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掌心娇 作者:观樱 正文完结(一)阿凝是安国公的嫡女,自幼便和安国公常驻边关,与在京城的兄长分隔两地。阿凝小时候捡回来一个少年,皎皎如月,清俊疏朗。 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阿凝将他当作另一位兄长,只是每次这般唤他,赵忆只是含笑望着她,却并不回应。阿凝只当他性子内敛,直到数年之后洞房花烛,新婚当夜。 阿凝满面羞红,拉着他的衣袖再唤他“兄长”时,却被他修长食指轻按红唇。 男子俯身拥她入怀:“我不是你的兄长,也不想做你的兄长了。” (二)赵忆在安国公府当了十年的侍卫,才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皇家血脉。为了报仇,他毅然决然的放弃万朝转而投奔了外祖父的罗列国。最后,赵忆当上了一统天下的皇帝,但是他却后悔了。 安国公的嫡女阿凝,当年他走的时候以为她嫁给二皇子会幸福,却不想小姑娘死在了新婚当夜的大火里。 那样灿烂骄傲的姑娘啊,流滴泪他都会心疼的姑娘,就那么香消玉殒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赵忆发现他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小姑娘正在去往京城准备成亲的路上。 赵忆轻轻叹了口气,便将这门人人艳羡的亲事搅黄了。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狱挣扎着、苟且着,直到有幸遇见她。 那个将他从万丈深渊抽离出来的人,他穷尽一生也要护她周全。 指南:1男主不是开始就重生。 2小甜饼,求收藏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重生甜文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凝┃配角:专栏预收求收藏呀┃其它: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兜兜转转还是你 立意: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第1章 真的?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巨石城的上空总算是放了晴。 屋顶的雨水顺着飞檐滴答滴答的掉落,在映雪院内正隔着帕子诊脉的胡大夫却是一点都不受影响。 帕子下的手腕纤细白腻,宛若上好的玉脂般。胡大夫诊了片刻之后,恭敬的道:“烦请小姐伸出另一只手。” 床帐内挪动手臂之时露出一角空隙,胡大夫便瞧见了安国公府娇养着的嫡小姐,就这么一会功夫,胡大夫竟然看愣了神。 站在旁边的红琴将床帐拉住,又将帕子放好之后,不满的皱眉头提醒道:“胡大夫。” 胡大夫这才惊醒,老脸一红低下头接着诊脉,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道:“小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按照之前的药方吃一日便可,在吃食上可适当吃些鸡汤等增补身体的膳食。现在天气放晴,小姐可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绿画出去送大夫,屋里的红琴将床帐打开,登时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就露了出来。白瓷细腻的皮肤,眉似新月,唇红齿白,一双杏眼水波潋滟。 饶是红琴看了这些年也再次感叹:她家小姐真是有沉鱼落雁的美貌。 阳光透光窗纱进来,暖暖的镀了一层亮光在阿凝的身上,皮肤似变得晶莹剔透起来,让人觉得比那上好的羊脂玉还要莹润。只见她鸦羽似的睫毛颤动,好似盛开的花儿一般。 “看什么呢?”饱满红润的唇微张,吐出来的话像落玉盘的声音,清脆悦耳。 红琴圆圆的脸上俱是笑意,“看小姐长的真美呢。” 她边说话边利落的为阿凝泡了一杯蜜水,转瞬又想到外头的谣言,不免笑容有些凝住。明明她家小姐就未曾与靖国公世子说过几句话,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谣言,说是两情相悦,奈何父辈不和便痛苦情断。就连这几日小姐染了风寒,也被说成了为情肝肠寸断,不惜绝食反抗。 靖国公世子是出身好家世好,可为人风流,屋里红袖添香的人怕是都住不下了。她家小姐可是安国公的嫡女,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小姐,怎么可能嫁给这种人。 红琴小心的将杯盏递给阿凝,还好流言蜚语起了没多久便没了影子。瞧着阿凝轻轻啜饮,一副自在的模样,红琴感慨还好国公府的人都行动利落,没将这污耳的事情传到小姐这里。 “昨日熙灵送的话本子拿来我看看,”阿凝靠在床上,慵懒的道。 红琴应下,正当她翻找的时候,绿画回来了,手上还捧着用琉璃瓶装的澄黄黄的蜜。红琴看着欣喜的道:“正好这瓶快吃完了,这是从哪里买到的?” 边关巨石城气候不似旁的地方,暖和的日子少,因此花期短花蜜少。安国公府已经算是这巨石城顶尖的权贵了,然入秋之后也不过只得五瓶。瞧着这瓶子来的更大,怕不是千金难求。 “自然是买不到的,刚才出门碰见赵统领,他送来的。”绿画回道。 红琴一听是赵忆送来的,不由得一笑将花蜜挑个暗格放好。赵忆是安国公府云卫统领,专门负责保护阿凝。近期还听说安国公有意在回京述职之后将其收为义子。 阿凝翻开一页话本子,头也没抬的道:“前几天的梨子还有吗?” 绿画应了一声,“自是有的,赵统领送来一筐呢。”说着,绿画走出屋去取。 红琴将合着的窗子打开半扇,院子里被雨水洗过的清新空气迎面而来。 阿凝轻咬丰沛汁水的梨子,吃完一个后就着红琴端过来的水盆净手。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好了。但是爹爹不许她出门去,所以阿凝只能靠话本子打发时间。 这本故事是最普通的才子佳人,阿凝看的多了,便觉得无甚意思,看了一会便睡着了。 安国公府的书房,国公爷猛地将书桌上的砚台摔到了地上,两条粗粗的眉毛竖着,他愤声喝道:“岂有此理!此子竟敢如此编排我儿,莫不是他们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不成!” 巨石城里的流言刚起了头,收到消息的赵忆就将此事压了下去,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将人抓到审讯。最后那人受不住刑,全都招了。是靖国公府世子张宏川指使,为的就是坏了阿凝的名声,这样阿凝不得不嫁给他。 屋内另外一年轻男子,瞧着约莫十七岁,剑眉星目,五官深邃。他淡声道:“国公爷息怒,此事,怕是不只如此。” 靖国公前几年被任命为巨石城的总督,千里迢迢来此的目的便是制衡安国公,免得安国公在此一家独大,且有监视兵权之意。而靖国公世子如此行事,不见得是因为在书院相处的过程中喜欢阿凝。 虽说安国公府是世袭,但是到了国公爷这一辈权利不减反增,足以证明他是聪明的。安国公皱眉:“靖国公府乃是皇后的姻亲,也就是太后的阵营,他如此行事,莫不是想拉我站队?” 万朝太子的位置一直悬而未立,太后一脉怕是有些急了,因此才想着尽可能的拉拢朝廷官员,为二皇子多一层保障。 赵忆垂下眸子,“怕是如此。” 安国公抬头看他,站在书桌后的赵忆像往常一样站的笔直,仿若竹子一般。面若冠玉,眉目清寂。若不是他身上穿着黑色劲衣,怕是会被认成书生。 不过赵忆此子确实堪当大用,几次三番保护了阿凝不说,还能帮着他处理一些焦头烂额的事儿,他早就拿他当半个儿子看待了,就等着回京城之后大办酒席,收他为义子。 外面的微风吹进来,桌上的书籍翻动了几页,赵忆正看着,冷不防听见头顶传来一句:“看来确实应该早早为阿凝定下亲事了,免得有心之人惦记。” 赵忆一愣,桌子上的书页翻的更快,他抿了抿唇才开口道:“小姐还未及笄,再者边关之地怕是没有能配的上小姐的。” 安国公也点头,他家的女儿娇憨可爱,自然没几个人能配得上。 “话虽如此,可是阿凝渐长,总是要定一门好亲事,将来能够将她护在羽翼之下。”想到阿凝,安国公眉间染了两分放松。 “夫家最好是权势大些,阿凝娇气,要捧在手心上才好。” 赵忆垂下眸子,叫人看不清眼里的神色,他垂着的手收紧,“国公爷说的对。” 她就是一朵娇花,需得好好养着才行。风停了,书页不再乱动,一切归于平静。 下午的时候,阿凝悠悠转醒,这一觉睡得甚是舒服。红琴过来递上一杯水,阿凝轻轻抿了抿。 满口都是梨子的香气,带着点甜。 “送来的不是槐花蜜吗?”阿凝说着又喝了一口。 绿画边递帕子边说道:“是梨花蜜,清润止咳,小姐用最好不过。” 阿凝接过帕子,擦干净手才娇嗔道:“我已经病好了,不过是想出门逛逛而已,爹爹不让,赵忆也不让。” 阿凝拿赵忆当家人,自是可以随意品论,红琴和绿画却是不敢的。不说赵忆在府里的地位,光是云卫之首这几个字就能吓退众人。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膳,阿凝懒得动,便让二人将饭菜摆放在床榻旁的小桌上。 “爹爹没回来吗?”若是回来应当去他院里一起用膳才是。 果然,红琴摇头,“中午和孙将军一起离开,便一直未回。” 阿凝点了点头,“吩咐厨房煨鸡汤在灶上,放些野山参,待爹爹回来后给他送过去。” “是。” 胃口不好,阿凝吃的少,待用完膳丫鬟侍候着换了一身衣裳,上头穿着豆青色的掐花对襟短衣,底下配了一条绯色云纹烟罗缎的月华裙,随着身体的轻轻摆动,裙摆上的云朵竟闪着细碎的光,贵不可言。 “今日就带爹爹送我的那支簪子吧。” 绿画朝着梳妆台珠光宝气中扫了一眼,找到了那支海棠碧玉玲珑簪,用它挽起阿凝的三千青丝。 阿凝在镜子中左右转头瞧了瞧,伸手拿出珍珠耳挂戴上,这才露出甜甜的笑容。 边关天黑的晚,已经戌时了天还大亮。因此阿凝刚一出来就瞧见立在院门外的赵忆。 柳树下他穿着云卫那身衣裳,是夏季的款式,风一吹衣摆抖动,他好似不怕冷一般,毫不在意。 阿凝无视他,径直走了出去。 “你若是想出去,我陪你,”身后传来赵忆的声音。 阿凝转过身,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灿烂的比天边的云彩还要绚丽。 “真的?那现在好吗?” 赵忆不知怎么想到那年世子离开回京,小姑娘哭的嗓子都哑了,就蹲在门口那,小小的一团可怜巴巴的。 他正好练功路过便上前安慰,小姑娘猛的抱住他,身上的伤被触碰,疼的赵忆嘴角动了一下,只见小姑娘埋在他腰间的小脑袋晃了晃,闷声说道:“以后你当我哥哥好不好。” “好”七岁的赵忆回道。 “好”十七岁的赵忆回道。 第2章 得了消息 待走到外院的花园时,见到苏姨娘在采摘花朵。苏姨娘出身江南的书香门第,说话温温软软,最是善解人意,因此这么多年一直在安国公身边伺候着。 可惜,红琴摇摇头,苏姨娘一直未有子嗣。 苏姨娘自然也看见了阿凝一行,她是没有孩子,可是她对阿凝极好,让刚出生就失去母亲的阿凝感受到了母爱。 苏姨娘也明事理,她虽只是个妾,但是只要国公爷不厌烦她,阿凝眼里有她,即使是姨娘也能活得自在。 “怎么刚好一些就出来吹风呢,”苏姨娘上前亲昵的整理阿凝的披风。领口处带着一圈白色的绒毛,衬的小姑娘娇憨可爱。 “不冷,”阿凝笑了笑,瞧见了她手里一小筐的花瓣,“姨娘这是要做花露吗?” “趁着最后还有些花多做一些,等做好之后我让咏梅送你屋去。” “好,”阿凝最喜欢在洗澡的时候用花露,身上香香的。 “这是要出府吗?”苏姨娘瞧见了身后的赵忆。巨石城到了晚上也分外热闹,因此阿凝时常出府逛逛,只要有赵忆在便最是稳妥的。 “嗯,姨娘要一起去吗?” 苏姨娘摇摇头,虽说府里没有主母庶务全交予她打理,且阿凝颇为尊重她,可她谨记自己的身份,一个姨娘不可过于招摇。 待刚走出府门,赵忆脚步不动。阿凝抬头望着比她高两头的赵忆道:“你莫不是反悔了吧?” 赵忆扫了红琴一眼,淡淡的道:“面纱。” 红琴被他眼神看的紧张,手忙脚乱的从包裹里取出面纱给阿凝戴上。 巨石城让两国文化相交融,衣裳款式不拘一格,因此光从衣着上分辨不出。 在面相上,罗列人五官深邃,棕色的眸子,头发也是深棕色。且行事比汉族人更为大胆,瞧着街上没戴面纱的姑娘多是罗列人。 天刚刚擦黑,路两旁的小摊贩便点起了灯笼,从街口看过去,一片通明。阿凝兴致勃勃的朝前走,路上遇见好玩的东西便挑选几样。 不多时,跟在身后的红琴还有赵忆,手里都是小包裹。 阿凝在一处赌石的小摊停住了脚步,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每一个价位都不同,若是开出来玉便能回本,若是开不出来则是血本无归。 每天都有疯怔似的人坐在那,倾家荡产也要买。 “想买?”赵忆问道。 小姑娘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的像星星。 她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小的石头,是怎么让人如痴如醉沉迷无法自拔的。” 小姑娘自小便是娇养着,府上的好东西不计其数,银钱向来不缺,自然不会因为赌石沉迷。停下脚步,也只是因为好奇罢了。 赵忆唇角翘了一下,看着她小心的提起裙摆,往地上看想要挑选一块心仪的。看来看去,阿凝弯下腰拿起脚边一块巴掌大的扁石头。 跟在旁边凑热闹的人群好心提醒道:“姑娘,你拿的那个太小了,就算有玉也是极小的,何况它瞧着还不一定能开出来。” 阿凝笑笑,手中的石头灰突突的,瞧着普通极了,可她就是看中了这块。 “无妨,图个乐呵。”阿凝拿着石头便要走。 红琴跟在后面付钱,赵忆上前想要帮阿凝拿,小姑娘颠了颠,眼睛弯弯的道:“不沉,拿的动的。” 赵忆扫了一眼石头,没再说话。 又往前走去,这里是卖吃食的,人流涌动,最是热闹。 正当阿凝低头看年糕的空档,一个人从旁跑了过去,只听一声喊:“抓小偷啊!” 阿凝抬头,前面跑过去那人手里好像拿着一个荷包。 “赵忆,快去抓人!” 然赵忆脚步不动,淡淡的道:“我必须在你身边。” 眼看着那人就要消失在人群中,赵忆瞥了一眼阿凝,拿过她手里的石头,一把扔了出去。 “啊!” 隔了老远那人直接被打中了小腿,跌倒在地一阵哀嚎,后面赶上去捉贼的人直接将其制服。 红琴一脸震惊,这距离怕是有七丈远,她喃喃道:“赵统领好身手。” 待三人走过去的时候,四周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阿凝在路边角落里找到那个不起眼的石头,她拿帕子拍走上面的灰尘,随手将沾了灰尘的帕子扔了。 小姑娘回过头语气自豪道:“瞧吧,我的小石堪当大任呢。” 乱街当中,她笑起来如一朵花般,虽遮住了脸,但是星眸璀璨,让人看了移不开视线。 因此,孙熙灵一眼便看见了她。 “阿凝,”孙熙灵抬起胳膊招手,身后的丫鬟低声提醒,她才不甚在意的放下胳膊,快步朝着阿凝走来。 “熙灵,你怎么在这,今个不用做功课吗?” 孙熙灵是孙将军的嫡女,其母是阿凝的亲姨母,因阿凝没了娘亲便时常接阿凝过府照料,俩个小姑娘年岁差不多,相处的如亲姐妹一般。 阿凝是因为生病,因此这几日不用去上课,但是剩下的几人却是要学习做功课的。 孙熙灵戴着面纱,但是还是能看到她脸上狡黠的笑,“我和夫子说了,等到你病好了和你一起学,免得到时候你课业落人太多,伤心的哭鼻子。” 孙熙灵身后跟着的灵芝摇了摇头,自家小姐和杨小姐同样都是夫人一手教出来的,怎么相差这么多呢?瞧着杨小姐为人处世进退有度不说,那在学识上也是极好的。 每次考试都是自家小姐垫底,回家哭鼻子。 果然,阿凝轻轻拍了她的手一下,“你是拿我当借口吧,明日我就告诉姨母,说你未去上课。” 孙熙灵摇摇她的胳膊,“好阿凝,我实在是被夫子念的头大,这样,我将新买的匕首送你当作赔礼可好?”说着她从身后丫鬟手上拿过一个精致的盒子。 打开一看,果然是一把做工精良的匕首,刀身闪动着冷光,在护手处刻有古朴的花纹。 赵忆在身后看了一眼,认出这是徐氏匕首,乃是名品。 “这是,”阿凝不确定道,“徐氏匕首?” 托生在武将家,阿凝送她爹爹礼物的时候,首选便是兵器类,因此传世大家的作品她现在如数家珍。 “正是,”孙熙灵打开盒子展示片刻又关上,“这是我在一个罗列人手里买的,阿凝,我们去前面茶楼里坐会,我给你看其他的好东西,若是你喜欢送你也无妨。” 集市互通有无,因此能买到许多京城里都没有的新鲜东西,待孙熙灵拿出来之后,摆满了一桌子。 “这么多?”阿凝也时常会买些新鲜玩意给京城的大哥当礼物,可见到满满一桌子也是被惊到了。 瞧着孙熙灵在挑挑拣拣,分明是怕拿回家太多被姨母骂。阿凝笑笑也不拆穿,毕竟之前送的徐氏匕首确实是难遇的好东西。 孙熙灵找出几件阿凝肯定喜欢的东西放在一旁,道:“这些给你行吗?” 阿凝纤长的手越过茶盏,挑起一个小盒子道:“再加这个。” 孙熙灵懊恼自己买这么多,最想要的却是让阿凝挑走了,可是要送阿凝是自己说的,要是开口追回有失气度。 “行吧,”孙熙灵蔫蔫的道,拿着茶盏抿了一口热茶,片刻之后孙熙灵突然想到了什么登时来了精神。 二人是在雅间,只赵忆隔得老远在那坐着,其余的丫鬟都在外面守着。 “阿凝,”孙熙灵俯身在阿凝的耳边说着什么。 赵忆瞥了一眼,见阿凝本来笑着的脸僵住,一脸震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阿凝便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想着孙熙灵告诉她的话。 “今天我在花园里挖土,听得我爹和姨夫边走边谈论,说是京城里来了小道消息,怕是有意要让你嫁入皇家。” 当今圣上共有五位皇子,大皇子在出生之时便夭折了,其母丽贵妃也香消玉殒。二皇子是皇后所生,三皇子的生母据说是个宫女,四皇子则是最值盛宠的淑妃所生,而五皇子年岁小却最得喜爱,其母不过是个嫔位。 太子之位一直未落,这时候若是嫁入皇家怕是有站队的嫌疑,而安国公本就是勋贵又任镇西将军一职,早就遭人红眼。 手握兵权,正值壮年,这两个条件加在一起本就让皇家极为忌惮,又怎么会让她嫁给皇子呢?再者说,深宫大院的女人都厉害的很,她若是入了宫只怕最后骨头渣子都不剩。 等走到了照雪院,阿凝还在沉思,身后赵忆提醒石头还在他那,阿凝哪还有心思,摆摆手道:“送与你了。” 眼见着阿凝进了院子关好门,赵忆才拿着石头回了自己的院子。屋里一片漆黑,赵忆拿起火折子,从他的指尖泛起光亮,渐渐的整个屋子亮了起来。 坐在椅子上,赵忆往桌子放了两样东西,一块石头,还有一方染了灰尘的帕子。昏黄的烛火下让他的棱角变得柔和,他覆手将石头握住,轻轻摩挲。 第3章 一棵古树 翌日一早,绿画拿回一个印着金粉的帖子。 “是靖国公大小姐邀请各位小姐去府上赏菊,说是得了几盆瑶台玉凤呢。”绿画知道阿凝不会打开看便主动解释道。 阿凝昨夜一直未休息好,心里有事又不能和旁人说,因此早上起来眼下一片青色。如今看见那张帖子,心情更是不好。 张芷若是靖国公的嫡女,也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因此为人骄傲的很。有几次在宴会上,阿凝的衣裳同她颜色一样,张芷若气的不行,觉得是阿凝抢了她的风头,为此没少给阿凝下绊子。而每次她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因此更气了。 可是巨石城的贵女就这么多,她若是不请阿凝怕落人口实,因此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府上递了帖子。 阿凝洗漱好之后,绿画拿来一套新做的衣裙,穿好之后阿凝照镜子又道:“取那件绯色披风配着吧。” “对了,我爹在吗?” 红琴摇头,“国公爷早早就离府了。” 阿凝点点头,看来只能等爹爹回来再问了。等用过饭,收拾妥当之后便出门了。 阿凝入学的书院是巨石城几个官员共同出资建立,因此自家的儿女便都在此学习。 学堂占地很大,分别有四间上课的屋子,两间书屋,两间供夫子休息的房间。阿凝所在的叫翠竹阁,门口处有一小片竹林。 进了翠竹阁,孙熙灵早就到了,她和阿凝是挨着坐,因此等阿凝坐下的时候便发现桌子上摆放着一沓桃花宣纸。 因做工繁复,书写之时还能闻到桃花的香气,所以极为难得。阿凝杏眼睁的老大,“你什么时候发的财?” 孙熙灵笑的像偷了小鱼干的猫儿,洋洋得意道:“我在我爹的书房偷的。” 阿凝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孙熙灵低声道:“你不是不想嫁皇家吗,那就用桃花宣纸写字求姻缘啊,据说特别灵。” 阿凝大致数了一下,这里放有约二十几张。“几张就够了,你拿这么多干什么?” “一张纸只能求一个,你多写几张,咱们从中择优。”孙熙灵朝着阿凝眨眨眼。 阿凝低头轻笑,刚要说原来孙熙灵在花园里挖土是要埋这个,夫子就来了。二人急忙将桌子收拾好,拿出书本听课。 待到晌午时分,夫子道了声下课便先走了。 阿凝收拾好书袋,正要和孙熙灵一起走的时候,张芷若拦住了她们。 张芷若向阿凝看去,只见她内里穿着茜素青色的短衣,底下配有一条金丝软烟罗料子的月华裙,在最外头罩了一件对襟小褙子,领抹处嵌着细碎的珠子。 日光照射下,珠子闪着灵动的光,让阿凝的脸便的越发的晶莹剔透,宛若仙女下凡。 张芷若心里气极,面上却不显,她半点都不想和这个处处抢她风头的人说话,可是不说又不成。 “杨雪凝,赏菊宴那日我要穿绯红色的衣裳。”说完不待阿凝回应便和丫鬟走了。张芷若看的清楚,早上阿凝来的时候便是披着一件绯色的披风。 她是宴会的主人,自是要穿的打眼,若是阿凝也穿了显眼的颜色,那焦点肯定又是她了。 等出了院子,自家的侍卫识趣的跟上。张芷若瞥见门口站的比竹子还笔直的赵忆,不免心里泛起一丝嫉妒,容貌好功夫又高。 她曾经托人打听过,赵忆出生在一个破落的小山村,爹娘在生了第二个儿子后便对他非打即骂,后来更是想要将他卖了。最后他逃了出来,到巨石城之后入了安国公府。 张芷若见阿凝还没出来,她想了想折返到赵忆的面前,清了清嗓子道:“我府上还缺一个统领,若是你想来定然报酬极高。” 赵忆的眼睛根本未看向她,更是连句话都不说。 张芷若气极,抬起胳膊就要打赵忆,身后的丫鬟按住提醒道:“小姐,三思啊。” 刚才在屋里就气的不行,出来之后更是被气昏了头,听说安国公有收他为义子的苗头,若是将人打了怕是会得罪人。张芷若放下胳膊,弱弱的哼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在屋里的阿凝正在和孙熙灵请教怎么写,怎么埋。过了一刻钟才面上带笑,心满意足的出来。 赵忆习惯性地接过阿凝的书袋,里面桃花宣纸露出了一角,赵忆顿了顿,轻轻的将纸张放好后才将书袋合上。 阿凝正低头想着桃花宣纸的事情,前面便有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便是靖国公世子张宏川,他穿着锦衣绸缎长袍,头上带着的玉冠嵌着一颗醒目的蓝宝石。入秋的天气,他拿出一把折扇嘚瑟的摇了几下,才懒懒的开口道:“杨小姐身子可大好了?” 孙熙灵在一旁瞧着他的德行就觉得他欠打,之前谣言肯定是他放的,他竟然还有脸来和阿凝说话?未等孙熙灵上前,赵忆直接笔直的挡在了前面,将张宏川看阿凝的目光挡住。 张宏川不满,赵忆虽说和他年岁差不多,但是身量高,将身后的美人挡的严严实实的。前几日他找人散播谣言,本以为美人会找他算账或者是安国公府有什么表示,没想到不过一会就被压下去了。 张宏川抬头看向赵忆,肯定就是这个侍卫干的,云卫之首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身手好嘛,说到底就是个奴才。这般想他也是这般说的, “和主子说话,哪轮的到你?” 此话一出,跟在张宏川身后的世家子弟纷纷变了脸色,谁不知道赵忆就要变成安国公的义子了,虽说只是干儿子,可安国公是谁,万朝的中流砥柱,任是谁都要给几分薄面的。 偏偏这个靖国公世子敢大着胆子找安国公府的麻烦。 在赵忆身后的阿凝也面带不愉,这么多年赵忆在她身边,她已然是将他当成哥哥看待,虽每日里他还是跟着她保护其安全,可这不代表安国公府拿他当奴才看。 阿凝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就要张口说话。谁知赵忆只淡淡的道了声:“刘氏兄弟。” 这句话没头没尾,在场的众人听不明白,唯独张宏川摇扇子的手顿了顿,待阿凝几人走后也没缓过神来。刘氏兄弟就是张宏川雇佣散播谣言的人,是自家的暗卫出身,最是忠诚。可晚上的时候手下来报,说刘氏兄弟死了。 当时张宏川还震惊一番,手下说是在山里被发现,身上都是猛兽的咬痕。张宏川以为是二人去山里避风头才不小心遭此大祸,如今赵忆一说,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张宏川面色惨白,呆呆的望着赵忆的身影,恐惧的要站不稳。 等上了马车之后,红琴倒了杯蜜茶给阿凝,“真是什么人都有。” 阿凝笑笑,“一个纨绔子弟罢了。”不过让阿凝好奇的是赵忆说的是什么意思。 赵忆坐在车门口处,垂着眸子淡淡的道:“不过是他手下的两个人,落下的把柄在我手里罢了。” 阿凝点点头,对于这些没什么兴趣。许是因为病刚好,阿凝觉得有些困,说了会话就靠着红琴的肩膀沉沉的睡过去了。红琴见她睡着了,也合上眼睛休息。 车厢内安静无声,熏香袅袅散发着草木的香气。赵忆坐在阿凝的对面,十年如一日。 睡着的阿凝好像做了什么梦,好看的柳叶眉扭在一起,身体不安分的动了动。如此一来她便从红琴的肩膀慢慢的滑落。赵忆立马弓身上前,伸出布满薄茧的手接住了她的小脸。 她的皮肤细腻如上好的瓷器,好似稍微用点力气就会破碎。额前的头发落在他的手上,像一把毛绒绒的小刷子,让人心痒痒的。 赵忆一脸平静的取出软垫放在车壁上,轻轻的将阿凝扶着靠了上去,又取出旁边放着的薄毯盖在她的身上。 做好这一切后,赵忆安静的垂下眸子,仿若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可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却慢慢的收紧。 马车行驶了两刻钟才到了地方,阿凝被红琴叫醒,小小的伸了一个懒腰。头发因靠着软垫有些凌乱,红琴帮着梳理了一番。 赵忆早就下了马车,将马凳放好之后,红琴先下车,然后扶着阿凝柔弱无骨的手慢慢的下来。 孙熙灵早就到了,她旁边跟着一个脸上带着柔柔笑意的姑娘。 “雨柔,我就说吧,阿凝肯定睡着了。”孙熙灵盯着阿凝脸上的睡痕道。 吴雨柔笑笑,声音也是柔柔的,“阿凝身子刚好,睡着也是常理。” 吴雨柔出自巡按使家里,三人自小就玩在一起,关系很是要好,因这两日她的弟弟身体不舒服,她帮着照看弟弟,故而没有去学堂。三人早就约好了在今日来祥云寺上香,顺道观看银杏美景。 祥云寺位于巨石城的北面,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此地一年四季的景色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入秋之后,金黄色的银杏叶随风飘落,像一只只漂亮的蝴蝶。 待几人走上了山顶寺庙院门,一棵三人环抱的古树映入眼帘。茂盛的枝条上系着红布条,那是香客对于未来的期许。 孙熙灵双手拍掌,灵光乍现道:“阿凝,你可以求姻缘啊!” 赵忆眼见阿凝脚步顿了一下,瓷白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第4章 爱恨痴嗔,该如何断绝…… 传闻这是一棵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树,万朝换了几任的皇帝,这棵树依然屹立不倒。 因此便有那求姻缘的女儿家专门来此,将心愿写在红布条上,再虔诚的系在枝干上,愿望便能成真。 之前便来过几次,只随意的看了看便没在意,如今听孙熙灵一说,阿凝深以为然。 “走,过去瞧瞧。”阿凝率先迈步走了过去。 仰头朝上看,只见布条新旧各异,应了那句历史悠久。上头的字迹有的已经模糊不堪,有的却是崭新的很。阿凝一下就看到了与众不同的那个布条。 按理说来寺庙祈福的姑娘家,用的多半是庙里提供的裁剪成相同大小的布条,也有在家自行准备的,大约料子与寺庙的相同,毕竟大多是求姻缘,不想太过显眼。 而就在许多红色细布之中,竟然有一条红色绸缎的祈福带子,在日光下泛着光泽。许是因着布料太过光滑,因此字迹略微潦草,有些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旁边的众人自然也看见了,孙熙灵本就性子直爽,何况在场的都是熟人,因此不顾形象的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指着那个布条道:“看看哪个小傻蛋系的,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到了最后竟然笑出了眼泪,吴雨柔也是面带笑意,不过她抬起帕子轻轻遮住了脸,还将另一块帕子递给孙熙灵。 阿凝唇角勾起,在古树下微微抬头,露出白皙细腻的颈子。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瞧着倒是可爱。 与外面只有一墙之隔的寺庙里头,一个小僧人面带尴尬,他偷觑旁边的两位香客,见那位温润如玉的罗列男子只笑笑,而另一位罗列小姑娘却是气的脸蛋鼓鼓。 祥云寺建在巨石城外,因此也会有罗列国的人来此上香祈福,男子一头棕发,身穿绣着金线的黑色骑射服,女子瞧着年岁小些,红白两色的骑射服让她看起来张扬又明艳。 二人的装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外头的几个姑娘家说笑打趣的布条,正是眼前的这位小姑娘系的。罗列国的字和万朝虽说大体相同,但还是不完全一样,因此上面的字迹才会看不清,并不是写的潦草。 “阿兄,我要出去看看是谁这般嘲笑本……”小姑娘晃着脑袋,耳朵上的宝石坠子便也跟着晃悠。她的话未说完,那位男子手指轻抵嘴唇,示意她禁声。 这次本就是偷偷出来,确实不好太过张扬。小姑娘朝着墙外翻了个白眼,便跟着走了。 墙外树下,赵忆自然是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不过对阿凝没有威胁,他便没在意。等丫鬟取来了工具,几人便开始着手去写。 阿凝想了想,才提笔写了几个字。孙熙灵独自躲在一旁写写画画,瞧着写了许多。待几人写完,丫鬟便要上前帮着挂上。 孙熙灵将布条一挪,娇声道:“我要自己亲手挂才行,这样才灵验。” 阿凝朝着吴雨柔笑笑,俩人眼里都是了然,孙熙灵分明是不想让人瞧见她写了什么。阿凝没用红琴,毕竟树太高,需得爬上去才行。赵忆从阿凝手里接过布条,几下就上了树。 他挑了树冠最茂盛最高处,小心的将写着簪花小楷的红布条系住。 等几人进去寺庙门,便有小僧前来指引。来到佛门重地,自然是先拜佛上香。 阿凝跪在团垫上头,双手合十,轻轻闭眼。小姑娘长长的睫毛颤动,虔诚无比。此时殿内其他人也都是闭着眼睛祈福,就连红琴都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赵忆站在门口,盯着阿凝乌黑的秀发看了一会,而后错开目光看向摆放在佛前的蜡烛。 火苗晃动,蜡烛燃着泪。 度化苍生的佛祖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赵忆。 赵忆眼中迷茫,垂着的手虚虚的一握,仿若要将他得不到的东西攥在手里。 就在这时,外面霹雳一声惊雷,他眼里恢复清明,快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方才还晴朗的天,此刻已经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赵忆抿唇,这便是老天爷的警示。 片刻之后,赵忆想到了什么,转身看过去,只见团垫上的小姑娘白着脸,杏眼里的蓄满了泪水,将落未落。 红琴叹息一声,用手帕轻轻擦拭阿凝的脸。世子在京城,而小姐在边关,兄妹二人相隔万里。那年世子走的时候便是打雷的天气,还好没过一会云朵便散了。 可是自那以后每每听到打雷声,小姐便心里发堵。 正当阿凝心里难受的时候,赵忆上前蹲在了她的旁边。一双大手伸过来,手心里的帕子上摆放着一堆扒好皮的糖炒栗子。 “你从哪里弄来的?”阿凝抬头,弱弱的问道。 随着她的动作,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一双眼睛如被洗过一般清澈见底,映着他的影子。赵忆垂下眸子,又将栗子往前送了送, “早上扒好的。” 将手帕接过,阿凝听得外面已经不打雷了,开始下雨,且雨势还不小。 之前的小僧从侧殿里走出,双手合十道:“众施主,到了用斋饭的时候,左右外面下着大雨,暂时出去不得,不若随小僧去用些吃食。” “是啊,”孙熙灵站起来接话道,“早上着急去学堂,都没吃几口东西。” 阿凝也有些饿了,由着红琴将她扶起来,跟着小僧人跨出了门,沿着游廊往后面走去。 雨下的有些大,让本应该骑马离去的颜家兄妹耽误了行程。在长廊内,二人正在躲雨。 雨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阵水花,颜馨月怕洇湿鞋面,又往里面挪了挪。瞧着雨势不见小,颜馨月着急道:“阿兄,若是回去晚了,父皇肯定知道我偷偷出宫了,那我下次再想出来就难了。” 颜永安负手而立,正瞧着长廊右侧的水池,片刻后才道:“现在出去定会被淋的生病,到那时父皇岂不是更气?”转头看小姑娘都要急哭了,他安慰道: “莫急,等雨停了我们就走,肯定不会让你被责罚,有阿兄帮你担着。” 颜馨月这才破涕为笑,她方才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呢,有阿兄帮着说话,父皇肯定不会太过生气。 颜永安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只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 二人说话的功夫,从长廊的对侧来了一群人。待走近了,颜馨月认出了其中一个说话的声音正是晌午嘲笑她的人,她眯着眼睛瞧过去,手摸上了腰间的长鞭。 颜永安则是在人群中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美丽的宛若瓷器的姑娘,都说万朝美人娇软可爱,果真如此。正当他看的出神的时候,一道锋利的目光刺向他,危险靠近的感觉让颜永安汗毛直立。 只见那位小美人身后跟着一个男子,他身上的衣裳不起眼,但是周身的气度却是让人不能忽视,尤其是一双眼睛,投射过来的目光宛若要化成实质,刺的人皮肤都觉得凉飕飕的。 颜永安定神,觉得此人面相有些熟悉。 领头的小僧人见这里有人避雨,便也邀请二人前去用膳。正在思考为何会觉得那人面熟的颜永安,没注意到颜馨月已经抽出了鞭子。 几位姑娘家出行自然是带了侍卫,只不过他们比不得赵忆,只远远的跟在身后。当颜馨月的鞭子抽向几人的时候,赵忆下意识的挡在了阿凝的身前,同时伸手去接住了鞭子。 颜馨月本也没想往人身上招呼,她就是想抽到地上吓吓这几位娇小姐,没想到突然出来个人拽住了她的鞭子,她登时恼羞成怒,使劲拉鞭子却拉不回来。 “你松手!”颜馨月气极了,鞭子纹丝不动。 颜永安见状赶忙递给颜馨月一个眼神,同时上前学着万朝的礼仪抱拳赔礼,“舍妹顽劣,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二人是偷着出来的,身边自然没带侍卫,颜永安隐隐觉得黑衣男子不简单,因此并不拿着自己皇子的架子,到了别人的地盘就要小心行事。 见黑衣男子纹丝未动,颜永安抬头想要再次开口,不成想一抬头见这人竟然有双棕色的眸子。颜永安心头的那点怪异的熟悉感再次袭来。 赵忆自然瞧见了鞭子不会落在任何人的身上,可他不会冒险将阿凝放在危险中。赵忆突然松手,让本就使劲拽的颜馨月重心不稳,倒退了几步坐到了地上。 裤子底下有冰凉的湿感传来,颜馨月一屁股坐到了水坑里。 “你放肆,你可知道我是谁?” 颜馨月气的牙痒痒,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她。颜永安上前拉起颜馨月,同时也阻止了她接下里要说的话。颜永安再次赔礼,顺带着仔细看赵忆的样貌。 “我替舍妹赔礼,她年虽小不懂事,还望各位见谅。”说着他还朝着女眷那边行礼。 刚开始的时候阿凝没反应过来,后来看着颜家兄妹的长相便知道了是罗列人。巨石城乃是两国交互的城池,不好闹得太过,况且那女子已经湿了衣裳,算是得到了惩罚。 阿凝开口道:“既然公子这般说,那此事就作罢,只不过还望公子回去好好教教妹妹,若是将来酿成大错可就不好了。” 孙熙灵觉得她家阿凝人美心善,只略作提点,这要是张芷若在,肯定将人捉住暴打一顿。 那个瓷器娃娃般的姑娘说话,没想到声音也是这般好听,颜永安沉浸其中,忽略了阿凝话语中的不满,待人群走远了,颜馨月咬牙切齿道:“阿兄,你怎么不帮我!” 身上衣裳湿着难受,让颜馨月的火气变大,连带着将颜永安也一并怨上了。 “馨月,”颜永安未回答她的话,反倒问道:“你觉不觉得那个男子有些面熟?” 颜馨月气的跺脚,不理会她,朝着饭堂走了。生了这么大的气,给自己气饿了。 颜永安轻笑一声自己大概是多虑了,便去追妹妹。 第5章 生出点不自在来 走过曲折的长廊,最后在一颗老槐树旁见到一个小偏殿,离的很远便能闻到一股米饭的香气,门口还站着几个僧人在忙碌。 祥云寺的斋饭素来有名,据说有许多的官宦家眷每月都会来此小住,除了祈福还愿还为了这口清心的斋饭。 阿凝从未在这里用过膳,因此对此还充满了好奇。待快走到饭堂的时候,小僧人停下脚步,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介绍道: “饭堂内一人一桌,不分主仆男女,且斋饭自盛,取量有度,切勿浪费。” “巨石城里的权贵任是谁都要遵守规矩的,”吴雨柔在旁边轻声的补充道。 阿凝点头,听说祥云寺的方丈是当今圣上的恩师,不知怎么最后来此入了佛门。想来这也是祥云寺名声在外的原因之一吧。 听着倒是有趣,孙熙灵性子急,打头便要往里走,不想身边风一样的过去一人,站定堂内之后还朝着孙熙灵撇撇嘴,大有一番自己很厉害的意思。 阿凝笑笑,这个罗列姑娘也太有趣了些。 孙熙灵也是小孩子脾气,不甘示弱的跨步进去,瞧着颜馨月自己盛饭盛菜,孙熙灵便也上前拿起木托盘,排队准备打饭。 赵忆站在阿凝身后,俩人离的不过一步之遥,好似他一伸胳膊便能将人揽入怀里一般。赵忆手指动了动,而后不动声色的悄悄退了一步。 虽离的稍微远了些,可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小姑娘的个头堪堪到他的肩膀,乌黑的发鬓上戴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随着她说话,步摇上的坠子轻轻晃动,让人的心也跟着晃悠。 赵忆抿了抿唇,错开了眸子。 前头红琴先打好了饭便要给阿凝,然阿凝第一次体验自己动手,正是新鲜的时候,便让红琴自去吃。赵忆往前看了一眼,负责斋饭部分的小僧人唇红齿白,是个秀气干净的少年。 饭堂里有一些未出阁的小姐用饭,那些正值妙龄的小姑娘看见长相俊秀的僧人,纷纷红了脸。 赵忆眉头不由得一皱。 斋饭放在木盆里,共有四个素菜,左不过就是些清淡且没有油水的菜式。轮到阿凝,她并未看向小僧人,只是盯着斋饭瞧了一会,才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点。 端着饭,阿凝去往孙熙灵所在方向的一个空桌子。左侧是孙熙灵,右侧是吴雨柔,俩人特意给阿凝留下中间的位置。 赵忆到底是男子,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祥云寺有名气的斋饭,阿凝稍微带了点期待,然入口之后她便僵住一般一动不动,负责饭堂的小僧人来回巡视,阿凝不敢吐出来,只能强迫自己咀嚼咽下去。 弯弯的眉毛拧在一起,饱满的红唇上沾着点汤汁,阿凝感慨这斋饭实在是太过粗粝了一些。她悄悄抬头看向周边的人,见孙熙灵一脸的苦大仇深,用筷子戳着一小碗的米饭;吴雨柔还是那般平静的样子,只不过许久才动一筷子。 在阿凝左上角有个姑娘,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装饰不多只头上带着一支鎏金缠枝钗。她用饭姿态极端庄,阿凝觉得这姑娘应当是家教极好的。 瞧着瞧着,阿凝发现姑娘红着脸,吃几口便悄悄抬头看一眼。 阿凝实在用不下饭,这时候若是餐桌上出现一只蚂蚁她都能看好久。因此她好奇的顺着那姑娘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门口摆放斋饭木盆旁有个僧人,长相俊秀,正闭眼念经。 墙壁上的烛火打在他的脸上,竟然生出了一种佛祖下凡的错觉。阿凝瓷白的小脸上露了笑意,这一幕倒是比话本子里有趣的多。 殊不知她在看别人的时候,有人也在看她。颜永安落座之后不敢明目张胆的看人,只偶尔装作不经意扫两眼。他见阿凝盯着小僧人笑,不由得挑挑眉,没想到小美人喜欢这一款。 饭堂内无论是何身份都遵行规矩,一时只有轻轻的咀嚼声。 外头还在下雨,天气阴沉。饭堂的角落里是被烛光都忽视的地方,只有淡淡的烛光映在赵忆流畅的侧脸上,他垂下眸子,拿着筷子的手却渐渐用力。 咯嘣一声,筷子断了。好在声音细小,并无人注意。 阿凝看了一圈又觉得无趣,她面前的托盘里还剩下一些饭菜,然而她实在咽不下去。身边有人走过,许多人已经吃完并出去客房休息。过了一会,竟然只剩下自己了。 门口处,孙熙灵等人不敢大声喧哗,只比划着她们在长廊里等着阿凝,让阿凝别急。 可是阿凝急啊,托盘里的菜吃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点素炒萝卜丝,阿凝只吃了一口。当时盛菜的时候也没注意这是萝卜,否则阿凝绝对不会将不喜欢吃的东西放在碗里。 当然,其它的菜也不好吃就是了。 门口的俊秀小僧人此时已经在收拾饭堂,阿凝咬咬牙,决定将剩下的东西偷偷放在帕子里带走。正当她要施展计划的时候,从角落里走出一人,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阿凝转头。 从阴影处走来一人,他身材修长,步伐稳健。待走到烛火下,只见深邃的棕色眸子里盛满了细碎的光,亮的惊人。 “赵忆?”阿凝惊喜的说了一句,“你没走?” 方才饭堂里安静无声,阿凝以为就剩自己了,瞧见赵忆的那刻,阿凝心底划过一丝暖意,还好有他在等她。 赵忆面无表情的蹲下,高大的身影一下就将阿凝罩住,他拿起阿凝的筷子,将其翻转用另一头。 阿凝愣了愣,瞧着赵忆用筷子夹起她吃过的饭,萝卜丝带着汤汁润泽了他的唇,阿凝竟然生出点不自在。 其实在小时候,爹爹公事繁忙,阿凝便让赵忆陪着他,还一口一个“哥哥,我要吃这个。”赵忆也尽力的扮演一个尽职的兄长,服侍她用膳,待她吃好了他才吃。 而且赵忆有个习惯,从不剩东西,哪怕不那么美味的,他也会吃掉。 阿凝想过,大概是因为他自小就流浪吃不饱饭吧。 “走吧。”赵忆将最后一口东西吃完,低声叫她。 阿凝缓过神来,待走出来之后见门口的众人正在看小池里的鱼,并未注意到室内的情况,阿凝松了口气。赵忆虽现在是她的侍卫,可她是拿他当兄长看待的,若是让旁人见到这一幕,怕有损他的形象。 赵忆自然是注意到她放松的神色,他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 “这雨下的这么大,且没有要停的趋势,我们该怎么回去?”孙熙灵站在长廊的一侧,瞧着外面的大雨道。 雨帘自天而降,像是天上露了个补不上的洞一样,乌云层层叠叠的压着,瞧着还得下一阵。寺庙里倒是给香客准备了油纸伞,但是从山门下到山脚,要走一段青石路,怕是到了马车上人也浇透了。 “小姐,您风寒刚好没多久,不可淋雨。”红琴着急道。 被这么大的雨浇着,不生病才怪。阿凝思量一番,对着孙熙灵和吴雨柔二人道:“左右还下着雨,莫不如我们去客房歇着,等雨停了再走。” 看这情况,也只能如此。由着小僧人带着几人来到一处小院,里面有两排屋子,瞧着大约有十几间。已经有几间屋子亮起了烛火,想来应当是方才在饭堂里的那些人。 小僧人拦住赵忆,阿弥陀佛了一声才道:“此处是女施主的客房,再往后才是男施主休息的地方。” 阿凝朝着赵忆笑笑,“我们这里人多,安全的很,你去休息吧。” 赵忆颔首,撑着伞朝着后面的院子去了。 阿凝几人进了一间屋子,人多也有趣些。孙熙灵抿了口茶,神秘的对着阿凝和吴雨柔道:“方才那个罗列国姑娘,你们可知她是谁?” 吴雨柔轻轻笑了笑,配合着摇头,“不知,莫非你知晓?” 瞧着二人都好奇的看着自己,孙熙灵身子往前倾,用手招呼二人靠的近些,道:“我瞧见她腰上的鞭子刻了名字,姓氏是颜,后面就没看清了。” 颜?罗列的皇姓。 阿凝方才还面上带笑,听完之后笑容一凝不由得多想了些。两国现在和平共处,罗列国的皇帝和当今万朝的圣上还有着姻亲关系。 那么,很可能在小一辈里,也会进行联姻。 吴雨柔:“若说他们是来刺探情况,可又如此的明目张胆。若是不是,堂堂皇子公主出行为何没有仆从?” 阿凝点头,“雨柔说的对,这二人行迹可疑,我们小心些。” 三人说了一会那兄妹二人,又聊到了最新款的首饰上,正当想着回去之后去金香阁看看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女人的哭嚎声。 “湘儿,湘儿,我的女儿你在哪啊!” 得了阿凝示意的红琴刚打开门,便见门口站着身形高大的男人。他头发衣裳都湿了,想来是没有撑伞便来了。 红琴:“赵统领?” 赵忆面容冷峻,唇角微抿,“有姑娘失踪了,关好门。” 第6章 撞见野外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屋檐上的闷声震的人心慌。 没等红琴关门,阿凝的小脸从门里探出来。瞧见赵忆衣裳被雨水打湿的深色,阿凝弯眉拧在一起。雨水溅落,有零星的水点落在阿凝的脸上,凉凉的。 阿凝伸手擦去脸上的水滴,因为力道重,脸蛋上一块被她擦的红彤彤,阿凝抬脸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余光瞥向院子里,并未见到人影。 赵忆盯着那块红看了一眼,“有一个姑娘不见了,她母亲正在找人。” 就在这时,孙熙灵和吴雨柔带的四个护卫才冒雨赶来,见赵忆已经在了,几人也忙站在门口,做好一个侍卫的本分。 阿凝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然后看着赵忆道:“你进来吧,旁边有个隔间,如今你衣裳都是湿的,再一吹风,岂不是要病倒?” 赵忆是她兄长,自然不是普通的侍卫。虽有男女大妨,但是他在隔间坐着,也不算共处一室。阿凝往他身上看去,被雨水洇湿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湿透了的衣裳穿在身上定然是冷的,不过瞧着小姑娘担忧的眼神,赵忆觉得心里划过暖流。再开口时,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进去吧,我在门口守着,你别怕。” 见他坚持,阿凝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子。赵忆站在屋檐下,方才在饭堂的阴郁消失,眉眼间染了几分松散。 屋内桌子前,阿凝提议道:“不若让侍卫去帮忙找一找,这么大的雨,若是出了什么事便不好了。而且我们来此就是祈福,若是旁人有难我们不帮,岂不是叫佛祖以为我们不是真心?” 吴雨柔点头,“阿凝说的对,留下一个人保护我们便好。” 孙熙灵自然也是同意,因此就将俩家的侍卫派了出去,只赵忆和另外孙家的一个侍卫在门外。 阿凝肚子有些饿了,想起来晌午赵忆给她的栗子,便将包栗子的帕子放在桌子上。孙熙灵和吴雨柔不喜食栗子,所以只阿凝一人在慢悠悠的吃。 香甜软糯的栗子吃到一半的时候,红琴欢喜的走了过来,“小姐,雨停了。” 既然不下雨了,自然是要回府。阿凝将剩下的栗子用手帕包好,交由红琴保管。几人出了门,被雨水洗过的天澄净瓦蓝,空气中都带着清新的味道。 下山的青石板被雨水洗得干净,赵忆提醒一句,“小心脚下。” 等到了山下,便各自上了马车,准备回府。许是被拘了一天,阿凝上车之后便将车帘子掀开,能看到沿途的风景。 马车缓缓驶出了祥云寺的地界,在岔道口三家的马车分开行驶。 阿凝盯着外头青黄相接的树木看,路边还盛开着几朵不怕寒的野花,风儿一吹,颤颤悠悠的。看着看着,阿凝发现路边有什么东西闪人的眼。 “停车,”阿凝吩咐道。 红琴不明所以,忙问道:“小姐,怎么了?” “你下去看看路边是不是有个东西,”阿凝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应当是支钗。” 红琴点头,下车去找。阿凝在小窗处指点红琴方向,没过一会,在落叶掩埋的草丛旁果然发现了东西。 红琴将东西举起来,一脸的敬佩,小姐眼神太好了。“小姐,是鎏金钗子呢。” 车内,赵忆淡淡开口,“在饭堂里坐在你左上角的那个姑娘,她戴的便是一支鎏金缠枝钗。” 阿凝怔愣片刻,随即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赵忆向来不关注旁人,可他为何能精准的说出钗的来历?再一想,今年他已十七岁,在旁的府邸已经是可成亲的年纪了。 不知怎么,阿凝想到这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阿凝,怎么了?”赵忆见她呆愣住忙问道,难不成他记错了?可是他明明瞧见阿凝朝着那姑娘看了好几眼的。 “没什么,”阿凝垂下眸子。即使是兄长他也是要成亲离开她的,自己不该这么自私将他绑住。 赵忆看着她颤颤的睫毛,心想这是她有心事的征兆。再一想到在饭堂里阿凝盯着小僧人看,而这个钗子主人好像看了小僧人好几眼。 赵忆垂在坐塌上的手猛然握紧,眉宇变得锋利起来。 就在这时,红琴掀开帘子上车,“小姐,是鎏金缠枝钗。” “小姐果然不止人长得美,还走财运呢。”红琴将那支钗交给阿凝,而后不断夸赞阿凝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你怎么看?”阿凝忽地开口对着赵忆说道。红琴见状赶忙闭嘴,安静下来。 雨刚停他们就下来了,而且山下的路并没有马车走过的痕迹,想来他们应当是第一批走的人。而本该在寺庙呆着的女眷,她的发簪却出现在离寺庙几里外的地方。 “想来失踪的便是她。”赵忆淡淡的回道。 阿凝朝着赵忆点头,应当是这么回事。红琴坐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想问又不敢问。 “福叔,回祥云寺。”赵忆开口对着外头说道。 “好咧,都坐好。” 安国公府马车去而复返,正巧碰上了之前帮着找人的众侍卫。阿凝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不止地位高,还与自家主子关系甚好。因此,听见阿凝吩咐去几里外的地方找人的时候,众侍卫自然是听命。 阿凝索性回了寺庙的客房等着,看看能不能将人找到。 红琴肚子不舒服出去了,屋内只剩下阿凝和赵忆。 “你说她是被人绑架还是旁的原因?”阿凝好奇为何会失踪,若说被人绑走,院里这么多人都没听见动静,若说是自己离开,可是下那么大的雨,她一个小姑娘又为何冒雨下山。 赵忆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垂着眸子淡淡的道:“不好说。” 阿凝抬头看向他,觉得他肯定是看出什么了。忽地向着赵忆的方向凑近,阿凝眼睛亮亮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女儿家身上带着香气,猛然将赵忆包裹住,就如同陷入了一张温柔的网,让他挣脱不开。赵忆屏息,身子向后倾斜,棕色的眸子瞥向别处。 他喉咙动了动,而后轻声道:“刚下过雨,不若出去逛逛。” “好啊,”阿凝起身,率先朝着外面走去。 赵忆深深呼出一口气,才跟着往外走。 走出了院子,阿凝回过头,“这下可以说了吧。”阿凝只当他是不想留在女施主所在的院落。 身后的赵忆见阿凝转身,刚想上前说话,却猛的脚步一顿,面带严肃。 赵忆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悄声往最后面的院落走。阿凝也轻手轻脚,准备跟上。赵忆回过头,温声嘱咐道:“你先回房,我去看看情况。” “怎么了?”阿凝一脸好奇,也学着他压低声音。 阿凝想到了小时候,有一次她顽皮惹了爹爹生气,爹爹便关上院门不让她出去。后来赵忆来看她,她就撒娇打滚缠着赵忆,最后无法,赵忆带着她跳过高墙偷溜上街,买了许多的东西回来。 后来长大了,赵忆身手又好,所以爹爹也不拘着自己了,全都由着她。阿凝见赵忆眉头蹙起,似乎不想带自己,准备使出小时候惯用的招数。她身手拽着赵忆的窄袖,来回的晃悠。 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此刻委屈巴巴的看着赵忆。 赵忆叹气,低声道:“那你跟在我身旁,不要出声。” 跟在他身旁是最安全之地。 阿凝连连点头。 二人悄声走到了后院,此处大门锁着,上头锈迹斑斑不像是有人进去的样子。而且墙头上都是茂盛的杂草,一看就是久未有人居住。 到了这里,阿凝也未见有什么异常。可看赵忆一脸正色,阿凝便知道院里肯定有情况。墙头高,赵忆能进去她可进不去。阿凝轻脚走了几步,见不远处有墙上有个洞,似乎能容一人通过。 阿凝回身朝着赵忆摆手,赵忆走上前探查了一番先钻了进去,阿凝拎起裙角,也进了院里。院内如外面看起来一样,一片荒芜。散落在地黄色的树叶,满是萧条之景。 方才一时好奇才想跟着过来,如今进来之后四周静悄悄的,且天色已经开始擦黑,阿凝不由得觉得有些寒意。两只手搅在一起,阿凝谨慎的看向四周,这里只有几处房屋,并没有什么特别。 身边的赵忆挪动脚步,离阿凝近了一些。他低下头轻声道:“别怕,我在。” 赵忆长的高,如今他低头说话,温热的气息便吹在了阿凝的耳朵上,热热痒痒。 赵忆率先在前头走,阿凝紧紧跟在他身后。待走到一处房屋时,阿凝也听见了赵忆所说的声音,细小微弱的声音若不是离的这般近阿凝都听不见。 女子破碎的嘤咛声,还有男子粗1重的喘息声。 第7章 尴尬 初秋的天气,到了晚上便会起风,阵阵落叶随风飘落,被人踩在脚底零落成泥。 阿凝脚下踩着黄色的枯叶,脸上却涨的通红一片。因站的近些,女子甜媚的声音越发的明显。阿凝只觉的又羞又臊,控制不住的想逃离这里。 不想没注意脚下,刚迈出一步叫脚上踩了截枯树枝。 寂静的环境下,这声脆响尤为的明显。 屋内的声音停下,似有人要从屋内出来。若是被人发现堂堂安国公府嫡女在此听墙角,那她可真是没脸。正当阿凝迈开腿想要跑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捞走,随后阿凝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落在了屋顶。 阿凝脑子混乱,只觉得晕乎乎的。 过了会屋内果然出来一人,借着刚升起的月光,阿凝瞧见了那人上身半裸,而且是个僧人。 还未等阿凝看清是谁,眼前一黑,带着薄茧的手掌附上她的眼。关闭了视觉之后,人的其他感官变的格外明显。 阿凝鼻尖划过赵忆身上清冽的气味,似是皂角混杂着别的什么。温热的手掌覆在阿凝的脸上,似能将阿凝的整张脸罩住,许是因为呼吸不顺,阿凝觉得脸憋的都热了,她不安的动了动。 屋顶老旧倾斜,为了防止她掉下去,赵忆只能将虚环在怀里,此时从侧面看,就像赵忆将阿凝抱住一起赏月一般。 身前是女儿家特有的馨香,还带着点甜甜的栗子味道。血气方刚的赵忆方才起便觉得喉咙发紧,如今她乱蹭更是让他觉得难捱,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别动,”耳边传来微小的声音,灼热的呼吸拂过阿凝的耳朵。 阿凝越发的紧张起来,腿下僵硬似要站立不住,本能的朝后靠着赵忆。 过了片刻,僧人没发现异常回屋,赵忆快速的将手拿走,然后抱着人飞身落地。 然阿凝早就紧张的身体不能动弹,她伏在赵忆的胸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裳,鼻息喘的热气如羽毛般撩拨着上下滚动的喉结。少女身体直接靠在了他的怀里,温软馨香。 赵忆棕色的眸子里似有猛兽要按捺不住,手心起的汗水黏腻的似要将人浸透,身体越发的燥热。 夜里的云遮盖了月亮,让这个院子也暗下来。一阵轻风吹过,赵忆猛的狠掐自己大腿,疼痛让眼里恢复了清明。 垂眸低声问询:“还能走吗?” 阿凝咬着唇闭眼睛摇头。 这一幕落在赵忆的眼里更是致命,刚平复的呼吸又变的急促起来。赵忆认命的闭上眼,悄声掏出腰间的匕首猛地扎向自己的大腿,低哼一声将匕首归鞘,他抱着阿凝快速的朝着山下跑去。 赵忆功夫好,下山走的极快,再加上夜色的掩盖,很快就到了马车上。将人安顿好,赵忆告诉福叔看好人,而后他又上山将红琴寻回。 红琴红着眼睛上马车,面带担忧:“小姐,您去哪里了,吓死奴婢了。” 阿凝此刻已经缓过神来,不过她全身都没了力气,面带红晕强自镇定道,“就是出去逛逛,走吧,回府。” 说完阿凝便闭上了眼睛。 红琴掀开帘子,见赵忆坐在外头也没多问,告诉福叔回府。 回了院子之后,绿画上前服侍阿凝洗了热水澡,又喝了一碗姜汤才算了事。阿凝歪在小榻上看话本子,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一旁,似上好的绸缎一般散发着光泽。 挑过一缕用手指把玩,经过这一天的事情,阿凝觉得自己脑仁都开始胀。叹息一声将话本子放下: “困了,睡吧。” 红琴点好安神香,绿画则是将床帐放好,待阿凝躺下之后将烛火吹灭,俩个丫鬟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阿凝有些睡不着,杏眼睁的大大看着帐顶。安神香散发着甜味,阿凝想到了白日里吃的糖炒栗子,香甜软糯,而后又想到了扒栗子的主人。 阿凝哼唧着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头发都滚的乱了。她又羞又臊,夹杂着点她说不上的情绪。 此刻的祥云寺内,赵忆正跪在佛祖面前,他身上还是那身衣裳,被汗水浸湿之后又被风吹干,搭在身上黏腻腻的。 殿内只有几盏烛火晃动,拉长了他的身影。赵济面无表情的垂着眸子,腿上的伤渗出血液,洇湿了他的衣裳,最后透过布料渗到了地上。 和灰尘混杂在一起的血液,打着旋缓缓蔓延开来,如同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在暗夜里疯狂的滋长。 翌日天刚破晓。 赵忆白着脸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待将桌子上的烛火点燃之后,屋子亮了起来,也照亮了旁边放着的食盒。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翻,食盒打开露出里面没有热气的姜汤。赵忆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干裂的嘴唇崩裂开流出鲜血,他伸手便将凉汤端起,仰着头将汤水喝下。 淡黄的姜汤混杂着鲜红的血从他唇角流下,划过他锋利的下颌,最后没入衣襟不见。 翌日一早,阿凝想到正事,趁着安国公出府之前将人拦住。 “爹爹,”阿凝将食盒放在桌上,“这是鸡汤面,您吃点再出去忙事情。” 安国公笑了一声,粗粗的眉毛舒展开。 “我家阿凝最是懂事,知道为父未用早膳便送来了心意,” 白色的汤底,劲道的面条,上头撒着切的碎碎的葱花,入鼻浓郁的香气,安国公几口就将一碗面吃完了。 旁边立着的苏姨娘笑笑,未将早上国公爷用了五个肉包子外加两碗鸡丝粥的事情说出来。 “爹爹,”阿凝接下里要问关于自己婚事的事情,难免有些害羞。 苏姨娘见阿凝脸上染了绯色,她静静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怎么了?莫不是手里的银子不够用了?” “不是,”阿凝哭笑不得,一张小脸别扭的皱着。 “那是怎么了?”安国公不解的问道。 阿凝垂头,双手紧张的搅在一起。脸上带着娇羞,半响才开口道:“我的婚事,您是怎么想的?” 安国公大惊,莫不是女儿有了喜欢的人?他粗粗的眉毛动了一下,试探性的说道:“你还小,为父想多留几年。” 听安国公这么说,阿凝放下心。想来京城里来的消息只是推测,再有,自己的父亲也是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肱股之臣,就算当今圣上想赐婚,也得先私下里问一声。 阿凝一副沉思的模样落在了安国公的眼里便成了: 琢磨怎么和有情郎终成眷属。 直到阿凝走出去,安国公还在想这件事,所以安国公叫来赵忆。 “你最近可有发现与阿凝走的近的男子?”安国公想,自己的女儿可不是那种私自相受的,肯定是有无耻之徒缠着,小姑娘被蒙骗的迷了眼。 赵忆垂着的手指颤动一下,而后摇头,“没有。” “注意看看阿凝和谁走的近,若是有登徒子对阿凝不敬,只管动手。”安国公瓮声瓮气的说道。 “是。”赵忆弯腰行礼,棕色的眸子平静的看向地面。 下午的时候,安国公回来之后直接去了苏姨娘的院子。 苏姨娘是读过书的,因此屋内装扮的也是书香气十足。安国公虽身居高位,但他是武将粗人,最欣赏的便是有才情的女子,因此这些年苏姨娘很是受宠。 一手扶着衣袖,另一只手将沏好的茶摆在桌上,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老爷,尝尝新制的秋露茶。” 苏姨娘说话温温软软,安国公看了她一眼而后啜饮,点头称赞道:“确实不错。” 说完见苏姨娘笑着低头,安国公也是面带笑意,正想牵过她的手, “柳姨娘和二姑娘要到了,府里给她们准备的飘香院,您看可还行?” 提到柳姨娘,安国公面上冷了下来。苏姨娘抬头看了一眼,就算国公爷不悦她也是要说的,这是她分内的事。 若是做的好,得不到什么奖赏,若是做的不好,便会落人口实。 “已经清扫过,屋里摆设也是从库房里挑的,还有给姨娘和姑娘都准备了几身秋衣,相应的首饰月例都备好了。” 她越说,安国公面上越冷,苏姨娘低头无奈的笑了一下。 为何安国公不待见柳姨娘,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当时阿凝的母亲刚没,安国公悲痛欲绝,恨不得随她去了。 可家里还有儿子女儿需要照顾,他便硬撑着木然的过了数月。在此期间,曾经侍候过国公夫人的丫鬟起了心思,使计爬了床,还一举得了个女儿。 无法,安国公便将她抬了姨娘,却从此之后再没进过她的屋。后来国公爷来边关,只将阿凝带在了身边,那娘俩却扔在了京城。 来边关的路上,安国公仗义救下了苏姨娘,也想着阿凝还小需要女子细心照顾,这才多了苏姨娘这个枕边人。 如今安国公镇守边关多年,柳姨娘多次来信想来侍候,安国公都拒绝了。最后,柳姨娘抬出了二姑娘,说是想念爹爹都病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儿,安国公便松口让她们母女来此呆些日子。 “对了,缝制了一件外袍给您,您试试,若是不合身我再改。”苏姨娘说着起身去取了衣裳,回来的时候见安国公坐在桌旁品茶,面色好转了不少。 苏姨娘笑笑,侍候他将衣裳穿上。安国公肩宽个高,穿上一身锦袍之后瞧着气质斐然,天生的贵气。 安国公照照镜子,面上最后那点不悦便也散了。“不错,你有心了。” 第8章 二小姐到了 照雪院里,红琴也在说着府里的动静。 “飘香院里收拾的可干净了,奴婢今天路过的时候看,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铜镜往里抬呢。” 绿画瞥了她一眼,红琴猛的闭上嘴。 虽说柳姨娘的事情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而且府里的一些妇人最喜收集这些嚼舌根子。 内室里,阿凝正歪在小榻上看话本子,许是看的入迷并没有听清红琴的话,因此阿凝脸上还是那般恬静的样子。看着看着,阿凝将手臂放下,慵懒道:“想吃梅子。” 红琴和绿画对视一眼,这个季节的蔬果本就不多,梅子更是难寻。绿画想了想,温声道: “厨房里新做的杏仁酪,奴婢给您端一份尝尝,据说是改了方子,滋味不同寻常呢。” “嗯,”阿凝淡淡的答道。她也知这个季节是找不到梅子的,就是觉得嘴里发苦,想吃点酸酸甜甜的东西罢了。 在小榻上翻了个身,身上的裙摆掉落在地,红琴上前捡起安置好,瞥了一眼阿凝手里的话本子。阿凝每次看完都会赏给她们看,因此红琴记得这本书里面的内容。 好像是土匪来袭,书生在村口等未婚妻,打算带着她离开,岂料一直未等到人,书生坚持不走,最后被进村的土匪害死了。 红琴想,那书生可真是蠢货,一直等不来便不等了呗。 房门响动,绿画从外室一路走来,掀开隔着的珠帘,将一个托盘放到了桌上。 阿凝听见声音坐起身子,却不想一下就瞥见了托盘里紫红色的果子。阿凝欣喜之余带着好奇,“这是什么果,从未见过。” 果子圆溜溜胖嘟嘟,红的发紫,安静的堆在一起宛若一碟子葡萄。 绿画笑:“赵统领送来的,说是叫什么甜香子,吃起来像是杏子一样酸甜可口。” 阿凝面上带着点不自在,不过转瞬即逝。她捻起一颗咬破了皮甜津津的汁水流进嘴里,带着淡淡的酸。 吃了一颗,口舌生津。 连着吃了几颗,阿凝想到了什么,转头吩咐道:“对了,去将他请来,在厅堂等我。” 绿画应是,出去请人。红琴则是为阿凝将散落的长发梳起,换上了一身家常的衣裳,往外走去。 阿凝到的时候,赵忆已经在了。阿凝笑:“你来的倒快。” 赵忆平静的坐下,未说他其实送完东西便在外面等了许久。 因着今日书院并未上课,因此这是二人自寺庙之后第一次见面。将丫鬟屏退,堂内只剩下她二人。 室内寂静,阿凝端起茶盏轻啜,而后不经意般道:“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赵忆肯定会去调查清楚。 果然,赵忆顿了顿,娓娓道来。原来那簪子真的是那位小姐的,她家里逼婚,让她嫁给一位老员外。小姐心寒,想着婚前最后来寺庙见一见她单相思爱慕的人。后来她的丫鬟出了办法,让小姐假装失踪,再下药和那僧人成事。 如此,便是出去过活也比嫁给老员外强,最后二人在逃往罗列国的路上被抓住。 阿凝听的直皱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不能顺自己的心意,可若是好好和爹娘说,想来也不会闹成这个地步。” 赵忆手指动了动,曾经和国公爷的谈话犹在耳边。 阿凝本就是权贵娇女,将来嫁的人也定然是顶尖的高门。以安国公爱女心切性子,定然会帮着挑选一位品貌非凡的世家公子。 “唉,闹的太难看了些。”阿凝还在感叹。 赵忆棕色的眼眸垂下,腿上的伤口阵阵的疼。 阿凝见赵忆不说话,不由得叹息一声,小时候还会和她多说几句,长大后却是和锯嘴葫芦似的。 “对了,果子很好吃。”阿凝转移话题,眼睛弯弯的看向他。 小姑娘凝若玉脂的脸上,红唇勾着,一双杏眼宛若清泉,明亮动人。赵忆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淡淡道:“你喜欢便好。” 从照雪院出来,赵忆先是来到了练武场,此时云卫的其他人正在三三两两的练招,见赵忆一脸冷峻的神色,众人暗道不好,想起了被疼痛支配的恐惧,纷纷想脚底抹油,开溜。 然而刚迈出几步,就听见一阵风声,几个人脖领子被抓住,甩回了台上。 辛云哎呦一声,摸摸被摔疼的屁股,苦着脸道:“老大,就不能看在天没亮我就陪你跑的老远摘果子的份上,今天特许我观战吗?” 他早上还未从被窝里醒来就被抓走当劳力,骑马跑了一天磨的腿都疼了。辛苦不说还很无趣,还不如出去执行任务。 赵忆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辛云立马闭嘴。 长风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嘴角裂开露出一排白牙,他边觑着赵忆边给旁边的岳远山一个眼色。赵忆此时正在整理束带,并未瞧见几人的小动作。 长风大声说话吸引赵忆的注意力,“老大让你干什么你去做便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抱怨,尽忠职守懂不懂?” 尽忠职守。 赵忆手一顿。 正当他愣神的功夫,忽地身后传来破风声,赵忆本能躲开,而后便和偷袭一起围攻的几个云卫混战起来。 晚上的时候,长风几人拖着腿往外走。辛云不停的哎哟,长风冷喝,“闭嘴,这点小伤对男人来讲算什么?” 岳远山在一旁憨憨的点点头。 辛云撇嘴,今天的老大不知道吃了什么,力气大的很,比往日里疼多了。辛云越想越委屈,梗着脖子道:“本来就疼,还不能说了?你有人疼我可没有,说说还不成?” 话刚说完,辛云便觉得脖子一凉,完蛋。 长风眯着眼,咬牙切齿道:“你瞎说什么?!” 岳远山歪着头,不明所以。 几人站的位置是国公府正门对面的巷子,再拐一个弯便到了医馆。吵架的功夫,只见国公府门前驶来几辆马车,打头的那辆华盖马车里下来一个貌美的丫鬟,而后扶着两位女子下了车。 长风瞧过去,只见其中一人年岁不大,笑盈盈的样子和大小姐有几分相像,旁边站着一位妇人打扮的,正抬手帮着整理发鬓。 下车的正是柳姨娘和二小姐杨雪芙。 得了消息的苏姨娘带着丫鬟咏梅从侧门迎了出来,柳姨娘早就知道苏姨娘这号人物,如今却是第一次见面,她悄摸的打量了一番。 只见苏姨娘身着一袭乳色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头罩着一件藕荷色流霞披风。细若柳枝的身段,举手投足皆是矜贵。 柳姨娘面上发白,心里咯噔一下,苏姨娘的气质像极了逝去的国公夫人。 胳膊被人摇晃了一下,柳姨娘回过神,勉强撑起笑容朝着苏姨娘道,“这位便是苏妹妹吧,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一副主人的样子让苏姨娘旁边的咏梅不耐,明明被扔在了京城,到了边关倒是尽显姐姐的威风了。苏姨娘仿若没听出她话里的含义,面上带笑的朝着二人问好。 亲自将人引进门,让丫鬟带着柳姨娘和二小姐去了飘香院。回到自己的院子,咏梅一脸的不忿, “姨娘,怎么说您也是在国公爷身边侍候多年的,在国公爷的心里肯定是有你的,何必如此委屈让那柳姨娘蹬鼻子上脸。” 苏姨娘坐在镜子前整理妆容,她恬静笑了笑,眼睛处现了一丝褶皱。到底快三十岁了,不再年轻,而且她没有子嗣傍身,何苦和旁人争呢? “咏梅,往后这般话莫要再说了,”苏姨娘歪头摘掉耳挂,咏梅上前,轻柔的为她摘掉另一个。 姨娘就是心地善良,如今危机来了也不知。咏梅叹口气,道了声:“奴婢知道了。” 飘香院内,杨雪芙不悦的打量起房内的摆设。虽说符合规制,可到底觉得没有在京城安置的华丽。在京城的府里,世子从不过问后院之事,因此杨雪芙过的比旁的庶女都舒坦,下人们也都恭维奉承,慢慢的杨雪芙忘了自己是庶女。 如今到了边关,下人们也只是低头行事,并不多说话,让杨雪芙清醒,自己只是庶女,嫡女如今就住在不远处的照雪院。 “娘,父亲会喜欢我吗?”往日里明艳张扬的姑娘子,如今却因为未知的一切变得惴惴不安。 柳姨娘爱怜的整理女儿的衣领,她笑着道:“自然会,国公爷就你们三个孩子,自然是都疼爱的。” 何况这么多年,柳姨娘都是按照曾经的主子,也就是曾经的国公夫人的标准,来培养女儿。 柳姨娘扶正杨雪芙的簪子,定定的道:“阿芙要记住,时刻要保持温婉的模样,就像在家里练习的那般。” 杨雪芙抓着衣袖,重重的点头。 照雪院。 红琴匆忙的进屋,撩开珠帘,“小姐,二小姐和柳姨娘来了。” 阿凝慢条斯理的翻了一页书:“知道了。” 第9章 烦躁 红琴上前将阿凝的头发整理一番,绿画拿出一套见客的衣裙帮着换上,收拾妥当之后,阿凝往前厅走去。 当她刚踏进厅内,见一个妇人打扮的女人红着眼睛哭泣着要来抱住她,嘴里还说着:“我苦命的阿凝啊!” 阿凝最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了,她瓷白的小脸上笑意僵住,闪身躲开。 柳姨娘抱人扑了个空,她也不觉得尴尬,用袖子虚虚的擦眼,而后朝着阿凝露出欣慰的笑:“没想到阿凝出落的这般貌美,若是夫人瞧见了定会欢喜,” “瞧瞧这小脸,和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是夫人在天有灵……” “说完了吗?”阿凝冷冷的眼神的扫过柳姨娘。 柳姨娘攥紧了衣袖,她曾是国公夫人的侍女,最是了解夫人是个软和心善的主。本以为她的亲女儿也会同她一样,因此柳姨娘一见阿凝便上演了一番情真意切的戏码,想着阿凝到时候思念母亲情绪不稳,她再上前安慰一番。 如此,便将这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攥在手心里。 那可以说就是将安国公府的一半放在手心里了。 阿凝坐在主座上,将茶盏拿起,优雅的撇撇上头的浮沫,看都没看柳姨娘一眼。杨雪芙在旁边站着,因为见到了母亲被落了面子,她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就因为她是嫡女便可以这样对我的母亲,凭什么?正当她愤愤不平的时候,柳姨娘在一旁拉拉她的衣袖,杨雪芙缓过神来,她顺从的低下头掩住神色,上前几步行礼,声音温柔恬静, “姐姐好,我是阿芙。” “嗯,坐吧,”上首传来少女的声音,和她美貌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杨雪芙垂着头闭上眼睛,而后再睁眼时便又是那个天真无邪的二小姐了。杨雪芙坐下之后,柳姨娘略带拘束的上前行礼,“大小姐,妾身柳氏。” 弯曲膝盖许久,也不见头顶上有声音,柳姨娘唇角勾起,看看,到底是个小姑娘,沉不住气的想整治她。殊不知若是今日她在这里吃了挂落,那她便可以此和国公爷哭诉,只是因为太思念小姐才想到了夫人,并不是故意的。 想来国公爷也能体谅,还能借此和国公爷多亲近一番。 “柳姨娘,听说你是曾经侍候过我母亲的?”阿凝将茶盏放下道。 “是,”柳姨娘没想到她会问这句话。 “我母亲出身侯府,想来府里的丫鬟规矩是极好的,只是我从未听闻,妾室也能直呼嫡女名字了?” 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 柳姨娘面上一白,她颤颤的又做低了几分姿态,声音里带了几分泣意,“实在是因为见到小姐,高兴的过了头。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甘愿受罚。” “姐姐,”旁边的杨雪芙见状起身,眼里带着急切,“在京城的时候姨娘就常常念叨着姐姐,还每年都准备了姐姐的生辰礼,全都带着在院子里放着呢。姐姐,姨娘是真心的想念你。” 本来阿凝对于她们母女是没什么感觉的,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只是瞧着二人如此惺惺作态顿时生出了烦躁。 “嗯,姨娘坐吧。”阿凝开口道。 柳姨娘此时腿有些酸,起来的时候一个不稳差点要摔倒。杨雪芙眼疾手快将人拽住,心下对于阿凝的怨又增加了几分。 柳姨娘一张巧嘴,诉说着对阿凝的思念和担忧,不知道的还以为阿凝和她关系多好。红琴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抬头偷觑阿凝,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偶尔应两声。 没过一会,阿凝脸上露出了疲色,柳姨娘和杨雪芙温声告退。待出了院子,杨雪芙噘着嘴,为柳姨娘打抱不平道:“娘,她凭什么这般作践你?” 柳姨娘捂住女儿的嘴,看四周无人后才皱着眉头道:“跟你说多少次了,进了国公府的门就得叫姨娘。” 杨雪芙眼睛眨呀眨,表示知道了,柳姨娘这才松手。 晚上,安国公回来了。到底是自家女儿来了,虽不甚亲近,可是有血缘关系在,因此,难得的在正厅里面摆了一桌宴席。 席上,安国公坐在主座,阿凝和杨雪芙坐在两侧,在阿凝的旁边则是赵忆。站着的柳姨娘早就知道赵忆的存在,她只当是阿凝年少的玩伴,大了便厌弃了,没想到国公爷对他竟然如此的看重。 柳姨娘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唇角的笑容更盛。 杨雪芙是第一次见赵忆,也可以说是第一次和外男在一张桌上用膳。瞧着对面的少年郎剑眉星目,生的比京城里许多的公子还要俊俏,杨雪芙莫名的有些放不开手脚,只垂着头。 菜都上来之后,安国公瞧着和阿凝长的有两分像的杨雪芙,脸上带了点当父亲的骄傲,他笑道,“阿芙舟车劳顿来到边关,甚是辛苦,来来,你们俩也坐下,大家一起用膳吧。” 站着的苏姨娘笑笑便坐下,柳姨娘脸上笑容更甚,多年未见国公爷,没想到他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般的高大威猛,而且还知道疼惜自己让自己落座。 “阿芙,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做了一些京城的菜式,还有一些则是当地的特色菜,你尝尝可还喜欢?”国公爷先动了一筷子才道。 杨雪芙登时觉得心里一暖,多年不见安国公,自然是对父亲思念的,见父亲颇为看重她,杨雪芙才绽放开入府之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多谢父亲,瞧着菜式便知道是好吃的。” 但是这个笑容持续了没多久,在安国公第一筷子给阿凝夹菜,第二次才是自己的时候,杨雪芙脸上的笑便淡了。 她偷觑了一眼,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好似自己是个局外人。压在心底的戾气丝丝的往外冒,杨雪芙愤恨的想为何嫡女和庶女差别这么大,同样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杨雪凝能得到父亲这么多的宠爱? 想到这,杨雪芙怨毒的看向阿凝,恨不得立马让她消失。然刚看向人,杨雪芙便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抬头望过去,见是赵忆。 冰冷的棕色眸子看着她,吓的她筷子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瞧阿芙见到国公爷欢喜的,”柳姨娘在一旁笑着打圆场,然后吩咐丫鬟拿了一双新筷子。 杨雪芙面上扯出笑容,这顿饭便过去了。 晚上的时候,柳姨娘换了件腰间收紧的茜色长裙,端着熬好的汤朝着书房走去。侍卫进里面通报,安国公抬起头,面无表情的道: “让她进来吧。” 柳姨娘整理了一下发鬓,才摆好姿态进去。多年未见的男人依然那般英俊挺拔,看的柳姨娘声音都软了几分。 “老爷,妾身为您熬了补汤,”说着柳姨娘素手轻摆,以标准的姿态盛了一碗汤,递给了安国公。 安国公看了一眼,而后道:“放那吧。” 柳姨娘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并没有气馁,说了好些的话,然而安国公无动于衷。最后,柳姨娘垂着头,轻声道:“夫人生前留了绣品在妾身那,这次来也一并带来了。” 安国公翻阅公函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说什么?” 苏姨娘的院子里,咏梅从外间进来,见苏姨娘还是优雅的姿态坐在桌前看书,恬静的脸上似还带着笑容。咏梅暗叹,自己的主子也太天真了些。 “老爷去飘香院了。”咏梅低声道。 看书的手一顿,苏姨娘将书籍合上安置好,既然如此也不必等了,她抬手便去拆解发鬓。她依然是那副恬静的模样,不过唇角的弧度越发的小,直至不见。 咏梅将床帐放下,苏姨娘躺在床榻的里侧,摸着外侧空落的地方,苏姨娘忽觉的心底某处也变得空落落的。 翌日一早,阿凝起床由着红琴和绿画侍候着,最后按照惯例去了主院。刚进院门还未进屋,阿凝便听得屋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这在人丁稀少的安国公府可是难得一见的场景。 待红琴撩开帘子,阿凝走进去,便见到安国公坐在主座,柳姨娘和杨雪芙分坐在左右,本来还在笑着说话,见阿凝来了便止住了声音。 今日阿凝梳着纤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鎏金钗。身着一袭妃色的捻金银丝线蜀绣裙,外头罩了一件竹青色的对襟小褙子。纤细白净的手腕上环着水头极好的玉镯子,衬的她的皮肤似凝脂般。 阿凝迈步向前给安国公行礼,动作优雅大方,端庄秀丽。就连曾经借着夫人的光在宫里女官手下学过礼仪的柳姨娘,都觉得阿凝的仪态标准万分,且美极了。 安国公看着嫡女,脸上的笑容止不住。他转头对着杨雪芙道:“多和你姐姐学习,往后到了书院要听夫子和姐姐的话。” 第10章 不纳妾 阿凝落了座,问道:“阿芙是要上书院吗?” 杨雪芙害羞的点点头,“虽说只在巨石城过年便离开,但是到底还有几个月,便求了父亲允我和姐姐一同去学习。” 说着,杨雪芙过来向阿凝递来一碗清茶,面上一脸天真的道:“姐姐,阿芙肯定听话,别不带阿芙。” 阿凝是圆圆的小脸,杨雪芙则是随了柳姨娘长了尖尖的下巴,二人都是年岁小貌美的姑娘,站在一起便是一幅养眼的画面。 只不过杨雪芙歪着头撒娇,语气之中带着小心谨慎,似阿凝会张嘴拒绝一般。 如此作态,看的后头的绿画眉头一皱,她看向国公爷,见安国公只是笑着看向姐妹花,并没有听出杨雪芙话里的意味。 阿凝上前接过茶盏,面上带着笑,“自然是要带着妹妹,只不过这几日书院在考试,莫不如等过几日再去?” “而且你刚到这里,先休息休息养好精神才是正理。” 安国公听阿凝一说,便觉得女儿说的对。小女儿初来乍到,不若趁着这几日休息一番,加上熟悉一下巨石城的风土人情。 安排好之后,苏姨娘来了。 阿凝瞧着面上带笑的苏姨娘,她惊觉这是苏姨娘这么多年头一次来的这般晚。细细的打量,见她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阿凝了然。 早上的时候红琴便告诉阿凝,安国公昨晚去了飘香院。 与阿凝常看的话本子里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同,这些个达官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花儿似的年纪便圈养在宅院之中,还要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痴痴的等待。 想到这,阿凝垂下眸子,她听说京城里有些文人清贵有家规,不得抬妾。就算主母不能生育,也得三十五岁方可纳妾。 去往书院的马车上,阿凝还在想着这事。思虑片刻,阿凝开口对着赵忆道: “你能探得京城里的消息吗?” 赵忆本来在闭目休息,他张开棕色的眸子,“自然是能的,不过,你想打听什么?” 阿凝宽大的袖子里手指紧张的蜷缩在一起,面上却是云淡风轻道: “书院留了课业,叫我们自己编写一个故事。我想写一个才子佳人的事情,听说京城里好多文人世家都有不纳妾的规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阿凝说完,赵忆原本靠着车壁的身子绷直,腿上的伤让他疼了一下,他垂下眸子半响未说话。 “我想着搜集些消息编到故事里,那样瞧着更真实,对吧?”阿凝笑着补充道。 赵忆坐得更直,他低着头盯着她鞋面上绣的芙蓉花,半响才淡淡的道:“好。” 得了赵忆的应承,阿凝放下心来。等到了书院明显面上的笑容多了,赵忆抿唇如往常那般守在翠竹阁的门口。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夫子走了之后,孙熙灵叫住阿凝,“明日便是赏花宴了,要不要再去添置些首饰什么的。” 吴雨柔念弟心切,便先回家了,并没随着她们去。 等到了巨石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阿凝情绪越发的高涨。做生意的人都是成了精的,掌柜的见阿凝心情极好,便向阿凝推了店铺里新款首饰。 金雀点珍珠步摇。 上头精致小巧的鸟儿展翅欲飞,浑圆无瑕疵的珍珠嵌在鸟儿的嘴部,在鸟尾巴处则是品相极好的串串玉珠。 阿凝看上了这支步摇,却不是想给自己,而是快到姨母的生辰了,这支步摇华美非凡,配得上姨母。 “多少银两?” 掌柜的伸出四根手指头,笑嘻嘻的比划道:“小姐,只需四百两。” 跟在身后的红琴顿住,四百两? 阿凝也是觉得太贵了些,她一个月的月例有二十两,再加上安国公时不时的添补,手里倒也有些银钱,可是距离四百两还差一些。 孙熙灵从旁的地方转悠回来,见阿凝面带难色,劝解道:“阿凝,你带这个未免太过华丽了些,我方才瞧见几只雕花簪子,极好看的,走走,带你去看。” 阿凝朝着掌柜的笑笑,然后跟着孙熙灵走了。赵忆则是深深看了眼那步摇,才跟上步伐。 最后二人分别挑了几根簪子,才各回各家。 到了府上,阿凝先回了照雪院。 绿画见阿凝回来,便有条理的说着府里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柳姨娘因苏姨娘受伤了?” 绿画点头。 中午的时候国公爷因有事回府里一趟,柳姨娘带着补汤去见人,没过一会便从书房里出来。等走到花园里碰见了正在采花的苏姨娘,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柳姨娘跌倒,滚热的汤烫红了柳姨娘的手背。 安国公恰好这时候出府便遇见了,柳姨娘哭的梨花带雨,苏姨娘则是默默不做声。 “最后国公爷见苏姨娘一直不为自己辩解,便罚了她闭门思过三日。”绿画补充道。 阿凝闻言心下里也是有些震惊,这么多年爹爹和苏姨娘都相处的很好,甚少有红脸的时候,没想到柳姨娘一来,爹爹竟然狠心罚了人。虽然只是不让出院子,对于在家里呆惯了的苏姨娘来说不算什么,可事关脸面啊。 想到这,阿凝让红琴取来衣裳,又重新梳理了头发,便匆匆朝着苏姨娘的院子去了。路上碰见杨雪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精致的两个小盅。 “姐姐,”杨雪芙低头朝着阿凝叫道。 “嗯,柳姨娘伤势如何?”到底是碰见了,阿凝便随意问了一声。 杨雪芙头更低了,情绪也是瞬间低落下来,她轻声道:“大夫来上过药,说是怕会留下疤痕。” “父亲特许厨房炖了极品燕窝,这不,我怕下人不小心,便亲自来取了。” 杨雪芙说着,垂下的脸上带着得意。阿凝一愣,年初的时候京城里赏赐里就有燕窝,爹爹还说等到冬日里和其他补品一起炖了给自己吃。 罢了,一份补品而已,阿凝也不屑计较这等小事。 等到了素苏姨娘的院子,只见院门紧闭,旁边种植的老树落光了树叶,光秃秃的透出一股荒凉。敲门后不久,便有个面生的粗使婆子前来开门。 见是阿凝,那婆子咧嘴笑了一下,露出黄黄的牙齿,谄媚道:“大小姐怎的还了此处?” 阿凝歪着头看她,脸上带着笑意,“哦,我为何不能来此?” 粗使婆子转了转眼珠,然身子挡在门口并没让开。“国公爷刚说让苏姨娘被关了禁闭,就是想让她好好反省,若是这时候大小姐来,恐怕会让国公爷以为您不服他的决定。” 没想到这婆子倒是会说,竟然拿国公爷压人,不过这让红琴确定了,这人肯定不是在国公府长用的婆子。 “只是不让苏姨娘出来罢了,爹爹可没说不让人进去。”阿凝好看的眸子盯着那婆子,婆子无话可说,低头称是,然后便让开了路。 进去屋里,便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是安神香的味道。阿凝弯弯的眉毛拧着,怎么才不过下午便点香了? 咏梅听见声音走出来,眼睛上还挂着泪,见来人是阿凝,赶紧别过头快速的擦干,然后脸上挂着笑: “大小姐来的真不巧,姨娘歇下了。” 阿凝站定,放轻了声音道:“可是身体不适?” 咏梅垂着眼帘,摇摇头,“下午做花露费了些心神,便觉得有些乏了早早的歇下。” 听见不是身体不适,阿凝放下心。“那等明日再来看姨娘吧。” 出了屋,见那粗使婆子脸上挂笑,站在不远处。阿凝扫了一眼便错开目光,朝着门口走去。刚走出两步,身后咏梅追赶上来,“大小姐,刚做好的花露正是香的时候,您拿回去吧。” 红琴闻言接过,粗使婆子往那瓷瓶上扫了两眼,便送阿凝一行人出去,而后关好门。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阿凝解开外袍,轻啜一口热茶才吩咐道:“红琴去打听打听,那婆子是什么时候进的府。” “是,” 第11章 落水 晚上的时候,安国公回来了,因此众人便去了主院用膳。 阿凝到的时候,便见柳姨娘和杨雪芙都已经到了。扫过柳姨娘绑着绷带的手,阿凝抿唇入座。旁边的赵忆自然是注意到了她这等小动作,他垂下眸子,未说话。 安国公瞧着面色不好,似有烦心的事情。杨雪芙优雅起身,接过丫鬟手里的精致小碗,她欠起身子给安国公盛了一碗银耳汤。 面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杨雪芙道:“爹爹,秋季火气大,您尝尝这个。” 原本她是叫安国公父亲的,不过听阿凝叫爹爹,她便也改了口。 安国公黑着的脸终于缓和一些,虽不喜这等甜汤,然到底是女儿的心意,安国公象征性的抿了一口放下。 “确实不错,”安国公给面子的道。阿凝则是端着碗想到了苏姨娘好像喜欢这甜汤。 这时候杨雪芙又道:“爹爹,明日靖国公府上办赏花宴,阿芙想着到底是第一次参加这等宴会,因此姨娘特意亲手给我做了身衣裳,您晚上过去瞧瞧?” 安国公则是正在夹菜的手一顿,之前因着亲手取回亡妻的遗物,已经进飘香院呆了许久,虽并未过夜,但是已经给足了柳姨娘脸面了。安国公斟酌了一下: “这几日公事繁忙,如今连晚膳都是挤出来的时间。让你姐姐帮你瞧瞧,她眼光是极好的。” 杨雪芙未失望,她转头笑着问阿凝,“姐姐什么时候有空帮我看看吧,来巨石城参加宴会,怕穿的不妥当丢了安国公府的脸。” 国公爷公务繁忙,肯定不会留意后院女眷之间的琐事。而杨雪芙这样一说,若是阿凝不带自己赴宴,那国公爷也不会因着小小的宴会拂了她的意,还会觉得阿凝心胸狭窄。 若是阿凝去帮自己看了衣裳,那她还可以借着由头,从杨雪凝那里得些钗子耳挂等好东西。 只见阿凝面色不变笑盈盈的说道:“自然是好的,就请妹妹带着衣裙和配套的首饰来我院子吧。” 杨雪凝拿着筷子的手收紧,脸上笑着应下。 等晚膳之后,各自去忙。安国公在府里闲逛,走着走着习惯性的到了苏姨娘的院子附近。看着那熟悉的院门,安国公叹气一声便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碰见了杨雪芙,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各自捧着匣子。 安国公点头称赞,“阿芙好好和你姐姐请教,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和为父说。” 没从阿凝那占到便宜,如今在安国公这里得了应承,杨雪芙忽略了前面一句话,开心极了,等到了照雪院脸上的笑容还在。 阿凝这次依然是在会客厅接见的她,这让杨雪芙心里不快,她还想着看看屋里有什么好东西呢。待丫鬟将匣子打开之后,阿凝上前翻看了一下, “准备的都很得当,只是天气变冷,还需穿件厚实小褙子才是。”阿凝转过身说道。 杨雪芙面上应下,心里却想着单薄的衣服才能显出身段。在京城里,柳姨娘总是给她弄一些好东西滋补着,因此杨雪芙身材匀称,凹凸有致。 她挺胸抬头,扫过阿凝的前襟之后面上笑的更欢,“姐姐,那明日晌午我便在家等你。” 赏菊宴是在下午举行,上午的时候阿凝等人还是要去书院学习的。 “直接到靖国公府前等我吧。”阿凝想,若是杨雪芙和她坐一趟车,以赵忆的性子肯定是要坐在外面,天气冷了,风一吹肯定会难受。 等杨雪芙走了,绿画往阿凝前面瞧了瞧,小姐如今是十五岁而已,还有的长呢。 红琴跟在阿凝的后头,她不喜欢二小姐,但是她不敢说。只能趁着绿画侍候阿凝的时候,她跑出去打听消息,看看飘香院那边有什么趣事发生。没想到这一打听,真还让她得到点消息。 “那粗使婆子去过飘香院,呆了好一阵才出来呢。” 凝白纤细的手指拿着汤匙,阿凝抿了一口蜜水,红润的嘴唇登时丰满起来。她一脸平静的道:“一猜就是这样。” “红琴,你去安排两个不起眼的丫鬟看着,小心一些别被发现了。” “是。” 阿凝端起小碗,将剩下的蜜水喝下一半,甜津津的让嘴里都是甜梨子味道。 翌日晌午,安国公的马车在书院等了一会吴家的马车,才往靖国公府赶。 两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守在门口,门前的华盖马车停了一排。阿凝下车之后便见到标有安国公府的马车排在前面,没想到杨雪芙来的倒是早。 到了马车前,只见车夫面上赔笑的上来,行礼之后道:“大小姐,二小姐方才自己进去了。” 这是让阿凝没想到的,毕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需得熟人带着一起更容易进圈子。 靖国公府比安国公府还要大上许多,进院子之后阿凝便朝着右边走,赵忆则是往左走。 等绕着宽阔的抄手游廊走到里面的时候,只见杨雪芙身着一袭烟罗紫的镂金线木槿花蜀锦衣,脚上穿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头上挽着惊鹄髻配着一支镶嵌蓝宝石的鎏金簪子。 因穿的比旁人单薄又亮丽一些,因此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 她正和几个刚认识的官家小姐相谈甚欢,其中便有今天办宴席的主人,张芷若。 见到阿凝等人走来,张芷若眯着眼睛轻笑,瞥了一眼杨雪芙道:“瞧瞧,你姐姐姗姗来迟呢。” 杨雪芙见状赶紧赔礼,天真无邪的脸上带着对姐姐的维护:“姐姐从书院回来,难免耽搁了些时间。” 在座的贵女大多都是在书院学习的,基本都到了。而安国公府的嫡女这么晚才来,不是拿架子是做什么? 见亭子里的几个姑娘面上闪过不屑,杨雪芙笑容加深。她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亲昵道:“姐姐,怎么才来,都等着你呢。” 张芷若拿茶盏的手一顿,合着她堂堂皇后侄女,靖国公嫡女,竟然比安国公嫡女低了一头不成。 阿凝将手放下,避开杨雪芙伸过来的手,等走到亭子里,她面上带着笑:“给大家带了好茶,春水露。” 说着红琴便上前开始沏茶,春水露可是御赐的好东西,在座的只张芷若有幸尝过,因此都好奇的看着茶壶,方才的那点不快便都散了。 众贵女坐着,阿凝几人站着,今个阿凝身上穿着素青色的短衣,底下配有一条水绿色乳烟锦缎的月华裙,在最外头罩了一件金线暗纹的象牙白对襟小褙子。 她皮肤本就白皙,如今被衣服一衬更是若羊脂玉一般。远远看去,在众多颜色当中,阿凝虽穿着最简单但是却最是显眼。 赵忆隔着湖一眼便瞧见了阿凝。见她们正在说话,赵忆转过头,继续安静的坐在角落。 亭子里,只几个同是庶女的姑娘和杨雪芙凑在一起。张芷若见杨雪芙咬着唇总是往这边瞧,她冷笑一声。 和她说话只不过是想知道杨雪凝的事情罢了,真当自己是盘菜呢。 阿凝性子好,家世又高,总是有一些姑娘上来和她搭话,应付了一阵,阿凝觉得累了。朝着孙熙灵和吴雪柔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便推说一起去更衣。 待出了人群,孙熙灵猛吸一口气,“都要被香气熏晕了,也不知是谁抹的那般香。” 阿凝也觉得鼻子不适,此刻闻到清新的空气才舒服一些。几人带着丫鬟走到了湖边,此时的季节,湖里的鱼儿正肥,绕着飘荡的浮萍戏水。 “阿凝快看,”孙熙灵指着水里一条肥锦道,“像不像你?” 那条锦鲤白底金纹,在一群红色锦鲤中与众不同,瞧着倒是像极了阿凝今天的衣着。 吴雨柔轻声道:“阿凝即使是鱼,也要是最美的那条。” 孙熙灵:“雨柔你怎的年纪轻轻就眼睛不好,明明我才是最美的。” 阿凝正要回嘴,身后一众贵女都来这里赏景,人多起来阿凝便只笑笑没说话。不想人群中哪个姑娘惊叫一声,站在湖边的阿凝便觉得身后一股推力。 “阿凝!” “小姐!” 眼看着阿凝向前几步便要坠入到湖中,一道墨色的身影飞来,将垫子用巧劲扔到了阿凝的怀里,借力之下阿凝朝后仰去,红琴等人上前接住。 “噗通,”墨色的身影掉入水中。 第12章 眉目清寂 秋季的巨石城,天气渐凉,湖面被风吹动荡起层层的涟漪,若是掉入水中,少不得要再起一次风寒。 “阿凝,你没事吧?”孙熙灵等人焦急的道。 方才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阿凝都没反应过来。她摇摇头,没事的。想到刚才救下她的人,阿凝被扶起来,着急道: “有人落水,快点找人去救上来。” 话说完却无人行动,只见贵女们都盯着湖面看,阿凝朝着那一望,也定住了视线。 湖边的水不深,却因墨色人影斜着飞身而来,因此才全身浸透。于波光粼粼的水纹中,赵忆湿透的墨色衣裳紧贴,显露出他修长的身材。 他肩宽窄腰,结实的肌肉线条在紧贴的衣物下一览无余。额前的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流下,划过他饱满的薄唇。浓密的睫毛颤动,几滴水珠便落到了他流畅的下颌。 往日里贵女们也都见过赵忆,只是当他是侍卫并不正眼看罢了。如今一瞧,都纷纷红了脸。这长相这气度,便是日日看着也愉悦。 偏生赵忆似对这些目光不甚在意,他几步上了岸,而后扫了一眼阿凝见她没事后便走了。 阿凝瞧着他宽阔的背影生出几分温暖来。 男宾客那边,张宏川自赵忆来便一直偷着留意,虽说高门大户,处置下人是常见的事,可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么一个闷不做声的人,下手这么狠。 再一次想到手下来报,那俩个暗卫的惨状,张宏川打了一个寒噤。方才他瞧的分明,就在女眷往湖边去的时候,赵忆便往那边走了。 最后在阿凝快要掉水里的时候,赵忆几乎可以说是一道残影便飞了过去。张宏川端着茶盏的手捏紧,此人不好对付。 发生了这件事,阿凝心生不悦,张芷若虽感叹阿凝怎么没掉下去,然事情发生在她的宴会上,作为主人自然是要查的。 “有人看清方才是怎么回事吗?”张芷若问道。 众人摇头,事发突然,谁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杨雪芙隐在人群里,默默的垂下眸子。 阿凝借口受惊便先走了,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正门去,湖对岸的少年郎们偷偷看她。 巨石城里长的最美的便是安国公府嫡女杨雪凝了,这是谁都知道的。不光貌美,而且家世好性子柔,若不是因着安国公脾气火爆,疼爱女儿像眼珠子似的,怕是门槛早就被媒人踏平了。 阿凝自然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她回到马车上,见赵忆一身湿衣裳坐在车外,低头不知在想什么。阿凝小脸紧绷,红唇轻启道:“怎么不去车里,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低着头的赵忆唇角勾起,又很快的放平。他抬起头,湿发贴在他的脸颊,好一个面若冠玉的公子哥。 阿凝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些人看赵忆的眼神,心里划过一丝怪异,她率先上了车,厚重的车帘后,清脆的声音传来,“还不进来?” 赵忆棕色的眸子里闪过笑意,而后才掀开帘子进去。 马车缓慢的往安国公府走,温暖的车内,阿凝找了帕子给他,见擦不干,索性将放着的薄被扔在他身上。 “裹着点,小心吹风。” 红琴在一旁将温热的茶水倒了一杯给赵忆,而后车厢里一阵沉默。 阿凝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好看的弯眉轻蹙,从宽敞的袖子里露出手指,粉嫩光泽的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似白葱段的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摩挲裙摆上的花纹。 赵忆扫了一眼便错开眸子,低垂下头。 等到了国公府,阿凝吩咐红琴赶紧去厨房,让熬一碗姜汤送过来。然后她跟着赵忆往他的院子走。 赵忆停下脚步,平静的看着她。阿凝迎着他的目光,好笑的说道: “怎么了?” 赵忆和其他人不同,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在外院的偏房处就是。小时候阿凝还总溜过去,将他摆放的整齐的东西弄乱,看着他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阿凝便觉得兄长就是这样宠妹妹的。 后来长大了,阿凝觉得无趣,便很少去了。 “阿凝,”赵忆无奈道,“你回去吧。” “我就是好久没去,想过去看看,对了,之前送你的东西,你不会扔了吧,”阿凝才不理会他,径直往院子里走。 赵忆在身后叹口气,他向来拿她没办法的。 干净整洁的院子,就连树下的落叶都好好扫成一堆。待进了屋子,室内清冽的气息充斥在鼻尖。屋内的摆设十年如一日,就像他这个人十年如一日般。 屋子不大,只放了一个柜子,一套桌椅,还有没有床帐的榻,上头被子叠的整齐,干干净净。 阿凝扫了一圈然后发现在窗边的小桌子上有块灰扑扑的石头,她笑了一下走过,拿起那块石头把玩,“这是我在赌石摊子买的那块吗?” 纤细白净的手指和灰色黯淡的石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如同天上的皎皎明月和地上的一堆烂泥。 赵忆垂眸嗯了一声。 阿凝瞧着旁边放了一套工具,她笑了笑,没想到赵忆还会雕刻,只不过这块石头可不一定能开出来玉呢。 没过一会,红琴端着姜汤来了。阿凝看着他将一大碗姜汤喝下,然后嘱咐他干净换身衣裳,这才走了。 飘香院里,柳姨娘听杨雪芙说了今天的事情后,她想这可是一个拉近赵忆的好时机。于是她让厨房熬了补汤,放在食盒里后,便派了手底下能干的丫鬟素枝前去探望。 素枝人美会说话,一路走来不少仆从和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因着赵忆住在外院偏僻的地方,素枝走了好一阵。 待走到赵忆的院子,见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出来。 长风刚从屋里出来,床榻上的赵忆因着腿上有伤未上药,又经过冷水这么一激,加上吹了冷风,因此起了高热。他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上头穿了件浅黄色的小褙子,底下是件茜色的长裙,手里拎着食盒。 “请问这是赵统领的院子吗?”说话脆生悦耳。 长风点点头,他要去叫大夫来给赵忆看看,便道:“食盒放屋里桌上就行。”然后便匆匆走了。 素枝向他道谢,进屋之后她惊讶于赵忆的房间竟然这般干净整洁。她往床上看去,见男子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赵统领,柳姨娘叫我来给您送些补汤,里头加了上好的人参呢,”素枝笑着将食盒轻放在桌子上。 见床榻上的人没反应,素枝向前走了几步。往日里素枝是见过赵忆的,不过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素枝并不敢多看。 如今榻上的人面带薄红,安静的闭着眼睛,俊朗的模样让素枝心跳漏了一拍。 “赵统领,”素枝红着脸又上前一步。 赵忆半睁着眼,朦胧之间见到阿凝来看他,他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 眉目清寂的男人,笑起来如雨后的彩虹,又如高山之上萦绕的白雾,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同时又觉得看不透。 素枝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被他的笑勾走了魂。 第13章 一物降一物 呆愣了片刻,素枝匆匆的走了出去,长风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便只瞧见了她的背影。 来的是胡大夫和她的女儿秀秀,诊脉之后,胡大夫让秀秀打下手去熬药,他则是将赵忆的衣裳褪去,开始包扎。“长风,你帮我把赵统领扶起来,” 话说完没听见动静,胡大夫一转头,只见到门口处长风黑色的衣摆一闪而过。 “胡小姐,我来吧,”长风随着秀秀走到了小厨房。 不等秀秀回答,便有个鹅蛋脸穿着干净的小厨娘走出,本来看见长风时笑着的脸在见到秀秀的时候僵住。 此处是专门给云卫做饭的厨房,里头的三个厨子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正好是一家三口。小姑娘叫徐倚晴,自十岁便喜欢长风,如今已经六年了。 徐娘则是不悦的看着自家女儿,长风相貌清秀,功夫好,又在府里当云卫,虽说也是侍卫,但是属于最高级的类别,不是咱们这等下人可以配得上的。 对于徐倚晴的心思,长风不知,秀秀则是察觉到目光往那边扫了一眼,她笑笑回道:“我来就好,做惯了这等事的。” 长风只是沉着眸子看秀秀,然后便拿过她手里的药包开始生火熬药,秀秀无奈陪着在一旁看火候。 二人都忘了站在不远处的徐倚晴。 天气渐冷,徐倚晴穿着国公府下人的衣裳,她身材修长,面上恬静,只一双眸子渐渐泛红。徐爹瞪着眼珠子将人拽进来。 即使被徐爹拽回屋里,低声训斥,她也没表现的不耐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外面,那人拿剑的手骨节分明,此刻拿着蒲扇也是那般的好看。 烟火气隔离了他的脸,可徐倚晴知道,他方才笑了。徐爹还想骂,徐娘则是摇头恳求的拽住了他的胳膊。徐爹重重的将擦锅的抹布放在手里,索性不再看不争气的姑娘,板着脸认真干起活来。 徐倚晴就一直看到二人将药熬好,并肩走了。 等回到院里的时候,赵忆已经迷糊着醒了,一碗汤药灌下去好受了许多。他转过头,嗓子还哑着, “阿凝来过了?” 长风摇头,“这会消息应当还没传到后院,要不去告诉一声,你明日不能陪小姐去书院了。” 赵忆眼皮掀了掀,那他之前看的女子不是阿凝又是谁?长风见他不说话,又叫了他一声。 “小姐风寒刚好没多久,别过了病气给她。不若明日我顶你跟着马车吧。” 云卫里,除了赵忆便属长风身手好,赵忆自然是放心的,他闭上眼嗯了一声。见他疲了,胡大夫又留了几包配好的草药给长风,便带着胡秀秀走了。 长风出去送人,一时屋内只剩下赵忆自己。 天色刚擦黑,屋里并未点灯。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熟悉的孤独感犹如雨后的蘑菇,从各处角落钻进来茂盛的生长。赵忆抿了抿唇,睁开空洞的眼睛盯着屋顶。 长风往回走的时候遇见了安国公,他好像吃醉了酒被孙将军扶着。 孙将军既是阿凝的姨夫又是安国公的同袍,身量和安国公差不多,都是身高腿长的武将,二人关系甚好时常办完公事便喝一杯。 在外院处,孙将军见来接人的是个面生的妇人,他扫了一眼也没在意就走了。 回到府里,妻子佟氏上前帮他宽衣。佟氏便是阿凝的亲姨母,长相上也和阿凝的娘亲很像,柳月弯眉鹅蛋脸,只不过姐妹俩的性子大不同。 孙将军随口说道方才去国公府见到那妇人,佟氏听完之后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厌恶和不屑, “那便是我姐姐曾经的贴身大丫鬟,现在安国公府的柳姨娘。” 孙将军脱长靴的手一顿,瞧着自家妻子敛眉整理衣物,便知她又想起姐姐了。将鞋穿回脚上,孙将军走过去坐在她身侧,“过两日是你生辰,叫上阿凝来热闹一番,听说城里来了戏班子,还有那耍戏法的,都叫来热闹热闹。” 佟氏抬眼瞪他,当将军府是什么了,大戏院不成? 心思被分散,却也是不再思念亡姐。 这边柳姨娘扶着安国公去了主院,见人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柳姨娘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屏退了丫鬟,柳姨娘将身上的外袍脱掉,只剩下紧裹腰身的里衣。 当年也是这般,安国公吃下有迷药的酒,而后便任由柳姨娘成了事儿。早上他头疼欲裂醒来的时候,便见到身侧从被子里露出来的三千青丝。 当时的安国公又惊又愧,妻子刚去不久,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故而他收拾妥当便走了,也没去管柳姨娘。直至一个多月后,柳姨娘红着脸告诉他,有了孩子。 若说当时爬床的动机,肯定是不想当丫鬟想翻身当主子。这些年在京城过的很好,后宅里只她和杨雪芙,安静舒坦,又,孤独。 是的,孤独。 柳姨娘走上前,伸出手抚上安国公的脸。哪个姑娘不曾怀春,而体贴又英俊的安国公在初见时便入了她的心。 “老爷,”柳姨娘眼中带着痴迷唤道。若是她不是一个小丫鬟,而是高门小姐,那她是不是就有机会成为他的嫡妻? 柳姨娘的手从安国公脸上滑下,来到了他腰间,正欲解下腰带时,就听见外头传来素枝请安声,“大小姐,” 柳姨娘眼中登时清明,赶紧将衣服穿上,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刚做好这一切,阿凝领着丫鬟进屋了。 “听说爹爹醉了,我特意吩咐人做了醒酒汤,”阿凝朝对她行礼的柳姨娘道,“没想到姨娘来的倒是快。” 她让小丫鬟盯着飘香院的动静,这才知道了柳姨娘在院门守着,直接借机进了正房的寝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安国公和正室夫人生活的地方,岂可是一个姨娘能进的? 阿凝以为自己会对上一辈的恩怨无甚感觉,毕竟她的记忆里没有娘亲。可是听见柳姨娘作为的时候,阿凝还是心里不舒服。 柳姨娘笑的一脸真诚,“妾身怕老爷手下的人侍候不好,便将人扶了进来,正要离去让敬忠进来呢。” “夜深了,姨娘回去慢一些。”阿凝也笑,昏黄的灯火打在她的脸上,让柳姨娘有一瞬间的错觉。 柳姨娘赶忙低下头柔声称是,然后带着素枝走了。 屋外的敬忠进来,“大小姐,您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忠叔,醒酒汤就麻烦你喂着爹爹喝下,如此睡的也舒服一些,免得明日起来头痛。” 敬忠在安国公府多年,一直近身侍候着。他是看着阿凝从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的,再加上他一直未成亲生子,因此对于阿凝分外的喜爱。 脸上挂着笑,敬忠觉得老爷能有世子和小姐这样的儿女真是令人羡慕。“好的小姐,您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去书院上课呢。” 说到去书院上课,阿凝想到了病倒的赵忆,她得了消息便过去看,到了发现人睡着,她就回来了。 朝着敬忠点点头,阿凝走出正房。 天上圆月高挂,四周连星星都没有,清冷又孤寂。爹爹向来有分寸,甚少吃醉酒,今日怕是想起她未见过面的娘亲了。 对于母亲,姨母常说她是一个温柔至极的人,就连生气的时候也是柔声细语。阿凝想,那爹爹火爆的脾气岂不是常常惹母亲生气。姨母笑着道,阿凝,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啊。 阿凝似懂非懂。 第14章 阿凝看过许多的话本子,…… 阿凝看过许多的话本子,里面描绘了许多的情爱,却没有一种让她羡慕。阿凝沉思,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花园。 裙摆微动闪着清冷细碎的光,阿凝走到一处便停下脚步。 绿画笑笑,那里是白日小姐埋桃花宣纸的地方,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晚上了还要来看看。即使借着月光,也只能看见黑黝黝的土地,阿凝只是来扫一眼罢了。 “走吧,回去。” 翌日安国公醒来,他捏了捏鼻梁才觉得舒服一些。未睁眼,他下意识的喊道,“若雨,水。” 苏若雨,苏姨娘的名字。 等了半响没动静,安国公睁开眼睛怔住。此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寝室,并不是旁的院子。喉咙处不舒服,安国公轻咳一声从床上下来。 屋外听见动静的敬忠敲门入内,将熬好的润喉银耳汤放在桌子上。安国公扫了一眼,唇角闪过一丝笑意,每次他吃醉酒,苏姨娘都会端一盏银耳汤过来,喝完之后便觉得舒服很多。 安国公坐在桌前,一口气将汤喝完,不经意的道:“眼看着天气渐凉,告诉布行来府里一趟,女眷们都添置几身衣裳。” 敬忠称是。 等下午的时候,抱着布匹的丫鬟和布行的人分散着去了几个院子。苏姨娘今日解了禁足,不过她还未出去。她敛眸点了几匹布,都是她喜欢常穿的颜色。 等人走了之后,咏梅面带兴奋的说道:“姨娘,莫不是国公爷觉得您受了委屈,来借此补偿您。” 她记得前几日府里才刚做过衣裳,新做好的衣裳都没穿呢就又要做,定然是国公爷想安慰姨娘,又拉不下脸面,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苏姨娘恬静的笑了,拿起方才未看完的书籍,平静语气的打破了咏梅的幻想, “过几日便是孙夫人的生辰,怕是想着让大小姐做衣裳赴宴,这才让我沾了光。” 苏姨娘说话轻轻柔柔有理有据,咏梅虽不想相信,可好像就是这样。 这次被禁足,虽姨娘没说什么,可她看出来姨娘心底对国公爷是失望的。抬头往她鬓间望去,那里簪着一只累银丝的钗。 梳妆台上,国公爷送来的许多簪子被妥善的放好,却是有好几日没落在发间了。 照雪院,阿凝挑了几匹她喜欢的颜色和布料,末了阿凝又点了一匹青色的缎子。 红琴摇摇头,“小姐,这颜色做小褙子会不会太严肃了些。” 阿凝笑了笑,“本小姐自有用处。” 绿画在一旁将要用的布料收好,闻言取过那匹青色的布料,笑道:“若是里面着新鲜的颜色,想来也是配的。” 红琴挠头,是吗? 等布行的人走,阿凝叫府里的绣娘来,让其照着赵忆的尺寸做一身外袍。往日里绣娘也常从阿凝这里得料子给赵忆做衣裳,因此绣娘并不觉得有什么。 只觉得赵忆命好罢了。 晚膳自然是摆在主院的厅里,苏姨娘来了。 席间,安国公忍不住瞄了她好几眼,见她面上还是带着恬静的笑,举手投足皆是优雅。安国公端着的心放松下来,他将筷子放下,而后笑着和众人道: “今年天气冷,所以秋猎提前,就在月底。” 杨雪芙面上不解,秋猎是什么? 安国公解释道:“巨石城附近森林茂盛,里头的野物也多。每年都会举行秋猎,一来是散散心,二来是猎来的野物也会折算成银子,到时候救济穷苦百姓。” 猎物折算只是小部分,更多的是让这些官员出钱。 在京城里整天呆在后宅,杨雪芙哪参加过如此有趣的盛事,她当即来了兴趣,容光焕发的道:“爹爹,女眷可以去吗?” 这几日安国公对杨雪芙太好了,就连极品燕窝这等珍贵的物件都舍得给她们娘俩吃,因此她胆子也大了起来。但是安国公并没有怪罪她,毕竟这秋猎确实带着各家女眷,从另一方面看,也是各家交好的时机。 “自然可以,阿凝和阿芙这几日可做骑射服,到时候可穿着骑马。”安国公面上带笑,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苏姨娘脸上停顿的长了一些。 苏姨娘若有所感,她睫毛动了动,垂着眸子未抬头。 柳姨娘和杨雪芙想着这可是个让旁人认识她们的好机会,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安国公和苏姨娘之间的涌动。阿凝夹菜,垂头笑了一下。 用过晚膳,众人各自离去。 柳姨娘母女着急回去商量接下里的事,阿凝带着丫鬟去看赵忆,苏姨娘则是走在了最后。 “若雨,”安国公从后面叫住了她。 苏姨娘顿了一下,然后像往常一样笑着转身,轻声道:“老爷,可还有吩咐?” 安国公一个武将,平常便是火爆的性子,素来行事也是如此。可今日不知怎么了,这句话就是噎在喉咙说不出来。半响,安国公道: “晚上去你院子休息。” 苏姨娘顿了一下,福了福身子道:“妾身这几日,身子不方便。” “如此,你便好生歇着吧。” “谢老爷。” 很多时候,一些话不说出口,便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安国公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敬忠叫他才回过神来。 阿凝进赵忆院子的时候,就见屋内已经点起了灯,映出了坐在桌旁的身影。阿凝在院里顿住脚,见影子好像在将什么东西收起来。 进屋之后,却只见赵忆坐在桌旁喝茶。没多想,阿凝让红琴将食盒放在桌上。 “给你带了些吃食,”他晚上没去用膳,怕过给旁人病气。 赵忆搭眼瞧去,芙蓉卷,红烧鱼,醉酿狮子头,千味豆腐,最后的一层里还装着鸡汤。 全都是他最喜欢的菜。 赵忆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的愉悦,将东西放好之后,阿凝催促道:“趁热吃。” “嗯,”赵忆到底是身子骨好,如今只嗓子有些哑。 “行了,见你大好我也放心,再歇息几天吧,这几日便让长风跟着我。”阿凝从凳子上起身。 赵忆抬起眸子,想说什么,末了抿唇点点头。 翌日阿凝收拾妥当之后往外走,过几日便是姨母的生辰,她准备了几份礼物,可都是不甚满意。路过外院花园的时候,红琴提醒道:“小姐,赵统领在那。” 从沉思中抬起头,阿凝歪头看过去。只见穿着墨色衣衫的男子背对着她们站的笔直,也不知在看什么。阿凝眯着眼,她竟然没发现,他已经这般高大了。 肩宽窄腰,腰封之下是修长的腿。他负手而立,风儿吹动他垂在后背的头发,竟然有话本子侠客的味道。 阿凝轻笑一声,赵忆转过身子看见她然后走来。 “走吧。”赵忆道。 “长风呢,不是说好让他替你几日吗?” 赵忆低头理袖口处的褶皱,而后淡淡的道:“他有非常紧急的任务在身。” 上了马车,缓缓的朝着书院前进,一阵风儿吹动车帘,阿凝透过缝隙往外看,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 长风? “对了,你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赵忆开口将她的注意力拉回车里。 阿凝一喜,也不管刚才飘过的人影,急着道:“如何?” 第15章 眼不见,心不乱 从怀里拿出一沓纸,赵忆交给她。阿凝只匆匆扫了第一页便喜笑颜开,然后小心的叠好放起来。等到了书院,阿凝的笑意拢不住。 孙熙灵和吴雨柔在说话,见阿凝面色红润脸上带笑,孙熙灵道:“一大早的有什么好事,快和我分享分享。” 说着将耳朵凑近阿凝,一副好奇的样子。 阿凝笑着捏捏孙熙灵的脸蛋,“自然是有好事,等下学了再告诉你。” 刚说完,夫子便来了,三人忙坐好听课。一上午,孙熙灵都心痒的厉害,猜测阿凝的好事到底是什么。等到去茶楼的雅间里,孙熙灵搓手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阿凝将纸张取出,孙熙灵和吴雨柔疑惑的看过去。待看完之后,孙熙灵不解的问道:“京城里一些文人清流家的资料,怎么,得罪你了?” 阿凝无奈,不再理会她而是朝着吴雨柔看过去。吴雨柔思虑片刻,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不许纳妾的祖训,若是主母无子,才可在三十五岁之后纳妾,且生下的孩子出生之后便要送到主母名下养着。”吴雨柔分析道。 “还是雨柔聪慧,熙灵,学着点。”阿凝手撑着下巴,点点孙熙灵的额头。 茶楼雅间只她们三人外加几个丫鬟,赵忆坐在大堂里守着,抿了一口茶水,赵忆微微抬头朝着二楼扫过一眼,而后又垂下眸子开始听说书人讲故事。 今日讲的故事为点石成金,说有一个人想要拥有点金石,便在腰间挂着一个铁秤砣,路上遇见石头便往身上的秤砣上点,如此几年,这个人都没有找到点金石。 他不甘心,咬着牙继续前行,不放过路上遇见的所有可能的石头,等到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才发现腰间的秤砣早就成金的了。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坚持不懈。”说书人最后道。 楼上的阿凝几人自然也听见了,她不甚赞同,“这是不忘初心。” 孙熙灵正在研究那堆资料,她从纸张中抬起头,偷笑道:“所以凝大小姐的初心便是嫁个不纳妾的人家?” 屋里都是自己人,阿凝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她挑挑眉,笑的狡黠,眼里亮的惊人。孙熙灵看着看着都差点红了脸,嘟囔道:“长这么美,你将来的夫君怎么舍得你伤心。” 吴雨柔倒是没想到阿凝竟然有这种想法,不过合适的郎君怕是不那么好寻,毕竟资料上给的可都是普通家境,以安国公的性子是不可能答应的。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娇娇,自然是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才好。 阿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并不急,还有时间筹谋。她清清嗓子,“叫你们俩就是想让你们看看,这些人里可有钟意的?” 都是十几岁怀春的小姑娘,哪能接受和旁人共侍一君呢。因此孙熙灵看的更认真了,吴雨柔笑笑,她家里有意给她定京城里侯府表哥,她等着便是。 不过她还是低头看过去,扫了好几张纸,吴雨柔在一个名字上定住,轻声道:“为何看这个名字如此眼熟?” 孙熙灵看的快,而且看的都是记录言行的事迹,并没看名字。如今听吴雨柔一说,她低下头。 “苏怀安?”孙熙灵皱着眉,看完家世介绍后,她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她父亲麾下的一个客卿吗? 要说后宅女子鲜少知道军中之事,也对那些门客之流甚少知晓。可苏怀安太不同了,他仙姿卓约,笑眼盈盈,长的一副好相貌。更重要的是,他智慧过人。 阿凝也想起来了,“莫不是,在去年灯会上边大出风采的那位俊俏公子?” 孙熙灵撇嘴,“长相还行,人嘛,一般。” 苏怀安时常去将军府里,因此孙熙灵也和他打过几此照面。不过,每次见他,都是面带笑容摇着扇子,惹的丫鬟婆子都看红了脸。 招摇! 三姐妹又说了会话,孙熙灵告诉了二人后日家里母亲生辰,孙将军特意请了有名的戏班子来。阿凝和吴雨柔笑着应下。 回程的马车上,阿凝闭目养神,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送姨母的礼物。赵忆瞥了一眼她的书袋,里面搜集来的资料露出一角。 赵忆手指动了一下,索性也闭眼。 眼不见,心不乱。 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摆宴这日。杨雪芙求着安国公,说是多年未见姨母,准备了礼物贺姨母的生辰。安国公也不好拂了女儿的面子,便允了。 去往将军府的路上,杨雪芙本想和阿凝坐一辆马车,后来见面色冰冷的赵忆站在车旁,她便将话头咽了回去,乖巧的乘坐另一辆马车。 车内,红琴撇嘴,“孙夫人是小姐的亲姨母,跟二小姐可是没甚大关系。” 绿画看了一眼阿凝,见其没什么反应才训红琴道:“莫要胡说,传出去影响小姐声誉。” 虽说杨雪芙是庶女,可按理来讲,确实该叫孙夫人姨母的。红琴抿嘴,低着头不吭声了。 阿凝并没在意两个丫鬟说什么,她低着头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副珍珠头面,外加一方阿凝亲手绣的帕子。 “去年便送的绣花帕子,今年也不好再送了,”想了想阿凝将绣着荷花的帕子取出放在自己的袖中。 等下了车,阿凝等女眷先是去往后院,骑马来的赵忆则是去了前厅。他甫一进门,张宏川便瞧见他了。 张宏川眯着眼睛打量,赵忆还是往日里那般低调,进来之后只自己找个角落呆着。张宏川嗤笑一声,到底就是奴才,就算安国公府再看重他,可旁人嘴上不说,心里也认定他是下人,要不为何都没人理会他? 本来孙夫人想请女眷来简单摆个宴席便好,孙将军则是想着叫来男宾客让大家热闹一番,最主要的是,孙熙灵到年纪,需得相看了。 孙将军府上有四个孩子,孙熙灵头上有个哥哥叫孙拓,都是孙夫人所出,如今在军中担个千户的职位。另外两个则是庶女,府里的姨娘生的。 孙夫人生辰这日孙拓特意告了假,就想陪着母亲好好说会话。所以等阿凝到的时候便叫了声:“姨母,表哥。” 孙拓长相上像极了孙将军,高个子身材健壮,面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朝着阿凝笑笑,“阿凝快坐,有日子没看见你了。” 小姑娘身穿碧霞色绣金桔的月华裙,上头穿着茜色的对襟短衣,在外配了一件彩绣镶珍珠的小褙子。如花的年纪,配着颜色亮丽的衣裳,美的灼人眼。 孙拓自小就拿阿凝当自己的亲妹妹看待,瞧见她自然是欢喜的。唇角噙着笑,让孙拓身上的凛冽气息变的柔和,他安静的坐在那脊背挺的如松一般。 杨雪芙本就没见过几个外男,瞧着孙拓虽不如赵忆让人惊艳,却也是相貌极好的,而且瞧着性子也温和。杨雪芙红着脸从阿凝身后出来,柔软轻婉的道:“姨母好,表哥好。” 她施施然的行礼,低垂着头,在孙拓的方向露出一截细腻白净的颈子。佟氏没想到她会来,瞧着和柳姨娘三分像的面容,佟氏一下就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姐姐。 因此,她面上便没那么和善了,不过到底是来祝贺,便说了两句话。孙拓本来不知道她是谁,见和阿凝长的有一点相似之处,便知道是安国公府的庶女了。 他朝着杨雪芙笑笑,然后就告退去了前厅,杨雪芙目光掠过他宽阔的后背。 第16章 莲花帕子 佟氏夸赞了阿凝的礼物,杨雪芙自然也送了,是自己亲手画的一幅画。仙鹤梅花图,打开卷轴之后栩栩如生。 “画的不错,”佟氏夸赞道。 杨雪芙谦虚的低下头,柔声道:“姨母谬赞了,阿芙祝愿姨母青春永驻,心想事成。” 嘴甜会说话,佟氏对她的偏见少了许多,“行了,等会才能看戏,你们几个小的出去逛逛吧。” 阿凝她们来的早,佟氏才有空和她们说,如今已经陆续有夫人小姐来,佟氏得接待一番。孙熙灵早就想拽着阿凝走了。 “阿凝,带你去看变戏法的。”孙熙灵兴致勃勃的说道。戏班子今早便到了,孙熙灵还在旁边站了老半天,看他们准备呢。 “这么有趣?”阿凝只听过戏,没见过变戏法。 “自然,等你瞧见就知道了,能隔空取物呢。”早上她去看的时候,那个罗列人特意给她露了一手。 戏台子搭在了前院的空地,年轻的公子哥们对于戏法也是好奇,因此都凑了过来。张宏川瞧见孙拓上前和赵忆说话,二人熟悉的样子让他瞳孔睁大。 孙拓虽说现在只是个千户,可为人有能力又家世不错,早晚能成为一代大将。出门之前靖国公还耳提面命的告诉张宏川,让他多和孙拓说话,想来他一个国公世子,孙拓定是乐意结交的。 可没想到,孙拓来了之后竟然第一个和赵忆说话! 在张宏川的震惊中,又有几个世家子弟过去和赵忆打招呼,而后从月牙门出来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为首的正是他喜欢多年的阿凝。瞧着阿凝面带笑容走过去,张宏川嫉妒的将牙齿都要咬碎了。 赵忆见阿凝好奇的看着戏班子的人,流畅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颤动,他看了一眼然后错开眸子,唇角勾起一个弧度。 孙拓则是直接道:“一会才开始,阿凝不若去亭子里歇着吃些点心。” 孙熙灵不乐意了,撒娇道:“大哥怎么不怕我累到?” 安国公多繁忙,阿凝就常来将军府,那时候孙拓就喜欢这个小姑娘,而且相比自家妹妹,阿凝更加懂事的惹人怜爱。 “你啊,”孙拓知道孙熙灵是在说笑,本想揉揉妹妹的脑袋,但是突然发现妹妹已经这般高,都到他耳朵了。再看阿凝,小姑娘身姿细柔,乌黑的头发垂在身后,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不止孙拓,在场的其他公子哥也是看呆了眼。 因此,当一块不小心弹射出来的球飞过来的时候,除了赵忆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阿凝眼看着一颗弹丸小球朝她射过来,她脚步往后一退,想躲开,奈何小球比她更快,眼看着就要到眼前。 就在阿凝无可奈何的时候,一只大手挡在了她脸前方几寸的位置,轻松将球握在手里。阿凝紧张的呼吸加快,直到赵忆带着询问的眼光看她, “没事吧?” 鼻尖还能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清气,阿凝心跳不知怎么变的更快了,旁边孙熙灵反应过来,焦急的上前。阿凝垂下眸子摇头,“没事。” 孙拓见阿凝确实没事之后,生出的那点旁的心思便被打断了。他惊讶于赵忆反应如此迅速,出手若闪电。 这时候戏台子的人赶忙上前低头哈腰的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小姐,这个球是表演用的道具,小徒弟年岁小不懂,就不小心掉出来了,真对不起。” 旁边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吓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知道这些都是贵人,得罪不起的。小孩子扑通一声就跪下磕头,嘴里还念念有词,“都怪我,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都怪我……” 左右没受伤,阿凝也不想为难他们,“无事,快起来吧。” “阿凝,我带你去歇会,”孙熙灵怕阿凝被惊到,赶紧将人带走了。周围聚着的公子哥也顿失兴趣,各自说话去了。有仆人来将孙拓叫走,因此原地只剩下赵忆。 “公子,”小孩从地上起来,接过赵忆递过来的小球。他脸色更白了,稚嫩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您的手……” 这个小球是表演用,自然有门道。上头有个不起眼的小钩子,若是不仔细看都看不见。方才赵忆怕伤到阿凝故而使劲一抓,那小钩子便嵌到了肉里。 分开的时候,小钩子钩破皮肉,带出鲜红的血来。 “无事,”赵忆将满是血的手藏在袖子里,淡淡的道。 将军府虽没安国公府大,但是走到外面的时候,赵忆手上的血已经开始往下滴落。他上了安国公府的马车,想寻着药将血止住,刚一进去,便见到坐塌上有一方帕子。 上头绣着盛开的莲花,能看出绣工是极好的,就连花瓣上的水珠都像真的一般闪耀着光泽。赵忆认出这是阿凝做的女红,他棕色的眸子里弥漫了薄雾,鬼迷心窍般伸出了手。 戏台上,正在表演隔空取物。中年罗列国男人先是展示了一块红布,示意没有问题,而后隔着红布,他竟然将一拳之隔的茶盏吸到了手中。 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孙熙灵笑的眼睛眯起来,吴雨柔也是抚掌称好,只一旁坐着的阿凝,她看似盯着台上,实际上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玲珑小巧的鼻尖动了一下,阿凝似乎还能闻到那熟悉的香气,她揉了揉鼻子,这是怎么了? 喝下一口热茶,浓郁的茶香飘过,阿凝深吸口气这才收心专注看戏。 台上这时又开始表演新的戏法,只见那个小男童上台,鞠躬之后将一个小球拿在手里,正是方才被赵忆抓住那只。男童沿着台子走了一圈,而后在众人注视之下,忽地松手。 孙熙灵惊呼一声,本应该掉落在地的小球竟然悬在半空中。阿凝看的入迷,没注意赵忆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场上都被神奇的戏法所吸引,佟氏坐在主位上,眼睛忍不住往男客那边看。孙将军说的对,确实该给熙灵相看了,自家门庭不低也不高,边关这些高门大户已经够挑选了。 看着看着,佟氏发现论相貌气度最好的竟然是赵忆。从侧面看,他眉骨偏高,更像罗列国人的长相。长长的睫毛下是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略显锋利。 佟氏自然是熟悉赵忆的,摸着良心讲,赵忆方方面面甚至比自己儿子孙拓还要出彩。可惜,佟氏摇摇头,身世太低微了,哪怕以后安国公正式收他为义子,也只能配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了。 第17章 后颈子处莫名的感觉凉嗖…… 节目表演结束,佟氏大方赏赐了戏班子,还说下次可再让他们来演。之后便要吃宴席,男女宾客自然是要分开的,只不过中间隔了一大扇屏风,看不见双方的情况却能听见声音。 这么安排自然是别有用意,不说来参加宴席的各个夫人相看的心思,便是少年郎们也想借此机会在姑娘面前表现一番。 先是孙拓主持男宾客那边,他眉眼带笑,“感谢各位今日前来为我母亲庆寿,先干一杯以表敬意。”说着,他仰头便将一杯酒喝光。 孙拓于军营中混的时间长,身上带着豪爽气,他这一举动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好感,就连屏风后的夫人们也都在心里掂量了一番。 杨雪芙瞧见家有适龄女儿的夫人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忽地心里一沉,垂下头咬着红唇不吭声,眼睛里却是带着某种光芒。 男宾那边气氛活络,开始互相闲聊展现文采。女宾这边自然也是要展现一番的,佟氏扫了一圈,见小姑娘们都如花骨朵似的,让人赏心悦目。 “不若你们小姑娘们玩会什么,作对子如何?”佟氏问道。 在场的不管嫡女庶女都是念过书的,作对子自然不再话下,何况能显示自己的才学。因此,都纷纷答应。 屏风外的张宏川听见佟氏的话,他瞧着赵忆,眼里闪过不屑道:“不若我们也作对子,若是对不上就罚喝酒,各位觉得如何?” 女眷都能应下,少年郎们又岂会丢了脸面,也都应下。阿凝自然听见了这番话,她弯弯的眉毛蹙起,有些担心。 毕竟自小赵忆便天天习武,剩下的时间和她一起启蒙读书,后来她去书院,他便再也不怎么看书了。男子都好脸面,若是等一下对不上岂不是会伤自尊? 孙拓和赵忆相熟,他自然也是知道情况的。可他没法开口拒绝,便朝着赵忆望去。只见他老神自在的端坐,并不见担忧的神色。 女眷这头以各种花儿做名堂,进展的很是顺利,尤其是吴雨柔,可以说信手拈来。只见她红唇轻启,柔声道:“参差素影瑶台同;绰约雪蕊玉殿香。” 甫一说完,就听见了夸赞声,“好一个玉兰花。” 吴雨柔自小便学问好,这等自然不再话下。最难受的是孙熙灵,她憋的脸色通红才勉强对上,“黄瓣绿叶迎朝阳;花落成熟满手香。” 屏风两侧寂静片刻,有轻轻的笑声。片刻后却听男宾席上清朗的声音道:“好对子,太阳花成熟之后可不就是满手香。” 孙熙灵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不过,她觉得这人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席上之人后知后觉,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倒也都纷纷称赞。 这一刻佟氏不由得恍惚,她觉得自己错了。 最后是阿凝,她沉思了片刻,而后道:“春寒料峭纤枝弱;带雪芬芳嫩蕊黄。” 声音清脆,犹如玉珠落盘。所说的花儿乃是迎春花,众人仿若眼前便有迎春花开放一般。称赞响起,有那知道她是谁的公子,便转头朝着屏风望过去,似要透过其看人一般。 后颈子处莫名的感觉凉嗖嗖,公子哥们也觉得此举不妥,便又转回来,那股冰凉感便消失了。 张宏川瞥见赵忆的眼神,他越发的不满起来。一个下人管的倒是挺宽,想到这,张宏川状似好意的提道:“不若孙千户先开始,咱们轮着说。” 孙拓旁就是赵忆,也就是说他是第二个。 事已至此,孙拓无法说不玩,男宾们随意起名堂,孙拓便硬着头皮说了一个关于青山的。等到赵忆的时候,张宏川抱着手臂,嘴角带着不屑的笑容。 见赵忆垂着眸子,张宏川火上浇油道:“若是想不出便喝酒即可,不必那么当真啊,赵公子。”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满满都是讽刺的味道,阿凝放在宽袖下的手攥到一起,脸上尽力保持平静。 宴席上的人都心里明镜,若是让他舞剑还成,作对子属实是为难人了。正当孙拓想开口替他解围的时候,不想赵忆开口了, “月静池塘桐月影;风摇庭幕荷花香。” 他是以月为主题,清冷的声音让人沉浸。月亮,可不就是冷寂高贵,难以触及嘛。 张宏川讪讪的转过头,轻哼一声。还不知道这对子是怎么来的呢,兴许是早就准备好背下来的。 孙拓松了口气,之后说笑了一会,宴席就散了。阿凝和姨母道别,佟氏让孙拓和孙熙灵送送阿凝。在门口,孙拓单独叫赵忆:“赵兄,你一身好功夫,不入军营实在是可惜了,” 这话孙拓和赵忆之前就提过一次,孙拓确实非常欣赏他,就连孙将军对赵忆都是赞不绝口。 赵忆勾唇,云淡风轻的道:“现在已经甚是满意了。” 孙拓想不通他为何非要选择留在国公府,但是既然赵忆已经做好决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如此,慢走。” 骑着高头大马,赵忆跟在安国公府马车旁。他垂下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意又加深了些。 杨雪芙坐在车里,手指搅着帕子在沉思。孙家虽门第不比自家,可是孙拓是孙将军的嫡子,而且现在还是前途光明的千户。她咬了咬唇,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等回了飘香院,事关自己杨雪芙也不害羞,便将此事和柳姨娘说了。 柳姨娘心念一动,虽她没见过孙拓,但是她见过孙将军和佟氏,想来他们的孩子也差不了。思虑片刻,柳姨娘道:“你说孙拓和赵忆关系甚是亲近?” “嗯,真没想到。不过也正反应出孙公子的广阔胸怀,”说着杨雪芙面上一红,害羞道:“毕竟地位悬殊,他还乐意结交,说明他是更注重才能之人。” 难得见杨雪芙作小女儿状,柳姨娘知道她是真上心了。轻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柳姨娘转头吩咐素枝:“赵统领去宴席上定然是喝酒了,去吩咐厨房煮一碗醒酒汤,再拿点软和的糕点送去。” 素枝低着头,没让人瞧见她红了脸,“是,姨娘。” 再次拿着东西踏进赵忆的小院,素枝紧张的深呼吸了几口气。走到门口伸手敲门,“赵统领,柳姨娘吩咐我给您送了些吃食。” 半响,门开了。Ding ding 素枝一抬头便对上他清冷的眸子,灿若星辰般的眼睛灼人的心。 第18章 阿凝悟了 素枝迷失了一会,在赵忆再一次说话的时候才回过神。 “是醒酒汤和莲蓉糕,”素枝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赵忆蹙眉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素枝见眼前的衣摆一转,门便合上了。 她呆愣在原地,没想到连门都没进去。要说不沮丧是假的,往回走的时候,碰见了外院小厨娘徐倚晴。府里的人她大多都认识,且关系不错,因此素枝便和徐倚晴说了两句话。 二人站在岔道口说话的功夫,从拐角处闪进来三个人,俱是穿着一身黑色劲衣。素枝想起来,这应当便是云卫了,只是不知这是云卫的哪几人。 打头走的是长风,他们刚从练武场上回来。头上还带着刚出的汗,长风随意的抹了一把。徐倚晴见状在他接近的时候上前,柔声道:“长风大哥,给你擦汗。” 长风低头,是一方干净白皙的帕子,在边角处还绣着两粒红豆。长风刚要开口拒绝,徐倚晴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道:“是新买的,还没用过。” 说着将帕子塞在了他手里,然后转身和素枝打个招呼便回了厨房。 长风捏着帕子,到底是没擦汗而是放在了袖中,转过头低声叫辛云和岳远山快些走。辛云腿还有些疼,他撇撇嘴,和岳远山嘀咕,“徐姑娘瞧着比胡姑娘好看,不知道为什么长风看上了胡姑娘。” 岳远山恍然大悟,原来长风喜欢胡大夫的女儿胡秀秀啊,啊,原来徐姑娘喜欢长风啊。 “咦,你怎么知道的?”岳远山问辛云。 辛云将搭在他肩头的手拿下,和傻子待时间长了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傻气。 三人进了屋,见赵忆在用工具小心的磨着什么。几人坐下,赵忆便停手了。长风便见他手指上全是伤口,再往桌子上看,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已经被磨掉了一点棱角。 “街上有开石的,你何苦自己去弄。”长风捡起锋利的开石刀问道。 赵忆仿若不在意般,随口回道:“磨着玩,对了,桌上糕点吃了吧。” 三人的注意力便转移了,辛云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里头是一碗飘着桂花香的汤水,还有一碟子莲蓉糕。 糕点细腻松软,入口淡淡的甜,在最上面还有蒸的软烂的红豆。辛云挑眉,瞥着长风道:“哎呀,这红豆,啧啧,又香又甜,真好吃啊。” 长风将茶盏放在桌上,斜了他一眼,“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岳远山不知道他俩为啥吵嘴,就觉得糕点好好吃,趁着无人注意,他又拿了一块放在嘴里。不想贪多嚼不烂,噎住了。 赵忆骨节分明的大手将汤碗推到他面前,“喝了。” 岳远山咕嘟嘟喝下,一碗汤下肚好了许多。 长风冷笑了一声,“吃饱喝足就出去练武去,多少年了都没进步。” 辛云被他说的脸红,“谁能打过老大和你,俩个习武天才。”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拽着岳远山走了。 “对了老大,你上次让我去打听的事有眉目了,”长风等二人走远之后才说。 前一阵子赵忆忽地让长风帮忙打听一下有什么赚很多钱的门道。长风虽疑惑赵忆为何要着急挣钱,不过他没多问便去打听了,后来在一个罗列人那里得到了点消息, “据那罗列人说,在一个赌场里每月都会举办一场活动,本月举办的便是困兽斗。” “虽叫困兽斗,却不是和野兽,而是在一个大铁笼子里放上几个人让其互相打斗,场外的可自由押注。” “最后站在台上的便是赢家,可获得五百两的巨额赏金。” 五百两,赵忆摩挲小石头,够了。 长风话音一转,“不过是晚上举行,而且很危险,听那人说往年里甚至有被打残疾的。老大,你是想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挣钱?” 赵忆轻笑一声,“放心,我自有安排。” 丢了个没署名的帕子,阿凝也没甚在意。翌日去往书院的路上,阿凝坐定之后扫了对面的赵忆一眼,见他手指上冒出点红来。 “手怎么了?”阿凝说着往前倾身子,想靠的近一些看的清楚。 二人因此便离的很近,小姑娘身上好闻的花香铺面而来,赵忆觉得他好像陷入了一片温柔的花海,软软香香的花瓣似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住。他赶紧后退直到脊背贴着车壁。 赵忆握拳将手放回衣袖,淡淡的道:“练功时候不小心弄破了。” 骗人,自从来国公府第二年他就很少练武受伤了。阿凝也不说话直接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药品,剜出一块后命令的口吻道:“伸手。” 见他不动,阿凝用另一只手去拽他,最后手掌张开,上头都是细小的口子,中间还有一块掉了皮肉,正冒着血珠。 阿凝柳叶眉拧住,抽出帕子将血珠擦掉,然后小心的涂抹。修剪整齐的指甲圆润可爱,泛起粉嫩的光泽。冰凉的膏药在她指尖化开,药物吸收的时候,便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热。 其实小时候阿凝也常常帮他涂药,那时候脸上,手上都是伤口。可哪一次都没有像现在这般,需要让他竭尽全力的绷紧身体。 赵忆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他索性屏息闭眼。 “好了,”将绷带绑好,这时候马车刚好到达书院。阿凝和红琴下车,赵忆这才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他好半响才压下心底的悸动。 出了马车,见阿凝已经进去了。赵忆照例站在门口守着,只不过他时不时的低头看自己的手,笑意直达眼底。 今日是书院考核,将纸张铺好之后,阿凝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她满脑子都是赵忆身上的清冽香气,他呼吸的时候吹在她耳边的热风。 在最后完成包扎的时候,她趁赵忆闭着眼赶紧逃似的下车,快步进了翠竹阁坐好。她这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阿凝皱着眉想。 难道是? “啪。” 夫子的戒尺轻轻的拍在阿凝的手背上,“快写。” 阿凝被这一下弄的心跳加速,她顿悟了,原来是因为这些日子书院考试太紧张了。 等中午从书院出来的时候,赵忆将马凳摆好,阿凝上车之后不见他上来。撩开帘子,只见他骑车马跟在旁边。 “怎么想起骑马了?”阿凝撩开帘子问他。 小姑娘的目光澄亮,好似一汪清泉,让他心底的那点心思越发显得粗鄙不堪。赵忆不敢和她对视,错开目光后才道:“车里有些闷。” 第19章 合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晚上安国公回来,一家人在主院用晚膳。 今天厨房加了两条肥美的黑头鱼,这种鱼只在罗列国盛产,因此即使在巨石城也是价格不菲。红烧鱼油亮酱香,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动。 安国公浓眉动了一下,他爽朗的笑道:“来来,趁热吃才鲜。” 站在一旁侍候的咏梅轻轻笑了,她记得苏姨娘最喜欢吃这黑头鱼,但是价格贵,她也不好让厨房做,只几个月自己出钱买一条解馋。 苏姨娘碟子里是一大块鱼肚子,是她最喜爱吃的部分。鱼肉入口鲜甜,她垂着眸子优雅的用餐,连安国公频频望向她的目光都没看见。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咏梅在一旁边帮着苏姨娘卸下钗子,边喜盈盈的道:“肯定是国公爷记挂着姨娘爱吃,所以才花费众多买回来给您的。” 会吗,会是为了她买回来的吗?苏姨娘在心底问自己,然而得到的答案,不是。 她垂着眸子,灯火给她的恬静的面容渡上一层金色。“想必是为了给没吃过的二小姐和柳姨娘特意准备的吧。” 照雪院内,阿凝进入调好的温水中,绿画取出花露往里滴了一些,登时满室清香。这几日书院考核,阿凝少不得要好好准备,连日里的疲惫在此刻得到缓解,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绿画取来干净的衣物在一旁放好,便要上前侍候阿凝洗浴,在用澡巾擦身上的时候,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绿画见状忙道:“小姐,可是水冷?” 阿凝笑了,杏眼弯弯的摇头,她知道为何赵忆的呼吸吹在她耳边,她会觉得酥麻了。看,现在她也是啊! 这般想之后,阿凝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叹了口气。 过了几日,总算是考核结束,杨雪芙便跟着阿凝准备去书院学习。她自己主动提出坐另一辆马车,阿凝便由着她。 下车之后,阿凝发现杨雪芙身边带着的丫鬟不是翠柳,反而是柳姨娘身边的素枝。不过这都是小事,她带着杨雪芙进了屋子,而后告诉她座位在哪里。 孙熙灵在阿凝旁边接耳低声道:“你这妹妹,来书院打扮这么花枝招展的干嘛?” 天气冷,大多姑娘出门都穿了一件披风不说,里头还都穿着小褙子。而且秋季,衣裳颜色便没夏日里那么鲜艳。 杨雪芙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长裙,质地乃是滚雪绵纱的料子。在腰间系了一个宽宽的腰封,将她身体的曲线勾勒的很是动人。头上梳了一个望月鬓,上面戴着镂空的碧玉簪。 她坐在后排,和阿凝有两分像的眼睛怯怯的看着周围,好似误入林间的小鹿。 阿凝笑着摇头,“爱美罢了。” 孙熙灵啧啧两声:“再美还能比你美,谁不知道杨家大小姐貌美如花。” 阿凝笑着去推她,孙熙灵又接着道:“当然,比我差一些就是了。” 吴雨柔托腮看着她俩闹,脸上尽是笑意。 坐在后面的杨雪芙自然也瞧见了,嫉妒的火苗增大,她低着头将书本摆好。 “你是安国公府的二小姐吗?”杨雪芙旁边的座位空着,说话的是她前面一个圆脸姑娘。忽然想起来,之前在孙将军的宴会上,好像见过她。 “我叫杨雪芙,姐姐叫我阿芙便好,”杨雪芙脸上的笑容见盛。 “我是孙熙兰,”圆脸姑娘笑着道。 杨雪芙登时想到了,她是孙将军府上的庶女,孙熙灵的妹妹。再一想到参加的两次宴会,同她说话的都是庶女,杨雪芙莫名的有些烦。 不过她未将烦躁挂在脸上,笑着和孙熙兰说了会话。 翠竹阁的学堂旁有两间小屋子,其中一间是让丫鬟们歇息,另一间则是给护卫歇脚用。素枝坐在窗边看景色,实际上眼睛一直盯着立在外头的人影。 赵忆站在那比旁边的竹子还挺直,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偶尔低头看看手上的纱布。一阵风吹过带动细小的灰尘,赵忆眯着眼睛。 素枝觉得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棕色的眼眸生的比女子的还好看。不知不觉,素枝看呆了眼。 赵忆早就察觉到目光,本想不去理会,可对方肆无忌惮。赵忆转过头,朝着那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似含了冰雪,冷的素枝一颤。她赶忙低下头,装作在看帕子。 素枝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人,他好似高山之巅的雪莲花,清冷却让人着迷。心跳的厉害,素枝垂着头笑。 今个跟阿凝来的是绿画,她瞥了一眼外面,再看看素枝,而后不动声色接着摆弄起女红来。 晌午课业结束,孙熙灵和吴雨柔邀请阿凝去茶楼听说书,顺道去买些胭脂水粉。上了马车之后,阿凝扫了一眼赵忆手上的绷带,见依然是自己打的蝴蝶结,她笑了出来。 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洒在马车里,欢快的气氛感染了赵忆。他勾唇,棕色的眸子含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看着阿凝。 “是我疏忽,习惯打这种结了,来,拆了我给你重新系一下。”阿凝说着便去伸手解开。 之前是红琴跟着,自是习惯了阿凝和赵忆亲近,二人兄妹情谊深,只是上药系绷带,红琴觉得没什么。今日来的却是绿画,她向来心思细腻,察觉出好像哪里不太对。 只见阿凝纤细的手指解开绷带,动作甚是赏心悦目。赵忆看了一眼便错开目光,盯着桌上的药盒看。 绿画缓缓放松下来,可能是自己感觉错了。下车之后三人先是去茶楼听了说书人讲故事,孙熙灵吃了几块糕点,觉得有些撑,拽着阿凝和吴雨柔的手便要走。 “今个天好,不若我们走路过去。”站在门口的孙熙灵道。 “哪里是想走路,分明是吃多了想化食罢了,”阿凝挑眉笑着道。 “不过许久未来街上,倒是可以看看路边有无可心的玩意。”阿凝捏了捏孙熙灵的手,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吴雨柔轻声道:“把面纱戴上吧。” 等出了门,街上人并不多。路两旁各种小摊贩在售卖东西,没有夜市的种类多。三人挑挑拣拣,阿凝倒是得了一个小香炉,上头镂空刻着展翅欲飞的翠鸟,在眼睛处还嵌着一颗亮晶晶的绿石头。 孙熙灵哎呦一声,她性子活泼说话直,和阿凝几人更是直抒胸意。“瞧着石头应当是普通的东西,没想到阿凝也能看的上眼。” 阿凝低头摸了摸,确实只是好看的石头罢了,可是她就是喜欢这香炉。“很多东西不在于贵贱,不在于珍稀与否,更多的是要合心意。” “合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孙熙灵拍了拍阿凝的肩膀,啧啧摇头,“看来才女之名确实该让给你,看事情还挺通透。” 阿凝:“你何时有的才女这个名头?” 孙熙灵一本正经,“就在刚才,不过,我决定让给你了。” 吴雨柔拿着帕子捂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人说笑着往前走,跟在最后的赵忆耳聪目明,自然是听见了阿凝那番话。他捏紧受伤的那只手,疼痛让他保持清醒。浓密的眼帘垂下,赵忆薄唇紧抿。 第20章 也不知是因着成家立业哪…… 此时在街道的尽头一处小摊贩前,颜永安正带着颜馨月在挑话本子。颜馨月嘟囔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那么多暗卫跟着。” 这次出来是罗列国王上特许的,但是怕他们二人不安全,便派了许多人跟着。颜永安还是那般脸上挂着笑,他低声道:“毕竟离‘家’远,怕不安全罢了。” 颜馨月想,哪那么多危险,不说别的,光是两国友好相处已经百年了,从未听说过发生什么事。而且巨石城那是两国互通有无的地界,更是有重兵把守的,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 她嘟嘴,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碎银子,装了十几本话本子放在包里。到底是小姑娘,喜欢这些编造的东西。颜永安笑着摇头,而后目光便扫见了迎面而来的几人。 走在前面的看衣着便知道是富家小姐,三个姑娘礼仪极好,走路姿势优雅标准,便是罗列国皇室见了都要称赞一声。尤其是中间那个姑娘,身穿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裙,外头罩了一件金丝软烟罗莲青色的披风。 在领口处有一圈细细的绒毛,显得她很是娇小可爱。虽带着面纱,但是看其神采奕奕的眼眸便知晓,她是个美丽的姑娘。 颜永安负手站在街边,看着小姑娘一点点走近。他面上带笑,本就俊俏的脸更是让人移不开眼。街上的姑娘小姐纷纷红了脸。 小姑娘手上拿着东西,宽大的袖口飘落出一块帕子,轻盈落地的样子像是翩飞的蝴蝶。颜永安挑眉,笑着将落在他脚边的帕子捡起,上头还带着好闻的馨香。 他走过去,拿着帕子的手上前,询问道:“可是姑娘掉落的帕子?” 阿凝一眼就认出他了,是在祥云寺碰见的那个皇子。她拿过帕子道谢,声音脆生生的好听。颜永安被她的声音拨动心弦,想问问她是哪家的姑娘。 还未开口,便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颜永安这才注意到穿着一身黑站在不远处的赵忆。 赵忆沉着脸,盯着颜永安看,仿若盯住猎物的野兽。 罗列人的长相和万朝的人有很大的不同,罗列人的五官更加深邃,棕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眸子,因此走在街上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眼前的人只眼眸是棕色,可颜永安就是觉得熟悉,觉得他是罗列人。 直到阿凝和他告别走出老远,颜馨月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颜永安眯着眼睛望着赵忆的背影,使出一个手势便有几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去查查那个男人的身份,” “是。” 傍晚时分,颜永安坐在酒楼里听暗卫汇报,他手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房门响了,是颜馨月更衣回来。见弯腰在一旁的暗卫,颜馨月好奇道:“怎么了?” 颜永安回过神来,挥挥手让那人退出去,他云淡风轻的道:“让他查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毕竟出来这么一趟不容易。” 一听有的玩,颜馨月来了兴趣,她上前晃动颜永安的胳膊,“阿兄,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颜永安被她晃的都要晕了,宠溺的拍拍她的脑袋道:“明天带你去。” 夜深人静,赵忆的房门打开,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与黑夜融为一体。脚步轻快,转眼便在高墙之下没了身影,许久来到城边一处荒废的宅院。 此处荒无人烟,树上不知什么鸟儿嚎叫一声扑棱膀子飞走了。赵忆闲庭若步,从怀里取出一块面具戴上。进了院子之后,只见房子后面飘起黄绿的鬼火,风儿一吹上下飘动。 破烂的宅门露了一个大洞,在黑森森的夜里仿若一个吞噬人的野兽。赵忆跨步走了进去,借着月光只见屋内家具七扭八歪,地上铺满了稻草。 看了一会,赵忆来到一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个大水缸。只见赵忆轻盈一跳,便在水缸里消失不见。 阿凝躺在床上睡不着,许是白日里吃茶水有些过量,她到现在还是毫无困意。抬起胳膊去撩床帐,宽松的寝衣袖子便滑落下来,露出她堪比玉脂般的皓腕。 起身点灯,阿凝披件衣裳坐在小榻上,小榻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香炉,正是白日里买的那个。香炉上漂亮的绿色石头在月光下越发的通透,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美玉。 手指轻点,阿凝拿起香炉。自长大之后,她便能听见周围人对于赵忆的议论之声。人们嘲笑他穷苦破落的出身,嘲笑他倚靠国公府过活。 阿凝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下人在她面前对赵忆好,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欺负他。后来赵忆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那些议论就淡了。 再后来,阿凝发现他不似小时候那般和她亲近,尤其是这两年越发的和她保持距离。阿凝脑子里浮现冷峻的脸,她轻笑了一声。 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日在祥云寺,他温热的怀抱和清冷的声音,让阿凝忽地脸热起来。伸手摸脸,果然热的不像话。 阿凝自言自语道:“给他挑个温柔小意的妻子,到时候就有两个人对我好了。” “哎呀,不好不好,还是让他在我身边再呆几年,过几年再成婚好了。” “也不好,若是他想成家立业呢?” 阿凝心里冷了起来,也不知是因着成家立业哪两个字让她不舒服。她撇撇嘴,饱满润泽的红唇抿在一起。 “小姐?”绿画听见动静点着灯笼进屋。 “小姐,需要奴婢点安神香吗?”绿画瞧瞧外头,已经很晚了。 阿凝点点头,无甚精神的嗯了一声,然后转身朝着床榻走去。 阿凝辗转发侧了许久才在甜甜安神香的作用下睡着,而这时候的赵忆已经上台了。 水缸便是一个竖井入口,顺着台阶往下走,里面豁然开朗。最中间是个巨大的笼子,用精铁制作,若是不开门怕是谁都出不去。 笼子里,统共十个人,除了赵忆各个都是身强体壮,面带谨慎的看着周围的人。其他的所有人都是对手,因此没人敢掉以轻心。 在笼子外的看台上,颜永安带着面具,此处所有的人都是带着面具。他饶有兴趣的看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赵忆,心里有了几分期待。 待哨子声一响,笼子里的人纷纷朝着离的最近的人袭去。赵忆旁边站着一个高大壮汉,他身上穿着短打,显露出健硕的肌肉。见赵忆身材修长,似读书人一般,壮汉不免轻蔑一笑。 看台上有老主顾认识那壮汉,“上次的活动,就是那人将一头老虎给生生打死了。” “那也太厉害了,若是一拳挨在身上,岂不是会骨折?” “哼,骨折都是小事,瞧瞧旁边那人,一拳能将他打死吧。” “哈哈哈哈哈,打死倒是不至于,大概会落下个残疾。” 周围的议论赵忆并没有听见,他在壮汉拳风袭来的时候便闪身躲避,壮汉力量十足却没那么敏捷。被他几次三番躲过攻击之后,壮汉恼羞成怒。 看台的一侧是押注区域,十个号码牌,九个上面是满满登登的钱财,只最边上的十号有一个十两银元宝。 “混蛋!” 壮汉怒了,他将赵忆逼到角落里,脸上挂着残忍的笑,沙包大的拳头全力一击。 第21章 聪慧如阿凝怎么会听不懂…… 老虎都在他拳头下奄奄一息,别说这个书生样的人了。 然而,出到一半的拳头别定住,壮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只见修长的手掌抓住他的手,壮汉的胳膊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 “啊……”壮汉发出一声惨叫。 笼子里的人看过来的时候,壮汉已经晕倒在地没了动静。身穿一身黑的年轻人整理衣摆处的褶皱,好似解决一个人如吃饭一样简单。 剩下的八个人感到惧意,都是亡命之徒此刻却感到害怕。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他们不再相互攻击,而是一窝蜂的朝着赵忆涌去。 颜永安皱眉,不敢再看。 床上的阿凝忽地睁开眼睛,她做了噩梦被吓醒,额头上还沾着薄汗。此时天光微亮,听见动静的红琴和绿画拿着东西进来。 “喝水,”阿凝红唇轻启,声音都是哑的。 绿画将准备好的梨子蜜水递过去,阿凝喝下几口,这才好了许多。因着没睡好,阿凝的眼下淡淡的青色。红琴梳发,绿画则取了轻烟水粉薄薄的给阿凝上了一层。 往日里阿凝只涂抹玉容膏,如今上了妆,皮肤完美无瑕,白嫩细腻。红琴夸赞道:“小姐,依奴婢看,您上不上妆瞧着都差不多呢,都是像仙女一样美。” 绿画赞赏的给红琴一个眼神。 阿凝望着镜子,见眼底的青色盖住之后满意的点头。安国公早早出去,因此阿凝在自己房里用了早膳。收拾好之后阿凝坐上了院门口的马车。 往日里赵济都是在花园处等着他,今日没见以为他先上车了。等到马车里不见人,阿凝有些心慌。赵忆在她身边十年了,十年如一日般等着她。 “绿画,你下去瞧瞧赵忆怎么还没来,算了,我自去看看。”阿凝说着便要下车,刚撩开帘子便见到熟悉的脸。 阿凝脸上绽放开笑容,晨光下小姑娘脸上分毫毕现,却是一丝瑕疵都没有。细绒让她看起来分外的可爱,看的赵忆心底发软。 “你来啦?” 阿凝一开口,赵忆就发现她嗓子哑了。上车之后,赵忆倒杯茶水给她,“润润喉。” 阿凝接过,浅浅喝了一口。 小姑娘的手指纤细,便是和白瓷的茶盏作对比也是更胜一筹的凝白。不想车身不稳,颠簸了一下,茶水洒在阿凝的裙摆上。 赵忆眼疾手快扶住了阿凝的胳膊,他一动作,窄袖之下的手腕便露了出来,一片青紫。温热的茶水透过外衣浸湿到里面,然而阿凝顾不上许多,她语气焦急,声音颤颤似要哭出来。 “这是怎么弄的?”赵忆武功好,很少受伤。 被小姑娘握住的手腕激起一阵酥麻,赵忆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软了。他想如小时候那般拍拍她的后背,告诉她没事。然而理智制止了他的动作,赵忆抽出手腕,声音不知不觉温柔了许多。 “没事,睡觉时候磕到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阿凝盯着他脸看,发现他好似憔悴了一些,眼睛带着红血丝。 云卫会出去执行任务,阿凝知道。所以阿凝以为赵忆出去做任务了。她朝着外头说道:“福叔,回府里。” “小姐,”绿画在一旁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我裙子湿了,怕吹风染了风寒,一会便让人和夫子告假。” 绿画扫了一眼小柜子,那里放着几套备用的衣裳。她再看看温声细语和赵忆说话的阿凝,绿画心里咯噔一下。 刚出府不久,因此不一会便赶回了府里。阿凝将膏药放在赵忆的手心,而后就将他赶回房里休息。等回了照雪院,红琴还想着为何没去书院,绿画解释了一番。 侍候阿凝换下衣裳,穿了一套家常的衣裙。躺在小榻上,阿凝拿起话本子。绿画在一旁看了阿凝好几眼,欲言又止。 阿凝放下书,无奈的笑道:“绿画,怎么了?” 绿画斟酌了一番,然后试探性的问道:“小姐,眼看着赵统领过完年便十八岁,这个年纪该定下亲事了。” 阿凝垂下眸子,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绿画心底升起强烈的不安,她又说道:“赵统领样貌好,想来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妻子。” 阿凝眼睛放在话本子上,并不言语。半响才答道:“还早呢。” 绿画心跳加快,她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红琴,若不是这几日她跟着小姐,怕是还发现不了。绿画觉得口干舌燥,脑仁都开始疼起来。 秋光正好,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身上,让阿凝的后背暖和起来。然而,她的心却是慢慢变冷。 绿画欲言又止,反复的提及赵忆,聪慧如阿凝怎么会听不懂? 只是不想去面对罢了。 手上的话本子又翻了一页,阿凝却是看不进去。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阿凝索性下榻穿鞋。 “红琴,取衣裳来。” 过了会,阿凝便到了苏姨娘的院子。 咏梅惊讶于阿凝为何没去书院,苏姨娘识趣的什么都没问。她亲自净手,取了自己炮制的花茶,优雅从容的撩起衣袖,给阿凝倒了一杯。 茶水升腾起带有花香的雾气,阿凝黑白分明的眸子便掩盖在其后,让苏姨娘看不清。细腻白净的手指摩挲茶盏,整齐莹润的指甲在日光下泛起光泽。 轻啜一口茶水,阿凝垂着眸子不说话。 苏姨娘看了一眼阿凝,然后将装有茶叶的精美罐子打开,白嫩的手掌上便落了些碧绿的茶叶,其中掺杂着小小的白色花儿。 “我当时做这茶的时候,其实想放另一种,更加贵重珍惜的花,”苏姨娘轻笑一声,拿起其中一个小花朵放在阿凝的手上。 “后来试了几次,发现不尽人意。最后,在自家的花园角落了发现了这个,最普通,却是最适合的花儿。” 苏姨娘时常会和阿凝聊一些她做东西的心得,见阿凝听的认真,她笑了笑继续道:“后来我发现,各种花都有各自的定数,比如有适合做花露,有适合做点心,而它,就适合用来泡茶水。” 如同自己一般,小小的一个秀才女儿,能得了国公爷的青眼成为姨娘,已经属实不易,她又在期待什么呢? 苏姨娘的想法矛盾又现实,阿凝自然是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朝着苏姨娘笑,清脆的嗓音似玉珠落盘,“姨娘,前几日我听了一个故事,讲给你听吧。” 第22章 大皇子,真的殁了? 待阿凝走后,苏姨娘坐在桌前久久不能回神。咏梅低声叫了一声:“姨娘?” 苏姨娘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慌乱的擦掉眼泪,再抬头时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因着阿凝那句“不忘初心”而翻起惊涛骇浪。 出了苏姨娘的院子,阿凝心里的压抑好了许多,她晃晃脑袋将繁乱的思绪从脑中清楚,再睁眼时便又是那个安国公府嫡女了。 回了院子,阿凝换了身衣裳,带好面纱然后出府了。 两个丫鬟都跟着,红琴嘴快,“小姐,要不要让赵统领随您一起?” 阿凝淡淡的道:“不必,就是出去随意走一走。” 街上人流涌动,两旁摊贩吆喝声,行人的说笑声,食物入锅的滋啦声,混在在一起如同一把扇子往阿凝的耳边扇,将那些恼人的思绪都扇走。 阿凝在一处做包子的摊贩前停下脚步,白软的包子刚出锅,正散发着香气。红琴识趣的上前买了两个,将用油纸包好的包子递给阿凝。 “一个就够了,”阿凝轻轻的撩起面纱,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闹市当中,阿凝身穿碧霞色云纹绣花锦裙,外头罩了件浅粟色的披风,头上簪着一只莲花状白玉簪,阳光折射之下,簪子流光溢彩。 颜永安却觉得,她的眼睛比簪子还要闪亮,还要灼人的眼。颜永安手摸着下巴,眼睛眯着看阿凝的方向。思虑片刻,他整理一下衣裳,信步上前。 阿凝解决完一个包子,正在用帕子擦手,前方出现一个人影将她罩住。 “小姐,又见面了。” 抬头,入目便是一张五官深邃的脸,棕色的眸子让阿凝有些恍惚。片刻后,阿凝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即使见阿凝兴趣不高,颜永安也不放弃,笑着指了指卖包子的摊贩,“想问小姐,这家包子口味如何?” 当街吃东西,已经算是破了阿凝的规矩,这人又将此事放在明面上,让阿凝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即使带着面纱也能看出她脸上的红晕,甚至增添了朦胧之美。 饶是见过许多美人,颜永安也看的呆了。忽地感觉到冰凉的目光,颜永安清醒过来,只见在离他们不远处,一身黑衣的男人沉着脸走来。 昨晚他杀神似的在笼子里将九人打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颜永安觉得脖颈处一凉。他稳住心神,温声道了句:“来日再见,”便匆匆的走了。 阿凝不明所以,这人转身离开的样子有落荒而逃的意味,阿凝觉得有趣笑出了声。 走到她跟前的赵忆脸色越发的沉,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阿凝转身,见赵忆走过来,瞧着气色恢复的还不错,她杏眼弯弯:“怎么出来了?” 赵忆勾了勾唇,“若是我不在便叫上长风他们,总之莫要自己出来。” 阿凝点头,她还如往常一般,和赵忆说着话。 沿着街道走,前方有一处卖糖人的。各色的糖球在老人的手底下宛若有了生命,阿凝驻足观看。 “劳烦做一个兔子样式的,”赵忆放下几个铜板道。 拿到手中的小兔子栩栩如生,阿凝爱不释手。最后回到府里,阿凝让赵忆去休息,然后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赵忆看着她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想到之前做的梦,赵忆觉得自己实在是荒谬至极。他迈步回了房间,昨晚的困兽斗让他耗费了许多精力,赵忆一沾上床榻便睡着了。 他又做梦了。 梦里他离开了巨石城,只身前往罗列国,他手上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淌,汇入脚下黑色的土地转眼便只留下深色的印记。赵忆抬头,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忽地,赵忆睁开眼睛,棕色的眸子里尽是杀意。他抬起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金碧辉煌的书房里,颜永安低头给罗列国的皇帝行礼,“父皇。” 书桌后的男人嗯了一声抬起头,那双棕色的眸子和赵忆的眼睛像极了。他放下笔之后淡淡的道:“月儿玩的可尽兴?” 颜永安笑,“到底是小姑娘,哄一哄便开心了,只是,”他顿了顿,接着道:“父皇,必须是馨月不可吗?” 皇帝沉默,他转头朝着窗外望去,几只鸟儿飞过,树上的落叶被扑扇着落了地。 “你姑姑是你祖父最疼爱的公主,她为了两国和平嫁去了万朝。” “月儿也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是罗列尊贵的公主。” 颜永安知晓,这便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不知怎么,颜永安眼前闪过那双棕色的眸子,他壮着胆子询问道:“父皇,当年姑姑生下的大皇子,真的殁了?” 孙将军府,今日阿凝未去书院,孙熙灵觉得无聊,找了个由头提前回来。刚下马车,便见到门口出来一人。 他穿着一身象牙白的锦衣,腰间挂着一个碧绿的祥云玉佩,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嗖的一声折扇打开,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是苏怀安。 招摇! 孙熙灵抿唇往里走,苏怀安摇摇扇子,扇子柄上缀了个羊脂玉质地的小葫芦,他的手一动,小葫芦便跟着动。 “小姐。”他带笑的声音从扇子后传来。 往日里孙熙灵瞧不上他,故也没细听他的声音,如今二人离的近了,清润若玉的声音响在耳边,孙熙灵认出便是那日宴席为她解围的人。绷着脸,孙熙灵不情愿的回他,“苏公子。” 苏怀安挑眉,往日里她都是只看他一眼,并不说话,今日没想到她会回他。苏怀安笑,桃花眼越发的迷人。 孙熙灵不争气的红了脸,然后匆匆的往府里去。 招摇!孙熙灵想。 等到了屋子里,脸上的热度才退去。孙熙灵在屋里来回踱步,生自己的气。丫鬟灵芝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试探性的问道:“小姐,厨房里新做的糕点,奴婢给您端来尝尝?” 孙熙灵猛的拍了下桌子,茶盏震的当啷一声响,给灵芝吓一跳。“装食盒里,去安国公府。” 孙熙灵到的时候,阿凝正在用膳,叫厨房添了几个她爱吃的菜,阿凝拽着孙熙灵坐下。瞧着她面色不对,阿凝温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敢惹我家灵儿?” 孙熙灵气愤的夹起一块鸡肉,恶狠狠的咀嚼,仿若这样就能解气一般。待吃完之后,她擦擦嘴才道:“没什么,就是碰见了一个讨厌的人罢了。” 阿凝笑着给她添了一碗莲子汤,“正好,清火气。” 孙熙灵喝完之后,终于是忍不住倒豆子般诉说。“阿凝,你说苏怀安这人怎么这般惹人厌?” 孙熙灵说完,又喝了半碗汤水。转头见阿凝支着下巴看她,孙熙灵一惊,差点将自己呛到。 “咳咳,阿凝,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就是对这个苏怀安产生一点好奇,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把你气成这样。” 孙熙灵脸红了一下,她站起来往角落里走去,“屋里生炭火了吗,怎么有点热?” 阿凝当真以为她是热了,还让红琴撤走一个炭盆。 “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孙熙灵走到窗边,边用手摆弄香炉边低着头道。 阿凝想起来,苏怀安所在的苏家乃是京城文人世家,只不过因着他们有不得纳妾的组训,这才子嗣凋零,渐渐没落下来。 “不过,听说他长的很是俊俏。”阿凝支着下巴,随意提了一句。 孙熙灵将手里的香炉一放,不屑的道:“光有好皮囊有什么用,招摇!” 阿凝见她似乎对苏怀安有很大的敌意,便换了个话题,姐妹俩坐在一起又说了许多贴己话,黄昏的时候孙熙灵才走。 晚上在主院摆膳,阿凝来的晚,等她到的时候人已经齐了。坐在赵忆旁边,阿凝垂着眸子。 屋内一时只有杨雪芙和柳姨娘说话,逗的安国公爽朗的笑声持续了许久。等到菜上齐了,众人便开始吃饭。安国公扫了一眼苏姨娘,这次她察觉到了,对着他笑了一下。 一旁用饭的柳姨娘正在剥虾,小碟子里满满都是红亮的肉。她手顿了一下,然后便装作没看见一般,弯腰伸长了胳膊将虾肉放在了安国公的面前。 安国公浓密的眉毛动了动,不甚自在的又将这碟虾肉放在了杨雪芙的面前。“阿芙,尝尝这罗列国特产的红虾,味道鲜甜的很。” 柳姨娘面上有些不好看,杨雪芙笑了笑,柔声道:“谢谢爹爹。” 安国公点头,“过几日便是秋猎,到时候咱们可在河边烤鱼烤肉,顺带着抓些虾来烤。” 晚上的时候,安国公叫人先去告诉苏姨娘一声,晚上到她的院子去。前脚来通知的人走,后脚这个消息便传进了飘香院。 柳姨娘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骑射服,好似要将其看出一个洞来。 “娘,”杨雪芙上前,将桌上的烛火点燃。 “娘,你打算怎么办?” 柳姨娘冷哼一声,昏黄的灯火下她的脸阴暗不明。“等着看吧,她很快就会被国公爷厌弃。” 第23章 美中不足之处 飘香院的灯火很快就灭了,而苏姨娘这里,刚沐浴好。长发半干,苏姨娘边擦头发边往屋里走,不想一个宽阔臂膀的人影坐在那。 “老爷,”苏姨娘垂下眸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嗯,”安国公盯着书本未动,等到咏梅帮着将苏姨娘的头发烘干之后,安国公沉声道:“安置。” 苏姨娘认命般上前,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过了几日便是秋猎,收拾妥当的众官宦家眷朝着紫薇山出发了。山里没有大型的野兽,只一些狐狸,鹿,兔子等没有攻击性的动物。 等到了地方,阿凝下马车之后脸上带笑。紫薇山下一条清澈的小溪,波光粼粼宛若一条玉带。山上层林浸染,鸟儿放声高歌。环境美极了,就连空气都觉得清新。 杨雪芙今日心情格外的好,安国公府的帐篷与孙将军府的挨着,因此她一转头便能瞧见孙拓在指挥手下站岗。 少年郎此次领了护卫的任务,这次来的女眷又多,因此格外的上心。 等到各家都支好帐篷后,孙拓去了中间一顶帐篷。此处是专门用来议事的地方,靖国公,安国公,孙将军,还有其他的官员已经到齐了。 孙拓行礼,朗声道:“各处守卫和巡逻都已经安排好。” 靖国公捋着胡子,赞赏的看向孙拓,“孙将军好福气啊,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孙将军咧嘴笑,“哪里哪里,得了国公爷夸赞后怕是这小子鼻孔朝天了。” 其余人被孙将军逗笑,孙将军挥手让孙拓退了出去。 安国公的帐篷安置在中间较好的位置,一共四顶,此时阿凝坐在其中一顶帐篷中换衣裳。绿画见阿凝兴致勃,忙上前替她将头上繁复的步摇摘下,换了一只秋蝶紫玉簪。 往日里都是穿裙装,如今换上骑射服之后,果然是身子轻便,走起路来都快上了许多。等出了帐子,就见外头一身青色骑射服的赵忆背对帐篷站着。 阿凝忽地起了调皮的心思,她小心上前走到左侧,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右侧的肩膀。赵忆棕色眸子里都是笑意,配合的向右转头。 “被我骗到了吧,”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亮的惊人,赵忆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似要跳出来,他薄唇抿成锋利的一条线,才控制住嘴角上扬。 此次秋猎和往年一样,都是各自组队进行,女眷们从不深入密林,只在外围猎一些小兔子之类的东西。阿凝她们三姐妹自然是要一同前往,和赵忆说话的功夫,孙熙灵和吴雨柔已经过来了。 “阿凝,你穿这件衣裳好美啊。”孙熙灵眼睛一亮,吴雨柔在一旁笑着点头。 对襟紧身的骑射服,展现出小姑娘姣好的身段,乌黑的头发利落的盘在头顶,用一根簪子简单的固定。她歪着头甜甜的笑,就像森林里出现的仙女。 阿凝也觉得这身衣裳好看,她低下头,美中不足的便是前襟处有些平罢了。 阿凝几人不会骑马,因此她们准备步行进去。走到了森林边缘,孙熙灵往身后扫了一眼,“阿凝,你家那个妹妹不来吗?” “她说身体不舒服,就在帐子里歇着了。”阿凝回道。 此时坐在帐中的杨雪芙精神奕奕的梳妆,哪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孙拓因负责护卫的任务,因此留在营地看守,杨雪芙便是因着他留下来的。 等到营地的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下一些丫鬟仆从,杨雪芙拿着食盒朝着孙拓走去。笑语盈盈的轻声说道:“表哥,天干物燥,阿芙带了冰糖莲子汤,你尝尝。” 孙拓正在安排人去打鱼,闻言抬起头,俊俏的脸上带着笑意,“谢过表妹了。” 杨雪芙便眼睁睁的看着他身边的仆从接过食盒,然后底下那些不识趣的士兵又将孙拓围上说话。 杨雪芙面上带笑,层层叠叠袖子中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将树根下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拨开,果然见到了一从蘑菇。孙熙灵惊喜的大声道:“快来,这里有!” 几人没发现什么猎物,倒是找到了不少菌菇,想来下午熬一锅菌汤也是不错的。吴雨柔走过去和孙熙灵一起摘菌菇,阿凝则是在一旁拿着小弓箭比划。 “手抬高一些,”赵忆在一旁指导她,没想到这么一会阿凝竟然学的有模有样。阿凝站定眯着眼睛瞄准对面的一棵大树,忽地,一只白色的兔子飞速的从草丛里掠过。 “兔子!”,阿凝赶忙追了过去。树林里遍是野草,枯黄的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随着阿凝踩过,便留下浅浅的脚印。 追着兔子跑了一会,阿凝没了力气。她止住脚步站定,脸上起了一层薄汗,红晕攀上脸颊。身后赵忆不紧不慢的走过来,接过她的小弓箭。 只见他手臂轻轻一搭,阿凝费力才能拉开的弓箭被他轻松拉满,而后“嗖”的一声,箭矢没入草丛。 “好像射中了!”阿凝脸上漾开笑容。 赵忆长腿一迈,朝着不远处的草地走去。灰色的箭尾晃悠着,地上的兔子还在蹬腿。赵忆弯下腰想将箭拔下,忽地察觉到附近好似有人在窥探。 他直起腰,警惕的看向周围,风儿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巡视一周后发现并没有异样。拿起兔子,赵忆快速的走到阿凝身侧,“走吧,回去烤兔肉。” “好,”阿凝笑眼弯弯和他转身离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附近的一处草丛微动,一个年迈的老者面色激动的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第24章 我看是你胆大妄为 回到营地之后,孙熙灵等人已经在煮菌菇汤了,仆从将兔子收拾好切成小块,和菌菇一起炖煮。旁边的火上正架着肥鱼,油脂滴到炭上滋啦一声。 椅子上铺着软垫和毛毯,坐上去软且暖。阿凝身子靠后,放松的低叹一声。绿画将准备好的糕点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阿凝几人边吃边聊。 河边,一身布衣的徐倚晴正在洗漱碗筷,身边不远处有脚步声,而后有人蹲下净手。徐倚晴转头,面上登时变得柔软起来,“长风大哥?” 本来看河边有个丫鬟在干活,长风特意去了下游处,拉开了一些距离。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她,长风回以点头,而后便甩甩手走了。 已经多日不曾见过他,即使云卫吃饭的时候,他也是有意躲着她。因此徐倚晴想抓住这次机会多和长风说几句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徐倚晴快步追赶他。 阿凝正在吃杏仁酪,见到有个姑娘伸胳膊将长风拦住,她惊的咳嗽一声。十年前兄长离开边关之时,他亲手组建了云卫,招募的都是孤儿,签的都是死契。 长风便是第一个来报名的,那时候他瘦小一个,却在考核中脱颖而出。这么多年过去,他和赵忆的感情极好,且性子也有些相像。 阿凝唇角带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偷偷的盯着那头的动静。 徐倚晴将人拦下后,长风已经面带不快,他扫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里才低头,快速的道:“徐姑娘,有事?” 这些日子爹娘的教诲宛若在耳旁,可是徐倚晴就是忍不住想见他,想和他说说话,哪怕他是现在这么不耐烦的样子。阿娘说,一个人若是不喜欢,那便永远不会喜欢。 她不信,她想试试。所以她决定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若是没有结果那她便死了心。 想到这,徐倚晴抬头,往日里带着笑意的眼睛发红似含着泪光,她紧紧咬着唇而后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我,我钟意你。” 水流哗啦啦,面前的姑娘红唇一张一合,长风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片刻后长风皱眉,快速的回道:“徐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徐倚晴呆呆的站在原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看见长风的背影。此处虽没有旁人,可难保有人见到她大胆行事。她已经放弃了姑娘家的面皮,却换来他一句先走一步。 徐倚晴笑着流下两行清泪,用衣袖擦干之后,她决定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虽离二人有些远,但是根据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阿凝已经在脑子里补了一场大戏。见那小丫鬟低头拭泪,她不由得觉得有些心疼她。 “绿画,看看河边站着的那个丫鬟叫什么,调到照雪院吧。”到她的院子活计轻松,月银也高一些。 不过,没想到长风时这般冷血心肠,那赵忆?赵忆若是碰见了这种事,也会如此吗? 阿凝鸦羽似的睫毛垂下,没了方才看热闹的心情。 旁边热闹的很,狩猎的大部队满载而归,众人说话声笑声混杂在一起,一幅热闹的景象。孙熙灵闻着香气四溢的汤锅,急切的询问好没好,吴雨柔笑着告诉她再等待片刻。 身在热闹之中,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半响之后,阿凝抬起头四处张望,却不见赵忆的身影。 此时的赵忆身在一处密林之中,他面上平静,手上却暗暗发力,大有随时奋起攻击的意思。老者脸上的褶皱堆在一起,从右眼到耳边有一条长长的刀疤。 他咧嘴一笑,看起来面目狰狞。 “你后腰处有一个红痣,不若脱衣服来瞧瞧。” 赵忆冷笑,这个罗列人好生奇怪,将他引到这里不说还讲一些胡话,如今更是想让他脱衣裳。手上的青筋暴起,赵忆直接出手。 老者本来是笑着的,接过他几招之后肃容,而后脸上的笑容更盛。他丢下一个玉佩,“若是想找我便去留香阁。” 说完之后一掌击退赵忆,然后几个跳跃便消失不见。 棕色的眸子里云雾翻涌,赵忆顿了顿还是矮身将玉佩拿在手里。 黄昏时刻,营地里的篝火霹雳作响,众人各自坐着享用野味,阿凝吃了些烤鱼,便净手不吃了。绿画见她胃口不好,取了苏姨娘做的花茶冲泡。 温热的茶盏将热意透过指尖流向心里,阿凝轻啜一口,呼吸之间都是香气。瞥了远处一眼,见赵忆在河边,弯腰不知在做什么。 阿凝哼唧一声,也不去理会,只低头看话本子。等看了三四页,眼前伸过来一个大手,里头满满一把红彤彤的野果,被洗的干干净净还挂着水珠。 阿凝唇角勾起,拿过一颗果子咬下,明明是酸甜的口感,她却觉得甜津津的。 等众人用完膳,天已经擦黑了。各家收拾好东西,上马车准备回府。灵芝准备上前扶孙熙灵,然而孙熙灵豪气的摆摆手,自己三两步踩着马凳便钻进去了。 不远处的苏怀安打开折扇,掩盖住面容之后轻笑了一声。 坐在马车里,阿凝手里捻着野果子,绿画劝道:“小姐,莫要再吃了,小心倒牙。” 啃完一个,阿凝接过茶水漱口,用湿帕子净手,然后便闭目养神。马车行驶的慢,因此很是平稳,不过一会阿凝就睡着了。 绿画在一旁看了看桌上摆放的野果,国公府娇养着的大小姐,素来都是用那些精致的果子,什么时候对这些野果也有兴趣了? 绿画再看看对面早就睡着的红琴,她低叹一声。 等到了府里,天已经黑了。刚回到院子,就听院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红琴迎了出去,然后回来说是咏梅。阿凝将刚换好的衣裳整理一番,才点点头。 咏梅脸上都是泪,刚一进来便重重的跪下去,边磕头边道:“大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家姨娘吧!” “起来说。” 咏梅跪着不动,声泪俱下的回道:“大小姐,姨娘被陷害通奸,现在已经被绑起来了,说要等国公爷回来处置!” 阿凝一惊,苏姨娘在国公府十几年,品行性子她都知道,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她站起身,面上带了担忧,作势便要往外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出了这等事,苏姨娘被封口绑住,咏梅无人求助像是没头的苍蝇。她站起身跟着阿凝往外走,安国公府嫡小姐的气势让咏梅找到主心骨一般。 “就在下午的时候,姨娘说乏了进屋休息,我也回屋睡着了,等我醒的时候便见到柳姨娘带着几个粗使婆子闯进来,恶狠狠的说姨娘藏人。进屋之后竟然真的有个外院的仆从坐在屋内。” “柳姨娘不由分说就将姨娘绑起来,还用抹布塞嘴里,说是要等国公爷回来处置。” “大小姐,姨娘向来老实本分,最是不能做出这等事的啊!”咏梅在后头边抹泪边道。 阿凝走出院子也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她步伐未停,红唇轻启吩咐道:“绿画去叫人请我爹爹回来,再叫上几个婆子在苏姨娘院门那等着。” “红琴去探探那仆从的底细,问问丫鬟我们不在府里的时候众人的动向。” “咏梅别哭了,去叫厨房煮一些安神汤来。” 黑夜下,阿凝眸子亮的惊人,她有条不紊的将众人安排好,待走到苏姨娘的院子,只见里面灯火昏暗,隐隐能听见婆子说话的声音。 “啧啧,苏姨娘还出自书香门第呢,连礼义廉耻都不懂。” “是啊,我看啊,她就是心里对国公爷有怨气,之前国公爷不是罚她了嘛,她怨恨在心,就找人泄愤呗。” “呵呵呵,我看也是,要我说啊,保不齐那仆从让她□□呢。” 婆子说出口的话越来越粗鄙不堪,饶是阿凝面上平静,也气愤的攥起了拳头。砰的一声,阿凝大力的推开门。屋里嚼舌根子的婆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行礼道:“大小姐,您,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俩婆子战战兢兢,生怕方才说的话让她听见。 “妄论主子,该罚。”阿凝俯视那两个婆子,面无表情的道。 婆子一听急了,安国公府虽甚少打罚下人,可规矩是极重的,挨板子不说还要罚月银。婆子扑通跪下,匆忙解释道:“哎呀大小姐,您不知道,这苏姨娘啊,她胆大妄为,她……” 阿凝冷喝:“我看是你胆大妄为!” 弯弯的眉毛拧在一起,显示出她已经十分不悦。阿凝没想到府里的婆子竟然胆子大了这种地步。 正好绿画带了婆子回来,阿凝转头,“将这俩婆子送去管事那里领罚。” 绿画点头称是,岂料其中一个婆子转了转眼珠,大声的哭嚎:“大小姐您不能这样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可怜可怜我,饶了我这回吧。” 一番诉说,好似阿凝仗着是主子欺负她一般。绿画素来稳重也是带了怒气,她朝着阿凝望过去。 小姑娘身穿茜素色的衣裙,在领口处一圈柔白的细绒,唇白齿红的小脸宛若天上清冷的仙子一般。仙子素来脾气好,却在这婆子几次三番的狡辩中冷了脸。 她唇角勾了一下,在这个时刻,绿画却不合时宜的觉得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赵忆。 第25章 你还在犹豫什么 “来人,将这俩婆子绑了。”从外面进来几人,正是绿画叫过来的,她们动作迅速将人绑好。阿凝不去理会身后婆子的哀嚎,径直进了屋内。 地上,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仆从低着头,身上五花大绑,嘴里别塞着破布,见阿凝来他迅速的低下头。而苏姨娘就在她不远处,也是被同样的对待,只不过她面色苍白闭着眼。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火,苏姨娘在角落里蜷缩着,晦暗不明的光下看起来虚弱极了。现在安国公不在,只能阿凝来主持大局。她叫人将苏姨娘身上的绳子绑了,咏梅端着热汤回来,服侍苏姨娘用了一碗。 就在这时,外头吵吵嚷嚷,是柳姨娘来了。 柳姨娘见苏姨娘坐在床榻旁,面上一顿,随后便笑着对阿凝道:“这等后宅的腌臜事,大小姐还是远离的好,免得惹身上脏东西。” 说着还甩了甩帕子掩住口鼻,仿若屋里的空气都是脏的。 阿凝被她的动作气笑了,其实不用细想,这件事定然和柳姨娘逃脱不了干系。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最要紧的是找到洗脱苏姨娘的证据。 “大小姐,妾身觉得还是应当将苏姨娘绑上,若是她恼羞成怒,伤了大小姐可怎么办。” 不提苏姨娘性子温婉,光是她现在身子虚弱面色发白,便知她无法伤人。柳姨娘此番说辞不过是在羞辱苏姨娘罢了。一个秀才的女儿,从小便熟读四书五经,最是知道礼义廉耻。 柳姨娘熟谙打蛇打七寸,杀人要诛心。将苏姨娘的尊严放在地上反复的践踏,比杀了她还难受。 阿凝抬了抬眼皮,“出了事自有本小姐担着,柳姨娘不必担心。” 屋里已经点了许多的灯,阿凝端坐在椅子上,眉眼平和面上带笑,宠辱不惊的样子像极了她的母亲。柳姨娘手中的帕子被握紧,她不甘心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行礼的声音,“国公爷。” 柳姨娘垂头微笑,在安国公进来的时候优雅的行礼,和榻上萎靡的苏姨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安国公先是看了一眼苏姨娘,而后对着阿凝道:“夜深了,阿凝回去歇着吧。” 阿凝点头,此事她确实不好过问,“爹爹,女儿先告退了。” 等阿凝走后,安国公肃容而坐,瞥见那仆从缩头缩脑的样子便觉得心生火气。 “敬忠,将此人待下去审问。”敬忠拎着仆从的衣裳,不顾他的挣扎便将人带走了。 “除了这个院子里的人,都出去。”安国公沉声道。 柳姨娘抬头,瞥见他面色铁青,她柔柔称是,便带着素枝走了。人群退去,咏梅也识趣的去了外屋。一时间,屋内由方才的喧嚣变得安静。 安国公黑着脸,方才的怒气还未消,说话难免语气严厉一些,“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床榻上缩着的苏姨娘白着脸,闻声朝他看过来,细弱眉眼里有一些光熄灭了。她哑着嗓子,苦笑道: “你不信我。” 在从秋猎回来之后,安国公本来是和众同僚一起商议给边关百姓添置过冬物件。在听下人来报之后,说不生气是假的,虽然理智上觉得苏姨娘不可能做这种事,但是他还是恼怒。 前几日来她院子歇息,她抗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安国公闭了闭眼,怒气在眼里燃烧的比炭火还旺。苏姨娘见他这幅模样更是心凉,面若白纸的脸上又白了几分 阿凝回了照雪院,半响之后红琴回来了。“小姐,那个仆从是外院洒扫干粗活的,平日里不说话,据旁人说,他很是老实本分。” 阿凝眉头一皱。 红琴继续说道,“没人看见他是怎么进的苏姨娘的院子,不过苏姨娘院里那个婆子总是半夜去飘香院,要不是小姐之前便安排丫鬟看着,还发现不了呢。”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苏姨娘是被陷害的,可是此时关系到男人的脸面,最后爹爹就算知道真相如何,他还会如往常一样吗? 阿凝不想将自己的爹爹放入一个这样的境地,但是阿凝没把握。想了想,阿凝决定还是麻烦赵忆,所以她披着衣服就走了出去。 没成想,到了赵忆的院子却不见人影,无法,阿凝叫了长风几个,安排了一番。 留香阁,乃是巨石城最有名的销金窟,赵忆板着脸坐在三楼的雅间。虽每个房间都做了隔音的措施,但赵忆耳聪目明,将一旁旖旎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他面色越发的沉。 等了半响,门开了,那日见的老者面带笑容的进来,似是笃定他一定会来。 “你到底是谁?”赵忆棕色的眸子望向老者。 老者笑笑,疤痕狰狞可怖,“你该问,你到底是谁?” 等赵忆出了留香阁,天已经微亮了。他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个叫李凌海的老人,他的话还仿若在耳边。 “十九年前,罗列国为了表示诚意,送小公主前去万朝和亲,嫁给了当时的八皇子。后来八皇子登基成为皇帝,充纳后宫广洒雨露,成为丽贵妃的罗列公主因心病日渐消瘦,最后用尽生命诞下皇子,谁料当时的皇后根本容不下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派人毒杀他。” “丽贵妃的心腹们费劲心思,引了一把火造成皇子已死的假象,将皇子送出了宫。然而天不遂人愿,护送皇子的人在路上都死了,只剩下一人将皇子留在农家门前,然后自己抱着皇子的衣物,在敌人面前跳下山崖。” 李凌海就是那最后的一个人,他在山崖下修养数年才得以见天日。他说,如今罗列国的皇帝是他的亲舅舅,想让他回去罗列。 李凌海又道,“回去是最好的选择,你还在犹豫什么?” 第26章 赵忆眼神如刀朝他看过去…… 回去之后便是皇亲国戚,留在这里只是安国公府的云卫。回去是最好的选择,还在犹豫什么? 赵忆闭眼躺在床上,眼前闪过小姑娘的脸,慢慢的这个姑娘长大了,亭亭玉立的站在那,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过了会,又闪过一张画像,画里的女人慈祥的望着他,那是他的生母,愿意为了自己豁出去性命的母亲。 赵忆剑眉紧蹙,面露痛苦。 去往书院的路上,阿凝感觉到赵忆有些心不在焉,她抿了抿唇未言语。下午从书院回来,阿凝见他还是那副样子,担忧道:“你怎么了?” 赵忆抬头,见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的他心都软了。他勾唇,“饿了。” 阿凝这才绽放出一个笑容,将桌上的糕点推到他那侧,“先垫垫肚子。” 回到府里刚换好衣裳,被调到照雪院的徐倚晴进来,手里拿了一封信交给红琴。面色如常的道:“是长风侍卫送来的。” 阿凝瞥了徐倚晴一眼才接过信,等看完之后眉头紧锁。 信上说那个仆从家境贫寒自己赡养老母亲,入了国公府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并没有什么异样。 那他为何要这样?阿凝一时没了注意。 出了这档子事,安国公将知情人都控制起来,这才没让许多人知道。阿凝进屋的时候便见到咏梅在劝解苏姨娘,等她上前之后,阿凝大吃一惊。 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苏姨娘肉眼可见的憔悴,不复往日的精致恬静模样。咏梅见阿凝似见了救星,“大小姐,您劝劝姨娘吧,她一天滴水未进,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苏姨娘听见动静睁开眼,朝着阿凝笑笑。然而阿凝说的口都干了,苏姨娘也只是笑,大有哀伤之意。无奈,阿凝只能离开再想法子。 心里憋闷,阿凝在府里散步。过了会她转身朝着赵忆的院子去了,绿画跟在后头眉头一皱。 敲门进房间,见赵忆正在喝茶,阿凝也不客气,坐下之后拿起茶壶自己倒了一杯。“唉,你说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想害另一个人呢?” 阿凝玉手托腮,眼巴巴的看着赵忆道。 赵忆思虑片刻,答道:“利益,感情,无非这两种。” 那仆从家里并未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他母亲也没有受到胁迫。阿凝小脸严肃正襟危坐,那若是感情,他为何要恨苏姨娘? 阿凝实在是想不通,索性开口道:“你能帮我查查那个仆从吗?” 苏姨娘对阿凝甚好,她出了事阿凝自然是焦急的。只不过没得吩咐不好插手,如今阿凝请他帮忙,他自然是要应下的。 在阿凝走后,赵忆去了关押仆从的柴房。阴暗潮湿的房间早就荒废弃用,仆从缩在墙角,将头埋在膝盖间,连进来人也没动。 赵忆扫了他手腕一眼,上头有鞭痕,然而此事还是没个定性看来他没说有用的信息。赵忆俯视他,用只有他们俩个能听见的声音道: “得不到便想毁了,是吗?” 角落里的人动了动,并不言语。赵忆挑眉,看来让他猜中了。 “大门大户的规矩,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只能处死以净门风。”赵忆冷眼看着他,嘴里的话没有丝毫的温度。 话音刚落,仆从抬起头,眼睛里尽是疯狂。他早就打听过了,就算苏姨娘遭了厌弃也顶多发配到庄子去。 一见他这幅模样,赵忆便心里有数了。他蹲下身子和仆从平视,淡淡开口道:“喜欢一件美玉,并不是要将其攥在手里毁坏,而是保全它最美的模样。” 仆从一愣,眼神迷茫了一刹而后又恢复了疯狂,“若是不攥紧,永远都得不到那块玉。” 赵忆:“你听过一句话吗?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说完,他直起身子转身离开。 天色擦黑,长廊里仆从正在点灯,一盏一盏明亮的烛火点燃,却是怎么也追赶不上他的背影。他一身黑色与黑夜融为一体,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如脚下的影子般张牙舞爪将他吞噬。 回了房间的赵忆察觉到不对,房里有生人的气息。他摸向腰处,那里有一把匕首。黑夜之中,能隐约见到桌边有一道人影。 匕首出鞘,闪动着冰冷的光。人影微动,赶忙开口道:“是我。” 赵忆一顿,将匕首放好之后点燃了烛火。李凌海赞赏的眼神看向赵忆,当年他从山崖下上来之后,便片刻不停的去寻人。谁成想那户人家说将孩子转送了另一个村的人,辗转几次之后终于打听到他的消息。 只不过等他去的时候,说孩子已经没了。李凌海悲痛欲绝,岂料多年之后能从颜永安那里得到一点消息。抱着一点可能都要来看看的想法,李凌海来了,也顺利的找到了小主子。 细看赵忆的眉眼,像极了公主殿下。 “你来做什么?”赵忆面无表情的问。 李凌海一噎,这性子和公主殿下差的有点多。他挑眉问:“自然是想问你何时回去,眼看着便是新年了,陛下还在等着和你过春节呢。” 赵忆垂眸不语。 李凌海眯着眼,“你不会是想留在这吧?” 赵忆掀了掀眼皮,依然不言语。 “这有什么好的?”李凌海不解,“若是你想当侍卫,那回去在皇宫里给你安个御前侍卫,乃是侍卫之中的最高级,如何?” 说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反应,李凌海急的脸上的疤痕都要纠在一起了。正当他还要言语的时候,听见院子外响起脚步声,赵忆抬头,李凌海已经闪身藏起来了。 不过一会,便听见熟悉的声音,“是我,” 赵忆道了声进,阿凝便拎着食盒,后头跟着红琴进来了。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阿凝亲自摆放好,里面是一盅熬的浓香的人参鸡汤。 “瞧着你这几日面色不好,喝点鸡汤补一补。”说着便要亲自去盛。 刚出锅不久的汤水还冒着热气,她手上娇嫩嫩,若是不小心碰了便会留下红印。想也不想,赵忆将东西接过,自己盛汤。 屋内床上没有帐子,因此李凌海只能藏到床底下,见赵忆熟络自然的动作,他咧嘴笑了笑。早就调查清楚,说安国公府嫡女拿赵忆当兄长,关系很是亲近。如今一见,确实所言非虚。 盛完汤后,阿凝双手撑脸,大有要看他喝的意思。赵忆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将那处裤子都弄起了褶皱。若是往常他喝便是,可今日屋里有旁的人,赵忆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对了,”赵忆似是刚想起什么,“仆从可有招供?” 阿凝叹气一声而后摇头,“他好像不怕死一样,听说都皮开肉绽了他还是不肯开口。” 赵忆:“我倒是有个法子。” 阿凝眼前一亮,催促他快讲,一时也忘了鸡汤的事情。等阿凝走后,李凌海从床底下爬出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忆道:“大小姐对你不赖嘛。” ,狠厉的模样让李凌海毛骨悚然。 “别打扰她。” 第27章 皇帝要赐婚了 李凌海搓搓胳膊,“自然不会,不过嘛。”他拉长了尾音,“若是你一直不肯回去,少不得要让这位娇小姐出面劝解一番。” 赵忆垂眸,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她只要无忧无虑的当国公府嫡小姐便好。无论是过去身份低微的侍卫,还是以后有皇家血脉的人,都不应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她就应如所有的贵小姐一般,快乐的长大然后组成自己完美的家庭。 周身气压变低,李凌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见赵忆垂眸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叹口气,李凌海将一个玉哨子放在桌上。 “安国公府周边布置了死士,若是有什么急事便可吹响此哨召唤。”说完他拍拍赵忆的肩膀走了。 翠绿碧玉做成的哨子,通透的不染一丝杂质,赵忆握在手心,温凉的触感。 翌日天光大亮,关在柴房里的仆从睁开眼睛,多日的饥饿让他眼神空洞。正当他呆愣的时候,就听屋外守卫的婆子小声说话。言语中隐隐有“苏姨娘”“死”等字眼。他挣扎着忍痛爬到窗边,这才听清了二人的对话。 “要我说,苏姨娘做的对,女子名节是大。” 另一个婆子接话道:“可不是嘛,听说她摔碎了茶盏取碎片割腕,等人发现的时候,手腕上被切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啧啧,属实吓人。”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 仆从听的心里咯噔一声,赵忆那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犹在耳边。他配合柳姨娘演这出戏,只是想等苏姨娘被厌弃,他就能得偿所愿。 可没想到她竟然要死了! 仆从双手紧拍大门,砰砰作响中他用尽力气喊道,“让我出去!” 安国公府书房内,久居上位的威压弥散开,安国公眯着眼睛听那仆从解释,其实内心早就有了判决,他解释之后就如同一股春风将那最大的阴云打散。 仆从说完之后,抬头祈求道:“国公爷,求求您,让我见她最后一眼吧,都是我害了她。” 暴怒从心底卷起,安国公面色如常站起来走到他身旁,从上而下的俯视道:“天山雪莲长在高山,它纯白洁净,不可玷污。” “而有人却壮着胆子将其摘下,将雪白的花瓣沾染了凡尘,”说着安国公一脚踢倒他,武将的力量将仆从踢的吐出一口血来。安国公将他的脑袋踩在脚下, “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凝中午从书院回来,红琴便叽叽喳喳的讲府里发生的事。 “国公爷生了好大的气,赏了柳姨娘两个大巴掌,然后便叫人将她锁起来了,说要等明日送到庄子上去。” “苏姨娘呢?”阿凝问。 红琴表情奇怪,半响才小声的道:“苏姨娘求国公爷放她去寺庙,长伴青灯古佛,了却尘间事。” 阿凝瞧出来最近苏姨娘有些不对劲了,可没想到她竟然存在着这种想法。快速换了身衣裳,阿凝打算去看看苏姨娘。 还未出屋,便听得外头有女子的哭闹声。片刻之后,杨雪芙哭着跑了进来,身后徐倚晴苦着脸,“大小姐,我拦不住二小姐。” 阿凝摆摆手,表示没事,然后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杨雪芙道:“妹妹怎么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还装作不知道问怎么了。杨雪芙眼里闪过愤恨,脸上却挂着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猛的朝着阿凝跪下,拽着阿凝的裙摆。 “姐姐,求姐姐救救姨娘吧,姐姐去和爹爹求情,让姨娘留下吧。”杨雪芙哭着,眼睛一片红肿。 阿凝给两个丫鬟递眼神,红琴和绿画上前将杨雪芙扶起。阿凝道:“爹爹决定的事,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府里一向清净,自从柳姨娘来了之后便闹腾起来,只怕爹爹这次是下了大决心,想处置柳姨娘了。阿凝心里这般想,但是难免要安慰一番:“等爹爹气消了,便能接姨娘回来。” 杨雪芙泪水更多,“明年爹爹就要回京城述职了,若是将姨娘留在此处可怎么办。” “姐姐,爹爹一向疼爱你,你和爹爹求情,他肯定会答应的。”杨雪芙拽着阿凝的袖子,满脸泪水,哪还能看出在书院意气风发的样子。 说到底,她就是被护在身下的一个小姑娘罢了,碰见这种事肯定会惊慌害怕。虽说阿凝和她不甚亲近,但是到底有着血缘关系,她这么哭,阿凝有些心生不忍。 罢了。“我可以去说情,但是爹爹最后怎么决定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她去便能增加姨娘留下的希望,杨雪芙这才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多谢姐姐了。” 杨雪芙离去后,阿凝换下被她沾湿的衣裙,这才去了苏姨娘的院子。果真如红琴所言,苏姨娘一身素色,面上无喜无悲。 “姨娘,你这是何苦呢?”阿凝劝解道。 苏姨娘还是那般面色苍白,不过眼神很是坚定。她朝着阿凝淡淡一笑,“人都有定数,有些缘分是强求不得的。” 她这般表现让阿凝想到了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姨娘,你要是不在府里,往后谁和我说话呢?”阿凝急切的拉住苏姨娘的手,凉凉的。 苏姨娘笑笑,反过来握紧阿凝的手,将腕子上一个玉镯子就势戴在了阿凝的腕子上。这是苏姨娘当女儿时候她娘亲传给她的,除了是上好的玉种外,还具有特别的意义。 “姨娘?” “玉镯戴在你腕上真好看,”苏姨娘低头说着,阿凝手心忽地一凉,一滴泪落在了上面。“瞧我,真是败了兴致。” 苏姨娘说着拿手帕转过头擦脸,然后带着哭腔道:“大小姐,我有些乏了。” 阿凝看着她的背影,往日里那个身材娇小笑容满面的秀才女儿,如今背影凄凉,愁容满面。阿凝心里一抽,跟着难受起来。她轻声嗯了一下,转身便走了。 出了院子,暖暖的日头照在身上,阿凝却觉得冷。往日里她见爹爹和苏姨娘相敬如宾,觉得虽不甚亲密,但是也算是让人羡慕的眷侣。可是如今闹成这个样子,阿凝对于成亲,莫名有了几分抵抗。 她低着头沿着抄手游廊走,越发觉得心塞。迎面而来有脚步声,阿凝见是安国公,忙上前想要和他说说苏姨娘的事。然而安国公黑着脸,只爱怜的拍拍女儿的肩膀,赶紧朝着书房方向走了。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要靠后,安国公满脑子就是一件事, “皇帝要赐婚了!” 第28章 抱住他 书房内,安国公的心腹坐满了一屋子,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凝重。孙将军坐在安国公下首的位置,他听完之后开口道:“圣旨十日后就到?” 安国公气红了脸,皇帝说是提前和他商量,可消息到巨石城的时候,圣旨早就在路上了! 见他如此,孙将军了然。“可知要赐婚给哪位皇子?” “二皇子,”安国公粗声道。 二皇子乃是当今皇后所出,又因大皇子早早的就夭折,所以于情于理,太子的最大人选便是二皇子。想到这,安国公皱眉,可问题是,当今皇上登基皇太后在后面出了不少力,因着不是皇上生母,她将自家的侄女扶持成了皇后。 后宫之中是谭家的地盘,前朝之中,更是有无数谭家的人。皇帝本就忌惮谭家的势力,又怎么会赐婚给二皇子? 保不齐是谭太后用了什么法子,让皇帝被迫同意。而一旦安国公府绑上了二皇子这条船,那可就不再能保持中立了,只有扶持二皇子这一条路可选择。 屋里众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沉默不语。气氛一下就变得压抑起来,安国公觉得一股火直冲胸口,他都要喘不过气。 “罢了,你们先回去,各自想法子。若是有什么办法赶紧告诉我。” 圣旨已下,除非抗旨,要不然有什么法子呢?安国公挥挥手,片刻之后房内只剩自己。 前几日苏姨娘的事已经让他心存火气,如今更是双眼发黑,头晕目眩。安国公喘着粗气,想喝口茶水静一静,手伸出去却够不到茶盏,他眼前茶盏变成了好几个,晃来晃去的怎么也抓不住。 “砰”一声响,守在外面的敬忠吓了一跳,他推门进来,就见安国公倒在地上。 “国公爷!” 阿凝眼睛发红,连披风都未来得及穿,急匆匆的往主院赶去。到了之后,苏姨娘已经在一旁守着了,旁边还有胡大夫在看诊。 阿凝不敢打扰,只偷偷的自己用帕子擦干眼泪。苏姨娘见状上前握住了阿凝的手,热乎的泪珠子便噼里啪啦的往苏姨娘手腕上落,打的苏姨娘心疼的厉害。 过了会,赵忆也来了,他面上担忧站在一旁,不言语。最后来的是杨雪芙,进来之后刚想嚎一嗓子,见众人都安静的站着,就憋了回去。 过了会,胡大夫才一脸严肃的放下手,“国公爷这是郁结于心,急火攻心的症状啊,我先开副汤药,熬好之后喝下,再辅以银针过穴,想来应该很快就能醒。” 他说完之后,阿凝提着一口气,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去熬药。屋内几人都沉默着不说话,阿凝擦干眼泪之后走了出去。 “忠叔,我爹爹是为何会晕倒?”阿凝眼角还挂着泪,她竭力的保持着冷静。 敬忠自然是知道的,可赐婚一事,安国公摆明了暂时不想告诉阿凝。敬忠沉默一瞬摇了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只是进到书房的时候国公爷就已经晕了,想来是近日公务繁重,累到了。” 他说的一脸真诚,可是阿凝觉得隐隐哪里不对。前几年巨石城混乱的时候也没见爹爹这般心力憔悴,若是因为公事也不会病来的这般严重。阿凝想了想,难道是因为苏姨娘的事?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就在这时丫鬟熬好了汤药送进来,阿凝接过端进了屋内,她作势便要侍候安国公喝下。 苏姨娘上前,她柔声接过,“我来吧。” 阿凝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就退到了一旁。苏姨娘和安国公相处十年,最是熟悉他的。她俯下身子凑在安国公耳旁说了句什么,然后开始仔细的喂药。 虽大半都洒在了外面,但是好在喂下去不少。苏姨娘用手中的帕子细心的擦去他脸上的汤药,然后退到一旁,等待胡大夫施针。 胡大夫瞧了一眼屋里站着的众人,阿凝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道:“我们先出去,敬忠和姨娘留下来帮忙。” 等退到了外间,阿凝腿软一下瘫坐在了椅子上。这么多年安国公在阿凝的心里都是坚不可摧的人,他是万朝的肱骨大臣,还是国公府的顶梁柱。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扬起浓密的眉毛,将国公府护在身下。在阿凝的印象里,安国公都甚少生病,也不曾见过他如此虚弱的一面。 眼前变得模糊,阿凝杏眸中蓄满泪水,贝齿轻咬红唇不让其流下。赵忆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尖一抽一抽的疼。赵忆脚尖朝前探了一步,复又垂下眸子停住了动作。 一旁的杨雪芙走上前去,此刻她泪流满面不知所措。柳姨娘被关见不到面,安国公又突然昏迷,她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凑在阿凝的身旁,寻找一丝慰藉。 “姐姐,”杨雪芙抽抽搭搭,“爹爹什么时候能醒?” 阿凝垂着眸子,似在回答她,也似在和自己说,“很快的,爹爹很快就会好起来。” 赵忆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骨节分明的手指却蜷缩在一起。等了许久,敬忠送胡大夫从屋里出来,阿凝赶忙上前,胡大夫道:“国公爷已经醒了,不过刚才又睡过去了。不若让他多静养,配合着汤药,如此好的快一些。” 阿凝如释重负,低声和胡大夫道谢,还让绿画给他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杨雪芙在一旁破涕为笑,她小声和阿凝问询:“姐姐,我能进去看看爹爹吗?” “方才你也听见了,胡大夫说爹爹要静养,不若你明早来探望。” 杨雪芙脸上出现了失落,她心里还记挂着柳姨娘明天便要被送走的事。阿凝正在吩咐红琴去厨房安排膳食,杨雪芙在旁边抓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杨雪芙看了看屋里的众人,没好意思说让阿凝帮着柳姨娘求情,毕竟安国公现在身体还虚着,只能明早再说。 天色擦黑,阿凝于暗中转身,杨雪芙的手便松开站在了一旁。 府里除了安国公便是她地位最高。小姑娘肩膀僵硬,强撑着保持世家小姐的风范,淡淡开口道:“都不用在这守着,回去歇着吧。” 杨雪芙点头,失魂落魄的由着素枝扶着走了。赵忆则是站立在原地,未动脚步。屋里灯火被点燃,登时明亮一片。阿凝瞧见他,勉强的笑笑,“回去吧。” 往日艳若桃李的小脸,如今变的素白,红润的嘴唇也干裂的不像样子。被眼泪洗的发红的眼睛,通红的鼻头,这都让赵忆更加心疼。 赵忆默了一瞬,转身走了。帘子被合上,阿凝的肩膀沉下来,再也支撑不住自己,靠在了椅子上。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只想扑到兄长的怀里痛哭一场。阿凝伸出手臂抱紧自己,将脸埋在膝间悄声的流着眼泪。 过了会,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她的背,轻轻拍了几下。阿凝未动,她压着声音道:“绿画,我害怕。” 偌大的府里人来人往,阿凝却觉得寒冷孤寂。她此刻无比的想念在京城的兄长,若是他在就好了。 后背的手顿住,而后又开始轻轻拍着。阿凝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娇弱的样子仿若一朵被风水雨打的花朵,让人怜惜。 阿凝还在哭着,不过后背上的手掌递来了温暖,让阿凝不再那么难受了。哭的眼睛模糊,阿凝转过头抱住了绿画。将脸埋在她的衣摆处,阿凝憋着声音哭。 心里的憋闷随着眼泪释放,阿凝觉得好受许多。半响之后她松开手,低头用袖子擦脸。之前那块帕子早就湿透了,阿凝边擦抽搭,瞧着可怜巴巴的。 忽地脸上覆上了一只手,拿着帕子轻轻的为她拭去眼泪,动作轻柔似擦拭什么珍宝。 因此俩人离的更近了,阿凝这才惊觉,“绿画”身上怎么是清冽的香气,她慢慢边抬头边想,这香气,就好像,好像赵忆。 等视线移到墨色的衣摆上,上头被洇湿的地方一片深色。阿凝愣住,脸上发热,不敢再往上看。 恰在这时,帘子响动,是绿画和红琴端着东西回来。赵忆将帕子放在阿凝身侧,快速的站远一步。赵忆去而复返,红琴虽奇怪却没多问,想来因为二人兄妹情谊,不放心吧。 绿画则是在赵忆的衣摆上扫了一眼,皱了皱眉。不过她未说什么,先让红琴送一份吃食进内室给苏姨娘,自己则是将手中的食盒打开。 “小姐,晌午您就没吃过东西了,身体哪能受的了啊。” 说着,绿画抬起头,见阿凝眼睛红红,脸也红红,以为她就是哭的太多,并没多想。阿凝还是不敢抬头看赵忆,方才以为是绿画的时候抱的坦然,可知道是他,阿凝脑子里便会想起方才环着的窄腰。 她摇摇头,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甩出去,强装镇定的坐在桌前。桌上一共摆了六样小菜,一碗香米饭和一套餐具。阿凝想了想,垂着眸子客气的问赵忆,“要留下一起吃吗?” 赵忆扫过唯一的餐具,淡淡的道了声“好。” 第29章 赵忆沉默不语。…… 绿画摆膳的手一顿,她接话道:“这就给赵统领拿碗筷,稍等。” 阿凝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明白赵忆了,若是往常,他定会阻拦绿画,然后回自己的院子。看着自己左侧随着坐下飘动的衣摆,阿凝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胡大夫既然说吃些汤药就会没事,那肯定会很快便好。”赵忆垂着眸子开口。 阿凝点点头,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从赵忆陪着她,她心里没那么慌了,就像有了支柱一般。绿画回来的很快,阿凝让她和红琴也去吃饭,屋内便只剩下她和赵忆。 饭桌上,安静的只有咀嚼声,阿凝没什么胃口,只挑着几样清淡的菜吃。过了会,碗里忽地掉落了几只剥好的虾子,是阿凝最爱吃的油焖虾子,但是阿凝心情不好,懒的剥虾这才没吃。 看着碗里剥的干净的虾,还贴心的沾了沾汤汁,阿凝终于露出了点笑颜。赵忆僵直许久的背微微放松,他索性将一盘子虾都剥了。小姑娘心思单纯,一点好吃的就能让她开心。 阿凝看他动作迅速,一会就将虾子剥好,全部放入了她的碟子中。她小脸皱了皱,“我吃不完的。” 赵忆用湿帕子擦手,“多吃些。” 等吃到最后,桌上的菜倒是剩的不多,但是阿凝碟子里的虾子却是还有大半。阿凝放下筷子擦嘴漱口,赵忆瞧见了之后直接将她碟子端走,几下就将剩下的菜吃光了。 桌上的菜也被他一扫而空,最后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阿凝歪着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还好有你陪着我,”赵忆的手一顿,心里觉得甜蜜蜜的。 复又听见小姑娘带着些哑的声音道:“有兄长真好。” 方才心里起的那些甜蜜蜜的泡泡登时被戳破,他若无其事的喝了口茶水,未言语。苏姨娘从屋里出来,她面上虽还憔悴着,可比晌午的时候好了许多。轻轻开口,苏姨娘道:“老爷醒了,叫大小姐进来。” 阿凝一喜,提着裙摆起身便进入了内室。“爹爹,”阿凝上前握住了安国公的手臂,眼睛已经哭了许久,可依然留下热泪。 “好阿凝,莫哭,”安国公张口,声音不复往日的洪亮。他抬手拍拍阿凝的脑袋,慈爱的道:“为父没事,莫要担忧。你好生回去歇着,等明早过来陪为父吃早膳可好?” 阿凝拼命的点头,又流出了许多泪,金珠子烫人似的砸在安国公的手上,烫的他心里一疼。自己的女儿心思单纯,最是娇憨可爱。若是真的入了皇宫那等吃人的地方,该怎么办啊? 一入宫门深似海,安国公深刻的觉得自己要有更大的权利,如此才能护住他的阿凝。想到这,安国公头一痛,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阿凝见他闭上眼睛,以为他乏了,乖巧道:“爹爹,那我先回去了。” 安国公嗯了一声,阿凝便转身走了。绿画和红琴还未回来,赵忆跟在她身侧,一路拎着灯笼为阿凝照亮。走到一半的时候,两个丫鬟赶上来,赵忆便将灯笼交给绿画,自己踏着月光往回走。 进屋之后,他也不点灯,直接坐在桌旁,淡淡开口道:“何事?” 李凌海撇撇嘴,小主子的性子可没有公主殿下温和。他索性自己点上了蜡烛,屋内这才亮起来。“自然是有事,你可知,国公府里的嫡小姐就要成为皇家媳了?” 赵忆未看他,只从怀里掏出灰扑扑的石头,拿过桌子上的工具继续打磨。云淡风轻道:“靖国公乃是皇后的胞兄,张芷若嫁进皇宫里,不是什么稀奇事。” 李凌海嘴角抽了一下,合着他以为是靖国公府的事儿?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赵忆,“是安国公府,” “杨雪凝。” 话音刚落,就见他手上的工具没拿稳,一下就将尖头插进了虎口,血珠子连成串往外冒。赵忆转头,棕色的眸子里压抑着什么,他似是没听清一般,问了句:“你说什么?” 李凌海叫了声“祖宗哟”,赶紧要伸手去拔那个铁矬,赵忆躲开,鲜红的血水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滴到了桌子上,又从桌子的缝隙中滴落在地上,点点红色似绽放的花儿。 疼痛让赵忆觉得不是幻觉,可他不信,又问了一遍,声音低哑又压抑,一字一句道: “你方才,说什么??” 李凌海盯着他的手,再也没有方才看热闹的心思了。他快速的回答,“安国公府嫡女,杨雪凝,将被赐婚于二皇子。” 赵忆呆愣在原地,李凌海借机找东西给他包扎。此时赵忆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她要成亲了。 他曾经想过,她会有一门好的亲事,会有一个疼爱她的丈夫,将来也会有几个像她这般可爱的孩子。想归想,可真的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赵忆只觉得心上好似开了个大窟窿,呼呼的吹着冷风。 李凌海很快为他包扎好,见他还呆愣着,李凌海叹了口气才道:“听说此事已经在万朝的国都传开了,就等着过完正月,安国公回京述职,在京城安定下来之后再细商议婚礼事宜。” 见赵忆棕色的眸子空洞的看着蜡烛,李凌海心里也有点难受。他早就看出来赵忆对那个嫡小姐与众不同了,因此才不愿意离开。赐婚的消息刚到他手里,他就匆匆的赶来,想着这样赵忆总得走了吧。 可看着赵忆失魂落魄的样子,李凌海想到了小公主。当年的八皇子和小公主也是真心恩爱过的,只是入了皇宫,小公主当了丽贵妃,而皇上除了日理万机还要在后宫雨露均沾。小公主便时常这样,呆呆的看着宫门口,等着那人来。 再后来,她连等待的机会都没了。 “是皇后还是太后?”李凌海听到赵忆问他。李凌海又叹了口气,觑着他的脸色道:“皇帝登基以来,国库一脉的人手都是谭太后一党把持,如今北部几国大有联合的意思,若是让他们联手,那万朝危矣。” “谭太后用国库调一半皇帝的人为筹码,让皇帝赐婚。虽是威胁,可算是各退一步吧。皇帝得了国库的实权,可多培育良兵,而二皇子多了个有力的支持者。” “但是,他们二人都不敢将对方逼的太紧,皇帝不可随意支配国库,而二皇子,也不见得直接封为太子。” “帝王之家,多是诡事啊,”李凌海说完喝了口水润润喉。 蜡烛噼里响了一下,赵忆棕色的眸子里便映出一朵火焰。李凌海见他半响不做声,壮着胆子道:“要不早日离开吧,左右杨小姐开春之后就得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赵忆沉默不语。 李凌海摸不透他是怎么想的,站起身,李凌海扔下一句,“哪天想好了便叫人通知我一声,”便走了。 赵忆一直没说话,只盯着蜡烛看。他木着脸,伸手将蜡烛掐灭,然后便和往常一样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可眼皮却在不断的转动,直至天亮了他睁开眼睛,眼底一片青色。 天刚亮,安国公府就热闹起来。押送柳姨娘的人想让她上马车,可柳姨娘吵闹着要见安国公。甚至不惜撒泼打滚,让一众侍从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无法,有个小厮不耐烦的道:“那你等着,我去请示国公爷。” 柳姨娘坐在地上,头上的发鬓松散,对襟的衣裙上都是灰尘。她看着小厮远去的身影,暗想安国公可不会这般处置她,毕竟大小姐已经没了生母,难不成要让二小姐也没了母亲?然后都由苏若雨那个狐狸精亲近? 不可能,柳姨娘想,这传出去是要让人笑话的。何况两个姑娘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府里总得有人操持不是。最重要的是,国公爷听见她手里有先夫人的遗物,也一定会留下她。 一旁的婆子在旁边见柳姨娘洋洋得意的站起来,还挥手掸掸灰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婆子不由得仔细掂量起来,府里就三个小主子,虽说二小姐是庶女,可国公府人丁稀少,庶女也是宝贝。 保不齐二小姐去国公爷那哭诉一番,然后就心软将柳姨娘留下了呢?想到这,婆子脸上带着奉承的笑,上前帮着整理发鬓。 主院里,小厮低头道:“姨娘说她那还有一些字画手帕等,想见您当面说。”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是苏姨娘听明白了。柳姨娘手里还有阿凝娘亲的遗物,以此来求得安国公的爱怜,将她留在府里。苏姨娘抬头,见安国公闭着眼睛,她心里了然,肯定是要同意的吧。 阿凝娘亲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为了留下那些念想,安国公甚至单独开辟了一间院子放东西,时不时的过去睡几晚,怀念先夫人。 “送她走。”安国公未睁眼,只开口吩咐道。 苏姨娘没想到他会这般决定,而柳姨娘在听得小厮的回复时也愣住了,她厉声说道:“你可是按照我说的去报?” 第30章 不嫁 “自然是,”小厮不耐烦起来,“赶紧上车,早点走早点到,免得我回来时候天都黑了。”被主人厌弃的姨娘,仆从都不屑搭理她。 若是她不爬床,老老实实的配个管家或小厮,当个正头娘子,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柳姨娘还想说什么,被婆子一把捂住了嘴往车上拖。婆子还以为她能翻身,岂料就是秋后的蚂蚱,瞎蹦跶。柳姨娘自然不肯配合,蹬腿挠人,想要下车亲自去见安国公。 杨雪芙来的时候便见到她这么疯癫的一面,柳姨娘头发全都散着,珠钗也都掉落一地,因和婆子动手弄的脸上留下几条划痕,脚上的绣鞋也掉了,正不顾形象的蹬腿。 自小柳姨娘就亲自教她礼仪,何时见过这等模样?杨雪芙睁大眼睛,有些害怕。可到底是自己的娘亲,她几步上前呵斥下人,“住手!” 婆子见是二小姐,赶忙住手,就这么个功夫,被柳姨娘得到机会抓花了脸。 “姨娘!”杨雪芙上前。 柳姨娘这才看见是她的女儿,她红着眼眶,颤声道:“终于看见你了。”自从她被囚禁,就再也没见过杨雪芙,柳姨娘情难自禁的上前抱住了她。 她衣摆上都是灰尘,蓬头垢面疯癫的样子让杨雪芙不适,她忍者难受和柳姨娘抱在了一起。僵硬着身子被柳姨娘搂在怀里,只听柳姨娘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最后婆子再一次催促,柳姨娘上了马车,杨雪芙呆呆的留在原地。 直到马车走出好远,素枝和翠柳轻声提醒,她才缓过神来。 照雪院内,阿凝正在戴耳坠,听红琴说完,她淡淡的道了声:“知道了。” 依着爹爹的脾气,柳姨娘肯定是要送走的,这个谁也改变不了。收拾好后,阿凝先是绕道去了厨房,然后才去的主院。 “爹爹,您感觉怎么样?”阿凝进屋之后便直奔安国公,没注意到苏姨娘还穿着昨日的衣裳。 安国公面上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洪亮的声音回答:“无事,爹爹今天已经好了。”说着让阿凝坐到了他的旁边,父女俩开始说起话来。 苏姨娘在一旁,恬静的看着父女俩,然后勾了勾唇。 红琴拎着食盒放在桌上,安国公问:“这是什么?” 阿凝调皮的眨眨眼,脆生道:“爹爹猜猜。” “既然放在食盒里,那我猜是补品,是也不是?” 杨雪芙进来的时候便见阿凝依偎在安国公旁咯咯笑,苏姨娘面上带着笑看着二人,明媚的脸庞晃人的眼。她一身素色的衣裙,身上也只是简单的饰品,却瞧着是那样的高贵,和方才的柳姨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且瞧着还是昨日那身装扮未改变,那就说明她昨晚是歇在了主院。 杨雪芙咬牙切齿,就在刚刚她的母亲被送去了庄子,而苏姨娘却在这里一副主人的样子。 凭什么?! 杨雪芙此时烦透了苏姨娘,也讨厌不帮着求情的阿凝。她在宽大袖子中的手握紧,半响杨雪芙呼出一口气,这才面色如常的往里走。安国公见她来,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这又在杨雪芙的心上划了一刀。 她行礼的身子僵住,片刻之后恢复正常,体贴的关心安国公道:“爹爹可觉得好一些了?” 安国公点点头,“不用担心,你们姐妹俩该去书院学习就去,为父没事了。” 阿凝闻言不同意的摇晃安国公的胳膊,撒娇道:“爹爹,我今天不想去,想在家陪你。” 安国公虎着脸,假装严肃道:“那怎么行,课业可不能耽误了,等咱们回京城,你的那些表姐妹们各个都是才女,咱们阿凝可不能被人落下。” 他说的是阿凝的外祖家,永宁侯府。阿凝仰起笑脸,“左右我是武将之女,没关系的。” 这话让安国公一噎,合着武将就都是大老粗吗?他拍拍阿凝的肩膀,浓密的眉毛一挑,“为父可期待我家阿凝回京城挣个才女的名声呢。” 说着他哈哈大笑,阿凝也跟着笑,旁边的杨雪芙扯了扯唇角,眼里半点笑意都无。 不一会,赵忆来了,众人移步去了外间的厅堂用早膳。赵忆看安国公面色如常,胃口也如往日一般,这才放下心。 中午从书院回来,阿凝直接去了安国公的院子,赵忆则是回屋,小心的拿起桌上放着的密函。拆开之后赵忆一目十行的看过,而后似是不放心一般又看了一遍。 二皇子乃是中宫所出,性子温柔和善,且才华横溢甚有才能。现在工部领了差事,做事妥帖。赵忆看向最后一句,洁身自好,身边只有两个侍候着晓事的宫女。 身为皇子,从出生起就享受的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而二皇子洁身自好,且颇有才能,从不骄奢跋扈,这属实非常难得。若是寻常家的姑娘得了这门亲事,肯定是要拍手叫好,毕竟德才兼备,且地位崇高。 赵忆木着脸将手中的纸连同着信封一起点燃,棕色的眸子看着燃起的火苗,他眼里的光随着地上的火焰亮了又灭。 安国公这几日生病,苏姨娘在一旁悉心照料,俩人颇有默契的都没提礼佛的事情。从书房回来,见苏姨娘在屋里指挥丫鬟换新被褥,安国公心里一暖。待丫鬟走了,苏姨娘又亲自上前归整好,侍候安国公这么多年,他所有的小习惯她都知道,比如这新换的被褥要将边角弄的整整齐齐才行。他最看不得不整齐的被子。 待弄好后将被子叠好,苏姨娘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安国公。 “老爷,”苏姨娘垂着眸子行礼。 她晌午时候回院子换了身衣裳,虽穿的还是那般素净,不过头上带了只红宝石累金丝的簪子,正是之前生辰时安国公送她的。许是因着这几日照顾人,她面上略显憔悴。 “我让厨房炖了人参汤,一会你用一些再走。” 苏姨娘一愣,这是安国公第一次这般关心她,亲自吩咐厨房煮补汤。心里划过暖流,苏姨娘唇角噙了笑容,“谢谢老爷。” 安国公浓密的眉毛扬了扬,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等丫鬟送来汤品,苏姨娘盛了两碗,其中一碗递给安国公,另一碗自己用。喝完之后,苏姨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咏梅面上带笑,心情好极了。昨日苏姨娘可是在主院歇着的,虽是侍病,但是这可是十年来里的头一次。咏梅心情极好,边在一旁挑花瓣,边小声的哼起了歌。 苏姨娘由着她活泼,自己也欢喜起来。 苏姨娘走后,安国公叫来了赵忆,和他说了赐婚之事。赵忆安静的垂着眸子,未言语。安国公也知此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赵忆自然是没法子。 “接到圣旨后,打算让阿凝先行回京城,这样路上可慢点走,免得到时候跟着我颠簸。” 巨石城这边交接完毕就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到京城,确实会着急赶路。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安国公想让阿凝早早回去,若是能和二皇子相处多些有了情谊便好了。抛开被绑上船不说,听闻二皇子为人极好。 作为父亲,自然是希望女儿女婿琴瑟和鸣,尤其是年底,各种官宴宫宴,正是阿凝露面的好时机。“路途遥远,你将云卫都带着,让阿凝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进京。” 赵忆点头称是。 安国公站起来,走到赵忆跟前才惊觉,他已经张长的这般高大了,他欣慰的拍拍赵忆的肩膀。“待我回去就举行仪式,正式收你为义子。往后在京城里给你谋个差事,再寻一户合心意的姑娘。” 赵忆身子一僵,他抿了抿唇,“多谢国公爷。” “去吧,告诉云卫的人准备一番,此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是。” 待赵忆走后,屋内只剩下安国公自己。他捏了捏眉心,思虑着该如何将此消息告诉阿凝。等到天色擦黑,阿凝在屋里看话本子的时候,安国公来了。 他甚少来照雪院,见院内打理的井井有条,丫鬟们也都知礼,他满意的点点头。入屋之后,阿凝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裳行礼,父女二人落座。 “爹爹,您身子刚好,有什么事叫过去便可,不用来此。晚上风大,吹到就不好了。”阿凝边说边倒茶水。 自己女儿从小就贴心,一番话说的安国公心里妥帖。不过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安国公不由顿了顿。 “阿凝啊,眼看着你已经及笄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阿凝脸上露出笑容,像极了妻子佟氏。安国公眨眨眼,屏退了屋里的丫鬟。他喝了一口茶水,见阿凝亮着眸子望着自己,安国公将杯盏放下。 事已至此,他只能略过朝堂之事挑好的地方说。“当今皇上的二皇子,年岁和你差不多,为父在他小的时候见过他几面,很是聪慧。现在他在工部任职,朝廷大臣对他的才能也是赞不绝口。” 说着安国公仿若有了点底气,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年二皇子优异的表现落在眼里,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奈何皇上和谭家之间的纷争,这才一直没被赐封。 阿凝越听越不对,脸上的笑容顿住,在安国公最后说,“皇上有意让你和二皇子成婚。”的时候,阿凝脸上的笑容不见。 她被这件事惊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话先说了出去,“我不想嫁他。” 第31章 圣旨到了 小姑娘家对于未来夫君定然是心存幻想,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婚事定下,娇羞茫然都有。但是安国公没想到阿凝是这样一副表现,眉眼间都是抗拒。 “二皇子样貌好,就算在俊俏公子遍地的京城里也算翘楚。” 安国公想着阿凝应当是害羞,便挑着二皇子的优点说,然而阿凝一句话都没听进去,黑白分明的杏眼中蓄满了泪珠,说话声音都带了哭腔,“爹爹,我不想嫁。” 一滴泪从她的眼睛滑落,安国公心疼的手足无措,他抽出帕子递给她,”好孩子,莫哭,你听爹爹说。” “当年你娘嫁给我之前,也只是听过我的名字,连我的面都没见过。可是成婚之后,我和你娘情投意合,琴瑟和鸣,算的上一段良缘。” 阿凝垂眸子,无声的掉着眼泪。到底是小姑娘,安国公想,若是谁陡然听见这么个消息肯定都是手足无措的吧。 “阿凝,你放心,安国公府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谁都不能欺负你去。” 安国公柔声说着,阿凝的泪渐渐止住,安国公最后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便离开。阿凝一直垂着头,她知道,此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圣旨已下,还能怎么样? 阿凝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襟,觉得胸口闷的厉害。除了抗拒之外,还有着不甘心。她理想中的夫君就该是情投意合,彼此心意相通的。 桌上还放着买回来的香炉,上头的绿宝石璀璨的透着光。阿凝伸手摸摸,在红琴和绿画进来之时将眼泪擦干。绿画心细,她见阿凝鼻头都红了,想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的事,当丫鬟的自然不好过问。绿画上前将香炉放好,点上了苏姨娘送来的清香。红琴也发现气氛不对,她偷觑阿凝,见阿凝转过头,偷偷的擦眼泪。 “小姐,”红琴嘴快心也直,她想着若是阿凝有什么难事,她要是能帮上忙最好,若是帮不上,阿凝将事情说出来,心里也能畅快些。 “您怎么了?” 泪珠子打在阿凝的裙子上,将绣了金线的裙子打湿,阿凝垂着眸子呆愣片刻,左右府里人都是要知道的,也不差这两天。 在阿凝说完之后,绿画皱眉,红琴怔住。 “小,……小姐,”红琴结巴起来,绿画抢先一步接着道:“小姐,圣旨什么时候到?” “十日左右,”阿凝哭了会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擦擦眼泪,“走,去花园逛逛。” 红琴和绿画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上前侍候阿凝换衣裳。天凉了,外面开始起风,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最后还是抗争不过命运,打着旋飘落在阿凝的脚下。 被双色锦缎绣花软底鞋踏过,树叶便段成两节,像极了伤心人支离破碎的心。 阿凝走到花园一处角落,那里已经和旁的地方一样,看不出底下埋着承载小姑娘心愿的桃花宣纸。两个丫鬟跟在后头,瞧着阿凝失魂落魄的背影,泛起一阵阵心疼。 “小姐,”绿画上前,盯着那处地方道:“可是需要奴婢将东西挖出来?” 阿凝面色沉静,红肿的眼睛又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声音带着哑,“各自都有命数。” 人,哪能争过天呢? 绯红色的月华裙摆随着走动划出好看的弧度,小姑娘肩膀紧绷着,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即使从侧脸看也能看出她的哀愁。 站在远处的长风拍了拍辛云和岳远山,叹气一声:“本来这门亲事瞧着是极好的,听说二皇子德才兼备,况且长的也俊朗。只是不知为何小姐不愿意。罢了,这不是我们想的,我们的任务便是将小姐顺利送到京城。” 辛云跟着叹气,“我回去收拾家当。” 岳远山摇摇头,默不作声。 几人刚从赵忆那出来,自然是知晓了赐婚和要进京的事情。三人边往回走,长风皱眉道:“你们觉不觉得老大刚才有点奇怪?” 辛云:“老大拿大小姐当亲妹妹似的,看大小姐这么难过,他能不心疼吗?” 长风摇头,“不是这个,我是说,他方才吩咐我们任务之后,然后告诉我们进京城如何如何,好似他不去京城一样。” 辛云斜眼看他,“我咋没听出来?” 长风又看岳远山,只见岳远山也摇头,表示没听出来,长风疑惑,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辛云拽他,“行了,还得告诉云卫那几个消息呢,大家抓紧准备吧,毕竟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这么一说,长风忽地想到一事,他不自在的顿住脚步,“我有事出府一趟,此事你二人回去和兄弟讲。” 他一走,岳远山挠挠头,“他去干嘛?” 辛云撇嘴,“能干嘛,最后道别呗。” 翌日阿凝照常上了马车,她面上平静,一点都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只不过上车之后一直垂着眸子未言语。赵忆坐在她对面,见她食指抠着拇指,都已经出现血痕,可她面上一点都不显,仿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赵忆抿唇,终是没忍住,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阿凝。 眼前出现一个镶金边的匣子,阿凝诧异的拿过东西,手上自然没再动作。“这是什么?” 赵忆扫了她的手一眼,见红痕在慢慢的消失。他垂下眸子,轻声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候马车停了,阿凝将匣子放进袖中,由着红琴扶她下马车。等上完课,孙熙灵叫上阿凝和吴雨柔去茶楼听说书,进入雅间之后,阿凝才有功夫将匣子打开。 入目是一支流光溢彩制作精良的步摇,上头精致小巧的孔雀展翅欲飞,浑圆无瑕疵的珍珠嵌在孔雀的嘴部,在鸟尾巴处则是品相极好的串串玉珠。 孙熙灵凑过来啧啧两声,“阿凝,你攒够钱了?我记得这个好像是要四百两呢。” 吴雨柔在一旁拿起细看了下,“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大家手笔,想来应该是京城那边的工匠做的,确实得值这个价钱。” 孙熙灵见阿凝怔愣住,她轻轻推阿凝一下,“这么舍得下血本,看来你很喜欢这支步摇。哎,想什么呢?” 阿凝捏紧了盒子,只觉得又甜蜜又苦涩。将步摇小心的放好,阿凝未和她们说赐婚一事,三个小姐妹如往常一样在二楼雅间说着话,孙熙灵见阿凝有些蔫,以为她因着安国公生病的事伤了神,为此没少说有趣的事情逗阿凝,阿凝这才开怀一些。 楼下,赵忆坐在角落里喝茶水,旁边坐过来一个人,穿着一身华美的象牙白色的衣裳,棕色的头发束在头顶,戴着一个白玉冠。 赵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这让颜永安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他轻轻咳嗽了一下,自顾自的抄起茶壶倒了茶水。手指摩挲茶盏,颜永安笑笑,“没想到你竟然是我弟弟。” 赵忆的娘亲是罗列公主,乃是颜永安的亲姑姑,颜永安今年二十,比赵忆大上几岁,确实应当叫声哥。不过瞧着赵忆一副冷淡的模样,颜永安没指望他叫哥,认亲就行了。 二人坐的角落偏僻,附近没有旁人。不过颜永安还是压低了声音,“我父皇想见见你,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 赵忆终于动作了,他转过头,棕色的眸子灿若星辰。他喉咙上下滚动,半响说不出话。 颜永安以为他是不乐意,于是语重心长的劝道:“有我父皇在,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而且,钱财一事也不必忧心,更是不必去参加那等凶残危险的活动。” 颜永安说的是困兽斗,当时除了赵忆以外的所有人都骨折了。想到那个场面,颜永安都觉得身子发麻。喝了口热茶水,颜永安又道:“此次来也不是催你,只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当哥哥的心,妹妹的儿子,如何都是要护着的。” 他说的罗列的皇帝,他的亲舅舅。 赵忆手指动了动,心里热乎乎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浅笑,“再给我点时间。” “嗯,”颜永安也笑,然后仰头将茶盏里的水喝光便起身离开了。 晚上,赵忆在房里磨着石头,原来灰扑扑不起眼的小石头,此刻已经磨开许多,露出其中翠绿的玉来。石头太小,若是强开怕会损里面的玉,因此赵忆拿着工具一点点磨。轻轻吹口气,将尘屑吹掉,赵忆又想起白日里颜永安说的话。 “你什么时候回家?” “如何都是要护着的。” 赵忆唇上溢出几声轻笑,眼睛都弯了起来。不过他又想到了什么,笑容敛去,只剩下一脸平静。心忽地乱起来,赵忆放下石头,拿出这些日子收集的舆图开始看。 日子越来越冷,终于在几天之后下起了小雪。阿凝裹着带绒的披风站在院里,瓷白的小脸仰起,便有细小的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 “小姐,”头顶上飘过来一个油纸伞,是绿画在一旁撑伞。自从第二日之后,绿画见阿凝和往常一样,并不见什么伤心的样子,可她越这样,绿画越担忧。心事压在心里,时间长了人会受不了的。 红琴拿出汤婆子放入阿凝的手里,然后兴冲冲的道:“这可是第一场雪呢,来的真早。” 院里的婆子和粗使丫鬟正在扫雪,徐倚晴也在其中。她来了阿凝的院子后活计轻松,月钱也多,而且因着在内院,几乎没见过长风了。徐倚晴乐的自在,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甚好。 将扫到一堆的雪用手团成两个圆球,又用手捏长上面,取两块石子一放,登时一个雪兔子就出来了。“小姐,”徐倚晴将雪兔子放在手上,举着给阿凝看。 阿凝笑了笑。 阳光白雪,美人巧笑,徐倚晴惊叹小姐的笑容可真甜。 就在照雪院一片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赶来。“小姐,传圣旨的公公来了。” 第32章 不能一起走 阿凝脸上的笑容顿住,不过一会又恢复如初,转头进屋换衣裳去了。打扮妥当之后,雪已经停了,来到前院,还未进去便听见一个细尖的嗓子在说话,“京城里还穿着单衣呢,这就下雪了,还好咱家准备的充分,要不然还得冻出病来。” “冻坏了咱家没事,可千万不能误了二皇子和杨小姐的缘分呀。”他说完还笑了几声,尖细的声音落在耳朵里莫名的让人不舒服。 来人是御前的一个小太监,乃是皇帝身边最得宠太监的干儿子。得了这个美差,小太监激动坏了,要知道二皇子可是皇后唯一的儿子,而且没有大皇子,他就算长子了,于情于理,那都是太子的人选。而安国公府,乃是万朝的顶梁柱,安国公手握重兵,便是太后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所以,来巨石城虽路途遥远多辛苦,但是在安国公这里留了面,那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只可惜安国公这个武将性子直,也不知听没听出他的奉承之意。 思虑间,小太监见门口处走近来一个姑娘。她穿着一身水湖蓝色的裙子,外头披着象牙白带毛领的披风。身材纤细,眉目如画。光是从门口走进来,就如同画里的美人走出来一般。 安国公皱着眉咳嗽一声,小太监反应过来,他面色如常拿出圣旨,底下立马跪了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安国公府嫡女杨雪凝品貌出众,贤良淑德,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二皇子正逢适婚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杨雪凝待字闺中,与二皇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二皇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头顶上细尖的声音结束,杨雪芙一脸震惊和羡慕的看着阿凝起身接旨。一旁苏姨娘给咏梅一个眼神,咏梅上前给了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不收倒显得他不懂事。小太监笑笑将荷包藏入袖子中,然后笑眯眯的奉承道:“咱家这厢恭喜国公爷和大小姐。” “瞧着大小姐就是个福气重的,往后入宫之后还劳烦大小姐多提拔提拔小的。” 说的都是场面话,就是图个热闹。阿凝握着圣旨,脸上勉强笑了笑。安国公在一旁沉声道:“小女这几日不舒服,公公,这边请。” 小太监哪能想到普天之下竟然有人不想嫁入皇家的,他只当阿凝年岁小,欢喜的过了头而已。等小太监走后,阿凝无力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手上的明黄色圣旨耀眼,刺的杨雪芙眼睛生疼。她捏紧手中的帕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想搭上孙将军府都要用尽全力,且暂时还没成功,凭什么杨雪凝就能嫁入皇家? 而且还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二皇子!杨雪芙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若是成为太子妃,那下一步岂不就是母仪天下?! 想到这,杨雪芙根本不能接受。一旁的素枝见她眼神不对,忙低声提醒了一下:“小姐,您该过去向大小姐庆贺的。”当时柳姨娘去庄子上,特意将素枝留下帮着杨雪芙。 得了提醒杨雪芙回过神,不过她恨恨的咬着嘴唇,直接转身走了。 而苏姨娘站在阿凝的身边,爱怜的看着阿凝。见阿凝一直低着头,苏姨娘轻声道:“早上做了点糕点,加了花瓣。大小姐可愿意去我院子坐坐?” 到了苏姨娘的院子,咏梅在桌子上摆放了几个精致的碟子,里头装着各色的点心。苏姨娘亲自泡了牛乳茶,倒了一杯给阿凝。 茶水入口,带着牛乳的香甜和茶的清香,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让阿凝堵塞的心里舒服了一些。苏姨娘也不问她为何情绪失落,只像往常一样和阿凝说话。 “要说这道酥乳糕,除了将花瓣放入面粉中一起蒸之外,还要在出锅放凉之后用油炸,外表酥脆,内里柔软,带着花香和牛乳的香甜。”苏姨娘笑着向阿凝解释糕点的做法。 因着安国公阖府都要去跪下接旨,所以苏姨娘穿了件梅子色绣如意蜀绣长裙,整齐的发鬓上带着一只梅花样式累金丝的簪子,耳朵上绿如玉耳坠,随着她说话轻轻的晃动。 阿凝敛过心神,前几日苏姨娘还是素装淡裹,看来她应当是转变了想法。这样最好,等往后她不在府里,苏姨娘能够陪伴爹爹。阿凝捻起一块糕点入口,吃完之后擦擦嘴道:“果真不错。” 从苏姨娘那回来,阿凝心里好受了许多,不过连日没休息好让阿凝有些困顿躺在小榻上就睡着了,还未睡醒就听见外头有动静,她睁开眼,绿画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小姐,世子爷来信了。” 阿凝闻言登时精神了不少,她伸出手眼睛亮晶晶的:“快给我。” 拿过信,迫不及待的打开。阿凝一目十行的看完,脸上露了笑意。最后一行写着:好阿凝,为兄在京城等着你。 很多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可凡事总要往好处想一想的,这不就可以早点回去和兄长相聚了嘛。安国公之前告诉阿凝过几日和传旨的太监共同返京,如此也能有个照应。 自个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出发的那天。所以这几日阿凝未去书院,只杨雪芙自己去了。在休息的空档,孙熙兰转过头好奇的问道:“阿芙,听说你姐姐过几日回京城,那你呢,一起回去吗?” 杨雪芙正低头写字,她抬起头面上带笑,“爹爹说姐姐先回去准备着,让我和他明年开春再走。” “而且到时候天暖和,路更好走呢。” 孙熙兰脸上闪过艳羡,“国公爷对你真好。”不像她的父亲,眼里只有姐姐。 杨雪芙自然是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她脸上带笑,心里却是在难受。其实安国公想让她和阿凝一起上路,毕竟路上有个伴。可杨雪芙说想和他一起走,美曰其名能陪着爹爹。其实只是想留下想办法将柳姨娘救走。若是她走了,那柳姨娘说不好就留在巨石城再也回不去京城了。 因着没去书院,所以这几日赵忆也没事,他整日在屋内磨石头,长风几人去的时候,就见石头已经磨了大半,里头的玉通透如冰,阳光一晃便光彩耀眼。 “老大,我们都收拾好了。”长风在一旁说道。 辛云抓起一把瓜子正嗑着,他甩了个眼神给岳远山,一脸的幸灾乐祸。赵忆放下石头,朝正在和岳远山挤眉弄眼的辛云道:“怎么了?” 辛云不怀好意的咳嗽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某人去送东西,被姑娘家拒绝了。哎呀,这世道,啧啧,有情难觅知音啊。” 让长风每次过招都不留手,该,栽在女人手里了吧!岳远山在一旁吃着瓜子,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看热闹。 长风脸一红,复又带着点黑。他本想着即将离开这里,总是要让胡秀秀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他才买了许多女儿家会喜欢的东西上门。不想胡秀秀只是祝他一路顺风,东西并没收。那一刻,长风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手指捏的咔咔作响,长风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是不是又想进步了?” 辛云手一顿,赶忙将方才攒的瓜子仁堆在了赵忆面前,“老大吃瓜子,可香了。” 赵忆笑笑,制止了想动手的长风,“今天先饶了他吧。” 辛云一喜,“谢谢老大。” “明日再说,”赵忆又道。 辛云面带委屈,早知道自己吃不给他好了。 “行了,叫你们来是有正事的。”赵忆将准备好的舆图取出,铺在了桌子上。舆图上划出了清晰的路线,正是回京城的路。不过旁边又有许多的小圈圈,有红色有黑色。 “这是什么?”岳远山不解。 长风看了会,看出了其中的意义。“黑色的圈圈是可以歇脚的地儿,而红色,是危险?” 赵忆点头,“长风说的不错,按照日程,黑色的圈便是按照脚程算的歇息处,红色则是有土匪山贼出没的地方。虽他们不敢对官员家眷动心思,但是还是要小心些。” “不能绕道吗?”岳远山看着舆图问。 “绕什么道,咱们怕那些小毛贼?再说,老大划的路线已经避开了很多穷山恶水的地方了,再绕什么时候能到京城。”辛云剜了岳远山一眼,看的岳院山肩膀一缩。 “路上长风负责安排值守的人,务必要做到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大小姐。”赵忆一脸正色的安排。 长风皱眉,心里隐隐不安:“老大,这我肯定要办好的。不过,听着这话怎么感觉不太对啊,怎么好像你不和我们一起似的?” 辛云也觉得不对,他瞪圆了眼睛盯着赵忆,生怕错过了他的表情。“老大,你……” “我会送你们出城,”赵忆浅笑了一下,“我找到真正的家人了,怕是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 第33章 绿画赶紧关门 话一说完,屋里三人本想挽留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云卫所有人都是孤儿,只赵忆有家,但是家人对他差极了,甚至想要卖掉他,赵忆跑出来流浪许久才入了国公府。 原来他们不是他真正的家人。 长风干着嗓子,半响笑着活跃气氛。“这是好事,老大你就放心吧,等我们到了京城也会常联系你的,咱们是一辈子的兄弟。” 辛云和岳远山眼睛有点红,也跟着开腔:“是啊,老大,一辈子的兄弟。” 赵忆拍拍他们的肩膀,唇角勾起:“好。” 安国公府书房,赵忆垂眸站的笔直,上首处安国公叹气一声,不免觉得有些惋惜,赵忆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跟半个儿子似的,如今他一提要走,安国公心里难免不舒服。 “真的下定决心了?” 赵忆淡淡笑了笑,“嗯,这么多年多谢国公爷的栽培,忆儿没齿难忘,往后我去往罗列,若是国公爷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能找到家人是好事,不过,此事可有和阿凝说过?”Ding ding 赵忆棕色的眸子闪了一下,“未曾。” “去吧,后日便启程了,去和她告别吧。” “是。” 从书房出来,赵忆脚步一转去了照雪院的方向。这么多年,这条路就算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过去,可不知今日为何,腿上似有千斤重。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门口。院里徐倚晴正在收集初雪留着煮茶,见赵忆来了赶紧进屋通报。阿凝正在看话本子,闻言换了身衣裳去往前厅。 天冷了,可赵忆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连棉衣都未披一件。阿凝皱眉,吩咐红琴泡了姜茶过来。绿画去了苏姨娘处还未归,因此室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怎么了?”阿凝瞧着他面色不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姑娘面容白净,一双眸子圆圆的可爱,此刻带着担忧的望着人,甜的赵忆心里舒服极了。就是因为怕自己不想放手,怕自己那不该有的念想被发现,赵忆才决定不跟着她进京的。 喉咙发干,赵忆面对着她,竟然心底发虚的说不出话。 “怎么了?”阿凝轻笑了一下,又问了一遍。 她总是这样美好,脸上带着娇憨的笑,不过,这笑容马上就属于旁人了。想到这,心底的那点不舍割的他心尖疼。赵忆垂下眸子,不敢再看,一口气道:“我找到家人了,后日我送你出城,然后便折返罗列国归家。” 短短一句话,阿凝却听不明白。她面上还是那般笑着,放在袖子中的手指却是轻颤: “你说什么?” 赵忆抿唇又说了一遍,不待阿凝回答,他将一路的安排都和阿凝说了。 心脏怦怦跳,若不是用力抠手心察觉出痛感,阿凝差点以为这是做梦。眼里含了泪花,阿凝咬着唇垂下眸子, “真的要走吗?” 其实阿凝想说能不能不走,可是她没有立场,她不能阻止赵忆和家人团圆。 “嗯,”一声轻音从赵忆喉咙里溢出来,清冽的如外面的雪,听的阿凝心里凉凉的。 “好,”阿凝未抬头,“那后日早上见吧。” 阿凝说完便起身走了,没再看他一眼。路上碰见泡姜茶的红琴回来,“小姐,茶?” “倒了。”阿凝垂着眸子,觉得又气又难受。直到临出发前,阿凝都在屋里没出来,也没见过赵忆。 启程这日,天气极好的。暖和和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都不觉得巨石城冷了。平稳的马车慢慢行驶,过了两刻钟,马车停了。 “小姐,应当是到城门口了。”绿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嗯,”阿凝由着红琴给她披上大氅,踩着马凳下车。 “好女儿,每到一处歇脚的地方记得给爹爹飞鸽传书,如此爹爹也能放心一些。”安国公说着上前轻拍的肩膀,浓密的眉毛动了动,他又道:“走吧,早些出发,晚上能多休息休息。” 阿凝红着眼睛屈膝行礼,“爹爹,女儿这一走便要明年才相见,您保重好身体。” “去吧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阿凝点头,又朝着苏姨娘笑笑,客气的朝着杨雪芙摆手,最后视线一转落在了赵忆的身上。阿凝抬头深深的看了赵忆一眼,小姑娘清澈的眸子亮的惊人,刺的他呼吸不稳,心脏疼的厉害。 她什么都没说,只朝他点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象牙白的衣摆一闪,便再也见不到她了。安国公府的人离开,只剩下赵忆一直站在那,即使马车已经拐了弯不见,他还是一动不动。 李凌海带着个年轻人骑马来的时候,见赵忆的肩头都落了一层薄雪,面上更是白的惊人,没有一点血色。李凌海知道他对阿凝心思不一样,可他没想到赵忆是这般痴情的人。 像极了他娘亲。 “你骑马快,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等到了京城,再回来便是。” 话音刚落,原地站着的人飞身上马,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李凌海暗骂一声,合着他早就想去,就是等旁人来劝呢? 出了巨石城,外面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阿凝撩开帘子看了一会便又合上,而后木然的打开话本子。红琴心大,上车没一会就睡着了,绿画则是在一旁眯着眼睛做女红。 阿凝是安国公的心头肉,连出行的马车就是安排的极好的,而且经过改造,人在里面一点都不觉得晃,所以绿画无事打算给阿凝做件厚袜子。 缝了半天眼睛有些疲,绿画闭了闭眼,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就连看阿凝的方向都看不清,隐约之间见小姑娘快速的擦脸,好像在抹泪。 “小姐?”绿画用手揉眼睛,待看清之后见阿凝平静的看着话本子,并无伤心之色。绿画只道自己看错了,朝着阿凝笑笑,索性也学习红琴靠着车壁睡着了。 马车大,车内也宽敞,在最里面放了一张小榻,阿凝身量小,正好能歪着头躺下。两边的座位也比平常的宽一些,两个丫鬟蜷缩着在上头睡着了。 阿凝放下话本子擦擦流到唇边的眼泪,从旁边的小柜子中取出毛毯给二人盖在身上。赶路着实无趣,翻看话本子都觉得没意思,阿凝也扯了毛毯,在榻上睡着了。 再一睁眼时,昏暗的车内点起等,阿凝慵懒的转了个身,“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了,应当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达一个小镇,小姐吃口糕点垫垫肚子,等到了客栈再吃些热乎的膳食。”说着绿画从食盒里拿出温热的糕点,招呼红琴倒茶水。 这几日休息不好,没想到在车里睡的这么香。醒来后确实有些饿,阿凝净手之后捻起一块白玉糕吃,又用了半盏茶水,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了。 外头福叔低声道:“小姐,到地方了。” 绿画和红琴赶忙为阿凝披大氅带面纱,下了马车,阿凝发现此处果然是小城镇,街道上的百姓穿着朴素,都低头急匆匆的赶路。他们马车停的地方是一家客栈的门口,瞧着牌面倒是大气。 正当阿凝抬头看招牌的时候,就听见旁边一道熟悉的清冽声音,语气宠溺道:“快进去,小心吹风。” 风儿吹动着,有点迷人的眼,阿凝转过头就见赵忆勾唇看着她。阿凝压下心底的欢喜,面无表情的拎起裙摆就迈进了客栈。 小姑娘傲娇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赵忆唇边的笑意加深,在长风等人过来的时候隐去,众人一起进了客栈。客栈乃是城镇里最豪华的一座二层楼,赵忆瞧过布局后就将阿凝的房间安排在了中间,对面是他的房间,一左一右住着丫鬟和云卫,如此最是安全。 旅途劳累,众人都先是回房梳洗一番,才下楼用膳。怕旁人打扰阿凝,赵忆索性将客栈包下,因此一楼坐着的都是安国公府的人,还有京城小太监一行人。 坐到一处靠着炭火的位置,阿凝叫住了去往别桌的红琴和绿画,她和赵忆面对面坐着,两个丫鬟坐在两边。赵忆自然是由着她,哪怕将他撵走也是行的。 吃食虽不精致,好在味道不错。前一阵子阿凝胃口不好,吃的甚少,今日却是多用了半碗。绿画偷觑一眼唇角带笑的阿凝,再扫一眼对面坐着的赵忆,总觉得哪里不对。 莫不是因为赵统领来了,大小姐才心情这么好?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因此在回房间的路上,绿画瞥见阿凝迈了进去,她挡在门口婉转道:“赵统领辛苦,早些歇息。”然后便赶紧关上了房门。 本来赵忆想站在门口和阿凝说几句话的,见状只好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由着丫鬟调好热水,阿凝褪去衣裳泡在水中,赶路的疲惫被水流一扫而空,她唇角带笑仰头靠在桶边,圆圆的杏眸中都是笑意。 绿画拿着绵巾子给阿凝擦背,在擦胳膊的时候瞥见阿凝带笑的脸,绿画手中一顿。转念一想,大小姐马上就嫁入皇家,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绿画叹气,也不知是为阿凝还是赵忆。 第34章 黑衣人 客栈的寝具换的都是自己带来的,躺上去又软又香。绿画不放心,在屋里又支着一张小榻和红琴守着阿凝。一夜好梦,翌日醒来的时候阿凝精神奕奕。 在客栈里用了早膳,又派红琴去街上买了些当地的吃食,众人这才上路。小太监吴胜和几个侍卫在前头,安国公府阿凝的马车则是在中间,赵忆骑着马跟在马车旁。再往后便是两辆装东西的马车,在倒数第二个车里,徐倚晴和另外一个小丫鬟靠着车壁闭着眼睛休息。 云卫众人都骑马分散在一旁,长风则是守在阿凝的马车后,正好就是徐倚晴所在的马车旁。方才上车的时候徐倚晴目不斜视,和辛云岳远山都打了招呼,唯独落下了长风。 辛云朝着长风挤眉弄眼,大有嘲笑的意思。长风不觉得丢人,就是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徐倚晴一直是笑语盈盈的样子,可如今却是不肯对他笑。 长风抿唇,转头看闭的严严实实的帘子,半响才回过头。 白日赶路,晚上歇息。离开边关十几日,越往京城的方向走风越小。阿凝吩咐人将车帘换了薄一些的,如此也能时常看看外面的风景,透透气。瞧着外头的日子升的老高,应该是晌午了。 “饿吗?”赵忆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因为他身量高,所以此刻是俯下身子靠近车窗说话。 他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柔,听的阿凝心里欢喜的紧。早在前几日她便不生气了,阿凝抬起小脸,眼睛弯弯带着笑意,“吃了糕点,不饿。”说着伸手递给赵忆包好糕点的帕子。 赵忆也不推脱,接过之后吃了两块,将剩下的都放在怀里。掏出舆图,他们一行已经走出很远了,而且一路很是安全,并无贼人打扰。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每次赶路都要将云卫派出去几人去前面探路。 远处响起马蹄声,是之前派出去的云卫。“老大,那土匪的寨子都空了,瞧着好久都没人的样子,应当是被官府端了老窝。” 赵忆点头,如此甚好,他们过这条路也安全。 大家忙于赶路,在路上都是啃点干粮喝点水应付了事,只晚上到了客栈才能吃口热乎的。马背上,辛云将几个肉包子吃了,剩下一个的时候转头给了岳远山。 “你也太能吃了,买那么肉包子都吃没了。”辛云一脸嫌弃,却还是将包子往他那边递。岳远山笑笑接过,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擦擦嘴。 连着赶路十几天,坐在马车里的阿凝等人还好,但是骑马跟着的人确是显出疲惫。辛云打了哈欠,盘算着到地方了给岳远山点个酱肘子,让他吃饱喝足,免得这般没出息丢安国公府的脸面。 正想着,忽地听到破风声,辛云连头都没回登时翻身下马,就地打了个滚。一只利箭便插入了他骑的马背上,疼的马嘶嚎一声。 “嗖-” “嗖-” 树林里忽地冒出了许多利箭,在场的人面色一凝,纷纷拿武器反击。赵忆抽出长剑连着击落数支箭之后,朝着长风几人大喊,“护送小姐走!” 既然遭到袭击,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那么前方也必然会有人等着。长风几人自然是明白的,辛云的马跑了,他飞身上了阿凝的马车,坐在福叔身侧保护他。 此刻也顾不上旁的,只能先护送阿凝到安全的地方。云卫分出去几人打头阵,长风几人则是守在阿凝的身侧,赵忆则是和剩下的人留在原地,和冲出来的数十人厮杀在一起。 红琴和绿画坐在马车里早就白了脸,阿凝也是面色不好看。 “小姐放心,等咱们进城里自然就安全了。”辛云在外头安慰说道。 阿凝攥着帕子,方才虽没看见,但是听着嘈杂的脚步声便知对方来人不少。她心里担忧留在身后的赵忆,同时在心里琢磨着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马车快速的移动,阿凝几人紧紧抓着车壁不敢动弹。 忽地马车猛然顿住,女眷们未坐稳都滑落在毯子上。 “小姐,别出来。”辛云说完这句话便抽出剑和来人对战。长风,岳远山,其他的云卫都加入了战局,就连福叔都紧紧握着一把大刀,门神似的守在马车旁。 兵器相接的打斗声就在耳边,红琴怕的蜷缩在绿画旁,坐在二人中间的阿凝拍了拍她们的后背。 “没事的,一会就结束了。”阿凝白着脸安慰她们,也是在安慰自己。 “哐当” “啊!”一把剑划破了车帘,吓的女眷惊呼一声。外头震天的打杀声,阿凝觉得脸上有溅上点热热的东西,她伸手摸脸,低头就见一片红色。 “小姐,福叔他。”红琴白着脸抖手指向车门处,破碎的车帘随风吹动便露出了外面的景象,只见福叔闭着眼睛倒在血泊中,他到死都是横在车门处保护着阿凝。 马车外面数十名黑衣人和云卫缠斗在一起,辛云几人为了让他们不靠近马车身上都受了伤,岳远山更是半个胳膊都要被利剑削掉了。 可云卫众人身手再好,也难伺群狼。有两个黑衣人趁乱,脚尖一点便朝着马车而来。阿凝见状吓的六神无主,只能拉着红琴和绿画往车里靠。 “小姐,怎么办啊?”眼看着黑衣人越走越近,走到半路被长风一剑拦下。可还是吓的红琴双腿发软。 阿凝视线在车里扫过,拿起烛台握在手里,“找东西防身,便是贼人前来也不要怕。” 小姑娘虽声音颤着,可说话掷地有声,颇有其父虎将的风范。红琴擦擦眼泪,也学着拿起一个烛台。在一旁的绿画白着脸,外头云卫已经折了两个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谁都跑不了。她转身去柜子里翻出一件阿凝的衣裳,手上动作便要解自己的衣扣。 “绿画,你在做什么?” “小姐,”绿画一脸的视死如归,“我换上您的衣裳,等会趁乱跑出去吸引旁人的注意,到时候您和红琴就赶紧走。” 话未说完,一双带着温热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小姑娘圆圆的眼睛里尽是坚定,“绿画,你不会功夫,怕是刚出马车就会被追上。而且此番贼人怕是想让我们,一个不留。” 绿画心里一惊,红琴在一旁小声哭泣,阿凝放缓了声音又道:“不过想来赵忆一会便能赶来,我们只需撑过这段时间便好。这马车车身是爹爹找匠人加固过的,最是牢固安全。所以我们便在此等,等赵忆。” 若说之前还对赵忆存了点偏见,现在他却成为了救世主。绿画没有比这个时候更期待见到他了。而阿凝握着烛台,衣袖下的手指却在发抖。 已经过了很久了,赵忆还没有赶上来。阿凝不确定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会来的。没过一会,又有黑衣人突破了防线,朝着马车逼近。 阿凝指挥两个丫鬟将所有能拿动的东西都朝外扔,狠劲的砸要进来的黑衣人。刚开始没料到几个女眷竟然能保持冷静反击,所以躲避不及烛台便打到了身上。待反应过来后黑衣人动作更快,眼看着就要持剑登上马车。 就在这时,银光一闪,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不甘心的缓缓倒地,车门口便映出一张带血的脸来。“阿凝,你没事吧?” 赵忆来了。 阿凝眼睛一热便要哭出来,但是她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她连忙摇摇头,“没事。” 赵忆朝她伸出手,“马车太慢了,我带你驾马离开,红琴和绿画由其他人带走。” 天气凉了,他又一直在外面,但是握住他的手后,阿凝觉得一点都不凉,反倒是热乎乎的。上马之后,阿凝回头,见后面跟上几个人,将红琴和绿画也带上了马。可黑衣人哪能让他们这么简单的离开,都纷纷上前拦住,且都朝着阿凝和赵忆这匹马攻来。 赵忆一手搂过阿凝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拿剑直接砍断了几个敌人的脖子。阿凝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只觉得马匹突然狂奔起来。 耳边都是风声,阿凝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他们已经跑出去很远,后头也没了旁人的踪迹。“我们是要进城吗?”阿凝问。 “嗯,坐稳了。”说着赵忆用剑柄拍了拍马头,马儿跑的更快了。 方才事发突然,直到这时候阿凝才心里害怕的厉害。“这些是什么人?” 赵忆抿了抿唇,棕色的眸子里带着不解。“训练有素,身手奇好,不像是土匪。” 土匪大多是劫财,若是想劫财的话不会下死手。可是这群人不由分说,上来便砍人,似得了某种命令。而且他们多穿着黑衣,功夫套路也是一样的,和安国公府的云卫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很像。 赵忆眸色加深,他没告诉阿凝的是,这群人,怕是官家来路。可赵忆想不明白,为何要杀他们。 手上用力马儿跑的更快,然而身后响起嘈杂的马蹄声,是追兵来了。 第35章 多半是凶多吉少 若是他们一直朝着前方走便能到达城池,想来就能安全。可黑衣人似乎料到了他们的退路,在前方道路拐弯处忽地冒出一群人,他们拿着弓箭和后头的追兵两面夹击。 嗖嗖几声箭响,赵忆用长剑打落。然而箭矢密集,赵忆躲闪不过,便有一支擦着脸颊飞过,锋利的边缘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大口子。 赵忆顾不上许多,他将马头一转,朝着山林里跑去。后头的追兵紧随而至,就像是闻到血的蚂蟥,甩不开。 等入了密林,树木叠嶂,野草遍生,再往前走便是一处大山了。赵忆回头瞧了一眼,咬咬牙直接朝着山上冲。他的马儿腿脚灵活带着二人走了一段路,可在最后实在走不了了。赵忆抱着阿凝,一个翻身下马, “阿凝,往山里去。” 然后便拉着阿凝接着往山上跑。 他们走的快,和后头的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赵忆找了处野草丛生的地方,放开阿凝的手。“你将外袍脱下给我,然后在此处躲着,千万别出来,我出去将人引走。” 他的唇很薄颜色很淡,一张一合将事情安排好。阿凝也不多说,将身上芙蓉色五彩云纹外袍脱下交给他,而后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眼眶红红的道: “那你小心。” 赵忆嗯了一声,抱着衣裳就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阿凝瑟瑟发抖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伏在地上不敢动。听见嘈杂的脚步声追着赵忆走远之后,阿凝还是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阿凝身子都冻僵了,身边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在山林深处,似有野兽嚎叫。 阿凝环抱住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觉得头晕的厉害,只能时不时掐自己一下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阿凝登时僵硬了身体,她将身子伏的更低。半响,有些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传来两个男人的声音。 “大小姐和老大到底去哪了?” “我瞧着山下有马蹄印记,想来二人应该是避到了山里,仔细着些。” 阿凝听出来,声音是长风和辛云。她面上一喜,忙从地上起来。她一动便发出了声音,长风和辛云立马提剑跑了过来。冰冷的长剑泛着光,直到看见娇小的人影,长风收剑入鞘。 “大小姐,您怎么样,可有受伤?” 小姑娘穿着单薄的里衣,环抱肩膀瑟瑟发抖,面若白纸的小姑娘摇摇头,伸出手指往旁边一指,“没有,不过赵忆引追兵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已经好久没回来了,你们快去瞧瞧。” 长风和辛云对视一眼,都觉得情况有些不好。若是赵忆解决了那批人,他不会放任大小姐自己在这,肯定会回来。但是现在他没回来,多半是凶多吉少。 长风顾不得礼数,他将身上的外袍脱下,“小姐,您先披上衣裳,我带您进城。辛云,你去看看老大。” 阿凝不同意,她觉得头更晕了,连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你们两个都去,如此也能快一些。” 从树枝缝隙中散落零碎的月光,映在小姑娘惨白的脸上,她摇摇晃晃,强撑着自己不倒下。 长风一顿,无奈道:“好。” 得了应承,阿凝笑笑,然后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阿凝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白日里经历了血腥的追杀,晚间又在这吹了许久的凉风,身子早就受不住了,能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念。 长风将外袍披在阿凝身上,直接将人抱起。“我送小姐回去,你先找人。”安排好后,二人分头行动。 馨香的房间,柔软的被子,阿凝悠悠的睁开眼,她觉得自己做了噩梦。梦里她和赵忆别坏人追杀,而后赵忆将人引走后再也没回来。 “小姐醒了!”说话的是守在一旁的红琴,她哭着对身后的绿画道。 绿画赶紧过来,手里还端着汤药。“小姐,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阿凝由着红琴将自己扶起来,摇摇头,声音带着沙哑。“赵忆呢?” 绿画拿着汤药的手一顿,昨日长风和辛云带着几个人将山找遍了,只发现一地黑衣人的尸体,根本没有赵忆的踪影。长风说那山上有个悬崖,若是掉下去…… “赵统领他,暂时还未得消息。”绿画如实回道。 弯弯的眉毛拧在一起,阿凝掀开被子便要下地,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 “小姐,您要做什么吩咐女婢便好。”红琴和绿画急忙劝解道。 “叫长风,叫所有人都出去找人,必须将人找到。天冷,若是他在外头睡着了肯定会生病的。”阿凝边小声说着边往门口走, “我也去找他,一会就能找到的。” 她脚步虚浮,脸上却是坚定,好似她出去就一定会将人找到。绿画心疼的上前抱住她,“小姐,您别急,已经派人去了,您在这里等便好。” 阿凝哽咽,杏眸中染了水汽。她挣脱开绿画的手,认真的说道:“他肯定以为我还在山里,他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阿凝将房门打开,不顾阻拦走了出去。待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碰见了从楼下上来的长风和辛云,后头跟着面色苍白只剩下左手的岳远山。 “长风,找到人了吗?”阿凝着急的问询。 长风眼里带着悲痛,他从腰封里拿出一个东西,阿凝低头看过去,是一条小鱼形状的碧玉。 “大小姐,这个是在悬崖旁找到的,我记得这是老大从一块石头里开出来的玉,一点一点磨成小鱼的形状。” “悬崖旁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底下是条河流,若是人掉下去,多半……”长风说不下去了。辛云和岳远山红着眼睛。 阿凝垂着眸子,有热泪从眼睛里滑落。她接过小鱼,然后胡乱的擦擦眼泪便往楼下走。“你们找不到他的,我去,我去便能将人带回来。”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背影娇小却是透出倔强。一头散落的乌发垂在耳边,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此刻更是无半点血色。阿凝晃悠着手扶楼梯往下走,手里紧紧攥着那条小鱼。 “大小姐,老大他回不来了。”辛云说完便转过头,悄悄擦泪。 阿凝往外走的身形顿住,她回过身,柳叶眉竖起,似是生气极了。红琴和绿画从未见过这样生气的阿凝,她们拿着衣服上前将阿凝裹住。 阿凝一动不动,巴掌大的小脸上都是怒气。她盯着辛云,好似辛云犯了滔天大错。“胡说!他只是躲在哪里,怕坏人找到他而已。” “等赵忆回来我定要让他痛扁你一顿!”阿凝越说越气,眼尾泛起红色。鸦羽似的睫毛颤动着,不过一会就变得湿漉漉。 长风几人见她这幅模样都面露不忍,可事实就是如此,赵忆他,再也回不来了。 阿凝不管不顾就往楼下走,红琴和绿画在后头追上去。还未走几步,阿凝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一辆奔驰的马车内,青年男子一身白衣,他将手指搭在另一人的腕上,半响之后,他紧皱眉头。 “如何?”说话的是李凌海,他怕赵忆不回来,所以在赵忆走后过了几天他驱马追赶。等他到的时候赵忆全身是伤,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脉象混乱微弱,我之前用了灵药吊着他一口气,可他实在伤的太重了。若是熬不过今晚,只怕……”白衣男子是和李凌海一起来的,名为墨闻,乃是当朝隐世的圣手首徒,也是李凌海的亲外甥。此次墨闻恰巧要去京城取一样东西,便和李凌海一道。 谁料出了这样的事情。 李凌海眼睛看向赵忆,年轻人衣衫尽褪,身上密集的裹着纱布,就连脸颊上都包着一块。他受伤太重了,就连呼吸都很微弱。李凌海心里不是滋味,哑着嗓子道: “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公主殿下在世上的嫡亲血脉。” 说着李凌海为赵忆将被子拉上一些,墨闻将袖子挽起,见状无奈的道:“舅舅,我要给他施针。” 李凌海低声嗯了一下,随后眼神坚定下来,全力的配合墨闻。 马车终于停下,赵忆的伤重不适宜移动,因此他们只能在车里守着。墨闻出去吃饭,车里李凌海闭眼盘腿守在一旁。马上就要天亮了,可赵忆丝毫不见清醒的迹象,反倒是脉象越发的薄弱。 他闭着眼,并未注意到赵忆的手指动了一下。 就在天光大亮时,墨闻回来了,“舅舅,我在这守着,你下车吃点东西。” 李凌海摇头,“你看看他现在如何了?” 墨闻叹气,这人明摆着半截身子入土根本救不回来了,只李凌海还心存希望,以为他还能活。这般想着,墨闻还是撩开袖子打算给赵忆诊脉。他将被子打开,手指刚要搭上去便猛然被攥住。 “疼疼!”墨闻喊了一声,他这一喊让旁边闭眼的李凌海睁开眼睛,便见榻上的男人眼带寒气,看墨闻的眼神仿若看一具尸体。 第36章 一把断剑 赵忆醒来的时候便见身穿白衣的陌生男子要对他出手,多年的习惯使然,赵忆上前便掰断了他的手指。他棕色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温度,就在他要起身将这人脖子拧断时,他发现自己动不了。 “你醒了?”旁边探出一张带着担忧的脸。赵忆一愣,海叔?他不是早就没了吗? 未等他想明白,方才那个青年嚎叫着掰开他的手,然后一脸怨气,“舅舅,你看他!” 李凌海只不好意思的朝着他笑笑,便转头赶紧问赵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疼?哎,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伤的太重了,所以我只能将你带走治伤。”说着李凌海擦擦眼睛,眼眶微红继续说: “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哦,对了,汤药得喝。” 李凌海还在絮叨着说,赵忆躺在榻上,他脸色苍白,一双棕色眼睛却熠熠生辉。扫视了一圈,他发现这里是马车,而面前的李凌海是多年前年轻的样子。 赵忆闭上眼睛,身上的伤疼痛入骨,可他脑子却无比的清醒。他记得在书房里,他正在批改奏折,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他的视线,之后便来到了这里。 太医说他辛劳成疾,没有多久的活头了。可他依然不听劝阻,每日里办公事到深夜,直到自己支撑不住睡过去。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的忘却心里的那抹倩影,压下心底的愧疚。 阿凝,他当年走的时候,她被送往京城准备嫁给二皇子。他想嫁给二皇子是好的,会幸福。却不想第二年,他在罗列国得到了她已死的消息。 小姑娘身穿红衣,死在了新婚之夜的大火里。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忆心里无比的懊悔,痛恨自己的无能没有护住他。后来他拼了命,将万朝收于囊中,又统一了周边各部。 他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了,配的上护的住他的阿凝了。可是,阿凝不在了,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他。 想到这,赵忆猛的睁开眼睛,低哑的声音中带着焦急:“阿凝呢?” 李凌海嗤笑一声,“刚醒就惦记人家?殊不知人家根本没管你,只留你一人在山里等死。”话说完,李凌海觉得赵忆看起来不太对,眼神冷冰冰的不说,身上的戾气也很重。 李凌海见过许多人,活人,死人。可没有一个像现在的赵忆这般,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深渊,带着看不透的致命感。他咽了咽口水,“杨大小姐早就被人接走了,想来应当是在璃城呆的好好的,就等着休息好继续往京城走呢。” 李凌海见榻上的人舒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以为他存了念想不想回罗列国了。李凌海又劝解道:“杨大小姐和二皇子的婚事也算是良缘,你就安心的跟我回罗列吧,陛下等你好久了。” 说了几句话,见榻上的人毫无反应,李凌海便住了嘴。 “小姐,喝药了。”绿画说着将汤药端给阿凝,只见小姑娘眉头都不皱一下便一饮而尽,仿若喝的不是苦涩的汤药,而是一碗水。 红琴在一旁拿了蜜饯,小姑娘木然的张嘴含住,圆圆的眸子中一点光亮都无。他们已经在璃城呆了十天了,十天里阿凝每日都派人出去赵忆,可没有一点消息。 往日里白净饱满的小脸,因着心力憔悴已经瘦了一圈,越发的显得眼睛大了。绿画心疼的偷偷掉眼泪,这么多人找了这么长时间,人肯定是掉悬崖然后被水流冲走了,可小姐不信,一直找。 也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鱼玉坠,阿凝每日都要摸上几遍。温润的触感让阿凝觉得,赵忆没事,他会回来的。每日阿凝都这样对自己说,每日里心里都存了念想。 “咚咚”房门被敲响。红琴起身开门,随即惊喜的道:“世子爷!” 听见声音的阿凝眼里有了光,她转头就见穿锦袍带玉冠的男子走来。杨明泽风尘仆仆骑马而来,身上还带着尘土和寒气,他个子高大,长相上与阿凝有五分相似,只不过眼睛和阿凝圆圆的杏眸不同,他的眼睛略微上挑,一派风流模样,和年轻的安国公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定了定神,只见多年前那个玉雕小姑娘已经长大,她眼含泪水朝着自己扑过来。 “哥哥,”阿凝哭着扑到了杨明泽的怀里。 杨明泽在京城里收到消息便入宫,得了允许后一刻不停的朝着璃城出发,跑死了五匹马赶了过来。他的亲妹妹此刻娇弱的在怀里哭,心疼的他眼睛也跟着红了。 “别怕,有哥在,别怕。”小姑娘见了血腥的场面,肯定是怕的。杨明泽亲昵的拍拍她的背,即使多年未见,可身上留着同样的血脉,并不觉得生疏。杨明泽摸摸阿凝的头,又道: “哥哥保护你,阿凝放心,再也不会有坏人了。” “哥哥,”阿凝抽噎着,仿若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赵忆,他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他。” 小姑娘声音带着点沙哑,埋头于怀中,哭了会似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才抬起头退了两步。杨明泽剑眉蹙了一下,赵忆这个名字他记得。 多年前他得了恩典去巨石城探望亲人,带着阿凝上街闲逛,就在阿凝缠着要吃糖炒栗子的时候,在他们不远处,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围殴一个小孩。阿凝自小便娇养着,没见过这阵仗,躲在了杨明泽的身后。 她歪过头,只见被打的少年破衣烂衫,脚上的鞋子都被扒掉了。重重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鼻子都已经开始流血,然而他一声不吭,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住手,”阿凝躲在后面出声叫停,许是她人小声音小,那边几人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抢过东西要走。 阿凝着急,摇了摇杨明泽的胳膊。 杨明泽拍拍阿凝的脑袋,然后给了侍卫一个眼色。侍卫上前将几个小子拖到了看不见的地方,没过一会便拿着抢走的东西回来了。 阿凝看过去,不过是两个已经脏了的馒头。再抬眼时躺在地上的少年已经站起来朝着这边望过来。他刚挨过打,却在寒风中站的笔直。 阿凝看他可怜,便壮着胆子走到了他跟前,抬起小脑袋将东西还给他,又从荷包里取出几粒碎银子想要交到他手上。 “去吃点好吃的吧,我看那边的糖炒栗子就不错。” 小姑娘奶声奶气,一脸的纯真,洁白似藕的小手上躺着几粒银光闪闪的碎银子,那是他从没见过的巨款。少年抿唇,他鸦羽似的睫毛闪了闪,将自己满是血渍和污垢的手背到身后,自己又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 “多谢小姐好意,小姐的恩情赵某来日再报。” 说完,赵忆便转身打算离开。 杨明泽挑眉,没想到这乞丐还有点风骨。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少年五官深邃,鼻梁挺直,一双棕色眼睛极其纯净,瞧着模样倒是好,最难得的是他的品行。 想到了什么,杨明泽拦住了他。后来,赵忆就进府接受试炼,通过之后成了保护阿凝的云卫一员。 在飞鸽传书中他已经得了消息,赵忆为护住阿凝最后战死,尸骨无存。杨明泽叹口气,安慰妹妹道:“别怕,我带了些人,已经散出去找了。” 听他这么说,阿凝脸上浮现出笑容,这让杨明泽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他知道阿凝待赵忆就像半个兄长一般,甚至父亲都打算回京城之后收赵忆为义子。如今他出了事,阿凝肯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想了想,杨明泽转了个话题,“阿凝,我去换身衣裳,一会在楼下陪哥哥用膳可好?”看着阿凝瘦的下巴都尖了,杨明泽心疼。见小姑娘弯着眼睛点头,他这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哥哥带人来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人的,”阿凝脸上露出喜色,随即哼了一声,“长风他们疏于操练,连找人都找不到,等赵忆回来,我肯定叫赵忆罚他们。” 小姑娘似是心情好了起来,主动坐在梳妆台,“绿画过来帮我梳头,红琴去取我那件樱花粉的衣裙,配上那件草绿的小褙子。” 阿凝吩咐着二人,仿若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安国公府嫡女的模样,只不过她手牢牢的攥着小鱼玉坠,似要抓住什么似的。 收拾好后阿凝下楼,此时早就过了用膳的时辰,一楼里没什么人,只杨明泽在和客栈伙计说着什么。见阿凝过来,杨明泽笑笑,“点了鱼汤,记得小时候阿凝爱吃鱼。” “谢谢哥哥,”阿凝坐下,脸上带着笑。 等菜上全之后,杨明泽便同阿凝一起吃,兄妹二人多年未见,他只记得她爱吃鱼,爱吃甜食,旁的实在是记不清了。所以当一道萝卜小菜上来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阿凝一口都未吃。在心里记下,杨明泽低头接着给阿凝挑鱼刺。 一块挑完鱼刺的肉放在阿凝的碟子里,小姑娘眉目如画,就是曾经的那个雪白团子长开了。可爱娇憨的样子看的杨明泽心里热乎乎的带着骄傲。 阿凝吃了几块鱼肉便不肯吃了,门口帘子响动,阿凝转过头,见进来两人,正是长风和辛云。阿凝像每日那般急切的询问,“可有什么消息?” 辛云白着脸,衣衫尽湿,嚅动嘴唇说不出话。 长风垂着眸子,从湿漉漉的袖子中掉出一把断了的长剑。 第37章 我要去做一件事 长剑从中间断开,断口处还带着丝丝的红色。剑柄处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黑布,想来是主人爱惜这把剑怕它磨损。往日锋利光亮的剑身此刻都是划痕,阿凝走过去,上头映出她模糊的影子。 “我在话本子上看,初雪时弹琴舞剑是极好的。我来弹琴,你舞剑,可好?” “为何你看起来像是要上战场似的,舞剑重在舞,姿势飒爽剑意悠然,我们再试一次。” 阿凝拿过那把剑,杨明泽立即站到她身侧,紧张的看着她。 “这是我们在河里打捞上来的,”长风身上还湿着,衣摆处甚至结了冰花。他面若白纸,忍着悲痛说道。 整座山都让他们翻遍了,甚至沿着河流跑出去很远,可是找不到。武器断了,他肯定身受重伤,又从悬崖上掉落,即使长风再不想承认,也知道没有活着的可能。 阿凝还在认真的看着那把剑,她纤细的手指因用力握着,指腹处都被挤压的泛白。杨明泽摆摆手,让二人回去换衣裳,等长风和辛云走后,杨明泽拍拍阿凝的肩膀。 “阿凝,天气渐冷,不若过几日便启程回京。我会派人手继续在这里找人,直到找到为止。” 杨明泽本以为她还要倔强的等着,不想小姑娘垂着眸子点头,有泪从她小巧的下巴滑落,“哥哥,活要见人,死……”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身子发颤,连手中的剑也跟着抖动。杨明泽轻轻取过长剑放在一旁,然后摸摸她的脑袋,“好。” 长风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后坐在桌前,拿起桌上凉了的茶仰头便喝。门口有敲门声,长风以为是辛云,头也没回的道了声:“进。” 待听得脚步声不对的时候,长风回过身子,便见是徐倚晴端着托盘进来。她脸上带着浅笑,例行公事般的口吻道:“世子爷叫我来给侍卫送姜汤,这是长风侍卫您的。” 说着她将姜汤放在桌子上,看也没看他便转身走了。长风一愣,心里忽地难受起来。等房门被关上,长风转过头,姜汤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如此又找了三天,还是没有消息。阿凝带着面纱,朝着来时的路望了一会。 “小姐,上车吧,外面风大。”绿画道。 阿凝转过头,提起裙摆踩着马凳上了车。车帘关上,马车缓缓启动。 从巨石城出来时是许多人一起,还有吴胜那个小太监,可从璃城出发之时,吴胜的队伍没了,云卫也只存了五人。好在杨明泽出来时带了许多的侍卫,为了安全起见,所有的人都围着阿凝的马车。 接下来去往京城的路上很是顺利,车队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终于到达了京城。 京城安国公府,地段乃是最繁华的黄金位置,几辈人积攒下来的财富和名声光是从门脸上便能看出来。朱红色的大门处守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阿凝刚一下车,便有许多的丫鬟上前服侍。 丫鬟有几个是家生子,更多的是杨明泽为了妹妹添置的。有那刚入府的小丫鬟胆子大,偷偷的抬起头看阿凝,只一眼便呆住。 穿着素色衣裙的姑娘,头上也只是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鬓,瞧着素净极了。可再往上看,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光是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便比画上的仙子还美。 小丫鬟看不够,又偷偷的看了几眼。她不明白大小姐长的这么美,还正是艳若桃李的年纪,为何穿的这般素净。想了半天她想明白了,许是仙女都爱素色。 裙摆走动之间,露出云纹金丝缎的鞋子,踩在打扫的干净的青石板上是那样的和谐好看。小丫鬟低着头,跟着人群往里走。待走过海棠花镂空抄手游廊,便到了映雪院。 杨明泽见妹妹气色日益的好转,悬着的心才放下。他摸摸阿凝的头,笑着道:“赶路辛苦,阿凝好好休息。若是有什么事便叫人去清水院叫我。” 阿凝眼睛弯了一下,“哥哥也去休息,瞧着都清瘦不少了。” 杨明泽脸上的笑意加深,看样子妹妹应该是不难过了。也是,都过去将近一个月,想来妹妹已经走出来了。回京城之后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那伙人的身份还有他们的动机。和妹妹又说了几句话,杨明泽便走了。 此处的院子比在巨石城的还大,且处处透着精致,屋内干净整洁,百宝阁上放着的都是珍贵的小玩意,在靠窗户的小榻上,桌案堆满了话本子。丫鬟进来将阿凝带来的东西依次摆放好,绿画和红琴则是在一旁指挥着。 “这个放柜子上,” “那个小丫头,将香炉放在桌案上。” 屋里人多,小丫头们干劲十足,气氛热络起来,热闹的像是过年。阿凝坐在靠窗的小榻上,半歪着身子喝热茶,随意抽出一本封面好看的话本子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待收拾好之后,绿画和红琴侍候阿凝沐浴。京城的富人家屋内都安了地龙,所以屋里暖和和的,从浴室出来穿着寝衣也不会觉得冷。乌黑的头发垂在肩上,绿画用棉布去擦拭。她朝着镜中望了一眼,见阿凝低垂着眸子,脸上笑意淡了许多。 世子爷以为大小姐放下了,殊不知她是怕大家担心装出来的释然。手上动作越发的轻,绿画取了头油轻轻的抹在发梢。一旁的红琴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徐倚晴。 “大小姐,您叫我。”徐倚晴边行礼边道。 绿画将半干的头发放下,阿凝转过身子歪着头看她,“我记得你之前是在小厨房做事来着。” 徐倚晴点头,“是的,之前和爹娘专门负责云卫的伙食。” “有一道菜叫金黄酥,不知你会不会做。” “奴婢自然是会的,大菜可能还手生,但是像这些糕点类奴婢做的还算可以。” 得了徐倚晴的话,阿凝弯弯的眉眼染了两分松散,“好,那收拾一下去小厨房做些糕点,要巨石城当地特色的,尤其是金黄酥。” “是,奴婢这就去。”徐倚晴得了话,赶忙退出去准备。屋里红琴之前还以为是想让徐倚晴进屋侍候,原来是想吃糕点了。她笑着道: “大小姐,听说咱们府上的大厨是京城里有名的厨子出身,何不让他给您做?” 阿凝正在用玉容膏擦脸,她淡淡的道:“到底是京城的厨子,怕做不出那个味道罢了。” 绿画在一旁给她挑衣裳,闻言也只是垂着眸子,并未说什么。说来徐倚晴做事情麻利,不一会便端来了好几碟子糕点。她垂手站在一旁挨个介绍,阿凝静静的听着,然后拿起金黄酥咬了一口。 酥脆香甜,阿凝吃了一块又取了旁的用了一些,然后就让三个小丫鬟坐下将剩下的吃了。徐倚晴性子活泼爱说话,也因着阿凝这个主子脾气温和,所以她胆子大了些,挑着做糕点有趣的地方说。 红琴小,对什么都好奇,如今听徐倚晴一说登时来了兴趣,还叫她下次做的时候叫自己。阿凝在一旁笑着看她们,人多热闹起来就没有时间想旁的了。 桌案上的香炉升起袅袅的烟雾,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马车里,李凌海双手环胸靠车壁而坐。等墨闻上完药后,李凌海见赵忆又闭上眸子准备休息。他气笑了,“我知道你是想多休息快点好,还记挂着回去璃城。可是咱们的马车再有几日便入了罗列国,陛下在宫里等着你呢。” 前几日赵忆身体刚好一点便要骑马转头,还是李凌海将人敲晕带回。身子骨刚好一些,若是不好好养着肯定会留下病症。再说,安国公府的人虽说和赵忆有感情,可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让赵忆伤成这样,独自被扔在山里? 李凌海心疼赵忆,便对安国公府的人没了好印象。“要我说,他们真的是把你抛下了。” 其实侍卫一职,冒的就是生命危险,在主人危难之际不惜牺牲自己救人。可问题是,赵忆并不是普通的侍卫,他是身负皇家血脉的人,便是到了万朝,那也是当朝大皇子的,怎么能和别的侍卫一样呢? 李凌海瞪了赵忆一眼,这么多日子他的气也没消。赵忆明知道自己是谁,他还不顾危险的和人动手。这是真拿自己当侍卫了?他又絮絮叨叨的道: “之前皇上说,待你回去之后若是愿意就留在宫里,若是不愿便当个闲散的王爷,往后一辈子高高兴兴的活。” 他话音刚落,榻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李凌海莫名的觉得赵忆和以前不一样,若说之前他性子冷,可现在周身都散发这冷气,似是从阎王殿里走出来的恶鬼,煞气逼人。 他本就生的好,在马车里一直呆着脸上的皮肤捂白了许多,若是忽略他周身的气息,当真是面若冠玉,眸若灿星。李凌海又往他脸颊上看过去,那里之前有一道剑痕,抹了墨闻秘制的膏药倒是消去很多,只不过细细的看还是能看出一点痕迹。 赵忆薄唇勾起,转动看他,一双棕色的眸子亮的惊人。 “海叔,我要去做一件事。” 第38章 杨将军的嫡女,自然是好…… 京城里每日都会有许多新鲜事儿,十一月份让各大家津津有味讨论的事情便是安国公府的嫡女杨雪凝回来了。 京城没有边关冷,但是十一月份也下了几场小雪了。屋里角落里放着炭盆,地上铺着厚厚的乳烟牡丹花纹地毯。屋内没有燃香,但是却有着夏季的瓜果香气。一位身穿华丽绯红锦袍的女子端坐在一旁,正低头亲手切果子。 谭皇后保养的极好,即使陪伴在正德帝身边近二十年,二皇子已经十七岁了,但是她看起来却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 素白凝细的手指用银叉子挑起一块果子喂到旁边人的嘴里,她一抬头,露出一张大气端庄的脸。 嫣红的指甲微动,将叉子放到镶着金边的碟子旁,谭皇后红唇轻启,微笑道:“皇上,臣妾想着杨大小姐在边关多年,许是京城里许多好玩的东西都不甚了解,不若臣妾举办一场宴会,既能为她接风洗尘,又能让两个孩子见一面。” 明黄的榻子上,正德帝正低头看奏折,他咀嚼几下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而后将奏折合上。剑眉星目的脸,唇边淡淡的胡须为他增加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即使看了这么多年,谭皇后还是会为他的脸着迷。 黑色的眸子带了笑意,正德帝拍拍谭皇后的手,“这是好事,你自去安排便是,不过记得提醒永儿,多和杨大小姐说说话。” 谭皇后唇边的笑意加深,“皇上教导的好,永儿做事向来体贴。臣妾一会叫永儿过来,再多提点几句。” 立在一旁的太监刘光听完这话不由得在心里为谭皇后叫好,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正德帝和皇后的感情有多深重。他抬头偷觑过去,见正德帝脸上带着笑意,似是满意极了。 拿过谭皇后的手放在手心,正德帝皱了一下眉,“手怎么这般凉,莫不是觉得冷?前一阵西羌进贡几张雪狐皮,等会朕叫人送来一张好的,你穿在身上暖和。” 温柔体贴,便是新婚夫妇也不过如此。谭皇后似是脸红了,她点点头,然后不舍的抽回手告退。等她走后,刘光上前,将装果子的碟子撤到一旁,正德帝眉眼间染了两分烦躁,接着看起奏折来。 锦绣是谭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她扶着谭皇后往回走,边走边道:“奴婢瞧着皇上好似气消了,还要赐娘娘雪狐皮呢。” 雪狐可是好东西,这在万朝有钱也买不到。谭皇后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哄女人用的罢了,昨个不是刚赐给淑妃几匹乌托进贡的鲛纱吗。”说话还是那般温温柔柔,眼里却没了温情。 她从王府里便陪伴在正德帝身边,如花的年纪都奉献给了他,还育有皇子。可是他好像从未对她动过情,他将所有的情和爱都给了那个女人。 锦绣眼尖,见谭皇后脸上笑意没了,赶忙说道:“鲛纱虽好,可也是您先有的,今年淑妃才得了几匹,再说,马上就是最冷的时候,鲛纱穿不得但是雪狐皮却是可以穿身上的。到时候宫里举办盛宴,您穿着雪狐做的夹袄出去,一定艳压众人。” 谭皇后伸出手指点点锦绣的额头,笑着道:“我都要当祖母的年龄了,什么艳压不艳压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气氛热闹起来。 正巧这时候二皇子迎面走来,本就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象牙白绣着金祥云的袍子将他衬的温润如玉,头发束起,整齐的带着玉冠。 “母后,”他微笑着弯腰行礼。 “殿下,”锦绣向他行礼之后退到了一旁。 谭皇后看着二皇子,这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全天下也找不出比她的永儿更优秀的男子了。 “永儿,随母后走走。” “是,”二皇子跟在一旁,温润的气质俊朗的长相,就连说话时都是温温柔柔的,叫一旁的宫女都看红了脸。 安国公府,阿凝到京城的第二日就迎来了永宁候府的贵客,从拱门处蹬蹬跑进来一个圆脸的小姑娘。她瞧着不过五岁,脸上还肥嘟嘟的,说话奶声奶气。 “凝姐姐,我是果儿,”跑到阿凝的跟前,她直直的盯着那位长的像仙女的姑娘。 小丫头年纪小,头上梳着两个小角角,可爱极了。阿凝没忍住,捂嘴笑了起来,而后上前摸摸小女娃的发鬓, “你怎知我是凝姐姐的?”阿凝想到了舅舅府上最小的姑娘佟英佳,小名果儿。 果儿歪着头,面上带着得意,肥嘟嘟的脸蛋颤巍巍的,“哥哥说了,等进了后院,挑着长的最好瞧着最善良的姑娘便是我的凝姐姐。” 永宁侯府现在的侯爷乃是阿凝的亲舅舅,膝下嫡子便是她口中的哥哥。来的时候果儿还有点怕,可是哥哥说了,凝姐姐是她最亲的人,最善良可人,以后还会带着她一起玩,她这才壮着胆子来到后院。 刚一进来,便见到花园的亭子里坐着个烹茶赏景的仙女,果儿想一定是她了。她人虽小,脚步却快,待她和阿凝已经说了几句话了,身后才快步走来几位姑娘。 “果儿,等等姐姐。”说话的姑娘穿着紫色的衣裙,眉眼间尽是温柔,就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在她身边有个穿着鹅黄色的姑娘,叉着腰甩着头发走来,“小果儿,又不乖是不是?” 二人离的老远便见到有个身姿窈窕的姑娘弯腰和果儿说话,只觉得她有种朦胧的美。待走近了之后,二人不由得轻轻吸气,素装淡裹,美人如玉,便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在她面前也要往后退一退。 “这是阿凝吧,”紫衣服的女子过来笑着对阿凝道,鹅黄色的姑娘则是一脸好奇的盯着阿凝看。 “凝姐姐,”果儿扯着阿凝的手,介绍道:“这是婉姐姐,这位是兰姐姐。” 永宁侯府几房未分家,佟英婉和世子以及果儿都是大房的子女,佟英兰则是二房唯一的女儿。之前在赶路的时候,杨明泽为了哄自家妹妹,一路上不停的说话,连带着将永宁侯府的情况也说的清清楚楚。 阿凝依次叫人,“婉姐姐,兰妹妹。” 小姑娘之间很容易熟络起来,何况还带着个可爱的果儿。绿画瞧着阿凝脸上笑容灿烂,她心里松了口气。徐倚晴被派去做特色糕点,阿凝亲手给三个姑娘斟茶。 “这是花乳茶,里面加了一些晾晒后的花瓣和牛乳,热乎乎的喝着很舒服。” 佟英婉喝了一口,看阿凝的眼神越发的柔和,“阿凝,明日去侯府做客可好?我爹娘一直念叨着想见你呢。” 一旁的佟英兰晃了晃脑袋,“凝姐姐刚回京城,自然是要四处逛逛才好,姐姐,我带你逛,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我都知道。” 方才还好奇的看阿凝,这么一会便亲昵的要带阿凝出去玩。 佟英婉笑笑,“好好好,等从侯府出来便由着你带阿凝玩去。” 谁也没说路上发生的事情,气氛好的很。徐倚晴将做好的糕点放在桌上退到一旁,果儿人小正是贪吃的时候,得了允许后便拿着糕点吃起来。 “小果子,可不许多吃。”从青石板的那头走近几位少年郎,站在杨明泽身边的一位男子扬声道。 果儿一听,吓的糕点掉在了地上。佟英婉好笑的给果儿擦嘴,刚要转身说大哥,就见永宁侯府世子佟钰身边站着一个公子哥,她脸上一红垂着眸子不说话了。 佟英兰甩甩头发,靠近阿凝小声道:“我大哥旁边的那位便是兵马司指挥使景大人。” 景思瀚,阿凝想起来佟英婉的未婚夫就是姓景。偏头看垂着眸子脸红的佟英婉,阿凝笑笑,看来婉姐姐对这位定了婚的景大人很满意嘛。 杨明泽自然是要介绍一番,佟钰是阿凝的表哥便多说了几句话,景思瀚朝着女眷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不过目光在穿着紫色衣裳的佟英婉身上停顿了一会,才别过头坐下。 许是因着自小身边人就少,如今亭子里坐的满满登登,阿凝脸上的笑就没断过。杨明泽自然也是注意到妹妹气色好,小脸红扑扑的瞧着就让人高兴。 众人吃着糕点说了好一会的话,直到快晌午时才起身离去。阿凝在门口送别了侯府的姐妹们,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她本就生的好看,如今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在离安国公府不远处有一辆马车,车窗处的帘子被一双修长的手挑起,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来。直到门口的小姑娘笑着转身,安国公府的大门合上,那双手才放下,温声道:“回宫。” 车里的内侍太监上前奉茶,“殿下,瞧着杨大小姐就是才貌双绝的好姑娘。” 小太监说的是心里话,方才他大着胆子扫了一眼,朱红大门处站着穿茜色衣裙的姑娘,美的像是一朵娇花,何况自家殿下和她定了婚事,马上就要成为他的主子了,自然要多说好话。 手中的茶盏轻转,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边缘才拿起轻啜了一口。 “杨将军的嫡女,自然是好的。”他放下茶盏,忍不住唇角翘起。 第39章 方才你不该落了殿下的脸…… 翌日,杨明泽带着阿凝前去拜访永宁侯府。门口自然是三朵姐妹花相迎,身后还站着几个姑娘,低眉顺眼规矩的立在一旁,想来应当是侯府庶女。阿凝下车之后一一叫过人,这才众星捧月般往里走。 今个阿凝为了衬的脸色好,选了件绯色的短衣,外面配着月华色的对襟小褙子,选的裙子也是同小褙子一样颜色,瞧着既美又不会过于艳丽。月华裙的裙摆上还绣着翩飞的蝴蝶,随着阿凝的走动,蝴蝶似活了一般扇着翅膀。 在后面,一个鹅蛋脸小姑娘盯着阿凝的裙子,一脸的艳羡。旁边有个年岁大一些的,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鹅蛋脸小姑娘这才回过神,已经到地方了,众人的步子慢下来,她方才差点撞到前面的阿凝。 走在前面的自然不知后头的动静,有丫鬟在一旁掀帘子,阿凝面上带笑走了进去。穿过外室又有一道帘子,到了这阿凝心里竟生出点紧张感。在巨石城的时候,府里只安国公和苏姨娘两个长辈,而且都宠着阿凝。 懒散惯了怕到了侯府惹得老夫人不快。 正当阿凝思量的功夫,前面的帘子打开了,迎面便是一股暖暖的檀香。佟英婉似是看出阿凝的紧张,她先一步脚迈了进去,然后拉着阿凝的手往里走。 阿凝垂着眸子,只听上首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好孙女,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说话的是永宁侯府的老夫人,阿凝的亲外祖母。她年过五旬,鬓边都是白发,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坐在那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当年阿凝走的时候还是雪白小团子,如今小团子长开了,瞧着和她娘亲有五分相像。 见阿凝抬头走过来,步伐轻盈,礼仪标准,老夫人心里暗暗点头,看来那个武将粗人将阿凝教导的很好,光是身上这份气质就堪比皇家公主了。等小姑娘上前,老夫人脸上都要乐开花了。握住阿凝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阿凝甜甜的叫了声外祖母。 “哎,好孩子。”老夫人捏着滑嫩的小手,仔细的打量。越看越高兴,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屋里下首坐着几个夫人,其中一个抱着果儿,乃是永宁侯侯夫人,她笑盈盈的开口道:“不怪母亲嘴里常挂念阿凝,瞧瞧,长的像仙女一样。” 另一个坐在旁边,看脸型和模样就知道是二房的夫人,佟英兰的母亲。她笑着打量阿凝,“大嫂说的是,阿凝回来的好,她们几个姐妹在一起也有个伴。” 最后坐在靠近门口处的一位夫人就是笑笑,并不说话,她是侯府庶子三爷的夫人,本就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何况老夫人还不喜欢她。 阿凝听几个夫人说话,脸上带着红晕,忙起身一一见礼,还叫红琴和绿画进屋里,将准备好的礼物给众人分发。几个舅母的礼物大同小异,都是珠钗之类的,几个姐妹送的是边关特有的琉璃瓶,制作精巧深的姑娘家喜爱。等到老夫人这里,阿凝双手捧着匣子,笑眼弯弯。 屋里的人都好奇送的什么,老夫人自然也是,她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条紫色镶嵌绿宝石的抹额,华贵非凡。 “外祖母,这是阿凝亲手做的,女红不甚精通还望外祖母海涵。” 老夫人哈哈大笑,亲昵的点点阿凝的额头,“做的如此精致还谦虚,我的阿凝啊,果然是最优秀的小姑娘呢。” 屋内其他的人被老夫人的笑容感染,也都笑着夸赞阿凝。老夫人叫人端来一个匣子,待打开后里面是一対鎏金质地的镂空双层蝴蝶样式耳坠。阿凝低头端详的功夫,没注意到一屋子的女眷纷纷直了眼。 三夫人坐在角落里面上不变,心里却重新掂量了一番。她自然是认识那对耳坠的,是老夫人出嫁时带的嫁妆,据说是从宫里赏出来,老夫人一直压箱底放着,可见其珍贵。没想到刚刚见阿凝一面,便将如此珍贵的东西送了出来。 阿凝瞧着做工和用料便知这是贵重的东西,她忙将盒子盖上,笑着推了回去,“外祖母,阿凝还小,怕压不住这么华贵的东西。” 老夫人竖眉,假装生气道:“谁说的,你带什么都是好看的,叫丫鬟放好,以后有重大的场合便拿出来戴着。” 老夫人这么一说,阿凝没法推辞,绿画上前将东西接过。永宁侯夫人坐在下首处,本来心里还有点不舒坦,毕竟那坠子自己也看中了,想着讨过来给婉儿出嫁当嫁妆的,不过听老夫人这么一说,她想到了阿凝如今是和二皇子定了婚,往后便是宫里的人,得了坠子也是理所应当,心里这才舒坦许多。 几个舅母自然是要给见面礼的,阿凝收了几套好头面,都交给红琴和绿画叫她们拿好。老夫人握着阿凝的手,问询了许多在边关生活的事情,阿凝垂着眸子作答。末了,老夫人忽地想到, “过几日宫里办宴会,阿凝到侯府和外祖母一起前去可好?” 阿凝也是早上出门前得的消息,没细想就来了永宁侯府,待老夫人这么一说,阿凝觉得自然是极好的,宫里男女分开坐,要不然阿凝就得自己孤零零的坐在一边了。 “外祖母不嫌弃阿凝烦便好,”到底是有血脉关系,且老夫人喜欢阿凝,这会阿凝扑在老夫人的胳膊上撒娇道。 小姑娘自小就没了娘亲,又在边关生活那么多年,最缺少的便是家人的疼爱。老夫人瞧着阿凝放松下来,她自己也高兴。 在永宁侯府欢欢喜喜的用了午饭,这才坐马车往回走。杨明泽骑着马守在车外,见阿凝掀开帘子好奇的往外看,他笑了一声而后道: “方才用的有些多,不若阿凝陪着兄长再逛一逛?” 阿凝眼睛一亮,“好。” 京城里可逛的地方甚多,马车在一家茶楼停下,几人上了二楼的雅间。此处的结构和巨石城茶楼大同小异,更为华贵,桌上摆放的糕点都瞧着极为精致。 杨明泽指了指小碟子道:“莲花酥,尝尝。” 和真花一样粉嫩盛开,内里还有黄色的蕊,一口咬下去酥脆香甜,满口清香。瞧着阿凝吃了一口点心,然后便转身靠在美人榻上往楼下看。 这里虽说是茶楼,并不是只有说书的,还有女子跳舞,唱歌等活动供消遣。此刻楼底下有个姑娘正随着琵琶声起舞,她穿着一身单薄的五彩绣花衣裙,宽松的袖口加长,随着她的舞动似有水波流转,瞧着美极了。 衣裙袖子和裙摆肥大,因此越发的显得她腰肢纤细。正当她旋转的时候,从门口处走进来一个醉汉,不由分说便要上台拽人,嘴里还喊着:“陪大爷喝酒!” 那姑娘停下退后,小脸上吓的雪白一片。在座的人都是来看跳舞来了,如是想找花姑娘自去花楼便是,哪还来茶楼。这个醉汉明显是喝醉酒弄错了,因此便有个书生模样的上前和醉汉理论。 没说两句就被醉汉打趴下了,又来了几人,场面陷入了混乱。阿凝弯弯的眉毛拧在一起,杨明泽转头刚要吩咐人,便见底下来了两个会功夫的,不一会就把醉汉压出去了。 “看来不用咱们帮助了,”杨明泽轻笑一声。待那两个人去而复返的时候,他看清了二人的脸,准备喝茶的手一顿。 二人上前和姑娘说了什么,那姑娘连连点头,然后跟着那人走了。杨明泽眯起眼睛,他记得这俩人好像是二皇子身边的内侍。若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二皇子可是与自己妹妹有了婚约,如此行径便颇为不妥了。 放下茶盏,杨明泽肃容找了个借口出去。阿凝等了一会,不见他回来,而且一楼的表演也撤了,索性阿凝也起身准备离开。往楼下走,在楼梯口站着俩人,一个是杨明泽,另一个则是瞧着温润的贵公子。 杨明泽先回过头,“阿凝,”他脸上带笑叫阿凝过去,介绍道:“这是二皇子殿下。” 阿凝脚步一顿,对面站着的公子身量高,长相也俊朗,笑盈盈的瞧着便好相处。 “阿凝?”杨明泽见阿凝不说话又叫了一句,朝着二皇子解释道:“舍妹年岁小,多年在边关生活不甚熟悉京城的习惯。” 二皇子没在意,他朝着阿凝点点头。等阿凝上前行礼之后,他道:“听闻杨小姐回到京城水土不服,正巧我府里有些补品,待下午差人送过去。” 声音温润,语含关切,黑色的眸子带着笑意看着阿凝。 “不麻烦殿下,”阿凝垂着眸子,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婉言拒绝。姑娘笑起来如花似玉,饶是见过许多美人的二皇子也是看的一怔,对于阿凝的抗拒便没注意。 杨明泽在一旁打圆场,而后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离去。 “阿凝,方才你不该落了殿下的脸面的。” 阿凝垂着眸子不语。 杨明泽又道:“你可知楼下那姑娘便是殿下让人救下的,而且他还让那姑娘去宫里教宫女跳舞,就等着过几日宴会的时候给你惊喜呢。” 本来他对这门亲事也很是抵触,可二皇子为人优秀,实在是挑不出毛病,而且瞧着对阿凝也很上心。人与人之间多多相处,想来就能发现对方的好来。 杨明泽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阿凝垂下眸子,眼里一片戚戚。 第40章 正德帝眼里恢复清明,细…… 下午的时候,二皇子的人送来了许多的补品,阿凝闭眼歪在小榻上听着红琴叽叽喳喳说着。绿画在一旁看过东西之后点点头,瞧着都是上好的补品,即使是安国公府也少见的。 再看榻上不甚在意的阿凝,绿画心想,若是二皇子殿下能让她开怀,二人心心相印结为夫妇,也是极好的。这般想着,便对二皇子又满意了几分。 如此过了几日,二皇子时常派人来送东西,安国公府里上下,现在全部都对二皇子很是满意,就连时常过府陪阿凝的永宁侯府佟氏三姐妹也这样觉得,尤其是小果儿,手里抓着糕点,眼睛似葡萄般又黑又亮,滴溜溜的转,娘亲说殿下和凝姐姐有婚约,那以后她岂不是能总吃到宫里的糕点? 想到这,她嘿嘿的笑。 宫宴的前一天,绿画如往常一样点起安神香,只在墙角处留了一盏烛火,红琴将床帐放好,两个丫鬟便退了出去。床榻内,阿凝安静的躺着似是睡着了,等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她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明。手里握着小鱼,因着戴在脖子上,沾上了阿凝的体温,摸起来温温热热的。 盯着碧绿的鱼儿看了半响,阿凝小声和它说话,“明日我就要进宫了。” 鱼儿不说话。 “不过我并不怕,因为有你陪着我。”小姑娘眼睛湿漉漉的,看着鱼儿似是看别的什么。她将鱼儿放在额头碰了碰,然后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阿凝就收拾妥当乘坐马车去往永宁侯府,到了之后坐上了老夫人的马车前往宫里。这是阿凝第一次进宫,在宫门口下车之后男女客各走一侧,女官上前检查之后放行。 朱红的墙壁高高的垒砌,将宫内的人和景牢牢的围住。就连宫里的树木掉落的树叶也都被扫在一起,围在一旁。长长的青石板路上只有脚步声,偶尔有低声的谈论让压抑的氛围活络一些。 入宫里的姑娘夫人们都保持着自己优雅的仪态往里走,前头领路的宫女暗自打量着阿凝,然后满意的笑笑。 此次宫宴名为赏花宴,雕龙玉砌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一排排在冬日里争相开放的花儿摆在地上,旁边细心的摆着炭盆,还有几个宫女在一旁伺候着。 夫人小姐们都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冬日里的花儿自家也有,不过宫里栽培出来的是珍品,一位夫人站在墨菊旁眼含惊叹。 墨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碗口大的花朵肆意绽放,在冬日里尽情的舒展身躯,展现自己的美。 阿凝也瞧见了,她停下脚步嘴角带笑欣赏花儿。美人赏花成了一道风景,一旁有夫人小声的议论着,“永宁侯老夫人身边那位眼生的姑娘,想来便是从边关回来的安国公府的大姑娘吧。” “应当是,瞧着模样气质,安国公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是啊,而且马上就要嫁给皇子了,这可是天大的荣誉。” 众人说话声小,虽听不见说什么,但是从打量的目光中便的窥得一二。老夫人脸上带笑只当看不见,拉着阿凝的手说话。 此次宴会来的姑娘都是到了适婚的年纪,各夫人来此也是别有一番打算。知道阿凝有了婚约后有几家夫人暗自松了口气。安国公府乃是勋贵中的大家,姑娘又如此貌美,若是没有婚约怕是媒人要踏破门槛了。 大殿门口处站着少年郎们,此刻杨明泽也和好友站在一起聊着什么。二皇子离的老远走来,路上不断的有人和他请安,他还是那般温润的模样,身穿象牙白的锦袍,头上带着玉冠。 许是已经和杨家有了亲事,二皇子直奔杨明泽,其他的少年郎们则是羡慕的看着二人交谈。杨明泽本就在礼部领了差事,如今更是水涨船高,前途一片光明。 二人说话的时候,二皇子有意无意的朝着殿内女眷处扫了好几眼,待看见那道水蓝色倩影,他唇上的笑意加深。 “皇后娘娘到!”尖细的声音唱着,殿内殿外呼啦啦跪了一片。 阿凝扶着老夫人跪下,自己低下头。有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路过阿凝的时候似停顿了一会。阿凝手指抓紧袖子,瞧着富丽华贵的裙摆从自己面前划过。 “赐座。”谭皇后坐在高位上,睥着底下的人慵懒的说话。 跪下的人起身,由着宫女领着男女分开各坐一侧。殿内小姑娘们都似花儿一般貌美,看的人心情放松。谭皇后笑道:“本宫看啊,这赏花宴名字叫的好,底下坐着的姑娘们各个都是貌美如花。” 老夫人在一旁笑,阿凝垂着眸子不敢乱动,脊背挺的笔直。离皇后最近的位置乃是皇家国戚谭家,是皇后的亲弟妹户部尚书夫人王氏,诺大的殿内也就她敢上前接话, “皇后娘娘说的是,瞧着豆蔻年华的姑娘们,比花儿都娇艳。” 她旁边坐着谭家的嫡女谭湘盈,瓜子脸桃花眼,红唇弯弯面若桃李。谭皇后扫了她一眼,暗自可惜。自己这个侄女瞧着也是好的,可惜谭家不能再出皇后了,树大招风啊。 拍拍手,便有穿着袅袅纱衣的宫女上前,随着乐声翩翩起舞。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舞娘的身上,阿凝肩膀这才松懈一些,方才有数道目光盯着她瞧,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不过此刻旋转跳跃的舞娘挡在了阿凝的面前,那些目光便也消失了。 老夫人侧头低声提点,“若是饿了就吃块糕点。” 桌子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但是来赴宴哪是真的吃饭,何况摆放了许久都已经凉了,因此大家都是意思意思,只有糕点小巧精致,吃进嘴里旁人瞧不见。 阿凝点点头,老夫人轻轻拍拍她的手。 觥筹交错,一片祥和,殿内的舞娘们身姿窈窕,宽大的长袖一甩一摆,似是绚烂的云朵般,让人移不开眼。阿凝看了一会,发现跳的舞竟然和那日在茶楼见的有些相似。 二皇子坐在上首处,他似是看跳舞,实则透过缝隙看对面的姑娘。她教养极好,坐在那里仪态优雅,即使是喝水的时候也姿态优美。不过此时,她微微歪着头,黑白分明的杏眸中带着点困惑。 手指轻搭桌面,二皇子嘴角翘起饶有兴致的看着阿凝。 阿凝忽地想起来,那日好像说二皇子请那姑娘进宫里教这只舞来着。想到这再看舞娘们跳舞,虽然很美,可不知为何就失去点兴趣。她垂下眸子,拿起一块糕点小心吃起来。 斜对面,二皇子本来看的津津有味,可不知小姑娘为何有些沮丧,然后便吃起东西。他低头,见案上摆放着精致的糕点,再抬头,二皇子脸上带了笑,看来她喜欢吃梅花酥。 殿内气氛融洽,歌舞升平的时候,在御书房里则是寂静的针落可闻。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正德帝将手中的密信放下,大太监刘光注意到他袖子中的手在颤抖。 正德帝闭了闭眼沉静下来,这封信是恩师亲笔所写,绝不会有人冒充,而且上面的信物也是当年恩师走的时候他所赠。 再睁眼时,正德帝眼里恢复清明,细看之下还含着激动之色。 “来人,吩咐下去。” 赏花宴结束,本该告退的阿凝被皇后叫走。屋内果香四溢,厚实的地毯踩在脚下软的像云。她守礼的垂着眸子跪在地上。上首处传来脚步声,还有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阿凝快过来,自打你去了边关,本宫就多年未曾见过你了。” 谭皇后熟络的语气,仿若看着阿凝长大的长辈一般。 起身整理衣裙,阿凝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上前,最后在离谭皇后一步远的时候被她握住手,就势让阿凝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方才在宴席上离的远,没看清阿凝的长相。如今近距离看,谭皇后满意的笑弯了眼。虽说不管安国公府嫡女长相如何永儿都得娶,但是到底是美人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灯火下,小姑娘圆圆的脸蛋细嫩白净,一双杏眸水波潋滟,饱满的红唇带着笑容,看的谭皇后满意极了。她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片刻之后宫女托着一个匣子。 “本宫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想着小姑娘都爱俏,便将这幅头面赏你。”说着打开匣子,登时珠光宝气晃人的眼。 阿凝没细看忙行礼,“谢皇后娘娘厚爱。” 小姑娘人美嘴甜,在阿凝走后谭皇后还和身边的大宫女锦绣说着,“确实是个好的,如此也和永儿相配。” 锦绣笑笑,将汤婆子放进皇后的手里,“殿下天人之姿,只有安国公府杨小姐这般家世和长相的才能与之相配。” 提到二皇子,皇后眼里带着自豪。 永儿是她的杰作,是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的人。那个女人呢,即使得到了正德帝的宠爱,可依然香消玉殒,就连她的儿子也去了。 想到这,谭皇后骄傲的抬起下巴。 只有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41章 除夕夜的烟火 入了十二月,年关将近,京城里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安国公府映雪院,佟英婉三姐妹带着许多精致的吃食来了。小果儿趴在窗边的暖榻上边啃果子边看外面,奶声奶气的道:“雪真大啊。” 佟英兰梳的整齐的发梢一甩,“别离窗子那么近,小心寒气。”说完见绿画上前用毛毯垫住果儿的小脸和胳膊,这才转过头,听大姐姐说话。 佟英婉性子柔,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说普云大师年底便能到京,一同返京的还有大皇子。” “大皇子不是……” 佟英婉摇头,“外面已经传开了,当年大皇子命中有一劫,这才用了诈死一法想躲过。后来他随着普云大师游历四方,年过十八破了劫才回来。” 阿凝听的认真,这可比话本子还离奇。 “对了,凝姐姐,”佟英兰在一旁插话道,“听说普云大师最后在巨石城的祥云寺做了主持,那大皇子应当也是在那修行,你应该见过吧?” 祥云寺,一个熟悉的名字。阿凝杏眸中闪过一丝怀念,而后淡笑道:“我就去过两次,普云大师都不曾见过,想来与大皇子更是未曾照过面。” 佟英兰可惜的哎了一声,“也是,堂堂一国皇子,哪能随便在寺庙里当小僧,肯定是生活优越,呆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念经修心。” 佟英婉点点她的额头,“出去可不许这般说话,现在看大皇子在皇上的心中分量极重,可不许妄议相关。” 自己姐姐温柔是温柔,可是太古板了一些。也没说什么就这般谨慎,佟英兰满不在意的应答,“知道的。” 姐妹几人又说了会别的话题,冬日里日头短,眼看着天擦黑,佟氏姐妹三人穿上厚厚的外衣,出门回家去。阿凝每次都送她们,这次也不例外,将大氅披在身上,姐妹四个往大门处走。 待到了门口,就见永宁侯世子佟钰来了,旁边还站着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年轻人。佟英婉红着脸朝那人点点头,佟英兰和果儿则是笑嘻嘻的叫了声景大人。 杨明泽身上也穿着官袍,解释道是下朝之后有事商议便一道回来了,正巧碰见她们姐妹出来。佟钰道:“先将你们送回府,我再回来。” 说完他转头朝着景思瀚挤眉,“景兄可愿意随我一同去,如此也能路上说说话。” 景思瀚斜着扫了一眼,见杏色的衣摆闪进马车,他点点头,“却之不恭。” 杨明泽和阿凝二人看着马车走远,然后兄妹往回走。阿凝想起来之前的谈话,随意道:“哥哥可听说大皇子即将返京的事?” “阿凝也听说了?”杨明泽停住脚步。 “嗯,没想到大皇子与旁的皇子比命运这般多舛。” 杨明泽在心里叹气,本来二皇子为长,又是中宫皇后所出,安国公府虽强迫绑定了这条船,可能瞧见前途,便是危险也能搏一搏。但是大皇子活着回来就不同了,现在“长”是大皇子了。而且听说正德帝对大皇子的母妃丽贵妃,有很深的感情。 如此看,他们杨家怕是要经历一番风雨了。 杨明泽挑着轻松的话题和阿凝说,直到将阿凝送到映雪院后,自己才匆匆的走了。早上已经传信给父亲了,他还得再写一封。 过了几日,大皇子返京的事情传的更是热烈,下到普通百姓,上到朝廷大臣,都在私下里掂量着此番正德帝的意思。 谭皇后打扮的精致,正挽起袖子亲手给正德帝磨墨。“皇上,宫里已经收拾好了,若是大皇子回来直接就可以住下的。” 正德帝抬头朝她笑笑,复又低头写字,“到底是刚破劫,身上还带着煞气,若是冲撞了宫里的人就不好了。因此让他和普云大师住在宫外,每日来回跑便可。” 谭皇后磨墨的手一顿,然后又恢复如常。等出了御书房,她眼里墨色沉沉,脸上的笑容隐去,一张明艳的脸变得刻薄起来。 若是进宫最好,能在身边安插自己的人。可正德帝倒好,直接将人安排在宫外,这样一来那个宫里安排的棋子便都派不上用场了。 锦绣扶住谭皇后,眼里都是担忧,“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谭皇后冷哼一声,眼里闪过厉色,“自然是要提前安排好,本宫喜欢将所有掌控在手里的感觉。” 当年能让你死一次,如今还能。 映雪院里,徐倚晴正在指挥丫鬟们将院里的雪扫干净,远远的见守着内门的婆子过来,徐倚晴上前笑道:“婆婆,您怎么来了?” 刘婆子眯着眼,她没成婚也没孩子,见到可爱的姑娘便稀罕的紧。徐倚晴鹅蛋脸,标准的美人胚子。她稀罕的摸摸徐倚晴的手,“出门带着点汤婆子,小姑娘可不能受凉,对身子不好。” “对了,刚才长风侍卫来了,让我告诉大小姐一声,还是没有发现。” 长风一行人自从到了京城之后也没放弃,不停的派人去找。每五日和阿凝汇报一次,可是次次都是没有发现。本来是长风亲自来汇报,后来发现每次来都能碰见徐倚晴,他觉得不甚自在,便托了刘婆子来告诉一声。 徐倚晴也发现长风不来了,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还是那般脸上带笑,和刘婆子道了声好便进屋里汇报。阿凝刚洗过澡,满室的花香。 她慵懒半躺在榻上,眯着眼睛任由红琴和绿画为自己擦头发。听完徐倚晴说话,她面上不变,似是已经料到了这种结果,摆摆手便让徐倚晴出去了。 绿画边用手抹头油边觑着阿凝的表情,见她浓密的睫毛颤动一会恢复了平静,绿画松了一口气。她没看见,阿凝伸手握住了小鱼,唇边扯出一抹苦笑。 年关如期而至,大年三十这日,安国公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杨明泽给所有的丫鬟仆从都赏了厚厚的红封,红琴拿着红封,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府里主子就两位,在这大过年的节日里难免太过清冷,所以杨明泽特许让下人们在院里生火烤肉,如此热闹一番。 屋里地龙烧的热乎乎的,阿凝穿着单衣坐在椅子上看话本子,外头丫鬟仆从凑在一起热闹非凡,杨明泽端着盛烤肉的碟子进来。 “阿凝尝尝,这是外祖母派人送来的鹿肉,据说是用药材和最好的草料养着的。” 屋里只绿画一人,红琴早就跑出去凑热闹了。将碟子接过,绿画细心的切成小块,这才放在了阿凝的桌上。许是被外面的欢声笑语感染,阿凝觉得这肉吃起来很是鲜美软嫩,她抬手多用了几块。 见妹妹高兴,杨明泽脸上的笑容更盛。凑来神秘兮兮的道:“等天黑了,有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天黑才能看呢,阿凝心里了然,不过这是哥哥的一份心意,她只当不知道。脸上充满好奇,追问:“是什么?” “等天黑了就知道了。”杨明泽笑笑又走了出去。 下午,仆从们兴致高涨,索性围着炭火用餐。屋里阿凝和哥哥一起吃饭,听得外头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不时传来笑声,阿凝扫了红琴一眼,“看你,快出去和他们玩吧。” 红琴玩心大,早就被勾的心里痒痒的。得了恩准之后立马冲了出去,加入了他们。倒是徐倚晴借着送肉便没出去,一直在阿凝的身边伺候着。 阿凝往外看了一眼,见长风心不在焉垂着头,再看徐倚晴安静的立在一旁,她笑笑没说什么。 用完饭天色擦黑,阿凝在屋里只当不知道杨明泽偷偷出去摆弄东西。倒是红琴兴奋的进来,“小姐,世子爷请您出去呢。” 阿凝合上书,绿画和徐倚晴上前为阿凝穿戴整齐,最后手里塞着热乎的汤婆子,这才出了门。阿凝白日里一直呆的是主院的堂屋,院子也比自己的院子大很多,一众的仆从穿的厚实的袄子,每个人脸上都喜气一片。 绿画拎着灯笼为阿凝照亮,远处,杨明泽负手走过来,指了指天上道,“阿凝抬头看。” 抬起头,湛蓝的天空上繁星点点,不一会便听见嗖嗖几声,有灿烂明亮的烟火在天上炸开,一朵朵花儿似的形状是那般的绚丽,阿凝的眼睛里映出烟火,亮的惊人。 饶是猜到了准备的东西是什么,可当自己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惊喜。美丽的烟火不停歇,京城上空中留下了一片片明亮耀眼的花儿,昭告着百姓一年的安居乐业和对新的一年的期许。 阿凝抬着头看的认真,杨明泽在一旁轻声道:“阿凝许愿吧,据说对着烟火许愿很是灵验。” 说完见小姑娘虔诚的双手合十,脸上认真红唇轻启。四周声音嘈杂,杨明泽没听清她说什么,不过见她放下手一脸的满足,杨明泽拍拍阿凝的肩膀,抬头接着看烟火。 再好看的景色也有停的时候,烟火放完,仆从们散去各司其职,长风扫了徐倚晴一眼被辛云拽走。 阿凝拿过汤婆子走出院子打算回映雪院。 才走几步,便见天空又炸开几朵花儿,红琴欣喜的喊道:“是隔壁,隔壁放的烟花!” 第42章 平平无奇的干果 安国公府所在的地段乃是京城里黄金地区,离皇宫近且附近都是勋贵人家。在这条西江街上,安国公府和隔壁的府邸便占了大片的地段。 本来隔壁住着的是大理寺卿霍大人,后来因霍大人嫌离府衙远,索性直接找皇上要了府衙旁的院落,虽比不得此处繁华,但是胜在院子大且离府衙近。霍大人为人正直清廉,正德帝听完哈哈大笑便允了,所以旁边的宅子便一直空着。 阿凝转头望过去,只见天上的烟火形状各异,瞧着比自己府里的还要精致。看来院子里新来的主人应当颇为受宠,所以才能得到如此的赏赐。 站着看了一会,阿凝觉得脖子有些酸,便和丫鬟回了院子。 旁边一墙之隔的院里,一身月牙白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乌黑的头发束起带着金冠,剑眉扬了扬,棕色的眼里带着笑意。 旁边一位僧人模样的老人在心底说了声阿弥陀佛,大皇子身上都是红光,那是罪虐深重的象征。普云大师想了一路,也不明白十八岁的皇子为何能满手鲜血,满身煞气,比上战场杀人无数的武将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实外面的传闻真真假假,但是大皇子命中有劫是真的,这道劫若是迈不过去,等待的便是他英年早逝的下场。普云闭眼,手指微动,他算出有一丝契机可破了劫难,但是契机的方向始终算而不得。 “殿下,烟花放完了。”有个年迈的太监过来,是正德帝派来服侍的曹公公。 “嗯,”大皇子棕色的眸子依然看着天,天空越发的黑了,上面的星星也更加的闪烁。棕色的眸子里映出星星,他唇角勾了勾,转身走了。 进屋之后,李凌海正在吃东西,墨闻放下喝茶的手,上前搭住他的手腕,半响之后道:“内伤恢复的差不多,不过需得小心温养着。” “赵……”李凌海咽下话头,换了个称呼,“殿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修长的手指抚上茶盏,指腹处都是薄茧,他安静的坐在那里面上带笑,若是不熟悉的定然以为他只是个相貌好的书生罢了。 他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不知为何,李凌海觉得此刻他的气度竟然比万朝的正德帝更加摄人。就好像,好像他才是皇帝一般。 想到这,李凌海摇摇头,自己也不知怎么了,自从赵忆醒来总觉得变得有些陌生。他还偷偷问过墨闻,一个人受伤之后脑子会不会也受伤了,要不然赵忆为何转变这么大,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墨闻摇头,表示不知道。 自从进京之后,李凌海觉得越发看不透赵忆了。不过这都没什么,就算他不想回罗列国非要回万朝,李凌海最后也同意并且跟着一起来了。只要他好好的活着,想来公主殿下在天有灵也是开心的。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听说隔壁住着的竟然是刚返京的大皇子!”大年初一早上,红琴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发现。 阿凝正在梳妆,闻言心里纳闷,按理说正德帝应当会让他住宫里,不知为何竟然安排在了宫外。不过这都不是阿凝操心的,今日她要和哥哥一起去永宁侯府拜年。 按规矩应当是初二才上门,早在前几日老夫人就递了话,让阿凝他们兄妹早些过去,左右府里就他们两个主子,早点过去也热闹一番。 出了院门,阿凝见隔壁门口处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身用的是上好的木材光滑结实,车帘用的材料应当是蜀锦,在车檐四角挂着串串玉珠,阳光一打便透出五彩的光。 如此金贵的华盖马车,足以看出正德帝对这个皇子的宠爱。 阿凝扫了一眼便上了自家马车朝着永宁侯府去了,到了之后阖府都热闹的紧,果儿穿着红袄子,头上梳起两个小揪揪系着红带子,肉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宛若从画里走出来的年娃娃般可爱。 牵着阿凝的手,果儿奶声奶气的道:“凝姐姐,今日留在果儿的院子好不好,婉姐姐和兰姐姐说她们也来呢。” 阿凝抬头,佟英婉朝着她柔柔一笑,佟英兰则是眨眨眼,果儿拽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娇憨可爱让人无法拒绝。 “好,”阿凝摸摸果儿的柔软的头发应下。 “姐姐同意啦,我们可以一起玩啦,”果儿开心的蹭蹭跑,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祖母听,祖母知道了肯定高兴。 等阿凝几人进屋拜年的时候,果儿已经脱鞋上榻,依偎在老夫人身边说着什么,老夫人哈哈大笑乐的开怀。见到阿凝之后更是开心,吩咐厨房添了几道阿凝喜欢的菜式。 永宁侯和几位少爷在前院叙话。 永宁侯是阿凝的亲舅舅,他皱了皱眉,“大皇子一直未曾露面,不知道过几日的宫宴上会不会见到他。对了,你父亲怎么说的?” 杨明泽摇摇头,“我父亲说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永宁侯点头,确实如此,现在朝廷的局势因着大皇子回来有所变动,谭太后一脉肯定是支持二皇子,但是也有不少大臣提到“立长”,所以大皇子也有一批簇拥着者,再加上一旁虎视眈眈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最后太子之位落于谁手还未可知。 晌午的时候,众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饭,老夫人觉得乏了,便让阿凝几个姐妹自去玩耍,所以果儿直接带着人去了自己的院子,将自己珍藏许久的东西拿出来和姐姐们分享。 “这是会动的小木车,这是掌心镜,这是珍宝盒,里头有机关。”果儿认真的介绍自己的东西,还大方的让阿凝随意挑选,当作她送的新年礼物。 阿凝忍俊不禁,在果儿眼巴巴的注视下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木蜻蜓,手指拉动尾巴,薄纱的翅膀便能扇动。姐妹几人坐在暖榻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相比之下的皇宫里,即使是过年也带着一片压抑萧瑟之意。 正德帝看着和自己七分像的儿子,越看心里越欢喜。“忆儿,晚间便留在宫里,新酿的蔷薇露很是不错,想来你能喜欢。” 正德帝记得,当年丽贵妃在的时候便喜欢喝蔷薇露这等甜酒,又不醉人。忆儿是她的孩子,肯定也喜欢。 大皇子肖忆垂头应下,掩住了眼里的神色。“多谢父皇。” 晚上用膳的时候,几位皇子都在。正德帝坐在中间,左右两端坐着大皇子和二皇子。依次下来是剩下的几位皇子。五皇子人小,今年刚十岁。他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眼睛竟然是棕色的。 似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大皇子肖忆抬头朝他笑笑。五皇子愣了一下,咧嘴回以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等到用完饭,五皇子去找他的母妃柔嫔。 “大皇兄好像很喜欢我,他对我笑。”五皇子趴在柔嫔的怀里道。 柔嫔笑笑,“安儿,你记住,在宫里除了母妃之外谁都不要亲近,知道吗?” 五皇子点头,这话母亲时常在他耳边说,他听的都起茧子了。他觉得大哥看起来好像很友善,自他出生之后母妃看他看的紧,几个哥哥也不喜欢找他玩。 记得大哥初次进宫的时候还送给他一颗糖,吃起来特别甜,想来大哥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不过这话他没和柔嫔说,要是说出来肯定又要念叨他。 大皇子肖忆在宫里住了一日,第二日便带着满满的赏赐出宫了。 隔壁大皇子送礼物来的时候,阿凝正在看孙熙灵和吴雨柔给她写的信,信上说夏日的时候她们也要返京了。阿凝欣喜的将信件放好,便见徐倚晴抱着一个坛子进来。 “小姐,隔壁大皇子派人送了许多东西,世子爷让人将东西搬来院里了。”说着上前将坛子放在桌子上,“这是蔷薇露,怕冻坏便拿屋里了。” 阿凝疑惑,“可有给旁的官员家送?” 徐倚晴点头,“听说这条街附近的人家大皇子都送了。” 刚回京便送礼笼络大臣,阿凝拧眉,披上衣裳去了院子。带看清送来的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后,她松了口气。吩咐红琴和绿画去库房取了些东西,又叫人将边关带回来的干果加里,一同送去隔壁表示感谢。 “小姐,瞧着大皇子倒是个好相处的。”红琴在一旁边收拾东西边道。 阿凝低头翻书,“谁知道呢。” 按理来说应当是他们做臣子的先上门送上过年礼,没想到他倒是快人一步送了东西,难道皇子都是这般和善的吗? “和善”的皇子懒懒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把玩着一个油纸包。曹公公皱眉,“安国公府倒是小气,这等低俗的干果也敢送来。” 旁的几家送来的俱是难得的宝贝,只有安国公府,礼物平平不说,最上头还夹着这么一包东西。虽然他们家小姐和二皇子定了亲,可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的替二皇子压人吧。 正当他想着怎么开解这位新主子的时候,只见修长的手指几下将包裹打开,捻起一颗果子吃了起来,唇角还带着笑意,就连棕色的眸子都笑弯了。 第43章 长的一模一样? 曹公公见大皇子脸上带着真诚的笑,脑子懵了一瞬。有种怪异的想法忽地冒了出来:难不成大皇子看上了隔壁杨大小姐? 他低着头琢磨半响,后来突然顿悟,这干果是来自边关的特产,之前大皇子也是在边关,想来应该是喜爱的,这才瞧着欢喜。再说,大皇子回来之后也没见过杨大小姐,何谈喜欢。 如此这般想,曹公公莫名的舒口气。 门外传来声音,是有人来传消息。曹公公识趣的退了出去,扫了进书房的人一眼,是个脸生的。他没多问,陛下派他来服侍大皇子,可不是来监视的。 书房里,大皇子手指轻点桌面,偶尔拿几个干果弹在嘴里,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看的底下汇报侍卫脑门都是汗。他们这次出去查的东西,拿出去可是会有人掉脑袋的,可上首的这位一脸的轻松,就算看完信件也没表现出惊呆,仿若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似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敢看殿下的眼睛。那双棕色的眸子似是能看透一切,带着无尽的戾气能将人贯穿。终于,上头传来淡淡的声音,洪二低头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肖忆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盒子中锁好,又放进了一个机关锁中,他抬腿出了院门,朝着隔壁望了一眼。 隔开一道墙外面便是安国公府的花园,此时从那边飘来姑娘家的笑声。他侧耳听了一会,没有她的声音。 “小姐,您看。”红琴将手里的雪球团的圆圆的,献宝似的给阿凝看。 披着厚实的大氅,又在椅子上垫了厚垫子,阿凝坐在那手里拿着汤婆子看众丫鬟打闹。绿画站在一旁,本来不想让大小姐出来,可见大小姐脸上带笑看着她们闹,绿画就没多劝阻。 “小心些,莫要将手冻坏了,”阿凝嘱咐玩雪的几个丫鬟。 徐倚晴手巧,在一旁独自捏了一会便做出了好几个小动物。红琴笑嘻嘻的将手里的雪球就地一滚,一只小兔子耳朵就没了。徐倚晴也不恼,直接和红琴两个人互扔雪球。 其他几个丫鬟也加入进来,分不清谁是谁,一股脑的瞎扔。漫天的小雪球飞舞,丫鬟们笑声传出去好远,玩的不亦乐乎。 谁也没注意到有几个雪球飞过了墙头,直到那头传来呵斥的声音: “大胆!竟然敢向皇子院内投掷雪球!” 声音又尖又细,吓的女眷们纷纷白了脸。 阿凝从椅子上起身,脆生道:“无意为之,还望殿下海涵。” 半响,隔壁才传来淡淡的声音,“无妨。” 声音清冽带着沙哑,阿凝手里的汤婆子落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小姐?”绿画弯腰将汤婆子捡起来。 阿凝闭上眼平复了呼吸,平静道:“谢殿下。”说完便转身走了,几个丫鬟不敢多呆,赶忙跟上去。 等回了屋子,红琴和绿画在一旁忙活着泡茶,侍候阿凝换衣裳,谁也没注意到阿凝睫毛湿漉漉的垂着。 “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 屋里只剩自己,刚倒出来的茶水升起袅袅的热气。暖榻上的小姑娘垂着眸子,手里握着挂在脖子上的小鱼。 阿凝红唇轻咬,在唇上留下印记。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听得大皇子说话竟然觉得有几分像他。小姑娘甩头,索性拿起话本子看起来,这样就不会去想旁的事情。 过了几日,便是宫宴。这次老夫人因身子不爽利便没去,永宁侯夫人带着阿凝姐妹几个一起进宫。落座之后,佟英兰凑过来和阿凝说话, “听说今日大皇子殿下也来呢,也不知他长什么样。” 她压低了声音,又道:“据说丽贵妃是罗列国的公主,想来殿下应当是棕色的头发吧。” 阿凝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旁佟英婉垂着眸子,有几道目光扫在她身上。其中一道自然是景大人,她的未婚夫。另外几道却是来自女眷,她抬眼看过去,只见目光来源处坐着的是谭家的姑娘。 佟英婉蹙眉,这是为何? 不待她想明白,便有太监唱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呼啦啦跪下一片,阿凝来了小日子肚子不舒服,好在地下铺的都是毛毯,一点都不凉。眼前飘过明黄色的身影,在最后面还过去几双锦靴,想来应当是几位皇子。 待得了允许后众人起身落座,上首处正德帝语气带着喜悦,“钦天监推过,今年乃是风调雨顺的一年,朕甚是欣慰。百姓福祉,天下大定,今日的宫宴便是庆祝万朝国家昌盛!” 一番话说的底下众官员和家眷热血沸腾,几位皇子也是满心的激动,只大皇子垂着眸子,嘴角扯出嘲讽的笑。 天下大定?异族人虎视眈眈,光是突厥人便时常骚扰边境,西边更是西羌和乌托几部打算联盟,图谋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万朝啊,若是内乱再解决不好,外忧就会是致命打击。 一直留意他的三皇子看见了他的神色,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又归于平静。 “父皇,”二皇子起身,温润的声音让人身心舒缓。他举着酒杯,面带笑容道:“万朝有此盛世,多亏了您的带领。这杯酒,儿臣代表百姓敬您。” 一番奉承的话,经他口说出来让正德帝高兴的不得了。无论哪个上位者,都喜欢底下的百姓称赞自己。正德帝看着二皇子,脸上带着满意的神色。 谭皇后在一旁,掩唇轻笑。底下的五皇子还小,因此和柔嫔在一起坐着。此刻他睁着大眼睛,低声道:“为何是二哥先说?” 他的意思是大哥回来了,那就应当由大哥先敬酒才是。柔嫔猛的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安静。五皇子点点头,柔嫔才放开手。在皇子们庆贺之后底下各大臣也开始向正德帝表达敬意,这里难免有恭维之意,不过万朝在正德帝的统治下确实比之前强盛了许多。 阿凝坐在底下,手指握着帕子,将好好的一方新帕子揉的发皱。殿内觥筹交错,热闹的紧。阿凝却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就在刚才大皇子说话的时候,声音略带沙哑,却又怪异的让人觉得熟悉。阿凝壮着胆子偷偷抬头望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她如遭雷击。 堂上身穿月牙白锦袍,头戴金冠的大皇子,竟然长的和赵忆一模一样! 心脏扑通扑通似要跳出来,阿凝呆愣着直到那人转过头扫了她一眼。 做贼心虚似的赶紧低头,阿凝脸色涨红,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羞。她将帕子揉来揉去,脑子里一片混乱。 天下真的有长的一样的人吗? 阿凝只觉得口干舌燥,伸手便将桌上倒好的酒水一饮而尽。佟英婉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不一会就见小姑娘脸上飘着红晕,一双杏眸却瞧着黑边分明,不像吃醉了。 “阿凝,可有觉得头晕?”佟英婉不放心,侧过头来问她。 阿凝摇头,就是觉得脑子里更乱了。她小声说自己要出去更衣,撩起裙摆悄声离席。各家带的丫鬟都在偏殿里等着,因此阿凝出来身边只跟了一位小宫女。 “我随意走走,”醉意上头,阿凝吹着冷风觉得好一些,索性屏退了宫女自己沿着白玉栏杆往外走。宫里点了灯,照的哪里都是亮亮堂堂的。阿凝盯着自己地上的影子,细长的一条。 她有些烦躁,生气似的踩住黑影,再抬头时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地界,四周灯笼稀少,有些黑漆漆的。冷风一吹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话本子里写的女鬼哭泣的声音。 阿凝缩缩肩膀,醉意散了一些。她四处望了望,赶紧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但是走了好一会也没见到灯火通明的大殿,倒是来到了一处怪石嶙峋的花园。 远处似有人影,阿凝欣喜的提起裙摆便要上前,却听得传来一句,“药放好了吗?” 阿凝脚步一顿,鬼使神差般的躲到了旁边一处假山里。因离的远听的不甚清晰,只断断续续的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吩咐另一个人在酒盏里下药,还说了永宁侯府等字眼。 阿凝呼吸紧促,她想听的更加清晰一些便往前挪动了一步,不想碰到了一旁的石子,发出了一声轻响。那二人也是谨慎,听得一点声音就住口,悄声的往这边摸来。 眼看着就要走近,阿凝急的鼻子上都是薄汗。此处都是假山,阿凝所在的地方是个空心山体,但是若是人来了一眼就能看见她。 正当她着急的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有力的胳膊拽住了自己,还未等阿凝反应过来,来人就将她抱起上了山顶一处凹陷。 阿凝的惊呼被一双大手捂住,腰侧也是热乎乎的臂膀。凹陷处不大,所以那人是侧着身子将阿凝环在怀里。阿凝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锋利的下颌线,再往上便是薄唇。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还有,棕色的眸子。 第44章 摸他的脸 月亮被乌云遮住,风停了。 温热的带着淡淡酒气的呼吸吹在男人的脖颈,似有根羽毛在撩拨着人的心。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他低下头看她。 小姑娘双颊攀上了红晕,就连眼尾处都带了点红。湿漉漉的眸子洒了一层雾气,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看,乖巧可爱的样子让人想欺负她。 男人克制的将手指蜷缩,紧紧握住。 谁料她大胆的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男人的身子一僵,撑着二人的手臂紧绷,柔软的不可思议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似云朵般在他脸上一寸一寸的过飘过,鼻端萦绕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 压抑了多年的思念像是干柴,而她的触摸便成了点火的引子。男人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都变得急促。两人离得极近,近到似乎他只要低下头,就能捉住樱花瓣似的红唇。 明明是冬日里,却莫名的让人觉得身上燥热。 小姑娘眼睛水润润的,对于此刻危险的境地全然不知,她是那么的香,那么的软。 他棕色的眸子暗流涌动,带着压抑的痛苦。他本可以躲开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纵容了她。下方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压低了声音凑在她的耳边,“别动,来人了。” 说完话后小姑娘乖巧的不动了,她太好了,带着致命的吸引力。黑夜里总是会让人抵挡不住诱惑,何况满满的喜欢溢出胸口,让他手心的汗变得又黏又腻。脖颈处的撩拨从未停止,散发着让人疯狂的香气。 就算是后来他成了皇帝,他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满心满眼都是她。而现在,让他魂牵梦萦的姑娘就在他的怀里。 柔软的致命的诱惑。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眨呀眨,乖巧可爱的模样似要融化人的心。 饶是他定力惊人,此刻也忍不住了。他稍微侧过头,唇瓣便擦过她的耳朵,轻轻的一闪而过的接触让他满足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叹。 他闭了闭眼,好看的眉毛蹙起,暗道自己不该如此。 耳边有一些酥麻,阿凝手指还在他的脸上,忽地清醒过来,她将手抽回,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袖。 过了会,他轻巧的抱着她落地,那两个人已经走了。 阿凝垂着眸子,不敢看他的脸。她太冒犯了,紧张的辩解道:“殿下赎罪,臣女吃醉了酒,这才对您多有冒犯。” “无事,”男人淡淡的甩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 阿凝还有点晕乎乎的,她抬头看他的背影,直到红琴和绿画寻来,她才低头看自己的手。 方才,她好像摸他的脸了? 阿凝弯弯的眉毛拧着,若是曾经受过伤定然会留下痕迹才是,可方才手下一片光滑。心底升腾起的那点妄念彻底破碎,阿凝由着两个丫鬟将自己带回去。 宴席还在进行,阿凝此刻酒气散去,坐在位置上垂着眸子。有宫女前来倒酒,阿凝侧过身子和佟氏姐妹耳语,告诉二人不要喝。 虽不知为何,但是都没动倒的酒,就连糕点也不吃了。阿凝放下心,忍不住朝着上首处看去。本该坐在那的男人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椅子。旁边的龙椅上,正德帝也不在。 殿内中央有乐师在弹琴,忽地前头女眷区域起了骚乱,乐师手滑弹错了一个音。 只见兵部尚书嫡女谭湘盈脸色绯红,如哭似泣的说着什么,一双凝白的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似要将其扯开,被旁边坐着的谭夫人拦住。旁边迅速出来几个宫女将谭湘盈兜头罩住,搀扶着去了后殿。 谭皇后面色不好看,不过依然镇定,淡淡的道:“天色晚了,宫宴结束。” 众官员和官眷们起身行礼,有条不紊的往殿外退。佟英兰小声道:“这是怎么了?” 佟英婉柔柔的拍她的手,示意莫要多说话。阿凝抿唇,一言未发。 等到旁的人都走光,谭皇后冷下脸,叫来自己的人来给谭湘盈诊脉。此刻的谭湘盈被几个宫女压着,满面红色,眼中含情,脑袋拨浪鼓似的左右摆动想要挣脱,若不是口中塞了帕子,怕是要作出声来。 这副模样认谁都能看出来她是被下了药,谭皇后眼神冷了下来,待御医给她开了药,谭湘盈晕过去被安置好。留在殿里的谭夫人哭着伏在皇后的脚下。 “娘娘,湘盈一个好好的清白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等丑态,定然是被人陷害,求娘娘明查还谭家一个公道啊!” 敢在宫宴上当着她的面陷害谭家人,摆明了是不顾及她皇后的脸面。 谭皇后的眼神越发的冷,“你先回去,她受了惊吓难免有些想不开,此事自有本宫做主。” “谭家的人,不能被旁的人欺负。”说着,她捏紧了扶手。 京城里每日都会发生许多的事情,谭家在宴会上的事也悄悄的在贵妇圈子里传开了,有心疼的,有鄙夷的,还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阿凝伸手擦掉果儿脸颊上的食物,佟英兰耐不住性子,问道:“那日的酒水里莫非……” 果儿在,她没说全,但是阿凝明白她的意思,她点点头。 “凝姐姐是如何知道的?”佟英兰追问。 阿凝让绿画和红琴带着果儿去内室玩,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出去醒酒,碰见了两个人在对话,说是要下药在酒水里。不过没听真切,只听见了永宁侯府几个字。” 此事她已经和杨明泽说过了,自然也传到了永宁侯府世子佟钰的耳朵里。自己的妹妹在宫宴上险些发生事情,他自然是生气的,因此着人去查。但是可惜,没什么收获。 佟英婉思虑了片刻,柔声道:“当时我们没喝酒水因此无事,而谭湘盈却中了药。莫非,是有人想害这些姑娘家?” 如此的话,那涉及到的勋贵就很多了。可是那人是为何,他这般做的目的是什么? 姐妹几人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索性说了些别的话题。不过此事之后,姑娘家都长了个经验,往后参加宴席都多小心着点。 隔壁书房里,小福子倒好茶水,安静的垂手在一旁。见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茶盏,升腾的袅袅热气将大皇子衬的若仙人之姿。 剑眉星目,面若冠玉,轻启的薄唇啜饮茶水,动作优雅带着皇家的贵气。小福子忽地想到那日宫宴上大皇子的吩咐,将兵部尚书和永宁侯府两家的酒水调换。刚开始他还不明白为何,到后来谭大姑娘出了丑态,这才明白,原来谭大姑娘想害永宁侯府的姑娘们。 小福子暗自摇头,都说宫里吃人不见骨头,那宫外的女眷又有多少心地洁净。往后他可要小心行事,尤其是对这些女眷们。 谭皇后因着这事生了好大的气,还派人暗自调查此事,只是毫无收获罢了。 宫殿内,谭皇后将一方琉璃盏摔在了地毯上,屋里的宫女内侍下的跪了一地。锦绣在一旁挥挥手,其他人悄声退了出去。 “娘娘,”锦绣端着一碗莲子羹上前,“您尝尝,刚做好的,上头点了您爱吃的桂花蜜。” 锦绣知道谭皇后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事后谭湘盈清醒过来,说不知怎么回事,但是她身边的丫鬟遭不住,道出了实情。原来是谭湘盈一直心仪兵马司指挥使景大人,但是景大人和永宁侯府的佟英婉定了亲。 谭湘盈心里愤愤不平,便遣了人让给佟大姑娘下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可也不知怎么的,那壶有药粉的酒水竟然上了她自己的桌。 锦绣想到这抬起头觑着皇后的脸色,皇后生气的原因既有自己娘家侄女被算计的气愤,也有对谭湘盈愚蠢行为的嫌弃。果然,皇后开口道: “湘盈啊,从小就被本宫的大哥娇养着,小姑娘心思太浅,难免着了道。只是,本宫一直以为湘盈对永儿心思不一样,没想到她看上的却是景家那个小子。” 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指甲翘着,她拿起银勺子舀起莲子羹,香甜的味道充斥着鼻子,她敛眉问锦绣,“你觉得此事是何人的手笔?” 锦绣皱着眉,她想说莫不是大皇子?可大皇子刚回来,在宫里连脚跟都站不稳,再说,他插手这件事做什么。但是剩下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好像也不必和谭家为难。五皇子年纪小,更不用说。 锦绣摇摇头,“奴婢不知。” 谭皇后笑了笑,没言语。 映雪院,阿凝和往常一样看话本子,绿画劝道:“小姐,不若明日再看,仔细着眼睛。” 阿凝任由她将话本子收起来,然后将床帐放下,在墙角处留下一盏豆大的灯火。屋里本就不冷,帐内更是被放了好几个汤婆子。脚底下暖和和的,手边也暖和。 阿凝睡不着,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指甲按压上指腹,便将粉红的颜色压的发白。阿凝想到了那日她心怀希望的触摸那人的脸,她记得当时赵忆脸颊被箭矢划破,留下了很深的伤痕。可是那人的脸上光洁的很,半点痕迹都无。 垂下眸子,阿凝去摸脖子上的小鱼,温温热热的手感让阿凝眼睛也热了。总有些人,会在心里留下印记,深刻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45章 上元节 没过几日便是上元节,这日早上阿凝就收到了永宁侯府姐妹们传的消息,约她黄昏时分去街上看灯。 云卫自从来到京城里就甚少露面,仿若无了用武之地。如今阿凝上街,长风这才振作起来安排守卫事宜。 云卫在上次的事情中折了许多,没剩下几人。杨明泽本想将人安排好养在别院里,毕竟京城治安良好,且府里能用的人也多,云卫便派不上大的用场了。后来长风和他谈了一次,此事才作罢。 剩下的云卫身上伤势都已经好利索了,只岳远山失了右手,左手暂时还无法利落的用剑。长风拍拍他的肩膀,“今日我叫辛云他们几个去便好,你留在府里练剑。” 岳远山本就沉默寡言,他摸摸自己空空的袖子,点点头。 辛云咧嘴朝他笑笑,“等回来给你带轩云斋的肘子。” 岳远山也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难得的灯节,阿凝除了让红琴和绿画跟着,也将徐倚晴带上了马车。长风看着她目不斜视的踩着马凳上车,心里不是滋味。辛云偏头,就见他握着缰绳的手收紧。 啧啧,辛云摇摇头,刚想刺他两句,见长风面色不好看便住了口。 一行人往最热闹的地段走,到了京城里最繁华的酒楼-醉星楼。此酒楼共有五层,且处处繁华精致,飞檐悬灯,热闹非凡。每到节日便座无虚席,位子很是难得。永宁侯府世子佟钰在年前便定了位子,这才有一间房供赏景。 等上了三楼,佟家人都到齐了。丫鬟和侍卫们留在屏风外守着,佟英兰拽着阿凝往窗边走,“这处位置好极了,等会可以看见漫天的烟花。” 佟英婉坐在窗边朝着阿凝温柔笑笑,倒了一杯热茶给阿凝。两位世子爷则是占了另一侧的窗子,把酒言欢。 从窗口往下看,便是繁华的主道,街上人流涌动,一派喜气。佟英兰瞄准了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等看完烟花,我们下楼猜灯谜吧,顺带着买串糖葫芦吃。” 楼下靠近河岸,此刻河水之上遍是船只,灯火通明似是整条河都亮了起来。在靠着岸边有一处最是人多的地方,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有许多的姑娘公子在那处猜灯谜赏花灯。正是十几岁爱玩的年纪,佟英兰甩甩头发询问两位姐姐。 阿凝自然称好,难得有此热闹景象,而且瞧着底下巡逻的士兵不少,很是安全。佟英婉轻轻点妹妹的额头,宠溺的道:“可以,不过兰儿可不许乱走。” 佟英兰拨浪鼓似的点头,“那是自然。” 三姐妹说话的功夫,天空中几声脆响,岸边守着的百姓爆出欢呼,朵朵美丽绚烂的烟火在天上绽放,一瞬间,绚丽灿亮的烟火竟然将夜空映的如白昼。 阿凝手指扶在窗边,脸上带着惊叹。此番烟火乃是官家所放,自然盛大美丽。在百姓的惊叹之声中,阿凝眼眸里映出五彩斑斓的颜色,她欢喜的对着姐妹道:“方才那朵荷花状的真是好看。” 粉白相间在空中绽放,似是真的一般。 各雅间的窗户大开着,本来人声鼎沸,再加上烟花的炸裂声,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是听不到的,可他习武多年,早就耳聪目明,何况他在隔壁的雅间里,因此将她悦耳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流畅的侧脸在灯火的照耀下昏暗不明,他轻轻笑了一声,转头嘱咐了几句。过了会,便又有许多的莲花在天上绽放,细碎的烟火声似是花朵盛开的声音,看的阿凝高兴极了。 同一片天空下,他棕色的眸子偏向隔壁,搭在窗框上的手指无意识的点了点,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了。 小福子在一旁低着头,脸上带着沉思。 美丽的烟花转瞬即逝,一刻钟后天空归于平静。阿凝意犹未尽的舔舔红唇,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兴奋。小姑娘们最是喜欢热闹了,阿凝也是一样的。她转身坐在桌边喝了口热茶,压下心中的激动。 佟英兰晃晃脑袋,“太好看了,每年看都看不够。”说着她站起身,拿起面纱覆在脸上。“我们下楼去吧。” 一旁的佟钰以手扶额,这个妹妹最是跳脱了,他无奈的嘱咐丫鬟将几位小姐的大氅披好,汤婆子也都拿好,这才让姑娘们下楼去。 一出门便能感觉到京城百姓们对于节日的热情,处处传来欢声笑语。佟英兰在前面朝着猜灯谜的地方挤过去,后头阿凝笑着让丫鬟跟上,然后让佟英婉先过去,她则是去糖葫芦的摊贩处。 佟钰去保护自家妹妹,杨明泽留下和阿凝一起。见阿凝买的多,小摊贩脸上带笑,“姑娘,左右我快收摊了,不若这剩下的十几串糖葫芦您都包了吧,给您算便宜些。” 草靶子上插着十几串糖葫芦,黄澄澄的糖衣裹着红彤彤的果子,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杨明泽身边的一个侍卫扛着,跟随着往河边走。 待到了河边,见佟英兰自己跑去猜灯谜,佟钰和佟英婉身边站着一位穿鸦青色锦袍的公子。定睛一看,是景思瀚。 阿凝拽住自己哥哥的衣袖,小声道:“哥,难得婉姐姐和景大人说上几句话,我们就莫要过去凑热闹了吧。” 她一番话止住了杨明泽要过去的步伐,也是,佟英婉性子腼腆,每次二人相见都说不上话,如今上元节,许多姑娘少年们借着机会走的近些。何况佟英婉和景思瀚定下了婚事,就算单独在一旁聊天也不算什么。 果然,佟钰说了几句话后便找佟英兰去了,留下脸蛋绯红的佟英婉和景思瀚在一旁。 阿凝笑笑,拽着杨明泽的胳膊朝着另一边走去。猜灯谜的百姓太多,阿凝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佟英兰在哪,人挤人让她手里的汤婆子都掉了。 “阿凝,不若你站在人少的地方等,我叫人过去找。”杨明泽费劲的将地上的汤婆子捡起来,擦擦上头的尘土交给一旁的丫鬟。 此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确实有些拥挤了。阿凝点点头,指了指对面一处安静人少的巷子口道:“我去那等。” 守在阿凝身边的自然是云卫,一旁的徐倚晴低头仔细的擦拭汤婆子,长风扫了她好几眼。辛云实在忍不住了,小声的道:“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当初在巨石城,谁都看出来徐家小厨娘对长风有意思,可不知怎么长风喜欢胡大夫的女儿。后来徐姑娘不理长风了,他倒是转性子总是注意人家了。 “莫不是你后悔了吧。”辛云揶揄道。 后悔?后悔什么?长风皱眉,小声训斥道:“哪那么多话,保护好大小姐才是正事。” 辛云撇嘴,哼了一声。 他们站的位置是花灯的斜对面,附近只有几个卖小东西的摊贩。阿凝等的无趣,上前两步朝着一个卖首饰的摊子走去。 到底是小摊子,售卖的东西都是摊主自己动手做的小玩意,木簪子,银簪子,还有手工编制的绢花。虽看起来不甚华贵,可胜在精致可爱。阿凝挑了一会,看中了角落里放着的一支累银丝鱼尾簪子。 伸手刚要去取,斜过来一只手将那支簪子拿起,娇俏的声音问询道:“这个多少钱?” 来人是个穿绯红衣裙的姑娘,看着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她边说还边觑着阿凝,似在打量。难怪永哥哥对她上了心,长的确实好看。 林舒曼挑眉等着那个被抢簪子的姑娘发作,不想她转头挑了几样旁的东西付钱走了。 “喂!”林舒曼忍不住叫住阿凝。 五彩缤纷的灯火下,那个身披石榴红大氅的姑娘转过头,四周似静止了一般,只剩下她笑盈盈的脸。就这一眼,让林舒曼心底的气儿都消了。 她红着脸,不情愿的上前摊开手掌,“喏,刚才看你喜欢,送你了。” 阿凝疑惑,方才这小姑娘看着来势汹汹的,如今却是将簪子送她? “多谢姑娘好意,不过是姑娘喜欢的东西,我就不夺人所爱了。”阿凝朝她笑笑,婉转拒绝。 林舒曼不满意的蹙眉,“我方才看,你好像很是喜欢这簪子,送你了,若是你觉得不好意思,那便用手里的那朵绢花来换好了。” 她一张嘴,将事情安排好,不给阿凝拒绝的余地。 正当阿凝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身后走过来穿青色对襟锦袍,玉冠挽发的青年。阿凝低头行礼,道了声:“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朝着阿凝笑笑,温润如玉的声音道:“阿凝多礼了。” 阿凝记得,她和二皇子好像没见过几面,不知他为何叫的这般亲昵。见阿凝低头笑笑并未搭话,二皇子转头问林舒曼,“曼儿和阿凝认识?” 林舒曼蹙眉想了一会,“算是认识吧,凝姑娘,这簪子我是真心实意送你的。”她还在惦记簪子的事情,连最初想找茬的心思都没了。 她个头比阿凝矮一些,眼巴巴的看着人。方才二皇子叫她曼儿,阿凝想到了太医院林院使,他家的幺女好像就唤作曼儿。 正当阿凝想的时候,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此处倒是热闹。” 第46章 “父皇,儿臣永不…… 声音似清泉带着些许沙哑,高大的身影从阿凝身后走来,投下的影子将娇小的姑娘罩住。阿凝抬头,便见到大皇子锋利的下颌线。 男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墨色绣暗纹的衣裳,乌黑的头发梳的整齐用一顶黑玉冠束住,他负手站在那,和一旁娇小貌美的阿凝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顿住,片刻后恢复如常,叫了声:“皇兄。” 其他在场的人也纷纷行礼。 他一来,林舒曼就忘了要给阿凝簪子的事情。林舒曼见过几次大皇子,觉得他不似二皇子这般温润的气质,实在是有些锋利,莫名的让人害怕。林舒曼低头道了声还有事情,便要转身走。 大皇子朝着二皇子扬眉,“二弟,不若你送送林姑娘,今夜人实在是太多,冲撞到她就不好了。” 林家一向和谭家交好,林舒曼更是从小就常常进宫里玩,说她和二皇子青梅竹马也不过分。二皇子微微一笑, “这是自然,不过还是要等安国公世子回来守着阿凝,我才放心。” 大皇子嘴角翘起,笑的耐人寻味,“莫不是二弟以为,我在这里不安全?” “自然不是,皇兄在谁敢放肆。只是我不放心旁的宵小之徒罢了。” “何方宵小都不敢在官兵巡逻的街上闹事,二弟,天色已晚。” 二人你来我往,丝毫不退让。 阿凝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而身后云卫众人早就在大皇子出来的时候傻了眼。 这,这和赵统领长的一模一样啊! 辛云拉长风的衣袖,小声道:“你猜是不是……?” 长风偷着打量了半响,才摇摇头,“不确定。” 当时袭击的黑衣人武功都很高,而赵忆以一敌多,活着的机会太过渺茫。再说,若是他就是赵忆,那他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为皇子的? 长风不确定的最大的地方,便是性情和气质。他和赵忆相识多年最是了解他,赵忆性子沉稳少言寡语,大皇子却是有舌战群儒的口才。 而且大皇子通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息,举手投足之间让人觉得有些压迫感。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了的。所以,长风觉得大皇子和赵忆只是长的像而已。 在云卫交头接耳的时候,小福子一脸的苦闷,之前他便觉得大皇子对安国公府大姑娘不一样,他还以为自己是错觉。可如今看,这哪是错觉的,这是直觉! 大皇子在二皇子面前,毫不掩饰! 二皇子肖永眯着眼,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好在杨明泽回来了打断了诡异的气氛,同来的还有永宁侯府佟家兄妹几人。二皇子温声和阿凝说了几句话,便护送林舒曼走了。 大皇子也未多留,和几人打过招呼,也带着侍卫离去。 阿凝垂着眸子,方才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大皇子。明明那日她都喝醉了,可发生的事情却历历在目,清晰的不得了。耳边似乎还带着酥麻,阿凝咬唇不言语。 天黑了,众人只当她是累了,便互相道别各自回家去。路上,红琴数着靶子上的糖葫芦,分出去之后她记得还应当有六串才是,怎么现在只剩下五串? 被红琴寻找的那串糖葫芦此时在大皇子殿下的手上,他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记得阿凝小时候便喜欢吃糖葫芦糖炒栗子等小食,没想到现在还是喜欢。几下将一串糖葫芦解决,一旁的小福子拿出帕子给他擦手。 小福子跟在身后,欲言又止。半响之后,大皇子好笑的看着他,“怎么了?” 从街上回来眼神就开始飘忽不定的,是个人就能察觉他不对。小福子快走几步拉开房门,然后跟在自家殿下的身后走了进去。 “殿下,”小福子斟酌了一会道:“安国公府杨大小姐和二皇子,二人等到春天安国公从边关回来,怕是就要商议婚事相关了。” “嗯,”上首处的男人懒散回了一声。 小福子本是刚入宫的小太监,不知为何被大皇子看中,要来了身边。他起初见大皇子还很害怕,后来熟悉了知道大皇子的性子,便没那么拘束了。这不,他担心大皇子不知道杨大小姐已经有婚约了,赶忙提醒。 “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只等着春天交换名帖,商量相关事宜,怕是年末就成婚了。” 男人不以为然的扬眉,低头看起信件来。 小福子心一横,闭着眼睛道:“殿下,您刚回来,若是因为这等事惹得皇上不开心,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小福子打算“以死进谏”,就算殿下一会要将他乱棍打死他也要说的。闭着眼,小福子等着自己的审判。 半响却只听见几声轻笑。 前世,他在各个国和部落里都有探子,而小福子便是他在万朝的暗桩之一。小福子一步一步从洒扫的小太监爬到了太监总管,为他带来许多消息,到死都是忠诚于他。 只不过如今的小福子还年轻,心思浅显。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 啊?小福子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处罚,直到走出来,曹公公上前和他说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免逃一死。曹公公见他脸色发白,就问他发生了什么,小福子擦擦额头的汗,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曹公公是和自己一起服侍殿下的,念及他年岁大了这才让自己跟随殿下出门,他守在府中,当了管家的差事。 末了,他还想向曹公公拿个注意,谁料曹公公拍拍他的肩膀道:“殿下自有分寸。” 过了几日,正德帝宣大皇子进宫,父子二人正在下棋,正德帝放下一枚棋子,状似不经意的道:“巨石城那里已经开始交接事项,想来安国公三月份便能返京。”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默不作声,只将手里的棋子轻轻一放,挡住了正德帝棋子的退路。 “朕知道你和安国公府里的人有情谊,”正德帝抬头看自己的大儿子,他的模样有六分像自己,四分像她。在刚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欣喜若狂,后来派人一打听,便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安国公府十年,想来对杨小姐相处出了情谊。可正德帝觉得,他就是因为接触过的女人太少了,只有拥有一片花海,才不会留恋一朵繁花。 正德帝叹气,“忆儿。” 竹青色袍子的大皇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淡淡的道:“父皇,若是儿臣提前半年回来,告诉您儿臣心仪杨小姐,父皇可会同意?” 这场赐婚不止是二皇子的婚事,更重要的是从谭太后手里拿到的筹码。虽正德帝登基多年,可谭家的势力早就渗透到了朝廷的各个角落,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壮大手中权利的机会。 正德帝蹙眉,这次换他说不出话。 大皇子肖忆唇角翘起,讽刺一笑,“儿臣自然知道父皇的选择,所以,” 他说着,将棋子看似随意的放在了棋盘上。 “儿臣想要的,自己来争。” 青年一脸坚定,下定决心绝不动摇。 正德帝竖眉看着棋盘,他输了。但是更让他生气的是,他竟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对于这个从小没在自己身边的儿子,正德帝心里难免有几分愧疚,他压下怒气道: “你刚回来根基不稳,谭家势大,若是碰上无异于以卵击石。” “父皇,您放心,儿臣自有法子。” 正德帝看着像极了丽贵妃的脸,终是忍不住厉声道:“她现在是你弟弟的未婚妻,将来就是你的弟妹。你作为一朝皇子,天下表率,何以做出这等夺弟妻的事情!” 几个皇子向来听话,便是最小的五皇子在他面前也不顽皮。刚开始的好言相劝他不听,皇帝的耐心用尽。 只见对面青年脸上一派平静,修长的手指捡起棋子将其放到棋娄里。“父皇,还未交换名帖,未合过八字,一切还未定下。” 说着他抬起头,棕色的眸子灿若星辰,掩盖不住他的熊熊野心。正德帝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他发现这个儿子,和丽贵妃不像,反而是像极了自己。 想得到的东西,自己去争,想得到的人,用尽手段去夺。 正德帝正色道:“朕不会帮你,甚至还有可能会出手阻拦。” 毕竟涉及到和谭太后的交易,正德帝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 青年将最后一颗黑色棋子放好,云淡风轻的道:“父皇,儿臣可助您得到一些东西。” 正德帝看了他半响,站起身甩了甩袖子,“那你为何不告诉她你是谁?” 为何不告诉她?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青年敛眉,曾经的泥土妄想天上的明月,这是如此不堪的想法,他怎么能让她知道? 他抿唇,回道:“儿臣想和她重新认识,以儿臣现在的身份。” 这样才配得上她。 身为皇帝,可以说天下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正德帝不理解他的想法,不过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儿子对杨小姐是真的上了心。 “可是,若是她不喜欢你呢?” 青年唇角翘起,棕色的眸子亮的惊人,“会的。” “别后悔你的选择。” “父皇,儿臣永不悔。” 第47章 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过了正月,京城里日渐暖和起来,府里丫鬟们时常想出新法子来逗阿凝开心。 今日徐倚晴拿着一个蝴蝶风筝进院子,红琴看见大叫一声,“这是晴儿你做的?” 徐倚晴笑着点头,“前几日做的,看今日天气好就拿出来,想着小姐可能喜欢。” 阿凝确实喜欢,虽用料简陋,胜在画功不错,蝴蝶样式颜色做的像真的一样。到了花园里,阿凝看着丫鬟们热热闹闹的将风筝放起来,在天上飞的越来越高。 她们来的是外花园,离二府共用的围墙隔的老远。 红琴笑声连连,手里拿着线,仰头看飞起来的蝴蝶。蓝蓝的天空下,五彩的蝴蝶在天上飘着,任谁看了都会心情大好。 忽地,不知怎么起了风,红琴觉得手中的线绷紧了一瞬,然后就见线断了,那五彩斑斓的蝴蝶顺着风飘走,直直的往大皇子的府里扎。 “啊!”几个丫鬟慌了神。她们在那日上元节见过大皇子,觉得大皇子殿下虽俊朗,可不若二皇子殿下温柔,因此都有些怕他。 如今风筝掉入了院中,还响起了一声尖细的呵斥,“大胆!谁人敢向皇子府里扔东西?” 丫鬟们吓的白了脸。 绿画心神稳定下来,她小跑几步站到墙下,“公公恕罪,我们在放风筝,也不知怎么线就断了。绝无故意,实乃巧合,还望公公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小福子看着高墙,她不知怎么了,他可知道。方才殿下随意拿石子掷了一下,就将风筝线给弄断了。不过小福子提了提气,严厉道:“大皇子本就喜静,你们如此行为已经搅扰到殿下,还不过来请罪?” 小福子语气不善,绿画只能向阿凝求助。阿凝拢了拢披风,轻声道:“走吧。” 等到了隔壁府里,就见一个小太监板着脸,一声不吭的将人往里带。阿凝不敢抬头乱看,她低着头只看脚下的路。 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会,小太监将她带入了一个亭子里面。 “是你放的风筝?”清冽的声音道。 阿凝咬唇,握住食盒的手收紧,低头行礼有些惶恐的道:“殿下恕罪,臣女实在不知为何线会断,惊扰了殿下。还望殿下大人大量,饶恕臣女的冒失。” 阿凝没说是丫鬟放的,她怕大皇子殿下处罚她们,听说宫里的人犯了错都会被打板子,若是身体娇弱些的直接就断了气。 正当她紧张的时候,一双锦靴步入眼帘,他和她离得很近,弯下腰好奇的看着食盒轻声道:“手里是什么?” 阿凝只觉得他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额头,登时脸红一片。 “回殿下,为了向您赔罪,特别准备了糕点,府里有边关一起来的厨娘,做的糕点味道正宗,请殿下品尝。” 男人并未后退,阿凝紧张极了,脸上更红。她鸦羽似的睫毛颤啊颤,仿若轻轻一吹,她便会哭出来。大皇子唇角勾了一下,然后退坐回去。 “打开。” “是,”阿凝是来赔罪的,早在进凉亭之前将绿画留在了外面,此刻自然要亲手去打食盒。将几碟子糕点放到桌子上,阿凝小心的摆放好。最后将食盒盖上,她垂手低头站在一旁。 若是她抬头看一眼便会发现,男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他勾了勾唇,眼里溢出笑意。 她好乖。 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金黄酥,他问:“请问杨小姐,这些糕点都是什么名字?” 阿凝这才抬头,不过视线放在了糕点上。温声将其介绍一遍,她又垂下眸子安静的站着了。一旁的小福子手里拿着装银针的盒子,虽说安国公府不敢下毒,可行事多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他刚要迈步上前,就见大皇子殿下轻轻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咽下去了。小福子一呆,紧张的看着主子。见他安然无事,这才松口气立在一旁。 “坐吧。” “是。” 阿凝也不知怎么了,见到大皇子殿下就有些紧张。她想,应当时他看起来太过严厉吧。隔的老远,阿凝坐在凳子上。 府里就一个主子,因此在凉亭里准备的时候只放了一个软垫。大皇子斜了小福子一眼,小福子立马心领神会,取了厚厚的垫子给阿凝。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主子是对杨大小姐真心实意的喜欢,哪怕得罪了皇上和二皇子以及谭家,他都不怕。 方才还一脸严肃的模样,这会却是笑着给她递垫子。阿凝暗道小太监性子好生奇怪,不过她还是道谢然后接过。软垫厚实又暖和,阿凝坐上去双手叠交在腿上,礼仪优雅脊背挺直。 斜着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一盏热茶放在她的眼前,清冽的声音道:“姜茶。” “多谢殿下。”阿凝确实觉得有些冷了,不过她没想到大皇子身边竟然没有丫鬟,只几个太监在一旁侍候着。回想一下那日在街上,好似他身后跟着的也是这几个内侍。 小姑娘安静的坐在那,桌下的手指轻轻捻着。男人扫了一眼,这是她想事情时候无意识做出来的动作。 她在想什么? 他自然不会知道小姑娘竟然在想,他身边为何没有女人侍候着。二皇子年十七身边已经有教习宫女侍奉了,而大皇子,好像是年过十八了。 若是在普通百姓家里,这个年龄可能都当父亲了。 阿凝猛的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咬着下唇。小姑娘肤若凝脂,唇若樱瓣。此刻脸上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比桌子上的糕点还要可口。 他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掩饰性的喝了一口茶水。 就在这时,有内侍低头过来,手里拿着蝴蝶风筝,正是阿凝掉入院里的那只。阿凝起身,就见大皇子殿下将风筝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阿凝本来是在看风筝,视线却移到了人的身上。京城里的公子哥多喜穿象牙白等浅淡的颜色,更显风流倜傥。而大皇子殿下他身材修长,在满园萧瑟的景色中,他身穿竹青色的锦袍,举手投足皆是春意。 他的侧脸很好看,鼻梁高挺,睫毛浓密,再往下,便是似笑的唇。 “好看吗?”男人忽地走近,低头轻声问她。 阿凝没想到偷看会被抓包,更没想到他竟这般直接问出来。 她咬着唇,垂眸道:“好看……” “嗯,我也觉得这风筝做的不错。”他说完轻轻笑了几声,二人离的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若雪的气息。 阿凝登时羞的脸上一热,眼下的锦靴又往前了一步,阿凝不由自主的向后。 她抬起头看他,声音软绵绵的。 “殿下,” 小姑娘杏眸清澈,似有一汪清泉映着他的影子。男人棕色的眸子变得暗沉,她对他来说,真的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情到深处,自然是想得到。二人单独呆在亭子里,而且她那么好,那么乖,仿若他伸手就可以将人拉到怀里以慰思念。 男人猛的退后几步,狠掐手心。 “多谢杨小姐的糕点,改日再叙。”说完他转身,先一步离开了亭子。一旁的小福子得到吩咐,笑着带阿凝往府外走。 “小姐,小姐,”一众丫鬟早就等在门口了,从头到尾扫过一遍,见阿凝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红琴接过风筝,而后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她将绿画拉到一旁,询问道:“殿下有没有为难小姐啊。” 绿画摇头,她在亭子外面守着,虽听不见说什么,但是见大皇子对小姐彬彬有礼,应当是没事。“去吩咐厨房煮一碗银耳羹。” 回了院子,阿凝换了身家常的衣服。红琴为她取话本子,绿画在一旁为她擦手膏,徐倚晴端着银耳羹进来。 阿凝歪在榻上,回想方才亭子里好像他只吃了一块糕点,剩下的还都撇在桌子上。若是他的话,肯定要将糕点吃光或者收起来过会吃。 阿凝心里沉了沉,手不自觉的摸上小鱼玉坠。温热的触感忽地让人想起大皇子的气息,吹在耳朵上酥酥麻麻的。 阿凝将头埋在靠枕里,咬着红唇不肯出来。 隔壁,小福子送完人回来又去了凉亭里将糕点收好。拎着食盒走向了书房,“殿下,已经放好了。不过之前墨大夫走的时候说,您肠胃不大好,少食生冷硬的东西。奴才看糕点凉的发硬,所以安排厨房煮了鹿肉粥,您用一些?” 小福子自打侍候以来,发现大皇子殿下和那些勋贵子弟不一样,用膳时不像其他人摆十几道菜,每道吃一口。而是五六道小菜,基本都会吃完。 小福子不觉得殿下寒酸,反倒是觉得殿下是好人。小福子出生在贫民巷里,为了生计才被送进宫里讨口饭吃,而他见惯了贵人们许多食物一口未动便要丢掉。若是将这些食物分给穷人,那就不会有那么饿死的人,也不会有卖儿卖女的了。 “嗯,糕点你和其他人分着吃。”大皇子埋头在一堆信件里,低声道。 小福子喜气洋洋,应了一声便出去分食物。虽说跟着殿下后好东西没少见,可这些糕点京城里可没有,留两块给妹妹尝尝。 屋里,肖忆将信件看完,又抽出来几册账本翻看起来。当今万朝,虽说是正德帝掌权,可谭太后从年少入主后宫之后便将势力渗透,直到她扶植了正德帝当皇上,更是将爪牙伸向了六部。 现在朝廷上下,哪怕是太仆寺,恐怕都有谭家的人。 肖忆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放在匣子中,他捏捏鼻梁,眉眼间染了几分厉色。想要推倒谭家,绝非易事。 而且他又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 唇角浮现笑容,眼里忽地温柔下来。 若是能护住她,刀山火海,他也要去。 第48章 小姐不见了 过了几天永宁侯府的佟氏三姐妹都来找阿凝玩,刚开始几个姑娘还在府里喝茶吃点心,后来觉得无聊,索性出门去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 雅间里佟英兰甩了甩头发,“前几天几位皇子封王爷了,大皇子被封为宁王,二皇子封为恭王,三皇子封睿王,剩下的两位则是礼王和寿王。” 她竹筒倒豆子般说完,果儿正啃点心,闻言抬起头夸赞道:“兰姐姐真聪明,这么多绕圈圈的都记得住。” 奶声奶气,葡萄般的大眼睛眨呀眨,可爱极了。 阿凝摸摸果儿毛茸茸的头发,眼睛却朝着窗户下望去。阿凝发现一件事情,好似只要她出门,就能碰见那位大皇子殿下。 在一楼大厅里,刚被封为宁王的大皇子身穿月色袍子正端坐在角落,饶有兴趣的听着故事。 阿凝咬唇,是她多想了,还是宁王殿下…… 过了会,见底下又来了一人,阿凝记得,他好像是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睿王。 睿王行礼过后坐下,细看之下,他的长相和宁王有两分相似。不过睿王的眉眼更加狭长,瞧着风流倜傥。 他的生母是服侍皇帝的一个宫女,因着长相上有几分像丽贵妃,因此正德帝酒后宠幸了她。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一夜便怀了龙种,却在生产时大出血没了。 睿王便被抱到了只有一位公主的端贵妃的宫里,当自己的孩子养。 “恭喜皇兄得了差事,三弟先行敬你一杯。”睿王说着将手里的茶盏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睿王此人一向低调,就算在宫里也甚少找兄弟几个说话。今日却是循着宁王的踪迹,不请自来。无他,只因宁王竟然能在谭家的压迫下,得到兵部的差事。 要知道谭家势力之大,就算是正德帝也不得不低头。而按理说谭太后不会放任其他皇子在六部之中占重要地位,就算是他在多年的争取下,也只得了一个礼部的无足轻重的差事。 如今宁王无母族支持,却如此行事,看来父皇很是宠爱他。想到这,睿王眼里闪过艳羡和嫉妒,他笑道:“大哥,附近有家酒楼菜式很是不错,不若晌午移步去那用膳?” 方才还叫皇兄,这么会就亲昵的叫大哥。宁王面上含笑,似是没察觉到变化一般,点了点头应下。未等楼上的姑娘出来,宁王起身和睿王一起走了。 阿凝在楼上看见两道消失的背影,心底放松了些。虽不知相遇是否是巧合,但是每次他一出现,她就觉得心跳加快。 佟英婉心细,见阿凝杏眸一直盯着门口,也朝着那望了一眼。恰巧看见熟悉的身影迈步进来,旁边还有佟钰一起。 “是大哥和景大人,”果儿扒着窗户奶声奶气道。 阿凝扫了一眼转头看佟英婉,见她面色绯红,一副害羞的模样。而楼下的景思瀚,似有所觉般抬头朝着这里望过来。 恰巧碰上,佟钰做主带着景思瀚上楼。雅间里地方大,打过招呼后两个男子便占了另一扇窗子。景思瀚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佟英婉,让姑娘的脸似在滴血般红透了。 “我出去更衣,”佟英婉垂眸柔声道。 阿凝好笑的看着她,婉姐姐面皮薄,定然是太害羞了。站起身,阿凝轻声道:“姐姐,我同你一起。” 带着红琴和绿画,四人去往净室。如此云卫便不好再跟着了,只离的老远守在一旁。此番是辛云带着两人护卫,他百无聊赖的靠在墙壁上,听着楼里说书人在讲狐妖和书生的爱情故事。 听着听着,辛云眉头一皱,不对劲。 他朝着女宾净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还不见人出来。抬脚便要往那走,另一个云卫拉住了他。 “你干什么?” “小姐怎么还没出来?” 那个云卫好笑的道,“姑娘家,难免慢一些,而且那边都是女眷,你过去岂不是坏了小姐的名声。” 辛云心头不安,他让另外的云卫在此守着,自己上楼找了永宁侯府在走廊的丫鬟过来。 等丫鬟去而复返,白着脸惊慌失措道:“没人,里面没人!” 辛云此刻顾不得许多,几步窜了过去,猛的将门打开,空无一人。不止大小姐,就连永宁侯府的大姑娘,还有红琴绿画也都不见了。 此净室有个侧门,辛云吩咐一个云卫悄声将此事告诉永宁侯世子佟钰,他则是带着另外的人直接从侧门冲了出去。 从侧门出来时一条小路,直接通向茶楼后面一个废弃的院落,辛云二人找寻了一番,没有任何痕迹。佟钰此时也来了,让辛云意外的是,景思瀚也跟来了。 女眷不见了,按理说应当悄声寻找,免得到时候旁人知道指指点点。而佟钰不是这般想,他当机立断告诉了景思瀚,直接将各个路口都守了人。 景思瀚面色沉了沉,朝着一边的围墙走去。只见上头有几个脚印,恐怕就是贼人留下的。脚尖轻点,一个跃起便翻过了墙,辛云招呼一声也跟了过去。佟钰不会功夫,只能着急的往外跑。 马车里,四个姑娘昏昏沉沉。外面有两个壮汉赶车,他们一言不发,头上带着幂离。 过了许久,车在一户简陋的院落停下,两个汉子将四个姑娘拎小鸡子一般,直接扔到了屋里,然后将房门紧锁。 “大哥,那两个大小姐,哪个才是佟家姑娘?”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问。 他们接了一个活,掠走永宁侯府的大姑娘。蹲了许久终于是得到机会,但是看着两个姑娘一起,实在是不知道哪个是哪个,索性就都绑了。 另一个长脸的汉子哼了一声,“不管哪个是,我们总算是完成了任务,等过了今晚,她们的清白就没了。” 疤脸汉子又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绑的可是权贵女眷,兴奋的是主家说将人随意处置,别死了就行。方才他可看了,四个姑娘,即便是两个丫鬟也长相不俗。 “大哥,那等一会,我能不能,嘿嘿。”他没继续说,脸上带着猥.琐的笑。长脸汉子正低头点银票,随意的道: “这是自然,不过还是小心,肯定会有人找。对了,将迷香再熏一遍,免的她们醒了大喊大叫。” “得咧,”疤脸汉子从怀里拿出迷香放在窗口,他往地上看去,四个姑娘都没有绑住,因为她们吸了迷香已经昏迷自然不用多此一举。 迷香熏了一会,疤脸汉子趁着长脸汉子没注意偷偷掐断,他不喜欢木头美人,在榻上活泼一点的好,哪怕是哭哭啼啼的。 屋里,阿凝早在被扔在地上的时候就醒了。她胳膊被摔的痛极了,不过她闭着眼睛不敢作声。等到门口没了声音,阿凝这才偷偷睁开一条缝隙,打量着四周。 房间简陋,连床榻都没有,墙壁之上还有条条裂纹,冷风便顺着缺口往里吹,吹的阿凝心越发的凉。此地也不知是哪里,阿凝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只记得进了净室之后,没过一会就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就是这里了。阿凝悄悄移动,伸手推佟英婉和两个丫鬟。可她们晕的太沉,根本不醒。 阿凝急的额头沁了一层汗,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半响之后,她脑袋一歪倒了下去。 外头天还亮着,刚过晌午,两个汉子一早上开始就没吃东西,如今得手之后自然是先垫垫肚子。长脸汉子拦住了刀疤脸, “虽说此地安全,可你我二人还是小心为妙,酒就别喝了,免得误事。” 刀疤脸遗憾的咂咂嘴,得了,一会就有身娇体柔的姑娘享用,酒水不喝就不喝吧。 此地乃是郊外的一处庄子,附近都是田地,只零星的有几户农家,又因没到播种季节,因此附近的房屋里都没有人。他们兄弟早就踩好点,这里实在是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 胡乱吃了几口东西,刀疤脸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他搓搓手,直奔屋里而去。 . 阿凝几人被掠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宁王的耳朵里,睿王见他面色铁青,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袖子一甩,扔下一句:“我还有事,”就走了。 小福子跑着才能跟上宁王的脚步,他在一旁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完,宁王脸色更沉。 景思瀚在第一时间叫人守住附近的各个路口,可还是没有找到人,那说明贼人很可能已经跑远了,或者出了城。能有这么大能耐和胆量,敢抓走安国公府和永宁侯府的女眷,那么很可能对方也是权贵,且地位更高。 宁王分析了一番,又将暗卫全部召集在一起吩咐了几句。一刻钟后,有个暗卫返回汇报: “诚如殿下所料,前几日兵部尚书之女曾派人出府,私下里找了一伙人,要求对方将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劫走,过一晚上再放回来。” “那伙人不敢做,但是有两个马贼出身的接了这单生意。” 暗卫每说一句话,宁王的脸色便沉了一分。 第49章 宁王怎么来了 红琴满脸伤痕,嘴角的鲜血不停的流,她死死抱住刀疤男的腿,不让他再往前一步。就在刚才,红琴醒来惊叫了一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刀疤脸的男人。 他狞笑着看了看红琴,刚想拖着红琴走,一旁的阿凝便悠悠转醒。这四个姑娘里,刀疤男觉得阿凝长的最好看,本来想着她没醒先拿丫鬟释放一下,现在她醒了,那就直接抓她好了。 阿凝还蒙着,就见刀疤男朝她走来。红琴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抱住了刀疤脸,“小姐快走。” 门被刀疤脸打开,此刻敞着。 然而红琴话音刚落,门口投下了一片阴影,长脸男将门关上然后锁住,笑嘻嘻的道:“小姑娘别怕,我二弟很温柔的。” 希望之门被关上,两个姑娘脸上一片惨白。 刀疤脸狠狠一脚将红琴踹到了一旁,便伸手要去抓阿凝。阿凝此刻身子还软着,强撑着自己往后退。然而屋里就这么大,又能退到哪里去。 被踹倒的红琴擦擦嘴边的血,抄起地上的一个石子就往刀疤脸的头上砸。可惜石子太小,她力气也小。疼痛让刀疤男恼怒,他撇下阿凝,转身对着红琴拳打脚踢。 红琴眼睛被打的一片青紫看不清东西,不过她一声不吭,紧紧的抱住刀疤男的腿,便是死也不能让他靠近阿凝一步。 “没想到还挺护主,可惜,你的姿色和你家小姐比起来差太多了,”刀疤男又是一脚,红琴只觉得身子似断了两截一般疼,但是她还是没有松手。 刀疤男欲再踢一脚,忽地感觉脖子后有风吹过,他一转头就接住了阿凝拿簪子刺他的手。 “放了我们,可当此事未发生过,且许以重金。”阿凝声音发颤,此刻双方力量悬殊,她只能尽力去拖延,等着大哥来救她们。 “小姑娘,手好软啊。”刀疤男不为所动,只抓住扭动的手,色眯眯的摸了一把,“来,让哥……” 话未说完,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方才还在的手,现在已经断落在地上。一把精巧的匕首插在墙上,还滴滴答答流血。 后知后觉般,刀疤男嚎叫一声。阿凝脸上溅了血,她懵懵的见房门打开,冲过来一道月色身影,一下就将刀疤男掀倒在地,然后脸上罩着一个帕子,有人将她抱在了怀里。 耳边有风声,阿凝闭着眼睛,脸上的温热被来人用棉帕子轻轻擦拭,等她再睁眼时,已经是在另一处屋子了。 眼前的脸带着焦虑,他低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见小姑娘目光呆了呆,然后便有大滴的泪水涌出。 “我好怕。”她说。 男人的心似被剜走一块,疼的他要站不稳。 本来已经放开的手又扶住了她的手臂,不想小姑娘哭着扑到了自己怀里,呜咽着:“你怎么才来?” 是啊,他怎么才来。 眼里闪过痛色,宁王不言语,一动不动任由小姑娘抱着自己哭。 等脑子清醒过来,阿凝身子顿住。 她认错人了。 眼泪止不住的流,阿凝低头随意用袖子抹了一把,然后行礼道:“多谢宁王殿下救命之恩,只是能否请殿下保密今日之事。” “嗯,”头顶上清冽的声音传来,阿凝松了一口气。她不敢抬头,也不知怎么解释方才抱住宁王,所以她索性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阿凝身子还软,她踉踉跄跄低头走了出去,就见旁边房门口,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正在给红琴喂药。 阿凝着急的过去,黑衣女子安慰道:“肋骨应该是折了,还有一些皮外伤。” 眼前模糊,阿凝擦擦眼泪道谢,旁边佟英婉和绿画还未醒来。过了会,杨明泽和佟钰带人来了。 “阿凝!” “婉儿!” 因着忽地多了许多人,场面略显混乱。杨明泽将女眷安置好,然后将已经捆绑好的贼人扔在车里。这才向站在一旁的宁王道谢:“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宁王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带着人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走了。 两个娇小姐都没甚大事,佟钰松了一口气。 “思瀚,多亏了你安排人守在路口,这才窥得贼人动向。不过,为何宁王在此?” “宁王殿下有片庄子在附近,他来此散心恰巧碰见了。”方才佟钰在一旁守着女眷,并未听见宁王说了什么,杨明泽向他解释道。 景思瀚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宁王离开的方向。 安国公府。 “阿凝放心,哥哥定会为你讨回公道。”杨明泽在大夫走后,轻声安慰妹妹。若不是宁王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阿凝躺在榻上,她脸色有些不好看,有气无力的问道:“红琴怎么样?” “大夫已经看过了,说要调养着,恐怕得两三个月才能好。” “红琴忠心护主,安国公府定然不会亏待她,你就放心吧。” “哥哥,你可知这群人到底为何劫持我们?” 杨明泽皱眉,“贼人已经被送去了大理寺,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本来杨明泽和佟钰气愤不已,打算暗自处理了二人,还是景思瀚道恐怕背后另有黑手。所以,他们将人交到了大理寺,杨明泽还特意搬出安国公来,让大理寺低调审理,不要泄露任何一点关于女眷的消息。 大理寺的地牢里,两个贼人被铁链锁着,面前阴影里坐着一个男人。 长脸男气若游丝,“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望大人放我们兄弟一命。” 阴影里的人动了一下,淡声道:“我要听的是实话。” 长脸男抬起眸子,想要看清到底是谁,他方才招供,说自己和兄弟二人就是见色起意,而且两位小姐并没有受到伤害,按律他们兄弟罪不至死。 “莫不是你还以为,背后那人会放过你?” 长脸男身子一僵,他就是怕会被弃,所以才不敢说实话的。 阴影里的人起身,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匕首,一步一步如恶鬼般走来。长脸男认出就是突然闯进院子里武艺高强的人,他颤声道:“我背后之人势力极大,你若是动我,定然会被报复!” 小窗口泄进一缕光亮,映在了走动之人的月色锦袍上。他哦了一声,然后浑不在意的将手中的匕首猛的插在了长脸男的腿上,还嫌不够的用手拧了几圈。 长脸男痛苦的大叫,等到身上被用了几样酷刑,他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大理寺卿马上就到了退任的年纪,他头发花白,脸上的褶皱堆在一起,额头的汗似水一般往下流。手中的认罪书仿若吃人一般,让他手指直哆嗦。 “怎么?大人若是身子不便,本王可亲自向陛下呈上。” 大理寺卿看着面上云淡风轻的人,再想到方才牢里的惨状,他更加害怕了。咬咬牙,他揣着纸张进了宫。 两家女眷被劫持的事情并没有传开,但是却让正德帝暴怒,他将认罪书扔在了谭皇后的脸上,厉声道:“看看你那亲侄女干的好事!” 饶是早就得了消息,但在看完纸上内容后,谭皇后还是面色一白。她立马以头抢地,哭诉道:“皇上明察,此事定然是有人诬陷!” “诬陷?”皇帝冷笑了一声,“别以为朕不知那日宫宴是怎么回事,谭湘盈年纪轻轻就如此恶毒,难道你们谭家就是这样教育后辈的?” 皇后如遭雷劈。 一句话,便将所有的谭家人划为恶人,更是对她皇后的品格产生怀疑。 其实若是只有永宁侯府的姑娘遭劫,皇帝不会如此生气,坏就坏在安国公府的小姐也一同遭难。 “安国公乃武将之首,他不在京城里,他的嫡女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而且幕后指使竟然是谭家人。”正德帝冷眼看着谭皇后,“你叫朕如何面对安国公,叫朕如何提起和永儿的婚事?” 谭皇后低声流泪,她本想着压一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此事揭过。但是目前的情况,只怕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推脱了。 “皇上,您是知道的,永儿向来单纯善良,他和湘盈只小时候一起玩耍,大了之后便甚少来往。如今这件事,和永儿没有任何关系。” 皇帝冷眼看着她,看她怎么亲手解决自己的亲侄女。 谭皇后肩膀耸动,压抑着哭声,“皇上,求您看在臣妾哥哥效力朝廷多年的份上,绕过湘盈一命,往后就叫她在寺庙里长伴青灯古佛,以此来清洗她的罪过。” 正德帝惊讶了一瞬,女子进了寺庙那便是一辈子也出不来,谭湘盈只能在寺庙里呆着直到老死。他甩了甩袖子走了, “这件事交由你去处理。” 空荡荡的宫殿里,皇后依然跪在地上。单薄的背影弯曲,似是老了许多。锦绣上前扶起她,心疼道:“娘娘……” 谭湘盈是她看着长大的,说是半个女儿也不为过,脸上的悲伤倒都是真的。谭皇后擦擦眼泪,又恢复了往日里光彩的模样,“吩咐下去吧。” 京城里最近多了件大事,兵部尚书嫡女疯了! 本来宫里来人说明情况的时候,谭家夫妇是不相信的,他们急切的去往女儿的院子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谁料还未进门,丫鬟婆子一涌而出,大喊着:“小姐疯了!” 谭湘盈只穿着肚兜在屋里,她呆呆傻傻,一会笑一会哭,还用手指不停的挠自己的身上,头发披散着遮盖住半边脸。如此模样,可不就是疯了! 不用皇后吩咐,当晚就将她远远的送走了。 第50章 寺庙遇恭王 景思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旁边的佟钰问道:“贼人受不住刑,死了?” “嗯,咽气了。” 杨明泽则是关心背后之人是谁,可惜贼人未等招供就死了。他皱着眉,突然说道:“兵部尚书的女儿为何会突然被送走?” 景思瀚身子往前倾了一下,用极小的声音道:“好似得了疯症,连人都认不清,谭家又怎会留她。” 说是去礼佛都是好听的,可能暗地里人都没了。 杨明泽手指轻点桌子,“你们说,此事会不会与谭家有关系?” 二人一愣,佟钰下意识道:“应该不能,二皇子,哦,现在是恭王殿下了。他和阿凝有婚事,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杨明泽也觉得不能,但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景思瀚则是垂着眸子不做声,他去大理寺的时候,其实两个贼人还剩下一口气。但是全身伤痕,早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大理寺虽会用刑,可不会如此狠手。 贼人没过一会就死了,连句话也没留下,他问大理寺卿审问结果,却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只说马贼出身的二人见色起意。 景思瀚不信,所以他一直暗地里调查此事。杨明泽和佟钰又哪里能咽下这口气,所以三方都派人在查着。 而谭家将嫡女送走这件事情,就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扔出一个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淑妃娘娘的宫殿里,刚被封为礼王的四皇子一脸的喜气。 “母妃,前几日永宁侯府和安国公府女眷被劫走之事,幕后黑手便是兵部尚书谭家女儿。”他生的不像正德帝,反倒是更像他的母亲淑妃,因此面相上看起来更加的阴柔。 “确定?” 淑妃说话的时候眼眉眼似有水光流动,看着极其的勾人。要说这件事本来是保密的,可礼王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又许以重金知道了事情大致。 淑妃知道谭湘盈被送走之事,但具体纠葛不甚了解。 “自然,那谭湘盈钟意景思瀚爱而不得,因妒成恨,看佟家大姑娘就像看仇人一样,这才买凶劫人,想毁了这门亲事。不想将安国公府的嫡女也一同劫走,还差点遭了难。母妃,您说若是安国公知道了此事,会不会生出悔婚的心思?” 礼王脸上露出笑容,阴柔之气去了几分,越发显得俊朗了。 淑妃作为他的母亲,自然是知道他的想法,她将宫人屏退,然后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搅黄这门婚事?” 恭王乃皇后所出,若是得了安国公这门外戚,太子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之前他们也想过搅合,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而如今,机会自己就来了! 淑妃为难了一下,“可是你父皇已经下旨赐婚,不可能改口。” 礼王道:“可是两家还未交换个名帖不是吗?而且钦天监那边可一直没合过八字。” 八字不合,加上因劫人之事生出的间隙,足以让安国公改口悔婚了。 淑妃明白了他的想法,笑出了声,“那可少不了枕边风啊。” 礼王:“还要劳烦母妃了。” 正德帝面露疲态,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对面的宁王唇角勾了一下。 “父皇,可是有烦心之事?” “安国公来信了,他已经快马加鞭往回走,想来不出十日便能到达京城。” 说着正德帝抬起头,这几日他休息不好,并不只是安国公一方对于女儿被劫一事的恼怒,还有淑妃和其他后宫嫔妃的耳边风,吹的他头昏脑涨。说来永宁侯府和安国公府做事严谨,不可能让女眷被劫持一事漏出去。 但是礼王母子还是知道了,而且抓住了机会在挑拨。 正德帝抿唇,看着宁王肖像自己的脸,“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宁王笑笑,抬头直直的看着正德帝,“父皇,儿臣不知您在说什么。” 正德帝叹气,对于丽贵妃母子的亏欠,让他对这个流落在外十几年的儿子难得的心软。 “忆儿,根深树大,一阵风吹过只能让它摇晃,动不了根本。” “父皇,”宁王低下头将一枚棋子放下,正德帝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棋子已经被一点一点蚕食,只留下一口气,而宁王的棋子落下,将这口生气也断了。 “万朝的江山是父皇的。” 安国公得了消息又气又怕,他吩咐车队照常赶路,自己则是带着一队人马夜以继日的往京城赶。夜晚行至一座城池,此地名为江城,靠着一条宽阔的凌江而建。 入城之后,安国公难免唏嘘,按理说靠近水源的城市多富裕,何况此地还有码头船只,往来的货商络绎不绝。可是就在两年前,连着的几场暴雨冲垮了岸堤,江城建筑倒塌,百姓死伤无数。正德帝震怒,处置了当地的县令。 如今入城,虽已恢复了许多,但到底是不如往日的辉煌了。安国公策马在一家客栈停下,连着赶路总是要休息的。等菜的功夫,在角落里有一桌人在小声的谈论。 “是真的,我那姘头亲眼看见了许多白花花的银子。”说话的喝醉了,口齿不清的道。 “刘员外虽说腰缠万贯,可没想到竟然这般富裕,江城首富也不为过了。” “那他为何如此低调,府邸都建在偏僻之地。” “这你就不知道了,要说还是前几年他找人算命,说搬到人少的地方保平安,而且不知从哪里倒腾出来许多白银,据说运送的车马走了一夜呢。” 喝醉酒那人眼神迷离,更加小声的道:“而且有的银子上头有官印!” 安国公夹菜的手一顿。 “官印?你喝多了吧。” 那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打了个哈哈说醉了,付过钱之后便摇摇晃晃的走了。安国公给了侍卫一个眼神,便有两个侍卫悄声跟上。 夜色如墨,安国公听着侍卫来报,脸上比夜色还黑。他叹了口气,看来要耽误两天回京了。 收到消息的杨明泽来映雪院里找妹妹,阿凝刚从红琴的屋里出来,闻言点头,“慢一些赶路也好,告诉爹爹注意身体。” 安国公未说旁的,只道有些事情耽搁两天。杨明泽瞧着阿凝面色红润,看来已经从惊吓中恢复好了。他道:“明日阿凝去吗?” 二月初五,阿凝娘亲的忌日。每到这个日子安国公府都会去寺庙礼佛,这么多年从未变过。杨明泽担心妹妹对出门有阴影,便想着自己去就好。 阿凝点头,“自然是去的。”Ding ding 翌日,杨明泽安排了云卫众人守着马车,长风来了,辛云更是一脸愧疚的跟着,就连只剩左手的岳远山也骑马守在一旁。 红琴在府里养伤,徐倚晴便接替了她和绿画一起侍候阿凝。长风将马凳放好,徐倚晴垂着眸子扶阿凝上车,一眼都没看他。 长风嘴唇动了动,未等说话就见人钻进了马车里。 因着安国公府出发的早,因此到的时候山脚下只零星的有几辆华盖马车。进了寺庙,阿凝和杨明泽兄妹二人先是去上香,然后又捐了丰厚的香油钱。 杨明泽和寺庙里的大师相识,每次来都会去和他谈经论道,阿凝叫他放心的去,毕竟此地乃是皇家钦点的庙宇,而且云卫都跟着,安全的很。 杨明泽吩咐了一番,这才离去。 已经是二月份了,天气渐暖,冰雪融化,就连树上都冒出了淡淡的绿色。阿凝心情有些沉重,绿画在一旁轻声道:“小姐,春光正好,不若出去逛逛?” 阿凝抬眼,外面阳光明媚,确实是个好日子。等出了殿宇,阿凝只留了长风在一旁,叫其他的云卫都离得远一些,免得惊扰到其他的香客。 一路上遇见了几位面善的小僧人,阿凝朝着他们点头笑笑。等走到了一处古树旁,阿凝停住了脚步。 此树粗壮需得二人环抱,土褐色的树皮死气沉沉,若是不抬头看枝条上的点点绿色,还以为这是一棵枯树。 褐色的枝条垂着,阿凝伸手触碰到了一支,上头淡绿色的叶芽柔柔软软,预收着春天的生机。 在远处,普云大师和宁王从一所偏殿里出来,宁王瞧见阿凝之后放缓了步子。 小姑娘身穿素色长裙,乌黑的头发梳成京城里实兴的纤云鬓,侧着垂在肩头,更显娴静。凝白的手指轻触嫩芽,似是怕惊醒了它一般,又将枝条恢复原状。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郁色,看的人心生怜爱。 普云大师扫了一眼宁王捏紧的手指,花白的胡子吹风飘动,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再睁眼时普云的眼里带着光亮。 那个小姑娘,就是宁王渡过劫难的契机。 仔细端详小姑娘的相貌,再联想到宁王隐忍的的反应,普云确定了小姑娘的身份。手指捋捋花白的胡子,普云暗自摇头,果然是难。 宁王全身心都放在树下小姑娘那,自然没注意到普云大师的神色。他看着小姑娘绕着树走了一圈然后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勾了勾唇,宁王抬起脚步欲往那边走去。 不想树下来了一道鸦青色的身影,温润如玉的公子面带笑容走到小姑娘的身侧。 宁王面色一沉。 第51章 游船诗会 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恭王殿下,他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阿凝,” “阿凝近日可好?” 他的嗓音也是温润的,听在耳朵里很舒服。算算日子,好像是很久没见过恭王了。阿凝收起脸上的郁色,站起来朝他行礼,“多谢殿下关心,臣女还没恭喜殿下封王。” 恭王急忙侧过身扶住了阿凝的手臂,“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他眉眼温柔,唇带浅笑,说话温声细语,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绿画瞧了一眼俊俏的青年,他说的是我,没有自称“本王”。 日光明媚,微风和煦,年轻的男女站在一起,养眼的很。 不过到了宁王这里就变成刺眼了。 他眯着棕色的眸子,见恭王扶着小姑娘的手臂许久才松开,面上变得更沉。 “春江水暖,河上一片好风景,过几日游船诗会阿凝可方便前去?”恭王温柔的说话,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阿凝,等待她的答复。 “有这等趣事,二弟怎么没叫本王一起?”斜着过来一道人影,声音清冽似雪融化一般。 阿凝抬头,就见宁王殿下信步而来,他身材欣长走路带风,宽大的袖子上带着金线暗纹,阳光一照便熠熠生辉。 “见过宁王殿下,”阿凝行礼。 “见过皇兄,”恭王还是那副温润的样子,“皇兄若是感兴趣也可一起,游船赏景,着实是美事。” 宁王唇角勾了一下,直直的看着恭王的眼睛,“既然二弟相邀,那为兄便却之不恭了。” 绿画看看宁王,又看看恭王。她的目光在宁王身上多停顿了一会,要从身世来说,确实是恭王更加出色,可要是论长相和气度,宁王更胜一筹。 阿凝朝二人行礼,柔声道:“臣女哥哥还在前殿,臣女先行告退了。” 恭王笑笑,朝阿凝走近了一步,温柔道:“阿凝记得去赴宴。” 阿凝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宁王轻飘飘的道:“本王还有事,便不陪二弟赏景了,游船见。” “是,皇兄,”恭王敛起眸中的神色,温声回道。待宁王走后,树下便只剩恭王的人。 小太监气愤的上前,“殿下,宁王明摆着捣乱。” 之前在上元节也是,宁王明摆着在杨家小姐面前晃悠,这么明显的行为谁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殿下,奴才觉得应该小心宁王,怕是想抢人。” 恭王收起脸上的温柔神色,淡淡的道:“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过了几日,佟氏姐妹来找阿凝,三个姑娘一起前往诗会。 本来阿凝不想去的,是佟英兰拽着阿凝,摇摇晃晃道:“凝姐姐去嘛,会有许多的青年才俊前往,你和婉姐姐都有婚事了,可是我还没有呢。” 佟英婉皱眉,声音严厉道:“兰儿不可胡说。” 佟英兰缩缩肩膀,她说的可是实话,眼看着就到了相看的年纪,她可不想盲嫁。趁着这次活动她要多看看,总是要找一个合心意的人过一辈子的。 “知道了,这不是没有旁人嘛。”佟英兰又朝着阿凝撒娇,软磨硬泡之下,阿凝便同意了。 到了河边,早就有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在等,而踏板的边上,站着温润的青年。他面上带笑,脊背挺直,惹的船上的姑娘们都朝着阿凝投去羡慕的目光。 恭王温柔体贴,房里又干净,这样的男人在万朝可是少见,更不用说他出身皇家,地位崇高。 阿凝垂着眸子忽略掉旁的目光,往踏板上走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只手,温柔的声音道:“阿凝小心。” 佟英兰和佟英婉走在前头,已经上船了,恭王等候的便是她。这么多人看着,若是阿凝拒绝便是下了恭王的脸面。 柔弱无骨的手轻搭在自己的手心,恭王面上的笑容更盛。不过他很是守礼,将阿凝接上船之后就放开了。 船上的其他姑娘们嫉妒之火烧的厉害,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怎么就有主了呢? 其中就属一位身穿妃色长裙的姑娘最是嫉妒,她对同行的一位姑娘道:“素薇,我觉得杨姑娘没你长的好看,而且门第也不如你。” 林素薇,乃是当朝太傅之女,林太傅老来得女,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很是珍重。要说门第,文官里没有比太傅官职更高的了。不过安国公府乃是武将世家,世代都是大将军,若是真论起来林家不见得能比得上。 林素薇朝着方才说话的姑娘笑笑,如此明显的挑拨之语,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杨姑娘品行兼备,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女子,乃是我们学习的典范。” 她说话的时候温温柔柔,话里话外都让人挑不出错。方才妃色裙装的姑娘撇撇嘴,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林素薇看恭王朝着船头走,便道:“我们也过去吧。” 此船很大,分为两层,诗会便在第二层举行。阿凝上楼之后见已经有几位公子姑娘凭栏而坐,欣赏河上风景。 水波荡漾,微风徐徐,岸边行人和摊贩热闹的声音渐渐远去,盘旋在空中的鸟儿清脆鸣叫。阿凝坐在扶着栏杆往远处眺望,阳光在水上洒下细细碎碎的光。 “风景真好,”佟英兰闭着眼睛感受微风。 风儿吹动阿凝鬓边的碎发,她轻轻将头发拢到耳后,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杏眸中也尽是笑意,能看出来心情甚好。 恭王离她几步远,眼睛总是落在她的身上。小姑娘侧脸很是好看,肤若凝脂,鼻子挺巧,嫣红的嘴唇勾着,听见旁人说话的时候她会笑,浓密的睫毛颤颤的,似是翩飞的蝴蝶。 恭王手指敲敲栏杆,别过眸子看向水面,细碎的光在他眼睛里,让他的眸子更为闪亮,他忍不住勾唇笑起来。 此次诗会是由林素薇主持,见人来的差不多,她轻轻走到中间,“春光正好,时节明朗,今日的诗会便是以春色为题目,在桌子上摆放了笔墨纸砚,各位尽可肆意挥洒笔墨。” 说着她眼睛瞥向了楼梯处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正常接着道:“最后评选出最佳,若是姑娘家便可获得孤品簪子一支,若是哪位公子拔得头筹,那便可获得绝世匕首一把。” 一旁有两个丫鬟上前展示了匣子中的物品,在场的人俱是轻吸一口气。 佟英婉凑在阿凝的耳边解释道:“那簪子乃是大家唐娘子所做,做完这最后一支她便隐退了,无人能寻到她的踪迹,因此所有她的作品千金难求。” 阿凝点头,原来如此珍贵,怪不得能拿出来做赏头。不过,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把匕首上面,之前孙熙灵曾赠阿凝一把徐氏匕首,已经算是佳品,但是与这把比起来,就如同星星之火与皓月光辉的区别。 “莫家刀,公认的天下第一刀,而这把便是莫家做出的世上唯二的匕首,一把名为星辰,另一把名为月火。”恭王怕阿凝不了解,忙在一旁补充道。 “殿下说的正是,此乃莫家的星辰。”林素薇面带微笑,赞赏的看着恭王。 在场的公子哥都暗呼一声,林太傅果然是家底丰厚,由着林素薇将如此宝贵的恭喜拿出来做彩头。 “林小姐大气,”一位公子摇摇手中的折扇,称赞道:“今日见过如此珍宝,钱某不枉此行。” 说话的是钱公子,他父亲是主管祭祀的太常寺卿。钱公子心仪林素薇许久,每有林素薇的场合也必有钱公子的身影。林素薇朝他笑笑,并不言语。 钱公子自觉有些尴尬,他掩饰性的咳嗽一声,坐了回去。 “今日这船已经被包下,各位可尽情的在船上走动欣赏景色,若是有人做好诗词可交由旁边的侍女,等到船靠岸我们再一同评选。” 说是诗会,其实更多的是让这些青年男女有机会说说话。恭王从一开始便守在阿凝的身边,柔声和阿凝聊天。佟英兰甩甩头发,将佟英婉带走了。 “婉姐姐,我们去那边,我看有鱼跃出水面。” 她们一走,恭王朝着阿凝靠近了一些,边看水面边引导阿凝说话,“听闻边关的琉璃制品很是精美,阿凝喜欢吗?”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温润带着笑意,阿凝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和赵忆,她还不曾和别的男子走的这般近过。鸦羽似的睫毛眨呀眨,阿凝低声道:“琉璃瓶精美,阳光一照会有七彩的光,臣女自然是喜欢的。” 她说话声音小,恭王没太听清,他侧头又离阿凝近了许多,小姑娘身上散发着清香,甜的他声音又柔了几分,“风大,阿凝方才说什么?” “说琉璃瓶有七彩的光,”斜着插入一道清冽的声音,“本王离得远都听清了,二弟怎么没听清?” 男人说着,随后强势的站在恭王的旁边,使得恭王不得不往侧边移了一步,如此就变成他,宁王,阿凝,并排三人的站位。 恭王心里不满,脸上却不显,他踏步出去站在了阿凝身后,站位便成了一个三方鼎立的情形。 “皇兄何时来的,方才竟然没看见。” “殿下,”阿凝行礼,悄悄退后离二人远些。 宁王勾了勾唇,刚要说什么,便有一道女声打断了他, “宁王殿下。” 第52章 就算不睁眼,她也能认出…… 林素薇朝着宁王行礼,动作优雅赏心悦目。恭王笑容更盛,好整以暇的看着宁王。要知道林太傅是正德帝的恩师,在正德帝面前可是说得上话的,若是他透出想结亲的意思,正德帝必然会同意。 “嗯,林小姐免礼,”宁王淡淡的道。 男人身穿湖蓝色锦袍,更显气质清冷。林素薇上前一步,仿若没看见恭王和阿凝般,和宁王搭话。“殿下,方才看您站的远,可看清了彩头?若是没看清的话,臣女叫丫鬟将匣子端来供您欣赏。” 阿凝垂着眸子,听林素薇的意思,宁王早来了就是没现身而已。 “本王看清了,多谢林小姐好意,”男人声音不咸不淡,分明带了疏远。 林素薇咬咬唇,身为太傅之女,乃是宫里的常客,因此和几个皇子从小就相识。而大皇子宁王却不同,他今年才回朝,长相俊朗风度翩翩,一双棕色的眸子吸引人的目光。 林素薇出行向来都是旁人巴结她的份,从未有过她主动说话对方不爱理的情况。 林素薇垂眸看他修长的手指,“想来殿下是第一次来河上赏景吧,不若素薇为您介绍一番。” 太傅之女三番五次的邀请,若是再拒绝便是落了林家的脸面。恭王等着碍人的宁王移步,他好和阿凝多说些话。不想,男人淡淡的道:“确实如此,那便有劳林小姐为我们三人讲解了。” 阿凝唇角翘了翘,随后意识到此举不妥忙压了下去。林素薇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她想到宁王殿下可能是怕孤男寡女站在一边不妥,这才拉着恭王和杨小姐作陪。 “殿下说笑,素薇也是略懂一二,”说着,林素薇站到阿凝的身侧,说着此河的来历和传说。 她出身大家,父亲又是当朝太傅,自然是文采斐然。说话引经据典,颇为有趣,就连阿凝都听的认真。 两个姑娘站在一起,身上穿着相似颜色的衣服,林素薇裙摆层层叠叠,衬的她腰肢纤细,曲线优美。而阿凝的衣裙虽简洁却不单调,就似空谷幽兰一般吸人的眼。 阿凝听林素薇讲解,适当的给予反应,不过一会,二人就相处甚欢。 船只已经行至河水中央,岸边的人看起来都似缩小的泥人一般。水面上起了风,吹得林素薇额前的碎发迷了她的眼,松开扶住栏杆的手拨弄头发的时候,忽地脚下不稳。 大船猛的倾斜了一下,甩的林素薇直直的朝着栏杆外倒去。 阿凝见状忙上前拽住了她的脚踝,不想自己却被下沉的林素薇带出栏杆,扑通两声,二女掉入水中。 船上登时一片混乱,女眷的尖叫声,还有落水的声音。 “阿凝,”恭王面带急色,想也不想就飞身跳了下去。 扑通扑通,又是两道身影落入水里。 入水之后视线受阻,但是恭王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穿着茜色裙装的姑娘。他奋力朝着她游过去,小姑娘头发散落遮住脸庞,只能看见她洁白的下巴,和张合的红唇。 恭王迅速游到小姑娘的身后,搂住她的腰将人往水面带。 哗啦。 出水之后恭王抹了一把脸,怀里的姑娘已经晕了过去。到底是刚开春,水里还冰着,恭王想了想将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阿凝别怕,我这就带你上去。”恭王的腿此刻已经被水刺的抽筋,他咬着牙,奋力的游着,好在许多仆从都下水救人,便有两个会水的丫鬟要接阿凝。 按理说此时他应该将阿凝让丫鬟带上去,免得生出什么非议。恭王敛睫,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可能会对婚事有影响,而安国公一代老臣,若是提出解除婚约正德帝也有可能会答应。 思虑片刻,恭王避开了两个丫鬟伸来的手,“救人要紧,快上去。” 等到将人带上船,恭王浑身湿漉漉的,他不顾自己被吹冷风,接过仆从手中的毛毯披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阿凝,你没事吧?” “没事,婉姐姐,我们回府吧。” 船头处,几个女子的声音,其中便有如玉珠落盘的女声。恭王身子一僵,他转过头,就见本应该在他怀里的阿凝被佟家的姐妹簇拥着往这边走。 “二弟,看林小姐面色委实不好,不若你放手让丫鬟带她去休息。”就在阿凝几人快走近的时候,清冽的声音响起。 本来腿上还在抽筋,他一直强忍着,如今却似再也忍不住身体摇摇晃晃。怀里的姑娘被丫鬟接住,撩开头发,正是和阿凝穿同样颜色衣裙的林素薇。 恭王白着脸朝阿凝看过去,他嚅动嘴唇想说什么,奈何阿凝朝他行礼之后便下船,他腿上阵痛追赶不及。 “二弟莫追了,还是想想怎么和林太傅交代吧。” 宁王朝他笑笑,也下了船。 回到安国公府,阿凝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佟英婉这才放下心来。 她蹙眉,柔声道:“也不知大船怎么就倾斜了一瞬,那时候我和英兰在椅子上坐着,倾斜之后也只是掉在地上撞到了栏杆,不过,你和林小姐是怎么掉下水里的?” 当时船上混乱,佟英婉站起身就过去找阿凝,可是已经不见阿凝踪影了,等再见的时候便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来,说她在船头。 “当时林小姐掉下船,我欲救她,就被一起带下去了,后来我被人救起,在船头等你们。”阿凝垂着眸子,脸上带着薄红。 是宁王救了她,上船之后守礼的赶紧离去,并没让旁人看见。所以佟英婉和佟英兰过来的时候只有阿凝一人在船头。 “是谁救你啊,”佟英兰插话道,“我可得好好感谢她,凝姐姐你不知道,婉姐姐找你不见都快哭了。” “莫要瞎说,”佟英婉打断了她,不过她也想知道是谁。 “好像是谁家会水的婆子,具体模样我忘了,毕竟她又跑去救别人了。”阿凝躲在被子里的手缩紧,撒谎还有些紧张。 佟英婉自然是信的,她摸摸阿凝的额头,见没有起热才放下心。“你歇着吧,明日我和兰儿再来看你。” 佟氏姐妹走了之后,阿凝肩膀下沉放松下来。她有些困想睡觉,不过一闭眼便是在水里的场景。 当时事故发生的太快,直到冰冷的河水袭来,阿凝手忙脚乱的在水里乱抓。 她不会水。 没过一会,便有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阿凝迫不及待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被人抱着很快上了船,眼睛进水有些睁不开,透过缝隙她看见了锋利的下颌还有匆匆离开的背影。 就算不睁眼,她也能认出他身上的清香。 阿凝在被窝里慢慢滑落,直至将自己整个脸都盖住,只留下慢慢变红的小耳朵。 “殿下,您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当时小福子眼看着宁王毫不犹豫跳了下去,吓的小福子心都要蹦出来了。 “无事,”男人慵懒的半歪在榻上,手里捧着兵书。 小福子上前将补汤送上,“殿下,您刚进过冷水里,就算不想喝姜汤,那这补汤您喝一点吧,身子要紧。” 也不知自家殿下怎么想的,小福子看着他将杨小姐救上来,却什么都没说赶紧走了。小福子想,若是心悦杨小姐,那总该要让她知道自己付出吧,默不作声的在背后喜欢,这何时能出头? “放那吧。”宁王头都没抬。 小福子行礼之后退了出去,和进来汇报的侍卫擦肩而过。小福子记得他,好像是叫洪三的,隔几日才出现一次,每次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屋里,洪三汇报完情况,又补了一句,“安国公再有三日便能到达京城。” 三日,宁王唇角勾起,要有好戏看了。 游船诗会的第二天,便有传言在坊间,说船出了问题,恭王殿下舍身救林太傅之女,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相拥。 林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这个登徒子!” 林素薇眼睛红肿,显然是已经哭过了。“父亲,在场的丫鬟说她们本来已经下水里救我了,可恭王殿下不放手,这才……” 她说不下去,林太傅却是明白她的意思,这才被许多人瞧见。若是当时恭王守礼,由丫鬟带林素薇上船,那么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了。 林太傅本是儒家学子,生性文雅,哪里生过这么大的气。最让他生气的是恭王的心思,他和安国公府的婚事板上钉钉,眼看着安国公返京城就要商议婚期等事宜,现在出了这等事情,莫不是想要他家素薇做侧妃? 林太傅眼神冷了下来,侧妃就是妾室,好好的嫡女怎可嫁人做妾! “父亲,女儿该怎么办啊?” 林太傅进宫里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各大家,他也没想隐瞒。安国公不在,杨明泽去了永宁侯府。 永宁侯是阿凝的亲舅舅,自然是关心阿凝的婚事。而且那日的事情不用外面传,佟英婉回来之后便告诉他了。 “林太傅位居一品,林素薇家世在京城里也难找。”杨明泽说道。 第53章 殿下自重 何止是难找,可以说文臣世家,京城里林家是位列前茅。不说旁的,就说林家本支,林素薇头上有两个哥哥,俱是青年才俊,大哥乃是前年的状元郎,现在虽外放锻炼,可回来最少是个五品官。 二哥虽还未参加考试,可听闻旁的文官夸赞,二郎也是个状元之才。 一家两个状元郎,林素薇自然是百家求。而且她本身就才貌兼具,性子温柔,永宁侯曾经还动了心思想给佟钰求娶,但是想了想作罢,自家门庭有些低了。 林素薇,说是做王爷正妃也不为过,林太傅不可能让她做侧妃。 “皇上,老臣一生只得这一个娇女,从小就视若掌上明珠,从未委屈过。如今恭王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不妥之事,老臣只想要个交代。” 林太傅不卑不亢的阐述事实。 正德帝沉沉的看着他,半响叹气一声,“林爱卿勿躁,三日之内朕给你答复。” “多谢皇上,”林太傅跪下磕了一个头。 正德帝烦躁,恭王求见他拒绝了。淑妃温柔小意,玉手捏正德帝的肩膀,柔柔的道:“皇上,臣妾这个力度可好?” “嗯,” 淑妃笑了笑,娇娇柔柔的往正德帝怀里靠,使劲的撩拨。正德帝正愁火气无处发泄,抱着人滚进了床帐之中。 事毕,淑妃趴在正德帝的怀里,见正德帝昏昏欲睡,她用手指划着男人的胸口,娇声道:“皇上,臣妾还记得当年林太傅还是林少傅的时候,他胆子大的很,敢和身为太子的您吵架,臣妾气不过还偷着捉弄他来着。” 林太傅年轻的时候三元及第,有着不世之材,被先帝赐太傅辅太子学业。 可以说,林太傅便是正德帝的恩师了。多年的情分,正德帝让林太傅免除跪拜之礼。然方才年过五旬的太傅跪在自己面前,正德帝是动容的。 片刻之后,正德帝眉间透了释然。 就在第二日,安国公抵京了。 他先是回了府里,见阿凝气色好这才放下心,留下一句,“爹爹定然为阿凝讨个公道便走了。” 宫里,正德帝真是想将恭王拎出来痛扁一顿,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让他善后。 安国公虽是武将,可他有领兵之才,自然不是寻常的莽夫。安国公绝口不谈诗会的事情,只道他在江城的发现。 “禀皇上,臣在江城的发现都在奏折里,另有人证和物证,现在郊外秘密保护着。” 江城发水那年,谭太后力荐自己人作为巡察使带着赈灾物资南下,回来后便连升两级,被委以重任去了巨石城。 此人便是现在的靖国公。 正德帝的目光从白银五千两上挪开,他清楚的记得,赈灾物资里便有白银五万两。若是当地的一个小官便私吞五千两,那靖国公又从中拿走多少? 安国公抬头,见正德帝陷入沉思。他想了想道,“臣嫡女阿凝被劫走之事,想来陛下是知道实情的,不瞒陛下,臣不图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顺遂平安。” 当朝第一武将,又对朝廷忠心耿耿,若不是因为想获得一些东西,正德帝又怎么会把如此强的助力送给谭太后。 正德帝朝着他笑了笑,“万朝有爱卿如此忠臣,实乃国之幸事啊。” “臣常常感念陛下的恩德,在边关一刻都不敢松懈。臣对国无愧,却对臣女有愧在心。她娘亲去的早,小小年纪就随我驻守边关,旁的世家女享受的时候,臣的女儿在边关吹着冷风,满脸都是沙尘。” 说着安国公眼眶红了,铁汉柔情不过如此。 正德帝本来还挺动容的,直到听到满脸沙尘。他嘴角抽了抽,谁说武将没心眼的,这不心眼都用来演戏了。 安国公话音一转,语气严厉道:“陛下,边关苦寒,冬日比旁的地方更长更冷,将士们年少离家为的就是保家卫国。就算棉衣薄不庇暖,就算手脚生疮,将士们也毫无怨言。” 正德帝敛眉,注视着堂下的安国公。十年了,他鬓边隐约的能看见丝丝白发,面容也多了几条褶皱。安国公府世代忠良,为万朝镇守边关,若是不能妥善处理此事,怕是要让他寒心。 安国公还在说着,“可臣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用救百姓的赈灾款中饱私囊,将士们拼尽一生也挣不来他们的一个零头啊,陛下!” 安国公嘴上说的是和将士相关,内里实际是在提醒正德帝,边关的军饷怕是也有问题,因为靖国公就在边关当官。 正德帝捏捏鼻梁,而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恭王与安国公府嫡女命格不合,俩家又没有更换过名帖,这婚事,便算了吧。” “谢陛下。”安国公低头行礼,松了口气。 二月末,正是初春好时节,永宁候府二房的女儿佟英兰举行及笄礼。来观礼的都是关系亲近的人家,阿凝正在挑衣裳,绿画在一旁欲言又止。 宫里的旨意一出来,京城里就传开了,虽说大家都知道错不在安国公府,但是世人对于女子就是这样苛责,难免议论纷纷。 绿画担忧的是阿凝正值议婚的年纪,前头刚退了皇子的婚事,那接下来又有人敢提亲呢? “穿这个吧,”小姑娘仿若不知忧愁般挑出一套嫩绿色的衣裙,坐在那让徐倚晴梳头。 等到了永宁侯府,佟英婉亲自来接阿凝,“阿凝还是穿鲜艳颜色好看,打扮的让人眼前一亮。” 今天来许多夫人小姐,可不能让旁人看扁了去。佟英婉亲亲热热的挽着阿凝往里走,路上碰见了果儿,小果儿嘴边还沾着一粒小芝麻,阿凝蹲下用帕子给她擦脸。 “果儿,你是偷吃什么了呀?” “什么都没吃,凝姐姐,果儿没吃芝麻糕。”她奶声奶气的否认,因为娘亲说了,她牙不好禁止她再吃糕点了。 阿凝弯唇笑出声,亲昵的捏捏果儿大的小脸。 她们站的地方乃是通往内院的路,还未过拱门,所以佟钰带着朋友们过来的时候便见到了两个姑娘外加一个小豆子。 佟钰朝着恭王扫了一眼,见对方一脸的隐忍。 其实恭王和佟钰关系一般,他是自己来府上打着找佟钰的幌子,私下里想见见阿凝。若说之前和她有婚事是为了大局着想,本身没有多少情分。但是经过相处之后,恭王发现,自己喜欢那个姑娘。 双瞳剪水,面若桃李,性子有时温柔有时娇憨,圆脸上还总带着笑意,弯弯的眸子看的人心动不已。 他找了她几次,都被拒绝了。无法,才趁着今日来永宁侯府里见她。 “阿凝,”恭王没忍住走了过去。 方才脸上还带着笑的姑娘敛容,朝着他行礼,恭敬的称呼他,“殿下。” 小姑娘垂头,碎发在额前随风而动,她抿着红唇面上无喜无悲。 “阿凝,我知解除婚约的事情不是你本意,不若你随我进宫去,我们一同求父皇,想来父皇会答应的。”他语气温柔,满眼都是情愫。 佟英婉震惊,恭王和阿凝的婚事解除了不假,可第二日便赐林太傅之女林素薇为恭王妃。现在恭王在这里说的是什么混话? 阿凝面上一下就冷了,她退后一步,还是那般恭敬的声音,可恭王听出了她的疏离。“殿下,现在你我二人毫无关系,还望殿下自重。” 说完就牵着果儿的手,拽着佟英婉往内院去。 恭王有心再追,佟钰上前伸出胳膊拦住人,“殿下自重。” 方才只是个小插曲,进了内院的阿凝脸上又现喜色。 今日是佟英兰重要的日子,她打扮的温柔美丽,头上梳着飞仙鬓,坐在那捂唇笑的时候动人又可爱。 “兰儿今天真好看,”阿凝上前夸赞道。 佟英兰甩甩头发,娇俏的朝着阿凝眨眼,“凝姐姐也好看。” 果儿也凑过来,让阿凝夸赞她好看。 屋里其乐融融,帘子掀起,是来观礼的女眷们到了。还没到时辰,女眷们各自找相熟的人聊天。期间,总有几道目光朝着阿凝看过来。 佟英婉咬唇,她低声道:“不若我们出去吧。” 她怕阿凝不自在,那些目光不杀人却伤人,好似阿凝是被丢弃的物品一般,带着怜悯和鄙夷。 “杨小姐,”一个面露骄傲的女子走来,阿凝认出就是诗会那日总在林素薇身边的姑娘。 她骄傲的挺胸抬头,似是和恭王有婚约的是她一样。走到跟前,她朝着阿凝笑笑,总算有机会踩这天之娇女一脚了。 “这几日怎么没见杨小姐上街呢,要我说,心情不好就该多出来逛逛。” 一番话,好似阿凝被恭王抛弃了一般。 阿凝歪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闪了闪,面带笑意的道:“我昨日还上街了,小姐怎知我没出去呢,莫不是整日站在我家房门口?” “你,”她气的脸红,这个杨雪凝就会口舌之快,看你接下来怎么找婚事! 她哼了一声,不饶人的又道:“素薇马上就要是恭王妃了,等成婚的时候杨小姐一定要亲自去呢。” 丢了这么好的婚事,哭死你,她想。 谁料对面的小姑娘恬淡的笑了笑,正欲说着什么的时候,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有旨,安国公府杨雪凝速来接旨。” 第54章 温声细语的殿下肯定是假…… 待太监一脸笑容的将圣旨念完,阿凝懵着接过明黄色的圣旨。 之前那个挖苦阿凝的姑娘面带嫉妒之色,咬着牙走开了。 “宁王殿下瞧着就是个良配。”身边有夫人小姐前来祝贺,一改方才的鄙夷神色都换上了热情的笑脸。 阿凝朝着她们笑笑,并不多说。等到及笄礼结束,阿凝急匆匆的回府,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我嫁给宁王?” 她边说边推开堂屋的门,便见一身雅青锦袍的男人手执棋子,含笑看着她。 阿凝脸上腾的冒起热气,安国公浓密的眉毛动了动,见女儿这般反应,心底对这门婚事最后的那点不满就烟消云散了。 “阿凝来坐,”安国公招呼她。 阿凝垂着眸子行礼,“宁王殿下。” “不必客气,”宁王扬了扬眉,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房门响动,是敬忠进来有事禀报,安国公有心叫阿凝回去,毕竟他不想让女儿和男子单独相处。但是一想,二人已经有婚约了,屋里又有丫鬟陪着,不算什么。 想到这,安国公提出出去一下,走之前还将门大开着。如此,屋里的景象就算在院里也尽收眼底。 宁王扫了一眼门口,他对坐在那不知所措的阿凝道:“可会下棋?” 阿凝点点头,然后坐在了他对面。 说不紧张是假的,拿着棋子的手都有些发抖。阿凝强装镇定将棋子放在起棋盘上,而后等对方落子。 修长的手指夹着白子,衬的他皮肤白净,俩人只隔着一个棋盘的距离,阿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清香。 “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他问。 阿凝也不知怎么了,面对他就觉得莫名的紧张,脸上发热。 “回殿下,臣女多数在房里看书。”阿凝低声答道,她回完有点紧张,万一宁王问她喜欢看什么书,她总不能说喜欢看话本子吧。 “我那有几本有意思的,回头叫人送过来,”他说话间又落下一子。 阿凝正紧张着,没注意到他往日里自称本王,今日却说“我”。 绿画和徐倚晴对视一眼,二人都悄悄笑了。若说之前还觉得宁王殿下冷淡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那现在便是为了自家姑娘留在凡间。 徐倚晴在宁王的眼里可看出了十二分的柔情,偏偏自家姑娘不抬头,什么都看不见。 这门亲事来的这样及时,狠狠的打了那些乱嚼舌根人的脸。而安国公则是听着手下来报,陷入沉思。 当日,正德帝提了第二道圣旨,便是将阿凝赐婚给宁王,询问安国公的意思。 安国公犹豫,恰逢宁王请安,安国公便亲眼看见了这个和赵忆长的一样的人。 安国公府虽说是主动解除婚约,可阿凝难免被人在背后说道。而且退了皇子的婚,再挑夫婿便有些难了。安国公犹豫的便是这里,直到他见了宁王,吃惊过后他同意了。 今日调查的侍卫回来,果然不出所料,宁王便是那失踪的赵忆啊! 其实安国公不知,若是宁王有意抹除痕迹,他的人怎么可能调查出东西,一切不过是安排好的。 安国公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既感叹幸好赵忆还活着,身为一个皇子这些年过的可怜,又气愤他不和府里联系,连他都差点骗过去。 他拿着调查来的证据往回走,还未入内,就见自家女儿低头浅笑,宁王殿下面带温柔的看着她。 得了,自己养的猪把自家白菜拱了! 回到映雪院,阿凝脸上还是止不住的笑容,绿画心里也欢喜,能看出来大小姐对殿下是有情谊的。 “小姐,奴婢觉得宁王殿下并没有看起来那般不近人情。”绿画正帮着阿凝卸头发,说着朝镜中望过去。 镜中人儿唇角带笑,粉面桃腮,绿画想到了方才宁王哄着大小姐说了许多的话,最后走的时候大小姐肩膀放松,应下了宁王的邀约。 不过转念一想,宁王对大小姐很是上心,就连喜好都调查的一清二楚,如此才在聊天中讨得小姐的欢心。 “人嘛,都不能凭几面之缘断定另一个人什么样,总是要加深了解才知道的。” 不知不觉之间,阿凝开始维护他。 徐倚晴轻笑,她看现在的大小姐,就像当初自己一样。徐倚晴笑着笑着,脸上的笑意淡去,她低头净手泡茶。 出了院子,徐倚晴去门房处取隔壁宁王府送来的书籍,来送东西的是个身量高的侍卫,正好还没走就亲手交给徐倚晴。接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徐倚晴的手指,那侍卫满脸通红,逃似的跑了。 徐倚晴觉得甚是有趣,站在那看着他跑。 “哎,你到底怎么想的?”在游廊处,辛云揪长风的袖子问。 岳远山也看向长风,明显是不悦的表现,脸都黑了。 “人啊,就是只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啊,”辛云边摇头边惆怅的说道,一副欠揍的样子。 岳远山默默后退两步,离他远一些。 长风没做声,他看着徐倚晴转身时候脸上还是笑,在看到他之后立马肃容。心里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长风捏紧手指。 徐倚晴朝着三人点点头,和长风擦肩而过。 长风没去看她的背影,自然没注意到徐倚晴抱着书的手臂缩紧,就连肩膀都是紧绷的。 这几日阿凝没出府,佟英婉在家绣嫁衣,佟英兰及笄之后也要相看了,因此佟氏姐妹这几日也没来。阿凝靠在垫子上,看宁王派人送来的书。 有些是游历传记,有些是民间传闻,剩下的便是话本子了,各种各样阿凝没见过的话本子。 对宁王,阿凝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她觉得和对方离的近的时候,她心跳加速,耳朵酥麻。 就像现在,俩人坐在茶楼的雅间里,明明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可阿凝觉得他温热的呼吸就像在耳边一样。 阿凝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的侧脸流畅,鼻子挺拔,唇角带笑的模样让人觉得他好温柔。 事实也是如此,宁王察觉到她的目光,唇角勾了一下,从喉咙里溢出轻笑,听的阿凝心跳的更快了。他轻声询问,“要吃东西吗?” 阿凝脸红,她一时找不到什么偷看人的借口,便点头。 不一会,有仆从送来许多小食,阿凝扫了一圈,几乎都是自己爱吃的,最中间更是摆着一碟这个时节没有的东西,糖炒栗子。 修长的手指拿过一颗饱满的栗子,他垂眸开始剥皮。 毫不收敛,明目张胆的宠爱。 绿画笑着拉住徐倚晴,俩人悄悄退到了屏风后面。阿凝没注意到自己丫鬟的小动作,她的眼睛一直落在剥栗子的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几下就剥好一个放在碟子里。 宁王抬头的时候便见小姑娘傻乎乎的看着她,黑边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的他心底发软,说话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吃吧。” 将小碟子往她身侧推了推。 脸上似着了火般热,阿凝垂下眸子道谢,“多谢殿下。” 栗子剥好后被分开两半,阿凝取一块放进嘴里,甜糯香。眼帘下过来一只手,将一盏花茶放在她手边。 从没想到过宁王是这样温柔体贴,事事周到的人。捧着茶盏,能嗅到桂花的香气,喝起来茶香花香纠缠在一起,有种缠绵之意。 心脏跳的很快,阿凝一时竟不敢抬头看他。 她不抬头,便宜了一直盯着人的宁王,能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小姑娘。 今日她穿着浅黄色对襟上衣,底下配着草绿色的月华裙,乌黑的头发盘成简单的发鬓瞧着清爽极了。红唇微动,她在吃他剥的栗子。 忽地,舌尖扫过红唇,留下一片水润,显得红唇越发饱满,似成熟的红果子般待人采撷。 宁王棕色的眸子发深,喉结上下滚动。他错开目光不敢再看,然手上用力,将一枚栗子捏的粉粹。 小姑娘看向他的手,善解人意道:“殿下,您擦擦手。”将洁白的帕子放在他的手边。 “嗯,”宁王恢复如常,心里暗道自己如今怎么似毛头小子一般。 阿凝不知他想法,寻思着方才宁王对她多加照顾,按理说她也该照顾他才是。想了想,阿凝拿过桌上的牛乳羹,放好汤匙递过来。 “这家牛乳羹做的很是香甜,殿下尝尝。” 屏风后的小福子嘀咕,“殿下不爱吃甜的。” 绿画和徐倚晴对视一眼,那姑娘这般岂不是让殿下不喜? 她们的姑娘正眼巴巴的看着宁王,面露期待。男人拿过汤匙,动作优雅尽显贵气。将牛乳羹用了大半,而后给出评价,“不错。” 小福子皱眉,绿画和徐倚晴松了口气。 阿凝则是笑弯了眼睛,她觉得宁王殿下性子真好。 亲自将阿凝送到安国公府,宁王回到了自己府上。迈进书房看完密信,他脸上一片霜寒,哪还有方才的柔情? 小福子揉了揉眼睛,感觉这才是真正的宁王,在茶楼里和杨小姐温声细语的殿下肯定是假装的。 第55章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编的…… 宫里谭太后近日心情非常差,头疾又犯了。 侍候的太医用药包熏香,往日里还起作用如今却是半点不见好转。谭太后挥挥手,宫女和太医都退到殿外。 “母后,自从宁王回朝之后事事针对我们,如今更是搅黄了永儿的婚事,还差点拉靖国公下马,如此嚣张的行径,难道我们还要一直忍耐吗?” 正德帝手里握着一份靖国公贪污巨款的证据,就是用这份东西,逼的谭太后同意退婚,同意之前说好的权利交付。 谭太后派人查后得知,这是安国公收集到的,但是她隐隐觉得不对,又派人深入探查,发现了宁王的手笔。 谭皇后一脸的怨恨,若不是宁王搅合,永儿和安国公府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年末就能成婚。而永儿也拥有了一门强大的后盾支撑,夺太子之位也多了一分把握。 可太后一直压着,不让有所动作,谭皇后苦闷无处发泄,生生祸害了几盆墨菊。 “你呀,做皇后这么久怎么还这般急躁,”太后悠悠开口,眼睛睁开透出精明。 “如今他正得盛宠,何况若是刚回来就出事,岂不是给那些御史弹劾的靶子?和林家成了也不错,林太傅门生遍地,也是永儿的一大助力,再说,安国公那执拗的性子,只忠于朝廷和皇帝,不见得会帮永儿。” “可是,安国公成了宁王的外戚,怎么会不帮宁王呢?” “别忘了,安国公不止这一个女儿,而且,宁王这个称号在万朝能存多久还不是一个定数。”谭太后说的云淡风轻,皇后却是听的起了鸡皮疙瘩。 姜还是老的辣。 她垂眸给谭太后按摩头部,轻声称是。 恭王自从被封王之后也搬出了宫里,在宫外设立府邸。之前没有大皇子的时候,他既占了“长”,又是中宫皇后所出,因此谭皇后只希望他成为一代贤君,隐私暗黑的东西从不让他沾染。 恭王也争气,自小便熟读书籍,拥有广阔的胸怀和长远的见识,他还洁身自好,府里只有两个从小伴随他,后来为他启蒙的丫鬟。 如此完美的男子自然是百家女所求,而如今恭王的婚事从安国公府转到了林府林素薇的头上,两个侍候的丫鬟却紧张起来。 只因着安国公乃是武夫,自小在边关无娘亲教导的杨大小姐自然是心无城府的姑娘,到了府里也好相处。可林素薇不同,本就有着万朝才女之称,又出身书香门第。 恭王最喜欢红袖添香,若是林素薇来了岂不是抢了她们的活计?本来就无望名分,只想陪在礼王的身边侍候,若是连这点奢望都没了,那可真是无甚指望了。 海棠和翠柳担心的这几日都没睡好,待看见殿下闷闷不乐后,她们便将苦闷放在心里,专心为恭王排解。 海棠年纪比恭王大两岁,她向来温柔。待看见他在提笔画出一副女子的画像后,海棠了然。她在宫里的时候曾见过安国公府嫡女,画上的美人就是她。 翠柳年岁小,难免吃酸捻醋,她小声和海棠说道:“殿下莫不是喜欢杨小姐?” “嘘,慎言,”海棠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恭王没听见,他正在专心的为美人图收尾,待完成之后,眼里出现温情。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她笑的那么灿烂。 那时候他觉得二人早晚是夫妻,对她并没有真正的上心,只是想得到安国公的权势。可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心里有了那个姑娘。 在游船诗会那天,奋不顾身跳下去救她的时候是真心的。手指抚过画像中的美人面,心里越发的不甘心。那日在永宁侯府上,她疏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恭王只觉得自己好似疯魔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得到她。 近日安国公和杨明泽都发现,他们的小阿凝心情好极了。 吃饭的时候,会莫名的浅笑,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安国公叹气,猪太会拱了,白菜挺高兴。 杨明泽看不出来,只当妹妹有什么喜事。“阿凝,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看你总是笑呵呵的。” “哪有,”阿凝脸一红,轻声否认,脖子上的小鱼儿玉坠被她捂的热乎乎。 要说方才他不懂,现在杨明泽懂了。安国公看了一眼他,心想也该给他相看了。 吃完饭,安国公把杨明泽叫到了书房。 “你如今已是弱冠的年纪,该议亲了,心中可有喜欢的姑娘?”对自己的儿子,安国公直抒胸意。 杨明泽笑笑,“父亲,此事不急,姻缘天注定,看缘分的。” 安国公浓密的眉毛扬了扬,“像你这般大的世家子弟,有动作快的孩子都有了,你还不急。” “你不急,我急,成亲之后好早些生孩子,为父等着抱孙子。再说,阿凝和宁王的婚事总不能办在你前头吧。” 杨明泽无奈道:“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安国公挥挥手,“罢了,为父帮你留意,对了,后日便是阿凝的生辰,别忘了。” “父亲,”杨明泽眼型狭长,笑起来的时候风流倜傥,“这么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记得的。” 不止他们父子记得,宁王也在准备。 曾经送过阿凝最贵重的礼物便是那只孔雀缠丝金簪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是她的未婚夫,且有足够的能力和财力。 宁王放下笔,将写的厚厚的本子交给小福子,“去吧。” 等到了生辰这日,阿凝早早的就起来,府里没大办,不过佟氏姐妹要来的。 几个姑娘家聚在阿凝的房里,果儿献宝似的将一个匣子给阿凝,“凝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 阿凝笑着摸摸她的头发,“谢谢果儿,我很喜欢。” 果儿噘嘴,奶声奶气道:“可是凝姐姐还没打开看呢,怎么就知道喜欢。” 小孩子童言童语,逗的屋里的小姐丫鬟忍不住笑起来。阿凝捂嘴笑了一会,而后道:“不管果儿送什么,凝姐姐都喜欢的。” 果儿明白了,“是因为凝姐姐喜欢果儿,对吗?” “对。” “那凝姐姐喜欢宁王殿下吗?”她歪着头,好奇的问。因为之前听大人说,凝姐姐就要和宁王殿下成亲,果儿想,凝姐姐一定很喜欢他,就像婉姐姐绣嫁衣时面带笑容一样。 阿凝登时红了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佟英婉觑着阿凝神色,见她面带娇羞,不似之前和恭王有婚约时冷淡模样,便知她是欢喜的。 “果儿,那边有牛乳茶,去喝吧。”小孩子遇见吃的就高兴,也忘了她的凝姐姐没回答她的问题。 佟英兰甩甩头发,凑近了看阿凝红彤彤的脸蛋。“看来凝姐姐对这个未婚夫婿很是满意嘛,也是,宁王殿下才貌过人,属实是难得的夫婿人选。” “瞎说什么。”阿凝娇嗔,轻轻推开她。 佟英兰知道她这是害羞,她重新坐回去正色道:“宁王殿下应该送姐姐生辰礼了吧,在哪呢,能否让妹妹看看,开开眼。” 佟英婉其实也是好奇的,二人都盯着阿凝。 “在库房里呢,”阿凝垂着眸子轻声道。 “不应该摆在屋里吗,为何放入库房?” 一旁的绿画上前给各位姑娘斟茶,笑着解释道:“王爷送来的是一人多高的翡翠观音,还有拳头大的夜明珠,传世大家所做的琉璃瓶……” 绿画一一道来,佟英兰明白为何在库房了,东西太多太珍贵了,可不得好好的放起来保存。 三姐妹说说笑笑,在安国公府用了午膳,果儿困了三人便离开。 阿凝也有些乏了,靠在榻上迷迷糊糊。 过了会,绿画轻声叫醒阿凝。“小姐,昨个宁王殿下邀您今日下午去茶楼,快到时辰了。” 阿凝忽地清醒,起身去挑衣裳,哪里还有方才困顿的模样。换衣裳的时候绿画有心想让阿凝把玉坠取下来,毕竟哪个男人能看自己未婚妻脖子上挂着旁人的东西。 阿凝歪头笑了笑,“那可不一定。” 到了茶楼,还是上次那个雅间,窗口正对着楼下的台子。 阿凝没像往日那般懒散的靠在窗边,而是姿态优雅的往下看。宁王忍不住勾了勾唇,一招手小福子上前为阿凝送上一个软乎乎的垫子。 里面是弹的松软的棉花,外头的罩子则是光滑的蜀锦。抱在怀里轻轻的,很舒服。 “放在背后靠着,轻松一些,”清冽的声音道。 阿凝闻言照做,只不过料子太光滑,她转身的时候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阿凝赶紧俯身去捡,宁王也弯下腰。 阿凝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 手中的触感温热,似有一股火从手指一路向上,窜到了她的心里。 男人的呼吸萦绕在耳边,酥酥麻麻的。他似是很愉悦,从喉咙里溢出轻笑。 阿凝脸红的似滴血,她立马松手起身,端坐在椅子,似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宁王拿起垫子放在她背后,好似又笑了几声。 阿凝钻地缝的心都有了,宽大的袖子中她的手紧紧抓在一起,方才温热的触碰让她手心里都是汗。 好在宁王并没有说什么,阿凝松了一口气。 这时楼下说书先生开始讲今天的故事,和往日的不同,这次的故事好像格外有趣。跌宕起伏的命运,感人肺腑的情分,阿凝听的认真。 屏风外,几个丫鬟也听得认真,徐倚晴甚至为其中剑客和世家小姐的爱情流泪。 “这个故事太好了,说书先生真厉害。”她带着泣声道。 小福子眨眨眼,与有荣焉的的挺胸脯。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编的。 第56章 最后伸手拍拍她的头 最后故事结尾自然是皆大欢喜,剑客大仇得报,回去娶了等他多年的姑娘,屏风后的绿画和徐倚晴都感动的用帕子擦眼泪。 窗户旁,阿凝一脸平静。 “不值得。”她道。 宁王转头,小姑娘眼睛望着楼下,又继续说道:“那个姑娘好傻,这么多年等待不值得。” “若是剑客心里真的有她,就不会独自留她苦等五年。” 宁王勾唇,静静的听着她说话。“我若是剑客,就让姑娘自去成婚,因为我不知是否有命活到娶她那天。” 宁王眼神变了,她的一番话戳中了他。前世他便是想着阿凝不能跟着他,万一哪天他没了阿凝怎么办。 “唉,”小姑娘又叹气一声,“但是我想一想,若我是那个姑娘,真心喜欢剑客的话,也会如此吧。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宁王棕色的眸子越发的暗沉,他忍不住离阿凝近一些,再近一些。 这个乖巧可爱的姑娘,永远是他的了。 楼下又说了两个传奇志异的故事,轻松有趣,阿凝听的认真。她没注意到,方才还守礼离她有一人之隔的宁王,此刻已经坐到了她身边。 目光沉沉,似穿过多年的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耳朵在高兴的时候会微微一动,她不停的眨眼睛是快哭了,她抿唇是压抑心底的情绪,她手指捻在一起是在想事情。 她好乖。 唇角忍不住勾起,手上却攥紧,他怕自己忍不住。 阿凝认真的听完故事,转头的时候就见宁王殿下鼻尖上沁了汗。再看他身上穿的袍子,可能是太厚了。阿凝体贴的伸手想要为他倒杯茶水,还未摸到茶壶便被人抢先。 “渴了吧,”他道,然后动作利落的倒茶水,将茶盏推到了阿凝面前。 阿凝觉得自己脸上又开始发热了,记得明明之前他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怎么,怎么现在…… 阿凝甩甩头,脑子里似浆糊一般让她想不清楚事情。她咬着唇去拿茶盏。 她听见他笑。 为什么笑? 阿凝不明白,所以想问问他。刚一抬起头,便撞进一双深沉的眸子里。棕色的眸子清澈见底,却又包含着什么别的东西,吸引阿凝一直看一直看。 直到他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阿凝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她好乖。 让人想欺负她。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忍住想和她靠的更近的冲动,宁王最后伸手拍拍她的头。 坐在马车里,阿凝的脸红的不像话。绿画以为阿凝病了,忙要去摸她的额头,徐倚晴拽住了她。待绿画看见自家小姐一会懊恼的咬唇,一会又小女儿家娇笑,便明白了。 要说宁王殿下属实是上佳的夫婿选择,身世自不必说,相貌俊朗全京城也找不出一个比他长的更好的了,何况对自家小姐用心,小福子说了,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都是宁王殿下一点点写出来的。 熬了好几个通宵。 贵为皇子,能为小姐做到这种地步属实是难得。 . 阿凝摸摸自己发热的脸蛋,暗自娇嗔自己真是没出息,方才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也不知在期待什么。她手指搅动帕子,将好好的一方手帕弄的都是褶皱。 边将手帕捋平,阿凝边回想着方才在茶楼里的事情,忍不住的笑意。 马车忽地停下,绿画掀开帘子忙问:“怎么了?” 车前有一个面白的年轻男子挡住去路,说话声音又尖又细,“劳烦姑娘,这是恭王殿下送与杨小姐的生辰礼。” 绿画紧张的朝着四周看去,要知道恭王殿下和自家小姐现在可没什么关系,若是被人看见这一幕难免会对小姐的名声有影响。 好在车停的位置是一处无人的巷子,绿画松了口气。不过她没接过,而是转身回车里询问。 阿凝坐在车里也听见了,她淡淡的道:“回了吧。” 绿画又出去,恭敬疏离的笑了笑,“我家小姐说了,生日没办席也不收礼,多谢王恭殿下的好意。” 那内侍面带急色,殿下可说了一定要让杨小姐收下的。他上前几步,朝着绿画作揖,“姑娘,一份心意,还望姑娘代小姐收下。” 绿画皱着眉后退。 那内侍见她实在是不想收,索性就将东西放在车辕上,一转身跑了。 “哎,你。”绿画想叫人,奈何对方转个弯就不见了。 “小姐,这怎么办?” 阿凝扫了一眼匣子,“先回府。” 回到安国公府上,正巧碰见要出门的杨明泽,阿凝索性让绿画将匣子交给他,“哥哥,这是恭王手下的人送的,你帮着处理一下吧。” 杨明泽眉头一皱,恭王送阿凝生辰礼,着实有些于理不合。他点头接过,“阿凝去歇着吧,此事交给我。” 看着妹妹远去,杨明泽拿着精致的匣子暗自头疼,索性出门打算去永宁侯府找佟钰。刚迈出府门几步,就见隔壁宁王府停着马车,宁王从车上下来。 他有事便让阿凝先走一步,所以才晚一步回来。扫过杨明泽手中的东西,宁王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世子手中的东西看着不错,可愿割爱?” 这是什么诡异的情况啊?杨明泽暗自在心里叹气一声。 若说宁王不知情他是不信的,肯定是知晓了方才的情况,这才开口要这匣子。 罢了,交给宁王殿下许是更好的选择。杨明泽双手奉上,将匣子递过去。宁王没用小福子,自己去拿。 “多谢世子割爱。”说完就转身走了。 杨明泽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小福子在宁王身后跟着,眼见他看也不看就把那匣子随意扔在了地上。 “殿下,”小福子斟酌了一下,接着道:“奴才将东西砸了?” “不必,收起来吧,日后没准有用处。” “是。” . 恭王府,温润如玉的恭王脸上终于现出高兴的神色。 海棠在一旁挽袖研磨,男人正垂头认真的画着美人图。海棠扫了一眼书房各处,遍地都是画轴,上面所画的内容全都是那位杨家小姐。 或是坐着,或是站着,或是低头浅笑,或是歪头托腮。 杨小姐,已经成了礼王心里的魔障。 . 二月底的时候,安国公府从边关赶回来的家眷仆从都到了。 阿凝歪在榻上,徐倚晴回来报,“苏姨娘到了,还有柳姨娘和二小姐。” 阿凝弯弯的眉毛皱了皱,柳姨娘之前被送到庄子上,按照爹爹的脾气不大可能会将人带回京城。绿画在一旁给阿凝冲蜜水,问了一句,“晴儿,你爹娘应该也随着回来了吧。” 徐倚晴点头,脸上漾出笑容,“嗯,方才还见到了。” 阿凝将话本子合上,柔声道:“去吧,和爹娘分开这么久,肯定都想你了。” 徐倚晴重重点头,“多谢小姐,我去去就回来。” 等她走后,阿凝从榻上起来,“去苏姨娘那看看。” 苏姨娘是安国公上任路上收用的,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咏梅摸摸擦的干干净净的桌子,脸上兴奋不已,“姨娘,这里比巨石城好多了。” 院子大,屋里更是精致。 苏姨娘坐在桌旁,目光落在了院中的槐树上。“嗯,东西都放好了吗?” 其实这么多年,苏姨娘也没什么身家财产,不过是一些细软和首饰罢了。 咏梅:“都收拾好了,哎呀,大小姐来了!” 咏梅先走出去为阿凝引路,苏姨娘也从屋里出来迎接她。 “大小姐。”苏姨娘叫了一声,眼睛上下打量阿凝,见她好似还胖了些,这才放下心。 她眼睛有点红,笑着将阿凝迎进了屋里,咏梅忙取出花茶冲泡,“大小姐,刚到还没来得及做糕点,您先喝些茶水。” “别忙了,歇着去吧,我和姨娘说会话。” 苏姨娘收起激动之色,她用帕子擦擦眼睛,这才笑着问道:“在路上就得到消息,说大小姐和宁王殿下有婚约,可是真的?” 阿凝不好意思的点头。 苏姨娘心里欢喜,忍不住询问关于宁王的事情,阿凝耐心的一一作答。 俩人说了会话,阿凝不经意的问道:“柳姨娘也一起回来了?” 苏姨娘笑容顿了一瞬,“二小姐在府里生了一场重病,病榻上吵着要姨娘,老爷就派人接回柳姨娘,后来二小姐病好了,哭着求老爷,这才允了柳姨娘回来。” 阿凝蹙眉,重病的话就不可能是装的,因为大夫肯定会看出来,那就不是苦肉计了。这么说柳姨娘命好,能赶上这个时机,否则再晚一些爹爹定然是将她留在边关。 从苏姨娘的院子里出来,正是晌午阳光温暖的时候。阿凝带着绿画在府里慢慢闲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处。 绿画瞄了一眼二府共用的围墙,再看看自家小姐垂眸的样子,偷偷笑了笑。 自从上次之后她就没见过宁王了,也不知他在做什么。阿凝怔怔的看看了一会,忽地听见对面传来女子的声音。 绿画一愣,赶忙朝着阿凝看过去。 阿凝耳朵边嗡嗡作响。 第57章 阿凝实话实说 绿画面带紧张,宁王殿下出门身边从来都是只有内侍跟着,而且宁王府她是去过的,连丫鬟都没有。 可方才明明是女子说话的声音,而且还不止一个。 “小姐,”绿画担忧的望向阿凝。 “回去,”阿凝面上平静,转身便走。 回屋里之后,绿画给阿凝拿来话本子,徐倚晴回来端着几碟子精致的糕点。她见阿凝半响都没翻动书页,忙低声问绿画:“大小姐怎么了?” 绿画摇摇头,没说话。 徐倚晴悄悄点头,然后上前端着一个果干道:“大小姐,这是奴婢爹娘从边关背过来的,是酸甜的口味,您尝尝。” 阿凝没心思看书,也没心思吃东西。“我乏了,睡一会。” 说着将话本子扔到桌上,自己窝在小榻里。 俩个丫鬟见状退了出去。还未等阿凝睡着,就听珠帘响动,绿画轻声道:“小姐,宁王殿下邀您去茶楼听戏。” 阿凝想也不想,就回道:“不去。” 小姑娘身子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绿画看过去就见她鸦羽似的睫毛眨呀眨,精神着呢。 绿画知道她是心里不自在了,索性也不逼她,便回了宁王那边。 一下午,阿凝都是心不在焉。宁王又派人来了几次,都被阿凝回绝了。 晚上用过饭,杨明泽觑着阿凝的神色,叫住了她,“陪兄长下棋可好?” 阿凝乖顺的点头。 兄妹二人去了前厅的书房,一推门,便见穿着墨色衣裳的男人勾唇看着她。 阿凝恼了,她不去看他,也不看杨明泽,木着脸坐在一旁。 杨明泽朝着宁王挑眉,意思是人我带来了,怎么哄就看你了。 宁王下巴轻点。 杨明泽假意丢了荷包,出门去了,不过走的时候他将门大开着,又叫几个丫鬟都守在门口。他帮宁王完全是为了自己妹妹幸福,但是不代表他会让旁人占妹妹便宜。 阿凝低头看自己的绣鞋,上头嵌着几颗小珠子。 “阿凝,”清冽似雪的声音叫她,阿凝不做声。 小姑娘下意识的嘟唇,是生气的表现。不过她能愿意留下来,说明还是想听他解释的。 白日里他派人请她赴约,可她都拒绝了。还是他亲自前来,绿画才说了是怎么回事。宁王听完并不生气,心里反倒是甜滋滋的。 所以他拜托杨明泽将人请过来,总是要见到她才好办。 小姑娘一直垂眸,似要将鞋子看出花来。宁王好笑的看着她,然后拍拍手。 四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进来,齐齐的朝阿凝行礼,“大小姐。” “这四个丫鬟都会武功,在你身边能保护你。白日里我不在府,是小福子把她们聚到一起训话来着。”他温声解释道。 阿凝这才抬头,扫过几个丫鬟后她想到了,女子说话的声音便是她们了。 阿凝心虚的看着宁王的衣摆,还有些别扭道:“多谢殿下。” 宁王挥挥手,几个丫鬟退出去守在门口。 “阿凝,明天上午去茶楼听书,好吗?”他朝她靠近了些,声音温柔缱绻。 “嗯,”阿凝小声应下,然后解释道,“殿下,臣女下午身子不适,这才没去赴约。” 他轻笑,觉得他的阿凝为何这般娇憨可爱。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让人心动。 “陪我下盘棋好吗?”宁王询问。 阿凝本就因拒绝宁王而不好意思,如今他提出下棋自然是答应。阿凝想好了,她要让着宁王,这样他赢了就高兴的忘掉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过了一会,阿凝拿着棋子摇摆不定。 看着棋盘上几个明显的漏洞,阿凝随意放在其中一个就赢了。她心想,莫不是宁王棋艺太差? 那这样的话想让他赢还有点难度。 阿凝无视那几个必赢的地方,将棋子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如此几次,棋盘上都摆满了黑白棋子,二人却没分出胜负。 杨明泽回来了,见俩人缭乱的棋局,他嘴角抽了抽。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下棋的双方都想让对方赢的画面。 啧,辣眼睛。 回了映雪院,四个小丫鬟自然也跟着回去,小丫鬟们年岁都不大,瞧着都十三四的模样。 阿凝问她们名字,小丫鬟们从左到右开始报, “影五,” “影六,” “影七,” “影八,” 说话的时候俱是挺胸抬头,丝毫不觉得自己名字有什么不对。 绿画捂嘴笑,徐倚晴笑出声。 阿凝面带愉色,看来她们都是宁王的暗卫出身了。 对人温柔体贴,面面俱到。这样的男人,很难不心动,绿画想。阿凝笑了笑索性赐名给四个丫鬟,并安排她们两个在外室侍候,两个负责院里安全。 绿画为阿凝拆解发饰,笑着道:“宁王殿下对小姐真好。” 要知道每个勋贵府里都会有暗卫,培养忠心出色的暗卫需要付出许多。而宁王,眼睛眨也不眨就送大小姐四个。 阿凝抿唇笑了一下,娇嗔道:“瞎说什么。” “就是就是,”徐倚晴把寝衣拿过来,接话道:“奴婢瞧着宁王殿下对旁人冷冰冰的,但是对小姐却温柔的很。” 每次去茶楼里,丫鬟们都不要在身边侍候,徐倚晴有一次看见宁王亲自给阿凝倒茶。 他可是皇子啊,肯为了小姐做到如此地步定然是爱惨了小姐。 “你们俩个最近很闲是不是,我看院里的花圃该播种了,不如让你们俩去吧。”阿凝假装威胁道。 “小姐,小姐,奴婢去给你点安神香,” “奴婢去给您铺床。” . 翌日,阿凝如约去了茶楼,还是往日那个位置,看楼下角度最好。 宁王扫过跟来的几个丫鬟,面带满意的神色。阿凝坐下之后自己放好靠垫,然后捧着花茶朝底下看。 每次阿凝来茶楼,发现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都很新奇,是她原来没听过的,而且过会还有乐师弹奏曲子,水平精湛,堪比皇宫里的乐师。 “好看吗?”宁王侧脸问她。 阿凝没发现,俩人中间不过几拳的距离,从后面看,似二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正是因为对宁王全身心的信任,才不会反感他离自己近。 “乐师手指纤长,技艺高超,没想到茶楼里还有这般出色的人物,”阿凝实话实说,然后继续欣赏。 宁王棕色的眸子扫向楼下,随即皱了皱眉,是名男子在弹奏。 过了会,那名男乐师下台,便有几个舞娘上去跳舞,姿态翩跹,宛若仙子。阿凝感叹道:“若是方才的乐师来伴奏,可能效果更好。” 宁王薄唇抿了抿,未说话。 看了好一会,阿凝有些饿了,宁王怕她累,便让人去酒楼里点了一桌席面送过来。 二人在用膳的时候绿画走上去在一旁服侍,小福子则是站在宁王身边侍候着。一顿饭吃完,宁王看她面带疲色,就先送阿凝回府。 等看着阿凝进府,宁王转身吩咐小福子几句。 小福子点头,立马回茶楼找到老板,甩出一张大额银票,小福子清了清嗓子,“往后乐师都用女子。” 老板受宠若惊,不过是换人表演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还有这么多钱拿。老板笑着答应,还问有没有其他要求,小福子瞥了他一眼,“安排好此事就行,再有事会找你的。” 出了茶楼,小福子又去买了上好的焦尾琴。 . 阿凝回房里歇息,下午的时候刚睡醒,绿画便进来道:“二小姐来了,” 说来回府之后杨雪芙和柳姨娘都很安静,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阿凝起身换了套衣裳,又将头发重新梳整齐,这才去往会客厅。 杨雪芙身边站着素枝,之前一起用膳的时候阿凝没细看,如今仔细观察,发现杨雪芙似瘦了许多。也是,之前在边关大病一场,又加上舟车劳顿,肯定会瘦的。 见阿凝来,杨雪芙站起身,“姐姐,” 亲昵的一如往常。 “坐,绿画,看茶。”阿凝坐在主位上。 杨雪芙瘦了之后更显得和柳姨娘长的像,下巴越发的尖。“姐姐,阿芙身子骨弱,路上遭了许多的罪。这不刚好些便来姐姐这里请安,想着和姐姐叙旧。” 阿凝放下茶盏,“那就多在屋里歇歇,我这里有些补品,一会叫人送你那去。” 杨雪芙面露感激,“多谢姐姐,说来,阿芙还没祝贺姐姐和宁王殿下喜结良缘。” 提到宁王,阿凝脸上柔和了几分。杨雪芙眼尖的抓住了她的转变,心里越发的难受。和恭王殿下的婚事黄了,按理来说她应该被京城人唾弃才是,凭什么又能和宁王殿下有婚约。 杨雪芙手指捏的发白,若是她是嫡女,那是不是和皇子的婚约就落在她身上了? 杨雪芙不止一次这样想,而且越发的觉得阿凝碍眼。 不过她面上不显,依然带笑和阿凝叙家常。临走时候还送了阿凝一盒安神香,说是在路上一位娘子手工制作的,很是珍贵。 出了院门,杨雪芙脸上的笑容淡去,“那么贵的香,也只有国公府的大小姐配得上。” 素枝安慰道:“二小姐,姨娘那还有,回头我给您取一些。” 隔壁小福子将焦尾琴放在桌上,然后听话的退出去。隔着房门,小福子咧嘴苦笑,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学着其他的侍卫把耳朵捂起来。 第58章 这是自然,殿下心里有小…… 皇宫里,淑妃正和儿子礼王说话,屋里的人都被清出去,只剩下心腹丫鬟。 礼王面色不好,刚开始安国公府和恭王婚事告吹的时候,母子俩还暗自高兴,以为淑妃吹吹枕边风,这门婚事便能落到自己头上,谁成想,却让宁王捡了便宜。 “母妃,眼看着就要更换名帖,钦天监已经开始算日子了,这可怎么办。”礼王有些着急,毕竟当朝武将乃是安国公为首,若是能得这门助力,那对于东宫太子之位多了几分把握。 淑妃这几日也烦躁,本来她在正德帝耳边吹风,在恭王和林家的婚事上加了一把火,没想到此事被谭皇后知道了,想着法不让皇上召见她,这几日谭家更是往宫里送了两位年岁小的美人。 才承恩两晚,就升为嫔位了。 后宫里只有一位贵妃,三皇子睿王便是抱到了端贵妃底下养着。这么多年,淑妃明里暗里的想让正德帝升自己为贵妃,可每次都被正德帝糊弄过去。 可是这么快就把那两个小妖精升为嫔位。 “虽说宁王的母族借不上什么力,可陛下好像对他很是容忍和宠爱。而他和恭王之间必有一争,我们只需黄雀在后。” 淑妃拍了拍礼王的肩膀,接着说道:“过几日林太傅寿辰,你准备好礼物,莫要落了人口舌,知道吗?” “儿臣知晓,定会见机行事。”礼王回道。 “对了,最近三哥好像和大哥走的很近,” “端贵妃不问外事,睿王问鼎那个位子无望,自然是要找大腿抱一抱。但是没想到他选择的是宁王,而不是恭王。” 被他们议论的睿王此刻正在宁王府上下棋,他扫了一眼焦尾琴,道:“我那有一把名琴曰‘余音’,乃是传世大家所制,母妃得了之后转送给我的,改天我叫人送皇兄府上。” 宁王婉拒,“本王不会弹奏,就是摆着观赏罢了。” 睿王笑笑,谈及过几日林太傅的寿辰,“父皇到时候可能会出宫去赴宴。” 往年正德帝也会出宫亲自去庆贺,想来今年也不意外。 宁王轻轻落下一子,“未必。” 睿王愕然,随后又想到林太傅之女和恭王有婚约,若是正德帝今年不露面,岂不是会让旁人觉得正德帝对恭王不满? 睿王的疑惑很快就解开,正德帝称染了风寒,就连上朝都会咳嗽几声,自然无法去林太傅的寿宴。 安国公府也收到了帖子,自从边关回来,柳姨娘在府里很安静,就算用膳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的,就是看着消瘦许多。 柳姨娘对镜子摸玉容膏,一小盒便值十两银子,只有京城里才有的卖。屋门响动,素枝开门,杨雪芙跨步进来。 “娘,”杨雪芙心里越想越憋屈,这种压抑的感觉从收到林太傅府上的帖子开始爆发。她是庶女,不会专门有人给她下帖子,所以只能是跟着嫡女去参加宴席。 杨雪芙不满,安国公府上就俩个女儿,凭什么她还要受委屈。 想到这,杨雪芙红了眼眶,柳姨娘握住她的手,轻声询问,“阿芙怎么了,和姨娘说说。” 杨雪芙哭哭啼啼将心里话说出来,末了她擦擦眼睛,“和娘没关系,就是自己心里不好受罢了。” 柳姨娘心里比她更难受,要不是因为自己出身卑贱,可能自己的女儿就是嫡女了。想到这,柳姨娘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要是阿芙能记在夫人名下呢? 天越来越暖和,花园里一片春意盎然。 阿凝蹲下摸刚长出来的浅草,柔柔软软,让人心情大好。绿画和徐倚晴指挥小丫鬟们把吃食和茶水放在亭子里,阿凝起来走进去坐下。 绿画看了一眼两府公用的围墙,小姐的目光落在上面好几次了,眼含期待。 倒一盏热茶,阿凝捧在手心里,再一次往旁边看去。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墙的那侧,有一棵茂盛的果树,伸出一条枝干探入安国公府。阿凝盯着上面浅色的花.苞看,是棵桃树。 “哎,你们小心着些。”隔壁听见小福子说话的声音。 桃树枝条动了动,便有一个小太监模样的内侍爬上树在将枯枝砍掉。 几个丫鬟也看的认真,小太监眼光一瞥就瞧见了这头,忙拱手行礼。“大小姐。” 小福子一听,便知阿凝在花园,他也顾不了树上的小太监,蹬蹬几步跑去找宁王。 屋里,几个暗卫正在汇报消息,小福子敲门声打断了他们,宁王蹙眉。 暗卫们想,这小太监胆子真大,王爷最讨厌这时候有人打扰了。 但是宁王还是说了声“进”。 “殿下,杨小姐在花园呢,”小福子一脸喜气,自家殿下和杨小姐已经有三日未见了,殿下老在这堵墙底下晃悠,他知道肯定是殿下想见杨小姐又无理由见到人。 暗卫们嘴角抽了抽,这小太监真是不要命,打断他们就是为了说这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们汇报的事可是和天下大计有干系的! 暗卫们觑着宁王,等着宁王发怒,不想宁王眉眼舒展,染了几分笑意,抬腿走了。 走了? 暗卫大惊。 有知道消息的偷偷附耳告诉,“殿下对杨大小姐,情根深种。”众暗卫这才了然,不过很难想象冷冰冰的宁王殿下在心上人面前是什么样。 阿凝还在看着小太监修理树杈,一只有茂盛桃花.苞的树枝从墙头露出,还摇晃了几下,等到熟悉的玉冠露出边缘,阿凝莞尔。 提着裙摆走过去,那枝条似长了眼睛一般,朝着阿凝这边移动。绿画几个在亭子里都捂嘴笑,大小姐个子娇小,那根枝条体贴的往下来。 手里握着枝条,上头的桃花虽只有小小一团,却让阿凝心花怒放。 “好看吗?”清冽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阿凝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便开口道:“好看,多谢殿下。” “昨个派人送你的话本子看了吗,”他又问。 阿凝心里像是有蜜一样,甜的不得了。她嘴角止不住的笑意,“看了,不过还没看完。” 隔几日他便派人送来话本子,吃食,珍稀古玩等各种东西。不说旁的,光是话本子就堆满了一箱子,库房里更是珍宝满箱。 宁王抬手,用食指在墙上点了点,似点在小姑娘的圆脸上一般。他唇角带笑,眼里都是笑意。“过几日林府上见。” “嗯,”阿凝红着脸回他。 一堵墙,两个人,他们面对着墙看过去,似能看见对方一样。 门没关,暗卫们大着胆子转头就能瞧见,他们平日里冷脸的宁王殿下,此刻一脸柔情,唇角高高翘起。就算收集了许多谭家把柄的时候,暗卫们也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正看着,忽地一道目光传过来,是宁王回头。 暗卫们头皮发麻,赶紧站好。 得了,殿下只有面对心上人的时候才是玉面郎君,其余时候都是玉面阎王。 得了一支桃花枝的阿凝,将其小心的摆放在屋里桌上,绿画还挑了个窄口瓶用水养着。 歪在榻上看话本子的时候,阿凝偶尔抬头看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 徐倚晴笑笑,出来后和绿画说道:“宁王殿下对小姐真好。” 绿画:“这是自然,殿下心里有小姐。” 徐倚晴点头,这种滋味她知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了。 徐家夫妇来到安国公府之后还是负责仆从的餐食,就在前院偏房处,那里能住人也能做饭。徐倚晴白日里会在不忙的时候回去看看他们。 徐父:“在大小姐那里好好当差,一心一意为大小姐着想,不要耍性子。” 徐母瞪了他一眼,“咱们晴儿自小到大性子都好的很,何时做过耍性子的事情。晴儿,莫要听你爹胡说。” 徐倚晴低头整理食材,这些都是一会要做糕点用的。她知道父亲说的是在巨石城打猎那次,在河边与长风说话的事情。虽附近无人注意,但还是被几个小厮看见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后来她随着小姐回京城不知道罢了,其实在巨石城安国公府里早就传开了。 徐倚晴笑笑,她觉得无所谓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况她也不喜欢他了。将东西收好,徐倚晴道:“爹娘,我去给大小姐做糕点,她最近喜欢吃山楂糕。” 徐父没动地方,还是徐母出来送她。走出偏房的地界便是云卫和侍卫的院子了,徐倚晴很少碰见长风,所以并没绕道。走过那处院落,她心底莫名的惆怅。 等路过演武场的时候,就见上头几道身影缠斗在一起。徐倚晴目不斜视直接走了,台上的长风却因着看她好几眼而分神,叫左手用剑的岳远山击下了台。 辛云在一边啧啧两声,“唉,自作虐啊,不可活啊。” 飞过来一把匕首插在身边的木桩上,辛云乖巧闭嘴。 回到映雪院,不一会就做了几样糕点,阿凝捻起一块山楂糕,酸酸甜甜,上头还撒着桂花蜜。吃完一块擦净手,阿凝吩咐徐倚晴做了些边关特色糕点送宁王府去。 宁王还在书房和手下说事情,小福子来敲门。 众手下面无表情,已经习惯了。听说是殿下让小福子关于杨小姐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上报。 食盒放在桌上,众手下还在指着舆图说话,宁王坐在桌后,唇角溢出笑意。 第59章 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 林太傅门生遍地,因此寿辰那日林府门口早早的便摆起马车长龙。 阿凝他们到的时候,永宁侯府已经到了。杨明泽嘱咐几句,便去往前厅男宾客处,阿凝由着丫鬟引路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 沿途好风景,假山流水,儒意潺潺,整个院子的布局给人以清新之感。待走到宾客处,隔的老远便能听见女子们欢快的声音。 佟英兰先瞧见的阿凝,她起身便去迎接,身后杨雪芙垂眸道了声:“二小姐。” 佟家佟英婉是大姐,佟英兰是二姐,剩下的几个姐妹则都是庶女,因此佟英兰对杨雪芙也是如对自家庶女那般,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等到了亭子,便见众人簇拥着林素薇说话。如今林素薇被封为恭王妃,秋季便要成亲,本就是权臣之女,如今更是水涨船高。 见到阿凝,她眸子里闪过不悦,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阿凝,”有个小姑娘从远处过来,正是之前在上元节见过的林舒曼。她快走几步去到阿凝的另一侧,同她亲亲密密的挤在一起说话。 “好久不见你了,好像瘦了些,”林舒曼语气亲昵,似是很喜欢阿凝。 “林小姐好久不见,”阿凝心里暗道自己明明胖了,怎么能看出她瘦的。 林舒曼笑笑:“胖瘦都好看,对了,这是我给你做的荷包,里面放了一些清神醒脑的药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是上好的料子,还在边角处绣着一朵兰花。 “多谢林小姐,”荷包精致,送荷包的人可爱,阿凝无法拒绝。 “叫我曼儿就成,”林舒曼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颗小虎牙,看起来娇憨可爱。而且在上元节的时候阿凝就发现,她性子很好,就像小妹妹一样。 几个人聊的欢,没注意到林素薇往这边瞧了好几眼,在看见阿凝手上那个荷包的时候,林素薇脸色沉了沉。她和林舒曼自小就关系好,又是都姓林。 后来林舒曼告诉林素薇,说她喜欢恭王殿下,林素薇还劝她恭王已经有婚约了,此事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林舒曼在上元节之后又说不喜欢恭王,就是觉得少了个玩伴。 而自从她和恭王的婚事定下后,林舒曼就不怎么找自己了。 林素薇以为林舒曼是心里挂记着恭王,这才不高兴。可现在看她的模样,哪里是不高兴,分明是有了更好的闺中密友。 林素薇的不悦都要化成实质,身边的人自然是能感觉出来。有个姑娘的父亲乃是林太傅手底下的官,她翻了个白眼替林素薇说话,“素薇,我们去那边看看,别在这里看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话没压低声音,佟英兰耳朵灵听见了,她朝着这边看一眼,然后直接起身过去,质问道:“这位小姐,你刚才说什么呢?” 佟英兰起的快,佟英婉都没来的及抓住她。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佟英兰哼了一声,“哦,那我知道了,哎呀,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姐姐快来扶我一把,我眼睛被熏的看不见了。” 她们说话声传开,引的附近女眷低声轻笑。 那位小姐脸色涨的如猪肝一样红,眼里还含了泪,“你太过分了,” 佟英兰睁开眼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所以啊,莫要背后议论人。”懒的和她多说,佟英兰提着裙摆走了。 只留下那姑娘低声哭泣,一旁林素薇面上沉的要滴水。 “兰儿,不该如此莽撞,”佟英婉捉住佟英兰,肃容说教。 佟英兰无奈说道:“婉姐姐,你没听见,她们刚才骂我们来着,这我可不能忍,我是来赴宴庆贺林太傅寿比南山的,而不是来挨骂。” 阿凝在一旁为佟英兰说话,“兰儿性子爽朗,做事也妥帖,婉姐姐莫要气,兰儿下次肯定多多注意的。” 旁边还有林舒曼,佟英婉也不好多说,而且佟英兰拽着她的胳膊撒娇,说下次肯定注意。 佟英婉剩下的话被堵住,“好了,下次不可如此。” “知道了,姐姐。” 那边林素薇的涵养不允许她表现出来生气,但是她快速的步伐泄露处她的愤愤的心情。因走的快,在拐角处便和一个丫鬟撞上,一壶茶水全洒在她的衣裙上。 “怎么看路的?”林素薇的怒气压不住。 那丫鬟跪下忙磕头,“对不住小姐,求小姐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说完用力磕头,怕林素薇怪罪。 其他几个小姐见林素薇身上珍贵的碧霞色云纱裙摆被打湿,上头还沾着茶叶,难免觉得可惜。要知道云纱可是珍贵的布料,其中又属碧霞色最为难得。 这裙子算是毁了。 林素薇强行将怒气压下,和几位小姐说了一声,便准备回房换衣裳。之前的小丫鬟起身,追着林素薇去了。 “小姐,奴婢陪着您,”小丫鬟在后面边走边道。 林素薇本就心烦,听她说话更烦,她停住脚步转身,“你是哪个院伺候的,这么毛手毛脚?” 丫鬟抬头,林素薇瞧着她眼生,以为是府里新买的。 “小姐,奴婢陪着您换衣裳吧,”小丫鬟没回答问题,反倒是又说了一遍这话。 林素薇觉得有些不对,她皱眉刚要喊人,那丫鬟就出手切在了后脖颈子将人打晕。 . 男宾处,礼王远远见一个小丫鬟朝他点头,便知事情妥了。他笑了笑,只觉得心情好极了。过了会,有个仆从前来找到宁王,在宁王耳边说了句什么。 宁王剑眉紧蹙,和身边的人匆匆说了一句什么便朝着外面走去。礼王心情更好,觉得天更蓝了。 宁王面上不动声色,脚步却越来越快,越往仆从所指的方向走,他发现此地的人越少。等来到一处院落,明显是装杂物的院子。 侧耳倾听,能隐约听见女子轻轻的哼声,似是难捱极了。 明知这是陷阱,他还是推门进了,屋内一股刺鼻的香气,在中间有一张小榻,榻上有一女子衣衫半解,因着四周轻纱床帐挡着看不真切。 他抬脚往里走,身后的门猛的被人关上落了锁。 宁王面上不见慌张,等到手指掀起床帐一侧,见那张脸不是阿凝后,他松了口气。屋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还不止一个,宁王抬头看一眼屋顶。 小福子带着阿凝行色匆匆往这边赶,“你确定见到殿下往这里走了?”阿凝扫了一眼四周问道。 “确定,当时殿下走的急,奴才没跟上,但是大致方向便是这里。”小福子追随宁王的脚步,半路遇见阿凝,阿凝自然是问了一嘴宁王殿下。 然后小福子就将阿凝请到一旁一五一十说了,阿凝当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屏退其他人悄悄的和小福子来找人。 这里明显是不常有人来,许多房间都落了锁。院子不小,有正房和两侧的偏房。阿凝叫小福子去偏房,她则是朝着正房走去。 找了两间没瞧见人,听的外面好像来人了,声音嘈杂来的人还不少。阿凝着急,怕宁王出什么事,赶紧加快速度朝着一扇门找去。 刚一推门便被一个火热的身躯拽去,门被合上,阿凝张口要叫人,一只手捂住她的呼声,耳朵旁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是我。” 她被他从后头抱住,隔着两层衣物,阿凝也能觉察到他身上的火热。他怎么了? 阿凝想回头,然而放在她脸上的手不放开,甚至在轻轻摩挲她的唇。 宁王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捂着她的唇,勾的身体似乎更加火热。 可是他不想放手。 粗粝的手指抚过柔软的唇瓣,似乎得了趣味,来回摩挲着。阿凝只觉得耳边人呼吸加重,热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脖颈处,让她身上都变得酥麻。 粗粝的手指带着薄茧,与细嫩的如樱花瓣般的唇形成对比,手指似乎不满足,又往柔软的脸上抚去。他个子高,将娇小的她环在身前,垂头在她脸颊处蹭了蹭,舒服的轻哼一声。 阿凝眼眸氤氲,心跳的厉害。脖颈被热热的气息染上一层红色,慢慢蔓延至全身。忽地,湿.热的舌划过颈子,阿凝闭着眼睛战栗。 腰间的手收紧,舌划过她的颈子,来到她的耳垂。耳边是细碎的声音,那是他在品尝她。 清冽的香气中夹杂别的气味,阿凝脑子转不动了,晕晕乎乎的任由他为所欲为。 怀里的小姑娘乖巧的不像话,他侧过头,最后还是忍无可忍的捉住了他早就想品尝的唇瓣。在接触到柔软那一刻,有烟花在他脑子里炸开。 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香甜,细腻的感觉让人发狂,让人想忍不住探索更多。 好香,好甜。 屋内空气闷热,似有什么东西黏腻的化不开。 他朝里探去,追着她跑。一切的感觉都是新奇的,让人沉溺其中。 不知什么时候,二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他用力将人抱紧在怀里,二人呼吸交.缠,口中也是交.缠在一起。 人总是不知满足,吃过她的唇,他闭着眼睛凭借本能去往下,他埋头在她的脖颈处,一寸一寸往下细细的品味。身体被撩拨的紧绷似要炸开,他不由自主的加大力道,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锁骨处被细细的啃着亲着,围在俩人身边的是浓浓的想得到对方的欲。 直到小姑娘受不住,哭泣着.咛一声。 第60章 脸红的厉害,不知是被热…… 他还在埋头在她脖颈间,耳边小姑娘如诉如泣的哼了一声,让他绷的更厉害,和布料磨在一起,隐隐发痛,眼睛里红了一片。 外头传来繁杂的脚步声,是往另一个房间去的,却也叫醒了他。 宁王呼吸急促,口舌干燥,闭着眼睛平复许久,而后将小姑娘扯开的领子复原,藏住了上头的点点红色。 他不该这样。 “对不起,”额头相抵,呼吸还急促着,他哑着嗓子道歉。 阿凝也回过神,她咬着红唇腿软的厉害。半响也说不出话,只能摇摇头。 “我会负责的,”他道。 小姑娘脸更红了,轻轻点头。 宁王唇角一勾,眼里的欲被他压着,满腔的喜爱似要流出,热的他嗓子更哑了。他的阿凝为什么这么好,这么乖,这么让他沉迷。 在她额头碎发上落下轻轻一吻,他越发的温柔:“我会让钦天监算一个最好的日子,我们成亲。” 阿凝心里暖呼呼的,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只他说什么她就点头表示。 她好乖,让人忍不住逗她。 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男人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湿漉漉的睫毛下是明亮的眼睛,他忍不住在她杏眸上也落下一吻。小姑娘下意识的闭眼,只能觉得眼皮上一阵温热,她腿又软了,支撑不住自己,只能靠在他身上。 对于小姑娘主动抱他,宁王欣喜的不得了,紧紧的将她裹住,额头和小姑娘相碰。 看在算是帮了他一点忙的份上,他决定留下幕后主使一条狗命。 而别的房间内,来找女儿的林夫人被丫鬟带到这里,说是看见有个男人劫走小姐来这。林夫人着急,忙挨个房间找人,生怕晚了就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门锁着,林夫人听见女儿的声音,她面色一白,将仆从都遣走,只自己拿着钥匙哆哆嗦嗦的开门,刚开门便闻到一股怪异的香气,林夫人跑着去床榻上,还好帐内只有一人,是林素薇衣裳半褪,面色绯红。 林夫人眼含热泪将人带走。 礼王等了半响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他想找自己派的人问一问是怎么回事,却哪里都找不到自己人的身影,一个丫鬟,一个仆从,凭空从林府消失了。 恭王和朋友说完话,见礼王面色不好,他走过来关切道:“四弟是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舒服。” 礼王笑笑,擦了擦额头的汗。宁王身上带着股矜贵和煞气,平常见到他的时候,礼王都会绕道走,就怕冲撞了这个大皇子。而今天,他要算计的人就是宁王,还有现在面对面和他说话之人的未婚妻。 “可能是昨个有点着凉了,多谢皇兄关心。” 恭王看了看他眼底的青色,那是纵.欲过度的表现,他道了声:“多注意身体。”然后便离开和林太傅的嫡子说话去了。 礼王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莫名的觉得有点慌张,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想到这,他借口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上了自家马车,身边都是贴身护卫,礼王才觉得好一些。等到马车驶进礼王府,进了自己的卧室,礼王心底的不安才全然消散。 安排的丫鬟和仆从不知去向,这很诡异,而本该闹开的宁王与未来弟妻的丑事也没发生。礼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入口之后才察觉到是凉茶。 “来人,上茶。”礼王招呼一声。 不过一会,便有个貌美的女人穿着单薄的衣料,她身材凹凸有致,尤其是前襟处圆鼓鼓的似要炸开。正是礼王最喜欢的女人,莲香。 莲香手拿茶壶,倒好茶水之后娇嗔道:“殿下,您都好几日没进奴家屋里了,要不是今日奴家在门口守着,还看不见殿下的面呢。” 她是礼王在一次逛花楼的时候带回府的,床榻上善解人意,礼王很是喜爱。只是最近礼王心里有事,这才没去她房里。 捉住在胸口捣乱的手,礼王喝口茶水,“莫闹。” 莲香大着胆子坐在礼王的腿上,娇娇柔柔的往礼王身上靠,惹的礼王心底窜起一股邪火,他狠狠掐住浑圆,疼的莲香哼唧一声,然后就被人抵在桌子上。 屋里响起奇怪的声音,还有男女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屋外守着的侍卫见怪不怪,自家王爷向来能折腾,书房里,马车上都是常有的事,所以他们识趣的退到远一点的地方。 . 林府里,林太傅留了二儿子在外面招待客人,自己急匆匆的去往女儿的房间。屋内大夫正在诊脉,林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边抹泪边说道:“本来我和几个夫人正在亭子里叙话,匆匆过来一个仆从,说是素薇出事了,我把其他夫人稳住才脱身跟着那仆从去往放杂物的院子。结果……” 林夫人擦泪,继续道:“结果就见素薇躺在床铺上,好似中了药。” 林太傅气的头晕,他勉强站住,低声问,“屋里可有旁人?” 林夫人摇头,林太傅这才缓了一口气。 大夫把完脉,委婉的说了情况而后出去开药。林太傅隔着床帐看女儿的手腕,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他眼里闪过狠厉,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积攒下的官威,“引你去的仆从在哪?” . 佟英婉又喝了一盏茶,而后和佟英兰道,“阿凝怎么去这么久,不若我们去寻一下?” 不待佟英兰答话,旁边的林舒曼指着远处,“阿凝回来了!” 等阿凝进亭子里坐下,她不自在的低着头。佟英婉担心,“可是身体不舒服?” 阿凝脸色发红,嘴唇红肿,身上的衣裳紧紧裹着,生怕露出点端倪。他将她安全送到路上,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说是处理事情。 “凝姐姐?”佟英兰叫她。 “啊,是有点头晕,”阿凝假装不舒服。 林舒曼笑了笑,“我会一些岐黄之术,阿凝,来,我给你把脉。” 说着便去摸阿凝的手腕,阿凝没躲闪,想来她应该看不出什么。 林舒曼把了一会,拧了拧眉。再往阿凝脸上看去,只见面色红润,嘴唇微肿,活脱脱是刚被欺负过的模样。再想到宁王也来了,未婚夫妻之间…… 林舒曼笑了笑,阿凝方才被她盯着有点紧张,不自在的抿唇。 “没事,只是天气渐热,有些虚火罢了,回府之后用些去火的补汤即可。” 阿凝怕自己再待下去会被别人看出来,借口头晕便先离去。 上了马车,绿画看她脸上还红着,就将帕子用茶水打湿,给她轻轻擦脸。阿凝闭着眼睛任由她动作,绿画轻柔的擦完,然后递给阿凝一盏蜜水。 徐倚晴从上车起就盯着阿凝的唇看,往日里唇也是红彤彤的,可今日格外的红,瞧着更加水润好看了。 阿凝扫了她一眼,徐倚晴朝她笑笑,“小姐今天真好看,说不出的那种好看,就好像一朵花开了那种美。” 握着茶盏的手收紧,阿凝心虚。“乏了,到府里再叫我,”说完便闭上眼睛。 回了府里,如往常一般,徐倚晴去准备沐浴用的水,将苏姨娘新做的花露滴在水里,热气催动香味流动,屋里都是花香。绿画将干净衣服放在一旁,跟着阿凝进浴室。 脱掉外衣,只剩下寝衣的时候,阿凝猛然想起锁骨处还带着红痕,“绿画你出去吧,我今天想自己洗。” 绿画:“小姐,您本来就不舒服,奴婢侍候您吧。” 阿凝坚持,“没事,出去吧。” 绿画虽不解,不过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屋里只剩阿凝一人,她才将身上的衣物全部褪去。 低头一看,岂止是锁骨处,就连往下一点的地方都是红痕。阿凝咬着唇,再往下便是…… 阿凝不由自主的想起在狭小房间里二人的纠缠,奇怪的是,她不反感,甚至有点享受。 脸红的厉害,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被脑子里画面羞的,阿凝索性泡在水里,身子往下一沉,脑袋也浸入水中。 . 暮色四合,林府的宴席也已经结束,而礼王府里,侍卫们觉得有些不对。 “殿下今日怎么这么久?”一个侍卫问。 另一个侍卫想了想,往日里殿下会吃些助兴的药剂,时间也很久,可没像今日这般,大半天也不见结束。他往房门凑近几步,想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能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那侍卫退回去,对着另一人道:“还在继续,守着吧。” 然而这一等天就黑了,就算再怎么样侍卫们都有点慌乱。凑到门前,侍卫低声喊道:“殿下,可要叫水?” 屋里寂静下来,连喘息声都没了。 侍卫对视一眼,赶忙推门。屋里一片狼藉,莲香不着寸缕躺在地上,身上都是青紫一片,身下更是被弄的不成样子,看着像是晕过去了。 而礼王躺在她旁边,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底下还在高高翘起。 “殿下!” “快去叫御医来!” 礼王府慌乱一片。 第61章 回去告诉宁王,想娶阿凝…… 翌日,查出事情始末的林太傅正要合计如何处理此事,便得了礼王纵欲过度,昏迷不醒的消息。 林夫人拍手叫好,“恶人自有恶报,他如此害我家素薇,定是老天爷惩罚他!” 林太傅却不是这么想,经过拷问仆从,得了事情真相。礼王派人将林素薇绑到杂物房,里面早就点燃了让人失去神志的香。而另一头再引宁王前去,到时候捉奸在床,宁王身败名裂。 他家素薇的清白也没了。 好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到时,宁王与安国公府的婚事告吹,林府与礼王的婚事定然也不成了,礼王这是想一次抹黑两位皇子。 林夫人还在数落礼王,翻来覆去都是读书人的那几句话。 林太傅想的却是,宁王呢?说已经把宁王引入房间,他又是何时走的?而礼王昏迷这件事,有没有宁王的手笔? . 阿凝没用绿画为她更衣,自己穿好整理前襟。 绿画嘴上不说,心里有点难受。自从小时候就在阿凝身边侍候着,这么多年侍候阿凝已经成了她的本能。绿画垂着眸子不吭声,见阿凝坐在梳妆台上,她走上前去。 阿凝乖巧的坐着,任由绿画一下一下梳开长长的黑发。 绿画嘴角显出一点笑意,又高兴起来。“小姐,今日给您梳朝月鬓可好?配着您那只步摇肯定好看。” 阿凝点头,面色红润,眼中含笑,瞧着心情好极了。绿画跟着也心情好,方才那点不快烟消云散。 徐倚晴在一旁将早膳放好,“国公爷出府了,世子爷也早早走了,所以奴婢将吃食端过来。” “对了小姐,林小姐一早派人送来去火的食谱,说是您用几天看看。” 阿凝脸红,从镜子里看双瞳剪水,红唇轻咬,水嫩可爱的似瓶子中慢慢盛开的桃花。 “嗯,”阿凝回了一声,在想林舒曼到底是看没看出来。 想不出来答案,阿凝坐在桌前用膳,吃完之后带着糕点去了红琴房里。红琴身上好的差不多,不过阿凝担心,还是不用她侍候,让她多休息几日。 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从里面出来一人。 “小姐,”岳远山憨憨笑了笑,用剩下的左手给阿凝行礼。 “你怎么在这里?”阿凝问他。 岳远山挠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原来是红琴无聊偷偷跑出去,恰好在花园里碰见岳远山。红琴面色还白着,岳远山问她去做什么,红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过了会,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想托人出去买烧鸡吃。 岳远山皱眉,安国公府对身边人一向宽厚,怎么红琴来连肉都吃不上。红琴知道他误会了,就解释说,她刚好一些,大夫不让吃油腻的东西,便是肉也做的清汤寡水。 红琴想吃油乎乎的烧鸡。 岳远山看她面色不好,索性替她跑一趟。等回来的时候见附近无人,他就亲自过来送。 阿凝笑笑,“下次不可,不让她吃是怕伤口长不好。” 岳远山点头,看来女子和男子不一样,他胳膊没了第二日就能吃肘子了。 岳远山告退,阿凝进屋里,红琴早就把烧鸡藏起来,安静的躺在床上装睡。 “行了,不过只此一次,若是再有什么想吃的就叫人去买,你需静养不可起榻。”阿凝在床边坐下。 红琴将眼睛眯成一条缝,见阿凝没有愠色才睁开眼睛,笑嘻嘻的道:“多谢大小姐。” 阿凝:“看你还有力气往外跑,想来这些糕点也不必吃了,绿画,晴儿,你们两个吃。” “小姐,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红琴抽抽鼻子,闻到桌上摆放的糕点都是自己爱吃的。 阿凝弹弹她的脑门,这才笑着让绿画将东西拿过来。 红琴为了救她受这么重的伤,说不动容是假的。对于几个丫鬟,不止有主仆情谊,还有姐妹之情。陪着红琴说会话,阿凝拿着没收的烧鸡走了。 . 宫里,淑妃哭哭啼啼,往日里的情趣此刻变得非常让人烦躁,正德帝皱眉。 “能不能让朕安静一会?”正德帝面带烦躁。 淑妃身子一僵,收低了声音跪在地上没起来,她刚得了一个好消息,之前罗列国的公主和万朝联姻,正德帝选中的皇子便是自家儿子礼王,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得到他昏迷不醒的噩耗。 正德帝嫌丢人,索性直接将人换成三皇子睿王。 淑妃不同意。 虽说到时候公主远嫁万朝,母族不在身边,可到底是一朝的公主,借的势力更大。所以,淑妃不能把这个香饽饽让出去。 这不,抓住机会就在正德帝面前哭诉,想让他回心转意。 正德帝被她哭的烦了,索性道:“等公主来了之后再说,她看上谁,朕就为谁指婚,如何?” 一旁的太监暗道,淑妃果然是最受宠的妃子。 淑妃擦擦泪,这个结果好过直接将人指给睿王,所以她叩头谢恩。 而宁王府里比他们更快得了消息,因为颜永安给宁王写信了,说是会亲自带着队伍送亲。 宁王笑了,笑意直达眼底。虽说罗列国只是母亲的本家,可不知为什么,总是能给他温暖的感觉。若不是因着阿凝,他可能会选择回到罗列。 想到阿凝,宁王眼里的笑意又多了几分,“钦天监今日应该就去安国公府了吧?” 小福子在一旁道:“回殿下,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确实到了,钦天监的人和安国公以及世子杨明泽都在厅里。 安国公看着所选择的吉日都不甚满意,大多数是下半年的日子,还有一两个是年底。 “明年的吉日有哪些?”安国公抬眸问。 久经沙场的将军,气势自然不言而喻,小官被他一眼看的哆嗦。不过他又想到了那个玉面阎王,强忍者哆嗦回话:“国公爷,宜早不宜晚,这些日子都是极佳的。且府上小姐是去当王妃,过去就是享福的,您就挑一个日子吧。” 安国公把纸张放在桌子上,浓密的眉毛动了动,“回去告诉宁王,想娶阿凝,明年再说!” 小官吓得屁滚尿流,赶忙跑了。出了安国公府就溜进宁王府,他禀告完之后,不敢抬头。 只听得上首处的男人笑了笑,然后道:“那便算算明年上半年的日子,越早越好。” “是,殿下。” 小官走了之后,小福子边斟茶边问,“殿下,国公爷可是不愿意?圣旨已下,不愿也不行了。” “不是不愿,只是到底安国公府世子的亲事未定,想来安国公想让儿子先成婚吧。” 小福子手一抖,暗道:合着您都知道,还选这么早的日子。 宁王修长的手指拿起茶盏,轻啜一口。他也不想惹安国公生气,可是他有些等不及了。 想让她早点到他身边。 早点到怕是不能,所以宁王选择到她身边。下午便去安国公府找杨明泽切磋棋艺,而去的时候,“恰好”碰见安国公府嫡女,他的未婚妻。 杨明泽皱眉,看着对弈的年轻男女,实在搞不懂为何他要在这里受罪。 “殿下小心,”阿凝纤细白腻的手轻轻落在棋盘上,便堵住了宁王棋子的退路。 宁王笑了笑,夸赞道:“阿凝果然聪慧。” 杨明泽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 阿凝又落下一子,而后轻笑道:“殿下已经让我三子,接下来就请殿下真正的与臣女下一盘棋。” 宁王抬头,原来她知道。小姑娘笑盈盈的,记忆里的圆脸褪去稚嫩,变成鹅蛋脸。身材也抽长了许多,比之前更加凹凸有致。 此刻不能再将她堪称小姑娘,应该是看成一个女人。 莫名喉咙一紧,他咽了咽口水。余光撇过去,见杨明泽受不了出去了,门大开着,只丫鬟在外头守着。 上次和阿凝单独相处还是在林府的杂物间,在那里,他经历了难忍又享受的时光。 “阿凝,”他叫她,嗓音低沉了几分。 阿凝还未察觉出什么不对,她歪着头,笑眼弯弯,“殿下,我要赢了。” 她心情愉快,连称呼都忘了,不过宁王不在乎,他早就叫她不要叫殿下,她不肯。 宁王眼眸落在她纤纤玉手上,白净的手指,粉嫩光泽的指甲,看着就可爱极了。 他眸色又深了几分。 最后因为宁王心不在焉而惨败,二人各自捡拾棋子。阿凝认真的挑着黑子,棋盘上黑白子错综分落,她小心的挑选着。 温热的手贴着她的手,摩擦了一瞬。阿凝觉得手上酥麻,脸上登时就红了一片。 好在他只是捡她旁边的棋子,不小心碰到而已。 宁王面无表情,只眼底透出一点因小动作得逞的笑意。 二人又下了几盘,阿凝有输有赢。 最后一盘的时候,宁王垂眸看着棋盘,压低声音道:“钦天监选了日子,差不多明年开春。” 阿凝抬头看他,他也抬头。 二人目光交汇,阿凝在他眼睛里看见自己,面带笑意。 她又脸红了,姑娘家提及成亲的事情难免会害羞。小姑娘面若桃李,勾的人心底发痒。 宁王叹气一声,罢了,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几个月。 第62章 认定一个人,这辈子都不…… 三月末的时候,兵马司指挥使景思瀚和永宁侯府大房嫡小姐佟英婉大婚。 婚礼很是盛大,景思瀚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路边围观的百姓纷纷道一声:好俊的新郎官。 永宁侯府,佟英婉眼睛红着,默默流泪。永宁侯夫人抱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才将女儿的泪水止住。阿凝和佟英兰以及果儿过来看她,果儿小,只知道成亲是喜事。 “婉姐姐,一会景大哥就来咱们家了吗?”果儿奶声奶气,睁着大眼睛问。 佟英婉面皮薄,闹的脸红。她轻轻点头,“是的。” 果儿也点头,大方道:“那让景大哥住我的房间,我和姐姐住一起好了。” 小孩子还不知道她姐姐成亲是要去景家生活的,她这么一说佟英婉先是笑了笑,随后又开始不舍的流泪。 阿凝摸摸果儿的头,让丫鬟带果儿先出去,她轻声劝慰道:“婉姐姐,莫要哭了,一会上妆眼睛瞧着会肿的。” 佟英婉点头,她知道不该再哭的,可就是忍不住。 佟英兰在一旁,哎呀两声:“婉姐姐,等你走了就没人考我课业了,是不是我就可以不用和夫子学习了?” “那怎么行?”佟英婉擦擦眼泪,又如平日里一样拿出大姐的风范,“即使我不在府里,也要好好看书,身为侯府女儿,自是要学习知识礼节。” 阿凝看了佟英兰一眼,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佟英婉忙着训话,早就忘了哭了。全福人来了,还有上妆的婆子等,屋里待不下,阿凝和佟英兰退到外室。 佟英兰甩甩头发,一脸正色,“凝姐姐,你说景大人将婉姐姐娶回家,是不是要每日被说教。” 阿凝噗嗤一声笑了,“你呀你,莫要瞎说,一会新郎就来接亲了。” 佟英婉晕晕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花轿,最后来到他们的新房。 屋里似是坐了许多人,等着看新娘子长什么样。佟英婉心里紧张,但是时刻注意着自己的礼仪。 喜婆道:“新郎快掀开盖头。” 佟英婉垂着眸子,就见一柄玉如意挑开盖头,她眼前大亮。下意识的闭上眼,再睁眼时面前是穿着红色喜服的景思瀚。 和往日里不同,他今日看起来格外的俊俏,也格外的温柔。 屋里众人纷纷赞道:“新娘子真美,” “是啊,貌若天仙也不为过,要不然咱们新郎官怎么看痴了呢!” 佟英婉脸红的低下头。 景思瀚确实是看痴了,往日里见的她也很美,可今日最美。直到喜婆提醒要喝合卺酒,又剪下二人的头发放入匣子里。 景思瀚去前头招待客人,屋里众女眷陪着佟英婉说了会话也走了。 丫鬟侍候佟英婉卸下凤冠霞帔,又取了水净面。忙活了一通,景思瀚回来了。 佟英婉没想到这么快,她有些慌乱。想着昨晚母亲告诉的话,她紧张的站在地上,手指紧紧抓住衣袖。 景思瀚进来的时候,挥挥手便将丫鬟们屏退。 屋里只有他们新婚夫妻二人。他的小娇妻站在那,不知所措。景思瀚笑了,从来没见过佟英婉这样一面。 往日里她是大姐,为妹妹做典范,向来懂事知礼。而现在,她娇憨可爱。 哪一种,景思瀚都喜欢。 抱着人直接上榻,将她压在身下,淡淡的酒气垂在脖颈处,男人问她:“嫁给我,可欢喜?” 佟英婉脸红的若滴血。 她的恬静温婉让她答不出这种外露的话,可喝醉的景思瀚不依,一直问她。 甚至在第二次折腾的时候,他满头大汗,躬着身子问她,“可欢喜?” 佟英婉低声哭着,不知是羞的还是别的什么,最后她重重点头,“欢喜。” 景思瀚得了这句话没有收敛,反倒如狼似虎,将人吃光抹净。 . 自从佟英婉成婚之后,来安国公府的便是佟英兰和果儿了。 佟英兰还不甚习惯,“没大姐姐在,还有点不舒服。” 果儿正在啃山楂糕,闻言也点头,是啊,都没人管她了,糕点不知道吃了多少,快乐极了。 阿凝用手指点点果儿的额头,“吃完这块不许再吃了,要不然下次你来姐姐不准备糕点了。” 果儿听话,乖巧的点头。 佟英兰有点打不起精神,懒懒的靠在榻上半眯着眼睛。她睁开眼,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凝姐姐,你可知再有几日,罗列国使者便会进京?” 罗列国使者进京是和亲的,阿凝知道,但是她不知道来的是哪位公主。 佟英兰解答了她的疑惑,“听说来和亲的是安在公主。” 阿凝顿了一下,是她,在边关时那个拿鞭子的姑娘。 “听说罗列人和我们长的不太一样,我没见过,好想看看啊,”佟英兰说道,然后问阿凝,“凝姐姐,你在边关的时候见过罗列人吗?” 岂止见过罗列人,罗列皇族都见过。阿凝温声给她讲了两国人的不同之处,佟英兰一下就精神了,对于罗列使者更加的好奇。 “那我让大哥预定一个座位,等到使者进京那天我们一起去看,”佟英兰甩着头发道。 未等回府,在安国公府就见到了永宁侯府世子佟钰,这等小事,佟钰自然是应下。 晚上阿凝泡在澡盆里,身上的痕迹没多久就消失,因此绿画又进来侍候着。她轻轻为阿凝擦背,见阿凝垂眸想着什么。 阿凝想的是,丽贵妃便是出自罗列国,那罗列使团应该便是宁王的亲戚。想到这,阿凝又在想,也不知宁王殿下在做什么。 被她念叨的宁王殿下此刻正坐在府中,听着手下汇报。之前收集的一部分证据被他用来搅黄礼王婚事,没有动谭家的根本。 谭家根深势大,只能一点一点去慢慢蚕食,或者以雷霆之力直接一击必杀。 可宁王知道,正德帝不会选择第二种方式,所以只能是第一种。 一名暗卫说完话,又斟酌着道:“礼王府书房内有许多的画作。” 暗卫不再说。 宁王睁开眼,随意扫了他一眼,暗卫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道:“上头所画之人都是一个,乃安国公府嫡小姐。” 暗卫说完,便觉屋内冷了几分,他不敢抬头,只能等着宁王吩咐。 上首处终于传来动静,带着淡淡的不屑,“毁了便是。” 暗卫领命,“是。” . 这几日阿凝和宁王一直没见,因此阿凝答应了宁王的邀约。 下车之后阿凝笑自己,也笑宁王,对这茶楼情有独钟,连雅间都是永远不变。 进去之后,身着竹青色锦袍的人已经在了,正亲手摆放靠垫。阿凝笑笑走过去,丫鬟们识趣的守在屏风后。 宁王看她,眼神热烈又直白。阿凝羞红了脸,坐在椅子上。 “好似瘦了一些,”他道。 “哪有,”阿凝垂眸回他,“殿下时常叫人送来补品,便是光喝补品我也应当胖了才是。” 现在她越来越放松了,他暗自高兴,忍不住轻笑几声。 他的声清冽带着一点沙哑,给人一种悬崖边上劲松之感。 “胖瘦都好,”宁王又道。 阿凝心里越发的欢喜,她轻声嗯了一下。眼前便出现一碟子剥好的糖炒栗子。 “殿下,这个时节,哪里还有栗子?”阿凝好奇的问他。 宁王勾唇,“你想吃的东西,什么季节都有的。” 声音温柔缱绻,听的阿凝心关一颤,而后便有欢喜溢出来,挡也挡不住。 阿凝红着脸笑,不敢抬头看他。好在他不再说话,和阿凝一起看楼下说书。 今日的故事,乃是一位书生成亲之后努力读书,妻子卖豆腐供他,最后他去往京城考试高中,被权宦人家榜下捉婿的事情。 妻子久久等不来丈夫的消息,索性背着孩子千里迢迢去寻夫。然而她们母子到的那天,在街上正巧碰见书生陪着新婚娇妻在买首饰。二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新婚娇妻腹部高高隆起。 妻子抱着孩子不敢上前,只在角落里默默流泪。最后还是趁着新婚娇妻不在,妻子上前和书生相认。 书生大惊失色,忙将人安排在一间宅院。最后,发妻成了外室,嫡子成了私生子。 说书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底下唏嘘一片。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不止是在说书人的故事里。 宁王一直注意着阿凝,见她眉头紧锁,他问:“阿凝觉得此事该如何发展?” 想了片刻,阿凝脸上愤愤,开口道:“若是我是那结发妻子,定要写一纸和离书,从此崖归崖路归路,再无干系。” 小姑娘说的干脆利落又决绝,眼睛虽一直朝着楼下看,可他能看到她眼里的光。 小姑娘转头看他,问道:“殿下呢,殿下若是那书生会怎么办?” 宁王笑了笑,手指叩着窗棂,轻声道:“我会带着她们母子二人一起上京,贫富相依。” 阿凝定定的看着他,男人侧脸也是俊俏的,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了一下又道:“认定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阿凝心跳的厉害。 他说完话转过头,朝她看过来。 第63章 接尘宴 阿凝不敢抬眸看他,他的眼神太过炽烈,毫不掩饰。 楼下里,听书先生开始讲下半段的故事。 书生自觉亏欠发妻,便请了仆从侍候妻子和儿子,让她们娘俩享受富贵生活。可发妻日益消瘦,终于病倒了。 在她临去之前说要见一见书生,书生不欲见她,毕竟给了她优渥的生活,是她这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而书生的心里对发妻已经没有任何亏欠了。 但是当天黄昏,书生还是去了,以成全他们夫妻最后一段情谊。床榻上,发妻面若白纸,在见到他的时候眼里突的发光,面色也渐渐好转起来。书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夫君,我并不怪你,”发妻边说话边咳嗽,半响才平复。“只求夫君善待我们的儿子,他毕竟是你的亲骨肉。” 其实发妻不是不恨,是不敢恨。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孩子需要照顾抚养长大,而现在的书生能给孩子更好的未来。与书生相伴多年,她很是熟悉他的脾气,因此绝口不提新婚娇妻的事情,只回味二人艰难困苦的日子。 书生动容,最后留下悔恨的泪水。故事的结局,妻子埋葬好后他把孩子带回府里,用心抚养长大。 阿凝擦擦眼角,觉得这个故事不好,太悲惨了。 “世上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人呢,”阿凝低头边擦泪边道。 “嗯,尤其是母亲,她们对孩子的爱有时候胜过自己的生命。”宁王眼睛里闪过什么,转而恢复如初。 阿凝想到,当时丽贵妃便是在生宁王殿下的时候没了。她抬眸子看他,男人侧脸也显锋利,正在轻啜热茶。 “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往前看才是明天。”阿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如此安慰他。 宁王好似心情有些低落,在接下来的节目里甚少言语。 回了国公府,阿凝坐在榻上想事情。 好像总是宁王殿下哄着她,对她好。而作为未来的宁王妃,他的妻子,自己好像还没为他做过什么。 阿凝想了半天,终于面带笑容,唇角带笑的去入睡了。 . 是夜,恭王府的书房里起了一把火,恭王得了消息未来得及穿外袍便赶来,不顾火势变大要往里冲。 “殿下,”海棠和其他的仆从将人拽住,“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书房里冒出滚滚浓烟,明亮的火舌舔舐着窗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房梁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带起的火星和灰尘将众人逼退几步。 恭王面无表情,再也不是往日里那副温润的模样。他看着书房,里面的东西定然是荡然无存了。 身为万朝最尊贵的皇子,中宫皇后是他的母亲,当朝天子是他的父亲,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求而不得? 仆从们拎水将火浇灭,被烧毁的书房冒着青烟。海棠跟在恭王的身后,脸上带着担忧,“殿下。” 恭王伸手,止住她的脚步,然后自己迈着步子走进去。 地上都是灰烬,已经分不清是什么东西被烧毁。恭王迈步走到墙角处,那里有一个宽口瓶,乃是用来放置画作的器皿。 瓶子被烧得浑身黑色出现裂纹,而里面的画早就化为粉末。 翠柳见恭王蹲下用手去捧灰烬,不由得担心的上前,海棠摇摇头。“由着殿下去吧,他现在肯定心里不好受。” 书房里的大多数都是书籍和画作,其中安国公府嫡女的肖像画占了十之七八。 旁人不知道,海棠可是能看出来恭王是真的动了心。 恭王府走水的事情第二日便传了出去,皇后还派人看看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受伤。得知恭王没受伤,但是却突然病了。 “病了?”正德帝转头看皇后,“永儿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了?” 皇后道:“臣妾派御医看过了,说是急火攻心。想来是公事繁忙加上前几日礼王出的那档子事,这才病倒了。” 提到礼王,正德帝哼了一声。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闹出那等丑闻。 皇后见正德帝面色不好看,便转移话题道:“过几日罗列国使者进京,陛下派了谁去迎接?” 正德帝头都没抬,回道:“让宁王去了,毕竟来的人和他还有姻亲关系。” 皇后微微笑了笑,又说了些别的才退出去。 恭王这一病,恢复了三四天才好,而罗列使者已经进京了。 坐在酒楼高处,将底下的景色尽收眼底。佟英兰趴在窗户上往下看,两边百姓夹道欢迎,看见棕色头发五官深邃的罗列人,纷纷好奇的议论。 “凝姐姐,你看和宁王殿下说话的那个罗列人,是否是此次送亲的罗列皇子?” 阿凝的注意力早就落在了宁王身上,自然是看见了颜永安。“是,想来后头跟着的那辆华盖马车便是此次来和亲的公主了。” 佟英兰好奇极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罗列国的人。“宫里举办了欢迎仪式,到时候就能近距离的看了。” 罗列国一向与万朝交好,因此接尘宴办的很是浩大,万朝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齐聚在宫里。 今日杨雪芙也随着阿凝进宫,她很是守礼,乖乖的跟在阿凝身后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恭王身子大好,此次宴会自然也要出席。 他本是走在阿凝的前面,路上遇见几个官员行礼,这才慢下来回头看见她。 “恭王殿下,”阿凝自然是要行礼的,身后的杨雪芙是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见恭王。之前在巨石城知道二人有婚约的时候,杨雪芙就愤愤不平,她没见过他,但是时常听人提起。 温润如玉,长相俊朗。 如今看到真人,杨雪芙深刻觉得之前看中孙将军家的嫡子真是瞎了眼。 只有皇子才有这种天人之姿,看的杨雪芙愣了神。 恭王脸上还是那副温润的模样,深深的看了阿凝好几眼。直到人走了,他才在内侍的提醒下收回目光。 安国公府乃是当朝第一武将世家,席位自然是在前面。阿凝落座后就朝着斜对面的席位看去,前面自然是几个皇子的位置,不过在宁王身侧不是恭王,而是罗列国皇子,颜永安。 二人正说着话,忽地颜永安转过头朝着她笑,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弟妹有些害羞,还是和以前一样。”颜永安笑着道。 宁王扫了他一眼,让颜永安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也头脑清醒的想起在巨石城他曾经当街拦过杨大小姐。 “真是和你天生一对,天作之合,”颜永安眯着眼睛找补道。看宁王神色好了很多,他才松了口气,合着他就把这些小事记了这么久。 在皇子的对面自然是公主们,中间还夹着一个颜馨月。来的时候万朝皇帝说了,看中哪个男子便为她赐婚,由着她挑选。 她看了一圈,发现万朝人长的都有点像,不似他们罗列国的人俊俏。 待众人都落座后皇帝和皇后出席,说了一番欢迎的话宴席便开始了。觥筹交错,歌舞欢愉,宴席上自然是和谐一片。 颜永安回了几个人的敬酒,见宁王手摸腰间的荷包,料子是墨色的锦缎,上头绣着一只锦鲤,旁侧还有一些映衬的水草,实属别具一格。 颜永安见他温柔的神色,哪还猜不出来是谁送的。他笑了笑,抬头又回应遥遥向他敬酒的人。 “本宫听闻安在公主素来有才名在外,不知今日能否借着此宴开开眼呢?” 皇后说的安在公主便是颜馨月的号,罗列国民风比万朝更开放一些,因此颜馨月并不觉得有什么冒犯,反倒是因着能展现自己而跃跃欲试。 她站起来学着万朝的礼仪福了福身子,“回皇后娘娘,馨月不才,于才艺之上只略懂些皮毛,献丑了。” 嘴上说着谦虚的话,但是脸上却是傲娇的样子。阿凝笑,觉得她性子坦率的可爱。 颜馨月身穿绯红衣裙,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她舞动转圈像是盛开的鲜花。她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跳的舞热情奔放,让人移不开眼。 礼王也来了,淑妃告诉他,一定要争取到颜馨月的欢心,这样他们母子手上的筹码才够用。他眯着眼睛看中间跳舞的人,长相上虽和本朝人略微有异,但是却也是个美人。 和他同样边看边思虑事情的还有正德帝,只不过他的目光似是穿透了颜馨月,落在了另一个笑颜如花的姑娘身上。 刚到万朝的姑娘也是如此快乐热情,直至在后宫里磨走了所有的灵气和眼中的光亮。 小姑娘还在跳着,腰间所系的香囊和铃铛也跟着欢快的动起来。慢慢的,阿凝觉得有些不对。颜馨月面色不好,挥动的手臂也渐渐无力。 颜永安一眼就看出妹妹的异样,他跨步走上去将人接住。乐师停下弹奏的声音,殿内的人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正德帝安抚众人,“想来安在公主舟车劳顿有些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吧。” 颜永安谢过圣恩之后抱着人往外走,宁王起身,吩咐了侍从几句也跟着出去了。 第64章 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殿内欢快的气氛还在继续,阿凝却有些心不在焉。刚才来了几个小宫女,把颜馨月桌上的东西都撤走了。 方才她看的分明,颜馨月似是身体不适,这才要晕倒的样子。而宫女将东西收走这一行为,却又不符合规矩,毕竟宴席还未结束。 想了想,阿凝起身,杨雪芙低声问道:“姐姐可是去更衣?” 阿凝嗯了一声,待出了大殿,阿凝看见小福子在外站着。“殿下呢?” 小福子弯腰回道:“殿下怕您出来找他,便吩咐奴才在此候着,杨小姐请,”小福子说着便上前带路,朝着一座宫殿走去。 进去之后宁王和颜永安都在,颜馨月闭眼躺在榻上。阿凝朝着颜永安点点头,宁王将她拉到一旁。 “她是怎么了?” 宁王肃容,“太医马上到,想来一会就能知晓。” 没过一会,太医匆匆赶来,诊脉之后皱眉道:“公主似是中毒的症状。” 颜永安面露急色,“可能看出是何毒,如何解?” 阿凝一惊,罗列国此番送公主前来和亲,就是为了巩固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而如今罗列公主到达万朝的第一天便中毒昏迷,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太医沉思片刻道:“还需一些时间观察到底是何毒才能想出对策。 宁王倒是沉得住气,“劳烦太医看一下食物酒水,以及器皿是否有问题。” 在屋里桌上摆放的都是颜馨月方才在宴席上碰过的东西。 太医一一看过去,阿凝跟着面色紧张起来。后背上有人轻轻拍了一下,阿凝稍微放松。 太医看的很认真,先是拿出银针试了一遍,发现并无异样,又将碟子内剩余的东西取过细细的嗅过,还仔细拿药粉验过器皿。 “如何?”宁王问。 太医行礼,“回殿下,这些东西都是无毒的。” 颜永安更急了,“我妹妹为何会现在也不醒,能看出中毒那你快给她开药解毒!” “公主所中之毒还未知是何种毒,微臣不敢随意解,不过开些舒缓的药剂是可以的,能暂时缓解毒素蔓延。” “还不快去!”颜永安往日里的好脾气此刻都没了。 屋里太医走后只剩下他们几个,宁王淡淡开口,“此事我定会查清楚,给公主一个交代。” 颜永安本想发作,正德帝派太监来询问,颜永安便将话噎了回去。阿凝上前,见颜馨月安静的闭着眼睛,唇上的颜色都淡了。 来喂药的宫女紧张,汤药便撒出去一些。阿凝上前帮着擦拭,汤药的苦涩味道和姑娘家身上的香气混在一起,让阿凝皱了皱眉。 “天色已晚,想来宴会差不多也要结束,我送你出去。”宁王道。 阿凝和颜永安道别,二人一同往外走。 “殿下,罗列国的熏香您了解吗?” 宁王转头看她,小姑娘继续道:“方才我给公主擦洒出来的汤药,闻到她身上的熏香味道有些怪异,不似我在巨石城闻到的那些。” 宁王顿住脚步,沉吟片刻道:“你是说,她的熏香可能被人动过手脚?” 此次宴会正德帝非常看重,来的人都要经过三层检查方可入内。而且在器皿和食物上并没有发现什么,那么很可能问题出在颜馨月自己身上。 阿凝点头,“不确定,但是此事怕是要从公主身边的东西或者人开始调查。” 宁王笑了笑,他早就派人去着手调查,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前面安国公和杨明泽已经在等了,宁王放轻了声音道:“嗯,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消息我派人告诉你。” . 宫里,正德帝皱眉,底下的太医如实禀告,“是从安在公主殿下的香囊里发现的,这种毒草药性很强,遇热便散,会让人昏迷不醒肝脏衰竭,直至死亡。” 使团刚到的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情,若是和亲的公主刚到万朝就香消玉殒,那么罗列国的皇帝又该如何作想。 “香囊是公主从罗列带来的,还是从旁的地方获得?” “父皇,香囊是路上的百姓扔进马车里的,扔进去不少,侍女们检查过后,公主随手挑了个喜欢的戴在身上。”在颜馨月晕倒后,宁王立马怕人去查,自然知道香囊的来路。 本朝百姓表达喜爱的方式便是扔些手帕香囊之物,谁又能想到香囊有问题,而颜馨月又恰好选中了有毒的那个。 正德帝捏了捏鼻梁,才觉得头痛缓解了些。挥挥手让太医退下,正德帝道:“此事你如何看,是否会是谭家的手笔。” 宁王摇摇头,“儿臣认为此事和谭家无关,毕竟涉及两国交好的大事,谭家不敢。” 正德帝:“那到底是谁?” 宁王拱手,“儿臣心里有猜测,不过还需要去证实。” 翌日,阿凝收到宁王传信,说颜馨月醒了,不过身子虚着,事情的真相还在调查中。连着几日,阿凝都是在府里呆着,二人即使是毗邻而居,也没见到面。 这日,阿凝收到帖子,是颜馨月下的,邀请阿凝去府里叙旧。 绿画为阿凝梳头,不解道:“安在公主为何要给小姐下帖子?” 阿凝正在涂口脂,轻声道:“她毕竟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到了陌生的地方谁人都不识,想来是太过无聊了吧。和我还算是打过照面,去叙叙旧也不是不可。” 徐倚晴在一旁等着为阿凝穿衣,闻言笑了。颜家兄妹和宁王殿下可是实打实的血脉亲人,大小姐此番应下定然也是因为殿下。 罗列使团住在宫外一处府中,府内按照罗列的习俗布置一番,进去之后仿若回到了巨石城。 在侍女的带领下,终于走到一处院落,身子虚弱的颜馨月正在秋千上慢悠悠的荡着,一张小脸素白,不复往日张扬娇艳的模样。 看见阿凝过来,颜馨月坐在秋千上没动。皇兄说她是宁王的未婚妻,让自己敬重一些。可是她还记得在祥云寺的时候,她们几个女眷取笑她来着。 所以颜馨月故意不过去,等人走到跟前的时候才假装看见。“你来了。” 她身上的毒刚解,正是虚弱的时候,阿凝没并没有多想,反倒是笑着道:“公主身子可好些?” 阿凝说话的时候如玉珠落盘脆生生的好听,颜馨月来到这之后只能和侍女说话,如今来了一个人陪她,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不过,她本就性子傲娇,自然不表现出来。 “嗯,还行吧,”颜馨月轻描淡写道。随后她看见阿凝身后的丫鬟拿着食盒,她问:“带的什么?” 一双棕色的眸子不停的往食盒上瞧,可爱的模样引的绿画垂头憋笑。 “做了些糕点,也不知公主会不会喜欢。”说着,让绿画上前,将食盒打开后一一放在桌子上。 颜馨月搭眼一看,都是她熟悉的样式。她笑了一下然后收敛笑容,假装不在意道:“多谢杨小姐,有心了。” . “公主殿下和杨小姐相谈甚欢,二人正坐在院子里荡秋千。”底下的仆从来禀告。 颜永安挥挥手,仆从退下。他放下手中的黑子在棋盘上,抬眸道:“是你暗示馨月下的帖子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对面宁王随意放下一子,阻断了颜永安的退路。“嗯,左右她呆着也无聊。” 谁呆着无聊?是指馨月还是杨大小姐?颜永安没听出来他说的是谁。他又落下一子,问起正事,“可有什么消息?” 问的是下毒之事。 当日道路两旁的百姓太多了,而且那么多人往车里扔香囊,想要找到扔毒香囊的人,宛如大海捞针。所以过了好几日也没听到有什么消息,颜永安就是想看看有什么线索,自己这边也能查一查。 “人在刑部大牢里,已经审完了。”宁王淡淡的道。 “人找到了,这么快?”颜永安棋也不下了,赶忙问道:“怎么找到的,背后主使是谁?” 宁王抬眸看他,“你输了。” 颜永安:“这时候了,输赢不重要,快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都要急死了,宁王倒是稳得住。 “如我所料,是突厥人做的。” “突厥人?”颜永安顿了一下,随后就想明白了。 万朝近年都和罗列国交好,两国土地肥沃,兵强马壮。而突厥,西羌等部落,他们脚下的土地贫瘠,人口数量也不如两国的多。之前就隐约听见风声,说是几个部落有联合的打算。 “他们用此招是想破坏和亲。顺便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 宁王点头,“自然是,若是此事成了再动些别的手脚,到时候估计他们会想办法游说你父王联合,共同对付万朝。” 颜永安冷吸一口气,“他们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是那人招的?” “是我根据收集资料猜测的,不过想来八九不离十。”宁王看着他又道,“等你回国的路上,我会加派人手护送你。” “难不成他们敢动手?” “罗列皇子死在万朝的土地上,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宁王说完,起身整理衣摆,“走吧,去看看公主殿下。” 颜永安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见宁王已经迈步出去了。 是想看公主还是想看别的人? 第65章 很多事情不必说破 经过中毒一事,颜馨月对于入口的食物自然是加倍小心。她刚要让丫鬟试试毒,便见阿凝身侧穿绿裙的丫鬟拿出银针,挨个试了一遍,默默做完退下。 颜馨月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暗道,还挺会办事的,不过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原谅她,堂堂公主被嘲笑,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这点别扭在吃完几块糕点后消散了大半,无他,实在是因为自从来到这里后就没吃过这么正宗的家乡口味了! 阿凝笑,身后的徐倚晴松了口气,看来公主很喜欢。 吃了糕点颜馨月的嘴巴仿若也变甜了些,主动和阿凝说起话来。阿凝挑着写京城里有趣的地方和事情给她讲,勾的颜馨月现在就想出去逛逛。 “在府里闷死了,不若我们出府去,”颜馨月兴致勃勃,甚至站起身打算回房里换衣裳。 “身子未好想去哪里?”从院门口进来两人,说话的是走在前面的颜永安。 阿凝起身,给二人行礼。颜永安侧过身避开,宁王则是抬住阿凝的胳膊。 颜馨月嘟嘴,“我已经好了,再说府里实在无趣。” 颜永安训斥道:“不行,没大好之前哪里都不能去。” 颜馨月急得跺脚,她走了两步抓住阿凝的手,“让凝姐姐陪我出去也不行吗?” 她倒是聪明,嘴甜的这么会就从杨小姐变成凝姐姐。宁王欢愉的勾唇,“可以叫戏班子进府里表演,想看什么就让他们演什么。” “对啊,太好了,一会就能来吗,凝姐姐,你知道有什么比较有趣的戏码吗,点出来我们一起看。”颜馨月本就性子活泼,现在听说有戏可以看更是连身体都觉得舒坦了。 阿凝被留在府里用饭,刚吃过饭便有仆从来说,戏台子搭好,一切就绪了。 颜馨月脸上兴奋的淡淡的红,瞧着面色都好了许多,抓着阿凝的手便快步往外走。到了之后和阿凝一同落座,喝着茶水听戏,颜馨月安静下来。 宁王和颜永安坐在另一侧,看戏的过程中,宁王扫了阿凝好几眼,被颜永安看在眼里难免揶揄道:“没想到你这般痴情。” 当时在巨石城,他就去茶馆劝过宁王回罗列,而他不回去的原因也不难猜,便是舍不得安国公府那个小姑娘罢了。 可是现在他贵为一国皇子,还是如此心系于她,实属是难得。 宁王不看他,只淡淡的道:“看戏。” 颜永安暗自道了声无趣。 从使团府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近黄昏,宁王骑马护送阿凝回安国公府,待将人送进去,他调转马头去了宫里。从宫里出来时候已经月上梢头,小福子手持灯笼在前头引路。 “殿下,小心台阶。” 回了王府,连夜叫来暗卫,吩咐一番之后天都快亮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眼睛里尽是疲惫。小福子端来一碗热汤,“殿下,喝完安神汤就睡了吧,要不身子吃不消。” 宁王嗯了一声,随后又问道,“注意隔壁动静,若是她出府多派人手跟着保护。” 小福子弯了弯腰,“早就吩咐下去了,殿下放心。” 宁王站起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朝着窗外看过去。此刻天刚破晓,只有微微的风。 他看着果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摇摆不停。喃喃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连着几日,颜馨月都请阿凝过府叙趣,安国公府里其他人也自去忙,一时只剩下后宅两位姨娘,一位庶小姐。 “阿芙,你到底是怎么了?”柳姨娘有点担忧。 自从宫宴回来后,杨雪芙就时常神游天外,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柳姨娘了解自己的女儿,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雪芙收起脸上娇羞的笑,赶忙否认:“没事,我就是乏了,姨娘,你回去吧,我休息休息。” 柳姨娘看着她面色带红,一副女儿家思.春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她起身往外走,给了素枝一个眼神。 等出了院子,素枝过会悄悄跟了出来。 “二小姐是怎么了?” 素枝回道:“那日宫宴仆从们都是在偏殿等着,待中途奴婢出去的时候看见恭王殿下好似在和二小姐说着什么,见到奴婢后二人就分开了所以具体说的内容奴婢不知。” 恭王?柳姨娘蹙眉,他曾经是安国公府的夫婿,后来变成了林太傅的女婿。他贵为一个皇子,怎么会驻足和安国公府庶女相谈甚欢呢? 柳姨娘想不明白的事情,杨雪芙却是心知肚明的。恭王殿下说,过几日会办蹴鞠比赛,问她去不去。殿下说话温温柔柔,看着她的眼神也是温润的。 虽说恭王妃已定,可底下还有侧妃的位子空着。杨雪芙垂眸咬唇,那她,是不是也有机会? . 绿画将信件收好,阿凝歪在榻上眼含期盼。“灵儿和雨柔再过几日应该就到了。” 孙熙灵是跟着孙将军回京诉职,而吴雨柔则是回京城老宅。之前说入夏到,没想到春天就赶回来了。 绿画把早膳备好,笑着道:“正好可以陪小姐,姐妹相聚在一起热闹。” 阿凝笑,“就算没有她们俩,我现在每天也热闹的很。” 绿画知道阿凝说的是逗趣的话,是说安在公主性子活泼。这几日几乎天天留小姐在府里待到黄昏,就差就留过夜了。 徐倚晴从门口进来:“小姐,糕点还是做那几样吗?” 阿凝:“做几个特色小菜吧,想来她也会爱吃。” “是,”徐倚晴乖巧的从屋里退出去,准备去她爹娘那里拿些调料。到了之后徐母嫌麻烦,索性让她在厨房直接做好端回去。 徐倚晴想着这样确实方便,就净手开始准备。长风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早上起的晚些端到院子里的早膳就没了。 所以他只能自己过来寻,刚进院子便瞧见了在厨房做饭的徐倚晴,他脚步顿住。她手艺传承父母,向来符合他的口味。之前在巨石城的时候,她私下里还会为他做些喜欢的小菜。 后来,就再也吃不到她做的东西了,就连话都说不了几句。长风嘴角的笑容淡去,他抬脚往里走。 徐倚晴正专心切菜,手上的刀很是利索,切出来的东西又细又归整。 “请问早膳在哪里?” 斜着出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徐倚晴吓了一跳,手里的刀不稳切到了手指上。 “你没事吧?”长风上前询问。好在只是切断了指甲,连带着一点点皮肉。 徐倚晴冷着脸,“流血看不见?你说我有没有事?” 她往日里总是笑着的,如今板着脸冷言冷语还是第一次。本该不快的长风却是心底泛起一点小欢喜,因为她起码愿意和他说话了。 从怀中掏出帕子,长风递过去。徐倚晴也不客气,他说话那么伤人,用他一张帕子怎么了。 见她胡乱的将手上的血蹭上去,一旁的长风看不过去了。“你一只手不方便包扎,我来吧。” 徐倚晴想拒绝,可他的动作在他没说完的时候就开始,等徐倚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手帕牢牢的系在她的手指上。 面无表情挥挥手,“你是不是故意的,这样我怎么做饭?” 长风一噎,叹了口气道:“你还要切什么,我帮你切,这样成吗?” 曾经面对她的热情一向冷静自持的长风,如今竟然主动说帮她切菜?徐倚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同意了。 过了会。 “哎,你不是用剑挺厉害的吗,这菜怎么切这么宽,要细丝,细丝懂吗,就是像头发丝一样。” “这个要切薄片的,最好是薄如蝉翼才能入口即化,你切的比手指头都厚,重切。” 长风哪里做过这种事情,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总是犯错,惹的她说了好几句。好在他本身就擅长用刀剑,不过一会就掌握了要领,将东西切的又快又好。 徐倚晴没有借口再说他了,长风抬头想获得一句夸赞,只见徐倚晴扫了一眼就错开目光,小声道:“不做厨子可惜了。” 带着食盒,阿凝坐马车前往使者团府上。车内,阿凝再一次问道:“真的没事?” 方才看徐倚晴手上包着帕子,阿凝担心,便让绿画给她包扎一下,徐倚晴说小伤便拒绝了。 “可是你这样总归是不方便的,”阿凝看着她包的像萝卜的手指道。 绿画笑了笑,拿出马车里准备的东西作势就要帮徐倚晴包扎,这次她没拒绝。最后包完,绿画伸手就要把那方染血的帕子扔掉,徐倚晴拦住,“绿画姐姐,我还是留着,洗洗还能用的。” 阿凝眼睛尖,扫到帕子上没有任何花色,想来不是女子所用。不过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点破。 很多事情不必说破。 宁王穿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裳,他身材修长,脊背挺直,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根笔直的竹子一般。见到阿凝下马车,他快走几步伸手来扶。 “殿下,”他的手带着点凉意,不过阿凝却觉得心里暖和和的。 “嗯,慢些下车。” 第66章 通体雪白的小猫 宁王很是守礼,将人扶下马车之后就松开手,不过阿凝还是脸红了。 他转头看她,忍不住勾唇笑。 颜永安出来的时候见到这幅场面,牙都要酸倒了。看来等他回去,也该挑选一位妻子了。 进了院子,颜馨月看见阿凝很是高兴,对比前几日她看起来好了许多,只是身形消瘦了些。“等你好久了,早膳都没吃。” 府里的厨子倒是会做他们那边的菜,可是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昨个颜馨月让阿凝帮忙做几道小菜,为的就是今天这顿饭。 阿凝笑笑,谁能想到他们一路来,连厨子都没带。颜馨月还说是因为兄长让他们慢慢的吃万朝的东西,从食物上感受万朝的文化。 她试了试,没感受到什么。 两个男人去外面亭子下棋,屋里阿凝陪着颜馨月用早膳。“凝姐姐,不若你把厨子借我几天吧,免得天天做再拿过来麻烦。” 阿凝看向徐倚晴,见徐倚晴没有不愿的神色,她才道:“可以,那便让晴儿留在这呆几日。” 吃完饭,颜馨月换了身衣裳,今日总算是得了颜永安的同意,可以出府逛一逛。颜馨月不想坐马车,只想走路感受沿途的风土人情。 颜永安叹气,“行是行,不过若是累了一定要说,你身子刚好,不可太过劳累。” 颜馨月拽着阿凝往外走,歪头敷衍他,“知道了。” 身后,颜永安无可奈何,只能吩咐侍卫散开保护,他和宁王跟在两个姑娘身后。 这还是第一次在万朝的大街上逛,果然和自己家乡的不一样,也和巨石城里的街市大有不同。就拿路边的小摊贩来说,他们做的东西更加精致讨巧,买的人也更多,生意兴隆这四个字在小摊贩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颜馨月好奇,找了处人多的摊贩就要往前凑,“不知道是卖什么的,过去看看。” 阿凝扫了一眼从里面出来的人,回道:“是卖吃食的,肉包子。” “肉包子啊,想吃。”颜馨月一听来了精神,方才虽已经吃了早膳,可走了一会又饿了。 身后的颜永安再次叹气,他转头问:“我妹妹还能嫁进皇家吗?” 宁王慢条斯理的道:“父皇指婚,肯定能嫁出去。” 正德帝说了,若是安在公主看中了哪个,他就指婚给她。 颜永安看着拿大肉包的两个姑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在街上逛了许久,到底是大病初愈,颜馨月有些疲了。几人便随意的进了一家酒楼,喝茶歇脚。 他们在二楼雅间里,坐在窗边也能看见外面热闹的景象。颜馨月看的出神,阿凝也陪着她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看着看着,街道上走过一人,阿凝定神瞧了瞧,竟然是孙拓。 她笑道:“看来表哥应当是先行一步回来了。” 听她叫的亲昵,宁王面上不快一闪而过。颜馨月好奇,指着孙拓道:“那是你表哥,他是做什么的,书生吗?” 阿凝笑着解释,“任职军营,是千户。” 颜馨月盯着孙拓瞧,看起来就比街上的人壮了一些,没想到竟然是军营里的人。扫了几眼颜馨月收回目光,看向别的地方,倒是阿凝一直看着人,直到在街角处消失不见。 宁王脸上的不悦又现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在酒楼里呆了许久,陪着颜馨月去买了些胭脂水粉,这才返回府中。 到了府里,阿凝派人去孙府问问,是否表哥已经到京城了。一个时辰后,仆从回来,还带着一个小箱子。 “孙将军和孙少爷先骑马赶回,进宫去了。叫小的将这箱子礼物给小姐带回来,让您亲自打开。” 阿凝好奇,把箱子打开后,见里面有一半是话本子,还有一半是新奇的小玩意。阿凝看的开心,拿出来在手里把玩。 她没看见之前宁王送来的丫鬟偷偷退了出去,快步朝着围墙那里走。等到了之后小声的和那头的人说着什么,不一会就又返回,没被任何人发现。 小福子得了消息,赶忙将事情告诉宁王殿下。之前小福子负责训话的时候特意交代过,若是有什么事情就过来及时说一声。 现在丫鬟说,孙家少爷给杨小姐送了一箱子新奇的玩意,杨小姐瞧着很是高兴。这可不行,他家殿下最是爱吃醋,他得赶紧告诉殿下。 小福子说完,又继续道:“殿下,不若派人收集好玩的东西,给杨小姐送去。” 宁王正在看信件,他闻言抬起头,“你无事做?” 小福子一噎,也不知道是谁,从茶楼里回来练了好几天的琴,搞的外面站着的侍卫都捂着耳朵当值。 “殿下,奴才是觉得姑娘家就得哄着,送些小玩意逗着开心,奴才全是为了殿下着想啊。” 宁王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小福子笑了,看来他家殿下心里有数,早就准备着了。 没过几日,孙熙灵他们到了。阿凝过府去探望,孙夫人佟氏抱着阿凝落眼泪。 “我娘担心你都睡不好觉,”孙熙灵道,“不过看你面色不错,想来过的还挺好。” 佟氏擦擦眼泪,仔仔细细将阿凝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好似比去年还长开了些。阿凝用帕子给佟氏擦泪,温声道:“姨母莫哭,阿凝过的很好。” 孙熙灵意有所指,笑着道:“听说那位宁王殿下对你很是上心,婚事定在明年三月了?” 要是往日,佟氏早就斥责孙熙灵说话没规矩了,可今天她没吭声,也想知道宁王殿下对阿凝如何。见阿凝面上带笑,慢慢红了脸,便知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宁王殿下对阿凝很好。 佟氏温柔的将阿凝鬓边的碎发拢在耳后,温声道:“今个留府里用饭吧,想来你父亲和哥哥也会过来。” 安国公和孙将军除了有官场上的情谊外,还是姐夫和妹夫的连襟关系,所以很是要好,今日孙府设宴,安国公肯定会来。 在宴席上,两家人坐在一起,亲昵的好似一家。站在角落里的小丫鬟看看孙拓,见他只是展现出对表妹的关心,并无旁的意思,这才放下心。 等回了府里,小丫鬟照旧去报信,小福子点头,心里想的是,他家殿下俊美无双,杨大小姐又怎么会将旁人放在眼里。 挠挠头,小福子打了个哈欠睡觉去了。往回走的时候,见地上跑过什么,他揉揉眼睛,就见宁王背手走来,大手一伸,将藏在花圃中的小东西揪出来。 是一只通体雪白,眼睛瓦蓝的小猫。 第二日,这只小猫便进了安国公府,和它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精巧的小窝,上下两层,小猫在上面来回跑动看起来很是喜爱。 “小姐,奴婢还没见过长的这般可爱的猫呢。”绿画凑在一旁道。 自从小猫来了,几个丫鬟都在一边逗它,连阿凝也忘了表哥送来的新奇玩意,专注看小猫。 阿凝喜欢这只猫,她曾经看宫里娘娘们养着猫儿,不过都是身上花色斑驳,不似这只全身雪白。“确实让人喜爱。” 门口珠帘响动,是伤势大好的红琴进屋,她刚一进来,小猫就朝着她奔过去,吓的红琴一把抱住它,怕它摔在地上。 猫儿在她身上嗅来嗅去,阿凝笑道:“岳远山又给你送烧鸡了?” 红琴脸一红,矢口否认道:“没有,是他买回来,正巧碰见就分了一个鸡腿给我。” 怪不得小猫往她身上靠,原来是有食物的香味。 . 阿凝着实喜欢这只猫,走到哪里都想抱着。 孙熙灵和吴雨柔来找她去蹴鞠场的时候,就见阿凝怀里抱着白猫往外走。 “你不会是要带着它吧,多麻烦。”孙熙灵不喜欢猫,掉毛。 吴雨柔在一旁轻声道:“阿凝喜欢便抱着吧,快到时辰了,我们得快些赶过去。” 此次蹴鞠比赛,一是延续万朝的传统,二是想让罗列使者开开眼。所以很是上心,就连皇子们都参赛了。 蹴鞠场重新修整过,四周的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阿凝到的时候见场子里,两队人已经在热身准备,各自穿着白色和黑色的衣裳辨别。 颜馨月也刚到,见到阿凝赶忙凑过来。不过扫见孙熙灵,她轻哼了一声坐到了阿凝的另一侧。 孙熙灵也哼了一声,俩人谁也没搭理谁。 佟英兰带着果儿也来了,今日上场的还有永宁侯世子佟钰,果儿要来给兄长助威。但是在看见阿凝怀里的小猫后,果儿将要助威的事情忘到脑后,专心开始逗猫。 场上锣声响起,众人安静下来专注看比赛。 颜永安也在,他和宁王都穿着白衣裳。场上,少年郎们骄纵肆意,吸的看台上的姑娘家们纷纷红了脸。阿凝一直盯着宁王,他身手敏捷,好几个人都拦不住。 在场上犹如一条小白龙。 佟钰身穿黑衣叫苦不迭,宁王这队太强了! 不用看到最后就知,宁王他们压倒性的胜利。他抬眸,准确的朝着阿凝的方向看过来。 俩人隔着很远对视,殊不知也有人在看他们。 第67章 “缘分天注定。”…… 杨雪芙也来了,不过是坐在后排的角落里。她红着脸匆匆从场外回来,素枝问:“二小姐,您怎么不让奴婢陪着您去,若是有人冲撞到您怎么办?” 杨雪芙低头笑,声音都温柔了许多,“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快坐下吧。” 素枝眼尖,瞧见了杨雪芙袖子中一闪而过的镯子,在她出去更衣前还没有的。素枝抿唇,没多说什么。 恭王回来,他身边坐着林府二儿子和幺女林素薇。林二公子笑笑,和恭王讲解起方才他不在时发生的盛况,恭王脸上带着温润的笑,耐心的听着,时而关心林素薇是否口渴。 金童玉女,林二公子想到这个词。 阿凝一直认真的看着场上,颜馨月觉得有点无聊,场上宁王和自家哥哥这一队堪称无敌,肯定无悬念的赢了。她的目光随意的看,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颜馨月记得,那人是阿凝的表哥,也是孙熙灵的亲哥哥。他穿着黑色甲胄站的笔直,是负责此次的防卫任务。细看之下,发现那日他穿着锦袍像是书生,如今身穿兵甲,手拿配剑,瞧着还挺威风。 果儿在逗猫,小猫小性子活泼不停的跑,跑着跑着就溜到了孙拓的脚下。 孙拓高高的个子弯腰蹲下,温声和果儿说着什么,然后抓起小猫放在了果儿的怀里。 看着性子还挺温柔的,颜馨月想。 “怎么了?”阿凝见她歪着头不知道看哪里,便问了一句。 “无事,就是有点饿了。”颜馨月勾了勾唇。 阿凝抚住她的手,凑近了道:“你先吃一块糕点垫垫肚子,一会宫里应当会来人赏宴。” 果不其然,在蹴鞠结束后,正德帝派人赏赐获胜的队伍,还赏赐了许多从皇家园林里养殖的野味。蹴鞠场很大,仆从们就地起火准备烤肉。 宁王和颜永安擦完汗换了身衣裳才朝着女眷区域走过去,颜馨月站起来小跑上前,“皇兄真厉害!第一次玩蹴鞠就能赢。” 其他相识的人也上前纷纷祝贺,宁王点点头,就朝着人后的阿凝走来。 他个子高,阿凝仰头看他,小姑娘脸上笑盈盈的,“恭贺殿下。” 宁王低头,勾唇凑近她小声道:“多谢未来王妃了。” 他刚大汗淋漓的奔跑过,身上却还是那种清冽的香气。温热呼吸洒在阿凝的额头,阿凝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巴掌大的脸蛋红彤彤的。 宁王没忍住,帮着小姑娘把碎发拢在耳后,动作温柔的像是对什么稀世珍宝。 远处恭王扫了一眼后收回目光,还是那副温润的样子。 . 烤肉都是事先腌制过的,架在火上烤熟就能吃。颜馨月拽着阿凝,后头孙熙灵抓住阿凝的另一只手,不满的对颜馨月说道:“公主殿下,阿凝身子骨弱,不可走那么快,若是公主着急去吃便自行去好了,我等在身后慢慢走。” 这个安在公主,自从到了蹴鞠场就一直用眼睛瞪自己,谁怕谁啊,比眼睛大吗?二人处处较劲,现在更是开始争夺阿凝来。 身后的颜永安赶上来,叹气叫了声:“馨月,放手。” 颜馨月心里不痛快,自从孙熙灵回来之后阿凝将时间分给她们,自己和她相处的时候都少了。如今一起出来,孙熙灵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和阿凝说话,让阿凝的注意力都在她那。 孙熙灵,着实可恶。 颜馨月脸蛋鼓鼓,松开自己往前走,颜永安在她身后喊:“馨月,看着点路。” 颜馨月不听,脚下越来越快,仿若要将心里的不舒坦都赶出来似的。她低着头自然看不见前面烤肉的火堆,而内侍和仆从们在认真的看着火,谁也没注意到安在公主低头冲过来。 “馨月!” 内侍仆从们反应过来,一个内侍伸着胳膊拦人,可他忘了自己手中有个长长的木棍,若是碰到脸上定会受伤。 颜馨月听见颜永安喊她,还以为又要训自己,脚下的步子又加快几分。直到眼前出现一根木棍,颜馨月吓了一跳,止住脚步却还是往前踉跄了一下。 木棍近在咫尺,颜馨月叫了一声。 忽地眼前闪过什么东西,再睁眼时人已经落在空旷的地方。耳边有男人说话声:“公主,您没事吧?” 颜馨月抬头,一张有几分俊俏的脸,他还在担忧的看自己。颜馨月突然生出几分不自在来,“没事。” 颜永安几人也赶过来,“多谢孙千户出手相助。” 孙拓抱拳给几人行礼,孙熙灵走过去,打量颜馨月一番,见她确实没事后松了口气。她叉腰抬下巴,“看吧,还得是我哥哥救了你。” 她这么一说,颜馨月反倒是越来劲,两个姑娘又开始吵嘴。孙拓温声叫了句:“灵儿,莫闹。” 颜永安也说颜馨月,“堂堂公主,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俩姑娘被训,生出几分不服,朝着对方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阿凝无奈的上前,和吴雨柔各种哄一个小祖宗。 待内侍来报,说已经烤好了,这才安静落座享用起美味。颜馨月嘴里吃着烤肉,眼睛却朝着不远处的孙拓身上看去。 用完膳之后,众人各自准备回府,孙熙灵和颜馨月又吵了几句,待上马车后,颜馨月鼓着脸生闷气,忽地,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注意。 . 正德帝写好一幅字之后放下笔,“突厥的王才年过四旬正值壮年,为何突然让位?” 底下宁王边摆弄手里的香囊边淡淡的道:“内乱,才不会有时间生出旁的心思。” 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仿若这件事对他就是吃饭喝水一样普通。正德帝眯着眼睛,再一次正视起自己这个儿子。 “是你的手笔?” 是了,听说突厥二王子向来与世无争,可偏偏传位给他,大王子生出不满的心思想要夺位,却被第一时间发现囚禁处置。若不是之前宫宴的事情,正德帝还不会把宁王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罗列乃是他母亲的国家,而颜氏兄妹和他更是有血缘关系。想来他一是为了给颜馨月报仇,二是为了搅翻突厥的天。 正德帝暗道一声,小兔崽子还有几分才智。见他垂眸不答,正德帝又道:“西羌那几个部落近来还挺安分的,想来他们之中最兵强马壮的便是突厥,如今突厥老实下来,他们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宁王这次接话了,“正值春日草长莺飞,百姓有饭吃,马儿有草吃,这才消停。若是过了秋天,马儿连草都没有,遍地大雪连天,到时候怕还是会有异动。” 正德帝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宁王:“父皇,儿臣建议增兵派往各个边界。” “你是说以武力防患于未然?” 宁王正色道:“父皇,培养军队总是要花银两的,而国库是在您的手里。” 他说的这句话与上句联系并不紧密,正德帝却听懂了。现在谭家把持着过半的权利,若是训练精兵再投放自己的人当将领,那就是一大助力。若将来的某一天发生一些事情,这些精兵就是赢得棋盘的关键。 对于遣将一事,谭家势必不会放弃这块肥肉,看来还有的争了。 . 推开房门,颜馨月挥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颜永安抬眸,“何事这般神秘?” 颜馨月坐在他另一侧,棕色的眼睛弯了弯,“皇兄,我有想嫁的人了。” 颜永安挑眉,“哦?是哪位皇子?” 颜馨月一点女儿家的娇羞都没有,坦率大方的很,她说道:“不是皇子,是孙千户。” “皇兄,怎么了,为何愣神,皇兄?” 颜永安缓过来,他不可置信的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看上那个孙千户了。” . 本该是休息的时辰,宁王府门前停了一辆华盖马车。 “你说说,她堂堂一国公主,怎么能嫁给一个小小千户呢?”颜馨月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所以才让颜永安大惊失色,赶忙来找宁王商量对策。 “再说,她不是和孙家小姐向来不对付,为何想到嫁给她哥哥呢?”颜永安在房里来回踱步。 “哎,你倒是说句话啊,” 身穿寝衣的宁王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淡淡的道:“这就是你半夜闯我房间的理由?” 颜永安一噎,没有底气的说道:“这不是事出有因,再说,你底下的人也没拦我,想来应当是你告诉过他们吧。” 宁王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倒是说了句:“是段良缘。” 颜永安更急了,“馨月脑子糊涂,怎么你也开始糊涂了,千户,他只是个千户,论地位只能给馨月做侍卫,连贴身侍卫都够不上。” “那你又该如何?哪个皇子能得你青眼?”他说的云淡风轻,转移了颜永安的关注点。 当今皇子,只有三皇子睿王和四皇子礼王在适婚年龄,且都没有王妃。但礼王之前出了淫.乱那档子事儿,第一个就排除。剩下一个睿王,自小长在端贵妃身边,颜永安见过一次,觉得此人还不错。 “你觉得睿王如何?”颜永安问。 宁王打了个哈欠,棕色的眸子里顿时起了一片氤氲,似有云海翻腾,又似幽深的湖水。他淡笑了一声,轻声道:“缘分天注定。” 第68章 “爹爹是太想念母亲了…… 阿凝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宁王,眼睛因震惊睁的大大的,“她自己进宫去求陛下赐婚?” 宁王嗯了一声,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整理了一下。 阿凝又问道:“陛下同意了?” 宁王勾唇,点了点她的额头,“自然,估计过几天赐婚的旨意就会下达。” 颜馨月素来受宠爱,胆子也是大的很,竟然没和颜永安商量便私自入宫求正德帝。起初正德帝自然是不同意的,毕竟一国公主送来和亲是要嫁给皇子的,再不济也得嫁个侯爷伯爷,哪有嫁千户的道理。 可耐不住颜馨月缠着正德帝,还说不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寺庙里绞发当姑子去。 后来颜永安赶来,在里面说了些什么,最后正德帝便同意了。 “怪不得,”阿凝道。 宁王好笑的看着她,温声问她,“什么?” “那日馨月好像很是留意表哥,看了表哥好几眼,而且也是表哥救了馨月,难不成英雄救美让馨月心生欢喜?” 宁王看她思考的认真,还在有理有据的分析。可是感情这种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何况进到孙家未必就是坏事,相反,也可能是好事。 “猫儿乖吗?”他忽然问。 阿凝重重点头,一提到小白猫她脸上溢出笑意,“很听话,而且很黏人,总是让我抱抱。” 宁王蹙眉,他顿了顿正色道:“平时逗弄一番就好,莫要抱它。” 阿凝不解:“为何?” 宁王正色:“掉毛。” 阿凝笑了,“没关系的,再说它太可爱了,忍不住想抱它。”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溢出欢喜,看得出对那只小东西很是喜爱。宁王抿唇,淡淡嗯了一声就往楼下看去。下面说书人正在讲故事,阿凝见他被故事吸引,也不好再说什么。 本来还想给他讲讲小白猫是如何可爱的呢。 . 面对心上人的时候,姑娘家都是脸蛋红红。杨雪芙也不例外,她垂着眸子脸上升起红晕,娇声喊了句:“殿下。” 面前的男人身穿象牙白锦袍,一头乌发用玉冠簪着,脸上带着温润的笑。但是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是因睡眠不好所致。 “镯子你带很好看。”他温声道。 杨雪芙摸摸手上碧绿的玉镯,脸上带了害羞,“多谢殿下,对了,阿芙给殿下做了一个荷包,还望殿下带着它的时候能想到阿芙。” 她说着将一个绣有鸳鸯戏水的荷包拿出来,见恭王没反对,她低头亲手为他戴在腰间。 “多谢阿芙了,”恭王摸摸荷包,仿若很是珍惜。 俩人又说了会话,最后让杨雪芙先走,免得被人撞见。待屋里人走了之后,恭王脸上的笑容褪去,伸手就将荷包扯下扔在地上。 “殿下,”海棠上前,将东西捡起来。 恭王揉了揉太阳穴,道:“放你那收着吧。” 海棠知道恭王殿下接近杨雪芙是有目的的,可她不知道恭王到底是打着什么算盘。毕竟他和杨大小姐都已经各自有婚约了,若是再有瓜葛,那便算是霍乱辈分,嫂嫂和小叔子怎么能有关系? 翠柳偷着碰碰海棠,眼里也是疑问。海棠摇头,殿下应当是心中自有打算。 杨雪芙回府后先是去了柳姨娘的院子,柳姨娘回到京城之后很是安分,平日里甚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杨雪芙少女怀春的样子,和柳姨娘诉说今日的事情。 原本柳姨娘是不同意她同恭王殿下来往的,可杨雪芙坚持,再说,恭王正妃已定,侧妃还没个着落,说不定自家女儿得了对方青眼,能扶摇直上呢。 “本来姨娘想着找机会让国公爷把你记在夫人名下,也算是嫡女了。现在你有了归宿,这件事我看还是早点提上日程的好。”柳姨娘拍拍杨雪芙的手道。 杨雪芙:“姨娘可是想到了好办法?” 柳姨娘拍拍她的手,“我试试看。” . 阿凝下午回安国公府的时候,听说柳姨娘起了高热。 “大夫看过了,说浑身都热的吓人,柳姨娘嘴里还念叨着胡话呢。”红琴被留在府里养伤,怕落下什么病根。府里无趣,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让红琴注意到。 “爹爹可回来了?”阿凝放下茶盏问道。 “国公爷还未回呢,听说柳姨娘还喊着要见国公爷。” 阿凝点头,大夫已经看过还开了药,想来很快就会退热。没想到半夜的时候,府里忽地乱了起来。绿画拨弄珠帘入到内室,“小姐,柳姨娘她……” 阿凝半睁着眼睛,“怎么了,可是又起热了,叫大夫了吗?” 绿画脸上为难的表情,半响才道:“柳姨娘院里的人说她被夫人上身,国公爷已经赶过去了。” “什么?” 安国公浓密的眉毛蹙着,仔细的观察女人脸上的表情,他内心震惊不已。 “您这些年还好吗?”柳姨娘坐在床榻上,泪流满面的说话,声音和往日里大不相同。 安国公震惊是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的表情与过世的佟氏一模一样! “妾身实在太想回来看看了,国公爷,阿凝呢,阿凝还好吗?”女人还在说着,安国公神色松动,看样子已经信了几分。 按理说后院女眷的屋子,敬忠不得入内,然事从紧急,敬忠带着大夫听从安国公的吩咐入内给柳姨娘看诊。柳姨娘安静的一只手放在那任由大夫诊脉,另一只手温柔的给安国公整理衣襟。 敬忠也震惊了,因为夫人活着的时候,每次国公爷出门前她都会像这般整理,与柳姨娘此刻的动作,表情一模一样。 难不成真是夫人附身了? 安国公眼里闪过悲痛,不觉得害怕反倒心里不好受。他颤着声音问道:“燕燕,你在底下过的可好?” 柳姨娘温柔的笑了,一旁诊脉的大夫眼见她白日里还是另一番模样,晚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妾身一切都好,只是记挂府里的孩子们。府里就阿凝一个姑娘难免孤单,妾身曾想着以后再给她生个妹妹陪伴,却不想没了以后。” 她说着眼里落下泪,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国公爷心疼极了。“燕燕,我——” 安国公想说阿凝有一个妹妹,却说不出是柳姨娘生的。似是明白他要说什么,“夫人”善解人意道:“妾身知道的,也是好事,起码阿凝有个伴儿。” 苏姨娘得了消息,在路上的时候和阿凝碰上了。见阿凝面上镇静她松了口气,阿凝朝着她点点头,一起往柳姨娘院里去。 到的时候杨雪芙也来了,哭着说这不是柳姨娘。旁边的素枝见阿凝过来赶紧捂住杨雪芙的嘴,阿凝扫了一眼进了内室。 一见阿凝,“夫人”立马激动起来,“阿凝,我是娘亲啊,快来让娘亲看看。” 她边说边掉眼泪,若不是顶着柳姨娘的脸,阿凝真的以为她就是过世的母亲。脚步定住,阿凝未上前。坐在床边的安国公眼睛发红,明显是哭过。 谁不知安国公与夫人伉俪情深,便是夫人去了也一直未续弦。 苏姨娘站在角落里,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阿凝直直的看着“夫人”,问她:“我生辰是哪日?” “夫人”悲痛,“阿凝,你不信我?” “说,” “二月二十。” “我爹爹最喜欢的菜式是什么?” “清蒸鲈鱼。” 阿凝沉着脸,她不相信人死会附身,所以接下来她问了许多问题,而“夫人”都能答上来。安国公挥手制止阿凝,“夜深了,阿凝回去休息吧。” “是,”阿凝又看了床榻上的女人一眼,她还是那般眼含母爱。 回去自己院子,阿凝睡不着,院里的丫鬟自然也睡不着的。绿画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问道:“小姐,好像是真的。” 所有问题都能答上来,且神态表情嗓音都和柳姨娘不一样。 阿凝抿唇,“正因为她都能快速的答上来才不对劲,叫两个丫鬟守着,看看有什么异样。” 在暖榻上一坐就是到天亮,之前派出去的丫鬟回来报,“听说国公爷要将二小姐记在夫人名下。” 绿画震惊,看了阿凝一眼,见她面上也不好看,绿画问道:“可知是为何?”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只知道国公爷已经吩咐下去准备了。” 本来这等鬼神之事,放在旁的地方是要请高僧做法的,可安国公信了,觉得就是夫人回来了。而且对于夫人的所有要求都答应,惹得敬忠都过来请示阿凝拿个主意。 “爹爹是太想念母亲了,”阿凝垂着眸子道。 事已至此,阿凝吩咐绿画亲自去办几件事。 . 天刚破晓,宁王披着衣裳听小福子来报,而后他取来自己的随身玉佩,“叫人拿着这个去请墨闻过府。” 未等墨闻来,安国公府里先是迎来了一批高僧。 “爹爹,女儿认为不管如何应当请人做场法事,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说着阿凝瞄一眼床榻上,柳姨娘闭着眼睛睡着了。 高僧慈悲的念着阿弥陀佛,安国公急了,他好不容易和燕燕说几句话,又如何肯让人打散她的魂魄? “不可!” . 安国公和妻子第一次见面是在俩家相看的时候,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将军的安国公向来桀骜不驯,他不想成亲只想建功立业,却又拗不过母亲。 他想了,到时候他就装作凶神恶煞吓退那姑娘,他已经靠着这个法子成功好几次了。 屋内,俩家的母亲在互相寒暄,安国公实在是厌烦,索性找个借口出去逛一逛。他们来的由头是寺庙上香,这样若是俩家没看成,也不会影响双方的声誉。 年轻的安国公出来之后身心放松,看远处绿叶葱葱的树木都顺眼了许多。他走过去用手去抚参天大树,走到另一侧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有个姑娘。 姑娘年岁不大,正在低头自己各执黑白子下棋,沉浸其中完全没注意到旁人来。安国公觉得有趣,站在一旁看着她。 小姑娘笑容恬静,指若青葱,安静的样子很美。 安国公不自在的错开眸子往棋盘上看去,已经接近尾声,白子赢了。 从树后走出,安国公想要上前和这位姑娘搭话,想问问她是哪家的。刚迈出一步,就有一个小丫鬟跑过来,急着道:“小姐,夫人叫您进去呢。” 姑娘随着丫鬟走了,仪态优美,便是背影也动人。后来佟氏便以侯府之女的身份高嫁给安国公,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夫君,你说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佟氏温柔的问他。 安国公笑笑,脸上洗去了桀骜带着初为人父的欢喜,“我们的孩子,男女都好,我都喜欢。” “爹爹,您听进女儿说什么了吗?” 安国公回过神,眼前的女儿长的有七分像她。见他不应话,阿凝又道:“不若请高僧做一场法事,也好超度我娘亲的灵魂,爹爹觉得如何?” 四周的僧人都已经摆好阵势,随时都可以开始。安国公抬起手,便有侍卫从四面八方出来将僧人围住。 “爹爹!” 安国公叹息一声,“阿凝,你娘离开我太久了。” 久到记忆里的脸庞模糊,只剩下温柔的声音。可是,她再次回来他就不会让她走,更不会让任何人打散她的魂。 阿凝急了,安国公的样子分明是相信了柳姨娘,可那明明就是一场骗局。“爹爹,您想想,若是人真的能魂魄附体,可以前为何从未听说过?” 安国公垂着眸子往屋里去,阿凝继续道:“若是娘亲在天有灵,她看见旁人用她的名义如此行事,娘亲会不会伤心?” 小姑娘带着哭腔,强忍着不落泪。“娘亲她肯定不愿意看您这样,爹爹,您清醒一点啊!” 然而任由阿凝怎么说,安国公只是脚步一顿,连头都没回。绿画着急,“小姐,若是此事传出去,只怕……” 只怕京城震惊安国公疯了。 阿凝攥着帕子,吩咐绿画道:“你快去请宁王殿下过府。” “忠叔,劳烦你让府里的人都安静,莫要乱传。” “红琴,去让厨房煮一些安神汤来,好消化的吃食也做一些。” 吩咐完之后,阿凝环顾院里,府中的暗卫将僧人围住,根本不让他们动作,而这些暗卫全部听命于安国公,自己是调遣不了的。 阿凝稳了稳心神,暗道兄长怎么还没回来。 杨明泽昨日和同僚出城办事去了,宿在城外一晚。阿凝没让人去叫他,怕走露了什么风声。可眼看着事情越来越复杂,在一早的时候就派人去请杨明泽了。 “阿凝,”刚想着杨明泽,他就回来了。 早在路上已经有仆从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的很清楚了,杨明泽让阿凝在院里等着,他则是进去屋里。半响,阿凝听到屋内有争吵声。过了会就有俩人从里面出来。 安国公皱眉:“莫要吓到你娘。” 杨明泽红着眼睛,悲痛欲绝的道:“父亲,母亲早就去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四周安静无声,仆从们都默契的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院里,父子二人对峙,这是阿凝生了这么多年未曾见过的场景。 杨明泽闭了闭眼,恢复镇定后道:“父亲,让母亲安心的去吧。” 安国公竖眉,咬着牙道:“为父不想说第二遍,你带着阿凝出去。” 强烈起伏的胸膛能看出安国公情绪激动,昨日一晚上没合眼,眼底的青色和红色血丝都瞧着分外的憔悴。阿凝拉住还要再说话的杨明泽,轻声道:“哥哥,我们先出去。” “爹爹,我叫厨房煮了热汤,等会送来了您喝一些。”阿凝说完拉着杨明泽出了院子。 “阿凝,”杨明泽着急,“你也看见了,现在父亲相信柳姨娘就是母亲附体了,这等荒诞之事他也信!” 杨明泽着急,一是因着荒诞之事,二是方才瞧着安国公情绪不稳,他怕父亲身体因此出什么问题。阿凝叹了口气,这时丫鬟送吃食,阿凝吩咐了两声,然后往汤里加了粉末。 杨明泽失声:“阿凝,你这是做什么?” 阿凝食指抵唇,示意他小声些,然后吩咐旁边的敬忠让他看着安国公将汤喝完。“是安神的药,爹爹没怎么休息,想让他先睡一会。” 杨明泽点头,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确实容易做出错误的抉择,阿凝此举是对的。俩人站在院外,过了许久后见敬忠出来点点头,阿凝知道这是他爹爹睡着了。 “柳姨娘也睡着了,”敬忠觑着两位小主子的神色道。 杨明泽一愣,这汤水是给父亲喝的,而柳姨娘也睡着了,那就是说父亲将汤分给她了。“父亲当真信了她。” 杨明泽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敬忠心里叹气,小姐年岁小不清楚,但是当年柳姨娘爬床的时候世子已经记事了。正因为如此,杨明泽才觉得这是柳姨娘的手段,她是想让父亲注意她。 阿凝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忠叔,院里的暗卫可听你调动?” 敬忠为难,拱手道:“小姐,他们只听国公爷的。” 杨明泽皱眉,如此便棘手了,“暗卫各个武功不俗,想要拦住他们怕是难事。” 阿凝转头,朝着一个方向道:“也不见得。” 一刻钟后,所有暗卫都被五花大绑。长风拍了拍手,领着云卫复命道:“小姐,捆的严实肯定不会坏事。” 阿凝点头,叫僧人开始超度。 绿画回来,身后跟着宁王和一个没见过的陌生男子。行礼之后阿凝也顾不上旁的,将事情始末又叙述了一遍。宁王点头,淡淡的道:“莫担心,我这就让墨闻进去瞧瞧,他医术高超定能看出破绽。” 杨明泽扫了一眼,事从紧急,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他亲自带着墨闻进去室内,阿凝和宁王紧跟其后。 屋里,安国公歪在床边的椅子上,榻上柳姨娘安静的躺着,二人都是一副熟睡了的样子。宁王朝着墨闻点头,墨闻上前准备诊脉。 不想刚凑到床前,安国公睁开眼睛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冷冰冰的道:“你是谁?” 武将的手劲自然是大的,抓的墨闻觉得手腕都要断了。阿凝急着上前解释一番,只道是担心柳姨娘请来的大夫。安国公刚醒,人还是懵的只是凭借本能去抓人。 待阿凝说完话后,安国公清醒过来,叹了口气松手。不过立马他就察觉到外头有僧人念经,顾不上旁的,他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阿凝知道拦不住他,索性也不拦,“大夫,麻烦您尽快。” 墨闻未说话,只闭上眼睛安静的诊脉,过了一会又上前掀开柳姨娘的眼皮,扒开柳姨娘的嘴瞧了瞧。 杨明泽暗自想,还好父亲出去了,若是不然肯定不会让大夫这样看诊。过了半响,墨闻用帕子擦净手,道:“她应该是服用了一种药物,能让她的声音变细,加上她刻意模仿语气,所以才会像另外一个人。” 阿凝闻声上前,“可有法子能证明她吃了药?” 墨闻想了想,回道:“若我没记错,这种药物有很大的刺激性,接下来几天她嗓子都会受到腐蚀不能说话,一说话便会痛苦万分。” 屋外的僧人没了声音,宁王往门口扫了一眼,阿凝还在问:“若是药物改变声音,那神态呢,忠叔说除了长相其余的和我娘亲一模一样。” 墨闻皱眉,他还不知道有这样奇异的东西。倒是宁王淡淡开口,“柳姨娘曾是安国公夫人的贴身侍女,二人自小便一起长大,柳姨娘熟悉夫人的言行举止并不稀奇,再加上夫人去的早,很多事情都已模糊不清,而柳姨娘只要表现出几分相似的神态动作便足以让人相信了。” 杨明泽痛苦的闭眼,阿凝也难受的垂下眸子。若说事情发展到现在,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安国公太思念亡妻了,这才纵容了柳姨娘。 阿凝低声道:“爹爹他也是被蒙骗了,想来他心里也不好受。”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阿凝这才发现外头没有声音,她抬头朝门口看去,只见安国公背对着他们朝着门外抬了抬手。 第69章 山楂甜汤 僧人们继续敲着木鱼,口中念着经文。 屋内针落可闻,更是将院内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门口安国公无力的放下手臂,往日里万朝第一武将的脊背弯曲,透出几分寂寥。 看他这幅模样,想来方才墨闻说的时候他全都听见了。阿凝上前,面露不忍的道:“爹爹。” 安国公没回头,只低声说了句:“我乏了。”便从门口离开了。 他低着头,脚步沉重。一旁的敬忠无声叹息,跟在后面远去了。阿凝一直看着安国公的身影直至看不见,旁边的杨明泽拱手, “多谢宁王殿下,今日府内情况特殊,便不留二位饮茶了。改日臣定当上门谢过,还望殿下海涵。” 来这里便是解围,如今事情真相弄清楚了,宁王自然没有呆着的必要。阿凝也折腾了许久,脑袋犯晕。 绿画和红琴扶着人回映雪院,小丫鬟们上前,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是冒着热气散发甜味的汤水。“小姐,这是世子爷吩咐为您炖的补汤,里面加了宁王殿下送来的人参。” 阿凝扶着额头,缓慢坐下,绿画端起汤碗小心翼翼的吹着汤匙,一口一口的喂她喝下。用完汤之后阿凝觉得有些困,不一会就睡着了。 宁王府里,墨闻抬眸,“殿下跑死了两匹马让我来便是来给安国公府的姨娘把脉?” 李凌海走后,墨闻留在万朝,只不过他住的地方乃是京城外的一座山里,方便采药和修身养性。所以宁王派人请的时候才会耽搁了许久在路上。 墨闻见宁王没答,又接着道:“哦,还给杨大小姐开了副补汤。殿下,草民很忙的。” 宁王:“十人。” 墨闻:“什么十人?” 宁王放下手中的兵书道:“十人听你调遣,等你走的时候跟着你一同回去。” 在之前墨闻想向宁王要些人手来着,毕竟他不会武功,有时候采的药长在悬崖边上,他根本无法。但是他也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一直压着没说。听闻宁王说完,墨闻在心里又重新掂量了一番杨家大小姐在宁王心里的地位。 看来宁王殿下对杨大小姐是真心的喜爱,不说方才补汤里那根价值千金的老人参,更是愿意为了她请自己过来,舍下十名精英跟着自己。 墨闻也是见好就收之人,拱手道:“多谢殿下。” 宁王府里一派祥和,而旁边的安国公府却是哀嚎声震天。 杨雪芙跪在安国公屋子里,眼泪似水一般往下淌,“爹爹,求求您让姨娘留下来吧,别把她送走。” 安国公平静的看着她,“阿芙,你可知柳姨娘犯了什么错?” 杨雪芙哭着摇头,“女儿不知,女儿只知道是夫人上了姨娘的身,现在姨娘还躺在床上没醒。爹爹,若是细细论起,是夫人害的姨娘至此啊!” 素枝要去拦住杨雪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杨雪芙接着道:“看在姨娘什么都不知道的份上,爹爹就饶了姨娘这回吧。” “啪!” 安国公一巴掌扇在了杨雪芙的脸上,白嫩的小脸顿时起了红印。杨雪芙眼中震惊,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打过她,她爹爹竟然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打她! “爹爹,”杨雪芙哭的眼睛模糊,不敢相信。 安国公痛心疾首,“好好的一个姑娘,看看被她养成什么样子,没大没小,无尊无卑。柳姨娘假冒上身的事情你可知晓?” 说到最后,安国公眼神逐渐锋利,吓得杨雪芙身上都在颤抖。好在她方才就一直哭,掩盖住此刻自己的惊慌失措。“爹爹在说什么,阿芙不懂,阿芙只知道姨娘现在身子亏空,已经沉睡许久了。” “爹爹,您救救姨娘吧,她这样下去会死的。”杨雪芙说着爬到安国公的脚边,紧紧抱住安国公的腿,低着头哭泣。 安国公审视她许久,看样子她确实不知细情。“姨娘的事情我会妥善处理,你莫要过问了。从明日起我会请女夫子入府,教你学习礼仪。来人,送二小姐回房。” 屋外进来两个强壮的粗使婆子,俩人扶着杨雪芙往外走。杨雪芙还在哭着不肯走,奈何没有婆子的力气大。 将杨雪芙送回自己的院子,俩婆子走了。素枝拿帕子上前,担忧道:“小姐,您还好吗?” 帕子后,杨雪芙睁开眼睛,哪还有方才难受的模样?之前姨娘没说是什么法子能让她记在夫人名下,也是出了事她才知晓。 若是她早知道,定然不会让柳姨娘用此法子,实在是愚蠢至极! “素枝,”杨雪芙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她。“你亲自将此信送给殿下。” “是。” . 阿凝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绿画上前柔声道:“小姐,觉得如何?” 阿凝露出一抹浅笑,“睡一觉舒服很多,对了,我爹爹在哪里?” “国公爷在府里,柳姨娘醒了,国公爷说晚上就让人遣她去寺里,长伴青灯古佛。”绿画回道。 下午的阳光浅浅,落在屋内暖洋洋的。阿凝伸手,便有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手上,手心处也是暖的。当她收回手时,方才的热度慢慢淡去,只留下一点点余温。 阿凝叹气一声,“自作虐,不可活。” 柳姨娘差一点就成功了,可还是被人识破。红琴疑惑道:“小姐,您说柳姨娘是图什么?” 冒着如此的风险去假装先夫人上身,她图的是什么?阿凝边起身边想,忽地想到了天刚破晓时,传出来说要让杨雪芙记在夫人名下。 她皱了皱眉:“莫不是想让杨雪芙变成嫡女?” 可是,即使是记在夫人名下也只是说出去好听罢了,外人都知道具体是如何,又怎么会高看她一眼?绿画摇头,柳姨娘怎么想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看身份地位,而是看内在品质。 不说旁的,京城里雷伯爷家的庶女便因她的才女称号而名声大振,最后嫁到侯府当了世子夫人。 “走吧,去爹爹那。” 到了安国公的屋里,杨明泽也在。阿凝落座之后,见安国公面上更加的憔悴了,她温声吩咐绿画让厨房晚膳备些滋补的药膳。 “你们俩做的很好,”安国公开口轻声道,“是为父鬼迷心窍不肯醒来,难为你们兄妹坚持真相。” 杨明泽心里不好受,“父亲,您不必再说了,此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吧。”见安国公似是还沉浸在悲伤中,杨明泽想了想道:“对了父亲,听闻早上的时候陛下将安在公主指婚给孙家了。” 这句话果然奏效,安国公抬头,“这么快。” 孙拓是孙将军的嫡子,同时也是安国公夫人的亲外甥,所以安国公对此事也很关心。刚得了消息的时候孙将军还与他商议,想着怎么办。后来没了消息,就以为安在公主只是一时起意。 阿凝也是刚得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余难免担忧,怕颜馨月是为了和孙熙灵斗气才求了这门婚约。 孙熙灵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找上门了。“颜馨月,你是不是就是单纯的想气我,并不是想嫁给我哥?” “趁着旁人还不知道,你快让陛下收回成命。” 颜馨月正在喝茶,牛乳茶香甜味美,她歪头笑道:“你们果然是亲兄妹。” “你兄长已经找过我了,而且他也没说不愿意。”颜馨月心情大好,懒得和孙熙灵计较。 孙熙灵咬唇,她去找孙拓了,想着若是进宫亲自求,陛下感念安在公主的顽皮,便将此事揭过了。可没想到孙拓没动,反倒是镇定的说道:“皇命不可违。” 哪里是皇命不可违,分明是他也动了心思。 孙熙灵气颜馨月,更是气孙拓的不争气。“你到底和我哥哥说什么了,为何他会心甘情愿的娶你?” 说到这,孙熙灵发现颜馨月脸红了,且纤细的手指绕着茶盏一圈圈的转,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样子。孙熙灵害怕了,她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是心仪我哥哥吧?” 说话虽是问她,但孙熙灵心里已经肯定了八分,剩下的两分在颜馨月坦荡的点头中验证。 孙熙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末了只轻轻叹口气。 . 素枝去送信很快就回来,不过她脸色有些不好看。杨雪芙并未发现,只高兴的看着她问:“殿下说什么了?” 素枝嚅动嘴唇,杨雪芙派她去就是想让她亲自见到恭王殿下,可她连恭王府的门都没进去。想了想,素枝道:“殿下不在府里,所以奴婢并未见到他。” 杨雪芙脸上的笑容淡去,“晚上天一黑姨娘便要被送走,殿下不在可如何是好?素枝,你可有给殿下留下信?” 素枝点头,“奴婢留了,想来殿下回府便会得到消息。” 恭王确实不在府里,等回到府中的时候海棠将事情转达,本以为殿下也只是当作无事发生,毕竟殿下对杨雪芙也只是逢场作戏,可海棠没想到,殿下动了怒。 恭王向来都是温润的性子,也甚少生气,可海棠知道,他就是动了怒气。“殿下,您是不是知晓安国公府发生何事了?” 身着青色锦袍的恭王背着手,站在书桌前看眼前的美人图,开口道:“安国公府姨娘假冒逝去的夫人上身,想要将杨二小姐记在夫人名下。” 海棠震惊,安国公府有殿下安排的人她知道,所以才能时刻知道杨大小姐的动向。可她没想到一个姨娘竟然敢如此的不安分,亵渎亡灵。 “殿下,那奴婢派人回了杨二小姐?”翠柳问。 海棠拉了她一下,翠柳还不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海棠立刻接话道:“殿下,晚膳已经做好了,您现在用膳吗?” “嗯,”温润的声音道。 没等来恭王殿下的帮助,在晚上趁着夜黑人静的时候,柳姨娘被一辆马车接走,杨雪芙也被禁足在院里。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唯一的最亲的人就这么离她远去。 屋里没点灯,黑漆漆一片。杨雪芙盯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木着脸问:“素枝,我是不是做错了。” 不该去反抗命运,不该去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素枝上前将食盒打开,劝慰道:“小姐,您是安国公府的姑娘,有些东西本来就是您的。再有,姨娘不怪您,她只怪自己没有一个好身世,姨娘说了很多次了,若是她身世好,小姐就是嫡出了。” “菜要凉了,小姐用一些吧。” 素枝本想事已至此,多安慰安慰她免得钻牛角尖。见杨雪芙确实听进去了,只不过她的眼光有些渗人。“对,不怪我也不怪姨娘,要怪就怪出身。素枝,所以我一定要嫁个地位高的人,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高贵。” 她越说声音越大,唇角扯出笑容,看起来有些怪。素枝看的心慌,赶紧用火折子把蜡烛点上。再往杨雪芙脸上看过去,发现她一脸平静。 应当是自己看错了吧,素枝想。 . 京城里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让大家议论纷纷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情,便是罗列国和亲的公主竟然要嫁给一名千户。 “也不知这千户怎么这么好命,那日我可看见公主美若天仙。” “你懂什么,说书先生不是讲过,缘分天注定,许是人家有缘分。” “对对,听说公主人长的美,但是性子有些暴躁,嫁给千户是好事,起码能拿捏住,要是嫁给皇子啊,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台上说书先生休息,所以底下的议论声便显得大了。阿凝转头看颜馨月,见她眼神坦荡并未放在心上。倒是孙熙灵,嚅动半天嘴唇才挤出一句,“你,不会真的欺负我哥吧。” 颜馨月看她,笑的调皮,“你说呢?” 孙熙灵皱着眉,想了想道:“应该不会,你就是性子顽劣但是人是好人。” 颜馨月:“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罢了,想吃什么快去点,本公主请。” 吴雨柔在一旁和阿凝对视一眼,俩个总吵架的人竟然和平共处了。几个姑娘家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孙熙灵一点都不客气,将茶楼里所有出名的茶点都点了个遍。 孙熙灵边吃边道:“对了,过几日去踏青别忘了,我还让人做了好几个风筝可以玩。” 颜馨月眼睛都亮了,来到万朝之后生活着实无趣,总算可以出城逛逛了。“我让府里的人准备了好多腌好的食材,等晌午的时候我们可以烤肉吃。” 吴雨柔轻轻笑了,“我准备了些糕点,可以在路上吃。” 三个姑娘说完都齐刷刷的看向阿凝,阿凝咽下嘴里的杏仁酪,擦擦嘴才道:“既然你们准备的如此周全,那我便准备好玩吧。” . 五月的天气阳光正好,几辆马车驶向城门处,前头骑马的人亮出腰牌,守城的士兵赶紧放行。 此时正是春季好时节,路边的柳树发着嫩芽,一片郁郁青青。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在一处山脚下停住,此地背山靠水,远处有一片嫩绿的草地,正好可以放风筝。 出了城里,感觉城外空气都是如此的清新,颜馨月闭着眼张开双臂,深深呼了一口气。 孙熙灵正吩咐丫鬟拿风筝,她跑过去拽住颜馨月,“走,我们去那边放风筝。” 阿凝、吴雨柔、佟英兰还有果儿跟在身后,后面的仆从各自拿着软垫茶桌等物品。 徐倚晴昨个就从使团府里回来了,她手里拿着四层的食盒,里面满满当当都是糕点,两只手拎着还有些吃力。不远处辛云捅了捅长风,小声说:“哎,你别光看着,帮她拿一拿。” 长风抿唇没说话,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徐倚晴的方向。她走了几步,好像实在是拿不动了,脚步都慢下来。长风大步上前,默不作声的就将东西接过来,东西离手的时候徐倚晴才反应过来。 因徐倚晴走的慢,所以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此刻长风也不怕旁人看见,拎着食盒慢慢走在她身侧。徐倚晴没看他,也没说话,俩人就那么安静的走路。 后头辛云啧啧两声,“哎,你说长风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徐姑娘追着他跑,他无动于衷,现在徐姑娘不理他,他倒是往人家旁边凑。” 岳远山摇头,闷声道:“不明白。” 辛云叹气一声,“我都不明白你能明白吗?”他又继续说道:“长风是不是想和徐姑娘续前缘啊,有个词叫破镜重圆,远山,你听过吗?” 岳远山还是摇头,“没有。” 辛云叹气一声不说话了,问岳远山不如问自己的手指头。 长风一只手拎着食盒,暗道确实有点沉,怪不得她拎不动。二人已经好多天没见过面了,这是徐倚晴回府后长风第一次见她。 走在徐倚晴的身侧,长风偷偷看她。好像瘦了些,瞧着身子都单薄了。正盯着看的时候,没想到她忽地转过头,冷淡的说道:“多谢长风侍卫了,送到这里便好。” 说着,徐倚晴面无表情的从长风手里拿过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长风手上空落落的,心里也是。辛云从身后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得了,散开保护小姐。” . 颜馨月她们在草地上放风筝玩的开心,阿凝和吴雨柔坐在软垫上看着她们。吴雨柔脸上露出恬淡的笑,阿凝凑过去逗她,“婚事定了?” 此番吴雨柔回京城便是要议婚的,对方是前翰林院编修之子,如今任职工部员外郎,年纪轻轻就是正五品的官职,实在是前途无量。 吴雨柔被她逗红了脸,垂眸嗯了一声。 阿凝笑笑,此番出行的姑娘家除去果儿年岁小,剩下的便只有佟英兰和孙熙灵没相看了。不过也不急,总是要慢慢选。 姑娘家放风筝的时候,宁王正在宫里和正德帝议事。 正德帝看完折子道:“派去几个部落的使臣都已顺利完成任务,想来近些年能安分一点。” 本来收到消息,说几个部落有联合之意,突厥人又暗中破坏万朝和罗列国的联姻,铆足了劲想要对抗万朝。不过突厥起了内乱,几个部落又因正德帝派去的人敲打一番,这才歇了心思。 宁王放下茶盏,淡淡的道:“只是一时之计,若是再有人挑拨难免会再生异心。” 正德帝叹气,这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现在万朝也有内患。虽已砍除部分枝叶,可谭家势大,只要谭太后在,他们就伤不到根本。 正德帝问宁王:“南下的人选,你推荐谁?” 靠水路的漕帮多是谭家把持着,这是一块大肥肉,正德帝想将其争取到自己手中。一来能充盈国库,二来也能伤了谭家元气。本想派宁王去,但是路途凶险,难免谭家会做手脚,所以正德帝打算派一名官员前去。 宁王:“儿臣推荐户部右侍郎王远道。”Ding ding “王远道?”正德帝蹙眉,“他性子耿直,不懂变通。若是对上谭家很容易惹恼对方,这样的人在朝中是一大助力,可作为钦差就不太合适了。” 宁王:“正是因为他心中坦荡性子直爽,才能堪当此大任。儿臣会派人保护他,若是有什么动静也能护他周全。” 正德帝想了一瞬便明白了,笑着道:“你呀你,真是小狐狸。好,就让王远道走一趟吧。” 从宫里出来正是晌午,一身湖色锦袍的男人背着手,行走之间脊背挺直,宛若翠竹。一个小太监目送着宁王走远,赶忙朝着太后的宫殿去了。 出了皇宫,小福子摆好马凳,谁料宁王牵过一旁的骏马,撩袍伸腿一气呵成。阳光从他头上照射,小福子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听出他的声音是欢愉的。 “本王出城,你先回府准备些山楂甜汤备着。”他说完修长的手指轻轻拉过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抬蹄跑远了。 小福子在原地愣了一会,这才猛然想起来今日杨大小姐出城踏青去了。“听说还吃烤肉,怪不得殿下让准备山楂甜汤,这是怕杨大小姐肉食吃多了不克化呀。” 第70章 这玩意,那么好吃吗? 清澈的溪水,几尾小鱼儿在快乐的戏耍。水面上映出两道并肩行走的身影,一个身形修长高大,另一个纤细娇小,瞧着登对极了。 此时正值野花盛开的季节,在水岸旁盛开着各色不知名的小花,红白相间很是喜人。阿凝快步走过去,“这花儿不知是什么品种,瞧着比府里花圃种的都好看。” 这是长在一起簇簇紧拥成一团的花儿,花瓣是淡淡的黄色,阳光一照有种别样的活泼之感。小姑娘弯腰低头,轻轻的去绣花儿的香气,闭着的睫毛颤颤的,比花儿还吸人的眼睛。 “才五月份。”男人清冽的声音道。 阿凝睁开眼转头看他,疑惑了一瞬便明白他在说什么。她红着脸,娇嗔道:“殿下。” 还有将近十个月,属实是难熬。宁王走过去弯腰,将小姑娘鞋子上的杂草取下。她站着,他蹲着,阿凝没由来的心跳的厉害,声音又柔了几分,“殿下。” 她穿着一双如意花纹的云丝锦鞋,上头留下淡淡的绿色,是方才走过草地时弄上去的。宁王抽出随身的帕子,轻轻的擦着鞋面,阿凝只能看到他用玉冠束起的黑发,咬着红唇不知所措。 “好了,”宁王起身,见小姑娘四处张望,他抬手轻抚她的头发,低声问:“看什么呢?” 自然是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阿凝红着脸咬唇,皇子为她擦鞋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旁人知道的好。“殿下,您……” 阿凝剩下的话未说出口就被他打断,宁王指着那片花海道:“瞧着那边很不错,过去瞧瞧。” 他率先迈步出去,阿凝咬着唇跟上。找了几次机会,都被他打断,阿凝叹口气道:“殿下,是不是该回去了,瞧着时辰应该烤好肉了。” 宁王嗯了一声,而后手指在花丛中挑选一番,将其中一朵开的最为盛的花儿摘下,轻柔的为阿凝戴在鬓边。 “真美。”他道。 阿凝羞红了脸,转身急匆匆的走,宁王在后面勾唇笑了笑。 回到众人所在的地方,果然已经将肉都烤好了。杨明泽瞧着自己妹妹通红的小脸,他的视线转到宁王身上,暗含着探究之意。 给他与阿凝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可不能让他欺负妹妹。杨明泽快走几步来到阿凝身边,将手中的一个鸡翅递过去,小声的问:“方才宁王殿下,没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杨明泽还当阿凝是小孩子,可阿凝却一下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她脸上又红了,仿若滴血,不满道:“哥哥,你说什么呢?” 杨明泽见她这样知晓就算有什么不对,她估计也不会说。哎,还没嫁出去,他就觉得自己失去妹妹了。想到这,杨明泽把鸡翅放在阿凝身侧的盘子里,自己去找了一个鸡腿边吃边盯着宁王看。 宁王自然是不理他,倒是佟钰拉过杨明泽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杨明泽这才好好吃东西。 孙拓也来了,他正将要烤熟的肉串撒上调料,被炙烤过的肉发出迷人的香,让旁边的颜馨月咽口水。“好了吧,能吃了吧?” 孙拓笑,手中快速的将肉串翻面,又炙烤了一会才交给她,“公主请。” 颜馨月接过一串,吹了吹热气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肉质细嫩,烤的恰到好处。”她性子本来就直率,夸赞起来毫不避讳。 孙拓烤肉的手顿了顿,默默又拿了几串生的放在火上。 回城之后,宁王叫小福子把准备好的山楂甜汤送到安国公府,自己则是去了书房。 屋里洪二行礼,“殿下,人已经安排好了。” “嗯,”宁王坐在椅子上,脸上再无方才柔情的模样,他淡淡的道:“莫要让王远道受伤,一定要让他活着回京,亲手将自己收集到的罪证交上去。” 洪二单膝跪地,“属下明白!” “那边是不是有动作了?”宁王懒懒散散的挽起袖子研磨,一双棕色的眸子透着几分了然。 洪二:“殿下英明。” “哦,”他随意的应了一声,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继续研磨。“告诉我们的人,一定要保护好安国公府所有人。” 洪二皱眉,“这是自然,不过,殿下需不需要多抽调些人手出行,毕竟万一他们有什么动作也好有个防备。” 提笔快速的写了一封信,宁王将其封好后放在桌子上,“不必,他们暂时不敢明着来。这封信派人交到海叔手上。” “是。” . 天气渐渐热了,阿凝有些苦夏,最近都没什么胃口。 徐倚晴做了一碗冰酪,上头放了些宁王府送来的山楂,瞧着红彤彤的很是喜人。徐母从厨房端出一碟子片好的鸭肉,旁边放了蘸食的梅子酱。 “记得小姐爱吃这口,你端过去试试,若是喜欢晚上再烤一只。”徐爹边净手边道。 徐倚晴嗯了一声,端着托盘往外走。本来映雪院的小厨房可以做饭,但是小姐本就不舒服,怕做烤鸭熏到小姐,这才挪来外院厨房烤制。 路过侍卫院子的时候,见辛云和岳远山靠着门在说什么,徐倚晴停下脚步,笑盈盈的和二人打招呼。辛云乐了,“徐姑娘,今日的天气甚好啊,你这是干什么去?” 岳远山闷闷的看着,没说话。 徐倚晴笑笑,“小姐最近胃口不好,所以给她做了些爱吃的东西。对了,锅里煮了鸭汤,你们俩过去尝尝吧。” 烤鸭片好鸭肉后剩下一副骨架,用清水熬煮再放一些萝卜丝,汤水奶白,味道鲜美。 辛云应下:“好咧,一会就去。”说完她见徐倚晴手里的托盘有些沉,上前两步问道:“徐姑娘,需要我帮你拿着送到拱门处吗?我瞧着东西好像不轻。” “不用不用,这点东西还是端的动的,多谢辛云侍卫。那我先走了,小姐等着呢。”徐倚晴端着托盘走远了。 岳远山本来背靠着大门,突感有阵阵的冷风。一回头,见长风面色不明的从屋里走出来。辛云自然也看见了,“哟,你方才不是一直坐的稳吗?怎么出来了?” 长风觑了他一眼,“你故意的?” 辛云啧啧两声:“不知道你说什么,走,远山,喝鸭汤去喽。” 俩人朝着厨房走,长风也从院里出来,不过他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过去。 不见人影。 长风抿了抿唇。 回了映雪院,徐倚晴侍候阿凝用了几片鸭肉。这烤鸭并不是外面做的那般只是用果木简单的烤制,而是用多种果干和新鲜的茶叶腌制过,而且烤的时候很注意火候,将油脂烤剩四分,这样就会油而不腻。 再加上梅子酱的酸甜,吃起来很是开胃。 不过阿凝更喜欢冰酪,用了大半碗。绿画在一旁阻止她继续吃,无奈道:“小姐,您过几天就来小日子,还是不要用太多凉的东西。” 吃冰酪的勺子被绿画温柔的取走,阿凝拽住绿画的袖子,撒娇道:“好绿画,再让我吃一口,就一口。” 绿画站着她坐着,此刻让绿画觉得小姐好像永宁侯府的果儿姑娘,撒娇卖萌就是想多吃点东西。绿画给红琴一个眼神,托盘就被端走了。 “小姐,等小日子过去了,您可以多吃一些,这样可行?” 实在不是绿画不让她吃,小姐来小日子肚子都会不舒服,若是再吃很多凉的东西,怕到时候更加难受,她看着也心疼。 “对了小姐,早上的时候庄子送来几尾新鲜的鱼,奴婢给您煮些鱼汤喝吧,放点菊花,清新又养胃。”徐倚晴见阿凝蔫蔫的,忙说道。 “行吧,快去,”阿凝说完拿起手边的话本子,看几眼觉得甚是无聊。 “小姐,您要是觉得无趣不若去庄子上呆几天,现在正是樱桃熟的季节,还能体验一番农家乐趣。” 阿凝眼睛亮了一下,“这个提议好,吩咐下去,明日便过去。对了,绿画去宁王府走一趟,告诉一声。”她越说声音越小,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偷偷的笑了。 绿画去了,还拎着食盒,里面是现做的冰酪,还有几份小姐让做的糕点。门口的侍卫通传之后不一会,就见小福子蹬蹬小跑着过来了,脸上带笑道:“麻烦绿画姑娘跑一趟了,这是……” 绿画:“这是我家小姐按照殿下口味做的糕点,麻烦福公公了,还有,明日我家小姐去庄子上呆两天散心。” 这是告诉宁王殿下,免得他不知道找不着人。 小福子笑了,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做事向来妥帖,手底下的人办事也利落。接过食盒,小福子道:“多谢大小姐了,我马上告诉殿下去,也麻烦绿画姑娘了。” 都是全心全意为两位主子做事,小福子对安国公府的仆从向来客气。送走人之后,小福子拎着东西去了书房。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音,是宁王和底下的人在商量事宜。 小福子挠了挠头,抬手轻轻敲了两下,得到允许后进去,也不看周围不满的目光,直接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殿下,是杨大小姐吩咐人送来的,还说明日她去庄子上散散心。” “嗯,”许是刚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此刻的宁王剑眉紧蹙,棕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手中的纸张。小福子偷觑,小声提了句,“殿下,里面有冰酪,您不妨先吃两口。” 底下的幕僚们虽然知道殿下曾有过吩咐,关于杨大小姐所有事情第一时间上报,可还是纷纷暗自摇头。没看见殿下正是烦心的时候,连话都不想说吗?还吃什么冰酪。 岂料宁王头都没抬,“拿出来。” 幕僚们有点傻眼,看着宁王用银匙挖了一口,眉目舒展染上两分惬意。 这玩意,这么好吃吗? 等议事之后出了府,幕僚们同行去买了一碗冰酪,吃完皱皱眉,好像也不是看着那么好吃。 . 翌日安国公府出了三辆马车,前头的华盖马车里,红琴嘟囔两声,“二小姐为什么也要跟着去啊?” 之前因为柳姨娘的事情,二小姐一直在院子里不出来,就连用膳都是在自己屋里。没想到听说小姐要去庄子散心,她求到了安国公那里,说是想陪着姐姐一起。 安国公想着这些日子糟心事确实多,就允了,不过也让苏姨娘跟着,方便照顾两位姑娘。 绿画语含警告之意,就算二小姐是庶女,可那也是主子。“红琴,莫要再说了。” 红琴吐吐舌头,嗯了一声。旁边的徐倚晴见阿凝脸色有些不好,忙问:“小姐可是哪里不适?” 阿凝点点头,只觉得全身无力,“怕是小日子快来了。” 绿画赶紧倒了杯热茶,又将早就准备好的汤婆子灌满热茶水,让阿凝放在腹上暖和。“小姐,您把手抬起来,怀里再放一个。” 待放好之后,三个丫鬟都盯着阿凝看,一副担忧模样。即使闭着眼睛,阿凝都能感受到几人的目光。“一个多时辰的路,你们都闭上眼睛睡会。” 出来的时辰就早,自然是困的。绿画问:“小姐可觉得舒服一些。” 阿凝点头,朝她笑笑,“睡会吧,我也睡了。” . 前头的马车主仆四人都睡着了,后面杨雪芙的马车里也是一片安静。素枝闭眼睛睡了,杨雪芙却是在低头抚上手腕处的玉镯子。 当时她第一眼看见这只镯子的时候,她就觉得非常喜欢。碧绿的颜色,光滑微凉的手感,一看就知不是凡品。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安国公府的庶女,长相上有些资本罢了。 尤其是眉眼,和她那个嫡女姐姐很是相像。 手指拂过镯子,凉凉的触感,杨雪芙心里却越来越热。她嘴角扯出一抹笑,眉眼像就够了,总归是像的。 . 往庄子里的路不太好走,道路不平车夫怕颠簸到主子,所以速度不快。等到了地方差不多快晌午了。 庄子里郑管事领着一干仆从前来迎接,都低着头不敢看这位小主子。阿凝从边关回来还是第一次来庄子,因此许多人并不认得。郑管事上前行礼后大着胆子抬头扫一眼。 就这一眼,让郑管事老泪纵横,大小姐长的和夫人一模一样啊。他中年时候带着全家随夫人来到安国公府,这些年庄子的大小事宜都是他在管。而见到和主子长的极为相像的小主子,郑管事心情很是激动。 “大小姐,您快屋里请,午膳都准备的差不多,您要不要直接用膳?”郑管事慈祥的看着阿凝,就像看自己的孙女一样。 阿凝自然感受到他的善意,笑笑道:“也好,烦请管家安排了。” 此处庄园是阿凝娘亲的嫁妆,虽没有城里的豪华精致,可胜在处处风景清新,院落又宽敞明亮,光是阿凝住的院子便比京城里映雪院还要大。 收拾妥当后在屋里用膳,阿凝让几个丫鬟也快下去吃饭,毕竟坐马车也很是辛苦。绿画不同意,坚持在阿凝身边侍候着,最后只留下绿画和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叫紫鹃,是宁王送来的影卫改了名字。紫鹃不过十四岁个子却和绿画差不多,站在旁边小心的用银针试过菜,才让阿凝动筷子。 不怪她这么谨慎,是宁王殿下暗自吩咐过了,出门在外所有入口的东西都要检查好。阿凝看她严肃的模样,好笑道:“在自己庄子里,不用怕的。” 紫鹃轻轻笑,绿画赞赏道:“她做的没错,总归是要小心的。小姐,尝尝红烧鱼,您不是爱吃庄子上送来的鲫鱼吗,就是郑管事派人送的。” 鱼肉紧致香甜,阿凝连用了几筷子。待用完之后阿凝道要休息,让两个丫鬟去吃饭。 屋里,只剩阿凝自己。窗子半开着,随着风儿送来阵阵花香。阿凝手里拿着话本子,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看了一会昏昏欲睡。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然是下午了,屋外有人吵闹的声音。 阿凝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怎么回事?” 房门轻轻响动,是绿画轻手轻脚进来。“小姐,方才郑管家的孙子在院里玩耍,不小心冲撞了二小姐,二小姐叫人罚他呢。” 阿凝起身,顺着窗户往外看,果然见一个小豆丁,瞧着还没有果儿大的男童,站在院外被丫鬟掌嘴。 杨雪芙脸上带着怒气,主子也就算了,一个下人也敢这么大胆。看着男童脸上出现红印子,素枝拉拉杨雪芙的袖子,劝解道:“二小姐,算了吧,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孩子怎么了?”杨雪芙竖眉,和阿凝有几分像的眉眼此刻一点相似之处都没了。她声音又急又快,“本小姐就是要让这些下人知道知道,什么是主子,什么是奴才。” 这些天压抑在心里的愤恨仿若找到一个出口,看着男童哭泣的样子杨雪芙觉得快慰极了。“打,再打十个巴掌,看他还敢不敢往我身上撞。” “哎哟,二小姐,”郑管事得了消息立马赶来,可还是晚了一步,郑宝成小脸被打的红肿,脸上挂着眼泪。见郑管事来了,郑宝成擦擦眼泪,奶声奶气喊了句:“爷爷,呜呜。” “二小姐,劳烦您饶了他这回,再也没下次了。”郑管事弯腰行礼,虔诚极了。 杨雪芙心里越发的舒坦,这种被人供着的感觉真好。她轻笑一声:“也不是我心狠,这是冲撞了我,若是不小心伤到贵人怎么办?所以这是给他长个教训罢了。” “敢问妹妹说的贵人是指谁?”阿凝沉着脸从屋内出来,扇巴掌的丫鬟害怕立马住手。 杨雪芙笑笑,“当然是说姐姐,罢了,今日他也得了教训,素枝,我们走。” 郑管事抱着孙子心疼,眼睛都红了。小孩很乖,见他爷爷这幅模样还伸出小胖手给爷爷擦眼泪,“宝成不疼,爷爷不哭。” 这样的孩子怎么忍心呢?阿凝蹲下,摸摸男童的脑袋,“快回家去抹些膏药,想来很快就消肿了。” 郑宝成认得阿凝,点头行礼,“多谢大小姐。” 等郑家祖孙走后,绿画皱眉上前,“小姐,今日的二小姐感觉很不一样。” 阿凝也觉得奇怪,往日里柔柔弱弱的,今天怎么感觉不像是她。罢了,打都打了,只能补偿孩子。“拿五两银子给郑管家送去,顺便上好的膏药也送一盒。” 出了庄子,杨雪芙往远处走去。素枝跟在身后,心里惴惴不安,“二小姐,打了那孩子怕是不妥吧,郑管家是大小姐的人,这样做是不是会下了大小姐的脸面。” 杨雪芙转头看她,“你是我的人还是她的?” 素枝低下头,“自然是小姐的人。” “记住你的身份。” . 白日里的时候天气晴朗,没想到黄昏时分天边堆积了层层的乌云。远处的青山罩上一层朦胧的细纱,有种山水画里的美。 绿画将半开的窗子合上,嘱咐红琴道:“小姐小日子来了不能沐浴,不过还是让厨房多烧点水,睡前擦擦身子。” 阿凝正在看话本子,桌前是一盘又大又红的樱桃,上头还有清洗的水渍。随手捻起一颗饱满的樱桃,她的指甲圆润可爱,和红彤彤的樱桃对比下显出淡淡的粉色。 樱桃是酸甜口味的,阿凝吃了一颗又去捻。忽地,外面响雷声阵阵,不过一会就听见了雨声。 “听起来雨下的很大啊,本来想明日去果林看看的,也不知能不能去上。”阿凝翻了一页话本子道。 绿画:“明个太阳一出来就好了,小姐放心。” 二人正说着话,徐倚晴从外间进来,脸色怪怪的,“小姐,有人在庄子外问能否躲躲雨。” 阿凝从书本里抬起头,“让郑管家安排一间空屋子便是。” 徐倚晴咧嘴,为难道:“是恭王殿下。” 雨下了许久,入夜也不见停。这种天气自然不能叫恭王殿下走,只能留在外院勉强住一晚。恭王只带了一个贴身内侍,连丫鬟都没带。二人骑马而来,因此下雨的时候身上都被淋湿了。 随意用了些吃食,恭王将内侍遣走,屋里登时只剩下他自己。明知道是他来了,她也没出来见上一见。 屋内能看出很久不住人,有淡淡的发霉味。恭王将桌上准备好的香点上,霉味散了些。躺在榻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竟隐隐生出几分困意。 夜里,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房门被人推开。 第71章 她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 雨声小了些,能听见来人脚步声很轻。 恭王费力的睁了睁眼,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他起身刚要叫人,便见到带着面纱的人儿有一双杏眼。屋内没点灯,今夜连月亮都无。可是他一眼就认出了人,只有她才有清澈的宛若一潭清泉的双眸。 “阿凝?”恭王急忙下床,也没顾得上穿鞋子,“外面下着雨,你怎么来了,有没有淋湿?” 见她来,恭王是高兴的,也不枉他得了消息就骑马出来找她。屋内黑暗,恭王有些看不清楚,刚要摸桌子上的火折子,一双柔弱无骨的手便搭上了他的手臂。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若是原来的恭王可能会顾及到孤男寡女深夜会面属实是不妥,但是现在难得和她相处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阿凝说了什么,不过说话声音很小,需得凑近了才能听清。他偏头凑过去,周身是女儿家的馨香,恭王眼前又开始变得模糊。 夜深了,睡在偏房的内侍听见一声响雷,他吓得醒了一瞬,而后又躺下睡着了。 . 翌日,天空放晴,瓦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 绿画侍候阿凝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一只金海棠珍珠步摇,手上捻起一个小团扇,整个人都清爽娇俏起来。 红琴和徐倚晴端来吃食,是用金丝边小碗装的一碗小馄饨,配上庄子里现摘的凉拌野菜芽,还有一碟炸的酥香的鱼段。紫鹃上前用银针挨个试过,又默默退下。 绿画见阿凝坐在那准备用膳,她低声提醒一句,“小姐,恭王那边……” 好歹是皇家人,不能怠慢了。 阿凝舀起一个馄饨,樱花瓣一样的红唇吹了吹热气,浑不在意的道:“郑管家自会安排好,我不方便露面。” 确实,能留恭王夜宿一晚已经算是有些出格了。还好此行来的人还有苏姨娘和二小姐,否则是万万不能留人的。 正当阿凝咽下嘴里的食物去夹野菜的时候,院内忽地闯进来一个丫鬟,哭哭啼啼的喊:“大小姐,您可要给我家小姐做主啊!” 来人正是素枝,她进来后院门口站着长风等人,许是看她面色苍白眼含热泪,这才将人放进院子里。 阿凝点点头,门口的紫鹃才让素枝进来。素枝进来后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声泪涕下道:“大小姐,您要给我家小姐做主啊!她,她……” 素枝半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阿凝挥挥手,屋里的丫鬟退了出去。“说吧。” 素枝低头抹了一把眼泪,“早上奴婢醒来见二小姐神色恍惚,头发凌乱,脖颈处还有点点红印。奴婢和她说了两句话她就开始哭,说是让恭王殿下欺负了!” 阿凝一惊,站起身低头看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素枝哭着又说了一遍,阿凝身子晃了晃,面色也白了几分。此事太大了,且她根本无法做主。先不论为何恭王能去杨雪芙房里欺负人,便是杨雪芙丢了清白这一条,就已经是天大的事情了。 阿凝扶着桌子,喊道:“你们几个进来。” 待丫鬟们进屋之后见阿凝面色很差,还不待绿画过问,阿凝就开始吩咐道:“叫长风骑快马回城里请我爹爹和兄长过来,就说万分紧急的事情。” “晴儿,你去厨房熬煮一锅安神汤。” “绿画和红琴,你们随我去见阿芙。剩下的几个丫鬟在院里守着,哪里都不许去。” 杨雪芙的院子就在不远处,几个院落单独而立,因此才安静便于散心。阿凝脚步匆匆,弯弯的眉毛拧在一起。等到了屋内,只见杨雪芙正手中拿着用衣物搓的长绳,往房梁上挂呢! “小姐!”惊叫一声,素枝哭着上前,绿画和红琴也帮着将杨雪芙从凳子上抱下来。杨雪芙哭哭啼啼,一张小脸毫无血色。 此处庄子屋内摆设并无大差别,杨雪芙所住的房间除了床榻还有一张靠窗的小榻,以及一套桌椅。方才杨雪芙便是站在桌子上打算自尽的。 “姐姐,我……”杨雪芙缩在小榻上,紧紧的将自己抱住,瞧着似是受了惊吓,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阿凝给了绿画一个眼神,屋内的丫鬟识趣的退了出去,只剩下姐妹二人。阿凝拍拍她的后背,放轻了声音安慰道:“别急,慢慢说。” 杨雪芙抽泣了几声,这才低声叙述道:“昨夜我睡不着便想出来走走,素枝睡的正香我没忍心叫她。等出了院门随意逛了逛我就回屋,不想误入恭王殿下的院子。” 她说完,又掉下一串热泪砸在手背上,最后滚落在她干净的衣裙上。阿凝扫了一眼错开目光,温声道:“莫哭了,一会你喝些安神汤休息,爹爹一会就能赶来为你做主。” 不管事情真相是如何,杨雪芙被欺负了事实。 许是找到了主心骨,杨雪芙哭了一会就不哭了,还听话的喝了一碗汤睡着了。阿凝从房里出来,脸上带着沉思。 昨夜恭王路过借宿一事,只禀了阿凝知晓,毕竟全庄子算下来她才是真正的主人。 这么说杨雪芙肯定是不知情的,但是说她误闯房间又被恭王欺负了,这条说辞阿凝不信。按理说她有许多种方法可以避免这件事,但是都没有。而且她的衣裙很是干净,裙边连褶皱都没有。 阿凝红唇抿了抿,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有些话还是埋在心里吧。 . 安国公已经稳住堂中许久,恭王才姗姗来迟。 安国公脸色黑的吓人,浓密的眉毛竖着,眼睛里散开威严,屋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低下头。本来见了皇子该行礼,可安国公坐着未动,将人都遣出去只余他二人。 “殿下,请坐。” 恭王撩开袍子坐下,一身象牙白的衣裳,头顶归整的束着金冠,好一个翩翩郎君。他声音温润中带着点沙哑,笑着道:“国公爷叫本王所谓何事?” 出了这等事情,他竟然还笑的出来? 安国公气极,也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冷脸拍了一下桌子,登时桌面就四分五裂。恭王吓了一跳,实在不明白为何安国公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何事?殿下自己做的好事都忘了吗?” 恭王怔愣片刻,见安国公实在是生气,他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道:“还请国公爷提点。” “好好好,”安国公连着说了三个好,若是战场上的士兵在这肯定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征兆。安国紧紧攥住拳头,耳边回响起阿凝的吩咐。 “爹爹,事已至此,总是要寻个办法。您到时候千万别动怒,若是失手伤了王爷可是大罪。阿芙还指望您给她做主呢。” 安国公闭眼深呼吸。 . 恭王的内侍是章公公,他的义父曾在恭王身边侍候着,后来年纪大了告老还乡,就由章公公接着侍奉。在外面足足等了有一个多时辰,才见恭王殿下青着脸出来。 他一言不发直直的往外走,章公公追了上去,走到一处路段没有铺青石板,章公公刚要引着恭王殿下绕路走,毕竟殿下自小就爱洁净,从来都讨厌这等脏泥水。 可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恭王殿下脚上的那双锦靴已经踏进泥泞,沾染上了污秽。这等上好的料子,一旦沾上东西那便要废弃,再也不能要了。 . 出了这档子事情,阿凝也没了散心的心情。临走的时候郑管家将两筐樱桃放在马车上,嘱咐要快些吃,免得时间久了不新鲜。 安国公府的马车驶进院子的时候,隔壁宁王府里来汇报的人刚刚离开。小福子皱眉,杨雪芙胆子也太大了些,还有恭王殿下,怎么这么不自重呢? 宁王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只勾着唇笑笑。嘱咐道:“库房里昨日陛下赏的东西都搬去安国公府。” 小福子暗暗咂舌,现在杨大小姐的身家在京城里算是拔尖了。 “殿下,”小福子送完东西回来,手里拎着一筐红樱桃,笑着道:“您瞧,刚摘的还新鲜着呢。” 宁王点头,小福子识趣的洗了一盘送进屋内。宁王淡淡的道:“你和曹公公吃一些,再给墨闻送去,剩下的留给你妹妹吧。” 安国公府送来的樱桃和普通的不太一样,比正常人家的更大更饱满。一筐很多,若是不早点吃完肯定会坏掉。小福子高兴极了,殿下对他很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让他往家拿。 “多谢殿下,她还没吃过这么大的樱桃呢。” 待小福子走后,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抬起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樱桃放入嘴中。入口酸甜的汁水,他眼前晃过小姑娘的脸。 望向窗外,他皱了皱眉。才六月份啊,啧。 . “什么?”杨雪芙惊声尖叫,“我爹爹说让我去当夫人而不是侧妃?” 素枝面色不好看,低头小声道:“国公爷确实是这样说的。” 杨雪芙呆愣了一会,起身便往外走,身后的素枝叹气一声。虽说小姐出身安国公府,可毕竟是庶出。对方恭王乃是真正的贵人,侧妃肯定也是要嫡女的。何况,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素枝提着裙摆,小步的追了上去。 还未到屋内,杨雪芙就开始抹眼泪,一双好看的眸子哭的又红又肿。“爹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屋内阿凝起身,温声道:“爹爹,女儿先告退了。” 安国公点头,确实不好参与到这等事情中来。待屋内只剩自己后,他叹气一声,“阿芙坐吧。” 杨雪芙用帕子擦擦眼泪,“爹爹,为何我是夫人不是侧妃?” 安国公沉声道:“皇后早就将侧妃之位定下了,一个是通政使王大人的嫡女,另一个是翰林学士詹大人的嫡女。阿芙,不是为父不帮你,我求到了皇上面前,如若不然,你怕是只能当一个侍妾。” 杨雪芙也不哭了,擦擦眼泪只冷笑两声,“说到底就因为我是庶女,爹爹,若出了事情的是我姐姐,您是不是拼着军功也要换她一个王妃的头衔?” 她唇角扯着讥讽的笑,左右事情也这样了,不若让心里痛快痛快。 安国公皱眉,“这不是一码事。” 杨雪芙冷声道:“怎么不是一码事?说到底你就是偏心!这么多年了,你何曾正眼看过我们母女,又何曾真正的将我看做女儿?你心里只有杨雪凝她们娘俩,一个死人你还放在心里这么多年!” 说道最后,杨雪芙红着眼睛嘶吼,似是失了智。 “啪” 一巴掌扇到杨雪芙的脸上,登时红肿一片。 安国公气极了,用手指着她,“本不想多说,此事就算了了,也圆你想进恭王府的梦。” 杨雪芙面色一白。 安国公继续道:“你以为用了迷香,加了点下作的东西就能摆弄一国皇子?你以为自己做的很好足以瞒天过海?” “恭王当时以为只是一场梦,后来只要稍稍动脑再调查一番便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 安国公胸膛剧烈起伏,说到最后开始咳嗽。敬忠闻声进来,忙上前拍打后背。然后温声对着脸色煞白的杨雪芙道:“二小姐,真相出来之后为了给您争个名分,国公爷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一直在思虑此事。您就别再刺激他了,免得旧伤复发啊。” 安国公不咳了,他不看杨雪芙,只挥挥手,“回去吧。” 杨雪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又是怎么回的自己院落。她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天衣无缝,可恭王到底占了她的身子,难道这还不够吗? 方才屋内争吵声很大,守在门口的素枝都听见了。杨雪芙做这件事的时候没和她通过气儿,所以出事了素枝才知道。素枝摇头,恭王殿下不见得喜欢二小姐,如今又被她用这种方法绑在一起,等以后入了王府,二小姐如何能有好日子? 而后素枝突然想到,当年柳姨娘就是用计爬床,而如今二小姐也是……想到这,她打了个寒颤。 . “小姐,国公爷被二小姐气的咳嗽了。”红琴从外面回来道。 小榻上,阿凝正在看话本子,闻言她赶紧坐起来,“现在如何了?” 红琴回话道:“已经好了,请了大夫过府看诊。” 说来安国公咳嗽是老毛病了,是在一次打仗中被敌军射中了胸腔,伤了肺部。阿凝不放心,她利落的下地穿好鞋子,“更衣,去宁王府。” 收拾一番后,阿凝直接带着俩个丫鬟出门,一拐便到了宁王府门口。守在门口的侍卫自然是认识阿凝的,赶忙行礼,连通报都没用就让阿凝进去了。 小福子得了消息,赶忙迎出来接人。满面笑容道:“大小姐,王爷在议事,还要劳烦您稍等片刻。” 小福子将人引到了花厅里,阿凝坐下喝端过来的牛乳茶。放下茶盏后她环视屋内,除了椅子外在墙角处有一张高脚桌,上头随意的放置一盆绿植,屋内摆设精简倒是他的风格。 绿画和红琴则是觉得此处太过简洁,不符合宁王贵为一国皇子的尊贵身份。红琴道:“小姐,宁王殿下送您的珍惜奇宝,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能将此屋装饰的亮亮堂堂。” 绿画好笑的看了红琴一眼,“这不是正说明宁王殿下对小姐关心至极嘛,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小姐了。” 阿凝忍不住的笑意漾开,娇嗔道:“莫要胡说。” 宁王来的时候便见到他的未婚妻娇娇柔柔的坐在椅子上,身穿羽兰色的衣裙,宽敞的袖口下露出白嫩的一双手。她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指甲圆润。 粉嫩嫩的看的人心里发软。 第72章 殿下可有用了这个糕点?…… “殿下,”似是心有所感,阿凝一转头便瞧见了他。 他穿着竹青色的衣裳,乌黑的头发束的整齐。身材修长,五官俊美。逆着光从门口走进来,他唇角带笑,似是很惊喜看见阿凝。 身后小福子守礼的留在门口,也不怪殿下扔了一群人来见杨大小姐,这可是杨大小姐第一次主动上门啊! 瞧见小姑娘站起来,宁王挥挥手示意她坐下。眼里止不住的笑意,“阿凝怎么来了?” 宁王府虽说和安国公府挨着,但是二人见面基本都是在茶楼,或者宁王借口找杨明泽下棋,这才能见到小未婚妻一面。如今阿凝主动上门,他心底是欢喜的。 “殿下,”阿凝抿了抿唇,旁边的绿画上前一步将带来的食盒展示在桌子上,全部都是宁王喜欢的糕点。 宁王挑眉,目光从糕点落到了小姑娘捻着的手指上,心里暗自揣摩小姑娘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自己。 果然,小姑娘垂着眸子开口,“殿下,上次见过的那个墨闻大夫,可否告知他住在哪里?我爹爹最近身体不适,想请他过府诊脉。” 上次也有大夫给柳姨娘看,但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倒是那个叫墨闻的大夫,诊脉相看之后便得出柳姨娘服用了药物,阿凝觉得他肯定是神医。 宁王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勾唇问道:“就是这事?我让人跑一趟请他过来。” 阿凝摆摆手,急着道:“我听闻神医脾气都比较古怪,殿下可知晓他有什么喜好?以安国公府的名义去请便好。” 阿凝怕他欠对方人情,若是对方以此要挟他做些什么事情怎么办。 宁王自然是看出来她的想法,小姑娘性子可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展现在眼睛里。宁王笑笑,棕色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阿凝,低声道:“他住的远,我让人请他过府,待看诊结束后你自可以感谢。” “对了,他喜欢各种珍稀的药材,若是酬谢可用药材代替。” . 傍晚的时候,墨闻果然被请来了。给安国公看诊之后一针见血的指出这是老毛病,需慢慢调养且不可动气。 阿凝急了,这些之前的大夫也能看出来,她是想让墨闻看看能不能完全治愈爹爹的病。给绿画一个眼神,绿画上前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上好的野人参。 阿凝脸上带笑,客气道:“大夫,这是我府上最好品相的人参,您看看我爹爹的病是否能开些药痊愈呢?” 怕让安国公担心,阿凝是将人请到抄手游廊里说话。 墨闻知道她的身份,再想到来的时候宁王送他的那支大灵芝,他笑笑:“不瞒大小姐,国公爷的病确实得慢慢调养,不过再加上我开的汤药,相信加以时日能好的差不多。” 听他这么说,阿凝脸上带了喜色,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期待的问道:“大夫,往后还能请您过里复诊吗?” 此时吹过一阵轻风,带动了阿凝身上的气味,墨闻怔愣了一下,随后皱了皱眉。待他想再仔细闻闻的时候,阿凝察觉到不妥又退了回去。 大概是自己闻错了,墨闻想。 回了宁王府,如约得到了灵芝,还从安国公府得到了人参。这趟进城不算白来,墨闻细心的将东西包好。他忽地想到了在抄手游廊闻到的气味,但是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那种药只有边关才有的。 . 恭王府里,海棠和翠柳的面色都不好看,更别提主座上的恭王了。往日里偏偏如玉的贵公子,此刻面带阴鸷。他是想利用杨雪芙,但是没想到自己反被利用。 海棠上前斟茶,温温柔柔道:“殿下,按照规格已经准备好了。” 她说的是杨雪芙过府的事情,毕竟一个夫人的名分,一顶小轿子抬着从侧门进便好了。只是她住的地方还得殿下定夺,海棠和翠柳不能擅自处理。 “您看夫人的院子安排在何处呢?”海棠压低了声音问。 恭王烦躁的皱眉,随意道:“哪里偏僻就安置在哪里,这还用本王过问吗。” 海棠和翠柳纷纷行礼,“是,殿下。” 没过几日,便从安国公府出来一顶轿子,悄无声息的入了恭王府。 是夜,身穿一身玫红色嫁衣的杨雪芙满含期待等着新郎,可蜡烛都燃了一夜,也没见到人影。素枝上前轻声道:“小姐,歇了吧。” 盖头还没掀开,素枝看不清她的神色。半响杨雪芙动手自己拽下盖头,枯坐了一晚上面色自然是不好看的,她什么都没说,吩咐素枝侍候她洗漱。 . 安国公府嫁了一个二小姐自然是不能引起什么风浪的,毕竟京城里每天的新鲜事都很多。而最近让大家讨论的事情莫过于兵部尚书被拉下马的事情。 茶楼里人们兴奋的讨论着,毕竟任职兵部尚书的人可是谭皇后的亲哥哥!似是嗅到了什么别样的味道,百姓们纷纷猜测朝廷在接下来可能要有更大的动作。 谭太后也是这样认为的。 自从宁王回来之后,自己的人三番屡次的被抓到罪证,而且是在朝堂之上由身份中立的人揭露此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反应就已成定局。 谭皇后哭着求到她跟前,让她将监狱中的哥哥救出来。谭太后烦躁,长长的花甲都被她用力之下掰断了。 “他回来就是在报仇。”太后叹气一声道。 谭皇后身子一僵,当年宁王母亲丽贵妃的死和自己逃不了关系,而且也是因为自己派人追杀他,这才导致十几年未回京城,一国皇子流落在外。 太后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接着道:“当然,这里少不了皇帝的手笔。他现在正值壮年,这么多年都没放弃想独自掌权,为今之计便是尽快立下太子。” 皇后擦擦眼泪,“可是陛下这么多年也不肯立下永儿,这如何是好?” 太后叹口气,“皇子就这么些,他总要挑出一个的。” “那宁王?” “宁王没了不就行了。” . 入夏之后天气炎热,太后要去行宫里避暑,皇帝自然是要送行的。借着这个由头还让官宦家眷也一同前往,给剩下未订婚的皇子挑选合适的王妃。 声势浩大的队伍朝着城外香山进发,负责维护安全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安国公头上。好在准备的充分,一路都顺顺利利。 避暑的行宫是先帝建的,规模虽不大,但是容纳上千人也是绰绰有余。太后到了便称有些疲惫,让皇帝和其他人自去玩乐。 正德帝这些年都是勤勤恳恳,出行也要处理公务,因此直接去书房,顺道叫走了几个大臣。 皇帝一走,皇后也回了自己的殿里,剩下的人自然随意了些。颜馨月也来了,拽着阿凝要去山上的亭子里赏景。 本来只想和阿凝呆在一起说些女儿家的贴心话,没想到最后到亭子里的时候不止孙熙灵在,佟英兰,吴雨柔,孙拓还有颜永安都在。 颜馨月朝着颜永安哼了一声,“怎么,就差宁王殿下了?” 她来京城之后也总是喜欢穿着骑射服,与旁边穿锦裙的姑娘形成鲜明的对比,显的更加的娇蛮可爱。孙拓笑笑,错开目光。 颜永安对自己这个妹妹甚是担心,不日他便要返程,若是自己不在她还这般,那肯定是要吃亏的。想到这颜永安皱了皱眉,呵斥道:“馨月,不可这般无礼。” 颜馨月哼了一声,拉着阿凝坐到角落去了。阿凝笑笑,颜馨月心性坦率,心直口快罢了,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抚上她的手臂,阿凝笑着道:“宁王殿下有事才没过来,正好我们几个赏景,等会陪你到旁的地方看看。” 被阿凝这么一哄,颜馨月很快就高兴起来,孙熙灵和佟英兰也过来逗趣似的说话,几个姑娘在一起聊的甚是愉快。在亭子里呆了许久,大家最后都有些乏了便各自回了院子。 此次来避暑行宫众人是要陪着住一晚的,等第二日官员家眷们便返回京城,太后在此要呆上半月才回京。夜幕降临,阿凝刚用过晚膳想出去逛逛,后又想着人员纷杂,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好了。 绿画好笑的看着来回走动的阿凝,轻声道:“小姐,若是您觉得无趣不若去找安在公主叙叙,您不是上次还和她一起编话本子来着。” 颜馨月也爱看话本子,阿凝难得找到志趣相投的人,俩个小姑娘便交换手里的存货,互相品鉴。后来觉得套路大多一样,索性自己编一个故事。 上次只来的及编开头,还没写完,正好无事去找她将剩下的补全。想到这,阿凝高兴的让绿画和红琴帮着她换衣裳,收拾一番拿好东西去找颜馨月了。 颜馨月到底贵为一国公主,虽是来和亲可正德帝给她的院子规制和万朝公主是一样的,比阿凝的院子大上许多,且风景更加的优美。 许是天黑了,路上的人并不多。绿画在前头打灯笼引着路,灯火忽明忽暗,加上山间吹来的阵阵凉风,红琴有点害怕。 她四处看了看,此时附近已不见人影,咽了咽口水红琴害怕的说道:“小姐,怎么人这么少?” 阿凝一直沉思着故事的结局,闻言才抬头看了看。“想必舟车劳顿,许多人早早便歇下了吧。” 到了颜馨月的院子,灯还大亮着,丫鬟领着阿凝进门,还未掀开帘子便听得颜馨月欣喜的声音。“阿凝快来,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可以放到故事里。” 俩人兴致勃勃的将之前的故事捋顺一遍,而后又讨论起后面的事情来。 “阿凝,我觉得既然她是卖鱼女,那便与那县令凑成一对好了,俩人情投意合终成眷侣。” 阿凝垂眸深思,“我倒是觉得卖鱼女与探花郎青梅竹马很是相配,虽说县令大人救过她的命,但是和探花郎总角相识,情分定然不一样。” 阿凝和颜馨月各执一词,都无法说服对方。颜馨月口都说干了,挥挥手叫丫鬟去端些解渴的茶饮再配些糕点。 丫鬟回来,带回来的是普洱茶配着莲花酥以及梅子酪。 紫鹃照例上前,检查一番才退下。 . 一直没露面的宁王是被正德帝叫去了,回来后又翻看新到的消息,最后还被墨闻缠住下棋。墨闻能来是因为听说行宫里有一处温泉,而温泉旁正好生长他需要的一味药材。 夜深了,墨闻有些饥肠辘辘。“殿下,您这有什么垫肚子的糕点或是旁的吃食吗?” 刚一说完他就觉得白问,宁王本身就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他早就知道的。果然,宁王将一子放在棋盘上,淡淡的道:“无。” 墨闻叹气,倒是旁边侍候的小福子出门吩咐了一声,不过一会便端着托盘进来。 “行宫里的厨子都下值了,叫人请了一位做了一些简单的热菜,还有一些糕点,墨神医您用一些吧。” 回来的内侍说糕点是特意给安在公主做的,剩下许多才端过来,但是小福子这样一说像是特意给墨闻做的,无形之中讨好了他。 小福子可记得墨闻医术高超,且为人又有点奇怪,自家殿下往后用的上所以自己得对人家恭敬一些。 墨闻看看热菜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他用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用茶水漱口之后捻起糕点吃起来。墨闻吃饭很是文雅,小口小口的咬着。 宁王抬眼看了一下,糕点就那么几样,是白日在正德帝宫里吃过的。“擦手之后再来下棋。” 免得油腻腻的弄脏棋子,说完后不见对方有反应,宁王抬头,就见墨闻皱着眉盯着咬了一半的糕点看。 宁王是何等心思通透之人,他立即开口道:“可是有不对?” 墨闻脸色有点不好看,“殿下可有用了这个糕点?” 宁王如实回答,“有。” 墨闻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来两粒药丸,让宁王服用一颗,自己服用一颗。“我方才吃了觉得有种淡淡的苦涩,细细的闻过发现里面加了东西。” 宁王棕色的眸子沉下来,“会如何?” “刚开始会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四个时辰后会突然抽搐,状似疯魔,若是救治不当,病人便会自残而死。。" 小福子在一旁听的直吸冷气,他知道自家殿下武功高强,若是疯魔想自残那可谁都拦不住。 “幸好墨神医在,”小福子擦擦额头的冷汗。 宁王身形未动,似在沉思。半响勾了勾唇道:“看来她们要开始了。” 小福子这才想到,白日里殿下只在陛下的宫殿里用过膳食,那陛下岂不是也有危险?可看殿下的模样,并不见担忧之色,看殿下的样子好似知晓是何人所为。 还未等小福子想明白,便听见外面有些吵闹,宁王不悦的皱眉,小福子赶紧出去看看是何事。过了会,他急匆匆的赶回来: “殿下,丫鬟来报,说是杨大小姐那边出了点情况。” 第73章 “何物?”“心…… 小福子话刚说完,就见宁王沉着脸起身,边迈着长腿往外走,边低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福子赶紧把方才丫鬟的话转述,“说是杨大小姐去了安在公主的住处,过了会便吐血昏迷了。” 宁王此刻已经走出了院子,闻言脚步不停,冷声扔下一句:“叫墨闻跟过来。” 小福子低声领命,“是。” 墨闻本来也是想跟着看看的,万一有什么帮上忙的他好搭把手。听见小福子说吐血,墨闻脸色一凝,之前在安国公府闻到的味道难道是真的? 想到这他也急了,赶忙跟着小福子朝着颜馨月的住处去。 到的时候院里一片寂静,只几个小丫鬟在偷偷的抹着眼泪。等入了室内,便见颜馨月眼睛红红的来回踱步,杨明泽也来了,面带急色的站着,而宁王安静的坐在榻旁,一只手紧紧握着小姑娘的手。 见墨闻来了,宁王尚且能冷静自持,他起身让出位置,让墨闻去把脉。屋里杨明泽赶紧围了上来,眉头紧皱的看着榻上昏迷的小姑娘。 阿凝眼睛紧闭,若是忽略她发白的脸和嘴角浅淡的红色印记,还以为她是睡着了。 屋内寂静无声,墨闻却是越把脉越心惊。过了一会他收手,沉思片刻才起身。一旁的杨明泽焦急道:“大夫,我妹妹为何会突然吐血晕倒?” 墨闻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只是还是需要确认一番,于是开口询问道:“杨大小姐今日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是点了什么熏香?” 杨明泽自然是不知晓的,绿画上前一步一一说明,最后道:“小姐有睡前点安神香的习惯,不过今日还未曾点过。” 徐倚晴则是端着桌上的糕点过来,道:“您看看,这是我家小姐方才用过的糕点。” 墨闻看过去,是方才在宁王那里吃过的,他拿过几块嗅了嗅,又掰开仔细确认一番。旁边的宁王眼神早就冷的吓人,棕色的眸子里俱是寒意。 墨闻确定了,不过此事干系重大,他得考虑怎么说。宁王蹙眉,挥挥手让仆从都退了出去,“直说无妨。” 墨闻点头,屋内只剩下杨大小姐的亲哥哥,未婚夫还有一个安在公主,自然是可以说的。 “杨大小姐是中了毒。” 杨明泽和颜馨月倒吸一口气,宁王眼神又沉了几分。不待众人说话,墨闻又接着道: “是两种毒。” 其中一种便是下在糕点中可让人疯魔的东西,第二种则是更厉害,它会让中毒之人毫无感觉,没有任何不适之状,但是时间久了会让人身体亏空,简单来讲就是会让人无法孕育后代。 墨闻边解释边给阿凝喂了一颗药丸,这才继续道:“两种药物在体内相冲,这才让杨大小姐吐血。” 杨明泽焦急的嗓子都哑了,“大夫您是说,因着今日吃糕点才勾出潜伏在阿凝体内的另一种毒?” 墨闻点头,“正是。”随后他又给颜馨月和杨明泽分明诊脉,发现杨明泽无事,颜馨月因吃过糕点,也中了毒。 吞下一枚药丸后,颜馨月不解,“是谁下毒,阿凝的另一种毒又是如何,大夫,你还愣着干什么,解毒啊。” 她本就性子急,如今阿凝出事更急,第一时间让人通知了宁王和杨明泽,可这个大夫光说,也不见动作,急的颜馨月所有的耐心都没了。 墨闻叹气一声摊手,“手头没有草药,我回去准备一番,不过最重要的一味药有些难。” 宁王脸上神色平静,宽大的袖子下手指却是紧紧攥在一起。心口处泛起阵阵的疼痛,每看小姑娘一眼疼痛便重上一分。他发过誓,此生定要护好她,可现在她却吐血昏迷。 听见墨闻说完,宁王抢先开口,不管是何种名贵的药物,上天入地他也要为阿凝取来。 “何物?” “心头血。” 墨闻继续道:“且并不是普通的心头血,需服用十几味相冲相克的药材,待药效在血里发挥作用后再开刀取血。不过服药之人会受尽苦楚,药效发作时宛若被凌迟。更别提需在最痛苦时割开胸口,取一碗心头血。” 杨明泽神色一震,颜馨月面色发白,如此,那人就算不死也丢了半条命。 宁王神色不变,手指松开反倒放松了一些。 屋里蜡烛噼里一声响,昏黄的灯光映在宁王深邃的五官上,他棕色的眸子里翻涌着雾气,淡淡开口道:“本王来。” 墨闻点头,他就料到是这种结果。杨明泽身子一颤,凌迟之痛他不知道,可也能想像出来一刀一刀割下身上肉的感觉。让他震惊的是宁王竟然会主动应下此事,他抬眸急着道: “殿下,还是微臣来,阿凝毕竟是微臣的亲妹妹,微臣理所应当的做此事。” 宁王没看他,朝着床榻走近了一些,最后弯腰蹲下握住小姑娘的手,微热的触感让他不那么心慌。 “本王是她的未婚夫,自然也是理所应当。”说完他看向小姑娘的眼神越发的柔和,能救她醒来,心头血又如何? 便是剜心也使得。 杨明泽本欲再劝,宁王坚持,此事事不宜迟需早些开始。宁王要服用药物自然不可留在此处,走之前安排一番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墨闻快手快脚的磨好药材,煮了浓稠的一碗褐色汤汁。 服药之前,宁王正在吩咐手下的暗卫办事。见墨闻进来,他最后交代洪二一句,“照计划行事,切莫走漏风声。” 洪二低头称是,退了出去。 小福子同墨闻一起进来,看着那碗褐色的散发苦腥气的汤汁,他不由得舌头发苦。这虽说是杨大小姐的解药,可对自家殿下来说可是如同毒药啊! 小福子自知殿下决定好的事情无法改变,何况还涉及到殿下最在乎的杨家大小姐。他轻轻上前一步,看着宁王眼睛眨都不眨的一饮而尽,连忙倒了一盏清水递过去。 宁王喝下清水之后才觉得口中苦辣之感淡了许多,喉咙处灼烧感也没那么明显了。屋外有侍卫来报事情已经办妥了,宁王轻轻应了一声。 墨闻见他神色如常,开口提点道:“现在你还没什么感觉,但是再过一刻钟身体会忽冷忽热,先从头开始疼痛,最后蔓延全身。这种痛苦非常人所能抵抗,若是实在抵不住便吃下一颗这个。” 他说着放到桌子上一个瓷瓶,瓶身光滑细腻,泛起冷冷的光。 小福子一喜,这样殿下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但是宁王扫了一眼便挪开目光,肯定的开口道:“会对药效有影响?” 宁王向来冷静,墨闻自知瞒不过他,便如实答道:“是,殿下喝下的那碗药本就复杂,加上这个会让药效少一些。但是凌迟之痛,还请殿下三思。” 墨闻不敢说旁的,便是杨大小姐的亲哥哥在这,他都不一定能坚持着不吃药镇痛。凌迟之痛,还不如一刀死了痛快。 可宁王只淡淡说了一句,“不必。” 小福子着急,想要劝解,宁王止住他的话茬,低声道:“出去。” 小福子闭嘴,墨闻摇头,二人一起退了出去。与此同时,颜馨月的院子四周多了许多人,都守在暗处保护着院里的人。 一刻钟过去了,宁王扯了扯嘴角,宛若掉入冰窖一般寒冷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蜷缩。不过,他没动。 片刻之后,全身又如着火一般热的惊人,甚至感觉皮肤都要被热熟了。宁王坐在椅子上,低头往棋盘上放入一颗棋子。刚开始他还神态自若,不过一会,手指尖发颤,棋子掉落。 他额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那里已经湿了一片。双手紧紧握拳,手背上的青色清晰可见。 原来这就是凌迟的痛吗? 像是有万千蚂蚁同时在啃噬人的内脏,同时又有大锤在狠敲肋骨。脑子嗡嗡作响,太阳穴疼的一跳一跳。他额头的汗越来越多,身上也开始冒汗,浑身湿透宛若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往桌上看了一眼,方才点的香才燃烧了不到一指长。墨闻走之前说过,此香烧尽便可取血。 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也懒得去擦,闭上眼睛在脑中描绘小姑娘的笑脸,仿佛这样便可忽略掉身体的疼痛。又是一刻钟过去,宁王面色发白的坐在椅子上,虚弱的样子似是要支撑不住。 此刻就连骨头缝隙处都是疼的,像是有无数铁器没入其中,狠狠的在血肉里搅拌,不搅成碎末誓不罢休。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全身都是汗水,脸上早就没了血色。可他坐的是那样直,脊背挺的像是一棵竹子,永不弯腰。 “阿凝,”他低喃。 痛吗?痛的。 可是阿凝在等他。 . 墨闻虽说回了自己房间,可根本睡不着。掐算一下时间,才刚过半。想了想他又重新穿好衣物,推门出去了。来到宁王屋外,只见外头守着几个护卫,小福子在焦急的来回踱步。 “墨神医,您来了,殿下屋里一直没声音,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小福子此刻没了主心骨,慌乱不堪。 墨闻皱眉,按理说疼痛之时呻.吟出声或者怒砸东西以此来转移注意力,这些都是常见的,可没动静可是不曾见过。他上前几步,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果然寂静无声。 小福子急道:“会不会是殿下疼的晕过去了?” 墨闻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这种疼便是晕死过去,也会再次被疼醒。就好比说,将你放在火上炙烤,你能睡着吗?” 小福子口干,这,不能。听完墨闻的比喻他更急了,“还有多久啊?” 墨闻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开口道:“等着吧。” 月上梢头,清冷的月光并不会因为人间事而变的温暖,一如既往的在地上洒下一层银白。 墨闻被小福子晃的头晕,烦躁道:“你坐着歇会行不行?” 小福子站都站不住,哪能坐下啊。算算时辰,应该快了吧。 刚想完,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处一抹高大的身影发出声音,气若游丝道:“墨闻进来。” 墨闻拿起工具就往里走,小福子也想进去,被墨闻关门挡在门外。 桌子上只点了一盏灯,入内之后昏黄一片。座椅上一个人影坐的笔直,正在伸手扒开衣襟。他声音低哑的不像话,粗粝的像是被砂石磨过,“取血。” 疼痛让他没了力气,便是这两个字也是费劲力气才挤出来。 墨闻感叹于宁王意志力强大,竟然能坚持到最后。也不多说,墨闻将工具展开,俱是闪着冷光的刀,各种各样大小不同的刀。 墨闻上前取了小刀用火烤了一遍,擦拭干净后开始取心头血。 小刀是特质的,很是锋利,轻轻一划便将心口处划出深深的一道痕迹,红色的血液登时奔涌而出。墨闻再次看宁王,他低垂眸子,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墨闻又取了一个更加精巧只有小指大的刀,轻轻的顺着方才划出的伤口往里探,再用力一怼。 宁王闷哼一声,血液早就染红了他的衣裳,早已看不出本身的颜色,只能看出大片大片的红,宛若盛开的牡丹。 墨闻暗道,宁王对杨大小姐真是情比金坚。 . 避暑第二日一早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后娘娘中毒昏迷,安国公府嫡女和安在公主皆中了此毒。最后找到了行凶之人,用刑之后招供乃是突厥的探子。 此行主要是为了毒安在公主,挑拨两国的关系,只是没想到有毒的糕点太后娘娘和安国公府杨小姐也食用了,这才也中了毒。 正德帝皱眉,安国公开口道:“臣深觉此事另有隐情,还望陛下彻查。” 安国公板着脸,那突厥探子说的未必是实话,不然他直接下毒给正德帝多好,简单了当,何苦费劲心思给女眷下毒。 正德帝也想到这点,不过他没说,暗自想着还好平日里自己入口的东西都是有人层层把关的。他开口安抚:“爱卿莫急,此事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安国公行礼,“多谢陛下。” 而太后的寝殿里,皇后一脸焦急不似作假,母后明明说自己中毒只是装装样子,免得到时候宁王暴毙,安在公主也死了,事情矛头容易指向她们。 可现在躺在榻上气若游丝,面若黄土的太后,可不似作假! 到底是怎么回事? . 因着出了事情,正德帝让太后和安国公府留在行宫,其余人则是返回京城。登时偌大的行宫里人员寥寥。阿凝一直在颜馨月的屋子养着,服药之后脸色逐渐好转,不过还没醒。 宁王将墨闻叫出来,墨闻知他是何意,主动开口道:“杨小姐身上两种毒,都已经解了,下午便会醒来,不过……” 宁王脸色惨白,面露憔悴。不过他负手而立,站的笔直。闻言看着墨闻,等待他说下去。 墨闻接着道:“那安神香杨小姐已经用了一段时日,虽毒解了,可所造成的伤害不一定能治愈。” 在阿凝出事后,宁王自然是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问题就在她每日点的安神香上。之前墨闻说过,会影响人生育,这么说阿凝往后不一定会有孩子? 果然,墨闻道:“我只能尽力帮着去调养,最后如何还不能确定,殿下,可要将此事告诉安国公府的人?” 宁王打断他,轻声道:“不必。” “此事莫要对旁人提起,就当你已经治好了。” 墨闻觑了觑男人的神色,他当真喜欢杨大小姐喜欢到就算断后也无所谓? 第74章 多事之秋 黄昏时分正是天气凉爽的时候,墨闻一身热气端着汤药出来,进屋之后见那人还守在床前,他叹气一声,劝解道:“殿下,大小姐的情况比您好多了。” 毒已经解了,且面色红润。反观宁王气色,似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鬼一样。 见他不动,墨闻又喊了一声:“殿下,该喝药了。” 剜了心口那么深的口子,除了外敷之外自然是要内服药物,如此好的也快一些。宁王嗯了一声,墨闻摇摇头退了出去。 屋们未关,绿画等丫鬟只在外面守着,并不入内打扰。 屋里登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安静的很。何况床榻上的小姑娘闭着眼睛,并不言语。放在不远处桌子上的汤药散发袅袅热气,熏的屋里都是苦涩的药味。 宁王忽地想起,她不喜欢喝药,也不喜欢苦涩的东西。想到这,他猛然起身,因动作过快牵动伤口,让他脸色本就不多的血色又少了一些。 不过,他并不在意,几步走到桌前,似喝水一般将汤药一饮而下。他抬着头,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侧脸刚毅又流畅,低垂的浓密睫毛挡住了他的视线。 所以他没看见榻上的小姑娘醒了,正转头看他。 喝完药,又倒了一盏清茶祛除口中苦涩之气,低头闻了闻身上,确保并无血腥味道。这才转身朝着床榻走去,然而刚迈出一步,他就惊喜的跨步过去。 “阿凝,你醒了。”宁王愉悦的脸上气色都好了许多,情不自禁的想去抓小姑娘的手,却又顾及到小姑娘面子薄,之前她昏迷着也就罢了,如今醒了可不能如此。 所以他站定之后负手而立,攥着自己的袖子。 “嗯,”阿凝嗓子发干,说话声音都是哑的。 宁王见状折返到门口,朝着外面吩咐温水,顺道叫墨闻进来把脉。阿凝笑了,方才她看见宁王喝了桌上的茶水,她口渴极了,喝茶水也是好的。 所以她见绿画进来她低声道:“给我倒杯茶水吧。” 绿画刚要回她,宁王皱眉,沉声道:“茶水是凉的。” 绿画怔了一瞬随即笑笑,自家小姐从小便养的娇气,凉的茶水都不喝,更何况现在身子刚好。所以宁王殿下才吩咐要了温水?看着几步走到床榻前的宁王殿下,绿画是越看越满意。 喝过水之后墨闻来诊脉,道身子已大好,再调养一段时间即可。左右已经醒了,阿凝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打算回府去。 宁王吩咐小福子去安排马车,安国公和杨明泽赶来的时候就见阿凝提裙上了宁王的马车,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马车是精心装过的,行路又稳当又快,且车内软垫厚毯半点都不见颠簸。 因着已经黄昏时分,车内合上帘子稍显暗,阿凝又刚好不宜吹风。所以宁王点了火折子,在桌上放了灯。他手指修长,做起事情来行云流水,动作很是好看。 阿凝盯着他的手指看,就听他轻笑,“看什么呢?” 自然不会说在看他的手,阿凝回,“在看殿下车里的灯座,看起来很是精致。” 小姑娘一双杏眼清澈见底,脸上气色瞧着也不错,笑盈盈的模样可爱极了。 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 入夜后阿凝一行人才到安国公府,而恭王府里,杨雪芙正在精心准备着今晚的衣裳。 这些日子以来她各种施展自己,这才换来今夜殿下来她屋里宿眠。 “素枝,你看我穿这件好看吗?”杨雪芙展开一件烟霞色的长裙,那是出嫁前从安国公府带出来的。 素枝自然是点头称赞好看,还听从杨雪芙吩咐为她梳了一个看起来温柔万分的发鬓。头上也只简单的带着发饰,灯火下美人美目流转,瞧着真是好看。 梳妆好后素枝这才发现,二小姐现在的打扮像极了大小姐。她想劝解自家小姐,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谁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等素枝走后,杨雪芙又低头闻闻身上,确保身上都是香气这才满意的坐下等待。 这一坐就入了后半夜,杨雪芙让素枝去看了几次,都说恭王殿下还未回来。 她一颗热乎乎的心渐渐冷了下去,不过她打算接着等,等一夜。 还好并未一夜,过了一会满身酒气的恭王就来了。杨雪芙贴心的服侍他,恭王喝了些醒酒汤后就和她入了帐。 窸窸窣窣的声音,帐内杨雪芙身穿单薄的轻纱小衣,看见男人眼里的欲.色之后分外的满意。 美人烛,青罗帐。 本该是美好的夜晚却在一声尖叫中结束。 恭王沉着脸穿上衣物,掀开帘子走出来,而帐子内的杨雪芙哭着出来,被绊倒在地爬着向前,她未着寸缕,能看到身下有点点红瘢,瞧着很是吓人。 “殿下,白日里还不曾有的,肯定是有人害妾身,殿下,您别走!” 恭王面色沉的能滴出水来,将腰带系好后低头俯视她。“明日起便别出房门了。” 这是禁了她的足。 恭王说完这句话便走了,留下伏地哭泣的杨雪芙。素枝听见动静在恭王走后赶紧进来,就瞧见地上白花花一片中,出了许多的红斑外还有水疱。 素枝退了一步,这是什么? 杨雪芙哭的不能自已,她什么都没了,原本搭上恭王是想做侧妃提升自己的身份,可只当了个夫人。后宅里虽说暂时没别的女人,那等以后王妃侧妃进府里,哪还有她的地方? 所以杨雪芙想着多得到恭王的宠爱,若是能有个一男半女的也好傍身。为了今夜她还特意服用了药物,确保只要成事就能怀上。 可谁能想到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杨雪芙心里升起无尽的绝望,眼睛里的光慢慢淡了下去。 . 天色微亮。 行宫里留下了许多的太医,此刻都聚集在太后的殿内。皇后并未随行回宫,而是留在此处照看着。只是汤药一碗接一碗的灌下去,为何不见好转? 皇后遣了其他的太医,只留下自己的心腹。在病床前守了一夜,自然是憔悴的,连带着脾气都暴躁起来。 “太后娘娘为何还不醒?” 心腹太医姓周,他头顶冒着虚汗,不知该如何作答。本来涉及下毒一事就是经他手出的药,但是宁王没什么事,倒是太后似是中毒颇深。 思虑片刻,周太医垂头,连汗都不敢擦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太后娘娘,她,已无力回天了啊!” 谭皇后猛的退后一步,面若白纸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太医颤颤巍巍的将事情如实阐述,谭皇后捏碎了两片护甲。 “你是说母后中的毒引发了身体多年劳疾,勾出了心肺之病?” 周太医低着头,“回禀娘娘,正是。” 床榻上的太后出气多,进气少,脸色蜡黄眼神涣散,瞧着时日无多了。 皇后不敢置信的跌坐在椅子上,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当初明明是计划好利用突厥奸细这一由头来除掉宁王,即便发现有什么不对,可宁王死了就好办。可现在宁王无事,倒是太后反中毒。 谭皇后的嘴唇早就没了颜色,上头的嫣红都是涂的口脂。眼睛里也是通红一片,布满了因熬夜未睡好而留下的红血丝。 想了片刻,她想明白了,这一切怕是宁王的手笔。 谭皇后眼睛里沾着狠辣神色,好一个宁王,竟敢如此。 . 太后病了的消息不胫而走,皇帝又从宫里出城暗自探望过。瞧着往日里威风八面的太后,在他十几岁时就掌权的女人,此刻眼看着就不行了。 正德帝心里既快慰又掺杂着说不出的情绪。 当年本不该是他上位的,是无子的太后一手扶持他,让他登上九五之尊的位子,同时也掌控了万朝过半的权利。 定了定神,正德帝乘坐马车又秘密的回了皇宫,走之前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救好太后娘娘。若是她能活下来,他也愿意最后成全孝道。 太后本就年纪大了,往日里又殚精竭虑亏空了身子,如今只是强弩之末,没挺住多久就去了。 太后殁了的一个月后,朝中势力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德帝火速清理了一些,剩下的因着根基太深或者牵涉太多才留下。 夜凉如水,正德帝和宁王一同用膳。真正的掌权之后正德帝觉得很是兴奋,夜里处理公务到天微亮,如此一个月未曾好好歇息。 喝下一杯琼瑶玉液,正德帝难掩面上的喜色,若是让其他人看见还当看错了,毕竟正德帝因着太后去了整日伤心不已。 宁王跟着喝了一杯,酒液划过喉咙,有点辛辣,却让人更加清醒。他忽地开口,“父皇,您少饮酒,身体要紧。” 因着公务繁重,正德帝近日身子不太爽利,可心情高兴就是要饮几杯的。他摆摆手:“无碍。”脸上满足感油然而生,如今万朝的天下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喝了一会,正德帝有些晕了,听宁王说话都是忽远忽近的,他只听清了一句:“权利就那么重要吗?” 正德帝笑笑回他,“当然重要了,没什么比权利更重要了。” 宁王抬头望向窗外,一轮明月孤寂的挂在天上,他仰头饮下一杯。 那场让他丢了命的截杀,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喝完一杯,他放下酒盅,轻轻叹了口气。 . 因着丧事,所以皇子们的婚事都要向后推行。朝中立太子的呼声愈演愈烈,主恭王和宁王两派人每日都在朝会上打的不可开交。 这一日又是争吵中,听闻外面来报王远道南下巡查回来了。 进殿内的时候,王远道拄着拐棍,脸上都是伤好后的疤痕,却难掩盖他的一身正气。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后举着手上厚厚的册子高喊:“陛下明鉴,蔺阳府漕帮涉及私盐买卖,且妄图在微臣收集到证据后杀人灭口。” 朝会上的大臣一片哗然。 蔺阳府漕帮乃是谭姓老家,据说水运这块肥缺富得流油,每年里纳税都比旁的地方多。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涉及到私盐这种恶劣的罪行。 站在官员中间的恭王身子晃了晃,他抬眼朝着宁王望过去。男人站的笔直,一脸的漠然,只一双棕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宛若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中。 “哎,阿凝,你听说了吗,在蔺阳府查出大事了,不止私盐这一项重罪,还查出贪污白银几万两。当地知府和县令已经被扣押说是要砍头呢?”孙熙灵叽叽喳喳的说着所见所闻。 阿凝也听杨明泽回来说了,她听说那些人还逼良为娼,在当地作威作福,实属是恶人。用签子扎了一块西瓜,阿凝喂给孙熙灵,才道:“恶人自有恶报。” 这个时节西瓜还没成熟,这么好吃的瓜当然是宁王派人送来给他的未婚妻解渴用的,孙熙灵借着光吃了好几块。她咽下之后擦擦嘴,这才凑近了阿凝的耳边,道: “听闻立宁王殿下为东宫太子的呼声很高,阿凝,没准你以后直接就是太子妃了!” 屋里只有她们小姐妹并几个贴身丫鬟,不过阿凝还是捂住孙熙灵的嘴,低声道:“莫要胡说。” 自古以来太子之位都伴随着腥风血雨,谁又能说准事情到底是如何呢?阿凝并不在乎他的身份,只想着二人情投意合过完此生便是幸福之事。 孙熙灵拿下阿凝的手,调皮道:“知道啦,大小姐,我只和你才这样说的。” 孙熙灵笑了笑转移话题,“下个月的乞巧节,到时候我们叫上她们几个一起出去玩,放河灯不说还能看烟花呢。” 阿凝笑着应下,“好。” 送走孙熙灵后,阿凝脸上笑容淡了下去。几个丫鬟都知道,这是因为已经有半月不曾见过宁王殿下了,虽说时常收到宁王殿下派人送来的东西,可小姐还会时常望着窗外发呆。 杨明泽来的时候就见小姑娘倚窗而靠,一双杏眸里带着女儿家的愁思。他这才惊觉,妹妹真的是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雪白小团子了。 入内之后,丫鬟上茶,杨明泽轻啜了一口,推开手中的扇子轻笑道:“不若为兄陪你出去逛逛?” 从行宫回来后阿凝一直在府里调养身子,还未曾出去过。听他一说,眼睛亮了几分,小姑娘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丫鬟们帮着换衣裳和重新梳头发。 杨明泽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妹妹劝出院子等待。他站着双手环胸,暗道:下次宁王殿下再让他干这事,可不是一块极品砚台就行的。 第75章 额头处落下温柔一吻,似…… 安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一处不甚繁华的街道,阿凝下车之后见是一家酒楼。 杨明泽笑笑,露出几分狡黠,“请吧,有人等着呢。” 路上阿凝问他来着,可他只抱臂端坐,并不言语。如今他开口便知,是宁王在等她。本来顿住的脚变得轻快,她提着裙摆先一步走了进去。 留杨明泽在身后看的直摇头:女大不中留啊。 此时不是正经用饭的时辰,因此人并不多,雅间里更是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安静的很。听见门被推动的声音,他抬起头,棕色的眸子里漾出笑意。 落座之后便遣了侍奉的人,屋内只余下他们三个。这里宁王是皇子,阿凝又是自己妹妹,所以杨明泽认命的端起茶壶,给他二人上了热茶。 倒完茶水之后,他悲哀的发现,那二人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在一旁欢快的说着什么。为此,杨明泽在吃饭的时候多点了几样贵菜。 叫阿凝出来,一是想见见她,二是让她尝尝这家的菜色。小姑娘用膳的礼仪很是优雅,翘起的唇角显示出对菜品很是满意。 “尝尝这家的清蒸鲈鱼很是不错,”宁王说着用公筷给阿凝夹菜。 杨明泽咬着筷子,只觉得腮帮子酸涩。得了,他实在是太碍事了。擦擦嘴,杨明泽道:“我用好了,忽然想起还有些公事未处理,殿下,阿凝,你们二人慢用,我先走一步。” 过了会,屋内便只剩下二人。 自从避暑行宫回来之后二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也就是说有一个月不曾见过了。方才杨明泽在,餐桌氛围很是融洽,等杨明泽走了后,气氛忽怪怪的,阿凝察觉到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垂眸用了一口热茶,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让阿凝身子又热了几分。 窗户半开着,空气似是滞住般黏腻,热的阿凝手心里都是汗。她想了想先开口道:“是不是有点热?” 小姑娘刚喝过茶水的唇瓣染上了一层水渍,亮晶晶红润润的,就像洗好的熟透的红樱桃一般。桌上有一道果味肉段,用的便是现下最新鲜甜美的水果混着肉段一起炒,这样肉段上便沾染了水果的清新和香甜。 宁王喜欢吃那道菜,可他知道,有更美味的果子在他眼前。 阿凝见他半响没回话,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睫毛眨呀眨,像是在他平静的心湖上泛开一点涟漪,唇角的笑容凝住,心脏跳的厉害,棕色的眸子里酝着雾蒙蒙暗沉沉的东西。 阿凝见男人喉结动了动,眼里含着热意,慢慢朝着自己过来。她猛的想起那日在杂物房,他便是这幅神情将自己的唇吃的红肿。 放在桌下的手攥紧,随着他靠近二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感觉。 她慢慢闭上眼睛,微微抬着头。鼻尖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随着靠近越来越浓,阿凝咽了咽口水。 唇边有粗粝的指腹划过,阿凝不解的睁开眼睛,便见退回去的男人在用帕子擦手,边擦边道:“唇边沾了酱汁。” 说完他神态自若的吃东西,阿凝红着脸侧过头,赶忙用帕子擦擦嘴唇。 心里涌上一点怪异,吃清蒸鱼都没那么香了。 用好饭之后自然是要回府,走到门口的时候宁王叫住她,“阿凝。” 小姑娘回头,便察觉到额头处落下温柔一吻,似蜻蜓点水般。阿凝又脸红了,低垂的脸上红唇翘起。 宁王没看见,难得的懊悔方才自己孟浪的举动,他伸出手,挽救似的又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顺滑的头发让他不舍的放手。袖中手指攥成拳,他低声道:“我送你。” . 回了府中,几个丫鬟都能看出阿凝心情大好,绕着花园走了几圈,一会娇羞一会抿唇笑,看的丫鬟们纷纷对视,向绿画寻求帮助。 绿画知道阿凝是高兴的,但是现在一直在绕圈许是吃撑了。“晴儿,要不你去给小姐熬个山楂甜水喝一喝。” 徐倚晴应下,她记得爹娘那还有一些山楂干货来着,再加点桂花蜜最好喝。在厨房忙活了一会,端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烫的。 徐倚晴找了个托盘放里就往外走,路上碰见长风站在树下,眼睛看着她,似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徐倚晴只当没看见,如往日那般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徐姑娘,”长风横到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单薄的唇抿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我有话对你说。” 他这张俊俏的脸,自己在午夜梦回时总是会想起。徐倚晴想自己那时候多傻呀,喜欢一个人就奋不顾身的往前扑,不遗余力的对他好。 原本以为他就是这样性子沉闷罢了,徐倚晴也不在乎。可是那日看见他和郎中女儿在一起的鲜活模样,她知道只是自己不是对的人而已。 所以徐倚晴最后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放下姑娘的颜面去问他,得到答案后也死了心。可现在,他要干什么呢?徐倚晴脚步没停,绕开他又接着走。 又被拦住。 长风见她似是恼了,赶忙开口解释,“去年秋猎那次在河边,我当时不是那个意思,是怕旁人看见对你名声不好,这才赶紧走了。” 徐倚晴掀了掀眼皮,不屑道:“然后呢?” 长风:“对不起。” 嗤笑一声,徐倚晴绕开他走远了。 辛云和岳远山在院门口偷看,岳远山问:“难道不是这个事情吗?” 是长风每日愁眉苦脸,辛云主动帮他分析事情的始末,说他欠人家徐姑娘一个道歉的。辛云也摸不到头脑,姑娘家好难懂啊。 . 皇宫里,皇后明显瘦了一圈,不过脸上还是那般精致的模样。身穿清淡茜色的衣裙,长袖挽起正为正德帝磨墨。 “陛下,”她轻声开口,怕惊扰了正在画山水画的男人,“臣妾听说钦天监算出最好年内定下东宫太子人选,可是真的?” 正德帝手中的笔不停,正为一棵迎客松润色。“嗯。” 皇后轻笑了一声,又道:“永儿是我们的孩子,自小就聪慧懂事,陛下可是有意立他为太子?” 皇后说话过于直白了,她本不该问的,可是这么多年了,她早就受不了了,何况现在宁王呼声越来越高,她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再做打算。 谁料正德帝只皱眉,“放肆!” 皇后立马跪下,低下了头,脸上带着了然。 从正德帝那出来,回宫之后见恭王早就来了。她叹气一声摇了摇头,“永儿,怕是要另做打算了。” 恭王早就不是当初的恭王了,闻言也只是点点头,意料之中的结果。皇后本想和他说自己的打算,见他这副模样,问道:“可是有什么想法?” 恭王温润的笑了笑,“母后,您且等着看。” 回了恭王府,他先是去书房里写了一封信交给自己的心腹,“尽快送达。” 海棠和翠柳进来上茶,恭王闭着眼睛仰头坐在太师椅上。海棠觑了觑他的神色,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杨夫人在后院吵闹,也不喝药,吵着想见您。” 杨雪芙被诊出身子有疾,院里就剩下一个带来的素枝侍候着,院门都是锁着的。恭王早就把她忘到了一旁,闻言蹙眉不悦的道:“往后莫要提她。” 翠柳有点高兴,夫人又如何,还不如自己当一个丫鬟,时不时还能夜里侍候殿下。海棠听话的应下,说了些无伤大雅的事情,恭王这才又恢复往日的模样。 . 兵马司指挥使景思瀚自成婚以来除了衙门和家里,哪里都不去。这日同僚叫他一起去喝酒,“眼看着就是七夕节日,进城里的人越来越多,大人办事也辛苦,不若一起放松放松。” 景思瀚自然是拒绝的,只道要回家陪着夫人用膳。骑马回去的路上,果然见城门处还在源源不断的有小贩往城里来,景思瀚看中一个小贩挑着的山梨,他下马走过去。 “梨子怎么卖?”他问。 那小贩带着斗笠,看不清脸,只低头伸手比划两根手指。景思瀚暗道小贩还是个哑巴,所以他挑了些梨子后多给了小贩几文钱。 小贩手心向上过来接钱,景思瀚看了看他的手心,丢了钱就上马走远了。 眼看着明日就是七夕佳节,城里定然是热闹非凡的。 阿凝晚上有点睡不着。 佟英婉怀着身孕不便出来,佟英兰则是要陪着生病的果儿也不来,吴雨柔亲事定下不便再出来,那便只剩下孙熙灵和颜馨月陪着她了。 成亲之后束缚好多,阿凝想。 不过她又想到了什么,伸手将脖子上那个小鱼拿出来摩挲,但是成亲之后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好像也是愉快的事情呢。 . 翌日黄昏,阿凝收拾一番上了马车,颜馨月和孙熙灵早就在河边等着了,见阿凝来忙带着她上船。这次租了一条小乌篷船,正好能坐下几个姑娘外头还能让仆从守着。 颜馨月逗阿凝,挑眉道:“宁王殿下知晓我把你拐过来,不会生气吧?” 这种节日自然是要和心上人一起过的,阿凝也应下了他晚上一起看烟花的邀请,这并不影响现在和姐们叙话。 阿凝倒好一杯牛乳茶堵上了颜馨月的嘴,娇嗔道:“瞎说。” 孙熙灵在一旁凑热闹,“是啊是啊,谁不知宁王殿下对其未婚妻好的很,馨月,你完蛋了。” “要完蛋也是我们一起完蛋,”颜馨月喝了口茶水道。 俩人又开始吵了,阿凝忍不住笑,只等着她们说够了再插话。此刻天还亮着,岸边已经有许多的人,小摊贩在高声叫卖揽客,青年男女们三三两两的并排一起边走边说。 阿凝以手撑脸,面带笑意的歪着头看。 忽地见岸边岳远山摇摆着左手,面带焦急,似是在喊着什么。 第76章 突变 船头处站着长风,他自然是看见岳远山了。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长风肃容几步走到船舱内,凑到绿画耳边说了句什么。 绿画不敢耽误赶忙小声告诉阿凝,“小姐,国公爷说让您回府里。” 阿凝瞧见了岳远山焦急的神色,暗道这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和颜馨月二人说了家中有事,船夫划着船靠岸,而这是孙府也派人来了。 孙拓带着一队侍卫接走了颜馨月和孙熙灵,阿凝由着云卫守着安全回了安国公府。一路上都是繁华景象,欢声笑语。阿凝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了,等到了府里快步往里走。 “阿凝,”杨明泽出来迎住了她。 “爹爹呢?”阿凝焦急的问。 杨明泽先是吩咐紧闭大门,随后才道:“父亲进宫了,他没事,家里也没事。” 虽然杨明泽说着没事,可门口处府中的侍卫手握长剑严阵以待,一派紧张的模样。阿凝面色一顿,“到底怎么了?” 杨明泽叹口气,“突厥精兵已经包围皇宫了。” 阿凝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起初杨明泽也觉得不可能,突厥人是怎么进城里,又是如何潜入皇宫的呢?可事实就是如此,且已经将正德帝困在了御书房。怕皇宫外还有残留的突厥奸细,这才赶紧让姑娘们各自归家。 阿凝定了定神,不由自主的朝着一墙之隔的宁王府望过去。 . 御书房四周都是面相凶恶的突厥士兵,书房内,正德帝坐在椅子上半点不见慌张,反倒是悠闲的继续作画。 “父皇,若是您下达皇命任儿臣为太子,儿臣自会出面让这些人退兵。” 正德帝抬头,第一次正视这个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他从小就被娇贵养着,心思单纯善良,温润如玉。其实恭王一直不是很好的储君人选,他太善良了。 身为帝王,自是要心狠手辣一些,才能保住江山和底下的万千子民。 可是现在,身穿象牙白锦袍,头戴白玉冠的恭王还是那副温润的样子,但是眼睛里透露着从未出现的疯狂还有渴望。 正德帝半响才开口,“永儿,他们是你放进来的?” 站在不远处的恭王笑了笑,“父皇,现在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这些年您太累了,儿臣愿意为您分忧。” 正德帝笑了,“所以你便联合突厥人?你可知,若是他们一举消灭所有皇族,那万朝便灭了。” 恭王神态自若的坐下,还细心的整理衣摆处的褶皱。“父皇放心,儿臣自然都是打算好的。到时候您因身体不适去行宫休息,太子出面处理国政,将边关五座城池划给突厥,两国和平共处,这不是很好吗?” “哦,对了,突厥新上任的王,他的几个孩子在儿臣府上做客,所以才向他请了这些突厥高手。” 恭王坐在那里半点不见紧张,还有闲心为正德帝讲解,就是因为他万事皆备,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正德帝低头将梅花画好,慢悠悠的道: “皇宫的大门被你锁住了吧。” “父皇英明,不过还是让大哥进来了,但是他来了也没什么用,反倒是徒送性命。”恭王慢条斯理的说完,就听见门口处宫人来报。恭王听完内侍说的消息,他温柔的笑笑: “父皇,大哥带了十几人妄图冲进来,您说他是愚蠢还是不知所谓呢?” . 皇后宫中,她低着头正在看新养出来的牡丹花,碗口大的花朵红的似血,皇后很是喜欢。 锦绣来报,“宁王闯进宫了,安国公带着人也在奋力反击。” 皇后点点头,“永儿这个傻孩子,早就说了成大事不拘小节,他怎么还舍不得那个杨家丫头呢?去,派人将杨大小姐请到宫里来。” 之前便同永儿提过,绑几个人质来非常有必要。安国公府世代都是武将,若是将他女儿抓到宫里,能免除许多麻烦事儿,而且还能制衡宁王。 可永儿不同意,只道莫要伤害杨小姐。皇后同意了,不过此刻的局面不是赢就是输,她必须加大筹码。 锦绣称是,便有数十个训练有素的暗卫从皇宫后门奔了出去。 安国公府映雪院外,杨明泽让苏姨娘也过来,这样侍卫们只需保护一个院子便可。 阿凝细细打量苏姨娘,笑道:“姨娘最近好像胖了一些,瞧着气色都好了。” 咏梅偷笑,苏姨娘恬静的低下头,脸上带着点红晕,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肚子。阿凝见状,瞪圆了眼睛道: “莫不是姨娘……” 苏姨娘往外室看了一眼,见杨明泽不在,她淡淡笑了笑,“现在月份还小,本想着过三个月的时候再说的。” 阿凝面露喜色,苏姨娘跟在安国公身边十几年也没有孩子,没想到如今有了身孕。“府上要添丁进口了,这是好事。” 苏姨娘面带笑容,划过一丝担忧,若这胎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男娃,她怕世子杨明泽心里不舒坦。阿凝没想那么多,突然要多了弟弟或者妹妹,阿凝心里欢喜,还拽着苏姨娘讨论起孩子的衣裳来。 “姨娘,我那日看有卖小老虎枕头的,甚是可爱,到时候让府里的绣娘做上几个。”阿凝兴致勃勃的道。 绿画在一旁笑笑,小姐哪是想给娃娃做,分明是自己也想要一个来玩。 苏姨娘面露慈爱,怀了孩子后越发温柔起来。二人说着什么,就听外面有些吵闹。院里的紫鹃几步走进屋里,如实道:“皇后娘娘想请小姐入宫,世子爷不让,已经动手了。” 院子外,皇后派的自然都是高手,普通的侍卫根本拦不住。长风和辛云等人也加入,他们本就功夫好,这些年配合有素,因此慢慢占了上风。 杨明泽一剑解决了一个侍卫,脸上溅了许多的血,随意抹了一把,就见院门口四个小丫鬟辗转腾挪的和侍卫交手,功夫不弱于长风他们。他想起来这四个丫鬟好像是宁王送来的。 屋里,绿画面露紧张,金戈厮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可现在她们无处可避。正当绿画四处找武器,想着保护自家小姐的时候,一个身穿劲装的侍卫越过众人,直直的闯了进来。 红琴大叫一声,在外头的紫鹃硬生生受了一剑直奔屋里来。 阿凝拽着苏姨娘往内室里躲,但是那人好似盯准了阿凝,几脚踹开丫鬟,便伸手要抓阿凝。苏姨娘见状抄起桌上的瓷瓶扔了过去,砸的那侍卫头破血流。 侍卫恼羞成怒便要举剑刺向苏姨娘,苏姨娘白着脸捂着肚子,身后就是墙壁,她已经无处可躲了。紫鹃此时也进来,拿着剑和那人缠斗起来。 苏姨娘拽着阿凝的手退到床边,白着脸小声安慰,“别怕。” 阿凝摇摇头,眼睛紧紧盯着紫鹃和那人。 来的侍卫自是功夫不俗,紫鹃在外头又受了伤,不一会便落了下风。那侍卫又来伸手捉阿凝,苏姨娘将手中准备好的簪子拿出来刺向侍卫的眼睛。 侍卫早就烦躁不堪,皇后娘娘说了,只需将杨大小姐请到宫里,其余人不用管。所以他拿起剑便要了结这个三番五次碍事的女人。 紫鹃倒在血泊里不知死活,几个丫鬟被踹的晕了过去,外头厮杀声还在继续,窗棂上溅的都是血色。 阿凝看看苏姨娘的肚子,朝着那侍卫大喊:“住手,我跟你走!” . 皇宫里,宁王穿着墨色劲装,面上不辨神色,一手持剑宛若天神下凡,一路杀进皇宫里如入无人之境。 突厥精兵和恭王手下的士兵已然被他这幅阎罗似的悍勇震慑住,竟然生生的让他带着十几人闯到了御书房外。 透过窗户缝隙,恭王面色沉了沉,不过他随即又笑了:“父皇,看来皇兄功夫不错,可惜了。” 正德帝面色一凛,蹙眉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他马上就死了。” 书房里出了正德帝只有两个侍奉的太监,还都是恭王的人。正德帝想要有所动作都不行,会立马被发现。他朝着外头看过去,皇宫里的侍卫都被拦在了宫外门,几百突厥精兵还有恭王带来的一队人马,宁王根本不是对手。 若是他下达诏书立恭王为太子,宁王或许会活命。正德帝眸子闪了闪,最终还是没动作。 恭王也不急,“父皇,您慢慢想,左右天还没黑,不过儿臣希望明日全天下都知道,儿臣是下一任储君。” 他有信心也有时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这种掌握全局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他现在开始迷恋了。 然而外头忽然声音小了起来,恭王皱眉,半推开窗子看过去,只见士兵们都站立不动,宁王手持长剑直指门口。 “怎么回事?” “殿下,墙,墙上……”身边的侍卫哆哆嗦嗦的道。 恭王抬头往四周看去,只见高高的墙围之上,不知合适已经密密麻麻趴满了弓箭手,领头的他认识,正是景思瀚。黑漆漆的箭矢指着士兵们,若是稍有动作便会被射成刺猬。 恭王不敢将房门打开,只将窗子又推开了些。他大声质问:“所以皇兄是以身为饵分散注意力,就是等着这批弓箭手?” 皇宫大门都是自己的人,不可能有人从门口进来,那这批人便是用云梯翻墙入内,避开他的耳目不是易事,毕竟这批人不是小数目。 恭王眸子闪了闪,温润的笑道:“莫非皇兄是早就有所准备?”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闯到他跟前,他不信宁王是临阵指挥。景思瀚趴在围墙上,手中拿着弓箭。那日在城门处买梨子,他便发现小贩虎口处有厚实的茧子,且小拇指处也有。 这是突厥人用武器的习惯。 景思瀚将此事上奏,宁王吩咐他时刻准备好一批弓箭手,等他发信号便入宫护驾。而宁王领着十几人往里硬闯便是制造混乱为他们打掩护。 人群中宁王身穿墨色的衣裳看不出血色,他还是往日那般沉静,低声道:“收手吧。” 恭王被他说笑了,收手?他现在是联合突厥人,身背叛国和逼宫两条罪名。若是不成功便成仁,他怎么会收手呢? “皇兄,父皇还在屋里,叫你的弓箭手眼睛仔细些。” 景思瀚低吸一口气,恭王在拿正德帝做人质威胁宁王。 宁王勾唇笑了,棕色的眸子里带着看不透的神色,“三千弓箭手,一声令下便会将这里所有的士兵射成筛子,而没有士兵的你,又该如何?” 恭王面色有些不好看,他只是嘴上拿正德帝当靶子,又如何会真的伤害他的父皇。宁王就是吃准了自己不会真的动手,恭王神色不定,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或者是宁王根本不在乎正德帝的性命。 见恭王半响不作答,宁王手臂高举,便要下令射箭。而他这一声令下,恭王便算败了。 正当宁王要放下手臂的时候,谭皇后突然出现,身后跟着一个侍卫用长剑挟持一个姑娘。 “住手!安国公府杨小姐在本宫手里,你若是再敢动本宫便杀了她!” 宁王眸子睁大,呼吸一紧。 第77章 荔枝 他明明安排了许多人手护着阿凝,不可能被人抓住。似是见到他这幅神色,谭皇后不屑的笑笑,“听说杨大小姐为了保护府中的姨娘,自愿跟着我的人回来呢。” 死尸遍地,血污成河。空气中都是粘稠的血腥气,熏得人作呕。 阿凝神色还算淡定,她甚至朝着远处的宁王笑了笑,想告诉他自己还好。 数百突厥精兵此时只剩半数,而宁王带领的十数高手也只剩下几人。他就在她不远处,却无法再向前半分。 见宁王不再下达指令,沉着脸不辨神色,谭皇后嗤笑一声,“你父皇便是个痴情种,没想到你也是。” 当年丽贵妃深的正德帝的喜爱,甚至一月有半月都是夜宿在她宫中。而现在,他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停止了救驾,她不知该说宁王是蠢还是笨。 皇后进去书房中,阿凝也被身后的侍卫指着进去。她朝着宁王看一眼,杏眸里隐隐带了水光,却故作坚强的朝着他笑了笑,脊背挺的直直的。 小姑娘生在豪门世家,自小便被养的娇娇的,哪里受过这种罪?他剑眉紧蹙,心疼的看着小姑娘消失在门口。 书房内,阿凝进来之后便缩在一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倒是恭王见了她之后面上闪过对皇后的不赞同。 “母后,儿臣不是说过莫要牵扯到她吗?”恭王将皇后请到一旁低声说道。 谭皇后瞥了他一眼这才冷冷说道:“若不是本宫赶过来,方才的情况你要如何?莫不是你以为他会顾着你父皇的性命?” 方才的情形她已经看的清楚了,宁王根本不在乎正德帝的死活,若是正德帝死了,恭王便背上弑君的罪名,而宁王会登基称帝。现在手里有宁王忌讳的把柄,自然是要好好利用。 恭王不置可否。 书桌后正德帝很是冷静,左右现在情况僵住,他闭着眼睛养神。阿凝垂着眸子不敢乱看,只静静的呆着。过了会眼帘下出现一只手,端着一盏清茶。 “润润唇,”恭王还是往日那副温柔的样子,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阿凝看的心里害怕,一个勾结突厥人逼宫篡位的人,又怎么会是表面上展现出来的这般温柔呢,她接过茶盏,轻声道谢。 恭王坐在她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见小姑娘低垂着头似是害怕,他还说了句:“莫怕,明日便好了。” 明日他便是太子,他可以直接封她为太子妃。 阿凝想的却是外面有他在,肯定会没事的。这般想着肩膀不自主的放松了一些。恭王见状眼里闪过几分高兴,越发的温润起来。 外面,景思瀚异常的紧张,现在局面非常不利,不该如何是好。倒是见宁王沉静自若,半点不见慌张的模样。 天色擦黑,景思瀚额头都是汗水。他看向宁王,见他一直不动,似乎是在等什么。 可是现在的情况还能如何?要么恭王成功拿到圣旨,入主东宫或者直接登基,将在场知情人全部处死。要么宁王殿下化为神仙,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将正德帝和杨大小姐救出来,将恭王和谭皇后伏诛,这场乱事才算了了。 屋里点起盏盏烛火,透过窗棂竟显出几分温馨。若不是外面有身披黑甲的士兵,还以为只是平常的一天。像往日一样,谭皇后上前侍奉正德帝。 涂着嫣红指甲的小指翘起,轻轻的将墨磨好。“殿下,臣妾为您传膳?” 狼毫上滴下一滴墨水,晕染了好好的一幅画。正德帝蹙眉,却也只嗯了一声。不一会,便有一队宫女前来,哆哆嗦嗦的往里走。 领头的宫女也很怕,不过她低着头看脚底下的路,入内之后也并不乱看,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又等着后头的宫女将吃食摆上来,她好将其摆成符合规制的样子。 屋里进来两个拿刀的士兵看着宫女动作,最后摆放汤蛊的时候,外头忽地传来异响,众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而方才还战战兢兢的小宫女猛的将汤蛊打翻,又抄起一个火折子扔在地上。 乱了,全乱了。 书房内忽地燃起大火,屋里多是书籍画作等易燃烧的玩意,而在着火后众人第一反应自然是往外跑,宫女们哭嚎着跑出去,屋里的烛火不知何时灭了,门口处挤着人,既有出去的,也有进来的。 外头刚冲出去的宫女被突厥士兵残忍的杀戮,阿凝躲在墙角高高的花瓶后隐藏住身形。她拿出帕子捂住口鼻,不敢贸然冲出去。若是被敌人发现怕恼羞一剑将她了解,还不如呆着这里还能活命。 地上都是火油,所以火势才这般的大,外头得了宁王暗示的弓箭手利落的拉弓射箭,将那些突厥士兵射成筛子,而宁王早就一步冲进火海里,他没去理会旁人,在屋里扫视一圈后看见了花瓶后露出的一角衣裙。 阿凝有点喘不上去,她捏紧手心,努力的让自己保持清醒。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恭王的脸。 “阿凝,快走,”正德帝和皇后已经被他趁乱送走,他回来找了一会才找见阿凝,本来他可以直接走的,可他还是回来了。 说着恭王伸手去抓小姑娘的手,阿凝躲过去。恭王没有错过她眼里的厌恶,一时震惊不已,直到宁王来了将阿凝抱在怀里,他才反应过来。 屋外惨叫连连,屋内火势见大。恭王看着宁王一手抱着阿凝,一手持剑将他身边侍奉的两个高手捅个对穿。 再眨眼时,冰凉的利刃落在了恭王的脖子上。 . 在火势起的那一瞬,谭皇后下意识的去拽正德帝,侍卫们护着他们,弓箭手也不敢瞄着正德帝,因此他们走的还算顺当。最后来到了金銮殿,将大门紧闭。 谭皇后看看正德帝,忍不住询问道:“陛下,可有受伤?” 她穿着皇后规制的衣裙,明艳张扬的脸上蹭了一点灰尘,是方才众人推挤时,她伸手护着正德帝不小心蹭上的。眼里的关心不似作假,这让正德帝神色松动。 正德帝嗯了一声。 谭皇后轻轻呼了口气,不过她还是有些紧张,因为方才她叫永儿的时候,那孩子竟然转头回去找杨大小姐了。“去派几个人出去看看,将恭王殿下接回来。” 金銮殿里空荡荡的,虽燃着烛火,身边侍奉的宫人也不少,可莫名还是觉得有点寒冷。谭皇后坐不住,踱步一会还不见人回来。刚要吩咐再去几个人,便见外头有人说话声。 定是永儿回来了。 皇后快走几步,门忽地大开,便见恭王面色铁青的往里走,谭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瞧见了身后闪着冷光的长剑。 . 被宁王殿下从御书房里救出来,阿凝便被赶过来的安国公和杨明泽接走了。安国公皱着眉头一脸后怕,“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叫为父怎么活!” 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从未这么怕过,抱着阿凝流下热泪。 杨明泽心里也不好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亲妹妹被带走,若是阿凝有什么事,他也不想活了。 阿凝见两个亲人都眼睛红着,故作轻松的道:“女儿好着呢,有宁王殿下在自然无事。对了,苏姨娘怎么样?” 她走的时候苏姨娘还想拦着,也不知是动了胎气还是如何,隐隐有点见红。 安国公放开小女儿,低声道:“她没事,走吧,回家歇着。” 安国公派了人送杨明泽和阿凝回府,自己则是留在宫里找出逃窜的突厥余孽。 夜深了,阿凝回府的时候苏姨娘竟然没睡,而是站在门口等着。 “姨娘,你怎么出来了?”阿凝上前握住苏姨娘的手,便有几滴热泪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旁边绿画红琴她们也都上前抱着阿凝哭。 苏姨娘哭了一会才轻声道:“若不是我,也不会连累大小姐受罪。” 当时阿凝怕贼人伤了苏姨娘和肚子里的孩子,这才主动和他们走的。苏姨娘心里焦急的仿若在火上炙烤,喝下一剂保胎药便来门口守着,已经等了许久了。 “我没事,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嘛,快进去叫大夫再给你瞧瞧。”阿凝说着让咏梅搀扶苏姨娘赶紧进去。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阿凝喝下一碗安神汤,这才感觉悬着的心落了地。她抬头看了看,屋里已经收拾好了,紫鹃和其他三个会武功的小丫鬟受了轻伤去休息,绿画红琴在阿凝旁边侍候着。 “晴儿呢,怎么没见她,莫不是受伤了?”阿凝早就想问了,才得出空。 绿画笑了笑,“没受伤,是旁人受伤她去照看去了。” 红琴咧嘴笑,秀气的眉毛挑了一下,给阿凝传递信息。阿凝哪里不懂,这肯定是长风受伤了。不过,之前还以为徐倚晴再也不理他了呢。 长风确实受伤了,他是为徐倚晴挡了一剑,本就浑身是伤,这一剑差点要了命。徐倚晴哭哭啼啼的守在他身边,等着他醒过来。 阿凝那头传来消息,说让徐倚晴好生照顾长风,不用着急回映雪院侍候,徐倚晴感念大小姐真是好人。 在府里等了半宿,也不见爹爹回来。绿画进来将桌上的灯灭了,只留下角落里的照亮。“小姐,睡吧,许是国公爷在料理后续的事情,明日便能回来。” “有国公爷在,想来宁王殿下也安全的很。”绿画适时又说了一句,见阿凝眉眼间染了几分松散,便知自己说对了,小姐是担心国公爷和宁王这才不睡。 阿凝点头,任由绿画将床帐放下。 . 昨日京城里除了一些世家得到消息,其余的普通百姓还是过了个欢快的七夕节。 阿凝刚醒就问宫里又没有什么消息,绿画边侍奉她穿衣服边道:“暂时还没有。” 阿凝没甚精神的洗漱,任由丫鬟们给她梳起发鬓,简单的簪了海棠花缠枝金钗。正用早膳的功夫,便听见外头的丫鬟们喊世子。 杨明泽进门,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阿凝以为出事了,忙问:“爹爹和殿下怎么样?” 杨明泽坐下后理顺了呼吸才道:“他们都好好的,就是陛下受伤昏迷,皇后和恭王被囚禁了。” 阿凝放下心,没事就好。不过为何正德帝会受伤呢,阿凝想不明白。杨明泽接着道:“是谭皇后用簪子刺伤了陛下,之后想自尽被拦住了。” “那突厥士兵呢?可有逃出来的或者城内可还有他们的同党?” 杨明泽摇头,“父亲和宁王殿下便是一直在忙这件事,宫里的人早就尽数消灭,就是不知城里是否还有,已经让景大人联合大理寺的人共同探查,这些日子别出府,等安全了再说。” 阿凝听话的点头。 这一等便是十几日,阿凝每日在府里看话本子,还时常去苏姨娘那里坐坐。好在那日苏姨娘无甚大事,算算日子胎儿已经满三个月了。 阿凝去库房里挑了些补品和细软的布料送给苏姨娘,苏姨娘感恩的接下。咏梅上前边倒茶水边说:“姨娘昨日还给大小姐缝制一双软底鞋子,大小姐要不要试试?” 苏姨娘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低声道:“料子是取了大小姐送来的好布料,挑着最细软的缝制一双,在屋里穿着舒坦些。” 说着咏梅将鞋子拿来,不止做工细腻,配色也素净好看。阿凝喜欢的紧,不过她嘱咐道:“姨娘,你仔细眼睛,再说,料子是给娃娃准备的,做些贴身小衣裳用。” 苏姨娘微微脸红,“还不知是男是女,等过一阵子再准备即可。” 二人说话的空档便听外面喊国公爷,是安国公来了。自宫里发生事情后安国公忙的紧,有时几日都不能归家。阿凝起身,在安国公进来后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如今苏姨娘有了身子,便让爹爹多陪陪她。 外头天气极好,微风浮动,鸟鸣啾啾,盛开的花朵散发阵阵怡人的香气,若不是昨日的景象深深的印在脑子里,阿凝还只当是一场梦。 有个丫鬟快步走来,说宁王殿下派人送东西。阿凝点头应允,不过一会便见小福子领着几人进来,手里拿着竹篮子。 小福子笑笑,“大小姐,殿下叫奴才给您送些荔枝尝尝,正是新鲜的时候。” 京城不盛产荔枝,是宁王殿下早就安排好的,用最快的速度又是水运又是千里传递,路上波折自不必提,光是冰镇用的冰块就不少银子。 坐在榻上,阿凝净手后剥开一个饱满的荔枝,入口后冰冰甜甜的,汁水丰沛。 . 皇宫最深处废弃的院落里,谭皇后仰头看着郁郁青青的树叶,她憔悴了许多,往日保养得当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条褶皱。 身边的丫鬟锦绣上前,“娘娘,总要用些膳食,要不身体受不住。” 谭皇后似是没听见,还是仰着头。锦绣刚要再说,便听得谭皇后静静的道:“吃不下。” 那日两方各有一名人质,本该是势均力敌的形式,可她还是输了。她想,活着的时候不能和正德帝同心,那便一起死了吧。 可没想到正德帝倒下了,她却没事。“锦绣,你说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锦绣叹气一声摇头。 谭皇后眼里尽是怀念的神色,她声音很轻,不知是和锦绣说还是对自己。“往年这个时候,陛下会让人赏赐最新鲜的荔枝,其实本宫不喜荔枝,可是陛下赏赐,还是欢喜的。” 锦绣垂头不语。 恭王被关在另一处殿宇,屋里窗帘拉着,明明是白日屋内却阴森森的。侍候的小太监端着托盘进来,不敢瞧角落里脸色白的像鬼一样的恭王,低头将膳食摆好就赶忙走了。 恭王笑笑,还是那副温润的模样。过了会,他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和弟弟说几句话。” 话音刚落,从帘子后伸进来一双修长的手,身穿锦袍的男人走进来,棕色的眸子不辨神色。他嫌弃的将窗帘拉开,登时便有日光洒进来,恭王不适的遮住眼睛。 温热的日光晒在手心上,恭王将手指握拳想要抓住,却如同他自己一样,什么都没有得到。 “皇兄,终于要惩治我了吗?”恭王说完,自嘲的笑笑,“我想想,是斩首还是凌迟呢?” 宁王撩开袍子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他,低沉的声音道:“父皇命不久矣,大概就是这两日。” 恭王面色煞白,不敢相信的抬起眸子。“你说什么?” 宁王不再重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会杀你。” 恭王急了,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体无力趴在地上,他爬了几下想要够宁王的衣袍,“皇兄,你让我出去看看父皇好不好,就一眼。” “求求你。” 宁王站起来,怜悯的俯视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你见任何人。” 说完宁王甩开袖子走了,恭王上前什么都没抓住。他怔愣了片刻,随即爬起来朝着门口去,用力的拍响大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父皇,是孩儿不好,父皇!” 第78章 正文完结 在外头守着的士兵不为所动,远处的景思瀚摇了摇头。宁王是不杀人,可这与杀人又有何区别? 最爱的女人得不到,敬重的父皇最后一程无法相送。景思瀚暗叹,恭王这是何必呢,若是他老老实实的呆着,最后就算不是太子也能当个闲散王爷。 不过话说回来,恭王既然已经打算联合突厥人起兵造反了,他就应该料到一些后果,说到底,恭王心性着实难胜大任。 正德帝身子骨越来越弱,甚至只能睁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浑浊的眼睛看着宁王,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想说什么。 宫人挪过椅子,宁王撩袍子坐下,脊背挺的直直的,宛若翠竹。 “父皇,儿臣已经照着您的意思,留下恭王一命,现在儿臣想问您几个问题,是就眨眨眼,如何?” 正德帝虚弱的眨眨眼,表示同意。 “拦杀安国公府的黑衣人,是您派的。” 宁王理了理袖口,轻描淡写的样子仿若在问天气如何。而这句话其实不是疑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正德帝眼睛睁大了一瞬,并没动作。但是宁王并不在意,他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将袖子放下,轻轻俯身凑近了正德帝,轻声道:“当年其实您是有机会救下我母妃的,对吗?” 自从宁王回来后,正德帝一直表现出对丽贵妃的怀念和爱意,但是宁王心里自有一杆秤,他不信身为帝王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 正德帝看着那双棕色的眸子,似是穿透了他看到了别人。他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丽贵妃的时候。那时罗列国不如现在这般兵强马壮,所以送出最宠爱最貌美的小公主来联姻。 面纱下的公主天人之姿,所有的皇子都心动不已,他也是一样。后来偶然的机会,他帮着公主将树上的风筝取下来,为此还刮破了手。也正是因此契机,他们相爱了。 当时已经是王爷的他早早定下了谭家嫡女为正妃,所以她便委屈成了侧妃。婚后蜜里调油,过了许久的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直到谭太后提点他。 在谭太后的帮助下,他登上了王位,册封她为贵妃。虽不是后宫之主,可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后来,为了稳住前朝大臣,他娶了许多的臣女,也在醉酒后宠幸过宫女。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和他的关系越来越远。甚至于他再去她的宫殿里,只能感受到让人窒息的压抑感。怀孕之后的女人脾气更加古怪,他想着等她生产之后便好了。 那时候谭皇后也怀孕了,为了估计谭太后的颜面,他时常去探望皇后,也伴随了孕期中的谭皇后许久。而丽贵妃,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她了。 最后一次见她,是宫人说丽贵妃生产,他急匆匆的过去后却听见了她说后悔。 后悔什么?嫁给他还是为他生儿育女? 已经成为帝王的男人面色铁青,甩袖子便走了。他想,左右她宫里侍候的人多,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等她生完再来看她好了。 再后来,便是昔日那个活泼姑娘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孩子没了,她也没了。 当时他痛苦极了,几日不曾上朝。最后调查发现其中有谭家的手笔,可他又能如何呢? 透过这双眼睛,正德帝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声音,似是想要表达什么。 宁王垂着眸子,不辨神色。他往前又倾了倾,沉声问道:“父皇,您后悔吗?” 后悔不敢和谭家做斗争,后悔将最爱的女人葬送。 正德帝流着泪,眼里闪过痛色。他后悔了,他当年就该守在外面,如此也许便能救下他们母子。 . 正德帝驾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阿凝正在梳妆镜前擦脸,绿画刚将一支鎏金碧玉簪戴到阿凝的头发上,就听红琴说了这个消息。 阿凝震惊了一瞬,随即吩咐绿画将装饰都卸掉,又叫红琴找出最素净的衣裳换上。 做好这一切后就听见外头传来浑厚悠远的钟声,那是昭告天下,万朝的皇帝薨了。 而在皇宫里的废后谭氏自然也听见了,她白着一张脸,嚅动嘴唇半响也说不出话。“锦绣……” “是不是因为本宫刺了陛下心口,所以他才……” 她头发凌乱早就不复精致的皇后威仪,手指颤抖着拽住锦绣的手,“你说,不怪本宫对不对?” 锦绣说不出话来,谭皇后拽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最后锦绣受不住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就见房梁上挂着一具尸体。 正德帝头七那日,恭王被押解启程,前往他以后一辈子要呆的地方。回头望望皇城,恭王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是正德帝的嫡子,中宫皇后的所出的皇子,变成现在这样,是为什么? 身后的士兵还算客气,只低声提醒,“该上路了。”恭王点点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来时的路,然并没见到熟悉的身影。他撩开袍子,准备登上戒备森严的马车。 “等等,”身后忽地传来女子的声音,恭王面色一喜,然而回头后见是海棠和翠柳。 海棠注意到他失落的眼神,但是她没说什么,将背后的包裹颠了颠,海棠低声道:“殿下,奴婢愿意跟随您前去。” 翠柳也附和,还朝着恭王笑了笑。 最后一行人消失在官道上。 . 眼看着就要出八月了,宁王登基为帝后甚是繁忙,阿凝只在宫宴那日见过他,且因为人多,她没法和他说话。 夜深了,绿画将打开的窗子关上半扇,点好驱蚊的香,将纱帐放好,灯火一一熄灭,只留下墙角处的一盏昏黄。 阿凝睡不着,杏眸滴溜溜的转着,秀气的鼻子吸吸,瘪起嘴巴哼哼两声。爹爹说,陛下登基后大刀阔斧的改革,光是科举制度就多了十几条的规定,保证让有才华的寒门学子能够大有作为。 屋里偏暗,阿凝伸出纤细的手指点点脖子上的小鱼,她知道他很忙,很辛苦。 可是,她也很想见见他,一眼也好。 这么想着,阿凝心里泛起酸意,带着点委屈。鸦羽似的睫毛眨呀眨,眼睛都红了。 阿凝哼哼唧唧的在床榻上打滚,一阵风吹过,屋里轻巧的落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阿凝似有所感的转过身,便见昏黄的灯光下,男人淡笑的脸。 阿凝一喜随后又一惊,她猛然起身,手指抓紧薄被,透过细密的纱帐也能看见她受惊的样子。男人上前走了几步,在床帐前停下,阿凝半响才红着脸问:“你,陛下……” 她想问他怎么来了,红唇抿了抿,阿凝微微张开便要说话,就听他低沉的声音道:“我想见你。” 登基之后自然繁忙,也不可随意召她进宫,唯有夜深人静之后,他偷偷出来见她。此刻的皇帝像是毛头小子,难得一见的羞涩。 垂下来的手指动了动,他低声接着道:“我自知此举不合规矩,所以说两句话便走。” 床帐内,阿凝心跳加速,带着点隐秘的愉悦。呼吸慢慢变得急促,阿凝将身上的被子拉下半截才好了许多。 他垂着眸子,守礼的不去看床帐内的人影,只盯着自己脚下的空地。身子挺的笔直似竹子一般,身上的布料在灯火下闪着淡淡的光。本来阿凝没觉得自己内室狭小,可他高大的身影往那一站便显出屋内窄了。 “钦天监在算日子,等挑个最好的时辰便会有圣旨来府里。” 怕吵醒其他人,他说话声音很轻。阿凝往前倾身子听他说什么,随即费解的抬头看他。圣旨? 似是察觉到小姑娘疑惑的眼神,男人唇角勾了勾,轻声道:“自然是求娶安国公府大小姐为后的圣旨。” 阿凝嗓子有点干,愣愣的看着他。 男人唇角弧度变大,忍不住上前半步,隔着纱帐用手指碰了碰小姑娘的脸,温热的感觉让他的心都化了。 “我走了,你快睡吧。”说完便从半扇窗户跃了出去,没有半点声响。 阿凝还在呆愣,窗外的月光洒下一点银白在地上,似是一切都是一场梦。 翌日阿凝顶着眼底的青色起床,红琴好奇的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阿凝眼神闪了闪,低声道:“夜里有蚊虫扰人清梦,没睡好。” 红琴信以为真,还骂道:“该死的虫子,小姐别怕,奴婢这就去取来纱网,将虫子一网打尽。” 阿凝咳嗽了一声,小脸慢慢的红了。 而要被“一网打尽”的“蚊虫”此刻正在提笔写着什么,密封好之后交给手下。“突厥新任的王是聪明人,朕不会出兵,但是他的孩子还需在京城里呆上几年。” 恭王当时找突厥合作,突厥王为显示诚意,将自己的几个孩子送到了恭王府上。他自知此举危险,但是能换来五座富饶的城池,还是值得一拼的。 没想到恭王败了,突厥王室战战兢兢,就怕万朝出兵踏平他们的家园。想来将孩子放在京城为质这一条件,突厥会答应。 忙碌了许久,总算是得空休息片刻,抬眼看去竟然已经黄昏了。身边小福子换了衣裳,弯着腰上前询问道:“陛下,可是要传膳?” 用膳之后天便黑了,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望向远方,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看来他得让钦天监算个近些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