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山墙的毛毛 本文文案: 说真的,少渊在惹人厌方面的天赋,简直一骑绝尘。 江涟总在想,多亏她这只善良大度的老虎,神龙一族才不至于在少渊这一代绝后。 对此,少渊只报以冷笑,并予以四字评价:“厚颜无耻” 口嫌体正直/男友力max 应龙 × 胆肥心大/屁话多 白虎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涟,少渊 ┃ 配角:相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刁龙怎么又生气了?! 立意:龙龙和老虎的恋爱(互怼)故事 第一章 江涟醒来时,入目皆是翠意盎然,耳畔只有风吹过叶子发出的沙沙声。 陷入呆滞的江涟茫然的瘫在地上,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形,是只壮硕的猛虎。 自己这是……老虎成了精?她仍然有点懵逼。 有风吹过,山间阴翳处的风带着十足的凉意,打断了江涟天马行空的思维,她瞬间回归了现实,只觉得饥饿感阵阵袭来。然而在脑中想象了一下自己扑倒一只山兔或鹿,龇起血淋淋的牙撕咬着那些鲜红的、带着筋膜的肉的场景后,她又不禁一阵作呕,这有点难办。 江涟环绕一圈,发现虽然这山头郁郁葱葱草木茂密,却连一颗果树都没有,硕大的虎头上显出几分丧气,随即跃上一块耸立的岩石,惊得周边飞鸟乱窜,东边的树林似乎更茂密些,往树多的位置也许能碰碰运气。 一路疾驰,时值正午,灿烈的阳光炙烤着山间万物,连树上的小兽都安分了许多。江涟本就饥肠辘辘晕头转向的,恍惚间一个踉跄,一脚踏空,沿着旁边的急坡滚了下去,留下一串的断断续续的爪印,连带着树木的折断声。 没来得及饿死就先摔死了,枉费这天道点化她成灵。江涟用最后一丝神志愤愤的想着,裹着一身泥巴和碎叶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暮色将至,远方的倦鸟归巢,周边只有微风拂过密林的轻响,静谧中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诡异。江涟颤巍巍的站起身来,缓缓向前走去,在求生欲面前,些许小伤算不得什么。 也许是成灵后的一系列经历太惨烈,老天终于给予她一丝眷顾。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时,赫然发现前方齐膝的野草丛中,一堆小山似的果子整齐的码着,斜射过来的余晖照得果子光洁的表皮拢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江涟欣喜若狂的奔向那堆野果,咔嚓咔嚓咬的汁水横流,腮边和胸前的绒毛都被沾湿结成了一缕缕。她吃果子的空隙也不忘环顾四周,意外发现旁边垂下的藤条后竟然还藏着个隐蔽的小池,池子周围的石头乍一看有些像被刻意打磨过,由于池边大树的遮掩,阳光很难照到此处。 待饱餐一顿后,她一跃而入,平静的池子溅起巨大的水花。池水冰凉,泡在里面却似乎有一股很奇特的暖流在周身游走,江涟并未作多想,刚刚吃下的果子仿佛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力量,她十分惬意的摊开四肢,倚在一旁凹凸不平的石头上。 夜幕降临,皎皎月色笼罩大地,带来微弱的光亮。江涟从池中起身,寻至不远处一个隐蔽而平坦的山洞,用藤条遮蔽洞口,很快陷入休眠。 * 迅速适应新的环境于野兽成灵的江涟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她一连数日赖在这个旮旯里,俨然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老巢,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体型好像庞大了不少,跑起来也相对更为轻盈。 她趴在自己摞起来的小草垫上,美滋滋的计划日后的理想生活,好歹已经通了灵识,算摸到了修行门槛,修成人形估计也是指日可待。到时候,霸占这处小山头,逮几只小兽驯化做伴也是十分不错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当夜突然到访的一条小蛇打破了这短暂的悠闲生活。 小蛇现身时,江涟正在摊在自己的小窝里困觉,朦胧月色挥洒在密林之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在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响动后,她猛地惊醒,压低呼吸悄悄拨开藤蔓,发现是一条长相稀奇的蛇。 说是蛇,却又不像蛇,这东西通身碧绿,生有利爪,体型虽小却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嚣张气势,江涟暗搓搓心想,果然山里多精怪,这只小蛇看起来十分不好惹,还是小心为上。 小青蛇围着曾经清洌透明、如今浑浊不堪的池子和池边堆积着的残缺的果核晃荡一圈,气势忽然变得十分骇人,灰眸流转瞬间转头盯向了黑暗中江涟所在的方向。 江涟被这一下惊的打了个激灵,一时间有些瑟缩,心道不过是借了它的池子吃了他的果子,大不了她再找些一样的回来不就成了,区区小蛇哪来的这么大脾气? 可转念一想,老虎哪有怕蛇的道理,弱肉强食本就是万物生存的规则,她占了就占了,这小蛇还能打回来不成?长了爪子的蛇难道不是蛇了吗? 思忖一番后,她故作镇定的跨出洞穴,用一种自以为凶猛的眼神和小蛇对峙。 “就是你这畜牲吃了小爷的果子?”小蛇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江涟,蓦然开口。 这倒是打了江涟一个措手不及,还是条会说话的蛇蛇? 见不远处的那只老虎一副智障模样,还用那种痴傻的眼神看着自己,少渊目眦欲裂,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气炸。 数月前相柳不知为何突然挣脱了封印,还吞噬了魇魔遗物混沌珠,妖力大增,四处作乱,竟然还跑到北冥海来搅事,自己一时不查,被那九头蛇重伤成如今的模样。 这些玄灵果是他辛苦从螣蛇那里偷来的,差点要了他的命,原指望靠这东西恢复些神力,不曾想一个打坐的功夫,竟被个畜牲吃了大半,疗伤的进度只得再往后拖些,也不知何年累月才能杀了相柳以报重伤之仇。 吃也就吃了,若是个上道些的灵兽也许还能指点一二为自己所用,这呆头呆脑的黄毛虎看上去就不大灵光的模样。 简直是暴殄天物!思至此处,余光又瞥见了那堆果核,少渊满腔怒火难以自恃,化尾作鞭,冲向江涟狠狠抽去。 这厢江涟还没搞清状况,不想那小蛇竟如此暴躁,说动手就动手,一尾鞭抽的她气血翻涌眼冒金星,只觉得额头火辣辣的,喉中哽出一股咸腥。 将将缓过神来,眼见那小蛇又要抽,江涟转头就跑,健壮的老虎蹄子踏得镗镗作响,宛若疾风向前冲去,少渊气急败坏紧跟其后,一时虽没让她跑掉却也追的有些费力。 在毁坏了大片树林后少渊逐渐理智,冷哼一声念了个诀直射前方飞驰的老虎。 江涟逃的忘我,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觉得身子忽然一轻,那小蛇不知使了什么妖术,让她凭空漂浮起来。 完了。 小蛇从容地盘旋到江涟硕大的虎头前,她不免心中一颤,这破蛇下手极黑,一副要把她往死里逼的模样,原来还指望着哪天修成人形,没想到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少渊审视着眼前这只黄毛畜牲,对她时不时露出的那些古怪表情很是无语。 兴许是玄灵果的缘故,这蠢货除了比普通老虎体型大些、强壮许多外,竟然有些像开了灵识? “听得懂爷说话吗?”他倨傲的开口。 江涟捣蒜般直点头。 少渊灰色的眼珠又是一转,吃下的果子已经没了,还可以寻别的灵果替代,通灵性的老虎却不多见。 天道向来公平,老虎作为大地的宠儿,其化灵凝出的内丹是顶尖的珍宝,只可惜偌大种群中有缘修行的个体数量极少。 江涟被面前小蛇瘆得冷汗连连,心想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如今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要杀要剐干脆些,把自己定这儿算是什么事儿。 少渊心里算盘打的啪啪响,北溟被占,自己身受重伤,若是能引这小老虎凝出虎丹再夺来吞噬,处理相柳一事自然能尽早提上日程。 思前想后,他哼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暂且饶了你这畜牲的小命。” 江涟眼睛一亮,又听他继续道:“但你糟蹋的那些果子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正巧小爷缺一头坐骑,就赏你这个机会替小爷卖命。” 江涟心中叫苦不迭,一条蛇要什么坐骑,大家都是这穷山僻壤化出的精怪,不说友好相处,至少也该平等相待,这破蛇无非仗着灵智开的早些,实在刁钻。 可眼下也没有脱身的法子,左右思量后,江涟两爪抱拳连连作揖,表示同意了他的提议,少渊见这老虎一副没骨气的蠢样,又是气不打一出来,当即又给了虎头两尾鞭。 破蛇,低头也要挨打。 江涟一腔委屈无法言说,只得默默垂头装死,少渊终于冷静下来,攀上虎头,两爪猛地揪住了江涟的后颈皮,痛得她哀嚎一声,两眼一花,不受控制般低头撞向路边的大树。 少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连忙翻滚在地,碗口粗的树干拦腰折断。 他回过神来,碧绿的蛇头上隐约露出惊诧的神情,自言自语道:“难道被螣蛇框了,抢了些假果子回来?好在小爷没碰那些鬼东西,只是让这蠢老虎吃坏了脑子,真是活该。” 跑路的苦力也不指望它有什么出息,眼下还是先找到青莲灵湖再说。 一场闹剧下来,江涟再没精力反抗,少渊虚虚的揪了撮虎毛,尾巴绕了虎头一圈,像个碧绿的项圈,指挥江涟往前走去。 第二章 这一走就是两天,头顶趾高气昂的小蛇似乎十分具有生活情趣,喜欢大晚上逼着江涟登高远眺,每每此时,她总是觉得这破蛇像个变态,脾气又坏,做的事还匪夷所思。 少渊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事实上他哪顾得上欣赏山间胜景,只是想在高处感受一下青莲灵湖的方位。 他们如今所处的山叫岐黄山,此处除了有一处灵气颇为浓郁的青莲灵湖外,还隐匿着一棵菩提巨树,为当年青莲老祖在此坐化成佛时所遗留,只是鲜少有人知晓。此树隐秘,传说其叶子可医死物聚散魂,是极难得的至宝。 少渊身为掌管河湖的神兽应龙,目力惊人,对灵力波动和圣物有天然的感应,但菩提叶毕竟是传说中的宝物,能否寻得全看缘分。 这几日的夜间远眺,虽不见菩提树的一踪一迹,倒是发现了东南向似乎有青莲灵湖的气息。 少渊在北溟叱咤多年,养成一副骄矜暴躁的德行,如今被迫藏身在山野旮旯之中,却也能屈能伸,晓得不能逞一时之能,并不急着去找相柳那九头畜牲算账。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拽着江涟脖颈处的毛,勒令她往东南方向赶路。 江涟这几日块头又大了些,迈步如风,几乎没有了吃喝拉撒的需求,已然有了成灵的初态。 她自己不察,少渊倒是看的清楚,心道这老虎虽然脑袋不好使,却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对灵力的汲取和转化速度十分迅猛,想必来日凝出虎丹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路疾行,远远的望得见湖时时少渊却急急让江涟停步,她虽不解,却也老实照做。 少渊一面领着江涟藏至隐蔽处,一面伏在虎头上低声说:“此湖名为青莲湖,是岐黄山灵气最为浓郁之处,但我隐约闻见了些魔气,谨慎些为好。” ———— 入夜,静谧无声的湖面突然荡起层层涟漪,波动越来越大,不多时,一群人首鱼身的妖兽从湖中央一跃而起,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开始吟唱,银色的荧光撒在他们皎白如玉的脸上,本出尘绝伦的容颜却透着一丝诡异的妖媚。 妖兽飘渺的歌声断断续续飘入藏身的山洞,“一群被混沌珠魔化的鲛人”,少渊盘在江涟背上,勾着爪子给她顺了顺被揪的乱七八糟的后颈毛。 “鲛人一族为河海之灵,心性纯净,安居于四相海底从不上岸,现下身带魔气聚集在绵绵大山里,事出反常,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江涟是只没有见识的老虎,听不懂什么混沌珠四相海这类新鲜词,只注意到最后一句小心谨慎,赞同的点了点头,转头就要走,这里被鲛人占了,大不了再去找别的灵湖。 少渊急急掰回她的脑袋,江涟迷茫的回头睨着他。 “你是想去找别的灵湖?知不知道什么叫彼消此长?”少渊恨铁不成钢的捏着爪子敲了敲虎头,“青莲灵湖乃岐黄山一脉灵力最浓郁之处,其他地方必然十分贫瘠,再说了,哪来那么多湖供你挑挑拣拣。” 江涟向他投去无奈的眼神,心想咱俩这样也惹不起那群鲛人啊,要不然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地盘一人一半? “混沌珠是上古邪物,被其魔化的灵兽皆神智混乱,暴虐嗜杀”,少渊瞥她一眼,徐徐开口,“且再无清醒可能。” 哦,合着这小子要打架呗。江涟伏在地上,有些纠结,真打起来不得一蛇一虎都交代在这儿? “现在我教你灵气引体,你就呆在这洞里修炼,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少渊昂着头甩甩尾巴,显出信心十足的模样。 江涟默默转头,觉得被这破蛇的逼王光芒闪到了眼。 日夜更迭,自他们来到此处已有一月有余,江涟窥探到那些鲛人每七日便跃出水面,且每次必捧着那颗大夜明珠哦哦啊啊的唱歌,她拉着少渊一起暗中观察并用眼神询问鲛人在干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让她管好自己认真修炼。 江涟按照少渊的指导,老老实实缩在山洞里,每日暗搓搓汲取远处大湖泄露的灵气,虽然不多,但对于她这样的小精怪倒是恰到好处。 每每将灵气在体内运转完一周时,她总觉得自己轻盈了许多,毛皮都更为油亮,周身甚至出现了一层薄薄的、几近透明的护体灵力,对此她感到十分满意。 少渊忽然变得十分忙碌起来,每日进进出出,收集了许多奇怪的花草与石块,不是摆弄他的宝贝就是封闭神识遁入修行中,两厢互不打扰,倒是相处的十分融洽。 阴云密布的一日,少渊将洞里积攒的花花草草搬了个空,埋在在灵湖四周提前做好标记的位置后,回来揪住江涟的虎耳就开始灌输新的术法。 “你这几日做些准备,我先教你如何将灵力注入护体屏障中。” 江涟虽觉得他这教法有些揠苗助长,但又对少渊见多识广的小脑瓜子十分信任,认为必然有他的道理,便老老实实的窝在角角里练习。 又逢鲛人七日一次的夜间吟唱,当夜乌云闭月,空气中潮意甚重。 少渊低声嘱咐江涟,自己事先在湖边设下了雷凌阵,今日可借助天道之力将这群鲛人一锅端,只是开启阵法耗时颇久,为确保万无一失,需要她冲出去吸引鲛人注意,此间她运用这些天所学加固周身护体灵力,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江涟心道果然蛇心不古,难怪这几天那么积极,原来是需要她做这挨打的苦力,但眼下大家毕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靠脑子谋划,她空有一身蛮力自然只能去挨打。 大片大片的黑云在岐黄山上空聚集,声势浩荡的昭告着暴雨即将来临。 江涟心一横,长啸一声向青莲湖冲去。虎啸在山涧回荡,鲛人们被突然出现的老虎骇得乍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凝出大大小小的冰锥向她射去。 江涟神经紧绷,一面暗暗加固周身屏障,一面加快脚下步伐躲避鲛人的攻击,猛扑至最边缘一条弱势鲛人身旁以尖锐的獠牙将它刺了个对穿。一击得手,她并不恋战,急急向旁边空旷处闪去,尽量远离鲛人包围圈。 见同伴身死,鲛人怒意更甚,以尾击水,造出数丈高的滔天巨浪向江涟涌去。 鲛人是河海精粹的化形,其外貌尽显造物主之心血,鱼尾更是巧夺天工,蓝白相间的尾鳍层层相叠,宛如巨大的莲瓣。这样精妙的事物自然不仅仅具有观赏意义,在打斗时,鱼尾能调动周围水源形成浪潮,携卷着灵力幻化出的一簇簇晶针向对手扑去,避无可避,只是正常鲛人性情温良,甚少动手。 江涟虽不知其中利害,却也感觉到周身这些浪潮杀伤力不可小觑,只得硬硬接下几簇冰锥借机躲避突围。 鲛人们一击不得,连连造出更多巨浪,逼得她步步后撤,躲避不及,无数晶针漱漱入体,鲜血从皮肉上一个个细密孔洞中涌出,混着先前的鲛人血显得十分骇人。 见江涟受伤气息不稳,众鲛人随即一拥而上,纷纷召出自身武器,引水元素注入其中,不断缩小包围圈,向江涟刺去。 江涟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赶忙将这些时日积攒的灵力全聚集在四肢上,以蛮力掀翻面前挡路的几条鲛人,足点湖面疾驰如风,灵巧的翻身险险避开后方刺来的剑锋,引着一大批鲛人追击。 蓦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宛如巨龙斩断云层,顷刻间,惊雷卷着骤雨呼啸而至,所有冗杂的打斗声都淹没在这急促的雨声中,在风的搅弄下,空气中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江涟的护体灵力早已被打破,周身血液不断涌出,困顿感阵阵袭来,她望着不断逼近的灵力攻击与空中铺天盖地的闪电,无力的闭上眼睛,坠入湖中。 这厢少渊以龙血为引,终于启动阵法,道道链形闪电以千军万马之势,直直劈在鲛人堆中,霎时间惨叫连连。许多幸免的鲛人意图潜入湖底躲避,却被水凝成的长剑兀自穿透身体,瞪着双眼以扭曲的姿态死去,随即化作一抹黑色的泡沫消散在水中。 第三章 暴雨过后的天空总是格外湛蓝。温煦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斑驳的映在树下老虎的脸上,少渊泡在不远处的湖中,甩着尾巴百无聊赖的盯着昏睡的江涟。 江涟一昏就是十日,她缓缓睁眼,阳光照在湖面反射出细碎的波光,周遭十分静谧,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蠢老虎醒了?滚过来感谢小爷的救命之恩”,少渊仰面瘫在湖畔,悠悠开口。 江涟心中冷笑一声,暗自腹诽,若不是你这条不靠谱的破蛇我怎么会变成这半入土的死样,却听见少渊错愕道:“你会说话了?” 惊觉自己恍惚间说出了心声,她一时间欣喜难耐,懒得再追究被鲛人打得半死的事。 少渊跳上岸时,江涟才发现他较之前身形大了许多,脊背上生出了密密的棘刺和一对云翼,獠牙尖锐眉弓突起,周身碧绿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是之前长脚的幼蛇模样,倒像是只生翅的扬子鳄。 “怎么我一睁眼你就变了异?”,江涟露出迷茫的神情。 少渊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自觉并无不妥,甚至比先前威武了许多。 “你之前虽然长的奇怪,好歹称得上蛇,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副蛇不蛇鬼不鬼的模样?”江涟一边说一边比划。 少渊眯起眼睛缓缓靠近,扬起尾巴控制着力度甩了江涟一巴掌,“你这蠢老虎的眼睛倒是生的好,竟然把小爷认成蛇。小爷是掌管北溟海的应龙,龙神懂吗?”江涟重伤未愈,才从昏迷中醒来,少渊心中有数,这一巴掌打得并不重。 说罢又抖了抖初生的两翼,无不嫌弃的斜了她一眼,“小爷本名少渊,不要再惦记着什么蛇不蛇的,再说就挖了你这半瞎的眼睛。” 真是一条心狠手辣的刁龙。吐槽归吐槽,江涟心知是自己错认在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听得他一口一个蠢老虎,她转移话题道,“我有名字的,你可以称呼我江涟……” 话未说完就被少渊打断,“你自己取得?怎么取个鱼的名字,你是鱼精化成老虎来唬小爷的?” 她对这破龙的脑洞深感无奈,解释道,“我初开灵识时什么都不懂,只晓得自己叫江涟,是头老虎。” “那便是上天取的”,少渊围着她虚虚打量了一圈,“这倒是个新鲜事,向来只有神兽可得苍天赐名,你个山野呆虎竟也有这等殊荣,莫不是白虎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接着又自问自答道,“不像,神兽之脉绝没有你这么弱,被几条破人鱼伤成这样。” 您不也号称神龙吗,怎么没华丽登场秒杀那群鲛人,还得躲在后面布阵让我出去吸引火力? 江涟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这所谓龙神着实有些不着调,懒得再搭理他。 少渊左思右想也没琢磨个所以然来,所幸他不是什么钻牛角尖的性子,很快将心中疑虑抛诸脑后,“过去水里泡着,小爷费心费力将你从阵里拖出来,是指望你能好好修炼做我的左臂右膀的。” 江涟听到关乎修练二字,也不多话,老老实实伏在浅水滩中,汲取湖中灵力运转于全身。实力是极其重要的,跟着这破龙也许能少走许多弯路。 与鲛人一役虽遭重创,却好像因祸得福打通了身上穴脉,加上此湖乃岐黄山灵脉所在,若说此前修炼时,汇聚的灵力如涓涓细流,那如今就是滚滚江河。江涟感到十分高兴,觉得未来称霸山头的美好生活已经近在眼前,再看那条暴躁的刁龙也顺眼许多。 一龙一虎窝在这山野一隅,日子过的十分平淡祥和,转眼过去了数月。江涟身上的伤在灵力的滋养下已恢复大半,她坚持贯彻先前得出的“在实践中提高”的结论,时常找少渊打斗练手。 最初少渊想着帮她提升能耐,也许在将来某一天处理相柳时,能作为自己强劲的帮手,但次数多了,他失去耐性,总是盘在某个难以找见的角落封闭神识修生养息。 这一日,江涟领悟了新的术法,迫不及待的想找身边唯一的活物练手,却四处寻不见他的踪影,她心想岸上这几块地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影,估计是又潜到了水里,便扭头扎进了湖中。 身为老虎,江涟天性不亲水,从未下到过深处,往往只伏在湖畔滩涂调养生息,今日偶然下水,发现这青莲湖远比想象中深的多,望不见底的深渊像一张张开的大口,随时要吞噬水中的生灵,湖水平静,却让人感到极大压迫和恐惧。 一路寻来不见少渊,江涟心中疑惑又有些担心,继续向下潜去。直至周围漆黑一片,江涟仍未找到自家伙伴,正打算掉头,却注意到湖水更深处似乎有一丝光亮隐隐闪烁,周身水流正缓缓的涌向光亮处,她并没有贸然前去探查,只是留了个心眼,返回了岸边。 江涟才从水中探出头,就看到少渊扭着长尾踱步过来,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先发制人,“你去干嘛了,湖中半日游?” 习惯了这小子说话夹枪带棒,她解释道,“我领悟了新术法想找你练习,岸上找遍了没见你影子,就去湖里看了一圈。” “哼”,少渊扭头寻至一个平坦处,“过来打架。” “等等,我刚刚在水下发现了件古怪的事”,江涟甩掉皮毛上残余的水珠,“湖底有光。” 少渊翻了个白眼,用看傻子的怜爱目光看着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好了我知道湖底有光了,这真是太奇怪了,快滚过来练习你刚学的东西。” “不是”,江涟烦躁的刨了刨地,“是很深的地方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光,上面的阳光没有关系,而且周围的水好像都在往那个地方流。” 少渊终于严肃起来,“湖水倒流?” 他沉思片刻,联想到之前魔化的鲛人和他们古怪的吟唱,“这事可能和相柳有关”。 江涟一头雾水,少渊走过来盘在她身前,正色道:“我变成这样就是相柳的功劳,他是上代龙神庚辰身殒前封印的最后一只凶兽,前些时日破开封印吞噬混沌珠,还攻入北溟重伤小爷,妄图夺走我的护心鳞催化他体内混沌珠融合。” 说到此处,少渊有些愤然,见江涟仍是一副迷茫模样,又补充道,“混沌珠是千年前魇魔死后凝结而成,能编织幻境和混乱心智,原本由秉性率真的白虎守护,后来不知怎的落入相柳手中,白虎也不知所踪。” “你说了这么多和湖底古怪有什么关系?”江涟疑惑开口,“相柳在这湖里头?” 少渊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巴掌,闭眼叹了一口长气,“相柳自然不在这里,但这很可能表示他在干大事,大事!阴谋懂吗?我作为正派龙神和他的死敌,自然是要搅和一下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江涟转头看了一眼湖水,只觉得里面似乎有无数的风起云涌。 思考良久,少渊再度开口,“你现在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江涟被问的措手不及,像老师上课时突击检查被叫到的学渣,弱弱回道,“打几只之前的鲛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估量了一下自己如今恢复的神力,加上身边这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老虎,少渊定了定心神,觉得去探探情况应该没事,便带着江涟一路潜入湖水深处。 周边光线随着两兽的下潜不断暗淡下来,少渊在一个彻底被黑暗笼罩的深度停下来,环顾四周并不见古怪,只觉得可能被骗了。 他一爪揪住虎耳,指着湖底道:“我怎得没瞧见你说的那个光点?你这小畜生耍我?” 江涟平白遭了冤枉,又急又气,“我真的看见了,你别随便诬赖我,大不了你上去我自己去找。” 少渊没再说什么,又见这呆老虎猛地一惊,拉着他指向下方虚无,“你看,就那儿。” 少渊顺着江涟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什么光点,他心有不解,又觉得这老虎不像是蒙人的样子,只得由着她胡闹。 前方光亮越来越明显,身边堂堂龙神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江涟觉得既好奇又有些畏惧,只觉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隐隐吸引着自己过去。她的爪子下意识搭在了少渊的背棘上,他察觉了这个小动作,懒得同她计较,假装无事继续往前。 真到达光点所在时,先前透出的微亮反而消失了。失去了唯一的线索,江涟十分困惑,不知为何心中陡然升起一阵烦躁,随即凝出许多灵球四处乱掷。 少渊刚准备给江涟一巴掌,却忽然察觉到古怪之处:灵球没入湖水像沙粒掉入沙漠,没有惊起任何涌动,按理说至少应搅得湖水翻涌。 他随即警惕起来,伸爪拽住江涟示意她安静下来,“这里可能有一处空间阵法,我们先上……”话未说完,便见深渊处的黑暗忽然扩大,将两兽齐齐吞没。 第四章 听闻丞相府嫡小姐宋云初形貌昳丽,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可惜被当今太上皇选中,一代佳人即将香消玉殒。 为什么这么说? 相传太上皇退位后性情大变,嗜好虐杀少女,短短两年自紫英殿抬出的尸体不计其数,死相皆古怪凄凌。如今宫中下至宫女上至嫔妃,无一不惶惶度日,生怕被带入那座地狱般的宫殿。 京中人人为之扼腕叹息的宋云初就是江涟。 江涟来到此处已有一月有余。那日她与少渊被吸入湖底后,再睁眼便成了他人口中的相府小姐,灵兽修成人形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如今的情形倒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入宫的日子定在下月初七,整个丞相府张灯结彩,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江涟名义上的娘日日以泪洗面,亏得贵胄夫人礼仪繁多,她悲恸之余顾及丞相府颜面,才不至于哭嚎出声;宋相虽不像夫人那般真情流露,却也时常摇首叹息,两鬓增添了大片斑白。 “老爷,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咱们云初送死吗?“宋夫人怏怏的倚在红木雕成的贵妃塌上,举着绸布帕子压下眼角的泪花,“那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紫英殿更是……” “慎言!”宋相出声和止,眉头紧锁地端着一杯冒着缕缕热气的茶,“我何尝不心疼小囡,皇命难违啊!当今圣上有意纵容太上皇那般行径,我不过区区人臣,怎敢与天威抗衡。” 宋夫人闻言又开始抹泪,一时间护犊情切失了理智,“那不如我们以丫鬟代嫁,将云初送去江南小城偷偷养着,好歹能留她一命……” 宋相猛地放下手中瓷盏,呵斥道,“胡闹!且不说圣上与中宫是见过小囡的,就是李代桃僵一时真糊住了众人,来日东窗事发,咱们相府一百三十条性命都得陪葬!” 门上的笼纱在微风的拂动下扬起,窗外云雀此起彼伏的叫声不绝于耳,屋内的呜咽声绵绵不断。 宋相踱至窗前,此时恰是春昼初长的好时节,杏花枝头蝶影连连,零星嫩芽碧绿点点,想到如今万物复苏而自家女儿却……他长叹一口气,转头关上了窗轩。 他们谈话的主角此时正坐在垂柳环抱的雕花小楼中发呆。人类世界总有许多的条条框框,贵女是极少抛头露面的,刺绣和烹茶是她们唯一的消遣,江涟既不想摆弄针线,也不想喝茶,她只关心自己唯一的小伙伴少渊到底在哪。 碍于行动受限,她尝试了诸多曲线救国的方法,比如重金悬赏长脚的小蛇和长翅膀的鳄鱼,或是四处张贴一条小蛇盘在老虎头顶的画,丞相夫妇心怀愧疚,由着她胡来,少渊即使同样变成了人,看到画也该晓得前来同她汇合,可是这些行动如石沉大海,杳无回应。 转眼到了三月初七,江涟身着盛装被送进了肃穆的皇城,漆黑沉重的宫门落下,隔开了丞相府一行人惜别的泪眼。 江涟装模作样的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苦态,内心其实毫无触动,她是天生地养的猛兽成灵,没有人类那些缠绵的感情羁绊。 宫里的生活从某种层面上而言甚至比相府舒坦许多:宋府的人早已上下打点过,内侍公公安排她入住了偏远的启祥斋,意在降低存在感以免被疯癫的太上皇想起;内务司的宫人们并不刁难这个悲催的贵女,吃穿用度上从不苛求。江涟每日吃饱了就在皇宫偏僻地儿遛弯,日子过得从容祥和。 这日,江涟如往常一样唬走了贴身的宫女,在皇宫乱窜,她并不担心会碰到什么娇纵的嫔妃或是弯弯绕绕的栽赃陷害,这后宫中人人自危,都只顾着避开那个吃人的太上皇,哪有心思斗来斗去。 夕阳西下,巍峨的朱红宫墙笼上一层金光,皇城依山而建,廊腰缦回,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江涟心道不愧是历代巧匠呕心沥血之作,虽不及翠山环绕的青莲湖景通透自然,却胜在精妙绝伦。 想到这里,她不免又哀愁起来,如今仍不知少渊身处何方。 今日消食遛得远了些,江涟想起该回住处时,天色已经大暗。她急匆匆的往回赶,宫道方正,走大路须得耗时绕一个大弯,若是不慎碰上久不露面的太上皇更是得不偿失。偶然瞥见路边一条幽深的小巷,方向似乎是朝着启祥斋,也许能抄个近道,江涟不做他想,转身闪了进去。 小巷蜿蜒曲折,绕的江涟晕头转向,她有些后悔进到这里,却又一时走不出去,眼见前方一座小小的漆花木门开了条缝隙透着些光亮,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打算找人问路。 这是一个静谧的别院,点着几盏半旧的宫灯,院中几棵杏花树已经谢了大半,桃花倒是开的正盛,书房传来响动,江涟从那盏推出去的小窗探头去看,被房中恰好走过来的少年吓了一跳。 事实上,少渊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脑袋惊出一身冷汗,他臭着脸盯了她几秒,清俊的脸上显出十分嫌弃的表情,啪的一声关上了木窗。 江涟觉得这个眼神十分的熟悉,就像初见少渊时被发现吃了他的果子的情景。她没有离开,反而径自走进屋中,蓦然注意了桌上堆叠的奇怪画作,心中一时惊喜交加。 见这个神经质的不速之客如此不识好歹,少渊满脸不悦,当即准备开口赶人,却听见面前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见过长脚的蛇吗?” 空气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 静默良久,少渊怒道,“跟你说了小爷是应龙,不是蛇!蠢老虎。” 旧友重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显得尤为难得。 “你画这么多自画像干嘛?还画了,我明明比这威武多了!” 江涟一时欣喜难耐,恨不得扑到少渊身上,不待他插话,一张嘴叭叭的,“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躲在这里,还变成了人。” 想了想又补充,“我最开始还以为你死了,难过了好些天”。 少渊觉得听傻老虎说多了可能会影响智商,转移话题,“我作为皇子,没法出宫找你。你怎么进到皇宫来的?” “我睁眼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丞相女儿,被太上皇选中就进宫了,说起来也算你半个奶奶。” 江涟瘫在少渊先前坐着的木椅上,端起旁边的瓷杯一口气喝尽,“听说太上皇极其变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找到我头上来。” “你倒是想的美,一下子给自己提了两个辈分”,少渊看到她手里的杯子,呵斥道,“你给我起开,那是小爷刚刚用过的杯子。” 江涟忙跳起身来,用云锦织成的衣袖来回擦嘴,少渊闭了闭眼,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嫌弃小爷?自己在这鬼地方耗吧。” 江涟听到这里一时严肃起来,“你这什么意思,这里不是凡人的世界吗?” 见她终于正常了,少渊正色道,“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应该是掉进了相柳操控那群鲛人设下的虚幻阵中”,他寻到江涟旁边坐下,“我跟你提过,混沌珠是魇魔留下的,可编织幻境。” “相柳设这个阵干嘛?” “结合之前你发现的湖水倒灌,我怀疑他想汇集灵脉,具体做什么不清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个阵,可能不止一个。” 信息量过大,江涟一时有些懵逼,随即点了点头,“我同你一起破阵。” 少渊看她一眼,心想这老虎平时呆呆傻傻的,居然也有深明大义的时候。 “这皇宫魔气缭绕,阵眼必然在此,之前我已经暗地探查了大部分地方,都没有特别之处。如今,只剩下皇帝的承乾殿,皇后的翊朝宫,太上皇的紫英殿。” 院中皓月当空,寒意渐浓。江涟同少渊商量完诸番事宜后打算打道回府,突然想起自己就是为了问路才踏入这间别院,她哭丧着小脸,杏眼漆黑晶亮,“我头一回走你这条小巷,不晓得往哪边回去了。” 少渊毫不意外,他进到内室翻出一件白狐绒披风砸向江涟,披风虽有些发旧但胜在打理得干爽整洁,肩头缀有银灰色祥云绣花,领口处笼着一圈白毛,十分好看。 野兽自有皮毛御寒,江涟尚未化形,在虚境中是第一次穿人类繁复的衣物,好在每日穿衣无需自己动手,自有侍女替她穿戴周正。 她被突如其来的白色大氅砸了个懵,明白是少渊的好意,拿起来随意裹在身上,却不慎把颈部系带和胸口流苏结在一起,越解越乱。 感到有些尴尬,江涟一把握住打结的条条带带打算直接扯断,少渊取下宫灯在门口回望过来,气愤道,“小爷难得好心,怕冻死你这畜牲,你敢扯坏我衣服试试?” 他大步跨来,“连套个披风都能搞成这样,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傻货,放着小爷弄。”过了一会又骂道,“谁让你穿这么花里胡哨的衣服的。” 江涟心说你不也是个海沟沟里出来的精怪吗,这衣服又不是我选的,骂我也搞错了对象啊。 少年的身形较少女更为修长,少渊低头替她将打结处解开理顺,又系好颈带,在微黄的光线下,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更为细腻,骨节分明,眉眼清俊鼻梁挺直,若是忽略他的神情,此番情形倒显出些许缱绻的意思来。 抬头发现二人隔的甚近,少渊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大力揪住江涟白嫩的脸颊嫌弃骂道,“长个记性,滚回去不要只晓得吃睡,自己学着做人!” 说罢不再看她,提上雕着繁复花纹、缀着朱红璎珞的宫灯自顾自向外走去,竹青色外袍随着步子起伏扬起落下。 “住哪儿?”没好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启祥斋。”江涟快步跟上,随他跨出别院进到小巷中,视线迅速暗下来,身畔人手中的小灯像黑暗中的一帆孤舟。 “小爷只送你这一回,你要是下回再不认识路,就待外边自生自灭吧。” 第五章 少渊所住的清心苑实际上离启祥斋很近,只是由于晚上视野不佳,江涟一时摸不准方向,才不清楚距离。 少渊将她送回去时贴身的侍女彩莺已经歇息,江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又不习惯睡前由他人守夜,晚上没什么事一般不会传唤彩莺,主仆二人都乐的自在。 “明天早上我来和你说一下探访翊朝宫的事,你别睡得跟死老虎一样。” 少渊临走时再三叮嘱,提着那盏小灯消失在夜幕中。 然而次日,他从窗口翻进里屋时,江涟仍沉浸在梦乡中。 “起来”,少渊恼怒道,上前大力捂住江涟的鼻子和嘴,“摊上你这只老虎猪真是小爷倒了八辈子霉。” “@*#”,江涟感觉自己突然喘不过气来,耳边惊起了少渊的声音,猛地睁开眼。 “记得小爷昨晚说了什么吗?”少渊松开手,走到屋子中央的软凳边坐下,灌了一大口凉茶。 江涟自知理亏,穿着雪白中衣跳下床,赤脚跑到屏风旁取下彩莺提前挂好的杏色襦裙,却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你往后躲躲,我喊一下侍女帮我穿这个……”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平时luo奔惯了,我们老虎又不要穿衣服,我会尽量学的。” 少渊翻了个白眼,把手中瓷杯重重磕在桌上,退至屏风后。 江涟大声唤彩莺进来,一番梳洗后终于收拾妥当,又叮嘱道,“最近我迷上了话本子,喜欢一个人自导自演,你要是听到什么说话声不必多心,有事我再唤你。” 彩莺颔首称是,她其实是心疼面前这个倒霉的贵女的,太上皇这把侧刀时时悬在头顶,不知哪天会突然斩下来。因此,对于江涟的所有奇怪的举动她都愿意理解,并不对外肆意谈论。 支走了唯一的宫人后,少渊从屏风后走出,他嫌弃道,“果真是脑子有问题才想的出这种借口,滚过来说正事。” “哦,你说。” 江涟坐下,两手撑脸,“等会,你能先给我描述一下咱们找的阵眼具体长什么样吗?” “啧”,少渊不屑的扭头,“我怎么知道?” “……” “阵眼其实也不一定是某个地点,也可能是某种特定的条件,亦或是开启某样物件。” “那我们怎么找到阵眼?”江涟老喜欢问些触及少渊知识盲区的问题,搞得他十分尴尬。 “小爷也是头一回进这种阵!你要不考虑一下用神识和相柳交流一下,问问他阵眼在哪,或者让他直接把你放出去?” 少渊气急败坏的抽出桌上装饰用的柳条,在江涟头顶戳了几下发现毫无威力,顺手插在她才绾好的发髻中。 “既然是阵眼,肯定有奇特之处,我们主动去找总能发现线索,总比现在这样坐以待毙好。” 江涟点点头没再发问,摸出头发中的柳条扔回少渊怀里,这小子今天穿了一身绣着暗金花纹的皓白色圆领袍,和窗外明媚春光相得益彰,饶是神经大条如江涟,也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我已经查过,皇后这月十五将前往青云寺上香祈愿,在宫外留宿,到时候会带走大量随侍,翊朝殿只有寥寥数人当值,这是暗访该处最好的时机。” “那需要我去干啥,我现在又使不出灵力,打不过他们的。” 少渊理了理袖子,“谁要你动手了,之前在湖底不就是你发现的这个阵吗?你跟着去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玄机。” 说罢,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要是小爷有这能力,用得着找你?” “哦,那你具体怎么安排?” “白天人多眼杂,十五的子时我来找你。” 说完,少渊上下打量了江涟一眼,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捻起她杏黄襦裙的一角,“给小爷记好了,穿黑色的便装!你要是敢穿这种束手束脚的衣服,我先把你腿打断送进紫英殿。” 江涟心想这厮不是当我傻吗,还专门强调,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不大靠谱,便老实地点点头。 “小爷走了,你自己注意不要到处蹿,被逮了别指望我救你,在阵里死了真的会死。”少渊站起身,叮嘱完后跳出了窗子。 三日后就是十五。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簇拥着华丽的凤驾启程,江涟在后方随大片的宫妃行跪礼,她悄悄抬头,看见着月白色高腰长裙的皇后近侍跟在徐徐而行的车驾旁,厚重的幕帘层层垂下,严实的遮住了车内的光景。 为了晚上的行动,江涟回去后睡了一整个下午,精神抖擞的穿戴好特地叫彩莺寻来的黑色夜行服,将长发高高束起,等着少渊的到来。 子时,窗外传来轻轻的“笃笃”声,她翻上窗台跳了出去。 少渊虚虚张着双臂防止她摔个狗啃泥,见她安然落地,胳膊十分自然的转了个向背在身后,也不多话,跨步向外走去。 平日朱红巍峨的宫墙在夜色里像漆黑的牢笼,圆月高悬,月光带着寒意撒在空无一人的青砖路上,有些瘆人。 少渊默默瞅了江涟一眼,见她一双杏眼四下乱看,全然没有害怕的神色,不仅如此,还莫名其妙的回看他一眼,“看我干嘛?你该不会忘记路线了吧?” 少渊无语扭头,心想她就算长成了这副人模人样也果然不该以正常小姑娘的眼光去看待。 “你不说话小爷不把你当哑巴。” 紧赶慢走,终于到了皇后的翊朝宫,平日辉煌的建筑此时寂静无声,透着无限的庄严,在一队巡视的宫人走后,少渊拉着江涟从暗处探出头来,闪身进了正殿里。 少渊暗暗催动通身神力,手心覆上一层稀薄的灵力。皇城作为天子居所,自有真龙之气滋养,他这条正儿八经的龙神如今反过来沾了皇帝的光,前些天意外发现居然可以凭凡人之身动用些许神力。 借着月光,少渊将宫殿上下摸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他低声问江涟,“你有没有看出什么古怪?类似你之前在青湖底看到的光点。” “没有。” “我们换个地方。” 偏殿依旧一无所获。穿过殿后栽种的竹林,轻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江涟正思考还有哪几处没去,被少渊一把捂住嘴拖向灌木丛中。 她用眼神表示不解,见少渊一脸严肃盯着寝殿的方向,顺着他视线望过去,不多时,一个雍容华贵、保养极好的美人从黑暗中走出,进到了寝殿之中。 “皇后”,少渊松开江涟解释道。 江涟并未见过皇后本人,只在入宫时见过她的近侍宫女,她十分惊讶。 “皇后不是今早才离宫,怎么会在这里?”又想起早上遮得严严实实的鸾驾和随行的皇后心腹,“她想作出不在宫中的假象,她要防谁?” “脑子灵光了不少”,少渊赞赏的看她一眼,“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迅速移至寝殿外,屋内没有燃灯,少渊将木窗推开一条小缝,江涟忙凑上前去贴着他脑袋观察室内情形。 只见皇后将幕帘后悬挂的金铃轻轻一扯,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倒是偌大的圆形凤床后方突然开出一扇门来,她左右环顾一圈,快步走了进去。 “跟上吗?”江涟一边做口型一边比划示意。 少渊点头,两人随即跟着皇后进到尚未关闭的暗道中。 跨入暗道不多时,后面的门迅速关闭,瞬间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江涟如今没了作为灵兽时的夜视能力,对于突如其来的黑暗有些无所适从,睁大眼睛四处摸索。 少渊虽然神力恢复的不多,但各项能力也远胜于普通人,自然看得清周遭情形,他嫌弃地叹了口气,抓住江涟乱挥的手臂,将她往身后拢了拢。 被人握住手腕的江涟如同被揪住后颈皮的猫咪,瞬间安静下来。 虽然与皇后是一前一后进到密道中,但也就是这两步的功夫,她已然不见踪影。 暗道如同一个偌大的迷宫,少渊小心翼翼地往前探路,江涟提心吊胆的跟在后面,周围只听得见二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别动”,少渊突然按在江涟肩上,江涟不明所以,一时竟紧张得忘了喘气,耳中充斥着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少渊一动不动,细细听了几秒某个方向传来的极轻微的响动,“过来,我知道人在哪儿了。” 江涟一颗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一惊一乍的,还以为被发现了。几个呼吸的间隙活像过了几个世纪,她默默反手牵住了少渊抓着她手腕的手,沾了他一手黏糊糊的湿汗。 少渊忍着甩开的冲动,在黑暗中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又想到对方是看不见的,着实恼火,心里默默给她记了一笔。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暗道曲曲折折,光是方向都转了好几道,所幸少渊耳力极好,一路摸索终于找到了动静来源——一个封闭的石室。 说是石室,其实二人并没有看到内部是什么光景,只晓得墙的另一边有一个中空的房间,此处两边的石墙和之前的毫无差别,一丝缝隙都没有。 “门在哪儿?”江涟知道少渊在黑暗中依然看得清楚,用口型问他,对方没有回答,仍聚精会神关注着石室里的动静。 江涟问了个寂寞,眨巴着眼睛老老实实的杵在旁边,突然,少渊反手将她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过了一会,地上铺的青色石板突然被人推出了几块,凭空开出一个半米宽一米长的出口,下面连着一个陡峭的楼梯,一个黑影从中走出,紧跟着皇后的身形也从下面冒了出来。 “东西已经拿到,本宫明日就会逐你出宫。能走多远走多远,你自小侍奉在我左右,本宫断然不会让你葬送在此。” “娘娘……”,传来皇后随身侍女带着哭腔的低声回应,随后只剩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和磕头声。 少渊和江涟紧贴在石墙上,其实就算不躲,那厢二人在这种环境下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形。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渐远,江涟满脑子的疑问,拉下仍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扯了扯少渊的袖子低声询问,“她们说的什么东西?皇后的侍女不是出宫了吗?这是不是和太上皇有关?” 少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十分正经,“你知道刚刚我在哪里吗?” “不是在我边上吗?” “那你猜我会不会读心术?” “不会”,要是会还得了,晓得她在心里骂了他那么多次,这厮估计会把她吊起来打。 “那你问我?自己下去看啊。” 少渊大力弹了一下江涟的额头,抬脚走到刚刚皇后二人出来的地方,蹲下去敲了敲地面,找出中空的几块石板挪开,径直走了下去。 江涟反应过来,紧紧跟上。 第六章 二人走下石头垒成的楼梯后,复行数十步,是一个垂直往上的直梯,两侧点着比普通蜡烛小两个号的迷你蜡烛,将将照亮向上的梯子。江涟默默想象着举手投足十分优雅贵气的皇后撩起宫装往上爬的模样,觉得那场面必然十分惊悚,一时有些想笑,又怕碍于眼下紧张的气氛,只得拼命压下嘴角的笑意。 少渊察觉身后人的骚动,回头发现她莫名其妙作出一个十分诡异的表情,他深感无语,扯过她胳膊带到自己前面,“你先上去。” 江涟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三两下爬了上去,推开上面虚虚盖着的木板,石室里透出的光亮一瞬间晃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并不是说石室有多亮,纯粹是因为之前的暗道太黑,少渊跟在后面爬了上来,二人打量了一圈这个小空间。 其实这个石室并没什么稀奇,中间摆着一张简简单单的小木桌和一层防潮的草垫,墙上的烛台立着几只之前皇后二人带来的蜡烛,还在燃烧,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桌上神秘的黑色锦盒,估计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东西”。 少渊拿起锦盒直接打开,并没有任何玄机,盒中是一块奇怪的玉牌。玉牌呈椭圆状,柔润而有光泽,看得出时常被人把玩,表面雕刻了十分抽象的花朵图案,中间有一缕显眼的红色絮状物。 他拿着玉牌翻来覆去的琢磨,甚至调动抽取体内灵力灌入其中,仍和普通玉牌没有什么区别,“她们大费周章的整这一遭,就为了这么个小东西?”,少渊百思不得其解,“就算这玉牌品质上佳,皇后贵为国母也不至于稀罕这么丑的东西。” 江涟刚刚在边上摆弄那几根蜡烛,闻言凑过头来,却兀自惊讶道,“这……” “嗯?” “我说不上来,但是这东西给我的感觉莫名熟悉”,江涟接过玉牌,细细观察,“很奇怪的感觉。” 这半宿的折腾也算没白费,少渊虽然诧异,但是也猜测和破阵有关,“那就收着。” “我们直接拿走?来日皇后发现自己费心费力弄到的东西不见了,不得把皇宫翻个底朝天?” 少渊轻哼一声,手心输出淡绿色灵力,不一会盒中显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牌来。 江涟心想难怪这小子敢带着自己大摇大摆尾随皇后,又在暗道里视野清晰来去自如,原来是有灵力傍身的人,又想到自己明明身为一方猛虎,如今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有些黯然神伤。 少渊此时心情颇好,注意到江涟神情的变化,难得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你也不是全无用处,好歹能感应阵眼相关的事物。”对方虎胆包天的偷偷回应了一个白眼。 二人在石室中取走玉牌后,顺着暗道原路返回翊朝宫寝殿中,皇后和其侍女早已不见踪影,少渊与江涟二人不虚此行,趁着夜色一路回到了启祥斋中。 “你来我这儿干嘛?”江涟作为一个习惯睡到日上三竿的标准懒汉,虽然白天提前补过觉,此时仍觉得十分疲惫。她没有避嫌的认知,一进房间就迅速脱得只剩里衣钻进被窝,“快走快走,我要睡了。” 少渊盯着眼前圆润的后脑勺,扯过她被子丢在地上,“你倒是睡得着,之前皇后提到送她侍女出宫,加上什么必不让你葬送在此,你猜这宫里,有谁能让皇后畏惧?”,江涟转过身皱眉猜测,“皇上?” “太上皇!”真是头蠢老虎。 “你不提他我都快忘了,这些天怎么没见太上皇有什么动静?”江涟终于清醒,爬起来靠在床边。 “你别一副瘫痪的死样子”,少渊拿着玉牌,回忆道,“我虽然没见过太上皇,但是看到过从他宫中抬出来的死尸,形似骷髅。外界都传他喜好虐杀少女,我看未必,那些尸体分明是被吸干了精气。” “虐杀和吸干精气有区别?” “问之前能不能多用脑子想想?后者是魔物所为,普通人能做到?” “哦。”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相府日子实在无聊,我偷偷到下人房里偷了好些话本子看,里面就有写到’书生为花魁所迷,什么考取功名皆抛诸脑后,险些遭其榨干’、’皇上自从得此佳人,夜夜笙歌再不早朝,面容枯槁活像被吸走了精气’,说明花魁和后妃也是魔物?”,江涟跳下床就要去给少渊寻自己偷带进宫的话本子,像极了给姐妹分享私货的小姑娘,哪还有刚才困倦的模样。 少渊气极,半天说不出话来,拉住她对着额头就是一个栗暴,“你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涟突然被打,心中十分委屈,“我好心要给你分享存货,你倒反过来打我。” “你委屈什么?以后再看这些东西,我发现一次打一次……”,少渊突然反应过来,原本是说太上皇的话题,不慎被这蠢老虎带偏了方向,气急败坏走到桌前灌了一杯冷茶,“说回太上皇!再打岔堵住你的嘴。” “……” “依太上皇之前大肆杀害少女的行径,本该诛之以平恐慌,皇上却不加以阻拦甚至纵容这种行为,再联系皇后伪装出宫实则暗地命人偷取玉牌的事,我怀疑帝后忌惮其已久,但迟迟未下杀手。” “或者说,无力与之对抗。” 再看江涟,一副我明白了你继续说的好学生模样。 “算了,你睡吧,这些天我就留在这边,省得有什么突发状况你这蠢老虎交代在这里,小爷还等着出阵了你给我做苦力呢。”少渊从外间拖进来一张软榻,又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取出备用棉被铺在上面,挥手熄灭了桌上燃着的烛灯。 次日一早,宫中皆道皇后侍女在寺中行事不端,冲了佛家忌讳,惹皇后大怒后被撵出京城。六乘凤驾声势浩大的返回皇宫,先前厚重的锦帘如今被金线束起,仅垂下一层绯色轻纱略作遮挡,皇后端坐其中,车驾周围换了一批面生的随侍,男女老少皆着白衣羽冠,腰配长剑,举手投足淡定矜贵,颇具出尘之意。 江涟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一大早就被少渊拉去凑这个热闹,躲在远处的树丛中,阳光温煦,照在身上传来淡淡暖意,她困顿的开口,“咱们今早来这晒太阳的吗?咱俩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一个给太上皇的贡女,不需要来迎接皇后的。” “你没注意到皇后周围那群人?” “人家换个侍卫你也要管?那你要不要去跟皇帝建议一下今晚睡哪个嫔妃宫里。” “小爷懒得和你胡扯,你自己好好看看。”说罢,少渊扯了扯江涟的头发逼她抬头。 头皮一痛,真是拿这刁龙没有办法,江涟无奈抬眼,“嗯?一群修士??” “这算哪门子的修士,顶多是摸到点修仙的门槛”,身为龙神的少渊对于她的用词十分不屑,觉得这群装模作样的半吊子实在有辱修仙名号。 “皇后搜罗这么一批人,还公然配剑入宫……要对太上皇动手了?” “嗯,估计不久就……” “皇后。” 二人正窃窃私语,少渊尚未说完的话被一个沉静的男声打断,他低声道,“别不久了,好戏已经开场。” “臣妾正思索着回宫稍作休整就去探望父皇呢,父皇倒亲自来了。”銮驾停驻,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撩开纱帐,指尖带着錾花珐琅指套。 皇后绾着朝阳五凤攒珠金钗,额间绘有金边鱼鳞状花钿,身着五彩刻丝牡丹凤袍,徐徐迈下车驾,有宫女连忙上前搀扶,“臣妾参见父皇”,她双手交叠在腰部右侧,盈盈屈腿。 显露真容的美人比轮廓朦胧的影子更具有冲击感,江涟看着这一幕,又想到昨晚密道中那个垂直的木梯,实在难以想象眼前优雅从容的贵妇爬梯子时生猛的模样,再将视线转向皇后口中的父皇,她不免陷入更大的震惊之中。 “朕这段时间身子有些不适,久居不出,昨晚意外丢失了一枚随身携带时常把玩的玉牌,寻遍紫英殿上下不得,不知皇后是否见过?”太上皇颔首,平静开口。 按理说太上皇年近五旬,看起来却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面庞清隽儒雅,身穿鸭卵青綉金色繁复花纹的圆领长袍,立如芝兰玉树,正是话本子中描述的“霁月清风的模样“”。若不是此前听过传闻,任谁也无法将眼前人与传闻中暴虐弑杀的变态联系起来。 “这是个魔物??”江涟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少渊。 “一副皮囊迷得你失了智?”少渊翻了个白眼,狠狠地揪了揪江涟日渐圆润的脸,“你清醒一点,五十多岁看起来这幅样子,还□□气,你说他是不是人?” “皇后找周围这群人是为了对付他?” 少渊点头,伸手捂住江涟这张叭叭的嘴,认真关注那边的情况。 “自是不曾”,皇后抿嘴轻笑,一副恭敬的模样,“您虽然许久未踏出殿门,相信也知晓宫中的大小事,臣妾见父皇久病不愈,昨日特地前去青云寺上香祈福,望您早日安康,今日方才回宫。” “那可真是可惜了……”,太上皇面无表情一挑眉,“听闻昨日皇后侍女来过我紫英殿,未能亲自接待可真是朕的过失。” 皇后从容恭顺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破裂,又立即恢复原样,“父皇这是哪里的话,那丫头昨日在寺中犯了佛家忌讳,当场被臣妾逐出京城,如何会出现在父皇殿中呢?” 话毕,皇后故作无意往白衣随侍身后轻移几步,又一副十分惋惜的语气道,“父皇丢失心爱之物,臣妾定尽心竭力替您寻回。但左不过是块普通玉牌,宫中能工巧匠甚多,臣妾收藏有几块绝佳玉料,今日便命人加急赶工,为您重新打造新的把玩之物。骄阳毒辣,为您龙体着想,还请回宫吧。” “臣妾告安”,皇后再次福身行礼,转头命令道,“齐云,率人送太上皇回宫。” “是。”为首的白衣修士双手作揖,领着一众修士上前围住太上皇,侧头对其道,“请吧。” “哈哈哈哈哈……”太上皇站在原地没动,反而肆意的大笑起来,“我的好儿媳,你费尽心思寻来这些个旁门左道,是想对付我?” 空气中似有寒意四起,众人神色肃穆,纷纷亮出佩剑,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第七章 众修士持剑一拥而上,太上皇青袍翻飞,以手为爪,竟将面前一人生生撕碎,鲜血溅了一地,乌云在皇宫上方不断聚集,方才还日暖风清的天空迅速阴沉下来,太上皇周身缭绕的魔气越来越浓郁,宽敞的赏景台此时犹如一个修罗场。 皇后面露惊恐,嚅嗫道,“怎么会……本宫明明命人拿走了玉牌,这魔头怎么还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太上皇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前仆后继的白衣修士,邪气的对着皇后眯眼一笑,“我的傻儿媳,你莫不是以为,朕的神力须得倚仗那块玉牌?朕说了,只是个心爱的玩物。” “你自两年前得到突然得到那块玉牌,外貌日益年轻,连吸收精气时仍不往随身携带,怎么可能只是块普通的玉牌?”,皇后即使陷入巨大的惶恐仍保持着一国之母应有的镇定,她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大声命令道,“斩此魔物者,所求必应。” 白衣修士们虽然摸到了修仙的门槛,但从一定意义上来讲仍是普通人,尚未摆脱欲望的束缚,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越战越勇。 “他们这样肯定打不过的,这太上皇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在灵力这么稀薄的地方都如此厉害。”江涟有些担心,照此情形,太上皇很可能是破阵关键,但他力量太过强盛,只怕少渊都难以与之抗衡。 “是相柳的一缕魂识。”少渊面无表情的开口。 “……”果然这东西和破阵有关,就是这厮设的阵法啊。 突然,太上皇好似被人控制,即将击出的一掌生生收回,整个人猛的吐出一口鲜血,刺来的剑光险险擦过他的侧脸,削下一缕青丝。 “杀了他!!”绝望的皇后瞬间抓住了希望的曙光,大声喊道。 战斗十分焦灼,修士们仍在不断攻击,但太上皇周身忽然笼罩起数道魔气,形成一道屏障,每一个试图近身的修士都被魔气直接入体,口鼻生血痛苦死去,无人再敢上前。 太上皇神情交替,好似有两个灵魂在博弈,时而阴沉狂躁,时而明朗虚弱。四下寂静,众人看着这一变故,每个人面上都显出无尽的错愕与恐惧,皇后紧紧抓着身畔宫女的手臂,一时不知该退该进。 “他怎么了?”江涟十分不解,刚刚还叱咤风云的魔头怎么突然吐血,和自己杠起来了。 “我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少渊皱眉沉思,“混沌珠是上古魔物,相柳很有可能没想到吞噬它之后会被其影响神志,做出许多违背自身意愿的事情。” “比如?” “比如设下这个阵,亦或是魔化众多灵兽。相柳本意可能只是想借助混沌珠的力量达成某一件力不能及的事,但高估了自身的控制能力,结果被混沌珠控制了心神,你看他如今的模样,像不像理智与心魔对抗伤及本体?” 江涟点头,“但是这毕竟只是一缕魂识,怎么能光凭这个就猜测他自身的状况呢?” “魂识即本体,他自身遭受的也会体现在在魂识上。” “那前些日子不见太上皇人影,也没听到说他传召少女,可能是相柳暂时恢复了理智?” 少渊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觉得孺子可教,“所以,这抹魂识应该是当初被心魔控制的相柳布阵时投下的引子,他急于控制相柳本体,想通过分散原身神识的办法,汇聚各湖的灵力,驱散尚存的理智,很明显这个方法并不可行。” “引子?这缕魂识就是阵眼?” “嗯,我们想要破阵,得杀了太上皇。” 江涟忽然觉得有些悲怆,他们两个如今的模样,很明显不是太上皇的对手。 “皇上驾到——”御前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观景台沉重的寂静,所有人回过头去,只见皇帝步履匆匆的赶到皇后身边。 皇帝负手站定,看如今情形,很明显与皇后谋划已久斩杀太上皇的计划失败了,他心中懊悔面上却不显,无视一地横尸惨状,对太上皇道,“父皇龙体未愈,怎么与皇后站在风口起了争执?” 又转头对皇后道,“你这忒也不懂事了,昨日才出宫祈福,今日便又惹他老人家生气,还不快快请罪。” 皇后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精,情绪迅速稳定下来,当下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像刚刚真的只是与太上皇起了争执。“是臣妾的过失,还请父皇先行回宫歇息,改日再定臣妾之罪。” 江涟被这指鹿为马的帝后夫妻惊呆了,刚刚不是还喊打喊杀的?怎么两句话就给定性为了“小争执”,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愧是一国之主。 “哼”,太上皇嘴角仍有血渍,眼下他自身事宜尚未处理,懒得与这些蝼蚁过多计较,“不要妄图以卵击石,老实本分才是聪明人之道。”说罢,一甩衣袖向紫英殿走去。 帝后二人皆轻舒一口气,令宫中众人各司其职后一齐离去,江涟和少渊也迅速回到了启祥斋中。 ———— 阴云散去,又显出一派天朗气清的模样,但深深的恐惧仍萦绕在皇宫每一个人心中,自目睹这一出后,紫英殿更是成为了众人口中的禁忌之词,无人敢提。 二人返回启祥斋后,江涟撩起衣袖,妄图举起房中木桌,竭尽全力也只稍稍挪动些,她十分挫败,长叹口气,“就我现在这样,怎么杀太上皇。” 少渊盘腿坐在长榻上面,闭目运转周身灵力,连脸皮都懒得抬起,嘲讽道,“指望你来,咱俩都得老死在阵里。” 江涟瘪瘪嘴,但又无法反驳,这小子说的是事实,确实只能靠他。她打量少渊几眼,猛的扑过去抱住他,哭嚎道,“求神龙大人助我出阵。” 少渊被她扰的心神不宁,一手扒拉江涟脑袋,一手推开她紧贴自己颈窝的脸,“别在这装模作样,想出阵就滚开,别打扰小爷。” “哦”,江涟立刻转变为冷漠脸,心想他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少渊再不是人也总不会丢下她,这刁龙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在大事上还是十分靠谱的,自己务必做好后勤工作。她是个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干什么。 “渊渊你修炼饿吗?我给你去拿梅子糕。” “……” “渊渊累了吗?我给你换了个软枕。” “……” “渊渊要不要休息一下,来陪我说会话?” 少渊心中升起一阵恶寒,闭着眼睛修炼的动作未停,徐徐开口,“你再多嘴,小爷就把你丢去紫英殿,让你自生自灭。还有,不要再用这么恶心的称呼,不然把你吊起来打。” “嘤嘤嘤……” 被烦的忍无可忍,少渊愤怒睁眼,拿起榻上的枕头就打,“你哪来这么多屁话,滚去看会闲书不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小爷好些日子没发火你倒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江涟被少渊劈头盖脸一顿砸,发髻凌乱,灰头土脸的求饶,默默滚回自己的长软椅上翻起了话本子。 ———— 时间一日日的过去,距离上次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已经过去了半旬,宫中人人自危,平日热络的御花园也十分冷清,只余新燕的鸣叫声。 承乾殿中。 坐塌上的人随意摆弄着桌上的奏折,翻来覆去一遭后又顺手丢到一旁,抬手理了理青色的衣袖,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香茗有一下没一下的啜饮,帝后二人强忍着瑟缩之意,咬牙跪在下方。 气氛十分压抑,皇帝极力遏制住心内心的恐惧,率先打破了宁静,“儿臣同皇后请父皇安。不知父皇来此有何事?” 太上皇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精致的瓷盏,和颜悦色道,“朕久病宫中,惦念皇儿,故前来探望”,说罢,他站起身走向二人,“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皇帝与皇后如惊弓之鸟,战栗的更加厉害,仍旧不敢起身。皇帝伏首道,“父皇只需谴宫人通报一声,儿臣定当有求必应。何需劳您大驾亲自来此?” “有求必应?”,太上皇冷笑一声走到皇后跟前,抽出她高悬的云鬓中一支精妙的纯金镶玉凤钗,围着她轻轻踱步。 “前些时日,朕在观景台问过皇后是否见过朕的那块随身携带的玉牌,皇后答没有,还寻来一群白衣戏子在朕的跟前舞剑……”,太上皇拖了一个长音,将手中金钗轻轻顺着皇后保养极好的脸上划下,“今日皇后可得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见过那块玉牌呢?” 皇后心头大骇,面上镇定几乎维持不住,强挤出一抹恭顺的笑容道,“父皇消息果真灵通。自上次您亲自前来询问玉牌下落后,臣妾回宫后寝食难安,当即命宫人在皇宫各处搜寻,最后果真在御花园角落寻见。” “不知是哪只淘气的猫儿将玉牌叼至那处,臣妾定严惩那不长眼的畜牲。只是臣妾还未来得及派人前往紫英殿奉还此物,您倒亲自来了。” “寻回了自然极好,劳皇后费心了。”太上皇将 手中钗子重新插回原处,又坐到了榻上,“今日难得一聚,不必再麻烦宫人走那一遭,还请皇后命人将玉牌呈上来吧。” 皇后唤来承乾殿外候着的随侍,耳语几句,侍从行礼后迅速退出大殿,前往翊朝宫寝殿中取出黑色锦盒送回。 皇后硬着头皮奉上锦盒,“臣妾祝贺父皇重获此物”,太上皇将盒中玉牌捻起,静默许久,蓦然开口,“皇后实在费心。朕今日有些疲乏,便不作久留先行回宫了。”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对了,朕这些时日倍感空乏,还请皇帝安排下一批前往紫英殿的贡女啊……”太上皇突然驻足,吩咐完后轻笑一声,跨出了承乾殿门,殿外宫人皆匍匐在地,噤若寒蝉。 帝后二人轻舒一口气,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已经走远的太上皇手指微动,手中玉牌顿时化作烟尘弥散开来,一丝微不可见的灵力消逝在空中,太上皇轻撇一眼,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来。 第八章 再看这厢启祥斋中的闲散光景。 江涟在这个世界中无法汇聚灵力,自然修炼不成,她每日无所事事,吃吃睡睡,养的圆润了不少。皇城乃龙脉所在,少渊身为应龙,沾了皇帝的光,日日修炼灵力倒也慢慢恢复,只是仍与他原本实力相距甚远,更别说和有混沌珠之力的太上皇相提并论。 “少渊,我昨日看了部话本子,觉得和咱俩如今的情形十分相似”,江涟兴冲冲的举着一卷书挤到少渊身侧坐下,挽住他的一侧胳膊。 老虎心性单纯,不晓得有些举动在旁人看来是相当亲密的,少渊提醒了多次也不奏效,所幸此处向来没有外人。江涟自从自己学会梳洗着装后,找借口将彩莺支去了别的宫中,打水洗衣自有普通宫人去做,她每日扎着自己随手束的高马尾,拿少渊的头冠拢着,颇有几分英气灵动的韵味。 “一个二八年华的世家小姐被年纪可以做她爹的皇帝选入宫中,却久久不被传召,宫中美人众多,她不受宠住的又偏,十分不起眼,逐渐生出自卑感。结果有一日意外在御花园遇到一不受宠的皇子,二人惺惺相惜暗生情愫,最后经宫人检举,双双被处死。”江涟眉飞色舞的讲述着话本子的剧情,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你要不要考虑去当个说书先生?”少渊很是无语,两手大力揪着她圆润柔软的双颊,“小爷何时和你这蠢老虎暗生情愫了?还自卑,你看你这胖的,可有半点郁郁寡欢的模样?” “只是人物设定有点相似嘛”,江涟笑嘻嘻的回答,“我这是幸福肥,说明你长得好看,下饭,我每天看着你心情好,自然吃的多,快放手快放手。”她早就摸透了这刁龙的脾性,得顺着毛摸。 “哼”,少渊果真松手,没再和她多扯,“你记得琢磨一下那块玉牌,我可没你那奇怪的感应能力。” “你不说我都忘了”,江涟从枕头下摸出玉牌,“这东西确实给我很熟悉的感觉,但是我自打有了灵识,遇到的第一个活物就是你,后来就进到了这个阵里,怎么可能和相柳有接触,不是你介绍,我压根不认识他。” 说罢,她捻着玉牌对着窗台照进室内的阳光细细查看,玉牌晶莹剔透,中间的暗红色絮状在光的照射下更为显眼,江涟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了拉少渊的衣袖。 “干嘛?”少渊收回刚刚聚起的灵力,斜眼看她。 “你看这里面红色的杂质,像不像一滴血?” 少渊借过玉牌,观察良久,“是有点像,那总不至于是相柳自己滴进去的吧。” 向来机智的少渊也有犯傻的时候,江涟挤过去搂住他的肩膀,自豪道,“我时常看话本子中写到,主角的相好死了,就把对方的什么指尖血引到某样容器中,时时带在身上,以表哀思。” “少在这胡说八道,我从未听过相柳有什么恋人,魔物会有感情?”,少渊拍下她的手,翻了个白眼。 “我又没说是相柳,只是举个例子。再说了,你看这玉牌刻成这丑样,除了老相好亲自做的,谁会喜欢这么个东西。” “不可能,你再说……有人来了”,少渊从榻上起身,快步走到屏风后。 江涟从桌上拿起一块梅子糕,心想这刁龙说不过我就唬我,果真狡诈。才吃完一块准备再拿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她急急放下糕点,出去接待。 “太上皇懿旨,命宫中所有贡女于十日后前往紫英殿,钦此——”,传召太监揽着拂尘,目光怜悯的看着江涟,“宋小姐,这些天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吩咐吧,咱家也只能替您做到这些了。” “……云初接旨,谢公公好意了。”江涟福身,面色平静的将传召太监及其众随从送出院外,对方只当她是认命,十分惋惜的叹气离去。待一行人走远,江涟迅速关上大门,跑回内室。 “我要被……” “被送去紫英殿啦。小爷又没聋,不需要你重复”,少渊从屏风后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现在被阵法压制毫无灵力,进去了不就等于羊入虎口?”,江涟扑过去扯住少渊衣袖,以十分悲恸的眼神望着他,“相遇即有缘,你我相识一场,求应龙大人救我小命,来世定以身相……额……报答。” “小爷才不稀罕你这蠢老虎以身相许”,少渊嫌弃的打量她几眼,“但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我自然不会让你白白送死。”江涟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他补充道,“我会替你报仇的,放心去吧。” 她顿时觉得这刁龙该正经的时候总是不着调,懒得再搭理他,自己背过身去坐在屋中软凳上一块接一块的塞糕点,一言不发。 “好了小爷开玩笑的,你别吃了,看你都胖成猪了”,少渊把江涟头掰过来,强行摁下了她塞糕点的手,“别到时候咱们一出阵,找不见老虎,只有一头小肥猪在那里哼哼唧唧,多可怕。” 江涟联想着他描述的情景,觉得确实有些难以接受,她站起身掐了掐自己的腰,虽然的确多了些肉,但也不至于像少渊说的那么吓人。 “你少框我,老虎再胖也不会变猪。” 少渊瘪瘪嘴,敲了敲桌面转移话题道,“要不要讨论一下十日后怎么办?”江涟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十分期冀的点点头。 “你眼下这幅废物模样,去了铁定是送死。我如今神力仅恢复两成,虽然不知道能否与那魔头一战,但为了破阵也只能勉强一试了。” 江涟毫不犹豫开口,“我觉得你打不过。” 少渊横了她一眼,“那不然怎么办?早晚都有这场恶战,他如今找上门来,咱们倒不如干脆顺杆子往上爬,趁着他前些日子内伤未愈,兴许能出其不意。” “那你怎么混进去?太上皇只要少女的……”,想到这里,江涟露出诡异的笑容,望向少渊,“我可以借你衣服。” 少渊难以置信的看她一眼,狠狠的敲了下她的脑袋,“你想都别想。” 江涟噌的一下站起身,又挤到少渊置身的长榻上,“咱们求稳,难不成硬打进去吗,为保留灵力面对强敌,你就委屈一下吧~”说罢又拱了拱少渊的胳膊。 少渊不知道这原本暴力呆傻的老虎自从来到这个阵中究竟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如今竟时不时撒起娇来。当初她是老虎时他压根没在意过是公是母,可如今她变成这小姑娘的模样,引得他有时巴掌都扬起来了也实在不好意思打下去,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顿时一口浊气哽在了心里。 “我今晚先去紫英殿探探情况吧,好歹看看那魔物现下是什么水平”,少渊叹了口气,推开了江涟毛茸茸的脑袋。 “那你小心,记得回来”,江涟夸张的甩着一条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白色帕子,装模作样的擦拭眼角。 少渊有点后悔,心中涌起一股应该让这蠢老虎自生自灭的冲动。 ———— 入夜,少渊翻出启祥斋,像一只灵巧的小兽穿行在宫道之上,脚步轻快无声。厚厚的云层半遮掩着一轮新月,给高墙内撒下一片朦胧皎白的光,平日巍峨的皇城在这大片静谧中显得愈发神秘。 不多时,一座肃穆的大型宫殿进入视野中,琉璃瓦铺做的屋顶层层叠叠,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屋檐饰有各色瑞兽,四角高高翘起皆挂有金铃。 由于太上皇的恐怖行径深入人心,加上其不喜旁人侍奉,殿中寂寥无人,并未燃灯。少渊左右环顾一周,轻轻推门进到大殿当中。 一入其中便感受到一道极强的魔气向自己直射过来,当下心头一骇,立刻运转周身灵力与之对抗,同时迅速退至窗边。 “哦?竟有如此神力,着实有趣”,殿中主位上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那人一抬手,燃起了宫殿两侧全部的烛台。 天阶夜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烛火发出的光亮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少渊警惕的盯着前方高坐着的太上皇,或者说,相柳。 他仍是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气势逼人,释放出极其慑人的魔气,见少渊望过来,相柳低头一笑,站起身聚气为剑,径直向他扑来。 霎时间,整个紫英殿中狂风大作,相柳青袍翻飞,携卷着乌黑的魔焰瞬间来到了少渊跟前,将手中剑直直刺下。少渊面色凝重,反应极快,迅速运转周身灵力化作利剑急急挡下来人一击,同时手中汇出几道蓝色灵光,势如破竹,如闪电一般直射相柳咽喉。 相柳汇聚通身魔气,裹住射来的灵光,转身跃至殿中大梁之上,双方没有再攻击对方,只一上一下对峙着。 殿内摆设极少,穹顶上绘有浓墨重彩的佛像观音图,整个建筑由数根暗红色巨柱支撑,每根柱子上都雕有回旋盘绕的金龙,栩栩如生,中间横贯几根粗壮的楠木横梁,相柳便站在其中一根上。 他率先收起手中长剑,黑色的魔气很快消散在空气当中,又转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白玉扇子,和头顶镶玉紫金冠倒是相得益彰,眉如墨画目如秋波,显出十足的风流雅韵来。 “这倒是个稀奇事,不知阁下是何方大能,误闯我这小阵当中?” 听得对方冷哼一声,“你这九头赖皮蛇算什么东西,也配问小爷的名号!” 相柳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没有同他计较,又自顾自道,“在下前些时日丢失了一枚玉牌,伤心之时,又被人遣送回了一块灵力化作的赝品,实在不知是何人所为,若阁下恰好知晓其中内情,定要告知在下呀。” 少渊看不惯他这明知故问的模样,只是想不清,明明只是块普通的玉牌,这魔物何须大费周章的四处问询。今日过来本就只是为了摸清其实力,目的既已经达到,他毫不犹豫转身走出了紫英殿。 相柳没有再出手,感知到玉牌并不在对方身上,他晃着手中玉扇,阴恻恻的弯起了嘴角。 第九章 启祥斋中。 江涟本来有些担心紫英殿中的情形,正心不在焉的塞着糕点,就见到少渊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连外袍都没皱,她连忙站起身把小团队中的主要战力迎了进来。 “所以你专门去了一趟,看了一眼太上皇,然后就回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他呢。” “少说风凉话”,少渊坐下撩起衣袖,白皙精瘦的手臂上赫然显着一块乌黑,江涟惊愕的跑过来,伸手就要摸,“咋成这样了,伤的重吗?” 少渊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小伤,和那魔物打了个照面,倒是探清了他的底细。” “你今天都和他动手了,怎么不直接杀了他?”江涟将一块毛巾浸湿,盖在少渊胳膊上,顿时有种贤妻良母附体的感觉,又自顾自道,“没事,好歹活着回来了。” “杀不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少渊伸手把胳膊上的小毛巾扯了下来,搭在上面碍手碍脚的,“别弄这些没用的,过两天就好了。” 小伤你还专门露出来给我看,要不是出阵就指望你这祖宗,谁愿意管你! 江涟瘪瘪嘴,拿走了那块小毛巾,觉得少渊此时的模样像一只难伺候的小猫咪,“那你自己有数就行,咱们十天后怎么办?” 少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幽幽的望向了江涟枕头下露出的玉牌底下挂着的穗子,“我有些想不明白,那魔头为何如此看重你手中的那块丑东西?” 相柳虽然长的人模狗样,但是很明显审美出现了极大的偏差,联想到江涟口中的“肯定是老相好所雕”,他想象了一下相柳一脸柔和与人温存的模样,顿时打了个寒颤,“算了,总之到时候记得带上,万一有用呢。” 江涟起身躺到了自己蓬松的小被子上,从枕头下摸出那块玉牌翻来覆去的看,上面刻的莲花……还是牡丹……着实有些不堪入目,只是这股熟悉感……她选择无视,毕竟自己自从来到这个阵中才第一次做人,总不至于是自己还是只未开灵智的老虎时用爪子雕刻,再专门送给相柳供其收藏吧。 少渊也在脑中琢磨自己的心事,其实他现下担心的倒不是如何破阵,而是通过此次正面交锋,他察觉到这魔头的力量正在混沌珠的滋养下日益增强,自身如今大致恢复三成神力,也只能勉强同这缕魂识打个平手,待得将来他与混沌珠彻底融合,再处理起来必然十分棘手。看来此次出阵后,须得前往东皇山寻重明鸟共同商量对策。 考虑完这些,少渊侧头,见江涟已经放下玉牌,正双手捧脸盯着地板发呆,全然不似平日灵动的模样,以为她是心中不安,下意识放轻语调安抚道,“无事,你这几天多吃一点,出去之后可没这些糕点让你享受了。” 江涟对于他这种略为温和的语气十分的惶恐,立马戏精附体捂住胸口,夸张的显出一副受宠若惊的做作模样,“你别这么说话,我害怕。” 少渊不知这老虎从哪里看来的这些,当即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抬手狠狠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小爷看你就是欠打,果真不能对你太和颜悦色。能不能学点好?你就是读些诗词歌赋也比看话本子强。” 问题是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啊,也没见你多读书,江涟在心中表示不服,愤愤的说,“还有心思打我,应当不是在交代遗言,你这刁龙办事果然还是靠谱的。”说罢,迅速伸手摁了一下少渊手臂上的乌黑,转头跑出了房间。 少渊本盘腿端坐在榻上,手臂忽然一痛,又听见江涟称呼自己“刁龙”,当下就要发作,却见得她已经跑远,心中又默默记上了一笔。 ———— 十日后。 江涟之前找了各种借口,又是试穿时不小心将贡女服扯坏,又是最近长身体个子高了不少,好说歹说终于哄得内务公公为她寻了一套新的大号贡女服来。 是的,这是为少渊准备的衣服。至于为什么非要他女装进入紫英殿……少渊也臭着脸表达了这样的疑问,一副你不说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打死你的模样。 江涟当场戏精附体,涕泪交加,表示“万一你惊动了皇帝和皇后,虽然你神力在身不把这些普通人放在眼中,但是他们叫来的侍卫手中的刀是能抹断我脖子的。”总之绝对不是因为想报复你之前打骂我的前科。 少渊神色更加阴沉,显然没有被轻易说服,冷笑道:“帝后二人费尽心思想要除去太上皇而不得,我正好可以替他们做成这事,你倒是说说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江涟心中一惊,这刁龙果然不好应付,有些后悔坚持了这馊主意,当下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抱住他的一条腿,悲怆的说:“太上皇为魔物这事本就是皇家一大秘闻,帝后二人竭力堵住宫中众人口舌,至今京城中也只有关乎其嗜好虐杀的传言,为的不就是怕真相传出引得民心惶惶社稷不安吗?我之前看话本子里写过相关的情节,像我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贡女必会当场血溅三尺的。” 每当江涟开始胡说八道时,少渊总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她撂在地上踩,但是从某种层面上来讲,他是不希望皇家侍卫参合这件事的,到时候打起来,他必然无暇顾及江涟,刀剑无眼,现场混乱于她如今的境况而言,确实是过于危险,但是以他对各类阵法的了解,破阵之时开启的通道决计不会持续太久,甚至有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传送,江涟又必须在场。 少渊表情依旧难看,语气不善:“拿来!” 江涟一愣,就这?就同意了?刁龙你也有犯蠢的今天! 幸福来的过于突然,江涟并不知道少渊心里的权衡,以为是自己的一通乱扯成功唬住了他,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十分殷勤的取来衣服呈给少渊,又退到屏风后换上自己的那套,再出来时,少渊已经自觉的换好。 虽说是女装,但是穿在少渊身上并不显女气。与相柳的清隽冷峻不同,少渊本身是那种极有少年气的长相,眼神清澈,五官线条相对柔和,加上贡女服本就做的十分端庄,甚至有些偏中性化。少渊穿着用银线绣着祥云图案的月白色圆领袍高高扣起,内搭青蓝色里衣,只露出窄窄的一截衣袖,头发用镶有天蓝色宝石的发冠束起,衣服着实合气质,江涟不禁怀疑,他们以前是不是也往紫英殿送过年轻男孩。 少渊显然并不因为穿着女装就觉得羞愧,反而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果然皮相生的好穿什么都好看,见江涟一直看着自己,他立马变脸,一副又要发作的凶神恶煞模样,“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睛。” “看你好看!”江涟不知哪来的底气,用最凶的语气喊出了最怂的话。 少渊果然被捋顺了毛,冷哼一声,负手站到了窗前。今日二人起的极早,收拾妥当后红日才缓缓从东方升起,朝阳透过云层洒在小院中半谢的桃花树上,一阵带着凉意的春风拂过,带着晶莹露水的淡粉色花瓣纷纷落下,铺在新生的嫩草上。 院外传来叩门声,江涟正要去开,就见内侍公公及身后一众随从已经自行推门进来。 “公公”,江涟福了福身。 内侍公公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凄婉的神色,全然不似其他院中哭天喊地的贡女那般吵闹,当下既同情又惋惜,故作出十分和善的模样,“宋小主,咱们该前往紫英殿了。” “好的公公,只是今日我在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宋小主请说,若是力所能及之事,老奴愿尽绵薄之力。”内侍公公面上含笑,毫无不耐烦的神色,他在皇宫摸爬滚打多年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处事定有他过人之处。 “我有一侍女自小陪同我长大,随我从相府进到宫中,如今我将要入那紫英殿,她心中不舍,自愿随我一同去,我已向内务公公讨了合她尺寸的衣裳。” 内侍公公心有不解,从未听过上赶着一起去死的,送往紫英殿的贡女只能多不能少,添这一个也无妨,他一甩手中拂尘,叹道,“当真是主仆情深,老奴也并非什么不通情达理之人,小主轻便吧。”说罢,用眼神示意江涟唤她所谓的“侍女”出来。 少渊昂着头面无表情的走到江涟身边,内侍公公懒得计较他并未行礼这种小事,只一心想着快些将人送去,完成这个催命的差事。 江涟有时不得不感叹少渊这皇子做的实在窝囊,当真是不受宠到了极点,很显然皇帝身边的内侍公公对他相当面生,否则他此时大刺刺走出来铁定要被认出。 出了院门,江涟才注意到外面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婀娜俏丽的贡女,每个少女脸上都挂着泪痕,表现出极度的恐惧,有些甚至发出轻轻的抽噎声,她看了眼少渊,对方脸色臭的吓人,显然还在怄气,她拽过他的胳膊拖到身侧,二人缓缓走在队伍的最末。 今日阳光十分明媚,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宫中景致甚妙,可惜无人有闲心观赏,往日狭长的宫道如今好似被裁去了一截,转眼一座磅礴的宫殿出现在众人眼前,朱漆大门顶上悬着一块黑色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面用金漆龙飞凤舞地题了三个大字,“紫英殿”。 第十章 那扇气势恢宏的朱漆大门如同地狱的入口,虽然有阳光照射,但仍仿佛散发着阵阵寒意,“进去吧,贵人在里头等你们呢”,内侍公公撇了一眼前方的建筑,强压着心中的战栗,吩咐完贡女后迅速离去。 江涟虽然不像其他姑娘那样陷入极度的恐惧中,但也有些紧张,她悄悄朝少渊靠近几步,低声道,“怎么样,打的过吗?” 少渊斜睨了她一眼,“打不过,等死吧”,过了一会又正色道,“打的过打不过都得上,这魔物早晚要处理,难不成你想老死在这阵中?” 江涟本来以为他会说出类似“那魔物自然不是小爷的对手”或者“你也不看看小爷是谁”这种信心满满的话,想借此寻个安慰,结果这厮也一副没底的样子,搞的她更加紧张。 二人随一众畏畏缩缩的贡女缓缓踏入紫英殿的院门中,院中栽有许多光秃秃的枯树,这座宫殿很是奇怪,明明正值春花烂漫的季节,里面却一副死气沉沉的光景,哪怕是少渊那个偏僻的旮旯小院都比此处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距离正殿有一段冗长的阶梯,众人拾阶而上,轻步迈入紫英殿大殿内,连呼吸都压低了许多,虽然里面空无一人,但无人敢打破这份寂静,纷纷低着头跪在主位前等待。 江涟觉得这群刚刚还在哭哭啼啼的姑娘们还是很有勇气的,好像突然多了种话本子里写的那种,呃,慷慨就义的巾帼气质,让她十分叹服,其实要是少渊知道她此时心中所想,一定会吐槽一句,果然还是书读的太少。 紫英殿其实是座十分华丽的宫殿,丝毫不亚于皇帝的承乾殿,殿前左右建有两座阙楼,以飞廊与侧殿相连,东西有横贯全宫的围墙,四周有廊庑围成的巨大殿庭;殿内由数根长短不一的巨柱以叠梁式构架撑起整个建筑,每根柱子上盘旋着栩栩如生的金龙,两侧开有连扇雕花木窗,每个窗户用银灰色轻纱拦住室外强烈的光线,中间间隔镶有精致的烛台,正中央对着大门的主位摆放在数阶台阶之上,台阶虽然不高,但也足够让主位上的人俯视全殿。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像是有一把随时会落下的无形侧刀悬在头顶,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少渊暗暗捏了个结界笼罩住整个紫英殿,防止随后的打斗引来皇家的掺和,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太上皇仍是一身青色的长袍,明明是翩翩清冷公子的模样,却有一股极其压迫的气势,生动形象的描述,就是传说中的“反派气场”。随着他进到殿中,空气似乎骤然冷了下来,他好像没看到两侧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众贡女一般,拖着长长的衣摆,径直走向前方主座。 江涟虽然心中小鼓敲得咚咚响,但又不怕死的悄悄抬头,暗暗观察背对着她的太上皇,果然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就算是个魔物,光看背影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气质。 不知怎的,太上皇好像感受到她的视线,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直直对上江涟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江涟心中一凉,完了,要被boss第一个开刀了! 太上皇信步走来,大力捏住江涟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缓缓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睛好像透过她在回忆另一个人的影子。 完了完了,莫不是看上了我的脸皮,要先扒皮再□□气。 那厢少渊手中已经暗暗聚起灵力,准备随时给太上皇——也就是相柳重重一击,却听见对方轻笑一声,拖着长长的语调说:“竟然有几分相似。” 江涟心中大骇,以她多日钻研话本子的经验,听他这口气,这厮绝对是想起了他的老相好,她立即脑补出“反派寻到同曾经的死去的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时时囚禁在身边当做替身”的故事情节,忍不住在心中大喊,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爷是第一次做人,才不认得你这魔头!受少渊影响,江涟也开始时常自称小爷起来。 可惜她没这狗胆喊出声,相柳可不是什么怜花惜玉之人,江涟白白胖胖的脸颊在他手下被掐出了明显红印,像是被肆意揉捏的团子。 正当她提心吊胆之时,相柳突然放开掐住她下颚的手,径直朝她胸前伸去。 江涟当即心中怒骂,这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竟然是这样一个下流胚子,果然是改不了吃屎本性的魔物,骂到一半,她猛地想起,少渊口中那块“相柳极其喜爱”的玉牌就在她衣服胸前自行缝上的小夹层中。 江涟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少渊的存在,只觉得这下是真完了。 就在相柳即将拿到她衣兜中藏着的玉牌时,一道极其迅如闪电的灵力疾疾射来,相柳收回手后退一步,堪堪躲过。 江涟松了一口气,简直想抱着少渊痛哭流涕,你永远可以相信神龙大人!! 相柳站定,打量了一下少渊浑身的装束,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说:“我竟然不知,阁下也是那凡人皇帝献上的贡女?” 少渊神情严肃,没有理会他这句十分挑衅的话,而是直接聚气为剑大力斩下,化出一道猛烈的剑气向相柳斩去。 二人争斗间,众贡女已然乱作一团,纷纷跑至殿外,却见得紫英殿上空凝聚出一团巨大的黑云,原本华丽璀璨的宫殿此时也暗沉下来,显得灰蒙蒙的,而其他宫殿却仍是阳光和煦的模样,显然,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紫英殿与外界隔绝开来。 江涟没有跑开太远,假使少渊杀死相柳的瞬间启动了出阵通道,她进入不及时就很可能永远的留在这个幻阵创造的世界中,加上她如今毫无灵力,并不能帮上什么忙,紫英殿中摆设甚少,为了不给少渊添乱,她蹲在一根巨柱的后面,躲避少渊与相柳打斗发出的余威。 其实江涟很明显想的有点多,因为现下别说杀了相柳,他们二人能否脱身都成了问题。 少渊刚刚的大力一击被相柳轻轻拂袖化解,他心中一惊,几日不见这缕神魂竟然强大了许多,看来是暂时压下了之前尚且清醒的神志,心魔占据了主导。 他面上不显,打斗却更加谨慎,全神贯注躲避着相柳挥过来的魔气,时不时找准时机发起几道出其不意的灵力攻击,皆被相柳轻易挡下。 这个幻化出来的世界实在玄乎,少渊虽取巧恢复了部分神力,但阵法对其灵力仍有不小的压制,他本就无法使出全力,在力量日益增强的相柳面前,很快落了下风。 “噗……”,少渊一个不查,躲避不及被铺天盖地的魔气击中,硬生生在青石地板上砸出了一个半大的坑,他嘴角渗出细细的血丝,又迅速站起身来继续向相柳攻去。 江涟全程目睹,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十分担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疯狂怨恨自己此时的无能。 “我原本当你是无心闯入此阵的哪只小兽,善心大发有意放你一马,允许你安心待在阵中直到死去,你倒是好,主动上来找死。” 相柳说着,又是一剑直直往少渊心口刺去,少渊迅速避身,虽未伤及致命处,却也被直接穿透了肩胛骨,鲜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月白色袍子上早已是大片大片的血渍。 紧接着,相柳毫不犹豫出手补上一掌,少渊被这股霸道的力量击飞,撞在江涟藏身的巨柱上发出一声巨响,像一滴水落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整个宫殿岌岌可危,不少房梁发出了破裂的声音。 少渊口中全是鲜血,扶着身边巨柱缓缓借力站起身,张嘴想让江涟趁乱逃出,却又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嘴唇只微微嚅嗫了几下。 江涟再无法眼睁睁看些少渊孤身战斗,即使她如今与普通人别无二样。她从柱子后跑出来站到少渊身侧,微微挡在他身前,一手扶着少渊,一手取出胸前玉牌,以孤掷一注的气势冷声对相柳说:“你别过来,不然我毁了这块玉牌!” 这算是江涟头一次正面对上相柳,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裙下双腿止不住的发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算了,大不了和身边这刁龙一起死,好歹也算是只有堂堂神龙陪葬的老虎。 相柳看着她的举动,神色变得微妙起来,诧异的说:“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块普通的玉牌能威胁到我?”,他露出疑惑的神情,进而又哈哈大笑起来。 “笑你m个头”,这是江涟作为老虎的一生学会的第一句脏话,也可能是最后一句。她心知今日注定死在此处,当下也不再畏惧,毫不犹豫的骂出了口。 相柳止住笑,神色突然变得阴狠起来,气势更加骇人,猛地挥出一道霸道的剑气,“那就送你和这只不知好歹的小灵兽一起上路吧。” 剑气铺天盖地的砸了过来,江涟顶住巨大的压迫感,撑起旁边半死不活的少渊,任命一般默默闭上了眼。 第十一章 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江涟疑惑的睁开眼,却发现手中原本普通的玉牌绽放出极强的光线,形成了一道牢固的屏障为二人挡住了相柳猛烈的杀招。原先被视作杂质的红色絮状物已然不见踪影,只剩一块白皙通透的玉牌显着一股霸道的灵力,上面雕刻的花仍是那朵奇丑无比的花,可整块玉牌却好似有了质的变化,倒是有几分神物的气息,相柳还说不在意这块宝贝,当真狡猾! 江涟的视野被强光照的一片白茫茫的,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一个活泼清脆的女声,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 “相柳,你为什么只能呆在这里啊,我想让你出来陪我四处去玩。” “相柳,你是不是被阵法压制导致用不了灵力,这样会不会很难受?” “相柳,这块玉牌被我注入了蕴含白虎之力的一滴血,关键时候可以保护你喔。” “相柳,你把我送你的玉牌丢哪儿啦?上面的花可是我亲手刻的!就不能随身带着嘛。” “相柳,我知道助你离开的法子啦!有没有很高兴!” …… 随着白光散去,耳畔那个声音渐渐弱下,江涟神志恢复清醒,一抬手发现自己体内充斥着源源不断的灵力,整个人都好像轻盈了许多,玉牌中那股霸道的气息萦绕在周身,相柳所放出的压迫感似乎再没有对她起到任何作用,她抬起头,直直的对上相柳望过来的无比惊诧的眼神。 江涟看似平淡冷静,实则心中的小剧场缤纷上演,简直是一出现实版十万个为什么大戏。别说这魔头表情破裂,她也很惊讶好吗??这玉牌果然是相柳的相好送的,而且他的相好似乎还是传说中的神兽白虎!不是说正邪不两立?相柳这么猛还需要别人保护?为什么白虎的玉牌会反过来保护自己和少渊? 话说回来,这些神兽天天真就没事干了吗,就目前已知的两个来说,白虎,恋爱脑尽心为反派发光发热,少渊,明明自己可以飞却非要收自己一只菜鸡老虎做坐骑,还偏偏生来具有强大的神力,一个赛一个的厉害,果然是投胎高手中的高手。可怜自己才开灵识就被逼着拼上半条命打死了一群鲛人,原以为可以从此走上修行之路称霸山头,却意外掉到这破阵中差点交代在此,兽比兽,气死兽? 江涟一时觉得无话可说,转头打算看看少渊伤势,顺便想着能不能给这刁龙表演个现场治疗,毕竟自己如今也是恢复灵力的人,甚至比入阵之前还厉害了许多,难得有了表现机会,总不能还显的像个废物。 结果这厮自己站了起来,肩胛骨处的破洞已经彻底愈合,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恢复如初,如果不是他破破烂烂的衣服,江涟简直怀疑刚刚的打斗是场幻觉。 都说白虎主杀伐勇猛,没想到还是个十分优秀的医者? 江涟心中疑虑太多,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她看向少渊说:“你这就……全好了?” 少渊点头,虽然他也没搞清楚状况,但也晓得这一变故归功于江涟手中玉牌,“我仔细探查过,这块玉牌明明只是个凡物,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注入这一力量的人,绝对有能力和全盛时期的自己一较高下。 少渊很明显没有听见那片白光中的声音,但是现下也懒得追究玉牌的来历,毕竟眼前还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魔物魂识等待解决。他眸光一凉,手腕一转凭空凝出一把锋利的长剑,腾身而起,毫不犹豫朝相柳挥出一道气势如虹的剑气,空气中似乎形成了一条碧绿色巨龙的虚影,径直向相柳扑去。 相柳似乎仍然没有缓过神来,骤然被少渊攻击,他急急拂袖抵挡,双手交叠在胸前,掌中浮现出一道巨大的泛着黑气的金印,青色的衣袖被随剑气而来的狂风扬起,如瀑的长发也纷纷随风卷起。然而他的应对再不似先前那般从容,被玉牌治愈后的少渊神力暴涨,纵使相柳尽力抵挡仍旧被剑气打中,猛推几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相柳眼中寒芒如星,杀意凛然的撇了少渊一眼,随后又紧紧盯住柱子旁的江涟,神色又开始晦明变化起来,好似在挣扎着什么,目光一会变得阴鸷,一会又隐约透着不敢置信与欣喜。 少渊看他注意力全在江涟身上,只略略瞅了自己一眼,顿时觉得自己作为他的对手受到了轻视和侮辱,抿了抿嘴唇,再次扬起手中利剑闪身至相柳身边挥出一记杀招,相柳迅速收回目光,侧身避开的同时击出一掌,少渊腾身躲避,相柳抓住空挡,一跃至十米开外,负手而立,身姿修长,翩翩似清冷贵公子,明明处于下风,却不显狼狈,仍有一种绝代宗师的气派。 他眯眼凝视江涟,目光穿透力极强,眸中的情绪微妙复杂让人捉摸不透,好像要从她身上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他兀自开口,“恕在下眼拙,北冥应龙我倒是识得,只是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 江涟不太想搭理他,难得没有像往日一般逼逼叨叨,而是十分果断的聚起一团灵力,足尖点地,径直朝相柳袭来。 他们这些兽类,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神龙,还是生于山野的老虎,都改不了一个德行——打起架来十分的干脆利落,撩起袖子就上,绝不拖泥带水的你丢过来个诀我甩过去道灵力。这也就是为什么,少渊明明是个法师,却非要贴脸打boss,最后还让人家差点打死。 相比之下,相柳打架就要优雅很多,虽然不懂为什么打架也要维持自己的仪态,但是很明显他是个十分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呸,的魔物。当然,之前少渊吐槽过的关于他审美奇差的评价现在也有了合理的解释,毕竟那块宝贝玉牌是人家之前的……呃……恋人亲手做的嘛。 江涟确实是个不着调的老虎,在与强敌打斗时脑子里仍在想些有的没的,得亏少渊不会读心术,不然此时非得气的呕血然后狠狠的骂她一顿。 对于江涟突如其来的攻击,相柳并没有产生像之前对少渊那样的强烈的杀意,甚至没有还手只是一直在躲避,江涟原以为他是嫌自己修为太差看不上眼,不屑于和自己打,但是又想到刚刚他那副赶尽杀绝的模样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相柳掐着她的脸说的那句“竟有几分相似”,该不会是她意外触发了这块玉牌本身的功能,又和先前听到的对话中提到的白虎长得相似,这魔物把她当作替身?? 顿时心中一阵恶寒,江涟迅速收手,闪身至少渊身侧,与他并肩站在破损不堪的大殿当中。周围是散了一地的碎砖木屑,扬起的尘土依旧无法遮掩他们周身的光芒,二人均身穿月白色罗锦圆领袍,一个是身形颀长眉目清俊的少年儿郎模样,一个是娇俏灵动明眸皓齿的二八少女,看上去极为相配。 然而,那也是在忽略二人神情的前提下。少渊极其嫌弃的看了江涟一眼,往前迈出一步将她稍稍遮在身后,江涟觉得这厮实在是莫名其妙,如今她也是有灵力的人,怎么还被他当成之前的小菜鸡一样。她十分不服气扯住少渊的袖子,小幅度的向前跨出半步,妄图和他并排站在一起,以此表示自己也是能和他一同作战的人。 少渊微微挪脚拦住她上前的动作,目光不善的睨了她一眼,那眼神……江涟这种粗人,竟然都从中看出了威胁和警告。在少渊无声的辱骂下,她老实了许多,任由他站在自己身前与相柳对峙。 相柳此时终于正常了许多,没有再以那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盯着江涟,换上了一副阴恻恻的神情,连周身气势都冷了许多。明明是十分渗人的表情,江涟却觉得相当顺眼,毕竟这总比之前那副当场表演精神分裂的模样要好得多。 “龙和虎……真是绝配啊,那就勉强允许你们死在同一处吧”,相柳轻哼一声,低笑起来,以指为笔在空中迅速划出一道道复杂的图案,那些图案汇到一处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印,蓦然,他停下手中动作,从指尖引出一滴鲜血融入黑印当中,抬手挥袖,操控黑印猛地向少渊和江涟那方移去。 江涟见状,迅速推开少渊,手中金光一闪击出一掌与之对抗,霎时间殿中狂风大作,周边碎石与断木纷纷被卷起,漫天飞舞,本就满目疮痍的大殿更是岌岌可危,仿佛随时将要坍塌。 黑印很快占据了上风,江涟在紧张的对抗中仍分出注意力,撇向少渊,轻轻朝相柳扬了一下头,少渊会意,腾空跃起,瞬间闪身至相柳身边,凝出一把无形的利刃朝其心口刺去。 相柳分出一只手费力挡住少渊,一击不成,少渊手腕一转猛刺向其命脉大穴,与此同时,那厢江涟也拼尽全力向金印中注入灵力,形势陡然扭转,金印倏然盖过黑印朝相柳扑来,少渊心中早有准备,噗噗击出数道耀眼的灵力拦住相柳的退路,自己闪身朝后方避去。 刹那间紫英殿所在之处天昏地暗,相柳在金印的笼罩下面露狰狞,发出惨烈的吼叫声,进而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少渊与江涟在白光的照耀下视线逐渐模糊,眼皮似有千斤重,最终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淡金色结界缓缓破碎,皇宫一派春和景明。 第十二章 “唔……”江涟睁开眼,扶着头缓缓站起,仍感到头昏脑涨,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身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哦,已经从阵中出来回到了岐黄山。不对,即使出来了也不是应该在湖底吗?少渊呢?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杵那儿楞什么楞,小爷把你拖出来的!”,少渊从她旁边的树上跳下,相貌与当初在皇宫时有七分相似,依旧十分好看,只是少了些青涩与柔和,线条变得英气许多。他也不正眼看江涟,偏头哼了一声,摇身又变作了之前那副威武的野兽模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一摇一摆的踏进湖里。 江涟不知道这小子又在闹什么小情绪,正感到迷惑之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化出了人形,并且体内灵力深厚了许多,伸出手掌微微发力甚至能看到微弱的蓝光,这缕蓝光与此前同鲛人作战时所凝出的白色光球不同,明显要强出许多。 她走向少渊所在的湖畔,借着湖水的倒影伸长脖子看自已如今的模样,水中清晰的映出一个粉面桃腮的轻灵少女,一双清澈的杏眼似含有一泓清泉,朱唇不点而红,正待细细自赏时,少渊一尾巴甩了过来,打的水浆四迸,溅了江涟一身,原本平静的湖面也泛起层层涟漪。 “照照照,有什么好照的,总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少渊语气不善,明明背对着江涟尾巴却甩的十分精准,活像吃了十斤炮仗,讲起话来十分的呛人。 江涟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又得罪了这小子,之前在阵里哪怕快被打的快死了都还好好的,怎么好不容易出来反而开始闹情绪,简直是个磨人的小作精。 好在今日算是江涟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化出人形,心情自然十分美丽,一时懒得同这刁龙计较,她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十分好脾气的说:“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咱俩化成人形之后都和之前在阵里的样子有几分相似,所以多照了两眼,你怎么一出来就这么大脾气,咱们走了那一遭也算得上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伙伴了吧?”说完这一大段,她想了想觉得需要给这刁龙灌输点人际相处的道理,又补充道:“对伙伴要友好相待,不然活该你没朋友。” 少渊原本以一个懒散妖娆的姿势瘫在湖里,听到她的话,腾的一下跃到岸上,狠狠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一爪子踏到江涟前面,硕大的脑袋凑到她跟前说:“在这阵中待了一两月就自以为是个人了?我从前倒是小瞧了你,不知什么时候结识了相柳这棵大树?” 江涟被这小子莫名其妙的话堵的一头雾水,也失去了耐心,一巴掌把面前的大脑袋拍开,“我怎么就攀上了那个魔头?他当时要杀我们两个的时候我挡你前面也没见他手下留情啊,你今天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心中越想越委屈,不等少渊开口她又继续说:“什么叫自以为是个人?我是想让你对我态度好些!我以为咱们两个经历这些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了,结果你还是这副死样,不就最开始吃了你几个野果子吗?你以为我多稀罕给你堂堂龙神做这个劳什子坐骑?等我找到一样的果子赔给你,咱们好聚好散!” 说实话,一出阵就吵架这个情形是江涟没有预料到的,在她的认知中,经历了生死之后的伙伴之间感情应该更为深厚,怎么想也不该是现在这个境况。 少渊被她连珠炮一般的话噎的愣了半晌,过了好一会才再度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表情仍然臭臭的,“我是看那相柳老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你,以为你俩认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要你赔过那些果子?不是你自己在阵里说要陪我去破其他的阵的?” 他听了江涟那些话,了解她心中对自己的真实看法后有点委屈,完全忘记了今天这场争执就是自己挑起来的。这破老虎就惦记着让她做坐骑的那事,后来那些天他什么时候真让她跑腿过,而且他也从来没提过果子的那档事,在她看来他就这么小肚鸡肠? 少渊很想开口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但是他是条骄傲的应龙,绝对不会主动做这样的事,被动倒是可以考虑…… 然而江涟心大,脾气自然来的快去的也快,压根没有注意到少渊的“其他”意思,反而颇有些不满的瞥了他一眼,“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才通灵识就因为那点果子摊上你这刁龙,然后就被鲛人们打了个半死,再后来就直接掉到了阵里,我从哪儿认识相柳?趁你在启祥斋睡着了偷偷跑去他宫里私会?总不至于是我还是只普通老虎的时候和他的交情吧,普通老虎能刻玉牌?你去找一只给我刻一个看看?” 少渊本来想听她继续问果子的事,然后他就顺势解释他是条大方的龙,一点都不在意那几个果子,奈何江涟就是不上道,很明显重点关注在和相柳的关系上,他也晓得她是不可能认识相柳的,但是在阵中相柳投向她的目光明明带有几分想念和缱绻的意味,尤其是在她突然触发了那块奇怪的玉牌之后…… 对了,玉牌,这东西明明是块至臻灵物,非特定之人无法使用,为什么江涟一只普通老虎能够开启它的力量? “行了行了,小爷不同你计较。你是怎么触发那块玉牌的?”少渊歪着头耷拉着眼睛瞟了瞟江涟,极不情愿的又化出了人形,一副像是被谁强迫的死样子。 什么叫你不和我计较?不是你一直在莫名其妙耍脾气?我也没逼着你现人形吧?江涟脑中浮现出了灵魂三连,说实话,有时候真的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理解一条神经的龙。 但是好在这祖宗终于可以正常交流了,江涟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本来举着那块玉牌威胁相柳要把它砸了,结果他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划拉了一道灵力过来,我本来以为咱俩要交代在那了,于是我闭上了眼……” “所以你想说你没看清楚?”少渊眯起眼睛,锐利的眼神似乎要把她戳个对穿。 “额……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江涟睁大了眼睛,四下乱瞟,就是不对上少渊的目光。 “等会……你记不记得后来那块玉牌中间像血滴的红色絮状杂质没了?当时玉牌帮我们挡住了相柳的攻击,顺便恢复我们的灵力和伤势,我那时候感觉意识很模糊,睁开眼只有一片白光,不过听到了一个声音。” “?” “一个很清脆的声音,我猜应该是个很机灵好看的少女,像我一样。” “给小爷说重点!”少渊薅了一把江涟头上的杂毛,显然对她叙述的侧重点有很大意见。 “哦。”不可爱就不可爱吧,自信使人美丽,反正我觉得自己可好看了。 江涟理了理鬓边碎发,“她每一句都是对相柳说的,大概就是什么“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这块玉牌注入了白虎之力,可以保护你”“我送你的玉牌你怎么不戴”之类的,最后好像说了一句“我找到办法帮你出去”声音就没了,然后我意识也清醒了。” 少渊抓住了关键词,“所以这块玉牌是白虎所造。”这是个陈述句,江涟耸了耸肩膀,表示默认,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 接着少渊又补充了一句肯定了这个事实,“一般灵兽很难拥有其中那么霸道的灵力,确实是属于主杀伐的白虎。” 这江涟就不知道了,她有些惊讶,“你们神兽还分这个?灵力也有区别?”高级,是我们这种乡野灵兽不懂的东西。 少渊扬了扬下巴,十分得意的翘起一边嘴角,可算是抓住了机会显摆自己的见识,哪怕只是个常识问题,“当然,比如重明鸟擅长治愈之力,而本神龙主生机与仁德!”说完还挑了下眉。 嘶,江涟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就这小子之前那副暴躁德行,还生机,还仁德,怕是刚好相反吧,而且他现在怎么像变了个人,臭屁又嘚瑟,她不禁为当初那个产生“少渊是条内敛而靠谱的小龙”这一极大误解的自己感到羞愧。 “你怎么又给小爷把话题扯开了?不是说玉牌吗,你和白虎什么关系?”少渊刚刚还在那笑嘻嘻,现在又突然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显得有点神经兮兮。 江涟觉得北冥海由这种龙统领实在是一大不幸,她捋了捋身上的鹅黄色云锦襦裙,坐在了草地上,面无表情的开口,“白虎是我的母亲。” 少渊原本也顺了顺自己的冻绿色暗金纹长袍跟着江涟坐下,听到她的回答瞬间表情一僵,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就不该问你!” 江涟眺望着远处的群山,假装没听见少渊说话,过了一会他再度开口,“也就是说,是白虎解开了封印。而且二者之间是有些情义的,可惜相柳由于混沌珠影响导致心魔掌控了神志的主导权,那么,如今白虎下落不明……很可能和相柳有关。” 江涟正侧头认真听他推测,只觉得小腹忽然一阵剧痛,大脑瞬间空白,脸色苍白的往边上倒去。 少渊本来低着头随手乱揪草地上新冒出的浅蓝色野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余光瞥见江涟情况不对,赶忙伸手将她接住,头搁在自己胳膊上,急急开口:“怎么回事?我可没骂你啊,你别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快起来。”说罢还拍了拍她的脸。 江涟此时已经冷汗涔涔,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只看得见少渊的嘴快速开合,疼痛只余脑子里唯一的想法:这小子说话还挺快……随后便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江涟感觉自己好像一条被放在烈火上炙烤的咸鱼,又觉得这股难以招架的热意似乎是从自己体内涌出,眼皮似有千斤重,她拼劲全力仍旧无法睁开双眼,想要张嘴呼唤少渊也同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浑身灼痛非常,似乎血肉都快要融化,在咸鱼干以为自己即将被烧成咸鱼灰的时候,一股恰到好处的凉意忽然在全身蔓延开来,像是有人把她放在了一汪清泉中,让原本焦痛难耐的江涟好受了不少。 ———— 少渊在察觉到江涟的异常,迅速将她移至距青莲湖不远的一处隐蔽的山洞,在洞口布下数个精妙的防御阵法后又设下一层淡金色的结界以掩盖二人气息,他盘腿坐在山洞之中,如墨的长发随意披在脑后,神情严肃,一面向江涟注入源源不断的灵力,一面细细观察她身体的变化,眼见原本白皙的皮肤逐渐变得通红,光洁的额头渗出大大小小细密的汗珠,嘴唇苍白了许多。 江涟睫毛轻颤,鬓边碎发已被汗水打湿,表情似忍受着极大的折磨,她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极轻的呼喊声,少渊手上施法动作不停,低下头听见她口中反复念叨自己的名字,当下一愣,转而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哼,这种时候倒是记起小爷的好了!说你不蠢吧,连自己化出了内丹都不晓得,说你蠢吧,意识都不清醒居然还想得到喊小爷救自己。” 说罢想上手捏捏江涟红扑扑的脸颊,想到她现在的情况伸到一半的手又停住,少渊移开目光瘪着嘴翻了个大白眼,双手合掌低声念诀,为江涟叠加了一个水灵术缓解她的灼痛感。 泛着淡绿色光晕的灵力萦绕在江涟的周围,她的皮肤上显现出暗红色的纹路,这些纹路似乎有生命力一般,缓缓向其腹部聚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涟浑身的热意终于在绿色光点的安抚下平息下来,腹部那些纹路汇聚成的光束慢慢凝成了一个小球。少渊停下手上动作,呼出了一口长气,虚虚的伸出骨节分明的左手将那颗耀眼的鲜红色小光球引入掌中。 他的手心自动浮起一层半透明的绿光将灼热的虎丹包裹住,原本霸道炽热的小球在神龙之力的压制下逐渐化作一颗晶莹剔透、血玉般的珠子,中间夹杂着许多繁复的纹路。老虎本就有得天独厚的种族优势,而心性纯粹的老虎所结出的虎丹更是天地至宝,这是一颗品质绝佳的虎丹。 …… 少渊神色复杂的望着手中的珠子,北溟的耻辱一战,那些本该在自己的庇护下安居乐业却惨遭驱逐的海底种族。 吞噬它,现在就可以彻底恢复神力,甚至比巅峰时期更胜一筹。 趁相柳尚未与混沌珠相融,直接去云梦泽杀了他! 不过是一只因缘际会通了灵识的山间野虎,即使没有虎丹,她余下的灵力也足以在她短暂的、上百年的年岁中用于自保。 …… 此前的诸多情形纷纷涌现在眼前,那些难以遏制的想法与冲动一点一点蚕食着少渊的理智,那颗绯红色的珠子在他的引导下悬浮在空中,星星点点的零散灵力环绕在其周围,他闭上眼睛双手合掌,准备将虎丹并入体内。 ———— 就在虎丹即将穿过浅绿色衣襟没入少渊体内时,他忽然停住,睁眼瞥了一眼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江涟,此时她皮肤上的绯红已经褪下,双颊微微凹陷,原本水润饱满的嘴唇变得苍白而干裂,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已经风干,结成一缕缕随意散落在脸颊两侧,全然不似之前灵动活泼的模样。 少渊心中一动,再度闭上双眼,手中物件却始终无法再移动一寸,他认命一般垂下捏住虎丹的那只手,瘪着嘴神色复杂的四下乱看,独独不看地上那个静静昏睡的人。 算了,这蠢老虎既然能结出这等品质的内丹,想必在修炼方面天赋异禀,带着好好培养,兴许到时候能派上比虎丹更大的用处。 江涟眼睑微动,似乎竭力想要睁开双眼。少渊把目光投向这只难得安静的野老虎,他反复捻着手中晶莹的小球,空气中漂浮的淡红色光点随着小球的翻转而汇聚离散,不远处的江涟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声,明显是将要醒转的迹象,少渊迅速瞥了一眼手中之物,抬手聚起空气中的灵力,缓缓拥着那颗小球重新没入江涟腹中。 虎丹入体不多时,江涟终于幽幽醒来,她原以为是在天朗气清的青莲湖畔,却意外发现周围十分潮湿阴暗,空间十分逼仄……该不会又进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了吧,她扶着旁边墙壁猛的坐起,大声喊道,“少渊!少渊!” “干什么?喊什么喊!”刚做完重大决策的少渊心情仍旧有些复杂,他看向瞪着一双大眼睛的江涟,极其不耐烦的制止了她的喊叫,恨不得扑过去堵住她的嘴,果然还是昏迷的时候讨喜许多,这一睁眼就又开始咋咋呼呼。 江涟哪里知道他此前的那番纠结,甚至连那股剧痛的缘由都没搞清楚,只当是在阵中被相柳的魔气伤到了本体,她有些委屈:“我这昏过去了才醒,你也不对我好一点,也就是我命大,没被相柳那老毒物弄死,这我要是死了谁陪你讲话,谁管你安危。” 少渊对她突然提相柳颇为不解,但转念也就明白了,她这是把化丹带来的痛楚归结到相柳头上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以稍作温和的语气骂道:“你是不是傻?连自己化出内丹都不知道?还有,难道不是小爷一直拖着你这个拖油瓶?怎么就是你管我安危了?” 江涟捋捋乱毛,一脸讪笑,“我这不是才醒,神志不清醒嘛,这结内丹倒是个折磨人的苦差事,我想把它取出来看看,毕竟也算是十分有纪念意义的时刻——本老虎终于成了个正经精怪。” “不能!”少渊双手抱胸,对她这幅毫无志气的模样嗤之以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要求,“小爷才替你送回体内,你能不能安分点?才醒就又要瞎折腾,知不知道我替你护法废了多大精力?” 江涟这下突然想起自己浑身灼痛难忍时那股及时的凉意,原以为是被泡在了湖水里,想不到竟然是少渊催动灵力为自己施的术法,心中涌起一股感激,这刁龙虽然嘴欠,但是该帮忙的时候从不袖手旁观,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黑亮的眸子在山洞中微弱光亮的照映下显得水光盈盈,“我就晓得你对我最好!” 这呆老虎并不知道少渊刚刚心中的百般纠结,他心虚的一挑眉,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一挥袖子撤去了洞口的结界,背对着江涟哼了一声,“别赖在这破洞里了,出去感受一下自己的变化,多熟悉熟悉就晓得怎么操控虎丹了。” 江涟十分欣喜的连声应下,急急站起身跟上少渊的步子,往洞口走去。 ———— 少渊凭空轻轻一拂,遮在洞口的茂密藤条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悉数扯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江涟一时睁不开眼,她有些诧异的问道:“只是结个虎丹,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又是遮山洞又是布结界,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说罢又把眼睛眯开一条缝,故意打趣少渊:“搞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少渊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侧头看向江涟,“你再这样小爷就把你捆了卖到我们北冥海族的戏班子里去,那些利欲熏心的蚌精定会十分乐意招待你这种不可多得的人才,日日举着鞭子逼你上台,累死为止。” 江涟是只没见识的老虎,她直接忽略了少渊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双眼闪着好奇的光芒迫不及待问道:“海底也有戏台子?蚌精都会做生意?也和人界那些肥头大耳的戏班头子一样剥削手下吗?”她当初在阵中虽没机会亲眼目睹这些,但却读过此类背景的话本子,无非是些本为权贵血脉的主角流落街头,不慎被卖至戏院日日遭受虐待后报复打脸的戏码。 少渊发觉自己的话不仅没起到该有的作用,反而还无意打开了江涟的话匣子,真要给她描述一遍海族世界,怕是讲个几天几夜都说不玩。他只想快点转移这个话题,含糊的说:“那当然,海族里头什么都有。你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变化?” 江涟一下子被糊弄了过去,调动灵力在周身游走一遭,发现自己的力量确实强大了不少,五感也提升了许多,小腹处似乎有一团微弱的火焰时时散发着暖意,供应着源源不断的灵力。 “这虎丹确实是个好东西嗷!” 少渊看着一脸兴奋的江涟,心想岂止是个好东西,好到小爷都差点没忍住给你抢了,他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小爷为什么要把你拖到山洞里,还大费周章的设结界?吃饱了没事干?” 说完又恨铁不成钢的掐了掐江涟的脸,“老虎成精不易,修出内丹的更是凤毛麟角,但是结丹时放出的纯净灵力极容易引来魔物和心术不正的灵兽,你既然承了小爷护法的这份恩情,以后可得记得报答!” 江涟眨眨眼,从来只有主动报恩的,没听过谁上赶着讨好处的,这刁龙的账算得可真是清楚,但转念又想到这小子此前施咒缓解自身痛楚必是耗费不少灵力,当即欣然应下,怪模怪样道:“那是当然,应龙大人护法之恩在下定当谨记。所以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少渊倏然现出原形,丢下一句“跟着小爷去东皇山,找重明鸟”便腾空而起,瞬间离地千丈。 江涟不敢拖沓,也随之化作一头金色的猛虎飞至高空中紧跟上少渊的步伐,二人渐行渐远。 第十四章 结出虎丹后实力确实有了极大的提升,江涟很快就追上了前方的碧色应龙,若是放在以前,她必然是要赶得气喘吁吁,讨得少渊的一顿冷嘲热讽。 这龙别的挺好,就是脾气臭,嘴还特别欠! 一龙一虎在空中疾行,耳畔是呼呼的风声,由于速度极快,身后甚至留下了两道金色和绿色的虚影。 少渊原本故意作出专心赶路的模样,实则想借口江涟拖后腿,拿她开涮,见对方如今轻轻巧巧就跟上了自己的速度,心中着实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是灰眸忽然一动,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意味直直盯向身侧的老虎。 不得不说,少渊化成原形之后那身锋利的鳞片和锐利的灰眸还是十分有威慑力的,江涟被这双大眼睛看的虎躯一震,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后他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少了许多当初在阵中二人并肩作战的那种相互依赖感。 其实这只是江涟单方面的感受,如果少渊晓得他眼中的蠢老虎对此前那段经历的真实看法——\'伶仃孤苦的老虎和龙在阵中相依为命,相互扶持着与大反派作斗争\',岐黄山很可能立马会多出一座小坟包。 江涟在心中琢磨着怎么打破这份被反复审视的尴尬,打了许久的草稿后迫于眼前应龙的威压,终于弱弱开口:“你为啥那样子看我?我晓得我现在这老虎模样以兽类审美来看挺俊俏的,但是你是龙,我是老虎,隔着种族呢。” “而且我还小……”兔子都不吃窝边草,神龙也不可以对小伙伴下手嗷。 少渊心头一哽,默默收回了目光,这种笨东西怎么可能和白虎有关联,二者唯一的共同点估计就是同属一个种族了吧。即使他从未见过白虎真容,但是想当然也猜得到,传说中主征战杀伐的神兽,哪怕是雌性,也一定是一个充满野性与力量、英气威武的模样。 很显然,他主观上忽略了当初江涟为他描述的玉牌中传出的白虎真声——\'清脆、灵动的少女声音\'。 “你是哪个山里来的金宝贝,小爷看不得?”少渊又发动嘴炮技能开始怼人。 “岐黄山来的……” “闭嘴,没真让你回答!还有,不要再惦记之前看的那些什么破书了,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又给看坏了不少。记住!小爷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有对跟班的……慈爱之心,慈爱懂吗,长辈的那种关怀!” 少渊想到在阵里江涟强迫灌输给自己的那些狗血爱情故事,什么都往男女之情上套,实在不可理喻,如今只有用长辈之情来堵住她的这些奇怪的联想了! 哼!小爷看得上她,简直痴心妄想! “这样啊,但我寻思着你看上去也不比我大多少,估计也就是好朋友的一层关系,怎么忽然就给自己套了个长辈身份?”江涟以相当怂的语气,问出了很可能惹少渊炸毛的实话。 “我一千多岁了”,少渊凉凉开口,侧头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笑容。:) “……”江涟震惊的看着身旁那个惊悚的大脑袋,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转移话题道,“我们找重明鸟干嘛?” “不告诉你。” “……”破龙。 “主要是商讨如何对付相柳,待他和混沌珠彻底融合后处理起来相当棘手,光凭你我很难应付。”顺便打听打听白虎闹玉牌这一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兴许江涟是白虎和相柳的私生子……呸!少渊对如今不由自主大开脑洞的自己十分的唾弃,毫不犹豫在脑子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果然是近墨者黑,以后得好好限制一下这蠢老虎乱七八糟的爱好,先暗搓搓的记她一笔!随后又恶狠狠瞪了江涟一眼。 江涟被这没头没脑的一记眼刀打了个措手不及,怎么了这,怎么又开始瞪我了?这要不是在空中可不就又得上手打人揪脸? 但是她仍然不怕死的问出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你竟然还想过只凭咱俩去和那个魔物斗?!当初他才刚吞噬混沌珠远不及现在厉害的时候,你不是也差点被他打死?” “……”少渊深吸一口气,又从鼻子里呼了出来,半晌才咬牙切齿开口,“哼!不是所有人都是小爷这样的正派人物,有些不要脸的就会耍阴招搞偷袭。” 技不如人还狡辩? 而且话又说回来,咱俩当初杀那群鲛人,不就是我吸引火力你悄悄布阵一网打尽吗?这不也是偷袭? 不过江涟没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拆他一次台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要再来一次这刁龙很可能会毫不犹豫把她从天上踹下去。某些神龙的自尊心是相当强的,她都理解,嘻嘻嘻。 江涟没有再发问,低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这只巨大的金色虎爪最前端是白色的绒毛,收起锋利的指甲后就像个柔软的肉垫,这是历来所有的猫科动物都喜欢的动作,成了精的大猫也不例外。 行了大约半日,江涟觉得那座传说中的东皇山再怎么远,以二人这样的速度也该到了,习惯了当初在阵中的规律的饮食作息,她眼下忽然感到肠胃一阵哀鸣。 “少渊我有点饿,咱们能不能停会?”果然不能开这个口,越说越饿。 “?”少渊斜眼看过来,忍住爆粗口的冲动,“你一只成了精的老虎饿什么饿?修行之兽无需进食!” “但我就是想吃。”江涟眼巴巴的瞅着少渊。 “我这辈子第二后悔的事,就是没把你丢那个阵里自生自灭。”少渊用眼神回怼过去,止住了她装可怜的行为。 “那第一呢?” “要你管!”当然是没拿着虎丹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呃……那咱们能下去找点吃的吗?”江涟还不死心。 “不能!已经不远了,你忍这最后一会会死?” “……哦” ———— 少渊说的是实话,剩下的路程确实不远,二人又飞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达目的地,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霞光染红了半边天,几只倦鸟簌簌拍打着翅膀消失在连绵的群山中。 江涟才落地便急不可耐的化出人形,她看着面前大片大片的盛放的桃花林,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吵吵嚷嚷喊饿的情形,神情变得十分的迷茫,呆呆道:“这……我记得如今早已入夏了吧。” 少渊像本行走的百科古籍,难得耐心的给她讲解,“重明鸟不善打斗,就在山中栽下这百亩桃花林,久盛不衰。林中布有大大小小上千种阵法,以此阻拦妄图闯入其领地的人或兽。” 江涟直接就联想到了此前青莲湖底那个磨人的古怪阵法,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少渊看出她心中所想,“放心,不过是些什么迷幻阵、百刃阵之类的,简单的很。你以为哪个都有能耐设下虚幻大阵这种上古阵法?” 那就好……江涟呼出了哽在喉咙里的一口气,又听少渊补充道,“但是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小爷这种见多识广的神龙倒是能轻巧应付,你嘛……啧,指不定一个不注意就给扎成了筛子。” ……没事,出了事我先拉着你垫背。 少渊看着江涟五彩纷呈的脸色,嘚瑟的一扭头,径直跨入了桃花林中,淡粉色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江涟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假哭脸,快步追上去扯住了他的衣袖。 桃花林中雾气缭绕,花枝肆意的交错生长,江涟不敢乱碰,亦步亦趋的跟在少渊身后,少渊斜眼瞟了她一眼,虽然这畏畏缩缩的模样显得很没出息,但是好歹晓得不惹麻烦,不错,有长进。 林中似有轻风拂过,花瓣缓缓落下,擦过二人鬓边,撩过衣袍落在脚下,江涟顶着几片花瓣神色紧张的左右环四周,如同惊弓之鸟,只觉得哪哪都一样,危险无处不在,长发偶尔被路边伸出的枝头挂住都能惊她一身激灵。她心想少渊真是个人才,如果换自己一个人进来,重明鸟甚至都不用设阵阻拦,她自个儿就能在里头迷失方向。 少渊好歹是条活了一千多年、颇有见识的老神龙,自然能轻易看穿这些个乱七八糟的阵法,他带着江涟左弯右绕,从容的避开一个个机关,闲散得如同饭后消食遛弯。在转过又一个拐角时,余光瞟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少渊面色不改,神经却紧绷起来,当下警惕着周围的所有动向。 与少渊不同,江涟的小心翼翼似乎针对错了对象,她只顾着关注旁边探出挂住衣袖的桃树枝、突然落到脸上的花瓣、时有时无的轻风,却没注意到一直跟在二人不远处那个古怪的白色影子,少渊有时候实在想不通,这老虎明明已经结出了虎丹修为大涨,甚至勉强可以称得上兽中翘楚,怎么就这么.额……像个废物一般,能够做到在感知力极强的情况下直接忽略身边潜在的危险,啧,真是糟蹋了这好天赋。 少渊不动声色的在原地兜了好些次圈子,那个紧紧跟随二人白色影子似乎有些按捺不住,终于从茂密的桃花树上钻了出来,径直向江涟扑去,废物江涟总算在它扑过来的那一刻反应过来,迅速往后闪避,与此同时少渊也拉着她拽向自己身后,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在看清了白色影子的真实模样时,二人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与茫然。 第十五章 这是一只膘肥体壮、毛色雪白的大狗,眉间缀有金色的印记,只是这尺寸着实大了些,站起来都快赶上江涟那么高,若是再小几个号,必然肉嘟嘟的相当喜人。浑身的绒毛随着它的动作抖动,尾巴摆的几乎只剩下一道白色的幻影,一下扑了个空,巨大的狗头上瞬间显出几分委屈,但随后又迅速恢复了那副兴奋的神色,蹲坐在少渊面前吐着舌头哈气。 少渊楞在原地,见这大狗紧盯着自己身后的人,呆滞的看了看它,又回头看了看江涟,缓缓开口:“你们……认识?” 江涟此时大脑也一片空白,机械的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它怎么一副这模样?” “不知道。” 少渊终于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刚提心吊胆了半天就防了个这东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臭着脸骂到:“哪来的破狗,滚开!” 这时,一个粉色的身影从远处狂奔而来,在大白狗身后急急刹住,扶着狗头气喘吁吁道:“蕊宝,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自己跑了,吓我一跳。” 江涟和少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狗,这个粉衣少年长得俏丽无暇,一双黑眸水光粼粼,似纯净的深潭,明眸皓齿肤色胜雪,生生将周围盛放的桃花压得黯淡了许多。 二人难得达成了共识,长这么好看,可惜是个傻子。 他喘了许久气息才稍稳了些,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两人,此时江涟已经站到少渊身侧,面容沉静,负手作出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少渊心里直作呕,忍住开口嘲讽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 粉衣少年一颗心砰砰乱跳,看这面前的二人一副相当厉害的模样,毕竟敢只身闯桃花林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他心中叫苦不迭,暗暗嗔怪身旁这条傻狗,要是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随便抬手灭了他俩也是有可能的。 他压下心头不安,露出一个友好而尴尬的表情主动开口,“实……实在不好意思,爱宠跑出叨扰了二位在此林中……散……散心。”其实他想说谈情说爱,但是万一这两人不是恋人关系,岂不是触了霉头。 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中,见二人仍无开口的意思,他硬着头皮又说道:“小……小妖乃此林中意外成精的桃花妖,名唤阿濛。这狗是小妖此前意外捡到的,若是二位喜欢,便……便可赠与二位。”蕊宝,你已经是条成年狗了,该学会为自己惹的麻烦买单。 蕊宝听见阿濛这话,狗眼一亮,故作不舍的看了他几眼,转头就站起身,扭着屁股尾巴疯狂摆动着绕过少渊,径直走到江涟脚边亲昵的蹭着她的腿。 阿濛见它这幅模样,心中连连哀叹真是条忘恩负义的傻狗,枉他供吃供喝好几个月,转头就见异思迁跟了别的主人,跟了就跟了吧,还这么没眼色,面前这个绿袍的少年明显脾气不大好,以后遭罪可怎么办。 江涟看着腿边这个头都快贴到地上的大白狗,表情终于崩坏,咧着嘴手足无措的把它的大脑袋捧起来,扶它就地坐好。别蹭了,你自己头脏了是小事,灰都蹭我衣服上了。 蕊宝被江涟把头抬起来,以为她是在摸自己,当下更加兴奋,支起耳朵尾巴摇的快翘到天上去,圆圆的狗眼闪着难以忽视的光芒。 少渊总算没有再盯着阿濛,他转头看向蕊宝,一把薅住它头顶的绒毛拽过狗头,面色不善道:“小畜生,你们狗还会看上老虎?她跟你可不是一个种族。” 江涟掰开他的手,理了理狗头被揪的乱七八糟的白毛,忍不住反驳道:“明明是我面若桃花亲和力十足,天生讨这些可爱灵兽的喜欢,怎么什么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就这么难听?” 少渊瘪瘪嘴,哼了一声说:“就你这样还亲和力?我呸!看你现在这样是打算带上这条破狗了,小爷带你一个拖油瓶已经心力交瘁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江涟发觉蕊宝这身毛的手感极好,忍不住上下乱摸,“分明是它赖上我了嘛,这说明我和它有缘,咱们不能违背天意。” “还有缘,还天意,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见了条狗都走不动道,到时候是准备带群行走的百兽图鉴去找重明鸟?” 少渊双手抱胸,嫌弃的对江涟说。 “那个……青羽不在这,几个月前就不见了。”旁边充当背景板的阿濛听着二人的谈话,忍不住小声开口。 青羽,能知晓其真名,看来这小妖和重明鸟私交甚好。 “不在这?你少糊弄小爷,东皇山于重明鸟就好比北冥海于我,哪个神兽会随意离开自己的领地?”少渊转头,冷眼看向一旁的阿濛,这气势,活像话本子中欺压百姓的小霸王。 阿濛背后冷汗涔涔,早知道不多这个嘴了,就该让他自己去寻,“真不在,之前一个很厉害的魔物去东骏湖待了几天又走了,青羽在他来之前似乎就预料到了,急匆匆的离去,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这狗就是她留下的。” 见少渊仍是一副怀疑的神色,阿濛绞了绞衣袖上的那层薄纱,忐忑的补充道:“那魔物杀了好些灵兽和小妖,不知道在东骏湖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小妖当时化成原形混在桃花林里,用花香盖住了蕊宝的气息,才带着它躲过了一劫。” “你与重明鸟很熟?”少渊上下审视着面前这个在他看来娘里娘气的少年,语气中透着试探之意,随后余光又偶然瞟见了身侧一心一意逗狗的江涟,当即嫌弃的翻了大白眼,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蠢老虎和傻狗凑到了一块。 阿濛见他先是打量了自己好几个来回,接着又毫不留情的给了个白眼,误以为少渊对自己有很大成见,心中更加紧张,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并……并不熟,青羽她是掌管一方灵山的神兽,心怀万物,小妖只是这林中的一颗小桃树化灵,感念她当年栽培之恩,时常悄悄送去些自身结出的品质上好的桃子,不敢多叨扰。”说罢,好似提到了什么羞人的事情一般,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本就如玉的脸庞显得愈发水灵。 少渊是个正经的雄性,对男色毫无兴趣,同时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龙。他双手抱胸扬了扬下巴,冷淡的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那厢江涟被欢脱的大白狗逗得咯咯直笑,原先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一双清澈的眼睛眯成了月牙,身旁桃花树上时有花瓣落下,倒是幅很美好的场景,少渊刚准备训斥的话卡在嘴边,顿了顿,最后还是无奈开口,“你很喜欢这狗?” 江涟耳朵一动,止住大笑,充满期冀的点了点头,眼神仿佛闪着光。 “那……带走吧”,少渊又看向阿濛,他正靠在桃花树上一脸哀怨的看着那只毫不犹豫投向新怀抱的傻狗,用眼神控诉着它抛弃旧主狼心狗肺的罪恶行径,即使蕊宝显然没空分出精力注意他。 见少渊望过来,阿濛反应过来他是在询问自己的想法,他无奈的点点头,表示同意,少渊又说道,“你如今的实力已经可以独自应付大多数法阵和灵物,不要再作出一副没出息的模样!还有,看好你招惹的这条狗,是死是活小爷一概不管。”这话是对江涟说的。 “好的好的,谨遵应龙大人教诲。”江涟抱着蕊宝的狗头,笑嘻嘻的回答。 阿濛本来杵在一旁发愣,纠结自己接下来的去向,听得江涟这话,他惊异的抬头望向少渊,对方面无表情的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你是北冥应龙?” 少渊挑了挑眉没有讲话,表示默认。 阿濛垂头思索良久,心一横,吞吞吐吐的说:“小妖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跟着你们!” 江涟并未表示什么,只是觉得很稀奇,哪有人上赶着往龙潭虎穴钻的,倒是少渊一脸的嫌弃,毫不犹豫的开口,“知道是不情之请还好意思说出来?滚开,多了条狗已经是小爷忍耐的极限了,你还指望小爷一拖三?” “小妖保证不惹麻烦!”阿濛被他毫不留情的话怼的面红耳赤,但仍然坚持自己的请求。 少渊明显懒得再搭理他,打算直接走人,江涟却凑上前来,好奇的说:“这条龙脾气又不好,长得也不如你好看,你为什么非要跟着他?他很喜欢骂人的。” 那条脾气臭爱骂人的龙听见这话,已经背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面色阴沉的默默看着她,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江涟显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危险,依旧诧异等着阿濛的回答,阿濛正面对上这个诡异的场景,硬着头皮怯生生的打圆场:“应龙大人神貌如朗月清辉,小妖自认无法与之相较,我自愿随大人左右,是由于听闻大人威名已久,仰慕其通天本领,不为其他。” 江涟会心一笑,转头看少渊,直接忽视他瘆人的神情,挤眉弄眼道:“是你的追随者哦,带上吧带上吧,你不是老嫌我烦嘛,多个人替你分担。” 少渊并没有像江涟一样傻乎乎的几句话就被蒙了过去,但却对阿濛的动机产生了莫名的兴趣,作为一条自视甚高的龙,自然不会将区区一个桃树精放在眼里,若是真存有什么歹心,到时候审完杀了就是。对上江涟颇为暧昧的眼神,他嫌恶的撇开了目光,极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带上阿濛。 第十六章 阿濛得到了许可,一双桃花眼都变得晶亮起来,默默走到了看起来更好相处的江涟身后,少渊审视了他几眼,若有所思的转过头向前走去。 原来的二人小分队一下子扩张成了三人一狗的规模,想到日后多了个说话的对象,江涟的步子都变得轻快许多,少渊一人在前面带路,蕊宝伸着舌头在她的周围打转,阿濛像个羞怯的小姑娘,垂着眼一言不发的跟在最后。 江涟是个闲不住的,她先是反复回头打量阿濛,盯得对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随后又在心里暗暗比划蕊宝的身量尺寸,盘算着自己要是骑上去会不会压死它,这一下又联想到当初少渊还是一条小蛇时盘在她头上的情形,她快走几步赶上前面的少渊,透过他的脸仔细回想他变作原形时的威武模样,不禁暗暗咂舌,颇有一番时光飞逝物是人非的感叹。 自己亲手带大的小蛇一晃神都长成了大龙,啧啧啧。 少渊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不知道这厮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果断伸手盖在她的眼睛上往后推,顺势加大步子迅速将她甩开。 江涟眼前一黑,待他松手时两人已经隔了一手臂距离,她瘪瘪嘴,看两眼都不行,转头又放慢速度同阿濛并肩试着和他搭话,指了指最前方的少渊,自以为小声道:“他名为少渊,你别大人大人的叫,太抬举这刁龙了。你们桃树成的精都生的这么好看吗?” 恰好拂来的轻风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送进了少渊的耳朵,他脚下一僵,负气一般越走越快,拉大了与后面两人的距离。 江涟没有注意到少渊的小脾气,继续自顾自说着:“我是岐黄山来的老虎,叫江涟。” 阿濛一看就是个脸皮相当薄的小精怪,对江涟的自来熟与突如其来的示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红着脸把袖子挽成兜状,竟然信手变出一兜鲜嫩的大桃子来。 这桃子个个晶莹圆润,汁水饱满,外皮不似寻常桃子般有细细的绒毛,由底部的淡黄色渐变为粉色,再变为桃红色,最后是一个俏皮的小尖尖,阿濛一只手撑着袖子,另一只手抓着衣兜的外侧,往江涟那边递了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迅速的瞥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小声道:“我叫阿濛,这是我真身结出的桃子,你们拿着吃。” 说罢,又看了看前方少渊略显孤单的背影,明显是不敢上去同他讲话。 江涟虽然时常被少渊骂作白痴,但现下也懂得阿濛的意思,她自己毫不客气的拿起桃子张嘴就是一口,汁水顺着嘴角留下,又捎了一个快步上前递给少渊,心中不禁诧异,怎么就一小会功夫这小子就离她们这么远。 少渊极其不爽的斜了她一眼,拿走她递过去的桃子继续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 江涟已经习惯了这厮间歇性发作,虽然这个“间歇”实在有些频繁。蕊宝围在她脚边不停的打转,晃得实在眼晕,这傻狗也不想想自己多大的个子,万一把人绊倒怎么办?她看准时机一把摁住狗头,拿了个桃子塞在狗嘴里,终于安分了不少。 江涟这张嘴向来停不下来,吃完桃子又开始和阿濛扯些有的没的,她用胳膊肘碰碰他瘦削的小臂,“这傻狗不是重明鸟的吗,怎么跟上你的?” 阿濛听到她提及的那个人(那只鸟),只觉得耳朵滚烫滚烫的,逐渐涨成了绛红色,他咬了咬嘴唇,“……青羽走的匆忙,什么都没带走,我晓得她平日对蕊宝颇为喜爱,担心她回来后寻不见狗难过,就时常注意蕊宝的动向顺便喂些桃子,时间久了蕊宝就干脆跟着我了。” 江涟是个话本子界的老学究了,当下心中一片了然,你这哪里是关注蕊宝,明明是关注青羽吧,只是听他这话……“蕊宝这几个月天天都吃你结出的桃子?” 阿濛点点头,误以为她是觉得自己虐待了蕊宝,忙解释道:“我们桃树精结出的桃子虽与普通桃子外形相似,但其中蕴含的灵力十分浓郁,甚至可作补品用。” 江涟十分哀怨的看了一眼脚边傻乎乎的大白狗,“这狗实在有口福,我该早些遇到你的。” 阿濛听她道出心声,露出一个十分腼腆的浅笑,“江涟若是喜欢,日后我也天天送桃给你吃。” 江涟看他难得有了笑意,白净的面庞像镀上了一层柔光,也跟着欢喜,“那我就先在此谢过啦,你该多笑笑,别总是害羞,没人夸过你笑起来煞是好看吗?”她顺手从旁边的枝头捻了一朵盛放的桃花,夸道:“就像它一样。” 阿濛拂了拂衣袖,垂目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脸上笑意更甚。 “聒噪什么?就知道在这糟蹋花!”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骤然响起,沉默了许久的少渊终于按捺不住,打破了二人和谐的氛围,“你这张嘴除了吃就是说,停不住?” “我说话、摘花碍着你啥了,这桃花林又不是你栽的!”江涟愤愤地说,她最近莫名其妙挨骂的次数越来越多,实在不能忍。 少渊却再没和她讲话,而是转头挤到她和阿濛中间,故意侧过头问道:“过了这桃花林就是东骏湖?” 江涟无语的看了看他圆润的后脑勺和高高束起的黑发,背过身去逗弄自娱自乐了一路的蕊宝。 阿濛可能是被江涟刚才的自来熟感染,没有最开始那般羞涩,他点点头,补充道:“青羽原先就住在东骏湖畔,后来那魔物把那一带闹得乌烟瘴气,连她原先的小木屋都被毁作了一堆废墟。” 那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这边江涟却在默默怄气。这人吧,有时候挨骂了就容易有情绪,一有情绪就可能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来,她盯了欢脱的蕊宝半晌,忽然恶向胆边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 少渊故意背对着江涟和阿濛扯了许久,忽然记起她似乎没了动静,猛得转头看向她那一侧,顿时表情复杂的愣在了原地,阿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难得显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江涟很丧心病狂的,骑在了蕊宝的身上…… 见二人停下脚步眼神聚焦在自己身上,她十分自然的拍了拍蕊宝的头示意它停下,诧异道:“你们看着我干嘛?继续聊啊,不用在意我的。” 少渊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把她扯下来,“你自己腿断了?要去折腾人家好好的狗。” 江涟眼疾手快的往边上一缩,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顺势俯身牢牢抱住蕊宝的大脑袋,下半张脸埋在它蓬松的绒毛中,只露出一双咕噜乱转的眼睛,抗议道:“凭什么你能骑老虎,我不能骑狗?蕊宝自己都没不乐意。” 蕊宝这个傻狗似乎确实没觉得江涟压榨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它哈着舌头一脸纯良的看着少渊。 少渊感到额头青筋突突的跳,咬牙切齿地说:“小爷当初是身受重伤不便赶路!” 江涟借蕊宝的掩护悄悄瘪了瘪嘴,眼神十分无辜,好像是蕊宝主动要载她的模样,少渊被她这没脸没皮的模样气的一甩袖子,不再看她,扭头对着阿濛。 阿濛在一旁被迫观看二人莫名其妙的争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原先确实被江涟的行为惊到了一瞬,但转头又想既然蕊宝自己乐意,他也不好说什么,见少渊回过头来和自己讲话,他没再保持刚才尴尬的表情,而是稍微侧头做出倾听的模样。 少渊忽然觉得先前同意带上阿濛可能是他这一路上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即使这有部分江涟的劝说的原因,如果真和这聒噪的老虎单独同行数月,他漫长神兽的一生可能会过早的终结。 是的,不要再因为这个蠢货发脾气了,你已经一千两百多岁了,作为北冥的统领者就该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淡漠平静。 很显然,这条自恃年龄大见识广的龙并不够成熟,江涟一拍蕊宝后腿,指挥它赶上并甩开同行的二人,经过少渊时那声略带挑衅的“嗤”如零星之火再次燎起了他心中的怒意。 少渊刚刚是准备说正事的,当然,会尽可能以友好的语气,但显然现在已经没了这心思。他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垂目望向地面,浓密卷翘的睫毛撒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漆黑的瞳孔,随即又干巴巴的冷笑了一声。 阿濛着实不理解他俩闹情绪的缘故,只想尽快缓和下气氛,他猜想少渊可能是要问自己关于东骏湖的情况,便主动打破沉默,率先开口:“绕开林中的阵法,大概再走一两个时辰就能去到东骏湖了。只是现在那处变得很是古怪,我曾亲眼目睹湖水吞噬了好些试图靠近的灵兽,湖面甚至隐约飘着黑气。” 少渊点点头,目光晦暗不明,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阿濛见他半晌没再开口,以为是无意再同自己交流,却又听他缓缓道:“既然东骏湖危机重重,你又明知我是前往那处……”,蓦然转为一个凶恶的语气,质问道“你还不交代跟着我们的真正原因?” 阿濛发觉这龙神确实如江涟所形容的脾气暴躁,迫于他的气势后退一步,面上似乎快要哭出来,“我确实是因为崇拜应龙大人一身好神力……” 话音未落,一柄灵气汇成的利剑架在他纤瘦的脖颈边,少渊脸色阴沉,“说不说?” 阿濛眼中水汽氤氲,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意,顶着颈边的剑大义凛然的喊道:“因为我想替青羽解决东骏湖的麻烦,这样她就会回来了!” 前面跑远的江涟被他的喊声吸引,回过头来,忽觉自己似乎听到了阿濛的小秘密,与此同时,少渊面色一僵,收剑愣在了原地,显然没料到是这么回事。 第 17 章 少渊错愕的表情与呆滞的脚步无不显示出对这个回答的惊讶,他那双总是透露着极不耐烦的眼睛睁的比平时用力许多,清澈的墨色瞳孔微微放大,随即半张开嘴,阿濛只看得出他的诧异,江涟却晓得他这是有些作呕的表情。 这是条根正苗红的直男龙,很明显,他回想起了江涟曾经强行灌输的那些狗血连天的话本子,而且其中的情节就明明白白的发生在自己身边。 他仍有些不相信,眉头皱起,嘴角歪向一旁挤着左眼,表情复杂的说:“就为了这个?哪怕是送死也不怕?” 阿濛一脸坚定,好像生怕他就此甩下自己,急忙点头,“我本就是因青羽而生,如果无法再见她,这漫漫妖生也就失去了意义。” 少渊最见不得别人动不动生啊死的,神兽一脉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自诞生以来,他对感情一事向来淡漠,不论是亲情、爱情或友情,都是他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身为神龙,他一味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从不与任何灵兽结交,因此对于其他神兽的了解也仅局限于神兽生来就有的认知。这些年放眼大川河湖等所有水系,除却后来偶然破开封印的相柳,也确实无人能与他抗衡,如果不是那魔物重伤他,又顺带占据了北冥,他可能甚至不会插手这事。 不仅是领地的问题,也是无法容忍有人战胜他的缘故,他虽然不是天地间最强,但是被人主动挑衅还战败这件事,对于一条自负的龙而言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少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只鸟而已,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的?你没有自己的生活?” 阿濛垂下了微卷的睫毛,嘴角微微扬起,“值得,她是我的全部。”明媚的阳光洒在那张清晰隽秀的脸上,显得格外和煦,周围鲜活繁盛的桃花与他温柔淡雅的气质相得益彰,粉衣如洗,高而徐引。 江涟原先确实看得出阿濛对青羽有一番别样的情愫,但是没想到这份情义如此深重,她来回扫视那二人的神情,愈发觉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濛说这些可不就是在对牛弹琴,少渊这种刻薄嘴欠的刁龙,估计也就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命了。 她在那处幸灾乐祸的想着,不慎笑出了声,一下子打破了那方凝重的氛围,少渊耳力惊人,蓦然转头,一道锋利的目光扎在她身上,江涟简直如芒在背,缩了缩脖子。 刚刚被人强行科普了爱情这种奇妙事物的少渊有些吃瘪,他自诩博学,却连这最原始的情感都无法理解参透,心中一口浊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于是前方安坐在蕊宝身上的江涟就遭了殃。 少渊快走上前,青色的衣袍随着他大幅度的步伐翻飞,顺带卷起了地上掉落的几片花瓣,他毫不犹豫的提起江涟的衣领就往边上拽,粗鲁的动作与其清俊高傲的形象十分不符。 “别扯别扯,我下来,你别碰我!”江涟被他这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不刚刚还在找人家阿濛的茬吗,怎么转头就轮到自己头上了,她缩着脖子,一手揪住被拉得松松垮垮的领口,一手扶着少渊扯自己的那条胳膊,费力站稳。 少渊待她站好后迅速拂开那只搭在自己身上的爪子,像压榨苦工的小地主,凶神恶煞道:“走!” 江涟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鹅黄襦裙,神色愤然,昂头试图用眼神控诉少渊不可理喻的恶举,却在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气势陡然被压了下去,肩头一沉,老老实实的在前面开路。 算了算了,争不过,以后有能耐了定然打得这厮心服口服,让他往左绝不往右。 少渊背着手,倨傲的像一只刚打赢架的大鹅,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督促江涟快走,时不时给她指点方向。 江涟挨了骂又遭了打,敢怒不敢言,背后好似有一条无形的鞭子随时会毫不留情的抽下来,没再主动往那动不动就走火的枪口上撞。 蕊宝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情绪,虽然它体型颇大,生了满嘴利齿,乍一看有些幼年狼王那种可爱中透着凶猛的气派,却实在是个温吞性子,对于自认的新主人受委屈这件事并不想着龇牙找场子,反倒是跟着低落下来,垂着尾巴默默紧随江涟之后。阿濛对这二人如幼兽般你来我往的打闹颇感到语塞,见他们终于安分下来,无奈一笑,徐徐跟上。 ———— 有少渊这个神通广大的神龙在前,原住民阿濛在后,这一路行得十分顺利,并没有触发任何奇奇怪怪的阵法。 走到桃林小路的尽头,雾气彻底散去,如遮掩视线的纱帘被骤然掀开,一个波光明净宽广无际的大湖呈现在众人眼前,阳光照在湖面折射出粼粼的金光,像撒下的无数颗光洁无暇的珍珠,湖面与极远处的天际融为一体,映出两侧衔接的群山苍翠茂密的倒影。 近处有一间破败的木屋,房顶已经塌了一半,竹制院门松松垮垮的吊在围栏上,院中栽培的花草枯死了大半,勉强看得出生前的形态,只有极少数还顽强的迸发出星点绿意,显得十分的寒碜。 湖倒是并未见得任何明显的古怪,湖畔的小屋反而无不显示着当初魔物到来时的可怕情形。 江涟“嘎吱”一下推开院门,她的力道成为了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竹门终于放弃了它最后的坚持,应声倒地。 她惊愕的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自己推门的那只手,十分无辜的朝阿濛开口:“我真没使力……” 当着面弄坏了人家不见踪影的心上鸟的老窝,就好像毁掉了丧偶之人的念想之物,即使这个纪念物本就破损的没眼看,这仍然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 显然阿濛并不计较这个,他抿唇一笑,那双略微上挑的桃花眼在水波的倒映下显得愈发清澈,温和的说:“无事,总归她已经不住这儿。”话毕,白的几近透明的耳朵略微浮出一抹显眼的绯色。 江涟当即甩下了心理负担,灵巧的眼珠咕噜乱转,暗暗琢磨着,莫不是结了个内丹就拥有了天赐神力?她有些跃跃欲试,想看看能不能一掌打死少渊。 少渊并不知道自己在江涟的脑子里已经被轰死了八百遍,只觉得很不能理解这小桃花精动不动就害羞的德行,他若是能学到半点江涟那不要脸的功力,都不至于这副……有些让人瞧不上的模样,这二人典型两个极端,着实该中和一下。 事实上,在他的认知中,不管是堂堂应龙还是小小桃花树精,都该拥有顶天立地的魄力,打架可以打不过,气势一定不能输。关于这一点,来自穷山僻壤的江涟偶尔也做得相当好,比如当初面对相柳,亦或是,挑衅自己。 ……突然有点生气。 该死的蠢老虎。 少渊方才还站一旁露出戏谑的贱笑,蓦然脸色一僵,擦着江涟的肩膀径直跨入院中。 江涟茫然的看他一眼,怎么像是弄坏了他的房子一样,他也喜欢重明鸟? 圆润饱满的手指抚过枯萎的枝干与焦黄色的叶片,直至一个被劈裂的小木桩,仅剩的绿意竟然是近些天才生出的野草,原有的植物早就死亡多时。 江涟啧啧咂嘴,相柳是不是和重明鸟有什么私仇,犯得着这样毁坏人家栽种的心血吗? 看不出相柳那样清冷矜贵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小肚鸡肠的心,连宿敌养的花草都不放过,想想自己当初似乎还骂过他……得加紧修炼了,不然哪天落他手里可不得被活剐? “那魔物竟然这么狠毒,连人家的花圃都要烧成这副模样!” 阿濛轻轻蹙眉看向江涟,显然对她的话有些疑惑,“魔物?” 转而又忽然明白她误解了什么,“呃……这花圃是青羽自己烧掉的。” 江涟:“?” 阿濛哑然失笑,“她之前嫌逐一浇水太麻烦,想捏个凝水诀图省事,结果错念成了焚火术,直接全点燃了,好歹一番抢救才勉强留下了残枝败叶。” 江涟:“……”这青羽光听名字是个恬静出尘的主,做事怎得这样不靠谱? 和她一样,哦嚯。 “这些花花草草听说都是从她好友的山头强行搬回来的,尽是奇珍异宝。” 阿濛回想着当初青羽说起这个时那副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模样,不自觉露出一抹内敛而隐蔽的笑意,接着补充道:“大概是怕直接丢掉被发现了不好交代,干脆就把剩下的残灰留这儿了,假装出不慎养坏了的样子。” …… 这传说中的神鸟……是把她那位小伙伴当成傻子,还是纯粹想着破罐子破摔? 江涟觉得青羽这性子挺对自己胃口,却看少渊一脸像吃了苍蝇的嫌弃表情,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人家自己养的花草关他什么事,不愧是住海里的龙,管的挺宽。 其实少渊只是有些难以接受,统御一方的重明鸟青羽会是这副德行,实在有辱神兽的名号,简直跟自己面前这位来自山沟沟的,愚蠢的,老虎一模一样。 院中有一口老旧的枯井,井口被杂乱的断木掩埋一半,旁边是几个粗略打磨过的石墩,上面落满草絮和灰尘,少渊使了个净尘诀后一屁股坐在上面,一言不发,只翘着腿望向平静如镜的东骏湖,不知道又开始琢磨些什么。 第18章 院子不大,江涟处处看到摸到后,随意转了几圈,有些失了兴致,转头开始在屋子前徘徊,伸长脖子往开了一条小缝的窗子里探,明显对里头情形相当好奇。 她试探着迈上屋门口竹子捆作的台阶,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暗暗调动灵力没察觉任何异样,又回头瞅了眼少渊,见他一副大爷做派,没有呵止自己的意思,当下放下心来推开门径直走进屋中。 阿濛还说这房子被相柳毁了,不就是砸了个洞?大惊小怪。 屋中确实没有玄机,但是铺面而来的灰尘呛得江涟措手不及,连打了数个喷嚏,反应过来后迅速捏了个净尘诀,她得意一笑,自己果真厉害,这小破房子转眼就焕然一……新。 个鬼。 有些时候房间的杂乱和灰尘、摆设毫无关系,真的。 其实屋子里陈设很简单,但就是莫名其妙的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随意感。 跨入大门,迎面就支了个正对着东骏湖的窗户,采光很是通透。窗前摆着木制书桌,桌上还有早已干透的砚台和狼毫笔,旁边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竹架,上面摊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古籍,地上还掉了好几本。 这些书都被翻过很多遍,有些甚至封面都缺了页。江涟颇有些惊讶,撇开外面那些牺牲了的花草不谈,这重明鸟竟然还是个博览群书的主儿,当真有了几分传说中的神鸟模样。 随手拿起桌上一本卷了角的书,有墨迹从第一页透出来,还有写标注的好习惯,江涟有些羞愧,亏她先前还好意思拿自己和人家重明鸟相提并论。 然而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圆润的手指捻开书页,江涟怀着一种景仰的态度看向第一行的小字:阿濛真是个不错的精怪,哪天找个借口多骗点他的桃子回来。 江涟:“?” 望向屋外,阿濛正蹲在那些烧的枯黄的花草旁发呆,蕊宝趴在他身侧,她没由来的一阵心虚,默默谴责自己竟然从那张白净秀丽的侧脸中看出了几分淳朴憨厚。 屋子内外室被看不出材质的纱帐隔开,江涟挑开帘子环顾着继续往里走,入眼是一张铺了软垫的竹床,塌了个大洞的房顶正巧位于竹床之上,垫子上撒了不少干草絮和碎石块。 这床质量倒不错,竟然没砸穿。 房间内较为完好的一侧开有花窗,透过窗棂照进来的光线打在一张半旧的小木桌上,上头还摆了个豁口的碗。 ……这配置其实有点像乞丐的老巢。 江涟是待过正儿八经的建筑的,虽然那阵法里头是混沌珠创造出的世界,却也十分的真实:入宫前她被安置于绣楼之上,相府夫妇爱女心切,单就“吃住”两样就灌注了大量心血,其间布置不可谓不精巧;入宫后虽偏居一隅,各色亭台水榭豪华陈设却也司空见惯。 当初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江涟不禁咂舌,混沌珠不愧是上古邪物,连细节都处理的相当好。 她拿起那个破碗,原以为上面纹的黑色图案,近看才晓得是些稀奇古怪的毛笔涂画,细细琢磨倒有些像抽象的小鸡和大猫,江涟挑挑眉,没想到这活了成百上千年的神鸟还是个这么有童心的。 放下碗走出屋子,阿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个木头傻蹲在花圃边,不愧是桃树成的精。蕊宝阖眼似乎在打盹,有些无精打采的。 少渊还是那副二流子样,翘腿坐在石凳上眺望远处的湖面,支着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石桌,江涟也看不穿他接下来的打算,干脆抱着腿坐在门口竹阶上,百无聊赖的扣着衣摆上点缀用的小珍珠。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耷拉的眼皮猛地睁大,大声喊道:“少渊!之前那个阵里面的东西可以带出来吗?” 地上的蕊宝被惊醒,猛地抬起狗头好奇的看向她,少渊睨了她一眼,“你觉得呢?既然是幻阵,所有的东西自然是幻化出来的,倒是现实的东西可能会落在里面。” 江涟捻起自己鹅黄色的衣袖,材质轻薄有光泽,边缘以祥云暗纹装饰,“我们精怪化形的时候衣服哪来的?”她噌的一下站起来,镗镗几步跑到少渊跟前,“该不会是你给我变的吧?” 少渊脸色一沉,蹙着眉毛骂道:“小爷有这闲工夫?这是你自己的虎皮,不想要就让爷来给你扒个皮,保管扒的整整齐齐,刚好还差一张软垫。”说罢作势就要上手。 江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吱吱哇哇的跑到阿濛身侧,少渊被吵得头皮一紧,打断思路本就很让人恼火,示威般抬手聚出一团淡金色灵力朝她砸去。 阿濛懵逼的杵在原地,不明白二人怎么突然动起手来,正想着开口劝架,就见江涟敏捷的侧身避开那道灵力,同时反手击出一掌气势如虹的攻向少渊。 刁龙,还当她好欺负的主。 少渊后撤半步推出一掌同她对上,发现没能直接化开这道攻击,凌厉的掌风刮得他青丝扬起衣袖翻飞,原本轻蔑的眼神一下变得郑重起来,嗯?比他想象中有长进的多。 无意中瞟向阿濛后方,淡金色的灵球飞至湖面,转眼被一抹不易察觉的黑气吞噬。少渊神色一变,抓住江涟的手生生止住她接下来的动作拖向身侧,江涟表情一滞,阿濛也不明所以的望过来。 打不过就打感情牌,还牵我手?这臭龙如今这么不要脸了? 她朝少渊投向疑惑的眼神,却见对方盯着湖面,恍然大悟般:“我说这湖怎么这么平静,不见丝毫魔气,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江涟:“?” 搁这儿神神叨叨的,又有个阵? 少渊甩开江涟圆润的胖爪子,嫌弃的将手拢进袖子里,对着东骏湖昂起下巴示意:“里头有个阵,你,准备跟我下去!” 江涟心里翻了个白眼,好事轮不到自己,这吃苦受罪的活总有她,咬了咬牙,硬气的一叉腰:“我不,你喊阿濛去。” 阿濛此时也轻步走了过来,带着腼腆又温和的笑意:“我可以一道。” “你呆这儿守着,就要她去。”这桃树精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弱不禁风的样子,是指望他跟下去供应桃子? 强硬的语气简直和说话的人一样令人生厌,想偷个懒都不成,江涟心中万般不满,恨不得将他戳成筛子却又无可奈何。 她懒散的打了个哈欠,水汽在那双漆黑的眼中氤氲,无奈的对阿濛摆摆手:“算了算了,你有时间就在这儿把重明鸟这破房子好好修缮一下,修的差不多的时候估计我们也就出来了。” 其实不一定,就这屋子的破败程度,指不定他们那头都完事了阿濛还没补好房顶。 阿濛也晓得自己在动粗方面一窍不通,不是块打架的好料子,这湖看似平静但其中危机重重,跟着也只能拖他们后腿,他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包含着万千星辰,抿着嘴唇温柔的点点头。 接着又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叮嘱道:“那你们小心”,转头不知从哪儿摸出了3个粉嫩的桃子递给江涟,示意她带着。 江涟顿时恢复了先前活泼的神情,灵动的朝阿濛眨了眨眼,就像一条装死的赖皮狗意外被肉包子砸中,“好了好了,我的本事你信不过,那不还有神通广大的应龙大人嘛。”说罢,笑嘻嘻的作势要去摸他白净光洁的脸。 少渊神情复杂,觉得这厮实在是没皮没脸,仿佛她要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一般,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拍掉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反过来揪住江涟的肥脸。 野兽化灵后无须进食,顶多吃些天地灵果,江涟这一路上也就吃了点桃子,怎么脸上肉这么多。 还挺软。 江涟面目狰狞,掐住少渊的手腕减轻他捏自己的力道,含糊不清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表情可能是在骂人。 蕊宝凑过来,在江涟腿边晃悠,蹭得她裙子上多出好些白毛。江涟默默心想,如果把蕊宝掉的毛收集起来,也许将来某天能织出一块狗毛毯子。 少渊终于放了手,江涟立马蹲下身推开撒娇的蕊宝,摸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差点忘了你,你就跟着老主人阿濛呆这儿。” 阿濛默默表示:是旧主人不是老主人,我才两百多岁。 才准备站起身,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大事,锤了下自己的手心,竖起一根指头严肃的说:“还有,不要瞎往我身上蹭,掉毛!你反思一下自己的体型,站起来都有我高了,还搁这儿撒娇,觉得合适不?好意思不?”要蹭去蹭阿濛。 蕊宝有些委屈的把鼻子凑到她指尖,眼底似乎有水光闪动,江涟虚心的收回手,站起身来把脸别了过去。 许久没说话的少渊终于看不下去了,骂道:“磨蹭什么,要不要再去跟那些枯死的花花草草道个别?别作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快点跟小爷走!”说罢,拽着她的胳膊就往院门迈去。 “好了我自己走,臭龙别拉我!”江涟十分不满的扯开他的手,抚了抚发皱的云袖,一跃而起,闪身至东骏湖率先潜了下去。 少渊被她指着鼻子骂臭龙,脸色着实不好看,哼了一声紧随其后没入湖中。 二人的动作只激起一阵轻微的涟漪,很快湖面恢复了静谧无声的模样,阿濛看着远处一碧如洗的天空与苍翠的群山,偶有轻巧的白云遮住高耸的山巅,他摸着身旁的蕊宝温和的笑了笑,捡起地上几根零散的树枝转头进到了屋中。 第19章 灿烂的阳光毫无遮蔽的照射在水面,江涟原以为湖水温度应该是比较适宜的,却不想莫名的有些刺骨,她睁开眼艰难的调转身形,口中吐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气泡,四下寻找少渊的踪影。 入眼只有涌动的水流,脚下深不见底,她感觉自己像颗孤苦伶仃的浮萍,悬在暗涌之中,有些后悔刚才怄气径直下了水,该跟着那小子的。 忽然脑后青丝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扯,头皮一痛,回头就见着是自己日日相对的俊脸,顾不上别的,她欣喜的抓住少渊垂下的手,觉得这刁龙顺眼了许多。 少渊被她这一出闹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没甩开那只柔软的爪子,而是调动灵力隔水传音:“别瞎跑,这湖里头可不比岐黄山那回。” 江涟正愁怎么交流,脑子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先是疑惑的望向少渊,随后会意,点了点头。 虽然她现在很能打,但是在这种小法术方面还得跟着神龙老师学很长时间啊。 “越是平静的湖里头越有古怪,上次好歹还有些魔气,这次气息竟然如此纯净。”甚至感知不到任何水中的灵兽。 “过来。”少渊主动拽了拽被牵住的手,带着她往下潜。 江涟老老实实的跟在一旁,阳光照到的区域有限,随着深度的下降视野越来越暗,她抬头望了望水面,碧蓝的天空已经距二人十分遥远。 下方一片幽暗,如同虚空巨兽张开的大嘴,总觉得有双恶毒的眼睛正伏在暗处伺机待发,自己和少渊简直像两个主动送上门的佳肴。 正胡乱想着,少渊伸过另一只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这下是真什么都看不到了,江涟出乎意料的镇定,也没挣扎,任由他遮住自己的视线。 少渊似乎对她不同寻常的反应很是惊讶,挑了挑眉传音道:“要进去了。” 似乎有张透明的网忽然将二人缚住,少渊手中金光一闪,暗暗结出了一道屏障。 极淡的黑气慢慢汇集,倏尔又迅速消散,连带着方才活生生的两人瞬间无影无踪,湖中依旧一派平和,好似无人来过。 ———— 江涟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草席上,身边没有人影,环境安静的可怕,她悄悄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整个房间昏暗逼仄,只有一扇小窗,一时难以分清昼夜,不过借着微弱的光线,倒看得出此处还算整洁。 在过于寂静的环境中,动物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是保持安静观察四周,江涟也不例外,她记得第一个阵中睁眼就是精致华贵的帘帐和撒在绒毯上的耀眼阳光,屋外传来熙闹的鸟叫声与娇俏的谈话声,让人觉得安宁祥和,而此时的处境却只让她感到危机四伏,仿佛有许多隐去身形的妖魔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不对,她自己就是妖,还是个厉害的妖,为什么要怕? 该不会一来就掉到魔物的老巢了吧……实在不行就杀出去,大不了一死。 少渊呢?应龙大人快救我! 卧槽有人!快过来让爷杀了你。 江涟虽然老实的在那躺着,脑子却一刻都不停歇,少渊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她双眼紧闭睫毛微颤,俨然一副装睡又装的不像的模样,他敲了敲裂开的墙壁,站在一侧凉凉开口,“醒了就起来!还指望小爷拖着你走?” 江涟松了口气,刚刚紧张的居然都没察觉出是这小子的气息,看来还是得多多实战,好好磨练一下心理素质。她支手坐起来,意外发现自己身上沾了许多灰尘,连头发缝中都多了些砂砾。 敏锐的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词,脑中浮现出少渊抓着自己的脚一路艰难的拖进屋子的场景,不禁怒火中烧,这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连让他屈尊降贵背一下的待遇都没有吗? 她看向少渊的眼神似乎夹着刀片,冷笑一声:“你真的把我拖过来的?”,随后又摸了一把凌乱的长发,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几颗小碎石和一小撮灰尘。 少渊原本不屑一顾的表情变得茫然起来,他掸了掸自己的暗绿色长袍,很是诧异,哪来的灰?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一沉:“抱过来和拖过来有什么区别?你自己在那破草席上弄的,别瞎往小爷身上赖!” 真是只喂不熟的蠢老虎,就该把她一个人丢在路中央自己去周边探情况。 江涟和这小子相处久了,早就把他的尿性摸透,原本简单的一句解释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抱过来就抱过来嘛,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还不好意思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江涟总是喜欢忽略重点,好比她现在一醒就纠结自己身上的灰而不是询问二人身处何种境况,这种特性少渊一般会笼统的解释为:天道替她开了修炼的窗,顺便关上了智商的门。 他皱着眉毛,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眼神看向江涟,大概就是那种,所谓的智慧的凝视。那日常没脸没皮的野生老虎此时被盯得久了,居然看上去有些窘迫,一骨碌从草席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褶皱,相当刻意地清咳两声道:“咱俩这次是不是变成了两个小乞丐?”不然怎么是这种待遇。 少渊终于收回目光,翻了个白眼走过来将她拽到外间,“你是不是演戏演上瘾了,还做着当小姐公主的春秋大梦呢?自己看!” 江涟这才注意到原来不是房子采光差,他们如今歇在一个十分荒凉不起眼的小别院中,周边拥着高矮不齐的各色破败小楼,灰暗厚重的云层将天空压得很低,甚至分不清眼下是何时辰,凉风袭来,整个空气中都透弥漫着肃杀的气息。万籁俱静,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江涟:“?” 少渊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反应,发现这厮摊上这种情形居然没有惊慌失措,可谓是大有长进,可喜可贺。好像是不甘心没有吓到这怂老虎,他凉凉开口:“对了,你先前已经睡了大概一个昼夜的时长,但是天色似乎毫无变化,来给爷说说你那机灵的小脑袋察觉出了哪些不对劲。” 这傻老虎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进阵出阵都要昏睡上一段时间,实际上一般灵兽无需进食和休憩,他担心是她这体质有古怪,调动灵力了也没探出任何不妥,也只得寻至这个较为隐蔽的小院由着她自然醒过来。 明明是条细心又友善的好龙,瞎眼虎居然还天天骂他,呸! 江涟看着他的神色从不屑转为自得,又变作嫌弃,猜到这小子又开始瞎琢磨些什么,左不过是在心里嘲讽自己,反正明里暗里被挤兑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次,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暂时不同他计较。 她老实开口,“这儿没昼夜。”十分简短的结论。 少渊有些气恼,“这还要你说?再想!” “这没别的活物。”这只是个猜测,江涟面露无辜,干巴巴的说。 “算了,不该对你期望过高。”少渊伸手揪了揪她的面皮,没控制好手劲留下了一道红印,迟疑了一会,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道,“这地方大致可以看做两个空间,一个是表层空间,还有个隐藏的里层空间。” “如你所见,表层空间只有你我二人,而相柳禁锢的原身神识和阵法吞噬的魔物都在里层。” “竟然是个阵中阵,那魔物挺会玩些新鲜花样喔。”江涟有些不可置信,看相柳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想不到他还挺会整些花里胡哨的。 少渊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坏心眼不多能叫魔物吗?”才说完,他手中金光一闪,凭空作了一个抓的动作。 江涟修为远胜从前,目力自然精进了许多,一眼就看出这小子逮了一道几近透明的魔气,那道魔气像只意外遭人捕获的小鸟,在他手中不安分的挣扎乱蹿。 “你要干嘛?”江涟狐疑的问。 少渊有些嗤之以鼻,“不跟着这东西,你以为光凭咱俩找得着隐藏空间的入口?” “居然有你堂堂神龙做不到的事,那人家可得好好学学这小魔气的大智慧了。”江涟故意作出崇拜的模样恶心少渊,显然是惦记着之前他嘲讽的那句“机灵的小脑瓜”。 少渊面无表情的回应道:“你再这样我就掐死你然后扒掉这一身虎皮,省的长在个废物身上浪费了一张好料子。” 激他不成反被怼的噎住,江涟焉头巴脑的转移话题:“那咱们现在出发?” 少渊斜她一眼,“没到时候呢,放它去也只会瞎转悠,小爷允许你再小睡半个钟,懒东西。” 怎么就懒了,她任劳任怨的陪他进这个破阵,到头来还要被骂?江涟怒从心起,忿忿道:“谢谢您的好意,我不困!” 少渊被呛的一愣,觉得这老虎实在莫名其妙,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果然不能对她太好,一点觉悟都没有!当下背过身去坐在门口台阶上,观望着远处的动静,不再吭声。 江涟不想搭理他,预感到这次可能比上回凶险的多,便自顾自捡了根树枝兴致阑珊的在小院里乱挥,毫无美感,活络筋骨等着下一步行动。 第20章 少渊按着额头突突乱跳的青筋,面无表情的忍受了半个时辰江涟挥来喝去的“舞剑”后,天空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空气中似乎形成了一道翻涌的气浪,如同落入水中的碎石激起的涟漪,在这座灰暗死寂的小城中缓缓荡开。 江涟耳朵一动,表情登时警惕起来,立即收回手中动作返回少渊身侧,见他倏然抬手,指尖凝出金色的光晕,在空中绘出一串奇异图案的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随后虚虚在先前捕获的魔气上一点,放开手由它带着隐隐的淡金色光芒朝远处飘去。 少渊感受到江涟羡滟的目光,勾起一丝得意的笑。他故作高深的背着手,不疾不徐道:“跟着我。”便头也不回的抬脚往外走去。 没见识的傻老虎就是好骗,一个追踪术都能唬的一愣一愣的,有时间还是得给她补补基础课。 显然少渊不是个称职的老师,江涟到现在大概只学会了两件事,其一是打架,还是那种纯靠一身蛮力,毫无技巧性的;其二是搞卫生,也就是之前用过的净尘诀。没办法,整天跟着这小子四处奔波,他才不会大发慈悲管人死活,只会在她灰头土脸的时候趁机出言嘲讽,相当欠打。 别院外是一条幽深狭窄的小巷,行于其间显得尤为阴冷,迎面而来的空气给人湿哒哒的感觉,并不好受。高矮不齐的瓦屋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两侧坑坑洼洼的墙壁偶有墙皮脱落,布满了盘根错节的裂纹,黏腻的青苔自墙角往上延伸,给原本的灰暗增添了星星点点的墨绿。 “这里头又没人,怎么这么多房子?”江涟缩着胳膊,捋起袖子尽可能避免蹭到墙上,亦步亦趋的跟在少渊斜后方。 “别再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了,小爷是长得像混沌珠还是长得像相柳?我怎么知道!”少渊感受着指尖那缕若有若无的金线,领着江涟在弯弯绕绕的小巷中穿行,对于这样的问题有些气急败坏,甚至想撬开她的脑壳好好观察一下那神奇的脑回路。 一般人不都应该问:你怎么知道可以跟着魔气走?然后他就可以解释说是自己观察入微的结果,顺便显摆一下自己高超的水平。再不济也该问问里层空间可能有什么吧,怎么着重点也不该放在这些破房子上! 可江涟不这么想,被少渊训了之后她仍在悄悄的揣摩这个问题,最后得出了一个十分出格却又颇具信服力的结论:相柳似乎喜好角色扮演的把戏,甚至不惜凭一己之力创造出专属自己的世界。 简而言之,他有毛病。 江涟很想笑,但是少渊的表情太过严肃,让她不大敢笑出来,压制失败的结果就是她噗的一声,吓的少渊瞳孔一缩,直接反手去捞,以为她掉入什么古怪的陷阱当中。 看到少渊如临大敌的反应,江涟脑中猛的一颤,预感到即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同时却又莫名的心头一暖,这小子倒是挺注意保护自己安危,反应挺快,虽然她在武力方面并不弱。 江涟一边抿着嘴强行憋出无辜的表情,一边战战兢兢的准备迎接暴躁小神龙的怒火,这小子一向很反感她这种掉链子的行为。 谁想少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着脸的瞪了她一眼,回过头继续感知魔气的方向。 这就好了?不大符合这小子的脾性啊。 江涟怂了不少,悄悄牵住少渊垂着的手,老老实实的跟在后边没敢再吱声,少渊看似毫不察觉,就由她这么牵着,也没有多的反应。 然而!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常,江涟眨眨眼,乌黑清澈的眼珠子四下乱转,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少渊是不是被这个阵吓着了?啊又被自己逗笑了。 有些荒谬的想法一旦萌生就显得愈发可信,她压着笑意的望向少渊饱满的后脑勺,紧了紧牵着他的手,颇有些安抚之意。这回没再破功,不过她的思维实在跳脱,很快又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关注点:少渊发质不错。 事实上,少渊的发质确实相当好,像一匹微微泛着光泽的墨色绸缎垂在脑后,浓密又顺滑。他真身分明全是鳞片,怎么化形后的毛发如此令人羡慕!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二人终于跨出小巷,没了房屋的遮蔽眼前豁然开朗,隔了一小片铺着青石板的空地,前面有一座院墙极高的大宅,沉重的朱漆木门嵌在砖里,钉着亮闪闪的门钉,装有气势骇人的闭目狮头门环,往上是刻着繁复花纹的翘角门檐,整个大宅如一头沉睡的野兽伏在这广袤的灰暗世界中,庄严肃穆。 江涟杵在原地观望片刻,似乎突然反应过来,轻轻拽了下少渊的手,说了句不大应景的话:“咱们不是会飞吗,为什么要走过来?这么大个宅子挤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屋子中在空中不是很显眼嘛。” 少渊:……你能想到的还怕我想不到?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傻老虎总是过于话痨,但自己带出来的孩子天天骂好像也不大好,“这里施了禁术,从空中往下看任何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然他吃饱了撑的抓那道魔气? “那咱们进去?”江涟这时候倒是很有勇气了。 少渊紧了紧二人牵住的手,蹙眉严肃道:“跟紧小爷别走丢了,这里面是另一个空间,总之绝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幅普通大宅模样。” 江涟心想这宅子盘在那群破房子中间也不叫普通吧,但看他这般神色,不似往日那副暴躁又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倒真依稀可见几分北冥统领的风范,她咬着嘴唇老实的点点头,立马往前靠近几步,就差挂在他手臂上了。 少渊一时不习惯与他人这般亲近,整个人有些僵硬,却也只是冷漠的一扭头,没上手推开她。 江涟察觉出他的不自在,很想说咱俩上个阵里头在皇后那个密道里不也贴的挺近,咋就没见你小子抵触,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人家现在在搞正事,她哪能添乱说些有的没的。 少渊手中凝出一团灵力,抿着嘴唇覆掌向前缓缓推去,似乎使出了极大的气力,巨大的朱门开始嗡嗡的震动,连带铜狮口中衔着的金属扣发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阴沉的云层似乎较之前厚重了许多,不断在二人顶头上空聚集,其间隐隐划过数道暗红色链状闪电,如利刃穿透长空,片刻后惊雷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天色愈发骇人,本就不亮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顷刻间如同从黄昏直接跨入了深夜,闪电时不时将云层映得透亮,反倒给这无尽的黑暗增添了几分煞人的气氛。 半晌,少渊的鬓角已经被大大小小的汗珠打湿,几缕碎发黏在额角上,那双清澈深邃的眸子里只剩专注与严肃。江涟很想献出一份力,但少渊显然并不打算让她插手,而且自己确实不会如何开启这类玄妙的阵法或是奇特的空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即便知道少渊有能力应付这个破门并且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可看着他这副劳心劳力的模样她莫名的有些焦灼,和……不忍心。 莫非不是废物当久了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看来出去之后得逼着这小子多教点私货了,下次让他也见识一下自己的能耐。 声势浩大的惊雷一声接着一声,仿佛造世主沉睡被打破后宣泄着无尽的怒火,朱门原先猛烈的振动在少渊的坚持下逐渐慢了下来,倏尔停止震颤,“咔”的一声轻响,开出了一道细缝,继而那道缝越来越大,像黑暗中黎明的曙光,少渊终于停下手中动作,呼出一口浊气,牵着江涟踏入那头未知的混沌中。 ———— 这回江涟没再昏睡,她松开少渊骨节分明的手,顺势往上不由分说的直接搀住了他整条胳膊,莫名觉得少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尤为扎眼,她一时间如鬼迷心窍般,举着袖子替他悉数擦净。 少渊准备甩开她的动作将将一顿,正欲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连一句最基本的净尘诀都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扭过头望向他处,清咳两声,刚刚准备说什么来着……哦,是了,准备骂这蠢老虎自己只是开了个异度空间的门,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费很多灵力,不要上来就搀着他搞出一副自个儿快瘫了的模样。 可惜这段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训斥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到嘴边的话变成了一句“松开,小爷没事,你自己跟紧。” ……怎么有种自家小朋友终于长大了的感悟? 这声清冷的嗓音像一记警铃将江涟从恍惚中敲醒,她猛的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自己那只罪恶的袖子,呆滞了一瞬后果断的在少渊身上大力蹭了许多下,嫌弃的意味溢于言表。 “我刚刚干了什么?是不是你小子蛊惑我?” 少渊目瞪口呆,对江涟这颠倒黑白的能力万分敬佩,方才不见形的暴脾气去而复返,气急败坏道:“你自己作出那般行为说是我蛊惑你?分明是你垂涎爷的美色!”说罢一拂袖,扭头背对着江涟。 江涟清醒下来,并不想再次回想刚刚自己神经兮兮的举动,只觉得异常尴尬,觍着脸凑过去,故作镇定道:“咱们不要吵架了,当务之急是找出相柳的魂识杀了他。” “哼”,少渊鼻孔出气,依然没有转头,耳朵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绯色却异常显眼。 江涟面上不显,内心却是见了鬼的模样,这……是被湖边那个小桃树精潜移默化下同化的结果? 第21章 “叮——”一声清脆的击钟声由远及近,似乎穿透了层层屏障传至二人耳中,既像是来自遥不可及的地方,又恍若就在前方不远处。 江涟这才从胡思乱想中回归现实,惊觉此处确实如同少渊所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那座存在感极强的朱漆大门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哪还有什么大宅,二人此时正站在一处无边无际的密林中,周边皆是枯藤老树,一派萧瑟颓然之景,中间延伸出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林间小路,整个大地被暗红色的天穹笼罩,其间虽然时时穿梭着细长的白色闪电,却不闻任何雷鸣声,光线依旧暗淡的难以辨别出昼夜,只是较外面更为可怖。 她看向少渊,显然他已经从方才罕有的无措情绪中恢复原先臭屁嘚瑟的模样,摆上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他侧头回了一瞥,白眼快翻要到天上去,凶巴巴道:“看我干嘛?走啊!” 江涟瘪嘴,虽然他这死样很讨人嫌,但自己还是更习惯这样相处。 人啊,就是贱! 偶尔吹过不知来自哪方的风,路边的枯草堆发出沙沙的响动声,靴子会时常踩到小路上散落的断枝,咔嚓的脆响在这片静谧中格外清晰,林中别说鸟了,连只虫都没有。 二人一路无言,走一段被江涟拖着歇一段,不知过了几日,眼见身边的枯木越来越少,到最后凭空出现了一条宽广无际的大河。河水呈现出奇特的血黄色,望不见水中之物,倒是能清晰的映出岸边人的身影,河中时有磬石嶙峋,原先若有若无的微风在此处也变得猛烈许多,嘶嘶的风声听上去如同妖魔临死前的嚎叫,极其瘆人,而这条古怪的河水纵使在这样的狂风下,依旧毫无波澜,平静如铜镜。 河两岸延伸着由成千上百的黑红色妖异小花形成的花海,浓艳如血的花瓣细细长长,向后开展边缘卷曲,中间的花蕊和花柱高高凸起,大多数都是单单的一枝或是并蒂双生,偶有三株成群的,并不像寻常花朵般有叶片包裹。花海也不受那飓风的影响,只轻轻的摇曳着,空气中悬浮着许多微弱的小光点,有点像森林中飞舞的萤火虫,随着花朵的摆动四下弥散开来。 江涟捋了把自己被吹乱的满头杂毛,额前碎发糊在脸上,有些甚至会扎进眼睛里,往日轻薄的云袖也像有了自己的思想,胡乱翻起,她有些哀怨的看向衣冠整洁的少渊,那厮淡定自若的站在一边,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这幅尴尬模样,如果忽略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戏谑和那副看热闹的神情,倒真像个芝兰玉树的矜贵小公子。 “你那身灵力光用来抢饭了?自己不会设个屏障挡一下?”明眸皓齿的小公子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用一种极其欠扁的语气说道。 江涟:哦,忘了…… 她双手结印在周身凝出一道透明的结界隔绝阵阵呼啸的飓风,如同被一个柔软灵活的气泡包裹在其中,同时还了个诀整理好头发和罗裙,少渊就抱着手在旁边看着她这一系裂操作,顺带又发出一声极度嘲讽的嗤笑。 江涟满意的顺了下头发,这才抬起头来找这小子的茬,“什么叫灵力全用来抢饭了,我什么时候抢过?”我都是光明正大的一个人吃! 少渊眼睛往上抬嘴往下憋,做出个很鬼畜的表情,没理会她。 江涟瞟到旁边的血色花海,想抓住几粒凭空漂浮的小光点,但这些小光点却在她刚触及的一瞬间直接化作灰烬消散,转头打算摘下一株妖艳绽放的小花拿到跟前看,伸手即将摸到花瓣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她忿忿的抬起头,凶恶的冲少渊喊道:“嘲笑完我还不让摘花,你存心和我过不去是吧。” 少渊无辜的扬了下眉毛,做了个请的动作,“想死就随便摘。” “……这花有毒?”江涟露出个呆滞的假笑,眼睛眨巴眨巴的,“这什么花?” “彼岸花,又叫黄泉花。”少渊放下抱着的双臂走近,不轻不重的一敲江涟额头,“以后别做这表情,太丑了。有没有毒不确定,但是碰了它们铁定没什么好。” 活得久还是有见识啊,这小子看起来和自己这如花小老虎一般年纪,谁能想到他是一条已经一千多岁的老龙呢。 “呜呜呜——”风将一阵哀怨的哭声传至二人身畔,断断续续不绝于耳,江涟兴奋的伸长脖子,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这才说完黄泉花就有女鬼迫不及待的现身,可不就是那话本子里头记录的鬼故事经典情节吗? 少渊轻叹一口气,抬起双手固定在江涟头两边太阳穴处,将她毛绒绒的脑袋掰向左侧,正对着大片殷红的花海,江涟虽然脑子不好使,但眼力还是可以的,不多时就看到地平线处出现一个很小的黑点,隔一会闪身一小段距离。 她和少渊二人就这么默默的盯着那个缓慢移动的小黑影,看着它渐渐靠近,不知过了多久,黑影清晰的显现出一个身形曼妙、妖娆妩媚的女子身形。 女子身着妃色曳地长裙,挽着金丝青丝薄烟纱,不盈一握的细腰用云带松松垮垮的系着,莲步轻移,娇俏的行至二人跟前。 她盈盈的一屈膝,一双水波流转的美目朝少渊投去惊鸿一瞥又迅速收回,颔首似乎掩着无尽的羞怯,柔柔唤道:“见过小郎……”君。 君字还没出口,江涟就颇有些乏味的打断了她,“我看姐姐你不是会瞬移嘛,怎么就那么点路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女鬼不应该用飘的吗?” 女子预想好的话卡在嘴边,一时有些语塞,连连摆手,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这……小妹妹说笑了,我并非女鬼,而是这彼岸花化成的灵,年年岁岁守护在此。”说罢,又略带委屈的悄悄望向少渊,结果发现对方根本没在看她。 江涟还没作出什么反应,少渊就相当不给面子的发出了一声冷笑,胳膊肘搭在江涟肩上,像个二世祖小白脸。 ???你笑就笑,撑在我身上几个意思,拿我堂堂猛虎做拐杖吗? “其实你是女鬼也没事,我和他都不是什么怕鬼之人,也不会因此歧视你。”江涟露出个友好的笑容,自认为十分善解人意。 女子:……谢谢你哦 那娇媚女子柔柔的抬手拂了拂发髻,看似不经意的略微低头,摆出个精心设计的角度对着少渊,正欲再度开口,面前之人又是毫不犹豫的一声嗤笑,她脸色发白身形一晃,尴尬的僵在原处。 呵呵,总觉得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才想要勾引他呢。这些长得好看的男子是不是脑子都有问题?她这么大个娇弱美人的魅力就如此不堪吗!前一个也是,这一个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越想越气,女子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中被连续忽视后蹭蹭的怒火,十分敬业的强行勾起嘴角再次摆出标准假笑。 其实少渊笑的不是她,而是江涟。还姐妹相称,还不歧视鬼,可笑!人家一个半妖半鬼的彼岸花灵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来来往往的灵兽和妖魔,本事大着呢,用的着她安慰?不过那相柳确有几分本事,竟然能直接将混沌珠所设阵法与忘川河相连,这便可看做是以一己之力贯通阴阳两界了,不错。 江涟见二人都不说话,率先开口道:“姐姐你可见过一个清冷的青袍男子,长得甚是好看,光站那儿就有股与众不同的仙人气质。” 听到她这个描述,少渊毫不避讳的几乎将眼睛翻得背过去,顺带配合着略微伸直舌头的表情,就差把“爷要吐了”写在脸上。一个魔物有仙人气质,还清冷好看,搁这儿恶心谁呢?呸! 江涟没搭理这厮,显然对他这副死相早就见怪不怪,彼岸花灵尴尬的杵在一边,强撑着脸上的笑意,果真脑子不大好使,要不是顾忌他这一身看不透的神力,早用她的小花花将二人迷晕拖去吞了。 彼岸花灵抬袖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眼神婉转含情,虚虚往忘川河对岸一瞟,“二位可是那公子的熟识?他往前边去了呢。”还差点杀了我,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唔……不太熟,以前同他的魂识打过一架,这回是来杀他这个魂识的。”江涟这时候不知怎么老实得很,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少渊眉头蹙起,显然对她这毫无戒心的样子颇为不满,果断上手捏住她的两颊,“就你话多!” 江涟连忙将他扯开,顶着张留着指头红印的脸,踮起来伏在少渊耳边小声比比:“我刚刚探了一下,她打不过咱俩。” 彼岸花灵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二人肆无忌惮的咬耳朵,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只是魂识就这么有强的气息,还好没对先前那人出手,只能想办法迷惑眼前二人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杀人……她费心费力养这么一大片花,指望它们过活呢,难不成白给人当景点参观? 彼岸花灵捂嘴发出娇俏的笑声:“小女居此处多年,对彼岸花海再熟悉不过,请二位稍作休憩后由我引路吧。” 老实人江涟才准备拒绝就被少渊捂住了嘴,听得他淡淡道:“有劳了。” 说她和这女鬼交流过多的是他,现在答应和人家搅在一块的还是他,非要和她对着来,是不是玩不起??? 江涟不解的侧头望向身旁人,结果又被他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刁龙。 第22章 彼岸花灵听得少渊同意,水波盈盈的美目弯起更大的弧度,连语调都轻快了许多:“那二位请随我来吧。” 说罢,白净纤细的手半掩在绯色锦袖中,虚虚的做出个请的姿势。 纵使心大如江涟,看到面前女鬼此时的反应也察觉出不对劲,她悄悄对少渊耳语:“她这欣喜的模样,不像是要替咱俩带路,倒像是咱俩给她啥好处一样。” 少渊勾了下嘴角,那可不嘛,有免费送上门的食物自然欢喜雀跃。他顺势牵起江涟在她手心挠了挠,以示宽慰。 江涟看一向靠谱的少渊都发话了,肯定有他的道理,当即放下心来跟着他往彼岸花灵那方走去,同时朝她露出个感激的笑容。 虽然看不透那小郎君的想法,这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倒是挺好哄的,骗过她后另一个就自己巴巴的上杆子跟来,估计又是个为情失智的傻子。哎……爱情啊,让人愚蠢。 彼岸花灵垂下微卷的睫毛,眼中晦暗不明,嘴边岑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不知又打起什么如意算盘。 其实,若少渊会读心术……那个危险的认知可能会让她死的很惨。 “对了,有一事须得提前说明,此河名为忘川河,渡河的桥只在特定的时间出现,恐怕二位得在此等一段时间了。”彼岸花灵拢着袖子,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走了一段距离后似乎突然想起一般,转过头满含歉意道。 江涟并不了解此处的各种玄机,只老老实实跟在少渊身侧,一路上出奇的安静,见彼岸花灵回过身同她说话,茫然的朝她点点头。 彼岸花灵回首背对着二人继续前行,直直往彼岸花海深处带路,脸上那抹即将得逞的笑意更甚。 彼岸花海远看赤红一片很是茂密,走进就会发现不同的花株之间实际上间隔有一定的距离。三人往前走时,两旁的血色小花总会如活物一般向另一侧倾斜,刚好留出可容一人经过的空挡。 江涟原先很是担心踩到这些花,既怕这是面前带路女子的心血,踩坏了尴尬,又有少渊先前提点的那句“不要碰花”的缘故,如今看这花仿佛通人性的样子,得以放下心来,但仍然小心翼翼的。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少渊身后,空中漂浮的那些小光点随着气流的波动一会散开,一会又朝同一个方向聚集。 江涟挥手拂动,小光点也随之向前涌去,她露出兴奋的表情,眼疾手快捧住一群小光点,将手心抓住的几个抹在少渊的头发上,像戴得几朵会发光的迷你头花。 少渊:…… 阵中时间的流逝与外面并不相通,尤其是此处空间复杂,同阴界相连。 江涟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虽然她之前总对少渊嚷嚷要休息,实则身体并不感到累,这次由陌生人引路,她原先被少渊惯出的习惯眼下收也敛很多,老老实实的在后面甩尾,偶尔自娱自乐。 那血黄色的忘川河与赤红色的彼岸花海仿佛无穷无尽,一路走来景致别无二样,也没个参照物估量一下距离。 江涟很想讲话,又不好意思打破这份沉默,一双灵动的杏眼死命盯着少渊挺直的后背打量,仿佛要用眼神给他戳个洞。 眼见前面少渊走路姿势越来越僵,她正琢磨着怎么找个正经借口搭话呢,耳中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再盯着小爷就把你眼睛挖了。” “你把灵力聚在喉咙处,感受它微微发力,用神识调动声音,想象在脑子里和我对话,试试。” 江涟按照他说的步骤,在脑子里大喊,“少渊是最厉害的神龙!” ……毫无反应。 她怏怏地瘪下嘴,心道夸你都听不到,我再光明正大的好好骂一句,“少渊是条蠢龙!”当面骂果然爽,开心的飞起。 少渊忽然回过头,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剐过江涟的嘴,片刻后又转回去,再没吭声。 江涟收回刚刚扮无辜的表情,自言自语似的对少渊道:“为啥咱俩要用这么鸡贼的方式交流?” 耳边响起惊雷般的声音,炸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不是在帮你练新技能?不知好歹的死老虎!” 江涟:完了他听得到,要死了……怎么夸的时候就没反应呢? 她硬着头皮低头盯住自己脚尖,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合理解释自己骂少渊那句纯属是个意外,脸皱得像个苦瓜。 彼岸花灵轻柔的声音适时响起:“请二位在此稍作停……”话音一顿,又诧异道:“小郎君脸色怎得这样差,啊……是我思虑不周,中途该歇息片刻的,实在对不住。” 江涟焉头搭脑的杵后边儿装隐形人,实在没好意思说少渊脸色差不是因为累,而是由于她当面骂了他。 只见彼岸花灵挥袖轻轻一拂,手中闪过一丝红光,面前如拨云散雾般骤然现出一座精巧的庭院,白墙黛瓦,甚至有一枝绿意探出墙外,像是话本子里描绘的江南一带的建筑,如今伫立在这茫茫血色花海中尤其突兀。 “此院是我平日居所,现下尚未到渡河桥开启时辰,二位若不嫌弃可在此歇息等候。”彼岸花灵眼中含有半分歉意,无奈一笑,率先推开木门进到院中。 江涟攥着手指愣在原处,正纠结要不要跟上,额头就遭人猛敲一记,少渊拽过她胳膊拖至身侧,抬脚就往院里走,“都跟到这儿了反而开始警惕?你这老虎的脑子里都装的水吧。” 江涟一面惊诧这小子心胸貌似比最初开阔好些,脾气也小了许多,一面暗自腹诽,我是山里的你是海里的,谁脑子里装了水不是一目了然? 别院构造很简单,呈“口”字型构造,共有三间屋子,主屋房门正对着大门。房间围成的小院一派绿意盎然,甚至栽有一棵格格不入的柳树,若非暗红色天空实在骇人,倒有几分像“草长莺飞二月天”描绘的景致。 彼岸花灵在西厢房门前站定,一身白衣聘聘袅袅,柔柔朝江涟唤道:“我方才已将两间厢房略作收拾,妹妹就歇在此房吧。”又转头看少渊,“小郎君可去对面东厢房。” 江涟点头,多看了眼少渊后才转头走向自己的厢房,途径门口时彼岸花灵朝她娇媚一笑,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顿了顿,友好颔首,径直进到房中顺手关上了门。 院中大抵是少渊道了句谢,接着传来彼岸花灵银铃般的两声轻笑,随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和一前一后的关门声,再无动静。 这漂亮女鬼还挺爱笑,说不定少渊现在这么好相处就是因为在美色面前要维持形象,不好意思乱发脾气。 我不好看吗? 江涟连薅几下头顶,见房中梳妆台上摆了面小铜镜,坐过去对着镜子反复打量自己的形象。 头发有点乱,她忙将鬓边碎发理顺别至耳后。杏眼灵动,眸中似有星点闪烁,鹅蛋脸如桃花般白嫩圆润,抿嘴时会有一对浅浅的梨涡,俨然一株含苞欲放的豆蔻。 不错,挺可爱的。然而也仅限于可爱。 江涟有些泄气,镜中少女也显出沮丧的神情,她试着模仿彼岸花灵楚楚动人的娇媚模样,却总有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如果她也是人家那种我见犹怜型美人,指不定少渊的态度会好几个档次。 江涟从小凳上起身,几步飞扑到木床上,脸朝下像咸鱼一样摊在散发着阵阵幽香的软垫上,片刻后又如针扎般忽然跳起,贴着墙壁挺直了背脊。 气质体现在每一个日常的小动作中,养成好习惯从现在做起。 少渊踢开房门时就看到这样的景象:着鹅黄襦裙的少女盘腿拢在浅蓝色光罩中,双手结作莲花印闭目打坐,神色肃穆,听见开门的响动,缓缓睁眼,朝自己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少渊:这么快就让那女鬼控制了心神? 江涟看着瞠目结舌的少渊,自觉训练成效极好。她从容不破的收回周身灵力,淡淡道:“你小子不好好待在自己房……找我有何贵干?” 草,开口就破功,这龙有毒。 少渊眯起眼睛凑到跟前同她对视良久,发觉并无妖异之症,刚准备给她两巴掌清醒一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不能打,越打越傻。 他悻悻道:“你这是……” 江涟注意到他的手抬起又放下,甚是欢喜,果然少渊好温婉柔弱这一口,想必坚持下去他的态度会大有改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靠模仿他人来迎合少渊,心里总是不大舒服。 那个漂亮女鬼似乎还对少渊有别样的情谊? 江涟怏怏的端坐在小木床上,并无多言。 少渊一脸懵逼,全程目睹这傻老虎神色几变,对自己爱搭不理。 平日虽然常起争执,但从不像这样冷战,更何况二人并没有闹任何矛盾,她骂自己一事尚未计较呢,这是要反过来倒打一耙? 少渊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并起两指,指尖凝出一团耀眼的金光,颤巍巍的朝江涟额头点去,自言自语道:“这傻老虎莫不是被其他邪物蛊惑……” 眼看修长的手指离自己额头越来越近,江涟意识到少渊的理解似乎产生了一定的偏差,急急摁住他伸过来的胳膊大喊:“别动!我没事,我真是老虎!” 少渊:…… 第23章 屋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江涟皱着张脸靠在榻上,像颗焉巴巴的小白菜,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卷袖子的一角,脸上两个指头掐的红印尤为明显。 自己分明投其所好改走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路线,就算最初略显怪异,好歹也算用心在模仿。 结果这心狠手辣的破龙不仅不鼓励,反而直接动手揪脸,还顺带嘲讽一番,简直欺人太甚! 她心里苦。 少渊抱着双臂,支起腿斜靠在小木床上,另一条腿不安分的晃来晃去,活像个二世祖小霸王。 对面委屈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皱着眉琢磨许久,实在想不通这傻老虎闹得哪出戏,只得开口问道:“没中邪没被蛊惑,那你刚刚是怎么回事?” 若换做别的姑娘,面皮薄点可能就随便找个借口扯过去了,可江涟是什么人?那是顶顶大胆、豁得出去的。 简称为不要脸。 她轻揉几下自己被揪的发红的脸颊,朝少渊飞了一记眼刀,半点没含糊,恶狠狠道:“我这不是看你喜欢那类型的吗?” 这下反倒是少渊不自在了。 他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挑眉道:“自己作妖居然还赖到小爷头上,你从何看出小爷喜好做作那型的?” 这不是明知故问?江涟觉得这厮嘲讽不够还继续找茬,故意羞辱自己,心中火冒三丈,语气不善道:“当着人家温柔大美人的面就装深沉装耐心,讲个话都偷偷摸摸还传音,这下关上门原形毕露啦?” 她越说越气,蹭的一下站起来,就差指着对方鼻子骂了:“本来想着换换风格你能对老子好点,得,自己讨了一顿嫌,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该一直忍着你这臭脾气!” “老子任劳任怨跟你到处跑,本来是指望学点真本事了好回去做岐黄山一霸,谁愿意受这个气谁来吧,大不了这个阵出去了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反正和相柳有仇的又不是我。” 长裙粉面的小姑娘眼中水汽氤氲,虽是灵巧俏皮的好模样,说出的话却一句赛一句凶恶。 西厢房早在少渊踹门进来时就顺手设了结界,彼岸花灵仗的是花海迷阵,实际修为并不高,纵使她就处在相距不过十步远的主屋中,仍旧听不见此处任何动静。 少渊听江涟是为投自己所好,本来心中颇为高兴,谁知看这傻老虎越说越气,明显是积怨已久,他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往日的行径,是否真有她说的如此过分。 他卡了半天,干巴巴解释一句“我并不是因为那彼岸花灵才变得耐心”就再憋不出个屁来。 隔空传音是为了帮她训练这种新术法,揪脸是觉得她脸圆润的可爱,嘲讽她是自己性格使然。 要真嫌弃谁他才懒得搭理对方好吗! 但是少渊绝对不会说出这些,他没有江涟那么厚的脸皮。 江涟本身是头乐观又心大的老虎,不管身处何种境地都吃的下睡的香,这回可能真是情绪憋得太久,她竭力压下眼里泛起的水花,最后还是破功,眼泪似断线珍珠般顺着脸颊滚落。 少渊懵逼又无措,这怎么骂着骂着还哭了,挨骂的明明是自己啊。 他跳起身环视一周,愣是没找着小帕子一类的,索性捻起袖子替江涟把脸擦净后,直接蒙在她的眼睛上。 堵住眼睛,眼泪就不会留下来了。 少渊:计划通。 江涟哭也哭够了,平复完心情后只想喷少渊千百句脏话,她哽咽道:“你……嗝……他妈……嗝……把老子……嗝……放开。”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少渊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也大致明白她的意思,收回脏兮兮的袖子,像个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 江涟眼眶红肿,仍然抽抽搭搭的侧着身子呕气,少渊低头凝视自己脚尖,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默默捏了个净尘诀,二人凌乱的形象顿时焕然一新。 片刻后,昔日不可一世的神龙斟酌着开口:“我性子天生如此,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尽量改…… 江涟置若罔闻,盯着木制地板发呆。 少渊伸直腿活络下僵硬的筋骨,换了个坐姿,再次小心翼翼的问:“等杀了相柳去我们北溟小住一段时间?” 江涟一动不动,怏怏道:“不去,我就想回自己的小山做个土霸王。” 少渊搅着一缕头发,沉思许久道:“要不我带你去海族看看?和山里很不一样。” 江涟没说话。 有戏。 “海族时常举办很热闹的集会,里头有各色各样的小摊和来来往往的精怪,虽然都是人形,却形态各有不同。” 江涟虽依旧半背对着他,眼珠已经飘忽起来,一个劲儿的用余光瞟少渊,神色缓和许多。 少渊悄悄叹口气,想不到他也有沦为说书先生的一天,继续道:“龙虾精们老顶着两根根不伦不类的触角,鲶鱼精嘴边的胡须能垂过手腕……最好看的还属鲛人,你见过的。” “运气好碰上卖鲛绡的,小爷全给你买下来,拿回家做成被褥都行。” “鲛绡价贵,跟着小爷能盖值千金的被子,这还不乐意啊?”少渊有些不自然的盯着地板,觉得自己现在这样仿佛失了智。 你是骄傲的应龙,何至于这般低眉顺眼! 算了,看她委屈的傻样…… 江涟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道:“海市还卖些啥?” 少渊细细回想,道:“左不过是些章鱼丸、凉拌海菜之类的小吃,也卖普通的饰物和小雕塑,大多是以海底玉石为材料,偶尔也有嵌着鲛人泪的小簪子。” “对了,还有各种海鲜组成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表演,不过我倒没怎么注意,从前也只是图新奇去过一两回,对这些没多大兴趣。” 江涟晶亮的眼中透出期冀,夹杂着尚未散去的水汽:“你真愿意带我挨个玩到?” 少渊无奈点头:“小爷既然开了这个口,定当说到做到,你想要什么买什么!” “行,那我到时候去你家住他个几年!” 少渊不可置信的看着咧嘴傻乐呵的江涟, 还住几年,这可真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 惯成这副不谙世事的傻样,岂不是随便来个人两句话就给骗走了?该让她去外头摸爬滚打一番受受苦才好。 “你……就不怕小爷意图对你不利故意哄骗你?” 江涟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你要真想对我不利我打的过?” 少渊:……也是 “再说了,虽然你以前总是打骂我,但我依然大度的给你充分的信任,换别人你看我理不理。” 少渊欣慰点头,过了一会又反应过来,“我何时打过你?” 最多骂上几句,老揪着这茬不放干嘛,他以后晓得注意。 “哼”,江涟嗤笑一声,“你最开始还是条小青蛇的时候可把我抽的死去活来。” 少渊投去诧异的眼神,“那时候不是你先偷吃我疗伤的果子的?” 这回轮到江涟心虚了,她沉默了一小会,小声道:“我又不知道是你的……不过那果子真好吃,皮薄多汁的。” 少渊凉凉道:“你还挺识货,那是凶兽腾蛇守护的玄灵果树结的好东西。小爷当时带着伤好不容易抢到手用来恢复灵力的,全让你吃了。” 江涟:……难怪当时挨打。 “啧,要不是借玄灵果之力,你莫不是以为自己真是凭天赋就在大半个月内达到能和一堆魔物正面刚的水平?” 江涟眼神飘忽,看窗户看房顶看地板,就是不看少渊。 “好了”,少渊走到江涟身旁站定,掰过她的头面朝自己,“我又没怪你,你这样子干嘛?” 江涟悄悄使力后缩,担心对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脑瓜子捏碎。 少渊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放开手轻轻薅了下她的头顶,嘴角噙着笑。 他径自瘫到小木床上,恢复原先那副二世祖模样,道:“怕什么,我不打你。” 顿了顿补充一句:“以后也不打。” 江涟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这难伺候的祖宗如此对待,一时反应不过来,满脸不可置信。 暴躁的小伙伴突然变得好温柔,惊恐.jpg 少渊瞥她一眼,又道:“尽量不骂你。”骂也只在心里骂。 江涟:鳄鱼的忏悔? 哦草……这突如其来的悸动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受宠若惊的垂下眼睑,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少渊早在心里扇了自己无数个巴掌,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没骨气,一时间二人都没再开口,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半晌,他忽然坐起来,恍若从梦中惊醒。 被这傻老虎闹得晕头转向的,差点忘了正经事。 “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彼岸花灵?” 不是因为你看上她了? 江涟看着少渊一脸严肃,没好意思说出口,眼神示意他继续。 “等忘川河渡桥不假,但实际上我们还需要一个东西,彼岸花珠。” 江涟问道:“在那美人身上?” 少渊点头,“过桥时若不携此珠,会直接坠入湖中被千万妖魔撕碎,啖肉食骨。” “人家这般招待,咱们反手就杀人取珠不好吧。” 少渊略带嘲讽的瞥她一眼:“你真以为她是好心?这阴界能有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奔着吞了你。” 江涟:…… 不能言语骂我就改用眼神了是吧。 “那现在去?” 少渊冷笑一声,从容道:“不急,等她自己送上门。” 第24章 江涟和少渊一连在别院中待了十几天,经过上回的风波二人关系亲近了不少,江涟难得安分,日日盘坐在厢房中修炼,少渊也很是安分的陪在旁边自我调息,偶尔指点几句。 彼岸花灵也不知暗搓搓忙些什么,只道“身有要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就整日闭门不出,刚好省得江涟每回与她打交道时虚情假意姐妹相称引起尴尬。 江涟问过少渊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那厮胸有成竹的一笑,只说无需担心,他等的就是她自己送上门。 少渊开了口,江涟自然放下心来,顺便揪着眼前现成的老师学了不少新术法。 * 其实对于江涟这等修为的灵兽是不必进食睡觉的,但是她初开灵智时养成了习惯,不仅晚上得睡饱时辰,中午还得小憩片刻。至于总是感觉饿,完全她在阵里面吃惯了嘴,控制不住口腹之欲。 少渊起初对此很是嗤之以鼻,觉得只有低等灵兽才需如此,还时常出言嘲讽她十分规律的作息。 结果经过二人这几个月来形影不离的相处,除了极少数特殊的情况,江涟几乎雷打不动日日按时入睡,连带着少渊也开始老年化养生。 这日,江涟被生物钟叫醒后照常晨起打坐,虽然没有太阳判断时辰,但也晓得自己大概入定了多长时间。 气息在周身运转数个来回却不见少渊过来,按照往常,他早倚在她房中小塌上开始哔哔赖赖了,江涟有些诧异,忽然记起他之前提过的那些话,立马匆匆往东厢房赶。 西厢房与东厢房相距不远,江涟推门时发现屋中空无一人,被褥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 少渊还会收拾床铺?! 好吧,很明显是他曾施了术法整理过,不过……小塌上的靠枕却是歪歪斜斜的甩在扶手上,他之前应该是倚在上面打坐调戏,后来被什么事打断了走的匆忙。 江涟瞳孔一缩,蓦然反应过来,朝日日紧闭的主屋跑去。院子里依旧一派生机,却又安静的透着一丝诡异,她猛的推开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果然,彼岸花灵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都去哪儿了? * 江涟回到东厢房,瘫在少渊那张整洁的小木床上,仰面盯着房梁翻来覆去的回想他们可能去的地方,片刻过去仍旧毫无头绪,索性盘腿坐起来,放出灵识四下感受少渊的气息。 江涟双眼紧闭,淡蓝色灵力在她周身萦绕,居然真的寻到了少渊留下的讯息,她急急以自身神识为引,将那缕印记带至面前,几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逐渐在眼前显性—— “等着,勿念。” 江涟顿时松了口气,虽然仍不知那小子的去向,但总归是安心了许多。她一面恨恨的希望彼岸花灵为民除害打死那刁龙,一面又有些担心自己不在身边,少渊孤立无援独自面对强敌。 毕竟,这是人家的主场地。 江涟叹了口气,想找点事打发时间却总是心不在焉,干脆像条咸鱼一样,赖在少渊的床上躺尸。 她这才念叨了不久,就见房中凭空出现一道条状通道,惊得江涟直接翻滚在地作出准备防备的姿态,同时手中聚气凝出一把自带光芒的长剑——这招是前不久跟少渊学的,她嫌少渊所造长剑不够拉风,擅自加了一层逼格满满的闪光,还为此挨了他好几个白眼。 从江涟的视角望过去,通道中一片浑浊,似乎随时可能跑出些魔物怪种,她担心是彼岸花灵设下的陷阱,一颗心高高悬起,面色凝重时刻准备应战。 那通道半晌不见任何动静,江涟正疑惑时,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中狼狈窜出,接着是一道带着强烈杀意的剑气迅速追至其后,噗嗤一声,力透而出,鲜红的血液如雾气般飞溅开来,江涟难得反应迅速一回,及时布下结界挡住了朝她洒去的鲜血。 暗红的云层中天雷攒动,轰鸣一声,仿佛来自极远处的怒吼,那被剑气穿透的身形登时化作一阵颤抖的白色强光,其身上又带着道道单薄似线的金色灵力,江涟身处的庭院如幻境般迅速崩塌,不出几瞬,已然置身于一片衰败凄婉的血色花海中。 天空中电闪雷鸣十分骇人,先前灵动摇曳的彼岸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呼啸的狂风四起,又似乎夹杂着不甘与呜咽,身后响起脚步声,江涟回头,见得少渊从容的迈步走来,衣冠整洁如新,丝毫不像刚打完架该有的模样。 他将手中长剑随意插在地上,长剑登时化作灰烬消散开来,空中形成一道气浪,如同水滴入湖中,波浪震荡开去。 随着气浪排山倒海般横扫整片大地,声势浩大的惊雷和闪电好似安分了许多,暗红色天空逐渐恢复原先波澜不惊的模样,连肆虐的狂风都在短短几瞬内偃旗息鼓。 江涟看着连渣都不剩的彼岸花灵,心情很复杂,这就好比原以为天天陪你拌嘴打闹的小伙伴只比你强一点,其本质上也是个菜比,谁知某一天他忽然展现了大佬的实力,而你仍然是个战五渣。 她微微睁大眼睛,心中却是一阵后怕,这小子的实力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她之前干了些什么来着?当面挑衅他,还闹情绪,甚至妄想某一天能翻身做大爷…… 简直是做梦。 少渊信步走来,一脸装逼的薅了薅江涟圆润的后脑勺,道:“怎么,被小爷帅气的身姿蒙蔽了双眼,看的走不动道了?” 江涟拂开他的手,“别薅了,我不想做秃老虎。你刚刚这是去哪……” 江涟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见得少渊一个踉跄,膝盖往下跪去,她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眼中尽是担忧,同时将这小子翻来覆去的看,“受伤了?” 少渊看江涟这难得的严肃样,轻笑一声翻身腾空跃起,飘飘然落在她身后,嘚瑟道:“没有,就是想吓吓你。你也不看看小爷多大的本事,就凭那小花灵的能耐也配近小爷的身?” 听他这及其欠扁的口气,江涟白眼几乎快翻的背过去,感情是逗她玩呢,还搁这儿装虚弱,刁龙真是愈发不要脸了! 她冷哼一声,学少渊平时装逼的样子抱着胳膊一言不发,眺望远处,地平线将暗红色天空与迅速衰败的深红色花海分隔开来,源远流长的忘川河穿插其间,幽幽的横贯整片大地。 彼岸花灵已在先前惨烈惊惧的嚎叫声中绽放出耀眼的白光,如烟花快要燃尽时忽然爆裂的火花,然而一瞬后又转而化作一抔灰,散落在彼岸花扎根的腐土上。 少渊走过去吊儿郎当的蹲下,抬起一只手微微发力,原先没入土中的灰烬显形,一粒粒发着光缓缓漂浮到半空中,待收集的差不多后自发朝他手心靠拢,逐渐凝成一个珍珠似样、散发着微弱光晕的小白珠。 江涟呆滞的看完他的一系列动作,表情有些微妙。 这就是传说中的连骨灰都不放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家彼岸花灵抄了他老窝呢。 少渊捻起那颗珠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靠过来,在江涟眼前邀功似的晃了又晃,“东西到手了。怎么样,小爷动作快吧?都没让你这傻老虎操半点心。” 对于少渊雷厉风行在自己面前戳死彼岸花灵一事,江涟内心并没有任何的波澜。 她不是博爱万物的圣母,也知晓那娇滴滴的彼岸花灵耐心招待他们二人是别有用心,所以哪怕此时刚见证完生死场面,心情依旧平和,甚至有几分开玩笑的兴致。 她学着他之前薅自己头发那样,摸了摸神龙高贵的脑瓜,仰头露出一个自认为慈爱的笑容,“不错,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 从未被人摸过头的少渊气急败坏,一把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反手擒在她背后,江涟连连喊痛,他冷哼一声随即松开了对她的钳制。 “别做出那副快死了的表情!还当年的影子,指你之前被鲛人围着群殴,四处窜逃的丑态吗?” 江涟握着手腕轻轻转动缓解方才的疼痛,撇嘴瞥他一眼,什么叫快死了的表情,那分明是慈祥又和善的、来自长辈的微笑! “我当时被打的那么惨可不是拜你所赐,你还好意思提?” 少渊略一沉思,觉得似乎是那么回事,立即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长臂一伸揽住江涟的肩膀,“好啦好啦,别争这有的没的了,咱们快去找相柳藏在这儿的魂识。” 江涟一边奋力扒拉着那只碍眼的胳膊,一边嘟囔“别压我身上,你自己腿好好的,没长骨头吗?” 抗议半天也没起到丁点作用,见少渊一副你奈我何的老油条做派,江涟无奈的长叹口气,只得由着这小子胡闹。 有些怀念当初那个矜骄又高傲的神龙。 二人一路打闹推搡往忘川河走去,阴界原本静谧诡异的气氛也不再死气沉沉。血黄色忘川河静静流淌着,江涟忽然觉得,兴许就这样一直跟在少渊身后也挺好。 第25章 此处是阴阳两界交汇处,无昼夜更迭。没有时间流逝的参照物,江涟闷头跟着少渊往前走,只觉得好像已经走了大几年,偶尔跟他插科打诨,意外发现这小子的脾性比以往好了不少,说话也不呛了,眼睛也不蹬了。 以江涟如今的修为,哪怕真走上个把月身体也不会累,但心理暗示往往会影响大脑的判断,连她自己都觉得喊休息的频率太高,可少渊愣是跟转了性似的,非但不嫌她事儿逼,还事事顺她的意,搞得江涟奇厚无比的脸皮也略微有些燥热起来。 待得走至忘川河边时,江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少渊非要取彼岸花灵的内丹: 一架看不出材质的半透明桥梁横贯两岸,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忘川河,河中有数不清的黑影和妖物残骸在尖声嚎叫,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岸边的二人。 这样骇人的场景,虎胆包天的江涟并不害怕,她不解的问道:“这透明桥一看就有问题,真的会有灵兽傻傻的走上去,然后掉到河中吗?” 少渊凉凉道:“这是因为小爷杀了那头花灵,若换作平时那些无意闯至此处的灵兽,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渡河桥。” “幻象?” 少渊点头,“差不多,你往后退退。” 江涟如今老实得很,乖巧的“哦”了一声,抿着嘴往后移开两步。 少渊捻着那颗白净的小珠子,抬起手准备下一步,又忽然回头估量了一下江涟所处的位置,朝远处摆了摆手,示意她再退些。 江涟不明所以的照做,连退几步,站在大约三丈远的地方一脸茫然的看着少渊,很是不理解。 不过是破个幻象,哪至于这样? 轰——! ……好像确实……至于退这么远……江涟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刚刚少渊干了什么?? “这花灵是□□成的精?!” 江涟呆滞的看着原先半透明的桥身像岩浆冷却一般,逐渐变成参杂了许多裂缝的灰黑色岩石质地,随后裂缝不断延伸扩大,大小不一的石块由外而内剥落,携着许多碎粒向下坠去。 约三十丈长的石桥在眼前骤然解体,那些硕大的黑色石块在经历了几秒的自由落体后先后砸入血黄色的忘川河中,却在接触到河水的一瞬间停了下来,缓缓下沉,像行于大漠的走兽陷入流沙,未曾激起任何水花。 此时河面早已不似之前那般平滑如镜,变得混浊许多,原先干嚎的各种妖魔也更加嚣张,层层涌上河面,纷纷竭力向上挣扎试图离开这锁住它们的囚笼。 少渊假装不经意的揉捏了几下方才用力掷出小白珠的胳膊,一脸云淡风轻的出世高人模样,踱步至江涟身侧。 这阴界幻象虽不值一提,但真用蛮力砸开还挺费劲。 岸边连接桥梁的那块也随着桥的崩塌而陷了下去,江涟愣了一会,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少渊:“所以那颗珠子就是让你拿来砸的?” 还以为是什么神物,她原先设想的是少渊一边操控它浮在空中,一边闭眼念咒,那桥就带着光晕自己缓缓显形…… 少渊挑眉耸肩,揽过江涟斜倚在她身上,翘着小指头比划道:“只有这颗珠子能助我们过河,至于怎么做,小爷只是选取了最简单粗暴的一种。” 江涟摁下他那根细长妖娆的小拇指,无语的看着少渊贴得很近的、精致的脑袋,猛地戳向他毫无防备的侧腰。 少渊像只受惊的虾米,捂着腰跳开一大步,指着江涟的鼻尖惊恐的说:“最毒妇人心……竟敢戳小爷?” 江涟拍开他那只颤巍巍的手,瞟了一眼原先渡桥所在的位置,“你把桥炸了是打算咱俩游过去?” 少渊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直起身子忿忿道:“游个屁,你不是会飞吗?” 江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最开始不是你说这地方没法用术法过河吗?……别露出那副怨妇一样的表情,我就戳了你一下而已。” “臭老虎你知道你这手有多重吗?” 少渊揪着这事不放,江涟也没办法,毕竟这叼龙小心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无奈的摸摸他方才被戳的地方以示安抚,又立马收回手,……就他这身肌肉,至于疼这么久?? 别看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死样子,还挺结实。不错,很健康。 少渊嗤了一声,终于不再纠缠刚刚的事情,不情不愿解释道:“那幻象不仅可以引诱灵兽掉入忘川河,也作为此处限制术法的禁咒。” 江涟恍然大悟,“所以炸了这桥就是直接解除禁咒了,而且只有那小珠子能破对吧?” 少渊扭头没吱声,表示默认。 其实他想说要催动这珠子并非易事,破坏禁咒也相当麻烦,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般能耐的! 臭老虎,快点感谢小爷不杀之恩!! 少渊越想越气,转头打算给江涟一个威胁的眼神,却发现她早就跃至空中,即将到达对岸,见他望过去,还招手示意他快些跟上。 有时候气极反而更加平静。 少渊面无表情的腾身而起,迅速赶上江涟,几乎是同她一齐落地,江涟侧目惊讶道:“你小子好快!” 少渊骄傲的微微昂首,又忽然想到什么,眉眼一沉,“我不快。” (开个小车……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懂) ??? 江涟递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将刚刚被吹乱的头发和衣袖稍作整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你速度快,夸你厉害呢。” 少渊面色复杂,重复道:“我不快。” 江涟不想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敷衍道:“好了好了你不快……你看这河。” 少渊终于不再钻牛角尖,顺着江涟的目光看向忘川河,“这河怎么?” “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忘川河面比现在高很多?我当时还拿它当镜子照。” “所以呢?河面降下去没地儿照,你就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少渊露出个很欠扁的笑,随手用灵力结出一面淡绿色水镜朝江涟抛去,“赏给你,小爷允许你多照一会记住自己的脸。” 江涟毫不犹豫一拳打碎那面朝自己飞来的镜子,无语道:“我不是要照镜子,是告诉你忘川河的变化!你这脑回路怎么跟正常人不同?” 淡绿色灵力瞬间化成无数碎片,进而四散开来,就在江涟说话的当口,少渊闪身至她身侧,极快的捏住一片尚未消散的碎片,语气透着些许不满:“送你礼物就好好收着,这还没拿到手呢就一拳打坏了,成心气我是不是?” 江涟更加坚定了他不是正常人这个想法,不可置信道:“你管这随手变出来的玩意叫礼物?” 少渊捏着抢救下来的小碎片瞪她一眼,没说话。向来作天作地的江涟此刻也倍感无奈,伸手道:“好了……对不起,请您把手心那小块送我吧,我肯定好好保管。” 少渊哼了一声,用捏着碎片的那只手轻轻拍了她一巴掌,一摸不易察觉的绿光在江涟额头一闪而过,收手时他手心已然空无一物。 江涟反复扫视那只修长匀称的手掌,“嗯?这可是你自己弄没的,别再赖我了。” 少渊颔首,不知为何,表情缓和了许多,挑眉道:“行了,你只要记得自己这副傻样就行。”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别忘了小爷这张脸!” 江涟捣蒜般大力点头,心里舒了一口气,这龙的脾性虽然有很大改善,但似乎比以往更加阴晴不定,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试探着开口:“所以你没发现这河的变化吗?” 少渊叉着腰道:“你当小爷瞎吗,无非是我杀了那花灵又破了禁咒,河面高度起伏不是很正常?” 江涟转过身眺望一番,视线不受任何遮挡,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原,直至地平线也不见任何古怪之物,她抓着少渊的胳膊,“那我们现在上哪儿找相柳?” 少渊拽过自己的袖子,好整以暇道:“阴界别的不出奇,最大的特色就是幻象多,你光用眼睛看是不行的,得学着用心感受。” 江涟:? “简单来说就是用神识感知灵力波动!笨老虎,这都要小爷教。” 江涟瘪嘴,心道给你机会显摆还嫌弃我,转头又突发奇想,吹了少渊一通彩虹屁。 “我这不是看你们神兽懂得多,就多跟着你学学嘛,无知不可怕,重点是要有上进心!” 少渊平日虽然自负,但绝不是一个喜好被阿谀奉承的人,可眼下被江涟这么一夸,居然让她糊的心猿意马,十分飘飘然。 他摆手道:“行了,小爷用神识探探路,你多学着点。” 江涟眼睛一亮,其实这种最基本的术法完全不需要少渊的指导,但重点在于,只是随便说两句好听的话居然能哄得这叼龙心甘情愿被使唤,她好像发现了一条偷懒的捷径…… 正待江涟思绪纷飞的当口,少渊已经收回遍布荒原的神识,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他朝某个方向小幅度抬起下巴,吊儿郎当道:“往那边走就行,小爷这水平咋样?快不快?” 江涟开口正想回答,想到他先前的谜之坚持又改口道:“不快。” 少渊充满傲气的神色一僵,反应过来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这傻老虎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他无奈道:“呃……确实不快,但是小爷很厉害,打十个你都没问题。” 又开始了。江涟无语的看他一眼,“是是是,你厉害,到时候就指望你把相柳摁地上打了。”好歹别拿我举例子嘛。 少渊听她这话,一改先前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表情都凝重了不少。 如今趁相柳魂识分散在外,逐个击破给他本体重创,将来去杀这魔物时自然顺利许多,可说实在的,这些魂识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他并没有把握将其顺利抹杀。 江涟看他严肃起来,识相的不再说话,只亦步亦趋的随他朝着前方的未知走去。 一鹅黄一浅绿的两道身影在这被暗红色天空笼罩的世界中尤为显眼,渺小的身形在广袤的荒原中缓缓前行,却又坚定而有力,似乎蕴藏无穷的力量,时刻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危机与险境。 第26章 江涟百无聊赖的看着少渊不断探查周围灵力的波动,很想说他这模样就像凡人国家管治安的机构……叫什么……衙门,对,衙门里养的训犬。 破案时牵到现场这里闻闻那里刨刨的那种,不过少渊的动作没有那么鸡贼就是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少渊挑眉表示疑惑,“嗯?” 江涟欲言又止,“我记得……咱们在第一个阵法里头是被相柳吊着打的吧……” “所以呢?” “我们现在主动去找他麻烦这种行为……岂不等同于自寻死路?” 少渊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虽然他知道江涟说的是事实,但是对于一条骄傲的龙而言,承认自己比别人弱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不趁他神识混乱的时候捅刀子,难道要等他和体内的混沌珠彻底融合再打上门?那才叫上杆子找死,你是不是傻?” 少渊弹了一下江涟的脑门,饶有兴致的揪住她鬓边的小辫翻来覆去的看。 江涟晃着脑袋拍开他的手,“别看了,再摸两下又该散了。我好不容易辫起来的,那些碎发恼人的很。” 爪子被拍开后少渊依然没闲着,嬉皮笑脸的勾住江涟的肩膀,“那就剃了算了,等出去后小爷一定给你找把最锋利的剪刀,咔咔两下全剪掉。” 他又用下巴蹭了蹭江涟的头顶,引得对方嫌弃的直往另一个方向歪脑袋,“躲什么!你这个头给小爷当拐棍正合适,刚好够搁下巴。” 两个人在一块厮混久了很容易相互影响,但江涟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只觉得这小子越来越不上道,净说些不正经的。 原先多睿智的神龙啊,真是可惜。 她扒拉着少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伸直胳膊用力推开他的脑袋,“等你瘸了我一定心甘情愿的给你做拐杖!话可撂这儿了啊,你要是敢剪我头发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 少渊“嘁”了一声,收回手把头转了过去,一言不发的加快了步伐。 江涟:…… 我怀念过去聪明又稳重的神龙,可惜他已经消失在成长的旅途中,一去不复返。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江涟快走几步赶上少渊,“我们怎么对付相柳?” 少渊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垂下眼睑抿唇思索几瞬,正色道:“你不用操心这个,小爷自然有办法。” 总归不会让你来面对他。 少渊还是那个靠谱的龙龙,正经的时候总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轻轻巧巧的顶住。 江涟微微抬头看向少渊,眼底似乎闪着晶亮的光。 少渊侧头回望过来,下意识弯起一侧嘴角,转而又变作不屑一顾的傲娇模样,伸手摸摸江涟的脸颊后……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江涟:……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猛虎也有少女心|ω`)】 “别露出这种黏糊糊的眼神,小爷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龙。” 江涟:“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少渊收回那只罪恶之手,像给出什么恩典一般,把江涟尚未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算了,看在你我相处这么多时日的份上,特许你仰慕小爷。” 话毕,他停下脚步,抄着袖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江涟,那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实在难以忽视。 “你……”,江涟目瞪口呆,只恨自己瞎了眼,居然会认为这小子靠谱,她咬牙切齿道:“你这破龙是不是傻了?” 少渊古怪的看她一眼,“你怎么一会一个态度?又不是所有的禽|兽都能得到本神龙的青睐,来,好歹露个笑脸。”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两指轻轻勾起江涟的嘴角,摆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看着少渊仿佛失了智的举动和压不住的笑意,江涟陷入巨大的惶恐中,厉声呵斥道:“你到底是谁?少渊绝不会这样。” 少渊:…… 他终于没了逗弄江涟的兴致,意兴阑珊的收回手,摆出那副经典臭脸,“蠢老虎就是蠢老虎,小爷绝不会哪样?就算你从老虎变成了虫我也不会被人换芯子的好吗!” 挨骂是一件让人倍感亲切的事。 江涟惶恐的心终于放下,决定翻翻旧账:“你刚刚说我是禽|兽?” 少渊横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难道有说错? 江涟语塞。这就是身为老虎的弊端,有时候被人指着鼻子说禽|兽还不能反驳,因为自己真的是“兽”。 “龙既不是禽类,也称不上兽,那不就是禽|兽不如?” 被怼的少渊不仅没炸毛,眼神居然还带着些许赞赏的意味。 有出息,蠢老虎居然学得牙尖嘴利了。 对于少渊这奇怪的反应,江涟心里直发怵,挨骂还表示赞同,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这下再也没心思再怼某条神经质的龙了,不自在的环顾周围一圈,索性拉着他继续往前走,转移话题道:“咱俩既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就该让我同你一起面对敌人。”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知道你厉害,但你也别老说些什么小爷自有办法这种话。” “即使我脑子不如你灵光,好歹算得上是个不太强的战斗力。” 少渊听她说完后,敛起那副神经兮兮的表情,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不过片刻的事,可当他再度开口时,眼底却似乎有江涟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二人之间的氛围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认真道:“相柳占据我的领地,重伤我,我与他有天大之仇,你呢?” “你这山里的小老虎与他有什么渊源纠葛?” “你凭什么豁出性命同他作战?就因为和小爷这莫名其妙的交情?” 江涟被他问的噎住,卡了好久也说不出一句合理的解释。 这些问题她也没有答案。 是因为和少渊的好友之谊吗? …… “之前就该把你丢在东骏湖边修房子,和那傻狗、小桃花精待一块乖乖等我回去。” 少渊抿了抿嘴,脸上是江涟从未见过的神情,语气也是少有的柔和:“相柳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我感觉得到。” 他微微弯下腰,努力和江涟平视,甚至可以看到她清澈的眼睛中自己的倒影,“我很后悔。你不该被搅到这些事中来。” “你本来应该待在那小山里,自行摸索,按部就班的修炼,然后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你……”少渊轻轻叹出口气,摸了摸她的脸又胡乱揉了几下她的头顶,“等我们从这个阵里出去了,你就回岐黄山。” 江涟不明所以,“嗯?” “我处理完所有的事就去找你,把你接去北溟海……”他顿了顿,“……作威作福。” 江涟努力作出轻松的模样,笑道:“我是头低调的老虎,只想拥有看不完的闲书和吃不完的点心。” “这么没追求?”少渊又摆出那副不屑一顾的二流子样。 “追求还是有的,就是你可能不会同意……”江涟眨眨眼,故意怂怂的说:“要不你给我当坐骑吧,咱俩最开始就是因为这个搅和到一起的。” 少渊斜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补充问道:“那还想吃玄灵果吗?” 江涟矜持的用手比划了一小段,“要,你就随便弄点吧,感觉那东西怪珍贵的。” 少渊嗤笑一声,没说话。 二人此时好像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却又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发生了改变。 江涟心中仿佛压着块千斤重的巨石,她低下头,忽然跨出一步抱住了少渊。 少渊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猛得一惊,待反应过来后,抬起的双手缓缓放下,犹豫着搭在江涟的背以示安抚。 虽然他的手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嘴却仍旧硬得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小爷是你这臭老虎能抱的吗!别搞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咱们又不是手牵手去死。” 江涟脸埋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刁龙,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少渊:…… 他忍住推开江涟的冲动,神色木然,机械的答道:“谢谢,小爷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妈的。 在察觉到胸前逐渐加重的湿润感后,这条不可一世的龙难得手足无措起来,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咪,身子僵直一动不动。 其实江涟哭的不算久,但少渊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江涟松开他,那双水汽氤氲的杏眼里满是坚定,带着鼻音道:“不管以后怎样,至少这次我会和你一起杀掉相柳的魂识。” 少渊弯起食指,在江涟眼角略微擦拭一番,挑眉道:“小爷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呢?记得保护好自己啊,小爷到时候可没精力管你。” 江涟白了他一眼,正欲说些什么,一道冷冽而充满邪气的声音清晰的传入她的耳朵:“把时间浪费在谈情说爱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我是你们,一定抓紧时间修炼,好歹最后死得好看些……” 她与少渊对视一眼,很明显他也听到了这道莫名其妙的声音。二人背对背站立环顾一圈,暗红色的天空肃穆而沉重,时有闪电划过,周遭荒野只有呼啸的狂风阵阵袭来。 少渊眯起眼,严肃道:“走吧,他正等着我们。” 第27章 二人走走停停,少渊忽然脚下一顿,立刻反手把江涟拉到身后,警惕的环顾四周。 江涟反应过来,拉住他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少渊,屏住呼吸同他一起注意周围的细微动静。 半晌,少渊松了一口气,松开江涟,回过头对她说:“就是这儿了。” 随后他又轻轻偏了下头,江涟很识相的后退几步,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少渊带着笑意闭上眼睛,没有了平时骄傲锐利的眼神,那张浑然天成的脸此时居然显出几分乖巧柔和。 他双手结印,指尖泛起金色的光芒,闭目在空中绘出许多繁复的环绕在二人周身的图案。 虽然江涟看不懂他画的什么,但也猜到大致是些什么古文字之类的,羡慕少渊的博学之余,她暗搓搓心想,出去之后一定逼这小子不遗余力好好教导下自己,免得每次碰到现在这种情况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装逼,自己却像个憨憨杵在边上。 随着少渊手上的动作不停,二人周围的图案越来越多,逐渐连成密密麻麻的一串。 在终于形成一个封闭的圆环后,少渊倏然睁开眼,手中顿时金光大作,凭空悬浮的金色图案也放出刺眼的光芒,绽放的光芒化成一个金色的小球笼住两人,迅速缩小,转眼间带着二人消失不见。 苍茫的荒野上仍旧狂风哭嚎,血红色天空云层积压,电闪雷鸣,整个大地再不见任何活物。 * 江涟方才被金光晃得睁不开眼时,只觉得有双凉凉的手掌覆在自己眼睛上,耳畔似乎有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待少渊收回手时,才发现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心道相柳这操作着实狡诈,对于前来找茬的仇敌,先玩一会躲猫猫绕晕对方,再派几个小喽啰干扰一下,即使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阻拦;最后还时不时隔空传音挑衅一下,可能是想对敌方进行降智打击吧。 江涟很实诚的跟少渊说了这个想法,少渊给她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沉默片刻后摸摸她的头:“放心吧,相柳虽然干过偷袭我那等下作事,但还不至于龌龊到你说的这种地步,更不屑对咱们搞什么降智举动。” “以后事情都处理完了,小爷就把你带回北溟,给你在海市里支个摊子,专门去说书。” 江涟不屑的拂开他的手,撇嘴道:“虽然这也算是你对我某种能力的认可,但是我不会去打小工养活咱俩的。” “你小子别不要脸了。” 少渊原意是想说她联想能力丰富,但这也太丰富的过头了,他无语的愣了会神,忍无可忍的翻起白眼道:“小爷还不至于破落到要你养活的地步!即使白白让你瘫在北溟吃喝玩乐上百年的花费也能随手拿出来好吗?” 江涟睁大眼睛斜视他一眼,“行行行,你有钱你去说书,别扯这个了,咱俩现在在哪?” “相柳用混沌珠创造的幻境。” * 此时二人仿佛置身某个远古密林之中,参天巨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天空透不进一丝光亮,只有一些四处生长的奇怪植株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江涟翻身跳上横贯在面前的一条巨大的树根,扶着树根往上走了一小段距离后,摘下一株生长在两根粗壮树枝之间的奇怪植物。 她举着那根仍在发光的草,准确的说,是草中结出的圆形果子在发光,植物的叶子呈现古怪的蓝紫色,将果子散发的光线都反射成了蓝色。 由于这种草是密林中唯一的照明来源,使得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阴冷的蓝紫色光线中。 刚刚是暗红色的天空,现在又变成了蓝色的小草,相柳是不是还打算整个黄色的小河凑出一个大染缸?不对,差点忘了忘川河就是黄色,这…… 江涟被这奇怪的巧合惊到了,又隐约觉得相柳不像那么无聊的人,一时间表情变得十分的纠结。 少渊就站在下面不远处,看到江涟那一脸便秘的神情,不用猜都知道这傻老虎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他跃到江涟站的巨大树根上,猛的在她面前一挥手,“回神了,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江涟被他这一下吓的一激灵,手里攥的发光草都捏烂了,流了她一手的蓝色汁液,大力甩了几下都没甩干净,她恼羞成怒,打算直接往少渊身上擦。 少渊眼疾手快捏住她伸过来的手腕,一边使劲推开那只不安分的爪子一边干笑道:“别乱摸啊,你自己瞎摘的叶子,弄脏手还想赖小爷。” 江涟气急败坏道:“不是你过来吓我我能把这叶子捏烂?信不信我往你脸上擦,涂成蓝色傻龙。” “……” 二人僵持不下,少渊无奈道:“……好了别闹了,小爷给你弄干净就是。你别偷袭!” 江涟“哼”了一声,老实松了手上的力道,顺着少渊握住自己的手不情不愿的把爪子伸过去,却听见那小子惊讶道:“嗯?” 江涟不明所以,回了个同样的“嗯?” “你是不是背着小爷偷偷把手弄干净了?”少渊一手握住江涟的手腕,一手随意捏了捏她的脸,“故意吓小爷,还擦我脸上,傻老虎学坏了。” 江涟收回手,果真发现爪子白白嫩嫩,半分污渍都没有。 “???” 少渊看她的傻样也知道是那发光草有古怪,江涟捏烂的那株早就被随手丢掉了,他腾身而起,直接取了生长在垂直上方约五米处的发光草,将整株都摘回来。 江涟目瞪口呆的看着少渊连贯流畅的飞身动作,又瞅了瞅他手里捏的那一大把发光草,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明明可以飞上去,为什么要像个笨拙的鸭子一样,先跳上古树根,再步履蹒跚的往上走,最后艰难摘下一株孤零零的小草。 少渊捏着草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解的问:“怎么了,被小爷摘草的模样帅到了?” 江涟深吸一口气又大幅度呼出,没吭声,少渊奇怪的看她一眼,晃荡两下手中的草:“来充分发挥你小老虎的智慧,一起看看这草有什么古怪。” 江涟从面前的一堆草中捡出发光的果实,大部分果实保存的比较完整,底下连着一根笔直的秸秆,她索性把秸秆一根根理顺,随手用旁边的蓝紫色叶子绑成一束,像一把发光的巨大火柴棍。 少渊在旁边抄着手,凉凉道:“物尽其用,傻老虎这回倒挺聪明。” 江涟拿着刚扎的“小花灯”晃荡两下,秸秆束十分牢固,纹丝不动,她满意的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咱俩应该不至于连这种程度的黑暗都适应不了,为什么我只能看清自己周围几米的东西?” “我记得你之前在全黑的暗道里都一点不受影响。” 江涟跟着少渊混久了,也学会抓住问题的重点,这处密林确实奇怪,明明没有灵力压制或是禁咒一类的,可她身为老虎的夜视能力却受到极大影响。 看少渊那架势,显然他也摸不清状况,“小爷怎么知道?这话你应该去问相柳,又不是我创造的幻境。” “啧,我就是想问他也找不着他人啊。” 江涟顾不上纠结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想抓住机会打趣一下这条不可一世的龙,嬉笑道:“哈哈哈哈……居然还有你小神龙不知道的事?” 少渊被她奚落的脸色几变,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背对江涟负手道:“什么小神龙,小爷好歹也是一千多岁的成年龙,你这小小黄毛虎注意一下称谓。” 江涟无奈瘪嘴,年龄上她确实不占优势,化灵也只是数月前的事,即便算上以前做老虎的日子,估摸着自己最多十几岁吧。 ……差距好像确实有点大,少渊的年纪做她祖爷爷都够了,好在这小子从来没想过在这方面压她一头,不然可不得被他各种占便宜。 少渊怄气归怄气,倒也没忘记正事,他再次跃起,沿着陡峭的树干顺势而上,轻而易举摘下一把位于粗壮枝干下野蛮生长的发光草后,轻巧的落在江涟所在的不远处。 他模仿江涟刚才的模样抽出那些长着发光果实的秸秆,捏作一把刚打算用蓝紫色叶子缠绕成一束时,忽然感觉到自己手指发麻,无法动弹,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咬,只是没有痛感。 指尖的不适感很快蔓延开来,一直连带着整条小臂都开始僵直,少渊神色一变,立即试图将灵力汇集到那只发僵的手臂上,然而无济于事,若说灵力像水,那条手臂中就好似有一个无形的黑洞,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漏去不可见之处。 短短几瞬,少渊整个人都变得无法动弹,江涟见他一直维持着捆草的姿势,也察觉出不对劲,立马将手中的发光草束丢到一边,快步跑过去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被什么虫子咬了?” 少渊费力撑开僵直的下颌,尽可能清楚的告诉江涟:“这草有毒。” 第28章 江涟被少渊这模样吓的一愣,但也没慌得乱了分寸,赶紧用袖子包住手将他手中的发光草丢到一旁,同时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被自己随手甩在地上的那一大束发光草果实做的“小花灯”。 幸亏少渊平日仪态极好,立如芝兰玉树,即使是专心捆草也十分注意挺直腰背,以至于他此时的姿势并不算滑稽,一只手半抬起做出握东西的姿势,另一只手保持捏叶子的样子,不过那片叶子早就掉到脚边,顺着树干滑下去了。 江涟替少渊丢掉那堆罪魁祸首后,迅速调动周身灵力,汇成一股注入少渊体内,浅蓝色灵力像小溪般缓缓流向少渊心脉大穴,带着温润又颇有些霸道的暖意将其裹住。 可惜没什么效果。 周围的发光草仍散发着幽幽的蓝色微光,加上江涟自身的灵力也是淡蓝色,趁的少渊那张清俊白净的脸都发蓝,像颜料成了精。 好在江涟现在满心都是怎么帮少渊解毒,无暇顾及他脸是什么颜色,不然少渊估计又得恼羞成怒炸毛。 江涟见原先注入的灵力不起效,索性从少渊背后直接闪身至与他面对面,双手并掌挽了个印朝其心口打去,企图靠蛮力逼出他体内的毒素。 那极有力的一掌还没来得及打到少渊胸口,她就急急收了手上力道,原因无他,两人面对面时,江涟终于注意到少渊面目狰狞的大吼:别—碰—小—爷——!!! 江涟:??? 其实少渊根本没喊出声,不过他面部肌肉的抽搐,却莫名让江涟感觉到他此时的声嘶力竭。 江涟收回聚力的手掌,不解的看着少渊,见他一字一句尽可能的用口型说道:“灵力没有用。” 看他生龙活虎的样,江涟知晓这毒暂时不致命,就是难受了点。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仍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少渊被她问的连连翻动他目前唯一灵活的眼珠,以耳语的音量尴尬道:“这毒不致命,只是让人无法动弹,灵力对它没有用。” 江涟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指不定过会你就自己恢复了。” 少渊回了个白眼,没说话。 “别老翻你这大眼珠了,本来挺好看的眼睛都让你小子搞的凶巴巴的,小心变成斜视”,江涟站着说话不腰疼,显然没有意识到少渊如今只能通过翻白眼表达他的不满。 “不对,我也碰了这草,怎么我没中毒?”江涟忽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惊讶道。 少渊对她这一惊一乍的坏习惯很是无语,默默回忆了片刻,艰难开口道:“那个草……” “你说什么?”江涟这时候耳朵忽然不好使了,直接凑上前去,侧脸差点贴到少渊脸上,“大声点。” 少渊深呼出一口气,突如其来的气流吹得江涟鬓边的碎发扬起,蹭到脸上痒痒的,他忽然想到难怪之前江涟非要辫两个小辫子,这破头发确实烦人。 少渊默默在心里琢磨,出去一定给她剃掉这烦人的东西。 “说啊,喘什么,不是说这草的毒不伤人?”江涟像个二愣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过于亲近的动作和鬓边的小碎毛给少渊造成了困扰。 “……” 少渊看到江涟挨得极近的脸颊上的细小绒毛,看到她鬓边的小短发被自己有意压低的呼吸吹得飘动,甚至看到她用来遮掩黑亮眼眸的睫毛轻轻颤动,只是一瞬间,他原本因为身体无法动弹而焦躁的内心忽然就平复下来。 “摘几株和果实一起长的蓝紫色的草……”,少渊不自然的咽下口中几乎不存在的唾沫,喉结上下动了动,“就是你之前捏烂的那种,捣出汁液涂我手上试试。” 江涟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从地上那堆杂乱的发光草中扒拉出几片叶子,这还是少渊察觉到这草有毒之后丢下的,万一两个人都中毒,杵原地一动不动干瞪眼……有点可怕,可能会一起老死在这儿。 想到这里,江涟手上动作愈发小心,用指尖捻起几片蓝色叶子直接拖开半米远,聚起灵力将其充分挤压后,带着裹有榨出的蓝色汁液的灵力球回到少渊跟前。 对上少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江涟却犯了难,她托着那颗注满蓝紫色汁液的水球,上下打量浑身僵直的少渊,竟然不知从何下手。 少渊滋着牙,费力道:“快点,给小爷抹上。” “行,依你。”江涟这下耳朵倒是好使了,连少渊这么含糊不清的话都听的一清二楚,当即仿佛拿了免死金牌似的,直接将水球往他脸上招呼。 少渊:“……” 其实江涟的动作还算温柔,她先把灵力球扎个小孔,挤出少部分汁液后用指腹轻轻抹开涂匀,只不过任谁摊上这种情形都会显得有些狼狈。 少渊垂着眼睑一言不发,顶着一脸蓝紫色汁液,连睫毛都沾上少于,江涟漫不经心调侃道:“你之前还让我去海市说书,我看你现在这样都可以去支个摊子唱戏了,挣得钱保管够养活十个我。” 少渊依然没说话,但那张蓝色的脸隐约变得阴沉了些,江涟耸耸肩,托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感觉差不多都抹匀后,又接着替他捋起袖子涂手臂。 即使江涟低着头,她嘴边按捺不住的笑意仍然十分显眼,接收到来自少渊不太友好的目光后,她强行压下弯起的嘴角,一本正经道:“心大一点啦,蓝脸好歹是象征晓勇忠烈的形象,可不比奸诈白脸好多了?” 一小会的功夫,少渊脸上的蓝紫色汁液淡了不少,他尝试做了下抿嘴挑眉等小幅度的表情,感觉脸上肌肉恢复了不少。 此时江涟也替他涂完了两只手臂,走到一旁就地坐下,见这汁液果然有效,她捡起之前丢在一旁的“小花灯”随手把玩,打算等少渊恢复后一起上路。 待得双臂的灵活度恢复的差不过后,少渊张开手,地上所有没用完的蓝紫色叶子全都自动飞到他手中,江涟盘着腿跟看戏似的,好整以暇的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少渊被盯的如芒在背,直接脱掉外袍朝江涟抛去,用来遮住她的视线。江涟也没挣扎,老实的坐在地上任由那件带着奇怪清香的袍子盖在自己头上。 片刻后,她只觉得头上一松,就见得少渊僵着步子走过来,捡起袍子穿戴周正后,跟着坐在她身侧。 江涟:??? “这草效果还挺好啊……呵呵……”,江涟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很可能见证了这龙一生中最狼狈的模样,虽然不担心他灭口,但心里总是有些忐忑。 少渊淡淡的瞟她一眼,没说话,自顾自揪着手边的一片碎叶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就在江涟在心里纠结,该找点什么话题打破眼下的尴尬情形时,少渊终于开口,语气倒是很平静:“这草叫幽明花。” 他左看右看,抬起右手朝江涟伸过去,引得她心猛得一惊,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一颤……这小子要干什么? 少渊从她手中那扎幽明花束中抽出一支,奇怪的看她一眼,“你又在想什么?吓成这副蠢样。” 江涟能说是担心少渊打她吗?不能。她默默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这花的名字?” 少渊望了望高不可测的头顶,视野最远处依稀可见随意生长的幽明花,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光点在一片漆黑中相当显眼。 “以前在北溟无聊,翻过很多杂七杂八的书,好像在哪本书上见到过这花的记载。”少渊双手撑在背后,那姿势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悠闲。 “记性不错,看不出来你也有看书的闲情雅致。”江涟这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少渊不以为意的挑挑眉,“一千多年的岁月很漫长的,我一直孤身独居,干的最多的就是两件事,睡觉和看书。” 江涟好奇道:“你不吃饭?” 少渊没好气的给了个白眼眼:“别说神兽无需进食,连你这种等级的小灵兽也可完全脱离五谷。”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简而言之,你吃饭都是浪费粮食。”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你怎么不去结交其他神兽?” 少渊在背后设下一小块结界,仰面靠上去,翘着腿晃荡晃荡,惬意道:“不想去不想理,你管这么多干嘛?” 江涟被少渊这通骚操作亮瞎了眼,反倒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好在也只是随口一问。 “你认得这花怎么还是中了毒?”还把自己搞成那副傻样。 这个问题显然唤起了少渊不想回忆的情景,他语气不善的说:“一时没认出来不是很正常?中毒解毒后小爷才能把它的特性对上号啊。” “行行行,这花是怎么个情况?” 少渊凉凉瞥她一眼,居然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科普起来:“多的不说,你刚刚也看到了。这幽明花一般长在魔界,免疫所有灵力,中间发光的小球是它的果实,会分泌一种神经性毒素自我保护。” “呃……相柳那种魔物的灵力对它也没用?” 少渊点头,“嗯,只有它自身的叶子汁液可以解毒。” 江涟若有所思,但仍有些不解,“我们是从阴界直接进到魔界来了?” “不,这是混沌珠创造的幻境。准确的说,设下这个幻境的可能不是相柳本尊,而是混沌珠中魇魔的残魂。” “龙族生来带有父母的部分记忆。这里,与我父母当年去过的魇魔巢穴,极为相似。” 第29章 “魇魔的巢穴?”江涟惊呼出声。 “准确的说,是仿照魇魔老巢设置的幻境,估计是当年魇魔死之前将最后的残念注入混沌珠中,相柳现在多少会受到他的影响。” 江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说你继承了父母的部分记忆,是龙族特有的能力吗?” 少渊说是,“怎么?你也有你父母的记忆?小爷寻思着你明明是头老虎啊。” 江涟一改刚刚悠闲的坐姿,疑惑道:“不是。我就是忽然想到,我不仅没有父母的记忆,连化灵前的记忆都没有。” “哦?”少渊饶有兴趣的支着脑袋看向她,“你是不是之前撞坏了头,老天可怜你才特地为你开启灵智的?” “瞎说什么呢!”,江涟不轻不重拍了少渊一下,这小子还很配合的“嘶”了一声,“严肃点,别闹!” “真的,我从有意识开始就只知道自己是头老虎,什么都不记得,在你屯果子那地方住了几天之后就一直和你在一块了。” 少渊终于恢复正经模样,“成灵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 江涟点头,过了一会又摇头,“不对,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江涟。” “那是挺稀奇的”,少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小爷原先以为你自己起的傻名字,怕被我嘲笑故意说是天道赐的呢。” 江涟换了坐姿,抽出一根秸秆在地上无意识的瞎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再说我名字哪里傻了?” 少渊没吭声,听得她继续说道:“你之前说天道赐名是神兽才有的待遇,但我真的只是普通老虎,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让鲛人打的多惨。” “你放心,小爷不会误认为你这傻老虎是神兽的。再说了,神兽总共就那么几只,你与大部分物种都不同,可能就跟白虎关系近点。” 江涟眼睛咕噜噜的,“但我是黄老虎。” 少渊无奈道:“没说你是白虎,人家白虎可威风的很,再说了,他叫白虎又不一定真是白色的。” 江涟脑子突然里冒出个很奇妙的想法,她小心翼翼地说:“你说……白虎会不会是我……”爹。 话还没说完就被少渊凉凉打断,“不可能,你想都别想。神兽的后代诞生时天空定有异象,小爷活了千年都没听说哪家神兽下了崽。” 就知道说出来会讨他嘲讽,啧。 “那我这是怎么个情况嘛?又和神兽沾不上关系,又不像正常灵兽那样记得化灵前的事。”江涟有些泄气。 少渊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无所谓道:“纠结这些干嘛,大不了以后陪你到处去问问,指不定有之前认得你的呢?” “现在至少有小爷和你一同记着这一路的记忆。” 江涟刚想夸少渊你的破嘴里终于吐出一句好话,结果又听他继续道:“难怪之前那么傻,原来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虎。” 江涟:…… 她无语的看他一眼,很想抽根针把他嘴缝上,“你再这么夹枪带棒的讽刺我,看我还和不和你说话。” 少渊小声嘀咕句什么,一个翻身跃起,稳稳的站在江涟另一侧,朝她伸出一只手。 啧。江涟一巴掌拍掉那只修长的手,撑地站起来后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才不要你扶。这儿又没别人,你怎么净整些虚头巴脑的?” 少渊很不屑的双手环在胸前,“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现在可得对小爷好点,指不定小爷是这世上唯一认识你的人,进一步来讲,是你唯一的亲人!” “对待亲人还这么粗暴,不求你学人家狐族柔情似水,好歹也该稍微娇弱点吧?” “就不!”江涟骄傲的一甩头,“反正我死了也是孤零零的一抔灰,指不定连小坟包都没有,当然得趁现在多享受享受,怎么开心怎么来。” 少渊面色不太好看,咕哝道:“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人家有句老话是祸害遗千年,你这蠢老虎还够活!” 江涟笑嘻嘻的跳到他面前,大力的掐住他的下颌,将那张清俊的脸捏出一个滑稽的嘟嘴表情,“你这小龙还挺迷信,不愧是住海边的,连我活多久都要管。” 忽然就想看看神龙犯傻的模样,即使她心里门儿清,这个动作相当于老虎屁股拔毛。虽然她没被人摸过屁股,可光想想都觉得……呃,有点生气,还有点羞耻。 难为少渊没发火,他只是气势汹汹的……掰下了江涟的手。 “小爷看你是几个月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他嘴上这么说,却一点生气的苗头都没有,“快点走,小爷才不想在这鬼地方耗。” “哦”,江涟一脚踢乱地上那堆废弃的幽明花叶子,想了想又蹲下,抽出几根连着发光小球的秸秆放进袖子中。 “干嘛?要装萤火虫?你得往背后多放点这玩意,不然怎么隔着衣服发光?”少渊似乎早就对江涟的各种神奇举动习以为常,甚至还能见怪不怪的给出一些指导建议。 江涟白了他一眼,不太敢信这是曾经那只正经的北溟神兽,“去去去,少在那瞎胡扯。”她捡起之前丢在一旁的幽明画束,率先跳下了脚下这根粗壮低矮的树干。 少渊看着前面那个拿着“小灯束”上上下下的灵巧身影,发出一声轻笑,背着手缓缓走在后面。 * 这一路望不见头,连少渊都不知道该往哪方走,索性跟着江涟瞎蹿。 在爬上又一根横贯在面前,破土而出的巨大树根后,江涟有些喘,勾着腰靠在旁边的枝干上歇息。 她的抹了下额头,并没有汗珠,有些尴尬的缩回手悻悻道:“咱们这么走什么时候是个头?” 少渊假装没有看到她憨憨的举动,而是颇为无奈的在手心逐渐生成一个巴掌大的金色透明球,像个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他将小球推至半空中,悬空的金色透明球不断转动,手臂微微发力,另一只手做出抬的动作,接着旁边就有一颗晶莹的露珠升了起来。 片刻后,金色小球周围聚满了露珠,少渊双手并掌,那些露珠迅速飞进小球里,发出哒哒哒的水珠碰撞声,像雨水砸入湖中。 等金色小球装满后,少渊递给靠在一旁的江涟,一副“真拿你这个渣渣没办法”的表情。 江涟抬起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给我变了个水球? “我有点累,你自己玩。” 少渊脸色一僵,眼神复杂道:“给你喝的。” “呃……”,江涟有点尴尬,接过水球一口吞掉,“谢谢,我忽然觉得没那么累了。” 少渊想说你这都是心理作用,好好的灵兽走这么点远怎么会累,但是话都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无奈道:“是小爷的问题。” “嗯?” “都怪小爷这一路太惯着你,就该给你嘴缝上,你看看哪个灵兽天天吃吃喝喝的?” 江涟:啊这,水球不是你主动给我的吗? 虽然她没说出心中所想,但茫然无措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少渊轻哼一声,“小爷这是怕你等会感觉渴了又闹,率先堵住你的嘴。” 江涟仔细回忆一番,自认为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无理取闹,顿时更加感到莫名其妙,诧异道:“你在闹哪出?一会损我一会解释一堆的。” 少渊正想说点什么,江涟毫不犹豫打断他:“好了傻龙,别纠结这个无聊的话题了,很谢谢你提供的水球,咱们继续走好不好?” 少渊听她这么称呼自己,神情更加复杂,欲言又止,怄气似的转头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打算回过头去,拉上某只声称筋疲力尽的老虎一起走。 然而只是一瞬间,脚下崎岖不平的树干上忽然生出许多细小的藤蔓,那些藤蔓长的很快,在光线微弱的环境下像一只只不断蔓延开来的细长手臂,如果仔细查看,还能发现上面长有许多绒毛似的白色小刺。 “蠢老虎小心!” 少渊大喊一声提醒江涟,迅速挥出一道灵力形成的剑气,斩断了数根朝他涌来的古怪藤蔓,随后便转头查看她那边的情况,试图朝那方移动。 可惜藤蔓攻势太猛,他一时难以脱身,只得先应付自己跟前的麻烦。 江涟那边的形势同样不容乐观,好在她并不是什么娇弱的纸糊老虎,再度砍断密密麻麻缠绕过来的藤蔓后,她听到少渊又喊着什么“这藤蔓上有刺,别被它碰到”,忽然怀疑这小子是觉得她瞎还是觉得她脑瓜子不好使。 藤蔓生命力不算强,一击就可以彻底了解它,无奈数量太多,就好像忽然捅了蟑螂窝,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些密密麻麻涌出的蟑螂什么时候是个头。 “别分神!”江涟一声暴躁的吼叫似乎有她原型时虎啸的气势,竟然震得那些藤蔓停顿了一秒,然而也只有一秒。 藤蔓的攻势变得愈发猛烈,江涟逐渐有些吃力,少渊那边也讨不着好,仅是瞟一眼他那方情况的分神,有藤蔓抓住空挡缠住她的手腕。 这一个小小的失误宛如洪水决堤,她迅速被蜂拥而至的藤蔓缠得密不透风,视线一片黑暗,江涟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拖去了什么地方,随即失去了意识。 应龙属水性,放出灵火对于少渊而言需得耗费不少精力,可用来对付难缠的藤蔓着实有效,当他强撑着回头准备帮江涟脱身时,却发现那处空无一人。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与紧张感朝他袭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裹住了全身,耳畔只剩无边的静谧。 少渊有些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忽然挥出一道带着雷霆之势的剑气,面前一棵直径约四米的古树拦腰而断。 第30章 江涟睁开眼时,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处空地上,周围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在这无边的静谧中,连喘息声都被放大了许多。 她摸索着起身,尝试呼喊少渊,没得到任何回应,反倒响起细碎的回声。 江涟试着运转体内灵力,却发现无论聚集多少都会迅速消散的无影无踪,通俗点形容,就像喝牛奶时吸管裂开一大段,不管吸多少最后都只能剩下几滴。 她有些泄气,环顾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任命般的仰头向上看时,意外发现了一处极其微弱的亮光。 不管怎么说,在相对黑暗的情况下,人会下意识靠近所能发现的任何光源,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江涟小心翼翼的用脚尖探索前方的路面情况,有意识的压低呼吸,一步一步向光源所在之处靠近,据大概估计,光源应该在右前方二十米左右、垂直高度30到35米的地方。 她的步子很轻,偶尔会踩在路面生出的野草上,发出咔嚓折断的脆响,就在江涟即将靠近光源正下方时,她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不属于自己发出的沙沙声。 江涟瞳孔猛的一缩,几乎是立即停止了呼吸,耳中只剩她忽然加快的心跳声,甚至还有因为环境过于安静而产生的极有规律的耳鸣。 那个声音仅出现了一瞬,但出于野兽的直觉,江涟可以肯定,这里绝对不止她一个人。 准确来讲,是另一只生物,一只体型巨大的、用腹部在地上滑动的生物。 江涟缓缓抬手摆出防御的姿势,神经紧绷注意周围所有的动静,短短的几秒如同过了几个世纪。 她一刻也不敢松懈,正当她弓起腰打算进一步靠近光源下方时,再次听到了一个异常清晰的声音。 液体滴在地面的声音,且距她最多十步远。 江涟再度试图调动体内灵力,仍没有任何作用。耳畔忽然拂过一阵几乎察觉不到的轻风,鬓边的碎发微微扬起,一滴水擦着她的脸颊滴落。 即使视野一片黑暗,她依旧本能的低头看向地面,与此同时,黑暗中似乎有某样巨物从背后猛的向她发起了进攻。 来不及躲避,江涟迅速转身,直接朝来物一拳打去——那一拳大约是打在了对方嘴边冰凉的鳞片上,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一阵恶臭无比的细密水滴。 之前滴下来的液体居然是这东西的口水! 江涟一击得手,也获得了较为短暂的反应时间,顺势就地一滚,避开那团相当恶心的口水。 她虽然知识储备不多,见识相对短浅,但原型好歹也算山林霸主,一身蛮力绝不可小觑。 拳头的破坏力与刀剑不同,它无法削开皮肉,却能凭借蛮力带来的冲击直接震伤对手的一整块身躯。 江涟翻滚闪避后半跪在地上稳住身形,不知为何,凶兽那双瞳孔细长的暗红色眼睛忽然在黑暗中发出了荧荧亮光,倒是更方便江涟确定它的方位,凭直觉猜测,这应当是一条体型相当庞大的蟒蛇。 可能是被人打了气不过,想通过眼睛发光表达自己的怒意吧,其实这点和少渊有些相似,每当他被江涟的神奇举动气到时,也会咋咋呼呼的炸毛,不过江涟眼下没空想这些。 对面的巨蟒此时距她大约三五米的距离,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双透着红光的眼睛很明显的晃荡两下,应当是江涟方才打在它嘴边的一拳对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总归不至于是打成脑震荡,江涟自诩没有这么强劲的力道,不过暂时让它头晕一会是没问题的。 这厢江涟在脑中疯狂琢磨应对的策略,由于视野受限,她不敢轻举妄动,而巨蟒尚未恢复过来,也没再主动攻击,眼下倒是形成了一番两相对峙的局势。 “咔——嗒”,东西碎裂掉落在地的声音。 联想到方才自己尽全力的那一拳和击中的部位,江涟做了个大胆的揣测,她……很可能,打断了巨蟒的牙。 她有点慌,甚至点后悔。 不是说打断它的牙有错,哪怕直接把它打死都行。问题是,一般野兽都有自己最自豪的部件,如果这样宝贝被人打坏,极有可能激怒它。 对于江涟目前的处境而言,激怒巨蟒于她没有半点好处,然而她眼下再无精力考虑这些。 那只巨蟒在短暂的茫然过后,气势暴涨,瞪着猩红的眼睛直直朝她扑来。 即使无法亲眼目睹,江涟也能想象那双越来越近的红眸之下是怎样一张大口,在没有外力的协助下,体型压制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她的思路很清晰,即不与巨蟒正面对上,消耗它精力的同时尽可能快的到达光源处,然而严酷的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当江涟暗暗握拳,防备着转身想要避开扑过来的庞然大物时,不料忽然被一条冰凉的“绳索”捆住了一条腿,动弹不得。 她立即就地趴下,堪堪避开咬过来的蛇头,那股腥热浓烈的恶臭随着一阵风经过,甚至可以隐约感觉到巨蟒的鳞片上传来的寒意。 巨蟒的尾尖紧紧缠绕在江涟腿上,叫她挣脱不得。它忽然使出大力,翘起尾尖,将她直直的倒吊在半空中。 江涟心中直呼不好,但苦于身边没有借力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巨蟒吊她一会,可能是觉得无趣,又猛得将她甩出,江涟趁机在空中调转身形,谁知才维持住平衡还未落地,巨蟒的尾巴再次袭来,缠住她的腰将她重重拖向自己。 显然,这条蛇有很强的报复心。它已经不满足于直接结果江涟,而是打算折磨她一番后再吞入腹中。 江涟大半截身子被巨蟒一圈圈缠住,它硕大的脑袋晃来晃去,比之前暴跳如雷的样子从容了许多,时不时朝江涟哈出它夹杂许多口水的腥臭气息。 巨蟒的口水具有腐蚀性,江涟可以感觉到,当那些密密麻麻的口水飞沫朝她脸上招呼时,她会有意识的闭紧眼睛。 这也算是生为老虎的好处之一,既然是号称皮糙肉厚的猛兽,这种小打小闹的腐蚀液体自然对她不起任何作用,但是所有动物都有同样的弱点——眼睛。 巨蟒缠得越来越紧,江涟开始感觉到有些喘不上气,同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它已经对刚才的小把戏失去了耐心,那么,下一步呢? 这条巨蟒在灵力上一窍不通,甚至尚未开智,但它武力值相关的天赋几乎点满,哪怕是暴力野蛮的傻老虎江涟也不是它的对手。 巨蟒张着大嘴气势汹汹的朝动弹不得的江涟咬来,在这危急存亡之际,她脑中忽然少渊气急败坏的声音:把这破草拿开,离小爷远点! 是了,她袖子里还有几根幽明草果实! 所幸巨蟒没有捆住江涟的双臂,她迅速从袖子里抽出之前随手留的带果实的秸秆,使劲浑身力量插进了巨蟒坚硬的外皮中。 在蛮力面前,所有的防御皮甲简直不堪一击! 巨蟒身为一大毒物,自然对带毒性的事物更加敏感,身上剧痛传来,它几乎是下意识的喷出一口浓稠的毒液,甩开江涟,试图用尾巴拔出那几根直愣愣的秸秆。 江涟措不及防被忽然甩出,撞在一道凹凸不平的坚硬墙壁上。 巨蟒喷出的那口毒液不同于之前哈气带出的零星飞沫,这次的喷撒范围极广,由于视线不佳,江涟来不及提前闭眼,直接被毒液溅了一脸。 即使江涟立即从裙角撕下一段绸布,小心翼翼擦掉眼中的粘稠液体,依然无济于事。很快,她感到眼睛产生一种可怕的灼烧感,接着就是持续性剧痛袭来。 那边的巨蟒已经没了动静,江涟也不确定,区区几根幽明草所含的神经毒素能够对这样一只庞然大物产生多长时间的效果。 她努力睁大眼睛寻找之前的光源,很幸运的是它就在她的正上方。感觉到眼睛的不适感仍在加重,江涟处理完眼睛和脸上的所有毒液后,再次撕下一截相对干净的布条蒙住了眼睛,摸索着往上爬。(这毒不会腐蚀小老虎的皮肤噢) 估摸着差不多爬到光源所在的高度时,江涟意外摸到了一个凹陷的小洞,她爬进小洞中坐下稍作休息,掀开布条的一小段,眼前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视力受损。 片刻后,她再次起身时不小心踢到身旁一颗石子,小洞的整体地面是朝内倾斜,那颗石子咕噜噜滚向小洞的更深处,却没发出意料之中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这洞的另一头有出口,江涟心中一喜,半蹲着往那方走去。 走了约十步距离,不算厚的鹅黄色布条却始终没有透出任何光亮,当她以为又是空欢喜一场时,整个人似乎撞在了一个软软的空气膜上。 结界。 此时的江涟终于能够调动些与灵力,她尽自己所能,试图破开那层结界时,忽然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喊:“江涟——!” 紧接着一股霸道的力量从那头直接将结界破开,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仿佛浸在水中的脑袋突然冒出了湖面。江涟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托着站在空中,一只修长的手颤抖着摸上她的脸,缓缓取下她眼睛上的布条—— “江涟。” 少渊低低的唤着,浓烈的欣喜与剧烈的心疼交织在一起,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重重的摁在他胸口,又好像一根巨大的鱼刺卡在喉咙中,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江涟在少渊的怀里茫然的睁着眼睛,眼前依然是虚无缥缈的黑暗,一股难以抵挡的委屈忽然涌上心头,她哽咽着,带着鼻音小声道—— “少渊,我是不是瞎了?” 第31章 少渊摸上江涟的头,以手指作梳子,替她轻轻理顺乱七八糟的头发,显露着他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闭上眼睛沉默片刻,竭力控制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故作轻松的说道:“怕什么,听说青羽最是擅长医术,区区眼疾在她看来根本不算事。” “等从这破地方出去了,小爷就先带着你去找那绿毛鸟,管他什么相柳不相柳的,北溟的事先放一放。” 少渊松开江涟,低头望着她无神的灰眸,这曾经是怎样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如今那澄澈明亮的黑眸已然褪色为几近透明的灰色。 他想问她这失踪的两天经历了什么,又担心唤醒她心底的恐惧,话到了嘴边转头咽了下去,这种心疼与焦灼令他如鲠在喉。 江涟垂下微红的眼睑,全然不见平日的活泼与灵动,像一汪活水忽然结出了薄冰。 她原先一身初春嫩芽般的鹅黄色衣裙如今沾满灰尘与星星点点的血迹,上面有不少细长的破口,当初处理伤口时随意扯破的裙角也拖着长长的一缕碎布条,整个人显得无比狼狈。 少渊沉默着紧紧抿住嘴角,随后又缓缓开口:“哪儿伤了?” 每次少渊一开口,江涟心中就会忽然产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与酸涩,好像被人拐卖的小女孩历经万难重新回到了家人身边,即使是独自面对巨蟒时,她也不曾产生这等懦弱的情绪。 “手臂,脚踝,肩膀,肋骨,还有背上。”她带着哭腔,一股脑的说出所有隐隐作痛的部位。 其实这些部位的伤口于皮糙肉厚的老虎而言是再小不过的事,甚至可以说,如果疗伤不及时,它们可能就自己愈合了,但江涟依然想要通通说与少渊听。 事后回想起来,少渊这厮的反应完全出乎江涟的预料,以她对他的认知,绝对会嘲笑她专门举着几处擦伤哭诉的行为,最多考虑一下她的心情,勉为其难安慰几句。 但少渊并没有这样做。 他托起江涟的手腕,轻柔的掀开她层层相叠的衣袖,许久未再有任何动作。 恍惚中少渊似乎低下了头,江涟甚至可以想象出他认真查看伤口的神情,感觉到那只冰凉的手掌传来的轻颤。 她的耳根忽然开始发烫,与在阳光下奔跑太久而产生的热意不同,这是一阵没由来的燥意,同时带着难以言喻的心悸,让她第一次认识到,少渊于她而言,绝不仅仅是最好的朋友这么简单。 向来厚脸皮的傻老虎居然也懂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晓得少渊此时检查的不过是几处常见的擦伤,手腕微微使劲想要从他手中抽出来。 “等下。”许是太久没说话,少渊出言阻止,往日清朗的声音居然带上几分沙哑。 江涟老实卸下手上的力道,正疑惑他难道还打算看出朵花,接着就感到手腕和小臂上传来一阵舒适的凉意,很好的缓解了伤口那股火辣辣的痛感。 擦伤这种事,说大不大,不过是些皮肉外伤,说小也不小,至少它持续性的疼痛总是十分恼人。 “嗯?”江涟疑惑出声,顺便小幅度的转了转手腕。 少渊很好脾气的解释道:“用灵力给你处理一下,相当于一层保护膜覆在上面,可以防止袖子反复摩擦伤口,还能隔开空气中的灰尘。” 江涟讪笑,觉得他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心中却又陡然升起一阵令人羞怯的欢喜:“只是几个小伤,你不处理它过会也能自己好。” 少渊没搭理她,自顾自的翻起另一边袖子重复刚才的动作后,直接抱起她跃到他处,将她放在一片平坦的地方坐下。 眼盲后似乎连感官都跟着有些不大利索,江涟居然估计不出他跳往的方向与距离。 她用脚尖随处乱点,想猜测二人待在何处,无奈脚尖始终不着地,她甚至怀疑少渊将自己带到了某个极高的枝干上。 “别动。”少渊耐心道,声音来源就在江涟面前,比她的头低出许多,她猜少渊应该是蹲在地上。 嗯?她正疑惑这小子想做什么时,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人捏住,接着小腿一凉,裙摆也被掀起。 江涟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下意识喊出:“我的腿没事!别碰我!”大概就是一种,突然被人摸了屁股的羞耻感。 少渊无奈,“你我又不真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人类,现真身时连衣服都没得穿,我记得你当时可自在的很。再说了,那山里的兔子水里的鱼,也没见谁专门揪两片叶子装模作样的遮一遮。” “这能一样吗?我现在腿上又没绒毛盖着,快走开,龙虎授受不亲。”江涟作势就要站起来推开少渊。 少渊一把抓住江涟的爪子,单手捏着她两只手腕,安抚道:“狐族知道吧,穿得一个赛一个的妖艳,你是不知道,那些满脑子废料的低级雄兽,光是见着她们就走不动道儿。” “但小爷不同,就是千年的老狐狸搁这儿搔首弄姿,小爷照样看都不会看一眼。你这小老虎,别说露个小腿,哪怕赤/条条站这儿,小爷也权当……” “权当什么?当我是根木头?头一回见你这么龌龊的神龙,居然还敢想我不穿衣服站这儿!”江涟义愤填膺,全然忘了少渊给她说这些的本意。 少渊:……怎么感觉越描越黑? 他扶额道:“小爷就是举个例子,怎么还上纲上线了?你别动了,我给你看看腿上的伤。” 接着他这小子居然真的低下头一心一意检查伤口,倒让旁边的江涟坐如针毡,浑身不自在。 江涟腿上的擦伤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旁边一道道青紫的勒痕却看得人心惊胆战,少渊不敢乱碰,只能向其中注入灵力,尽自己所能让她好受些。 “不是自诩打架水平一流的老虎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江涟看不见少渊的表情,却听得出责备的口吻后隐藏的心疼,她心中的欢喜更甚,面上却显得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里边太黑,我看不清那蛇的样子,一不留神就让它缠住了……”她声音越说越低,茫然的眼中似乎再次浮现起当初面对巨蟒时无措的眼神。 少渊欲言又止:“蛇?你……” 江涟抬头“望”向少渊,对方见状,忙起身坐到她身旁,蒙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空出的大掌则紧紧握住她的两只手。 从前只觉得这双爪子又软又热乎,如今怎么才带了些凉意就好像变得瘦小许多呢。 江涟感受着眼皮上传来的热意,她心头一动,嘴皮子却照样利索:“刁龙你就会小题大做!现在搁这儿装模作样顾忌我的感受,当初打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下手轻点?”完事还哼了一声。 少渊沉默片刻,似乎有些尴尬道:“小爷那时不是没想过咱们……” “好了,我开个玩笑”,江涟笑嘻嘻的打断他,顺势就往他身上靠,这条曾经不可一世的龙此刻居然一动不动,老实巴交的扮演合格靠垫的角色。 “我被藤蔓拖走之后就失去了意识,再醒就躺在个黑黢黢的地方,喊你没人应,灵力也被压制。” 江涟撅嘴,随手揪住少渊的腰带,被他无奈的把爪子摁了回去。 “后来和一条眼睛会发光的巨蛇打了一架,我看不见它,落了下风,差点被勒死。还好最后想起袖子里有几根幽明花,我当时就毫不犹豫戳进它的肉里,这才逃出来。” “眼睛怎么回事?” 少渊每次说起眼睛这个话题,语气总会变成与他属性不符的温柔,江涟甚至觉得她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鸡皮疙瘩扎死。 她作为一只心大的老虎,最初的那点委屈早就融化在少渊的一系列反常举动中,眼下反倒像是她在安抚少渊,这……可能他天生神兽,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过来,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要是少渊会读心术,大概会毫不犹豫的掐死江涟,顺带唾弃自己的仁慈。 基于方才少渊提出的问题,江涟很耐心的给他继续复述了自己的经历:“戳它的时候被蛇毒喷到眼睛,然后就瞎了。不过这草也确实好使,那蛇没一会就僵的不能动,我赶忙朝着之前发现的小光点一直爬,再后来就和你汇合了。” 她猛得锤了下少渊的大腿,忿忿道:“只恨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补刀!” 这一拳锤的不轻,但少渊懒得计较她的暴力行径,而是直接站起身,像个抽风的中二青年。 江涟:“你要干嘛?” 少渊冷笑:“当然是去找伤你的蛇,碰了小爷的爱宠还想苟活?” “嘶——”江涟抽了口冷气,连忙抱住少渊的腰试图组织他炮仗般的举动。 “神龙小兄弟,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咱们现在的要务是找相柳,你要打蛇也得等咱们回岐黄山再说,别小看我这瞎了的老虎,到时候你要多少我保管给你抓多少。” 少渊显然被报仇的情绪冲昏了头,但又碍于江涟的阻拦不便动身,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以至于江涟逐渐感觉到胳膊开始发麻。 空气中似乎有一阵风,携着若有若无的奇特香气钻入二人鼻腔,方才还在闹腾的少渊鼻尖微动,眼神倏然变得犀利起来。 ——是相柳身上的熏香味。 少渊眼中花里胡哨披头散发的相柳,身着竹青色长袍,小臂上托着一条半死不活的萎靡小黑蛇,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 他的声线依旧冷冽,像月光下山涧里淙淙的溪水,却又无端多出几分邪气:“还望二位海涵,在下已经惩治了爱宠。依在下看来,二位实在不必与一条小蛇计较。” 他忽然话风一转,轻笑道:“少渊,左不过是一缕魂识,你苦苦追寻至此,是打算自寻死路?” 第32章 相柳手臂上松松垮垮盘的那条浑身通黑、双目赤红的小蛇,正是此前江涟遇见的巨蟒。 少渊其实并没有认出这条蛇,毕竟它现在的体型与江涟方才描述的极为不符,但他的怒意显然已经扩散到整个蛇族。 因此,当相柳出场露出手中小蛇的那一刻,少渊就毫不犹豫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直逼相柳手中的小蛇,而江涟本人还茫然的杵在原地。 感觉到旁边灵力的波动,江涟对于少渊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愣头青行为很是头疼,她摸索着拉住少渊的手,谨慎的说:“现在敌我形势不明,你别贸然动手。” 少渊安抚似的捏捏她的手背,“相柳手上盘了条红眼睛的小黑蛇,我见着不高兴,想替你杀光所有的蛇。” 江涟无奈叹气,刚受伤时她还略有些难过,然而看少渊这一连串反应,别说委屈了,简直是被人当小祖宗供着,高兴还来不及。 虽然少渊这小子长了张破嘴,吐不出好话,但他做起事来却面面俱到,时常让她感到受宠若惊。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大敌当前你还有心思想那些?” 江涟眼下颇有些焦急,说话的语气也难免冲了些,意识到不妥,她连忙放缓语调,顺着少渊的黑发摸摸他的后脑勺,柔声道:“知道你气那蛇伤我,咱们先做正事,好不好?” 少渊面露不屑,刚想以此表达对她的嫌弃,又忽然想到她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哼了一声,呛道: “什么气你气我的?小爷就是觉得自家爱宠被畜牲弄伤了眼,觉得不痛快,丢了脸面,这才想找那畜牲报仇,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不够熟悉这刁龙,与他相处一天时日,怕是有大半天都在考虑该不该冲上去撕烂他的嘴。好在江涟已经足够了解他的尿性,晓得他就是嘴硬,心里却比谁都会心疼人,也懒得与他计较。 也庆幸他这一千年来都是一个人窝在北溟的老窝里,否则真硬拉个人去陪他,很可能少渊早就被毒死在了睡梦中。 江涟知道这小子是脸皮子薄,抿嘴压住脸上笑意后并未言语。 少渊被这一笑晃花了眼,转头看相柳,嘴里却很不自在道:“笑什么笑?骂你还笑!” 那方相柳化解剑气后,见对方二人只顾着眉来眼去,如今终于想起自己的存在了,清俊的脸上露出几分倨傲与不满,“小神龙,你可算注意到我了。” “”你来找我的茬,还故意带家属当面刺激我,真不厚道,和你家老神龙有的一拼。” 少渊把江涟往身后推了一把,往前迈出半步挡在她身前,厉声道:“你这区区九头蛇算什么东西,也配提小爷父亲?” 江涟在后边拉了下他的袖子,意图阻止少渊模式化的嘴贱行为,也不知是不是神龙一脉的祖训,怎么他每次与人打斗前都要先骂上一遍。 少渊拽过袖子,侧头低声道:“没事。” 说罢又脸上一滞,仿佛想到什么一般,转头对上站在高处树干上的相柳笃定的说:“你是魇魔。” 相柳颇为欣赏的点点头,“我原先还当你是条满脑子情爱的傻龙,现在看来……居然分得清我和那条九头蛇,很好。” 少渊听得他的答复,深知面前这位较之前的相柳更不好对付,神情愈发严肃。 相柳继续道:“可惜了,你们也只能在这幻境里一睹我的风采。那九头蛇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费尽心思逃出封印,居然只想着谈情说爱,到底是条只有小家子心思的畜牲。” 少渊并不清楚相柳破开封印前干了些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并起双指,指尖凝出金色的光芒,缓缓从手中灵气结作的剑身上划过,被金色光芒覆过的地方更添一股摄人的气势,在周围零散的幽明草的荧荧幽光下,仿佛闪着寒芒。 他眉头紧锁,随时准备应战相柳,可相柳似乎对少渊的举动不甚在意。 他挑眉邪笑道:“你们既然上赶着来送死,我哪里忍心不满足这个小小请求的道理呢?” 话毕,他又以相柳本尊的清冷声线,发出一阵诡异的尖细笑声,听得江涟心里直犯怵。 相柳忽然抬起手,张开五指,即使在能见度颇低的情况下,江涟与少渊也能清楚的察觉到其身后出现了一大团黑雾,不止是视觉上的,也包括对来自其压迫的感知。 只是片刻功夫,那团黑雾似乎变大了许多,连带着诺大的密林中刮起了飓风,幽冥草闪着微光翻卷着,甚至连二人脚下直径约两米的古树主枝干都隐约发出了震颤。 少渊迅速在二人周身结出结界,顺便往江涟脚下丢去一个金色的印,紧紧拉住她防止任何意外。 打架时谁先手是关系到胜负的关键因素。在这种情况下,少渊不敢贸然动手,只能蓄力等待,准备随时借相柳之力予其反击。 江涟虽然眼盲,却没有失了阵脚,心中盘算着如何尽自己的能力协助少渊。对于她而言,这一路走来也算是经历了许多,击垮自己的也许不是强敌,而是内心的恐惧。 少渊若是知晓她有这么高的觉悟,指不定要趁机调笑一番,但现在并不是插科打诨的好时机。 她在心里默默琢磨,定要叫这刁龙刮目相看,等出阵了就逼他夸上一夸。 要是还敢出言不逊,就打烂他的……也罢,他嘴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毛病慢慢改也成。 相柳身后的黑雾仍在扩大,最后竟然形成了一条九头巨蛇的影子,狂风扬起了相柳的衣袖,使得他气势更甚。 他脚下未动,朝少渊歪头一笑,身后的九头巨蛇忽然携着铺天盖地的魔气向二人扑来。 少渊沉着眉眼,应声猛挥出一道骇人的剑气,带着耀眼的金光,将周围几十丈的范围都照得通明。 那剑气也好似化出一条熠熠生辉的金色巨龙,生有双翼,除却颜色的差别,模样竟与少渊原型别无二致。 随着魔气与剑气的剧烈碰撞,化出的巨龙与九头蛇也在空中交缠打斗,嘶嘶声、龙啸声、树木折断声倒塌声不绝于耳。 眼下形势严峻,江涟听得心惊胆战,按捺不住涌上心头的焦急,意图上前助少渊一臂之力,却被他一把按住,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感受到少渊手心的潮意,晓得这小子如今定然在逞强,此时还能将将与相柳一斗,若再耗上半个时日呢? 她又惊又恼,试图拉开少渊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厉声道:“你这样拉着我,是诚心护着我,还是真拿我当废物?你但凡有半点心,就该晓得我不是甘愿躲在你庇佑下的小老虎!” 少渊没有搭理她,不知是打斗声太大没听清江涟所说,还是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江涟怒极反笑:“这种时候你还逞能?莫不是真如相柳所说,你故意带我来刺激他?” 少渊手上力道松了一松,却又再次按下气急败坏的江涟。 江涟心中翻了个白眼,顿了顿继续道:“你想让我陪你一同赴死?凭你一人之力绝不是他对手!” 少渊轻叹口气,松开手擦去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低声道:“待在我身边。” 江涟感觉到手上力度一松,心中大喜,迅速聚出淡蓝色的灵力球朝相柳本尊击去。眼盲的灵兽只是五感封闭一感,只要没有特殊的阵法压制自身灵力,其依然可以通过感知力判断敌人所在。 相柳没想到这只从头到尾没什么存在感的透明小老虎会忽然亮出尖牙,立即向后闪去,避开那些气势汹汹袭来的蓝色灵力。 相柳分神的功夫,少渊明显感到身上压迫感一轻,借着这个当口,金龙身上气息暴涨,迅速扑向张牙舞爪的九头巨蛇。 相柳显然很是不屑,冷哼一声,“就这?果真是比你父亲差远了,我当年鼎盛时期才勉强吞噬他,你竟然连我寄身的小畜生都敌不过。” 他故作惋惜的哀叹道:“神龙一脉今日要终结在此?真是罪过啊……” 说罢,蛇身上的九个头停下玩闹式的打斗,纷纷弓起脖子吐着黑信,蓄势待发,猩红的眼睛在缭绕的黑雾中尤其瘆人。 愈发浓郁的黑雾逐渐掩去了金龙周身的光芒,整片密林再次笼罩在黑暗之中。 江涟心道不妙,屏气凝神为少渊注入自身灵力,淡蓝色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没入金色巨龙体内,却依然无法与遮天蔽日的九头蛇抗衡。 相柳轻轻一拂袖,九头蛇似乎得了号令一般,张大巨口扑至金龙身侧撕咬。 金龙扭动着,意图摆脱它们的缠绕式攻击,它用利爪掐住腹下的蛇头,直到扼出粘稠的黑色液体,用尾鳞割开尾部蛇头的身躯,直至其头身分离,可即便如此,仍然无法阻拦其他蛇头的迅猛攻势。 金色巨龙身上的光芒逐渐淡去,少渊的脸色也愈发苍白,嘴角渗出血液,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江涟面色沉静,缓缓催动腹部的虎丹,发力将其推出体外,赤红的虎丹悬浮在二人上方,她催动其中蕴含的所有力量,一跃而起,化手为爪,携着势不可挡的杀意朝相柳心口攻去。 相柳的黑发随着扑面而来的劲风飞舞着,他脸上仍旧是漫不经心的轻笑,可正当他抬手准备杀死面前不自量力的小老虎时,忽然发现体内似乎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被唤醒,也开始与自己抗衡。 他双目阴沉,额头因怒意过甚而青筋暴起,始终无法调动魔气阻挡江涟的到来,只能看着她越来越近。 相柳怒喝道:“废物,若你我携手一心,何愁无法统御世间万兽!果真是成不了大事的畜牲。” 空气中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皮肉撕裂的轻响,江涟咬紧后槽牙,泛着红光的利爪倏然破开相柳胸口,直接扼碎其中那颗通体漆黑的混沌珠。 相柳阴恻恻笑道:“你甘愿死在这小兽手下,我却不愿白白便宜了她,我会带她一起走,叫你再也无法与之相见!” 说罢,他大力掐住江涟的脖子,将她提起至双脚离地,另一只手聚起体内所有的魔气,自她天灵盖处一掌拍下。 他方才似乎是说与空气听,清冷的声音很快消散在轻风中,随着混沌珠的破碎,相柳的魂识也迅速化作黑烟弥散开来。 少渊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处的这一幕,方才江涟动作过快他反应不及未将她拦下,而眼下他遭相柳重创,再也无力上前将其救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变故。 江涟被相柳随手往下抛去,少渊强撑着内伤接住她,比起少渊的苍白与狼狈,江涟显然更不好过。 她的眼角与耳鼻涌出大股鲜血,随后口中也猛的吐出一滩鲜红,染红了鹅黄色的衣领与少渊的袖袍,她看不见少渊面上的表情,却听得他一边不断轻唤着自己的名字,一边封住她周身大穴,不断灌入他所剩无几的灵力。 江涟轻笑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呛出,甚至溅至少渊的领口,她低声道:“别白费劲了,给我把脸上擦擦,衣服也收拾干净点……” 随着意识的模糊,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耳边也只剩嗡嗡的响声,恍惚中似乎感觉脸上有温热的水珠滴下,以及少渊试图组织她沉睡的推搡。 江涟如相柳的魂识一般,渐渐化成灰烬消散开来,只是这灰却是金色。失去全部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想,自己像烟花一样在少渊面前炸开的情形,也许能成为他一生中最印象深刻的场景。 第33章 江涟从一片混沌中逐渐恢复意识,只觉得眼皮重的吓人,脑袋也不太灵光,就好像午睡太久后越睡越困的状态。 她半梦半醒的努力睁眼,又控制不住再度睡去,如此反复好些次,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后终于悠悠醒转。 眼前是熟悉的浅绿色纱帐,她坐起身,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总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小木床前的竹窗正对着院子,彼时窗户大开,可以看见院子中盎然的春色与青羽忙碌的身形。 “傻鸟……”江涟开口唤道,却由于太久没说话而破音。 她扶着床桅站起,慢慢挪到窗前小桌旁,拿起泡好的新茶小抿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你不待在自己家,又跑到我这里抢药材?” 青羽身形一滞,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向江涟,准备拿去晾晒的药草也因为出神而滑落在地。 她蹭蹭蹭的几步跑来,飞身从窗户跃进房中,惊的江涟差点捏破手中的瓷杯。 “跟你说了多少次,走正门,你这样迟早会把我的窗户弄坏!”江涟忿忿的抱怨道,但语气却没有一点怪她的意思。 青羽贴到她身侧上下其手,喃喃道:“真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江涟被她摸的很不自在,忙推开这傻鸟不安分的爪子,捏紧衣襟惊恐的说:“你注意点啊,我怕我控制不住打你。” 见青羽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江涟立马起身,将她摁在自己刚刚坐的椅子上。 她无奈的说:“你怎么这个鬼样子,别搞得像被我抛弃的怨妇……” 话没说完,她似乎想起些什么,青羽也不装模作样的黯然神伤了,抬头好奇道:“怎么?” 江涟没有回答,而是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为何在我这儿” 青羽说起这个,又作出难得的伤心样,她绞着袖子,“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然我来,指不定你都死在那山洞里了!” 江涟:“?” 青羽继续道:“差不多一年前吧。我本来在自己家待的快活的很,把内室房顶打了个洞,天天晚上看星……” 江涟皱眉:“说重点。” 青玉撇嘴,“我夜观星象时,发现白虎星几乎弱的看不清了,担心你出事,立马火急火燎的赶来。” “我当时找遍整个桐梧山都没见你,愣是凭着咱俩心有灵犀的感应,找到了一个破山洞。” 山洞……江涟脑子里忽然闪出许多画面,大都与一个墨发青衣的清俊男子有关。 他是谁来着? 江涟疑惑道:“那山洞什么样?” 青羽古怪的看她一眼,:“就一个普通的山洞,不过挺难找的,我费了老大劲才看出那地方的端倪。当时好像洞口还有个阵,不过被人破开了。” “阵?还有别人?” 青羽点头,“我去的时候没别人了,山洞最里边有个很深的潭,你就躺在潭边上,也没外伤,就是怎么都叫不醒。” 光是听青羽这抽象的描述,江涟就能把脑子里的场景与她所说的对应起来,但依然觉得忘了些什么。 “潭水有什么古怪吗?” “没注意……我是鸟,怕水的!再说了,当时我太担心你的情况,只顾着把你带回来,没仔细看周围。” 说罢,青羽一拍脑门,跳起身来,边往外跑边朝江涟喊:“你再休息一会,药应该熬好了。” 江涟应了一声,坐回窗前琢磨青羽的话,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她已经睡了一年?为什么想到那个青衣男子会产生莫名的怒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她身为主杀伐的神兽白虎,虽然脾气不算好,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吧…… 江涟脑子有点乱,她闭上眼睛趴在窗台上,想理清那些繁杂的头绪又不知从何做起。 青羽不知道在厨房造什么幺蛾子,熬药熬的一去不回,江涟想的入神,居然就那样靠着睡着了。 只是小憩片刻,她居然还做了个梦。 梦里有条碧色的长翅膀的龙,张牙舞爪的朝她扑来,画面一转又有个浅绿色衣服的少年,臭着张脸拉着她往前走。 这……江涟有点懵逼,前后一下子梦到两个陌生男性,总不至于是她孤身太久,潜意识渴望这些吧…… 何况这一千年来,她和青羽两个相互陪伴,隔段时日就去对方山头串门,连各自的屋子都造的一样。 这么多时日在打打闹闹中过的飞快,她也没说感到寂寞之类的,更别说招惹其他灵兽,不可能独独晕上一年就开始做莫名其妙的梦。 青羽端了小木碗走过来,里头满满当当的盛着黑乎乎的药汁,见江涟瘫在椅子上那副懒样子,忙走过来责怪道: “亏我每天给你熬药养护心神,一醒就赶着趴在风口睡,臭老虎找骂呢?” 江涟在她不轻不重的斥责声中悠悠醒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青羽就“砰”一下把碗搁桌上,不由分说得把她摁回木床上。 “困就躺床上休息!先把药喝了,养养神,等会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江涟光怪陆离的梦被青羽打断,无精打采道:“睡不着,都睡了一年多了,你当我是睡仙?” 青羽冷笑,“这话你唬别人就算了,就冲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以为我不知道你多能睡?” “唉唉唉我真不睡了,有正事问你。”江涟推开青羽掖被子的手,把软枕拖到背后,靠在竹制床头上。 “就这一年里头……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青羽回想一会,刚想摇头,又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就……魔物好像变多了,还有些不知死活的跑进桐梧山来,被我借山里的阵法弄死了,你知道我不怎么擅长打架的。” “魔物?”江涟有些疑惑,“不是很多年都没出现了吗?” 青羽把药碗端过来,毫不犹豫的往江涟嘴里倒,“不清楚啊,星象显示的是有凶兽现世,不过那些魔物好像都是水里头的灵兽化的。” “嘶—”江涟被苦的直抽气,跳下床就猛灌几杯清水漱口,“能温柔点吗?都说医者仁心,你分明想要我的命!” 青羽抱着双臂站在床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现在又不比之前乖乖任我摆弄,不果断些你愿意喝?” 江涟又瘫回了窗边的木椅上,“你知道碧色的龙吗?还长翅膀!” 青羽翻了个白眼,“你但凡是少睡些多看点书,都不至于这么无知!长翅膀的是应龙一族啊!” “现存的应龙应该只有北溟那一条,好像叫……少……少渊来着。” 江涟脑中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这个名字……她跟着念出声,“少渊……” 青羽坐到旁边的另一把木椅上,古怪的看着她,“干嘛,你个山里的什么时候开始对海里的感兴趣了?” “那条龙貌似是公的,你莫不是春心萌动?” “少搁这儿胡说!”,江涟没好气的作势要打她,“我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 “怎么可能?”青羽给自己倒了杯水,“除非你俩在梦里相会,或者你神魂出窍遇见了他。” 江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那你认不认识个黑发青衣的人?长的很清冷的那种,有点翩翩公子那调调。” 青羽眼神变得暧昧起来,“啧,还说没思春?不认识,你描述的有点抽象。话说你养的傻狗蕊宝,让我弄去东骏山了。” “饿死怎么办?”江涟语调一下子提高不少,她就说感觉缺了点什么,原来是缺了平时毛茸茸的靠枕。 “哎急什么,饿不死!我山头有个特老实的桃花精,天天给我送桃子,他会喂蕊宝的。” 看青羽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江涟很怀疑她口中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她还想继续问点什么,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果然是睡了一年多把身体都睡虚了吗?这傻鸟还好意思说她劳心劳力照顾自己? 什么破药,屁用没有,光知道在味道上折磨人。 只是一小会的功夫,江涟就觉得慢慢撑不住眼皮了,她摆摆手示意青羽出去。 “那你好好休息”,对方几步一回头的离开屋子,顺便带走了药碗。 这次的梦境与先前零碎的画面不同,江涟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雾中。 脚下是平滑如镜的湖面,站在上面却不会下沉,每往前走一步都会泛起层层涟漪。 白雾迷蒙中忽然拂过一阵清风,一片菩提叶随风飘来,落到江涟面前。 她弯腰想捡,叶子却好像和她作对般,再次飞到空中飘到不远的湖面上。 这样的情形重复好些次,江涟玩心四起,心道今日非要揪住这片叶子扯烂。 不经意间周围的白雾悄然散去,她再次直起腰时,前方凭空出现了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树下,眉眼似乎带着笑意,正招手唤她过去。 神仙? 江涟怔愣的看着这颗巨树,斟酌着不敢过去。 “江涟!” 白胡子老人长得慈眉善目,明明嘴唇未动,声音却像惊雷般在江涟耳畔炸响。 她吓了一跳,磨磨蹭蹭的靠近树下的老人,试探的问道:“您叫我?” 老人瞪她一眼,却不显凶恶,“不是叫你难道是叫我吗?” 江涟暗自腹诽,看来仙人脾气不太好,简直和少……有得一拼。 谁? 为什么她脑中会自动冒出这个字? “快点过来!”老人放弃仙风道骨的形象,直起身子朝江涟喊。 “哦。”她老实的快步走到树前,低头站好。 老人捻起一片菩提叶在她头上点了两点,“少渊那小子在等你!” 江涟疑惑抬头,少渊?不是那条海里的神龙? “我俩素不相识,他等我干什么?” 老人吹胡子瞪眼,“睡了一觉什么都忘了!你去东骏山找他不就知道你俩认不认识了。” 说罢,菩提叶中飞出一个绿色的小光点,迅速飞向江涟,没入她的额头中。 江涟猛的后退,“小飞虫?” 老人哼了一声没理她,而是站起身顺了下袖子,逐渐化成金粉消散在空中。 江涟:说走就走?这么快? 她朝老人消失的方向喊道:“敢问前辈是谁?” 空气中传来老人的回答:“是你爷爷!反正以后也见不到,小东西废话还挺多。” 江涟无语的环顾四周,却发现那颗菩提树也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在空中显出四个字后,彻底化成一道白光消失不见。 哦,菩提老祖。真的是仙人。 江涟杵在原地没缓过神,忽然感觉脑门被人猛弹一下,疼得她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倒是吓了蹑手蹑脚进门的青羽一大跳。 “怎么?我吵到你了吗?” 江涟摇头,翻身从床上跳下来,顺了顺鬓边的碎发拉着青羽就往外走。 “咋??气不过要赶人了?” “不是,陪我去趟你家。现在。” 第34章 桐梧山离东骏山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总之江涟她们以最快的速度,得连赶四天路才能到。 青羽原型是只巨大的赤色火鸟,羽毛泛着红色的光耀,远远看上去就像着火的凤凰。 江涟觉得青羽真的很不要脸。 她朝头顶缩成巴掌大小的迷你重明鸟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飞的不比我慢,凭什么非要我载你?” 青羽理直气壮的昂着头,脚下抓的紧紧的:“哼,我辛辛苦苦救你虎命,又陪你四处奔波,让你载我一程又怎样?” 江涟:“我们是去你家。” 青羽:“那也是陪你去!” 江涟被她这没脸没皮的死相惊到了,转念又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当时她说,“你明明是只红色的鸟,怎么叫青羽?” 青羽大言不惭的表示:“青色,代表着纯洁与希望,就像我一样。” 她正想笑,脑中又有什么一闪而过,好像是某个人曾问她:“你明明是头老虎,怎得取个鱼的名字,莫不是糊小爷?” 在白虎面前自称小爷,可不是找死? 但江涟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心里一阵没由来的焦躁。 青羽本来站在她头顶雄赳赳的指点着江山,察觉到她情绪突然低落,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按理说,白虎向来心大又暴躁,一般有什么怒气都是当场就发作了,怎么这回昏迷一段时间,反而变得像个阴晴不定的小姑娘了呢? 青羽和江涟一块厮混了这么久,也是个耿直性子,算是头一回碰上江涟生闷气。 她小心翼翼道:“怎么了?……要不换我载你?” 江涟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 青羽有点疑惑,“话说回来,咱们呆的好好的,怎么忽然要去我那山头?” 江涟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她在发问,心不在焉道:“梦到仙人了,让我去你家。” 青羽挥着翅膀拍了拍她的头,“别闹!又是摆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存心折腾我呢?” 那股莫名的焦躁感再次涌上来,江涟有点急:“真的,他还说我忘了很多事。” 青羽听她这话,更摸不着头脑了,“你这一年来都躺这儿呢,能忘记什么?难不成不认识我了?不可能啊。” 江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埋头赶路。 二人怀着满心疑虑,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从天边划过,朝东骏山飞去。 * 山口处那片桃花林里的阵法是青羽数百年前亲自设下的,用来劝退误闯东骏山的外界灵兽。 虽然江涟眼中的她是只不靠谱的傻鸟,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搞这些旁门左道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二人走进林中,分明没有起风,花瓣却肆意纷飞,江涟没有心思欣赏这绝佳的景色,干脆在二人周围设了个结界,快步向前。 难得老实的青羽忽然咦了一声,诧异道:“这林子……有人进来过呀。” 江涟倒是见怪不怪,“你在这设个门还不让人来撬?又没给你撬开。” 青羽蹲到一棵花树下捻了点土,细想片刻后立即闭目结印,果真发现了有灵兽进到山里的踪迹。 她连摆手道:“不是,那人看穿我所有阵法,绕路进山里去了。” 这……只能说明对方还挺有本事,见识相当广。 江涟拽住青羽的衣领拉着她走,“站这儿纠结也没用,去你家看看不就好啦?我寻思你这穷鬼也什么偷的东西吧。” 青羽很想反驳,但她说的分明句句都是大实话,只能老老实实被往前拖。 二人轻车熟路的去往青羽的破房子,结果远远就看到一栋崭新的木屋立在湖边。 江涟:房子给人占了? 青羽:谁干的?我tm好不容易找准位置打出来的天窗呢? 她火急火燎冲进院子,一身粉衣的少年正挽着袖子刨木头,旁边还盘了条白色大狗。 见青羽忽然到来,他面露喜色,“青羽!” 名字才喊出口,小桃花精又开始害羞起来,撇开目光看向她身后。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反而更加激动,居然惊的呆在原地,话都说不利索了:“江……江涟?” 江涟本来寻思着自己的狗怎么让人家给哄走了,冷不丁听他这么一喊,也不淡定了。 “你认识我?” 青羽刚还在想这小桃花精怎么在自己家,一听他直接喊出江涟的名字,瞬间一脸懵圈。 她愣愣的对阿濛说:“你去过桐梧山?” 阿濛摇头,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又被急性子的青羽打断,“那你怎么知道白虎真名的?” 江涟补充道:“我以前来东骏山时好像也没见过他。” 青羽嘴快,“他叫阿濛,以前都只呆在桃花林的,就偶尔来送点桃子,你们怎么可能认识?” 阿濛被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搞的有点茫然,弱弱的插话道:“会不会是另一只叫江涟的老虎?” 这话一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离谱,立马否认道:“不可能。但少渊明明说你……” 江涟立马转头看向阿濛,自她醒来之后,听得最多的就是少渊这个名字。 “说我什么?” 阿濛有点犹豫,吞吞吐吐道:“说你……死了。他那表情不像骗人。” 江涟皱眉,“怎么会?我只是昏迷了一年。” 青羽在旁边跟腔,“真的,我天天和她住一块照顾她呢。” 阿濛觉得更奇怪了,“但几个月前你才来过东骏山,还说和少渊一起处理魔物。” 青羽:“魔物?” 阿濛点头,“你不在的时候有个魔物进了东骏湖,他俩来我才知道魔物叫相柳。” 他又转头对江涟说:“你和少渊一起下到湖里,说要破什么阵,还让我带着蕊宝留在这修房子。后来只有少渊一个人上来了,说魔物死了,但你也死了。” 江涟和青羽面面相觑,心情都有点复杂。 看阿濛认真的讲了一大串,青羽若有所思,立马冲进房子里翻找收藏的古籍。 幸好阿濛只是修缮了硬性建筑,没敢动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她凭着记忆很快寻到了要找的书。 江涟凑在一旁,阿濛想过来又不太好意思,青羽一页页的翻着,忽然停下动作,下意识的读了出来:“离魂……” 离魂,即七魄丢失一魄。原身虽与平时别无二致,但会昏迷不醒;而丢失的一魄则游离于天地间,也许会慢慢消散,也许会找到新的宿主。 青羽念出声的那一刻,江涟应声倒地,一片发着白光的菩提叶缓缓落到她额头,溶进了血肉中。 * 醒来时,她躺在青羽的新木床上,比原先那个还要宽敞许多。 阿濛又跑去外面锯木头,他一个桃花精倒是很有做木匠的天赋。 蕊宝这条吃里扒外的傻狗,有了新主人就不管旧主人死活,只偶尔眼巴巴的往屋里看上一眼。 青羽反应倒是很平静,见她醒了,嗔怪道:“阿濛都跟我讲了,你居然背着我和别的狗好上了。一点好基友的觉悟都没有!” “是龙,不是狗。他听到非打死你不可。” 江涟纠正青羽,她现在脑子里一下子想起许多事,还有些不适应。 但即便如此,她迫切想见少渊的心情不是假的。 此前她什么都不懂,如今回归本体,好歹也是活了上千年的白虎,总归明白许多事。 比如她是喜欢少渊的。 她有点生气,自己当初虎里虎气的就算了,那条龙难道也不懂吗?也不同她知会自己的心意! 还是说,纯粹是她一厢情愿? 好歹也得先问问他是个什么态度。 如果两情相悦,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他没这个意思……那也没办法,总不至于说打一架。 想到这里,江涟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屋外揪住阿濛,阿濛吓得手上的刨子都落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青羽跟着跑出来,“傻老虎你又要作什么妖?别欺负他!” 江涟没理她,急不可耐道:“少渊呢?回北溟了?” 阿濛使劲缩着脖子,抵住她的手,“好像是去岐黄山了,你别……别拽我。” 江涟直接化出原型腾空而起,朝追在后边要陪她的青羽喊道:“你就待在这儿,等我消息!” 第35章 江涟带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飞了一路,只恨自己没有瞬移的能耐,两山的距离似乎比以往都要远。 平稳落地时,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脚都不是真的。当初扑向相柳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想着与其二人一起葬送在那里,倒不如牺牲她一个。 天道垂怜,如今还有重逢的机会,哪怕只是同少渊做兄弟,她都觉得满足。 不过兴许可以再争取一下,单身白虎独活上千年也不容易。 她去了二人初遇的青莲湖,却不见少渊。山谷里的风呜呜的,草都吹歪了,水也起了波澜。 一路过来只有风声。 按理说,相柳被杀后,岐黄山幸存的灵兽早该回家了,就好像她也回来来找少渊一样。 但这山就像死了一般,既没有冒出头的小灵兽,也没有少渊的身影。 江涟忽然想起,她之前重伤躺在少渊怀里,眼睛又看不到,只顾着自己浑身都痛,却没注意到他好像……也受了重创。 是了,如果当时少渊尚有一分余力,都绝对会阻止她那么莽撞的行为。她只是瞎了眼,他的反应都那么大,他又怎么会放任她牺牲呢? 所以……他人呢? 她希望他是回了北溟。 树叶哗啦哗啦的,白虎江涟漫无目的走在林中的泥巴路上,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他俩待过的山洞外。 她化出白虎原型,与原来的黄毛虎没什么大区别,唯独皮毛是泛蓝的月白色。 慢慢挪到山洞最里面,这里是她曾经用干草堆做的小床,大半年过去了,居然也不显潮湿。 江涟伏在草上,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少渊那两鞭子抽的真狠,简直是条狂躁的小青蛇。 蛇…… 她被相柳的蛇毒瞎眼睛之后,少渊还说什么要杀完所有的蛇,那他要捅自己嘛? 江涟被他这前后反差逗的想笑,可却不受控的掉起眼泪来,她忍不住低下头抽泣两声,眼泪落到爪子上,忽然想到她死之前感受到的几滴温热的水珠。 那是少渊在哭吗? 他才不会哭。他是世上最坚强勇敢最讨人厌的龙。 江涟觉得自己这样憨憨的,要是少渊在旁边肯定又得嘲笑一番。 她平复一下心情,站起身,泪眼朦胧中洞口似乎有熟悉的身影闪过。 是少渊吗? 还是……幻觉。 她赶忙追了出去,却不见刚刚的人影,果真是幻觉。她恨自己原本干脆利落的性子变成这般多愁善感的样,但又不死心。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可以用神识直接探一探方圆几十里的活物踪迹,江涟直叹自己当真是失了智,立即恢复人形,捏诀放出神识。 这不探不要紧,一探才知道离自己几十米的树林中就有个灵兽,她不想惊扰它,蹑手蹑脚的悄悄靠了过去。 江涟从草中探出头,眼前的一幕让她觉得自己刚刚的一系列举动简直……愚蠢至极。 当然,少渊此时的行为也没好到哪去。 江涟带着一言难尽的眼神,躲在树后偷窥;少渊像中邪了一样,拿着果子坐在小土堆上自说自话,面前还摆了一堆同样的新鲜果子。 这果子……不是她当初偷吃的玄灵果吗? 少渊上哪找的这么多?他总不至于是专门弄了棵玄灵果树。 他现在看起来疯疯傻傻的,是不是自己如烟花炸开的死亡场面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罪过。 江涟有点纠结,她很怕自己突然出去吓着少渊,加重他的病情,又怕让他当成鬼打死。 这事有点难办,还是先试探一下。 她捻了片叶子,咻的射向少渊,对方随意的偏头闪开,连眼神都懒得给她。 反应挺快,看来不至于智力受损。那他干嘛对着果子讲话? 江涟又化成原型,慢慢朝他走去,少渊背对着这边,头也不回道:“快滚,不然杀了你。” 嘶,有点凶。 她也懒得试了,干脆变回人型一跃而起,直接落到少渊面前,一脚踢翻那堆果子。 神神叨叨的,踢开再说。 少渊这下也不和果子瞎逼逼了,只怔愣的看着江涟,慢慢的,慢慢的抬手,摸了下她的脸。 温热的触感。 他直接站起身抱住一脸嚣张的江涟,喃喃道:“别让我醒来……” 这刁龙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江涟被抱得死死的,只得无奈的薅了薅少渊如瀑的长发,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让你醒,你接着睡。” 少渊听到她的回应,反而放开手,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你……” “我什么?我回来找你了。” 江涟是个怕麻烦的爽快性子,有多爽快呢? 她为了避免向少渊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直接用吻堵住了他接下来所有的话。 * 在先回北溟还是先回桐梧山的问题上,二人争执许久,结果最后择中选了东骏湖。 多亏木匠阿濛这些日子的辛勤工作,青羽的破房子焕然一新,用来接待某条趾高气昂的神龙也不至于显得太寒碜。 其实少渊不怎么讲究这些,主要还是因为他看上去太不好相处的缘故。 二人一住就是数月,少渊很快接受了江涟就是白虎这个事实,江涟却没法理解他的一系列神奇经历。 “所以是你救活了我?” 少渊坐没坐相,翘着腿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然呢?快点感谢小爷替你找到了菩提神树!” 江涟没皮没脸的啄了他一口,“是是是,我不仅要感谢你找到神物救我,还要……” 少渊察觉出不对劲,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却没能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还要感谢你替我在岐黄山堆了个坟包,拖着重伤的身子抢了腾蛇的玄灵果树,以及用悉心栽培出的果子给我上坟。” “噗嗤”,青羽端着才熬好哦两盏药站在门口,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少渊臭着脸背过身去望向窗外。 若是早知道这傻老虎没死,他怎会……哼! 少渊啊少渊,你愚蠢! 青羽将药搁在桌上,唤两人来喝,江涟磨磨蹭蹭不肯过来,少渊倒是径自端起药,品茶一样边吹边喝。 江涟皱着脸对少渊道:“你的不苦吗?” 少渊一脸疑惑,“这药苦吗?你试试。”他暗暗捏了个诀,替她将药凉到适宜的温度。 江涟还是犹犹豫豫的不敢下嘴,青羽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哎呦傻老虎,你快点喝行吗?您家少渊都说了不苦,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 她端起碗,盯着药汁中映出的自己发呆,青羽又催促道:“快点,喝完药恢复快,养好身体才能早日和少渊成亲。” 少渊尴尬的别过头,冷哼一声,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江涟本着对他的信任,一大口闷完整碗药,然后噗—— 没吐出来,少渊提前施法封住了她的嘴。 待药咽下去之后,江涟破口大骂,恨不得给少渊一拳,却又怕给他打坏,最后只轻轻锤了一下,青羽见不得这种打情骂俏的矫情场面,赶紧闪了出去。 少渊捏住江涟的手,让她站到自己面前,抬头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眼底有浓烈的情愫翻涌。 江涟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坐着的少渊,想跑开却被他用腿拦住。 少渊将她的手绕到身后拉住,同时吻住了迫不得已俯下身来的江涟。 一个柔软绵长而充满苦涩中药味的吻。 * 很多年后,江涟拖家带口的来到东骏山小住,青羽的木屋俨然如同一个小型托儿所。 院子里有四个年龄不一的毛孩子爬上爬下,最大的七岁,最小的才两岁,都长着对毛茸茸的老虎耳朵,背上还有羽翼未丰的小翅膀。 青羽抱着双臂站在屋前,一边慈爱的看着院中的小朋友们,一边语气不善的对江涟说:“你是故意来刺激我的?” 江涟歪在屋中的小木桌旁,瞥了眼院子里带孩子的少渊,隔着窗户回应青羽:“带孩子看望干娘天经地义!我看你不是挺高兴的吗?” 青羽哼了一声,“喜欢孩子不代表喜欢看你俩这对狗男女。” 江涟端着茶,“话说回来,人家蕊宝都修炼成精,同阿濛在一块了,你怎么不加把劲去寻找自己的春天?争点气啊姐妹。” 青羽嗤之以鼻,“像我这般高贵的神兽,才不需要什么伴侣,反正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江涟:“别,我孩子可没鸟翅膀。” 二人正说着,天色忽然大变,眨眼就阴沉下来,几道闪电划破云层,接着就是雷声轰鸣。 江涟惊讶的望着天,“你看你,说什么胡话,老天都听不下去了。” 少渊迅速将小屁孩们提回屋里,警惕的看了看窗外,江涟给他倒了杯水,“哎,别这么紧张,下个雨而……” 话没说完,一只浑身焦黑的大“鸟”直直落到院中,与此同时,一场大雨倾盆而致。 青羽赶忙将天外来客拖到屋中,哀叹道:“可惜,修炼这么大也不容易,估计是活不成了。” 江涟也疑惑,“什么鸟能长这么大?都快赶上你的体型了。” 青羽:“什么我的体型?我很面条好吗,那叫我的原型!” 那两人正闹腾着,一旁沉思许久的少渊蓦然开口,“这不是普通鸟,是只涅槃的凤凰。” 青羽:“诞生了新的神兽?” 少渊点头,“是只公凤凰。” 见青羽仍在愣神,江涟迅速将她摁到地上的凤凰边上,握了握她的手,“加油,懂我们意思吧?” 说罢,不待青羽再说什么,她拉着少渊就走向自己房间,“去去去,凤凰和孩子都交给你,别打扰我们。” 她朝青羽眨了眨眼,“老天赏你只公鸟,记得把握机会。” 于是几个月后,神兽姐妹团中的另一位,也有了自己的伴侣。 院子里又该多出一群毛孩子了,这回是长了鸟翅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