买不到合适的车。” 傅登云听了她的话,心里有些高兴,之前那种难受的劲头似乎慢慢过去了,眉目间的情绪松快了下来。 最后决定在家吃,这时候出去吃饭到处都要排队等位,实在烦人,何况傅登云也上自己家吃过几次饭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过这次李意溪不准备像上次那样做许多菜了,“做个焖饭罢?你喜欢板栗鸡焖饭还是排骨豆角焖饭?” “都好。”傅登云靠在厨房门边上,看着她的背影错不开眼。 “那就板栗鸡焖饭罢,再做个白灼生菜,煮个牛肉丸汤?”她扭头对着傅登云询问道。 傅登云立刻就点点头应好,然后自觉的要求帮她洗生菜,她假意谦虚了两句,就把洗青菜和蘑菇的任务交给了他。 这样的场景此前只在傅登云的梦里出现过。 他梦见自己和阿芙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起做饭,一起看戏,一起睡觉,然后生了两个像她一样美丽的女儿。 再然后,梦醒了,只有无边的黑暗笼罩住他,他再也睡不着,续不上那场没梦,只能睁着眼熬到天明。 这些事他谁也不肯说,生怕被无知的旁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说三道四,惊走了他的神女。 清醒的时候也知道那只是个梦,可他还是固执的想要梦实现,一天天一年年,说他偏执也好,说他不择手段也罢,他就是要勉强,要把那个瓜给拧下来,破了也不在乎。 然后到今日,梦想照进现实。 “轻点轻点,别搓啦,叶子都快被你搓熟了!”李意溪把栗子和鸡肉准备好,正准备淘米,一扭头就见傅登云埋头用力搓菜,吓了一大跳,忙出声阻止道。 傅登云回过神来,愣了愣,再一看被自己折磨得快不样儿的菜叶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对、对不住,我没做过这……” 李意溪觉得更好笑了,“真是难为你了,第一次洗菜就交代在我这儿了。” 说着指挥他把菜叶子都捞起来沥水,然后转身起锅,把鸡腿肉和栗子放进锅里加□□略炒煮开,然后倒进电饭锅的米面上,按下煮饭键。 傅登云这会儿没事做了,也不走,还是站在厨房门边上,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你上热搜了,我看见了,什么感觉?” “哎,都是小事,淡定点嘛,没啥好说的。”李意溪头也不回的应了声。 “你说你上热搜了,会不会有人记起你了,又来找你拍戏啊?”他又问。 傅登云就是个心机boy,看似随意,实则每个问题都在暗戳戳意有所指。 李意溪被他问得愣了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忍不住失笑着摇摇头,“不太可能。” 轮到傅登云惊讶了,他目光微闪着雀跃,语气四平八稳,追问道:“为什么?你演技那么好。” 李意溪听不出他的口不对心,耐心解释道:“想找我拍戏,首先得角色恰好就是个跟昆曲有关的,不然人物不合适,其次除了导演自己的想法,投资商制作人那边也要考虑到,噢还有票房也要考虑。一来没合适角色,二来我又没票房号召力,就算想起我了又有什么用?叫我去,然后等着亏本?” 一下就将傅登云内心的疑虑去了大半,是啊,就算上了热搜,也不代表她就能去拍戏啊,那么多人上热搜,能被记住的又有几个?微博又不是她开的。 但他还有另一半顾虑,忍了又忍,终于敌不过内心的渴望,还是问了出来,“那……如果你、你有机会再去拍戏了……还会、会去吗?” 李意溪飞快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下头,“去啊,为什么不去?” 她应着,心里那个对傅先生和傅十三之间的猜测再度汹涌而来,他可能不知道,他现在忐忑的眼神和当年傅十三问她出院了还会不会去看他时几乎一模一样。 委屈,担忧,和失落,还有害怕。让她觉得自己如果拒绝了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没想到时隔十年,她又再次见到了这样的眼神。 可是她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傅登云听了她的回答,心猛地一沉,几乎是颤抖着问了接下来的问题,“那……你去了……是不是就、就不回来了?” 问完,他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好像这样就能得到想听的话似的。 李意溪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秀气的眉头微微一拧,神色有些诧异,“为什么不回来?我家在这儿啊,又不可能一年三百六五天都在剧组,拍完了不回来,去哪儿啊?” 听见这个回答,傅登云愣了半晌,他似乎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登时就有点接不上话。 李意溪见他发呆,觉得好笑,“你是不是饿昏头了,问这种问题。”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傅登云在她的笑声里回过神来,歪了歪头,也露出个笑脸来。 他心里压抑了一天的负面情绪终于散了,至少目前不用担心她会再也不见了。 这时李意溪的汤出锅了,倒进了大的陶瓷汤盆里,“好啦,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吃饭罢。” 炒鸡腿肉时没用多少佐料,尽可能的保留了鸡肉最本真的清香,况且李意溪特地用了鸡腿肉,更是嫩滑可口,板栗独特的软糯醇厚感被杂糅的安排在粒粒分明的米饭之间,用饭勺轻轻一拌就碎成小块,香气和热气一起蒸腾。 仿佛温暖了整个深秋。 傅登云觉得这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什么都比不上,当然,如果这时章不凡没有把煞风景的大锤和猫儿送回来的话,就更好了。 章不凡站在门口,看见他家已经登堂入室跟个主人差不多自在的十三爷,忍不住咋舌,这才多就混到这地步了,实在佩服。 “大锤和猫儿都送到了,店里还有账要算,我就先走啦。”他说着这话,婉拒了李意溪请他进去喝茶的邀请。 开玩笑呢吧,十三爷在这儿盯着我喝得下去??? 分开一天不见,大锤十分想念主人,一进门就扑进李意溪怀里,用大狗头蹭着她撒娇,猫儿也有样学样的往她怀里挤过去。 李意溪很高兴,她一高兴就拿了冻干鸡胸肉来给它们吃,两个小东西顶着傅先生若有若无的嫉妒目光,吃得那叫一个高兴,连尾巴摇摆的方向和频率都是一致的。 饭吃到最后,李意溪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我周末想带卢师瑜去苏市走走,学昆曲不能只待在学校,到时候大锤放你那里两天?” 傅登云垂了垂眼皮,心里一动,“我也很久没去过苏市了,要不然我跟你们一块儿去?两个女孩子出门总归有点不安全。” 他这么一说,李意溪就想起最近的一些新闻来,心里毛毛的,立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傅先生了。” 傅登云眯着眼,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 第二十八章 李意溪决意要带卢师瑜去苏市走走,傅登云既然有机会,自然是要一起的。 她兴致勃勃的开始计划行程,俞丽知道后道:“若不然你提前一天去,拜访一下你师叔,他周末要去国外讲学,你那时候去见不到人。” 俞丽说的师叔,是苏市昆曲博物馆的现任馆长梁启明,他是俞丽的同门师弟。 李意溪闻言想了想,只好改了计划,决定周五就出发。 卢师瑜不用说,是随她安排的,可是之前说好了要一起去的傅登云倒有些麻烦。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发信息问问他周五是否方便出行,电话都没敢打,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傅登云这会儿正跟章不凡说着话,手机震动了一下,也没去看,问道:“说了什么时候来吗?” “兰老太太说周五的时候会到。”章不凡应道。 傅登云哦了声,“你帮我准备份礼物,要今年的茉莉雪芽罢,再买些容城的点心,舅妈喜欢这个。” 章不凡记了下来,他们说的兰老太太叫荣语,是文艺世家荣家的老姑奶奶,长大后一次演出时认识了傅登云当中文系讲师的舅舅兰骥凌,嫁进了兰家。 以前是叫兰太太的,自从十多年前傅登云的姥姥姥爷因为老年失女一病不起继而相继去世,没过几年傅登云的表弟兰景和英年早婚,大家就习惯称她老太太了。 傅登云这时又问章不凡:“怎么突然来容城?有活动,还是别的?” 这个问题章不凡接到兰景和电话时也问了,这时就回答道:“说是他家老太太想出来走走,散散心,又想起好久没见您了,索性来看看。” 这倒是有可能的,傅登云点了点头,接着问:“小芋头来不来?” 小芋头是兰景和与妻子颜彤独女兰毓的小名,她才三岁,长得粉雕玉琢,粉嫩嫩的,傅登云很喜欢抱着她捏来捏去的。 章不凡笑着回他:“那肯定啊,老太太和老先生都来了,小芋头能不来么。” “那给她也准备一份礼物,我好像看到D家的新广告了,有个毛绒玩具兔子?挺可爱的,就那个罢。”傅登云手指屈指叩了叩椅子扶手,细心交代道。 章不凡刚应了声好,就见他歪了歪头,“嗯……带两个回来,其中一个剪了标签。” “……为、为什么?”他愣了愣,下意识问道。 “有点贵,阿芙知道了不肯要的。”傅登云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一种你怎么这么蠢的意思。 章不凡:“……”我就多余问你:) 他不着痕迹的努了努嘴,转身就准备要走,傅登云也没留他,拿起手机来看信息。 这一看就愣住了,忙又把章不凡喊了回来,“你先等等。” 章不凡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忙又转身走了回来,然后听见他问:“舅舅舅妈他们在容城待多久?” “呃……”他被问得噎了一下,定了定神才道,“约摸一周左右罢。” 傅登云闻言似乎松了口气,嘴角又抿着弯了弯,“那就下周一我再去看他们罢,你替我知会一声,就说我有些事,周五就离开了容城。” 兰家人恰好是周五就到。 章不凡愣了愣,他怎么不知道十三爷有什么事? 他这样想着,面上就带出了疑惑来,傅登云这会儿心情不错,给他多解释了一句:“我周末跟阿芙一起去苏市,本来打算周末去的,但现在她决定周五就走。” 言下之意就是,我可是先答应了她才知道舅舅一家要来的,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舅舅家也是排在后面的。 章不凡顿时就无语了:“……”我还是觉得你这解释很多余,何必说呢,我还不知道你么:) 不过他还是问了句:“那要是老太太问起来您去做什么,我照实讲还是……” 照实讲的话,万一兰家人对这素未谋面的未来外甥媳妇有什么看法,那可怎么办? 傅登云倒不在意,摆摆手,“去苏市又不是去玩的,那是要去拜访昆曲博物馆的梁馆长,加上去学习的。” 借口找得冠冕堂皇,叫章不凡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人可太他妈无耻了=_= 打发走章不凡之后,傅登云给李意溪回了消息,见到他说可以,李意溪心里高兴了一下,然后赶紧打电话去问问梁启明有没有空接待他们。 这时节已经十月下旬,隔天就是霜降,天气愈发有了深秋初冬的样子,李意溪在下班时逛了逛超市,买了几个柿子。 柿子是甜脆柿,她站在门口,把两个柿子塞给傅登云,笑嘻嘻的道:“今天没见着,过几天我再去看看有没有火晶柿子,那个特别甜,你吃过么?” 傅登云点了点头,“临潼的。” “就是那个。”李意溪见他知道,更高兴了,“那个是不是特别好吃?” 傅登云低头看了眼手心里两个黄澄澄的大柿子,嗯了声,李意溪就哎了声,“那下次请你吃。” “……多谢。”傅登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愣了愣,然后就笑了笑。 李意溪看着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说了句,“我有个朋友也很喜欢火晶柿子呢。” 傅登云目光一闪,心里也跟着她的话颤了颤,“……是么?我倒觉得还好。” “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么。”她大大咧咧的应道,然后伸手招了招,“大锤,我们回家咯,跟猫儿说再见呀。” 大锤低头蹭了蹭猫儿的脸,跟着她回去了。傅登云站在门口,有些茫然的看着开启又闭拢的门,那一年冬天,阿芙给他带过柿子来吗? 他记不得了,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李意溪进了自己的家门,放下东西,这才叹了口气,他看起来茫茫然的,好像真的一无所知呢。 那年冬天,俞丽给她买了火晶柿子,那是她第一次吃到这个品种的柿子,甜得让她愉悦,于是一路小心翼翼的揣着两个去了医院给他,她还问他:“傅十三,你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 彼时嘴角还沾了点果汁的傅十三伸出舌头舔一舔嘴唇,应道:“这个柿子。” 然后她就信了,深信不疑。 那到底傅先生是不是傅十三?她挠挠头,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苏市的深秋和容城气候相似,但这个不大的城市明显比容城更加精致秀雅,到处都是小桥流水。 三人到苏市的第一天,就马不停蹄的奔赴博物馆,梁启明在办公室见了他们。 “上次见你,还是很多年前了。”梁启明替他们都倒了茶,笑着同李意溪道,“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又倔强,俞丽也拿你没办法。” 李意溪笑得有些腼腆,“那时候小,不太懂事。” 梁启明摆摆手,笑道:“倔有倔的好,你去拍戏,其实也不是坏事,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好的。” 寒暄片刻,李意溪说明了来意,开始把卢师瑜带进了聊天中,有意无意的给她讲些专业的事,尤其是一些名家趣事。 至于傅登云,他就在一边听着,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会被梁启明或者卢师瑜认出来,后来才发现自己多虑了,傅登云的名字对很多商界及京市豪门以外的人而言,仍然是陌生的。 于是他就端着茶杯静静听着他们谈天说地,目光不由自主的溜到李意溪明媚的脸孔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他刻意低调下来时,连梁启明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晚饭是在松月楼吃的,这是苏市一家很有名的饭馆,梁启明跟李意溪聊得畅快,非要请客吃饭继续聊。 于是三人转到松月楼,席间一道松鼠鳜鱼,色泽橘黄,酸甜口的,唯一略有不足之处,鱼似乎提前做好了的,上来时少了那种刚出锅的松脆,有些让人失望,但也还过得去。 傅登云夹了一筷子鱼,习惯性的把鱼皮夹出来,往旁边的小碟子一放,斯斯文文的开始吃鱼肉。 李意溪就坐在他旁边,眼睛微微一撇就发现了,顿时愣了愣,下意识就扭头看了过去。 “怎么了?”傅登云察觉她的视线,抬起头问了句,问完还眨了一下眼。 “没什么……”她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你……你不吃鱼皮的?一直都是?” 傅登云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怎……” 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听李意溪问道:“为什么不喜欢啊?” 她的语气充满了好奇,“我觉得鱼皮挺好吃的呀。” “……不喜欢要有理由么?”他反问了一句,然后心里忽然一跳。 一抬眼,就撞见了她灼灼的目光,像是涌动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疑惑又有感慨,“你真是个怪人。” 傅登云心头的跳动更加明显且剧烈了,他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所幸这时梁启明叫了李意溪一声,她便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傅登云觉得,梁馆长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他忐忑了半晌,终于又镇定下来,阿芙或许已经怀疑他,但她没有证据不是么? 她不知道傅十三的真名姓,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只要他不承认,那她就永远找不到他。 傅登云越想越光棍,并且越来越兴奋,敌明我暗的交手才最有意思——所以后来他被李意溪锤得也很惨:) 晚饭过后,他们前往预定好的酒店,酒店正好在步行街上,背靠着小河,夜景不错。 三个人的房间挨着,李意溪的在中间,傅登云在她的左边,另一边是卢师瑜的,她故意落后一步刷卡,等卢师瑜进去了,走廊上就只剩她和傅登云两个人。 傅登云抬手准备刷房卡,冷不丁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傅十三。” 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一边没人,再扭头看另一边,就见李意溪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心里一阵乱跳,扑通扑通的,手心立刻沁出一层水来,汗津津的,有些湿。 但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掩饰得很好,眉头一皱,不解道:“李小姐,你在叫谁?刚才有人经过么?” 李意溪盯着他的脸,看见他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茫然,心里冷笑了一声。 然后垂了垂眼,不在意的道:“没谁,我认错人了。” “是么?”他玩笑似的反问了一句,又调侃道,“怕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人都能认错了。” “可不么,要是我找到他呀……”她抬头,朝他眨了眨眼,慢慢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我弄死他。” 说完手一抬,房门发出“滴”的一声,她推门就走了进去,傅登云僵在原地,愣了半晌,回过神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还好还好,我不是傅十三,我不是…… 李意溪靠着门,听见隔壁响起关门声,忽然一个失力,整个人都滑坐在房间的地毯上。 内心有一种狂喜伴随着巨大的震惊汹涌席卷过她的脑海,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事实上,她的确流了泪。 “傅十三,你怎么不吃鱼皮?” “我不喜欢,一直都不喜欢。” “为什么?” “不喜欢还需要理由么?” “你真是个怪人。” 样貌可以变,可是习惯呢?尤其是那些根植在骨子里的小动作小喜好,会轻易改变么?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那三次四次呢? 太多的巧合就是必然,那他呢?傅登云,傅十三,其实是一个人吧? 可是……他不肯承认呢,是不是一直在她的生气? 她委屈的想着,扁了扁嘴。 第二十九章 李意溪怀着巨大的疑惑慢慢睡去,睡得也并不安稳,梦里都在委屈。 她梦见傅十三回来了,可是他从她眼前目不斜视的走过去,像是根本不认识她,越过她和另一个她看不清脸孔的女人拥抱。 她当场就委屈的哭了出来,“傅十三你这个混蛋!” 骂完就醒了过来,愣了愣,然后发现脸上濡湿一片,用手背擦了擦,扁着嘴又躺了下来。 相较于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傅登云则平静许多,他从没想过不被阿芙认出,但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察觉到自己就是傅十三。 他以为她还是十年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女孩,粗心大意,甚至会因为过了太久而忘记他的事,没想到他竟然错了。 只是……他还不想那么快就承认,他找了等了那么久,那种滋味也要让她尝尝。 他喜滋滋的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 第二天早上出门,俩人在门外遇见,四目相接,李意溪的眼里迸出一抹喜悦,又迅速湮灭,替换上恼恨,再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撇开头,哼了一声,别别扭扭的。 傅登云则淡定得多了,一脸的若无其事,“李小姐早上好,昨晚睡得怎么样?” 语气毫无芥蒂,仿佛昨晚的事根本没影响到他。 “……还不错。”李意溪下意识应了句,说完才愣了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见他脸色和平时一样毫无异色,甚至还好笑的朝自己眨了眨眼,李意溪顿时就又心思摇摆了起来。 但也没来得及再去试探什么了,他们吃过早饭,再度乘车前往昆曲博物馆。 因是周末,博物馆里参观者众多,除了游客还有带孩子出来的市民,以及被学校组织来参观的小学生,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李意溪先带卢师瑜去看古戏台,戏台坐南朝北,戏楼分为两层,低层为仪门及两廊,楼层由北伸出式戏台、横列五开间的后台和左右各纵联五间的厢楼组合而成,歇山筒瓦顶,双戗飞翘,额枋雕饰龙凤及戏文图案,正面悬垂着一对木雕花篮、狮子。 “你看这些蝙蝠和蟠龙,都是榫卯结构制作的,是苏市现存的古戏台里最精美的一座了。”李意溪卖力的讲解着,希望能让卢师瑜知道得更多一点。 后面还去看了内戏厅和角色行头,更重要的是去看昆曲史展厅,昆曲六百年,多的是趣闻轶事和兴衰感慨,她从起源说开去,讲到百戏之祖,还要讲讲“曲圣”魏良辅。 不说卢师瑜听得频频点头,就是傅登云听了,也觉得惊讶,他原以为十年没登过台的她如今只剩个花架子了,不管是俞丽让她当助教还是陈芸让她教卢师瑜,都是因为照顾她而已。 前者是因为俞丽疼爱她,后者是因为她曾经是昆曲少女的扮演者,仅此而已。 没想到原来不是的,他觉得无比的惊喜,比看到她表演视频时更甚。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周遭全都物是人非,而她还是那个她,仍然保留着最让他着迷和喜欢的部分。 从博物馆出来,已经是午饭时间,吃饭的时候李意溪故意又叫了一条红烧鱼,傅登云还是习惯把鱼皮夹到一边。 又引来了她的侧目,并且一副了然的神色。 傅登云当不知道,淡定的吃着菜,问她:“下午我们去做什么?” 李意溪眉头一抬,似笑非笑的,“来了苏市,不去听戏怎么行,傅先生说是罢?” 卢师瑜感觉有些迟钝,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流汹涌,好奇的咦了一声,“傅先生也听戏么?会不会觉得太无聊?” 她这么一问,李意溪也立刻看了过去,她想知道这人会怎么回答。 傅登云微微笑了笑,“我是这两年才开始接触昆曲的,虽然听不大懂,但还可以。” 他的回答有些出乎李意溪意料之外,她愣了愣,“傅先生以前没听过?” “听过,但没专程去看过戏。”傅登云解释道,他是来了容城以后才有空走进戏院的。 李意溪顿时就又有些疑惑了,等下午进了戏院,《玉簪记·琴挑》一折开演,大家正看得入神,她忽然冷不丁的说道:“我十年前拿小梅花奖时本来想选这一折的,后来还是选了《思凡》,练了许久,每天都很晚才离开练功房……” 她一面低声说着,一面小心仔细观察着傅登云的面色。这些事,傅十三全都知道的,如果他是傅十三,乍然之下应当会露出什么来才是。 可惜她失望了,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有什么熟悉或者了然的意思,只有和卢师瑜一模一样的好奇。 他甚至还喝了一口茶,拿了一粒松子糖含进嘴里,有些含糊的感慨了一句:“可能这就是上天注定要你拿奖了。” 顿了顿,他又好奇道:“有没有照片或者录像?我只看过你的电影,还没看过你上台唱戏呢。” 一副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这么厉害的神情,原本还剩五分念想的心顿时猛地往下沉,剧烈摇摆起来。 他这个样子,是真的不像傅十三啊,当年的傅十三知道这件事,可不是这么说的。 “唱什么长清短清云心水心?你一脸小孩子样,哪个潘必正能对你挑逗得起来?” 是嘲笑她长得脸嫩让搭戏的男演员不好入戏呢。她听了就扑过去锤他,也不管人家还是个病人。 “更深漏深,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翡翠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 戏台上的潘必正声腔婉转,李意溪知道,下一个动作就是陈妙常做惊怒状了,然后他们接着彼此试探,直到曲终时分清彼此心意,要做秦晋之好。 “榴花解相思,瓣瓣飞红血”,可惜她和傅登云之间的这次互相试探,她攻他守,到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她有些懊恼,接下来看下就不那么认真了,恰好台上演陈妙常的是俞丽带过的一位学生,跟陈宁锦同龄,她也要叫师姐的,索性丢下卢师瑜和傅登云,偷溜就去了后台。 傅登云看着她的背影,原本镇定又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他笑话她,还不是因为自己心里酸溜溜的,演《思凡》多好,起码小尼姑在那一出里没个小和尚来配,全是独角戏。 总好过她扮个陈妙常,别人——肯定是虞盛清,去当她的潘必正。 而且,那个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不把他当病人看待,别人都小心翼翼的对他,只有她会不由分说的锤他,这多好,他在她面前,像个健康的人。 想起这些事,他微微笑了笑,忍不住用手指在桌上叩了几下,和台上的调子配合得正好。 卢师瑜或许是这次苏市行里最开心的一个,不仅学到了东西,还吃到了不少美食,又没有烦心事,就连傅登云都忍不住说了一句:“真是天真的小孩子啊,什么烦恼都没有。” 那时卢师瑜正坐在小河边上玩自拍,李意溪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 “天真?”虽然一时想不明白,她还是歪了一下头,忽然又笑了,“天真好啊,我喜欢天真的小姑娘。” 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她其实并没有过真正天真的时候,以后大约也没法子有了,所以格外喜欢别人有。 傅登云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其实都好的,只要是看得上眼的人,天真是可爱,成熟是稳重,可如果看不上对方呢?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抬了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可是抬到一半,又悄悄放下了手。 从苏市回来是周日下午了,李意溪在翠湖公寓门口把傅登云放下来,就和卢师瑜一起去虞家——梁启明是出差了,可他的太太却拿了好些东西给她,让她带给俞丽。 顺便蹭了顿晚饭,又听虞廷礼讲了些他在工作时遇到的奇葩当事人,赖到晚上十点不得不回去了才走的。 傅登云下了李意溪的车之后没有进翠湖公寓的小区大门,而是在她的车子离开后直接去了清水花园,他得去见舅舅一家。 别墅已经有一阵子没人住了,这时来了客人,就又热闹起来,他一进门,就听见小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喊他:“大伯伯,大伯伯!” 奶声奶气的,他一听就笑了起来,弯腰把跑到脚边的小人儿抱起来,亲了一口她的脸颊,眉开眼笑道:“小芋头还记得我呀?” “你是大伯伯。”小姑娘双手捧着他的脸,肯定的道,“我知道这里是大伯伯家。” 傅家的傅明奕他们叫傅登云十三叔,但在兰家,他确是兰景和的表哥,是小芋头兰毓的伯父了。 傅登云抱着她走进客厅,朝沙发上下棋的父子俩打招呼:“舅舅,阿和。” 兰景和这时把手里的白子随便一放,“爸,我输了。” 然后立刻站起来,看着傅登云打量了一下,笑了,“阿云你是不是胖了?” “……你才胖了呢。”傅登云被噎了一下,冷哼了声。 兰景和耸耸肩,“看来你在这边过得很不错。” “还行罢,马马虎虎。”他谦虚了一句,然后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言不由衷的语气让兰景和忍不住失笑,有心想调侃他几句,却看着他如沐春风般的眉眼愣了愣。 他想到自家表哥来容城的目的,忍不住问道:“那件事解决了?” 傅登云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头继续捏着小芋头胖嘟嘟的小手手,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 兰骥凌这时收拾好了棋子,倒了杯茶给自己,笑眯眯的问:“我听小章说你这次是和两个女孩子一起去的苏市?” “!!!”兰景和顿时就一脸震惊的看着他,活跟见了鬼似的。 傅登云的脸顿时就红了,立刻辩解道:“舅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是阿芙……” “我知道,是李小姐有公事要带别人去,顺便带着你这个拖油瓶的,是不是啊?”兰骥凌哈哈大笑起来,朝大外甥挤眉弄眼好不搞笑。 傅登云登时没话说了,低头沉默半晌,不等兰景和从震惊里回过神来问三问四,立刻转移话题道:“舅妈和弟妹呢?” “她们?”兰骥凌朝孙女儿伸了伸手,如愿抱到了小姑娘,笑容又更和煦了,“听说你回来了,她们去买菜,今晚一起吃饭。” 顿了顿,他又笑着调侃道:“就怕你现在心思不在这里,我听说你现在跑人家对门住了?” 傅登云又被调侃,刚降温的脸顿时又热了回去,兰景和在一旁瞅着他,觉得会脸红的表哥实在太诡异了。 这人居然还会脸红??? 他难道不是传说中那个傅家的脸厚心黑的大魔头??? 还是说他被掉包了:) 兰景和在心里疯狂吐槽,听见他爸接着道:“你舅妈很关心你,也想见见你的那位李小姐,所以决定明天去你那里做客,你觉得怎么样?” 傅登云叫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有些慌了,一脸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表情看着兰骥凌:“不、不了吧……” 兰骥凌安慰他道:“没事,我们就是认认人,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傅登云:“……”问题是人家已经怀疑我了你们要是再不小心说漏嘴挨锤的那个是我啊!!! 第三十章 从苏市回来当天,是李意溪去宠物店把大锤接回来的,还见到了一向和她亲热的猫儿。 她揉着猫脸有些疑惑的问章不凡:“傅先生没有来接猫儿么?” 章不凡笑道:“老板家里来了亲戚,这会儿还在清水花园别墅。” “……这儿?”李意溪愣了愣,抬头看了下天花板,“楼上不是宠物寄养区么?” 章不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可是已经不好改口,只得和盘托出事实,“老板在这边还有一栋空置的别墅。” 李意溪闻言就想到傅登云才搬去自己对门不到两个月的事,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她抓不住。 她好像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皱着眉歪了歪头,“……那他为什么会住在翠湖公寓?” 章不凡当然知道原因,但是不能说呀,于是便含糊道:“这边太大了,一个人不习惯……”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就更别提李意溪了。 她本来就对傅登云的真实身份是不是傅十三这件事心存怀疑,即便在苏市时因为傅登云的举动消除了一些,可还是有的。 这时越想,越觉得事情过分巧合。 怎么她才在宠物店见了傅登云一次没多久,他就突然搬到自己对门来了? 她看向章不凡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之前他是一个人一直住在那里的罢?” 章不凡听了这话差点一下咬住自己的舌头,怎么回答都不是,再看看她了然的目光,顿时更讷讷了。 是啊,宠物店开了也快两年了,以前都是一个人住大别墅的,怎么忽然间就不习惯了呢? 好在李意溪也不要他回答自己,弯腰把猫儿放下来,牵着大锤就要走了,章不凡叫了她一声,“李小姐,要不然大锤留这儿过夜罢,明天等老板回去的时候……” “不用麻烦了,我既然来了,还是带回去好些,我怕它不习惯。”李意溪温温的打断了他的话。 她很快就走了,章不凡送到门口,目送着她的车子开走,转身抱着猫儿送回傅登云别墅去。 “李小姐刚才来过了,接走了大锤,还问起了这边的别墅。”他一五一十的说了刚才的事。 傅登云喝水的手顿了顿,嗯了声,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来,因此章不凡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已经开始打鼓——李意溪会发觉越来越多的“巧合”,而他无法阻止。 第二天早上李意溪去上班,因为知道对面也许没人,她就把大锤留在家里了,放好了足够的狗粮和饮用水,然后叮嘱它:“好好在家里,不许捣乱,知道么?” 白天傅登云陪兰家人在市里逛了逛,在老街停留一阵,又去了龙华寺吃斋菜。 见他每样菜都介绍得头头是道的,兰舅妈笑着夸他道:“看来是来得不少,不然不能这么熟悉。” “都是阿芙……”傅登云想说都是李意溪告诉他的,才说了一半,又不肯说下去了。 兰舅妈笑着睨了他一眼,“怎么不把话说完?说话吞吞吐吐吊人胃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大约因为是亲近的长辈,傅登云在她和兰骥凌面前不免漏出些以前的稚气来,抿着唇傲娇极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个人是不是自己常来,又不带你,所以你生气?”兰舅妈逗他,惹得兰景和夫妻俩偷笑起来,连小芋头都咯咯的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傅登云难得脸红了红,“我哪有这么小气。” 兰景和闻言看了他一眼,眨眨眼睛,心里腹诽,你不小气?你敢不敢回头看看你做过的事再说一边这句话? “今晚我就想见见这小姑娘。”兰舅妈笑吟吟的,说出的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得去看看到底是谁叫你惦记了这么些年,要是见不着啊,我回去都不好跟你爸你嫂子他们交代。” 说到底还是有些怨气的,觉得自家孩子受了委屈。 凭什么呢?凭什么要他们阿云找她等她那么久呢?甚至于为了她抛家舍业,一身才华不去建功立业,反倒窝在这里荒废光阴? 而同样的,俞丽也心疼自家孩子。她不知道是第几次摸着李意溪的头,叹气道:“当年要是没那些破烂事,你就不用……” 顿了顿,仿佛又不愿意详细提起那些事似的,哼了声,“都怪你那没良心的亲爹!还有那一家重男轻女的老封建!我呸!我等着看他们家断子绝孙的那天!” “哎哎哎,师父师父,小点儿声呗。”陈宁锦知道的事多,忙出声阻止道。 然后又看了眼正抱着一个柚子使劲剥皮的李意溪,“这些事都过去十年了,您就别老提了,谁听着都生气不是。” 最主要是,那毕竟是李意溪的本家,或许很不好,很该骂,但总是当着她的面说,听起来总是不好听的。 俞丽被她一提醒,也不继续说了,反倒是李意溪这时抬了抬眼,嗯了声,细声细气的应了句:“我也等着呢,听说好容易生了个儿子,七八岁了,这种人嫌狗厌年纪的孩子最调皮了,我那个时候就很喜欢去玩水,那附近有好几条河涌,还有江边……” 要是哪天忽然淹死了,也不是不可能的,年年都有新闻报道说小孩落水被淹死的呢。 俞丽闻言眨了眨眼,想劝她不要想得这么阴暗,但又实在不愿意这么说。 反而是陈宁锦,听得噗嗤一声,冷哼道:“那就要看老天爷是不是这么想的了。” 反正她们在容城,离那家人千里之遥,也做不了什么,若是他们有什么事,就只能是报应了。 “我下次去上香,会跟佛祖说说的。”李意溪依旧是细声细气的,只是语气有些发凉。 她抱着一个还没开的柚子下班回去,临走前特地回了趟练功房,见到还在练习的卢师瑜,叮嘱她不要练得太晚省得伤了筋骨,然后就走了。 路上的路灯已经亮了,只是有点堵车,回到翠湖公寓,已经晚上七八点了。 她一边上楼,一边琢磨着晚饭吃什么——秋天了,正是吃莲藕的好时节,她早上出门前就预约了筒骨莲藕煲,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傅登云的声音忽然传来,“李小姐。” 她愣了愣,忙抬眼去看那说话的人,就见一个身材颀长目如朗星的男人正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站在眼前,正笑盈盈的对她说:“等了你好久,总算是回来了。” 说着又猛地松了一口气,小女娃眼珠滴溜溜转了转,也学他的样子松了一大口气,李意溪瞧着她,差点笑了出来。 但是没有,她抿了抿唇,朝傅登云点点头哦了声,“找我有事么?” 语气不怎么热情熟稔了,反倒有些他刚搬来时的那种疏离,傅登云心里涩涩的,又无可奈何。 “啊、是这样……”他斟酌着用词,“我亲戚来了,今晚在家聚餐,想邀请你一起,你看……” 他停了下来,有些眼巴巴的看着她。 李意溪懵了一下,“……你家聚餐跟我有什么关系?” 傅登云目光微闪,“都怪我不好,我跟他们讲我的邻居是个大明星,恰好我舅妈也很喜欢你的电影,所以……所以她想和你见个面。” 李意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不伤人,傅登云又在等她回答,一时间就沉默了下来,空气有些凝滞。 小芋头不知道大人怎么了,她在傅登云的怀里拱了拱,奶声奶气的道:“大伯伯,大狗狗,大狗狗。” 大锤在宠物店待了个周末,小姑娘是见过的,它被李意溪养得毛光水滑且又性情温驯,很得小芋头喜欢,今天没见到了就惦记上了。 傅登云如梦初醒,忙道:“知道知道……李小姐……” 他看着李意溪,有些央求的道:“来罢,顺便让小朋友跟大锤玩玩,她马上就要回京市了,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 拿孩子当借口,李意溪顿时就心软了,“可是……我汤都炖好了……” “没关系,我家没汤,你让我蹭一碗?”见有戏了,傅登云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李意溪到底还是去了对面,手里端着一锅汤,一边跟着大锤,一边跟着抱着个小娃娃的傅登云。 兰家人她并不认得,于是便有些拘束,不知道怎么叫人才好,端着汤锅就有些尴尬。 好在傅登云还有点良心,没让她尴尬多久,指着屋子里的人介绍道:“这是我舅舅舅妈和表弟表弟妹,小丫头是我小侄女儿。” “大家好。”李意溪忙打了声招呼。 傅登云这时又用下巴点了点她,“舅妈,这就是你很喜欢的那部《昆曲少女》里头阿梨的扮演者,李意溪。” 兰舅妈愣了愣,心说我几时说过喜欢那部片子了,却又正好见傅登云拼命朝她打眼色,于是忙点头笑道:“……啊、哦哦哦,是么?真好哎,没想到真的能见到你,我可喜欢你那部电影了。” “老早就想见你了,只是一直没机会。”这句话倒不是客套了,十足的心声。 李意溪没想到傅登云居然不是骗自己的?顿时便有些受宠若惊,“多谢您喜欢。” 说着她仔细看了眼兰舅妈,这一看就愣了,“阿姨,您是不是……” 她觉得这位年过半百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美貌的妇人有些眼熟,于是有心想问问,可还没问完,就听见傅登云道:“你不知道吧,我舅妈以前也是演员呢,华阳电影制片厂的。” 华阳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综合性电影制片厂,拍摄了不知多少至今仍旧奉为经典的电影,还有一大批演艺界的老前辈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叶卡捷琳娜?”李意溪脱口而出道。 兰舅妈顿时就笑了,“你看过我的片子?” 《叶卡捷琳娜》是一部二十多年前的影片,属于中俄合拍的人物传记影片,女主角由中国人扮演,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兰舅妈没想到李意溪会看过,顿时对她的印象就好了起来。原本还惦记着是不是要挑剔一下这个阿云看上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这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兰景和的妻子颜彤是个很温柔又活泼的人,这时忙过来接过李意溪手里的锅,笑道:“幸好没煮汤,不然我那泔水就太丢脸了。” 因着这一节,大家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尤其是三位女士,更是相谈甚欢。 兰景和看看和老父一起招猫逗狗的女儿,又看看聊成一团的女人们,显然李意溪已经被母亲和妻子接纳了,顿时就冲傅登云啧了声,“好本事,便宜你了。” 能让人这么快喜欢,也很是种本事了。 傅登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忍不住得意的扬了扬眉。 这时候该开饭了,桌上除了李意溪带过来的筒骨莲藕煲,还有一锅肉蟹鸡爪煲和红烧带鱼等几个菜,傅登云还开了一瓶红酒,“今晚在这儿住下罢。” 大人都还没应声,小芋头就问:“可以和大狗狗睡么?” “这个要问姐姐。”傅登云笑道,他倒会说话,没说让孩子问阿姨。 平白就小了一辈的李意溪喜滋滋的,“可以呀,你跟我回去哇。” 小芋头仰着头朝她眨眨眼睛,露出个腼腆甜蜜的笑来,“好的呀。” 颜彤喊了起来:“完了完了,孩子保不住了。” 一片哄堂大笑。 或许是觉得熟悉了,有些话就不会刻意藏着掖着,聊天时颜彤忽然道:“意溪,我前阵子看到你的昆曲视频,很棒啊,你有没有拍视频的打算?” 李意溪愣了愣,摇摇头,“那是个意外。” 兰舅妈看了傅登云一眼,道:“我看可以拍,现在段视频这么火,你要是做得好了,不比你拍戏差,说不定还有别的机会找上门来,怎么说以前也是正经拍电影的,如今只是大家没想起你来。” 听了这话,原本心里不以为然的李意溪忽然一愣,随即有这心动起来。 傅登云闻言却脸一黑,继而欲言又止,兰景和看着对面的傅登云,在心里笑得直打跌。 真是人生处处有意外,计划做得再好,也有状况外的事发生。 第三十一章 这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即便到了晚上,天空也还是一片晴朗,能看得清挂在天际的星子。 吃过饭后兰家两位太太挽留了李意溪聊天,偏巧兰舅妈还是李意溪的同行前辈,她当然答应了,于是就留了下来。 聊天聊到一半,李意溪觉得坐得有些累了,便趁个空当站了起来,往阳台的方向挪了挪。 傅登云这边的阳台跟她那边的做得很像,栏杆顶部至天花板都装了玻璃窗,防止下雨的时候洒水进来,或者家里的猫狗不听话从阳台上摔下去。 但不一样的是,傅家这边两端各放了一盆茂盛的木芙蓉,而她那边则一边是洗手盆和洗衣机,另一头是和栏杆持平高度的矮柜。 总之,站在他们两家的阳台上,是可以看见彼此的——于是经常会发生一猫一狗隔空抓玻璃打招呼的场景。 “今天有三星连珠,看见了么?”发觉她走了过来,原本正抬头看天的傅登云立刻扭过头来看她了。 李意溪愣了愣,抓抓耳朵,“……那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天文异象? 傅登云没料到她竟然不知道,也愣了愣,略显秀气的眉毛蹙了蹙,这才伸手指着外头的天空道:“你看那边,南偏西的方向,是不是土星、火星与心宿二在一条线上,这就是三星连珠,荧惑守心呐。” 火星古称荧惑星,在夜空中是忽明忽暗的红色亮星,而天蝎座的心宿二,也是著名的超级红巨星。这两颗红色的星星凑在一起,在中国古代天象学上叫做荧惑守心。 有趣的是,“荧惑守心”是中国古代星占学上最凶的天象,被星占家称为可以直接影响天子命运和统治的大凶之兆。 经他这么一指点和解释,李意溪也发现了不同之处,哎了声,傅登云以为她有什么问题要问,就停了下来。 结果等了半天,她说了句:“今天是初一啊,难怪见不着月亮。” 傅登云怔了怔,继而失笑,“是初一。” “明天就是这个月最后一个周二了。”她接着道。 傅登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没接话。 李意溪这时扭头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似的,“所以天象凶不凶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地球不爆炸或没有不可抗因素,我还是要上班的。” 得,傅先生难得一次好为人师给她普及一下小知识,可人家就不领情。 不知道是真没兴趣,还是故意和他对着干。 就他沉默的这一会儿,李意溪已经又转身回到了客厅去,他听见她和小芋头的对话。 小姑娘大概是真的特别喜欢金毛,不太愿意让它回去,可是李意溪看看时间也该走了,“很晚了,狗狗要睡觉觉了,明天你再和它玩好不好?” “我也跟你回去好不好的呀?”小姑娘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了一个办法。 真是奇怪,明明才第一次见,她居然就对李意溪这么亲热,也不知道是李意溪十分有孩子缘,还是碰巧沾了大锤的光。 她哭笑不得,摸摸小芋头的脑门,逗她道:“你不怕我把你抱走以后都见不到爸爸妈妈呀?” 听到这个小姑娘就有些害怕了,愣了半晌,眼里含着一包泪要掉不掉的,手指卷着衣摆一脸纠结,“……你会这样吗?” 李意溪怕她真的哭,不敢逗她了,忙摇手道:“当然不会了,不过……” “你不要和爸爸妈妈睡吗?”她觉得小孩子肯定都黏父母的,怎么可能真的去陌生人家里,就算是对门也不成啊。 她等着大人们来阻止小不点,但奇怪的是,一直都没动静,好一会儿了,小芋头还在缠着要跟她一起回去。 小姑娘话还挺多,“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小芋头?” “这个、这个……”李意溪头都大了,“怎么会呢,我可喜欢你了,见你第一面就喜欢!” 你要是不这么缠人我更喜欢。 小芋头抱着她的腿,噘着嘴,“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去你家?” “这个这个……”李意溪又卡壳了。 旁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见是颜彤,她捂着嘴朝她眨了眨眼,倒看不出好笑以外的情绪来。 其他人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李意溪摸不准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愣了愣,“荣老师,这……” 兰舅妈笑着道:“你介不介意带她一晚?她倒还听话,睡觉还算老实,也不尿床的。” 大约是因为对李意溪和傅登云之间的关系心知肚明,他们对李意溪很信任,或者说,愿意信任并且与她交好。 李意溪倒是没想到这家人这么心大,才见了一次居然就敢把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顿时叹了口气,懒得挣扎了,“那小芋头是去我那边洗澡,还是一会儿她自己过去?” 最好一会儿洗完澡忘了这件事。 结果小姑娘精得很,马上就道:“姐姐等我呀,我洗澡澡很快哒。” 李意溪:“……”现在的小孩儿是不是都成精了??? 一直不做声的几位男士都忍不住相视一笑,尤其是傅登云,他瞧见李意溪一脸无语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笑声低沉入耳,像突然响起的琴音,一下子就把她的注意力拉了过去。她一扭头,就看见男人上扬的嘴脸,自己眉梢眼角的浅浅笑纹,仿佛快活得要跳舞。 她愣了愣,撇开头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笑笑笑,傻子一样。” 傅登云听见了,朝她这边歪了歪头,有些疑惑,把她看得一阵心虚。 小芋头很快就出来了,穿着粉红色的小睡衣,抱着小枕头,扑进李意溪的怀里,“走走走,大狗狗,一起睡!” 傅登云瞧着小不点被她抱着,又听她夸小朋友香香甜甜的,登时就吃味了,笑容倏地收敛了起来,板着脸,“小芋头,去了别人家要听话,不许哭。” 小芋头怯生生的点了点头,李意溪就白了他一眼,“小孩子乖着呢,你别吓唬她。” 傅登云被噎了一下,顿时说不出话来,兰景和悄悄朝他做了个口型:“活该。” 傅登云:“……”这日子是不是有点越来越难过了??? 就这么的,李意溪来的时候带了一锅汤,回去的时候怀里一颗糖——小姑娘实在会说话,一路都在说姐姐最好姐姐最棒我最喜欢你了,反正好话不要钱。 大锤平时都睡一楼的狗窝,今晚破例上了二楼,李意溪拿了一张旧毛毯铺在床边给它,小芋头趴在床上抻着头和它脸碰脸。 多了个小孩,就要说说话,李意溪洗完澡擦脸的时候,她凑过来闻了闻,“和妈妈的味道一样,香香的。” “你要不要擦?”她回头逗她,见她点头,就沾了一点面霜在她手心里。 “大伯伯也擦香香。”小芋头学着大人的样子搓搓手心,然后往脸上秃噜,“这样叭。” 李意溪忍着笑,又逗她:“你大伯伯是谁?” “大伯伯叫阿云!”小姑娘一边讲一边抓着脚丫子在床上晃来晃去,笑起来好得意的样子。 “哇你居然知道大伯伯的名字,好厉害呀。”但好像不知道姓什么的样子? 李意溪眉头一挑,忽然想到要在小姑娘这里套点话,“小芋头呀,你大伯伯还有没有别的名字呀?” “别的名字……”小姑娘愣了,歪着头想了半晌,“嗯……有哦,叫傅……傅……傅不记得了,是一二三四五那样的……” 李意溪梳头的手一顿,整个人一怔,反应过来后心扑通扑通直跳,数字?那会不会是…… 她忙追问道:“是十三么?” 小芋头眨眨眼,懵懵懂懂的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按排行叫人只是傅家的传统,兰家人是不这么叫傅登云的,况且小芋头实在太小了,哪里会记得这样的事。 李意溪有些失望,“那……你大伯伯家还有没有别的伯伯呀?” “有哦。”小芋头在她期待的目光里点了点头,然后数了数指头,“有两个哟。” 李意溪愣了片刻,心里叹了口气,说不定这又是一个巧合,也许她想说的是傅三,而不是傅十三。 她的理智告诉她应当就是这样的,毕竟傅十三这样的排行,一听家里就该有十三个兄弟姐妹,可是傅登云好像不是?看样子他只有两个兄弟。 但潜意识又在蠢蠢欲动,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否认她这种想法。 说起来也是奇怪,当初医院的病人的床头信息卡上,为什么姓名是傅十三,而不是真名?难道说,他的真名就是傅十三,是她搞错了这不只是排行而已? 或许要等见到真正的傅十三才知道了,她叹口气,怀抱着疑惑,慢慢睡着了。 而对门的傅登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阿芙那么鬼精的人,会不会想到要向小芋头套话?小孩子没有防备意识,肯定会说的,那会不会就那么巧的说出了真相? 要真是那样,可就尴尬了…… 越想越担心,越担心越睡不着,傅先生终于难得的……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李意溪上班前把刚睡醒的小芋头送过来,傅登云开门接的人,他眯着眼,黑眼圈清晰可见。 李意溪状似无意的调侃道:“傅先生昨晚失眠了?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我担心……”他脱口而出就要应了,又及时拐了个弯,“担心小孩子不听话,闹着你了。” 呀,可真是个很好的大伯伯呢,担心小朋友担心得都要失眠了:) 李意溪眉头动了动,哦了声,“真的?担心她怎么闹我,尿床?还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意味深长的继续道:“还是乱说话?” 乱说话,这三个字可表达的意思就广了,你可以说是小孩子说了不能说的话,也可以说是小孩子说了你不想他们说的话。 傅登云本就不多了的睡意登时就不翼而飞,在她离开后想起她意有所指的话和眼神,浑身打了个冷颤。 天好像又要降温了。 对于傅登云的身份,李意溪自有考虑,但到了学校见了俞丽,她就又想起昨晚兰舅妈和小芋头妈妈说的那个事来。 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俞丽,然后期待的问她:“您说……能行么?” 俞丽看着她,知道她是期待的,心里有些沉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问道:“你怎么认识荣语的?” 那是她的同辈人,他们这一代人,年轻时没几个是没看过荣语的电影的,后来荣语结婚生子很快就转到了幕后,没想到阿芙居然会认识了她。 “她是我对门那个傅先生的舅妈,昨天一起吃了顿饭,就认识了。”李意溪解释道。 俞丽愣了愣,“傅先生?是什么来头的人?我听说荣语嫁的是很有名望的家族,你这邻居不简单吧?” 李意溪愣了愣,突然意识到,对啊,兰家人一看通身气质就不是常人,那作为兰家外甥的傅登云,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从没问过,也没听他说过。 就像当初的傅十三一样,若不然,也不会在想找他时无从下手了。 她不太能答上来俞丽的问题,只能含糊着告诉她是常去的那家宠物店的老板,不管什么来历,肯定身价不菲,“他在清水花园还有两栋别墅,真是奇怪,怎么住我们那小区去了。” 俞丽目光微闪,心里也觉得有些怪异,“不会是别有所图罢?” “我能让他图什么呀?长得一般,又没钱没势的。”李意溪哭笑不得。 俞丽撇撇嘴,觉得她对自己的认识有点不对,但也不好纠缠这个,只道:“你先去带学生们练习罢,你说的这个建议,我再想想,问问你师姐她们,你一个人做怕是有些麻烦。” 言下之意就是有戏了,李意溪心里一喜。 第三十二章 俞丽知道李意溪是留不久的。 她虽然没荒废了基本功,但比起陈宁锦这样的专业昆剧演员也已经相差甚远,重返戏剧舞台不太可能。 况且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心不在这里,让她待两年三年还好说,但十年八年却不可能,她的心里有更大的野望,她喜欢光影和掌声。 而这些,小众的昆曲演艺给不了她,“倒不如就让她用这件事做跳板,成功当然好,要是不成功,她也能真的死心。” “也是,总好过以后想起来觉得没做这事,要后悔。”陈宁锦也点头道。 俞丽看得明白的事,陈宁锦当然也看得清楚。 虞盛清犹豫了一下,“就怕这事做不成,太出风头了,那些老派的前辈艺人可能……” “关他们什么事,他们对我有意见不敢提,倒去为难一个小姑娘?”俞丽冷哼了一声,语气轻蔑,“出息!我呸!” “可是当年您把阿芙送去外公那里,后来又……已经让他们颇有微词了。”虞盛清捻了捻手指,眉宇间染上一丝忧色。 俞丽白了他一眼,想说他想太多,还没开口,陈宁锦就抢先道:“阿芙都毕业了好吧,怎么还揪着那件事不放?校长都没意见,他们有意见个鬼哦!” 师徒俩一个脾气,一言不合就暴躁,虞盛清失笑,“是我想多了,阿芙开心最要紧的,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说来也真是巧合,俞丽跟陈宁锦和虞盛清商量这事儿的时候,是在演员的大练功房里,正是午休时间,里头也没第四个人,偏偏就让一个素来和俞丽不和的演员的徒弟在外头听见了——人家把水杯落练功房了,回头来取的。 小徒弟听了一半,水杯也不要了,一溜烟就跑回她师父身边,添油加醋说了这事儿,还明示道:“这俞老师又不是团长,也不是校长,就这么徇私,要是以后她当了团长,岂不是俞家班的天下了?到了那时,师父你怎么办?” 这小徒弟的师父叫张楷,跟俞丽都是容戏昆曲团的,比她还小那么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为人自负,觉得自己最厉害的。 眼看着老团长要退休了,他和俞丽都是有力的竞争者,难免就互相看不顺眼,更何况十年前俞丽突然就把李意溪送去了俞邵平那里,说是另外接受培训,可放眼学校不管哪一级哪一个学生,都没有这样的。 这不就是违反校规么?! 然后在关于要不要保留李芙同学学籍的讨论会上,俞丽更是不知动了什么手脚,竟私下说服了好几位领导,竟然就这么保住了李芙的学籍。 说起李芙,当初要不是她,就是他张楷的学生拿奖了,何至于他的得意弟子现在去了别的剧团艰难谋生。 更何况她现在竟然又回到学校来了!凭什么?! “哼,俞丽当这里是哪里?她的家班?由得她想一出是一出?”他站起来,冷笑道,“我现在就去会会她!” 于是在俞丽刚把李意溪叫过来一起商量具体做法的时候,张楷带着几个学生也进来了。 “俞丽,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张楷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来,“这里是剧团,是搞艺术的地方,不要把你们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带进来!” 俞丽几人叫他突如其来的发难弄得一头雾水,一时间没反应得过来。 接着就见他转身指着李意溪疾言厉色的责怪道:“李芙,你以前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学校原谅了你一回,竟然还不知悔改,要把你在娱乐圈那套肮脏的东西带来学校?真是伤风败俗!” 李意溪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有些晕头转向,继而脸都涨红了,“张老师……” “姓张的,你给老娘闭嘴!”俞丽回过神来了,立刻开始发飙,“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骂谁呢?你干净?干净能弄个私生子出来?” 她说话大声,又被对方戳了逆鳞,说话就不管不顾起来了,一张口就掀人老底,什么打人不打脸,她是不顾的。 张楷叫她突然揭了老底,有些挂不住了,指着她你啊我啊的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的学生见他如此色厉内荏又欺软怕硬,赶紧叫来了剧团其他领导,听说两位老师吵起来了,连当团长的副校长都跟了过来要劝架。 见了领导,张楷顿觉来了靠山,立刻添油加醋说了起来:“你们说俞老师是不是太过分了,咱们这样的,就应该沉下心来搞学问,为什么要学那些什么视频那样,急功近利!浮躁!都是噱头!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几位领导和同事都看了过来,他们都是前辈、长辈,李意溪和陈宁锦他们就不好开口,只能让俞丽出面解释。 俞丽摆了摆手,“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大公无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小众艺术真的小众下去,迟早没人听,迟早要消亡,你我,还有这里没一个学艺唱戏的人,都要丢饭碗!” “艺术本来就是高雅又清苦的!”张楷急急忙忙反驳道。 俞丽嘴角一撇,“高雅到找小三?清苦到只能养一个小三?” 这事不是秘密,但被她大喇喇的摆到太面上,还是很让张楷难堪。 见他涨红着脸狼狈起来了,团长清了清嗓子,道:“大家都坐,坐坐,俞老师,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一说,只要是对宣传昆曲有好处的,我们都可以尝试嘛。” 俞丽对张楷鼻子不是鼻子的,但很给团长面子,当即就爽快道:“还是阿芙提醒我了,说有朋友觉得之前她被传到网上去的表演视频很有美,问有没有新的可看。” 她顿了顿,“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要不然就让学生们一起做这件事,咱们开个账号,然后定时更新一些学生们上课练习和表演的视频,也叫外界对咱们了解多一些,昆曲本来就难懂,但如果能有人因为其中几句词或者别的对昆曲起了兴趣,早晚有一天他们就会走进剧院,积水成渊么,总有一天咱们也能拥有强大的群众基础。” “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也是身体力行宣传昆曲嘛,各位怎么看?” 她说完就看着众人,神色坦荡,可见是不藏私心的。 众人开始议论了起来,意见无非同意和不同意两种,不同意的是觉得:“这也太微不足道了,宣传昆曲还可以有演出和各种课程,何必搞得那么低级,自降身份。” “群众才是基础,那些课程真的看的有多少人?小视频不是,你看微博视频,你不刷?” “那会不会影响学生学习?就怕孩子们心野了,都心浮气躁起来。” “这有什么,真爱这一行,怎么都不会有,不爱的话早晚都得走,你看看李芙,不就是这样?” 李意溪被臊得脸都红了,那老师还哎哟一声,向她笑了笑,“我不是故意说你啊,事实是这样嘛。” 一点都没有说人坏话的愧疚,俞丽眼睛一翻,“你讨论就讨论,说我徒弟怎么回事?当着我的面就欺负人,胆肥啊!” 她向来脾气火爆,又有虞廷礼这个当官的老公做靠山,也少有人敢惹,那人当即就不说了,毕竟他不像张楷那样蠢。 就这件事讨论了一个下午,总算达成了初步共识,同意了俞丽的提议,让学生们参加进来,不过不必特地告诉他们了,“就让意溪负责这件事好了,毕竟你有经验,熟悉这方面的操作,让小陈辅助你,试行一段时间,不要求做得很好,只要达到宣传目的就可以了。” 李意溪终于松了口气,抿着唇笑着点点头,“好的,我会努力。” 张楷的几个学生看着她,嫉妒得眼珠子都要红了,这么出风头的事就落她头上了。 真是……让人眼红啊。 “好了,总算有了个不错的结果。”虞盛清拍了拍李意溪的肩膀,“肯定有人等着看咱们笑话的,不过正因如此,咱们就更要好好干,让他们自打嘴巴。” “那师哥你要帮我。”她抬着头,望着虞盛清一脸笑。 虞盛清微微低了低头,看见她脸上轻快的笑,心里一软,“你高兴就好了,我……和师姐都会帮你的。” 李意溪点点头,然后兴冲冲的和陈宁锦头靠头的一起商量接下来怎么做,“先注册一个账号,各大平台都要吗?” “太多了忙不过来,就微博和叮咚视频吧,比较热门人多的两个平台。”陈宁锦道。 “那叫什么名字?” “嗯……我想想,叫小昆班吧好不好?毕竟准备上传学生的练习和表演,咱们也是小昆班的老师了。” 虞盛清看着她们的背影,笑着叹了口气,阿芙啊,你要心想事成才好。 她们商量了许久,终于敲定了基本事项,只等着注册账号和拍视频了,李意溪这才下班回去。 兰家人因为小芋头不肯走的关系,便都留在了翠湖公寓住着,傅登云没什么不同意的,他如今更喜欢这边而不是别墅了。 “要是李小姐是住清水花园的,你就更喜欢那边了,是罢?”兰景和调侃他。 傅登云不置可否,撇撇嘴不做声。 倒是兰舅妈这时说了一句:“我觉得这位李小姐看着就比陆家那位陆繁好,眼神就不一样儿。” 兰景和凑了过去,打听道:“妈你才见了人家一次,就得出这样的结论了啊?” 陆三小姐可是常见的,都说她人美心善,还很有才能,名校毕业,自主创业,还有陆家当靠山,可是很多人想娶的媳妇,可她就是喜欢傅家的十三爷。 这不是什么秘密了,京市的上层社会都尽知的。 兰舅妈呵了声,“陆繁要不是陆家三小姐,就没有这样的成就了,凭家世得来的东西……更何况,她巴着阿云不放为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当初她家里对阿云避之不及的时候,可没见她关心过一句。” “李小姐不说别的,单就她能让阿云喜欢这一点,就比陆繁要强,又不要阿云借婚事得些什么利益,那当然还是娶个喜欢的好了。” 傅登云听见舅妈说出这样一番话,头歪了歪,嘴角不太明显的勾了勾。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门铃响了,颜彤连忙去开门,看见外头是李意溪,呀了声:“你下班啦?吃饭没有?没有的话……” “颜彤姐,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傅登云听见她有些雀跃的声音,起身走了过去,“什么好消息?也说我听听。” 李意溪看着他,在他黝黑的眼睛里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心跳加快了一点。 “昨天荣老师和颜彤姐说的那件事,就是拍视频的,我跟师父说了,学校也同意了,我们打算让学生们也参与进来,不止更新我的表演视频,还有同学们的。”她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张的,语速飞快。 傅登云听得出她很高兴,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不再是从前被他掌控方向时的模样,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甚至有些不敢去想。 他完全可以再次斩断她的羽翼,比如让视频平台把她的账号封了,可是那样的话…… 她一定会很难过吧? 看不见时还能狠下心来,可是现在看着她,他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了。 “好啊,你开心就好。”算了,就这样吧,他想。 第三十三章 听到他回了自己一句你开心就好,李意溪愣了愣。 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好像很无奈,又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她在心里想了想,确定自己没得罪过他,然后抬头朝他笑了笑:“是挺开心的。” 傅登云垂了一下眼,复杂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十一月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为了尤其早晚更是低温,她为了御寒,已经穿上了灰色的小西服外套,可是下半边配套的百褶裙长度却在膝盖以上,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腿来。 “你到底是冷,还是不冷?”他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这会儿颜彤已经转身回屋了,他堵在门口,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李意溪便想让他把大锤给带出来,不妨听见这一句,又愣了愣,“……嗯?” 没听懂?傅登云眉心一蹙,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裙子这么短,不冷?不冷你穿外套做什么?” 李意溪这时明白过来了,笑应道:“不冷啊,这样刚刚好,我觉得好看。” 傅登云歪了一下脖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大冷天露这么多,哪里好看了?” 说自己衣服丑不能忍,李意溪顿时就生气了,翻着白眼语气恶劣起来,“你管我哪里好看呢,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呀?” 有本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傅十三,是的话让你管! 她挑衅的望着他,傅登云觉得自己真奇怪,居然一下就看懂了她想说什么,立刻就沉默了,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 半晌才悻悻道:“我是为了你好,怕你冻着膝盖。” 李意溪对他的表现嗤之以鼻,哼了声,“你去把我狗给我带出来,我要回去了。” “……不进来坐坐?”傅登云抿着唇,眼睛里暗沉沉的,不知道想着什么。 李意溪摇了摇头,“不进去了,你把大锤带出来。” 这会儿他就是请她进去,她也不要进去了。 傅登云没吭声,有些走神的看着她,李意溪见他没动静,索性自己叫了两声:“大锤!大锤!回家吃饭啦!” 傅登云被她的声音猛地惊醒,“我……” 刚开口,就发觉后被推了一下,扭头就看见小芋头和大锤站在背后,小朋友有些生气的板起脸,“大伯伯,不要挡在门口呀。” “……抱歉。”他愣了愣,有些赧然的侧开身子。 “姐姐,小芋头今天还跟你回家好不好?”小芋头抱着李意溪的大腿,仰起头讨好的看着她。 李意溪挺喜欢她的,总觉得和她很亲近,更何况小孩子听话又绵软,还长得好看,坐在那里就像个小玉人儿。 她弯腰逗她:“那你说,我今天好不好看?” 小芋头眨眨眼,“好看呀,天下第一好看,裙子好漂亮!我也有一样的!” 小孩子的夸奖十分普通,但这并不妨碍李意溪心花怒放,她抬起头得意洋洋的看着傅登云,“你看,只有你眼瞎,什么都不懂还发表意见,辣鸡!” 她心里的气可不是刚刚才有的,于是说话极其不客气。 傅登云:“……”不是你这么怼我有意思??? 他有些震惊,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她,直到她与颜彤又寒暄了一番然后带着小芋头和大锤回去了,他都没太反应过来。 十三爷何曾被这么怼过,从来只有他怼别人的,就她这样噎他的,换个别人他早就想法子报复了,可偏偏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忍着。 是有点憋屈,那种明知对手是谁但不能碰的感觉就跟知道自己得了报应一样,一口气就堵在了心口。 傅登云脸黑黑的躲进自己房间,打开那两个自从搬过来后就再没打开过的小木箱,看着照片上女人熟悉的笑脸,它们渐渐和刚才骂他的那人重叠在一起,叫人又生气又心软。 李意溪带了小芋头回到自己家,先问她:“吃饭没有?” “没有呢。”小芋头坐在沙发上,抓着脚丫子晃来晃去,“姐姐,我想吃肉肉可不可以?” “可以呀,马上就给你煮肉肉吃。”李意溪一面应,一面走进厨房,小芋头从沙发上小心翼翼的爬下来,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 炖锅里炖着鸡汤,她回来时已经好了,正温着,她回头看了眼小芋头,问她:“你要不要吃羊肉呀?” “要要要,要的要的。”听到个肉字小姑娘就嚷起来了,李意溪怀疑她都没听清是什么肉,不由得一阵好笑。 她打开冰箱看了一下,然后又关上,去淘米煮饭,然后和小芋头一起去喂大锤吃晚饭。 喂大锤吃肉干的时候,小姑娘馋得直吸溜,没味道的也想尝尝,把李意溪乐得不行。 正笑着,门铃响了,是傅登云,李意溪脸上的笑顿了顿,倒没了之前的生气,疑惑道:“傅先生怎么过来了?小芋头今晚在我这儿吃饭的。” 傅登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的。 他刚才还在看着照片生自己的闷气,可是一放下,就又想见她了,看照片有什么意思,明明真人就在隔壁。 “……呃、我来看看你们吃什么,弟妹说小芋头吃不了辣的。”他随便现编一个理由,不动声色的想往里走。 李意溪如今对他也没多少防备,见他想进来,就侧了侧身,“我也没准备重口味的菜,小孩子还是不要吃太多调味品的好,我懂的。” 傅登云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个,谁关心小孩子能不能吃调味品,他只要进来了就行。 “呃、你也在这儿吃点儿?”李意溪以为他指定是坐一下就走了的,于是假假的客气了一句。 “好啊。”谁知那人跟听不出来似的,立刻就答应了,她当场就嘴角抽抽,她发誓真的没这个意思! 可是话是自己说出去的,她也只好认了,饭已经熟了,来不及再加米,她想了想,从冷冻层拿出一包冷冻虾饺来。 网购的温汤羊肉还新鲜着,李意溪放进微波炉叮热,再做了个白灼菜心,虾饺从蒸锅上拿下来,最后把鸡汤端出来,就可以开饭了。 傅登云似乎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有些疑惑的过去一看,哦豁,还是三菜一汤,“……怎么这么快?” “本来就是熟食,热一下罢了。”李意溪把一壶刚榨出来的玉米汁分别倒进杯子里,递过去。 羊肉没什么腥膻味,肥瘦刚刚好,只有皮肉相连之处有一层冻,肉质清甜皮也脆,傅登云吃了两片,沉吟道:“感觉和在京市吃过的白切羊肉有点像。” “吃个新鲜么。”李意溪用筷子蘸了点店家配的酱料含了含,有点酸,蘸肉吃刚好。 傅登云闻言就笑了,又看了眼她没几粒米的饭碗,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你减肥?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减肥做什么?” 哇这人哪里有脸说这种话的?!本来就没准备他的份好吧!把自己的口粮都匀给他了还叭叭叭:) 她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撇,“没有,我喜欢吃虾饺而已。” 两盘虾饺,四十个,她是把整一大包虾饺全给蒸了,就怕吃不饱。 傅登云闻言脸色好了点,很快就想明白过来,这原先恐怕是没自己的饭的,自己吃的是她那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想笑,活该,谁让她言不由衷的,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能怪谁? 吃得最开心的是小芋头,小姑娘一手拿着饭勺,一手提着鸡腿,腮帮子鼓鼓的,小嘴一动一动,没多会儿功夫就吃了一整个鸡腿,还要继续吃肉。 傅登云瞥她一眼,“小芋头,你不要回去了好不好,留在大伯伯这里,天天跟姐姐一起吃饭?” 小姑娘抬着油乎乎的小脸,有点懵了,“可是……可是那样就不能和妈妈一起去吃糖油饼了呀。” “糖油饼比肉好吃么?”他眉头一抬,眼角漏出笑意来。 “那我回去跟妈妈商量商量。”小姑娘想了想认真道。 李意溪看着他们俩:“……”这人是真不怕因为拐带儿童蹲班房啊:) 她多少还有些不死心,看见傅登云斯斯文文的吃着菜,又想起那会儿傅十三吃病号饭都跟吃五星级酒店一样矜持的模样来,她老笑话他装逼,他就腼腆的笑,反驳说他这是有教养。 傅登云垂着眼,进餐的仪态很好,不会发出不雅的声音,也不太喜欢说话,就算说,也是温言细语的,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从容和优雅。 “小芋头,慢点吃,不要把米吃在桌子上。”他停了停,纠正小朋友吃饭时一些不太好的习惯,让她把掉在桌上的米粒都捡起来放进装骨头的小碟子里。 然后就发觉李意溪在看自己,心里一跳,面色倒没变,笑着问她:“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脏了?” 说完屈着手指碰了碰脸,有些纳闷儿的回望着她。 李意溪目光一闪,被抓包了也不心虚,反而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想起了一个故人。” 不等傅登云回答,她继续接着道:“那个人像你一样,吃饭超级装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七星级大酒店顶层旋转餐厅吃十几万一顿的大餐呢。” “我这是……”傅登云下意识就要反驳,话说到一半又立刻打住,然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完全没有防备,险些就要脱口而出那句话。 李意溪眨了眨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是什么?” “……没、没什么。”他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些不敢和她对视,生怕泄露了自己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 李意溪没有追问下去,甚至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想起那些旧事,而是在心里开始合计接下来要做的事。 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快点开始,拖得越久就越没动力了,不如就这个周末开始,自己先打头阵? 嗯,也很久没有正经扮上头脸唱一出了,自从那天在学生们面前唱了一次《思凡》,她扎根在骨子里的表演欲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小芋头吃着肉和虾饺,还要用饭勺颤巍巍的递一个给傅登云,“大伯伯,吃虾虾饺子。” “好了,你自己吃罢,坐好一点。”傅登云用筷子夹过饺子,又叮嘱了一句。 他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毕竟自己就是这么大的时候开始接受餐桌礼仪的训练的,什么都从小开始,年深日久的潜移默化,最后做得浑然天成。 可是他刚说完,就听见一声嗤笑,他抬眼,看见对面李意溪了然又戏谑的目光。 她道:“是呀,小芋头,我们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听大伯伯的话,对不对?” 小芋头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傅登云一怔,一阵心惊肉跳,知道自己又暴露了一次,又不好解释,于是只能在心里无奈的摇头。 第三十四章 李意溪刺完傅登云一句就忘了,总归日子还长得很,他要真是傅十三,只会露出越来越多马脚。 然后总有一日,他会不得不承认。 但她没想到的是,傅登云再次露出马脚的那天来得那么快——她以为他会更谨慎些的。 李意溪已经注册好了账号,陈宁锦则准备了拍摄视频用的单反相机和补光灯收音器等林林总总一套工具,坐下来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用之前李意溪曝光过的那则视频为素材做第一期。 可是苏笛小同学那里拿来的原版视频却不太好,因为当时的拍摄角度和环境的关系,视频里的杂音很明显,李意溪的模样也不够清晰,“这恐怕会让人觉得敷衍。” 虞盛清因此建议李意溪重新拍摄一次,“就在练功房拍,挑个放学后没人的时间就是了。” 仍旧是那身戏服,也还是陈宁锦替她调的颜色,头发一箍,拂尘一甩,摆好了简单的桌椅,虞盛清是司笛,她一开声就是:“昔日有个目莲僧,救母亲临地狱门。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乐声轻起,除了笛子没有其他竟然也可,又是李意溪烂熟于心的唱段,不到一个小时也就录好了。 这是已经天黑了,她卸了妆,换了衣服和陈宁锦一起往外走,“还得录个片头罢,不然观众会不会看不懂?” 虞盛清也道:“阿芙要是有话想说也可以一并录了。” 李意溪点点头,眨眨眼睛,“保证完成任务!” 看她兴兴头头的,虞盛清摇了摇头,失笑道:“你要坚持,可别又三分钟热度。” 以前她做事就会这样,说好了早起去跑步,然后再去练功,可不到一个星期就放弃了。 李意溪揉揉自己的耳朵,有些讪讪的,“我早就改了的。” 虞盛清笑笑,揉了揉她的头,“我送宁锦回去,你自己小心开车?” “不不不,盛清你自己回去罢,我还有事。”不等李意溪应声,陈宁锦就抢先道。 俩人愣了愣,李意溪脱口问道:“去约会么?” 她的本意是开玩笑,因为陈宁锦还没有男朋友呢,可谁知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宁锦的脸顿时就红了。 神情甚至有几分手足无措,“不是啦……呃,还不到那地步,我……”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李意溪和虞盛清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咦惹,这态度,肯定有古怪。 李意溪的肚子顿时就不饿了,追问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哪里人?学历是什么?月薪多少?有房有车么?长得好看么?” 噼里啪啦一通问,别说陈宁锦懵了,就是虞盛清,也已经傻眼了,没想到小师妹对配偶的要求这么多? “是啊,说一下,我们听听。”虞盛清稳了稳神,帮腔道。 只要她想,李意溪缠人的功夫不是别人能比的,陈宁锦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好实话实说。 之前国庆她回家去探亲,竟然遇到了自己的小学同学,她很小就来了容城学艺,同学当然也是本地人,是去她老家那边旅游的,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彼此都变了样,起初不敢认,还是对方试探性的叫了她的名字,又对了几个问题,才确定是这个人。 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小激动,陈宁锦又想自己毕竟是这儿的人,应该尽尽地主之谊的,于是提出请他吃饭,对方欣然应允,吃饭时顺便交换了联系方式。 回来之后对方说在外时多得她照顾了,回了容城自然要回请她,陈宁锦就去了,本来就是同学,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起来。 “他也没结婚哦?”李意溪晃了晃陈宁锦的胳膊,“他做什么工作的?好师姐,你没回答完我的问题呢!” 着急起来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陈宁锦扶额,“你猴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我了打听情敌呢!” “那可不是么,有人跟我抢我师姐呢。”李意溪朝她挤眉弄眼的,一脸暧昧。 陈宁锦这会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脸更加红了,倒看不出她平时火爆的个性。 “公务员,好像跟师父同个系统。”她撇一撇嘴,应道。 “公检法的?”虞盛清愣了愣,“叫什么名字,我回去跟爸爸打听一下。” 虞廷礼是容城高院的院长,向他打听消息还是相当靠谱的。 陈宁锦不好意思的说了个名字,虞盛清眉头一抬,应了声好,这时就走到门口了,他和李意溪看见陈宁锦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远远看着替她开车门的男人,长得高大又端正。 “一看就是抓坏人的脸。”李意溪啧了声。 虞盛清再次失笑,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好啦,回去了,还是说你跟我回去吃饭?” “不了不了,我回自己那儿吃罢。”李意溪摇摇头,拒绝道。 虞盛清惊讶的问她为什么,她嘿嘿笑了两声不肯说,于是他故作惆怅的叹了口气,“站在阿芙都对我有秘密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哇!” 李意溪:“……”你是我师哥又不是我死鬼爹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其实是因为她答应了每天和小芋头一起吃晚饭,小姑娘似乎很黏她,总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可是没想到今天录完视频已经这么晚了,她发了信息给傅登云,让他叫小朋友先吃饭别等她了,可是谁知道有没有照做呢? 她现在和傅登云的关系有些奇怪,处于一种我快要知道你是谁和我知道你可能知道我是谁但我不怕你的状态,别别扭扭的。 又不约而同的用正常来往粉饰太平。 因为是周五,路上的车辆尤其的多,李意溪被堵在路上,情绪从一开始因为有人超车而愤怒,到后来的没脾气,甚至还有点想笑。 超车又怎么样,反正还不是走不出去,有本事飞跃车龙。 等她回到翠湖公寓,已经八点多了,傅登云几乎是在她一出电梯门的刹那就打开了门,“怎么回来这么晚?”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了千里眼,每次都这么恰巧,李意溪腹诽,露出个略显疲惫的笑容来,“别提了,视频录完七点不到,在路上就堵了快一个钟头。” 楼道的灯光很亮,傅登云借着光看清她的模样,包包在勾在两根手指上都要垂到地上了,脸上的妆都没了,头发也有些乱,不知道去做了什么。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吃饭了么?” 李意溪看了他一眼,有些怏怏的哼了声,“我不告诉你,为什么告诉你,你是谁?” 还有力气跟他生莫名其妙的气,看来是还没饿趴下,傅登云冷笑了一声,“我也不是关心你,是小芋头还没吃,小孩子经不得饿。” 李意溪一愣,诧异的看着他:“我不是给你发了信息……” “她不肯。”傅登云飞快的打断她的话,身子一侧,露出背后躲着的小不点来,“小芋头,你跟阿姨说说,你为什么不吃饭?” “是姐姐!”小芋头抗议道,揪了揪他的裤子。 傅登云又哼了一声,姐姐你个屁!早晚有一天你得叫伯母! 李意溪这时叫了她一声,小姑娘松开手,朝她扑过去,泫然欲泣的看着她:“姐姐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有工作呀,做完就回来了。”她亲了亲小朋友娇嫩的脸蛋,小声问,“我有叫大伯伯让你先吃饭的,怎么没有吃?” “和你一起吃。”小朋友小小声得应道,“听妈妈讲很快就要回家了,以后就不能一起吃饭了呢。” 李意溪愣了愣,抬眼去看傅登云,“荣老师和兰老师要回去了?” “景和请了年假来的,再不回去课就要讲不完了。”兰景和是京市医科大的国学选修课老师,这门课的课时不多,才得了空和家人一起出游,可课再少,也还是有,总要回去的。 李意溪听了解释才哦了一声,又问小芋头吃过什么没有,答说吃了一小碗坚果藕粉,“甜甜的,有脆脆。” 她一面讲话,一面开了自家的门,门没关,果然才一会儿的功夫,傅登云就带着大锤进来了。 “吃面好不好?秃黄油捞面。”之前俞丽做的秃黄油,因为她爱吃,后来索性全给她拿回来了。 小芋头不太懂秃黄油是什么,只要是吃的就说好,倒是傅登云望着她,斜斜靠在厨房门边上,嗯了声,“我也没吃。” 一点心虚都没有,李意溪白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刺刺他,终究还是没说,只没好气的应了声:“知道了啦。” 秃黄油捞面香喷喷的,充满了脂肪和蟹黄的香气,傅登云提着筷子看了一下,啧了声,“这碗面在外头多少钱?” “起码三位数。”李意溪把一碟清炒蔬菜和蒸腊肠放在桌上,又倒了紫薯牛奶,朝他伸了三根指头。 傅登云眉头一抬,笑道:“为了答谢你,明天请你去泡温泉罢?” 李意溪愣了愣,听他解释道:“舅舅他们马上就要回去了我打算明后两天带他们去南郊的一家温泉山庄去住一晚,顺便游玩一下,你也一起罢?” 恰好兰家人周一早上就要回京市了。 李意溪和兰舅妈还有颜彤都很聊得来,对小芋头更是喜欢,听闻他们过两天就要走了,更是不舍,当即就应了。 盘算好接下来的事,在晚上就先录好视频,一段是对《思凡》故事出处梗概的介绍,一段是对小昆班账号的介绍和宣传,发到陈宁锦邮箱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她的生物钟固定,第二天早上七点就醒了,洗漱过后等粥好的时候,她去练了功。 早饭过后她换好衣服化好妆要出门和傅登云汇合,离开卧室前合上首饰盒的刹那,又看见倒扣着的照片——这段时间她因为对傅登云的怀疑,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越看越怀疑傅登云。 总要想个办法再确认一下才好,泡温泉么?倒是个好机会。 她记得傅十三腰上有一道疤的,还另外有个软肋。 一面想一面下楼,打开门就看见对面的门也恰好打开,先出来的是猫儿,她弯腰抱起它来,和它挨了挨脸,“两天没见,你还好不好呀?” 猫儿漂亮的蓝眼睛看着她,歪了歪头,喵了一声,然后她听见傅登云冷淡的声音传来,“那么胖一坨,你也不嫌重。” 听见主人的话,猫儿把头一低,埋进了李意溪的胸口,傅登云瞧着它眼神一黯,拉长着脸伸手拎着它的脖子把它提走塞进航空箱里,然后看着李意溪道:“走罢,我们先带猫狗下去。” 李意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嗯了声,招呼大锤跟着走了。 他们要去的山庄离龙华寺不算远,也靠着山,李意溪记得以前是个老牌的连锁酒店来着,“什么时候变成温泉山庄了,酒店破产了?” 傅登云走在走道靠外的那边,看了她一眼,“被并购了。” 他们从停车场出来,走着进去,这里其实还是个酒店,只是因为有了类似农家乐的项目,才叫山庄的。 “改得一点都不一样了。”李意溪想了想从前看过的广告,依稀还有些印象。 傅登云笑笑:“以前的风格太老派了,况且换了东家,变了才对。” 更何况被傅氏收购之前,那个酒店就已经连年亏损,几欲入不敷出了,就算不推倒重建,也会被拍卖掉,当然,这些就不用告诉她了。 山庄的中轴线上是一栋十几层高的大楼,专供住宿,两边的裙楼分别连接的是餐厅和温泉,后面是农家乐的烧烤游玩区和珍禽园,“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你常来?”听着傅登云的介绍,李意溪奇怪道。 颜彤听见这话,笑了起来,“他当然常来了……” 顿了顿,她看了眼傅登云,接着道:“不然怎么能说得这么清楚,头头是道的。” 差点就说漏嘴了。 李意溪点了点头,“我猜也是。” 这是一行人走进了大堂,一位穿着西服看起来像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先生,你们来了。” 傅登云矜持的点了点头,向李意溪笑道:“可以自选房号,推荐你住十二楼,视野极其开阔,可以看到龙华寺最高处的大铜钟。” 李意溪闻言心里一动,“真的?那就要十二楼的。” 经理闻言眼皮一跳,知道傅登云是在提醒他的,不由得扭脸飞快的看了李意溪一眼,又立刻移开了视线。 十三爷这是什么意思,十二楼是山庄最好的房间,能入住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和傅家有关系的,这位小姐可从来没见过,是哪位? 第三十五章 听了傅登云的介绍,李意溪眨了眨眼,应了声好。 她虽然立定心意要搞清楚傅登云到底是不是傅十三,又为此经常气他不肯说清楚,但另一方面,她又是很相信他的。 毕竟信任和生气,这时候可以并行不悖嘛。 挑房号的时候,她还特地回头问傅登云:“你住哪间,我挑你旁边的好不好?” 傅登云眼睛一弯,笑容格外的轻松惬意,“好啊,我住在1201,你挑1202的。” “好!”李意溪点点头,洁白的贝齿咬了咬嘴唇,回头朝登记的前台服务生道,“麻烦给我开1202号,谢谢。” “好的。”服务生笑容可掬,其实内心一直在好奇,这位到底是谁,居然跟傅先生这么的…… 咦?李意溪?对方录完身份信息,看到这个名字时还愣了愣,好耳熟的名字,是不是最近在哪里看到还是听到过。 可是她也来不及细想,因为适逢周末,正是客流量大的时候,后面还有好多人等着登记入住呢,“麻烦看一下屏幕刷一下脸。” 李意溪连忙别了别头看了过去,马上就好了,拿了房卡,她转身一面把证件塞回包里,一面往队伍外走,听见排在她后面的客人也说要十二楼的房间,工作人员回道:“抱歉,十二楼的客房已经满了哦,十一楼和十三楼都不错的……” “这里的生意可真好。”她向傅登云叹了句。 傅登云笑笑,她并不知道,这里的十二楼永远客满,只有傅家人来时才会有空房。 “咦?小芋头他们呢?”李意溪抬头看看四周,不见人影,只有大锤和装着猫儿的航空箱。 傅登云嗯了声,“小芋头说口渴,带她先上去了,他们就住你隔壁两间房。” 尽管这里人不少,但李意溪还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虽然在电梯里时有个女生看了她好几眼,但她淡定得很,对方倒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这年头,生得像哪个明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十二楼的房间是此处酒店的豪华套房,新中式装修,小客厅里一水的红木家具,用月洞门隔开了客厅和卧室,窗明几净,一推开就能看到远处的风景。 有群山隐隐,有江水迢迢,正前方是龙华寺的最高点,天气晴朗没有雾霾的阻隔,大铜钟的样子再清晰不过。 大约傍晚能听见敲钟的声音,李意溪想。她转脸看向更远的地方,可以看见容江两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几百米的地标建筑容城电视塔高耸入云,还有的高楼在施工中。 这里的视野果然是极好的,难怪傅登云会特地提醒她。 放下东西没多久,就听见门铃响了,她去开门,就看见傅登云手里提着一只猫,有些气急败坏的站在门口。 她愣了愣,“怎么了这是?” 一面说一面伸手接过了猫儿抱在怀里,温柔的抚了抚它的毛发,身子一侧,让出了进门的空间来。 傅登云大步走进,语气有些埋怨,“谁知道它,给猫粮也不吃,你带没带鸡胸肉?喂它一点,别饿死就得了。” 说完一指猫儿,凶巴巴的道:“再不吃,就扔你在这里跟锦鸡作伴!” 猫儿委屈的喵呜了一声,向李意溪的胳肢窝钻了钻,傅登云脸一黑,心里又厌又妒,伸手就粗暴的拖了它出来。 “哎哎哎,别别别,你别凶它!”李意溪见状连忙阻止,从大锤的包包里找出两包冻干鸡肉来,拆开递过去,“给它吃,别饿着。” 猫儿蹲坐在沙发边上,小口小口吃着鸡胸肉,李意溪看了它一会儿,仰头问傅登云:“你说这里有锦鸡?是那种尾巴老长的,很漂亮的锦鸡?” “《芙蓉锦鸡图》里的那种锦鸡。”傅登云这会儿情绪好多了,脸上露出个笑模样来,“后头有个珍禽园,带你去看看?” 李意溪高兴的点点头,跟他打听珍禽园里都有什么,傅登云想了想,“我记得有梅花鹿,还有孔雀和雪貂,狐狸也有的,还有大鹅和山鸡兔子之类。” “狐狸不偷鸡?”李意溪奇怪道。 “都喂饱了的,偷什么鸡。”傅登云笑笑,想起从前她喜欢看聊斋,天天跟他讲狐狸精的故事。 “男人自己受不了诱惑,就怪狐狸精,男人生不出儿子,倒怪老婆不争气,哼,都是贱人!”十五岁的小姑娘,道理知道得可多,言语间忿忿不平,倒不像是因为看了电视剧才有这样的想法,他忘了问她是不是经历过什么。 李意溪听了他的介绍,顿时就蠢蠢欲动了,催猫儿道:“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们好去玩。” 珍禽园面积颇大,树木郁郁葱葱,到处都有灌木丛和草堆,还有小木屋,从外头看起来,要不是有个栅栏,还差点以为到了那个深山老林。 栅栏拦着人,但视野很开阔,能看到园子的深处去。 园里有湖,是引了山上的活水挖的,李意溪好奇的说了句:“真奇怪,聚水为财,这里有湖还有温泉,怎么之前那个酒店居然还能做倒闭了去?” “上位者决策失误,酒店定位不准确,经营方针有问题,不是一汪活水能解决的。”傅登云淡淡的道。 李意溪侧头去看他,总觉得说这话的傅登云和平时不太一样,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这样的他,倒是和印象里的傅十三一点相似都没有了。 珍禽园新养的一对白色雪貂春天时生了一窝幼崽,正是可爱的时候,见了人就往窝里躲,有胆子大的伸头出来看看,李意溪一直盯着它们看。 傅登云见她喜欢,笑问道:“喜欢?带一个回去当宠物?” 李意溪愣了愣,“……不好吧,毕竟是人家养着的,况且……大锤未必喜欢。” 在她心里,到底是别的什么都比不过她的狗儿子,傅登云心里啧了声,愈发想搞点什么来分宠了。 “去看孔雀罢,说不定恰好看到开屏。”他引着李意溪往前走,路上还看到了梅花鹿。 不过孔雀并没有开屏,倒是看到了飞上树梢的红腹锦鸡,是真的漂亮,五彩斑斓的尾羽和覆羽华丽非常,李意溪不由自主的惊呼道:“要是冬天能下雪,那就更好看了。” “一楼大堂里挂了一幅《芙蓉锦鸡图》,去年下雪的时候请人来画的,你可以看看。”傅登云笑应道。 李意溪听着他的介绍,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哎了声:“你这到底是来了多少次这里啊,都是vvvip客户了罢,这都知道?” 傅登云目光微微闪烁了几下,哂笑了一声没回答她的问题,“回去罢,一会儿吃了饭好去泡温泉了,这里菜不错的。” 俩人遂沿原路返回,往回走的时候,李意溪又跑去瞧了瞧小雪貂,有些依依不舍的出了园子。 傅登云这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清了清嗓子,“你知道么?雪貂呢……” 他顿了顿,李意溪看着他眨眨眼,附和的嗯了声,他这才继续往下说道:“发/情的雌雪貂不□□就会死亡。这是雌雪貂的特殊问题,雌雪貂在交/配季节发情而不□□的话,它们就会患上再生障碍性贫血而死亡。这是一种多能干细胞疾病,这是雌激素毒性造成的,会导致骨髓停止产生足够多的新的血细胞,这是因为雌雪貂是一种被诱导的排卵动物,因此需要通过交/配来让雌雪貂不再发情。‘处/女’雌雪貂如果不□□,将会继续发情,体内出现高水平的雌激素含量,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将会导致其骨髓停止产生红血球,最终危及雌雪貂的生命。” 这知识可真特么够冷的,李意溪整个人都听得呆住了,这会儿她再想起那雪白可爱的小雪貂,就会想到它们以后到了发/情/期的时候…… 这踏马哪里可爱了呜呜呜,只会想起动物世界经典台词“春天到了……”好吗?!!! 李意溪:“……”我要去举报这个人搞/黄/色!!! 看着她悲愤的样子,气得胸脯起起伏伏的,傅登云满意的眯了眯眼,甚至还觉得这丫头的身材如今可比十年前有料得多了——完了,这是真满脑子废了:) 李意溪气呼呼的,直到喝下午茶时才好,酒店里有不少娱乐设施,小芋头跟着爸爸和爷爷去看梅花鹿了,几位女士则去了美容室。 傅登云趁机离开众人,搭电梯上了顶楼的工作人员办公区,分管山庄的经理李云正在等他。 “十三爷,您来了。”李云四十几岁,是原本是傅氏的一位副总,是傅登云花了许多力气才打动他请到傅氏的,可惜后来傅登云要离开,他也不愿意留下,傅明奕便让他过来容城,和章不凡一起打理傅登云名下的私人产业。 这家温泉山庄,是傅登云的个人产业,但明面上是挂在傅氏酒店业名下的,实际上自负盈亏,只向傅登云一个人报告和负责。 “这是八月份到十月份的业务报表,您看看。”李云把准备的材料递过来。 傅登云走马观花的看了,又合上册子,“你们的能力我很信任,有什么难处没有?若是有,尽管说,我能解决的就解决,不能的会跟傅氏要人来解决。” 他之于傅氏,虽然已经不在其位,但依旧重要,是那根将傅氏这座将倾的大厦从风雨飘摇中稳固下来的定海神针,但凡有所求,傅氏所有人无有不应的。 李云笑着摇摇头,“一切如常,只是……” 他顿了顿,仔细看了看傅登云的面色,“今天来的这位李小姐,是您朋友?那下次她再来,十二楼的房间……” “她的身份信息你们录入一下,1202房空出来。”傅登云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眉头一扬,“这是太太,你们要记住。” 他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喜悦,又甜蜜,李云不由得一怔,他还没见过十三爷笑得如此开怀过。 他们认识时,傅登云已经是傅氏的总裁,他手段凌厉,杀伐果断,连眼神都是冰冷的,永远在加班,胃出血了就去医院加班,说话做事精得仿若一架设定好参数的机器。 李云以为他是不会笑的,至少不会笑得如此纯粹喜悦。 原来不是,他突然想到章不凡说过的话,“你以为他是回原籍养老的?还不是为了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章不凡和他不同,他们一内一外,他负责打理十三爷的产业,章不凡负责十三爷的生活起居,又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有些事,章不凡知道得比他清楚。 眼下看来,大约就是这位李小姐了,李云记得自己看过她演的电影,是真好,活灵活现的,又清纯灵动,只是不知道十三爷什么时候看中的人。 他恭谨的笑了笑:“我记下了,十三爷这是……准备结婚了?” “……结婚?”傅登云失笑,摇了摇头,“还早得很呢。” 别说还没搞定人,就是搞定了,阿芙那性子,也不像肯定下来的,更何况,她可是当演员的心野火吹又生了呐。 不过这些他不欲告知旁人,只道:“我先下去了,不必告诉其他人我来过。”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今晚的饮品加一个热可可。” 李云应了声是,没问原因,左不过是那位喜欢罢了。 傅登云回到一楼,和李云分开,去了农家乐的烧烤场找舅父他们,看见李意溪也在,似乎在帮着准备食材,小芋头在一旁,一边是猫一边是狗,跟它们叽叽咕咕的。 他大步走过去,问:“今晚就吃烧烤?” “是啊,我们要了好多东西呢,有肉有菜,还有海鲜,很棒吧?”李意溪捧着碗调烧烤酱,闻声仰着头看他。 她刚做了美容,小脸白皙水润得透明发光,像一块上等的山水豆腐,傅登云呼吸一滞,猛的弯下腰去,逼近了她。 他的唇似乎马上就要碰到自己了,李意溪吓得一动不敢动,“傅、傅十……傅登云,你要做什么呀?” 听起来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傅登云在心里嗤笑,伸手在她后背上拂了一下,施施然道:“有树叶,你这衣服怎么这么容易沾东西?” “……啊?哦、哦哦,是、是啊……可真讨厌。”李意溪嘟囔着应道,也不知道是说衣服,还是说眼前这人。 (注1:雪貂行为来源人民网文章《十大难以置信动物》) 第三十六章 温泉山庄既然叫温泉山庄,自然来的人都要去泡汤的,这里的设施也很好,并不是李意溪一开始想象的那种一个大圆池子大家一起咕咚咚下水的那种。 而是有许多的隔间,隔间里有窗,能看到后花园的景色,池边铺有石板,有温泉水从下方流过,石板是热的,人体皮肤与温热的石头接触,有种温暖的感觉慢慢传遍全身。 “有懂儿童推拿的技师,要不要叫一个帮小芋头按按?”傅登云穿着浴衣,小腿光着,走到隔间角落的桌子边上拿起了印有汤泉服务的小册子。 兰景和扭头看了眼正窝在妻子怀里说走路太多啦脚脚疼的女儿,应了声,“叫罢,替她按按,不然一会儿不肯走路了。” 顿了顿,又道:“替爸妈那边也叫一个过去?” 傅登云应了声好,只用一边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腿微微曲着,上身靠在墙上,姿势随性又潇洒。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到前台,叫了技师,又点了酒水,一式两份——他们开了两个温泉房,兰骥凌夫妇一间,他和李意溪同兰景和一家一起。 李意溪早就脱了浴衣,露出里头穿着的橘黄色带波点泳衣,也露出了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和洁白的脊背,还有笔直修长的长腿,正坐在池边用脚踢水。 傅登云不太敢往她的方向看,他没见过李意溪这个模样,梦里也没有。 那样少的布料,将她完美的身材比例完全在他眼前袒露,胸高腰细前凸后翘的,与他印象里那个脸孔青涩稚嫩身材平板的小女孩完全不同。 此刻的阿芙,仿佛是他养着的那两株木芙蓉,花开的时候,美丽妩媚,雍容华贵,比牡丹都不差。 可能是因为温泉房里温度有些高了,傅登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了起来,甚至能感到背后已经起了一层密密匝匝的汗意。 “我要学游泳!”小朋友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然后就听见扑通的下水声。 李意溪跟着小芋头下了水,池底铺了鹅卵石,光滑温热,踩在上面不知多舒服。 她喟叹一声,抬手抹了一把溅了水的脸,朝岸上的人扬声道:“傅先生,你也下来呀。” 只要他脱了浴衣,她就能看见他的后背了,她的目光有些隐晦的在傅登云的腰腹处扫了扫。 有些期待,若是他后背腰侧有那道疤,就是个铁证,想不认都不行。 一张芙蓉面挂着水汽,小脸粉红扑扑的,嘴唇更是嫣红,美得让人触目惊心,傅登云盯着她,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顿时心生怯意,“我……好的、我马上、一会儿就来……” 你遇见了遇要勾你魂夺你魄的妖精,是狼狈的转身逃走,还是宁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傅登云觉得自己眼下就面临着这个选择题。 可是他踌躇的时间并不多,房间的门被敲响了,他松了口气,连忙转身去开门,是推着小餐车的适应生和按摩技师。 小芋头被抱出水,擦干身子趴在温泉石上,适应生递给李意溪一杯加了棉花糖的热可可,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傅登云趁这个没人注意到自己的机会脱了浴衣,随手往旁边的地上一放,双手一撑就滑进了池子里,并且坐了下去,靠着池壁吁了口气,享受的阖上了眼皮。 温暖从四肢百骸涌入,冲击着他有些紧绷的神经。 李意溪见他已经下水了,有些失望,怎么就没看到呢,这会儿也不好叫他转身了,算了,等会儿等他起来罢。 她眼珠子转了转,抿了口热可可,把一颗棉花糖用舌头卷进嘴里,“傅先生,这里的热可可很好喝哎,你要不要来一杯?” 傅登云睁开眼,“我不太喜欢热可可,麻烦给我杯热红酒。” 他看了眼服务生,和对方的目光碰了一下,闪了闪,立刻又收了回来,听见李意溪哼了声:“不识货。” “您请慢用。”服务生只服务这一会儿,不会一直停留在客人的房间里,给傅登云倒了酒,很快就退出去了。 热的红酒温度恰好,酒味还在,果香和甜润更加突出,在十一月初的夜晚里再适合不过,窗外的明月高悬,或许还有风从树梢走过,他却想起了红泥小火炉的诗句。 服务生出去,先去见了李云,告诉他:“李小姐觉得热可可味道很好。” “十三爷呢?”李云问。 “十三爷没说什么,样子看着还算满意。” 李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点点头,低声嘱咐了两句,背着手又回了自己办公室。 李意溪喝着热可可,眼珠灵活的转了转,她在想办法,想看看傅登云的后背,心痒得很。 “傅先生,你要不要过来一点?”她笑盈盈的,一点都心虚,“方便说话。” “池子不大,你说话我听得见。”傅登云不肯上当,真当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看是不能给她看的,要知道当初做手术只为了修复明显的伤痕,腰部那种轻易不示人的地方,有疤就有了,谁会特地整掉,只要一转身,立马露馅。 试了几次,李意溪发现他就是不肯挪窝,有些气馁了,噘了噘嘴,再不和他说话。 等小芋头按摩完重新下水,池子里的格局就变成了傅登云和兰景和背靠着门坐在一起,李意溪和颜彤坐在他们对面,小芋头满场乱游。 明明在一个池子里,却分成两个阵营,各聊各的。 小孩子不能泡太久,很快小芋头就不肯待在水里了,嚷着要起来,“爸爸妈妈,我们去晒月光啊,看月亮姑姑嘛。” 颜彤和兰景和分别看了李意溪和傅登云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暧昧的微笑来,“我们先走啦,你们好好享受,不要浪费哟。” 他们一走,房间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李意溪和傅登云相对而坐,不言不语的看着彼此时,竟渐渐有了种对峙的气氛。 片刻后,是傅登云先挪开的目光,“你视频录好了?” 听他主动问起这个,也有些打破沉默尴尬的意思,李意溪就嗯了声,“录好了呀,下周就发。” 她歪了歪头,露出期待的目光来,傅登云看着她,心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看起来你很喜欢做这件事。” 隔着水汽,李意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勉强,但她还是笑着应道:“是啊,很喜欢。” “你当初怎么想到去拍戏的?”傅登云很快又问,若不是她的电影横空出世,他或许还要更久才能找到她。 李意溪望着他,想说的话突然就改了,“当然是因为站得越高,就越多人看到我了,傅先生,你说,看到我的人里有没有我要找的?” 傅登云愣了愣,“……你要找的?是谁,同学?朋友?还是亲人?” “嗯……”她抿着唇想了想,“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紧盯着他的反应,然后就看见他有些不屑的勾了勾嘴唇,有些懒散的开口,“重要的人,既然那么重要,你又是怎么和他是去联络的?” 李意溪眨了眨眼,辩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是因为……” 她猛的顿住,有些懊恼的皱了皱鼻子,“总之,有苦衷的嘛。” 傅登云又愣了愣,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的确,他也没查出来她仓促离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苦衷?什么苦衷?”他追问道,因为语气变急,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苦衷能让你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重要的人,难道不是该……一直和他在一起,彼此分担苦难一起解决问题么?凭什么……凭什么你先走?” 他激动了起来,心底的话脱口而出,这些问题在他日复一日的自我询问中被不断加深印象,到最后已经成了扎在心头的一根刺。 碰不得,摸不得。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怨妇,喋喋不休的问为什么,只想要个答案。 却没有发现李意溪在他的逼问下神色变幻不定,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缩进了池角,脸上露出了惊惧痛苦的神态。 她环抱着手臂,有些结结巴巴的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来不及,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还记得跟你约好了等你好了去看花……我也不想的,可是……” 她知道,他是傅十三,他喋喋不休抱怨她心狠的样子,和十年前抱怨她戳痛他伤口是一模一样啊。 “傅十三!”她突然冲了过去,带起一阵水花,然后在劈头盖脸的水珠里抱住了他的肩膀。 可是还没来得及哭,就被男人拽着胳膊一把扯开,他冷着脸,执着的问她:“你的苦衷是什么?” “我……能不能不说?”她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睁眼怔怔的看着他。 傅登云扯了扯嘴角,冷笑了声,“你觉得呢?” 好半晌才反问他:“你是不是傅十三?” 他要真是傅十三,怎么会这么不温柔?他明明,是这世上最温暖最体贴的一个人啊。 傅登云看着她眼底的挣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你的苦衷你可以不说,那你的问题,我也同样可以不回答。”他说了这一句,然后哗啦一下子,从汤池里站了起来。 昂藏的身躯在她眼前展现,男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修长的双腿,以及中间被湿透的布料包裹的部位,全都曝露在空气里,带着迷人的气息。 可惜李意溪没有心情观赏,她伸手想要抓住他,“傅十三……” “嘘!”他伸出食指抵住双唇,微笑着摇摇头,“李小姐小心认错了人,我先走了,希望你继续好好享受。” 他笑着,可是眼底以前冰冷,李意溪看到了他不容拒绝的冷淡。 他越过她,在她旁边坐上了岸,长臂一伸就捞到了浴巾,把自己裹住以后才站了起来,倒退着走到门边,“李小姐,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让自己的背部面对过李意溪,更别提让她观察有没有伤疤了。 李意溪的神色黯然了下来,让她更难过的是,怎么会这样?事情的走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认出他是傅十三,他就一定会承认的,然后他们就能和好。 从没想过,是互相逼问,他想知道她的秘密,她也想听他亲口承认,最终僵持不下。 傅登云走了以后,她恨恨的拍了一下水面,很快也起来了,脸色不虞的回了自己房间。 泡过了温泉后人疲累得很,李意溪和傅登云都不约而同抱着搞砸了事情的沮丧之情很快入睡,然后跌入了不同的梦中。 傅登云梦见了李意溪刚才在温泉池里扑向他的一幕,却不是惊讶或喜悦的叫他名字,而是在喊:“救命,你救救我……” 虚弱又绝望,一下子就将他从梦中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她的苦衷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事会让她至今都三缄其口?当年发生了什么,又是谁在其中遮掩,让他不管动用多少人脉关系都无法打听到蛛丝马迹? 还有远在花城的李家、绍兴俞氏,还有芜市的齐市族人,那些与李芙有着关系的人们,到底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仿佛有一根线,以李芙为开头,以李意溪为结尾,中间一团乱麻,让傅登云觉得混乱不堪。 而隔着一堵墙的李意溪,也在做梦,她梦见了那个冬天,花城到处都能看到盛开的三角梅,阳光温暖又怡人,是那样的美丽,却让她觉得如坠冰窖。 那个春天始终没有来,没有龙华寺的桃花,她和傅十三的约定没有遵守,彻底失约,为了自己。 “陈琰……”梦里出现了这个人,这个十年不见的人,李芙最害怕想起的名字。 却也是她的恩人。 李意溪睁开眼,看见漆黑的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幽幽的叹了口气,还不如梦见凶巴巴的傅先生呢。 第三十七章 刚过去的夜晚对李意溪和傅登云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妙的记忆。 人有种逃避的本能,本能的去绕开那些自己不敢或不愿意去面对的人和事,就像遇到了路障那样。 李意溪是这样,傅登云也是这样,不约而同的忘了昨晚有过的对峙和争执,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不让马上就要离开的兰家人坏了心情。 “傅先生早上好。” “李小姐早安,去吃早餐罢?” 彼此都是言笑晏晏的,竟然连久经人事的荣语和兰骥凌都没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来,还嘱咐道:“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以后你们俩呐,就得互相照顾啦。” “您放心,我们会的。”傅登云垂着眼,轻飘飘的应了句。 李意溪侧脸看了他一下,发觉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于是也只好笑着嗯了声,“肯定的,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事自然互相照应了。” 都是天生的演员,把一切分歧都好好的掩藏在平和的表现下。 不过他们也没有完全能装得和来时一模一样。来的时候傅登云是坐李意溪开的那辆车来的,回去的时候却是和兰骥凌一起。 离开温泉山庄之前,有服务生送了东西到李意溪房间,“李小姐您好,因为您是本店第一万名登记入住的顾客,为了表达我们对您的诚挚谢意,特地送上一份薄礼,谢谢您的光临,祝您生活愉快。” 李意溪送走了人,又赶时间下楼和大家汇合,拎着礼盒就走了,直到回了家拆开来看,才知道送的是一款可可粉礼盒,礼盒里黑白巧可可粉各一罐,和一瓶棉花糖。 意外之喜让她原本有些灰暗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加上回到家后就再也没梦见过从前的事了,陈琰她也没再想起。 兰家人在周一离开容城,她是在当天下班回家时才知道的。 她早上没把狗送到对面傅家,多少有点逃避的意思,傅登云却像特地等她似的,她刚回到门口,他就出来了,“真巧,我还想着去看看你回来了没有。” 他一脸的若无其事,李意溪反而愣了愣,“……呃、有事么?” “你早上怎么没把大锤带过来?”他问了一句,又解释道,“小芋头回京市了,本来还想和大锤玩一玩的,结果没见到它。” 李意溪顿时有些心虚,目光微闪着解释道:“因为、因为我早上快迟到了……对就是这样的,所以走得急,没来得及送它去。” 傅登云似笑非笑的逡她一眼,哦了声,“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想看见我的。” 语气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叫李意溪心里更加没着没落,她根本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肯承认自己是傅十三,却还跑她跟前晃来晃去,吊人胃口有意思?看她出洋相就这么好玩? 她心里堵得慌,一时间没了和他说话的兴致,“要是没事的话我就……” “你等等,我给你拿些东西。”傅登云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 她只好改口哦了一声,站在原地等他。 傅登云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宝石蓝的盒子,递给她,“这是景和他们之前去英国带回来的,他们来了这么久,你也照顾他们许多,这点东西就当临别礼物了,收下罢。” 李意溪愣了愣,拿着手里的东西掂了掂,有几分重量,“这是什么?” 她好奇的打量着盒子的外包装,上头有一行英文,翻译过来好像是鱼子酱。 “以人工养殖十五年的欧洲鳇鱼卵制成的欧洲鳇鱼子酱。”不等她惊讶,傅登云就率先解释道。 一条欧洲鳇至少需要十五到二十年才能取卵,它们的卵制成的鱼子酱品质和口感都是最超群的,价格不菲。 这份礼物让李意溪觉得烫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又不是Almas,不用觉得受之有愧。”傅登云疑惑的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觉得贵重。 李意溪语气一滞,她忘了,人家可是在清水花园有两栋别墅的土豪:) 傅十三到底做了什么打家劫舍的事,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 不过想想当初在医院见他的时候,他虽是病号,也没住单人病房,但一应吃穿用度都很好的,别人家等钱做手术,他是自己觉得心灰意懒不想做。 这么一想,他家好像就挺有钱? 李意溪眼珠子转啊转,不住的打量他,倒是把之前的尴尬全给忘了。 傅登云是什么人,那是在商场摸爬滚打过的老油条了,看人眼光毒辣得很,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我家做生意的。” 哦,难怪了,难怪只有顶级的Almas鱼子酱才能入他的眼了。 伊朗出口的Almas鱼子酱是世界上最贵的鱼子酱,它是用大白鲟的鱼卵制作的,盒子外层还涂有金箔,年产量仅八到十三公斤,一百克的售价就高达两千美元。 这会儿她看傅登云的目光,就跟看一块行走的金子似的,原本觉得烫手的礼物也收得心安理得了,“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傅登云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有些好笑的点点头,“拿着罢,吃完还有。” 可算把人给哄好了,这哪是什么兰景和带来的礼物,明明是他托对方代购回来的日用。不管用了什么明目,能让她喜欢就好,傅登云心道。 他是拿自己的身份吊着她想听她亲口说出她的苦衷是什么,却绝不愿意因此就把人越推越远,他从不怕有心结,毕竟心结能解。 但若是人又不见了,他上哪儿解这个结去? 李意溪已经开始想花式吃鱼子酱十八法了,没想到啊,有朝一日她也能享受一下这被疯狂追捧的“黑色的黄金”了啊。 “你的视频做好了?”忽然听到傅登云这么问她。 李意溪从美味的幻想中回过神来,愣愣的看了他一眼,这问题他不是问过了么,怎么又问,记性不好?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又因为刚收了人家的礼物,脸色比之前要和颜悦色得多了,“周四发,快了。” 白天她在陈宁锦的电脑里看到过粗剪的成片,觉得还不错,让她愈发期待发布以后网友们的反应。 傅登云记得她说过的,这会儿也没仔细听,只胡乱点了点头,又想起那晚她说的那句话来,站得够高的话也许就能让在意的人看见自己了。 可是当初他也曾呼风唤雨,垒起许多人的前途和道路,也斩断很多人的退路和未来,怎么不见她看得到自己? 哦,对了,她认不出来的,认不出来恢复了容貌以后的傅十三的。 李意溪这时也想到了这个,她认识的傅十三,脸上的伤疤破坏了完整的容貌,虽然温暖体贴,却总是沉默,那现在呢? 是傅十三原本就该有的样子,还是经过修饰后更加完美的样子? “哎……”她想问问他的整容医生是哪位,想了想,没敢真的问。 傅登云望着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腿,“怎么?” “没、没事了。”她忙摇摇头,“我先回去了,明天……” “明天记得带狗过来,我怕它饿死了没人收尸。”他飞快的接了句,把李意溪原本想说的话堵住了。 李意溪立刻就把想说的话忘了,气呼呼的,“才不会饿死呢,我放了狗粮和水给它的。” 这人可真讨厌,她说完扁了扁嘴,转身就去开门,傅登云看着他,眼睛弯了弯。 他抬手摸了摸心口,外套口袋里装着一张小小的照片,十五岁的李芙,慢慢的,和二十六岁的李意溪重叠在一起。 收藏的照片好像已经没有用了,她在眼前,只要不走,他的旧伤就不会复发,不用再依赖偷窥得来的甜蜜安慰自己。 周四,天气很晴朗,阳光照得人都愉悦起来,李意溪觉得这几天都是好事。 先是收到了礼物,又和傅登云之间恢复和平,虽然他还是不承认他就是傅十三,但没关系,她知道他是,再是卢师瑜的学习初见成效,再过不久就可以结束回京,她的任务马上就能结束。 最后是今天,视频就要发布了,于是她一天都喜滋滋的,充满了期待。 在千里之外的京市傅氏,今天也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上午十点整,会议室高管齐坐,章不凡拍了拍话筒,“各位董事上午好,下面由我代替傅登云先生……” 这次章不凡回京,是为了完成傅登云一手创办的心慕的法人变更,心慕珠宝由傅登云私人出资创办为个人所有,托管于傅氏旗下,由于他本人已经移居容城,日益淡出管理层,为了心慕的发展,在和傅明奕商量以后,决定让心慕正式并入傅氏的版图。 从此,傅氏经营的产业更加多元化,彻底完成了从傅霈时代就开始的企业转型,实现了平稳过渡。傅登云因此获得了从傅明奕名下转让出来的百分之五的傅氏股份,个人持股份额增至百分之二十五。 傅家大房三个儿子来自不同的母亲,老爷子一视同仁,成年后各给百分之十的股份,之后是论功行赏,比如傅明奕所持的百分之三十是继承自傅霈的遗产,其中的百分二十是因为傅霈凭本事额外所得,至于傅海,他才能平庸,这些年敬业老实的办事才攒下了百分之五的股份,还不如傅登云的多。 不过傅登云多的那百分之十,倒不是老爷子奖励的,而是他明里暗里从二房手里弄来的——当初分家,大房独得七成,二房只有三成,被傅登云一搅和,就只剩两成了,亏的不是一星半点。 至于老爷子前后两位妻子带来的嫁妆和婚后所置私产,也早在她们身故后交给了她们的儿子继承。另外老爷子手里还有股份和私产,就算要争也是以后了,因此傅家大房至少从前和现在、以及短暂的将来里,都是和睦的。 因为心慕珠宝在外界一直就是傅氏的产业,所以这次大人变更没有对外公布,会议在傅明奕宣布由傅明柔任心慕珠宝总经理兼首席设计师后结束。 “大家一起去吃饭。”傅明奕向傅明远兄妹俩招招手,又特地叫了声章不凡,然后问,“十三叔和……李小姐都还好罢?” 章不凡笑道:“还好,老样子。” 他没说得太详细,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俩人已经明里暗里交锋过许多次了。 傅明奕挺放心,道:“知道你回来,家里准备很多东西,你晚上回去吃饭的时候顺道拿了,到时候带给十三叔。” 章不凡点了点头,傅明柔跟着问:“不凡哥,我十三婶怎么样了,还没和十三叔……那啥么?” 那啥是啥?章不凡愣了愣,瞧着她的眨啊眨的眼睛,就猜到没什么好事,忙打了个哈哈,“……这我哪知道,我也不敢问呐。” “……没用!”傅明柔鼓了鼓脸,哼了声。 章不凡耸了耸肩,“李小姐现在每天都要上班,我也很难见到她的,你问我,还不如直接跟十三爷打听。” 傅明远这时想起了个事来,“我记得心慕珠宝的代言人,好像和十三婶有点关系?” 他说的是卢师瑜,章不凡也想起来了,点点头,“她和李小姐在学习,之前十三爷还跟她们一起去了苏市。” “怎么这么巧,代言人偏选了她。”傅明柔笑了。 听她说起这个,傅明奕有些心虚,这人选是他故意定的,但不能说,就像这次心慕换法人的真实缘由那样,“心慕是我准备给十五六岁的李芙的,可是她已经大了,我给她换别的。” 小傅总:吃狗粮的我心里也很苦的,到底有没有人会知道??? 一个公司不公开的更换法人,外人是不知道或者不感兴趣的,网友的目光在这一天,全都被曾经的影后李意溪给夺走了。 晚上八点半,叮咚视频上一个叫“小昆班”的账号发布了一条视频,同步分享到微博,“小昆班:水袖流转,浅斟低唱,水磨声调,是六百年的婉转悠扬,是蓦然回首的倾心相伴,昆曲传承路漫漫,唯求非遗不死,与家国永存,今天,我们从《思凡》开始,走近昆曲。[视频链接]” 视频封面是从之前在网上引起过关注的视频里截的一个画面,和后来重新录制时虞盛清给她拍的戏装照拼在一起,一随意一正式,相得益彰,互为补充。 李意溪终于爬上了她长草的大号,转评赞一条龙,然后兴奋劲在看完视频后就过了,开始琢磨是不是哪里不够好,开始和俞丽讨论起自己的表演动作来。 到了点儿就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见了傅登云,听见他对自己说:“恭喜。” 愣了愣,何喜之有? 可他又不肯说了,只一味看着她,也不怎么笑,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啊。 她忐忑的到了学校,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陈宁锦,她抓住李意溪的肩膀摇晃着道:“阿芙,你要火了!咱们小昆班都要火了!” 李意溪愣愣的眨了眨眼:“……做梦?” 陈宁锦:“……”不是我说姑娘你也对自己太低估了罢??? “是真的,阿芙,你上热搜了!”陈宁锦还怕她不信,掏出手机来打开给她看,“看看,半夜的时候第一名呢,现在都还在前三,啧啧啧,影后就是影后,过气了也是影后。” 李意溪:“……”好话是好话,就是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 第三十八章 网传的视频开头,是李意溪一身深蓝色的练功服坐在练功房的地板上,身旁的墙上挂着琴囊,“《思凡》这一出戏来自《孽海记》,它是属于昆曲时剧,讲述了小尼姑色空渴望离开寺庙,对世俗生活的向往,表演者在表演过程需与手中的拂尘相结合,对唱功及身段都很高,所以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的说法。” “小尼姑思/春、思凡,毫不掩饰,性情耿介直爽,跟常见的才子佳人谈情时的九曲十八弯心思完全不同,整出戏的舞蹈和身段表演都非常丰富。” 到了视频的最后,则是她对“小昆班”账号主体的介绍,“大家好,我是李意溪,一个学习了很多年昆曲的……嗯,算演员罢[笑],小昆班呢是我们在朋友和前辈的建议下做的第一次尝试,希望能通过这种视频的方式让更多的人了解昆曲和昆曲人,以后还会更新更多的视频,谢谢大家的支持。” 她的声音从来都是婉转悦耳的,语速快时,像珠落银盘,叮叮咚咚的清脆,语速慢时,又让人觉得春风拂面,尤其她那双眼睛,含着一泓春水。 真的是应了那一句话,“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所以当初她的昆曲少女阿梨才会成为许多观众念念不忘的经典,被她转发的视频下面有一条热门评论,是她的粉丝发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在舞台上发光的你了,今天,所有的意难平都可以消失,你还在,真好。” 加上在她转发以后,卢师瑜也第一时间跟着转发了,卢师瑜代言的心慕珠宝新系列广告满天飞,凭借着清纯可人的外型成了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她的广告照应可不是开玩笑的。 还有陈芸,她是业内有名的经纪人,行走娱乐圈的,多少给她点面子,有她的背书,便不会有什么人在这个时候出头来黑李意溪——实在是没必要,谁不知道现在的李意溪已经不足为虑了呢。 但网友们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演艺圈的老前辈荣语也转发了小昆班那条微博——她倒没明晃晃的表露出和李意溪的关系。 更别说各位曲艺届的大小演员们了,都纷纷转发点赞,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让人看见的是他们对李意溪的赞赏。 更有票友深扒李意溪的成长经历,竟然在网络上浩如烟海的视频里找到了她当年拿小梅花奖时候的视频,“师从俞丽,十五岁一登台就拿了小梅花奖,二十岁一出道就是影后,这起点是怎么混到现在这地步的[笑哭]是不是太佛系了点?” “李意溪这么牛叉的吗[疑问]” “百度完回来了,我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视频[柠檬]” 毕竟是宣传优秀传统文化的视频,李意溪在娱乐圈除了出名的走背运之外又没什么黑点,网友不大能黑得起来,反而都挺高兴她现在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的。 “拍不拍戏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过得开开心心的,娱乐圈每年这么多新人,实红的能有几个?还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开心要紧,不后悔就好。” 人们对好看的人无论男女都多几分容忍,更何况他们早就先入为主的把李意溪想成一个坚强面对生活的小可怜,于是李意溪收获了人生第二次粉丝增长高峰。 第一次是在多年前《昆曲少女》拿奖的时候。 网友们就这样把李意溪送上热搜,仅仅用了几个小时,在之后的时间里,虽然位置稍有回落,但还是很靠前。 所以当李意溪打开微博,看到热搜榜单上和自己有关的词条,#李意溪昆曲#,第一反应不是激动,而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愣愣的看着陈宁锦,“师姐……这、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想什么呐。”陈宁锦嗔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道,“阿芙,咱们开门红啦。” “接下来拍什么?”她问,总不能一直靠李意溪一个人罢? 李意溪眨眨眼睛,没她那么快能回过神来,还傻傻的看着手机屏幕,她没想到,“热搜居然这么好上的?” 从前她听说热搜这东西,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的,说不定给了一大笔钱,才待了两分钟,就被别人更有爆点的话题给挤掉榜了。 没想到她才拍了一条视频,就待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 陈宁锦挠了挠头,也不太明白,“可能是大家看你一个过气影后唱戏挺有意思?凑热闹嘛,还有卢师瑜不是帮你转发了?” 也就她不在意李意溪高不高兴,大喇喇的把过气两个字说了出来,李意溪撇撇嘴,“就是大家想看我笑话?” “也不都是罢,大部分人还是很支持你的哇。”陈宁锦也说不准,索性不想了,“哎呀别管了,反正你上热搜是好事,对你,对小昆班都好,这不就得了。” 说完她拍拍屁股去找虞盛清了,半晌回来后问李意溪:“你唱不唱《琴挑》?盛清跟你搭。” 那是和《思凡》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了,李意溪倒没多想,“可以的呀。” 她低着头,想了好久,还是发了一条新的微博:“李意溪v:#李意溪昆曲#谢谢大家的支持,让我受宠若惊,以后会努力给大家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鞠躬.jpg]” 新关注她的网友觉得她真是温柔又认真得可爱,一窝蜂的跟她么么哒,而老粉丝们,则更期待她重返荧幕,“希望你开心,但也期盼你再有《昆曲少女》那样优秀的作品问世。” “希望有一天能在电视上和影院里见到你。” 李意溪看见就忍不住嘀咕了,“哪有那么容易哟,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说到底,这都是因为她无戏可拍不得不暂退演艺圈后为复出做的努力,或者叫挣扎罢了。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热闹一天两天就算了,反正现在不管什么事上了热搜都这样,除非真的事情性质很恶劣,否则一两天大家就会有别的瓜可吃,就散了。 没想到的是,到了当天晚上,她居然又收到了一波@,打开一看,居然是来自好些个大v,比如团中央之类的,顿时就慌了一分钟。 我没干啥犯法的事罢?也没涉黑涉黄传播不正当思想言论罢?政治立场都很正确罢?想了一圈,确定没事了才打开@她的消息,仔细看了起来。 原来是一个叫“Dreizehn”的网友在转发她的微博时顺手@了几位主流媒体的账号,现在都说要加强文化软实力文化推广嘛,李意溪就这么被点名表扬了。 视频还被转载到Today上,有种越传越广的趋势,眼看就要红出圈,终于在这个周末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首先是快年底了要搞kpi的营销号和八卦娱记,营销号都是转载网上已有的消息,娱记们却是联系到了陈芸,希望能够采访一下李意溪本人。 陈芸真是哭笑不得,“我已经不是李意溪的经纪人了,不可能说我同意让你们采访她就可以采访到的……” “我知道,就是想请你帮忙搭个桥,你放心,问题都很简单的,就是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最近在做什么之类的。”打电话来的娱记和陈芸关系不错,才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陈芸却道:“我问她一下,不过不能保证啊,万一不成……” “谢谢谢谢,成就成,不成也没事。”对方忙道,其实主要是除了陈芸,他们谁也没李意溪的私人联系方式,不然早自己问了。 陈芸也就随口跟李意溪一说,她想了想,拒绝了,“没什么好说的,省得到时候惹出什么事来。”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大谈特谈的事,上了热搜又被央媒点名表扬已经很高调了,再蹦哒就说不准要碍别人眼了。 这是上热搜当天晚上她见到傅登云时,他提醒的原话,还道:“我不太知道你要什么,但欲速则不达。” 他说这话时神色淡淡的,始终看不出喜怒来,但李意溪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他有些消沉的情绪。 似乎对这件事并不那么看好,她还故意道:“大小算一件喜事,我请你吃饭罢,当庆祝?” 他也拒绝了,“算了,这两天胃不太舒服,没什么胃口,这点事都要庆祝的话,还有什么事不庆祝的。” 这是李意溪这两天遇到的唯一一盆冷水,一下就将她欢喜到冒烟的情绪浇灭了一半,这才发觉自己不够稳重,怕是要忘形。 一时间有些庆幸,又有些讪讪的,觉得这人也挺没意思的,提醒人不能委婉点么,说话可真够不客气的。 不过算了,看在他是傅十三的份上,暂时放过他,李意溪腹诽一通,所以接到陈芸的电话就回答得很冷静了。 接着是容城卫视《演员》节目组的导演陆为先,《演员》这个节目是时下很火演技竞演类综艺,以演技为视角,让演员们进行演技对决,请的自然都是曾经家喻户晓如今已经默默无闻的“过气”演员或者演艺圈新人。 总之一句话,就是请些不红的演员来露个脸,再请几位导演当评委,点评演员的演技,分出个冠亚季军来,这中间有没有话题有没有热度,就看节目组怎么运作了。 邀请名单还没最终确定,陆为先瞄上了李意溪,“我觉得她很好,首先有过代表作,曾经很火,现在过气了,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而且她现在有话题度,请她还是比较划算的。” 编导们一合计,没有人反对,“而且她没什么黑料,不说到时候能不能翻红,起码不会被黑影响咱们的节目。” 符合选人条件,有新的话题,稳定,这几点足以让他们同意李意溪加入这个节目。 问题是怎么去请人,要知道李意溪现在可是没有经纪公司了的。 陆为先想了想,为了表示节目组的诚意,他特地抽空去了容戏,找到了李意溪,第一句话就是:“你这里可不好找啊。” 听说容城卫视的导演找自己,李意溪很惊讶,心里一动,觉得自己要的机会或许就在眼前了。 她笑了笑,“这里安静,学生们练功能更专心些。” 这里是容戏校园很里面的练功房,树木成荫,隔绝了外界的噪音和喧嚣,到处都是一派宁静的气氛,仿佛不管时间如何流逝,这里永不变样。 “我来是有事找你。”陆为先自我介绍又递上名片后,开门见山道,“我代表《演员》节目组,向你发出诚挚的邀请,希望你能加盟我们剧组。” 接着他介绍了一番节目的运作模式,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像只要她参加了,明天就能红遍大江南北。 好在李意溪也不傻,她虽然心动又兴奋,但脸上却不露分毫,只道:“我能不能考虑几天?” “当然可以,你想好了以后打我电话就行了,你放心,片酬绝不委屈你。”陆为先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意溪好好把人送走了,回头这才觉得实在是个很难拿定主意的事,她想去,可是这些花里胡哨的节目她又完全没应对经验,又怕出错踩进坑里。 可要她放弃,又实在舍不得。 她在纠结犹豫,另一边的京市,杨槿华已经通过自己的关系网知道了这件事,顿时就觉得危机感又来了。 李意溪和她是死对头了,但不管她怎么作妖,都没能把李意溪给搞臭,她虽然处处倒霉,但始终什么事没有。 以前杨槿华就总是觉得好像有人故意在护着李意溪那小贱人似的,好容易她滚出娱乐圈了,怎么又要回来了?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李意溪离开公司以后,她的日子好像也不太好过起来,先是心慕珠宝的代言被抢,接着是《昆曲少女》的剧本,还都是被卢师瑜截胡。 《昆曲少女》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当初输给李意溪,现在又要输给卢师瑜?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转身搂着身旁的胖男人,娇滴滴的撒起娇来,“刘哥~你说,《昆曲少女》真的不能给我吗?” “这个真没办法,要是能,我当然给你啊,可这不是……哎……”男人看着怀里撒娇委屈的小情人,无奈又心疼。 杨槿华冷哼了声,甩开男人的肩膀,“哼,你就是哄我罢了,就是想睡了我就不管,想当初为了跟我在一起你什么都肯答应我的,现在呢?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得到了就不珍惜。” “哎呀,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急急忙忙去哄,还要给她讲自己的难处,“是真的没法子,定了人选后投资人那边觉得还算满意,说什么为了保证拍摄顺利,不叫轻易换人,还是女一号这种这么重要的角色,你让我怎么给你暗箱操作去?” 杨槿华眼珠子一转,“投资人是谁?” “是谁你知道了有什么用。”男人可能在防她背叛自己,怎么都不肯透露,“人家说了,不能说,而且我也不太清楚,这事儿只有导演最清楚。” “哼,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怕我……”杨槿华朝他飞了个媚眼,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容城卫视那个《演员》节目,我要去,我不管,你给我搞定。” “好好好,这个容易,我一定帮你办到。”男人一边应,一边搂着她往床上按,“让我亲一口,憋死我……小妖/精……” 杨槿华一面应承着,一面在心里冷笑,李意溪想要回来?哪有容易!既然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出现! 第三十九章 先不说杨槿华是不是暗地里打什么坏主意,直说李意溪这边。 自从见了陆为先,她就犯了选择困难症,一会儿觉得这样最好,一会儿又觉得那样可能才最妥当,想得太多,反而做不出决定。 还颇有种坐立不安的趋势。 其实李意溪很纠结,俞丽也好,陈宁锦和虞盛清也罢,看起来都给不了她什么建议。 他们长期身处安贫乐道的曲艺界,对浮华的娱乐圈有多危机重重根本就不懂,只会告诉她:“喜欢就去,去了能演就演,不能或者不喜欢了就回来。” 她也不是完全无处可求助的,陈芸就在那里,《演员》选人的消息瞒不过耳聪目明的专业经纪人的。 陈芸等着李意溪来问自己,她觉得她或许需要帮助,但却始终没有,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她们终究是越行越远,她不再是离李意溪最近的人了。 但同时又有些欣慰,她或许已经学会了在这个圈子里自己拿主意,成长总是件好事。 其实李意溪只是一时没来得及想起她,她这会儿正一个人琢磨着呢。 但她又实在想找个人说一下,毕竟内心的情绪快要满溢,总要有人倾听一下苦恼分担一点压力,这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正好晚上去接大锤,见了傅登云,她眼前一亮,“傅十……咳咳,傅先生,我有个问题想咨询一下你。” 傅登云愣了一瞬,趁机道:“去你那边说。” 李意溪挠挠头,哦了一声,就这么把人给带回去了,关门的时候还拉了拉把手看看关没关严,傅登云看她一脸认真,知道不该笑她的,但还是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李意溪回身时仿佛听见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声从耳旁走过,耳尖一热,扭头睁眼去瞪他,却在看见他来不及隐去的笑意时又愣住。 她瞧着他,多年前的往事再度浮上心头,那个温暖又沉默的少年,就算毁了容,也还是惊艳了她的时光。 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傅登云不知道她在发什么呆,叫了她一声:“阿……李小姐,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他一面说,一面熟门熟路的在沙发上坐下,还一点都不见外的拿了个杯子倒杯水,然后好奇的拿起手边的一管东西看了看,都是韩文的,应该是护手霜。 有的单身女孩子的屋子很难一直保持窗明几净,茶几上散落着李意溪用的面霜和护手霜,装零食的果盘下压着一张字迹潦草的纸张,沙发上丢着基本杂志。 “就是……”李意溪回过神,眨了眨眼,又咬了一下嘴唇,“我接到了一个邀请……” 傅登云一面听一面翻她的杂志,花花绿绿的,明明不感兴趣,动作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听着她的话挑了挑眉。 真的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傅登云虽然对娱乐圈不太熟,但他对资本很熟,娱乐圈不管再怎么被妖魔化,说到底还是资本游戏。 只要本够厚,就能横着走,还没人敢触霉头。 但他在面对李意溪问他到底去好还是不去好的问题时很犹豫,她原本就是明珠,后来是被蒙了尘才沉寂下来的,这一去,就如同明珠被拂去尘埃,重新露出光华,终究要大放异彩,他当然可以再充当一次她事业道路上的“人祸”,可是那样的话……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抿着唇,努力掩盖着内心的心虚和焦灼。 李意溪嗯了声,静静地看着他,听见他问:“如果你有机会演戏了,红了,越来越多戏可以演,还会回来么?” 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愿意重复一遍那样的事,虽然并不后悔,可是会觉得无颜见她。 李意溪被他的问题砸懵了头,愣了愣,“为什么不回来?这是我家呀,我不可能回花城的,又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拍戏的呀。” “那万一你在别的地方买了房子呢?”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特别在意这个问题。 李意溪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再怎么在别的地方买房子,都不能改变容城是我家的事实,我十四岁来的,以前是……总之以后都会在这里的了,我还得给师父养老呢。” “那以后呢?永远在这里么?”仿佛急于确认什么似的,他立刻追问道。 他异常的反应终于引起了李意溪的注意,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下,在他眼里看到了十二分的认真,心里一惊。 继而又猛然一松,她要重返娱乐圈,他如果真的不在意,倒不能让她确定这是傅十三了。 想到这里,她看着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若有所指的道:“以后可说不定,我总要嫁人的,当然老公在哪里我在哪里了。” 傅登云一怔,刚刚不是还说要在这儿给师父养老的?怎么又不一样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朝她点点头道:“你去罢,去了以后好好参赛。” 反正,以后他不可能让她嫁给别人的,姑且信她一次。 李意溪觉得傅登云真是有趣极了,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好啊,我也想去的。” 仿佛终于得到了认同,满腹的心事随着下定的决心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 傅登云没她那么高兴,反而觉得有些糟心,越想越觉得忐忑不安,可这感觉没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我饿了。” 李意溪笑容一顿,抓了抓耳朵,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家里没什么吃的……” “没关系,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傅登云不是那种听不懂声儿的人,问题是他这会儿不想懂,就想折腾她一下。 他非要留这儿吃,李意溪就不能对付了事了,原本只想着煮一点面就算了的,“那……吃面成不成?” “我想吃饺子。”傅登云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周身散发出一股委屈又懊恼的气息。 李意溪摸不准这人到底怎么了,不敢惹,忙点点头,“三鲜馅儿的还是猪肉白菜馅儿的?煎饺么?” 顿了顿,“还可以多给你煮个汤,蔬菜丸子汤?” 见她殷勤,傅登云心口的气顺了,矜持的点一点头,“可以。” 然后就跟个地主老财似的,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就等着饭来张口了。 李意溪摸摸鼻子转身进了厨房,一个人的日子总是懒得做很麻烦的大菜,于是她屯了许多的方便食品,拿了两包方便湿面,挖一勺红葱酱,顺便煎一片午餐肉和太阳蛋,葱香和蛋香肉香混合在一起,又很快被煎饺的味道冲淡了少许。 这时锅里的水滚了,她把一包牛肉丸拆开倒进去,没一会儿就见一个个肉丸子膨胀发大起来,锅盖掀开后又很快变小,浮在水面上,再把生菜放进去烫熟,调味即可出锅。 不到半个小时就吃上了饭,傅登云有些惊讶,然后静静地拿起筷子来,听见李意溪问他合不合口味,他顿了顿,点点头:“挺好。” “真的可以么?”李意溪有些担忧,这样的方便食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合不合适吃。 傅登云再次点了点头,是真的觉得不错,虽然肯定比不上动辄三四位数的饭店大餐,但因为是她,他就觉得挺好的。 或许是觉得请他吃方便食品有些不好意思,李意溪在饭后还特地给他上了份甜品,用椰奶和自己煮的奶茶冻做的,傅登云没吃过,觉得有些好玩,“吉利丁片做的?” “白凉粉做的。”李意溪摇摇头道,“之前做的锅烧奶茶没喝完,加了白凉粉冻成奶茶冻,你觉得怎么样?” “下次可以给我一个布丁,不加椰奶的。”他老实不客气的道。 虽然是肯定,但李意溪高兴不起来,撇一撇嘴,“……就你多要求。” 傅登云撇头看了她一眼,发出一声疑问的嗯,尾音上扬的,音调低沉。 李意溪对上他的眼,顿时就怂了——自从知道他是傅十三,不管他承不承认,她都忍不住心虚。 她很怕他再问当初自己为什么会不告而别,她说不出口。 就这么着,等她给陆为先回了电话,敲定时间,又接收了电子版的合同,准备第二天打印出来签字寄过去,这事儿就算是定了,如果不出意外,到了十二月,她就要登上《演员》的舞台了。 填饱肚子后傅登云的心情好了许多,看看钟已经快十点了,他背着手嘱咐了一句:“早些睡,那些事都还早。” 说着嘴角一歪,面露讥诮的说了句丧气话:“指不定过两天人家就不要你去了呢?” 要他说,她连经纪人都没一个,去了也是白去,又是不会争抢窝里横的性子,擎等着被欺负罢——倒是忘了让她落到这地步的始作俑者是谁。 说完他就迈着八字步走了,大锤这些日子跟他很熟了,跟送个朋友一样跟在他背后,又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来。 李意溪眨眨眼:“……”这人也太讨厌了叭怎么老动不动就给她泼冷水??? 傅登云才回家,就接到了傅明奕的电话,说了两件事,一是心慕珠宝接下来的发展战略,这是他早知道的,另一件则是,“康欣的陈琰下周会来京市,如果没有意外,就签合同了,十三叔你有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他自问不比自家十三叔是个商业奇才,虽然已经坐上傅氏头把交椅,也还是经常向傅登云讨主意。 傅登云倒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听见陈琰的名字时神色顿了顿,“陈琰亲自来?那他们诚意可真够足的。” 傅氏意欲进军花城,原因是很多的。于公来说,是因为花城在华南的特殊地位,傅氏想将产业触角遍布全国,在岭南闽越就要以花城为中心,设立华南分部。 又因为在提出进军华南这个方案时,傅氏掌权的还是傅登云,他私心里是想在花城打个根基,万一到时候阿芙回了花城呢?他总要有所准备才是。 没想到一路铺垫打底,中间遇到了不少阻力,有政策方面也有其他原因,最后决定和康欣合作,也是因为陈琰所在的陈家在花城地位超然,做生意总要拜拜码头的,陈琰就是康欣的老总。 只是没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和傅登云想的不太一样,李意溪从来没想过回花城,甚至过去的五六年间,她一次都没踏进过花城哪怕一步。 直到今晚,他亲耳听到她说不回花城时,心底原本就存在的疑惑又出现了,那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为什么会不愿意回去? 是因为那里的人?还是因为曾经在那里发生过的事? “明奕,你见了陈琰……”他想托傅明奕跟陈琰打听一下李家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心里一慌,想说的话又止于唇舌。 傅明奕追问:“怎么了,十三叔?”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改了主意,“你跟他好好谈,华侨城那个项目我们可以适当让步,长久才是正理,主要是借陈家的势。” 傅氏进军华南第一步,是准备斥三十亿资金和康欣联手在花城打造一个世界级度假旅游地,将其打造成集休闲度假、观光旅游、户外运动、科普教育、生态探险等主题于一体的大型综合性旅游区,此外还有地产项目在其中,能不能顺利如期开工,就要看陈家愿不愿意出力了。 傅明奕认真应了,“您放心,我省得的。” 傅登云垂着眼嗯了声,把关于李意溪的那件事又埋进了心底,转头又开始琢磨眼前那件事来了。 万一阿芙去参加节目,就是这么凑巧,被个导演盯上了,要去拍戏,他插不插手好? 插手吧,人就在眼前,她的难过他再也不能当不知道,可是不插手,戏又不在容城拍,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傅先生越想越暴躁,一时没注意揪了几根猫毛,猫儿委屈的喵呜一声,远远跑回了它的窝。 傅登云抬手捂了捂眼,“……李芙啊李芙,你可真是我的报应,我的祖宗!” 长这么大,能让他犹豫不决,又瞻前顾后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奶奶。 第四十章 日子过得飞快,过了立冬和小雪,容城真真正正进了冬天,气温越来越低,街面上走着,目之所及好多都是今冬流行的羊羔绒。 月中时卢师瑜回了京市,她给李意溪发信息说:“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还冷,京市比容城还冷,幸好有暖气。” 又想到容城冬天湿冷,特地问她:“师姐你要不要取暖器?我看到有一款踢脚线暖气片特别好看。” 这么贴心的小姑娘,李意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不过,“我倒不用那些,装修的时候装了地暖的。” 屋子里的地暖开着,大锤最喜欢在电视柜前面那块地方睡觉,她满屋子摸过了,就数那里最暖和。 她觉得好笑,捏着它的耳朵,“你怎么这么精啊?” 十二月是一转眼就到,她早就拿到了节目组寄回来给她的合同,给傅登云看,他还惊讶道:“你合同都不给我帮忙看就签了?被卖去大山给人当媳妇了怎么办?” 李意溪眨巴着眼睛:“emmmm……”这个就我也没想过:) 不过好在一切顺利,她明天就要去电视台录节目了,俞丽和陈宁锦给她打气,还让虞盛清陪她一起去。 傅登云听说了,又在背地里生了一回气——主要气自己说得太晚了,便宜了他觉得存心不良的人。 第二天早上她送大锤去隔壁,傅登云见她一身深蓝至白渐变的星空裙,群身上的小亮片如同星光点点,灯笼袖、荷叶边,连同胸前绑做小蝴蝶结的深蓝缎带,将她衬得犹如星光里走出的仙子,那张青山远黛近水含烟的芙蓉面更加的清丽绝伦。 那小腰一把,细细的,走起路来怎么走都摇曳生姿,傅登云顿时就后悔了,就不该让她去那什么鬼节目! “一切顺利。”说是祝福,其实语气含酸,这么好看的小仙女,怎么就不能让他一个人看,非得去见别人? 李意溪弯着眼睛点点头,“好的,录完我就回来了。” 傅十三这样有些小委屈言不由衷的样子真可爱,她想了想,主动道:“我问问导演,可以的话下次带你去见见世面。” 傅登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稀罕跟你去见个狗屁世面!老子愿意的话整个节目组都能买下来! 他哼了声,挥挥手故作不屑,“赶紧走吧。” “一会儿人家等你等急了。”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嫉妒,含沙射影了一句。 李意溪竟然就没听出来,拍了下头,一副懊恼的样子,“对哦,师哥还等我呢,我得走了啊,拜拜。” 说完一溜烟就跑了,留下傅登云在原地:“……”一大早就被气成河豚,气死了气死了! 电视台给安排了大化妆间,她们来参加这个节目的不是三四线开外就是已经过气,是没资格自己用一个化妆间的。 饶是大化妆间足够大,但因为十二个人里大都有助理和经纪人跟来,就显得拥挤了——可见大家有多重视这个机会。 陆为先在开始之前来看了一次大家,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迎,他满意的看着高涨的士气,仿佛看到了节目收视率第一。 摄影师跟着进来拍摄花絮,很快就注意到李意溪独自一个人坐在最角落,有些懵懵的,也不晓得要表现,被很多人挡住了镜头,差点就入不了镜。 摄影师愣了愣,觉得她有些可怜,心里一软就往里走了几步,特地给了她一个镜头。 李意溪有些惊讶,但并不胆怯,大大方方的朝镜头挥了挥手,“大家好,我是李意溪。” 摄像师见她一个人,就问:“意溪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助理呢?” “我没有助理呀,就自己来的。”李意溪眨了眨眼。 旁边的人看她的目光顿时有些变味儿了,起初还挺嫉妒她独得镜头呢,结果一看,好家伙,连助理都没有,光杆司令一个,第一期来的人里就数她曾经风光,好歹是个影后呢,怎么就落魄成这样儿了。 《演员》是个演技竞赛类节目,是有比赛规则的,演员抽签决定要竞演的影视片段,抽到同一个片段的就是一组,然后分组讨论彩排,再抽签,按照顺序上场,演完了由三位大导演组成的评委团会点评打分,胜出的那个就晋级到下一场,十场常规赛,一场踢馆赛,最后一场是总决赛。 为了能安心比赛,各个都带了助理来帮忙些琐碎事的,李意溪居然只身一人前来,大家都很惊讶,“你怎么不找个助理啊?” 问这话的人有些是好意,有些是想看笑话,但不管哪个,李意溪都温温柔柔的统一回应道:“也不知道能到哪一期,我很久没演戏了,说不定这期就被淘汰了,没必要的呀。” 她都这么说了,别人也不好说她什么,又觉得她性子软绵绵的不争不抢,不妨碍什么,倒也和她相处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大家都好奇起来,摄影说肯定是有评委来了,很快就走了,然后就有个叫陈梦的女生羡慕的说了句:“要是能被导演看中,去拍大制作,那这个节目输赢都无所谓了。” 她话音才落,就听见旁边一个女生嗤笑了一声,“要是那么容易就能入大导演的眼,小花大花岂不是满地走?别做梦了。” 陈梦反驳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说不定导演就善于从没名气的小演员里慧眼识珠呢?” 说着她瞥了眼李意溪,见她笑眯眯的,好似一樽面人儿似的,胆子就大了起来,顺口就拿她来举例,“意溪姐当时也是啊,要不是莫济嵊导演看中她,怎么可能以一个新人身份去演女主角,还第一部 电影就拿了金飞马影后?” 李意溪没防着她居然说到了自己身上来,笑容顿了顿,抿唇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那时候情况和今天不一样。” 那会儿她可不像陈梦这样野心勃勃的,事实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想要什么就越没什么,你不在意时反而就砸到头上了,小到游戏抽卡,大到人生际遇。 叫她这么不硬不软的堵了一句,陈梦脸上顿时就青一块白一块起来,先前怼她的那个女生噗嗤笑了一声,“对,就是这样,意溪姐说得真好。” 满屋子的人都不吭声,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头给自己树敌,反正不管哪一边都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而且看起来都不太好惹。 尤其是李意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脾气,一说话居然能噎死人。 好巧不巧的是,随后的抽签环节里,李意溪抽到了和陈梦一样的剧本,不知道是不是导演组知道了在化妆间那个小插曲故意安排的,大家看着她们俩都忍不住带上了看好戏的意思。 陈梦年纪还轻,不太懂得遮掩脸色,立刻就白着一张脸瞪了眼李意溪,满脸的恼怒和不满。 李意溪愣了愣,心道这人真是好没道理,就准她戳人痛处不准人家反驳?这是哪家的大小姐,被惯得这么公主脾气? 大家组队往排练室走,这时助理们都退到镜头之外了,就能看出谁和谁走得近些谁又和谁仿佛有矛盾了,都是和熟悉的人或者一会儿的搭档一起走,李意溪不认得他们中的谁,陈梦这个搭档也不愿意和她一起走,就这样落单了。 “意溪姐,陈梦上头有人的,你小心点。”身旁突然传来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她愣了愣,侧头看见刚才和陈梦呛声的女生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多谢。”她笑了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晗语。”女生笑起来很爽朗,看得出来性格很直爽。 不过她们没多说话,张晗语被自己的搭档叫了过去,临走前说了一句:“意溪姐,这次的评委里有莫导。” 李意溪仅是愣了一下,然后思考起刚刚抽到的剧本,那是一部宅斗戏的高潮片段,已经当上侯夫人的庶女女主角去看自己被下大狱的反派嫡姐,质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嫡姐说:“你一出生,父亲就只爱你和你的姨娘,我的母亲躲在房里暗自垂泪,摸着我的头跟我讲,桐娘,你命不好,托生在我的肚子里,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不喜你,这一辈子我们都做不成好姐妹,只能不死不休。” “现在我败了,但不是败给你,而是败给高高在上的天子,你以为你能永享富贵?哈哈哈,我等着,在阎王面前等着你,等你有朝一日,和我一样不得好死!” 这是反派女配整个片段中的所有台词,其余的都是女主的,她追忆姐妹俩曾经有过的和睦,未嫁时她们也曾经一起谈天说笑,没想到好姐姐居然会背后捅刀,险些害了他们一家。 这部剧李意溪记得好像是看过的,但印象不深,只记得女主应该是甜美可人又聪慧善良的人设,比较丰满,反而是反派姐姐这个人设被塑造得有些单一,一味的坏,一开始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后来阴谋暴露,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干坏事的那种坏。 她觉得陈梦一定会选女主角,不管用明抢的还是什么办法,总之她一定会挑女主角的角色。那不如她大方点,主动让给她好了。 后来果然如此,陈梦得了好处,没那么生气了,对着她又左一句姐右一句姐的叫了起来。 轮到她们这组上场,录制已经过半,但现场的观众还是很兴奋,尤其是听到主持人介绍道:“下面登场的这组,有一位影后,大家知道是谁吗?” 场面顿时就热闹了起来,莫济嵊听见现场的掌声,勾着嘴唇无奈的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是李意溪,却不免有些遗憾。 那是个很好的苗子,可惜时运不济。 灯光变得幽暗了下来,现场安静了,大家慢慢看清台上隔着栅栏对峙的两个女人,一个环佩叮咚锦衣华服,一个披头散发面容脏污,锦衣女人在咬牙切齿的质问:“姐姐,我敬你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穿着囚衣的女人目光闪烁,嘴唇蠕动着好久没说话,扮演女主角的陈梦以为她忘词了,正要提醒,就见她缓缓勾起唇角,露出讥诮的笑意来,“你一出生……” 语气从回忆到哽咽,从平静到愤恨,再到最后猖狂大笑,最后还张着手臂转了个圈,扑倒在一堆稻草上,眯着眼诡异的说了句:“我等着你。” 陈梦被她带走了节奏,顿时就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又恨她简直是心机婊,最后居然加了台词!她最后有些慌乱,全场的观众顿时就从剧情里回过了神,这时再怎么暗恨也无用了,因为表演已经结束。 到了打分和点评环节,主持人采访她,问了问她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又问:“我们知道你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在大屏幕了,但刚才的表演还是特别棒,引人入胜,平时是自己有练习吗?” 李意溪脸上还化着妆,伸手擦了擦脏污,腼腆的笑道:“我平时要练基本功的,戏曲里也会有各种动作和眼神的训练。” “难怪刚才看你扑倒的姿势就很美。”女导演邬红玉插话到。 到了评分的时候,三位导演倒没让陈梦很难看,给了8.9的高分,但李意溪更高,9.6,是目前为止全场最高的,不出意外也会是本场最高的了。 顺利晋级下一周的比赛,本场胜出的六个人将和新加入的六个人进行比拼,李意溪松了口气,既然来了,就是想要越走越远的。 尽管她也知道,越到后面,其他影响比赛结果的因素就越多,她没经纪人没公司没人捧,想走到最后几乎不可能,但能多待一场,就多一分希望——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那个决赛的舞台。 打分的时候,坐中间的莫济嵊是最后一个打分的,亮出分数后,他颇感慨的说了句:“意溪,你很棒,阿梨还在。” 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叫李意溪忽然泪盈于睫,她知道,莫济嵊说的是,她曾经的灵气还在,她的眼神还有戏,没有因为荒废了这么久就退步了。 她抹着眼睛回到后台,大家都恭喜她晋级,尤其是张晗语,她蹦跳着过来拍了拍李意溪的肩膀,“意溪姐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行。” 说着还挑衅的看了眼陈梦,陈梦抿着唇,更生气了,瞪了她们一眼就走开,李意溪不想掺和到她们的事里,抿抿唇道了句谢。 录制完以后已经是下午,中午也没时间吃饭,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回去的路上还要应付俞丽和陈宁锦的询问和尖叫,等见到傅登云,才觉得疲惫汹涌而来。 但内心无比的喜悦,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他跟前,眨着湿漉漉的眼睛,雀跃的跟他分享喜讯:“十……傅先生,我晋级了,而且……莫导演夸我了,我觉得……我觉得我还是可以去演戏的……” 她沉浸在喜悦里,没看到傅登云变得复杂的眼神。 他就知道结果会这样,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阻止不了了,就如同阻止不了自己喜欢她一样。 许多话想说,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有一声轻轻的:“是么?恭喜啊。” 第四十一章 自从李意溪去参加《演员》,傅登云就说了好多次“恭喜”,偏偏每次都用一种有些复杂的语气说出来的。 这让李意溪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别扭,他的神色并不高兴,似乎这只是件与他无关的事——事实上,也的确跟他没什么关系。 然而她明明是很开心的、很真心的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他的态度就难免让她觉得有些受伤。 她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有些勉强的挂在脸上,“不、不用这么客气……” “你这样,让我觉得怪见外的。”她微微噘了噘嘴,垂着眼,脚轻轻踢了一下地面。 傅登云愣了愣,马上就局促起来,“没有,不是……”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手抬了起来,李意溪以为他要拍拍自己,却没有,他的手悬在她头顶,顿了顿,又缩了回去。 她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那……你为什么直说这两个字,没别的想和我说么?” 傅登云的脸憋红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急,情绪似乎波动起来,李意溪仰起头,看见他眼底复杂的光芒在汹涌。 她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总觉得他不那么高兴。 这样的傅登云其实更接近于她印象里的傅十三,总是寡言,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只要他想,就能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如沐春风。 傅登云望着她,半晌忽然笑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这两个字就够了。” 你看,他一恢复之前的态度,她就立刻又觉得轻松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没心没肺,拍拍他的肩膀,“也是哈,咱们谁跟谁啊,不用这么客气,请你吃饭啊?” 傅登云不防备,被她拍得肩膀往一边塌下去,身子歪着晃了晃,半晌才回过神来,应了声:“……好。” 上次他给的那罐鱼子酱还没吃,她舍不得,那样金贵的东西,总觉得自己吃有点亏了。 屋子里炖着海蛎鸡汤,是早上出门去电视台之前就放进炖锅里的食材,估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她抬头看看钟,傍晚六点。 鱼子酱颗粒饱满圆滑,色泽透明清亮,她用小银匙送入口中,牙齿轻轻一磕就咬破了,发出“啵啵”的声音,她一边咀嚼一边想怎么吃才好。 没想出来,索性要去问傅登云。 走出厨房就看见他站在她家阳台上,背对着屋里,不知道在看什么,天边是日暮的彤云翻滚,努力的散发出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丝光芒。 有风灌进阳台,把他的西服裤腿吹得鼓鼓的,摆来摆去,他把手抄进口袋里,微微仰着头,背影莫名的忧郁和消沉。 突然就又和很多年前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蓝天的青年重叠在了一起,李意溪顿在原地,有片刻的失神。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低落,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如果他是傅十三,她大可以扑过去,晃晃他的胳膊,撒娇卖痴的逗他笑起来,可是…… 他不肯说啊,不说,他就只能是傅登云,李意溪和傅登云可没亲密到能拉拉扯扯动手动脚的地步,哼哼。 李意溪回过神来,撇了下嘴角,叫了他一声:“傅先生。” 傅登云忙回过身来,他早知她出来了,也知道她在看自己,只是不知道她到底看着自己做什么,那目光一直在他背后没有离开过,他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要不要自己先转身。 所以她一叫,他马上就做出一副猛然回过神来的样子,“啊……有事么?” “没……不是大事。”李意溪食指的指间摸了摸鼻子,有些关切的问道,“就是鱼子酱,你想怎么吃?” 傅登云歪了歪头,“你煮了汤,那就……配白面包?” 要烘烤过的白面包,涂一层黄油,再把鱼子酱沾在黄油上,是极为大众的一种吃法。 李意溪点点头,转身就要回厨房去,刚转身,就又转了回来,“那个……你、你别站外面了,冷风那么大。” 傅登云眨了眨眼,“……哦。” 他没好意思告诉她,是因为觉得屋子里的汤味有点腥,被地暖的热气一烘更加浓郁,他有些受不了。 但李意溪已经提醒过他了,他便也转身回了屋,推拉门关上后,热气很快就席卷全身,在四肢百骸游走,他陷进沙发里,大锤跳上来,把头靠在他腿上,趴在了他的身边。 茶几上的果盘里有糖果,他剥了一颗含进嘴里,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厨房里的汤终于完全煮好,烘烤过的白面包也新鲜出炉,被拣进小笸箩里,鱼子酱被她精心的装在透明的玻璃碗里连碗一起放进装有冰块的小木桶里。 傅登云看着她忙进忙出,坐在餐桌让,像个等着被伺候的大老爷,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忙主动帮忙装饭。 饭是腊肠焖饭,桌上的饭菜有些不伦不类,李意溪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赧然,“呃……不然就先……” 傅登云正拿着一瓶香槟,大拇指按在软木塞上,轻轻转了转瓶身,李意溪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短促的“砰”,酒瓶打开了,“喝一杯?” 他抬眼看着她,面色和缓,透着一股隐隐的笑意,李意溪的视线和他的碰到一起,立刻就被吸纳了过去,跌进他犹如漩涡一样的眼里。 她晕乎乎的哦了一声,傅登云轻轻笑了一声,倒了两杯酒,递一杯过去给她,“来,庆祝你开门红。” 这才是今天最真心的祝福。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有些事不管如何逃避又或者如何被篡改,最终都会走回原本的道路上,比如她的演艺人生。 也比如他十年前遭遇的车祸,还不是又回到他该回的地方,老天爷都不肯收他。 “谢谢,希望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李意溪红着脸,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喜悦,许愿道。 傅登云愣了愣,随即失笑,暗暗叹了口气,“……会的。” 他应了一声,又升起一丝淡淡的茫然来,既然阻止不了,那放任下去,他们又会走向何方。 海蛎鸡汤虽然炖煮的时候有些腥味,但喝起来却鲜美,童子鸡肚里塞的海蛎干和香菇干已经煮到极致,尤其是香菇,吸饱了汤汁,混合着鸡汤的醇厚和海鲜的甘甜,实在美味。 热汤热饭,在寒冷的冬天里叫人心生暖意,鱼子酱配面包和鸡汤焖饭之间的混搭一点都不突兀,和谐到让人觉得每一口食物都是满足。 傅登云这时看着对面喜滋滋喝汤,把喝了几口就放在一边的香槟忘到九霄云外的人,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就这样罢,她开心就好。 他或许能够在看见她的日子里,慢慢学会怎样把自己的占有欲减少一点。 “焖饭不合口味么?”李意溪见他突然停了筷子,愣了愣,忙问了句。 傅登云摇摇头,“不,很好。” 说完又垂了眼,用勺子挖了一口饭,吹吹凉,塞进了嘴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 李意溪看着他,觉得这模样真像个还差点才长成的孩子,有点手痒,想戳。 最后没有,因为对面那个男人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虚极了。 这天正好是周四,晚上有视频更新,虽然小昆班账号时不时就会更新一个小视频,有时甚至一天两段,但都是几十秒的小花絮,比如孩子们练习的片段,或者就是校园一角的风景,正经八百的视频一星期只有一个。 本周的主题是昆曲旦角的化妆,出镜的是陈宁锦,画外音讲解的是虞盛清,他的手只出现了几秒,竟然也被网友们注意到了,“小哥哥的手好漂亮啊,求露脸!!!” “声音也很好听啊啊啊!本声控表示……五分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个小哥哥的所有资料!!!” 视频里,陈宁锦往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把她原本的肤色都盖住,眼睛处要抹上淡淡的红,接着还要戴网巾吊眼睛,系水纱以后才能开始带头面。 虞盛清的讲解是随着她的动作进行的,“昆剧演员在后台扮妆角色,称为扮戏,又称扎扮,像宁锦姐今天扮的是杜丽娘,属于闺门旦,一般流程是上彩,上彩就是先画脸,这里是眼妆,我们叫面红……然后戴网巾同时吊眼睛,刚开始登台的小朋友会觉得很难受,唱完一场下来头都是涨的,久了就习惯了……接着是……哦旦角这时候就要贴片子,梳大头,片子都是七片小花瓣的,给个特写大家看看……” 镜头推近,给了片子一个特写,又挪开,他继续道:“生净末丑是不用贴片子的,直接就戴水发或者发帚、鬓发,然后系水纱,系好以后才能戴首饰,闺门旦像杜丽娘这样的,戴的是头面,如果是杨贵妃那样的有社会地位的贵族女性,就会戴凤冠……这都是角色象征……” 其实在现实中,整个扮戏的过程一般需要四十分钟左右,视频里很多地方都是快进的,到最后,是卸妆过程,卸妆时先褪去盔帽及水纱、网巾,习称掭头,然后脱去服装,洗脸。 陈宁锦洗干净脸后托着脸笑道:“今天给大家展示了旦角的上妆过程,下周同一时间,将由我的师弟……就是今天的讲解员给大家演示小生是怎么上妆的。” 镜头里她顿了顿,然后问虞盛清:“你说会不会有人想看你?” “……我又不丑!”虞盛清失笑,又提醒她,“说说阿……意溪。” “哦哦哦,对,还有我小师妹。”陈宁锦忙点点头,偷偷看了眼压在妆粉盒底下的小纸条,“李意溪同学有其他的工作,可能很多观众朋友都知道了,她去录节目了,所以这段时间大家看她唱戏的机会可能不多,但我们会尽量让她多出镜的,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我们,也支持我们的小师妹,祝她顺顺利利。” 视频底下的评论里大家都在讨论李意溪到底去做什么了,“谈恋爱去了?也是,都那么大了,该谈恋爱了。” “说不定根本就没那个能力坚持下去呢?人呐,不红都是有原因的,才录了几天视频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呵呵哒。” “是咯,嘴上说的好听什么要宣传传统文化,要真是有那份心,干嘛混娱乐圈,还不是看娱乐圈挣钱轻松?” “人家都说了有其他工作,你们耳朵聋了听不见?” 居然就小小的吵了起来,管理账号的几个人谁都没有出面回应,陈宁锦正沉浸在李意溪比赛晋级的喜悦中虞盛清则是当没看见,至于李意溪,她更不当回事了。 哪个混娱乐圈红过的没经历过风言风语,他们还只是质疑她能不能坚持呢,又没说她去卖身了:) 就在这个时候,微博上出现了一则消息,是邬红玉发的,“邬红玉v:工作后的聚餐,老莫喝醉了,醉后一直在感慨,五六年了,有的人变了,有的人一直没变。” 没有点名道姓,却又意有所指,很快就有疑似容城卫视内部员工的网友发了张很模糊的照片,圈了个低头疾行的人,“小咯吱:今天李意溪来参加《演员》的第一期录制了,影后就是影后,表演极其精彩,粉了粉了。” 还不等吃瓜群众们反应过来,容城卫视的《演员》节目组就官宣了李意溪的加盟,“演员v:她是昆曲少女阿梨,音容笑貌俱温柔,@李意溪倾情加盟演员,为您带来一场表演的盛宴。” 配图是李意溪本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一张照片,她独自站在化妆间的一角,看着面前的人群,神情淡然,不悲不喜。 网友们很喜欢这张照片,觉得是:“一个成熟女性应该有的姿态,端庄沉稳,非常大气。” “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阿梨,不过少了许多浮躁,整个人都沉静了,很有气质,很漂亮。” 李意溪看了,只觉得:“……”摄影师大哥是不是年薪百万??? 到了这时,在小昆班视频底下的争执已经有了结果,她是真的有工作在身,而且是很重要的工作。 支持她的网友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有些人啊,真是以己度人,自己是loser,就觉得别人和你一样,承认别人就是比你优秀很难吗?” 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反正那些质疑过她的人又不会为此道歉,如果她较真了,就是上纲上线,李意溪想,傻子才和他们一般见识呢。 第四十二章 听说李意溪晋级了,俞丽很高兴,她从前并不赞同阿芙去拍什么电影的,可是孩子得到认可,她也照样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走走走,去吃螃蟹。”中午的时候她一阵风似的进来,拖着李意溪和陈宁锦就走,“盛清已经定好位了,今天咱们一家人庆祝一下。” 这段时间不管是学校还是虞家,都没什么大的喜事,李意溪很容易就明白她是为了什么要庆祝。 常去的那家店做螃蟹是一绝,蟹好吃,蟹粉做的菜也好,蟹腿炒芦笋清甜适口,蟹粉豆腐虽然不太出彩,但也鲜香味足,蟹膏炒银皮用料十足,用了满满的蟹膏清爽入味,蟹肉小笼则充满了蟹油的香气,蟹粉鲜肉做的蟹肉小点心外皮酥脆,没一处不好的。 几个人除了开车的虞盛清外都小喝了一点啤酒,快活得不得了,临走还打包带走了几瓶饭店出品的秃黄油。 回到学校,陈宁锦和虞盛清都分头休息了,李意溪陪俞丽在校园里散步消食。 有微微的冷风刮到脸上,她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厚厚的围巾里,“师父……” 声音嗡嗡的,俞丽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嗯了声,“困了?” 还当她是小孩子呢,李意溪觉得好笑,摇了摇头,“师父,我跟您说哦,我找到他了。” 她的声音高了点,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说完还晃了晃俞丽的胳膊。 俞丽愣了愣,“……他?” 李意溪点点头,眨眨眼,俞丽马上就想起来了,长长的哦了一声,“那个你在医院认的小伙子?叫的什么来着……” “傅十三。”她垂着头,声音轻轻的,像含着蜜糖。 俞丽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两颊带着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冻的,总归一副小儿女情态。 忍不住调侃她道:“那么久了你还惦记人家呐,那得多帅哟。” 李意溪抿了抿唇,这次是真的羞了,耳尖都泛起了红,“……也没、没有啦。” 嘴上是这样说,可俞丽活了那么多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还嘴硬。” 又问她:“和好啦?什么时候带家里来吃饭?” 这话一问,李意溪原本滚烫的心哗一下就冷静了下来,才猛地想起,哎呀那个臭男人还没有承认他就是傅十三呢,简直是又臭又硬的臭石头! 她心里又气又羞,还不能叫俞丽看出来,于是把脸一低,借着避风的动作往围巾里躲了躲,语气又虚了下来,“还、还没呢……我、那个……再等等,再等等。” 俞丽扭头瞥了她一眼,都躲成这样儿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倒也没说什么,只嗯了声,道:“又起风了,回罢,小心感冒。” 李意溪知道师父应该是看出来了,只是没说破,心里难免有点点难堪,在晚上去接大锤的时候见着傅登云,就忍不住把怒火转移到他的身上。 一把夺过大锤的链子,朝他重重哼了声,谢谢也不说了,转头就趾高气扬的踩着重重的步子走了回去。 留下傅登云在原地一头雾水:“???”我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祖宗???没有吧???没有啊!!! 所以她到底是生他的气,还是生别的男人的气然后转嫁到他的身上?这是个问题。 不管哪一个,他都要好好查查,可惜他折腾了一晚屁都没想出来,加上李意溪身边已经没有他的人了,消息更是没了来源,都不知道该问谁去。 这时傅先生就叹了口气:“……”我现在很后悔把小丁派回京市了,很后悔:) 第二天是周末,傅登云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和平时一样,看一眼门口的监控,意外发现李意溪正背着包带着大锤正准备不知道去哪里。 他立刻做出一副准备下楼买早餐的样子,打开了门,“李小姐早,出门去?” 李意溪过了一夜,倒忘了前一天自己起过的不快,朝他笑得甜甜的,用力点点头,“带大锤去师父家,然后我去学校跟师哥师姐录视频。” 这事傅登云插不上话,讷讷的哦了声,转头看见李意溪专心的逗弄大锤不理他了,又忍不住在心里气成个河豚。 好死不死的,虞盛清这次录完视频回去的时候在楼梯上一脚踩空,差点把怀里的相机甩出去,最后他为了保护相机光荣负伤。 李意溪和陈宁锦先是急急忙忙送人去医院挂号拍片看诊拿药,接着把人送回家,一通折腾下来三个人都累得筋疲力竭,李意溪这天索性就没回去,住在了虞家。 傅登云等了一天都没见人回来,白等一夜,第二天中午才看到人家拎着东西哼着歌儿慢悠悠的晃回来,头顶的包包头上别着个红色的蝴蝶结,脸上的笑快活得扎他的眼。 “你去哪儿了?”他心里不高兴,语气就冲。 听见带有几分质问的问句,李意溪眨了眨眼,有些蒙圈儿,“……在师父家呀。” 原来是在师父家,傅登云松了口气,不是去鬼混就好。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心里又一突,在师父家?那不是和虞盛清共处一个屋檐下? 这比去鬼混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吧?! 他顿时就觉得自己仿佛个酸溜溜的柠檬精,“反正不回来住,空着房子也没意思,不如租出去?” 李意溪怔了怔,“……没有呀,我只有这里能住了,租出去我住哪里?你这个建议不靠谱的。” 傅登云:“……”我没有给你建议的意思听不出来是讽刺的语气哦?!!! 李意溪发现自己说完那句话后他又有些不高兴了,顿时大感头疼,难道是他在因为自己很多年不告而别而故意发脾气惩罚自己? 不然怎么解释以前那个又暖又大度的傅十三变成了现在这副动不动就她欠了他几百万似的晚娘脸? 李意溪在心里嘤嘤嘤,真是现世报,人果然不能不守信用。 要命的是,她其实并不大会哄人,想了半天,从塑料袋里掏出根黄澄澄的香蕉塞给他,“别、别生气啦,吃蕉啊。” 傅登云看着自己手里的香蕉,脸都绿了,他从小就不喜欢吃香蕉,以前小的时候排便习惯不好,他妈强迫他吃香蕉促进排便的痛苦宛如昨日。 他咬牙切齿的叫了一声李意溪的名字:“李……李意溪!” 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吃香蕉的!这绝对是故意的! 其实他冤枉李意溪了,她是真的一时间没想起来,都过去十年了,不记得不是很正常么? 被他凶巴巴的喊了一声,愣了愣,然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沮丧的抱头鼠窜,“……啊啊啊我错了!” 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推开半扇门闪进去,伸出头来冲他嚷了句:“傅十三才不爱吃香蕉,你又不是!傅登云就爱吃香蕉,你给我吃下去!” 嚷嚷完就咻的一声把脑袋缩了回去,砰的关上门,然后看着门拍拍自己心口压压惊,妈呀太可怕了。 傅登云整个人都呆滞了,他没想到李意溪会嚷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倒也没多生气了,回了屋,看看手里的香蕉,忽然有些好奇它到底是什么味道,剥了皮咬了一口,还挺甜的。 居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下咽,他愣了愣,然后沉默的、缓慢的,一口一口把整根香蕉吃了下去。 他想起了母亲,年轻貌美的,温柔婉约的,会嗔笑的会骂人的,还有倒在血泊里还拼命想把他护住的,都是他的母亲。 然后就红了眼眶,觉得喉咙哽得发疼。 李意溪本质上是个心很大的人,要不然也不能从小就磕磕绊绊后来还遭了一回罪后还能活得那么好了,她乐观,且健忘,到了晚上就忘了白天还得罪过傅登云的事了。 节目马上就要播了,她兴奋极了,觉得要找个人一起看才好,于是带着大锤按得对门的门铃叮咚叮咚一声接一声。 傅登云来开门,骂了句:“吵死了。” “哎呀,别生气嘛,年轻人那么好看,生气长皱纹就不帅了。”自从知道他是傅登云又不肯承认,俩人之间相处就处于比生疏好一点比随意差一点的不尴不尬的状态,尽管如此,她还是越来越多的露出了他更加熟悉的模样。 比如今天,李意溪是不会跟他大嚷又开玩笑的,因为她习惯了温柔稳重,只有李芙,才会因为没长大,还口无遮拦天不怕地不怕。 顿时就气不起来,“大晚上的,你来做什么?” “我的节目播了,傅先生我们一起看啊?”她穿着兔头拖鞋,仰着脸,朝他露出期盼又害怕被拒绝的目光。 有些怯怯的,仿佛躲在门后偷偷看外面世界的小白兔。 明知道这个是小狐狸装的兔子,傅登云还是忍不住心软,于是他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毫无底线,一边让了让身子放她进来。 李意溪由此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甚至学着他在自己家的模样,毫不见外的往沙发上一坐,拍了拍旁边,“你也坐,别客气。” 傅登云都要被她气笑了:“……”这个你倒学得挺快哈。 接着是认真看电视,开头有一段化妆间里的花絮,剪辑后期似乎挺偏爱她,给了她不少镜头,其中就有后来被截成宣传照的那里。 看到只有她是一个人去的,傅登云都替她心酸,终于好声好气的为她打算了一次,“既然决定还要拍戏,经纪人和助理都要请了,专业人士做事更有效率,也更放心。” 李意溪想了想,重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会留意的。” 之后傅登云再没说过话,看到她的表演拿到高分,也只是嘴角翘了翘,反倒是李意溪看了以后还觉得稍有不满,“……那里、那个最后的时候我应该笑一下的,诡异苍凉又看穿一切的的那种,可能会更好一点,对吧?” 傅登云愣了愣,他不太懂这些,只顺着她的话嗯了声。 看到他认可自己的想法,李意溪越发觉得自己是对的,又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过了她的表演片段,没过多久这一期节目就结束了,下一集还没拍呢,下集预告干脆用花絮顶替,这算是《演员》和其他同类节目稍有不同的地方,更加新鲜。 电视看完了,李意溪也该回去了,傅登云送她出门,仍旧沉默,李意溪终究没能忍住,开口道:“傅……” 她顿了顿,索性不再叫他的名字,“喂,你觉得我的表现怎么样?” 傅登云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已经缩略到一个“喂”了,哭笑不得,但还是点点头应了声:“挺好。” 就两个字,再没其他。 李意溪噘了噘嘴,说不满吧,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不满的,但就是心里有些不得劲。 她撇了撇嘴,还是很贴心的说了句:“那……晚安。” “晚安。”傅登云点点头,看着她飞快的消失在对面的门后,然后整个室外走廊就安静了下来。 惨白的灯光照在地上,冷冷清清的。 节目第一期的收视率很好,毕竟节目组也很舍得花钱的,打开微博到处都是节目的片段剪辑在流传。 其中又以李意溪的表演片段流传最广,有网友说:“我看过这个剧,到后面逻辑全崩,说好的有手段有谋略大女主靠着男人一路高歌猛进,到处都是这个爱她那个仰慕她,反派也变得单薄,没想到李意溪和陈梦还能把这段演得不错,尤其是李意溪,影后就是影后,就算多年没作品,演技也是杠杠的。” “看了李意溪的表演我差点以为我没看过这部剧,打开原版后发现,那部剧还是那么辣鸡,当初如果这个角色找的李意溪演,说不定会大火。” “李意溪算什么,不就一个过气影后……算了我编不下去了,不愧是影后,吊打对手,看看陈梦那模样,其实她应该演刁蛮千金,本色出演。” “禁止捧一踩一,李老师很棒,我们梦梦也在不断成长和进步哦。” 如此种种,正说明了《演员》的第一期就迎来了开门红,陆为先感到了兴奋,深觉找了李意溪来是在正确不过的选择。 他想到下周录制时要来的六个新选手,其中一位就是杨槿华,她和李意溪可是多年宿敌,到时候…… 陆为先知道,以杨槿华现在二线小花头一份的咖位来他这个节目,那叫纡尊降贵,为的可能就是来踩李意溪,但没关系,他才是总导演,节奏如何是他决定的,不怕她们闹事。 更何况他就是要借着他们的旧怨,把节目炒得更火热些,这样才有底气去洽谈下一季的赞助啊。 第四十三章 到了周四,虞盛清的脚还是没好,俞丽不好叫他再陪李意溪一起去电视台录制节目了。 李意溪倒没觉得哪里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个人去也不会丢,就在家门口……” “你懂什么,多一个人多一分胆气,你以前那次考试出来我们没接你的?”俞丽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钱。 说完又一拍大腿,“不成,我去请个假,我陪你去!” 李意溪呆了呆,眼看着她就要出去了,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拦腰抱住俞丽的腰,嚎了起来,“师父,师父!别去别去!求您了,别去啊啊啊!!!” “我都快要三十岁了,又不是三岁,还要家长陪,您这不是让我丢脸么!”她连声道,好说歹说才阻止了俞丽。 虞盛清在一旁笑得快要坐不住了,撑着腿站起来拉了一下俞丽,让她坐下:“妈,阿芙说得对,她都那么大了,您还怕她迷路啊?” “我是怕有人欺负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是面上厉害的,真有事了还指不定怎么慌呢。”她叹了口气,又伸手戳戳李意溪的额头,“我以后要是走了呀,你可怎么办哟。” 李意溪撇了撇嘴,“我自己保护自己呗。” 俞丽哈了一声,很不信任又很不屑的飞她一个白眼,虞盛清见状,打圆场道:“我还在呢,有我不就行了么。” “你还能护她一辈子?又不能一直留家里。”俞丽顺嘴就反驳了一声。 谁知虞盛清沉默了一瞬,竟是笑道:“那就让阿芙一辈子留家里好了。” 他垂着头剥橘子上白色的橘络,声音淡淡的,却让俞丽愣了愣,随后心里一咯噔。 盛清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心思? 她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胡说八道什么,一辈子留家里当老姑娘啊?” 虞盛清抬眼,张了张口似是想反驳,但他飞快看了眼李意溪,又不说话了,只笑了笑。 俞丽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什么,她是真不知道原来自己儿子存了那样的心思,倒不是阿芙不好,只是感情的事,从来都勉强不来,尤其是…… 她的心咚咚咚的打鼓,勉强集中起精神来,若无其事的问李意溪:“阿芙,你那个小伙伴有空么?让他陪你去啊?” 小伙伴是谁?虞盛清闻言手顿了顿,眉头轻轻皱了皱,咦了声:“阿芙有新朋友了?” 李意溪对母子俩之间的眉眼官司一无所察,闻言红了红脸,有些腼腆的摆摆手,“也不是新朋友啦,就是、就是个旧朋友……” “就是阿芙从前摔骨折住院认识的那个小伙子,阿芙还说喜欢他来的,他们俩又一起玩儿啦!”俞丽拍了一下虞盛清的大腿,一边帮腔解释,一边紧紧的盯着他。 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提醒,很有几分压迫感,虞盛清和她视线一接触,就立刻撇开了去。 母子俩的心几乎是同时沉了下去,俞丽不希望两个孩子因为这种事到最后闹得不能来往,虞盛清则是因为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个机会。 在李意溪的事上,他好像永远在错过,错过了就保护她的时机,也错过了明白心意的机会,他们之间永远都存在时间差。 他垂了垂眼,过了许久才勉强撑出一点笑来,“……是么?那、那你们……在一起了?” 李意溪忙摇摇头,“还没有还没有,我们……” 她噘了噘嘴,不说了,又被俞丽笑话嘴噘得能挂油瓶了。 一直到她离开虞家,虞盛清都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眉目间染着轻笑,是他一贯的儒雅温和。 李意溪出门前让他好好养伤,他也点头应好,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对。 俞丽送了李意溪出去,折身回来,轻轻叫了他一声,“盛清,你……” “妈,我没事。”他笑着摇了摇头,俞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似的,他就又摇摇头。 他只是有些好奇,那个让阿芙惦记了那么久的男人到底是谁,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没有婚配有没有房车? 李意溪最后也没有去问傅登云有没有空陪自己去电视台,因为觉得不需要。 反倒是第二天出门,傅登云先发现了她,“你一个人去?” 李意溪愣了愣,点点头,倒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师哥摔了脚,再说了,我本来就该一个人去啊,又不是去干嘛。” 傅登云心说难怪呢,早起也没见楼下停着虞家的车——他记性好得很,早就把虞盛清的车长什么样车牌号是多少记在脑子里了。 “那我跟你去罢,万一有事要助理跑腿,我能帮帮你。”他破天荒的主动提出要帮她,叫李意溪惊讶了好久。 都不等她想好怎么委婉的拒绝,车钥匙就已经到了那个男人手里,人家一手抱着猫一手牵着狗,朝她扬扬下巴,“跟上。” “……哦。”她回过神来,有些迟钝的应了声,然后鼓了鼓脸。 傅登云的外型和气质过于出色,属于往人堆里一站别人就不由自主的注目他的那种,比他帅的没他气质好,比他有气质的又比不上他的脸,况且还是有猫有狗的人生赢家。 于是乎他一出现在电视台,就立刻引起了旁人的侧目,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那是谁?哪个公司的新人,也太帅了吧?!” “没见过,看起来不像是新人啊,难道是哪家的公子哥?” “要不要去……嗯?去要个联系方式啊?” “你想怎么去?不小心撞他身上装摔倒,还是不小心泼他一身水引起注意啊?电视剧那套走不通的好吧。” 这时有人注意到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李意溪,俩人中间隔了条大金毛,但却依旧让人轻易就看出,他们是一起来的。 顿时议论声就更大了,“和李意溪一起来的哎,是她男朋友?” “可能是啊,李意溪也不小了吧,谈恋爱很正常,他们看起来也好配哦。” “说不定是金主呢?” “这么帅,肯定是爱情!” 李意溪微微垂着眼,她隐约听见了这些议论,觉得有些脸热,都不敢去看傅登云到底什么脸色,只按照记得路线一直走去化妆间。 傅登云是不尴尬的,他被人围观议论是很习惯的事,唯一的顾虑就是,万一等下人太多,挤摔了自己和阿芙怎么办? 早知这样,就该让章不凡找一队保镖来开路。 后悔也晚了,他跟着李意溪走,一直走进化妆间,一个大男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叫一屋子女娇娥愣了,“……这、这是女化妆间。” 因为有更衣室,男女化妆间历来都是分开的,女星们贴身跟来的助理又大都是女的,所以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来个男的。 李意溪猛地回过神来,转身反手将傅登云往外一推,“你去外面等我!” 说完砰的一声关了门,傅登云都没立刻回过神来,抱着猫儿看着紧闭的房门,和大锤对视一眼,有些可怜巴巴的耸了耸肩。 陆为先知道李意溪带了个男助理来时还不当回事,“又没规定女明星不能请男助理,不要大惊小怪。” “不是啊,导演……”编导一脸着急,靠近他得耳边,小声道,“我远远看着,像是傅家那位。” “……傅家?”陆为先还是没反应过来。 编导一跺脚,拽着他出了门,“就是京市傅总那个傅家,傅明璇的那个傅家!” 陆为先顿时就一惊,傅明璇虽然没什么作品,也不是很红,但在业内却很有名,因为她一出道就是个很高调的白富美,是傅氏的大小姐。 如果是那个傅氏来的人…… 陆为先忙跟着编导走了过去,看清女士化妆间门前站的人,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傅氏前总裁,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差点就怠慢了金主爸爸,喜的是金主爸爸亲自过来,肯定是因为满意自己的节目。 这次的赞助商之一是傅氏旗下某个酒店品牌,说不定下次可以争取更多的赞助费了。 陆为先心里小算盘嘀呱响,满脸笑意的迎上去,姿态放得很低,“傅先生大驾光临,我们真是太荣幸了,您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亲自去接您啊。” “不必,我是陪人来的。”傅登云知道他,也不疑惑对方怎么认识自己,他们这样的人,想知道谁是很容易的。 陆为先愣了愣,“不知道是……” “李意溪。”傅登云淡淡的应了声,“我今天是她的助理,陆导演不必费心招呼。” 陆为先的脸孔僵了僵,李意溪是什么神仙大宝贝,居然能劳动他当助理??? 接着他提议道:“傅先生不如去导播间等?那边有监控器,可以看到现场实况的。” “不了,我去观众席罢。”傅登云直接就拒绝了,“不过你们可以帮我照顾一下猫儿和狗么?我怕它们吓到别人。” 陆为先这才看到他怀里趴着和脚边蹲着的猫狗,漂亮极了,一看就是精心喂养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工作人员能不能照顾好好两位祖宗。 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傅登云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把猫儿和大锤交给了一旁的编导,怕它们不肯走,还哄了哄。 又意有所指的道:“养了几年有些感情,惯坏了,脾气不大好,要麻烦你们了。” 那编导一惊,手里的猫狗重逾千斤,看它们的眼神愈发像看金子一样了,战战兢兢的。 陆为先来傅登云跟前露过脸,很快也离开了,临走前给傅登云指了去演播厅的方向。 接下来的事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抽签化妆排练之类的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只能李意溪一个人来,于是他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抄,施施然走进还空荡荡的演播厅观众席。 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还一片凌乱在加紧准备的舞台,有些出神起来。 这时的李意溪很惊讶,她居然看到了杨槿华。 怕自己看错了,还抬手揉揉眼睛,然后听见旁边有女生略谄媚的叫她:“槿华姐,没想到有机会能和你同台哎,我真的……啊呀我实在太激动了……” 有人看不惯这举动,又不愿意让那女生一个人占便宜,便不甘示弱的也挤了上前,“槿华姐你的耳环好美,是不是Dari的新款,哇真的好配你哦!” 李意溪站得远远的,对这边的动静毫无兴趣,只低声与张晗语说着什么。 “李意溪,好久不见了。”她不想掺和乱七八糟的事,不代表杨槿华肯放过她,“才两个月没见,感觉你变了……嗯……有点憔悴了?哎呀不要吝啬花钱买保养品嘛,女人呢,就是要舍得花钱维护自己的脸,你看我,几万块的护肤品每天用,每周还要去美容院,哎,美丽女人也很难办的。” 李意溪一抬眼,就看她扭着腰走到自己跟前,歪着头欣赏了片刻她的做作,然后嗯了声,“我这次要演一个中年妇女,这是提前化的妆。” 杨槿华闻言面色一顿,李意溪甚至都没让她回过神来,立刻接着道:“倒是杨小姐你,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参加这种节目,不觉得失了身份?还是说……” 她漂亮的眼睛里露出点性味来,眉头抬了抬,玩笑似的道:“还是说你也没戏拍了,来找机会?”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的,李意溪倒不怕得罪了其他人。 但杨槿华不是,她冷笑了一声,“呵,我需要来这种节目找机会?大把剧本任我挑,我来……” “还不是想着好久没和李影后你交流切磋了么,我是为了你来的啊。”说完,她轻掩着嘴唇笑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李意溪斗败以后的狼狈样子,只有她彻底跌入谷底遗臭万年,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赢了她,就不会再有人把自己和她相提并论,什么昆曲少女,她杨槿华既然没得到,那就不稀罕! 李意溪歪了歪头,似乎有些搞不明白她的想法。 场面僵持了下来,没人敢第一个出声触霉头。 正在这时,通知各组演员就位了,李意溪这才眨了眨眼,轻笑了一声,“好可惜,虽然抽到了同一部剧,但是不同的表演片段呢,杨小姐。” 她的对手,也不是杨槿华。 陆为先怎么可能做这种一锤子定输赢的事,肯定要把她们留到后面才安排相遇,那样才会吊足观众胃口。 杨槿华被她一提醒,脸色顿时铁青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意溪施施然离开。 第四十四章 《演员》的第二期,李意溪抽到了现代戏。 出自前几年一部很火的电视剧,大意是说一个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家庭里的女孩子如何艰难的长大,靠自己打工读完书,和小时候的玩伴重逢,结婚生子,遇到改革浪潮,下海经商,闯下一片家业。 这是一部以女主角视角拍摄的一部大女主剧,故事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讲述,一直到电视剧拍摄当年,差不多也就是五六年前,中间穿插了很多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李意溪其实没怎么看过这部剧,只知道自己拿到的片段是人到中年的女主角被生意场上的对手□□了,丈夫如何筹钱并配和警方营救,夫妻俩经过此事后又如何加深感情。 这也是为什么杨槿华会觉得她憔悴了不少的关系,化了妆的,总不可能被绑架了几十个小时受了大惊吓以后还能光鲜亮丽罢?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抑或是节目组有意为之,李意溪和杨槿华抽到了同一部戏的两个不同片段,分别饰演女主角的学生时代和中年阶段。 还当女学生的话,自然是开朗乐观的,就算生活环境并不如意,也还有一些单纯气,和中年时完全不同。 这也让李意溪和杨槿华的剧照呈现两种不同的风格,明亮和灰暗,朝气蓬勃与灰头土脸。 看着她们先后完成各自的竞演,陆为先感到很满意,“这一期的宣传放重点在她们俩身上,联络几个娱乐号,提一提她们的旧怨。” 顿了顿,他又想起傅登云和李意溪的关系,“不要太过火,注意分寸。” 编导意会,点了点头,要去安排这事儿。 陆为先这时觉得一切都很完美,完全就是按照他设想的那样来的,全在掌握之中。 这一期播出以后收视率肯定会上升不好,李意溪和杨槿华之间的恩怨运用得好,登上收视第一的宝座指日可待,他甚至想到了利用傅登云。 毕竟人们最爱看的,无非就是男男女女那点事,谁和谁搞在一起了,谁和谁有恩怨纠纷了,都是吃瓜群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不必怕傅登云会为难他,一来他大方的和李意溪一起现身,想来就是不怕被曝光的,二来嘛,他也没说要保密不能往外说不是么? 可是这世上的事啊,哪有件件都称心如意的。 正在他得意洋洋之际,那个本来要去联络营销号的编导匆忙回来了,“导演,不好了,前面出事了。” “……怎么回事?”陆为先愣了愣,皱起眉头问了句。 他其实还没有特别当回事,只以为是哪个工作人员得罪了人,却没料到编导却着急道:“是、是……杨槿华想伸脚绊倒李意溪,结果没成功,自己摔下去了……” 陆为先这下子是真的愣了,“……什么?” “哎呀,别什么了,赶紧去看看罢!傅家那位要给李意溪讨公道呢!”副导演也匆忙过来了。 陆为先的脑子里有根弦立刻就紧绷起来,内心警铃大作。 他赶到事故现场,是在舞台偏侧的通道口,因为李意溪这一期是最后一组登场的,所以这会儿观众们都已经散场了,演播厅里只有工作人员,正围在一起。 “你们陆导演呢?怎么还不来?”陆为先一靠近就听见一把缓慢的男中音提到自己,顿时就暗道不好。 他连忙挤上前去,“抱歉抱歉,来晚了,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没出人命。”傅登云的语气淡淡的,说完甚至还笑了一下,又迅速拉平嘴角。 他冰冷的目光滑过陆为先的身上,像一把小钢刀从他身上划拉过去,又冷又疼。 身上顿时冒出冷汗来,他飞快的看了眼站在傅登云身边被他护着的李意溪,又看了眼他们对面正被助理抱在怀里一副虚弱样子的杨槿华。 指了指一个工作人员,强压着怒气,“你来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的开始解释,原来是李意溪的表演很好,得到了几位评委的一致赞扬,高分通过晋级下一期,不过邬红玉点评时说了句:“比起年轻的杨珺,我更喜欢中年的杨珺。” 杨珺是女主角的名字,邬红玉的意思可能是她更喜欢中年时经历过生活磨砺更加坚强通透的女主角,却被杨槿华解读成邬红玉对自己的表演不满,觉得李意溪比她好。 顿时就不满起来,在后台跟别人言语间嘲讽李意溪道:“演得好,说不定是她就是这样的人,中年妇女当然对中年妇女感同身受了。” 这不不只是骂了李意溪,把邬红玉也绕了进去。 众人立刻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这话,说不定就要被传到邬导演耳朵里去,杨槿华有资本不在意一个导演,她们可稀罕得很。 其实杨槿华说完之后也发觉自己说错了,心理便有些气恼,恰好这时李意溪回到后台,一副志得意满的喜悦表情,顿时更是刺痛了她的眼。 “不就得了一句夸,高兴什么呀?有的人啊,就是眼皮子浅,经历少,不知道导演都这么夸人的。”她忍不住出言嘲讽道。 顺便还冲李意溪撇着嘴笑了笑,有些怪异。 李意溪垂了垂眼,淡淡的反驳了句:“是啊,我听得少,不仅夸我的少,骂我的也少,我还没听谁说过我不适合一个角色要换掉我呢。” 这是当年杨槿华刚出道没多久还没名气时莫济嵊说过的话,这话说了没几天之后,杨槿华的角色就给了李意溪。 杨槿华最忌讳人家提这事,偏偏还是李意溪这个既得利益者提的,顿时火冒三丈,几步就走到了她的跟前,手高高的抬了起来。 旁边的人见状不好,赶紧上来拦她:“槿华姐别别别,消消气,消消气……” “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提了,以和为贵啊姐。” 被大家一劝,可能也是回过神来了,杨槿华最终重重哼了一声,瞪了李意溪一眼,转身就回了她的化妆间——陆为先给她单安排了一个个人化妆间。 本来这事儿就到这儿了,结果李意溪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俩人又碰面了——真真是孽缘。 杨槿华是见不得李意溪那张脸,尤其这会儿她已经卸了妆,露出她本来的模样,油光水滑的,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憔悴。 这就叫杨槿华更生气了,她大步走到李意溪身边去,咬着牙道:“李意溪,你给我等着!” 说完就气冲冲的越过了她身边。 李意溪眨了眨眼,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叫住了已经走到通道口的杨槿华,“杨槿华。” 杨槿华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她,冷若冰霜。 却见李意溪忽然朝她一笑,有些意味深长,“我等着你来找我。” 说完还露出一个有些挑衅的眼神。 杨槿华愣住,没想到她也会放狠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靠近自己。 眼看着李意溪就要走下通道口的阶梯了,她回过神来了,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伸脚就要将李意溪绊下去——人一生气就容易冲动。 她只想着李意溪滚下去会出洋相,却没料到李意溪突然一个转身,脚突然抬起,然后在她的脚踝处一勾,她的下盘本来就不稳,立刻就一趔趄,换她滚下去了。 然后就听见李意溪大喊了一声:“杨槿华你想做什么?你想杀死我吗?!” 声音顿时将所有人都引了过来,尤其是已经走到门口去等候李意溪出来准备回去的傅登云。 听见李意溪惊恐的大喊,他吓了一大跳,立刻就冲了进来,抢在所有人之前一把扶住她,着急的问:“怎么了,你有没有摔倒,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着急是发自肺腑的,和自己的故意为之不同,李意溪顿时有些心虚,“……没、没事……对了,她自己摔下去了。” 傅登云这时才看到已经被追上来的助理扶起来的杨槿华,灰头土脸的,哭得妆都花了,“李意溪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是你踢我下来的!!!” 说着就要扑过来打人,被傅登云一把拦住,“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你们都是死人啊!?” 他一面骂围观的众人,一面将李意溪往自己背后塞了塞。 李意溪心里一暖,立刻反驳道:“明明是你想暗算我的,这里刚好有个摄像头对着入口,你敢不敢看监控?” 杨槿华心里一咯噔,她还真是忽略了这一点,李意溪心不心虚她不知道,她自己挺心虚的。 “……你不踢我我怎么会摔,你给我道歉!”她一边哭一边不依不饶。 李意溪气愤极了,“我为什么要踢你?” “我……”她刚要反驳,傅登云已经不耐烦了,“都出事了,就没人去找能做主的来?” 又过了好一会,陆为先才来,一来就听见他夹枪带棒的声音。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陆为先心里直道晦气,这下子要是处理得不好,连他都要吃挂落。 不过傅登云在也好,他想了想,道:“去看监控罢,照章办事,这件事就在这里解决了。” 言下之意就是大家不要出去乱说的意思,众人意会,纷纷互相对视,看到彼此眼底的好奇。 讲道理,李意溪现在可比不上杨槿华,不及她红,也不及她有背景,陆导演也不是什么一碗水端平的人,怎么这次看着有些偏向李意溪的意思? 难道陆导这么看重李意溪,是想提前在她身上投资? 好奇的众人都要跟着去看监控,杨槿华这时候就急了,“不、不用了……不用了吧……” “不愿意去,难道是杨小姐心里有鬼?”傅登云眉头一抬,散发出一阵气压,周围的空气顿时就凝滞了起来。 李意溪也道:“是啊,你不是说是我踢你么?看监控啊,如果是我做的,我给你怎么道歉都可以,如果不是,你也别冤枉我。” 她的态度很坦荡,坦荡到连杨槿华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感觉错了,其实是自己摔下来的。 陆为先也觉得这样好,不管是谁错,最后都跟他没干系,“去吧,大家见证一下,谁也别冤枉了谁。” 杨槿华无法拒绝,被众人簇拥着进了监控室,越想越觉得还怕起来。 直到监控看到她向李意溪伸出脚然后对方身子一闪她往前踉跄着滚下去时,她的情绪顿时就崩溃了,尖叫着抢过工作人员手里的鼠标摔到一旁,“别看了!别看了!啊!!!” 她的状若疯癫和李意溪的平静委屈形成鲜明的对比,谁想害谁真是一目了然,那么多人看着,她连反驳的勇气都没了。 “是你该给我道歉。”李意溪盯着她,认真道。 杨槿华知道不是这样的,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当时被…… 怎么会这样?李意溪到底怎么做到的? 杨槿华是含着满心屈辱不情不愿的给李意溪道歉的,然后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脸色苍白,哆嗦着靠着她的助理,好不可怜。 顿时就触动了某些人的心肠,有人开始劝李意溪了,“意溪姐,她都道歉了,你也没事,要不然就算了吧。” 看看,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合着她想害我只不过我机灵躲开了她就不用负责任了?道歉有个屁用啊! 李意溪在心里腹诽了一通,又暗道幸好我已经自己报仇了,不然等你们帮我,呵呵哒:) 想通了以后,她乐得给自己立一个善良大度的形象,心里冷笑,嘴上却说得动听,“我也这么觉得……” “你要原谅她?”傅登云一听她开口,立刻扭头去看她,目光闪烁不定。 李意溪心又虚了一下,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出视频里的异常来,点点头,“嗯,大家不是说了么,我没事啊,她也……就算了吧。” 说着朝他眨了眨眼,傅登云撇开眼不再看她,淡淡道:“好啊,那就算了,回去罢。”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他云淡风轻的态度让陆为先登时松了口气,不追究了就好。 李意溪和傅登云一路沉默,直到回到家门,她道了声别,刚要开自家的门,就听见傅登云突然出声问了一句:“你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李意溪心里一顿,转过身来,笑容有些勉强了。 傅登云呵了声,没解释,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探询。 李意溪就知道会被他看出来,顿时讪讪的笑了笑,“哎……那个、那什么……我学过一点点武打动作嘛,也有力气,脚这样一动就能碰到她了……” 说着她做了个动作给他看,不是很明显,至少监控视频里是看不太出来的,傅登云顿时抬了抬眉,“原来是这样。” 李意溪点了点头,“所以……” 她耸了耸肩,傅登云大概知道她的意思,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算了,“这也好。” 但是她觉得算了,他心念一转,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第四十五章 离了李意溪的视线范围,傅登云的心思立刻就活动起来。 他不觉得李意溪的退让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会因为听起来很可笑很微不足道的理由去记恨别人的,并且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全部记在别人身上。 当年《昆曲少女》的角色原本该是她的,但她没有想过要学习一些技能适应剧情需要,最终没有达到导演莫济嵊的要求,被无情换下,她不怪自己不努力,也不敢去怪做决定的莫济嵊,因为心虚和没有话语权。 但同时她又不愿意承认是因为自己的不足才有了后面的种种,而是把责任抛给了李意溪,觉得是因为她,莫济嵊才撸了她的角色。 然后这种始于逃避的怨恨在李意溪拿到金飞马影后时到达顶峰,她想,这些荣誉和风光,本来该是我的。 此后她为了能在娱乐圈有更多机会,不停的付出属于自己的代价,包括跟不同的老板上床,每一次,她或许都会想起曾经,如果是她拿了影后,就不用这么屈辱了。 在这种过程中,她对李意溪的讨厌和看不顺眼,已经变成了恨意,犹如跗骨之蛆,只有彻底弄死李意溪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今天李意溪让她吃了个闷亏,她居然要跟最讨厌的人弯腰道歉,这是一种屈辱,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不得不说,傅登云对人心的把握之准,完全猜中了杨槿华的想法,她此刻正在摔盆打碗的,把面前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咬牙切齿的骂:“李意溪这个贱人!贱人!不得好死!” “去!给我找人,我要绑架她!我要让她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她气得破口大骂,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报复李意溪的办法,每一种都恶毒非常,“不,多找几个人!我要让她像母狗一样被男人上到死!” 身边的工作人员对她的坏脾气已经麻木,甚至不想再劝,只有一位才来不久的小助理劝她冷静,“这种事万一被抓住,咱们也会一身麻烦……” 她还没说完,杨槿华的巴掌就到了跟前,“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大耳刮子扇得小姑娘一边脸立刻就肿得老高。 杨槿华的炮火立刻对准了小助理,咆哮着怒吼道:“你是不是向着那贱人?有本事你辞职不要在我这里干啊!立刻滚!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小助理捂着脸满脸泪,其他同事都看了她一眼,纷纷别开头去,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帮她说话而惹火上身。 至于小助理是要有骨气的一走了之,还是为了薪水忍气吞声,杨槿华和她的团队都没人在乎,外人就不更不会了。 傅登云在想明白杨槿华的为人以后,先打电话给章不凡,“找人查查杨槿华的底,今晚把资料给我。” 章不凡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对杨槿华的事感兴趣了,一时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沉默着消化了片刻,问:“……您是想要她哪个方面的资料?” “我要让她身败名裂,你觉得呢?”傅登云很有耐心的反问道。 章不凡咽了口唾沫,“呃……十三爷,她得罪您了?” 傅登云嗯了声,又强调了一句,“越快越好,下次阿芙去录制节目之前我不想再见到她。” “……好的。”这时候章不凡总算是听明白了什么,又是和李小姐有关的,他忍不住腹诽,就说漂亮女人都是红颜祸水,果然没错的。 其实傅登云和杨槿华此时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都是迫切的想要某个人身败名裂,区别在于俩人所能动用的资源不一样。 杨槿华的助理们和经纪人不会把她气头上说的话当回事,因为这样的话她说过没一千也有八百次了,哪次成真的? 但傅登云则不然,他从来都说一不二的,下的命令没有不被执行的,何况他还有章不凡这样得力的下属,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他要的资料发到了邮箱。 “她挺好查的,人又张扬好炫耀,容易查得很。”章不凡轻飘飘的说了句。 傅登云满意的嗯了声,边查看邮件,边拨通了瞿近江的电话——她是千意娱乐的艺人,总要和瞿近江打声招呼的。 瞿近江这会儿正准备去和新女朋友约会呢,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愣了愣,头皮都紧了几分,还不得不陪着笑问道:“十三爷,您找我有事吩咐?” “我要动一动杨槿华,想问问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难处。”傅登云自觉非常通情达理了,“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就说说,一起解决。” 瞿近江听得一愣,“……您、看上她了?那可是陆少的……” “陆淞不要了的小情儿?那种公交车玩意儿还是留给你自己罢。”傅登云冷哼着应道。 “不了不了,我没那福气。”瞿近江讪笑两声,杨槿华金主换了一个又一个他是知道的,可男女之事都是你情我愿的,他也没法阻止,只能是私底下防着点,免得冒出让公司难看的事。 这么一想,他登时就头都大了,“十三爷,您跟我透个底成不?她到底怎么得罪您了,你又打算怎么搞她?” 傅登云要和他说的就是这个,“她跟阿芙今天起了点矛盾,被阿芙暗算回去了,我恐怕她要再生事端,只能先下手为强,你放心,我也不要你难做,就打算把她跟什么刘总王总这些人的石锤给发到网上,再让几家的太太找她点麻烦就是了。” 说得轻飘飘的,要真让他做成了,杨槿华说不得就要被逼死了,瞿近江可是知道那几家的太太的,全不是什么善茬,就说那刘总家的,上个月才把刘总一个小蜜新欢打得回了老家。 最要紧的是,“十三爷,您知道的,杨槿华好歹是个红的二线了,身上还有代言跟戏约,这要是这会儿她出事,咱们要赔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千意的钱不也是您的钱么,咱们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不是?”他苦口婆心的劝道,“再说了,她的事要是闹得太大了,妨碍了公司的名声,又得有一堆麻烦事。” “那有什么要紧,这点钱有什么好在乎的。”傅登云漫不经心的回道,“她现在不出事,以后也要出事,纸是包不住火的,趁早铲除毒瘤才是上策。” 说来说去,总之就一句话,我一定要搞死她谁说都不好使! 瞿近江没法子了,一边腹诽董事会那几个老头子五六年前脑子进水竟然把傅登云这头狼给放了进来,他的注资是那么好拿的么,一边脑子里飞快的旋转,“十三爷,您看这样成不成?先让我这边做点准备,该赔付的违约金我先调资金出来备着,代言啊片约啊我也得找合适的人顶上去,您说是罢?” 他说的也是实话,傅登云应了,“尽量快点,下周一之前处理妥当罢,至于钱……” “走我的私账罢,让章不凡联系你。”他轻笑了一声,“说到底是我想给阿芙出气。” 其实你就是不愿意叫别人得了李意溪的好罢了,瞿近江腹诽,但立刻就大喜过望,“那敢情好,多谢十三爷了。” 不是他小气,实在是这些违约金加起来已经八位数,加上还要和品牌方啦导演啦制片人啦赔礼道歉,能省点是点,年底了,账上有钱好过年呐。 这头是这么说定了,傅登云就把后续的事交给章不凡,只等着下个周一找人把消息放出去。 他闲着没什么事干,之前李意溪为了谢她,发信息说晚上一起吃饭,还不到时间呢,他就开始给自己找点事做。 视频监控器的屏幕上看到大门外的情况,李意溪出来拿了两次快递,不知道是什么,他突然想到,杨槿华那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没被找到? 一时好奇,念书时辅修过计算机专业的傅先生动用了点不太光彩的手段,侵入了杨槿华的一应个人社交网络和她的电脑。 杨槿华在傅登云看来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秘密不多,社交平台上的照片早年是炫耀,后来是各种自拍,没什么好看的,她更不会在社交平台上保留自己和金主的亲密照。 倒是她的云相册里有一些没有公开过的私密照片,有她和陆淞搂抱亲嘴的就不说了,还有些照片倒引起了傅登云的好奇。 照片都是一只背上有些黑黄相间花纹的乌龟,伸头伸脑的,颇有几分可爱,只是傅登云看了一会儿却嘀咕了一句:“这不是水龟啊,难道是陆龟?” 因为所有的宠物照片里,都没有它在水里的,甚至看不到附近有鱼缸痕迹,傅登云愈发怀疑那是只陆龟。 可是陆龟是保护动物,不允许私人饲养的,杨槿华打哪儿来的陆龟,他越看越觉得这龟的模样熟悉,苦思冥想片刻,想起曾经看过的新闻来,忙保存图片发给章不凡,“这是不是辐射龟?” 章不凡查了资料确认是辐射龟,百度百科上说,辐射陆龟又名菠萝龟、驼背龟,原产地非洲马达加斯加岛,属陆栖热带龟类,性情温顺,以食植物的茎叶为主,属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禁止私人喂养、出售、运输、贩卖。 不过如果傅登云非要养,以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不被举报好像也没事? 章不凡试探着问他:“你想养一只当宠物?” “遵纪守法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傅登云应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末了又道,“一猫一狗就够够的,我是疯了才再养个新玩意儿。” “那您是……”章不凡愣了愣。 傅登云没应他,知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要做个好公民。” 章不凡:“???”这话谁说都行就你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会儿已经天黑了,李意溪过来砰砰砰的拍门,是来喊他过去吃饭的。 傅登云一进屋,就闻到了炖羊肉的香味,砂锅端上桌时还咕嘟嘟的滚着,筷子一夹就皮肉分离了,软糯可口,连底下的萝卜也吸满了汤汁,是最美味的时候。 还有一个外卖点的半成品菜,一个是炸豆腐蔬菜丸子,拿回来了放油锅复炸一下,装一小碟番茄酱当蘸碟就可以了。再滚个紫菜蛋花汤,她连小青菜都没有炒。 只有两个人吃饭已经尽够了,她把一杯白玉枇杷冬蜜泡的温蜜水放在他跟前,眼睛发亮的看着他:“羊肉和你口味么?” “挺好。”傅登云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嚼,点点头看她一眼,倒问起其他事来,“你真觉得你跟杨槿华今天事就这么算了?” “啊……那不然呢?她难道有脸把事实说出去打自己的脸?”李意溪眨了眨眼,歪着头有些疑惑。 傅登云挑了挑眉,没吱声儿了,心道也就你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要是换了杨槿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她从来都是心存柔软的,就算把人往坏了想也有限,傅登云笑了笑,觉得这样也好。 白玉枇杷冬蜜泡的温水有股轻微的杏仁香,他连喝了好几口,李意溪见状立即道:“这是白玉枇杷摇的冬蜜,配温牛奶豆浆吃早饭好吃,这季节拿来泡温水也能润肺祛燥,你拿一罐回去吃好不好?” 她记得傅十三当年受的伤很严重,也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好全了没有,她不敢问,想来他也是不肯告诉她的,她就只能悄悄地关心他的身体。 傅登云一愣,望着她有些疑惑,“甜滋滋的,你自己喝不好?” “呃……”李意溪语滞,然后立刻提高了声音,“我还有啊,好东西一起分享,你一定要喝!” “……不能拒绝?”傅登云望着她,慎重的向她求证道。 李意溪点一下头,严肃的嗯了声,他摸摸鼻子,嘴角一撇,“行罢,喝也行。” 他一面应,一面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不管他多厉害,到头来照旧有人敢管,人和人之间就是卤水点豆腐。 第四十六章 小昆班账号最新更新的一期,是虞盛清出镜拍的小生妆。 拍摄那会儿他脚伤未愈,瘸着个腿非要来,李意溪怕他难受,还说要自己替他,“行里也有女小生,我来也行啊。” “我没事,都好得差不多了。”虞盛清坚持,最后还是来了。 后来李意溪又想反正就是坐着,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也就没阻止,但拍过视频的人都知道,是不可能顺利到一遍就过的,折腾一通下来竟花了三个多小时。 虞盛清坐了那么久,腿早就麻了,他还有腿伤没法随意起来活动,又不愿意麻烦别人,只能生忍着。 等到录完视频,他好半天都没能站起来,李意溪和陈宁锦这会儿才知道他是难受了,不由得一阵愧疚。 倒是虞盛清还反过来安慰她们,“我没事,活动活动就好了,你们别担心。” 说着又笑着望了李意溪一眼,“要真过意不去,阿芙送我回去罢?” 李意溪立刻就应了,放陈宁锦去约会,自己把虞盛清送回去,然后就留在了虞家吃饭。 所幸视频播出后得到了好评,也算没白费功夫,不过也有网友提出:“我很喜欢昆曲的《牡丹亭》,但有的片段演得很少,希望能看到全本。” 《牡丹亭》被称作昆剧之母,就是再没听过昆曲看过昆剧,也听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许多人的昆曲启蒙,就是来自于其中最出名的片段《游园惊梦》里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赋予断井颓园”。 李意溪顿时就起了心思,问陈宁锦:“师姐,你觉得咱们能做么?排一出全本《牡丹亭》?” 陈宁锦哦豁了一声,“前些年剧团重排经典版《牡丹亭》,从三本三十五折浓缩到上下二十二折,这都要连演六七个小时,动用了那么多人,练习了那么久,你觉得就咱们能行?” “还有小昆班那群学生,你真觉得她们能上啦?咱们就是要排,也不可能这个时候,除非……你能劝得动师父他们,不过这会儿他们正准备文化交流年的演出呢,哪来功夫搭理咱们。” 而且真要最全本的《牡丹亭》,那可是从第一回 的《标目》到地五十五回的《圆驾》,一周一出得拍整一年,别没等她们拍完网友就看不下去了。 李意溪听了就沮丧下来,“那……真不行啊?” “不要置景,不求化妆,不讲伴奏,光唱,应该可以。”虞盛清见不得她失望,给提了个建议。 “配乐有个笛子就行了,可是……”李意溪噘了噘嘴,“我挺想让大家了解《牡丹亭》整个故事的,一般都演到杜丽娘起死回生就没了,我想把杜丽娘复活以后的那几折也拍了。” 陈宁锦哎了声,“我们拍的那么全做什么,这不是跟剧团抢饭碗么?要我说,就《闹学》《游园》《惊梦》这些搞个小全本就够了,网友要是想看再详细的,自然会上网搜索或者去剧院,阿芙,贪多嚼不烂,可别到头来越想做好越是做不好。” 就连俞丽知道后也是这个看法,李意溪自忖是个能听得进劝说的人,很快就想通了,拉着陈宁锦和虞盛清二人开始定曲目。 虞盛清又是个仔细到过分的人,勾出曲目之后,又要先定下参与演出的人选,“老太太让我妈来,杜宝在团里找个唱老生的师哥,春香和梦神花神之类的就在学生里找,怎么样?” 至于男女主角,虞盛清道:“我扮柳梦梅,阿芙扮杜丽娘?宁锦姐就……” 陈宁锦举手:“我给你们当后勤和摇摄像机!还可以兼一下司笛!” “师姐跟我轮着来罢,后头我那节目还不知道怎么录呢,万一规则改了……”李意溪说完耸了耸肩。 陈宁锦一想也是,点头应了,反正她们师出同门,唱起来其实没差太多。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分头去做准备工作,一天天忙得很,赶在周日当天开始录。 请了剧团的师哥和师妹来友情出演,第一天拍的是《闹学》那出,剧情大意是讲侍女春香作为杜丽娘的伴读一起读书,但是年逾花甲的先生陈最良固执礼法,传经授典,讲课非常枯燥无味,长久闭守学堂,小姐深感烦闷,春香仗着有小姐撑腰,再三扰乱学规,弄得老学究非常尴尬。 在这一出戏里,陈最良是杜父杜宝的影子,春香是杜丽娘的化身,借丫鬟之口说出了杜家严酷的封建家教,流露出杜丽娘掩藏心底的青春气息,也由此引出接下来极富诗情画意的千古绝唱《游园惊梦》。 整整拍了一天,结束的时候,扮春香的师妹都快哭了,“妈呀,拍视频比上台还累,我现在下你们这条船成么?” 李意溪拽着她摇头,“不成,必须不成,这条贼船你能上得来就下不去了!” 师妹:“???”我可真他妈看错你了就不该因为看了电视就喜欢你:) “请你吃饭嘛,别生气好不好?气多了不美了多亏呐。”李意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哄劝,直把小姑娘哄得脸都红了。 虞盛清的脚还没好全,李意溪松开小师妹下意识要去扶他,却被他拦了一下,“我没事,都好了,小心累着你。” 可是他走起路来还是慢,要不是李意溪知道他肯定又在撒谎,差点就信了。 要不是真难受了,谁大冬天的还能脑门出汗呢? 照例是在虞家吃了饭回来的,在小区门口碰到一个卖梅花糕的小推车,以前没见过,她挺好奇的,停了车就跑出去买。 梅花糕上面铺了一层小汤圆,下面有葡萄干和红枣,然后就是黏黏糯糯的糯米,中间的红豆沙绵密沙甜,豆香满溢,用蛋卷筒装着,李意溪像吃雪糕似的举着。 一边吃一边往回走,到了楼下碰见带着大锤和猫儿散步往回走的傅登云,傅先生扭头看看她,嘴角一撇,哟了声:“大忙人回来啦?天天不见人影,要不是还来送狗领狗,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一气说了一长串,李意溪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味儿,怎么听着这么酸溜溜的呢? 她朝他眨眨眼,举着另一个梅花糕递到他眼前,神色有些讨好的甜蜜一笑,“在门口碰见卖梅花糕的了,给你买了个,试试?” 说完还点点头,强调道:“特地给你买的!” 傅登云一听就眨了眨眼,眉头一挑,想严肃,又忍不住,紧抿的嘴角勾了勾,“……出息。” 听着是埋怨,可手却接过了她给的梅花糕,梅花糕还是热乎乎的,在寒风里抿一口,甜到了心里去。 他扭头望了眼李意溪,“喝一杯?” 李意溪眨眨眼,“我有酒呢,新买了百利甜。” 傅登云心说这小甜水有什么好喝的,他把最后一口梅花糕塞进嘴里,扬了扬头,走在了前面。 夜色慢慢笼罩住大地,月亮爬了上来,没什么云,月光明亮又皎洁,风也不大,不过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雪了。 “今年可真冷。”她把藤编托盘放在阳台的茶几上,对搬着椅子出来的傅登云说了句。 傅登云嗯了声,“京市上个月就下初雪了。” 李意溪在杯子里倒了三分之一的百利甜,倒满冻牛奶,一股甜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光闻味道全不知道这是威士忌。 傅登云的手边是一个放着加温杯的恒加温器,和一只金边锤纹酒杯,一壶热黄酒,他心道幸好没给他喝小甜水。 “你是不是怕我让你喝百利甜?”李意溪俏皮的一眨眼,笑嘻嘻的问了一句。 傅登云抿抿唇,目光一闪,没说是,但也没说不是。 热黄酒入口柔和圆融,有明显的坚果和焦糖味,他把酒含在嘴里,片刻后慢慢咽下去,然后呼了口气,斜眼看她:“大冷天儿的喝冷酒,受得了?” “这样好喝嘛,再说了,我身体……”她想说我才不像你那样弱呢,赶紧又打住,“……身体好嘛。” 她眨了眨眼,悄悄吐一下舌头,端着酒杯就喝了口,奶油味浓厚的酒液甜蜜浓厚,她忍不住啊了一声,眯起眼一脸享受。 忽然听见傅登云问了一句:“这几天在忙什么?” 她猛的睁开眼,歪着头看向他,点点头,“我们打算拍一个小全本的《牡丹亭》,这几天都在忙这个呢,今天拍了第一出《闹学》。” “……这是哪一出?”傅登云看得少,对这些回目不甚清楚,只熟最出名的那几折。 李意溪给他见到解释了一通,然后又噘了噘嘴,忽然说了其他,“录了一整天,师哥司笛的,他腿还没好呢,录完都僵了,还哄我说没事,哼哼。” 她说完一撇头,气哼哼的,傅登云听见她话里话外的心疼,眼神一黯,张口想刺两句,又没舍得,只嗤笑了一声,道:“傻帽儿呗。” “你说,人为什么要说谎呢?”她忽然一扭身,就直勾勾的盯住了傅登云的眼。 傅登云原本满心的气噗一下散了,眼神躲闪有些狼狈的避开她的视线,他知道她的意有所指,但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人说谎,无非是因为说谎对自己有利,或是因虚荣和利益,或是为掩饰过去,又或是,像他这样,想要控制局面。 他想让对方做出自己期待看见的行为,这个对方就是李意溪,昔日的李芙。 见他不吭声了,李意溪就扁扁嘴,又哼哼两声,在心里大骂一声大猪蹄子,然后对那个叫傅十三的小人一顿拳打脚踢。 傅登云这会儿喝不下去酒了,就怕她突然发难,好在她情绪来的快,变化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哼起了歌儿来。 他侧耳仔细一听,是京市的小调儿《梨花颂》,“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天生丽质难自弃……” 声音婉转柔媚,他还是第一次听她唱昆曲以外的戏,愣了一瞬,立马掏出了手机来,打开录制视频模式时还不忘开个美颜。 他是偷偷录的,心有些慌,砰砰砰直打鼓,提心吊胆就怕被她给发现了。 唱完一段《梨花颂》嗓子全打开了,又喝了酒,怎么说百利甜也是威士忌,后劲一上来,李意溪的兴致就来了,她转头有些兴奋的问傅登云:“我给你唱曲儿啊,你想听什么?” 傅登云一愣,然后想了想,嗯了声,“要不然……你唱个花城话的?” “给你唱《帝女花》。”她屈指在摇椅扶手上叩起了节拍,“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 傅登云听不懂歌词,却不妨碍他觉得好听,可李意溪唱了一半,又停了下来,“不要这个,这个太惨了。” “……嗯?”他愣了愣,不知道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李意溪不理他,正好猫儿跳上了她的膝盖,索性音调一换,唱起了童谣来,“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听朝阿妈要赶插秧啰,阿爷睇牛佢上山岗……” 像是从久远岁月中传来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温柔,那悠远的曲调让傅登云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幼年时她哄自己睡觉时哼过的歌谣。 “这是摇篮曲?”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意溪停下来,揉揉猫儿毛茸茸的头,“嗯呐,以前我小的时候,妈妈会唱来哄我睡觉,她不是花城人,只会这一首。” 她眼珠子转了两下,“不过我还会别的,你要是……要是老实呢,我就给你唱,怎么样?” 嘿,还拿这个讲上条件了,傅登云愣了愣,然后眼睛眯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见他这么不配合,李意溪又哼哼起来,头一昂,下巴一抬,手伸得长长的,“那就把视频交出来!想独吞?做梦!” 傅登云心里一咯噔,心道坏了,被发现了,“……什、什么视频,你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把手机收了起来,端起酒杯喝了一杯温酒,然后睁着眼睛拒不承认。 李意溪啧了声,“你打量我不知道你偷拍我呐,从梨花颂那会儿你就开始了罢?” 傅登云眼睛一垂,又不说话了。 “交出来,快发给我!”李意溪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人推得一歪,凶巴巴道。 傅登云不情不愿的重新拿出手机来给她发视频,委委屈屈的嘟囔道:“这么凶……” 发完视频,这事儿就暂告一段落了,李意溪看了一下,觉得挺有趣,又转手发给了陈宁锦。 傅登云发完视频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打开微博看了眼,果然看到一张截图被娱乐营销号广为转发,比如:“娱乐榜眼v:八组有网友说某二线女星将周一见,大家信吗?” 截图是某论坛一个讨论组里的成员发的帖子,称某位参加了刚开播的一档演技类节目的二线女星有猛料要被爆出来了,让大家周一蹲消息。 网友们立刻解码了楼主说的是谁,“这不就是yjh吗?她能有啥事啊?她有金主不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吗,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劲爆更值得讨论的?” 第四十七章 这条爆料一开始其实没引起网友多大的注意力,本来么,年底了大家都要kpi,营销号也得完成任务,一天天没句真话,捕风捉影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再者说,这个爆料出来的论坛在八卦群众心里就是个真假参半的地方,有的事网友分享刚编的故事。 尤其是涉及名人的八卦,更是七分假三分真,理智的吃瓜群众都已经学会了等石锤。 但杨槿华的粉丝们不这么想,当看到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猜测话题当事人是自己偶像以后,顿时就开始炸了。 “抱走我家大华华不约[微笑]” “不带杨槿华没钱吃饭了?” “滚,凭啥都说是我家大华华,几个字母缩写就盖章是她?你们营销号收了钱什么都说得出来,nmsl!!!” “在?年底kpi没完成要被炒鱿鱼了?” “有病吧抱走大华华,散了散了,我们华行得正坐得正什么亏心事都没有,莫cue我们[再见]” 事情到这里都还很正常,哪个营销号微博底下还没几个咋呼的粉丝呢?更何况粉丝护自己的偶像本来就很正常。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声音渐渐多了起来,可能又有粉丝后援团介入,杨槿华个人超话广场上谴责营销号抵制营销号的话题铺天盖地,慢慢开始刷屏了。 等#杨槿华粉丝#这个词条登上热搜,普通路人们就忍不了了,“这都吃饱了撑的,都没事干了?你心疼你偶像,你咋不心疼你爸妈?” 也有人冷嘲热讽的,“杨槿华的这些粉丝就是邪/教,碰谁都撕,本来不烦杨槿华的,但就因为她的粉丝,果断路转黑。” “杨槿华的粉丝真是绝了,我才说了一句她电视剧里的造型一般,就被骂到删博hhhh[微笑]” “杨瑾华的私生活乱得很,一会儿是王什么,一会儿是陆什么,啧啧啧。” 也有人说:“说了是周一见,明天就周一了,啥事没发生再喷也来得及,着什么急啊?” “就是啊,做人要给自己留后路,现在把话说那么满,万一明天真有石锤,你们要咋办?” 吵吵嚷嚷一直到深夜,杨槿华粉丝的热搜被压了下去,一点风浪都没掀起来,她和经纪人团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上热搜了,再说了,粉丝行为为什么要偶像买单呐?”她满不在乎的道,往指甲上涂着鲜红的指甲油,“他们要做什么是他们的事,哪儿能怨我呀。” 经纪人帮她喂了龟,回头劝了一句:“你平时收敛点,我听说你是为了李意溪才去那个节目的?我说你何必呢,她再怎么样,能比得上你啊,跟她计较有什么意思。” “我得看她难受才能高兴。”她轻飘飘的哼了声,眼睛微微一眯,闪过一抹厉色,“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经纪人没法儿劝了,只好庆幸现在是自己这方占上风,也暗暗祈祷李意溪能继续像以前那样霉运当头,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只有这样,才能两厢安好,太平无事。 李意溪没有看到这个消息,她把傅登云拍的视频发给了陈宁锦,陈宁锦看了以后,当即决定把它更新到视频网上去。 “这有什么好发的,就是玩玩,拍得还一般,鬼鬼祟祟的能拍出什么好东西来。”她习惯性的嫌弃道。 陈宁锦看她字里行间透出的亲近,有些愣了,“……阿芙,给你拍视频的是谁啊?” 李意溪不肯说,只说是个朋友,陈宁锦没继续问她,倒是又把视频发给了虞盛清,问他能不能更新出去。 “把最后两句对话截掉再发罢。”虞盛清看完之后回了她一条信息,“截到阿芙提她妈妈那里就行了。” 陈宁锦问他:“你知道给阿芙拍视频的那个是谁么?她说是她朋友,可她朋友在容城的有哪个是咱们不知道的?” “阿芙的生活圈子不大……”虞盛清想说没有,但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愣了愣,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来。 他顿时就在心里叹了口气,“有啊,她以前摔骨折住院那会儿认识了个病友,男的,你还记得么?” 陈宁锦想半天没想起来,那会儿她正是最好的时候,天天忙排练和演出,并没有像虞盛清那样每天雷打不动的去探望小师妹,自然就对她的病友是谁不清楚。 “他们一直好到现在?”她问道。 虞盛清也说不清楚,只道:“之前很多年不联系,现在还好罢,拍视频的应当是他,你想知道直接问阿芙就是了。” 陈宁锦又不太好意思问,便先放下了,转言道:“那他还挺会拍的,给开了美颜,我都不用给阿芙磨皮就可以直接更新了。” 她和虞盛清都统一口径说能发,李意溪也就同意了,“发就发呗,你们说了算。” 发完信息,翻了个身把被子一裹,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她赶早去上班,开完例会以后她晃回练功房去,路过打开水的角落,听见两个女生在交头接耳的议论,“哎要我说,她家粉丝最恶心了,这下好了,求锤得锤。” “谁说不是呢,哎,我家里人也养龟,不过我才知道原来还有陆龟啊,啧啧啧,牢底坐穿龟。” 李意溪好奇的搭了句茬,“你们在说什么呐?” 她就是随口一问,结果两个女生巨热心,一人一句的给她给她科普起来,“师姐我们说杨槿华呢,她被人举报了。” “人家还@了警方,说不定要被抓了。” 李意溪一愣,“……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就被举报了呢?” 这消息来得有些突然,她们一直互相看不惯,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她们对彼此也是相当了解的,杨槿华是不好,但也不至于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罢? 见她似乎不太信,一个女生急忙道:“是真的,师姐你要是不信,就看微博啊,一大早就上热搜了。” 李意溪将信将疑,内心好奇得像被猫爪子挠了似的,连忙打开手机,一翻热门,哎呀,从上到下好多条都跟杨槿华有关呢。 #杨槿华陆龟# #杨槿华被举报非法买卖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盘点那些稀奇古怪的宠物# 不管词条带不带杨槿华的名字,但凡内容是要说什么保护动物的科普,都要把她的名字带上。 蹭热度都带一点儿犹豫的。 李意溪眨了眨眼,暗暗称奇,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哪个朝阳群众这么神通广大呐,她都不知道杨槿华居然养了只陆龟。 她看到了被网友们转发了一万多条的原始微博:“Dreizehn:@京市公安@平安京城@京市森林公安@京市动物保护协会了发现有人饲养我国一级保护动物辐射陆龟,扩散,望周知。[图片][图片][图片]” 配的图片都是杨槿华抱着一只背壳花纹黑黄相间的乌龟,都不用说地址,就能让有关部门顺利找到人。毕竟杨槿华是个名人,要找到她可太容易了。 瞿近江见到两个大盖帽拿着证件过来说要找自己手底下的艺人时,还愣了愣,陪着笑小心问:“那个……警察同志,我能不能问问杨槿华她、她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有人举报你们公司的艺人杨槿华参与非法买卖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辐射陆龟,我们是来找她调查情况的。”警察态度挺温和,笑吟吟的解释道。 瞿近江心里一突,觉得这事儿有点邪门儿,看起来不太像十三爷的手笔,而且他当初说的可不是这么个解决办法,但又偏偏踩在周一这个当口。 一时间也来不及细琢磨,抄起话筒就打到了杨槿华经纪人那里去,“喂,杨槿华在哪儿呢?去商场参加活动?别去了,赶紧回来罢,也不怕去了被人家用臭鸡蛋扔回来,你看看这会儿都什么情况了还参加活动,赶紧给我滚回来!” 这时候别说他了,就是陆家的陆淞亲自出手,都保不住杨瑾华了。 说完就啪的撂了电话,然后把两位大盖帽请到了会客室,让秘书泡茶过来让人家等着,等出了来,才来得及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网上都炸了锅了,他越想越不对劲,打电话给了章不凡,章不凡一开始也懵呢,总觉得那几张图片有点眼熟,想了会儿,忙把傅登云给他发过的几张照片翻了出来,一一对比起来。 这一比较,哦豁,一模一样,他都不用问,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这新闻谁搞出来的了。 瞿近江听他说傅登云如何侵入杨槿华私人网络又如何找到这些照片,听得啧啧称奇,“这是真狠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要命啊。” 对杨槿华一个艺人来讲,如果按照傅登云之前的计划,就是坏了她的名声,夹着尾巴低调做人,过个一年半载等事情风声过去了,就又可以出来活动了。 但如果有了案底可就不一样了,触犯法律底线,那是无论如何都洗不脱的污点,以后谁还敢找她拍戏代言啊。 只是可惜了千意这一棵摇钱树,原本按照他的打算,杨槿华应该可以给公司创造更多利益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在放弃李意溪的同时又和杨槿华续约了。 现在一杠子敲下来,什么都白搭了。 比瞿近江更抓瞎的,是《演员》的总导演陆为先。他原先想得多好,怎么利用李意溪和杨槿华之间的矛盾炒作,脚本都写了好几本了,结果还没开始呢,戏就没得唱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他气得直翻白眼,“都他妈……杨槿华是不是脑残,啊?还有那姓王的,他是不是不安好心,给我塞这么一个玩意儿,真是气死我了……” 网友也很生气,纷纷要求警方追责,“名人犯法要和普通人同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不严惩杨槿华,等同于助长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杨槿华一看就是个法盲罢,人蠢就算了,最怕蠢还不自知。” “这些保护动物到底是怎么买到的?不仅要处理杨槿华,还要深挖背后的利益链条,才能彻底打击犯罪行为。” “楼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东西真抓起来还不知道从哪抓起呢,网上就有卖的,抓得了一次抓不了两次三次。” 随着时间推移事件发展,大家讨论的焦点渐渐一分为二,一部分吃瓜群众开始扒杨槿华那些旧新闻,集中在她和谁谁的桃色新闻上,另一部分热心网友则开始谴责各种不爱护动物的行为,进而上升到讨论该不该吃狗肉。 李意溪一早上都在吃瓜,中午的时候吃饭,还跟俞丽她们展开了热烈讨论,“你们说她知不知道这龟是陆龟是不能养的?” “我觉得知道,要不然买来干嘛,这现在的人呐,就好个标新立异,什么养蛇啊养守宫啊养荷兰猪啊,都是图个小众。”俞丽一边说,一边夹了块蒸腊肠。 李意溪觉得是这么个理儿,点了点头,就听见陈宁锦哎了声,小声笑道:“这回杨槿华不能参加你那节目了吧,哎呀我可不喜欢她了,上周那一期评委都怎么评的,她演得那么一般,怎么就能比你高分呢?”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黑幕啊?”她说着抬抬下巴问李意溪。 李意溪愣了一下,“……啊?我不知道啊。” 她是真不知道杨槿华和节目组有没有别的什么交易,不过她私心里想的却是,应当是有的,她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她之前说的那样,是为了自己来的。 李意溪有些不明白杨槿华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她们之间哪来的那么大矛盾?真是想不通。 一直到下午,杨槿华这件事有了最新进展,“平安京市v:抓了@Dreizehn[图片]” 配图是杨槿华被带上警车的照片,她低着头,长发披散挡住了脸面,看不清脸孔和表情。 李意溪这时再想,总觉得Dreizehn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看见过。 可没待她想明白,手机就想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她前任小助理苏小沫的,不由得愣了愣。 第四十八章 苏小沫从前是李意溪的助理,帮她做的最后一件是帮李意溪把所有带不走的包包和衣服挂上二手平台卖了,在李意溪离开京市之后,她也辞职了。 陈芸当时试图挽留过她,却被她拒绝了,之后她和李意溪基本没了通讯,近一个月内都没互相发过一条信息了。 这突然看到她的来电,李意溪愣了愣,一时没想出来她们有什么事需要联络的。 不过她们好歹相处了好些年,彼此也很有些感情,她还是很高兴的接起了电话来,“小沫?怎么啦,现在过得怎么样呀?” “我在家还好。”苏小沫笑应道,说自己现在还在家休假,也没去工作。 李意溪哦了一声,“休息一段时间也挺好,劳逸结合嘛。” 苏小沫哎了声,有些沉默,这隔着电话一没人说话,李意溪就觉得有点尴尬,忙问道:“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么?” “啊、啊……是,是有事儿……”苏小沫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 李意溪顿时就笑了,“咱们什么关系,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 苏小沫也笑了两声,然后终于爽快起来,问:“意溪姐,你现在有助理么?” “没有啊,怎么了?”李意溪愣了愣,应道。 “……那你还需要助理么?”苏小沫小心的问了一句,然后又连忙解释道,“我看你上节目了,出去参加节目那么多事,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你放心,我不要工资都可以,就是担心……” “你傻啊,给人干活不要工资,傻帽儿。”李意溪打断她的话嗔了一句。 苏小沫正表决心呢,被打断之后讷讷的哦了声,“那……意溪姐你……” 要不要助理这件事,李意溪有些纠结,一来她不知道自己在现下这个节目能走多远,在结束《演员》这档节目后又能不能有新的工作,万一没有呢? 找个助理来做什么?还照顾大锤?可大锤已经有傅登云看着了呀,他还不要钱! 她拿不定主意,就跟苏小沫说再想想,一会儿给她回电话。 挂了电话后她鞋子都没穿,就拉开门冲了出去,砰砰砰敲着对面的门,那着急的姿态,把刚从浴室出来的傅登云吓了一跳。 “怎了回事?”他打开门,看她一眼,又往外警惕的看看,生怕她是遇到了什么坏人。 李意溪眨巴眨巴眼睛,呃了声,“没、没事……我就是、就是有个事想咨询一下你。” 哦哟,都用上咨询两个字了,看来事情不太简单,傅登云眉头一挑,让了她进来,目光一垂,啧了声,嘀咕道:“鞋子也不穿。” “……我忘了嘛。”李意溪吐吐舌头,有些讨好的看了他一下,然后自己自己拿了双拖鞋穿上。 “说罢,什么事。”傅登云把一杯水往她面前一放,身子后仰靠在了沙发背上。 李意溪把苏小沫的请求告诉他,并且说了自己的纠结,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看她一副等着自己给她拿主意的模样,傅登云腹诽开了,凭什么呀,我凭什么要给你做决定呀?你是我谁? 他心里赌气,便不肯轻易松口,于是打起了太极,“这事儿要看你自己怎么想的,我哪儿能帮你决定。” “我都说了呀,我就是很纠结,万一小沫来了,我又没活干了,那怎么办?”李意溪努努嘴,“又不能把人家赶回去,那多……多尴尬啊。” “哦,你纠结就来找我?”傅登云恍然大悟的哦一声,又哼了下,“那我替你出了主意,万一后面不好,你是不是要怪我?” 李意溪一愣,然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的不会的,你就帮帮我吧……十、傅先生,你帮帮我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拉越长,大有他要不答应她就一直撒娇下去的架势。 傅登云叹气,暗道女人真是天生会撒娇的生物,一张嘴就能轻易让他心软。 人一心软就容易改变主意,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只想到节目录完后没活找你了请助理亏本,怎么不想想好处呢?” “你拍视频就打算靠你师姐一个?你难道以后不会再有工作?就算不帮你处理工作上的事,替你照顾大锤不行?” 李意溪听了以后嘴一撇,“……大锤不是有你么?” “……合着我活该给你当看狗的?”傅登云被她气笑了,腾一下站了起来,一揪她胳膊就把人扯了起来,不停往门外推,“走走走,赶紧走,大晚上你一姑娘家往单身男人屋里跑算什么?” “哎哎哎……哎呀……”李意溪被他推出去,门都关了她还拍着门嚷嚷问,“那我到底是要助理还是不要啊?你给句准话呀!” “滚!”里头传出一声轻斥,伴随着一股忿忿不平和委屈的情绪。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大姨夫来了?李意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的回了自己家。 她回头自己琢磨了一下,觉得傅登云说得也有道理,当即就准备打电话给苏小沫说说,还没打呢,电话就先响了。 接起来一听,是傅登云的,“你要是找助理,让她赶紧过来,还赶得上周四你节目录制。” 说完这一句他就挂了电话,李意溪还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捂嘴偷笑得倒在了沙发上。 这个人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苏小沫是在第二天下午见到李意溪的,她早上就到了,花了点时间在酒店住下后又了解了一下《演员》这档节目的前前后后,又问李意溪拿了日常工作表,整理妥当了,这才去学校找她。 “小沫!”李意溪老远就看见她,脚下的步子变大了些,急急忙忙往她的方向走去。 这两天容城有些升温了,阳光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还有风往人身上吹,不冷不热的刚刚好。 她一身米白色真丝重工盘金刺绣的交领系带长裙,衣襟和上半用银丝线盘金绣出繁复的海棠花纹样,系带将她高耸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完美够了出来,裙摆长长的,垂在她的脚边,走动时似蝴蝶上下翻飞。 有风轻轻吹起她的长发,苏小沫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下凡的仙女,怔怔的有些出神。 直到李意溪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干嘛呐,发什么呆呀?” “……意溪姐。”苏小沫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叫了她一声。 “都安排好了?”李意溪笑着问,带她往办公室走。 苏小沫嗯了声,“明天早上我去接你,一起去电视台,我看了你发给我的资料,下一期新来的艺人里……” 她给李意溪分析起接下来要面对的每个新成员,谁的表演经历如何,谁的经纪人特会来事儿,谁的脾气不太好,等等。 “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这些。”李意溪苦笑着摇了下头,“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 苏小沫腼腆的摸了摸鼻子,“我闲么,就光打听这些了。” “你知道的这些,再给我两年我也打听不出来。”李意溪眯着眼,哎了声,提着裙摆上一级台阶。 有了苏小沫,陈宁锦的工作马上就变得轻松了下来,她不在需要每次都充当摄影师了,因为苏小沫就会,她只要负责剪辑素材和发布视频就可以。 “明天晚上更新一段短短的视频,是师父前天在排练室唱的一段《墙头马上》,再有之前阿芙的那一个,顺便做个《牡丹亭》的预告,也就够了。”她一手挽着李意溪的胳膊,笑道。 苏小沫愣了一下,“……阿芙是谁?” 陈宁锦闻言顿时就笑了,“你不知道么,意溪的小名就叫阿芙啊。” 倒不说是曾用名,不然要是被人问起李意溪为什么改名,就不好解释了。 为了替苏小沫接风洗尘,晚上李意溪请大家一起去吃饭,俞丽没来,说是虞廷礼有个饭局要带家属,她得陪着去,只道让李意溪有机会带苏小沫去家里吃饭。 李意溪没口子的应好,又听她问自己:“你同那个、那个十三,还好罢?” 乍一听她又问起傅十三,李意溪愣了愣,眼睛扑闪扑闪,小小声应:“快了快了,哎呀,您别担心呀。” 说着又催道:“不是说有事儿么,快去快去呀,别叫师爸等急了啊。” 俞丽哭笑不得的瞪了她一眼,伸手一戳她脑袋,咬咬牙,这才走了。 因在外吃饭,她回家的时间就晚了,去接大锤的时候又不知道为什么,傅登云好久才来开门。 她等了半天,都要不耐烦了,才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忙抬头去看傅登云,“怎么那么久,我等得腿都麻了。” “先进来坐。”傅登云边说,边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下。 一猫一狗正趴在茶几边上互相舔毛,听见动静停下来看了他们一眼,又继续。 李意溪把包包往沙发上一放,弯腰锤了锤小腿,听傅登云问:“明天你助理来接你去电视台?” 她的动作一顿,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这就不管我啦?” 傅登云一怔,心说我管你什么呀,合着你还想让我给你一直当司机还是怎么滴? 见他不吭声儿,李意溪立刻就委屈起来,“傅十三,你个没良心的,我……” 她气呼呼的,拿着个抱枕就朝他丢过去,傅登云一把接住,脸黑得像打翻了墨斗,“……我不是他。” “哼!”李意溪头一扭,不肯再看他,一副倔强又拒绝沟通的模样。 傅登云不好再惹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是我有事,明早要回京市一趟,下周才能回来,大锤你就送宠物店去罢。” 李意溪一愣,回过头来盯住他,想看出他有没有说谎的痕迹,“真的?你一个人去?” “带不凡一起。”傅登云摇了摇头,应道。 李意溪哦了声,“那、那你路上小心,还有……” “你就不想问我回去做什么?”傅登云眉头一抬,笑着逗她。 李意溪抿了抿唇,“你总不会去做坏事的,就是……就是……你得记得回来啊?” 说到最后哭腔都出来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傅登云顿时就头疼起来,“……知道。” 说着他又摇头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信任我啊。” 李意溪眨眨眼又扁扁嘴,有点想哭了。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傅登云是赶早班机回的京市,临走前把猫儿送到李意溪那里,托她送去如意宠物之家。 “晚上接不接回来都没事,不打紧。”傅登云满不在乎的道。 李意溪都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他的猫,嗔了句:“这怎么行啊,不接回来它一人儿在宠物店,多孤单呐。” “行啦行啦,有我呢,我一定帮你把它照顾得好好的,等你回来就会发现它胖若两猫!”她小手一挥,信心满满。 傅登云一撇嘴,“它都要超重了,你悠着点儿。” “你少胡说,我们猫儿瘦着呢,对吧?”她瞪傅登云一眼,然后掂了掂怀里有点压手的胖猫。 这时章不凡来了,傅登云不好再和她多说,于是笑笑,道了声谢,匆匆就转身回屋,片刻后拖着个小行李箱出来。 “我走了。”他关上门,抬眼看见李意溪还站在门口,穿着宽松的长袖睡裙,形状精致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怀里趴着一个胖猫,正目光盈盈的望着他。 她嘴角一抿,露出个微笑来,“嗯呐,路上小心。” 傅登云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这才大步走了,章不凡落后他一步,朝李意溪笑着点头打了声招呼。 等他们走了之后,李意溪这才赶紧动起来,换衣化妆喂完猫狗,刚好到出门的时间,苏小沫来了,接了她手里的车钥匙,俩人一起把大锤和猫儿送去了宠物店。 路上有些堵车,李意溪开始玩手机刷微博,竟看到了和杨槿华有关的热门消息。 “平安京市v:通报:日前微博用户@Dreizehn举报艺人杨某华涉嫌非法购入我国一级保护动物辐射陆龟一事,经查属实,系杨某华三年前自海角论坛上看到网友‘曾姜’发布的帖子后主动向其询问购买方式后以七千二百元人民币购得。辐射陆龟又名菠萝龟、驼背龟,原产地非洲马达加斯加岛,属陆栖热带龟类,性情温顺,以食植物的茎叶为主。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附录一)属国家一级重点保护物种,不能私人喂养、出售、运输、贩卖。案件在进一步侦破中,案件结束后,将对涉案当事人依法提起诉讼,依据有关法律予以处罚,望广大群众朋友以此为鉴。” 杨槿华的处理意见还没有完全出来,这不过是因为杨槿华属于公众人物,官方为了避免网友质疑他们干吃饭不做事先给的一个交代而已。 至于接下来,李意溪怀疑还有得磨,根据她看《今日说法》的经验来看,这事儿没完。 你想啊,她是跟一个网友要来的购买方式,但那个网友是怎么得到的,还有背后的捕捉、售卖组织,几乎是一整条产业链,又是通过网络交易的,人员分散,更加大了侦破难度。 李意溪想了想,啧了声,见过因为黄赌毒进去的明星,还没见过因为违反《野生动物保护法》进局子的,杨槿华是头一份儿。 到了电视台,一路上她心情都很好,她在圈子里死对头就杨槿华一个,能不用看见她,叫她怎么不高兴。 其他人看李意溪的目光都有些和以前不一样,有的是探究,有的是好奇,有的是羡慕。 探究是因为觉得李意溪这人不太简单,杨槿华都养了三年的陆龟,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就偏偏在和她大闹一场后就出事? 羡慕的人,是想到了她现在锐不可当的势头,杨槿华这次出事,就像是她通往冠军道路上的一颗石子被及时扫除,这运气实在太好了点。 至于好奇的,则大部分是这一期的新成员,李意溪现在正炙手可热,谁不好奇啊。 到了化妆间,张语晗已经来了,见了她就迎上来,亲亲热热的叫她:“意溪姐,你来啦。” 李意溪哎了声,脱了外套就准备坐下,苏小沫上前接过,张语晗看见个生面孔,好奇的咦了声,“意溪姐,这是你新找的助理啊?” “嗯,她是……”李意溪刚要回答,就听见苏小沫抢先笑道,“我一直都是意溪姐的助理,都跟了她好些年了,前些日子家里有事,姐就让我回家看看了,之前没赶上陪她来录制,多谢大家照顾我姐意溪了。” 李意溪愣了愣,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承了苏小沫这一片好意,她知她是怕自己容易相信别人,什么都和人家讲。 其实他今天状态并不好,不知为什么总是容易走神,就算是抽签这么大的事,也没能让她集中注意力。 大排练室里到处是两两一组进行练习的成员,李意溪这次抽到的角色对她来说很讨巧——电影《梅兰芳传奇》中的孟小冬。 虽然是个京剧电影,但她毕竟学昆曲出身,昆剧又被称作百戏之祖,与京剧颇有些共通之处,就算没唱过老生,摆个架势还是能够的。 和她一组的是个去年才冒头的年轻小伙,有些腼腆,一说话就容易脸红,生得俊秀,据他说家里长辈也是票友,耳濡目染的也学了点,演年轻时的梅先生也没什么难度。 他们对戏没难度,李意溪便有了闲心到处张望,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很面熟的脸孔——柯淙。 说起来柯淙与李意溪的处境委实是差不多。他也是二十出头就一炮而红,凭借在电视剧中成功塑造的霸道深情角色走红,之后连演多部同类型电视剧,过了几年快三十了,转型没成功,圈里又涌现出越来越多的花美男,比他更受欢迎,慢慢就没落了。 也没人找他拍戏了,每年那么多新剧开播,没一个和他有关系的。 就像网友盘点经典影片角色总绕不开《昆曲少女》里的李意溪一样,盘点印象深刻的霸道总裁也少不了他,他是过气了,但那个“霸总的正确打开方式”却永远经典。 李意溪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其实不管哪个行业都一样的,一代新人换旧人,只是身处娱乐圈,会觉得更新迭代太快,又过于让人唏嘘。 柯淙休息时似乎察觉到了她在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很自来熟的笑问道:“你都准备好了?” “……啊、啊,是啊,都准备好了。”李意溪愣了一下,似乎对他的自来熟很不适应,不动声色的往一旁挪了挪,家人之间隔着一臂多远的距离坐着。 “我看了你之前两期节目,实在太棒了,又跑去关注你微博,结果发现你在唱昆曲,我觉得你过得比我们这些圈里人快活多了。”柯淙喝了口矿泉水,叹气道,略有些调侃的意思。 李意溪笑了笑,“我都是瞎玩的。” “……瞎玩好啊,总好过无所事事然后天天抑郁。”柯淙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个复杂的笑来,“你看没看过《定风波》?演苏东坡的那个章超然,前阵子抑郁症自杀了。” 李意溪一怔,这部剧当初是在中央台播的,那个章超然看起来很正气的一张脸,怎么突然就…… “他没红,没挣几个钱,后来没什么主角拍了就去演配角,多小的角色都干,偏偏还倒霉,前妻嫌他没出息离婚了,后来在片场遇到个刚出道的小姑娘,他巴心巴肺的对人家好,给人家介绍自己的熟人,结果人家攀上高枝了……”他扭头看了眼李意溪,双手张开扇了两下,“飞了。” “你说他倒霉不倒霉?”他摇头叹了声气,声音有些苍凉。 那可不得抑郁么,李意溪心念了一句,忍不住问他:“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见有报道?” “你觉得大?”柯淙笑了一声,“不大,现在除了老观众,谁还记得他啊,又是在家走的,他家里人不愿意张扬,追悼会除了他自家人,就我和他几个死党去。” 李意溪觉得有些唏嘘,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大喇叭通知各组演员就位了,她咽下没说的话,起身要和自己的搭档一起走。 柯淙也是,只不过他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对她道:“哦对了,还有点没说完,当初蹬了章超然那个小姑娘,叫杨槿华,你说巧不巧?” 说完他笑了笑,朝她挥了一下手,“加油啊,你一定要走到最后。” 李意溪愣住,没料到他们之间还有这层关系,可是想一下也未必没有可能,杨槿华出道比她顶天就多一年,可柯淙如今都快四十了,出道十几年,和他成为好友的章超然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资历,杨槿华初出茅庐为了得到演出机会和他在一起并不奇怪。 兜兜转转的,她和柯淙竟还有同一个敌人? 李意溪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该说是这个圈子小,还是该说杨槿华作孽太多,反正她早上看到网友挺高兴的,都在嚷嚷着要严惩杨槿华。 她还得罪得人多,对家不知道多幸灾乐祸,掀她老底爆她黑料的通稿漫天飞舞,比碎纸屑还多。 傅登云开会间隙看到了这些八卦新闻,心里啧啧称奇,哎哟喂有些他都不知道的,也不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是瞎编乱造。 “……十三叔?”傅明奕扭头想和十三叔说点什么,结果就见他十三叔沉迷刷微博,一边刷一边皱眉头。 傅登云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来,慢悠悠的问了句:“怎么了?” “过两天陈琰就来了,您说这回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罢?”傅明奕心里难得有点没底,之前就说要签,中间又出了点问题,一直拖到现在,陈琰又要求傅登云亲自到场。 毕竟当初推动合作案就是由傅登云一手主导的,陈琰提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这才是傅登云突然离开容城的原因,这个合作案进行到现在,时间很长了,牵涉面又广,投入资金巨额,又在地方领导那里挂了名,早就不是能疏忽或者说停就停了的,一旦停下来,康欣先不说,就是傅氏这么大一个企业,也要因为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 所以说,就算这会儿陈琰要傅登云重新当傅氏总裁负责这桩合作案,只要傅家列位不反对,傅登云也只能顶上去。 今时今日,万事以稳为上,待合约签了,项目顺利进行,他就能光荣退场了。 “其实我挺好奇陈琰这人的,听说他还没结婚?要不然介绍给明柔?”傅明奕凑近过来,小声跟傅登云嘀咕,“您都不知道,二婶现下折腾着让她去相亲呢,本地这些个豪门子弟没一个她看得上眼的,二婶愁的哇……” “你怎么这么闲?工作还不够多?”傅登云见他一脸八卦兮兮的模样就头疼,“要不然把千意娱乐挪给你罢?” 傅明奕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了不了,那是用小奶奶留给您的东西换的股份,我不能要。” 当初傅登云入股千意全为私心,既是因私,就不好动用傅氏的资产,他只能将母亲留下来的两套古董珠宝送去拍卖,卖了几千万后换了千意的股份。 傅登云眉头一挑,又道:“有那八卦的心思,不如带你小女朋友去画廊走走,听说收了几幅国外的新画。” “什么小女朋友,早分手了。”傅明奕顿时就萎靡下来,他垂头丧气的嘟囔道,“人家早把我给蹬了。” 傅登云翻材料的手一顿,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人家说要出国学习还周游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能耽误我。”傅明奕蔫头耷脑的,越说越委屈,“她就是不爱我,都是借口!” 傅登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侄子,他自己个儿的事都没闹明白呢。 他叹了口气,拍拍傅明奕肩膀,“走罢,陪我去骑马。” 这是他带头翘班,傅明奕想想十三叔都能这样了,那他也能,于是拎起外套也跟着往外走。 结果才下楼,就听见傅登云的手机响了,是李意溪打来的。 这时候李意溪已经录完节目了,想起后面要录的《牡丹亭》,有一件戏服坏了,俞丽让她重新做一件,就找了京市一位老师傅,估摸着也能取了,“恰好你在,你能不能帮我……嘿嘿嘿……”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拜托你嘛,行行好呗,傅先生?” 说到最后又有点撒娇的意思了,傅登云当即就没口子的应好,“给我发地址过来。” 等挂了电话,他对傅明奕道:“不如骑马了,去瑞联绸缎庄取样东西。” 傅明奕愣了愣,“……啊?干嘛去呀?” “你十三婶订的戏服。”他淡淡应道。 傅明奕:“……”只有我还是个苦逼单身狗:) 第五十章 小昆班账号更新了李意溪的视频以后,又引起了关注她的人的讨论,都说没想到她除了昆曲竟然还会唱那么多别的。 当然,也有人关注到了别的点,“拍视频的是谁呀?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哎。” “感觉拍摄的地点是在小姐姐的家里,这么晚了还能一起喝酒的,难道是……”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这是意溪姐的男朋友?” “如果是的话,那要祝福99啊[大笑]” 李意溪并不是什么当红偶像,粉丝群还没什么男友粉女友粉唯粉之类的区分,大家一团和气,对她的感觉就像对一个普通朋友,朋友谈恋爱了,总是祝福居多的。 面对祝福她和傅登云的评论,李意溪觉得感动又羞涩,毕竟他们实在还没到那一步。 于是她挑了一条问她和拍视频的人是什么关系的评论回复道:“只是朋友,之所以一起喝酒,是因为我们还是邻居。” 这样的否认过于苍白,圈内无数的绯闻情侣都拿“朋友”这个词来当挡箭牌遮羞布,已经没什么公信力了。 大家自动将李意溪划入名花有主和有神秘男友的范畴中去,到周日晚上《演员》第三集 播出,李意溪突然就又上热搜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她这次的角色是孟小冬,尽管她自己觉得没有之前两次那么全力以赴,但却并不妨碍她的表演出色。 孟小冬是早年京剧的女老生魁首,扮相威武神气,唱腔端严厚重,坤生略无雌声,李意溪放弃一贯的柔媚声腔,压着嗓子,又换上厚底靴,一举一动,竟让观众们差点以为她就是学老生出身的。 可是这一段后面有个换装后的片段,大概就是孟小冬和梅兰芳演完《四郎探母》后在后台的见面,她卸了妆,穿上一身绣梅花的月白色旗袍,那是电影里孟小冬和梅兰芳的第一次戏外交流。 当天晚上的热搜词条之一就是#李意溪版孟小冬#,她将那位冷艳绝伦却蹉跎半生、人称冬皇的民国第一名伶给演活了,人们这才真的意识到,当年那个昆曲少女,已经永远留在了回忆里。 毕竟连表演者本人都已经彻底褪去了少女的青涩,蜕变得成熟艳丽,从清秀的百合,变成了浓丽的红芍。 苏小沫对此深感欣慰,“这才是我姐该有的待遇嘛。” 不过因为这个热搜,几天前的视频又被顶上了热门,连带着猜李意溪男朋友都成了个热搜词条,#李意溪神秘男友#,搞得跟真有其人似的。 李意溪还不知道呢,她犹豫了整整一天,实在忍不下去了,终于发信息试探着问傅登云:“猫儿今天蔫嗒嗒的,你看它是不是想你回来了?” 附上猫儿趴在电视柜前发呆的美照一张。 其实哪里是猫儿想他,是她在拐弯抹角的问罢?傅登云失笑,回复道:“我后天就回去,你让傻猫儿再等等。” 李意溪看了以后不知怎么的,脸哗的一下就红了,好像自己已经被他识破所有心思似的,怪丢人的。 她把手机甩到沙发角落里去,噘了噘嘴,然后捂着脸倒进沙发里,还踢了踢腿。 不过尽管觉得不好意思,心里却还是很高兴,这几天她总怕傅登云去了京市后一个想差了就不回来了,现在得了个确切时间,心里就安定了。 第二天是周一,傅登云很早就到了傅明奕的办公室,他在早上和陈琰碰面,等详谈过后,下午会进行有媒体在场的签约仪式,那就是傅明奕出面的了。 “十三爷,傅总,康欣的陈总到了。”傅明奕的助理岳融急匆匆的进来汇报。 傅登云理袖子的手一顿,抬眼点点头,“通知各位高管到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就在傅明奕办公室隔壁,傅登云一出门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休闲西服和他差不多年龄的青年男子带着一群人走出电梯,是陈琰。 “陈总,好久不见。”他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微笑来,朝对方伸出了手。 陈琰伸手和他握了握,“傅总,好久不见。” 在他心里,傅登云才是有资格和自己对话的那个人,可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傅氏,听说是为了个女人?啧啧啧,果然是红颜祸水。 不过好在他一手教出来的傅明奕还有他六七分本事,否则这个合作案恐怕是不必继续了。 陈琰心念急转,露出一抹略带探究和好奇的神态来,语气轻快的调侃着问道:“傅总这两年在做什么?看样子过得很滋润呐。” 傅登云一哂,“游手好闲,什么都不用操心不用做,可不就滋润么。” “傅总真是说笑了,就你这身家若还是叫无业游民,那岂不是这天下遍地游民?”陈琰笑了起来,和傅登云一起走进会议室,在主位上坐下。 傅登云的另一边是傅明奕,全程都是他在发言,傅登云只是偶尔出言补充,这一点让陈琰很惊讶。傅氏前后两位掌权者他都打过交道,对于傅登云突然离职放权,坊间并不是没有别的猜测的。 有人说是傅登云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被侄子抢班夺权,也有人说是这是傅家内斗后的妥协成果,甚至还有人脑洞打开,猜测是不是傅登云得了什么绝症。 陈琰对这些个说法嗤之以鼻,人家好着呢,主要是傅登云是真的交班放权没有丝毫留恋,傅明奕又肯听教,傅家这模式放哪家都成不了,无法复制。 等合同里涉及的方方面面都谈妥了,一行人说笑着往酒店去,因下午还要签约,晚上有酒会,中午就简单许多。 吃饭的时候傅登云想起昨天傅明奕提的事,试探着问道:“陈总现在事业有成了,不知道个人问题解决没有?” “怎么,傅总这是打算给我介绍女朋友啊?”陈琰失笑着瞥他一眼,“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啊,你解决了么?” 傅登云微微一怔,随即反问道:“你说我啊?” 点一点头,笑容满面,“快了。” 这下轮到陈琰怔了一下,“……那我得提前恭喜傅总了,等你好日子的时候一定大礼相赠。” “还早呢,她还小。”傅登云目光微闪,笑应道。 陈琰看着他满脸真切的笑意,和眼里隐隐闪过的光芒,心里不由得羡慕,又好奇,“未来傅太太一定非常漂亮优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见见才行。” 傅登云微微有些出神,“是挺漂亮的,不过,我刚认识她那会儿,她还很小,才十五六岁,还摔折了腿,哭得乱七八糟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记忆是那么神奇的东西,明明已经过了十年,他居然还能仔仔细细的描述出和李意溪初见时的场景。 有些东西是永远都不会褪色的。 陈琰听得惊讶万分,原来传闻也不尽是错误的,他是真的为了一个女人离开的傅氏。 “看来算是青梅竹马了,真不错。”他举起酒杯,“来,我敬傅总一杯,祝你和未来太太白头偕老,幸福快乐。” “多谢。”傅登云这天笑得尤其真心,举着酒杯和他轻轻一碰,“也祝傅氏和康欣的合作能顺利。” 陈琰抿下一口有些烧喉咙的白酒,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兵荒马乱荒唐至极的日子,那时它还是年轻气盛的青年,桀骜不驯,看不惯这世间的一切不公。 他放走了那个女孩子,转头带人砸了李家的大屋,再然后,和她不再有任何联络,只凭借网上的一点信息知道她的近况。 知道她过得很好,他就觉得很欣慰,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他会忍不住幻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可怜她放她走,他们彼此的人生会不会有别的可能。 然而世上不会有如果,他想,那个在他生命里惊鸿一瞥的少女,终究是相遇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里。 下午得签约仪式和晚上的庆祝酒会傅登云都没去,而是回了傅宅陪老爷子吃饭,老爷子问他:“你那姑娘搞定没有啊?” “快了。”他应了声,夹口菜。 傅明奕的母亲孟晓调侃道:“你每次都说快了,可别到时候升级当叔爷爷了,还没把弟妹给领回家来。” 傅海的妻子洪绢附和道:“那可说不定,弟妹以后还当演员罢?我看那些娱乐圈的姑娘结婚都挺晚的,三十五岁以后结婚的比比皆是,万一弟妹也有样学样,先打拼事业,嘿嘿……” “那完了,十三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名分呐?”孟晓忍着笑,逗傅登云道。 傅登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不能够罢?” “怎么不能够,你当结婚当人家媳妇那么容易呐,就咱们家这样儿的,家里头是省心,外头呢?四时八节人情往来,还有以后孩子啊什么的,哪个不要操心?”洪绢说话快言快语,立时就说了一大通。 家里只有她有个女儿,是觉得她该结婚了,但又怕她结婚,一来怕她挑不到好的,二来又生恐她嫁了以后受苦,因为他们这样的人家,要门当户对,就不可能是太简单的人家,要应对的东西就更多了。 她是恨不得事事都能周全,可是又心知,这是不可能的。 傅登云听着这些话,突然有些犹豫了,阿芙以前久够苦的了,以后还不能享福么,那不如就…… “那算了,不结婚也行。”他突然冒出一句来。 “胡闹!”老爷子筷子一戳碗底,“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该给自己女人名分,不然就是不负责任!” 老人家顿了顿,道:“你二嫂说的那些,是有,可是咱们家没佣人没管家?要家里太太事必躬亲?在外头的交际更好说了,你要是自己厉害,你太太就只能被他们捧着敬着,谁敢给她气受?还有孩子,你指望你老婆一人儿教育?那样的话,要你这个爹作甚?你嫂子是怕阿柔嫁错人,你是娶老婆,对自己没信心啊?” 傅老爷子是生怕这倔强固执的小儿子说出的话真言出必行,到头来当什么不婚族,好话都要说尽了。 傅登云一张也是,神色开始动摇,老爷子啧了声,“你不结婚,到时候你老婆就要被外头的红眼病非议,说她被豪门拒之门外说你不爱她说她早晚是豪门弃妇,你乐意啊?” “那不行。”傅登云立刻道,一挥筷子,“我知道了,别说这个了。” 傅先生:“……”这太可怕了我怕是要被阿芙打死:) 老爷子嘿嘿两声,问他:“你明天就走?不在家多待两天啊?” 他有些舍不得小儿子,上一回见,还是过年的时候了,下一次见还不定什么时候呢,说不定明年过年也不回来了呐? 哎,儿子大了,总要嫁的一天:) 傅登云慢条斯理的把一口饭咽下去,这才嗯了声,开口道:“家里的猫儿想我了。” 傅老爷子:“……”我以前怎么没见你那么疼你的那只猫??? 傅登云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到了出门的时候,他跟家里说了一声就走了,临走前留下了章不凡,让他和他的祖父章老管家多待几天,反正宠物店那里人手也够了。 这一天出门时天气很好的,傅登云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见到李意溪了,他的行李箱里还装着她要的那套戏服,他取回来时看过,很美。 但是有的时候,四百七十万分之一的几率,只要遇上了,那就是百分之一百。 第五十一章 中午十二点十五分,李意溪正在学校食堂和俞丽等人一起吃午饭。 俞丽问她:“你家傅十三还没回来?” “说是今天回来。”李意溪眨了眨眼,打开手机翻信息,“我还特地问了航班号,是CA……”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食堂里的电视突然发了条插播新闻,“现在插播一则紧急新闻,从京市飞往容城的CA7387次航班于容城国际机场降落时在28号跑道进近时距离跑道690米处坠毁,部分乘客在坠毁时被甩出机舱。机上乘客共计96人,其中儿童5人,截止记者发稿时止,事故已造成44人遇难,52人不同程度受伤,伤者已经送往省人民医院进行救治,失事飞机黑匣子还在寻找当中。” “当啷——” 李意溪猛的站了起来,手不由自主一松,筷子落到了地面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可是周围却不断有声音传进了她的耳膜。 “真够倒霉的,又是这种事。” “哪个航班来着?CA7387,怎么总觉得CA开头的航班出事挺多啊,是不是飞机本身设计就有缺陷?” “就说呢,家属怎么接受得了,还有送去医院的,能不能救回来还不一定呢。” 这些话一句接一句争先恐后的灌进李意溪的耳多里,她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很痛,眼前还有金星在旋转。 她抱着头蹲下来,觉得自己难受极了,想哭又哭不出来,巨大的恐慌在心头不停的蔓延。 怎么就那么倒霉,怎么就偏偏是傅登云坐的那架飞机有事,不是说飞机是最安全的出行方式吗?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眼前的地面上,慢慢就呜咽出声来。 她突然的举动让俞丽等人惊得一时没了反应,不知道她怎么了,片刻后回过神,已经听到她小兽受伤样的呜呜声。 是那么的难过悲痛,说句不太恰当的,跟死了亲爹似的。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啊,阿芙,你怎么了?”俞丽忙扔了筷子扑过去将她抱近怀里,不停的轻拍着她肩膀,“啊,好孩子,好孩子,告诉师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都说了叫你注意身体注意身体,怎么还是……盛清!快去开车啊!阿锦!阿锦!快来帮我扶你师妹……乖啊,好孩子,师父带你去医院……”她一直不停的说着,不知道是安慰李意溪,还是安慰自己。 说到最后她也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被吓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都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俞老师,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好的就……” “是啊,俞老师,孩子这是怎么了?哎哎哎,打120没有……没啊?快点啊,还傻愣着,你师姐不舒服没见着呐你个木头桩子!”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可是李意溪这会儿却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浑身哆嗦起来,一直喃喃的念:“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都是假的……” 俞丽一愣,抹了把眼泪,“……什么不可能?什么假的?啊?” 李意溪在她怀里抬起头,木呆呆的看着她,不吱声儿。 “哎呀,你快说呀,你要急死我呀你这孩子!”俞丽哽咽着重重拍了一记她的背。 她一疼,就清醒了,抓住俞丽的胳膊仅仅捏着,似乎那样就能汲取到想要的力量,“师父,十三不会死的,对不对?” “对不对?”她重复问了一遍,似乎为了说服自己,又继续道,“当年他那么大的车祸都没死,说明老天爷都不会收他,十年前没收,没理由现在才收,对!就是这样的……” 电视上的新闻又重复播了一次那条紧急新闻,俞丽前后一联想心里一咯噔,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傅十三在……在那架飞机上?” “……现在播放遇难者名单,陈绍祖,胡明……”主持人一个接一个念着死者名单,李意溪抬起头来,紧紧盯着屏幕,根本没心思去回答俞丽的话。 周围的人们此时也都反应了过来,他们原本以为这次空难离自己很远,可是猛然间发现,原来身边正有人因为这次灾难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顿时心有戚戚起来。 食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电视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空气里弥漫着紧张。 四十四个名单一个接一个被念出来,“……陈争北,对遇难同胞致以沉痛哀悼。” 李意溪的腿突然一软,整个人靠在了俞丽身上,谢天谢地,这里头没一个姓傅的。 “他果然没死……”她满脸眼泪又哭又笑,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大悲大喜,虽然受伤的人不一定能救回来,但只要没立刻死掉,就还有机会不是么? 俞丽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对对对,他运气一直都很好的。” “没事就好,阿芙啊,快别哭了,擦擦眼泪叫你师哥送你去医院看看罢。”一位老先生劝道,其余人也跟着附和,都替她高兴起来。 陈宁锦连忙拉过李意溪,道:“师傅您回去休息罢,我跟盛清陪她去,没事儿的。” “哎哎,你先让她擦擦脸。”俞丽手忙脚乱的接过别人递来的纸巾,又塞给李意溪,“乖啊,别哭了,他会没事的。” 李意溪胡乱擦擦脸,点点头,也不知怎么就有了力气,推开陈宁锦,踩着小高跟一阵风火急火燎的就跑了出去。 她的心里有一团火,只有见到傅登云平安无事才能平息。 大约是受到事故影响,去省医的路上堵起了车,几人没法,只好沉默着等待,谁也没心情说话。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傅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傅明奕兄妹俩接到消息,丢下工作匆匆忙忙赶回来,正碰上母亲孟打发人收拾行李,“去拣两件大衣服……章伯!章伯!老爷子的药别忘了,还有……” 一转头看见傅明奕,忙喊他:“你十三叔出事送医院了,我们要去看看情况,你们去不去?去的话收拾行李!” 说完又喊章不凡,“不凡!直升机来了没有啊!” 章不凡满头大汗衬衫凌乱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大太太,都准备好了,可以立刻就走。” 老爷子坐在一旁,本来就白透了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背佝偻着,傅登云出事的消息,似乎要彻底击垮了他。 他沉默的看着虚空一点,眼神呆怔,浑浊的眼里慢慢蓄满眼泪,泣不成声,“他说家里头猫儿想他了,哪是猫,分明是他心尖尖上的女人,要不是为了她……” “他那么着急做什么?一刻都等不得,家里老父亲都不想多看一眼,眼巴巴死乞白赖的要到人家那儿去,要不是这样……何至于……”老人越说,越哭得厉害起来。 到最后竟然放声大哭,“报应啊!都是报应!他是前世作孽,这辈子来还债给人家啊!” “爷爷,爷爷,您冷静,冷静……”傅明奕大惊,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老爷子,劝他冷静,到底情绪过于激动对老人身体不好,“十三叔只是受伤,您不要太担心了……” 好容易劝得他不哭了,东西也收拾好了,傅家大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登上直升机往容城去。 他们走得急,也没想着瞒人,谁家亲人出事能不着急啊,先去确定安不安全最要紧,更何况傅登云此时出事就算不瞒,对傅家大房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了。 只是少不了成为京市上层社会的谈资,人人都感慨傅家那位十三爷真是个倒霉催的,偏偏遇上这种事,又感慨他那么年轻,都没结婚生子,万一没抢救回来,傅家就又要办丧事了。 不过二房倒是个个都偷着乐,对于他们来说,傅登云就是个该死的祸根,当初他要是跟他妈一起死了多好,偏偏没有,回头把二房打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些年要不是他,二房也不至于今日这样。 尤其是傅明璇,她的父亲就是被傅登云弄进监狱去牢底坐穿的傅河,畏惧于傅十三的权势手段,她在外一向装得跟大房很亲近的样子,但实际上…… “真是苍天有眼,我要去奶奶的小佛堂上柱香,求老天爷保佑他死在手术室里。”她兴高采烈的往楼梯上走,跟要过年似的。 李意溪到了省医的急诊大厅,一下子接收了几十名伤者,让这个本来就人多事忙的地方更加一片杂乱,有护士和医生穿梭在人群里,有轻伤可以转诊到其他医院的患者被推出来重新抬上救护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到处都是受伤的人群,和紧张的气氛,李意溪的一颗心像被什么抓住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往挂着护士站牌子的地方走去,被过路的人无意间推了好几下,终于和一个电脑前的护士搭上了话,“护、护士……” 办公护士抬起头,看见一个年轻姑娘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陪你来的家属呢?” “我……我跟你打听个人……”李意溪舔了一下嘴唇,声音有些颤抖的道,“就是刚才、刚才机场送来的受伤的人里头,有没有一个叫傅、傅登云的男人,哦,他大概三十岁那样……” 然后比划一下,“大概这么高,头发是……” “傅登云是吧?你稍等。”办公护士闻言一脸严肃起来,在电脑上飞快查了一下,然后道,“有这个人……” 她顿了顿,突然喊住了一个过路的男医生,“邢总,你46床的家属来了,快过来讲一下病人的情况!” 李意溪猛的一扭头,看见个清瘦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傅登云的主治医生,她眼前一亮,立刻扑了过去。 她拽着医生的袖子,眼泪涌了出来,“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了啊,有没有……有没有事啊?” 邢医生低下头来,看见面前这个哭得快要背过气去的女孩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傅登云的家属?” 李意溪连忙点头,眼泪一颗颗往地上掉。 “先擦擦眼泪。”邢医生从白大褂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两张递给她,温言细语的劝道,“他还在手术室,不过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你先冷静冷静,听我给你讲。” 医生在这个时候,就是李意溪心里最信任和想去依靠的人,她攥着两张纸巾,抬手用袖子一抹脸,睁着通红的眼睛点点头,“谢谢您……” “阿芙!”一转身就不见了她的陈宁锦和虞盛清终于找到了人,顿时大松一口气,失声叫出了她的名字。 邢医生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扭回了目光,“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这是要谈话了,李意溪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世前的事来,也是这样的,有好多的谈话,医生每说一句可能发生的危险,都能让她吓得一哆嗦。 这次,又来了,她去听跟傅十三有关的那些事了,他会死么? 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自己的心里硬顶着一口气,如果这口气泄了,她就不再也冷静不下来,一定会崩溃。 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前世作孽太多,罪不可数,阎王爷罚不过来了,就将她发配人间,托生成李芙,然后经历种种磨难,明明改名字的时候,师爷特地托了八字先生给她挑的名字,怎么到头来,苦难还是无边。 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如同浮萍,在这人间随波逐流,遇到了傅十三才有了执念,如果连他也走了,她该怎么办? 李意溪就这样怔怔的出神,一直到走进医生办公室,听说她是空难伤者傅登云的家属,周围的医生都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然后听见有几声叹息飘来,还隐约听到说:“……太重了……” 陈宁锦见她走神,推了她一把,她回过神来,听到邢医生已经开始说傅登云的情况了,“……送来的时候头颅骨折,有明显的开放性创伤,颅内压很高,已经昏迷了,肋骨也断了四根,我们紧急送进了急诊手术室,现在……” 邢医生转身刷新了一下电脑,看了眼上头的检查单子和手术病程记录,“现在从手术室出来了,不过还在昏迷,先在ICU观察二十四小时,如果没事会转到普通病房,我们联系了神经内科,到时候给他进行院内转诊,我跟你说一下注意事项……” 好在没有特别可怕的可能性,医生说虽然严重的可能会死,但傅登云现在死是不太可能死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让家属一定做好心理准备,云云。 末了道:“我说得清楚么?如果没问题了,麻烦这里签字和留个电话号码。” 李意溪接过笔,刚要写,愣了愣,就又掉下了眼泪,“对不起,医生,我没有签字的资格……” 第五十二章 这一年的圣诞节马上就要来临,到处都挂着红红绿绿的装饰,还有圣诞老人的大头照。 相爱的、暧昧的男女们开始准备互相倾诉爱意,商家们摩拳擦掌准备大赚一笔。 可是对于李意溪来说,这一年的圣诞节永生难忘,是因为人生中再一次面对生死,而她,连签字的权利都没有。 “为什么?你不是他家属么?”邢医生愣了一下,追问道。 李意溪用力点点头,“我、我会给他付医药费的……” 可是知情同意书要能担责任的来签,一般都是亲属,邢医生有些疑惑,“你、你不是他太太么?” 李意溪愣了愣,垂下头去,摇摇头,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陈宁锦和虞盛清看不下去了,急忙替她开口解释,“医生,我妹妹跟他还没到能谈婚论嫁的地步呢。” “是啊,他们就是……就是朋友。” 哦,那大概就是女朋友了,总不可能哭成这样还只是普通朋友,邢医生哦了声,又安慰道:“没事没事,这么大的事他家里人应该也知道了,等亲属来了再签就可以,你要去看看他么?” 李意溪抬起头来,愣愣的问:“……可、可以么?” “可以,不过只能你一个人进去,进去待几分钟就要出来了。”邢医生边说,边把病历夹合上,起身带着她们一道往外走。 手术室的ICU在六楼,李意溪抬头看着电梯数字不停的变换,然后停了下来,突然有些胆怯,脚下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邢医生上来了。”有护士看见他们,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邢医生哎了声,指指李意溪道:“给她拿一套隔离衣,我带她看看46床去。” 护士忙找出一件隔离衣,拆开包装递给李意溪,问邢医生:“他家属罢?” “嗯,他情况怎么样,血小板现在怎么样?”邢医生一边套鞋套,一边问。 “升了,血氧也升了。”护士应道,语气听起来很轻松。 “那就好,我去看看他。”邢医生全副装备穿好,在门边摁了点速消液擦手,然后用脚一碰门边的感应器,门就往两边移开了。 李意溪也洗了手,跟着进去,他们进的这一间病房有六张床,躺满了人,每张床旁边都是一堆仪器,床旁心电监护时不时发出一声“滴”声。 安静得让人心里发凉,又心慌。这里已经是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拥有最高级的生命支持设备,进了这里的人如果还活不下去,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邢医生带着李意溪走到病房里的最后一张床,床头挂着一个红色的圆形床卡,用黄字写着46,心电监护上心脏跳动的曲线一起一伏。 “血压血氧心率都很正常,你看。”邢医生低声对她道,指了指上头的数字给她看。 李意溪看了一眼,心里微微安定了一点,“那……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邢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谨慎的道:“这个要看具体情况,患者昏迷有许多的影响因素……” 接下来他说的一通专业解释李意溪听不大懂,但大概明白意思,就是该醒的时候就会醒了的。 “你别着急,跟他说说话,有助于他的意识恢复。”邢医生最后道。 李意溪连忙点点头,等邢医生一走开,她立刻就弯下腰去,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的脸孔。 他的脸色可真白啊,从额头到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惨白惨白的,也不知道失了多少血。 头上还包裹着纱布,后脑勺肯定都秃了一大块,该多疼啊,她磕一下都疼,他还磕破了。 她努力睁着眼,不敢让眼泪落下来,“傅十三……你醒醒呀……醒一醒呀,你醒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你不是想听我说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走了么?你醒了,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傅十三……你醒醒呀,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说一句顿一下,张着口用力呼吸两下,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浸湿了脸上的口罩。 傅登云的手很凉,明明这里恒温,李意溪握着他的手时,却觉得从头凉到了脚。 他那么沉默,安静的睡着,她不敢去想万一,生怕自己的想象应验,他会真的一睡不醒。 探视时间很快就到了,管床护士来提醒她该出去了,她依依不舍的,又看了好几眼傅登云,这才一步一回头的出去了。 虞盛清和陈宁锦在外头等她,她一出来就迎上来扶住她,“怎么样,里头……他还好罢?” “医生刚才出来的时候说生命体征平稳,应该没事罢?” 李意溪垂着头,轻轻点了点,然后抱着陈宁锦的脖子拼命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忽然听到邢医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病人现在生命体征平稳,不过还在昏迷当中,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要看接下来的发展……” 三个人一扭头,就看见邢医生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走在前头的一位老先生头发眉毛全白了,眉目间和傅登云有些像,李意溪一看见他就愣了。 随即有些慌乱,手脚一片冰凉,她没想到,和傅家人的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傅家人一到容城,连酒店都没去,马不停蹄的往医院赶来,因傅老爷子身份特殊,医院派了一位正有空的副院长亲自领着他们去找到邢医生,谈话过后又签了字,这才一起上ICU去探视,一来就撞见刚出来的李意溪。 “这……”邢医生一时语塞,他似乎看出了李意溪和傅家人之间的生疏,这模样看着……仿佛这女朋友的身份还没被傅家人承认? 不过豪门秘辛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他一个外人,也实在不能说什么。 傅老爷子也看见了李意溪,一开始还愣了愣,刚想说在这里的都是可怜人,还没说话,扶着他的傅明奕就低声提示道:“爷爷,那就是十三……十三叔看中那位。” “哦……”老爷子愣了愣,然后眼睛睁大了一点,眉头一皱,哼了声,“就是她啊。” 言语间颇为冷淡,傅明奕不好再替李意溪说好话,只得嗯了声,然后看了眼一旁的傅明远。 傅明远也没有办法,老爷子对人家心里有气,他们都是小辈,又能怎么办? 别说他们了,就是傅明奕他妈、他大伯母开口,都没办法,除非十三叔立时醒过来。 眼看他们一步一步走近,李意溪的心越来越慌,她嘴唇噏了噏,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傅老爷子走近她面前,脚步停了停,“李小姐,幸会啊。” “……叔、叔叔……”李意溪嗫嚅着,低下头去,不敢和老人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对视。 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当不得你这声叔叔。” ICU一天之内两次探视已经是破例了,傅家也只有老爷子能进去,其余人都只能留在外面等着。 待老爷子进去以后,孟晓见李意溪哭得实在可怜,于心不忍,忙递了纸巾过去,安慰道:“你别在意,老爷子他心里难受,脾气比平时更不好,说话有些冲,你别放心上,啊。” “合着你家的就是宝贝,我家姑娘就不是,就该看他冷脸?”陈宁锦脾气爆,老爷子一说完话她就火了,这下更是忍不住,“出事又不是我家阿芙害的,难道是我们开的飞机?” 孟晓闻言有些讪讪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有些话她不好说,来了以后他们仔细问清了傅登云受伤的前后经过,得知他在被甩出客舱之前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布包,如果不是为了护住那包,他可能情况会比现在还好些。 偏偏那包里装了一套女式戏服,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但是她这会儿也不能告诉李意溪,她不知道这些,就已经哭得要昏过去了,要是知道,岂不是更内疚。 事已至此,没必要在这会儿加重她的负担,要不然十三还没醒,她也倒下了怎么办。 虞盛清听见陈宁锦呛人,连忙伸手拉了她一把,然后笑着对傅家人道:“这会儿你们来了,傅先生这边也就不需要我们了,下午学校还有课,我们就先走了,要是需要我们帮忙,尽管开口。” 说完看了一眼陈宁锦,低头对李意溪轻声道:“阿芙,咱们先回去,到时候再来看他好不好?” “师哥,我……”李意溪不太想走,她想再看看傅登云。 虞盛清却不让,伸手揽住她肩膀用力往一旁带,“你听话,这里是ICU,你也进不去,等在这里有什么用?”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伸手替李意溪抹了泪,叹了口气,“明天我再陪你来,好么?” 他的态度很坚持,李意溪只好答应,点点头,抬眼看了一下她见过的傅家三位小辈,然后就被虞盛清强行带走了。 傅明柔一直没吭声,这时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有些疑惑,“这个男的是谁?他怎么和十三……和李小姐那么亲密?” “哎,对啊,怎么和十三那小媳妇这么……”洪绢也呐了闷了,眉头一皱,倒吸一口气,“不会是小媳妇跟人家……跑了罢?” 最后几个字含含糊糊的说出来,大家伙一愣,面面相觑,又渐渐开始义愤填膺,尤其是傅明柔,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怎么能这样,十三叔哪里不好,他才刚出事,她就……她就……” “怎么了这是?”缴费的章不凡姗姗来迟,一来就看见大家都一脸愤怒,不由得一愣,“十三爷……怎么了?” “章不凡,我问你,你看见李意溪没有?”傅明柔盯着他,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道。 章不凡一愣,“见着了,在楼下碰见她和盛先生还有她师姐,还跟我说要是十三爷醒了一定告诉她。” “那个男人是谁?”傅明柔眼里闪过怒火,早记不得十一国庆时见过虞盛清一次的事了,指着章不凡就骂,“好啊你个章不凡,竟然和那奸夫□□合起伙来欺负我十三叔,你怎么能这样……” 她说完就哭了起来,章不凡一愣,“什么……什么那什么,都什么呀,盛先生是李小姐的师哥,人家都认识十好几年了,陪她来看看先生,不是正常的么。” 傅明柔的哭声戛然而止,洪绢和孟晓妯娌俩一愣,对视一眼,问章不凡:“那是她师哥?” 章不凡点点头,“是啊,十三爷也知道他得,盛先生的母亲俞丽老师是李小姐的师父,李小姐很早就失去了母亲,和父家也断了关系,抚养她的外祖父母去世以后她就一直吃住都在虞家,虞家待她也如同亲女,所以她和盛先生也一直亲如兄妹。” 原来是这样,大家恍然大悟,洪绢和孟晓又都是女人,心肠软,一时间也觉得这姑娘怪不容易的,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傅明柔也冷静了下来,一时间病房外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心急,不知道里头的情况到底如何。 老爷子进了病房,见到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小儿子,面无血色,死气沉沉,心头一阵剧痛。 仿佛又回到了他出车祸那年,他也是在ICU见到昏迷不醒的傅登云,也和现在这样,一动不动,戴着氧气面罩,呼吸微弱。 他忘不了那时自己内心的绝望,他一辈子经过的大风大浪那么多,唯有长子之死、丧妻之痛和幼子之伤能和此刻的心痛相比。 “我没想到啊……居然会又一次在这里见到你……”他叹了口气,用手扶着床头柜边沿稳住身子,忍不住老泪纵横,“我都那么老了,你还要让我担惊受怕多少次啊……” 他说着仰起头,眨了眨眼,片刻后又低下头来,伸出颤抖的老树皮一样的手,轻轻碰了碰傅登云的脸,“十三,你傻啊……值得么,啊……为了她,为了那样一件东西,躺在这儿……值得么?” “我跟你讲,你要是醒不来,我就让她给你陪葬。”老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他想起两年前傅登云执意离开家时那天,他跪在祠堂里,面前是各位祖宗的排位,他叩头,一字一句的说:“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云不才,无能腆居家主之位,今请辞,唯求祖宗保佑,佑吾早日找回那人。” 十三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不忍心、也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居然会是那个求而不得的人。 第五十三章 傅登云在ICU观察了二十四小时后,医生确认他已经平安渡过了术后的危险期,就被从ICU直接转入神经内科普通病房。 虽然第一次见李意溪时老爷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但孟晓想了想,还是让章不凡通知了她,“她肯定担心十三,还是叫她来看看罢,也能安安心。” 章不凡哎了声,打电话给李意溪,她刚请了假,忙不迭的应好,赶到时傅登云刚从六楼送上十七楼。 几个护工帮着将傅登云推进VIP病房,小心翼翼的给他过床,送他上来的年轻医生拿着转诊单递到护士站里坐着的办公护士那里,问:“今天你们谁值班?” 她远远的看着傅家人围在一起,有些不敢接近,只能从人缝里看到傅登云滑出被子外的手背。 心里一跳,想上前去帮他掖回被子里,又猛的顿住。 老爷子仔细打量着傅登云的脸,点了下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傅明柔转身看了眼,道:“爷爷,医生来了。” 她的目光从李意溪身上滑过,眨了眨眼。 傅登云的主管医生是个看起来很年轻儒雅的青年男子,他自我介绍姓祁,“以后有关傅先生的问题大家可以来问我。” 说着打开手里的病历夹,“正好你们都在,我给大家讲讲病人现在的检查情况……” 检查结果是从昨天入院后到今天早上的,祁医生说得很乐观,“病人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时候,接下来我们继续给予生命支持治疗和临床观察,最重要的是防止病人出现一些比如呼吸功能障碍和出血、感染等并发症。” “祁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老爷子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又问了个老问题。 这是他们所有人此时最关心的问题了。 李意溪站在人群最外围,前面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看不到医生的神色,只觉得他似乎沉默了一下。 半晌,医生斟酌着道:“这个什么时候醒,还要看具体情况,可能明天就醒了,也可能还要几天。” 其实连医生也说不准到底什么时候病人才会醒吧,否则怎么会说得这么模糊,李意溪心里苦笑。 医生来就是来看看新收病人的情况,问问病史和基本信息,再叫学生把医患沟通单和不收红包协议书给家属签了,很快就离开了病房。 等终于剩下自己人了,老爷子才道:“这边情况就这样,不用留这么多人在这里,明奕明远和明柔你们仨明天就回去罢,还有老二,也回去,公司的事不能丢下,我和两个媳妇在这儿就行了。” 傅登云一出事,等着看傅家笑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不能被人议论傅家风水不好之外,还要被人唱衰说傅氏马上就要倒闭了。 另一面老爷子也有些庆幸,如今傅氏是长孙掌舵,他不出事,傅氏这艘大船就不会沉没。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家犯了什么忌讳,这些年总出事,唉……” “爸您放心,等回去了找大师来看看,给咱们全家都算算,弄个宝器什么的镇宅。”傅海安慰道。 老爷子年纪大了,不能外病房多待,过了一会儿,见了新请的护工,跟人家交代了点注意事项后就要走了。 孟晓和傅海两口子和他一起走,出门时见到站在门边往里看的李意溪,老人家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一句话都没说就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李意溪被他看得心里一突,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甚至都没说出话来,整个人显得有些讷讷的。 洪绢看着她,见她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一片青影,显得十分憔悴,不由得一阵心软,她和明柔差不多大呢,还只是个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没吓坏就不错了。 于是她拍了拍李意溪的手背,柔声道:“别太难过了啊,进去看看罢。” 李意溪被她安慰了一句,眼眶一热,点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 “别哭了别哭了。”洪绢忙安慰道,又叫傅明柔,“阿柔,快给你……给你姐拿纸巾来。” 傅明柔看她也是觉得可怜,茫茫然然的,仿佛一点主意都没了似的,也叹了口气,过来拉着李意溪的手,对她母亲道:“妈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们呐。” 边说边拍了拍李意溪的肩膀,李意溪低着头擦干眼泪,这才抬头去看傅登云,他的脸孔很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李意溪站在床尾定定的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总觉得他会不会在下一秒钟就睁开眼来,问她:“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可是没有,她眼睛都睁得酸了,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傅明奕看她一眼,又推了一下傅明远示意他说点什么,傅明远不好意思,于是推了一下傅明柔,朝她挤挤眼。 傅明柔昨天误会了李意溪个虞盛清的关系,虽然后来章不凡解释清楚了,但她还有些生气,可这会儿看着李意溪希望又失望的模样,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暗暗叹了口气,走过去拉着李意溪让她坐下,“你坐着看罢。” 护士来换针水了,顺便告诉他们,“明天早上六点抽血检查。” 你看他,脸被呼吸面罩压着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丝平时的英俊潇洒,“你呀,就像老虎被拔了牙,你要是……” “能跳起来说说我……该多好呀……”她扁扁嘴,吸吸鼻子,抬手一抹脸。 傅明奕他们这时已经先回去了,临走前李意溪还关心他们住哪里,傅明奕道:“我们家在思清路有一栋老宅子,老爷子来了都住那边,我们也回那边去,今天麻烦你照看一下小叔叔,要是有事一定给我们打电话。” 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李意溪点点头塞进衣兜里,送了他们出去,又回身坐在傅登云床边的椅子上。 这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北风呼呼的刮着,撞得窗户乒乓作响。 她伸手握着傅登云被子底下的手掌,垂着头,想起许多年前他们一起看过的冬天,“傅十三,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要带你去看龙华寺的桃花?” “等你醒了,这次我一定陪你去,一定不像上次那样放你鸽子,好不好?”她一边说一边哭,实在是忍不住。 她还说:“等你醒了,我再也不逼你承认你是傅十三了,好不好?” 等他醒了,她一定对他很好很好,再也不和他斗气,还有,“我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等你醒了,也告诉你,所以……” “你醒醒呀,傅十三。” 二十六岁这一年的冬天,比十六岁那年的还要冷,还要让她恐惧。 她紧紧抓着傅登云的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觉得无助,她想起从前小时候祖父祖母嫌弃她是个女孩,“就是个赔钱货,都是贱命一条。” 还有生父李文轩和继母苏秋华辱骂她时说的话,“你就是个白眼狼,不敬长辈,早晚你要遭报应!” 又有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妙思的嘲讽,“你这个扫把星!你克死了你妈,还克死了你外公外婆,丧门星!谁沾了你都倒霉,赶快滚!” 那时候她小,被他们骂得手足无措,觉得自己就真的是个灾星,可是后来她跟师爷俞邵平住了几年,深居简出每天读书练曲,竟也慢慢明白了过来。 母亲的死明明是那家人的责任,是他们的忽视、厌弃和冷嘲热讽,还有李文轩的婚内出轨、苏秋华的恬不知耻让她的愤怒和委屈无处不在,最后抑郁而终。而作为女儿,她唯一的错,就是还太小,让她不忍心抛下自己远远离开这个虎狼窝。 而外祖父母,他们是因病,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得脱生老病死。 可惜以前的自己还小,被骂懵了,于是不懂得反驳,要是搁现在,她非喷死他们不可! “傅十三,就算你变成这样是老天爷惩罚我,给我报应,我也不怕。”她的眼睛发亮,迸发出一股坚定的神采,“傅十三,我不让你走,绝不。” 李意溪不相信傅登云会一睡不醒,又怕他醒来发现自己邋邋遢遢的会接受不了,于是虚心向护工阿姨学习怎么给卧床的病人刮胡子洗脸洗手洗脚,还给他细心的涂上护肤霜。 “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擦脸呢,要不是你,我才不管。”她噘噘嘴,又抽抽鼻子,“不过擦身我就不帮你了,你快醒,自己洗呀。” 床头的心电监护又发出一声“嘀——”,然后她的手机响了。 是苏小沫打来的,问她在哪里,“我在省医院,你明天到医院来接我罢。” 苏小沫昨晚就知道这事儿了,沉默了一下,还是应了声好,不过也劝她:“明天还要录节目,你早点睡啊?” 李意溪低低的嗯了声,晚上就留在医院,索性病房里有陪床,她侧躺着看对面病床上的傅登云,窗边有微弱的光线,照得室内朦朦胧胧的,他的呼吸有些粗,床头的氧瓶里咕嘟嘟的发出细细的声音。 她静静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彻底睡着。 第二天她是被护士那个小推车的声音惊醒的,一睁眼,就看见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小护士,对她说了句:“该给病人抽血了。” 她忙坐起来,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地凑过去看,细细的针头扎在傅登云的胳膊上,立刻有血液流出来,她嘴角抿了抿。 今天要去录节目,她等章不凡来了以后流回去换衣服去电视台了,傅明奕他们今天要回京市,走之前来医院看傅登云,没看见李意溪还愣了愣,“……十三婶呢?” “今天李小姐要去电视台录节目,先回去了,说是下午才来。”章不凡应道。 傅明柔闻言愣了一下,“十三叔都这样了,她还有心情去录节目?” “签了合同的。”章不凡立刻回应道,他觉得李意溪能做到现在这份上已经够了。 傅明柔哼了声,嘟囔道:“跟十三叔在一起,她还要录什么节目呀,要什么十三叔不能给,反正她也红不起来。” 章不凡目光一闪,忍了忍,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十三爷做过什么事,还是等以后他自己说罢。 李意溪按时到了电视台,遇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柯淙,“柯老师好。” “哎,你……”柯淙打量了她一下,眉头微微皱起,“这黑眼圈大的……没睡好?” 李意溪抿了抿唇,嗯了声,“……家里出了点事。” 柯淙闻言不再往下问,笑劝道:“打起精神来,先把工作做好。” 这是《演员》的第四期录制,这次之后,又四场过往选手来参加的车轮战踢馆赛,在踢馆赛里存活下来的选手要进行十二进十、十进八和八进六三场晋级赛,最后一场是“光影盛典”,在六个人中决出冠亚季军。 这一场李意溪抽到的是一场哭戏,女主角丢了孩子,满世界的找,又一次满怀希望的赶去派出所却发现那孩子不是自己的,然后在派出所门口痛苦失声。 她的状态并不好,总是想起还在医院的傅登云,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样了,会不会已经醒了呢? 越想越是走神,到了演出时她以为自己肯定哭不出来,可是没想到一开始她就有些想哭了。 她蹲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唇已经咬得发白,硬是忍着不叫自己哭出声来,压抑又痛苦——所有人被她感动,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在借机宣泄。 她是怕啊,怕傅登云真的就这么一睡不醒,怕他从此以后就这么离开她,让她上天入地都不再有找到他的可能。 直到打完分退场她都还在抹眼泪,莫济嵊以为她过于投入,还表扬她,“共情能力是优秀演员该有的一个品质,不仅表现在能让观众感受到角色的情绪,还表现在演员能体会到角色本身的情感,这一点上李意溪比以前要更好了。” 总算是没有搞砸,结果让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宣布结果后大家也都向她道贺,“恭喜意溪姐进入下一轮。” “是啊,意溪姐,以后红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就是就是,我是第一次见就觉得意溪姐肯定能拿冠军。” 这些话真真假假,李意溪左耳进右耳出,她心里存着事,笑容便有些勉强,虚应了几声,匆匆忙忙就走了。 去到医院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冬天日头短,这会儿已经有了太阳下山的迹象,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护工在用湿棉签给傅登云润唇。 见她来了,护工笑道:“他家里人刚回去。” “哎,今晚我照顾他就行。”李意溪应道,扭头去看床上躺着的男人。 他好看的眼睛紧闭着,她忽然想起十年前,自己也曾经这样看过他。 然后他就会突然睁开眼,笑着问她:“阿芙,你放学啦?” 第五十四章 李意溪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准备接下来几天都在医院陪着傅登云。 为此甚至不愿意去录《牡丹亭》的视频,“师姐录罢,现在我这样……也唱不好。” 她低头捂着手机话筒,一边说一边用脚尖踢了踢墙边的踢脚线,声音闷闷的。 陈宁锦觉得有些头大,连忙安慰她道:“没事儿,咱们下周四才更新《游园》那一出呢,说不定明天他就醒了呢?” 总不能前脚刚预告了说女主角是李意溪扮的,才第二集 就换人罢,这也未免太那啥了。 不过她也没很强求,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咱们等到周二,他要是还没醒,就我唱,要是他醒了,就还是你,行么?” 李意溪也觉得这样挺好,嗯了声,又听陈宁锦问她傅登云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她想了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那样罢……” 顿了顿,她又想到:“哎呀,我不和你说了,得去问问医生他今天的检查结果。” 偏巧今天是傅登云的主治医师祁医生值班,见她来了,也知道她大概是傅登云的女朋友,便笑着问道:“来看检查结果么?” “嗯嗯,医生,他情况怎么样?好点么?”她忙点头问道,眼巴巴的看着医生。 李意溪这会儿心跳得很快,她紧紧盯着医生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上来分辨到底能不能听到好消息。 医生的嘴角微微翘着,眉目舒展,看起来很轻松,他听了她的话以后也没有露出为难的样子,大概傅登云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 果然,下一刻医生就哦了声,叫他的学生道:“小吴,把37床的病历拿给我一下。” 傅登云从手术室上来以后就住的37床。 没一会儿一本灰色病历夹先递到医生手里,他翻了几页,露出几张贴满化验单的粘贴单,一张张的指给李意溪看,“你看,这是他术后第三天的检查结果,也就是今天,血色素、血小板……都有回升了,还有……” 夜晚的医生办公室里除了值班医生和他的几个学生,就没有其他人了,医生温和平缓的解释声和他学生敲键盘的声音交错在一起,让李意溪原本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没大问题就好,她想问问那个已经问过了的问题,“那医生,他、他……” “你想问他什么时候能醒?”她欲言又止,很想问,又怕人家觉得烦,还是医生好心替她说了。 她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嗯了声,“医生您说他能醒么?他以前还出过车祸,身体不大好的。” 医生沉吟片刻,道:“他的旧伤对这次没有太大影响,苏醒的话……我看就是近段时间的事,你先别着急,平时多和他说说话,有助于他的意识恢复……” 医生交代了几个注意事项,李意溪听得极认真,心里有喜悦慢慢涌上来,既然医生都说他能醒了,那就一定能。 只要他能醒,那她等多久,都是值得的。 和医生聊完,李意溪告辞离开,心情比来时要轻松一些,回到病房时看到床头的苹果,忽然想起来,圣诞节已经过了。 她往傅登云床前一坐,哎了声,“你看你睡着了,连圣诞节的苹果都吃不上,亏了罢?” 语气竟是比之前轻松了不少,甚至还有些笑意,“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呀?你说你,也不上班,天天睡到自然醒,怎么就那么缺觉呐?” “你要是睡到过年,那岂不是年夜饭都吃不上了?龙华寺过年还有素斋席面,我订还是不订啊,订了你要是吃不着怎么办?” 她絮絮叨叨的,又替傅登云掖了掖被子,被子一盖好,就盖住了他动了一下的手指。 医生办公室里,祁医生听见几个学生在一边写病历一边窃窃私语,“刚才那个好像是李意溪?” “应该是,我看过她的视频,一模一样。” “那她和37床什么关系?” “她不是37床的女朋友吗?要不然怎么天天都过来照顾他。” “37床真是太倒霉了,要是不能醒,唉……” “起码人家家里有钱,能吊着这条命,你没听说啊,昨天晚上急诊有个男的送来没钱做治疗,只能给上个呼吸机顶着,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世间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原本生老病死面前谁都一样,但有的人就是能多撑那么一会儿。 夜慢慢安静了下来,李意溪关了手机视频,扭头看着傅登云,笑着轻声道:“很晚了,该睡啦,傅十三,晚安呀。” 他安静的睡着,嘴唇苍白,呼吸还算平稳。 李意溪就这么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傅十三,你和二十三岁的时候一样帅,要是能笑一笑,就更好了。” 说完她等了等,不见他回答,她叹了口气,起身灭了灯,拉着被子躺到陪床上,习惯性的往他那边侧睡着。 医院的灯光恒久无言,时不时有救护车的汽笛声响起,李意溪睡得不太踏实,梦里一直有五光十色的彩光闪过,最后定格在初遇傅登云时的那一刻。 “咦,隔壁床是个小帅哥。”她揪揪俞丽的衣摆,笑嘻嘻的说道,声音清脆悦耳。 “你可拉倒罢,见了谁都是小帅哥,你给我老实点,再摔了我就把你扔了,一天天的不省心,想造反?”俞丽气呼呼的数落她,又小心翼翼的扶了她一下。 她年少时就遇到了那个惊艳时光的人,又因为她遇见他太早了,所以永远都不可能忘了他,当他们重逢,她就总想着他会是日后温柔了岁月的那个人。 都说你嫁的人不会是十七岁时爱的那个,她觉得没关系,她要嫁给那个十六岁时喜欢的人。 当窗外响起一阵鸟儿扑棱飞过时的啾啾声,李意溪醒了,天亮了,护士来帮傅登云手测了一次血压。 然后告诉她:“血压108/87mmHg,正常。” 时间一天天的过,李意溪一直吃住都在医院,每次老爷子来的时候她都在。 一开始老爷子对她态度很一般,甚至还有些怨气,直言道:“要不是因为你,他原本不用受这苦。” 李意溪愣了愣,一时想不明白,不是空难么,跟她什么关系? 可是她面对着长辈也不能反驳,于是只好讷讷的,用手指卷着衣摆,不吭声。 等老爷子走了之后,章不凡送来一样东西,说:“这是十……是他拼命护着的一样东西,老爷子让我拿给你,别耽误了你的工作。” 她愣了愣,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套戏服。 茄花帔,红斗篷,白彩裙,白彩裤,正是《牡丹亭·游园》里杜丽娘的装束,是她拜托他从京市的老师傅那里取回来的新衣。 原来他是带着它们上的飞机,又在被甩出时一起带了出来…… 李意溪愣了愣,捧着这套衣裙,怔怔的落下泪来,“……傅十三,你怎么这么傻呀?” 章不凡在一旁,闻言一愣,原来她已经知道十三爷的身份了么? 是猜到的?还是十三爷说的? 章不凡来不及细想,就见李意溪突然转身扑到了傅登云的床边,趴在他的手边嚎啕大哭起来,“你这个傻子……没学过么……遇到危险先抱头啊……傻子……” “哎……”章不凡吓了一跳,就想立刻去拉开她。 但最后他却选择了转身走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假装听不到恸哭的声音。 哭声惊动了外头路过的责任护士,她立刻跑了过来,问:“怎么了?出事了么?” “没有没有……”章不凡一边解释一边阻拦她想开的手,“就是听说了别的事,心里难过,病人好好的。” 护士一愣,随即道:“快让她别哭了,容易影响病人。” 章不凡忙应了声高,脚步却一动不动,护士不好说什么,只得转身又去其他地方忙了。 李意溪哭啊哭,说不上是后悔还是什么其他,只想着要是她不叫他帮忙取衣服就好了,再远一点,要是不做这套新衣就好了,明明旧的还能穿。 可是人生哪有这么多如果或者要是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已经躺在这里了。 转念又理解了老爷子这几天对她的冷淡,换了是她,自己的亲人为了别人才受伤,哪怕知道根本与这个别人无关,但因为这个人在事故中有了姓名,就会忍不住迁怒。 她想和傅老爷子说声抱歉,却始终说不出口,又过了两天,就周二了,早上,一直没和她怎么说话的傅老爷子忽然说了句:“你的工作不要了?听说你在拍什么视频,别耽误了工作,先去罢。” 李意溪一愣,眼睛一眨,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她哆嗦着嘴唇用力咽下去哭声,听见他对自己说:“去罢,好歹是十三用命带回来给你的戏服。” 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的坍塌了下去。 她透过婆娑的泪眼看看面前的老人,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傅登云,半晌才点了点头。 老爷子见她点头,扬声叫来了章不凡,“送送她罢。” 等他们走了,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个,老爷子伸手拉了拉被子,伸手摸摸傅登云手心的温度,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是不是?” “可是你要再不醒,谁能护着她呢?”他的声音苍老又无奈,叹息声沉重,在病房里缓缓弥漫,又渐渐消散。 陈宁锦觉得很惊讶,她都准备好自己上场了——谁叫傅登云这么久都不醒,视频已经不能再拖了。 偏偏这时李意溪赶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套新的戏服,她愣了愣,“这是师父让你从京市订的那套?寄回来了?” “……是傅十三带回来的。”李意溪摇摇头,低声说道。 陈宁锦一怔,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半晌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换上罢。” 《游园》一开始,是旦上,开口就是:“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又对镜梳妆,然后才是“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章不凡没走,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看她唱步步娇,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眉目流转,丝丝情意流溢出来。 他听见她念了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然后就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原来这段著名的曲词是出自这里,他忽然明白了十三爷为什么喜欢她,那样眉目如画,笑颜如花玉音婉转的人,十三爷会不喜欢才奇怪罢。 章不凡如是想道,然后心里那一点点隐约存在的不平,竟在这满室的乐曲声里慢慢消弭磨平。 要是十三爷能醒,就更好了,他们应当是一对神仙眷侣。 谁也不知道傅登云什么时候能醒,李意溪更不知道,于是她决定,把下一出《惊梦》也拍了。 虞盛清听闻她的决定,愣了愣,把笛子交给另一人,然后匆匆去化妆了。 李意溪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那样,静静地,跟谁都不说话,她换了一套戏服,然后就一直看着窗外发呆。 “阿芙,可以开始了。”陈宁锦小声提醒道,仿佛怕吓到她似的。 《惊梦》一开头,是:“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这一出里生旦在梦中相见,他们亲密、调情,共赴巫山,云散高唐,是那句“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也是充满了甜蜜和温存的南柯一梦。 亏得妆容厚重,又因为生旦化妆时用的颜色都是一起调出来的,深浅、浓淡都一致,他们涂了一样的红,在台上就是一对了,倒也看不出李意溪此刻内心深处的想法来。 她忍着心底的难过,也好好的把这一出戏唱出来了,并且发挥得很不错。 又为了早点录完早点回医院去,李意溪尽量避免出错,基本没什么重来的镜头,两出都录完了,才到下午三点。 章不凡又送她回医院,一进门就见老爷子脸上似有笑意,连孟晓和洪绢妯娌俩都在。 他招了招手,道:“刚才十三的手动了,可惜你们不在,没见着。” 李意溪一愣,颤抖着问:“是……是真、真的么?” “是真的,医生来看过了,说继续这样恢复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醒了。”洪绢笑着回答她。 “……那真是太好了。”得到肯定的答复,李意溪的泪水又决堤了,她这几天动不动就哭,难过了哭,高兴也哭,一边哭还一边说话,“太好了呀……” 抱着这样的希望,李意溪又过了一夜,这时已经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第二天就是元旦。 新年了,那场憋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在凌晨开始降临,并且一直持续到了天明。 雪很小,几乎是落到地面就开始融化了,细细碎碎的,仿佛盐末飘洒在空中,到处都湿漉漉的,行人都撑着伞。 李意溪站在窗前往外看了一会儿,然后回身倒了点热水,一边湿润棉签准备给傅登云沾沾嘴唇,一边和他说话:“又下雪了,可冷了……” 正说着,她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阿芙。” 她愣了愣,手顿住,又仔细听了听,还是听见有人叫她:“阿芙……” 声音很小很微弱,可是却感觉离得很近。 她不可置信的扭过头,一头撞进了床上那人漆如点墨的眼里,那眼里似乎有泪光盈盈。 “当啷——” 手里的保温杯掉在了地上。 第五十五章 傅登云醒了,在这个飘着细雪,到处湿漉漉的元旦清早。 仿佛是为了印证那句“新年万象更新”的祝语。 李意溪定定看着他,很难说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有震惊,有喜悦,有兴奋,还有不知所措和不敢相信。 甚至还有一种奇异的骄傲,好像是自己又一次挣赢了命运束缚一样。 “……阿芙。”傅登云仰脸看着她,那影子朦朦胧胧的,他以为做了梦,梦里是十五六岁的李芙。 他睡得太久了,日光有些刺眼,于是又阖上了眼皮,在昏暗中回忆起失去意识前一刻的景象。 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手忙脚乱,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女生惊恐的大嚷起来,“发生了什么事?!空姐呢!?怎么回事怎么那么颠簸!?” 机内广播很快就响起,听见那句“很抱歉”时,他心里轰的一声炸开,脑子一片空白。 他从没一刻这么无助过,仿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锁在在一个笼子里,然后有火光冲天,紧接着听见有人大喊:“舱门开了!”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下跳,他也被裹挟着,被后面的人一推,脚下顿时悬空。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一刻,他脑海里闪过父母亲人的脸孔,不知道他死了以后,他们会如何伤心。 还有李意溪,他还没告诉她自己就是她要找的傅十三,若是他死了,她还会不会找他?又或者,会不会记得他? 他心里有千万种不甘和悔恨,最后想起她给自己发的信息,“猫儿想你了。” 那你呢?阿芙,你想我了么? 黑暗紧紧笼罩住他,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稍微有些意识时,觉得有人在他旁边说话,声音有些熟悉,仿佛提起了龙华寺。 当年她应承过他陪他一起去龙华寺看桃花,后来没有成行,也不晓得以后会不会一起去。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却做不到,用尽所有力气才动了一下手指,然后被子压上来,他就动不了了。 “傅十……傅登云?”李意溪回过神来,见床上那人又闭上了眼,仿佛从未醒过,她疑心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是又不甘心,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傅登云,你是不是醒了?” 说完,她就屏着呼吸,一动都不敢动的盯着傅登云看,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声音像擂鼓一样响亮。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她终于看见傅登云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左右转了转,他的手微微抬起来,似要向她这边摸索什么。 他那只手的手背上还挂着点滴,她吓了一跳,“……你别动!” 傅登云吓了一跳,手顿了顿,又轻轻放了下来,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就听见李意溪突然转身,大喊了一声:“护士!护士!” 然后是椅子被撞到一边时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的一声“呲——”,尖锐的划破了清晨的安静。 他一声轻轻的“阿芙”散在了空气里。 李意溪跌跌撞撞的跑出病房,往护士站的地方拔腿奔去,“护士,值班护士……” 值班的护士们都已经开始工作了,正在配药间忙碌,闻言全都跑了出来,看见她满脸都是眼泪的模样,都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忙扶着她,“意溪姐,别急别急,怎么了?” “是啊,慢慢儿说,别着急,是不是……” 她们都知道李意溪是37床病人的家属,但因为那个病人一直昏迷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加上又有职业道德的束缚,倒没人去八卦他们什么闲话。 李意溪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又哭又笑的连连点头,“他……他、他醒了……” “哦……啊?”护士们愣了愣,随即惊讶追问道,“他真的醒了?” 当班护士已经一溜烟跑去医生值班房前砰砰砰拍门,“医生!祁医生!快起来,你的37床醒啦!” 这么巧,前一天晚上又是祁医生值班。 祁医生来得很快,李意溪一看见他就扑了过去,连声问道:“医生,他、他醒了,还会不会……会不会……” 她不敢把话说完,世间最怕的就是得而又复失。 “别慌,我先去看看他。”祁医生安抚的拍拍她肩膀,和她一起往病房走去。 背后跟了一串的小护士,个个都喜气洋洋的,“醒了哎,真幸运。” “真是命大,那么重的伤。” 在李意溪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傅登云几次开阖眼睛,已经慢慢习惯了明亮的光线,这时正有这好奇的打量着病房里的一切。 呼吸机,血氧仪,心电监护,点滴,气垫床,都是他熟悉的,十年前他就经历过。 仿佛一个轮回似的,大概这就是祸不单行最惨烈的版本? 他眼睛一转,就看见病房门被推开,一群白大褂呼啦啦的涌进来,围着他一通检查。 医生一边查看他的情况,一边对他的助手道:“给他撤呼吸机,改流氧,开个脑部CT看看恢复情况,还有……申请一下睡眠心理门诊的会诊,就请容医生的罢……” 傅登云半躺在病床上,安静的任由医生对他上下其手,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人群中那一抹红吸引过去。 她穿了一件水红色的长袖连衣裙,领口别着一枚珍珠胸针,脸上洋溢这喜悦的笑,眉眼有些弯弯的,时不时低手用手抹一下脸。 他贪婪的看着她,看她为自己露出笑容,看她为自己落下眼泪,心里涨满了一种名为得意的情绪,看看,她的笑她的泪,全是为了他。 也不枉他这么多年对她的念念不忘,和费尽心机周折做过的一切。 “没什么大问题了,再观察几天,没异常情况就可以回去休养了。”医生给他做完检查,转身对李意溪道。 说着又笑了一下,“不过还是要切忌大喜大悲,情绪不要太过激动,也不要劳累,饮食清淡营养,先不要吃油腻的,多喝水,太阳好的时候可以下楼走走晒晒太阳,还有……” 他顿了顿,正努力记忆注意事项的李意溪立刻抬起头,认真问道:“还有什么?” 医生嗯了声,“记得通知他的家人,这个艰巨的报喜任务就留给你啦。” 傅登云刚来的时候医生总是一脸严肃,来去匆匆,后来傅登云的情况好点了,他再查房时就能露出笑来了,还能安慰一下李意溪,到今天傅登云醒了,他居然能和李意溪开起玩笑来。 病房里立刻弥漫起了欢快轻松的气氛,人人都是笑着离开的,李意溪送走了医护人员们,回头望着傅登云,嘴巴一扁,哇的哭了起来。 傅登云一愣,有些不明白还有什么可哭的,他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去,试探着叫她:“……阿芙?” 他不再故意叫她“李小姐”,而是像很久以前那样,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叫她阿芙。 李意溪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她快步走了过去,向他张开手,哭着喊:“傅十三,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傅登云怔了怔,不由得苦笑,看来她是知道了,这也好,省得他再解释一遍。 “……乖,不哭。”他躺久了,身上没多少力气,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哭了几声就不出声了,只是眼泪还在流,憋着声音似的,只听到有急促的啜泣声,又慢慢觉得有水花氤湿了他薄薄的病号服。 不知道哭了多久,李意溪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他,眼红脸也红,“我……” “你帮我打电话给不凡,告诉他……”他虚弱的笑着,暂时绕开了那些一提起就可能让彼此都尴尬的话题。 李意溪猛的回过神来,噗嗤笑了一声,居然喷出个鼻涕泡来,愣了愣,不敢去看傅登云笑盈盈的眼,“……我、我去打电话。” 傅登云醒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与傅家有关的人家,有人欢喜有人恨,欢喜的纷纷向傅家人道贺,恨的也要道贺,只是背地里少不了扎小人骂老天爷不开眼。 二房就是这样,傅明璇知道傅登云醒了,恨得牙痒痒的,一个小助理前来告诉她要准备工作了,被她一个巴掌扇在脸上,“滚!不长眼的东西,老天爷怎么没收了你!” 指桑骂槐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在骂谁。 可她再怎么恨,也影响不到大房一丝一毫,傅老爷子接到章不凡的电话,带着儿子媳妇们连早饭都没吃完就急忙往医院去。 一进门就喊:“十三啊,十三,你可算是醒了,哎哟……” 李意溪连忙扶他坐下,听他絮叨起来,“你可把全家都吓坏了,你要是再出事,我以后到了地底下,怎么去见你妈啊……你说你……” 傅登云看着围在床边的家人,露出个笑脸来,“我都好了。” “还是得养养。”傅海比他大了二十岁,自来就把他当儿子看的,这时也忍不住嗔怪一声,“你啊,别逞强,好好休养,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不小心。” 傅登云朝他笑了笑,嗯了声。 “还有……”傅老爷子看了眼站在他床边低眉顺眼的李意溪,“你昏迷这几天,她一直都陪着你,你要好好对人家。” 说的是李意溪,傅登云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她,哎了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指,捏了捏。 李意溪回过神来,目光微闪,脸红了起来,终究还是没有甩脱他的手。 “好啦,也看过你了,在医院好好听医生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老爷子扶着拐棍儿站了起来,傅登云醒了,他又恢复成那个慈眉善目开明爽快的老人。 仿佛李意溪见过的那个横眉冷目对着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人是错觉,那些都不曾出现过。 他们一走,病房里就只剩李意溪和傅登云两个了,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还说什么。 李意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指头还被傅登云抓着,愣了一下,连忙一抽手,一抿嘴,把手背到了身后去。 淡淡的尴尬在两人之间升了起来。 谁也没有先打破尴尬,好半晌傅登云才又叫了她一声,“……阿芙。” 李意溪低着头垂着眼,似乎没听见他叫自己。 傅登云等了一会儿,又叫了一声,“……阿芙?” “你想干嘛呀?”她抬起头来,秀眉轻蹙,有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脸鼓鼓的,仿佛有些生气了。 傅登云愣了一下,这是学过变脸了? 他有些讷讷的,低声道:“……我想喝水。” “哦哦哦……”李意溪忙应了声,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倒,你别动,别动啊。” 傅登云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她之前是怎么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阿芙,你刚才在想什么?” 闻言,李意溪找吸管的身影一顿。 她在想什么呢? 在想他昏迷时自己许过的诺言,有些事,她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呀。 第五十六章 快中午的时候,雪彻底停了,可是地上的雪也都融了,阳光艰难的刺破厚厚的云层,露出一点点暖意来。 李意溪把吸管戳进水杯里递过去给傅登云,眼睛微微垂着,看向白绿格子的棉被,“我在想……”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温泉山庄泡温泉的时候,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么?”她顿了顿,眼睫毛颤了颤。 她的眼睫毛浓密,像两把扑闪的小刷子,一下又一下的刷在傅登云的心尖上。 他低头嘬了一口白水,觉得有些好笑,他都多大了,竟然还像小孩子一样咬吸管。 “嗯,记得。”他端着水杯,抬眼看着李意溪应了声。 那时候他问她,你的秘密是什么?不告而别是为了什么? 可是后来…… “我想好了,告诉你。”李意溪抿着唇,用力到嘴唇都泛白了,双手捏着衣角,指间也发白,仿佛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一样,“我当初……” “阿芙。”傅登云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刚开了个头的话。 她愣了愣,倏地抬起头,和他四目相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猛的闭上。 傅登云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这会儿的她实在不是一个好演员,眼底的挣扎和逃避毫不遮掩,直接就摊在了他的面前。 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害怕? 他心里越发疑惑,但同时又愈发心疼,他叹了口气,伸手拉过了她的手来,“阿芙,我不想知道了。” 李意溪一愣,被他拉着的手哆嗦了一下,微微颤抖了起来,那颤抖轻轻的,却怎么都止不住。 傅登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只觉得她的手越来越凉,最后沁出了一层冷汗,顿时有些后悔了,他不该逼她的。 谁都有不愿意提起的往事,谁都有伤疤,何必强行掀开,之前是他过分了。 “真的,阿芙,我不想知道了。”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又捏了捏她的手。 李意溪嘴巴一扁,眼睛有些湿了,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子潮意,“可是、可是……你睡着的时候,我都答应了……” “那我没听到,不算数的。”傅登云心里一顿,微微笑着接了句。 李意溪顿时就松了口气,肩膀也松懈下来,低着头撩起眼皮从下往上的看他洗澡,说话的语气有些虚弱,“真、真的?” 傅登云嗯了声,她的头抬了一点,再问了一次,“那我真不说了?” 傅登云耐着性子又嗯了声,她的头就完全抬起来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以后也可以不说?” 这下傅登云不耐烦了,“是是是,不想说就不说,怎么那么多话。” 顿了顿,他又一拧眉一扭头,“我头疼。” 李意溪本来还松了口气,闻言立刻又提起心来,着急忙慌的站起来要去找医生来,“都怪我,医生都说了不叫你情绪激动的,我我我……你等着我去叫医生来……” 说到最后又漏了哭腔,傅登云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想阻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医生听说他头疼,也不敢怠慢,立刻就来了,仔细检查一番后发现是虚惊一场,都松了口气,嘱咐几句注意事项后才离开。 傅登云一脸讪讪的表情,他刚才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李意溪竟然给他来真的。 李意溪送走医生,回来关上门后转身一看,他已经闭上眼把被子拉过了脖子,盖住了下半张脸。 她歪了歪头,半晌抿着唇笑了。 傅登云醒了,傅家这才腾出手来去讨个公道,距离空难事发已经过了整整一周,黑匣子已经找到了,却迟迟未公布飞机失事原因和处理结果。 遇难、受伤乘客怎么赔偿,涉事人员和管理层怎么处理,全都没有动静,这样怠慢的态度已经在网上引起了热烈讨论,更是让傅家众人觉得不满。 老爷子习惯了高高在上,容不得别人这样怠慢自己,通过傅明奕向失事飞机所属的航空公司高层漏了口风,“我家十三叔能捡回一条命来,比起那些死了的,已经很好了。” 随后傅氏以老爷子的个人名义,向容城市政府筹立的专项空难赔偿救助基金捐款五百万,用以对在此次空难中遇难和受伤乘客的赔偿。 傅氏的突然发难,让这件事更加复杂了起来,容城方面的管理人员有了更加明确的立场向失事飞机所属的A省航空及相关责任方进行追偿,并且层层施压,要求早日发布事故调查报告。 但这些事傅登云是不管的,他这时候躺在医院里,哪儿也去不得,李意溪盯着他,像看个金疙瘩一样,紧紧看着。 她这样的紧张自己,让傅登云觉得很受用,甚至开始暗暗庆幸自己受了伤,“阿芙,我想吃苹果。” 李意溪忙应了声,找了把小刀,从床头柜的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来削皮,笑道:“你圣诞节没吃,这会儿补一个,来年平平安安的。” “阿芙……”他又叫了一声,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李意溪又应了一声,仿佛之前他们没有相认时的那些故作生疏从来就不存在,又回到了十年前,她来医院看他,他熟稔的称呼她名字的时候。 “那时候我住院,是不是也在这儿?”扶风做忽然问了句,目光从窗台看出去,“我记得以前那个病房也能看见电视塔。” 李意溪愣了愣,随即哎了声,“好像是,不过……那会儿是在十二楼罢?我记得是骨二科,对不对?” 傅登云笑着点了点头,嗯了声,“……真巧。” 一切都是巧合的,他们在这里认识,又在这里真正的重逢。 这是一个十年的轮回,所幸十年以后,他们的身边都没有另一个陌生的人。 傅登云脑子一转,想到了虞盛清,眼睛眯了眯,佯作不经意的问她:“你在我这边待这么久,工作怎么办?你师哥师姐替你顶着?” “是啊,师哥说了,我尽管在这儿陪你,学校那边的课他帮我去上。”李意溪傻乎乎的,根本听不出来他是在套自己话,一问就全说了。 “那天你出事,还是师哥和师姐陪我一起来的呢,我都吓坏了。”想到那天刚知道傅登云出事时的绝望,李意溪还觉得心有余悸,眼圈忍不住微微有些红,“你要是再没了,我去哪儿告诉你……” 她忽然停了下来,牙齿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只埋头削着苹果,那果皮削得又薄又均匀,一圈圈的贴在果肉上。 傅登云见她不说了,愣了一下,“告诉我什么?” 李意溪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头顶上包包头别的小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了晃。 自从傅登云醒了以后,就发现她的发型一直是同一个,包包头把她光洁的额头都露了出来,显得脸越发小,眼睛越发大,傅登云稍微想了想,就知道她瘦了。 可是她扎着包包头的模样和很多年前的少女李芙实在太像了,时间仿佛完全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让他有一种荒谬的错觉。 “阿芙,你今年几岁了?”他忽然问了句。 李意溪一愣,抬眼看见他眼底的疑惑,笑了一下,“二十六呀,你忘了么?” “哦……”他把头侧靠在摇起来的床头上,看着她削苹果的动作,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打破梦境一样,“我是怕自己在做梦。” 李意溪闻言又抬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把你要的衣服带回来了,你看到了么?” 说起这个李意溪就又眼圈红了,她把削好的苹果往他手里一塞,微微哽咽着问他:“你还好意思说,都跳下来了,还要衣服干嘛呀,你不知道要用手护着你的头啊?你傻不傻啊……” 说完还抽抽了两声,觉得鼻子有点堵,于是开始用嘴巴呼吸。 她红润小巧的嘴唇微微张着,配着兔子眼,傅登云看得心里又软又痒,手动了动,把苹果往嘴边一放,低着眼避开去。 李意溪说了他一通,见他不吱声儿,于是也停了下来,半晌又不放心,还说了句:“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语气软绵绵的,傅登云听得耳朵动了动,低低的嗯了声,也不知道情不情愿。 晚上李意溪也还在,傅登云乐得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自己,笑眯眯的看着她把包包头拆了,拿出一根黑色的塑料棒来,露出好奇的模样来。 他的目光好奇的撇啊撇,电视也不好好看,终于被李意溪察觉,她眨眨眼,问他:“好奇这个?” 他点点头应是,虚心请教:“你头发用这个盘的?是怎么盘的?” 李意溪大大方方的递给他看,又从抽屉里拿出好几个类似的东西来,塑料棒只有顶端的装饰不一样,有的是一颗大珠子,有的是一朵雏菊,有的又是毛绒绒的一团不知什么,真奇怪,这东西到底怎么用的? 他看了一会儿,递回去给李意溪,“演示一下?” 见他实在好奇,李意溪也愿意满足他的好奇心,拿过卷发神器一夹一卷,用不了一分钟就扎好一个包包头,“喏,这样。” 傅登云眼前一亮,颇有些跃跃欲试的看着她,她晃了晃脑袋,“怎么,想玩玩?” 傅登云抿着唇没说话,但脸上写满了让我也玩玩五个大字。 李意溪头一扬,脱口而出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傅十三我就给你玩。”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怎么这会儿又想起这件事来,本来都下决心不问了的。 她有些心虚的抿抿唇,目光闪烁着低下了头。 傅登云也是一怔,愣了愣,仿佛在努力做什么取舍似的,李意溪这会儿虽然低着头,但实际却是屏着呼吸等他的答案,等了等,却见这人被子一拉,扭头就去看电视了。 不仅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还全身笼罩着委屈。 李意溪不由得愣了愣,眨眨眼:“……”这就是事实你他妈到底在倔什么?!她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深刻体会到了家里有个糟心的熊孩子是什么感受,报应!都是报应! 她也生起气来,索性身子一扭,也不理他了。 电视上放着一部号称权谋情感大戏的古装剧,男女主角正卿卿我我,李意溪看得脸热,起身啪的关了电视,傅登云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李意溪被他看得心虚,眼睛不停眨着,浓密的眼睫毛又颤抖起来,“十点了,医生说了你要早点睡,快睡觉!” 傅登云定定看了她半晌,哦了声,“你倒给我把床摇下去啊。” 李意溪眨了眨眼:“……”你就会使唤我!!!! 她气呼呼的给他摇了床,等他躺下了,就啪的把灯关了,在隔壁的陪床躺下,背对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已经开始模模糊糊的想要睡着了,才忽然听见背后那人幽幽说了句:“阿芙,你知道的,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所以何必要我亲自说出口,你喊我一声不会么? 李意溪一愣,瞌睡虫瞬间全飞了,她刷的转了个身,又面对着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他的脸。 那双眼睛可真亮啊,像天上的星星全都跑到里头去了。 她看了好半晌,才轻轻接了他一句话,“傅十三,明天是腊八了,我给你买龙华寺的腊八粥罢?还有腊八蒜?” “……好。”他闭着眼,轻轻应了声,似有笑意。 李意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作响,像欢快的鼓点。 第五十七章 《演员》的第五期因为赛制调整,推迟了一天录制,又恰好是腊八,李意溪心情很不错。 每年腊八龙华寺都会熬腊八粥,许多市民大老早就起来排队去买,得闲的还要去参加皈依法会,沾个法喜,求个福慧双全。 俞丽是每年都要去的,以前还会带着几个小的,后来陈宁锦和虞盛清懒得去,李意溪就也不肯去了,只有她一年又一年的,一如既往。 龙华寺的腊八粥有咸甜两种,甜粥是用赤豆、红枣、枸杞、花生、桂圆、薏仁和大米熬的,咸粥里则有栗子、赤豆、白扁豆、薏仁、青菜、胡萝卜、糯米和白果,李意溪不太清楚傅登云的口味,想了想,让苏小沫买了两种。 还特地交代她道:“多买些,我给祁医生和他学生也送一份,多亏了他们照顾。” 她打电话时傅登云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扭头去看站在窗边打电话的人,柔顺的长发已经及腰,发尾微微翘着,在晨光熹微里好似笼着一层白光。 他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样的场景,可是一睁开眼,就发现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一堆照片,凭此怀念从前。 失望的次数多了,他潜意识里难免留下恐惧,从醒来以后他就心有不安,生怕什么时候自己又发现这是个梦,连睡觉都不踏实。 好在早上一睁眼,就看见了她,傅登云松了口气,动了动被子底下的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李意溪的注意力,“……阿芙。” 他好像很喜欢喊自己的名字,李意溪有些无奈,转身笑着看他:“做什么呀?要去厕所?” “……我就叫叫你。”傅登云有些不好意思,缩缩脖子,让被子挡住了一半脸,小声辩解道。 这人刚醒时倒比往日里更可爱了,李意溪哎了声,“一会儿小沫送了粥来,我就回去了。” 傅登云一愣,立刻就挣扎着要起来,“……你不管我啦?” “哎哎哎,别起来呀。”李意溪吓了一跳,他可是断了肋骨的,哪里经得住这么大动作折腾。 她忙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弯腰给他把床头摇起来,“那么激动做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啦?” “那你……”傅登云目光微闪,露出一抹委屈的表情来,“那你回去干嘛,这儿不好么?” 全医院最好的vip病房,就差没给她单个房间了,还想怎么样? 李意溪哎了声,“这儿有什么好的,到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再说了……” 她顿了顿,不故意逗他了,“医生之前不是说给你吃清淡营养点么,我回去给你炖个羊汤呀,冬天了,喝羊汤才好呢。” 傅登云闻言心里又松了口气,抿抿唇,“……那你快点回来。” 李意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呀,我还有别的工作呢。” 傅登云一怔,“……你不能等我好了再去?”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你还摔破了头,等你好了,我黄花菜都凉了。”李意溪翻了个白眼,努努嘴,没好气道。 明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可傅登云心里就是不得劲,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不成么?” 有他在,她想要什么节目没有?还有剧本,他可以给她投资呀,甚至可以单为了她拉一支剧组,还有代言,没有国际大牌来找她,那他就去收购一个,让她做永久代言人! 傅登云越想越憋了一口气,看向李意溪的目光就变得不善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心,总觉得她是不是在趁机拉开和自己的距离。 李意溪对他的猜忌一无所知,只摇了摇头,神色认真的看着他,解释道:“你给我的是以后的东西,不是现在的,这个节目我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半了,不想半途而废,视频是我自己想拍的,更不想放弃,所以傅十三,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跟前。” 她不是在开玩笑,傅登云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所以心里更添几分沮丧。 “所以……在你心里,工作比我重要。”他垂着头,神色未名,只是语气多少有些沮丧和疲惫,好像很累似的。 他承认自己是在借病示弱,想要从李意溪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和承诺,但他却不觉得自己无耻。 李意溪眨了眨眼,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会呢,你和它们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 傅登云低着头不说话,心说这可真是个傻子,你就不会给我说句好话么? 我想听句贴心话怎么就那么难哟! 但凡李意溪嘴巴甜一点,傅登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这件事掀过去了,她偏偏不,搞得他这会儿开始有点下不来台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你还伤了脑子,要是想得太多,变傻了怎么办?”李意溪叹了口气,眉头一皱,越想越担心,“要不然我跟祁医生说说,让他再给你请个心理医生罢?”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傅登云的脑袋,“昨天来的那个容医生就蛮好,我们再请她看看好不好啦?” 傅登云嘴角抽抽,“……我没事儿。” 李意溪一愣,“没事儿?没事儿你干嘛想这种问题,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傅登云一哽,一时半会儿竟也想不出很好的措辞来反驳她,于是继续沉默,用头顶对着她。 半晌才叹了口气,“我没事儿,你别让医生给我请会诊了。” “知道了。”李意溪应了声,然后摸了摸他头上的纱布,“你别多想,我怎么会不管你,傅十三,你不知道……” 她顿了顿,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我找了你多久呀。” 傅登云一怔,刚想抬起头来,就觉得自己的耳朵被她轻轻拎了拎,“傅十三,你现在比以前帅多了,笑一笑呀,别生气啦。” “……我就知道你是看上了我这张脸。”傅登云脑子一根筋转不过弯来,气呼呼的,一把拍开了她的手。 李意溪笑嘻嘻的打量了他一下,收回手,“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呐?” 傅登云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搭台阶,便顺着下来了,不再提之前小小的争执。 “漱口。”李意溪转身找了漱口水递给他,又去卫生巾拧了湿毛巾出来。 等傅登云洗漱完,护士也来了,给他挂上针水,还顺便问了一下他的睡眠怎么样。 傅登云昨晚睡得一般,但原因是因为怕一不留神就让李意溪跑了,不是能告诉别人的,于是便应:“还好。” 九点钟是医生查房的时间,好像这天恰好是什么主任大查房的时候,呼啦啦来了一大群的白大褂,打头的就是科室主任。 一来就先问:“承淮,检查结果怎么样?” 祁医生这时把一本病历夹递到主任跟前,然后开始汇报病历,一通说完以后,主任道:“再继续观察吧,嗯……承淮,今天下午你带学生们做个病例讨论。” “好的。”祁医生点点头,接回了病历夹。 李意溪从一开始就站在床头柜边上,好奇的看着医生们的一举一动,在心里暗暗道,这和电视上演的好像有些不太像啊。 等他们看完了傅登云要走,她忙叫住祁医生,“医生,我想问问,他、他现在能不能喝羊汤?” 祁医生笑了一下,“可以,但羊肉燥热,要注意分量。” “那、那别的呢?”李意溪眨了眨眼,又问。 “倒没特别忌口的,好消化的就行,不过咖啡和烟酒就暂时不要碰了。”医生笑道,然后又让李意溪留步。 医生查房结束没多久,苏小沫就来了,她一推门,就看见傅登云正靠在床头看平板电脑,李意溪正拿着小梳子给他梳头呢,“……意溪姐。” “小沫来啦。”李意溪听见声音,转头一脸惊喜的道。 傅登云也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过往几年他对李意溪的一切知之甚详,所以对苏小沫也并不陌生。 “傅先生好。”苏小沫朝他腼腆的笑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李意溪,“意溪姐,粥我给你拿来了。” 李意溪接过来,打开袋子看了看,又问她:“你吃了没有?” 苏小沫点点头,李意溪扭头去问傅登云:“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傅登云戳平板屏幕的手顿了顿,抬脸朝她笑笑,“都可以,我不挑。” 声音里带着股笑意,随和极了,苏小沫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顿时就愣了愣。 “那就先吃甜的,咸的留中午吃罢?”李意溪想了想,道。 “你不吃么?”傅登云点点头,又问了一句。 李意溪哦了声,“一会儿我回去的时候路上再买一份。” 说着她扭过头,对苏小沫道:“楼道尽头有个开水房,里头有微波炉,你帮我热一下好不好?我把剩下的给祁医生拿去。” 苏小沫正在想跟傅登云有关的事,闻言愣了愣,然后忙哎了声,伸手接了一碗粥就出去了。 李意溪去了医生办公室,把祁医生叫了出来,“那个……医生,今天过节,我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这是龙华寺的腊八粥,多谢你们这些天对我们家十三的照顾。” 经常会有患者家属给主治医生送点吃的表示感谢,医生不见怪的接了,又给她拿了几个苹果,“你也照顾好自己,别你累病了他还得心疼。” 李意溪脸红了红,忙应了声好,走的时候碰见祁医生的一个学生,小姑娘明显是认得她,笑嘻嘻的跟她问了声好,然后小声问:“意溪姐,今晚你们更新哪个视频呀?” 李意溪愣了一下,“你也看昆曲么?” “听不懂,但觉得很好看,你唱得可真棒。”对方笑嘻嘻的应道。 李意溪闻言抿嘴笑笑,“今晚更新《牡丹亭》的《游园》。” 和人寒暄完回到病房,看见傅登云已经开始喝粥了,苏小沫正站在门口似乎有些拘束,她愣了愣,道:“傅十三,我先回去了,一会儿给你拿汤来。” 傅登云目光微闪,神色有些怏怏的,“……哦。” 李意溪眨了眨眼,又伸手摸摸他的耳朵,“你爸爸他们一会儿就来了,你不会寂寞的。” 傅登云一撇嘴,心里哼哼了两声。 李意溪拿了包就走了,苏小沫跟在她背后出去,关门前又看了眼傅登云。 回去的路上,李意溪要去一趟超市,“买点竹蔗,煮羊肉汤能祛膻减燥。” 看着李意溪在厨房里忙来忙去,苏小沫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意溪姐,你和傅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李意溪愣了一下,目光里慢慢升起一抹怀念来,声音轻柔得像水一样,“我们呐……认识好久了,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那些久远的往事在肉汤的香气里扑面而来,充满了温暖,连同后来与他分开后那些一个人的辗转反侧都显得那么甜蜜,仿佛是通往幸福道路上必然经历的磨难。 李意溪觉得,能够遇见傅登云,或许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是倒霉到了极致时的一点幸运,也是苦涩人生里的一颗糖。 苏小沫从不知道原来李意溪还有过这样的经历,她一直都以为李意溪只是郁郁不得志,人又佛系,没想到居然还认识傅登云那样大的靠山。 于是她脱口而出道:“那意溪姐,你以前怎么不让傅先生帮帮你呀,他一句话可比瞿总还有用得多呢。” 李意溪愣了愣,有些疑惑的看她一眼,“……为什么?” 得啦,这位是真不知道人家的来历,还迷糊的不迷糊,该明白的也不大明白。 苏小沫恨铁不成钢的哎呀一声,“姐,人家姓傅!” “……啊,是姓傅。”李意溪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又没有抓住。 苏小沫叹了口气,“……傅明璇家那个傅!” 京市能有几个傅家呀,怎么还没想到,真是急死她了,索性道:“算了算了,我解释不清楚,姐你自己百度一下吧,就查一下傅先生的名字。” 李意溪哦了声,又哎哟了起来,“汤滚了,滚了。” 第五十八章 时间到了十二点,李意溪把吃完了粥的碗拿去厨房冲干净,对苏小沫道:“你先回去罢,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了。” 苏小沫哦了声,“姐,大锤呢?我好久没看过它了。” “跟猫儿一起送宠物店了,过两天我就接回来。”李意溪应道,把锅里的汤一股脑全都倒进了保温桶里。 再用饭盒把锅里的板栗鸡焖饭舀出来,用饭勺压压紧实,然后装进保温袋里。 苏小沫跟她一起走,在公交站下来,临走前想和她再提提傅登云的事,想了想,又没说。 若是她真的把这事儿放心里,不用提醒她也自然会去查,若是觉得不用在意,那她再提就是没眼色了。 更何况,说不定傅登云马上就亲自告诉她了呢。 李意溪回到医院,还差一刻钟就到中午一点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说不定傅登云都要午睡了。 “傅十三,我回来咯。”她特地提醒了一声,这才推门进去。 没想到傅登云正靠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怎么这么久?” 傅老爷子正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电视呢,闻言抬起头来,笑了一下,“可算是来了。” 又扭头看了眼傅登云,调侃道:“怎么样,心可以放回肚子里去了吧?” 李意溪愣了愣,“怎、怎么了?” 傅登云眼皮抬了抬,微微别过脸去,不看她了,一副我正在赌气你快来哄哄的样子。 “他就是等你等得急了,怕你不来了。”老爷子哎呀了一声,替他解释道,“饭也不肯吃,你再不来呀,他就要跑出去找你了。” 李意溪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那个、我就是吧……路上有点堵车嘛,呃……” 她解释的时候,傅登云正微微侧头瞥着她,歪了歪脖子,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李意溪语气顿了顿,哎了声,突然理直气壮起来,“我九点才走的,还要买肉买竹蔗,回去了还得洗肉切肉,汤要慢慢熬才有味道,这会儿来已经很快了,我还给你带了饭呢。” 她边说边晃了晃手里的保温袋,笑着对傅老爷子道:“叔叔您也和十三一起吃罢?” 傅登云没事了,傅老爷子心情就好,“不了不了,你俩吃罢,我吃过了,就先回去喽。” “不打扰你俩说话。”他站起来,叫正从外头进来的孟晓,“大媳妇,咱们回去了。” 李意溪连忙把他们送了出去,一直送到电梯口,等他们走了,这才匆匆忙忙返回病房,见傅登云正伸手扒拉着保温袋,一脸的好奇。 “饿了吧?”她快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打开保温袋,把汤和饭都取出来,打开盖子,雀跃道,“闻闻,香不香?” “……还行吧。”傅登云嘴角往下一撇,装作不在意的别开头去,又忍不住用眼尾去看她。 李意溪心里嗤笑,这人装得也不像,就是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心里笑了一阵,然后把小桌板给他支起来。 她把饭盛了出来,特地把焖的肉酥骨烂的鸡肉和金黄喷香的栗子堆在面上,放到他跟前,把勺子递给他,“自己吃?” 傅登云倒是想让她喂呢,可在医院也不好意思呐,“……我右手没打针。” “行,你自己吃,我给你舀汤。”她笑道,略有些炫耀似的,“你肯定没喝过我这样煮的,只有花城那边煮汤才会想着放竹蔗呢。” 傅登云不说话,低头挖了一勺米饭,饭是真香,香气直往他的胃里钻,引得他馋虫大动,不由自主的滚了滚喉结。 煮熟的板栗绵软醇厚,用勺子一压就碎,和米饭混合在一起,再配着鸡肉一口吃下去,是隆冬最温暖的香甜。 桌子上发出一声轻轻的“砰”,他抬眼,看见一碗羊肉汤,除了切得薄薄的羊肉,还有红枣和马蹄,他看了看,咦了声,“不是说有竹蔗么,在哪儿?” 李意溪哦了声,端着汤桶给他看,“喏,这儿呢,给你嚼一根?” 傅登云睁着眼想了想自己嚼竹蔗的模样,抗拒的闭了闭眼,摇摇头,“……不吃。” “不吃就不吃,汤得喝了。”李意溪噗嗤一声乐了,笑着又把汤桶放回床头柜上,伸手替他拈走了粘在衣服上的一根头发丝儿。 加了竹蔗煮的羊肉汤一点膻味都没有,鲜甜温润的滋味儿绵长不散,傅登云的眉毛忍不住动了动。 他吃饭喝汤的时候,李意溪就在一旁玩手机,忽然想起早晨那碗咸口的腊八粥,问他哪儿去了,他想了想,“我爸吃了,说挺好吃的。” 李意溪哦了声,又继续看手机,看一会儿,又抬头看一眼傅登云,眼神越来越诡异,探究又好奇。 还很欲言又止,傅登云察觉到她好几次都像有话要和自己讲,是生生给忍回去的,心里忍不住想笑,但又有这好奇。 他就故意吊着她胃口,直到她实在忍不住了,推推床上喝汤跟喝酒似一点点抿的人,哎了声,“傅十三,我有话问你?” “嗯,你问。”傅登云吃相很斯文,举手投足都是从容的,笑着看向她是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温温润润的,眼睛里一点阴霾都没有,仿佛有微光平铺在眼底,一切都是坦荡的。 李意溪有些质问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起码不好意思那么直接问了,反而有些支吾起来。 “我、那个……”她又仔细组织了一下词汇,“我有件事想问问你,希望得到你的如实回答。” 傅登云目光一闪,嗯了声,“你问。” “就是那个……”李意溪眨了眨眼,“你家姓傅,是京市傅氏那个傅?” “还有,你以前是傅氏的……总裁?” “还有还有,听说你是个神秘大佬?傅氏现在那位总裁就是我之前见过的……你大侄子?” “传说你们家有家族内斗,真的假的?为什么你和你大侄子看起来差不多大?”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时间和机会让傅登云回答,傅登云试了两次发现自己实在插不上话,索性歇了这份心思,安心等她把问题都问完了,这才按着额头问她:“问完了?” 李意溪愣了愣,啊了声,他又问:“那现在轮到我说了?” “嗯嗯。”她连忙点点头,眼巴巴的望着他,只等他回答问题。 傅登云想了想,理了理她的那些个问题,“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家祖籍是在容城,后来迁去京市,所以我才会受伤以后到容城疗养,记得么?” 李意溪想了想,点点头,“记得,你跳过你和你妈妈车祸的事不要讲,我都知道了的。” “……行罢。”傅登云闻言眼睛一皱,笑了起来,为着她些许的体贴,“首先呢,你在网上查到的东西大部分是真的,我们家很有钱,富可敌国的那种有钱,我也的确是傅氏的前总裁,你见过的明奕、明远和明柔是我大哥二哥的孩子,都在傅氏工作,傅家内部也的确存在家族内斗,为了钱。” “但是,有的是假的,比如争斗这件事,只存在傅家大房和二房之间,二房的孩子不成器,所有心思都放在勾心斗角上面,所以才会有我和我妈的车祸,都是因为二房的三哥不服气爸爸让我继承傅氏。” “明奕是个有天分的孩子,稍微一点拨就能举一反三,所以带了几年后我就放心离开了,反正财产股份我都有,吃穿不愁,至于神秘……”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呵了一声,“说这些话的人估计都不看财经杂志,我记得我接受过两三次采访的,至于其他露面的事,没必要。” 李意溪听得一愣一愣的,上下来回的不住打量他,跟看个稀奇似的,一声不发。 “怎么了这是?”傅登云讲完了,扭脸见她眼珠子都在放光,不由得愣了愣,一脸茫然的和她对视着。 李意溪好半晌回过神来,啧了声,“傅十三……” “嗯?”傅登云下意识的应了声,以为她有什么想问的。 结果人家什么也没问,忽然一起身,跟游魂似的走开了,进了厕所,半晌傅登云听见水龙头哗哗流水的声音。 李意溪这会儿只觉得头有点晕,之前苏小沫提醒她的时候,她还不在意,不就姓傅么,京市那么大,一个招牌压下来有一半都是富豪,姓傅又怎么了? 谁能想到这个是傅氏的傅啊,那个家族产业涉足了建筑、医疗、服饰、珠宝、酒店和娱乐等等行业的商业帝国的拥有者,而她认识的傅十三,曾经是这艘大船上的船长。 他还那么年轻,就已经站在了高山之巅,果然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她想。 忽然又一愣,连忙跑了出来,着急的问道:“傅十三,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当总裁了呀?你来这儿干嘛呀?” 傅登云把汤喝完了,碗一放,哦了声,“为了你啊。” 我来这里等你,因为我觉得,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找到我心里的李芙。 所以用尽手段,抛家舍业也好,卑鄙无耻也罢,是逼她,也是逼自己。 李意溪愣了愣,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你、你开玩笑的吧?” 她的声音有些哆嗦,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如果他真的是为了自己才放弃了偌大傅氏的继承权,窝在容城闲散度日,埋没自己一身才干,她会觉得…… 这可真是做大孽了啊,以后报应还能小得了?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哇:) 她脸上的紧张真实得叫傅登云想笑,他伸手招了招,看她不动还嗔了她一眼,“来呀,我还能吃了你啊?” 李意溪磨磨蹭蹭的挪到他跟前,期期艾艾的道:“傅十三,你不会、不会真的……吧?” “做什么美梦呢,真当自己是天仙儿,我会为了你不顾全大局?”他嗤了声,把碗塞进她手里,“让明奕接班,一来他是下一辈里能力和天赋最好的,二来我也不太喜欢这么累的活儿,让大侄子接班干活我拿分红不正好么,阿芙,傅家大房的和睦是建立在每个人都能拎得清上的。” 对于这个解释,李意溪只是愣了一下,就接受了,因为她想到了李家,从她那位祖父开始,从上到下都是拎不清的,难怪这么些年李家是越来越不济了。 甚至于后来,能做出妄图用亲女换富贵的事,她心里冷笑了几声。 然后干笑了一声,“……真的?” “当然。”只有后半句是真的,他眼角扬了扬,果然看见她闻言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快了下来。 他心里冒出一点坏水来,决定再吓她一次,“阿芙。” 李意溪哎了声,“怎么了?还有别的么?” “有啊。”他点点头,“上次去的汤泉山庄你还记得么?那是我的私人产业。” “哦,我知道……啊?你说那山庄是你的?”李意溪吓了一跳,又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那那……那后来他们送我东西,也是你授意的?” “不然呢?谁还会记住你夸了一句热可可好喝?”傅登云眉头一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李意溪愣了愣,怔怔的看了他半晌,然后气呼呼的又坐了下来,“……傅十三,你太坏了!” 傅登云哦了声,“你仔细说说我怎么坏了?” “你欺负我!”李意溪扁了扁嘴,眼泪都要掉了,“明知道我在找你,还骗我,骗了一次不够,还一骗再骗,你没良心!” 傅登云目光微闪,有些事本来想和盘托出的,试了这一下之后彻底不敢说了。 半晌他点点头,认真老实的道歉,“阿芙,对不起,我错了。” 李意溪站着他坐着,要仰头才能看清她的脸,可是李意溪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看到他脸上眼底的情绪,心顿时就软了。 “算了,我原谅你了。”她抿抿唇,皱皱鼻子低声说了句。 傅登云心里一松,露出个笑脸来,转移开话题,问她:“你们今晚是不是要更新视频了?” 李意溪顺着台阶就下来了,一边给他解释今晚要更新哪个视频,一边道:“我明天要去录节目,你自己好好的啊?” 傅登云嗯了声,阖上眼开始小憩。 晚上小昆班更新的视频正是《牡丹亭·游园》,中国最著名、最经典的一段□□就在杜丽娘红唇一张时,春色满园关都关不住了。 傅登云看得津津有味,“下周是不是该惊梦了?” 李意溪点点头,他就露出一点期待的表情来——他是实在没想起杜丽娘的梦里都有什么。 这出视频引起了不小的热议,最直接的影响,是李意溪第二天录完节目出来,苏小沫告诉她:“意溪姐,有个游戏看了你的杜丽娘造型,想找你代言。” 李意溪一愣:“……”我这就开始要转运了?? 第五十九章 《演员》从第五期开始赛制有了不小的改变。 在前四期中被淘汰的部分选手返场踢馆,在守擂选手中任选一人进行现场PK,如果赢了就能代替这位选手的位置,就有机会正式选手晋级下一轮。 这样的赛制下,什么都是临时决定的,对手是临时的,剧本也是临时抽的,能不能胜出,全看演员个人的临场发挥,还要看自己有几分运气。 来踢馆的选手出于各种原因,不约而同都瞄准正小红一把的李意溪。 一来李意溪好歹被叫一声李影后,要是能打败她,那自己的好处不言而喻,就是输了,也没什么好丢人的,毕竟人家是影后呢。 二来是李意溪眼下正凭演技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昆曲传承人的人设越来越稳固,大有翻红迹象,挑她做对手,怎么着也能蹭个不大不小的热度了。 他们是想得精,可坑苦了李意溪,一整天录制下来,上场了三次,足足是之前的三倍,这还是陆为先怕所有人都挑她一个来打等节目出街会被观众吐唾沫禁止再选她的结果。 李意溪从一开始的精神百倍,到后面的疲惫不堪,忍不住偷偷跟柯淙吐槽道:“说好的车轮战,全轮我一个了。” 柯淙也觉得她怪委屈的,可也没办法,谁叫他们人微言轻呢,要是换个大牌来,早掀了录影棚了。 “忍忍罢,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可不能输。”他叹了口气,拍拍李意溪的肩膀,安慰道。 受李影后这个名头所累,李意溪赢了,是应当的,因为她拿过影后大家都当她是实力派,输了,就是大错,甚至会有许多不好听的声音攻击她。 李意溪苦笑着摇摇头,“柯老师,你知道的,我们走不到最后的。” 他们背后没有任何的靠山,至少在这个节目里没有,最后肯定是赞助商和主办方要捧的人上位,比如张语晗。 第一期录制现场,李意溪和陈梦产生了矛盾,是张语晗提醒她陈梦上头有人的,由此她和张语晗认识并熟悉起来。 后来这么多场,她和张语晗始终没有对上过,起初她还很高兴,因为她也挺不愿意这个女孩子就这么离开这个舞台。 一直到上周录影完成后,她在离开电视台时在地下车库等上洗手间的苏小沫,却意外看见了张语晗和一个男人亲密搂抱在一起——购物商场阳光天地的老总杨皓,已婚,妻子是俞丽的戏迷。 她当时愣了愣,随后暗暗笑自己看走了眼,当初说有后台嚣张到不行的陈梦在这档节目再没见过,反而是热情爽朗人缘不错的张语晗和有妇之夫搅和在了一起。 这世间的人呐,都不能光看表面。 柯淙显然也知道这件事,但却看得很开,“为什么不能,最后一场可以上六个人,只要捱到最后一期就是胜利。” 他倒是乐观,李意溪受到他的感染,也打起了精神来,“你说得对,坚持就是胜利!” 柯淙点点头,笑道:“你不是还有事么,走罢。” 等见了苏小沫,就见她一脸兴奋,李意溪还愣了愣,没想到能有什么事让她这么高兴。 她弯腰坐进后座,靠着椅背长长的呼了口气,“怎么这么高兴啊?” 苏小沫从驾驶座上扭头看她,眼睛发着光,“意溪姐,恭喜你,一挑三,热搜预定!嘻嘻!” “……你是看高兴了,我在台上的时候都想哭!”李意溪嘴角往下一撇,没什么好气的回道。 苏小沫嘿嘿两声,“那我再跟你说另一个事,你肯定高兴。” “什么事?”她一面应,一面把小被子打开,把自己的膝盖好好盖上。 苏小沫哎了声,“姐你知道《决战时刻》这个游戏么?” “知道啊,5v5对战游戏嘛,要抽英雄皮肤什么的,我还看过他们的竞技赛直播。”李意溪应了声,又问她到底想说什么。 苏小沫倒没卖关子,直接就告诉她,人家游戏最近在策划一组传统戏剧题材的皮肤,碰巧他们主策划看了她最新更新的《游园》,觉得很符合他们的要求,所以就找上了门来,想请李意溪做代言。 “开价是一百二十万,一年,因为他们这个新的系列皮肤是今年周年庆的。”苏小沫兴奋极了,“姐,接么?这可是你第一个代言,虽然是游戏的,但好歹有个好的开始不是么!” 李意溪听完后眨了眨眼,愣了,“……真、真的?” 这种好事以前可没有,但凡要有那么一回,公司也不至于那么轻轻飘飘的就放弃了她啊,难道这次她真的开始转运了? 李意溪的心砰砰砰直跳,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让她有些晕眩,不可置信中夹杂着欣喜若狂,她不停的问苏小沫是不是真的,然后借她的肯定让自己安心。 她是真的、真的要拿到一个很重要的代言了——《决战时刻》从诞生至今已经第五个年头,早就是一款国民级游戏,而她将会是它有史以来第一个代言人。 “签签签!”她连连点头,然后又顿了顿,“不过答应得这么快,人家会不会觉得咱们好欺负啊?” 苏小沫想了想,道:“不怕,咱们有傅先生呢,你可以跟他说说,让他给你把把关。” 李意溪闻言就哎了声,催促道:“快回医院去,哦对了,先去广徳斋,我打包几个菜,再去趟何氏糖水铺,买份赤豆元宵。” 苏小沫响亮的应了声,那精神头儿就别提了,李意溪心里也极其高兴,一扫方才的疲惫颓废,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 买好了东西,她回到医院,正好是下班时间,太阳西坠,已经是日暮时分,医院大厅里依旧人来人往,排队缴费拿药的队伍还是那么长,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 不过到底是晚饭时候了,有食堂阿姨推着小推车等在电梯门前,准备往病房挨个送去营养餐,还有家属拎着饭盒的,遇到了病友的家属,还互相问候几句,“你家老太太情况怎么样?” “嗨,不就是个痔疮嘛,好得很,今天精神可足了,对了你爸呢,手术都三四天了,快出院了吧?” “医生说过两天拆线,拆了线就差不多了,痔疮,小手术了。” “就是就是,就痛几天,好了就没事了。” 李意溪一边听,一边拉了拉围巾,挡住了半边脸,又扶扶帽子,然后在人群的裹挟下进了电梯。 她被挤到了旁边,前面是个很高个子的小青年,她垫着脚尖看看,发现没人摁十七楼,便拍了拍前头那人的肩膀,“帅哥,可以帮忙摁一下十七楼么?” “哦,好的。”前头那人应了一声,然后替她摁了楼层。 李意溪道了声谢,对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愣了愣,又立刻把头扭了回去,“呃、不……不用……” 电梯人多,几乎每层楼都有人摁了,时不时就要停一下,越往上就越是人少,空间宽敞起来,李意溪松了口气,觉得心口没那么闷了。 好容易到了十七楼,开门时她看见外头等电梯的人,笑着打了声招呼:“杨护士长下班了啊?” 杨护长笑着应了声是,“李小姐这么早就来送饭了?” “不早啦,太阳都下山了。”她一面应,一面听见背后电梯门关上的声音。 傅登云在医院哪儿也不能去,就待在病房打针吃药,医生偶尔来看看他,老爷子和二哥也来了,陪了他半天又被他赶回去,这会儿正看着电视发呆。 这一天病房的门锁不知被拧开过多少次,每次他都满怀期待的抬头望过去,以为会是李意溪回来了,可每次都不是,希望落空的感受一天之内感受了那么多次,他都有些麻木了。 “咔哒——” 门锁又有声音了,是护士还是医生?傅登云眼皮动了动,伸手摸过遥控器换了个台。 紧接着听见外头有说话声传来,“小李下班来送饭啦?” “是,阿姨您吃饭了么?” “吃啦吃啦,我下楼散散步。” “那您小心点,让护工陪着您去罢。” 李意溪在这儿待了好些天了,每天都进进出出,住得久一些的病人都已经认得她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傅登云的表情终于动了动,换上了温和的笑容,恰到好处的掺杂着一抹惊喜,“阿芙,你回来啦?” 李意溪哎了声,进门后一抬脚把门关上了,哎了声,“等那么久都等饿了吧?” “没有。”傅登云摇摇头,“我喝了一盒牛奶。” “是么?那么乖啊。”李意溪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看了一下脚底下的垃圾桶,然后哼了声,“撒谎,垃圾桶里根本没有牛奶盒,你可别告诉我有人给你倒了垃圾。” 傅登云:“……”谁知道你会去看垃圾桶啊:) “行啦,快来吃晚饭罢,给你打包了一个大汤包哦。”李意溪望了他一眼,把大衣脱了放好,又去洗手。 傅登云受伤不太能动弹,全靠李意溪照顾,等她洗完手出来给他摇床头摆桌板,已经又过去了几分钟,从饭店打包回来的芋头蒸排骨和白斩鸡都清淡又有营养,一碟清炒时蔬,还有老母鸡汤,配一小碗杂粮饭,就是傅登云的晚饭。 “不是说有大汤包么?”他看看桌上的菜,疑惑的看着她。 “别着急啊。”李意溪打开另一个袋子,取出别的东西来,其中一个比成年男子巴掌还略大点的碟子里盛着个大汤包,碰一下就抖动起来,颤巍巍的。 她给傅登云递了根吸管,“小心点,别烫着了。” 大汤包蟹肉多,蟹粉的香气一股鲜甜的味道,傅登云看了看,问她:“怎么只有一个?” “就一个啊,我不吃这个。”她边说边让傅登云看看自己的晚餐,一盒蔬菜沙拉,“我喝点汤就行,你快吃,都是给你点的。” “……合着就我一人儿胖啊?”傅登云瞥了她一眼,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 李意溪笑了起来,“谁叫只有你一个人受伤呐?” 其实后面还有饭后甜品,桂花蜜淋在赤豆元宵上面,甜蜜又浓稠,美味的同时热量剧增。 李意溪抿了一口赤豆糊,终于提起了下午的事,“傅十三,我告诉你啊,有个游戏来找我做代言呢,我打算接了,你说怎么样?” 傅登云愣了一下,目光微微一闪,“是么?好事啊,你给我仔细说说?” 李意溪忙点点头,把这件事告诉他,末了道:“要是你也觉得可以,那我就答应人家了,定时间去面谈签合同,就成啦。” 傅登云听了心里苦笑,果然没了他阻拦,李意溪用不了多久就开始初露峥嵘。 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她的绊脚石,不由得内心五味杂陈,但仅管如此,他还是仔细想了想,然后道:“我看可以,有利于提高你的国民度,积累粉丝基础以后好办事。” “更何况这事有一就有二,指不定下个代言正在来的路上呢,不过你看合同的时候小心点……”他想了想,道,“让不凡陪你去。” 李意溪知道他主意正,是为了自己好,点了点头嗯了声,“好,听你的。” 这边他们是有商有量,一碗赤豆元宵都能吃一个钟头,网上却已经热闹了起来。 晚饭过后闲得无聊的吃瓜群众们发现,网上突然出现了三条和李意溪有关的消息。 “演员v:新一期《演员》即将上线,赛制大改,选手们迎来了车轮战,有@柯淙 演绎万历皇帝与张居正@盛鸿的君臣之谊,还有@李意溪一挑三精彩呈现,你支持谁?请为TA打call吧!” 配的预告片是每一组对决的高能瞬间,大半都是李意溪的,她一个人,有三个不同的角色。 第二、三条消息都是来自于网友,“小洛洛酱:《决战时刻》要有真人代言人了,是李意溪,消息可靠。” “江风一夜凉:来医院探望亲戚,居然在医院碰到了李意溪,拎着饭菜好像是给人送晚饭的,刚好在我亲戚住的那层的下一层,我还帮她摁了楼层,为人很礼貌,声音很温柔好听,粉了[大笑][图片]” 一开始,这几条消息里只有前面两条引起了网友的热议,毕竟一个是大热的综艺,她能不能在轮番挑战中获胜,又或者能不能保持一直以来的表演水准,都让观众们很好奇。 另一个则是上到五六十的老人下到七□□的小孩都知道都在玩的国民级手游,连职业联赛都火遍大江南北了,李意溪凭什么能成为第一人代言人,是有关系有后台,还是游戏官方有什么新动作? 综艺观众和游戏玩家双重人群叠加,让李意溪很快就拥有了巨大的流量,第三天消息也很快就被网友们发现并且拱上了热门。 等她洗完澡出来,傅登云就扬着手机对她道:“快看,你上热搜了。” 边说边瞅着她止不住笑。 李意溪愣了愣,接过来一看,哦豁,“李意溪神秘男友?什么鬼东西哦?” 傅登云笑着睨她一眼,“说的是不是我?” 李意溪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就红了脸,“……胡说八道什么!?快睡觉!” 傅登云闻言也学她眨眨眼,似笑非笑。 李意溪一瞪眼:“……”你笑什么笑?不许笑! 第六十章 李意溪同意签约的事通过苏小沫透给了游戏官方,对方的速度很快,立刻就约了第二天下午见面详谈。 傅登云听说以后,嗯了声,“还挺有诚意。” 说着顿了顿,又看了一眼李意溪,见她正低头剪指甲,那指头圆润细致,手指白皙修长,他哎了声,“阿芙。” 李意溪抬起头来,“怎么了?” 边说边把指甲刀丢进床头柜里,吹了一下手指,然后望着他,目光里流露出疑惑来。 傅登云朝她招了一下手,然后在她靠近时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李意溪的脸顿时就红了,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出来,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你、你你干嘛呀……放、放……放手!” “我就摸摸。”傅登云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很淡定的应了句,然后松开手。 李意溪看着他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表情,愣了愣,然后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反应过度了。 “那、那你到底……”她清了清嗓子,神色有些赧然。 真是见了鬼,她明明是被轻薄了,怎么只觉得不好意思,难道不应该跳起来锤爆这个男人的狗头??? “我在想啊……”傅登云目光微闪,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会儿也没个经纪人,难道什么都自己来?” 李意溪听了一愣,随即鼓了鼓脸,“这不是没办法嘛,再说了,找个经纪人还得开工资,多麻烦呀,等以后我事情多了再……” “要不然我给你当经纪人罢?”傅登云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一来我没事做,二来我认识的人多,你的资源更有保证,你说是罢?” 他说完停了下来,盯着李意溪的眼睛看,不愿意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这个啊?我先想想。”李意溪眨了眨眼,应道,神情看着就是不情愿的。 傅登云眉头一动,不好再继续劝,其实如果他是一个外人,或者面对的不是李意溪,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毫不犹豫的劝对方不要答应,因为和伴侣把感情和事业混到一起的,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凡惹上经济利益关系,就容易翻船,夫妻店哪是那么好维持的,紧紧绑在一起,只会让彼此之间的差异和矛盾越来越扩大化,到最后走向无法收拾的地步。 但是这时的他却故意忽略了这个致命的坏处,一心想将李意溪绑在自己身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的插手李意溪的一切——经纪人,可以决定艺人的发展方向。 如果他成了李意溪的经纪人,她接什么样的剧本和代言,做什么样的造型,穿什么样的衣服,和什么人来往,他就都能说上话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不由自主放出了兴奋的光芒,“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阿芙……” “你打住!”李意溪打断了他,伸手点住他的鼻尖用力往后一推,“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傅登云原本就靠在床上,被她推了一下没挪位置,却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堪堪避开了她清澈的目光。 “……我哪能有什么坏主意,还不是为了你好。”他声音放低了下来,显得有些弱势。 但他的示弱听在李意溪耳里就像是心虚,她特地勾着脖子去和他对视,“你当我是傻子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咱们俩这……万一到时候有什么经济纠纷,闹得不要太难看哦。” 她说着直起腰来,啧啧两声,“到时候你要整我,跟用手指头碾死蚂蚁似的,我多亏呐。” 傅登云闻言目光一闪,心里有些沮丧,扭过头来,叹了口气,“阿芙,你太聪明了。” 所以就很难哄得住,作为男人,他既骄傲,又有点沮丧,被心上人当面拆穿自己在打坏主意,是件让人有点尴尬的事。 好在他脸皮够厚,只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始辩解,“你说那些坏处,是建立在我们翻脸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那咱们好好的,不就没事了么?” “可是谁能保证一直都好好的呀?”李意溪反问道。 “为什么不能?”傅登云愣了愣,“为什么不能好好的?为什么还没开始你就……不是该想以后多美好的么?” 他的疑问是发自肺腑的,李意溪看得出来他是真的觉得奇怪,但也正因此,才觉得无言以对。 她和傅登云是不一样的,这些天傅老爷子每天都来看他,傅海也每天都来陪他坐坐,想来当年他母亲在世时,和傅家人也一定感情很好,不然傅登云不可能和不同母的兄长相处得那么融洽。 所以他是在充满□□里长大的,对感情对婚姻,本能有种美好的向往。 可她却与他截然相反,“傅十三,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傅登云愣了一下,“不是因病……” 李意溪摇了摇头,漂亮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讽刺的光芒,“嗯,也算因病吧,被我爸和小三还有那家子狼心狗肺的气病的。” 傅登云顿时沉默了下来,他查过李意溪的成长经历,能查到的信息却不多,尤其是她在花城发生的一切,像被人刻意粉饰过太平一样,一切都只浮于表面。 他不知道她十四岁以前具体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她十六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过去都很普通正常,但细想,却又到处都有疑窦。 但是他却无法向李意溪开口询问更详细的内容,因为他知道,那是她的疮疤。 “阿芙,我错了。”他想了想,垂着头,伸手去够她的手,发现离得有点远,够不着,于是又抬起头,有些央求似的望着她。 李意溪愣了愣,眼睛一眨,觉得眼睫毛有些湿润,心里却有些纳闷儿,“……你没事认什么错,吃饱了撑的?” “呃……”傅登云一滞,解释道,“是我考虑不周,让你……” “哦你说这个呀。”李意溪恍然大悟道,主动伸手去按住他的手背,“不提这个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他的好意她都懂,这份心意她是记着的。 傅登云低着头,反手将她的手指捏在自己手心里,“你不要我当经纪人可以,但你明天要带着不凡去,让他出面跟人家谈。” “……章店长给我当临时经纪人?”李意溪一愣,问道。 傅登云闻言想了想,“可以,但只能是临时的,以后给你找个专业的。” 哦哟,他可以自己给她当经纪人,换了章不凡就不能了? 李意溪笑嘻嘻的把手抽回来,“怎么,舍不得啊?” 傅登云捻了捻手指,眉头一动,嗤笑了声,“可不是么,不凡可是我的内管家,少了他我怎么办?” 闻言,李意溪咦了一声,“内管家?难道你还有外管家?谁啊,我见过么?” “见过,就汤泉山庄的经理,李云。”傅登云淡淡的道。 李意溪惊讶的睁大了眼,啧啧称奇的看着他,“没看出来啊,你这日子也太舒服了吧?” 怎么越想越觉得他像是古时候那些大地主或者纨绔子弟,有着家财万贯,有着左膀右臂,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享受。 这也太让人嫉妒了,她撇撇嘴,哼哼两声。 傅登云见状连忙一摸心口,“哎哟,我肋骨疼。” “啊?真的假的,你等等啊,我给你叫医生来……”李意溪一愣,吓了一跳,又转身跑了出去。 傅登云又没叫住人,只好叹了口气,等值班医生来给自己做检查,然后听对方无比耐心的给李意溪解释他情况很好,只要好好休息,用不到两个月就能好了。 他们的谈话在送走值班医生后结束,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再不能不休息了,李意溪连忙给他摇下床头,替他盖好被子,然后两个人在两张床上,隔着过道脸对脸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下午章不凡就被叫了过来,一起来的竟然还有李云。 李意溪看看他们俩,又看看傅登云,然后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傅登云等他们寒暄完,笑道:“不凡你陪阿芙一起去签约罢,早点出门别迟到。” “那李经理……”李意溪愣了愣。 “哦,我是来跟十三爷汇报工作的,这不快要过年了么。”李云忙解释道。 李意溪哦了声,“那、那拜托你陪陪他啊?我很快就回来了的。” “……好的好的,李小姐放心,我一定等你回来了,把十三爷完好无缺的交给你我再走。”李云愣了一下,然后保证道。 李意溪这才放心的笑了起来,带着一直在强忍笑意的章不凡出去了。 全程被忘了的傅登云:“……”你们仿佛在完成幼儿园家长和老师之间的交接仪式??? 既然要给李意溪当临时经纪人,替她出面谈妥合同,章不凡就仔细的问了她好几个问题,包括她的真实意愿、有没有更理想的酬劳等等。 全面了解了李意溪的长大以后,也到了游戏公司的办公楼下,来接他们的工作人员将他们迎到了会议室去,进门就看见坐了一屋子人。 李意溪愣了一下,脚步顿了顿,一个中年男子立刻站了起来,笑着向她伸出手,“李小姐您好,我是腾飞游戏副总方明,很高兴见到你。” “方副总好。”她忙伸手和对方握了握,然后听他给自己介绍起《决战时刻》的一众主创来。 会议一开始李意溪就表明了自己有合作的诚意,双方立刻就进入了讨论合同细节的阶段,甲乙双方要遵守的约定和要履行的义务一条条被摆出来讨论,一个多小时后签约。 拿到合同后,方明对李意溪玩笑道:“李小姐的经纪人真是个谈判高手,我都忍不住想挖您墙角了。” 合同签完了,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同伴,李意溪也没什么可瞒人的,坦然道:“他可不是我经纪人,是我跟一个朋友借的,您倒是可以挖墙脚,就怕您挖不动。” 方明摆摆手,笑了起来,“玩笑玩笑,不过接下来,还真的要李小姐多多帮衬,希望咱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李意溪又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腾飞游戏。 她刚一走,《决战时刻》的官博就官宣了她的代言消息,“决战时刻v:#决战时刻#五周年换包新版本即将上线,我们将携手全新游戏代言人@李意溪为各位玩家送上限定皮肤系列‘游园惊梦’,全新游戏体验,等你来感受[爱心][图片]” 因为还没有拍摄物料,官博使用的照片除了签约时拍的,就只有从《游园》拿个视频里抠的图了。 剧照居然还挺好看,李意溪哎了声,对苏小沫道:“这P图技术,果然是搞游戏的,个个都是大触。” 这个消息在网上立刻引起了注意,尤其是游戏玩家们,他们很担心李意溪不会玩游戏,因为如果不会玩或者不了解这个游戏,这个代言人就只会名不符实。 “李意溪会不会玩游戏?不会的话凭什么当代言人,图脸好看?” “看看官方怎么解释吧,难道只是因为李意溪会扮杜丽娘?那找个coser来应该也行?” 玩家们大都是质疑的声音,但也不是没有支持的,“等官方的解释吧,这么多年了都没个真人代言人,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除此之外的吃瓜网友们则讨论起了其他,因为网上两条跟李意溪有关的爆料已经应验了一条,剩下的那一条到底是不是真的,完全激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对李意溪神秘男友的猜测很快就盖过了游戏代言人官宣的风头,并且在没有证据可抓的情况下越传越离谱,终于传成了李意溪傍上了某神秘大佬,在大佬的保驾护航下终于时来运转。 至于为什么会被大佬看上,大概是因为去T国拜了大师养了小鬼吧。 李意溪:“……”论三人是如何成虎的之李意溪版:) 神秘大佬傅登云:“……”呸!拜什么大师才能拥有我这样的靠山你告诉我我也去拜拜:) 第六十一章 对于李意溪得到《决战时刻》代言这件事,游戏玩家集中讨论不会玩游戏配不配代言游戏,网友们主要猜测李意溪的神秘男友是谁,以及她到底养没养小鬼。 这都是圈外人的热闹,只有内行人才看得清内里的门道。 李意溪以前为什么一直没剧本没代言,很多人不知道,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人是知道的。 他们或许曾经经历过和李意溪抢代言本来已经没戏最后偏偏拿到了,又或者在剧组曾经听说过导演本来想找李意溪拍最后却疑似被更加阻拦,诸如此类的小道消息在圈里流传,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完全什么都不知道的,除了入行时间短跟李意溪没有交集的后辈,就只有李意溪本人——她是被人刻意封锁消息的。 这次的代言乍看之下,是李意溪演艺人生高开低走扑街几年以后终于时来运转,拿到第一个能看的代言,可实际上说明了什么呢? 有可能是李意溪真的有了金主,而且这个金主势力大到能帮她突破封锁,也有可能是原本要压制她的人对她放松了控制,为什么会放松,谁也不知道原因,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太好惹。 而对于瞿近江来说,这更像是一个信号,傅登云对李意溪的态度彻底发生了转变,他叮嘱艺人部总监:“告诉那一个个想给李意溪添堵的老实点儿,敢下黑手,就想想杨槿华。” 杨槿华怎么了?也就是这会儿已经被抓进局子里,被依法判了五个月的拘役,罚款四千块,正等着看有没有人肯捞她出来呢。 于是一时之间,圈内竟没人敢跳出来趁机给她泼黑水,都在观望,打算看看有没有可能和她交好,《决战时刻》的代言就这么稳稳的落入了李意溪手里。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这局面的,比如傅明璇。 她是个重度《决战时刻》迷,很早就从游戏里认识的朋友那里听说游戏官方要选代言人的消息,一直都在争取这个机会,甚至通过经纪人漏出口风,“我们明璇啊,是这个游戏的忠实粉丝,要是能够跟游戏有进一步接触,不要钱都可以的。” 当然啦,话是这么说,人家游戏公司也没那个脸真的让她免费代言啊。 但是代言还没谈下来,却突然听说了代言人已经定了,傅明璇看着官宣的微博,气得半死,“这个李意溪是哪根葱?凭什么她能拿这代言?” “她是人家官方选的……”经纪人很无奈的劝她冷静一点。 但傅明璇冷静不了,“肯定是有人帮她,不然哪能让她代言?不行,我不甘心,我要……” 她站起来原地踱了几步,然后心生一计,“要是她被玩家大力抵制,官方也不能一意孤行对吧?既然如此,不如我……” 她让经纪人去找水军,在各大社交平台比如各个论坛和贴吧冒充游戏玩家,煽动大家抵制李意溪,又在微博上散发她的黑料——当然是编的,她对李意溪所知不多,但不觉得自己得罪不起她。 就这样,到周日白天李意溪要回校录视频时,网上已经开始有她的黑料在流传了。 其实所谓黑料,也不过是之前网上的传闻经过加工和发散扭曲得来,无非就是:“李意溪肯定有金主,要不然怎么可能资源那么好。” 又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混淆视听,“李意溪之前没红,就是背后的金主不想让她太红了,现在金主已经有了新欢,代言和综艺不过是给她的补偿罢辽。” 诸如此类,她自己看着都觉得好笑,“太搞笑了吧,这写的还是我么?” 傅登云却觉得这事来得奇怪,李意溪在圈内一直不火,除了杨槿华没仇家了,一个游戏代言和他们也没李意溪冲突,怎么突然间就捕风捉影成这样了。 他想想不放心,“我让不凡去查查,要是真有人故意为之,要早点处理。” “哎呀,有什么好处理的,指不定能不能查出来呢,这么假的新闻,大家笑笑就过去了。”李意溪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傅登云不同意她的想法,“你不爱惜自己的羽毛,没人会替你洗白,这样的事就该早解决,不然有一就有二,次数一多人家就觉得你好欺负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李意溪想了想,伸手摸摸鼻子,“……那行罢,交给你了,我先走了啊,一会儿你自己吃饭,吃了饭记得午睡,有事找医生,给我打电话啊。” 叮嘱完一大通,她也没等傅登云应声,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傅登云把这件事交给章不凡,很快就查了个一清二楚,当他听到章不凡的汇报,忍不住眉头一挑,哼了声,“我说哪个这么不长眼呢。” 《惊梦》之后是《寻梦》,说的是杜丽娘在游园惊梦之后,对梦境留恋非常,久久不能释怀,因而决意重回花园之内,按照梦中景致,寻觅梦中情郎。 一开头就是一支《懒画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然而她最后到底没有再找到那个在梦中与她一度春宵的秀才。 李意溪去得不早不晚,到了学校和陈宁锦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午饭时间,在食堂遇到俞丽他们,听他们讲了一阵文化交流年的事。 中途有位比俞丽年纪还大些的老师突然看了眼李意溪,“哎,意溪,我听我家大孙子说你代言什么游戏了?” 平时大家都忙,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种消息,闻言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过来,满脸的疑惑。 李意溪愣了愣,回过神来哎了声,“是这么回事儿,现在我跟宁锦师姐不是在拍《牡丹亭》传到网上去么,刚好啊人家游戏那边看到了,他们要搞五周年庆典活动,准备出个梨园系列的皮肤,就什么昆曲啊京剧啊的经典人物那些,觉得我合适,就找来了呗。” “哦,原来是这样。”大家伙恍然大悟起来,都笑道,“这也好啊,宣传传统文化嘛,说不定有意溪的小粉丝冲着她就进了剧院。” “说得也是,都说万事开头难,这有了个不错的开头,以后肯定越来越好的。” 俞丽觉得可高兴了,得意道:“你们都是马后炮,那会儿我们阿芙说要拍视频的时候,你们不还觉得不成?就说现在的年轻人跟老一辈思想不一样啦……” 那语气那小表情,得意到别人看了都忍不住想怼她,“得啦得啦,是你徒弟出息,又不是你,你得意什么呀?” “嘿,我徒弟是我教的,我得意怎么啦!”她下巴一扬,恨不得能戳人。 李意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神仙打架小鬼还是不要出声的好免得被波及:) 这边热闹得很,傅登云处也不见冷清。 他得了章不凡的调查结果,知道幕后黑手是傅明璇以后,他登时就气笑了,不奇怪,她是能做出这么蠢的事的人。 网上疯传李意溪背后有人,就差没说那人能只手遮天了,她想对付李意溪,也不带查实一下传闻真伪的。 他直接打电话给傅明璇,“我听说你这两天为了个破烂游戏的代言,整治了个叫李意溪的女艺人?”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电话,傅明璇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理直气壮起来,“是啊,十三叔,您不知道啊,我都快要谈成了的,就是她截我的胡!肯定是用了不能说的手段,我怎么可以让她得逞!” “我堂堂傅家人,怎么能容许这种事……” “是啊,傅家人。”傅登云懒得听她天花乱坠的辩解,冷笑着打断她,“欺负到自家人头上来,真出息。” 傅明璇愣了一下,“……十三叔,您、您什么意思啊?” 仗着傅家她干了不少这样的事,可没一次傅登云有意见的,怎么这次居然这么的…… 她心里抖了抖,别看她暗地里总是盼着傅登云早点死,可真让她和傅登云正面对上,她还是没什么勇气的。 傅登云哼了声,“你不知道网上传李意溪有金主?” “我知道啊,我就用的这件事……”她想说自己就是用这件事做的文章,还没说完就顿住了,继而不可思议的啊了声,“十、十三叔,您……不会……就是那个……吧?” 看来还没完全蠢到家,傅登云呵了声,“是啊,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金主啊,要不然我能找上你?” 傅明璇沉默了半晌,始终没听到他改口,这才知道自己是真踢到铁板了。 心里直道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就能这么巧,你说傅登云这人也真是的,打了三十几年光棍,在京市的时候做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来,没想到这去容城才两年,就也开始包小明星了? 而且是谁不好,偏偏找了李意溪?她都糊成那样了,有什么好的。 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腹诽,并不敢说出来,而是垂头丧气的讷讷应是,“对不起,十三叔,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再有下次,傅明璇,你知道的,你说要是我再收点你们的股份,然后告诉你二叔三叔说是你孝敬我的,你猜他们会怎么着你?”傅登云嗯了声,声音冷淡中夹杂着淡淡的威胁。 傅明璇心口一滞,终于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这人是傅登云啊,是能把她爸弄进监狱待几十年的凶煞啊,她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两位叔叔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去,她现在可算是无父无母了,全靠祖母照应,可祖母也是叔叔们的母亲,总是偏向儿子的,又要靠他们养老,就更不可能帮她了。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于是她颤抖的应了声好,声音干涩,像是硬挤出来似的。 傅登云将二房这个侄女吓得手脚发凉后挂了电话,恰好医院的营养餐送来了,护工替他支了小桌板,自己开始吃饭,吃到一半,老爷子和傅海来了。 老爷子问起了过年的事,“你在这儿过,还是回京市去?” 傅登云数数时间,“今年一月底就过年了,那会儿应该刚出院没几天,我……” “要是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你和小李两个人过也成。”傅老爷子白了他一眼,这是他儿子,他还能不知道这小子想什么? 顿了顿,他又说了句:“今年情况特殊,不回就不回了,不过明年你得带小李上家去。” 傅登云闻言嘴角微微弯了弯,低低的嗯了声。 正说着话,李意溪回来了,她还没进门呢,声音就先传来了,“傅十三,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啦?” 老爷子年岁老了,这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活泼的孩子,他听见李意溪这清脆的声音就觉得喜欢,早忘了之前有过对李意溪不喜的时候,笑着道:“小李回来啦?” 李意溪愣了一下,然后忙笑着点点头,“哎,叔叔也在啊,傅二哥好,两位嫂子还好罢?” “你嫂子们回去了,家里几个孩子不能没人照顾。”傅海笑着应道,过去接下了她手里的东西。 是一箱个头饱满,颜色润泽的草莓,每个都很匀称漂亮,让人一看就喜欢。 李意溪手里还攥着两根糯米糖葫芦,她把一根塞给傅登云,拿着另一根为难起来,有些不知道给谁才好。 傅老爷子主动给她解围,“小孩子就是傻,有草莓还吃什么糖葫芦呐,老二,快给我洗几个草莓去。” 傅海忍着笑哎了声,去洗草莓了,李意溪这时松了口气,这串糖葫芦可算留自己手里了。 李意溪回来之后没过多久,傅老爷子和傅海就离开了,到了这会儿她才开始积极叫傅登云吃草莓,“这个草莓可甜了。” 傅登云笑着张了张嘴,“……我动不了,你喂我一颗。” 她嗔了他一眼,把一颗果子塞他嘴里,红颜草莓的味道香甜,果肉敦实,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味道还不错。” 李意溪闻言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知道人世艰难,所以请你来吃草莓,我这里有很多很多甜。 第六十二章 这一年的年是真过得早,一转眼就到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在这儿过挺冷清的,今天就让你们出院了,回去以后记得还是要静养,高强度劳动还不能做,情绪也要克制。”祁医生查房的时候特地叮嘱傅登云,说完还看了眼李意溪。 又继续道:“房事要尤其小心,注意胸腹部的伤口。” 顿时将俩人闹了个大红脸,医生倒不觉得哪里不对,这不是男女朋友么,干柴烈火的有时候是不好忍,但总要注意分寸。 可是李意溪和傅登云离那一步还远着呢,冷不丁被提醒这么一句,连对视都不敢了。 等医生一走,李意溪立刻夺门而逃,“……我、我……我去问问护士今天还打不打针。” 溜得跟个兔子似的。 她一尴尬,傅登云就莫名其妙的放松了下来,立刻镇定了许多,至少面上看不出曾经慌乱过。 过了快二十分钟李意溪才回来,告诉他还得打针,真正出院回去得下午了。 一整个早上,她都奔波在病房之间,要收拾东西,要去结账,要去问医生另外一些注意事项,还要去买些东西,“在这儿待了快一个月,多亏了医生和护士的照顾,咱们要走了,买些东西送人家,就当是过年的礼物。” “过完年就回来复诊了,又不是见不到了。”傅登云没话找话,愣是接一句。 李意溪嗔他一眼,“大少爷你懂什么,礼多人不怪。” 傅登云闻言一笑,知道人情世故她懂得多,也处理得很好,于是点一点头,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倒是将先前的尴尬给忘了。 有趣的是,李意溪去医生办公室送水果的时候,被一群半忙不忙的小医生们围住来讨签名跟合照,《演员》已经播到第六期,李意溪的出色表现让她赢得大量观众的喜欢,人气高得很。 又新代言了游戏,放出来的宣传照不知多好看,真正学过戏曲的演员和coser的演绎方法是不同的,她一颦一笑是真的动人,就算玩家们明知她不会打游戏,也没法说她不适合。 甚至官方已经在网上吵翻天的时候出来说明李意溪本人是不会玩游戏的,选她就是看中了她能演绎出杜丽娘的神韵,玩家们仍然接受了她。 据说“梨园春秋”系列皮肤一推出,《决战时刻》就迎来了另一个新用户注册高峰,这下官方更不可能换代言人了。 大家热闹到连主任进来都哎哟一声,玩笑道:“我活了五十多年,头一次见有明星在医生办公室搞粉丝见面会的,荣幸荣幸,我凑个热闹?” 李意溪还没应呢,一位女医生就抬头笑道:“哎主任,要不然咱们请李小姐跟咱们科室合个影罢?到时候那照片往那一挂,多有面子呀,哦?” 她本意是说笑,谁知道主任当了真,最后李意溪还真的和大家一起在办公室里拍了合照。 大家都挺高兴的,李意溪回到病房,还跟傅登云开玩笑,“你说要是以后我有机会演一个医生,是不是能演得特别好?” “……拉倒罢,你连戴手套都不会。”傅登云愣了愣,嗤了声。 李意溪眨了眨眼:“……”你想打架??? 等傅登云终于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大下午,李意溪按照记忆中的习俗,在屋门口放了个铜盆,点了火,让他跨过去,然后用柚子叶煮的水洗手,再把换下的衣服鞋袜都拿去丢了,这才算是祛了晦气。 傅登云由得她折腾,按照她的指示一五一十的完成每个程序,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刚把东西都收拾好,他换了一套衣服后坐在沙发上喝水,傅老爷子和傅海就来了,带来了许多年货。 又在他屋里转了转,“挺好,虽然小了点,但你一个人住,也够了。” 快一百三坪的房子,他还嫌小呢,傅登云忍不住失笑,听到他爸又问:“小李呢?也住这儿?” “她去不凡那边接猫儿跟狗回来了,就住对门。”傅登云摇了摇头,解释道。 “你们互相有个照应,我就放心了。”老爷子点头道,“晚上我跟你二哥就回去了,等过了初三,再来看你。” 傅登云嗯了声,又说了几句让他保重身体的话,又提起了二房傅明璇之前做的事。 老爷子冷哼一声,“什么本事都稀松,偏偏算计别人顶呱呱,从傅潇那儿就坏了根子。” 傅潇就是被傅登云弄进监狱去的那位,傅家二房的大儿子,在组里行三,也是傅明璇的父亲,在他入狱以后,妻子立刻就跟他离婚,和初恋远走高飞去了国外,扔下傅明璇这个女儿跟着老太太过活。 傅登云嗯了声,“我看四哥可能也要动一动了,听说最近他和陆家走得很近,陆家似乎年后有个开发案?” 傅老爷子闻言顿了顿,眉头一挑,看来他这儿子也不是全然避世的,许多事他仍然心有成算。 想到这里,他沉吟片刻后道:“陆家是想拿下明麓湖块地做高端酒店,以图进一步打进酒店业,老四看中利润想分一杯羹也是有的。” “静观其变罢,大过年的,你好好养病。”傅老爷子最后道,“陆家暂且动不了咱们的蛋糕。” 陆家在傅老爷子时代就一直和傅氏合作,两家一度打得火热,直到傅登云车祸,两家交情变淡,再到傅登云掌管傅氏,两家又重新走动起来,但交情已经淡了很多。 表面上看,傅陆两家交情变淡是因为陆繁和傅登云婚事不成,可实际上,是陆家已经不满足于傅氏给他们的利益了,他们想脱离傅氏,然后谋求更大的发展。 人之常情,不可能有人甘心永远跟在别人后头当小弟的,想要更进一步才是正常的。 傅登云容得陆家想从自家碗里抢食,却容不得他们和二房联合起来,更容不得他们让傅氏利益受损。 但老爷子说的也没错,陆家现在在傅氏面前跟三五岁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倒不用过分关注,还不如安生过年呢。 正在这时,李意溪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猫儿跟大锤。 半个多月没见,大锤和猫儿对傅登云都有些陌生了,站在门口歪着脑袋像看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 “认生了。”李意溪叹了口气,摸了摸一大一小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我哄了一个钟头才哄回来。” 傅老爷子看着它们笑道:“猫狗都有灵性的,像小孩子,你们那么久没和它们见面,认生也是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傅登云闻言哼了声,“由得它们去,别管了。” 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话刚说完,大锤和猫儿就一起转身往阳台走了过去,然后蹲在那里看着外头的天空,只给大家留了两个后脑勺。 那委屈巴巴的模样让李意溪笑得直哆嗦,连老爷子也觉得可乐,“哎哟,两个小东西脾气还挺大。” 傅海认得这个白毛蓝眼的布偶,以前傅登云还在京市时,它就经常在傅宅的小花园里走进跑出,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他索性走过去和它们玩了起来,大锤一只大狗子,也跟着猫儿一起抢逗猫棒。 李意溪听说他们晚上就要走,愣了愣,然后道:“那我给大家准备点东西吧,要过年了,一点心意。” 老爷子忙说不用,傅海也道家里什么都有,让她别忙了,傅登云却道:“让她去,你们不让她忙,她心里过意不去。” 李意溪去收拾东西了,老爷子看着没关的屋门,回头对傅登云叹了口气,“看着是个能过日子的,你好好对人家,别什么都叫一小姑娘做。” “我这不是受伤了么。”傅登云嗯了声,又辩解了一句。 傅老爷子看看他有些泛红的耳尖,忽然又说了一句,“你好好的,我等着看你结婚生儿育女,以后好跟你妈交代。” 说着眨了眨眼,人老了就容易多愁善感,傅登云看着他也鼻子一酸,眯起眼故作轻松道:“您小心以后嫌弃小孩子烦,尤其明奕他们一结婚,家里头孩子多了,闹得您都睡不着。” “等他们?且早着呢。”傅老爷子一想起长孙先前分手后那沮丧的模样,就觉得这事近两年没什么影儿。 这边盘桓半日,李意溪准备了一些腊肉之类的年货,章不凡开车送老爷子和傅海去机场,转身回屋时发现傅登云正面色不善的盯着猫儿看。 “怎么,你不是不在意它们么?”她笑着问了句,肩膀一歪,靠在了门边上。 又招了招手,“大锤,猫儿,去吃饭啦。” 傅登云看了一眼只顾着喂猫喂狗的李意溪,垂着眼哼了声,淡淡的说了句:“我饿了。” 才吃过点心来的,李意溪愣了愣,抬眼去看他,却见这人正垂着眼,脸色臭得仿佛她欠了他钱似的。 得啦,这人就是有意见了,她心里暗暗偷笑,然后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发,“怎么,不高兴啦?” 傅登云头一别,躲开了她的手,啧了声,“……没有。” 李意溪收回手,抄进上衣口袋里,笑道:“不想煮饭,也来不及了,出去吃吧,吃火锅?庆祝你出院。” 傅登云嗯了声,自动自觉的站了起来,然后让她帮着穿好了羽绒服。 火锅店离翠湖公寓并不远,李意溪停好车,在他下车时小心的扶了一下,一起走着去火锅店,中途李意溪想喝奶茶了,又央求傅登云一起去排队。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小情侣,头靠头卿卿我我的,傅登云看看人家,又扭头看看李意溪,然后悄悄地偏了偏脖子。 可惜李意溪今天穿着平底鞋,跟他一米八几的个头差了点,他怎么偏脖子都没能不动声色的靠近她。 反而叫李意溪发现了,她倏地扭过头来,一脸关切的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他动作顿了顿,又站直了,闷闷的应了声。 李意溪哦了声,忽然自己靠了过来,扶扶帽子,踮着脚在他耳边用气声道:“哎,傅十三,你看前面的小情侣,像不像昨天看的偶像剧?” 她身上的香气又暖又甜,直冲傅登云鼻尖,让他的呼吸间全是那股暖香。 他的目光微闪,“……像,你想学习一下?” “我们这样不就是么?”李意溪眨了眨眼,一脸奇怪的望着他,“咱们不是跟他们一样的么?” 傅登云一愣,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半天才重新活了过来。 一种喜悦掺杂着激动从心底弥漫上来,有种尘埃落定后的如释重负,就像是马拉松终于跑到了尽头,然后发现自己获了奖。 他伸手握住了李意溪的手,“阿芙……你真的……” 李意溪笑吟吟的看着他,“是啊,真的,傅十三,你是我的了,是不是?” 傅登云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的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应了句是。 热奶茶很甜,芋泥细腻又甜蜜,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激动到吃火锅都吃得不认真,全程看着李意溪,眼神直勾勾的,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李意溪觉得他太好玩了,想了想,夹了颗虾丸吹了吹,蘸了点辣椒面,递给他,看他一口吃了,问:“好吃么?” “好吃。”傅登云囫囵吞了,根本没吃出味道来,只下意识应道。 李意溪眨眨眼,看他后知后觉的被辣椒辣得脸都红了,然后捂着嘴直笑,“快喝口水。” 傅登云受着伤,火锅是清汤的,吃得清淡,也没吃多就出来了,他们沿着马路往停车场走去。 傅登云被她小心的保护在马路内侧,低头看了眼她的手,忽然问:“你手冷不冷?” “……不冷呀。”李意溪愣了愣,然后道。 傅登云闻言想了想,灵机一动,“那是我冷。” 然后一把牵住她的手,想也没想就把手又塞进了自己衣服口袋,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淡定的继续往前走。 李意溪被他的动作弄得愣了愣,然后抿着嘴笑了起来,这人真是的,要牵手不会直接说么,还要找什么理由呐。 第六十三章 傅登云出院后离过年也就只剩一周了,天气越来越冷,但也渐渐弥漫起了喜庆的气氛。 物业在小区里挂了新的灯笼和彩灯,街上的商铺也早就推出了各种优惠大酬宾,放的歌也渐渐开始都是《好日子》一类喜庆的了。 李意溪早晨出门去学校录视频,临走前交代他:“一会儿不凡来看你,你要是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家,就去宠物店坐坐,但不要跑上跑下,知道么?” 说完不等傅登云答应,立刻就走了,来接她的苏小沫落后李意溪一步,仓促的向他点了下头。 李意溪离开之后傅登云没有跟章不凡去宠物店,而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大锤和猫儿也在,日子似乎和他受伤以前别无二致。 一杯茶,一本书,偶尔用平板电脑处理一下邮件,客厅的电视开着,新闻广告轮番播放。 却无端的让他觉得有些空虚和不适,大概是因为习惯了李意溪的陪伴后,突然之间又一个人了,不习惯。 想到李意溪的忙碌,他难免有些委屈,明明有女朋友了,却跟没有一样,难道她就没有一点舍不得自己么? 其实李意溪眼下是根本顾不上儿女私情,至少暂时不能。 《牡丹亭》的视频更新到了《道觋》一出,这一出基本是石道姑自述身世之文,陈宁锦应的工,讲因生为石女的石道姑虽然循规蹈矩,德貌俱佳,但因为身有隐疾所以只好替夫纳妾,又被宠妾逼得只能遁入空门。 为了能过好年,李意溪接下来连着录了两天视频,在《道觋》之后是《离魂》和《拾画叫画》,录完之后大家一对时间,“这只够更到大年初六啊,是不是还得录一出?” 于是又连夜开工,继续录一出《冥判》,至于后面的《忆女》、《幽媾》和《回生》几折,也是到过完年以后的事了。 李意溪回到家,整个人都累得说不出话来了,歇了半晌才重新起身,出门去对面找傅登云。 傅登云早暗戳戳的打算等她回来了要给她脸色看,所以听见门铃声后故意拖延了好一会儿,这才慢腾腾的挪着来给她开门,“回来了?吃了么?” “吃了,你今天怎么样?”李意溪点了下头,又抬手抓抓头发,问了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在夜晚里听着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温柔,让傅登云瞬间想起自己曾经工作到凌晨才离开办公室的日子,以及在回家的路上听过的午夜电台。 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原来因为等待而生出的怨气也消散殆尽,“还好,但是……” 他顿了几秒,李意溪却立刻想到了各种不好的情况,忙扶着他的手臂问:“但是怎么了?心口痛、还是头痛?啊?你说话呀!到底怎么了!?” 傅登云被她着急的态度弄得一愣,片刻后回过神连忙否认,“我没事,你别担心……” 又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但是我有些想你。” 他边说边伸手拉住李意溪的手,她的手心很暖和,似乎天生就是这么火气足的,和他指尖的冰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意溪闻言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抿着嘴笑着去看他的眼睛,找到在他眼底的小小的自己,然后笑嘻嘻的问他:“所以哪儿都没去,花了一天想我?” 看见她眼里的些微促狭,傅登云有些别扭起来,眉心微蹙,“……也没有,就是吃饭的时候想。” “毕竟没人帮我摆饭了,有点不习惯。”他继续辩解道。 “哦——”李意溪拖着声音应了声,又哼哼两下,“我知道了,你只有需要服务的时候才想我。” “那我就不用愧疚了,反正我也没空想你。”她下巴一抬,神色倨傲,“然后我很荣幸的通知你,接下来我又又又要去电视台录节目,你还要一个人吃饭哟!” 边说边往客厅里走,傅登云伸手拉上门,转身跟在她背后,有些疑惑的问她:“……为什么?” “要过年了嘛,节目组那边说可以提前录,好让大家回去过年。”李意溪应道,朝大锤招了招手。 傅登云听了就闷闷不乐的哦了声。 李意溪说完这件事,又问了几句傅登云白天做了什么的话,她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忙,难免会忽略他,不忍心让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于是便提醒自己多关心他。 她问得事无巨细,连他什么时候吃的饭、吃了什么、吃药没有、有没有去阳台晒太阳……都问到了,傅登云到底是刚开始谈恋爱,被她这么一关心,觉得新奇又熨帖,立刻就笑了起来。 “跟在医院吃的差不多,晒太阳了,整个下午都在阳台,大锤陪的我。”他笑眯眯的,像个乖巧的大猫。 李意溪一见他这笑模样,就知道他心气儿是顺了,登时松了口气,又觉得他这样有些熟悉,仿佛和正敞着肚皮享受暖气的猫儿有点像。 她内心偷笑,面上却欣慰得很,“这我就放心了。” 又道:“你先去睡觉罢,我给你把小米洗了放炖锅里,明早起来你就有粥吃了,我再给你带个小菜来。” 傅登云嗯了声,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叫了她一声,“……对了,阿芙。” 李意溪眨了眨眼,扭头疑惑的看着他,眼角还挂着明显的笑意。 她脸上的淡妆还没有卸,杏眼柳眉在灯光下显得尤其温柔可亲,温婉又动人。 傅登云盯着她的脸,有片刻的出神,又猛的回过神来,白净的脸上忽然飞起一片粉色,有些慌乱的移开目光,竟有些躲着她似的。 李意溪一愣,“……怎么了又?” “那个……”他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又立刻闭上,顿了顿,才继续道,“喏,这个给你。” 说着把一样东西从裤兜拿出来,塞进她手里,转身就要走。 他塞过来的东西似乎被他攥得发热了,入手一阵温暖,李意溪低头看了眼,又愣了一下,“……这个、你给我钥匙干嘛?” 说着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坏笑着凑近前去,问他:“你不怕我偷偷进来把你家搬空了呀?还是说……” “你就这么着急把家都给我当了?”她说完还故意朝他挤挤眼。 傅登云被她笑得脸皮发红,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那是不想每次都来给你开门,又累又麻烦。” 说完他一转身,扔下一句:“我要睡了。” 李意溪看着他有些脚步凌乱的进了房间,房门咔哒一声落了锁,这才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把钥匙举起来在眼前晃了晃,看见上头还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0612”,在医院时她帮傅登云办过手续拿过材料,看过他的身份证,知道这是傅登云的生日。 应当也是他家门的密码锁密码,她抿着唇笑了一下,手掌一缩,把钥匙揣兜里了,这才小声哼着歌儿去厨房淘米。 之后出来时还特地靠头在傅登云卧室的门边听了听,见没什么动静,这才牵着大锤要回去了。 她走到门边,发现裤腿被扒拉了一下,低头看见是猫儿,正眼巴巴的望着她,耳朵贴着脑门好不可怜,想了想,索性把它也带走了,“走罢,今天跟我回去。” 李意溪回去了,傅登云大约是知道的,隐约似乎听见外头有走动的声音,然后又没了。 他睁开眼,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来,摁亮屏幕,看见屏保的壁纸。 壁纸中的少女梳着垂髫分肖髻,戴着红宝石镶嵌的发饰,身着浅粉色绣花帔,下摆及膝,露出半截马面裙,手执纨扇,站在八角凉亭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梅花树下花瓣飘扬,姿态温婉秀美,笑得甜甜的,眉眼弯弯。 是李意溪为《决战时刻》拍的整组照片中的其中一张,以杜丽娘为原型的,他下载来当壁纸了。 他翻了个身,忽然想起《牡丹亭》里有好几处杜丽娘和柳梦梅谈情说爱的桥段,又想到扮柳梦梅的是虞盛清,顿时就睡不着了,心里抓心挠肝的痒。 一会儿想虞盛清肯定对李意溪有什么念头,一会儿又怕他们会不会在演戏时过分投入而日久生情,再一会儿还想象起了自己跟李意溪吵架时的情景,越想越憋气。 就这么睁着眼想了半夜,才忽然回过神来,这都是自己的假设罢了,这才终于慢慢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李意溪来时傅登云还没起来,她想了想,没去叫他,而是把两碟配粥的小菜和几个包子在餐桌上放好,留了纸条让他起来后放蒸箱热热,又给大锤和猫儿留了粮,这就出门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忙得团团转,因为《演员》的赛制问题,她始终在经受着名副其实的车轮战,等录到第八期,整个人都身心俱疲。好在结果没有辜负她的坚持和辛苦,她还是顺利晋级到了后面的淘汰赛。 第八期录完后离开前,陆为先来看大家,先是提前祝大家春节愉快,接着道:“经过几期的踢馆赛,我们现在剩下十二名选手了,过完年之后我们就要进行淘汰赛了,希望大家在春节期间能够注意休息,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届时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挑战!” 他说完之后大家鼓掌,虽然掌声不怎么热烈,但还算整齐,然后大家收拾东西就各自散了。 柯淙和李意溪在电梯门口碰上,笑着问她:“过年有什么活动啊?” “没什么活动,总算可以歇着了。”李意溪笑笑,抬手揉了揉眼睛。 “你得习惯,以后肯定不止这种强度。”柯淙笑笑,有的人结束录影后还有别的工作,比如给品牌站台,或者是什么晚会之类的,“你看我,后天还有一个地方台的晚会等着去串场呢,唉……” 后天就是除夕了,他竟然还有工作?李意溪愣了愣,“忙得过来么?” 柯淙苦笑着摇摇头,“没办法啊,有机会就要抓住,哪像你……” 他挤了挤眼,有些促狭,“传说你有神秘大佬当靠山,我可没有。” “您知道啦?”李意溪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抬手摸了摸脸。 柯淙见她这模样,忍不住一愣,“你真的是……” 李意溪点了点头,然后解释道:“那是我男朋友,没对外公开而已。” “……大佬?哪家的?”柯淙好奇道,说完才惊觉自己问得多了,忙道,“不方便的话不说也可以的,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是打算谈地下恋。”李意溪摇了摇头,索性告诉他,“京市傅家的,是大佬,但不神秘。” 她顿了顿,又笑:“当然,我们也没网上说的那些交易,就是单纯谈个恋爱。” 柯淙愣了愣,没想到她家那位竟然跟京市傅家有关,随即又恍然,“网上的消息都是以讹传讹的多,少看些就不影响心情了。” 李意溪点点头,这时又有人来了,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回到家时已经五点多,冬天日头短,这会儿天都黑了,寒风呼呼的吹,她下了车,然后催苏小沫赶快回去,又道:“过年放假你就好好休息罢。” 苏小沫点头,把车钥匙递给她,叫了车就回去了,李意溪转身进了楼道,风吹不到了,顿时就觉得松了口气。 她在家门口遇见章不凡,打了声招呼,“怎么这会儿过来啊,吃了么?” 章不凡摇摇头,笑道:“这不是您没空十三爷又不能动么,我置办了年货,刚送来。” 李意溪哦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谢过他,又留他一起吃饭,“既然没吃,那就一起罢,吃饱了暖和点再走。” 一进门,就看见傅登云正对着一地的纸箱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 见了她就像看见救星,“阿芙,你快来,猫儿又钻进腊肠箱子了,你快拎它出来!” 接着就是猫儿示威似的喵喵叫,大锤坐在一旁探头探脑一脸憨傻。 李意溪这会儿觉得傅登云有点可怜,“……哎哟喂,傅十三你也太惨了叭,受个伤不能动唤了,连猫都敢欺负你啦?” 傅登云:“……”我感觉你这是在嘲笑我:) 第六十四章 转眼到除夕,傅登云放了章不凡的假,让他回京市了,宠物店剩下的几个员工分两班轮流照顾着送来寄养的宠物们。 “我出去一趟,透透气,顺道给大家发个红包。”早上傅登云告诉李意溪。 李意溪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你一个人能行吗?” 傅登云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包扎的绷带,点了下头,“都一个月了,不碍事。” 他坚持要自己去,李意溪没法子反对,只好叫他带上大锤,“大锤,保护好……你爸爸。” 大锤仰头瞅着她,傅登云听见她最后两个字,抿嘴笑了笑,心里一甜。 然后一歪头,“猫儿,你在家要听话,别给妈妈捣乱。” 听见他的话,李意溪的脸也是一红,她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就像别人家叫“孩他妈”似的,亲昵又温暖。 傅登云出去了,李意溪转身去了趟厨房,看看冰箱,又回了自己家,搬了整整两个大箱子过来。 然后趴在饭桌上,一笔一划开始咧今晚的菜单,猫儿围着她的腿跑来跑去,不停用尾巴去骚扰她。她觉得有趣极了,就一下又一下的做着踢裙的动作。 那是昆剧里正旦的动作之一,要求是:“右脚略收屈,足尖着力,在裙内向裙下端边缘寸许处,带有绷劲地踢去,使裙边角飞动,再配合以上部腰手和表情,显得非常潇洒、俊逸。踢出以后,脚尖只可外露五公分光景,鞋口以上不可外露。” 姿态非常的优美,且有一股漫不经心的随意。 她玩够了,这才起身要去准备年夜饭,还没开始呢,就听见手机哗啦啦的响起来。 接起来发现是虞盛清,“阿芙,你去哪儿啦,不在家待着跑哪儿去了?” “呃……是师哥啊……”李意溪愣了愣,然后忙道,“我在家啊,你等等啊,我就来。” 说着忙出来应门,门刚打开,就看见虞盛清正提着大包小包背对着她站着,于是叫了声他:“师哥,我在这儿呢。” 虞盛清闻声转过身来,愣了愣,“你这是……” “这是傅十三家呀。”她笑着解释道,然后侧侧身子,“进来坐会儿罢?” “……不了,我来给你送东西,还得赶早回老家。”听见李意溪的话,虞盛清呼吸顿了顿,眉宇间笼上一点不为人知的低沉,又下意识的掩饰了一下。 李意溪看不出来他神色的变化,也可能是没有在意,只笑着道:“送什么呀,我这儿什么都有,怪麻烦你的。” “年糕,还有些瓜果,还有一盒半成品的佛跳墙。”虞盛清温声解释道,然后把东西递过去给她。 李意溪接过去,还没说话,他就道:“我得走了,阿芙,新年快乐。” “……啊?哎哎、师哥。”李意溪愣了愣,想挽留他,“坐一会儿嘛,水都没喝就走啊?傅十三还没回来呢,你不等他跟你拜年了啊?” 虞盛清原本已经转身了,闻言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回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这是妈给你的红包,阿芙,你跟他……好好的。” 出来之前俞丽托他转告了许多话,什么好好过日子别吵架,要互相体谅,什么都要有商有量,到时候有空带傅十三回家吃饭,云云。 可是他一句都说不出来,就连这句“好好的”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说出口,再多的就不可能了。 她说出“傅十三”这个名字的时候是那么熟稔亲昵,眼角眉梢都蕴藏着温柔的笑意,他打量着她身上家常的衣服,好像她是这座房子的女主人,日日夜夜都居住在这里,和这里的空气和这里的人全都融为一体。 虞盛清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全部坍塌下去,连同残垣断壁一起化作灰烬,在春节喜庆的气氛里灰飞烟灭。 他的小师妹终究是要长大要嫁人的,他既然留不下她,就只能看着她和别人成为家人。 可是怪谁呢?他从来也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任何人,就连母亲也是才知道的。 或许时间会淡化一切吧,他想着,然后伸手拍拍李意溪的肩膀,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你们好好的。” 李意溪愣了愣,忽然觉得这句话重若千钧,半晌她回过神来,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一定会的!” 虞盛清笑了起来,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我的小师妹长大啦。” 他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了,自从李意溪十六岁以后,他们已经越来越不亲近了,突然间被他揉头,她还有些不习惯。 但她还是仰起头,朝虞盛清笑笑,“我再长大,也是你师妹呀。” 虞盛清点了点头,“我是你娘家人,他要是欺负你,就来找我帮你报仇。” “哎!”李意溪重重的应了声,又留他,“进来喝杯水嘛?” “不了,得走了,再晚要堵车。”虞盛清收回手,摇了摇头。 他还是离开了,李意溪看着他走进电梯后又朝自己摆了摆手,这才笑嘻嘻的点点头,转身回了屋。 电梯门合上,虞盛清明白,这次告别,于李意溪而言,只是一次短暂的分别,春节后会再见,可于他而言,是告别了自己曾经喜欢的女孩儿,和无法言说的心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是《牡丹亭》题记里的一段话,他倒背如流,却又觉得遥不可及。 虞盛清离开后过了近一个小时,傅登云才回来,他进书房一趟,出来后不知怎么的就问了句:“阿芙,家里来客人了?” 李意溪正择着菜叶子,回头咦了声,“师哥来过了,送了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啊、我看见桌上有一盒佛跳墙。”傅登云余光瞥见餐桌上一盒东西,顺口解释道。 绝口不提自己看到了监控的事,生怕解释不清。 李意溪一无所知,也起不了疑心,听他这么一说就笑了起来,“又多了一个大菜,要是吃不完怎么办?” “留着明天吃,明天吃不完就后天吃。”傅登云一面应,一面伸手要去帮她择菜,看见她放在流理台上的纸,拿起来一看,哎哟了声。 “卤水拼盘,凉拌三丝,酱牛肉,干烧大黄鱼,响油鳝丝,白切鸡,蒜蓉油菜,珍珠丸子,白菜猪肉饺。”傅登云读了一遍,又哦一声,“再加个佛跳墙,阿芙姐姐,你这是……准备喂猪?” 见他贫嘴,李意溪回头嗔了他一眼,“胡说,哪有人说自己是猪的,你有猪可爱么?你有猪贵么?再说了,我这不是怕菜少了不好看么。” 傅登云一撇嘴:“……”我身家上亿哪头猪能比我贵??? 李意溪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哦,还有一个,煎年糕,师哥刚送来的,年糕切片沾上厚厚的蛋糊一煎,咝,可好吃了。” 说着还吸溜一下口水,傅登云听完就眨了眨眼,得啦,这顿饭非得吃一晚上不可了。 李意溪在厨房忙来忙去,傅登云能帮的也就是打打下手择择菜之类的,然后就等着帮李意溪包饺子。 猪耳朵、鸡蛋、豆腐干、鸭翅和莲藕、牛肉放进卤料锅里以后,李意溪端出了白菜猪肉和的馅儿和饺子皮,招呼他:“快来包饺子!” 饺子还要多包些,好冻起来,能吃不短的时间。 傅登云包饺子的手艺挺好,一个个饺子都胖乎乎的,像端着啤酒肚的常胜将军,整整齐齐的码在案板上。 反观李意溪包的,什么叶子饺、元宝饺的,花样百出,傅登云看一眼她的元宝饺,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你这是饺子,还是馄饨?” “……能吃就行了嘛。”李意溪脸一红,有些无力的辩解道。 傅登云的屋子里客厅和饭厅之间用一组矮柜隔开,上头放了两盆水仙,花早几天就开了,绿茎白花花萼黄,有极清淡的微香,据傅登云所说,两盆花一盆是单瓣的金盏玉台,一盆是重瓣的玉玲珑,都是从清水花园别墅搬过来的。 刚搬回来那两天,李意溪还要教家里这一猫一狗,“不许吃,有毒的,吃了就去见佛祖了。” 不知道两个小东西听没听明白,反正至今也没下过嘴,最多围在花的旁边外头看看,又伸爪扒拉一下。 李意溪订的花在上午送到了,整束的梅花插在白瓷花瓶里,半开半闭,点缀着屋里的节庆气氛。 离开傅宅有两年了,傅登云本来已经渐渐习惯了闲散中有点冷清的日子,今年有了李意溪,生活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这种热闹让他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笑容总是忍不住就露出来,就连听见李意溪骂大锤捣乱都想笑。 屋里菜香越来越浓,年夜饭一直做到晚上七点才陆续上桌,李意溪把装佛跳墙的砂锅摆在桌子中间,又把饺子端出来,然后招呼傅登云:“快来吃饭啦!” 傅登云喂好大锤和猫儿,两个小东西今天加餐,除了猫粮狗粮,还有刚正好的胡萝卜鸡肉丸子,他悄悄尝过,除了没味道,还挺好吃的。 “快来吃饭。”李意溪又喊了一声,他扬声应了声好。 他走过去,刚坐好,就见李意溪又忽然起身,忙问了句:“还有什么没拿,我去吧?” “不用你。”李意溪摆了下手道,“我去拿个酒。” 酒是上等的黄酒,用温酒器一直温着,倒在玻璃锤纹酒杯里,泛着橙黄的色泽,端起来抿一口,是黄酒独有的甜香。 他和李意溪轻轻碰了碰杯,然后互道一声新年好,在春晚的背景声里笑道:“辛苦阿芙了,准备了这么大一桌菜。” “这个干烧大黄鱼好吃,你吃。”李意溪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笑道。 鲜香的蒜瓣肉咸淡适中,入口略有些嚼劲,的确很好吃,傅登云点了点头,又夹了一块酱牛肉给她,“我觉得这个牛肉也很好吃。” 李意溪闻言就很得意,“那可不,都是我花了老大功夫做的呢,一年也做不了几回。” 傅登云抿嘴笑笑,“等你以后越来越忙,我会不会连这几回都吃不上了?” 李意溪一愣,眨了眨眼,“不会不会,我保证,不管多忙,都陪你过除夕啊。” “别把话说太满。”傅登云微微一笑,“万一你要上春晚了呢?” 李意溪闻言又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春晚哪有那么好看的。” 顿了顿,她又笑道:“再说了,演出总会有结束的时候嘛,而且你还可以去现场看的吧,傅大佬,你搞张入场券应该……不难的哦?” 她说完又朝他眨眨眼,有些讨好。 傅登云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嗯了声,然后夹了筷响油鳝丝,鳝鱼肉和芡汁一起,入口即化,咸香袭人,有股淡淡的胡椒味,刺激着味蕾的记忆。 李意溪见他不纠缠这个问题了,倒省了功夫,端着酒杯抿了口黄酒,又吃了个饺子,然后从砂锅里夹出一个小鲍鱼来,嗷呜一口吃了,腮帮子鼓鼓的。 “这个好吃!”她含糊着道,然后指指锅里的佛跳墙。 傅登云还没应声,就听见谁的手机响了,手顿了顿,看向她,“谁给你来拜年电话了?” 真够不识相的,不知道这个钟点正吃饭呢么。 李意溪放下筷子去接电话,傅登云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先是疑惑,然后是惊讶,继而是不可置信,嗯嗯啊啊的应了半天,然后挂了电话跟游魂似的走回来。 “怎么了这是?”傅登云疑惑的问道。 “没事……”李意溪应了两个字,然后忽然傻笑起来,“傅十三,傅十三……” 傅登云瞅着她的表情,乐了,“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乐得跟个傻姑一样?” “傅十三……”她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股灼人的亮光来,语气兴奋极了,“傅十三,你快去搞入场券呀,咱们一起去京市参加晚会啊!” 傅登云哦了声,“什么时候的晚会?哪个电视台的?哪个频道?” “中视戏曲频道的元宵戏曲晚会。”李意溪眨了眨眼,兴奋道,“刚才打电话给我的是晚会的导演金晟,说有个节目的演员突然上不了了,问我愿不愿意去参加录制,说是唱《琴挑》。” “啊啊啊!!!”她实在按捺不下心里的激动,兴奋的尖叫起来,“傅十三,我太高兴了!” 虽然不是中视一套的元宵晚会,看的观众没那么多,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国家台的晚会,这是个极好的开头,李意溪甚至觉得,接下来的一整年自己都会顺顺利利红红火火。 傅登云闻言也笑着点了下头,“我也很高兴。” 李意溪这会儿睨了他一眼,咦了声,“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惊讶?”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你不是越来越受欢迎了么。”傅登云听后目光微闪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 第六十五章 这个年因为有了中视的邀约而变得更让李意溪高兴,整晚都在笑,春晚没什么笑点的歌舞表演也能让她乐出来。 傅登云不时撇眼看她一下,在心里暗自叹气。 这么不稳重,以后再有什么好事掉到头上,岂不是要乐昏过去? 晚会放到九点,两个人的年夜饭也吃完了,收拾好桌子,把碗筷一股脑塞进洗碗机,然后一人占着沙发的一头,开始晾肚皮。 中间原本隔着只横行霸道的猫儿,可李意溪给傅登云递个橘子的功夫就被挤到地上去了,回头一看两个大人都头挨头的坐一块儿了,于是它气呼呼的喵喵了两声。 茶几上有个果盘,里头放着瓜子干果和金币样的巧克力,李意溪图喜庆放的。 她伸手拿了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把巧克力掰成两半,比较了一下,把大的那片塞傅登云嘴里,“给你大块的。” 傅登云虽然不爱吃这东西,但还是张口接了,含在嘴里含糊道:“你剥的怎么不自己吃?” “太甜了,吃多了要胖。”李意溪盯着电视,扭了扭腰,“我要注意保持身材,这是女演员的本分。” 傅登云垂眼看看她纤细的腰肢,目光一闪,“生活那么苦,吃点甜的怎么了?” “那也只要一点甜就够了。”李意溪眨了眨眼,朝他歪着头笑笑。 午夜的钟声很快就敲响,李意溪下了一碗饺子,两个人一起分吃了,算是守完了岁。 然后她问傅登云:“明天初一,有人来给你拜年么?” 傅登云的辈分大,容城又是傅氏祖籍,又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难免这边没有祖亲会来给他拜年。 但他略微想了想,摇摇头,“应当没有。” “那……咱们出去转转?”李意溪的目光在他胸口的伤处上,有些犹豫的建议道。 傅登云应好,他觉得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于是爽快的应下,又道让她等等,“给你拿些东西。” 李意溪愣了愣,有些诧异,然后疑惑的看着他回房间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傅登云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石青色的锦盒,还有一个红包。 他走到李意溪跟前,提了提裤腿,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先把红包递给她,“呐,阿芙,新年新气象,要开开心心,一切顺利。” 李意溪愣了愣,然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接过红包就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傅十三,我好喜欢你呀!” 他把她当一个孩子来对待,温暖又温情,是她在师父一家以外能体会到的最美好的情感。 那句话说得其实是对的,“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丝甜就能填满。” 她从前经历过许多的不愉快,许多的失望,但是只要他给一点点甜,就可以全部弥补。 傅登云往后仰了仰,扶着她的背抚了抚,“先别着急激动,还有礼物给你。” “……嗯?”李意溪愣了一下,从他怀里钻出来,好奇道,“还有什么?” 傅登云将那个石青色的锦盒递给她,“自己打开看看。” 盖子一打开,盒子里石青色的海绵上躺着一条项链,吊坠是一颗水滴型黄蓝宝,用星星爪点缀,围镶一圈碎钻,白钻虽小,但却璀璨闪烁,与链条连接处采用梅花造型,链条单侧有一颗K黄立体星星造型,梦幻又少女。 李意溪愣愣的看着盒子里的项链,半晌才回过神来,哇了一声,“真漂亮,你特地给我准备哒?” “那可不。”傅登云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额角,欣赏着她惊喜的神情,“除了你我还能给谁准备?” “你也不许给别人准备。”李意溪小嘴一翘,嘟囔着反驳道。 傅登云听见这话顿时就笑了,伸手将盒子里的项链拿了起来,示意她靠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替她戴上。 明黄色的宝石贴着她雪白的皮肤,看起来温婉又柔和,仿佛为她增添了不少的光彩,衬得她更加肌肤如玉,笑颜如花。 李意溪得意的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宝石,晃了晃脖子,然后笑嘻嘻的朝傅登云飞了个吻。 傅登云见状啧了声,“我给你准备礼物,你就打算亲亲空气当回礼?” 这是不满意了?李意溪眨了眨眼,索性凑了过去,噘着嘴贴上他的嘴唇。 贴上去容易,离开却难了。 傅登云多精的一个人,在她凑过来的那一刻就立刻将人扣进了怀里,然后一个翻身,就将她放倒在了沙发上,头一低就亲了上去。 他的舌头灵活得像条小蛇,不停的在她口腔里扫荡,直到她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实在憋不住用力推搡起他的肩膀,这才放开。 离开的时候,两人的嘴唇还有一丝晶莹连在一起,气氛火热迷乱又暧昧丛生,李意溪的目光都不太对了,迷离得很,像含着一泓春水,波光荡漾个不停。 “傅、傅十三……”她呼着气,眼睫毛颤啊颤,声音细细的,又娇又软,“你、你……你的皮带硌着我了……你起来……” 傅登云的俊脸在她上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低沉的笑声充满愉悦,还有点蛊惑的味道,“阿芙,你好好看看,我的裤子有皮带么?” 李意溪愣了愣,随即小脸爆红,不是皮带那是…… “傻丫头呀。”他的声音沙哑,又有宠溺满满的溢了出来,他低下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 李意溪仰着脸看他的眼,看见他眼底汹涌翻滚的情潮,她大约懂得那是什么,顿时又羞又怕,用力一推他的肩膀,然后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傅登云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她仓惶的背影,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鼻尖一动,似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一种淡淡的玫瑰味,轻盈又温柔。 就像她这个人,仿佛去掉了刺的玫瑰,没有了天然玫瑰的生腥与尖锐,只有去掉了棱角的温柔,然后像一个小女人依偎在他怀里。 忽然他捂着胸口嘶了声——刚才李意溪推他时没留意力道,不小心按到了他的伤口,刚好的伤被那么一按还是有点疼的。 他闭着眼等着这疼痛过去,脑子越发清醒起来,刚才经历过的一切更加清晰了。 又是一夜翻来覆去半宿才睡着,感觉才闭眼没多久,天就亮了。 李意溪和傅登云说好了年初一要出门,于是很早就来叫他,“我想好了,咱们先去龙华寺烧香,然后再去庙会转转,好不好呀?” 傅登云点点头,应了声好,目光落在她一身簇新的衣上,笑了——她过年显然很有仪式感。 大年初一的龙华寺香客众多,大雄宝殿香烟缭绕,早起抢头香的市民都已经往回走了,李意溪和傅登云这才到。 买了香宝蜡烛,捐了香油钱,俩人虔诚的下拜,又闭眼合十许了愿,然后起身手拉手的离开。 出了山门那一刻,李意溪回头看了眼依旧人群熙攘的庙宇,哎哟一声,“你说那么多人求神拜佛许心愿,佛祖管得过来么?” “所以求神不如求己。”傅登云牢牢拉着她的手,然后道,“你还不如求我呢。” 李意溪回过头来,和他一起慢慢往停车场走,和去寺庙的人群插肩而过,“其实……” 她顿了顿,侧头仰脸望了他一下,“我许了两个愿,一个是给你的,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像以前一样。” 傅登云嗯了声,“那另一个是给你自己的?是什么?” “……那怎么能告诉你,说不出来就不灵了。”李意溪撇撇嘴,哼了声。 傅登云立刻就笑了起来,“你也知道说了就不灵啊,那你把我的说出来干什么?” “我……”李意溪鼻子一皱,又哼了声,“不是你说的不如求你么,我说了,你才能给我实现啊。” 她的理由总是很多,傅登云失笑着戳了一下她的包包头,头顶的红色小蝴蝶结一动一动的。 接着他们去了庙会,那里热闹得很,到处都是人挤人,走了一小会李意溪就道:“这儿人太多了,一会儿挤着你,咱们去……” 她四下张望一下,看清周围的地势,往右边一指,“去那边的茶楼坐坐罢,我记得以前每年这会儿有戏听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进去一问,果然今天有评弹的演出,茶楼的二楼有小隔间,能够看见楼下的戏台子,隔间后面还有窗,能看到外头街面上的情况。 服务生介绍道:“这两年我们茶楼经营范围扩大了,还可以点几个小菜喝点小酒,比以前舒服多啦。” 李意溪哦了声,“这还挺不错的,一会儿我也看看。” 最后是除了瓜子点心,还要了几样凉菜,要了一壶热的果酒,甜滋滋的,一边说话一边听评弹。 台上的演员正在唱《春江花月夜》,正唱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傅登云听不懂,于是认真吃菜,李意溪倒一边听一边摇头晃脑的,悠闲得很。 她今天穿了一身豆青色的改良旗袍裙子,纽扣上别着一串景泰蓝和珍珠做的压襟挂件,外头一件大红色的真丝重工凤凰牡丹刺绣棉衣,领子和袖口滚着白色的兔毛,看起来暖和又喜庆。 傅登云的目光时不时就在她身上流连,她比那歌儿有意思多了。 恰好下头有人点了一出《西厢待月》,“月明如水浸西厢,君瑞独自在书房,他是闷坐心忐忑,等待穿针引线的小红娘……” 歌女的声音婉转动听,把故事唱得一波三折,引人入胜,李意溪听得入了迷,手一松,握着的瓜子就掉在了桌上,傅登云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个年就这么过了,每天都舒服得很,尤其是傅登云,什么事也没得干,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喂猫喂狗晒太阳,到点儿就去隔壁吃饭。 倒是李意溪假期最后几天忙了起来,既然要去参加晚会,就要好好练习起来。 知道她要去中视参加元宵戏曲晚会的事,俞丽他们都高兴坏了,年三十晚上高兴到大年初八开工,然后拽着她上下打量,“啧啧啧,阿芙可以啊,出息了,都能唱到中视去了。” 李意溪有些脸红,为什么能去她自己心里有数,还不就是电视台为了多吸引一些年轻观众么,“我是占了便宜的,要真按专业程度来,怎么着也轮不上我呀。” “不说这些了,能去就行。”俞丽拍了拍她肩膀,“什么时候录制?我给你辅导辅导。” “后天和大后天彩排,大大后天录制,十六晚上播出。”李意溪掰着指头算道。 她算过了,从京市回来后就要进行《演员》第九期的录制了,十二进十那一场淘汰赛。 俞丽闻言哦了声,“那还真没什么时间了,快快快,盛清,陪你师妹去练功房。” “我都熟……”她想说《琴挑》自己都滚瓜烂熟于心了,却被俞丽一拍肩膀,又咽了回去。 她是第二天启程去的京市,傅登云到底没跟着一起去,“我就不去了,懒得跑。” 于是只有苏小沫一个人陪她过去,前后三天,她在电视台遇到了好些个曲艺届的前辈,大约是因为她生得好看,有些岁数了的前辈们就很喜欢跟她说话。 还有人问她:“有男朋友没有呀?我有个徒弟,跟你差不多大,长得也还不错,要不然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李意溪讪讪的笑,边解释边拒绝,“多谢老师抬爱,不过来不及了,我都有男朋友了,我们还挺好的。” 这台晚会只有《玉簪记·琴挑》一个昆曲节目,和她搭戏演潘必正的是唱北昆的余年。昆剧分南北,南昆字少腔多,节奏缓慢抒情,一唱三叹,北曲字多腔少,节奏相对流畅明快,两人的合作既有各自流派的特点,又有着新鲜的火花。 到了正式录制的时候,总导演金晟在监控器前看见抱着古琴,拿着佛尘,悠悠地上来,唱“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人在蓬莱第几宫”的陈妙常,心里暗暗称好。 忍不住扭头和一位副导演笑道:“节目开天窗的时候荣老师主动跟我推荐李意溪,说是她外甥难得求她帮个忙,我还担心会搞砸,结果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都是导演您决策果断。”副导演笑着奉承了一句。 第六十六章 李意溪上中视元宵戏曲晚会这件事,外界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首先是常年跑文艺口的记者,他们大都有自己的门路和人脉,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和晚会方另有默契,没有立刻就爆出来。 李意溪连续两天到电视台彩排,只有蹲守在电视台门口捕捉参加中视一套元宵晚会的明星的狗仔们发现了她,“娱乐风眼v:李意溪出现在中视疑似录制节目,难道这次她也有份上元宵晚会?[思考]” 网友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和讨论度并不高,因为元宵晚会历来不如春晚热度高。 不过也有网友觉得不太可能,“李意溪才参加了一个有点水花的综艺,凭什么就能上中视的元宵晚会啊?既没流量又不是德艺双馨。” 反驳这类意见的网友则说:“太天真了,万一人家有幕后交易呢?” 吃瓜的路人群众们对娱乐圈大多抱着这样的想法,乐于去想象女明星和富商之间的种种桃色关联,觉得她们纸醉金迷,生活糜/烂不堪,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的八卦欲。 但李意溪并不在意,他们猜他们的八卦,她干她的活,忙着练习和跟各位老前辈联系感情还不够么,哪来那么多心思管别人怎么想。 对付他们的最佳办法,就是忽视他们。 一直到晚会录制当天,才有主流媒体发出新闻通稿,“西京视点v:今日,中视戏曲频道元宵晚会进行正式录制,据悉今年元宵戏曲晚会集合了京剧、昆剧、秦腔等诸多特色剧种,表演形式除了传统戏曲演唱,还有相声小品和杂技等轮番上演,知名表演艺术家刘洪方、陈晓丽、余年,青年演员@李意溪老中青三代同台献艺,晚会将于农历正月十六登陆中视戏曲频道。” 紧接着,戏曲频道的官方微博也发了节目预告,“中视戏曲频道v:元宵晚会,搏的就是尽兴,所以集合国粹京剧、百戏之祖昆剧、西北明珠秦腔、南粤瑰宝粤剧等诸多戏种同台献艺;图的就是热闹,于是有相声小品、情景联唱轮番登场;争的就是喜气,因而迎来创排戏歌、大型戏曲广场舞蹈秀引爆全场!感谢刘洪方、陈晓丽、@余年 等诸多老中青三代曲艺艺术家的完美演出,还有青年演员@李意溪倾情加盟,正月十六戏曲频道19:30,您一定要来看看这场元宵与戏曲的碰撞!” 李意溪紧接着转发了戏曲频道的微博,算是正面回应了之前对她是不是参加元宵晚会的讨论,“李意溪v:的确是参加了元宵晚会的录制,不过是戏曲频道的,认识了许多曲艺届的前辈,学到了很多新知识,谢谢@金晟导演和频道给我这个机会[玫瑰]” 这就好解释她为什么会在中视出入了,对于这个结果,她的粉丝们表示很喜闻乐见,纷纷发来贺电。 “恭喜意溪姐唱到国家台去啦,撒花!” “希望小姐姐继续努力哦,越来越美,演技越来越好,《演员》加油夺冠!” “端板凳坐等意溪姐的晚会,唱的是哪出啊,无奖竞猜,会不会是《牡丹亭》?” 对于她粉丝的喜悦,路人大多觉得没什么,谁家粉丝不在爱豆微博底下吹彩虹屁啊,她粉丝这程度已经很矜持了,有不少路人还凑趣似的说声恭喜。 但也有别家粉丝看不惯的,“戏曲频道算什么,搞得好像上了一套的春晚一样,真low[呕吐]” “没办法,蒸煮太糊了,难得能露一次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吹了再说[大笑]” “嗐,这是神秘大佬给的资源?是不是L不太受宠啊,不然怎么不上春晚啊[狗头]” 这些评论被李意溪给选择性无视了,她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到翠湖公寓,小区里一片安静,只有点点路灯光无言照着地面。 农历十二了,天边的凸月渐渐丰盈起来,她抬眼看了看,然后低头拢了拢大衣的衣襟和围巾,低声对苏小沫道:“快回去罢,明天还得忙呢。” 苏小沫点点头,看着她走进楼道里了,这才发动车子,掉头离开了小区。 楼道里的灯光亮堂得很,李意溪听见自己的靴子鞋跟和地面碰击时“笃笃”的声音,清脆的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回声。 傅登云一直在等她,几乎是在她刚出电梯的那一刻就打开了门,“阿芙,你终于回来了。” 他声音轻轻的,说完以后微微呼了口气,似乎放下了心头大石一样。 这是他们在一起以后李意溪第一次离开他去外面工作,他午夜梦回,总是梦见她对自己说:“傅十三,这里太好了,遍地都是机会,我不回去了。” 然后就会被惊醒,吓出一身的冷汗,后怕不已,然后就再也睡不着。 但是他又不敢问李意溪,一来怕影响它工作,二来害怕梦里的场景会成真,于是宁愿一个人惴惴不安的熬着,把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突然听见傅登云的声音,李意溪愣了愣,然后倏地抬起头来,眼里迸出一股亮光来,她哒哒哒的一路小跑,在他跟前停下,仰起头盯着他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两手一身,撒娇似的抱了上去,“傅十三,我好想你呀,呜呜呜……你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啊?” 她一边说一边扭来扭去,傅登云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仍旧是温暖的淡淡玫瑰香,突然便有些腿软,有些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最后也只是低头把脸蹭在她肩膀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低的嗯了声,“我很想你。” 也很怕你见识过外面的繁华风景,然后决定不回来了。 他的双臂紧实有力,牢牢将自己禁锢在他的怀里,李意溪扭了扭,发现挣脱不了,于是只好维持着被他整个抱在怀里的姿势,伸手摸了摸他的背,“傅十三……” 叫了这一声名字后她又停了下来,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也很想你,还梦见你了。” 可是,我们必须学会分别,学会在不同的地方思念彼此,然后凭借这思念度过遥遥长夜。 傅登云似乎听懂了她没说出口的话,“……可是阿芙,我想和你每天都在一起。” 他有些委屈,甚至有些哽咽起来,李意溪愣了愣,然后苦笑,“傅十三,别这样嘛,你知道有很多事都勉强不了的啊,我总不能永远都在家门口工作的啊,对吧?” 她顿一顿,踮着脚亲了亲他的耳朵,又摸摸他的头上细软的发丝,“乖啦,别闹别扭了好不好?” “……可是我偏要勉强。”李意溪的温言软语不管用了,他的语气有些倔强,固执得很。 李意溪又愣了愣,缩回手,叹了口气,“可是……你要怎么勉强啊?说什么傻话……” 傅登云闻言哼了声,微微哼了声,“以后再说,反正我一定要勉强。” 这个世上还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他做不到的事,管它强扭的瓜甜不甜,只要是这个瓜,不甜他也认了。 李意溪晓得他固执,也就不劝了,寄希望于时间,可能以后他就慢慢想通了也说不定。 于是她从他怀里钻出来,笑着点点头,“那就等你想出办法了再说罢,很晚了,你该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复诊呢。” 年已经过完了,原本他早该去复诊,却因为李意溪去了京市,他心里烦闷,于是一拖再拖。 “你去录节目,我让不凡陪我去好了。”他垂着眼,嘴角微微向下撇着,浑身充满了低气压。 李意溪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可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点点头,略带歉意的看了他一眼,“等你明天回来,给你炖鸡汤喝。” 傅登云的嘴角下撇得更厉害了,“……哼,谁要喝鸡汤,过年还没喝够?” “那就给你做红烧肉。”李意溪笑眯眯的,推他进门,然后摸了摸大锤和猫儿的头,临走前把它们留在了傅登云这边,一个人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李意溪按时出发去电视台录《演员》的第九期,也就是十二进十这一期,有趣的是,这一期里每位选手的介绍语也有了新变化,比如李意溪的,名字前面就加上了“一人千面实力派演员”这样的前缀。 晋级赛的规则是评分最低的两位淘汰,还加入了协调能力与合作能力的打分项目,和之前只要比搭档的选手高分就能晋级略有不同。 李意溪这一场竟然抽到了柯淙,这让他们俩都很惊讶,拿着签互相看看对方,然后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柯老师,多多指教。” “手下留情。”柯淙谦虚的朝她拱拱手,然后和她一起去了排练室,开始研究拿到手的剧本。 这场开始陆为先使用了编剧全新原创的剧本,不再是以前从已有影视作品中抽出来改编的片段,演员把握人物情绪感情的难度又增加了。 李意溪和柯淙拿到的这一段,是一段讲述医患纠纷的情节。高龄患者家属因不满医生的诊疗,一怒之下决定对医生实施暴力,于是他偷偷藏了一把匕首,然后在夜班时趁没人闯进了医生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女医生一个人,他们互相对峙,然后争吵分辨,最后家属对女医生残忍的挥起了屠刀。 在这场戏中,柯淙饰演病人家属,李意溪是女医生。 她觉得这场戏太让人匪夷所思了,“真是荒唐,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事?” 柯淙摇头笑了笑,“世间永远不缺精神病,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他们会觉得理所当然。” “好了,快开始吧,不然时间不够了。”他催促了一声。 李意溪忙点点头,打起精神来,投入到这场戏的排练当中去。 在她认真排练的时候,傅登云也已经出门,在章不凡的陪同下到了医院。 章不凡替他挂了个号,然后上了十七楼病房,直奔护士站而去,“你好,请问祁医生在么?” “哎,是傅先生啊?”他和李意溪在医院待了快一个月,要过年了才出院回去的,这里的人都还记得他。 于是护士忙对他点点头,然后朝病房那边喊了一句,“小郭,你老师呢?在病房还是办公室?” 一个细高的男生从一间病房的门口走了过来,傅登云看了他一眼,没见过的,等人走近了,他才看到对方的胸卡上写着“实习医师”的字样。 “我老师在办公室呢。” “哦,这是个他的老病号,来找他复诊的,你带他去吧。” 然后傅登云就被带去了医生办公室,一进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里头和他上次来略有不同,没什么人说话,都在安静的敲打着键盘。 祁医生见了他,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坐,这几天在家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傅登云一一应了,然后在医生那里拿了张检查单,去抽血拍片,一轮项目都做完,再拿到结果去给医生看,已经过中午十二点了。 这时候的办公室就有人气多了,他听见有医生问自己带的学生中午想吃什么,又说哪家出了个新的套餐云云。 等他看完结果,等医生开药的时候,之前提议大家和李意溪合影的女医生笑着跟他打听:“傅先生,李小姐怎么没陪你来呀?” “她今天有工作。”傅登云应了声,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来。 对方恍然大悟,“对哦,她的节目还没结束,我每周就指着她的节目过周末了,要是播完了我该看啥哟,头秃咯~” 傅登云闻言忍不住笑了笑,眼里露出略骄傲的目光来。 今天这场比赛,李意溪和柯淙因为配合默契,双双晋级下一场,莫济嵊对她的评价是:“不负一人千面的评语。” 但尽管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她和柯淙的名次也只是第四第五,前三被张语晗和另外两位女选手包揽了,除了张语晗,另两位选手一位是某赞助商力推的产品代言人,另一位则据说跟电视台某领导有关系。 对于这个结果,李意溪的神情很平静,早就知道的事,一旦发生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陆为先对她的安分表现感到满意极了,偷偷嘀咕道:“谁叫你家傅总来得晚还没点表示呢,我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对不住啦。” 第六十七章 接下来一直到《演员》收官,李意溪的名次都很稳定,一直在第四名没挪过窝。 不过柯淙却不是,他的成绩起伏不定,到八进六那场,真正上场之前,他为了保持最佳的表演状态,谢绝交谈,闭目养神,所有简单的沟通都只通过手势。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失败了。 他太想做好了,反而有些用力过猛,连一直对他很看好的莫济嵊都觉得:“你没有真正处理好这一段里面的人物关系,对方用枪指着的是你弟弟,但你的表现让我误以为那是你父亲。” 他的表现不尽如人意,被淘汰就显得不那么让人意外了,虽然李意溪对这个结果觉得错愕,却无法改变。 柯淙临走前,按照节目流程,每个离开舞台的选手都有一次发表临别感言的机会,主持人问他想对谁说些什么,他直接就点了李意溪的名字。 “本来说好了要一起闯到最后一场的,很抱歉,我失约了,你要加油,以后有机会一样还可以一起合作。”他说完,向李意溪眨了眨眼,张开手。 李意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前跨了一步,和他礼节性的拥抱,“有机会再合作。” 这一场播出以后,李意溪和柯淙的绯闻不胫而走,传闻说他们日久生情、因戏生情,越传越邪乎。 粉丝们竟然也信了,“挺好的,两个很有才华的人,祝福!” 这件事李意溪知道得晚了点,最后一场光影盛典是现场直播,陆为先精心挑选了新的剧本,是一个穿梭时空改变命运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请了一位当红的国民女演员来饰演,六位选手要表现其命运改变前后两个故事。 这要提前排练,拿到剧本后李意溪就投入到和同伴们的讨论和练习当中了,哪里能知道这样的八卦消息。 俞丽他们是知情人,不把这些绯闻放在心上,“别告诉她了,说几天就过去了,省得影响她心情。” 至于傅登云,他看到是看到了,却故意不去理会,而且他不说,还特地叮嘱苏小沫不许说,用的理由和俞丽他们的一毛一样。 原因很简单,他想趁机看看李意溪会怎么做。是否认绯闻还是任其自生自灭,是打太极还是公开他们的恋情,着实让傅先生很好奇哇。 于是等到光影盛典直播当天,柯淙从忙碌的广告拍摄现场飞回容城赶到电视台当观众,这一幕被狗仔们捕捉到了,发到网上,再为了博眼球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和李意溪的绯闻就更甚嚣尘上了。 因此尽管最后李意溪没有获得前三,她还是成功登上了热搜。 紧接着节目组又被爆出内定名次的传闻,有观众质疑为什么前三名全是和节目组有直接利益关系的选手,陆为先代表节目组出面否认,说这是各位演员凭实力得的成绩。 就这样,在表演类综艺颇为拥挤的这两年,《演员》播出期间,从演员到导演,再到导演和剧本台词,微博热搜几乎没有断过,尤其是李意溪,俨然是最大赢家。 而且节目刚一结束,苏小沫就告诉她:“意溪姐,好多人给我邮箱发了剧本,想请你演戏呢,我整理出来你看看啊。” 李意溪一径嗯嗯啊啊的应好,实则心思全不在这上头,概因她这会儿已经发现自己和柯淙的绯闻了。 并且傅先生很揶揄的告诉她:“是啊,好多粉丝都祝你和他幸福美满呢,啧。” 李意溪对此表示很尴尬,讪笑着摸摸鼻子,半天答不上话来,只好求饶的看着傅登云。 “我……我发个微博澄清,再让柯老师转发一下?”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这样最保险。 这也是最常规的操作,大家都这样的,毕竟这样的事不大不小,她不能不管,但也不能反应激烈措辞严厉,否则观众们会认为是她上纲上线。 轻不得重不得。这时候李意溪开始想念陈芸了,要是她在,肯定不需要自己亲自处理这些事。 可眼下多想无益,她只能靠自己,可是刚说完,就听见傅登云不冷不热的哼了声,“就这样?” “啊……啊、不然呢?”她小心的看着傅登云的脸色,因为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引起的,所以有些心虚。 傅登云侧头望着她,心里已经着急得要死,面上却偏要装作一副我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云淡风轻样,“……你觉得可以,就可以罢。” 说完他挂啦站了起来,“我累了,要去休息,你自便罢。” 脸色臭臭的,一副她欠了他钱似的表情,李意溪都不用细想,就能知道他又又又生气了。 李意溪叹气:“……”男朋友太爱生气了,脑壳疼,在线征集哄男朋友语录,要有用的!!! “傅十三!”她跟着站起来,用力跺了跺脚,尖叫着阻止他离开,“不许走!” 然后跑过去硬是把他拽了回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不许走!事情还没解决呢,你走什么走!?” 傅登云垂着眼不去看她,“你不是已经有解决办法了么,照做就是,至于效果……要看预实验结果。” 言下之意是让她去试试,看看情况再说。 可李意溪哪里敢把他这句话当真呐,她真要这么干了,看样子傅先生要三天不和她说一句话了。 “哎呀,傅十三,你……”情急之下她咬咬牙,干脆一下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然后勾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挤,摇晃着央求道,“求求你了,我知道我错了,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让人误会的事了好不好?傅十三~” 她用尽了此生目前为止会的所有撒娇的功夫,一个劲的哄他消气,“好不好嘛,我知道你最好啦,原谅我嘛,给我想个办法嘛……傅十三~十三~” “你一定会给我想办法的对不对?”说完捧着他的脸左右各啾了一下,再亲亲他的耳朵,扭了扭腰。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傅登云过年时吃的水磨年糕,充满了甜丝丝的味道,他心里在她刚开始求他的时候就软了,后来全是强撑。 还要哼哼两声,不出声——女朋友声音好听,他想多听一会儿,就这么简单。 可是李意溪费劲吧啦的哄了这么久,见他没动静,立刻就怒了,腾的从他怀里跳起来,揪着他耳朵气急败坏的嚷嚷道:“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骄傲上了啊,我的错误这么大吗都道歉了你还不接受?到底原不原谅?说!” 傅登云被她揪得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握她的手腕,谁知刚摸到,就被她一把甩开,紧接着屋里响起了她抓狂的声音,“啊啊啊啊傅十三你这个狗东西,给老子爬!” 傅登云被骂得一愣:“???”不是姑娘你这么容易就爆炸了的嘛:) “阿芙,阿芙。”他连忙站起身来,一把将张牙舞爪的小兽抱住,然后不停的叫她名字,“阿芙,冷静……冷静,你听我说……” 闻言李意溪立刻安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平时娴静如水的模样,软绵绵的嗯了声,抠抠他的手背,“……你说呀。” 傅登云叹了口气,“你有男朋友。” “我知道我有……”李意溪心说你这不是废话么,但话才说了一半,却突然愣住了,这个办法……她想到过的。 可是,“傅十三,这样会曝光你的,你不怕被人家说包养女明星?” 她的语气很严肃,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意思,说完后就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唯恐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傅登云愣了愣,随即眼睛一皱,笑了,“那你怕不怕被人家说傍大款?” “我怕什么,我凭本事找的男朋友!”李意溪一拍心口,理直气壮。 傅登云心口积压了好几天的那口郁气顿时烟消云散,脸上最后一丝强撑的严肃也消失殆尽,终于点点头,虽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遮掩不住。 李意溪觑着他的脸色,知他是愿意的,立刻就转身跑去找手机,“快快快,合照合照,这事要快点解决才行。” 先前情人节时傅登云送了她一枚戒指,和大年初一时他送那条项链可以配成一套,她很喜欢,虽然没有天天戴着,但也经常拿出来看看。 于是她这会儿把戒指找了出来,然后塞给他,“你给我戴。” 然后动动自己的中指,一脸兴奋的看着他。 傅登云抿着唇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嗤了声,“真多事。” 他口里说着这样的话,但动作却很诚实,一手接过戒指,一手托着她的左手,小心翼翼的将戒指套进她的中指,他屏气凝神,满目虔诚做完套圈的动作。 然后松了口气,捏了捏她的无名指,抬头盯着李意溪的眼睛,声音轻微又笃定,“以后有一天,我会给这里套个圈,对么?” 李意溪闻言愣了愣,然后一抬下巴,“这就要看你的表现咯。” 说完一抽手,“快快快,你手给我,我们拍个合照。” 然后一把搂住傅登云的脖子,和他脸贴脸的合照一张,看了看,又想了想,“这张不发,省得他们都嫉妒我,你侧侧脸。” 她边说边站了起来,弯腰在傅登云的额角亲了亲,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环绕上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子,头一侧,就和她唇贴唇了。 最后留下的合照,就是这张。照片里的男子坐在沙发上,侧着脸仰头和女子接吻,女子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她的左手背过来,按在腰间的大手上,露出精致的戒指,黄色的钻石闪着耀眼的光芒。 李意溪很快就被傅登云拉着倒在了沙发上,男女易位,很快就成了他凌驾在上的姿势,被按着亲了个够,半天才气喘吁吁的脱困。 “哎……”她抬手软绵绵的推推傅登云,眼神四处乱转,嘟嘟囔囔的道,“我的手机呢?手机……手机……” 傅登云的心口都快要炸开了,半天才喘匀了气,伸了伸颤抖的指头,点了点她泛红的眼尾,嗤笑了一声。 此刻她眼尾的红仿佛是她在台上的眼妆,一颦一笑,充满了羞怯的情意,和无限的风/情。 他喜欢这样俯视着她,直通通的望进她的眼底,好像这样也能看进她心里去似的,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纳入眼底。 “傻子。”他顿了顿,手指往下挪了挪,掐住了她的脸蛋儿,轻轻揉了揉,然后才不舍的放开。 李意溪听见他说自己傻,嘟着嘴哼了声,“你笑话我。” 傅登云腰板一挺,然后从沙发上离开,从沙发缝隙里找到她的手机,递给她,然后眯了眯眼,一脸餮足的走开了。 望着他去书房的背影,李意溪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咬了咬嘴唇,心里充满了羞涩的欢喜,一边偷笑一边低头发微博。 “李意溪v:节目结束了我又上热搜了?还是因为和柯老师的绯闻?咳咳……澄清一下,我和柯老师只是好朋友,因为……我已经有主啦!@柯淙 来送礼!” 照片往微博一发,所有人都能看出照片里的男人不是柯淙,而且和李意溪很亲密,尤其是她左手上亮闪闪的黄钻,不知多么的显眼。 柯淙很快就来评论她了,“公开了?恭喜恭喜[礼物][撒花]” 看来柯淙是知道李意溪有男朋友这件事的。 围观群众:“……”看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我们:) 这桩乌龙闹剧以李意溪自曝恋情作为剧终,八卦狗仔和吃瓜群众们关注的焦点,从李意溪与柯淙什么时候承认恋情,转到了关注李意溪的男朋友到底姓甚名谁是何方神圣,又送她上了一次热搜。 但李意溪已经顾不上关心这些了,因为她突然收到了一条私信,发信人叫蒋斐,“李小姐您好,我是一名导演,看了《演员》后很喜欢您的表演,我们正在筹备一部叫《茉莉香片》的电影,电影主要讲述茶叶世家的传人从不愿意接手家业到被迫学习,再到理解并爱上这项事业的故事,我们觉得您很适合女主角的形象,所以想请您出演女主角,剧本已经发送至您的工作邮箱,希望您能拨冗雅正,殷切盼望能与您有进一步的合作,我的联系方式是138xxxx3201,祝好。” 茶叶,制茶,这两个词让李意溪心里一动。 她是从茶商家出来的女孩儿,对这个东西有着天生的亲近感,这个剧本成功的让她好奇了起来。 第六十八章 李意溪在工作邮箱里看到了这个叫《茉莉香片》的剧本,刚刚收到的,苏小沫还没来得及给她拿来。 于是她自己打印了出来。 打印机咔咔作响的时候,她想起来,以前看过某著名女作家的同名小说,那是一个用温馨典雅名字包裹起来的压抑苦涩的故事。 像这种茶的味道,闻着香气扑鼻,入口却微带苦涩。 不知道这个故事会是怎么样的?她心里的好奇被高高吊起,越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 蒋斐很有诚意,将整个剧本都发给了李意溪,她拿着刚刚打印出来还烫手的本子翻看起来。 女主角苏甜甜因为失恋而辞职离开一直工作生活的城市,回到了在福州的老家,苏家历代都在山上种茶种花,他家的茉莉香片是这里最好的,苏父只有一个女儿,于是劝她留下来接手家里的家业,但苏甜甜却更喜欢外面五光十色的世界。 她并不愿意余生都与这茉莉香片为伴,“这茶有什么好的,又累又苦,还挣不了几个钱,何必那么费事。” 在与父亲的矛盾中,她纠结又无奈,正在这时,她认识了从京市来此地采风度假的建筑师方绍朴。 方绍朴来此地采风,住在苏家隔壁陈婶家开的农家乐,被苏家人整夜守候茉莉花香入白茶的场景吸引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个月窨制茉莉花茶,也在这一个月里和苏甜甜朝夕相处,了解了她的郁闷和纠结。 苏甜甜在方绍朴的开解下慢慢学会体谅和理解父亲的坚持,然后不在排斥学习制作手工茉莉花的工艺流程,开始想要留住这门手艺,最后成为了苏氏茉莉香片的新一代技艺传承人。 而方绍朴也喜欢上了这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在返回工作城市以后没多久就选择辞职,重返福州,他正式向苏甜甜表白,然后留在了这里。 故事的结尾,方绍朴在苏甜甜家种茶种花的山上设计并建造了一座山庄,供游人观赏和了解手工茉莉花茶诞生的全过程。 “你在看什么?”李意溪刚看完,傅登云就来了——之前他给了李意溪自己家的钥匙,没过几天就要走了她家的钥匙和密码。 李意溪吓了一跳,眨眨眼,扭头看着他呼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顿了顿,这才解释道:“一个新的电影剧本。” 说着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东西,下一秒就被傅登云一把抽走,他在她旁边坐下,看了一眼本子的第一行字,“茉莉香片?” 他抬头看了眼李意溪,“你想接这个戏?” “我还挺喜欢这个故事的,简简单单,又很美好。”李意溪点点头道。 当然了,找到自己为之努力一生的事业方向,能实现人生价值和梦想,又能和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再好也没有了! 李意溪做梦都想过上这样的日子。 所以她目光殷殷的看着傅登云,“所以傅十三,你会同意我接这个戏的对不对?” 傅登云闻言目光微闪,“这个叫蒋斐的……没听说过,肯定是小成本电影,而且拍了以后也很可能没有宣传,连什么时候上映都不知道,回报对不起付出,你确定想接?” 平心而论,他并不愿意李意溪接这部电影,原因很简单,这部影片肯定要去福州拍。 加上窨制茉莉花茶的工序漫长,福鼎白茶要在明前制好,茉莉花则在伏夏采摘,前后半年才能得到制作完成的茉莉花茶,眼下已经三月份,也就意味着李意溪要马上进组,最早也要秋初才能杀青。 要是主创团队再精益求精一点,拍个一年半载很有可能,傅登云觉得,自己很难让李意溪离开自己的视线那么久。 他会疯的,他想。 李意溪眨了眨眼,反驳他道:“可是我喜欢啊,我又没经纪人没公司没约束,可不就能凭喜好接戏么?” “回报对不对得起付出,又不是只看片酬和票房多少。”她说完又揪着傅登云的袖子,晃了晃。 有人说过,会撒娇的人什么都有,李意溪一示好,傅登云就心软了。 他满心的不情愿,却在她充满期待的目光里败下阵来,“……说得也是。” “那你是答应了?”李意溪的眼睛刷的亮了起来,连声音都变得雀跃了。 傅登云沉默了半晌,脸色平平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意溪心里着急,又晃了晃他的手。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来,“……嗯。” 听他应了,李意溪顿时就跳了起来,抱着他的肩膀,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今天给你做你最喜欢的三汁焖锅吃!”她欢天喜地的向傅先生发放奖赏。 李意溪做三汁焖锅,固定会放青红椒、土豆片和时令蔬菜,还有豆腐干和炸过的鹌鹑蛋,鸡中翅和大虾必不可少,有时候还会放鱿鱼,吃得差不多了再放一碗鲜面拌着吃,傅登云每次都会吃撑。 可是今天他怏怏的,喜欢的食物也无法让他毫负担的大快朵颐,反而端着杯柠檬水叹了口气,“这是我最后的丰盛晚餐么?” 李意溪愣了愣,“……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去拍戏了,就没人给我做这个菜了啊。”他理直气壮的道,“难道我说错了么?” 李意溪一听就知道他这口气还没完全下去呢,心里也并不太在意,因为知道他既然答应了自己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于是她把一块鸡翅夹给他,笑眯眯的点点头,“那就是罢,既然最后一顿了,你怎么还不努力多吃点?” 说着她自己吃了颗鹌鹑蛋,声音含糊着接着道:“下次再吃可能就一年半载以后了哟。” 其实并不是,她都还没和蒋斐联系,也没有签合同,是不是真的要接还有变数,就算接了,什么时候进组也还未可知。 他要真喜欢,她完全可以一天三顿的给他吃三汁焖锅。 可她偏要故意说风凉话刺他一刺,傅登云闻言忍不住眉头一皱:“……”你怎么不哄哄我了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哼哼两声,拿起了筷子,沉默着一口接一口,锅里的肉慢慢就少了。 李意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里暗笑,想了想,还是夹了个虾给他,然后就看见他的臭臭的脸色一缓。 傅登云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就想通了些,这是她喜欢的事,既然已经无法阻止,那就索性放手,到底如今已经不是之前见不到她人的时候了。 只要她是他的,还在他身边,即便不能日日相守,也比以前不能拥抱她好得多。 李意溪联系了蒋斐,约他在学校里的咖啡厅见了一面。 蒋斐是个很年轻的导演,二十多岁,只比李意溪大一岁,留着寸头,脸圆圆的,下巴上的胡茬没刮,“这样看起来成熟点。” 李意溪听了就觉得好笑,和他寒暄了几句,主动提起了那部影片,“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想和你详细谈谈。” “多谢李老师的抬爱,真是太好了。”蒋斐一脸激动,仿佛李意溪做了对他多好的事一样。 李意溪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客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顿了顿,这才终于进入正题,问起了电影主创团队都有谁之类的事。 后来谈到了片酬,蒋斐就神色赧然起来,“真不好意思,我们剧组没多少钱,总共才两百万的投资,还是我把房子卖了凑的……而且还找了杨明轩做男一号,所以……您的片酬可能……可能我们没办法给那么高,您看……” “你们能给我多少?”虽然不太在意片酬,但李意溪还是问了句。 蒋斐搓了搓手,干笑了一声,然后伸出两根指头,“……二、二十万。” 杨明轩是近两三年火起来的一线男演员,经纪人不是个善茬,上来就说片酬低于七位数不考虑接,但是他的外形和气质偏偏与蒋斐心目中方绍朴的形象最契合,见了他再看其他人都有种除去巫山不是云的感觉,没法子只好咬牙同意了。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和李意溪讨价还价,心里不停的打鼓,怕她嫌钱少不干了。 李意溪倒不缺钱,所以并不在意,点了点头,“可以呀,我喜欢这个故事,二十万也可以的。” 蒋斐松了口气,连连道谢,“谢谢您李老师,真的,谢谢您……” 他激动到给李意溪递笔时手都是抖的,仔细看,还能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李意溪微微一笑,爽快的签了字,然后推过去给他,“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蒋斐重重的点点头,和她握了握手,“一定会的。” 合同上说的进组时间是三月中旬,他们要去福州先拍了明前茶的制作过程,再回头拍其他戏份,一直到伏夏茉莉花开,再拍窨制花茶的部分,然后才是杀青。 在李意溪和蒋斐见面的时候,傅登云正在宠物店里坐着。 自从搬去翠湖公寓,他就很少再出现在宠物店里,难得来一次,就遇到了以前总是借口给狗狗洗澡跑来看他的女顾客,“哎哟真是巧了呀,傅老板好久不见了哟,去哪儿了?我都想你了呢。” 傅登云目光一闪,点了下头,“回家陪女朋友了。” 对方闻言愣了愣,原本掐得细细的嗓音顿时变粗了起来,震惊的望着他,“什么?你有女朋友了?” 傅登云点了点头,一旁赶过来的章不凡立刻来给他解围,“是啊,我们老板和女朋友都认识十多年了。” 女客人眉头一挑,哟了声,“看来是青梅竹马呀。” 说完小腰一扭,大步流星的走去了贵宾休息室,没有丝毫留恋,真是的,有主了的男人还有什么可撩的,没趣。 这人走了,傅登云立刻往真皮转椅里一座,不知为什么就叹了口气。 章不凡以为他不舒服,连忙询问缘由,他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阿芙永远不离开我?” 他从前想的是,她没了工作机会,自然就会留在自己身边了,于是想方设法将她逼到眼前来,可是在一起了才发现,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所以她还是会离开他,独自去外面飞翔,这让他有种失落感。 章不凡听到他的问题,愣了愣,然后看着他仿佛从灵魂深处发问的样子,结结巴巴的反问道:“您、您不是跟李小姐……已经在一起了么?还、还要怎么不离开……而且,是什么样的不离开您?” “……我就是想能天天见到她,这很过分、很难么?”傅登云皱着眉,表情疑惑极了。 “当然不。”章不凡下意识的应了句,然后才想到问,“是不是您和李小姐发生了什么争执?” 傅登云叹了口气,把李意溪要接戏,要去福州拍戏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章不凡想起他以前做过的事,明白了过来,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半晌他才想到一个办法,“反正您也没什么事,为什么不考虑一下跟着李小姐出去呢?既能陪伴她,给能出去走走,散散心。” 傅登云一愣,对呀,他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呢? 可是他很快又犹豫起来,“可是她的事我都不懂,去了……” 碍手碍脚的,会不会被嫌弃啊? 章不凡心说你真是太小瞧自己了,然后随意的说了句:“不会咱可以学啊。” 傅登云闻言心里一动。 于是等李意溪下班回来,还没来得及把新合同展示给他看呢,就听见他认真的对自己宣布:“我已经让不凡替我买了单反之类的设备,准备跟着你去福州,一边游玩,一边给你拍花絮。” 李意溪一愣:“……”所以我这是绑定了新助理??? 第六十九章 对于傅登云的话,李意溪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 合同上写的是三月中旬进组,她能待在容城的时间便不多了,可是要处理的事却不少。 头一件便是学校的课程,她要离开这么久,且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这会是常态,总不能耽误了小昆班的功课。 俞丽便主动提议道:“我另找个助教就是,等你忙完了,哪天得空,来转转就是了。” 李意溪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牡丹亭》的视频,我看还是要这几天抓紧时间,看能不能录完?” 陈宁锦摇了摇头,“录不完,不过你可以把重要场次录了。” 当初定的是小全本,回目本来就多,加上每一场的服装打扮不尽相同,再有视频录制和现场演出的差异,花的时间肯定少不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李意溪跟两位师哥师姐商量了一下,定下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内容,这才回了家。 她每日里早出晚归,吃过晚饭后还要埋头研究剧本,根本就没空去注意傅登云在做什么,更别提还能想起他说要跟她一起去福州的事。 一直到植树节那天,李意溪终于录到了大结局的《圆驾》,杜宝告柳梦梅劫坟,皇帝命杜丽娘、杜母上殿作证,杜宝以为夫人早死于战乱,认定两人皆妖魅假托,皇帝便命人以照胆镜照丽娘,证明她委系人身。杜府全家团圆,皇帝赐婚柳梦梅与杜丽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意溪版本的《牡丹亭》前后二十回,她没有录完,其余的《婚走》《如杭》几回之后会由陈宁锦出镜补完。 “解放喽!”她妆都没卸干净,整个人就往地上出溜。 扮老生的师兄甩了甩袖子扇扇风,笑道:“你是解放了,我们还有呐。” “劳累各位师哥师姐了,等我去了福州……”她忙站起来,朝大家做了个揖。 陈宁锦把头上的插戴撸下来,笑着打趣道:“给我们带手信?” “替你们多吃两次佛跳墙!”李意溪眼睛一眨,笑嘻嘻的应道,又快速的把脸上的油彩卸了,在一片笑声里离开了学校。 车子开出校门后她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还是那个白底黑漆的匾额,和她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一样。 这里曾经见证了她的少女时代,又宽容的接纳了她的落魄,她几度进出,越是长大,就越是觉得这里仿佛另一个家。 她回过头,微微叹了口气,苏小沫打了下方向盘,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道:“忙了这么多天,得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就要进组了。” 李意溪闻言笑着点了下头,没有解释什么,只阖上眼闭目养神。 车子经过几条街,渐渐听见喧闹的声音,她睁开眼从车窗望出去,看见路边的服装店橱窗里色彩明丽又飘逸的春装。 “小沫,车子在前面那家蛋糕店停一下。”她忽然叩着椅背说了句。 苏小沫应了声,在蛋糕店外面的停车区停了下来,然后李意溪一个人下了车。 蛋糕店里人不多,一进门就听见店员小姑娘清脆的声音,“欢迎光临,请随便看看,今天有周四优惠哟。” 李意溪的目光往橱窗里一扫,一排排的蛋糕看起来就很漂亮,空气里都弥漫着甜香,她指了指一个比成年男人巴掌略大些的木糠蛋糕,“你好,麻烦帮我拿一个这款。” “好的,请稍等。”小姑娘笑眯眯的过来,“请这边买单,刷卡还是……” 小姑娘说话时看清了她的脸,愣了愣,“你、你是……你是李意溪吗?!” 她的声音兴奋起来,压抑着惊讶,李意溪愣了愣,“……呃、你认识我?” “认识啊!”小姑娘猛点头,“我可喜欢你了,我妈喜欢你,我爸也喜欢你,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的!” 李意溪眨了眨眼,干笑了一声,“……谢谢啊,那个……能不能先帮我结账?” “啊、好的,好的……”小姑娘回过神,脸涨红起来,又小心的问她,“能不能……请你帮我签个名?” “好啊。”李意溪付了账,收起手机,然后问她,“签在哪里?” 小姑娘找来一张蛋糕店的空白贺卡,李意溪端端正正的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留了一句祝她天天开心的话,这才拎着蛋糕盒走了出去。 她还没回到家,网上就出现了蛋糕店偶遇她的消息,爆料的博主不仅炫耀了她的亲笔签名,还大夸她真人比视频里还美还温柔之类的,引起了不少网友的兴趣。 自从《演员》收官,又自曝完恋情,李意溪就从公众视线里淡了出去,除了还有个小昆班的视频能看到她身影,其余时候就连神通广大的狗仔都找不到她。 她不知道,这全是傅登云的功劳,要是没有他在背后敲打一番,翠湖公寓外早就被蹲守的狗仔们挤满了,哪还有现在这份清净。 对于她的低调,有心理阴暗的黑子在博主的爆料微博底下蹦哒,“李意溪没通告可上了,就出来炒作了?” 你看,在有些人眼里,你低调是因为你糊你没工作,你上了新闻则是因为你自我炒作,总之,他们不喜欢李意溪,那她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他们曲解。 对此李意溪一笑置之,拎着蛋糕敲响了傅登云的家门,半天没见人来开,她眼珠子一转,开始戏精上身,“傅登云,出来啊,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藏起来,怎么没本事开门?开门呐!开……” “……吃疯药了?”她还没嚷嚷完,门就开了,然后就见傅登云一脸茫然又嫌弃的表情出现在门里。 李意溪立刻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举着蛋糕问他:“我带了蛋糕,一起吃啊?” 傅登云侧身让她离开,边关门边问:“视频录完了?剧本读完了?有空搭理我了?” 好几天了,他们每天只匆匆见两面,早起一面,晚上一面,明明住对门,却过得好似住在城市两头。 李意溪点点头,笑着解释道:“视频录完了,接下来要收拾行李,我大后天就出发了。” 她放下蛋糕盒时看见茶几上摞着几本摄影方面的书,愣了愣,“你怎么看这些书啊,学摄影?” 傅登云闻言嗯了声,却问了个与此无关的问题,“阿芙,去福州要带厚衣服么?” “不太用罢,南方天暖得早。”李意应了声,然后有些感动,“你不用替我操心这个,我自己会收拾的。” “我是在替我自己考虑。”傅登云看了她一眼,沉吟道,“我还是带一件罢,防范于未然。” 李意溪顿时就愣了,“……你、你要干嘛去呀?” “不是说了我和你一道去么?”傅登云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拧起来,啧了声,“你……记性变差了?” 李意溪一噎,“……胡说!” 顿了顿,她又求证似的问了一遍,“你真要跟我去啊?” 傅登云眉头一抬,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重重哼了声,然后低头动手拆起了蛋糕盒子。 他拿着叉子戳了块蛋糕,吃了两口,眉头一皱,又倒了杯开水喝了起来。 李意溪这就知道,这是懒得理她呢,于是嘴巴一噘,心里哼了声,活该你被齁着! 她这会儿终于又想起和蒋斐刚签完合同回来那天,他对自己宣布的事,又看看手边的摄影书籍,终于感到头疼了起来。 “傅十三,你伤才好了多久,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嘛。”她试图打消傅登云的想法。 傅登云摇了摇头,“我问过祁医生了,他也同意我出去,觉得我出去走走,对身体更有好处。” “可是……”李意溪着急起来,拍了一巴掌他的大腿,生气了,“我们不是说好了有时间去做针灸的么?” 傅登云十几年前车祸时伤过头,这次在飞机失事的事故中又伤了头,反复的受伤,就算养得再好,也会留下些许后遗症,春节过后,他就出现了几次头痛的症状。 去医院看过了,祁医生说是头部受伤后遗留的神经痛,“这也没什么很好的办法,不过可以去做一下针灸,疏通经络血脉,应该可以控制和缓解症状。” 于是李意溪就打算什么时候带他去医院做一段时间的针灸理疗,却因为工作一拖再拖,加上他自己又不上心,所以至今都没有去。 傅登云点了点头,“没关系,可以回来再开始,或者那边也有医院,不耽误。” 李意溪翻了个白眼,哎哟着晃晃他的手,“你别去了嘛,我几个月就回来了,你走了大锤跟猫儿怎么办啊……” 顿了顿,她又灵机一动,“再说了,你摄影还没学会呢,不该留在容城找个老师好好学学?等你学好了再去嘛。”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他跟着。 可傅登云哪能让她如愿,“我十三四岁就开始学怎么玩相机了,后来出了事,我才丢下的,现在只要温习一下就行,至于大锤和猫儿……我打算带它们一起去,你觉得怎么样?” 李意溪闻言一滞:“……”我觉得不怎么样!!! 傅登云这个人,性子就像他写的字,锋芒毕露,又坚定固执,做了决定的事轻易不肯改,想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李意溪知道劝不动了,只好叹了口气,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叉子,锤了他一下,“给我!你不许吃了!” 傅登云愣了愣,啧了声,嘟囔了两个字,“……真凶。” 刚说完就被李意溪狠狠瞪了一眼,“凶也是因为你不识好人心!” 她费劲吧啦的劝,还不是为了他好,明明身子就弱,眼下初春天气正变化多端,去了外地万一碰上水土不服加受凉,遭罪的还是他自己。 可惜人家不领情呀,她气呼呼的一瞪眼,就见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腿并在一起,双手平放在腿上,正垂着眼,一副乖巧听训的姿态,李意溪顿时就气笑了。 “先说好了,真要是生病了,我可不管你。”她哼了声,不情不愿的。 傅登云闻言眨了眨眼,点了一下头。 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要是他真的病了,她不可能不管的。 这世上,除了父母,最心疼他的,就是她了。 就这样,两天后李意溪按照原计划启程从容城去福州,随行人员除了助理苏小沫之外,还有家属傅登云。 蒋斐不认得傅登云,起初以为是李意溪的经纪人,待听介绍说这是她男朋友,愣了愣,随后道:“那……我给你们把房间换成大床房?” 李意溪愣了愣,忙摆摆手,正要说什么,就听傅登云抢先道:“多谢,麻烦了。” “……不客气,不客气。”蒋斐干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位身上的气势有些吓人。 李意溪到了福州以后,又过了一天,要开机了,男一号杨明轩才姗姗来迟。 而且这位的排场极大,前前后后簇拥着十一二个工作人员和保镖,经纪人和助理在前面开道,“让一让,让一让啊,让我们轩哥先过。” “挤什么挤,让一下,让一下。” 杨明轩的名气很大,加上周围的住户已经知道这里要有剧组来拍戏了,都纷纷过来看热闹,有些年轻姑娘大概是他的粉丝,从他一出现就开始兴奋的尖叫,“杨明轩!杨明轩!我爱你!” 场面一片沸腾,难怪要有那么多工作人员随行保护了,李意溪好奇的看着新鲜。 杨明轩一路向他们走过去,路过了正在人群边上的傅登云和苏小沫,不知道是不是有粉丝往里挤挡住了他们的路,杨明轩的经纪人顺手一推,一个女孩子就势往傅登云那边摔了过去。 傅登云机警的往旁边一闪,就闪到了苏小沫的另一边,站稳以后转头朝杨明轩那边看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遮住了眼底的闪烁寒光。 那边杨明轩正和李意溪握手问好,“李老师好,幸会。” 李意溪笑笑,“很荣幸有机会跟你合作。” 杨明轩生得很帅,是那种很有辨识度的帅,雌雄莫辨,放哪里都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不过似乎情商不太高,接下来一句话就是,“李老师,我是看你的戏长大的。” 李意溪脸上的笑顿了顿,“……是么,真巧。” 这人可真不会说话,她边想,边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接下来要合作好几个月,看来少不得要忍他这张臭嘴。 蒋斐出来打圆场,剧组很快就完成了开机仪式的一系列流程,又拍了大合照。 这边开机大合照一拍完就公布了出去,大家这才发现李意溪不声不响的竟然和杨明轩搭上了,俩人居然合作了! 第七十章 李意溪和杨明轩合作出演《茉莉香片》这个消息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因无非两个,一是《茉莉香片》从导演到剧本,全都没什么名气,仔细扒过蒋斐的网友会发现,他导的上一部片子口碑和票房都一塌糊涂,杨明轩跑去给他演戏,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李意溪,杨明轩的粉丝们觉得李意溪实在不够格跟他们的爱豆做搭档,一个火爆的一线,和一个刚刚凭借一档综艺节目翻红的三线开外,怎么看都是自家爱豆吃亏。 粉丝们会这样想并不奇怪,杨明轩比李意溪小了六七岁,今年堪堪二十出头,粉丝群都是年轻人,在李意溪最火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孩子呢,怎么可能会认得她。 说是曾经是的金飞马影后,可现在不是没落了么。 于是凶残护主的粉丝们分分开始辱骂李意溪,“lyx是什么辣鸡货色,不配和我们哥哥组cp!” “lyx是不是被导演给睡了才拿到的女一号?!呕吐!” 又骂杨明轩的经纪公司,“吸血鬼!我们哥哥给你们奶新人已经够辛苦了,你们还要这么糟践他!祝你们明天就倒闭!” 另一边又呼吁粉丝们继续“闹”,一定要“上达天听”,“垃圾公司!毁我轩哥!强烈要求轩哥退出剧组!” 广为传播的口号也很有意思,“一愿轩哥好,二愿远洋倒”——远洋娱乐是杨明轩所在的经纪公司,而且杨明轩在其中拥有一小部分的股份。 李意溪在他们眼里也是吸血蚂蟥大军的一员,被杨明轩的粉丝大面积围攻,从她的个人微博账号,到小昆班的微博和叮当视频账号,再到很久以前就存在了的《昆曲少女》贴吧,全部被屠版。 甚至有粉丝扬言要给李意溪打骚扰电话,还有人高价悬赏李意溪的具体地址,说要“找她谈谈”。 而李意溪的粉丝和她一样佛系,平时给她吹吹彩虹屁还可以,到了这时候就和别人吵不起来了,又憋气地慌,能做的只有留言安慰她,“别理这些神经病,姐姐你是最好的。” 事情开始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个别极端的粉丝将怒火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然后自以为这是对自己喜欢的人好。 虽然大部分粉丝还算理智,只把矛头直指杨明轩的经纪公司,但这一小撮脑残粉辱骂李意溪太用功了,□□、贱人、烂货满屏乱飞,实在过于惹眼。 因为这场闹剧实在太轰轰烈烈了,加上这个剧组看上去真的很像草台班子和烂尾风险极高的豆腐渣工程,开机仪式后根本就没有开始拍第一场,而是全组停工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之后杨明轩的经纪人就开始发难了,“蒋导演,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她的脸色很僵硬,这让蒋斐也不由自主的脸色难看起来。 等他们走了以后,李意溪左右看看,朝杨明轩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拉了拉傅登云的袖子,拽着他就飞快的溜走了。 回到房间后傅登云才来得及上网围观前因后果,一看就心里来气,并且越来越火,待看到有人说高价悬赏李意溪具体地址时,开始觉得又怕又怒。 他定了定神,然后给章不凡打电话,交代他:“找些人去翠湖公寓守两天,防止有人找到那边去。” 李意溪的住址并不隐秘,很难防止会不会有人摸过去,然后搞点事什么的。 章不凡闻弦音知雅意,都不用傅登云详细说前因后果,他立刻就想明白了,郑重道:“我知道了,马上让人过去。” 听见他打电话吩咐了这么一句,李意溪愣了愣,停下撸猫摸狗的手,抬头好奇道:“出什么事了?” 傅登云顿了顿,实话实说道:“网上有人悬赏你的地址,我怕他们摸到翠湖公寓去。” 李意溪又一怔,啊了声,“怎、怎么会……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顿了顿,她又问:“网上都说什么了?让我看看呗。” 傅登云正在举报那几条扬言要骚扰李意溪的留言,闻言手顿了顿,沉默了一瞬,淡淡道:“别看了,不是什么好话,看了影响心情。” 李意溪也知道这时候网上肯定没什么好话,还能让傅登云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谨慎的,肯定更不好听了。 她想得明白,于是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乖。”傅登云应了声,笑着把一边的剧本递过去给她。 网上依旧骂声喧天,事情终于上了热搜,只要会上网的人都知道了。 中午一点扮,傅明柔正在午休,去茶水间泡咖啡,听见自己的两个助理在窃窃私语,说什么:“杨明轩又上热搜了,他的粉丝战斗力太可怕了,就是李意溪有点无辜,又不是她定的男一号,撕她这不是捏软柿子么?” 她愣了一下,暗暗记在心里,回到办公室就开始上网,跟她十三叔一样,越看越生气,最后一拍桌子:“这些脑子有病的!” 别看她对李意溪有些小意见,但那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在十三叔那里失宠了,而且还是以前,自从李意溪和十三叔确定关系,她就认了这是她十三婶,自己人,岂能被欺负?! 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用大号发微博:“傅明柔v:有些人的粉丝真是给蒸煮招黑,什么都不知道就急吼吼跳出来,自以为主持正义了,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开除粉籍了,说别人是辣鸡,以为自己就不是?@杨明轩全球后援会管管你们家的疯狗,该喂药喂药,该打针打针,别放出来丢人现眼了,不知道悬赏别人电话号码家庭住址侵犯个人隐私?不懂法就学学,脑子是好东西,希望你们也有![敲打]” 她的大号认证信息是早就改成了“心慕珠宝总经理”,一点都不遮掩的替李意溪说话,一时间竟真的没有人敢和她对上。 杨明轩的粉丝后援会很快就出面解释说那些极端粉丝所做都是个人行为,与后援会无关,那些粉丝也不在后援会里。 果然被开除了粉籍,打脸来得太快了。紧接着大家又发现,骂过李意溪的微博和评论全都被删除了,不由得:“???” “我艹!李意溪是不是上头有人?是不是卖了屁股?我的被删了?!” “我也……真是666,连评论一下都不行了[无语]” “肯定有什么py交易啦,人家李小姐只要一撒娇,就什么都有啦[狗头]” 傅明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发表类似言论的账号全都封了,并且给她十三叔发信息邀功:“战场已经打扫干净!” 傅登云:“……”你他妈凭什么抢我工作你是不是看上了我的女人??? 他黑着脸想了想,反手给傅明柔打了一笔钱,足足是她公关费用的两倍之多,“做得很好,谢谢。” 傅明柔看着银行卡余额,摸了摸下巴:“emmmm……”以后没零花钱了就给十三婶当狗腿子使使??? 先不说网上现在如何热闹,只说剧组这边,蒋斐和杨明轩经纪人谈了几个小时以后,终于拉扯明白了,“蒋导,为今之计就是我们离开。” 她挑了挑眉,语气是带着威胁的规劝,“你知道的,我们明轩不是普通的艺人,他的粉丝会做出什么来我也说不好。” 她是宁愿付违约金也不能让杨明轩继续呆在这里了,虽然要给钱有些心痛,可是一想到杨明轩离开这里就可以去接另一部大制作仙侠电视剧,那边给的片酬只多不少,顿时就释然了。 蒋斐其实不太情愿,因为杨明轩一走,他就没男主角了,没有男主角怎么开机,时间一天天的拖下去,等找到下一个男主角,最好的拍摄时间已经过去了——茶叶可不等人。 可是又不能不让他走,从杨明轩到他经纪人,再到他们背后的远洋娱乐,蒋斐一个都得罪不起,他不过是个落魄的小导演罢了。 杨明轩的经纪人如约拿到了合同终止书,带着杨明轩和一干助理保镖呼啸而去——统共在剧组也就待了不够一天。 杨明轩走了以后,蒋斐将所有人都叫到自己房间来开会,宣布道:“我们没有男一号了,所以……” 他满含歉疚的望着李意溪,“对不起啊,李老师,浪费您时间了,要是您也想辞演……” “不会的。”李意溪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什么工作,可以等等的。” 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我很喜欢这个剧本,所以可以等到新的男主角进组再继续,蒋导演,我也相信你可以把这个故事很好的拍出来呈现给观众。” 蒋斐真是要被她的话给感动坏了,他万万没想到李意溪会愿意留下来,毕竟二十万的片酬太少了,对于一个拿过影后的演员来讲。 “我……我……李老师,谢谢您肯留下来,我一定会尽快找到男主角的!”他激动万分的表示。 李意溪眨了眨眼,笑意温柔,“进了一个组,就是自己人,都说了你别叫我李老师,搞得我也只好叫你蒋导演。” “那、那我以后叫你意溪姐。”蒋斐笑着应了声,重重一点头。 她和杨明轩没了这部电影没关系,但对于剧组里其他小配角来说却是天大的事,因为他们很多人都是蒋斐从影视基地里捡来的,有的已经跑了好多年龙套终于有了台词,有的差点就要放弃表演回家去了,还有的是在校学生这是他们第一部 戏。 他们都不想这个剧组就这么散了,见李意溪明确表示会留下,不由自主就高兴起来,要是连女主角也跑了,那这个剧组就真的散了。 可是李意溪回到自己房间以后,脸上的笑容迅速被轻愁代替,唉声叹气又蔫头耷脑的坐在沙发边上。 “这是怎么了?”傅登云正在看电脑,听见叹气生就扭头看了她一眼,“杨明轩真走了?” 李意溪怏怏的嗯了声,“是啊,怎么办呀傅十三?” 她望着傅登云,一筹莫展的眼里逐渐出现了泪花,“怎么办呀你说,我答应留下了,可是……” 说到底她也没什么信心,“……可是谁知道新男主角什么时候来,要是我能多认识几个人就好了。” 傅登云嗤了声,“你们剧组这么穷,谁愿意来?你还不如劝蒋斐多拉点投资说不定能继续拍。” 这世道自来就是有钱好办事的,多少大牌实力派为了天价片酬出演各种烂片的。 李意溪眨了眨眼,盯着他,片刻后眼珠子一转,“傅十三,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傅登云心里一跳,觉得可能不是好事,但他还是镇定的点了点头,“说说看。” “你说……”她在沙发上挪了挪,坐得离傅登云近了点,“我自己投资怎么样?” 傅登云闻言一愣,李意溪却在说了以后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实在太好了,掰着手指头算,“我的银行卡余额还有……” “停!”傅登云听她说着自己的家当,头疼起来,连忙阻止她。 李意溪一顿,停了下来,“怎么,你觉得我这个主意不好么?” 她说完眼巴巴的瞅着傅登云,眼神竟然和大锤看自己时有几分相似。 傅登云心里一软,叹了口气,“你知道一个电影拍完以后地后期制作、宣发等等都要花多少钱么?你那几个钱,还不如留着给自己买点吃的呢。” 李意溪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她知道他的顾虑是对的,但却又实在心有不甘,不愿意这个剧组就这么散了。 “就那么喜欢这个剧本?”傅登云愣了一下,然后略带疑惑的看着他,脸色有些沉吟。 李意溪的肩膀塌了下来,低低的嗯了声。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接到的第一个本子,而且很喜欢,傅十三,我不想轻易就放弃。”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不想永远都是昆曲少女,我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李意溪也可以演其他的角色……”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傅登云望着她,嗯了声,“那就去演,我给你钱。” 李意溪愣了愣,抬起头来,疑惑又茫然的看着她,似乎听不懂他的意思。 “傻了?”傅登云微微一笑,“我是说,我来投资,你只要负责安心演戏就好。” 他话音刚落,李意溪立刻就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傅十三,你真的……啊?” 傅登云矜持的点了点头,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一下子就蹦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就兴奋的跳来跳去。 “啊啊啊傅十三我爱你!你真是个天使呜呜呜!”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表达着自己的兴奋和喜悦,“我真是太高兴了!啊啊啊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傅登云闻言目光一闪,“那我以后……你去哪儿我都可以跟着?” 这会儿的李意溪满心都是有投资了可以开机了这件事,想也不想就点点头:“嗯嗯嗯!可以可以,我们永远不分开!” 说话的人或许只是一时嘴快,可是听的人却当了真。 傅登云微微一点头,“来,给我立个字据。” 第七十一章 杨明轩走了,整个《茉莉香片》剧组都跟着停摆,一大帮人留在酒店里,不知道哪天就彻底解散。 蒋斐焦虑得头都大了,这一时半会的,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找个合适的人来救急。 他联系了几个艺人的经纪人,不是推说没档期,就是说觉得这个剧本跟艺人形象不合适。 着急得他饭都吃不下了,抽着烟唉声叹气,副导演张全想劝,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劝。 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张全扬声问了句:“谁啊?” “是我,李意溪。”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张全愣了愣,然后赶紧起身去开门。 蒋斐赶紧把手里的烟灭了,又打开窗,用手在空中挥了挥。 李意溪背着手站在门外,看见门开了,就扬起一张笑脸来,“张导好,蒋导在里头么?” 张全哎了声,好奇道:“意溪姐过来……是有事儿?” “好事儿。”李意溪眨眨眼睛,露出神秘兮兮的笑脸来。 “意溪姐来了?快进来坐罢。”蒋斐迎了出来,脸上勉强挂着笑,眉头紧紧蹙着。 李意溪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明显的烟味,不用想都知道他正愁着,于是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把一张纸递给他,“看看这个,看完了还给我。” 蒋斐愣了愣,下意识就伸手接了过来。 是一张字据,立据的甲乙双方是傅登云和李意溪,注明了甲方的义务是以李意溪的名义向《茉莉香片》剧组注资一千万元整人民币(含宣发费用),并且承诺不干涉剧组的一应决定。 而乙方的义务是允许甲方随时成为随行人员,不得以任何理由驱赶和拒绝甲方的跟随,但甲方不能随意干涉乙方的决定。 备注两点,一是这个字据的适用范围只限于乙方的工作时间,二是字据的解释权归甲方所有。 傅登云坑的就是备注的第二条,李意溪当时兴奋得都傻了,时间又赶,她根本没来得及仔细想这里头有没有坑,就被傅登云哄着签了字。 然后她就跑来告诉蒋斐这个好消息了,“怎么样?看完了么?” 蒋斐都看傻了,“这……意溪姐,这位傅登云先生是……” “我男朋友啊。”李意溪理所当然的应了声,然后拿过他手里的纸叠好,小心翼翼的放进自己的外套衣兜里,“咱们聊聊分成的事儿?” 一千万的投资,蒋斐以前想都不敢想,他咽了口唾沫,然后点点头,结结巴巴的道好:“那就……就、就现在谈?” 李意溪点了点头,张全在一旁都傻眼了,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要是有了足够的钱,什么样的男主角找不来啊?! 傅登云给了这么老大一笔钱,蒋斐给的诚意也很足,一开口就跟李意溪说的是利润三七分,她想了想,点了下头同意了。 合同是张全准备的,很快就打印了出来,李意溪和蒋斐签了字,这场合作就算定下来了。 李意溪拿着合同书回到房间,递给傅登云,“你看,利润三七分,我也没有叫你吃亏,万一赚了呢?” 傅登云闻言眉头一挑,语气淡淡,“但愿罢。” 电影市场约摸三倍票房算回本,这部影片的投资在傅登云注资以后达到了一千三百万,也就是说票房要超过三千六百万,才开始算盈利。 加上电影票房从来都是院线拿大头,之后才是投资商,还要扣税,最后投资方能拿到的票房大概只有33%,而按照李意溪和蒋斐的约定,他们能拿到的,是这33%中的七成。 这么算下来,一千万的投资想要回本甚至挣钱,实在不容易。唯一庆幸的,是蒋斐没打算把《茉莉香片》拍成文艺片——向来文艺片大都是赚了口碑输了票房的。 李意溪也知道这点,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拽着傅登云的袖子有些心虚,“……傅十三,我知道这可能挣不了钱,我、我以后用片酬还你啊?” 傅登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那就不用了,我的钱不就给你花的么,你开心就好了。” 反正他也没吃亏,字据的墨水还没干呢。 “一切解释权归甲方所有”,恕甲方直言,乙方的脑子明显不够用,现在都还没发现这个如此明显的大坑——到时候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走罢,去找点吃的。”傅登云收回手,看了眼窗外暗下来了的天色。 李意溪哦了声,收起了刚才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挽着他的手臂就往酒店外走去,开着车就往著名的三坊七巷的方向去。 三坊七巷一带几乎都是小吃聚集地,生意都很红火,傅登云挑了一家没那么多人的就进去了。 他和李意溪都没怎么来过这边,对有什么特色小吃都是道听途说,于是只好对服务生道:“你们这儿有什么是一定要尝尝的?” “有啊,像捞化、鱼丸和太平燕,都是我们福州的特色小吃,我们家爆炒双脆也有很多回头客的。”服务生热情的介绍道。 傅登云点了点头,问:“你们平时也吃的这些?” 服务生点了点头,他就又道:“那都来一份罢,不够再加。” 点好了菜,李意溪就开始用开水烫碗筷,推一套过去给傅登云,然后说起了一个趣事。 “我第一次去北方,跟人家吃饭,发现大家都把碟子拿来盛菜,只有我用来放骨头,还有点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说完她自己就先笑了,傅登云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这样,南北差异有时候就是这么有趣。 于是他眼睛一皱,也笑了,“各有各的习惯。” 吃一顿饭也用不了多久,他们回到酒店也就晚上九点多,进门就见苏小沫正在喂大锤和猫儿吃冻干鸡胸肉。 他们一回来,苏小沫就回自己房间了,一开始李意溪还很自在,支使着傅登云一会儿拿水一会儿递剧本的。 转眼就到了要洗澡睡觉的时候,她开始麻爪了,“那个……傅十三你、你真要在这儿睡?” “是啊,不是只开了这一间房?”傅登云愣了愣,目光一闪,然后镇定的和她对视着。 李意溪眨了眨眼,头一扭就躲开了,他的目光里全是隐晦的侵略,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因如此,她才觉得有些怕,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事,是个人都会下意识的害怕。 “可是、可是……我们……”她扭捏起来,手指绞在一起,像卷麻花似的,脸也慢慢红了。 有些话她说不出口,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有些羞涩,另一方面则是害怕自己会错意,说出来会让他抓住把柄闹笑话。 傅登云这时候轻轻一动,往她那边挪了挪,李意溪根本就不敢动,只能任由他贴近自己,然后头一低,就和她鼻尖蹭鼻尖了。 “阿芙。”他轻轻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又性感,像是一个妖精故意要诱惑修行人犯罪。 李意溪这下不是不敢动了,而是动不了,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麻了,全身都是软的,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眼睛里慢慢就蒙上了一层水光,然后委屈巴巴细声细气的说了两个字,“……我怕。” 傅登云愣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怕?怕什么?” “我、我……我……”她伸手揪着傅登云的衣襟,哆嗦了起来,又羞,根本说不完整句话。 傅登云伸手穿到她的腰后面,用力一拉一转,李意溪顺势就横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变成了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李意溪的两边小腿屈膝贴放在他的双腿边,隔着西裤不厚不薄的布料感觉到他紧实的肌肉,这姿势,登时叫她羞红了脸。 继而又目光一闪,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白。 “……傅十三,你放开我!”她搡了搡傅登云的肩膀,心里又怕又羞,唯独没有期待。 傅登云看见她眼底的惧怕,又怔了怔,真奇怪,面对爱人的求欢,正常人怎么会觉得害怕? 不过她没经历过,害怕也是正常的,于是他安抚的拍了拍李意溪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别怕,阿芙,我……我不勉强你,别怕。” 李意溪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沁出眼眶,挂在了眼角,扁着嘴小声抽泣道:“傅十三,我不要这样……我怕……呜……” “好好好,我只是想逗逗你而已,乖,别哭了啊。”傅登云连忙将她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她细细碎碎的啜泣声像小猫的爪子,不轻不重的挠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里从一开始的心痛,到后来的心痒难耐。 他想拥有她,想弄坏她,这份心情是真的,让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过去十年不曾拥她入怀的每一天。 以及后来午夜梦回时做过的那些绮丽梦境,鸳鸯纠缠的剧情,她永远都是唯一的女主角。 醒来后,他总会觉得空虚,陪伴他的只有孤衾冷枕,和湿漉漉的睡裤。 好容易等到了今天,可是她的表现却如此惶恐,让他不由自主的有些泄气,“阿芙,不要哭,也不要怕我,好不好?” 他叹了口气,和她额头抵着额头,软绵绵的央求她,“阿芙,你别怕我,我再不这样了好不好?” 自从被他抱住,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李意溪早就不哭了,心里也不怕了,只是还有些羞赧,所以还是垂着眼不吭声。 她伸手胡乱摸了摸,摸到了傅登云的胳膊,然后双手都绕了上去,“傅十三……” “傅十三,你等等我,我……我会不怕的,我……”她有些语无伦次,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又说不明白。 傅登云静了静,然后扭脸亲了亲她的眼睛,低低的嗯了声,又道:“我知道了,我等你,多久都等。” 然后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乖,吓坏了吧?去泡个澡好不好?” 李意溪点了点头,然后被他抱进了浴室,放好了水傅登云才离开,去了窗边。 初春的也风还有些冷意,能让他的燥热的身体和躁动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李意溪洗了足足一个钟头才出来,然后就躲进了被窝里,软绵绵的催傅登云:“傅十三,轮到你去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最后两个人还是睡在了一个被窝里,不过中间还特地放了个枕头隔开。 “不许过界!”李意溪咬着嘴唇,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一只没什么威胁力的小奶猫。 傅登云抿着唇笑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李意溪就放心的睡了,看着她沉静的睡容,傅登云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抻着脖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傻子,他要真的硬要趁她之危,一个枕头又怎么拦得住。 第二天早晨一醒过来,李意溪第一个反应就是摸摸身旁的枕头,嗯,还在的。 再一看旁边那个男人,他微微侧着头,下巴贴在被子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闭着眼的模样安静极了。 李意溪想了想,还是凑头过去亲了他一下,垂下的长发落在他的脸上,痒痒的,傅登云差点就装不下去了。 好在她离开得很快,一直到她洗漱完后出来,他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睁开了眼,“阿芙,早上好。” 李意溪拿着梳子,扭头朝他弯了弯眼睛,他看着她,见她脸色红润,就知道她昨晚睡得不错,心里松了口气。 新的一天依旧没有开工,李意溪也不想去哪里,只留在酒店房间里看剧本,傅登云也留下来陪她。 到了饭点就出门找吃的,或者是在酒店餐厅,或者是去外面的小店。 晚上俩人还是睡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信任,李意溪很快就习惯了傅登云躺在旁边的日子,慢慢放松了警惕,横在中间的枕头也没有再放。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快一周,还是没有迎来新男主角,而杨明轩已经官宣加入《木容传》剧组,还是男一号。 他的粉丝欢天喜地,觉得是自己帮助爱豆摆脱了一个大麻烦,避免了事业的滑铁卢,开始到处宣传爱豆新剧了。 他们的喜悦,让《茉莉香片》剧组上下重新陷入了焦灼恐慌之中,他们还不知道已经有了新投资,于是纷纷猜测,“我们不会真的要解散了吧?” “谁知道呢,都一周了,还没有动静,说不定真的要黄喽。” 李意溪也很担心,虽然她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万一呢,万一真的找不到合适的男演员…… 就在她忍不住想去问蒋斐的时候,他终于又通知全剧组开会了。 一群人挤在一起,七嘴八舌的问他接下来到底怎么办,“导演,你就给句准话,还干不干?” “是啊是啊……” “好了!好了!大家听我说!”蒋斐用力拍了拍手,勉强安抚住了众人,“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说两件事。” “一是意溪姐以个人名义注资了一千万,二是我们终于定了新的男一号,是意溪姐的熟人,柯淙老师,明天进组。” 他话音刚落,满室寂静,片刻以后,李意溪听见了所有人的欢呼,终于能开工了。 第七十二章 李意溪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就又和柯淙合作了。 “他淘汰那期还说希望有机会能再合作,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她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干,扭头对傅登云笑了一下。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傅登云知道,她是真的开心。 到底是解决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嘛,高兴也是应该的,不过他看在眼里却觉得有些刺眼。 “怎么是他。”他凉凉的接了句,起身走去了窗台边,手一推窗户就开了,初春的凉风就扑在了脸上。 多少安抚了他突然变得有些焦躁的情绪。 其实就是因为李意溪和柯淙之前闹出的那档乌龙绯闻,虽然解决得很合他心意,可一听到柯淙的名字,他就难免有些小情绪。 李意溪跟没发现似的,嗯呐一声,“怎么不能是他,这不是杨明轩撂挑子了么,再说了,柯老师挺适合的。” 说着把最后一口肉干塞进嘴里,腮帮子一动一动的,从傅登云的方向看过去,仿佛一只在吃过冬屯粮的小松鼠。 他的手指有些发痒,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慢慢捏成拳头,然后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李意溪的目光立刻看了过来,“哎呀你别站窗口,风大,一会儿吹感冒了有你受的。” 傅登云放下手,眉毛动动,有些不屑的轻哼一声,但还是转身关上了窗户,然后往李意溪身边走去。 拍了一下她的腿,然后看她挪出个空位来,正要坐下去,忽然又停住,在半空中呈现一个屈膝弯腰的姿态。 “杨明轩……”他眉头皱了皱,嘶一声,胳膊被李意溪一拉,整个人就坐了下去,“那天他跟他经纪人来的时候,排场还挺大,他……这么红的么?” 他平时真不怎么关心娱乐圈,尤其是杨明轩这种,粉丝把他捧得高高的,好似在神坛之上,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还真不算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李意溪哎了声,认真的给他分析,“他粉丝那么多,要是身边没那些人护着,早就让粉丝活吞了,就是没吞,让她们一人摸一下也很亏啊。” 傅登云闻言眼睛都睁大了一些,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愣,随后又笑了起来,点点头。 李意溪接着又道:“他现在就是远洋最大的摇钱树,天天哗啦啦掉金子那种,你要有这么一棵树,不得找人守着看着么。” “哦——”傅登云恍然大悟的点了下头,“难怪他经纪人那么厉害,走路带风不说,还随手就推人,很有些小官小吏狐假虎威的作风。” 李意溪闻言吓了一跳,一把拽住傅登云的胳膊,追问道:“推人?推谁了?什么时候的事?” 傅登云反手握住她的手掌,轻轻捏了捏,“没事,你听我讲。” 他把上次开机仪式上发生的事给她描述了一遍,也没带什么感情色彩,很实事求事,只是语气略微有些冷淡。 李意溪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回过神来以后抬手摸摸下巴,“难道他一直就这做派?也不一定罢,我见过很多艺人的经纪人趾高气扬要上天,可他本人倒挺好的,杨明轩……看起来性格还可以啊。” “你怎么知道?”傅登云嘁了声,“以前认识他?” 李意溪老老实实的摇了下头,“也不是,主要是觉得他长得不像那样的人。” 傅登云闻言眉头一皱,跟不认识她似的,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能以貌取人?” 这语气过于震惊了,震惊到李意溪在听了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反省,难道自己这种行为很不好? 可是……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的啊。”她扁了扁嘴,有些讪讪的。 傅登云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是么?那我问你,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简直送命题,李意溪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介女流之辈,居然也会遇到这种问题。 无语了一瞬以后求生欲开始冉冉上升,最终在她扑向傅登云的那一刻爆棚,“当然是你好看了,你是天下最最最好看的人,不然我怎么喜欢你呢,所以……” 她摇了摇他的袖子,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嗲了几分,“你长得这么帅,笑一下嘛,笑笑就更——帅了,真的!” 这夸奖和要求真是直白透顶,又极度可爱,傅登云的视线和她的碰上,然后在她眼里看见两个小小的自己,心里始终隐隐若现的那股不安忽然之间就散了不少。 他勉强压下上扬的嘴角,矜持的嗯了声,然后撇过头去。 李意溪托着腮,笑嘻嘻的看着他,目不转睛,直到他耳朵都开始红了,这才问了句:“今晚吃烤肉啊?” 新的男主角定下来了,她的心就安了,开始有心思想吃吃喝喝的事了。 傅登云随她,到了日式烤肉店的包厢,牛舌牛小排什么的不要钱似的塞给她吃,一径劝:“平时那么累,都瘦了,多吃点才行。” 李意溪闻到肉香简直心花怒放,乐颠颠的一口接一口,中间还要了一份米饭,吃到满足得直眯眼。 苏小沫在一旁想劝来着,吃胖了可不好减肥,上镜也不好看。 可傅登云往她这边一扫,目光冰凉凉的,她脊梁骨一寒,到了嘴边的话又咕噜一下咽了回去。 他俩的眉眼官司只有一个来回,很快就结束,李意溪根本就没有发现,吃完后还喝了点小酒,这才溜达着回了酒店。 在酒店门口好像被闻风而来的狗仔拍了,还问傅登云:“要是你跟我一起上热搜了,怎么办?” 对此傅登云的回答是:“没上过热搜的顶级富二代缺少一种人生体验。” 李意溪一愣:“???”这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最终她的预感也没有成真,因为第二天的热搜是杨明轩的。 杨明轩被素有国内第一狗仔工作室的娱乐大眼仔爆料称:“杨明轩本来在争取著名服装品牌SKIN的最新代言,但却被同公司的楚樊截胡,据知情人士称其可能得罪了对方公司高层。” 这个爆料一出来,就被杨明轩的粉丝喷了个狗血淋头,“胡说吧,我们轩哥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得罪人!” “你们这些造谣的营销号绝对生孩子没□□!” 娱乐大眼仔那边随便他们骂,不反驳,也没有删博改口,这条爆料很快就爬上了热搜榜前三。 偏偏这个时候,品牌方官宣了,“SKIN服饰v:欢迎我们最新男装代言人@楚樊” 这样一来,爆料内容就应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真实性如何,就很耐人寻味了。 粉丝们这时候还在嘴硬,“嘁,一个国内代言而已,又不是什么红血蓝血,就算没拿下那也是他们没眼光!” “什么野鸡品牌,没眼光!活该不出名!” “抵制SKIN!辣鸡品牌!” 又或者大骂楚樊不是人,竟然截胡同公司艺人的资源,以前就干过这种事云云。 场面顿时更加热闹了,原本只是两个艺人之间关于资源争夺的一场小纠纷而已,却偏偏拉了一个品牌下水,立刻就有知情群众出来嘲讽他们了,“拜托某人的粉丝先去百度一下SKIN这个品牌的来历好不好?服饰集团最早的服装品牌,去年全球奢侈品一百强唯一入选的国内品牌,被你们说成是野鸡品牌?到底谁是野鸡,你们心里没数么?” “我艹!我去百度了,现在跪着看这个爆料[笑哭]” 还有人阴阳怪气的,“物似主人型,只会拿红雪蓝血往脸上贴金,是多看不起国产品牌,这么崇洋媚外?” 妥妥的粉丝行为偶像买单,正在剧组拍戏的杨明轩那叫一个郁闷,拽着经纪人就连连问:“你不是说方总监跟你说傅总对我的印象不错,基本没问题了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楚樊了?” 经纪人苦笑着摇摇头,“我也觉得奇怪,方总监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原话是说……傅总看过了杨明轩的简历,觉得不错,对他的外型也很满意,听说他接了个新戏?有事业心,上进,阳光,形象正面,跟我们品牌的契合度很高哇。” 杨明轩听完之后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这话听着都是好话啊,可是……怎么就……” “行啦行啦,现在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做好公关才是真。”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怎么想都让人心里憋气,经纪人眉头皱得紧紧的,又嘱咐他,“你好好拍戏,别管这些了,我去处理,记住,不许自己发微博!” 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木容传》剧组,留杨明轩一个人独自消化失望又心塞的不良情绪。 对于这个事,SKIN服饰所在的傅氏集团内部说法不一,最广为流传的自然是杨明轩得罪了傅总这个说法,不过并未得到总裁办的任何确认。 傅明奕跟岳融吐槽道:“我这纯粹就是替十三叔背锅,不就是杨明轩辞演让十三婶不高兴了么!” 岳融干笑了两声,心说您一票否决人家代言人选的时候很高兴的哇,怎么现在觉得委屈了呢:) 事情最后结束在下午四点左右,是品牌方发的一条微博,“SKIN服饰v:之前我们的确和杨明轩先生接触过,但综合考虑品牌的需要,最终选择了楚樊先生,杨明轩先生是一位很优秀的艺人,希望以后有机会达成合作。” 杨明轩由经纪人代为转发,并表达了希望有机会能合作的意愿,不管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是一团和气。 这件事李意溪并没有关注,此时《茉莉香片》已经正式开机,柯淙进组后他们只来得及寒暄,然后就立刻举行了开机仪式,紧接着拍了第一场戏。 第一场戏是剧本中苏甜甜和方绍朴的初见那段,因为曾经合作过,所以李意溪和柯淙都很快就入戏,拿下了象征好意头的一条过,如果忽略掉在现场监工的傅先生那灼灼目光,一切堪称完美。 蒋斐狠狠地松了口气,觉得剧组这时候总算是跨过了门槛,终于走上了正轨。 因为要在清明以前完成所有福鼎白茶的制茶镜头,蒋斐不得不一开始就进入赶戏阶段,主要是李意溪与柯淙和饰演她父亲的老前辈之间的对手戏。 好在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刚出道的新人了,磨合地很快,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时间一晃就过了清明,该拍的镜头都差不多了,进度顿时就缓了下来,可以慢慢的拍其他镜头了,从春天一直到伏夏。 “这里景色不错,真羡慕他们能住在这里。”柯淙捧着杯茶,对李意溪说了句。 他们正在休息,现在正拍的是其他配角的戏份,因为演员是新人,需要蒋斐慢慢教导以求呈现最佳状态,所以几位主演有许多的休息时间。 李意溪做在摇椅上晃了晃,“你只看到住在这里的悠闲自在,缺看不到茶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累得很。” 柯淙抿了口茶,看了眼正用逗猫棒逗大锤和猫儿的傅登云,“可是他们的日子又很简单,没那么多烦恼。” “各有各的好,他们还羡慕咱们吃穿不愁挣得多呢。”李意溪反驳了一句,也看了眼傅登云,“也各有各的烦恼。” 柯淙问完好奇的看向她,“哦?你也有?” “有啊,我这不就有最大一个烦恼么。”李意溪努努嘴,手捂着额头,“你说后面咱俩那些……的戏份,他就在一旁看着,我怎么入戏啊我的天呐!” 柯淙忍不住笑出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要看你的本事啦,女主角。”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他一走,傅登云就过来了。 他状似无意的问:“你们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李意溪眨了眨眼,“就说说后面的戏份怎么演而已。” 傅登云眉头一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哦了声,然后留察觉自己的手被拽了一下,扭头就看见她明媚的笑脸。 心顿时就软了,“……阿芙。” “傅十三,难得来福州一趟,你怎么不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啊?”李意溪歪了歪头,撺掇道,“而且你最近不是玩摄影么,不去实践实践?” 傅登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犹豫片刻,还是应了声好。 她打的什么主意,很快他就会知道了的。 第七十三章 “意溪姐,你家傅姐夫呢?怎么今天没跟着一起来么?”一大早李意溪就一个人到了片场,刚进去就听见有人问她。 接着是柯淙戏谑的笑声,他哎了声,“说不定在后面呢,不信你问。” 李意溪撇撇嘴,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声音气哼哼的,“他不跟着我还能去哪里。” 早晨起来的时候她和傅登云说让他出去走走,他不吭声儿,早餐都没吃,到了要出门的时候,他又跟着挤上了车。 不过大约是误以为她生气了,一路上他都没敢和她说话,安安静静的模样叫人看着有些心疼。 李意溪心一软,就不再赶他了,只是也没和他说话,总要叫他知道自己也是有脾气的才行,哪有人像他这样的,谈个恋爱恨不得绑在对方身上的。 于是到了停车场下车的时候,她就甩开傅登云一个人先走了。 傅登云连忙跟上去,走到半路却被突然赖在原地不走了的大锤绊住了脚,一抬眼就发现李意溪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气得他直想一脚踢向大锤,可脚踢出去在半空中又停了下来,顿了顿,又放了下来,忿忿骂了句:“你给我等着,回去再跟你算账!” 大锤吐着舌头呼呼哈气,一脸气死人不自知的憨厚,跟在一边的猫儿也学它,仰头望着傅登云,喵喵个不停,路边有过路的行人好奇的看过来,又捂着嘴笑着走开。 真是比养了两个孩子该糟心,傅登云气呼呼的,拉着脸转身去追李意溪,背后是终于赶上来的苏小沫,小心翼翼给一猫一狗戴上项圈,牵着往片场走去。 傅登云进了片场,也不跟人打招呼,直奔化妆间而去,找到正在化妆的李意溪,神色有些期期艾艾的,“……阿芙。” 李意溪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嗯了声。 旁边有张空椅子,他想也不想就要往下坐,结果屁股刚挨着椅子边儿,就听见李意溪说了句:“没事你做这儿干嘛,一会儿还有人来化妆呢。” 傅登云弯曲了的膝盖立刻就直了,怏怏的低头哦了声,转身就要走。 李意溪闭着眼感觉到他要走,又突然说了句:“我刚刚叫了份锅边糊,一会儿外卖送来了你记得趁热吃。” 傅登云闻言脚步顿了顿,嗯了声,声音没那么消沉了。 等他走了,化妆师才笑着对李意溪道:“意溪姐,以前都没看出来你男朋友这么听你话,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一个人。” 李意溪闻言勾了勾嘴唇,声音温柔得很,“他就是闲的,欠教训,不过也好哄。” 等她化好妆出来,外卖已经送来了,傅登云正低头吃着锅边糊,香味在片场里隐隐约约漂浮。 李意溪经过他时拍了拍他肩膀,“傅十三!” 傅登云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啊?” “啊什么啊。”她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天天什么也不干,憨吃酣睡,小心变傻子。” 傅登云闻言嗤笑了声,“你成……谁成傻子,我都不可能成傻子。” 李意溪撇了撇嘴,嘁了声,然后哼哼着走开了。 这时候蒋斐来了,开始喊大家各就各位,按照前一天下发的拍摄安排表开始开拍,傅登云吃完早饭,拖了张椅子就坐到了蒋斐附近,开始监工。 每天都这样,大家都习惯了,直到四月底,这天晚上苏小沫把第二天的拍摄通告单拿给李意溪:“姐,这是你的。” 李意溪拿着表格看了起来,看完以后头疼起来,明天一整天都是她和柯淙的对手戏不说,而且还是暧昧戏份,从早十点到晚七点,拍足一天。 这能让傅登云一直看着么?必须不行啊!让他看一整天,这不是戳他一整天的心么?! 怎么办?她想了想,暗暗下决心,还是得把他支开。 于是她转身温柔的叫了他一声,“傅十三,我有件事跟你讲。” 傅登云把手里的猫儿放下去,掸了掸身上的猫毛,头也不抬的嗯了声,慢吞吞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张纸刷的递到跟前来,“喏,你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他几不可闻的啧了声,然后伸手拿过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李意溪嗯了声,“拍摄通告单啊,明天都是我和柯老师的戏份,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看,而且你在我们也不好入戏,所以……你明天就别去了吧。” 她直截了当的提出要求。 “你们这电影怎么还有这戏份?不知道脖子以下的动作不能有么,还想不想过审了?”傅登云板着脸,抖了抖手里的纸张,哗哗作响。 李意溪嘴角抽了抽,瞪了他一眼,“就牵手好吗!你不要说得好像脱了衣服搞一样好不好!?” “……姑娘家家的,说话斯文点。”傅登云眉头一皱,抬起头看着她,一脸不满。 李意溪被他气笑了,“那你想怎么样呢,还是说……你想去看着我们拍?” 一听这话傅登云就哑火了,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女朋友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做梦呐!!! 见他不做声,李意溪就知他不情愿,眼睛一转,偷偷笑了笑,趁机劝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可这是剧情需要,你说男女主离得八丈远,手都不牵一个,谁知道他们是一对啊,你说对不啦?” “你这样搞,是要损失年轻女性观众群体的。”李意溪搜肠刮肚的想着劝他的话,“傅十三,你别忘了,咱们可是投了一千万的,总不能真的打水漂吧,啊?” 她一边说一边晃着傅登云的胳膊,直把他扽得头昏脑涨的,面无表情的摇头晃脑,话都说不出,只有满心的憋屈。 “好啦……好、好啦!”他晕乎乎的,大喝一声,倒是把李意溪吓住了手,眼前晃来晃去的物件儿都停了下来。 “说话就好好说,晃来晃去几个意思?”他气哼哼的,伸手捏住了李意溪的鼻子,“你当我脑子进水要晃出来?” 李意溪垂着脖子噘了噘嘴,“我也是为了你高兴嘛,你要是生气头又要疼了……” 她的声音细软,含着水蒙蒙的雾气,委屈又无奈,傅登云伸手勾住她的细腰往身前一勾,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李意溪温顺的趴在他的肩膀上,犹自劝道:“傅十三,难道你没有发现你这样不太好么?你还这么年轻,应该多出门走走,而不是终日围着我打转,有时候,你一直看着我,真叫我担心……” 听到这里傅登云的心咯噔了一下,在她看不见的背后,目光不停的闪烁,双手慢慢握成了个拳头。 李意溪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继续往下说,“要是有一天你看腻我了,但我又已经习惯你无处不在了,该怎么办?” “傅十三,这个世上不会有谁时时刻刻都陪着另一个人的,你要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这样才会开心,对不?” 说完她侧头亲了亲傅登云的耳尖,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嗯。”傅登云沉默半晌,然后应了声,拳头慢慢松开,在他的背上拍了拍,觉得湿冷黏腻的手心暖和了一点,“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意溪扑在他耳边的呼吸声明显一顿,“……然后呢,没了?” “……我明天不跟你去片场就是了。”傅登云的声音闷闷的,有些沮丧,有些委屈。 李意溪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指尖在他的脸上摩挲着,划过他清秀的眉目和高挺的鼻子,还有薄而红润的嘴唇,最后停在他的下巴上。 “出去走走罢,福州有很多好玩的好看的,你不想看,大锤和猫儿还想看呢,啊?”她说着微微伸了伸脖子,在他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然后欢快的道:“说不定你出去玩得开心了,以后都不想去跟我去片场了呢。” 接着又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圆,“不过……去玩归去玩,我还是要跟你约法三章的。” 傅登云闻言眨了眨眼,没说话。 李意溪看着他,语气认真,“第一,不许去玩危险项目,要以你的身体为重,顶好就散散步看看风景。第二,不许瞎看美女,你要是敢在外头给我勾三搭四搞些烂桃花出来,我做鬼都不放过你。第三,不许比我晚回来,要是我收工回来找你吃饭你不在,哼哼。” 说完她下巴一扬,努力做出不可一世的模样。 结果却让傅登云伏在她肩膀上笑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阿芙……哈哈哈,阿芙,你怎么可爱,嗯?” 李意溪拉下脸来:“……”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傅登云真的没有出现在片场,开拍前柯淙环顾四周,没找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还觉得有些奇怪。 然后摸着下巴低声问李意溪:“你跟傅先生……吵架了?” 李意溪一愣,“没有啊,好着呢。” “好着呢?”柯淙嘶了声,目露思索,“既然没吵架,怎么他今天没来监工?” 李意溪得意的一扬头,哼哼两声,“我赶他出去玩了,今天都不会来,所以我们可以好好拍戏了。” 柯淙愣了愣,惊讶的哈了一声,然后围着她转了几圈,边转边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没看出来啊女主角,你可以的啊,傅大佬这么难搞的人,你居然能驾驭住?不简单,不简单呐!” 李意溪呵呵了他一脸。 这边剧组照常开机,每一步都按部就班的走着,傅登云这时候独自一人逛到了一家木雕作坊里,原本是打算随意看看,然后再去附近的糖果铺子买点蜜饯。 结果进去了之后就再没出来。 作坊里到处陈列着大大小小的精致木雕,有飘飘欲仙的飞天,有慈眉善目的菩萨,还有假山花树,这都是比较大件的作品,小的则有花鸟鱼虫和果盘之类的小摆设。 穿过月洞门,他看到一位穿着白色太极服戴着眼镜的老者正在雕琢手里的一座仕女像,那形态逼真纹理细腻的木雕像让他生出了些好奇来。 “老先生……”他犹豫的叫了人家一声。 老者抬起头来,看看他,问道:“看上哪件喜欢的吗?” “我想……”傅登云想到了一件事,“想问问您,能看着照片雕一个么?能有几成像?” “十成像是不太可能的了,□□成还行罢。”老者笑了笑,一派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模样。 傅登云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木雕这东西,但抱着相信专业人士的态度,他犹豫片刻后打开了手机,翻出一张图片来递给对方看,“您看看,这个能……么?” 老者看了眼他手机上的图片,惊讶了一下,“这是杜丽娘吧?标致的呀,你女朋友啊?” 傅登云点点头,嗯了声,老者往下一拉眼镜,撩着眼皮从下往上看他,“你女朋友唱戏的哇?” 傅登云笑了笑,“您就告诉我,能不能雕出来,要是能,咱们就做这笔生意,钱财方面亏待不了您,要是不行,我好找下家。” 听他这么一说,老者盯着他看了片刻,伸手摘下了眼镜,站起来笑呵呵的道:“年轻人,怎么警惕心这么重哇,问问而已嘛,我又没说做不了,来来来,喝杯茶,咱们细聊。” 他一面说一面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傅登云这时才发现他的左腿有些跛,目光不由自主的望了过去。 察觉到他的目光,老者又笑了一声,摆摆手道:“年轻的时候大冬天去山上找木头,摔下来被石头砸断腿,又耽误了治疗,就落下了病根,不碍事。” 茶是大红袍,茶汤橙黄明亮,入口有馥郁的茶香,夹着淡淡的兰花香。 傅登云抿了口茶,又放下来,和老者仔细商量起来,然后意外的发现,大约因为小时候学过美术,他对木雕作品的审美竟也有些举一反三的伶俐劲儿。 老师傅惊讶的看着他,略微思索道:“我看你也有些天赋,要不然……我教你,然后你自己来?” 傅登云愣了愣,“这得多久才能雕得……”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摆放得到处都是的木雕作品上转了一圈,又摇了摇头,“就不了罢,我在这儿待不了几个月。” “行罢,你有兴趣可以每天来看看。”老者应了声,然后让傅登云把相片传给他,然后戴着眼镜有些笨拙的操作着iPad,一边点屏幕一边随口道,“真的老啦,学个电脑花了好几个月,也就勉强能用来看个电视什么的。” 傅登云闻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第七十四章 傅登云不去片场的第一天,李意溪对他去了哪里很好奇,一收工就迫不及待的给他打电话。 这时候天已经擦黑,傅登云早就回到酒店了,正在给大锤和猫儿喂粮。 接到她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是:“我已经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收工?” 这可是她约法三章里最后一条,不能比她回得晚。 李意溪一听就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那你今天去了哪里啊?” “没去哪里,就随便逛了逛。”傅登云不肯说,略显敷衍的回答道。 李意溪越发好奇了,连连问他:“到底干嘛去了?说说嘛,你看我天天都只能在片场里,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的,你就告诉我嘛,十三~十三哥哥~” 连哥哥都叫出来了,可见这好奇心有多大,大到开车的苏小沫吓得一哆嗦,差点开进旁边沟里去。 傅登云就更别说了,即便隔着电话,他都仿佛能看到李意溪现在撒娇卖萌的脸,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继而想入非非,要是这声哥哥,是在床上叫的…… 李意溪半晌没听见回答,于是咳咳的咳了两声,傅登云立刻就回过神来,“阿芙……” “十三哥哥,快说嘛~告诉我,今天你干嘛去啦?”李意溪忍着心里那股腻歪劲儿,掐着嗓子,比平时温柔的声音更加柔情似水。 傅登云的身子顿时就麻了半边,不过…… 他晃了晃脑袋,稳住了心神,坚定的否认道:“真的没有做什么,就一天,够干什么的呀?” “傅十三!”李意溪见哄不动他,也较起劲来,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你说不说,嗯?” 傅登云叫她逼急了,脱口而出道:“反正我没有在大街上看女人,约法三章我每条都遵守了!” 他这话让李意溪愣了愣,回过神来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不过她赶紧伸手捂住了嘴巴,没叫傅登云察觉,然后重重哼了声,“傅十三你给我等着!” 说完也不等傅登云反应过来就挂了电话,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捂着脸哈哈大笑。 笑了半晌后咳了两声,边抹眼泪边笑着跟苏小沫道:“真是笑死我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哈哈哈哈哈……他、他居然真的当真了……” 苏小沫听完她讲的来龙去脉,心里苦啊,每天辛辛苦苦工作就算了,还要看人家秀恩爱,单身狗没人权的么?! 李意溪到底没从傅登云的口中问出他到底干嘛去了,只知道从那以后他似乎有了新的兴趣爱好,每天都一大早就出去了,下午四五点才回来。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嘛,问也不肯说,逼急了就给我来句反正我没违反约法三章,我要不是看在他是亲男朋友的份上,早揍他了。”李意溪有天在柯淙问起为什么用不见傅先生来剧组探班时,撇着嘴应道。 柯淙问了他们的约法三章是什么以后,乐得腰都直不起来,又好奇道:“那要是碰上你休息呢?他就不出去了?” 听他问这个李意溪就忍不住笑了,“哪能啊,人家跟我请假呢,说好了四点回来,就不会到四点零一分。” 柯淙更乐了,他以前看着傅登云总是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淡像,没想到他在李意溪面前会这么好玩。 到了六月初,蒋斐拉带着大队人马从福州到厦门,去拍电影一开头苏甜甜回家之前和结局之前方绍朴离开福州之后的戏份。 李意溪预计要去一个星期,傅登云自然也要跟去的,路上李意溪逗他:“你不是每天去玩得很开心的么,真的舍得跟我们去厦门啊?” “厦门风景优美,我正好去拍些照片,不给么?”傅登云沉默了一下,反问道。 李意溪眼睛一皱,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拍拍,“好好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开心就好。” 当他是小孩儿呢,傅登云嘴角往下一撇,哼了声。 李意溪抓着他的手,开始玩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笔直,骨节分明,指腹走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摸起来有些硬硬的。 他的左手有一道疤痕,她摸了摸,忽然笑了,“傅十三,你知道么?我一开始怀疑你啊,就是因为我看到了你这道疤。” 傅登云原本已经闭目养神,闻言却又睁开了,诧异的看着她,“……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了。”李意溪抿着嘴,有些小得意的抬了抬下巴,“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傅登云笑了一声,歪头用脸磨蹭了一下她的发顶,“……多谢阿芙。” 李意溪抿着的嘴角又翘了翘,目光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她看了半晌,忽然咦了一声,指着食指上一道很细微很细微的伤痕,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割的手?” 傅登云闻言也愣了一下,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目光微闪,“……不记得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意溪不疑有他,淡淡的嗔了一句。 傅登云嗯了声,想起在石师傅那里亲手打磨了三分之二的荔枝木簪子,忍不住勾起嘴唇——石师傅就是他在木雕作坊遇到的那个老者。 当初托了石师傅做雕像,他日日去看,石师傅见他感兴趣,干脆道:“我教你罢,基本功夫学会了,雕根簪子还是可以的。” “你也想亲手做样东西送给她罢?”石师傅如是劝道。 傅登云顿时就心动了,他固然是家财万贯,只要是明码标价的东西他都能买来,可自己亲手做一件礼物,似乎那份心意更加厚重。 学艺的过程谈不上特别辛苦,但毕竟是从前没有接触过的行当,即便他有些天赋,也免不了受伤,他平时总小心藏着,没想到都要好了却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倒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惊喜嘛,提前知道了的,到时候还怎么能又惊又喜呢? 傅登云想着她收到礼物时的样子,会不会高兴得一头蹦进他怀里来?越想越高兴,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茉莉香片》正式开机之前闹了一场大动静,后来又有杨明轩辞演加盟《木容传》的事,妥妥的被扇了一个大耳光的《茉莉香片》到底会是谁来接盘,在一段时间内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直到剧组再次官宣柯淙出演男主角,这场讨论才停止,虽然大家还是不看好,觉得这是个小破剧组,“一个草台班子拍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好看?别逗了。” “看名字估计是和《追风的人》差不多的爱情文艺片,这类型的片子我已经对国产的失望透顶了,目测会是一部烂片,可惜了李意溪和柯淙的演技。” 蒋斐当时深恨营销号和八卦媒体的长舌,官宣了新男主后就再也没给外界漏过一丁点口风,追加投资不说,连剧照都捂着不发,十分孩子气。 又因为有保密协议在身,狗仔们除了知道剧组的人住在哪里片场在哪里以外,其他一概不知。 直到这次他们转组厦门,才被闻风而至的狗仔们拍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剧组才到厦门一天,网上就有营销号发文称:“#茉莉香片路透#李意溪柯淙现身厦门拍戏,二人同框很有cp感,但全程无对手戏。” 搞笑的是,拍到的图里有一张是傅登云拿着单反相机在捣鼓的,因他生得实在扎眼,还引起了网友一阵讨论,“这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吗?也太可了叭:)” “有人知道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有没有女朋友吗?没有我一会再来问[狗头]” “这么帅的小哥哥……剧组还缺工作人员吗,读过大学可以不要工钱的那种!” 这组照片引起关注几个小时后,拍到傅登云的那张图片就裂了,有网友还在求原图,但只要保存的图片发出来就被屏蔽,有人不信邪的试了好几次,回回如此。 网友们没发觉哪里有异常,还调侃道:“小哥哥果然帅裂屏幕啊[大笑]” 甚至有人借楼投机倒把,“出售极品帅哥靓照,五毛一张,欲购从速,+薇星号xxxxxx” 李意溪都要笑死了,躺在片场的摇椅里晃着腿碰了碰举着相机到处拍的傅登云,哎了声,“你说要是我现在冲出去爆料你是我男朋友,然后主动爆照,会不会也被你家人给和谐了?” “你还不如先卖一批照片,挣够了再发呢,你放心,绝对不屏蔽你的。”傅登云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嘁了声,充满不屑。 李意溪正要回嘴,就见一个工作人员过来问:“意溪姐,傅姐夫,导演让我拍些花絮,可以拍你们么?” “可以啊,来来来,来拍。”李意溪立刻笑道,还伸手扯了一把傅登云,朝他眨了眨眼。 傅登云愣了一下,然后立刻露出一个笑脸来,配合的看向镜头,李意溪伸手比了个“V”。 傅登云以为拍好了,实在没忍住,吐槽她道:“这会儿你不是独家生意了。” “我又没说真的要卖你照片!”李意溪怼回去,“你着什么急!?” 傅登云一撇嘴,“我还不是为你着想。” 李意溪:“……”我真谢谢你全家:) 斗嘴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人家要的花絮不是照片,都说是录了,肯定是视频啊,这不,全给录进去了:) 在厦门的戏份如期结束,剧组又回到福州,这时候已经是六月中旬了,他们一边拍剩下的戏份,一边等着七月小暑节气的到来。 天气早就热了起来,福建的气候本就炎热潮湿,蒋斐有心照顾大家,每天开拍的时间和场次都不多,尽量安排在不那么热的早上和太阳下山以后。 这样一来,傅登云就又能去剧组陪李意溪拍夜戏了,那是一种和白天时探班不一样的体验。 从厦门回来后,傅登云多了一项爱好,那就是摄影,恰好有段时间李意溪对怎么拍vlog很感兴趣,于是拉着他拍了一次他们去吃的饭。 那顿饭是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酒店里吃的,因为六月有傅登云的生日,李意溪寻思着要带他去吃顿好的,于是问他:“要过生日了,想吃什么?” 然后一拍心口,“随便点!” 再然后,傅先生毫不犹豫的点了最贵的一碗汤,“那就去吃佛跳墙罢。” 话是自己说出口的,李意溪没得反悔,于是提前了好几天定好,到了他生日那天中午,俩人直奔酒店而去。 要拍摄是事先和酒店方面沟通过的,等架好机器,一人一盅材料齐全的佛跳墙一端上来,封口的荷叶盖一掀开,被密封的浓郁香气终于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的跑出来,挥发在空气里,钻进鼻腔中,然后吸引着人不停分泌唾液。 跟这盅佛跳墙一比,年夜饭吃的那个佛跳墙就是辆小朋友骑的自行车! 李意溪还请了酒店的经理来讲一下他家的佛跳墙是怎么做的,“主料有鲍鱼、瑶柱、海参、鸽子蛋、猪蹄、鱼翅、鱼肚和花菇,用来熬制汤底的食材还有番鸭、土鸡、筒骨、肋排和蹄髈等等,然后根据不同材料的质地,用蒸、汆、煮等烹饪方法,每种食材的火候也不一样,这么小一盅,要煨个十几小时吧。” 拍摄完成后,因为傅先生不耐烦做剪辑,交给了懂这门手艺的苏小沫,李意溪亲自给这条vlog取名:“叫……有了,就叫,在福州吃一盅全国最豪华的汤。” 这条vlog,是李意溪在拍摄《茉莉香片》以来的三个月里第一条原创微博,创下了一个小时十万次点击观看的历史记录,真叫人始料未及。 小暑至立秋这段时间,是每年的伏夏,到了这个时候,就是窨制茉莉花茶的时间了。 剧组终于进入了最后一个极为忙碌的状态,拍完这一个月窨制茉莉花茶的剧情,就可以结束了。 午后李意溪要顶着烈日拍采摘茉莉花的镜头,晚上要拍窨制花茶的镜头,因为手工窨制花茶的师傅们都不能睡觉直到第二天清晨,为了拍得更真实,剧组只好也跟着熬夜。 李意溪所有的动作还是现练的,一开始不熟悉,接连熬了好几天夜,总算把动作步骤都熟练了,这才达到蒋斐要的那种一镜到底的效果。 到了七月末,李意溪和柯淙先后杀青出组,蒋斐带着剧组留下继续拍一些可能要用到的镜头,《茉莉香片》的拍摄基本完成了。 临走前,傅登云笑着对和他们道别的蒋斐笑道:“我看十月份日子不错,你们不如也凑个热闹?” 蒋斐愣了愣,“这么快,过审不太可能罢?” “送去就是了。”傅登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了。 从福州回到容城,已经是盛夏,李意溪去给俞丽送土产,寒暄过后,她忽然起身从书房捧出一个锦盒,“这是从花城寄到学校给你的,不知道是不是李家寄来的。” 李意溪捧着盒子,愣了半天。 第七十五章 盒子是红木的,面上刻着凤穿牡丹图案,精致细腻栩栩如生,挂着把小巧的古铜色小锁。 李意溪捧着,放在膝盖上,几次想打开,都没有成功,手心黏黏的,已经沁出了一层汗。 俞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打开看看罢,说不定是你认识的老朋友寄的呢,李家……” “我说句难听的,就他们那一家没心肝的,怎么可能会想起你,恨不得你没了才好呢。”她哼了声,眉眼间划过一股戾气,“咱们要活得好好的,风风光光的,气死他们!” 她是厌极了这一家人的,当初她接到消息,千里迢迢从容城赶去花城接李意溪,见到小姑娘被吓得整夜不敢睡整天不敢吃喝的模样,就恨不得拿把刀砍了那对狗男女。 “我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要不是老虞拦着我,我非砍了他们不可!” 李意溪听得哭笑不得,她还没说一句呢,就听师父已经骂了十分钟了。 不过这么一来她心里那点莫名涌现的紧张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是啊,怎么可能是李家寄来的呢? 在他们眼里,她不过就是个丧门星,是个不受欢迎甚至想抽筋拔骨的眼中钉罢了。 她垂着眼,再一次摸上了那把小锁,这次终于顺利打开了,盒盖一打开,就看见一对紫砂壶壶嘴相对的摆在里头。 这一对紫砂壶形制一样,俱是壶身圆润,截卡盖,短嘴,倒把,如出水芙蓉般浑然天成,在日光里显现出淡淡的光泽,李意溪一打眼便愣住了。 半晌惊呼道:“……这、这是外公的那对西施壶?” 这对西施壶是李意溪的外祖父邵春来在七十年代时制成,因种种原因受到时人追捧,他也因此在紫砂壶业内有了名气,后来女儿邵蓉出嫁,邵春来便把自认做得最好的一对西施壶送给她当嫁妆。 邵蓉去后,李家人狼子野心,李意溪又还很小,邵春来为了她,不得不答应李家以女儿嫁妆换外孙女的要求。 这对西施壶和邵蓉从邵家带去的诸多古董字画都变成了李家私产,按照这家人吃肉不吐骨头的性子,李意溪从没有想过还有机会见到母亲的旧物。 可偏偏这会儿却见着了,怎么能让她不惊讶。 她小心翼翼的把两把紫砂壶从盒子里拿出来,看到壶底的钤记,“邵春来一九七六年秋制”,真的就是外祖父做的那对、母亲嫁妆里的西施壶。 顿时泪盈于睫,她颤抖着手摸上壶盖上浑圆莹润的壶钮,眼前久违的浮现起母亲的音容笑貌。 原来自己和她也是生得很像的,越大越像,尤其盘着头发望着人笑的时候,眉宇间的神韵几乎一模一样,“呐,这是紫砂壶,冲茶喝的,阿芙记住没有?” 母亲曾经亲手教过她怎么泡茶,可惜后来她都忘了。 从十六岁起,她就立定心意要将过去全部忘掉,李家也好,其他也罢,她宁愿一辈子不再踏足花城,也要将自己的出身来历剜肉刮骨般剥离。 可是她一起忘记的,还有疼爱她的母亲。 “阿芙?”俞丽见她摸着紫砂壶不声不响的流了眼泪,似乎魔怔了一样,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抓住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李意溪回过神来,扭脸看着她,扁着嘴泣不成声,“师父……师父,这是我妈的、我妈的嫁妆啊……我……” 她哆哆嗦嗦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越说越难过,最后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想她了呜呜呜……” 俞丽愣了愣,然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神□□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李意溪哭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中途虞盛清从自己房间冲出来看她,又被俞丽用眼神喝退。 好在邵蓉的去世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李意溪对她的感情早就不如小时候深重,时间又让她学会把感情埋进心里妥善收藏,哭一会儿也就停了。 她低头抹着眼泪,俞丽摸了摸她的头,视线又转向了她膝盖上的盒子,然后咦了一声,“阿芙,这还有封信?” 李意溪愣了愣,攥着纸巾低头去看,看见一个牛皮纸信封躺在盒底,她有些惊讶的拿起来,信封没有封口,也没有写字,似乎就是随手放进去的。 她看了俞丽一眼,然后从信封里倒出一张薄薄的信纸来,信很简短,“阿芙惠鉴:见信如晤,一别十载,不知身体是否无恙?希望你一切都好。冒昧来信,是因近日收到令堂遗物,心感不安,欲物归原主之故,并顺便告知李家近况。” “李家多年以来日渐衰落,去年八月李文轩之子李和平外出游泳时溺亡,李家二老痛失爱孙后也一病不起,已于今年三月先后离世。上月李家茶行在质量抽检中过半数样本被查出违法农药,产生信任危机,效益滑坡式下降,又遇商业对手刻意打压,苦不堪言,遂四处送礼托情帮忙,这对紫砂壶亦是其送出礼物之一。” “听闻令堂的遗物多数已充礼物用,我正托人四处收集,待收集完毕将会如数奉还。谨函布臆,顺颂时绥,望卿安得岁月沐春风,好景常在绿葱茏。” 落款是一个“琰”字,李意溪盯着那个字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盯穿了一样,然后手慢慢颤抖了起来。 “听说你叫李芙,是李家的大女儿?你长得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漂亮,我以后都叫你阿芙吧?” 李意溪至今都还记得,陈琰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好奇又有些单纯,可是那七彩的灯光昏暗,耳边夜店的歌舞声,在她一夜之间翻天地覆的世界里犹如地狱。 她也还记得,自己像条狗一样跪在陈琰的脚边,求他:“你放了我,我跟李家没有关系了的,他家的事我全都不知道,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陈琰的脸上全是诧异,他似乎有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一把将她拽起来,她吓得整个人哆嗦着尖叫起来,不停往床角躲去…… 这一幕她永世都不会忘,但也不愿意想起,只要一想起就会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不管穿得多华丽风光,都还是那个曾经被人拿捏住不能自保的丑小鸭。 而陈琰,一半是与李家为伍的恶魔,另一半却是将她带离狼窝最终能平安等到俞丽的好人,如果当初遇到的不是他,今天或许就没有李意溪了。 这么多年开,她与陈琰再也没有过联系,没想到会突然收到她的来信,还随信附上了她母亲的遗物。 是了,后来他问过的,问她为什么会和李家没关系了,然后她就充满怨恨又添油加醋的把自己和李家的恩怨告诉了他。 没想到他还会记得。 “阿芙,是谁给你寄的东西啊?”俞丽见她发起呆来,忙又问了一句。 李意溪回过神来,声音低低的回答道:“是陈琰,师父,是陈琰寄来的。” 说完把手里的信纸塞过去,俞丽还没看就先愣了愣,“……陈琰、是以前你……陈家那个?” 李意溪点点头,低低的嗯了声,又伸手把两个西施壶拿了过来,小心的放回木盒里。 然后看着盒面上的纹案,无声的叹了口气。 俞丽一目十行的看完整封信,抬头蹙着眉看看李意溪,又把信还给她,“他也是一片好意,你……要不要给他回个信?” “……我连他电话邮箱都没有,怎么回信?算了罢。”她低着头,一边说一边把信纸沿着折痕叠起来又塞回信封里,然后伸手拨了拨垂下来的头发。 俞丽一听也叹了口气,她知道李意溪对以前的事讳莫如深,其实不管换了谁,都可能会这样选择的罢。 她抿抿唇,伸手轻轻替李意溪把重新垂下来的那一缕头发拨开,说了一句:“阿芙,没事了,都过去了的。” 李意溪勾着头点了点,把信封放进盒子里,想了想又拿出来,顺手塞进了包里,然后合上盖子,转头跟俞丽说起了其他事。 没过多久,俞丽看她兴致似乎不高,也不留她吃饭了,只在她要走的时候又说了句有时间带傅十三回来吃饭的老话。 李意溪回到家已经是傍晚,傅登云今天去宠物店了不在家,大锤和猫儿也被他顺便带去洗澡,两边的屋子里都空荡荡的,安静到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她在傅登云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回到自己家,在客厅里枯站了一会儿,然后觉得自己手有些酸了,这才想起来要把东西放下。 天慢慢黑了,李意溪从卧室出来,发现楼下竟然有猫儿的叫声,原来是傅登云回来了。 他正坐在沙发上,好奇的捧着两把壶翻来覆去的看,仿佛在对比哪里不同似的,她忍不住勾了勾嘴唇,“别看啦,除了钤印的日期哪里都一样的。” 傅登云的手顿了顿,扭头看着她,“你外祖父的遗物?” “你知道我外公?”李意溪愣了愣,然后从楼梯上走下来,顺手接住了蹦进她怀里的猫儿。 傅登云点了点头,“听说过。” 其实是他查李意溪的底时查来的,不过她没问,也就不要提了。 李意溪哦了声,往他旁边坐了下来,“是我外公做的,给我妈当了嫁妆,算是……我妈的遗物罢。” “怎么以前没见过?”傅登云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李意溪哦了声,“是从花城寄到学校去的,师父替我保管着,我今天刚拿到。” 傅登云又问:“谁给你寄的?” 闻言李意溪面色顿了顿,笑容勉强了起来,“……就是个以前的……朋友。” 说完她立刻又问:“你吃饭了么,晚上吃什么呀?” 一副逃避的样子,傅登云望着她挑了挑眉,然后应了声:“随意罢,清淡点。” “那我去做饭。”李意溪听了立刻站了起来,把怀里的猫儿放到地上,然后忙不迭往厨房走,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傅登云又想起了旧年那次在汤泉山庄泡温泉时她偶然间露出的模样,仿佛在逃避什么让她很恐惧的事情一样,和这次突然出现的两把壶……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查不到,也不想去查了,甚至不想去问,因为如果他硬逼着她说出来,只会让她更难过。 他固然是关心她,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在这一瞬间,傅登云觉得自己实在太贴心了,好像经过了在福州的几个月,他对李意溪那种深埋在心底的独占欲少了一点点。 起码可以坦然接受她也有自己的秘密和需要独立空间这件事了。 吃过简单的晚饭,李意溪要去洗碗,被傅登云叫住了,“不是有洗碗机么,那么累做什么。” 他招了招手,脸上挂着微微笑意,眉目舒展,李意溪愣了一下,然后哦了一声,顺从的走到了他身边。 傅登云突然从茶几底下的柜子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来,李意溪一看又是木头盒子,眉头不由自主就跳了跳。 “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傅登云边笑,边打开了盒子,推到她面前去,脸上现出点期待的神色。 盒子里装着一个成年男子手掌高的小木人,小木人衣裙首饰皆精致非常,栩栩如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做兰花指状放在胸前,正斜飞着媚眼,一股情意自然流露。 李意溪眨了眨眼,伸手拿起来左右端详着,然后哎呀了一声,转身拍了拍傅登云的大腿,“我怎么看着这小人儿很眼熟啊?好像……好像是我?” “是你啊,就是你扮的杜丽娘。”傅登云眼角一皱,笑了,“我在福州的时候,你赶我出去玩,我偶然进了家木雕店,认得了石师傅,就托他帮我雕了一个你,怎么样,像么?” 李意溪把小木人握在手里摸来看去,爱不释手,又连连点头称是,“实在……太像了,好漂亮啊……啊啊啊比我真人要漂亮!要不然傅十三你以后娶小阿芙吧?” 傅登云:“……”姑奶奶你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 而且,“小阿芙不该是我闺女么?你脑子是不是有包,怂恿我乱/伦可还行???” 李意溪怔了怔,然后打了哈哈,“哈哈……哎呀我说错了么呵呵……傅十三,谢谢你啊,我很喜欢,么么哒!” 然后给他飞了个吻,傅登云伸了伸手,她就立刻借坡下驴的滚进他怀里,再笑嘻嘻的仰头亲亲他下巴,再伸手挠挠,像对家里两个小东西一样。 看傅登云享受的眯起了眼,她就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凭本事硬生生的把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扭转了过来。 傅登云摸摸她的头发,从盒子的底部摸出一根簪子来,装作不在意的道:“喏,还有这个,也给你。” 木簪子的头部是祥云状的,通体光滑,在灯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好,不轻不重的,李意溪把它举起来,在眼前看了看,歪着头问:“看起来是同材质的,小木人的赠品?” 傅登云抿着唇沉默半晌,有些扭捏的摇摇头,“……不是,是我……我做的。” 李意溪一开始没听清,哦了声,哦完了才反应过来,望着他的眼慢慢就越睁越大了。 第七十六章 傅登云送的小木人让李意溪觉得特别惊喜,喜欢到恨不得今天就抱着睡觉。 后面送的那根簪子则让她惊讶,她万万没想到这会是傅登云自己做的,别看簪子的样式简单,可要花的功夫却不少。 怎么选材打样,怎么雕刻打磨,全都是手头功夫,他又没学过木工,就是再有天分,要几个就学会并做出一支这么好看的簪子,实属不易。 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又废了多少料才打出这么一支,李意溪很快就想到去厦门的时候自己曾经在他手上看到过的伤口,心里一顿,忙拉了他的手过来,扳开他手掌仔细检查起来。 “怎么了?”傅登云有些纳闷儿的看着她的头顶,也跟着一起看起了自己的手相来。 嗯,掌纹很清晰,生命线智慧线婚姻线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挺好。 李意溪一边看一边上头摸摸,声音略带思索,“我在找那个……哎你手之前莫名出现的伤痕,时间上……是不是那会儿你就在做这个了?” 她说着抬起脸来,认真的看着傅登云。 傅登云眼睛像她经常会做的那样眨了眨,然后沉默了半晌,才一脸满不在乎的应道:“都是小伤,早好了。” “疼不疼啊?”李意溪脸上立刻露出心疼来,低头亲了亲他的掌心,嗔道,“一支簪子罢了,买也行啊,干嘛要那么辛苦,手不值钱呐?” 她的责怪让傅登云很受用,每次她这样吐槽的时候,总让他有种她把自己看得很重的感觉,仿佛世上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什么是更重要的了。 “可是买的没意思。”他声音低低的,又慢,懒懒散散的,偏又含着几分认真和坚持。 李意溪听了忍不住抿嘴笑,拍拍他的腿,然后自己盘腿在沙发上坐好。 傅登云想了想,也学她的样子,脱了鞋,盘腿上沙发,和她面对面的坐着,还没说话,就被她倾身一吻弄得呆住。 她的唇温热又柔软,还有淡淡的薄荷味,大约是漱口水的味道,他想着,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去撬她的牙关。 屋子里一片暧昧的气息,温度不断升高,俩人吻作一团,要不是李意溪的电话突然响起,很可能要刹不住车。 “电、电话……”李意溪奋力推开他,捂着脸去够自己的手机。 傅登云整个人仰面靠在沙发上,衬衣的衣摆早就被拉了出来,连扣子都解了几颗,周身一派凌乱,像是刚刚打过架似的。 他抬手遮住眼睛,挡住了明亮的光线,胸膛不停的起伏着。 要是能继续就好了,都什么破电话,哪个这么这么不识趣,他忿忿的想到,不过片刻后他又笑了。 她的味道可真好,跟看起来一样,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这个动作让正准备接电话的李意溪原本就通红的脸热度更甚,根本就不敢再看他一眼,只低头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莫导好,找我有事么?” 这时打电话过来的是莫济嵊,《演员》结束以后,莫济嵊就开始准备拍新片子了,数数时间应该也有两个月了。 李意溪一接通电话,他立刻就说明了来意,“意溪啊,我这边缺个女配,你要不要来试试?” “……真、真的么?”李意溪愣了愣,随即惊讶的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羞涩飞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兴奋的笑。 莫济嵊哈哈笑了一声,“当然是真的了,不过配角嘛,戏份很少,就怕你嫌弃。” “不会不会,我怎么会……”李意溪连忙否认道,又顿了顿,问,“我要去哪里见您?什么时候方便?” “好好好,你后天下午两点左右到京市的影视基地来就行,到了机场我让副导演去接你,你认识的,张宁。”莫济嵊听她答应了,松一口气,语气更加轻快了。 李意溪比他更高兴,连声道谢,“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真的……特别谢谢您。” 这位是当年一手将她挖掘出来的导演,可以说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李意溪的当年,因而她一直都对莫济嵊心存感念。 莫济嵊听出她声音里的激动,心下感慨。其实头两年她也曾试着找李意溪拍戏,可每次都会被投资人一票否决,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曾打听过是不是她得罪了什么人,却始终无果。 后来就不再找她了,直到这次,他见李意溪接了《茉莉香片》,意识到之前阻碍她拍戏的最大障碍或许已经不再,这才又起了心思。 “我也谢谢你,遇到你这么有灵气可塑性又强的演员,是我的福气。”莫济嵊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而后又主动向她介绍要给她的角色,“是个民国时期的交际花,跟男主角有点暧昧关系,后来被误杀,就出现在开头十几二十分钟,你最多待十天半个月就可以了,要是你有别的工作,也可以先拍你的戏份,让你早点杀青。” 李意溪哎了声,“我都可以的,不用麻烦了,按您原计划的来。” 俩人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后,李意溪就尖叫着又扑向了傅登云,兴奋的大声跟他道:“傅十三,你知道么,莫导夸我有灵气呢!真的!”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夸我有灵气。”她说着说着眼睛就湿了,又迅速的眨了好几下。 她的眼睫毛湿了,眼里透着湿漉漉的亮光,傅登云心里有些心虚,面上却笑得很淡定,“你当然有灵气,是我见过最有灵气的女演员了。” 边说边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儿。 这话颇有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李意溪不好意思抿抿唇,瞪了一眼,软绵绵的哼了声,“这大话在家说说就好了,别出去讲。” 傅登云笑着应了声是,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低头深深的吻了上去。 直到属于她身上的香甜和温暖气息将他的感官全部包裹,心里的心虚和烦乱才慢慢褪去。 李意溪越是表现得兴奋和激动,他的内心就越是不安,根本不敢想要是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会不会生气到不要他。 这个可能的结果刚浮上心头就被他无情的摁了下去,开什么玩笑,他是谁,是傅十三,阿芙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他?! 傅先生就是如此自信:) 李意溪沉溺在他的亲吻里,正当彼此之间的气氛愈发渐入佳境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 “电、还是电话……”李意溪都不好意思了,怎么今晚大家跟越好了似的,都这时候打来,真是…… 傅登云这次没有松开她,而是自己把手机拿过来递给她,然后头一低,继续流连在她的胸前。 他一边占便宜一边支起耳朵听她的电话,依稀听出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苏小沫,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男人的就好。 片刻后李意溪放下电话,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把他的头拉开,然后翻身离开了他的怀抱,傅登云啧了声,拽过一边的抱枕盖住了自己的腿。 然后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呼吸微急的问她:“又怎么了?” “小沫告诉我,有个代言来找我了。”李意溪嗯了声,神色有些怏怏的,“你知道有个国产彩妆叫画堂春的么?就是那个。” 傅登云闻言皱眉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电视有播它的广告,有代言可以接,是好事啊,怎么不高兴了?” 李意溪托着腮帮子叹了口气,眼睛一垂,声音有些烦躁,“可是如果要接,就得这几天去签合同啊,后面还要拍物料,可是……我这不是要去拍莫导的戏了么……” 以前想要的时候一个都没得,现在倒是来了,却又日期撞车,唉,真是难两全。 傅登云没想到会这样,愣了愣,然后哦了声,“你更喜欢哪个?” “我都喜欢!”李意溪瞪了他一眼,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加心疼,她就是贪心,哪个都舍不得放弃。 傅登云想了想,“确定那个牌子叫画堂春?” 李意溪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眨眨眼,点头应了声是。 “那就都要罢,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题,咱们阿芙大了,都要。”他边说,边笑着揉了揉她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 李意溪顿时就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又扑到他身上去,连连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可以帮我搞定?” 她坐的位置不太准,傅登云的俊脸扭曲了一下,忍着倒吸冷气的欲望,勉强面不改色的应了声是,攥着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又松开。 在李意溪的追问下,他又把话说得详细了一点,“明奕他们在商场,少不了认识他们的人,不过推迟十天半个月签约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分面子傅家还是有的。” 别说推迟签约了,就是叫他生强别人碗里的代言,只要他愿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李意溪听完就哟了声,“我这可真是抱上粗大腿了,这种事儿也能搞定。” 说完捧着他的脸又啾了一声。 傅登云侧了侧脸,笑哼了声,“就这点小事也值当你烦恼?出息!” 顿了顿,他又捏捏李意溪的脸,“我看你的团队也要组建起来了,至少得先有个经纪人,不能总让我代劳罢?” 倒不是他不乐意,而是之前就被她拒绝过了,后来他想想也觉得自己不应当给她当经纪人,越是插手她的工作他就暴露得越快,指不定还没生米煮成熟饭就翻车了。 这不划算,他想。 李意溪听了之后就皱鼻子皱眼的叹了口气,“经纪人哪有那么容易找啊!” 经纪人对一个艺人的重要性不需要多讲,单看杨明轩就是个好例子,要不是他有那么个能干又强势的经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红呢。 傅登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安慰道:“行啦,你就安心做自己的事,经纪人我来给你找。” 找一个经纪人是他熟悉并且能掌控的,一方面保证李意溪不会被坑害,另一方面也让他能通过经纪人去接触到她的工作,保留了自己的发言权,真是一箭双雕。 问题就在于,这个人选从哪里来,傅登云的脑海里迅速展开了一场头脑风暴,在飞快的过滤着无数的信息。 最后决定从千意娱乐里找人,因为那是自己的地盘。 这晚后来还有一件事,是蒋斐经过数日辗转反侧后终于忍不住来问李意溪,傅先生临走前说的去凑十月份的热闹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 傅登云听了李意溪的转述,没直接说是,只道:“就是字面意思,要连这都听不懂,趁早别拍戏了,搬砖多好,省脑子。” 李意溪没好意思把这句原话给蒋斐转达,只回复他一个字,“是。” 于是在千里之外的蒋导第二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不仅自己忙得像个陀螺,还逼着后期们也像个陀螺,目标只有一个,早点剪完成片早点送审。 顺便甩了张照片,发了条预告:“电影茉莉香片v:茉莉花茶的香气总是隐忍、含蓄,却每一口都能让人体会到什么是花香入骨,金秋十月,邀您与@李意溪@柯淙 一起,赴一场穿越初春和伏夏的半年之约。” 放的图是李意溪和柯淙的定妆照,白色的连衣裙和麻花辫,牛仔裤和白衬衫,含蓄的对望,嘴角眼梢流露的笑意和情意,在碧蓝如洗的天空和青翠的茶山映衬下,美好干净得近乎于纯粹。 网友对此的评价是:“李意溪好像真的很适合这种青春干净的少女风,完全想不到她已经27岁了,柯淙也一点都不像其他年近四旬的中年男人那样油腻,冲着这俩的颜值我都要去电影院支持。” 电影还没上映,也没人想着要去黑他,大多都抱着善意来评价,就连对它会不会和常见的爱情片那样流于套路的忧虑都表达得十分真诚客观且委婉。 但是对于李意溪和关注了她很多年的老粉来讲,这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他们等这天,已经等了许多年,甚至一度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李意溪的新电影面世了。 李意溪在兴奋过后,收拾好行李,等苏小沫一到,就出发去机场了。 这次傅登云还是跟着的,并且理由十分充分,“我回家看看。” 行叭,不说之前他坑过自己签的字据里说他能随时随行,就说他出来那么久了连过年都因为受伤没回去,这会儿想要回家看看,实在让人无法反驳。 大锤和猫儿没有一起去,章不凡说的,“反正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就不要带它们奔波了罢。” 到了京市国际机场落地,李意溪看着熟悉中充满着陌生的景物,忍不住和苏小沫感叹道:“上次来录节目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觉得……好奇妙啊。” 去年九月她被公司放弃只能落魄离京,背影都是沮丧和痛苦,没想到时隔一年不到,情形就完全变了。 个中滋味,实在难以用语言详细描述和准确表达。 傅登云拿了行李回来,看她还在感慨,不由得失笑,“走罢,明奕定好了酒席替你接风,舅舅一家也要过来。” 李意溪顿时就把那点感慨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始在接机的人群里寻找莫济嵊的副导演张宁的身影。 第七十七章 莫济嵊派来接李意溪的张宁是个大胡子中年男人,常年剃着光头,喜欢穿松垮垮的哈伦裤配脏板鞋,周身落拓不羁的气息。 他举着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着李意溪的名字,背后是被他的高调吸引过来后等着围观明星的路人。 他们大老远就看见了李意溪,顿时就爆发出一阵尖叫,“李意溪!李意溪!我爱你啊啊啊!!!” 李意溪当场就愣住了,一动也动不了:“……”这是怎么一肥事哟??? “哟,有人来给你接机了,这是莫导给你安排的欢迎仪式?”傅登云笑笑,还有心情开玩笑。 李意溪愣愣的摇了下头,“……不是吧,请粉丝要钱的。” 接着就看见有相机快门的闪光在眼前划过,她猛的打了个机灵,拽下头上造型用的大墨镜,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傅登云脸上扣,“快快快……快把你脸挡着,不然明天你就要见报了!” 傅登云有些无语,一边扶了扶墨镜腿,一边叹气,“……这是京市,姑奶奶你对傅家在京市的地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别说见报了,这些记者和粉丝们拍的照片能不能走出机场都是个问题,就算想传到网上,也要保证发出去不被和谐才行。 李意溪闻言眨了眨眼,“我这……为了省点麻烦嘛,还是说你从vip通道走?” 傅登云嘴角一抿,唇线拉得直直的,“怎么,我很丢脸,不配跟你一起亮相?” “配配配!你最配了,除了你没有第二个!”李意溪这会儿求生欲爆棚,一听他语气有不对的苗头立刻就怂了。 在一旁看着他俩的苏小沫酸得牙都快倒了,简直没眼看,“……那个、姐,姐夫,要不要过去和粉丝打个招呼?” 李意溪飞快的回头朝人群里看了一眼,“去罢,都被发现了,人家也都等了那么久。” 于是她和苏小沫走在前面,先去和粉丝们打招呼,傅登云推着行李走在后面,和她们始终保持着近一米的距离。 接机的粉丝早就看到她和傅登云之间的互动了,等他们走近时尖叫声更响亮了,不停的有人在举手机在拍照。 不过因为傅登云脸上的墨镜够大,遮住了大部分真实容貌,始终分辨不出真人,让粉丝和狗仔们有些遗憾,好不容易碰到李意溪和男友一同现身的新闻,结果连张揭开神秘面纱的配图都没有。 李意溪草草给粉丝签过名,又和一旁等候的张宁打招呼,“张老师,好久不见了。” 张宁一摸自己灯泡似的脑袋,哎了声,“是挺久了,你要再晚几年来,说不定我都退休喽。” 他跟莫济嵊是读导演系时的同学,从进行开始就跟莫济嵊一起混,当他的副导演一当就二十多年,当初李意溪被莫济嵊找来拍《昆曲少女》,还是他去跟她签的合同。 李意溪闻言笑了起来,“您才五十出头,还可以为电影事业奉献几十年呢。” 张宁哈哈大笑,笑完了回头看了眼傅登云,“这是你男朋友罢?” 李意溪点点头,嗯了声,玩笑着询问道:“您看他怎么样?” “挺有气势的……”张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傅登云,沉吟片刻,“看起来很好倒是很搭,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意溪闻言眼睛弯了弯,下意识也看了眼傅登云,“认识好久了,那会儿我还没拍《昆曲少女》呢。” 说完她悄悄地伸手勾住了傅登云的小指,傅登云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翘。 张宁引着他们往车子的方向走,闻言哦了声,“那就是青梅竹马了,挺好挺好,我跟你们讲啊,老莫跟他家那位你们知道吧?也是青梅竹马,小学就认识了,他以前还欺负过人家,剪人家辫子,等人哭了又去哄,贱嗖嗖的。” 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莫导竟然还有这种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有些乐,傅登云又低头看了眼她灿烂的笑脸,心里忽然一顿。 其实他也贱嗖嗖的,花了那么多功夫折腾着把人逼回了容城,等见了人呢,又忍不住贴上去,她一皱眉头,他就调转马头替她安排一切了,不是贱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果然啊,做坏事都是有报应的。 在他们走后,围观的人群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一群黑衣人挡住了去路,“麻烦大家把刚才拍的照片都删除一下,谢谢合作。” 大家愣了愣,然后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什么来头。 领头的那个黑衣人又把要求重复了一遍,摄于他们的气势,陆续有人开始删除照片,删完就给走了,也没有多为难。 有人边删边嘀咕道:“就算没删你们也不知道啊,不还能上传到云相册么。” “是啊,我就是拍来自己看看罢了,又不打算干嘛。”有个粉丝附和道。 一位正在检查一个狗仔手里的相机的黑衣人听见就回头应了句:“这道不怕,反正只要我们十三爷不同意,你们就发不出去。” 粉丝们:“……”卧槽尼玛我粉的偶像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大佬当男朋友??? 张宁把他们送到了剧组下榻的酒店,然后给李意溪留了剧组的具体地址,“今天要拍大夜,老莫回得晚,你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谈戏的事。” 李意溪忙点了下头,将他送出去,“您慢走,明天剧组见。” 等送走了张宁,李意溪转身回到房间,看见傅登云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眼睛微微阖着,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想什么。 “十三……”她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傅登云睁开眼来,伸手将她拦腰抱到自己腿上,还托了托,然后懒洋洋的嗯了声。 李意溪抬手摸摸他的脸,有些犹豫的开腔道:“你……是回家去住还是、还是……” “知道你不乐意我天天跟着,我走就是了。”傅登云闻言嗤了声,然后抿着唇把头别向一边。 看起来就很不高兴的样子,李意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解释道:“我哪有,你别瞎猜好不好?” “我就是觉得你难得回来一趟,该去陪陪你爸爸,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待在一起,对吧?”她说着,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和他十指紧扣的摇了摇。 傅登云回过头来,容色很平静,撞上她清澈的眼睛,嘴角又抿了起来,有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我知道的,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不远处的房门,“你一个人住这里要注意安全,尤其晚上,不要随便给人开门,特别是男的。” 顿了顿,他瞅着李意溪的脸色,似乎怕她不高兴,又补充解释道:“我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吃亏,要是不小心让人抓住把柄……” “我都懂的。”李意溪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认真应道,“你放心,我都听你的,一定好好保护自己。” 傅登云见她听话,心里好受了点,拍拍她的背,温声道:“那就走罢,去吃饭。” “我去换件衣服。”李意溪从他膝盖上滑下来,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件裙子,然后噔噔噔跑进了浴室。 浴室门咔的一声被关了,厚厚的磨砂玻璃挡住了后面的旖旎风光,傅登云的视线在玻璃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 然后就接到了自己保镖对长的电话,“十三爷,您吩咐的事都完成了,不过那些照片要是出现在网上,还拦不拦?” 傅登云沉吟半晌,似乎在纠结挣扎,最后还是道:“把拍到正脸的屏蔽掉罢,其余的……就不管了。” 反正李意溪也不在意的样子,那他不如得寸进尺一点好了。 傅明奕安排的酒席在他私人名下一家高档会所的顶层,进去就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迎上来,笑容可掬的招呼他们,“十三爷,李小姐,你们来了。” “咦,你认识我啊?”李意溪脱口而出问道,有些好奇。 人家当然不会说傅总已经提前打过招呼说十三爷要带来的是谁,只笑道:“您还不知道么,您现在很红啦,我们这儿很多小姑娘都喜欢您,小伙子都当您是梦中情人呢。” 李意溪闻言就红着脸笑了起来。 傅登云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工作人员立即找补道:“当然了,他们都白想,您这样的人品,得咱们十三爷这样的人中龙凤来配才成。” 这人夸人怪有趣的,虽然话有点多,不过听着不讨厌,李意溪听着有趣,还搭了两句话。 进了包厢坐下后,经理来了,照旧是恭敬的问候寒暄,不过他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跟傅登云一问一答,李意溪看着就有点无聊,等只有他们俩了,她才忍不住说了句:“还是一开始那个小帅哥有趣。” 傅登云倒茶的手顿了顿,淡淡的道:“所以他只是个服务生,上位者要保持威严,少说多看多听。” 说着他抬起眼又看了她一下,“你喜欢那样话多的?也是,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你不喜欢也是应该的。” 这人又吃飞醋了,李意溪心里苦啊,偷偷在心里扇了自己两个耳刮子,早知道刚才就不要多嘴了,叫你嘴贱! 这下好了,又得哄了。 她看看墙上的挂钟,起身挨挨蹭蹭的到了傅登云跟前,晃着他的手软着嗓子跟他道歉,“我错了,刚才不该那样讲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傅登云哼了声,“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话少的,高高的,长得好看的,一板一眼很有威严的。”她想了想,往反了说。 谁知道傅登云听完脸都黑了,“怎么,不喜欢小服务生,改喜欢孟经理那款了?” 孟经理就是刚才来见他的会所经理。 李意溪呼吸一顿,眼睛睁大了起来,“你这人……你这人……” 太过分了叭,完全就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啊,“你这是断章取义!” 傅登云眨了一下眼,“嗯?是么?” “是啊,我说的明明就是你!”她扁扁嘴,“我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那个人要叫傅十三才行,别的我不要。” 傅登云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一定么?” “叫傅登云也可以。”李意溪想了想,补充说明。 傅登云这下是真的笑了,边笑边伸手捏捏她的脸,刚要说话,就听见包厢门外传来一个女声,“十三叔,我们来啦!” 是傅明柔来了,看样子不只有她一个,俩人连忙就分开来,只手还拖着。 来的果然是傅家大房其余所有人,都是见过的,李意溪和大家问了好,坐下没多久,兰家人也来了,人一多就热闹,尤其还有小芋头在,就更热闹了。 一顿饭吃到晚上九点多才散,临走前老爷子让傅登云送她回酒店,“别耽误工作,得空了来家里住。” 见李意溪应了,他又转脸对着傅登云,“回来了就抽空去公司走走,别一走就甩手甩个干净。” 傅登云也应了,他这才第一个走出包厢门,小辈们都跟在后面,下了楼各上各的车,没有意外的又被尾随李意溪的狗仔拍了——“李意溪携男友现身机场疑愉快度假”,这是最新的八卦标题。 也不是没人注意到张宁,但因为莫济嵊的新片已经开拍几个月了,不可能临时换角,大家又都只关注主角是谁,没人会留意是不是配角还缺人,于是就都没把李意溪来京的目的往工作上猜。 直到晚上被拍到和傅、兰两家人聚餐,关于她为什么突然来京就有了另一个猜测,“娱乐风眼v:李意溪与男友家人聚餐,疑好事将近,见家长才可能是到京的主要目的。” 李意溪是个自由人,记者们要打听消息只能找苏小沫,于是整个晚上苏小沫都要被电话给淹没了,“这是私事我们不回应”和“暂时无可奉告”车轱辘似的来回讲。 “这些照片都不清晰的,没意思。”李意溪的关注点完全错了,点着照片对傅登云吐槽道。 傅登云闻言眉头一跳,“你不回应一下?” 李意溪拿着手机愣了愣,“……回应什么呀?今天难道见的不是你家里人?” 见她满不在乎的,傅登云笑了,“行罢,你没有不开心就好。” 李意溪又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结果到了晚上十一点左右那样,留宿在酒店的傅登云正在浴室洗澡,忽然听见外头的门突然被砰砰砰敲响。 接着是李意溪的嚎叫,“傅十三!你快出来!大事不好了!你被扒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关了水,裹着浴巾就来开门,“淡定点,知道就知道了,还能吃了我不成?” 李意溪仰头看着他还滴着水的头发,和云淡风轻的表情,顿时就愣了。 第七十八章 “李意溪神秘男友身份大揭秘:出自顶级豪门傅家,身家逾千亿。” 这是李意溪手机上一篇转发过十万的博文的标题,文章详细论述了笔者是如何确认这位神秘男友身份的,甚至把傅登云的正面照给发了出来。 这篇爆料发出后,热搜榜上很快就有了李意溪得一席之地,#李意溪神秘男友#的词条后面顶了个橙红的“沸”字。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大惊失色到慌了手脚的来告诉傅登云了,才吃了一次饭就上热搜,这怎么看怎么像炒作啊:) “怎么办呀?”她回过神来,一把将傅登云从浴室门口里拉出来,“哎,也不擦头发,你这人真是……” 傅登云被她拽了个踉跄,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往床上一坐,眉头蹙了起来,“你着什么急,我衣服……” 他上半身还光着,空调的冷风一吹就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边说边四处张望着找浴袍。 李意溪见状忙转身又跑进浴室,不到十秒钟就又跑了回来,把浴袍递给他,边喘气边催促,“快、快穿……穿好了、咱们商量一下这事儿……” “你转过身去。”傅登云打断了她的话,抬了抬下巴,抿着嘴唇。 李意溪闻言语气一顿,噘了噘嘴,有些不情愿的转身,还要嘟囔一句:“……又不是没看过。” 傅登云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有让你看过下/面的。” “我没看过,我摸……”她想也不想的张口怼回去,那会儿在福州他们天天睡一张床上,除了最后一步没做,挨挨蹭蹭还少了么? 傅登云被她的话说得头顶冒烟,也不只是羞的还是气的,不等她说完就低喝了声,“你再这样我不管这事儿了啊!?” 语气充满了威胁意味,李意溪立即就住嘴,有求于人,就会受制于人。 半晌傅登云整理好浴袍,说了声好了,顺手就把浴巾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 李意溪急急忙忙的会过身来,把手里攥着的手机递给他,“你快看看这个,要不要公关掉?” 傅登云没吭声儿,只低头微皱着眉看着手机屏幕,半晌没动静。 见他脸色似乎有些不悦,李意溪的心里也一阵打鼓,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站了一会儿,看见傅登云的发尾还在滴水,转身就去了浴室。 傅登云看完整篇博文,一抬头发现人不见了,忙高喊了一声,“阿芙!” 李意溪连忙出来,手里还拖着一条毛巾,“看完了?” 看见她回来了,傅登云松了口气,点了下头,反问她:“你想回应么?或者说,你想怎么回应?” 本来想跟他讨主意的李意溪见他又把问题丢回来给自己了,不由得一愣,半晌才讷讷道:“……不、不删了么?” 都在娱乐圈多少年了,怎么还生着这么单纯的心肠,傅登云不由得好笑,“你删了,岂不是表示自己心虚?” “我给你念念新的评论。”他边说边把屏幕往上滑,“这是炒作吧,要真是那样早就说了,何必遮遮掩掩。” “还有别的……”他顿了顿,继续念,“坐等豪门辟谣打脸,果然以前不红是有道理的,现在才有了点水花就开始想着碰瓷了。” 他一连念了几条评论,全都是类似的,不是怀疑炒作就是怀疑碰瓷,还有说就算有关系也是包养关系的,一下就把李意溪给吓住了。 我滴个乖乖,现在的人对女明星和富豪之间的关系都想得这么的……可怕的么? “那、那怎么办呀?”李意溪顿时着急了,连忙摆着手道,“不删了不删了,就让它去罢,啊?” 傅登云肚里都快笑翻天了,面上的表情却摆得很严肃,“你的意思是不管它,默认?” 李意溪把手里的毛巾往他头上盖去,小心的替他擦着头发上的水珠,“……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闷闷的,“我是怎么都好的,可是……傅十三,我怕你家里人介意。” 一顿饭吃完才几个小时啊,就闹到了热搜上去,换了哪家长辈都要掂量一下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八字还没一撇就着急着沾光要好处了。 她的不安很明显,明显到让傅登云格外诧异,他没想到她担心的会是这个。 “我以为……”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声音有些轻,“你会更怕这件事影响到你的人气。” “胡说!”李意溪听了眼睛一瞪,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然后转身从浴室拿来了电吹风,呼呼呼的声音就在室内响了起来。 一起响在傅登云耳边的还有她不紧不慢的声音,“我有男朋友的事大家早就知道了,能影响到什么,我是怕你会不高兴,都把你照片登出来了,万一……” 万一有人绑/架他什么的…… 李意溪一下就想到了不好的方面,倒将傅登云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感慨和惭愧打消了一大半,哭笑不得的哎了声,“我已经三十几岁了,不是才三岁,就算被人认了脸又不会被套麻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李意溪鼓了鼓脸,辩解道,“你不知道,我们这行没隐私的,就怕家人朋友被粉丝和狗仔骚扰,要是为了好事来还好,要是坏事……” 傅登云听了她这番话,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似的。 半晌他才开口,“你别管了,我让明奕那边出面回应。” 李意溪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忙不迭的应好,这时才有心情好奇道:“为什么他们说你身家千亿?你这么有钱的么?” “我个人持有傅氏25%的股份,另外还有私产若干。”傅登云笑着解释,又一带而过,“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到时候有空再和你细说罢?” 李意溪忙点点头,强调似的替自己辩解,“我没有打听你私人财产的意思,你……” 她想说你告不告诉我都没关系的,还没说完就被傅登云打断了,“阿芙。” 他喊了她一声,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电吹风放到一边,将她抱进了怀里——他格外喜欢这个亲密的姿势,“阿芙,我的就是你的,我攒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你花用的,对你自己的财产,就该打听清楚才是。” “……可是那是你的呀。”李意溪愣了愣,揪着他浴袍的衣领眼神有些茫然。 傅登云笑了起来,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可爱,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声音里含着慵懒的笑意,“傻子,连我都是你的,我的钱还不是你的?” 同理,你及你的一切也归我所有,他在心里默念。 李意溪听了就害羞的眨眨眼,笑着点点头,又问他要不要睡了。 心无挂碍,她的睡眠就很好,睡着之后无知无觉,根本不知道傅登云后来又睁开眼,借着床头夜灯昏暗的光看了她多久,以及对她说了多少遍对不起。 媒体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把他的身家背景甚至正面照都发出来呢,还不是他主动提供的?那些网友又怎么会只怀疑她别有用心呢,分明还有许多祝福的话语。 她迟早会反应过来这一切,可是在当下,是他动了心眼。这就是他的得寸进尺。 这件事依旧在网上传播着,到了第二天中午,终于有了新的后续,有记者致电傅氏集团询问这件事的真伪。 在傅登云的授意下,傅明奕让自己的助理出面回应,“这是傅先生和李小姐的私事,我们不会回应,请媒体和观众们多给彼此一点空间,把目光放在傅氏的产品和李小姐的作品上。” 这番话没有一个字承认傅登云和李意溪的关系,但又没有一个字不是在说他们有关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傅氏没有打李意溪脸的意思。 一时间等着看笑话的看客们都面面相觑了,这怎么……难道是真的? 顿时就有人酸了起来,“李意溪真是命好,也不知道她哪里好了,居然能找到这么个男朋友,又帅又有钱。” 也有人继续说风凉话,“豪门哪有那么好进的,看看谁,再看看那谁,交往的全都是豪门公子,还不是四十几了都没嫁进去,难道李意溪就比她们优秀?说不定就是玩玩罢了。” 凭他们说什么罢,这时都已经影响不到李意溪了。 中午吃过饭以后,傅登云送她去片场找莫济嵊。这里是京市远郊的一个影视基地,一路上穿越过没什么人烟的地带,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以后,终于看到影视城高耸的围墙。 “意溪来了啊,快快快,先跟服装师去换衣服。”莫济嵊穿着一身运动装,人比上次见到的黑多了,戴着顶太阳帽,见了李意溪连寒暄都不讲,直接让她去试妆。 李意溪就这么被服装师带走了,傅登云站在原地用目光四处逡巡着,半晌吩咐苏小沫,“去买杯冷饮来。” 苏小沫愣了愣,然后应了声就走了,他一转身就走了。 偏偏他生得惹眼,又因李意溪才上了热搜还没下来,剧组里个个都眼熟他,知道这位不能得罪,于是都拿余光去瞧他,大气不敢出,直到他走了,才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李意溪试妆很快就出来了,莫济嵊将她打量了一回,道:“这身旗袍你穿着倒合适,别换了,直接开始罢。” 这时她穿着一身粉色绣海棠花图案的无袖真丝旗袍,外面围着一条米白色的披肩,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摇曳曳的,雪白的皮肤在旗袍的开叉处若隐若现,透着不自知的媚意。 化妆的时候张宁就来给她讲过戏了,她演的这个女人叫张丹露,是个家道中落的交际花,家里小有资产,读过洋文学校,天真又精明,爱好是打麻将,兴趣是珠宝首饰,和男主角孟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然后两人一直保持着暧昧关系,但是在就要捅破窗户纸的时候被人杀了,男主角怀疑是自己牵连了她,于是开始调查她的死因。 也因此遇到了当考古学家的女主角蓝绒,发现了张家和孟家蓝家的旧日渊源,拿到了张丹露祖父留给她的信物,踏上了去东北寻找真相的道路——这就是个盗墓故事,只不过借考古之名,结局是把文物上交国家。 剧组已经把东北的戏份拍得差不多了,按张宁的话讲,“等你的戏份拍完,也就差不多能杀青了。” 李意溪的第一场戏很简单,和几个姐妹一起打麻将,然后炫耀男主角送给自己的红宝石戒指。 巧的是,今天出门前李意溪正好戴了枚红宝石戒指,傅登云前不久才送的,水滴琢型加上V型戒臂,非常修饰手型,宝石颜色饱和度高鲜红欲滴,晶体透亮干净,道具师一看就嘿了声,“你这比我的好看,别摘了,就用这个罢。” 李意溪囧囧有神,莫导的剧组还是这么的……不拘小节。 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杨瑾华都演了快一个月女一号了,结果莫济嵊一见她就把女主角给换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莫济嵊的莫家班从上到下都这么个性子,好在是几十年老伙计了,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李意溪开始拍的时候,很多人来围观,没办法,大家对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动静把正在休息的男主角扮演者章辰也给吸引了过来,他往人群里一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正一脸得意又甜蜜的炫耀自己的新戒指的女郎,“哎哟,我都说了我不要的,他非要给,你们说他是不是特别讨厌,嘻嘻。”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的转了转手腕,那纤细修长的玉手柔若无骨,仿似上好的羊脂白玉,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句诗,“皓腕凝霜雪。” 同样的,她也像那当垆的文君,如月光一般皎洁美丽。 章辰看得入了迷,半晌捅捅旁边的人,低声问:“哎,这就是张丹露,莫导给我找的女朋友?” 第七十九章 这是章辰第一次见到李意溪的真人,美人如玉,恍若惊鸿。 他对李意溪的一见钟情,是那种见了她就会忍不住心砰砰直跳想要呐喊的激动,她是那个在梦中寻寻觅觅的美人。 她的眼角眉梢似含着满满的情意,一颦一笑俱是风情,让他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想象她面对爱人时又是何种娇媚温柔。 “咔,意溪你过来一下。”这一场是莫济嵊亲自导的,结束以后他将李意溪叫到跟前来,指着监视器指点了几句。 李意溪一一记下,又回到场地里,按照莫济嵊的要求重复了一遍,这次过了,莫济嵊又将她叫了过来。 然后脖子一扭,在围观的人群里找到了章辰,“章辰,过来,给你介绍一下你的初恋。”——故事设定里,张丹露就是孟景的初恋,少年郎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子,为她掏心掏肺,就算知道她是故意吊着自己也甘之如饴。 原本只是莫济嵊图省事随口说的,但章辰自己心里有鬼,一听这话脸就红了。 他有些期期艾艾的靠近过去,莫济嵊见他磨蹭,哎呀了一声,走过来一把就将他拖了过去,往李意溪跟前一推,“章辰,演孟景,意溪你的对手戏主要是跟他。” “章辰,这是李意溪,你刚才也看见了,她就是张丹露,有时间你们可以讨论一下剧本。”顿了顿,他又奇怪的看了眼章辰的脸,“脸怎么这么红?晒的?” “……没、没有。”章辰愣了愣,回过神来后结结巴巴的摇头否认,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来。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李意溪忙笑了笑,主动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李意溪,久仰大名呀。” 原本很正经的一句话因为她加了个语气词就变得随意了起来,略微有些俏皮的意思,让章辰心里更加小鹿乱撞了。 “你、你好……”他的手在路腿上不着痕迹的抹了一下,然后才伸过去,“我、我也……也喜欢你。” 双手一触即分,可她手心柔腻的触感仍然让他心神荡漾,无法自控。 章辰说完了才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轻浮,又忙不迭的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我也、也知道你……” “多谢。”见他实在尴尬,李意溪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好笑和新奇,但还是忍住了。 莫济嵊有意让他们加多熟悉熟悉,于是下一场就换了别人的戏份,李意溪和章辰就躲到了镜头之外的门廊底下。 有风从不远处的门外吹进来,带走了些许夏日午后的炎热,却无法冲淡章辰心里的燥热。 他不住的用眼尾的余光去瞥李意溪的脸,见她正一脸认真思索的看着场地里的表演出神,也忍不住发起呆来。 章辰很小就在演艺圈出道了,大概十岁那样,就已经在大制作里演主角的孩子了,一路边读书边演戏的长大,经纪公司对他的保护也很严格,所以他对圈内很多乌七八糟的事都不懂,都二十二岁了,连恋爱都没谈过。 李意溪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喜欢上的人,还是一见钟情的坠落,可惜的是…… 他对李意溪根本不了解,大概只知道……她好像出演过莫导的影片女主角,仅此而已。 “那个……”他试探着开口搭讪,喉结有些紧张的动了动,然后自己听见一声小小的咕咚声。 李意溪回过神来,见他有话想和自己说似的,忙笑了笑,“有事么?” 她生了一对笑起来就很迷人的笑眼,章辰一看就脸红了,挠挠头,原本想说的话就给忘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累么?” “……啊?”李意溪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就听章辰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看你……你的鞋子……” 他好像在她面前说话总说不顺溜,心里不停的哀嚎,实在太丢脸了,小结巴谁喜欢呐? 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紧张,越紧张就越说不好,不由得有些沮丧起来。 李意溪这才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指了指另一边的椅子,“那就去那边坐坐罢?” 章辰忙点了点头,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她旁边,往那边走去了,心里不住的雀跃,看来她没有讨厌我呢。 他们坐下的地方就在门边,苏小沫见他们走了过来,忙迎上前去,把手里的矿泉水拧开了递过去,看了眼章辰,愣了愣,又从包里拿出另一瓶来递给他。 章辰看了眼自己和李意溪一模一样的两瓶水,心下一喜,“谢谢。” 苏小沫忙摇了摇头说不用,接着就听见李意溪问她:“他人呢?去哪儿了?” “去车里了。”苏小沫回头看了眼门外,然后又看了眼章辰手里那瓶水,“本来是他叫我去买水的,回来就不见人了,好像在车里睡着了,我也不敢叫他。” 李意溪闻言一愣,拧瓶盖的动作顿了顿,“睡着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见苏小沫摇摇头,她心下一突,嘟囔了一句:“不会是头痛了罢?” 边说边扔下两个人出门就一溜小跑,章辰愣愣的看着她在太阳底下的背影,像被笼罩上一层温暖的金光似的,可是这暖光却不是向着自己而来的。 “……你们说的是谁啊?”他好奇的对苏小沫问道。 这事早就在热搜上闹开了,她也没想到章辰会不知道,于是直接应了声,“傅先生啊,意溪姐的男朋友,今天也一起过来了。” “……什、什么?”章辰觉得晴天一个霹雳下来,刚刚还是晴空万里鸟语花香,一转眼就觉得昏天黑地大雨连绵,“她、她有男朋友了?” “是啊,热搜现在也不知道下来了没有,你不知道么?”苏小沫点点头,有些好奇的反问。 真是奇了,都是娱乐圈中人,章辰会不知道这事? 章辰还真是不知道这事儿,他天天待在剧组,除了拍戏就是背剧本,上网的时间极少,经纪人和助理又不会特地告诉他这事,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才刚喜欢上李意溪,还没想好怎么跟人家要联系方式呢,结果就听说女神有男朋友了??? 章辰小朋友:“……”心里苦得像喝了一缸高浓度黄连水:) 李意溪这时候已经到了自家车子前,一边拍着车窗一边弯腰贴脸去往里看,看见傅登云正斜靠在汽车后座的椅背上,身前抱着她的比卡丘玩偶,闭着眼睡着了。 听见车窗被拍响的砰砰声,傅登云猛的睁开眼,凌厉的目光往声音来远处投去,在看清是李意溪时,又迅速柔和了下来。 他把玩偶扔到一旁,弯腰倾身伸手按下了车门的按钮,李意溪从外头伸了半个身子进来,“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边说边伸手探上他的额头,发觉温度是对的,松了半口气,等听见他说是因为没有午睡所以困了,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伸手要拉他出来,“出来出来,透透气嘛,憋着一会儿该难受了。” 傅登云见了她精神就松懈了下来,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睡意又涌了上来,挪着靠近他,然后眯着眼往她身上倒,“我脖子疼,你给我捏捏。” 声音慵懒又疲倦,闷闷的,李意溪听了就叹了口气,边替他揉脖子边低声劝道:“明天你就别跟着来了罢,回家去陪陪你爸爸不好么?我这边也没别的事,小沫一个人就够了。” 傅登云听了沉默了一下,然后懒洋洋的嗯了声,拿脸蹭蹭她的小腹。 丝绸柔软的质感刮着脸,他突然就睁开眼,打量着她身上的装扮就愣了愣,“……这是你的新造型?” “电影里的。”李意溪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拉了拉身上的披肩,然后问他,“怎么样,还可以罢?” 傅登云往后仰了仰,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然后点点头,“好看是好看,就是……” 他抿抿唇,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李意溪被贴身旗袍勾勒得格外高耸的胸前,眉头一皱,“……这也太性感了点。” 李意溪听了一噘嘴,反驳道:“那我得是平胸才行罢?” 旗袍这种衣服本来就是贴身剪裁的,为的就是展示女性的曲线美,傅登云也不是不懂,但就是觉得有点不高兴,好像属于自己的宝贝被别人看去了似的,“我觉得……” “嘘——”李意溪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他的嘴唇,笑吟吟的一挑眉,“那要不然你去跟莫导说说?” 傅登云哑火了,撇了撇嘴角,他又不是投资人,没有资格指手画脚,于是只好对李意溪严防死守,“那、那你得答应我,不许……” 他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李意溪笑着打断了,“我知道啦,一定和所有你以外的异性保持安全距离,绝对不让别人有误会和趁虚而入的机会,好了吧?” 这保证让傅登云勉强满意,点了下头。 “那就出来吧?”李意溪拉拉他的手臂,赶他下车,“别老憋在车里。” 傅登云下了车,才刚站稳就被她拉着往片场里走,边走还边嘱咐道,“你别板着脸啊,吓了人多不好。” 他撇了撇嘴,满心不以为然,又不有求于他们,谁管吓没吓到他们呢。 章辰这会儿正在门口傻站着,看见远处他的女神和一个男人手牵手的走过来,心都碎了。 等人走近看清了脸,他看见男人脸孔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行走间充满了说一不二的气势,李意溪走在他身边是真的小鸟依人,顿时间就更心酸了。 “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被莫导骂了?”见他蔫头耷脑的,和刚刚完全不同,李意溪愣了一下,顺嘴就问了句。 章辰怏怏的,哦了声,“……可能是太热了吧。” 李意溪没怀疑他的话,也赞同似的点了下头,回头对傅登云道:“这天太热了,你就在这儿坐罢,凉快。” 顿了顿又问,“喝不喝水?喝一点罢,舒服些?” 傅登云点了点头,余光瞥见章辰望着李意溪略显哀怨的眼神,心里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意溪姐,这位……”章辰不甘心被冷落,出声硬是加入他们之间。 李意溪听见他叫自己,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还在这儿,于是忙哦了声,道:“这是我男朋友,傅登云,这是章辰,是这部电影的男一号。” “久闻大名。”傅登云眉头一挑,笑着打了声招呼,连握手都没准备握,隐隐有些敷衍。 章辰看着面前这个怎么看都比自己成熟有魅力的男人,心里头堵了块大石头,“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傅先生的大名。” 说着有些挑衅似的看了傅登云一眼。 “你还小,又不在商界,不知道我的名字也实属正常。”他这么情绪外露,傅登云反倒不怕了。 李意溪的生活经历决定了她不会喜欢这种情绪外露的小孩子,她已经够累了,不可能再喜欢一个不管是年龄还是性格都太年轻的男孩子,因为那样她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说句难听点的,章辰的危险系数还不及虞盛清。 但这并不表示傅登云不在意,相反,他在意得要死,心里一阵一阵的涌起戾气,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让章辰吃些苦头了。 真是红得太容易,以为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还都喜欢他,不知有些人不是他能得罪和觊觎的。 “傅十三,你在这儿别乱跑,我去问问莫导,要是没事看能不能早点走。”李意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转头叮嘱他道。 傅登云原本泛着危险目光的双眼在李意溪看过来时迅速眯了眯,眼角一皱露出点笑意来,“知道了,去罢。” 等李意溪走了以后,他才歪着头看了眼章辰,将他上下来回打量了一番,忽然嗤笑了一声,“你喜欢她?” 章辰愣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被人男朋友当面戳破心事,很难不让人尴尬。 他没说是,也没否认,傅登云知道自己不会看错的,于是又哼了声,“章辰、章辰……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你是不是有个新代言是心慕珠宝的?” 李意溪一走,傅登云的脑子就清醒了过来,很快就从之前听说的许多消息里找到了和章辰有关的一条——心慕六月份出了一条面向年轻男女的产品线,男代言人是章辰,女代言人是千意的另一位小花,这个消息还是傅明柔告诉他的。 章辰闻言愣了一下,“……关、关你什么事?” 傅登云一听这孩子气的话就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接代言都不看看公司姓什么?” “这京市,还能写出第二个傅字么?”说着,他的眼神猛的一变,寒光闪烁,像一把利剑出鞘,“要是没通网,就让你的经纪人给你多接两个代言,一年网费不贵。” 一番话说得连敲带打,末了又添嘲讽,章辰被说得满脸通红,半晌回不过神来,只能看着这男人大摇大摆的和自己擦肩而过。 远处,他新晋女神正招着手,“傅十三,快来见见莫导。” 他满心忿忿,这声音如出谷黄莺,多好听啊,怎么就眼神这么不好,看上这么个目中无人的男人?! 第八十章 李意溪问了莫济嵊今天还有没有自己的戏份,莫济嵊说没了,让她先回去。 她才转身,就又被叫住,听见莫济嵊道:“我看网上说你有男朋友了?还是傅家的?” “……是。”李意溪愣了愣,然后乖觉的应了声。 莫济嵊顿时就来了兴趣,把手里的扬声器往椅子上一放,叉着腰四处张望着问:“来了没有?喊过来我看看。” 管他是不是傅家的,也不能对他老莫如何,他也不求着他们,自然就谈不上战战兢兢或者毕恭毕敬了。 李意溪抿唇笑了一下,转头提高声音喊了一声傅登云,把他叫到跟前。 莫济嵊看傅登云的目光有些挑剔,这出身高身家丰的子弟本来就容易让女人趋之若鹜,再加上生得好,就更招桃花了,俩人好的时候自然千恩万爱,什么都舍得,可万一哪天他变心了,小姑娘怎么办? 他等于是看着李意溪长大的,自然就站在李意溪这边,用娘家人审视女婿的眼光去看傅登云,他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可是一看李意溪和傅登云肩膀挨着肩膀亲亲密密站在一起的模样,扫兴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好说了句:“小傅……我能这么叫你罢?你以后啊……” 他顿了顿,看见傅登云脸上的笑慢慢收敛,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心里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以后好好对她,别欺负她。” 说的是李意溪,傅登云忍不住愣了愣,他没想到莫济嵊会对他说这样的话,是把自己放在李意溪长辈的位置上的。 “我知道,您放心。”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李意溪的侧脸。 她也回头,四目相对,一触即分,却已经足够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那我们回去了?”李意溪笑道。 莫济嵊摆了摆手,“回去罢,明天别迟到啊。” 迟到是要挨训的,这是规矩,甭管多大的腕儿,到了莫济嵊的剧组全都一视同仁,也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李意溪卸了妆换上自己的衣服,小跑着跑向在门口等她的傅登云,还没叫人,就听见侧后方传来章辰的声音,“意溪姐,你要回去了啊?”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见章辰,笑了一下,“是啊,我们先回去了,明天见。” 她的笑容灿烂明亮,在盛夏的日光里一丝阴霾也无,她的脸孔仿佛最纯净无垢的玉石,却看得章辰心都要碎了。 他那颗少年心啊,才刚刚开始春心萌动,结果爱情的小芽都没抽出来,就被无情的掐断了。 不过,章辰还是很高兴的和李意溪点点头,“好啊,明天见。” 说完又看了眼傅登云,有些挑衅和威胁的样子,他想过了,要是他对意溪姐不好,那自己就把她抢过来。 老男人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小狼狗:) 傅登云接收他眼神里的讯息,轻轻啧了声,嘲笑似的回了他一个眼神,然后摇了摇头。 再然后他头一低,靠在李意溪的耳边说了句:“走罢,我约了景和夫妻俩一起吃饭,小芋头也来。” 李意溪闻言立刻点头道:“好好好,咱们快走。” 说完朝章辰随意的摆摆手,然后就挽着傅登云的胳膊往外走了,她绾起的发丝在空中调皮的荡来荡去,连同背影一起扫在章辰的心头。 一直到看见他们进了车子里,这才转身怏怏的回了自己的休息室,小助理早就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也叹了口气。 你说好不容易喜欢个人吧,还没开始就发现已经名花有主了,怎么想怎么惨,不过也好在还没开始,“算了吧,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助理的安慰没能让章辰打起精神来,他一脸深沉的摇了摇头,“你不懂,除去巫山不是云。” 还拽起酸诗来了,小助理又叹了口气,摇摇头,“今晚红姐要来看你,你小心被她发现。” 红姐是章辰的经纪人,平时看他跟老母鸡护小鸡似的,对一切除自己和他的亲属以外的女性生物严防死守,生怕别人贴上来占他便宜。 想到她章辰就有些犹豫,“不会吧,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片场这么多人,你当大家的眼睛都是瞎的啊?”小助理翻了个白眼儿,“我实话告诉你罢,一开始你和李意溪站一块说话就脸红那会儿,已经有人偷拍了,我让人家删了,也不知道删干净没有。” 小助理越想越害怕,当场就改了主意,“不行,我得跟红姐汇报一下,省得到时候出事了收拾不了。” 章辰刚想阻止他,随即又想到了傅登云,“你省省吧,她还用蹭我热度么?也不看看人家男朋友是谁,再说了……” 再说要是真传了绯闻也不错,反正不可能,那就和她的名字排在一起上一次热搜也够本了,还能让姓傅的老男人吃一次醋堵一回心,更不亏了。 不过他没把这想法说出口,光偷偷在心里暗喜了。 所以也就根本没想到他家经纪人在听了他助理的汇报后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忙不迭打电话给千意娱乐的老总瞿近江,想通过他找到傅登云。 最终如愿拿到傅登云私人号码拨通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了,傅登云和李意溪已经到了预定的饭店门口,正往里走。 听见电话响,他接起来,才喂了一声,就听见那边有个陌生的女声自我介绍道:“傅先生您好,我是章辰的经纪人杜红,听说他今天和您发生了点不愉快,都是他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实在是对不起。” 傅登云耐着性子听完,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杜小姐,带艺人就像带孩子,不仅要管吃穿住行,还要教他怎么跟人交往是不是?得罪我倒没事,我不过无足轻重半个商人,要是得罪了掌权派,那就……你说是罢?” 杜红知道他这话只能听一半,当下也摸不准他到底生没生气,于是姿态进一步放低,“是是是,您说的对,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定不会给您和李小姐添麻烦的。” 其实傅登云也不大想为难她,眼看着包厢已经到了,他便说了句:“心慕能挑中你们合作,说明你们各方面都信得过的,这种事……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就算了罢。” 这件事就算是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过去了,杜红松了口气,挂了电话后火速赶去影视城找章辰了。 这边傅登云挂了电话,李意溪习惯性的随口问了句,“谁呀?” “章辰的经纪人。”傅登云应道,又帮她拉开椅子。 李意溪愣了愣,“咦?你们认识啊?” “哪里,巧合罢了,章辰上个月接了心慕的代言。”傅登云淡淡的解释道。 李意溪恍然大悟的哦了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待兰景和跟颜彤夫妻俩带着孩子来了,菜也上了,就把这事彻底给忘了。 吃完饭后傅登云送李意溪回酒店,本来要走的,又留了下来,“我明天送你去了片场再回去也不迟。” 其实李意溪也舍不得他,闻言抿着嘴笑,又眨眨眼,满脸的雀跃。 傅登云如他所言,第二天将李意溪送去片场后就走了,临走前说:“晚上来接你下班。” 然后也不给李意溪拒绝的机会,开着车一溜烟就没影了,搞得苏小沫很郁闷,“姐夫怎么老抢我活啊。” 李意溪往片场里走着,闻言调侃她道:“不用干活光拿钱不好么?” “好什么呀,我怕哪天他觉得我没用,还碍地方,回头给你灌迷魂汤把我给开了。”苏小沫嘴巴一鼓,忧虑的叹了口气。 李意溪顿时就笑了起来,一直笑到进了片场,见到莫济嵊时还在笑。 莫济嵊问了一句她在笑什么,见她摇摇头不说,也不问了,把一份剧本塞给她,“这是你的剧本,好好看看,今天拍你和章辰的第一场对手戏。” 李意溪忙点点头,揣着剧本就到一旁去看了,等她把今天要拍的部分给过完,头一抬,就看见章辰正闷闷不乐的向自己走过来。 不由得愣了愣,“哟,这是怎么了,没睡好?” 章辰闷闷的嗯了声,李意溪又关切的问了句:“怎么没睡好啊,你才多大,就有心事了?” “我二十二岁了!”他睁大眼睛坚定的反驳道,然后又垂下了头,“做错了事,被经纪人骂了。” “……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不要再犯就好。”李意溪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只好笼统的安慰了句。 换来章辰哀怨的一眼,他会挨骂,还不是因为姓傅的老男人,真是太阴险了,也不知道跟红姐说了什么,搞得红姐昨晚一来就教训他,“阿辰,我知道你大了,喜欢女孩子很正常,但你喜欢谁都可以,就是李意溪不行!”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以前李意溪一直都没动静,但一离开千意就开始翻红?你知不知道傅登云是千意的董事之一?你怎么敢喜欢上傅登云的女人?你想害死自己吗,说句难听的,就算李意溪跟他分手了,你要和她在一起也要掂量一下会不会让傅登云不高兴!” 后来红姐又给他看了傅登云的资料,他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一个人,能从阎罗王手里两次逃脱的男人,能在掌权时搞得傅家二房快彻底破产,他一个没权没势的艺人,又怎么能与之抗衡。 呜呜呜女神只能让给老男人了,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章辰想到了另一个人,立刻打起了精神来,“意溪姐,你知道么,这部影片的女二号,就是傅明璇。” 李意溪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姓傅的?” 章辰点点头,“好像和你家……一家的。” 他有些别扭,始终不肯正面提及傅登云的名字,总觉得好像那样自己就输了似的。 李意溪没察觉到他这么孩子气的想法,摸摸下巴有些思索的歪了歪头,“这么巧?怎么没听说过呀?” 看样子傅登云应当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他不可能不说的。 就连莫导也没说,可能是昨天她走得早莫导又才知道傅登云是傅家的,没来得及说,也可能是根本就没想起来这事儿。 李意溪知道傅家大房和二房之间的恩怨很深,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二房做事太不地道了,当年傅登云可是差点丢了性命又毁了容的,还有他母亲的死横亘其中,这份恩怨就是个死结。 “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她叹了口气,咕哝了一句。 章辰突然听见这么一句嘀咕,忍不住探头靠近过去,“意溪姐,你说什么意外?” 李意溪呃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有些微的尴尬,“……没、没说什么。” 章辰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张宁在喊他们了,“小章,意溪,准备就位了!” 李意溪闻言立刻起身走了过去,章辰只闻到一股淡淡的香风从鼻尖飘过,若隐若现,又仿佛经久不散,让人无端生出股惆怅来。 影片里张丹露和孟景的第一次同框,发生在她的家里,孟景买了她最喜欢的点心去看她,听她说起李太太和李先生打架的事,然后嘲讽一番,他便向她保证,“若是我,绝对不和自己的女人动手,不,吵架都不会,我保证!” 接着张丹露又调侃了他一番,大概就是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跟我保证什么呀,孟景又去逗她,俩人拉扯一番,差点就亲上了,总之就很欢乐很暧昧。 章辰拍得一本满足,现实里他和李意溪已经没可能了,那在电影里有点可能也好啊,虽然最后BE了。 李意溪表演时投入到让他信以为真,那种甜蜜的感觉甚至都让他想故意吃几次NG好多来几次。 奈何李意溪是个很好的演员,不仅自己演得好,还懂得引导对手,连章辰中途似乎有点走神,果断又把他带进了戏里,竟然就一条过了。 莫济嵊还夸她,“意溪刚才带得很好,这才是一个好演员该有的素养,你们先去休息罢。” 说完脸一扭,声音打了起来,“下一场准备!” 他话音刚落,李意溪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含着几分弄不清是轻佻还是嘲讽的笑意,“哟,这不是我们家未来十三婶么?” 李意溪一愣,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掐腰小洋装梳着公主头的年轻女郎站在面前的台阶上,比台阶下的她足足高了一截,正俯视着自己。 “你是……傅明璇?”她问道。 女郎眉头一挑,嗤笑了声,“是啊,我是傅明璇,可真是万分荣幸啊,能被你认出来。” 第八十一章 李意溪还是第一次见到傅明璇,一个出道四年的二线头部艺人,演技在平均线上,最广为人知的是她的家世。 这是李意溪以前听说或者网上吃瓜看到的,毕竟傅明璇出道的时候她已经基本扑街了——毕竟一个艺人如果一两年之内没通告没曝光,基本就凉了。 因此在这之前,她委实没和傅明璇打过交道,更谈不上能有什么积怨。 她之所以会用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话,大概还是因为傅登云,李意溪很快就想通了这点,点着头笑道:“你的眼睛和你十三叔有一些像。” 边说边垂眼看了看台阶,然后慢慢拾级而上,语气温柔,眼神里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傅明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从她脸上看出了堪称慈爱的表情来,顿时就快气炸了,叫她一声十三婶,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都什么东西?! “您是好眼力。”她目光一转,嗤笑了声,语气仍旧是淡淡的讽刺,“我说怎么张丹露这个角色一直定不下来,谁要都不给,原来是就给您留的啊,十三婶真是本事,难怪我那十三叔和莫导都拜倒……哦不是,是欣赏……难怪他们都这么欣赏您呢。” “一看就还是孩子,说的什么孩子话,一部戏导演给谁角色难道不是看那人合不合适么?”李意溪面不改色,笑着说了句,目光从她脸上滑过,又特地看了一眼围观的众人,声音略微提高起来,“说话要经大脑,没证据的话就不要说了。” 说着她又歪了歪头,笑了一声,“你这样,晚上你十三叔问起,我怎么回答?是说你心直口快,还是说你年轻气盛?” 这是拿傅登云来压自己了,傅明璇心里暗恨,可她又的确不敢招惹傅登云,她搬出这尊大佛,自己少不得要向她低头。 傅明璇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笑容很勉强的挂在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朝李意溪勾勾嘴唇,“十三婶说的哪里话,这种小事就不必惊动十三叔了。” 是她先低的头,其实就是她输了,李意溪根本不需要和她打嘴仗,只要把傅登云摆出来就能让她闭嘴——扯大旗的感觉可真好。 李意溪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只是你这性子要改改,不然以后要吃大亏的。” 既然她认输,那就不能怪她趁机多踩一脚了,当年的事和她是没什么关系,但她爹那样歪心眼到能将自家长辈兄弟送上死路的人,又狠又毒,能教出什么好心性的闺女都要打个问号。 傅明璇腮帮子抽了抽,似乎咬着牙在忍耐情绪,半晌才挤出一个笑来,“……多谢十三婶教诲。” 等以后,她要这个贱人连本带利还回来! 周围的人原本还在围观,这时候都不敢再看了,她们是神仙打架,再怎么打也是一家人,若是有人去劝,说不定就要成遭殃的小鬼。 就连章辰都惊呆了,才第二天,他就见到了李意溪不同的好几面,温柔有礼又不软弱可欺,实在是…… 我女神就连开嘲讽技能都是美的,怎么就便宜了个老男人呢呜呜呜:) 少年人在心里不停的碎碎念,一会儿觉得女神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大好,一会儿又对傅明璇忿忿不已,谁不知道是她想要张丹露这个角色莫导不肯给所以迁怒她人罢了。 而且她想要一个女三号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想和自己炒cp?早八百年就拒绝过了,居然还不死心,章辰在心里暗骂,果然这姓傅的就没什么好人! 正如章辰所想,不管张丹露是谁的角色,她都是要迁怒的,女二号戏份更多又怎么样,完全没有感情线,连炒cp都炒不起来,章辰也真是,明明有捷径可走,炒个绯闻就能更火,为什么非说要靠演技靠实力,虚伪! 只是她没想到,演张丹露的会是李意溪,想到她和傅登云的关系,傅明璇只觉得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怎么看都觉得李意溪面目可憎。 “第81场就位!”这时莫济嵊拿着扬声器喊到,又特地点名了一下傅明璇,“女二号就位!快点!” 傅明璇闻声眉头动了动,然后朝李意溪斜了斜眼,“十三婶慢慢休息罢,我要去拍戏了,哎呀,女二号的戏份可真不少呢。” 李意溪闻言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 见她不搭理自己,傅明璇心里更生气了,哼了声,转头对自己的助理道:“今天我要请大家喝饮料,毕竟见到了十三婶,我心里高兴。” 说完又对助理使了个眼色。 李意溪用余光瞥了过去,看见她助理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但很快就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片场。 她没太在意,转头见苏小沫找了张椅子给自己,于是按着旗袍的裙摆就小心的坐了下去。 旗袍的开叉有些高,坐下时难免容易春光乍泄,她又把披肩围在了膝盖上,然后接过苏小沫带来的红枣茶。 “意溪姐!”章辰见她坐下了,立刻就蹭了过来,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李意溪侧头看着他干净清爽的侧脸,少年郎的脸孔甚至还有些青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夏天的白衬衫,和夏天永远灿烂的阳光。 “有事么?”她放缓了语气,恢复到一贯的柔和声调。 章辰双目直视前方,“没什么事,就是闲着,聊聊天啊。” 李意溪愣了愣,这倒是比看傅明璇演戏要有趣得多,于是她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傅明璇的戏份比李意溪的要多,而且她做不到像李意溪那样一条过,需要莫济嵊不厌其烦的教导和纠正,等她结束,已经是快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这时傅明璇的助理也回来了,她走了过来,一边用小扇子扇着风,一边招呼大家道:“大家快来喝咖啡和奶茶,人人有份啊。” 然后她看了眼正在擦汗的小助理,“这杯冰拿铁拿给我十三婶,天热,也凉快凉快。” 助理哦了声,端着杯咖啡向李意溪走来,“李、李老师,这、这杯咖啡是给、给你的。” 她的声音有些弱弱的,似乎有些害怕她会骂人似的,神态也有些畏缩,李意溪一见就笑了,“怎么说话这么没力气,是累了,还是觉得我会吃人呀?” 南方姑娘,又是唱昆曲的出身,说话时不由自主就会带上一股软糯,明明是质问,听她说来却只觉温柔和俏皮。 傅明璇的助理愣了愣,求助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但她的求助没有被傅明璇及时接收到,她正拿着杯咖啡递给章辰,笑颜如花,“章辰,这是你的。” 章辰拒绝得很直接,“我不喜欢喝咖啡。” 傅明璇的笑容顿了顿,似乎对他的不领情觉得有些生气,但还是笑着道:“那……这里也有奶茶,你要么?” “不要,奶茶喝了会胖,我有水果茶。”章辰又直愣愣的拒绝了,末了还说了句,“你也少喝点罢,上镜宽一倍。” “是、是么……多谢提醒啊……”傅明璇脸色更加勉强了,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的。 那边她的助理还在给李意溪送咖啡,“李老师,哪能呢,你温柔又大度怎么会吃人,我就是……就是第一次见您,有点、有点激动,您别见怪……这咖啡,您看……” 她的姿态越是放低,越是解释,就越充满了以退为进的意味,这让李意溪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都说了我温柔又大度,还一副生怕我会欺负你的样子,存心的吧? 李意溪原就不是什么能含垢匿瑕的人,因为傅登云,傅明璇她不喜欢,她的助理她也不喜欢。 当下就小心眼发作了,摇摇头笑着道:“不是我不接,而是我实在不能喝,这段时间睡眠不太好,白天喝了咖啡就睡不着了,实在抱歉。” 这是骗鬼呢,这才中午,就算晚上十点睡,难道□□代谢还能代谢快十个小时? 明知道她是在找借口,还没证据可以反驳,助理有些着急了,鼻尖沁出了汗来,李意溪见状忙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然后满脸和气怜爱的哎呀一声,“可怜见的,大热天的四处奔波多累呐,这样罢,这杯咖啡你替我喝了好不好?就当帮帮我的忙,也别累坏了自己,你要是病了,明璇谁照顾呀?” 助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一愣,随即脸色为难起来,“这、这个……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她这样反倒让李意溪突然想起傅明璇吩咐她买咖啡时她的表情,也是这样的犹豫和为难,麦咖啡而已,又不要她出钱,为难什么,又犹豫什么? 李意溪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杯咖啡肯定有问题。 她的笑容顿时更温柔了,语气也很坚持,“不要怕,明璇不会为了这个责怪你的,是我叫你喝的。” 章辰是站李意溪这头的,对傅明璇和她的助理是怎么都看不上,闻言立刻帮腔道:“是啊,怕什么,一杯咖啡而已,还是说里面有什么你不敢喝?” 傅明璇面色顿时一变,不耐烦的喝了声,“叫你喝你喝就是了,怕什么,我又不会为了杯咖啡怎么你。” 末了还翻着白眼添了句,“小家子气。”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助理没法子,被逼到这地步了,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有退路,只好一咬牙,将咖啡喝了,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李老师就匆匆走了。 午后的阳光格外灼热,街上一个行人也无,树木花草全都被晒得蔫头耷脑的,这时候只有空调和冷饮解救人心。 傅登云坐在傅明奕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端着一杯刚刚泡出来的的咖啡,水洗耶加雪菲标志性的茉莉花香和伯爵茶香在口腔里依次出现,并且经久不息。 他低着头,一边回味咖啡的香味,一边静听着陆淞的和傅明奕的对话——陆淞陆家这一辈的长子长孙,也是陆繁的大堂哥。 陆淞这次来,是来和傅明奕攀关系想拉投资的,只是没料到傅登云会在这里,不得不来和他打招呼。 傅登云似乎心情不错,只道:“既然有事,你和明奕说就是,我早就不管这些了。” 他敢这么说,陆淞却不敢当真,就算如今傅家的家主已经是傅明奕,可谁不知道傅十三跟个太上皇似的,何况傅明奕跟他一起长大,对他言听计从,什么都要问他的。 为此他和傅明奕说起来意时态度原来打算的更谨慎了,“是这样,我们家这次有了个机会,也是傅氏大度没出手,所以侥幸拿下了明麓湖的那块地想做酒店,思来想去,项目有些大,更何况咱们两家合作多年,所以这次还是……” 他顿了顿,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出来了,是想拉傅氏入伙,美名其曰有钱一起挣有饭一起吃。 但问题是,“陆总,据我所知,你这个开发案是和永宁地产合作的罢?你来找我,想让傅氏加入,永宁的傅总知道么?” 傅明奕转了转手里的钢笔,狭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他可是我四叔,我伸一只脚进去抢他的饭碗,不太好罢?” 当年傅登云和傅太太遭遇车祸,傅太太当场身亡,傅登云被抢救回来以后心如死灰,兼之毁了容,能挪动以后就去了容城休养,差不多两年后突然又回到了京市,开始接手傅氏。 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阔斧的改革,几乎同时清退了一批老员工,包括部分高层,可谓伤筋动骨,再然后他以谋杀致死的罪名将二房的三爷傅潇送上法庭被判死缓,再想办法让他从死缓到无期,紧接着将时任傅氏销售总监的四爷傅海以渎职的罪名扫地出门,自此,二房一派彻底退出傅氏。 期间种种手段并不是全都光明磊落的,但傅登云从不怕人知道,他就怕别人不知道。 傅海离开傅氏以后,成立了永宁地产,不温不火的过着,只要傅登云想,动动指头就能叫他破产。 战战兢兢了过了一阵,突然之间傅登云又离开了,傅氏进入到傅明奕时代。 正因他行事出人意料,才叫外人对他讳莫如深,陆淞也不例外,他见傅明奕没答应,便继续游说道:“我能来,永宁傅总自然是知道的,在京市谁不以傅氏马首是瞻,明麓湖那边风景优美,到时候政策定了,地铁直接就铺过去了,还有京大和航大新校区能带动附近发展,肯定不会亏本的,傅总不如认真考虑一下。” 傅明奕听了心里嗤了声,要不是他消息灵通说不定就被坑了,鬼的新政策,鬼的明麓湖风景优美,说是湖,其实就是个远郊小山包的小水塘,市政府明明就决定在那边建大型垃圾处理中心,去那里建酒店谁去住,去看垃圾车? “不是我不愿意,可是你知道,傅氏和康欣合作的度假村项目才是这两年的重点,资金链实在紧张。”傅明奕苦笑道,“要不然这样,我给你介绍辰辉的张总看看……” 陆淞脸顿时就不好看了,这分明就是托词,还没办法反驳,最后连原本想好请傅登云赴宴的话都没说就拂袖而去了。 等他走了,傅明奕才托着脸问傅登云:“十三叔,你说这事儿四叔知不知道?” “陆淞不是说了么,永宁的傅总是知道的。”傅登云又喝了一口咖啡,淡淡道。 傅明奕听见他冷淡的态度,想起以前的事,和还在监牢里的三叔,有些闷闷的问:“十三叔,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明明都姓傅,流着一样的血,他们却可以……这么残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实永远比故事荒诞,你以前不懂,现在还不懂么?”傅登云看看手表,起身走过去拍拍他肩膀,真诚建议道,“少年,今日说法是个好节目,多看看,什么狗血你都能理解了。” 然后他又道:“我回去看看你爷爷,就该去片场接你婶婶下班,先走了。”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小傅总独自满脸若有所思。 从此以后,身为堂堂傅氏总裁的傅明奕,最爱的电视节目是《今日说法》,爱到每集必追,甚至还娶了个当律师的老婆,从此一吵架就被对方像上庭质问对方当事人一样按着死锤,这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八十二章 傅登云从傅氏出来,径直回了傅宅。 傅宅在二环,是一栋四合院式的新中式二层别墅,家里的佣人迎上来,接过他的外套挂起来。 “家里人都在么?”他边低头换鞋边问了句。 佣人回道:“老爷子跟章伯去喂鱼了,大太太去了基金会那边,二太太去……” 顿了顿,忍不住笑了起来,“莫家的二少从英国回来了,二太太听说他生得比以前还好看,说要去看看,要是真好看,就叫大小姐去相亲。” 傅登云一听,忍不住一乐,莫家老二莫陵他前年去英国时见过,生得是真好看,雌雄莫辨的那种美,可脾气也是真混不吝,要是和阿柔在一起,俩人非得三天两头打起来不可。 不过年轻人的事都是说不准的,说不定打打闹闹反而生出真感情来了呢? 他从正房出来,看见家里的厨师正买了大包小包东西回来,想了想,交代了一句:“李叔,您那豌豆黄能不能现给我做一份?” “十三回来啦?”头发都已经开始花白的李叔愣了一下,“你不是不爱吃点心么?” “我给阿芙带。”傅登云眼睛眨了一下,“外头买的再好也比不上家里的。” 李叔一听就嘿嘿笑了起来,神色很自豪,“那可不,我家祖上那是御厨!你等着啊,我马上就给你做。” 傅登云点点头,转身往后院走去,绕过短短一段回廊,眼前的视线开阔了起来,像小溪一样蜿蜒着分割庭院的水道,假山旁边有一道青石板横跨水面,走过去就是八角亭,亭子边上有石桌石凳,老爷子和章伯正在下棋。 见他来了,老爷子就招了招手,“十三,来,坐下,咱爷几个聊聊天儿。” “我听前头的小赵说你们两老在喂鱼,喂完了?”小赵就是刚才他进门时迎他的那位女佣。 老爷子笑着一摆手,“再喂就要撑死了,这锦鲤买回来的时候可贵,可不能就这么没喽。” 章伯接着问他:“今晚在家吃饭么?” “不了,一会儿我去接阿芙下班。”傅登云摇了摇头,伸手从旁边的鱼饵盒子里抓了一把,不管不顾的喂起鱼来。 如今傅宅谁都知道傅登云说的阿芙是谁了,年轻人谈起恋爱来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倒没什么可置喙的。 老爷子哦了声,动了颗棋子,又抬头看他一眼,“莫家那小二念完书回来了,过几天要办接风宴,下了请帖给咱们家,有空就带她一起去罢,露露脸。” 傅登云喂鱼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又明显了些许,嗯了声。 他在家里待了只几个小时,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就走了,拎着一个竹制的两层小食盒,里头装着一碟子刚刚出炉的豌豆黄和一碗双皮奶。 李叔说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 从傅宅去影视基地不堵车都要开近两个钟头,到片场时已经六点了,黄昏红色的晚霞在空中挥洒着最后的绚烂,即将被从远处压过来的黑暗吞噬。 有归巢倦鸟从头顶飞过,发出叽叽的声音,傅登云从车里钻出来透气,抬头去看地平线,却被高高的围墙阻隔。 周围都是充满了时代感的建筑,古典和现代,宫殿与楼房,让他有种时空被割裂的感觉,很容易就生出些惆怅的感觉来。 等了好一会,天渐渐开始要黑了,也没见李意溪出来,他才想起来还没给她打电话,不由得暗骂自己脑子有包,万一她在里面等急了呢? 于是忙忙拨通电话,却是苏小沫接的,说意溪姐刚加了一场戏,正在拍。 傅登云松了口气,又钻回车子里坐着,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又缓慢,平板电脑上的网页刷新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不停的看腕表的时间,然后叹了口气。 等人的心情真的好焦虑喏。 傅登云突发奇想的打开手机,调出联系人页面,给李意溪发了条信息:“温馨提示:你已经超过下班时间一小时了,你的小可爱正在等你,耐心还剩1%,天干物燥,再不出来他要闹了。” 李意溪原定的收工时间是六点前后,可现在已经七点多了。 片场里李意溪正在进行又一次尝试,新加的这场戏过于突然又仓促,她怎么都表演不出莫济嵊想要达到的那种效果,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酝酿情绪然后下场。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台词,然后缓缓走进去,坐在窗前的小桌边,屋子里点着电灯,屋外是挂着的红灯笼。 这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是张丹露剖白心迹的一场戏,要在这场戏里引出全片最重要的一件道具——她祖父留给她的一枚玲珑双鱼佩,传说找到另一枚就可以获得大批宝藏。 “近来我总做噩梦,梦见爷爷死的时候合不上眼的模样……”她趴在桌前奋笔疾书,突然笔尖顿了顿,又把写过的字划掉,抬起脸来,满脸的无奈和恐慌。 她想起了什么?又在恐惧什么? 之前她总是卡在这里,莫济嵊说她的情绪不够真实,是演出来的害怕,可电影要的是从心而发的害怕。 迫不得已,她开始代入自己,十六岁那年的李芙,是什么样的? 她在害怕是不是能活着离开,害怕会不会成为李家操控的傀儡和男人的玩物。 她又在无奈什么,是生得美是错,还是生成女儿是原罪? “咔——这遍过了,收工收工。”莫济嵊兴奋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遍片场,还在表扬她,“意溪这次表现很好,情绪非常真实动人,最后流泪的动作是点睛之笔。” 李意溪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脸,指尖潮湿,原来她是真的哭了。 苏小沫看着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得有些担心,她隐约能感觉到,刚才李意溪并不是在扮演张丹露,那就是她自己。 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 “意溪姐……”她小声的叫了一声,李意溪猛的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有些疲惫,“嗯?我去卸妆,马上就好。” 苏小沫哦了一声,告诉她:“姐夫已经来了,在停车场等你。” 听她提起傅登云,李意溪的心里一动,哎了声,转身就去了更衣室。 天已经黑透了,路灯下有小小的虫子在飞舞,她走出片场大门,打开手机时看到傅登云才发过来不久的那条消息,忍不住噗嗤一声,小声咕哝道:“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说自己是小可爱,不要脸。” 苏小沫听见了,就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没刚才那么沉重了,心里松了口气。 越是离停车场近,李意溪的脚步就越快,到最后变成一溜小跑,苏小沫都要跟不上了。 车里很安静,傅登云只听见自己手表的指针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律。 忽然便看见远处有一个身影向自己的方向跑来,他不由得紧张起来,直到人影近了,借着路灯光看清是李意溪,便忙打开车门来迎她。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才刚下车,就觉得一个小炮弹撞进了怀里,冲劲让他差点重新跌回车子里去。 “小可爱傅十三,你的大可爱下班啦!”她搂着傅登云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大声又雀跃的宣布。 “……大可爱你能不能放手,我快被你勒死了。”傅登云扶着她的背靠着车门站着,嘴里抱怨,动作却一点都没变。 李意溪扭了扭身子,埋头在他怀里不肯走。 只有在他这里,嗅到它身上熟悉的味道,才能叫她心里安定,她才敢相信老天爷没有一直亏待她,不仅让她遇到了陈琰,还把傅十三送到她的身边来。 “傅十三,我想去烧香,你陪我好不好?”她忽然闷闷的说了句。 傅登云一愣,不知道她怎么突然之间想到了这件事,但还是应了下来,“好,等你有空了带你去白云观摸石猴。” 传说在白云观找到三只石猴摸一摸,能保平安,能心意顺遂,大吉大利。 李意溪点点头,他就又道:“快起来,你助理来了。” 李意溪这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满脸笑嘻嘻的,绕过车头从另一边上了副驾驶座。 待苏小沫也坐好,傅登云这才把带来的食盒递给李意溪,“家里做的豌豆黄和双皮奶。” 李意溪愣了一下,然后满脸感动的瞅着傅登云,“呜~傅十三你真好,知道我饿了还特递给我带吃的。” 傅登云矜持的笑笑,“家里恰好有,老爷子有糖尿病不能吃甜食,我也不爱,只能靠你解决了。” 李意溪听了就了然的看着他笑了一下,傅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厨师都是专门请的,不可能不知道主人家的饮食喜好禁忌,怎么可能做没人吃的东西,加上傅家这么多人,又怎么可能要靠她解决。 九成九是借口啦,她心里偷笑,然后拈了一块豌豆黄抿了一口,又把碟子递给后座的苏小沫。 双皮奶已经凉了,可是天热,入口就刚刚好,浓郁的奶香充盈口腔,甜食总是能安抚人的情绪和心肠。 晚饭过后原本傅登云是要走的,可是李意溪不知为什么突然不肯让他走了,抱着他的胳膊软绵绵的央求,“傅十三你今晚不走好不好?” 傅登云心下诧异,“你不是一直劝我多回家陪陪老爷子的么?” 李意溪眨了眨眼,神色变得有些扭捏又赧然,“……今天不想让你走嘛。” “怎么,突然觉得我好了?”傅登云眯着眼打量她一圈,“知道孤枕难眠什么滋味了?” 李意溪被他调侃得脸都红了,咬咬嘴唇,半晌没说话。 傅登云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半搂着她的肩膀,哄她道:“阿芙,你跟我说一句,说你舍不得我,以后我天天陪你睡觉。” “……别、别乱讲话。”李意溪都热得头顶生烟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偏偏他还在催她,“快说,不说我马上就走。” 李意溪被他逼得没办法了,只好嗫嚅着说了句:“我舍不得你走。” 声音细细的,叫傅登云不由自主的想起猫儿才来他身边时孱弱的模样,弱小到只能依赖他活着。 这让他不可避免的生出被需要的满足感——是个男人都多少有些英雄主义情结的,渴望成为别人的依靠,他也是。 李意溪说完舍不得他以后忽然就松了口气,好像那道门槛终于垮了过去似的,反倒坦然了起来,“傅十三,你不要走,我舍不得你走。” 傅登云眼睛一皱,笑了,“那我以后也天天陪着你?” “好!”李意溪重重的点着头,嗯了声,然后伸长了胳膊又抱住了他的脖颈。 傅登云双手往她腰上一掐,就把她整个人都托了起来,让她就这么挂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笑着调侃她,“像只小无尾熊。” “无尾熊阿芙,你跟我说说今天在片场过得怎么样?”他笑着问道。 “挺好的,对了,我还见到了傅明璇,有点……小争执。”她实话实说没有隐瞒,只是选择性的没提今天最后一场戏时自己的反常情绪。 傅登云也没想到她会瞒自己,只听她说完了傅明璇的事,嗤了声,不屑道:“不要理她,从小就志大才疏目空一切,要不是姓傅早死八百回了,早晚有人教她做人,别脏了你的手。” “嗯嗯,我不和她玩。”李意溪趴在他肩头点了点头,下巴磕在他肩膀上。 傅登云抚了抚她的背,说起了去莫家参加宴会的事,“老爷子的意思是让你去露露脸,反正早晚都要经历的,宜早不宜迟,你说是不是?” 李意溪从他肩膀上爬起来,噘着嘴嗯了声,又跟他讨东西,“可是我没有带礼服和首饰过来,你知道怎么做的吧?” “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傅登云两根指头捏着她的下巴摩挲了一会,低头吻了上去。 她牙关一松,就整个人都被他吻住了,屋里的气氛慢慢火热起来,最后又各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夜深人静,突然惊醒的李意溪曲着身子往旁边那人的怀抱靠了靠,梦境慢慢就散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八十三章 第二天傅明璇的助理没有出现在片场,跟着她过来的,是另一位李意溪没见过的男士。 起初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人家豪门大小姐么,跟班多一点多正常呀。 又过了一会儿,她去化妆,听旁边一位和傅明璇助理住隔壁屋的女孩子说那位助理昨天拉了一晚上肚子,“大半夜的也没人管,还是我替她买的止泻药呢。” “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拉得都要脱水了。”女孩儿说完还啧啧两声,很感慨似的。 李意溪闭着眼,听到这儿眼珠就忍不住滑动了两下。 她大概知道昨天那杯咖啡里放了什么了,无非是强力泻药一类的东西,幸好自己当时没喝。 对于傅明璇助理的看似无辜遭殃她可一点不好意思或者抱歉都没有,当初她给自己送咖啡的时候肯定知道里头有什么,可没间她有哪怕一点的不忍心。 既然要助纣为虐,那就不能怪她没同情心咯。 李意溪睁开眼,朝化妆师笑笑,温柔的道了声谢,然后就婷婷袅袅的走了出去。 那姿态从容又优雅,犹如弱柳扶风,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剧组的人私底下议论她时,女孩子们说的都是羡慕:“不知道是不是学唱戏都这么……妩媚,早知道我小时候也去学了。” 男人们也羡慕,不过是羡慕傅登云,“那位得了这么一个美人儿,还不得捧着哄着啊,要是换了我,她跟我撒撒娇,我命都能给她!”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自己,李意溪都不在意,她如今是有傅登云撑腰,唯一会与她为难的傅明璇绝对不敢动她,因而胆气前所未有的足了起来。 这天白天她就一场戏,莫济嵊拎了把琵琶递给她,“我记得你以前会弹,现在还会不会?” “我给您唱支《秦淮景》试试看?”她一面说一面接过了琵琶,信手拨了一下。 结果莫济嵊还没应呢,旁边一个小姑娘就蹿出来了,“意溪姐,你唱《琵琶行》吧,现在很火的,还上过电视晚会呢!” “我知道这个。”李意溪点了点头,又抱歉的笑笑,“可惜我不会唱呀,只晓得副歌几句的。” “几句也好呀,我想听你唱,求求你了意溪姐。”小姑娘双手抱拳朝她拱了拱,央求道。 李意溪看了眼莫济嵊,见他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于是也跟着点了下头,“唱得不好,见谅。” 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试了试音,这才起手进入正题,“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其实不过是这几句原唱里有些戏腔所以它记得特别劳罢了,还记得要将“珠”字的发音变成“ju”,这是从了昆曲字音里的居鱼韵的读法。 就几句,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一结束莫济嵊就让她准备准备好开拍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段被记录片场花絮的工作人员给拍了下来,下午时莫济嵊说要在微博跟大家说一声张丹露的演员定了时,负责官微的小便就把这段视频更新了出去,“玲珑佩剧组v:孟景的初恋张丹露来啦,大家康康她是谁[斜眼笑]” 这个消息顿时就炸了锅,因为大家几乎都没料到莫济嵊会选择李意溪,毕竟《玲珑佩》开机时李意溪人早就在福州拍《茉莉香片》了,谁能想到莫济嵊会把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一直留到现在才定演员呐? 不过对于李意溪这个人选,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但因李意溪已经被爆男友身世不同寻常,所以也没人敢说什么过分的话,也就普通的询问和质疑罢了。 章辰是剧组里转评赞最早的一个,几乎是官微这条消息才发了一分钟,“章辰v:很高兴和我的女神意溪姐合作,欢迎张丹露[爱心]” 没多久,#章辰秒转评赞#的词条空降了热搜榜,引起了大家的好奇,也让大家注意到他对李意溪的称呼,“女神”,这是一个多么有遐想空间的称呼。 他的粉丝们顿时就激动了起来,纷纷劝他:“崽啊,你可长点心罢,你女神名花有主了,小心大佬对你不客气。” 章辰:“……”我就是要让姓傅的老男人知道我女神是很受欢迎的他要是敢对不起她我上去就是抢人一刀,哼!!!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李意溪正在忙得不可开交,她下午没戏份了,于是跟莫导请了个假,跟着来接她的傅登云就走了,主要是去试参加莫家晚宴的礼服和定好当天的造型。 加上自从开始拍戏以后,她怕自己手滑做出些不合时宜引人猜测的举动,微博账号大部分时候是苏小沫管着的,由她替自己发一些跟剧组或合作方的事。 这次也不例外,在章辰登上热搜榜没多久之后,李意溪的账号也转发了官微的消息,并且在评论区里大大方方的回复章辰:“谢谢孟景[笑脸]。” 态度不远不近,委婉的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界定在剧本人物里,不出错,也不招章辰粉丝们的恨,同时也表明了自己这边绝对不会攀着章辰炒作。 这个回复基本让他的粉丝们满意:“这就挺好的,合作我们欢迎,别的就算了吧,虽然李意溪也挺好的,但俩人是真不合适。” 但也有一小撮的粉丝觉得自己的爱豆受委屈了,“搞得跟怕我们沾她光似的,能不能搞清楚,是你家咖位比不上我们好不好。” 这就是典型的自家孩子是最好的心态,自己嫌弃可以,别人嫌弃那就是没眼光,我爱豆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 正因为怕得罪粉丝,引起不必要的不愉快,苏小沫才刻意把这件事处理成这样,不提章辰会不会高兴,她敢肯定傅登云会高兴。 只要傅登云高兴了,她家意溪姐就轻松了——得,还是自家孩子自家疼。 傅登云替李意溪挑的是一件黑白拼接的抹胸鱼尾晚礼裙,白色为主,黑色只在胸前和腰间存在极小的一部分,搭一条白色的真丝披肩。 礼服很修身,愈发将李意溪衬得胸高腿长,又腰若约素,从更衣室门口向他走来时翩若惊鸿,美得让人窒息。 她是越来越美了,大约是和因事事顺遂而轻松愉悦的心境有关,要不是傅登云日日和她在一起,还以为她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才会一年不到就如此容光焕发。 “好看么?”李意溪在傅登云跟前停下来,臭美的转了转身子,没去看镜子,先问他意见。 傅登云目光微闪,眉头动了动,然后往前跨了一步,把头低下来,和她脸贴着脸,“好看到我想给你脱下来。” 他的声音低沉诱惑,充满了撩人心弦的欲气,李意溪听了以后只觉得害羞又惊慌,下意识就扭头看看四周,生怕被人听去了。 好在造型师正在专心做着准备,没留意他们的动静,这让她松了口气,然后抬手按住傅登云的胸口一推,“你少没正经,信不信我打你?” 傅登云被她推得微微往后仰了仰,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我信。” 说完又调戏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一脸坦然的收回手。 李意溪无语极了,他信个屁,分明是有恃无恐! “十三爷,李小姐,现在可以开始了么?”造型师这时转过了身来,微笑着问他们。 傅登云点了点头,从裤兜里突然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来,“用这条项链。” 造型师点点头,接过去打开来放到桌面上备用,李意溪好奇,伸头去看了一眼。 只见黑色的绒布上躺着一根金项链,吊坠是黄金做旧的“L”形藤蔓,表面树纹,有两朵小小的紫丁香,中间镶嵌着一颗硕大浑圆的大溪地黑珍珠,散发着低调柔和的光芒。 她忍不住呀了一声,“真漂亮,是你订做的么?” 她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着背后正观看她做造型的男人,眼睛弯成了小巧的月牙。 但傅登云却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抿着,“这枚吊坠是根据姓氏首字母订做的,做这枚吊坠的老师傅大前年就去世了。” “所以……”李意溪愣了愣,随即脑海里电光火石的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由得猛然转头去看他,“这是你妈妈的遗物!?” 说完她嘶了一声——转身太着急,没想起来造型师还抓着她的头发,被扯痛了。 可她哪里将这点痛放在心上,正满心震惊的看向傅登云,等待他的回答。 傅登云沉默的点了点头。 李意溪顿时就着急了,“那你怎么把它给我了?这是你妈妈的遗物,应该好好收藏才是,怎么能……” “阿芙。”傅登云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你是我认定的人,就是妈妈的儿媳妇,婆婆给儿媳妇送见面礼,不是很正常的么?”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除了李意溪和他,全都愣住了。造型室的人是惊叹,我滴个乖乖,李意溪好福气啊,这就要嫁进豪门变凤凰了?苏小沫是震惊,我姐这就被套牢了,不再想想? 反而李意溪很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赞同傅登云的做法,“就算给,那也该是在很重要的场合才是,比如婚丧嫁娶四时八节之类的。” 她没把莫家的晚宴太放在心上,毕竟莫家这次只是为了替自家孩子接风,她去就是陪傅登云露个脸的。 可傅登云不这么觉得,“这次去莫家也很重要,届时京市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来,是向大家介绍你的好时机,否则你以为老爷子为什么特地跟我提起。” 莫家是京市老牌顶级豪门之一,除了没有像傅登云这样惊才绝艳和傅明奕这样颖悟绝伦的接班人,哪样都不输傅家,他家下帖子,收到的人家必会去的。 “这是你第一次在京市上流社会正式亮相,戴着妈妈送你的项链,她会保佑你顺顺利利的。”他一面说,一边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 那郑重其事的意思透过他的动作传递到她的心里,突然就觉得肩上沉甸甸的,看来这趟莫家之行不简单呐。 她稳了稳心神,声音更加沉静了,“傅十三,你跟我说说各家的情况。” “……回去了告诉你,没什么好讲的。”傅登云顿了顿,神情又变得有些不以为然起来,“不必讨好他们。” 李意溪顿时哭笑不得,望着镜子里撇嘴的人影,叹了口气,“那我也不能上去就犯人忌讳得罪他们罢?” 这倒也是,傅登云哦了声,还是那句话,“回去了再告诉你。” 李意溪点点头,搞得帮她做造型的造型师有些沮丧,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新鲜猛料呢,结果没下文了,伐开心:) 一切都定好,已经是下午六点,因为项链贵重,最后由李意溪随身携带回去了,余下礼服发饰一类,都留在造型室,有专门的保险柜保管。 “走走走,去吃火锅啊。”一出门,李意溪就撺掇道。 傅登云是惯着她的,苏小沫都没来得及劝,就听见他应了声好,于是也只好无奈的点了下头,于是一行三人就去了市区一家连锁火锅店。 莫家的宴会在两天以后如期举行。 月上柳梢头,宅邸所有的灯都点了起来,连大宅外头的林荫道都被照得明亮无比,更多明亮的灯光照在红色的地毯上,到处都是衣着名贵珠光宝气的绅士名媛,华丽的景象每一处都说明着莫家这场宴会之盛大。 角落里,陆繁正端着一杯香槟,有些心不在焉的嘬着,时不时的转头往门口望去,眉宇间隐含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焦躁。 她想起几天前收到莫家送的请帖后,小姐妹说的那句话:“我这回一定要去看看傅家那位未来的十三太太是什么样儿的神仙人物!” 傅登云带了女朋友回来,这个消息早就在京市豪门圈子里传开了,大家都听说是一位女明星,却没人真的见过她,于是便都对这个能叫傅登云死心塌地的女人好奇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能叫傅登云这么看重? 尤其是陆繁,她可是对傅登云芳心暗许又死缠烂打许久的,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当场就哭了,不管是为什么哭的吧,眼泪总归是真的。 听到小姐妹的话她还愣了愣,“要不然我就……不去了吧。” 小姐妹知她心里不好受,但也希望她能走出来,便劝道:“傅明奕他爷爷跟我家老爷子下棋说起来都快乐疯了,说什么他儿子终于否极泰来要好起来了,指不定明年就能抱小孙孙了,你真不去看看到底那人有多优秀能叫傅家都满意?去罢,看了以后也好死心,死心就不想他了。” 陆繁觉得,小姐妹这话对也不对,万一她见了那人,觉得还不如自己,想把傅登云抢过来呢? 正想着,却忽然听见门口处一阵喧哗,还有人窃窃私语,“来了来了,傅十三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 她猛的回过神扭头看去,只见厚重的红木雕花大门边上,突然出现了一对男女,正十指紧扣的缓缓走近,她突然就酸了鼻子。 第八十四章 这对姗姗来迟的男女,男人英俊潇洒一如往昔,铁灰色手工西服妥帖的将他颀长的身材包裹起来,每走一步都叫观者感觉到他的魅力。 至于与他并肩而行的女人,那是个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圈子里的生面孔,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欣赏她的美丽。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形容的就是她这样的美人,是真的娇花照水,弱柳扶风,不是极明丽的长相,却处处都透露着娇媚。 “她的眼睛最好看,天生的笑眼。”不知哪家的太太这样评价道。 她的小姐妹却有不同意见,“我倒觉得她嘴巴最好看,不大不小刚刚好,你说傅十三亲着会是什么感觉?嘻嘻。” “哇你也太色了吧,这话也说的出来?” “圣人都说过,食色性也,有什么好丢脸的。” 陆繁听见这样的议论,心头火辣辣的,像被锋利的刀尖划过一般,起初没感觉,片刻后鲜血淋漓,越来越疼,疼到麻木。 她看着从面前经过的那对男女,看见男人低头注视着女人,目光温柔又缱绻。 他向众人介绍自己的伴侣,用的不是女朋友的名义,而是,“这是我未婚妻。” 女朋友,未婚妻,说起来都是三个字,涵义却天差地别。 女朋友是可能明天就换的,可未婚妻不是,它代表着一份彼此可以许以婚姻共享荣辱的承诺,也意味着这个女人是被傅家承认的,以后的十三太太。 这是陆繁曾经以为一定是自己的,后来如避灾祸,到如今梦寐以求的荣耀。 “早就听傅老先生说李小姐天姿国色,才能让十三这种眼高于顶的死心塌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莫陵的母亲莫太太是这次宴会的主人家,第一个出来打招呼是最合适的。 李意溪还在惊讶于傅登云对自己的介绍,怎么莫名其妙就自动升级了?这也没事先商量过啊。 还没想明白呢,就听见莫太太的声音,忙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您谬赞了,我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座各位哪个不比我优秀。” “像你这么年轻又优秀的女孩子可是不多。”莫太太笑着伸出手来挽着她,笑着对傅登云道,“老爷子在书房,交代说你要是来了一定要去找他,现在就快去罢。” 傅登云嗯了声,又看看李意溪,“可是阿芙她才来……” “你放心,有我呢,我带她去认认宁太太她们,有我们护着出不了事。”莫太太笑着又催了一下,“快去罢。” 李意溪这时也适时的点了点头,笑着仰头看了他一下,“去罢,我一个人也没事的。” 傅登云闻言点了下头,弯下腰来在她耳边又嘱咐了几句,然后才抬头将人交给莫太太,“拜托嫂子了。” 临走,又对李意溪说了句:“我很快就回来了。” 李意溪笑着点点头,直到看他走远了,莫太太又叫了她一声,这才和她一起往人堆里走去。 边走,莫太太边问道:“听十三叫你阿芙,是小名?哪个字?” “十六岁以后改的名字。”李意溪笑着点了下头,“芙蓉的芙。” “倒也配你。”莫太太笑着,从过路的侍者端着的盘子里拿了杯香槟递给她,指了指前面正好奇的打量她们的太太团,“那些都是和十三同辈的太太,你先认识了她们,我再让莫陵带你去认识小孩子们。” 傅十三年纪轻辈分高,连带着李意溪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起来。 莫太太是好意,她笑了笑,领受了这份示好。 其实李意溪一进门大家就想和她说话了,原因很简单,实在太让人好奇了,豪门太太小姐们吃穿不愁也不用工作,可不就指着点新鲜事打发时间么。 “快来快来,哎哟让我瞧瞧,哪家的姑娘这么标致,又便宜了那些臭男人。”一位四十多岁模样穿黑色礼服的太太脸上全是兴奋的笑容,好奇的目光不住的打量着李意溪。 其他人也基本都是这样的目光,李意溪觉得这会儿自己就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被傅登云牵着展览来了。 偏他还不在,少不得要自己硬着头皮对付这些人精似的豪门贵妇们——刚才还说自己一个人可以,果然是说的大话:)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李意溪身上,从她最新款的礼服,到盘发上垂着流苏的红宝石发卡,再到她手腕上以大颗托帕石、橄榄石、黄水晶、石榴石和粉碧玺镶嵌的五彩宝石手链,和手上水滴状红宝石戒指,尤其是她脖颈上的那枚黑珍珠吊坠。 年轻的孩子们或许不知道这枚吊坠的来历,可她们却知道的。二十二年前,傅老爷子亲自登门拜访莫家,为妻子求一样结婚十周年的纪念礼物,因为莫家出了一位很有名的珠宝工艺大师。 这枚吊坠是莫大师的收山之作,完成这件作品后莫大师就没有新品问世了,潜心教导两位徒弟,前年莫大师病重去世,享年九十岁,他的两位徒弟现在也早过花甲,是享受特殊津贴的大师了。 当年傅太太得到这根项链以后视若珍宝,出席大小场合都一定戴在脖子上,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的特征之一。 没想到傅登云竟然连它也送给了李意溪,大家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李意溪的份量又加重了几成。 “去去去,你少吓着别人。”这时莫太太朝那位太太一挥手,扭头对李意溪道,“这位就是宁太太,为人最豪爽的,生的女儿跟她一样性子,豪爽直率,跟你们家明柔是穿一条裤子的小姐妹。” 说着又一指另一位穿墨绿色缎面礼服的太太,“这位是华太太,她家是做出版社生意的,她本人是个编剧,以后说不定你们有合作的机会呐,她家的儿子叫华容,一会儿你就见到啦。” 李意溪边听边点头,然后笑着和大家一一碰杯,寒暄几句,“初来乍到,承蒙关照。” 话音才落,就听见背后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了,“哟,你们这么快就聊上啦?也不等等我。” 李意溪诧异的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穿大红色的礼服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竟然是傅明柔。 她顿时就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也不知道该不该先叫傅明柔,于是只好朝她抱歉的笑笑,然后转脸询问似的看向了莫太太——到了这会儿,她算是看明白了,莫太太应该是受了谁的嘱托特地来帮衬她的。 “还好意思说,不都怪你来得晚么。”莫太太笑着白了来人一眼,“你见弟媳妇都不上赶着,还怪我们啊?” 妇人笑着哎哟了声,指指身边那位李意溪没见过的少女,“我冤死了,都出了门了,这个祖宗才打电话来非要来见见小舅母,我不得先去学校接她么,学院路那边堵得跟什么似的。” 李意溪笑听着这一段对话,心里渐渐有些明白了过来,这位应当是傅登云同父异母的姐姐,不过以前她还没见过。 才刚想完,就听宁太太主动介绍道:“意溪,这位是你家的姑奶奶傅染,以前没嫁的时候是傅五小姐,后来嫁了盛家,就是盛太太了,这是她女儿盛敏。” 傅染闻言点了点头,笑着逗趣道:“虽然以前十三小小的时候我也喜欢,可惜不是妹妹,我那些好东西都送不出去,你喊我一声姐姐,我都给你。” 她的笑容开朗,一看就是平日里日子过得舒心才有的状态,一点都不像四十几岁的人。 李意溪这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毕竟是傅登云的亲人,她又有种见家长的感觉了,当下讷讷半天,大家都要起哄了,这才喊了声:“姐姐好。” “好好好。”傅染连连点头,又叫女儿,“敏敏,快来叫舅妈,你不是早就想见她了么?” 盛敏听见母亲叫到自己了,忙往前走了半步,朝李意溪甜甜的叫了声:“小舅妈好!” 李意溪的脸顿时就更红了,“我……我也没带礼物……要不然明天再补,可以么?” 到底年纪轻脸皮薄,经不得羞,大家顿时就笑了起来,纷纷道:“也不用急,以后有的是你给红包的机会。” 李意溪眨了眨眼,抿着唇又笑了起来,可能是有些热,再和莫太太她们说话时脸颊两团红晕就一直没有散开,像是涂了艳丽的胭脂。 盛敏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喃喃自语的对傅明柔道:“小舅妈太好看了,我觉得比我们学校的校花都好看。” 盛敏是京大艺术学院的,学艺术的女孩子许多都是美人,她们班的班花就是全校的校花,一个顶顶漂亮的美人儿,她还没见过比她好看能比她有气质,比她有气质的又不如她颜色好。 可她今天才知道原来真的人外有人。 傅明柔嗤笑一声,“那是你还没出社会,见的美人儿少!” 说着她上前去挽着傅染的胳膊,笑道:“五姑姑,您们把十三婶让给我们一下行不行?我那群小姐妹还等着认识她呢。” 傅染闻言笑着看了眼李意溪,“你这该问意溪才对啊。” “哎呀,我跟十三婶都熟了,她肯定答应,我就怕您们不同意。”傅明柔撒着娇,晃晃傅染的胳膊。 然后李意溪就被她和盛敏拽走了,往大厅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聚集着一大帮年轻男女,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足够让人趋之若鹜。 在年龄上,李意溪是他们的同龄人,可在称呼上,李意溪却是他们的长辈,这种感觉让他们在和李意溪说话时有些怪怪的,不用敬称吧,不合适,用吧,又有些别扭。 好在京市习惯里“您”字常用,只不过,“我们叫姐姐,还是跟你叫小婶婶?” 有人如是问傅明柔,傅明柔眼睛一瞪,“叫姐姐?你不要命啦?我十三叔扛着四十米大刀马上杀来你信不信!?” 小伙伴们纷纷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小婶婶,是小婶婶。” 李意溪:“……”傅十三到底是什么凶神恶煞感觉大家都很怕他的亚子:) 年轻人的话题就轻松许多,不像莫太太她们那么热衷于打听她和傅登云的感情史,只在听说她和傅登云是十多年前就认识了的时候哇哇惊叹几声,然后就开始打听娱乐圈八卦了。 吃瓜群众哪里都不缺,豪门小姐们也一样的。 大约是因为傅登云的关系,李意溪在一众年轻人里很快就显得地位超然起来,没有遇到刁难和排斥,又懂得看人眼色,没多久便如鱼得水起来。 大家聊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加入进来,“大家聊得那么开心,带我一个啊?” 大家一回头,见是陆繁,顿时就尴尬的面面相觑了起来。 谁不知道陆繁对傅登云求而不得啊,特地没介绍她就是不想叫她和李意溪这个正牌女友对上,要不然不管哪个受了委屈都是件麻烦事。 可在陆繁看来,这是所有人都在防着她,都在讨好李意溪,也都在看不起她。 她一直看着李意溪,所有人都捧着她,她像这场宴会的公主一般,那么风光,那么得意,这让她觉得受不了。 陆繁觉得李意溪就像一个小偷,偷走了别人的东西,还故意拿出来在失主面前炫耀。 于是她忍了又忍,这才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来和李意溪说话,“李小姐,久仰。” “您是……”李意溪愣了愣,见没人给她介绍,只好歉意的朝对方笑了笑,主动询问道。 眼前穿着鹅黄色薄纱礼服的年轻女郎面容秀雅,说话时微微抬着下巴,显出十二分的高傲来,哼笑了声应道:“看来十三哥是没和你提起过我喽。” 顿了顿,她又哎呀了一声,有些疑惑的道:“不可能呀,以我们之间的情分,他应该会提起我才对的。” 李意溪觉得奇怪极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旁的傅明柔和盛敏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见她继续道:“不过也不奇怪,对不怎么重要的人,往往不会什么都告诉对方的,我也一样,言多必失,这道理还是十三哥亲自教我的呢。” 她说完还抬手捂着嘴咯咯笑了两声,仿佛说了个很有趣的笑话似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应和她。 除了没能反应过来的人,李意溪是一脸疑惑,而盛敏和傅明柔两个,在她话刚出口的时候就立刻面色大变。 第八十五章 陆繁见大家似乎都因为她的话而惊住了,忍不住又勾了勾嘴角,心里涌起残忍的快意。 是了,凭什么只有她一个觉得难过?凭什么他们都能毫无芥蒂的接纳李意溪? 李意溪又凭什么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浓情蜜意和荣华富贵? 人在极度嫉妒的时候想法总是那么让人费解,傅明柔脾气有些急躁,顿时就炸毛了,回过神来就喝了一声,“陆繁,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给人上眼药!” “我胡说八道?”陆繁挑了挑眉,很不屑的嗤笑了声,“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我和你十三叔不是小时候就认识的?” 她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从傅明柔脸上掠过,“话说起来,当初你还差点就要叫我十三婶呢。” “你……”傅明柔气极了,发狠想骂她,刚张嘴,就被李意溪一把拉住。 她的声音柔和得很,“阿柔乖,这是大人的事,你先不要管。” 边说边把人往背后掖了掖,自己大半个身子挡住了她。 傅明柔着急的喊了一声,“……十三婶!” 她当然知道李意溪是为她好,可是眼下的场合由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人出头并不合适,很容易让刚刚才接纳她的人对她印象不好。 况且来之前,家里人还特地嘱咐她要照顾好李意溪的,她还觉得不会有事的,没想到才多久就这样了。 李意溪扭头朝她眨眨眼,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她回过头来,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陆繁,“这位小姐,请问你是哪家的?上来就骂人,也不自我介绍,好像不太好罢?” 这做派可不像是真正有素质的人该有的。 陆繁不傻,自然就听懂了她的意思,这是在质疑她的教养有问题呢,顿时脸上的笑就淡了几分,“我姓陆,叫陆繁,陆氏集团是我家的,这么说李小姐能明白么?” “连面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来参加宴会,李小姐真是……”她的话没说完,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豪门世家的女人,哪个不是心里门清的,极少有不知道这是谁那是谁的时候,除非是外来户。 李意溪倒也不恼,反而点了点头,“是啊,我初来乍到,很多人都没人齐呢,以前光听说名字了。” “不过陆小姐你嘛……”她顿了顿,又歪了歪头,秀丽的眉毛微微皱着,仿佛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诚恳,“是真没听说过你的名字呢,十三他没有提过你,一次都没有过哦。” 这是实话,所以她可以很坦然的面对着陆繁怀疑的目光。 陆繁自然是不信的,不说以前的来往,就是这两三年里她去容城找过他多少次了,他总该记得的罢?就算是后来他不住清水花园别墅了,她去过的事,章不凡总会告诉他的罢? 怎么可能李意溪会一点都不知道? 除非是她嘴硬不肯承认,陆繁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原本已经开始摇摆慌乱的心再度安定了下来,然后用一种看似洞穿一切的目光斜睨着李意溪。 语气仍旧是有些嘲弄的,“那不过是因为你们在一起的时间短,十三哥没来得及跟你讲罢了。” 她好像很笃定自己的说法是真的一样,可是,“我和十三认识很久了,的确没有听说你的名字。” 李意溪一边摇头,一边残忍的戳穿陆繁的自以为是,“陆小姐你知道我和十三是怎么认识的么?十几年前,他去容城疗养的时候,我跟他同个病房,听他提过家人和个别朋友,但的确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大概,是觉得这个人不重要,所以不用提起罢。”她微微笑着,说出最后一句。 陆繁脸上的笑瞬间就被击溃,她没有想到傅登云和李意溪之间的缘分会这么深。 他们早就认识了,而且是在那次事故之后,自己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远离他的时候。 “陆繁,你真是够了,你当我们傅家是什么!?”傅明柔这时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别说李意溪了,就是傅登云在也未必能按得住她。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十三叔,在所有人面前摆出一副我们对不起你的样子,可是当年他出车祸以后你做了什么?去年他空难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就是九天玄女你们陆家就是天潢贵胄,我们家可以由得你挑挑拣拣?” 傅明柔那张小嘴跟刀子似的,专挑陆繁难堪的地方戳,末了还狠狠骂一句:“不知所谓!什么玩意儿!我呸!” 李意溪在一旁笑吟吟的看她发火,等她骂完了就把一杯酒递过去,“润润喉咙。” 傅明柔:“……”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别是被我十三婶当枪使了吧:) 早在陆繁来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宴会厅里众人的注意,毕竟陆繁对傅登云芳心暗许的事人尽皆知,陆家对傅家先是攀附后来又反水甚至想利用的做派更是让人不齿。 于是他们都明里暗里的将现场围了起来,都默默地观看而不讨论,似乎有心让这个笑话闹的时间更久一点,一直到傅明柔都骂完了,陆繁已经被羞辱到面红耳赤了,陆太太才知道这件事,然后从小憩的花园里冲进了大厅。 一来就哭了起来,“哎哟喂,我的傻闺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这么面,竟然由得不知打哪儿来的破落户欺负啊,都怪我,都怪我把你教得太良善了哇!” “够了!是我骂她的,你想怎么样!?”傅明柔觉得自己一人做事一人当,脖子一梗就站了出来,凶巴巴的质问道。 陆太太的干嚎被她呛得戛然而止,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嗝,然后一把将陆繁搂在怀里,转头瞪着傅明柔道:“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你……”傅明柔想说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了,还没说出来,就又被李意溪一把扯了过去。 然后就见她又站了出来,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柔软,语气却轻飘飘的,“阿柔还是个孩子,太太您既然是长辈,就别和她计较了。” “你又是谁,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陆太太当然知道她是谁,只是不愿意让她得意罢了。 她甚至还觉得陆繁、乃至整个陆家所受到的一切屈辱,全是因为李意溪这个狐狸精和傅登云的不识好歹! 一看这人就是脑子不清醒的,李意溪心里不屑的冷笑,但是觉得这母女俩和李家那对母女一模一样,说不得陆家就是另一个李家,都是一路货色。 她的眉眼渐渐弥漫上淡淡的寒光,却仍然笑意盈盈,“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分青红皂白骂了傅家的小姐,有心情怪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女儿做了什么?” “难道我家阿柔说的不是事实?”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明媚到刺眼,“陆太太,恕我直言,陆小姐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模样,都是因为您呢。” “不然怎么阿柔只骂她不骂别人?”这个句式熟不熟悉?受害者有罪论是要不得,可现在就只想用这一个损招,怎么地吧。 年纪轻轻牙尖嘴利,陆太太被她气得胸口起起伏伏,旁人看了都不由得替她捏一把汗,生怕她背过气去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那么热闹?” 李意溪下意识的抬头望了过去,看见一位和傅老爷子差不多年岁的老者拄着拐杖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旁边跟着的是一来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的傅登云。 傅明柔适时的背后小声提醒她,“那是莫陵的爷爷。” 莫陵的爷爷,也就是现任的莫家家主了,李意溪眸光微闪,然后抿了抿唇。 老人很快就走到了人群跟前,众人纷纷让开,露出了在闹剧中心的陆太太母女俩和李意溪傅明柔二人。 盛敏这时见状不妙,连忙溜出人群去找自家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躲到一边看热闹的母亲,“妈!您快点!别叫小舅妈和柔柔姐吃亏啊!” 傅染皱皱鼻子嘁了声,“你小舅舅在呢,怕什么,陆家那样的才是真的破落户呢,就该有人敲打一下。” 她在这边兀自抱怨,另一边莫老爷子已经开始笑呵呵的打圆场了,“都是小孩子嘛,陆家太太你是长辈,就大度一点好了嘛,你一把年纪了还斤斤计较,对身体可不好哇。” 语气还是轻飘飘的,且明显是拉偏架,何况话还不好听,要是换了别人,陆太太要骂回去了,可偏偏是莫老爷子。 论理莫老爷子也是她父亲那一辈的了,她自然不能反驳,否则她刚刚指责傅明柔不敬长辈的话就等于打在自己脸上了。 她强压着怒火,咬着牙强笑道:“……老爷子您说的是,我不和小辈计较,不计较,怎么能计较呢……哈。” “这就是了嘛。”莫老爷子呵呵一笑,又让大家散了,“这儿没事了,大家玩自己的罢,一定要尽兴而归啊。” 围观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又散开了,陆太太这时才扯着陆繁的手腕要将她拉走,陆繁一直看着自己母亲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只剩难堪的脸色,心里难受极了。 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她忍不住扭头狠狠地瞪向李意溪,这笔账她记下了,以后一定如数奉还! 李意溪见她目光不善的看向自己,心里了然,这位是恨不上别人,索性全把账算自己头上了。 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举起酒杯朝陆繁示意了一下,又点点头,满脸的如沐春风。 陆繁母女俩离开以后,傅登云终于和李意溪说上话了,“没被她欺负罢?” “……她能欺负我什么?”李意溪愣了愣,然后眨眨眼嗔了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还在一旁的莫老爷子,“老先生好,让您见笑了。” “没事没事,挺有趣的。”莫老爷子大手一挥,朗声笑了起来,又对傅登云道,“你和你爸真是一模一样,不仅做事手段像,就连喜欢的女人也差不多。” 李意溪闻言又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傅登云,露出些不可思议的目光来。 傅登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俊脸微微撇向了一边,莫老爷子看着觉得怪有趣的,继续道:“你爸一辈子都喜欢那种表面温柔内里泼辣的漂亮女人,你大妈是这样,你妈也是,还都是一见钟情,你说有不有趣?” 他说的大妈是傅老爷子的先头太太,傅霈傅海和傅染的亲生母亲,在先头太太病逝以后,许多女人为着傅家的名利地位朝他身上扑,愣是一个都没看上,过了好多年才在一次晚宴上对兰盈一见钟情,俩人没过多久就闪婚了,在他五十二岁的时候生了傅登云这个幼子。 这个幼子最像他,一样的外貌一样的性情,还有一样的做事手段,喜欢的女人都是同一挂的,莫老爷子刚才看着李意溪,就觉得这父子俩真是有趣极了。 “伯父说笑了。”傅登云微微抿着唇笑,却没否认对方的话。 李意溪眨了眨眼,觉得这话是好话,但怎么就听着有点奇怪呢?而且,自己和傅十三的妈妈像么? 她跟莫老爷子说不上几句话,大多是傅登云在应承,中途还被来和他搭讪的客人打断了好几次,最后莫老爷子都无奈了,“我就说在这儿咱们没法好好说话,你看看。” 傅登云笑了一下,准备告辞了,“不早了,明天阿芙还要赶回剧组去,我们就先回去了。” 莫老爷子也不挽留,点了点头道:“有空带你媳妇儿多过来坐坐,多走动走动。” 傅登云嗯了声,眼角流露出一抹笑意来,在看到李意溪羞涩的脸孔时笑意更加浓郁了起来。 莫太太来送客,李意溪和傅登云是带着傅明柔和傅染母女俩一起走的,出了门,盛敏要回学校,傅染得送她,只好在各自的车前分开,“小弟,有空带弟妹去盛家玩啊。” “等她戏拍完了再说。”傅登云懒洋洋的应了句,然后伸手扶着李意溪的头把人塞进了车子里。 她只来得及伸头出车窗外和她们挥了挥手道别。 傅登云上来,发动了车子,李意溪问他:“咱们回剧组的酒店是不是太晚了,在附近住下罢?” “回家去住。”傅登云飞快的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挑了挑。 李意溪一愣,“……回你家?” “不然呢?回你家?”傅登云忍不住笑了一声,仿佛是被她逗乐的。 李意溪撇了撇嘴,“……行叭。” 反正家长也见过了,去他家借住一晚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第八十六章 从莫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这座城市到处都是霓虹闪烁,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还有街边小店门边趴着的猫。 城市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绕过有出租车停靠着的十字路口,车子渐渐驶进二环一片幽静地段,再经过护城河边,很快就停了下来。 李意溪从车子前方的挡风玻璃往外看,看见古朴厚重的木门,还有在夜色里被灯光蒙上一层柔光的屋顶,门廊下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下车罢。”傅登云把车子开进地库,在停车位上停下,然后道了句。 李意溪下了车,跟着他往外走,出来就已经在院子里了,大门都不用开,人就已经进门了。 她愣了愣,“这不会让贼进来么?” “你家地库不锁门?让车子被偷了去?”傅登云吃惊的看了她一眼,“我地库都建了,还缺这装安保系统的钱?” 李意溪眨了眨眼,有些讪讪的,傅登云揉了揉她的头,微微一笑,“刚和人吵完架,脑子缺氧不够使了罢?” 李意溪继续眨眨眼:“……”我jio得你在嘲笑我:) “行啦,进去罢。”他一面笑着,一年伸手握住了她的,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穿过小小的前院,就进了主院的正厅,到处都灯火通明,又安静,李意溪依稀能听到电视剧的片尾曲声音。 章伯迎了出来,“哟,回来啦?怎么只有你俩?阿柔呢?” 因莫家此次只是替儿子办接风,不是正式宴会,傅明奕和傅明远又要加班,就没来得及去莫家,只托傅明柔带了份礼物过去,小辈里只有傅明柔一个去了。 连傅明璇都没有去。 李意溪不太明白这里头的门道,先前傅登云明明还把这次宴会说得很重要,可是到头来他家里好些人都没去——她完全没怀疑过傅登云是不是诓她的:) “后头呢,马上就到了。”傅登云慢吞吞的应了声,又问,“有宵夜么?给我来一碗,晚上什么都没吃。” 他一去就被莫老爷子叫去闲谈,李意溪还喝了几杯酒呢,他就喝了一杯白水。 章伯笑着点了点头,“有,老李做了酒酿圆子,单等你们回来吃呢。” 正说着话,人就进了花厅里,大家都在,老爷子和傅海正下棋,孟晓和洪绢妯娌俩正吐槽电视剧的剧情奇奇怪怪的。 众人见了傅登云和李意溪回来,都笑着打了声招呼,“意溪也回来啦,累了罢,快坐坐。” “来来来,一起看电视。”洪绢一面招手,一面往旁边挪了挪。 “一个小小的晚宴能累到哪儿去,以后比这大阵仗的场合还多着呢。”老爷子笑道,还转头吩咐女佣,“小赵,去收拾一个客房,李小姐今晚住这边。” 仿佛她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员,一点见外的意思都没有。 李意溪知道,这都是因为傅登云,他们是真心想傅登云过得好,于是也愿意接纳她。 她想到这儿,忍不住鼻子有些酸,坐下后就伸手握了握傅登云的,然后他就坐了下来,和她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 “不用麻烦了,她睡我那儿。”傅登云忽然说了句,回答了老爷子先前让女佣去收拾客房的话。 大家先是愣了愣,旋即都露出了暧昧又了然的目光来,“可不是么,爸爸您竟然没想到这个?” 老爷子也笑呵呵的点点头,“是我错了。” 嗨呀住在一起好啊,住在一起我才有小孙孙抱啊,老人家望着李意溪的目光就跟看金元宝似的。 李意溪被大家调侃的目光看得满脸通红,好在这时厨房送来了冰镇过的酒酿圆子,半碗凉沁沁的宵夜下肚,这才算是将她满心的燥意给带走了。 过了会儿傅明柔回来了,满脸气呼呼的,洪绢问她怎么了,她就骂了句:“还不都是那个莫陵,居然帮陆繁说话,真是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莫家发生的事还没那么快传到傅家来,包括老爷子在内的众人俱是一愣,就连傅登云都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傅明柔一屁股在老爷子旁边坐了下来,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这才把在莫家发生的事说了,末了道:“后来走的时候我在十三叔后头,看见陆繁不知道怎么的没和她妈一块儿,一个人搁路边站着,我气不过么,经过的时候就刺了她两句,结果莫陵跟盛敏的堂哥一块打我旁边经过,一来就停车英雄救美,说我太得理不饶人欺负人,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我呸!嫁不出去关他屁事,吃他家大米了我!?” 说完腾的站起身来,宵夜也不吃就噔噔噔上楼了。 洪绢这时候想起莫陵来了,问李意溪:“意溪啊,你在娱乐圈见得人多,觉得莫陵怎么样?” 傅登云闻言挑了挑眉,有些疑惑为什么二嫂放着他不问,反而去问李意溪。 李意溪也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的想不太起来莫陵这个人了,只隐约记得是个长相俊美又神色桀骜的年轻人,嘴角总是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于是她摇了摇头,“除了打招呼就没说话几句话了,毕竟后来陆小姐……” 她顿了顿,又斟酌着说了自己的看法,“我没见到莫先生,不过见了莫太太,觉得她是个很爽快敞亮的人,莫老爷子也和气,要是莫陵和他们一个脾气,倒也不错,虽然因为年纪轻脾气有些急,但日后经历了人情冷暖后总会晓事的,不过……” 她说了一大通,然后忽然又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问:“二嫂,您打听莫陵,是想让阿柔……” “我看中了莫家想让阿柔嫁过去,主要是莫陵生得好看,就想多了解了解,看跟阿柔合不合适。”洪绢笑着解释道。 李意溪这才哦了一声,接着先前没说完的话,“他跟阿柔一开始就闹了不愉快,以后要是能解开误会倒好了,不过他俩的脾气都……比较冲,就怕以后吵架,不如您让他们顺其自然算了,阿柔也不大。” 况且也不知道傅明柔有没有喜欢的人没跟家里说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怕再说下去就要出错了。 洪绢闻言也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你说他俩……怎么一见面就杠上了呢,真是的。” 这话李意溪不好接,真的要追根溯源,原因还是在自己身上,要是自己没去莫家,撞不上陆繁,也就不会有后边一连串的不愉快了。 吃过了宵夜,傅登云带她上楼回房,换洗的衣物都是佣人新准备的,简单洗漱过后,她盘着腿坐在傅登云的两米大床上,拍了拍跟前的位置,“傅十三你过来,跟我交代一下你和陆小姐的前尘往事?” “有个屁的往事。”傅登云一边吹头发,一边白了她一眼。 李意溪默了默,“……阿柔说话的习惯是随你的罢?” 一个姑娘家骂人的时候张口呸闭口屁,说没人教她都不信。 傅登云冷哼声,“这样骂着爽快。” “你少给我扯开话题,快交代问题!”李意溪啧了声,从床上跪坐了起来,伸手去扯他的耳朵。 傅登云被她扯得一懵:“……我错哪儿了你就揪我???” “没错哪儿,我越想越不高兴!”李意溪嘴巴一扁,眼眶就红了,醋劲上来了压也压不住。 况且还有别的,“老爷子说这会就是个小宴会,你家别人也都没去,怎么先前你还跟我说很要紧?害我担心了两天那么久!” 傅登云被她说得目光不住闪烁,半晌才道:“我那是怕你不接受我的礼物,才稍微艺术加工了一下。” “那陆小姐呢?她为什么说阿柔差点就叫她十三婶了?什么时候的事?在我之前还是之后?”她喋喋不休的追问着。 看来这个问题要是不说清楚今晚是不用睡了,傅登云在心里哀叹,然后伸手将她抱了过来,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陆家的事说起来很简单,无非就是常见的那套,因为陆家依附于傅家发家,所以两家一直来往频繁,傅登云的母亲兰盈和陆太太也自然交好,兰盈见陆繁小的时候趣致可爱,开玩笑说要让她做儿媳妇,陆太太听者有心,从那以后每次来陆家都带着陆繁,甚至教导她要如何讨好傅登云。 “后来车祸,母亲去世了,我也成了个废人,陆家不可能把女儿再嫁给我,于是将陆繁送出国去了,之后傅氏震荡,陆家想脱离傅家的阴影,一时就断了来往。” “再后来我回了京市掌控傅氏,陆家见机不妙,又改了态度,没多久陆繁就从国外回来,甚至还放出口风说记挂着母亲,想完成她的遗愿,其实……谁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傅登云的语气缓慢又平静,把过去几年遇到的事说得仿佛一个平淡到极点的故事。 李意溪听完都惊呆了,“这么……不要脸的么?” 傅登云望着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她又问:“陆太太那样蠢在脸上的人……你妈妈到底是怎么和她交好的?” 说着她瞥了一眼傅登云的脸色,连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妈妈是不是被她骗了?” 傅登云顿时就笑着叹了口气,“我妈那个人说好听是没心机,说难听就是不长记性,况且以前陆太太也不是这么……” 他想了想,一时找不到最准确的形容词,“总之没那么让人讨厌,现在这样……应当是急了,毕竟陆繁已经三十一岁,名声又不太好了,越拖进豪门的机会就越小。” 李意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了声,觉得应当也是因为这样,所以陆繁才会不甘心,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在宴会上当众向自己发难。 傅登云见她想明白了,忽然又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起来,莫老爷子的话对也不对,你和我妈还是不一样,你比她更聪明一些,换了是她,今晚可能就和陆繁吵起来了。” “……你意思是我有心机呗。”李意溪翻了个白眼,甩了甩头。 “是啊。”傅登云笑着点点头,然后在她瞪眼之前解释道,“她没心机是因为被舅舅他们保护得太好,后来加入傅家以后,家里清净,大哥二哥和姐姐对她都敬重,所以她的防备心理没那么重,可是你不同,阿芙,如果你不会这些,等不到我遇见你。” 李意溪听着他的话,原本还笑嘻嘻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有些虚弱的笑了一下,“是啊,等不到的,十六岁的时候……” 她似乎想说什么,突然又停了下来,并且因为太过着急而咬到了舌头,发出轻微的一声抽气声。 疼痛让她迅速清醒了过来,抬眼笑着又点了下头,“我要是连心机都没点,可怎么混娱乐圈,早被坑死了。” 傅登云见她变脸迅速,心里有些失望,都要套出话来了,她怎么反应得这么及时? “以后不会了。”他掩下眼底的失落和探究,笑着又摸摸她的脸,“好了,快睡罢,明天还要早起。” 见他没追问的意思,李意溪心里松了口气,顺从的钻进被窝里,又蹭进他怀中,抱住了他的胳膊,这才开始酝酿睡意。 一夜无梦,第二天李意溪七点就醒了,傅登云已经起了,正在花园里和老爷子练太极,她从窗户看下去,看见他一身白衣身姿俊逸灵动,不由得有些呆怔。 回过神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傅登云回房见她在发呆,好笑的过去拉了她一下,“快去洗漱换衣服,下楼吃早饭。” 李意溪忙哦了两声,动作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然后下了楼。大家都在,傅明奕和傅明远昨天很晚才回来,没见着她,这会儿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十三婶早。” “……哎、早啊。”李意溪有些讷讷的,脸又红了。 早饭是中西两式,满满一桌子,傅登云替她拌了碗炸酱面,“试试,李叔做的杂酱面特别好吃。” 她试了,炸酱均匀的包裹着每一根面条,每一口都有肉,的确很美味,没多会儿就吃完了一晚,最后还喝了一杯豆浆。 吃完早饭,大家各忙各的,李意溪也要去剧组了,临走前孟晓从厨房拎了个饭盒出来递给她,“拿着,李叔给你备的饭,剧组都吃大锅饭,以后让十三给你从家里带。” 李意溪愣了愣,然后忙道了声谢,心里有些意外。 去剧组的路上,她一路沉默,好久了才忽然低着头说了句:“傅十三,刚才大嫂她……像我妈妈。” 傅登云闻言一愣,转头就看见她勾着头,有水珠啪嗒掉出了眼眶砸在她怀里的饭盒上。 顿时就叹了口气,放慢车速在路边停下来,伸手抱了抱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阿芙。” 谁都会没有妈妈的,谁都要自己一个人长大,只不过他的阿芙比较倒霉,这些事来得太早,可是他无法替她分担这份痛苦。 他想到这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别怕,以后我陪着你。” 第八十七章 剧组一般每天早上□□点开工,这天的第一场就是章辰的,他比别人来得更早一些,但莫济嵊来得比他还早,正跟张宁说着什么。 章辰在片场里转了一圈,然后去找化妆师化妆,“杨老师,麻烦你了。” 化妆师是莫家班的老人了,平时挺喜欢这个有礼貌的年轻人,见他来了就扭过身来打了声招呼,又笑道:“你可是今天第一个来的。” 章辰笑着摸摸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等他化好妆出来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剧组其他人也都基本来齐了,连傅明璇都已经来了,正站在门边吃早饭,满场的人,章辰却没见李意溪的身影。 他愣了愣,然后蹭到了莫济嵊身边,问他:“莫导,怎么不见意溪姐?” 莫济嵊这会儿正蹲在地上抽烟,闻声应了句:“她请假了,早上不过来。” 章辰一听就急了,“她……她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不是。”莫济嵊觉得有些无语,把烟头往地上一摁,抬头望着他,啧了声,“人家小两口的事你打听来干什么?” 章辰被他说了一句,不由得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耳朵,又耸了耸肩,然后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走了。 但他紧蹙的眉头整个早上都没有松开,整个人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他想到前一天下午李意溪就是提前跟着傅登云走的,说是有事。 可是什么事会一直到今天都没处理好呢?章辰既好奇,又担心。 一直到十一点多,他才突然听见有人喊了声:“意溪姐回来啦?” 他疑心是自己幻听了,正想笑,就听熟悉的温柔女声应道:“是啊,忙完了就回来咯。” 真的是她回来了!章辰心里一喜,立刻转头去看,“意溪姐……” 才刚开口,就看见李意溪旁边还有个人,哦漏!是那个姓傅的老男人! 傅登云的目光好似一支利箭,咻的向章辰那边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他朝自己翻了个白眼,不由得心里冷笑,这小子知道他是谁了还敢这样,不是真傻就是真有种。 当然,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李意溪没听见章辰的呼唤,正将自己在路上买回来的水果递给剧组的工作人员,让她们拿去分。 傅登云微微一笑,伸手搂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低头在她耳边提醒道:“阿芙,章辰叫你了。” 他的动作透着属于情人才有的那种亲昵,只有李意溪才会觉得习以为常,章辰看见后,心里的酸水顿时汩汩冒出,差点就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偏偏旁边还有小姑娘在哇哇乱叫:“哇哦,好甜蜜啊!” 甜你妹的甜!章辰心里暗骂,觉得姓傅的就是想故意气他。 李意溪经傅登云提醒过后才看见章辰站在不远处,忙朝他笑了笑:“章辰,你吃不吃山竹?还有西瓜,叫你助理给你拿。” 见是女神跟他说话,章辰立马就换了付脸孔,笑得单纯极了,喜滋滋的道:“谢谢意溪姐,你辛苦了。” 李意溪听了就忍不住笑:“这有什么可辛苦的,水果是十三买了请大家吃的。” 章辰接了助理递过来的西瓜愣了半晌,“……十三是谁?” 这时候李意溪已经转身去找莫济嵊了,又没听到他的话,倒是傅登云听见了,笑着走到他跟前停了下来,微微歪着头看着他,似乎在打量什么。 就在章辰心里开始发毛时,他又笑了,且有几分揶揄的撇了撇嘴角,“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你不是叫傅登云么?”章辰愣了一下,然后脱口而出道。 傅登云瞧着面前这个脸孔俊秀的年轻人,他的身上散发着自己所没有的朝气蓬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那是明知道和对方绝无可能也心甘情愿去爱她的一腔孤勇。 他的心口突然有些酸涩和不安,如果有一天他和阿芙真的分开了,这小子绝对会趁虚而入,他敢的,傅登云忽然这样想。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却成功的让他心情变坏起来,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语气发凉:“原来你知道我叫什么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说完嗤了声,然后越过了章辰身旁,想这李意溪的方向走了去。 傅登云语气里淡淡的威胁和嘲讽让章辰的目光微闪起来,他沉默了片刻,憋着口气低头吭哧吭哧的开始吃西瓜。 啃完一块瓜了,抬头刚想去扔瓜皮,就看见傅明璇突然出现在了跟前,“真没想到啊,我说哪儿不好你看不上呢,原来我们的小天王竟然喜欢有妇之夫,口味可真重,你说要是粉丝们知道了会怎么样?” 说完她还啧啧两声,满脸的期待和兴奋,好像已经看到李意溪被粉丝骂臭□□然后扔臭鸡蛋的景象了似的。 她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可章辰会怕么?不,他不怕,要是怕的话就不配喜欢一个人了。 他非但不怕,还晃了晃手里的西瓜皮,笑着喂了声,“我想起来了,你叫过意溪姐十三婶的,是不是?” 问了也不等傅明璇回答,他径自说了下去,“既然这样,你和傅先生是一家的咯?可是好奇怪哦,为什么刚才他在这里的时候你不出来打个招呼?是不敢还是没礼貌,又或者另有隐情?” 傅明璇被他的话震了一下,脸色顿时就不太好看了,“……章辰,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傅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章辰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你根本没听明白我的话。” 他叹了口气,“你就算把我喜欢意溪姐的事说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我的粉丝信你还是信我,听你话还是听我话?还有,你能做别人也能查,你说傅先生知道了会怎么对你,和人家媳妇比谁重要,你确定比得过?” “脑子是个好东西,望你知,傅小姐。”章辰以此句结尾,然后大摇大摆的经过她,走向了垃圾桶。 傅明璇留在原地,脸孔一阵青一阵白,半晌嗤了声。 她当然知道要是被傅登云知道了自己会怎么样,别说他了,就是自己那亲四叔就不会放过她,更何况她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如果是别人做的,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傅明璇脑海里闪过一张脸,忽然笑了起来,居然有几分得意,这时张宁在不远处喊了:“开饭了!” 她伸手按了按嘴角,露出个明媚好看的笑容来,转身走了过去,“张导,今天吃什么啊?” 张宁呵呵笑了两声,“红烧排骨,不怕胖吧?” “以前怕,今天就不怕咯。”傅明璇笑嘻嘻的应了声,神情娇俏。 不远处看见她的章辰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看见她的不止章辰,还有今天罕见的留在片场陪女友上班的傅登云。 他叫住了准备去拿饭的苏小沫,然后自己走了过去,“张导,麻烦一份饭。” 张宁见是他来领,愣了愣,“……一份够么?” “够了,我一个人吃,阿芙从家里带了饭,两个女孩子够吃。”傅登云一面应,一面接过张宁递过来的盒饭。 道了声谢后他转身,对上了见到他过来时就躲到一边去了的傅明璇,笑容和煦,“明璇,怎么见了十三叔也不打声招呼,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傅明璇瞧着他脸上的笑,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当即就干笑了一声,“哪、哪有……” 顿了顿,她靠近了过去,笑得有些讨好,“十、十三叔……您、您怎么能吃得惯这种便宜的外卖呢,要不然、不然我给你另外叫一份罢?” 傅登云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这可比病号饭好吃多了。” 傅明璇自家人知自家事,有些心虚,脸颊忍不住抽了抽,然后干笑着不说话了。 傅登云叫她也不是想怎么着她,只是想起前些天李意溪跟他说过的事,想敲打一下她罢了。 等他端着盒饭回到李意溪身边,就见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儿,“你助理呢?” 李意溪抬抬下巴示意道:“那边呢,你刚才跟傅明璇说什么了?” “没什么。”傅登云应了声,从旁边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李意溪乜斜了他一眼,嘁了声,“不说拉倒。” 顿了顿,有问:“吃得惯么?” 剧组的外卖是跟附近的小饭店订的,大锅饭,两荤一素,不能说难吃,但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比如今天的主菜是红烧排骨和土豆烧牛腩,排骨烧得有些咸了,牛腩又有些不够火候,没能入口即化,唯一可取的是青菜炒得尚可,不过米饭似乎水放得有点点多,吃着有些发黏。 傅登云内心是一百个不满意的,但李意溪问起,他看看周围正在吃饭的工作人员,没一个说不好的,便也点了点头,“还行。” 这话李意溪也还是不信的,她还记得在容城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傅明奕兄妹三个,就是他们说要去给他重新买米。 挑剔到连米都要求多多的人,会觉得剧组的盒饭还行? “你少骗我,真当我没吃过么。”她嗔了一句,白他一眼,从自己的饭盒里把小炒黄牛肉和几条炸小黄鱼夹给他,“给我排骨。” 傅登云抬眼看看她,知道她是体贴自己,于是抿了抿唇,顺从的接下了这份好意,不远处已经三下五除二吃完午饭正在抽烟的莫济嵊看着他们,忽然有些感慨。 遂对旁边的章辰道:“要是能一直这样好下去,你意溪姐就算苦日子到头了。” 章辰虽然很不喜欢傅登云这个捷足先登的老男人,却不得不承认莫济嵊的话是对的,至少傅登云及其背后的傅家都有着巨额财富和外人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李意溪跟他在一起,不提豪门少奶奶好不好做,至少在外行走绝不会受欺负就是了。 可是这样一来,他和女神就更没可能了啊,不仅没可能,还要看着她给老男人穿婚纱和生儿育女,想想就让人沮丧啊。 章辰垂头丧气的日子还在继续,那头的傅登云似乎只是那天心血来潮了一下,之后又没再在片场出现过了,每天只早晚接送李意溪上下班。 李意溪的戏份差不多两周就拍完了,她的最后一场戏就是张丹露在自己的住处遭到袭击然后失血过多身亡,等孟景和往常一样来找她,才发现爱人已经死去多时,地上的鲜血都已经发黑干涸了。 章辰抱着李意溪的“尸体”哭得异常伤心,都喊咔了也没停下来,自从李意溪来了以后对演员要求就更上一个台阶的莫济嵊少见的夸了他,“小章这场表现特别好,情绪非常饱满,继续保持下去,过不了几年你就是最佳男主角了。” “谢、谢……导演,都是意溪姐带得好……”章辰抽噎着道谢,然后转脸面对李意溪,仗着傅登云不在,大胆的伸手抱了抱她,“意溪姐,你回去了……别忘了我啊呜……” 李意溪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开朗洒脱的大男生也会这么多愁善感,不由得失笑,然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放心吧,我不会忘了你的,以后还可以合作呢。” 章辰依依不舍的松开她,低着头闷闷的嗯了声,有些委屈又可怜。 “意溪来切蛋糕!”这时候张宁推了个蛋糕过来,招呼道。 李意溪再次拍了拍章辰的肩膀,然后应了声,走了过去。 蛋糕一切,再拍几张合照,李意溪就算杀青了,即日起离组,又要回到容城去继续新的工作了。 这样很累,但却充满了让她期待。至少有工作,她不必担心哪天突然就连饭都吃不上了,网上不是常说只有你的存款不会背叛你么。 章辰终于名正言顺地拥有了第一张和自己女神的合照,他喜滋滋的更新了微博,“章辰v:介绍一下,我的女神[笑脸][图片]” 粉丝们一开始大吃一惊,不会是我爱豆和谁官宣了吧,结果一看照片,顿时就放心了,原来是李意溪啊,没关系人家和大佬男友好着呢。 他们特别没心没肺的在评论区里提醒章辰:“你女神有男朋友了,而且英俊多金还年轻[微笑]” 章辰:“……”我立刻给你们开除粉籍你们信不信:) 为了守住自己碗里的肉不被狼崽子偷走而悄悄关注了对方微博的傅先生看到,忍不住对李意溪感慨了一句:“章辰的粉丝比他可爱多了。” 李意溪正收拾着自己的行李,闻言头也不抬,道:“没吵架没撕逼哪家的粉丝都可爱。” 傅登云撇了撇嘴,问她:“你真要今天就回去?真不等明天和我一起走?” “乖,你回去陪老爷子吃顿饭,明天我签完合约在家里准备大餐等你回来。”她说着,托起傅登云的脸就亲了一下。 傅登云垂着眼,有些蔫头耷脑的,“……行吧,不过、你一定要等我啊。” 李意溪闻言,笑着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心里头涨得满满的。 第八十八章 李意溪回容城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一落地就被记者和粉丝堵住了。 “这种场面以前想都不敢想,谢谢大家来接我。”她笑盈盈的,温柔的眉目疏朗,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和不悦。 众人都笑了起来,场面上一片愉快的气氛,李意溪和苏小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她们只有两个人,如果闹起不愉快来,狗仔们拥挤起来,她们还真的未必能全身而退。 “李意溪你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吗?”这时她听见有人这样问。 她点了下头,主动解释道:“傅先生难得回一趟家,自然要陪家人多待一阵的。” 说着她看了一下周围,指指一边的空地,笑道:“咱们去那边好么?在这儿会挡了其他旅客的路。” 说实在的,狗仔们虽然天生和明星不对头,但其实人都一样,谁不喜欢态度好的人呢?李意溪这么配合,他们也很愿意和她打好关系的。 至于粉丝们,则更多的是单纯的欢喜,自己粉的明星,是个温柔有礼人品好的小姐姐,多省心呐。 等到了一旁的空地,又有记者接着刚才的问题继续问道:“那意溪你不和傅先生一起回家么?” 李意溪循声望了过去,对方是笑着问的,这也未必就是故意挖坑,更多的是调侃,于是她笑了笑,“我去没去过,你们当记者的不是最清楚么?”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然后有人问:“那你独自提前回来的原因是什么?工作吗,可不可以告诉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接下来……当然是等影片上映了。”李意溪眨了眨眼,露出有些俏皮的笑容,“其他的,暂时无可奉告,请大家再等等。” 不管是画堂春的代言,还是《茉莉香片》的路演,都还是未知数,她当然不可能现在就自爆。 没有得到答案,记者们也没有多失望,反正他们有的是其他消息来源。 李意溪一边在应付提问,一边替粉丝们签名合影,持续了快四十分钟才终于从人群里脱身。 来接机的是陈宁锦,一上车李意溪就抱住了她的脖子撒娇,“师姐,我好想你们啊。” “你少来,我看你在京市隔三差五就上个微博热搜,又是去见未来婆家人,又是和著名小鲜肉合作的,都快乐不思蜀了罢?”陈宁锦拍了拍她的背,调侃道。 李意溪的脸红了红,抱着她的手臂低声辩解道:“哪有,我很想你们的,做梦都想的那种。” 陈宁锦啧了声,拎拎她的耳朵,“李芙,你有本事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真的梦见我们了?” 李意溪:“emmmm……”师姐你这样刨根问底就没意思了啊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见她光眨眼睛不吱声,陈宁锦就知道她刚才说的是屁话,顿时就叹了口气,“哎哟喂,师父担心的还真没错儿,指不定哪天你去了京市就不回来了,这姑娘是留不住喽。” “胡说!”李意溪一听这话顿时就着急了,“你们不要诬陷我。” “急什么呀,说说而已。”陈宁锦朝她嘻嘻笑了笑,然后发动了车子,“其实,不管你去哪儿,只要还记得回家的路,我们就很高兴啦。” “有些话以前你走的时候我们都在气头上,没来得及说,阿芙,我们是你的家人,要是委屈了、累了,就回家来。”她的声音平静又缓慢,甚至还有一些惆怅。 李意溪听得愣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她不知道陈宁锦这些话,是说给二十七岁的李意溪,还是跨过了七个年头的岁月,说给当年的李芙。 但这不妨碍她心头酸涩到声音哽咽,连笑意都染着湿气,“……我知道的,以后肯定、好好听话,你们别嫌我烦。” 陈宁锦嗯了声,方向盘一打,车子就开上了机场高速。 有些话只需要说到这里,彼此明白对方的意思,就足够了。 车子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李意溪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陈宁锦笑着又说了一句:“我是没想到啊,你说的傅十三居然是傅氏的人,看到新闻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我也是和他在一起了才知道的,但是……”李意溪笑着摇摇头,“我原先也没想到他那么厉害啊,他那个人心思深得很,我不问他绝不主动说的。” “要不是小沫提醒我,我去百度了一下,还不知道人家名气那么大呢。”她一边说,一边撇着嘴翻了个白眼。 苏小沫正在后座打瞌睡,听见她说的话就睁眼瞧了瞧,然后闭着眼嗯了声。 “傅先生以前上过财经杂志的,我还听说唐琳的那个节目想请他做嘉宾被拒绝了,所以有点印象。”苏小沫想了想,又解释了一句。 她说的唐琳是千意娱乐的一位老牌影后,这几年已经不怎么拍戏,倒是开始专心主持一档叫《聆听》的访谈类节目了。 “早知道傅先生跟我们意溪姐认识,我早就去找他了,何至于我姐空等那么些年。”苏小沫叹了口气,“他还是咱们千意的董事局董事呢。” 她说完又歪了歪头,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可是李意溪却听得愣了愣,傅登云是千意娱乐的董事? 这个消息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可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的千意?他当时又知不知道李意溪就是李芙? 如果他知道,为什么没有来认她?如果不知道,那她为什么能五年来毫无建树但享受的福利却一直没有变化?基本生活补贴,连年终奖都有,甚至瞿总偶尔见她一次也都一脸和气,仿佛公司完全不介意养一个闲人似的。 还有,陈芸偶尔的抱怨也显得奇怪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说好了是意溪的,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变卦了,真是的。” 许多念头在她心里盘旋上升,她越想越乱,也越想越惊心,到最后不敢再去想。 傅十三绝不是那种人,他对自己那么好,怎么可能在明知道是她的情况下还授意别人打压自己? 他一定是不知道李芙就是李意溪的,那会儿他还要管理傅氏呢,事情那么多那么忙,哪来的精神去关注一个连曝光率都没有了的小艺人。 一定是这样的,等她往这个方向想时,就发现了许多的佐证来说服了自己,很快她的精神就又放松了下来。 晚上和傅登云视频的时候她提起了这件事,“没想到你还是千意的董事,哎,你怎么想到投资娱乐业的?” “不独我投资了,莫家去年入了远洋的股,还有李家张家,多少都和娱乐圈沾点边,不为别的,主要来钱快。”傅登云回答得很老实,“我只负责投资和拿分红,其他事务一概不管。” 所以当家的还是瞿近江,盈利时董事局轻易不见有人在,等赤字了就一天见三次。 “你可真是资本家本家。”李意溪啧了声,表示感叹。 她倒没问他是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她是李芙了,或许是潜意识在逃避,又或许是真的忘了。 第二天早上,李意溪按照原本约定的那样前往画堂春公司的容城总部,去见了他们的总监。 总监姓杨,是个三十多岁很干练的女性,脸色冷淡严肃,不过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顿时就把她周身的气势柔和了下去。 “总算是等到你拍完戏回来啦。”杨总监拿着李意溪签好字的合同看了看,松了口气,“你这一天没来签合同啊,我就担心得睡不好,生怕天一亮你就给我打电话说不接这个代言了。” 李意溪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太忙了,累您等这些天,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是啊,那就……”杨总监向她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李意溪忙也伸手,和她握了握,然后问什么时候拍物料。 “当然是越快越好,你这边什么时候方便?”杨总监笑着问道。 李意溪接下来倒没什么工作了,于是道:“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的,除了今天。” “那就明天罢,我这边连剧本带导演摄影师什么的全都待命了。”杨总监爽快的拍了板,又好奇道,“不过今天……你还有别的工作么?” 李意溪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有,不过今天我男朋友回来了,我答应过等他的。” 杨总监闻言恍然大悟,笑着又和她说了几句别的,因为都还有别的事,约好了明天再见,就道别各忙各的去了。 李意溪出了画堂春公司就直扑生鲜超市,进去之前特地把头发放了下来,又戴了帽子和平光眼镜。 不过她的伪装显然无效,进去以后没多久就被路人认出,她吓了一跳,又连忙伸出手指嘘了声,拜托道:“别喊好不好?我买点菜就回去了。” 对方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大约是在校学生,闻言用手捂着嘴猛点头,“……你放心,我掩护你。” “谢谢哦,要签名吗?”李意溪被她逗笑了,于是主动问了句。 小姑娘又用力点点头,还讨了个合影,李意溪答应她可以放到网上去,结果等照片上了网以后,她才发现其实当时自己后面跟了一连串暗戳戳观察她的路人,不少人还因此对她路转粉。 “原来明星也要买菜的,而且还会比较哪个便宜,跟我们一毛一样,啊哈哈终于有了个买得起的明星同款[狗头]” “我觉得超市可能要给李意溪打广告费了[笑哭]” 对此,别家艺人纷纷表示:为什么人家逛个超市都能轻易收获大批粉丝?酸了酸了:) 在李意溪买菜的时候,傅登云正在千意娱乐的总裁办公室里等陈芸的到来,他看来看去那么多人,还是只有陈芸能让他放心把李意溪托付过去的。 陈芸接到瞿近江的电话时愣了愣,“……瞿总您说什么?董事要见我?” “是,你赶快上来,傅董马上要去赶飞机。”瞿近江看了眼正在翻时装杂志的傅登云,催促道。 挂了电话,他离开了大班椅,坐到傅登云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叹了口气,“十三爷,当初您要压着李意溪,我废了棵摇钱树,那是您的人我无话可说,可您现在要把我的金牌经纪人也挖走,这就不厚道了罢?” “谁说我要挖走你的人?”傅登云撇了撇头,冷笑了一声,“我现在给你把摇钱树移栽回来,还不乐意了?” 瞿近江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他正要问,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再多疑问也只好暂时放下,扬声道:“进来。” 来的是陈芸,她满脸疑惑,却在看见傅登云时化作怔愣,这不是李意溪的男朋友么,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说…… 她的眼睛慢慢的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瞿近江,“瞿总……” “这是董事局的傅董。”瞿近江介绍道,又笑着示意她坐下,“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陈芸愣愣的点了下头,觉得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傅登云赶时间,没空也没没心情等她慢慢消化,直接就道:“关于阿芙的经纪人,我私下考虑了许多人,觉得还是陈小姐适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继续带她?” 陈芸又愣了愣,“傅董,我是愿意的,毕竟我和意溪合作了五年,可是……” 她顿了顿,问:“意溪的经纪约要签回千意了么?” 这也是瞿近江想问的,但傅登云却摇了摇头,“不会,我会给她组建个人工作室,不过为了行事方便,会挂靠在千意旗下。” 说着他看了眼瞿近江,瞿近江对上他冷淡又笃定的眉目,就知道这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以上级的身份通知他,这件事他同不同意都得成。 瞿近江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傅登云从来没有以这种强硬的姿态让他做一件事。 就连当年要求他暗里打压李意溪时,神色都很和煦,甚至还笑着跟他商量,“也不用多刻意,只要让她拍不了戏就可以了,反正公司艺人多,她也不是无可取代的,对罢?” 甚至还主动提出,“公司亏损的部分由我个人来补足,瞿总觉得这样可以么?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 所以瞿近江其实有些想不通傅登云这是为了什么。 从前说要叫李意溪退出娱乐圈的是他,现在说要给李意溪成立工作室捧她的也是他,真是…… 瞿总想,可能这位爷没什么事做了,闲得慌所以想找点事做罢,他也只好祝他不要翻车了:) 第八十九章 尽管还有些疑问想不明白,但这不妨碍瞿近江作出决定。 好在不管是李意溪本人的能力又或者她背后的资本都很靠得住,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认可了傅登云这个安排,“这样罢,等卢师瑜的合约到期了,一并带去李小姐工作室罢。” 瞿近江知道陈芸不放心的是什么。陈芸手下好几个艺人,卢师瑜是最晚进公司的,自从李意溪离开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再带新人,他冷眼看着怕是她还放不下李意溪的事。 于是他干脆主动提出让卢师瑜跟着一起走,至于其他人,都已经是在公司有些根基的老人了,跟过去不管对谁都不是好事,还不如转手给其他人带。 陈芸略微有些挣扎,一面是工作了多年的公司,一面是李意溪,平心而论,李意溪的分量要重些。 她是自己一手挖掘出来的,当初多看好,如今就多愧疚,尤其是李意溪一年多来发展得越来越好了,她就更加惭愧,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这个经纪人没本事,才让她被埋没了五年。 可是她又很担心,“之前我就没带好她,现在……能行么?” 傅登云目光微闪,“今时不同往日,陈小姐只要像以前一样对阿芙就可以了,其他的事自有我解决。” 可不就得您去解决么,自己解决自己就可以了呗,瞿近江作为极少数知情人之一,闻言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 陈芸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卢师瑜的合约年底到期,傅登云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工作室一应事宜,只等年底经纪人走马上任即可。 不过他临走前还是道:“此事暂且不要对外公布。” 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 谈妥这件事以后,傅登云急急赶去机场,两三个小时候回到了容城,章不凡来接他,一路车子疾驰,赶在下班晚高峰开始之前回到了翠湖公寓。 一开门就闻到了一股老母鸡熬煮过后的浓郁香气,李意溪从厨房跑出来,手上还拿着个汤勺,“你回来啦!” 傅登云怔怔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原本一直提着的心哗的落地,然后忍不住抱着她有些哽咽的笑起来,“阿芙,你这次没骗我,真好。” 他一路上担心了好久,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万一他打开门,看到的只有毫无人气空荡荡的房子,那该如何是好,是觉得果然如此,还是伤心难过,就像很多年前等不到她回来带他去看三春桃花那样? 他怀着这样担忧和忐忑的心情回来,颤抖着手指打开门,然后…… 所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出现,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喜极而泣。 李意溪握着汤勺的手往身后背了背,然后笑着哎呀了一声,“我几时骗过你了,你不要诬赖我哦。” 傅登云的头贴在她的肩窝里,哼哼唧唧的回答道:“怎么没骗过。” 他顿了顿,心里的委屈感越来越明显了,“当初说要带我去龙华寺看桃花的是不是你?还说了两次,李芙啊李芙,你可一次都没带我去过。” 他一提这个李意溪就心虚了,她抬眼,视线越过了他的肩膀看向墙上的挂画,是一幅她看不懂签名的星空图。 “这不是因为……三四月份的时候我在福州拍戏嘛。”她讪笑了一下,替自己开脱,又许诺道,“要不然等过几天我新代言的物料拍完了陪你去赏荷花?” 傅登云在心里冷哼了两声,这位回答问题可真够会模糊重点的,他可是说她骗了自己两次的,偏偏她只解释第二次,却对他更为在意的第一次避而不谈。 他松开怀里的人,然后撇着嘴走到一旁坐下,“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是谁知道呢,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就算你骗了我了,我还不是要原谅你?” 又来了又来了,李意溪在心里哀嚎,这人到底是打哪儿学来的这套委曲求全的把戏,动不动就这样说,一副我委屈但我会坚强的小表情,让她更愧疚了好不好啊?!! 她一边腹诽,一边把勺子放下,蹭到了他的跟前,揪着他的衬衣袖子晃了晃,“傅十三,你不要这样嘛,我知道我做得不对,可是、可是我真的有苦衷的。” 傅登云闻言心里一跳,转过脸来面来面对着她,“那你说,苦衷是什么?” 李意溪被他问得当即顿住,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沉默起来,满身都是抗拒,似乎对这个问题极为抵触。 “你啊……”傅登云见状就知她是不肯说了,于是叹了口气,“哪有人像你这样的,把人的胃口吊起来又不把话说清楚的,不是平白叫人难受么。” 李意溪讷讷地撅了撅嘴,不吭声。 这时候傅登云收起了之前假做的委屈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带暗示,“要是有谁欺负你了,不管什么时候发生的,只要你说,我就替你出气。” 他是鼓励她打开心结的,可是李意溪却没有给他正向的回应,在她的潜意识里,那些事永久的不见天日才最好。 傅登云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于是略有无奈的笑了笑,提醒她道,“厨房的汤溢出来啦。” 李意溪猛地惊醒,抓起勺子就起身冲进厨房,看到汤锅还好好的,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傅登云正朝自己揶揄的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嘴唇,赶他出去,“走走走,别在这儿挡路。” 傅登云嗤笑一声,弯腰拎起跑到脚边的猫儿,“行罢,我不打扰您,不过我要吃红烧排骨。” 说完就转身施施然走了。李意溪在他背后挥了挥切菜的小刀。 直到吃饭的时候,傅登云才告诉她自己见过了陈芸的事,“之前说要给你安排一个经纪人,我看来看去还是你原来的经纪人合适,更了解你不说,来了就能跟你合作,省事儿。” 李意溪愣了愣,“可是芸姐是千意的人啊,瞿总那会不会不同意?” “他已经同意了,等陈芸带的那个小姑娘……叫卢什么的,她合约到期之后陈芸带她一起过来。”傅登云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像天雷一样在李意溪的头上炸开。 “那……我的经纪约是、归属于哪里呢?”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但却不敢确认,只好求助似的看着傅登云。 她的眼睛原就生得好,盯着你看的时候,总仿佛总有千言万语要向你诉说,傅登云每次被她看着就会心里一麻,全身像过电似的。 这会儿也是这样,她水盈盈的眸子期待又疑惑的看着他,叫他心里一软,声调不由自主的温柔了起来,“为什么要给别人呢,叫经纪人给咱们打工不好么,当然是开工作室了。” 果然是这样!噫,男朋友是前经纪公司老板(之一)就是好,我喜欢的前经纪人还会是我的经纪人=。= 她顿时心里一喜,“……真、真的?” 傅登云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给别人打工。” 他都不给人打工了,凭什么他老婆要给别人挣钱?傅先生撇撇嘴,历来只有他剥削别人的,想剥削他?没门儿! 可是李意溪在最初的狂喜之后又迅速的开始自我怀疑,“可是……我现在也没多少事务,要个工作室会不会太浪费了?” 傅登云喝了一口汤,好笑地摇摇头,“凡事有备无患,要是等你事情忙得不得不组建团队了再急急忙忙找人,一来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二来新团队需要磨合,在忙乱的情况下就很容易犯不必要的错。” “机会是垂青于有准备的人的,又不缺钱,何必束手束脚。”他最后总结陈词道,末了还笑了一声,“你们圈子里一出道就有个人工作室的新人多了去了,你都是老前辈喽。” 他略带调侃的话语将李意溪内心最后一丝不确定和忐忑都打散了,她一边喜滋滋的啃鸡腿一边问:“那是我去京市还是芸姐来容城?” “当然是她们过来,回头我在思清路给你找个房子做办公室。”傅登云平静的说着自己对她的安排。 李意溪本质上就不是什么都要自己掌控的人,傅登云能替她拿这个主意更好,反正他不会害自己就是了。 况且她也隐隐察觉到了傅登云在关于她的事情上总是容易不安,换句话说就是他对他们这段关系缺乏足够的安全感,这大概是和自己多年前的失约有关。 因此她愿意让他多参与一些自己的事,不管是跟着去剧组,还是安排工作室人员,只要能让他的不安感少一些,她都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她点点头哦了声,“不过思清路的房子租金很高的,还有钱也不一定租得到,没有就算了,别强求。” 思清路是容城一条很著名的道路,整条路上种满了阴翳的法国梧桐,建筑都是旧式风格的洋房,大半都是名人故居,又或者某个家族的祖宅,如今都是文物了。 想到这里,李意溪忽然想到了网传的傅家家族史,“傅十三,你家祖籍是容城的,不会这么巧就在思南路有一栋房子罢?” 她是开玩笑说的,谁知傅登云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思清路82号的傅公馆,就是我家的祖宅,爸爸将他给了我,打发我结婚生子以后回去给祖宗烧香守牌位,所以以后得委屈你啦。” 说着还有些嫌弃的啧了声,“那栋房子前后都是花园,打理起来费功夫费钱不说,树还不能砍,说是曾曾祖母亲自栽的,砍了是不孝,幸好不是文物单位,不然改造还得打报告。” 李意溪呆了呆:“……”我经常因为不够有钱而无法理解你这种大佬的想法:) “等你有空了带你去看。”傅登云吃了口菜,又漫不经心的补充了句。 李意溪胡乱的点了点头,又有些期待,“在那里住一定会被熏陶得特别有品味。” “那你嫁给我啊,今天登记明天就搬进去。”傅登云头一抬,立刻开始打蛇随棍上的提出建议。 李意溪囧了一下,“……你少哄我,不要!” 她的反应在傅登云的预料之内,倒也没觉得多失望,耸耸肩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晚上睡觉的时候俩人照旧睡在一起,他习惯了,回来以后也不愿意放李意溪走,“走什么,不许走。” 李意溪一脸无奈,“又不能做什么,你何苦呢?” “我摸摸也高兴。”他一脸倔强,不像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倒跟个大孩子似的。 李意溪只好由他去,就这么被他抱着去睡觉,跟小时候抱洋娃娃似的,想想一个男人抱洋娃娃助眠的场面,她连吐槽都吐不动了。 抱着睡一晚上的后果显而易见,第二天早晨一起床,李意溪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傅登云搓胳膊,一边揉一边嗔怪道:“说了不要抱着不要抱着,现在好了,疼吧?再多试几次肩周炎都出来了,我是会跑么你守那么紧?” “会跑的。”傅登云垂着脖子,头发乱蓬蓬的,睡眼惺忪,还不忘反驳她。 李意溪气结,柳眉倒竖,声音都高了,“你还说?给我闭嘴!” 傅登云嘴角一撇,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还真就乖乖闭嘴了,只是心里对她的劝告不以为然,胳膊再疼不及心疼,自己碗里的肉自己守,万一真长腿了呢? 这世上有钱能买的东西绝不包括后悔药。 揉了一会儿,李意溪也累了,索性把他的胳膊一扔,扒拉着自己的头发长叹一声,“我揉不动了,您随意罢,我得去洗漱了。” 她转身要走,傅登云就甩着胳膊哼了声,“你这体力也太差劲了,以后怎么办……” “今天我要去拍物料,你去的话动作快点。”李意溪猛地回身说了一句话,吓得傅登云说了一半的话一骨碌又给咽了回去。 然后抿着唇眨眨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 李意溪是带着傅登云这个巨大号拖油瓶一起去玉堂春公司的拍摄大楼的,杨总监见了她先是问了声好,然后看着傅登云有些语塞,“呃……这是傅先生罢?” “你好。”傅登云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举目四望,打量起拍摄现场的环境来。 “傅先生,您需要去休息室坐坐么,估计这次拍摄的时间会很长。”杨总监想了想,问道。 傅登云回过头来,眉头一挑,“不用麻烦。” 无奈之下杨总监只好让工作人员搬张沙发过来,没办法,代言人家属是大佬,得哄着。 接下来的拍摄持续了四天,每天傅登云都会到现场,然后沉默着往沙发一坐,满脸写着生人勿近,架势比杨总监还总监。 工作人员觉得有趣极了,既然还无法更新广告,不妨预热一下,于是现场盯妻的傅先生就又上了一次热搜。 傅先生:“……”怎么你们签了一个代言人还带消费她家属的?加钱!!! 第九十章 玉堂春新的广告电视广告和硬广海报,电视广告又有两支。 李意溪先开始拍第一支,广告剧情大概分为三段,她要分别塑造古代少女、民国交际花和白领丽人。 傅登云看着她化好妆出来,眼前一亮,莲青色马面裙配米白色上裳的明制女装,头上簪着糖葫芦形状的南红玛瑙金簪,晃晃头,活泼又娇俏。 她坐在妆镜钱上妆,打开影青印花瓷粉盒,取玉女桃花粉敷粉,接着用胭脂打腮红,以螺黛画出一对柳叶眉,最后上口脂,妆容整体清新自然,杨总监低声对傅登云介绍道:“这是明代时一度流行的桃花妆。” 傅登云哪里懂这些,就觉得还怪好看,于是点点头,赞赏的嗯了声。 这一段结束以后,导演让李意溪配上香囊和斗篷,去到隔壁的摄影棚拍硬照,这边留给工作人员重新布置场景。 那斗篷看着可厚,浅金色的真丝缎面上绣着金绿双色蒲公英花纹,领边镶着仿貂毛,内里是人造兔毛,围在李意溪身上显得十分华贵。 要是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穿一袭这样的毛绒斗篷,自然显得既暖和又雍容华贵气质高雅,可是…… “这八月份你们让她穿这个,想捂痱子?”傅登云一看就急了,扭头瞪了眼杨总监。 杨总监见这煞神要发怒了,不由得心里连连叹气,腿都有些发软,又不得不强笑着给他解释,“呃……傅先生您别急,摄影棚温度很低的,绝对不会热着,况且还有鼓风机,就为了塑造大雪纷飞的景象。” 傅登云对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是么?” 一面疑惑一面快步往摄影棚走去,大有要是我不满意就把你这里全给拆了的架势。 结果一推门,立刻就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再一看里面的工作人员,个个都穿着长袖的外套正在忙碌。 “还真挺冷。”他低声嘟囔了一声,抬腿小心的跨过地上的电线。 杨总监问他要不要给他找件外套,他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于是果断摇了摇头,“不必。” 他走近前去,看见李意溪怀里抱着一支红梅,站在置景中间。 画堂春为了这次的新广告真是斥了巨资,摄影棚里的道具全都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要不是心知这是在二十几楼的摄影棚里,傅登云还以为眼前的雪地和梅树都是真的。 身着浅金色斗篷的少女脸颊粉嫩,容光四射,怀里抱着盛放的红梅,仿佛寒冬腊月里灼人的火光,她站在雪地中央,抬眼微笑时美得摄人心魄。 她是最最端丽的大家闺秀,仪态万方,初露峥嵘。 几乎所有人都看呆了,就见见多了美人的杨总监也感慨,“她这身段气质,不去演古装剧真是可惜了。” 傅登云冷得腿肚子都有些哆嗦呢,闻言却还是忍不住骄傲的挺了挺胸膛,那可不,他家阿芙,是最好看的! 其实李意溪都是演的,画堂春一直宣称自己的产品配方来源于古代宫廷,为了配得上宫廷两个字,她便自己设定了一个人设,一个名门闺秀的人设。 然后按照闺秀应有的礼仪设计动作,尽量去达到摄影师想要的那种感觉。 别看她姿态从容不迫,甚至还有些清高自傲,其实她站在这儿并不舒服。甭管棚里温度如何,大夏天穿棉袄摆拍就不是件能让人舒服的事。 可能是摄影师的要求比较高,又或者李意溪和他还处在彼此适应的磨合期,来回拍了几次才终于拍好,这时已经过了快三个小时了。 她不厌其烦的摆着动作,忽略了周围的一切,一直到结束才发现傅登云现在场边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他的嘴唇有些发白,身上还穿着早晨出门时穿的衬衫,虽然是长袖,却单薄凉快得可以。 “傅十三你不要命啦?!”李意溪大惊失色,从拍摄区风一般的冲过来,然后飞快的解开系带,把斗篷往他身上裹。 一面裹一面抱怨,“你自己这儿站多久了?不觉得冷么,待会儿你要是感冒了……本来免疫力就低,不行不行,明天你别来了,让章不凡陪你去祁医生那里……” “阿芙,你拍照的时候真好看。”斗篷的暖意让傅登云打了个激灵,然后迅速回过神来。 他的眼睛发亮,像看到了什么宝藏一样,李意溪被他的话弄得一愣,“……什么?” “我说你……阿嚏!”傅登云话才重复了一个开头,就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李意溪哎哟了一声,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扯,“你是不是又想头痛了?到时候血管热胀冷缩,爆炸了,你就得去住院……” 说着她转头找苏小沫,声音焦灼急切,“小沫,小沫!快!去泡杯姜汤来!” “我不喝……”傅登云整个人裹在斗篷里,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细声细气的反抗。 然后被李意溪一巴掌打了下来。 闻讯赶来围观的工作人员看见傅登云的模样都忍不住面面相觑,然后捂着嘴偷偷笑出声来。 斗篷是按照李意溪的身材比例赶制的,她穿着到小腿,露出一小截的裙子,看起来暖和又漂亮,但傅登云生得高,穿他身上连到膝盖都勉强,更别说花色不配,他又穿着西裤衬衫,活脱脱裹着被子就出来了似的。 加上他挨了冻,脸色不太好看,又被李意溪念叨了一通,整个人垂头丧气的,看着便有些可怜兮兮。 苏小沫没有找到生姜,是一位女职员贡献出自己的生姜红糖冲剂,泡了以后端过来的,傅登云一看就不愿意喝,“这是你们女人喝的,我不要!” “你到底喝不喝?”李意溪提着他的耳朵,语气凶得很,一点都不像拍照时那个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 杨总监看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傅先生说不要外套我就以为他真不冷了,都怪我,要不然也不至于感冒了。” 李意溪瞥了眼低头不情不愿喝姜茶的某人,勾了勾嘴角,“不怪您,都怨他自己,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能病,还非得逞强。” 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的用手指戳他的脑袋,把人戳得脑袋一晃一晃的,活像个不倒翁。 众人看了大感惊奇,原本觉得很高冷的大佬一下子就变得平易近人了呢:) 傅登云喝完姜汤,第一天的拍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第二天拍的是民国交际花的部分,穿着洋装的摩登女郎在化妆品柜台试妆,然后满意的订购了一整套,拍硬照时穿的确实旗袍,梳着当时流行的欧式宫廷卷发,手执一把羽毛折扇,将富家小姐的娇俏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一支电视广告的最后一部分是在第三天完成的,外企的白领丽人上班前十分钟快手妆容,湖蓝色的无袖及膝连衣裙,配同色的七分袖小西服外套,白色尖头细高跟,看起来既干练专业,又神采奕奕,走在大厦里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傅登云看得连连点头,转头对杨总监笑道:“有些用不上的照片可以给我么?” “傅先生的手机要换屏保了?”看过他第一天的窘态,杨总监面对着他就大胆了许多,觉得这人看着不好接近,其实也就那样。 跟他多聊聊李意溪就好了。 傅登云听了她的调侃,眼睛一皱笑了起来,点着头道:“电脑也换。” “那您可得挑花眼,哪张都觉得合适。”杨总监边笑边带着他走到摄影师身边,现拿了个空白的U盘,让他自己挑,还不忘告诉他,“您自己看就成啦,别提前给我们漏出去咯。” 那可就是算李意溪违反保密约定了。 到了最后一天,要拍第二支电视广告。和之前的不同,这次李意溪要化身研发人员,向观众展示画堂春产品的制作过程。 她穿起白大褂来还有模有样的,傅登云看得饶有兴致,结束之后还和她说:“要不然你以后专门拍广告得了,这个比拍戏有趣还轻松。” 李意溪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傅十三你没发烧罢?想什么屁吃呢。” 傅登云撇撇嘴,对她的不领情报以冷哼。 过了一会儿,李意溪换好了衣服出来,正准备要走,杨总监又来了,手里拿着两袋东西,一份是她代言的产品,另一个袋子里竟然装着那件斗篷,“斗篷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还是你留着穿最好,再不济冬天的时候还能拿来暖暖脚。” 李意溪接过来,有些失笑,“那么好的斗篷呢,我很喜欢,原本还想问问您是在哪家订的,没想到……真是多谢了。” 这边又寒暄了几句,这才互相道别。 当天晚上,画堂春的官博再次正式官宣了新的全线产品代言人,“画堂春v:她曾逐光而行,演绎舞台上眉眼动人的昆曲少女;如今荣耀归来,以岁月馈赠实现破茧成蝶。亦如画堂春一直秉承的锐意创新,继承传统。全球品牌代言人@李意溪邀您一起,见证一人千面的经典传奇。#李意溪荣耀回归##画堂春玉女桃花粉#[画堂春的微博视频]” 和之前简单的以更新傅登云现场盯妻小视频代替正式官宣文案不一样,这次官博放上了一段粗剪版视频,可以看到李意溪在现场的化妆和拍摄过程,一下子就引起了网友的兴趣。 “李意溪这个古风妆容很接近现代的了,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口红和腮红的颜色都很好看哎,是画堂春的新品吗?” “国货品牌真是越做越好了,一点都不输国际大牌,希望能继续崛起吧。” 广告拍摄原就不考验什么演技,李意溪又生得足够美,这让网友没什么能黑的地方,说酸话的也最多说一句:“一个国产小牌子罢了,又不是蓝血红血,粉丝这么高兴也真是容易满足哦。” 不痛不痒的,别说李意溪了,就是她的粉丝也没有几个在意的。 对于李意溪来说,广告拍摄结束之后,是终于结束了整整半年的忙碌工作,总算可以好好歇歇了。 不幸的是傅登云感冒了,而且两三天以后不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鼻涕横流,扁桃体肿大,连吞咽口水都有些困难,不得不去看门诊。 李意溪陪着他去的,因打算问问医生他要不要做其他检查和咨询针灸事宜,仍旧选了省医院,一大早就出了门。 大夏天门诊里感冒的病人就没几个,尤其是像傅登云这么严重的,医生看了都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之前都做什么去了?游泳着凉了,还是吹空调吹的?” 傅登云嗓子难受,不想说话,便扭头无辜的望了眼李意溪。 李意溪叹了口气,拉下脸上的口罩,有些不好意思又抱歉的朝医生笑笑,“吹冷气吹的,当时的温度可能就七八度左右,他穿了件很薄的衬衫,吹了大概……” 她停下来想了想那天拍摄的过程,“大概两三个钟头罢。” 认出明星的医生都没来得及惊讶就无语了,“……没冻坏脑子罢?” 真是个实在的吐槽,傅登云眨眨眼,李意溪倒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然后接过医生开的检查单,拽着傅登云去抽血了。 等化验结果的时候她接到电话,是俞丽打来的,问她忙完没有,“都多久没见啦?有时间带你男朋友回来吃饭啊,你师爸还等着给你把关呢。” 李意溪愣了一下,“……那我问问他,主要是他病了,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 “……呃、这是怎么了?”俞丽忙询问道。 李意溪当即开始大吐苦水,“还不是这个傻子,我那天拍广告啊,摄影棚里温度跟冬天似的,他穿个……哎哟喂你别拉我,你能做我还不能说了?” 后面那句是对着傅登云说的。 发现她是在跟俞丽告状以后傅登云就一直扯她的衣摆,一下又一下的,试图阻止她。 最后没有阻止成功,依旧还是让她添油加醋说了个整,傅登云只好一脸生无可恋的靠在椅背上,这回丢脸是丢到姥姥家了。 俞丽听完之后也沉默片刻,然后道:“那没法了,等他好些罢,到时候来家里吃饭?” 李意溪忙应了一声,然后发觉自己的衣摆又被拉了拉,低头一看,傅登云正把手机屏幕递到眼前,上头写了一行字:“去汤泉山庄罢。” 她眨了眨眼,忙又跟俞丽道:“师父,不如这样罢,周末咱们去汤泉山庄好了,既能聚会又能休闲,您跟师爸都忙一周了,也该放松放松。” 俞丽应好,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李意溪挂了电话后,回头抱了抱傅登云的头,拍了拍,“十三啊,你快点好起来罢,不然到那天真的要当哑巴了。” 傅十三闻言心里有些不忿,在她怀里蹭了蹭,然后翻了个白眼。 第九十一章 李意溪拿了傅登云的检查结果,和他一起返回诊室找医生看结果,最后医生给开了药,“先不打针哦,吃药看看。” 李意溪替他道了谢,拿了处方就走了。一楼的药房人很多,缴费过后递处方又等了很久,这才拿到药,然后她又拖着傅登云去挤电梯上十七楼病房,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听说祁医生前一天值夜班,本来早就要下班了,还特地等他们到这时候,李意溪便有些不好意思,“真麻烦您……” “没事,跟我来罢。”祁医生笑着打断她的话,起身带他们到一旁的谈话室去。 他们走了以后,科室里新来的学生们都兴奋的议论起来,“哇,那个真的是李意溪哎,真人看起来更好看,而且她好有礼貌。” “看样子是祁老师的老病人哎,她以前在这里住过院吗?” “好像看过八卦说她男朋友出过两次很严重的事故,可能是她男朋友是祁老师的病人吧。” 正议论着,有个女生惊讶道;“李意溪的男朋友是不是叫傅登云?我找到他的病历哎,你们快来看。” 一群好奇的小屁孩就挤到了一起,边看边啧啧叹气,“好严重啊,真的……怎么就这么倒霉……” 一旁一位正敲病历的女医生听了直摇头,停下手哎了声,提醒学生们道:“看归看,注意病人隐私保护啊。” “刘老师您放心,出了这个门我们集体自动失忆。”一个男生抬头笑道。 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众人下意识静了下来,一齐抬头看了过去,就看见李意溪和傅登云手挽手的跟在祁医生后面进来了。 他似乎真的身体不太好,李意溪总是下意识的照顾他,连一张椅子都先让他坐,然后和他站得近近的,仿佛一高一低两株互相依靠的小树。 傅登云把头微微靠在李意溪身上,然后执笔以写代说,“我是否可以让家庭医生替我行针灸治疗?” 写完以后递给祁医生看。 祁医生笑笑,“只要家庭医生有这方面的资质当然可以,不过我建议傅先生你可以在医院进行第一次治疗,让你的私人医生和主治医师充分沟通,这样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治疗方案的准确。” 顿了顿,他又抬眼看向李意溪,“还要家属多配合监督,防止病人不遵医嘱,以及不按时来复查。” 李意溪闻言点点头,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傅登云,这人前科太多了,连医生都不太放心他了。 傅登云有些赧然的别过脸去,视线落在角落的文件柜上,有些好奇的打量着。 和医生约好了下次来医院的时间,从医院离开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太阳很大,八月正是盛夏,到处都弥漫着燥热的气息,李意溪从车载冰箱里摸出一瓶冰镇酸奶来喝了一口,呼了口气。 傅登云看得有些眼馋,伸手拽拽她的衣角,嗫嚅着用口型叫一声她的名字,“阿芙。” 李意溪扭头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傅十三啊傅十三,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是不是心里好多话想说,还想和我抬杠?可惜咯,你是个哑巴!” “哎,小哑巴,系好安全带,我们现在要回家了。”她扭脸看了一下傅登云,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忍不住又不怀好意的笑笑。 你才小哑巴你全家都小哑巴!傅登云翻了个白眼,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然后发现刚才骂错了,骂她全家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么:) 八月中旬那个周末,立秋已过,空气依旧燥热非常,傅登云的感冒好了不少,至少能吃能说话了,而和他每天都在一起的李意溪也幸运的没有被传染上。 周六早上他们依约前往汤泉山庄,在山庄门口和也才刚到的虞家人汇合。 “阿芙。”虞盛清见到李意溪后眼前一亮,上前来习惯性的想摸摸她的头。 他的手刚抬起来有那么点意思,立刻就被傅登云察觉了,他不动声色的拽了一下李意溪的手腕,和她换了个位置到了虞盛清面前,然后伸出手去笑着道:“好久不见,虞先生。” 虞盛清的手被他突然握住,不由得愣了愣,随即撑起一抹笑容来,“好久不见,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么?” “好多了,劳你动问。”傅登云笑笑,嗓音还有些感冒没好全的沙哑。 虞盛清闻言就笑着点点头,似乎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真实感觉是什么样的。 是失望,是惊醒,还有淡淡的惭愧和怅然。 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意亲近她了,他的小师妹长大了,有了爱人,最亲密的人就不是他这个师哥了。 傅登云这时则是松了口气,就说要处处提防,李意溪拍戏的时候得防章辰那个小狼崽子,回了容城还得防虞盛清这头披着羊皮的狼。 啧,你说这下骗子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他侧头看了眼正跟俞丽和陈宁锦走在一起的李意溪,在心里腹诽。 “师父,这儿后面有个珍禽园,好多小动物的,一会儿咱们去看啊。”李意溪想起去年冬天在这里见过的雪貂,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俞丽点点头,“早听说汤泉山庄景色好看,不过开了有两三年了,我还头一回来呢。” 李意溪闻言眨了眨眼,“那让傅十三给您弄张贵宾卡,以后有空就和师爸一起来度假啊?” “不用不用,费那钱干什么。”俞丽忙摆摆手,顺带教育李意溪,“你和十三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过日子虽然不用俭省了,但也不能大手大脚啊,知道么?” 李意溪心说您不知道,人家的钱就算不是大风刮来的但也差不多了,想解释又怕俞丽不信,于是转脸去看傅登云,“傅十三,你说句话呀!” 傅登云这才笑着点了点头,“阿姨您和叔叔尽管来,这里是我的产业,别的做不到,但让二老在山庄里好吃好住好玩还是可以的。” 虞盛清那崽子就算了吧,他来必须收费!回头就让老李多列些收费项目出来! 俞丽和虞廷礼听了他的话不由得面面相觑,“……阿芙,这、这是真的?” 李意溪耸耸肩,“是啊,不然我干嘛说给你弄贵宾卡嘛。” “给我师姐也搞一张。”她的下巴一抬,得意洋洋的笑一声,“以后想来就来,想干嘛就干嘛。” 俞丽高兴的嗔她一眼,“你收敛点,还没嫁呢,小心把人吓跑了。” 李意溪似乎这时才想到傅登云还在旁边,于是红着脸回头看她一眼,眉宇间泛起了羞涩的笑意。 傅登云看着她眉眼一柔,“喜欢我的钱也行,总要有样东西能留得住她才好。” 这话听着莫名有几分心酸,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陈年往事,而俞丽和虞廷礼夫妻俩更是目光闪烁。 有些事只有夫妇俩和李意溪心知肚明,连虞盛清和陈宁锦都一知半解,唯一确定的是,当年李芙和傅十三有过约定,然后又失约了。 “哎呀,不要这样嘛,就算你没钱我也喜欢你的,谁叫你长得好看呢?”李意溪松开俞丽的手,改为扒住傅登云的胳膊,笑嘻嘻的道。 傅登云嘁了声,“好看能当饭吃么?肤浅。” 说完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抿着的嘴唇不自觉地翘了翘。 “你别说,你托你的长相多少福你知道么?”李意溪叹了口气,迎着傅登云诧异的目光,“有时候我明明气得要死,想了一万句骂你的话,结果都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算了。” 她理直气壮到傅登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反而是陈宁锦立刻接了一句,“好是可以骗人的,但帅是骗不了人的!我将永远喜欢帅哥!” “没错,就是这么肤浅!”李意溪眼睛发亮的松开傅登云,跑去和陈宁锦击掌。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傅登云则摸着脸心有戚戚,看来还要预约一下美容项目才行了。 傅先生破天荒头一次觉得自己年纪有些大了。 他们没有坐电瓶车,徒步从停车场走进山庄酒店,花了近二十分钟,到达时李云已经等候多时,“十三爷,您来了。” 然后用同样恭敬的态度和李意溪他们打了招呼,“几位这边请,大家是想住大床房还是家庭套房呢?我们这边套房都是两室一厅的。” 李意溪入住的仍然是十二楼的房间,却不再是她之前住过的那间,而是旁边属于傅登云的1201。 登记好入住信息以后,一行人上楼放行李,傅登云却道:“我还有些公事处理,大家请自便。” 李意溪猜他多半是去查账,于是乖巧的点点头,歪着头朝他摇摇手,“再见哦。” 傅登云带着李云往另一架电梯走去,上到一半,他忽然说了句,“老李,给我安排一个美容师,以后每隔一周去一趟清水花园别墅,去不凡那里记名走账。” 李云以为是给李意溪安排的,点点头,“需要提前告知李小姐吗?” 傅登云奇怪的看他一眼,“……谁告诉你是给她找的人?” “那……”李云一怔,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傅登云,“是您……要、做护理?” 傅登云在下属面前向来很有威严,所以李云万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得边点头边发出深深的疑问,“您怎么会想到要……我的意思是太突然了,毕竟您还这么年轻,看起来不需要……” 傅登云嗯了声,摸摸下巴,“阿芙说最喜欢我这张脸,所以我想看看,如果更好看一些他会不会更喜欢?” 最好喜欢到以后万一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让她觉得被冒犯的事也舍不得骂他,这样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李云顿时就无语了:“……”我英明神武的老板可能被下降头了??? 等傅登云别扭的享受完三十几年来第一次美容护理后下楼回房,发现没人应门,下楼一问才知道他们去珍禽园了。 他沿着小路往园子走去,远远就看见李意溪今天穿着的那件蓝色薄纱吊带裙的裙角和同色罩衫的衣摆在微风里飘舞着,她拿着树枝去引逗小鹿,然后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 傅登云近乎痴迷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年少时也曾学过绘画,时隔多年,或许应该重新捡起才对。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的走过去,李意溪擎着根树枝扭头看看他,发出一声疑惑的咦来,“傅十三,我怎么觉得你才一会儿不见就容光焕发啊?” 傅登云眨了眨眼,心里一喜,“是么?” 李意溪点了点头,“就感觉好像美容了一样,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刚刚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没有的事。”傅登云否认道。 李意溪将信将疑的凑过来,刚想继续盘问,却忽然抽了抽鼻子,“不对,你身上有点香香的味道。” “你是不是准备诬陷我和其他女性有不正当接触?”傅登云立刻警觉了起来,甚至往后退了半步,紧盯着她的脸。 李意溪一愣,抿抿嘴拒绝承认自己的确有过这个念头,“我、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一丢丢我熟悉的味道。” 她比了比一丁点指尖,“像是……我去过美容院后的感觉。” 她一面说一面歪着头打量傅登云的脸,越看越觉得像,那张脸的水润程度和自己做完密集护理以后真的好像哦。 “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有花……”傅登云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身,清清嗓子,“温室的白菊花开了,今晚吃菊花火锅么?” 李意溪的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好哦,我去跟师父他们讲。” 见她不再纠缠之前的猜测,傅登云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在汤泉山庄过了周末,傅登云的感冒已然大好,连心情都变好了起来,看什么都顺眼了,回来后还兴致勃勃的跟着李意溪回学校去录了视频。 他们同进同出的身影被偶遇的学生拍到后传到网络上,一时被不少人引为谈资,“感觉这一对就像连体婴,去哪儿都一起[笑哭]” “一个大佬,一个明星,结果谈起恋爱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很接地气很真实了。” 而这时,李意溪忽然在网上看到了剧版《昆曲少女》开播的消息。 愣了愣,然后抱着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的心情打开了第一集 。 第九十二章 傅家派的家庭医生已经来了,也已经陪傅登云去过一次医院,详细了解了他的病情,并和主治医师商定了他的治疗方案。 于是从那以后,傅登云过上了每天都要扎针的日子。 李意溪一开始觉得心疼,后来看得多了竟然莫名觉得他扎针时无聊又不能动的模样很有趣。 她把他扎针的照片发到网上,配一个笑到打滚的表情包,“李意溪v:给大家康康我家不敢低头的傅·刺猬·十三[斜眼笑]” 网友们:“哈哈哈哈哈这只刺猬好看得有点过分了!” “小刺猬,要不要给你弄个支架把平板电脑放你跟前啊?”李意溪发完微博,凑近前去关切的问道,又有些疑惑,“你脖子又没扎针,怎么就不敢低头呢?” 傅登云嗯了声,撩起眼皮来看了看她好奇多过心疼的表情,哼了声,“我不敢啊。” “还有,你怎么又给我取外号?”傅登云抿着唇,一脸的不高兴。 先是小哑巴,后是小刺猬,小小小,他明明大得很,到底哪里小了??? 李意溪没有接收到他的怨念,叉着腰理直气壮的辩解,“因为这样可爱啊!” 傅登云翻了个白眼:“……我不需要可爱。” “你现在就很可爱哟,小刺猬~”李意溪伸手摸摸他的脸,笑嘻嘻的说了句,然后又跑开继续看她的电视剧去了。 《昆曲少女》她已经看了一集,剧版的开头和影版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女主角阿渔在练功房练功,一个动作无论如何都做不好,然后沮丧的跑出去对着鱼缸里的小鱼落泪。 卢师瑜和她生得并不像,可是在看到这个镜头时,李意溪居然有一种不知道是在她还是在看自己的错觉。 好像是隔着时光在看当年那个还有天真稚气残余的自己。 可是卢师瑜的天真更甚于她,有网友在弹幕里说:“觉得卢师瑜比李意溪表现得更符合少女这个词,卢师瑜未经世事的天真,李意溪是过早懂事后强留的最后一点稚气,两个人各有千秋。” 说得真准确,可不就是么,这部电影拍了半年,把她最后一点纯真稚气也吸走了,从此以后,她就只是李意溪。 她笑着给卢师瑜发信息,“电视剧我看了,演得很棒哦[拇指]” 卢师瑜收到她的信息,秒回了一个表情包,“[开心到变形.jpg]” 然后在办公室里捧着手机兴奋到直转圈,就差没跳上沙发蹦来跳去的了。 陈芸刚开完会回来就看见她这副模样,愣了愣,失笑道:“这是怎么了,中头奖了?” “嗯嗯嗯!”卢师瑜猛点头,“芸姐,师姐夸我了呢,她说我演得棒,喏喏喏,你看,你看嘛!” 她一面说一面把手机屏幕往陈芸跟前怼。陈芸的脖子微微往后仰了仰,“才夸了一句就这么高兴,等以后你……” 她刚想说等以后你要是和她一起共事了,岂不是得幸福死。可是她随即又想起了傅登云的告诫,还未说出口的话立刻就咽了回去。 卢师瑜奇怪的看着突然不说话了的经纪人,“……以后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说啊,让你以后多向她学习。”陈芸笑笑,又问她,“师瑜,你觉得容城怎么样?” 卢师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想了想道:“挺好的啊,有得吃有得玩,芸姐,你要给我接去容城的工作么?” 陈芸摇摇头,递过去一本剧本,“没有,给你接了个新戏,虽然只是女二号,但我觉得人设很讨喜,对你得后续发展有好处的,剧本在这里,先看看喜不喜欢吧。” 卢师瑜倒是对女一号还是女二号不太在意,听陈芸说女二号的戏份人设都不错,就点头应了,“我会好好看的。” 她没有接到工作地点在容城的通告,不过李意溪却接到了在南江市的一份综艺。 九月初,苏小沫接到了南江卫视《娱乐超人》节目组导演的邀请电话,说想请李意溪去参加其中一期节目的录制。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意溪。 彼时李意溪刚陪傅登云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立刻上网查了一下这档节目,介绍里说是户外竞技真人秀,她又看了两集,发现基本套路就是分组、比赛拿线索,谁先到达终点拿到最后要的那样东西就赢了。 这种套路的节目很常见,对参与者的体力要求和运动能力要求都挺高,“怎么会找我呢?我看起来很有运动天赋的亚子?” 不怪李意溪吃惊和疑惑,实在是她想不通为什么节目组会挑中她啊。 苏小沫摊摊手,“我问了,人家说是……” 她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傅登云,声音变小了一点,“人家说是傅明璇推荐的,她是那个节目的常驻嘉宾。” 李意溪惊讶极了,“……我跟她很好吗她就推荐我?” 这傅明璇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其实也不是,她在莫济嵊的剧组里和李意溪的争执在杀青以后隐约流传了出去,但是传闻描述得很…… “据说傅明璇和傅家其实关系并不好,众所周知李意溪和傅家上一任当家人傅登云是一对,但是她在《玲珑问情》剧组和傅明璇非但关系不亲密,反而还不及当众喊李意溪女神的章辰,后来傅登云数次探班,据知情人士透露,他好像对这位侄女的态度非常一般,不由得让人深思,傅明璇的傅家千金身份到底成色如何。” 这是营销号写的博文,也不知是哪个对家特地买来踩她的,傅明璇费了老鼻子劲了都没能删干净,跟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似的,搞得她不胜其烦。 后来经纪人给她出主意,“你要是能和李意溪同框一次,展示一下彼此姐妹情深,这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到底是不是谣言傅明璇心里有数,但她同样认为这个办法是最好最省力的。 正好她杀青以后就接了《娱乐超人》这个综艺的录制,不如让节目组请她去一期,于她而言是个同框机会,于节目组而言李意溪现在正有热度可以借一借,至于李意溪本人…… 上综艺容易吸粉,她刚出道的时候就是靠综艺混了脸熟,然后顺理成章的开始拍戏,李意溪以后说不定还要感谢她呢。 于是各取所需的傅明璇和节目组一拍即合,就给苏小沫打电话了。 不过这些内情李意溪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每天事不少,没有太关注网上的事,苏小沫虽然知道一些,但却没有深想,有些事她还是没办法打听到的。 她见李意溪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便道:“那我干脆回绝好了,咱们不缺这一个节目。” “等等。”李意溪皱着眉头,忽然走改变主意了,“我再想想。” 说着她摸出手机来,打电话给蒋斐,问他:“蒋导,咱们的电影大概什么时候能上,有准信了么?” 自从杀青时接到傅登云的暗示,蒋斐就跟疯了似的,带着整个后期团队没日没夜的猫在机房里剪片子,硬是将一个月的工作量压缩到半个月完成,为的就是抢时间。 李意溪这时候来问,他便回答得很肯定了,“已经送审了,估计这两天能出结果,问题应该不大,可以十月份上映。” 他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笑意,“替我跟傅先生说声谢谢,拜托了。” 李意溪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后才看着傅登云哎了声,“蒋导跟你说谢谢。” 傅登云正翻当天的报纸,闻言头也不抬的哦了声。 “你……”李意溪眨了眨眼,好奇的开始发问,“是不是你跟那边打了招呼啊?” 不然哪有审查得那么快的,还有院线的安排,十月份上映的影片大多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管从那个方面看,《茉莉香片》都是空降部队才是。 傅登云这时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五姐家和那边熟,替我说了声,至于院线……是千意自己的,我安排不是很容易么,又不抢国庆黄金档。” 李意溪哇了一声,“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姐姐。” “弟媳妇,你不自己谢么?那可是你的电影。”傅登云乜斜着看了她一眼,调侃道。 李意溪没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直点头,“我也谢,等我去京市一定登门道谢。” 还得等她如京市,傅登云闻言忍不住失笑,摇了摇头,又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既然确定了影片十月份能上映,那她去《娱乐超人》的打算就要变一变了。 “小沫啊,你问问那边,能不能让我宣传我的新电影,能的话我就去,不能就算了。”了解完电影的情况后,她交代苏小沫道。 苏小沫居中来回沟通了两次,节目组最终同意了李意溪的要求,反正本来飞行嘉宾上节目就是有种种原因的。 有的是来宣传新专辑,有的是来宣传新戏,李意溪的要求十分正常且合理。 听说李意溪又要出去工作,傅登云有些不高兴,“才歇了多少天,又走?” “这次就录一期节目,去两三天就回来了。”李意溪抱着他的胳膊安抚道,“这回你就不要跟着去了,治疗不能断,就算带着医生,去了外地也还有水土不服的风险。” 傅登云抿抿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垂着眼,全身散发着一股不得劲的气息。 李意溪无奈的笑笑,耐着性子哄他,“下次再一起去嘛,你放心,我的行踪全都向你报告好不好?精确到分钟的那种。” 她虽然不太明白傅登云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了不安感还这么重,哪怕分开两三天都好像她会跑了一样,但这不妨爱他,因此愿意纵容他。 傅登云听了这话其实心里是肯了的,他并没有像李意溪以为的那么缺乏安全感,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相信李意溪会一辈子留在他身边这件事。 只是还有些担心,因为不知道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外她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但他很享受来自于李意溪的这种无限包容和呵护,这让他觉得自己是被她放在心上的。 “那……”听李意溪又哄了几句,傅登云终于松了口,脸色也跟着和缓起来,“你得答应我,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受伤,别受委屈,全须全尾的回来。” 李意溪忙点点头,竖起三根指头,“我保证!” “还有,说好是两三天,你走的第三天我一定要在家见到你。”他点点头,提出第二个要求。 李意溪又重重嗯了声,并且贴心的问:“还有第三个要求么,傅先生?” 傅登云抬了抬下巴,神色倨傲,“傅先生暂时没有要求了,不过保留继续提要求的权利。” “……这个权利被剥夺了。”李意溪翻了个白眼,一甩他的胳膊,“给点颜色你还打算开染坊了,两个要求已经很足够了。” 傅登云当即大叫起来,“我现在要提第三个要求!鉴于你要离开我两三天这么久,在你没有之前一定要好好的、无微不至的对待我。” 李意溪:“……”不是我说,大哥你这是准备要上天啊:) 但不管如何吵闹,李意溪还是在两天后收拾了行李,带着苏小沫,两个人一起登上了前往南江市的飞机。 傅登云送完她后独自一人回了公寓,待了一会儿又觉得屋子里冷冰冰的,到处都是痕迹和气息,却没有她的身影和声音,未免有些难熬。 于是他干脆带着猫儿和大锤去了宠物店,章不凡惊讶的看着他,“您怎么过来了,李小姐呢?” 这俩人平时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十三爷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行动了。 “她去工作了。”傅登云有些蔫蔫的回答道,然后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 章不凡眼珠一转,想到了安置在别墅的家庭医生,大概猜到李意溪一个人去工作的缘故了。 顿时怜悯的看了眼傅登云,我可怜的十三爷,又要一个人孤枕难眠喽。 第九十三章 南江市地处海滨,飞机还没落地,李意溪就透过窗户看到远处的一片汪洋。 待真的脚踏实地站在这片土地上时,她的鼻尖似乎已经能接收到来自近在咫尺的海风的湿润。 在九月份干燥的天气里,带着水分子扑面而来的潮湿海风显得那么怡人。 “下次来度假就好了。”李意溪笑着和苏小沫道。 苏小沫也点点头,“这边冬天暖和一些,很适合疗养呢。” 来接他们的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口一个李老师的称呼她,笑容可掬,叫李意溪对这次误打误撞送上门来的行程终于有了几分期待。 “李老师,您看过我们的节目么?”工作人员是个很年轻的男生,说话的时候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 李意溪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边低头给傅登云发信息一边嗯了声,“看了几集,还没有看完呢。”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等到了酒店,李意溪已经基本摸清了《娱乐超人》的套路,还有这一期的嘉宾都有谁。 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一位飞行嘉宾,是个男性,不过工作人员并没有透露具体的姓名。 办理好去住手续,节目是在第二天早上开始录制的,在那之前李意溪拿到了节目组编剧给的剧本。 “主题是垃圾分类,需要通过挑战任务来决定队友,输的玩家需要接受惩罚,每组玩家将继续通过挑战任务获得下一步线索,先找到能打开消灭垃圾王国的宝石的选手可启动个人战,pk掉所有玩家的选手为本期胜者,将获得终极神秘大礼包。” 李意溪指着剧本第一页上的几行字,一字一句的读着,读到最后把大概内容搞明白了,整个人也昏了头了。 “意溪姐,看完了么?”这时苏小沫过来敲她的门,探头进来问她,“咱们去吃晚饭呗?天都黑了。” 她们是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从家里出发的,午后的飞机,抵达南江市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再从机场到酒店,又看了半天剧本,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 李意溪忙应了声,把剧本塞进床头柜里,拿了房卡和手机就要出门,偏这时傅登云来了视频电话。 她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起来,喂了声,就听傅登云在那边说了句:“阿芙,你下飞机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给你发信息了么。”李意溪站了起来,边往门口走边回答道。 傅登云忙撇开这个问题,换了个要求,“你先别走,让我看看你的房间,你让你助理进来。” 他好像总是有些记不住苏小沫的名字,李意溪囧囧的想,但还是照他说的把苏小沫叫了进来。 苏小沫一脸蒙圈的进来,“……怎么了姐?” “是傅十三让我叫你进来的。”李意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只好问傅登云,“然后呢,你想做什么呀?” “先把屋子里门和灯关了,窗帘拉上,越黑越好,然后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围绕房间转一圈,记住别开闪光灯啊,看看有没有红点,要是有立刻告诉我。”傅登云吩咐道。 苏小沫心里一惊,这尼玛就是要查这家酒店有没有装摄像头偷拍啊!她忙应了一声,手脚利落的动作起来。 李意溪是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扁扁嘴,“万一装的是没有红外功能的摄像头咋办?” “你看看你手机搜到的热点里有没有一个叫……”傅登云想了想,又说了个办法,让她看看有没有无线摄像头。 李意溪试了,说没有,等苏小沫检查完说没事了,这才又让她们在屋子的灯座、电源面板、烟雾探测器和火灾淋水喷头等等地方逐一排查,一顿检查下来已经过了一个钟头。 最后还不放心,叮嘱道:“睡觉的时候把电源全都切断。” 李意溪哦了声,晓得他是为自己好。等苏小沫帮她把房间收拾好了,这才边和傅登云说话边出门,到了楼下的餐厅就挂了电话。 晚饭是在酒店餐厅随便吃的,李意溪只吃了一碗汤面就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准时出门录节目,这次节目要录一天一夜,李意溪听说可能要录到凌晨,不由得心里坠坠不安。 可是已经来了,前方就是录制场地,周围还有不少观众在围观。 李意溪今天穿了一套简洁的白色运动装,上身是节目组提供的运动外套,后背还有节目logo,长发变成一把麻花辫别在胸前,一出场就听见哇的声音,“这不就还是当年的昆曲少女么,还那么年轻,像吃了青春永驻丹一样。” 另一个人接着道:“人家明明就很年轻,你一天老咸鱼说这话亏不亏心。” 等她走近前了,傅明璇就一把冲过来抱住了她,“小婶婶,好久不见,想死我了!” 李意溪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马上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脚步一转就和她分开了,“咱们杀青也不算很久吧,就个把月。” 傅明璇不知道听没听出她的意思,反正她又继续拉住了李意溪的手腕,笑着给她介绍其他几位嘉宾,“王超哥,我们队长,李斌,单肖云,杨蒙。” “各位老师好。”李意溪忙笑着和大家一一打招呼,然后又手腕一用力,总算是挣脱了傅明璇的手。 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手腕红了一片,心里不由得冷笑,没想到她力气还挺大。 她这会儿大约明白过来傅明璇的目的是什么了,装什么亲戚情分,想利用她,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李意溪在心里立定了主意不和傅明璇一组,面上却笑着道:“我听说还有一位跟我一样的男嘉宾,好像还没来?” “是华哥找来代班的朋友,听说是位很低调的演员。”杨蒙笑着道。 这时就听见傅明璇和王超喊了起来,“哎,来了来了,那是不是?哇塞,型男哎!” 李意溪闻言望了过去,就见一个和她一样穿着白色运动服的男人正大步朝他们走过来,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整个人显得很阳光。 “大家好,我是文华的朋友文骏祺,是一名电视剧演员。”他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然后又一一和大家握手。 轮到李意溪时他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笑了起来,“没想到能见到你,我很喜欢你的《昆曲少女》。” “幸好你没说是看它长大的。”李意溪眨眨眼,吐了吐舌头。 他也很高,足足一米九的身高,即便握手时特地弯了腰,李意溪站在他面前也还是像个小孩子。 这时王超看看李意溪,又看看文骏祺,哎哟了一声,调侃道:“你们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居然穿得一模一样,跟情侣装似的。” “喂喂喂,不要乱说话,你也不怕被我小叔叔千里追杀。”傅明璇闻言立刻跳了出来。 王超立刻拱拱手求饶,“玩笑,玩笑嘛。” “现在,我宣布本期节目游戏规则……”这时扩音器里传来了导演的声音,李意溪循声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红马甲的络腮胡男人。 隔得有些远,阳光又刺眼,她看不太清对方的长相,更别说神情。 节目开始之后第一个环节就是要分组,李意溪不想和傅明璇一组,于是处处和她背道而驰,她赢了,自己就输,她输了,自己就一定要赢。 这一个环节总共五个项目,最后李意溪以三胜两负的成绩最终和单肖云与文骏祺组队成功。 去更衣室换代表各自队伍颜色的队服时,傅明璇叫住了李意溪,态度仍然那么高高在上,“你什么意思,故意和我过不去?我告诉你,要不是我,你根本没机会来这个节目!” 《娱乐超人》已经第三季了,前两季火爆到街知巷闻,可以说上到六十下到六岁都有人在看,收视率将同期播出的任何一档综艺节目都远远甩开,参加过这个节目的嘉宾都得到了或多或少的好处。 因此到了第三季,许多年轻艺人都通过经纪人接触过节目组,试图能来参加几期露露脸。 可惜李意溪不在其中,她有些无奈的看着傅明璇,“我真是谢谢你没事给我找事,你最好记不起我,还有啊,傅小姐,你跟我装熟很好玩么?” “傅家两房人什么关系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她一面说,一面抬脚绕过了傅明璇往外走去。 傅明璇背对着门站在原地,捏着拳头咬牙切齿了许久,这才恨恨的转身,一出门就又是笑吟吟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做都已经做了,且到了这个时候,她绝不要半途而废! 于是等两队人马一站定,她立刻叹了口气做忧愁状,“不能和我小婶婶一组,人间惨剧……喂喂喂,单肖云,你要照顾好女生啊,不然到时候有你好看!” 她放着狠话,单肖云倒也很配合她,拍着胸脯保证道:“璇姐你放心吧,交给我没错的!” 李意溪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傅明璇,到底是没说话。 接下来一整天都是节目录制,除了中途停下来吃了口饭,不管是嘉宾还是工作人员,都在不停的奔跑,尤其是扛着摄像机的随行导演和摄像,李意溪看着他们都觉得难受。 几次停下来问他们:“需要我们慢一点吗?” 她以前没有参加任何类似的节目,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还不知道原来录制这样一档节目是这么难的。 加上她平时的运动量就不多,跑起来更是艰难,到了后来,她整个人都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停的张口喘着气。 在一个小项目挑战成功以后,她颤抖着手把装有线索的竹筒递给单肖云,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快看看……写的是什、什么……” 单肖云年轻,又是男生,提力好,忙扶了她一下,“姐你小心,要不然靠着我歇歇?” 李意溪一把扶着他的肩膀,“谢谢啊……” 顿了顿,又催促道:“快看看,咱们下个地点在哪儿?” 单肖云打开纸条一看,我艹了一声,“阳山?这尼玛谁放的线索,阳山那么高那么大,我们搜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个线索啊?” 李意溪和文骏祺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绝望。 这时随行导演道:“先过去,那边会再给你更具体的线索的。” “只能这样了。”李意溪抬手抹了把汗,“快走吧,抓紧时间。” 于是三个人一起往车子边走去,李意溪抬着沉重的腿,在心里叹了口气,幸好节目组虽然把整期录制范围放在全市,但还没凶残到连车都不给他们。 上车之前她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扭头看了文骏祺一眼,发现他脸色有点发白。 想了想,还是问了句:“骏祺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还好。”文骏祺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手却无意识的摸了摸胸口。 李意溪心里一咯噔,上了车以后就对单肖云道:“车开慢点,我看骏祺有些不舒服。” 然后把一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先喝口水缓一缓罢。” 她其实没有太担心,一来觉得能参加这种高运动量节目的身体应该不会太坏,就像她虽然运动能力不够好,但也还能支撑,二来节目组一直都有随行的医护人员,多少都是保障。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天她以为的这两点全都失算了。 节目一直录制到晚上,不是很顺利,大家因为某些游戏设置的过高而全员挑战失败的问题几次停下来和节目组讨论能不能略微降低难度,一直到深夜,才终于抵达最后一站。 最后一站是在南江市的时光公园,这里占地很大,有许多的游乐设施和场馆,到处都是林荫路,他们要在这里展开最后的个人战。 启动个人战的是王超,“各位玩家请注意,王超已经率先找到宝石开启了个人战,从此刻开始,你们的队友都不再是队友,请迅速就位,进入战斗状态。” 五秒钟不到,所有人的机场瞬间转换,身边的每个人都不再值得信任,要开始玩谁比谁跑得快和谁比谁心理素质好的套路了。 尽管已经是凌晨,大家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pk别人的标志就是把对方身后飘起来的气球捏爆,李意溪和文骏祺狭路相逢,正在互相对峙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单肖云的哇呀惊呼,“原来你们在这里!受死吧,小爷来了!” 李意溪吐槽了一句,“哪里学的半吊子,一点都不像!” 边说边转身就撤退,万一单肖云和文骏祺联手,她不就惨了? 就在她转身跑出了两百米左右的时候,身后单肖云的声音忽然就变了,“文哥!文骏祺!你怎么了?别吓我啊!文哥!” 她一愣,停了下来,转身望过去,不知道是真的出事了还是他们俩的作战策略。 借着路灯光,她只看见刚才还站在她面前的文骏祺已经蜷缩在了水泥地上,脑海里白光一掠而过,她想起了白天时看到的他不对劲的脸色。 心头狠狠一跳,不祥的预感突如其来。 第九十四章 “快来人!快来人啊!有人倒下了!”单肖云放声喊了起来,声音划破了本就不太安静的夜空。 李意溪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要命的突发状况。 她连忙沿路跑回去,蹲下来摇了摇文骏祺的肩膀,“文骏祺,文骏祺,你醒醒……” 没动静,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下一秒她立刻尖叫了起来,“救命啊,快来人啊!” 单肖云这时似乎也终于回过神来,跟着她一起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周围很快有脚步声响起,李意溪跪在他的身边,伸手就给他做心肺复苏,可是她太害怕了,情急之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到底对了几成。 “文骏祺你醒醒啊,醒醒吧……”试了好几次,都没有一点起色,李意溪心里又急又慌,终于哭了出来。 单肖云连忙一把推开她,接替着她给文骏做胸外按压。 “这边这边,怎么了怎么了……”不断的有人声朝他们身边涌来,李意溪扭过脸,隔着朦胧泪眼看见了剧组的其他人。 后来的事情发展得很快,几乎是在李意溪刚被傅明璇扶起来站到一边时,躺在地上的文骏祺就被随行的医护人员搬上担架抬走了。 她怔怔的看着地面,听见单肖云悄悄问她:“意溪姐,文哥他……是不是……” 秋初的夜晚仍然燥热,空气里潮湿一片,黏在出了一天汗的皮肤上,有种难忍的黏腻。 她听见自己机械又空洞的声音响起,“……他没气了。” 是的,文骏祺没气了,就算她再不懂,也知道他这样是突然心梗发作,这种状况下,他没有得到最及时的救治,能跨过去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节目没有录完,还有最后一点,可是这时候谁也没有心情再继续了。 节目组把所有人都送回六点,在路上李意溪听说文骏祺送到医院就已经不行了,已经引起了媒体的注意。 可是节目组一直都没有发声,甚至导演陆炎还给大家群发消息,“今天的事不要对外泄露,请大家配合节目组的工作,谢谢。” 李意溪觉得这简直就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做法,出事了第一时间不是对外公布事实真相,而是封知情人士的口? “小沫,订明早的机票,天亮我们就走。”她觉得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压抑,无法再多待哪怕一天。 苏小沫应了声好,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你要不要跟傅先生说说话,那样会好一点?” 李意溪把头靠在它身上,摇了摇,声音有气无力的,“……我给他发了信息,不想说话了。” 她是真的觉得累了,苏小沫出去的时候帮她拔了电卡,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光都没有,她躺在床上睁着眼,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眼前浮现出文骏祺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们是第一次见,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或许以后会合作,甚至成为朋友。 可是偏偏,又是最后一次见。 “早知道我就……”就让他捏自己的气球了,她翻了个身,边想边抹了一把眼泪。 她朦朦胧胧的睡去,没想到第二天起来以后,事情完全发生了变化。 天亮以后所有人都聚集在导演的房间里,静等着节目组给出最后的说法,是走还是怎么样,总要有个说法的。 总导演陆炎的意思,是让大家出去以后不要提这件事,“这种事台里会处理好的,你们不要对外说,省得到时候出事了大家脸上不好看。” 他的语气有些轻飘飘的,说出的话也让人听得心里不舒服,李意溪没见过这样的事,只觉得有些难以接受,“那节目组的意思到底是怎么样的?总要有个说法吧,出去以后肯定会有人问起,难道我们连实话都不能说吗?” 她的语气并不好,因为心里积攒了一夜的郁气和坏情绪。 陆炎瞥了她一眼,“实话?什么是实话?难道是我们害死他的?有病还来参加节目,我们才觉得晦气好吧!?” 李意溪一愣,“你们……就是这样想的?” “难道哪里有问题吗?”陆炎反问她。 李意溪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骂才不算亏本。 陆炎把嘴里叼着的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一摁,叹了口气,“我们也觉得这件事很抱歉,我们也不想发生这种意外,处理结果肯定要对外公布的,但不是现在,你们知道现在的粉丝多可怕么,舆论能淹死人的,还有很多别的事,我们总要跟台里的领导商量过后才能对外说,只是恳请你们暂时不要随意发表言论,这个要求不过分罢?” 众人面面相觑,王超他们和陆炎已经认识很久了,不忍心拂他的意,犹豫一阵后就点头同意了。 只有李意溪在坚持,“可是那样的话就太久了,舆论会持续发酵不说,对于文骏祺的家人和粉丝来说更是巨大的伤害!” “李意溪,你不要这么冥顽不灵好不好?”陆炎急了。立刻就站了起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当然要把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了,做人要懂得变通!” “我已经订了机票,现在就要走。”李意溪不愿意再和他继续扯什么变通不变通的话了,直接就站了起来。 她刚转身走到门口,就觉得自己突然被拉了一下,然后是陆炎有些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不答应的话今天休想走!” “啊呀——”李意溪不防备对方会说动手就动手,顿时被扯了个踉跄,又穿着高跟鞋,脚底一滑就往旁边摔去。 她手里握着的手机也被丢到了一旁,整个人跪在了矮几边上,要不是她伸手挡得快,说不定脸就要撞上去划一道口子了。 “陆导演,你这是要做什么?!”她气急了,也不起来,直接就仰头盯着对方狠狠的问。 陆炎也是急了才动的手,见她摔了之后也吓了一跳,想扶她起来又不太敢,伸到一半的手犹犹豫豫,又缩了回去。 然后抓着头发手足无措又色厉内荏的道:“我跟你说,只要你愿意配合工作,好处肯定少不了,何必这么……” “我不需要你们的好处!”李意溪厉声打断他的话,从地上爬了起来,“我现在马上立刻就要走!” “不行!别人都没走,你就不能等等?”陆炎的硬脾气也上来了,当场又要上来拉她。 王超等人被一开始的变故惊住,这时又都回过了神来,连忙上前来拉陆炎。 “别别别,导演,不要冲动啊。” “是啊,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嘛。” “但是好商量,千万别冲动啊。” 他们分头将陆炎和李意溪在房间的两头按坐下来,然后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尤其是对李意溪,“陆导的话也没有错,你不如就答应了,要是这件事闹大了……” “就是啊,息事宁人嘛。”就连傅明璇也这么劝她,还真是不像傅家人。 唯一没有劝她的是单肖云,他站在人群之外,和抬起头的李意溪视线对了个正着,愣了一下,又轻轻撇开了。 李意溪抬起头来,声音干涩又无力,“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情,我昨晚一夜没睡着过,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文骏祺最后的样子……你们要我隐瞒,要我……我受不了,真的……” 她说到最后眼泪突然就掉了出来,然后慌乱的抬起手来,把脸埋在自己掌心里。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去的感觉有多……你们懂不懂?”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李意溪始终没有松口,另一边在门外等候的苏小沫想进去找她,却被拦在外面的工作人员挡住,他们也发生了拉扯,她的手机被摔在地上,又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 这下她的手机黑屏开不了机了,顿时就傻眼了,现代社会没手机寸步难行好吧?! “你们赔我手机!”她气极了,反正李意溪现在是见不到了,那至少得替自己把公道给讨了。 几个工作人员都是大男人,说实话真不好和女人动手,于是被她步步紧逼得一直往后退,边退边求饶,最后同意马上带她去外面的手机店买个新的。 等苏小沫回来,时间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她们原定的飞机是上午九点整的,原本早就该下飞机了的。 傅登云早上很早就接到了李意溪的信息,听说她是九点整的飞机回来,一早就出了门去机场等着。 他想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她。 思念仿佛潮水一样将他淹没,就像很多年她突然离开时最初那一段时间,他抛得了一切,却斗不过相思。 他想她,一直都想。所以才会一点点失去她的可能和风险都不愿意承受。 他等啊等,她要乘坐的那班航班已经落地了,他却始终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出现。 傅登云去服务台问了,人家查过后回答他:“的确有这两位女士的名字,不过并没有登机,好像因为什么意外错过了呢。” “……谢谢。”傅登云愣了愣,然后有些牵强的笑了笑。 他急忙打电话过去,可是就连苏小沫的手机都显示无法接通。 失去李意溪消息的傅登云心里不安感越来越浓烈,明明早上都还有联系的,怎么会才半天不到就没了消息? 她明明答应过他的,一定会回来,会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没有如期回来,是意外,又或者……不不不,不可能,阿芙怎么会离开他?绝对不会的! 可她就是离开过啊……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提醒他不要忘了从前的事。 他枯坐在机场的椅子里,一动也不动,仿佛要凝固成雕塑。 李意溪和陆炎一直僵持着,已经十二点了,早就错过了航班时间许久,她又累又饿,手机还没电了,又得添上傅登云会不会担心这一件心事,实在有些心力交瘁。 她不得不主动低头,“陆导演,你这是非法拘禁。” 陆炎抽了一整天的烟,眼睛也熬得通红,络腮胡显得更加乱蓬蓬了,“李小姐,我也不想为难你啊,可是……我的饭碗是肯定保不住了,可是我还没走,领导交代的事就必须执行到底,抱歉了。” “好,我答应你。”李意溪冷淡的点点头,整张脸白得有些吓人,“让我走。” 这次她的离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门拉开的一刹那,苏小沫立刻冲了上去,一把将她抱住了。 然后失声痛哭,“姐……姐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啊?有没有……呜呜呜……都怪我太没用了……” “傅先生也不接我电话,呜……” 李意溪没有心情去安慰她,一把将她推开,然后道:“订票,我要马上回容城……如果没有机票,那就高铁,火车,随便什么都可以,我要现在、马上……回家去……” 她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还有,给我找个充电宝。”她抬手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脸,见苏小沫还站在原地,情绪立刻就失控了,“快去啊!” “……好、好……你别哭,别急啊。”苏小沫吓了一跳,她从没见李意溪如此失控过。 充电宝是借来了,可是却充不进去电,李意溪冲出去买了个新手机,抹着眼泪坐上出租车。 傅登云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李意溪一路上都在转圈,“快接啊,求你了……快接啊……” 苏小沫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着急,“马上就能见到了,也不用这么……” “你不知道的。”李意溪打断她的话,把脸埋在手心里搓了搓,声音很疲惫,“他那个人,最讨厌我失约了。” 舷窗外厚厚的云层时聚时散,又飘忽不定,李意溪忽然想起临走前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受伤,不要被欺负,好像哪一条她都没有做到。 只是参加一个节目的录制而已啊,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她有些想不通。 “小沫,你说我……”她忽然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旁边的苏小沫,“我现在是不是太没用了,离开他就什么都做不好。” 苏小沫愣了一下,然后伸手捂住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背,“不是的,意溪姐,你很棒,一直都是。” 以前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这次只是意外。” 李意溪扯了扯嘴角,觉得心乱如麻。 直到听见机内广播在说:“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Ladies and gentlemen……” 机舱内灯光被调暗了,她猛地回过神来,心不住的往外飞,总觉好像下一秒就能看见他了似的。 第九十五章 傅登云离开机场时恰是午后,容城九月燥热的阳光照得人心浮气躁,却怎么也驱散不了他满心的寒冷。 他不停的猜测李意溪晚归的原因,是意外,是意外,是意外,一定是意外! 必须是!一定是!!! 他的车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随着飞快从身旁倒退的树木,还有许多年前经历过的一切。 车祸,血液,病房,还有明媚如三春桃花盛开的少女。 然后她走了,留给他一生的梦魇。你被人牵过手又突然放开吗?你知道拥有以后失去是什么感觉吗? 他都知道。 李芙是他失去母亲后灰暗世界里最明媚的光和主动伸到眼前的救命稻草,他以为她会一直都在,可是光会灭啊,稻草也会沉入水底。 后来的日子里他不停的寻找她踪影,却在找到她以后又远远的躲起来,宁愿就那样看着她,谁知道这道光还愿不愿意照着他又或者再度离开他呢? 傅登云知道自己是病了,他去看过医生,医生只劝他放开心结,因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新生活,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 可是没有用,从此以后,她就成了他的逆鳞。 他一路疾驰着回家,然后把大锤和猫儿锁在阳台上,转身抄起一把椅子,嘭—— 茶几上的东西哗啦碎了一地,满地都是玻璃渣,到处都是一片凌乱,他看见窗户上倒映的自己,眼神麻木空洞。 突然就惊醒了过来,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面无表情的在屋子里环顾,视线又找不到焦点。 他突然跌坐在地上,掌心按到了玻璃碎片,废墟里出现了一抹鲜红。 “叮咚——”门铃响了。 接着是“滴滴”两声,他听见一个熟悉到有些陌生的女声响起,“傅十三,傅十三,我回来了!我……” 他抬起头去,怔怔的,然后看见玄关处站着李意溪,也是怔怔的,满脸的不可置信。 李意溪开门之前以为会看到一个着急的,甚至对她发脾气怪她回来晚了的傅登云,没想到开门以后会看见一个坐在废墟里几乎不成人样的傅登云。 混乱的屋子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坐在地上的男人头发乱蓬蓬的,衣衫凌乱到处是灰尘,她愣愣的,“傅十三,你被人打……”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地上的男人突然一跃而起,凶狠的向她撞过来,沾着血的双手就这么捏住了她的脖子,“李芙,你居然还会回来?” “……不、放、放开……”她的脖子被突然掐住,有些喘不过气来,开始拼命的挣扎,眼里弥漫上恐惧。 李意溪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有些缺氧了,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不断挣扎,手掌握上了傅登云的手腕想要将他扯开,可是她一整天担惊受怕,不吃不睡的,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可用。 “李芙,你这个骗子……”傅登云喃喃着道,似乎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里。 李意溪没多久便觉得难受起来,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也不再考虑是否会伤害到他,屈膝狠狠一撞。 艹尼玛老娘宁愿一辈子当处女,不然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傅登云吃痛,下意识就松开了钳制住她脖子的手,弯着身子跪到了地上。 旁边就是玻璃碎,李意溪看着他的眼睛忽然一缩,想要伸手去扶他,可是才伸了一半就又收了回去。 傅登云的状态太不稳定了,如果自己继续留下,说不定会再受伤,还不如就…… 她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扭头,转身就想走。 她的本意是想让傅登云先冷静下来,自己再过来收拾残局,却不知她这样的态度落在傅登云的眼里就像是再一次的离他而去。 他突然就暴怒起来,忍着身体的疼痛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李意溪冲过去,然后用手臂狠狠箍着她的腰,又踉踉跄跄的倒退到沙发边上。 “嘭——”两个人都摔进了沙发里,弹起一阵细细的烟尘。 李意溪听见他冷冰冰又带着莫名恨意的声音,“李芙,你是不是又要走了,嗯?” “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你这个骗子……骗子……” 傅登云将她狠狠压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仿佛野狼盯着爪牙之下的猎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嗯?” “留在我的身边……就那么难吗?”他似乎有些疑惑,眼神微微闪了闪。 “傅十三我没有!”李意溪怕他又要发疯,连忙抓住他的双手,有些警惕的看着他,大声否认道,“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 “傅十三你醒醒!”她抓着他的手摇了摇,试图叫醒他。 傅登云的神情出现了明显的怔愣,似乎已经回过神来了,但李意溪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脸色又是一变,“阿芙,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失约了,可是今天……”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衣领掩盖下的锁骨深深凹陷了下去,“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以为……”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啊。”他的眼眶忽然就红了,鼻翼翕动了几下,似乎在强忍着情绪,“……你这个骗子。” 李意溪惊讶的看着他,“我、我……有些意外,所以耽误了飞机……” “那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傅登云紧接着追问。 他的目光里盛满了怀疑,让李意溪的心像被扎了一样疼,不被亲近的人信任的感觉实在过于糟糕。 她突然抬起手来,一巴掌挥在傅登云的脸上,然后在他因为震惊而没来得及回过神的时候一把推开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骗子?”她的头发早就在和他搏斗的过程中变得凌乱,嗓音也已经变得沙哑,“傅登云,你凭什么说我是骗子?” “我没有告诉你?是谁一直不接电话的,啊?!”她指着他,声音大了起来,“你以为不接,那些我打过的电话就不存在了吗?回来得晚是我想的吗?” 她又委屈又生气,索性抄起手边唯一一个幸存的杯子,抬手就往地上砸,“你不是想砸吗?砸啊!一起砸啊!” “傅登云,你只想到我是不是又跑了,是不是从没想过我在外面会不会受委屈?你是不是从来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过算了,还出现在我眼前做什么?!” 她边说边往前跨了一步,直着脖子凑到他跟前,“你不是想掐死我吗?掐啊!你掐死我算了!” 傅登云已经习惯了她对自己的迁就,突然见她情绪爆发,顿时就被吓了一跳,不住的想退缩,然后重新跌坐进沙发里——人类的本质之一,欺软怕硬。 李意溪见他软了下来,满脸的震惊和惶惑,一时间许多话都再说不出口,像她之前说过的那样,她都已经想好了一万句骂他他的话,却总是因为他那张脸而选择放弃。 她转身踩着一地狼藉就往外走,“你先冷静冷静罢。” “不——”傅登云似乎回过神来了,立刻追了上来,走了几步拖鞋就掉了,也不在意,仍旧固执的往前走着,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阿芙,阿芙,你别走……” “别走,阿芙……你别丢下我一个人了……”他的声音终于哽咽起来,李意溪回头,看见他满脸的泪水。 她从没见傅登云哭成这样过,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彷徨失措,又惊恐万分。 “傅十三……”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傅登云。 傅登云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紧紧地搂抱住,“阿芙,你别不要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好不好,求求你……” 李意溪趴在他的怀里,突然也放声大哭起来,“傅十三,你才是坏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呜呜呜……我我我……” “你都不上网的吗?文骏祺死了……在我面前死的……我、我救不了、了他……还……嗝……” “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他,问我为什么不救他……我、今天还、还被节目组扣住了,一天没吃没喝……你都不问、问一下就说我……还说我是骗子!我又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控诉,都打嗝了也还是不停歇的讲,“你、你还……还凶我,掐我脖子……你是不是想家暴我啊……傅登云你这个大傻逼!混蛋!” 信息量太大了,傅登云一时接受不了,但她哭得实在太厉害了,顿时就让他觉得,我受的那些委屈算什么呀,屁都不是!我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就跟她生气呢,我太他妈不是人了! 他的情绪从愤怒转变为自我厌弃,举着李意溪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拍,边拍边认错,“是我混蛋,是我傻,阿芙你打我,打醒我……” “干嘛,干嘛!”李意溪挣扎着,拳头锤在他身上,“你想干嘛!” “我……”傅登云目光微闪,手足无措极了,连解释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了。 李意溪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又叹了口气。 “先去我那边罢,这里……”她看看周围狼藉的状况,笑容发苦又嘲讽,“先让钟点工来收拾罢,希望人家不要吓到以为被抢劫了去报警才好。” 傅登云被她说得满脸通红,低下头躲避着她的目光,然后看到她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是从他手上沾染过去的,正无声的提醒他,刚才的他有多可怕。 一股压抑的恐惧油然而生,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像一个魔鬼那样可怕? 这时李意溪已经从阳台把猫儿和大锤带了出来,然后朝他递了个眼色,“走罢。” 傅登云看了她一眼,抿抿唇,然后跟了上去。 李意溪这边的屋子其实从三四月份以后就没怎么住过了,好在有家政阿姨定期来打扫,才没有显得脏乱。 她从橱柜里找出医药箱,小心的替傅登云清理着手上的伤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扎的,竟然也没把玻璃渣给弄进去,伤口看着斑驳可怕,其实清理以后情况看着还可以。 但她还是细心的替他缠了一圈纱布,然后轻轻抚摸着纱布,问他:“傅十三,你……” 她顿了顿,似乎在仔细斟酌着用词,“我对你来讲……或者说,我的失约……让你觉得这么不安吗?会觉得被背叛,或者……不在信任我?” 傅登云被她直接的问题问得愣了愣,这个问题太过尖锐了,之前对于他来说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的想避开,“……阿、阿芙,你饿了吧,我、我给你煮面吃?” 他边说边要站起来,却被李意溪一把刀按住了肩膀,“你坐下。” 她的声音笃定又严肃,让傅登云不由自主的想听从。于是他又坐了下来,端端正正的,只是垂着头不敢去看她。 李意溪忽然心就是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另一边手也抬了起来,几乎是强制式的捧起了他的脸,直视着他的双眼,“告诉我,傅十三,我的存在……” “你曾经是我的救命稻草。”他突然开口了,并且伸手抓住了她的一边手腕。 李意溪愣住,“……什么?” “母亲去世以后我想过去死,来容城之前之后无数人在看我的笑话,她们说,看啊,傅家那个老十三没妈了,还毁容了,这辈子就算毁啦,我也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说到这里,他勉强勾了勾嘴角。 李意溪松开了手,他低下头来,伸手将她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手心在她背上拍了拍。 “又或者真心怜悯我,包括我遇到的所有医生护士,都是……只有你,你是第一个将我当做完全正常的人来对待的人……阿芙,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美,声音也好听,会跟我讲很多外面的事,阿芙,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门了,外面什么样子我全不知道,所以我很期待……” 他吸了吸鼻子,“很期待你说的去看桃花,所以我同意了做整容手术,可是我的脸好了……你却不见了……” “阿芙,你带走了我的稻草啊。”他哽咽又委屈,眼泪沁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李意溪是直到这时才知道当年的自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不起,十三,我当时……”她试图解释,刚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 她的犹豫和挣扎傅登云全都知道,于是他又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那不是愉快的回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好么?” 李意溪心里松了口气,虽然有些淡淡的愧疚。 她就这么静静的和傅登云拥抱着,不知过了多久,她伸手将他的胳膊拉开了。 然后很凶的看着他,“我说了对不起了,现在轮到你了,你去看,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通电话,然后!向我道歉!” 第九十六章 傅先生看着面前已经开始生气的女朋友大人,脖子缩了又缩,“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阿芙你别生气……” “不成!”李意溪一把将他拽了起来往门外推,“不成!你要去看!我没说谎!” 她固执得很,不是自己的错,凭什么要认。 傅登云就愣了会神的功夫,人已经被推了出去,回头看了眼撑着手挡在门口的人,不得不开门往自己屋走去。 他的目光几乎是躲闪的掠过屋内满地的凌乱,找到自己的手机后立刻退了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才猛地松了口气。 然后扭头走到李意溪跟前,在她紧盯的视线中打开了手机,调出通话记录。 一看好么,上百个未接来电,全是李意溪一个人打进来的。 “为什么没接到?”李意溪问他。 傅登云垂着眼,“……因为开了静音。” “我打电话过来的那段时间你在做什么?”李意溪点了点头,又问。 傅登云还是垂着眼,额前的头发垂下几根,“……从机场飙车回来,砸东西。” 他的声音低得很,说完后又抿了抿嘴唇。 “嗯……嗯?你说什么?”李意溪听完又点了下头,随即又瞪大了眼睛,“你他妈还飙车!?” 她的尾音高高扬起,怒气值飙升到让傅登云不由自主又缩了缩,觉得脖子后头一阵阵发冷。 李意溪伸手揪住他的一边耳朵用力一拧然后往屋里拖,“来来来,我们来算一下这笔账,傅登云我看你今天吃太饱了,是想讨打啊!?” “啊——”他痛呼一声,然后连声求饶,弯着腰被她拎进门,“别别别,阿芙,别拖了,我痛!” 今天注定了是李意溪大发雌威的一天,“痛个屁,站好!” 傅登云伸手揉揉耳朵,她又骂了一句:“不许揉!飙车的人有什么资格揉耳朵!到时候头都掉了你还来得及捡?” 他放下手,讷讷的道了声歉,“对不起,阿芙,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担心?不不不,傅登云,我不担心。”李意溪叉着腰在他面前转了两圈,怒不可遏,“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死了、死了……死了我就能去找别的男人了,比你年轻,比你好看,我有什么担心的,爽得很我……我……” 越说越气,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回身一巴掌重重打在傅登云的背上,“你有没有脑子的,做这些事有没有想过我会多难过……你要是出事了,我转头就嫁别人去!” 说到最后她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心里后怕极了。 她不敢去想这其中若是有哪怕一点万一,回来以后自己要面临怎样的打击,光是想想失去他的场面,就觉得天都要塌了。 “上次你坐飞机出事的我就……”她抬手抹着眼泪,又委屈又疲惫,“我怎么谈个恋爱都这么辛苦哇,傅十三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太委屈了,委屈到恨不得锤爆这个臭男人的狗头:) 傅登云听着她的哭诉,觉得难受极了,再一次在心里痛骂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动了动,伸手抱住李意溪,还是那样轻轻拍拍她的背,满心的愧疚不知道该如何宣之于口。 她是个多好的人,就算自己很难过了,骂人的时候都还向着他,怎么会有这么心软的小姑娘。 反而是他,总是将坏情绪发泄在她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她,“对不起,阿芙,是我错了……对不起……” 她以维护来表达爱,他以伤害来确认爱。大抵这世上有多少人,就会有多少种爱人的方式。 李意溪揪着他的衣服抹了把眼泪,然后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郑重警告,“再有下次,傅十三你给我等着,我让你不车祸都亲人两行泪!” 傅登云闻言嗯了声,又偷偷瞥一眼她哭得通红的鼻头和耳朵,然后又张手想去抱抱她。 李意溪气呼呼的,没忍住,见他还想抱自己,于是立刻伸手一把将他推开,“给老子爬!” 这是傅登云第二次听到她说这句话,上一次是他生气她哄他没哄好最后气急败坏,这一次是她生气他想哄她结果没哄成,她最后还是气急败坏。 傅先生挠挠头,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学她的样子撒撒娇? “阿芙……”他轻轻勾了勾她的尾指,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慌乱和无所适从。 李意溪忽然心一软,“……干嘛。” 声音已经是软了,目光也不像刚才那样怒气冲冲,反而多了些许嗔怪。 傅登云抿着唇,他从来都是打蛇随棍上的,见她心意似有回转,立刻就开始提要求了,“阿芙,我肚子饿。” 李意溪嘴角抽抽,你就说这狗男人该不该打吧:) “我看你是在想屁吃!”李意溪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甩手进了厨房。 不要误会,她只是因为自己肚子饿了,去给自己做吃的而已:) 先把米泡上,然后打开冰箱看了看,空的,她又转身出来,路过傅登云时狠狠瞪他一眼,出门,去对面把冰箱里的食材全都取出来,回来时经过他又狠狠瞪一眼。 傅登云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觉得自己已经被瞪得满身都是窟窿了。 到了这时他才有空去想李意溪之前说的话,好像说是……谁死了? 他愣了愣,怀着满腹疑惑打开了手机,却在热门话题里看到了李意溪的名字。 #李意溪单肖云未对文骏祺施救#的tag出现在很多微博的开头末尾,发表微博的网友都在质疑某段视频里李意溪和单肖云在文骏祺倒地前后是不是刺激到了他。 尤其是李意溪一转身跑开文骏祺就倒地了,他倒地时单肖云正站在他身边不知道说些什么,在他倒地后单肖云还愣了一阵,然后才蹲下身去摇摇他。 视频到此就结束了,时间很短,根本无法让观众了解实情,只看视频未免有断章取义之嫌,又是深夜录节目又是有人去世了之类的,大家的情绪就很激动,讨论时难免有些个人主观色彩。 傅登云略去种种质疑李意溪有没有第一时间对文骏祺施救的言论,回去用自己的电脑找到了最先开始发布这段视频的ID,然后查了ip地址,保存证据。 若是普通网友就算了,万一是故意搞事的呢,为什么单截这一段?还连声音都没有? 他不信以李意溪的为人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更不可能不呼救,这不是正常人的做法。 这时厨房里李意溪已经做好了一个菜,米也泡好了。 她把米放进砂锅里,加水开始煮,然后把排骨放进了蒸箱,转身开始切腊肠,等饭煮到八成熟,开盖略搅拌一下,放进腊肠摆好,再敲一个蛋进去,盖上盖子继续焖熟,最后开盖时加入焯好的青菜和酱汁。 “吃饭。”她转头向着客厅喊了一声。 傅登云连忙关上电脑,走了过来。吃饭的途中几次想和李意溪说说文骏祺那件事,但是看看她眼底的青黑,又忍了回去。 要是现在就让她知道,更不用睡了。 煲仔饭脆脆的锅巴让人有种微妙的愉悦,傅登云最后安静的吃着饭,直到用餐结束,然后主动道:“你去睡吧,我来收拾。” 李意溪抬手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解开围裙往旁边一放就上楼去了,傅登云仰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或许是回家了以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又或者是吃饱以后脑子有些缺氧,李意溪很快就打起了瞌睡来。 一睡就是两个钟头,她是被渴醒的,睁眼只见一片漆黑,伸手摸索着摁亮台灯,一看闹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楼下灯火通明,傅登云正对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大锤和猫儿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 猫狗真是好,就算被他大发脾气乱砸东西吓到了,过后也还愿意和他亲近。 “你怎么还不洗漱去休息?”她一面下来,一面抓着头发问他,声音嗡嗡的,含着刚醒的慵懒。 傅登云撇头看她一眼,哦了声,“我在看你说的那件事……一会儿就去。” 李意溪顿了顿,然后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是么?都说什么了?” “南江卫视发了公告,说艺人文骏祺在录制《娱乐超人》时突发心脏病,送院抢救后不治身亡,表示沉痛哀悼。”傅登云大略说了节目组那边发的通告。 李意溪点了下头,“还有呢?没别的说法了?” 傅登云摇摇头,“粉丝在追问节目组的抢救到不到位,还有……为什么那么晚还录节目,明明凌晨本来就该是休息的时间,不论身体机能还是精神注意力都是最差的时候,却还进行跑跑跳跳的活动,不科学。” 他抬眼疑惑的看着李意溪,她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当天的安排就是这样,前面花了很多时间,要按原计划录完所有流程,就拖到凌晨了。” “一开始流传出一段视频,是你和文骏祺还有另一个艺人在场的。”傅登云想了想,还是说了这件事。 李意溪愣了愣,“是单肖云……这、怎么了?” 傅登云点了点头,“一开始网友怀疑你们两个刺激了文骏祺,并且没有及时对他施救……” “怎么可能,我们……”李意溪一听这话就要反驳了,哪个贱人空口白牙诬陷我!? 傅登云忙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后来大家都反应过来这里头有人带节奏,这个热搜我也已经让那边撤了,现在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查了一下,大概是南江卫视那边找人发的,大概是想拖你们两个下水好混淆视听。” 李意溪一听就火了,“……这帮良心被狗吃了的孙子!” 她想到自己看着文骏祺倒地时的恐惧,还有被扣留在酒店时的无奈,恨不得穿越回到当时手撕了陆炎。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看了眼傅登云,叹了口气,“走罢,我给你放洗澡水。” 傅登云的手有纱布,最好不要碰水,于是李意溪只好认命的替他忙前忙后。 真是自讨苦吃,损人也不利己的家伙。 傅登云要先洗头,她一边把他的头发搓出泡沫来,一边继续教训他,“你凶啊,你不是凶得很么?居然敢凶我……这会儿怎么不吱声了?还以为你是只骄傲的大鹅呢,结果是只心虚的鸭子!” “……我不是,我不是鸭子,你不要胡说。”傅登云扁了扁嘴,垂死挣扎似的反驳道。 李意溪美目一瞪,“闭嘴,我说是就是!” 傅登云:“……”你这叫屈打成招!!! 好容易洗了头,后面冲澡就只能靠他自己了,好在还有一边手能用。 等他洗漱完上楼,李意溪已经窝回了床上,正翻来覆去的摊煎饼。 她睡不着,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件事,“傅十三,你说……怎么就能这样呢,他还那么年轻……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很好的人,很有礼貌,我挺喜欢他的……” “人生无常。”他想了半天,只想得到这四个字。 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么幸运的,傅登云苦笑着想。 李意溪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那里有一个地方比其他地方稍稍软一些。 “我一想到他,就睡不着。”她闷闷的说了句,抬起傅登云的手臂来挡住自己的眼睛。 傅登云翻了个身,侧身看着她,低声劝慰道:“不要自责,你才不是什么凶手,你可以替她讨回公道。” 李意溪愣了愣,拿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我要怎么做?” “你只要相信我,然后把一切交给我。”傅登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她的脸,手又滑了下来,和她十指交握得紧紧的。 李意溪垂眼,把视线落在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上,心里一暖,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 第九十七章 既然傅登云让自己把这件事交给他,李意溪索性就暂时不管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门去学校,傅登云问她:“你去学校做什么?” “去录视频。”李意溪一边换鞋一边不冷不热的应。 傅登云跟了过来,“录什么,你那《牡丹亭》不是更新完了么?” 李意溪直起腰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夜奔》,漏夜跟野男人私奔那个夜奔,傅十三你要是再敢像昨天那样对我,我就敢照戏里唱的那样对你。” 这下可把傅登云吓得够呛,他忙跟到了门口,“不是……要不然我陪你去吧,阿芙、阿芙……” 他连叫两声李意溪都没有理他的意思,头也不回的走了。 傅登云一个人在家等医生上门来给自己做治疗,心里惴惴不安,又想到了虞盛清,自己真是傻,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呢? 万一她满心苦恼,对虞盛清倾诉起来,他再温柔小意的安慰一番,岂不衬得他越发小气不堪,小说里都是真么写的,这时候女主角就要投入他人怀抱了! 傅登云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坐都坐不住了,起身抓着钥匙就要出门去找李意溪,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是他的私人医生,“十三爷早,幸好李小姐给我打了电话,说您在她这边,不然我还以为您有事不在家呢。” “老杨你怎么来这么早?”傅登云愣了一下,然后让了让身子,又和杨医生一起进了门。 可他心里还是不安,扎针扎到半路,他忽然问了对方一句,“老杨,你知道《夜奔》这出戏么?” 杨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知道有《林冲夜奔》和《红拂夜奔》的故事,您想了解哪个?” 傅登云又愣了一下,“那……昆剧里唱的是哪个?” 杨医生又不是戏迷,闻言就笑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您该问李小姐才是,她是行家。” 傅登云得不到答案,有些沮丧的闭嘴,然后开始玩平板电脑。 凑巧刷到了小昆班发的视频,在视频末尾陈宁锦预告道:“我们昆曲里有一句话是‘男怕夜奔,女怕思凡’,《思凡》大家以前看过我的师妹李意溪表演的版本了,《夜奔》还没有,所以打算让我的师弟虞盛清给大家录一段,《夜奔》的全称是《林冲夜奔》,是昆曲中一出很传统的武生戏,是明代李开先《宝剑记》传奇中的一折,说的是林冲受到高俅迫害后,亡命水泊梁山途中的经历……” 看到这里傅登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意溪说的肯定就是这个,才不是什么红拂女和李靖连夜私奔的故事呢! 这样想想又忍不住失笑,阿芙这样未免有些促狭了。 文骏祺事件经过两天时间的发酵,渐渐有更多节目组没有公布的细节被曝了出来。 有他的粉丝实地走访调查了录制节目事发时的所在地时光公园,然后发现距离文骏祺倒地的地方步行大概三分钟左右的地方就有市政投放的AED装置和急救包,但剧组并没有使用,为什么? 是不会用,还是没想到? 紧接着又有当时围观节目拍摄的现场观众放出了自己拍摄到的视频,视频大概七八分钟,其中对话清晰可闻,“你把你的气球给我,然后你就可以休息了,很晚了听我的吧。” “女士优先,气球给我,你去休息。” “我觉得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而且你肯定跑不过超哥他们的,别挣扎了。” “不行,我不要输给女孩子。” 以上是李意溪和文骏祺的对话,可见当时李意溪是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并劝过的,但对方不同意。 接着是单肖云来了,李意溪见状不好便跑开,而单肖云对文骏祺只说了一句话,“文哥咱们联盟吧,先把意溪姐淘汰掉。” 文骏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捂着胸口倒下去了,紧接着是单肖云的呼救,李意溪重新跑了回来,一边呼救一边和单肖云轮流对文骏祺进行了急救,又过了几分钟,随行的节目组医疗队才出现,很快就将文骏祺抬走了。 这是对最早流传的那段视频的补充,翔实的记录了整件事的经过,而且网友还发现,在视频中摄影师一直在拍摄,还有个男声在说:“跟上去跟上去,给镜头,注意节目效果。” 这句话完全戳中了所有人的怒点,“尼玛什么人渣节目组,这是吃人血馒头啊卧槽!” “还节目效果呢,效果你妈!某台你们不道歉,我们坚决抵制到底!” “偌大一个电视台,从上到下都是一群下三滥,你们等着遭报应吧!?” 紧接着ID名为Dreizehn的网友发了一条微博:“Dreizehn:南江卫视在事发后试图利用自己的营销号传播虚假消息,拉其他艺人下水混淆视听,降热搜,删评论,企图模糊此事,也请向无辜被牵连的艺人道歉!”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的真实性,Dreizehn一并上传了自己掌握的所有证据截图,包括好几个大营销号的ip地址以及和南江卫视的关系、相关话题在榜单突然消失、正常质疑的评论被删等等,并且@了南江卫视和《娱乐超人》官方微博。 并且直言:“我为我说的每一句话负法律责任,也希望电视台和节目组不要逃避责任。” 这条微博发出来以后网友们担心又会被南江卫视公关掉,纷纷开始转发,尤其是李意溪和单肖云的粉丝,他们俩是最倒霉的,就算急救手法没有百分百准确吧,但也远不是之前网友们说的那样没有施救啊。 “我说怎么这件事出来了第一个挨骂的就是我们肖云和李意溪呢,原来是两个炮灰,南江卫视你们能不能做个人!?” “吃人血馒头就算了,还想拉人顶罪,你们这样晚上睡得着吗???” “南江卫视全员原地爆炸!!!” 傅登云满意的看着网上现在的局面,这很好,吃了亏就要打回去。 一高兴,给这条微博买了个热搜。 他微微笑着问医生:“老杨,我明后天有事要离开容城一趟,治疗可以回来以后再继续么?或者你和我一起去?” 杨医生笑了一下,“方便的话带我一起去吧,李小姐很担心您昨天生气以后的身体状况。” 傅登云的头痛就忌讳情绪大喜大悲,结果昨天一次性占全了。 他摸摸鼻子,“行,明早九点,老李去接你。” “不了,我早点过来您这儿吧,做完治疗再走?”杨医生又推推眼镜腿,笑道。 傅登云心说你也未免敬业得有点过分了,要是过年扫不到敬业福那是老天爷比开眼。然后一边吐槽一边点了下头,他怕杨医生一言不合就跟李意溪告状去。 李意溪当然也看到了网上的事情进展,但因为答应过陆炎不会乱说话,所以除了一开始发了条微博表示十分痛心以外就没有再说别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陈宁锦看到Dreizehn发的那条微博后忍不住骂了句。 李意溪笑着拍拍她的背,虞盛清见状关切地看看她,“没事罢?” “我能有什么事,犯众恶的又不是我。”李意溪说完,冷笑了一声,她都不用自己出面喊冤,自有老天收拾他们。 “出了这么大的事,傅十三就没帮帮你?”虞盛清问道,目光微闪。 李意溪笑了起来,“帮啊,他说让我把事情交给他,我就没管了。” 只是她没想到,傅登云为了帮她处理这件事,需要离开容城。 “这回换我等你了哦。”她听傅登云说要去南江市走一趟后愣了愣,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怅然。 傅登云摸着她的脸,捏了捏,又低头亲亲,“我回来的时候你得在,不然我还发疯。” 嘿!这人还威胁上她了! “……滚!”李意溪骂了一句,又忍不住拉着他的手笑了起来。 第二天很早,坠兔收光,拂晓初现,杨医生就上门了,傅登云做完半个小时的治疗后就出门了,要去汤泉山庄坐飞机——傅大佬为了摆个不好欺负的阵仗,连夜调了自己的私人飞机过来。 他离开之后,李意溪终于想起他那屋子好像还和灾难现场似的,就把自己惯用的阿姨叫了来。 阿姨瞅着这满地的狼藉目瞪口呆,“……李小姐,这、这是遭抢劫了?报警没有?” 李意溪尴尬的一批,支吾着勉强解释道:“没有,不是……就是、就是我男盆友觉得不喜欢这些家具了,所以……都砸了,嗯就是这样。” 阿姨:“……”你们有钱人的想法我搞不懂:) 可是等她看到地上些微不明显的血迹时,脸色顿时就变了,冲到对门去问李意溪:“李小姐,你实话同我讲,是不是你男朋友打你了?你不要怕,等他回来了我帮你打回去!” 李意溪愣了愣,然后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我们好着呢!” 阿姨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她,“……真的没有?那里头怎么有血迹?我跟你讲,能动手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还没有结婚,等结了婚,想走都不容易了。” 李意溪任由她拉着自己检查胳膊腿有没有伤痕,耐心解释道,“那是他自己跟自己生气弄伤的,也没有严重,一点点而已。” 她反复强调自己没事,加上身上也没有伤痕,阿姨总算是信了。 等清理完,屋子基本也已经空了,她打电话让章不凡叫人送新家具来,一切整理妥当已经过了中午。 她叫住了章不凡,“章先生、店长,又或者章助理,我怎么称呼你合适?我想知道以前……他也这样过么,就是……砸东西之类……” “有过一次,六七年前,他从外面回来,砸了整个家,然后被老爷子打了一顿。”章不凡想了想,如实道。 六七年前,那是她刚出道那一年,《昆曲少女》横空出世,二十岁的新人李意溪一举夺得当年金飞马奖最佳女主角,一出道就站在了高高的起点之上。 然后,一路如同泥石流滑坡般速降。 而同时期的傅登云,一步一步的,最终踏上了财富和个人权力的巅峰,俯瞰着整个世界。 世事真是无常又奇妙,她想,然后笑着朝章不凡点了点头,“今天多亏有你在,要是不介意的话,留下来吃个便饭?” 此时的傅登云,已经坐在了南江卫视的台长办公室里。 大腹便便有些谢顶的朱台长看着登门兴师问罪的傅登云笑得像尊弥勒,“傅先生,外界的传言不可信,您应该懂的啊。” 傅登云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八风不动,“朱台,您不会以为我什么都没查过,光是看了点网上的爆料就来了吧?” 朱台长面上的笑容顿了顿,目光闪烁的辩解道:“我们的决定也是为了大家好,这件事如果闹大了,影响很不好,总要稳定下来的,对于误伤了李小姐,我个人也觉得很抱歉。” 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傅登云,内心并没把他太放心上,毕竟这里是南江市,可不是傅家的地盘。 “这样吧,我代表我们台和节目组向李小姐私下道个歉,嗯……跨年晚会再给李小姐一个名额,您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当给我一个面子了。”他笑着道。 傅登云早就听得心头火起,“朱台长好大的威风,您就是这么处理问题的?” 朱台长愣了一下,“……那您的意思是?” “听说总导演是陆炎?”傅登云笑了笑,脸色有些发寒,“我还听说那天他还扣留了李意溪,推了她一把,摔倒了,手机都摔坏了,非得答应他不在网上说这件事才让走?” “朱台,你们这做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再说了,她答应了要求,你们是怎么做的?”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泼完脏水你跟我说这事儿算了?行啊,您把陆炎开了,我考虑考虑。” 朱台长没想到他一张口就是这样的要求,这是想把陆炎搞死的节奏啊,偏偏陆炎是他的心腹,“傅先生,李小姐也没受伤不是?不如就赔礼道歉,大事化小算了……” “看来朱台是不愿意了?”傅登云眉头一挑,站了起来。 朱台长神情为难的看着他,“这……” “行罢,先礼后兵,礼我做到了,接下来……”傅登云眯着眼睛笑了笑,“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毕竟我家姑娘娇气得很,受不得丁点儿委屈。” 第九十八章 傅登云说的接下来是指什么,朱台长不知道会是什么,但还是那句话,这儿是南江,不是京市。 他觉得就算傅家权势再大,也不等只手遮天,何况他一路走到现在,也不是一点倚仗都没有的。 傅登云离开了南江卫视,一路上神色凝重,眉头紧锁,李云和杨医生对视一眼,劝道:“十三爷,您不必跟这些人置气,犯不着,大不了跟盛家讨个人情算了。” 盛家在官场树大根深,哪儿都有那么几个说得上话的故旧,以权势压人不要太轻松。 傅登云摇了摇头,“姐夫出面的话太过显眼了,怕是……” 如今风头正紧,到处都在严抓纪律,南江的事和盛家没有任何厉害关系,他不能轻易就把岸上的人拖下水。 更何况,“他算老几,犯得着京市的人亲自敲打?” 到底是生长在皇城根下的子弟,即便在容城修身养性许久,但骨子里的骄傲却永远都在。 “您得控制情绪,不然头又要痛了。”杨医生这时又劝了一路,生怕他不肯听,又把李意溪这面大旗扯出来,“李小姐要是知道您为了她的事伤害了身体,肯定跟您急。” 傅登云嘴角抽了抽,“……你少拿她吓我。” 杨医生嘿嘿一笑,“这不是李小姐的名头管用么。” 傅登云嗤了声,头一别就看向了别处,车窗外划过的景物很陌生,充满了和容城与京市都不相同的海滨风情。 他忽然想到南江卫视一直以来用的招数,舆论,这招数谁都能用,既然南江卫视已经遭到反噬了,那应该不介意他再火上浇油一把罢? 荣语这会儿正在跟人说话,接到大外甥的电话还觉得奇怪,“十三?怎么突然有空找我啊?” “舅妈,我有件事想求求您。”傅登云笑着道,语气有些亲昵。 荣语哟了声,“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可是你今年第二次求我了,说说吧,又是什么事儿啊?” “……还是阿芙的事。”傅登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最近她和南江卫视的事您知道么?” 荣语以前也不关心网络上的事,总觉得乌烟瘴气,环境不如以前的好,可是自从傅登云和李意溪在一起,她就注册了微博账号,时不时就看一下。 这次的事她当然也知道了,叹了口气,“那事是他们做得不地道,没考虑周全害得人死了,就已经是大错,还迟迟不正面回应,不道歉,非玩转移视线那套把戏,犯了大忌。” 傅登云嗯了声,接着她的话道:“其实有些事网上还没有爆出来,是阿芙跟我讲的……” 他把李意溪和陆炎争执的前后告诉荣语,“这种事阿芙不会说谎,她不是那种性子。” 荣语听得愣了愣,“……怎么还有这回事?这孩子怎么、怎么也不辩解一下?” “她说答应了陆炎不在网上说话,何况她也有别的事要忙。”傅登云替她辩解了一句,惹了荣语一通骂。 骂的大概就是小小年纪这么迂腐,人家都撕破脸了就你们还照顾面子云云。 傅登云连连讷讷称是,又央求道:“我是想通过舆论逼得电视台不得不辞退陆炎,只要他离开了电视台,后头的事我就容易操作得多了。” 从朱台长的态度里他很容易就分辨出陆炎是朱台长的亲信,并且是利益纠葛很深,轻易不会舍弃的,而朱台长有恃无恐,大约也是上头有人。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做法太粗暴,省得招了上头的眼,要是成了有关方面杀鸡儆猴那只鸡,可就不划算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朱台长主动放弃陆炎,等他失去保护伞,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中间种种,还需要一些时间,他还打算去拜访一下在南江市的陈家人。南江离花城很近,陈家人也有在此地为官的,陈市长就是其中之一。 “凭借着和康欣的合作关系,应当不难登门。”他斟酌着道。 荣语听完他的想法,嗯了声,“行啦,发微博诉苦的事就交给我罢,其他的得靠你自己去忙活了。” 傅登云闻言笑了起来,“多谢舅妈,等有空了我和阿芙回去看您和舅舅。” 等挂了电话,傅登云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或许还要再等等,但他有的是时间,一定能等到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 只是他没想到,去拜访陈市长的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才回到下榻的酒店没多久,李云就匆忙过来了,“十三爷,康欣的陈总正巧在南江出差,说想和您见一面。” 陈琰想见他? 傅登云眉头一挑,忍不住露出个笑脸来,真是正要瞌睡就来了枕头。 “那就见罢,宜早不宜迟。”他站了起来,重新把袖扣戴上。 约定的地点是在这家酒店的咖啡厅,傅登云下了楼,就看见陈琰的秘书正迎面走过来,“傅总。” 傅登云笑着点了点头,脚步加快了些许。 等见了陈琰,寒暄的时候还特地说了句:“正巧有事想拜托陈总,没想到陈总就来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陈琰笑了一下,“我也有事正好想和傅总商量。” 傅登云微微愣了愣,“……哦?陈总不妨说说看?” “我觉得我们要说的是同一件事,不出意外的话。”陈琰的笑容很意味深长。 傅登云目光一闪,“陈总何出此言啊?” “傅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是冲着阿……李意溪的事来的南江,是么?”陈琰单刀直入说道,说完指尖还在桌上叩了叩。 傅登云正端着咖啡杯,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就又放下了,“是,不过这事儿……跟陈总似乎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陈琰笑了起来,脸上闪烁着明亮的光。 傅登云的心忽然狠狠一跳,有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静静地看着陈琰,等待他还没说完的话。 “陈市长是我的族叔,但朱台长却并不是陈家一系。”陈琰直视着傅登云,直言不讳,“说白了,陈家想让南江卫视的台长换个人来做。” 傅登云垂了垂眼,飞快的在心里盘算起来,陈琰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为什么?要是假的,又是为什么? 只他想来想去,都觉得陈琰没必要骗他,毕竟傅家和南方这些权贵们实在没什么纷争。 “陈家是想让自己人上位?”他不动声色的问了句。 他在思考的时候陈琰也在打量他,英俊的脸孔上表情纹丝不动,这人城府很深他是早就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阿芙最后会和他在一起。 他一直都以为,她喜欢的男人,应当充满阳光,温柔,又细致,可以妥帖的包容她,而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野心家。 听见傅登云的问题,他立刻就将思绪拉了回来,摇摇头,“那倒不是,这是另一场博弈的结果,总之,朱台长背后的靠山输了,他也必须倒台,而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我需要做什么?”傅登云立刻接着问道。 陈琰摇了摇头,“不用做什么,不过……” 他顿了顿,话音一转,“看你亲自从容城过来,想必阿……李小姐这次肯定受了不小的委屈罢?” “是啊,她吃了亏还忍着,只好我替她诉苦了。”傅登云状似无奈的摊摊手。 “她就是……”陈琰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要说的,才开了个头,就又改了口,“看来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这时李云过来了,附在傅登云耳边说了一句话,他抬头望着陈琰笑了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必登门去给陈市长招惹是非了,不过有件事想拜托一下你们。” 陈琰愣了一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傅登云的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来,“我找了一个人,是陆炎的手下,给了她一笔钱,并且许诺会替她换个工作岗位,她同意将当天录了陆炎和李意溪对话内容的视频交给我。” “……这会误伤其他艺人罢,据我所知,常驻嘉宾里的傅小姐是你的侄女?”陈琰又愣了一下。 “我又不会把全部内容都放出去,剪辑这门技术我还是会那么一点的。”傅登云笑笑。 陈琰在心里暗暗咋舌,这人看来是要自己动手啊。不过想想李意溪,他就觉得只有这方法才能出气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交给我罢,这人我替你安排好。” “多谢。”傅登云满意的笑了起来,举了举咖啡杯,“合作愉快。” 陈琰笑着和他碰了碰杯,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咖啡,然后打电话叫秘书去取什么东西过来。 片刻后,他的秘书来了,手里捧着两个木盒。 “傅总。”他望着傅登云,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这里有几件东西,希望你能转交给李小姐。” 傅登云愣了一下,“……你是说、给我女朋友的?” 见陈琰点了点头,他挑了挑眉,压着心里涌现的不适,笑道:“我和陈总你才是熟人,怎么礼物没我的份?” 陈琰摇了摇头,神色松开些许,“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补上,不过……” 他伸手摸了摸木盒上的花纹,声音突然就慢了下来,“不过这是李家前任太太的东西,理应还给李小姐才是。” 木盒上是凤穿牡丹的纹样,傅登云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家里见过似的。 “你知道她是李家的孩子?”他的视线从木盒上移开,转向了陈琰。 陈琰笑容里带着嘲讽,“李家还有个女儿,叫李妙思的,曾经告诉过我自己还有个姐姐,是个大明星,但是多么不孝顺,早就离家出走不认父母云云。” 傅登云皱了皱眉,“可是我派人去过花城,一无所获。” “花城的事,京市傅家怎么可能轻易查到。”陈琰笑笑,没有告诉他其实是他刻意封锁了关于李意溪的消息。 花城的很多人,都已经忘了李家曾经还有过一个大女儿的事,快二十年了,知情的老一辈也走得差不多了,苏秋华处处将自己当成原配,李文轩被狗屎糊了心眼听之任之,没有人再提起李芙和她的母亲,久而久之便被人们遗忘了。 加上他的有意为之,就更加不会有人主动提起李家的旧事了,况且他们家现在已经有了破败之相,就更不会有人听他们的话了。 至于李妙思,起初的确在公众场合提过自己有个姐姐当明星的事,不过他的母亲彼时很看不上李家的做派,当众回了一句:“长得有些像就是姐妹?别想得太美了,人家是芜市人,百度百科上都有的,你当谁都不上网?” 网上写的个人信息都是李意溪出道以后陈芸替她写的,陈太太这话也没说错,比起李妙思,众人自然更愿意站在她这边,李妙思讨了个没趣,或许苏秋华私底下也敲打过她,后来就不见提了。 傅登云得了他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虽然不能很确定他的话是真是假,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那……多谢了,她一直很想拿回母亲得遗物。” 陈琰把东西送了,很快就要走,临走前望着傅登云欲言又止,半晌也只说了声再会。 他一走,傅登云便也要走了,只留了李云善后,“往陈市长那边走一份礼,不必太重,就说是陈总的朋友送的。” “我知道了,其他事也会安排好的。”李云忙应道。 傅登云满意的点了点头,回房收拾了东西,就登上了直升机。 直到飞机飞出老远,他望着面前两个木盒,越看越熟悉的纹样,总觉得一定是见过。 李意溪这时发了信息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看了看天色,回复道:“应该赶得上吃宵夜。” 说好了要去两天,结果只用了一天,李意溪觉得很惊讶,“怎么这么快?” 傅登云想了想,卖了个关子:“回去再告诉你。” 看着李意溪回复过来的打滚表情包,他笑了笑,然后笑容忽然顿住。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种木盒了,一模一样的木盒。 是在从福州回来之后,李意溪去了虞家,带回来一个这样的木盒,装有一对西施壶,是她母亲的遗物,当时他问是谁寄来的,她说是故人。 如今这个木盒又出现了,还是出自于陈琰之手,那她的故人,是不是就是陈琰? 还是说,这木盒在花市寻常可得,只是个巧合? 傅登云满腹疑惑,伸手捧起了木盒,却在底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徽记,隐约分辨得出是个古体“陈”字,愣了愣,又拿起另一个盒子,同一个位置,一模一样的记号。 同样的徽记,李意溪手上那只也有吗? 第九十九章 李意溪准备的宵夜是一锅白粥,米煮到开花,绵密软烂,香气四溢。 傅登云进门就闻到米汤的香气,熟悉的暖意在一瞬间将他包围住,初秋深夜本就不多的凉意就这么烟消云散。 有些话就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了,就算前一刻还很迫切的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傅登云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往玄关柜上一放,边换鞋边笑着和李意溪说话,“要不是确定家具不一样,我还以为回到我那边了。” 李意溪走过来,在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哼了声,“门口的方向都不一样,你左右不分?” 傅登云直起腰来,走过去抱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又带着笑意,“因为味道一样啊,你的味道。” 李意溪愣了一下,抬手环抱住他的后背,“……是么?” 傅登云点点头,用脸蹭了蹭她的,然后轻轻啄了两下,放开她,“我饿了。” “在飞机上没有吃东西?”李意溪一面问,一面拉着他往饭厅走。 一碗白粥,两个小菜,一顿宵夜,是贴心贴肺的温暖。 他边吃边看手机,李意溪坐在对面的位置上喊了他一声,“你不能吃完再看?” 她托着腮笑,“不行你看我啊,手机辐射大,多伤眼睛。” 傅登云头一次听到这么清新脱俗的自夸,忍不住笑到呛咳,哑着嗓子笑话她,“涨了一岁连脸皮都变厚了。” 边说边把手机递给她,“看看罢,我忙了一天的成果。” 李意溪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来,看到是没登陆的微博页面,正停留在热门微博的其中一条。 “向蓝v:今天和老师聊天,听说她的外甥媳妇有次去参加活动,结果发生了一些意外,和导演的要求不符合,据理力争无果后提出要走,遭到拒绝,双方发生了拉扯,期间被推倒在地还摔坏了手机,竟然被节目组导演硬是留在酒店不让走,没吃没喝形同非法拘禁,直到同意按照导演要求行事才能离开。朗朗乾坤指下竟然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实在令人发指,职场暴力无处不在啊。” 向蓝是成名已久的一代女星,在圈内圈外都很有影响力,已经很久没有拍戏了,现在在京市影视学院当台词老师,平时很少会露面发言,没想到今天居然破天荒发了微博。 她这条微博一发出就引起了网友的关注,大家纷纷开始猜测她所说事件的主人公到底是谁。 其实找出是谁并不难,向蓝发的微博不多,其中一条去年三月的微博说的是:“今天和老师聚餐,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想起了很多年前刚出道在剧组蹭吃蹭喝的日子。” 配了张图,照片里除了向蓝,还有一位穿着旗袍戴着老花眼镜的花甲老妇,有人认出了她是荣语,“那问题来了,荣老师的外甥媳妇是谁?” 自来网友里都是卧虎藏龙的,很快就有人扒出了大家想要的信息,“荣老师的先生是国学泰斗兰骥凌先生,兰先生只有一个亲妹妹叫兰盈,嫁进了京市傅家,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傅登云,所以能称得上荣老师外甥媳妇的……大家细品品,答案就在你我嘴边。” 这下不用大家费心解码了,在这条被顶上热评第一的评论下面有人直接回复:“那不就是李意溪么!而且联想一下文骏祺事件后南江卫视怎么对她的,肯定是她没跑了[吃瓜]” “卧槽南江卫视一群流氓啊,怎么能这么恶心?!!!” 不过除了骂南江卫视不是人干事的,还有一种声音:“emmmm……这不是双方的一面之词吗,万一最后有反转呢,人家怎么不为难其他人就为难她?” 这个说法一出立刻遭到群嘲;“来了,它来了,受害者有罪论只会迟到,不会不到[呕吐]” “这是南江卫视的水军吧,都这样了还能洗???” 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自称是南江卫视前员工的网友上传了一个视频,并发文道:“我曾是《娱乐超人》的一员,曾经以此为傲,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也很喜欢我的同事们,哪怕总是熬夜直到头秃,都心甘情愿。直到文骏祺事件发生后,台里和节目组大大小小的会议,只考虑怎么降低影响,却从来没有把道歉放在第一位,将心比心,我觉得心寒,是不是有一天我倒在工作岗位上了,领导也会轻飘飘的跟我父母说,哦你们的女儿死了呢。” “在处理这件事的过程中,我目睹了导演和同事们对各位嘉宾的劝说和警告,尤其是李意溪小姐,不仅是她,还有她的助理,当我看到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被拉拽被为难,心里觉得很难过,但更惭愧,我是帮凶之一,对不起,希望我当时一念之差拍下的视频对你们有用吧。”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南江卫视的一员了,曾经我以它为荣,从今往后,一别两宽。” 李意溪的粉丝再佛系,这会儿也炸了锅,“我他妈快要气死了,有这么不要脸的没有!?欺负我家小姐姐没粉丝还是怎么滴???” “我的天啊,看完视频这位真实心疼李意溪,都什么玩意竟然欺负女生,去死!” “南江卫视的领导是不是都不看娱乐新闻的?不知道李意溪有后台?傅大佬呢谁@他一下!您媳妇儿让人欺负啦!” “刚才给节目组洗地的水军呢,怎么不出声了,继续啊,开始你们的表演啊!” 李意溪看着网上爆出来的新闻,愣了又愣,抬眼看看把一碗白粥吃得仿佛五星级酒店大餐似的傅先生,忍了又忍,还是没说话。 太多想不通的问题了,反而不知道从哪个开始问。 傅登云吃完最后一口粥,拿纸巾抿了抿嘴唇,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看着她点了点头,“有问题现在可以问了。” 李意溪懵了一下,怎么感觉变得有点在面对老板了? 她甩了甩头,眨眨眼,半晌憋出一句:“你吃饱了么?没饱锅里还有。” 傅登云原本端好了姿态准备在他面前演一下什么叫霸道总裁的,结果叫这姑娘一句话就打回了原型,立刻就撑着头笑出声来。 他一边笑一边站了起来,走到李意溪面前,弯着腰,伸手去揪她的鼻子,“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那么傻呆呆的?真可爱。” “你少给我灌迷魂汤。”她一把打开了傅登云的手,鼓了鼓脸,仰头看着他,“你认识向蓝老师……” 顿了顿,她又歪歪头,“不不不,我想问的是……你请了荣老师帮忙?” 傅登云坐上了桌子,就在她面前,然后晃了晃悬空的一条腿,嗤了声,“叫什么荣老师,那么生分,叫舅妈。” 只说她称呼不对,却没否认她的猜测。 李意溪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这多……对了,那后来那个视频,是不是也是你……” 她仰着脸,目光殷切的看着他,有好奇,也有信赖。 傅登云点了点头,“给了她好处,钱,还有新的工作。” 他说了这一句,又停了下来,看着李意溪,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淡了下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沉默。 李意溪哦了声,“我还以为是她良心发现了呢,原来还是……” 她抬头,这才发现傅登云的面色有异,笑容顿时就僵了僵,有些疑惑的拉拉他的袖子,“怎、怎么了?” “其实这次处理这件事,还托了一个人。”他手掌一翻,把她的握进手心,捏了捏,“陈琰,你认识么?” 这个问题终于问了出来,他想。 听见从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字,李意溪愣了愣,脸上的笑容刷的变淡,随即脸色苍白起来,“这、这是谁……我、我……” 她仓惶的别过头去,不敢再和他对视,她以为自己可以掩饰得很好,可是等她真的听到别人提起这个名字,才发现根本无法抑制住内心深处的颤抖。 “你跟我说过你妈妈的遗物是花城的故人寄来的,就是他吧?”傅登云没有再像之前每次那样轻易翻过这个话题,而是紧追不舍。 他的追问让李意溪有种被逼到墙角的窘迫和害怕,“傅十三……” 她白着脸,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傅登云感觉到她倍自己握住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也越来越凉,心里一揪,有种挛缩带来的疼痛,可是他还是咬着牙,问她:“你怕他,为什么?” “没有,我不怕他!”李意溪忽然就回过了神来,仰脸看着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倔强,她重复强调道,“我不怕他,他是个好人。” 她说这话时很认真,傅登云听懂了,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那你怕的是什么呢,阿芙?”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抬起来,轻轻的落在她头发上,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仿佛在哄一个别扭的孩子。 李意溪抬起的脸又低了下来,摇摇头,“我不怕,什么都不怕。” 她说着不怕,可是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要她怎么说出口,她怕的从来就不是陈琰,而是他出现时的那段时光。 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可是傅登云一直没有改口,依旧在等她的回答,有些伤口只有挑开了表面看似完好的皮肤,才能知道溃疡到底在哪里。 然后才会有痊愈的可能。 “阿芙,你爱我么?”他等了一会,又问。 这个问题她能回答得上来的,于是立刻点了点头,傅登云又问:“多爱呢?” “……很爱。”她重新仰起脸,看着他回答道。 傅登云弯下腰来,轻轻搂住了她的脖子,“所以,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秘密吗?” 李意溪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把下巴扣在他的肩膀上,沉默起来。 傅登云一直弯腰抱着她,等她自己做决定。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听见她开口了,“……傅十三,我真的可以告诉你吗?” “当然啦。”他刻意放轻松了声音,想让她不那么紧张。 李意溪闷闷的嗯了声,又安静了片刻,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认识陈琰的时候,十六岁……” 那一年,几年没有联系的李文轩突然打来电话,说老爷子要病死了,想见一见她,又说以前的确对不起她们母女,有些东西最终决定还是还给她。 起初她不信的,但李文轩最后说了一句:“其实是我是不想你回来的,回来做什么呢,反骨女。” 是那种骂骂咧咧又很不情愿的语气,十足被迫打的电话,加上她实在太想拿回母亲的东西了,于是很快就说服了俞丽夫妇,自己一个人踏上了返回花城的飞机。 “我没有想到这真的是一个圈套,进门第一顿饭,老太太让人炖了参鸡汤,说让我吃完了休息一下再去医院见老爷子。”但其实里面放了安眠药,被浓重的鸡汤盖住了味道。 然后她被带走,送去了一家夜总会某层的套房里,醒来后觉得浑身燥热,“一开始我以为是在李家,可是周围很吵,还有很闪的灯光,我就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被绑住了。” 然后房门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就往床上扑,她惊恐的大叫起来,用尽全力挣扎,脚腕痛极了都不敢停下,“我怕我停了以后会……然后悔恨自己自己当初没有挣扎过。” 可能是那人发现她挣扎得过于厉害了,终于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疑惑的问她:“你不是这里的小姐?” “后来我告诉他我是李家的大女儿,是他们让我回来看老爷子的,他快死了,我求他放了我……”李意溪回忆起她和陈琰之间的对话。 最清晰的还是那几句,“你叫什么名字?” “李芙,芙蓉的芙。” “那我以后叫你阿芙吧,可以吗?” “后来他问了我好多以前的事,说要帮我整整那一家,陪我说话,等我熬过了□□的劲,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我又被他带走,去了陈家,一直等了三天,等到了师父和师爸去接我。”俞丽凶得很,虞廷礼又用种种法条吓住了他们,逼他们答应从此两不相干。 “当时李家被陈琰整了,怀恨在心,几次去陈家找我,师父怕我回了容城也不得安宁,索性送我去了绍兴俞家,我在那儿跟师爷学艺,联系方式到名字全都换了,连师哥师姐都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这就是傅登云找不到她的原因。 他苦笑了一声,“你师父真的……保密局出来的吧?” 不然怎么能瞒得那么紧。 李意溪趴在他的怀里又哭又笑,“傅十三,还好我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从前和现在,每一天都想。 “乖女孩。”他说,声音有些哽咽。 第一百章 当李意溪把自己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个秘密向傅登云悉数吐露之后,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她藏在心底不敢提起的是一段很不堪的回忆,被亲爹亲祖父母算计,被下药,被送到陌生男人的床上,若碰到的不是陈琰,她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她从不敢跟任何人说起哪怕一句,生怕别人会觉得她已经不干净了。 尤其是傅登云,她怕极了会在他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犹豫、怜悯和鄙夷。 可是此刻她听到他夸自己乖,还说:“阿芙,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万里挑一。” 眼泪哗的流了满脸,呜呜咽咽的,泣不成声,满腹的委屈从十六岁就积攒到今天,终于得以宣泄。 傅登云一直维持着坐在坐上弯腰抱她的姿势,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缓慢又坚定。 他没有再劝她不要哭,为什么不哭呢?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和委屈,好不容易敢说出来了,凭什么让她不哭? 哭泣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 李意溪哭到一半停了停,换了个姿势,“脖子、脖子酸……不舒服……呜呜呜……” 还懂得提要求,看来是没大问题,傅登云心里失笑,忍着腰酸背痛从桌上慢慢下来,搂抱着她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然后让她整张脸都埋在胸口,眼泪不停的流啊流,嗓子都哑了,眼泪还没收。 “你是大海做的吧?”他低声的咕哝了一句,伸手替她拨开了挡住了眼睛的碎发。 李意溪抽泣到说不出话来,他忙又拍了拍她的背,把人往怀里按了按。 大锤和猫儿一左一右的凑过来,歪着头,仿佛在打量她到底怎么了。 傅登云抽空关心了一下两个小东西,揉揉它们的脑袋,他少有那么温柔的时候,小东西们还愣了愣,咻的转头盯着他,又是满脸的疑惑。 李意溪一哭就是两个钟头,哭完已经是深夜,鼻头通红,耳朵脖子也都红了,眼睛肿得像核桃,整张脸甚至都被眼泪泡得发了。 “亏得明天你不用出门,不然被狗仔拍了,登个大字报,标题就叫京市傅家子家暴女友,美女明星已破相,然后我就红出圈了。”傅登云翻了个白眼,不无嘲讽的调侃道。 李意溪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我忍不住嘛。” 傅登云给她拿了冰袋敷脸,顺便从玄关柜那里把带回来的东西拿给她,“看看罢,陈琰让我给你的。” 李意溪愣了一下,他就继续道:“我原本是想去拜访南江的陈市长,他是陈琰的族叔,还没动呢就接到了陈琰的电话,说他在南江出差,我们见了一面,商量了些事,那个爆料的员工就是他帮忙善后的。” “……所以你才会问我认不认识他?”李意溪哑着嗓子问。 傅登云点点头,“主要是我想起来上你那个盒子和这俩一模一样,这俩下边还有陈家的徽记,我猜说不定你那个也有。” 这人的记性可真是好得过分了,李意溪腹诽,一首捂着冰袋,另一手去开木盒的盖子。 两个木盒,一个装着一套紫砂茶具,紫砂壶的壶身光泽莹润,一面刻仕女图,另一面刻秋菊傲霜,壶盖上是菊花状壶钮,壶底的钤印上刻的时间是李意溪出生那年,旁边一行细细的小字:“贺外孙女芙降生。” 她看着这一行字,伸手摸了又摸,然后沉默着递给傅登云,又把每样东西都取出来。 除了茶壶,还有四个小巧的功夫茶杯,以及茶海和杯托,每一样都是李意溪模糊记忆中的物件,“我以前……见过的……” 她的声音低微喑哑,含着隐忍的悲痛。 傅登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她打开了另一个盒子。 另一个盒子里的东西则零碎了些,有一本破了封面的小学一年级课本,还有几样首饰,玉镯、项链、耳环,和一对赤金的银杏叶嵌海水珍珠发梳,一把紫檀木梳子。 “除了书,全是妈妈的遗物。”她唇角微微抿着,抽了抽鼻子。 “书是你的?”傅登云问她。 李意溪点了点头,伸手把书本拿起来,翻开第一页,是笨拙的铅笔字,“一年级(2)班李芙”,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仿佛能让人看到当年趴在桌上认真写字的孩子。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一翻,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来,照片里一个穿着白色长连衣裙的年轻女人,盘着头发,笑容温柔,腿边倚着一个三四岁的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年轻的女人满目爱意缱绻,年幼的孩子懵懂纯稚,那是还活着的邵蓉和小李芙。 李意溪看着照片眨了眨眼,晃了晃神,脑海深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说:“阿芙,你不要听他们说的那些话,你很好,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阿芙,你要好好的,活得好好的,别恨你爸爸。”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她已经淡忘了母亲的模样,更不记得什么时候曾经有过的家庭和睦父母疼爱,在她的记忆里,李家永远冰冷,母亲永远眉头紧锁。 原来她也有过笑靥如花眉目舒展的时候。 她捏着照片的一角,浑身都颤抖起来,再度泣不成声,“他怎么能那样对她……她怎么那么……” 那么傻,爱上一个没有心肝的人渣,还为这个人掏心掏肺直到临死都还让女儿不要恨他。 “……她让我不要恨他,可是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她低着头,眼泪似断线珠子,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 神情却茫然又迷惑。 傅登云沉默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这世上,有些人和感情如果一直没有得到,日子还能过,但得到了以后再失去,就是锥心之痛。 那种感觉,他曾经以身验之。 冰袋掉在了一旁,李意溪抓着傅登云的衣襟重新哭了起来,比之前更加悲愤,让他第一次,对一家从没见过的人物彻底厌恶起来。 她哭得太厉害了,傅登云终于不得不出声劝慰,“阿芙乖,悠着点儿好不好?再哭下去真的没法见人了,眼睛都要叫你哭瞎了,以后怎么办,我家孩子要有个瞎子妈妈了么,嗯?” 正哭得痛快呢,谁要他插科打诨,李意溪喉咙一哽,啜泣声顿了顿,然后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望了他一眼,又埋头继续哭。 她大约是把积攒了好久的眼泪一次性哭出来,无论傅登云怎么劝都劝不住,无奈之下,他只好道:“哭吧哭吧,就这一回,下次再这么哭我给你扔大山里喂狼……” 顿了顿,他托抱着她起身往浴室走,“我带你去洗澡……哎哟我怎么那么命苦,摊上你这么个小报应……” 李意溪哼哼唧唧的,在他肩窝里蹭了蹭,赖着不走,眼泪还没能收住。 浴室里热水氤氲,隔着水汽,傅登云一脸惨不忍睹,谁能想到傅先生有生以来第一次鸳鸯浴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没有旖旎火热的气氛,也没有心如擂鼓的冲动,只有一个连连叹气的男人,和他像被眼泪泡成了大饼的女人。 被浴室的热气一蒸,李意溪倒不哭了,出来以后让傅登云喂了杯水,倒头就睡。 傅登云看着她睡着了还不忘抽两声,摇头苦笑,“可算睡着了,你不累我都累了。” 他下楼去,给陈琰回了个电话,先谢过他的帮忙,然后沉默了片刻。 然后直呼了他的名字,“陈琰,谢谢你。” 陈琰似乎愣了愣,安静了一瞬间,然后呵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傅登云淡淡的嗯了声,“阿芙她……都告诉我了。” “哭得厉害罢?”陈琰语带笑意,“她以前就能哭,一哭哭一天还不够,以后有你头疼的。” 傅登云失笑,随即声音郑重起来,“什么时候有机会来容城,见见她罢,你们……” “你们也算是朋友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说完了。 陈琰也失笑,忍不住调侃道:“你就不怕我把她抢了?” 都是聪明人,傅登云没理由察觉不到他对李意溪的态度,他那么久避而不见,只是因为知道她不想见自己罢了。 谁会想见到一个提醒自己有过那么一段回忆的男人呢?就算对方是个好人,帮过自己,也无法接受的罢。 傅登云沉默半晌,“……那不然你还是等我们结婚,给你派请柬了再来罢。” 陈琰这下是真笑了,乐了一会儿,他才开口继续道:“傅登云,你好好对她。” “我会的。”傅登云又嗯了声,认真应道。 挂电话时他似乎听到那头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 如果不是相遇的时间和场合都不对,或许陈琰也会是李意溪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回房,弯腰捏了捏她的鼻子,嗔了句:“你怎么到处招人,就不能让我放放心?” 李意溪睡梦里觉得有些憋气,头一别,翻了个身就躲进了被窝里。 网上爆料出来以后,文骏祺事件已经无法善了,为了平息民愤,南江卫视所属的M省广电连夜发文,称将介入调查此事。 朱台长一大早就到了市长办公室,这会儿陈市长还没来,他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脑门上早就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陈市长一来,门都还没关,就问了句:“朱台长来得很快啊。” “是是是……您有命……”朱台长讪笑着,抬手抹了一把额头。 “停,打住。”陈市长伸手拦住他还没说完的奉承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然后问,“文骏祺那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朱台长忙不迭应道:“当然是向社会道歉,彻底整顿记录,以后绝不再犯。” 陈市长眉头一挑,伸手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我知道是陆长洲把你升到台长这个位置的,只是不知道他给了你多大的好处,能让堂堂一介电视台台长这么为他当牛做马。” 他说着把水杯一放,在桌面发出一声“砰——”,不算响,却一下就砸在了朱台长的心头上。 他抬眼看着对面的陈市长,只见他面若寒霜,冷笑一声道:“居然把他一个外八路的侄女吩咐的话如奉纶音,不想着怎么查明白责任归属,不想着处理问题,只想着趁机打击报复拖人下水?” “市长您听我解释……”朱台长急了,连忙站起来想要辩解。 陈市长却不耐烦听他解释,今天叫他来可不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他冷着眉眼,把一份文件丢到他面前,“看看,是这个陆三小姐陆繁不错罢?是她授意你让人放出视频然后买水军来带节奏的罢?” “翻车了你知道吗?”陈市长冷哼着道,“你真以为南江离京市山长水远人家傅家管不到你?天真,你知不道人家都找到我这里来了?还想着含混过去?” 朱台长哆嗦着手去翻陈市长扔过来的文件,里面列举了所有他和一个标注是陆三小姐的号码的所有通话记录、信息来往,和他找水军的一切证据,还有与陆繁及水军的转账信息。 看到最后已经汗流浃背,说话声音都变了,“这这这……这是……” “傅家的十三爷让人连夜给我送来的,我要是不管人家就要公布到网上去了。”陈市长没好气的说了声,这里头还有他侄子的手笔,看来这俩人关系还不错。 朱台长想到傅登云走前说的那句先礼后兵,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原来…… 他当初怎么就信了陆三小姐说的话,“南江不是傅家的地盘,傅十三也已经不是傅家的家主了,又不从政,有小叔做你靠山你怕什么,再说了,娱乐圈的事谁说得准,网友难辨真假又爱当键盘侠,网暴一下不是很正常的吗?” 要不是听了她的话,他也不至于一点顾及也没有。 “我不管你是不是受了蛊惑,归根到底是你思想有问题!”陈市长拍着桌子怒喝道,随即语气又缓和了一些,“这样吧,你回去打个报告,引咎辞职,先平息众怒,以后的事以后再讲。” 朱台长这时已经失魂落魄,根本没了主意,他这会儿有些明白过来,傅登云想办他,就是陆副市长都帮不了他的。 朱台长离开之后没多久,M省广电通报了这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全面整顿南江卫视不正之风,台长朱尧引咎辞职,《娱乐超人》无限期停播,总导演陆炎被辞退,节目组就地解散,并向广大观众和文骏祺的亲友致歉,并予以赔偿若干。 这算是给这件事定了性,人死不能复生,也只能到此为止了,网友们渐渐停止了对电视台的攻击,转为对文骏祺的追悼。 但傅登云知道这件事不过是个□□,陈琰打电话告诉他,“接下来还有一件事,你要怎么处理陆繁。” “一个无用的女人,背后的倚仗倒了,她自然也要倒霉。”傅登云笑了下,漫不经心的应道。 顿了顿,又道:“阿芙该醒了,我先挂了。” 说完就掐断了通话,听见嘟嘟声的陈琰:“……”你不炫耀是不是会死??? 第一百零一章 李意溪哭了几乎整个晚上,睡得也没多好,其实早就醒了,只是睁不开眼。 闭着眼在床上滚了半天才勉强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从眼缝里看见亮光和人影,她又闭上眼,从被窝里伸出手去,“傅十三……” 才叫了一声就立刻闭了嘴,那声音沙哑得像多少天没喝过水似的,还有种砂纸磨过桌面的粗粝,听起来很不好听,她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自己的声音。 傅登云伏下腰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孔,啧了声,“完了,睡了一夜不仅没好,馒头还发酵起来了。” 语气里透着真实的担忧,李意溪羞得满脸通红,那么大的人了,竟然还会哭成这个鬼样。 她侧侧脸,重新往被子里钻,然后听见傅登云走出去的脚步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李意溪觉得自己脸上的被子被掀了起来,眼前的光线变亮,他微凉的指尖摸了摸她的眼皮。 “起来,敷敷眼睛,不然真要瞎了。”傅登云没什么好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意溪撅了撅嘴,伸手按住了冰袋,然后觉得有水杯碰到了嘴唇,“张嘴,喝水。” 她乖顺的张口,让傅登云慢慢的喂她喝完了一杯温水,他明显动作不熟练,喂完以后被子也湿了一块。 不过他难得那么温柔又勤快,李意溪便选择性的忽略掉了这一点小失误。 冰敷了大半个小时后她的状况好多了,至少眼睛能睁开正常视物了,脸也没那么肿了,这才磨磨蹭蹭的去洗漱吃早饭。 这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以后了,傅登云是个会吃不会做的,除了一碗白粥什么都没准备,李意溪忍不住咕哝一句:“连根油条都没有。” 傅登云把牛奶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回答得理直气壮,“起晚了外头卖油条的都走了。” 李意溪自己从冰箱拿出一罐腐乳来,夹了一块,回头问他:“你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怎么就能起那么早?” “冷醒的。”傅登云眼尾一皱,看着她就笑了出来。 李意溪撇撇嘴,一边吃粥一边开始看手机新闻。 她很快就看到了M省广电发的通告,愣了愣,然后啧啧两声,“大佬出面就是好使,才过了一夜就大反转了。” 真是大快人心,她想。 傅登云替自己住了一杯美式,端起来闻了闻,然后笑了声,“你都想不到南江卫视的朱尧和谁有关系。” 李意溪愣了一下,然后面带思索,“……是我认识的人?” “……算是罢。”傅登云想了想,点了下头。 李意溪这下真好奇了,“谁那么阴险想搞臭我?不会是李家的吧,他们也没那么本事啊……” 要真有这关系,还至于担上家道中落这四个字? 傅登云失笑摇头,替她解惑道:“是陆繁,南江的副市长陆长洲是陆繁的小叔叔,一直由陆家出钱供养,为陆家在南方打根基,朱尧是陆长洲的人。” 李意溪听得有些发昏,半晌才捋清楚其中的关系,摸摸下巴道:“所以是陆繁指使朱台长发的视频和找水军带节奏,让我和单肖云上热搜?” 傅登云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单肖云才是最倒霉的吧!?”李意溪脱口而出道。 傅登云抿抿唇,没说话,李意溪看了他一眼,哼哼两声,“说起来这无妄之灾还是拜你所赐,要不是对你那啥啥,也不至于盯上我啊。” 见她神色有些不对了,傅登云清清嗓子,保证道:“我会给你出气的。” 李意溪愣了一下,“还能怎么出气,把她绑来打一顿?” 这方法也太粗暴又显眼了,傅登云不屑的一撇嘴,“陆长洲替陆家在南江活动,碍了别人的眼,又有作风问题,快完了。” 这是他让李云打听和从陈琰那里问来的。 李意溪哦了声,没继续问了,有些事她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傅登云见她乖觉,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嗓子……喝胖大海还是给你买金嗓子?” “胖大海,药箱里有。”她应了声,然后仰头把牛奶都喝完了。 昨晚看过的东西还没有收起来,她小心的把东西都收进木箱里,然后把三个木箱一起,叠放在柜子里。 傅登云端着水杯走过来,看见她的动作,想了想,建议道:“你妈妈那几件首饰,你可以拿出来放着,特殊时候可以戴戴,好过收起来吃灰尘。” 或许这也是一种很好的传承和陪伴。 李意溪也想了想,然后重新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将首饰放进了自己梳妆台的首饰盒里,那本夹着照片的书则摆进了书房。 傅登云看着她从那个楼下来的身影,继续道:“我觉得这套茶具也可以拿出来用?总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平时也不见他多爱喝茶,无非是贪新鲜罢了,李意溪侧着头白了他一眼,“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是给我磕了碰了……” 她顿顿,呲着牙朝他咧咧嘴,“我就把你吃了。” 傅登云忙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木箱子,小心抱在怀里,然后看她进了更衣室,片刻后换了练功服出来,又进了练功房。 隐约有咿呀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他摆弄了一会儿茶壶,按捺不住好奇,往练功房的方向走去,推开半扇门,耳边能听见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傅登云其实听不太懂她唱的是什么词,但这并妨碍他欣赏她的美。 李意溪玲珑的身影在空气中尽情地舒展着,脚下的每个步子都完美配合着手势,扇子在她的指尖翻转,一举一动都尽态极妍。 他渐渐就看入了迷,仿佛看见了在天际翱翔的飞天,然后他追逐而去,伸手去够她的衣摆,继而抓住了她,将仙子拥入怀中。 李意溪正练得入神,被他突然的闯进吓了一跳,立刻停了下来,“……你、你干嘛呀?” 她的脸上布满了运动后的潮红,落在傅登云的眼里显得媚意横生。 他低头去亲她的眼睛,“阿芙,我想……” 想什么,李意溪秉着呼吸等了半晌,也没听见他说出口。 被他抱着亲了许久,久到李意溪觉得自己嘴巴都肿了,他才气喘吁吁的放开她,然后转身有些慌乱的跑了。 李意溪:“……”你他妈亲完就跑还是不是男人了?!渣男!!! 接下来一整天傅登云都好像有些躲着她,吃过午饭后就去了宠物店,半路遮遮掩掩的钻进了药房,好半天才红着脸出来。 一边走一边庆幸,幸好没有被认出来。 他人生头一回做这种事,竟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但同时又满心期待,在宠物店里坐着一边看美容师给一只松狮剪毛一边想,到底要怎么把李意溪说服。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他自觉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今晚一定能摆脱肉就在嘴边能看不能吃的苦逼日子,于是马不停蹄的回了翠湖公寓。 客厅没有人,李意溪还在楼上的卧室,傅登云疑心她是不是不舒服,于是也上了楼,一边推门一边喊她的名字:“阿芙,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李意溪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张着手朝他扑过去,小脸兴奋到发光,“傅十三,我们生孩子吧!” 傅登云一愣,“……什、什么?” “我说,我们要个孩子吧,好不好呀?”李意溪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扭了扭。 傅登云扶着她的背,声音干巴巴的,“……阿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事……我点了头就由不得你后悔了?” “我知道的呀。”李意溪趴在他肩头点点下巴,“我想要一个和你一样好看的小孩。” 优良基因提供者傅登云先生忍不住为她的单纯觉得好笑,“可是阿芙,我们还没有结婚,准生证怎么办?” 他是故意逗她的,李意溪头一扬,声音娇滴滴的,“那我们做能生小孩的事,我还没有试过呢,哦哟,过几天我就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的老、老那啥多难听。” “我活了三十三个年头也没试过你说的这种事。”傅登云笑着,搂着她的背滚进了铺着浅灰色寝具的床上,然后低头亲亲她的眼睛。 李意溪好奇的看看他,“为什么没有?” 他这样的男人,是多少女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啊。 傅登云微微摇了摇头,“工作已经够累了,没精神,还有……我很想你,并且相信,你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李意溪听得动容,伸手以指尖描摹着他的眉眼,“所以啊,我回来了呀……” “来来来,我们来玩生小孩的游戏。”她扳着他的肩膀,想和他换个位置。 “傻子哟。”傅登云失笑,配合着她往旁边一滚,她就在上面了,然后仰视着她粉红的脸,骨骼分明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衣摆,“这次不会半途而废?” 他的声音紧绷,似在隐忍,李意溪肩膀不由自主的一颤,边将微凉的掌心贴上他滚烫的胸膛,边抿着唇用力点点头。 傅登云闻言立刻直起身来,又将她翻身压了下来。 天花板上的中式吊灯边框镂刻着鸳鸯图案,李意溪的眼神渐渐模糊起来,只看得见个影子。 她眯着眼,感受到眼前男人吞吐而出的温热气息,像是傍晚和煦的暖风,又有些微的燥热,吹得她晕头转向,只晓得要攀着这人的肩膀。 “阿芙,阿芙……”傅登云一声声的唤她名字,看她双目迷离,双颊娇艳似晨间带露的玫瑰,忍不住心旌摇荡,架不住的销魂蚀骨。 窗外的微风掀动了厚重窗帘的一角,但它们坚强的守卫着,不叫卧室里浓浓的春光泄露哪怕一丝一毫。 李意溪傻乎乎的任由傅登云这个初学者摆弄自己,又听凭愉悦在体内积累,直至彻底爆发,还来得及在脑海里想,原来做这种事是这样的感觉啊。 傅登云睡得比她晚一些,睡前还记着要替她清洗干净,然后把染了红的床单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收好,这才算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 李意溪醒过来时已经是夜晚,房间里黑咕隆咚的,她翻个身,摸到身旁柔软又温暖的皮肤,愣了愣,然后放声尖叫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傅登云被她的叫声惊醒,吓了一跳,边问坐做起来开床头灯。 一扭头就见李意溪正拉着被子盖住下半张脸,愣了一下,伸手给她扒拉开了,“怎么回事?做噩梦了?” “傅十三,我们真的做了,对不对?”她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紧张的等他回答。 傅登云眉头一皱,“你想不认账?” 李意溪一听就笑了,然后哇了一声,喜滋滋的道:“妈呀,我真是个勇敢的小仙女,主动把蓝盆友扑倒了哈哈哈!” 傅登云一愣:“……”你有事吗这位女士,就为这个尖叫着把我也搞醒??? 他扒了扒头发,拉着被子重新躺下来,“我还以为你做噩梦了……谁扑的谁还不一定呢。” “我做梦梦见的我扑了你,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光溜溜的,就吓到了嘛。”李意溪一面解释,一面滚进了他的怀里。 然后又睁开眼问他:“被单换了放哪儿了?洗衣机么?” “没有。”傅登云闭着眼摇摇头,声音懒洋洋的,“我收起来了。” 李意溪愣了愣,伸手掐住他胸口一块皮肉,羞恼极了,“你这个变态,那种东西有什么好收藏的?!” “我们的第一次,自然有纪念的价值。”傅登云忍着疼坚持道,并且坚决不透露到底放哪儿了,“你要是睡好了,还不饿,我可以给你来个梅开二度。” 李意溪顿时就怂了,“……我饿,想吃披萨。” “你是个艺人,能不能自觉点?”傅登云一边数落她,一边打电话去披萨店,还特地点明,“重磅芝士double。” 李意溪:“……”你是不是想我胖死然后退圈??? 披萨送来以后,李意溪坐在沙发上一边翘着脚丫吃得欢快,一边查看新收到的邮件,然后哎哟了一声。 傅登云奇怪的看过去,就见他举着手机让他看,“《茉莉香片》定档了,蒋导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做路演。” “什么时候?”傅登云哦了声,又似乎想起什么,问道。 “下周。”李意溪低头又看了眼,确认道。 傅登云点点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新办公室。” 第一百零二章 傅登云到底没有在思清路上找到能做办公室的房子,而是在和思清路交叉的思源路上找了一栋两层小楼。 这里大部分楼房都是商住两用,很多小公司都开在这里,傅登云看上这条路,只图它离日后要入住的傅公馆够近。 “这边离学校也比翠湖公寓那边要近。”李意溪透过车窗看着两旁的小商铺,热闹得很,卖水果卖奶茶买花的琳琅满目。 车子慢慢驶进思源路的后半段,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和思清路上的一模一样,氛围也陡然为之一转,变得安静了许多。 傅登云在一栋红砖小楼前停下车,李意溪下来后手搭凉棚抬头往上看,看见阶梯尽头的生锈铁门,和树荫掩映中旧招牌的影子。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她回头问傅登云。 傅登云点了下头,拉着她的手一起往里走,“前主人欠赌债,抵押给了典当行,没钱赎了,就开始对外销售。” 倒没说清楚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李意溪也没问,大约是有些她不知道的渠道罢。 傅登云掏出钥匙来开了门,一进去就是一股巨大的烟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李意溪立刻咳嗽起来,“咳咳……哇、怎么这么……咳咳……” 她捂着口鼻,皱着眉快步走到窗前,哗啦一下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外面的轻风裹着新鲜空气立刻席卷屋内,烟尘也慢慢飘了出去,屋里的空气舒服了很多。 李意溪这时才有心情四处打量着小楼的格局,一楼是空空的,一个隔间都没有,二楼也只有三个房间,门上还有没掉的牌子,写着“总经理室”和“财务处”之类的字样。 “原来应当是在他们在一楼办公。”傅登云道,“下午让不凡找人来看看,重新设计装潢一下。” 李意溪点点头,“这里连茶水间都没有,去哪儿躲懒说八卦。” 傅登云失笑,“你也太替员工着想了。” 李意溪眨眨眼,没有说话,只抿着唇笑,片刻后才问他:“工作室叫什么名字好?” “我早就想过了,叫云意怎么样?”他说着扭头去看李意溪的脸,有些紧张她的反应。 李意溪还是眨眨眼,把云意两个字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然后仰头望着他,“为什么你在前面?” 傅登云目光微闪,“……主要是意字在前面不好听。” 李意溪撇了撇嘴,“哪里不好听,意云意云,嘴得多瓢才能读错成意/淫?”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傅登云头一撇头,“更何况,我已经让不凡今天去工商局递注册申请了。” 李意溪愣了一下,“……好哇你,还学会先斩后奏了?” 她说着像个炮弹一样朝傅登云冲去,他身子一侧一转,就把人抱在了怀里。 李意溪腰以下都和他贴在了一起,突然便想起才有过的亲密,顿时红了脸,抬手推搡着他的胸口,“起开,起开……” 傅登云非但没放开,反而凑上前来,叼着她的嘴唇啄了一下,“就不。” “回、回去再……”这种事在外面太危险了,分分钟会叫尾随的狗仔拍下来,然后把他们以有伤风化为题送上社会新闻版面。 傅登云抬头笑了一下,松开了她。 回去的时候李意溪注意观察着周围的建筑,意外发现容城出版社和市图书馆都在附近,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小的名人故居。 “这边环境不错。”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工作室的事初步解决了,剩下招兵买马的事傅登云交给了李云去办,他手底下自有人才会去招揽来傅登云想要的人。 李意溪专心准备去路演的事,期间画堂春的杨总监联系了她一次,说是销售成绩很好,又请去拍了新的物料,到路演开时已经是九月下旬了。 她和傅登云去看房子那天在街头的亲密还是被狗仔拍到了,热搜标题是#李意溪与男友路边激/情拥吻#。 “哪里激/情?”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扭头去问苏小沫。 苏小沫眨眨眼,脸都憋红了,猛摇头不出声,实在不敢说大家都觉得这张照片拍得傅先生色气满满,那眼神,啧啧啧。 路演的第一站就在容城,剧组主创们要在十一天里跑遍全国十六座城市,最后一站在京市。 李意溪自己去的容城影院和剧组汇合,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柯淙,“柯老师好,最近怎么样?” 几个月不见,柯淙脸瘦了些,不过看着精神不错,他最近接的本子不少,曝光率也不低,已经有了事业回春的趋势。 “还不错,你呢,还行?”柯淙关切的看了她一眼,相比自己的忙碌,李意溪可谓是轻松自在到让人嫉妒。 不过运气不好,好不容易再上一个综艺,就碰到了文骏祺这件事,凭白叫人泼一盆脏水。 李意溪打开手机微博,抬手朝他晃了晃,“你说呢?” 眼前是微博的开屏广告,李意溪一身汉元素高定时装,宛如飘飘欲仙的飞天,红唇欲滴,眉眼妩媚,右下角是画堂春的秋冬口红新品。 “这个颜色挺好看的。”他看完以后夸了一句。 李意溪闻言立刻点点头,代言人自觉性可高,“那柯老师买一套送女朋友啊,砖红色、枫叶红都很适合秋冬的。” “好啊,我……”柯淙没料到她会突然套自己的话,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反应地虽然不算慢,但也暴露了秘密。 李意溪眨了眨眼,坏笑的看着他,“哦哟,我们柯老师脱单啦?女方是谁,圈内圈外?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的问题太多了,把柯淙轰得晕头转向,只好不断求饶,“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我们两家是故交,圈外人,有机会介绍你认识,拜托你帮我保密。” 应当是不愿意影响女友的正常生活,李意溪立刻抬手捏了捏嘴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漏嘴。” 柯淙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走到了蒋斐他们跟前,于是只来得及说了声谢谢。 路演本质上就是一次和院线合作的明星见面会,以此带动影片的宣传,现场到处都是李意溪和柯淙的粉丝,还有部分媒体记者。 环节也不少,与粉丝们自拍、做游戏、发社交媒体、赠送礼物都是必不可少的。做游戏自然是柯淙和李意溪各自带一支队伍,从观众里挑人,输了的话队长要接受惩罚。 李意溪这一队就输了,至于处罚是什么,则在从观众那里搜集来的纸条中抽一个。 “意溪快打开看看,惩罚是什么?”主持人笑着催促道。 李意溪打开了纸条,看了一眼就捂着脸笑了起来,“这个我没有做过,他会不会以为我出事了?” 柯淙凑过去看了眼,一字一句的念:“请给傅先生发一句情话。” 顿时就哇了一声,拍拍心口,“幸好不是我输了,不然……要是我来发的话他会害怕的吧?” 也不知道哪个粉丝出的损招,收集纸条是在刚刚进场的时候,根本无法预测游戏谁赢谁输,真是存了心要看热闹的。 “早知道我就该再努力一点,叫柯老师发才有意思嘛。”李意溪一边嘟囔一边接过工作人员拿来的她的手机。 这会儿傅登云正在宠物店里,一边看大锤洗澡,一边跟瞿近江打电话,要求陈芸提前到容城来履职。 瞿近江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苦口婆心的劝:“卢师瑜的合约十二月底就要到期了,您着什么急呀,时间很快就过了的。” 可是傅登云自有他的考量,“如果不是连个能掌控大局的经纪人都没有,就不会出《娱乐超人》这事了,她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个能替她筛选资源收集甄别有用信息的经纪人。” 也正是李意溪在文骏祺事件中受到牵连以后,他才第一次觉得替李意溪组建好专业团队是那么迫在眉睫的事情。 她未来会有更多的片约和商业代言,他不可能每次都能替她把对方的背景意图打听得事无巨细,也总会有无法妥善处理后事的时候,就像这次,如果不是有陈琰和陈市长的帮忙,靠他一个人,未必能一两天就处理妥当。 有些事还是得专业人士来。 瞿近江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十三爷,咱们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您这样……可是得付违约金的。” 并且违约金高达八位数,就算给了,也只是多占了三个月时间而已,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傅登云的做法并不划算。 但傅登云不在意,“可以,违约金我会打给你,让陈芸国庆节前来报道,我要在阿芙路演结束之前组建好她的团队。” “……这么着急?”瞿近江愣了一下。 傅登云嗯了声,“宜早不宜迟。” 画堂春的开屏广告和商场海报满天飞,还上了热搜,谁能保证不会有品牌明天就找上门来? 难道要靠苏小沫一个小助理做经纪人的活?未免太难为人家了,也很不切实际。 瞿近江没法子了,只好应了下来,转头按内线电话,将陈芸叫了上来。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安排,陈芸早就有了预感,至少从李意溪和单肖云沾着文骏祺的边上热搜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怕是要去容城了。 不是她自负,而是这个手段在圈内人眼里实在太低级太好懂了,换个有经验的人来做,还没等成气候就给压下去了,哪里会被人骂。 所以事情一出,陈芸就注意到单肖云那边的动作,经纪团队迅速公关,明面上没发声,实则营销号写文案已经把他一笔带过,之后又发函,称针对有人蓄意抹黑单肖云形象这件事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反观李意溪那边,她自己不上心,苏小沫又不太懂,一点公关都没有,真叫陈芸惨不忍睹。 虽然后来的反击很猛,猛到把台长和总导演都干了下去,节目组从上到下一撸到底,播都不能播了,很解气,但之前收的冤枉气也是实打实的。 “我知道了,给我一天时间,工作交接完后立刻就过去。”陈芸郑重应道。 卢师瑜还在拍戏,就等事情都稳定下来了再告诉她吧。 傅登云挂了电话,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打开来一看,居然是李意溪发来的信息。 点开,她写道:“我想做你床头的台灯。” 他愣了一下,李意溪从来没有给他发过这样的话,大概是情话了?床头的台灯可以永远照着想照的人。 难道是出事了?他着急的站了起来,可是还没转身,就忽然想到,这个钟点她应该是在路演现场,突然发这样的信息,会不会是在做游戏? 越想越觉得是,于是他开始好好配合李意溪的表演。 想了想,飞快的按着手机键盘回了句:“我更想你做我的枕边人。” 这边还在影院的李意溪正被主持人追问傅先生的反应是什么,低头一看手机屏幕,就见这样一句话跳了出来。 屏幕被放大投影到了墙上,现场所有人都能看到傅登云的回复,顿时就哇声一片,就连主持人都忍不住尖叫:“傅先生也太会聊天了叭,啊啊啊我的少女心啊,意溪每天是不是都要被傅先生的情话甜醒?” 李意溪微笑不语,在心里默默擦汗,看来傅十三是猜到她在干嘛了,不然不会这么配合的。 于是等手机拿回来,她躲开镜头给傅先生回了个表情包:[你迟早要被自己骚死.jpg] 傅先生看着女朋友大人的回复,挑了挑眉,在心里嘁了声。 晚上睡觉前,他才对李意溪道:“其实按照我的本意,不是想说这一句的,都是为了配合你。” 李意溪哼了声,又忍不住好奇道:“你原来想说什么?” “may l touch said he,how much said she,a lot said he.”他低沉缓慢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充满了诱惑。 李意溪顿时红了脸,这几句不就是小黄诗里的么,翻译过来就是“我可以触碰你吗/什么程度/很深”,三言两语便拨弄出蓬勃的欲望,却偏不低俗不露骨,言简意赅又让人面酣耳热。 偏偏还色气满满,她的呼吸重了起来,傅登云得意的勾了勾嘴唇,低头吻她的额头——他最喜欢的亲吻方式之一,充满了怜惜和郑重。 情到浓时,李意溪却说了句:“你小心点,我明天的礼服是抹胸款的。” 意思是叫他别留了痕迹,可是,“你穿低胸礼服还有道理了?” 傅登云红着眼睛瞪她一眼,一面用力一面低头在她锁骨上狠狠啄出个红印来然后得意的道:“哎呀,不好意思,失误失误,你明天换一件衣服罢。” 李意溪:“……”你他妈就是想挨打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茉莉香片》路演以容城为起点,在真正上映之前止步于福州,这个故事最初诞生之地。 傅登云陪着她跑遍除容城之外的每座城市,每次都坐在第一排,但李意溪的游戏惩罚再没有抽中过和他有关的了。 他有些遗憾,私下同李意溪道:“你怎么没抽到一个亲亲我的呢?” 李意溪白了他一眼,凑过去亲亲他的脸,“想亲就直接来了,为什么还要抽?” 傅登云眯了眯眼,神态和被撸得高兴的猫儿有一拼,“锦衣夜行很难受的,不让他们看看谁知道咱们要好。” “还有句话叫秀恩爱分得快呢。”李意溪嗤了声,反驳道。 一直到从厦门去福州前一晚,傅登云才告诉她,“回了容城,带你去见一个人。” 李意溪愣了愣,“谁啊?” 傅登云故意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意溪还要问,那人就已经凑了上来,她又羞又慌,甚至还有些怕,满脑子开始想待会儿要怎么求饶才好,就忘了这事。 回到容城恰好是国庆长假后第一个工作日,太阳还是猛,却已经没了之前的温度,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去宠物店接了大锤和猫儿,傅登云带她去思源路的工作室,路上,李意溪猜测道:“是我的团队已经好了?” “差不多。”傅登云想了想,应道。 这还不是最准确的答案?李意溪眉头一皱,又疑惑又好奇。 思源路的后半段依旧是不同于前半段的安静和闲适,那栋之前看到过的陈旧小楼已经焕然一新,挂上了新招牌,也涂了新墙壁。 门口白底黑字的匾额上竖写着“云意文化传媒”几个小楷字,她雀跃的跑上楼梯,伸手摸了摸那几个字,回头问傅登云:“这是我的了?” “独立法人是你。”傅登云笑了起来,走上来握住她的手,“李总,以后身上的担子有些重哦。”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李意溪觉得十分新奇,对门内的一切都好奇起来。 门轻轻被推开,然后一阵乐曲声响起,是琵琶曲《水龙吟》。 李意溪惊讶的回头去看傅登云,他立刻解惑道:“门上装了电子感应系统,可以提示里面的人有访客到。” 李意溪哦哦两声,往前走了一步,又连忙停了下来,伸手去拉他。 傅登云知道她有些怕,安慰道:“你才是老板,不要怕。” 况且也没几个人,为了工作方便,负责商业那一块的员工暂时是在京市的,留了个负责人和陈芸进行日常工作对接,等时机成熟了再迁过来。 “这边基本都是你的随行团队,化妆师,造型师,助理,经纪人都在。”傅登云解释道,和她一起走过了短短的甬道,进到里面的大厅。 办公室没有设前台,直接就能看到开放的办公区域,圆弧形的胡桃木办公桌,往里看到两个关着的门,傅登云道:“靠里的是茶水间,另一件是会议室。” 他看了眼楼梯的方向,“楼上是经理办公室,和你的休息室。” 李意溪哦了声,刚要走向楼梯,就听见会议室的门忽然哗啦一下打开了,里面走出几个男女,见了他们俩都愣住了,“你们是……” 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女生像是认出他们来了,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却没有说话。 李意溪也惊讶住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呃、你们好,我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口处又传来了响亮悦耳的乐曲声,回头一看,是苏小沫来了。 苏小沫一来就冲向了李意溪,“姐,姐,听说芸姐来了,你见着她了么?” 李意溪愣了一下,摇摇头,狐疑的看向了傅登云,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有些不够用了。 傅登云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就见一位身量高挑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子拨开众人走了过来,“怎么都挤在这里……呀,意溪回来啦?”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李意溪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梦中还是几年前无所事事的时光。 她迟疑的转过头,动作缓慢又有些僵硬,然后就看见陈芸熟悉的脸孔撞入眼帘。 她整个人都呆立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原来傅登云说要带她见的人,是陈芸。 “我又是你的经纪人了哦。”还是陈芸先走了过来,拉了她一下,“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新同事。” 傅登云为李意溪组建的这个团队很年轻,平均年龄还不到二十五岁,但他们个个都是从在校时起有了工作经验的,不说化妆师和造型师年纪轻轻就已经混过剧组,就连刚毕业的财务小姑娘,也是实习还没结束就收到四大会所offer了的。 可想而知李云为了将这些人才挖来费了多大的劲,甚至连傅氏的人力资源部都惊动了,傅明奕甚至打电话来问:“我十三叔准备搞个上市公司?” “……也不是不可能。”李云瞎几把猜道,管他呢,先过了这关再说,反正挖来的人工资又不是汤泉山庄开:) 李意溪忙笑着和大家打招呼,有了陈芸在身旁,她的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 互相认识以后,陈芸把苏小沫留了下来,“跟他们说说意溪的工作生活习惯,还有意溪的身体数据,后天是电影首映礼,礼服准备好,小敏,尽快把食谱列出来。” 小敏是李意溪新上任的营养师,陈芸交代完工作,扭头扫了李意溪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李意溪有些心虚,那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日子有多潇洒,现在就有多恐慌,手臂往背后一伸,划拉两下,握住了傅登云的手。 不怕不怕,我还有一个最大的靠山:) “上二楼坐坐吧?”陈芸看了眼傅登云,笑着对李意溪道。 二楼原本被分割成三个房间,改造后变成两个房间和一个宽敞的会客厅,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 十几天时间就能改成这模样,期间的心力和花费可想而知,要不是傅登云给的钱够多,未必有人愿意接这工程。 陈芸给李意溪倒了杯水,带她四处走着看着,李意溪边看边问:“芸姐,你怎么会过来,不是在千意……而且你过来了,手底下的艺人怎么办?” “除了师瑜,都转给了别的经纪人。”陈云笑了笑,“你这工作室一开,就自带一个签约艺人,还多亏了傅董。” 李意溪听她对傅登云的称呼和别人都不同,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傅十三以权谋私硬逼你来的?” 陈芸摆摆手,“他是问我愿不愿意继续带你,我当然愿意了。” 她顿了顿,若有似无的叹口气,“说实话,我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你,是我把你签进娱乐圈的,却没有带好你,让你吃了很多苦,我总觉得你的高度不应只有《昆曲少女》,所以想再努力一次。” 李意溪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眉眼,霎时间热泪盈眶。 “芸姐,我没有吃苦,在京市的那几年,我也过得很平静舒服的。”她倾过身去,抱住了陈云的肩膀,“我一个人面对工作的时候,都好想你啊。” 她的声音含着水汽,有些疲惫,也有些委屈,是真的当她自己要面对圈内各种事情的时候,才知道陈芸替他做了多少事,要是没有她的保护,一个昙花一现的所谓影后,怎么可能一直都过得那么自在。 “以后不会了,这些我都会替你处理好的,你专心拍戏就好。”陈芸拍拍她的背,温声安抚道。 李意溪点点头,亲热的把头靠在她身上,笑着问:“师瑜拍完戏回来发现经纪人跑路了,会不会吓个半死?” “她会高兴死。”陈芸无奈的摇了摇头,卢师瑜是谁,李意溪的圈内第一号粉头,要是她知道自己和李意溪一个工作室了,今天就能因为拍戏不认真叫导演给赶回来。 傅登云在背后站着看了会她们的背影,心里酸溜溜的,那股气忍了好久还是不上不下的,明明她在京市的平静日子也有自己一份功劳好不好,要不是他……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这个问题不能想太细:) 他抿抿唇,索性眼不见为净,去了休息室。休息室的布置和她的闺房布置如出一辙,一样品牌的床品和家具,就连床头灯的款式都是一样的。 不过在傅登云看来还是很不同,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想到哪里不一样了。 味道,这里没有她身上的那股温暖甜香。 他叹了口气,为自己对她的依赖,不知道这是不是另一种症状的偏执倾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手机响了,接起来嗯嗯啊啊几声,挂断,走出休息室,对陈芸道:“陈小姐,麻烦替阿芙准备几套适合参加晚宴的衣服,要……” 他想了想,“不要太暴露,大方得体即可,以后阿芙的置装费我会另开一个户头划进去,首饰也会把图册送过来方便挑选。” 陈芸没有问为什么,反而是李意溪满脸好奇,“你准备带我干嘛去呀?” “电影公映第二天就是爸爸的寿辰了,儿媳妇你不得在场?”傅登云耸了耸肩,“还有你的生日,忙着就过去了,不得补回来?” 李意溪的生日是在九月最后一天,那天她正在其他城市跑路演,只在现场收到了粉丝送的礼物,回到酒店后累得说不出话,根本没心思和傅登云过什么二人世界庆祝生日。 这会儿她听了傅登云的话,先是一慌,“你怎么现在才说?我都没有准备礼物,真是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上心……” “我都替你准备好了。”赶在她开始长篇大论数落他之前,傅登云先打断了她的话,“放心罢,不会出错的。” 李意溪眨眨眼,确定他没开玩笑,这才放下心来,神色转忧为喜,双手合十喜滋滋的看着他,“那补过生日的话……我们去酒店开房么?” 傅登云被她大胆的问题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差点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咳……这个、这个我们回去再商量,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我看好多人都因为这个被拍到,可是我还没有试过这样过生日呢!”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小脸上一片兴奋的光芒。 “那咱们就去。”傅登云一听别人都有,那自己家小姑娘也得有!当即就答应下来。 来不及阻止他们的陈芸:“……”这是提醒我现在就准备公关方案的意思??? 这边新团队已经一切准备停当,第二天一早就一起出发了,到了京市机场出来,等她的粉丝和媒体这才发现他身边已经跟了一群工作人员,和以前她身边只有傅登云和苏小沫的景象大相径庭。 细心的人还发现,她的团队里除了苏小沫是熟面孔以外,还有一个人是大家的老熟人,“那不是陈芸吗?怎么又和李意溪一起了,她不是带卢师瑜的么?” 于是大家一窝蜂的拥上去,七嘴八舌的开始提问,“李意溪,你是不是又签回千意娱乐了?” “陈小姐现在是你的经纪人吗?还是说你们只是偶遇?” 这阵仗大得让刚刚组建起来还未经风雨的新团队有些始料未及,好在陈芸和苏小沫都经验丰富,傅登云此次还带了章不凡同行,提前从傅家调了安保人员过来,这才没让情势失控。 面对这些提问,李意溪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慌不忙的摆摆手,笑道:“我没有签回千意,是陈小姐从公司出来帮我了,你们今天看到的就是我新团队的部分成员,具体细节稍后会正式发布在工作室的微博账号上。” 又有记者注意到傅登云的装束和以往的低调不太一样,剪裁得体的顶配手工西服更凸显了他与生俱来的矜贵,大家不由得眼前一亮,话筒就递了过去,“傅先生今天是为了参加电影首映礼才盛装打扮的么?” 傅登云微微笑了一下,“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为了参加家父的寿宴。” “那李意溪你也会去吗?”记者紧接着问道,要是李意溪说不去,那新闻就有得编了。 可惜记者失望了,李意溪笑盈盈的神色未变,“当然了,傅先生说啦,爸爸生日,儿媳妇得在。” 说完还和傅登云甜蜜的相视一笑,傅登云笑完还揉揉她的头。 围观群众:“……”酸了酸了:) 好容易从机场脱身,李意溪跟傅登云直接回了傅宅,一进门就看见傅明柔冲了过来,“我看到你们在机场的采访直播了,快让我摸摸,明天甜甜的爱情就会轮到我。” 说着就要熊抱过来,结果叫傅登云拽着李意溪往背后一藏,扑了个空。 他还义正言辞的教育道:“这是你小婶婶,怎么能没大没小的胡乱抱?” 傅明柔:“……”十三叔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真是男人的嘴编瞎话的鬼:) 第一百零四章 电影首映在零点,李意溪和剧组的成员一起和观众观影,坐在第一排,仰着脖子,看见自己出现在大银幕上。 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了,可这时候她仍然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傅十三,我真高兴。”她扭头望着坐在旁边的傅登云,那双眸子在电影院昏暗的光线里熠熠生辉。 傅登云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去亲了亲她,“……是么?” “是啊,以后别人提起我,就不会说我只有一部作品了。”她眼睛弯了起来。 傅登云心里一顿,抬手摸摸她头发上的钻石发卡,低声道:“以后还会有很多的。” 影片放到尾声,灯光亮了起来,银幕上出现了演职人员的名字,她和柯淙他们一起站起来,转身,向观众席鞠躬,谢谢他们买票来捧场。 从电影院出来,沿着马路一直走去停车场,沿途也不时有人认出他们,却都没有打扰。 秋日的晚风微凉,霓虹灯掩盖了星河的光芒,只有一弯明月挂在天际,“大概我所爱的不是晚秋,是初秋,那时暄气初消,月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也未陷入懔烈萧瑟气态,这是最值得赏乐的,那时的温和,如我烟上的红灰,只是一股熏熟的温香罢了。” “林语堂先生的《秋天的况味》?”傅登云想了想,从看过的许多书里隐约回忆起一点东西来。 李意溪停下来,背着手,仰头看他,“傅十三,你都忘记啦?” 傅登云愣了一下,“……什么?” “那时候你在医院,每天都看书。”她抿着唇,认真回忆起旧事,“那年中秋节前,我给你带月饼和螃蟹,你给我念过的。” “……你不是说不要听么?怎么还背下来了?”傅登云想了半晌,终于真正想起来了,然后忍不住笑了一声。 李意溪努了努嘴,伸手挽住他胳膊,又继续向前走,“……后来又看到,就记住了。” 那时候她在绍兴,是最想他的时候,可是又没法联络到她,俞丽将她的消息蛮得密不透风,保护了她的安全,也让她和傅登云最终失联。 所以她不停的在脑海里搜刮和他有关的回忆,她原本早就记不起来这篇文章,却意外在杂志上看到。 人生总有许多的意外相逢。 傅登云把胳膊从她手里拿开,揽上她的肩膀,“今夜月色也很美,不过我不会指着它对你发誓,月亮变化无常,每月有圆有缺,我怕对你的爱也会发生变化。” 傅先生说起情话来要人命,李意溪觉得自己的牙都要甜掉了,她红着脸,笑嘻嘻的看他一眼,“傅先生博览群书,好厉害呢。” “不过我们以后的女儿可以叫明月。”傅登云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话音一转。 李意溪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可是傅登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实在太好了,于是一锤定音,“好了,就这样吧,小名就叫月亮。” 李意溪顿时就傻眼了:“……”万一你生了个儿子……也叫小月亮??? 很多年后的傅明越大朋友:“……”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娘们儿兮兮的小名:) 《茉莉香片》上映首日票房突破三千万,成绩不好不坏,但口碑却很好,某网站开画评分9.5,网友对它的印象集中在画面清新、演员演技好和故事温馨上,尽管情节有些老套,但也不失为一部好片。 观众和影评人都普遍认为这是一部诚意制作,至少李意溪和柯淙这对男女主角颜值和演技都很在线,“李意溪那么多年没演戏了,就上了演戏综艺,但毕竟只是综艺,原来还担心她的演技被夸大了,没想到今天一看,还是很能打。” 看到大家对自己的评价,李意溪这才放下心来,亏本她是不怕亏本的,主要是傅先生的钱她花得心安理得。 她笑眯眯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背后是造型师正在替她卷头发,傅登云靠在桌子上,眉目舒展的笑了一下,“电影票房三倍,投资才回本,这第一天就给我把本钱挣回来了,不错。” 他本质上就是个资本家,给媳妇花钱他高兴,但媳妇能把花出去的钱挣回来,他只会更高兴。 李意溪眨了眨眼,“那下次……老板你还……” “投资,你想拍什么?列个表格上来。”傅老板大手一挥,姿态别提多潇洒了。 李意溪努了努嘴,微微抬着头,任由造型师把一枚镶着整排圆润的金色珍珠的弧形小珠钗插在盘起的头发上。 傅登云动了动,拿过桌上盒子里的项链和戒指替她带上,打量了她一下,“好了,走罢。” 礼服是白色的,方领,泡泡袖,凸显得她原本就好看的锁骨越发精致,纤腰细细的一把,走起路来隐约能看到她修长匀称的腿部线条,从容又优雅。 已经是下午四点,傅登云偕李意溪前往傅老爷子寿宴的举办地泮山别墅,“这边是我的私宅。” 李意溪看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葱茏树木,愣了一下,“怎么不在家里?” “这边一直空着,方便布置。”况且傅家那么多人,也唯有他在外有一整栋别墅,还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明柔她们都没有自己的房产么?”李意溪问道,倒没有恶意,纯粹是好奇。 傅登云耸了下肩,“他们年轻人更喜欢高层住宅,何况这边太远了,再说……等他们成家了再置办也不迟。” “大嫂二嫂名下有,但都在海外。”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然后扭头看了李意溪一眼,“以后我也给你弄几套。” “不要,又不会去住。”李意溪忙摇摇头。 傅登云哦了声,“那就给你在国内买。” 李意溪随意的挥挥手,不聊这个话题了,指着外头经过的一户人家问:“感觉走好远才看到一户,这里总共多少住户?” “五十六套别墅,应该没有住满。”傅登云想了想,应道。 李意溪眨了眨眼,头一昂,“以后我靠自己跟你当邻居!” 闲聊间,目的地到了,沉重的黑色雕花大铁门向两边拉开,露出一条宽阔的红砖路来,车子慢慢驶进了地库。 他们是来得最早的傅家人,一进客厅章不凡就迎了上来,“十三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傅登云点了点头,“休息室要准备好。” “都准备好了,您放心罢。”章不凡笑应了声,陪着傅登云对宴会布置进行检查。 傅登云走了两步,转头向李意溪招手,“阿芙,你过来。” 李意溪正凑甜品台前看有什么点心呢,闻言愣了愣,“……干嘛?” “你来,记着些,以后这都是女主人的活计。”傅登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不许逃避责任。” 李意溪目光微闪,“……哦哦。” 其实一应准备章不凡都已经带人准备好了,他们只需要看看有没有错漏就行,并不怎么费事。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渐渐入了夜,别墅内的小路两边都装有典雅的中式路灯,橘黄色的灯光次第亮起来,逐渐灯火通明。 一辆又一辆汽车在门前停下,宾客们都来了,傅明柔来叫傅登云:“十三叔,爷爷让您和十三婶去他那里。” 这会儿李意溪正让孟晓和洪绢妯娌俩带着迎接客人,傅登云走过去说了声,带着她悄悄离开了。 陆繁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相偕离开的背影,眼里有寒光闪过,但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又变成了嘲讽。 她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如果李意溪知道了,还会对傅登云这么心无芥蒂吗? 既然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全都别安生好了! “小李和十三来了?做吧。”书房里除了老爷子,就只有傅明奕一个,见了来人就笑着说了声。 傅明奕忙站起来,“十三叔,十三婶。” 傅登云点点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老爷子,“爸爸您找我们来,是有话想说?” 老爷子摇摇头,“没什么,就是……” 他看了眼李意溪,“当初明奕和明远明柔的母亲进门,也是我和你妈带着让大家认识的,到了你这里……虽然你妈不在了,但我还在,也算是一视同仁了。” 闻言,傅登云和李意溪都有些错愕的对视了一眼,尤其是李意溪,“这、这是不是不……” 她想说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她和傅登云还没结婚,她实际上算不得傅家人的。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傅登云打断了,“爸爸,阿芙之前去福州拍戏,恰好亲手做了些茉莉花茶,带了些回来,您尝尝?” 傅老爷子闻言笑了声,“好啊,我就喜欢茉莉花茶。” 李意溪的话被打断了,有些错愕,下意识看了眼傅登云,却见他朝自己嗔怪的瞪了一眼,顿时就有些讪讪的。 过了没多久,章不凡上楼来通知他们宾客都到了,可以开席,祖孙三代四人这才起身下楼。 就这样,在众人注视之下,李意溪一手挽着傅登云的胳膊,一手微提着裙摆,跟在傅老爷子的身后进了宴会厅。 感受到所有人或惊讶或艳羡的目光,李意溪心里既有些得意,又十分紧张,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的笑容,好让自己看起来从容有度,其实心跳已经越来越快了。 傅登云能感觉到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在微微颤抖,却只能在心里暗暗苦笑一声,这时候他是没法去安慰她的。 因为这些事她必须要学会自己去面对,去适应,更何况,这种场合还比不上她的颁奖礼隆重呢,等她多去几趟电影节,就什么都能轻松面对了。 好在李意溪也没有出错,到了台前,她和傅登云站到了傅海和洪绢夫妇身边,傅明奕在台上陪着老爷子。 “今天是我一年一次的生日,谢谢各位老友拖家带口的来给我祝寿,多谢多谢,还有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辛苦了。”老爷子声音洪亮,充满了喜气,“今年是个好年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我的小儿子十三,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他转头看了过来,“十三啊,你和小李好好过日子,别欺负她,多让着她,谁叫你好容易才娶着媳妇呢……” 众人笑了起来,笑声里不乏羡慕之情,李意溪只不过小门小户出身,又只是个女明星,竟然能得傅家如此看重,老爷子竟然还特地当着一众宾客的面介绍她。 一时间,在场的太太小姐们看着李意溪是既羡慕又期盼,傅家可是还有两个男丁没成家的呢,要是自己或者自家女儿能嫁进去就好了。 李意溪被她们看得脸红,微微垂了眼,耳边的赤金云纹珍珠流苏耳环晃了晃,衬得她的侧脸愈发如玉般通透洁净,又温婉大方。 之后是开席,到处都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景象,既是来给老爷子贺寿,也是趁机进行交际联谊。 傅登云又见到了陆家的陆淞,不由得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立刻就笑着朝他举了举杯,“陆总,近来可好?” 陆淞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傅登云会这么热情的和自己打招呼,先是有些受宠若惊,随即转念一想,难道他知道陆家在南江那件事快要成了,所以提前示好? 顿时他的底气就足了起来,“还好还好,不过哪里比得上十三爷您美人在怀春风得意?忙都忙死了。” 说着还笑了两声,傅登云挑了挑眉,笑容未变,“听说你们家在南江的那个盘马上就要发售了?恭喜啊。”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陆淞顿时得意起来,“同喜同喜,我这点小打小闹的,不及十三爷多矣。” 还有心情掉书袋?傅登云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笑着摇摇头,“我是不成器的,哪有你们年轻人好啊,肯吃苦敢拼敢闯的。” 陆淞闻言眼珠子一转,又重提旧事,“那明麓湖的项目,不知现在十三爷有没有改变主意?” “今天是家父寿宴,不谈公事,这事儿咱们以后慢慢聊。”傅登云一听他说这个,立刻打起太极来。 李意溪原本一直和傅登云在一起,听他们假模假式的你来我往,很快就腻了,找了个机会就偷偷溜走。 花园里种了大片的玫瑰,在夜色掩映下有些妖娆的舞动着身姿,她走了过去,在花丛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忽然背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李小姐,有兴趣聊聊吗?” 李意溪愣了愣,转头一看,是陆繁。 第一百零五章 “陆三小姐?”李意溪执着酒杯站了起来,回头望着向自己又来的陆繁。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曳地连衣裙,V字领开得很低,诱人的春光若隐若现,化着浓妆,鲜艳的大红唇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皮笑肉不笑,李意溪看着她,心头划过一个词语。 第二个念头就是,来者不善。 实在是她见到和听说陆繁的次数寥寥可数,却每次都没啥好事,很难让她对这个人有什么好感。 陆繁走到了李意溪面前,打量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了句:“李小姐气色看起来不错,想来文骏祺那件事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我能有什么影响,反正傅十三会替我善后的。”李意溪故意歪了歪头,露出个有些俏皮的笑容来。 然后果然在陆繁的眼里看到嫉妒一闪而过,她的笑容立刻变得更加甜蜜了。 “是啊,李小姐果真是好命的。”陆繁点了下头,意味不明的说了句。 顿了顿,继续道:“没想到十三现在居然能为你做到这地步,果然是个人都逃不掉真香定律,不管多么的聪明睿智不可一世。” 李意溪心里一愣,有些疑惑,什么叫逃不掉真香定律?难道傅十三那狗崽子以前背后骂过自己??? 但她面上却笑着点了下头,“那真是过奖了,我可以理解成陆三小姐是在夸傅十三聪明睿智的罢?” 陆繁的笑又顿了顿。 她晃了下酒杯,抿了口酒,又重新看向了李意溪,“我只是觉得有趣,有些事……想来不该瞒着李小姐才是,毕竟是跟你有关的事,还是知道的好。” 这几句话听着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反而她一个外人最清楚似的,李意溪心里愣了一下,有这好奇。 “是么?”她眨了眨眼,“陆三小姐不如明说?这吊人胃口可不是好习惯。” 陆繁闻言顿时就笑开了,“我也觉得这不好,所以我从来都不吊人胃口的。” 她说着语气又是一顿,望着李意溪的目光变得有些玩味,“李小姐知道十三是你的老东家千意娱乐的董事么?” 李意溪点点头,“我知道啊。” 似乎没想到她知道这事儿,陆繁明显愣了愣,游戏犹疑,“……你真的知道?” “是啊,傅十三跟我承认过的。”李意溪不太记得当时傅登云是怎么承认的了,真是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了:) 陆繁抿了抿唇,笑容淡了一点,沉默片刻,又重新看向她,深吸了口气,“那你……” “你知道他很早就认出你来了么?”陆繁歪了歪头,“上次你说过,你们是在十三车祸后去容城疗养时认识的,我很好奇呢,就去查了查,虽然你们中间分开了几年,但你出道以后,《昆曲少女》那么有名气,他难道就没看过?你不怀疑么?” 李意溪愣了愣,然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言语。 陆繁见她不说话了,这下心里总算舒服了点,她笑了笑,继续说着自己的话,“其实他早就认出你了,在你进千意的当年,他就通过收购股份的方式进入了千意,你道你后来为什么明明拿了影后却无戏可拍?别说戏,连个代言都欠奉,你以为是你自己运气不好?” “不是呢,是他,他在背后捣的鬼哦,他授意瞿近江对你进行打压,让所有导演和品牌方都知道,找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找李意溪,就算找了也会有别人来顶上的。” “你荒废了五年光阴,觉得是自己江郎才尽或者运气不好,所有人都说你昙花一现,其实,都是他的有意为之罢了,目的就是打压你,然后……” 她又笑了,耸耸肩,“报复你?爱你?谁知道呢。” 陆繁长长的一段话让李意溪成功怔在原地,这是她之前就想过的问题,可是当时她没有深想,总觉得傅登云绝不会那么做。 却原来……要自己打自己脸了? 她心思百转千回,但仍然很快就微笑起来,“是啊,谁知道呢,陆三小姐,说话是要有证据的,你的证据是什么?” “你记不记得《守夜人》这部电影?”陆繁信心满满的看着她,“这部电影原本定的女一号是你,第二天就要签约了,可是最终官宣的女一号叫江兰薇,导演是不是跟你经纪人说这是投资人内定的女一号?” 李意溪又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的点了下头,她不仅记得陆繁说的这些事,还记得《守夜人》最后一举夺得当年金飞马奖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影片和音乐奖等七项大奖,成为最大赢家。 江兰薇在这之后又相继出演了同一个导演的两部电影,虽然没有再拿奖,但都入围了最佳女主角,有趣的是,她和导演日久生情,最后走到了一起,现在夫妻俩已经去非洲拍纪录片了。 “看来你是记得的。”陆繁笑着点了点头,“其实那部影片的投资人就是傅明奕,傅明奕可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江兰薇,那他为什么会让导演换掉你?他可是和十三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然后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你说要是当年你接了这部戏,岂不是能再度封后?那样的风光……真是可惜喽。” 李意溪知道她不会用这件事说谎,因为太容易被戳穿,所以她说的一定是真有其事。 可是傅登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心里慢慢有怒气涨了起来,很想现在就抓着傅登云问问清楚,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立刻就冷静了下来,陆繁是谁啊,她说的话就算是真的也肯定不安好心,自己要是生气了,跟傅登云闹起来,不是正称她意么? 可是她凭什么要让陆繁如愿? 她李意溪就是忍到死,也绝不让陆繁看她一分一秒的笑话! “是啊,江老师后来就和导演在一起了呢,要是我去拍,说不定我和傅十三就没事了,说起来他也算歪打正着。”李意溪笑了起来,伸手碰了碰整齐的鬓角。 “还有啊,陆三小姐,你告诉我这种事,是想做什么呢?看我们的笑话,还是其他?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心理阴暗,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肯让别人有?” “你让南江卫视算计我的事,还真多亏了傅十三查出来,你说……我公布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怎么样呀?” 李意溪眨眨眼,抿了抿酒杯,眼睛弯得像月牙,“就冲这个,我就能原谅他做过的那些事,对罢?” 陆繁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这不符合她做过的任何一种设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心里甚至有些着急,你就不能按套路出牌让我把流程走完? 李意溪笑吟吟的,喝了口酒,听见花园入口忽然传来傅登云的声音,“阿芙,过来。” 她朝陆繁举了举酒杯,“先失陪了,陆三小姐尽兴。” 说完她就迈着悠闲的步子向傅登云的方向走去,背影秀挺漂亮,优雅又从容。 她从容到让陆繁觉得惊讶,又看不透,怎么会有人,被自己男朋友骗了,还能这么不当回事的? 傅登云伸手揽着李意溪的肩膀,“她和你说什么了?” 李意溪的眼睫轻颤,眼睛微微垂了下来,“……没什么,就是些跟上次一样的无聊话罢了。” 傅登云不疑有他,只叮嘱李意溪不要再接近她,“人要是发疯,谁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要小心。” “……嗯。”我看你就是这样,自己疯就算了,还害我,她心里撇撇嘴,腹诽道。 等宴会结束回了傅宅,李意溪借口很累了,先行爬上床睡觉,直到傅登云也上来,搂住她摇了摇,也没有睁开眼。 装睡到最后就真的睡着了,只记得临睡前最后的感觉是傅登云想亲她,但她假装翻身,避开了。 第二天李意溪也还是没有向傅登云求证陆繁说过的事,她沉默的看着他安排好补过生日的一切,然后顺从的跟着他出门。 临出门前孟晓还打趣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赶潮流,去酒店住什么,家里头那么多房子,哪间不好。” 她听了就配合的红红脸,低下头去,和傅登云靠在一起。 晚上是傅登云安排的烛光晚餐,还有小提琴伴奏,能从冰淇淋里吃出一枚红宝石戒指,这时候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不再翻来覆去的想到底原不原谅他。 “阿芙,你喜欢这样过生日么?”傅登云望着对面微笑的女友,问了一句。 李意溪抬起头来,看见他眼底的期待和紧张,这一切都是他费心安排的,希望能得到她的认可。 她点了点头,“虽然有些老套了,不过……还不错,我很喜欢,就是你下次别把戒指藏冰淇淋里了,万一我吞下去了怎么办?” “可是我没有想让你吃冰淇淋的意思。”傅登云耸耸肩,笑了起来,眉目舒展,李意溪想起了他的二十三岁。 算了,他以前挺难过的,所以后来才会那么生气,将心比心,换了是自己也受不了,原谅他好了。 李意溪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在心里想。 做出决定以后,她的心情立刻就轻快了起来,开始兴致勃勃的期待接下来的酒店之夜。 这家酒店是傅氏旗下的,傅登云和李意溪入住的是最好的套房,在窗前可以远眺这座城市繁华的夜景,鳞次栉比的高楼,不停闪烁的霓虹。 傅登云从背后抱住她两只胳膊,手心抓着她手背,十指相扣,她靠在他怀里,一仰头就是他雨点般的亲吻。 情侣来酒店做什么呢,他将她拥入怀中,啃咬的动作近乎粗暴,像是丛林里捕食的野兽,偏偏又时不时逸出低喃,李意溪忽然觉得,这是一只落入了猎人陷阱无处可逃的幼崽。 她终于还是问了出口:“傅十三,陆三小姐告诉我,你早就认出我了,我在千意的五年,都是你在背后打压我,是么?” 傅登云的动作顿住,心里暗骂陆繁多事,嘴里却说不出否认的话。 李意溪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 她有着深深地疑惑,等待他的解答。 傅登云伏在她的身上,紧紧的拥抱住她,声音又低又轻,“……我怕你飞得太高了,我连看都看不见,更别提让你待在我身边。” 所以宁愿残忍的折断她的翅膀,让她再也飞不起来。 “可是……”李意溪伸手摸摸他的背,不出意外的摸到一道略宽的伤痕,用小指挠了挠,“傅十三,我本来就想……用这样的方式找到你啊……” 那是她一开始的想法,她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傅十三一定能看到自己,然后他会兴高采烈的来和自己相认。 谁知道…… 傅登云愣了愣,然后浑身轻颤起来,连声音都颤抖,“是、是么?” 原来他……多此一举了么?那还真是……活该啊…… 他苦笑着抬头,看着李意溪的目光充满了温柔的歉意,“对不起,阿芙,我错了,对不起。” “你是错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当初一直拍戏,说不定早就拿好多奖了。”李意溪捧着他的脸,眼睛里慢慢涨满了泪水,神情委屈。 傅登云说不出话来,只好不停的亲吻她,他问:“阿芙,你是我的么?” 李意溪愣了愣,但还是回答他:“……是。” “会永远都是我的么?” “会。” 他最后央求她:“那你说……说你是我的,原谅我了。” 她抓着他汗湿的发,语气急促,断断续续,又无比认真的在他耳边说:“阿芙是十三的……李意溪是傅登云的……啊……我爱你,所以我原谅你了……嗯……” 她最后一个音节还未落地,就又被撞得尖叫起来。 她的回答足以让傅登云热泪盈眶。 仿佛那些在漫长的岁月里寻觅和等待的痛苦全都被抚平,而那些在一个人时连绵不绝的不安和恐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终于能够确定,他拥有了她,并将在日后仍然漫长的岁月里和她纠缠不休,终此一生。 他忍不住想,真奇怪啊,怎么会有这么可人的女孩子,明明受过许多的伤害,却还是有那么多的爱,能够用来爱别人。 所以她才能这样宽容的原谅他,接纳他,让他在她的身体上驰骋,也在她的世界里跑来跑去。 他那么无赖,只有她会毫无保留的爱他。 第一百零六章 李意溪的脾气是在隔天醒来后出现的。 傅登云还没睁眼,就被一脚踹下了床,“傅登云,你给我老实交代,以前都安的什么心?” 傅登云睁着惺忪睡眼,茫茫然的看着她,一脸懵逼,委屈又不知所措。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吃你这套我跟你讲……”李意溪指着他的鼻子,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没有!?” 昨天晚上叫他装可怜给混过去了,后来她也顾不上再去想,回过神来天都亮了。 鬼知道这个心眼像个筛子似的狗男人还瞒着她做了什么啊! 傅登云目光微闪,伸手拉了拉被脚,“我有点冷,光着呢,你让我遮遮?” 顿了顿,他又直起腰来,“怎么样,满意你看到的么?” 李意溪:“……”哪里来的沙雕??? “你给我坐下!”她老脸一红,拍了拍被子,“不!先去把衣服穿上,然后来交代问题,快去啊!” 傅登云这下混不过去了,怏怏的抓着衣服去了浴室,边刷牙边想,原来这事儿还没翻篇,他以为自己这么卖力气,她早就忘光了才对。 他磨磨蹭蹭的洗漱好,出来时李意溪叫的早餐已经送了上来,她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前摆了两份早餐。 “快过来吃早饭。”她招了招手,手里拿着刀叉,笑吟吟的,看不出生不生气来。 但傅登云就是心里有些发怵了。 长这么大怕过谁?偏偏就面对着李意溪,他有种莫名的……敬畏…… “阿芙……”他蹭到了她的跟前,咬咬牙,“我没有骗你的事了,你信我,真的……” 李意溪放下刀叉,抿着唇抬起头,淡淡的看着他,“去,端着盘子站着吃。” 傅登云一愣,有些想求饶,李意溪立刻瞪了过来,“闭嘴!我没让你跪着已经很大度了!” 傅登云闻言只好扁扁嘴,一脸委屈的端过盘子,站在她指定的位置,筷子都没有,只有刀叉,他又不愿意伸手拿着吃,折腾半天一片面包都吃不完。 “你慢慢吃,我说一下对你的具体处理意见。”李意溪喝了口牛奶,擦擦嘴,斜着眼看他。 傅登云忙哦了一声,“……您说。” “别贫嘴!”李意溪又一瞪眼,“我刚才想过了,我进娱乐圈也就是要赚钱罢了,你让我浪费五年,几乎一毛不得,总要补偿一下罢?这样,按照市场价我算一下,如果我拿影后之后正常一年拍两部戏,每部票房按这次《茉莉香片》的首日标准来好了,三千万我总能拿到的,十部戏三个亿我怎么都能拿到了,加上我原本该有的代言之类,五个亿,你是照这个数字一次性付钱,还是我让芸姐详细算算那五年的账再给你报?那些废旧合约应该还能找到的。” 傅登云顿时懵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点头如捣蒜,“一次性给一次性给,不要算了,求你……” 这要真去算账,丢脸可不是丢在这个房间里的事了。 李意溪矜持的点点头,“打钱,赶紧的,打完钱我们好走了。” 傅登云忙放下盘子,也不敢动脚,央求她给自己递手机,然后给章不凡打电话,“给李小姐的账户划五个亿过去,按五年定期利率算一下利息一并……关你什么事……我不是要赎身!赎你妹!你赶紧的!” 李意溪听着他的话,心里笑得要死,眉头挑挑,啊还算识相,晓得要给她算利息。 这样一来她心里就好受多了,名气?现在她已经不缺了,缺的还真就是钱。 有了钱,她就能给师父和师姐订好多戏服和头面了,还有小昆班的孩子和剧团的师哥师姐,叫人家帮忙拍视频总不能次次让人义务劳动,哎呀这样一想…… “傅十三,我觉得我刚才要少了,能加价不?”她觉得自己语气好真诚的。 傅登云一愣,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姑奶奶您能等等么,这一下子我账户出那么多,很容易引来上头查水表的啊!明天,明天,明天我一定再给你转账!” 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李意溪笑盈盈的说了句风凉话,“记住教训啊傅先生,你犯了错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生气的话我损失太大,就只能让你钱包出出血了。” 等钱到账的间隙,李意溪终于想起问他:“你那个时候怎么不来找我?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可是你却在背后看着我,傅登云,你有疑问,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她说完,眼里露出深深的疑惑来。 傅登云目光一闪,拉开椅子坐下来,双腿并在一起,手掌平放在腿上,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害怕。” “阿芙,我很怕的。怕去找你,你已经忘了我是谁。还有一个是……你走的时候我才做了手术,纱布都没拆,万一你觉得我是骗子呢?” 他抿了抿嘴角,“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大,如果我真是个无坚不摧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容城之行发生。” 其实他就是很多家庭中常见的那种老小,聪明敏慧,备受宠爱,钱够花了就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恰好兰盈也是这么培养的他,送他去学美术,让他玩摄影玩登山,为的就是家庭和睦。 只有傅老爷子觉得这个儿子像自己,想培养他当大儿子的左膀右臂,偏偏大儿又早逝,次子资质平庸恐怕连守成都困难,于是开始将维持家庭荣光的重担转移到幼子身上。 傅登云这才被逼着长大了,但他当时满脑子想的是,我大哥死了,我还有大侄子啊,为什么要我辛苦? 可是变故来得太快,完全让大房所有人不知所措,傅登云的垂死是彻底激怒老爷子的□□,但那时他太担心幼子会有轻生的念头,还顾不上料理二房。 傅氏稍稍稳住以后,傅登云到了容城,存的是躲避世人隐居的心态。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李意溪,被她吸引,重新生出了生的意志来,可是这一抹阳光褪去得太快了,快到傅登云还来不及感受生命中男女之情的美妙,就已经满心怒气。 “我觉得被你骗了,你就是……”他又抿抿唇,李意溪看着他的动作,心想,抿唇抿太多了会加深唇纹的罢?这个习惯真不好。 傅登云没有留意她的些微走神,继续道:“你一定是老天爷听了我爸的话派来劝我整容的,等我答应手术了,就跑了,反正脸好了我也不能拿小刀给自己重新刮花。” “啊哟,你还挺爱惜你这张脸。”李意溪眉毛一抬,“你怎么不划呢,说不定划了就能召唤我了。” “……主要怕疼。”傅登云眨眨眼。 李意溪顿时就愣了,“……你还真想过这么干?脑子也坏了?” 边说边伸着腿踢了踢他的小腿,半途力道就卸了大半,傅登云觉得跟挠痒似的,心里不由得一荡,“不是靠脸才讨你喜欢么。” “……你正经一点。”李意溪白了他一眼,年轻人快醒醒,我没有同你调情的意思! 谈话的气氛已经不如之前沉重了,傅登云的精神就放松许多,他瞟了眼李意溪的脸色,见她撅了撅嘴,立刻也露出一点笑容来,应了声好。 李意溪望着他,还是想不太通,“可是还有一种可能啊,你来找我,我记得你,认出你了,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可是如果我不种花,虽然看不到花开,但也避免了花落,不是吗?”傅登云接过她地过来的牛奶,淡淡的笑着,“我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份信心。” 李意溪这时明白了,纯粹就是两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 她从小就吃过苦头,如果不乐观点,就会被自己憋死掉,所以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傅登云却恰好和她相反,拥有太多,一旦失去就走进死胡同,又是豪门子弟见多了牛鬼蛇神,凡事先怀疑三分,又没信心,容易悲观。 难怪错过那么多年,说来说去都是活该,“都是你活该,万般怨不得别人。” 她翻着白眼说了句,又道:“你这破毛病趁早改了,不然我还跑给你看。” 傅登云忙点头如捣蒜,“知道的,我改。” 这还差不多,李意溪皱皱鼻子,“算了,你坐下吃早罢,都凉了。” 傅登云嗯了声,嘴角勾出笑容来,开始安静吃早饭,李意溪给他点的是鸡蛋芝士烤吐司配牛奶。 喝完奶时嘴边沾了一圈白色的奶渍,他用拇指轻轻擦着,状似无意的问了声:“前天晚上陆繁怎么会跟你说我的事?” “谁知道,大概心理不平衡,见不得别人好罢。”李意溪淡淡的应道,“反正我死也不要让她看我笑话,哼!” 倔强的小模样有趣得很,傅登云起身走过去,替她梳着头发,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这时手机响了,李意溪看到自己的账户已经多了5.8个亿的余额,顿时喜上眉梢,“走罢,回去了。” 离开酒店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一出去就被拍到了,“李意溪与男友酒店幽会一夜”的大字标题非常吸人眼球。 作为经纪人的陈芸看到这则消息时正在和商业问询部的同事开会,主要梳理一下找上门来的各种代言广告,刚结束,苏小沫就告诉她:“意溪姐跟傅先生去酒店被拍了。” 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这样……把声明挂出去罢,反正已经在热搜上了,无所谓再多一个啦。” 很快,吃瓜网友们就看到一个名为“云意传媒”的ID挂了个声明并且@了李意溪。 声明大意就是说这是李意溪的个人工作室,挂在千意娱乐旗下,工作室除了李意溪之外,只有卢师瑜一个艺人,是付了违约金的,工作室由陈芸女士任总经理,设有商业问询部等部门,欢迎广大广告爸爸和导演前来洽谈合作。 另列明了李意溪团队每个人的名字和职务。 网友们顿时就讨论开了,“陈芸和卢师瑜对李意溪是真爱吧,居然肯离开千意去一个小作坊?” “也不是,感觉她那个团队就挺靠谱的亚子,造型师和化妆师的名字有点眼熟。” “反正人家背靠傅大佬,要什么没有,说起来千意也算仁至义尽了,居然还让她把工作室挂在自己旗下。” “总觉得她和千意有点什么幕后交易:)” 对于这个问题,千意娱乐方面很快就做出了回应,“千意娱乐v:陈芸小姐系正常离职,卢师瑜小姐亦属正常解约,二位在我司期间相处愉快,希望未来更加前程似锦。另,关于李意溪小姐工作室挂在我司旗下的原因,乃因傅登云先生一力促成之故,属正常合作,希望以后我们能携手并进,共创辉煌。(注:傅登云先生乃千意娱乐董事局成员,第二大股东。)@李意溪@云意传媒” 千意的这条声明一经发出,立刻掀起了小小一阵涟漪,大家万万没想到,李意溪和千意之间除了是曾经的所属关系之外,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当初可是千意不和李意溪续约的,这是不是就叫……你不要我没关系,转头我来当你老板娘???” “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宠妻的王霸之气,傅大佬牛逼啊[拇指]” “我想知道傅大佬和瞿总到底说了什么,这一力促成到底促了些啥[狗头]” 这下子,李意溪和傅登云夜宿酒店的新闻立刻就被压了下去,不费吹灰之力。 回了傅宅,大宅空荡荡的,上班的上班,去玩的去玩,李意溪和傅登云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觉得有些无聊。 俩人在房间里躲了一天,玩你摸我我摸你玩到腻,最后李意溪还骂了句网络用语:“傅十三,你就是馋我的身子!” 傅登云愣了愣,居然认真的点点头回了句:“其实也馋你的心。” 一直到傍晚,大家都回来了,傅明奕告诉傅登云:“十三叔,陆家出事了。” 傅登云哦了声,“南江那边的罢。” 不是疑问句,傅明奕点点头,翻出一个手机截图给他看,是一个财经博主发的。 “财经狼烟v:#房地产#[史上最悲催开发商,一套没卖全被拆]今天,南江市颐和家园豪宅群迎来了被拆的命运,关键是这个项目总共25套别墅,投资近5亿,一套都没卖出去,为什么呢?因为颐和家园这块地是从林地改成旅游商业用地的,颐和家园所属的陆氏地产原本计划打造低密度旅游项目,但是没有施工证,而且消防还有问题,部分建筑甚至建在了红线之外,所以一直没有拿到预售证,没有对外发售,最终只能被拆。[图片]” 下面第一条评论就是:“说什么手续问题,其实就是背后的靠山倒了,只能被拆。” 傅登云看完,眉头一挑,“网友里果然有聪明人。” 傅明奕眨眨眼,问道:“陆长洲倒了?” 陆家来找他要求合作的时候就提过陆长洲,字里行间流露出这件事一定能成的意思,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是啊,前天陆淞还跟我说一切都好。”傅登云微微笑了一下,“造化弄人,计划哪有变化快。” 他伸手拿了个橙子,用小刀切开来,慢悠悠的道:“下个月就能吃皇帝柑了,多买点,你爷爷爱吃。” 傅明奕哦了声,又问他:“十三叔,您说明麓湖那个垃圾场……什么时候发消息啊?” “这我哪知道,你去问五姐。”傅登云应了声,把橙子递给正在和傅明柔头靠头看服装杂志的李意溪。 然后慢条斯理的擦擦手,拿起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傅染接到小弟的电话,愣了愣,还没问怎么了,就听见他说:“五姐,你帮我问问姐夫一件事。” 李意溪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嗯嗯啊啊的应了几声,然后笑了起来,觉得有些奇怪,不住的扭头去看他。 连傅明柔说明天一起去国贸扫货的事都没听清楚,回过头眨着眼睛有些茫然,“……什么?” 傅明柔叹了口气,重复道:“我说明天国贸店庆,咱们和我妈还有二婶一起去扫货啊?” 李意溪这时才哦了声,“好啊好啊,你十三叔有条领带坏了,正好给他买个新的。” 傅明柔:“……”我一脚踢翻这盆狗粮:) 第一百零七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很符合她小时候写日记千篇一律的形容词,秋高气爽。 一早起来就兴高采烈的逮着傅登云问:“傅十三,你领带想要什么颜色的?” “你裙子的颜色。”傅登云笑道。 李意溪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粉红色的?哇,你怎么今天这么骚包?” 傅登云嗔了她一眼,“那就要你最喜欢的颜色。” 说着递过去一张银行卡。 李意溪抿着嘴唇嘻嘻笑了两声,接过卡片,然后被傅明柔拉走了,孟晓走在后面,戳了戳送她出门的傅明奕后背,“学着点你十三叔。” 傅明奕傻乎乎的哦了声,低头嘟囔了一句,“那也得我能找到个像十三婶那么漂亮的啊。” 他觉得李意溪的加入已经某种程度上拉高了他和傅明远对未来太太的期待水准,不仅是外貌上的,更多的是性情,看看,他十三叔那种狗脾气都能忍,得性格多好啊。 问题是他还没明白,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人,也没有人会一直事事如意:) 李意溪在乘傅明柔的车前往国贸的路上接到陈芸的电话,中心思想就一个,给她接了两个电视剧,出了这个组就去下个组,都是配角,戏份不多,“但有利于你提高国民度,也有利于提高你的商业价值,晚上我让小沫给你送剧本,下周一进组。” 这种事她向来都听陈芸的,当即就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傅明柔问她:“十三婶您要去拍戏了么?” “是啊,下周一,电视剧。”她随口应道。 傅明柔一听还真是啊,忍不住好奇起来,“女一号吗?” “小配角,不知道女几号,反正芸姐不会坑我。”李意溪摇摇头,浑不把这事放心上。 傅明柔惊讶道:“您都影后了,还接女配呐,这也太没排面了叭。” 李意溪被她逗乐了,“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需要那些排面,只要是好本子,我就接,给人演妈妈也行。” 国贸今日店庆,到处都人挤人,听说许多人还没开门就来排队了,就为了第一时间抢到自己看中的东西。 站在某大牌珠宝专柜前,李意溪一边看傅明柔和孟晓试手镯,一边同洪绢感慨道:“二嫂你看,京市的有钱人可真多啊。” 好像这里的东西不要钱一样,可国贸明明就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奢侈品卖场啊。 洪绢笑着道:“可不么,这儿有钱人不多哪里有钱人多,唉……皇城根儿下啊。” 到处都人挤人,也不知道她们抢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的,李意溪反正看着没什么喜欢的。 可是傅明柔劝她,“人靠衣装马靠鞍,得有装点门面的装备啊,不然有人还小看你呢。” 边说边把一件新款的冬裙往她身上比划。 李意溪想想也是,于是就欢快的去试衣服了,女人买衣服这件事吧,不买还好,只要开了个头,就很容易上头。 一整天下来,傅登云不断接到银行卡消费信息,前前后后加起来,快要七位数了,忍不住眉头跳了跳。 真不是因为之前的事还在生气,所以报复性消费? 在国贸扫荡一天以后,李意溪提着大包小包和傅明柔她们一起往地下停车场走,结果就那么巧,在电梯里遇到了陆繁和她的小姐妹。 小姐妹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见了人乖巧的打招呼,叫大伯母二伯母好,连李意溪都承她一声十三婶,一旁的陆繁干笑着,被衬得越发不懂事不知礼。 她不仅招呼没和李意溪打一个,还有些刻薄的说了句:“李小姐真是大人有大量,什么样的错都能原谅,也是,要不然也没机会像今天这样买买买了。” 说着话就瞥了眼她手里的购物袋,“这么多东西,怎么着也得六七位数罢?啧,十三哥还真是大方啊。” 这话说的,说她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都没人信。 李意溪眉目弯弯,“是啊,我说不要,他非给我塞卡,这不,怕装不下那么多东西,我们还开了两辆车来。” “就这样还有东西没取呢,回头得让章伯派人来一趟,”傅明柔接着李意溪的话道,“反倒是陆三小姐你啊,怎么没买什么东西啊,是不是没带够钱啊?” 傅明柔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了,偏偏李意溪还没忍住,嘴角翘了翘,陆繁看得都要气死了,紧紧咬着嘴唇瞪着她。 电梯下降得很快,尴尬的气氛还没有蔓延开,基于已经到了负二层的停车场,李意溪等人鱼贯而出,并没再理会陆繁。 不过她在停车场里被跟拍的记者追了上来,询问她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她笑了笑,“准备进组拍戏啊。” “方便透露一下是哪部剧吗?”记者又问道。 李意溪摇了摇头,“请等待官方消息哦。” 其实是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剧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演的什么,又怎么可能说的清楚呢? 晚间苏小沫来送剧本,一五一十的复述陈芸交代的话,“先去《你好,检察官小姐》剧组,拍摄时间大概是半个月,月底进《锦燕归》剧组,因为这是部很长的古装剧,而且咱们的戏份不少,所以拍摄时间有点长,大概要一个月多一点。” 说到这里她又掏出记事本看了看,“接下来十二月有三个大型晚会,国剧盛典和微博之夜,更重要的是十二月中旬的金百合电影节,《茉莉香片》应该会入围,芸姐让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李意溪愣了愣,然后郑重地点点头,这是她继《昆曲少女》之后第一次带着作品去参加电影节,不免既感慨又激动。 傅登云等苏小沫走了才过来找她,见她低头时眼里似有泪光闪烁。不由得愣了愣,“这是怎么的了?” “傅十三,我要去电影节了,带着作品去的那种。”即便不拿奖,只要入围,就能证明她的能力。 傅登云有些调侃的看她一眼,“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八字还没一撇呢,我还以为你要去领奖了。” 李意溪猛地一抬头,嗔怒道:“你以为我想的?也不看看我为什么会这样,要不是某些人从中作梗多年,我也不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了。” 这是要赖他了,偏偏傅登云还无法反驳,摸着鼻子一脸无奈和愧疚,赶紧转移话题,“……今天扫货开不开心?” 李意溪闻言一笑,点点头,“开心啊,对了,你的领带……” 她说着就起身,从放在房间一角的购物袋里找到装领带的那个,拿出好几条同款不同色的领带来。 “怎么这么多?”傅登云诧异的问道。 李意溪笑眯眯的把领带往他身上比划,“因为我看着都喜欢啊。” 他哎哟了声,仰着头,“你们女孩子怎么买东西都这样,明明说好了只买一样,结果买回来五六七八样。” “你们女孩子?”李意溪的受顿了顿,“除了我还有谁?” “阿柔啊。”傅登云立刻应道,别提反应多快了。 李意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紧张,我没有想为难你的意思。” 傅登云撇嘴假笑,你说没有就没有了?鬼才信! 过了几天,李意溪结束休假,正式从京市启程去宁市,进入《你好,检察官小姐》剧组。 在这部剧里,李意溪饰演女主角的学姐,也是男主角的前任,毕业时因为家里嫌弃男主角穷小子一个所以听话的分手了,没多久便听从家里安排和富二代结婚,男主深感屈辱,从此努力拼搏,年纪轻轻就成了知名律师,然后和女主相遇相知相爱,和女配的重逢则是因为她的丈夫涉嫌性侵女员工。 这是一个她没有尝试过的角色,性情软弱没主见,仿佛无法经受风雨的菟丝花,让人觉得可悲,又觉得这是报应。 和她搭戏的男女主演都是刚刚出道没多久的新人,之前只演过网剧,经验不足,和李意溪演对手戏时偶尔会出现接不上的状况,少不得要吃几次NG。 除此之外一切顺利,听说这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剧本,李意溪还特地买了一本书,拉着傅登云一起看,“培养一些共同爱好嘛。” 傅登云皱了皱眉,“这种智障脑残的小说有什么好的,小心看多了脑子进水。” “看一看嘛,你学习一下人家男主角怎么谈恋爱也可以啊。”李意溪劝道。 傅登云拗不过她,就接了书。事实证明,傅登云之前说的再好,最后也逃不过真香二字。 一本小说,不管是网文还是出版文,不论严肃文学还是畅销文学,只要大家喜欢,自有过人之处,傅登云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剧情吸引住了,一页接一页,两天功夫就看完了整本。 并且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注册各大文学网站的账号,开启了追更生涯。 从此傅大佬的剧组生活变得有趣起来,表面上往那里一坐仿佛随时要求导演改剧本的制片人,实际上在低头认真看小说。 李意溪发现他的新爱好以后,先是愣了愣,然后干巴巴的说了句:“挺好的,学习知识。” 说完还强调似的点点头。 在这个剧组一直待到十一月初,杀青后从宁市回容城一趟,接上大锤和猫儿,一起去横阳的影视基地。 猫儿已经认生了,李意溪抱了它一天才哄回来,还是不亲近傅登云,他一靠近就别过脸去。 傅登云也不爱逗它,和乖巧温顺的大锤玩得可好,还亲自给它喂骨头吃。 然后猫儿嫉妒起大锤来,两个小家伙打了一架,他也不劝架,就喜滋滋的在一旁看,气得李意溪骂他:“你都什么狗脾气,打架你没看到么,真是……物似主人形,猫儿这性子都是随了你!” 傅登云耸耸肩,继续挑唆两个小的打架:) 李意溪去新剧组报到,遇见了杨明轩,他似乎有些尴尬,“……意溪姐好。” 倒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大牌了。想来也是,当初他畏于粉丝,辞演了《茉莉香片》,接拍大制作仙侠剧《木容传》,结果一开始就丢了心慕珠宝的代言,等爆出李意溪和傅家的关系,才知道是得罪了傅家。 再后来《木容传》开播,就算有粉丝背书,收视率还是惨淡,最高点才1.0,基本徘徊在0.4到0.5上下,某网站评分3.1,和同期开播的剧集对比起来简直就是被吊打,扑到妈都不认得。 再看被他放弃的《茉莉香片》,十月里上映的影片大多是悬疑类的或者反应社会热点问题的片子,青春都市片也有,但都充满了无名□□的尴尬,一部能打的都没有,反而让《茉莉香片》突围而出了。 首日票房即超三千万,这在动辄首日票房过亿的大片面前是不够看,但作为一部既是都市爱情片又是文艺片的电影,成绩已经算不错的了。 迄今为止,《茉莉香片》上映已经快满月了,影院的排片率不减反增,总票房已经轻松越过无意大关,要知道这只是一部包括宣发在内总投资才一千万的片子啊。 作为主演的李意溪和柯淙不仅收获了一部票房佳作,还收获了极好的口碑和人气,他们复出后的第一部 影片,实在是赢得漂亮。 尤其李意溪,大家知道这部片子是傅登云私人投资是惊讶无比,问她导演是怎么拉的赞助,是不是傅先生特别看好这个剧本,她笑着摇摇头,“我本来想自己投资,但傅先生觉得我的钱太少了,亏了的话会连饭都吃不起,所以他帮帮我。” 之后傅登云被曝光千意第二大股东身份,电影恰好在千意旗下影院上映,不管怎么赚钱,都是挣给傅登云的,等同于是李意溪的。 这下大家连酸都酸不起来了:“那是人家的本事,散了吧散了吧。” 这时杨明轩和他的经纪人就是后悔。也后悔不过来了,加上《木容传》成绩太差,粉丝们又撕了一波他的团队,正是需要稳定人气的时候。 所以他的经纪人红姐得知李意溪会加入剧组以后千叮万嘱,“好好和李意溪相处,傅先生肯定也在,你可以想办法和他交好,只要不惹他厌烦就行,” 因此这次见了李意溪,他才特地上前打招呼,态度和以前相比是十八度大转弯。 李意溪倒没想那么多,笑着和他点点头,声音温和,“你好,终于有机会合作了,请多关照。” 第一百零八章 李意溪在古装大剧《锦燕归》里依旧是女配,不过是比较重要的女配了,是男主的原配发妻,活着时人称卢皇后,死后谥号端敏慧皇后。 卢皇后是当朝太师的长孙女,自幼饱读诗书,习得三从四德,及笄后是太子妃,十八岁即成皇后,一举一动都严格要求自己,堪称天下女子的典范。 但是与皇帝的感情比较平淡,原因是皇帝觉得她为人刻板教条,生活里只有宫务和劝谏,无法与在后宫就只想诗书风月的皇帝有共同语言。 贤惠的卢皇后按制为皇帝举办选秀,女主角靳锦燕就是这个时候进的宫,卢皇后很喜欢她,“侍郎家的九小姐为人单纯,又活泼有趣,这宫里像本宫这样一板一眼的人太多了,合该有个不一样的,让陛下松快松快。” 于是靳锦燕就这样靠着皇后一路从选侍做到了昭仪,这个时候皇后怀孕了,毕竟是中宫嫡子,而且前一个嫡子长到三岁还因为伤寒夭折了,所以皇帝很重视皇后的这一胎。 日日关切,时时垂问,宫内一切都以皇后腹中胎儿为重,这时的靳锦燕被委以重任,代为处理宫务,皇后怀胎十月,是整个后宫最为和平的一段日子,但好景不长,皇后难产了。 母子双亡的结局让皇帝难以承受,虽然他嫌弃皇后不够风情没有共同语言,但那是他的发妻,陪他一路走过风雨一起走上至尊之位的女人,就算没有爱情,也有亲情。 崩溃的皇帝在靳锦燕的悉心陪伴和劝导之下慢慢走出丧妻丧子的痛苦,先是将她当成了皇后的替身,然后逐渐爱上她,靳锦燕就这样开启了宠冠后宫的职业生涯。 一路扶摇直上成为皇后,顺利产子,和皇帝恩爱两不疑,皇帝为了表示对她的重视,特地在她的封号里加入了属于自己的“靖”字,人称文靖皇后,是连卢皇后活着时都没有过的荣耀。 这个人物只出现在前二十集,后面再出现就只存在于别人的台词里了,戏份不多不少刚刚好,李意溪看完以后如是想道。 “你的妆容会简单点,因为皇后本身生活十分简朴。”造型师认真的给李意溪讲解她的造型。 李意溪已经看过剧本,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个角色,于是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造型做好,拍了定妆照,导演任理喻和傅登云也已经说完了话,过来和她打招呼,“真是没想到真的能请到你,荣幸荣幸。” “任导演可别这样,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李意溪忙笑笑,和他客套起来。 以前就没见过,这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旧可叙,只能说些多多关照之类的,很快就打住了。 《锦燕归》的官方微博几乎是在李意溪定妆照出来时就发布出去了,“锦燕归剧组v:‘更谁关切寒暄适,一过椒房泪叙哀’,端敏慧皇后@李意溪[图片]” 这则官宣消息一经发布,就被网友们注意到了,委实是一来杨明轩名气够大,加上李意溪最近又正火,多的是人盯着,二是近来到处风平浪静,无瓜可吃,大家比较闲。 对于李意溪一个电影咖去演电视剧,粉丝和路人看法不一,褒贬各异,支持的说:“挺好的,只要是好角色好剧本,不分电影还是电视,好演员就该技能适应大银幕又能适应小屏幕。” 反对者言:“首先,电影咖去演电视剧就是自降身价,对李意溪的未来不一定有好处,其次,在大银幕能打的不一定能适合小屏幕,电影和电视制作方式拍摄手法都不一样,很容易出现水土不服,万一演砸了就毁坏路人缘,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又不是没戏拍了,何必呢?” 这都是正常的客观讨论,而李意溪黑们的发言则充满了个人主观色彩,“哟,影后出来接电视剧了?还是和杨明轩合作?是不是对杨明轩有点什么啊,千方百计要和他合作,上次没合作成很失望吧?” “不是我唱衰这部剧,李意溪根本就没有那种可以撑起来皇后架势的气质,穿起龙袍都不像太子的货色,一脸小妾样。” 这下不仅李意溪的粉丝恼怒,就连杨明轩的理智粉都不干了,这尼玛李意溪背后是傅大佬啊,资本家碾死他们就像碾死个蚂蚁一样轻松,“别带我们哥哥谢谢,大家都是同行,李老师还是前辈,合作是荣幸。” 傅登云看了这些个评论,哟了声,“之前骂你不配和杨明轩合作的也是他们罢?” “……你还记着这个呐?”李意溪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调侃他,“也太记仇了。” “是啊,我心眼小嘛。”傅登云眼睛一弯,点点头,走过去接过了她手里的毛巾。 吹干头发,李意溪给陈芸打了个电话,就关机准备睡觉了。 这时网上还在讨论《锦燕归》剧组的事讨论得不可开交,另一个剧组也发了条微博,“检察官小姐的助理v:官宣,邵明丽饰演者@李意溪[图片]” 账户认证信息是“《你好,检察官小姐》剧组官方微博”。 这下真炸锅了,“卧槽!锦燕归好歹还是个大剧组的年度大戏,勉强算女二,但这个检察官小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草台班子啊???” “卧槽!!这部小说我看过啊!这就已经拍了???” “卧槽!!!这部小说我也看过啊!邵明丽不是男主的无良前任吗?抛弃男主以后和富二代结婚,结果富二代性侵女员工被告了还跑路了,男主和女主去她家调查取证啊!结果是我新女神演的?我还怎么恨她!?” “第一次希望不忠于原著,给我们意溪姐一个好结局吧编剧大大[笑哭]” 原来以为电影咖演电视剧已经是自降身价的堕落行为,万万没想到这个电影咖还能更堕落一点,不仅演女配,还是没什么名气的都市偶像剧里的坏女人。 而且接下来李意溪的经纪人更是直接发微博称:“陈芸v:意溪这两部剧都是我给她接的,都仔细考察过剧组的实力和故事的可看性了,很靠谱,大家请放心,我和意溪的想法一致,好演员不该局限于女一还是女二或者女几号,希望能让大家看到好作品,告诉大家意溪是很有可塑性的,演谁是谁。好啦,已经很晚了,你们的女神已经睡了,大家也快睡吧[比心]” 得啦,人家演员自己和经纪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样?无非茶余饭后说说闲话罢了。 陈芸发完微博以后,又去和粉丝群的管理沟通了一下,再联系一波水军和粉丝一起下场,第二天天亮之前,这件事的讨论全部都朝着“支持女神期待女神新作么么哒”的方向狂奔,画面一片和谐美好。 “继续,快能世界大同了。”傅登云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例行吐槽。 李意溪皱着眉无语的看他一眼,“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真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他耸了耸肩,撇嘴笑了起来,然后撕了一块面包递给大锤,看一眼眼巴巴的猫儿,冷笑,“你不是不和我玩么?吃自己去罢!” 说完就扭过了头,猫儿委屈得嚎了起来,喵得差点就破了音,李意溪被它的惨叫吓了一跳,连忙从自己的包子上撕了一小块过去,哄住它后瞪了傅登云一眼。 “你就不能对它好点?是你养的它哎,不是它要巴着你。”她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脾气这么大。 “我心眼小啊。”傅登云乜斜着眼,用余光去看她,又哼了声,“你不是对它好么,管我做什么?” OK!知道了,又吃醋了:) 李意溪心里叹气,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人,怎么改都改不了的,更何况,这不过是小事罢了。 他要是不爱她,又何必吃醋呢。 于是她拍拍他的手背,目光里流露出一股亲昵来,“和我一个被窝的是你哎,我当然对你比对它好了,而且它又不会说话,小孩子嘛,你别介意啦。” 傅登云眉头一动,沉默片刻,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李意溪自觉已经哄好了他,放下心来心情很好的去了剧组,背剧本等开拍。 男主角就是杨明轩饰演,看着他一身帝王冠冕走出化妆间,李意溪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小女生喜欢他,这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谁不喜欢啊,还是那句话,帅是不会骗人的。 这张脸就足够粉丝们疯狂的了。 相较而言李意溪的妆容则平淡许多,她所有的造型里只有大婚和册后时是浓妆艳抹的,其余时候妆容素淡到近乎于无,化妆师说她是最省化妆品的演员了,“没有之一,根本不需要打底之外的其他任何彩妆。” 女主角的饰演者是林希,李意溪对她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千意的艺人,国民度很高的电视剧花旦。 林希为人很有礼貌,言语之间似乎和卢师瑜关系不错,“经常听师瑜提起李师姐,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希望接下来能跟意溪姐多学些表演经验。” 李意溪笑了笑,声音柔和,“我还是第一次拍古装剧,该我向你学习才对。” 林希捂着嘴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漾满了笑意,眼神不由自主的向一旁的傅登云瞥去。杨明轩见状,借故和工作人员说话,极其巧合的阻断了她的视线。 和杨明轩的第一场对手戏,李意溪都没有想到会是大婚那一场,俩人是第一次合作,以前也不熟,全程紧张尴尬得不行,拍完以后忍不住相视苦笑,居然还把距离拉近了不少。 她换下已经汗湿了的戏服,通了头发,走出更衣室时看见林希正在和傅登云说话,于是有些疑惑的轻轻靠近过去,离得还挺远就听见她说了句:“很羡慕您和师姐的感情呢,要是我也能遇到这样的爱情就好了。” 边说还边脸红,李意溪心里一顿,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子,放着大好的演艺之路不走,想走捷径是怎么回事?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傅登云哦了声,“你以前也是陈小姐带的么?” 林希似乎愣了愣,然后摇摇头想说什么,还没开口就听傅登云又问了句:“那你叫什么师姐?” “我……”林希这会儿是真愣住了,我了半天都没说完整句话。 李意溪心下好笑,忍了忍才走上前去,佯做不知刚才发生过什么似的,挽住傅登云的胳膊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不会是说我坏话罢?” “没有没有,就是……”林希连忙摆摆手,又飞了一眼傅登云,欲言又止的。 要是李意溪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不那么信傅登云,说不定还要怀疑起来。 但她不是啊,所以就只笑了笑,“不是就好。” 然后扭头去看傅登云,“我们走罢?我都饿了。” “赶紧走,哪门子的师妹来认亲,真是的。”傅登云却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林希留,直接就说了个明白,还很嫌弃似的。 他根本就不怕得罪别人,但李意溪却不想搞得彼此那么难看,毕竟接下来还要当好几十天同事呢。 她硬是拽着傅登云就走了,林希留在原地,跺跺脚,觉得无比屈辱,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得罪不起。 一转身又对上了杨明轩似笑非笑的脸,顿时就更羞耻气恼了,暗暗决定今天晚上回去就让人黑一把杨明轩。 这边李意溪和傅登云一起往回走,半路上傅登云问她:“刚才看戏爽吧?” 李意溪愣了一下,然后强忍着笑,“……爽啊,傅先生继续努力,以后这样的事只多不少,谁叫你是金娃娃呢,谁都想摸一把。” “走走走,回去脱了衣服我让你摸个够。”傅登云被她气笑了,拖着她大步往前走去。 晚上李意溪拒绝了半天,还是没能拗过他,于是傅登云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句经典台词,“坐上来,自己动。” 李意溪原本还情动羞涩得很,闻言差点被他逗得笑出声来,死咬着嘴唇憋了半晌,然后忍不住问:“你打哪儿学来的?” 傅登云回答得理直气壮:“小说里。” 李意溪又问他:“是什么样的小说?” 这会儿傅登云有些扭捏了,指尖在她肚脐眼儿转了两圈,“……就那种、霸道总裁文。” 李意溪这下是真忍不住了,吃吃笑出声来,“你看了就只学会这一句?” “其他的都假,我们总裁不那样谈恋爱。”傅登云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李意溪笑声顿了顿,眉头一挑,媚眼如丝,“哦?那傅先生,你跟我说说总裁是怎么谈恋爱的?” 傅登云这会儿突然惊醒过来,发现这个问题不能继续讨论下去了,于是忙翻了个身把人压下来,一边拱她的脖子一边嘟囔道:“我没试过,不知道。” 第一百零九章 在《锦燕归》剧组的日子相对而言是轻松的,因为李意溪的戏份并不重,又有比较宽裕的时间。 而且电视剧对演员的要求不似电影那么严苛,她在经过最初的适应期以后,已经能够如鱼得水了。 除了一开始和林希之间产生过的些许尴尬之外,一切都好。 一直到李意溪十二月上旬杀青出组,和林希之间的关系都平平淡淡的,对手戏之外全程零交流,不过好在李意溪也没有流露出讨厌她的情绪,待的时间又不长,大家都没太注意到罢了。 林希后来又试图接近过傅登云,但都被杨明轩有意无意的打断了,李意溪发现以后跟傅登云提过,“你说他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但总归不是要害我。”傅登云笑道。 李意溪也点点头,“这样看来,他还是不错的。” “罪大恶极的人都可能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更何况他只是普通人。”傅登云说了句,又摸摸她的头发。 总之,傅登云是承了杨明轩这份人情的,所以出组时李意溪才会和他说了句:“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杨明轩愣了愣,随即回过味来,笑容更轻松了几分,“好啊。” 出组以后,李意溪马不停蹄的回到容城和陈芸碰头,定造型试服装准备出发去参加接下来的各大晚会。 其余都可以不提,唯独得说说今年的金百合电影节,因为其他晚会她就是去露个脸只要美就够了,毫无压力,唯有电影节她要和剧组一起去,压力满满。 陈芸安慰她:“反正已经入围了,拿不拿奖都没关系。” 顿了顿,却又不充了一句:“不过获奖感言还是要背,万一运气好呢?” 说到底还是对她寄予了厚望。 李意溪点点头,出了工作室回家的路上,傅登云却忽然说了一句:“这次电影节举办地是在花城,你要是不想去,可以……” “为什么不去?”李意溪打断了他的话,“我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为什么不去?” 傅登云扭头,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李意溪看着他,叹了口气,“可是当年的事我有什么错,不敢让人知道的,难道不是李家的人么?” “……我更怕这些事会让有心人翻出来大肆报道,会让你受伤。”傅登云慢慢将车在路边停车位停好,转身握着她的手,关切道。 李意溪直视他的双眼,看到他眼底的温柔和疑虑,语气平静,“你会保护我的,对么?” 傅登云毫不犹豫的嗯了声,“当然。” “那不就结了。”她弯着眉眼笑了起来,“我想过了,就算被扒出来也不怕,因为我才是受害者,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她说完就直了直腰,伸手去抱住傅登云的脖子,以一种极其依赖和信任的方式,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傅登云低头,先是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然后又松开,双手捧起她的脸,小心的在她额头烙下轻柔的吻。 温馨的气氛在不算宽敞的汽车车厢里弥漫开来。 做好准备后,李意溪和她的私人团队提前一天抵达了花城,在机场落地时,她看着外面的高楼觉得有些茫然和新奇。 这里已经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到处都是新的,完全没有她记忆里的丝毫影子。 “姐你不是花城人么,怎么连往哪儿走都不知道?”苏小沫笑嘻嘻的,拉了一把还在看指示牌辨别方向的李意溪。 李意溪愣了一下,然后仓促的笑笑,“……我上次回来是十年前的事了。” 苏小沫闻言哦了声,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知道李意溪的父母大概可能都不在了,以为从没见过她打电话回家,甚至没有提起过他们。 “行了,走吧。”傅登云取了行李,过来说了声。 现场有粉丝过来接机,李意溪远远地和他们挥了挥手,就转身从VIP通道出去了。 电影节开幕式安排在晚上,地点在江边的体育馆里,下午四点半开始走红毯,李意溪和剧组的其他人一起坐摆渡车从等候区的酒店去体育馆,路上遇见和他们打招呼的粉丝,温柔的向人群挥挥手。 还听见有粉丝大声的问她:“意溪姐,姐夫来没来?” 柯淙觉得有趣极了,“看来你和傅先生走到哪儿都粘在一起已经深入人心了,这次真没来?” “哪儿能啊,他去接舅妈了。”李意溪笑着摇摇头,荣语这次作为我国电影事业的老前辈,这次也收到了邀请前来参加开幕式。 陪她来的是兰景和,傅登云去机场接他们了,不然就和李意溪一起走红毯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投资人嘛。 今年热门的影片来了不少,《茉莉香片》被安排得不前不后,和莫济嵊的《玲珑问情》隔了几组,在他们后面。不过候场时两组人遇见了,还说了好一会儿话。 章辰隔了隔了几个月再见李意溪,激动到不行,一看她身边还难得没有跟着傅登云,就更高兴了。 几乎是蹦到了李意溪身边,“意溪姐,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在剧组时李意溪就和他相处愉快,这是见了他也是高兴的,笑着点头应了声,“挺好的啊,你呢,又去拍戏了?” 章辰咧嘴笑起来,摇摇头,“没呢,去参加综艺节目了,就是水果台那个做饭的慢综艺,你看了么?” “没有,我还没充那个视频网站的会员呢。”李意溪开玩笑道。 章辰一听就来劲了,“姐你不用充,我给你送,够用一辈子的那种!” 李意溪被他逗笑了,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充的。” 章辰见她不要,有些怏怏的哦了声,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来,“那姐你有空的话来参加节目啊,我们录节目那条村环境很好的。” “那要看有没有机会咯。”李意溪没把话说死,只含糊的应了句,毕竟请谁做飞行嘉宾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时工作人员来通知莫济嵊说到他们走红毯了,这场闲聊才停了下来。 正做直播的记者凑过来采访了,“大家好,意溪好,淙哥好,我是中视的记者,正在做现场直播,跟网友们打个招呼吧?” 和大家打过招呼后,记者才笑道:“刚才看你们聊得很投入,我都不好意思打扰,看起来两个剧组好像都是熟人?” “以前都有机会见过。”蒋斐说着又看了眼李意溪,“而且意溪还参演了莫导这部《玲珑问情》嘛。” 李意溪听他提起自己,配合的点点头。 记者立刻就转头来问她:“刚才意溪和章辰在聊什么,方不方便告诉大家?” 李意溪笑了起来,“没说什么,就是我说没充会员所以没看他的新节目,他就说要给我充,我拒绝了。”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记者又问:“有网友问,意溪姐,姐夫怎么没来?” “他去接荣语老师了,会直接进入观众席,不走红毯的。”李意溪笑得有些腼腆,心说这些网友可真是执着啊。 而这时的《玲珑问情》剧组主创们已经走过了签名区,被请到了采访区。 在采访区时章辰被主持人提问到:“虽然电影要到元旦才正式上映,但大家通过预告片都知道在电影里你跟张丹露和蓝绒都是官配,那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两个类型的女生,你会选谁?” 章辰毫不犹豫:“张丹露。” 主持人哎呀一声,故意给他挖坑,“那李意溪和林淼你选谁?” 章辰顿了顿,然后脸慢慢红了,“……意溪姐吧,我喜欢她那样的。” 现场观众顿时哗声一片,都没想到章辰会回答得那么直截了当,连剧组的人都愣了愣。 片刻后女主角林淼立刻笑着给他找补,“我真是太伤心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饭黏子。” 这之后没过多久,轮到《茉莉香片》剧组来接受采访了,主持人立刻就问李意溪:“刚才章辰说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你怎么看?” “谢谢,我男朋友也喜欢我这样的。”她笑着应得平静,却难掩心中诧异。 李意溪的反应很快,也在大家的预料之内,毕竟她和傅登云恩爱是谁都知道的。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李意溪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种事随处可见,不过就是客气客气罢了,不必当真。 不过后来傅登云看到了这个新闻,什么章辰理想型之类的标题,看得他很是窝火,因为他知道,章辰说的都是真的。 这兔崽子是真不怕死啊,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打电话叫人把跟李意溪有关的章辰的新闻给撤了。 李意溪笑他道:“有必要那么紧张么,过两天就没人提了。” 傅登云乜斜着眼,看她一下,又别过脸去,冷冷的:“哈。” 仿佛她说的是个冷笑话,李意溪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撇撇嘴走开了。 电影节持续一周,接下来的日子李意溪留在花城,和柯淙蒋斐他们各处观影,和各位导演前辈去沟通感情,而傅登云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李意溪也没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反倒是傅登云自己按捺不住主动问她:“你都不关心一下我白天做什么去了么?万一我在外面偷吃啥的……” “……傅十三你皮痒了?”李意溪皱着眉斜他一眼,有些没好气。 “我去找陈琰了,这次电影节的独家赞助商就是康欣。”傅登云立刻老实道。 李意溪疑惑的咦了声,“你家是不是和康欣有合作?” 傅登云点点头,“一个度假村的项目,这几天我去看了看,进展很顺利,我决定到时候在酒店留个套房,咱们以后没事可以来度度假。” “天下那么大,干嘛要来这里。”李意溪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垂着眼道,语气十分冷淡。 傅登云知她心结未解,笑了笑,换个话题继续和她说话,“陈琰说想颁奖礼后请我们吃个饭,你觉得怎么样?” 李意溪梳头的手顿了顿,然后道:“行啊,我没意见,你们安排罢。” 说完放下梳子,转身上床,盖被子的时候看见傅登云关切地看着自己,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笑了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担心我还因为以前的事不肯见他?”她整了整被角,“不用担心,我上次就想通了,真的不怕了,他怎么说都算是我的恩人,避了这么多年,应该见见了。” 见她的神清认真不似作伪,傅登云松了口气,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充满了安慰。 然而这次电影节《茉莉香片》只斩获了最佳音乐和最佳男演员两个奖项,被众人寄予厚望的李意溪落选,败给了另一位老牌女演员何清。 对于这个结果,李意溪在觉得有些失望的同时,又觉得松了口气。 摄像机镜头摇过来,她立刻笑着挥了挥手,还举了举怀里的奖杯,那是柯淙刚刚塞给她的,“拿着美一美,下回你拿奖我没拿的话记得把你的给我。” 散场时有记者围住她采访,问她入围了但没得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她歪头笑了笑,“恭喜何老师啊,还有就是我背的获奖感言只能用在下次了。” 有记者不知道是看她不顺眼还是单纯想搞点噱头,逮着她的话就追问:“你是说你会在明年三月的金飞马奖夺得最佳女主角奖吗?” 啧,这人杠精转世?李意溪心里嫌弃,面上却笑得温婉,“我说的下次是虚指,以后我还会拍很多电影啊,总有能得奖的时候。” 陪她接受采访的傅登云这时眉头一挑,暗暗警告的看了眼提问的记者。 颁奖礼之后是庆功酒会,直至深夜才散,第二天李意溪和傅登云去定好的度假山庄和陈琰见面。 时隔十年后的见面,发现彼此都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模样。陈琰还好,毕竟李意溪常上热搜,李意溪就觉得惊讶多了,直呼他变化太大,“我记得你以前还染头发,喜欢穿那种松垮垮的衣服,很潮的,现在精英到我都要认不出了。” 陈琰忍不摆手笑道:“别揭老底,给我在傅总面前留点面子。”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反倒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相谈甚欢,酒酣耳热。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有一条打着揭秘李意溪身世的帖子横空出世,并被广泛传播转载。 第一百一十章 一篇标题为《自幼顶撞长辈的不孝女、反骨女,你们不知道的李意溪》的帖子在凌晨时分出现在某知名网站,引起了深夜未睡的夜猫子们的注意。 楼主在帖子里曝光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李意溪的私人信息和旧事,连她原名叫李芙,出生年月和小时候的照片都贴了出来。 “这样一个人,从小就不敬长辈,后妈也是妈,她却连一声妈都没叫过,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亲祖父母去世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作为长孙女,实在是不孝至极。” 通篇都在谴责她,添油加醋,占据着不孝这个点,展开了长篇大论的论述。 总之,在楼主的笔下,李意溪是个跋扈、无礼的人,没有教养,目无尊长,简直和她一贯以来表现的温言软语和善解人意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因为楼主说得很详细,有人信以为真了,跟着大骂:“居然是这样的人,居然还在媒体面前各种做秀,真是让人真实恶心[呕吐]” “李意溪居然是这样的人,粉转黑了[再见]” 也有粉丝看不下去,说了句:“楼主调查过了吗就信口开河,确定不是造谣?你是谁啊,我们怎么相信你?” 立刻就被愤怒的网友表示,你们这是脑残粉,是水军在洗地! 然后有理智的路人也表达了质疑,把人家所有的信息都放出来,是不是有点过了。 愤怒的网友继续怼,既然她是明星,就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一来二去的就开始吵起来,吵到这篇帖子被转载到了八组,然后又被人从八组搬运到了微博。 转了几次以后,帖子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终于在陈芸刚刚睡醒时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热搜榜单上,#李意溪身世#这个词条后面的爆字暗红暗红的,搜索次数已经突破了一千万。 陈芸一边吐槽怎么现在的网友都学会了半夜发帖,不用睡的吗,都不怕秃头的吗?! 另一边联系团队内的公关人员就位,然后立刻打电话给李意溪。 时间不早不晚,大概早上九点左右,李意溪还在熟睡,电话是傅登云接的,声音模糊的问她什么事。 陈芸原本马上就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又咽回了肚子,呃了声,“……傅董,意溪起来了么?醒了的话能不能让我和她说说话,有些问题想跟她确认一下。” 傅登云哦了声,举着手机扭头去推推李意溪的肩膀,“阿芙,醒醒,阿芙,你经纪人打电话来了。” 这头的陈芸听见傅登云对李意溪的称呼,心里忍不住轻轻沉了沉,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李意溪这个小名这么的…… 李意溪迷迷糊糊的睁了睁眼,嗯了声,缩着手,“我不想动,你帮我摁免提好了。” 说完还吸了吸鼻子。 片刻后陈芸听见傅登云提示她李意溪已经醒了,也已经开了免提,可以直接对话。 于是便开门见山道:“意溪,网上现在有个关于你身世的帖子需要我们回应下,链接发你了,看完以后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李意溪原本还有些茫然的神智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倏地清醒过来,靠了一声,“……还真给爆出来了?” “给。”傅登云这时已经在平板上打开了她的社交账号,点开了陈芸刚发过来的链接,递给她。 然后和她头靠头的一起看帖子,李意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告诉陈芸,“基本是真的。” 也就是说她真的和继母吵架,对长辈不尊敬,而且连老人去世都没有问候过? 陈芸心里更沉了,“……你以前、怎么都没有提过?” 李意溪哈了声,“苏秋华是李文轩的老情,分手后李文轩哄了我妈嫁给他,转头俩人就复合了,生了李妙思,这样的人,指望我叫妈?那一窝等着生儿子传宗接代看不起我,当着我的面儿就说我没用,把我妈气死了,还想我孝顺他们?想屁吃。” “我不说,是不想惊动我妈在天之灵。”她冷笑着说了一句。 陈芸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内情,呼吸一滞,觉得事情没那么好办了,“那这次……就让它自己过去了?” “为什么?”李意溪嘁了声,“以前我不说,是不想说,现在是她先招惹我的,先撩者贱,我现在想让所有人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她童年受过的委屈,后来几乎用了整个少女时代去治愈,可还是会觉得委屈。 生为女儿身,就是她的错吗? 她用了几乎整整一个小时,和陈芸说起自己二十岁以前的事,包括母亲去世如何离开的李家去芜市,又如何到了容城学艺,“学昆曲固然是是喜欢,但更重要是我外公觉得他和我外婆都快没几年好活了,得趁早把我安排好,学门手艺不会饿死。” 话说得轻飘飘的,但陈芸却不敢去想当年只有十四岁的李芙是怎么接受事实的。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我师父一家都疼我,要是不来,我就认识不上他们了。”李意溪忽然又笑了一声,“还有傅十三,我不来,怎么认识他啊。” 她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正望着她若有所思的傅登云,又飞快的别过头去。 陈芸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去叫人写通稿,等会儿你再看看。” 李意溪嗯了声,挂了电话,回头看见傅登云还是那样摸着下巴看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怎么这样看着我?”她愣了一下,摸摸脸,问道。 “我在想……”傅登云沉吟了一下,“你先前骂我的时候总让我爬,原来不是没有缘故的,从小就这样凶,啧。” 他边说还边摇摇头。 李意溪的脸顿时就红了,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实在讨厌好吗!” 傅登云鼻子一皱就笑了起来,然后拍拍被子催她去洗漱,等浴室的门关了,他才收了笑容,给章不凡和傅明奕分别去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陈芸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先是错愕,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催促手底下的员工开始登录电脑账号,“傅氏公关部会加入咱们的团队,争取早点把这件事解决。” 这就是背靠大树的好处了,陈芸觉得自己更加信心满满了。 网上大家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但却并没有帖子以外的黑料流出,甚至没有对家出来黑李意溪,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料,说她对傅登云看得太紧了,一点都不给别人靠近的机会。 网友觉得这个料算什么黑,“废话,你要有个长得又帅又有钱还对你那么好的男朋友,只会看得比她更紧好吗!” 大家一直在猜李意溪的工作室什么时候才会回应这件事,到最后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会她真的缩了吧?那就真的坐实了她是这种人啊。” “这走向有点迷,这种料又没什么石锤,对于明星团队来讲应该不难洗白啊,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要么是真的心虚,要么是准备放大招,我感觉像后者。” 一直到上午十点一刻,云意传媒的官微才姗姗来迟的有了动静,发布了一篇大作文,逐一反驳原帖的每条指摘。 “……意溪的母亲邵蓉女士和李文轩先生婚后,苏秋华女士继续和李文轩先生保持情人关系,并育有一女,仅比长女小一岁,并且在邵蓉女士去世当年,苏秋华女士即以正室姿态登堂入室成为李太太,试问换了谁能接受这样的继母?” 至于不敬长辈、死了都没回去拜过之类的,也反驳了,列举出李家重男轻女和李意溪不被重视的证据,“……这是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无情的精神摧残,生为女儿身又不是她的错!有时间埋怨媳妇和孙女,怎么不想想自己儿子怎么生不出孙子?” “至于老人去世后意溪没有回去,也是有原因的。在邵蓉女士去世以后,苏秋华女士和李文轩先生曾以意溪还小为由,试图夺走邵蓉女士指明要留给女儿的遗产,邵蓉女士的父亲邵春来先生不顾自己年事已高,千里迢迢从芜市赶到花城,以放弃亡女遗产的代价,换来了外孙女的监护权,从此意溪的户口从李家迁移了出去,直到十六岁都没有再回过花城,李家也没主动联系过她,所以老人去世的事意溪并不知情。至于同父异母的弟弟,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人,更别提知道他是何时何地因何故夭折的了。” “直到意溪十六岁,李家突然辗转来了电话……”接着,写通稿的人以极其煽情的笔触描写了李意溪如何被骗回容城,又如何被下药差点被卖了的事实。 并且在这一段末尾提出,“已征得此事另一当事人陈琰的同意,可以为意溪作证。” 文章在最后反问:“如果你是意溪,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她好不容易才从泥潭里挣脱出来,找到了人生幸福,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岁月静好,是谁这么狠心,非要扒开她的保护壳,让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无遗供人议论?” 网友们看完这一篇长文,纷纷感慨,这尼玛哪里是不孝,明明是个励志故事啊,不受重视被放逐在外的正室嫡女,数年后荣耀归来,撕破仇人伪善的嘴脸。 “啧啧啧,真是大开眼界,还有这样重男轻女的人,看样子李家是没儿子了?活该断子绝孙!” “李意溪已经算很善良了,被亲人这样对待还能忍气吞声,要是我就立刻报警举报他们一家不要脸的!” “就想问原帖楼主在哪里,不出来反驳一下人家的自证?还有楼主的追随者呢,不出来洗一洗?” 李意溪看着帖子发了,觉得那一段和陈琰的事有点眼熟,总觉得…… 她扭头望着傅登云,“那一段不会是你写的吧?” 傅登云哈了声,“怎么可能,我哪有空写这无聊玩意儿。” “我想也是。”李意溪不疑有他的点点头,“我记得外公和他们写了切结书说不许找我的,李文轩还摁了手印,好像在家里,我得让芸姐找出来拍个照……” 能少一张嘴吃饭,少一个人分家产,苏秋华不知多高兴,就算李文轩当时心里还对这个长女有一分感情,也叫她撺掇得没了,很爽快就摁了指印。 傅登云看着她边嘟嘟囔囔边低头发信息的模样,也嗯了声,然后淡淡道:“我只不过是润色了一下而已。” “哦……啊?”李意溪愣了愣,倏地抬头看他,“你不是吧,还真是你……我就说那段的感觉怎么那么熟,好像我说的话似的,原来是你在捣鬼。” “什么叫捣鬼,我是在做正经事。”傅登云撇了下嘴角。 然后就听见她问:“你真的和陈琰商量过了?” “早就问过了,他说如果这事迫不得已被曝光,他和他的家人可以为我们提供帮助。”傅登云笑了一下,伸手揉揉她的头,“他说,陈太太很喜欢你,想认你做干女儿,不过她现在在德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李意溪愣住,“……陈太太?” 在她印象里陈琰的母亲是个很知性优雅又很冷静理智的女人,在陈家待的那几天,一直是陈太太在开导她的。 一时间心里有些激动,“她……他们是怕这件事对我名声不好?其实不用的,我也不怕……” “这事儿以后再说罢,来日方长。”傅登云又笑了笑,然后问她,“今天这帖子谁发的,你心里有怀疑的人选么?” 李意溪晃了晃手机,冷笑,“除了李妙思没第二个人,只有她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不看看李家现在什么样我又什么样,还当是以前她能说要把我赶出去的时候?” 苏秋华和李文轩是利益既得者,又要脸面,绝不可能自曝家丑,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旦说了,李意溪肯定会反驳,最终牵扯出他们更多的丑事来。 网友们感觉也是如此,“我怎么感觉云意那边好像还有锤没放似的?” “同感,感觉楼主要被捶死了。” 果然到了下午两点,吃瓜网友们又看到云意传媒官微更新微博了,这一次的文案很简单:“云意传媒v:我们怕只有文字不够完整,所以另外整理了一些图片证据,感谢陈琰先生的支持,好人有好报[合十]” 附了十二张拼接的长图,除了当年邵春来和李文轩之间的的切结书,还有李家众人的照片和资料,以及陈琰提供的大部分证据,包括李文轩和他的部分聊天记录,还有李家和典当行的详细交易记录,注明了哪件东西是出自于邵蓉的嫁妆。 “我艹!全是文玩字画和首饰,这姓李的和他的小三是一点脸都不要啊,不仅逼死原配赶走长女,还把人家的财产占为己有,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彻底坐实了李意溪小可怜的形象,傅登云啧了声,“更励志了。” 顿了顿又道,“咱们俩的事更富有传奇色彩了。” 落魄千金遇到了人生跌进谷底的豪门小少爷,用热情和阳光温暖了他的心房,然后被迫分开,彼此错过多年后重逢,但却误会重重,但却能最终解除误会突破重围,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以拍电视剧了,我跟你去演。”他一拍大腿道。 这人还来劲了,李意溪白了他一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李意溪的事闹到这时,已经往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向走了,毕竟这就是真实版本的八点档狗血连续剧啊。 集伦理、爱情于一体,两个豪门公子与灰姑娘的纠葛 ,青梅竹马(勉强算)终于战胜了天降,李意溪这个女主剧本拿得妥妥的。 网友们甚至还查证到了陈琰的身份,“卧槽!康欣的总裁!花城妥妥的老牌豪门!李意溪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说起来李家原本也是很可以的人家啊,李意溪本来也是当大小姐养的,就算落魄了,底蕴也还在,难怪傅家会喜欢她。” 营销号最绝,立刻就蹭热度盘点了一波嫁入豪门的女星都有哪些,还有的则是盘点那么多年了还是没能嫁入豪门的女星,一时间网上到处都是这些通稿。 而本来处于风波中心的李意溪这时却已经准备离开花城了。 临走前他们还见了陈琰,他主动提起了这件事的后续,“李妙思怕是要嫁到杨家去了。” “杨家?”李意溪愣了愣,“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杨家罢?” 陈琰摇了摇头,“是龙源连锁超市的杨家,他家大儿子丧妻,想续娶个年轻貌美的,看中了李妙思,答应给李家两百万的聘礼。” 离开太久了,李意溪不知道陈琰说的到底是谁家,还以为是她小时候见过的,“……我还以为是开酒楼那个杨家。” 陈琰笑笑,“那家的大儿子都移民了,何况……你家那些事当年他家也都知道,怎么可能看上李妙思,也就骗骗暴发户罢了。” 他的语气有些轻蔑和嘲讽,李意溪听了就笑笑。 反倒是傅登云接了句,“那家大儿子不是都五十岁了么?” 陈琰和李意溪都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他淡定的点了下头,“我托人问了问。” “傅总消息灵通。”陈琰点了一下头,“五十岁也不算老,更何况人家有钱,李文轩觉得算对得起她了,那家还没儿子,都指着她嫁过去后生儿子传宗接代呢。” 李意溪顿时哑然,没想到李妙思竟然走了一条和她母亲一样的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琰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拍了拍傅登云肩膀,“等你们结婚,我去喝酒。” 傅登云看了眼李意溪,回头略有些调侃的道:“来送嫁啊?要给嫁妆的。” 陈琰失笑,也看一眼李意溪,见她笑着没有不情愿的意思,心里一动,觉得有些暖意涌上来。 他点了点头,“好啊,一定送。” 我们做不成恋人的话,那做兄妹也很好,我把原来要给你的聘礼当成嫁妆,送你去到你爱的人身边,日后他欺负你我就给你出头,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一无所知的李意溪望着他,笑得眉眼弯弯,这世上,很多事,不知道的人最开心。 李意溪和傅登云就这么离开了花城,回到京市。 回京市的原因很简单,傅登云说:“陆家倒了,我回来买个房。” 李意溪愣愣的,“他家倒了你还买什么房?” 京市有关部门在十二月初公布了要在明麓湖一带建设大型垃圾处理中心的议案,普通民众没什么感觉,只有知情的人家才会觉得这事儿怕是要让陆家垮了。 毕竟之前他家在南江才亏了几个亿,现在明麓湖的事一出,原本就艰难的陆家更是雪上加霜。 “资金链都断了,之前还和银行贷了款,要还的啊,不得卖房么。”傅登云慢吞吞的解释道,“他家那栋大房子你没去过,还挺不错的,样式风水都不错,还有个大花园,买了给阿柔当嫁妆。” 说完还点了点头,很满意自己的决定。 李意溪被他逗笑了,“既然那么不错,你怎么不说买了自己住?” 傅登云一撇嘴,“我才不住别人家的房子。” 顿了顿,他转头望着李意溪,神色很认真:“阿芙,你以后给我生个女儿罢,我喜欢。” 绝不会像李文轩对你那样,我会把你没有得到过的一切,全部都给我们的女儿。 李意溪的眼睛倏地湿了,她的喉咙仿佛堵了一团棉花,有些疼,又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的靠着他,点头,然后长久的沉默。 和陆家如何谈判的,李意溪并不清楚,只知道花了八位数,然后赶在年前拿到了钥匙,打算过了年就让施工队进场改造。 这时候一月份已经过了大半,莫济嵊执导的《玲珑问情》已经上映,有名导名演员自带的人气,预热程度也够,一上映就火爆非常,第一天的票房就超了一亿,评分网站评分也超过了9.0分。 李意溪饰演的张丹露虽然出场时间很短,但这个人设却被她演活了,活着的时候有人爱,有些爱慕虚荣,但却不让人讨厌,尤其是足够美,给观众朋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张丹露真是美惨了,是我想成为的那种女孩子了。” “给这部电影打九十分,扣十分是因为编剧和导演把张丹露弄死了,就是这么严格。” 还有人旧事重提,“看了张丹露以后突然理解章辰为什么把李意溪当女神了,这尼玛谁顶得住啊,不过可惜女神已经名花有主了:)” 章辰:“……”果然还是有人能理解我的:) 这一年的春节傅登云终于能在家过了,不仅他在,李意溪也在,来往傅家拜年的人见了她都愣了愣,然后试探着称呼她:“这是咱们家十三太太罢?生得真好看。” 李意溪忙红着脸摆摆手,“还不是,您过奖了。” 但傅家其他人却都笑而不语,过了会儿傅明柔冲过来,“十三婶,走啊,一起打麻将,三缺一。” 于是年还没过完,李意溪和傅登云已经结婚了的消息就开始满天飞,陈芸接到媒体的求证电话还觉得奇怪,连忙向她求证真伪,听她否认过后,还开玩笑道:“要真是结了,得提前暗示我一下,不然后面口径不统一就麻烦了。” 李意溪当时应好,可是到了那天却怎么轰动怎么来。 过了年,陆家居家迁回了原籍,陆繁临走前还来了趟傅家,想见见当时还留在京市的傅登云。 “我和她没什么可说的,让她走吧。”傅登云淡淡的,对章不凡摆了摆手。 陆繁在他眼里,还不如操心李意溪接下来金飞马奖穿什么礼服来得重要。 金飞马奖在阳春三月举办,就在京市。 颁奖礼当晚星光熠熠,李意溪挽着傅登云的胳膊和《茉莉香片》剧组一起慢慢的走过红毯,听见红毯两边热烈的欢呼,心里感慨万千。 七年前,她第一次走上这段红毯,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什么都不懂,一切都还是新的,原本以为一切都在变好,谁知道后来诸多波折。 上天似乎总在打击她,但却又总是偏爱她。 最佳女主角奖的开奖嘉宾是莫济嵊,他看了一眼信封里的卡片,然后笑了,“这个人跟我很有缘分,她的第一部 戏就是我导的,我一度以为不会再在舞台上看见她,可是今天,我很高兴,又看见了你。” 他的目光慈爱温暖,穿过舞台的灯光和台下的人群,落在李意溪的身上。 满场掌声雷动,前面的人全都回头来看她,她愣了愣,然后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宣布,第三十六届金飞马奖最佳女主角获得者是,李意溪,获奖作品《茉莉香片》。”莫济嵊的声音沉稳有力的响起。 傅登云转身和她拥抱,“阿芙,恭喜你。” 这是属于她的,迟来的荣耀。 李意溪点点头从他怀里离开,又和柯淙蒋斐轻轻拥抱,然后提着裙摆款款走上舞台。 莫济嵊把奖杯递给她,语气不无感慨,“你演的第一部 戏就是我的,希望以后能经常在这里见到你。” 李意溪的眼睛立刻就红了,声音哽咽,“多谢您,是您教会了我怎么演戏。” 当年的她什么都懵懂,是眼前这位年早已过半百的人手执导筒一点一点教会她怎么看镜头,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怎么去做一个好演员。 她将终生感激和尊敬他。 颁发奖杯后,李意溪辛苦背的获奖感言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谢谢大家,谢谢组委会将这个奖项授予我,也感谢我的剧组同伴,蒋斐导演、柯淙老师,还有……” 她把剧组每个记得名字的人都感受到了,然后目光遥遥落在傅登云的身上。 灯光可真亮堂真柔和啊,笼罩在他的脸上,好似开了一层温柔的滤镜,她心里一动,原先背好的台词就忘了。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又笑了起来:“其实还有另一个人我需要感谢。” “有一个人,即便我被万千星辉笼罩,在荣耀巅峰加冕,仍然不及他每日清晨为我倒的一杯水,不及他每天夜里替我掖的一次被,我爱他。今天,我要告诉他,傅登云,我爱你,是从青春期朦朦胧胧的喜欢,到久别时的念念不忘,再到今时今日的之死靡它,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迫不及待的想成为你的太太,和你朝朝暮暮,我想嫁给十六岁时就喜欢的那个人,傅登云,你可以成全我吗?” 她的声音温柔了下来,连最初的激动都慢慢平息,只余期待。 “万千荣耀,不及日日晨昏间的锁细。”这是她读名人传记时读到的笔者写给他妻子的一句情话,从前不懂,只觉得美,直到和傅登云在一起,才真的感同身受。 那是无论什么都无法与之比拟的一个人,她愿意为他改变,愿意无数次原谅他,愿意接受他所有的好和不好,愿意为了他走入婚姻围城。反之,他亦然。 她紧紧盯着台下那个人,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紧张又聚精会神的等待他的回应,连呼吸都变轻了。 台下一片安静,甚至连个起哄“答应他”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在等,这场被直播镜头外的千万观众见证的求婚,到底结果如何。 场外已经有娱记发出通稿,“李意溪金飞马电影节再封后,当众向男友求婚。” 微博上的娱乐大V也开始发起投票,“李意溪向男友求婚,你觉得她会成功吗?” 到处都弥漫着淡淡的紧张气氛,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一两分钟,忽然观众席里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他身材颀长,如同俊挺的修竹,黑色的手工衣服妥帖包裹着他的蜂腰长腿,他的侧脸线条利落,英俊如同雕塑家手下最完美的作品,他就那样站着,姿态从容,然后向台上的爱人伸出了手。 现场设备收音效果极佳,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得以传入每一个人耳中,“阿芙,从你十六岁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新娘。” 就算中间我们曾被命运捉弄有过离散,但我知道,我会找到你,然后用尽一切手段让你回到我身边,就算你可能会恨我,我也要得到你。 所幸,上天还算可怜我们,没有走到最坏的地步,“我知你一生渴望被爱,渴望呵护,渴望安定,所以我来了,从今以后,你不用再一个人去面对讨厌的人和难题,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阿芙,我成全你,也成全我自己。” 李意溪的眼泪哗的流了出来,原来亲耳听见他说这些话,自己真的会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李意溪:我十六岁就爱上的那个人是个大英雄,带着戒指婚纱来娶我。” 李意溪求婚成功了,她和傅登云之间的故事也被网友和媒体翻来覆去的解读和报道,网上顿时热闹得仿佛是要过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结局 网友们是吃瓜吃得兴高采烈,可是身为经纪人的陈芸却没那么轻松了。 今年的金飞马奖莫济嵊的新片《玲珑问情》也有份参评,李意溪凭借张丹露一角一举拿下了最佳女配,陈云就已经松了口气,总算不是空手而归。 紧接着她又拿下了最佳女主角,这下陈芸简直要欣喜若狂,她万万没想到李意溪竟然真的能拿到影后。 还是金飞马奖的,看来金飞马奖真是李意溪的福地啊。 可她还没兴奋完,就听到一个娱记打电话告诉她:“陈姐,你家李意溪跟傅大佬当众求婚了!” 陈芸起初不信,“……别开玩笑,怎么可能。” “真的,我骗你我是小狗!”对方着急了,赌咒发誓道。 陈芸这下懵了:“……”说好的答应我不搞突然袭击的呢??? 紧接着办公室的电话就被打爆了,都是来问李意溪什么时候结婚的,一下就将她拿影后的风头盖了过去。 “谢谢关心,有好消息一定会和大家分享的。”陈芸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句话,然后在心里默默吐槽,我家艺人拿影后了哎!你们倒是恭喜一下我啊!!! 她忍了好久,终于等到李意溪进了庆功酒会现场,她一把拉过李意溪,“你跟我说说……” “芸姐,我错了。”不等陈芸把话说完,李意溪就利索的认了错。 求婚是她临时起意的,之前光顾着激动和兴奋了,兴奋劲过了才想起来,坏了,忘了提前知会芸姐了。 陈芸被她噎了一下,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我差点叫你给吓死。” 李意溪拱手向她求饶,才说了两句话,就见其他人已经向李意溪走了过来,就只能停下来。 陈芸拍拍她的肩膀,放她走了,自己转身端着酒杯向熟人那里走去,旁人问起李意溪的婚期,她只好继续用之前那句话搪塞过去。 “十三婶,恭喜啊。”傅明璇走了过来,向她道贺,但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李意溪点了点头,“多谢。” “今晚将会有多少女人羡慕你啊,连我都……”傅明璇晃着酒杯,忽然就笑了一下,又停了下来。 然后看了眼正被好几个导演和资本圈大佬簇拥着的傅登云,他光芒四射,如果她不是姓傅,恐怕也会想攀上他的吧。 尽管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有些艳羡,“你还真是命好。” 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尊重,李意溪也不介意,微微一笑,“是啊,有句话说得好,同人不同命啊。” 她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但是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用去羡慕,因为啊……羡慕也羡慕不来。” 傅明璇愣了愣,随即笑容勉强起来,目光有微微的停顿。 傅登云很快就摆脱了那几个过来攀谈的人,向李意溪走了过来,傅明璇看了他一眼,立刻就借故离开了。 傅登云在半路上遇到了同样向李意溪方向走的柯淙,俩人碰了碰杯子,等到了李意溪跟前,他却又道:“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聊。” 看着他走开的背影,柯淙忽然有些感慨,“感觉傅先生对你的态度变了点。” 李意溪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感觉他没有那么的……”柯淙想了想,才继续道,“要是之前的话,他一定会紧盯着我,生怕我会和你多说一句话,但这次没有,他居然敢让我跟你独处?” 他忍不住乐了一下,“是不是觉得我已经没有威胁了?” “还有谁能威胁到他?”李意溪不由得摇头失笑,她都已经做到公开求婚这地步了,还能有谁威胁到傅先生的地位哦。 柯淙笑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快,把你的奖杯给我抱抱,之前说好的。” 被她一提醒,李意溪也想起来了,于是把奖杯递给他,“来来来,两个都给你,别客气。” 拍了照以后,柯淙又被别人叫走了,傅登云回来的时候,意外发现和李意溪说话的人却换成了章辰。 他愣了一下,危机感随即升起,立刻就大步走了过去,“阿芙,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李意溪开口应道。 才说了个开头,章辰就抢先道:“我在问意溪姐,你们婚礼什么时候。” 傅登云目光一闪,有些得意,“当然是尽快。” “恭喜,还有……”章辰顿了顿,“你一定好好对我姐啊,她是个好女孩。” 傅登云哼了声,“那是自然。” 要你个倒霉的兔崽子罗嗦什么!? 章辰也没待多久就离开了,李意溪这时才有机会问他:“我看傅明璇好像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哦,她啊……”傅登云哈了声,“傅潇在里面得了肝癌,保外就医,医生说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傅潇是傅明璇的亲生父亲,李意溪愣了一下,但心里却没多少的怜悯或者其他情绪,哦了声就算了。 金飞马奖颁奖礼结束后,李意溪和傅登云开始商量婚礼的事,傅登云想了想,“这样吧,咱们明天先去把证领了吧?” 李意溪呃了声,“……也不用这么着急罢?” 傅登云闻言立刻摇头,“不不不,我很着急,我觉着我急需法律保护。” 李意溪扭头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愣了愣,然后点点头,“那也行,听你的。” 可惜她的户口本没带身上,于是傅登云揣着自己的户口本,喜滋滋的跟李意溪回了容城,一下飞机就往民政局赶,出来就催着李意溪发微博,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 九十九步都做了,不差这一点,李意溪索性顺着他的意,发了微博:“李意溪v:傅先生,请牵好你的傅太太,别弄丢咯[爱心]” 才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Dreizehn:好的[爱心]” 她愣了愣,这ID似乎有些眼熟啊,抬起头,看见那人正低头看手机像个傻孩子似的,她惹不住笑了起来,把问题又扔到了脑后。 领证后李意溪带着傅登云去见俞丽。 对于他们的决定,俞丽也祝福,“你俩好好的啊,好好过日子,别吵架。” “您放心,我肯定对阿芙好。”傅登云牢牢抓着李意溪的手,笑着道,声音笃定。 陈宁锦大笑着朝李意溪扑过来,“阿芙阿芙,我要当伴娘!” 李意溪笑着应了声好,然后看看她,又看看虞盛清,“你们也要抓紧了哦。” “好好好,生了咱们做亲家啊?”陈宁锦道。 “姨妈不比亲家亲?”虞盛清笑着插了句嘴,又看了李意溪身边的傅登云,目光微微一黯。 傅登云瞧着他的表情,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大夏天喝冰可乐都没那么舒服:) 等到他们从容城回到京市,傅老爷子连婚礼的日期都给他们选好了,国庆节,瞧瞧,这日子多吉利喜庆。 傅登云无语的问他爸:“爸您是认真选的日子么?” “认真的啊,祖国同庆,你还想咋的?”老爷子眉头一皱,白了他一眼,“要抓紧时间,万一你媳妇怀孕了呢?” “怀了就怀了呗,我有证,能办准生证了!”傅登云冷笑一声,理直气壮。 李意溪忍着笑,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忙清清嗓子,借故出了客厅。 等过了十分钟她再回来,傅登云已经和老爷子达成了共识,同意十月三号举行婚礼,但怎么办,得让傅登云自己拿主意。 “那我呢?”李意溪愣了愣,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傅登云搂了搂她的肩膀,“你啊,就等着当新娘子罢。” 然后李意溪就发现,整个婚礼准备过程中她什么活都没得干,除了试婚纱和戒指。 她原本还担心傅登云给她整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结果一切都很好,尤其婚纱和敬酒服。 主纱是清透的薄纱与富有质感的缎面结合,肩部的折叠轻纱宛若梦中的羽翼,人鱼裙摆凸显出她完美身型和高雅气质,简约又吸睛,很适合他们原定的户外婚礼。 迎宾纱是白色缎面的抹胸裙,裙身上有刺绣得栩栩如生的铃兰花,简洁又大方。敬酒服是桃红色的露肩裙,背后有个精致的蝴蝶结,显得她愈发肤白胜雪,粉面桃腮。 至于首饰,则选择了傅登云母亲和老爷子成婚时的一套红宝石首饰,水滴状的款式既经典,又富有意义。 李意溪有些惊讶的对他道:“你的什么水平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幸好没有出现我担心的死亡配色。” 傅登云伸手替她整理好头发,笑着解释道:“大概是我小时候学绘画的原因罢。” “那咱们以后也送小朋友去学好不好?”李意溪仰着头看看他,“不要求他成名成家,只要审美趣味就好。” “好,听你的。”他低头,用脸蹭蹭她的头发,心里涌现出汩汩的喜悦来,连绵不绝。 真好,他们也终于走到了,能够彼此畅想有了孩子的未来。 婚礼很完满,到现场的除了两家的亲友,还有学校和公司的同事,以及柯淙莫济嵊等人。 不过傅家二房没一个人出席,傅潇死了,在医院不知怎么就偷藏了刀片,割腕,四爷傅河与陆家合作亏了钱,欠了一屁股外债,一大家人竟然只有傅明璇一个有成算的,在外头拼命接戏还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另外在准备婚礼的过程中一直都有媒体在捕风捉影,为了满足他们和粉丝的好奇心,在婚礼开始之前还特地留出了时间来接受采访,并且把婚礼视频实时上传到了网络上。 他们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下完成的婚礼,宣誓时傅登云冷静得很,顺顺溜溜的就把誓词说完了,反而是李意溪激动得泣不成声。 他抱着她的肩膀,笑着吻去她的眼泪,“别哭,阿芙,我爱你。” 一直到第二天在巴厘岛的海景房里醒来,他抱着她的肩膀,才忽然落下泪来。 “阿芙,我都不敢相信,我真的娶了你。”他的眼眶还是湿润的,微微泛着红,声音颤抖到几乎无法自抑。 李意溪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笑起来,“大傻子,你反射弧怎么这么长?” “……我都哭了,你也不安慰我?”傅登云顿时就气笑了,“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报应。” “是啊,你上辈子欠我钱了呗。”李意溪咯咯的笑,然后凑头近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你笑笑,笑起来会像我第一次见你时那么帅。” “是么?”他愣了愣,那时候的他,毁了容,怎么会英俊? “真的。”她用力点点头,“你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弯弯的,特别好看。” 傅登云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捧起了她的脸。 新婚夫妇盘着腿相对而坐,轻轻的亲吻彼此,而他们身后的落地窗在,有太阳从海平面一跃而起,放射出耀眼光芒。 他们的日子,阳光灿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