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256zww.com---256中文【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1零壹回 这是一个再普通寻常不过的星期四早晨,晴好的天空水洗过的湛蓝,万里无云,没有留下一星半点昨夜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影子,甚至微风中已能感受到些许夏日特有的燥热。 通宵达旦赶稿的窦寇浑浑噩噩站在一扇精致的雕花木门前,单调重复的门铃声成了催眠曲,上下眼皮不知不觉粘在了一块儿,而儿子沐沐却精神百倍,饶着妈妈腿边钻来钻去,小手东抓抓西挠挠,小嘴儿时不时咿咿呀呀的哼唧。 突地小腿肚一阵尖锐的刺痛让窦寇呲牙惊呼:"哎呦喂!"瞌睡虫顿时跑光光,睁眼低头一瞧,沐沐一口咬在裤腿上练牙口,急忙拎起儿子抱入怀中,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迟钝迷惘片刻才发现摁了许久的门铃竟无人响应,他们娘儿俩还被关在外面。 "搞什么东西?"窦寇狐疑的瞄了眼门铃,这玩意儿该不会坏了,就他们听得见屋里的人听不见吧? 腾出一只手敲上门扉,咚咚咚敲了半晌,大门依然纹丝不动,窦寇不禁张嘴喊:"孔先,开门。" 喊完一嗓子又想起这所高档的别墅具有绝佳的隔音效果,即使喊破喉咙也没用,于是只好卯足劲儿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锁发出细微的动静,不知是睡死过去或是突然患上重听的某人终于来应门了,窦寇叹气,心说这门不愧是进口货,贵在结实,她的手差点没断掉。 门锁咔哒咔哒左转两圈右转两圈,就是不见打开,貌似开金库大门好像也没这么费劲儿吧?窦寇懒得追究门里那位玩什么花样,耐着性子等,反正这点时间她还浪费得起。 大概有一分钟,咔一声脆响,门锁千呼万唤终于打开,一张蓬头垢面的男人脸怯生生的从半开的门缝探出,黑茫茫的眼睛见着窦蔻明显诧异的瞪大,"豆豆……" 没细想他怎么喊了这个多年不用的称呼,窦寇忙着扇开那扑面而来的浓烈酒气,怪不得总标榜"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大忙人,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来,敢情是喝醉了,不由得拧着眉说:"孔先,你喝成这副德行,让我怎么放心把沐沐交给你啊?" "豆豆……"孔先仍喃喃的叫着,表情是惊天动地的难以置信,人根本都是傻傻的。 有日子没见着爸爸的沐沐可没妈妈那么讲究,立刻剧烈的扭动小身子,甜糯糯的娇喊:"拔拔,抱!" 孔先眼球滴溜溜一转,直勾勾盯着儿子看了两秒,然后白眼仁一翻,毫无预警的整个人往后一仰,哐当一声巨响,晕菜了。 这下换窦寇直勾勾盯着地上四仰八叉的大男人看了两秒,死寂的静默过后,沐沐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窦寇恐慌的尖叫同时爆发,不但惊飞了落于树梢枝头的鸟儿,顺便把等在别墅花园外车上的钟文吓得屁滚尿流,十万火急冲进来,"怎么啦?怎么啦?" …… 医院里,哭累的沐沐可怜兮兮枕在钟文肩头睡得很不安稳,而窦蔻盘着手臂,背靠墙壁,百无聊赖的研究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接到通知赶过来的孔岫还没走近就开口问道:"我哥怎么厥过去了?" 窦蔻收回视线,看着她说:"谁知道?早上我送沐沐去你哥家,结果没说两句话,沐沐喊了声爸爸,他就昏倒了。" 孔岫稀罕的瞄着沐沐,摸摸他软融融的头发,赞叹:"奥特曼,隐藏够深的。" 钟文啐她一口,"别瞎说,我瞅你哥脸色不对,定是生了什么病,等下好生听人家医生怎么说。" "他那货能生什么病?不是喝酒喝得胃下垂,就是玩女人玩出花柳病。" "去,口没遮拦,他好赖是你亲大哥,有这么咒人的么?" 孔岫撇撇嘴,"亲大哥我才咒,一般人我还没那工夫。" 不一会儿医生从急诊室出来,告知他们孔先饮酒过量导致胃穿孔,必须尽快安排手术,视情况预计要切除四分之一的胃,否则有生命危险。 孔岫端着一脸"我没说错吧"的表情盯着钟文咯咯笑,然后问医生:"除了动刀,有没有别的什么温和疗法?" 医生站在家属的立场,以完全理解家属心情的态度循循善诱道:"不要担心,这类手术我院有过硬的医疗技术团队,术后康复也有专业人员负责。" "那太麻烦你们和浪费资源了,给一针安定温和的送他早登极乐吧。" "孔岫!"钟文喝了一声。 "干嘛?"孔岫闲凉的瞥他,眼神挑衅。 赶在钟文开口前,保持沉默的窦蔻略为严厉的对孔岫说:"得了你,这是开玩笑的时候么?" 孔岫闻言一顿,接着甩脸扭身,踱到一边隔着窗户望天望树望大地,窦蔻知道她心里委屈,可是人命关天,又岂能只顾意气? 窦蔻敛了神,转头说道:"医生,该怎么办怎么办吧,我们配合。" "嗯,那你们家属待会儿过来签个手术同意书,还有,病人检查出脑震荡。" 脑震荡?窦蔻和钟文默默对望,估计是晕倒时磕的,真是雪上加霜,孔先今儿倒血霉了。 办入院手续,孔岫要求权威专家做主治大夫;要求住高干病房;要求24小时特级护理……总之一句话,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她的解释是:"这样才符合我哥的气质风度。" 窦蔻没辙,之前拿话顶了她,害她不痛快,这些个就由她去吧,反正孔先又不是负担不起。 如此这般昏迷中的大财主被推进了手术室,开肠破肚任人鱼肉,一切完毕后又推到ICU观察,跟刚做了隆胸手术的美眉躺了个并排。其实管你"散财童子"当得多豪情万丈,也逃不出既定的条条框框,飞不了天,遁不了地。 观察期结束下放病房已是隔天。眼下外头艳阳高照、酷热难当,而屋里温控舒适加之优越的环境设施,应该十分有益病人修养,可床上躺着的孔先氧气心电图管子线插了一大堆,旁边仪器嘀嘀嘀嘀的不绝于耳,配上他惨白透青的脸色,大有此人命不久矣之势。 窦蔻有点闹不明白,孔岫不是点名指派专家给治的,怎么比霜打的茄子还蔫?到底是病来如山倒啊,趁你病要你命。 吊瓶里的药水点点滴滴顺着针头没入孔先手臂上的血管,窦蔻感觉速度有些快,胶布下的皮肤都青了一圈,便起身调慢,冷不丁余光瞄见某人动了动,她道:"醒了?" 孔先困顿的眨眨眼,眼皮似乎有千斤重,胃部刀绞的痛又像火烧,头也昏昏沉沉,不过看到熟悉的脸孔,他勉强一笑,开口声音粗噶沙哑:"豆豆,我怎么了?" "你呀,喝酒喝得胃穿孔,医生切走了你四分之一的胃,这就是平时生活不知节制的后果。"窦蔻忍不住埋怨,从而再度忽略了称呼问题。 "我……"孔先吓了一跳,吞口口水说,"没那么严重吧,昨天也就跟晓锋他们喝了两杯二锅头,这不要毕业了嘛,离别在即寝室里那帮兄弟们都挺舍不得的。" 窦蔻莫名其妙的问:"你什么时候和晓锋讲和了?" 孔先更莫名其妙,"我又没跟晓锋吵架,干嘛讲和?" 窦蔻却是一愕,懵懂间似是抓到一条含混不清的线索,她问:"你说毕业,毕什么业?" 孔先闻言嘴角上翘,忍住身体不适笑道:"豆豆,你故意逗我的是不是?一点不体谅我生着病。" 这次窦蔻终于正视到称呼问题,秀眉微蹙,"你叫我什么?" "豆豆啊豆豆,别玩了……"孔先试着扭动脖子,然这么简单的动作亦是艰难,当即痛得他头冒冷汗,嘶的倒抽口凉气。 窦寇顺手捞了块毛巾帮他擦汗,"谁玩了?是你病糊涂了,居然叫我那名儿,都裹了一层厚厚的土腥味儿。" "说什么呢,你在气我生病么?我说了,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以我的酒量想喝多也不能够啊。"孔先百思不得其解,平日他滴酒不沾,因为大学毕业宿舍搞临别聚会,大家几个铁哥儿们一时情绪上来才喝了两口白的,怎么就弄得胃穿孔呢?而且今天的豆豆也说不清哪里怪怪的,不若平素含羞带怯的腼腆,平静的神情中掺杂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内敛。 窦寇忽然捏紧毛巾死命瞪着孔先看,直看得孔先心里发毛,接着她冷冷开口问:"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毕什么业?" "大学毕业,不然呢?"即使给她的反应弄得摸头不知脑,孔先仍温柔的回答她。 窦寇狠狠一愕,两眼径自瞠得滚圆,随后嗖的车转身子拔腿往门外跑,动作之神速让孔先只觉眼前一花,人就不见了。 走廊上孔岫和钟文相携而来,窦寇劈头盖脸拽了孔岫便往病房里带,"快,去瞅瞅你哥。" 孔岫突的胸口一闷,毕竟血缘亲情,不由得有点慌,想着那人万一出个好歹该咋整?钟文也沉了脸,脑子开始往最坏的方向寻思,脚下自是不敢怠慢的跟着疾步小跑起来。 三人一前一后进了门,窦寇不带喘气,指着孔岫问孔先:"她是谁?" 孔先说:"我妹,孔岫啊。" 窦寇心神霎时一松,恐怕是自己想多了,孔岫则见自家大哥已醒来,虽气色不怎么好但意识清醒,遂放了心,又开始牙尖嘴利:"哟,大当家的吉祥,龙体可见安好?" 孔先梗直脖子看妹妹,语带责备的数落道:"你这丫头还是学生呢,做什么学社会上的人把头发染得红红绿绿的?" 原本孔岫肚子里揣了一大把奚落人的话,这下全被堵在嘴边,呐呐的跟窦寇面面相觑,好半晌才问:"嫂子,我哥说什么呢?" 刚放松不到一分钟的窦寇马上绷紧弦,顾不上搭理孔岫,急急拉过钟文问孔先:"他是谁?" 孔先不懂,干嘛老问他谁是谁,他又没傻,于是懒洋洋的说:"钟文呗,下礼拜还约了他们系一起打篮球。" 窦寇和孔岫双双脸色微变,钟文则多多少少瞧出些门道,递给窦寇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他问:"老孔,你有没有觉得头晕晕的?" 孔先人病了眼可没瞎,自然没错过他和窦寇之间的"眉目传情",心里隐隐透着不爽,讲话难免冷硬:"我晕不晕碍你什么事儿了?别以为我不能上场咱们系就会输,也不瞅瞅你自个儿,几天不见跟吹气球似的溜圆,到时候拍球还是拍你呀?" 他话音一落,窦寇坚定的朝另两人说:"我去叫医生。" 2零贰回 医生说孔先的失忆症状是由脑震荡引起的,属于该类病症较为常见的临床表现,经过治疗完全可以治愈,在此期间家属最好能够陪护左右,给予病人精神上的鼓励,消除他的顾虑。 "那意思就是24小时全天候特护白请了,对吧?"孔岫歪脑袋问窦寇。 窦寇没吭声只点了个头,孔岫笑,嘲讽道:"你觉得我能好端端啥事儿没有跟我哥共处一室么?只怕今儿他还是脑震荡,明儿就脑溢血了。" 窦寇听了突感无奈,两个都需要精心护理的富贵病孔先一次性占全,偏巧赶上她现在手头有重要剧本等着截稿,时间精力本就分配不暇,结果还得费劲儿从中调停兄妹俩剑拔弩张的关系,没一样省心的,如今她反而希望倒下的是自己。 长叹一口气,强打起精神给孔岫做思想工作,"岫儿,你不妨换位思考,换你失忆身边又没个熟人,你会怎样?" 孔岫冷嗤一声,"我敢打赌,我要失忆了,我哥绝对跑去街口放鞭炮热烈庆祝。" "岫儿,我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才跟你哥闹的,但一码归一码,眼下你哥的病要紧,等他好了,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孔岫瞪满脸疲惫仍好言相劝的窦寇,不禁龇着牙掐着她的膀子一字一句的说:"你还对他那么好做什么?他根本不懂珍惜,他根本不值得。" "珍不珍惜是他的事儿,值不值得是我的事儿,你就当为了我忍几天,回头他恢复记忆,咱们立马交给特护,一分钟不耽搁。"窦寇心说自己也不是什么所谓伟大的"圣母",之所以愿意"多管闲事",第一孔家二老年纪大了,孔先是他们全部的指望,她得敬老;第二无论如何孔先终究是沐沐的爸爸,她得爱幼。这便是人到中年必须面对的"上有老下有小"的现实。 因为用药的关系,孔先这几天一直醒醒睡睡,神志基本不清,待到真正清醒过来早已分不出今夕是何夕,只发现插在身上的仪器撤得差不多了,不像之前绑手绑脚的无法动弹,估计他的病情有了起色,用不上那些累赘。默默感受一下,身上除了肚子那道刀口有点隐隐作痛外没什么大碍,小幅度动动手脚脖子,不错,还算自如。 "拨拔,拔拔,嘿嘿……"一张粉圆白嫩的小脸晃入视野内,笑得眉眼弯弯,红润小嘴里露出一排编贝小白牙,颊边更有两枚小小梨涡,真是好不可爱。 而孔先却面无表情移动视线,看向旁边的另一张脸,"豆豆,谁家的孩子让你抱来病房了?" 窦寇噎了噎,居然连自己儿子都忘了,这脑也太震荡了吧?可医嘱犹在耳边,精神鼓励、消除顾虑。 "他叫沐沐,三岁了,看着眼熟不?" 孔先皱眉,他对小孩儿的态度既不亲近亦不疏远,主要是鲜少接触,平日出没周围的不是师长便是同学,家里也没有这么稚龄的娃儿,突然冒出来一个,怎么叫他眼熟得起来? "拔拔,麻麻,沐沐……"沐沐奶声奶气的仿佛在做人物关系介绍,一只小手拍着妈妈的前襟,一只小手在空中抓啊抓。 窦寇笑笑,握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亲,"沐沐乖,不闹啊。"然后坐到床边,耐心的引导孔先:"你仔细看看,他像谁?" 孔先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排斥,下意识讨厌这个叫沐沐的娃儿,斜眼随便瞄了瞄,"像谁?" 窦寇拿脸颊贴着儿子的脸,"脸型像不像我?" 孔先眼角抖了抖,"不像。" 她又将儿子的口鼻遮住,"大家都说他眉毛眼睛长得特像你。" "我管他像谁,又不是我儿子!" 窦寇差点咬到舌头,"孔先,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他就是你儿子,沐沐,孔言沐。" 此话一出口,就见孔先的眼眶猛然放大了一圈,怪叫道:"开玩笑,我哪儿来的儿子!" 沐沐显然让爸爸诡异的表情和声音吓到,活泼的笑脸一收,赶紧往妈妈怀里钻。俗话说母子连心,沐沐的反应瞬间激发出窦寇的原始母性,顾不上医嘱,没好气的说:"什么哪儿来的,他是你和我生的儿子。" 这会儿窦寇甚至觉得孔先瞳孔都放大了,震惊万分的忘了喘气儿,憋得老脸通红才用力呼吸,自然导致咳嗽不止,连锁效应是牵扯伤口,脸色由红骤然转为铁青,冷汗如雨下。 孔先捂住肚子,勉强问出声:"我,我……我和你生了儿子?这,这怎么可能?" 窦寇刚要反驳:"怎么不可能,难道我自己无性繁殖的啊?"转念一想,她做什么跟个失忆的人较真?他磕傻了脑瓜,她也跟着傻了不成?于是默了片刻后起身,"你不舒服,我去请医生过来。" "等等,你别走。"孔先一边捣匀气息一边急急叫住她,"豆豆,你到底怎么回事儿?自打我生病,你整个人全变了,过去你可不是这样的。" 窦寇轻轻拍拂着儿子弱小的背脊,淡漠的望着他说:"孔先,我真诚的认为,你应该失去的不是现在的记忆而是过去的。" 孔先花了半秒钟消化她话里的意思,然后呐呐的自言自语:"我失去记忆?" "你摸摸头。" 他照办,竟摸到头上缠了一圈厚纱布,她解释:"那天我送儿子去你家,你昏倒了,撞成了脑震荡,所以,你失忆了。" "……" 孔岫比约定"交接班"的时间早到医院,进门就见老哥尸体一样挺在床上,两眼发直望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其他所有一切仿佛都与之无关,再扭头看一边的沙发,沐沐蹙着两条跟父亲极为相像的小眉毛靠在窦寇身侧睡着了,而后者正捧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的敲打。 "嫂……"孔岫一出声,窦寇便抬头朝她使眼色,示意有话外头说,她放下笔记本,扯扯儿子身上的小毯子,才和孔岫轻手轻脚离开病房。 窦寇不敢走远,怕沐沐忽然醒来找不到妈妈会哭,两人挑了病房对面的长椅坐下,孔岫道:"我没说错吧,没人受得了我哥,你还非要逞强。" "不是你想的那样。"窦寇捏捏鼻梁,"你哥没有为难我们,只是不肯相信自己失忆,对沐沐比较冷淡,他们父子的感情一向亲厚,沐沐当然伤心了,闹了一下午脾气,好不容易哄睡过去,我是担心影响你哥养病就让你提前来。" "医生不说脑震荡一般遗忘的是近期的事情,他怎么会不认得沐沐?"孔岫不解的问。 窦寇哪里答得出所以然,她告诉孔先他失忆了以后,他便一径沉默到底,时而发呆时而用复杂深沉的目光偷瞄他们母子,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气氛要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压抑极了。 "你哥的情况估计比医生说的严重,今晚你多担待点。"窦寇特别嘱咐孔岫,希望他们兄妹别为什么事儿掐起来。 孔岫翻翻白眼,"你以为我是你呀,我管他去死!" "啧!"窦寇警告的瞪眼,孔岫马上扇扇手掌,"得了得了,我明白,我懂,忍一时海阔天空OK?" "明天我也提早来换你。"她还是不放心。 "别介,你顾着沐沐吧,这儿医生护士一大堆,总能伺候好那祖宗。" "秦空出差回来了,沐沐给她看,没事儿。" 孔岫乐呵道:"哟,空空大妹子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解了燃眉之急。" 窦寇跟着笑开,幸亏有一个要好的闺蜜可以托付看管沐沐,不然她还真没想好怎么处置那对"见面不相识"的父子。 隔天一大清早,窦寇拎着鸡汤匆匆赶往医院,没到病房远远瞅见孔岫趴在护理站跟一帮小护士侃大山,顿时无语。 孔岫没事儿人似的,嘻嘻哈哈揽过她,亲亲热热的问:"嫂子,带什么好吃的给我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你哥呢?" "没死,屋里躺着。"孔岫言简意赅。 "岫儿……" "真的嘛。"孔岫一把夺走保温瓶,掀开盖子闻着香喷喷的味道不禁口水泛滥,抓了勺子就想舀来吃。 窦寇眼疾手快拦住,"这是给你哥的。" 孔岫立马控诉:"偏心!" "他是病人。" "呸,他是折腾人,一宿没睡翻来覆去哼哼唧唧,结果伤口撕裂,早上主治医师来痛批一顿,把我憋屈得那叫一个六月飞雪。" 窦寇神色一紧,"做什么一夜没睡还弄裂了伤口?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跟他有啥好说的?昨天按您老的吩咐,紧着小心伺候,就差没在他跟前插三炷高香叩拜,开始也倒相安无事,吃过晚饭咱们还一起看电视来着,可看完新闻联播那祖宗就抽了,锅碗瓢盆稀里哗啦扫了一地,问他咋回事怎么都不搭理,我想说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于是收拾收拾洗洗睡,半夜起床尿尿发现祖宗进气儿多出气儿少快嗝屁了似的,叫来护士一瞅,丫伤口裂了。" 窦寇咬下唇使劲儿回忆昨晚新闻联播内容,貌似没啥大事儿,当前距离北京奥运开幕不到俩月,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他抽什么抽? "我进去看看他。" 临走不忘把鸡汤夺回,气得孔岫直跺脚,嘟嘟囔囔的尾随其后,窦寇充耳不闻,抱着保温瓶推开房门,孔先果真如孔岫说的平躺在床,因为撕裂伤口的关系,病怏怏的气色灰败,加之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死气沉沉的一片笼罩住他。 "孔先。"走过去低唤一声,他转了下眼球,呆滞的与她对视,窦寇微微一笑,当中安抚的性质颇高,"没事儿吧?感觉好点没有?" 孔先眼底闪过一抹神采,竟是惊悚,没有血色的唇抿直,一言不发,窦寇不以为意,放下保温瓶问道:"肚子饿不饿?喝点鸡汤好吗?" 他还是沉默以对,过了片刻像是乏了,阖上眼皮,脑袋往枕头深处挪了挪,一副"我要睡觉请勿打扰"的样子,窦寇疑惑的注视他侧开的后脑勺,这个状况不像发少爷脾气,更像逃避现实不愿面对的感觉。为什么呢? "嫂子,别理他,让他自个儿得瑟去吧,咱们走。"孔岫看不下去,拽着窦寇往外扯。 窦寇推开她的爪子,回望了眼努力埋头装睡的某人,嘴角泛起无名苦笑,遂定了定神沉声对孔岫说:"通知岳悦过来吧。" 孔岫刹那瞠圆双眸,不可思议的低吼:"嫂子,你脑子也进水啦?你居然要招我哥的小情儿来这儿?!" 这一嗓子吼得窦寇直翻白眼,而她们后方病榻上的人影明显抽动了一下。窦寇将大呼小叫的孔岫扯到一边,"甭管岳悦是你哥的小情儿大情儿还是老情儿,能帮你哥快点康复就行,他现在不但病情加重还茶不思饭不想的,这么下去你怎么尽早脱离苦海?" 孔岫继续眼睛大睁,"嫂子,你真伟大到头了,小妹佩服。" 3零叁回 岳悦来的时候窦寇和孔岫都不在,她不知道这背后窦寇拼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人拖走,不然她哪儿能顺顺当当挨到孔先的病床前,未语泪先流? 孔先刚摘了氧气,虚弱的睨着娇滴滴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一身明晃晃的名牌,即使啥也没露依旧看出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段,真真的姿色过人。一般男人遇见这样的美人儿大都容易兴奋,可惜目前他心力交瘁,拿不出多余的精气神来"兴奋"。 "孔大哥,几天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了?整整瘦了一大圈。"岳悦找到被单下的男人大手,合拢在手心,痛惜不已。 孔先僵了僵,再挣开她抽走手掌,岳悦错愕的眨眨眼,泪珠儿无辜滚落,"孔大哥,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孔先摇头,神情肃穆,冷飕飕的气场让室温陡降,两人明明面对着面却彷如相距千里,这是岳悦根本不熟悉的相处模式,过去只要她在,他总是温柔,而现在,他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下一秒,他问的问题印证了她的猜测,"你是谁?" "啊?"岳悦愣住,开玩笑吧,他失忆到把自己也给忘了? "请问你是谁?"孔先语气生疏有礼的又问一遍。 岳悦哭笑不得,如此狗血的事儿还真让她撞上了,电视剧都不演了生活却仍在继续……"孔大哥,我是岳悦,你的岳悦。"说着便坐到床头倾身俯向他,亲昵的抚摸他凌乱的短黑头发。 孔先一偏头避过她,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立场鲜明的表达"咱俩不熟别动手动脚"的意思,岳悦收紧五指攥成拳,表情却是不与之一般见识的大度,笑着自找台阶化解尴尬,起身提来一只环保袋,"医院伙食不好,我帮你带了营养午餐,你尝尝看,喜欢的话晚上我再带。" 转头瞥见桌上窦寇带来的保温瓶,出于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岳悦直接把保温瓶拎走,随手往地上一搁,然后放上印有某知名酒楼外卖的精美餐盒。 "不好意思,麻烦你把保温瓶放回原位,谢谢。"床上的人蓦然出声。 忙着摆弄餐具的岳悦一顿,以为听错了,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孔先眼神出离冰冷,掀着薄唇语速缓慢咬字极重的重复:"请把保温瓶放回原位。" 岳悦属于娇气的大小姐,占得便宜吃不得亏,不过为了孔先她还是比较有耐力能忍受的,然而换做窦寇就得另当别论,女人嘛生来心眼小,何况她们彼此处在那个位子上,撕破脸是应该,和平共处是放屁!因此她向来要求方方面面必须压倒窦寇不可,哪怕细枝末节之处她一并兼顾周全,当然孔先的默许也添了把助长的功劳,所以一旦"撑腰的"倒戈了,她自是无法接受,不禁委屈满腹哀怨重生。 "一个破玩意儿罢了,放哪儿不是放啊!" 孔先颦眉,开始有些不耐烦,"再破也是我媳妇儿的,你没听说过尊重别人等于尊重自己么?请拿回来。" 岳悦先天不足后天努力的全都指向孔家媳妇儿这一名分,一直以来孔先不管怎么宠她,事事由着她,唯独死扣这点不松口,为此她明示暗示、撒泼耍赖统统用上了,他却总是懒懒的付诸一笑,当她闹小孩儿脾气压根没往心里去。她也曾揣测过其中因由,纵观今昔她不信他对窦寇还有情,无非是心存愧疚,何况他现在声名显赫,担不起"喜新厌旧"的骂名,迫于社会舆论压力才迟迟没表态,但过去式总归是过去式,假以时日该她的总归是她的,于是她又安下心来。 可,他今天这么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岳悦先一阵慌乱又猛的"大彻大悟",怪不得姓窦那女人破天荒主动把她叫来,敢情是变相的示威,他们一定暗地里达成了某种共识,借着所谓"失忆"实则想撵走她! 没门儿,休想!岳悦狠狠剜孔先一眼,跺跺三寸高跟鞋,打鼻孔里哼了声,接着扭身便冲出门外。 孔先默默的望着这个自称"你的岳悦"的女人莫名其妙飘忽来去,就算效仿旧日诗人追求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境界,也烦请将他的保温瓶还回来再说嘛。 动作迟缓的摸到叫人铃,摁下后特护迅疾敲门入内,态度专业的端正站立听候吩咐,孔先指指地上的保温瓶又指指桌上的外卖餐盒,"拿上来,这些扔了。" 特护领着昂贵的薪水,雇主指哪儿打哪儿,转眼便麻利的处理完毕,孔先满意的微微颔首,晦暗阴郁的眼底终见几许明媚,他问:"我怎么联络我的家人?" 特护弯腰把充电完毕的手机递给孔先,孔先盯着躺在掌心黑漆漆、方方正正一块的精密仪器端详了足有五秒,"怎么开?" 特护过去帮孔先开了机,屏幕上立刻闪耀出一枚妇孺皆知的LOGO,电子产品对男人都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孔先挑挑眉感兴趣的前后翻看一遍,摸索着推开滑盖,真新鲜。 摆弄片刻,找到菜单里的电话薄,那儿罗列着一大堆陌生的人名,孔先耐心的一个个往下翻,见到署名为"自己人"时停下,按了通话键,刚放耳边就奇怪的问:"怎么有人唱歌?" 特护不敢拿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低头道:"那是彩铃。" 孔先来不及问什么是彩铃,电话接通了,"喂,孔先,什么事儿?" "豆豆……"孔先一听出对方是谁,声音自然而然放柔,"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怎么了?" "没什么,我饿了,想喝鸡汤。" "……"窦寇沉默了一会儿,"岳悦不在你那儿么?" "我想见你。" …… 高干病房设施完善,窦寇用微波炉打热鸡汤,端给孔先,他闻了闻由衷赞叹:"你炖的鸡汤就是香,百吃不厌。" 窦寇闻言扯唇笑笑,之前无数个日子里她做好一桌子饭菜却等不到人,而今他赶走"善解人意"的岳悦,迁就"不识大体"的她……或许男人真的都是这般,久不见莲花又开始觉得牡丹美。 孔先这厢旧伤叠着新伤,柔弱得连勺子也握不稳,窦寇一口一口的喂他,人坐的近,刚巧方便他将她收入眼里,仿佛多年不见巨细靡遗的打量。鼻梁挺秀,肤色粉润,甚至鼻翼附近那一两粒细小的雀斑都与记忆中毫无二致,如此的熟悉勾起胸臆间微微发热,指尖蠢动着想去抚摸,进一步加以确认。 窦寇知道他在看自己,这厮告别昨天的偷偷摸摸变得正大光明起来,恢复几许孔大老板的傲然气势,跟给一块地皮估价似的,两眼吱吱直冒火星。那他伤口裂得值了,居然意外鼓起"重新做人"的勇气。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看成斗鸡眼我也不是林志玲,歇会儿吧,你不累我都替你受累。" 没想到让她这么一说孔先竟羞涩的红了耳根,惹来窦寇稀奇的注视,他别开头干咳一声,旨在转移注意力的随便问道:"谁是林志玲?" 窦寇叹气,舀了勺鸡汤,"张嘴。" 乖乖喝掉一勺鸡汤,刚才一晃眼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所住病房之豪华,这得花多少钱啊?孔先抿抿唇,"我现在在哪儿工作?" 窦寇扫他一眼,"你揽的活儿太多,我说不清。" "活儿多的话,收入应该还不错吧?" 瞅他诚惶诚恐的小样儿,窦寇放下汤碗,干脆直截了当:"照媒体的说法,你是地产界大亨,又跨行涉足餐饮旅游业,几千号人跟在你手下讨生活,日进斗金。" 孔先庆幸自己这会儿嘴里没吃的,不然全浪费了,瞠目结舌的磕巴道:"我,我,我是大亨?日进斗金?" "孔先,你成功了,白手起家雄霸一方,无人望其项背,爽不?" "爽……"他吭哧吭哧频繁吐纳,简直太刺激了,一觉睡醒原本穷光蛋一枚的他,竟然老太太摸电门——抖起来了。 窦寇友情提示:"控制好情绪,别激动的背过气去。" 孔先深呼吸一口,平静了一会儿后朝她望,"我成功你不高兴?" "早高兴过了,没你幸运能高兴第二遍。"窦寇收拾碗筷,远远坐到沙发上,打开笔记本写稿。 观察她片刻,孔先问:"你呢?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编剧。" "你果然还是做了编剧。" 窦寇自嘲的冷哼:"对呀,被退稿无数的默默无闻的小编剧。" "干嘛这么说,我相信你行的,在学校你多火啊。" "承你吉言,我谢谢你。" 听出她言不由衷,孔先讨了个没趣,不自在的摸摸下巴,一摸之下那扎手的胡渣子叫他难受,"豆豆,我想刮胡子。" 窦寇掀掀眼皮,"按叫人铃,特护会帮你。" "我想你帮我。"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窦寇啪的阖上电脑,"孔先,我不是你的保姆。" "求你了。"他脉脉凝视,姿态放得很小男人,神情中却有种她一定会妥协的笃定。 "……"窦寇扶额,"孔先,岳悦来过了不是么?有什么需要你向她提好像更合适。" "你说什么呢?那个岳悦我都不认识。"孔先左手大拇指悄悄搓着留有一圈戒痕的无名指,"而我们……结婚了,对吧,我们是夫妻了,对吧,我们甚至有了一个儿子,谁敢说比你更合适?" 窦寇清冷一哂,慢慢站起走到他床前,带点嘲弄的表情对他说:"我们的确结婚了,不过抱歉去年又离了,咱俩现在是男婚女嫁互不干涉的关系,你只是我儿子的爹而已,只是个而已。" 孔先倏地一木一窒,忽而跟见鬼似的冷不丁从床上跃起,结果立即痛苦万状的倒下,捂着肚子嘶嘶抽气,脸色青得都泛了黑,窦寇见状差点没吓死,一把摁下叫人铃,惊慌失措的扶住他的肩,"孔先,你怎么啦?是不是又扯到伤口了?" 孔先说不出话,掌下感到一小块温热的濡湿,早上刚修补好的刀口再度裂开,他考虑装条拉链算了,但这会儿可没工夫贫,伸手拼命抓紧窦寇的腕子,他颤抖着问:"我们为什么离婚?" 窦寇呐呐的对上他焦躁迫切的视线,一时哑然无语,而此刻一票医生护士冲了进来,将窦寇生生挤开,即便被挡在人群外,他的眼睛依然一瞬不瞬追踪着她…… 4零肆回 我们为什么离婚?呵……这个问题问得好,窦寇被轰出病房后还不由自主思索。人说初恋时大家都青涩的不懂爱情,所以一般不会有啥结果,可他们不但结了还得了沐沐这个果。恋爱结婚风风雨雨相伴十余载,不知曾经羡煞多少人,据说到现在他们就读的大学仍评他们为十大杰出校园情侣之一。 她也一度以为他们情比金坚,然而当他的事业逐步迈向成功,财富开始一点点累积,获取更高物质回报的野心不断膨胀的时候,她却仍在苦苦寻求如何实现自身价值,他笑她天真,她讽他市侩,起初的志同道合随着观念的转变而南辕北撤,于是他们慢慢的从克制到争执再到漫无止境的冷战,耗尽精力一次次重复着忍让与对峙、对峙与忍让,总觉得夫妻过日子嘛不就是互相容忍迁就么?岂知长此以往便把彼此深厚的感情越磨越浅薄。最后,她终于明白,原来,谈钱真的伤感情;原来,金比情坚。 窦寇知道,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关键并不是因为岳悦的出现,真正离间他们的是共同追求的东西消失了,让她深爱的孔先消失了。她一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认清事实果断离婚,带着沐沐净身出户。 孔岫为此无比憎恨一有钱就蹬腿踹了糟糠稚儿的暴发户哥哥,兄妹俩的关系一落千丈,仇人似的连表面和谐都做不到。其实她更恨,只是不像孔岫那么直接的表达,在由爱生恨的漫长演变过程中,她走得太艰难也太疲累,再说如果争吵抱怨有用的话,她干嘛离婚?不如维持和平,见面客客气气的,至少别影响了沐沐的健康成长,害他童年的记忆里全是父母打骂呼喝的场面。世界已然这般暴躁,应该保留一些美好,淡定才是王道。 一阵阵急促的铃声打断窦寇的冥想,她赶紧掏出来接听,钟文在那边难掩兴奋的说:"寇子,好消息,绝对好消息,你的本子有人相中了!" "真的假的?"窦寇脑子嗡嗡响,那改了一百七十八遍的剧本啊,呕心沥血。 "真,比珍珠还真,哈哈……你有空没有,出来面谈,电话里我怕说不清楚。" "呃……孔先伤口裂了正在急救呢。" 钟文哇哇叫:"那怎么办?" 窦寇六神无主的左右徘徊,"岫儿刚给我赶回家补觉了,这会儿上哪儿找人来盯着呀?" "暂时交给特护行不行?" "不是不行,医生还没出来,不知道孔先怎样了,我走不开。" 钟文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先把手头上的事儿整理一下然后上医院找你。" "哦……" "等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窦寇抑制不住又激动又忐忑,从学校毕业苦熬了五六年,大小剧本写了无数却乏人问津,之所以坚持到现在,只是不想向某人认输,她要实现最初的理想! 一门之隔的病房内,紧急施救的医生被连绵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严重干扰,不耐烦的怒问:"谁的手机?" 特护找出"祸根"答曰:"病人的手机。" "搞什么鬼?掐了,关机!" 特护二话不说抠出电池把手机随手丢进床头柜抽屉里,然后全副精神投入救死扶伤工作当中,这会儿谁也没心思去理会打不通电话的人是什么反应和心情……因为孔大财主特聘的"权威"大动肝火,而且这把火一直烧到救治结束。 医生板着张脸走出病房,扯下口罩冲窦寇质问:"24小时不到病人伤口裂开两次,你们还想要命不要?啊!?" 窦寇垂头认错,"对不起。" "请别到无法挽救的时候才来忏悔,最高明的医生也开不出后悔药。"医生唰唰翻病历本,"为安全起见病人送ICU监护,直到伤口愈合为止。" 窦寇抿抿唇,小声道:"让您费心了。" 医生见她受虐小媳妇似的模样,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摆摆手,临走补充一句:"有什么事情跟特护沟通。" "辛苦您了,谢谢。"窦寇目送医生远走,接着特护推孔先出来在转去ICU,她立刻上前,一看之下暗吃一惊,难怪医生刚才发脾气,这厮的情况真是糟糕,惨淡憔悴的脸上浓眉深锁,坑陷的眼窝泛着淡青色,霎时溢满心酸,忍不住探手轻抚他让冷汗浸湿的前额,"孔先……" 特护说:"孔先生情绪很不稳定,开始还有点抗拒治疗,医生给打了镇定剂估计晚上才醒。" 窦寇一听,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惟有认真的嘱咐特护:"这段时间麻烦您多帮忙照顾,有需要的尽管提。" "好。" …… 钟文走进医院大门几步就看见坐在住院部大楼外台阶上耷拉着脑袋的窦寇,担心孔先出了什么事儿,马上小跑至跟前急声问:"寇子,怎么了?" 窦寇有气无力的说:"孔先又进了ICU。" "为什么?" 窦寇比出两根手指,"昨晚到今天中午他伤口连续撕裂两次。" "为什么?" "昨晚那次我不知道原因,今天这次是我告诉他,咱俩离婚了。" 钟文黑线,过了会儿说道:"他失忆了嘛,本就脆弱,你干嘛告诉他那个啊?" 窦寇闭闭眼,口口声声说淡定淡定,其实还是难以做到的,人果然是人,做不到神一般六根清净。 "岳悦来过了。" 钟文哑然,她接道:"我自找不痛快,我贱。" "行了。"钟文拍拍她的肩膀,"别尽说些没用的。" 窦寇讪讪的干笑两声,手掌往膝盖上搓搓,"嗯,说说我那剧本吧。" 这丫头又往心里憋了,钟文十分熟悉她这个习惯性动作所代表的含义,不过事关人家感情问题,他也爱莫能助,把手递到她眼前,"起来说话,坐地上难看还挡道。" 窦寇搭着他站起来,半眯眼顺势看看天空,"几点了?" 钟文抬起手腕看表,"快四点了。" "都这钟点啦?怪不得肚子好饿。" 钟文不赞同的斜她一眼,"你也想整个胃穿孔?" "哎,不是故意的。"窦寇摸摸肚子,"咱们找地儿吃饭,边吃边聊。" 钟文没辙,率先移步,窦寇跟上。两人来到医院附近的快餐店,钟文生怕饿坏了她,一口气点了一大堆东西,而窦寇没跟他客气,吃的喝的一上桌便抓起来大快朵颐。 钟文啜了口冰绿茶,见她狼吞虎咽的熊样儿不得不提醒她:"吃慢点,当心噎着。" 窦寇奋力吞下满嘴的食物,口齿不清道:"到底谁看中了咱的本子?" "羯艺。" 窦寇一愣,喃喃嗫嚅:"羯艺?欧阳家的那个羯艺么?这……不能够吧?" 目前圈内有两大名气响当当的金牌制作人,分别是梅楷和欧阳羯。众所周知梅楷主要侧重于影视剧制作,欧阳羯则致力于舞台剧、歌舞剧制作,二者分庭抗礼,在各自的领域独领风骚,只要出自他们之手的作品均又叫好又叫座,梦想与他们合作从而扬名立万的人不知凡几,由此可知他们两家的门槛有多高,名不见经传的窦寇压根想都不敢想。 "别说你意外,接到羯艺打来的电话,我都傻了半天说不出话。"钟文不堪回首的连连叹笑。 窦寇拿纸巾抹把嘴,"你啥时候帮我投的羯艺,从来没听你说过呀?" 钟文说:"我没投,你还记得前阵子你参加了'新人新秀扶植计划'不?羯艺就从那边收的本子。" "噢……所以,我这只瞎猫就撞上欧阳羯那只死耗子了?"这未免也太坑爹的走运了吧? "滚,你才是死耗子,亏你成天码字写文,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钟文哼了哼,遂又道:"你以为日理万机的欧阳羯有闲工夫搭理你们这些个'新人新秀'?他助手负责处理的,据说一起挑了七八个本子,往后还得继续筛选,相当于过五关斩六将,你也就刚过了一关。" 窦寇听完心拔凉拔凉的,类似这样的事情她遇过不止一次两次,所谓"甄选剧本"通常都是制作公司为下部新作宣传造势的伎俩,其实早有"内定",看来强势如"羯艺"也免不了"与时俱进"一把,先前的雀跃瞬间化为乌有,不禁淡嘲:"敢情这画在墙上的大饼还指不定算谁的,是这意思吧?" "你有点自信行不行?让羯艺看中已经是一种光荣了,即使最后被涮出来,你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起码不再是那种放屁都不响的无名小卒。" 窦寇砸吧砸吧嘴,懒洋洋的说:"跟羯艺扯上点关系就能咸鱼翻身,那不如直接让欧阳羯翻我绿头牌,乐得一夜成名。" 钟文瞪着她无语凝咽,过了几分钟才说:"我发现你贫起来的时候比孔岫有过之无不及。" "不是我想贫,主要羯艺来头太大,我哪儿罩得住?不用预见根本明摆着空欢喜一场,我只好苦中作乐。"当她愿意么?只怪现实残酷。 大家同事多年钟文自是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更希望"羯艺"是慧眼识珠的"伯乐",能看中她这匹"千里马",所以鼓励道:"得了,八字还没一撇呢,用不着这么快灭自己士气,赶明儿去羯艺开会,听听他们对你剧本的意见,然后回家好好修改,多努把力,机会来了要懂得把握。" 窦寇嗤一声笑,努力什么?努力为他人做嫁衣?瞥了瞥钟文渐渐严肃起来的表情,怕他拎她耳朵唧唧歪歪碎碎念,赶紧点头称是心里却是相当不以为然。 第二天,在钟文的施压下,窦寇不得已跑一趟"羯艺",打算敷衍了事,点个卯就走人。谁知兴致缺缺的她路过一间貌似排练室的房间时,竟看见里面的人在排演她的剧本,噌的一股热血上冲脑门,涨得脸蛋红扑扑,目不转睛盯着演员们的表演直至忘我以及忘掉开会的时间…… 5零伍回 "你知道我们公司最讨厌人迟到么?连最最基本的守时都做不到,谈什么合作?" 一个"最"两个"最"代表她罪大恶极……窦寇自知理亏,除了维持满脸僵硬的傻笑还能怎么办?眼前这位盘起手臂不停说教的姑娘名叫海伦,自打她在排练室门口逮着缺席会议的她后,那脸色一直多云转阴,瞅她的眼神不能说鄙夷,却总夹着一点点不屑。 人家身居"羯艺"老板助手大位,每天接触的"腕儿"何其多,眼界自然高人一等,瞧不起一个从未正式发表过作品的小编剧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她的话怎么越说越膈应人呢? "很多人都觉得搭上羯艺就可以一步登天,笑话,天上若真有掉馅饼的事儿,也不一定刚巧砸你头上,现在一切什么没开始呢先学会了耍大牌,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点?" 窦寇佯咳几声打断她,"海伦小姐,我从来没觉得乌鸦攀上高枝儿就能变成凤凰,开会迟到是我不对,我诚恳致歉,对不起浪费了您和贵同事们的宝贵时间,如果因此错失了与羯艺合作的机会,绝对是我咎由自取,我会长记这个深刻教训。" 海伦被她这番话堵得无话可说,窦寇洒脱的耸耸肩,向她伸出手,"今天幸会了,再见。" "……"海伦呆愣的与之握手,窦寇如释重负般吐口气,笑容变得和缓很多,本来打算转身离开,忽而指指排练室,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那个……既然咱们尚未达成协议,希望你们不要擅自排演我的剧本,毕竟牵涉版权问题,万一流传出去损害到贵公司的名誉我怕担待不起。" "你……"海伦终于回过味儿来,别看这小女人表面温吞无害,实际上言辞犀利着呢! 窦寇仍是笑,眼底深处带着丝自嘲,最后瞥了一眼排练室,接着毫不留恋的一挥手,迈步朝电梯方向走去,留在原地的海伦咬咬牙,摸出手机按下快捷键,随后一边小声说着什么,一边眯眼觑那枚渐行渐远的瘦小背影。 搭电梯下到一楼,窦寇刚要出大门口电话响了,不用猜一定是钟文来电,莫可奈何的接听,果不其然钟文在那边殷切询问:"会议结束了吧?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认真点,不怎么样到底是怎样?" 窦寇噗嗤一乐,"师兄,你绕口令啊?" 钟文努力平复一下情绪,"少扯东扯西,快说!" "说什么呢?我都没参加会议。"窦寇望天。 "什么意思啊你?" "我去晚了。" "屁,我盯着你出门的,哪里会晚?"钟文根本不信。 "我出门那会儿的确没晚,但羯艺太大我迷路了,没找到会议室在什么地方,所以错过了时间。" "窦寇!"钟文忍不住爆吼,"要掉链子也拜托你换个时候,你那张嘴拿来做什么的?不认道不会问人啊?" 窦寇揉揉耳朵,"师兄,冷静冷静,反正也就走个过场,我有没有去开会结果都一样。" 钟文简直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嚷:"你管他一样两样还是三样,也不想想对方是鼎鼎大名的欧阳羯,欧阳羯你不认识么?" 窦寇嘴角一勾,挑眉眺望"羯艺"大楼外悬挂的巨幅海报,上面帅得让人一看就魂飞魄散的美型男正巧是钟文心心念念的欧阳羯,她说:"我怎么不认识,我怎么敢不认识?欧阳羯嘛,娱乐圈唱歌里面戏演得最好的,演戏里面搞制作最好的,口碑啊口碑有口皆碑。" 钟文怒到一个程度反而没了脾气,懒懒的问:"寇子,你究竟是看不起别人,还是看不起自己?" 窦寇一噎,讪笑道:"貌似都有点……" "艺术家。"钟文哼了哼。 窦寇听了马上喝道:"骂谁呢?" 得,踩到老虎尾巴了,钟文见风转舵,"你……没事儿先回来吧。" 窦寇没回话啪的关上手机翻盖,一扭脸冷不丁撞上个男人,她连忙后退半步以避开身体接触,并随口说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人有把低沉好听的嗓音,语意柔和。 窦寇很受用,遂笑了笑,打算侧身绕过他,不料男人却问:"窦编剧是吧?" "你认识我?"窦寇止步,疑惑的抬下巴看他,一副复古黑墨镜遮去了半张脸,长相不清且气质陌生。 男人微微顶高墨镜露出双眼,然后淡淡笑开,窦寇顿然瞠目结舌,怔愣的看看他再看看后方霸去整堵墙壁的海报,"你,你是……" 男人望着她,脸上笑容亲切甚至可以说是倾倒众生,"在下是唱歌里面戏演得最好,演戏里面搞制作最好,有口皆碑的欧阳羯。" 呃……他偷听了多久?窦寇一阵阵头皮发麻,不禁暗骂:叫你丫嘴欠,背后嚼人舌根,活该遭现世报。 相对窦寇的心虚尴尬,欧阳羯倒是从容自若,重新戴好墨镜并说:"能请窦编剧一起喝杯咖啡么?" "我的荣幸。" 估计欧阳羯受名气所累,不方便在自家公司附近现身,所以选择几个街区外的一处偏僻小店喝咖啡。经过路程上的调适,窦寇恢复了平静,也腾出空来打量传说中的"金牌制作人"。欧阳羯走都市雅痞路线,虽然只是衬衣休闲裤简约的打扮但浑身星范儿十足,丝毫不减当年红极一时大歌星的气度。 仔细琢磨一二,窦寇还真觉得他放弃幕前多姿多彩的演艺事业转做幕后挺可惜的,所幸在幕后他也做得风生水起。 来到位置颇为隐秘的隔间,欧阳羯终于摘下墨镜,"窦编剧喜欢喝什么咖啡?" "拿铁。"窦寇想也不想的答。 "窦编剧口味一直没变。"欧阳羯不经意的一说。 窦寇敏捷抓住这个句子,"你知道我一直什么口味?" 欧阳羯淡笑道:"或许窦编剧不记得了,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我还替您跑过腿,买的正是拿铁咖啡。" 窦寇迅速搜罗往昔记忆,遗憾的是一无所获,遂注视着对方无懈可击的容貌,一脸茫然,欧阳羯似乎不愿再多提,十指交缠搁在桌上,微微低垂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尽管姿态闲适随性却也自成一道风景。 窦寇油然赞叹"美人儿"便是"美人儿",摆出什么样子都具有致命吸引力,若不是自己离异有孩只怕也难以"除却巫山不是云"了。不过,如此"美人儿"且这"美人儿"还说为她跑过腿,怎么她一点印象没有?暴殄天物!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隔间内一片静悄悄,直到侍应生进来送咖啡才打破局面。欧阳羯捻匙轻拌咖啡,杯中腾起袅袅白雾,就这丝丝缕缕的白雾他开口道:"为什么要放弃与羯艺的合作? 窦寇的唇刚贴上奶泡尚来不及尝到个中滋味,便意外听见他问得那么直白,于是放下杯子,"呃……欧阳先生,我没有要放弃,顶多是错失罢了。" "错失?"欧阳羯看着她,细细咀嚼她的辩词。当窦寇猜测他接下来会回应什么的时候,他却拿起一张纸巾,伸手越过桌面将纸巾印到她嘴角,惊得窦寇猛的一颤,他说:"粘上奶泡了。" 热浪涌上脸颊,窦寇飞快抢走纸巾,捂住嘴巴靠进椅背以便拉开彼此距离,瞪眼死盯着他,欧阳羯则无辜的把手一摊,不躲不闪的对上她的视线,眼神正直清澈,仿佛在声明他只是出于礼貌,全无冒犯之意,相形之下她反倒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窦寇第一次痛恨自己成天只顾埋头写稿不闻窗外事,根本不清楚这位"黄金制作人"什么品性脾气。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什么人物没有?披着羊皮的狼比比皆是,吃干抹净倒打一耙的屡见不鲜,她却粗心大意,人家说请喝咖啡就跟着来了,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欧阳羯的不解释和窦寇的沉默懊恼导致此刻弥漫周遭的气氛不是暧昧而是诡异,"敌我不动"等于没戏可唱,所以"大度"的男人先说话了,"我非常欣赏窦编剧的才华,这次甄选的剧本我基本都看过一遍,说实话您的本子最有潜力,不然他们也不会进行排演,好在复审阶段给其他评审过目。" 言下之意她的剧本闯过第一关迈向第二关了?窦寇赶紧排除"杂念",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儿上,如他所言不假,甭管最后结局是否仍旧沦为"炒作"的牺牲品,起码她写的东西能够被别的评审见识,进而达成钟文预期的那样——混出点小名堂。 "所以……?" 欧阳羯不疾不徐啜口咖啡,状似无奈的叹息:"所以,您说'错失'跟羯艺合作,我觉得前期的努力白费了。" 这无异议于给她碰了颗软钉子,用她的话回敬她,谁让她先不先自卑感作祟,自以为输掉机会但保有傲骨,岂料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没有机会"傲骨"终是一把"冻死骨",贻笑大方。 处于这一时期的窦寇还不懂得何谓"妥协",正如钟文时常讽刺她是"艺术家"一样,死抱着无聊的"革命理想"不肯低头。其实这个当下她别过多拘泥欧阳羯的态度,顺水推舟补上一句"多谢器重,今后我愿意全力配合"事情也就顺利转圜过来了。往后窦寇每每"想当初"不禁呜呼:"文青"害死人呐! 眼见窦寇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仍不知放句软话,然后找个台阶下,欧阳羯不由得啼笑皆非,这女人的固执数年如一日,莫怪到现在依然一文不名,这般性格实在不易在需要圆滑处世的娱乐圈混迹。 不动声色的晃了她一眼,欧阳羯掏出一张精致的烫金名片推至她面前,说:"我得出差几天,窦编剧不妨再考虑考虑,回头咱们再联系。" 窦寇木讷的呆望名片上罗列的一串串响当当名头,突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抖着手指捏起,半响才嗫嚅道;"哦,好……" 6零陆回 鉴于不到24小时伤口撕裂2次的严重后果,医生下了"戒严令",孔先被孤立在ICU里成天与药物、医疗器械为伍,美其名曰静养伤口,谢绝家属亲友探视。当然啦,俗话说得好: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钱能使磨推鬼。再说ICU毕竟是ICU不是恶魔岛,总有途径或管道让外头的人跟孔先取得联系。 好比这两天孔先手上陆陆续续接获到一些文件材料,其大部分内容均围绕着某个重要投标案,希望集团最高领导人的他马上给予批示。孔先非常负责任的看了几遍,然后郑重其事的在尾页签了5个大字:自己看着办。 窦寇接到柯绒电话的时候正巧拎着沐沐下楼遛弯儿。母子俩来到绿荫扶疏的院子,由于平时忙于赶稿并没有太在意沐沐在院里受欢迎程度,这边厢接个电话,一不留神儿子立马跟一票小萝卜头闹做一团。 一只鸟儿叫唤那是愉悦,十几只鸟儿一起叫唤那便是惆怅。今天情绪特别高昂的沐沐和小伙伴们吱哇吱哇齐齐欢叫,吵得窦寇一开始根本没听清柯绒在讲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她略为沉重的结束语:"请您务必跟我见个面。" 窦寇目光紧锁儿子不放松,嘴里说道:"绒绒,我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来,有啥事儿电话里不能说么?" 人称工作狂的柯绒追随孔先左右将近5年,虽然与她维系着朋友关系,但接触机会不算多,基本没什么共同语言,实在搞不懂她找上门来想干嘛。 "电话里说不清楚。"柯绒态度很坚决。 窦寇朝天翻翻眼球,"呃……那行,我们……" "我已经在小区门外了,麻烦您走几步路。" 活生生赶鸭子上架的行为,窦寇颇感无奈的答了句"等我会儿"便转而给盘踞楼上家中的秦空打了个电话,请她下来看沐沐,然后掸掸宽大家居服上的褶皱,迈步走出小区。 果然,小区对面停了辆眼熟的银灰小跑,过了马路,一边车门无声洞开,窦寇猫腰往里钻,尚未看清人劈头便问:"这么急,找我什么事儿啊?" 柯绒端坐在位子上,一身严谨的OL装束,头发一丝不苟刮梳于脑后,大概见到要见的人也就不若电话里那般迫切,先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寇子姐,打扰您了。" "跟咱不用客套。"窦寇舒口气,"说吧,到底啥事儿?" 柯绒知晓她的为人,场面上的东西一概不喜,于是乎直接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您看。" 窦寇随意翻了两页,当即被上面复杂的数字弄花了眼,"你让我看什么呀?" 柯绒说:"请您看最后一页,最下方。" 窦寇闻言一瞧,接着慢慢眯细眼缝盯住一行熟悉的字迹,嘴角抽了抽,"搞什么鬼?" "这次的土地竞标案,孔总入院前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来规划,抱着只许赢不许输的信念,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容不得任何闪失,而现下孔总却打算撒手不管。"柯绒也将视线落于那5字批复上,头疼不已的说,"我实在没辙了,只能请您出马,求您帮帮忙。" 窦寇讶然的抬起眼,"你不是不知道,孔先公司的事儿我从没插过手,能帮上你什么忙?" "我是希望寇子姐能跟孔总沟通沟通,让他尽快振作起来。" 窦寇终于明白了,柯绒和那位专家医生一样,把孔先的反常都归咎在自己身上,试问一个过气的下堂妇何德何能有那么大的魅力?不禁扯出一抹苦笑,摇着头说:"与其求我不如赶快回去找别的董事经理一起商议来得有效。" 柯绒仿佛早猜到她会这么回答,好整以暇道:"寇子姐,为了稳定公司股价以及防止对手公司趁机散播不利消息,孔总生病的事儿一直处于高度保密状态,连个别核心高层都不清楚。" 窦寇蹙眉,孔先啊孔先瞧瞧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生个病也弄得风声鹤唳,外面不道多少人等着看你垮台的好戏。 见她沉默不语,柯绒适度放软声调,"寇子姐,孔总打拼到今天,一切实属来之不易,相信您也不想看着他从此消沉下去,对吧?" 他消不消沉她才懒得搭理,怕的是消沉之后清醒之时那厮必定疯魔,累及周遭的人一同水深火热,她和沐沐便是两尾首当其冲的"池鱼"。 "……对。" 被孔先以5字逼出1字"对"的隔天,窦寇煲了鱼片汤来到医院,略费口舌说服了主治大夫,换了件无菌服走进ICU。 孔先两度撕裂伤口元气大伤,不过幸好他年富力强且平时比较注重保养锻炼,体质尚算OK,加之"休养生息"了几天,虽面带病容却也不再惨绿寡淡,就是明显瘦了许多,半躺在床头神情淡漠。 "孔先,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挨到床前,窦寇小声问。 孔先默默瞥她一眼,没吱声,过了一会儿不咸不淡的说:"你来了。" 孔先的反应很容易让窦寇联系起急救那天,他瞪大双眼死死盯视自己的情形,一时的震惊和愤怒经过消化沉淀化作现今的冷淡,说实话她还没有做好再见面的准备,心下难免生出些尴尬,磨嘴皮踌躇片刻挤出一句:"我带了鱼片汤,对伤口愈合很有帮助,待会儿让特护倒给你喝。" 孔先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我现在连打嗝都是一股子药味,吃龙肉也没味道,鱼汤你带回去吧,别浪费。" 这……窦寇猜他是否仍在记恨才会拒绝,所以柔声劝道:"就是满嘴药味,才要改善改善伙食嘛。" 孔先一哂,继而懒懒开口:"别跟躺在这儿的人谈改善伙食,太奢侈,你就当我已经喝过了,谢谢。" 窦寇瞄瞄周围横陈榻上的病患,多半昏迷不醒或病入膏肓,气氛严肃又杂着几分濒死的绝望,如此环境叫人怎么有心情吃吃喝喝? "你等我一下。"说完她转身离开ICU,重新找上主治大夫,请求让孔先回原来病房休养。 治病救人光是关注身体不够,病人的精神更不可疏忽,特别孔先还失着忆,切莫费老鼻子劲儿把伤口养好,人却整抑郁了。大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怕家属又一言不当刺激得病人要死不活,弄出什么"万一"……鉴于目前医患纠纷那么多,因此"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得不将"人文关怀"暂时放一放。 窦寇向医生下保证的时候是这么考虑的,首先没一个正常人愿意跟一帮"半吊子"躺一块儿共度朝夕;其次孔先之所以躺进ICU自己得负绝大部分责;最后就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孔大当家的必须"振作"起来,重掌事业王国。 几番讨论研究,孔先得以顺利回归高干病房。嗅闻着病房里相对清爽干净的气息,他舒服的叹口气,人生啊终是高低起伏,峰回路转的。 "豆豆,鱼片汤呢,现在我想喝了。" 窦寇打开保温瓶,新鲜的鱼汤尚冒着热气,清清甜甜的十分诱人,盛了一碗搁于桌上,孔先一动不动,理所应当的看着她,窦寇垂眼皮一边吹开表面的葱段一边舀了一勺,喂进他张开的嘴里时,此情此景恍如与那日重叠,老瓶装新酒鸡汤换鱼汤罢了,但她不会笨得延续上次的话题。 "公司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她问。 孔先眼底一闪,"什么怎么处理?" "柯绒说那个案子你筹备了快半年,马上要竞标了,他们都眼巴巴的等着你下指令呢。" 躲开一勺鱼汤,他道:"所以,你今天来其实就为了这事儿?" 窦寇盯着鱼汤说:"有错么?" 孔先忽然冷冷的笑,"作为离异的一方,你一点没做错,我甚至要感激你这般尽心尽力。" 讽刺的话总是逆耳,一年前他们便是互相讽刺到极致,突破忍耐的底线在离婚协议上签名,从而放过彼此,还耳根清净。 时至今日他重启战局,有何意义?窦寇回以豁达一笑,"不敢当,你该感激有柯绒这样鞠躬尽瘁的下属,为着你任性的大笔一挥特地跑来央求我帮她跟你沟通。" 孔先表情一收,看她的目光中有谨慎审视的成分,"豆豆……" "快喝汤,喝完了好好想想竞标案,你一贯的行事作风不包括功亏一篑这一项。"窦寇淡淡的催促,汤勺抵在他唇边。 "我不记得了。"吞了鱼汤,他犹如困兽拧着粗眉,"真的。" 窦寇用下巴朝放置在一边的包包努了努,"放心,相关文件我带来了,如果还有不懂的地方打电话给柯绒。" "柯绒?名儿听着耳熟,谁啊?" "……" 7零柒回 孔先见着柯绒左右端详半晌,然后头句话便说:"你不是那个填错志愿的高考状元么?晓锋带我去看了你好几次。" 柯绒总是挂着自信表情的脸上掠过一抹脆弱的苍白,但精英毕竟是精英,很快恢复从容镇定,将笔记本电脑和各类文件一一码放到桌前,专业而不乏有礼道:"孔总,这些资料您先过过目,有不明白的敬请提问。" 孔先拿了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在翻开之前问肖绒:"你现在在为我干活儿?" 柯绒颔首,"是的,孔总,我现在是您的机要秘书。" 孔先不禁感叹"居然会这样"的时候,呆在一边的窦寇悄悄揉太阳穴,实在不忍去看柯绒双手紧握成拳强撑的样子。优秀拔尖的柯绒有两处硬伤,一是高考填错志愿断送北大梦;一是当年选择与石晓锋决裂。而孔先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口气戳中两颗红心,窦寇表示深深同情。 这次的竞标案既然能够耗费孔先大半年的时间筹划,信息量可想而知的巨大,浓缩在一两天里叫他全部掌握根本是个"神话",何况他伤病在身医生明令不得因任何理由耽误病人休息,特护每隔一小时进来提醒一遍,如此断断续续的弄得工作起来习惯一气呵成的柯绒也有些无所适从,颇感有力使不上劲儿。 反观孔先倒是认真投入,海绵吸水般汲取所有未知的东西,神色中竟还隐隐透着兴奋,大概失忆并没影响他的商业头脑,依然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谁想得到当初天纵英才的土木工程系高材生,丢掉画笔、设计图,把算盘子拨得那么精?窦寇暗地自嘲,自己也好不到哪里,一样没有学以致用,自打走上码字写作这条道,一路摸黑瞎撞到现在,一事无成,比起人家差得不是普通的远。 "寇子姐。" 收起胡思乱想,窦寇抬头望向声源处,柯绒微弯着腰,压低音量道:"今天到此为止吧,我先走了。" 怎么就走了?窦寇愣愣的一顿,下意识瞄了眼病床,却见孔先捏着文件歪在床头睡着了,立时无语,钱当真那么重要么?累成这样…… 送走柯绒,窦寇轻轻阖上门,返身回到床前,拿开他手里的文件,刚想拉高被单,腕子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擒住,睡梦中的孔先呓语:"豆豆别走,陪我多练会儿篮球……" "豆豆别走,陪我多练会儿篮球"这话在他们热恋之时,常常被他用做挽留的借口。青涩含蓄的年代,即便身为校园风云人物面对心爱的姑娘,也不敢表现出平日的骄傲,放下身段孩子气的撒赖,拖着她央着她,就想有她相伴身边,非要待到宿舍大门关闭的最后一秒才舍得放开她。 窦寇怔怔的凝视扣于腕间的黝黑大手,粗糙指腹无意识摩挲肌肤,撩起丝丝异样酥软,那里遗存着曾经甜蜜的印记,犹如一道轨迹直通心底,拨动着回忆的弦。 遥遥某年某个晚风习习的仲夏夜,窦寇离开自习室往楼外的停车棚走去。刚当上大一新鲜人,窦寇不似其他同学好比脱缰野马,卸下高三生那常人难以负荷的学习压力,振臂欢呼没命的日夜疯玩儿,向来乖乖牌的她除了念书,最大的兴趣便是摇笔杆爬格子。今晚她构思出一个故事的大纲,踌躇满志准备大显身手一番。 一边琢磨故事情节,一边掏钥匙开车锁,岂料钥匙未能如愿扭动,卡在锁眼里动弹不得,窦寇就着微弱的路灯光线低头查看,这辆借来的自行车是同学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说怕新车招贼惦记,所以车锁自然不太好使,来前交代她开锁需用巧劲儿切忌蛮干。 巧劲儿……OK,甩甩手,吸气,轻捏钥匙,旋转……动不了,怎么回事儿?窦寇秀眉一挑,这"巧劲儿"敢情技术含量还挺高,一般二般人糊弄不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用"巧劲儿"的耐心告罄,"蛮干"无法避免,可不管怎么着,车锁就是打不开,窦寇又气又急,细密的汗珠慢慢布满额头,什么破锁嘛,害她想哭的心都有了。 这时,冷不丁的耳边飘来一句戏谑:"喂,我说学妹,你还要撬多久?" 窦寇猛的回头,一个男生操着手臂,闲闲的靠在车棚柱子上,斑驳的树叶碎影洒落他一边肩头,藏于黑暗中的容貌长相看不真切,只觉他很高大。 窦寇对高个儿男生没有好感,通常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代言人,这不,明明她是开锁他楞说成"撬",跟女生搭讪的手段真是拙劣,傻大个! 懒得搭理无聊人士,窦寇继而专注开锁,浑然不觉某人向这边凑了过来,直到眼角余光扫到一张棱角分明的男性侧脸才吓得手脚一僵,不等她尖叫出声,侧脸的主人问道:"学妹,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车锁打不开么?" 以为早就离开的傻大个非但没走甚至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与她并肩而立,歪脑袋仔细的朝车锁端详,若不是嘴角似笑非笑的勾着,他脸上的表情甭提多"先天下之忧而忧"。 窦寇错愕的瞪大眼睛,不识趣的厚脸皮,她都不理他了还不快滚,非要她恶言相向的赶人么?还有,他会不会靠太近了?窦寇嗖的站直并退开一大步,恼羞成怒的低嚷:"干嘛你?" 傻大个漫不经心掀眼皮瞅她,仿佛嫌她过于大惊小怪,语气薄凉的说:"没干嘛,大半夜的见学妹开不了锁,好意关怀一下。"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用你关怀。" 他只当她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黄毛丫头,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将手肘支到车座上,撑着下巴懒散的打量她,"小孩子脾气别那么冲,如果不是看你顶着蚊虫叮咬的围攻那么努力开锁,我早叫校保卫员来抓贼了。" "抓……贼!?"过了两秒窦寇反应过来,"谁是贼?这车是跟同学借的,没看见我拿着钥匙啊!" 光长个头不长脑子的笨蛋,有贼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么?再说贼撬锁有她这么费时费力么?窦寇被冤枉得气不打一处来。 傻大个撇撇嘴,取下仍插在锁眼里的钥匙,手一扬抛给窦寇,接着从兜里掏出另一串钥匙,轻轻松松把车锁打开了,然后眨眨眼问她:"有没有觉得很神奇?" 何止神奇简直见鬼了,窦寇彻底石化,呆若木鸡的瞪直了眼,他笑笑,指指旁边不远处的一辆自行车又问:"有没有觉得它们两兄弟似的,长得一模一样?" 窦寇傻乎乎的顺他手势望过去,果然那辆车和这辆车除了车把颜色不同其余部分如出一辙,也就是说她开错车了…… "我我我……"窦寇那个窘啊,搞半天敢情没长脑子的是自己! 此刻正是大肆嘲讽的好时机,傻大个却没有选择落井下石,抬手看眼手表,提醒道:"别我我我的,还有十五分钟宿舍就要宵禁了,赶紧回吧。" "呃……啊?嗯……那个,我……" "想说对不起吗?没关系,不知者无罪。"傻大个耸耸肩,潇洒的往车上一跨,大手一挥,"拜。" 这便是他俩始于乌龙事件的初遇。那会儿她尚对名满校园的白马王子孔先一无所知,因为她只相信"白马王子"惟存活在小说家笔下,现实中的自然全都嗤之以鼻,所以当命运将他送至跟前,她根本没意识到这点,怀揣无限羞愧不停祈祷老天爷让他们永不再见面,然而几天后,他在学生食堂汹涌人潮中喊住她,旁观的女生无不眼红嫉妒,她则暗咒苍天无眼,憋得满面通红,银牙咬碎。 自此午饭窦寇没吃进嘴里,没弄清对方姓甚名谁,关于他俩恋爱的消息立马传遍学校各个角落,且言之凿凿不容当事人否认半分。 或许世事总偏好遵循诡异乖张路线,那些拼命迎合的惨遭排挤,那些拼命逃避的冤家路窄,故意不让人如愿。后来的后来窦寇掐着孔先说:"你报复心挺重的,开始装得道貌岸然,转头专门挑了人最多的地儿看我出糗。" 孔先何其无辜,"哪有啊?我是看你为了跟我套近乎,不惜以身试法偷车撬锁,为了挽救差点走上歧途的少女,我勉为其难纳入麾下进行感化。" 人说一步错,步步错。她当年没有开错锁就不会认识孔先,就不会跟他产生纠葛,就不会蹉跎十年岁月,就不会以离婚收场,就不会脑子进水似的细数这一步步的错…… 抽出手腕,窦寇退开几米,她秉持的生物距离一向较大,与人亲疏远近拿捏苛刻,是自我保护还是强迫症她解释不来,反正目前孔先之于她,远一点,好。 麻利的收拾完东西,竟带着些落荒而逃的心情奔向病房大门,手堪堪搭上门把,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豆豆,我睡了多久?" 身子一凛,这声音彷如从那年仲夏夜穿越而来,扎入耳膜音轨重叠覆盖,颐指气使的暴发户霍然变回原来那个热情单纯的青年,不意提防的刹那,酸了心窝儿…… 8零捌回 回过头来,就见孔先撑着床榻朝她望,窗外夕阳渗过半开的窗幔迤逦一室,映得略显惺忪的眸子里有星星点点细碎的金,前额留长的发盖住飞扬的浓眉化去固有的锐利,又宽又空的病号服更衬得人瘦削单薄,连墙上拉长的斜影亦是嶙峋。 她不做声,他静静的等,咫尺之间似有一条无形无状的沟壑,填充其中的究竟是十来年的情长或者一来年的恩断?饶是凡事总要讨个明白的窦寇于此也不敢妄自猜度,大概他因伤病而势弱而寂寥,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不是别的,对,不是别的! "没多久,两小时不到,累的话再多睡会儿吧。"窦寇终是答了他的话,只是立在门边不动。 "不睡了,省得晚上睡不着。"孔先手臂收力,顺势躺下,状似随意道:"你去哪儿?" "时候不早了,帮你叫特护送晚饭来。" 孔先一听立马抱怨:"那哪叫饭?顿顿都是稀糊糊,又不是牙没长齐,腻味死人。" 窦寇叹气,"你刚动完大手术,胃袋短了正常人一小半,不吃糊糊吃什么?" 孔先任性的嘟囔:"我不是正常人,但跟正常人一样想吃肉。" 隐隐有些想笑,捏着嗓门眼哄:"忍一忍,伤口好利索了,卤仨猪蹄绑一块儿让你可劲儿造。" 他扭头冷瞥她,"没肉喝汤总可以的,哪怕清汤能尝到点肉味儿也比糊糊强。" 窦寇正愁找什么由头开溜,他这么一说她灵光一闪,顺水推舟道:"那我回家给你煲汤。" "行,往后就喝你煲的汤,医院的伙食停了算了,节约光荣。" 到底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才说煲汤一下就搭上个"往后",以为金蝉脱壳岂料却螳螂捕蝉……还节约光荣呢?真损。 "我手头上有本子要赶,可能没什么空,沐沐也得有人照顾。"她试着推搪。 "我一个人谁也不认识,也需要照顾。" "柯绒呆了一天,总该认识了吧?" 孔先不耐的翻过身,沉着声说:"她能跟你一样么?" 窦寇眼角抖颤,的确不一样,她是前妻、下堂妇,凭什么鞍前马后的给他当丫头老妈子使唤?就要冲口而出的驳斥及时吞下,他现在是国宝级保护对象,早上才向主治大夫指天立誓,诚信为本她万万不可自打嘴巴。 郁了一肚子闷气把家还,秦空不在,方想起她去接沐沐了。今天不是假日,秦空要上班,于是将沐沐托给秦爸秦妈看管,奈何秦家是做夜市生意的,作息整个黑白颠倒,偶尔帮忙带带孩子尚算勉强,长此以往根本行不通,再则她没脸老给人家添麻烦。 其实小男孩也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不过以前仗着她宅家里写作并不着急,而这次孔先生病加之她工作突然有了起色,找家妥当的幼儿园已迫在眉睫,可关乎孩子教育问题,再火烧眉毛也不得不从长计议。如今一堆事情挤在一块儿才发现过去的日子实在悠闲安逸,正应了那句老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晚些时候秦空和沐沐撞门而入,一大一小在闻名遐迩的"秦记百年老店"吃得肚皮滚圆,螃蟹似的横进来,双双瘫上沙发砸吧嘴,就差没像餍足的懒猫舔爪子了。 秦空指着给窦寇打包的吃食说:"赶紧趁热吃。" 窦寇拧了条毛巾帮儿子擦脸,"刚下了碗面条,吃过了,留着明早当早饭。" "下什么面条,不知道我去接沐沐么?一准能带好吃的回来,傻大姐。"秦空摸着肚子,可惜她错过美食。 窦寇但笑不语,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儿子细软的头发。秦空鼻子灵,闻到从厨房里散发出的排骨汤的香味儿,心下一片敞亮,她问:"明天还要上医院去?" "嗯,他吃不惯医院的伙食,一直嚷嚷想喝肉汤。" "这样啊,你早说嘛,今儿我就不去接沐沐了,让俺娘再多带两天。" 虽然秦空、孔岫和她号称"铁三角",姐仨情同手足,不过个性差别挺大,秦空不若孔岫那颗刺儿头,动不动喊打喊杀,她较为柔和,向来讲求息事宁人的原则。秦空对孔先不是没有怨气,但人前人后从不表露,一径默默的给予她支持。 离婚后她搬出来独立,秦空借说受不了家里逼婚随她同住,她明白大部分原因是不舍她孤家寡人带着孩子辛苦,帮着分担互相照应。 "没事儿的,我已经托师兄去打听幼儿园了,就坚持几天。" "好,那就坚持坚持,顺便让他们爷儿俩多处处,指不定还有助孔大哥恢复记忆。"秦空说着凑去逗沐沐,"是不是啊,小帅哥,哎呦,谁家的娃儿哟,咋那么帅哟……" …… 第二天,一手牵着沐沐一手提着保温瓶,窦寇十二万分不甘愿的推开病房门,孔先正输液,桌上却搁着笔记本电脑,柯绒通过视频向他做汇报,文件资料摊了一床。 沐沐揪着窦寇的衣角,怯生生的叫:"拔拔。" 孔先居高临下扫来一眼,随即上挑,对窦寇说:"早。" 父子俩的情况看来依旧陌生得紧,窦寇替沐沐委屈,失忆前不管他们夫妻之间怎么折腾,对儿子他极尽疼爱,有时她也免不了既羡慕又嫉妒,谁曾想有朝一日他看都懒得看。 "孔先,做人不能这样,失忆不是理由,你儿子叫你呢,于情于理至少该应一声。" 孔先脸色一灰,关了视频,似是考虑什么两眼放空,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来,冲沐沐招招手,"过来。" 沐沐谨慎的看妈妈,等妈妈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才小心翼翼走到床前,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不言不语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父亲。 孔先同样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父子沉默了快有一分钟,孔先忽而沉长的吸口气,伸出手掌,"你好,儿子。" 沐沐眼球轮转一周,终于把小手放到大手中,"你好,拔拔。" 孔先轻柔握住,悄无声息压下两手相触引发的细微震颤,感受着彼端那抹弱小且稚嫩的力量,一边摇晃一边纠正:"是爸爸。" "拔拔。" "波啊爸,爸爸,第四声。" "波啊爸,拔拔。" "……爸爸。" "拔拔!" 孔先满头黑线的掀眼瞅窦寇,"他不是故意的吧?" 窦寇早已忍俊不禁,笑着说:"小孩子嘛,个别咬字不清很正常,而且叫拔拔听着多可爱。" "男子汉不用可爱,那是侮辱。" 沐沐机灵的觉察出今日气氛轻松,爱笑的他当即洋溢满脸灿烂笑容,嘴角显现两枚小巧可人的酒窝,大声道:"拔拔,我们侮辱男纸汉,麻麻可爱女纸汉!" 孔先噎住,这娃儿还真懂张冠李戴乱套词儿,倒是仔细瞧来他的笑脸有几分像窦寇,纯纯的铺满阳光,不禁曲指刮刮他的小鼻头,"你懂什么是男子汉么?" "我懂!"小男孩骄傲的挺起胸膛,"大孔教过,有鸟鸟站着嘘嘘的就是男纸汉。" 孔先太阳穴一叮一叮的抽跳,脸拉得老长,窦寇亦赫然僵住,然而不会察言观色小屁孩儿却继续大放厥词:"拔拔大鸟鸟,沐沐小鸟鸟,麻麻小肉包,奶妈秦大肉包,大孔说沐沐以后鸟鸟比拔拔大,麻麻到死肉包大不过奶妈秦。" 窦寇几欲喉涌腥甜,一口热血喷溅三尺,一把拽过儿子,"闭嘴!" 孔先磨后牙槽问:"大孔是孔岫吧?" "呃,是……" "别让那丫头再接近咱们儿子了。" "必须的!"她发誓! "奶妈秦是谁?" "……" "我就随口问问。" "闭嘴!" 三口人一番"和乐"之后病房重归平静,只是俩位男纸汉难免头顶各一朵憋屈的乌云,在窦寇视野不及处,悄悄对视彼此抚慰。 窦寇窝进沙发打开笔记本写稿,孔先则打起精神看文件,沐沐打小养成大人坐在电脑前便不可大声喧哗的习惯,乖巧的拿着蜡笔在画册上涂涂抹抹,等窦寇停下来小歇片刻时才靠过去,献上画作供妈妈品评,待受到表扬再喜滋滋的接着画。 孔先稀奇的探看,尽管那小子有时候说话不怎么靠谱,却不难看出他被教育得很好,证明窦寇是个称职的母亲,目光不知不觉凝在她身上,一眼不错。 中午钟文匆匆赶来,炎热的天气下汗水浸透衣领,昏头昏脑一时忽略了孔先的状况,打个敷衍的招呼就跟窦寇咋呼:"你们家附近的幼儿园我跑遍了,拿了一堆招生简章,我的天呀,现在的幼儿园五花八门各出奇招,什么双语外教开发右脑……我都快听糊涂了,你自己慢慢选吧!" 窦寇接过一本本印制精美的简章翻看,沐沐懂事的让开位子,"蜀黍坐。" 钟文以手扇风,闻言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谢谢,我们沐沐最贴心了。"然后抱沐沐一起坐到沙发上,侧身和窦寇指指点点,"看到没,这家说教室操场全装了监控,家长可以实时在线观看孩子情况,主打安全牌,这时代一家一根独苗儿,矜贵呐。" "光看有什么用?真发生危险一样远水救不了近火,提倡安全第一,不如从根本抓起。"窦寇翻另一本。 "这家请外教,纯正美语教育,我看了的确有几个金发碧眼的鬼佬,幼儿园上上下下,包括扫地阿姨都说外语呢。" "拉倒吧,半大的娃儿中国话还没练利索,整个一揠苗助长。" "娃娃得赢在起跑线,反正上小学也要学英语,早点开发早点掌握。" "不用,我儿子聪明,一定能赢在终点线。" 围绕招生简章热烈讨论的人们渐渐并成了一条线,床上的孔先却也将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线,良久他掷出一句:"沐沐,过来爸爸这儿。" 9零玖回 孔先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夹着一股子莫名的凉意,两个大人听了,凑在一起的脑袋不约而同抬高朝他那边看,而被点了名又急于笼络父亲的沐沐动作飞快,几乎是话音一落便从钟文腿上往地下跳,可姿势没控制好,头顶直接撞上钟文的下巴,霎时两败俱伤,钟文不小心咬到舌尖,嘶的闷哼一声,沐沐则眼冒金星,旋即张嘴哇哇叫:"麻麻,痛痛!" 窦寇吓得赶紧抱过儿子捂住他的头,孔先也是一惊,"沐沐,撞哪儿了?给爸爸看看。" 沐沐挣开窦寇,哭着一步一颠跑过去,"呜呜……拔拔,沐沐好痛啊……" "乖,沐沐不哭。"孔先压斜上身探出一手扶住儿子纤细的肩膀,一手按揉受伤的头部。 由于床高,沐沐扑不上去更是委屈,泪珠子啪嗒啪嗒滚落,孔先手忙脚乱的扯长衣袖帮他擦,下意识柔声轻哄:"沐沐坚强一点,哭鼻子就当不成男子汉了。" 沐沐闻言硬是逼回眼泪,吸着鼻子抽噎,孔先瞅着儿子小兔子般红彤彤的眼睛以及故作坚强的小模样,心头跟着一紧,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意外品尝到一丝为人父的滋味儿。 窦寇见沐沐有人顾着,转头去看师兄,"你怎么样?" 钟文嘴里正捋舌头腾不出空,捧着下巴闭闭眼,示意她别担心。他眼眶都潮了,估计刚那一撞够呛,窦寇起身想去倒杯水让他喝了缓一缓,怎知一眼对上孔先森寒冷眸,他吩咐:"帮我把沐沐抱上床。" 孔先为迁就沐沐,已经尽量拉低身子,时间长了自然吃不消,想着他那极易扯裂的伤口,窦寇快步上前把沐沐抱到床上,孔先吐口气,摆正身体再将儿子揽入怀中,接着闹不清他在对谁说:"下次注意点,小孩儿不比大人,伤不起。" 钟文直觉是说自己,傻不愣登接话:"对不起,刚才确实没注意。" 窦寇却觉得他是指责她,但事出突然,基本不是注不注意就能避免的问题,好在钟文抢先一步,不然她还想怪他无端端叫沐沐过他那儿做什么呢! "没说你。"孔先横钟文一眼,似怪他打岔,转而又道:"当妈的谁不第一个紧着孩子,光知道发愣也不问护士拿点药过来。" 这会子矛头直指向她了,窦寇有些窝火,之前还不肯认儿子,扭头给她装"孝子",逮着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上纲上线,没毛病吧?! 而换了局外人钟文又有另一番解读,孔先这出"训母记"俨然是演给他看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抿下笑意,钟文站起来,"寇子,沐沐上幼儿园这事儿你和孔先再合计合计,出来半天了,我得回剧团去。" "嗯,今天辛苦你了。"窦寇给孔先整得无力,也没啥精神多应付一个人,一脸惭愧的面向钟文。 "客气什么,稿子修好给我电话,羯艺那儿等你信儿呢,抓紧点。"钟文越过她冲孔先挥手,"好生养病,祝你早日康复。" 孔先扯扯嘴角,"谢谢。" 钟文一走,窦寇也往外走,孔先问:"哪儿去?" "你不让我跟护士拿药么?"她学他的语气,"小孩儿不比大人,伤不起。" 孔先鼻头一哼,"那就快点。" "……" 替沐沐选一家合适的幼儿园,窦寇一早就有心理准备不会太容易,可没想过居然会这么不顺利。招生简章孔先过目后一一全给否了,挑剔的程度比她有过之无不及,甚至只因为幼儿园的名字不好听打了PASS。鉴于他也是为儿子的成长审慎考虑,她不跟他计较,一切随他去。 上不了幼儿园,窦寇天天带着沐沐上医院,从开始以为的"坚持几天"不觉间竟坚持到了孔先出院。其实按孔先目前的健康状况,主治大夫并没有同意放他走人。主要竞标案马上要见分晓,外界各路人马,特别是一直关注年内最大一宗土地竞标的媒体蠢蠢欲动,纷纷臆测这个节骨眼上头孔大当家神龙不见首尾,是不是集团内部出了什么纰漏?立竿见影的股价噌噌下挫,朝着岌岌可危的态势延展。 柯绒心急火燎,一面挡着"上访"的下属,一面追着孔先紧锣密鼓的恶补,然公司群龙无首怎么地都交代不下去?惟有让孔先露个脸,才能安抚人心。所以言辞切切的说服了窦寇,两人一同恳求大夫"高抬贵手",这般窦寇又无奈的下了保证……她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诚信为本",摊上孔先这档子破事儿,简直像抓了把虱子往自己头上扔一样。 孔先仿佛除了研究竞标材料和文件对别的毫不关心,出院或不出院也就换个地儿继续躺着,没差,唯独柯绒安排他三日后务必出席的商务酒会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但他看完请柬就对窦寇兴致勃勃的说:"叫我们一起呢!" 窦寇一怔,停下叠衣服的手,"我没听清,你什么意思?" 孔先把请柬递给她,"上面说要携伴。" 跟在旁边整理文件的柯绒接过话茬儿,"孔总,您一向带公关经理出席各类应酬的。" "公关经理?"孔先茫然。 窦寇怕他又说不认得人,补充说明道:"岳悦就是你的公关经理。" 孔先听了倒是不茫然了,泛出一脸漠然,柯绒何等精明透彻,大当家稍有异色便有了计量,"岳经理放年假,听说去香港血拼,不在本地。" 窦寇侧头斜瞥柯绒,敢情为了迎合"金主",不惜拱她去那种场合露怯?愚忠!过去孔先刚混出头脸那会儿,她就对交际应酬没兴趣,曾因着写稿需要特地前往体验过一次,然而商人的市侩与虚伪让她无法忍受,打死不愿再去,后来人面广且长袖善舞的岳悦来了,和孔先相辅相成配合无间。现在场面上知道窦寇这位"孔夫人"的少之又少,只隐约听闻他们离婚的传言,但大多心照不宣,如今小三拉下正房上位的事情早已不新鲜。 "携绒绒吧,商场的事儿她门儿清,出去造声势,带着前妻算个什么事儿?" 孔先面目当即僵凝,嘴巴像含了冰渣冷飕飕的问:"所以呢?" 窦寇和柯绒心头具是一紧,刺啦啦寒毛一根根支楞起来,不过两人两套想法。窦寇悚于自己口没遮拦,忘了主治大夫的三令五申又刺激了孔先一把,万一他因此抽过去,她难辞其咎,而且更严重的是前功尽弃,白白浪费这段日子的"忍辱偷生";柯绒却是诧于孔先到底有没有失忆?表面上他捧着岳悦实则不然,若不是尚有千丝万缕的纠葛没切割清楚,受到些牵制,他断不会放任窦寇提出离婚。孔先心思缜密,准备万全才肯大刀阔斧,现在竞标案没拿下,突然玩这一手,他不怕两头不到岸,弄得鸡飞蛋打么? 惊疑不定的柯绒以至于最后陪同孔先出席酒会时,忍不住提醒他:"孔总,咔掉岳经理还不是时候,你可考虑周全了。" 孔先莫名所以的盯住她,"说什么你?" 他怎么一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样子?饶是自认知情甚深的柯绒也迷糊了,莫非他是真失忆?但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收拾停当,柯绒开车送他们回家。窦寇本打算护着祖宗走出医院大门便功德圆满撤退,可惜适才一时嘴欠惹得孔先顶了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她哪还有胆走人?不得已硬着头皮随车同往。 到了孔先的豪宅,那厮楞在门前不动,柯绒深瞅他两眼,赔小心问:"孔总忘记密码了?" 孔先不答,转而推推窦寇,"你去开。" 窦寇哭笑不得,要她知道密码,当天还会被关在大门外等着醉酒不醒的他来开门么?好在她吃一堑长一智,没信口秃噜什么"我哪儿晓得前夫家的开锁密码?"只道:"试试沐沐的生日。" 柯绒低头摁了几位数字,错误,窦寇接着说:"孔先的生日。" 还是错误,窦寇干脆道:"他俩的生日。" 柯绒指尖刚要摁下,不料孔先霍然插嘴:"990927。" 无甚感觉的柯绒自然按吩咐摁了,门锁嘀一声打开,窦寇霎时脸刷白而内心澎湃汹涌,990927——他们初识的日子。他拿这个做开锁密码! 门开孔先一喜,率先登堂入室,还招呼僵楞的窦寇,"进来啊。" 柯绒弯腰提行李袋,起身时望了窦寇一眼,不由得问:"寇子姐,你不舒服啊?" 窦寇呆怔的光记得眨眼,好一会儿缓过来,迎上柯绒的视线瑟缩一下,不自在的嗫嚅:"没,没啊,进,进去吧……" "哦。"柯绒不多言,提溜起行李礼貌的让她先行,窦寇局促的蹭进门。 屋里孔先站在偌大的客厅,那神色就像初来乍到的观光客对什么都感觉新奇,浑然不察这些东西没一样不是他自己经手置办的。此刻他正盯着墙面上的液晶电视瞧,听见动静便回头问:"这个怎么开的?" 柯绒找出遥控器开了电视,孔先退坐到沙发上尽享高科技带来的新体验,愉悦得彷如天真孩童。 窦寇嘴角抽了抽,"那什么,你好好休息,没事儿的话我回去了。" 孔先扭脸注视她,"回哪儿去?" "回家,沐沐还托人照看着。"她如实交代。 "把沐沐接过来,我出院了,方便一起照顾。" "你还欠人照顾,怎么照顾孩子?" 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哼道:"不有你么?" 他言下之意是让她和沐沐搬来同住?窦寇如鲠在喉,"孔先,我们……"哎,又不能提他们离婚了,自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如何是好哟? 柯绒适时介入,语意和暖融融:"这样吧,寇子姐,孔总在家养病期间劳烦你过来暂住,现在家里没个女人帮衬打点不行,你也不想出什么意外,有违医嘱。" 我呸就呸这个"有违医嘱"!无端端成了她的七寸之地,一旦勒住只得俯首称臣……眼前端庄娴雅的柯绒怎么就让她联想到赵高魏忠贤呢? 孔先眼波渺渺,意味深长的瞥过柯绒,然后继续看电视节目,遂又漫不经心下指令:"柯绒,麻烦你跑一趟把沐沐接来,豆豆你看看有什么吃的,等沐沐回来别饿着他了。" 10壹零回 供人消遣的夜店通常以灯红酒绿来形容,即便环境上档次、客源受限制,还是净化不出灯红酒绿的境界,只是来得稍微隐晦些,故意附庸风雅以便蒙蔽人们虚荣的内心。 欧阳羯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水晶杯,挂杯的殷红酒液在灯下绽放旖旎,酒香绵绵暗溢,未品先有了三分醉意,心畅情愉,姿态愈发松散慵懒,悠哉的独居一方,引得周围倾羡四起。 梅楷搂着美女过来寻欢作乐,一下看到欧阳羯不慌不忙打发了人,踱到近前也不言语直接坐下,打响指唤来侍应生,"这里添个杯子。" 欧阳羯翻翻眼,"不请自来,梅兄好得闲。" 梅楷噗嗤笑,"幸亏我是一男的,不然被人叫'没胸',岂不当众自刎以谢天下?" "去!"欧阳羯没好气的啐一口,"放着美人不理,找我干嘛?" 梅楷接过侍应生送来的杯子,毫不客气的倒了一杯,心满意足的啜了一口才道:"美人哪儿都有,好酒却不见得哪儿都喝得到。" "你也仔细点,这酒贵得人肉痛。"欧阳羯不是很真心的嘟囔。 梅楷说:"你小子上趟帝都捧了大奖回来,也不打算庆祝庆祝,躲这儿喝酒自娱自乐,懂得持家是不错,可别整个往守财奴那边靠啊。" "庆祝个屁,得不得奖那都是浮云,得了不过是得个告慰,其实一点实质性的东西没有,反而惹来一帮狗仔围追堵截,拉屎吃饭睡觉一样样给你记着,见天的等你出丑丢份儿。" "哎呦,你少占了便宜还卖乖,要不乐意别去领奖啊,别一场不落的跑记者会啊,出尽风头又嫌东嫌西,德行。" 欧阳羯抹把脸,"你就埋汰我吧,要不是为了帮下部戏的票房铺路,我至于嘛我?" 梅楷拍他肩头一把,"得了,说来说去还是钱捣鬼,一年马不停蹄赶赶排三部戏,还说不是守财奴。" "呵,我就算一年排三十部戏也强不过你上一个暑期档,剧场演出范围窄投入却不见得少,有财谁不想守?要不换你来守守看。" 梅楷哈哈笑,"至少你有一样强过我,没有侵权问题,不用担心片子一上映'枪碟'立马满天飞。" 欧阳羯抖开他的手,"闲叙结束,赶紧滚蛋。" "别介,咱俩山南海北各忙各的难得碰面,哥哥我弃美改而陪你,够大爱无疆了吧?有没有很感动?" 欧阳羯正想说感动个屁,梅楷端酒抵到他嘴巴,"感动了是不是?感动了就走一个!" 一口酒呛进喉咙,欧阳羯胀着脸低吼:"这是82年的Lafite你当是二锅头啊!" 梅楷眯细眼笑晏晏,"谢谢你让哥儿们长见识了,原来这不是二锅头兑的酱油。" "……" 欧阳羯和梅楷于外人眼里头一直有点"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两人虽处不同领域但根儿上是同行,是谓同行相忌,且他们年龄、样貌、才情均不相伯仲,怎么地也免不了被拿来比较。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凑巧,有欧阳羯的场合便不见梅楷出现,有梅楷在的地儿便没欧阳羯踪影,久而久之他俩"不和"慢慢坐了实,原本无心的巧合最后也给"好心"的安排得王不见王。 欧阳羯曾试图解释过,而统统被当成了掩饰。私下跟梅楷一通气,决定:算了,爱谁谁谁,娱乐圈嘛娱人找乐的怪圈,何必自找不痛快。 稍有点资历的都知道欧阳羯刚入行那会儿跟过梅楷一阵子,不过彼时梅楷不若现在的地位,初出茅庐闯荡江湖罩不住什么大腕儿,领着帮同是初出茅庐的嫩模小歌星四处晃,自然遭排挤打压。梅楷有慧眼却没能力捧人出头,他器重欧阳羯,预见他将来必不是池中物,所以劝他尽早改换门派,反正万事开头谁都一样得吃苦受罪,那不如找支有盼头的队伍吃苦受罪来得值。 果然,欧阳羯听劝换了家有声望的经纪公司,做牛做马苦熬两年,某次抓去替人顶包,在一天后级歌手的MV里露了一小脸,却不料一夜飙红,家喻户晓。都道是命,欧阳羯心里明白,这一切全亏了当日梅楷忍痛割爱,让他走,才走出一片天来。 今天哥儿俩意外偶遇,酒过三巡都带些微醺,梅楷开口道:"我可听说了,你要了窦寇的本子,怎么着终于想起要把人家从暗无天日的小剧团给捞起来了?" 欧阳羯面上不露半点声色,"捞什么捞?本子是下面人挑的,过后我才知道。" "拉倒吧,你那点心思骗得过我?这么多年了还没放下,你到底怎么盘算的?" "完全没盘算,公司例行征稿,入围各凭本事。"欧阳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你就会做戏给我看。"梅楷嗤之以鼻,"是,没错,窦寇的确才华横溢,但为什么总冲不出小剧团的包围圈?除了缺人拉拔一把,还有她那死硬的臭脾气,我敢在这儿撂话,没你保驾护航,入围的事儿她想都甭想。" 尚是新人的梅楷眼光就毒,何况今时今日?一句话把窦寇的脉掐死,欧阳羯半晌无语,想着那天窦寇给海伦念叨几句就甩袖子走人,全靠他追出去拦截,不然她这次一准又沉下去,回小剧团继续蹲着。 "公是公私是私,你别混一块儿说,隔墙有耳,我不想闹误会。" 梅楷啧啧两声,"我混一块儿还你起了心想混成一块儿?欧阳,窦寇真有那么好?" "都说不是了!以为我是你啊,见着一女的就雁过拔毛。" "欧阳呐……我倒真心希望你不是。"梅楷语重心长,"窦寇纵使千好万好,也是一失婚带个拖油瓶奔三的大妈了,你风华正茂又鲜嫩多汁,犯不着这么憋屈自个儿。" 风华正茂就风华正茂,整出个鲜嫩多汁做什么?欧阳羯非常不待见的狠剜他一眼,"你现在该不会玩腻味了,改向男的下手了吧?" 梅楷眼角一跳,放下酒杯搓手臂,"不中听就当我放屁,马上实施打击报复非君子之所为。" "不是小人就好,君子不敢当。"欧阳羯撇嘴,撑桌直起身子,"得,我走了。" "喂!"梅楷叫住他。 "又干嘛?"他不耐烦。 "是兄弟才多啰嗦几句,你不是玩得起的人,凡事悠着点,留条后路退,懂吧?"梅楷极认真的睨着他,眼里兜着不容错认的担心。 欧阳羯楞了楞,旋即笑道:"今儿这酒没白费,讨了句真心话,你放心,我懂得。" 目送他远走,梅楷想着想着讪笑起来,悠叹道:"玩不玩得起也都好,终归有个对象念想,不像我……" 这边厢欧阳羯出了店外,人一远离灯火辉煌背入阴暗处,面上维持的平静随即打破,好些东西埋于心底本是无事,偏生经不得挑拨,郁郁浮浮像几万只小虫子在钻,怎么着怎么不舒服。 上了车,开窗散酒气,摸着手机鬼使神差的就拨通了一个号码,瞪着闪烁的名字他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挂断吧又过了时机,再说他心虚做什么又有什么好心虚? "喂,窦编剧……" "请等等。"那头低低的打断他,可听着背景非常安静,一阵轻轻的关门声后,她说:"欧阳总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 欧阳羯下意识看时间,刚过11点,应该不算太晚,但他还是道歉:"不好意思,没注意时间,打扰你休息了。" "没,你没打扰我。"她轻笑,有讨好也有疏离的意味。 "明天想请你喝杯咖啡,可以吗?" "啊,哦……当然可以。" "那么我们老地方见,晚安。" 窦寇盯着挂断的手机失神,他说老地方见,请问"老地方"是什么地方?难不成是那家咖啡店?老天爷,才去一次而已就成"老地方"了,他什么逻辑? "不睡觉,深更半夜在这儿嘟囔什么?" 蓦然一把阴沉男嗓切入耳朵,窦寇一颤险些摔了手机,回身见孔先捂着胃部低头俯视自己,脸色不一般的难看,她更是惊吓,"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你还知道关心我啊?我在房里叫了你半天都不应。"他声音粗噶,微微有些气喘,怕是忍着不适爬起床出来的。 窦寇慌忙过去搀扶,"你房子装得精贵,隔音效果一流,你叫破喉咙也没用,今后找人记得拨内线。" 孔先气得腿肚子转筋,怪不得孔岫骂他暴发户,自个儿家弄成这样,简直有钱没地儿使,活该受这洋罪! 窦寇找来止痛药又泡了杯热奶给他,"医生说这药吃多了有依耐性,你能忍便忍着。" 吞了药缓过来点,孔先问:"刚跟谁打电话?" "一个制作公司老板打来的,他们相中了我的本子,约我明天面谈。"守着他喝完牛奶,伺候他躺下,窦寇不禁有些雀跃的把实情告诉他。 孔先受了感染,眉眼带笑,"不错嘛,什么样的制作公司。" "羯艺,哦,你不知道,就一家专门制作舞台剧的公司,老板欧阳羯听说刚得了个什么奖,牛逼哄哄的。" "恭喜你。"孔先衷心道贺。 窦寇一愕,打眼瞅他好久,他奇怪的问:"瞪着我干嘛?"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她似叹似哀。 孔先转转眼球,"不记得了。" 窦寇苦涩哼笑,"是啊,当然是不记得了,不然你怎么会恭喜我?" 说着她想退开,孔先抓住她的手,"这些年,我对你不好么?" 11壹壹回 他对她不好么?昨夜他这般问她,她没有回答,默默拨开他温热的手掌,游魂似的飘出房间,根本顾不上他在身后频频呼唤。 作为世俗中的一对饮食男女,从恋爱递进至婚姻,那些付出的收获的放弃的情感宛如枝缠藤绕,岂是一字二字的"好"或"不好"可以概括的?总之往事不要再提,苦也好涩也罢沸腾过后埋入心底,等待更多时光将之消融殆尽。 因着这一出窦寇没睡好,失眠了半宿快天亮才眯了会儿,接着沐沐起床,精力充沛的来回蹦跶,抱着奥特曼打小怪兽,突突突一个冲锋扑上床,亏得窦寇肚子里存货不足,不然非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翻身提溜起儿子,一路拎进浴室,小祖宗咯咯笑着嚷嚷:"鸟鸟飞,飞高高!" "你要把尿喷出马桶外面,当心我拍你!"窦寇发起床气,举牙刷作势要敲。 沐沐缩脖子,赶紧瞄好准头,却不忘伺机反抗强权:"麻麻偷看我尿尿,羞羞脸。" 窦寇呲牙,用力放下牙刷口杯,"得,我不看,我走,你自个儿刷牙洗脸,有一样没收拾干净,我就收拾你!" 沐沐冲妈妈背影吐舌头,女人呀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气不顺,真可怜与她最亲近的男人,哎…… 孔先这幢豪宅是离婚后置的,宠溺儿子的他将二层辟了一半给沐沐,除了卧室还有小书房和游乐室,三间房并通正对主卧,门一打开里头简直就是小孩子梦想的国度,平常沐沐过来住总沉迷于众多玩具以及各类游戏当中几乎玩疯,每次非要孔先轰他才去睡,而且也不敢真放他一人独睡,所以父子一向同床。 这回有窦寇做陪,换母子睡一屋,虽然被老妈监督着,但毕竟能够睡在距离游乐室咫尺之地,沐沐那是相当兴奋,早上睁眼便见着心爱的玩具,一下没忍住得意忘形起来。 漱洗完毕,沐沐趁着那股子兴奋劲儿刚要回去捞奥特曼,奈何内线电话响了,老妈命令他下楼用餐,听她语气仍感觉火腾腾,鬼精鬼精的娃儿立马冲到对面,即使当炮灰也得找一垫背的不是? 窦寇一直夸自己儿子聪明,此言一点不假。沐沐知道爸爸身子骨不爽利,自然不像扑妈妈那样去扑他,伸出两根白胖的手指堵进孔先的鼻孔,不多时沉睡的人被憋醒,瞪着眉开眼笑的小鬼头发了几秒钟的楞终于起了反应,扒拉开他的爪子干咳,沐沐欢乐咋呼:"拔拔起来啦,太阳晒你臭屁屁!" 孔先揉眼睛掀被下床,沙哑道:"你妈呢?" "麻麻做早饭,叫我们吃。" "哦?"孔先微顿,旋即笑笑,拖着慵懒的步子走向浴室,一点没注意后头有个小小跟屁虫。 "拔拔,你的鸟鸟也起高高!"冷不丁被人嚷了一嗓子,孔先吓一大跳,"哇,拔拔,你把尿喷出马桶了,我要告诉麻麻!" 沐沐跑了两步,忽而领子一紧,脚下悬空,头顶劈下雷霆万钧的闷吼:"臭小子,你敢去试试!" "啊啊,拔拔放手!"沐沐奋力挣扎。 孔先一手拎着裤头,一手把儿子夹在腋下,脸绷得可以打铁,万分庆幸这屋子隔音效果好,否则他以何颜面面对江东父老?! "拔拔放手,我不告诉麻麻,我不告诉麻麻……"沐沐告饶。 孔先塞他到洗手台上,虎着脸问:"我怎么相信你?" 识时务的沐沐高举小手,"打勾勾。" 孔先表示质疑,半天不肯跟他拉勾,沐沐说:"骗人的是小狗。" "你是小狗我岂不是大狗了?" "那……骗人的没奥特曼玩。" 这还差不多,孔先惺惺的勾住儿子短短的尾指,父子俩齐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秘密达成协议的老少爷们下得楼来,窦寇已经摆好早点等了许久,表情自是不大和悦,沐沐见状呼啦奔过去抱大腿,扬着小脸娇憨的邀功:"麻麻,我把拔拔叫起床了,乖不乖?" "乖,来,快吃早饭吧,都要凉了。"窦寇摸摸儿子的脸,弯腰抱他坐上椅子。 开始孔先还疑心这小子靠不住,当场卖父求荣,但听沐沐只字未提便松了口气,顿时又带出点"虎父无犬子"自豪感,高兴的挨着儿子坐下,亲自剥了枚水煮蛋"孝敬"同盟者。 窦寇盛好稀饭给父子俩,岂料一盯上孔先就没再错开眼,孔先一阵心底发毛,不会吧,她开天眼啦,光用肉眼也看得出来他尿在马桶外? 故作若无其事状的低了低头,飞快扫了遍衣着无恙后又若无其事的问她:"干嘛老盯着我?" 窦寇指指自己嘴角,"你,这儿,有一坨牙膏沫。" 自打孔先成功致富,生活上养成一堆臭毛病,其中最讲究体面,一律洗涮干净了才肯出来见人,处处强调自己的身份地位已非同一般。今日,他让窦寇忽然想起他事业刚起步那会儿,每天疲于奔走忙碌,顾不上的时候连着好几天胡子都没刮,可邋遢粗野的样子看在她眼里显得特别的率性特别的真。 孔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果不其然指尖沾到一点白沫,定是刚刚让沐沐一闹疏忽了,不太好意思的朝窦寇讪笑两声,而她竟走神走得厉害,压根人在心不在。 孔先敲打桌面拉回她的注意力,歪过脸说:"帮我擦了。" 窦寇瞪眼睥睨他,"凭什么?" 他抖抖五指,特无辜的说:"剥蛋壳,手脏了。" 窦寇无语,他更往前凑,"擦啊。" 喝着稀饭的沐沐也慢慢停下来,和老爸一起呼扇着极为相似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瞅着老妈,"麻麻,帮拔拔擦擦嘛,我脏了的时候你不也帮我擦吗?" 窦寇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且不说父子俩那如出一辙的小眼神有多可人疼……僵持片刻终于认输,抽了张面纸摁上孔先的嘴角,沐沐"嘿"的蒙住嘴偷笑,窦寇唰的脸一红,马上把面纸一丢,"得了。" "谢谢豆豆。"孔先在桌下悄悄摊开掌心,沐沐则悄悄在上面拍了一拍,哦也! 用罢早餐,窦寇把一堆药丸药片和水往桌上一搁,转身刷碗,沐沐接收到老爸暗示,屁颠颠往上楼跑,窦寇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立马闻风而动,扭脸扯嗓子吼:"沐沐,别逮着就玩命儿打游戏,小心熬成四眼儿!" "知道啦!"沐沐的声音远远飘来,非常敷衍。 窦寇抱怨:"儿子不是这样宠的,小小年纪游戏上瘾,往后哪有心思用在学习上?" 孔先吞下药片,"我的想法跟你正相反,就得趁着年纪小给他玩够本儿,免得将来老惦记。" "你少自以为是,游戏有玩够本儿的时候么?养成坏习惯想改都来不及。" "寓教于乐两不误,一个劲儿的打压只会适得其反,越不让干的他越逆反,不如给予孩子足够的自由空间,然后适度的引导也就行了,毕竟人的童年一生一次。" 窦寇盯着手里的碗撇嘴,瞧他说得头头是道的,这父子"相认"才几天呀?育儿经验丰富得害她都要怀疑他有没有失忆了。 孔先喝几口水冲淡嘴里的药味,见窦寇刷好碗,拖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咱俩聊聊。" "待会儿我得去见制作人,没空。"窦寇直觉拒绝。 "花不了你几分钟。"孔先朝椅子努努下巴,"坐。" 窦寇屏息瞄了眼紧挨着他的椅子,退到他对面坐下,"聊什么?" 孔先眼眸微黯,静静的冷睇她,薄唇轻掀:"接着昨晚的聊。" 窦寇迅速起立,"对不起,没得聊。" "豆豆!"他喝止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咱俩这事儿永远回避不掉的。" 窦寇发笑,"请问咱俩还能有啥事儿?就算有事儿早在一年前也都解决清楚了。" 孔先闭闭眼,语气疲惫的说:"你当体谅体谅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今天这种局面。" 昨夜之于他是一样的,辗转反侧无法成眠,空缺的记忆不断折磨着他,知道她有怒有怨有恨原由却不得而知,每次一涉及到一星半点便拒他千里,他快逼疯了。 窦寇反复磨动嘴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何尝不也快疯了?她并非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为着他的病她妥协她让步,她尽到了所有该尽的义务,至于助他记忆的责任,她不需要负担了吧! 她的欲言又止磨光了他的耐心,催促道:"有话直说,不用顾忌。" 说得倒轻松,"信"字顶头豁出老脸再三下保证不让他受刺激的人是她,他不顾忌她顾忌。正当窦寇进退维谷之际,照例上门辅导孔先"功课"的柯绒来报到,窦寇只差没跪地叩头谢恩,匆匆上楼换了衣服,牵着沐沐就要脚底抹油开溜。 "你去见制作人干嘛还带沐沐?"孔先憋着情绪堵在楼梯口沉声问。 "放他一人呆着老玩游戏真不行。"窦寇不看他,瞄着鞋尖嘟囔。 合着刚才他提的"寓教于乐"纯属废话,而且估计还不止,他对她说的没一句听进耳朵管用的。他的豆豆,乖顺体贴的豆豆,不见了。 "沐沐我负责照顾,别担心。" "你忙起来哪有工夫管他,午饭前我们就回。"窦寇拽拽沐沐,"跟爸爸和柯阿姨说拜拜。" 沐沐眼见没了玩游戏的机会,蔫头耷脑半天挤出一句:"拔拔拜拜,柯阿姨拜拜。" 孔先望着可怜兮兮的沐沐无声长叹:儿子对不起,老爸无能为力,你好自为之。 12壹贰回 窦寇大胆猜测欧阳羯说的"老地方"应该是上次他们去的咖啡店。可到了地儿还是怕弄错,硬着头皮给欧阳羯打电话确认,欧阳羯在那边笑道:"这时候才来问我,是不是有点晚啊?" 堵得窦寇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茬儿,好在他随即说:"没错,就是那家咖啡店,劳烦你等等,我找停车位。" 窦寇放下心中大石,趁着他停车的空档先把沐沐安置好,毕竟第二次见面,拖儿带女的不太像话。 这边厢一准备停当,欧阳羯风度翩翩推门而入,霎时蓬荜生辉,窦寇连同服务生在内都沾了光似的人都感觉亮了一层。 欧阳羯挑了上次一样的位子,点了上次一样的咖啡,也跟上次一样态度随和,时时刻刻笑意晏晏,但窦寇仍敏感的觉察出他神色中隐约的冷漠。客气和礼貌有时候是一把衡量彼此距离远近的尺,眼睛瞧不见,只有心里最明白。 可心里明白了,窦寇同时也迷惑了,前后两次都是他主动抛出的橄榄枝,如果羯艺没有合作意向又何必多此一举?糊弄她好玩?以他欧阳羯的身价,赚的钱还嫌没时间数,犯不着浪费在她身上! 其实再见窦寇,欧阳羯的确非常别扭。大家都是聪明人,上次他让她考虑入围的事儿,这回即便什么没说,她既是答应一见就等于默认,然而这些完全可以在电话里落实下来,根本没必要面谈。因为复审在即,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稍有不慎惹下话柄,于他或她均有弊处。这一切都怪梅楷那厮嘴碎,搞得他心浮气躁,冲动之下约了她,现在好了,该说什么呢? 初始的寒暄客套过后,两个人各怀心事柔肠百转,大眼瞪小眼对望半天也拱不出半句话,场面渐渐冷却,尴尬不禁蔓延。 窦寇承认自己在人情世故方面比较薄弱,天生少了一根筋儿不会来事儿,过于被动往往给人清高孤傲,难亲近的印象,钟文怒其不争不知多少次。眼下明摆着是"不进则退"的状况,她再不尝试转变,为着不善言谈而被"羯艺"踢了,不劳钟文咔嚓,她先咔嚓了自己! 于是窦寇咽下满嘴的咖啡,努力笑得"慈祥"的问道:"欧阳总监找我来,是不是想跟我聊剧本的事儿?" 欧阳羯暗叹,莫道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不懂避嫌的道理实属情有可原,责任在他给人误会。幸亏混迹娱乐圈多年,临场应变能力一流,立刻想出对策,"今天找窦编剧来不为别的,就想和您交个朋友。" 窦寇傻眼,大名鼎鼎且刚刚载誉归来的欧阳羯居然想和屁也放不响的小编剧做朋友?!是她出现幻听,还是他脑子进水了?总之其中有一个神经不正常。 "瞧你一副恐怖的表情,我有那么可怕么?"欧阳羯感到好笑兼着有点颇不是滋味儿。 听他把"您"换成了"你",窦寇抖了抖,没过脑子就说:"是挺可怕的。" 欧阳羯清楚她有什么说什么的个性,可一旦亲自对上依然挂不住脸,"为什么?" "大概……呃,太意外了……"瞎子也看出他面色不悦,窦寇恍然回神,耳根轰的发烧,她做什么蠢的把心里话说出来啊? 真可怜她硬生生把话圆得"委婉",欧阳羯松了眉头,无奈的自省他的应变能力尚有待加强,尤其遇上某个不会顺杆往上爬的家伙,千万别随便自由发挥。 既然话不投机也就无需继续勉强,欧阳羯提醒完她留意接听海伦要她去公司开会的电话后,借口有事要忙起身告辞。 窦寇晕晕的讪讪的,搞不清这趟急吼吼的跑来究竟有什么意义?真的只是交个朋友那么简单?或者欧阳羯向她释放了什么旨意而她眼拙没看懂?与人打交道果然是门高深的学问,回去得跟孔先请教一二,他老人家对这个特拿手。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欧阳羯往外走,冷不防一团小小的身影打斜里奔出,娇声嚷着扑上窦寇:"麻麻,果汁喝光光,我要尿尿!" 走在前面的欧阳羯猛的刹住脚步,掉回头瞠目结舌的瞪着凭空冒出的小萝卜头,窦寇具是一愕,刺激受大发了差点把儿子忘得一干净,干笑着替欧阳羯介绍:"这我儿子,嘿嘿。" 欧阳羯眨眨眼掩饰掉惊诧,上下左右来回打量沐沐,窦寇拉正沐沐的身子,"快,叫叔叔好。" "蜀黍你好,我是老孔家的长房长孙孔言沐,很高兴认识你,你可真是个美人儿呀。" 窦寇发毒誓,再让孔岫接近沐沐,她变大秃瓢儿! 欧阳羯呐呐的把视线移到窦寇胀成紫色的脸上,一字一顿的说:"你,的,儿,子。" "嗯,他爸爸身体不舒服,腾不开空照顾,我只好带来了,不好意思。" 欧阳羯又把视线移回沐沐脸上,老天,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沐沐见"美人儿"瞅自己的神色诡异,小嘴一撅,甩着妈妈的手说:"麻麻,我要尿出来了!" "哦哦,妈妈这就带你去。"窦寇抬头张望四周,一看到洗手间的标志便要走,刚踏出半步忽的想起欧阳羯,"那什么……欧阳总监,我们……" "别管我,赶紧去吧。" "对不起,失陪。"窦寇拽着沐沐一溜烟遁走。 沐沐方便完毕出来,没想到欧阳羯非但没走还把沐沐那杯果汁的帐结了,弄得窦寇挺过意不去的,正酝酿着道谢,他倒先开腔道:"让小孩子一个人呆着,你也不怕发生危险。" 窦寇噎了噎,老实巴交的解释:"呃……不想他影响大人谈事情。" 欧阳羯挑眉,"能影响什么呀?万一孩子走丢了,你该怎么办?" "对不起,是我欠考虑。"窦寇低头认错,他说的确是有道理,想想若沐沐走丢就后怕。 "美人儿蜀黍别怪我麻麻,她不是故意的。"沐沐挺身而出维护老妈。 欧阳羯在沐沐面前蹲下来,入鼻一片淡淡奶香,再瞧他粉嫩圆润的小脸,自然而然伸手揉揉他的发,"我可以叫你沐沐么?" "当然可以,美人儿蜀黍。"沐沐大方的露齿一笑,眼灿繁星一般明亮。 欧阳羯被逗乐,"沐沐,你真懂事儿,今年几岁了?" "报告美人儿蜀黍,我今年三岁,你呢?几岁了?" "我的年龄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哟。" "为什么你的年龄是秘密?" "嗯,因为它就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你怕别人知道你很老了,对吗?" 窦寇听得浑身一哆嗦,捂住沐沐的嘴往一边带开,窘得压根儿没脸面对欧阳羯,"对不起欧阳总监,这孩子在家野惯了,你多包涵。" "没事儿,你儿子可爱又活泼,有意思极了。"欧阳羯将沐沐从老妈的魔爪下"解救"出来,一把抱起他站直,态度亲和,"待会儿你们上哪儿?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坐车回去。"窦寇慌忙摆手。 "大家都是朋友,不必跟我客气,走吧。"不理窦寇,欧阳羯抱着沐沐转身就走。 窦寇哑口无言,今儿这都怎么闹的? 沐沐攀着欧阳羯的肩头,笑眯眯的招呼:"麻麻,快来呀!" 窦寇脑仁隐隐作痛,却不得不跟上前,欧阳羯余光扫过她,缓缓放慢步伐让她跟在身侧,接着闲话家常:"沐沐爸爸生病了你跟我说一声嘛,今天就不约你出来了。"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只要在家调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你又要照顾丈夫又要照顾孩子,兼顾得过来么?" 他言下之意是怕她没空写稿吧?窦寇马上正色道:"我兼顾得过来,稿子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不会耽误的。" "你也别为了写稿而忽略家人。"欧阳羯仿似打趣,"到时候你丈夫发脾气,你就完了。" 窦寇嘴角勾出一抹充满涩意的笑,"欧阳总监,说了不怕你笑话,我和沐沐爸爸离婚快一年了,这次他生病,我回去帮几天忙而已。" 欧阳羯讶异的投来一瞥,"我不知道你……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窦寇落寞的垂下头,没看见欧阳羯松了口气的表情。 上了车,欧阳羯问:"送你去……他家么?" 不知出自什么原因,窦寇不想让他去孔先的住处,"不,回我家。" 欧阳羯闪开脸,慢悠悠的哼:"好的。" 坐在妈妈腿上的沐沐奇怪的问:"麻麻,不和拔拔一起吃饭饭吗?" 窦寇"呃"了一声,"有柯阿姨在,我们晚点回去。" 掌方向盘的欧阳羯不着痕迹握紧了十指,一个"破碎家庭"的雏形已在脑海里生成,现下夫妻分道扬镳百分之七八十在于第三者插足。 到了和秦空合住的小区楼下,欧阳羯先下车,绕过去帮窦寇开门,窦寇抱着睡着的沐沐弯腰下车,嘴里连连感谢。 "行了,别谢了,你回去好好修稿,注意休息别搞得自己太辛苦,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好似两人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欧阳羯字里行间透着体恤关怀。 窦寇自当免不了是受宠若惊的,忍不住又谢上了,"谢谢你,欧阳总监。" 欧阳羯笑笑,"我走了,你也上去吧,小孩儿抱久了手酸,拜拜。" 目送他的车驶离,窦寇不胜唏嘘,果然人不可貌相,万众瞩目的矜贵表象下潜藏的竟是这么一个好男人。 "哎,是不是大帅哥喷出的车尾气都特好闻,瞅你依依不舍的样儿,回神啊喂!" 如同鬼魅的声音吓得窦寇倒呛口气,扭头一看,"孔岫,你怎么在这儿?" 13壹叁回 孔岫手搭凉棚搁在额前挡阳光,懒洋洋的说:"昨晚有点喝高了,所以就近上这儿凑合对付一宿。" 窦寇看着她直摇头,"你也稍微克制一下自己,大姑娘家家成天疯个没谱。" "知道知道。"孔岫不耐烦,火速转移话题,"刚刚那谁啊?" "一个制作人。"窦寇冲着她一准没看清欧阳羯的样貌随口一说,然后眨一眨被大太阳晒得白花的眼,"你要走还是跟我上去坐会儿?" "咱俩有日子没见了,当然得坐一会儿。"孔岫侧身站过来,让沐沐躲在她的影子下。 窦寇抱高沐沐,摊开手掌护着儿子开始泛红的小脸,喃喃抱怨:"这桑拿天真要人命。" 前姑嫂俩快步冲进楼门,上了楼就一身大汗。孔岫刚离开没多久,屋里冷气还没散尽,二人不约而同长出口气,相视而笑。 进卧室把沐沐轻轻放下,窦寇抖开薄毯盖住沐沐的小肚子,心想还是在自己的狗窝舒坦,孔先那豪宅大是大、漂亮是漂亮,但很多东西要不找不着,要不用起来不顺手。 孔岫斜倚门框看她细心把侄儿的鞋脱下,突然出声问:"不是听秦空说你搬过去跟我哥同居了的,这会子怎么又跑回来?" "同什么居?就过去照应几天。"窦寇直起腰走过去推她一把,"出去说话,别吵着沐沐。" 孔岫耸耸肩,转身回客厅,四仰八叉歪进沙发,翘脚抖腿,"你这前妻做的也够仁至义尽了,放眼天下除了你再没第二个,小的我五体投地的膜拜。" "少奚落人,你哥脑子还糊涂着,刚回去那天连厕所门朝哪儿开都不记得,你甩手不管,爸妈那儿又不敢吱声,我能咋整?"窦寇狠拍她没正经的腿,"男摇穷女摇贱。" "去!"孔岫揉着拍红的腿肚子,"破四旧多少年了?依我看你脑子不见得比我哥灵光。" 窦寇哼了哼,随后往厨房去,"口渴不,我榨果汁喝。" "多放些冰块,谢谢。" 窦寇忙活着榨果汁,孔岫趴在沙发背上对她说:"嫂子,既然我哥那么依赖你,你也任劳任怨的,干脆踹走姓岳那狐狸精,跟我哥复合得了。" 窦寇冷笑,"你还真来劲儿了,张嘴尽胡说八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真的嘛,我感觉你俩本就余情未了,现在可谓天时地利机缘巧合,正好破镜重圆。" 余情未了?破镜重圆?荒谬兼滑天下之大稽。窦寇端了果汁塞给她,"我看你不是酒没醒就是热昏头了,赶紧的降降温,清醒清醒。" 孔岫喝口冰爽果汁,砸吧嘴啧啧有声,"别看我平时混日子不着四六的,这可都我真心话,发自肺腑的!" 窦寇斜睨她一眼,"你够了啊,玩笑归玩笑,别图一时嘴巴痛快就收不住了,郑重奉劝你一句,死了这条心吧。" "干嘛干嘛?明眼人谁不知道岳悦根本不是个事儿,你和我哥……" "绝不可能!"窦寇打断她,语气决绝。 孔岫面上平静,心里辗转翻覆,沉默了一会儿后神色沉凝的问:"嫂子,你还在介意那事儿?" 窦寇有一两秒的恍惚,尘封多年的往事冷不防被提及,刻意麻痹,一再告诫必须遗忘的那根神经猛然触动,反射出一波波锥心的刺痛,手下意识抚上小腹,表情一片木然。 见窦寇这样儿,孔岫悔得直想抽自己一嘴巴,用力咬了口下唇,很快尝到一抹铁锈味,她歉疚的放下果汁,全没了女王气势,弱弱的哼唧:"嫂子,对不起……" 窦寇摆手示意没关系,吸吸鼻子,微昂高头眼珠向上翻,却依然有水光闪烁,须臾平复好情绪,再低头时脸上只剩一丝不及敛去的薄薄的清愁,孔岫瞧着心疼得紧,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就是蹦不出半个字。 窦寇缓缓的说:"过去那么久的事儿就别提了,而且我和你哥分手也不是因为这个。" 但却是导火索!孔岫心里默应。 窦寇甩甩头,习惯性搓搓膝盖,打破僵局道:"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孔岫睨着她的动作,接着别开眼去,"天热没胃口,你看着办吧。" "炸酱面怎么样?" "成。" "那你等会儿。"窦寇说着又往厨房走,"过几分钟帮我把沐沐叫醒,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老惦记打游戏,身体迟早搞坏。" "嗯。"孔岫抠抠手指,一感觉人没影儿了,立马握拳砸脑壳,该死该死该死的! …… 窦寇和沐沐回孔先豪宅的时候已近黄昏,之所以拖到这么晚都得怨孔岫那丫头,说什么消暑解闷硬拉着沐沐去游泳。其实她知道孔岫是为中午口误失言,找借口带他们娘儿俩出去散心,结果一下水什么全抛到九霄云外,整个下午就这么让姑侄二个打打闹闹的耗过去了,若不是她佯装生气,估计他们还乐不思蜀泡在水池子里不愿挪地方呢。 开门进屋,立刻感觉气氛不对,阴森森跟进了狼窝似的,孔先四平八稳端坐沙发上,墙上巨大的电视画面正热火朝天的上演着关于期盼奥运的节目,但关了静音显得尤为无趣,明显某观众志不在此。 沐沐一眼捕捉到某个熟悉的镜头,忙不迭奔过去,抓了遥控器点开声音,手舞足蹈的与里面的群星合唱:"北京欢迎你……" 窦寇扶额,这小子到底有没有一点眼力见,炮筒子戳在那儿居然还傻乎乎的跑去,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 孔先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默默扭脖子朝窦寇看,眼刀一把把飞,窦寇踯躅不前,终于男人受不了了,一掌拍在靠背上,"过来。" 窦寇望望天,晃晃悠悠的飘过去,"干嘛?" "你还问我干嘛?"孔先立起眉毛,"谁说午饭前就回的?那么请问现在几点了?你照美国时间过日子啊?" "那啥……本来是打算按时回的,可遇见岫儿了,她带沐沐去玩水,一高兴就晚了点。" "才晚了点么?太阳都下山了!"孔先指指窗外,偏生夏日的太阳落得迟,这会子仍映得半边天火红火红的,他哑了哑不忿的抿直嘴唇。 窦寇当没看见他的窘迫,直截了当问:"没事儿了吧?没事儿我上去晾衣服了。" 掏出包包里沐沐换下的湿衣服,刚想上楼,孔先怒道:"有事脱不开身,不知道给我打一电话么?" "哦,忘了。"她不甚在意,但见他两眼吱吱冒火星又道:"你不也没给我打电话,你要事先提醒一声,我们就推了岫儿回来了。" "我打了,打不通。"孔先控诉。 窦寇一愣,摸摸兜,"早上跟制作人谈事情,我关机了。" 到这儿孔先基本没脾气了,往沙发里一倒,"得,你该干嘛干嘛吧。" 窦寇大抵是个善良的娃,带着孩子一出门一整天没消没息的总归有错,换她也得上火,所以挨过去想说几句软话,谁知沐沐唱完歌,返身扑上沙发,拽扯孔先的衣角嚷嚷:"拔拔,拔拔,带我去北京看奥运好不好?" 这一拽孔先冷不丁狠狠倒抽口气,背脊倏然弯弓,露在短袖外的手臂绷出一条条青筋,不但吓得沐沐噤声,连带窦寇具是一骇,连忙上前扶住他,"怎么了你?" 孔先死命撑着坐垫半天没吱声,只听他喘得有些厉害,窦寇眼尖的发现他脸青唇白,当即厉声质问:"你是不是没吃药?" "嗯……"孔先缓过点劲儿,沙着喉咙嗫嚅:"饭,饭也……没吃。" "你疯啦?"怪不得沐沐才碰一下就抽成这样,窦寇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有你这么不知爱惜身体的么?做什么不吃饭不吃药?绒绒哪儿去了,也不盯着你!" "不关她的事儿,中午我让她回公司了。"孔先挨过一波疼痛,气力虚弱的摊平,这具身体大概真是已到中年,经不起折腾,他大意了。 "沐沐看着你爸,我去倒水。"窦寇咬牙切齿,奔厨房帮他拿药。 沐沐眼巴巴的望着孔先,想亲近又不敢下手碰触,低低的说:"拔拔,咱们不去北京,你快点好起来。" 孔先无力的笑,"傻孩子,爸爸没事儿,过会儿就好了。" "真的?" 孩子泫然欲泣的脸蛋惹得孔先心怜,招呼他:"坐来我旁边。" 沐沐爬上沙发,窝进老爸展开手臂的怀抱里,"拔拔,我帮你呼呼,呼呼了不痛痛。" 孔先揽过他的小肩膀,吻吻他泛着奶香的额头,"沐沐真乖,爸爸不痛了,陪爸爸坐着就行了。" "好。"小手轻轻搁在孔先肚皮上,沐沐时不时吹口气,这小家伙刚才一定被吓得不轻,孔先一下下抚他的背,父子俩用不同的方式彼此安慰着。 窦寇出来便看到这幅图景,纵然心里再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嘴巴硬,冷哼道:"先吃点止痛药,其他的不得空腹吃,我马上做饭,你老实呆着。" 孔先接过药丸,特低眉顺目的吞下,"放心吧,现在让我蹦跶也没那本事。" 窦寇横他一眼,一天不守着就闹得不吃药不吃饭,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要赌气也不是这么个赌气法,到头来吃苦的是他受累的是自己,谁都讨不到好。 转进厨房张罗晚饭,窦寇郁闷不已,照这么发展下去,她得熬到啥时候才能拨云见日重返自由安宁? 灶上白粥咕嘟嘟沸腾,窦寇懒洋洋把肉末扒拉下锅,拿大勺搅拌了两圈,忽而后背气息撩动,不及反应一条手臂绕过她胸前,扣住她肩头往后摁,随即带着浅浅药味的呼吸吹拂在耳边,"豆豆……" "你干嘛?!"窦寇僵直,大勺哐当掉进锅里。 孔先另一条手臂箍紧她的腰肢,害她整个人几乎嵌进他胸膛,她仓惶尖叫:"孔先,你快放开!" 他非但充耳不闻更放肆的把头埋入她肩窝,比炉火还烫人的热度熨帖肌肤,"豆豆,不要乱动,让我抱一会儿吧……" "……" "看不见你,我的心,慌慌的……" 14壹肆回 犹记得当年莫名其妙和孔先高调传出"绯闻"后,窦寇的安稳日子骤然颠覆,许许多多认识或不认识的学姐学长跑来系上"一探究竟",大家都好奇打动校园王子芳心的小丫头到底长啥样儿?搞得习惯深居简出的窦寇特别无所适从,活像刚从非洲引进的红毛大猩猩,居然还参观免费。 窦寇住的宿舍一共六个女孩,除开她全是即将毕业的大四女生,因为学分差不多修完,课程安排松散,平日里大部分时间均不再回来睡,然而为了她,学姐们纷纷倦鸟归巢,拉着她东打听西打听,当然话题永远围绕孔先,可天知道她连名字都是她们说才知道的,她又哪里晓得他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听什么音乐? 最最离谱是睡她下铺的学姐一直追问他们初吻经过,不管窦寇如何解释她始终认为她故意回避问题,不愿积极配合,分享秘辛,几近崩溃的窦寇差点自杀明志。 相较于女生的热烈直接,男生的态度则显得隐晦不少,每当她途经教室与宿舍楼的操场,那票打球的男生总会彼此眉来眼去,然后露出"快看快看,孔先传说中的女朋友"的表情。这种"沉默"还不如干脆吼出来让人舒坦,起码她可以吼回去:放屁,我才不是孔先的女朋友! 天天这样实在逼得受不了,窦寇便换了另一条边远些的小路上下课,但仍要路过一个篮球场,幸亏球场面积小打球的人并不多,没那么惹眼。 可惜好景不长,突然一天路过此地,球场里有人叫她,窦寇一向不善交际又刚入学不久,根本认不得几个人,自然毫无意识,继续低头走她的路,接着后背扫过一阵风,肩头让人重重一拍,吓得她顿时花容失色险些大喊非礼! "喂,我说学妹,你耳背啦?叫你半天没听见么?"一个留着时下最流行的中长发,眼睛大大的男生瞪着她问。 窦寇尽管慌张还是不忘退开两步,十分恪守自己的生物距离,大眼睛男生斜睨着她悄悄勾了勾嘴角,"怎么你耳背还哑巴啊?问你话呢。" "我,我不认识你。"又是个傻大个,窦寇深恶痛绝。 "废话,你眼高于顶能认识多少人?"大眼睛男生讽刺她,随即把攥在手里的书包丢给她,"这是孔先的,你帮我拿给他。" "什……什么?!"窦寇大傻眼。 "后天考试,复习资料全在里面,你不是他女朋友么?就交给你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他女朋友!" 大眼睛男生盘起手臂,一副"你休想骗我"的样子,"学妹,大家江湖儿女,谈个恋爱而已何须介怀,得了,别忘了把东西给他。" "学长,我真不是……"窦寇话没说完,球场上又咚咚跑来一人,上下翻兜掏出几张钞票,没头没脑冲着窦寇粗声道:"孔先女朋友吧,这我该他的十二块钱,一并帮我带给他。" 窦寇满头黑线,简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钱的男生见窦寇无动于衷,"啧"了一声把钱拍到书包上,"我已经钱帐两清了,叫孔先记得划掉别再算我利息。" 这下连边上的大眼睛男生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仁,这厮凑什么热闹呢?大手一挥拎了他后领往球场里带。这两人走得极快,完全没给窦寇辩白的机会,留下她抱着书包无语问苍天。 后来窦寇才知道,大眼睛男生是孔先的舍友兼铁哥儿们石晓锋,而后面跑来还钱那位是未来和她同拜一个师门下,学习戏剧创作的师兄钟文。 自打在食堂见过一面引发"绯闻"后,绯闻男主角孔先便销声匿迹,所有舆论压力仿佛只压在窦寇身上。心想一个人说不清两个人还怕说不清么?不懂他做什么就是不出来澄清事实,害她在流言蜚语中度日如年备受煎熬,由此她对孔先是恨得牙痒痒的,既是不见那就永不相见,否则她怕一个控制失当,错手撕了他泄愤! 岂料半道遇上俩缺心眼的硬让她帮孔先带东西,试问她上哪儿找人去?窦寇怒向胆边生,头次不顾旁人侧目,气冲冲跑进他们院系大楼,逮着人就打听孔先去向,得知他在501教室,一秒钟不耽误转踵上楼。 大教室里,学生们正在给搭建的一组模型喷漆上色,一个个都戴着大口罩,窦寇拍门而入一下全蒙了,到底谁是谁啊? 不过马上有人热心相助,"喂,老孔,你女朋友来了!" 蹲在角落专心拼接小配件的一个男生不疾不徐扭过头,口罩掩面只露一双幽深黑眸,远远瞧了窦寇一眼,抬手招呼:"这儿味儿大,出去等我会儿。" "哟、哟、哟,咱们老孔多体贴女朋友啊,这儿味儿大,出去等我会儿,哈哈哈……"一票人笑得东倒西歪。 窦寇脸色酱紫,咬咬牙愤愤退出门口,顺便把门关得震天介响,却挡不住群众激情高昂的调笑声。 孔先出来的时候只见窦寇拿额头抵着墙壁,一边狠狠的跺脚,他咧嘴轻笑,"喂,练铁头功的同学,你找我什么事儿?"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窦寇猛然回身,把书包用力塞他怀里,气急败坏道:"现在全世界的人都误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 孔先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得特风轻云淡:"既然都被误会了,不如坐实下来,成为真的男女朋友。" 窦寇被口水呛到,咳得两眼迸泪花,他见状过来拍背顺气,"看来你挺兴奋的,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对吧?" 对什么对,完全自说自话,简直无赖!窦寇一把推开他,瞠大水汪汪的眼睛,急得话都说不利索:"谁谁谁同意了?!" 孔先严肃的想了想,"那,你要怎样才同意?" 这下窦寇彻底无语了,他究竟啥意思? "事先声明我没追过女孩儿,你是第一个,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我都可以照办。"孔先开诚布公阐述立场,虽然简单扼要,但那一切以她为重心的思想方针真叫人不由得心跳加速。 "你你你……你要追我?" "嗯。"他无比认真的点点头。 窦寇捂住胸口直直瞪了他好久,然后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孔先错愕的眨眨眼,拔腿追上去拉住她,"上哪儿去,话没说完呢。" 窦寇一向闭塞在自己的世界,鲜少与男生打交道,更遑论手臂被对方紧紧握住,陌生而又夹带强悍气势的力量让她霎时又惊又怕,下意识的拼命挣脱,颠三倒四的说:"你头脑不清楚,我去冷静冷静。" 孔先闻言当即笑容浮现,见她挣得脸红脖子粗便放开她,但侧身堵了她的去路,"幸好不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这样吧,反正这两天我要考试,你先冷静着,完事儿我们再聊。" "聊什么聊,谁要和你聊?!" 别看窦寇笔下的主人公个顶个言辞犀利,现实中她则笨嘴笨舌,碰着不讲理的根本泼辣不起来,好不容易鼓起劲儿吼了一句,却懦弱的倒退,退无可退就跟壁虎似的整个背贴在墙上。 孔先本无捉弄之意,可瞧她色厉内荏的样儿,不趁机欺负欺负好像都对不起自己,于是坏心的拿手指戳戳她眉心,吓得她缩脖子别开脸躲,大气不敢出,可怜无助的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孔先面露得色,俯下头去谐谑道:"你进入角色挺快,这就开始冲我使小性子了?" "你……胡说!"窦寇搞不清是怕的发抖或是气的发抖,眼前所谓的"校园王子"俨然是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臭流氓,臭不要脸! 她,快哭了吧?哎……孔先叹气,到底心有不忍,主动退开两步,静静的看着她。窦寇正琢磨着如果他再继续动手动脚下去该怎么办?结果赫然发现他早已让开了道,正闲闲的朝自己微笑,几乎跳出口腔的心脏这才缓缓落回原位,算他尚未泯灭良知"辣手摧花",窦寇一边暗幸一边捣匀气息,竟楞着忘了闪避危险立马跑路。 "得了,不闹你了,赶紧回去上课吧。"孔先摆摆手,"咱们回头见。" 这下窦寇终于回过闷来,看也没看他一眼,撒丫子一溜烟狂奔逃离,生怕慢一步他就生吞活剥了她一样,逗得孔先捧腹不已。 埋伏在后面看了场好戏的石晓锋潜上来,抬腿踢他一脚,"怎么着,得偿所愿会佳人,美死你小子了吧?" "去,八字还没一撇,此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话孔先自当是说说罢了,可没料到一语成谶,别说两天了,窦寇楞是活生生躲了他半个多月,把他憋得哟,有苦没地儿诉。 时值夏去秋来,晚起秋风扫落叶,夜间的校园一片萧瑟,窦寇结束家教回宿舍。身为外乡来求学的孩子,手头拮据那是常事,之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兼职不太好找,所以情况一有转机她一口气兼了两个职,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孔先的功劳,不是他的"鞭策",她也无需把课余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凑。 约莫能看到宿舍楼的时候,突然冷不防从路边树荫底下窜出条人影,窦寇一个激灵寒毛倒竖,使劲儿回想有没有校园幽魂的灵异传说。 "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人影走到路灯下,不是鬼却是比鬼更可怕。 "你,你管我?"将近一个月刻意走避,依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窦寇无奈的同时也另眼相看,这家伙倒挺能忍的。 "我答应给你两天,这都过去二十天了,怎么样,想清楚了没?" "呃……"光线虽迷蒙但奇异的让她首次将他看了个仔细,清隽立体的五官搭配简洁的衬衣仔裤,平平凡凡的学生模样倒是令人意外的俊朗,她不自觉脸颊微微发烫,局促的移开视线。 "呃算什么答案?"孔先眯细双眸,一贯从容骄傲的大男孩如今神色中饱含无法掩饰的挫败以及……委屈,"你知不知道,等待的感觉?我等你等的,心,很慌。"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十年后的他用着一模一样的语气对她低喃:"看不见你,我的心,慌慌的……"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咒语,破除流年垒砌的一切藩篱,让她再度品尝到最初的最初"心动"的滋味! 15壹伍回 孔先在柯绒安排的酒会上英雄亮相过后,各大报刊媒体竞相报道,明显消瘦且面带病容的孔大当家其实不过出了个小车祸,住院期间顺便割了个盲肠,由他掌控的地产王国根本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一下子民心安定了,股价走稳了,到处造谣生事的牛鬼蛇神也消停了,甚至有人臆测优秀的民营企业家孔先将要入选该年度十大杰出青年。 看着这些真真假假眼花缭乱的消息,孔先由衷感叹现在的自己可谓举足轻重,高山仰止;窦寇的看法却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走到他这步别说生病,打个喷嚏都得悠着点。 然而"王者归来"不仅仅只带来正面影响,负面因素亦随之而来。这点窦寇自然想到过,并且还奇怪怎么来得比预期晚。所以当她见着站在门外的岳悦,显得尤为淡定,"哦,你来啦。" 相反岳悦则既惊又怒,双眸怨毒的死盯窦寇,娇媚软糯的嗓音瞬间变为刺耳的尖细:"你在这里做什么?谁允许你来的?!" "天热进来歇口气儿再说话。"窦寇依旧一派淡然,比了个"请进"的手势,可惜岳悦不领情站着没动,她也不勉强径自转身进屋,心中默念1、2、3……果不其然后面响起剧烈的关门声。 窦寇悠悠然坐回原位,刚刚将文档保存好,随后进来的岳悦使劲儿把包包摔向另一侧的沙发,皮包在高品质的沙发上弹跳腾跃几圈才躺平。窦寇略有感触的想,贵的东西有贵的好处,你看这门啊包啊两个字儿——"经摔",坏处嘛就是白费力气,不解恨。 窦寇本着同情的心理,温馨提示:"孔先在楼上书房。" 吵架必有对手才能吵得起来,可这女人一点反应没有,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不给力,岳悦气得鼻子都歪了,如此藐视她,难道她和孔先真的……复合了? 上次从医院负气离开,颇有危机感的她转头直奔舅舅那儿哭哭啼啼诉了一大通苦,舅舅听完给出的意见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细一想想也是,三年这么长都忍耐过来了,眼见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出头天,这个时候甭管他俩是不是有意反水都得耐住性子静观其变,切忌自乱阵脚。 于是乎她装聋作哑,她给孔先时间空间考虑,她相信以孔先的精明不会捋不清谁对他更重要。其后也的确风平浪静了一阵子,等她暗暗自得策略奏效的当口,关于孔先重出江湖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一向由她陪伴出镜的孔先身边换成了柯绒那死妮子,这么重要兼重大的时刻共享荣宠的居然不是她!这怎么行? 她广博的人脉和无往不利的交际手腕是惟一值得孔先依仗的优势,万万不可被人取代,因此她才着急忙慌跑来,一是探探口风摸摸形势;二是提醒失忆的某人正视她的重要性!谁知被"取代"的岂止她以为的那般微不足道。 窦寇等了等不见对方有动静,慢慢从电脑上抬起头,岳悦红白交替无比精彩的脸色映入眼帘,窦寇好心的问:"或者你想先喝杯水?" 她的平静无波愈发彰显出她的燥郁不安,光气势上就输掉一大截,常言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岳悦说什么也丢不起这个面子,于是死命平复满腔激愤,努力深呼吸几口,说:"窦寇,当初执意要求离婚的人是你,我和孔先可都没逼你,如今算怎么一回事儿?骄傲的窦大编剧也学会趁虚而入,吃起回头草来了?" 窦寇拨拨额前的碎发,讪笑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特能理解你的心情,谁看到男朋友的前妻出现在男朋友家里高兴得起来呢?" "少说风凉话,你把我对你仅存的那点敬佩都给抹掉了,原来你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窦寇摊开手,"非常抱歉让你失望了,其实这个局面也不是不可改变的,你只要能够说服孔先,我保证二话不说立马卷铺盖滚蛋。" 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怒火又猛然窜高,霎时烧红岳悦的眼,"你的意思是孔先叫你回来的?!" 窦寇点头,她怒极反笑,"哈哈,你真懂自圆其说,责任都推到一个失忆的病人身上,过去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阴险?" 岳悦一直钻牛角尖让窦寇颇感无奈,既然说什么都没用干脆别说,挥挥手往楼上指,事实胜于雄辩,正主儿不在上面么?找他求证省力气又节约口水,多低碳。 岳悦不是不敢上楼,她自有她的犹豫,万一窦寇没说谎,万一孔先确有挽回旧爱的打算,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更为可怕的情况是他俩早设好了套,等着她送上门来撕破脸皮打闹,刚巧名正言顺挤走她这个曾经"妨碍家庭"的小三儿,他们"大团圆结局"……越琢磨越后怕,岳悦纠结的扭搅手指,这下她是没辙了,她得去找舅舅商量商量,估计惟有舅舅出面方可扳回一城! 窦寇莫名其妙的望着跑向门口的岳悦,这丫头到底咋了?来去匆匆的,连孔先的面还没见着。 "喂……"再度砰然作响的关门声直接掐断窦寇的声音,她傻愣了几秒才终于判定人是真走了。这是为什么呢? "谁呀?"孔先一边揉着后颈一边下楼问。 窦寇回头说:"你小情儿。" 孔先眼角抽搐,"说什么呢你?" "岳悦呗。"窦寇还在思索岳悦突然离开的原因,"你早下来一分钟就撞上了。" "那幸亏我撞大运没撞上人。"孔先轻蔑的瞥她一眼,"以后别什么人来都帮开门,长点脑子,罩子放亮点。" 窦寇噎了一下,随即吐槽:"拜托,岳悦可不是你说的'什么人',她是你女朋友。" 孔先沉吟片刻,一脸慎重道:"要不是怕你给我下错药,我真想拍你。" 不知何故,窦寇蓦的发觉岳悦说的对,她的确挺阴险的,听了孔先的话她通体畅爽,嘴角遏制不住上翘却同时故作无辜的问他说:"做什么那么不待见人家?你是不是借着失忆计划移情别恋啊?" 孔先一副懒得陪她胡搅蛮缠的样子,扭脸进厨房,轻飘飘抛下一句:"过来做饭,我饿了。" 孔先胃是割小了,可胃口一点没小,加上最近养病期间必须忌口,孝敬五脏庙的东西多半是米粥或肉汤,再不然便是极易消化的面糊糊,堂堂七尺男儿哪里够他塞牙缝?别人一天三顿,他一天N顿。仗着不得挨饿的医嘱,隔三差五张开嘴就要吃的,窦寇表示自己好比老孔家专属厨娘老妈子,两手不离锅碗瓢盆随时望风而动。 想到这儿她倏的一怔,接着忙不迭冲进厨房,果然看见孔先那厮揪了一只烤鸡腿往嘴里送,当即喝止:"不许吃!" 烤得香喷喷黄灿灿的鸡腿孔先嘶的咬下一大块,这可把窦寇急坏了,一把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给我吐出来!" 他鼓着腮帮子,抿紧唇,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珠直冒绿光的盯着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窦寇横眉瞪回去,手掌伸到他嘴边,"吐、出、来!" "……"世上最痛苦的事儿莫过于人活着,没肉吃。 "你吐不吐?" 孔先对于她没接收到自己发散的强大怨念感到悲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何在?最终迫于某人淫威,默默把肉块吐了出来,舌尖还不舍的舔了舔唇瓣。 窦寇恨声:"去漱口,那么油腻你想死是不是?" "明知道我这会儿最经不起诱惑,你还做烤鸡。"他嘟嘟囔囔的漱了口。 "一只鸡一半烤给沐沐,另一半给你炖了鸡汤。" 孔先强烈不满,"那叫什么鸡汤?油水都让你沥干净了,没一点肉味儿,吃不饱不算还越吃越饿。" "太荤腥的食物医生不让吃,你现在的胃受不起,等你养好身体,哪怕天天抱着烤鸡睡也没人拦着。"窦寇丢去肉屑洗洗手,都三十好几的大叔了,有时候咋还那么幼稚呢? "行,你保证,等我病好了,天天让我吃肉。" "我保证。" "拉钩。" 功成名就的地产界领军人物的追求就只是吃肉么?窦寇鄙夷的冷眸相望,曲起尾指敷衍的碰碰他举了半天的手指,在她刚想撤离的瞬间,他用力钩住,"赖皮的是小狗。" "孔先,我看你没把脑袋磕失忆,而是磕弱智了。" 她的冷嘲热讽根本对牛弹琴,孔先听而不闻,径自露出如愿以偿的微笑。如果这一刻她能稍稍留意一下,不难发现这个笑有多意味深长,以至于将来她恍然大悟"吃肉"所辖之广义时,才真真切切体会何谓"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哎……古人诚不欺吾,然吾已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16壹陆回 剧本修改至尾声,海伦的电话恰巧打来,跟事先商量过似的配合得刚刚好,窦寇前所未有的振奋鼓舞,隐约觉得这次的事情似乎跟天意什么的挨上了那么点边儿,苦熬七八年也该她扬眉吐气一把了。 明天要去"羯艺"开会,窦寇当然比上次来得重视,光选衣服就挑拣了一个多钟头,仿佛初次约会的小姑娘,可惜因为没打算长住,带来的衣服有限,一直找不着满意的。 床上手机开了免提,钟文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我说你咋就那么抠呢?既然有觉悟知道要好生捯饬门面了,做什么不去商场置办两身像样的?" "你才抠,不就让你帮我上秦空那儿捎带几件衣服么?油钱我报销,得了吧。"窦寇丢开一件T恤,嫌太素。 "你少埋汰我,我是在乎那几块油钱的人吗?你个死宅我都懒得说,你自个儿算算有多久没买新衣裳了?顶多帮沐沐网购的时候凑合捡两件,不怕你听了难受,我妈都比你潮。" 窦寇真难受了,无力的垮下双肩,"起码我保持整洁,不邋遢。" 钟文哼笑两声,"得,那干脆别折腾了,你就整洁不邋遢的上羯艺去好了。" 说完钟文利落挂断电话,窦寇不忿,吹胡子瞪眼,随手捞了件白色连衣裙换上,对着穿衣镜左看右看,最后自己都没信心了,跑去问沐沐。 早些时候沐沐为理发的事儿跟老妈闹情绪,抱了遥控车走避到二楼半圆形的露台上玩,见老妈腆着脸笑眯眯的往这儿蹭,顿生"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警觉,操起遥控车侧身迈了个三七步,瞬间"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的豪情壮志拔地而起。 "乖儿子,帮妈妈瞅瞅这条裙子漂不漂亮?" 嗯!?沐沐狐疑的眨眨眼,今儿老妈改用新战术了吗?由此可见要他剪头发的愿望相当强烈啊! 窦寇原地转了一圈,"怎样?" 逼上梁山又无计可施的沐沐只好祭出绝招——哭! 儿子这一哭将窦寇幸存的一滴滴自信彻底粉碎,不,不会这么难看吧?居然都吓哭了…… 孔先透过书房的落地窗看到沐沐正在嚎啕大哭,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疾步走出去,"沐沐怎么哭了?" 窦寇来不及开口,沐沐丢开遥控车扑向爸爸,拽着裤腿无比惨厉的哭喊:"拔拔,我不要理发,我不要理发呀!" 窦寇这下才明白沐沐原来压根没跟自己想到一处去,臭小子心里惦记的是他那头草长的乱毛。 孔先蹲下身,一边帮儿子擦眼泪,一边对窦寇说:"不就剪个头发嘛,瞧你把孩子逼的,至于么?" 窦寇既觉得荒唐又觉得好笑,于是顺口解释:"我哪逼他了?就问问他,我穿的这条裙子好不好看,是小家伙自己做贼心虚。" 她不说他还没注意,她身上的裙子……"呃,嗯,你是怕我打击你,所以专门挑个完全没有审美观念的小孩儿来问么?" 窦寇突然也有了哭的心思,"谢谢你中肯的评价。" "平时你也不是那么在意穿着的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孔先好奇的问。 "我的稿子不是入围二审了嘛,明儿人家叫我去开会,我想……"窦寇说着说着收了声,她干嘛有问必答? 孔先展眉一笑,"这样啊,那好办,我头发也该理理了,做父母的应该身先士卒,当好孩子的榜样,我带沐沐去剪头发,然后陪你逛街买衣服。" 窦寇意外道:"你,要陪我买衣服?" 孔先站起来,漫不经心的补充:"重点是剪头发,你只是顺带,不用有压力。" 窦寇哑住,斜瞄他两眼后说:"可你的身体……" "平时适量运动有益健康,这是医嘱。" "……" 当三个人准备好出门,望着车库里停着的几辆锃光瓦亮的名车,孔先慢慢抬头远眺蔚蓝天空,窦寇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你连怎么开车都忘了?" "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不易长时间高强度的专注于一件事情上。" 窦寇几不可闻的叹了叹,"那啥,我有本儿,开慢点没问题。" "噢,那就这样吧。" 孔先似乎松了口气,不过……等车子上路,等一辆辆自行车从后面潇洒越过,他感觉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她所谓的"开慢点"到底是多慢? 从来只听说超速被开罚单,敢情超慢也要挨罚。送走不辞辛劳维护道路通畅的交警,孔先说:"咱俩换一换,我来开车。" 窦寇从沮丧惭愧中抬起头,"你能开?" "嗯,在你无比详尽的示范下,我差不多都看会了,"他甩甩手里的罚单,"这不,还有'血的教训'时时提醒咱,请组织放心。" 有必要硬是往人伤口上撒盐么?窦寇哼道:"你装失忆的吧?" 孔先没回答她,下车转过去拉开车门,窦寇只得猫腰挪到副驾上。孔先坐进来握住方向盘左右打量,貌似在找感觉,不一会儿启动上路,车子猛然剧烈前后震荡了两下,窦寇抱紧沐沐尖叫:"离合器,踩离合器!" "OKOK,我知道了,别嚷。"孔先绷着脸,轻轻踩下离合器,车子终于顺利前行。 说实话男人对电子机械类的玩意儿天生敏锐,上手迅速,孔先除了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其后没多久便掌握了要领,开得又快又稳,比起窦寇那人神共愤的龟速简直云泥之别。 尽管如此窦寇依然神经紧张,正襟危坐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隔老远看见前面路口高悬的红灯就频频叫唤:"灯,等灯等灯!" 孔先目不斜视的把车停在车阵末尾,然后好脾气的问:"你奔几的处理器啊?" "……"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挺有趣的小故事,话说有俩球迷晚上看完球赛开车回家,坐副驾的哥儿们突然拍着伙伴高唱GO!GO!GO!开车那哥儿们自然接着唱哦来哦来哦来,结果眨眼车翻沟里去了,副驾那哥儿们哭着说,刚才我其实是告诉你前面有沟!"孔先侧脸冲她憨实的笑。 窦寇面无表情,默默扭头看窗外,半天才说:"现在的处理器都双核的了。" 呃?孔先微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答之前的问题,这丫头的反射弧,长!再过了一会儿他回过闷,自己的反射弧也挺长,终于明白她奚落他老土滞后,完全跟不上科技日新月异的脚步。 经过"长途跋涉"三人来到理发店,孔先为当个称职的"模范榜样",要求发型师帮他和沐沐剪个一模一样的发型。 都说岁月如刀,一刀刀在人身上刻下年轮、划下沧桑。窦寇感觉自己还算幸运,结婚生子一直养在深闺,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小模样变动不大,可因为长期熬夜写稿,眼角难免蹉跎出一些细纹……但为啥孔先更加幸运呢? 自打他生病,身上没用的赘肉全掉光了,显得特清瘦飘逸,接着不懂他咋突然平民化起来,非名牌不穿的暴发户偷偷学会网购,置了一堆T恤仔裤,还拿自己是大学生似的,怎么显嫩怎么打扮,这会子又把蓄长的头发一剪,好家伙,整个人又往回走了七八岁,窦寇看他的眼神以五字概括:羡慕嫉妒恨。 本来闹别扭打死不愿理发的沐沐眼见老爸那么阳光帅气,立马老实乖巧的坐正,直到发型师完工都安安静静一声不吭,惹得周围人等竖起大拇指夸这孩子懂事。 窦寇眼角抽搐,小不点大就知贪恋美色,想必只要是雄性动物,甭管大的小的一律色字当头。 孔先把沐沐从凳子上抱下地,发现他老揪扯着衣领,于是便问:"儿子怎么啦?" "拔拔,我脖子痒痒。" 孔先拉开衣领看,白嫩嫩的脖子一圈红,皮肤上粘了些细碎的黑发渣,他温柔的拍了拍,"没事儿,忍一忍,待会儿爸爸带你买新衣服。" 窦寇从包里拿出毛巾,一边帮沐沐擦掉碎发一边说:"哪有那么矜贵,擦擦就行了。" "反正你也要买衣服,顺便呗。" 又顺便,他还真是个不讲究的人。 逛商场对于窦寇这种宅中之宅来说太有技术含量了,基本一跨入百货公司大门就被琳琅满目、种类繁多的商品晃得眼晕,孔先不用说,她往哪儿走跟着往哪儿走,毫无一点辨识力。 逛了两层楼耐心告罄,窦寇深感购物还是上网方便,想要什么搜出来也就考考眼力和运气,根本不用像这样费时费力。 她情绪稍一起伏孔先马上有所感知,的确,这么漫无目的的瞎逛,先别说大人,沐沐的体力就是个问题,万一他闹起来,自己身体又不好,最后受累的还是她。 孔先当机立断,抓了个导购小姐问清楚精品区在哪儿,直接杀将过去。之前他翻看过钱包,里面满是各类名牌店的贵宾卡、折扣卡,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钱能解决的事儿便不是啥大事儿。 窦寇对名牌不反感,却是反感消费名牌。太过精雕细琢的东西穿在身上,总有着"穿上龙袍不像太子"的意味,不自在,实际上自己被名牌消费了,所以兴致缺缺。 孔先边走边劝:"今天没时间配合你的喜好,沐沐眼睛快睁不开了,改天有空咱们再到府后街淘小店。" 府后街开着一水儿的特色小店,是没钱又希望追求个性时尚年轻人爱去的地儿,不过……"府后街改造了,那些店已经全部搬走了。"窦寇小声嗫嚅,曾经还是学生的他们每周末都在那儿消磨时光,虽然那时他们很穷很穷,但那时他们很快乐很快乐。 孔先微微一窒,随即语气稀松平常道:"搬啦?搬哪儿了?" "不知道。"窦寇落寞淡笑。 17壹柒回 隔天窦寇衣着光鲜的前往"羯艺"。果然此一时彼一时,上回来的时候满不在乎甚至还带点挑衅的态度,看哪儿哪儿俗不可耐,如今看哪儿哪儿精致时尚,原来最恶俗者就是自己呀。 窦寇汲取教训提早十多分钟到达会议室,但里面尚在布置准备,所以被接待员请到一侧的休息区等候。 休息区坐着另几位与她一同入围的编剧,有新人也有她这样的旧人,看来这次"羯艺"真如业界传言那般,不再遵循老路专找名家撰写剧本,似乎有意提拔和培养一批直接归属"羯艺"的编剧。欧阳羯要壮大"队伍"进而扩张版图的野心可见一斑,之于她正是谓瞌睡遇上枕头,刚好。 和窦寇资历相当的编剧们即使平时不见面没交流,却也彼此认得,纷纷面带微笑的打招呼、闲话家常,气氛活络愉悦,相形在旁插不上话的新人立刻划分出亲疏远近,"一团和气"VS"孤军作战"优势立显,心理上好似朝成功进了一级。 中国人口众多,随处可见"竞争"二字。哪怕他们具是些没什么名堂的三流写手,哪怕不过八字刚画了一撇罢了,照样暗潮汹涌,互相较劲儿。窦寇忽然有种说不出口的无力感,复杂且残酷的现实,出来混过才知道校园的单纯与专一。 过了一会儿,海伦来了,冷淡的晃一眼休息区,貌似清点人数,然后跟负责接待的人低语几句率先进了会议室,得到指示的接待员便礼貌的告知编剧们可以开会了。 大伙儿安静的鱼贯入内,原本的轻松还在只不再流于表面,融进身体变作自信骄傲的一部分,如此前一刻的"团结"迅速散去,人人"独立"起来。窦寇低下头深呼吸一口,默默坐到末尾的位子上去。 会议伊始,海伦非常官方的向入围的编剧们表达了祝贺,说今天的会议只是跟各位通个气,简单说明接下来的日程安排。由于二审的需要,将节选每位编剧剧本中的某一片段进行排演,所以二审来临前编剧们都得进组协助。 从头到尾海伦尽显专业人士的认真严谨,窦寇感觉若是她把眼睛蒙上,就跟香港高等法院门前立着的泰美斯女神似的,巨公平公正。 散会窦寇尾随人群慢慢往外走,中途谈笑间有人"神奇"消失踪影,窦寇勾唇,这个百花齐放的时代啊,各有各上位的方式方法。 等电梯的时候一票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却忽然没了声儿,窦寇本仰望着上方闪动的楼层数字,于是好奇的回头,一眼瞧见走廊另一端欧阳羯被簇拥着特意气风发的向这边走来。 此人的出场每每伴随着耀眼的星光,尽管走廊墙上挂满了明星大腕的海报,他依然毫不逊色,那压倒一切的气势几乎成了他的独有特质,换了别人就不是这个味了。 "叮"电梯门开,编剧们没人挪地儿,全部崇拜且艳羡的盯着欧阳羯,窦寇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传说中要跟自己做朋友的人这么受欢迎,她与有荣焉。 很快欧阳羯走到近前,他手上捧着卷宗,一边手势漂亮的翻动一边略微45°角垂头和随行人员轻声讨论,此情此景真像偶像剧中固有的一幕,帅得一塌糊涂的男主光顾专注工作,一点没考虑周围被迷晕观众的死活。 他没看她一眼,当然也可以认定他压根没发现她的存在。欧阳羯擦肩而过后窦寇一怔,蹙起细眉,说不失落是骗人的,她以为再忙他至少会问候一句,他说他们是朋友的,不是吗? 帅哥老大走了,没戏了,编剧们唏嘘着进电梯,有志一同的发表对欧阳羯的赞美,窦寇抱着手臂靠着电梯壁,静静的听,是了,那样的人物的确只该放在万民敬仰的地方,岂能让一俗人染指呢? …… "羯艺"大楼外的街心公园,孔先和沐沐并排坐在树荫下,父子俩看着一本图文并茂的儿童读物,只听沐沐朗声念道:"白毛胡绿水,红掌拨拨拨。" "不对,白毛浮绿水不是胡绿水,红掌拨清波不是拨拨拨。"孔先纠正。 沐沐指着图说:"拔拔,鹅毛是白色的,鹅掌为什么是红色的呢?" "因为……我们的头发是黑色的,但手掌不是黑色的,所以鹅也是这样,明白了吗?" "拔拔,为什么鹅毛是白色的,我们的头发是黑色的呢?" "因为……鹅和我们人类不是同个物种。" "拔拔,什么是物种?" 孔先揉太阳穴,完了,给这小子绕进去出不来了……正头疼不已,上面光线一暗,抬头看却是窦寇,他如蒙大赦,当即笑容灿烂的问:"豆豆,你开完会啦?" "麻麻,你开完会啦?"沐沐也笑出一口小米粒白牙。 这爷儿俩哟笑得真是该死的逗人爱,窦寇不敢对大的那个动手,只好弯腰捏小的嫩脸蛋,"开完了,沐沐等很久了吧?" "不久,拔拔买书书给沐沐看。"沐沐献宝一样举高画册。 "嗯,咱们沐沐真乖,亲一个。"窦寇响亮的啄了儿子两口,沐沐揽过妈妈的脖子咯咯笑。 窦寇穿着紧身的窄裙姿势不稳,孔先见她撑不住儿子的拉拽要跪倒,连忙拎走沐沐,然后问:"会开得还顺利吧?" 窦寇整整被沐沐扯皱的衣领,"没什么顺不顺利,制作方滴水不漏,下面一群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表演。" "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窦寇反问,双手拂过身上炫富的名牌裙子,这般慎重其事的打扮虽说表示对合作方的尊重,但其中就没有一丝阿谀讨好的成分? 孔先摇头,"凡事不要偏激,老抠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不放没有任何意义,守住清高的名声重要还是实现理想重要?没人在乎过程,只要最后结果是成功。" 或许这就是成大事者和一事无成者的区别,她太重个人感受而他不拘小节,所以他早早功成名就,窦寇苦笑着想,"为所欲为"的超脱估计惟有登上巅峰后才办得到吧。 "不说这些了,明天开始我要忙二审的事儿,必须尽快给沐沐找间幼儿园。" "幼儿园我一直在留意,趁今天咱们去看看,能定就定下来。" 还当他忘了,窦寇惊讶,"没听你说过啊?" "很多事儿不必总挂在嘴边。"孔先拍拍胸口,"用心做就行。" 怪不得今天他死赖着跟来,竟是另有盘算,窦寇蔑他一眼,"敢情今儿你又是顺带捎我来羯艺的吧?" "误会,我明显是顺带找幼儿园的。"孔先站起来言笑晏晏。 窦寇嗤鼻,扭头就走,孔先视线落到她甩动的手上,嘴角微翘,刚想上前握住,不料另一只小手快他一步握住,"麻麻,什么是物种?" 还没死心的沐沐继续追问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孔先不禁满头黑线,窦寇解释:"物种就是世间万物的种类。" "什么是世间万物?" "你看到的所有东西。" 沐沐疑惑的看看天,"麻麻,天有几种呢?" "……" 孔先偷笑,沐沐这个"十万个为什么"厉害啊,遇佛杀佛片甲不留。窦寇被问得张不开嘴,此时一串清越的铃声传来,她忙不迭转移话题,"孔先,你电话。" 孔先掏兜看了看来电,二话不说掐了,窦寇不解,"怎么不接?" "不认识。" 窦寇傻眼,"你现在认识几个人,万一对方有重要的事情呢?" "有重要的事儿自然会去找柯绒。"他这甩手掌柜当得特洒脱。 "万一对方是你朋友呢?" "朋友我都认识。" 窦寇无语了,这厮任性的样子像极了十年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愤青……最近她一直不自觉想起过去,没帮上失忆的人反而被失忆的人找回不少记忆,可不可笑? 第二天,窦寇进组参加排演,三天后孔先回公司重掌大局,而沐沐则哭哭啼啼的去上幼儿园。窦寇倒不担心沐沐,小孩子到陌生的地方总会害怕,过几天也就好了,可孔先尚未完全康复,公务繁忙起来歇口气的时间没有,真怕他坚持不住。 事实证明窦寇的担心是多余的,孔先除了人还认不全外,在柯绒的帮助下工作开展得很顺利,这主要得益于他养病期间镇日研读文件,加之公司上了轨道,一直运转正常,需要操心的不多。 可惜,光处理公事是不够,还有无法避免面对的人,比如,公关经理——岳悦。 "柯秘书,麻烦你出去,我有话跟董事长单独谈。"岳悦进门就打发人。 柯绒看看孔先,孔先抬手挥了挥,她颔首,轻轻的退了出去。 闲杂人等一离开,岳悦马上大发娇嗔:"孔大哥,你怎么回事儿呀?" 孔先视线不离电脑,敷衍的应道:"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为什么不接舅舅的电话?你知道他打了多少通给你吗?你诚心想跟他老人家过不去是不是?"受不了他的态度,岳悦扭腰过去,一屁股坐到办公桌上,歪着身子挡住电脑屏幕。 孔先隐怒,冷下眼看她,"让开,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家。" 岳悦脸一白,僵着嘴角半天无法成言,孔先愈发严厉,"耳朵不好使还是根本听不懂人话?" "孔先!"岳悦跳下地,"我果然没猜错,你想反悔了,对吧?" "不知道你说什么,如果不是公事请你出去,我很忙。" 岳悦咬牙,恨恨的赌咒:"好,你敢反悔,我就让你后悔!" 孔先不解其意,也不想解其意,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直接摁了内线,"柯绒,你进来吧。" 岳悦眼泪蓄满眼眶,呛着嗓子说:"没想到你这么绝情,都说鸟尽弓藏,我却偏不信邪……现在你真以为大事将成了么?告诉你,没了我,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门上叩响两声,柯绒进来,岳悦用力擦了把泪,甩头撞开她冲了出去,柯绒深深拧紧眉头,转向孔先忧虑的说:"孔总,对待岳悦这事儿上您操之过急了。" 孔先闷头片刻,语气尽是困惑道:"柯绒,不瞒你说,我打一开始就不晓得这个岳悦在搞点什么东西。" 柯绒闻言又愕然又挫败,"孔总……" 18壹捌回 二审的日子欧阳羯挑得妙,八月八号,奥运开幕当天。孔先竞标的日子也一样妙,同是八月八号。由此可见这个日子是多么的伟大而值得历史铭记。 一大清早刚把沐沐送上娃娃车,柯绒便来了,毕竟是就要见真章的"大日子",处事谨小慎微的她不太放心精神状态大不如前的孔大当家。果不其然,随窦寇进屋一看,孔先坐在餐桌前呼哧呼哧喝着热白粥,嘴巴还不闲着的嘟囔:"豆豆啊,怎么才一点点肉末星子?粥也稀得尽是汤水。" 柯绒抽抽眼角,说了句特深刻的话:"孔总,今儿情况特殊,您随便垫吧垫吧就行了,竞标中途不得离场。" 窦寇一下明白过来,柯绒在公司应该没少受孔先荼毒,吃喝拉撒乃人体正常循环,他老人家吃得多当然拉得多,频繁往复当事人不累,鞍前马后伺候着的累,于是捏捏她手背,温柔道:"您辛苦了。" 柯绒没吱声,荣辱不惊的一脸平静,但窦寇发誓她明确的看见她眼底的委曲求全,真是个善良体贴的好姑娘,哎…… 孔先眯细眼斜睨窦寇,孩子气的把碗盘一推,"白开水泡饭,不吃就不吃。" 柯绒脱开窦寇的手,握拳放在唇边佯咳两声,"孔总,请抓紧时间准备准备,别耽搁了。" 孔先仍是家里蹲时的恤衫休闲裤打扮,形象懒散。经提醒窦寇忽然发现自己也得抓紧收拾,看眼墙上的时钟,"糟糕,要晚了!" "急什么,待会儿我送你。"孔先起身拉住想撒丫子冲上楼的窦寇。 "不用,我约了师兄,估计这会儿他都到门口了。" "干嘛叫他?"孔先脸一冷。 "没空跟你扯淡,有啥话回头再说。"窦寇抽出手,风风火火一溜烟上了楼。 孔先脚跟一叩,想跟上又没动,叉腰瞪眼的盯着她的背影,柯绒催促:"孔总,您快点,我在外面等您。" "知道了。"绝对的不耐烦。 "……" 经过几天密集的排练,不断按导演要求修稿改台词,窦寇被折腾得够呛,而昨晚不知是太兴奋或是太紧张楞熬出俩熊猫眼,恹恹的爬上钟文的车,有气无力问候免费提供服务的司机:"师兄,早啊。" 钟文根本没看她,只顾着往外探头探脑,啧啧有声道:"看样子老孔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窦寇打着哈欠顺他视线看过去,慢她一步走出别墅的孔先正要坐进华贵的专属座驾。一身看似普通的黑西装,但因特别贴合身型的剪裁,举手投足一张一弛间尽显男性阳刚曲线,这种细微处见考究的雅致非常衬他,内敛含蓄能够很好的化解他过于凌厉的五官带出的压迫感。 先前在家还为着碗稀饭闹别扭的家伙,不过换了身行头,搞得人模狗样盛气凌人的吓唬谁呢?按孔岫的话形容就是自负装逼的暴发户! 窦寇一边拉扯安全带系上,一边没好气的说:"哪儿呀,差远了,成天混吃等死,一问三不知。" 钟文斜睨她,冷哼:"小肚鸡肠。" 窦寇回一个冷哼,拍拍操作台,"别磨叽了,开车,待会儿路上该堵了。" "小的得令。"钟文催油门上路。 突然停在一侧的名车降下窗子,孔先隔空向窦寇轻声道:"加油。" 窦寇猛的一愣,怔怔的望着他,两人目光一对上,他冰雕似的酷脸霍然起了变化,嘴角上翘,冲她眨眨右眼,恣意撩人的样儿吓得她赶紧转开头去。 钟文噗嗤笑出声,"哇塞,爱的鼓励哟,瞧你家老孔,多有情有义。" "滚。"窦寇窘迫的微微烧红了双颊。 "可不在滚嘛,四轱辘一起滚着呢。"钟文一手打方向盘,一手跟孔先挥一挥,无视对方倏然冷凝的表情径自欢乐的喊道:"寇子让我帮忙带话,你也加油,拜拜!" 窦寇恨极,发泄的狠掐钟文一把,钟文又是哀哀痛呼又是哈哈大笑,简直风中凌乱了。 …… "羯艺"大楼今天热闹非凡,除了参加评审的专家、名家,还有受邀前来观摩投票的资深媒体评论团,此外也免不了吸引各路报道盛况的娱记。前几天窦寇才得知,这次甄选的不止剧本,尚包括导演、演员等等。 最近道上传得厉害,说"羯艺"这般大手笔的原因是欧阳羯瞄准国际市场,想把自己制作的经典舞台剧打遍华语世界,但国内这块大饼又不愿轻易舍弃,于是推选一批新人新作帮他固守后方"根据地"。 窦寇不解其中孰真孰假,但大抵空穴不来风,不然欧阳羯这阵子怎么忙得脚跟不沾地呢?她天天上"羯艺"报到,能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即使他露面亦是昙花一现,而且总是行色匆匆。 钟文和窦寇进了会场大厅,看看忙进忙出的工作人员,再看看布置一新的舞台,不由得感叹:"话说欧阳羯比咱俩小几届,可瞧人家如今的成就……同样是混这口饭吃的差别咋那么大呢?" 窦寇撇嘴,"拉倒吧,人比人气死人,一山更有一山高,你比不完也没啥好比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儿无愧于心就得了。"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个儿了。" "这会儿跑来找什么差距,没毛病呢吧,当初死命把我往这儿推的是谁?" 钟文低头瞅她,"不知道差距你怎么知道朝哪儿努力?我还不是希望你早日熬出头,再者又没有让你走歪门邪道,正儿八经的各凭本事争取,我哪儿错了一直埋怨我?" "得,没埋怨你,一直感谢着你呢。"窦寇笑起来,这人受了刺激,越说越激动。 钟文严肃的皱眉,"不开玩笑啊,你真得用点心,今儿这事儿都惊动咱们教授了,本来欧阳羯邀他来当评审的,他避嫌没答应,昨晚特地给我打一电话,要我敲敲你,机会难得千万别马虎。" 窦寇真没想到欧阳羯连归隐多年的老教授也下了手,吞口口水说:"貌似传言不假,欧阳羯的确有预谋有计划有组织的打算染指华语圈舞台剧演出市场。" 钟文呲牙,"滚蛋,和你说正事儿呢,胡扯瞎扯个啥?" 窦寇收起戏谑,整整神,"机会难不难得我会不懂么?你今天才找见差距,这么些天以来我是睁眼瞎,啥没看见啥没感觉?成功谁不渴望?放心,我有数。" 钟文作势拍拍胸口,"有数就好,你呀一贯记录不良,孤傲清高性子刁,瞅见一点不爽的立马翻脸,为这儿明亏暗亏吃了不老少,这个时代光有才华顶个屁用,重要的是知道什么叫'妥协'。" "嗯,之前孔先也这样劝过我,我仔细琢磨了一遍,只要不违背我的基本原则,妥协什么的我尚可接受。" 钟文一听两眼放光,"我说你家老孔这场病生得,跟穿越似的完全像换了人,他居然会劝你'向善'?天啊,离2012还有四年来着吧?" "呸,穿越?他有这么时髦么?不如说他鬼上身来得实在。" 钟文窃笑,拿手肘捅她,"还有啊,你肯听他劝我觉得更稀奇,咋招,你们……嗯?" "嗯什么嗯?老男人别装嫩学人挤眉弄眼的,也不嫌寒碜。"窦寇啐他一口,耳根却不自觉热辣辣。 说话间甄选也正式拉开帷幕,由于入选内容、人数众多,场次分排上午两场下午两场,一共举行三天。为求公平首先抽签决定出场顺序,窦寇抽中下午第一场,钟文欢天喜地,他说这会儿评审精力充沛,还没弄得"审美疲劳"且又对选手能力大致有了底,可谓形势一片看好。 窦寇不喜不忧,反正事已至此,一切听天由命,钟文恨不得勒她脖子摇醒她个没心没肺的,敢情刚才那大通话全白瞎了,关键时刻又犯浑。 "怎么啦?"她莫名其妙。 "笨,趁演员没上场,你到后台慰问一下,给人家买点饮料水果什么的嘛。"钟文恨铁不成钢的直跺脚。 "没必要了吧?" "照我说的办一准没错。"钟文拽着傻头傻脑的大牲口就走。 窦寇翻白眼,夸张。 被钟文逼着慰问完演员,他又自作主张说请大家伙中午搓一顿,气氛倒是搅热乎了,窦寇的荷包也瘪了下去,不是她自灭威风,万一这次她没戏,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这话她没敢真说出口,不然钟文一定就地劈了她。 下午场开演,窦寇估计紧张过头反而不紧张了,坐隔壁的钟文却绷得脸白煞煞,一路到演出结束都没怎么见他喘气,她真怕他因缺氧厥过去。 然后散了场没来得及听取钟文意见,手机震动,一看是孔先来电,这厮今天也紧要怎么有空搭理她? 起身退到外面僻静角落,"喂,什么事儿?" "你那儿完活了没?" "刚完。" "哦,怎么样?" "不知道,评审的分数统一在下周公布。" "哦……"他停顿几秒,"你怎么不问问我这边怎样了?" 奇怪,他过去从来不跟她聊他的公事的,看来他真的变了,窦寇问:"那你怎么样?"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孔先故作神秘。 "爱说不说。" "哎,拜托你有点耐性好不?"他没辙的老实招供,"好消息是我们公司中标了,坏消息是中标的还有两家公司。" 窦寇挑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再议,再投,再争。" "能说点听得懂的么?" "还不明白?本该只中一家,这下中了三家,所以又得重新竞争。" "明白,等于你前半年往里砸的钱都打了水漂,对吧?" 孔先深呼吸,"……你非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那哪算有好消息?压根都是坏消息。" "哎……不跟你说了,你还在羯艺吧,等会儿我去接你。" "不用,师兄会送我。" "我没跟你商量,等着。"说完他便挂电话,好像挂完点要他命一样。 窦寇拿开手机又好气又好笑,正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头,窦寇神经质的一颤,飞快回头却当即眼睛瞠圆,磨嘴皮半天挤出一句:"欧阳……欧阳总监……" 19壹玖回 欧阳羯今天也是一身正式的黑西服,应对重要场合选择黑色便是永不出错的。同样相似的衣着,窦寇可以从孔先身上找出一堆缺点而欧阳羯除了完美还是完美,真是无可挑剔,不过孔先就显得真实许多,至于欧阳羯……就偶像吧。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欧阳羯等了一分钟见窦寇只是发愣没做声,于是轻声低问。 窦寇赶紧回神,这两个男人她没事瞎比较什么?当真吃饱了撑的,她抿唇摇摇头,眼角微弯,欧阳羯见状眉心随之一松,问道:"今天紧不紧张?" "有点。" "看来窦编剧很有自信嘛。" "自信?"窦寇叹气,"今天那么大阵仗,我哪有什么自信,即使有,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余下的是认命。" 欧阳羯被逗乐,打趣道:"这可不是我平时认识的窦编剧,我以为凡事都不入了你的眼呢。" 你以为?你跟我很熟么就你以为!窦寇越过他的肩膀看看附近周围,人迹罕至,敢情到了没人的地儿他才肯跟她攀谈,所谓"做朋友"也就到这个份上了。 窦寇脸上转换的表情欧阳羯不知其意,但她爱答不理的态度他倒是明白的,这些日子一是太忙没工夫,二是因为避嫌,疏远她有不得已也有刻意,当然他不会告诉她。 "明天你就开始休假了,真羡慕啊。"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那倒是,他作为主办方又是评审之一,眼下一摊子事儿还有得忙,而她只要乖乖在家等信儿便行,"手握众人的生杀大权,该被羡慕的是你。" 欧阳羯笑笑,彷如无意的问:"今天陪窦编剧来的那位,是你男朋友?" 窦寇呆了呆,迟钝的脑子才转过来他指的是谁,"不是的,他是我师兄。"盲目崇拜你的铁杆粉丝。 "师兄?"欧阳羯眼底滑过一抹释然,但很快隐没,俊逸的脸一片风轻云淡。 "嗯,和我在一个剧团工作。" "也是编剧?" "是导演。" 欧阳羯长"哦"了声,"那他怎么没参加甄选?" "因为他没报名参选。"之前钟文赶排剧团的话剧,错过了报名截止日,为此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没关系,下次吧,机会还很多。"欧阳羯抬手看眼腕表,"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窦寇挥手道再见,等他走没影儿了,忽然纳闷,百忙之中他专门跑来跟她唠家常的么?怪人。 回去的路上窦寇随口提起这事儿,钟文反应激烈,翻来覆去的叨叨:"成了寇子,寇子成了,这次保管能成。" "成什么成?"窦寇被他天马行空弄得一头雾水。 钟文说:"欧阳羯专程找你谈话,能不成么?将来你出了名,千万别忘拉拔师兄一把啊。" 瞧他说得绘影绘色的,窦寇失笑,"这叫'找我谈话'么?你想太多了,也就没事儿路过打个酱油随便唠几句。" "欧阳羯是路过打酱油的主儿么?"钟文有时候真是败给她的粗线条,"你也不看看时机,不早不晚恰恰在你的戏刚演完这会儿,多敏感啊?人家有意给你暗示,懂不懂?" 这么分析起来倒有几分道理,窦寇摸摸下巴想了想,依然觉得非常不真实,"别是来安慰咱落选的吧?" "你个驴脑袋,我懒得说,你等着看结果,看我猜得准不准!"钟文咬牙切齿,愤愤然坐上车,并把车门关得砰然作响。 窦寇毕竟不是仙,真能做到稳如泰山毫不动摇,压抑已久渴望成功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欢实,眼底精光湛湛,如果事情真像钟文预测的一样……天,她手心都出汗了。 见她连扣两次才扣上安全带,钟文悄悄咧嘴偷乐,幸亏这丫头还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一边把车开出停车场一边思索着怎么取笑她几句,忽然瞄见"羯艺"大楼外围了一大圈人,长枪短炮对准中间某目标物噼啪狂闪,好奇的定睛一看当即高声咋呼:"嘿,快看,那不是你们家老孔么!?" "啊?"窦寇吓了一跳,慌忙扭脸看窗外,对街引发不小骚动的不是孔先是谁? 钟文缓缓刹停了车,莫名其妙的问:"这……怎么一回事儿?" 他说来接她,她却早就忘光光,可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她哪敢贸贸然跑过去?窦寇头疼的扶额,"别管他了,咱们走吧。" "走?"钟文不赞同,"那也得打个电话知会一声,老孔是来找你的吧?" 都是树大招风惹的祸,窦寇莫可奈何的摸出手机。 孔先手机响起的时候,一票娱记正潮涌的问东问西,中间还夹杂着挤在外围的摄影大哥的高声咆哮:"孔总经理看这边,看镜头!"害他差点没听见铃声。 孔先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遭遇一群记者的围攻,而且就在大马路边上,在他兴高采烈准备接心爱姑娘回家的时候,突来的状况让他猝不及防。 过去孔先的主场是财经版,却也算娱乐版的常客,原因无外乎当下全民八卦的需求,而仇富情绪自然也是助力,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拿有钱人那点破事儿磕磕牙,无需负责不用上税,何乐而不为? 孔先发家本是则传奇,然后他秘而不宣的私生活更引人探奇,谁都知道他有个漂亮可爱的儿子但不知道儿子的妈长得是圆是扁,据说是孔先大学时代知名的才女,通常被称作"才女"的样貌一般会比较抱歉,于是当岳悦出现,人们恍然大悟,所谓的"地产神话"嫌弃糟糠、喜新厌旧,逃不开宿命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 那段日子孔先和岳悦一直占据娱乐版的重要位子,替报社创下不俗的销量,然而随着更多层出不穷的八卦消息,他们也随之渐渐淡出,直至孔先因病导致公司股价大跌重归财经版头条,娱记们才骤然想起了他,加之孔先"复出"后曾经的"话题女王"岳悦却意外销声匿迹,各路人马便燃起了深挖猛料的斗志,正苦于无机可乘,孔大当家竟然自动送货上门,选在"羯艺"隆重甄选新人新作的当天现身,怎么都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动。 孔先抬手挡开闪得眼花的镁光灯,在嘈杂的背景声音下努力想听清对方说什么,窦寇扯着喉咙嚷嚷:"我先跟师兄回去了。" "你在哪儿?"孔先蓦地左右张望,惹得娱记们一阵躁动。 "行了,你专心对付记者吧,回头见。"窦寇说完挂了线。 孔先恨恨的往回走两步,不依不饶的记者马上跟来,结果他看到对面马路一辆熟悉的车子悄然驶离,气得脸如锅底,顾不了太多,推搡堵住去路的记者想上车去追,旁边帮他维持次序的柯绒见状暗叫不好!稍早在孔先兴冲冲推门下车的时候,她就发现"羯艺"门口满是记者,可阻止已来不及,狂蜂浪蝶顷刻汹涌而至,只得懊恼的看着完全状况外的孔先被围得水泄不通。 "孔总,不要……"柯绒沉声警告,拼命使眼色让他冷静,这下与人发生肢体冲突对刚刚竞标失败的公司有百害无一利。 孔先急怒于胸又不得而发,眼睁睁望着钟文的车渐行渐远,头次感觉身为名人的自己如此无能为力,沙哑着嗓门对柯绒喝道:"告诉他们,明天召开记者会,有问题明天问,今天不奉陪!" 柯绒吐口气,他总算还有理智,忍下了没当场发难,领了圣旨赶紧驱散同样听见孔先金口玉言仍不放弃纠缠的娱记们。孔先凝着脸,无动于衷闭紧嘴巴,从人缝间冷冷穿过,坐进车里一把将手机用力砸下地。 楼下闹得不可开交,楼上自然也注意到了,欧阳羯抱臂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海伦询问完一楼的警卫向他报告:"是'先锋'地产的孔先。" 他!?欧阳羯搭在臂上悠闲轻点的手指一顿,几不可闻的"嗯"了声。海伦看好戏似的挨着他也往下看,嘴里奚落:"那个窦寇的'后台'出人意料的硬,不但是龙教授的关门弟子,还有个地产大亨前夫。" 欧阳羯放下双臂转身向外走,海伦不察继续自顾自的絮叨:"一个卸甲归田一个分道扬镳,却都巴巴的赶来表达关注,哈,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走到门口的欧阳羯站定却没回头,语气冷峭:"海伦,你的工作内容,好像不包括背后嚼舌根这一项吧?" 海伦立时闭嘴,背上毛凉毛凉的麻,追随他多年岂会不知他情绪上的变化。总结既往经验,越是阳光亲切的人,一旦生气起来越是阴森恐怖。极端么?可,这就是欧阳羯。 回到办公室,欧阳羯看见公然霸占自己高背皮椅的梅楷也不言语,面无表情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不咸不淡的问:"还没走?" 梅楷抬起头,手指点了点摊开的剧本,"窦寇的本子真不错,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不过不太适合排舞台剧,宏大的战争场面因为受空间限制无法充分体现,不如干脆给我得了,我投她拍电影,国产大片儿,一准火。" 欧阳羯一掌拍在桌子上,"滚远点,凑什么热闹你也来跟我抢。" 梅楷错愕的一怔,然后挑起眉毛,玩味的盯着发觉说漏嘴而悔之已晚的某人,故作无知的问:"也?哦……还有谁跟你抢窦寇……的剧本呀?" 20贰零回 厨房里窦寇把和好的面搓成长条,刷上一层橄榄油后细心的切小段,接着手指灵巧的一摁一小片一摁一小片,等灶上热水沸开,麻利的将小面片划拉进去,煮熟起锅放凉水浸泡片刻,然后搁边上沥干,接着再把鸡肉丁、虾肉丁、干贝、香菇丁和之前准备好的高汤一起慢火煨着,然后就等孔先回来,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便大功告成。 这道俗称的"猫耳朵",穷有穷做法,富有富做法,窦寇不嫌麻烦的选了后者。到底心怀愧疚,把孔先一人撩那儿,经受一群八卦记者狂轰滥炸,现在心里指不定有多窝火!竞标失利、天干物燥且大病初愈,这些主客观因素混合一起都够他喝一壶的,考虑来考虑去,也只有从饮食上补偿补偿他了,谁让他是一不折不扣的吃货呢? 于是孔先杀出重围回到家,开门便闻到满室飘散的咸鲜清香,阴鹜的黑脸上一对幽深冷眸不屑的眯了眯,长能耐了,亡羊补牢啊? 听见动静窦寇探出头,"诶,回来啦,赶紧洗洗手,吃饭了。" 以食为天的孔先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执行命令,反而悠哉游哉踱到客厅中央低头看正满地打滚的沐沐,墙上电视播放奥运倒计时节目,人人兴奋异常,主持人说话声音都是抖的,沐沐这个小小奥运迷自然激动万分,身上的小T恤印着"I ♥ China",拳拳爱国之心昭然若揭,宣告咱零零后并非"垮掉的一代"。 "拔拔,刘翔刘翔啊!"小家伙指着电视屏幕蹦跶。 "一车车的人,你看得出谁是刘翔?"孔先蹲下来,刮了儿子天灵盖一把。 "嗷嗷……拔拔,刘翔就是刘翔!"沐沐嚎得脸蛋通红。 孔先忍不住笑,这小子心目中的英雄除了奥特曼就是刘翔了,转念想想又挺心酸,他把他这个做老子的排第几了呀? 窦寇半天不见人,"猫耳朵"趁热才好吃,泡胀就不对味儿了,出来冲沐沐喊:"不乖乖吃饭,刘翔不跑了。" 这还得了?沐沐火速拽起老爸,"拔拔,吃饭饭,快点快点!" 孔先被动的进了餐厅,桌上摆着几碟开胃小菜,三碗"猫耳朵"香味扑鼻,清爽的汤头热气缭绕,翠绿的葱段、绯红的虾肉、玉白的面片,卖相甚是漂亮,味蕾瞬间苏醒,口腔分泌大量口水,他偷偷咕咚咕咚往肚里咽,肚里馋虫回应般呱呱乱叫。 窦寇把沐沐抱坐到儿童专用高脚椅上,一边围兜围一边细声交代:"面汤热,吹凉了再吃,知道么?" "哦哦。"沐沐点头,捏着小勺往面碗里舀。 招呼妥当儿子,窦寇才转而看孔先,随即诧异的问:"怎么光看着不吃啊?不饿么?" 孔先两眼发直盯了碗里很久,然后慢吞吞的说:"嗯,不饿。" 窦寇蹙眉,他那点心思她还不明白?所以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要撒气尽管冲我来,做什么折腾自己身子?" 孔先一凛,视线拉离食物,瞪住橘色灯光下细柔的脸,直瞪得原本理直气壮的某人渐渐心虚窘迫,他似是满意了,勾起嘴角,"我为什么要冲你撒气?你惹我了么?" "当时那情况你也看到了,我能怎样?"窦寇很是无奈的辩解。 "是啊,你能怎样呢?"他懒懒的笑,窦寇张嘴要说话,他指着沐沐,"你儿子鼻涕下来都吃进嘴里了。" 窦寇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忙不迭抽纸巾给沐沐擦拭,孔先趁机站起身,不着痕迹恋恋不舍的再望了眼碗里的"猫耳朵",带着时不与我的感慨走了出去。 窦寇眼角余光瞄见他的背影,猛然间一阵烦躁,抬头嚷道:"喂,别闹了,这顿特意做给你吃的!" 静了半秒,外面飘来一句"予唯不食嗟来之食",窦寇听了纸巾在手心揉成团,忘了有祖国的花骨朵在场,磨牙挤了个"靠",求知欲旺盛的娃儿马上问:"麻麻,什么是靠?" "去问你爸!" 娃儿当了真,扭身要下椅子,拔高声音喊:"拔拔,什么是……唔!?" 窦寇噌的窜邪火,一手捂住儿子的嘴巴,恶狠狠的连贯的一字不带停顿道:"别问了再问不许你看开幕式直接上楼睡觉去。" 麻麻,你……坏死了!呜呜…… 这个举国欢庆的夜晚,这个全球华人扬眉吐气的夜晚,某家三口人守着实况转播共度,除了沉浸在无比欢乐中的小娃儿,另两个大人均各怀鬼胎,全然辜负了今宵良辰。 孔先从头到尾面色沉静如水,只在恢弘华丽的文艺表演之初说了句:"中国人有钱了。" 窦寇从头到尾面色沉静如水,只在圣火点燃之时哼了句:"体操王子变大叔。" …… 夜,深沉。 窦寇伺候儿子沐浴洗漱,这小祖宗打了鸡血似的疯闹一整天,这会儿终于体力不支,澡刚洗一半就呼呼大睡,害她又抱又扛的弄上床,衣服几乎尽湿,干脆直接冲了个澡,收拾干净出来看见沐沐抱着凉被就地一翻,嘴里还嘟囔着:北京欢迎你…… 窦寇哭笑不得,重新给他盖好被子,银白月光透过窗口洒了满床,原来已经月到中天。长长的叹口气,捏捏眉心,隔壁那头犟驴不知道怎么样?饿死了没有啊?如果换做任何时候她才懒得管,随他爱咋咋地,不过可惜现在不是"任何时候",他残破的身体时刻提醒她——你还记得医嘱吗?你还记得指天立誓保证过什么吗? 孔家一大一小俩爷儿们都是祖宗,而她就是苦逼的丫头命!窦寇哀怨的下楼,捣鼓了一碗加了双份肉菜的汤面,不禁呲牙咧嘴的想她干嘛忍气吞声的,按个性又当不了白雪公主,何不当白雪公主恶毒的后妈呢? 孔先的主卧室且不说什么富丽堂皇了,跟儿子的房间一比甚至只能说是空旷,一张大床以及两边各一个床头柜便别无他物,功能性上仅限于睡觉,实实在在的"卧"室。 窦寇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着实意外了一把,哪怕至今仍有点不适应,根本不像爱炫耀爱出风头的孔大当家该有的品味。 这时房间主体——大床上,无人。人呢?窦寇放下烫手的汤碗,直觉往浴室走,"孔先,吃宵夜。" 拍开虚掩的门,入目即是男人赤膊精光的上半身,孔先正站在洗手台前刷牙,两人四目对望都狠狠一怔,祖宗哟大半夜的搞得那么香艳要刺激谁?! 孔先最快回神,从容的吐掉满嘴泡沫,"刷牙了,不想吃。" 窦寇尴尬的本要退出去,一听他又说不吃,当下来了脾气,不退反进,挺胸叉腰训斥道:"你再说声不吃试试?!告诉你孔先,我可忍你一夜了,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分不清好歹?" "什么叫分不清好歹?我没有胃口没有食欲怎么地了?"他学她也叉起腰,没好气的嚷。 窦寇几乎没在听他嚷什么,因为视线全被横于眼前舒展的身躯占据,性感锁骨牵拖出清隽的肩线,精瘦的胸膛质地光滑,两点粉红可爱而含蓄,修长的窄腰一路收入纯棉睡裤里,她突发奇想若是多几块结实的腹肌……他一定不比时装杂志上的牛仔裤模特逊色。 提到腹肌油然不觉停在他平坦的腹部上,那里有一条鱼骨状微微凸起的疤痕,周边尚有些发红,其实手术的创口不大,只因二度撕裂的缘故显得略为狰狞。窦寇无意识的伸出手,指尖轻巧的抚过不太平整的表面,很痛吧?她也挨过刀,当麻药退去疼痛袭来,折磨会持续几天,但对她来说那时是甜蜜的负担,至于他则是纯粹的皮肉之苦,并以命相搏。 "豆豆……"孔先沉声低吟,她温热的指如羽毛似有若无的轻触,立时激起点点酥麻,针一样刺着神经,皮肤泛起一波波细密的小疙瘩,血脉忽然直冲而下聚集到某处,呼吸随即急促,紧盯她的眼愈发幽深,她是不是在……嗯,勾引? 窦寇犹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压根儿没察觉空气中流窜的化学裂变,直至耳边扫过一道劲风,男人大手叩住她后颈往前一带,来不及惊诧黑影已然笼罩,下一秒双唇遭到突袭,冰凉的触感引得她打了个激灵,接着嘴里一片牙膏清冽的柠檬味,又凉又辣的让舌尖一麻,她倒抽一口气,倏然瞠大眼眸,旋即掉进咫尺之隔的两汪无底深潭。 他极用力极迫切的研磨着接触到的一切柔嫩,动作粗暴毫无章法,如饥饿许久的兽只想一口吞下鲜美的食物,遇到抵抗便二话不说予以强势镇压,单手不够便加入另一只手,捧住她扭动挣扎的脑袋,扳正抬高至适合亲吻的角度,然后尽情肆虐…… 这个土匪!她要换气!窦寇憋得胸口发闷,鼻子吸入的全是他喷薄而出的灼热气息,嘴巴堵得严严实实,他甚至都探进了咽喉,眼泪快要逼出眼眶,她难受的抡起拳头狠砸他的后腰,无果;改由指甲挠,一条条血红立显,无果。 她对付他的手段无疑是火上浇油,他难耐的哼哼,推着她抵上墙壁,男人的坚硬压倒性覆盖女人的柔软,瞬间传出满足的喟叹,她若是天天这样"喂"他,多好? "拔拔,麻麻,你们在玩什么?" 21贰壹回 窦寇捂着半边脸斜靠在门框上,沐沐正在一堆玩具里翻找不见的蜡笔,收纳箱让他捣得面目全非,玩具稀里哗啦撒落一地,然而她没精神去管,昨晚……要不是沐沐中途打断,不知道发展下去会如何收场。想到后来那厮一边吃着宵夜,一边眼冒赤光瞄着她不放的样子,仿佛被毒蛇盯上似的,害她浑身发冷。妈呀,地球太危险了! 沐沐终于找到蜡笔,欣喜的回头,却见老妈在走神,根本没留意自己,"麻麻,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窦寇有气无力的放下手掌,露出睡眠不足的憔悴面容。 "可是,麻麻你的脸好红。" 窦寇啧了声,不耐烦的绕开话题,"娃娃车来了,准备上学。" 沐沐背起小书包,对昨晚所见仍有困惑,"麻麻,为什么拔拔要咬你的嘴嘴?" 真背,做什么让这个"十万个为什么"撞破奸情?窦寇胡乱的搪塞一句:"他饿了。" 沐沐怕怕的抿抿唇,小心翼翼的问:"那下次拔拔饿了,也会咬我的嘴嘴么?会不会痛痛啊?" 窦寇翻白眼,"放心,他再饿也不找你下手。" "为什么呢?"他的嘴嘴不解饿咩? "虎毒不食子。" "什么是虎毒不食子?" "问你老师去。" "为什么要我问老师,你不能告诉我咩?" "我就不告诉你!" 备受打击的沐沐小朋友沮丧的嘟囔:"麻麻,你好坏……" 把小祖宗送上娃娃车,窦寇缓缓走回屋,孔先西装革履的刚好下楼,两人面对面,她打算来个视而不见越过去,谁知她往右他往右,她往左他往左,顿时蹿火,咬牙道:"你到底往哪边走?" 孔先歪头打量她,"没睡好?" "管不着!" 孔先隐隐发笑,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擦过她破皮的嘴角,"看来技巧生疏了,往后得多加练习。" 窦寇一把打掉他的咸猪手,昨晚他差点没生吞了她,还想什么"往后"?简直做梦! "别生气嘛,一回生二回熟,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孔先信心十足。 没心情跟他扯淡,窦寇瞥了记冷眼,抬脚上楼梯,岂料手腕一紧,侧头尚未看清他人已堵过来,生生将她挤进夹角,恣意张扬的俯低脸,眼睑微阖,鼻翼翕动沿着她脸廓一路嗅闻,最后停在她耳垂处,呼出的热息烫得她缩脖子。 "干嘛你!"窦寇又慌又羞,拿还自由的手推搡他,而手指刚碰到衣领,他便挪开了距离,小小声的彷如呢喃:"昨晚的宵夜肉多分量够,就按这标准吧,我想……天天吃。" 不知是不是她思想出现偏差,怎么听着他话里套着另一层意思?忙不迭抬眼瞅他,只见他满脸笑容可掬,眉眼深处溢着淡淡宠溺,相当的温文无害。然窦寇却是没来由的寒毛管直竖,使劲推开他,撒丫子冲上楼,心口怦然狂跳。 孔先笑得更惬意了,悠悠的在后面嘱咐:"记得啊,多备点肉,晚上回来吃。" 吃肉吃肉吃肉!再笨也猜出这厮不怀好意且别有用心,窦寇不敢多想更不敢多做停留,一头钻进房间,房门关得巨响,惹来孔先终于爆发的大笑。 孔家俩祖宗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今天还是窦寇第一次一个人呆家里,上下两层宽敞的空间安静死寂,没一丝人气儿,走路都听得见回音,让人感觉瘆得慌。 窦寇龟缩在沐沐卧室不出,手边暂时无稿改写,百无聊赖之际便补了回笼觉,起来草草喝了碗绿豆汤裹腹,看看时间也不过晌午,忽然之间时间多得用不完了,真不习惯。 无聊的人干无聊的事儿,窦寇无聊的想到不如泡个香喷喷的泡泡浴打发打发时间。沐沐睡儿童房,配备的浴缸较小,平时她只冲冲淋浴,若泡澡估计要往孔先的主卧打主意。窦寇开始尚有些不情愿,但转念一想,横竖他大老爷不在家,借用来奢侈一下呗。 进了主卧的浴室,窦寇神经质的落了锁又反复试了几次,鉴定门锁已经牢不可破才放心的褪尽衣衫,躺进足够容纳三四人的超级大浴缸。孔先总归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主儿,真金白银一股脑儿撒在浴室的精致装潢上,脾性好恶真真儿诡谲莫测。 浴缸边上放着两个遥控器,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摁下play键,马上满室飘荡舒缓轻柔的乐曲,小资情调其末立见,窦寇勾起嘴角,摊平四肢闭目假寐。好享受。 身体获得解压,混乱的思绪跟着慢慢沉淀,终于可以淡定理智的琢磨分析那个困扰了她一宿外加半天的突来强吻。其实以前他们曾有过比这更激情的时刻,但犹如大多数男女一样,朝夕相处下来陌生变熟悉,熟悉变默契,默契变习惯……不妨试试左手摸右手,啥感觉? 然而昨晚孔先给她的感觉竟是异常新鲜的,有种久违的冲动与刺激,即使喘不上气又贪婪的舍不得放弃。多少年了,她以为自己千帆过尽,早已心如止水再也激不起半点浪花,事实却是孔先,这个亲手开启以及亲手终结他们情爱的男人,居然轻而易举让她"起死回生",不止"浪花",简直火花四溅! 他果然是她的克星。 …… 严格点说窦寇不是什么天仙似的美人儿,撑死了就一中等之姿,可难得的是她有灵气,独一份,万里挑一,这不是酸话,天地良心。最初她撬车锁,如果不是见她是个青葱水嫩、灵秀出尘的小姑娘,孔先早调头叫保安来抓现行了,所以他对她是一眼定乾坤,俗称一见钟情。 但是孔先怎么也没料到,灵气和傻气竟然一线之隔,那颗脑子缺根筋的小豆子硬生生躲了他大半年,他不得不费尽心思进行拉网式全方位渗透进她生活学习的方方面面。所谓的校园王子彻底甩掉骄傲与尊严,跟所有追女孩的普通男孩一样,天天不辞辛劳去水房打开水,去食堂打饭,去自习室占位子……每到他有所气馁的时候,狗头军师石晓锋便拍胸脯,言之凿凿的告诫他:"烈女怕豺狼"。 幸亏他脸皮够厚,心眼够多,单纯的小豆豆不敌,终究落入魔爪……落入情网。记得那次他没收了她急着要交的重要报告,迫不得已去看他打球,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结束,有眼力见的拖走没眼力见的一哄而散,转眼球场上只剩他们两人,正当她打算讨要报告,他冷不丁倒地不起,说大腿抽筋,危及生命似的哭天抢地一个劲儿干嚎,她吓得方寸大乱,自然他怎么吩咐怎么照办,七手八脚按摩他的腿部。 众所周知窦寇不喜跟人有身体接触,而为了他主动克服心理障碍碰触一个雄性生物,还是一个明显对她有"不良企图"的雄性生物,这也算破了天荒,孔先不禁心驰神荡,喜出望外。 窦寇心无旁骛的揉捏着一条健壮却毛茸茸的腿,她从来不晓得男女差别如此之巨,男人返祖现象真是严重,都快分不清是人腿还是猩猩腿……胡思乱想的当下,只觉一股潮湿的热气猛然扑面,紧接着唇上被某种软绵绵的东西压住,呼吸一顿,她明白过来,简直像被狗咬了一样噌的蹦高。 可惜他没给她机会,两只大手一左一右摁下她的肩膀,强劲的力道让她直直摔向等待已久的怀抱,奸计得逞的大男孩顺势吞噬因为尖叫微张的小嘴儿,笨拙且全无技巧可言的长驱直入,牙齿相撞,生疼。 她羞愤欲死,奋起反抗,他就地一滚,上下重叠。于是,她哭了,光天化日被人耍流氓,能不哭么?当然不可否认更多是哀悼稀里糊涂葬送的初吻。试问哪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没憧憬过爱情?纵使没有矫情到非要和白马王子在花前月下的浪漫唯美,最起码也不该在简陋的球场边,让个浑身汗津津的野蛮人强了去! 她这一哭,哭回了他跑远的廉耻心,不过据他后来辩称那叫怜香惜玉之心。他轻巧的扶起她,尴尬无措的看着她抽抽嗒嗒,泪珠子扑簌簌滚出泛红的眼眶,真是好不委屈。遗憾甜言蜜语不是他的长项,他不懂哄女孩子,家里的小妹向来比他还粗鲁,唯有打架输给他时才会仰天喷泪啕哭,他一般直接甩袖而去,管她是否嚎得嗓子冒烟,可现在……孔先抓抓头,支吾着:"那啥,你别哭了嘛,亲一下又没掉你一块肉。" 窦寇那个气啊,揪过他的运动背心狠狠擤把鼻涕,声音沙哑的骂:"你无耻!" 她伸手的时候他还以为她要呼他巴掌,结果却是擤鼻涕,孔先想笑又不敢笑,她没跟他翻脸已经证明她对自己并非一味排斥及反感,藏住心中暗喜,脑袋抵过去展露罕见的温柔,黑眸蓄满夕阳的金辉灼灼的凝视她,轻声细语道:"我不是无耻,我是情不自禁,吓到你让你哭我很抱歉,不过我不后悔,第一次经验有限,往后只要勤加练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他的话传达出两条信息,第一,这也是他的初吻;第二,他要拿她练吻功。 她傻愣愣的一呆,眼泪都忘了流,愚蠢之极的回了一句:"你……你还想来?" 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她圈在胸前,摇晃小宝宝似的摇着她,"豆豆啊豆豆,你这个宝贝疙瘩哟……" 自此"豆豆"便成了她的昵称,专属于他,沿用经年直到浓情渐淡终化作指缝流沙,沉入时间的沙漏,销声,匿迹。 窦寇霍然睁开眼,哗啦一声从浴缸里坐起,颇为挫败的抹把脸,她不是在分析梳理混沌思绪的么?怎么忆往昔忆得不可自拔了呢? 缓缓踱步到洗手台前望着镜中彷徨迷惘的自己,她不禁发问:"你想什么呢?今时今日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22贰贰回 孔先今天的心情可谓一片阳光灿烂。尽管一大清早就有大批记者把公司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他却全然不在乎,嘴角噙着淡笑,闲适的靠在后座,任由经验老道的司机载着他闪进地下停车场,把闻风扑杀而上的记者轻松甩开。 施施然上了专属电梯直达顶楼,出来迎接他的柯绒脸色则阴沉了许多,配合她一身黑衣黑裙的打扮整个乌云罩顶压力百倍,而孔先也就稍稍瞄了一眼,笑意不减的阔步走进办公室。 柯绒深吸口气,捧着一叠文件资料随后跟上,关好厚重的实木门,回头对孔先说道:"孔总,不管您究竟有什么打算,我还是那句,切勿超之过急。" 孔先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风马牛不相及的回道:"给买份早点来,我快饿死了,自从沐沐上幼儿园,豆豆就不管早饭了。" 柯绒有点转不过弯的愣住,怀疑他是否听清了自己的话,"孔总,我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清楚明白么?那么您不妨看看今天的股价,再看看财经版头条的标题,您就会知道现在情况有多糟糕。" 孔先瞪着她把整理出来的报纸放到桌上,一行醒目的黑体字写着:"先锋"意外落马,风流人物"俱往矣"。 用指尖弹了弹报纸,漫不经心往椅子上一坐,他说:"竞标结果还未最终敲定谁家,说'俱往矣'是不是早了点?" 柯绒颓丧的闭闭眼,"孔总,我不以为你还能如此乐观,有时候媒体的报道并非全是捕风捉影。" "所以?" "没有什么所以!"难得动气的柯绒效仿古时拼死进谏的忠臣,厉声疾喝:"本来稳超胜卷一举拿下的工程,却被拖入了二投,不管剩下的竞争对手资本能力如何,光是'先锋'的公信力受损这点,徒然将风险增高了几成,我们已经落到孤注一掷的境地,没有退路了!" 孔先眯细长眸,渐渐敛去散漫,神色专注的似是在权衡轻重,柯绒见状燥郁的情绪微微缓和了些,语气也放软下来:"您不是不知道李明光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他或许不在意外甥女的感情生活,但他绝对介意有人胆敢挑战他的权威,这回竞标算是他给的一个警示。您部署酝酿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能忍一时之义气,等尘埃落定了再说呢?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您还想浪费多少个三年?" 听到这儿孔先猛的抬起头,"谁是李明光?" 柯绒被噎得一时无语,敢情她发自肺腑的一通游说都白瞎了,她揉揉一抽一抽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带任何希望的嗫嚅:"孔总,您该不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如果头前她仍对孔先"失忆"存疑,这会儿终于彻底领悟,只可惜为时已晚,都怪她认知太过浅薄,不!该怪她太盲目信任孔先,自以为城府极深的人不可能失忆,即使失忆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孔先沉默片刻,然后反问:"我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么?" 柯绒顿感啼笑皆非,望着他说:"孔总,李明光是竞标案的幕后操控者,同时也是岳经理的亲舅舅。" "……" 一小时后孔先步履沉沉离开办公室,边下楼边吩咐司机备车。此刻他与来时大相径庭,显得心灰意懒,默不吭声上了车,司机大抵猜出原因也不多言,径自催车上路,过了几个红绿灯才问:"孔总,上哪儿?" 孔先看了看窗外的景物,"往大学路开吧。" 司机点点头,打方向盘朝目的地进发,孔先疲惫的捏捏鼻梁,自从柯绒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他半是惊半是愁,一朝梦醒十年已过,虽然做足了心理建设应对一切物是人非,然而十年毕竟比想象中的漫长,其间滋生的诸多事端依然让他始料未及。表面看似辉煌成功的自己,背后牺牲掉的岂止昔日的信仰与追求,甚至连豆豆也…… "停车!"孔先蓦然出声。 司机吓了一跳,忙不迭把车刹停,不及反应,孔先已推门下了车,两三步奔向路边一辆抛锚的TOYOTA,冲蹲在地上,挥汗如雨换车胎的男子大嚷:"晓锋?!石晓锋!" 石晓锋愣愣的瞅了他几秒,随即又继续拧螺丝,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孔先上前拍他一掌,"嘿,好兄弟,不认得我了?我是孔先啊!" 石晓锋耸耸肩膀抖掉他的爪子,"谁是你好兄弟?认错人了。" "开玩笑,你小子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孔先又把手搭上去,极为快意。 怎知石晓锋呼啦站起,非常不客气的推他一把,凶悍的吼道:"干嘛呢?找抽呢吧?" 石晓锋的态度绝不是闹着玩的,倒退几步方才站稳的孔先一下子就懵了,一脸怔怔然,而石晓锋似乎发觉自己反应有点过火,虽说他俩不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但毕竟大学同窗四年打下了牢实的友情基础,一夕反目亦未必成仇,至多也是气不过,所以当即僵在原地,两两相望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真是石老师啊,刚才我都没细瞧,还是咱们孔总眼尖,立马喊了停车。"司机适时跑过来,左右看看二位的表情,然后笑呵呵的指着石晓锋的车,"石老师换车胎么?这种粗活儿就交给我吧,您和孔总好久不见,一定有很多话聊,您们先找地儿坐坐,待会儿我弄妥了再去通知您。" 有人帮忙圆场,无异于有了台阶下,僵持的气氛开始松动,孔先重新露出笑脸,本想去拽石晓锋又担心他不乐意,遂拿下巴朝路边一间小店努了努,"我早饭还没吃,要不咱俩去吃点?" 石晓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盯着简陋又稍嫌有些脏乱的店面问:"你确定要在这儿吃东西?" 孔先莫名其妙的顺着望去,"啊,怎么着,你不想么?不然你说上哪儿就上哪儿呗。" 石晓锋眉头一挑,往常这种路边的三无小店岂入得了孔大当家的法眼,配得上孔大当家至高无上的身份?不禁抬头看天,万里无云没有出现任何天文异象嘛,真奇了怪了。 "进去吧。"石晓锋率先往小店走。 孔先二话不说连忙跟上,进店后也不顾身上昂贵的衣着一屁股坐下,还招呼被他举止惊得两眼发直的石晓锋,"过来坐,天热这边有风扇吹。" 他头顶有台自身晃动幅度比旋转幅度还大的风扇,扇叶让油烟熏黑得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搅得空气中油腻味道一阵浓一阵淡,饶是一向豪爽不拘小节的石晓锋亦忍不住皱皱鼻子,纳罕的坐到孔先对面,瞧他正聚精会神的研究一张同样油唧唧的破菜单。 "我点拉面,你呢?"孔先将菜单推给他。 石晓锋随便扫一眼,"一样。" 孔先叫来服务员,"两碗拉面,多给点大块大块的牛肉,我不要辣,不要太多油,他不要葱,谢谢。" 石晓锋对他仍记得自己的口味感到一丝温暖,继而偷偷打量他,说不上什么原因,觉着今天孔先很像很像上大学那儿的样子,单纯热情又率性。 "这几年你干嘛去了?现在在哪儿工作?"孔先点了面,一边松领带一边跟老友叙家常。 石晓锋闻言冷哼一声,"我这几年干嘛去了,现在在哪儿工作你会不知道?" "呃……其实吧,前阵子我生了场病,好多事情都忘记了。"孔先苦笑。 石晓锋错愕的问:"不是说割盲肠嘛,怎么还割傻了脑子?" "你看报纸啦?嘿嘿,那都是柯绒编来骗记者的,我胃穿孔割了小半个胃,据豆豆说我晕倒的时候磕到头,脑震荡,醒来近十年的事儿全不记得了。" 石晓锋霎时言语无能,半晌才挤出一句:"从没听说脑震荡还能让人失忆,真有这种怪毛病?" 孔先顿了顿,垂低眼看手里捏着的竹筷,似是自言自语道:"医生说是失忆便是失忆,我说的不作数,也没人会相信。" "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石晓锋听了好不迷糊,而且他尚有些难以置信,无端端的十年记忆哪那么容易说没就没了,又不是演肥皂剧。 "没意思,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将刮干净细屑的筷子递给石晓锋,孔先嗅嗅飘来的肉香,一脸期待的说:"闻着挺香的,应该很好吃吧,通常越是不起眼的小店做出来的东西越地道。" 石晓锋下意识吸口气,他怎么什么没闻出来?瞥着他的馋样儿仿佛饿死鬼投胎,再一想他刚说胃穿孔,禁不住担心道:"胃受不受得住,能吃么你?" 孔先无所谓的笑笑,"养了几个月好得差不多了,平时在家豆豆死活不让沾荤腥,我不逮着空打打牙祭,恐怕就只剩一把骨头了。" "豆豆……"石晓锋终是正视到他提及两次的人名,遂诧异的问:"她和你……你们复合了?" "正在努力当中。"孔先不怎么自信的回答,随后又扬起志在必得的微笑,"会和好如初的。" 石晓锋却是不以为然,恰巧拉面送来阻去他将出口的"我看未必"四个字。窦寇跟孔先的事儿他可一直都看在眼里,凭良心讲他偏向窦寇多些,大概在这群学弟妹中间就属窦寇变化最小,始终保有一颗至真的赤子之心,多数人也许嫌她孤芳自赏,恃才傲物,可他则认为难能可贵,所以不免爱护有加,既然孔先给不了她幸福,那就别耽误她寻找下一个幸福。 孔先不知道石晓锋的心思,夹起面条呼噜噜的吃,这拉面尽管没想象的好吃,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空腹之下必有美食。 石晓锋兴致缺缺的拨了拨碗里的面条,"孔先,失忆的人是你,其他人都正常着呢,你这边厢突然发觉还是'旧爱最美'想要破镜重圆,那岳悦你打算咋办?再说给她撑腰的李明光能答应?" 瞬间孔先胃口尽失,嘴里淡然无味,只机械的不停咀嚼,牙齿狠狠的磨着面条犹如发泄一般。 石晓锋嘲讽的一哂,干脆放下筷子,点了根烟慢慢吞吐,"身为男人,原则性的错误不能一犯再犯,寇子原谅得了你一次两次,却总有到头的时候,你可以什么也不记得,不过千万要记得一条,爱情消费不起贪心。 23贰叁回 意外与旧友重逢本该高兴,然而石晓锋由头至尾不冷不热的态度,好似一瓢凉水浇灭了所有热情,又加之他与柯绒不约而同说起未曾谋面的李明光,两人或暗示或直白的阻止他和豆豆重归于好,这场男女混双,打得孔先郁闷不已,一天便尝尽了世间人情冷暖。 石晓锋临走撩下话,"当初种下什么因,现在得什么果,甭管你怎么折腾,休想再殃及寇子,我不会袖手旁观。" 因果轮回也靠苍天有眼,可惜苍天就没对他开过眼,打着瞌睡拎了他来"替人受过",好吧,这么说到底有失公允,这个"人"其实也是他自己…… "孔总别太介意,石老师性情中人,直肠子有啥说啥,没坏心眼。"司机从后视镜瞧出孔先脸色阴沉,忍不住开口劝慰。 孔先侧头看他,"你为我工作多久了?" "哦,起码有五六年了,公司刚壮大那会儿进来的,从一开始就给您开车到现在。"司机憨厚的笑。 "你为什么管石晓锋叫老师?"据他所知,三年前石晓锋毅然离开他们一起联手创办的公司,彻底在商界消失,但他手里还握有"先锋"的股份。 司机为难的犹豫片刻,最后小声道:"三年前你们闹翻,他出国深造,回来后就到大学里教书了。" 究竟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该死的柯绒除了他暗地筹划对付李明光的事情外,关于石晓锋只字不提,害他雾里看花,谜团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迫得他胸口窒了一股浊气怎么都消不下去。 苦寻不到排解之道,再提不起兴致满大街兜风溜达,遂嘱咐司机直接把他送回家,其中自然不乏有归心似箭的意味。这样的日子里,他,想她了。特别想。 到家打发司机下班,孔先立在午后一片炽烈的金芒中,眯眼眺望自家宅院,虽是精致豪华得令旁人艳羡,可他潜意识里并不喜欢这里,太臻完美反而显得冰冷缺少一种家的归属感,仿佛不过是拿来显摆的罢了。 开门进屋,巨大挑高的客厅宽广得似将人顷刻淹没,孔先摇头叹息,男人若虚荣起来才真叫恐怖。灵敏的嗅觉引导他快步走向厨房,隔着玻璃拉门看到一抹淡粉色的身影正在里头忙碌,窒闷和寂寥随即消弭,不禁勾唇浅笑,幸亏有她啊! 窦寇施展厨艺,把鹌鹑蛋挨个打进椭圆的瓦勺内,再洒几粒枸杞在蛋黄上,搁锅里蒸煮片刻,起锅后用牙签沿边一划撬出瓦勺,便得到一枚枚状似孔雀尾羽的蒸蛋,以扇形将其铺于盘中,搭配胡萝卜丝和黄瓜丝,即好看又营养。 孔先看得津津有味比真的吃到美食更开怀,实在出乎意料,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嫩葱小姑娘,这些年倒练就了一把好手艺,是因为他挑嘴么?视线游移,只见她把长发随意绾了个髻,用一支铅笔固定,由于全神贯注在摆盘上,她低垂着头,露出细白颈项,几缕松散落下的青丝缠绕,说不出的柔美婉约,一下击中孔先心尖致柔软那一处,目光微敛,目色蔼蔼。 一条手臂蓦地紧扣腰间,窦寇吓得狠狠一颤,呼喊尚含在喉咙,肩头便已搭上某人下巴,热气吹拂耳边,熟悉的男桑低喃:"做什么搞得这么隆重,今天是什么日子?" 含着受惊的薄怒,窦寇扭动腰身挣扎,"干嘛你,没看到我在忙啊,快撒手。" "不要。"他耍赖,胸膛刻意蹭着她的背,嘴唇似有若无轻触她圆润耳垂,制造暧昧。 屋里开着空调,即使围着炉灶也不觉得热,然而被这厮一番纠缠,窦寇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怎么都摆脱不掉,他突然提早下班,闷声不响的吓她一跳不算又大吃豆腐,还嫌她今天不够混乱么? 停止无用的挣扎,窦寇举起沾满食物残屑和酱汁的爪子,冷声威胁:"再不撒手,仔细我挠你!" 孔先呵呵笑,胸臆震动,贴着背部传遍各处神经,窦寇觉出某种别样的亲昵,本想出声骂退他,可声音听起来反而带点娇嗔:"笑什么笑?滚开,不要脸!" 孔先翻手将她转过来,果真很不要脸的朝她压下脑袋,"你挠啊,我不躲。" 他的鼻尖几乎就抵在她鼻尖前,呼吸相融,视线交汇,四目之中分明落入彼此缩小的影像,不若亲吻却更胜于此的亲密,惹得她心跳加快,嘴角似被羽毛扫过,痒,而且痒进了心底。 就在她以为他会有进一步举动的时候,他却是长长轻叹,霍然将她揽入怀中,没有昨晚的张狂,没有早晨的戏谑,只单纯的抱着她,似乎在向她寻求安慰。 窦寇傻住,两条手臂分在他身体两侧不知该如何是好,萦绕周遭的气氛诡异中透着微妙的温馨,温馨呐由孔先带出的温馨呐……属于遥远的记忆再度苏醒,窦寇蓦然想哭,为着这刻翻涌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也为着捉摸不准下一刻是否一切犹如昙花一现,她还是原来的自己,而他早已改变。 窦寇逼回眼里的酸涩,尽量偏离儿女情长,挑了个轻松的话题:"竞标的事儿很棘手么?别太担心了,李明光会帮你的。" 孔先猛然一僵,扶着她的肩推开一臂,浓眉深蹙,"你也知道李明光?" 她不解他眼神为什么转为犀利,迎上去颔首承认:"当然知道,这三年你一直跟他有合作。"岳悦正是从他们有交集那天起介入,她岂会不知? 孔先默默无语,放手退了几步坐到桌前,空白的十年当中最近三年发生的事情应是造成今日局面至关重要的部分,现在他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其他则颇感无力。 窦寇猜到昨天竞标受挫对"先锋"冲击不小,但没猜到提及他那位无所不能的"长腿叔叔"他反而更郁结难舒,这般状况要她如何找到切入点,进行之前拟定的计划? 于是乎冗长的沉默充斥厨房,一双人独自沉溺各自思想里纠结,直至五点沐沐乘娃娃车返回,屋子才重新热闹起来。 一顿丰盛的晚餐过后,沐沐霸住电视看奥运赛事,窦寇又催又撵赶了半天终于磨磨唧唧上楼洗澡。就在窦寇收拾丢了一地的鞋子臭袜子的时候,沐沐去而复返,趴在楼梯转角冲她连发三问:"麻麻,你做什么把我的衣服都收到袋袋里?你要带我上哪儿去玩呀?拔拔和我们一起咩?" 几乎是立刻窦寇感受两道锐利锋芒射来直戳到她身上,艰难的咽咽口水,侧头干笑着对儿子说:"沐沐乖啊,先脱了衣衣,妈妈马上上去帮你洗澡澡。" "噢,好哇。"沐沐想到可以去玩,一蹦一跳雀跃的跑回房间。 这时整个客厅气温骤降,孔先把电视遥控器一丢,阴沉沉的问:"想带沐沐上哪儿,还需要整理行李?" 窦寇静静的摆好沐沐的小运动鞋,心想虽然时机不是最好,但该说的总要说,所以走到他面前,认真道:"孔先,你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了,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这不就是你的家么?"孔先忽而展颜微笑,只是没瞎的都看出这笑多伪善。 窦寇自是没瞎,自是有几秒钟惧怕,随后一寻思她干嘛怕?于是昂首挺胸回答他:"这不是我家,来这儿住不过考虑到你的病情,暂时照顾你,现在任务完成了,没理由继续打扰下去。" "任务?你把我当做任务来完成?"他拔高音量,煞气已然笼罩面部,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掐死她。 "过了这么久,我想也没必要再蓄意掩盖事实,我们已经离婚了,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了,本来就该从此各走各路互不相干。"窦寇摊手。 "那我们复婚!" 窦寇愕然,打回娘胎再活一遍也没料到"复婚"二字他能如此轻易说出口,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孔先却是眉眼深沉,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正儿八经的盯着她,像在等待她的答案,并只接受肯定的答案。 "你疯了,我无话可说,反正明天我就走。"窦寇又气又恨,不愿做任人戏弄的小丑,转身上楼。 "行,你走你的,沐沐得留下。"他在身后冷若冰霜道。 窦寇倒抽口气,彷如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声大吼:"当初我们商定,共同拥有沐沐的监护权。" 无视她的暴怒,孔先云一脸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的说:"我反悔了。" 没错,他反悔了,而且反悔的岂止那劳什子的监护权,还包括他俩草率收场的婚姻!平静的表象下是剧烈起伏的慌乱无措,他,万万不可失去她。 24贰肆回 冷战油然展开,对此窦寇不可谓不熟悉,他们之间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争吵、冷战、和好,再争吵、冷战、和好,好像中了毒一样,离婚则是他们寻到的解药,可惜堪堪缓解一年,毒性重发。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 秦空说她因为不知道现在想要什么,所以纯属庸人自扰。然则她并非不知道,却是太知道了才选择离开。孔先起心思想复合是在他失忆的前提下,他生生将两人感情如何破裂那段往事彻底忘掉了,以为他们仍处于热恋。坦白承认此时孔先对她的感情是真实的,但有谁保证他恢复记忆之后呢?他的感情还真实可靠么? 她不是赌徒,她不赌任何"万一",而且"爱情至上"的热血年代也早已远去,她再没有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洒脱。她只能理智理性的退出此局,做个冷静清醒的旁观者。 窦寇不断提醒和宽慰自己,眼下虽然看似艰难,但也是必经的一个过程,孔先的健康逐步好转中,胃穿孔那么要命都能愈合,何况小小的脑震荡?等他记事一切便各归各位,回到原有轨道。 岂料秦空另有一番见解,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孔大哥或许从没失忆,又或许永远无法恢复记忆,如果是这样你怎么办?你们怎么办?" 窦寇哑然,她确是没往这两方面考虑过,不过也不大可能吧?没失忆他为什么装失忆?至于永远无法恢复记忆,她不信毫无科学根据的假设。 秦空在电话那头低低的笑,"寇子,您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找我唠嗑唠到天都快亮了,你确定你真能做到冷静清醒?" 瞥了眼时间,窦寇辩解:"熬通宵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何况这几天闲赋在家,觉什么时候睡不一样么?" "我的亲姐姐诶,您闲赋在家,我可得上班,惨绝人寰呐。"秦空捶枕头。 窦寇掐掐眉心,"得了,别嚎了,赶紧跪安吧,离起床你还能争取眯半小时。" 秦空心碎了,然而窦寇没听她心碎的声音径自摁了挂机键,翻身看窝在一堆抱枕和毛绒娃娃里的儿子,小脸蛋让润黄的夜灯烘托得格外粉扑扑,两弯黑睫毛翘翘的怎么看怎么像洋娃娃,忍不住探手摸了一把,滑滑腻腻的好比绸缎的触感特别爽。 "小子,老爹老妈你站哪边?实在不行咱俩私奔好不好?"窦寇托腮,自言自语:"我咋变得越来越恶俗了?哎……" 一夜未眠,晨起送沐沐上娃娃车,孔先打个时间差逮了空儿出门上班去,窦寇回来满室空冷,搞不明白大家过得都不痛快做什么非要继续不可? 如此这般,日子依然匆匆滑过,二审结果下达,窦寇果然如钟文所料"金榜题名",高中"榜眼",第一名是新人元淳,第三名是早她几年出道的王寅晚,赶巧囊或了老中青三代人,欧阳羯办事就是靠谱,一碗水端平。 媒体把"羯艺"这次甄选喻为文化界一大盛事,而"羯艺"自然顺杆爬,颁布消息那天弄成正式的新闻发布会,引来无数记者围堵,争相报道。 窦寇和其他各类获胜者一块儿像是啥濒危珍惜动植物似的,人们那叫一个稀罕呐,镁光灯不要钱的闪不停,到欧阳羯上台挨个与之握手,欢迎他们加入"羯艺"时,窦寇差点睁不开眼,根本不懂哪儿跟哪儿,霍然一双干燥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她,把她吓得一愣,鼻端闻到一抹淡淡的木质清香,随后听见欧阳羯含笑的问话:"怎么还那么紧张呢?" 窦寇当场秃噜了一句本山大叔的经典语录:"我叫不紧张。" 欧阳羯噗嗤笑出声,"嗯,不紧张小姐,欢迎成为羯艺的一份子。" 如果不是担心拍摄画面的效果,她真想翻个大白眼,她这叫冷幽默好伐!欧阳羯幽默细胞太少,居然没觉察出来。 "往后请老板多多关照。"她淡淡应酬。 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实际上主要冲着欧阳羯来的,他一移动光害立马少了大半,无巧不巧让窦寇看到海伦瞥向自己那讥诮不屑的眼神。窦寇很是困惑,她什么时候得罪她了么?若是因为一开始那次言语上的冲撞,海伦姑娘未免也太过小家子气。既然是对方的问题,便无需介怀,窦寇别开脸,注视焦点中的焦点欧阳羯。 其实窦寇的动机就是这么简单,可落进海伦眼里解读出来的意思却成了轻蔑与傲慢,她在心底冷笑,今天姑且给你得意吧,路遥知马力,咱们大可以走着瞧。 这两天的确是窦寇人生中最风光的时候,欧阳羯豁出本要把这事儿做大,不遗余力的大肆宣传,拉上他们四处展示,幸亏他们这拨人是搞幕后的,不像另几个力捧的演员,各类媒体专访应接不暇,维持着高强度的曝光率,她光看着都替他们觉得累,出名走红也是体力活啊。 极不真实如履云端的过了一两个星期,欧阳羯很有规划的开始着手筹备新戏,按入选排名,元淳的剧本自是首当其冲抬上议事日程,同时嘱咐窦寇和王寅晚修正剧本,务必精益求精、尽善尽美,为开戏做好充足准备。 窦寇便老老实实和一票公司企划一起开会讨论再讨论,修改再修改,此期间也隐隐约约略有耳闻王寅晚那边颇有进展,似乎继元淳之后他的戏也紧锣密鼓要正式排演了。 有比较才有差距,元淳因为是第一,她怎么折腾对于窦寇还算好接受,可明明王寅晚排名靠后,却突然超过自己,饶是心理素质再好,仍旧有些不舒服。 其实娱乐圈也是个"江湖",混了五六年她并非懵懂的一无所知,如何把剧本上洋洋洒洒的文字搬上舞台呢?当然先决条件便是有投资啊,说通俗点就是有人舍得为你烧钱。 窦寇现在最常听见的一句话是:有了钱真方便,导演演员人人转,有了钱真方便,服装道具样样全。 可惜她并不以为意,直到海伦通知她重修剧本,删减所有战争戏,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的剧本虽写的是民国旧事,但两位主人公极重要的转捩点却发生在抗战时期,删去战争戏不等于抠掉整个故事的灵魂了么?排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海伦单手抚下巴,看着她笑,"窦编剧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一场连着一场的战争场面得花多少钱?不删掉能行么?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就总监拨给你的那点经费,进一般三流小剧场凑合凑合都有难度,要不然你去拉赞助呗,你的后台不听说很硬的嘛。" 后台?她连搭个草台的本事也没有,哪有什么后台?窦寇甩甩头,有理说理:"战争场面又不是后来加上去的,由头至尾都明明白白写在剧本上,有难度吃不下来当初甄选的时候就别挑我的本子啊,既然挑了却随便删我的戏,太不负责任了吧?" "哈~我们不负责任?!"海伦细细的柳叶眉高高一挑,也不怒不火,一副凡事好商量的口吻:"OK,窦编剧意见这么大,我可兜不住了,不如直接跟总监提吧。" 窦寇当下发懵,事情有严重到她们无法沟通,非要去惊动最高领导么?但海伦才不理她,径自转身快步往欧阳羯办公室冲,窦寇眨眨眼睛,一时也没辙了,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到了总监办公室,不清楚早她几分钟进去的海伦跟欧阳羯说了什么,总之欧阳羯的脸色很难看,抿着唇冷眼盯着她。 窦寇悄悄攥紧手指,揪着两侧裤腿,然后听见欧阳羯问:"窦编剧,剧本是我让改的,请问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意见?" 欧阳羯给她一种"位高一等压死人"的感觉,敢情他是大老板,他想让你怎样你就乖乖怎样,屁都不该多放一个!窦寇典型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且别说那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耗费心血写的东西,做什么任人糟蹋却要保持沉默? 于是她昂昂下巴,振振有词将刚才对海伦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总监,剧本里的战争场面从甄选之初便一直存在,我相信以总监您的远见卓识,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将来搬上舞台需要的资金投入,那么让我通过甄选就表示您有这个能力,而现在居然拿经费不足当做理由,把本子删改得面目全非,是否太不负责任?" 窦寇话里的某个用词不小心摸到欧阳羯的逆鳞,他忽然一掌拍桌,大声喝道:"你嚷嚷什么?你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么?写民国戏你比得过张恨水超得过张爱玲么?让改改剧本怎么了?整个团队的人为了帮你拉赞助找投资忙得半死,将心比心不负责任的到底是谁!?" 窦寇一半吓住一半愣住,傻乎乎瞪着怒火中烧的欧阳羯。不禁想起前几天孔岫钟文他们还帮她开了个小小庆祝会,席间钟文拉着她说:"如今你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往后有啥好处可别忘了哥们儿我呀。" 看看吧,这颗"大树"刚几天的工夫,都没等她往上靠就"咔嚓"折了,真好笑。 25贰伍回 孔先轻轻搬开枕在自己大腿上睡得直打小呼噜的沐沐,扯来凉被盖盖好,小家伙含糊的嘟囔着什么,脑袋瓜子往枕头深处蹭,估计没了原来枕的有韧性,不习惯呢。孔先失笑,伸手抹开挡在他眼睫上的碎发,露出完全沿袭了他的粗黑眉毛,生命的传承有时候总让他不胜唏嘘。 这个相貌融合了父母优点的小娃儿两天来一直在跟老妈发脾气,就因为窦寇曾无意间说过"刘翔不跑了",结果刘翔真的因伤退赛……世上最铁杆之粉丝儿沐沐小朋友怒了,与乌鸦嘴老妈分房就寝以示抗议。 如此看来怕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仨人从大到小都有"冷战情结"。 不着边际乱琢磨着肚子蓦然呱呱叫了几声,孔先无奈的叹气,自打冷战以来豆豆便不再下厨——当然是特别针对他。而这不过只是其一,其二她签约"羯艺"一下变得忙碌无比,生活琐事自然兼顾困难,于是他请了帮佣罗阿姨来料理三餐,但他的胃之前让豆豆养刁了,尽管罗阿姨手艺不差,他却没办法真正适应,对菜色挑剔得厉害,爱吃不吃的下场就是活该饿得快。 下楼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填填肚子,怎知厨房里早就灯光大亮,空气中酒气隐约可闻,某人盘踞餐桌一方,正握着酒瓶往旁边的水晶杯里倒酒,孔先定睛一看,好嘛,威士忌! 窦寇开喝不久,醉是还没醉,却已有些醺然,浑身轻飘飘又暖烘烘的,精神上呈现出很放松的状态,她盯着突然冒出来的孔先看了半晌,然后咧嘴笑笑,问:"你也睡不着?" 孔先"嗯"了声,打开冰箱看里面有什么可吃的,不料她在后面咯咯笑道:"你个吃货,又饿了吧?" 孔先不语,翻了翻罗阿姨用来存储食物的保鲜盒,可惜大多是生食,出于对他健康的考虑一般饭菜不留过夜,怎么办? "得了,我来弄吧。"窦寇摇摇晃晃走过来,挤开他占领他刚才站着的位子,拿出一盒鸡蛋,一盒牛奶,接着吩咐:"给你下碗鸡蛋面吃,大概要等几分钟,牛奶你先热了喝。" "哦。"孔先看看她塞进手里的牛奶,听话的去微波。 窦寇开火烧水,霎时厨房里仅余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两人并肩而立了一会儿,微波炉"叮"的跳停,孔先拿出牛奶,迫不及待喝了一口,他是真饿了。 "你胃不好,不然还能陪我整两盅。"窦寇揭开锅盖下面条,"这么多够了么?" 他看一眼,点头,"够了。" "过去坐,马上就可以吃。" "哦。" 窦寇挑挑眉,"你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说什么。"他老实回答。 "或者对我无话可说?"她端上面条,语气挑衅。 光闻味道孔先便食指大动,还是她做的东西对味儿,若不是怕烫嘴,他恨不能一口吞下,趁着等面凉,他说:"别瞎猜,今晚你心情不好,由你说,我当听众和垃圾桶。" 窦寇听了忽而涌起满腹委屈,憋不住长叹:"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孔先莫名其妙的问。 "孔先,你一32岁的老男人了,费劲儿装回22岁的样子,你不嫌累得慌么?"窦寇说得特愤恨,他就是不断用这种手段害她一再陷落旧时回忆,却又清清楚楚明白是一场空! 孔先回避她的视线,埋头吃面条,口齿不清的低喃:"我没装。" 窦寇似乎没注意听也不想听,径自重重坐下,抓起酒杯灌口酒,"不会哄我但愿意听我诉苦的孔先留在了过去,而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昨日之日不可留,你就别再乱我心了。" "如果……过去的来到现在了呢?"孔先没头没尾的接嘴。 窦寇差点被呛住,她瞪眼,"喝酒的是我,怎么醉的是你?" 孔先脸色不着痕迹的微微一黯,随即说:"你就当我醉了吧,不醉我还不知道怎么理解平常无法理解的事情。" 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窦寇猜他故意岔开话题,不过懒得跟他计较,心烦的事儿还多着呢,翻个白眼咕噜又干掉一杯。 "豆豆,这酒嘛偶尔浅酌几杯怡怡情还可以,犯不着跟它玩命。"孔先筷子头一转指着自己说,"过量可就伤身了,我这'前车之鉴'摆这儿呢。" 窦寇笑他言过其实,"我就喝点好睡觉,至于那么严重么?" 孔先推开吃完的空碗,抬眼瞄她,"嗯,希望不是我惹你失眠借酒消愁,如果是那我还真荣幸了。" "别老拐弯抹角的套我话,我是为了工作没你什么事儿,满足您老的好奇心没?"防止这厮继续不依不饶,窦寇干脆大方承认,但说出来又不甘心,喃喃抱怨他:"该话多的时候不多话,该少话的时候话不少。" 孔先则完全不介意,只关心的问:"前些天还好好的,出什么事儿了?" 窦寇闻言扯唇淡嘲一哂,一手支下巴,一手摇晃水晶杯,冰块撞击杯壁叮当脆响,眼下她的境遇简直一言难尽,成功的喜悦尚未尝够,立马被人一巴掌拍进了地狱,哎,仔细一寻思也是,她算个什么玩意儿啊?都怪她太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见她不愿讲,孔先又道:"喝掉我一整瓶珍藏佳酿,总该让我知道原因吧?" "多少钱,我给你。"窦寇斜一眼瓶身上的商标,姐消费得起。 "豆豆,我都帮你起了头了,难道你真傻得没听出来?" 虽然酒气上涌,晕眩的时间愈发多起来,但并不代表她易受摆布,"起什么头?" 孔先半起身越过桌面去抢她手里的酒瓶,她惊叫:"干嘛你?" "不许喝我的酒,睡觉去。" 她左躲右闪,"你才是呢,肚子填饱了就滚去睡觉,别吵我。" 他终于握住了她的手腕,表情严肃道:"我没吵你,是你闹得我没法去睡。" 窦寇怔怔的望着他,他眼底透出的担忧那么货真价实,再次触动内心极力掩藏的脆弱,消散不久的那股委屈骤然反噬,她嘭的放下水晶杯,忿忿不平一把把他的脸推偏,"别拿这张脸对着我,虚伪!" 孔先倏地冷凝僵硬,就着推偏的姿势视线拉直,盯住一侧角落一动不动,窦寇一瞧他仿佛受了莫大冤屈却隐忍不发的样儿更来脾气,不禁嚷道:"给我摆什么谱儿?骂错你了么?当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全世界绕你转啊?告诉你孔先,拿孩子威胁女人的根本不是爷儿们,我打心眼里鄙视你!" 孔先长长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扭头看她,语气平和的说:"你喝醉了,回房歇着,睡一觉啥事儿都没有了。" 窦寇轻蔑的哼哼两声,甩开他的手,举起酒瓶直接对嘴吹,孔先呼啦站直,身后木头椅子激擦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到面前夺下了酒瓶,琥珀色的酒液洒得她一身一地,她爆了句粗口跟着要站起来,结果眼前一花脚底一软打了个踉跄,他拽住她叩进怀,"干嘛还想打架啊?" "刚才不想,现在想了!"她又扭又打,活像撒泼的野猫。 "你够了哈,酗酒加上暴力倾向,不用我威胁你也得不到沐沐。"他似恐吓似玩笑的在她耳边小声说。 "都是你逼我的,你逼的!"窦寇估计自己真醉了,居然分不清现在是在抗争还是朝他撒娇,一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和宽厚,两眼酸酸痒痒的,瘪着嘴瞎嚷嚷:"坏透了,没见过比你更坏的男人!" "对,你说得对,我坏,我坏透了,乖,上楼洗洗睡了,不然明天起来又俩熊猫眼,怪吓人的。"他轻轻抓下她挥舞的拳头,女人力气有限可喝醉的话就得另说,一拳拳砸在身上挺痛。 "就吓你了怎样?"张开嘴一吼伴随着滚出一个臭熏熏的酒嗝,接着喉咙止不住咯咯作响,似乎有什么要喷出。 孔先赶紧拍抚她后背,"是不是想吐?" 她咬唇憋着猛点头,他扶着她凑向水槽,"吐吧,吐了舒服点。" 窦寇呕呕的干打雷不下雨,半天什么没吐出来,脸涨得红白青交错,"怎么回事儿啊?" 孔先拧开水龙头接水,"吐不出就算了,来,漱漱口。" 呸掉一嘴酸水,窦寇掐着他骂:"你看看,你看看,你丫逼得我想吐都没法吐!"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孔先哭笑不得,伸手抹她挂在嘴角的水渍,好声好气道:"对不起,我认错,乖啦,现在很晚了,回房睡觉,嗯?" 她偏头躲开他的指尖,他顿住,怕哪儿惹姑奶奶不高兴,看着她不敢出大气儿,一会儿她指着他鼻子,阴测测的眯缝眼,"你……" "啥?" 她逼近一步,揪他衣领,"你知道吗?这是你第一次……哄我。"说完脚一崴,斜着身子软倒他怀里。 孔先瞬间怔愣,他哄了么?下意识接住她,低头看她已然醉得昏睡过去,扯扯唇,"你知道吗?这也是你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 清晨,沐沐醒来发现大床上就自己一人,忙不迭拖着他的小熊熊毛毯跑到对面,推开门一瞧,顿时放声大喊:"麻麻咧?拔拔咧?" 拔拔麻麻不要他了么?呜呜……心慌意乱一脚高一脚低下了楼,当看见沙发上拔拔抱着麻麻睡得香甜,一种被抛弃被遗忘的心酸油然而生,继而化心酸为戾气,小小短短的的白胖爪子一挥,"啪!" 梦中的孔先正拿了串烤肥羊准备一口咬下,突觉脸上一痛,惊得睁开眼,入目便是泪流满面的沐沐,当即要跳起来,却忘了还抱着一个人,结果……扑通! "哎呦!我的老腰啊!!!"垫底的窦寇嘶声惨叫。 "哇啊啊……"沐沐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得惨绝人寰。 孔先爬跪起来,一手捞一个,"儿子乖不哭,媳妇儿乖不痛……" "滚!谁是你媳妇儿?" "滚!谁是你儿子?" "……" 26贰陆回 欧阳羯开车来到某小区外,隔着车窗眺望绿荫间隔中一栋栋住宅楼。他毫不怀疑将来自己会为着一个人而经常往来于此,只是未曾想第二次来便是"负荆请罪"。当然,说负荆请罪可能有些托大,但确实怀揣歉疚。 昨天他把话说得过分了。 最近这段时日,手头上力捧的新人太多,层出不穷的麻烦琐事一项项一桩桩都结成了串儿,从涉足行业至今他很久很久没这么忙乱过,简直焦头烂额,估计他还是过于自负,前人有云:一口吃不成胖子。果然如此。 他有感知终会因某些问题处理不当而激起下面"民愤",于是乎加倍谨慎小心,可惜谨慎小心过头反倒变得神经质,好比拉满的弓,经不起一点点刺激,所以当海伦跑来痛斥窦寇耍大牌,他立马一肚子邪火上窜。 窦寇的臭脾气谁不知道?几乎拥有不容于世的天真,吃再多亏也从没尝试改变自己学会迎合,她冒头闹意见可谓意料之中,也因此小事于她被无限放大。争论的瞬间似是触到长久忍耐的极限,很不理性的咆哮,然后见她由惊诧到难堪再到悲凉的表情,他当即追悔莫及,那绝不是他本意,他只是……不甘自己付出的努力她却全无体会。 冷静下来,思前想后一宿,甭管这件事儿上孰对孰错,身为男人就不该失了风度,再急眼也不可以诋毁别人的心血之作。顾不上天刚擦亮,驱车直奔她家而去,打算"以土地换和平"。 推门下车,倚着车头点燃香烟吞吐,一来醒醒神二来平复些紧张。欧阳羯仰头苦笑,走到今时今日,尽管他在其他人眼里高不可攀,但在她眼里想必与七年前没啥区别。不,或者他从没被她看在眼里,她早已干净彻底的忘了他,他压根是个不存在的"故人",她甚至都提不起兴趣打听他与她的那段往事。 烟蒂渐渐落满地,日头高照,小区住户陆续涌出上班上学,避免引起围观欧阳羯重新钻回车里,不停频频看表,都这个钟点了怎么还不见她出来?她不会中途给他撂挑子,不干了吧? 熬过九点,欧阳羯掏出手机打回公司,特意绕过海伦找了窦寇同组的策划询问,她竟然请了病假,真事儿还是借口?手指一摁拨出一串烂熟于胸的号码,耳畔回响嘟嘟长音,气息跟着拉长。 "喂,你好。" 她那个"好"字刚落,他马上说:"窦编剧,我是欧阳羯。" "哦,总监,什么事儿?"她冷淡的问。 "他们说你请病假,怎么了?" "闪了腰。"那头的窦寇掀眼皮往上瞟了一眼,吊瓶里还剩一小半的消炎药水,真是无妄之灾。 话筒收入的背景音有护士喊号的声音,欧阳羯蹙眉,"伤得严重么?你在哪家医院,我去看看你。" 听他那语气,好像自己快残废了似的,实在不喜欢,所以窦寇说得非常简单:"不用麻烦了总监,一点小伤打完针就能走了。" 欧阳羯岂会听不出她的拒绝不是客套?毕竟只隔一夜,白脸黑脸都他一个人在唱,换谁不怀疑他的诚意?遂笑笑,"嗯,那你好好休息几天,剧本的事儿先别操心,一切等养好身子之后我们再商量。" 商量?窦寇轻不可闻的嗤了一声,"总监,我可不是用生病当借口博取同情分,一个比不过张恨水超不过张爱玲的剧本,最多就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就别浪费资源了,省下来支援其他人吧,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 欧阳羯叹气,"窦寇……"掐了"编剧"这个后缀,即便直呼姓名却仍递进一层亲密度,让窦寇当场头皮发麻。 "今天我本想跟你道歉来着。"他说,"真的,我在你家小区外面等了一早上,就想告诉你请你忘了我昨天说的话,好不好?" 窦寇噌的坐直,不料扯到伤处,她哎呦着揉腰,天,让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低头道歉果然折寿,她一个劲儿呲牙咧嘴。 "怎么了?"他完全想象得出那边怎么了,故意问,含着笑意。 "没,没事儿……"窦寇软趴趴的躺回病床,拿开手机唉唉喘气,一脑门冷汗。 欧阳羯心情霎时晴朗,径自说道:"我觉得昨天咱们大家都太冲动了,但也是为了工作,以后我会引以为戒,注意语气态度,希望你别带着情绪,私下我们还是朋友嘛。" "嗯……"窦寇搅手指,忽然有种胡萝卜给完紧接着大棒要敲下的感觉。 "站在朋友的立场,我有话不得不说说。" 看吧,大棒来了。 "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是饿了要吃饭的俗人,搞艺术创作不能再像梵高徐渭,都饿死了几百年才名声大噪,或许你会觉得我太现实市侩,什么都拿钱来衡量,可是没钱的话你连拿出来给人家衡量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份上,绝对掏心掏肺,窦寇心里有小震撼也有小感动,一分钱逼死一条好汉的现况下,她选择当卫道者与否他根本不必管,反正等着被他"管"的一抓一大把,他确是珍惜她这个朋友的。 "窦寇,如你所说,我既然挑了你的本子,定当负责到底,投资进不来我会想办法,不着急,慢慢来。" 对方挂了电话许久窦寇依然举着手机维持通话的样子,欧阳羯的话引发她思索,眼下她不肯屈服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她自己? …… 孔先等司机回话等了半天,早上豆豆扭到腰,他有会要开实在抽不出空陪她吊完点滴,所以临走特别交代司机有什么状况立马通知,谁晓得这都多久了,电话楞没响过。 好不容易会议总算结束,孔先迫不及待抓起手机,柯绒不豫的瞪他一眼,心神恍惚人在心不在的总经理让下属看到像什么话? 孔先可没工夫管这些,电话一接通就问:"豆豆,你还在医院吗?" "不在。"窦寇敷衍道,"我有事忙,挂了。" "喂……" 窦寇怕麻烦的直接关机,抬头便见孔岫朝她瞄来瞄去,"专心开车,乱瞅啥?" 孔岫哼哼两声,视线调回前方,慢悠悠道:"我哥打来的?你俩的关系……" "你想太多了。"她否认得很坚决。 "我啥都没说呢,你心虚什么?" 窦寇撇嘴,"现在没心情跟你闲扯淡,正事儿还烦不完。" 孔岫一嗤,"你这才叫扯淡,什么事儿啊?羯艺在江湖上牛逼哄哄的,居然还要自己出来拉赞助,靠,早知道这样当初干嘛挤破脑袋往那儿凑?不如呆在原来的小剧团,撑不死也不至于饿死。" "羯艺再怎么牛总归跳不脱那一套运作程序,搭台唱戏样样得要钱,欧阳羯现在手上一开三个戏,纵有三头六臂也顾全不来,我不努把力,难道眼巴巴看人家敲锣打鼓的热闹,却没自己啥事儿么?" "屁,羯艺前阵儿宣传得那么起劲儿,欧阳美人儿大出风头,他若想找人投资闭着眼招招手,送钱的队伍能绕城三圈。"孔岫压根儿不信。 窦寇摇摇头,"他找投资自然是容易的,困难的是有没有人愿意投我的戏。" "嘛意思?你的戏怎么啦?不挺好的么?"孔岫挑眉。 窦寇讪讪一笑,"看起来的确挺好。" 孔岫蠕动嘴皮挤不出话,窦寇接道:"坦白说我这本子并不是特别适合舞台剧演出,战争场面不好表现,投资又巨大,有时想想,欧阳羯不知道怎么的会挑上我。" 孔岫终于憋了一句,"你,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受啥刺激?"窦寇反问。 孔岫舔舔唇,"你知道吧,有时候你虽然也会说些不自信的话,但今儿我感觉你处处在帮欧阳美人儿似的。" 窦寇沉吟片刻,然后点点太阳穴,"主要想通了某件事情。" "想通了什么事儿?" "一味清高是假清高,给自己不思进取找借口。" "啊……" 窦寇捏拳头,"我要改变自己了!" 只有变得强大方可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挣脱所有束缚,随心所欲的生活,所以找上过去在剧团跑外联拉投资的孔岫,决心破釜沉舟一把,总之不成功便成仁! 高喊改变自己这话窦寇也不是没说过,孔岫起初自是不以为意,几天新鲜劲儿一过又恢复原样。 可惜这次她注定失策。 这几天窦寇早出晚归基本碰不到面,孔先几欲抓狂,电话永远接不通,后来经柯绒解答才知道她把他的号码设为"黑名单"。气得他气不打一处来!他还以为经过那一夜有什么不同了,结果不同的只有他自己,她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 今晚仍旧不见窦寇踪影,打发了沐沐上楼睡觉,孔先坐在沙发上守株待兔,他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样? 时钟缓缓指向零点,空气随之凝固,猛然间桌上电话炸响,惊起枯坐一夜的某人不祥预感,孔先一把抓起话筒,语音低压的"喂?" 27贰柒回 孔先摔了电话就往外冲,出了院子便看见一辆红色小车横在路尾那头,车灯两束强光直射下两条黑影一立一跪,隔得老远都可听到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心儿都跟着打颤了,忙不迭撒丫子奔过去。 孔岫拖拽着窦寇,而后者身躯佝偻,两手扒着绿化带的水泥墩子大吐特吐,一阵阵酸腐味儿浓烈刺鼻,孔先眉头拧成了麻花,扑上前一把推开孔岫,却轻柔的撑住窦寇,大手抚她的背,窦寇毫不受影响继续吐得天昏地暗,双脚瘫软,直觉将体重交给一方有力的靠山。 "搞什么鬼啊你们?"孔先扭头吼妹妹。 孔岫先被窦寇吓着了,没精神回吼,自己也脱力的往车头一靠,抹着满头大汗说:"嫂子让人灌了一晚上,脸都喝青了,偏憋着装没事儿,这不眼看快到家门口再也不憋不住了,我真怕她倒这儿,搬不动她,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又喝酒,还上瘾了!?孔先咬咬牙,见窦寇吐得酸水都没了只剩干呕,抱起她,拿手背贴着她惨白惨白的脸,人已经晕了,而且进气儿少出气儿多,小命儿要丢了一样。 "别愣着了,赶紧的送医院。"孔先当机立断。 孔岫跳起来,"嫂子没事儿吧?" "她最好是没事儿,有什么万一看我怎么收拾你!"孔先怒不可遏,"上车!" 孔岫难得傻乎乎叫什么做什么,刚要钻进驾驶座身后又是一通恶吼:"喝了酒还敢开车,胆儿肥了你,坐后面,把人给我顾好了!" 待孔岫抱着窦寇坐坐好,孔先也开车上路了,她终于反应过来,嘿?老娘为嘛乖乖听他呼来喝去的?张嘴想反驳,突然闻到自己哈出来的酒气也挺重……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路闯红灯狂飙到医院,孔先始终面无表情,眼神暗沉,下了车狠狠带上门,过来后座站门口弯下腰,"扶上来。" 孔岫眨眨眼,"不用了吧,我去叫医生来。" "废什么话,快!" 她还不是怕扯到他的伤口,孔岫正犹豫,孔先耐心用尽,放声呼喝:"你不扶等着帮她收尸啊?!" 这下孔岫再没二话,扶着窦寇趴上孔先的背,孔先一秒钟不耽误驼着人就迈开大步往急诊室跑,孔岫紧着小心在旁边跟着,一会儿看看不省人事的嫂子,一会儿看看额布满细密汗珠的大哥,哎…… 窦寇进去抢救,孔先捂着腹部坐到椅子上,他腿还有些抖,胸口不停上下起伏。孔岫买了两瓶水回来,递他一瓶,"呶,喝一口,缓缓劲儿。" 孔先沉默的接过,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冰凉的水压下了些许鼓噪不安,抬眼看着急诊室紧闭的大门,也不晓得窦寇情况怎么样? "哥,你脸色不比嫂子好。"孔岫指指他手掌摁着的腹部,"伤口那儿没事儿吧?" 孔先的注意力转到妹妹身上,不答反质问道:"为什么带她出去喝酒?" 孔岫冤得哇哇叫:"什么叫我带她出去喝酒啊?是嫂子要我帮她拉赞助搞投资,这几天都陪几个煤老板吃喝,我特么也不容易的好不好?" "拉赞助搞投资?"孔先困惑,"为什么呀?" 孔岫一笑,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然后叹息道:"之前嫂子跟我说要改变自己的时候,我还没往心里去,敢情她是玩真的。" 孔先低头抠着瓶子,一下下噼啪噼啪的响,什么也没表达。 于是孔岫接着说:"想过去咱们在小剧团那会儿,虽说日子苦点,大家互相扶持着也过得去,现在嫂子一脚跨进羯艺的门槛,那儿人才济济个个出类拔萃,谁不一门心思往上爬啊?嫂子从来是个只顾埋头写稿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居然舍得出来抛头露面到处求人投钱给她,羯艺的竞争压力有多大可想而之。" 孔先依然一径不啃声,最后让他打破沉默的是从急诊室出来的医生,他站起来急急问道:"豆豆怎么样了?" "酒精中毒,洗了胃,住院观察几天。"值夜的医生大概看惯了这种病例,反应冷漠,吩咐家属办理入院手续,便离开了。 孔先更冷,侧身阴测测的对孔岫说:"你回去给捡几样住院要用的东西,再让阿姨煲一锅鸡汤,等天亮送了沐沐上幼儿园再过来换我。" 孔岫磨后牙槽,不等开口他又说:"还不走?非得八抬大轿来抬啊?" 得,给他点面子还真上房揭瓦了?孔岫捋袖子打算呛他,结果他老人家一见窦寇推出来,满眼满心都扯过了去,完全当她是空气……愤愤瞪着他护送窦寇远去的背影,孔岫朝天喷气,随后突兀的扑哧笑了。 …… 窦寇昏睡了一宿,接近中午时分才悠悠转醒,睁眼便瞧见孔岫支着脑袋在床边"小鸡啄米",这丫头玩什么呢?吸吸鼻子闻到一股消毒水味,后知后觉发现这里是一片雪白的病房。 她怎么进医院了?模模糊糊想起昨晚,她肠胃翻搅,吐得喉咙都撕痛了,到现在还火烧火燎的,吞口水都像刀割似的。 浅眠的孔岫听见窦寇发出细微的呻吟,连忙坐正惊喜的叫:"嘿?嫂子你醒啦?" "我……"嗓子哑得像沙石磨过,窦寇捂着脖子吞吐都为难,活像上岸的鱼干巴巴短促的喘。 孔岫马上倒了杯水,扶她起来喝,"你呀你哟,酒精中毒,送来洗胃,简直吓死个人。" 没,没那么严重吧?窦寇瞠目结舌,怪不得胃里跟有只手狠狠在掏似的直抽抽,苦不堪言。 有了听众,孔岫打开话匣子噼里啪啦抱怨:"昨晚你昏倒,我哥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早上你还没醒,他差点拆了我骨头,幸亏医生说你没事儿,药效没退罢了。" "他……?"窦寇左右张望。 孔岫摆摆手,"不用看了,我哥去公司了,今天出图纸要他过目,不然他哪里肯走啊?" "说得那么夸张……"窦寇眼睛闪了闪,不自在的盯回被单。 "告诉你,一点不夸张,他就跟炸了毛的老虎一样,张牙舞爪见谁拍谁。" 孔岫活灵活现比来划去的模样把窦寇逗乐了,"拉倒吧,就你那脾气会老老实实听他训?估计没等他举起爪子你已经把他拍死了。" 孔岫插腰翻白眼,"嫂子你说话不厚道了,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么?平时跟我哥死磕咱是理直气壮,这回咱不站在理字上,只得任打任骂了呗。" "你又没做错什么,怎么不站在理字上了?" "没尽到照顾好你的责任呀,这就够我死一百次谢罪了。" 窦寇想笑却呛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孔岫不敢耍宝了,七手八脚扶她躺下,"求您了,别笑也别说话,再折腾出啥事儿来,我真没法向我哥交代。" 窦寇听了莫名恼怒,"关他什么事儿?" 孔岫斜睨她一眼,"嗯,你跟我娇羞个什么劲儿?心里美着吧。" "不懂你说什么……"窦寇蹭着枕头,小声嘀咕。 孔岫趴到她脸侧,与之眼对眼鼻对鼻,目光犀利的不放过她一丝一毫反应,"昨晚我可看得真切,我哥紧张你紧张得不得了,你在急诊室的时候,他手和脚都在抖,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 "你鸵鸟啊,脑袋扎进沙地里,不听不看就能逃避现实了么?"孔岫戳她脸颊,"我哥貌似对你贼心不死,而且……" 用力闭眼又捂紧耳朵的窦寇缩毯子里等了等,一直没等来孔岫说完后半句,好奇的偷瞄她,却发现她在发呆,忍不住晃晃手指,"喂,想什么呢你?" 孔岫回神,正儿八经的瞅着窦寇说:"我忽然觉得我哥变了,变得不那么讨厌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想起了他很久以前的样子。" 窦寇一噎,原来她也感受到了。 正踌躇着要不要跟孔岫分享一下自己的感觉,病房大门嘭的被撞开,钟文冲进来劈头盖脸咋呼:"寇子你还真趴下了啊!?" 窦寇无力的抹把脸,谁把这家伙叫来的呀? 钟文跳脚,"靠,那个欧阳羯干什么吃的?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好,结果半点好处没捞到不说,人先拖垮了!" 孔岫说:"喂,医院里严禁喧哗,不安静点等着给人赶出去。" "谁敢!?"钟文吹胡子瞪眼。 孔岫盘起手臂冷笑,"现在嚷嚷有意思么你?开始把人家捧得像块宝,就差没一天三炷香上供,老天真看开点,现实就这么残酷。" 钟文仿佛戳破的皮球,当场瘪了下去,弱弱的嗫嚅:"寇子,我,我对不起你。" 窦寇摇头,"没谁对不起谁,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谁都不容易。" "那也太不容易了,不进羯艺咱还犯不着受这份罪,寇子,咱不干了成么?"钟文既疼惜师妹又有些不舍半途而废,话说出来明显底气不足。 窦寇张嘴要说话,门外冷不防传来一串串惊呼声:"诶,这不是……欧阳羯吗?是吧?啊!是欧阳羯!" 屋里三人均是一怔,欧阳羯?他怎么来了。 28贰捌回 欧阳羯捧着一束桔梗花在引起更大的骚动前走进病房,包装精致的紫兰色花朵悠然灿烂,与嘴角噙着淡笑的貌美男人相映成趣,瞬间夺人眼球,一室静悄悄。 欧阳羯姿态怡然的将门带上,挡去犹在外探头探脑的闲杂人等,他俏皮的掀掀眉毛,仿佛在对自己引起的不便表示不好意思,惹得另三人傻乎乎的瞅着几乎错不开眼。 "抱歉,打扰你们了。"他优雅大方的把花束递至身前。 孔岫自动自发接过,顺手拨拨头发,朝他甜甜的笑:"大家自己人,别客气。" 第一次见面就"自己人"了,窦寇听得满头黑线,勉强撑起身子,咳了一下,"欧阳总监,你快请坐。" 刚刚还大呼小叫骂骂咧咧的钟文则是一脸尴尬,挠挠后脑勺,支支吾吾的哼唧:"那什么……我想起来有点事儿,那啥……嗯,寇子你好好歇着……我得走了……" "哦,有事儿你去忙吧。"窦寇赶紧放他走人。 钟文看望着欧阳羯,极不自在的干笑,"欧阳总监……呃,您坐,我先走一步。" 欧阳羯微微颔首,"好的,那么再见了钟导演。" 钟文颇感惊讶,"您,您认识我?" 欧阳羯笑出一口雪白的牙,并礼貌的伸出右手,"当然,一直久仰钟导演大名,可惜今天匆忙,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聊。" 钟文慌慌张张握住他的手,"哎,哎,一定一定。" 孔岫很不给面子的噗嗤笑出声,瞅钟文那熊样儿,几分钟前才刚骂孙子似的骂人家,现在狗腿的巴结。 钟文老脸涨红,不敢多停留,脚底抹油遛了出去。 窦寇怜悯的目送他,心说钟文毕竟是极崇拜欧阳羯的,若是换个场合,指定今儿能跟偶像勾搭上了,可怜人呐。 回过头再瞧欧阳羯,一脸神色自若,即使孔岫快把他的脸看穿个洞了也跟没事儿人一样,窦寇不好直接提醒孔家二小姐注意点形象,惟有主动开口化解化解气氛:"总监怎么知道我住院的?" 欧阳羯淡淡的说:"早上打电话给你,别人帮你接的,他告诉我你生病住院了。" 孔岫抓住机会,立马插嘴道:"那估计是我哥,嫂子的手机在我哥那儿呢。" 呃……窦寇垂下头,指甲划床单,那厮搞小动作倒麻利,趁她昏迷不醒剥夺她的话语权,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发言人"。 "对不起,我有话跟窦编剧说,不知道小姐您方不方便回避一下呢?"欧阳羯转向孔岫斯斯文文的提出请求。 窦寇一愕,目光愣愣的投到欧阳羯身上,猜不透他干嘛支走孔岫?而孔岫对美人儿最没抵抗力,立马放下花束,拽起包包一挥手,"OK,你们聊,回见。" 五分钟时间清场完毕,窦寇不由得感叹欧阳羯的魅力无边,靠着枕头挪挪让自己躺得更舒服,准备洗耳恭听他有何话要说。 欧阳羯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拆开花束,拿了空花瓶到浴室装水,再把桔梗一一插好,窦寇闹不清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呐呐的盯着他,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总监,您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呀?" 整理好花束,欧阳羯拖椅子坐到床边,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略歪着头看她,抿着好看的唇,吊人胃口的就是不言语,窦寇突然心底发毛,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仿佛达成了想要的震慑效果,欧阳羯这才不疾不徐的问:"搞成这样满意了?" 窦寇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啊?" "酒精中毒,爽不?" "……"敢情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窦寇汗颜,几番想解释面对着他渐渐冰凉的小眼神又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见她不答,欧阳羯既有点着恼又有点无可奈何,"我们这个圈子里没有真正的秘密,你一有什么动作马上就传开了,我一直忍着没给你打电话,想不通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不是不是不是……"窦寇急忙迭声否认,"总监不要误会,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想尽点力,不要总是坐等其成,然后稍有不如意就觉得全世界的人欠了我。" 欧阳羯大概没料想真相竟是如此,表情有些意外,而窦寇因为话说得急咳了起来,他起来挪到床头坐下,把水杯递给她,语气轻柔的叹道:"你真是个傻瓜。" 窦寇嘴里含了口水,霎时岔气呛进气管,更是惊天动地的咳,脸红脖子粗形容狼狈不已,欧阳羯替她拿开剧烈摇晃的杯子,伸手拍她后背,"做什么你?仔细点嘛,是不是很难受?" 拜托,总监大人呀,咱能别这么说话吗?太恐怖了,她简直……受宠若惊惊慌失措措手不及!好不容易腾出空,在不伤害民族感情的状况下推开他的手,"不难受,我没事儿,没事儿……" 欧阳羯定目睨她一眼,随即抽了纸巾,"没事儿就好,来,擦擦嘴。" 窦寇压根不敢看他一眼,一边点头道谢一边借由擦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突如其来的亲密实难让她适应,虽未涉及男女大防,但论彼此交情却不至于不必设防。 "呵呵……"欧阳羯冷不防低低的笑,两手往膝盖上一拍,顿了几秒钟,霍然起身,"得了,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了,不过我得告诉你,找人投资并不是简简单单一蹴而就的事儿,你资历尚浅怕是根本无从入手,再想突破自己改变自己也需要时间,我知道你有这份心思已经足够了,所以一切暂时交给我来处理,往后慢慢学慢慢累积经验,会好起来的。" "嗯。"窦寇闷闷的应声。 "那我这就走了,你注意保养,我可不希望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在医院。" "嗯。" 欧阳羯看看她黑黝黝的发顶,终是扯扯嘴,迈步往外走,窦寇听着他的脚步声,默默数到十,然后说:"总监慢走,再见。" "再见。"欧阳羯一哂,从容的开门离开。 …… 孔岫在医院附近超市转悠的时候挑了本娱乐周刊,平时她可不爱看这类东西,只因恰好周刊封面上印了个超级花美男——欧阳羯。 啧啧啧,这小子长得真是没得说,模样俊身材好气质佳,随便一眼瞄过去魂儿就叫他勾走了,偏偏他又从来不闹绯闻,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不知多可人疼。 付了钱,一手拿书一手拿蛋筒冰激凌,孔岫无所事事游荡街头,忽然旁边马路有车"叭叭"两声,她嗦了口甜腻的奶油打眼望去,那边车窗降下孔先喊:"上车。" "下班了?"孔岫大喇喇坐上车,习惯性张嘴就奚落人,"早退啊大当家的。" 孔先轻轻一哼,从兜里掏出帕子,"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馋嘴,边走边吃没个正行。" 孔岫微微瞪圆了眼,盯着帕子没动,孔先说:"愣着干嘛,吃得脏兮兮的,快点擦干净咯。" 孔岫默默接过帕子,攥在手心不知在寻思什么,孔先没空探究,连珠炮似的问:"你怎么晃出来了?豆豆呢?醒了没?" "醒了好一会儿了,羯艺的欧阳总监来看她,我出来透透气。" "她还好吧?醒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孔岫如实交代:"生病总归是不舒服的,不过大体上还算OK,精神不错。" "哦。"孔先明显松口气,孔岫一瞬不瞬凝着他,他奇怪的摸摸脸,"看什么看?" 孔岫问:"哥……你最近一直在吃药,对吧?" "是啊。" "过期了吗?" "……"孔先瞪眼,"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她转开眼球,看前方。 孔先吐纳两下顺了顺,接着说:"你不是帮豆豆找投资么?不用找了,我投。" "嗯……嗯!?你投!?"孔岫又转回来,拔高嗓门嚷。 孔先揉耳朵,"喊什么啊?一惊一乍的。" "我能不一惊一乍嘛?你居然要投资嫂子的剧本!"孔岫使劲掐老哥一把,等听到他惨叫才确定不是做梦。 孔先搓揉手臂,愤愤的拿眼刀剜她,"你吃撑啦?掐我干嘛?" "哥,你刚来之前脑袋被门夹了吧?" "噗……"前头司机喷笑。 兄妹俩默契的齐刷刷朝他射眼刀,司机立马努力装透明,孔先回头切齿道:"我做什么不能投资豆豆的剧本?" "哥,你到底是失忆还是失心疯?要知道过去我千求万求你拉拔嫂子一把,你怎么跟我说的?投给她还不如把钱投水里,起码还能听声响,靠之,多损啊?"孔岫伸手摸老哥腹部,"我猜我当初请来帮你动手术的专家,割掉你半个胃按了个良心给你。" 孔先呆了呆,然后脸一黑,扫开妹子的毛手,"那什么……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还提它找挨抽啊?" 孔岫却是定定看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是的呢,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咱俩打打闹闹仿佛像上辈子才有过。" 孔先闭眼扭脸,不想让她发现有些僵硬的面部,"少说胡话,这次我投钱别告诉豆豆,你仔细想个由头搪塞过去。" "干嘛不告诉嫂子?" "她处的那个环境太复杂,免得引起闲言碎语,对她不利。"再者,估计她也不愿接受他的资助,搞不好还以为他拿钱压她,当然这些无需点明给孔岫知道。 孔岫大抵是精明的孔家人,未必想不透老哥避而不宣的心思,但是……"由头不好想,毕竟不是小数目,总得拱出个像模像样的冤大头才蒙得过去。" 冤大头……孔先抽抽嘴角,"我只出钱,其他交给你,我不管。" 孔岫也抽抽嘴角,忽的扑过去攀上老哥的肩头,"大老爷儿们办事儿就敞亮点,反正都下定决心破镜重圆了,怕他个球!" 孔先浑身震颤,"松开,大姑娘家家动手动脚像什么话?" "哎哟,咱们家老孔娇羞了……来,给我笑一个,哈哈哈哈……" 须臾车厢内爆发极度抑郁的怒吼:"滚!" 29贰玖回 医院大门口,一边孔家兄妹商量着怎么瞒天过海"为善不欲人知",并肩往里走;另一边欧阳羯闲庭信步正缓缓踱出,三人注定于某个节点相遇。 欧阳羯一身无法忽视的耀眼星光自然迅速挑起孔岫注意,不由得咧嘴笑开了花,愉悦的打招呼:"嗨,欧阳总监。" 孔先随之抬眼看去,恰好撞上一双湛黑晶亮的眸子,当即赞叹那眼儿生得真是漂亮!可惜朝他射出的锋芒过于锐利,其中夹带着不容错认的不屑与冷酷,让孔先微的一愣,紧接着神色一凝漠然对视。 两个男人彼此自是认得的,虽说所处版面不同却同为近期炙手可热的头条新闻人物。不过他们的"认得"又与众不同,孔先不仅是"先锋"地产的缔造者,更是婚姻出轨导致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欧阳羯不仅是"羯艺"娱乐的掌门人,更是累及某人酒精中毒紧急入院救治的混蛋。 霎时熙熙攘攘的大门内外乌云滚滚,正负电极噼啪摩擦,燃起条条火线急闪……两人均是站在维护同一个女人的立场互相较劲儿,而身为局外人的孔岫倒琢磨出了点道道,一脸顿悟与了然,看欧阳羯的眼神充满兴味,中途多出个人来,游戏似乎愈发有趣了呢! "欧阳总监,你要回去了么?"孔岫笑吟吟的介入,"怎么不多呆一会儿?" "不了,窦编剧需要多休息,改天再看望。"欧阳羯好像刚留意到孔先似的,谦恭的询问:"这位是……?" 孔岫马上装模作样的配合演出,拍拍额大呼:"哎,看我都忘了介绍,这是我哥,哥,这是嫂子那家公司的欧阳总监。" 男人们顺势客套的握握手,嘴里说着"幸会幸会",心里却是极不待见,画面很美可场面很冷,孔岫暗地撇撇嘴角,二位别表现得这么明显不好玩呀。 男人们敷衍完各自为阵的杵着,眼睛当对方不存在的看向别处,孔岫头顶一滴汗下,过去一把挽上欧阳羯的胳膊,"我送送欧阳总监吧。" 欧阳羯肌肉排斥的一僵,但克制着没甩开,只礼貌的点点头,又对孔先说:"孔总,失陪。" 孔岫则没心没肺的笑,挥手道:"哥,你上去看看嫂子,她那儿没人陪着不好。" 孔先眉尾飞高,深深注视一眼自家老妹,孔岫不理,拽了欧阳羯就走,他默默一叹,回头再找这丫头算账! 上楼进病房,护士刚给窦寇换了瓶点滴,见有家属来便嘱咐道:"病人还虚弱,注意多休息。" "是。"孔先过去坐下,问窦寇:"好点没有?" 窦寇蜷在毯子里像个蚕蛹,懒懒答:"我很好。" 孔先俯低头打量,"捂得那么严实做什么?你冷啊?" 护士拿起空调遥控,"冷的话温度调高些,别又感冒了。" "嗯,我来。"要过遥控把温度调高两度,孔先问:"现在怎样?" "你烦不烦,说了我很好。"窦寇扭了扭,不愿看他。 护士当病人跟老公撒娇,笑笑退了出去,孔先却不这么认为,"干嘛冲我发脾气?" 她哪是跟他发脾气,她是不好意思,几杯黄汤下肚闹进医院,真丢脸……孔先瞪她渐渐染红的侧脸,终于回过闷来但没揭穿她,起身帮她拉扯好毯子,"躺平再睡,不然赶明儿腰酸背痛。" 奇怪他居然没借机数落她,窦寇呼扇着眼睫瞄他,孔先说:"别不信,前一段我可躺出经验了,最有发言权。" 然后他坐回椅子,打开笔记本看文件,安安静静陪伴不多半句嘴,窦寇吞吞口水,人嘛是不是都犯贱,人没来怕挨骂,人来不骂又浑身不舒坦。 "呃,那啥……" 过了半分钟,他头没抬随口问:"什么?" "……我饿了。"纯粹没话找话。 孔先阖上笔记本倒水,"你洗了胃,得医生检查同意了才可以进食,实在饿先喝点水,忍一忍。" 扶着她喂了口水,窦寇突然犯恶心想吐,他连忙拍拂后背,拍没两下她又一阵猛咳,孔先捂住她的嘴,"忍住不要咳出来,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窦寇霍然顿住,因为他的手。即使她刚刚没咳出什么分泌物,多多少少还是溅出些唾沫星子,而他毫不介意,宽大手掌轻柔的覆盖,等她平静下来才松开,然后用消毒纸巾擦过手取了药片喂她,"含着,会舒服点。" 她木然的张嘴含入,视线偷偷追随他,孔先清理干净刚才弄洒的水,再倚向床头把她揽到怀里,仿似安抚的一下一下轻拍着她,嘴里低喃:"今天多少会辛苦点,明天就没事儿了,到时候把沐沐接来陪陪你,好吧?" "……"窦寇无言,舌尖顶着丝丝泛凉的含片,眼角丝丝的泛酸。这样的温柔不是早该遗留在岁月的尘埃底下么?为什么毫无预警的卷土重来了,而为什么她依然甘愿沉溺其中? 窦寇啊窦寇,你原来也个贪婪的女人! 依偎着的男女没注意到房门悄悄打开又悄悄关上,孔岫噙着笑松开门把,刚才看到那一幕跟多年前他们陷入热恋时简直一模一样,窦寇总是别扭的想抗拒,孔先总是一心一意的包容,最后"邪不胜正"…… 孔岫仰头长舒一口气,之前送欧阳羯的时候,她把老哥有意投资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欧阳羯的反应,嗯,该用芒刺在背来形容?呵呵……得到某样心仪之物势必需要付出很多很多,换别人她不介意拉拔一把,可她姓孔,胳膊肘怎能往外弯?就算刨开亲情血脉不说,她也得好好替自个儿贴心闺蜜把好关嘛。 …… 孔先担心窦寇嗓子眼疼加饿着肚子,夜里估计歇不好,专门和医生提了提,往挂的水里面加注些安神成分的药剂,如此窦寇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孔先这才腾出空来拨了老妹的手机,"在哪儿?" "肯基基。"孔岫吮手指,砸着嘴意犹未尽,她就知道老哥忙完要来逮她,所幸先把自己喂饱喝足,到时要杀要剐爱咋咋地。 孔先问清具体位置,交代看护守好窦寇,拔腿去寻那尽出幺蛾子的死丫头。 孔岫挺体贴,提前点了餐,等孔先过来,一脸谄媚的献上,孔先瞥着香喷喷的炸鸡腿,硬生生转开眼,"太油腻,我不吃。" "拉倒吧,小样儿想糊弄谁?你眼里都快伸出手来了,吃吧吃吧,我不告诉嫂子。"前阵子孔先养身子忌嘴期间,窦寇没少跟她数落孔先为吃肉多么没脸没皮。 孔先很慎重的拎了块体积最小的炸鸡,犹豫再三终于抵不过肉香诱惑放进嘴里,起初矜持的细嚼慢咽,后来两手左右开弓抓了直往嘴塞,孔岫斜眼,喝了口可乐,哼,天底下就没富贵不能淫的主儿。 酣畅淋漓的解决了大半桶炸鸡,孔先感觉没白在世上走一遭,这人呀就得吃肉,就像奥特曼打小怪兽。 孔岫见贿赂奏效,乐颠颠的掏手机玩起游戏来,岂知她高兴得太早…… "你把投资的事儿说给欧阳羯听了?"虽是问句,孔先的语气却很肯定。 怎么吃东西也堵不住话茬儿?孔岫甩开手机,坦荡荡承认:"嗯哪,没有保留全部说了。" 孔先没了胃口,推开纸桶瞪她,"你到底是嘴上缺一把门的,还是缺心眼儿啊?" "你才缺心眼。"孔岫白眼,"那么大笔钱人家能不弄清来路么?欧阳羯不是白痴,嫂子也不是笨蛋,光我一张嘴能编出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不拉欧阳羯一起下水,帮着打掩护压根行不通。" 孔先想了想,老妹说得有道理,按窦寇的性子不清不楚的钱她怕是不会接受,而且以欧阳羯的聪明劲儿,孔岫一下子找来那么大笔投资,他一准猜出谁是幕后推手。在明白人面前与其遮遮掩掩的惹笑话,不如打一开始就痛快的开诚布公,反正他要钱,他要给,根本一拍即合的事儿。 "成,就按你说的办。" 嘿?为了窦寇,老哥真肯下血本,甚至不惜跟情敌联盟。孔岫唰的扑到桌上一眼不错直勾勾盯住孔先诡笑。 "神神叨叨的,想干嘛你?"孔先冷声问。 "大当家的,别怪妹子没事先提醒你,光舍得大把砸银子远远不够,若要赢回嫂子的芳心,你还得把碍事儿的人麻溜儿的一并清除干净,要知道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哪怕再怎么微不足道都不行!" 孔先抿抿唇,状似无聊的哼唧:"说什么呢你,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孔岫戳戳他胸口,"自个儿心里明白就得了。" "……" 隔天一大早,医生检查完毕宣布窦寇可以进食,孔岫赶紧将带来的热粥端给她祭五脏庙,窦寇哆嗦着一口接一口可劲儿造,那可怜兮兮的样儿直瞧得孔岫叹气,这两口子前世一定得罪灶王爷了,不是割胃就是洗胃,老跟吃的过不去。 窦寇这厢吃得欢,孔岫那厢眼角余光扫到桌边靠墙搁着的那一大瓶蓝紫花朵,当即想到什么,转头彷如不经意的问道:"嫂子,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 窦寇一口吃得急,烫得呼哧呼哧吐舌头,语焉不详道:"什……什么啊?" "永恒的爱。" "嗯……啥?"窦寇捶胸,拼死吞下卡在喉咙的热粥,眼眶潮湿的望向笑意晏晏的某女。 "还有,无望的爱。" 窦寇彻底傻掉,孔岫摸下巴,"你说这欧阳羯,明明那么多花可以送,做什么偏偏送桔梗给你呢?永恒跟无望一线之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貌似不是啥好兆头。" "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大概只是觉得这花开得好看就买来送了,一大老爷儿们哪有闲心追究啥花语不花语的!"窦寇喷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情绪激动。 "哦,可能我想太多了。"孔岫不似往常坚持己见,顺着她说。 窦寇反而愈发纠结了,孔岫表面不着四六,然而鲜少说没用的废话,她定是看出什么,故意东扯西拉暗示她……至于她要暗示的东西,她觉得简直好比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 30叁零回 窦寇住了三天院,病情基本稳定,今晨医生批准出院回家休养,本来想立马收拾东西闪人,可孔先不答应,说他公司有重要的事情处理腾不开空,窦寇就奇了怪了,她出她的院碍他啥事儿了?可人家又说了,晚点带儿子一块儿来接她。好家伙,一下戳中当妈的软肋,这些天窦寇想儿子想得紧,据称沐沐也一直吵着要妈,于是为了尽快母子团聚,窦寇也只好认了。 提前收到通知的司机特意把车里里外外擦洗干净,下午2点刚过孔先忙完公事,急匆匆下到停车场,打眼一瞧心里便直夸这位老员工头脑灵活,有眼力见。正高高兴兴的钻进车里,怎知后头一阵香风拂来,害他差点打喷嚏,而司机的脸色变得很怪,眼角像抽筋一样抖。 "孔大哥,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呀?"娇嗲的声线柔媚入耳,来人却是失踪了大半个月的公关部经理岳悦。 孔先一脚在车里一脚在车外,低着头看鞋面,非常不想搭理她,奈何对方不给机会,软玉温香倚上来,孔先觉着背脊快裂开条缝儿。 "岳经理,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孔先侧过头,凉凉看她一眼,脸盘上那对柳叶小眉描得都赶上工笔画了,真精致,真有时间捯饬。 岳悦嗔怪的嘟嘟嘴,"干嘛叫得那么生分,孔大哥,今天你上哪儿我陪你上哪儿好不好?" 孔先听了身上长草,小风一吹刺啦啦东倒西歪……"我接我儿子下学。" "哦,沐沐啊,他上幼儿园了么?那敢情好,有日子不见了,上回还答应他带他吃麦当当呢!"岳悦喜出望外,一手扶着孔先的胳膊,巧劲儿一使,两人顺势滑进车后座。 孔先一是意外她跟沐沐有交情,二是没料到这女人不害臊,竟拿胸脯乱顶……等他稀里糊涂的回过神,岳悦已经如情人般抱着他手臂,脑袋搁上他肩膀了。 "孔总……"司机仍旧站在车外,又是可怜又是委屈的望着孔先。 孔先不想误了钟点,惟有暂时妥协,"开车。" 岳悦垂眸悄然暗笑,得意的拿自己柔软的身子磨蹭他,感受到掌下的肌肉变得硬邦邦,故意扭脸朝他耳廓呵气,见他咬着牙关隐忍,顿时玩心大起,伸出手指慢慢沿着衣料的褶皱滑动,看他还能耐到啥时候。 那天在孔先办公室叫嚣哭闹后,回去就给舅舅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她当然不服气,楞是消极怠工跑欧洲血拼,没多久舅舅来电话告诉她竞标案没让"先锋"过关,孔先出了大丑,商场上的人无不取笑之,直到那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何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确实是太沉不住气了。 舅舅是如来,孔先是孙猴子,试问孙猴子怎翻得出如来的手掌心?既然他孔先离不开老舅的扶持,那她担个毛心,生个毛气?赶紧屁颠颠飞回国,佯装淡定的天天上班,便于就近观察,感到董事会给孔先施加的压力不小,昔日趾高气昂的孔大当家不得不夹紧菊花做人,各种迹象表明,该到她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岳悦更积极了,扭着小腰腻进孔先怀里,顺便魅惑的娇喘一两声,保养得益的嫩白五指邪恶的往下进犯……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和窦寇相较,窦寇强在有风骨,她则胜在有媚骨,同是"骨头"一把光杆子没肉一把肉附骨生有滋有味,走出"愤青"行列迈入事业成功阶段的男人审美方面会出现惰性疲劳,谁还百忙之余有精神在光杆子上头刮肉屑吃,送到嘴边的肉都吃不过来呢。 "哎呦!"沉迷自己内心世界的岳悦忽然放声惊叫。 孔先一把拎起她,跟丢垃圾似的丢到一边,还很嫌恶的掸掸衣袖,本就凌厉的眼此刻正折射出几近狰狞微光,掀动冷峭的唇不无刻薄道:"岳经理,你坐骨神经痛啊?" 岳悦彻底傻眼,怔愣的瞪着孔先,"你……" "别你你我我的了,趁早发现趁早治疗,抓紧点办吧。"孔先说完转头看窗外,不豫之色清晰存于眼底。 委屈的泪迅速刺痛了眼眶,溃堤般落下,从来对于她的亲近孔先总是保持闪避的态度,过去还好些,说几句好听的甜言蜜语带过,而今却连掩饰敷衍都嫌多余!三年了,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孔先,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硬,这么绝情?! 听见抽抽嗒嗒的声音,孔先额际青筋一抽抽蹦跶,这女人……演技派的吧?眼泪跟自来水似的,他整得都有点怕了她了。 惹不起总躲得起,孔先淡道:"看看你是要打车或是坐地铁,就近找一地儿放你下去。" 哈~竟然还赶人!莫非真让舅舅不幸言中,孔先是条养不熟的狗?舅舅说对付这种狗东西,最忌躁进,必须稳住了,想辙叫他认清事实要害,既然他不可能忠诚于你,至少被你牵制,为你所用。 坦白说孔先对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只是日久生情假戏真□上的男人,可惜他不信,他当她是舅舅派来监视他的奸细。岳悦狠狠咬咬舌尖,尖锐的痛震慑神经,为什么等她已然真心付出之后的今天才搞明白他永远不会接受自己呢?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见沐沐。"倔驴脾气上来,岳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孔先无力叹息,"改天见。" "就今天!" 她如果是个男人该多好啊?那么他大可以手起刀落……孔先终于再度看向她,美美的妆都糊花了,形容不出的滑稽,他头痛的闭闭眼,摆摆手道:"把脸擦干净,一会儿别吓着孩子。" 岳悦马上打开包,揽镜修饰门面,飘散的香粉花蜜引得孔先喷嚏不断,不禁质疑这三年"他"是怎么忍受过来的?按说情感上他也是一有"洁癖"的人,甭管怎么性情大变也绝无可能在"已婚"状态下跟媳妇儿之外的女人搞暧昧! 不过瞅今天岳悦的表现……靠,"孔先"你特么太不是个爷儿们了! 孔先揣了一肚子邪火,又让死不妥协的岳悦一路粘到幼儿园,他感觉自己快憋不住爆炸了,脸色阴沉得像中了毒,导致送沐沐出来的老师立刻吓退三大步,珍爱生命,远离孔先! 岳悦哪管孔先中毒还是中邪,扭着小蛮腰主动上前抱起沐沐,"宝贝儿,好久不见,想不想姨姨?" 沐沐定定注视她一分钟,正当岳悦无比期待他答案时,小脑袋一偏,挥舞胖短手嚷嚷:"拔拔,抱我,拔拔,抱我嘛。" "姨姨抱你不好么?"岳悦笑道。 沐沐认真道:"姨姨肉包硬硬的,抱抱不舒胡。" 当场两个大人的脸嗖的换了好几个色儿,孔先默默接过沐沐,沐沐忽然问:"拔拔,你怎么哭了?" "……"他能说是为儿子的诚实而感动得眼含热泪么? 岳悦恨恨的甩甩头,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沐沐,我们去吃麦当当好不好?" 沐沐眼睛一亮,马上看向老爸,"拔拔……" 孔先凝目,眼锋一扫,沐沐赶紧摇头,"垃圾食品还是姨姨去吃吧。" 岳悦打个小幅度趔趄,"垃圾食品"这词儿不道谁教的,死小孩刚才明明一脸饥渴样!稳稳心神,岳悦重拾话题,"沐沐,待会儿爸爸要带你去哪儿啊?" 这时孔先揽紧儿子回过头说:"岳经理,你说要见沐沐,现在人已经见到了,请恕我们父子失陪。" 说着就要走,岳悦一把扯住孔先的袖子,"等等!" 孔先冷冷的瞥视,抿着薄唇无声胜有声的严正警告她休想得寸进尺。 孔先失忆后的脾气岳悦深感吃不透,根本不管有没有把柄握她手里,想发飙就发飙,完全一点情面不顾,瞄瞄不明所以的眨巴着水亮大眼看着大人们暗地较量的沐沐,岳悦选择了放弃,她没有真就贱到任人践踏的地步,她也有自尊心她也有尊严! "沐沐,姨姨要走了,来,让姨姨亲亲。"岳悦找台阶下,缓步上前,捧起沐沐粉嫩嫩的小脸蛋一边亲一边嘟囔:"亲亲头,亲亲眉,亲亲小鼻子……" 孔先耐着性子等她表演结束,岳悦磨蹭着准备推开,然而沐沐却再次语出惊人,"还没亲鸟鸟哦,姨……" 孔先几乎是抱着儿子火速逃离现场的,这古灵精怪的娃儿太考验人承受力了,他估计迟早有一天要中风! 父子俩风风火火赶往医院,走到病房门口,沐沐欢天喜地的推开门,"麻麻,麻麻,麻麻!" 房内一阵诡异的静,被儿子挣得差点抱不出人的孔先敏锐的一凛,疾走几步,果不其然看到立在床头那一抹俊逸身影。 "哇,美人儿蜀黍!" 31叁壹回 欧阳羯回眸一笑自然百媚生,目光摒除一切"干扰"呈直线落在沐沐脸蛋上,"嗨,可爱的沐沐,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沐沐居然也认识欧阳羯,孔先不动声色把目光投给坐在床沿上的某人。窦寇耸耸肩做介绍:"这位是羯艺的制作总监,欧阳羯先生,他来看望我。" "我们见过。"孔先点头,这厮可真勤快,三天两头往这儿跑。 窦寇没来得及问他们啥时候见过,看到美人儿就不安分的沐沐踢动双腿要下地,孔先只好撒手,他立马两步一颠三步一小跑的奔到欧阳羯面前,仰着头说:"蜀黍,你也来接麻麻出院啊?" 欧阳羯弯腰摸他脑瓜儿,"算是吧,刚巧碰上了。" "那真是好巧。"孔先撇撇唇,若无其事走过去检查窦寇打包完毕的行李。 欧阳羯握着沐沐的小手摇啊摇,仿佛相熟已久的样子,沐沐连多日不见的老妈都没去关注,很享受美人儿给予的青睐。 窦寇嫉妒的瞪儿子,"小白眼儿狼,不是吵着要我的么?" 沐沐这才改投老妈怀抱,"麻麻,抱抱,沐沐想你了。" 母行千里儿担忧啊,窦寇一听差点掉泪,死死把儿子往怀里扣,"妈妈也想你……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罗婆婆的话?" 沐沐腻歪着蹭来蹭去,软糯糯的答:"有吃饭饭和听婆婆的话,沐沐很乖。" 窦寇稀罕死了,照着沐沐的小脸狠狠吧唧了几口,旁边的欧阳羯表情温柔似水的看着,不时勾唇笑笑,他的存在既没让这母子重逢的场面显得突兀,反而增添了一抹和谐的美感。 孔先主动对他说:"谢谢欧阳总监又来看望豆豆,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改天再请欧阳总监吃顿便饭聊表谢意。" 边说边走到母子与欧阳羯中间,地方本不大,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更显局促,可惜双方并不受丝毫影响,彼此冷静对视。 由孔先到来开始欧阳羯一直采取"忽略"的态度,但毕竟人家已然先开口搭讪,不可能还当做透明物体对待,所以扬起客套的笑容,"孔总言重了,窦寇不但是羯艺约聘的编剧还是我的朋友,过来探探病理所应当,不用谢。" "朋友?"孔先咀嚼这俩字儿,神色发沉。 "是啊,我跟窦寇一见如故。" "……" 孔先危险的眯细了眼眸,欧阳羯慵懒的释出颠倒众生的浅笑,一瞬间刚柔相克各不服软。 忙着"你侬我侬"的娘儿俩终于被眼前的诡异气氛打断,窦寇茫然的看看孔先再看看欧阳羯,不知怎的想说句话却变得磕磕巴巴:"嗯,那个什么……其实总监今儿来……" 欧阳羯接过她的话头,"我今天来是告诉窦寇,我帮她找到投资了,过两天就可建组开始筹备排演。" 提到这个窦寇立刻兴奋了起来,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前几天周旋在几个有钱的大老板们之间,陪喝酒喝到酒精中毒也讨不来一毛钱,一转头几百万投资说有便有了,这不是老天掉馅饼是什么? "多亏总监帮忙,你辛苦了,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出了院我们一起搓一顿好的吧。" 窦寇犹如小孩儿般恣意快乐的样子特能感染人,沐沐首先高举小手嚷嚷回应:"吃麦当当,我们去吃麦当当!" "说实话我没尽什么力,受之不恭。"欧阳羯面向窦寇谦虚的说,眼角余光却注意着僵立不动的某人。 孔先活像吞了只苍蝇,浑身蔓延着"自找罪受"、"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然遗憾只得独忍不可宣泄,眼睁睁看着欧阳羯隐隐得意的对窦寇大献殷勤。 窦寇继续说道:"总编别客气了,今天恰逢我出院又得了个天大的好消息简直双喜临门,必须庆祝庆祝。" "庆祝……将来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孔先声音干涩的插话,"豆豆你还没好利索,等好全了,想怎么庆祝怎么庆祝。" 窦寇还想说点什么,欧阳羯快她一步说道:"就听孔总的吧,今天的确不合适。"接着伸手抱起沐沐,"咱们先回家。" 这话听着咋那么别扭呢?孔先暗冒青筋,见儿子一扑上欧阳羯就如八爪章鱼似的扒着,笑得别提多开心了,而窦寇也起身特恭敬道:"行,一切就照总监的意思办。" 欧阳羯顺势朝外走,"回去你还得好生歇两天,筹备排戏的事儿先别忙,我会帮你安排几个有经验的同事进组带你的。" "嗯,好的,谢谢总监。"窦寇自然而然随他一路走出去,似乎压根儿忘了还落了一人。 孔先盯着手边大袋的行李,无语问苍天,苍天曰:你自找的,赖谁? 出了医院,欧阳羯张望一眼后头缓缓走着的孔先,问窦寇:"回家么?要不要我送?" 窦寇一阵尴尬,"其实吧,我吧……" "嗯?" 咬咬唇,她招供:"前一段日子……我和沐沐住在孔先家里……" "嗯?!"欧阳羯诧异的不自觉拔高声量,眼底郁郁晦暗。 窦寇呵呵干笑,"暂时的暂时的,之前为了方便照顾孔先不得已才搬过去……"不对啊?她做什么急着跟他辩白? "窦编剧。"称呼变了,表情也变了,欧阳羯冷着脸却似是语重心长道:"你们已经离婚,再搅合在一起好么?当然了,这是你的私生活我不该多嘴说什么,但站在朋友的立场必须劝劝你,不管出于哪种理由,你都远远超出了一个'前妻'应有的行为,在外人看来不会称赞你有情有义,只会指责你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窦寇瞠目结舌的傻了,欧阳羯眼瞧孔先把行李交给司机,准备过来喊人,旋即微微一笑,"抱歉,我刚刚把话说重了,我是关心你,希望你明白。" "我明白的,我也正想要搬回自己家。" 欧阳羯总算明朗了些,此刻孔先已走到跟前,提醒窦寇:"可以走了。" 窦寇接手抱过沐沐,"那,总监,我们就先走了。" "好,咱们再联系。"欧阳羯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沐沐,跟叔叔拜拜。"窦寇轻拍一下儿子。 "美人儿蜀黍拜拜。"沐沐很给面子的弄了个飞吻。 欧阳羯不禁开怀,笑着回他一个飞吻,孔先佯咳一声,两手穿过沐沐腋下往上一抬,在窦寇耳边低道:"我来抱吧,别累着了。" 窦寇一想到欧阳羯才说过的话,心里不免生出些不自在,后退两步与之拉开点距离,孔先顿了顿没说什么,抱着沐沐扭头离开,被撇下的窦寇讪讪的朝欧阳羯挥挥手,赶紧追了上去。 回到久违的孔家豪宅,罗阿姨备了一大桌的菜,迎接病愈出院的女主人,岂料两个大人的脸色并不如想象中的和乐,虽然跟儿子都有说有笑的,却不难看出心不在焉,她毕竟刚来帮佣不久,自是不敢多打听,忙不迭躲回了厨房。 草草用过饭,窦寇和沐沐手牵手上楼去洗澡,孔先心浮气躁的坐着看电视,综艺节目很闹腾很搞怪,他却越看越严肃,琢磨着刚见两次面,而明显早已打入窦寇生活圈的欧阳羯。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对豆豆"一见如故",他什么用心昭然若揭,恐怕也只有那个感情线大条的笨女人还蒙在鼓里。 该死的孔岫,说什么不联合欧阳羯骗不过豆豆,如此一来他简直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捞不到好处也罢偏偏便宜了那臭小子!孔先那叫一个郁闷! 又怒又悔,孔先把遥控器一摔,愤然冲上楼去,本想洗个冷水澡调整调整心情,谁知走廊一侧传来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他好奇的走近半敞开的房门,门内窦寇和沐沐正各持枕头打枕头大战,玩得不亦乐乎。 母子俩都穿着粉紫色同款睡衣,衬得皮肤白皙水嫩,相似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双双心无旁骛的高举枕头拍打对手,不过窦寇肯定是暗中让着儿子的,只逗得沐沐嗷嗷叫着满屋子乱串打滚。 窦寇装成大尾巴狼踮着脚尖步步紧逼,"小胖子哪里跑,给我啃啃你吧,你的肉肉好香!" "啊啊啊……不要不要我不要,我的肉肉是臭的臭的!"沐沐尖叫连连。 "胡说!我说香就是香。"见儿子扑倒在床上,死劲儿拉扯毯子想把自己遮起来,窦寇奸笑着压上去,剥开毛毯不由分说把脸挤入儿子肩窝,"哇,好香啊,流口水咯!" "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吃我麻麻呗,她肉多!" 切,这卖母求生的不孝子,窦寇点点他鼻子,"我怎么肉多了?" "嘿嘿~麻麻不有两个小肉包嘛……嗷!麻麻,你咬我!" "小坏蛋,小淫虫,就咬你就咬你!"窦寇作势上下其口,隔着布料东咬咬西咬咬,触到沐沐的痒痒肉,沐沐剧烈的扭动又像哭又像笑的叫嚷。 孔先一直一直站在外面看着,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真希望一辈子都这样,在他的羽翼保护下,他们可以无忧无虑的尽情玩乐游戏。多一个欧阳羯怎么了?借着他的"东风"博好感怎么了?他,甘之如饴。 沐沐玩累睡去,窦寇趴在他旁边,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用手指怜爱的沿着儿子小巧五官轻画。人说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儿,果然比之前胖了不少,高了一点,体力也变好了,过去玩不了多久现在都能害她跑得气喘吁吁。 窦寇甜笑着温柔道:"妈妈的小宝贝快长快大,妈妈陪着你,知道吗?" "豆豆,我们复婚吧。" 32叁贰回 不知何时走进卧室,跪坐在床边的孔先,手拄着下巴注视着母子俩。他与他们一起沐浴在柔和昏黄的灯光下,光线诚实的勾勒出三个世界上最亲密之人的轮廓,好似只有顶级大师笔下才可呈现的澄静美好。这一瞬间甚至令人兴起甘愿沉溺其中的念头,忘记所有恩怨纷争,就这样吧,永远永远这样下去…… 窦寇呆愣几秒,回转身子望他,这是他第二次提及"复婚",若说上次是意气,那么今天呢?不得否认,此刻他诚恳认真,他深情款款,他无限渴望,平常凌厉的眉目间还隐约藏着丝紧张。这个样子不可谓不熟悉啊,窦寇心头阵阵怦然,20岁时的孔先便以此成功拐走了她满腔热爱,细一思量,有时候流年印刻下的记忆也是一种暴力,猝不及防击碎人们自以为是的坚强。 孔先屏息,等待,窦寇垂目,长叹。须臾她缓缓坐起身,"我们聊一聊吧。" 孔先心底深处涌出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一喜一忧,喜的是她在抗拒规避多时后终于肯和他"聊";忧的是他们"聊"了而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 两人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窦寇领着他来到书房,宽广的落地窗透进一大片银亮的月华,树叶碎影随风晃荡仿佛追岸的潮水,已是初秋了呢,日子过得真快。 窦寇窝进一张贵妃椅,抱起靠枕塞在怀里,斟酌片刻,组织好想说的话才开口道:"关于复婚的事情,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孔先闭闭眼睛,虽说她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但他仍忍不住感到悲哀,"一点机会也不给么?" "你不是曾经问我,我们为什么离婚?"窦寇勾弄着抱枕上的流苏,努力将自己摆到局外人的位置上,像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语气淡然道:"其实导致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日积月累而非一朝一夕构成的,自从我们失去第一个孩子那天开始,裂痕便悄悄产生了……" 孔先大惊失色,不禁抢白:"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窦寇抬眼扫过他惶惑的脸,"在沐沐之前,我还怀了一个宝宝,有天我在原来的老家打扫卫生,不小心摔下椅子,宝宝没了……" "天!"孔先赶紧找地方坐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吓人。 窦寇苦笑一下,"表面上你没怪我什么,却渐渐的疏远了我,你醉心工作,几乎日夜泡在办公室里不回家,我们为此不停反复的争吵冷战,可因为意外怀上沐沐,总算言归于好,没多久你认识了李明光,紧跟着岳悦出现,你的事业蒸蒸日上,于是你有了挥霍的本钱,彻底忘记最初的梦想,唯利是图、穷奢极欲,石晓锋看不下去,你们爆发一次激烈争执后兄弟决裂,你先把他撵出公司,再把他撵出国,那时候我对你失望极了,无论怎么劝你都听不见进去,劝多了你还急眼,又重新疏远我……把话说白了,我们的婚姻是你自己主动放弃的。" 孔先一脸震惊兼哑口无言,窦寇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诚恳坦言:"孔先,这些事情你统统不记得了,你的时间停留在我们热恋的时候,你当然认为我们就应该在一起,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对你也还有感觉,但是敌不过严重缺乏的安全感,我不知道哪天你忽然恢复记忆,而那时我们要怎么面对彼此呢?我们要变得多可怜才足够?所以,别怪我现在无情,安安分分的'分手亦是朋友'吧。" 孔先听完她说的,倏然腾起类似绝望的沮丧,头脑发胀眼线模糊,想伸手抓住眼前人,可又提不起一丝力气,只得看着她一步步越过自己走出门外,当厚重的实木门无声阖上,他连身带心堕入黢黑的深深深渊。 隔天一大早,枯坐整夜未眠的孔先莫名察觉到什么,拖着麻而沉的步子,拉开一条门缝,果见窦寇拿着行李牵着沐沐正准备下楼,沐沐脆嫩的童声响起:"麻麻,我们去哪儿玩啊?为什么不叫拔拔一起去?" "我们不是去玩,我们回自己家。"窦寇的声音略微沙哑。 "拔拔说这是我们家啊!" "嗯,往后还跟过去一样,只要沐沐想爸爸了,就回爸爸家住几天。" 孩子小不代表什么都不懂,他很快的问:"麻麻,你和拔拔是不是又吵架了?" "没有。"窦寇顿了一会儿,"妈妈想小秦阿姨了。" "你不想拔拔咩?" "……" 母子俩渐行渐远,他们没发现身后不远的书房门口侧歪着一条黑影,不晓得那条黑影付出多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追上来,拦下他们! …… 傍晚,某校园,篮球场。 石晓锋起初以为自己眼花,等定睛看了快五分钟才撒开大步,在一众学生诧异的目光中冲进球场,把在篮下跟人卡位抢篮板的孔先一把拽了出来。 "你丫疯啦!"石晓锋破口大骂,"刚动完大手术就到处乱蹦跶,你要蹦跶也成,别在我这儿呀,要死死远点!" 孔先咯咯傻乐,久为剧烈运动,一歇下来两腿打蔫发软,走几步便摊坐在地,两手往后一撑,仰头对石晓锋说:"嘿,这学校啥时候成你的了,我咋不知道?"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石晓锋扭头左右瞅,不知抽了哪个同学的毛巾往他头上一丢,"擦把汗……喂,那谁,给我瓶水!" 旁边的学生没见过以好脾气出名的石老师发怒,忙不迭递上矿泉水然后飞快闪开,石晓锋抽抽嘴角,心说跑那么快作甚?害他来不及道声谢,啧! "喂,你那么凶干嘛,看把人家孩子吓的。"孔先喘口气,拧开瓶盖对嘴灌了大半瓶。 石晓锋一屁股坐下,朝他瞪眼,"怪谁啊?你不来惹我,我能发那么大火么?良师形象毁了个彻底。" "石老师您就别埋怨了,我错了还不行啊?起码我又让您老找回点血性,还火爆浪子以真面目。"孔先掸掸石晓锋雪白的衬衣,这厮"误人子弟"误得人模狗样的,都带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了。 石晓锋不耐烦的扫开他,"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啥事儿?" 孔先甩甩手,低头看脚上那双原来油光锃亮如今沾满尘土的意大利小牛皮鞋,"谁找你了,我来打球的,温故温故当年驰骋球场的风光,可惜人老了没力了,几圈跑下来投球都失了准头。" 石晓锋不屑的嗤鼻,"臭小子骗鬼去吧,我还不知道你?有啥不痛快的事儿就喜欢瞎跑瞎撞撒火解闷。" 孔先闻言无奈的哼哼两声,接着便没了动静,石晓锋望着天边如火的绚烂晚霞,过了半晌发现安静得不像话,于是拉回视线,瞧见孔先半隐在阴影里的侧脸,落寞的神情仿佛万念俱灰似的。 "到底什么事儿啊?" 孔先不言不语干坐着,石晓锋抬脚踹他,"有屁赶紧放,装深沉糊弄谁?" "晓锋,当年我为啥把你撵走?" 石晓锋眉头一跳,"哟,您打算要'恢复记忆'了?" 孔先摇头,"这10年我怕是永远记不起来了,你的事儿是昨晚豆豆告诉我的。" 石晓锋小声爆了句粗口,"人死了才真'永远'了,你小子祸害遗万年,有嘛记不起来的?看你愿不愿而已。" "晓锋,咱说正经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咱俩闹得那么僵?" "虽然我现在为人师表本该答疑解惑,但是那破事儿我懒得再提,提了又得忍不住揍你,浪费力气。"石晓锋站起来,"晚了,你回吧,不送。" 孔先在后面低语:"豆豆拒绝和我复婚。" 石晓锋定住脚,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道:"我早猜到了。" "上次你对我说'身为男人,原则性的错误不能一犯再犯',我一直不懂是啥意思,昨天听豆豆说自打我们失去第一个孩子,我就开始疏远她,然后和岳悦纠缠不清,我才明白过来。"孔先烦躁的耙耙头发,"可是,你是最了解我对豆豆的感情的,我坚信自己绝对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无论如何在那期间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有丝毫改变,所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石晓锋讥诮冷笑,"你认为寇子说的都是谎话?孔总经理,你花天酒地的时候;你风流快活的时候;你左右逢源的时候,谁在家默默等你?嗯?寇子那性子是说不出求人的话的,可为了留我她开口了,而你呢?摸摸自己的良心吧,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现在凭什么你回头一句'复婚'她就得同意?" 他们携手创立"先锋地产"那会儿,可谓要什么没什么,石晓锋甚至拿出了父母的所有积蓄,和孔先肝胆相照,彼此凭着一股实现理想的冲劲一起奋斗,岂料公司刚崭露头角便发生"兄弟阋墙"的衰事,窦寇不忍见他们兄弟从此陌路,苦苦相求,虽说最终没能打动铁石心肠的孔先,却让石晓锋记住了她的好,一个女人甚至比男人还来得讲道义,能不让他钦佩么? 石晓锋扭头瞥一眼整个隐没在入夜后黑暗里的某人,"人在做天在看,总归报应不爽,孔先,你活该!" 33叁叁回 石晓锋拂袖走远,孔先独自失魂落魄的原地往后一躺。这趟来找石晓锋初衷是问明心中疑惑,奈何事与愿违,石晓锋给予的打击并不比豆豆的小,如今自己活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他们陈述的"事实"判断,这10年来他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够渣,连他都不禁自我唾弃,恨不得跟石晓锋同仇敌忾吼一句:你丫特么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是想哭哭不出来,眼眶涩得眨下眼也痛,只得一动不动瞪着天上稀疏高远的云层,是否掌管命运的神躲在那后面取笑他此刻的狼狈,得意他所戏弄的凡人终于尝尽苦果? 周围渐渐趋于寂静,球场只剩孔先一人。这个球场他莫不熟悉,即使经过翻修扩建增添了看台和铁网围栏,但总体上仍保有昔日样貌。好似今天他刻意重游的几个地方,图书馆、食堂、女生宿舍楼前的小树林,它们均不复记忆的样子,可脑海中则继续跃动着他与她的身影,演绎着他与她曾经青涩又甜蜜的故事。 一道女生银铃般的娇笑破空而来,吸引孔先侧目望去,围栏外一对男女轻快的追逐跑过,青春逼人,无忧无虑得叫人艳羡……本来他该是被艳羡的主角,却仅仅跨过一个诡异的夜晚,醒来岁月已然跨过10年,天翻地覆。 孔先撑起身体,脚下踢翻了空掉的矿泉水瓶子,咕隆隆滚了几圈,因为一本漏拿的教科书而停下,书页上有三个纤秀的字体告知着其主人是谁。豆豆也是这样,认认真真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所以他们初见时他便知道"撬锁贼"姓甚名谁。 霍然路灯一盏盏亮起,孔先抬头四下逡巡空旷无人的球场,灯光映照着他们相互交出初吻的纪念地,夜风习习感怀暖暖。 那天送她回宿舍的路上,他的心亦融满暖意柔情,虽嘴笨不懂如何哄她,但却懂得低眉顺目的讨好,一百八十几的大高个儿迁就矮他一头的小姑娘,颇有喜感的画面偏偏红了无数女生的眼,这样很大程度上满足了窦寇作为情窦初开少女的虚荣心。 她也不是真的傻,即使没有常识也看过电视,怎会不了解身边男孩的心思?只是……她害怕。电视小说里总是文质彬彬、善解人意的男主角到了现实中,怎么这么粗鲁而且还有点不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绝对不是她的理想型! 不过她得坦承,对待孔先她多少有些矫情。除开刚入学时对学校的人和事一无所知外,关于孔先的事迹她已经耳熟能详,他的优秀他的才华均为全校师生津津乐道。天之骄子似的人物成天绕着个貌不惊人的黄毛丫头打转,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可她高兴不起来,据闻男生们都拿他俩来打赌,最高赌注就半斤馒头,原来她的价值堪堪够上个白菜价。 算了,起码没人拿牛粪比喻她,得以保住野生狗尾巴花的地位,且铁一般的事实证明,兰芝玉树臭不要脸倒贴了狗尾巴花,无论心理、伦理、道理她都占上风,再者刚才亲也亲了,不找他负责找谁? 宿舍门口,窦寇瘪着嘴问:"你当真的,对吧?" 孔先懵了一下下,马上点头,"掏心掏肺。" "那先约法三章。" "任你宰割。"他站直,大义凛然。 哎,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啊……窦寇悲切切,"今后不许在没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对我做出那种举动。" "哪种举动?"孔先虚心求教。 "你!"窦寇俏脸微红,嗔怪这不可理喻的家伙,他知不知道她做了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气呼呼转手要走。 "喂,喂,喂……"孔先拽住经不起逗的丫头,赔着笑道歉:"对不起啦,你忽然改变外交策略,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嘛。" "放开。"她撒娇多过气愤的挣扎。 孔先松开她并高举两手做投降状,"放了,放了,别生气。" 她低头偷偷咧嘴笑,"谁生气?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么?" 他也笑,"其实是我小家子气,请大人原谅。" "懒得理你!"说完她扭头飞快钻进宿舍大门,留下他恋恋不舍的守望了好久好久。 窦寇。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那颗钝钝傻傻的豆豆啊,投在他心上生根发芽,根深蒂固。当年他非她不可,现今他还能,非她不可么? 话说这边石晓锋,在他畅快淋漓狠狠贬损了孔先一通后,按理说应该心情愉快的可反而浮躁难平,憋着一肚子不快拐出球场,冷不丁瞄见前方立在梧桐树下的柯绒,霎时紧张得手脚一僵,人就楞住了。 柯绒一如既往的沉着利落,开门见山:"借一步说话,可以吧?" "说,说什么?"石晓锋想了想,有些了然于胸遂道:"你跟着他来的?" 大当家悄没声翘班溜号,作为机要秘书能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特别现在又处于二投将至的关键时刻,于是果断打电话给司机问明去向,哪怕心里头十二万个不愿意再重回母校,可领人高薪忠人之事,她还是来了。 当然这些没必要跟这男人交代,柯绒面无表情的再问了一遍:"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石晓锋咳了咳,他一向顶不住她的冷脸,指了指路对面的长椅,"上哪儿坐会儿呗。" 柯绒无异议,两人便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缓缓走过去,柯绒的高跟鞋砸得地面得得作响,石晓锋略显局促的频频偷瞧她,期间路遇到食堂打牙祭的学生,纷纷主动向石晓锋打招呼问好,实则好奇素来跟雌性生物绝缘的石老师啥时候交了个"白领丽人"女朋友? 学生探究的目光弄得石晓锋无所适从,赶紧端正神色目不斜视的踱到椅子前,一边坐一边沉声道:"有什么话说吧。" 这厮一辈子就这副德行,施恩似的嘴脸尤其欠扁!柯绒隐去眼底的嫌恶,"我长话短说,请你别再插手管孔总和寇子姐的私事。" 石晓锋一愕,从见到她起就稀里糊涂的脑袋终于冷静,他问:"你凭什么让我别管?" 这下轮换柯绒一愕,噎了半晌才说:"总之别人的私事就不该管。" 石晓锋嗤笑出声,"这话我还给你,我怎样做也是我的私事,你管不着。" "石晓锋!"柯绒怒,"你讲不讲道理?!" "我不正在按你的道理在讲道理么?"石晓锋露出无辜表情。 柯绒插腰扶额,跟他硬碰硬她向来赢不了,只得选择来软的,"石晓锋,当年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以为的样子,就算孔总投靠李明光的做法太急功近利,也伤害了你,但一味的责怪他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况且现在公司很艰难,孔总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给他喘口气的机会吧。" 石晓锋挑眉,"柯绒,你的忠心可真感动我了,孔先灌了你什么迷魂汤,让你颠黑倒白的,敢情我倒成了迫害大英雄的奸诈小人了是吧?" "我真心诚意劝你呢,你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做什么?" "对啊,我总是曲解人,我做什么都不对,孔先做什么都对,三年前我就看明白了,不用你再来提醒我。" 柯绒死命攥紧拳头才忍住没扇他个大嘴巴,实在没办法跟这种胡搅蛮缠的家伙沟通,今天她中邪了,吃饱了撑的跑来自找不痛快! "喂!干嘛?就走啊?我请你吃个饭呗?"石晓锋见她掉头就走,吊儿郎当在后面吆喝,可等她头也不回消失在暮色中,他垮下肩膀,又悔又恨的捶椅子。靠! …… 窦寇搬回家的举动,带给秦空不大不小的意外,之前从孔岫那边收到消息称她和孔先"渐入佳境",何以没过几天就来了个360°转折? 不难看出窦寇情绪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沐沐也是,耷拉着小脑袋,连她买回来的美味大餐,懒洋洋的吃几口便不想吃了。 秦空不禁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沐沐睡下后,秦空硬拉着窦寇去谈心,姐儿俩到阳台席地而坐,明月当空照啤酒配鱿鱼丝,气氛营造得非常适宜。 秦空噼啪打开易拉罐,窦寇盯着她就着溢出的细腻白泡沫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爽得她半眯眼睛回味无穷的砸吧嘴,忍不住咽咽唾沫,喃喃抱怨:"表现得那么陶醉干嘛?明显欺负我只能喝凉白开。" 捻了一条鱿鱼丝,秦空一边嚼一边嘟囔:"是我害你只能喝凉白开的么?还不都你自作自受。" "是啦,你有理,我自作自受。"窦寇无奈的啜着手里的凉白开,闲闲的转开眼看外头风景。 秦空摸摸鼻子,"好了,咱回归正题,你跟孔大哥到底咋啦?" 窦寇讪笑一声,"没什么,他要求复婚,我没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不乐意。" 秦空装模作样上下打量她,"嗯,我也没瞧出你拒绝了人家又乐到了哪里。" 窦寇翻翻眼,"别膈应我,原因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怕嘛,怕他恢复记忆不认账了嘛。"秦空点头,"你有这样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我支持。" 窦寇斜睨她,这丫头习惯捋顺毛,却每每叫人不由得回首反省,以另一个角度看,秦空其实是个谈判高手。 随后窦寇垂目失笑,不经意似的道出心声:"我赌不起了空空,过完明年我都三十了。" 秦空默了片刻,"得,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秦空却不着急问,又灌口冰爽啤酒,舒服不已的长舒口气,然后才问:"咱撇开一切不说,你离开他开心点,还是呆在他身边开心点呢?" "……" 34叁肆回 孔岫接到老哥电话的时候惊得差点掉下沙发,他居然说要来她家! 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孔岫一边去接人一边心里犯嘀咕,目前她住的房子是孔先和窦寇当年结婚时购置的婚房,不过沐沐出生后不久就搬了出去,接着又辗转换房越住越奢华,直至今天那套市价令人咂舌的豪宅。依她拙见,老哥相当不待见这套老房子,因为窦寇曾在这儿出意外流过产,夫妻俩心理上都有些阴影。 孔岫赶到楼下时,正瞧见路边小吃店的店主热情的拉着孔先唠嗑叙旧,孔先发迹前经常光顾这家店,所以跟店主很熟。二人久未相见,店主嗓门粗大的嘘寒问暖,兴奋之余还硬塞给孔先一把烤肉串,而由始至终孔先傻呆呆的根本不晓得怎么搭话。 孔岫无语的加快脚步,跑过去打发了店主,拽住老哥往家带,孔先就这样举着一把肉串进了门,孔岫见状噗嗤乐了,夺下肉串美美的啃食起来,但也没闲着口齿不清的叨叨:"哎,我说你上哪儿胡混去了?瞅瞅你这一身脏,活像难民似的。" 之前孔先打篮球流了一身汗,平整的衬衣变得皱巴巴,领子往下数第三粒扣子甚至都掉了,皮鞋灰败得惨不忍睹,加之现在一脸疲惫颓丧,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是不在状态。 孔先不言语,抬腿想朝里走,孔岫眼疾手快的拦下他,"脱鞋,别弄得我一屋子土。" 孔先依言脱鞋子,孔岫顿时花容失色,大吼道:"哇,你脚好臭!" 孔先冷冷的睥睨她,没出口的意思是"你烦不烦?" 孔岫才不怕他,拿吃干净的竹签指着他命令:"你想怎么地?再跟我瞪眼试试?臭男人,赶紧给我滚去洗脚,不然从这儿滚出去!" "上哪儿洗?"孔先终于说话。 孔岫噎了噎,就算来到熟悉的地方一时唤不起记忆,起码该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吧?他忘得会不会太彻底了? 无可奈何领他去了卫生间,孔岫干脆让他洗个澡,"幸亏这儿还有你几件衣服。" 洗涮干净,孔先套着件宽大的T恤和休闲裤出来,孔岫咋咋有声:"真想不到啊老哥,身材完全没走样啊,帅!" 孔先把擦头发的毛巾丢给她,径自到处参观,从柯绒那儿听说这是他的"老家"就迫不及待要来看一看,可惜入目的全是极具女性风格的布局,大红的布艺沙发、雪白的抱枕、无处不在的孔岫风骚照片…… 孔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喂,哥,我搬来住好几年了,不可能一成不变,不过,你要想忆苦思甜还有个地方。" "哪儿?"孔先迅速转头。 孔岫笑退了几步,推开一扇卧室门,"这儿是沐沐的婴儿房,我没动过。" 闻言孔先神色一喜,急急的走过来,可临近门口又停下,似乎有点近乡情怯,瞧他踯躅不前,孔岫伸手摁下开关,霎时屋内撒下一片柔光,淡蓝色的墙壁描画着朵朵云彩,间隙几个卡通小人儿手拉着手欢笑,一张木质小床上方悬挂着一串可爱的彩色铃铛。 眼前的景象让孔先不到半秒便热泪盈眶,绝不夸张。其实他也明白自己现在真的很孬,表现得不像个爷儿们,可他就是没法遏制,自然而然心窝泛酸,鼻头发热…… 孔岫抿唇拍拍他的肩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然后转身进厨房,给他缅怀所需要的空间。 想当初之所以留下沐沐的婴儿房没动,大概潜意识里认为终有一天那个良心被狗叼走了的老哥会回来寻求救赎,果然,他来了。 孔岫呸了一声,仰起头按按眼窝,她干嘛这么感动?特么矫情! 孔岫厨艺一般,而说"一般"还是抬举,捣腾了半天勉强弄出一碗炒饭,里面的肉丝儿取自肉串上的烤肉……她想她今后会学着进步的。 "哥,吃饭咯!趁热哟,不然冷了不知道人还能不能吃!"孔岫却是实事求是的实诚人。 一室冷清无人应答,孔岫抹着手又嚷:"三催四请的,真拿自己当大老爷啊?" 还是没回音,老哥该不会痛哭流涕昏厥过去了吧?她想想就抖抖身子,恶寒。 "孔先少爷,孔大当家,孔总经理……"一路荒腔走板的唱名走进卧室,忽然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老哥佝偻着蜷在地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一只灰色龙猫玩偶,长刘海盖住他半张脸,却掩不住眼下青黑的痕迹,瘦削的下颌使得轮廓愈发刚硬,而他憔悴不安的模样即使睡去也没淡化分毫。孔岫不禁摇头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夜过去,一天过去,无所事事的米虫孔岫外出逍遥玩乐回家,打开门门口那双男皮鞋仍在,她讶异的把包一丢,忙不迭跑进卧室,睡在地上的孔先竟然连蜷缩的姿势都没变过!什么事情让他这么累,活像长途跋涉在荒漠中的旅行者,好不容易得以好眠就赖着不愿醒来,或说他根本不愿醒!? "哥!哥!孔先!"孔岫蹲下来用力摇晃他,"起来别睡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你要睡死啊!" 孔先岿然不动,哼一声也没有,孔岫急了,在屋里团团转,倏地灵光一闪,奸笑着翻出柜子里治脚气的药水,用棉签沾了往孔先鼻孔里一塞! 立竿见影的,孔先恶狠狠打了一连串喷嚏,惊天动地之下眼角迸泪醒过来,暴躁的喊:"什么鬼东西啊?!" 孔岫得逞的眉飞色舞,喜滋滋的问:"肯醒啦?知道你睡多久了么?" 孔先抹泪吸鼻子,"多久?" 孔岫扳手指头,"足有二十六个多小时。" "瞎说。"孔先不信。 孔岫掐他一把,在他痛得呲牙咧嘴中把手机杵到他眼前,"我最恨别人怀疑我,你睁开你那狗眼看仔细了,现在几月几号几点几分!" 孔先一看猛的跳起,"糟糕!"记得今天有个挺重要的约要签,柯绒找不见他还不得鸡飞狗跳啊!冲进客厅找出手机居然没电关机了,"岫儿,你这儿有备用电池没?" 孔岫翻白眼,把自己手机给他,"拿我的打吧。" 孔先慌忙拨了柯绒的电话,一接通听见是他的声音,柯绒不顾对方是老板火大的一顿痛骂,孔先唯唯诺诺的一直点头哈腰道歉,这幕让孔岫瞧了忍不住咯咯笑,笑着笑着又敛眉陷入沉思。 由于签约人等不到孔先,已经动身返程,柯绒雷厉风行定了机票准备和孔先追过去,为节约时间孔岫开车载老哥直奔机场,柯绒说在那儿跟他汇合。 "哥!"孔岫喊住到达机场就火急火燎要下车的孔先,"你现在暴走的样儿,让我想起那年你吃了感冒药睡过头赶去高考,结果只考了27分的事儿。" 孔先有一时半会儿的莫名其妙,随即想通了什么,他淡笑,"哥,回来了,没走远。" "嗯。"孔岫悄悄红了眼圈。 孔先挥手,"帮我好好照顾豆豆和沐沐,拜!" "拜拜……" 孔先反常的表现让孔岫决定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一打听敢情窦寇带沐沐搬回原住处了,怪不得孔先要死不活的呢!然而她又不好埋怨窦寇,感情上是老哥先对不起人家,如今不管窦寇怎么做都无可厚非,但从中调停,替老哥美言几句还是必须的。 秦空知道她亲自上门来当说客比见到窦寇回家可要吃惊多了,直呼她是不是吃错了药,或者脑袋进了水?孔岫听了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嘛,你跟孔大哥的关系可谓水深火热,简直到了有他没你有你没他的地步,寇子和他分恐怕你做梦都要笑醒。"秦空委屈的揉被她掐痛的手臂。 "胸大无脑妹,没听说过打死不离亲兄妹啊?一个是我亲哥,一个是我亲大嫂,我能盼着他俩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么?" "过去你可不这么说的。" "猪!你都说是'过去'了,此一时彼一时,you know" "……"话都她在说,哎。 两人打打闹闹快接近楼门口,孔岫又问:"我嫂子这两天啥情况?" 秦空说:"睡觉,吃饭,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啊,你别打我,这的确是事实嘛!" 孔岫阴测测的捏她肉嘟嘟的脸颊,"空空大妹子,跟本姑奶奶耍嘴皮子,你活腻味了哈?" "哎呦,人家没说完啦,寇子姐心情不好,初步估计是害了心思病!" 孔岫满意的撒开手,然后搓搓手指,"啧,你脸上咋多油?" 秦空欲哭无泪,一天不打击她会死么?孔岫本想再恶作剧欺负欺负她,忽然跃入视野的图景叫她顿失兴致,自言自语道:"好嘛,我感觉自己特么引狼入室了!" 秦空莫名所以,随着她视线朝前看,惊喜的大喝一声:"哇塞,我没看错吧,那是……花美男欧阳羯呀!" 孔岫完全忘了之前见着欧阳羯自己啥反应,冷眼秦空道:"瞧你丫那点儿出息。" 秦空忙着看美男没空搭理她,只是看着看着看出了问题,扯扯孔岫问:"寇子姐跟欧阳羯很熟么?他俩看起来感觉好亲密。" 孔岫哼哼的笑,"熟不熟,亲不亲密,咱们去问问不就结了。"说完踩着三寸高跟鞋,扭着小腰直直往楼门前站得几乎贴在一起的男女走去…… 35叁伍回 窦寇低头给欧阳羯缠胶布,今天他们一起去见了几个导演,完事儿他坚持送她回来,谁知不小心让她包上的铁片刮了一下,果真是身娇肉贵的人物,小拇指居然当即破口出血,幸亏平时她怕沐沐受伤总备有几张创可贴,见他左手不麻利又只好帮他一把。 欧阳羯心不在焉的看着她,她的脸好小,也就他巴掌那么大点,五官自然跟着精致小巧。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看起来却那么稚嫩,不知道她的"年纪"长到了哪里? "行了。"大功告成窦寇抬起头,不巧一眼撞见他眉峰舒展,闭上双眼仿似享受着什么的样子,嘴角噙着的笑美得惊人,害她心脏冷不防噔的一跳。 "欧……欧阳?" "嗯?"他眼没睁开,只慵懒的哼。 "那个,贴好了,你……累了的话,赶快回家休息吧。" 欧阳羯慢慢掀起眼帘,深幽清亮的瞳眸像聚拢了千亿颗星星,哪见一丝倦意?他举高手前后翻转,创可贴上的机器猫咧着血盆大口笑,他说:"真难看。" 跟不上他思维的窦寇一怔,"什么?" 欧阳羯摇头,"没什么,对了,沐沐在么?叫他下来,我请他吃饭。" 窦寇马上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小孩子跟他客气什么?" "我不是跟他客气,沐沐实在可爱的紧,几天不见怪想的。" "……嘿嘿。"不知道说什么的窦寇干巴巴的笑,"他有什么可爱,成天调皮捣蛋罢了。" 欧阳羯坚持道:"我就喜欢他调皮捣蛋。" "我看你是喜欢调皮捣蛋的妈吧!" 蓦然被人抢白,窦寇瞪向声源处,看见孔岫和拎着购物袋的秦空,俩丫头的表情一个精明一个惊怪,没来由的窦寇一阵尴尬,清清嗓子朝秦空问:"你怎么出来了,沐沐呢?" 沐沐下学早,跟秦空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最配合,一般交给她暂管。秦空老实巴交的说:"我买菜,他一人在家呆着。" 窦寇随即道:"又让他玩游戏了吧?说多少次了不能养成这种坏习惯。" "不就玩个泡泡龙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秦空耸肩。 窦寇立起眉毛,"正因为大人抱有不负责任的态度,小孩子才越来越放纵,发展到最后根本没法收拾!" 提到孩子的教育问题,窦寇的注意力完全打散,顾不上之前跟欧阳羯说着什么,率先转身走进楼门,而秦空担心沐沐挨骂,忙不迭追去拦阻,"哎,寇子姐冷静点,游戏是我让沐沐玩的啦。" 欧阳羯好笑的看着火车头似的冲在前面准备找人算账的小女人,架势十足的样子还真替沐沐小朋友捏把冷汗,他是不是该上去加入沐沐"后援会"? "诶,欧阳总监请留步。"孔岫一个侧身巧妙的挡住欧阳羯。 "孔小姐?"欧阳羯一顿,险些忘了这位从一开始便充满敌意注视着自己的孔二小姐。 "叫谁小姐呢?骂人呢吧?"孔岫故意找茬儿。 欧阳羯有风度的一笑,"抱歉,那请问要怎么称呼?" "叫名字呗,不然爹妈取名字做什么的?" "哦,好的,孔岫。"欧阳羯非常合作。 孔岫撇撇嘴巴,女王气势逼人,赶苍蝇一样打发他:"嗯,这儿没你啥事儿了,各回各家吧哈。" 欧阳羯仿佛不觉得受到冒犯,只当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仍然表现得云淡风轻,"出于礼貌,我想我得上去跟窦寇打声招呼再走。" 孔岫觉察出来了,这人绝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亲切好说话,更不是那种轻易受摆布的主儿,上次以为有力的震慑了他一番,岂料没几天他就卷土重来,倒是越挫越勇。 "你的'礼貌'我会帮你带到,不劳欧阳总监大驾。"孔岫嘴上说着话,脑子飞转,迅速联系前因后果一下猜到昨儿老哥犹如丧家之犬样儿该不会跟这厮有关吧?如果是真的,貌似她难辞其咎了。 欧阳羯耐着性子应对孔岫的胡搅蛮缠,忽而瞧她神色一凝,正色的问他:"那笔投资你怎么跟我嫂子说的?" 欧阳羯答得坦然:"一切按照正常的公司程序运作。" 孔岫一听就知道他刻意避重就轻,"你告诉她,投资是你拉来的对吧?" 欧阳羯似笑非笑,"投资由你托我接手,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我拉来的也没错啊。" 孔岫终于真相了,同时也悔得肠子都青了,明知道他对窦寇有"野心",而光想着试炼他却没把他邪恶本性考虑进去,平白让他夺了老哥的功!我说孔大当家啊,您老低调的当什么无名英雄嘛,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原来欧阳总监也有这么不光明磊落的一面。"孔岫出语嘲弄。 欧阳羯面不改色,"孔岫你别冤枉人,对窦寇隐瞒资金来源完全是按照投资方的要求,其他各项事务走的流程,无论上哪儿说道都没有每一条是贪赃枉法的。" 嚯,真够大义凛然!孔岫怒火攻心却奈何不得,可恨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当初早应想到能把"羯艺"经营得有声有色,他的能力必然不差,也必然不是善类。 孔岫尖刻道:"所以,你就顺理成章做了我嫂子的'救世主',然后再顺理成章的泡她了?" 直到这儿欧阳羯的表情才略微一变,收掉和善露出严厉,"我没你说的卑鄙,耍些手段令喜欢的人对自己产生好感本身无可厚非,你会说你哥投入资金的动机不单纯么?而且即使没有他的投资我也有办法找来别的,保证窦寇的本子能搬上舞台。" 欧阳羯停了停,盯着已哑口无言的孔岫,用她刚才的语气说:"所以,我的'顺理成章'正正当当,不接受任何指责。" …… 相比楼下的唇枪舌剑,楼上的状况显然轻松多了,沐沐一瞧见开门进屋的老妈,吓得嗷唔一叫,指着随后出现的秦空推卸责任:"空空小姨让我玩的,空空小姨让我玩的!" 秦空眼角一跳,养了个白眼儿狼啊…… 窦寇拉长脸,"妈妈说过的吧,谁让玩都不行!" 沐沐摆出"被逼无奈"状,"她非让我玩,我就玩了。" 窦寇瞬间喷火,厉声喝道:"孔言沐,明知故犯又犯了不认错,你还变本加厉了!" 惨,踩中老妈雷区,不死也得褪半层皮!沐沐见情况大大不妙,上绝招! "呜哇哇……" 沐沐嚎得那个动情的泪花哟,立马混合鼻涕口水淌满脸蛋,山河悲恸,天地哀戚,当娘的迅即心软了,气消了,扑过去抱着他哄。秦空掩嘴偷笑,沐沐小朋友太油菜了,眼泪跟自来水似的,高,实在是高! "麻麻,沐沐不是故意的……呜呜……麻麻不要骂沐沐嘛……呜呜呜呜……"沐沐得了便宜不忘化解最后仇恨,打铁趁热揪着老妈无比可怜的哭喊。 "好好好,不骂不骂,妈妈不骂沐沐了,乖,咱不哭了,小脸哭成花猫不好看咯。"窦寇来回亲吻沐沐,简直疼进心坎儿里。 一听自己不好看了,沐沐锥心刺骨,哭得愈发大声,小鼻尖吹出个个鼻涕泡泡,秦空再也顶不住,捧着肚子笑趴下,沐沐气得挥拳乱打,奶妈秦居然敢笑话他,"麻麻,呜呜呜呜……" 窦寇一个头两个大,扭脸瞪秦空,"没看见沐沐哭得喘不上气了?你给添什么乱?去去去,一边去!" 秦空嘴都合不拢,捧着脸赶忙钻进厨房,留下笑声串串,不知其解的窦寇以为她中邪了,人家哭她高兴个什么劲儿? 过了好一会儿,沐沐渐渐趋于平静,但因为费太大力,收势不住一直在打嗝,窦寇抱着他,一边拍抚后背一边在在屋里转悠,这时孔岫进来,沐沐不知怎么搞的,止住的眼泪又哗啦下来了,抽抽嗒嗒的让嗝一呛,身子猛的哆嗦,差点背过气儿去。 孔岫没好气的说:"嘿?小倒霉蛋,你姑奶奶我又没死,你抽过去干嘛呢?" 拿了盒冰激凌打算奖励最佳男演员的秦空再度被戳中笑点,单手扶墙狂笑,沐沐则继续痛哭,剩下窦寇和孔岫面面相觑,这俩大小神经病打哪儿来的?! 晚上孔岫留宿,本来揣了一肚子话想跟窦寇讲,可头前才与欧阳羯交过锋,思路大乱,尚未调整出新的战略战术。孔家人不打没把握的仗,谨遵这条原则的孔岫自然不便多言,唯恐说多错多。 隔天大早,上班的上学的俨然如冲锋陷阵般在屋里可劲儿蹦跶。送了沐沐上娃娃车,窦寇回来拿包,她也要赶去上班,孔岫说:"我开车载你。" "哎呦,那麻烦祖宗你快着点,不然路上堵啊。" 多年没工作的孔岫没啥时间观念,让窦寇撵着梳洗干净,只来得及抓起桌上一个馒头,便紧赶慢赶的下了楼。 孔岫嘴里叼着馒头倒车上路,等开平顺了拿下馒头说:"至于像赶着投胎一样的么?时间有富裕。" 窦寇看看表,"大家都一个钟点出门上班,全往一条路上挤,到时候你就知道富不富裕了。" "哦……"孔岫泱泱的掌着方向盘,一觉睡醒心里仍惦记着那一码事儿。 所幸她们出来的及时,路上没遇见拥堵,窦寇顺利来到"羯艺"楼下,刚要下车,孔岫喊住她,她回头问:"干嘛?" 孔岫舔舔唇,"嫂子,你不去问问谁投资你的么?" 窦寇一愣,"怎么了?" "没怎么,我觉着吧,忽然进来一大笔资金,你就不好奇投资方是谁?" 琢磨一宿没睡安稳,孔岫不得不冒着出卖老哥的险放手一搏,虽然违悖老哥做善事不求回报的宗旨,但也不能让欧阳羯单落着好却一点麻烦不带吧?挑拨窦寇去打听投资方,看看欧阳羯如何继续"顺理成章"。 "对哦,我这几天忙着忙着都忘了问总监了,按说'大财主'都不好对付,千万别是什么难缠的人物,嚷嚷改剧本或者他的什么皇亲国戚非要演个角色。" "嗯,赶紧找机会问清楚吧,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孔岫顺水推舟,一脸诚恳。 "好嘞,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孔岫笑中暗藏一丝忐忑和期待,向窦寇挥手,"拜拜。" 36叁陆回 窦寇进组时欧阳羯人还没到,这两天为选导演他没少发愁,估计这会儿不知上哪儿忙活去了。其实请不到合适的导演原因很简单,排窦寇的戏有一定难度,若请知名导演,人家不愿屈就;若请不知名的导演又怕没把握拿下,卡在中间两头不到岸。 一个戏没有导演等于一艘船没有舵手,什么工作也开展不了,窦寇蓦然觉得自己特像去西天取经的唐三藏,难关一个个接连考验她,想得道成仙必须历尽九九八一难。 正无边无际胡乱瞎想,欧阳羯姗姗来迟,他身后照旧一票尾随者,好些人是另两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身为三部戏的总制作人每天皆有无数事项需他定夺,只见他效率奇高的翻阅着不断递到手上的文件,条理分明的下着指示。 比起自己刚才浪费时间的神游,窦寇汗颜,难怪师兄那么崇拜他,人家能力摆在那儿呢,不服不行。 处理完例行公事,人群渐渐散去,欧阳羯终于得空喝了口水,拿出一直夹在腋下的文件夹,坐下来对窦寇说:"关于你那部戏的导演,我今天突然想到一个人,问问你的意见。" "谁?"窦寇一激灵,人顿时有点兴奋。 欧阳羯温润的笑笑,"你师兄钟文导演。" "他!?" "嗯,我仔细研究过他的资料,他也是龙教授的关门弟子之一,能力经验自然毋庸置疑,何况和你合作多年,相信你们之间的默契无人企及,我觉得他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窦寇翻看他推来的文件,上面巨细靡遗逐条罗列着钟文的资料,欧阳羯做事果然审慎详尽,嘴上说得好像是心血来潮,实则调查得清楚明白,绝不马虎。 "你当真要请他?"能跟师兄搭档她自然求之不得,而钟文获得偶像钦点,且不说对他事业有多大提升,光是精神上的鼓励只怕他已经乐得找不着北。 "基本上定了吧,但还得看他的档期有没有冲突。"欧阳羯手指点点桌面,"我查到下午他有剧场演出,不如我们一起看看去。" 窦寇当即明白他是要做最后考察,于是欣然同意,"好啊。" "别打电话给他,我们……悄悄的。"欧阳羯神秘兮兮的伸手凌空抓了一把,嘴角弯出个坏笑。 窦寇呵呵笑,这家伙有时候也挺孩子气,神来一笔的幽默,借此娱乐大家。 以欧阳羯今时今日的地位,一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明星脸,想要低调还真要费些周折,好在对于如何变装容易掩人耳目他早已熟门熟路,换上衬衫牛仔裤球鞋,再压瘪头发戴副黑框眼镜,一个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大男生立马新鲜出炉。 窦寇看着他想了半晌,最后不太确定的低喃:"你这个样子……" "我这个样子怎么了?"欧阳羯扶扶镜框。 窦寇"嗯"了声,"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欧阳羯不着痕迹的神色一紧,"在哪里见过?" 窦寇摸摸下巴,"说不上来,总之有个很模糊的印象,大概把你和谁弄混了吧。" 欧阳羯略感失望,拿了车钥匙转身往外走,"别想了,走吧,咱们快迟到了。" "哦。"他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窦寇跟着他身后,默默的亦步亦趋。 来到钟文公演的小剧场,窦寇被周围的一景一物勾起满腹感慨,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几乎都奉献在了这儿,以前无时不刻想从这儿冲出去,如今再回首却发现曾经以为"埋没"自己的地方竟是块沃土,没有它的滋养,就没有她的茁壮成长。 "你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复杂?"欧阳羯又摸出顶棒球帽扣上,他的防备意识极高。 窦寇点头表示同意,"的确复杂,既心酸又觉得莫名的温暖。" 欧阳羯笑着鼓励道:"等你衣锦还乡那天,你还会觉得自豪和骄傲的。" "承你吉言,希望如此。"窦寇说得可不是漂亮的场面话,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告别最初的浮躁,变得务实许多,她完全出自真心。 欧阳羯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催促:"进场吧,买票大叔盯着你看好几眼了。" 窦寇一听赶紧压低脑袋溜进门,开玩笑,买票大叔认识她,万一因此害这次的"微服出行"露陷,她可兜不住。 今天是周二,全天半票,所以观众较往常多,但不到三百个座位的剧场仍显得空旷,稀稀拉拉的几撮人头,窦寇叹口气,"野生"小剧团就这种状况,没钱包装没钱宣传,自生自灭。 不多时公演开始,窦寇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前方小小舞台,那豆腐块大的地方,她熟悉得连哪儿有条裂痕都知道,却从来没有以一名观众的身份坐在台下看着台上演绎的芸芸众生。 欧阳羯一直暗地观察窦寇,见她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颇感到玩味儿,她时不常流出的神态真的很纯真也很有趣。他摘下帽子,手托着腮开始专心致志的看她,似乎她比台上的演出有意思多了。 这出戏算是小剧团压箱底的保留剧目,先不论硬件设施和演员水平如何,单就剧本来评判故事不错,普罗大众都喜闻乐见的题材,相当契合小剧场演出。剧团没实力排演别的新戏,为了维持生计和基本开销所以不得不反复重演,其中无奈只有知情人才能体会。 公演结束,在欧阳羯的示意下窦寇拨通了钟文的手机,叫他出来见面,钟文因几个吵着想走人不干的老演员正心烦,心里不怎么情愿见面,推三阻四的害窦寇哄骗了一番终于松口答应。 可等钟文看到停在路边的车里,欧阳羯打开窗口冲他招手,他立时觉得眼一花,头重脚轻了起来,他不是在做梦吧? 不禁憋着气一步三晃的走过去,窦寇俏皮的探出脑袋戏谑道:"吃醉酒啦你,走道走不出直线,往哪儿晃悠呐?" 欧阳羯闻言一笑,礼貌的说:"钟导演请上车。" "哦,嗯,好。"钟文力持镇定,开门上车。 窦寇趴着椅背看他,笑颜如花,"师兄,记着喘气儿,你脸都憋红了。" 钟文佯咳两声,然后偷偷冲她挤眼,咋回事儿啊? 窦寇卖关子只是神秘兮兮的笑,把钟文胃口吊得高高的,欧阳羯则爽快多了,开口道:"恕我冒昧,羯艺有意想与钟导演合作,不知能不能占用钟导演一些时间,大家坐下来聊一聊?" 钟文刚捣匀气,这会儿又乱了,而且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但也未免太多真实了吧! 窦寇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出来,扭头对钟文嚷:"师兄,欧阳总监要请你为我的本子导戏!" "……"钟文傻了同时晕了。 随后三个人驱车到了"老地方"咖啡馆,选了"老座位"隔间,点了"老样子"咖啡。面对始终温文优雅的欧阳羯,钟文根本无法保持淡定,整个人犹如腾云驾雾般,前一刻还为几乎维持不下的剧团焦头难额,后一刻突然前程似锦,他能不心潮澎湃么? 窦寇特理解他,自己也这么过来的,感同身受,心里既替他感到高兴又觉得他们这拨苦熬盼机会的人太不容易了。 啜了口咖啡,欧阳羯开始进入正题,"我相信钟导演一定看过窦寇的剧本,我想听听你有何见解。" "呃……嗯……" "钟导演请不要紧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欧阳羯耐心的引导。 窦寇递去鼓励的目光,钟文深吸口气,"好的,我就谈谈我的想法。" 三人畅聊一下午,接近黄昏时分才暂时告一段落。钟文的意见简单直接——民国背景外加战争戏,时间跨度以及跟现实的距离,前景注定不被看好,如若决定走纯文艺路线,必须视票房为粪土。 窦寇坦然接受,如果她的本子拍成电影估计还能搏一搏,舞台剧的局限性实在太大。欧阳羯听了默不吭声,过了一会儿说:"你们什么都不用想,放手按你们的思路去做好了。" 不愧是"羯艺"的掌门人,说话就是大气、硬气!钟文愈发钦佩,边感叹边不经意问道:"听说投资已经进来了,那投资方是谁啊?" "对啊,谁投资的啊?"钟文不问窦寇差点忘记了,早上孔岫还专门提醒让她问问的。 欧阳羯垂目盯着桌沿仿佛很犹豫,惹得另两个人四只眼睛粘着他不动地方,"这个嘛……"欧阳羯考虑了几分钟,抬眼瞅窦寇。 "什么啊?有这么难以启齿么?到底谁啊?"窦寇让他看得头皮一麻,恨恨别扭了一下。 "其实……"欧阳羯抿抿唇,终是承认:"投资方是先锋地产的孔先总经理。" 37叁柒回 "老孔!?"钟文惊诧的低叫,然后迅速看向窦寇。 窦寇亦是吓了一大跳,愣愣的跟钟文大眼瞪小眼,还是钟文先回神,他问:"你真不知道?" 窦寇摆出"我像是知道的样子吗?"的表情,怪不得岫儿突然要她打听投资方的消息,原来如此……可他们兄妹俩啥时候一雪前仇,狼狈为奸的?孔先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孔岫这么快倒戈? "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为什么没说!?"窦寇质问欧阳羯。 欧阳羯说:"你从没问过我不是么?" 窦寇简直无语,"我不问你就不说啊?" 钟文插嘴帮偶像说话:"大概欧阳总监要忙的事情太多,忘记了嘛。" 忘记?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那天他可当孔大金主的面亲口告诉她找到投资了!欺负她好欺负么?窦寇冷冷一笑,抿唇不语。 欧阳羯沉吟片刻,然后道:"窦寇,如果你觉得不便,投资的事儿我会另外替你想办法。" 钟文倏地侧瞥他一眼,不禁怀疑是不是有某个很重要的环节却被自己一直忽略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制作人,只因一个小编剧觉得"不便"就主动推掉送上门的大笔资金。若说老孔砸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话,那欧阳羯岂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这事儿咱别急着下结论,寇子。"钟文说,"老孔投资给你排戏,总归是一片好心。" 窦寇一阵烦乱,孔先他当然"一片好心",只怕她受不起!那日决绝的从他家离开,本以为他们之间再无瓜葛,谁知背后又来一招,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他到底想怎样? "钟导演,我想跟窦寇单独谈谈,可以么?"欧阳羯语气像是请求,但态度颇强硬。 钟文一时哑然,尽管十二万分不甘愿,只是人家大老板都这么说了,他能不给面子么?于是犹犹豫豫的站起身,"那啥,寇子啊,我在外面等你……" 欧阳羯打断他,"不用了,待会儿我送窦寇回家,钟导演辛苦一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钟文压根儿反驳不了,本想给窦寇使个眼色警醒警醒她,结果她一径低着头想自己的事情,只得摸摸鼻子走人。 目送钟文远去,欧阳羯这才说道:"窦寇,不要怪我隐瞒你,孔总不希望你知道投资人是他。" "既然如此你就隐瞒到底啊,现在告诉我算个什么事儿?"窦寇窜邪火,事到如今她宁愿什么都不晓得,无知是福! "我不想再被人误会了!"欧阳羯也有些动气,声音扬高。 "什么意思?"窦寇莫名其妙的望他。 "意思就是我沾了孔先这个'幕后功臣'的光,投机取巧成了你的'救世主',简而言之我空手套白狼,你明白没有?" 被形容成"白狼"的某人猛翻白眼,"无缘无故的,谁这么无聊?谁这么可笑?" "不是无缘无故。"欧阳羯凝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啊?" "我喜欢你。"欧阳羯深吸口气,"我一直喜欢着你,我是认真的,所以我要和孔先光明正大的竞争!" 窦寇彻底傻眼,脑子刹那空茫茫白花花一片,欧阳羯喜欢她?有没有搞错? 欧阳羯见她光顾着发呆无一反应,便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恨恨的问:"你不信?" 手腕上的热度唤回窦寇一些神智,她心存侥幸的打趣道:"总监,你别开玩笑逗我了,一点不好笑。" "窦寇!"欧阳羯曲指叩叩桌面,"你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偏好喝拿铁么?你就不好奇我们曾经的那'一面之缘'么?" 这倒真问住她了,她的好奇心天生比别人来得小能怎么办?可他看起来都要掀桌了,窦寇心虚的嗫嚅着:"呃……好是好奇过,但是……" "但是并不足以让你特别费心在意。"欧阳羯似是委屈的苦笑,"而我却在意了整整七年。" 窦寇眨眨眼再眨眨眼,好像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似的,"……七年?" "对,七年。"欧阳羯指着身上的衣服,"想不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觉得我这身打扮很眼熟?因为七年前我们初见面那会儿,我就是这副穷酸平凡的模样,甚至还傻头傻脑。" 七年前,欧阳羯接受梅楷的建议转入新经纪公司,作为无财力无背景无资历的"三无人员",初来乍到人才济济的大公司,他面临的境遇可想而知。从最底层打杂的做起,供人使唤跑腿,经常做白工不算还得表现得特心甘情愿特任劳任怨,只为博得前辈上级一滴滴好印象,期盼往后有机会得到提携。 人说天道酬勤,机会终于不期而至,公司决选一批新人准备力捧上位,不巧他正是其中一个。说实在的到现在欧阳羯都十分感激曾经的旧东家,他们培养新人的策略相当有计划有步骤,不似别家公司只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不放,而没有任何长远计划。正因如此托公司的福,他们几个新人被派往大学相关专业进行短期培训,欧阳羯以歌手身份出道的,自然是进修声乐,其他人进修表演。 欧阳羯高考落榜后就没再做过大学梦,这会子竟然跻身跨入大学校门心里甭提多振奋了,看着游走在校园内的正牌大学生们,不禁羡慕得要死,暗暗发誓好好珍惜机会,努力学习。 受训时间定为两个月,一周三天课,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也够他把这所学校混了个半生熟,闲来无事又没正课上,他会假扮学生到别的系上旁听,即使听不懂也好,至少可以感染感染浓烈的学习气氛。 那时学表演的同事拜在龙教授门下,常常听他们说起一个叫窦寇的学姐,夸她的才华,也咒骂她的刻薄。窦寇在大学里的名气,欧阳羯早有所耳闻,其一当然是她能力出众,她编写的剧本刚斩获大学生艺术节特别大奖;其二就是她与师兄甜蜜浪漫让人们津津乐道的爱情。 欧阳羯暗地猜想,估计这女生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又加上情场得意,所以才眼高于顶,自负傲慢。不管同事们怎样议论纷纷,对她又爱又恨,他皆不予置评,也不参与另外几个同事要"见见庐山真面目"的行动,反正他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何必多此一举呢? 时值受训尾声,公司要验收大家的受训成果,于是办了一场汇报演出,其目的也不乏有优胜劣汰的意思,同事们非常重视,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一试身手。欧阳羯自认嗓音条件不错,尤其模仿某位大歌星起来像模像样,声乐老师给予褒奖的同时也指出缺乏个人风格,模仿毕竟是模仿,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歌唱道路走不远。 虽然明白问题在哪儿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突破口改变的,为应付近在眼前的公司考核,欧阳羯仍旧选择了拿手的模仿节目,彩排时歌喉一亮赢得不少赞许的掌声,他亦感觉很满意,自信心爆棚。 那天龙教授偕同手下得意门生一起过来观摩彩排情况,欧阳羯刚转进后台便听说窦寇也来了,好像是专程来替学弟们加油鼓励的。到这个节骨眼上,欧阳羯终于耐不住性子想要见识见识传说中的"话题女王",看看她到底牛气在哪里? 无巧不成书,负责带他们这组人马的助理又习惯性指使他跑腿,给龙教授、学长姐以及公司高层们弄些吃的喝的,临走前助理还特别交代要杯拿铁。未曾去就山,山已然来就着他了,欧阳羯不由得窃喜,赶紧去张罗了一番,然后忙不迭朝坐在台下第一排的人们奔去。 他几乎是一眼认出谁是窦寇。原因并不在于她拥有倾城绝世的容貌叫人过目难忘,相反她姿色平平,相信在场随便哪个女孩儿都比她漂亮,然而就这样简简单单披着一头清汤挂面似的长发,简简单单的白T配仔裤,跟一般女大学生别无二的她,夹在身份地位均高她不知几等的人堆里,竟异乎寻常的自在洒脱,仿佛没有什么值得她介怀的,她就是她,她就是窦寇。 欧阳羯从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如别人,但这一刻他莫名所以的感到了自卑,过去他认为的"上进"相较之下却成了曲意逢迎,他与她高低立下。 隐藏好情绪他把印有名店LOGO的纸杯轻轻放到她跟前,低声说:"你的拿铁。"尽管没人知会,他已清楚助理格外关照的饮料应该是给她的。 窦寇稍稍抬了抬眼睫,客客气气的说:"有劳了,谢谢。" 欧阳羯嗯了嗯,移到旁边继续放饮料,视线则不由自主锁着她,最后偷偷坐到距离她不远的后排,哪怕看不见她的脸,听不见她的声音,就是不明缘由的只想呆在她附近。 彩排进行了三天,龙教授除了头天出于礼貌露露面走走过场便不再出现,窦寇却是三天都有来,全然不像他们说的骄傲自满,目中无人。等欧阳羯推翻先前对她有失偏颇的看法后,偶然一次路过休息室门外,听见她和公司主管闲聊,本来他最不待见听墙角这事儿,可为着其中有她,他留步了。 "你就那么喜欢喝这种咖啡?"某主管带着套交情的意味问她。 "其实更喜欢喝纯咖啡,加双份奶泡是免得喝多咖啡伤胃。" "嘿嘿,你男朋友专门规定的吧?" 她没回答,但屋里的人都笑了,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们也能耐,统共没见几次面,就把我的好恶摸透了。" "嗯,混我们这行没点眼力见不行,压力太大竞争力太强,随时有可能急流勇退。"发言的正是那位打发他跑腿的助理,"这次公司说是大力推举新人,其实有一多半要被刷下去,连欧阳那样的也不敢怠慢,天天紧着小心指哪儿打哪儿,绝口不提一个'不'字儿。" "你说的是谁?"她问。 "就模仿谁谁谁的小歌星,高高帅帅,没事总爱戴副眼镜扮斯文的那个。" "哦……"她拉长尾音,"人长得帅也不坏,能力不足起码有张漂亮脸蛋扑救,走偶像路线,将来照样红透半边天。" "那倒也是,现在的追星族管你咦咦呀呀唱什么呢,就图你长得漂亮迷死你。" 其后他们说的话欧阳羯没再听下去,也无需再听下去,他"能力不足"嘛,多么一针见血的见解!所有不辞辛苦的付出,没日没夜的练习,全让一张脸蛋轻易的毁了,否定了,"偶像路线"?不愧是玩文字的笔杆子,真会讽刺人。 窦寇的一席话挑起欧阳羯不肯服输的韧劲。结训过后公司打算捧他做歌星,片约都要签了,却遭他果断拒绝,他要求转换跑道当演员,此举跌破众人眼镜,可他吃了称砣铁了心不妥协,为此公司干脆撒手不理他死活,直到他出演一支MV意外走红。 这七年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欧阳羯历历在目,不管现在外界如何宣扬,如何评说他的成功,他就想证明一点,他不是一个无能的靠脸蛋吃饭的孬种! 38叁捌回 窦寇一边听他叙述,一边努力回想那段往事,与欧阳羯有交集的那年貌似她大三,因为兴趣爱好她才选修了龙教授的课,怎知龙教授居然尤为器重,挑了她一个作品送去参赛,而又好死不死得了大奖,于是她一步登天似的成了龙教授的"关门弟子",倍受赞誉,她倒是懵懵懂懂没啥感觉。 龙教授学识渊博,术业有专攻且德高望重,慕名而来请他传道授业的数不胜数,若不是欧阳羯提起,她差点忘记曾有娱乐圈的经纪人公司跟龙教授合作过培训新人,更别说她在人背后嚼舌根伤害一个有为青年的恶劣行径。 窦寇见欧阳羯仍很激动的样子,吞吞口水说:"呃,总监,听你说了这么多,我确定你绝没有对我一见钟情,而且还很恨我吧?那你又怎么会喜欢我?"听过因爱生恨的,没听过因恨生爱的。 欧阳羯睨着她笑一笑,"我哪儿恨你了?我不服你罢了,或者成名前的几年有点点怨,一直以来都在嫉妒你,嫉妒你的骄傲,你的自信,你的才情。" 窦寇哑住,她除了在学校拿了一次奖风光过一阵子之外,就活像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抠抠缩缩呆在小剧团里混日子,何以让扬名立万的大制作人嫉妒? 欧阳羯自然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他说:"实不相瞒,一开始得知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如意,我内心确是非常得意的,想说你不瞧不起我嘛,看看你自己如今又了不起在哪儿了?好几回想逮个恰当的时机挫挫你的锐气,最终也没能下那个狠心,因为我清楚没有当年你的那句话,也不会有我的今天,是你让我看清了自己,找到奋斗的目标,说得恶心点你是我恩人呢。" 瞧这话说的,恩人……窦寇黑线,然后揣测:"所以,你喜欢我是打算报恩?" 欧阳羯这会子真有点恨了,这女人咋就那么轴呢?禁不住咬牙切齿道:"古人才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我犯得着么我?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很难吗?" "可是……"窦寇比划比划他和自己,"咱俩差距十万八千里,我年纪比你大,离过婚还带着个小孩儿,一穷二白什么没有,你喜欢我什么?" 欧阳羯很干脆的摊手,"没有原因,就是喜欢。" 这跟入室抢劫有啥区别?窦寇揉太阳穴,她头晕得厉害,"总监,你从头到尾似乎都在揭我的短,而偏又要我无条件相信你喜欢我,这说得通么?" "好,那我问你,如果不喜欢你,我干嘛默默关注你七年?如果不喜欢你,我干嘛明知道你离过婚带着个小孩儿,还要想方设法争取跟你在一起?" "……"窦寇怔怔的瞠目。 欧阳羯双手轻捧她的脸颊,"我也曾挣扎过反抗过,命令自己干净彻底的忘掉你,梅楷也不止一次的警告我,可惜全都没用,我这人比较死心眼,一旦下了决定便不容易改变。" 是缺心眼吧?放着整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不去开发,硬要迁就她这颗歪脖子树,现在的年轻人究竟怎么了?窦寇拉开他的手,"抱歉,事情来得突然,你一下这样,一下那样,我接受不了,容我回去慢慢消化消化。" "行,随便你消化,不过不许胡思乱想钻牛角尖。"欧阳羯了解这事儿急不得,惟一担心她回头琢磨出什么罪过按他头上,以此作为拒绝他的借口。 此刻窦寇头大如斗,只想快点找个清静的地方安静安静,于是胡乱的点点头,欧阳羯闷着不置一词,现在瞎操心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 …… 窦寇回家打开门就瞧见秦空捧着个大汤碗,两颗黑眼珠滴溜溜的盯着她转,发现她要进房,故意把面条嗦得吱吱响,窦寇低头叹口气,"有什么话想说就说。" 仿佛得到特赦,秦空嘿的一乐,放了碗屁颠颠跑到她跟前,一副深挖八卦的小人嘴脸问道:"刚才送你到楼下的可是欧阳总监?" "嗯。" "你,你们……那个……你懂的。" 窦寇淡然看她一眼,"我不懂。" 秦空跺脚,"哎,别跟我打马虎眼,他是不是在追你?" "沐沐呢?" "俺娘带出去玩了,明天再给送回来。"秦空说完用力咂嘴,"转移话题,表示你心虚了。" 窦寇推卧室门,"我心实诚着呢。" "实诚人请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欧阳羯是不是在追你?"秦空紧随其后,大有她今天不招,她就没完没了的架势。 窦寇无所谓的说:"对,他是在追我,刚刚跟我表白,说喜欢我七年了,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秦空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只驼鸟蛋,"不……不是吧?喂!" 窦寇砰的把门拍上,门板险险贴着秦空的鼻尖,吓得她往后跳了一大步,怎么母子俩都一个德行,昨晚沐沐尿湿了她的床,今天当妈的要毁她的容,简直太坏了! 一手拍胸口压惊一手掏手机和孔二小姐互通有无,"岫儿,寇子姐这边刚进家门,欧阳羯给送回来的,哎呦,告诉你吧,欧阳美人儿那叫一个痴缠啊,我隔着四层楼往下看着都酸倒了大牙,好不情深深雨蒙蒙,恨不得执子之手将子拖走。" 孔岫闭闭眼,挑重点问:"那我嫂子什么反应?" "她稳稳当当走在淡定的道路上,没啥特别反应,但她亲口承认欧阳羯向她表白了,还喜欢了她七年呢!" 孔岫倏然睁眼,"七年?哪儿来的七年?!" "不知道,我本来要接着问的,结果寇子姐把我拍了出来。"说着后怕的摸摸鼻尖。 "哎……" 听见孔岫叹气,秦空赶忙问:"你那边怎样?孔大哥没事儿吧?" 说到这儿孔岫叹得更大声,幽幽望了眼门扉紧闭的房间,"他一下飞机直奔我家,不声不响关在房里,完全魔怔了。" 秦空挠头,"不行呀,岫儿你得想辙开导开导你哥,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成为别人故事里打酱油的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好的灵坏的不灵,不跟你扯淡了,我挂了。"孔岫阖上手机,叉腰想了想,然后转身取了钥匙,冲过去开门,靠,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成天顾影自怜,凭吊过去屁用都没有! 孔先背靠床沿盘腿坐在地上,眼睛空茫茫的看着窗外,对于突然闯入的孔岫也只微微闪了下眼睫。 孔岫走过去,抬脚踢他,"起来,吃饭。" "不饿。" "您老想在这儿坐化成仙不也差棵菩提树么?赶紧的,趁天没黑,咱俩买树苗去。"她拽他衣袖。 "别开玩笑,让我待一会儿。" "岂止待一会儿,你都待好几会儿了,够了吧?腻不腻?烦不烦?"孔岫问。 孔先掐掐眉心,"你就不能当我是空气啊?我又没烦着你。" "你这样还没烦着我?一天到晚摆个要死不活的倒霉相,弄得我寝食不安。" "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孔岫恨铁不成钢,挨着他一屁股坐下,用手肘捅他,"过去好些天了,到底想清楚了没有?往后有什么打算?" 孔先撇撇嘴,"想清楚了,可惜没啥打算。" "没打算?所以呢?放弃、拉倒、从此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要敢说是,她不介意手起刀落大义灭亲。 "老妹啊,事情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孔先颓丧的抹把脸,这次临时出差,在路上把一切问题症结,前前后后跟柯绒问了个明明白白,于是乎他彻底迷惘了。 "没错,的确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但你不怎样,别人就要怎样了!"孔岫切齿,"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么?欧阳羯跟你媳妇儿表白了,兵临城下啊老孔同志!" 孔先一顿,"什么?!" "傻眼了吧?你再继续磨磨唧唧龟缩不出,等你儿子管人家叫爹,哭都没地儿哭去。" "……"孔先嘴巴张张合合,半晌哼不出一声。 孔岫一把搭上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哥,缅怀过去这事儿吧意思意思也就成了,踯躅不前只能替他人做嫁衣裳,亲者恨仇者快。" 孔先扭脸看她,"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关键在于我拿什么去挽回豆豆,我伤她那么重,害她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我怕到头来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 "老孔,你的自信心被狗吃啦?"原来他一直纠结这个!孔岫恨不能扑上去咬他,"我问你,你还爱不爱嫂子?" 孔先斩钉截铁:"爱,从没改变,到死为止。" "就要你这句!"孔岫欣慰的点头,"哥,爱只会让人勇敢,不会让人懦弱,正因为你过去伤害了你最爱的人,现在更要加倍的给我狠狠爱回去,甜死她溺死她绑死她,揉碎了吃干抹净吞肚子里,哪个野男人也甭想惦记!" 孔先眉毛越挑越高,这丫头前半截说得天地动容,后半截粗鄙野蛮,不过……正对他胃口! 孔岫说到兴头上,不禁豪情万丈:"古人有云,有肉堪吃直须吃,莫待无肉空掀桌。" 39叁玖回 窦寇自知自己乃俗人一枚,免不了陷入俗世中爱恨纠葛,但她的感情生活一向单一得可以,除了孔先就再没别人了,和他分手后也没钻研过将来归往何处,现在突然冒出个欧阳羯,她觉得整个人生步骤都被打乱了似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过去总因一个男人而百结愁肠,却做梦也没想过居然有为另一个男人辗转难眠的一天……说起来真够出人意表的,她年近三十又失过婚的大龄女青年,竟也枯木逢春桃花朵朵开。 清早起床撞见秦空那丫头贼眉鼠眼的朝她瞄来瞄去,欲言又止,弄得她愈发心浮气躁,早饭也没心情吃,拿了东西夺门而出。 秦空在后头追,"寇子姐,等等啊!" 她想当没听到,但熟悉的手机铃声响彻楼梯间,秦空大吼:"寇子姐,你的手机!" 认命的调回头,走向秦空,只见她要笑不笑的勾着嘴角哼唧:"欧阳总监打来的。" 窦寇无力的叹气,接过手机盯着屏幕上闪现的来电人名,霎时郁结不已,指尖犹豫了会儿,摁下接听键,"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欧阳羯问。 她还不想接呢,嫌弃什么?不甚愉快的反问:"总监这么早找我有事儿?" "我来接你上班,拐个弯就到,你现在下楼吧。" 窦寇几乎想也没想直接撒谎:"我已经搭上公交车了。" "哦……你在最近的站下车,等我一下。" "没必要了吧总监,马上到上班高峰期了,路上堵。" "……"欧阳羯停了半秒钟,"好,那我们公司见。" 窦寇利落的挂电话,抬头对上秦空探究的脸,不由得一阵火大,"看什么看?还不滚去上班,迟到扣你全勤奖!" "哼,咱不跟无的放矢的凶婆娘计较!"秦空吐吐舌头,转身跑开。 窦寇扶额,头痛啊! 刚下楼,钟文的车吱嘎刹停在脚边,窦寇差点哀嚎出声,到底还有完没完!? 钟文斜身推开副驾的门,"别发傻,上来!" 她惨兮兮的问:"我能自己去上班么?" "废什么话?快点!"钟文作势要按喇叭,摆明一副不依不饶斗争到底的样子。 "哎,怕了你了。"窦寇无奈上车,接着使性子用力跺脚,"早知道上欧阳羯的车了,起码也是台B字头的好车!" 钟文催油门上路,闻言侧目斜睨她,"怎么地?总监刚来过了?" "让我打发了。"窦寇不耐烦的哼。 钟文当即戏谑道:"哎呦,推了总监大人屈就我这破车,今儿我岂不是面上有光走路带风啊?" "得了,别寒碜我了,最近一堆烦心事烦不过来。"窦寇使劲挠头发。 钟文伸手推她一把,"你消停会儿,大清早的抽哪门子风?" 窦寇翻白眼直吐气,钟文看看路况,"没吃早饭呢吧?找地儿一块对付几口。" "你今天第一天报到,不好迟到的。" "反正欧阳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早到晚到有啥关系?" "什么意思啊你?" "我敢打包票,不是因为你,欧阳羯绝对瞅不上我!" 窦寇瞪眼,"你又知道了?" 钟文笃定的笑道:"事实应该不会超出我的估计。" "少自以为是,欧阳羯找你之前可是经过斟酌的,你别太小看了自己。"挑钟文做导演这事儿若真冲着她而来,欧阳羯一开始就定了,何必拖延这么久? 钟文也不跟她争辩,话锋一转,问道:"昨儿我走后,你们聊什么了?" 窦寇一听肩膀便垮了下来,正为这个六神无主呢,孔岫和秦空那边又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怕话一出口一准炸锅,师兄是男人即使知道了起码不会嘴碎,于是活像倒苦水似的嗫嚅:"昨天你走后,他说喜欢我。" 钟文双手脱开方向盘拍了一下,"哈,瞧瞧,男人的直觉也很灵的!" 窦寇一脸菜色,原来男人八卦起来比女人更厉害,失策啊失策,追悔莫及的愤然道:"很高兴娱乐了你。" "嘿嘿……"钟文干笑两声,"其实又不是啥坏事儿,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工作之余顺带谈恋爱,多么和谐。" "再没个正经就停车放我下去。"窦寇阴测测的威胁。 "我怎么不正经了?为你和欧阳羯我一宿没睡好,我容易么我?"钟文哇哇叫苦。 窦寇明显不信,"凭你的智商说这话有可信度么?" "寇子,或许师兄我没你智商高,却一向以高情商闻名遐迩,你看我昨天就听了欧阳羯无意间的一句话,立马猜中他对你心怀叵测。" "哪句?" 钟文清清喉咙,学欧阳羯低沉道:"窦寇,如果你觉得不便,投资的事儿我会另外替你想办法。" 窦寇嗤鼻,"就这个?" 钟文不以为意,接着说:"寇子你仔细想想,欧阳羯到底是个生意人,经营着那么大的制作公司,多少人靠他养活啊,没道理有钱送上门不要,偏要辛辛苦苦的另谋出路,何况说句不中听的,你又不是什么大牌名编,站出来立刻一呼百应财源滚滚,要是这样也轮不到老孔慷慨解囊,所以如果欧阳羯对你毫无杂念,根本说不过去。" 窦寇被说得无语凝咽,莫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时同样在场的她却几乎一无所觉,光顾着又惊又恼投资方是孔先那厮了,她的情商的确低下。 见她沉默,钟文逮着空便频频偷瞄她,居然跟秦空早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窦寇顿感哭笑不得,"拜托,一大老爷儿们别那么三八行么?" 钟文眼角抽一抽,"我这不叫三八,我只是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 "咱不开玩笑,认真点。"钟文摆事实做分析,"老孔这回一出手就是大手笔,他存着什么心思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欧阳羯那儿更不必说,这二位犹如饿虎争食,毅然亮剑,即使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 窦寇坦言:"你赢了,改行说书去吧,伶牙俐齿直追大师单田芳。" "我就诚实说出我的感觉。"钟文拍胸膛。 "我谢谢你的诚实。"窦寇撇嘴,简直添乱。 幽默不被赏识,钟文郁闷,"好好好,言归正传,说给师兄听听,你到底啥想法啊?" 窦寇懒懒的掀掀眼皮,"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出乎意料,我都来不及厘清思路,只觉得不像真的,撇开孔先那茬儿不提,就欧阳羯来说,我始终不认为他真喜欢我。" "哦?" "他口口声声说七年前我打击得他无比自卑,然后才自强不息取得成功,按常理对于一个得罪过自己的人,充其量也就一笑泯恩仇相忘于江湖了,再则一直以来我们又没有任何接触,他怎么会喜欢上我呢?要是没有那段往事,或许我还肯相信一点,而这么一比对,未免前后矛盾,疑点重重。" "所以……"钟文咂咂嘴,"老孔赢面比较大咯?" "至于孔先,我只能说,傻瓜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钟文惊疑不定的喝问:"敢情你谁都不要啊?!" 窦寇反问:"有规定我一定得要谁么?" 合着一早上他白费口水了?钟文一脚油门踩到底,"早饭不吃了,迟到不好。" "……" 赶到"羯艺"自然是迟到了,海伦的臭脸十里八乡都闻得见味儿。窦寇扯扯钟文的衣袖,"这位是欧阳总监的特助,海伦小姐。" 接着堆满笑脸对海伦说:"海伦小姐,这位是……" 海伦抬手阻止她继续介绍,"我知道,钟文,钟导演嘛。" 钟文打第一眼就不怎么待见面前这个趾高气昂的丫头,特助嘛,说难听点不过一个高级勤杂工而已,嚣张什么?心里这么想表面却客客气气的伸出手,"你好,往后请多多关照。" 海伦斜了一眼钟文的手,非常敷衍的碰了碰即刻抽走自己的手,然后扭身前头带路,边走边说:"你们晚了,整组人等你们开会呢,希望今后加强些时间观念。" 窦寇与钟文对望交换一个他们才懂的眼神,然后乖乖的跟上去,一会儿到了会议室,果然该来的都来了。 欧阳羯面目沉静的端坐首位,看见他们先微微一愣,紧接着释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起身招呼道:"钟导演,窦编剧请这边坐。" 窦寇刻意让钟文坐到自己前面,跟欧阳羯隔一个位置,钟文悄悄朝她挤挤眼,取笑她这般幼稚的行为,她直接无视掉,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 等人统统落座,欧阳羯简单介绍钟文给组员们认识便展开会议议程,期间没多看一眼窦寇,神色举止和往常无异,完美的诠释着一位尽职尽责且处事手腕灵活犀利的大制作人的形象。窦寇不知该赞许他定力够还是演技好,无端端搅乱一池春水却跟没事人一样,换做是她肯定做不到如此,言而总之对他呀不服不行。 40肆零回 导演人选确定后,紧锣密鼓准备着手遴选演员,男女主角外加各色戏份多寡的配角,光是演员资料就有几大摞,会议从早开到晚,抽烟的组员弄得满室烟雾缭绕,呛得窦寇直想流眼泪。 中午啃盒饭的时候钟文感慨:"果然今时不同往日,过去在小剧团,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演员,哪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儿,公演一到,剧本一发,台词一背,大幕一拉,演!" 窦寇噗嗤乐了,"难道你不觉得现在自己特有范儿?手里握着百十号演员名单,任君挑选。" "拉倒吧,我一不是张艺谋二不是冯小刚,有啥能耐挑人家?人家挑我还差不多,你刚刚没听见海伦联系的几个都推说没档期无法参演么?"钟文摇头淡淡自讽,"哎,常言说得在理,没有金刚钻千万别揽那瓷器活。" 窦寇拍他,"万事开头难,你急什么?" "我同意窦编剧的话,钟导演稍安勿躁。"欧阳羯拎着咖啡店外卖的杯子过来,"演员的事儿慢慢来,新作品一时缺乏号召力自在情理之中,有知名度的演员请不来,羯艺旗下不有大把的新进演员么?干脆新新人类一锅烩,从导演编剧到演职人员一路新到彻底,至少广告打出去也是一个不错的噱头。" 不愧是"羯艺"头把交椅,这脑子转得不是普通的快,摆在他们面前明明是道难过的坎儿,可他却轻而易举找到出路,瞬间点石成金变废为宝。 钟文噌的一下热烈崇拜起来,望着欧阳羯好比翻身农奴望北京,抑制不住激动的说:"这主意好啊,有总监在背后大力支持,献计献策,我想没什么事儿能难住我们。" 窦寇默默咽下嘴里的饭,打算走出去透口气,欧阳羯出声叫住她:"窦编剧,我帮你买了咖啡,喝了提提神吧。" 窦寇回头接过咖啡,表情淡淡道:"谢谢总监。" "不客气。"欧阳羯问,"你要去哪儿?" 窦寇非常干脆的回答:"到外面一个人待会儿。" 气氛霍然有点僵,欧阳羯不置一词的盯着她,钟文则尴尬的左顾右盼,这丫头搞什么鬼,使性子也看看场合,大庭广众的让制作人下不来台,有啥好处?哎…… "呃,那什么,屋里烟味儿太大,哈哈……走走走,寇子我和你一起去,顺便商量点事儿。"钟文硬着头皮的出来打圆场,"总监,不好意思,我们先失陪。" 欧阳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钟文立马一把握住窦寇的手,暗暗使力拽她走人,一离开会议室就低声恨道:"麻烦你悠着点,好不好?嘴上说不信人家喜欢你,其实自觉不自觉的仗着人家喜欢作威作福。" 窦寇蓦地一怔,自己真是这样么?随即又否定,"才不是,我一向直来直往,刚才我是真受不了跟他面对面,我无法冷静!" "你为什么无法冷静?对他没感觉的话,你管他的呢?" 窦寇一肚子憋屈,莫名其妙的问:"师兄,你到底站哪边的?帮谁说话的?" 钟文无辜摊手,"我中立,只是实话实说。" 又打着诚实的旗号跑来搬弄是非了!窦寇抱臂冷睨他,"我知道他是你偶像嘛,心里自然向着他,不过请公平的看待我行不?平心而论,他昨天刚跟我表白,我怎么可能马上心平气和的当没事发生?我有血有肉,不会戴面具做人!" 这下换钟文哑然,窦寇说:"今天就算了,往后希望公事私事别再搀在一起说,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 若不是因为欧阳羯破格提携他担任导演,不愿毁了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照她的脾气,摊上这等破事儿早已经撂挑子,老娘不干了! 一番"沟通"师兄妹终是达成一致,摒除干扰一心一意投入工作,下午欧阳羯消失了几个钟头,接近七点他才出现,一来便解散众人下班回家,真是体贴的好老板。 一组人闹哄哄的鱼贯而出,窦寇也迈腿要走,钟文一边收拾一边随口唤道:"寇子,等等我。" 谁知窦寇不及响应,欧阳羯插话:"钟导演,你留一下。" 于是一个看一个,欧阳羯举起手里的文件,"只占用你几秒钟时间。" 钟文眼神示意窦寇别走,问欧阳羯:"总监什么事儿?" "新演员的资料,你拿回家研究研究,选几个出来,明天报名单给我。" "哦,好的。"钟文又问,"还有别的事儿么?" 欧阳羯笑笑,"没了,我们一起走吧。" 他故意的!窦寇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截住他们好和其他闲杂人等岔开,以便"徇私"。 果不其然,搭电梯的时候,欧阳羯说:"窦寇,我送你回家吧,反正顺路。" 钟文仰头望天,努力扮透明人,窦寇却不想放过他,"不了,我坐师兄的车。" 欧阳羯眯眯眼眸,正要说什么,窦寇的手机适时响起,她掏出来一看来电不由得皱眉,"喂?" "豆豆,下班了么?"孔先的声音轻柔顺耳。 窦寇一口官方辞令:"请问有何贵干?" "我们见个面,有事跟你说。" "公事私事?"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个男人外加电话那头的男人具是一愣,旋即猜中来电何人的这两个,一人扭脸摸鼻子,一人阴郁满目。 孔先则是明白她已知道他是投资人了,莫可奈何的苦笑,"私事。" 窦寇生硬的拒绝,"抱歉没空。" "别这样豆豆,就当普通朋友见见,我不会吃了你的。" 有道目光忽视不得的扫在脸上,足以刺穿皮肉,窦寇闭闭眼,这算什么?好像她是谁谁谁的囊中之物不得觊觎似的!电梯内的空气几近凝固,她快喘不过气了。 "豆豆?" 也罢,有些事情总归需要当面解决的,她说:"行。" 孔先一喜,"我就在羯艺楼下。" 显然是守株待兔,窦寇勾唇讽笑,接着不管欧阳羯铁青得微微开始扭曲的脸,电梯一停,她挥手说:"师兄我有约了,你自己回家吧,总监拜拜!" 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欧阳羯几乎僵成雕像,钟文爱莫能助,佯咳一声,"那啥,总监……我也走了,拜拜。" …… 孔先今天亲自开车,还特意挑一台低调的车型,自然是吸取上次来"羯艺"接人的恐怖教训,即使这个钟点楼外空无一人,他仍谨慎的端坐车里,直至看见窦寇才闪了闪大灯。 "干嘛跟做贼一样,见不得人啊?"窦寇走过马路,站在路边前后看了看,这车她有印象,孔先当初赚进第一桶金时,她陪他去选的,后来自是旧不如新被闲置一边再没碰过。 孔先下车替她开车门,"狗仔凶猛,怕给你添麻烦。" 经提醒窦寇也想起之前他给记者团团围堵动弹不得的囧样,于是了然一笑,"怪不得开这破车来,敢情是为了躲狗仔。" 孔先默了片刻,然后说:"原因之一吧,今天去车库一看,不知怎么搞的,就想开它。" 窦寇不想接他话茬儿,低头扣安全带,突然鼻子嗅了嗅,"什么味儿?" 孔先不自在的老脸一热,"嗯,你辛苦了一天,肚子一定饿了,我们先去吃饭。" "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窦寇咬牙,他那短了一截的胃不想要了是不是? 有人关心的感觉让孔先心中充满暖意,他说:"放心,我陪客户喝过下午茶才来的,安琪西点的外卖很不错,改天给你买点尝尝。" "不必,我不好甜食。" "没事儿,你不吃,沐沐喜欢啊。" 他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看得窦寇异常手痒,这厮欠扁。 孔先迅速觉察某人心情不爽,收了笑容正色道:"待会儿想吃什么?中餐西餐日本料理还是韩国菜?" "土家蒸菜。"蒸菜清淡,不刺激肠胃,说完窦寇又懊悔,她怎么老爱处处替他着想?! 孔先极力克制自己别把愉悦表露出来,只是眉梢眼角藏也藏不住的神采飞扬,人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他不奢望太多,但求承此吉兆他们今晚可以和睦相处。 在窦寇的指引下,两人驱车来到一间装潢简素,透着浓浓乡土气息的土家菜馆,简简单单的木桌条凳,泥瓦碗盘,无一精雕细琢惟有原始朴拙。 孔先环顾一眼,立时融入周遭氛围,直觉很舒心也很放松,"好地方,真减压。" 窦寇把玩着表面粗糙的矮胖瓦杯,这家偶然发现的小馆子,不取巧不争锋,静静的守着一方疆土,恣意而存,深得她心,不由得柔和了声音,轻问道:"这里用竹炭煨汤,味道纯正,要不要试一试?" "你负责推荐吧,我悉听遵命。"孔先连菜单也懒得看,松开外套衣扣,一副准备大快朵颐的样子。 窦寇呵呵笑,这个吃货标准的无肉不欢,于是要了几个肉菜,随后手指点点木桌,"这顿我请。" "为什么?"孔先纯粹好奇,与男性自尊无关。 "不为什么,你现在不是我的大金主么?谄媚孝敬一下,合情合理。" 孔先长吐口气,"豆豆,别这样,我们好久没安安心心一起吃饭了,暂时不谈这个成不?" 窦寇抿唇挑眉,看了他一会儿后点点头,"成,留待酒足饭饱再议。" 41肆壹回 说话间饭菜上桌,瓦盘盛菜,竹筒盛饭,香味四溢,确实令人食指大动,可惜就目前的状况……孔先吃兴大减,手握木筷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饭菜,暗叹自己刚才似乎高兴得过早,转眼间普通的一顿家常便饭竟吃出鸿门宴的感觉,哀哉啊。 窦寇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变得意兴阑珊,说实话她有点小小的后悔,美食当前且气氛恬静,本该好好享受的,又何必急于一时弄得彼此不快呢? 夹了一筷子蒸鱼放到他碗里,"趁热吃,冷了就腥了。" 孔先抬头看她,这一阴一晴一冷一热的他愈发瞧不清她究竟意欲为何了,只好听话的动手开吃,算了,凡事看开点吧,前头的路还长着呢,吃饱了才有力气翻山越岭,艰苦跋涉。 纵使凤髓龙肝珍馐美味也有吃完的时候,餐毕窦寇细细品茗,孔先不发一言的垂眸研究桌面的木头纹理,窦寇见状想着怎么速战速决,反复跟前夫纠缠不休实在耗费心力,放下杯子特意弄出些动静,获得他的注意后,她说:"欧阳羯请钟文做我这部戏的导演。" "挺好啊,有钟文帮你,不会太辛苦。"孔先恹恹的应和。 "导演既然定下,剧组基本算是正式成立了,这些天在挑演员,诸事按部就班进行中。" "哦。"这些东西他又不懂,跟他说干嘛? 窦寇给他搞得耐不住性子,伸手掠掠头发,直言道:"得,咱俩也用不着拐弯抹角的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推了你资金的剧组散了,我和师兄都讨不到好,一路跌跌撞撞爬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会再矫情什么,所以,谢谢你投钱给我。" 孔先眉毛一掀,颇感意外,死硬派居然也会向金钱服软,这段日子她的转变不可谓不大。窦寇平静的继续说道:"不过,我和你仅限于投资人与被投资人的关系,除公事外的任何要求,我一律不予回应。" "豆豆,我投资给你,目的非常单纯,只希望能帮到你,从没想过跟你提什么要求。"就知道她要误会,孔先说:"不然我又何苦瞒着你呢?" 天上掉馅饼是神话,她不是三岁小孩儿岂会轻信?"不管你的'目的'到底有多单纯,卡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解我燃眉之急,说没有一点私心,我表示怀疑。" 孔先疲倦的捏捏眉心,发自肺腑的沉声说道:"豆豆,如果砸钱能让你回心转意,我们又何须坐在这里,搞得活像债权双方谈判似的么?而且用钱就能买到的感情,你以为我会稀罕?我们之间还不至于那么不堪吧?" 窦寇心头一痛,是她过于偏激了吗?将大家扯进恶俗市侩的境地,鞭挞他的同时自己又高尚到了哪里? "抱歉……" 孔先浅浅淡淡的笑笑,"别说抱歉,其实都是我活该,谁让我过去伤你太深了呢?" 窦寇猛的一激灵,瞠目瞪他,"你恢复记忆了?" "没……或者你可以当我恢复了。" "什么意思?" 孔先没回答她,起身走到门口结账,窦寇急忙跟上,"你到是说啊!" 孔先突然把结账单塞给她,"你说请我的。" 窦寇噎得差点岔气儿,愤愤然把单据拍到收银台上,"对,我请客,你出钱!" 孔先哂然,"犯得着嘛?又没多少,改天你想再请就不止这点钱了。"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论,你别管。"她犯倔。 等半天没收到钱的收银员小声插嘴:"我们这里支持刷卡消费。" 孔先扭头看收银员一眼,掏出皮夹抽了几张粉红大钞,调侃道:"小妹妹别怕,我不像某人翻脸不认帐,零钱不用找了,谢谢。" 窦寇用力哼一声以掩饰因赌一时之气引发幼稚行为而感到的尴尬,孔先抿住笑意,拉了她的手推门出去,"记得,你欠我一顿饭。" 这厮转移焦点的手段不是普通的高杆,待窦寇上了他的车,开出去老远才意识到这点,立刻重启话题问他:"你的记忆到底恢复了没有?" 孔先注视前方,"这事儿先不急,陪我去一个地方。" "上哪儿?" 他问:"在你的剧本里,哪儿最浪漫?" 窦寇反应不过来,眨眨眼,"啥?" 他好心的诱导:"一男一女数星星晒月亮,能够互诉衷肠风花雪月的地儿啊。" "海边。" "咱这儿没海。" "山顶。" "咱这儿没山。" 窦寇醒过闷来,恨声:"孔先,你逗我玩儿呢?" 孔先却突地一拍方向盘,兴奋道:"我想起了,咱上哪儿去!" 当他白痴一样瞪着,窦寇心说他吃错药了吧? 孔先被她盯得受不了,安抚着说:"忍耐一下,很快就到。" 摸不透他这演的哪一出,窦寇也懒得追究,想他总不能把自己给卖了吧?干脆靠回椅背闭目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他的轻唤声:"豆豆睡着了么?" 窦寇撑开眼皮,"到了?" "嗯。"他点头,率先开门下车,绕过来打开她这边门。 窦寇一只脚刚一落地,眼前熟悉的景象让她神色一振,怎么也没料想孔先把车开到了学校,夜幕下的图书馆,青瓦白墙有棱有角,几经岁月侵蚀稍有斑驳却不见破败,足见校方维护得益,可惜物是人非,年少时从这儿走出的一双人,今夕已劳燕分飞。 "当年你撬锁的车棚被拆掉了。"他与她并肩,有些遗憾的说。 窦寇怔怔出神,下意识反驳:"谁撬了,我开错锁而已。" "嗯,我一直挺感激你眼神不好的,开错了锁找对了我。" 窦寇轻吸口气,走开几步拉出些距离,她才不要跟他一起缅怀旧日情长,不太高兴的问:"深更半夜来这儿干嘛?" 孔先一把拽回她,"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带她走到后备箱,掀开后盖霎时一阵花香扑鼻,满满一箱的玫瑰,红的黄的白的粉的蓝的几欲无法容纳,鲜嫩的花儿娇艳无比竞相绽放,花瓣犹带露珠,真可谓繁花锦簇,令人目不暇接。 "你!"窦寇震惊结舌。 孔先手握拳放到唇边咳了咳,"那什么,我从没送过你花,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岫儿说送玫瑰花最合适。" 窦寇抽抽眼角,"于是你就暴发户似的乱七八糟买了一大堆?" "呃,开始只想买一束,可拿不定主意要哪种颜色……" 窦寇似笑非笑的斜睨他,孔先不好意思的别开眼,其实是因为他需要寄托的寓意太多,有歉意有示爱有赞美有祝福等等等等,单一的花色不够说明问题,所以卖花的店主让他什么都来点,凑齐1001支代表一个中心思想:"爱你一直到永远"。 孔家人不是一向以精明著称的么?居然被一个卖花的坑骗,脑子了进水,傻不傻啊?窦寇不禁感慨万千,"孔先,你也有这么二的时候。" "二就二吧,人生难得几回二。" 窦寇忍不住喷笑,"我写了这么多年稿子,情情爱爱无数,可都没你会浪漫……不,是浪费。" 孔先有点恼羞成怒,握住她的双肩压到车上,"费那么大劲儿,没有功劳总有苦劳,不许再笑了。" 本想博佳人一笑,岂料博来的是嘲笑,叫他情何以堪? 看他孩子气的发脾气,窦寇更止不住笑,拍拍他冷峻的脸颊,"钱再多也该用在刀刃上,这个故事教育我们别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孔先颓然垂下脑袋,抵住她的额头,"豆豆,有钱没钱无关紧要,我的'刀刃'是你呀,再吃力也想讨得你的好,知道么?" 笑意渐敛,窦寇浅促的喘息,他的温度通过肤触及呼吸绵绵传递,一圈圈烘热了她,心跳骤的紊乱。 他握住她的手合在掌中,珍惜似宝,双眼深邃的虔诚注视,"过去的我不懂得怎样才是对你'好',以为供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行了,钱能买来理想买来成功,幸福还怕买不来?然而事实证明我完全错了。" 窦寇屏息,"你,真的……恢复记忆了?" "过去的事儿,柯绒全告诉我了。"孔先不无苦涩,如此重要的记忆竟是从别人口中听得。 窦寇形容不出眼下什么感受,一直以来担心他恢复记忆而温情不在,却没想过他依然如故会怎样呢?虽然现在他尚未真正完全恢复,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仍旧大费周章的来讨好她…… "要对一个人好,即使已经做得无所不用其极,但别人一点感受不到,这就是失败。"孔先拥她入怀,脸埋进她肩窝,声音嗡嗡哑哑,"豆豆,原谅我,我爱你。" 42肆贰回 窦寇惊讶莫名,"我爱你"他不是第一次说出口,却是唯二的一次。孔先骨子里挺大男人主义的,即便当初陷入热恋,与她难舍难分之际也口风严谨,可现今从不轻易言爱的男人,竟使用了几近哀求的语气,姿态卑微,恳恳切切。 窦寇下意识想做些什么以证明这是否真实,于是推搡着他,"孔先……" 感受到她的挣扎,孔先不禁收拢手臂,十分害怕她逃离似的紧紧护于胸前,"豆豆,十年前我们从这里开始,十年后我们能不能再在这里重新开始呢?" 十年如梦一场,甜蜜、欢笑、思念、相守、争吵、分离排成一个圆,轮回中两个人又于起点交集。窦寇慨叹且感伤,红了眼眶靠回他宽厚的胸膛,聆听彼此激越的心跳,莫道这就是缘分?若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那为何不得善终却是一次次挣扎苦痛? "孔先,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能还是不能……"两手揪着他后背的衣料,到底要松开还是接纳,犹豫不决。 "没关系。"孔先昧着良心吐出这三个字,以吨计量的黄连水灭顶倾覆,却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泪潸然而下,窦寇原来你也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女人!洒脱果断一身骄傲,偏偏缺了一双慧眼,看不清前路,纠结的进退维谷。 衣襟浸湿的凉意让孔先心头一揪,大手抚上她的脸,故意笑道:"干嘛哭啊?我被甩该哭的是我吧?" 窦寇一听莫名的恼恨,抡拳捶他,"闭嘴,闭嘴,闭上你的臭嘴!" "好,好,好,我闭嘴。"孔先退开些,捞起领带给她擦眼泪鼻涕,"我算知道沐沐那自来水似的眼泪学谁的了,完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你还说!"窦寇像踩了尾巴的猫,炸毛尖叫。 孔先正色,一指顶高她下颌状似认真端详,然后问:"孩子他妈,你在跟我撒娇吗?" 窦寇额角爆青筋,张嘴吼:"啊……唔!?" 他不由分说劈头封吻,咬着她的唇厮磨,片刻鼻息粗浓嘟囔:"图书馆严禁喧哗……" "嗯嗯……"她想骂混蛋! 孔先阖上眼皮,抽走戏谑,将一切心酸煎熬化作声声叹息付诸相依的唇齿间,他别扭的豆豆啊,明明落花有意他非流水亦有情,什么理由阻隔着不让他如愿以偿呢? 舌尖恣意扫遍每个角落,缠着她不断榨取热情回应,否则填不满空虚的灵魂,他似饿狼嘬着吮着直到耳畔传来她吃痛的抽息才稍稍收敛,划着她的齿诱她过界,一经得逞便渴切的大力吞咽,喉咙甚至咯咯有声,羞得她面颊爆红,惊兔般撑着他扭动,然而他无动于衷,怎么都要不够…… 他纠葛的恋人啊,明明他们这么契合,身心相属,什么理由让她矛盾不前呢? 激烈的亲吻导致最后双双气喘吁吁,窦寇虚弱的倚靠他才勉强站稳,孔先环抱她细细梳理她乱了的发,"对你我并不是心血来潮,我要的是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窦寇一抖,他马上按住,"听我说完,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也知道现在我不是你唯一的选择,你有权利获得幸福,不管谁给的,你都应得,万一不是我那是我罪有应得,所以,别烦别恼,一步步来,我等。" 他说他等,这种毫不保留,彻底把主动权交给她的诺言,让窦寇当即闷住不敢乱动,心底好像打翻了调味碟,一波酸一波甜的交叠翻涌,这男人好高明的一招"以退为进",总之今夜打定主意要缠死她就对了! 稍晚孔先送窦寇回家,窦寇撇撇嘴,"那一后备箱的花你准备怎么处理?" 孔先侧眼睨她,"你不屑独乐乐,就众乐乐呗。" "嗯?"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孔先含笑俯身过来亲亲她的额头,"傻豆豆。" "喂!"占便宜上瘾了?窦寇拍开他,拍不掉他沉沉笑声。 翌日清晨,校女生宿舍门外发现上千支玫瑰,既无送花人姓名亦无收花人姓名,此桩离奇悬案经网络扩散引发热议,涌现多种版本的"大胆猜想",然后人们乐此不疲的"小心求证",誓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果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孔先钱没白花,他圆满了。 …… 欧阳羯飙车赶到市郊某处工地,在车头边抽烟边绕圈,须臾一条人影穿过劳作的工人走向他。 "你夺命连环call我啥事儿啊?"梅楷摘了头上橙黄的安全帽,毫不客气抢下欧阳羯手里的烟放进嘴里狠吸一口,再喷出一片蓝雾,仿佛疲惫随之消散了般,舒服的笑了。 "明知故问。"欧阳羯又叼上一根烟,瞅了眼闹哄哄的工地,不耐的说:"上车,换个安静点的地儿聊。" "不行,我要监工走不开。"梅楷掐了烟头,扭头到处看,手一挥,"到那边。" 在梅楷的带领下,欧阳羯随他爬上一段小土坡,树荫遮掩下也算清净,梅楷叉腰望着前方一汪碧波荡漾,神态颇为自得。 "搞不懂你,把公司搬这么远干嘛?"欧阳羯嫌恶的冷哼,"光是清理这个臭水塘就费了不少银子吧?" 梅楷耸耸肩,"算命的说我五行缺水,公司建在这儿旺事业宫和财富宫。" "迷信。" "嗯,不乐意别来找我,后会无期。"梅楷利落的转头就走。 "得了,别玩了!"欧阳羯恨不得踹他一脚。 梅楷把安全帽一丢,直接席地而坐,喃喃抱怨:"你小子越来越没幽默感了。" "没心情幽默。"欧阳羯也不顾身上昂贵的西装,挨他坐下,"上次问你那事儿有信儿没有?" 梅楷拧眉,"联系了几个土财主,人一听是舞台剧,都认为玩不转,没戏。" "你把你手上的资源全给我,我亲自办。"欧阳羯焦急的接口。 "干嘛呢你这是?"别道他小气,舍不得资源共享,只觉费解,"谁的钱不是钱,你用都用了,何必搞得骑虎难下。" "除了姓孔的钱谁的我都无所谓,你别管我骑虎骑龙,是兄弟的挺我这一回,目前缺口大,再没有资金注入我就要开天窗了,等着看羯艺玩完。" 梅楷唏嘘不已,"宁冒破产风险也要切断孔先的投资,为了个女人你至于么?我发现刚才我错了,你不是不幽默,你反而幽默大发了!" "少说风凉话,你是还没遇上那个女人,指定你会做出比我更不可思议的事儿。" "算了,生命诚可贵,那女人别来,我不缺伴儿,吃好喝好了却残生拉倒,阿弥陀佛。"梅楷朝天膜拜,爱情太疯狂,他犯憷。 欧阳羯站起来,"你赞不赞同我的做法另说,钱的事儿拜托你上点心。" 梅楷瞥他走开的背影,冷不丁喝了声:"不值得啊!" 欧阳羯顿住,没回头没回话,他又说:"论财力你差远了,孔先九牛一毛顶死你七年的辛苦经营,再论感情人家有十多年基础,如今浪子回头,死灰复燃容易得很,瞎子也不会看上你。" 欧阳羯攥紧拳头,过了一会儿,平静无波道:"赌一把,图个痛快,大不了打回原形。" 梅楷一嗤,小声嘀咕:"打回原形,当自己是白素贞啊?" 欧阳羯溢出自嘲的笑声,抬高手在顶上挥挥,特荡气回肠的样子,然后视死如归的走了,梅楷翻白眼,"又疯又傻,缠缠绵绵到天边。" 隔天孔岫收到"羯艺"撤销合作文告,身为中间人她火烧屁股的冲去"先锋地产",欧阳羯这次不但玩真的还玩很大,她老哥可谓风萧萧兮西面楚歌呀! 孔先表现镇定,一一看完孔岫呈上的文告,总结道:"对手下战书了。" 孔岫撑着他的大办公桌,紧张情绪在看到他后松懈不少,"你好像胸有成竹。" 孔先放下文告,看寄出的日期,欧阳羯把时间咬得真紧,按他和豆豆惯常的节奏,根本应对不及,而一剂猛药已下,够他们手忙脚乱好一阵了,"哪来的成竹,竹笋都没发芽呢。" 孔岫手肘一松劲儿,身子垮了垮,"哥,这个时候你还有精神开玩笑?" "事实如此,以豆豆的性格,估计这会儿还没捋清楚方向,欧阳羯等于逼着我和他走到同一起跑线上。" "嘿,想来那小子也真够有种的。"孔岫点点文告,"哥,他整个一'富贵不能淫',不要钱只要人,高风亮节啊。" 孔先冷道:"无视别人的前途,只顾标榜自己,也算有种?他若真求一个公平竞争,就该大大方方接受我的投资,尽他所能帮助豆豆完成梦想,拿金钱来衡量感情,他在走我之前的老路,错路,死路。" 孔岫"O"型嘴,半晌才服气的频频颔首,"言之有理,老孔同志通透透彻彻悟,小妹五体投地,敬仰敬仰。" 孔先面沉如水,"没事你可以撤了。" "当然撤,不过暂且稍待一二,小妹敢问大当家接下来打算如何接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哦……" "但也不排除,偶发性突袭。" 孔岫哈哈大笑,朝孔先挤眉弄眼,"别偶发性了,直接突袭吧,你和嫂子都旱了些年头了,结结实实降一场甘霖,趁热打铁画押签字,万事OK!" 孔先老脸飞红云,磨后牙槽:"滚蛋!" 43肆叁回 "麻麻,麻麻,麻麻!"沐沐嚷嚷着一溜烟冲进房间,小小水手服领结扯落了一半,小书包也早抛在了门口,这着急忙慌的小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失火了。 窦寇从桌案上抬头,不及开口,小人儿一股脑撞进怀里,"麻麻!" "沐沐宝贝儿,怎么啦?"擦着儿子额头上的汗珠,拉正歪斜的领口,窦寇慈爱的笑。 "麻麻,明天你一定要来幼儿园哟!"沐沐喘口气,这些天老妈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句话他终于能亲口告诉她了,忽闪的水润大眼睛透着浓浓期待。 "去幼儿园做什么?"窦寇想想也没到缴学费的时候,明天手头上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 沐沐用力扭小腰,"麻麻,沐沐表演节目,你要来看啦!" "呃……"窦寇呐呐的看日历,十一将至,这幼儿园未免太讲究了吧? 接娃娃车回来的秦空一路拣着沐沐撂下的东西,提醒她道:"明天是幼儿园开放参观日,你们这些家长每月撒几千大洋把心肝宝贝送过去,总要做点售后服务,让你们物有所值。" 窦寇扶额,"我哪有时间啊?" "麻麻,不管啦,你不来我罢演!"沐沐气嘟嘟的鼓腮,小嘴儿翘得能挂三斤猪肉。 "罢演……这词儿谁教你的?"小布丁点大的娃儿,懂啥叫"罢演"? 秦空掩唇偷笑,窦寇立马明白了,"又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岫儿吧?你们搞什么阴谋诡计?" 秦空忙摆手澄清:"没有没有啊,是你儿子交女朋友了,想你去瞧瞧未来儿媳。" 窦寇霍然觉得自己OUT了,"儿、媳?" 沐沐羞怯的低头,"姨,这事儿你让我自己说嘛,现在害人家好被动。" 窦寇被口水呛到,边咳边叩着沐沐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哟,红红的粉粉的好可口的小苹果,好不容易捣匀气,她好笑的问:"你小子成天在家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肥皂剧?弄出一口港台腔,你知道什么是'被动'么?" 没想到沐沐态度认真的解释:"被动就是你动我不动,我动你不动,应该要动大家一起动。" 窦寇一把捂住他的嘴,"行了,这个问题你可以不用回答,说说你女朋友怎么回事儿。" 沐沐羞羞的半天无法启齿,深知内情的秦空蹭过去刮他鼻子,"都啃过人家嘴嘴了,有嘛不敢说出来的?" 窦寇一听大惊失色,"什么?!" 秦空笑道:"前两天沐沐放学,老师跑来告状,说沐沐欺负同班女同学,害人家哭鼻子,我一打听敢情这小子强吻那小姑娘,不但夺了人家的初吻还吓得人家哭爹叫妈,为负起男人该负的责任,我们沐沐就收她做女朋友了。" 窦寇头晕,沐沐是不是太早熟了些?不到四岁居然学会了耍流氓,天啊! "没事你干嘛亲人家啊?" "拔拔不也吃你的嘴嘴嘛,大孔说女孩子嘴巴里有糖,我想吃糖。" 得,吃颗糖赚来个女朋友,这生意头脑不愧是孔家品种优良的第三代人才。窦寇慎重其事的对秦空说:"以后只要我不在场,不许孔岫与沐沐见面。" 秦空乐呵呵的点头答应,沐沐却没忘正事,"麻麻,明天你到底来不来啊?人家真的想介绍菲菲给你认识嘛。" 菲菲想必就是被小流氓夺走初吻的苦命女娃吧,窦寇无言以对,人说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她三年就成婆婆了,质的飞跃。 "我去。"逼于无奈,窦寇有气无力的答应。 "哦也,麻麻万岁!"沐沐欢乐的原地蹦跶。 第二天因为要空出时间见"儿媳",窦寇跟欧阳羯告假,欧阳羯翻行程,"下午要看置景效果图,开讨论会。" "这个我知道,我跟师兄商量过了,等他见完几个演员就过来替我。" 欧阳羯好奇的问:"到底什么事情你非要提前下班?" 窦寇不得不坦诚:"沐沐幼儿园开放参观日。" "哦,原来如此。"提到沐沐欧阳羯自然笑眯眯,"是不是有节目演出?" "有。"说要跳个什么《草原小英雄》的集体舞,貌似由沐沐领舞……窦寇望天,心想《草原小恶魔》还差不多。 欧阳羯看眼手表,"别麻烦钟导演了,这样吧,看完效果图我开车送你过去。" 窦寇回神,急忙反对:"不用了总监,不需要因为我耽误您的时间。" "一点不耽误。"欧阳羯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我要见见沐沐。" 窦寇顿时头大如斗,自打前两天赴了孔先的约,欧阳羯便形同一颗不定时炸弹存于身边,尽管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她无时不刻战战兢兢,生怕他忽然跟她讨要答案。 就在她忙着思索借口之际,欧阳羯断然一锤定音:"OK,就这么定了。" 俨然强迫中奖,大制作人的气场根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窦寇本就心虚,这会儿硬要犟,唯恐后果无法掌控,于是不情不愿的表示同意。 欧阳羯补充一句:"放心,我车技一流,保证准时抵达。" 这个她才不在意呢! 下午两点一刻坐上他的车,窦寇终于醒悟他为什么要她"放心"了,开放日的演出是两点半,若非把汽车当飞机开不然铁定迟到。 别看欧阳羯外表文质彬彬,飙上车简直活像野兽,随着轰隆隆爆发的引擎声,车窗外以光速倒退的景物叫窦寇浑身直淌冷汗,死死揪着安全带,拼命贴着桌椅,她大气不敢出一口,一个劲儿祈祷吉人自有天相。 等赶到幼儿园,窦寇几乎是脚尖打着飘的走,魂儿早脱体而去,若非欧阳羯扶着她的手肘,指定膝盖发软直接坐到地上,听他歉然道:"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窦寇反应迟钝的眨眨眼,"没……没事儿……" 欧阳羯领着她跨入幼儿园大门,很是体贴的说:"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我。" 窦寇按着胸口频频捣气,没丢脸的当场趴下惹得别的家长侧目就不错了,哪顾得上回答他? 欧阳羯心里大抵是过意不去,安安静静配合她的脚步,随着人流慢慢往会场走去。 布置得温馨且不乏童趣的会场内,久候老妈却见不着人的沐沐耷拉着小脸,欲哭又强忍着悲切,正被一位圆圆胖胖的女老师轻声安慰着。 欧阳羯一眼看见,油然开心的唤道:"沐沐!" 沐沐飞快抬头,看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老妈,双眼不禁潮热,推开老师撒腿奔来,"麻麻,麻麻,你总算来了!" 窦寇煞白着脸,肠胃抽搐她好想吐,不过仍展开双臂抱住冲过来的儿子,"宝贝儿,不好意思,妈妈来晚了。" "麻麻,人家等你等得好心痛。"沐沐埋头在妈妈胸前钻来钻去,软糯糯的撒娇。 "噗……"欧阳羯乐不可支,这宝贝疙瘩,真逗。 窦寇哭笑不得,摸摸沐沐的小脑袋,"妈妈有工作嘛,体谅下啦。" 这时沐沐的老师走到了跟前,礼貌的打招呼:"沐沐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吧?你们好。" 窦寇先是一愣,接着摇头,"不……" "你好。"欧阳羯截断她,亲切的伸出手,"老师贵姓?" "免贵姓方。"方老师欣然与他握手。 欧阳羯摆出家长的姿态说道:"方老师,谢谢你照顾我们沐沐,费心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方老师面带得色,被一位这么帅气的家长称赞,能不心花怒放么?现在的人基本都比较晚婚,年纪轻轻就当爸爸的真是少见,而且她越看他越觉得眼熟,不由自主紧盯着他架着大墨镜的脸端详。 窦寇却是不太高兴,没人这样霸王硬上弓半路认儿子的,撇开旁的感情因素不提,他大抵是个公众人物,万一此事传出去,不等于把他们娘儿俩往风头浪尖上推么? 窦寇琢磨着该如何插嘴说明事实,沐沐已扭身对方老师说:"他是美人儿蜀黍,不是我拔拔啦,我的拔拔……拔拔!沐沐在这儿!" 儿子一开嗓,窦寇狠狠一怔,慌忙顺着沐沐挥舞小手的方向看去,果见西装革履的孔先正迈步朝他们而来,身侧的欧阳羯犹如瞬间急冻,通体一层凉冰冰,恰恰巧方老师此时认出了他,兴奋不已的叫道:"你是欧阳羯!你是欧阳羯!" 呃……糟了个糕。 方老师的叫声自然是往湖心砸了块大石头,立时激起千层浪,周围的家长们纷纷围拢,举起原本拿来拍儿子女儿的相机照着欧阳羯一通噼啪猛拍,吓得窦寇护紧沐沐连连撤步,一推一挤间很快被排除在外,刚想喘口气,手上一轻,沐沐被人抱了过去。 "拔拔!"沐沐亲亲爱爱的搂住老爸的脖子,蹬着两只胖短腿勾上老爸的腰,笑得像朵花儿似的。 孔先冷脸斜了眼次序大乱的人群,一把握过窦寇的手往外带,避出会场外才松开她,然后神色一改,掂掂沐沐,笑呵呵的打趣道:"儿子,你长胖了哟,爸爸都快抱不动了。" 沐沐皱皱小鼻子,"拔拔,你自己不行了不是我胖了,我一点不胖。" 孔先挑眉,"我不行了?" 沐沐煞有介事的点头,"大孔一直唠叨你不行了不行了。" 好你个孔岫,背地里老在孩子面前诽谤他,说男人"不行了",多伤自尊呐!孔先瞪窦寇,"我不告诉你别让孔岫靠近咱们儿子的么?" "她是姑姑,在所难免。"窦寇无奈摊手。 "那他呢?凭什么出现在这儿?"孔先拿下巴努了努里面。 窦寇挠头,"他只是送我过来。" "你需要人接送,大可以打电话给我。" "那不是没想到嘛……"她也不愿意的好不好,一路风驰电掣狂飙,小命差点不保,晕头转向根本没闲暇顾虑太多就进了会场,再说谁知道他会来?这一出显然是孔岫事先安排的,替他俩制造相处的机会,却没把欧阳羯这个"意外"算在内,弄巧成拙了。 闻言孔先磨磨嘴皮,淡淡哼了句:"下次一定要想到,知道不?" 其实现在孔先满心窝火,之前的一腔欢欣与期待在见到欧阳羯那一秒消散得一干二净。欧阳羯的进攻态势虽没超出预计,可一旦面对,那感觉要比想象中的深恶痛绝多了,他以为自己能够不愠不火的见招拆招,结果他光是往豆豆身边一杵,就恨不得把他拦腰斩断,挫骨扬灰! 44肆肆回 好好的一个开放参观日,因为明星大腕儿欧阳羯的突然到来险些中途夭折,多亏园方领导适时出面协调,众家长总算想起今天来这儿干嘛的了。 无辜被拖延的表演堪堪开场,台下维持平静的观众大多心不在焉,时时注意着欧阳羯的一举一动,弄得坐在他旁边的窦寇彷如臀下有棵仙人球左右不得安生,咬着牙度秒如年般的苦熬。 一个节目演完,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而窦寇甚至连敷衍拍两下手的心情也欠奉,另一侧的孔先不动声色将手搭在她攥起的拳头上,她蓦地一惊,肩膀不由自主抖了抖,细微的动静惹来欧阳羯侧目,落于两人手上的眼神森然,刚要做出反应,只听孔先小声提醒:"轮到沐沐上场了。" 窦寇忙不迭掏出事先准备的DV机,离开椅子半蹲在前排椅缝间拍摄儿子的精彩表演,突然空出的位置让两个男人直面对视,针尖麦芒,锐利过招,接着杀气飞闪即逝,双双默契调开眼去,他们皆声名在外,端的是"体面至上"。 沐沐演出一结束,孔先便催窦寇趁现在带儿子快走,欧阳羯树大招风,再磨叽下去恐怕闻风赶来的媒体定会将幼儿园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到时候脱身已是来不及,明天头条不知被写成啥样。 窦寇当然巴不得立马消失,她没傻得感受不出他们之间暗潮汹涌,这个比闹出不实绯闻更令她害怕,当夹心饼干简直太痛苦了,想不通怎么有人喜欢脚踏两条船呢? 她对欧阳羯说:"总监,我们分头离开,见机行事,有什么明天再说。" 欧阳羯表情冷淡,"一起来的一起走。" "总监,眼下情况特殊,实在是抱歉了。"窦寇扯紧包包带子,有些埋怨他不合时宜的任性。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他很坚持,一副无动于衷没得商量的样子。 孔先端坐在座位上,冷不防说道:"豆豆,你先去找沐沐,然后到车上等我。" 说着把车钥匙交给她,窦寇接过钥匙,目光犹豫的在两个男人脸上来回游移,孔先笑得淡然,"去吧。" "嗯,好吧。"窦寇没辙,猫着腰挪出观众席。 见她走开,孔先扣好西装外套的扣子,脸冲着舞台,好像对着空气说话:"咱俩势必要坐下来聊聊,不过前提是摆脱眼前的麻烦,行不行?" 欧阳羯跟他一样,没兴趣看他一眼,"行。" "地点?" "问窦寇,她懂的。" 这时候仍不忘刺他一下,他们关系再亲,亲得过跟她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的他么?孔先嘲弄的扯扯唇,抬高手腕点点表面,"一小时,逾时不候。" 欧阳羯不答,算是默认,孔先当即洒脱的起身离席。后面部分家长,特别男性家长亦是认得他的,不禁交头接耳嗡嗡的一片议论声。今天无疑是个幸运日,非但能与欧阳羯近距离接触,外带还能遇见"先锋地产"掌门人传说中颇神秘的妻儿,只是,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窦寇摁着沐沐在车后座卸妆,这死小孩一点不配合,晃来晃去就是不肯让她把脸上那两坨比猴子屁股还红的胭脂擦掉。 "麻麻,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你还没见到菲菲呢!"沐沐扭脸,委屈的控诉。 "改天见。" "不要,今天见嘛。" 窦寇叹气,"她又跑不了。" 沐沐可怜巴巴的说:"菲菲唱歌好好听的,你都没听。" "以后有的是机会听,乖,擦擦脸,待会儿爸爸来,叫他带我们去吃啃鸡鸡好不?"窦寇只好拿孔先当诱饵。 "我们可以请菲菲一起去吃呀!" 真够痴心的,窦寇没想到自己居然生了个多情种子出来……母子俩正争执不下,孔先打开车门上车,首先大力赞扬儿子:"沐沐今天舞跳得不错哟,想要什么奖励?" "我要菲菲。" 窦寇满头黑线的倒向椅背,她输了。 孔先则莫名其妙,自然而然把"菲菲"跟奥特曼联系起来,"菲菲?新出的机械超人啊?" 沐沐独怆然而涕下,不依的朝天乱踢腿,"才不是啦,呜呜,人家要菲菲!" 窦寇憋笑,趴过去拍孔先的肩膀,"菲菲不是机械超人,她是你未来儿媳。" "儿媳!?"孔先瞪眼。 "嗯,你儿子呀夺了人家的初吻,现在简直是他的心头肉,这不一直嚷嚷要我见见呢。" "咳咳咳……"孔先呛口水,拜托,想他当年英明神武桀骜不驯,被誉为校园王子也长到21岁才送出初吻,可沐沐……莫不是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窦寇终于笑出声,"悠着点啊孔先,俗话说三岁看到老,你儿子这么出息,将来情史指定丰富多彩。" "算了吧,有出息也不必长在这上面,敬谢不敏。"孔先抻长手揉揉沐沐的头发,"儿子,媳妇儿的事儿等你毛长齐整了先,别尽跟你那古灵精怪的小姑姑瞎混。" 沐沐气呼呼的打开老爸的手,"跟你个老头子没有共同语言!" "噗!"窦寇捂嘴,不看孔先骤然铁青的脸。 孔先警告的斜刺窦寇一眼,也故意气呼呼的说:"奖励没收,留待查看,表现好再议。" "哼!"沐沐相依不理,十分硬气。 孔先失笑的摇摇头,接着坐正身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欧阳羯常和你在哪儿见面?" 窦寇一时没转过弯,愣愣呆了几秒,"什么意思?" "谈判。"孔先云淡风轻的说完,转方向盘上路。 "他要求的?"窦寇想起刚才欧阳羯不依不饶的,今儿这事儿似乎没那么容易了结。 孔先从后视镜里看她,"不,我要求的。" "为什么?!"窦寇不解的低吼。 孔先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问题横在那儿迟早都要解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难而上。" 窦寇噎住,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劣根性么?越是有人抢越来劲儿,那她何苦跟着搀和? "麻烦前面停车,我带沐沐去吃东西。" 孔先到处看了一眼,貌似随意的问:"不感兴趣谈判结果如何?" "你知道我没有好奇心的。" 孔先点头,"但这次希望你拿出些好奇心,因为猜得不错的话,跟我谈完他一定会去找你,未免周折你就勉为其难跟着来吧。" 窦寇翻白眼,"孔先,别忘了,谈判是你们的事儿,与我何干?" 孔先又点头,"是了,最终决定权握你手里,哪怕我今儿把他大卸八块也白搭。" "……你这是威胁我么?" "没有,就想让你知道你撇不清的。" "……" 考虑片刻,窦寇报出咖啡店的名字,然后有气无力瘫坐下来,与痴心遭遇冷风吹的沐沐两两相望,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一小时的时限内欧阳羯推开咖啡店的大门,发现窦寇赫然在座,迟疑了一会儿才走到桌前,孔先把趴在身上睡着的沐沐交到窦寇手里,礼貌大方道:"欧阳总监,请坐。" 欧阳羯沉默落座,隔着墨镜注视对面的窦寇,似乎在问"你怎么也在?" 窦寇干笑一声,然后不自在的低下头,如果可以她压根儿不想呆这儿一秒! 桌上气氛瞬即僵持,孔先强迫自己忽略他对窦寇采取的紧迫盯人态度,朝空中一扬手,柜台里的服务生立刻动手摆弄咖啡机,他贴心的问道:"黑糖玛奇朵,欧阳总监,我没帮您点错吧?" 不着痕迹的炫耀。他能跟豆豆拥有经常见面的"老地方",他也有办法让豆豆诚实供出他的爱好习惯,谁更占据优势?见仁见智罢了。 欧阳羯终是挪开了眼,讳莫如深的瞥了瞥孔先,接着摘下墨镜放在手里把玩,精致的五官犹似画册上反映的无懈可击,情绪已然掩藏深埋,无法窥见分毫,此时的欧阳羯没有弱点可寻。 男人们强大的心理战使旁观的窦寇头皮发麻,舔舔唇艰涩开口:"那什么,我想我需要回避一下……" "不需要。"两人异口同声兼斩钉截铁。 "……" 两人似约定过般露出一模一样"鳄鱼的微笑",然后又同声道:"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窦寇瞪着桌面上的咖啡杯,简直欲哭无泪,既然他们如此心照神交,干脆在一起算了,她不介意的,真的! 假装没看见某人郁卒萎靡,孔先惬意悠然的啜口咖啡,闲话家常似的说道:"我已经收到欧阳总监取消投资计划的文告了。" 蔫巴巴有气无力的窦寇一听顿时一震,"什么!?" "你不需要回避,但也不需要发言,谢谢。"孔先柔和的交代,转向欧阳羯时眼锋倏然尖锐。 欧阳羯微微白了脸色,他早该料到他会拿这个开刀的,而他棋差一招没有事先和窦寇说明,"牺牲"刹那变作"拆台"。 "我有权选择投资方。" "在没有其他资金可注入的前提下,请问您的选择理智么?"孔先好整以暇的接话。 "我并不缺乏资源。" "哦?不过据我所知目前豆豆的剧组就快要面临无米下锅的窘境了。" 欧阳羯扣紧杯把,"恐怕孔总消息有误。" 孔先注意到他泄露紧张的小动作,勾唇浅笑,"欧阳总监,大家都是明白人,用官方辞令搪塞实在不太合适,恕我直言,我有财力而你有能力,做人要懂得扬长避短,不是么?" "你以为有钱能买来一切?"欧阳羯不屑的嗤笑。 孔先伸手点点他,"说得好,过去我的确这么以为,当我坐拥挥霍不尽的财富,房子车子妻子儿子无一不缺,人生好不得意,可惜到头来黄粱一梦,除了钱赔光了所有的幸福,悔恨刻骨。" 听他这么说窦寇不禁动容,敢于在对手面前大方坦然的剖析自我,若不是已大彻大悟看透世事的话,绝然做不到。 欧阳羯眼角余光纳入窦寇的所有表情变化,心中蓦地不忿,"孔总,前头宣扬自己雄厚财力,后头又为自己有钱忏悔连连,您不觉得您说的非常自相矛盾吗?" "一点不矛盾,我拿自己这个血淋淋的例子提醒您,别为点臭钱搞砸豆豆的梦想,感情的事儿和感情用事天差地别。"孔先点到即止,不再赘言也不再看面目萧肃的欧阳羯,只管半起身,弯腰面向窦寇抱走儿子,轻声细语道:"豆豆,我先带沐沐回家,完事儿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这厮究竟存了什么心思?舌战情敌占尽上风,不是应该以胜利者姿态带着"战利品"光荣退场的么?居然毫不吝惜把她丢下!窦寇死死盯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孔先将儿子扶上肩头,空出一只手像摸小狗一样摸摸她的头,"乖,等你电话,回头见。" "……" 45肆伍回 孔先一走窦寇仿佛没了主心骨,那种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感觉又来了,闷着头不知该怎么应付欧阳羯。奇怪,面对孔先她任意嬉笑怒骂,而欧阳羯没把她怎么着,她也没把他怎么着,干嘛软蛋得连自己都嫌恶呢? 沉默无休无止似的蔓延,欧阳羯似乎有意她不言他就不语,时间便这么偷偷流逝,接近黄昏不少上班族涌进来解决晚餐,地点偏僻,生意冷清的店面变得喧闹起来,可依然影响不了如同与世隔绝的他们。 忽然间,欧阳羯溢出一声讪笑,"是不是真的'有钱人终成眷属'?" 窦寇呆呆的望向他,过了半晌缓缓的说:"我想你还是没弄明白,钱不是主要原因,我认识孔先的时候他一穷二白,一无所有。" "所以,现在见他大把砸钱眼都不眨,特心动吧?"欧阳羯讥诮的冷笑。 窦寇长叹一口气,"你非要把我想得那么肤浅,我也无话可说。" "你当然无话可说。"欧阳羯拧眉,表情罕见的愤世嫉俗,语气尖刻道:"那天我向你表白,你说你要考虑,然后一直逃避着我,其实我心里已经非常清楚了,千万身家甚至亿万身家的前夫回头是岸,傻子才不选吧?旧爱总是最美的,不是么?" "总监,我承认这几天我确实是在躲着你,如果这样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窦寇这才看清隐藏于完美表象下的欧阳羯竟是这般自以为是的性格,她迎上他嘲弄不屑的目光,磊落的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倾倒而出:"你说喜欢我这事儿,我没法相信,不管咱俩之间有没有孔先存在,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一来我并没有足够吸引你的条件,二来我完全感觉不到你的感情,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人前你叫我'窦编剧',人后才直呼大名,也许这是你习以为常的自我保护的方式,但却没有顾虑我的感受,我这个人头脑简单脾气直,若被人所在乎只希望彼此能够真诚相待,你含糊闪烁的态度让我很无措。" 欧阳羯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光,"既然你能够体谅这些出于我长久养成的习惯,又何必斤斤计较?再说我要是态度含糊闪烁,今天也就不会主动陪你去参加开放日,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窦寇摇头笑笑,"总监,我没你以为的好骗,今儿你之所以走这一遭,想必事先猜到孔先要来,毕竟儿子头次登台表演,做爸爸的自是不愿错过,否则最忌讳被人围观的你打死也不会往人堆里凑。" 欧阳羯恍然一怔,不由得重新检视一遍眼前的女人,她灵台清明,头脑根本不似她说的简单,很多事情哪怕一些不易察觉的旁枝末节都清清楚楚看着眼里记在心里。 有了这项体悟,他变相的承认今天确实耍了心机,"我争取自己想要,应该不是罪过吧?" "不是。"窦寇欣然赞同,不过……"你仍旧忘了照顾我的感受,你只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比如单方面拒绝孔先的投资,说真的我十分理解你为什么执意要这么做,也十分感动你做出的牺牲,可是万一孔先不幸言中,资金衔接不上,刨开我不提,整个剧组的人怎么办?那些已经签订的协议完成不了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窦寇无奈的扶额,"总监,你究竟让我感激你还是继续抵触你?" 欧阳羯终于软了语气却没弱了气势,"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感激',而'抵触'更没必要,就当做什么事儿没发生安安心心的接纳我。"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装不了傻,我也没兴趣当两个男人争来抢去的玩具。" 听了她的话,欧阳羯骤然轻松,原来大家机会还是一半一半,"引得人来争抢,你可不是普通的'玩具',别自贬身价。" 窦寇眼角一跳,瞥见他似乎恢复往常的风雅,他这又怎么了?即使绞尽脑汁也想不透他深讳莫测的心思,冷不丁的"磨合"二字莫名其妙浮现脑海,是不是费些时日,等她揭开他厚厚的保护层,也就弄懂他了呢? 思于此窦寇不禁打了颤,别开玩笑了,一个孔先够叫她又烦又乱,再来一个……她肯定折寿!哎,真可悲,耗费大把时间原想把他给说通,结果最后反倒把自己给说纠结了。 窦寇一边暗怪自己嘴拙,一边抓起包打算走人,"时间很晚了,我,我回家了。" "你打电话让他来接,还是要我送?"他再寻常不过的问。 "我打车!"窦寇果断选择第三条路,天大地大犯不着非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再拖泥带水,窦寇说完快步往外冲,忽然周围的人发出熟悉的惊叫声:"诶?欧阳羯?!他不是欧阳羯么?!" 下一秒窦寇感觉手腕一紧,扭头一看,大庭广众之下欧阳羯一无遮掩的"抛头露面",不管旁边如何骚动,只拉着她气定神闲的说:"你要去他家接沐沐吧,到时候他又得送你,我做什么给他这个机会?" 窦寇吸气,"欧阳……" 蓦然一道令人警惕的闪光亮起,欧阳羯弯嘴角,"你要继续跟我别扭制造新闻点,供人娱乐么?" 他是无赖!窦寇用力抽出手,低头耙下头发遮住脸,恨恨的催促:"行了,赶紧走!" 欧阳羯却不着急,霸道的攀过她肩头,做亲密状拥着她大大方方离开咖啡店,窦寇为躲避好事者的镜头,即使浑身僵硬,也忍着半靠在他怀里,任他占尽便宜。 上了车,窦寇气急败坏的低嚷:"欧阳羯,你什么意思啊?" 欧阳羯稳稳的催车上路,不疾不徐道:"我可不是为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翻脸放弃的人,且不说最后结果怎样,至少做到有始有终,于自己交代得过去。" "你刚刚那样算'交代得过去'什么啊?"此人城府颇深,绝不做任何损己不利己的事儿,所以她才想不通才更火大! 他所答非问:"我从一个无名小卒摸爬滚打走到今天,早练就了一套趋吉避凶的本领,成为我的保护色得以安然自在,我不是不真诚。" 窦寇微微一顿,看他在明暗交叠灯光下出奇漂亮的脸,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扬起他墨黑短发,眉峰乍隐乍现,跟粗犷从不沾边的他此刻却提炼出某种难得一见的野性与落拓气质,陌生的男人味儿。 "你要真诚,没问题,我给。"他伸左手拍拍右肩,"一切我来承担。" …… 一路无言到了孔家豪宅,欧阳羯对着富丽堂皇的房子戏谑的吹了声口哨,"我敢说,从这个地方毫不留恋走出去的女人,实在勇气可嘉。" 窦寇推门下车,"我不是阿娇用不着一座金屋。" 欧阳羯正色,扯住她衣袖,等她疑惑的回首,他道:"知道我最服你什么吗?淡然。" "谢谢。" 他撇嘴比比豪宅,然后带着点恍然的表情说:"或许孔先没说错,我混淆了某些东西。" 窦寇接口道:"也或许,你还误解了某些东西。" "不,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心,一个七年不够让你相信,那就再用一个七年好了,我等。" 窦寇当即惊悚的瞠大双目,这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许下一样的诺言——等她。 "我不……" 他打断她,"进去接沐沐吧,真的很晚了,明天上班迟到的话,我扣你工资。" 窦寇几乎踉跄着奔进院子,仿佛后头有老虎在追,手刚碰到门锁,门便被推开,换了家居服的孔先慵懒的撑着门把,眼睛越过她看了看停在院外的车子。 "怎么这么晚?"他问。 "嗯,沐沐呢?" "吃了晚饭玩了一会儿,现在又睡了。" 窦寇不禁心怀歉疚,"我带他回去。" "留一晚吧,搬来搬去影响他休息。" "也……也好,明天周末,让他陪陪你。"窦寇踌躇片刻,"那我走了,晚安。" 孔先马上说:"我送你。" 窦寇转了转眼球,小小声的哼唧:"总监在呢。" 孔先深深的凝视她,害她心虚不已,虽然她根本无需心虚,他有些切齿:"豆豆,我没你想象的大公无私,让一步是想咱俩将来海阔天空,可不是让他有机可乘,你搞清楚咯。" 今天果然没完没了,窦寇身心俱疲,捏着鼻梁骨愤声道:"孔先,麻烦你,向后转,向前走,上楼去睡觉,我会帮你带上门的!" "得,你带上门,咱俩一起上楼睡觉。"他说着拽她进屋。 "孔先!"窦寇惊慌失措的出手捶他,"深更半夜的抽哪门子风?" "我抽风还不是因为你。"他也不假她之手了,探出身子去拉门。 窦寇一只脚插在门槛外,死活不肯挪地方,"你不怕闹笑话,我怕丢人现眼,拜托你正常点!" "我哪儿不正常了?"孔先一股子邪火乱窜。 忽而一道关车门声响彻寂静的夜,接着是一串脚步声,一声声砸在心头,步步惊心!此时窦寇惟剩一个念头,坚决不能让他们大打出手,于是把心一横,起脚狠跺孔先脚背,趁他东倒西歪身形不稳之际急忙关上门,却在门阖紧前匆匆丢下一句:"明天下班我再来,现在你就消停了吧!" 转身跑了没两步,差点撞到欧阳羯,他扶住她,危险气息扑面,"他怎么你了?" "没事儿,走吧。"窦寇深刻体会,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欧阳羯本不肯罢休,满脸阴鹜的立在原地,两眼灼灼的盯死阖闭的雕花大门,窦寇双手合十,"算我求你了,走吧,我累了,别折腾我了好不好?" 欧阳羯终于缓和了些,不过眼神仍是森森然,抬起她刚被孔先抓红的手,赌咒般的哼:"不会有下次了。" "……" 46肆陆回 窦寇的工作性质决定她不能像普通上班族那样享受周休二日制度,所以周末早上依然为准备上班而一通忙乱,秦空回去帮衬家里的夜市买卖不在,没人抢厕所的同时也没人煮早餐,草草的冲了杯牛奶还没来得及喝,门铃叮咚响。 窦寇叼上一片土司,急急忙忙去应门,谁知门外那位没一点耐心,抻脖子喊上了:"嫂子,起来啊!开门啊!"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开门,可惜没有如果,窦寇翻着白眼仁打开门,朝孔岫抱怨:"你用不用来这么早?" 孔岫哪会看她脸色,一手把一份报纸照她胸前一拍,一手夺过咬了一口的土司塞嘴里,边吃边口齿不清的说:"恭喜你上头条,旷世姐弟恋,全国失婚妇女寻觅第二春的励志楷模。" 窦寇顿时头发如斗,抖着手展开报纸娱乐版,果不其然昨晚在咖啡店外与欧阳羯相拥的照片占据三分之一版面,两人的侧脸虽模糊,却足够让人辨识清楚。 孔岫撞开僵立的她进屋,端起牛奶灌了一口,吞下噎喉的食物她说:"这下好了,你的戏未公演先走红,原先最担心的票房一准没问题,我哥的投资不但本利双收还有大钱挣。" 窦寇甩烫手山芋似的甩掉报纸,回头说:"得了,少阴阳怪气的叽歪,你当我乐意么?" 孔岫叉腰,"我就整不明白了,昨天到底发生了啥事儿?你没去参加幼儿园开放参观日么?" "去了,知道你安排我和孔先见面,但是很不幸欧阳羯也跟着去了!"这该怪谁?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命运弄人。 孔岫瞪圆眼,难以置信的问:"我哥就那么面,屁没放一个,眼睁睁目送你和情敌跑去约会?" "不是约会!"窦寇不自觉尖了嗓子,"你哥非要跟人家谈判,谈到后来自己又先落跑,丢我一人接着谈,然后……天啊,我就知道会这样,该死!" 眼见冷静淡定的嫂子抓狂,孔岫砸吧砸吧嘴做出判断:"敢情这些都是欧阳羯在作秀?" "咱能不提他么?"这些是欧阳羯所谓的"真诚",故意以真面目示人,强拉了她玩暧昧,不惜弄得流言漫天飞。 "行,不提他,提提我哥。" 窦寇泄气,恹恹的说:"我谁也不想提。" 孔岫吃吃笑,"没关系,你不提就不提,不过并不代表狗仔们会放过你,相信明天的新闻更热闹,人肉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哥绝对排在你人际关系网头一名,搞不好我也有幸排上名次。" 窦寇挠挠头,"你让我安静一会儿!" "嫂子,事情闹到这份上,你还安静得了么?我哥可真是一颗红心向明月,欧阳羯这么欺人太甚,你总归得给我哥一个交代。" 又是"交代",人人都要个"交代",谁给她"交代"?窦寇瞥一眼神色认真严肃的孔岫,"别忘了我才是最无辜的,招惹我的是他们。" "问题现在由不得你了,快刀斩乱麻,谁死谁活一句话了结干净,你不就'安静'了呗。" 窦寇叹气,事情进展的速度远远超过她的适应能力,她都没时间理清和孔先的纠葛,欧阳羯又横插一杠,加之私事公事捆扎一气,岂是一句话了结得干净的? "我去公司上班,剧组人等着开会。"那头一定沸沸扬扬天翻地覆,到时候大家将会以什么眼光看她,窦寇真想去死一死。 孔岫终是不忍心,过去安抚的拍拍她肩膀,"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走,我送你上班。" 郁闷的随孔岫下楼,不料看到两辆车堵在路口呈互不相让之势,窦寇不住额冒青筋,孔岫反倒好笑的拿手肘捅捅她,"上哪个?" 她掐她,"上你!" 孔岫躲开她,望着两辆车摸下巴,"按理说举贤不避亲,上我哥吧。" 窦寇不搭她废话,拉拉背包带子打算埋头从两辆车中间穿过去,孔岫眼疾手快扯住她,"好好好,我错了,上我上我。" "……"窦寇无言冷眼。 孔岫自我调侃以调节气氛,"哎呦,单说'上'这个字也太歧义了,呵呵,应该是上我的车。" 等两人上了孔岫的车子,那两辆车皆乖乖的让开路,孔岫又是一通笑,"养得好不如教得好,嫂子驭夫术可见一斑。" 窦寇二话不说去开车门,孔岫怕了她了,赶紧下了中控锁,"得嘞,您别急呀,我闭嘴还不成么?" 车开上路后面两辆车默默尾随,窦寇脱力的用手撑着下巴拄在窗框上,视线不时瞄瞄后照镜,什么叫心力交瘁她算真真切切体会到了。 "嫂子你就别发愁了,动物世界里都是公的掐架死磕,争夺跟母的交|配权,咱人类的等级再高不也属于动物么?安啦,让那俩公的捣腾去,你尽管拿出母仪天下的威仪收了最终胜出者。" 窦寇突然转头冷冷看她并冷冷开口:"孔岫。" "啥?" "滚回火星去!" …… "羯艺"大楼上下弥漫着诡异而微妙的气氛,大伙儿看似和平常差不多忙进忙出做着各自的事儿,实则细看之下,三三两两或拿着报刊杂志或围着电脑,指指点点兼嘀嘀咕咕;而更多的是在走廊、电梯、某处拐角偶尔碰面,彼此首先交换的也是"你知道了吗"的眼神,接着开始置换惊讶与猜疑的讯息。 窦寇和欧阳羯一前一后出现在大楼一层,这种气氛瞬间抵达至高点,无人不抓住机会将眼睛粘到他们身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挖出什么猛料,起码也可以研判一下二人恋情的真伪。 电梯门前,窦寇一直低头盯着脚尖,杜绝所有感官去感受外界影响,自欺欺人的当自己是身披厚重铠甲,刀枪不入的无敌女战士。欧阳羯本不想去管,但见她几欲崩坏的样子,终于仰首环顾一周,成功阻吓越演越烈的八卦势头。 "叮"电梯门洞开,窦寇克制住立马躲进去的冲动,故意若无其事的慢慢走,其实只有她知道这每一步走得有多羞辱难堪。 欧阳羯赶上来拉她的手,在一片抽气声中从容的带着她走进电梯,窦寇奋力反抗,他则无动于衷,只顾按下楼层,待门关上,她出声骂:"满意了,这就是你活见鬼的真诚?!" "我曾思考过,万一你答应和我在一起,那我们是不是得来段地下情,不过你似乎更愿意走在阳光下,我表示尊重。" "甭管地下还是阳光下,前提是我答应你吧?你压根是赶鸭子上架,还好意思说'尊重'?" 欧阳羯掰开她的五指,硬是与她十指相扣,语气轻松道:"那你答应我不得了,反正你看中的也不钱,而我比孔先差的也就是钱,即使你们破镜重圆,但总有道缝儿在那儿不断提醒你,他背叛过你,以你的个性不可能不在意,不可能不害怕他哪天'旧疾复发'。" 且不说他这话有没有道理,却十分准确的戳中了一点,至今让她游移不定跨不过去的那一点——安全感。孔先当年借着岳悦舅舅的权利上位,岳悦才得以顺利介入,若他们复合,无疑回扇了岳家人一大嘴巴,"忘恩负义"的窝里反会带来什么后果不想而知。 窦寇举高两人相握的手,"总监,我在意和害怕的和你认为的在实质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的确感情上出了问题,却并非不再相爱。" 欧阳羯狠狠一窒,迷人的眼睛细细的眯起来,窦寇一点点挣脱他的手,"我真心感谢你对我的喜爱,可惜我没有办法回应,因为一颗心装不下两个人。" 在她终于挣脱了自己,他阴郁低语:"你真的笨,还是单纯的为拒绝我而编出这个理由?" "我聪明的话不会苦熬了七年依然一无所成,可至少清楚……"她捂着心口,"自己感情的归属。" "所以,你甘愿重蹈覆辙,甘愿再被伤得遍体鳞伤?" 窦寇想了想,学他的语气说:"所以,我不还没答应他么?" 欧阳羯迅疾脑子发懵,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他貌似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她,她乖张得难以掌握! "叮"电梯停下,窦寇拨好头发,轻嘘口气,"对于你我的绯闻报导,我想你对内部的解释最好是……炒作。"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留他一人化作石雕,被重新启动的电梯带离。 其实没有昨日今晨两个男人的紧迫盯人,没有刚才电梯里的那番谈话,窦寇还没那么快捋顺千千结似的心思。当初她离开和现在促使她回去的均不是金钱作祟,那么显而易见只剩一条:爱。 她爱孔先,所以忍受不了他自甘堕落,选择离开;她爱孔先,所以在他生病时挺身而出,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她爱孔先,所以那么介意他能否恢复记忆! 甚至,她竭尽全力实现理想,也不过为了可以与他并肩,与他相配。 她的爱从头到尾没改变过,容不得她矢口否认。欧阳羯帮她解开最后一个死结,纵然她和孔先未必就此重归于好,前头的路仍充满荆棘,可她对自己总算有了个交代,怪不得他们都吵着要"交代",原来有了"交代",心灵会变得安宁,呵。 47肆柒回 窦寇走进剧组所在的办公室,几乎刚一露面,钟文那老小子闪电般打斜里窜出来,扣了她的腕子往隔壁小房间里带,关上门后还很神经质的将所有百叶窗放下。 "你这叫欲盖弥彰,更引人注意罢了。"窦寇翻翻眼,找了张凳子坐下。 钟文才不理会,转身走到她跟前,一脸专注的瞪着她,"你决定跟总监好了?" 窦寇打了个哈欠,心情一松懈,接连几日没睡好这会子瞌睡不禁泛滥,"绯闻不能当真。" 钟文抽出牛仔裤后袋的报纸,指着上面的照片说:"你们都这样这样了,还睁眼说瞎话。" "请问我们是怎样怎样啊?身为导演,你不会没听说过'借位'吧?纯属拍摄角度问题。" "滚,你就当师兄是三岁小孩儿哄着玩吧,这都跟膏药似的贴一块儿了还说'借位'!" "既然你宁可相信捕风捉影的马路消息,也不肯相信我,那么讨论就此结束。"窦寇作势起身。 钟文一把摁下她,"得了,随你高兴爱咋说咋说,反正事实摆在眼前,公道自在人心。" 这叫什么"公道"?窦寇甩他一记"你很无聊"的眼神,钟文权当没看见接着说:"前些天听你那意思我可一直担着心呢,这下总算捅破那层窗户纸了,我乐观其成,不过老孔那儿你该咋整呢?万一他一怒,收回投资,咱们全得玩完,你赶紧的想一辙呀!" 窦寇不得不重申:"我和总监根本没什么,硬要有什么也是为了新戏炒作,你别跟着瞎搅和,压根儿没的事儿!" 钟文沉吟片刻,一拍大腿,"行,暂时跟老孔说你们是在炒作,一切等新戏公演之后再挑明。" 窦寇噎了噎,半晌才说:"师兄,真没看出来啊,原来你也有几根花花肠子,咕嘟咕嘟往外冒坏水。" "怎么说话的你,我还不是为你着想。"钟文喊冤。 "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越来越朝你偶像靠拢了。"窦寇嘲弄的伸手掸掸他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 钟文不及把话说出口,门上叩叩两响,海伦开门探头,"会议时间到。" 今天海伦脸色难看得可以,平时精致的OL妆容被一片灰败之色覆盖,深深的黑眼圈恐怖吓人,钟文吞吞口水,"这,这丫头……提前过万圣节啊?" 窦寇若有所思盯着海伦走远的背影,终于搞明白了一件困惑她许久的事实,敢情她处处针对她缘出有因,她喜欢上了自己优秀的老板,哎,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世上大部分人的爱情多半是爱你的你不爱,你爱的又不爱你,而最珍贵最求可遇不可求便是彼此心意相通,她和孔先何其幸运又何其悲哀,心意相通了却敌不过那些纷杂繁乱的外在因素。 …… 欧阳羯自早晨昙花一现,接下来一整天犹如人间蒸发不见踪影,窦寇明白他需要些时间调整,对此她只能表示歉意,或许眼下一时他会感觉痛苦难捱,但长痛不如短痛,好过牵扯不清蹉跎更多光阴仍等来一场空。 下班谢绝师兄自愿给她蹭车,打车前往孔先豪宅,昨晚约定好了的,那厮憋屈了一宿一天,估计这会儿快炸了吧?窦寇闭目吐气,突然好想叫师傅调头,谁乐意没事去捅马蜂窝不是?可惜,不能不去捅,不然明天就能在本城上空看见腾起的蘑菇云…… 车在豪宅前停下,窦寇坐着没动,直到师傅回头好奇的问:"地址不对么?" "对的。"窦寇干笑,赶紧掏钱。 下车走进院子,入秋后天黑得快,院墙上亮起一盏盏路灯,柔和的光源映着嵌在草皮上的石子路,窦寇慢吞吞的磨蹭,鞋跟不小心踩到石缝中,脚踝一崴,身子一个狠扭,怕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想惩罚她了。 拍拍胸口定定神,终行至门外的窦寇寻思该自己开门进去还是敲门,但鉴于这两天的"严峻"形势,她觉得"礼多"至少"人不怪",于是按了按门铃,可过了一分钟竟没人响应,她又连按了几下,结果还是没人,油然回想几个月前她也这样被锁在门外,孔大当家的该不会胆儿养肥了,跑去喝酒了吧? "你敢喝试试!"窦寇愤愤的自言自语,抛却顾虑噼里啪啦摁下密码,刚一开门当即被满室的空冷漆黑吓了一跳,这场景也很熟悉,貌似上次她带沐沐出去晚回家,他就把这儿整得跟鬼屋一样。 "孔先?"隐隐约约看到沙发上有个人影,窦寇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人影巍然不动,怨气执意释放,幸亏过了鬼月,窦寇啧啧两下,摸到门边的电灯开关,霎时人间重获光明,但蔼蔼阴霾不见消退分毫。 "你吃饭了没?"窦寇扬声问。 "……" "沐沐呢?" "……" "是不是罗阿姨带去散步了?" "……" 好吧,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情至义尽了,是他装酷不理人的,放下包走向厨房,"我下面条吃,你要是还没吃呢就进来,已经吃过的话就拉倒。" 有日子不在,厨房里好些东西微微调换了位置,窦寇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对地方,大概罗阿姨是极厌恶速食食品的人,居然一包方便面也没有,现在擀面条怕已来不及。 窦寇捋高袖子准备和面,习惯性向外吼了一嗓子:"喂,孔先,我烙饼,你吃不吃?" "不吃。"幽灵般的声音响起。 窦寇一颤,险些失手把面粉撒一地,她扭脸瞪某个走路没声扮鬼魂的臭男人,"阴阳怪气的搞什么你?" 孔先一身黑衬衫黑长裤,配上阴郁的表情,晦暗的双眼,恰有几分"夜半钟声"的感觉,他隔她一臂之遥,冷冷的撇撇嘴,"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你对我做了啥亏心事,一准会热情主动弄顿吃的给我。" 窦寇蓦地好笑,"你说这话才亏心吧?想你刚出院那会儿,我哪天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而且我那叫亏心事儿么?昨个儿我不拦着难不成真让你俩掐起来呀?" "要早知道你们在'老地方'做了什么好事,就凭你拦得住么?"孔先恨得牙痒痒,报上登的照片害他醋海翻涌整一天,悔自己装个屁潇洒放她在一匹狼身边?!报应,老天爷纯属报应他虚伪! 窦寇唰的拉长脸,"我做啥好事了?一张破照片能说明什么问题?孔先,我告诉你,谁都可以误会我抹黑我,就你不行!" 孔先挑眉,语意不明的哼了声:"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她威胁的半眯眼。 他摸摸鼻梁,"想知道,为什么就我不行?" "因为……"她倏的词穷,两耳烧热,口气一变,仿佛无理取闹的嚷:"总之就是不行!" "哦?"他眼里黑雾渐退,绽放柔亮光泽,盯着无措的她似笑非笑。 窦寇咬咬唇,不再看他一眼,快速转身,使劲儿揉面揉面……这面团就是孔先死贼死贼的坏人脸,哼! 孔先一手擒住她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微微一提溜将她抱上流理台,长腿一插,人便挤上前置身在她两腿间,不等她惊叫出来,唇险险已贴在了她唇边,害她大气不敢喘一口,扇着眼睫紧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他用胸膛蹭她,感受她的心跳也想她可以感受他的,"知道我被自己的愚蠢坑得要呕血了么?我以为我能很豁达的面对欧阳羯,放手让你去处理,结果事实上我一秒钟都忍受不了,豆豆……我可输惨了,怎么办?" 说话间四唇似有若无的触碰,带出的热气痒痒的扫过面颊,窦寇缩脖子往后退,他把双手牢牢撑在身体两侧,她基本退无可退,手掌自然搭上他肩头,黑衬衣顿时印上一枚雪白掌纹,"你……有话好好说,别……别这样……" 他又低沉又沙哑的笑了笑,鼻尖亲昵的绕着她的鼻尖摩挲,"别哪样?跟我还有啥好羞涩的,嗯?" "谁,谁跟你羞涩了?起开,我饿了,我要烙饼吃!"她四处躲闪,浑身尴尬。 "呵呵……正好,我也饿了……"说着他眸色染上一层诡谲异彩,灼热的勾挑她,舌尖轻划过唇,渴切低语,"我要吃肉……" "呀!"她微弱的呼叫迅疾遭到吞噬,席卷理智的热吻严严实实附着而上,只觉眼前一切地覆天翻…… 孔先疯狂的吮吸着她滑嫩的小舌,一口一口的啄着拖拽着,直到吞咽到自己嘴里却犹不知足,一边反复辗转的磨,一边火热的大掌袭进她衣服下摆,一经抚摸到光滑的肌肤便脱序般不顾一切用力往上推挤,蛮横的把碍事的内衣推高,刻不容缓的捂住两团嫩白,一张一弛的揉捏起来…… 窦寇被刺激得一激灵,弓直背脊气咻咻的抗议,可他堵得她只能发出小猫似的嘤嘤呜咽,那么软绵绵柔腻腻,惹他喘息粗重,进犯的动作更显野蛮,酥麻的快慰自胸口爆发,电流乱窜,她止不住在他嘴里娇呼:"啊……" 失忆后他的吻从来都是几近让人招架不住的热切,像要就地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如今再加上他邪恶的双手,窦寇无法遏制的颤抖,即使不断翕动鼻翼,氧气依然匮乏得可怜,她几乎窒息,下意识的拍他捶他挠他,可双腿却不由自主圈上他的腰,在他后背慢慢的蹭…… "叩!"高跟鞋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具是一震,他终于松开她,靠在她肩窝粗噶的喘,手却没闲着用力往两边一扯,脆弱的衣扣整排甭落,噼里啪啦四处蹦跳,窦寇心一紧,揪着他的手臂嚷:"孔先!" 他不答,只管沿着颈项一路向下,牙齿湿热的啮咬,红痕串串浮现,两手配合着拉离多余的束缚,顶开不听话的衣料启唇含住峰尖的果实,他不禁贪婪的低咆,摁住她的背让她向自己挺送,毫无保留的供他享用。 她仰头闭上眼睛,即痛苦又甜蜜的哼,时断时续的抽息,忽而胸上针扎般刺痛,她惶然瞠目,低头一看,正碰上他邪魅的目光,如蛇般纠缠撩拨,接着故意露出一截牙齿,展示他与她亲密接触的那点暧昧,一股热浪当即汹涌的冲刷身体直直奔向腿心! 她羞愧别开脸,不着痕迹的扭腰后撤,不想让他发现自身悄悄起着的变化,可惜精明的男人已经把手伸进裙子里,指尖拨弄着潮湿的一端发出骄傲的笑声。 "嗷……"她掐紧他,"停,停,停……" "晚了,停不下了。"他捧着她的臀瓣抱下流理台。 "呀!你干嘛?"双脚吊空,她惊的大喊。 "嘿嘿……"他仍是笑,架着她大步大步稳稳的往楼上走。 尽管衣服还挂在身上,但可以算是半裸状态,窦寇从没这么衣衫不整又堂而皇之在屋里"走动"过,羞红了脸把头埋低,"你别太过分哈,快放我下来。" "你才别乱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忍得辛苦,热硬的地方随着走动摩擦着,火越起越大,压着妄动的人儿低低警告。 她清楚知道此刻顶着自己叫嚣的是什么东西,股间湿意更浓,欲望早在不经意之中撩拨得一发不可收拾,看着二楼房间一步步走进,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彷徨,真的,要跟他做么? "孔先,我们……" "想打退堂鼓?"他扣着她的手指收紧,非常干脆的拒绝,"没门!" "是不是太草率了?"她还是犹豫。 "瞎说,我吃肉,从不草率。" "……" "咱俩拉过钩,我病好了,你保证天天让我吃肉,现在……"他一脚踢开房门,"是你实践诺言的时候了。" 大手一抛,她倒向大床,"哇呀!" 孔先瞅着她烙满印记的肌肤,撒了一枕的长发以及羞怯慌乱的脸蛋,眼睛赤红,手脚不慌不忙却也麻利的解开衣裤,弯腿跪上床,趴到她上方,"今儿这事儿水到渠成,不用想什么对错,顺着感觉走就行。" "孔先……" 他低头封吻,像解自己衣服那样利索的除掉她的,分开她的腿,扶着早就肿胀不已的物件抵到柔润处,刮刮周围丰沛的蜜汁,润滑利刃后一举凶恶撞入! 久不经情事,即便不再干涉却仍紧窄异常,撕裂的痛让她嘶声闷哼,蜷缩着抗拒后退,"不要,痛!" 他刚进不到一半,前端死死的绞紧,他差点透不过气,逼出一头汗,"嘘,乖,忍一忍……" "出去,我受不了了。"她死揪着床单,巨大的疼痛驱使她频频换气。 换气导致的收缩挤压着他,撩得那是心猿意马,他揉她,"别把身子板得那么硬,放松点。" "反正不行,出去。"她脸色惨白的命令。 他握住她的脚踝,拉到嘴边逐一亲吻胖胖嫩嫩的脚趾,一手执意搓揉着结合部,"听话,放松,忘了咱俩第一次你不也这样?放松了就没事儿了。" 当年初尝禁果的画面霎时劈入脑海,窦寇赧然不语,这厮忒不要脸,拐带她去男生宿舍看碟,碟没看成倒被他半哄半强迫的办了…… 感到她松软了些,孔先俯下身子,寻到敏感点极尽挑拨,然后顺势沉力一送,终抵深处,两人不由得一同呻吟,她温暖的包裹简直犹如置身天堂,他激动的蠢蠢欲动,但怕她不适应,只有克制着耐心的等待。 他撑得她满满当当,小肚子涨涨的酸酸的热热的,她尽量打开自己迎接他,掀眼瞧他憋得青筋直冒,冷汗直流的样儿,终是心软,抬手抱住他,"来吧……" 他试着小幅度移动,她咬牙发抖,他抚她的脸,"不舒服?" "有点……" 他怜惜的吻她的下巴、鼻尖,最后吻上她的唇,腰下轻柔而有规律的进出,渐渐她不耐他的不愠不火,按住他的臀催他快!孔先暗暗发力,揽着她的腰一提,她"啊"一声已坐到他身上,这个姿势进得深,头部直戳着某点,她凉晕晕的一悸,下身"嗤"的似有水倾覆,孔先掐准时机几个倾力顶撤,竟捣出一串浆汁,而她抽搐痉挛,手撑着他疯了般摇头,"不,不……那里不行……" 他吞去她的耳珠,含在嘴里舔弄,含含糊糊道:"就这里,我记得就在这里……" "不行啊!到了到了!!孔先……"她开始狂烈呼喊,身体里像窜进了条恶龙,欺压住她恣意索取,无论怎么挣扎抵抗,那分不清是痛苦或是快乐的感觉要命的将她淹没! 他狠狠扣紧她挣动的腰,冲着那点死死的磨,轻轻的退出再重重的撞击,她抖着一次次泄身,原本抱着他脖子的手脱了力,人跟着往后倒,两条柔白的手臂和一头黑发甩出床沿,若不是他始终钳着,只怕她人也滚下了床去。 "不要了,放过我吧……"眼泪从眼角流下,身子磨出了火,牙根却泛酸,久旱的男人简直不可理喻,一晌贪欢不做到极致绝不罢手,可怜她小胳膊细腿儿要被折腾散了…… 她胸前挺立的两粒红豆因不间歇的悍然进攻而上下耸动,勾住男人注意力,下一刻黝黑的大手捏住雪峰直送入嘴里,制造出淫靡且羞人的吮吸声,应和下身唧唧水声,她丢脸的拿手挠他浓密的发,仿似受到鼓励男人兴奋把她拱起几寸,长身尽没,深深重重的顶进,擦着那点竟触到壶口,她过电般失控的狂抖,花径拼命缩紧,榨得他腰眼发麻,吼着大力抽出复又戳挺,一下接一下,红肿的嫩肉一会儿往外翻一会儿又被粗长捅进,激烈的摩擦捣得汁液乳白,喷湿了两人…… 她几乎喊哑了嗓子,阵阵白光在眼前闪,节奏愈发陷入不可掌控的速度,而她甚至感觉他在她体内更加胀大,滚烫的热铁几近残忍的碾压她的柔弱,好像要撞开壶口冲进子宫一样!他感受着那层层肉瓣被自己强撑开,旋即无数张小嘴吸附着剑头与剑身,紧密得想要咬断他,这种极致的快慰使他激动的咆哮,扛起她一条腿发狠的横冲直撞,直到欢愉蓄积到最高点,高潮带来的狂喜又急又凶,闪电般击溃一切防线,激情汹涌怒放终至荼蘼…… 一夜缱绻,每一块肌肉均疲累得酸软无力,可恢复意识那一瞬间,他绵密的吻又差点叫她迷失,抬手捂住他忙碌的嘴,"歇会儿吧,不累么?" 他啜她掌心,体贴道:"你累了躺着就好,其他我来。" 窦寇吊白眼,"你当我是充气娃娃啊?" 他一愕,随即翻身压上她,拿指尖戳她眉心,"这是做人媳妇儿说得出口的么?" 她张嘴作势咬他,"谁叫你贪得无厌?" 他猛一沉腰,坚硬抵上柔软,"对你贪得无厌那是你的幸福。" "别来了,腰酸,好人饶我一回吧。"她软软的求,脸却涨得血红,娇媚风情自然流露。 他着迷的看着,不自觉一点点探入,"再一次,最后一次……" 她不禁溢出难耐的呻吟,"别了,待会儿沐沐进来撞见不好……" "沐沐让岫儿接到爸妈家了,罗阿姨放假两天,没人打扰我们。" 敢情这厮一早就打点妥当了,窦寇深感自己误上贼船,但随着新一波激荡轰轰烈烈展开,再无闲情逸致计较太多,与他一同堕落、起舞、癫狂不已…… 48肆捌回 再度醒来是因为不断响起的手机铃声,孔先抻长手臂摸丢在床下那堆衣服,好不容易把手机翻出来,看了眼来电人,按通了搁到窦寇耳边,嘴巴顺势啃咬她露在被单外的柔肩…… 钟文几乎一听见接通就急吼吼的咋呼:"寇子,你在楼上没?我的车半路抛锚,只好打车过来,结果又发现忘拿钱包了,你下来帮我掂个车钱。" 窦寇睡眼惺忪的根本不在状态,边打哈欠边推推孔先,然后懒懒的问:"现在几点了?" 电话里的人和身边的人一起道:"快10点……" 钟文明显顿了下,"刚才那谁的声音?" 窦寇彻底醒了,朝一脸坏笑的孔先一把拍过去,夺过手机咳了咳,装作若无其事问:"什么?你说谁?" "……估计我听错了,呃,别管这些了,你赶紧的下来付钱啊,司机师傅都不耐烦了。"钟文真的急了,又催促一遍。 "你说哪儿的楼下?" "羯艺楼下啊?怎么你没上班啊?" "星期天,给自己放天假。"本来是要上班的,弄到现在她哪有精神和心情去?窦寇无辜的低头看看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气不过踹了始作俑者一脚,孔先岂肯吃亏,翻手把她顺进怀里,报复性的搔她痒痒肉,两人就地纠缠起来…… 而电话那头一无所知的钟文哇哇哀嚎:"那我咋整啊?" 眼见抵挡不住孔先的攻势,窦寇急忙说:"既然没钱,就让师傅再把你送回原位呗。" "……"钟文傻眼,刚要再说什么,电话断了。 被单下孔先捏她的腰,"你丫够坏的,合着前一趟人家白拉不算,还倒填返程的油钱。" 窦寇痒得受不了,扭来扭去咯咯疯笑,"住手,别玩了,我投降!" 孔先执意叩着她不放,上次在屋外偷瞄到她和沐沐这样嬉戏,他眼红死了嫉妒死了,恨不能替代沐沐,与她相拥……这一幕他做梦都在惦记,现今美梦成真,他不由得贪婪注视臂弯中笑得不能自己的她,激情的颜色褪去,孩子般干净纯粹的笑容最是迷人,这一刹那心似水柔。 忽然触到她下腹一道细小的疤,他一顿,"生沐沐时弄的?" "嗯……"窦寇笑得嗓子眼痛得冒烟,浑身软绵绵的靠着他不甚在意的应了声。 闻言不禁又心疼又怜惜的抱紧她,吻她浸了层薄汗的额,"对不起,害你受苦了……我却一点不记得……" "我骨盆窄,不适合顺产才选择剖腹,只要孩子能健健康康的来到这个世上,这点根本不算苦,好多孕妇都这样。"她摸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向他解释当时的情况。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以后我一定千百倍的对你好。"他诚心许诺。 "怎个好法?"她故作俏皮的问。 他正儿八经:"千依百顺,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扇枕温衾,卧冰求鲤,批发搓板随你打骂。" 窦寇喷了,"噗……" 他拍拍她的臀,不疾不徐补充道:"只要每天肉管够就行。" "去你的!"死色鬼! …… 窦寇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走出浴室看见床上不但床单换过了,还收拾的整整洁洁,床头平放着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心想孔先那家伙啥时候变得这么"贤惠"了? 抖开衣服往身上一比划,正合适,随后又咧嘴笑,三十大几的人了,品味依然幼稚,T恤上竟印着个大大的海绵宝宝。 换好衣服下楼,孔先破天荒的在厨房里煮饭,她支着脑袋看,不一会儿出声问道:"为什么往面粉里搁嫩肉粉啊?" 孔先吓了一跳,手里的勺子掉地上,嫩肉粉也撒了大半,他回头瞪眼,"一惊一乍的瞎咋呼啥?" 他这一回头瞧清他身上穿的,窦寇当即笑开,指着他说:"喂,说你幼稚你还真幼稚得彻底,七老八十的整什么情侣装呀?恶心死了!" 老天爷,可爱的海绵宝宝跟可爱绝缘的他真是格格不入,一点不搭,想装嫩麻烦也有个限度好不好?窦寇撑着门差点笑抽过去,孔先老脸暗红,羞怒交加,冲过来拎起她摁进墙角,低头就吻住她的嘴,顺利堵去嘲笑的噪音! 刚刚历尽缠绵,人敏感得不像话,他一碰她就哆嗦不止,那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热情,揉和在一起撩动心尖,让她不禁大胆响应,重温尚未消退殆尽的浓烈。 "嗯……"不知是谁发出的低吟,或者只在心底,双双感叹此刻的妙不可言。 松开唇齿,抱紧身体,互相依偎,谁也不想动,放下一切浮躁,安逸宁静默默流转。 良久他摸摸她披散的长发,"怎么没有吹干就下来了?" "我懒得费那工夫。" "到时候又喊头痛。"他稍有责怪却更多宠爱。 "不怕,你都肯卧冰求鲤了,小小的头痛脑热更难不倒你。" 孔先翻翻眼,抬高她的下巴咬她的下唇,"你就尽管埋汰我吧,我也不怕,有肉万岁。" 她脸烫,推推他说:"哎,怕了你了,刚才煮什么呢?昨晚开始颗粒未进,饿呢!" "做面疙瘩,像上回你做的那种。"孔先神情得意,仿佛想获得大人称赞的孩童。 "上回那是'猫耳朵'。"她纠正。 "知道,但我手不没你的巧嘛,只好凑合做做面疙瘩了。" "看你今儿懂事儿又听话,哀家勉强帮帮你吧。"说着窦寇就要大显身手。 孔先却是一动不动,她奇怪,"你挡着我干嘛呢?还要不要吃饭啦?" "饭当然要吃,可我又舍不得放开你。"男人一副疑似撒娇的口吻。 窦寇搓手臂,"见过腻歪的,没见过一把年纪还跑来腻歪的哈。" 孔先怒了,"你别一口一个'七老八十',一口一个'一把年纪',我哪儿老了我?没听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啊?我简直如狼似虎的我!" 说着拿腰顶顶她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窦寇满头黑线,伸手揪他耳朵,"你哟,正经一点行不行?" 他握开她的手,冷冷的盯着她,一脸"我正经得不得了"的表情,然后说:"咱折中吧。" "什么折中?"窦寇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 他不再开口,直接抱高她一旋,让她背靠自己两脚落在他脚面上,窦寇惊讶的抓紧他的两臂,"干嘛呀你?" 他径自叩住她的腰,驮着她一步一步走到灶台前,"现在可以了,开始做饭吧。" 窦寇哭笑不得,这厮真是什么怪招都想得出,不过……"喂,你别闹啦,我要和面。" 孔先专心致志舔吻她柔嫩的颈项,忙里偷闲接嘴:"你和你的呗。" "你再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做好饭呐?"窦寇扭动腰身躲闪,他到处作怪的手实在恼人! 孔先则怨自己头脑不清,做什么给她穿牛仔裤?应该穿裙子才对的! 一顿饭做的手忙脚乱,因他不断的骚扰厨房被弄得几乎面目全非,等第一口热汤喝进嘴里,窦寇已累得满头大汗,她瞥着把面疙瘩吹凉再朝她喂过来的男人,以商量的语气说:"我能自己坐着自己吃吗?" 坐在他腿上太不安全,随时随地有被侵犯的危险,而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也使不上力与他周旋,于是故意眨巴眼睛,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孔先捏着勺子歪头想了想,"亲我一下。" 还亲?!窦寇切齿,权衡利弊后缓缓靠过去蜻蜓点水的啄了他一下,然后挪屁股准备换位置,谁知他一把摁住,"态度敷衍,谈判破裂,坐好不许动。" "谁跟你谈判啦?"窦寇终于火大了,拍桌子,"让我起来,我要吃饭!" "饭坐哪儿不能吃啊?"他也拍桌子。 "居然敢凶我?!你不要命了?非让我请家法伺候是怎地?" 孔先抽抽眼角,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除了不要轻信同样也不要轻言,好好的提啥搓板啊? 千辛万苦求得饱饭下肚,窦寇懒懒趴在桌上看某人刷碗,想想刚才他那个委屈样儿,嘴角不停向上翘,最后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孔先愤而扭头,"得瑟吧你就,可劲儿得瑟,我忍!" "哈哈……"她毫不客气的大笑,到底有多久没发自内心的这般快乐了?跨越十年竟能重拾最初的幸福,弥足珍贵,她悄悄的眼眶酸热。 洗了碗,孔先窝回窦寇身边,"下午我们看电影去,好不好?" "什么电影?"挨着他的肩膀,胳膊相抵,她问。 "保密。" 古古怪怪,窦寇斜眼,随后扯起T恤,"该不会就穿这身儿出去丢人吧?" "哪里丢人了?谁要觉得丢人你让他来找我!"孔先拽起她,两只海绵宝宝霎时贴在一起傻乐,"甭废话,走!" 孔先依然开着那台旧车,招摇过市到了一家影城,也没见他买票,牵着她的手施施然往放映厅走,敢情他又提前打点过了,窦寇为之叹服,"你肚子里的肠子究竟弯了几道弯啊?" 孔先笑一下,拉她手搁肚皮上,"你摸摸看。" "滚!" 进了放映厅,打眼一瞭空无一人,窦寇略略迟疑,忍不住问:"别告诉我,你把这儿全包下来了。" 孔先领她坐到前排,"我是暴发户嘛,钱不是问题,就图个逍遥自在。" 窦寇瞪他,"你又犯浑了是吧?" 孔先把手指放在唇间:"嘘,电影开演了。" 果真灯灭了,巨大的银幕上打出片名《Sommersby》,这部电影……不正是当年他拐她去宿舍看的么?窦寇讶异的看着在光影闪动下的某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银幕,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说:"你不最迷Richard Gere的了,不看他老瞅我做什么?" "我迷的一直都是Jodie Foster,说过几百遍了你偏要曲解。"她握住他的手,隐隐含笑。 "甭管迷谁,总之最合你文艺范儿的调调。"他霸气的将她脑袋摁到肩头,"找到这老电影不难,让影院放却不易,非让我包场,一百来分钟一掷千金,你可得给我认了真的看。" 窦寇主动圈紧他的腰,又主动亲亲他脸颊,"是,小的遵命。" 49肆玖回 《Sommersby》中文译名《似是故人来》,很老的片子,美国南北战争时期背景,与窦寇现下要上的舞台剧有些类似,都属于大时代下小人物的故事。 孔先煞费心思挑选这部电影感念旧日情只是其一,想传达文艺性质的作品不一定没有票房号召力是其二亦是重点,他要给她鼓劲儿。 观影结束,窦寇问他:"如果你是Jack最后会怎么选?" "从容的走上绞架。"他几乎没有想就答了。 她不由得尖锐,"抛下老婆孩子不顾?" "难道承认自己是骗子?人活下来了,却永远失去Laure,岂不比死更痛苦?"孔先举起她的手温柔落吻。 "人没了,Laure一辈子孤孤单单的,也很残忍呀。" "至少他们的爱情还在。" 窦寇怔怔的望着他,就为了所谓的"爱情"搞得天人永隔,必要吗?但似乎这正是影片值得人们咏叹的地方,"是我拉高了你的艺术修养么?" 孔先朗朗笑,捧起她的脸左右轻摇,"傻豆豆,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满意?玩弄男女主人公的命运,身为编剧的你应该最拿手。" 她拉下他的手,"突然想去修改我的剧本结局了,世间本已愁苦,Happy ending皆大欢喜。" "哦?"孔先好奇,"过去你不总认为梁祝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那样求而不得,生离死别的爱情最伟大嘛,现在怎么变得'世俗'起来了?" 她认真道:"是你降低了我的艺术追求。" "……" 虽然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若不能与爱人厮守,又怎么度过这些朝朝暮暮?时间面前,人何其渺小,弹指间已几经离合,沧海桑田。 情绪莫名的低落,窦寇恹恹的让孔先带上车,没问接下来要去哪儿,靠着座椅看窗外,孔先偶尔看她几眼,她还是老样子,前一秒兴致勃勃后一秒心事重重,一点小事儿悲春伤秋。 车子行驶一段时间,稳稳停下,孔先探过来帮她取安全带,她回神却仍是茫然,"这是哪儿啊?" "跟我走。"他下车绕过来打开门,欠身递出大手。 还有安排?窦寇挑眉,把手搭上他。为她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欣然微笑,拉紧她走进一栋颇有些年头的住宅楼。没有便捷的电梯设施,他们爬着黑洞洞的楼梯,狭窄的楼道堆放不少杂物,他低声提醒着她当心,须臾到达顶楼,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阻断前路。 窦寇喘着气看他熟门熟路的把手伸进栏杆摸到拉栓,拉开铁门,他主人般比手势:"请。" "什么呀?"她笑问。 他扶她的腰,推她一下,"上去就知道了。" 铁门外面便是楼顶天台,依旧让住户们丢满了闲置的物件,乱糟糟的间或夹杂着几盆歪歪倒倒的植物花草,全然没有她想象的任何"天台烛光晚餐"之类的浪漫场景。 "装神弄鬼这么久,你要我看什么啦?"怀中丝丝失望,她不自觉抱怨。 孔先闲闲的拉她跺到天台边,指着对面问:"看着眼熟不?" "诶?那边不是岫儿家么?"窦寇松开他趴着矮围墙,低头打量楼下曾经极为熟悉的小街。 "我听岫儿说当初买房的时候我们其实是想买这儿的单元房的,因为钱不够,错过了,不得已退而求其次要了对面的房子。" 别看只隔了一条细细窄窄的马路,路名则截然不同,这边叫幸福里,那时穷没能住进"幸福里",让幸福的小夫妻留下遗憾,即使后来有钱住进奢华的房子也无法弥补,他得知后一直耿耿于怀。 窦寇转身,手肘往后撑着墙壁,"事已至此,还提这些做什么?" "我准备开发幸福里,重建一座社区。" 窦寇咋舌,包场看电影算什么?这才真正财大气粗,十足暴发户架势,她挥手绕着住宅楼外围转了转,"开发,这里?" 孔先点头,"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将来这儿就叫'幸福里520社区'。" 窦寇的手生生停顿在空中,幸福里520社区……孔先缓缓走过来再缓缓将她困住,俯身低头凑到她耳边哝哝细语:"幸福里,我爱你。" 窦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霎时堕入他幽深眼底漫着的薄薄柔光中,感受着柔和背后释放出的执着坚定,心当场随之柔弱,却开口说了句很煞风景的话,"这可比批发搓板大手笔多了。" "呵呵……"他用唇点点她鼻尖,叹息着说:"你哟,傻哟……" 她一指抵上去顶开他的嘴,"你才傻,这次又不怕指着你鼻子说拿钱砸人了?" 他作势龇牙去咬,她吓得飞快抽开手,看她调皮的样子,他笑晏晏收拢手臂揽过她,"地产商开发楼盘不是砸钱而是奔着赚钱去的,再说我现在大获全胜,让人嘴碎几句有什么关系?" "谁告诉你大获全胜的?"她垫高脚尖,抱住他脖子笑问。 孔先勾唇,大手邪气往下滑,捏捏她说:"需要我在这儿向你证明么?" 窦寇像烫到缩小腹挺腰躲,结果撞上他坚硬的部位,顿时两颊羞红,"你……" 他准确的吞去她的唇,舌尖细致的沿着她的唇线描绘却不急着探进,一边慢条斯理咕哝着恶人先告状:"扭来扭去的,你心存不良。" 她逼出脾气,揪他后脑勺的短发,"要亲就快,少啰嗦……" 他吃吃笑然后终于突破入内,勾勾缠缠以各种方式蛊惑她回应,锐利的齿又磨又碾非到她受不了的捶打,才松了劲儿,吮含着唇瓣极有耐心的品味,反反复复久而不舍。 夕阳徐徐西落,秋夜的风侵袭,他驱散寒冷拥她入怀,一起伫立眺望晚归家园的人们,窦寇说:"过去点有个小市场,以前每天我下班后就到那儿买菜回家做饭,有时候晚了来不及,咱俩就到楼下那家小吃店吃饭,他们家的烤肉串可香了,能干掉几瓶啤酒呢。" 孔先想起上次来这儿让小吃店老板硬拉住聊天,最后又硬塞给他几串肉的事儿,"那待会儿我们再去吃。" 她拍拍他环在腰间的手,"知道了,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吃货,听见有肉就眼冒绿光。" "瞎说,我只对特定的'肉'眼冒绿光。" "……" 果然,当他们重回小吃店,豪爽的店主见着窦寇热情赶超上次单见孔先,吃喝管够且全免费,临走还打包了一大堆吃食,并拉着孔先一再交代往后经常带媳妇儿来。 提溜着两大袋热乎乎的肉串烤玉米,窦寇感怀旧时邻里的淳朴好客,可惜当年从这儿搬走得太早,但又苦恼这么多吃的怎么消化? "打个电话问问岫儿在不在家吧,要在的话把这些吃的带给她,不然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孔先耸肩,"她一准在。" "你又知道了。"说完窦寇恍然,"为了今天她一定没少出力,我就奇了怪了,你俩不是水火不相容的嘛,啥时候起一个鼻孔出气的?" 他说:"都是一家人用不着羡慕嫉妒。" "……" 上楼敲门,一串串急促的脚步声渐进,随后打开门的居然是沐沐,"哇,拔拔麻麻!" 小不点那个蹦啊墨西哥跳豆似的,接着攀着孔先的大腿猴儿一样爬,孔先把袋子一放,赶紧拎起他,"不在爷爷奶奶家吗?" "打游戏声儿太吵,奶奶赶出来了……啊!"不小心失言了,沐沐一把捂住嘴,机警又慌张的看窦寇。 窦寇虎下脸,"沐沐小朋友,你不乖,累教不改。" 怎么办?乐极生悲形容的就是此刻的他么?沐沐懊丧的咬唇,不知不觉把老爸的衣服越搅越紧,孔先不忍,"得了你,别一见面就教训人。" "孔先,我想我很有必要跟你重申,玩物丧志的恶果。"窦寇叉腰。 "哟,俩真正'玩物丧志'的来啦?跟咱说说你们一天一夜都玩啥去了,儿子丢一边也不管。"孔岫盘手臂在胸前,靠在门里笑得特不怀好意。 窦寇眨眼间偃旗息鼓,还很没出息的往孔先身后躲了躲,孔岫啧啧两声,"瞧咱嫂子那嘴肿得跟两根肥香肠似的,亲哥哥哟,您老好歹怜香惜玉点嘛。" 蓦地两尊关公吹胡子瞪眼的并肩而立,见状孔岫噗嗤一乐,敞开门招手,"进来吧,杵在门口罚站啊?" 窦寇推搡着孔先局促的进了门,孔岫关上门便是一顿毫不客气的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我的亲娘,谁出的主意呀,俩海绵宝宝太有喜感了。" 窦寇扶额,愤愤踹一脚孔先,"都是你啦!" 孔先迁怒孔岫,恶狠狠喝道:"我就喜欢,怎么地?" "没……不敢怎么地……哈哈哈哈……"孔岫捂肚子笑倒在沙发上,举高手朝孔先竖大拇指,"哥,I服了U。" 笑闹了一阵儿,窦寇张罗沐沐和孔岫吃饭,姑侄俩看到送上门的美食儿尽管甩开膀子胡吃海塞,窦寇急忙倒果汁,"烧烤的东西容易上火,沐沐少吃点。" 孔岫咽口水,一语双关的摸着沐沐脑门说:"是啊,小子你悠着点,人家上火有地儿泄,你可没有。" "岫儿!"窦寇瞪眼,这妮子最爱胡说八道,教坏小孩。 "得,收到,食不言。"孔岫桀桀怪笑,埋头继续吃。 饭罢,窦寇收拾残局,沐沐跟老爸窝一块儿看电视,孔岫自然凑来跟她咬耳朵,"你跟我哥……嘿嘿,你懂的,爽不?" "闭嘴。"窦寇经不住她一再调侃,恼羞成怒的低喝。 "哎呦,我就想知道咱老哥是不是宝刀不老,雄风依旧嘛。"孔岫挤眉弄眼,手肘不停捅她,"说嘛说嘛,不然我问我哥去。" 窦寇脸红得快滴血,"他宝刀不老,雄风依旧,行了吧?" "真的?哇塞,咱老孔争脸啦,这把完胜万人迷欧阳羯!"孔岫振臂欢呼。 "嚷什么嚷?要不要给你个大喇叭到处宣传?"窦寇扭脸和客厅里听见动静向她看来的孔先目光相撞,复又羞涩的立马躲开。 孔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打心眼儿替他们高兴,"大势底定,嫂子,抓住这次机会,把我哥看死死的,永无翻身之日!" 窦寇低下头,"说大势底定会不会早了点?" "旁的事儿你甭操心,我告诫过我哥,麻利的把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人呀事儿呀剔干净,绝不妨碍你们破镜重圆。" 事情有她说的那么容易么?岳悦估计不难,难在她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舅舅李明光…… 50伍零回 女人们讲悄悄话,男人们也没闲着,沐沐从无聊的电视节目上转过头问老爸:"拔拔,我真是虫子变来的么?" 孔先的注意力其实一直在窦寇身上,她的一颦一笑都叫他移不开眼,他猜她们一定在谈论他,见窦寇一脸幸福的小女人娇态,霎时又是满足又是得意,所以对于儿子的问题只是下意识答说:"哪儿呀,人都是猴儿变来的。" "猴儿变的?"貌似也不比虫子好看到哪儿去,沐沐纠结的拧眉头,仔细寻思一遍觉得道听途说不如亲自实践,于是动手掀老爸衣服和拉裤带。 孔先终于回神,好奇的看着儿子问:"沐沐,你做什么?" "大孔说你鸟鸟里长虫子,我找找看。"沐沐埋着小脑袋非常努力拉拽裤带。 开什么玩笑!孔先挡掉沐沐的小手,"爸爸天天洗澡,怎么可能有虫子,别听你姑姑瞎说。" "你的鸟鸟没有虫子,那我到底哪儿来的?大孔说你虫子太多,痒痒得难受,所以使劲儿蹭麻麻,好多虫子蹭死在半路上,就剩一条小虫子钻进麻麻肚子里,过了十个月麻麻把我生了出来。" 孔先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噌的站起来,朝在厨房里磕牙的妹子大吼:"孔岫,你给我死出来!" 窦寇和孔岫吓了一跳,他老人家好好的发哪门子邪火呢?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孔先接着又喊:"你聋啦?还不快点滚过来!" 孔岫说:"我去看看那祖宗咋了。" 窦寇无言的陪她一起走进客厅,只见孔先火冒三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而旁边的沐沐也嘟着嘴气呼呼的,孔岫眉头一挑,心中了然,遂懒洋洋的问:"哟,哥,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做什么不问问自己跟沐沐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孔先差点没气糊涂,孔家三代惟一的独苗儿,就这么在根儿上给她祸害坏了! "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过啊?"孔岫自然不是会轻易低头的主儿,她把腰一插女王气势尽显。 想着沐沐一切劣行劣迹,孔先都不知道怎么骂她,"你就没不胡说八道的时候!" 这对兄妹要么不闹,一闹起来就像俩小孩儿根本不怕撕破脸,窦寇一边拽拽孔岫的衣袖,一边冲孔先挤挤眼,"都少说一句。" "我才不稀得跟他说呢!"孔岫哼。 "那你也别招惹沐沐啊!他一个不辨是非的小不点儿,全让你教坏了。"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窦寇愈发好奇孔岫究竟教了沐沐什么,让孔先这么火大,她蹲到沐沐面前问:"乖儿子,刚刚和爸爸说什么了?" "大孔说我是虫子变的,爸爸却说我是猴儿变的。"沐沐很是迷惑,看一眼争得面红耳赤的老孔和大孔,到底谁说的对呢? 这明显是孔岫说错了嘛,人怎么可能是虫子变的,但就算这样孔先也犯不着拿孔岫开刀吧?事有蹊跷,窦寇眼珠子一转,回头看孔岫,"沐沐问你什么问题?" 孔岫表情无辜,故意歪头问沐沐:"小孔,你问了我什么呀?" 沐沐说:"我是怎么来的。" 窦寇一听就憷了,问题很尖锐啊…… 孔岫接着问:"那我怎么回答的呀?" "拔拔鸟鸟里长了好多虫子,怪痒痒的,就使劲儿蹭麻麻……唔!"窦寇眼疾手快捂住沐沐的嘴,够了! 面对两道同仇敌忾兼兴师问罪的凌厉目光,孔岫摊手,"我相信所有人小时候都问过大人自己是打哪儿来的,我可不想像老爹老妈他们那样骗说是从路边或垃圾堆里捡来的,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最佳答案就是实话实说。" 孔岫慷慨陈词下孔先递给窦寇一记眼神,窦寇立马领会,两人迅速且默契,一个抱起沐沐,一个背起包,开门,撤! "喂……"孔岫呐呐开口,眼睁睁看他俩风卷残云一下跑没了影儿,不禁嗤鼻道:"当我这儿是公共厕所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 一路奔袭回家,沐沐始终想问清楚自己是虫是猴,孔先和窦寇则始终想回避,三个人两条心斗智斗勇,最后孔先站出来权威声明:"你姑姑说对了部分事实,但形容的不太准确,具体事项等你念书的时候去问你老师。" 窦寇补充:"你爸也没说准确,你不是猴儿而是猿猴变的,不过具体事项仍旧得等你念书后再问你老师。" 沐沐忧愁不已,"我什么时候可以念书?" 夫妻俩一同伸手比出三根手指,"三年后。" 一辈子躲不掉,至少还能躲三年,他们心有戚戚焉,对视苦笑。 夜里洗漱干净,一家三口并列躺在孔先房里巨大的床上,沐沐最开心,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第一次大家一起睡呢! 沐沐握住爸妈的手放在自己小肚肚上,"麻麻,明天你还陪我睡么?" "陪。" "拔拔你呢?" "陪。" 孔先侧头看,眼里只有儿子以及穿着同款同色睡衣的孩子妈;窦寇侧头看,眼里只有儿子以及穿着同款同色睡衣的孩子爸。窗外月朗星稀,晚风柔和。 "你们和好不吵架了么?"沐沐突然小心的问。 大人们同时翻身靠向中间的小人儿,孔先说:"永远不吵了。" 窦寇没说什么,低头吻了吻沐沐,儿子开朗外向,其实心思细腻敏感,她心疼。 孔先展开大手将另两只手包住,沐沐咧嘴笑,眉眼弯弯,甜丝丝的问:"拔拔,我和麻麻可以搬回来住了咩?" "当然,明天就搬。"孔先回沐沐的话,眼睛盯着窦寇,后者微微颔首,他马上笑得跟沐沐一模一样。 "太好了,明天我就告诉菲菲,我和她一样,和拔拔麻麻住一起的!" 原来,幼儿园也是一个小小的江湖,孩子们之间具是一面面镜子,他们也会比较,也会计较……只是他们还太稚嫩,表达不清,全靠大人自己去发现。 窦寇鼻酸,瞧她疏忽了什么呀!蓦然脸上一暖,孔先轻柔的以指尖摩挲她,用眼神安慰,他的歉疚不比她来的少。 "拔拔,你给我说个故事吧!"沐沐兴致昂然,小身子蹭啊蹭,蹭进老爸怀里。 "呃……"孔先为难,见窦寇也一脸期待,老天,男人上床通常只干两件事儿,一个人睡以及睡别人,说故事?他挣扎着对儿子说:"你以前从不听睡前故事的。" "今天要听了嘛!"沐沐揪着他撒娇。 "哎……"他仰天长叹。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窦寇提醒。 难度太高了吧?他就记得"芝麻开门",孔先头大如斗,"那个吧……" 沐沐直觉是个有趣的故事,急忙催促:"拔拔快说!"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孔先搜肠刮肚榨取可怜的记忆,开始讲所有童话故事千篇一律的开头,可刚说到这儿他就想要放弃,然而敌不过两双望着他闪动着一致兴味的目光,他舔舔唇硬着头皮继续说:"那儿住着一个男孩儿,他叫阿里巴巴。" 沐沐打岔:"小孩子都是阿里拔拔了,他拔拔叫什么呢?" "阿里爷爷……" 窦寇:"……"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沐沐还等说到阿里巴巴发现强盗藏在山洞里的金银珠宝就睡着了,哈喇子还淌进孔先衣领湿了一小圈,孔先失笑着将他放平,拉被单盖好。 窦寇翻白眼仁,"沐沐太没出息了,都没到最精彩的地方呢。" 孔先捏捏她鼻子,"你厉害,行,精彩的来了!" 说着他手脚并用跨过沐沐覆到窦寇身上,窦寇惊他胆大妄为咬唇拍他一把,他反手握住她的手,送进嘴里一根根指头吮,眼睛则一瞬不瞬盯着她,视线传递的火苗烧得她脸热心更热,指头不住打颤,他齿尖利的又刮又磨,舌尖也跟着搅弄,她不由得喘了一声。 "嗯……麻麻……"沐沐含糊不清呓语两句,两条小腿蹬了蹬。 窦寇吓得噤声,瞪圆了双眼拼命示意孔先放开,可他却笑得极其恶劣,唇顺着从手心一路滑向手背、手腕,另一只手也偷偷的钻进睡衣,随即一顿,眼色赤红,呼吸急促,她,没穿内衣! 窦寇当然也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着急忙慌的扼住他作怪的爪子,声音压得低低的说:"不行,会吵醒沐沐。" 他干脆趴下来,凑到她耳边说:"你诱惑我的……" 谁诱惑谁啊?她挣扎,他开口:"再动,沐沐可真吵醒了。" 窦寇胆寒的望一眼咫尺之距的儿子,小娃儿睡得香甜,可惜他老子却不是省油的灯,停了片刻的手又开始毛毛躁躁,她没处躲只好晓之以情:"今晚就算了成不?" 他忙着跟衣扣缠斗,不在乎的回一句,"有我在,啥时候都能成。" "……" 色欲熏心的臭男人!窦寇咯吱咯吱磨牙,死死护住睡衣无论他怎么哄就不撒手,孔先一头汗,鼻子喷着热气跟她眼神较劲儿,过了一会儿,双双都僵持的有些乏了,特别是窦寇又要抵抗大的,又怕吵醒小的,肉体及精神双重折磨,累啊…… 正在她以为该鸣金收兵的时候,突然孔先的膝盖擦着她的大腿向上抵进,劈开她的腿顶压住中间的柔软,窦寇猝不及防倒抽一口冷气,原本耷拉下来就快阖上的眼皮猛的掀开,怔怔的盯着他,似乎难以置信他的所作所为。 孔先嘴角勾出一抹邪佞的笑,昏黄光源下的脸性感且张狂,他挑衅的抬抬下巴,"我一向说到做到,你知道的。" 窦寇恼羞成怒刚想伸手挠花他得意的嘴脸,谁知旁边的沐沐翻滚着朝孔先扑来,"拔拔,抱抱……" "呃……" 窦寇沁出一背的冷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的看着沐沐,结果那小子只是做梦,没真扑到孔先,闭着眼睛扭来扭去,不满的咦咦呀呀胡乱嘟囔,孔先镇定的拎了个枕头往他怀里一塞,沐沐自动自发的抱紧,总算消停了。 "呼……"两个家长同时长出一口气。 窦寇抬脚戳戳孔先腰侧,"放开……嗯……" 他趁她抬高腿膝盖更往里蹭,她颤着不住呻吟,下腹泛起熟悉的酸慰潮热,即使这么尴尬紧迫的情况下,他依然没死心。 "别,动了……"她揪扯他的衣角,软软的求。 孔先侧眼看了看沐沐,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把将她捞起,不等她反应,抱着她下了床,接着席地而坐,两手钻进睡衣下摆扶着她的臀部,尾指挑着内裤的边缘揉揉捻捻,一寸一寸往下拉,窦寇看不到他又够不着他,徒劳的向后挥舞手臂,好几次扫过他的发顶,短短的发不吃力她抓不住,只能感觉内裤被扯到了膝弯,心脏突突的几乎跳出胸腔,"孔先……" "在,我在……"他呢喃,拉高衣服专注的盯着露出的雪嫩肌肤,绝美的女性曲线一览无余,他舔湿手指缓缓深入花心,寻到脆弱的珠点极尽怜惜的抚弄,透明的液体一下沾满指尖,他兴奋的粗噶低喘,不由得把脸凑过去,贪心的去吮蜜缝间泌出的汁液,手指则不断往里深入,决心掏弄出更多更多…… 窦寇尖锐的喘息,为防止发出声音,只得用力咬紧牙关,可身下那处如火灼烧,血液在血管中疯狂奔窜,有什么东西想冲破身体迸发而出似的,她控制不住脱缰般汹涌情潮,脚打软往下堕,"啊……" 孔先撑着她的腰承接她的体重,让她贴着自己滑坐到大腿上,叫嚣贲张的热源挤着她大腿内侧微微颤抖,他罩住她前胸,轻轻一抚,两点立即硬挺,她出自下意识的扭动,尖端磨着他粗粝的掌,舒服的直咕哝…… 他沿着她的耳后落下无数碎吻,下身极慢极慢的挺动,在入口处前前后后来来回回的刺探,她不耐的抠住他的手臂,"进,进来啊……" 他诡谲的低笑,就不如她的愿,手自顾自的揉捏她的双峰,将两团柔白挤弄出各种形状,指尖又夹住早已熟透的果实恶劣的拉扯,惹来她阵阵疯狂的抖动…… 她使劲扭头,张嘴去咬他的唇,他开始还故意躲闪,然后见到小嘴里红艳艳的小舌,马上饥渴的衔住,吸入嘴里狂野的厮磨,唾液因特定的姿势从他们没法完全紧闭的唇间滴落,带着热呼呼的温度打在她肩上,烫得她哼哼哈哈的娇吟。 身体的空虚急需他填满,虽不想拉下脸求他,但她真的受不了了,脸颊蹭着他的脸颊气声道:"要我,要我啊……" "想要?自己来咯。"他说着又恶意的顶她,头部刚入半指又滑出,害她不上不下的犹如千万只虫子啃咬。 最后顾不得许多,她向下扶住他,对准自己,然后憋着气一点点坐下,他叩她下巴,命令道:"别闭眼,看着它!" 她拒绝,因为太羞耻,他顿住作势要抽出,半天得不到安慰她痛苦的哀嚎,只得妥协,听话的低头看,看他的粗长如何霸道又凶悍的进入自己,撑开甬道直至最深处! 视觉上的冲击和下身的真实感触融合,将腰部的撑胀感放大无数倍,她鱼一样张大嘴巴喘息,指甲用力陷进他手臂肌肉里,颤颤巍巍丢了一回,淋漓的湿热烫过他的坚挺,让他不由得发出野兽般的低咆,钳紧她的腰杆野蛮的撞击,紧窄的花径猛然不断收缩,他的每次抽离都困难重重,但更引得他发奋挺进去寻找那极致的快感…… 进进出出的剑身捣着大量蜜汁飞溅,她甚至看清了他卷带出的红嫩肉瓣……圆硬的肉菇让肉膜包着几欲脱出又转瞬没入,尖利的刮着肉壁执着的刺捅,酸麻麻通电似的激得她浑身痉挛,不能用叫声发泄越积越多的欢愉,她彷如沉浮在无底深海,始终抓不住着力点,心肺焦灼,即使为此逼出了眼泪,也卯着股劲儿挺住一声不吭! 他好似嫌她不够混乱,手指拨着被捣弄得红肿泥泞的花瓣,捻摁中间那颗硬邦邦的珍珠,瞬间她发了疯的用力摇头,喉间含糊的哼哼,整个人一阵狂颤后全然脱力瘫软在他身上,他邪魅的窃笑,大掌抚上她的肚子,一个沉而重的冲挺,他便用力下压,窦寇忍不住"呀"的喊,蓦然直起腰杆花壶兀自抽紧,夹得他腰眼刺刺麻麻,紧接着背脊窜起阵阵淅沥沥的毛凉,他知道快到了,拉下她侧倒在地上,一手推高她的腿,由后往前狠狠顶弄,窦寇两手揪着地毯,嘴里发出无助的呜咽,一切又快又美,他给得实在太多太多,她辗转承欢,绝顶的愉悦源源不断,应接不暇…… 他热烘烘的舔着她的耳珠,伴随最后重重的一击,带领她奔向至高快乐,与此同时他说:"豆豆……我,爱你!" 51伍壹回 窦寇告假一天,搬家。 其实也没什么可搬的,生活上她一向从简随性,除了必要的衣物,家具什么的又可以留给秦空,连人带东西拉一趟也就完了,所以时间主要花在应付人情上。 所谓人情……指的就是孔岫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死妮子和突然转了性开始热衷八卦的秦空,工作日从不缺勤的好青年愣是装病请假,只为"看"她搬家,无不无聊? 当孔先领着她还有沐沐走进门,她们一左一右拉炮欢迎,彩带飞射喜气洋洋,闹得沐沐打了鸡血似的到处蹦跶,窦寇满头黑线和孔先对视一眼,服了。 孔先警告的瞪妹子一眼,然后吆喝沐沐一起进屋收拾行李,孔岫却硬拽住想跟进去帮忙窦寇,说什么"能者服其劳",眼下她老哥自然是"能者",接着扬起一脸贼笑,贱兮兮的看着特惹人烦。 秦空貌似得了某种暗示,盯着窦寇上上下下使劲瞧,好一会儿才咂咂嘴,朝孔岫递了个眼色,孔岫鼻孔喷气翻个白眼,二话不说猛的上前扯她衣领,当即一大片皮肤暴露出来,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印记,秦空"哟呵"惊喘出声,随即跟孔岫一起捧腹狂笑。 窦寇气不打一处来,拍开孔岫拉好衣服,随手抓了份报纸死命朝她们打,俩丫头跳着脚嘻嘻哈哈的绕着她又笑又闹,沐沐听见动静急吼吼的嚷嚷:"麻麻,麻麻,你们在玩什么?" 孔先拎他衣领,一手关上房门,"乖乖收你的东西,不许多管闲事!" "拔拔,你好坏!"沐沐委屈的撅嘴巴。 "我坏?行,那网上预订的新款游戏退了得了。" "嗷,拔拔!"沐沐立马服软,七手八脚奔去收自己的玩具。 孔先则靠着门板侧耳听外面三个女子好不欢乐的笑声,嘴角不自觉悄悄上扬。 窦寇她们疯闹一阵,累了一个个倒进沙发,秦空掐去眼角笑出的泪水,感慨道:"好像回到上大学的时候,那会儿我们也经常在宿舍这么闹腾,气得楼下寝室的同学老跑去跟舍管阿姨告状。" 孔岫点头,"谁说不是呢,那时候我哥时不常把嫂子拐出去,每次清晨偷偷溜回来让咱俩一逗,就跟今天一样追着咱俩打,哈哈……" 提起那段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葱岁月,窦寇臊得说不出话,孔岫入学时孔先已临近毕业,忙于找工作的他不能再像过去天天伴着她上课下课,不得不抓紧一切时间过二人世界,害她被这俩丫头挤兑了好久,直到她毕业滚蛋。 秦空望着天花板,突然念道:"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很慢……" "可一转眼,各奔东西。"孔岫接过话并伸出两手分别握住两位挚友,"幸亏,咱们转来转去仍旧能在一起。" 窦寇扭头去看她,笑着说:"谢天谢地。" 秦空越过孔岫推推窦寇,"我反而觉得要谢谢孔大哥,至少得感谢他这次失忆,不然咱仨哪来机会重温学生时期那种单纯的快乐呀。" 窦寇翻身坐起,冷不丁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似是故人来。" "什么?"孔岫和秦空莫名其妙的问。 "他,就像一位'故人',带着年少时的记忆与美好而来,不是么?"窦寇望望左右。 孔岫最先笑开,"是呢,最近我老想起从前。" "我也是……"秦空小声呢喃,当初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虽说亦有青涩酸楚的经历,但必须承认那也是值得怀念的。 孔岫抿唇想了想,"我发现,我不希望我哥恢复记忆了,就这么挺好的。" 窦寇不置可否,拍拍腿站起来,"我去看看父子俩收拾得怎样了,中午我们出去搓顿大餐,你俩好好想想上哪儿打牙祭。" "寇子姐!"秦空在身后低唤。 "嗯?"窦寇回头。 "你……会考虑复婚么?" 孔岫虽未做声,表情却是期待的,窦寇笑笑,"现在提这个还早,再看看吧,不急的。" 怎么不急?!秦空呐呐的看孔岫,后者默默的轻摇摇头,她们心里也明白,感情的问题解决了,但仍横着岳悦跟李明光这俩一个比一个更大的麻烦。 隐忧还能隐多久?或者忧患已近在眼前,孔岫一脚踩上丢在地上的报纸,使劲踢进沙发下,秦空揉揉太阳穴,"现在,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你以为,有这等好事儿?"孔岫盘手臂,郁郁的闭上眼,是谓眼不见心不烦。 果然,带到一行人高高兴兴的下楼准备出去大快朵颐一番,窦寇和孔先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秦空紧张的攥紧孔岫的手臂。 孔先的电话是柯绒打来的,他走开两步接起,"什么事儿?" "孔总,今天的报纸您没看吧?"柯绒声音清冷,疑问句用肯定语气转述。 "没顾上,我这边忙着帮豆豆搬家。"孔先敛去笑容,心里有几分明了。 "媒体爆出寇子姐是您前妻的消息,不少记者们来公司核实情况,我已经派公关部处理了,不过……" "说吧。" "建议您和寇子姐暂时别回家,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前不要露面,我正在草拟新闻稿,晚点传给您过目。" 孔先苦笑,"辛苦你。" "还有,岳经理……她吵着要见你。"柯绒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交代。 "既然我目前不方便露面,自然不能见她,你把我原话转告给她。"孔先一掀眉,该来的总归要来。 "是,那我去忙了,再见。" 窦寇这边来电的是钟文,他当然没柯绒冷静自若,吼声震得窦寇耳膜发麻,拿开手机一拳距离还能清晰听见他道:"记者堵在羯艺门口叫嚣要总监出来说明情况,矛头一致指责他是破坏你和老孔家庭的第三者,又说之前的绯闻是他恶意炒作,还说他为了获得先锋资金援助才力捧你上位,总之现在全乱套了,负面消息满天飞。" 到底东窗事发了,窦寇一愣,当了两天闲云野鹤,毫无半点警觉心,压根儿没料想外头炸开了锅,"谁透露出我是孔先前妻这事儿的?" "你们在幼儿园的照片让人放到网上,开始一直让总监和你的新闻压着没引起重视,昨儿一个狗仔调查你才翻了出来,这不就曝光了嘛。"钟文口气很冲,"你究竟搞些什么?公司不来,也没个信儿,和老孔在一起?" 窦寇脚尖磨地,"嗯。" "还'嗯'!?整得一屁股烂帐,这就是你的选择?" "师兄!"窦寇拔高声音,"这是我的私事,意见由你提,但请不要质疑和干涉我的决定。" 钟文这次很硬气,直接挂了电话,窦寇抓紧手机甩甩手,有点咬牙切齿。 刚一转身便撞见孔先担忧并关怀的目光,赶紧扯个笑,表示自己没事儿,孔先回个没有笑意的笑,然后招手让孔岫带沐沐上车,秦空却婉言相拒:"今天这顿先记着,改天再吃没关系的。" 就这样的状况谁有心情吃喝?孔岫抱起沐沐,关键时刻小朋友倒机敏的不吵不闹,安静的搂着姑姑的脖子,眼望神色具是凝重的父母。 孔先也不避讳,"嗯,现在我和豆豆都不好露面,以狗仔的能耐,相信很快查到这儿来,好在行李收拾好了,我们人一走,应该不会带给你太大麻烦。" 秦空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不怕麻烦,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恐怕我一辈子也没机会惹上什么狗仔队,挺刺激新鲜的。" 孔岫噗嗤笑,"人傻也有傻的好处。" 秦空恨声:"去!" 窦寇最不愿见累及姐妹,于是说:"那我们还是快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孔家兄妹的车一前一后开出小区,不远就碰上迎面而来的几辆采访车,记者们自是认得孔先车子的,当即急刹调转车头追踪上去,孔先稳握方向盘缓缓加速,一边暗幸刚才自己够明智,让窦寇带着沐沐坐孔岫的车,这些讨厌的"苍蝇"由他一个人引开就好,保全他们母子安宁。 花了一个多钟头甩掉"尾巴",孔先把车开到某栋酒店式公寓楼下,这里是"先锋地产"投建的楼盘,首次体会自己做房地产生意的最大益处就是不愁没地儿落脚。 上了顶楼,孔岫开的门,第一句话就说:"过来看看你家公关经理开的记者会。" 客厅里窦寇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里面正实况转播"先锋"新闻发布会,美艳如花的岳悦巧笑倩兮与提问记者对答如流,场面在她的控制下显得有条不紊,足见她应急能力高段。 孔先坐到窦寇旁边,伸手握住她,窦寇动了动,视线不离电视,只低声说:"之前岳悦宣布即将和你年底结婚,沐沐听到了,虽然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哭哭啼啼的大闹了一阵子,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里,你去劝劝吧。" 孔先一听顿时光火,狠瞪电视屏幕,"谁,允许她这么说的?!" 仿佛回应他的问题,电视里岳悦甜甜的说道:"我和孔总经理感情一直非常稳定,上次他去幼儿园只是为了看儿子,这点他早就知会过我了,他是个疼爱儿子又顾家的好男人,请大家不要误会他,跟前妻碰面纯属巧合,而且他前妻不也和现任男朋友在一起嘛。" "这女人真会自说自话。"孔岫冷嗤一声,拿起遥控关了电视,转而对孔先说,"对方先下手为强,撇清所有干系,制造出离异夫妻各自男婚女嫁的和谐局面,实在老辣。" "幕后功臣,无外乎……李明光。"孔先笃定。 那当然,光凭岳悦这个无胸无脑的蠢钝女人,短短时间内哪里想得出这么万全之策?再想她刚才的神情,分明是找到靠山的得意且夹带着挑衅。 窦寇揉揉眉心,无声叹息,"我去看沐沐。" 孔先拉住她,"还是我去。" 52伍贰回 孔先走进房间看见沐沐窝在角落抽噎,小狗狗般可怜兮兮,心里不禁五味杂陈,昨晚还高高兴兴一家亲昵的同塌而眠,一转眼天翻地覆,大人的世界出尔反尔,小小的他怎不惊慌失措? "沐沐。"孔先跪坐到他身前,伸手将他抱进怀。 沐沐发脾气用力挣扎,咬着小嘴儿呜呜的胡乱拍打,孔先不敢太用劲儿,圈着他拍抚他的后背,"乖,别生气,爸爸抱抱。" "哇啊啊……"小娃儿终于失声痛哭,太多事情他不懂,或许心里隐约是明白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惟有哭泣,发泄不满。 "沐沐别怕,爸爸和妈妈不会再分开了。" "岳阿姨……"沐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努力挤出几个字,忘不掉电视上那女人趾高气昂的样子。 孔先亲亲沐沐的哭花的脸蛋,"没事儿,没事儿,嘘……不哭了,宝贝,爸爸妈妈永远陪着你。" 得到父亲的保证,沐沐终是止住眼泪,用尽吃奶的力气死死抱紧孔先,直到力竭慢慢昏睡过去,孔先拧眉一一擦去他脸上残留的泪痕,今天终于见识,大人的婚姻离合对小孩儿的影响有多大,当初决定离婚,他与窦寇均过于潦草轻率了。 既然上天给了他一个可以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必定视为生命来珍惜,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要他们在一起! 事情并未就此告一段落,稍晚"羯艺"凑着这股新闻的热乎劲也召开了发布会,欧阳羯亲自到场,公布接受"先锋地产"投资,窦寇编剧的民国历史剧将成为"羯艺"力捧年度大戏,筹备杀入春节档,预计年初三隆重首演。 地产大亨、金牌制作人、小编剧之间,究竟是感情?利益?炒作?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各方猜测层出不穷,全城狗仔集体打鸡血兴奋不已。 几乎跟窦寇断了联系的家人,破天荒从千里之外的故乡打电话来质询,要知道她和孔先的事情由头至尾家里人皆与她站在对立面,从前她要嫁孔先,父母坚决反对,因为他穷;后来她要离婚,父母又坚决反对,因为他富有。由于她的"任性"亲情一直惨淡维系着,只在逢年过节打个电话过去聊以慰问,如今她要复合,父母终于摇摆了,因为吃不准孔先和欧阳羯到底哪个更有钱…… 父母的势利源于他们悲苦拮据的一生,人活一日刨不开吃喝拉撒睡,物质满足,凡事圆满,感情?值一个大饼卷大葱的价么? 窦寇用他们的价值观回答他们:"孔先更有钱。" 孔先推门进来就听见这话,他低头默默看着握门把的手,等窦寇掐了线见到他,淡然解释:"我爸妈的电话。" "我知道,为难你了。"孔先过来扶她肩膀,她顺势揽过他的要,脸靠进他腰腹。 孔先轻轻抚她长发,"我很感激你再次选择了我,不管事态如何发展,我只要你一个'信'字,相信我对你的感情,相信我会把事情处理好,可以吗?" "这个时候我当然信你,不过……"她仰脸对接他的视线,"你只管专心对付李明光,欧阳羯由我来。" 孔先蓦然腾起抵触情绪,欧阳羯的存在始终是他抹不过去的一道坎儿,前头的教训在在警示他,他的肚量其实非常狭窄,他怕会失去理智。 窦寇笑了,为他孩子气的憋屈,扯他坐下,捧他的脸啧啧有声左右打量,"瞧瞧你这小肚鸡肠的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就笑话,世上没一个男人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他拉下她的手,毫不介意道出真正心思。 窦寇纠正他:"不是牵扯不清,而是去扯清楚。" 孔先不爽的冷哼,窦寇无奈的笑叹:"貌似你说过,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难而上,怎么这会儿磨叽起来了?" 他能说他这是在嫉妒吃醋么?答案:不能。 他指指嘴巴,"亲我。" 窦寇鄙夷,推他一把想走开,结果他抓了她,不由分说,以吻封缄。 这个吻很单纯,唇贴着唇,厮磨,他细心温柔的描摹她的唇线,仿佛说不尽的心事全付诸其上,缠缠绵绵,无限留恋……她动容,手指摩挲他脑后的发,张开嘴迎他深入,温热鼻息交织,相濡以沫,爱意纯粹。 …… 窦寇做梦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需要伪装出门,帽子、墨镜、口罩一应俱全。开始她觉得可笑,根本不当一回事儿,待上了出租车,听着广播里播放着有关她的新闻,司机师傅不断从后视镜打探她,这才猛然意识形势严峻,此番她招惹的两个男人地位具是显赫,最是寻常百姓八卦的热门对象。 赶紧拿出孔岫硬塞给她的伪装工具,刚戴好帽子,前面司机说话了,"窦编剧吧?我早认出来了,你现在躲在这儿?" "我不是。"她飞快否认。 司机大哥笑道:"放心,我有职业道德嘴又严,不会去爆料。" 喝醉的人也总说自己没醉,窦寇赔了个笑没搭话,但掏出手机给孔岫发了条短信,让她立马带沐沐转移,接着又给孔先发了一条。 孔先回道:就让我派人送你,偏不干,现在好了。 她怎么知道啊!窦寇无辜的撇撇嘴,决定不回他,表示抗议。 没一会儿,他短信追发过来:晚上接你下班。 不用。她回复。 听我的。他态度强硬。 "哎……" 由于司机大哥自作主张把车停到"羯艺"大楼后面,说是帮她避记者,害得不熟悉路径的窦寇绕了几圈才找到正确的入口,搭货用电梯上楼,也幸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办公室,当钟文看见她,明显吓了一跳。 "你,你,你怎么上来的?"他口吃。 窦寇放下手袋,长吐口气,"走后门。" "哟,变聪明了。"然后看到她随手丢在一边的帽子墨镜,钟文不由得笑起来,"万众瞩目的感觉咋样?" 她幽自己一默:"走路带风,如漫步云端。" 钟文没好气的啐她一口,接着想说什么,可眼角余光瞄到有人进来,立刻把话咽下,谁知来人却是海伦,她貌似看着窦寇,实则未有焦距,空洞洞的转发某人指令:"总监要见你。" 窦寇眨眨眼,迎着钟文阴郁眼神,兀自优雅起身,掸掸衣服上的褶皱,"欧阳羯果然有效率,我还没找他,他已经找上门来,真好,省事儿。" 钟文欲言又止,"寇子……" "行了,我有分寸。"她冲他笑笑。 "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经过昨天电话里的不愉快,钟文内敛多了,在她身后淡淡开口。 窦寇站着没回头,沉吟片刻,"师兄,谢谢你。" "傻丫头……" 总监办公室还要再上两层楼,平时都是欧阳羯下来跟他们开会商讨,今天换她上去,当然之前也不是没去过,不过心境自然是有所起伏的,特别沿途接收那么多代表各种含义的注视,窦寇大概理解了欧阳羯为什么总戴着面具做人,无情无绪则无敌无伤。 意料之外,总监办公室一片繁忙景象,欧阳羯两边耳朵都没闲着,一边手机一边座机话筒,见她进来只用下巴点点桌前的椅子,然后继续通话,听那意思像在应付记者。 无孔不入。窦寇得出结论,同情的瞥他一眼,依令坐下,百无聊赖之余逡巡摊在桌上的一大堆文件,舞台设计图、宣传文稿,甚至还有公演票面设计草稿,他看来挺忙。 须臾,欧阳羯搞定记者,挂了电话,端咖啡喝了一口,但冷了,涩味弥漫口腔,他蹙眉,摁通话键吩咐海伦重新泡咖啡进来,"你喝吗?" 窦寇点头,他说:"这里没有拿铁。" "没关系。"难得还顾虑她的喜好,窦寇受宠若惊。 欧阳羯喝到热气腾腾的咖啡,满意的舒展眉头,嘴角勾笑。这男人表现得仿佛一杯咖啡就能收买的模样,窦寇眯细眼睛,"你开那个发布会的目的是什么?" 欧阳羯隔着杯中袅袅白雾看她,"在商言商,你说我什么目的?" 窦寇一愣,怎么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狐疑油然而生,他则坦然,"炒作,你告诉我的,昨天机会千载难逢,效果斐然。" 她仔细的看他面目表情,巨细靡遗,借此想找出一丝破绽,欧阳羯大大方方让她看,"我丢掉了人,总不该连钱也要我丢掉吧?" 窦寇承认他演技一流,一切无懈可击,她怀疑真有"眼见为实"? 欧阳羯翘起二郎腿,态度闲散慵懒,"现在舆论尚处在'墙头草'的阶段,不知倒向哪边,批男小三好还是斗女小三对,从另一个角度看,大家潜意识里依然将你和孔先当做一对。" "抱歉,连累你。" 欧阳羯比出右手食指摇一摇,"别急着道歉,我存有私心的,迎合话题宣传新戏,牟利只是其一,保不齐孔先万一立意不坚,或者那个女小三手段高明,谁知道谁笑到最后呢,是吧?" 窦寇挑眉,"按您老的设想,两手抓哪儿都不耽误,反正事情到头于你总有利可图。" 欧阳羯似笑非笑的扯扯嘴角,"窦寇,'放手'并没你以为的那样轻而易举,除非从未付出真心。" 此番窦寇心神一震,发现他眼中短暂闪过一抹沉痛,惯于隐藏心思的他即使走到绝境也不想换来的只有怜悯,真正的心高气傲。 "我输给盲目的爱情,而不是孔先那个人,眼下女小三出现得正是时候,她充当'试金石'的作用,我坐看结果。"欧阳羯忽而敛眉,声线压低,认真的睨着她,"我照旧那句话,我等你。" "欧阳羯!"窦寇形容不出内心的感受,似愁似忧似慌,今天对话绝非她想象的答案,她以为那天给予他的打击足够他却步,没想到……到底谁的爱情才盲目? 欧阳羯显然没有再多说下去的愿望,径自埋首专注工作,抬手摆摆示意她可以走了,窦寇现下也不知该说什么,磨磨嘴皮犹豫再三还是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欧阳羯的声音传来,"我会尽我的能力助你实现梦想,这点尽可宽心。" 宽心?叫她怎么宽得了?明明想让她欠他的嘛! 53伍叁回 孔先这边的情况恰巧相反,原本吵着闹着要见面的人不但没有主动上门,反而让他找不见,公关部的人说岳经理到沪出差,下周归。 作为"先锋"最高领导人,他怎么不知道公司业务伸展去了上海?幕后"操盘手"李明光这步棋走得可谓张弛有度,命外甥女先一步爆猛料,毫不介意掀起风浪意为刺他一下,警醒他究竟谁才是说了算的主儿,利弊衡定届时他自然而然乖乖回头,俯首称臣。 孔先吩咐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最晚下班前他要和岳某人取得联系。柯绒从上班起脸色就很不好,忙于应酬记者就已焦头烂额,现在又得分心处理老板私务,纵使有无敌女金刚的美誉也快撑不住了。 所以接到石晓锋来电,她恨不得把电话摔出去,偏偏石老师打的是总经理专线,利益挂钩实在毁不得,用力吸了几口气,她尽量心平气和道:"总经理在开会,请石老师留话,我会代为转达。" "别跟我打官腔。"石晓锋一语道破她的虚伪,"让他接电话。"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她也懒得客气了。 "少废话,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柯绒切齿:"既然你都明白,还添乱!" "怎么我就是添乱呢?也不看看你当宝贝一样护着的孔大总经理做了些什么破事儿!"石晓锋大为光火,她永远一个样儿,无论何时何地总站在孔先一边,把他当空气无视。 "我没心情和你吵,有新电话插播,挂了。" "喂!喂!喂!"石晓锋哇哇大叫,然而回应他的是一连串忙音…… 柯绒接通插播,结果一听之下,煞白的脸更是一片惨淡,摁下保持键后居然忘了可以切线给孔先,直接拔腿冲进办公室,扒着门框对孔先低叫道:"孔总,李明光来电。" 孔先正看着新闻稿,闻言霍然抬头,以为他要晾他几天呢,岂料这会子打电话过来,究竟意欲何为?对上柯绒惊忧的眼睛,他一手挥挥示意她关门出去,一手拿起电话,整整精神,从容道:"李局,你好,打电话给小弟,不知有何指教?" 李明光未语先笑,"呵呵,孔总经理,你真是个大忙人呀,电话打了好久才打通,哪里敢指教?" "不好意思,最近公务的确繁忙了些。"孔先打哈哈。 "再怎么忙,自个儿的婚姻大事也不好耽误,昨儿岳悦那丫头在电视上说你们年底结婚,我等喝你们这杯喜酒可等三年了,怎么样,准日子定下来没有?婚礼打算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这只老狐狸,今天不打太极来了一招"直捣黄龙",掐准他尚在犹豫,逼他尽快拿主意,孔先换只手拿话筒,直言不讳道:"李局,结婚的事儿是岳经理单方面宣布的,我这儿还没同意呢。"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估计李明光也没料到他回绝得这般干脆,随后他又是笑,还算轻松的接着说:"希望我理解的意思不是你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您没理解错,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次安静的时间长了一点点,李明光很快换了语气,"孔先,你是不是想着我就要调任了,从此山高皇帝远,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李局,您说的是哪里话?这些年承蒙您的照顾,小弟铭感五内,甭管您调没调任,小弟会一如既往的尊重您。" 此话一说,气氛似乎稍有缓和,李明光说:"我也明白的,岳悦那丫头任性又大小姐脾气,可你们好歹处了三年,女人青春有限,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而且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了。" "我的心……"孔先挑挑眉,话里套话道,"一直收得好好的。" "孔先啊,人人都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你说我会是那个农夫么?"李明光冷悠悠的问。 "您是不是农夫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或许有一天我是那条蛇。" "……呵呵。"李明光的笑声干干的,"年轻人行事不要太过冲动,逞一时口舌之快,下场通常不怎么好哟。" "谢谢李局提醒,小弟谨记。"孔先语气渐渐严厉,虚与委蛇的心情告罄。 "嗯,那好吧,一切等悦丫头回来再说,到时候咱们不妨一起出来吃个饭,见个面。" 李明光官居高位,所担职务关键且敏感,向来不与商界人士来往,以求清廉公正形象,而今天竟主动提请邀约,孔先不认为他真就那么看重外甥女和自己的婚事,必定还有其他更紧要的原因。 挂了电话,孔先把柯绒召进来,"你侧面了解一下李明光最近的动向。" 柯绒一点就明,眼光一闪,"孔总,你是不是觉察出什么了?" "李明光眼看就要高升调任,前路看好可后路也得垫平整,他在位这么多年总有蛛丝马迹留下,脏了的手岂能洗得一干二净?光我这样的不知凡几,挖坑埋雷,一不小心哪个拉响了,他不得玩完?" 人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李明光这会儿只怕正体验着"高处不胜寒",否则今日何须特地打这通电话? 柯绒一脸严肃的望着孔先,"所以,你想利用这个迫使他'弃车保帅'?" 孔先不置一词,然而表情已然肯定了她的猜想,柯绒沉下一口气,"太冒险了,李明光未必是尊过江的泥菩萨,苦心经营这些年他不可能没有一点防患能力,再者,万一他选择玉石俱焚呢?学长,你赌不起的。" "你觉得我还有退路?"孔先眯细眼睛,面色沉凝,"赌不起也得赌。" "你也得想想寇子姐和沐沐吧!"柯绒倏然背脊泛凉,孔先的样子明摆着要豁出去决一生死了! 孔先一凛,"正是想着他们娘儿俩,我才非这么做不可。" 柯绒忍不住喊:"你会坐牢的!" "放心,我查过刑法,五年牢狱跑不掉。"孔先旋即一哂,风轻云淡道,"五年换五十年夫妻厮守,值了。" "……" 柯绒抿抿唇,低头转身,脚步沉重的刚走了几步,孔先在身后补充道:"这事儿别背着我跟豆豆通风报信,当初既然帮了我瞒住她,希望现在你也一样能做到。" 柯绒刹那脑子白茫,"学长……" "去吧,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呢?"孔先轻缓的微笑。 这个笑容仿佛一把刀子,硬生生插到人心上,柯绒捏捏拳头,所谓的"当初",她就因为感动他对寇子姐义无反顾的爱恋付诸绝对忠心,莫道"情到深处无怨尤",之前他一力承担下抛弃妻子的骂名,最终甚至还要为此舍弃自由和尊严。这男人的存在,实在太童话了。 午休前柯绒堪堪布妥眼线,准备着给孔先定外卖,虽说不一定有胃口,但吃饱才有力气面对所有挑战不是么? 电话不及拨出去,忽而一条人影从外面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白衣胜雪的石晓锋却是一副火爆浪子模样,怒气冲冲停在她跟前,劈头盖脸的吼:"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挂我电话是吧?还怕我真见不着人了!" 柯绒愣住半秒,接着新仇旧怨、近忧远虑呼啦冲上头,仿佛沾了油的柴火遇见火星子当即就点着了,摔下电话,跨出办公桌用力推他一把,"滚,孔总不想见你!" 平素冷静惯了的人,而人又惯了她的冷静,冷不防一反弹,效果不亚于核子爆炸,整间秘书室瞬间静若坟墓,大家呆若木鸡的瞪着柯绒以及从未谋面的男子。 别说外人,连石晓锋具是骇了一跳,怔愣着忘了反应,柯绒趁机一推再推,"滚,滚,滚!" 颠簸着倒退几步,石晓锋终于回过闷子,反手握住她的手,"我又不是西瓜,怎么滚?!" "噗!"一道笑声自总经理室方向响起,孔先悠哉游哉的抱臂倚门,看热闹。 "亏你还笑得出来!"石晓锋见到正主儿,晃过柯绒冲过去。 他速度太快,柯绒根本拦不住,小跑着追在后面,"干嘛你,非要我叫保安上来撵人呀?" 石晓锋火大的回吼:"你去叫!" "行了,别在这儿打打闹闹的,有话进屋聊。"孔先适时出来调停,并让开道请石晓锋入内。 "孔总!"柯绒愤恨跺脚。 "去倒茶。"一句话打发过去,孔先关门。 石晓锋插着腰在办公室里转圈,"有日子不见,一个个的都长能耐了,靠!" "啧,为人师表的,麻烦注意点言行。"孔先不疾不徐坐进会客的沙发上,顺便纠正纠正好兄弟。 石晓锋指着他呲牙咧嘴,"你少得意,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孔先摊手,"你问呗,我洗耳恭听。" 石晓锋仰头捣捣气,"你何止要洗耳朵,脑子也该洗洗!我特么就没见过比你丫更混蛋的混蛋!" "我哪里混蛋了?"孔先甚是无辜的问。 "你丫一边说要跟寇子复合,一边又说要和岳悦结婚,你失忆还是失智?记得我警告过你,再做出伤害寇子的事儿,我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我没有伤害她。" "没有?!"石晓锋恨不得给他一记老拳,"外头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了,你居然还睁眼说瞎话,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孔先举手,"晓锋,我发誓,我真没有,结婚那事儿是岳悦自己胡说的,当时我和豆豆忙着躲记者,没想到让她钻了空子。" 石晓锋狐疑的盯着他,"男人发誓基本是放屁,我凭什么相信你?" "晓锋,需要我提醒么?"孔先放下手,颇为无奈道,"你也是男人。" 54伍肆回 石晓锋气急败坏,抬腿踹了一脚沙发,"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倒尽跟我嬉皮笑脸!" "我句句出自真心,又怎么嬉皮笑脸不正经了?"孔先摇头,表情无辜至极。 石晓锋一屁股坐到他对面,严厉中不乏恳切的说:"得,咱不扯淡了,撇开旁的不提,拜托你看在和寇子十多年感情的份上,放过她吧,你有你的岳悦,她有她的欧阳羯,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世界和平。" "抱歉。"孔先眉目肃冷,"你这个'拜托'我做不到。" 石晓锋横眉,"靠,不过比别人多几个臭钱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妄想新欢旧爱一个不落,坐享齐人之福,人在做天在看,你等着遭报应吧!" 孔先张嘴刚要说话,门口发出巨大的关门声,柯绒端着茶杯进来,"你嘴欠,你才要遭报应!" "爷们儿说话,你插什么嘴?!"气昏头的石晓锋直接迁怒到那个总不愿驯服于自己的女人身上。 "扪心自问你是爷儿们么?学长由始至终拿你当哥儿们当兄弟,可你除了撒火泄愤做过什么?"柯绒实在忍无可忍,指着他的鼻子痛骂,"当年的事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学长为了不连累你,故意与你撕破脸,我以为凭你的智慧,多多少少看出其中的弯弯道道,谁知你瞎眼,蠢得一路撞墙终不悔!" "我没瞎!我当然知道他的用意,但是为了名利就可以触犯法律么?!"石晓锋再也憋不住吼出隐藏心底多年的话,那时兄弟决裂,继而被迫远走他乡也绝口不提"犯法"二字,他一直心生忌讳,不愿揭穿龌龊的真相! 柯绒让他这一嗓子卡停住怒气,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办,石晓锋看着她,忽而苦涩的笑,"谁说我没把孔先当哥儿们当兄弟?正因为不忍见自己的患难兄弟从此变成提线木偶,受人摆布指使,而且还时时刻刻担着入狱的风险才坚决反对,公司没了就没了,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干嘛犯这种傻?" 默默听他们争执的孔先终于开口:"晓锋,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可以重新再做选择,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可惜现在回不去了,做错就是做错,事实永远抹煞不掉,将来无论结果有多坏,我都接受,什么报应什么惩罚全由我来担,总之惟一一条,绝不辜负豆豆。" 石晓锋微微一愣,转过头瞪他半晌,孔先不闪不避,坦荡荡任他审视,"她是我的女人,我一辈子的家人,你信或不信随你,只请你记住这点。" "学长……"柯绒眼眶湿润,"乐观些吧,咱们未必会走到这样不可转圜的地步。" "没有'咱们',是'咱'。"孔先定定的盯着柯绒,"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参与。" 石晓锋暗惊,突然有些后怕,"老孔!?" 孔先没事儿人似的淡然浅笑,"我想你当老师的闲日子快结束了,其实未尝不妥,省得误人子弟。" "啥?"石晓锋怔怔然。 孔先说:"我若有个万一,'先锋'得靠你继续撑下去,千百号人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怠慢不得的。" "麻烦你别用这种交代遗言的方式跟我说话!"石晓锋针扎似的跳起来,避开孔先不肯直视。 孔先无所谓的耸耸肩,接道:"当初估计也料到迟早有今天,所以没动你的股份,让你韬光养晦当个富贵闲人,这几日没事儿少上这儿来,被狗仔盯上不好。" "……"石晓锋不知道说什么了,暴发户形象忽然"高大全"起来,抱歉,他应变无能。 不一会儿,石晓锋和柯绒一起走出办公室,心中脑中依然浑浑噩噩,千头万绪乱糟糟的无法清明,他问柯绒:"孔先既然那么爱着寇子,做什么同意跟她离婚?" 柯绒稍稍抬高头,按按眼窝,接着冷冷睇他,"你终于相信他爱她了?" "相爱的人都希望能够相守,否则何必结婚?"他们离婚那会儿石晓锋不在国内,不过完全想象得出情况有多凄凉,寇子向来是个与世无争的弱女子,却是爱恨均义无反顾的心性,害他归国后一次不敢去见她。 柯绒瞄了一眼秘书室,人们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可想必都支楞着耳朵在听呢,她说:"请我吃午饭。" 石晓锋挑眉,"请就请。" 于是两人下楼,由柯绒带路找了一家附近的中餐厅,首先精心点了几道下饭开胃的菜品吩咐打包,然后才随便要了两份简餐,石晓锋哼哼鼻子,"你这助理真贴心。" "学长胃不好。" 石晓锋闻言叹了叹,"这下可以说了吧?" 柯绒转动手里的茶杯,长嘘了口气才说:"你应该猜得到,岳悦是李明光安插在学长身边的眼线,撇开最初的目的性和针对性,三年来朝夕相处,她难免日久生情,尽管学长只是敷衍虚应,但作为女人,寇子姐心里总是不舒服的,无休无止的争吵冷战,是个人都觉得累,所以她坚决求去,学长纵有千般不舍,实情又不能合盘托出,与其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挣扎,不如遂了她的愿。" 他们离婚那日的情景,柯绒至今历历在目。孔先走出民政局,坐在车后座整整一个下午,一动不动好像僵化了的雕像,眼里虽没有泪心却在哭泣,车子上下塞满彻骨悲伤,迫人窒息。 她看不下去,上去问他:"不愿分开,干嘛答应她呢?" 他慢悠悠的反问:"现在的我除了顺着她,给她所有想要的,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她呆住,"可你不觉得这样太轻率么?到时候摆脱了李明光……" "到时候!"孔先霍然化去失魂落魄的颓丧,目光蓦然凌厉,一字字咬得极用劲儿道:"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挽回她!" 听完柯绒的叙述,石晓锋沉默良久,怜悯并着惆怅,"所以,他失忆……" "事已至此,追究这个根本没了意义,学长目前铁了心要'舍生取义'了。" "呵,好一个'舍生取义',别怪我刻薄,这一切终归是他自作自受。" 柯绒咬牙,握筷子跺桌子,"你有没有点同情心,就算学长他千错万错,最后也没想要逃避责任,功过相抵,他也不过就是个深爱妻子的痴情汉。" 三年前"先锋"尚处于成长阶段,一次投资不当致使资金链断裂,没有一家银行愿意冒险放贷,孔先不分昼夜到处筹钱受尽冷眼、闭门羹,自己兄弟甚至拿出了父母的棺材本来救急,可远水怎能救得了近火? 就在孔先即将面临公司恶性倒闭之际,因为自己忙于工作而疏忽了照顾家庭,窦寇不慎流产……惨重的打击接二连三,逼得孔先几欲癫狂,比任何时候都渴望成功的他最终走上一条不归路——行贿李明光以获得某个市政项目开发权。 "先锋地产"由他一手推上巅峰,同时也一手断送了自身幸福,兄弟反目、妻离子散。从法理上讲,他有罪,但从人情上讲,他情有可原。 一顿午餐吃得索然无味,临别石晓锋说:"整件事最可怜是寇子,孔先以爱之名让她无辜受了多少苦?如果他真和李明光玉石俱焚了,又把寇子置于何地?" 柯绒抽口冷息,"那就想方设法不让他们玉石俱焚!" "能有什么办法?法不容情。" "不急,不要急,总有法子可想的。"柯绒说完也难免心虚,现今孔先断不会向李明光服软,悲剧雏形已隐约浮显。 石晓锋估摸着了解到她打什么主意,马上警告道:"别把脑筋动到寇子身上,别说我不许,恐怕老孔也会杀了你!" 柯绒闭闭眼睛,"两全其美真的只是一个传说?" 石晓锋没回答她,片刻似是自言自语:"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55伍伍回 舆论的力量果然强大,剧组原本请演员困难重重,如今一转眼竟有不少人跑来毛遂自荐,其中不乏几个知名大牌,莫不想借由这股东风创造辉煌,窦寇简直哭笑不得。 欧阳羯翻着手里的演员名单,淡定非常,他说:"这世道要么众人拾柴火焰高,要么墙倒众人推,你该庆幸你属于前者。" 窦寇无语,惟有学他一样,凡事看淡,一脚踏进这个圈子,娱乐自己更要娱乐别人,孰是孰非则切莫追究。 档期既定,排戏显得日益紧要,钟文成天领着一众演员积极排演剧目,无暇再管其他;欧阳羯正如他所说,尽心尽力从旁辅佐,服装、道具、配乐音效、舞台置景,事无巨细一手包揽;而窦寇除了必要的小幅度修正剧本台词再也没啥大事儿可操心。 孔先正常上下班,据说二投定在月底招标,重新筹备两个多月,耗费庞大人力物力,成败与否就在一瞬,外界传言"先锋地产"再不通过,今天业绩必将探底,公司股价一浪高一浪低,董事会虽反应不一,但都按兵不动,严正观望孔先作为。 公事上孔先和窦寇二人均默契的不予评说,晚上绕开紧迫盯人的狗仔回到临时的家,便一扫阴霾与儿子尽享天伦之乐。孔先感觉这样的好日子恐怕不多,自是珍惜留恋,对家人呵护备至、百般关爱,却对复婚一事只字不。 窦寇尽管明白想要扳倒李明光这座"大山"绝非易事,然久未有消息动静,心头一直惴惴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可意料的大事就要发生,而孔先瞒得滴水不漏,甚至天天有新闻报导她和欧阳羯在一起如何如何,也无关痛痒般不闻不问。 窦寇不知自己是不是犯贱,过去人家忌惮,她不满,现在人家缄默,她又七上八下不得安生。几次想找机会跟他聊聊,可每次说不到两句,他就用"美男计"翻身将她扑倒,吃肉。 俗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见他们不愠不火,温水煮青蛙似的,孔岫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窦寇,和老哥什么时候把绿本儿换红?窦寇支支吾吾躲躲闪闪,她复又去催促老哥,孔先一个劲儿推说"快了"…… 当夜里窦寇偷听到他第N次对着话筒说"快了"的翌日,传说中到沪公干消失踪影的岳悦来电,约她面谈,且特别交代不许惊动孔先。 眼下两个女人亦是处于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出入不得不谨慎小心,若她们见面一经曝光,那"前妻和小三争抢孔家太座大打出手"的新闻肯定甚嚣于尘上,所以商议后决定离城小叙。 三年多的时间里她们并没真正针锋相对过,见面话不投机半句多就直接冷场,最激烈一次也不过上次孔先回家养病,她俩在孔家豪宅遭遇。谁知有朝一日竟双双相携共乘一车,活像俩闺蜜避开打扰私聊体己话。 岳悦的车自然极尽奢华,光坐在里面已是一种享受了,窦寇靠得七平八稳,舒服得直想打瞌睡,岳悦边开车边偷空瞄她,脸色愈发铁青。 出了城,城市繁华不再,天地霍然开阔起来,岳悦随意把车停在路边一处休息站。此地依山傍水,倒也清静。入秋后青山绿水依旧,风一吹岸上树叶扑扑簌簌,水面波光粼粼,秋高气爽景致怡人。 窦寇降下车窗,贪婪的深呼吸一口气,清新呀。 岳悦也降下车窗,不过可没旁边那位惬意,她烦躁的掏出一支凉烟,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烟雾散开窦寇咳了咳,回头瞪她,"我不知道你抽烟。"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岳悦没好气的冷笑,"这几天你过得特得意吧?" "我不懂有什么可得意的。"窦寇开门下车,仰头接受阳光沐浴。 岳悦继续抽了几口,突然说:"我瞒着舅舅偷跑回来的。" "为什么?"李明光干嘛不让她回来?担心狗仔围堵?开玩笑,他们怕是求之不得吧。 岳悦弹掉烟灰,眼睛盯着烟卷上印的口红印,"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孔先对你够用心良苦的。" 窦寇蹙眉,弯下腰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哟,终于担心了?"岳悦恶意的朝她喷口烟。 窦寇扇扇手,"有话直说,你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我是什么人你又了解多少?"岳悦讥讽冷嘲。 "如果今天你找我出来只为斗嘴,那么不好意思,请你送我回去。" 岳悦一瞬不瞬瞪住她,良久后才说:"去劝劝孔先吧,凡事不要做绝,头脑再怎么发热也别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窦寇实在摸不清她什么意思,"怎个损人不利己?你说清楚来。" 岳悦扭开头,"三年前,'先锋地产'面临破产危机,孔先和我舅舅相互行贿受贿,这事儿孔先打算向有关部门自首。" 平地一声雷,炸得窦寇脑壳嗡嗡钝痛,孔先跟李明光之间有猫腻,她隐约是明白的,不然"先锋地产"岂能短时间发展壮大成商界翘楚?但,自首,他想没想过事情的严重性? "为了能跟你在一起,他什么都不要了,高兴么?"岳悦虽嘴角挂笑,但眼神阴狠,直直瞪视着窦寇,好像要在她脸上剜出两个窟窿一样,"处心积虑三年,只等着舅舅调任离开这里,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舅舅早已料到,才遂我的愿,出手撮合我和他的婚事,可惜舅舅机关算尽,怎么也没算到他会因为你甘愿身败名裂,伟大啊,孔先真伟大。" 她的话一字一句钻进耳朵,窦寇麻木的听着,一点反应也做不出来,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昨天沐沐骑在他背上,他满地乱爬的情景,父子俩笑容单纯快乐,与肮脏的现实没有一丝一毫干系,然而阳光下总有阴影,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从来都知道我只是舅舅手里的一颗棋子,他根本不会在意我幸福与否,利用我来牵制他想要牵制的人,你们一定嘲笑过我没脑子,虚有其表的花瓶,但是……"岳悦掐灭烟头,一脸痴怨道,"我爱孔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被人利用摆布又有什么关系?" 窦寇一恍,怔忪的望向昔日矫揉造作,动不动撒娇卖乖的女子,她的真面目竟然比欧阳羯掩藏得更好更深…… "过去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做事非要求个'师出有名',现在明白了,名不正而言不顺,我没破坏过你们的婚姻,完全是你自己要离开孔先的,但人人指着我骂第三者,我对孔先的感情一点不比你少,只因我出现得比你晚,而最最可悲的是,孔先眼里永远只有你,心里也永远只有你。" 连续两个"永远"成了她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窦寇哽着声儿打断她,"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可以为他牺牲自尊,委曲求全,你行么?我非常好奇,心高气傲,容不得一粒沙尘污染你纯洁感情的窦大编剧,事到临头了,想过该怎么做?" 撕破庸碌的表象,岳悦变得强硬,咄咄逼人,窦寇捏捏拳头,"抱歉,我想我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 岳悦扬手拍了一巴掌方向盘,汽车喇叭发出锐利刺耳的尖叫,仿佛代替她吼出一肚子火气,她愤愤道:"你真自私,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他去坐牢?!" "我们两个谁更自私?你今天说了这么一大通话,无非要我阻止孔先自首,一则能保你舅舅平安无事,继续升官发财;二则你顺利达成心愿,嫁给孔先。" 岳悦闻言默默看了窦寇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窦编剧果然是通透的人儿,不枉费我忍住恶心花时间对你倾吐心声。" 她鄙夷表情和话语让窦寇深感心寒,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李明光老谋深算,做外甥女的自然不遑多让,孔先居然跟这种人勾心斗角三年,内心该多积苦? "你不怕我不同意?而且你舅舅受贿的丑事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你们的处境更危险一分。" "你没有证据。"她飞快的说,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然后微调一下情绪,将主导权重掌回手里,半威逼半利诱道:"相信你也是爱孔先的,你忍心他失去所有,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么?想想沐沐,想想他的老父老母吧,他们该多痛苦伤心啊?而且等他坐了十年八年牢出来,四十好几的年纪,加上曾经行贿高官的罪名,谁还会聘用他?这一辈子等于彻底被毁了!" 这些她岂会不懂?而孔先恐怕更加心中有数……想到这儿,窦寇摁住突突疯跳的太阳穴,事已触及律法,代价势必惨痛。 岳悦瞧她焦灼忧虑的样子,知道无需再谈下去,发动引擎,冷漠吩咐:"上车。" 返程途中彼此默不作声,眼看快要分手,岳悦提醒:"别说我拜金,没了感情谁都可以活下去,一旦没了钱,吃不饱饭,人怎么活?" 窦寇问:"那,你是要钱还是要人?" 岳悦嗤笑,"两样都要。" 窦寇也笑,生平第一次虚伪的笑,下一秒一甩手狠狠给了她一大嘴巴,"啪"的脆响顿时回荡车厢,岳悦脸侧歪到一边,比起皮肉上火辣辣的疼,心灵上的震撼更胜,她死都不信,她打了她! "刚才你可以为自己辩白,说自己不是第三者,但现在,你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三儿!我打的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儿!"窦寇厉声说完,利落的下车离去。 走出好远,窦寇慢慢握住打人的那只手,又麻又冰凉,还抖得不行,她托高来摊开看,掌心火红,一滴滴水珠子随即打落其上,润湿了纹路,纠葛的线好似纠葛的心,抓不住的却是十年梦一场…… 56伍陆回 回到三天来换的第二个住处,门一开便看见沐沐窝在孔先怀里,父子俩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四只手狂摁键盘,一片噼里啪啦声中孔先不停指挥着儿子:"放大招……砍它砍死它……快,捡宝贝!后面后面,这边这边……啊,给我加血啊!" 游戏中刀光剑影,砍杀得无比激烈,沐沐急得不行,冲着屏幕嚎:"嗷嗷……拔拔,你砍到我了啦……嗷嗷……拔拔,你抢我的宝贝!" "谁让你动作慢,我不抢一会儿就没了……啊,注意大BOSS出现!!"孔先也没好到哪儿去,肩膀都耸起来,那样子恨不能再多长两只手。 正在两人专心对付大BOSS的时候,一张冷凝的脸庞忽然凑过来,一大一小默契的一同歪脑袋,视线不敢偏离屏幕分毫,直到屏幕一黑,搞不清状况的两人傻傻一呆,窦寇举起手里的插头,笑着问:"你们,玩得可尽兴?" "豆豆,我们眼看要过关了!"孔先激愤大叫。 而审时度势的沐沐则一头钻出老爸怀抱,立马撇清干系:"麻麻,游戏是拔拔让我玩的!" 孔先难以置信的瞪向临阵倒戈的宝贝儿子,"臭小子,你……" "就是拔拔让我玩的。"沐沐做出"我是好人,都是被逼上梁山"的委屈表情,然后吸鼻子抽抽两下。 窦寇赶忙指住沐沐,"不许哭,这招用多不灵了。" 孔先幸灾乐祸,"哈哈,知道厉害了吧?每次都陷害同胞,该!" "拔拔……你好坏!"沐沐知道大势已去,哭相一收,手脚并用爬到老妈身边,抱老妈大腿谄媚道:"麻麻,我只玩了一小会儿,下次不玩了。" 窦寇弯腰捏他小鼻子,"你总说下次不玩了,可次次都被我抓到小辫子。" "什么是小辫子啊,麻麻?"沐沐眨眨眼。 "呃……"窦寇愣住。 孔先笑着伸手拍沐沐小屁屁,"小机灵鬼,挺会转移话题,说,这套都谁教你的?" "呀,坏拔拔欺负我。"沐沐闪到窦寇身后,可拍屁屁的爪子无处不在,惹得他放声尖叫,"拔拔,不要打我屁屁啦,啊呀呀……" 父子俩便绕着窦寇追打玩闹起来,窦寇无奈的看着他们,不时提醒道:"看着点,别摔了。" 沐沐毕竟小孩儿心性,一下撒了欢,边咯咯笑边跑,"拔拔抓不到我,啦啦啦……" 孔先扮大灰狼,一路围追堵截,终于一把拎住沐沐,抱在怀里用冒出胡渣子的下巴使劲儿蹭他嫩脸蛋儿,沐沐疯狂大笑挣扎,"拔拔,我要做飞机!" "好嘞!"孔先兴致颇高,有求必应,立马让儿子骑坐在肩头,带着他在客厅里绕圈跑,"飞机起飞咯,飞呀!" "飞呀!拔拔,飞快点!" "是,长官!" 窦寇看着尽情玩乐的他们,不由得会心一笑,不管外面狂风或暴雨,在这儿快乐依然单纯,生活充满阳光,想必孔先应该也是这般想的吧…… 孔先载着沐沐突然停到她面前,又突然指着窗外惊讶的叫道:"沐沐,看,那是什么?" 沐沐应声往窗口看去,窦寇也好奇的抬头,岂料孔先竟顺势吻上她的唇,温润的一点甜随即化开,窦寇呼吸一促,心跳怦然,瞠大的眼看见他眉目间柔柔的笑,吻浅而情深。 简单的晚餐过后,父子俩一起洗澡,浴室闹哄哄的不断传出笑声,窦寇一边刷碗一边听着,视线忽的模糊,一只瓷碗没握住掉落到洗碗槽,发出"哐当"脆响,心里蹦出一句话:"宁愿玉碎不愿瓦全",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但求个"瓦全"…… "豆豆。"孔先带着一身潮意走到她身边,看了眼槽底碎裂的碗,一把拉开她,"有没有受伤?" 窦寇抿紧唇,不发一言投入他怀中,两臂死死抱住他的腰身,脸蹭着揉着好像要凿进他心里,不想分开啊,她不想和他分开! 孔先定定站立,好半天才回抱她,小声询问:"你都知道了?" 窦寇不答,闭紧双眼,害怕守不住夺眶的泪,孔先俯头吻她发顶,"傻豆豆,会没事儿的,别担心。" "没有……别的路可选么?"她绝望的问。 他说:"当然有,但我非选这条不可。" 泪终于决堤,打湿衣料,灼烫他的心,他来回抚摸她的背,轻轻的哄:"嘘,不哭,媳妇儿乖,不哭啊。" 压抑哭声,剧烈的抽气,窦寇几欲崩溃不能自己,幸福曾经唾手可得,转瞬丕变,这样打击不啻毁灭,一切成泡影。 "我现在才明白我懦弱无能,没法接受你的决定,所以求你不要……我也,什么都不要。" 孔先猛然一颤,抓离她,严厉的瞪她,咬牙道:"求也没用,这事儿没得商量!" 窦寇颤巍巍的揪他衣领,"国法公理我顾念不下,我不过贪生怕死鼠辈一只,离了你照样活得下去。" "那你想没想过,我却活不了?"孔先叩她下巴,抬高她泪痕纵横的脸,"与其从此行尸走肉无知无觉的活着,不如置死地而后生,有罪就去受罚,将来堂堂正正做人,不再束手束脚,平淡也好,贫穷也好,总之一家人在一起样样都好。" 窦寇止不住溢出一个哭音,"你在编织一副美丽的远景,抵消近在眼前的伤害!" 看着脆弱的她,孔先实在硬不起心肠,移动手指笨拙的擦拭她扑簌滑落的泪,"对不起,我保证过再也不伤害你的,可惜错误早已铸成,没法抵赖,我有心悔过,希望你体谅。" "我体谅不了呢?你认罪以示负责那是正义,可背后却要我做出牺牲!"大道理她都懂都明白,可正如岳悦所说,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身败名裂,锒铛入狱?所以,请允许她任性一次,不讲道理一次吧! 孔先大力呼吸几口,表情沉痛不舍,扶着她的双肩,语带哀求:"豆豆,你顾虑什么我知道,但不这么做永远甩不掉李明光,这辈子我是注定要亏欠你,还也还不清,你就当施舍个机会给我,跟肮脏不堪的过去了断干净,让我清清白白的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一旦坐了牢,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她哽咽,泣不成声。 拥有一切唯独丢了她,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孔先温暖的微笑,落吻于她额,"有你,足够。" "笨蛋!"她骂。 他重新抱她入怀,"我是笨,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才搞清楚何谓'有情饮水饱',幸亏还能补救,做回原来的自己,做回你的男人。" 窦寇哭花了眼,一拳拳捶打他,又心酸又不甘心的叨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打他一拳,他吻她一下,"放心,我主动投案自首,加上认罪态度好,没几年就能出来了,豆豆,等我。" "不等不等不等!" 他挑眉,拎起她狠狠吻下去,吞噬她所有哀愁忧伤,虔诚的闭上眼,隐去徘徊多时几乎要泄露恐惧的泪意,默默承诺,这是他最后一次的自私,未来相伴相依直到老死,不离不弃。 过了几天,孔先把孔岫找来,出钱让她带爸妈和沐沐去欧洲游,孔岫一向精明过人,自然嗅出其中另有玄机,追问老哥特意支开家人想干什么? 孔先打混的本领也算一等一,挑她最为在意的说:"去欧洲帮你嫂子选件婚纱。" 孔岫眼睛霎时全亮了,"哎哟喂,闷不吭声的你俩大有进展呀,嫂子终于点头了?" "快了吧,我寻思着上次结婚穷,婚礼办得不像样,豆豆连婚纱都没穿,这次一定风风光光娶她进门。" 孔岫用力拍老哥一掌,豪气干云道:"得嘞,您瞧好吧,咱立马上欧洲,巴黎,香榭丽舍,帮嫂子挑件最时尚最漂亮最金贵的婚纱,保管你们结婚那天闪瞎所有人的狗眼,哈哈……" 孔先赔笑,满嘴苦涩只得悄悄咽下肚子,他有多么想看到豆豆披上华丽的婚纱,在大家的祝福声中,幸福快乐的当他的新娘!而如今……难不成当真梅花香自苦寒来?那么这一天还要耗去他们多少岁月来等待? 这次出游,柯绒帮忙报的是豪华旅游团,花大价钱的好处之一:签证下来得快。一周后一家老小便踏上旅途,目送沐沐蹦蹦跳跳和孔岫还要孔爸孔妈进关,一直强颜欢笑的窦寇再也撑不住泪撒机场,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惹来无数路人围观。 孔先搀扶着她,"别这样豆豆,我又不是去死。" "可这是生离啊……"窦寇抹把泪,期盼的望着他,"你再想想,再想想嘛。" "有关部门已经着手调查李明光,他的好日子眼看快走头了,俗话说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他并非善类,你想他会轻饶了我么?我不能再犹豫了,必须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 窦寇说不出话,一个劲儿摇头,都说造化弄人,地球上五十几亿人,为何'造化'老是弄她? "豆豆。"他捧过她的脸,固定住她的视线,"听话,别难过,要好好的,嗯?" "你……什么时候,去……?""自首"那两个字始终卡在喉咙里吐不出,窦寇暗怪自己没用。 "明天。" 大量眼泪一涌而出,"做什么这么急?" 孔先故做轻松道:"早进去早出来。" 窦寇一听,脸色煞白,眼睑噙着泪将他推开,闷头转身就走,孔先急忙赶上她,"豆豆,别生气,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的话我不要听了,听多了,麻木。"窦寇再度甩开他。 孔先固执的攫紧她的手腕,"豆豆,我也同样承受不了你那么多的眼泪。" "我是,因为太在乎,你懂不?"她也不想哭哭啼啼,问题她控制不住! "我当然懂。"孔先长叹一声,拉她的手按在胸口,"但是,这里像压了块千斤大石,喘不过气,算我拜托你,让我安心的走吧。" 窦寇垂头,扯着他的衣服拉近自己,使出浑身的劲儿将他搂紧,今生摊上这个男人,命运注定多舛,属于他们的幸福到底在哪儿呢? 57伍柒回 一夜无眠,窦寇躺在孔先的臂弯,两人默默对视,纵有千言万语,此时已是多余,惟有一直一直一直凝望,将对方的影像深深印在脑海,刻在心上。 渐渐的窦寇懂了某只歌里唱出的意境: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嘘……"孔先轻轻吻去她无声涌出的泪,然后紧紧拥抱住她,真希望能将她揉进身体里,这样的话,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带着她。 不管如何留恋不舍,太阳最终还是从跃出了地平线,提醒他们,分别在即。窗外秋风红了枫叶,到处红红火火艳丽耀眼,可对孔先和窦寇来说一切却是灰白。 孔先换上板正的黑西装,笔挺得不见一丝褶皱,窦寇仔仔细细的帮他打领带,缠绕,收紧,抬头仰望,落进他深邃深如海的眼中,他试着微笑,唇动,口语:等我。 窦寇答不出话,垫高脚尖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肩窝,忽然一发狠,用尽力气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孔先僵了一下下,随后放松肌肉任她发泄,皮肉的这点疼痛怎可堪比那心如刀绞又得强装没事儿的苦? 一路走下楼,窦寇如同小孩儿,攥着他的衣角,越走越慢,几次停下,衣服揪扯,孔先回头朝她笑。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待会儿柯绒过来瞧见了,当心被她取笑。" 他宽慰的话又让她眼眶泛红,其实她的眼睛早就肿得像两个大核桃,泪腺干涸,徒留针扎似的刺痛,痛彻心扉。 窦寇松开他,捂住眼睛扭脸,"到这儿,我不送了。" 他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可指尖刚碰到发梢便没了勇气,脱了力般垂下,扯扯唇,"好,你多保重。" "……"窦寇倔强的不去看他,肩膀抖动。 孔先咬咬牙,猛的调头阔步走出去,楼门外柯绒果然已经来了,神色忧郁的看他一眼,"学长……" 孔先仰天吸吸气,指指路边停着的车,"有晓锋送我,你就别跟了,替我照顾豆豆,她情绪很低落,我怕……" "知道了,学长。"柯绒不敢有大动作,生怕兜不住快溢出的泪水,"过几天,我再去看你。" "行。"孔先拍拍她的肩膀,"上去吧,我走了。" "学长!"柯绒轻喊。 "嗯?" "珍重。" "谢谢。"孔先说完,不再多逗留,快步走到车旁,开门上车。 坐在驾驶座的石晓锋鼻梁上架了副墨镜,衬得面目冷酷,见他上来,把墨镜摘下来递给他,"戴上。" 孔先光看着不接,他又说:"一爷儿们哭着难看,遮遮丑。" 孔先一把抓过来,戴上,镜片下立刻滑落两行清泪,他瓮声瓮气的命令:"开车!" 石晓锋抿抿唇,推挡上路,车子渐渐加速驶离,孔先转头看窗外,即使知道看不见,仍旧眷恋的遥望楼上的某扇窗户,牵肠挂肚。 "哎……"石晓锋不由得叹息,"你俩一个孟姜女转世,一个长城投胎,她哭你倒,磨磨唧唧勾勾缠缠快赶上琼瑶片了,我说,实在舍不得的话,干脆别整了,身为观众的都受不了了。" 孔先扶扶墨镜,淡漠道:"不好笑。" "知道不好笑,也没指望您老能笑出来,这不想化解化解这阴郁的气氛嘛。"石晓锋空出一只手摸摸裤兜,掏出烟盒,"要不,来一支?" 孔先摆手,"谢了。" 石晓锋也不勉强,自己叼了一支,点着烟,狠吸一口复又用劲喷出,胸臆间的窒闷随着烟雾发泄出来,人舒服多了。 孔先说:"后续的事儿都安排妥了吧?我进去这几年,麻烦你多担待些,特别是他们母子。" "这不用你说。"石晓锋颇为烦躁,语气很冲。 孔先沉吟片刻,满嘴苦涩的说:"一直以来豆豆跟着我总是受苦,没有享过一天福,我实在是……太对不起她了。" 石晓锋懒得接话,白眼一翻,"哼"了一声。 孔先取下墨镜,认真的看着石晓锋说,"其实,我还对不起一个人。" "谁啊?"石晓锋随口问。 "你。" "我?" 孔先肯定的点头,"我这一去,'先锋'势必得翻个底朝天,虽然之前做了充足的应对措施,但这块招牌一准给我彻底的砸了,今后只怕再难在地产界立足……那可是咱俩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公司,不,应该是曾经的梦想。" 石晓锋先是一愣,接着冷不丁哈哈大笑,"老孔,如果说'先锋'是咱俩的梦想,那么在我心目中,它三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晓锋……"孔先怔然。 "现在的'先锋'之于我可有可无,每年的分红从划进我账户起就没用过一分钱,老子我是一君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懂么?" 孔先随即笑笑,"真希望我能像你这么超然,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我咎由自取呐。" "得了,你回头是岸为时未晚,一个梦想没了,再创造一个呗,咱俩有手有脚有脑子,怕啥!" 孔先低头想想,然后向他伸出手,石晓锋斜睨一眼,"做什么?" "快点。"他催促。 石晓锋一巴掌拍上去,敷衍着:"得了。" 孔先却在他抽离时握住他,"矫情的话就说一次,能和你兄弟一场,没白活一回。" 石晓锋像甩脏东西似的甩开他,脖子故意硬挺挺的支着,目不斜视盯着前方,须臾道:"墨镜还我!" "……" …… 欧阳羯连连拨打了十来个电话,千篇一律一句话:"你在哪儿?" 窦寇被逼得烦了,索性把手机关了,可想想今天那条"爆炸性"的新闻,又悻悻的开机给他打了电话。 不出十分钟欧阳羯赶到,两人皆有默契,窦寇一上车,他立马开上路,车子在城里绕路,欧阳羯车头操作台上堆了一大堆报章杂志,刊登的亦全是孔先辞去"先锋地产"总经理职务,"先锋地产"股票应声狂跌,继而又遭海外公司低价收购的消息。 "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孔先人呢?"欧阳羯问。 孔先投案刚两天,实情被掩盖尚未曝光,可能是出于办案的需要,现在还不到大白真相的时候,不过听柯绒说,李明光即将"双规"。 窦寇微哂:"他人在市第一看守所,改天得空你去看看他呗。" 欧阳羯怔然,莫名其妙的瞪她,"什么意思?" "放心吧,他进去前保证了,投你的钱一毛不会少。" "窦寇!" 她看他,"我没聋,别嚷嚷,头疼。" 欧阳羯吸口气,"我真就没一点资格,弄清来龙去脉?" "三年前他受贿,现在去投案自首。"如果可以她一个字不愿提,可事实他迟早会知道,与其让他道听途说后再来质问,不如干脆坦白,反正伤口溃烂化脓已麻木得没了感觉,也不介意多撒几把盐。 欧阳羯也是场面上混的人,岳悦公布婚期的时候,他认出她的身份,所以一下便联系起来,"李明光?" "嗯。"窦寇毫不意外他的聪明,"孔先一直在收集李明光罪证,本想以此要挟脱离他的掌控,但没料到自己却失了忆,费尽心思的谋划付诸东流,于是只得鱼死网破。" 欧阳羯没吱声,过了良久,他说:"他是为了你吧。" 因为失忆,忘了伪装,对窦寇真情流露,引起李明光不满却仍不知悔改,直到岳悦逼婚,不愿再辜负爱人的他,选择了正面应战,哪怕从此一文不名! "大概是,总之我钉十字架上了。" 窦寇无比倦怠,这几天重压在肩,无论理性的一面或非理性的一面都排斥接受孔先的决定,由最先的惊痛陷落到怨天尤人的境地,反反复复一再思索,若不相见便不相知,若不相知便不相恋,若不相恋他们就没这么多坎坷、羁绊,今天,他是他,她是她,互不相干,各自逍遥! 欧阳羯紧咬牙关,面色趋于狰狞,孔先那厮……够痴够狂,也够有种!换他不知能不能做到"一怒为红颜"这步。在他心目中,他们的感情虽深厚,却缺了些纯粹,利益当头掺进过多的杂质,一日不察倾倒颠覆未为不可,而窦寇也为这少有安全感,他尽管坐等总有收获,结果实际情况豁然偏离预期,背道而驰! 他,似乎输给他了。 车子继续平稳的行驶,窦寇兀自怨怼不已,爱情果然是把双刃剑,带给你多少甜蜜美满,反身就能带给你多少苦涩心碎,兵不血刃,哀鸿遍野。 期间欧阳羯看了她好几次,这女人没动半分心思顾念一下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只自顾自的钻牛角尖。真可笑,他之于她可有可无,然可悲的,她之于他却无法视而不见。 努力调整情绪,强打起精神,欧阳羯说:"不要想太多,无谓的给自个儿找罪受,你难过一分他更难过十分,这一定不是他的初衷。" 窦寇霎时一愕,不禁古怪的瞅他,欧阳羯拧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他不是不知道这么做避免不了伤害你,但依然义无反顾,其实也只是想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堂堂正正跟你在一起。" "你,在替孔先说话?"窦寇差点结巴。 "我也是诚实的,记得么?"欧阳羯自嘲的嗤笑,提醒她前不久因他的"真诚"制造出的"轰动效应",时至今日尘埃还未落定。 窦寇无法反应,欧阳羯抬手轻拍面孔,"对于同是戴惯面具做人的人而言,我非常理解孔先,虚与委蛇阳奉阴违的时间一长,总恨不得甩开一切,自由自在的呼吸。说到底没人不是渴望阳光的,何况身边有个从来不肯向黑暗低头的对象,照镜子似的一丝不落把自己的肮脏显现出来,自惭形秽。这次即使代价惨烈了些,但他毕竟犯了国法,一报一偿,从长远着眼也算值了。" 他的论点几乎跟孔先一模一样,窦寇纳罕,"我做不到你们这么洒脱,我也根本不是你以为的凡事淡然。" "对呢,我居然看走眼了七年多。"欧阳羯勾唇。 见他笑容满面,窦寇很是抗拒,"又一样,这个节骨眼上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 "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你还没真正弄懂男人。"欧阳羯帮她分析,"孔先他笑是不希望你担心,再说你难道要孔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自首?到时只怕你会看不起他吧。" "呃……"窦寇呐呐的低喃,"貌似跟他结婚的人是你一样,比我还了解他。" 欧阳羯一愣,随即呵呵笑,"看,苦中作乐一点也不难,对吧。" 窦寇垂头吐口气,"或许,你是对的吧。" 欧阳羯想去握她的手聊表安慰和鼓励,可看她为了某人黯然神伤的样子,最后还是作罢,"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改天介绍给你,孔先主动自首的,相信不会判太重。" "你要帮他?"一惊再惊,窦寇快要不认得眼前这号人了。 "不是帮他,我帮公理。"他笑,"也让你看见我的好,分清高下,择木而栖。" 其实他并没她想象的无私,他要跟某人比,办不到为爱轰轰烈烈的话,至少可以为爱无怨无悔的付出! 58伍捌回 稍晚欧阳羯送回窦寇,车停在楼下,欧阳羯环视一圈这片尚未正式发售的新楼盘,"现在孔先不再是'先锋'的主人了,而且怕是什么也都没了,今后你有啥打算?最起码得解决住的地儿。" 昏头昏脑过了几天,窦寇压根儿未曾想这临时住处,自己早失去了使用的资格,她说:"等孔先父母从欧洲回来,和沐沐搬过去一起住,他们年纪大了,彼此好有个照应。" 她想着的总是别人……或者那从来不是"别人",他才是外人,欧阳羯低头苦笑一下,随后说:"有事尽管说话,不要一个人扛着,我能帮的一定帮到底。" "谢谢。"窦寇油然感动,她没少伤他,可困难来临,他仍愿挺身而出,哪怕未必真要他帮忙,至少精神上获得了安慰。 "永远不要跟我客气。"因为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她的客气。 窦寇点点头,"好,那我走了,再见。" "手机开着,组里有什么事儿好联系你。"他嘱咐一句。 "哦。"窦寇推门下车,欧阳羯挥挥手,默默目送她。 快要走到楼门口,忽的打斜刺里窜出一个人,窦寇都来不及看清楚来者何人,就感觉被兜头泼了一身不明液体,凉冰冰又黏腻腻的,当即吓得倒退三步,鞋跟踩进下水道井盖的细缝,脚一崴整个人向后倒,狠狠摔坐在地。 "窦寇!"目睹这一切的欧阳羯惊慌大叫,飞快的冲下车。 泼东西的竟然是岳悦,她一把摔了手里的小桶,边张牙舞爪朝地上的窦寇扑打过去,边嘶声呼喝:"贱人,舅舅和孔先被你害死了,我要你偿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窦寇基本全懵了,毫无招架之力的吃了岳悦好几拳,头发也被她扯乱,狼狈的趴在地上,哼都哼不出声。 欧阳羯几步赶过来,七手八脚拎开压着窦寇又抓又挠的疯女人,"住手,干什么你?" "打死你,打死你,不要脸的贱货!"岳悦被架开,但仍发狠的破口大骂,尖利的嗓音在空旷的楼门外回荡着,尤为刺耳。 欧阳羯何曾见过骂街撒泼的女人?而且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他个大男人也险些挡不住,手背上不可幸免的被她挠出几道血痕,他忍无可忍的呵斥:"不许胡闹,不然我报警了!" "你报啊!我怕什么?叫警察来抓我吧!"岳悦被欧阳羯挡着还不依不饶伸腿去踹窦寇。 "神经病啊你!"简直不可理喻,欧阳羯将她推出几米远,"你舅舅走到今天是他罪有应得,做什么找无辜人的麻烦?" 岳悦好像几天没睡似的,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平时的高贵优雅荡然无存,一副失去靠山丧家之犬的潦倒模样,特别欧阳羯又直戳要害,不由得大呼小叫:"她无辜个屁!我苦口婆心的求她劝孔先不要去自首,不要去自首,结果呢?贱人,宁可毁掉也不让我得到是吧?真特么臭不要脸的破烂货,孔先一进去转身就跟野男人勾勾搭搭,呸!" "你说什么?"欧阳羯本就窝火这下更火大,准备上前跟她理论。 窦寇揪住他的裤腿,"别……总监……" 欧阳羯低头,瞧她满头满脸流淌着猩红如血水的东西,立时伸手抹了一块下来,凑鼻尖嗅嗅,然后质问岳悦:"你泼油漆?!" 岳悦冷嗤:"我最想泼的是硫酸。" 好个刁钻野蛮的婆娘,欧阳羯怒极反笑,"知道孔先为什么去坐牢也不要和你在一起么?谁乐意身边成天跟着个有暴力倾向的泼妇啊,太跌份儿太掉价儿。" "你个挖人墙角的狗东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岳悦失去仅存的理智,一个箭步扑来,不由分说往欧阳羯脸上扇巴掌。 欧阳羯自然不会跟女人动手,单手挡开她后,拿出手机拨110,窦寇刚刚挣扎着起来,见状马上阻止道:"不要把事情闹大了。" "臭□,用不着你假仁假义,闹大就闹大,谁怕谁?!"岳悦反正是豁出去了,人高马大的欧阳羯攻击不到,又转而攻击窦寇。 欧阳羯护着窦寇到处躲,身上没少挨打,所幸这边闹出的动静惊动了保安,几个小伙子合力还费了些时间才把几近癫狂状态的岳悦弄走。 听着岳悦的叫骂声渐渐远离,欧阳羯和窦寇松了口气,他扶住她赶紧问:"没事吧?" 窦寇蹭着脸上的红油漆,"没什么,就皮肤怪痒痒的,大概我对甲醛过敏。" 欧阳羯微微一愣便笑了,"你终于找回你的幽默感了。" "嗯,莫名其妙的就看开了,刚刚岳悦追着我又骂又掐的时候,我心想最坏的也就这样了,没皮没脸没尊没严,最在乎的人都不在身边了还有什么抛不开舍不下的?而且她来闹来打也不过证明她彻底的失败,虽然我也没赢走什么,至少有个念想,比她强多了。" "你能把事情看开,求之不得。"欧阳羯满心欣慰,忽然又感慨,她似乎有一种特质,越是逆境越是变得坚强,上次绯闻闹最凶的时候,原本还找不着方向的她,豁然下了决心拒绝他,并将他甩在电梯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窦寇"嗯"了声,发现自己贴身半靠着他,于是往后退,可脚下一用劲儿,脚踝处一阵钻心的刺痛,泪水当即就激了出来。 "当心!"欧阳羯眼疾手快把她重新摁进怀里,"是不是伤到脚了?" 窦寇疼得发抖,之前也没怎么注意,这会子居然连站也站不住了,她吊高那条伤腿不敢动,欧阳羯弯腰去拉她裤腿查看,一看之下吓一跳,她的脚踝肿得老高,活像个大包子。 "这么严重?得立马上医院看看,别是骨折了。" "就摔了一下,应该是扭到筋了吧?" "你不是医生,你说的不算。"欧阳羯不再跟她废话,打横抱起她,急忙向座驾走去。 窦寇形容不出什么心情,他对自己百般呵护,她却是无以回报,感觉好像在利用他似的,明知道不能再欠他的,可往往事与愿违。 到了医院,拍片、检查一番下来,倒真的没骨折,不过筋骨扭伤和身上大面积软组织挫伤也够令问诊的医生长吁短叹的了,趁欧阳羯不注意,频频警示窦寇留下验伤报告,说是家庭暴力有一就有二,绝不可姑息。 敢情医生把他俩当做闹别扭大打出手的小夫妻了,窦寇对此啼笑皆非,转头看看又是忙着缴费,又是忙着领药的欧阳羯,因受她连累,他身上脸上也沾满了红油漆,狼狈不堪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往昔巨星的风采?莫怪医生没认出来,误会了他们。 等欧阳羯办妥一切琐事回来,盯着她绑着白纱布的脚一直看,好看的浓眉挤成一个"川"字,担忧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知道你撑得住出席首演大典没?" "没那么夸张,打针吃药没几天就能消肿了。"她笑着摇头。 "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换家医院瞧瞧,万一骨折他们没查出来呢?" 窦寇抖抖手里的X光片,"总监大人,医生再瞎,这个总骗不了人吧?" 欧阳羯斜了片子一眼,撇嘴不语,窦寇翻出包里的纸巾递给他,"拿去,擦擦脸。" 欧阳羯接过去,一边擦一边说:"你这样不能一个人呆着,得有人照顾。" "嗯,待会儿你送我去我朋友家,她会照顾我的。"看来得麻烦秦空了,当然首先势必要吓到她,窦寇无奈的叹叹。 刚说到这儿,包里的手机响了,窦寇一看来电竟是柯绒,接起来她在那边着急忙慌的问:"刚接到小区保安的电话,说你被人袭击了,是不是岳悦?" 冷静如柯绒者也有语速快得让人差点听不清的一天,窦寇料定孔先进去前应该特别关照过她,叫她多多留意自己,霎时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对,是她。" "没事儿吧你?现在在哪儿呢?" "医院。" "医院?!"柯绒一惊,声音控制不住的变大,似乎引起了同伴的注意,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过后,她道:"哪家医院,我立马过去!" "不用了,总监陪着我。" 柯绒态度坚决:"寇子姐,我答应过学长照顾你的,可刚两天你就出事了,你让我怎么跟学长交代?拜托,请告诉我吧!" 拗不过她,窦寇只好说出医院地址,见她挂了电话,欧阳羯问:"朋友?" "嗯,孔先的特助也是学妹。" "哦……" 过没多久,柯绒急匆匆赶到,石晓锋紧随其后,看见他们两人同时出现,窦寇蓦地想笑,没头没尾的小声嘀咕:"欢喜冤家,冤家路窄。" 柯绒和石晓锋没听见,坐她旁边的欧阳羯听见了,特意打量了两人一遍,然后礼貌的朝他们微笑。 石晓锋性子急,上来便劈头盖脸的咋呼:"寇子你这一身怎么弄的?咋伤得这么厉害?" 窦寇解释:"红油漆,不是血。" "靠,那疯女人泼你油漆!?"石晓锋吹胡子瞪眼。 柯绒推他一把,"安静点,这儿是医院。" 石晓锋气不打一处来,"喂,寇子都被人害成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安静?" "安静不下来是吧?给你把刀,砍岳悦去。"柯绒阴阴的激他一句,随后脱下外衣披到窦寇身上。 "靠!"石晓锋叉腰原地转两圈,突然瞄见仿佛看戏般自得其乐的欧阳羯,"你是谁?" "你好,我是欧阳羯。"欧阳羯缓缓起身,伸出手掌。 石晓锋忙不迭握住,嘴巴却嫌恶的说:"原来你就是欧阳羯,咦?怎么到哪儿都有你,大明星不是很忙的吗?" 窦寇咳一声,"总监,这位是石晓锋,孔先的同学,我的学长,非常要好的朋友。" "嗯,看得出来你们友情深厚。"欧阳羯以眼神示意对方松手。 石晓锋立刻松开,很不给面子的直言道:"本就深厚,不用你看。" 窦寇揉揉额角,带开话题,"晓锋,你啥时候回国的?" "回来大半年了。" 窦寇好奇的问:"怎么没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呃,忙着找工作,找到工作忙工作,忘了。"石晓锋心虚的扭开脸。 柯绒嘲讽冷笑,外强中干的家伙,随即问窦寇:"寇子姐,你哪儿受伤了,医生怎么说的?" "脚扭了,没啥大事儿。" "这怎么叫没啥大事儿?听说岳悦那娘儿们对你又踢又打的,做什么不报警抓她?"石晓锋恨只恨当时不在场,不然铁定不饶她! "算了,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窦寇反而豁达,李明光被"双规",作为帮凶的岳悦想必也逃不脱干系,进局子迟早的事儿,根本用不着她动手自然有人收拾她。 "寇子姐,你现在腿脚不便利,先住到我家吧。"柯绒也明白窦寇的意思,相当赞赏她遇事冷静处置的心态。 "不用了,我去秦空家。"窦寇一想她目前和石晓锋类似交往中,不愿去当电灯泡。 "你去秦空那儿,一定会吓坏她的。"柯绒表示反对,"让她瞒住不向孔岫暴露孔先投案的消息,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好再刺激她了。" 闻言窦寇觉得她说进自己心坎儿里了,开始也担心吓着秦空的,所以点头答应,"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不麻烦。"柯绒终于露出真心笑容。 欧阳羯在旁默默听着看着,他们口中说的,眉目间传递的,具是多年相处积淀而下的熟稔默契,打打闹闹亦显亲切温暖,好生羡慕。 商量好去处,石晓锋护送柯绒和窦寇离去,前一刻还热闹着后一秒仅剩他一个,夜风吹拂,背景凄凉,欧阳羯低头看着衣服上斑斑驳驳的油漆印子,苦笑不已,慢条斯理坐上车,心思轮转,他,想要的就只能是这样么? 当然,不! 第二天,市第一看守所。 孔先一眼看到端坐在铁栏外的某人,下意识抬头望天,接着才说:"真没想到,第一个来探望我的是你啊,欧阳总监。" 59伍玖回 "过得好不好?"欧阳羯一脸淡然平静,视线扫过孔先,嗯,人消瘦了些,却很精神。 孔先笑,"这儿管吃管住,早睡早起,十年来第一次生活得这么规律,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 欧阳羯颔首,"相信以你的适应能力,人在哪儿都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天渐凉,你可要多多注意身体。" "多谢关心。" 如果光听他们的对话,不去看周围的环境,活像一对老友在午后的茶室相聚闲聊,气氛融洽,态度慵懒惬意。 欧阳羯说:"报纸上登明天'先锋'将正式易主。" "这个我知道,离开'先锋'前收购的事儿已在接洽了。"孔先好整以暇对答如流。 欧阳羯就猜到没有完全的准备他断然不会潇洒投案,"先锋地产"助他发迹,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先锋"让人收购了,即便将来他获罪入狱,所受的牵连也会降至最低,不愧是精明的孔家人,但是纵然凡事安排妥帖、招呼周详,俗话说百密总有一疏…… "昨天,岳悦来找窦寇麻烦,粗口恶骂,拳脚相加。" 瞬间笑容硬生生僵在嘴角,孔先倾身向前,一把抓住铁栏,凑脸恶狠狠的问:"豆豆怎样了?" 欧阳羯无关痛痒的噙着笑,揶揄道:"她怎样你又能奈何?" 孔先手背隆起青筋,"甭废话,快说!" 欧阳羯瞄瞄他,"她么?这会儿还躺医院里呢,医生说没个十天半个月床都别想下。" 孔先骤然暴起,巨大的力量带着凳子往后翻倒,看守听到动静跑过来制止,欧阳羯仍是懒懒的坐着看戏,全然无视孔先吃人似的凶悍眼神,"事情不会总是朝着你规划好的方向发展,记住这个教训,记住什么叫鞭长莫及。" "欧阳羯!"孔先怒喝。 欧阳羯掸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起身,幽雅挥手,"拜拜。" "不要走,欧阳羯,你给我回来!"孔先犹如困兽,隔着铁栏呼喊。 而他置若罔闻,毫不留恋的走了出去,孔先瞪大眼睛,无助感和无力感狂涌心头,他不怕失去自由,最怕的是,她若有个好歹,自己却只能隔岸观火,无能为力! "我要打电话!"孔先揪住看守的衣袖,"我要打电话!" "老实点,还当自己是总经理呢?这儿是看守所,容不得你想干嘛就干嘛!"看守冷脸押孔先回房,在他眼里,进这儿来的都不是啥好货! 孔先遏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叫着嚷着直至声嘶力竭,所幸稍晚柯绒来了,犹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不可耐的恨不能冲破重重深锁的铁闸飞奔出去,深切的恐惧感使他心脏突突狂跳得微微有些疼! 这次柯绒到来,随行的还有孔岫,她脸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当孔先一出现,被老哥骗惨了的她唰的起立,直想把手伸进铁栏扇他个大嘴巴! "岫儿姐!"柯绒拦下她,"别这样。" 孔岫甩开她,拍着铁栏骂孔先,"靠,出息了你,骗得爹妈一家子团团转,怎么着,牢饭好吃不?蹲里头爽不?" 孔先没工夫跟她啰嗦,直接问柯绒:"豆豆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柯绒错愕,"学长,您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告诉我,豆豆现在的情况!"孔先不顾一切的大吼,身后的看守马上呵斥要他安静。 柯绒见状赶紧一五一十的交代:"学长别担心,寇子姐只是摔了一跤扭伤了脚,我把她接家里照顾着,没多大问题。" 心中大石"咚"的落地,孔先几乎瘫倒,抬手抹了抹满头的冷汗,随后阴测测的说:"千万不要放过姓岳那女人,豆豆受的苦,我要从她身上一百倍的讨回来!" "是。"柯绒早想这么做了,而且也已经这么做了。作为贪腐案中重要一名的帮凶,那女人必然会受到法律严惩,她有的是办法让她在牢里过得痛不欲生! 孔岫闷不吭声的听着,等两人结束对话,她忽然一跃而起,扭身就走,柯绒没料到所以微楞了一下,慢半拍才追上去,"岫儿姐……" 刚伸手拉了拉她,谁知便被她一掌打开,手背立时感受到一抹潮湿,柯绒刹住步子,原来女王般的孔家二小姐也是会哭的,只是未到伤心处。 "绒绒……"孔先自是了解自家妹子,出声喊了一声。 柯绒望着孔岫匆匆远离的背影,不禁长吁短叹,印象中总是意气风发的大哥,蓦地一天身陷囫囵,模样沮丧狼狈,至亲的她能不难过么? "学长。"柯绒回首注视孔先。 "由她去,她需要冷静冷静。"孔先亦是满腹心酸说不得,曾经预知的最坏结果一一兑现,欧阳羯一语道破,他,鞭长莫及! 柯绒慢慢坐回去,"学长,你可有后悔?" "当然后悔。"孔先苦笑,"后悔当年的无知,后悔当年的贪得无厌,后悔今天带给那么多人痛苦,而我在里面什么都不能做。" 柯绒哑然,纵有诸多的悔恨,却不悔选择走这条路——改过自新,重新向善的路。 "放心吧学长,你收集的资料对调查组指控李明光非常有帮助,相信将来会轻判你的。" "嗯……"不管判得多轻,没个两三年绝对出不来,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公司的事儿你也大可以放心,一切按照之前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实行着,石晓锋他……没辜负你的重托。" 孔先看了眼她,"别对他太苛刻,晓锋也就有时候做事说话太直接,不懂得转弯不够圆滑。" "我明白的。"柯绒躲掉他的目光,垂头抠手指。 孔先见他家冰山女助理竟也显现小女儿的娇态,暗自笑了笑,石晓锋总对他和豆豆指手画脚,好像情圣似的,可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女,那人笨得啊,他都不稀得说他了。 "绒绒,我想见豆豆。" 柯绒点头应允:"等寇子姐脚伤好点了,我会跟她提的。" 孔先现在已别无所求,他愧对父母妹妹妻儿,哪怕心里再着急上火,也只有乖乖等待,他说:"辛苦你,好好照顾他们,不要……让他们再出啥事儿了。" 柯绒忠心承诺:"学长请放心吧,我责无旁贷。" 然而此去过了好多天,孔家二老来了,沐沐来了,甚至连百忙之中的钟文都抽空来看过他了,可他最最思念的人儿却依然不见踪影,孔先心急如焚,焦虑不堪,不断向柯绒打探窦寇的近况,柯绒光是支应着让他耐心点,但令人沮丧的是该来的始终没来…… 其实窦寇的脚伤已痊愈,之所以没去看望孔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相当抗拒,人明明已经到看守所门外了,几经踌躇,拖到最后选择放弃。 可能还是怕吧,怕无法控制情绪,怕在他面前崩溃,怕自己会恨……恨他,更恨自己。 孔先投案自首的事儿终是曝光了,社会舆论掀起惊涛骇浪,批判鞭挞之声铺天盖地,昔日备受推崇的地产界"神话"赫然陨落,人人弃如敝屣;"先锋"被收购后虽勉强保住了招牌,但过去风采不再,不过是某集团名下小小的地产公司;而新年元旦将临之际,李明光贪腐案判决下达,李明光获罪死缓,岳悦有期徒刑十年,孔先自首又转污点证人,判刑三年。李明光和岳悦当即上诉,孔先坦然接受入狱服刑。 转瞬春节到来,窦寇的话剧上演在即,据说票房看好,所有预售票已预订一空,算是博了个好彩头,剧组人人喜上眉梢,即使因为公演日期正值春假,很多人不能回家过年也甘之如饴,继续热火朝天的各自奔忙,做好最后一步筹备工作。 孔先入狱后,窦寇带着沐沐搬去与孔家二老同住,因孔先的事儿家中没有一丝节庆喜气,然幸运的是二老尚算豁达开明,没有太过愁云惨雾,毕竟儿子知错能改,坦荡有担当,说起来未必是坏事儿,身体和精神还好,窦寇甚是欣慰。 除夕前夜窦寇和回家过年小住的孔岫一起按习俗大扫除,贴春联请门神,懂事的沐沐故意拽着爷爷奶奶上街置办年货,他希望祖父母能够开心些。 孔岫不由得说:"沐沐哪儿像4岁的孩子呀?" 窦寇擦着窗户,闻言苦涩的笑笑,"人加快成熟或多或少跟所处的环境有关,同时也显出做父母的缺失,如果我们能给予他一个正常的家庭,沐沐也一定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嫂子……"孔岫折过来,"你还是不愿去见见我哥?还在生他的气?" 窦寇沉默几秒,"我不去见他,不是生他的气。" "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纯粹不想让他看到一个怨妇罢了。" 孔岫琢磨片刻,呐呐的长"哦"一声,"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吧。" 窦寇不语,她何尝不想念他,每次他们去探监,所有带去的东西必由她亲手操办,细心准备,而他写给她的信亦是一遍遍的一看再看,午夜梦回泪湿枕头,寂寞包围,倍受煎熬。她或许没有勇气去见他一面,却仍保留一丝勇气等着他们终会相见的那一天。 60陆零回 窦寇转头给二老收拾房间,在书架上意外发现了一本旧相册,好奇的打开来,里面居然收藏的全是孔先念大学时拍的照片,其中大半尽是她和他的合影,好些连她自己也从来没见过。 窦寇直接就地坐下,捧着相册津津有味的看起来,都说光阴似箭不可留,拍照是唯一留住人生瞬间的法宝,果然,看看这一张张老照片,影像间呈现的人依然青春飞扬,神采动人。 须臾,窦寇盯着一张照片怔愣发呆,照片中有她有孔先有孔岫有秦空有石晓锋,他们五个立在一棵银杏树下,冲着镜头大笑,年轻青涩的脸庞闪动着至纯的快乐。 照片下方的日期显示,正是孔岫和秦空刚上大一的时候。那会儿与她同寝室的学姐纷纷毕业走人,由刚入学的学妹填补空床位,而跟孔岫的第一次见面便是这么来的。 "你就是窦寇?"一个手上还拖着行李的女孩儿指着她问。 窦寇莫名其妙的点头,心说自己何时名声大噪得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了?连刚到校的菜鸟也认得。 "哈哈,你好你好,我叫孔岫,往后请姐姐多多关照。"孔岫甩开行李扑过来抱住她。 窦寇受不住她的热情,身体僵硬手足无措的让她抱着,抖着嘴角说:"你好,关照说不上,互相帮忙吧。" "诶?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孔岫推开她,可爱的歪着头问她。 "奇怪……什么?"她一头雾水,这孩子思维真跳跃。 "我姓孔啊!" 孔夫子往下姓孔的不知凡几,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窦寇不解的眨巴眼,孔岫捂嘴"噗嗤"一笑,随后拍拍她,"给你个提示,你男朋友是不是孔先?" 孔先,孔岫……"啊!"她蓦然惊叫,"你是他老妹,天,不会这么巧吧!" 窦寇瞪大眼睛死命盯着眼前的女孩儿,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端倪,说实在的他们兄妹长得一点不像,倒是眉目间夹带的睿智狡黠如出一辙。 "哎,这就是缘分呐,姐……我还叫你嫂子吧。"孔岫高高兴兴的拉过窦寇的手,在空中摇晃。 "嫂……子……"窦寇差点呛到,脸唰的红透透。 "哈哈哈哈……嫂子你好害羞哟,嗯,我哥这回儿可捡着一大便宜了。" 孔岫是那种到哪儿都会发光发热的人,没几天寝室里外,宿舍楼上下立马混了个倍儿熟,窦寇住了两个学期都不认识的,遇见她也会打招呼,寒暄两句。平时因着生分抹开面子开口说的琐事,有了孔岫在,大家绿灯齐开,晾衣服晒被子有了预留空位,起晚了有人敲门提醒,书信课本传递到手不再费事,日子好过了许多……至今窦寇仍有怀疑,把孔岫安插到她身边的是当初任学生会主席的孔先,即使兄妹俩从来一致矢口否认。 记得那年的平安夜,孔先约她出游,孔岫撺掇着秦空非跟着同去不可,约会泡汤,无奈之下孔先叫上好友石晓锋,一行五人一起到校外小馆子吃饭,算是共庆节日。 孔岫本来就一人来疯的主儿,好不容易满了18岁成年人了,逮着能喝酒的机会那还不甩开膀子可劲儿造?孔先拦了半天也没拦住,索性由她闹去,好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不会发生危险。 孔岫自己喝得欢了,可没放过窦寇和秦空,一会儿石头剪刀布一会儿棒子老虎鸡,逼着另俩笨手笨脚的姑娘一杯杯灌酒,孔先看了自然心疼自个儿媳妇儿,频频替窦寇喝,不时还埋怨几句:"你怎么笨得老输给她呀?" 窦寇不及表示什么,孔岫却不乐意了,拍桌子说:"嘿?输给我咋啦?没听说重在参合咩?亏你长了老大的个儿咋没一点奥运精神呀?" "就是,孔大哥一直帮寇子姐挡酒对俺忒不公平了!"秦空大着舌头驳斥孔先。 有人助威,孔岫女王气质立时展露无余,"啊对!不许挡酒,谁挡谁多喝三杯!" 石晓锋同情的对孔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兄弟,安静看戏,别多嘴。" 谁知这句话立马引起众女奋起反抗,姐仨轮番灌石晓锋,这下孔先当真安静看戏,绝不敢多嘴了。 这顿酒喝完,除了孔先其余都高了,返校的路上,几个人完全如螃蟹"横行霸道",孔先扶着这个拉着那个忙的不亦乐乎,不禁哀叹:"再也不带你们出来了,费老鼻子劲。" "切,哥哥呀,就你最扫兴!"孔岫明显兴奋过头,迎着凛冽寒风又蹦又跳,不忘回头朝哥哥做鬼脸。 孔先好气又好笑,指着她说:"你少得意,一姑娘家家那么好酒贪杯,仔细将来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怕什么?有你养我不就得了。"孔岫哈哈大笑,拽着秦空往前跑。 孔先本想去追,可窦寇半个身子倚在怀里,他急得踹石晓锋一脚,"快去,帮我看着她俩呀,万一出啥事儿,我拔你的皮!" 石晓锋晃晃混混沌沌的脑袋,喃喃抱怨:"哎呀,得了得了,这就去追,管家公似的。" "等等,我也去……"窦寇咯咯笑着伸手想去拉扯石晓锋,不料脚下一个趔趄,人便往前扑,吓得孔先一把捞过她,"去什么去?都醉糊涂了,老实给我呆着!" 窦寇醉眼迷蒙,小脸儿绯红,咧着醉露出一排小白牙,没心没肺的只顾傻笑,"背我,走不动了。" "背你?你知道你多重?"孔先上下打量她,冬天的衣裤已经够厚重了,加上喝了醉酒,人定比平常沉,所以直觉的拒绝。 "背啦,背我啦……"酒后娇态毕露,窦寇自己不知道,软软的央着他,情不自禁的撒娇。 孔先何曾见识过她这般面貌,心酥软得一塌糊涂,只怕现在要他上刀山下油锅眉头也不皱一下,当即蹲□,"上来。" 窦寇得偿所愿,兴高采烈的趴到他背上,憨憨的笑,热气含着淡淡酒香暖暖吹拂他的耳廓,惹得孔先一阵阵心潮荡漾,背起心爱的姑娘吭哧吭哧走,步履矫健。 走着走着,天上缓缓飘下片片雪白,窦寇惊喜的欢叫:"下雪了,孔先快看,今年的初雪!" 摊开手掌接住落下的雪花,凑到他眼前,"你看你看,雪,雪呢!" 孔先感染她的快乐,笑着说:"看到了,不就下个雪嘛,瞧把你乐呵的。" "我的家乡不下雪,去年这里也没下过雪,大家都是今年也不会下了,没想到却下了,感觉真不真实。"窦寇简直喜出望外,不停挥舞两手与雪花共舞。 "豆豆,别乱动,当心掉下去。" 窦寇立马趴下来,问他:"我要掉下去了,你怎么办?" "把你捡起来。" "什么?!就这样?"窦寇嘟嘴,对他的答案非常不满意。 "不然你说怎么样?"他抿唇笑。 "你应该说,我会豁出性命保护你,不让你真掉下去!" "不至于吧,还豁出性命……"孔先摇摇头,此女浪漫言情小说看太多,中毒太深。 "那当然,我是你的女人,以命相护难道不对?"她义正词严,还动手揪他的耳朵。 孔先一愣,他的女人……不知怎么搞的,浑身暖流奔腾,他定住脚步,忽然开口:"豆豆……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这次换窦寇愣住,垂下扬起的脸蛋,拼命瞪他被自己揪得红彤彤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话一出口孔先就窘死了,实在是太太太肉麻了,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那三个字的!于是马上打哈哈:"哦,我说你好重,我快背不动了。" 窦寇蹬腿,"放我下来。" 孔先松开手,她跳下地,转到他面前,手指他的鼻子,"别想嘻嘻哈哈蒙骗过关,我听得可是清清楚楚的呢!" 他握住她的手指,挑眉笑道:"既然都听清楚了,干嘛还问?" "我想再听一遍。" "好话不说二遍。" 她跺脚,"说!" "抱歉,无话可说。"他无动于衷。 窦寇恨得牙痒痒,"你当真不说?!" "君子一言什么马都难追。" "孔先!"她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想把手指从他掌握中挣出来。 岂料他非但没让她得逞,还慢条斯理的握住了她整只手,撑开她的五指细细端详,然后也没看清他哪儿弄来一枚银闪闪的戒指,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套进无名指,"你用一把破车钥匙打开了我少男的心扉,我呢无以为报,只好结草衔环,与子偕老咯。" 四叶幸运草造型的戒圈小巧秀气,大小刚好贴服在指间,不张扬亦不矜贵,却透着质朴可爱,非常契合窦寇的气质,相信之前他颇费了一番心思。 其实孔先今天特地邀她共度平安夜就想送她这个礼物的,可惜被孔岫搅了,亏得老天垂怜,他还是送出了他的爱心,窦寇一时说不出话,呆呆的凝着那抹银亮错不开眼。 孔先勾起她的下巴,"不说点什么?" 她傻傻的问:"说什么?" "呵呵……算了,不说就不说,反正说什么都多余……"话音收于她唇齿间,唯有深深的亲吻在此刻才最为恰当。 大年初一,孔先在狱中收到一封信。撕开信封,没有信纸,只要一张照片,照片上也没有人,只要一只手,无名指上戴有一枚幸运草指环。刹那间他热泪盈眶,颤抖着翻过背面,上书一行熟悉的娟秀字迹:结草衔环,与子偕老。 61最终回 两年后。 孔先看着儿子一个人坐在铁栏外,忙问:"你怎么来的,没人陪着么?" 沐沐说:"羯叔开车送我来的,他在外头,怎么你要见他?" 谁要见那老小子呀?哼!孔先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妈呢?" "她赶稿熬好几宿,羯叔怕她累着强迫她在家好好休息,反正都是送我到门口罢了,索性就替老妈跑这一趟了。" 张口一个"羯叔",闭口一个"羯叔",叫得真是亲热,也不想想人家非亲非故的做什么任劳任怨?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孔先斜眼瞄了瞄儿子身上簇新的学生制服,不由得奇怪的问:"你不明年才上小学么?这身衣服哪儿来的?" "学校硬发给我穿的呗。"沐沐鸭梨山大的扶额,"爸,你不知道,我也就报考了个学前班,你猜怎么着?老师说我直接可以跳级上二年级了。" "哟,敢情我家沐沐还是一神童呢。"孔先眼睛一亮,身为人父自然倍感骄傲。 "什么神童,我根本不稀罕。"沐沐无聊的扇扇手掌,"我妈说要不要跳级让你给拿个主意。" "这个嘛……"能跳级证明他儿子天资聪慧,可他又不想错过亲自送儿子上小学的重大时刻,所以孔先犹豫几分钟后说,"你都不稀罕,那还是按部就班吧,减刑的事儿批下来了,过半年等我出来,再帮你挑所最好的小学。" "不用挑来挑去的了,羯叔挑的这家就已经是顶尖名校了。"沐沐想也不想的说。 孔先脸一拉长,"嘿,我儿子上哪所学校干嘛听他一外人的?" 得,踩到老猫尾巴了,沐沐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外人外人,外头的人,离老妈近着呢,比你强多了去了。" "臭小子你说什么?!"孔先耳尖,听了脸拉得愈发长。 反正已经被听见了,沐沐也懒得遮掩,干脆直说:"爸,人家羯叔把老妈一手捧红,又对我们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大孔都被感动了,有事没事儿就嚷嚷嫁人当嫁欧阳羯。" "滚,那个没羞没臊的死妮子,不帮我看好我媳妇儿就算了,胳膊肘还尽往外弯!" 沐沐嗤鼻,"爸,从法律上讲,我妈可不是你媳妇儿,撑破大天就一前妻,前头的妻子,我是你前儿,前头妻子生的儿。" 孔先老脸胀得酱紫,"你丫还是我后蹄子呢,一脚蹬死你!" "呐,呐,呐,做人不能这样粗鲁,不然怎么共创和谐社会?今天我看你太冲动了,需要冷处理一下情绪,所以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见,拜拜爹地。"沐沐从容的跳下凳子,掸掸制服上的褶皱,朝老爸挥手道别。 孔先喷血,"死小子,你到底像谁啊?!" "我这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活出自个儿的样儿。"沐沐帅气的一笑,翩然离去。 孔先瞪着他的背影不禁咬牙切齿,过去这小不点儿就不是啥省油的灯,如今长大更是不让人省心,满嘴跑火车一套一套的,将来谁敢把闺女嫁给他啊! 这边厢等在外面车上的欧阳羯瞧见沐沐走出来,马上打开车门,沐沐不慌不忙的坐上去,非常有礼貌的说:"谢谢叔叔。" "你爸爸怎么样?" "好着呢,身体倍儿棒,徒手打得死老虎。" 欧阳羯一边笑一边发动车子,"听说他获得减刑了。" "嗯,再有半年就能出来重新做人了。"沐沐丢了颗口香糖进嘴巴嚼,神态是故作老成的不动声色,眼底却溢满欣喜。 欧阳羯岂会看不出,却也不拆穿,抿唇浅笑静静的驾车,过了一会儿,沐沐说:"叔,我老爸和老妈终于要团聚了,往后有老爸照顾我们,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言下之意,您老有多远闪多远,少在人家夫妻中间晃荡。 这小子人小鬼大,只要他在场便把窦寇看得死死的,生怕他趁机染指他老妈,对他蹲大狱的老爸忠心耿耿,可昭日月。 "不麻烦,我都没帮上什么忙。"欧阳羯故意说道。 沐沐人小道行毕竟有限,被欧阳羯一堵话,顶死在原地不得其法,只得憋屈的暗自生闷气,欧阳羯悄悄瞥他几眼,忍不住笑容满面,哎,生子当如孔言沐啊。 时间在不经意间匆匆滑过,半年六个月转瞬即逝,孔先迎来刑满释放的日子,从狱警手里接过当年进来时换下的黑西装,看着那条曾经由窦寇亲手系上的领带,心中感慨万千。 "走出这扇门千万别回头,也别说再见。"狱警交代。 "知道,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孔先与狱警握握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孔岫和石晓锋等在监狱外面,见着阔步走来的孔先,孔岫飞快捂住嘴低下头,石晓锋则早早的展开了双臂,孔先小跑过去,大笑着与之拥抱,石晓锋难得感性的说:"好兄弟,欢迎回来。" "谢谢。"孔先松开他,转而拧妹妹的耳朵,"哭啥鼻子?怪丑的。" 孔岫一把打开他,"滚蛋!"说完起身一跃抱住孔先,顿时又哭又笑。 "傻姑娘……"孔先眼眶湿润,拍抚老妹几下,"爸妈身体还硬朗吧?" "嗯,二老都盼着你呢,这会儿怕是望眼欲穿了。"孔岫抹抹泪,缓缓退出孔先的怀抱。 "走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石晓锋一手转着钥匙环,一手拍车顶催促。 孔先四下打量了一圈,孔岫说:"别瞎瞅了,嫂子没来。" 被人点破心思,孔先略微不爽的皱皱眉,拉车门弯腰钻进去,其实他也早料到她不会来,但心里免不得失落。 两年半了,她始终一面不肯见,即使送沐沐过来也只是等在外头,一道高墙两头相思,说她心狠?不,他理解她,见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转眼就面临分别,现实太残忍,心却太软,伤不起,倒不如不见,想望未来一日重逢,致死不离。 石晓锋熟练的把车开上大路,一路驰骋,孔先盯着窗子,这两年外面的世界变化不小,水泥森林茁壮冲天,道路纵横交错,新建的高架桥贯通南北,久未接触的车水马龙,汹涌得竟让他开始眼花缭乱起来。 忽然他看见耸立路边的高大广告牌,上面赫然打着"先锋地产"的广告,某体育明星笑的见牙不见脸,孔先惊喜道:"晓锋,'先锋'的招牌没倒呢!" "有我撑着,'先锋'百年屹立不倒。"石晓锋不无得意的笑道。 "辛苦你和绒绒了。"当年孔先怕有天会受贪腐案牵连,拖垮"先锋地产",因此未雨绸缪,将资金大量转往海外,是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果不其然东窗事发,他让石晓锋用在海外注册的投资公司回头收购"先锋",这般才没有真的把"先锋"给搞砸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告诉你,绒绒本来也想接你来着,不过你也知道她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实在不方便,我就让她去你家等着了。"还有几个月做爸爸的某人,一脸喜不自胜。 后座的孔岫不屑的哼了声,"人家哪有不方便,全是你这个胆小鬼成天一惊一乍的,人家打个喷嚏,你丫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石晓锋不好意思的咳咳,"那个……你没怀过孕的丫头,不会懂的。" 孔先呵呵笑,看着石晓锋说:"你俩的喜酒我没来得及喝,这次满月酒一定不放过你。" "得嘞,咱俩就热热闹闹的一醉方休呗,哈哈……" 三人谈笑风生间车子拐了个弯,杀进一条新铺设好的路,路两边刚种下的树木还用木桩支撑着,孔先眯细眼睛留心看了一眼,"这里不是……" "幸福里。"孔岫趴上来,指着刚刚一闪而过的路牌说,"这条路现在叫幸福大道。" "幸福里,幸福大道……"孔先低声重复着妹妹的话,全副精神统统扑到了车外那连成片的住宅楼上。 石晓锋说道:"呶,这便是你一手规划设计的520社区,特地赶在你出来前完工,算是送你的一份大礼。" 孔先已然没了声音,喉咙酸涩,暗暗用力深长的呼吸才勉强止住眼里泛出泪水,孔岫捏了捏他的肩头,"哥,挺住,好戏在后头。" 嗯?孔先猛的腾起丝丝期待,赶紧眨眨眼,石晓锋打趣:"要不要借你墨镜?" 他没好气的啐一口:"去!" 车子驶进社区大门,孔先不由自主伸长了脖子,石晓锋在后视镜里与孔岫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邪邪的坏笑起来。 车子终于停在一栋新楼下,石晓锋"啪啪"摁了两下喇叭,须臾一条人影从楼门内奔出,"老爸,老爸!" 沐沐欢蹦乱跳的拍打车门,孔先推门下车,一把抱起儿子,"哎呦,我家乖宝贝都长这么高啦,来,让爸爸亲个!" "哇哈哈哈……老爸你没刮胡子,痒痒啊……"沐沐搂着孔先的脖子扭来扭去到处乱躲,咧开一口小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两年多第一次亲手抱到儿子,不用隔着铁栏两两相望,血浓于水的亲情一下激发而出,父子俩虽然都在笑,眼角却是湿润的,连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石晓锋和孔岫都禁不住鼻子发酸。 不一会儿,楼门内再度走出一人,柔白的风衣托得她体态轻盈,直顺的长发披在双肩上,让纤秀的脸蛋更显羸弱,孔先霍然顿住,一眼不错的紧紧盯视,生怕只是幻觉,犹如夜夜做的梦…… 沐沐乖巧的挣脱下地,退到一边,孔先迈步向她走去,一步两步三步……仿佛跨越时间和空间制造的一道道沟沟坎坎,终于重回念念不忘的心之归属。 "豆豆……"他哽咽着低唤爱人的名儿。 窦寇唇片颤抖,几番拼命克制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目光如他一样,贪婪的锁着他莫敢偏离分毫,他,清瘦了好多,削薄的短平头使他五官极为突出立体,凌厉的眉目此刻翻涌不容错认的炙热深情,似乎瞬间能将人融化! 孔先停在她面前,熟悉的气息萦绕彼此,太过长久的分别让一切看起来既真实又虚幻,孔先沉吸口气,一手揽过她,用劲儿压进胸膛,"豆豆,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共有三章 一章是老孔和豆豆的 一章是本系列的 一章是单独留给欧阳羯的 全部隔天更 然后挖个沐沐的短篇坑 写写他的故事 届时希望各位多多支持!另,还有一场肉戏 正在酝酿……吃肉的流程与上两次一样 (づ ̄ 3 ̄)づ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256zww.com---256中文【夭桃仙仙】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