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不乖了》作者: 渊渊 简介: 【隔壁新文《枕边人》开更,各位看官老爷赏赏脸】 标签:信息素/追妻火葬场/白切黑/不换攻/狗血虐 ———— 文案: 为了讨顾亦年的喜欢,舒闲藏起所有锋芒,做了三年乖巧温顺的Omega。 可是到最后舒闲才知道,顾亦年喜欢的,一直是高中的摇滚少年,从来都不是乖巧懂事的舒闲。 而他们的婚姻,自始至终,都是一场商业联姻。 “我记得你原来很乖的,舒闲,你变了。” “……算球了,爱谁乖谁乖吧,反正我不干了。” ———— 1.信息素私设多,有撞莫杠。 2.怀孕不生子,受不善良,剧情狗血←有雷莫入 3.信息素为了剧情服务,为了不被锁不会经常用 4.虐,求求了,看不了虐文的请退出啦! ———— 参赛方向:先抑后扬,事与愿违 第1章 刚领证时,他问那个Alpha:你喜欢什么样的? Alpha看了他一眼,告诉他,乖一点的。于是他就把自己的所有的锋芒都收了起来,尽量表现得乖巧温柔。 直到现在舒闲才知道,顾亦年不是喜欢喜欢乖的,只是让他乖一点。 而顾亦年真正喜欢的,恰恰是学生时期那个不羁的少年。可他不是,他太乖了,他不配。 家里,舒闲呆滞地坐在餐桌边。 所有的灯都是关着的,除了餐桌的顶灯。 昏黄的光打在舒闲面前的蛋糕上,上面数字蜡烛已经燃了好久,看不清原本的形状了,蜡油早已滴到了蛋糕上。 一旁的手机一直亮着,是俞景澄给他发的照片和语音,一直在发,还没有停。 ——哥,今天你生日本来不想让你不开心的。 ——但这种事我不能瞒你。 ——顾亦年是不是没回去给你过生日? ——他和朋友来店里了,包场,身边是一个Omega,动作近得很。 这是俞景澄最开始发的几条消息,看到时,舒闲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觉得俞景澄在搞他。 但很快舒闲就开始害怕了。 他确实有一个酒吧,但因为顾亦年喜欢乖的,就让俞景澄做店长帮忙看店,顾亦年并不知道。 而且顾亦年确实说今天公司加班,晚点才能回来。 很快,不等他说服自己相信顾亦年,一张张照片就发过来了。 ——哥,顾亦年不让拍照,我给你截的监控画面。 俞景澄发来的监控截图虽然有点模糊,但舒闲还是一眼认出了顾亦年。这个男人的眉眼烙在了他的骨子里,忘不掉的。 而顾亦年身边确实有一个比他矮一头的男子,不会是一个Alpha的体型。 会不会是公司聚会?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舒闲这么劝慰着自己。 但是俞景澄却不给他任何遐想的机会,一张张照片发过来,夹杂着一条条混乱嘈杂的语音,都证明着两个人不一般的关系。 接下来俞景澄一条条的语音都是在骂顾亦年了,骂到了现在。 终于,舒闲拿起手机,拨通了俞景澄的电话。 “喂哥?顾亦年就他妈不是个人,你说句话,我带着人就打了,直接给他揍到焚化炉里……” “不用。”舒闲轻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俞景澄听见后马上就安静了,等着舒闲发话。 “你帮我去查一下那个Omega,顾亦年,就当你不认识他吧。” “为什么?你能放过他,我可不想放过,你还上着学呢就跟他领证,他是怎么对你的?不如你直接来现场抓他吧,有我们在你不用怕……” “不用。”舒闲又重复了一边,垂着眼眸,神色黯淡无光,“去查,查完给我。” 挂了电话,舒闲将手机搁到桌子上,和刚才一样坐着,盯着眼前的蛋糕,看着蜡烛一点点燃烧。 已经快燃尽了。 隔了一会儿,手机屏亮了,是俞景澄发来的消息。 顾亦年身边的这Omega叫向晴,是顾亦年高中就喜欢的小学弟,两个人的故事在顾亦年高中贴吧里很容易找到。 一个玩乐队的Omega在新年晚会上唱了一首歌,下一首歌就是顾亦年唱的。顾亦年一上场就开口说道:“这首歌送给刚刚那个乐队的主场。” 从贴吧里的图片看得出来,顾亦年真的很喜欢那个放荡不羁的摇滚少年。就好像,在所有柔弱乖巧的Omega中,向晴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个。 后来因为向晴去做练习生,两个人并没有在一起,但还在私下写信,信件都寄到了顾亦年的公司,他不知道。 写信? 多么古早又浪漫的传递爱情的方式,好像木心先生的“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就是说的这两个人。 而今天顾亦年和向晴见面,包下他的酒吧,是为了庆祝向晴高位出道。 看着俞景澄发过来的一堆资料,舒闲觉得,如果他不是被绿的那个,那肯定是要为两个人的爱情而感动的。 一个深情款款的Alpha学长,一个与众不同的Omega少年,两人各自努力,最后在顶峰再次相遇。 这么看起来,他才是那个局外人? 如果这是本小说,那他一定是阻挠男男主在一起的恶毒男配吧? 也不怪顾亦年,毕竟和纯洁的高中恋情不同,他们的开始就是和利益相关的。 那时顾亦年刚回国发展,顾家想找一个有家世的Omega联姻,给顾亦年做根基,就这么选中了他,那时他才大一。 对于顾亦年,可能他只是一个最优的选择,商业联姻嘛,互惠互利,大家都懂的。 可他却对顾亦年一见钟情,甘愿抛弃一切,就因为顾亦年一句“喜欢乖的”,他甚至放弃了过去的自己,将酒吧托付给俞景澄,改了自己的脾气秉性。 直到现在,舒闲大四,与顾亦年结婚三年了。 “哥,你还在家吗?出来喝酒吧,我们给你庆祝生日。” 手机屏亮了,是俞景澄的消息,但舒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并没有看到。 第2章 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哗啦啦的钥匙声。“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舒闲,我回来了。” 一边说着,顾亦年一边推门进来,却发现屋里竟然是黑着灯的。 舒闲睡了?可是一般来说,舒闲就算睡了也会给他留着客厅的灯。 顾亦年顺手拍开了客厅的灯,却像见了鬼一样,发现餐桌边趴着一个人。 是舒闲。 换了鞋,将外套挂上,顾亦年轻轻地走过去,果然听到了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还不等顾亦年松一口气,便见到了一个刺眼的蛋糕。蛋糕十分完好还没有被动过,但是上面的蜡烛已经燃尽了,一堆蜡油堆在奶油上。 顾亦年心中不由得一紧,愧疚感油然而生:今天是舒闲的生日,但他去陪晴晴庆祝出道了,没想到他的Omega一直在等他。 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已经夜里两点了。 其实舒闲在顾亦年开门的时候就醒了,毕竟他爱狠了顾亦年,每天夜里都在等着顾亦年回来一起睡,对开门声极为敏感。 闭着眼睛,舒闲感觉到顾亦年带着酒气走到自己身边,然后低下身来,轻手轻脚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在顾亦年的手碰到他的刹那,他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顾亦年也感觉到了,便开口安慰道:“是我,我回来了。” 就这样,舒闲被顾亦年抱回了卧室,脱了衣服,盖上了被子。 在卧室里,他能听到外面传来洗澡的声音,还有拖鞋划过地板的声音。 好不容易,一切声音都停止了,但并没有见顾亦年进来。 舒闲的眼倏忽便睁开了,在黑漆漆的卧室里显得明亮又阴森。 顾亦年去睡客房了。 明明只和向晴见了一面,就不愿意跟他在一张床上睡了。 原本一夜都没有落的泪,终于在此时止不住地滚了下来,浸湿了一片枕巾。 就这样,Omega侧卧着,蜷缩成一团,捂住自己的胸口的小腹,埋在被子里不住地颤抖着。可他却一丝声响也不敢发出来,他怕顾亦年听见。 第二天,舒闲起的很早。 “有早课吗?” 顾亦年从客卧出来的时候,见舒闲已经洗完漱,正在穿衣服了。 “没有。我大四了,课表是空的,开学就和你说过了。”舒闲轻轻说着,语气和昨日相比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话却是有些扎人。 明明刚开学时,我那么激动地告诉过你,我这学期没有课了。但你却没听进去。 “抱歉,忘记了。” 顾亦年听了舒闲的话一愣,又想起自己昨日去见了向晴,心中愧疚。 于是,顾亦年就先不去洗漱,而是走向了他的Omega。 舒闲正系着鞋带,眼前就一暗,抬头便看到了顾亦年,还是那双三年前让他陷进去的眼睛。 “没课不在家歇着?” 说着,顾亦年就蹲在了他面前,伸手给他系上另一个鞋的鞋带,修长骨感的手腕露了出来。 顾亦年就是这种人,哪怕一根头发都是带着欲气的,让人看一眼就愿意死在他的怀里。 舒闲低头,继续将这边的鞋带系好,才开口说道:“去学校。” 他没有正面回答顾亦年的问题,因为他知道,顾亦年并不是真的关心自己去哪里、去做什么。 三年以来都是这样的,今天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尤其是他在见了向晴之后。 “注意安全。” 果然又是这一句,不温不火的,能保持最起码的关系,但又没有丝毫的情感。 三年以来,他究竟在盼望着什么呢? 舒闲垂下眼眸,眼眶中氲满了不甘和委屈,一种嘶吼的冲动顶上心头,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深吸一口气,舒闲皱起眉,猛地抬头。 但在看到顾亦年那双眼睛的一瞬,所有的话又被他咽下去了。他又想起顾亦年说的,喜欢乖一点的Omega。 如果自己不乖了,是不是最后能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先生下次要记住我的课表。” 终于,舒闲胡扯了一个借口,把自己愤怒的表情敷衍过去。 说完舒闲就出门了。 昨天为什么没回来给他过生日,他没有问,顾亦年没有说。昨晚为什么睡在客房,他没有问,顾亦年也没有说。 就这样寡淡地走了,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因为习惯了表现得乖巧,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去索取。 A大,舒闲在图书馆见到了白予。 “诶?盐盐,你来了。”直到舒闲坐到白予旁边的位置上,白予才看到。 “嗯。” “俞景澄昨天把事都告诉我了。怎么,是要我黑他公司系统,还是曝他个人资料?” 白予是个长得很干净的少年,眉眼都很澄澈,可开口便是黑系统曝资料,有着不小的反差感。 舒闲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有烟吗?” 白予愣了,在他的记忆里,舒闲已经三年没碰过烟了。 “有,图书馆不能抽,等我测试完这个程序陪你出去吧。” “好。” 于是舒闲就坐在白予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那满屏毫无规律的字母数字飞速划过,脑海里出现的都是昨天俞景澄发给他的图片和语音。 正等着,舒闲突然感觉旁边有人拍了拍他,转头,是个蛮高的男性Alpha,笑得很灿烂。 “你好同学,能不能加你个微信?” “有事?” “你很好看,我想追你。”那人说得很直接,一点儿也没有婉转的套路。 一句“我已经结婚了”憋在嗓子眼,舒闲一时讲不出口。 白予从电脑中探出头,瞥了一眼舒闲。 不等舒闲拒绝,白予直接将舒闲的手机拿了过来,解开锁屏,点开微信二维码,推了过去。 “谢了兄弟。”男生说着,赶紧扫上了舒闲的二维码,“我叫邵择,今年大三,物理学院的。” 舒闲瞪了一眼白予,看着白予纯洁的笑容,很想给他脸上摁一个拳印上去。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给人删了。 “他叫舒闲,药学院,今年大四。” “好的!那我先去自习了,舒学长,有空约饭!” 舒闲懒得拒绝,邵择也不等他拒绝就跑开了,跑没多远就兴奋地惊呼出声:“芜湖!我竟然真的要到他微信了!我要恋爱了!” 原本专心做系统安全测试的白予听了,扑哧笑出了声。 “这小弟弟真可爱。” “可爱那你自己加啊?替我加算什么?”舒闲托着腮,没好气道。 “哎,要么说你没志气呢,你能忍顾亦年绿了你?趁他绿你之前,先把他绿了!你配得上任何人,干嘛吊死在顾亦年身上。” 舒闲低下头不讲话了。 其实,他只想配得上顾亦年。如果顾亦年觉得他不配,那他就谁都配不上。 一个小时后,白予和舒闲坐在学校旁边的“正宗安徽板面”店内,一人一碗面开始吃。 这是两人的早饭。 “你准备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 “不怎么办?” “嗯。”舒闲点点头,忽略了白予惊异的目光,并把白予刚刚抢走的丸子夹了回来。 盯了舒闲半天,白予终于笑了,是和他往常干净的笑容不同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写满了不屑与嘲讽。 说实话,他有点不认识眼前的舒闲了。其实从三年前开始,舒闲就开始一步步远离他们了,也远离了自己。 高中时两个人还一起骂“天下Alpha都是狗”,结果舒闲大一就抛下他,跟一个凭空冒出来的Alpha结婚了? 唯唯诺诺跟人家过了三年,什么都没得到,还被人家绿了?结果还想装作不知道继续维持关系? “舒闲,你跟顾亦年的狗一样。” “……” 舒闲不说话。 于是白予又补了一句:“你就是贱。” 白予的话说得极为平静,但丝毫不留情面。 舒闲攥紧了筷子,忍着掀桌子把白予撂倒的冲动。 虽然你说的话我没有办法反驳,甚至连我自己都有点认同,但你作为我朋友,非要说得这么直接? 沉吟半晌,舒闲终于是松开了筷子,一脸空洞地看向对面的少年:“白予,我爱他。” “是,狗也爱主人,骂你是狗我都觉得侮辱了狗。舒闲,我收回我刚刚的话,你他妈谁都配不上,连顾亦年的狗都不配做。” 舒闲,你都不爱你自己了,你也不配被任何人爱了。 十分钟后,两个人默默吃完了板面,走出了狭窄油腻的店铺。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工作日的上午,人不多。 舒闲朝白予伸手,白予会意地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 但他并没有直接搁到舒闲的手上,而是拿牙轻轻咬住一端,然后扣住了舒闲的脑袋。 舒闲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他微微眯起眼睛,捏着白予的下巴凑过去,叼住了烟的另一端。 见舒闲接了,白予又抽出一根搁道自己嘴上,点燃,然后将打火机扔给了舒闲。 “真可惜,你也是Omega。” 白予这么说着,整个人都泡在了烟雾里,像是要化掉了一般。 良久,舒闲都不知道该回什么话。他实在是累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舒闲的沉默,白予倒是显得并不在意,嘴角挂着的似有若无的笑容显得诱.惑人心,与他的清纯外表很不搭。 “盐盐,你放下他吧,别怕。” 第3章 和白予见了一面,舒闲的情绪稳定很多了。 吃了好几年没吃的板面,被白予狗血淋头骂了一顿,拾起了三年没碰的烟。 舒闲觉得,他好像快要找回那个原来的自己了,恍惚间他甚至觉得,顾亦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但是在回家的公车上,舒闲收到了顾亦年发来的一条消息。 ——舒闲,你回家了吗?我们谈一谈吧。 舒闲盯着这条消息半晌没眨眼,他甚至想现在就下车然后去对面随便上一辆车,离家越远越好。 只要不回去,就不用面对顾亦年这个“谈一谈”了。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下坠,好不容易看到了太阳,现在又到了暗无天日的谷底。 良久,舒闲先打开了和白予的对话框,敲了几个字,顿了半天,终于发了出去。而白予几乎是秒回的。 ——白予,我可能还是要做狗。 ——舒闲,我不骂你了,等你哪天发现你连狗都不如再来找我时,我给你摁到地上让你学狗叫。 ——对不起。 ——你不用,我喜欢你是我自己作的,是我贱,我改。 这时,公车已经开始报站了。 “裕景花园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到后门下车,下车请走好……” 舒闲麻木地站了起来,走到后门下了车。 原本从车站到家门口十分钟的路程,却被舒闲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昨天才去见了高中的初恋,第二天就要和他谈一谈。 他们有什么可谈的?三年了顾亦年都没有要和他“谈一谈”,这次要谈什么显而易见。 顾亦年本质不是一个喜欢玩弄感情的渣男,看他对向晴的执着,反而是个很深情的人。所以可想而知,顾亦年要给向晴一个身份,不会瞒着他和向晴在一起。 “怎么不进去?” 正当舒闲站在门口不想开门时,顾亦年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了出来。 舒闲猛地回过头去,不敢看顾亦年的眼睛。 “没带钥匙。” “我来开吧。” 一楼,舒闲躲在厨房磨咖啡,而顾亦年则坐在沙发上耐心等待,腿上放着平板,平板上是一条新闻: ——出道即屠榜:Sin男团新歌发布第二日登上各大榜单! 照片上,向晴站在中间,背着一个吉他正沉浸在演唱中,耳钉闪出灼人的光,烫得顾亦年不自觉笑了。 舒闲端着咖啡出来时,正好看到顾亦年在笑着。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的笑容。 顾亦年一直不是那种温和大哥哥的形象,相反,顾亦年是清冷中透着欲气的那种,又妖又欲。 所以在舒闲的记忆里,顾亦年是不会这么笑的。最起码对他不会。 “怎么这么久。” “搁厨房发呆来着。” “来坐吧。” 终于,舒闲还是端着咖啡走到了顾亦年旁边,坐了下去,将咖啡推过去。 按照顾亦年往常的要求,舒闲虽和顾亦年坐在一个沙发上,但是隔了一段距离,既不会碰到,也不会显得冷漠。 见顾亦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舒闲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顾亦年了。 但是很多事并不是能躲得过的,该来的总会来。 顾亦年放下咖啡,觉得这个味道一如既往的醇厚,而舒闲也是一如既往的乖。 “舒闲,现在和你说这个可能会让你不开心,但瞒着也是对你不负责。” “你瞒着我吧,我不要你负责,我只想待在你身边。”舒闲心底响起一个声音,但他却没敢说出口。 顾亦年见少年垂着脑袋,心中愧疚,但仍不犹豫地开口道: “舒闲,我们离婚吧。” 纵使已经做过很多遍心理建设了,但当舒闲真的听到这句话从顾亦年口中说出来时,所有的建设都犹如山崩,他的呼吸抑制不住加快。 抬起头,舒闲对上顾亦年的目光。 “先生……为什么。” 纵使他知道缘由,他也想听顾亦年亲口说出来。 而那人也没有丝毫的躲闪,直言道:“抱歉,我高中时的初恋回来了,我想给他一个位置。” 如此直白坦率。 可他宁可被骗,哪怕是随便找个别的借口呢?只要你说了我肯定信的,你这样让我走,我怎么甘心…… 见舒闲不讲话,顾亦年继续说道:“这三年,谢谢舒家对顾氏集团的帮扶,两家的合作不会因为此次离婚而结束,我会尽量保证舒家的利益,给你和你的家族任何你们想要的补偿……” 舒闲听着,渐渐明白了。 原来顾亦年跟他结婚到现在,就真的只是为了商业合作而已。原来是他自作多情,只有他一个人自作多情了。 在顾亦年看来,离婚最大的影响竟然是两个集团的合作,竟然一点也没有考虑过他的个人感受。 舒闲遮不住眼底的酸涩,只好垂下头去。 他以为他在和顾亦年的婚姻里输了,其实,顾亦年压根没在乎过输赢。 从始至终,这都是他舒闲一个人的戏。 “这栋别墅留给你,我会给你个人账户打一笔钱,信息素标记的清除手术我可以帮你找信得过的医生,费用由我出……” “先生。”舒闲再也听不下去,只好开口打断。 “嗯?怎么了?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顾亦年也能感受到舒闲情绪不对,但他觉得舒闲难过一点也很正常,舍友散伙不也会难过吗? 其实他对这个少年丝毫不抵触,每次他从公司回来,总能看到少年在漆黑的卧室里,坐在飘窗上看月亮,沉静得像一幅画。 他得承认,舒闲是个很优秀的Omega,乖巧听话,就算是情动期也很少主动索取。 可是他还是不能放下高中时代那抹鲜艳的色彩。 舒闲不断深呼吸,终于稍微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抬起头,尽量露出一个乖巧柔和的笑容来。 “离婚……可不可以晚一点?我……如果现在回去,家里可能……” 死到临头,舒闲只好把舒家拿出来当作挡箭牌。 果然,顾亦年蹙起眉开始沉思。在他的印象里,舒闲和家里很少有来往,关系可能不太好? 如果他突然提出和舒闲离婚,无论做多少补偿,都会给舒闲带来麻烦。 舒家在本地是出了名的好面子。 “到毕业可以吗?或者……等我去实习以后?我想自己先有一个退路。” 舒闲怕顾亦年不应,又退了一步,语气软得快化掉,声音颤颤巍巍的,让人听了不免心疼。 “也好。”顾亦年看着少年颤抖的肩膀,竟不忍拒绝他。 舒闲松了一口气。 虽然离婚似乎是必然的了,顾亦年也肯定是没爱过他,但他好歹能在顾亦年身边多呆一段时间。 “那就等你找到实习岗位吧,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推荐。”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那好,但是我这段时间可能……”顾亦年说着,突然就停住了。 他想说,他可能免不了和向晴见面。 但是一想到他和舒闲还维持着婚姻关系,就出门找别的Omega,似乎有点渣? “……没关系,你去吧。” 不知道忍了多久,舒闲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将自己心爱的Alpha推出去给了别人。 虽然三年下来顾亦年并没有标记过他多少次,但是在他心中,却是认死了顾亦年这个Alpha。 可惜,或许顾亦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他的Omega吧。 “谢了,那我先去工作,离婚协议我会先让律师拟出一份,你先看着,想要什么条件可以再加。” “嗯。” 说完,顾亦年就起身走向书房了,并没有回头看一眼舒闲。 等到书房的门关上后,舒闲才抱起膝盖,蜷在了沙发上。 他是很认可白予的话的。他连顾亦年的狗都不算。 做狗最起码还能被宠爱,被喂养。他却像个透明人,在顾亦年的生命中无足轻重。 到了夜深。 顾亦年从书房出来,到客房换了衣服准备去洗漱。 然而正刷着牙,突然有一股白松香的味道溜进了鼻腔,惊得顾亦年一震。 这是舒闲信息素的味道! 情动期提前了? 潦草地刷完牙,白松香的味道就已经浓郁到熏头的程度了,泥土、木脂的气息夹杂着冷硬的烟草味,烘得人口干舌燥。 顾亦年一直好奇,明明是看着很乖巧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却干烈得能让人烧着。 “舒闲?你情动期到了?我能进去吗?”顾亦年本是准备睡客房的,但这个情况下,他不能不管舒闲的情况。 敲过门后,久久听不到回复,只有低微的啜泣和喘息声传出来。 顾亦年皱起眉,摁下把手,浓烈的信息素顿时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人一秒失去理智。 “舒闲……”顾亦年硬着头皮走向床边,没等他站住,被子里那个颤抖的少年就扑了上来,满脸的泪痕让人看了便想狠狠欺负。 顾亦年的呼吸顿时就重了。这谁顶得住? “乖,抑制剂呢?” “想要……” “你……” 舒闲浑身滚烫地扒在顾亦年身上,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理智已经全然不存了。 顾亦年抱着舒闲,一呼一吸间都是浓烈的白松香味,像是要把人烧着一般干烈。 原来舒闲都会在情动期之前打微量的抑制剂,保证自己就算信息素浓度不会过高,不会失去理智。 但是这次情动期提前谁都没有准备…… 顾亦年觉得自己要炸了。 “……闲闲,抑制剂在哪里?客厅的药箱吗?” 沉吟半晌,顾亦年强压着欲望问道。 但舒闲不断摇头,呼吸急促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想要抑制剂,他想要顾亦年。 但是顾亦年忍耐着,将他的手推了下去。 “抱歉,他不想要我标记别人。” 第4章 舒闲几乎是一夜没睡。 昨夜情动期提前,他被顾亦年在床上摁着后颈打了一针强效抑制剂。 因为向晴不愿意顾亦年标记别人。 舒闲甚至来不及狼狈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跟自己的信息素一个味道,万念俱灰,沉静地简直快要停止呼吸。 顾亦年昨夜还是睡的客房,今早来和他道歉了,然后就离开了。 正在床上躺着,手机就响了,是白予打来的。 舒闲接通,说道:“喂?我刚要打给你。” “盐盐,顾亦年和你提离婚了?” “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账户转进了五百万。” “监视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监视你几年了。” “……是,他昨天下午说的。” “嚯,还不算太渣啊?我还准备收集他出轨的证据,等到时候讹他一笔,给他和那个小明星曝光了呢。” 之后,舒闲就把昨天下午和晚上的事都告诉了白予。 舒闲知道白予喜欢自己,但他们都是Omega,为了保证人口增长率,两个Omega的结合是不被法律允许的。 但这不妨碍两个人走得很近,是昨天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今天还能心平气和对话的那种。 “你在逗我,就为了能见到顾亦年,挂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 白予那边的语气明显是不可置信的。 相比之下,舒闲就沉静又从容:“没逗你,先这样吧。” “哪样?自己摇着尾巴求草结果被人打了一针抑制剂,你贱不贱啊?” “……你能不说得这么直白吗?” “我已经很收敛了。” 对于昨天晚上被打抑制剂的事,舒闲回想起来已经很难堪了,再给白予这么一说就更加耻辱了。 这种尴尬的和耻辱的程度,简直可以和Alpha一分钟完事相提并论。 白予原本是在写程序的,但是挂了舒闲的电话,就不由自主打开了搜索引擎,在上面输入了“向晴”两个字。 抬头看了眼表,现在是早上九点。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Omega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悠长的笑容,露出了与外表不符的恶劣表情。 舒闲,你不是说你和顾亦年的关系太淡了吗?我帮你。 我得不到你,你得不到顾亦年。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哪怕一点。 如果你找不到爱你的人,那就让我一个人来爱你。 白予的手开始飞速在屏幕上敲击。 另一边,因为是情动期第二天,舒闲倦怠得床都懒得下。 正当他躺着无聊时,接到了徐教授打来的电话。 “教授?” “小舒同学啊,你都大四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准备考研还是去实习工作啊?” “我……” 舒闲犹豫了。 跟着顾亦年的这两年,他原本是打消了考研的念头了,因为他想和顾亦年有个孩子。 ——你现在还在上学呢,等以后工作了再考虑吧。 他问顾亦年打不打算要孩子的时候,顾亦年是这么回复他的。 就这么简单,他就轻易地放弃了考研的理想。 可是现在的情况,他可能很难和顾亦年有孩子了,但是现在再准备考研还来得及吗?只有半年了。 那边徐教授见舒闲沉默,叹了口气。 “哎——舒同学啊,我每次带你做实验,都能从你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样子,药学这方面,你确实是很有天赋的。” “谢谢老师,我……抱歉。” “没关系,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这边在申请一个国家级的项目,如果你想考本校的研究生,我可以带你做。” A大本就是全国顶级的理工类大学,徐教授又是A大最宝贝的教授,能让徐教授亲自打电话来,舒闲是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牌面的。 而且还承诺带做国家级科研项目? 这是什么高级待遇? “老师,我一定好好考虑后给您答复。” “行,孩子啊,人要多为自己考虑点啊!没事我挂了啊!” 挂了电话之后,舒闲习惯性地想把这件事告诉白予,但是他的消息前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白予竟然把他微信删了! 这合理吗?这正常吗?这铁定要出事啊!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舒闲马上给白予打电话,“滴”了两声之后,传来了“您拨打电话正忙……” “挂我电话?” 舒闲来不及多想,下床就开始穿衣服。 情动期能让舒闲这么火速下床的,可能连顾亦年都做不到,但是白予可以。 因为舒闲对白予的失联实在是怕了。 白予只挂过他两次电话,一次是高中他被一个Alpha跟踪,白予知道后,背着他带人给那Alpha打进了ICU。 另一次,是因为他和家里吵架,白予直接把他爸公司的系统给黑了,害的公司股票都开始往下降。 而这次,白予是在听了顾亦年的事后把他直接拉黑了,难保不是瞒着他去找顾亦年拼命的。 三分钟后,舒闲抓起钥匙冲出了门。 然而找了几个小时后,舒闲就站在街上开始凌乱了。 他刚刚给俞景澄他们打电话,去了白予平常可能在的地方,但都没找到人。 这很明显就是在躲自己啊! 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一上午没找见白予,而且还没吃午饭。 情动期本就浑身难受,找不到白予,舒闲更是心情烦躁,加上此时还饿着肚子,舒闲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找到白予以后一定要摁着他揍一顿!往死里打! 正在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舒闲以为是白予,但在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后愣住了。 是顾先生打来的。 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舒闲觉得,白予这次可能不是想搞顾亦年,是想搞他。 终于,舒闲摁下接通。 “喂?顾先生……” “你在哪呢?” 电话中顾亦年的声音冷得可怕,其中的怒意毫不掩饰,让舒闲直接愣在了原地。顾亦年从来没有这么和他说过话。 “我,我在外面,出事了吗?” 顾亦年听着少年不知所措的语气,也不愿意相信是舒闲做的,明明是那么乖的人。 “现在给我回来。” 一句话搁下,电话就挂断了。 舒闲知道,白予已经动手了,说什么都晚了,但是白予究竟做了什么让顾亦年直接找他?黑了他公司的系统? 可是系统被黑不应该找人修复吗,为什么来找他…… 突然,舒闲想到一个名字。 向晴。 出租车上,舒闲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着微博上的几条热榜:向晴整容!向晴走关系!向晴性别歧视! 点进去,好像是有向晴的高中同学爆料,营销号大量转发。可是这些录音、照片只要是业内人士一看便知道是捏造的,恶意剪辑的。 所以现在向晴的团队也没有回复,应该是在酝酿热度。 ……这是白予干的?可是白予做事从来都是做绝,不会做得这么不干净。 终于,堵了一路,舒闲到家了。 “先生?” 舒闲畏畏缩缩走近来时,见顾亦年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听见他回来了,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三年,舒闲从没见过顾亦年这种表情。 昨日顾亦年看到向晴的消息时,露出的那种温柔笑容,是舒闲不曾见过的。但他自觉还算给顾亦年省事,也没被厌烦过。 可今日…… “你自己看。” 顾亦年蹙着眉,显然不愿意与舒闲多讲一句话。 接过顾亦年手中的平板,舒闲连坐在沙发上都不敢,就瑟瑟地站在那里看上面的消息。 果然,是他在出租车上就看到的那些,各种向晴经不起推敲的黑料。 本来,在路上时舒闲是不懂的,白予动手向来干净利落,为什么会爆这种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而为的黑料。 现在看着顾亦年的表情,舒闲似乎明白了。 白予就是想打他的脸,就是想告诉他:你在顾亦年心中,连向晴的脚趾头都够不上。 “先生,你觉得这些是我做的?” “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顾亦年的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厌烦,连看都不愿意看舒闲一眼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 “今天上午,你账户里转走了将近一百万,其中一些钱的去处已经查明了,还需要我讲给你听吗?” 舒闲震惊地抬起头盯着对面那人,只有怀疑他,才会去查他的账户印证,顾亦年竟然如此不信任他?而且,为什么自己账户真的转出了一百万啊! 别说顾亦年了,现在这个情况,连他本人都觉得,这钱是用来买通稿抹黑向晴的。 但是那一百万显然是白予转走的啊!白予这戏做得未免太全了吧?一点余地也不给他留? 舒闲已经在心中决定,以后要把“你妈死了”这四个字镌刻在白予的碑上。 “先生,我……”舒闲看着顾亦年的眼神,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那双曾经让他一瞬间堕落进去的眼睛,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显然,顾亦年已经认定,这就是他做的了,是他买黑料抹黑了顾亦年的心头好。 “他是你动不得的,舒闲。” “先生……” “舒闲,为什么?我记得你明明很乖的。” 像是想开了什么,舒闲长出一口气,既然已经百口莫辩了,那不如就承认了吧。 “因为我爱你,顾亦年。” 第5章 顾亦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Omega乖了三年,最后竟然能在背后买通稿抹黑向晴。 他更没有想到,舒闲会突然温柔地对他说:“因为我爱你,顾亦年。” 三年的婚姻,他自觉从来没有带入过个人情感,因为他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向晴一个人。 当初选择回国发展,是因为向晴给他打了通电话,和他说:“我想你了。”于是他第二天就开始交接工作,收拾行李订机票。 回来后他和向晴约定,要在各自的领域成就一番事业,在顶峰相见。就连当初决定和舒家联姻,也是向晴同意的。 终于,他在三年内使公司发展壮大,创造了商业奇迹,向晴也凭借出色的作词作曲,高位出道。 他以为,他要和过去告别,迎接未来和向晴两个人的美好生活了。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身边这个一直缄默少言,乖巧听话的Omega舒闲。 三年,舒闲实在是令人省心,温顺得像一只猫,从不主动索取什么。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向晴,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恶意,哪怕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也不允许。 “你爱我是你自己的事,别在这自作多情了。” “你真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舒闲,要不是看在舒家三年的帮助上,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站着?” “舒闲,你太恶心了。” “你再敢对他有任何动作,我让整个舒家陪你垮台。”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今天下午,舒闲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我爱你”,哭得泪流满面,被他关在了门外。 直到深夜,保安来巡逻时,他才知道,舒闲在门口一个人坐了好久,最终被保安赶走。 舒闲在和保安的争吵时,他打开了二楼卧室的灯。 在灯亮的一瞬间,舒闲的声音就停了下来,舒闲大概知道了,他就算在楼上看戏,也不会下去给他开门。 最后,他站在二楼的阳台,黑着灯,看着舒闲一步步走远,背影逐渐模糊,再也没回过头。 顾亦年觉得,他和舒闲结束了。 裕华街有一个不太好找的清吧,名字叫“23.5°N”,因为是北回归线的纬度,所以这个酒吧又被人叫做“北归”。 北归的调酒师和音乐都很好,但因为酒吧在地下的,入口比较隐蔽,所以平常不如其他吧热闹,里面喝酒聊天的大都是常客。 舒闲走进去的时候,满脸的泪痕早已被风吹干了,但哭了一下午,眼周还是红通通的。 单看外表,实在是个让人看了就想欺负的Omega。 坐到吧台最边上,舒闲看了看调酒师,是个新人,于是就将“把你们店长叫出来”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一个Omega突然气势汹汹要找俞景澄,看起来会像给孩子找爹的。 “你好,要喝点什么?” “苦艾酒。”说完,舒闲还指了指调酒师背后的那个架子,补充道,“从上往下第二排的那瓶。” 调酒师一愣,看起来像是个常客啊!但是他来这里一个月都没见过这张脸,如果见过,一定会留下印象。 “上面的酒都是熟客买的,给您用别的酒调吧。” 舒闲盯着那调酒师坦言道:“是我的酒。” “您的?” “怎么,不行吗?” 调酒师又看了眼舒闲,再次确认了一下,这的确是个没见过的Omega,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本本,开始找名字。 “您叫什么?” “舒闲……你呢?” “哈?” 调酒师刚打开本子就听到舒闲的声音,转过头朝舒闲看过去,见舒闲正懒惰地趴在桌子上盯着自己,微红的眼眶看上去摄人心魄。 “想要我的名字,不应该拿自己的交换吗。” “……我叫江燃。” 江燃显得有些局促,以至于连翻本子的动作都有些僵,半天捻不开一页,最好只好沾沾口水,捻开下一页。 舒闲看着,觉得江燃实在是很有趣。明明看起来就是个憨了吧唧的人,怎么到酒吧来当调酒师了? 而且,这孩子还是个Beat。 虽然这年头性别平等已经是政治正确了,但职业方面却还是有差别的,一般酒吧里的员工,一般还是Alpha居多。 江燃把名册里上上下下翻了两边,然后一脸质疑转过头来:“没有您的名字?” “我知道。” 舒闲回答得十分自然,有哪个老板会在记录客人的本子上特意写下自己名字啊? “酒是他的,小江,给他调吧。” 突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舒闲的身后传来。 舒闲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俞景澄来了。俞景澄是舒闲的高中同学。 碍于舒闲三年前和顾亦年结婚,想要成为顾亦年口中“乖一点”的Omega,而乖巧的Omega怎么能开着一家酒吧呢?所以俞景澄就受托成了这家店的店长。 江燃问了句“店长好”,然后就看到俞景澄走到舒闲身后,自然地把手搭在了舒闲肩膀上。 看着俞景澄和舒闲很熟的样子,江燃便知趣地转过身去给舒闲调酒了。 舒闲侧过头,看着俞景澄那张脸还是熟悉的样子,整整一下午的崩溃便稍微缓和了些,咧嘴撑起个自觉还不错的笑容。 “哥,你别笑了,红着眼跟鬼似的。”俞景澄坐到了舒闲旁边的椅子上,一脸嫌弃。 舒闲沉默了一会儿,把笑容收起来了,“好久不见。” “生日快乐,哥。” “……虽然我生日是前天了,但还是谢谢你。” “谁让你那天不出来呢?礼物都给你买好了。”俞景澄耸耸肩,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推了过去,“本来以为给不了你了,但白予说你今天铁定过来,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来了。” 听到白予的名字,舒闲的眉头瞬间就皱起来了。 “白予人呢?” “咋啦哥,刚见着我就想找他了?我不能满足你?” 舒闲十分熟练地拍开俞景澄伸过来的手,不看他,也不回答,眼神看上去阴暗晦涩,有些不耐烦。 他知道俞景澄向来轻佻,说话都是这个调调的,他倒是不意外也不生气,甚至还觉得亲切。 但是他一想到白予吧,他就恨得牙根儿痒痒。 白予是那种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让他和顾亦年分开,可以不惜代价。 甚至是,白予知道他会去求顾亦年,会不要尊严地跪着乞讨,白予知道他的深爱都会被顾亦年踩在脚底下。 但白予不在乎。 为了让他从顾亦年家走出来,再来这个酒吧,白予什么都不在乎。无论他哭着过来还是笑着过来,都无所谓。 怎么就有这么个性格变态的朋友呢…… 舒闲拄着腮帮子,想着白予那张欠揍得脸,想得出神,最后竟然笑了。 “哥,怎么不说话了?” “这么久没见,想你了。” “虽然我也想你,你这话呢,我也爱听,但是我十分确信你在敷衍我。” 此时,江燃已经调好酒,把酒杯推了过来,离开前还看了一眼俞景澄,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舒闲看着江燃离开的背影,将酒杯端起来,搁道嘴边抿了一口。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很快遍布口腔,顺着血管渗进血液,整个酒吧就在此刻变得虚幻起来,舒闲一下午精疲力竭,此刻才得了一分平静。 他很久没喝这么烈的酒了,甚至,很久没喝过酒了。 舒闲问俞景澄:“白予今天来吗?” “你猜呢?” “他的性格,怎么也得等我醉得差不多,打不动他了再过来。”舒闲喝了酒,整个人顿时变得慵懒了起来。 “他怎么你了?” “等他来了再说吧,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那行吧,你不先看看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舒闲的目光终于落在那个被冷落了半天的小盒子上,看了眼俞景澄难得温柔的眼神,垂下眼眸去开盒子。 打开之前,舒闲似是无意地说:“可别是戒指。” 俞景澄温柔的神色滞了一秒,又恢复正常:“……不是。” 盒子打开,是一枚耳钉,蓝黑色的水晶,切割很精细,小拇指甲盖大小。 舒闲将耳钉拿出来,没有多说,直接戳进了自己右耳耳骨的耳洞。 戴上后,舒闲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耳钉,冰凉的触感让人着迷。 摸耳钉是舒闲自打了耳洞以后就有的习惯性动作,但是因为顾亦年说喜欢乖的,所以他三年都没带过耳钉了。 “好看吗?”舒闲问道。 “你问我?我送你的我当然觉得好看,你自己觉得呢?”俞景澄此时笑得颇为清朗,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手机相机递给舒闲。 “……我以为你肯定要说,‘不是耳钉好看,是你好看’这种话。” “我有那么油腻吗?”俞景澄抿了一口酒,把目光落在了对面的酒柜上,“撩你,肯定是不能随便撩的。” 舒闲拿着俞景澄的手机看耳钉,像是没有听见俞景澄的话一样,沉默不言。 “盐盐!” 突然,那个独一无二的昵称从背后响起,舒闲原本平和下来的心情顿时就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6章 因为白予来了,三个人就找了个桌子坐下了。 几个老员工看见大老板时隔三年,竟然亲自来店里了,都过来给舒闲打招呼,一声声“哥”给舒闲叫得有种错落感。 “咋啦哥,怎么看你不太自在?”俞景澄坐在白予和舒闲对面问道。 “就觉得,有点恍惚。” 白予“贴心”地补充道:“他就是一时适应不过来这个角色的转换,早起还是顾亦年温柔乖巧的小娇妻,晚上就成了酒吧老板。” “……白予,是不是我没打你,你就觉得自己不得了?” “就你这破酒量,还偏爱喝烈酒,想打我?不如去床上打,我让你打。” 因为同为Omega的缘故,白予说话比俞景澄更肆无忌惮,反正他和舒闲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怎么放纵都无所谓。 这就像是,一个宿舍的女孩子可以互相捏胸,可以一个床睡,可以讲黄色笑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她们是不会在一起的。 “白予,你好烦啊……” 舒闲已经有些醉了,所以说起话也带不起丝毫戾气,反而更像是嗔怪,听得人心都酥了。 但是白予也知道,舒闲这波确实是被他坑惨了,但凡舒闲现在是清醒的,他们俩都指定得打起来。 虽然直到自己插手舒闲和顾亦年,做得有些过火,但白予依旧没有任何的歉意,反而调笑着说:“我帮你向小三反击,你都不说谢谢吗?” “……那我可太谢谢你了,这反击你让我来做,做得都比你手脚干净。”亏你还是业界又名的黑客。 对面的俞景澄听着这两个人聊天的内容,想起来了今天下午看到的热搜,那些关于向晴各种经不起推敲的黑料。 现在看来,那些黑料是白予干的?是特意为了恶心他哥的? 俞景澄想到后,马上焦急地问道:“哥,顾亦年没把你怎么着吧?” 顾亦年不是善茬,他那天带着向晴来北归的时候,对向晴可是呵护得很,白予这么干完全是把舒闲推到了顾亦年的敌对面。 相对俞景澄的焦急,白予倒显得平淡许多。 按照他对舒闲的了解程度,他能猜到的,无非是两个人吵了一架,舒闲卑微告白挽留,然后被冷冰冰地拒绝。 再不济,若是顾亦年打了舒闲两拳,到时候他找人打回来就是了。 相比之下,如果能让舒闲对顾亦年死心,这些伤害都算不了什么。 “没怎么着,顶多就是,赶我出来了。” “他没打你吧?没威胁你?” “没有。”舒闲淡淡地否认了。 不过就是把他赶出来了,眼睁睁看着他被保安赶走,而已。 今天下午,他被顾亦年赶出别墅时,一直坐在门口没有走。说真的,他不死心的,他接受不了离开顾亦年。 就算只要个名分也好,能让他看到顾亦年他也是愿意的。所以他想等顾亦年出来,他想求顾亦年别扔开他,就算顾亦年不开门,可总要去上班的吧? 但他还没等到顾亦年,就等来了保安。 他不断解释,自己确实就是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不是来蹲点儿的小偷,但保安不信。 直到二楼的灯亮了,他才知道,原来顾亦年就一直在上面看着他,就算看他被保安赶走,也不会给他开门。 “你看看,人家都开灯了!肯定是看见你了!要真认识你怎么可能不开门?你怎么可能是这家的人?” 保安喋喋不休地说着,扽住他的胳膊要把他架出去。 “……不是了。”他甩开了保安的胳膊,自己朝门口走去,“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他在顾亦年面前已经哭了一下午了,所以来北归的这一路上,他已经什么都哭不出来了。 可能白予要得逞了,他可能真的要放下顾亦年了,那双令人沉醉的眼睛,不会属于他了。 这么想着,舒闲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了。 “盐盐,你放下他吧,别怕。” 白予重复了一遍昨天的话。 舒闲不回答他,指肚循着玻璃杯的杯沿一圈圈转着,和顾亦年相处的这三年也一圈圈在他脑海里转着。 明明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却在顾亦年面前克制了三年,这若放在原来,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明明他爱顾亦年爱得入骨,却要这么潦草地结束了。 “盐盐,放下他,别怕。”白予见舒闲出神,伸手扣住了玻璃杯,定定地对上舒闲的目光,再一次重复到。 “哥,我们都在呢。” 对面的俞景澄也低着声音说道,一扫平日的顽劣,严肃而郑重。 看着两人坚定的神色,舒闲心中一暖,孤零零的心好像有了凭依。 虽然他得不到顾亦年,但自始至终这些朋友都没有抛弃过他。 “想睡你的人排着队等着呢,干嘛非要摇着尾巴求顾亦年上啊。” 白予一句话将原本温情的氛围毁得一干二净。 “……白予,你少说一句话会憋死?” 舒闲气恼地掐住白予了的后脖颈子,直接就摁了下去,白予没料到舒闲敢直接动手,没反应过来,给舒闲摁到了桌子底下。 但白予哪会示弱?反应迅速地扒住了舒闲的脖子,给舒闲也扽到了地上。 就这样,狭小的桌凳之间,白予被舒闲压在了底下。 舒闲已经醉得有些上头了,抬手就要揍下去,还好俞景澄及时跑到这边给人拉住了。 这一闹腾,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一看两个Omega打起来了,而且那桌只有俞景澄一个Alpha,下意识就觉得,是白予和舒闲是情敌,是为了俞景澄才大打出手的。 但事实上,如果真要说的话,白予和俞景澄的关系才更像是情敌。 “哥哥哥,冷静,冷静点!”俞景澄拉着舒闲的胳膊,把人拽开了。 底下的白予这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舒闲的眼神有些火大。这小孩儿喝了酒怎么就这么莽呢? 舒闲原本就酒醉,刚刚又被被白予拽倒在地上,天旋地转,此时更是头晕了,缓了半天才清醒了些,被俞景澄扶着坐下。 但这次是坐在白予对面了,俞景澄可不敢再让这俩祖宗坐一起了。 白予知道舒闲醉了,姑且也就不和舒闲计较,闷闷地一口喝掉自己杯中的酒,干净的眉眼顿时染上了欲气。 “既然这么想推倒我?不如先去摘个腺体,做个变性?”白予调侃着。 “白予,求你了,少说两句不行?”俞景澄见舒闲又皱起眉,赶紧朝着白予卑微祈求。 想他平日也是风光无限的,可对这俩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是他舍不得惹的,一个是他压根儿惹不起的。这俩打起来,他拉哪个都不合适。 然而这俩并不鸟俞景澄,自顾自搭上了话。 “怎么让我去做?你去不行?” “我去做了你跟我吗?” 看着白予如此肆意散漫的表情,舒闲阴沉的表情突然舒缓了几分,嘴角抹上别有意味的弧度,足够挑动人。 “你不做,我也跟你。” 这次轮到白予愣住了,愣了愣,也笑了,却终究没有办法掩饰笑容中的苦涩。 他了解舒闲,所以他知道舒闲在说谎,但是他宁愿不了解,宁愿相信舒闲的话是真的。 “盐盐,喜欢你是我自己作的,是我贱。”但我改不了了。 “你喜欢我吗。” “废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咱俩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是。”舒闲虽然不愿意煽情,但是体谅到刚刚才给白予揍到了地上,还说了伤他心的话,于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咱俩天下第一好。” “噗哈哈哈……” 白予瞬间给舒闲逗乐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土里土气的说法? 虽然很高兴舒闲和他第一好,但他对这个说法真的很抗拒啊!他明明这么酷一个人。 舒闲看着白予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岔气了,顿时就后悔了。 刚刚他为什么要体谅白予? 虽然两个人看对方的眼中都充满了嫌弃,但他们心照不宣:白予和舒闲确实是天下第一好。 因为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能是爱情,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超过了爱情。 除了白予,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和舒闲说“爱你”,但白予却永远也不会说这句话。喜欢,就是他能表达的最大程度的珍惜了。 沉默半晌,还是俞景澄先开口了,他问舒闲:“哥,你准备咋办?” “离婚。” “嗯,都到这一步了,还是早离了好。” “诶呦?不拖着了?”白予笑着问道,语气中都是调侃,然后果不其然收到了舒闲的白眼。 但白予这人就是喜欢踩着舒闲的自尊反复横跳,于是接着说道:“我记得某人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还苦情戏一样,要挂着名存实亡的婚姻,留在先生身边呢。” “你是不是欠啊?” “而且我记得昨天晚上,是谁情动期提前,趴在某先生身上求……” “白予!”舒闲又一次打断了对面那人的挑衅,掐着眉心,十分头疼,“我真是多余认识你了。” 【作者有话说】: 舒闲:“白予,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白予:“不能,别问。” 舒闲:“你的名字为什么是‘白予’?听起来怪怪的。” 白予:“……不知道,这种事你问作者去。” 某作者蹑手蹑脚从背后冒出个脑袋,准备解释,但刚露头就被白予一拳揍下去了。 第7章 从酒吧出来,舒闲不愿回去找顾亦年,反正那个人也不会给自己开门的。 突然回到舒家似乎也不太合适,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家里人解释,回去免不了被一顿盘问八卦。 于是,舒闲就跟着白予回了他住的公寓。 “全款买的?”舒闲看着这一梯一户的公寓,随口问了句。 “嗯,我买的时候你不问我?” “那时候懒得问。”舒闲看着白予打开门,淡淡说道。 那时候他正喜欢顾亦年喜欢得紧,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交付在顾亦年身上了,所以不愿意让白予再喜欢自己,冷淡了白予一阵。 “叮”的一声,白予用指纹解了门锁,舒闲正准备抬脚走进去,就被白予拉住了。 “怎么了?” “录个你的指纹。” “你不怕我夜里闯进你家?” “我求之不得。” 白予拉着舒闲的手腕摁在了识别器上,看着舒闲的指纹录了进去,心中莫名踏实了几分,笑容也带了暖意。 “你要是敢来,我就准备好麻袋等你。” 然后给你关在家里,捆上绳子,锁上铁链,让你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啧,想什么呢?看着我笑得这么猥琐?” “你说我能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要哪天给你办了。” “你又没有那功能。” 说着指纹已经录了进去,白予便松开了舒闲的手,带着舒闲进了房间。 一边蹲在鞋柜旁给舒闲拿拖鞋,白予一边开口道:“那又怎么样,我照样能让你在床上……草,你是不是有病?” 白予刚拿了拖鞋,抬起头就看见舒闲蹲在自己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凑了上来。 舒闲本就酒量差,此时又喝了不少酒,眼神中尽是迷离的雾气,勾得人心都酥了。 某些时候,白予会庆幸自己是个Omega,才能和舒闲走得这么近。但某些时候,譬如现在,他就会恨自己的Omega身份。 这小孩儿明显在纵火,他却没有标记他的能力。 “舒闲你小心点,我没给你开玩笑,标记不了你不代表我……” “有抑制剂吗?” “……” 舒闲打断了白予的话,然后换来一阵沉默。 你要抑制剂你早说啊!至于特意蹲下来,跟我贴着鼻尖说吗? 很快,白松香的味道沁了出来,整个房间都顿时充斥着干烈的味道,纵使白予是个Omega,也被这味道熏得上头。 “你禁欲多久了,这么烈?”白予皱着眉,把已经有些发烫的舒闲扶了起来。 舒闲喝了酒本就头晕,此时到了情动期,意识更是模糊,只能靠在了白予身上。 白予只好扛肩上那一滩,艰难地挪到了卧室,先把舒闲砸到了床上,再从药箱里拿出抑制胶囊。 “不打针吗?” “你喝了酒,血液循环快,针剂又比较猛,怕你不舒服。” “……哦。”舒闲一脸呆滞地看了看白予,点了点头,似乎是听懂了的样子。 于是,当白予拿着水杯回来时,就看到舒闲解开了衬衫的扣子,露出了肩膀和大片的胸膛,见他回来了,还十分配合地转了过去,指了指脖颈。 这画面仿佛在对他说:“大爷来玩儿啊!” 白予僵在原地。 这明显是没听懂啊!以为要打针,于是就迷迷糊糊脱了一半衣服。 他原来没见过酒精+情动的舒闲,这么要命的吗?但凡他是个Beat都忍不住了啊! 可他也是个Omega。 白予气得想给舒闲摁床上揍一顿,但眼下还是喝药要紧。 于是白予忍耐着走过去,粗暴地将舒闲的衣服扽上来,然后捏住舒闲的下巴把胶囊扔进去,往里灌水。 做完这一切,白予直接抵住舒闲的胸膛,一把给他推倒在床上。 “舒闲,你就是个妖精。” 说着,白予脱了舒闲的衣服,将被子裹了上去。 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最后白予打开了空气净化器,走了出去,躺进了客厅的沙发中,端起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而此时舒闲躺在卧室里,感受着信息素在自己体内冲撞,整个人就像是泡进了酒坛子一样难受。 脑海内,今天下午的情景一遍遍回放着,屈辱和不甘都那么清晰,像刀子一样剌在他身上,直到他血肉模糊。 “你爱我是你自己的事,别在这自作多情了。” “你真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舒闲,要不是看在舒家三年的帮助上,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站着?” “你再敢对他有任何动作,我让整个舒家陪你垮台。” “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 结婚三年,就算顾亦年一直对他没有动过情,却也是尊重有礼的。 但这次,竟然只因为猜测他买稿抹黑向晴,只是怀疑,就对他露出了那么冷酷的一面。 他自以为三年温柔乖巧,事事顺他的心,总会在他心中留下哪怕一丝痕迹的。 可没想到,最后只能让他厌恶。 “顾先生……” 意识模糊间,舒闲喃喃叫了顾亦年的名字,陡然就睁开眼,醒了过来。 观察了一下四周,舒闲反应过来,这是白予的卧室,他进家门时感觉到信息素的躁动,便找白予要抑制剂来着,然后…… 回想起刚刚在白予面前脱衣服的举动,舒闲顿时悔不当初!他很想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巴掌,太丢脸了啊! “醒了?”突然,白予的声音伴着开门的声音传了过来。 舒闲已经坐在了床头,看着白予端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掩饰好尴尬,往旁边挪了挪,给白予让出位置来。 白予难得没有挖苦他,而是沉默着走近,很自然地掀开被子上了床。 这场景让舒闲有些恍惚,他记得,上次和白予在一个床上盖一床被子,还是中学在宿舍了。 北方冬日苦寒,学校的暖气又烧的不旺,宿舍里冷得很。白予就会抱着被子爬上他的床,将两床被子搭起来,钻在一起睡觉。 初中的冬天是这样过来的,高中也是。只有到了大学,两个人分到了不同的专业,不在一个宿舍了。 后来,两人也都不住宿了。 “你以后别在外面喝酒了。” 白予突然开口说道,语气很是平静,和平日有很大的不同。 而且这次,白予也没看向舒闲,而是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手也不断在滑动敲击。 “你干嘛呢?” “别在外面喝酒,听到没?” “凭什么?” 白予见舒闲不仅想转移话题,还反抗自己的要求,顿时有些火大,放下电脑侧过身来,一把掐住了舒闲的脖子。 “你是想喝了酒去跟谁脱衣服摇尾巴?这次是我在。”万一我不在,谁又能在这种时候保护你? 舒闲原本是被白予瞬间和狠厉给唬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握住了白予的手腕,将他推开了。 一边揉着脖子,舒闲一边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去喝酒?” “……我不在的时候,别喝酒了。” 白予难得退了一步,没有和舒闲继续呛。 “听到了没?” “知道了。” 虽然被白予训斥实在是令人很不爽,但想想自己在白予面前脱衣服的憨批操作,舒闲只好闷闷地应下了。 于是,白予又转过头去,重新把笔记本电脑搁在了腿上。 舒闲躺了半天,翻来覆去安生不下来。 “睡不着?”白予以为笔记本的亮光影响了舒闲的睡眠,立马就要起身,“我出去看,你先睡。” “不用。” “那你搁我身边翻来覆去的,怎么?饿了,想要了?”总算,白予的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戏谑。 舒闲不答话,而是撑起身子,凑到白予的身边,然后将脑袋靠在了白予的肩膀上,这样就能看清电脑上的内容了。 他只是好奇白予大晚上不睡觉,是在做什么。 一个黑客深夜敲电脑,简直是鬼故事,尤其这人还是白予,那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十有八.九是在算计他。 发现了舒闲的意图,白予也不躲,而是直接解释道:“两件事,看你的离婚合同,约标记清除手术。” 看合同,约手术? 很快舒闲意识到了什么:“离婚合同?我都没看过,你从哪看的?” “顾亦年律师的账号上啊,今天下午出来的一份,估计是把你赶出来后就让律师拟了。” “……你手眼通天?” “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跟我一起报计算机专业?” “怎么,你们学院人均顶级黑客?” “倒也不是,我厉害是我自己的事,和我们专业倒是关系不大。” “那不得了。”舒闲无聊地从白予的肩膀上起来,缩了回去。 在被子里缩了半天,直到白予关了电脑躺下,舒闲都没有睡着。 虽然喜欢,但白予也没有和趁机和舒闲挨得很近,就算盖着一床被子,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白予。” “怎么了盐盐,还没睡?” 或许是听出舒闲情绪不好,白予也不再刻意挖苦,声音竟然有些莫名的温柔,让舒闲听了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卧室内静了几秒,然后其中一个人就开始在床上蠕动,蹭到了另一个人身边,侧身望着对方。 “你真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白予被舒闲盯得火大,很想一枕头闷在他脸上。 “离婚协议,怎么写的?” “……”白予愣了愣,终于意识到,舒闲是想到顾亦年了。 白予知道,舒闲心里本来就不好受,被他这么一搞,直接站在了顾亦年的敌对面,更不好受。 可他也不好受。 他看着原本高傲冷漠的人,卑微到骨子里的样子,他怎么忍心? 我那么喜欢你,我护了你这么些年,从小到大在你身边,怎么忍心看你这副模样? 可是你就算被顾亦年砸碎了自尊,如今在我床上了,还是会想起顾亦年…… “盐盐。”白予叫了一声,他对舒闲的独一无二的昵称,然后也转过身来,侧身面对着舒闲。 “……白予,对不起。” “没关系。” 不知所以的道歉,毫不犹豫的原谅。 如果注定不能是爱情的话,那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作者有话说】: 顾亦年:“明明是你先背着我搞男人的吧?还搞了个Omega?” 舒闲:“白予算男人吗?他连人都不是。” 白予:“顾亦年来来来,我给你公司系统打个补丁,盐盐你也过来,我给你脑门打个补丁。” (偷偷问一句有喜欢白予的吗?) 第8章 第二天舒闲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因昨夜喝了酒的缘故,刚睁开眼时他还有觉着些恍惚,不太清楚自己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在这时,他听到卧室门被打开了,朦朦胧胧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于是舒闲就下意识地开口朝那个人叫道:“先生。” 一声落地,那人便滞在那里不动了,床上的舒闲也发现这张床好像不是他原来睡的那个,进来的那个人也不是…… “白予我错了。” 舒闲赶紧道歉,但白予已经阴着脸走到了他面前,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那杯水泼了过来。 水珠顺着舒闲的头发滑落,滑过脖颈、锁骨,一直往下洇湿了被子。 “你有病吧?” 舒闲骂了一句,起身扳住白予的肩膀,直接把白予撂倒在床上。 虽然两个人都分化成了Omega,但他们小时候拳打幼儿园,脚踢游乐场,两家父母都以为他们会成为Alpha,都是按着Alpha的标准养大的。 什么散打、跆拳道、军用格斗术,俩人都是从小一起学的,并不比一般Alpha弱。 但舒闲和顾亦年结婚后,为了维持温婉的形象,三年没打过架了。 于是很快,舒闲就不敌白予,被白予利落地钳住了双手,摁着后颈反压.在了床上。 “清醒点了?”白予冰冷地问道。 舒闲闷着头不讲话,被白予摁倒这属实是有些耻辱。 “先生?你的顾先生从头至尾没爱过你,你叫谁先生呢?”见舒闲不讲话,白予便嘲讽道。 “你放开。” “对着我叫别人的名字,还放开?你求我。” “……给你脸了?” 白予垂下头,声音突严肃起来,没有了刚刚的轻佻:“叫我名字。” “什么?” “叫我的名字。” 白予低喃着重复道,没有丝毫的厌烦,就好像舒闲只要不叫,他就能一直重复下去。 “……白予。” “盐盐,以后别认错我了。” 说完,白予一下卸了力,松开了舒闲。 被子上都是水渍,舒闲身上也是,头发上的水珠滚到白皙的锁骨上,凌乱又颇具美感。 白予盯着舒闲看了两秒,突然低声笑了。 “你笑什么?” “有种,咱俩刚完事儿的感觉。” “想屁呢。” “我就奇怪了,你是只对我这么冲,还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冲,平时你会对顾亦年这么说话吗?” 白予这么一问,舒闲也开始沉思。 他对别人确实不像对白予这么放纵,但是他对顾亦年的态度也不会用在别人身上。 “或许你和顾亦年,对我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白予赶紧打断了舒闲的话,满脸都是厌恶。他对顾亦年的恶意,可以说是毫不掩饰了。 独一无二只能给一个人用,不能同时用在两个人的身上,盐盐,你懂不懂? 舒闲看着刚才被白予掐红的手腕,皱起了眉,认真问道:“白予,你是真喜欢我?” “假不了一点儿。” “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对他好吗?你这显然是想杀了我。” “谁说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想睡他。” 白予回答得十分流畅。喜欢一个人就是想睡他。这是亘古不变的永恒真理。 爱才无私,喜欢就是要占有,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地占有。 说完白予就将被子拽了出来,团了团扔到了舒闲身上:“把被子晾上,洗个澡出来吃饭,衣柜里我的衣服你随便穿。” 不一会儿,舒闲抱着被子走出卧室,循着阳光到了客厅。 昨晚醉得厉害,没注意观察个房间布局,此时舒闲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的景象,忽然觉得熟悉。 他记得高中的某一天,宿舍里。 “我以后不想结婚,光是想到要被一个Alpha标记,就挺恶心的。” 白予回答道:“巧了,谁不是呢?” “不如以后咱俩一起住吧。”他提议道。 “虽说不是不行,但你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解释道:“我在某宝看到了个电动沙发,挺贵的,一个人买有点肉疼,有你可以分担一下经济压力。” “电动沙发?你这么有情趣?” “……是指靠背可以电动升降。” “那不如再装一个投影仪吧,可以躺在沙发上看电影。” 然后,他们就开始讨论以后的装修方案。 比如整体要暖色系的,阳台要是落地窗的,可以架一个望远镜,餐厅旁边要有一个可以喝酒的吧台,要有一个隔音室给舒闲弹琴,有一个电竞房打游戏…… 当初漫无边际的同居计划,从舒闲尘封的记忆中翻来。 舒闲此时就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投影墙和电动沙发,看着阳台的落地窗和望远镜,看着餐桌边的吧台和酒柜。 他突然有些想哭。 他在和顾亦年的爱情中摔得稀碎,回过头来,却发现还有人在原地等他。 舒闲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抱着被子走向阳台,晾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璀璨但不恼人,恰如其分。 舒闲眯着眼睛看向窗外,摸了摸昨天俞景澄送他的耳钉,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觉得安宁。 或许,他真的可以没有顾亦年。 舒闲洗完澡出来时,白予已经坐在餐桌边开始吃早饭了,舒闲十分自然地走过去坐在了白予对面。 面前的桌子上有一杯红枣豆浆,这是他高中每个早晨都会喝的,学校门口的小摊上两块钱一杯。 喝了一口豆浆,舒闲浑身上下都温暖了起来。 “昨天早上徐教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要不要考本校的研究生,可以带我。” “……你排面这么足吗?徐教授亲自给你打电话?” 白予本来想问徐教授是谁,但他很快记起来,在A大提起“徐教授”,那说的就只有一个,药学院的副院长。 “还行吧,老徐对我一直挺好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无论是考研还是找工作,都要开始准备了吧。” “想法?姑且还没有,先回酒吧唱歌吧。” 舒闲结婚前是亲自经营北归的,为了给酒吧增加人气,他也兼职做自己酒吧的驻唱。 “对了白予,你这儿有吉他吗,我三年没弹过了,一会儿练练。” “有,你高中用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 第9章 北归每天下午六点营业,俞景澄是五点半到的。 刚走近,他就看到舒闲和白予正蹲在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吃烤面筋,画风清奇。 舒闲今天穿了一件扎染的嘻哈风衬衫,脚上的篮球鞋左右是不同色的,帅的可以。 仔细一看,舒闲左脚那只正好和白予右脚的凑一双,两个人是换着穿的。 “哥,你们来这么早啊?”俞景澄走到两人面前,也蹲了下去,自觉从白予手中的塑料袋里抽出一根烤面筋。 “来试音,音响设备啥的还能用吗?” “能用肯定是能有,你又要来唱歌了?怎么不早告诉我,我给你在朋友圈宣传一下。” “宣传倒是不用。” “也对,你回来了,该回来的自然会回来。” 从初中开始,舒闲就在北归驻唱了,有很多客人每天都专门来听他唱歌,看着他从初中考上大学,然后莫名消失了三年。 失去的已经失去了,该回来的总会回来。 酒吧里,舒闲正忙忙碌碌地鼓捣他那些陈旧的音响设备,这些可是他初中三年攒钱买的宝贝。 还好,平常店里也会有歌手来演出,设备经常调试着,还挺好用。 客人们都还没来,但是店员们都在六点之前准时赶到了。 郑书洋刚进来就看见了坐在舞台上面的男生了,正盘着腿给吉他调音,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人一时不敢分辨他的性别。 但郑书洋是个A,稍微吸了吸鼻子,便能知道台上的那个男生是个O。 “这谁啊?咱店里新请的驻唱?长得可以啊,有主了没?”郑书洋坐到吧台边问道。 江燃转过头来:“你昨天没见?” “昨天不是我的班。” “他是咱们的大老板。” “大老板?”郑书洋疑惑了,“那孩子看着还没毕业吧?” 江燃一边擦着酒柜里的酒,一边心不在焉道:“嗯,大学没毕业,是俞店长的高中同学。” 所以,俞景澄对他说不要痴心妄想,不仅仅因为自己是个Beat,还因为俞景澄心里已经有一个舒闲了,是吧。 江燃想起昨天三人的谈话,他多少听见了些,大概知道,舒闲回来是因为要离婚了,离婚的理由是因为自己的A忘不了高中的心头好。 可是舒闲啊,你又何尝不是俞景澄高中时代就倾心的白月光呢?我比不过你,就像你也比不过向晴。 “江燃,你今天心情不好?”郑书洋刚说完,就看见了江燃一瞬慌乱的目光,再明显不过了。 “昨天来的员工都去和舒老板问过好了,你也去打声招呼吧。” 江燃扯开了话题,不想再聊下去了,说完就转过身去准备调酒用的工具了,不再理会郑书洋玩味的目光。 舞台上,舒闲盘着腿坐着,怀里抱着自己高中时买的吉他,因为年代久远,所以调起来很费劲。 “有事就说。” 忽然,正在弹吉他的少年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这让默默观察了半天的郑书洋有些尴尬。 他本来以为舒闲没发现他,准备在舒闲抬头的一刹那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夸一句“真好听”。 他预想中,舒闲应该会愣住,然后红着脸低下头去,满脸娇羞地牺说:“过奖了。” 套未经世事的纯情Omega,郑书洋一直觉得自己是有一套的。 但是这个套路好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于是郑书洋只好临时更换开场白:“你好,舒同学。” “靠,你他妈叫啥呢?叫哥!” 郑书洋话音刚落,背后就砸上来一拳,给他砸得踉跄。转头一看,是简婉。 “婉姐,你咋来了?” “我家大宝贝回来了,我不得来捧个场?”简婉说着就朝舒闲抱过去,但被舒闲灵敏地躲了过去。 郑书洋看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便知道现在这里没自己说话的份儿了,想泡大老板得等下次了。 “舒哥好,我叫郑书洋,是店里的咖啡兼西点师。” “嗯,你好。” “宝贝,我可想死你了!” “……简婉,你给我收敛点。” 舒闲抗拒地怼着简婉要亲上来的脸,简婉坚持不懈地凑过去。 郑书洋看这情况,便知趣地退下去了。 舞台这边的动静不小,不远处坐着聊天的俞景澄俞景澄和白予看见了,便也起身朝这边走来。 “简婉。” “靠!白予你怎么在?” 活像只受惊的猫,身后传来白予声音的刹那,简婉就瞬间弹开了,惊悚地回过头来看向白予。 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当初幼儿园时,因为她偷偷亲了一口舒闲,白予二话不说就点火烧了她的头发,脑后冒出的烧焦味她现在还记得。 在简婉眼里,白予就是个恶魔,长得有多干净,内心就有多黑暗。 “怎么,我不能在这儿?”白予笑眯眯地看着简婉问道。 “俞景澄,你快把他给我拉走!” “……祸从天上来?”俞景澄本来观战观得正起劲,就突然被点名拉入了战局。 你惹不起白予你别带上我啊!你觉得我惹得起他吗?在座的各位有一是一,加在一起都没白予一个人黑。 就这样,简婉躲在俞景澄身后,和白予展开拉锯。 “别闹了,有客人来了。” 舒闲皱起眉头说了句,三个人顿时就消停下来,朝门那边看过去。 一只脚踏进来的大叔顿时就收到了无数灼热的目光,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想要把那只脚收回去。 突然,他看到了坐在舞台上的人。 “北北?我没看错吧?”大叔眯缝着眼睛仔细观察,想要确认,那是不是三年前消失的小驻唱。 “进不进?您这体格不进来就堵门啦!”一个服务生笑嘻嘻地问道。 “那个人是?” “是北北。” 服务生肯定了大叔的猜测。 北北,是舒闲驻唱时为了不暴露身份时用的花名。因为酒吧被叫做“北归”,所以舒闲就被叫做“北北”。 大叔满脸的不可置信,北北回来了? 舒闲见那客人走近,便主动摆摆手说道:“好久不见。” 虽然他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了,但还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比较好。 那大叔走到舒闲面前,听到舒闲的声音,差点就感动地要流下泪来。 “北北,真的是你啊!你总算回来了。” “嗯,是我,我回来了。” 就像误入歧途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归乡的路,舒闲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从良了,不来酒吧驻唱了。” “……” “噗哈哈哈哈……” 白予搁旁边听见直接笑了出来,这大叔猜得还真准,舒闲还真是去从良了,不过从良失败了而已。 大概到七点的时候,客人们就零零散散地来了,舒闲看了眼表,从吧台后面站了起来。 “去唱歌?” “嗯,最近店里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和原来一样不温不火,我把这几个月的经营报表发给你吧?”俞景澄说道。 “发给我吧,盐盐住我这儿,反正也是要从我电脑上看。” 北归好久没请歌手驻唱了,大家看见有人上去,都把目光聚了过来。 舒闲把话筒支起来,坐上高脚凳,摸了摸耳骨上冰蓝色的耳钉。 一束灯光打下来,让舒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谜,还是最后一道导数大题那种,无解的谜。 “大家好,我是驻唱北北,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欢迎回来!”舒闲看过去,是那个认识他但他不认识的大叔。 这一声过后,也有两个桌的人冲着舞台这边高呼:“欢迎回来!” 虽然大部分人是不认识舒闲的,但人类的本质是凑热闹,于是,此起彼伏的“欢迎回来”响彻了酒吧。 顾亦年乖顺的Omega,再见。 独一无二的舒闲,你好。 很快,酒吧里响起了清澈的干涩的吉他声,随之响起的,是舒闲标致的低音,颗粒感十足,令人沉沦。 江燃在给客人调酒,闲着的几人就坐在吧台后面聊天。 相比沉默寡言的江燃,郑书洋就开朗跳脱很多,很快就融入了谈话。 正聊着,江燃突然过来杵了杵俞景澄的后背。 “怎么了?”俞景澄转过头来问道,脸上还留着刚刚聊天时的笑容。 江燃不说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人,几个人都顺着他所指的目光看向吧台,好像是一个客人?但笑得怎么那么猥琐呢? “有什么问题?” “他想要舒老板的电话。” “不给。”俞景澄直截了当地回答。 “他还想请舒老板一杯酒。” “他还要唱歌呢,喝酒对嗓子不好。” 俞景澄的话语间无意间流露出对舒闲的关怀,虽然是很合理的理由,但是还是让江燃心中觉得别扭。 “……其实我刚刚都拒绝了,他现在说想要点歌。” 点歌,在一个清吧里其实是很合理的要求,但是这个客人看样子就是对舒闲心思不纯啊! 所以俞景澄沉默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让他点吧,看盐盐会不会,会就唱呗。”白予开口了,语气散漫,“要是连点歌都怕,盐盐还驻什么唱?” 白予压根儿没把那个表情猥琐的客人放在眼里。 要是连这些东西都要拒绝,那舒闲和那些柔柔弱弱的Omega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又不是保护不了他。 趁着舒闲唱完一首歌下来喝水的空歇,服务生把有人要点歌的事告诉了舒闲。舒闲问什么歌,服务生说了一个英文歌名。 舒闲的眉头略微皱了起来,这首英文歌旋律是很好听,但是歌词有些黄.暴。 巧的是,这首歌他不仅会唱,还会弹。 顺着服务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舒闲看到了一个显然不怀好意的男子,感受到他的目光后还朝他吹了声口哨。 舒闲随意地朝那男子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 这毫不回避的态度,倒是让那个原本想调.戏舒闲的男子有些意外,这Omega看起来性子有点野啊。 很快舒闲就回到了舞台上,抱起吉他拨动琴弦,开始弹唱刚刚那男子点的歌。 送上来的钱,不赚白不赚。 一般来说,英文歌大家都是听个旋律的,很难听懂歌词,更不会去追究。 于是舒闲唱得很自在,一边低头看谱,一边安静弹琴唱歌,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优美的旋律中。 一曲终了,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来,舒闲微笑着抬头道谢。 但是他的笑容抬头的一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顾亦年。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可以来评论聊聊天啊! 第10章 因舒闲走了一夜,第二天还没回来,顾亦年一整日都没能专心工作。 正烦躁时,几个朋友打电话问晚上要不要去喝酒,他就答应了,想着放松一下心情。 但他没想到,他们订的是那天庆祝向晴出道的酒吧。 更没想到,他能在这里见到舒闲,还是坐在舞台上的舒闲。 那件扎染的衬衫,那双不同色的篮球鞋,再加上那首露骨的英文歌,顾亦年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与此同时。 舞台上的舒闲也看见了走进来的顾亦年,瞬间愣在了台上,心就像被拧成一团那般难受。 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顾亦年再见。 明明他都决定要和顾亦年离婚了,可是为什么看到顾亦年那张脸后,还是止不住地颤抖,止不住地想哭。 别搞啊,这么快就再见了?给他点时间好不好啊…… 昨天的狼狈不堪又浮现在眼前,第一次对顾亦年说“我爱你”,却换来了无尽的嘲讽,人生初次告白一地稀碎。 舒闲呼吸急促起来,双手扶着麦弯下身去,额头瞬间就布满了汗水。 “哥,扶着我。” 身前传来了俞景澄的声音,把舒闲从回忆中扯回了现实。 抬起头,舒闲发现头顶的射灯已经关了,俞景澄正站在舞台下,朝他伸出手。 像是即将溺毙的人见到了一块木板,求生欲促使舒闲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俞景澄。 在接触到俞景澄的一瞬,舒闲整个人脱力地倚靠在了俞景澄的身上,被俞景澄扶下了舞台。 店员们都在工作,休息室里此时没人,俞景澄扶着舒闲坐在了沙发上。 “白予和简婉呢?” “他俩刚才就出去,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了。” “我给你倒杯豆浆去。” “……豆浆机还没坏呢?” “昂。”俞景澄站起身走向角落的豆浆机,“你喜欢喝豆浆,就给你留着了。” 虽然你不在的这三年,除了我也没什么人用就是了。 很快,俞景澄就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豆浆走了过来,递给了舒闲。 舒闲接过,吹了吹热气,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冰冷颤抖的身体渐渐暖了过来。 俞景澄将豆浆递给舒闲后,并没有再次坐在舒闲身边,而是默默蹲了下去,然后在舒闲不解的目光中,拉起了舒闲的左手。 单膝跪这种姿势太正经了,不是俞景澄做得出来的。 他能表达温柔的方式,只能是别扭地蹲着,然后僵硬地揉揉舒闲的手。 舒闲的手背有很明显的指甲的掐痕。 这是舒闲刚刚看见顾亦年后,在台上握着话筒时掐的,俞景澄那时看着,别提有多心疼了。 “俞景澄……” “哥,头一次知道你有m倾向啊?” 正当舒闲想要把手抽回去时,俞景澄就突然放开了,然后笑嘻嘻地抬起头看着他,语气中满是调侃。 就好像,刚刚温柔的Alpha只是舒闲的错觉。 恰在这时,门开了。 简婉急切地跑了过来,直接撞开了舒闲面前的俞景澄,满眼担忧道:“宝贝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怎么这么多汗?难道是心脏病!” “你离他远点,他的心脏就会无比康健。”白予跟在后面关上门,淡淡说着,也走了进来。 走近,白予与舒闲对视,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带着嘲弄。 “盐盐,昨天人家都把你赶出来了,还忘不了呢?贱不贱啊?” 舒闲的心猛地一疼。 “白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宝贝都这样了,你好好说句话会死?戳人痛处很有成就感?呵,怪不得你会成为Omega,老天爷都不想你和宝贝在一起。” 不等舒闲说什么,简婉就和白予吵了起来。 本来没什么的,但简婉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刺痛了白予。向来天底下,只有他戳别人伤口的份儿。 “简婉,我不能和舒闲在一起是因为性别,你呢?” “白予你闭嘴!” “这辈子,你都不会和你爱的人在一起了,简婉。” “白予,我要杀了你!” 简婉眼眶通红,嘶喊着朝白予扑过去,俞景澄赶紧上前拉架。 舒闲默默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豆浆,感觉自己被无视了。这群人难道不都是因为自己才过来的吗! 忽然,舒闲的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随后响起了一个消息提示音。 拿着杯子的手就这么滞在了半空。 这个提示音,是他给顾亦年专门设置的。 ——过来。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舒闲原本平静一些的心又开始颤抖。 “……你们先打着,我出去一下。” 喧闹的三个人突然就静了下来,看见舒闲起身要往门外走。 简婉还不太了解情况,不知道舒闲要去做什么,但是白予和俞景澄都猜到了。 白予没开口,是因为他压根儿不想阻止舒闲去见顾亦年,既然是舒闲自己去找虐的,他为什么要拦着? 但是俞景澄却不忍心,上前拉住了舒闲的手腕。 “怎么了?” 舒闲尽力保持着笑容转过身来,但是笑得却是那么僵硬,让俞景澄看得心疼。 哥,别笑了,你本来就不是爱笑的人啊。 “你别去……逃避虽然没用,但是很爽啊,自己舒服就完事儿了……” “放开我。” 对峙半晌,俞景澄知道舒闲是不会听他的了,喉结滚动,终于还是放开了手。 白予看着舒闲的背影,终于还是在舒闲关门的刹那终说道:“别喝酒,要不然回去我打断你的腿。” 出了走廊,舒闲一眼就看到了顾亦年。 顾亦年来的时候是跟朋友来的,现在却坐在了一个双人位上,显然是在等他。 舒闲站在走廊口半天没动,单是看见顾亦年的背影,他就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了。 现在回头是不是还来得及?逃避虽然没用,但是很爽。 这么想着,舒闲就要转身回去,但是顾亦年却恰巧在这是回头了,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了一起。 酒吧内的氛围灯是温暖的橘红色,但是照得顾亦年的神色却冰冷异常,目光凌冽如刀割在舒闲心脏上。 舒闲攥紧了拳,紧抿着嘴唇,既然逃是逃不掉了,那就上吧。 “先生。” 尽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舒闲坐在了顾亦年对面的位置上,主动开口叫道。 顾亦年不搭话,修长的手指搭在酒杯上,一脸冷漠地看着他,甚至舒闲能感觉到一丝厌烦。 太难受了,躲不开,还不得不面对顾亦年这种脸色。 而且他丝毫不知道顾亦年找他要说什么,是要责备他来酒吧唱歌吗?可是就他们这关系,顾亦年会在意他来酒吧? “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种对峙向来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可是舒闲忍受不了顾亦年的目光,只好再次开口问道。 “你在这里驻唱?” “是。”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刚开始的。”舒闲习惯性地有问必答,并且习惯性地隐瞒了自己原来做过驻唱的经历。 他知道他不必要再向顾亦年这么恭顺了,可是他三年如此,一时根本改不过来。 但是顾亦年看着舒闲顺从的态度,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满足。 明明原来舒闲的乖巧是很和他心意的,可是刚刚他进门时见到的那个舒闲却令人挥之不去。 扎染衬衫,耳骨钉,不同色的篮球鞋,吉他,露骨的英文歌。 在原来,这些元素压根儿不该出现在舒闲身上的,可是今天为什么…… 顾亦年蹙眉思索着,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舒闲,为什么要来这个酒吧驻唱?” “因为想赚钱?” “……我说过,你碰不得他,无论你发现了什么,我都不可能让你伤害到他。” 顾亦年的眼睛中似有寒霜,一字一句之间,舒闲早已被冻结在了原地,从里到外都冷的彻骨。 我还以为你是在责备我不乖了,来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原来,你只是怀疑我查到了你在这里给向晴庆祝出道的事,你只是认为,我是为了拉向晴下水,才来这个酒吧驻唱的。 原来对你来说,我是如此廉价,一文不值。 舒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发不出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顾先生依旧是三年前初见时的那副模样,整个人清冷又欲气,有种拒人千里的孤傲感。 可是他回不到三年前那般洒脱随意了,尤其在顾亦年面前,他做不到。 这场婚姻你全身而退,只有我在局中迷乱,走不出来。 “先生,我没想过做出伤害他的事……” “舒闲,别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了,你已经做了,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顾亦年打断了舒闲的辩驳,舒闲一时无法解释,事到如今就算他说是一个叫“白予”的人做的,顾亦年也不会相信了。 于是,舒闲抬手捂住了眼睛,喉结滚动,沉默半晌终于低声说道:“顾先生,你看错我了,我从始至终都不是你见到的样子。” 像是为了维护住最后的尊严,舒闲决定和顾亦年摊牌了。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啊,只是以为你喜欢乖的,才敛尽了锋芒。 可是,当舒闲平静下来,放下遮住眼睛的手臂,不再温柔含笑地看向顾亦年时,却看到了顾亦年嘴角的戏谑嘲讽。 “你再怎么模仿也不是他,舒闲,你和他差远了,放弃吧。” 第11章 23.5°N旁的小巷中,舒闲靠在墙壁上。 四下黑暗沉寂,只有舒闲嘴边叼着的烟亮起一点红光,将夜色烫了个洞,烫得人心疼。 唱歌,耳钉,放浪不羁的Omega。 他怎么忘了呢?自己真实的模样,和向晴撞型了,也难怪顾亦年会觉得他是在模仿向晴。 舒闲仰起头看向夜空,心中不断宽慰自己,没事的,你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和向晴无关,顾亦年只是不认识原来的你而已…… 但是无论舒闲如何劝说自己,都敌不过顾亦年一句“你再怎么模仿也不是他,你和他差远了。” 烟雾缭绕,把舒闲的眼眶熏得泛红。 “……哥。” 不知道俞景澄什么时候来的,舒闲低头抽烟时,见着一双篮球鞋,才知道俞景澄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不在店里……” 舒闲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抽走了嘴边的烟。 “别抽烟了。” “我知道对身体不好,可是我也不差这一根了。” 俞景澄想说,你不是三年没抽过了吗。可是他又想起来,舒闲这三年不碰烟酒是为了顾亦年。 所以俞景澄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舒闲的烟掐灭了,扔到了垃圾桶里。 “你那天见到向晴了?” “嗯。” “……我,和向晴很像吗?” 俞景澄愣住了,他没想到舒闲会问这个。 他回忆那天的情景,来了很多人,向晴一个Omega混在一群AB之中,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单论不在乎性别这一点,倒是能从向晴身上看到舒闲的影子。 可是他哥才不会和一群人打得火热,譬如刚刚白予和简婉打起来,他也只在旁边淡漠地看着,最多跟白予说一句“别下死手”。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他哪里像你啊?” “可是我和他都喜欢唱歌,都戴着耳钉,都是……” “你怎么不说你们都是人类呢?耳钉我也有,还和你的耳骨钉是对称的呢!你觉得我们像吗?” 俞景澄打断了舒闲的话,扶着舒闲的肩膀说道。 他能感受到舒闲身体的颤抖,他知道,舒闲的这个问题,舒闲如今阴郁的神色,包括舒闲颤抖的肩膀,都是因为顾亦年刚才在酒吧里和舒闲说的话。 虽然不知道顾亦年对舒闲说了什么,但是一定是深深刺痛了舒闲的。 “哥。”俞景澄攥着舒闲肩膀的手紧了些,字句坚定地说道,“你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不需要与任何人一样。” 舒闲抬头对上俞景澄的目光,明月皎皎,舒闲看见了俞景澄深沉的目光,也看见了俞景澄眼眸中倒映的自己。 肩膀上温暖的手掌让舒闲的心一点点安宁下来,原本紧张的神色也渐渐舒缓。 “谢谢你,俞景澄。” 舒闲看着难得严肃的俞景澄,难得温柔地笑了。 俞景澄长舒一口气,感叹道:“总算是能看到一回阳间的笑容了。” “……我原来笑得很阴间?” “最起码这两天是的,笑得比较扭曲,我一直在想你这假笑是怎么在顾亦年面前装下去的,他不会怀疑吗?” “可能,这三年把我一辈子的演技都用完了。” 再说起和顾亦年结婚的这三年,舒闲的语气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泥沼里陷得太深,想要脱离总会有些困难,但当舒闲已经发觉这场婚姻只是泥潭之后,一切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离婚协议,标记清除,民政局办手续,一步步,他总会和顾亦年一点点撇清。 忽然俞景澄的手机响了,接通后,里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俞景澄皱着眉听完。 “哥,回去吗?简婉好像被白予气哭了,郑书洋他们没办法,叫我们回去救场。” 简婉哭了?被白予气的? 舒闲听后完全没有一丝的心疼,反而还有点恐惧,他现在回去必然是会被蹭得满身眼泪鼻涕。 “你先回去吧,我再看会儿月亮。” “就算你想逃避,也找个现实的理由吧!” 舒闲见俞景澄不买账,直截了当道:“等她不哭了叫我。” “……那你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等着吧,我先回去了。” 俞景澄也知道简婉是一哭就停不下来的性格,但是眼下舒闲的心情才刚刚好起来,他可不愿意让舒闲再烦心了,在外面吹吹风也好。 说着,俞景澄就摆摆手离开了小巷。 舒闲静默地靠在墙边,看着俞景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感觉整个世界都安宁了下来。 晚风清朗,吹得人从里到外都清透爽朗,这种时候就很适合点一支烟。 这么想着,舒闲就垂下头去摸兜里的烟盒,可是他刚刚摸到烟的刹那,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看着这双修长的手,地上那双熟悉的皮鞋,舒闲的心跳骤然停住了。 他不敢抬头。 “怎么,为了抹黑向晴,不惜勾搭上北归的店长?”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显得清晰又凛冽,让舒闲避之不及。 为什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先生怎么出来了?”舒闲深呼一口气,抬起头,笑得依旧温柔,却不再如原来那般谨慎小心了,“就算我真的想做什么,也不算是抹黑啊。” 舒闲语气平和,让顾亦年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好像是在挑衅他。 毕竟,他还和舒闲有婚姻关系就去见向晴,在舒闲生日那天去庆祝向晴出道,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若舒闲真要爆料,那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舒闲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悲伤,直视着顾亦年氲满怒气的双眸,推开了顾亦年的手。 “你觉得凭你,能伤到他?还是你觉得舒家这几年的生意太安逸了?” “……先生说笑了,我并没想过要伤害您的心上人,至于舒家,跟我关系也不大。” “你最好是这样,乖乖离婚,拿着你该拿的东西乖乖离开。” 一句话四个“乖”字,把舒闲说得有些恼,怎么,当他是乖乖怪吗? 但眼下他并不想要再和顾亦年争辩了,他能这么平静地面对顾亦年,全凭着这点碎得十不存一的自尊了。 再聊下去,他怕自己撑不住。 于是舒闲偏过头去,装作不在意道:“最好这样吧,先生。” 说完,舒闲不敢再和顾亦年对峙了,转身就要往巷子外走。 顾亦年看着舒闲远去的背影,脑海中还留着刚才俞景澄和舒闲单独在这里站着的情景。 和一个单身Alpha独处,还是在酒吧外空荡荡的小巷中,还有说有笑的? 舒闲,我们还没离婚呢。 心中一股烦躁升起,顾亦年也想离开,但没走几步,鼻尖就飘过一缕白松香的味道,让他整个人为之一颤。 怎么回事? 不仅是顾亦年愣了,刚走出去两步的舒闲也愣在了原地,很快就痛苦地扶着墙蹲在了地上。 草啊,他出门前不是打了抑制剂了吗?怎么可能会突然…… “舒闲,你……” “别碰我!” 顾亦年的手刚搭上舒闲的肩膀就被舒闲甩开了。白松香的味道已经溢了出来,逐渐浓郁。 好在夜深,这个小巷在酒吧后面,偏僻无人。 可能是因为抑制剂和信息素的冲突,舒闲此时全身血液滚烫,像是要炸开一般难受。 他蹲在墙边背对着顾亦年,眼中的泪就要夺眶而出。 太难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情动,为什么偏要在顾亦年面前,他真的不想再下贱地求顾亦年标记他了…… 短短十几秒钟之内,舒闲的身体就开始颤抖,脸上布了一层汗水。 “怎么,没让刚刚那个店长帮你解决?”顾亦年看着舒闲颤抖的肩膀,冷笑道。 鼻尖白松香的味道已经渐渐浓郁了,顾亦年知道,此时舒闲别无选择。 顾亦年居高临下的态度,使舒闲显得更加狼狈不堪,颤抖的身体,不断溢出的白松香味,加重的喘息。 理智正在被冲撞的信息素一点点吞噬,舒闲也隐隐明白,他真的别无选择啊…… “先生……” 舒闲喃喃叫道,强撑着最后力气,扶着墙,歪歪扭扭地站起身。顾亦年就在他身后冷冷地看着,没有丝毫要扶的意思。 停顿了几秒,舒闲嘴唇发抖,说不出口。 于是,顾亦年玩味地靠近一步,凑在舒闲耳后说道:“是想这样回去吗?让所有人看见你情动的样子?” 就这样,舒闲最后一丝倔强也被顾亦年碾碎了踩在脚下。 舒闲转过身抬手揪住了顾亦年的衣领,迷乱的神色让顾亦年顿时被点着了。 但看着舒闲紧咬嘴唇,不肯开口的模样,顾亦年也强忍着心中的火气,捏住舒闲的下巴。 “舒闲,求我。” “先生……” “求我。” “求……求你。”舒闲声音抖得厉害,满眼都是泪水。 顾亦年却不依不饶,只是伸手揽住了舒闲,附在舒闲耳边低声道:“说完。” “……求你,标记我吧。” 顾亦年的唇贴上来时,滚烫的泪水便从舒闲的眼眸中落下,浸湿了一片衣衫。 顾亦年吻了他多久,他便哭了多久。 第12章 白予找到舒闲时,舒闲已经晕倒在了巷子里了。 丝丝缕缕的白松香,脖颈后的牙痕,都在告诉白予刚刚发生了什么。 “喂?我找到他了,没事,你不用来。”白予给俞景澄打了电话后,蹲下身,伸手轻轻拂过舒闲的眼眉。 睫毛一颤,舒闲的呼吸陡然加剧,猛地睁开了眼,惊恐地看向身前的人。 直到看见白予的脸,舒闲才缓过神来,放松下来。 “盐盐……对不起,我来晚了。” 白予的声音很低,舒闲刚醒过来还有些恍惚,听不清白予的情绪,也看不见白予的表情。 但只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便让舒闲的眼眶又盈满了泪水。 他费力地撑起身体,白予赶紧搭手扶住他,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盐盐,对不起,对不起……”白予不断重复着。 舒闲双眼空洞,无力地靠在白予的肩膀上,泪水莫名其妙地往下淌,忍不住,停不下。 认识这么些年,舒闲没听见过白予这么慌张无力的道歉,就好像他不是被标记了,而是被杀害了一样,来得太晚了。 舒闲靠在白予的肩膀上哭得睡了过去。 再次意识清醒的时候,已经是躺在白予家的床上了。 他刚费力地睁开眼睛,见看着白予坐在床边盯着他,一时还感觉有些惊悚。 “白予,我……”舒闲刚开口,就说不下去了,嗓子哑得太厉害了,整个气管好像都塞满了沙子。 白予见状赶紧将床头柜的水杯拿起来,扶着舒闲坐起来。 “不接是等着我喂你?用嘴喂吗?” 舒闲沉默了片刻,终于自己艰难地抬起手,接过了水杯。 卧室里没有表,舒闲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但看着窗帘缝隙间洒进来的阳光,肯定是第二天了。 “十一点,你从一点睡到十一点,再睡我就要给你送医院了。”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把我送医院的。”舒闲喝完一杯水,说道,嗓子还是哑着的,“我可能对抑制剂产生了抗体,闻所未闻,毕业论文有了。” 说起这个,白予也皱起了眉。虽然不太清楚昨天晚上的细节,但就当时的情况看,舒闲肯定是突然情动,信息素爆发,让顾亦年标记了他。 然后顾亦年走了,舒闲晕了过去。 可是昨天舒闲出门之前,是打了他的抑制剂的,而且他们两个的用的抑制剂一直是同样规格和品牌的,不会产生不耐受的情况。 那怎么还是情动了呢…… “医院肯定是要去的,但我给你约了明天的标记清除手术,看你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决定明天去做手术的时候顺便做个体检。” 白予向舒闲解释到。 “明天?去做标记清楚手术?” “有问题吗?” “……没有。”对于白予不经自己同意就预约手术的事情,舒闲其实没有任何反感,他也早就习惯了白予的安排。 但是他想起了那天顾亦年提离婚的时候,说要帮他约信任的医生做手术。虽然他肯定是不能让顾亦年帮他约手术的,但这事是不是应该和顾亦年说一下? 好歹是清楚顾亦年的信息素标记,而且他们现在还没签合同,没办手续,也就是没正式离婚。 “你想说就说。”白予似乎能猜透舒闲所想的一切,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拿走了舒闲手中的空杯,“反正我明天陪不了你,不如让你家先生陪你去。” 白予说完,不等舒闲回答他就走出了卧室,但很快又端着一杯水进来了。 看舒闲怀疑的神色,白予解释道:“我倒是想陪你,但明天爷爷寿辰,我必须得回去。” “是吗?”舒闲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几天,舒白两家关系好,他往年还会陪白予一起回去给白爷爷庆祝,但今年事情太杂了,他竟然忘了,礼物都没准备。 “你那份儿贺礼我帮你准备了。” “……谢谢。” 并不像往常那般轻佻顽劣,也没有昨晚的慌乱内疚,白予就安静地坐在床边,托腮看着舒闲。 他的眼中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也有可能是情绪太多,糅杂在一起,舒闲分辨不清。 白予不说话,舒闲也就不愿意开口了。 虽然一般来说,他会把自己经历的所有值得一提的事通通讲给白予听,可是这次他却不想讲了。 不是他不愿意讲,而是他连回忆都不愿意回忆了。 前几天顾亦年摁着他打抑制剂的事,他尚且能硬着头皮告诉白予,可是昨晚的屈辱,让他连顾亦年的名字都不敢再提起。 忽然,枕边的手机响了,舒闲听了猛地一抽搐。这是他给顾亦年的铃声。 “嘁,当初给了他那么多深爱,现在还不是都换成伤害还回来了?”白予听见铃声,冷笑道。 “我去做饭,你……不行就挂了吧,俞景澄说得没错,逃避虽然没有,但是爽。” 白予知道舒闲不愿意自己看到他面对顾亦年时狼狈的模样,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了卧室。 空荡荡的卧室中,手机铃声孤独地响着,舒闲的手摁在接听上迟迟抬不起来。 终于,在铃声结束之前,舒闲接通了电话。 “喂?先生。” “标记手术?我已经预约了,明天的。” “去哪个医院?哪个医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预约了!不用来……真的不用!喂?喂!挂了?”舒闲还在极力抗拒时,那边就传来了嘀嘀嘀的挂断声,让舒闲一时愣在了床上。 “怎么了?”白予听着屋里没声儿了,一边系围裙一边走了进来。 “打电话说带我去做手术,我告诉他我约了明天。” “那不正好吗?不用和他说了。” “他说要来陪我。”舒闲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难以置信,闲的没事陪他干嘛? “可能觉得你会偷偷留着他的标记?” “我有那么恶心吗?” “你自己想想你的前几天的作为,不恶心吗?”白予说的毫不留情,“想吃什么?” 舒闲烦躁地瘫倒在床上,背过身去气呼呼地不回答白予。 白予见状也不追问,反正舒闲的忌口他都清楚,进来也只不过是想看看舒闲的状况罢了。 听见轻微的关门声,闷在被子里的人莫名眼眶发酸。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哭过,他没为任何一个Alpha流过这么多泪。 好难啊,顾亦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快点好不好,不要再折磨我了…… 情动期的Omega本就极其敏感,需要Alpha呵护,可舒闲却是被自己的Alpha羞辱。 “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吧。”舒闲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喃喃说着,睫毛上沾着泪,满眼都是灰暗。 白松香是他的味道,是又苦又闷的味道,冷硬干烈,一点也不像是一个Omega该有的味道。 相比之下,顾亦年的雪杉味都要比他温柔。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不能像一个普通的O一样获得美好的爱情,不能拥有一个此生唯一的爱人。 和白予吃过午饭后,舒闲便懒惰地躺在电动沙发上看电影,白予则躺在他旁边看电脑。 昨天的这个时候,他正在弹吉他,为了昨晚回归驻唱做准备,但是谁也没想到昨晚会发生那种事。 今天必然是不能再去驻唱了,倒不是舒闲惧怕顾亦年,而是白予不许他去了。在查清楚为什么打了抑制剂还会进入情动期之前,白予不许舒闲私自踏出家门一步。 “这个男的是凶手。” “白予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没有病不清楚,但你指定是有点病,明天查查就知道了,别是什么绝症。” “……借您吉言。”舒闲关了电影,悬疑片开头被剧透凶手还有什么看头? 见白予还在忙,舒闲就凑了过去,想看看白予的电脑屏幕。 但是白予很快发觉了舒闲的目光,“啪”的一声把电脑合上了。 舒闲愣了愣,顿时升起一股疑虑,伸手就去抢白予的电脑。 在原来,白予做什么都不避着他的,除非要搞事,譬如前几天买向晴黑料那次。再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舒闲心中有些忐忑。 “你背着我找男人呢?”说着舒闲就伸手去抢白予的电脑。 很快。 舒闲又被白予摁倒在沙发上。 “盐盐,别这么好奇吧?你给我睡,我就不找男人了。”白予一手掐着舒闲,一手举着笔记本,笑得灿烂。 “草,白予你到底想干嘛?” “想干你。”说完白予就突然松开手,拎着电脑往卧室跑去,反手把门一锁,将舒闲锁在了门外。 白予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舒闲正坐在茶几边上一边吃外卖一边看电影,听见动静,抬头就看见白予伸着懒腰往这边走。 没有再质问,舒闲只是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让白予坐下,然后给白予拿了双塑料手套一起吃鸡。 第二天,白予家楼下,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商务车停着。 白予和舒闲刚走出楼道,车上就下来一个彬彬有礼的大叔,走过来恭敬道:“两位少爷。” “陈叔。”舒闲淡淡地叫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上车后白予点了一支烟,将窗户打开,吩咐道:“先送盐盐去二院。” “是。” 舒闲朝白予伸手,白予看了他一眼,直接将自己正抽着的烟抽出来送到了舒闲嘴边。 舒闲垂着眼睫,微眯着眼叼住白予送来的烟,也打开了自己这边的窗户,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逝。 现在是夏末初秋,风很清亮,但又不刺骨,吹得整个人都柔软了。 烟雾从车窗中被吹散,舒闲想,顾亦年,风都比你温柔。 第13章 顾亦年眼睁睁看着舒闲从一辆高端商务车上下来,司机给他开的门,后座还隐约坐着另一个人。 原本就没有多好的情绪,在看着这一幕后便更加烦躁了。 是谁把舒闲送过来的?后座那人是个Alpha?这么快就勾搭上别人了? 舒闲,我们还没离婚呢,这么着急甩开我找下一家吗? 远远走来,舒闲也看到了站在医院门口的顾亦年,就像初见时那样摄人心魄,只要看他一眼,所有的景物便都黯然了。 顾亦年没变,从头到位都是这样的,从头到尾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是他变了,他爱上了顾亦年,如今又要不爱他了。 “先生。”舒闲走近,平淡地叫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似有若无地挂着。他已经懒得再在顾亦年面前伪装了。 顾亦年也能感觉到舒闲明显的变化,态度相比过去冷淡了不少。但想到昨晚,顾亦年便以为舒闲只是觉得屈辱,与他生气了。 舒闲在他面前站定后,鼻尖就飘进一股烟草的气息。 顾亦年闻到后,脸顿时沉了下去。 他记得舒闲是不抽烟的,那这烟味只能是来自车上送舒闲过来的那人。 不知道为何,舒闲身上有别人的味道,他有些难以接受。 “进去吧。” 舒闲也看到了顾亦年阴晦的神色,但是他不愿意问,也不敢多看,说完就兀自往医院里走去。 顾亦年压下心中的不悦和疑惑,跟了上去。 今天是双休日,医院人多,但来往的病人家属都自觉给这两个人让路。 一个淡漠地走在前面的Omega,一个冷着脸跟在后面的Alpha,气场之强大让人丝毫不敢直视。 VIP专用电梯,特约专家号。 顾亦年跟着舒闲走进来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如果让他约,特约专家倒也不是问题,但是舒闲? 想起当时求他晚些离婚,害怕家里怪罪的Omega,顾亦年觉得,这应该不是舒家给约的,而且看样子舒闲也没把他们离婚的消息告诉家里。 那凭借舒闲一个大学生,是怎么约到特约专家号的? ……看来只有将舒闲送来医院的那个人了。 “舒闲。” 在舒闲要敲门的时候,顾亦年将他叫住了,于是舒闲回过头问道:“怎么,先生有事?” “……你做过体检了吗?” “还没有,一会儿问问医生做哪几项吧。” 顾亦年本来想问,是谁送你来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可是他马上意识到,这与他没有关系,他何必在意舒闲? 况且,能开得起那辆商务车的,在本地一定是有名号的世家。 一般世家与医院都有关系,通过那人帮舒闲约的专家号,应该能查到他究竟是谁。 诊室内。 白予已经和孙医生联系过了,孙医生自然知道舒闲的来意,但是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的。 “虽然标记清楚手术已经很成熟了,但不可避免会给Omega的身体造成一些不可逆的伤害,手术有小概率会影响未来生育,两位考虑好了?” “嗯,考虑好了。” 顾亦年还在认真听,舒闲却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相比顾亦年,舒闲更加迫切地想要结束信息素的联系,而这不是因为他不爱顾亦年,是因为他爱得太疼了。 孙医生见舒闲没有丝毫的退却,又看了看顾亦年阴沉的脸色,心中觉得两人的关系并不像小白讲得那么简单。 可是他只是医生,不能插手病人的家事。 “那好吧,在做手术之前要做一些必要的体检,可能要持续大概一个上午,下午才能进手术室。” “嗯,我知道的。对了孙医生,有些情况想问问你。” “你说。” “我用的抑制剂失效了,是,怎么回事?” 孙医生原本平和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有了一些变化,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 他连忙问道:“抑制剂失效?能仔细说一下情况吗?” 舒闲看着孙医生突然严肃的神色,心中有些不适,总觉得事情要开始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了。 而顾亦年在听到后,则马上想起了昨天晚上舒闲在酒吧后突然情动的事,原来是抑制剂失效? “昨天出门前打了抑制剂,大概过了六个小时后,还是进入了情动期。” “当时的感觉如何?” “……比往常更猛烈一些,而且很难受,小腹绞痛,后颈处也有阵痛。”舒闲一边回忆着昨天的情形,一边认真叙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顾亦年表情的变化。 昨晚他只知道舒闲莫名进入了情动期,丝毫不知道舒闲是那么痛苦的。 而此时,孙医生的表情却愈发严肃。 “那你昨晚情动后是打了抑制剂吗?” “……不是,被临时标记的。”舒闲提起昨晚的标记,原本冷静的神色也有了一丝变化,双手攥了攥。 “标记后呢?有什么不良的反应吗?” “晕过去了。” 听到这个,孙医生的眉头虽然还是紧皱的,但是神色却舒缓了一些。 还好是标记的,不是用的抑制剂。 “别的体检先放一放,我给你开个化验单,你先去验个血。” 舒闲一歪头,好奇道:“医生,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不会真的被白予毒奶中了,得绝症了吧? “保密,你先去查。” 头发斑白的孙医生忽然调皮一笑,随后把舒闲和顾亦年轰出去做体检。 但当两个人都出去了,他的笑容便顷刻消失,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小白啊,对对对,舒闲已经来了,我让他去体检了。” “抑制剂失效的事?他刚和我说了,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是绝症!你不用来医院!老白大寿,我要是把你从家里拐出来了,老白不得骂我啊!” “虽然还得看最后验血的结果才能确认,但是根据他说的情况,应该八九不离十,舒小同学很有可能……” 另一边,白予才刚到白家老宅,听着这通电话脸黑得吓人。 陈叔停好车,转头看见白予可怖的神色,问都不敢问。 “带我向你爷爷问声好。” “问你妈,再见!”白予气呼呼地骂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无辜被伤害的孙医生捂着胸口,十分受伤。这帮小年轻们,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你昨天,晕过去了?” 顾亦年带着舒闲办了手续等抽血时,终于还是问了一句。 舒闲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 在他看来,顾亦年问他这句话,就和原来每次出门前对他说“注意安全”一样,都是走个形式而已,没有任何的情感。 但如果他愿意抬头看一看顾亦年的话,还是能捕捉到顾亦年眼中的担忧的。 可是舒闲没有抬头,顾亦年的担忧也只是一闪而过,两人直到进去抽血都再没说一句话。 抽血时,旁边那个Omega看见针头的一瞬就开始哽咽,抱着自己的Alpha哭哭啼啼地说不抽了。 舒闲和顾亦年听见哭声,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这也太矫情了。 可是那个Alpha好像丝毫不嫌弃,舒闲挽起袖子将胳膊伸过去时,不远处传来了Alpha温柔的安慰声。 “宝宝,忍一忍就过去了,觉得痛就掐我!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我爱你宝宝……” 那一句句话,腻得舒闲一身鸡皮疙瘩。 不同于旁边那个捂着眼睛哭泣的O,舒闲是眼睁睁看着针尖刺破皮肉,扎进血管的。 恍然间,舒闲莫名有些羡慕旁边的那对儿。 矫情又如何呢?还是有人愿意惯着、宠着、哄着的。而他乖顺三年不还是被人厌弃吗? 说到底,他只是不被爱罢了。 看着自己血流进采血管里,舒闲的嘴角突然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来。 到头来,只有他配不上被爱人温柔对待,只有他会卑微地求自己的Alpha标记自己。 这时旁边那对已经抽完血了。 Omega依旧是哭哭啼啼的,Alpha也依旧温柔的哄着。 那Alpha转头看见了顾亦年,可能是因为觉得刚才声音太大有些尴尬,也可能是看到顾亦年和舒闲也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便主动搭话:“抱歉,我家宝贝从小害怕打针又爱哭,打扰了。” 顾亦年听见后愣了愣,喉咙有些干涩,半晌才说了句:“没事。” “我哪里爱哭啊!你才爱哭,你全家都爱哭!”那个Omega似乎对自己Alpha的评价很不满意,挂着眼泪扑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闹哄哄地离开了,而这时舒闲这边也已经抽完血了。 顾亦年刚才还在思索着要不要也关心一些舒闲,好歹他们还没离婚,舒闲也还是他标记的Omega。 可是正当他犹豫的时候,舒闲已经摁好棉签,穿好衣服,站起来了,并没有给他关心的机会。 “两位可以先回去找孙教授,结果我们会传给他。”那护士和蔼地说道,并趁机多瞟了舒闲两眼。 舒闲点点头,转头看了眼顾亦年,很快便垂下眼眸走了出去。 回到诊室后,舒闲见孙医生手中已经拿了一份打印好的检测报告了。 一边在心中默默感叹这个效率,一边走过去试探地问道:“孙医生,我……还有救吗?” “没事没事,不是绝症,和我预料的一样。” 孙医生乐呵呵地看着这个报告,似乎对自己高超的医术十分满意。 舒闲看孙医生笑得开朗,丝毫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紧张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舒闲究竟是?”顾亦年开口问道,倒是让舒闲有些惊讶,顾亦年竟然会主动问他的检测结果? 孙医生推了推眼镜,收起了得意的笑容,看着两人郑重说道:“舒闲怀孕了,我说句恭喜合适吗?”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让舒闲和顾亦年都愣在了原地,好一阵静默。 “……我们最近一次完全标记是两个多月前了,怎么可能!” “那不正好吗?确实是两个月的身孕了,你自己没感觉吗?” 孙医生继续说:“情动期混乱,就是很明显的怀孕的征兆,抑制剂失效很少见,初步判断是因为孕期信息素大量分泌,小腹和腺体剧痛,包括标记后的昏厥,也是因为大量信息素和抑制剂冲撞。” “我……”舒闲惊恐地坐在椅子上,弯下腰去,捂着自己的小腹,呼吸渐渐急促。 他从没想过会和顾亦年有孩子,而且上次完全标记后也是打了抑制剂的,为什么还是怀孕了? 而且为什么是现在啊?他今天来不是为了清除标记吗?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顾亦年站在他身后,信息素之间的联系使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舒闲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的心也慢慢被揪了起来。 怀上他的孩子,对于舒闲来说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感觉每天发的红包大家都抢不到啊!!!不如以后建个群,给大家在群里发红包?? 谢谢各位宝贝能看我这个扑街的文,超爱你们der~ 第14章 舒闲坐在楼道冰冷的座椅上,垂眼看着那个检测报告。顾亦年则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从刚刚医生说出“怀孕”两个字开始,两个人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虽然本来他们也不常说话。 舒闲并没有沉默太久,很快就抬起头看向顾亦年。 “打掉吧。” “什么?” “两个月做流产还是来得及的。”舒闲的表情很冷静,一字一句都清晰而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顾亦年听愣了,这么果断吗? 莫名的,顾亦年觉得心脏在抽痛,看到舒闲如此坚决的神色,他竟然会觉得难过。 虽然不愿意承认,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在一起三年,考虑到舒闲还在上学,而且他也并不是真的准备和舒闲共度余生,所以两人从来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可是当这个孩子真的悄然无息地降临时,他和舒闲的婚姻却要走向结束了。 顾亦年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是因为对生命的怜悯,还是因为舒闲,又或者因为这个孩子是他和舒闲的孩子? 总之,他下意识地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顾亦年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离婚是他提的,现在再想要留下孩子,多少都有点把舒闲当生育工具的意思。 虽然他并没有想要利用舒闲生孩子的意思,可是他要怎么解释呢?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要这个孩子,要如何劝舒闲呢? 况且他还有向晴,向晴怎么可能接受舒闲生下他的孩子。 舒闲盯着顾亦年的眼睛,曾经他深陷于顾亦年这双眼睛的深邃,如今他却只想探明顾亦年眼中的意图。 可是他看不清了,他看不懂顾亦年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应他。 事到如今还有别的选择吗? “先去把其他的检查做了吧。” 顾亦年实在受不了舒闲探究的眼神,终于开口岔开了话题。 舒闲的目光闪了闪,想说的被咽了下去。 算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有第二条路了,或许顾亦年只是在可怜这个注定不能出世的孩子吧。 “走吧。”舒闲应了一声,站起身。 顾亦年竟然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可是舒闲并没有看到,只是漠然朝电梯口走去。 看着舒闲的背影,顾亦年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眼前人还是彼时人,可是他却隐隐觉得,舒闲变了。 无论是对他的态度,对孩子的态度,对离婚的态度。若是放在过去,舒闲是不会像今天这样的。 如今的舒闲太冷淡了,就像昨天他在23.5°N看到的那样。 明明只是坐在舞台上,却好像和他隔了一道银河,沉静辽远,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气质。 就连那首露骨的英文歌,也被舒闲低沉的嗓音唱得悠远,只有尾音和颤音泻出一丝撩拨来。 他想起舒闲对他说:“顾先生,你看错我了,我从始至终都不是你见到的样子。” 那时他觉得,舒闲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在刻意地模仿向晴。 可是如今他却觉得,或许舒闲本来就不是他认识的样子。可他认识了三年的那个乖巧的Omega又去哪了呢? 白予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舒闲正在坐在大厅等待做B超,顾亦年在帮他排队。 “白予,我没事。” “我决定把孩子打掉,最好今天就做了,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 “……白予你别这么说,你可以养,我也可以养,但是我现在还不想有一个孩子,尤其还是和他的孩子。” “我不难过,怎么说呢,一点都不难过也不可能,我只是没有选择而已。” 舒闲的声音冰冰凉凉的,和医院冰冷的座椅一样,让人觉得刺骨又陌生,只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哀伤。 他不是不能留下这个孩子,白予养得起,他也养得起,他只是不想养而已。 连自己都得不到幸福,他又怎么能保证这个孩子能幸福?说到底他只是一个Omega,生活也不是言情小说。 “嗯,做完体检如果没有问题,下午就做手术。” “没事,你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莫名其妙,有了这个孩子之后,顾亦年的态度变得奇怪了,就连白予说话时的语气都莫名温柔。 舒闲挂掉电话,抬头就看到顾亦年走过来,伸手竟然想要把他扶起来? “……我,昨天其实也怀着孕,和今天没有什么不同。” 舒闲踌躇着说道,意思是,你昨天怎么对我,今天怎么对我就可以了,不需要因为这个孩子而改变。 顾亦年的手就这么悬在空中,有些尴尬。 好在舒闲还是给顾亦年面子的,终究还是搭住了顾亦年的手,借他的力站了起来,但站起来后舒闲就自觉松开了。 旁边有大着肚子的Omega从他们身边路过,Alpha小心翼翼地扶着,表情很是紧张。 舒闲给他们让开路,那个Omega朝舒闲看过来,笑着点点头。 起初舒闲还有些不知所以,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难道是孕期Omega的社交礼仪?是不是再大点就要问“几个月了”这种问题了? 舒闲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实在想象不到自己挺着个肚子是什么状态。 “刚刚你在给谁打电话?” 突然,身边传来顾亦年的声音,舒闲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过去,莫名看到了顾亦年眼中的一丝不悦。 “算是朋友。”舒闲斟酌了一下,用了“算是”这个词。 毕竟只用“朋友”来界定他和白予,那未免也太淡了,而他又不想和顾亦年说太多白予的事。 但这话在顾亦年听来,就充满着躲闪的意味了,简直就像捉奸在床后,一边穿衣服一边解释只是朋友。 “把你送过来的也是这个朋友?” “是。”舒闲点头肯定,没有发觉顾亦年话中氲着的一丝怒气,目光单纯地问道,“排到我了吗?” “……嗯,走吧。” 顾亦年将所有质问的话都咽了回去,一方面护士确实是在叫号了,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关心舒闲的事。 那人是不是舒闲的朋友和他有什么关系?就算那人真的和舒闲关系匪浅,那他也无话可说。 甚至,如果舒闲也在离婚前找了新的男朋友,他的良心或许会过得去一些,毕竟是他先找向晴在先的。 可是看着Omega的背影,他心中的不悦终究是难以抑制。 舒闲,为什么?你肚子里是我们的孩子啊,你不是说你爱我吗?为什么能这么果断地决定打胎? 这边舒闲已经躺在了床上,掀开了上衣露出平坦的小腹。 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里面确实是正在孕育着一个生命的。 顾亦年坐在床边,好看的眉不自觉地间蹙起,一双惑人心魄的眼眸此时却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顾先生,不用太难过,你和……向晴,未来会有孩子的。” 忽然,Omega的声音传来,顾亦年看过去,只看到了舒闲平静的神色,带着一些似有若无的安慰。 舒闲在安慰他?所以舒闲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没有丝毫的留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还没想过和向晴有孩子,他眼下只是舍不得他和舒闲的孩子。 “无论如何,这对你,对他,都好。” 舒闲低头看向自己肚子,才两个月而已,他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律动,若是再大些,他可能也会不忍心。 但就算他不忍心又如何呢?他和顾亦年不能在一起了,也不能有一个孩子。 “是腔内孕,胚胎的存活况良好,具体的图像会发给孙医生。” 护士听着二人的对话便知道,这两人是要打胎的,她看多了小年轻们一时冲动后来这里补救,可是这两个人却让她觉得,处处是遗憾。 出了门,舒闲有些疲惫,不问顾亦年,看见了一个空着的椅子就坐了过去。 顾亦年默默跟在他身后。 “最后一项检查了,没有什么问题一会儿应该就能手术了。”舒闲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说道。 其实,他也不敢直视顾亦年的眼睛。他也不愿意面对打胎这个结果。 如果这个孩子来得再早一些,或者他发现得再早一些,他都会无比地开心。 他曾经是那么想要和顾亦年有一个孩子,想得不行,每次出门看见人类幼崽时都忍不住瞟两眼。 他想,如果他和顾亦年有一个孩子,最好是个小女孩儿,那他就学很多编头发的技巧,每天拉着她的手去学校。 老师问:“是谁给你梳的头发啊!” 他的宝贝女儿就会骄傲地说:“是我爸爸梳的!” 还会亲一口他的脸颊,并且在他耳边小声乞求,放学后能不能带她去吃冰激凌。 最后,顾亦年会将他和女儿从冰激凌店抓回家,然后假装凶他们两个说,再偷偷去吃冰激凌就不带你们去游乐园了! 女儿这时就会撅着小嘴,背着顾亦年低声吐槽一句:“臭屁爸爸!” 舒闲将手覆在小腹上,脑海中又浮现起他曾经梦想过千百遍的情景,甚至连女儿的声音似乎都在耳边响起了。 想着这些,他的嘴角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和曾经在顾亦年面前伪装的不同,此时的舒闲是真的温柔。 “真好……” 他喃喃说出声,旋即就被自己的声音吓醒了,所有美好的想象顷刻崩塌。 顾亦年眼睁睁地看着,舒闲原本柔软的表情戛然而止,双眼失了颜色,尽是黯然,又轻声说了句,“算了吧。” 像是在自说自话,也像是在对他说。 顾亦年,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白予的这个名字,“予”是取自“给予”,所以他的名字意思是“白给”,是我打游戏的时候想出来的,起名就是如此的潦草啊!!!顺便求一波票票啦~ 第15章 徐倩接到电话的时候先是怀疑,然后是震惊,最后是难掩的喜悦。 挂掉电话后,徐倩赶紧拍了拍旁边的顾建业,激动道:“咱要有孙子了!” 顾建业略微放下报纸,瞥了一眼徐倩,淡淡道:“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 “是真的!”徐倩激动地直接跳起来了,一把扯走了顾建业手中的报纸,“我表姐家的孩子的女朋友的妹妹在二院当护士,见年年带着闲闲做孕检了!给我发照片了都!” 顾建业也是一愣,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容来。 闲闲怀孕是好事啊!虽然闲闲还在上学,属实有些早了…… 看着自己的妻子咋咋呼呼要穿衣服去医院,顾建业把报纸捡起叠好,说道:“你去凑什么热闹?人家小两口没告诉咱们呢。” “那可能是要给咱们一个惊喜?不管了不管了,我可得看看我孙子去,等不了……”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孙子?我就喜欢小姑娘,最好是个Beat,以后顺遂地过一辈子就好。” “你说什么呢!呸呸呸!指定是个孙子,还得分化成个Alpha,跟年年一样,多有出息!” 徐倩一边说着一边蹬上了鞋,不管顾建业的阻拦,风风火火就跑出了门。 她等这个孙子可等太久了!俩人结婚三年了都没孩子,还非要说什么,还年轻,不着急要孩子? 要她说啊,指定是舒闲的问题!要么就是不好生育,怀不上孩子,要不就是魅力太差吸引不了自家儿子! 但现在好了,怀上了!正好舒闲还有一年毕业,毕了业正好在家安安生生地带孩子。 这次跟舒家联姻可是赚了,不仅帮衬了年年的公司,还给他们顾家怀了个孙子! 听说舒家这一代也没几个孩子,看看能不能借舒闲的手,把舒家的公司也弄过来…… “夫人,到了。” 正打着如意算盘,车就已经停在了二院门口。徐倩赶紧下车,满面风光地朝医院扭着走了进去。 在冰冷肃穆的医院中,大多数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所以徐倩就显得尤为特殊,简直是将“油腻富太太”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进到医院里,徐倩四下观望,一眼就看见了舒闲和顾亦年的背影,舒闲好像是在坐着休息的。 徐倩见了心中浮起不悦,自己的Alpha还没坐,怎么他舒闲就不要脸地坐着呢? 她儿子带着舒闲来检查,跑东跑西肯定很累了,就一个位子,舒闲怎么好意思坐着! 但考虑到舒闲怀上了身孕,徐倩姑且忍下来,悄悄走了过去,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想要偷听他们在讨论什么。 原本,徐倩是想偷听一下小孙子的状况的,可是…… “检查都做完了,我们回去找孙医生吧,结果应该传给他了。” “好,你先坐着歇一会儿,不急。”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最好能赶在今天把孩子打掉,还是抓紧些的好。” “不用急于一时,手术约在明天做也是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打掉孩子?想得美!” 一道尖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得舒闲浑身一颤。 顾亦年闻声也是一愣,回过头就看见他母亲徐倩的脸,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她怎么来了? 徐倩没等他们回话,也不顾这么多人注视的目光,气冲冲就走到了舒闲的面前,抓着舒闲的领子给人扽了起来,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再说一遍?你要打掉我的孙子?你个贱人,我看你敢!” “妈,我……”舒闲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此时又被徐倩扽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顾亦年见状赶紧上前攥住了徐倩的手腕,目光冰冷道:“你放开他。” 他声音不大,却极具威慑力,徐倩原本呵哧呵哧喘着粗气想要开骂,可是对上顾亦年寒冷刺骨的目光,很快就蔫了下去。 瞪了舒闲两秒,徐倩恨恨地撒开了舒闲的衣领。 放开舒闲后,徐倩也发觉自己好像在被很多人注视,于是一屁股坐到了舒闲的椅子上。 “你怎么来了?”顾亦年质问。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就放任这个贱人把我的宝贝孙子打掉?” “妈,我还上学呢,要孩子太早了……” “你个Omega上学有什么用?都白养你三年了,就等你生个儿子,结果三年才怀上个孩子!不识好歹的玩意儿,竟然还想把孩子打了……” 说着徐倩就来气,声音愈发尖利,和铅笔划黑板一样,刺啦刺啦地传进舒闲的耳朵里。 舒闲向来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这种无意义的谩骂他一般不会放在心上,尤其他也了解徐倩聒噪的秉性。 可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来就动手,还言语如此恶毒? 他本就是要和顾亦年离婚的,瞒着顾亦年私下见向晴的事没告诉两家家长,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如今又让他在这里受这气? 听着越来越不堪入耳的谩骂,舒闲深呼一口气,目光淡漠想要打断徐倩。 但顾亦年比他先忍不住了。 “妈,你给我闭嘴。”对于生母,顾亦年没有丝毫的客气。 他不知道徐倩为什么会知道舒闲怀孕的事,但如今到医院来闹,他实在是难以忍受。 “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没你插手的份儿!” 看见到顾亦年冷冽的神色,原本想仗着长辈身份继续骂的徐倩有些怂,脏话都往肚子里咽了咽。 儿子真的生气了,徐倩心中的火气不知往哪里撒,瞥了眼舒闲,阴阳怪气道:“在我们家吃了三年白饭,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宝了呀?你想打孩子,倒是给我个理由啊?别说什么要上学啦,要工作啦,你个Omega……” “想要理由吗?”舒闲打断了徐倩的话,面色冷漠,没有丝毫的惧怕,也没有丝毫的躲闪。 顾亦年心里咯噔一下,从舒闲去北归唱歌来看,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他去见向晴的事,如果把这个事拿出来说…… 舒闲斜眸,看到了顾亦年略微躲闪的目光,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滞了滞,还是咽了回去。 “先生,你来说吧。” 踌躇半晌,舒闲还是将解释的权力交给了顾亦年,没有主动说出二人要离婚的事情,也没有将向晴抖出来。 眼下看徐倩咄咄逼人的态度,不坦白两人要离婚的事,徐倩是不会放弃这个孩子的。 舒闲很清楚,以旁人的眼光来看,他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甚至他还有顾亦年私下和向晴见面的监控,可以说是完美的受害者。 如果由他来控诉,那么他很容易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将徐倩堵得哑口无言,毕竟出轨的可是她儿子。 但是舒闲懒得争这个道德的制高点了。 算是给顾亦年留的最后一丝温柔吧,也算是他给自己的一次解脱。 不和顾亦年争了,他真的倦了。 再爱又怎么样呢?总之都要结束了,以什么样子结束都无所谓,越快越好,越简单越好,不要让他再多费口舌了。 顾亦年对于舒闲的留情现实愣了一瞬,然后垂下眼,心中生出来愧疚。 “妈,我和闲闲准备离婚了。” “……什么?你说什么?离婚?”徐倩完全没反应过来,上一秒还是在讨论孩子的事呢,现在怎么就要离婚了? “嗯,是的。”舒闲感受到徐倩质疑的目光,点点头肯定了顾亦年的话。 徐倩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人,一时都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缓了半晌才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我……” 顾亦年开口,却说不下去了,舒闲将解释的机会给了他,却让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舒闲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就默默站在旁边看着顾亦年。 顾亦年略微垂着头,好看的眉微皱着,那双吸人的眼睛中带了浅淡的哀伤,生来就带着的清冷感又让人觉得不可接近,不可触碰。 就是如此冰冷欲气的Omega,曾经靠颜值让他一见钟情,到现在就算是一脸忧郁,也依旧是令人神往。 不知何时,舒闲看待顾亦年的目光已经客观平淡了很多。 他能坦然承认顾亦年是令人神往的Alpha,却不会再整个心沦陷进去,不会在看见顾亦年的脸时就心跳加速了。 “妈,离婚是我和闲闲的决定,我们两个不合适……是我的问题。” 没有将向晴说出来,是在舒闲意料之中的。但顾亦年竟然直接承认是他的问题?搞什么? 舒闲和徐倩都有些意外,尤其徐倩,可以说是完全不相信,拉着儿子的袖子就说道:“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是不是舒闲他出轨了?是不是他对你不够温柔,没尽一个Omega的本分……” 徐倩神神叨叨地说着,核心思想就是:我儿子那么优秀,要离婚也肯定不是我儿子的问题! “妈,我们已经决定了,你不用掺和。” “那怎么行?”徐倩闻言声音又尖利了起来,起身就往舒闲身边挤过去,却被顾亦年拦住,可还是不死心地叫嚣,“舒闲,我当初就看不上你,现在就算离婚,你也得给我把我们顾家的孩子生下来!” “妈……”顾亦年拦着,舒闲就在后面冷眼看着徐倩撒泼。 “三年不生儿子,现在有了反倒要离婚?想得美!离婚?好啊,我把你爸妈叫过来!看他们怎么说!” 徐倩说着,掏出手机就要给舒闲的父母打电话。 顾亦年想起舒闲哀求他晚些离婚,害怕家里怪罪的卑微表情,下意识就想要去阻止徐倩。 可是他的手却被舒闲摁住了。 “既然您想要叫我爸妈,那就叫吧。”舒闲目光淡然,没有丝毫的畏惧,“毕竟离婚确实是两个家庭的事,把他们叫来,合情合理。” 第16章 徐倩的电话已经打出去了,那边只听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火急火燎要赶过来,听起来十分气愤。 既然舒闲父母听到舒闲要离婚打胎的消息如此焦急,那肯定是不同意了,这婚肯定离不成,估计一会儿就来道歉了。 这么想着,徐倩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撇下两人,去找表姐家的孩子的女朋友的妹妹,打听舒闲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舒闲则默默坐着,冷静地看着医院大厅中来往的人群,没有丝毫的焦急。 到头来还是要惊动家里,早知如此,不如事发时就坦白了,倒也省了今天这么多事。 默默想着,舒闲垂下头去,眼神中露出一丝无奈来,被顾亦年看在眼里。 想起舒闲颤抖着求他能不能晚些离婚的神情,顾亦年的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 很快,顾亦年脑补出了“家中地位低下的Omega被送去联姻,遭丈夫退婚后被逐出家门”的剧情。 他甚至能想象到舒闲这么温柔弱小的Omega,小时候肯定是备受欺凌的,不然为什么会养成这么乖巧懂事的性格呢? “舒闲。” “嗯?” 听到顾亦年叫他,舒闲条件反射地抬头抬头看过去,似乎从顾亦年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疼。 顾亦年在心疼他?开什么玩笑? 似乎犹豫了犹豫,顾亦年还是走到舒闲面前,蹲了下去,舒闲的目光也就跟着垂了下来,自上而下看着自己身前的顾亦年。 让舒闲用这个角度看他,顾亦年会觉得心中稍微好受些。 “……如果你家人会为难你,那我先送你回去,我等在这里就可以。” 顾亦年踌躇半晌,终于说出这句话。想到舒闲一会儿很有可能要同时面对自己父母加上徐倩的侮辱,顾亦年于心不忍。 “为难?”舒闲不解,哪来的为难这种说法?而且,顾亦年这突然的温柔又是什么情况? 仔细想了想,舒闲记起,顾亦年第一天提离婚的时候,他借口害怕家里怪罪,想要拖一拖来着。 可是…… “先生不必为我担心。”舒闲垂眸看着顾亦年,带着一丝笑意说道,“原来也没见您对我温柔过,如今又何必呢?” 虽然是笑着的,可舒闲一字一句都是那么寒凉,让顾亦年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是啊,就在昨天,他还在酒吧后的小巷逼着舒闲求自己标记他,还在标记完之后把舒闲扔在了那里,丝毫没注意到舒闲的异样。 标记时舒闲的痛苦,身体的颤抖,标记后浑身的汗水他都没有在意,就连舒闲晕倒,他也丝毫不知情。 曾经把舒闲赶出家门的是他,如今又在这里深情个什么劲呢? “……抱歉。” “没事,人总是要给自己一些安慰的。”舒闲眼眸中的光黯了黯,轻声对顾亦年说着,也是对自己说。 他只是为了自我安慰才会刻意对你温柔的,他不爱你,自始至终都没爱过你,你别被他骗了,别再抱什么希望了。 舒闲这么对自己说着,偏过头去不再看顾亦年的眼睛。 医院里众声喧哗,身边偶有一两个怀着身孕的Omega路过,惹得顾亦年下意识地去关注。 相比舒闲,他们的月份都大了,肚子已经明显地鼓了起来,Alpha都跟在身边小心地搀扶着,满眼都是温柔。 不自觉地,顾亦年将舒闲的身影带进这些omega中去,似乎也能看到舒闲到怀孕后期,抚着肚子小心行走的样子。 他认识的舒闲一直是个温柔乖顺的Omega,虽然现在的舒闲有些变化,但他觉得如果是舒闲生的孩子,也一定是温柔可爱的。 最好是个女孩子,还扎着两个羊角辫的那种。 想到这,顾亦年心中便开始抽痛。 他和舒闲不会有孩子了,唯一的这个被打掉后,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为什么他会舍不得?只是单纯地舍不得这个孩子吧?毕竟只是一个无辜的生命,却要因他和舒闲的离婚而被抛弃了。 “我听说胚胎是正常存活的,你可真狠心啊舒闲,说打就要打,你这简直就是在杀人,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让你把孩子……” 正当两个人都忧郁的时候,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人同时皱起了眉。 “杀人?我国法律只对出生的婴儿才赋予人权,对私权而言,法无禁止即可为,法律不将打胎认定为杀人,您管得太宽了。” 舒闲忽然开口打断了徐倩的话,言辞冰冷,不带丝毫的情感,把咄咄逼人的徐倩说得一愣一愣的,就连顾亦年都忍不住侧目。 怎么,他懒得和泼妇吵嘴,就真以为他是个任人辱骂的哑巴了? 想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绑架他?徐倩这种人还欠点火候。 “你你你……”徐倩连说了好几个“你”,都没有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怼回去。 正当两人僵持时,就见远处有一个女人正往这边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快步走来的大叔,身影十分熟悉。 离近了徐倩终于认出,这不是舒闲的父母吗! 仿佛已经看到他们训斥贬低舒闲的场景了,徐倩的脸上甚至已经扬起了得意的笑容,迎着两人就走了过去。 “诶呀,亲家母你可来了,你得可管管你们舒闲……” “宝贝!” 只见那女子看都没看一眼徐倩,直接越了过去,扑到了舒闲身边,将人抱住了。 而身后跟着的男子也忽略了徐倩,径直走到了妻儿身边,原本在下属面前沉稳肃静的神色,在看见宝贝儿子的瞬间,也露出了心痛。 “宝贝,我的宝贝……”黎素紧紧抱着舒闲,眼泪止不住地就往下落。 “妈,你抱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就是啊素素,哭什么?宝贝不还好好的吗?”舒盛康着自己自己妻子的后背劝解道。 可是就算如此,黎素还是抱着舒闲哭了大半天,丝毫停不下来。 舒闲听着母亲的啜泣,心也开始微微发颤了,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跟着落,好在忍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未将自己经历的糟心事告诉过家里,一直都是岁月安好的状态,他爸妈理应什么都不知道的。 可是妈妈却像是感受到了他这段时间的所有屈辱苦楚一般。 明明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好像什么都清楚一样。 妈妈究竟是一种什么神奇的生物啊…… “我想你了,妈。”低声说着,舒闲也抱住了黎素,和父亲一同轻抚母亲的后背。 与这抱在一起的三人完全不同,徐倩和顾亦年同时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都回不过神来。 这什么情况? 传说中“家中地位低下的Omega被送去联姻,遭丈夫退婚后被逐出家门”的剧情呢?这温情的场面是怎么回事?舒闲不是和家里关系不好吗? 顾亦年呆愣地看着三人相拥的场景,这和他预料的不能说是毫不相关,只能说是截然相反啊! 好不容易,黎素的哭泣稍微停下了些,舒盛康赶紧拉了拉舒闲问道:“听说你要跟年年离婚?” 舒盛康问话时虽是皱着眉的,却没有任何责备和质问的语气,甚至还有些担忧。 “说反了。”舒闲从黎素的怀里钻出个脑袋,默默说道。 “那,年年要跟你离婚?”舒盛康说着,就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的顾亦年。 顾亦年本来就没回过味儿来,还没成功接受“舒闲不是地位低下的Omega”这个事实,就接收到了来自岳父大人质询的目光。 从舒盛康面对他的严厉神色来看,舒闲不仅不是地位低下,反而应该是舒家很受宠的孩子。 所以他该怎么回答?因为我忘不了初恋?因为我压根儿没想着和你家儿子共度一生? 这话虽然不是不能说,毕竟他回国三年,对抗舒家的实力还是有的,可是他不敢说啊!不是怕舒家报复,只是单纯地舒盛康“岳父”的身份感到畏惧。 “爸爸,顾先生挺好的,我也挺好的,我们只是性格不合适,他提离婚,我同意,而已。” 舒闲为了不让事情闹大,主动开口为顾亦年解释。 性格不合适……舒盛康心中反复琢磨这儿子的措辞,这是个很平常的理由,但是背后总觉得还有些什么故事。 但既然儿子都同意离婚了,那他肯定是支持了。 “既然性格不合适,那离了也好,你们都谈好了吗?” “嗯,离婚协议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舒闲默默说着,瞥了顾亦年一眼,果然看到了顾亦年脸上的质疑。 毕竟顾亦年完全不知道白予已经盗了他律师的账户,把离婚协议提前拿到了。 顾亦年只觉得心中温暖,以为舒闲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是的,晚些我把离婚协议发给您。” “哼,瞒到现在才说,谁知道我家宝贝是不是受了你的委屈!”忽然,黎素开口了,瞪着顾亦年,言辞锋利。 “抱歉,我和闲闲不想麻烦家里……” “那你们现在说就不麻烦了?我家宝贝还在上学就跟你结婚了,现在又要离婚,你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实在抱歉,我会对闲闲负责的。” “负责?你怎么对他的未来负责?算了,离婚就离婚,我家宝贝才不需要你负责,他自己可以为自己负责,我们也不会放任别人欺负他!” 黎素不哭了,转而就开始朝顾亦年发火,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几人都不敢打断她。 在岳父岳母面前,顾亦年全然没了平日的孤高冷傲,只得低着头乖乖赔不是。 “诶诶诶,我说你们两个来,就是为了污蔑我家年年的?” 好容易徐倩才缓过神来,匆忙走上前挡在了黎素面前叫嚷道。 “污蔑?不如你自己问问你儿子,他是为的什么要和我家宝贝离婚?” 相对于徐倩尖利的叫嚣,黎素目光冷淡轻蔑,好像丝毫不将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虽说她也不知道两人是为什么要离婚,但她作为一个母亲能明显感受到儿子内心的痛苦。她知道,在这离婚的背后,儿子一定是受了委屈的。 “你,你……” “徐姐不用这么着急,反正结果都是不会变的。”黎素客客气气地说着,转身坐到了自己儿子身边。 舒盛康就在旁边默默看着,虽然他也明白自己儿子是受了委屈的,但两个女人吵架,他不好发表意见。 支支吾吾了半天,徐倩终究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也不敢问顾亦年为什么要和舒闲离婚。 虽然刚才她还恶意揣测舒闲出轨,没尽到一个Omega的本分,但她也知道,事实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徐倩想,万一真是自家儿子的问题,那说出来岂不是要给离婚赔偿的?可不能让舒家捡这个便宜。 最后,徐倩只得恨恨道:“既然他们两个都不愿意说,那还问什么!” 黎素却丝毫不在意,没有再追问了。她尊重自己的儿子,既然舒闲都帮着顾亦年瞒了,那她就姑且不管了。 “但是,舒闲要把孩子打掉可是我亲耳听见的!你儿子可真狠心!” 忽然,徐倩想到了自己把人叫来的理由,像是得了理不饶人的小人,叉着腰指着黎素说道。 说到孩子,黎素的心也是一颤。 她可以尊重儿子的意见,不过问理由,支持离婚的结果,可是对于这个孩子…… “宝贝,你真的要把这个孩子打掉?” 不管徐倩的指责,黎素转过身来握住了舒闲的手,关切道。 “嗯,妈,我已经决定了。” “你不后悔吗?” “打孩子后悔一时,养孩子后悔一辈子。” “……说得也有理。”黎素先是一愣,然后十分能理解地说道,“我要是当时能有你这么清醒,就不生你,跟你爸多玩几年了。” 两人就在这里聊天,旁边徐倩就瞠目结舌地看着。 怎么事情越来越脱离她的预料了呢?不仅没有责备,甚至还十分理解? 第17章 “不行!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我不允许你打掉!” 徐倩尖利的声音又一次打破了温情的场面,就连顾亦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冷静点。”顾亦年走来挡在了徐倩的面前,扳住了她的肩膀。 “冷静?他要把我的孙子打掉,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告诉你,想打孩子,不可能!” “我和舒闲现在要孩子不合适……” “那什么时候合适?你们可是要离婚了,结婚三年他都不给你生个孩子,他好意思吗?” 面对自己儿子冷冽的神色,和舒闲黎素等人淡漠的目光,徐倩硬着头皮继续叫嚷:“我不管!离婚了你也得给我把孩子生了,不然这婚我不让离!” “妈,孙医生电话,我接一下去。”舒闲看到手机上的来点提示,戳了戳黎素,黎素会意地朝舒闲摆摆手,让他去接电话。 徐倩见舒闲要走,伸手就要去拽,可是刚伸出手的刹那手腕便被人握住了。 不是黎素,是顾亦年。 黎素倒是没想到,顾亦年比她动作还快。看这恼怒的神色,似乎也不像是对自家宝贝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啊。 “我给过你面子了。” 顾亦年贴过去冷冷说道,声音冰冷刺骨,完全不像是有血缘的母子。 徐倩着实被自己儿子的气势吓到了,想要反驳,可感受到那凛冽的目光便不由得将话都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舒闲回来了。 “怎么样宝贝?” “孙医生让过去一趟,具体到了再说。” “那走吧,我们陪你去。” 特约诊室内。 舒闲坐在了孙医生对面的座位上,背后围了一圈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孙医生,让孙医生压力略微有些大。 去做检查的时候就俩人啊,怎么回来的时候这么多人了? “孙医生您好,我是舒闲的母亲黎素,这位是我的丈夫。” “舒太太,舒先生,你们好。”孙医生见黎素彬彬有礼,便目光和蔼打招呼道。 “我孙子的情况怎么样了啊!” “……这位是?” “我是舒闲肚子里孩子的奶奶!” “原来是顾太太,你好。” 开口第一句就是问孩子,还默认是个男孩,丝毫不关心舒闲的身体状况,看来这小舒的婆婆不是什么善茬。 “胚胎状况良好。” “听见没有?活的好好的,你要打了,就是杀人!”徐倩依旧不依不饶,尖牙利嘴道,可是话音刚落便收到了三束冰冷的目光,吓得她一颤,顿时就蔫了下去。 舒闲懒得理会他蛮不讲理的婆婆,看向孙医生问道:“今天,可以打胎吗?” 说到了重点,孙医生推了推眼镜,眼神有些复杂。 见孙医生犹豫,舒闲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他感觉事情又要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了。 “孙医生,是今天排不开手术吗?”舒闲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手术是排得开。”孙医生抬起头,目光严肃,“可是孩子啊,你的身体状况,如果打胎的话……” 未来难以再受孕,手术有生命危险,信息素永久性紊乱。 舒闲听到这些的瞬间,脑子就“嗡”的一声炸开了。 “你在怀孕后多次注射抑制剂,对生.殖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加上你体质特殊,信息素强度极高,甚至出现了抑制剂失效的状况,所以孩子啊,打胎还是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黎素,舒盛康和顾亦年皆是神色一滞,满目担忧,唯独徐倩面露喜色,嘴角勾起了得意的笑容。 “所以孙医生,我要打胎的话,是有一定的生命危险的?” “你还要打?” “打胎本来就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我只不过要比别人多承担那么些。”舒闲说得极为轻松,脸上甚至扬起了笑容,像是在自嘲,也像是真的释然了。 孙医生不明白舒闲为什么会这么坚决地要打胎,想来,这和顾亦年脱不了关系了。 一般人面对生命危险都会踌躇一下再做决定,可这孩子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究竟受过多大的委屈,才能这么毅然决然地要打掉孩子? “宝贝啊,咱们再考虑考虑好不好?” “妈,打个胎而已,我能活下来的!就算以后不孕也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想要孩子。” “不行的闲闲,你不能不把自己当回事,我不让你打胎了,妈妈给你养孩子,你生下来……” 黎素握住舒闲的手,眼眶中顿时就蓄满了泪水。 为什么她的孩子要受这种苦啊?别人都那么顺遂,她的宝贝不配吗?她的闲闲多好啊,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舒闲啊,就算要打胎也不急于这一时,咱们再看看,再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舒盛康也在旁边劝解道。 原本徐倩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刚要开口就被顾亦年瞪了回去,只得悻悻闭上了嘴。 她想这都是报应,谁让舒闲要打掉她的孙子的?这下不成了吧?就算你死也得先给顾家生了孙子再死! “您先别哭了,我和闲闲单独聊一聊。”顾亦年对着黎素说道。 “聊什么啊!都怪你没让闲闲怀孕了,还给他打抑制剂!宝贝咱们不打胎了好不好?妈妈害怕……” “……抱歉,是我的过失。” “素素,要不要这个孩子终究还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咱们先出去,让他们聊一聊。” 黎素舍不得,蹲在舒闲身前还想劝,可是在舒盛康的安抚下,终于还是抽咽着离开了,顺便带走了徐倩。 孙医生见状也知趣地给两人让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静默的诊室内,舒闲坐在病床边上,鼻尖飘着诊室内淡淡的消毒水味。 窗外残破的阳光落进来,勾勒出顾亦年模模糊糊的身影,逆着光,舒闲看不清顾亦年脸上的表情。 顾亦年此时是什么情绪呢?遗憾?解脱?愧疚?不舍?舒闲不知道,也不敢说。 曾经他多想和顾亦年这样面对面看着,沉浸在对方的目光中,度过漫长的静好岁月。 可是注定了,他配不上静好的岁月,更配不上顾亦年,他只能做他的舒闲。 “闲闲……” 顾亦年沉默半晌,喃喃叫道,声音低沉喑哑,藏了太多的情绪。 “我在,先生。” “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嗯。” 舒闲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扯得顾亦年心脏狠狠一疼,哪怕舒闲犹豫一秒,他也不会有这么难过。 这可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或许可以爱上这个孩子,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先生,我没恨你。”舒闲抬起头对上顾亦年的目光,平静又淡漠。 顾亦年不信,他自己对舒闲做的事若是放在他自己身上,那肯定是要恨入骨髓的,舒闲为什么不恨他?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孩子……” “因为我爱你。”舒闲打断了顾亦年的话. 上一次对顾亦年说“爱”这个字眼,还是在顾亦年认定他买通稿抹黑向晴时说的,那时说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三年的深情的爱都呕出来一般。 可是今日再说,却那么的平淡,好似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虽然还是会觉得疼,但已经好很多了。 长呼一口气,舒闲尽力让自己平静,不管顾亦年的静默,继续说道:“但我不能爱你,也不想爱你了,所以我也不想要爱这个孩子,顾先生,我想爱我自己了。” “……舒闲,这也是我的孩子。” “怎么,先生是想让给你生个孩子再离婚?” 舒闲的话带着些嘲讽的意味,说得顾亦年有些慌乱,赶忙否认:“我没想利用你。” “那是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执着这个孩子? 为什么呢?顾亦年也在想,为什么。 顾亦年怔怔地看着舒闲,在心中不断为自己开脱,可是到最后连他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劝舒闲留下孩子。 想想等他的向晴,想想舒闲对向晴的伤害,他本来不必要做这么多的。 是啊,他爱的是向晴,怎么能让舒闲生下他的孩子?可是…… “抱歉,舒闲,留下孩子吧……”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就当我只是舍不得这个孩子好了,就当我忽然圣母心爆棚,不想放弃这个无辜的生命,舒闲,把孩子留下吧。 顾亦年第一次在舒闲面前表现地如此无力,让原本态度坚决的舒闲都心中一颤,神色黯然了下去。 “先生,我们何必呢?” 我们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当时你提出离婚时,我何必求你留下我?而你在决定抛下我后,又何必侮辱我? 诊室内一片静默,顾亦年无以回答舒闲。 是啊,他们两个何必走到这一步呢? 他还记得当年刚结婚时,舒闲真的很乖顺,让他很省心。他那时想,未来如果要和舒闲离婚,应该也不会太麻烦。 但他原本乖巧温柔的Omega,却在他提出离婚后突然不乖了。 买向晴的黑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在舒闲身上的事。 可是舒闲承认了,舒闲说,因为他爱他。 忽然在一片静默之中,舒闲自嘲地笑了两声,旋即抬起头看着顾亦年,笑着问他:“如果我生下这个孩子,你来养吗?” 第18章 顾亦年的家中,舒闲只是几天没回来而已,却已经感觉有些陌生了。 “妈,说了你不用来的。” 舒闲接过黎素手中的袋子,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东西被抬进来。 “宝贝啊,人家Omega孕期都是要家人照顾的,你不让我住过来照顾就算了,安置点东西都不让了?” “不用这么麻烦,生个孩子而已。” “而已?你以为生孩子跟装货卸货一样啊?可苦着呢!” 这边顾亦年正好来搬黎素手中的包裹,黎素就趁机拽住了顾亦年,厉声道:“孩子是你们两个的,就算你们两个已经决意要离婚,你也要伺候好我家宝贝!”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一群人忙里忙外地搬运各种孕期要用的东西,舒闲想搭手却被拒绝了,只好默默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蜷起腿默默发呆。 他记得,他就是在这里和顾亦年发生争吵的,也是在这和顾亦年表白的,也是在这里被顾亦年吼“滚出去”的。 那天他被保安撵走,他以为直到离婚,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就在昨天,他被查出了怀孕,折腾了一天,终究是没能成功打胎。 倒也不全是因为那时顾亦年一句深情的“我们的孩子,我养”,主要的原因在于白予。 他早该知道,孙医生既然是白予给他约的专家,那肯定是和白家有联系的,他的情况孙医生会第一时间通知白予。 白予了解他,知道他是不顾一切也要达成目的的性子,所以马上给他打来电话。 “盐盐,你要敢打了这个孩子,我就打到你下不了床,你给我试试。” 那时白予声音中的怒气毫不掩饰,他便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是打不掉了。 如果是白予不让他打胎,那可不仅仅是口头威胁这么简单。 虽然顾亦年也不做人,但好歹在两个家族的压力下,总是要和他做做面子,不能撕破脸。 但白予不做人,就是彻底地里外都不做人了,他相信如果他执意打胎,那很快就会遭到绑架,然后被白予看着直到活着生下孩子为止。 白予可以任由他被顾亦年践踏尊严,但不可能任由他为顾亦年打胎而丢了性命。 所以他只好答应白予,生下孩子。 但是孙医生说他体质特殊,信息素的强度极高,孕期信息素不稳定的情况可能比其他Omega更猛烈,药物的安抚作用可能达不到预期效果。 孙医生给的建议是,甭管离不离婚,在他怀孕期间,最好是和顾亦年呆在一起。 Alpha的信息素对于Omega来说是天然的抑制剂,无毒无害,随取随用,尤其舒闲还没清楚标记,生理上还是属于顾亦年的Omega,所以理应由顾亦年来保证孕期的信息素稳定。 听到孙医生的这个建议时,舒闲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但最后在父母殷切的目光中,他还是没熬住,松了口。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黎素带人来顾亦年的别墅,给舒闲送孕期的各种用品。 “诶?闲闲,这是你的鞋吗?不是你的码啊,也不是顾亦年的吧……” 忽然,门边传来了黎素的声音。 可能女人都是天生的侦探吧,她很快就发现了一双不合理的鞋子,指着鞋子问道。 舒闲进门时光顾着绝望了,压根儿没注意,此时黎素一提他才看过去。 那双篮球鞋不是自己的,也不是顾亦年的。 “我同学上次来这里玩的时候扔下的。” “……闲闲,你撒谎也得有点水平好不好?你同学光脚回去的?” “不是啊,他穿着新买的鞋走的,这双鞋就没带。” 舒闲明白,一旦黎素真的怀疑顾亦年出轨了,那么这件事很可能闹到两家翻脸的地步。 他倒不是怕顾家的势力,只是,他一方面嫌事闹大了太麻烦,另一方面也不愿意再和顾亦年撕破脸了。 和顾亦年敌对的滋味还是挺难受的,这几天他的遭遇就能说明了。 无论是被赶出家,被逼得低声下气求他去标记,被扔在巷子里晕过去,他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是吗……那你同学还挺烧包,鞋都不要了,看着还挺贵的。” 黎素见舒闲对答得还算流畅,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楼梯上的顾亦年。 好一顿收整,楼下的客卧终于被黎素安排完了,舒闲进去时都愣住了。 这家里还有这么一间卧室呢?他住了三年都要认不出来了! 全屋都铺上了白绒绒的地毯,床品床垫和窗帘都换新了,通往后院的阳台摆了绿植,甚至还装上了投影屏,电动按摩椅和婴儿床。 “……妈,这是什么?”舒闲指着床头柜上的一个按钮问道。 “医院的急救铃知道吧?我就是从那里得到的灵感,你按下去之后,整个别墅的所有房间都会响铃,顾亦年的手机也会响铃!” “那这个军用折叠床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里?也太格格不入了吧……” “给顾亦年睡的,万一你身体不适需要陪床,总不好让他睡地板。” 舒闲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看向身边的顾亦年,顾亦年也恰好看向了他,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恐。 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 布置完这一切,黎素又回到客厅拉着二人讲了半天孕期注意事项,直到见二人都诚恳地点点头,才露出了满意的目光。 “好了,就这样吧,我会经常来抽查的。”说完,黎素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车离开了。 送走黎素后,舒闲和顾亦年回到别墅内,气氛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舒闲瞥了一眼门边的篮球鞋,顾亦年把向晴带回来过?他走的这几天里,就带回来了? 看来顾亦年对向晴还真是很喜欢啊,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回去休息了,晚饭好了让阿姨叫我就可以。” 舒闲不愿意再待在客厅了,他仿佛能看到向晴和顾亦年一进门就脱掉鞋开始纠缠的画面,是他不配拥有的浓烈和甜蜜。 虽然舒闲在掩饰了,但顾亦年仍旧看到了舒闲脸上闪过的落寞。 他伸手想要握住舒闲的手腕,想要告诉舒闲不要多想,他和向晴还没发生过什么。 可是他的手悬在半空,什么也没说出来。 算了,他们之间有没有这几句解释,都无所谓了,结局既定,多说什么也不会变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晚上还有一章 第19章 “盐盐,再回到顾亦年身边的感觉怎么样?” “你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非要我留下孩子,我能被迫回来吗?” “……我也没想到,怪我没问清楚。”白予没有再和舒闲呛下去,话中甚至带了些歉意。 昨天老孙给他打电话说舒闲打胎会有危险时,他没多问直接挂了电话就给舒闲打了过去,要求舒闲把孩子留下来。 他知道如果不是他要求,那舒闲就算死也得打掉顾亦年的孩子。 可是现在看来,好像还是让舒闲把孩子打掉好一些。 “也还好,再过两三个月信息素稳定下来,应该就能离开了。” 舒闲靠在床头,听到白予难得落寞的声音,不忍心再责怪白予,轻声安慰道。 “你们还能离婚吗?” “肯定得离啊!顾亦年都把向晴带到家里来了,我在他这里走了,就是彻底走了,现在不过是借住而已。” “向晴去过?你在那边小心点。” 可能是考虑到舒闲怀孕了,白予难得这么温柔。 “还没和向晴打过照面,应该问题不大吧。” “那……孩子的抚养权呢?你是想给顾亦年生个孩子,自己离开?” 舒闲闻言沉默了,将被子往身上搂了搂,抱着膝盖蜷在床头,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说实话,他没有多爱这个孩子,他原来想要孩子,只是因为爱顾亦年而已。 所以白予说对了,他确实计划生下孩子后,把抚养权给顾亦年然后自己离开。 听见舒闲沉默,白予知道自己猜对了。 “呵,你可真好心,白白给顾家生个孩子。” 多么熟悉的嘲讽,放在往日舒闲肯定给怼回去,但他组织了半天,也没成功组织出一句合理的话骂回去。 最终舒闲只好默默讲到:“可能是我真的不爱他了吧,所以才舍得下这个孩子……” “你骗谁呢盐盐?” 白予冷笑,这孩子如今说起谎来连自己都骗了。 “你是怕自己忘不了顾亦年,留着他的孩子在身边会让你睹物思人,更加难过吧?” 你要是真的不爱顾亦年了,压根儿就不会在意这个孩子的去留,昨天也不会那么执着地要打胎。 你只是慌了,你害怕自己和顾亦年断得不干净,这本身就是你还没彻底死心的证明。 不爱的表现可不是急着划清界限。 舒闲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不再说话。他没找到理由反驳白予,那就当白予说对了吧。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半晌,忽然,有一边终于传出了声音。 “你想养这个孩子吗?我可以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算了盐盐,我如果想要你的孩子,不用你争,我自己会动手。” “嗯,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去也见不到你,就先在老宅待着了,你有事叫我,我赶回去。” 这时舒闲的门突然被敲响了,随即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晚饭做好了,出来吃饭吗?”声音不是阿姨的,而是顾亦年的。 顾亦年怎么亲自来叫他了?他不是说过,让阿姨来叫他就可以了吗? “来了来了。”舒闲一边回应顾亦年,一边疲惫地从床上爬下来,一步步朝门口挪过去给顾亦年开门。 “你去吃饭吧。”电话那边响起了白予的声音,然后就传来了挂断电话的“滴滴”声。 咔哒一声,舒闲将门锁打开,看到了门外顾亦年黑沉着的脸。 怎么回事?来叫他吃饭至于表现得这么不爽吗? “在和谁打电话?” “朋友。”舒闲回答得很随意,一边说着,一边带上房门朝餐厅走去。 顾亦年的眉毛颦了起来,他刚才好像隐约听到了孩子的事,哪个朋友会这么关心你的私事? 于是顾亦年跟在舒闲身后继续问:“普通朋友吗?” “不普通。”他和白予认识了二十多年,怎么可能普通? 见舒闲语气自然,顾亦年一时猜不准舒闲话中的意思。究竟只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还是还没发展成恋人的朋友? 但既然舒闲没有可以逃避他的问题,他好像也没有再追问的理由了。 很快,两个人在餐桌边坐下,面对面地坐着,三年以来一直如此。 然而原来这么坐,是因为舒闲想要在吃饭时能偷看顾亦年的脸,现在却只是因为想离顾亦年远一点。 阿姨把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两人就默默夹菜。 “是那个把你送去医院的朋友?” “……哈?” 静默中,顾亦年突然的一句话把舒闲问得有些懵,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顾亦年是在接着刚才的问题问,于是他点点头:“也是帮我约专家号的朋友。” 舒闲直接把顾亦年接下来要问的话也给说了。 约手术,送他去医院,给他打电话,都是白予。 说完舒闲就继续吃饭。 原本他为了能有一个好胃口,吃饭途中是没有抬头看顾亦年的,可是顾亦年刚才的几个问题也太反常了,于是舒闲便抬头瞟了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就被顾亦年的脸色吓得一颤。 和他一起吃个饭就这么大怨念?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当真这么厌恶他吗? 不过也对,好不容易把他赶走了,能将向晴带回家了,却又因为他怀孕而不得不再接他回来,这1事搁他身上他也不愿意。 “如果先生想他了,可以叫过来,我不介意。”舒闲一边埋着头夹菜,一边低声说道。 这话给顾亦年说得一懵,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舒闲口中的“他”,说的应该是向晴。 “你不介意?”你不是爱我吗,你怎么能忍受我带向晴回来? “啊?”舒闲抬起头,反问道,“我应该介意吗?” “……没事。”顾亦年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示意舒闲继续吃饭。 看着Omega慢条斯理的夹菜动作,顾亦年有些恍惚,就好像他和舒闲从未提过离婚,一切还是像原来一样。 其实仔细回忆一下,确实能从生活的蛛丝马迹中感受到舒闲对他的爱。 无论是吃饭时偷偷瞄过来的眼神,还是下班回来时留的灯光,亦或是昨晚还被他扔在沙发上,第二天就熨烫平整的衬衣。 只是这些细节,被他尽数忽略了而已,只有当舒闲真的离开后,才渐渐显露出来。 或许当初舒闲买通稿抹黑向晴,只是因为爱他,不愿看到他爱上别的Omega吧。 ……但你现在怎么反悔了呢!怎么就不介意我带向晴回来了?甚至还和另一个Alpha关系不普通了?说好的爱我呢? 带着一肚子的怨念,顾亦年潦草地吃完饭就上楼了。 舒闲看了眼顾亦年离去的背影,咽下口中的饭,也咽下了心中的酸涩。果然是很讨厌我啊。 二楼书房,顾亦年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顾大少爷找我有什么事啊?”沈星然贱嗖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让顾亦年本来烦躁的心情更加恶劣了。 “别废话,给我查一个人……” 讲完电话后,顾亦年坐在桌案后,双手交叉支着下巴,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昨天在医院的场景。 舒闲坐在病床边,午后孱弱的阳光将舒闲融了进去。舒闲静静地坐着,就好似一声悠长的叹息般,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忽然,舒闲抬起头看向他,笑着问他:“如果我生下这个孩子,你养吗?” 就那一瞬间,他脑海中顿时想象出舒闲牵着一个小姑娘走向他的样子,女孩儿扎着两根可爱精致的羊角辫,咯咯咯地朝他笑着。 还好在最后,舒闲决定将孩子留下了。 不一会儿,沈星然就回了电话过来,电脑上同时收到了一封沈星然发来的邮件。 顾亦年接起电话,听到那边沈星然的声音少了几分纨绔,竟然还有些严肃。 “年哥,你说的那辆商务车全市找不出第二辆,是白家的。” 白家? 本地的几个名门中,顾家是如今势力最大的,白家则是底蕴最厚的。 舒闲和白家有关系? “能查出那辆车上的人是谁吗?” “你让我查Alpha,但白家的Alpha能和舒闲扯上关系的,我实在找不出来,不过倒是有一个Omega符合你说的条件。” 这时顾亦年也打开了沈星然发来的那封邮件,一个名字赫然映入眼帘。 白予,今年21岁,A大计算机学院的学生…… “这个白予,有什么问题吗?” “顾哥,你好歹关心一下你家Omega好不好,你发现没,白予和你家那个,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都是同一个啊!”沈星然扶额咆哮道。 顾亦年被沈星然吼得有些尴尬,他确实没了解过舒闲过去的履历。 “所以那时把舒闲送过来的,是个Omega?” “嗯,应该是他。虽然各个世家之家的子弟们多少都有些联系,可是像舒闲和白予这样的还是少见,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很深。” “是吗……那没事了,挂了。” 不管电话那头沈星然的咆哮,顾亦年径自摁了挂断,然后释然地瘫在了椅子上。 什么嘛,原来是个Omega而已,不是Alpha啊…… 不过,看沈星然发来的资料,白予是很受白家重视的,从小被白老先生当作继承人在培养。 这么看来,他的Omega不仅不是孤立无援,而且还有着不小的靠山? 他起初以为舒闲是舒家不受宠的那种,但从昨天他岳母一口一个“宝贝”来看,舒闲很有可能是最受宠的那个。再加上和白予不一般的关系…… 是不是舒闲当初求他晚些离婚,并非害怕家里怪罪,而只是……单纯地不想和他离婚?因为爱他? 正想着,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先生。”Omega虚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进。” 门被推开的瞬间,淡淡的白松香味就飘了进来,让顾亦年原本放松的身体瞬间紧张了起来。 “不是前两天才……” “你以为我愿意吗?” 信息素突如其来的躁动,让舒闲整个人变得滚烫,说话时也带着燥.热,全然没了往日的淡漠。 舒闲极不情愿地朝着顾亦年走去,顾亦年也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张开双臂接住了Omega滚烫温软的身体。 两具身体触碰的瞬间皆是一颤,舒闲更是浑身都在抖。 “感觉怎么样?疼吗?” “嗯……后颈,疼……” “我先去给你拿点药,直接标记的话……” “别走,求你。” 舒闲的身子完全瘫软在顾亦年怀里,站都站不住,可双手却死死地扒着顾亦年的胳膊。 炽热的呼吸扑在下颚,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眼前,上面还挂着晶亮的汗水,让顾亦年几乎要失去理智。 “闲闲,孙医生昨天说了……” “我不要吃药,你别走,求你了,我好难受啊,好疼……” 不管顾亦年的理智还在不在,总之舒闲在被顾亦年抱住的一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孕期的信息素太不稳定,舒闲的信息素强度又高,此时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动着,乞求着。 房间内已经满是炽热的松香味,像是要把整个房间燃着一般炽烈。 顾亦年被Omega紧紧地抓着,动弹不得,别说下楼去找药了,能不能走出书房都是个问题。 更何况眼前的Omega时刻在迅速吞噬着他的理智。 很快,顾亦年的信息素被生生勾动,雪杉清澈的味道散开,和Omega的白松香味交缠在一起。 干烈的松香与冷冽的雪杉相撞,让顾亦年彻底放弃了理智。 顾亦年揽着Omega的腰将人抱起,走到书桌边将人搁了上去,一双腿很快就缠了上来。 他原来怎么没发现,他的Omega这么勾人。 “先生,我好疼……” 舒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肩膀颤得厉害。 “疼就咬我。” 顾亦年扶着舒闲的后背在他耳边呢喃道,很快,肩膀上就传来牙齿咬下的痛楚。 但是莫名的,顾亦年很喜欢舒闲在他身上留下的疼痛,有中肆无忌惮的味道。 “下口真狠……算你先标记我的了,舒闲。” 昨天孙医生说,怀孕初期信息素很不稳定,容易暴动,再加上舒闲本人的信息素强度高,如果不提前吃药安抚的话…… 那时孙医生尴尬地看着他,说,“你可能不行。” “先生,你行不行了。” 顾亦年正想着,耳畔就传来Omega急切的声音,顿时给顾亦年惹火了。 怎么,怕伤到你所以慢点,你还不满意了? 第20章 白家老宅里,白予正在书房和白老爷子下象棋。 “小白,听说沈家那个小子在打听你的事儿。” 白予看着眼看要输的棋局,皱着眉头说了个“是”,十分地不走心。 相比于白予的认真严肃,白老爷子倒是很轻松,虽然他这个小孙子的确是聪明的很,但论下棋,还欠了些年份。 “你把消息漏出去了?” “嗯,既然他查了,那就给他吧……将军。” 白家底蕴颇厚,是本地最老道的世家,虽然近几年看淡了名利不再扩张,却也有着其他家族难以匹敌的实力。 所以沈星然刚有所动作,白家这边就得了消息。 按理来说,白家所有人的信息都是被保护的,不会被沈星然轻易查到,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孙子特意将他自己的信息放给了沈星然。 看着小孙子招招紧逼的棋势,白老爷子心中了然。 “啧,小白你今天心急了啊。”白老爷子一边化解了白予的攻势,一边笑道,“是为了给小闲撑场子吧?” “……嗯。” 白予点头承认了,他的动作瞒不过他爷爷。 他确实是为了给舒闲撑场子的,两个家族站在舒闲身后,顾亦年就算要动手,也得注意着点。 棋局上,白老爷子一步步逼近,很快就把白予逼得无路可走了。 看着小孙子懊恼地抱头,摆弄着棋子找生路,白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 “下象棋这件事急不得,你喜欢换子,打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的生路堵死啊。” “再来!”白予一晚上连输七局,已然有些上头了。 白老爷子默默不言,将棋子归位。 他知道,他这孙子眼下是输给了他,其实是输给了舒闲。舒闲那边一出变故,这孩子的心就乱了。 人总会输给爱情,爱一日便输一日。 白予输给了舒闲,就像舒闲也输给了顾亦年,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都是输得心甘情愿的。 很快,白老爷子就将白予将得无处可逃,这一盘棋白予输得零落,没有任何生机。 “今日到此为止吧,你这臭棋,下得我都觉得无趣了。”老爷子说着打了个哈欠,拄起拐杖慢悠悠地离开了,留下白予一个人看着棋局。 夜色深沉,星辰寥落,白予也明白,他这辈子都会输给舒闲,死也得是死在舒闲怀里的。 舒闲对于他来说,不是良药,而是酗不完的酒,是戒不掉的烟。 第二天。 顾亦年醒来时,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可他昨夜明明是把舒闲抱回主卧睡的。 看着突然空出来的枕头,顾亦年心中慌了一瞬,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出了卧室找人。 刚走到楼梯口,便看见一个单薄的人影,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和家具短裤,露着一双大白腿慢慢往餐桌那边走去,手上好像还端着一盅冒热气的粥? 顾亦年本想叫他的名字,却很快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于是将舒闲的名字咽了咽,赶紧回房把衣服穿上才下了楼。 那Omega正坐在餐桌边舀粥,小心翼翼吹热气的样子十分可爱。 听到声音,舒闲往他这里看过来,表情呆呆的,不知是因为看到他想起了昨夜的凌乱,还是单纯因为热腾腾的蒸汽,舒闲的脸有些红晕。 舒闲没讲话,只看了看他便低下头去继续舀粥。 清晨的阳光洒落,照得Omega的发丝都闪着金灿灿的光,温柔得像一软丝绸。 顾亦年第一次觉得,舒闲很美。 Omega早起给Alpha做饭,想象就十分梦幻了,虽然他们两个关系比较尴尬,但奈何这个场景实在温馨。 于是顾亦年也不打算拂舒闲的面子,自觉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了,然后就安静等着舒闲给自己盛粥。 然而等了一会儿,顾亦年发现……舒闲自己开始吃了?不准备给他盛吗? 顾亦年还没来得及问,见舒闲好像也发现了不对劲,抬起头朝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先生不吃早饭吗?” “……理论上是要吃的。” 然后舒闲看他没动作,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盅羹,恍然大悟。 “这是我给自己做的,没做你的份儿,阿姨还在厨房呢,你想吃什么告诉她吧。” “……” 顾亦年沉默了,他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沾点尴尬。 相比之下,舒闲倒是十分坦然,舀了一口搁进嘴里,露出了幸福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厨艺十分满意。 “别看着我了,我做的香菇鸡丝羹,你又不吃菇,” “谁告诉你我不吃菇的?”顾亦年倔强,不想要放弃舒闲做的早饭。 舒闲没想到顾亦年对他的鸡丝羹这么执着,愣了愣才说道:“我记得你不吃来着。” “那你记错了。” “不可能!”这次舒闲倒是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记错顾亦年的忌口? 不吃菇,不吃青椒,不吃葱花,爱吃香菜,爱吃玉米油不爱吃花生油,米饭喜欢硬一点的,粥喜欢稠一点的…… 这些喜好简直刻在了舒闲的基因里,完全忘不掉。 见舒闲如此坚定,顾亦年一时哑然,因为他确实不吃菇,舒闲没有记错。 可是既然你记得我的忌口,为什么还要加香菇呢? 顾亦年垂下眼帘,眼底浮起一寸黯淡来,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抬起头看向舒闲,用同样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最近又突然爱吃了。” “……那你随便吧。” 于是舒闲最后眼睁睁看着顾亦年将自己满满的一盅羹盛走了一半,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再看着顾亦年满脸厌恶地舀起鸡丝和香菇,艰难地咽下去,跟咽刀子一样,舒闲更是想骂人。 我这么好吃的一盅羹给你吃得跟毒药似的,欣赏不了我的美食就留给能欣赏的人啊! 终于,舒闲等顾亦年好不容易吃完一碗,幽幽开口问道:“好吃吗?” “……好吃。” “那就好,我明天再给你做。” “倒也不用!”顾亦年看舒闲一副下定决心,不惜辛苦也要做早饭的表情,慌忙阻止,“这种事交给阿姨来做就好,你安心休息就好。” 舒闲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喝完自己碗里的鸡丝羹,才垂着头低声说了句:“昨晚谢谢你。” 顾亦年怔了两秒,偏过头去不再看舒闲,目光悠远深长。 “不过是……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吗?”舒闲重复了一遍,攥着汤匙的手不由得紧了,又突然松弛下来,故作淡然说道,“最好是这样,我们各取所需。” 我为了活命选择给你生下孩子,你为了孩子才来标记我的信息素。 顾亦年,希望我们都能带着这么单纯的目的,度过未来短短的两个月。 吃过早饭后,顾亦年就要去上班了,三年以来一直是这样,没有变过,甚至让舒闲以为他们两个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 以至于最后舒闲神情恍惚,看着顾亦年要出门就走了过去,想要像这三年来做的一样,给顾亦年整理领带,然后说句“路上注意安全”。 顾亦年也被舒闲的动作惊到了,一时愣在原地没有躲。 就在舒闲很快要碰顾亦年的领带时,手突然停在了空中。 他的目光扫到了那双不属于自己的篮球鞋,那么扎眼地摆在门口,明晃晃地宣示着那个人曾经来过这里。 “抱歉。” “……没事。”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一个人转身推门离开,另一个人转身走向卧室,背对背地逐渐远离彼此。 舒闲回到一楼的卧室躺下,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还是那么平坦,难以想象其中孕育着一个生命。 “别想太多。”舒闲这么对自己说道。 经历了那几日的黑暗,他应当知道顾亦年是什么样的人,也应该知道自己在顾亦年心里是什么位置,根本就没有位置。 最近几天舒闲总喜欢回忆。 譬如顾亦年将他赶出这栋别墅时冰冷的眼神,譬如保安赶他离开时嘲讽的笑容,再譬如那句“你再怎么模仿也不是他,你和他差远了”。 这些很疼的回忆,被舒闲一遍遍清晰地在脑海中重构,一遍遍剜得舒闲浑身血迹。 舒闲知道,如果他逃避了这些血淋淋的记忆,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再沉溺于顾亦年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太迷人了,里面有辽阔的冰川,有一整年也不为他融化的雪。 所以舒闲必须逼着自己回忆,只有疼痛才会让人清醒。 “叮咚——” 门铃响了。 舒闲是侧卧在床上的,听到门铃后也没有动。 如果是快递什么的,阿姨会帮忙出去领了拿回来,如果来找顾亦年的客人,阿姨也会告知客人顾亦年不在。 总之在顾亦年的这栋别墅里,他没有存在的必要,也不会有人来找他。 正当舒闲正要睡过去时,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小少爷,是来找您的。” “……找我的?”舒闲撑起身子问了一句。 阿姨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再重复一遍:“是来找您的。” 于是舒闲只好爬起来,打开门,看着阿姨欲言又止的表情,舒闲叹了口气朝门口走去。 打开房门后,舒闲盯着眼前这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思索了两秒,瞳孔突然放大,愣在了原地。 向晴? 【作者有话说】: 今天刚拉了个群,群号 感谢@人间失格 打赏的三叶虫和月票 第21章 向晴进来后,十分自然地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拖鞋换上,看了眼上次自己留在这儿的篮球鞋,笑得很满意。 “你好,舒闲是吧?”向晴笑着对舒闲打招呼,两枚梨涡让他看上去满满都是少年感。 舒闲还有些没搞懂状况,只得对向晴点点头。 少年可能是害怕被狗仔抓到,来时穿得十分低调,此时将外套脱掉,便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美得张扬。 耳钉折出惑人的光采,精心打理的头发有种少年的野性,身材更是好得离谱。 舒闲顿时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果然,顾亦年喜欢的人是世间绝无仅有的颜色,在向晴面前,他黯淡得连影子都不配做。 向晴随手将外套扔在了沙发靠背上,然后径自坐了下去,没有任何“客人”的拘谨,表现得比舒闲还像主人。 “你不坐吗?” 向晴见舒闲还站着,歪了歪脑袋,自然地问道。 于是舒闲沉默了两秒,坐在了向晴对面的沙发上,抬头就对上了向晴观察的目光,却也没有躲避,坦率地与向晴对视。 阿姨早就溜走了,这种修罗场她可呆不下去,刚想给顾先生打个电话去报告一下情况,就听客厅那边传来向晴的声音。 “阿姨,我来的时候已经告诉哥哥了,他知道的,给我沏杯奶茶可以嘛?” “诶?诶诶,马上!”阿姨尴尬地将手机收起来,应声走进了厨房。 已经告诉,哥哥? 舒闲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种亲昵的称呼特意在他面前喊出来,是生怕他听不到吗? 这人来找自己,就是为了炫耀的吗? 可是对于顾亦年来说,他和向晴压根就没有可比性,他甚至没有和向晴比较的资格,向晴又何必自降身份来找他炫耀? 舒闲想到这些不由得心情烦躁,原本突然查出怀孕的事就够他烦的了,现在向晴又突然来跳脸了? “如果你是来找我炫耀你和顾先生的关系,那大可不必,因为我……” “不是。”向晴打断了舒闲的话,坦率道,“我没必要来和你炫耀,我和他的关系本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那你?” “来看看你,你不是怀孕了吗?”向晴说着,目光就移到了舒闲的肚子上。 虽然怀孕不是他的本愿,但保护孩子确实任何一个Omega的本能,感受到向晴的目光,舒闲顿时警惕起来。 然而向晴却丝毫没有感到自己的冒犯,甚至还站起身朝着舒闲走过去,目光一直落在舒闲的小腹上。 看人走近,舒闲脑子里顿时闪出了无数小说情节:白月光上门直接把孩子踹掉,白月光阴狠地威胁打掉孩子…… 于是,舒闲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向晴愣了愣,对自己的冒犯后知后觉,于是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坐到舒闲的旁边说道:“别紧张哈,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舒闲狐疑地盯着向晴的眼睛,没有发现说谎的痕迹。 “好奇什么?” “生命的孕育啊!听哥哥说你怀孕了,我第一时间就想来看看你了!我超级喜欢孩子的!” 向晴说着,眼中都快闪出星星了,看起来坦率又真诚,好像没有任何的恶意。 但舒闲信吗?舒闲明显不信。 虽然怀孕确实很神奇,生命的孕育也很伟大,但我怀的是顾亦年的孩子啊!顾亦年可是你的心上人! 像是猜到了舒闲心中的质疑,向晴和声解释道:“你放心哈舒闲,我没你想得那么阴险!我真的只是来看看孩子,顺便找你聊聊天的!” “……你想聊什么?” “就聊,聊,聊……”向晴被问住了,满脑子找话题,突然灵光一现,“聊你喜欢听什么歌?下次直播的时候,我给你唱!” 舒闲被向晴漫无边际的思维惊到了。 这个孩子,好像真的不是他想象中那么阴险的。 于是舒闲也稍微放松下来,但脸上依旧是淡漠的,“不用。” “别这么快拒绝啊喂!好多人喜欢我唱歌呢,你再考虑考虑,机会难得!” “……真的不用。” 正当舒闲被这没来由的热情搞得晕头转向时,阿姨及时赶到了。 “您要的奶茶好了!” “谢谢阿姨!”向晴顿时扔下了舒闲起身去接奶茶,顺便将舒闲的那杯也端了过来,搁在了他面前。 舒闲原来不常喝奶茶,奶茶太甜了,他喜欢喝咖啡。 他的这个爱好倒是和顾亦年十分契合,当初他嫁过来时带着一套咖啡机,顾亦年看到时眼神亮了亮,问他:“你也喜欢喝咖啡?” 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和顾亦年有相同的爱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然而现在看着向晴嘬奶茶的幸福模样,舒闲才明白,顾亦年只是喜欢喝咖啡,不是喜欢喝咖啡的人。 向晴喝着奶茶,消停了半晌。 舒闲却盯着手中的那杯奶茶发呆,丝毫没有喝下去的欲望。太甜了,他配不上。 “这个奶茶粉是我上次来的时候带的,你怎么不喝啊?可好喝呢!” “我不爱喝奶茶。” 舒闲十分坦然,没有为了面子强行喝两口。不喜欢喝就不喝,他不想委屈自己了。 闻言,向晴倒是没有在意,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个奶茶粉是我和年年的高中回忆,学校小卖部就有卖的,那时我们没那么多钱,觉得能冲一包奶茶就很幸福了!” 舒闲没搭话,向晴也不觉得尴尬,继续回忆道:“我记得有一次考得不错,哥哥就给我点了奶茶,但是去拿外卖时被主任逮住了,第二天全校大会成绩表彰和通报批评都有他,校长可尴尬了!” 高中的事一旦被提起,就像冰冻的河水在春天融化,不可遏制地奔涌而下,所有的辛酸和确幸都成了独一无二的回忆。 可是这独一无二的回忆,是属于向晴和顾亦年的,舒闲完全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听着。 要是他不爱顾亦年了,那也无所谓。 可是他还没做到。 突然,在种种美好的回忆中,向晴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舒闲,我可羡慕你呢!” “嗯?”舒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懵了,抬起头问道,“羡慕什么?” “能怀孕啊!”向晴回答得理所当然。 舒闲思索了两秒才回过味儿来,试探道:“你的身体……” “我不孕不育,天生的。” 令无数人缺憾终生的先天疾病,被向晴说出来显得不值一提,舒闲甚至有些怀疑向晴是不是在诓他,但向晴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个世界,Omega之所以成为Omega,便是凭借着高出Beat多倍的怀孕率。 可是如果一个Omega如果生下来就不能怀孕的话…… “我都接受了,你不用可怜我。” 向晴仰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原本热情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他喃喃说道:“舒闲,谢谢你。” “谢我?” 舒闲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会突然对他说谢谢?向晴哪来的理由谢他? 莫名的,一股不安浮上心头,舒闲看着向晴精致的眼睫,心中将他刚才讲过的话反复揉捻。 喜欢孩子,羡慕,不孕不育,道谢…… 突然之间,舒闲瞪大的双眼,呼吸也停住了。 不会的,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的,不可能,顾亦年不可能会…… 感受到舒闲情绪的陡然变化,向晴偏过头看向他,没有丝毫的隐瞒,依旧直率道:“你才知道吗,舒闲?哥哥能让你怀着他的孩子,是因为我怀不了孩子。” 像是在荒芜的原野上,地平线吞噬了太阳,天地之间唯有苍凉的血色云朵和大片大片枯焦的野草,这就是舒闲的绝望。 他以为,顾亦年是舍不得孩子。他甚至猜测,顾亦年会不会有一点舍不得他。 可他没想到,顾亦年劝他留下孩子的全部理由,都只和向晴有关,和他无关,甚至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无关。 就算舒闲竭尽全力在忍了,他不想在向晴面前表现得太狼狈,可痛苦还是难以遏制地溢了出来。 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中的惊骇和恐惧是如此清晰,让向晴看了都不禁皱眉。 真可怜。 向晴心中默默叹息,然后朝舒闲凑过去,展开双臂抱住了舒闲。 “别难过啊舒闲,这样对孩子不好。” “我以为哥哥和你说了的,这种事不坦白,是他的错,我会替你骂他的!” “他也没有恶意的。” 向晴话中的怜悯像是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割在舒闲的心脏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的安慰,反倒是让舒闲更加狼狈。 他算什么啊? 对于顾亦年来说,他连个正常的人都不算吗?只是一个好用的生.殖腔?一个免费且合法的代.孕工具? 顾亦年,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舒闲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泪水蓄满了眼眶,却迟迟不敢落下来。 他不想在向晴面前示弱,可是他如今被向晴抱着安慰,早已卑微到了骨子里,眼泪是他最后的倔强,但落不落下早已于事无补了。 【作者有话说】: 建了个QQ群: 第22章 窗外的街灯亮了。 舒闲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冲向窗外侧卧着,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好像是在看窗外的街灯,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似的,映不出任何情绪。 “少爷,饭菜给做好了。” 门外响起了阿姨的声音,落进舒闲耳朵里却成了一段没有任何意义的空鸣。 许久听不到答复,阿姨踌躇着,又敲了敲门:“不如,给您送进去吧?” 里面依旧没有回答,阿姨拿不准舒闲的状况,有些焦急,犹豫了犹豫还是推门进去了。 “放到那儿吧。” 忽然,从床上传来一个声音,是灰色的声音,透露出一种无端的虚无感。 阿姨关心舒闲的状况,毕竟是怀着孕,但想起今日向晴来过,她也不好多嘴,最终还是将饭菜搁到床头柜上,关切地说了句“趁热吃”,便带上门离开了。 听见关门声,舒闲往被子里缩了缩,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滚下,浸透了一片衣衫。 世上所有人都是有心的,连保姆阿姨都会担忧他,唯独顾亦年没有心,而且只对他一个人没有心。 为什么呢?只有他不配吗?配不上顾亦年的温柔也就算了,那最起码也要把他当个人看待吧?真把他当成一个无情的生育工具了? 是不是前天在医院,得知他怀孕的那一瞬间,顾亦年心中想的就是向晴? 太巧了,刚好向晴不能怀孕,刚好他怀孕了,刚好他打胎有危险,简直像是老天爷给他排好了剧本,让他为了向晴和顾亦年的爱情牺牲自己。 可是他不愿意了,他可以为顾亦年生一个孩子然后独自离开,但如果这个孩子会管向晴叫爸爸的话,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想,他要等顾亦年回来,和顾亦年说清楚。 顾亦年的公司里。 正当顾亦年安排下明日的任务,收拾文件准备回家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他一般是公司除了门卫外最晚走的,这个时候会来找他的? “哥哥,是我。”果不其然,门外响起了向晴的声音。 顾亦年没有坐在座椅上随口说声“进”,而是很快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朝着门那边走去,一边说着“来了”,一边亲自去给向晴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就见一个熟悉的人朝自己撞了过来,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顾亦年稳稳地把人接住,抱在了怀里。 “怎么现在来了,宝贝?” “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办公室外都黑了灯,只有顾亦年这里还亮着,窗外灯火融融,来往的车流汇成一道道眩目的光。 向晴攀在顾亦年身上,顺手拍灭了办公室的灯,黑暗中,他抱着顾亦年吻了上去,顾亦年没有拒绝他。 他很喜欢这种夜幕中的肆意,只有落地窗外的车流散出迷幻的光彩,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顾亦年也是自己的。 亲吻过后就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了,向晴曾经想过和顾亦年的关系在肉体上更深一层,但顾亦年说他才刚出道不久,被粉丝发现被标记了会有不利影响。 那就这样吧,权当顾亦年是为了自己好的,不是因为心里还想着家里那个Omega。 “你不问问我今天去见他都说了些什么?”向晴作出一副老板的模样,坐在顾亦年的办公椅上,顾亦年则靠在办公桌上温柔地看着他。 “有什么所谓吗?” 看着顾亦年温柔的目光,向晴想,顾亦年不问他,究竟是因为顾亦年足够宠他,足够纵容他,还是因为想要刻意地向他证明他不关心舒闲。 或许两者都有吧。 “你快问问我,我想告诉你。” “那,你今天去找他,和他说了些什么?” “你猜。”向晴像个顽劣的孩子一样,朝着顾亦年吐了吐舌头。 顾亦年宠溺地笑了,伸手去揉了揉向晴的头发,却被向晴连滚带爬地躲开了,于是他抓住了向晴的手腕,锲而不舍地去揉向晴的脑袋。 向晴一手捂着自己的头发,一手去打顾亦年。 “你弄乱我发型了!我今天晚上回去还要拍照发微博呢!” 向晴拍开顾亦年,假装生气了,顾亦年也好脾气地停手认错,拉着向晴的衣袖哄了几句,向晴便忍不住笑了。 “你快猜啊!你猜我今天去和他说了什么?” “去示威?宣示主权?” “唔……虽然我本意不是这个,但好像也达到了这个效果?你再猜猜!” 顾亦年假装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摆出一脸困惑来,苦恼道:“猜不到了,告诉我吧。” “我告诉他我不能生育了。” 向晴笑嘻嘻地看着顾亦年说出真相,目光灼灼地盯着顾亦年的神色,想要从中看到一丝错愕,但是没有,顾亦年依旧是温柔地朝他笑着。 他知道,这是因为顾亦年足够宠他,就算他上门去把舒闲的孩子踹掉,顾亦年也不会怪他。 但他同时也知道,顾亦年之所以不惊讶,也是因为顾亦年早就知道了今天别墅里发生的事,知道了他对舒闲说的话。 “哥,你不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是不过是向他陈述事实而已。” 顾亦年说得直白坦率,好像这个事实只是向晴不能生育而已,这事实背后对于舒闲的残忍,在顾亦年看来好像不值一提。 明净的空气中,一时之间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哥,今晚别回去了吧?” 突然,向晴咧嘴笑了,两枚梨涡盛满了月光,可爱得让人不忍心拒绝,而顾亦年本来就不会拒绝向晴。 “需要我给他发消息吗?告诉他我今晚和你在一起?” “倒也不必这么残忍,我还是很喜欢舒闲的,如果不是通过你认识的他,我倒是很愿意和他做朋友。” 说着,向晴挪了挪凳子,靠在了顾亦年身上,闻着顾亦年身上的味道,想着舒闲在家中苦等顾亦年回家该是什么样子。 真可怜。 怀中抱着自己心怡的少年,顾亦年脑海中却不可遏制地想起舒闲的那张脸。 从前一直温和笑着的Omega,最近却像是突然抑郁了一样,很少能看见他的笑容了,沉默阴郁,像是一道阳光穿不透的乌云,让人放心不下。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送的推荐票和月票! 宣传一下新群: 第23章 在顾亦年和向晴的想象中,舒闲应该是在空荡荡的别墅中苦等自己的Alpha回来。 夜色沁凉如水,却凉不过Omega的心。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昏暗的街灯,心中抱着些希望,万一只是加班了,晚些回来呢? 然后在明早清晨的日光中,这丝脆弱的希望,顺着Omega脸上的泪水一起落到地上,碎裂。 然而…… “少爷您这么晚了要去哪?” 阿姨为了时刻关注舒闲的状况,所以住在一楼的客卧,晚上十一点左右,她突然听到了客厅有声响,心中一颤便惊醒了,打开房门就看到了舒闲正在穿鞋。 门口穿鞋的那人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蹲在那里系鞋带。鞋子是左右不同色的,一红一蓝的篮球鞋。 阿姨看舒闲没回应,心中有些忐忑,以为是今天向晴来过,让少爷心情不好了,不愿意说话。 于是,阿姨放轻脚步朝着舒闲走过去,结果离近了就看见舒闲带着耳机,嘴里还哼着不知道什么歌,怪不得听不见她讲话。 只是……这么惬意地哼歌,是一个心情不好的人该做的吗? “少爷。”阿姨叫着,俯身拍了拍舒闲的肩膀。 舒闲被吓得一颤,猛地一回头,看见是阿姨才缓了口气,摘了耳机站起身。 “阿姨,怎么了?” “您这么晚要去哪啊?” “出去转转。”舒闲没有直接回答阿姨的问题,只是说出去转转。 阿姨想,向晴今天找上门来,顾先生今晚也没回来,舒少爷难免心情不好,出去转转,散散心也合情合理。 可是哪有大晚上十一点多出去的?而且…… 阿姨上下打量了一下舒闲,国潮风的夹克,工装运动裤,篮球鞋,再配上那枚耳骨钉,这像是心情不好出去遛弯儿该穿的衣服?说出去约会还差不多。 猜到了阿姨心中的疑惑,舒闲咳了两声,然后将眉毛一蹙,眼神一沉,长叹一口气,试图营造自己很难过的形象。 “……您也别太难过。”阿姨看着舒闲僵硬的演技,踌躇了半天还是开口安慰道。 “没关系,我出去转转就好,您不用等我了,明天早上要是不见我,就不用给我做早饭了。”舒闲说着,不等阿姨再问就飞速推门而出。 阿姨朝着已经关上的门伸出手,“诶诶诶”了半天都没把人留下问两句话。 这显然不是出去散心的吧!哪有散心散一个晚上,明早还不回来的!这让她怎么放得下心? 但很快,她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是舒闲发给她的。 ——阿姨,不用担心我,我去找朋友聊聊,有分寸的。 看着这个消息,阿姨的脸上不免露出了悲哀来。多好的孩子啊,温和有礼,还这么体贴,顾先生怎么就看不到呢! 23.5°N。 舒闲刚进门,就感到几束灼热的目光射过来,然后就见简婉朝他飞奔而来。 舒闲往后退了一步,思考着自己推门逃走的可能性,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没有白予束缚,简婉冲着舒闲就是一个蛮牛冲撞。 “咣”的一声,舒闲接住了简婉,但这冲击力直接让他的后背撞在了门上。 四周的客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哇!女A男O,这是什么谜一样的搭配? 俞景澄看到顿时急了,冲过来就把简婉从舒闲身上提溜下来。 “草,他怀着孕呢,你他妈给我轻点!” “对不起!看到闲闲宝贝,一时太激动了。”简婉吐吐舌头,虽然是道歉但没有感到丝毫的歉意。 舒闲被俞景澄扶起来,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在没有出问题。 “简婉你是不是想给我物理打胎?” “哎呀,被你发现了?”简婉惊讶道,笑得灿烂。她确实不想让舒闲怀上顾亦年的孩子。 怀不了白予的孩子也就算了,那也得怀她的不是?怎么能便宜顾亦年那种垃圾? 舒闲没理会简婉,松开了俞景澄的手,示意他自己没有事,然后径自朝着吧台走去。 这个点正是客人多的时候,不少人认出了舒闲就是前几天“新来的”驻唱,便远远地喊他“北北”。 新客人不认识,老客人不记得,反正舒闲听见有人叫他就随意地朝那边挥挥手,算是回应了。 “哥,早啊!”郑书洋在吧台后面坐着,主动给舒闲打招呼道。 舒闲瞥了看都没看郑书洋一眼,淡淡回了句“早”,就往吧台后的酒柜走去。 目光扫过琳琅的酒瓶,舒闲最终拿起了一瓶苦艾酒。俞景澄和简婉见状都上去想要让舒闲把酒放下,毕竟怀孕时还是要忌酒的。 但舒闲很快就自觉把酒又放了回去。 倒不是想起了自己还怀着孕,而是想起了白予曾经对他说:“以后在外面,我不在的时候别喝酒。” 不喝就不喝吧。 舒闲默默地在吧台后找了个座位坐下了,俞景澄和简婉也跟着坐在了她旁边。 虽然是个酒吧,但是个清吧,细细碎碎的谈笑声传来不至于让人觉得烦躁,甚至令人心安。 哪里都不属于他,只有这个酒吧是他的,也只有这里才能给他归属感,让他知道,自己是舒闲,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Omega,从一开始就不是。 “哥,怎么想着今天来了?” “给顾亦年整麻了。”舒闲没有隐瞒自己是因为顾亦年而心情不好才来的,但也没有明说发生了什么。 俞景澄知趣,不追问,但简婉显然被白予熏陶久了,没学到白予挖苦人的精髓,但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诶呦,我才听白予说你决定生下孩子了,怎么,现在后悔了?顾亦年咋虐待你了啊?” “婉姐你真会聊天。”郑书洋默默在旁边接了一句。 “要你多嘴啊?”简婉气呼呼地砸过去一个杯子,被郑书洋一把接住,递给了江燃。 舒闲白了一眼简婉,支着下巴看着几人,不想理会简婉,也不想多说话。 于是除了简婉也就没什么人理他,俞景澄是知道的,舒闲就是如此沉默阴郁的性格,鬼知道是怎么在顾亦年面前笑了三年的。 “舒闲宝贝,顾亦年到底把你怎么了啊?” “别不说话嘛,我天天来就是为了等你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等到了。” “你那天唱到一半儿就出去了,咋没回来啊?” “嗐,舒闲宝贝,你咋就怀孕了呢?不如你打了,让我上!咱俩这颜值,生出来的孩子肯定绝美!” “对了,你怀孕了是怎么出来的?顾亦年让你跑出来?不会他没回去吧?” 舒闲原本寡淡的性格,逐渐被简婉锲而不舍且刀刀入肉的问话整破防了,简婉为什么每句话都能问到他刀口上? 而且这小妮子还丝毫不觉得尴尬啊!我不理你,你觉得是因为我很喜欢听你说话,把舞台让给你发挥了吗? 我只是懒得理你,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啊! 舒闲表面上还是淡然地看着简婉,但是桌子底下的拳头已经攥紧了,现在就等简婉再说一句,然后一个拳印就会出现在她脸上。 “婉婉,你别嘚嘚了,都影响我调酒了。” 忽然郑书洋开口打断了简婉的施法,一句话憋在嗓子眼没说出来,十分难受。 “诶你这小子,管我叫姐知不知道?而且,谁让你去调酒了?”简婉起身就去掐郑书洋的脖子。 郑书洋手里还拿着酒瓶子,不好还手,就往江燃身后躲。 原本一直默默无闻的江燃突然成了防火墙,又因为简婉是女孩子不敢动手,于是只好张开双手被郑书洋挟持着挡伤害。 “靠,你有本事别往小乖乖身后躲!” “小乖乖”本人在听到这个称呼后吓得一抖,虽然简婉几天前就这么叫他了,但他无论如何也适应不了啊! 这边闹腾着,舒闲那边就得了空闲,总算安静了。 长舒一口气,舒闲往后靠在了椅子上,随手从旁边的酒柜上抽了一瓶酒出来,摸着冰凉的瓶身,目光落在上面玫瑰的图案上。 俞景澄远远看着舒闲,那枚他送的蓝宝石耳钉在昏黄的顶灯下,折出魅惑的色彩,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睛。 究竟是什么样的傻[哔——]才会看走眼,觉得他哥是个乖巧的Omega了? 舒闲不在酒吧时,你会觉得他这阴郁的气质就适合出现在酒吧,可当舒闲真的出现在酒吧时,又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是一杯静置的洋酒,外表沉寂,性子却烈得烧心。真好看。 一边欣赏着,俞景澄一边将玻璃杯举起,朝着舒闲那边一晃,隔空与他碰了个杯,然后将杯中的酒饮尽。 威士忌的呛人的烟熏味、浓烈的泥炭味,简直和他哥如出一辙。 舒闲自己坐了半天,看看手机,却还没有收到该来的消息。 “咋啦,等人?” 一个声音落进耳朵里,舒闲抬头,看见了郑书洋的脸。 “别追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郑书洋直接愣在了原地,但他很快就笑了:“哥,我换目标了。” 舒闲看了他一眼,稍微思索两秒,脱口而出:“江燃?” “……你是不是住在我心里了?这么懂我?” “我要是住在你心里,绝对把你心给捣烂,郑书洋,你来做咖啡师,郑叔知道吗?” 没有再和他扯皮,舒闲直接挑明了他的身份。 俞景澄不是出身于这些豪门贵族的,不知道郑书洋的名字是正常的,但舒闲却有印象。郑家虽不比白家和舒家,却也是老牌的家族了。 同样的,简婉也知道这件事,只不过简婉懒得管而已。 但这是舒闲的酒吧,如果让郑家人知道,他们宝贝的大少爷来酒吧给人打工做咖啡师,那不得闹到他家里去? 果不其然,郑书洋的表情在舒闲一句话后,顿时就添了些慌乱。 “哥,我真不是家里派来的奸细!你信我哈,我就是被家里压榨太久了,离家出走然后恰好……” “我知道,你别管我叫哥了。”舒闲打断了他。 按着年龄,郑书洋显然是比他大的,被郑书洋叫哥,怎么听着都有些别扭。 而且他也知道郑书洋没有恶意,白予对他身边的人一直很敏感,如果郑书洋想对他不利,白予早就有动作了。 只不过,郑家的人在自己这里打工,怎么想也是个麻烦。 舒闲赶人的意图十分明显,毕竟他这也不是什么孤儿院收养所。 原本大大咧咧的郑书洋渐渐收敛了脸上的顽劣,难得严肃道:“本来上次看到你是老板,我就想要走了,毕竟这涉及到两家的关系,但是……” 郑书洋停下了,一时说不下去。 “因为江燃?” “嗯!”郑书洋猛地点点头,态度诚恳,简直像幼儿园的小朋友,眼睛瞪得浑圆。 舒闲长叹一口气,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思索。 观察着舒闲的神色,郑书洋觉得有戏,便赶紧又凑到舒闲的凳子旁边,蹲下去继续解释。 “主要吧,燃宝他平时沉默安静,为人老实本分,如果让他知道我是郑家的人,那他肯定会拒绝我。” “你从哪里看出他老实本分了?”舒闲笑了,嘴角勾起满是惬意地看向郑书洋。 没有家世,就代表着老实本分了?可不见得啊,郑书洋,可别被那个小家伙的外表迷惑了。 但看着郑书洋迷惑的神色,舒闲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看向江燃的方向,淡淡说道:“给你一个月,追不到也给我滚。” “得嘞!谢谢哥!” “再叫我哥现在就滚。” “那我也得活命不是?不叫你哥太容易暴露了。” “……随便吧。”舒闲说着,不再理会郑书洋,朝着远处俞景澄坐的位置走过去。 原本暗暗欣赏美人的俞景澄,突然看见美人朝自己而来,赶紧收回目光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做。 但其实舒闲什么都知道,只是舒闲怕麻烦,所以舒闲不说。 “诶?哥,你咋来了。” “……我来问我的吉他。” “你要唱歌?” “来都来了,不如营业。” “那你注意着点,吉他在休息室,我去给你拿。” 说着,俞景澄就走向后台,而舒闲就自己去舞台旁边调整设备了。 一些视力5.0的客人一眼看到了舞台旁边的舒闲,马上就欢呼起来,顿时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认识的都在喊“北北”的名字,不认识的都在跟风喊“北北”的名字,莫名有一种演唱会的氛围。 很快,23.5°N又响起了喑哑沉沦的歌声来,每一首歌之后,都伴随着一阵欢呼和掌声。 就这样,“北北牛批”四个字在23.5°N响彻了整个夜晚。 等北北唱累了,从台上下来时,已经是夜里两点了。 舒闲唱歌时是不看手机的,此时刚拿到手机,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怎么,终于等到老公给自己发消息了?” 郑书洋在旁边调侃道。 在他看来,舒闲这么晚出来,肯定是为了和自家Alpha赌气,让Alpha担心自己给自己发消息的。 但事实上…… ——盐盐,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等你主动联系我,等了一整天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没告诉你吗? ——你是觉得我不知道今天谁去找你了吗?还是你觉得我查不出来向晴不孕的事? ——看到了给我回个电话。 ——盐盐,如果等我到北归了你都没给我打电话,我让你明天叫都叫不出来。 舒闲看着这一条条的消息,头顿时就大了。 怎么办,他刚刚以为白予今天不会找他了,所以就去唱歌了,也没看手机,结果白予深夜给他发这么多消息? 完了完了,从白家到北归多远来着?现在应该还到不了吧? 正当舒闲颤巍巍摁下白予的电话号码,等着白予接听时,好巧不巧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 舒闲顿了顿,转过身去,只要我看不到你,就不算你来了。 白予快步走过来,没管向他问好的任何人,一把搂过舒闲的脖子,急促的喘息声似乎是因为赶路导致的。 “盐盐,你长本事了?” 热腾腾的呼吸扑在舒闲的脸上,配上白予阴森森的表情,舒闲觉得整个人从脚底凉到了呆毛。 “白予我错……” “我以为你出事了,盐盐,你怎么能不回我消息……” 认错的话刚说到一半,白予忽然就倒在了他身上,把他紧紧地抱住了,让他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不自觉地反抱住了白予。 这世界上关心我的人,原来有很多啊,多顾亦年一个不多,少顾亦年一个不少。 “盐盐。” “我在。” “下次有事主动找我,别让我等你。” “……嗯。” 舒闲和白予抱着,蹭到白予的脖子,还能感受到上面一层湿漉漉的汗水,胸口也能感到白予心脏的猛烈跳动。 从白家到这里只用了三个小时,除了开飞机,就算是高铁,那也得是一路超速才能到的。 “你怎么来的啊?” “我爷爷的私人飞机。” “……还真是飞机啊?”舒闲瞪大了双眼,白老爷子那架飞机可是宝贝的很,竟然能让白予用? “我以为我晚了就见不到你了,我怕你想不开。” “你这话说的,认识这么久了,我是那种人吗?”舒闲拍着白予的后背,一边顺气一边调侃道。 白予半晌没回话,终于,他猛地用力将舒闲抱紧了,差点让舒闲背过气去。 “你没回我消息,我就是怕。” 既没有熟悉的嘲讽挖苦,也没有调侃玩笑,白予抱着舒闲喃喃说着,心中的恐惧分毫不差地传给了舒闲。 我什么都不怕,却怕你不回我消息,怕你出事,害怕那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酒吧里的客人们有的还在谈笑,有的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也有喝得烂醉抱着郑书洋大哭的,江燃在旁边苦恼地询问家人的联系方式。 在这众生相中,舒闲和白予相拥,沉默了好似有一个世界那么长。 终于,两个人坐下了。 白予捂着双眼,仰靠在沙发软座上,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来,舒闲就坐在他对面。 许久,白予终于开口了。 “盐盐,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生下孩子,归我,要么明天我带你去把孩子打了。” “那我要是打胎死了怎么办?” “我陪你死。” 【作者有话说】: 双更√日常宣群: 感谢@人间失格 打赏的珊瑚化石!@瓜子 打赏的三叶虫! 第24章 舒闲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不想死,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白予陪他死。 “盐盐,你这几天先回去养胎,抚养权的事我来办,你别动手,懂?” “懂。” “我在和孙医生那边联系,应该有不需要顾亦年信息素来安抚的方法,你等等我……” “……好,我等你。” 舒闲知道白予的无奈,眼下他们都别无选择。 或许他面对这个现实还能坦然一些,顾亦年高低是他深爱了三年的Alpha,也结婚三年了,多被标记这几次也就是屈辱多一些而已。 但这对于白予来说,是不得不把自己喜欢的人送入虎穴,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被撕扯,里外都被咬得稀烂。 他疼,他知道白予更疼。 眼下最难办的,是他怀孕初期信息素不稳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顾亦年的信息素来稳定,这几乎是将他绑在了顾亦年身边。 “白予,如果你是个Alpha多好。” 白予闻言瞥了眼舒闲,笑道:“让我顶了顾亦年的标记是吗?” “嗯。” “我要是个A,你觉得还会有顾亦年什么事?你的人生中压根儿就不会出现他。” 舒闲点点头,白予说得倒也有理。 按照他对白予的了解,如果有标记他的能力,那就算强上,白予也会给他标记了,压根儿不会给别人留机会。 总之这几日是逃不了顾亦年了。 一想要回去还要面对顾亦年的脸,舒闲就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抗拒。 从他生日那天他得知顾亦年和向晴的事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月,可他对顾亦年的感受已经渐渐地由深爱转为了恐惧。 舒闲无力地往桌上一趴,玻璃材质的桌面映出他的面容来,橘红的顶灯照得他侧脸极为迷幻。 “舒闲宝贝!”忽然,简婉的声音由远及近,舒闲听得心里发怵,却也懒得起来躲开她。 于是简婉在白予警告的目光中,成功地扒住了舒闲的脖子,往里挤了挤舒闲,靠在舒闲身边坐着。 这人总是腻乎乎的,要不是舒闲知道简婉对他没性趣,他自己也会怀疑他们的关系。 “离他远点,你是Alpha,他孕期对Alpha的信息素比较敏感。”白予拄着腮对简婉说道,心中默默考量要不要把简婉从舒闲身上提溜下去。 “有什么关系?不如让我标记你吧闲闲,剩下的几个月让我来安抚你的信息素!” “滚。” 舒闲低声吐了一个字,不愿面对简婉近在咫尺的笑容,将头埋在了胳膊里。 受冷落的姑娘没有任何的失落,反而更加锲而不舍,开始摇晃舒闲的胳膊。 “简婉!” “诶我知道了!” 白予只叫了一声简婉的名字,简婉便立马变了脸色,一把撒开了舒闲的胳膊并往旁边挪了两寸。 小时候烧她辫子的阴影实在太大了,白予的声音简直是她一生的噩梦。 看看时间,差不多凌晨三点了,23.5°N要到了休业的时间,店里的客人也差不多都散了,剩的零星几桌也喝得差不多了。 舒闲趴下去后就再不见起来,一副疲惫的模样。 俞景澄也从吧台那边走了过来,放轻了脚步怕吵到舒闲。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心疼与不舍。 明明是他们的宝贝。 “俞景澄,那天监控记录给我调一份出来。”白予将俞景澄拉到身边,低声说道。 “行。”俞景澄不知道白予具体要做什么,但大致猜得到,答应下来后又小声提醒道,“你小心点啊。” “嗯,我有分寸。”白予支着腮看向对面的舒闲,已经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了。 “抱盐盐回休息室睡吧,这桌子太凉了,让店员注意去休息室的时候别吵到他。” “我知道。”俞景澄答应了一声,然后让简婉先出来,再进去小心翼翼地将舒闲横抱起来,往休息室走去。 简婉看着,也打了个哈欠。 她一手支在桌子边,一手托着面颊,看起来十分倦怠,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 “你回去?不等舒闲醒?” “嗯,我突然走了,得给爷爷那边一个交待。” “老爷子可担心你呢,肯把你放出来读四年大学简直是个奇迹。”简婉想着白家老爷子那张脸,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白予耸了耸肩,拿起桌上的那个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原本按着老爷子的计划,他上完高中就该出国了。 可是他知道,舒闲是不会为了他去国外的,所以他只好为了舒闲留在国内。 这不是退而求其次,舒闲永远不是“次”,舒闲永远是他的第一位,是他唯一的选择。 从他喜欢上舒闲的那一刻起,天命既定,这一生如何开始,如何结束都已经被决定好了,他活着是为了舒闲的,以后要死也必然是为了舒闲。 舒闲醒时还有些恍惚。 这看起来不像是在顾亦年家里,也不像是在白予家。 舒闲晃悠悠地爬起来,发现自己是睡在沙发上的,身上搭着一个毯子。 看看四周的布置,舒闲头有些疼,思考了半晌才恍然想起来,这里是自己酒吧的休息室。 他的酒吧是在地下的,休息室也没有窗户,看着头顶煞白的灯光,舒闲分辨不出现在是几点了。 这时,休息室的门响了,是俞景澄走了进来。 “诶?哥,你醒了,我刚买了饭回来,说要叫醒你呢。” 舒闲歪了歪脑袋:“早饭?” 俞景澄提溜着几个菜,看着沙发上那一团迷迷糊糊的家伙,头发乱糟糟的,表情呆滞,竟然有些可爱? “午饭啊哥,都下午一点了,虽说你睡得晚,但你起得更晚。” 俞景澄本来还担心舒闲睡眠不够,但没想到竟然能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 舒闲糯糯地点了点头,动作缓慢地从沙发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找手机?那边桌子上充电呢。” 俞景澄说着,已经走过来,把买来的饭菜摊到茶几上,一个个打开了,无一都是舒闲爱吃的,还有一杯红枣豆浆。 看着满桌香气扑鼻的饭菜,又看了看遥远的桌子上的手机,舒闲呆滞了两秒,然后毫不犹豫地抄起筷子开始吃饭。 算了,管他呢,顾亦年也没回去,他也没回去,谁给谁报平安呢?至于吗? 现在的他和顾亦年婚姻关系只不过一纸空文,什么表面功夫,有的没的,无所谓了。 说不定顾亦年正沉沦于向晴的温柔乡呢,哪有空理他?他也别自作多情打扰那两人的浓情蜜意了。 “哥,你多吃点啊。” “那肯定。”舒闲饿了两顿饭了,昨天阿姨的晚饭就晾在房间没吃下去,今天早饭又睡过去了,现在是真饿。 看着舒闲如高三一般狂野的吃相,俞景澄的心稍微放下了些。 而此时,遥远的裕景花园,顾亦年的别墅里。 阿姨正十分苦闷地面对着老板大人的质询。 “他出去你不知道拦着点!” “拦,拦了……没拦住。” “没拦住?那你连他去哪都不问吗!”顾亦年捂着额头,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他一早回来发现舒闲没在,本来就够生气了,出门不给他打个招呼的?当他是什么了?空气吗? 而且舒闲一上午都没回来!更可气的是,竟然到现在都不回他消息? 他敢去问黎素吗?黎素要是听说自己儿子在他家里活活丢了,不得提着刀来见他? “您年纪大了,要是干不了,还是早点休息的好。”顾亦年看着保姆阿姨冷声说道。 找不到舒闲,他只能对着保姆出气。 阿姨心里苦啊,这不明显是在赶自己走吗? 能怎么办?就算走,她也不能白走,舒少爷待她和蔼可亲,怎么得给舒少爷出了气再走不是? 于是,阿姨壮着胆子朝顾亦年说道:“先生,您昨夜没回来,也没个消息,说不准少爷是担心您,去找您的。” “去找我不知道给我发消息!他……” 顾亦年吼到一半,猛然意识到,阿姨是在内涵他。 确实,是他昨夜没有回来,也没有给舒闲发消息,有错也是他错在先。 难道舒闲是刻意要向自己表达不满?所以才像他一样,夜不归宿也不回个信儿的? 自以为想通了的顾亦年内心甚至有些窃喜,他觉得舒闲是在乎自己的,不然也不会用夜不归宿这个方式来向自己示威。 他并不知道的是,舒闲只是单纯地去在自己酒吧散心,甚至营业赚钱,甚至决定了要夺孩子的抚养权。 “行了行了,下次记得问清楚,出了事你付不起责任。” “想通了”的顾亦年心情不错,也就不再指责阿姨,挥挥手示意阿姨继续去忙。 这次阿姨又有些懵了,她都做好准备被辞退了啊!剩下的脏话还没骂出来,怎么刚说了一句,开了个头,老板大人就不生气了? 但好歹保住了工作,于是阿姨只好默默地回去厨房打扫了。 顾亦年在沙发上坐着,心情大好,嘴角也挂上了一抹笑容,但没过多久,顾亦年想起了什么,笑容顿时止住了。 所以,他现在该怎么找到舒闲?再闹脾气,电话也是要接的吧?不然微信也得回一句啊! 而此时,舒闲正和俞景澄在酒吧休息室吃得酣畅淋漓。 “诶,这是哪家的菜啊?”舒闲满嘴油地问道。 “斜对过的饭馆儿买的,合你口味?” “感觉就是为我的胃量身定制的。” 看着舒闲满足的神情,俞景澄低下头笑了。 我按着你的喜好开的饭馆,怎么可能不合你的口味? “晚上一起去吃吗?” “行啊。”舒闲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顾亦年”这个名字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他的手机则静静躺在远处的桌子上,已然被俞景澄摁过静音。 【作者有话说】: 日常群宣: 第25章 舒闲吃过午饭后总算拿到了手机,看着上面那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几十个微信红点,舒闲有些迷茫了。 电话有顾亦年打的,但更多是阿姨打过来的。 微信消息大部分都是白予和简婉发来的,顾亦年只问了问他在哪,为什么没回来。 虽然顾亦年的消息不多,但顾亦年能给他发消息本身就是件离奇的事情了。 “哥,出去逛逛,然后去对面饭馆儿吃饭吧?” 身后传来俞景澄的声音,肩膀上也很快搭上了俞景澄的胳膊。 舒闲先回了白予和简婉的消息,告诉他们自己没事,然后停在了顾亦年的对话界面。 “看啥呢,哥?” “思考如何回顾亦年的消息。”舒闲也不避讳了,直接将手机往旁边递了递,让他身后的俞景澄看到了手机界面。 ——你在哪? ——不回来? 俞景澄看着那极为简短的六个字,拳头攥了攥,不知道是该捶顾亦年还是捶他哥。 这种消息还需要回?一看就压根儿没在意你,形式主义地问一问而已,回他做什么? 虽然心里是极度的不屑,但说还是要说得委婉些:“……回个屁。” 俞景澄最后还是没能委婉,直截了当对舒闲说道。 如果是他哥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吧,现在他在身边,怎么可能容许他哥去倒贴顾亦年? “还是回一句吧。” “你别回……你要是这么回倒也行。” 俞景澄眼睁睁看着舒闲打了三个字发出去。 ——在外边。 这敷衍的程度简直比顾亦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哥这么有渣男的天赋吗? 然而舒闲却一脸的无所谓,没有觉得顾亦年是在敷衍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敷衍了回去,他只是懒得解释,又不好一直不回复,所以随便敲了两个字。 “走吗?”舒闲将手机揣进兜里,转身问俞景澄。 看着舒闲坦然的目光,丝毫不像为情所困的样子,俞景澄有一瞬的迷茫,没反应过来要去哪,想了想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刚提议去逛街的。 “走啊!” 说着,俞景澄就抬手揽过舒闲的肩膀,笑得灿烂,让舒闲有些错落,仿佛看到了高中时的他们,无所顾忌地勾肩搭背,打闹嬉笑着一起走向食堂。 算了,就随他吧。 一A一O并肩走在街上,并且Alpha还挎着Omega的肩膀,再加上两人的颜值,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天上地下绝一无二的一对儿,令人艳羡。 俞景澄很乐于被人误解,舒闲虽然也看得懂来往路人的目光,却也不太在意。 “哥,去喝咖啡吗?” 走了一会儿,俞景澄提议道,他知道舒闲是个忠诚的咖啡党。 舒闲停下了脚步,思索半晌终于摇了摇头,面对俞景澄说:“你要想喝我回去给你磨,外面这些咖啡店的都不够劲儿。” “也行。” 俞景澄笑着应下了。 虽然他知道,舒闲回去也不会给他磨咖啡,没时间也没机会。 “那,哥你想去哪?” “……你介意等等我吗?” “哈?” 俞景澄见舒闲欲言又止的表情,顺着舒闲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边公园门口,一群老大爷正围坐着,十分热闹的样子。 一般来说,公园和老大爷能发生的反应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下象棋。 俞景澄给舒闲逗乐了,他还好奇为什么舒闲一个咖啡党竟然推脱了喝咖啡的邀请,原来是有更让他感兴趣的东西啊。 “那个……刚刚路过的时候见那边摆了个残局,心里走了几步,我想去试试?” “那就去啊,走。”俞景澄见舒闲莫名羞涩地和自己解释,更是乐不可支,拉起舒闲的手腕就朝那堆大爷走过去。 两人凑过去,看到此时正在破局的大爷挠着脑袋上仅剩的两根儿毛,半天走不出下一步。 快走到死局了。 “行不行啊老李!” “别废话!我不行你们上吗?”老李气呼呼地怼了回去,他可是代表着本公园的最高战力!他都破不了的局,谁能破? 对面那头上连一根儿毛都没有的大爷扇着蒲扇,看着老李死活想不出来,显得颇为悠然。 舒闲看着这个局势,知道这么走下去没有生路了,但又不知道如何打断他们,最后竟然愣愣地,举起了手。 “……” 大爷们看着人群中一只高举起来的手,又往下看,看见了那个学生相的Omega,不禁有些诧异。 这架势是要——回答问题? “能让我试试吗?”在一群大爷面前,舒闲显得有些局促。 老李头瞥了一眼舒闲,不屑道:“小娃娃赶紧去一边儿玩!别打扰我们!” “大爷,你已经快走死了,换掉马没有生路的,反正你也要输了,让我哥试试呗?” 俞景澄钻过来站在舒闲身边,笑嘻嘻地对着老李头说道。 “下来吧,人家娃娃都看得出来你指定要输了,还在那儿死撑着干嘛!” “就是就是,让娃子试试呗,你都试了三次了!” 旁边的两个大爷见舒闲长得乖巧讨喜,都纷纷开口调侃老李,喊他下来给舒闲让位置。 老李其实也苦于没有人给自己一个台阶,虽然让个娃娃来替他面子上过不去,但好歹是自己能下场了,不然再输就丢大面了! 而且想来这个娃娃也下不赢老王。 于是老李哼了一声,站起来给舒闲让了位置,表面上是给舒闲一个面子,实际上内心窃喜。 舒闲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坐到老王对面,帮着把残局复位。 俞景澄则默默蹲在了他身边,也观察着棋局。 他和舒闲、白予是高中同一个宿舍的,当时他们的休闲活动就是下棋,那时舒闲可是整个男生宿舍楼的棋王,名声在外,自习课甚至经常被历史组的老师叫去下棋。 舒闲观察了一下局势,很快就伸开胳膊拱了个卒子。 对面的秃头老王也很快落子,依旧一副悠然自得,尽在掌中的神色,晃着个蒲扇给自己扇风。 围着的大爷都随着舒闲的落子低声讨论,有的觉得舒闲走得妙,有的则觉得舒闲太冲动。 而舒闲本人则已然沉浸在棋局之中,摒弃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一边观察局势一边推动棋子。 很快,原本噪杂的大爷们都静默了。 这局势,好像不对啊…… 是谁在给谁摆残局啊!究竟是谁在破局啊!为什么舒闲开始进攻了,步步紧逼,还让对面不得不守? 秃顶老王的表情已然凝重起来。 他此时很想骂一句,爷爷下了一辈子棋就没受过这委屈! 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的?舒闲是怎么用这么几个子由守转攻的?怎么他就开始防守了? 很快,大爷们纷纷从舒闲身后,站到了老王身后,开始以老王的角度思索,舒闲这棋该怎么破。 “将军。” 终于,舒闲落下最后一子,看向对面的秃顶老王,眼中难得带了干净的笑意。 而老王已经满头大汗,蒲扇很久没扇动了。 “老王你不行啊!快起来,让我和这个娃娃下一盘!”旁边反应机敏的大爷赶紧将老王挤走了,抓住这个机会坐到了舒闲对面。 舒闲正准备恢复棋局,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还带着一个俞景澄,自顾自下棋好像不太合适? 于是舒闲转头看向俞景澄,却正好对上俞景澄的目光。 “你下吧哥,我看着。” “看啥?看我吗?棋局不比我好看?”舒闲笑着,一边将棋子归位,一边调侃。 俞景澄却真诚地摇摇头说道:“你好看啊,当然看你。”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舒闲笑得像刚刚那样干净了。其实他哥的快乐很简单,只是婚姻生活太复杂了,消磨了太多平实的美好。 于是,为了守护舒闲的笑容,俞景澄就在公园门口从日头正盛,蹲到了日落西斜,云霞漫天之时。 大爷们没见过棋路这么清奇的娃娃,于是都十分宝贝舒闲,一个个来跟舒闲下,舒闲也不怯场,简直比最初摆残局的秃顶老王气势还足。 正当这边下得酣畅淋漓时,马路对岸突然出现了一个阴森森的身影。 顾亦年站在路边,目光直直地锁着坐在老大爷中央的舒闲。 天知道他纠结了一天,最后让沈星然查舒闲手机定位,结果顺着定位找过来,发现舒闲正跟老大爷下棋是什么心情? 这靠谱吗?这合理吗? 他最猜测,舒闲怨他昨夜未归,应该是去找朋友哭诉了,或者一气之下回娘家了。 可是沈星然给了他一个定位,滨河公园门口。 他又想,会不会是买醉,倒在马路牙子上了?于是匆忙赶过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这一幕。 这是什么场面?竟然散发着诡异的和谐感?舒闲简直完全融入了这群老大爷之中,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顾总,不过去吗?”站在他旁边的小助理问道。 顾亦年沉默不言,虽然他很生气,但是他莫名觉得,自己如果过去了,那就显得太不和谐了。 那边极具生活化地下着象棋,他西装革履地走过去,总觉得不是一个画风。 而且—— 他好像没见过舒闲的这个笑容,不同于往日温柔乖巧的微笑,也不同于近日来淡漠的笑,此时的舒闲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自然清爽的少年感。 好像一杯静置的白水,笑得干净透彻,沁进人的心肺。 他知道如果舒闲看到他,那就不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儿。 直到—— 顾亦年突然发现了什么,眉头骤然蹙起:“他身边是不是蹲着一个Alpha?” 小助理踮起脚尖望了望,“那位……好像是23.5°N的店长,俞景澄?” “……给他胆了?” 顾亦年抬脚就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小助理赶紧跟上,心中疑惑,怎么刚刚还浑身散发着温柔气质的老板,说变脸就变脸了呢? 【作者有话说】: 日常宣群: 明日双更 第26章 “你怎么在这儿?” 顾亦年面对舒闲的问题,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为什么舒闲会先问他啊?先发制人吗?谁先问谁有理吗? “找你,你在这干嘛?”终于,顾亦年憋出了一句话。 “下象棋啊,看不然呢?”舒闲有些茫然,这都看不出来吗?顾亦年怕不是瞎了。 顾亦年又一次被闷住了。 他很想质问舒闲昨晚去哪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家,为什么敷衍他的微信消息。 可是他猛然又觉得,自己是不应该关心这些的。 周围的大爷被打断了棋局,原本是怒不可遏的,但一看顾亦年长得就不像好惹的样子,于是面面相觑都不敢替舒闲发声了。 “那个,我老伴儿叫我回家吃饭了。” 老李识趣地说道,然后提溜着自己的小马扎和舒闲摆摆手,就转身离开了。 其他的大爷见天色也不早了,而且这小娃娃明显是有家事缠身,他们不好插手,也都纷纷向舒闲道别后离开了。 一时之间,整个公园的大爷都在和舒闲道别,就让舒闲显得十分有排场,跟个大爷头子一样看着满朝大爷退朝。 顷刻间,人散茶凉,只留下一盘未结束的棋局和一片静默。 俞景澄坐在小马扎上抱住了脑袋,每一根头发都充满了暴躁,他一时想不通为什么顾亦年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来打扰他们。 “哥,咱们去吃饭吧。” 终于,俞景澄率先打破了寂静,撑起脸上的笑容,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握住舒闲的手腕就要把人带走。 “你敢?” 顾亦年直接扯住了舒闲的另一个手腕,盯着舒闲说道。 舒闲懵了,这有什么不敢的?干饭还有罪了? 一时之间,两人对峙起来谁也不松手,让夹在其间的舒闲不禁蹙起了眉来,好了一下午的心情尽数在此时崩塌。 舒闲没有回答谁,而是看了眼俞景澄,示意俞景澄松开他的手。 俞景澄愣了愣,照做了。 到这里顾亦年以为舒闲还是乖的,是决定要跟自己回家了,可是舒闲却漠然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先生来找我有事吗?” 舒闲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量,好像无心地一问,却问得顾亦年哑然。 他该说什么呢? 这时站在顾亦年身后的小助理看不下去了:“顾总一直担忧您的安危。” 顾亦年顿时有些尴尬,想要责备助理多嘴,但莫名又觉得释然,不否认助理的话,就静静看着舒闲。 “担忧,我的安危?” 舒闲重复了一遍,语气平和,虽不带嘲讽,但分明透露着浓浓的不信任感。 究竟是担心谁的安危?只是在担忧我肚子里的孩子吧?害怕昨天你初恋来惹恼我,我一气之下偷偷把孩子打掉吧? 说到底,顾亦年只是担心他和向晴未来的孩子吧。 “算了,已经不早了,小景你先回去吧。” 终于舒闲还是退了一步,没有当街质问顾亦年。 他倒不是害怕顾亦年,而是担心俞景澄被顾亦年针对。 俞景澄的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诧异,旋即黯淡了下去。 “下次再一起去吃吧。”见俞景澄脸色不好,舒闲淡漠的目光添了些柔和,试探着安慰道。 虽然心中苦闷,但舒闲还站在眼前,俞景澄只好忍下来,很快调整好状态,像往常一样嬉笑道:“以后我再叫你哥的时候,你要清楚,我叫的是鸽子的鸽。” “行了行了,这次咕了你,下次请你吃饭。” “成,那我走啦,你注意安全。”俞景澄笑着松开了舒闲的手,后退了两步,朝着舒闲挥挥手然后转身远去。 一刹那,舒闲和俞景澄背对着彼此,脸上的笑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两人的笑都是为了安慰对方的,但如今,已然没了再笑下去的理由。 “先生,走吧。” 舒闲平静地说道,看了看手机,又扫视了一圈街道,然后径自走向顾亦年停在路边的车。 小助理赶紧跟上去给舒闲开车门,顾亦年则在原地怔了怔,才抬腿跟上去。 舒闲刚刚对俞景澄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上了车,舒闲自觉坐在了后排。 原来顾亦年开车的时候他也没坐过副驾,眼下一想到那个位置上曾经坐过向晴,就更是恶心地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虽然快十月份了,但天气依旧闷热,也就是现在到了傍晚才有了些凉意。 和顾亦年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让人透不过气来,无论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还是他的气场,都让人难以呼吸。 舒闲瞥了眼,见车内空调没开着,于是抬手摁下了一半的车窗,将目光放在了窗外的街道上。 微风撩动舒闲的发丝,他微眯着眼睛,渐渐平静下来。 想抽烟了。 坐在另一端的顾亦年也开了车窗,目光却时不时地不自觉飘向舒闲,昏红的日光像是要将Omega融进去一样,魅惑人心。 气氛太安详了,顾亦年心中攒的怒气,在如画般沉静的Omega面前,渐渐消散去。 这种安宁,是会不存在于他和向晴之间的。与向晴在一起时便是无尽热烈,向晴每分每秒都不舍得离开他,一定要用最快的语速和他说最多的话,这样才不算虚度了相见的时间。 只有在舒闲面前才能有这种静谧,是令人沉沦的安逸。 离家还有段时间,顾亦年虽享受这种难得的静逸,却又忍不下好奇,于是终于还是用自觉还算温柔的语气开口询问。 “今天一整天都没回家,去做什么了?” “没去打胎。” “……打胎?” 舒闲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顾亦年不知所谓。 怎么好好的突然提起打胎了?不是已经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了吗? 但“打胎”这两个字,确实让顾亦年胸口一钝,莫名一股慌乱浮上心头。 已经提到了打胎,舒闲就想要把昨天向晴来过的事情讲清楚,他想问顾亦年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 可是当舒闲眼中含着怒意转过头时,却对上了顾亦年疑惑的目光。 刹那之间,心中所有的不甘与愤懑都散了。 舒闲想,算了吧,不问了。 若是放在昨天,顾亦年回去了,他还能趁着刚被欺骗后的冲动和顾亦年摊牌,可是已经过了一整天,他足够冷静了。 问了能得到些什么话呢? 想来,应该也会是类似于“别自作多情”“你太恶心了”“你比不上他”之类的话吧。 尘归尘,土归土,桥归桥,路归路,他和顾亦年之间的事早就乱走一团,说不清楚了,也不差这一次。 而且白予让他安心养胎,不要动手,意思就是不让他和顾亦年起冲突,拿抚养权这件事不能过早暴露。 这样也挺好,最后突然之间拿走孩子的抚养权,给顾亦年一个惊喜,想来也是挺不错的! 于是舒闲深深地看了顾亦年几秒钟,又把头转了回去,看向窗外的风景,嘴角抿起一抹笑意,看上去心情变得不错。 顾亦年更加疑惑了,怎么莫名其妙说起打胎,又莫名奇妙不说了? 冥冥之中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如果他这次不问清楚,那么下一次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张了张嘴,顾亦年终究什么也没说。 算了,他和舒闲也就剩下这么几个月的相处时间了,向晴还在等他。 【作者有话说】: 经典误会桥段之——主角你们都没嘴吗!多说一句会死吗! 日常群宣: 今日双更,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27章 保姆阿姨见到舒闲回来了,眼泪就要往下落,好在舒闲及时给劝住了。 “小舒啊,你以后再走这么久,可得给我发个消息,我这心脏可遭不住。” 阿姨激动地连“少爷”都不叫了。 “知道了阿姨。” 难得见顾亦年这边有人关心自己的安危,舒闲的心也软了几分,稍微朝着阿姨笑了笑。 顾亦年正在解领带,原来这个工作都是舒闲来做的,不带丝毫暧昧地给他解领带,满眼都是温柔。 可是如今舒闲宁愿对保姆笑一笑,也不再对他笑了。 “我中午炖了鸡汤,你喝点不?” “谢谢阿姨,拿我房间里就行。”舒闲撑着笑容对阿姨说道,然后就兀自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疲惫,倦怠,漠然瞬间涌了上来。 顾亦年这里在不久前还是被他视为“家”的存在,三年以来,他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回家见顾亦年。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需要上课了,这里也不再是他的家了。 好在这间客房是黎素给他收拾出来的,每一寸都充斥着他妈奇怪的审美,能姑且让他忘记外面还有个顾亦年。 怠惰地把自己砸进床上后,舒闲慢慢地侧过身来,伸着胳膊拿到了床头柜的手机,翻看上面的消息。 有俞景澄晒的一桌子饭菜,都是他爱吃的,看上去就很馋人了。 白予和简婉都太熟了,没事不会找他聊天。 剩下的……这人是谁啊? 舒闲点开一个名叫“纯情男子”,头像是蜡笔小新的人的对话框,顿时闪出了一串消息。 ——抱歉学长,前段时间被抓去做项目了就没有找你。 ——明天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吗? ——你喜欢吃火锅吗?西区食堂顶楼的旋转自助小火锅明天打折,我可以让我舍友帮忙站俩位置! ——中午还是晚上呀? ——对了对了,说了这么多,我叫邵择,是在图书馆加的你,还记得我嘛! 舒闲原本是皱着眉在看,但是当天看到“旋转自助小火锅”的时候顿时就笑了出来。 这孩子也太可爱了吧? 邵择?倒是有些印象,他在发现顾亦年出轨后的第二天就去找了白予,那时在图书馆一个长得很好的男生管他要微信,白予自作主张给他加了,后来也没想起来删。 这么久了,他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怎么现在找他约饭?还是约旋转自助小火锅? 舒闲嘴角泛起一抹笑容,思索了一下开始敲击屏幕。 ——你是,物理学院的? 舒闲一句话刚发出去,就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标志,但是等了半天都不见回话。 莫名其妙的,舒闲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A大的某一间男生宿舍里,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盯着一个手机。 “你应该这么回复……显得你比较矜持!” “你这啥啊?单身狗还配给人提建议呢?删了,听我的,你就回他……直接表明心意!” “有照片吗有照片吗?我也想看看他喜欢的人长啥样!” 然后被围在中间的那个男人斟酌了半天,问道:“我这么回复可以吗?” “你直男吧?来来来,手机给我,爸爸教你回……” 于是,一条消息,在参考了整个宿舍的意见后,到现在也没回给他。 舒闲想着想着就笑了出声。 这种奇妙的聊天方式好像一下把他拉回了校园,他结婚三年了,住在顾亦年的家里走读上学,总是少了些青春校园的味道。 但是邵择这个人,舒闲回想起来那个高个子和寸头,就觉得清风扑面。 忽然,对面一条对话框发出来,竟然是一条七秒的语音? 舒闲点开放在耳边,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男声:“是,我是物理学院的,学长,明晚约饭吗?” 这声音一听就带着阳光的味道,而且背景声中也能听到嘈杂的嬉笑交谈声,甚至还有一声“加油”? 看来,他刚刚想象的画面还是挺准确的。 大学就是这样,你以为你在和一个人谈恋爱,其实你在和一个宿舍谈恋爱。 舒闲的手指摁在键盘上,踌躇了半晌。 按照他的性格,这种意图明显的约饭肯定是要拒绝的,但邵择这人也太可爱了,让他稍微有点不忍心。 很快,舒闲敲了一句话过去。 ——抱歉,我已经结婚了。 再不忍心又如何呢?注定没有结局的事情,就不应该有开始的理由。 就像他和顾亦年,注定是没有结局的,强行开始了,也只能像如今这样潦草地收场,一地狼藉。 果然,邵择没了动静。 舒闲的目光黯了黯,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 就这样吧。 但是当舒闲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手机屏亮了,头像竟还是那个蜡笔小新。 ——没事,就当作是成绩优异的学长给学弟讲授一下学习经验,顺便吃个饭,可以吗? 舒闲的心一疼。 干嘛这么卑微啊?跟他似的。 ——注定没有结局的事情,就不要努力了。 舒闲将话发出去,是在告诫邵择,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说。 正因为他经历过卑微,尝过爱而不得还被践踏的滋味,所以他才不能答应邵择,哪怕一丝光都不能给。 发完这句话,舒闲就将邵择拉到了黑名单里。 无论邵择回不回他,回些什么,都无所谓了,他不能再有回应了。 这时,阿姨的敲门声响起来了。 “小舒啊,鸡汤给你热好了。”阿姨颤巍巍将鸡汤端进来,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慌忙道歉,“抱歉抱歉,少爷,我叫错了。” “没事,这么叫我就挺好,和我姨妈一样很亲切。” 舒闲的语气虽然淡得丝毫没有油水,话却让阿姨心里着实一暖。 “那行啊小舒,你明儿想吃啥,姨给你做。” “香菇鸡丝羹,按着我上次的做法就好,谢谢姨。” “说啥谢不谢的呢!看着你能安安生生的,孩子也健健康康的,姨就很开心了,我先去忙了啊!” 说着,阿姨走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舒闲睫毛微垂,舀一匙鸡汤搁到嘴边吹了吹气,然后饮尽,顿时暖进了胃里。 稀碎的生活中能有这种微末的幸福,对于舒闲来说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可是幸福来得并不是很长久。 深夜时分。 整个顾宅都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顾亦年在主卧睡着,梦中朦朦胧胧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背影,看上去像一幅静默的中世纪油彩画,惹人注目,却又让人不忍接近,生怕打破他的静谧。 正在迷蒙之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好像地震了一般。 顾亦年猛地惊醒,结果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震动响铃,而且……还关不掉? 迷惑中,顾亦年好似听到了外面也传来了响铃的声音? 顾亦年猛然想起什么,赶忙跑出卧室下了楼,果然整个别墅所有房间都在响铃,阿姨都被吵了出来,直到看见老板冲进了舒闲的房间,才意识到什么,默默地回去了。 一进卧室,就闻到了熟悉的白松香味。 “舒闲?” “我也没想到,不稳定竟然能到这种程度……”床上传来舒闲的声音,软得和糯米糍一样。 顾亦年拍了旁边的警报器,所有的警铃都停了下来,却使得床上的喘息声更加清晰。 舒闲拿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心中大骂自己的母亲。 这是什么奇怪的警报器啊!整个别墅都爆出警铃,顾亦年来得再晚点保安就赶过来了! “闲闲,让我看看你。” 突然,顾亦年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离得很近,舒闲吓得一颤,将被子掀开了,然后就对上了顾亦年近在咫尺的目光。 顾亦年是蹲在床边的,一只手搭在床沿,一只手来伸过来想摸他的额头。 舒闲着实被这场景惊到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往后缩了缩,避开了顾亦年的手。 “……标记。”舒闲的声音细软,却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十分清晰。 舒闲说完就不敢看顾亦年了,将自己蜷成了一团。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顾亦年这时候给他来一句,“舒闲,求我。” 那他恨不得撞死在床上。 但很久,都没有想象中的嘲讽传来。 舒闲身体滚烫,已然有些耐不住了,只好又伸出脑袋看向顾亦年,眼中的水光让顾亦年整颗心都在颤抖。 但他没有着急标记。 他对上舒闲有些朦胧的目光,问道:“可是上去吗?” 舒闲呆滞地盯着顾亦年,已然丧失了思考能力,半天才反应过来顾亦年的话,于是往后面缩了缩给顾亦年让出地方,掀开被子糯糯地说道:“……进来。” 简直跟要哄孩子睡觉的妈妈一样。 舒闲此时就是诱人不自知。 顾亦年将Omega拥入怀中,马上就被Omega紧紧抱住了,软成了一滩水。 “想要。”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顾亦年食指抵住了舒闲的额头,没让人吻上来,声音低沉地说道。 此时的舒闲已经是丧失理智的舒闲,没有深入思考的能力了,体内的信息素撞得他浑身难耐,丝毫不想听顾亦年的话。 见舒闲扒开了自己的手,胡乱地吻上了,顾亦年干脆攥住了舒闲的手腕。 “俞景澄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好烦啊……”舒闲的声音带了哭腔,既看不清眼前的人,也不愿意思考俞景澄是谁。 顾亦年深呼一口气,重复道:“俞景澄,和你什么关系?” 似乎明白了如果自己不回答,顾亦年就会一直问下去,舒闲稍微冷静了些,声音颤抖着回答道:“高中,同学。” “别的呢?” “……朋友。” “没了?” “他喜欢我,怎么,你也喜欢我?” 突然,舒闲眯着眼睛,嘴角扯出一丝略带戏谑的笑容来,配上他急促的呼吸和绯红的面颊,顿时惹火了顾亦年。 如他所料的,急迫的吻落了下来,疼痛和肆意同时在身体中蔓延开。 第28章 “舒小朋友,鸡丝羹做好了,出来趁热吃吧!” 阿姨快乐地在外面敲门,喊舒闲出去吃饭,心情好像十分愉悦的样子,连对舒闲的称呼都可爱了。 坐在床上发呆的那人听见后,扯着嗓子“诶”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听到了。 纠结了半晌,舒闲才终于鼓足勇气,伸出腿挨到了地板,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支起身子,终于站了起来。 “嘶——靠,不是人吧。” 舒闲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就想骂人。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地响着,每一块儿之间都在摩擦,仿佛要散架,但勉强还撑着一般。 为了能正常行走,舒闲一边低声给自己哼唱《七彩阳光》,一边缓慢地做预备节运动。 终于,舒闲算是将自己浑身摇摇欲坠的骨头接上了,开始往门边挪动。 等舒闲好不容易打开门,见到顾亦年早已坐在了餐桌边,走过去看到顾亦年已经要吃完了。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没有讲话。 舒闲在顾亦年的对面坐下,阿姨很快就给他将热气腾腾的鸡丝羹端了过来,放在隔热垫上给舒闲盛上,又端了一笼烧卖过来。 “这笼刚出来的,赶紧趁热吃。” “怎么今天这么丰盛?”难得见阿姨亲自蒸烧卖,舒闲夹起一个问道。 “昨天看着你的肚子有些显怀了,想着赶紧做点好吃的,可不能饿着我们未来的小少爷。”阿姨喜滋滋地回答。 “显怀了?”舒闲闻言不觉地皱了皱眉,低头将衣服拉紧,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虽然还没有鼓起来,却已经不似原来平坦了,有了微微的弧度。 阿姨走到舒闲身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舒闲。 舒闲发现了阿姨的目光,眨巴眨巴眼睛,反映了过来,眉眼间也有了些温柔:“摸吧。”甚至还特意转过身来挺起肚子,十分可爱。 阿姨得了允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覆在舒闲的肚皮上,笑得慈爱,眼角的皱纹里都蓄积着温情。 真好,少爷和先生终于有孩子。 昨晚少爷信息素暴动时,先生是跑下来的,分明满眼都担忧。 他们的感情,应该也会借着这个孩子越来越好吧? 阿姨丝毫不知道两个人已经说好生下孩子就离婚了,更不知道舒闲还准备和顾亦年夺抚养权,在她眼里,如今的每一秒都叫做岁月静好。 而坐在对面的顾亦年也被吸引力目光,看着舒闲有了弧度的腹部,冷硬的心也化开了一些。 于是,顾亦年不自觉停下来吃早饭的动作,双手交叠撑在桌子上,微微向前倾身去看舒闲的小肚子,听见舒闲向阿姨抱怨自己胖了,眼眸中不自觉地含了笑意。 “小舒啊,不是我说你,你原来就挺瘦的了,现在不多吃点,孩子怎么受得了!” 阿姨略带责备向舒闲说道。 舒闲见阿姨这么开心,不好扫她的兴,只好也温和地应下了,答应她多吃几个烧卖。 “我去看火了啊,你赶紧吃,吃完了还有一笼!” 说着,阿姨赶紧跑回了厨房。 舒闲见阿姨离开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又开始默默吃自己面前的早饭。 忽然,他发觉顾亦年好像一直在看自己。 于是舒闲略微抬头,果然触上了顾亦年的目光。 “不去上班?” 顾亦年的出神被打断,咳了两声掩饰尴尬道:“今天休息。” “你还有休息的时候?” “最近的项目都成功签下了,剩下一些琐事就让助理代劳了,我在家休息一天。” “哦。” 舒闲其实并不在乎顾亦年有没有假期,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休息。 在他眼里,顾亦年这些话中唯一的有效信息就是:他今天要留在家里。 这代表着,他要和顾亦年共处一室,整整一天? 此时舒闲满脑子都在寻找一个逃避的理由。 明年就毕业了,很快就要选导师写毕业论文了,他要不然就说去学校准备写开题报告? 可其实他大一到大三期间发过几篇论文,手里也有一篇去年无聊时写的没发,似乎毕业论文也不需要太急。 不然……就说朋友过生日,出去庆祝一下? 总之和顾亦年两人独处是不行的,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 但很快,舒闲的苦恼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他发现今天不是他和顾亦年独处了。 因为敲门声响起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又来?” 舒闲叼着半个烧卖,看着门口那个换拖鞋的人,毫不客气地问道。 向晴换好鞋后,出溜一下滑到了顾亦年身后,搂住了顾亦年的脖子,十分自然地坐在了顾亦年身边。 “怎么,不欢迎我吗?” “抱歉,没有这个权力。”不是我家,我自然没有权力对你的到来发表意见。 舒闲看了一眼顾亦年的表情,应该也不知道向晴会来。 此时,相比已经见过面并接受现实的两个Omega,显然Alpha更加慌乱一些。 顾亦年是不会拒绝向晴的,于是任由向晴搂着脖子,并且在向晴朝他撅嘴的时候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但在舒闲面前进行这些动作,顾亦年心中有着一种莫大的愧疚和抵触。 反观舒闲,只是默默埋头吃早饭,将所有的情绪都埋了下去,一如既往地安宁。 吃完后,舒闲没有赶紧放下碗筷逃离战场,而是看向了对面的向晴。 “这次不是来找我的吧?” “不是啦,我是来找哥哥的。” “你这工作,倒是很闲。” “嘿嘿,我背着经纪人偷跑出来的,今天明明没活动还要排训练,太压榨了!” 舒闲和向晴你一句我一句,倒是把顾亦年晾在了一边。 原本他以为向晴来了,会让舒闲陷于尴尬,但为什么尴尬的是他啊? 说实话,舒闲对向晴是没有什么厌恶的情绪的,虽然上次向晴来找他其实就是来示威的,但好歹让他看清了顾亦年留下孩子的真实意图。 “你们聊吧,我回去睡会儿。” 虽然不厌恶向晴,但他还没和顾亦年离婚,以顾亦年夫人?的身份在这里和顾亦年的真爱聊天,怎么想怎么怪异。 还是把空间留给他们吧。 说着,舒闲就起身回去了,晚饭也是让阿姨送进来的,没再出过房间。 他本以为,向晴来找顾亦年是一件很简单平常的事情,毕竟他不常打开微博,不知道向晴如今的流量是多么恐怖。 所以,当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看到向晴还在的时候,心中便闪过了一丝诧异。 而当他发现别墅门口围了一群记者狗仔的时候,更是直接愣在了窗前。 这什么情况? 这么多人是从哪来的! 当他还在疑惑时,却看到了顾亦年和向晴正在急匆匆地整理衣装,顾亦年的小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而向晴旁边更是围了三四个人在不断提醒着。 舒闲在自己的房门口站着,那群人似乎忙得要死,竟然完全没发现他。 好在阿姨及时看到了他,将他拉到了厨房。 “阿姨,这是怎么了?” “……你也看到了,小舒,昨天有狗仔拍到了向晴来这里过夜,于是今天一早就聚了这么一堆记者。” “所以呢?”看着情景,他猜也猜得出来。 阿姨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舒闲看这情况,愣了愣,目光陡然淡漠下去,疑惑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以,先生准备和向晴公开了是吧。” 听不出任何语气,是出乎阿姨意料的淡然冷漠,就好像,那个要和向晴公开恋爱关系的人和自己全然无关似的。 可是舒闲才是先生正牌的爱人啊! 阿姨看着舒闲的神色,一时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该放宽心。 “我先回房了。” 舒闲拍了拍阿姨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忧,然后就径自走出了厨房,顺着墙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顾亦年看到了舒闲,目光复杂,想要叫住他,却终于是没能开得了口。 坐在床边,舒闲听着客厅的嘈杂和房外的吵闹,原本就不好的情绪更加糟糕了。 好在没过多久客厅就安静了下来,但紧跟着房外的声音就跟地震了一样,震得他耳膜都要裂开了。 他想,顾亦年是不是傻,这他俩还有婚姻关系呢,和向晴公开个球?就不怕被他倒打一耙? 还是说,顾亦年准备直接将他们两个的利益联姻坦白?那也不能挽回婚内出轨的事实啊! 舒闲对娱乐圈的事情实在是不太懂,公关手段也没了解过,丝毫不知道两人要如何操作。 忽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是白予打来的。 舒闲接起电话,顿时就传出了白予急躁的声音。 “盐盐你在哪呢?” “我?顾亦年这边啊。” “顾亦年是不是要和向晴公开恋爱关系?” “是啊。” “你去给我拦住他们!快点!” “可是他们已经去了啊。” “草。”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暴躁,让舒闲一时有些懵,这种事,不应该是顾亦年和向晴急吗?他一个正牌急什么? 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舒闲试探着问道:“白予,他们要做什么?” “抹黑你。” “……什么?” “听不懂?这种情况下向晴只能公开,但你这边又是个不确定因素,所以,你应该能猜到吧。” 舒闲愣在了原地,他终于明白了刚才顾亦年复杂的目光。 原来是要把他给献祭了? 他和顾亦年的婚姻关系是确实存在的,顾亦年和向晴公开后,随时可能被他爆料。 与其被他握着把柄,倒不如直接占据主导权。 向媒体表示这段婚姻是被迫的,让所有人认为,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他,则是那个错误的根源。 毕竟现在,话筒在他们的手里。 “盐盐,你先不要出去听到没?我去接你,你等我。” “……白予,我是不是活该到这个境地。” 第29章 房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是拉着的,遮光很好,一时分不清此时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谁以扰民为理由报了警,围着别墅的记者都被遣散了,向晴也被经纪人带了回去,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舒闲坐在床边,一条腿垂在床下,另一条腿踩在床沿,单手支在膝盖上撑着额头,另一个手在滑动手机。 而在不远处,顾亦年就靠在床边,垂着头一言不发。 好像是已经不屑于伪装了,舒闲此时整个人与黑暗融在了一起,从里到外都没有一丝温度。 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微垂的露出些许倦怠。 此时的舒闲,是顾亦年从未见过的舒闲。 他记忆中的舒闲不是这样的,应该是温柔乖顺的,而如今他眼前的,却好像不会为任何事物触动那般。 他有很多话想说,最起码,他想说一句对不起。 但是面对现在的舒闲,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发出任何一点声响都是对舒闲的亵渎。 划了许久的新闻头条,“私生活不检点”“恶心”“浪.荡”“下贱”,还有各种打出来就会被屏蔽的词充斥了舒闲的视野。 他还有些适应不过来,有人这么评价自己,还是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评价。 可他好像已经无所谓了。 营销号下场,大V转发评论。从昨天晚上向晴突然被爆出留宿在已婚男子家中,再到现在全网洗白,都没到24个小时。 还真是,资本的力量,运营的手段,让人不得不佩服。 好在没有任何他的照片和个人信息流出来,应该是白予压了下去。 总算,舒闲看得差不多了,终于将手机随意地甩在了床上,抬起头看向了顾亦年。 “顾先生,你先说吧。” 舒闲的声音不带温度,既没有失望的冰冷,也没有愤怒的怒吼,平静地令人不敢相信。 顾亦年垂着头,发丝在脸上遮下阴影,那双曾经摄人心魄的眼眸,如今已经满是灰暗。 许久,顾亦年终于开口。 “对不起。” “没关系。” 舒闲的回答是没有迟疑的,却让顾亦年迟疑了。 他抬起头对上舒闲的目光,似是不信,却只看到了舒闲漠然的神色。 “不信是吗?”舒闲歪了歪脑袋,耸耸肩说道,“说什么你会信?我不会原谅你?这么说你就信了?但我确实没有在怪你,我说了,没关系。” “……我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补偿。” 刚说完,顾亦年的手机突然响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响了,刚才舒闲翻新闻的时候就听见他手机响了好多次,但一次也没接。 这次,顾亦年也没接。 “是我妈打过来的吧。” 话是问句,却没有疑问的语气。 顾亦年诧异了两秒,只好点头承认:“是。” “真的没关系,先生,毕竟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事了,还希望你做好准备。” 一句话,将两人的对话突然拉到了两个家族的大背景之下。 顾亦年看着舒闲,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只是面对舒闲个人的话,那再难也是两人的情感问题,可一旦上升到了两个家族,那就是撕扯不仅的利益恩怨了。 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了,为了向晴面对舒家的怒火,甚至还有白家的打压。 可是如今看到舒闲,他的心却不能不起波澜。 是不是他与舒闲,真的,站在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对不起闲闲,这次我……” “我说了,没关系。” “你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答应你。” “……就当扯平了吧,我抹黑向晴一次,你也反过来抹黑我一次,我们两清。” 实在不愿意与顾亦年纠缠了,舒闲太累了,便将上次白予给他甩的黑锅再次背了回来。 舒闲偏过头去,不再看顾亦年,声音低了一些:“你只不过是选择了向晴,舍弃了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气氛太沉闷了。 顾亦年感觉自己的心口压了一块巨石,透不过气来。 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夹在嘴边想要点燃,又想起来舒闲怀着孕,于是终于是没有点燃。 舒闲坐在床边看着,忽然间就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亦年也是抽着烟的。 那时他才大一,竟然被家里安排了一场相亲,碍于家族情面舒闲还是答应下来了,想着随便见个面回绝了就好。 见面那天,他上完了早课,十点多背着书包走出学校,一眼就看到了那辆迈巴赫VS900。 一个高挑的男人靠在车门边,唇间夹着一根香烟,垂着头正在点烟。 黑色的衬衣开着两颗扣子,西裤显出几道褶,随性自然。 他不自觉地理了理衣服,朝那人走过去。 “顾先生。” “嗯?”那人听见有人叫自己,顾亦年抬起头来,原本因垂着头而遮住的眼眸看向了眼前的少年。 他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就愣住了。 很快,他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原本上面是有一枚耳骨钉的,那天恰好没戴。 “我是舒闲。” “你好。” Alpha的声音低沉,有些颗粒感,会让人觉得撩拨,但又不过分诱惑。 就这样,他上了顾亦年的车。 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一切都身不由己,后来的一切都顺其自然。 想起过去的事,舒闲有些怅然。 他从床边站起来,在顾亦年不解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了过去。 摸摸耳朵上俞景澄送他的那枚耳骨钉,舒闲拿起了顾亦年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了嘴边,然后朝顾亦年摊开手。 顾亦年愣在原地,他是不知道舒闲会抽烟的。 三年了,他从来没将舒闲和烟联系在一起过,乖巧的Omega怎么可能会碰烟酒? “火。”舒闲见顾亦年愣着,便直接开口,声音透着些许的不耐烦。 顾亦年不知被什么迷了心智,竟然乖乖地将打火机拿出来递给了舒闲。 动作无比熟练的,Omega点燃了烟,吸了一口,整个人都泡在了缭绕的烟雾中,好像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对孩子不好。” “我知道。” 顾亦年隔了半晌才意识过来,好心提醒道,但舒闲只敷衍了过去。 说真的,他不喜欢这个孩子。 纵使他知道孩子是无罪的,但他也没法不产生厌烦,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或许他和顾亦年在医院那天就结束了。 还好,有白予在,他倒是不用愁养孩子的问题。 他想起那天白予的话:“盐盐,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生下孩子,归我,要么明天我带你去把孩子打了。” 现在看来,那时和白予一起死,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正当一根烟快吸完时,舒闲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亮了,随即响起了铃声。 “喂?” “盐盐,出门。” “哦,等我戴个帽子。” “不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能被拍到,那就有鬼了。” 舒闲挂了电话后,走到窗边扒开窗帘的缝隙,果然看到了别墅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纯黑商务车。 将烟摁灭后,舒闲淡淡说道:“我走了。” “你要去哪?外面可能会有……你去哪?” 顾亦年说道一半没说下去,毕竟上午才向狗仔捏造了舒闲的黑料,现在就关心舒闲不要被狗仔拍到,怎么听怎么虚伪。 然而舒闲不在意,也没有回答他的欲望。 默不作声地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夹克,往身上一套,揣着手机就往门外走去。 顾亦年下意识拉住了舒闲的手腕。 舒闲长出一口气,转过脸来看向他,耷拉着的眼皮写满了倦怠和不耐烦:“先生还有事?” 本来顾亦年还想问舒闲要去哪里。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了。 无论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是否存续,舒闲都已经不是他的Omega了,他早就选择了向晴。 见顾亦年没有说话,神色暗淡,舒闲稍微一用力便脱开了顾亦年的手。 他头也不回地推开卧室的门,朝着外面走去。 顾亦年想到什么,快步走出来朝舒闲说了一句:“出门时戴个帽子吧。” 舒闲听到了,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帽子不能带给人安全感,毕竟连危机都是你给我带来的。但白予的一句“不会被拍到”就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了。 我原本也是信任你的,顾亦年,你原本在我心中也是和白予一样特殊的存在。 这么想着,舒闲的手已经摁在了门把手上,毫不犹豫地向下一用力。 刺眼的阳光充满了视野,舒闲眯着眼睛,看见白予已经下了车,靠在车边等他了,并且对他竖了个中指? “靠,你有病吧?” “救你于危难,不感谢我还说我有病?”白予笑着给舒闲打开了车门。 上车后,舒闲顿了顿才向老司机打了声招呼:“陈叔好。” 老陈和蔼地从后视镜向舒闲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车子发动了,后视镜中,裕景花园越来越小,直到缩成一个小点,随着车子拐弯,就再也看不到了。 “喂?伯母,我接到盐盐了。” “嗯,先带他回我那里,你们放心,他精神状态不错,来盐盐,给伯母打声招呼。” 白予说着就将电话递了过来,这个时候让舒闲面对他妈,那简直是比顾亦年还残忍。 但手机已经搁嘴边了,舒闲只好捂住耳朵试图屏蔽那边的哭闹声,快速说道:“妈我没事你放心吧!”然后赶紧将手机推了回去。 他妈是世界上最难哄的女人,她一哭,甭管是谁的错,不哄俩仨消失根本停不下来。 “伯伯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没事不算啥。我爷爷可能会联系您,到时候你们再聊别的事吧。” 电话转到白予那时,已经是舒盛康在讲话了。 白予在长辈面前一向表现得乖巧讨喜,好不容易安慰了那边的情绪,终于将电话挂断了。 “……谢了。” 面对舒闲别扭的道谢,白予没有丝毫的谦虚,并且肆无忌惮地凑到了舒闲身边,将下巴垫在了舒闲肩膀上。 “拿什么谢我?身体吗?” 舒闲微微偏过头,看到白予肆意的笑容。 “你想要吗?” “啊?你问我啊?你觉得呢?” 舒闲抿了抿唇,忽然捏住了白予的下巴,在白予的一脸诧异中俯身吻了下去。 车内一片静默,舒闲瞪大的双眼。 白予……抬手挡住了。 “盐盐。”白予原本撩拨的目光顿时变了颜色,愤怒不可遏制地流露出来。 “怎么了?不想吗?” “……你不爱我,所以我不要。” 我希望你吻我是因为爱上了我,而不是因为感激我。 第30章 再次回到白予家,舒闲有种莫名的心安。 原来顾亦年的别墅也能给他这种感觉,他那时觉得,他会在裕景花园的那栋别墅里,和顾亦年一起度过余生。 但现在,那里只能带给他数不尽的噩梦了。 舒闲换了鞋,懒惰地躺在沙发上,摸了摸后颈,上面还有顾亦年的牙印。 “啧,昨天晚上还同床共枕,今天就把你推出去了啊。” 白予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闲有些倦怠,懒得和白予呛嘴,随意“嗯”了一声。 白予站在舒闲身后,抬手覆上了舒闲的后颈,捂住了那排牙印。 真刺眼。 扎得人心疼。 “吃午饭了吗?” “没有,都到晚饭的时间了。” “我先去做饭。” 舒闲看了眼白予的背影,本来想把人叫住的。 他想问白予,你这么闲吗?还有时间给做饭?但是既然白予都开口了,他再问就有种得了便宜卖乖的感觉。 虽然白予没说,但今天一天发生这么多事,在他没看到的地方,白予肯定已经忙疯了。 一边要保护他的个人信息,一边要和舒家白家联系,还要关注裕景花园那边,报警给他解围。 如今接他过来后,还要给他做饭。 舒闲单是想一想就觉得难办了,白予却要一个人兼顾这么些。 如果他爱上的不是顾亦年,而是白予,是不是一切都会好很多?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说不爱就不爱,说爱谁就爱谁了? 就算到如今,他也不敢说自己对顾亦年一点情感都没有了,只不过是恨和恐惧已经远远超出了那点残存的爱意。 爱是感性,是很难用理性控制的。 舒闲回想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胸口有些闷,便脱了鞋躺在了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咖啡杯发呆。 这个杯子好像是他高中时用的,高考完清空宿舍,他东西太多拿不了,就送给白予了。 “盐盐,想什么呢?” 忽然,穿着围裙的白予出现在走廊,靠在墙边看向这里。 舒闲没有动,甚至目光都没有挪动,继续盯着那被子开口说道:“我在想,怎么才能爱上你。” 闻言,白予一愣。 他垂下眼眸,将一闪而过的酸涩收敛,才平静地回答舒闲:“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想了。” “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那又怎么了?我原来为你做得也不少吧?别说这次了,就算哪天我为你死了,你也不会爱上我,盐盐,接受现实吧。”而我会也接受现实。 白予笑得干净,语调轻松。可是说出的话却是那么锋利。 他了解舒闲,他知道纵使舒闲明天不爱顾亦年,爱上了别人,那个别人也不会是自己。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你不用爱我。”白予最后说道,然后就转身进了厨房。 喜欢,便是他能对舒闲说得情谊最深重的话了。 “爱”这个字眼太严肃呆板了,不符合他的形象,而“喜欢”就显得肆无忌惮。 所以他说,他只是喜欢舒闲而已。 舒闲依旧盯着那个咖啡杯,直到意识模糊,眼皮沉下去。 再次醒来是白予叫他起来吃饭。 舒闲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到窗外的城市已经被夜色吞噬了,路灯、车灯汇成了一条长河。 坐在餐桌边,舒闲想看看手机上的消息,却被白予摁住了。 “别看,该回的我都帮你回了。” “……嗯。” 舒闲对白予有着无条件的信任,白予不让他看,他就不看。 将手机推到一边,舒闲开始默默夹菜。 吃了两口,白予问:“有什么计划吗?” “考研吧,今年只剩几个月有点悬了,准备明年的就好,考上后就直博,以后做研究,目前是这么想的。” “……谁问你人生规划了?” “啊?不是吗?” 舒闲表情有些呆愣,想了想,或许白予是在问关于他和顾亦年。 稍微思索了一下,留给他的选择其实不多,而且既然已经闹到了两家对垒的地步,那肯定有很多身不由己。 “我和顾亦年肯定掰了,孩子估计他不会要了,生不生,离不离,怎么离,一切听家里安排吧。” “那不如听我安排吧。” “好。”舒闲满嘴都是饭,嘟囔着答应了,反正他活到现在没少被白予安排了。 白予看着舒闲吃得十分沉浸,便知道他没有为这次的事件困扰,不过他还是开口劝慰道:“这次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爸妈会处理好。” 对面疯狂的干饭人塞了满嘴,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相对于没吃午饭的舒闲,白予并不是很饿,眼下已经吃饱了,就撂下筷子,托着腮帮子看着对面的人吃饭。 “明天带你去趟医院。” “又去?” “给你做个孕检,顺便,孙医生那边提了一个方案,不需要顾亦年就能来安抚你的信息素。” 听到这个消息,舒闲顿时就抬起了头看向白予,惊讶得一时忘了咀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匆忙咽下口中的饭菜问道:“真的吗?什么方案?” 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信息素强度异于常人,怎么可能会再去顾亦年家守受这委屈? 可白予接受着舒闲迫切的目光,并没有准备告诉他。 其实他一开始想过编一个理由将舒闲糊弄过去,但是舒闲是药剂专业的,一旦被追问很容易暴露,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不告诉你。” 见白予笑嘻嘻的,一脸神秘的样子,舒闲怔了怔,目光很快又平静下来。 “这方法,是不是需要你的配合?” “……” 见白予不答话,舒闲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一边思索,一边又接着说道:“我不久前看过一篇论文,名字叫《Omega信息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及其相似度研究》,这篇论文引发了很大的反响,尤其在临床医学界更是启发无数。” 舒闲说到这里,白予便知道,有些事还是瞒不住的。 于是白予只好无奈地趴在了桌子上,懒懒地说:“你猜对了,我和你的信息素相似度较高,所以孙医生想试着提取我的信息素制作针对性的安抚剂。” “不是这么简单的吧?” “……你只需要知道这么多就可以了。” 至于其他的,比如需要通过一些药物改变我的信息素,以提高适配程度,会造成信息素紊乱,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 舒闲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淡漠的眉眼似乎是蒙上了一层雾,让人看着就觉得忧郁。 看着气氛有些压抑,白予开口调侃:“怎么,舍不得我吗?” “白予,明天我们去把孩子打了吧。” “……不行。” 白予没想到舒闲会直接要求打胎,他以为舒闲最多就是拒绝孙医生的方案。 虽然很开心舒闲担心自己,但白予并不会因此就动摇。 反正他这辈子是不会有别的Alpha了,信息素紊乱也无所谓。 于是,白予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没了刚刚的戏谑。 “你上次已经做过选择了,孩子生下来,归我。所以这不是你的孩子,是我一个人的,盐盐。” “我不同意。” 如果是别人,遇到这种事一定会采纳医院给的方案。 但舒闲不一样,他是学药剂的,他知道这里面有着太大的风险,他可以一个人赌,但他不能拉着白予一起赌。 舒闲撂下筷子,目光冰冷地看向白予,白予本就不是会示弱的人,也盯着舒闲与他对视。 空气死一样的静默。 许久,白予终于呼出一口气,往后靠在了椅背上,看着餐桌上的吊灯,浑身都透出一种无奈感。 他还没在谁面前吃过亏,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可是面对着舒闲,他不行。 “那就,先去做孕检,其他的再和孙医生聊聊吧。” 史无前例的,白予让步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舒闲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抓起筷子埋头吃饭。 另一边。 顾亦年接到了向晴的经纪人,许天辙打来的电话。 “顾先生,工作室拟好的声明已经发给您了,您一会儿转发一下可以吗?”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声明,顾亦年支着额头,凌厉的眉紧蹙着。 “这个声明中有很多东西都不是我们说好的。” 尤其是这些恶毒的形容词,还有捏造的经历,和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许天辙听着,眼眸中满是狠厉。 他知道顾亦年和舒闲在一起三年,多少是有些感情的,这些感情在顾亦年心中有多大重量他不好说,但一味要求顾亦年抹黑舒闲,肯定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只好换了一种语气,劝说道:“顾先生,您也看到了,舒闲的个人信息一整天都没被爆出来,这说明舒闲背后有着足够的势力保护他的安全,但向晴是没有的,他只有您啊!” 听着许天辙的话,顾亦年沉默了。 他没想过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上午记者采访的时候,他也刻意避过了舒闲的姓名信息。 可是向晴…… 听到顾亦年沉默了,许天辙赶紧调动情绪,继续煽动:“向晴这么些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舞台是他的梦想,既然舒闲已经有着足够大的势力保护了,那您来保护一下向晴可以吗?” 说到最后,许天辙甚至要哭出来了。 他身后的向晴看着不禁瞠目,他这个经纪人不去当演员出道,真是可惜了这个演技。 “好吧……” 顾亦年那边似乎是被说动了,许天辙和向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得逞的笑意。 但很快,电话那头又传来了顾亦年的声音。 “但这个声明,要改后再发。” 许天辙的笑意僵在脸上,向晴也怔住了。 过来半晌,许天辙想起今天凌晨和顾亦年商议对策时的情景。 他提出通过抹黑舒闲来保全向晴时,顾亦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如果不是他带着向晴求了一个晚上,顾亦年根本不可能出面澄清。 他知道,现在这样已经是顾亦年最大限度的容忍了,只好恨恨地点头答应。 “好的,我们会改。” “改后发给我。” “……好。” 挂下电话后,许天辙转过身看着自己带出来的艺人,依旧是光彩照人的模样,但面部表情管理却已经失控了。 于是他走过去,拍了拍向晴的肩膀。 “顾亦年选择帮你,就说明他还是在乎你的,别阴着个脸了,有时间不如去粉丝群安抚一下粉丝情绪。” 可是纵使他这么说,向晴眼中的不甘还是清晰地流露出来。 明明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顾亦年对他的保护是无底线无原则的,不会为任何人而犹豫,可是为什么这次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日常群宣: 第31章 白予趴在床边,见舒闲睡得很沉,有些不忍心叫他,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累吧? 于是白予走出卧室给等在楼下的老陈打了个电话,说让他等一会儿。 打完电话后,白予就回到卧室等舒闲醒来,再带他去医院。 这一等不得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舒闲还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睡得极为安稳,连动都没动。 舒闲睡相是很好的,高中就是这样。 他那个时候抱着被子爬上舒闲的床和舒闲一起睡,晚上见舒闲什么姿势,早起还是那个姿势不会变。 软软的睫毛,光洁的皮肤,都是很好看的。但白予看了眼手机,抿了抿唇,走到了床边尽量柔声地呼唤道:“盐盐,起床了,陈叔已经到楼下了。”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 看见眼前模糊的人影,舒闲爬起来,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叫道:“白予。” 听见这声,白予十分满意,“这次倒是没认错我。” “嗯。”舒闲愣愣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还没彻底醒过来。 白予去将窗帘拉开了,舒闲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白予移动,当窗帘拉开的一瞬,射进来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舒闲微眯着眼睛,缓了缓才看清,今天好像雾霾很严重的样子啊,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天气不好,舒闲的心情也就比往日更加阴郁了,再加上白予告诉他陈叔来接他们去医院,他的心情就更沉闷了。 医院,听起来就不是一个能令人开心得起来的地方。 于是舒闲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缓慢地掀开被子爬下床,趿拉着拖鞋一步步挪出了卧室。 放在往常,白予一定要催促的,但今天却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白予看着舒闲,心中总有些莫名的空落和不安。 是因为去医院,所以才觉得不安吗? “盐盐吃早饭吗?我做了煎饺和皮蛋瘦肉粥,给你热一热?” “不用了,从医院回来再说吧。”舒闲没有心情吃饭,他的心里也有些莫名慌乱。 虽然不明白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但舒闲原本龟速的动作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 早点去医院,早点回来。他这么想着。 因为昨天从顾亦年家里走得匆忙,舒闲什么都没带着,衣服也只有昨天的一身,还给洗了,所以他又一次穿了白予的衣服。 正当舒闲坐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看见白予站在了他身前,脚上穿的鞋和他现在穿的是同款不同色的。 他抬起脑袋仰视着白予问道:“换一换吗?” “又换?我都穿好了。”虽然这么说着,但白予还是脱了一只脚上的鞋,跟舒闲换了一只。 这是他们从上学时就有的习惯,因为他们的鞋码是一样的,所以会卖同款不同色的鞋,然后换一只穿。 就像现在,舒闲是左蓝右红,白予的鞋则是左红右蓝。 舒闲喜欢这么穿,只是单纯的因为酷。 但白予之所以同意,按着他原来的说辞,是因为“有种相互进入的感觉”。 这个习惯直到大学,两个人不住在一起时才被淡忘,如今只不过是重新拾起来了。 换好鞋后,两人并肩下了楼。 老陈已经默默等了两个小时了,从约好的七点,等到了现在的九点。 上车后,舒闲照例向老陈问好:“陈叔早,等久了吧?” “他刚到。”突然,坐在舒闲身边的白予开口回答道。老陈只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二院离白予的家不算近,他们还踩着早高峰的尾巴,路上就有些拥堵。 舒闲有些无聊,白予不想他看手机,应该是怕他看到相关新闻烦心,就把他把手机收走了。 突然,白予兜里的手机响了,但响的是舒闲的铃声。 “谁啊?” “简婉给你打来的。”白予说着就想挂断,却被舒闲摁住了。 “报个平安再挂吧。” “你不了解她吗?你觉得她是来关心你的状况的?” 白予快给舒闲逗笑了,他们三个认识二十多年了,对方不用开口就是到要说什么。 这么一说,舒闲也犹豫了,简婉这丫头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尤其是在那件事之后,正常人干的事情简婉从来不干。 想来简婉给他打电话也不会是来关心他的。 可是…… “万一呢?”舒闲说的自己心里也不信,但还是把电话拿过来摁下了接听,并摁开了免提。 他和白予不一样,是没有挂别人电话的习惯的。 那边很快传来咋咋呼呼的女声。 “舒大宝贝!我听说说了你的事!我两个爹都可气愤呢,他们说有需要的话就说,他们给你摇人过去揍他!” “……谢谢。” 舒闲僵硬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白予,也从白予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小妮子竟然真的是打电话过来关心舒闲的?这怎么可能? “或许,不按我们对她的预判出牌,也算是一种不按套路出牌?”白予猜测到。 但很快,电话那头又传来了简婉的声音。 “诶我说,这件事以后顾亦年就没脸要你的孩子了?” “想来是没脸了。”舒闲试探着回答道。 那边的声音顿时就激动了几分:“那你看啊宝贝,既然咱都决定生孩子了,那还是得对他负责啊!你得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 “不行。”突然,白予冷冷开口打断了她,他就知道简婉打电话来每个正经事儿。 “啧,白予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宝贝跟你在一起呢?” “盐盐的孩子没你的份儿,归我了,这是早就和他说好的。”白予直接戳破了简婉的来意,并且打碎了简婉的幻想。 那边愣了愣,随即传来哀嚎声,白予不等舒闲再回话,直接伸手给摁了。 一片清净。 舒闲将手机又扔给了白予,然后稍微放下窗户,手臂撑在窗边支着脸颊,初秋的风吹得人从里到外都很清爽。 “你真想要我的孩子?” 舒闲问这句话时没有转头,依旧是看着窗外的,声音被吹进来的风送到白予的耳边。 “不然呢?不能在你身上留下什么,就在你的孩子身上留下印记吧。” “啧,你这话说得有点变态吧。” “还行吧。” 白予说得轻佻,但神情却十分凝重。 他只是了解舒闲,他知道舒闲不想养孩子,但是道德约束下,生而不养总是会收到谴责,所以不如由他来养。 说真的,他和舒闲都还没毕业呢,谁会想养一个孩子?可是既然舒闲不想,又别无选择,那就让他来选择。 “白予,你原来对我不是这样的。” “哪样?” “你原来虽然喜欢我,但是也和我一样自私,不会为了我就出卖你自己。” “是吗……可能是我可怜你吧,毕竟你都这么惨了,盐盐。” 白予随便胡诌的借口,舒闲也听得出来。可是两个人谁都不想再追究了。 如果注定不能是爱情的话,那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终于,经过了漫长的拥堵路段,二院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今天是周末,许多车都停在了路边,看起来医院里面的车位应该都满了。 白予看了看外面的车流,让老陈把车在路边停下了:“我们在这儿下,你找地方停车就好。” “得嘞少爷,注意安全,出来了给我打电话就好。” 两人打开车门走下车,离二院还要过半条街,一个路口。 没有对话,两人并肩朝二院走过去。 两个帅气的Omega并肩走在街上十分招眼,尤其两人穿的鞋惹了许多人的目光,不少人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两人从小到大一起走,早就习惯了被注视,并不会因此觉得不自在。 可是不知为何,舒闲心里还是萦绕着似有若无的不安。 天色阴沉,舒闲和白予在路口站定等红绿灯,四周空阔,抬起头便觉得被灰蒙蒙的天空罩了起来。 让人不能呼吸。 舒闲心中疑惑,他什么时候对医院的反应这么大了? “盐盐,绿灯了,该走了。”白予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有些虚幻,不大真实的样子。 舒闲摇摇头,抬脚往前走去。 斑马线上行人不多,大都行色匆匆,只有舒闲和白予缓慢悠闲,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被一队行人落在了最后。 舒闲看着脚下黑白相间斑马线,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心中的不安愈发深重了。 “你怎么了,盐盐?” 忽然,白予将舒闲叫醒了。 舒闲愣了愣,抬起头看向白予。 可是随着他抬头,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车笛声。 一切好像都缓慢了下来,他眼睁睁看着白予的表情,从疑惑到惊慌,张嘴好像是在朝他喊什么,可是他似乎在一瞬间就听不见了。 “盐盐!” 他听到了,白予在喊他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白予的表情这么惊恐呢? 为什么,他的背后响起了尖利的刹车声,那么近。 随着“嗡”的一声,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眼前的景物也顿时失了颜色。 舒闲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又感觉一个人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瞬息之间,天地都在旋转,又很快停了下来,灰蒙蒙的天空填满了他的视野。 车祸。 耳边很快响起了路人的惊叫声,身上的剧痛让舒闲清醒了过来,他还没有失去意识。 白予,白予呢? 舒闲的心中猛地一空,呼吸越发急促,他不知道自己哪里的骨头断了,总之从里到外都在被撕扯。 但他还是忍着剧痛撑起来身体,浑身都在颤抖。 “白予?白予!” 原本沉稳淡漠的人第一次如此慌乱,焦急地扯着嗓子呼唤白予的名字,眩晕感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忽然,几米远处的一抹血红闯进了他的视野。 旁边好心的路人本想过来查看舒闲的状况,可是还没等碰到,就看到原本还躺在地上的人忍着剧痛撑起来身子,浑身颤抖,连滚带爬地朝另一个人跑了过去。 “白予!你醒醒,你怎么样?醒醒啊白予……”舒闲慌乱地跑到白予身边,握住了白予的手,撕心裂肺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默了,好像整个世界都安宁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瞬,地上那人听见了熟悉的呼喊声,睫毛轻轻颤抖,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 白予已经感受不到痛了,全身上下,好像只有眼睛还能用,还能看到眼前的人。 他想要抬手拂去舒闲眼角的泪,但是努力了半天,却感受不到自己有任何动作。 什么都没用了。 舒闲见白予睁眼,慌忙低下身去:“你别动,医院很近的,你会没事的,求你了……” 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舒闲紧紧攥着白予的手,浑身都在抖,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都在颤抖。 白予却异常平静,只有胸口还在起伏,眼神还落在他身上。 舒闲吻着白予的手背,不断祈求,会没事的…… 可是白予那双原本充满戏谑和不屑的眼睛,落在他的脸上,却一寸寸变得温柔起来。 这是舒闲从来没有见过的目光。 白予原来从不这样看他。 “算我求你了,你还答应了我,要养我的孩子呢,你答应过我的就不能反悔了……” “盐盐,我……” 在舒闲慌乱地祈求中,白予微弱的声音传来。 这一瞬间,舒闲想捂住白予的嘴,他不想听白予说话了,有什么话都可以留在以后说,不要现在和我说啊…… 可是他不能,他只能颤抖着低下身去,去听白予想要说什么。 像是一片羽毛,白予的声音不能再细微了,尤其在四周的喧闹嘈杂声中,几乎要被吞没。 可是舒闲却听得那么清楚。 白予说:“我爱你。” 喧闹嘈杂的路口,往这边奔跑的交警,不断私语讨论的路人,灰蒙蒙死气沉沉的天空,不断鸣笛的车辆。 在这繁杂的一切的中央,舒闲紧握着白予的手,俯下身去,吻上了白予的唇。 血腥味顿时充斥了口腔,却又温软得不像话。 【作者有话说】: 日常宣群: 第32章 二院的医生护士们从未如此慌忙过。 本地有名的家族不多,如今却聚集了两家,听闻顾家也给打了电话过来,不一会儿也会来医院。 简婉一路飙车,中途顺了俞景澄到医院时,见舒盛康和白老爷子已经到了,两家的人乌泱泱几乎是将医院给占领了。 简婉和俞景澄疯了一样地冲破人群,跑到了舒盛康和白老爷子身边。 黎素站在旁边不断抽噎,泪水大滴大滴地滚下来,一息也止不住,突然又看到简婉和俞景澄来了,想起这两个都是舒闲与白予的好友,再也忍不住了,掩面失声。 在黎素倒在地上前,舒盛康赶紧站起来扶住了她。 一边白老爷子坐在座椅上,几个中年人正在他身边不住宽慰,可白老爷子却依旧目光呆滞,失了往日的神采。 见着情况,简婉和俞景澄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孩子们来了,素素,你撑着些,别让他们担心了。”舒盛康见妻子哭得喘不过气,心中抽痛,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简婉四下看了看,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干嘛拉着俞景澄跑过去。 “陈叔,究竟怎么了,他们两个的情况……” 老陈一脸沧桑,看着简婉憋了半天,终于长叹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 “一辆沃尔沃的自动驾驶系统失控,两人现在都处在昏迷中,但相对来说,舒闲少爷的情况乐观很多,而我家少爷就……” 老陈说不下去,两人也听不下去了。 尤其是简婉,她根本不敢相信,不久前还在车上跟自己打电话的人,怎么挂了电话没多久就? “这件事一定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俞景澄说道。 “话是如此,老爷也已经吩咐人下去查了,可这个关头,我们暂且没时间关心那些了。” 眼下,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医院的走廊上聚集着两个家族的人。 无论是白予还是舒闲,都是各自家里极其受宠的孩子,如今听说出事,几乎所有人都放了手头工作赶来了医院。 两个孩子遭厄,不能不牵动大家的心。 渐渐的,走廊上的人快堆满了,却只能听到低低的呜咽和长长的叹息声,没有人交谈,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突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 舒闲觉得头很沉。 他不停地做梦,做到什么程度呢?他甚至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了。 但是他醒不过来。 他梦见了很多人,很多事,有些给他很强的真实感,有的荒诞离奇。 梦中出现的身影不总是模糊的,大都他都能辨认出来,或是知道这人自己是认识,但是叫不出名字来了。 模模糊糊的,舒闲总觉得自己忘了谁。 是谁呢? 舒闲不断地苦思着,很快就觉得头痛欲裂,心脏像是要炸掉一样,可是他不愿意停下。 他忘了谁呢? 这个人对他一定很重要。 忽然,在无休止的梦境中响起一段段声音。 “盐盐,你放下他吧,别怕。”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作的,是我贱,我改。” “盐盐……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生下孩子,归我,要么明天我带你去把孩子打了。” “盐盐,你先不要出去听到没?我去接你,你等我。”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你不用爱我。” “盐盐,我……” “我爱你。” 他叫他盐盐,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叫他盐盐。 像是洪水决堤淹没了村庄,舒闲胸口像是开了个口子,一切的记忆从中喷涌而出。 白予。 渐渐地,舒闲睁开了眼睛,白花花的墙壁顿时刺得他眼睛生疼。 不等他缓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了惊呼。 “宝贝!你总算醒了,妈妈要吓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女人扑在他身上哭咽着,具体说的什么听不大清楚。。 听见声音,在走廊等待的几人也都冲了进来。 简婉看着舒闲睁眼了,愣了愣,眼泪径直落在地上。 俞景澄也长舒了一口气,垂下眼眸,虽然等到了舒闲醒过来,他却没有露出一丝的欣喜。 而刚刚醒过来的舒闲还觉得头脑有些混沌,看着眼前的母亲,竟觉得有些陌生了。 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只是凭借本能地问:“白予呢?” 粗哑的嗓音落进众人的耳朵了,一瞬间,整个病房都噤声了,没有人回答舒闲。 舒闲心中有些慌了,他看着黎素纠结的面容,看着俞景澄和简婉躲避的目光,看着父亲和陈叔眼中的不忍。 为什么,要露出这副表情? “白予呢?” 舒闲又一次问道,却依旧没有人回答他。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舒盛康开口了:“多个脏器破裂,肋骨刺穿左心室……” 时间仿佛静止了,舒闲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白予最后对他说,他爱他。 没有一滴泪水,舒闲只是保持着最初的姿势,神情,动作都没有任何变动,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能再次听到母亲的声音。 “宝贝,妈妈求你了,好好的……” “我没事。” 舒闲打断了黎素的哭泣,一双无神的眼眸盯着白花花的吊顶,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死的人是舒闲。 没有人再对舒闲的醒来感到欣喜,简婉甚至闪过一个极端的念头,舒闲如果死了,是不是会比现在好一点? 除了舒闲,整个病房都陷入了沉默和哀恸,大家默默落泪,哽咽。 “妈,我想看看他。” 舒闲打破了众人的沉默,语气平和得令人不敢相信。 看着一病房的人面面相觑,都不回答他,舒闲等了很久又开口问道:“我昏了多久?” 黎素这才颤巍巍地告诉他:“这是第四天了。” 听到这句话,舒闲才注意到,满屋子的人,穿的都是纯黑色的衣服。 他问道:“我错过他了吗?” 只有简婉走过来对他说道:“你错过了。” 第33章 “皮下气肿的吸收情况不错,左臂的骨折较轻,流产之后的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其他的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目前情况不错,家属放心。” “谢谢您。” “职责之内,这么多人容易打扰病人休息,推荐还是轮流来陪床。” “好的,我这就安排一下。”舒盛康感激地握了握医生的手,送医生离开了。 等医生走后,大家又围了上来询问舒闲的情况,舒盛康将医生的话转述给大家。 “我留着就可以,你们都赶紧回去吧,白家那边还忙着。”黎素疲倦地说道。 “我和俞景澄也留下吧,我们两个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舒伯伯你们先回去吧,有情况打电话就好。” 简婉难得严肃起来,竟然令人莫名觉得安心。 虽然大家都愿意留下来陪着舒闲,可是这么几日的事情堆下来,确实有不少等着他们回去处理。 最后,大家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医院只剩下俞景澄、简婉和黎素三人陪着舒闲。 虽然说是陪着,但是他们都知道,他们陪不了舒闲。 一个房间四个人,舒闲坐在病床上,是单独的一个,与其他三人好像一瞬间就断了联系一般,不讲话,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舒闲。”简婉忽然叫道,舒闲就下意识地看向她。 “我也不比你好受,我也是和白予一起长大的,虽然一直被欺压,但他和你一样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呢?” “所以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不正常吗?” 简婉听了气得想揍他一拳,现在的舒闲简直跟团棉花似的,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激起他的一丝波动了。 憋了半天,简婉咬着牙说道:“你正常得不正常了。” 熟悉的人都知道,舒闲就是沉寂淡漠的人,可是现在的舒闲应该沉寂吗? 这种感觉让简婉觉得不安,俞景澄也是,他们都知道白予对于舒闲的意义。 无论是大哭,绝望,还是不可置信都好,他们都可以理解,但舒闲偏偏都不是,太冷静了。 “宝贝,你哭出来就好了,你别憋着自己好不好……” 黎素看得也难受,握着舒闲的手劝说。 “妈,让我静静吧。” “可是宝贝,你不能这样下去……” “妈,让我静静好吗?” 舒闲不耐烦地重复道,黎素和简婉对视了两秒,之后一齐起身,和俞景澄一起走了出去。 医院的走廊中,病患和家属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不是面带苦色的。 简婉和俞景澄并排靠在墙上,谁都不说话。 忽然,远处有一个人朝这边跑过来,急促的脚步声惹得两人抬起头看过去。 在看清那人面容的一刹,两人皆是愣了一愣,然后恨意自眼底流出,俞景澄握紧了拳,迎着那人就走了过去。 “顾亦年,你他妈是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的!” 俞景澄一把抓住了顾亦年的衣领怒吼道,吓得来往的病患纷纷看过来,见两个Alpha起了争执,且都是不好惹的样子,没人敢看戏,都加速离开了。 顾亦年看着眼前的俞景澄,不久以前这人还只是个酒吧店长,不知怎么和舒闲扯上了关系,纵使他对不起舒闲,可哪由得俞景澄来教训? 面对着俞景澄愤怒的目光,顾亦年冷硬地与他对视,一把推开了他。 “我来看他。” “看他?你有什么资格?”俞景澄几乎被气笑了,满眼都是轻蔑和不屑。 “我好歹是他的丈夫,你又凭什么站在这里?” 顾亦年原本的愧疚此刻被满腔的怒火代替。 为什么舒闲出车祸了,俞景澄一个Alpha会来医院? 他想起当时舒闲和俞景澄在酒吧后的小巷中聊天,想起舒闲一夜未归不回他消息,第二天和俞景澄在公园门口下象棋。 一个Alpha接近一个已婚的Omega能有什么别的企图吗? 就算舒闲说了他们是高中同学,只是普通朋友,可是舒闲不还说了吗?俞景澄喜欢他。 “怎么,在这里等着接盘吗?” “草,顾亦年你他妈……”俞景澄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就揍了下去。 顾亦年没想到俞景澄敢直接动手,擦了擦嘴角,眼神陡然暗下去,扽起俞景澄的衣领就要还手。 “顾先生怎么来了?” 忽然,一个女声打断了他们。 两人看过去,发现是简婉走了过来。 “怎么,简家的二小姐也是准备来接盘的?” 顾亦年冷笑道。这一个两个的Alpha为什么都往舒闲身边凑? 相对于俞景澄的暴躁,简婉竟然一反常态地冷静,眼中含笑地看着顾亦年,一边又抬手搭上了俞景澄的肩膀示意他别动手。 “接盘?顾先生可真会说笑,当初舒家同意联姻,也不过是舒闲选了你而已,你觉得是你抛弃了舒闲吗?别闹了,只不过是舒闲善良,放过你了而已。” “你……” “前几天才和那个小明星公开抹黑舒闲了,现在来献什么殷勤?别是怕舒家和白家对你的公司动手,来认怂的吧?” 简婉打断顾亦年,没有让他开口,自顾自说得十分惬意,最后更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方面,她确实是为了嘲讽顾亦年,另一方面她也是为了把顾亦年气走。 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顾亦年是怎么有脸来医院看舒闲的,可是舒闲如今这个情况确实不能再受打击了。 无论顾亦年的来意是什么,但可想而知,顾亦年光是站在舒闲面前,就是一个打击了。 顾亦年虽然认识简婉,但并不熟识,不知道她说话这么直烈,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他该说什么?说他只是担心舒闲吗?所以才会不顾母亲徐倩和向晴的劝阻跑来医院。 “年年,你来了啊。” 黎素的声音打破了三人的对峙,柔软又疲倦,令人听了便心生不忍。 简婉赶紧过去搀扶:“伯母,你怎么过来了?” “见你和小景都不见了,就找过来了。” “伯母你回去吧,这交给我们就好。”俞景澄劝说着。 黎素却摆摆手,原本温柔润泽的面容如今满是倦意,黑眼圈上,一双眼睛多了几分苍凉。 她看着顾亦年,想起三年前,她的宝贝儿子相亲回来告诉她,说他喜欢顾亦年,想要和顾亦年结婚。 那时顾亦年也是彬彬有礼,虽然刚回国但前景可期,她和舒盛康商议,决定既然是自己儿子选择的人,就由着儿子去了。 明明三年都和平地度过了,临了,一盘棋竟然走到了如此零落的局面。 “我儿子,我了解,虽然看着沉静,实则是很决绝的性格……我记得他原来很喜欢猫,我们也养过一只,他当时可喜欢了。” 不知怎么,黎素突然目光温柔地讲起了故事,回忆摊开,三人都平静了下来听她讲。 “可是那猫不喜欢他,无论他怎么喂食,怎么哄,猫都对他爱答不理的。直到有一天,他去给那猫顺毛的时候突然被挠了一下,口子很深。” “然后呢?”简婉问道。 “养了两年的猫,被他亲手送走了,并且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了。” 黎素说着,神色怅惋。 说到这里,大家也都懂了黎素的意思。 所以…… “所以年年啊,你伤他到这个地步,再来见他,已是无用了。” 黎素看着顾亦年说道,有着长辈的温和慈爱,也有着身为一个母亲的哀叹和维护。 她想告诉顾亦年,无论你对舒闲是什么心思,是单纯的愧疚,又或是担忧、不舍,又或是什么隐秘的情感,都没有用了。 她想说,舒闲如果决定不爱谁了,那便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了,不会再留一丝情意。 话已至此,黎素觉得已经够了,转身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去。 可是没走两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亦年竟然还是跑到了她面前。 简婉皱起眉:“顾先生希望你识些好歹,如果不是伯母,但凡换个舒家的人站在这里,都免不了要打你一顿,你是怎么敢一个人来医院?不怕就地入住?” 顾亦年没有理会简婉的讽刺,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来看舒闲了。 作为舒闲的丈夫,他已经将舒闲抛出去来维护向晴了,作为顾氏的总裁,他也已经与舒家站在了对立面上。 可是无论如何他也说服不了自己就此离开。 他想见舒闲,就算看他安稳地躺在那里,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也无所谓。 或许是所谓的愧疚吧,或许只是为了自我安慰,都无所谓了。 “求您了,让我进去看看他吧。”顾亦年握住黎素的手,低声渴求道。 他一生骄傲,如今难得卑微,让黎素也愣在了原地。 无论怎么想她都不能把顾亦年放进去。她现在还忘不了报纸和头条上的那些新闻,明明自己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就被人贬低成那样了? 她不能原谅顾亦年,作为一个母亲,就算舒闲本人不计较,她也不能原谅。 可是看着顾亦年的神情,她却鬼使神差地说道:“你进去吧。” 不仅俞景澄和简婉愣住了,就连顾亦年都愣了一秒,然后才感激地道谢,转身朝着病房走去。 “伯母,你干嘛给他这个机会?” “……或许是可怜他吧。”黎素喃喃说道。 就像可怜那只被舒闲送走的猫一样,她也可怜顾亦年。 那猫其实只是傲娇了些,被送到亲戚家后曾经半夜跑出来,寻找回来的路,愣生生又回到了舒宅。 可是那时舒闲见了却没有丝毫欣喜,第二日还是派人把猫又送回来亲戚家,并嘱托将猫看好,别再让它跑回去了。 或许顾亦年也是那只猫,将舒闲挠得鲜血淋漓,未来也总有一日会脏兮兮地再跑回来。 【作者有话说】: 日常群宣: 第34章 顾亦年将手握在门把手上,迟迟不敢摁下去。 他害怕舒闲不愿意见自己,更害怕舒闲见了自己会难过。 可明明事到如今,伤舒闲最多的是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徐倩欣喜地告诉他舒闲车祸的时候,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那时生怕舒闲真的出事了,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舒闲。 踌躇了许久,顾亦年终于摁下了把手,轻轻将门推开了。 许是没窗帘的缘故,病房向阳,刺眼的阳光晃得顾亦年一时睁不开眼。 一片刺眼的白光中,他看到了床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背对着他,面向窗外苍白的天空。 风吹动他的衣衫,隐隐能看到里面清瘦的身体。 顾亦年看着舒闲的背影呆滞了很久,半晌才反应过来,风?为什么会有风? 抬眼望过去,果然窗户是大开的,舒闲站在窗边突然踮起脚来,像是一只要飞上天堂的白鸟。 “舒闲!”顾亦年惊呼一声跑过去抱住了他,“你别冲动……” 突然被人拥入怀抱的Omega有些不知所以。 冲动,什么冲动?怎么了吗? 他握住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往外扯了扯,有了些空间后才轻轻转过身。 舒闲的眼中没有顾亦年想象中的绝望和痛苦,只是平静地盯着顾亦年的脸,甚至带着些懵懂和好奇? 这显然不是要自杀的样子。 盯着他看了许久,舒闲终于开口。 他看着顾亦年的脸,轻声叫道:“白予,你来了啊。” 白予? 顾亦年怔住了,为什么舒闲会管他叫白予? 略思索片刻,他想起来,这次车祸中和舒闲一起被撞的,似乎还有白家的小少爷,是叫白予。 他又想起来那个送舒闲去医院,帮舒闲约专家号,给舒闲打电话的人,也是白予。 他想起沈星然告诉他:“像舒闲和白予这样的还是少见,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很深。” 舒闲这是,将他认成了白予? 为什么呢?他们长得很像吗? “白予是谁?”虽然知道白予的身份,但顾亦年还是盯着舒闲的眼睛问道。 舒闲眨巴眨巴眼睛,一歪脑袋,颦眉,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原本清澈的眼神顿时又灰暗下去。 “……你不是白予啊。” 舒闲喃喃说着,从刚刚的呆萌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他左臂骨折还打着石膏,就用右手推开了顾亦年。 顾亦年不想离开,但是舒闲刚刚醒来,他害怕舒闲用力,终于还是没有纠缠,松开了环着舒闲的手。 舒闲看了眼窗外的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天,也是这么一个坏天气,路口充斥着刺耳的车笛声,来往的路人都行色匆匆地走过。 只有他和白予并肩走在斑马线上,那么悠闲惬意。 后来,一切喧哗都停止了,他的世界失去了声音。 舒闲一边回忆着,一边又走回床边,默默爬了上去,用一只手臂费力地给自己盖被子。 顾亦年看着,想要过去帮舒闲盖上,但是他走不动,他觉得舒闲不会想要自己近身。 然而,舒闲尝试了一下自己盖被子,放弃了。 “帮我盖一下可以吗?我骨折了。” 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语出惊人,舒闲说得极为平静。 那边站着的要是俞景澄简婉也就罢了,就算站这个陌生的病友,请求帮忙盖被子也不违和,可是那可是顾亦年啊! 顾亦年本人也愣住了,直到舒闲再次问道:“帮我盖一下被子可以吗?”他才有了动作。 帮舒闲盖被子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碰到舒闲的身体。 虽然不久之前还做过完全标记这种亲密行为,可是如今就只是轻微的触碰,顾亦年都觉得心在颤抖。 但舒闲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只是静静地躺着,然后等顾亦年给他掖好被子后,淡淡说了句“谢谢”,就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其实他也疑惑顾亦年为什么会来,疑惑为什么他妈会顾亦年放进来,疑惑顾亦年为什么会以为他要跳楼而抱住他。 可是当他看见顾亦年看自己的眼神时,心里就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可以解释这一切。 但他已经懒得验证自己猜测了。 顾亦年对他什么情感都无所谓了,从顾亦年为了向晴把他对出去的那一刹那,他们就已经结束了。 “你……身体怎么样?” “不能给你和向晴生个孩子了,真是遗憾。” 舒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静地说着自己流产的事实,似乎是在自嘲,也似乎是在嘲讽顾亦年。 总之这句话惊得顾亦年瞳孔放大,一时失声。 很快,舒闲话里的讽刺才穿破顾亦年的心扉,让他一呼一吸都开始痛了。 “舒闲,我……” “别道歉,我不怪你,人生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选择的堆叠,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选择而已,只不过你不选。” 同样的,顾亦年,你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选择。原来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你,但选的多了,错的多了,我也会长记性的。 以后,我会把你排除的。 “我不爱你了,顾亦年。” 忽然,舒闲看着顾亦年,一字一句地说道。 声音那么轻,却让顾亦年的心瞬间坍缩了下去,胸口胀痛。 舒闲不爱他了,是一件合乎理性也合乎感性的事情,毕竟他对舒闲做了那么多事,哪一件都足够舒闲对自己死心了。 “……我知道了,抱歉。” “没关系,你走吧。”舒闲有些倦怠地说道,不再看顾亦年一眼。 回到公司的时候,顾亦年还有些失神。 远处一个人焦急地站在门口踱步,忽然间发现了顾亦年便赶紧跑了过来。 “顾总,您总算是回来了!” 顾亦年闻声抬起头,见来人是他的小助理。 “怎么了?” “向晴少爷和您的母亲来了,在您的办公室等您呢!而且看上去,两人情绪都……” 顾亦年烦躁地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他刚往门口走了两步,旁边突然冲出来几个人,随即一个话筒就怼在了他的面前。 “顾先生您好!据我们所知,Sin男团的队长在两小时前就来到您的公司了,您去做什么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的个人行程没必要向你们报备吧?” “您与向晴的恋情自公布以来一直处于热搜前十的位置,您有什么想法吗?” 那个几个娱乐记者还是锲而不舍地追着顾亦年问问题,小助理一边拦着一边叫保安。 顾亦年闷不做声,脸都快黑过锅底了,直到进了门,保安跑过来驱逐,身侧才清静下来。 一路上员工见了顾亦年纷纷问号,放在往常顾亦年不回话也会点点头作为回应,可现在确实一个都没有理会,阔步走上了电梯。 想着舒闲当时看他的表情,可以说是没有表情,顾亦年心烦的很。 现在回了公司,向晴和徐倩还擅自过来,还被记者发现了?这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滴”的一声,电梯到了指定的楼层,顾亦年下来后径直走向办公室。 临近,他还听到了里面的谈笑声,心中的烦躁更甚了。 办公室里,徐倩坐在顾亦年平时坐的位置上,笑眯眯地和向晴聊着天,向晴则坐在顾亦年的办公桌上俏皮地回应,把徐倩哄得开怀。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从造成的巨大声响来看,这推门的人心情并不是很好。 徐倩原本刚想借着自己儿子的威风,开口斥责那开门的人,却不料开门就是他儿子,于是马上变脸,堆满了笑容。 “年年,你回来了啊?” 徐倩笑着站起身,朝顾亦年走过去,却被顾亦年明显地侧身躲开了。 顾亦年走到桌边,看着那张徐倩坐过的椅子,心中泛起一股厌恶来,转身坐到了会客用的沙发上。 见顾亦年心情不好,徐倩也不敢发作。 她原本还想质问顾亦年为什么要去医院呢,那个舒闲不给他们生孩子,活该出车祸,如今孩子没了,还有什么价值? “哥哥,舒闲身体怎么样啊?” 不同于徐倩的怯懦,向晴直接开口问道,脸上的微笑显得坦荡又真诚。 “他……还好。你今天来的时候被狗仔跟踪了,不知道吗?” “哥哥在怪我?” 向晴没想到顾亦年会问这个,慌了一瞬,又马上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来。 事实上底下那群娱乐记者他来的路上就发现了,他是故意没有赶人,让他们跟来的。 他原本想要靠着和顾亦年的互动霸热搜,却没想到顾亦年会用这种语气质问他。 “……算了,下次注意些就好。” 顾亦年抬头就看到向晴无辜的眼神,心中有些腻烦,但木已成舟,他也懒得再追究了。 他纵容向晴,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知道。 相反,向晴的小心思他大部分时候是一清二楚的,无论是靠着恋情霸榜,故意被狗仔拍到,营销无辜纯情的人设,他都看在眼里。 他虽然纵容着,可是他却隐约记得向晴原来不是这样的。 原来的向晴是有傲气的,从不屑于炒作和营销。可自从他回国后,总觉得有些不认识向晴了。 世故,虚伪,虚荣,这些原本与向晴毫不相干的词,渐渐的都能从向晴身上找到苗头。 “年年啊,你和向晴都公开了,来找你又怎么了?倒是你,非要去找舒家那小子,要我说啊,你们早点领了证离了算了!反正他孩子也没了……” 说着说着,徐倩就把真心话讲了出来。 顾亦年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顿时就火了,起身走到徐倩面前冷冷说道:“没有事的话请你离开,这不是你能随便进出的地方!”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徐倩说着说着,就被顾亦年的气势吓得没了声音。 向晴看出来顾亦年心情不好,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是自讨苦吃,于是赶紧走过去说和。 “哥,伯母也是担心你才带我过来看看的。” “担心我?是想确认舒闲的孩子吧?又或是,妄想着来给我加压,让我和舒闲离婚?” 徐倩心中的小九九被顾亦年一一戳破,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却又碍于顾亦年骇人的表情而不敢发火。 “伯母也是为你好啦,哥哥别生气。” “就是就是,你总得跟舒家那个小子离婚吧!你找他去,难道不是说离婚这件事的吗?早离了好,舒氏现在对咱们不友好……” “好了。”顾亦年实在厌烦了,直接打断了徐倩的话,“离婚的事等他出院了再说,公司的事也轮不着你插手,走吧。” 徐倩听说离婚要拖迟,还想说什么,却被向晴拦住了。 “伯母,哥哥现在公司也很忙的,咱们就不打扰他了好不好?我带着伯母去吃饭吧。” 向晴的哄劝下,徐倩总算是收住了。 简短地和顾亦年告别后,向晴终于带着徐倩离开了顾氏的公司。 公司门口的狗仔见向晴出来,赶紧将和相机对准过去。 于是他们就拍到了向晴亲昵地挽着徐倩胳膊的场景,大有一种婆媳关系愉悦、家庭和睦的既视感。 几个狗仔心中大喜,今天的头条又有了。 两个小时后,沈星然站在了顾氏的总裁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顾哥,是我。” “进。” 沈星然推门而入,自然地朝办公桌那边看去,却没看到顾亦年的身影,转眼才发现顾亦年坐在了沙发上。 于是沈星然就愉快地蹦跶到办公桌边,然后一屁股坐下去。 “啧啧,你这位置留给我呢啊?” 顾亦年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徐倩刚坐过。” “卧槽?” 沈星然顿时就弹起来了,拍了拍屁股,一脸的晦气。 “急着叫我过来有啥事儿啊?” “帮我查件事。” 顾亦年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抵住额头,神色阴晦,令沈星然看了都觉得可怕。 他几年没见过顾亦年这种表情了。 “啥事?” “舒闲的车祸。” “这事儿啊?”沈星然听了撇撇嘴,不悦道,“警察都还没查到,你要我怎么查啊?而且这次白家人也介入调查了,白家如果都没办法,我这点势力查得出来什么?” 顾亦年沉默了几秒,抬起头看向沈星然,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舒闲的车祸,和向晴有没有之间的联系。” 沈星然被顾亦年的一句话惊到了。 “你,你怀疑你那个小明星?不会吧?他那种身份万一动手了,可是很容易被……” “去查。” “……行。” 沈星然见顾亦年坚决,也严肃了几分,应了下来。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顾亦年想起回国后和向晴的相处,总觉得有种艰涩感。 高中时的向晴性子很烈,丝毫不在乎Omega的身份,肆无忌惮地玩着音乐,做着想做的事。 可自从向晴进了娱乐公司,他出国进修,他们已经几年没见了。 再见时好像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却又再也不是那个少年了。没了往日的肆意通透,总给人一种迷离的感觉,令人看不透。 “顾哥,你想好了,我要是动手查向晴,以他们娱乐公司的嗅觉一定会有所察觉,万一被向晴知道了,那你俩……” 沈星然说着向晴,可顾亦年脑子里却出现了舒闲的身影。 穿着病服的Omega站在打开的窗户前眺望远方,与阳光和空气融为一体,像是要消失在他眼前一样。 顾亦年突然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他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你去查吧。”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比较平淡日常(重新定义“平淡日常”) 每日群宣: 第35章 舒闲出院时是十月下旬,风有些凉,秋天还没真切地感受到,天气就有了些冬天的影子。 他没住满一个月就要求出院了。 虽然黎素和简婉都劝他多观察一段时间,可是舒闲却执意要走。 但从身体上来说,舒闲恢复得很不错,车祸的后遗症已经消除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轻度骨折的左臂还吊着石膏,医生说再等一到两个星期就可以拆。 既然如此,大家也就不好反对舒闲出院。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舒闲不正常,精神上多少有点不对劲。 “宝贝,咱们回家好不好?爸爸都给你收拾好了……” “妈,我都决定好了的事,您就别再劝我了。” “可是你手臂还没好呢,一个人住在小予那里我们怎么能放心啊?你想去的话,等拆了石膏再去可以吗?” 黎素还在拉着舒闲的手臂哀求,可舒闲却漠然地看着她,不作回复了。 其他人看着也是一脸的担忧。 他们不仅是担心舒闲的身体,更是担心舒闲的精神状况。 前几天黎素怀疑舒闲得了抑郁症,带他去二院的精神科检查了一下,可是结果确实一切正常。 但尽管如此,大家还是觉得舒闲高低有点毛病。 “伯母,闲闲愿意去就让他去吧,我和俞景澄最近也没啥事,正好每天去陪陪他,怎么样?” 简婉一边看黎素哭得伤心,一边看舒闲不为所动,只好折中劝说。 旁边的人见状也只好跟着劝,虽然大家都担心舒闲,可是见舒闲这样子像是铁了心的,强行把舒闲带回舒家只会适得其反。 一群人劝了半天,总算是让黎素松了口。 而舒闲就默默在旁边看着,看到最后只觉得聒噪,微微皱了皱眉。 折腾了一个上午,出院手续办完,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搬到了简婉的车上。 车子发动,舒闲坐在后座,挨着他的是俞景澄,简婉在前面开车。 入秋后天气明显凉了,舒闲仍旧穿着车祸那天穿的衣服,风从窗外吹进,肆无忌惮地灌进了他的衣服里。 有些冷,冷到骨子里。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真实。 “案子,查到什么程度了?” 舒闲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俞景澄和简婉都是一怔,不敢回答。 这种直接和白予相关的问题,回答起来还是要谨慎。 见两人都默不作声,一脸沉思,舒闲突然笑了:“怎么,还要我点名啊?” 这个笑容是舒闲醒来后的第一次笑容,令人措不及防,又不知所以,两人就更不敢说话了。 舒闲懒散地将胳膊支在车窗上,托着下巴念道:“俞景澄。” “诶诶,我在呢哥。” “案子查到什么程度了?” “这……” 俞景澄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这几日大家讨论车祸时都是避着舒闲的。 见俞景澄不说,舒闲喃喃开口:“撞我们的,是一辆沃而沃,沃而沃的自动驾驶一直很有名,所以车祸的原因是自动驾驶仪出故障吧?” “……嗯。” 见舒闲猜对了,俞景澄也只好点头称是。 “是不是,肇事司机和我,和白予都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嗯,当时他只是在车上补觉,开着自动驾驶。” 舒闲继续猜测道:“自动驾驶仪失灵,这不算是新鲜事,所以警察那边给出的结果应该是,事件还在调查中?” 虽然不知道舒闲是怎么知道的,但事实确实如此,俞景澄只好点头。 这些事他们根本不敢告诉舒闲,因为这次车祸调查到这个地步,很大概率只能将责任推给汽车公司了。 好在舒闲似乎也不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了,没有追问。 他将窗户摇上,然后仰靠在座位上合上眼睛沉思。 “如果设定成谋杀的话……” 突然舒闲又开口了,把俞景澄和简婉都惊得一颤,这怎么突然就开始破案了? “那么疑点在于,如何让一个司机正在睡觉的汽车,在特定的时间到达指定的路口。既然是自动驾驶,那刹车失灵好控制,可这个司机的出现却具有偶然性。” 见舒闲的分析足够理智,简婉便决定不再隐瞒。 如果这件事是个阴谋的话,那理应由舒闲揭开真相。 遇到红灯,简婉将车停下后回过头,郑重说道:“那个司机是个社畜,每天上班时间极为固定,凶手倒可以利用这点,但是……” “但是偶然性还是太大了,而且我和白予那天还出发晚了。” “是,那天遇到堵车,那个司机也恰好晚了。” “所以,几乎是不可能的。”舒闲默默说道,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害怕舒闲纠结于这件事,心理上产生负担,俞景澄赶忙宽慰道:“哥你别太担心了,警察那边也在推进,我们慢慢来。” 虽然俞景澄这么说着,可舒闲皱着的眉没有丝毫的舒缓。 这件事,不可能是个意外。 这种紧张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简婉把车停下。 舒闲从窗内往外看,眼前便是白予的公寓楼了,他来得次数并不算多,却莫名有种回家的感觉。 他从顾亦年家出来时什么也没带,所以现在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就一个小行李箱而已。 推着小行李箱上了电梯,他觉得自己不是去住院了,只是去出了趟差而已。 很快,电梯到了楼层。 简婉和俞景澄都有些忐忑不安,但舒闲却自然地下了电梯,朝着房门走去。 舒闲走到门前,看着智能门锁,手伸到半空就停滞住了。 他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白予拉着他的手腕,给他录了指纹。 喉结滚动,舒闲终于将手指摁下去。 “欢迎回家。” 随着一个电子提示音响起,门锁开了。 舒闲在门口站了几秒,才抬脚走进去,拍开灯,换上拖鞋,然后从旁边的鞋柜里给俞景澄和简婉找了拖鞋。 “坐吧。” 舒闲说着,带着二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简婉扫视了一圈房间的布局,略微颤抖着开口:“闲闲,今天我们陪你住一晚吧?” 她有些怕了,这个地方白予的痕迹太深刻了,她和白予相识二十多年,看着这些家具摆设,甚至能脑补出白予生活和行动的轨迹。 如果让舒闲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用了,你们要是担心的话,可以明天来看我。”舒闲在沙发上盘起腿,对着简婉露出淡淡的笑容,示意她不要担心。 可是不担心就有鬼了。 这别说舒闲了,就算是她,住在这里也得发疯。 摆脱不了的,在这里怎么可能摆脱得了白予的痕迹? 像是猜透了简婉的心思,舒闲笑着解释道:“我不想摆脱白予。” “可是……白予肯定也不想让你这副样子的,他肯定也想要你开始新的生活。” “不是的简婉。”舒闲想都没想就否认了简婉的话,然后问她,“你知道白予最后对我说什么吗?” 简婉不解地摇了摇头。 “他说,他爱我。” 舒闲和声说道,目光中含着笑意,却并不温柔,好像只是在平和地陈述事实。 听到这句话,简婉彻底愣住了。 白予最后一句话是……告白?这符合白予的性格吗? 可是再思索一下,简婉突然间想通了,眼中露出了巨大的惊愕。 见简婉的表情似乎是猜到了,舒闲仰在沙发上,按动按钮让沙发降下去。 随着电动沙发运转的声音,舒闲淡淡开口:“白予死前对我说,他爱我,就是想要用这句话束缚我的一生,你知道的,他没那么善良。” 成为不了我的枕边人,就要成为我一生的噩梦,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择手段地在我身体里留他的痕迹。 而我愿意让他得逞。 “我输给他了,简婉。” 舒閑在和简婉讲话,又好像只是在对自己说话。 没人敢和现在的舒闲搭话,无论说什么都不适合现在的氛围。 甚至简婉和俞景澄都莫名感觉,舒闲这种状态似乎是最好的,足够清醒也足够理智。 是不是,他们对舒闲的担忧都是在杞人忧天?是不是,舒闲其实比他们想象中更坚强一些? 夜幕落了下来,舒闲总算送走了简婉和俞景澄。 整个房子内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看着这一切的摆设,有些茫然。白予买这个大的房子,一个人住,不会觉得空吗? 突然,茶几的手机响了,舒闲走过去接起来,是孙医生打来的。 “您好。” “小舒啊,我忘了交代了,你刚流产,信息素受创严重,记得一个月内不要使用抑制剂了,不然很容易造成永久性的不孕。” “……嗯,知道了。” 舒闲挂了电话,然后转头就去找抑制剂。 永久性的不孕诶!这种好事他能错过? 他记得白予的医药箱,是放在客厅的电视柜里的。 想着,舒闲走到电视柜边蹲了下去,将抽屉打开,果然看到了医药箱,里面躺着几支抑制剂,是他和白予共用的牌子。 正准备拿的时候,旁边一个红色的本本吸引了他的注意。 红本?结婚证? 舒闲疑惑着,将那个红本拿了起来,上面写着“不动产权证书”一行字。 原来是房产证啊…… 舒闲随意地将它打开扫了一眼,目光却霎时静止住了。 从得知白予出事到现在近一个月了,舒闲一滴泪都没落过,可此时此刻,眼泪却不可遏制地涌了出来。 空荡荡的房子里,舒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头泣不成声。 为什么……白予的房产证上,要写他的名字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亭打赏的三叶虫!!@格子打赏的寒武扶仙和鹦鹉螺!!@心亦如静打赏的三叶虫!!还有大家送的一大坨票票,我都看到啦!超感谢大家! 日常群宣:1467220019 第36章 舒闲是被电话吵醒的,是徐教授打来的电话。 “喂?舒闲啊,听说你前段时间出车祸了,现在好点了吗?” “……已经出院了。” “前段时间选毕业论文的导师,你不在,我就自作主张把你要过来了,你跟着我写就好。” 徐教授一说,舒闲才想起来这件事,没想到徐教授能主动做他的指导老师。 “谢谢您。” “小事儿,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考研的事情,你决定了吗?” “我会考研,但是今年不行了,事情太多。” 徐教授虽然看不到自己的学生,却能感受到他语气中隐隐的倦意。 他不知道舒闲经历了什么,前不久还那么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帮他做课题和实验,如今却透露出莫名的苍凉感。 好在舒闲还是决定考研了,这么有天赋的学生,别说一年了,两年也是值得他等的。 “那好,一年以后我在研究生院等你。至于毕业论文,你前段时间给我看的那篇,再丰富丰富内容,刊登都没问题了。” “谢谢教授,但是……”舒闲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长舒一口气说道,“我想要跨专业考研。” “跨专业?你不考药学方面的研究生了吗?” “不了,我想考计算机方面的研究生。”舒闲垂着头说道,声音不大,却没有任何的犹豫。 徐教授显然没有想到舒闲要跨专业考研,还是要考计算机的研究生?这和他的本科专业一点都不搭边啊! 徐教授猜想,会不会是因为计算机专业好就业所以才决定跨专业的。 徐教授不认识白予,自然也不知道,白予就是计算机学院的。 “孩子啊,虽然计算机是好就业,可是你的条件很好,以后压根不用愁就业问题,大不了,还能留校当老师啊!” “谢谢,但是教授,我已经决定了。” 舒閑没有过多的解释,徐教授对他太好了,说多了反而惹他担心,不值当的。 “……既然如此,那也祝你好运吧。” 舒闲挂了电话后,慢腾腾地起身走到床边,将窗帘猛地拉开,整个房间顿时充斥了阳光,刺得舒闲眯起眼睛。 天气好了一些。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如果是白予,现在应该做什么? 在顾亦年那里,是有保姆负责饮食和家务的,可他看白予都是自己做饭,自己打扫。 于是舒闲走到了厨房,一边想象白予会做什么菜,一边开始着手。 “盐盐吃早饭吗?我做了煎饺和皮蛋瘦肉粥,给你热一热?” 他记得,这是出事前那天早上,白予对他说的话。 而厨房灶台上的锅中,确实还留着皮蛋瘦肉粥,煎饺则摆在旁边的盘子里。 鬼使神差的,舒闲拿了勺子,舀了一点送到嘴边,然后咽了下去。 果然已经馊了,煎饺也已经长毛了。 但莫名其妙的,舒闲看着这一锅粥,竟然想要把它们都喝下去。 这或许是白予留给他的最后一顿早饭了。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舒闲不靠谱的想法,他姑且搁下了勺子放弃了喝粥,走出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刹那,简婉就飞扑上来,舒闲似乎已经猜到了,敏捷地一闪,让简婉扑了个空。 简婉没有在意,将手里拎着的一兜子蔬菜水果放到了餐桌上,回头问他:“没吃早饭呢吧?俞景澄去买了,你想吃啥?” “皮蛋瘦肉粥。” 简婉的动作霎时间停住了。 她记得,皮蛋瘦肉粥是白予喜欢喝的,原来上学的时候他们一起吃早饭,白予总欺压她,让她把粥里面的姜块挑出来。 “怎么,嫌贵啊?”舒闲见简婉不说话了,回过头去朝着简婉咧嘴笑了。 看着这个笑容,简婉有些错愕。 为什么……这么像白予? “怎么不说话了?” “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你原来从来不这么笑。”简婉神色严肃道。 舒闲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耸耸肩对简婉说:“以后都会是这样了。” “……你何必这样呢,舒闲。” 简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舒闲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记住白予。 而舒闲也不想解释,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如何纪念一个人呢?有人选择失声痛哭,有人选择刻进回忆,更极端些,也有人选择随之而去。 而我纪念白予的方式,是成为他,活成他的样子。 俞景澄提着早饭踏进门的一瞬间,就明显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舒闲和简婉正面对面坐在餐桌上,一个人笑着,一个人冷着脸,谁都不说一句话。 这诡秘的氛围下,俞景澄站在门口半天都不敢往里走,生怕打断什么仪式。 对峙了将近一分钟,简婉突然长叹一口气,面色有所缓和。 “行吧行吧,或许这样对你,对白予都好。”简婉无奈地朝着舒闲说道。 她妥协了,活成白予的样子,对现在的舒闲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最起码舒闲没选择跳楼自杀什么的。 说完简婉朝着俞景澄招招手,示意俞景澄将早饭拎过来。 “哥,你要的皮蛋瘦肉粥。” “简婉,你的大份烤冷面加鸡蛋辣条火腿肠。” 三人坐下,开始和谐地吃早饭,阳光正好,给人一种回到青春校园的感觉。 只不过,青春校园是四个人而已。 正吃着,舒闲突然开口道:“简婉,帮我查点东西。” “你说。” “一个是肇事车辆的全路段监控,另一个是向晴的事。” 关于查向晴,简婉倒是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向晴上门挑衅的行为她原来听白予说过,确实有动机。 可是全路段监控? “你还是怀疑肇事车辆有问题?可是自动驾驶仪故障我们查不到,沃而沃公司那边已经在调查了。” “无所谓,监控给我就行,还有,关于向晴,不用查他和这件事的联系。”舒闲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 毕竟向晴作为有动机的人,一定不会傻到亲自动手留下把柄,应该查不到线索。 对此简婉也清楚,可既然如此,还要查向晴的什么信息? “查他的履历,去查他曾经是不是……”舒闲说到一半,忽然声音低了下来,而他的话让俞景澄和简婉都是一愣。 “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简婉不可置信地问道。 “用眼看啊,不过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如果是真的,那凭着你家的势力应该比较好查到。” 舒闲托着腮看向简婉,目光懒散,却把简婉看得全身发冷。 如果舒闲猜得是真的话,那么她确实能查。 她的两个爸爸年轻时都是混迹在黑暗之下的,虽然后来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了,可是依旧认识不少相关的人。 如果向晴真的…… “哥,你已经确定是向晴动的手了?”俞景澄打破了寂静,疑惑道。 如果舒闲猜测的黑料是真的,那一旦爆出来,向晴肯定必死无疑。他哥这是已经准备给白予报仇了? 舒闲的粥已经喝完了,将碗推到一边,他双臂交叠,侧着脸趴在了桌子上,眼神含笑却令人恐惧。 他轻声说道:“我不确定,但总要拉个人给他陪葬不是?”而向晴肯定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那如果向晴是无辜的呢?” “那就当我判断失误了吧,但俞景澄你知道吗,他走到他的现在的位置上,不可能是干净的。” “可是……” 俞景澄还想说什么,但舒闲却不等他说出口就打断了他的话:“不用劝我,我只是想随便找个人发泄一下怒火而已,碰巧向晴很合适,仅此而已吧。” 俞景澄和简婉对视了两秒,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愕的神色。 他们很久没见过舒闲这种死也要拉人垫背的态度了。 和顾亦年结婚三年,舒闲忍了三年。 久而久之连他们都快忘了,舒闲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良正直的人。 “好,我帮你查。”简婉声音轻快了一些,应下了舒闲的差事。 等到三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简婉伸了个懒腰,哀嚎道:“好烦啊,还要去收拾房子,俞景澄你去收拾吧,我不想动了!” “你别闹,我就带了那么点行李,剩下十几个箱子都是你的吧?”俞景澄赶紧推开简婉的胳膊拒绝了。 见俞景澄不肯帮忙,简婉只好往沙发上一瘫,一边打开手机一边喃喃说着:“那还是找个家政来吧……” 正在收拾碗筷的舒闲原本没将两人的对话听进去,直到他听见“家政”这个词才觉得不对。 舒闲端着碗筷站在原地,略微思考了一会儿,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你们俩……去哪收拾房子?” 舒闲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原本靠在沙发上找家政的两人一齐抬头看过去,对上了舒闲不怀好意的笑容,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见两人不说话,舒闲直接问道:“楼上还是楼下?” 眼见被发现了,简婉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楼,楼下。”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把你送回来以后顺便去了趟售楼处,正好发现你家楼下的业主不住在这,就联系他把房子买了。” 舒闲盯着沙发上两张强装无辜的脸,一时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还笑。 这俩孩子怎么这么莽呢?为了来陪他直接买套房? “简婉,我是该说你有钱呢,还是该说你虎呢?” “说你爱我就可以。”简婉见舒闲没有生气,也就放下了心,轻佻地回了句。 其实楼下的房子并不是她买的,而是白老爷子和舒闲父母买的,他们实在担心舒闲的状况,所以拜托她和俞景澄在舒闲楼下住一段时间。 既然舒闲没有生气,简婉就开始拾起她的厚脸皮了,蹦到了舒闲身边。 “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邻里之间应该互帮互助,所以你去帮我收拾房子吧!” “不是叫家政吗?”舒闲甩开简婉,不理会她的哀求,端着碗筷就往厨房走。 “家政不是太贵了吗!” “那我就是免费的了?” “诶呀宝贝,我不是请你吃早饭了吗!”简婉黏在舒闲背后嗲里嗲气地说着。 俞景澄靠在厨房门口适时反驳:“早饭是我买的。” “闭嘴!没看我正在给你创造和舒闲宝贝独处的机会呢吗?两个人一起收拾房间,多温馨!俞景澄你最好站在我这边。” 终于,在简婉死乞白赖的拉扯下,舒闲没能成功地刷完一个碗,干脆将围裙摘下来丢给了简婉。 “你留下来刷碗,我下楼去看看。” 吩咐完,舒闲就带着俞景澄到了楼下。 但看着堆满客厅的箱子,舒闲陷入了沉思。 “哥,你坐着吧,我来收拾就行。” “别了,你等我叫个家政。” 舒闲认命地蹲到地上开始找家政公司的电话。 房间里满是烟尘,在阳光下能看到灰尘浮动的轨迹,很是梦幻,但代价就是两个人没有一处地方能坐。 于是俞景澄只好站在舒闲身边,看着他找家政。 “酒吧怎么样了?”突然,舒闲开口问道。 俞景澄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才微笑着回答道:“怎么,还怕我给你亏钱啊哥?” “郑书洋是不是辞职了?” “……嗯。” “江燃呢?” “江燃,也辞职了。”虽然在尽量收敛了,但是舒闲还是能听出来俞景澄声音中的晦涩。 他不知道这一个月以来俞景澄、江燃和郑书洋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就结果来看,郑书洋成功地把江燃拐走了。 至于俞景澄,舒闲也不大清楚他对江燃是什么感情,是单纯因为占有欲而看不惯江燃的离开?还是真的对江燃动了感情? 总之看这个状态,俞景澄肯定不是对江燃毫无感觉的。 这种发展的趋势和走向……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想到这里,舒闲似是开玩笑地调侃道:“你可别学顾亦年啊。” 俞景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但舒闲也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紧接着说:“但如果你要去纠缠江燃,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谢谢你,哥。” “不用谢我,我支持你不是因为你做了正确的事,只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相对而言,我和郑书洋,和江燃都没有什么交情。” 你也好,简婉也好,都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对你的维护和支持是无底线、无原则的。 在失去白予后,这一点就更加明晰了。 【作者有话说】: 默默给番外埋伏笔 感谢@清风劲竹@瓜子打赏的三叶虫!@jjxxa打赏的鹦鹉螺! 日常群宣: 第37章 简婉依仗着家底,很快就拿到了肇事车辆的全路段监控录像,但是向晴的事情并不好查,还需要一段时间。 三个人聚在舒闲这里,一起拿客厅的投影放监控,查找有没有什么疑点。 屏幕上,那个社畜司机确实上车就开始睡觉了,车子一路开着自动驾驶。 那天也确实拥堵,而这司机在那天也尤其点背,次次遇到红灯。 然后就出现了熟悉的路口,前面已经是红灯了,可是自动驾驶并没有减速…… “就看到这里吧。” 简婉赶紧卡在车祸之前将监控停了,她刚才一直注意着舒闲的情况,眼见舒闲的目光越来越飘,只怕再看下去会出事。 缓了半天,舒闲晃了晃脑袋,总算回过神来。 “刚才行驶的一路上,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吧?”俞景澄见状也赶紧岔开话题。 “确实,车辆的自动行驶是正常的,直到最后才出了问题。”简婉托着下巴苦恼道。 “车辆的故障报告是什么?”舒闲问道。 简婉从手机上翻出了一份文件给舒闲打开,上面显示的就是“摄像头故障”。 自动驾驶是通过雷达,摄像头,传感器来辨别车辆周围环境并作出反应的。 判断红绿灯的话是通过摄像头的,只有摄像头故障的话,就不可能全程遥控车辆来控制时间了。 如果是场预谋好的谋杀,那究竟是怎么控制这辆车到达事发地点? 三个人都面色沉重,陷入了僵局。 “不如试试从你那里切入?肯定有人跟踪你和白予的行程。” 简婉说道,然后将舒闲当时坐的车的全程监控投了上去。 三双眼睛盯着屏幕,但直到两人走下车,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毕竟跟踪这件事中途可以换人跟,很难发现。 “主要问题还是在那辆肇事车上。”舒闲关掉屏幕,抱着膝盖将头埋了下去,整个人都陷入了静止。 舒闲回忆着刚刚监控中的画面,一辆辆车辆在脑海中飞逝而过。 在自动驾驶的汽车中,司机还在睡着,丝毫不知道有人正在暗处,无形中引导他走向深渊。 是怎么做到的? 自动驾驶仪,雷达,传感器,自动避让机制…… 忽然之间,舒闲想到了什么。 他慌忙从简婉手里夺过遥控器,将肇事车辆的全程监控倒回去,摁下播放,目光紧缩着画面。 简婉和俞景澄都被舒闲突然之间的动作吓到了,但见舒闲神色严肃,都不敢发问。 监控只看到一半,舒闲的嘴角就挂上了一丝笑意,窗帘是拉着的,投影的光打在舒闲的脸上,让这笑容显得尤为阴森。 “为了杀我还真是大费周章啊。”舒闲暂停了监控视频,往沙发上一仰,笑容越来越深。 此时的舒闲仰靠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遥控器的摁键,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半晌,简婉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知道了?” “嗯,挺简单的,并不是从肇事车辆本身下手的。”舒闲眼睛微眯着,莫名有些诱惑。 他将监控倒回最开始的画面,站起身来走到投影布前,指了三辆车示意俞景澄和简婉注意。 然后,视频开始加速播放。 舒闲指的三辆车都是在肇事车辆旁边行驶的,很快,其中的几辆车加速超车,或者被甩在了后面,又有别的车上来。 超车,变道,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交通行为,放在一起看完全不会有不妥,可奇怪的是,这个肇事车辆旁边一直有车在行驶,所以它从未超过车。 突然俞景澄和简婉都意识到什么,瞪大了双眼。 简婉旋即笑了,她还以为有什么高科技的手段呢,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方法。 “哥,你的意思是,凶手派遣三辆车在肇事车辆周围行驶,来控制肇事车辆的行驶速度?” “嗯,如果不能通过内部全程遥控自动驾驶仪,就从外部利用自动驾驶的判定规则,间接控制车辆的行驶。” 这么一解释,好像确实可以做到,虽然简单,但对肇事车辆的改动不大,不容易留下痕迹。 思路通了之后,简婉立马将视频往回倒,开始记录相关车辆的信息,准备回去查证。 俞景澄也在旁边帮简婉记录着,语气虽然依旧严肃,但没了最初的沉重。 好像案子有了眉目,两个人心中的石头就放下了。 可是舒闲却没有任何的轻松感,为了不挡住两人的视线,他靠在了投影布旁边的墙上,抱着双臂,神色依旧晦暗。 “简婉。” “诶,叫我干嘛?忙着呢!” 简婉烦躁的抬起头看过去,却看到了舒闲温和的笑容,这让她觉得有点可怕。 一般来说,如果白予这么朝她笑了,那一定是要搞她了,直觉告诉她,舒闲这时叫她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舒闲对她说道:“别告诉警方。” “……哈?” 舒闲语气平淡,甚至让简婉一时没反应过来,砸吧了砸吧才意识到,舒闲在说什么鬼话? “为什么?这种事关案件结果的发现,不应该第一时间通报警方吗?” 俞景澄也被舒闲的话整蒙了,他隐隐觉得,他哥要不干人事儿了。 见二人明显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舒闲只好耸耸肩,一边朝这边走着,一边解释:“如果告诉警方的话,那最多就是调查、抓捕、送审。” “对啊,这是正常程序啊!”简婉依旧没懂舒闲的意图。 “那你想啊,如果这种情况下,嫌疑人突然死了,我们会不会成为警方的第一怀疑对象?” “……草,你他妈在说什么鬼话啊!” 简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直接扔了刚记的信息拍案而起,伸手扽过了舒闲的衣领,眼中的愤怒和质疑不言而喻。 她眼前这个人是舒闲? 虽然舒闲过去也不是好人,但也不至于在白予出事后,直接黑化成犯人吧? 俞景澄也给舒闲的话吓到了,眼见简婉就要揍人,只好先站起来劝和。 “简婉你先冷静,哥,你也别这么冲动……” 然而正当简婉怒火中烧,想要给舒闲就地正法的时候,舒闲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并且逐渐笑得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哈……你还真信啊,简婉?” 简婉怔了怔,气恼地将舒闲推开,直接将舒闲推到了地上,并抄起沙发上的靠枕扔了过去。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见靠枕朝自己飞来,舒闲伸手便抓住了,脸上还挂着刚才未尽的笑容。 舒闲拿着靠枕从地上起身,走到沙发边将靠枕放好。 沉默了几秒,舒闲低声说:“我说真的,简婉,别告诉警方。” “还来?你究竟想干嘛?” “大概……想用一些不违法的手段,让那些人后悔他们的所作所为?” 舒闲说得轻松,甚至听上去有些愉悦。 可是,什么是不违法的手段? 简婉脸上的狐疑没有丝毫的消退,心中的忧虑反而更加深重了。 她对现在的舒闲一点底都没有。 她是知道的,白予对于舒闲有多重要。 所以就算是提刀砍人这种又虎又冲动的行为,她也相信舒闲做得出来。 “相信我简婉,你们既然已经是知情者了,我就不会冒着把你们拉下水的风险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一个人也就无所谓冲动了,也可以不在乎后果,但是今天你和俞景澄都在这里,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 “更何况,死亡在我看来完全不够残忍啊,简婉。” 活着才残忍。 白予对我才残忍。 话已至此,简婉也看得出来,舒闲是铁了心要用自己的方式报仇。 “行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你只需要告诉我,背后的人究竟是谁,现在应该好查很多了吧?” “……嗯。” 简婉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答应下来。 肇事司机是被随机选中的,所以原来的调查没有任何结果,但现在既然已经发现那些被指派的车辆了,再查下去就会容易很多。 “哥,你小心点,别出事。”俞景澄抿了抿唇,提醒道。 “我尽量。” 舒闲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死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吃过午饭,简婉回家去查那些可疑车辆的相关信息了。 俞景澄本来是要陪着舒闲的,可是他收到了一条信息,原本就不怎么疏朗的目光顿时又沉了几分。 舒闲略微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江燃。” 半天,俞景澄不作答,那就算默认了。 “你去吧,我不会想不开,毕竟现在也算是,有目标了。” 从俞景澄紧锁的眉头就能看出他的纠结。 但舒闲不想再多说了,江燃和俞景澄的事,他并不好插手。 投影屏上播放的是《功夫熊猫》的第一部 ,有很多搞笑的片段,可是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谁都没笑。 舒闲不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部电影是他和白予一起看的第一部 电影,是小学一年级学校组织去看的。 虽然和白予阴暗的性格不相符,但白予最喜欢的确实是这种动漫电影。 舒闲还记得,白予每次都拉着他一起去电影院看这种电影,旁边都是家长带孩子的,丢死个人。 想到这里,舒闲看着荧幕上毫无笑点,甚至让人想哭的片段,竟然笑了。 他一边轻笑着一边想,白予你可真狠。 “哥,我先走了。” 突然,俞景澄的声音把舒闲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舒闲怔了会,没有看他,眼睛仍盯着屏幕,默默点头说道:“你走吧。” 别像我一样了,放着白予不管死命去爱顾亦年。有什么用呢? 很快,关门声响起,房间内就只剩下舒闲和功夫熊猫了。 舒闲将膝盖收到沙发上抱住,蜷成一团。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荧幕上已经自动播放到了功夫熊猫3,舒闲却像几个小时前一样毫无动作。 突然,茶几上放着的手机响了起来。 舒闲被铃声猛地从失神中叫醒,心跳顿时加快。 他爬过去拿过手机,是简婉。 “喂?这么快就查到了?” “嗯,挺容易的,锁定三个嫌疑车辆就很好查了,不过确切的证据没有,只是有怀疑的理由了。” “不用证据,告诉我谁做的就好。” 简婉掐着眉头,看着手中的一堆资料说道:“这三辆车都是租的,三个租借人的户籍地址,都是同一个村子的。” “所以呢?” “许天辙知道吗?他的户籍地址也是这个村,这三人应该是他很信任的老乡或者亲属。” 舒闲在脑海中搜寻“许天辙”这个名字,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似乎在新闻里看到过一眼。 好像是关于向晴的新闻里出现过。 “向晴的经纪人?” “嗯。”简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现在案件的凶手明显指向他,至于向晴……不好说。” 舒闲回忆着与向晴的两次见面。 向晴是个很张扬的人,真实和虚伪参半,甚至有点病态。感觉,像是被玩坏了的玩具? 这种情况下,无论向晴有没有参与,事发之后都可以把罪责推给经纪人。 “就这样吧简婉,案子你不用再往下查了,我们又不是要破案的,已经够了。” “嗯,对了,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宝贝。”搁下资料,简婉想到别的,语气超微轻松了一些。 “什么?” “和顾亦年有关,你猜猜!”简婉笑嘻嘻地说道,听起俩好像十分神秘。 不过舒闲听到“顾亦年”的名字之后,心中很快就浮起了一个想法。 他猜得没错的话…… “顾亦年是不是,也在查这个案子?”舒闲犹豫着问道。 那边沉默了一瞬,很快就爆发出了简婉尖利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监视我啊!” 舒闲皱皱眉,把手机稍微搁远了些。 他只是想起在医院,顾亦年来看他时的眼神,很复杂,让人不得不在意。 等简婉叫嚷完了,舒闲才不屑地说道:“谁稀罕监视你。” “别啊,你监视我说明你爱我,我愿意……” “说正事。”舒闲打断了那边的油嘴滑舌。 简婉只好撇撇嘴继续刚才的话:“我这边的人告诉我,沈星然也在查这件事,沈星然认识吗?” “沈家的三公子,沈顾都是近十年兴起的,两家关系不错,他是顾亦年的挚交。” 舒闲显得十分熟练,毕竟当初他当初爱顾亦年爱得刻骨,别说顾亦年的交友关系了,就连顾家的族谱他都能给背下来。 那边的简婉见舒闲知道,没了卖关子的机会,语气稍微失落了些。 “嗯,没错,沈星然在查这件事,大概率就是顾亦年让他查的。” “有问题吗?” “本身没什么问题,毕竟你和顾亦年仙也算是有关系的,查查也无所谓,可有意思的是,沈星然调查的方向,一直是向晴和这件事的联系。” 舒闲愣了愣,随即嘴角抿出了一抹笑容,透着些狡黠。 原来他也没那么信任向晴啊?原来,他也明白向晴不可能在这件事中置身事外。 既然如此,倒是稍微可以利用一下顾亦年。 另一边,简婉听见没声了,女性优秀的感知能力让她有了些莫名的危机感。 “我就是告诉你一声,让你开心一下,你别胡来啊!” 然而简婉话没说完就听到那边把电话挂断了。 【作者有话说】: 日常群宣: 感谢@瓜瓜打赏的三叶虫啦! 第38章 沈星然这几天一直在调查向晴,不算毫无收获,可以说是百无一用。 他查到的,也就是向晴在做训练生时,和公司里其他人有过的利益勾结,都是一些虽然见不得人但圈子里很常见的交易。 这些他告诉顾亦年也没用,毕竟顾亦年也都清楚。 还有一些其他的消息,应该是有人特意漏给他的,不过这消息事关重大,且极为模糊,查清楚之前他不方便告诉顾亦年。 如今他能告诉顾亦年的,倒不是有关向晴的消息,而是有关舒闲的。 “喂,顾哥,跟你说件事。” “查清楚了?” “向晴那边还没什么进展,不过关于你家那个Omega,我倒是知道了点别的。” 在沈星然这个世家子弟眼里,向晴是登不上牌面的,所以他口中的“你家那个”,指的就是舒闲。 顾亦年听到消息是和舒闲有关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你说吧。” “先说好啊,原来舒闲的消息是被人严密保护的,一点都不透风,现在这些也是有人特意透给我的。” “别废话,赶紧说。” 沈星然不爽地撇了撇嘴,这哪里是废话? 既然原来舒闲的消息被严密保护,那现在怎么会轻易地透给我? 所以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这些消息大概率是舒闲本人有意透露,用来刻意引起你的注意的。 “你还记得带小明星庆祝出道的那家酒吧吗?” “23.5°N,不是你挑的地方吗?” “对,我选北归是因为那里隐蔽,那你知道那里的老板是谁吗?” “俞景澄啊。”顾亦年有些不耐烦了。 “顾哥你别急哈。”沈星然安抚道,语气严肃了些,“在那家店里,大家都管俞景澄叫店长,所以他其实只是个看店的而已。” 顾亦年也想起来这一茬,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顾哥,舒闲后来不是去23.5°N驻唱了吗?咱们当时以为,他是发现了你带向晴去过的事情,贼心不死地想要继续抹黑向晴,可你知道舒闲和俞景澄的关系吗?” “舒闲和我说过,高中同学。” “我查了,俞景澄没有家世,你猜他能不能开得起一个酒吧?” 沈星然的一句话敲醒了顾亦年,他想起那个酒吧员工对舒闲的态度,好像都很尊重,那时他喝了酒并没在意。 现在看来……难道舒闲才是23.5°N的真正老板? 听见顾亦年沉默了,沈星然便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于是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北归在三年前有一个驻唱,叫北北,北北也就是酒吧的老板。” “所以……” “所以前段时间舒闲去驻唱,因为他本来就是那里的驻唱,他就是北北,是23.5?N的老板。” 沈星然说完,心也一寸寸凉下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可能顾亦年一开始就错了,一步步都错了。 而顾亦年也意识到了什么,内心甚至开始颤抖。 舒闲是23.5°N的老板……所以他当时带着向晴去庆祝出道时,舒闲就应该知道了。 他想起那天夜里,他回到家看见舒闲一个人趴在餐桌上睡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已经燃尽,蜡油堆满了蛋糕。 原来在那个时候,舒闲就已经知道他去见向晴了…… 顾亦年回忆着,脑海中涌现了很多画面,心口涨得发疼。 如果舒闲那时就知道了,那为什么第二天没有和他挑明?反而还在他提了离婚之后,还要委曲求全地挽留? “因为我爱你,顾亦年。” 一个悠远的声音从回忆中飘来,他记得,舒闲说出这句话后,他们开始吵架,他把舒闲赶走了。 “那次向晴的黑料……”顾亦年犹豫着问道,声音晦涩。其实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不是他干的,是白予。”沈星然说得字句清晰。 这条消息当然也不知道沈星然自己查出来的想来,应该也是舒闲本人的意思。 起初他还不知道舒闲做这些有什么用,但看现在的状况,他似乎明白了。 舒闲就是想要顾亦年愧疚。 因为真相一旦摆出来后,那么从头到尾舒闲都是无辜的,他只是顾亦年和向晴的牺牲品而已。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终于传出顾亦年沙哑的声音。 “沈星然,我是不是……真的很对不起他?” 沈星然甚至能想象出顾亦年现在的动作,一定是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作为朋友,他是心疼顾亦年的。 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却又没有办法选择同情。 如果顾亦年之前做的一切,还能基于“舒闲曾经抹黑向晴”做出解释的话,那现在这个基础崩塌了,顾亦年对舒闲做的没一件算得上人事。 所以他只能用沉重的语气告诉顾亦年:“是的,对舒闲,你确实渣得可以。” 那边没了声音,沈星然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他的话说完了,舒闲的目的也达到了。 虽然他还不清楚舒闲这么做的最终目标是什么,但他隐隐觉得,顾亦年这次可能要栽了。 不仅公司要栽在舒白两家手里,顾亦年自己也得栽在舒闲脚下。 “顾哥,我先挂了,向晴的事有了进展再告诉你。” 沈星然说完等了等,电话那边没有任何的回应。 叹了口气,沈星然将电话挂断了,继续埋头去查向晴的事情。 顾氏的大楼中。 所有员工都在拼命地工作,应对着这几天舒家和白家铺天盖地的打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和那两家结下梁子了,但是为了公司不破产,员工不下岗,大家还是在拼命应对着。 眼下的情况不算崩,但已经有两个重要的项目被抢走了。 并且依照现在的情势看,那两家还都没有用尽全力,也就是说没有把事情做绝。 顾亦年的小助理抱着一堆资料,火急火燎跑到了顾亦年的办公室门前。 敲了三声,没有答复,再敲三声,依旧没有答复。 重复几次后,小助理抿抿嘴,说了声“顾总,我进来了”,将门推开了。 然后他就发现,为什么正当公司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时,他们的顾总正在摸鱼啊? 眼见顾亦年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远眺窗外的群山,丝毫没有发现他进来了,他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出声。 从侧面似乎能看到顾总的神色不太好,外面乌云密布的天空都比不上他的脸阴沉。 小助理想,或许顾总也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吧?或许顾总这几天也很累了。 于是,体贴的小助理轻手轻脚地从顾亦年后方走过,将一摞文件搁到了桌子上,准备离开。 顾亦年的办公桌,一边是顾亦年舒适的办公椅,另一边则摆着一个和员工谈话时,员工坐的板凳。 而小助理一转身,脚就勾到了这个椅子。 “咣”的一声,给顾亦年吓得一抖,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他细心体贴的小助理被椅子绊倒了。 “抱歉顾总,打扰您了。”小助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站定。 这下就尴尬了。 好在顾总现在好像有心事,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 “来干嘛了?” “来给您送市场部和研发部的报告,还有两个刚交上来的项目策划书,还有……” “好了不用说了。”顾亦年打断了他,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眉头紧锁,“这些你帮我看了吧,我出去一趟。” 小助理听了,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看了看顾总的表情,又看了看办公桌上那一摞文件,然后又看向顾总。 这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顾亦年不等他答复就起身去穿外套了,那起车钥匙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见顾总风风火火地下楼,员工们都是一懵,然后顿悟:顾总一定是亲自出去谈业务的! 于是一群员工感动地泪流满面,不由得又加紧了手下的工作。 然而此时此刻,在总裁办公室里,小助理正在一边哭着一边骂娘一边看文件。 显然,顾亦年这么赶忙要出去不是为了谈业务的。 是因为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信,没有备注,但是内容却很直白地告诉了他是谁发来的: ——先生,我想去收拾一下东西,在家吗?什么时候有时间? 舒闲竟然主动给他发消息了! 这能没时间吗?没有也得挤出来时间啊! ——在家,有时间。 顾亦年在车上发完这条消息后,就发动引擎往裕景花园的方向驶去。 收到顾亦年的消息时,舒闲就在别墅门口站着。 看着这句“在家”,舒闲迟疑了一会儿,又一次摁下门铃,依旧没人回应。 你在个球的家啊! 不过对于顾亦年的隐瞒,舒闲并没有被欺骗的气恼,反倒是心情愉悦。 他看了眼手机,估算了一下顾亦年到家需要多长时间,然后就默默蹲在门口刷手机等顾亦年回来。 然而他还没等到顾亦年,就等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 “……怎么又是你?” “诶这位小兄弟,你怎么把我要说的话给说了?我还想问呢,怎么又是你啊?”熟悉的保安小哥不忿道。 舒闲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默默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保安小哥,觉得恍如昨日。 上次也是这个人,因为新上任,还认不全别墅区的住户,所以把他当成蹲点的小偷赶出去了,那一次顾亦年是眼睁睁看着的。 “小兄弟啊,人家两个虽然官宣了,但好歹是个大明星,怎么可能三天两头往男朋友这里跑?你还是别蹲了。” “……你这次觉得我是,狗仔?” “难道不是吗?”保安小哥挠挠头,粗黑的眉毛皱得十分立体。 舒闲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啊?又尽职又憨批。 “怎么,你见过我这么高颜值的狗仔吗?”舒闲语气轻松,可事实上,要是放在原来,这句话是他绝对没脸说的。 那小哥听了,噎了半天也反驳不上来。 现在的舒闲少了些往日的阴郁,多了些轻佻,笑得清爽怡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狗仔。 憋到最后,小哥似乎被舒闲说服了:“也对,你这个颜值可以去当大明星了!” 看着保安小哥的认真的神情,舒闲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次光顾着伤心来着,完全没注意到这孩子的憨直。 那小哥看着是舒闲惹人心乱的笑颜,有些不知所措,脸色涨红,不知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紧张慌乱之下,小哥又憋出了一句话:“但,但是偷盗也是违法的!” 舒闲被他的气势一时吓愣住了,反应了一会儿,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你笑什么!” “怎么,我的职业只能从小偷和狗仔中间选吗?” “如果你不是,那你干嘛三番五次来这里蹲点!” “你已经把我的行为默认为蹲点了啊?” “难道不是吗?” “我不能来等人吗?” 小哥被问住了,看着舒闲的笑容一时答不上来,挠了半天头,终于想起来什么:“你肯定是在骗我!上次你在这里还解释自己是这家的人呢!” 见保安小哥义正词严,又是一副要将他请出去的架势,舒闲看了眼手机,想来顾亦年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去旁边咖啡店坐一会儿。 于是舒闲装作被戳破的样子,无奈道:“既然你想起来了,那我就换个地方蹲点吧。” 说着舒闲抬脚就往小区外走。 保安小哥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是又觉得遗漏了什么,在原地思索了一遍舒闲的话,又赶紧追了上去。 舒闲已经没那么好的兴致聊天了,听见脚步声逼近,头也不回,倦倦地问道:“怎么,还非要把我押出去?” “不是,换个地方蹲点也不行!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要做个好公民!你长得这么好看,除了小偷,肯定能找到别的职业。” “……不做小偷,你养我吗?” 舒闲懒得解释,偏过头去瞥向那保安,轻笑着说了一句,直接给那保安震在了原地。 本以为终于摆脱了烦人的保安,可以去享受一会儿清净的咖啡时光了。 但是他刚走出去几米,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嘶喊。 “我养你啊!” “……草。”舒闲低声骂了一句,捂住了脸。 这究竟是什么史诗级的憨批给他遇上了。 正当舒闲感叹时,突然发现,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他眯着眼睛仔细一看,那站着的不是顾亦年吗? 见顾亦年愣在原地,舒闲主动地朝顾亦年摆摆手,然后就看到顾亦年停顿了一下,往这边走过来。 与此同时保安小哥也从后面跟了上来。 “小兄弟啊,我说真的!虽然我工资不高,但我可以供你上个技校,学门手艺,出来以后就做个好公民!不用还我钱!” 舒闲迎着顾亦年走去,小哥就跟在后面劝说着。 “好久不见。” “他是谁?” “偷盗这种事碰不得……”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小哥这才注意到了顾亦年,似乎就是前段时间那个和大明星官宣,住在他们这里的业主。 原本还苦头婆心劝说舒闲从良的小哥,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气氛极其诡异。 “他是谁?”顾亦年打破了沉默,盯着舒闲再次问道,不悦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他一回来,就听见这人对舒闲喊“我养你”? 舒闲瞥了眼站在自己旁边不知所措的保安小哥,短暂地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坑一下这个可爱的保安小哥。 忽然之间,舒闲垂下眼眸,喉结滚动,轻声说道:“是这里的保安。” 这个神态就莫名露出了一丝委屈,但是舒闲又很快“努力地”将这丝委屈藏了起来,抬起头微笑着看向顾亦年。 然而顾亦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这丝委屈了。 保安? 顾亦年心中顿时划过一个念头,眼眸中露出了不忍和愧疚。 他想起来了,上次舒闲被他关在门外,最后在夜里被保安赶走。 那时的保安,似乎就是眼前的这个……难道这次舒闲往外走,也是被他赶出来的? 此时憨批保安小哥完全搞不懂状况,刚才还笑得惑人心魄的小偷,怎么现在突然就委屈巴巴的了? 而且这位业主,你不要瞪我啊!我尽职尽责,没让小偷成功进去偷东西啊! “没发生什么事,先回家吧,先生。” 舒闲适时打断了沉默。 一句“回家吧”戳进了顾亦年的心窝窝里,又疼又涩,同时还给他一种病态的温暖。 回家吧。 “嗯,走吧。” 既然舒闲帮这个保安开脱,那他也就先不追究了,尽量将目光放得柔软些,带着舒闲往前走去。 那小哥在原地不知所措,脑子里对舒闲“小偷”的印象还没有完全消除,眼见顾亦年要把“小偷”请回家作案,赶紧跑过去拦。 “等等!这位先生,他是……” “他是谁需要你告诉我?”顾亦年冷冷地打断了保安,目光如刀,“物业该换人了。” 保安小哥被吓得怔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再看过去,却见舒闲朝他转过了身,嘴巴开合像是在说什么。 保安小哥模仿着舒闲的口型。 “还,养,我,吗?” 舒闲是这么对他说的,笑得有些恶劣。 【作者有话说】: 感谢@轼百柔 @亭 @喜之郎 @森归 @瓜瓜的打赏! 第39章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一切都和他走那天没两样,就好像他只是去上了个学,现在回家了而已。 可这个地方还能称之为家吗?或许这里从来都不是他的家,顾亦年也从未将他当成家人。 舒闲走进一楼那间黎素给他装修过的卧室,床上的被子都没有叠,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样子。 “阿姨都不给叠被子了啊?” 默默跟在他身后的顾亦年听了,犹犹豫豫地说:“可能是忘了。” 但事实上是他不允许,他不允许任何人进这个房间,就连向晴想进来看看都被他拒绝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确实不想让别人碰舒闲的东西。 舒闲坐到床边,没有在意顾亦年敷衍的回答。在他的床的对面,是一张木制的婴儿床。 看着那张床,舒闲不自觉地将手覆蓋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自他从医院醒来,就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可是他来不及缅怀这个孩子,白予充斥了他所有的思想。 如今稍微静下来,看着这张床,倒是有了些似有若无的感怀。 这孩子的到来本身就是个意外,并且带来了一系列不可预测的意外,尤其对他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他原来总想,如果他没有怀孕的话,会不会和顾亦年断得更干净些,会不会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没有孩子,向晴就不会来向他挑衅,也不会被狗仔拍到,不会和顾亦年公开,白予也就不会来接他回家,更不会…… 想到这里,舒闲的表情就有些痛苦,微微颦起的眉毛氲起了忧伤。 恍惚间,舒闲就好像又回归了过去的自己,阴郁沉静,像是教堂上灰暗的壁画。 顾亦年靠在桌边看着他,感觉胸膛的整颗心脏都被拧在了一起,疼得难捱。 在他眼里,舒闲是在为孩子难过的。 他觉得舒闲和他想的是一样的:他们的孩没有了。 “闲闲。”低喃着,顾亦年叫了舒闲的名字。 坐在床边的人似乎隔了两秒才听到,转过头来看向他,眼神有些迷离。 舒闲盯着他的脸,似乎在思考什么。 忽然,舒闲歪了歪脑袋,对着他叫道:“白予?” 随着舒闲的声音飘散,空气顿时凝固了,顾亦年霎时愣在了原地。 又是白予?那个在车祸中救了舒闲的Omega? 医院时也是这样的,舒闲将他认成了白予,为什么?为什么会把他认成别人。 顾亦年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难受。 而此时舒闲好像也反应过来了,原本呆滞的表情中也露出了一丝诧异。 闲闲,盐盐,好像啊……可是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叫他盐盐了。 “抱歉,可能,有些后遗症吧。” “……没关系。”顾亦年压下了心中的难过,尽力挤出一个微笑看向舒闲,安慰道,“以后还会有的,你的未来还很长。” 舒闲听后稍微思索了一下才意识到,顾亦年说的是孩子。 可是他刚才总归还是为了白予难过的,怎么,顾亦年这么在意那个孩子吗? “也许会有,但是再也不会有他了。”舒闲没有辩解,而是顺着顾亦年的话说了下去,“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 “……对不起。” “怎么总跟我道歉?怎么,是你让人去把我的孩子撞没的?” 舒闲渐渐收起了忧伤,朝顾亦年那边盘起腿,笑得随意,语气更随意,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玩笑。 可是看似无意的话落进了顾亦年心里,确实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他先是慌忙否认:“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害我们的孩子? 说完神色又变得晦暗起来,他想,虽然他不是直接的凶手,但很有可能与他关联。 向晴,许天辙……虽然还没有查到具体的线索,但他知道,与这两人脱不了联系。 此时舒闲正盯着顾亦年的神色。 他看出了顾亦年的心虚,自然不会是身为凶手的心虚,肯定是为了向晴而心虚的。 看来,顾亦年也没那么信任向晴。 “好了先生,我收拾些东西就走了,我家那边,我回去劝劝,我们没必要再纠缠下去。”舒闲淡然地说道,然后从床上下来,去衣柜里找衣服。 顾亦年有些错愕。 这话的意思是,舒闲要出面劝和,让舒白两家不再打压顾氏? 这是为什么呢? 很快顾亦年意识到,舒闲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他断干净,不是在担心他,毕竟他对舒闲做了那么多不可挽回的事情。 果然,舒闲一边往外挑衣服,一边喃喃念叨着:“既然已经和向晴公开了,那我们还是早些离婚的好,不然这样下去对向晴的声誉不好。” 顾亦年没有回复,舒闲也就自顾自的地继续说。 “我能理解你把我推出去保全向晴的做法,不过理解归理解,原谅确实难以原谅了,所以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结婚的时候我没带给你什么,所以也不想带走什么,不知道离婚协议拟好了吗?我现在签了吧。” “还没有打印出来。”原本一直沉默的顾亦年这时回话否决了。 舒闲停下动作看向顾亦年,说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先生的书房里有打印机。” “……还有些细节在和律师谈。”顾亦年强撑着说道,其实协议早就拟好了。 舒闲嘴角挂上一抹笑容,看起来有些玩味。 这借口找得也太仓促了些,那份离婚协议他记得白予一早就盗过来了,一个月多前就已经是定稿了。 不过他也没有戳破,转过头去继续收拾自己的衣服:“那好吧,我再等等,需要的话我这边的律师可以和你联系。” 顾亦年没回话了。 他只是有些难过,舒闲这么急着要和他离婚吗? 很快,舒闲象征性地收拾了一些衣服出来,堆在了床上准备打包,这时突然传来了顾亦年的声音。 “阿姨一会儿来做晚饭,让她帮你收拾吧。” 舒闲叠衣服的动作顿了顿,这意思是,要他留下来吃晚饭? 第40章 “向晴不回来?” “他不住在这里。” “那也不好吧,毕竟你和人家都官宣了,热搜挂了一个星期,我再来吃饭,也太茶了。” 舒闲又一次提起了顾亦年和向晴官宣的事情,让顾亦年心中没来由的烦躁。 他想起那天向晴突然来找他,被狗仔拍到的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疑点重重。 这小区就连舒闲一个正经住户都能给赶出去,狗仔怎么可能进来拍照? 而且明明起初谈好的,只说和舒闲“情感不合,早就决定要离婚了只不过没办手续”,这样来洗脱向晴第三者”的罪名。 但是到了镜头前,许天辙却临时改口了。 这一切如果说没有预谋的话,他压根不信,可是他却纵容了向晴。 那时他还固执地认为,向晴仍是高中时那个青春洋溢的吉他少年。 可是如今他却发现,向晴离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越来越远了。 “怎么了先生?突然不说话了。” 舒闲给了顾亦年一段自由思考的时间,然后才适时开口提醒。 虽然不知道顾亦年具体思考了什么事情,但看这表情,应该和他预计的没差。 听见舒闲的声音顾亦年怔了怔,一时没接上思绪,仓促重复道:“等阿姨回来帮你收拾吧。” 这次舒闲没有拒绝,耸耸肩,点头应了下来。 将衣服丢下,舒闲朝着顾亦年走去。 “有烟吗?”靠近时,舒闲问道。 顾亦年怔了怔,点点头。 没有等顾亦年伸手给他拿,舒闲瞥了眼顾亦年的风衣口袋,看到了烟盒。 于是,在顾亦年惊异的目光中,舒闲靠到顾亦年身前,然后动作自然地伸进顾亦年的风衣口袋,拿出烟来。 仅此而已,拿到烟后,舒闲就退开了。 看着顾亦年的呆愣的表情,舒闲嘴角的笑意毫不掩饰,“我故意的”四个字几乎写在了脸上。 顾亦年能感觉自己的心跳猛地加快了。 他看着舒闲的笑意不禁疑惑,从一开始的乖巧,到后来的沉郁,再到如今的散漫轻佻,为什么他越来越不认识舒闲了? “火。”舒闲收了些笑意,抽出一根烟夹在嘴边朝顾亦年伸手。 “……” 顾亦年沉默了两秒,从另一个兜里掏出打火机,没有搁在舒闲手上,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啪”的一声,一簇火苗窜出来。 顾亦年垂着眼眸,亲自给舒闲点燃了烟。 烟雾缭绕,朦胧了两张脸。 舒闲眼睛有些涩,却还是直直地盯着顾亦年。 他有些时日没见过这种神情的顾亦年了,和三年前相遇时如出一辙。 浸泡在烟雾中,眼神清冷,却又自带欲气。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顾亦年收了打火机退了回去。 “大概,高中吧。” 舒闲回答得其实并不十分确切,因为他第一次抽烟算起来应该是很小的时候了。 不过那时抽烟并不是真的想抽,而是过年的时候,他和白予去院子里放二踢脚。 因为要点炮捻,所以长辈把一根点燃的烟递给他们,让他们拿烟头点。 他和白予为了不让烟熄灭,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嘬,呛得流泪,然后眯缝着眼去点炮捻子,极其艰辛。 这才是他第一次抽烟的经历,实在是太丢人了,好在顾亦年也没细问。 “这些年怎么不见你碰烟?” 舒闲无聊地嘬了一口烟,瘫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顶灯说道:“因为三年前你说,你喜欢乖的。” 这次再回到这里,自然不会只是为了收拾衣服,三言两语,多少都有些目的性。 可这句话却是真的。 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因为你说你喜欢乖的,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可惜,我会错意了。 原来你那句话的意思,只是让我乖一点。 “……我说过吗?” “说过。”舒闲看着顾亦年迷惘的神情,肯定地点了点头,“这种小事你肯定忘了,而我那时还爱你,就记住了。” 并且记了三年。 顾亦年表情晦暗,眼底复杂的情绪开始流转。 他最初和舒闲结婚只是为了利益,而舒闲一开始就是为了爱情。 这时客厅传来了保姆阿姨的声音,她一进门就看见门口舒闲的鞋子了,高兴的不得了。 “小舒同学!”阿姨在外面亲昵地喊道。 舒闲听见声音,走了出去。 阿姨看见舒闲,每一个皱纹里都堆满了高兴,正准备抱抱他时,看见顾亦年也跟着走了出来。 于是阿姨又收回了手,心中好奇,按理来说这时间老板不该下班了啊? 吃晚饭时舒闲倒是很安静,没有再和顾亦年多说什么了。 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好,留白才会给人思虑的空间,才会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晚上回家时,顾亦年提出亲自把舒闲送回去,但舒闲拒绝了。 他只好把舒闲送到小区门口,然后默默看着舒闲上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车。 正当他还在好奇是谁来接舒闲时,驾驶座的窗户就摇了下来。 简婉带着墨镜,霸气地朝他竖了个中指,然后带着舒闲疾驰而去。 车上,舒闲对简婉幼稚的示威行为表示嘲讽,不说还好,一说简婉就来气了。 “诶,我说舒闲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就半天没看着你,你就跑来找顾亦年了?怎么,给我搁这儿演余情未了呢?” “不好看吗?”舒闲不反驳,胳膊支在床边托着脸颊,玩味道。 简婉沉默了一下,想起刚刚顾亦年刚才吃瘪的表情,确实挺好看的。 但简婉很快就发现了舒闲在转移话题。 遇到红灯,她将车停下,摘了墨镜看向舒闲:“你别跟我扯,你来找他到底干嘛的?” “收拾衣服,包裹不是搁你后备箱了吗?” “就这?”简婉显然不信,“你耍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敷衍?” “……如你所见,来跟他余情未了。” 简婉诧异,盯了舒闲半天,刚想开喷就被后面的车拍了喇叭。 于是简婉忍了忍火,开车呢,不好太暴躁。 然后她一脚油门下去,差点给舒闲甩得灵魂飞出去。 “……简婉你多少沾点。”舒闲抓住扶手稳住身体,咬牙说道。 简婉冷笑着说道:“你也不差啊舒闲,别告诉我你想要把顾亦年骗到手再甩了他,什么报仇啊~让他感受一下被抛弃的痛苦啦~” “……你倒也不必说得这么恶心。”舒闲被简婉拉长的尾音激得浑身鸡皮疙瘩。 舒闲没回答简婉。 倒也不是默认了简婉的猜测,只是单纯地懒得解释。 “别不说话啊,宝贝儿?” 行驶到稍微清净的街道上了,简婉就笑眯眯地想去挑舒闲的下巴,却被舒闲一把抓住了。 “好好开你的车。” “你别真准备这么干吧?呵,万一你再在这期间又爱上顾亦年了,那这剧情也太烂了啊舒闲。” 晚风吹起舒闲的头发,从后视镜瞥过去,便能看见一个清冷又放荡的少年,淡淡的笑容摄人心魄。 “他要能让我重新爱他,那是他的本事。” 同样的,我要是能让你死在我手里,也是我的本事。 车到楼下,舒闲下来,从后备箱拿出那包衣服,然后径直走向了垃圾桶,掀开盖子,扔进去。 从顾亦年那里带出来的衣服,他碰都不想再碰。 等他走回来,简婉已经锁好车在等他了。 “说真的,你今天是去找顾亦年是为了什么?别骗我,我害怕。” 简婉难得严肃起来。 她太害怕失去了。 她已经失去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了,又失去了白予,如今不能再失去舒闲了。 会死的,舒闲真出了事,她一定回去死的。 看见大大咧咧的姑娘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舒闲叹了口气。 “我不会有事的。” “你告诉我好不好,你想做什么?我保证不说出去,我肯定支持你的,舒闲……” 简婉说着说着就要哭了。 舒闲只好将她拉过来抱进怀里。 小时候这丫头被欺负了也是这么来找他们的,白予去报仇,他就抱着简婉安慰。 很像是兄妹,偶尔又像兄弟? “上去说吧,这里凉。” 第41章 “俞景澄呢?” “你猜?” “去找江燃了?” 简婉吸溜了一下鼻涕,“知道你还问我?” “好好说话。”舒闲的目光凌厉了几分,这丫头蹬鼻子上脸倒是挺快的。 简婉还想顶嘴,但看见舒闲的脸色就被吓了回去。 天杀的,她好不容易脱离了白予的压榨,怎么又紧接着迎来了舒闲的统治? 见简婉乖了点,乖乖在哪里擦鼻涕,舒闲才开口问道:“向晴的事情查出来了?” “不行不行!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去找顾亦年是为了什么?刚才在楼下你就答应告诉我了……查出来了,你猜的没错。” 说着说着,简婉的气势就弱了下去,然后只好糯糯地回答舒闲。 “但是要确切证据的话,如果不走警方的手段,不方便对向晴采样取证,可能得再等几天。” “不用了,虽然也不急于这几天,但再查下去容易打草惊蛇。” “那好。” 简婉看着舒闲的神色,默默在心中分析,该不该再问一下关于顾亦年的事情。 而舒闲也很快地感受到了这丫头犹豫的目光,一看过去,简婉就慌张地把目光避开了。 轻笑一声,舒闲说道:“不会动脑子想想吗?白予的事和顾亦年有什么关系?我会单纯为了报复顾亦年去找他?” 而且那什么“让他感受一下被抛弃的痛苦”的剧情,简婉是从哪里看的? 不过,虽然他意不在此,但如果顺利的话确实好像也能达到这个效果? 简婉想了想,好像确实有道理。 相比白予给舒闲带来的阴影,顾亦年给舒闲带来的伤害简直不值一提,完全不值得舒闲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报仇。 “那你要干嘛?” “你非要问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毕竟我也没有制定具体的计划。” 舒闲躺在沙发上思索着,不知道怎么解释。 考虑了一下用词,舒闲才喃喃说道:“目前大概是,逼向晴动手吧。” 简婉点点头,又摇摇头,仍旧不知道舒闲要干嘛,但见舒闲的表情也不像是头脑清醒的样子。 于是简婉只好默默叮嘱:“别出事就行。” 舒闲没有回答她,简婉就当舒闲默认了。 “对了,简婉,这个消息过两天透给沈星然那边吧。”舒闲补充道。 简婉诧异:“又透给他?顾亦年不傻,沈星然是他的人,我是你的人,他一定会怀疑是你故意想让他知道的!” “不是怀疑。”舒闲纠正了简婉的说法,“是肯定,他肯定知道,这些都是我想告诉他的。” “那你还?” “因为这是事实,只要他肯查,就能查到。” “但你这种行为很像是挑拨离间啊!这样下去,你还能让他感受被抛弃的痛苦吗?” 对于简婉执着于“让他感受一下被抛弃的痛苦”这件事,舒闲觉得十分无奈。 他扶住额头叹了口气,心中感慨,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看着舒闲叹气,简婉感觉他好像是在骂自己,但她又没有证据。 “你快说啊!为啥要把这些消息透给顾亦年?我可是辛辛苦苦查的!” “我乐意。” “……我怀疑你在敷衍我。” “不用怀疑,我确实在敷衍你。” 见舒闲实在不说,简婉也就不再死乞白赖地追问了。 夜里,简婉下楼去睡觉了。 舒闲躺在主卧的床上,床是双人床,他也只睡在一侧,身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房间里没开灯,月光透过玻璃铺了一地,亮晶晶地洒在舒闲身上。 可是月色照耀下的那双眼睛却是死气沉沉的,映不出来一丝光亮,像是一潭死水。 “白予。” 忽然,床上的人喃喃叫了一个名字,然后像失了神智一样坐起来,朝前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什么,但什么都没碰到。 舒闲猛地惊醒,开始从心底觉得寒冷。 他往后缩了缩靠在了床头,抱着膝盖,看着身边空着的枕头,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喘不过气。 舒闲将旁边那个枕头拿过来抱在了怀里,埋下头去。 你曾经对我说,“以后别认错我了”,可是在没有你的现在,我把所有人都认成了你。 你走后,万物都似你,却又不是你。 白予,你好狠啊。 白予,不能等等我吗?那么厉害,凭本事让我爱上你啊!丢下一句话就离开算怎么回事…… 第二天。 舒闲从床上醒来,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 烦躁中,舒闲从床上爬起来,突然觉得胳膊刺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嘶——” 舒闲抬起左臂,上面赫然几道血痕,他茫然地看了看右手,指甲缝里还残存着血迹和皮肉。 愣了半晌,舒闲垂下眼眸,淡然地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挑了一件白予的长袖T恤,换下来身上的这件短袖,遮住了可怖的胳膊。 然后,舒闲将沾了血的被罩拆下来,抱着走进了洗手间。 将被罩丢进洗衣机后,舒闲才开始清理手臂上的血迹。 看着哗哗流水的水龙头,舒闲一时出神,这种行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好像,在医院醒来的醒来第三天,他就试图把自己淹死在洗手池里。 也曾经打开窗户,假装自己是一只飞鸟,向着天空一跃而下。 深夜是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他总能听到白予的声音,听到有人叫自己盐盐。 他想,说不定哪一天他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愿能在向晴的事情结束后再死吧。 这时敲门声传来了。 舒闲将手臂擦干,把袖子放下来遮住痕迹。一夜了,血已经不流了。 “来了。”舒闲走到门口,没问是谁就打开了门。 “学,学长!好久不见!” “……邵择?”舒闲看着眼前的人,顿时迷惑了。这孩子怎么会找到这来? “是我!” 邵择长得很高,一米九多,头发短短的丝毫不像一个大学生,活像个高中的少年,看起来阳光明媚。 舒闲眯着眼睛,觉得这人身上的光要把他闪瞎了。 再见初恋学长,邵择内心极其激动,而且学长穿得还是家居服!看起来好温柔! 如果舒闲知道邵择心里的想法,一定会更加迷惑。究竟是怎么把他和“温柔”这个词放在一起的? “你来干嘛?” “那、那个,老师让我给你送东西过来。” 听着这个结结巴巴的回复,舒闲恨不得白眼翻上天。 你一个物理学院大三的学生,来给我一个药学院大四的毕业生送东西?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老师怎么找到你的? 纵然心中无数槽点划过,但舒闲什么都没说,侧身让人进来了。 第42章 邵择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十一月了,天气明显冷了下来,他却穿着单薄的卫衣就来了。 而这栋楼的地暖极好,眼下邵择穿着卫衣,很快就挂了满头的汗水,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紧张。 “吃早饭了吗?” 舒闲将邵择的鞋子收好,走了过来。 “那个……还没。” “忌口?” “没,没有。” “皮蛋瘦肉粥,煎饺,可以吗?” “可以!” 舒闲起身朝着厨房走去,临走前瞥了眼这人,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这也……太纯情了吧? 舒闲心底其实是不喜欢这么单纯的人的,因为他不是,他身边也没人是。 虽然他从小在家里受宠,可是在学校却总会被认为是所谓的“贵族阶级”。 那些看起来淳朴善良的孩子,会往他的午饭餐盒里偷偷放虫子,往他的水瓶里放粉笔灰。 后来被舒盛康和黎素知道了,中学就去了私立学校,放眼过去都是有钱人,但大部分人都没有他有钱。 有人嫉妒他,也有人羡慕他奉承他,接近他的大都心思不纯。 所以他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单纯的人。 单纯就会喝下带有粉笔灰的水,就会相信虫子是自己飞进来的,就会认为那些和他打招呼的都是朋友。 在他们这些家庭里,单纯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 “要我帮忙吗,学长?” 忽然,邵择的脑袋从厨房门口探了出来,舒闲看过去,自动给他脑补了两只耳朵,金毛的那种。 “来煎饺子吧。” 舒闲丝毫没有身为主人的客套,既然邵择提出了要帮忙,那他干嘛拒绝。 听后,邵择极为快乐,但在舒闲面前又努力遏制着笑意。 走进厨房,邵择站在了煎锅面前。 “学长,下次做煎饺的时候可以先加些热水,等水只有一层的时候再煎,不容易粘锅。” “下次包饺子可以把皮擀薄一点,外酥里很很好吃的!” “饺子边边可以不用这么宽……” 从拿起锅铲开始,邵择好像就渐渐放开了些,有种“回到自己的领地”的感觉? 舒闲就默默靠在旁边看着,也没有很认真地记下他说的注意事项。 对他来说生活质量并不重要,活一天是一天,活到哪天算那天。 “学长,你这个锅好好用啊,能给我发一下链接……” “不用叫我学长。”舒闲打断了他。 “那……舒哥?”邵择十分惊喜,试探着叫了一声。 舒闲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应答,脑海中渐渐出现了一只开飞机的老鼠。 “算了你还是叫我学长吧,不然跟叫舒克似的。” “也挺好听的!” “行了贝塔,赶紧做饭,我出去等你,记得看着点粥别熬糊了。” 将一切都托付给邵择之后,舒闲就十分悠闲地出了厨房,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看着邵择带来的一沓证书材料,舒闲喊了一声:“你带来的这些我能看吗?” “本来就是你的,舒哥!” “……行吧。” 舒闲拿起来一张张翻看,有上学期创业大赛的奖状,有论文发表后出版社寄来的杂志,有省三好的证书…… 看完之后,舒闲将这些东西打了个包,准备找个纸箱子收起来。 可惜了,他原来的奖状证书都搁到顾亦年家里了,他见顾亦年一次已经不太爽了,隔段时间再拿回来吧。 这时,他听见厨房那边油烟机的声音停了,再抬头,就见邵择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餐桌上。 舒闲因为昨晚的事心情不太好,没有什么讲话的兴致。 邵择也因为紧张而不敢主动开口。 于是两人都默默吃着早饭,氛围还有种莫名的温馨。 邵择时不时地抬起头瞟两眼舒闲,然后在舒闲看过来后,又很快地把目光闪开。 见状,舒闲沉默了半晌终于主动开口:“邵择。” “我在舒哥。” “你也是Alpha,所以闻得到吧,我的信息素是被人标记过的。” 邵择噎了噎,然后奋力地把嘴里的事物咽下去,认真地点头道:“嗯,我知道的,你和我说过,你结婚了。” “那你来找我干嘛?” “就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 舒闲看着这个认真得和小学生一样的Alpha,突然笑了,笑得难以抑制,颤动的睫毛晃得人心都醉了。 “所以呢?” “啊?”邵择一时没反应过来舒闲在问什么。 舒闲渐渐停下来,嘴角还挂着惑人心魄的笑意,说出的话同样让人浮想。 “如果我过得不好,你会怎么样?会顶了我丈夫对我的标记吗?你会养我吗?” 托着腮,散漫慵懒,像高傲的不屑一顾的猫咪,又像无耻的引人堕落的魅.魔。 邵择一时看呆了。 他真的太喜欢这个学长了,温柔的时候也好看,不屑一顾的时候也好看,现在也好看。 “问你话呢。”舒闲见他失神,拿起筷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邵择吃痛,回过神来。 学长刚刚问他什么来着?如果过得不好会怎么样? 邵择想了想,学长现在过得算是好吗?住着这么大的房子,应该很有钱吧? 但是却没有人给他做早饭,那就不算过得好? “我会天天来给你做早饭!” 邵择自信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逻辑自信,还是对自己的厨艺自信。 舒闲听后愣住了,目光滞在邵择的脸上,很久挪不开。 几秒后,舒闲低下头去继续吃饭,嘴角的笑容却不由得温柔了些。 这么傻的Alpha,估计打着灯笼都找不见下一个了。 可是啊邵择,我还是不喜欢单纯的人,我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过得很好,所以不必了。” 舒闲喝完最后一口粥,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收拾碗筷要去厨房刷。 “舒哥,我来吧!”邵择三两下扒拉完剩下的粥,伸手想要接过舒闲手里的碗筷。 “不用了。” “没关系的,饭都做了,不差这些!” 舒闲不想再让邵择帮忙了,躲着邵择就要往厨房走。 “舒哥!” 邵择见状喊了一声,伸手攥住了舒闲的胳膊,想要把人留下。 “嘶——” 舒闲吃痛,手中的碗筷尽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 邵择懵了,赶紧松开手。 他刚刚有那么用力吗?不对…… “舒哥,你给我看看……” “不用!” 舒闲往后躲避,一把推开了邵择。 但邵择却紧锁着眉头,固执地攥住了舒闲推搡的手腕,一把拉起了舒闲左边的袖子。 看着那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疤,邵择原本阳光的面容此时充满了怒气。 “谁干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瓜瓜子 送的三叶虫!@用户kaanod7r送的鹦鹉螺! 第43章 邵择听不到舒闲的解释,只能看到他垂下去的眼眸,心中又疼又气。 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不敢说的? 又问了几遍,舒闲依旧没有说话,邵择气急,拽着舒闲的手腕把人拉到了客厅,摁在了沙发上。 “消过毒了吗?药箱呢?” 舒闲这才默默指了指对面的电视柜。 邵择去拿药箱,舒闲就叹了口气把腿收到了沙发上,抱着膝盖有些头疼。 他不说话,倒不是因为如邵择猜想的受了委屈,只是不知道如何解释。 说是他自己挠的,邵择会信吗? 如果信了,又该怎么解释他自残的行为呢? 在医院时他被黎素带着去精神科做测试,是装过去的,他现在状态有多烂他自己清楚。 这些如果告诉邵择,一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还准备吃了饭就把人撵走呢。 俞景澄也喜欢他,但他们还能做朋友,是因为俞景澄足够成熟,最起码在江燃以前都活得很通透。 但邵择不同,他就是个孩子。 喜欢是单纯的喜欢,生气也是单纯的生气。 熊孩子啊,在身边总会添麻烦的。 “手臂伸出来,我给你消毒。” “我自己来。” “没事的我不怕……” “我没跟你客气,给我。”舒闲声音骤然冷了下去,目光落在邵择的脸上,让邵择觉得寒凉。 舒闲态度强硬,他只好将箱子递了过去。 打开药箱,舒闲拿出酒精棉球开始擦拭伤口,动作干净利落,下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份果断让邵择不禁怀疑,那棉球蘸的真的是酒精吗? 他不清楚的是,舒闲甚至沉溺于这种酒精接触伤口的刺痛感。 原本已经结痂了,又将血痂擦掉,让血液将酒精棉球洇红。 这种刺痛让人觉得真实。 “好了。”舒闲清理完伤口,拿起纱布要包扎,但是右手包左臂,怎么包怎么别扭。 “我来吧,别拒绝我,你又不行。”邵择蹲在舒闲前面拿过了纱布。 舒闲看着这人,思索了片刻说道:“这是不是有点绿茶?” “茶我也喜欢。” “但茶不喜欢你。”舒闲笑着说道,语气轻松,丝毫不留情面。 邵择要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默默给舒闲缠纱布,半天才嘟囔道:“不喜欢我我也喜欢。” 舒闲毫不避讳地盯着邵择的脸看,眉眼都干净清澈。 这直接的目光让邵择就算是低着头也察觉到了,耳垂很快发红发烫,手上的动作都笨拙了。 看了半晌,舒闲直率道:“你真干净。” “这,算是夸我嘛?” “是在夸你,但我不喜欢干净的人。” “……那就不算在夸我了。”你不喜欢有什么用? 伤口从手腕上一直到肘部下面,邵择缠了半天才都缠完。 “谢了。” 在邵择打好结后,舒闲便很快将手臂抽回来,把袖子放了下去遮住了纱布。 邵择还蹲在地上仰视着舒闲,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蹲在地上的大狗狗。 “今天谢谢你来帮我送证书,还顺便帮我做饭,麻烦了。” “怎么弄的?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吧?”邵择丝毫没有在意舒闲的道谢,诚恳地说道。 “不用了,伤口污染不严重,不需要。” 舒闲站起身,在邵择的注视下走到餐桌旁,蹲下身收拾碎掉的瓷片。 “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学校了。” “是他干的吗?” “别管这么多,以后送材料这种事情,让老师给我打电话,我自己去学校领就可以了。” “那我觉得你过得不好,舒哥,我能把你抢过来吗?” “……”舒闲沉默了,转过身去看向还蹲在那边的狗狗,“咱们的对话能稍微对口一点吗?” 邵择歪了歪脑袋,眨巴眨巴的眼睛看起来莫名可爱。 但这种可爱却令舒闲有些头疼,还是和俞景澄简婉他们相处更轻松一些,而邵择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这孩子听不明白你话中的意思,就算明白了,也会因为不想接受而固执地假装自己不知道。 “我这人不喜欢重复,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们没可能。” “那……那你也不能把我拉黑又删了呀……我不会吵到你的。” “在我这里是没有好人卡,没有做朋友。邵择,你的路很长。” “可是,再长的路没有你,我都会很难过啊!” 此时的邵择委屈又执拗,像是看见心怡的玩具就撒泼耍赖的孩子,完全不想听人讲道理。 舒闲憋着火,要不是他现在状态不好不想动手,高低得把邵择打出去。 “叮咚——” 突然,门铃声打破了僵局,舒闲姑且放下这边狗屁不通的孩子,扔了碎瓷片去开门。 这次他不再直接开了,而是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 看清屋外的人后,舒闲沉默了。 他停顿了片刻转身就走,并且放轻了脚步,还对邵择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身后又响起了门铃,但舒闲丝毫没有任何要开门的意思。 邵择看着有点发懵,待他转动自己不太好用的大脑思索了片刻,恍然大雾! “舒哥,有我在呢,不会让你受伤!”邵择义正词严道。 舒闲闻声被吓了一跳,赶紧再次示意邵择噤声。 鬼知道顾亦年这时候来找他是做什么的,但如果让这两个人碰见了,那局面他想都不敢想啊! 虽然他和邵择没做什么,和顾亦年也断了关系,但可想而知,两人见面,场面一定会空前惨烈。 “哥,他对你不好,还是早点说明白的好,不要拖着。” 邵择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眉宇间充满了正义,甚至站起身朝着大门走去。 “邵择你别……”舒闲见状不妙,赶紧跑过去阻止。 但是已经晚了。 邵择将门打开的一刹那,顾亦年的脸就映入眼帘。 两个Alpha见到彼此后都愣住了。 “草。” 舒闲骂了一声,抬手捂住了眼睛。 不敢看了。 此时舒闲的大脑已经死机了,千算万算他也算不到邵择会来,更算不到顾亦年也会过来,俩人还碰面了。 虽然他自觉已经对顾亦年死心了,但是面对这种情景,他脑子里还是会禁不住蹦出一个词。 捉奸在床。 “这位先生你好,我是邵择,是舒闲的学弟,我想和你谈谈。” “……舒闲?” 顾亦年看着眼前的邵择也懵了,只得看向躲在后面捂着脸的舒闲。 为什么舒闲的房子里会出现一个陌生的男性Alpha?虽然这也不是他家,但这种捉奸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个Alpha为什么会一脸正义地要和他“谈一谈”啊! “先进来吧。” 舒闲快把头皮挠秃了,他现在就想把这两个人都赶走,但想来谁都不会听他的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我@瓜子宝贝打赏的礼物呀! 第44章 眼前的场面十分诡异。 邵择和顾亦年面对面坐着,舒闲给顾亦年端了一杯手磨咖啡过来,然后递给邵择一瓶饮料。 他站在茶几边上,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觉得自己坐在哪边都不合适。 于是他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了两人中间。 刚坐下,他就感受到两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舒闲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你们先聊……”让我看看剧情怎么发展,再决定说什么。 顾亦年心中充满了愤怒和疑惑,但都被他压了下去,面上依旧冷清,维持着职场精英的形象。 他肯定是不会先开口的,这种情况下,他的懵逼程度不比舒闲少。 于是,自以为已经看透全局的邵择开口了。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他姓顾。”舒闲插了个话,替顾亦年回答道。 “那好,顾先生,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离开舒闲,你不能给他幸福。” “……” 原本顾亦年心里还是很愤怒的,毕竟舒闲身边多了个Alpha,还是在家里的。 但现在,顾亦年心中大部分都是疑惑了。 这人在说什么?希望他离开舒闲?不能给舒闲幸福? 原本维持的很好的表情,在此时出现了一丝崩裂,顾亦年皱起眉头看向舒闲,但舒闲却僵硬地开始嗑瓜子,明显在逃避。 “……你是谁?你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这种话?” 于是顾亦年只好硬着头皮接上邵择的话。 “我是舒哥的贝塔,不是,是他学弟!” 邵择嘴瓢,旁边嗑瓜子的舒闲扑哧一下就笑了,却被顾亦年瞪了一眼,赶紧恢复严肃。 “如果我不能带给他幸福,你就觉得你可以了?你还在上学吧。” 顾亦年也看出来这是个对舒闲有意思的学弟,便借着身份试图打击他。 可是在邵择的心中,他才是占理的,所以他丝毫不慌,并且还一脸替天行道的刚勇。 “虽然我还在上学,但是我能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对他,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顾先生,我劝你好自为之。” “你哪来的自信让我好自为之?” “你不要给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了,我已经看到了!家暴是要入刑的!” “……”顾亦年沉默了。 “……”舒闲也沉默了。 在这一瞬间,舒闲发现还是先把邵择赶走比较紧急。 怎么,这是把他看作被家暴的可怜Omega了吗? 舒闲接收到了来自邵择的安慰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再受委屈了。 真令人头大。 “邵择,你理解错了,其实我和我家先生关系很好的。” 舒闲硬着头皮撑起一个微笑,说着就看向了顾亦年,拼命朝他使眼色,希望顾亦年能暂且配合一下。 顾亦年还没反应过来,滞了一秒才应和:“是的,这位同学,想必你是有什么误会。” “那他身上的伤口怎么解释!”邵择愣了愣,目光忽然又严肃起来,他觉得舒闲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这么说的。 听到“伤口”两个字,顾亦年的眉头便马上蹙了起来。 从刚刚邵择说他“家暴”时他便觉得不对劲了,再联系舒闲不惜撒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要隐瞒,这背后一定有问题。 舒闲表面上微笑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眼下顾亦年压根儿不知道他受伤的事,估计帮不了他。 “你是说闲闲身上的那些伤口啊?” 忽然,顾亦年像是想起了什么,讪讪笑了。 “那些?还不止那一处?你是不是人啊!学长那么好,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邵择被顾亦年激怒了,直接冲过去揪起了顾亦年的衣领。 舒闲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既然顾亦年开口了,那应该是有办法圆过去,他只需要看顾亦年怎么操作就好了。 只见顾亦年攥住邵择的手腕,一把将人放倒,意味深长地笑了。 “那这伤口,是我们相爱的特殊的证明。”顾亦年如是说。 舒闲原本还是在嗑瓜子的,但当他琢磨了一下顾亦年的话后,大脑就轰的一下炸开了。 你在说什么啊顾亦年?谁有那种奇怪的癖好啊! 邵择半天才反应过来,像是五雷轰顶,比舒闲本人还难以接受这个解释。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舒闲时,舒闲还僵在原地,瓜子皮还黏在嘴皮子上。 喉结滚动,舒闲咽了咽嘴边的脏话。 “是,是这样的。” 他硬着头皮说道,朝着邵择艰难地点了点头。 余光里,顾亦年笑得温柔又深情,不知情的人肯定会觉得他是一个模范Alpha,但舒闲却知道,这人血都是黑的。 这一波他迟早还给顾亦年。 最后,舒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走邵择的,但他将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下子,只需要解决另一个就清净了。 待舒闲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的。 刚才对顾亦年的温柔仿佛从未发生过。 “好了,来说说你过来是干嘛的?” 舒闲一边说着,一边路过了顾亦年,兀自坐回了沙发上,双腿交叠,看起来神色有些倦怠。 “你伤到哪了?” “和你没有关系吧?有事说事。” 顾亦年其实是有很多话想要当面对舒闲说的,可是此时他更想知道,舒闲哪里受伤了。 他走到舒闲面前俯下身去,认真道:“等会再说,先告诉我你伤到哪里了。” “怎么,不关心向晴去,来关心我了啊?”舒闲看着眼前人,淡淡笑着,话中的讥讽毫不掩饰。 “伤到哪里了?” 顾亦年忍着心里的刺痛,固执地重复道。 此时舒闲觉得,顾亦年和邵择也没两样,都听不懂人话。 “和你无关,如果先生没有什么事的话,还请你离开这里。” 舒闲声音霎时冷了下来,不愿意再和顾亦年纠缠,站起身就要走。 但是他刚站起来,身体突然就一软,顾亦年冷静地伸手将人搂住,放回了沙发上。 舒闲瞳孔放大,充满了惊异。 顾亦年竟然拿信息素压他? “你他妈?” “伤到哪了?” “……” “是让我扒了你,还是自己给我看?” 【作者有话说】: 日常群宣: 第45章 充斥鼻腔的雪杉味,冰凉干净,是令人神往的味道。 可是舒闲却对这个味道十分恐惧。 自从上次酒吧后被顾亦年标记那次开始,舒闲每次被标记都忍不住地发抖。 Alpha的信息素原本就对标记过Omega有着不容置疑的压制力,再加上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舒闲无论如何都反抗不了顾亦年。 于是,倔强地和顾亦年对峙了几秒后,舒闲眼睛都快瞪出泪来,终于还是放弃了。 算求了,想看就看吧。 舒闲认命地偏过头去,将左边的袖子扯了起来,被纱布包裹的半条胳膊刺入视线。 顾亦年的眉头顿时就蹙起来了。 心里除了疑惑,还在隐隐作痛。 “你这是怎么了?” 顾亦年问着,也知道舒闲不会回答他,就兀自蹲了下去,伸手握住舒闲的手腕,开始拆纱布。 “……我刚绑好的。” 舒闲说着就要把手臂抽回来,却被顾亦年狠狠攥住了。 “你绑的?难道不是那孩子帮你绑的?” “不是。” “那你再给我演示一遍,你是怎么单手给自己打个蝴蝶结的。” “……是他绑的。” “那我拆了。”顾亦年并没有在征求舒闲的意见,只是单纯地告知一声。 舒闲也彻底放弃了,生无可恋地往后靠在了沙发上。 虽然说他确实想要通过接近顾亦年,来逼迫向晴先动手,但是这不代表这他愿意让顾亦年亲近自己啊! 而且顾亦年信息素的冲撞,对于他现在的身体真的太剧烈了。 流产加上注射抑制剂,他现在闻到顾亦年的信息素简直想哭,仿佛浑身的血管都在颤抖。 “你别了,我疼……” 后颈的胀痛感实带动得全身都仿佛被撕扯一般,舒闲实在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 顾亦年纱布刚拆到一半,还没来得及问舒闲这伤口,就听到了舒闲颤抖的声音,慌张地抬起头看过去。 此时的Omega头上满是汗水,眉头紧蹙着,难以抑制的痛苦从眼中泄露而出。 “你怎么了?” 顾亦年赶紧起身,想要扶住舒闲,但手刚伸到舒闲的后颈处,就感受到了那滚烫的温度。 这是进入情动期了吗?可是这状态也不像啊? “你别看我,你再标记我,我就死了。”舒闲咬着牙说道,胀痛得浑身都在抖。 一般来说,能无端勾起Omega信息素混乱的只能是Alpha的信息素,所以顾亦年赶紧将自己的信息素收了收。 “空气净化器?” “餐厅那边……” 顾亦年赶紧走过去将空气净化器打开了,随着屋内的信息素浓度降低,舒闲也渐渐冷静下来。 忽然,顾亦年想起什么,不顾舒闲阻拦的目光,走到垃圾桶边往里一看,果然看到了抑制剂的盒子。 “舒闲。” 顾亦年低声叫道,神情阴晦,像是要吃人一般。 舒闲躺在沙发上深呼吸,脸上挂着汗珠,听见声音懒懒地抬起眼睛看过去:“怎么了?”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流产后打抑制剂!” “我没有给你解释的义务。” “……你这个伤口,只有傻子才会觉得是家暴。” 顾亦年快步走到舒闲面前,将舒闲缠着一半纱布的胳膊扯了起来。 伤口在小臂内侧,再加上这个形状,明显是舒闲自己拿指甲划的。 他向医生问过了,流产后是不能注射抑制剂的,不然会造成信息素的紊乱,导致不孕,可是看垃圾桶那些试剂盒,明显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简直是在自残。 舒闲看向他:“所以呢?” “去医院。” 看着顾亦年严肃的目光,舒闲突然被逗笑了。 他撑起虚弱的身体,抬起手抓住顾亦年的领带,猛地往下一拽将顾亦年拽到眼前。 两张脸近在咫尺,顾亦年被舒闲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丝毫不敢动。 舒闲欣赏了几秒顾亦年紧张的表情,才轻声说道:“顾亦年,你配吗?” 嘴巴开合,热气尽数扑在顾亦年的脸上,那么温暖,但说出来的话却简短又扎人,嘲讽和玩味,丝毫不掩饰。 “我……” 顾亦年一时答不上话。 他意识到舒闲说的不错,这世界上他或许是最不配关心舒闲的,舒闲也不会看得上他的关心。 可是尽管如此,舒闲这种状态明显是有抑郁倾向了。 他想起去二院看望舒闲的那次,单薄的少年融化在阳光中,面对着大开的窗户张开双臂,好像一只飞鸟要跃向天际。 难道那个时候舒闲就已经…… “不行,医院必须去!” 顾亦年想到这里,原本满目的伤感顷刻消失,给人一种不容置疑似的威慑力。 舒闲还没欣赏够顾亦年精彩的表情变化,就见顾亦年又绕回了这件事,顿时有些无聊。 “随你怎么说了,我不会去的。” “你父母知道你这种情况吗?” “你大可以去跟他们说,无所谓。” 舒闲松开了顾亦年,又躺倒在了沙发上,目光有些倦怠了,显然是铁了心不想动弹。 “舒闲,你不能这样下去,你这是在折磨自己,有病就治懂吗?” “有病?我又不是没做过心理检测,你应该查过我的病例吧?结果你不知道吗?” “舒闲……” “别烦我了。” 顾亦年看着在沙发上横尸的人,脑海中闪过无数种想法。 比如直接给他抱起来就走,又或者把医生叫到这里来诊治,再残暴一点,强行用信息素压制也不是不行。 但是想到最后,他却放弃了所有的想法。 只能垂下眼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能再逼迫舒闲了,如果舒闲的精神状态真的有问题的话,那情绪一定极度敏感,他不能来硬的。 “放弃了?”舒闲见顾亦年半天没说话,也没动作,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 “那我们来谈谈正事吧。你来找我,是因为向晴的事吧?” “……是的。” 虽然已经挑起了向晴这个话题,并且这也确实是他来找舒闲的目的,但他心中仍在思考如何劝舒闲去医院。 就这样,顾亦年心不在焉地做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真没想到你能查得这么快,势力够大啊?昨天还说把进一步的消息透给你呢,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你了。” 舒闲淡淡地说着,语气轻松,像是在单纯地赞叹顾亦年的调查能力。 而这边顾亦年却是一脸的严肃,双手交叉支着下巴,一副沉思相,俨然并没有在听舒闲的话。 因为顾亦年半天没回话,舒闲终于从沙发上稍微爬起来一些看过去。 好嘛,自己说了半天,结果顾亦年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坐在那里发呆? “说句话?” 顾亦年被舒闲的声音惊醒,才反应过来舒闲刚刚的一番话,神色也稍微严肃了些。 “向晴他……这些年确实变了不少。” 沉吟半天,顾亦年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虽然话很简单,却蕴藉着深重的无奈。 沈星然将调查结果告诉他的时候,他就像被雷击了一样久久缓不过神来。 那以向晴作主语的,不堪的事迹,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他依旧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明明是那么干净洒脱的少年,现在却从里到外都变了。 如果只说车祸这件事,那他本身也对向晴有所怀疑,就算证实了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要去做那种事? 舒闲看着顾亦年的表情,能感受他的困惑,痛苦,迷茫。 想来也能理解,自己心心念念的校园初恋,在干净的外表之后,藏的尽是污秽。 这种理想和现实的严重错位,任谁都接受不了吧。 也是你该的。 “或许你错了,先生,你对向晴的爱或许本来就是错位的。” 舒闲仰靠在沙发上,摁下旁边的按钮,椅背自动开始往下降。 随着电动沙发运作的嗡嗡声,舒闲说道:“或许你喜欢的只是一段回忆,你只是将那段回忆附加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你只是将高中那段肆意妄为的记忆,尽数安排给了向晴,让向晴代表了你美好的学生时代,代表了你的青春。 你对他的爱,或许一定程度上,也是对自己的怀念。 “……或许是吧。” 顾亦年垂着的眼眸中蕴藏了太多的情绪,舒闲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让他释然了不少,却又更加难以释怀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为了向晴,究竟丢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躺在沙发里面的舒闲,舒闲却丝毫没有看他的意思。 他记得在原来,舒闲只要感受到他的目光,就会马上看过来,然后对他暖暖地笑一下,温和又乖巧。 可是事到如今,舒闲的目光再也不会停留在他身上了。 或许他不仅认错了向晴,也认错了舒闲。 “我这里不是情感咨询室,你的来意是什么?” “……你告诉我那些事的意义是什么?”顾亦年没有回答舒闲的问题,而是反问他。 舒闲也不计较,微微扭过头来,笑得很淡,却渗进了人的心里。 “我想让你放弃他,然后爱上我。” 舒闲是这么说的,坦然又直接。 【作者有话说】: 抑郁症其实要难捱很多,文中写得并不全面,也并不算真实。 在这里想告诉大家,如果你身边有抑郁症的朋友,并且如果你愿意帮助他的话,请温柔而坚定地劝说他去医院诊治,不要学顾亦年和盐盐,说不去就不去了! 如果可爱的你也时常感觉自己精神萎靡,容易为一点小事而感到痛苦,注意力难以集中,甚至和盐盐一样做傻事的话,请务必去医院就医,不要怕,这不奇怪。 我爱你们,大家都要好好生活。 第46章 顾亦年很少失态,大部分事情他都是握在手中的。 但只有舒闲,不仅不受他的掌控,而且还经常游走在他的神经上,时不时吓他一下。 就比如现在。 “我想让你放弃向晴,爱上我。” 这句话出来后,顾亦年当即石化在了原地,连带着他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舒闲这是什么意思?是还爱他吗?想要和向晴宣战?所以才会帮他认清向晴的真面目? 顾亦年此时大脑飞速运转着,无数的猜测闪过,但每一条都让他怀疑。 终于,一缕青烟从顾亦年的头顶缓缓升起,大脑宣告了死机。 舒闲笑容依旧,等顾亦年猜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口:“怎么,不行吗?” “为什么?” “先回答我,不行吗?” “我……” 顾亦年一时没有办法回答了。 但舒闲也没有一定要听到肯定的回复,他只是想要顾亦年的犹豫,这就足够了。 “好了,其实我是想……” “可以吗?” 舒闲刚想要进一步解释,就被顾亦年打断了。 现在不是顾亦年愣了,舒闲反倒愣住了。 他其实只是逗逗顾亦年,没抱希望来着,但顾亦年给他来真的? 突然,舒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容不带嘲讽也没有愚弄,好像是单纯地很开心而已。 原来顾亦年见到的舒闲都是温柔乖巧的,笑的时候也是温和的微笑,不会笑得这么欢愉。 头一次见着舒闲开朗的笑容,顾亦年倒是有些入迷了。 舒闲好不容易停下来,才重新看向顾亦年,眼角眉梢还带着些笑意,看起来倒是很善良。 “当然可以啊,你不后悔就行。”来送死的,当然欢迎。 “……谢谢你。” “你以后肯定不会谢我。”舒闲笑着回答。 顾亦年当然也听出来了舒闲话里有话,但他单方面认为,舒闲能给他这个机会已经很难得了。 “好了,我们聊正事。该你回答我了,你的来意是什么?” 舒闲把话题转到正轨上。 说回向晴的事情,顾亦年神色又阴重了下来。 “你其实是来和我求情的,是吗?” “……” “顾亦年,你其实还是舍不得向晴。”舒闲语气懒散,看着天花板上的顶灯有些出神。 两个人都不讲话了。 顾亦年的默不作声实际上是认可了舒闲的话。 而舒闲的沉默则是在思索这段关系。 过了很久,舒闲偏过头来看着顾亦年问道:“舍不得向晴,又想拿起我,你自己想象,是不是有些滥啊?” “……你想怎么做?” “我想要他死,你会同意吗?” 舒闲是笑着说的,像是在开玩笑,但顾亦年却心里发冷。 到现在,舒闲已经把他认作白予两次了,他还看不出白予在舒闲心中的地位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知道,舒闲说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可他没有办法回答。 纵使他也意识到向晴早就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少年了,可是…… 见顾亦年犹豫,舒闲嗤笑一声,仿佛早就猜到了顾亦年的反应。 “既然这样,话就说到这里吧,不留您吃饭了,先生。” 突然之间,舒闲就要送客了,令人猝不及防。 顾亦年不解地看向舒闲,似乎从中看到了一丝失望,让顾亦年心中升起了些愧疚。 但舒闲没给他任何思索弥补的余地,站起身就朝着门口走过去,直接给顾亦年打开了门。 “不走吗?”他回过头来看向顾亦年。 没有办法,顾亦年只好起身,换鞋,然后被舒闲关在了门外。 在关门的一刹那,舒闲眼里的失落顷刻消失。 原本就是为了让顾亦年愧疚而演出来的,现在顾亦年走了,自然是不用再惺惺作态。 他步伐轻盈地走到落地窗边,看着楼下顾亦年的车开走,很快,不远处一辆车也跟着走了。 盯得这么紧,应该是很宝贝顾亦年这个靠山吧? 舒闲蹲在床边看着两辆车相继消失在视野中,嘴角浮现了温柔的笑意,温柔得有些瘆人。 向晴,我在等你了,别让我等太久。 晚些的时候,简婉过来了。 “天天往我这跑,是没人给你做饭吗?俞景澄还没回来?” “虽然他确实没回来,但我来找你肯定是因为我爱你呀宝贝,怎么会是来蹭饭的?” 简婉说着,就十分自觉地去厨房给自己盛饭了。 好在舒闲最近刚开始自己做饭,手下完全没有准头,一顿米饭做出了三顿的量。 吃饭本来应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可是因为最近的事情,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舒闲倒是对这种氛围很熟悉,过去三年,在顾亦年的餐桌上他们从不聊天。 但简婉是闹惯了的,逐渐开始受不了这种氛围,试图寻找一个话题。 “宝贝,你今天一个人在家干嘛了呀?” “会客。”舒闲选取了一个很官方的词。 简婉听到后,眉头顿时就蹙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惑。 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有谁会找到这里来啊? 舒闲不急不忙地抬头看向简婉,对上简婉疑惑的目光,坦然道:“邵择,顾亦年。” “……谁?” “邵择是一个学弟,来给我送材料了。” “你觉得我在问这个?”简婉拍下筷子,火气顿时就上来了。 在简婉的认知种,顾亦年的恶心程度已经可以和谏山创相提并论了。 还会客?难道不应该趁这个机会直接把顾亦年暗杀了吗? “我还没激动,你激动什么?” 看着舒闲无所谓的态度,简婉瞠目半晌,最后给气乐了。 “是,你不激动,我在这激动什么?当初你差点被顾亦年挂上热搜时,我就不应该帮你。” “他来找我,是因为他已经查到向晴的事情了,是为了向晴来找我的。” “什么?他查到了?” 简婉闻言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她还想着怎么把消息泄露给沈星然,怎么就直接查到了? “不是,那你就见他了?你们说啥了?” “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找我了,并且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 简婉不仅没有理解,反而还更加迷惑了:“你还让他在这呆了一会儿?” 舒闲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给简婉进一步解释了,连个借口都不找,摆明了在告诉简婉: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他很清楚,如果简婉知道了他想做什么,那一定会阻止他。 第47章 因为顾亦年私下来找舒闲的事情,简婉现在恨不得住在楼上,一步不动地盯着舒闲。 “不如你来洗碗?” 舒闲无奈地回过身来,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简婉说道。 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了。 简婉咧嘴笑了笑,往舒闲身前凑过来。 “诶呀,我知道你心疼我,不会让我动手的。” 一边讨好地说着,简婉一边讨好地抱住了舒闲的手臂,看见舒闲的袖子有些沾湿了,就想要帮他挽上去。 “得了吧,哪凉快哪待着去!”舒闲目光闪了闪,呵斥道,趁机甩开了简婉的手,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因舒闲动作和语气都很自然,也符合逻辑,简婉丝毫没有起疑,撇撇嘴走出了厨房。 简婉离开后,舒闲又往下拽了拽袖子,遮住了露出的那一寸伤口。 还好在手臂内侧,简婉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刷完碗后,舒闲走出厨房,看到简婉在沙发上躺着看投影,看得入迷。 “婉婉。” “……” 简婉听到了,但是没有应答,因为太惊悚了啊!舒闲管她叫“婉婉”这么腻人的称呼,肯定是有事啊! “你有事就说!” “我出去一趟。” “去干嘛?”简婉警惕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舒闲想扳倒向晴其实很容易了,但是舒闲没有这么做,那肯定是有别的打算。 简婉虽然不知道舒闲想干嘛,但是她很清楚,舒闲想干的肯定不是人事儿,她得防着点。 “去见个人。”舒闲倒是没有避躲,坦然说道,“向晴的经纪人,许天辙。” “哈?许天辙?” “嗯,昨天约了一下。” 简婉有些难以相信,舒闲果然在背着她搞动作吗? 但紧接着,还来不及问舒闲要去赵许天辙干嘛,浓烈的担忧就涌上了心头。 “他是向晴的人,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在路上埋伏你?不行,我陪你去。” “我要是打不过,那你也只有送人头的份儿,好好在家呆着。” 舒闲说着就开始穿衣服,还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对比了一下衣服的薄厚,又稍微搭配了一下,可以说是悠然自得了。 如果不是知道舒闲是要去干嘛的,那看这架势,说是出去逛街简婉也会相信。 “不行,既然我在这,不能允许你去冒险!不然你就带上我!” “简婉听话,从现在开始别掺进来了。” 舒闲说着,已然穿戴整齐,夸张的卫衣、T恤、棒球衫的叠穿,看起来颇具嘻哈风,怎么看都不像是去见仇敌的打扮。 他知道简婉担心他,可他又何尝不担心简婉?他不能再失去一个人了。 到达约定好的咖啡厅时,舒闲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在咖啡厅零星的几桌客人中,他凭借着琐碎的一些印象找到了许天辙。 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看起来不太高,也没有很强的气场,甚至看起来有些温顺乖巧,像是学生时代那个学习最好的腼腆的男生长大后的样子。 “你好,许先生。”舒闲走过去,主动和许天辙打招呼,“家里的姑娘缠人了点,来晚了。” 许天辙原本在看着窗外,听见声音后才抬起头来,觉得眼前的人,和自己在顾亦年家里见时有些变化了。 “你好,无妨的,难得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和舒闲想象中差不多,其实许天辙的声音很温润,最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舒闲坐在许天辙的对面后,向服务员点了一杯咖啡,然后才笑眯眯地托着腮,盯住许天辙。 有些人只有了解过,你才会知道他有多复杂。许天辙就是。 “你不必担心,没有人跟来。”许天辙见舒闲在观察自己,主动开口说道。 “我没担心这个。” 毕竟昨天在短信里提到了你妹妹,怎么想你也不会叫人来偷听吧。 舒闲只是有些好奇,许天辙究竟是怎么成为他眼前这副职场精英的模样的? “……关于我妹妹的病,你?” 因半晌舒闲不开口,许天辙心中有些急切,只好主动开口问道。 “我确实帮你找到了合适的骨髓。” “我怎么相信你?” “你不应该问这个,你应该问我,怎么才能把骨髓给你。” 舒闲说得轻松自然,但话落进许天辙的耳朵里,却带了浓厚的威胁的意味。 许天辙紧抿着嘴唇,沉思半晌,温和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痛苦来。 “你想要我做什么?”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不如你想想,你要怎么做才能让我满意?” 咖啡端上来了,舒闲谢过服务员之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浓厚的苦涩浸润着口腔,令人神往。 真苦啊,许天辙。 对面的人表情明显有些绷不住了,愣了许久过后,才迟迟开口:“如果你想通过我来对付向晴,给你朋友报仇,那倒是也不需要了,因为我……” “我知道是你。”舒闲打断了许天辙的话,“你那三个同乡,我这边的人已经见过了。” 所以我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你计划并指使人实施的。 许天辙听到舒闲的话后有些惊讶,那三个人他不是让他们赶紧回老家了吗?怎么会被舒闲抓到? 见许天辙不解的神色,舒闲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笑得玩味。 “你确实把他们送回去了,是他们自己来找我的,因为我告诉他们,回来把真相告诉我,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许天辙听了舒闲的话后,先是诧异,又是苦笑,总之是想通了。 拿了自己的钱之后,还贪婪地想要反手把他卖了,再拿舒闲的钱,真不愧是那些人的作风。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找我?是为了告诉我,绝对不会把骨髓给我的是吗?” “不是说了吗?如果你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就愿意给你。” “可是……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不应该是要对我下手吗?为什么还会给我找骨髓?还有向晴……” 舒闲点点头肯定了许天辙的话,又纠正道:“你干的事,并不妨碍我迁怒向晴,别告诉我他不知道这件事。” 就算是自己的经纪人出的主意,那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只不过是自己不沾手,站在旁边看着。 果然,许天辙也沉默几秒,点头印证了舒闲的猜测。 原本他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他相信没人能找到证据,可是舒闲的短信却直接冲溃了他内心最深处的堤坝。 他的妹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亲人。 如果舒闲真的能救她,那让他去死,他也是愿意的。 第48章 在一个山沟沟里,有一个叫许家庄的村子,遍地都是姓许的。 许天辙家这一支,是整个村子里姓许的人家中,最窝囊的。 许天辙他爹赌博上瘾,他妈打牌上瘾,留着家里的地让儿子来种,羊让女儿来赶。 因为爹妈品行都不行,所以久而久之,连带着许天辙和妹妹都被村里人嫌弃,没有孩子和他们一起玩。 不过这倒也无妨,他们两个人一起活着就很足够了,妹妹很懂事,他也很爱她。 后来他成了村里唯一考上高中的人,就把妹妹托付给邻家的大婶,说有事帮忙照看着,自己去了镇里上学。 爹妈不给他钱,他就一边上课一边打工,书本也都是从上一届那里讨价半天买来的。 终于,他考上了大学,听老师说,是很好的大学。 在学校拿了通知书他就跑回家了,他抱住妹妹,他对她说,我能带你出去了,我们能离开了。 可是妹妹上一秒还在咯咯笑着,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鼻出血,牙龈出血。 村里的老医生看着他背上的妹妹,沉默许久,叹了口气。 老医生说,孩子,你去上大学吧。 那年他进了大学,奖学金,兼职挣的钱,他都寄回给了医生。 他知道不能寄给他爹妈,不然那些钱就只有在麻将桌上输掉的份。 可是有一年他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老医生已经去世半年了,他妹妹躺在家里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上,不知道在输什么液体。 钱已经进了他爹妈的兜里。 一气之下,他将妹妹带到了市里的医院亲自照顾,可是假期结束,他还要回去上学打工,他没有时间照顾妹妹。 他只好求爹妈帮忙,答应好给他们寄报酬。 社会是吃人的,为了赚钱,他不得不打压同事,攀附领导,威胁对手,后来阴差阳错成了经纪人,而娱乐圈更是吃人的。 把艺人送上老板的床,无端造谣抹黑对家,深夜把人绑上车威胁,除掉一些威胁到手下艺人的人。 慢慢的,他成了公司里的金牌经纪人。 可是原生的环境一直拖累着他,甚至有的亲戚直接找了过来,让他帮他们的孩子安排工作。 舒闲车祸中的那三个人就是,从老家直接找到了他的公司,说小时候都是兄弟,帮照着点。 其实就是直接来找他要钱的,找的工作也不去干。 在这个时候,向晴告诉了他舒闲的事情。 顾亦年来做向晴的靠山确实不错,但是太不稳定了,说到底顾亦年都是已婚的,一旦被媒体发现,向晴几乎洗不白。 目前他手里的艺人中,Sin算是最赚钱的,向晴作为队里的主C,人气也是最高的。 他不可能允许有人威胁到向晴。 和向晴商议过后,他们决定先下手。 因舒闲在顾亦年家里不够好动手,所以向晴才会突然去顾亦年家,并刻意没有躲跟在后面的记者。 消息爆出来后,他们提出让顾亦年公开关系,并且通过抹黑舒闲来进行公关。 公开恋情虽然也会损失一定粉丝,但能明目张胆让顾亦年成为靠山,并且还能把舒闲支开,长远来说并不亏。 后来舒闲确实离开了顾亦年家。 在得知舒闲约了孕检后,他找来那三个同乡的“兄弟”,告诉他们帮忙办一件事,不然就不再给他们钱。 然后就是一场“意外的”车祸了,但意外中的意外是,死的人不是舒闲。 虽然和计划还是差了些,顾亦年没有允许他们直接将舒闲抹黑到底,更有多方势力保护着舒闲的个人信息,但好在向晴的靠山算是稳住了。 许天辙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舒闲竟然如此纠缠不放,更没想到,舒闲会从他妹妹这里突破。 来见舒闲前他想了很久。 他知道舒闲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可是看这情况,舒闲显然不是为了证据来的。 舒闲是来威胁他的。 十三年的慢性白血病,他知道已经要撑不住了,就算舒闲手里没有适配的骨髓捐献者,只是在骗他,他也不得不相信。 他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妹妹。 咖啡厅外,天气像是憋了一场大雨,异常阴沉。乌压压的云团像是要将人活生生吞进去一般。 舒闲安静地喝着咖啡,看着眼前沉默良久的经纪人,一句话也不说。 变天了,届时所有的黑暗都会被雨水清刷。 但污秽不会消失的,大雨过后便会徒留满地泥沼。 终于,眼前的经纪人攥着杯柄,睫毛颤了颤,抬起眼来看向舒闲。 “什么样的结局能让你满意呢?我要怎样你才肯将骨髓给我?” “你说呢?” 舒闲没有回答,而是沉静地微笑着,反问了他一句。 此时的舒闲显得十分老成,像是循循善诱的老师,引导着学生说出答案。 “……要我帮你对付向晴?” 许天辙试探性地问道,可是舒闲依旧面不改色地笑着。 许天辙知道,舒闲不屑于他的帮忙,舒闲能挖到他妹妹,那对付向晴应该也不成问题。 他们或许从最开始就惹错人了,舒闲和那些无凭无依的艺人不同,不是随便就能打压的。 思考良久,许天辙扯着嘴角,挤出一个很别扭的微笑。 他问舒闲:“要我一命换一命吗?” 舒闲目光沉了沉,笑容渐渐消失了。 “许天辙,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为什么不把妹妹接过来?明明这里的医疗条件更好,如果你怕没有时间照顾的话,可以请个护工,不是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许天辙问得一愣,舒闲来找他,不是为了和他谈条件的吗?为什么会问他妹妹? 莫名的抗拒和慌乱从许天辙心底涌了上来。 他嘴唇颤了颤,张开口,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为什么不把妹妹接过来? 杯中的咖啡见底了,舒闲也将目光偏向了窗外。 忽然,一粒水珠砸到了他面前的玻璃上,挟着灰尘滑下一道水痕。 随即密密麻麻的雨水打了过来,将玻璃上的灰尽数擦拭,但雨水铺满了窗户,外面的世界融化在水幕中,什么也看不清了。 “许天辙,你刚刚问我,一命换一命,我会不会满意?” “……” “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可以试一试。” 第49章 许天辙自杀,是一件很热闹的事情。 国内最大娱乐公司的金牌经纪人在宅中开煤气自杀,最后被消防员救下送进了急救室,至今生死未卜。 经纪人本身没什么好关注的,但是他是当红男团Sin的经纪人,这就热闹大了。 许天辙的名字在热搜榜上挂了一天,Sin男团纷纷发微博表示担忧,许天辙原来带过的艺人也都表态,热闹非凡。 目前主流的猜测是因为公司压榨员工,压力太大。 还有说受不了潜规则的,有说娱乐圈太黑暗的,也有说做了亏心事怕被鬼敲门的。 总之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在担心许天辙的安危。 向晴下来新歌发布会就跑来了顾氏。 这些日子他能明显感觉到,顾亦年对自己冷淡了很多,而且竟然还去找舒闲了? 虽然他知道,强心逼顾亦年公开关系、抹黑舒闲,确实是有些心急了,但是顾亦年不应该纵容他吗? 眼下他的经纪人出事,明显和舒闲有关,他想趁着这个机会试试虚实。 “哥哥。” 向晴叫了一声,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结果发现顾亦年好像正在和一个员工谈话。 员工正被训到一半,见有人进来了便转过身看过去,竟然看见了自家老板的官宣男友? 莫名的,员工有一种见到救世主的感觉。 自己刚犯了严重错误被叫道这里来,还不知道会被训到什么时候,结果老板的小男友来了?这不得把他放走吗? 于是,员工看向晴的眼神中就带了一丝祈祷。 向晴似乎十分受用,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原本应该他说句抱歉退出去的场面,结果他不仅没走,还进来了。 顾亦年见状有些头疼,掐着眉心,拳头紧紧攥着,最终还是泄了口气,朝员工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那员工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向晴就蹦到顾亦年旁边,直接坐到了他腿上,想要吧唧亲一口顾亦年,却被他躲开了。 “你怎么来了?” 顾亦年虽然没把向晴推下去,但声音中的责备也是毫不掩饰了。 这让向晴有些慌。 “我、我经纪人出事了。” “他在家自杀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忽然,向晴就委屈巴巴地朝着顾亦年鼓起嘴,声音细弱:“他不是那种人的,许哥还有个妹妹需要照顾,怎么会自杀呢?” “所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今天才知道,他前几天去见舒闲了。” 向晴的话十分直接,对于舒闲的怀疑没有任何掩饰,就差指着舒闲大骂“杀人凶手”了。 而对此,顾亦年也明显皱起了眉头。 倒并不是因为向晴的煽动,实际上舒闲去见许天辙,丝毫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当天就得知消息了。 他以为舒闲只是想从许天辙身上下手,来攻击向晴,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是…… 舒闲这是直接对许天辙下手了? 虽然他已经知道舒闲不是原来那个乖巧听话的Omega了,可是竟然会狠到这个地步? 逼人自杀,这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会问问他的,你先回去吧。”顾亦年有些烦躁,示意向晴从他身上下去。 向晴原本还等着顾亦年义愤填膺,帮他收拾舒闲去,可没想到只等到了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他不善于隐藏情绪,尤其现在有没有许天辙拦着他,便直接从顾亦年身上窜下来,一拍桌子冲他喊道:“顾亦年,我算你的什么?” “怎么,你不是已经让我公开了吗?还需要质疑我们的关系?” 顾亦年的话中带着些讽刺,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向晴顿时弱了几分。 果然顾亦年还是介意这件事。 “那、那是迫不得已啊!我都被人拍到了!” “倒是辛苦你被人拍到了。”顾亦年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来,冷得让向晴直愣愣打了个哆嗦。 怎么,他不戳破,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怎么被拍到的,又是怎么算计舒闲的,真当他一无所知吗? 事到如今,向晴也明白了,顾亦年其实从头到尾都很清楚,按着他的计划走,不戳穿他,已经是对他的纵容了。 看着顾亦年似笑非笑的神色,向晴忽然觉得浑身冰凉。“” 他可能,不是顾亦年喜欢的样子了。 果然,顾亦年开口了。 他对他说:“你变了,晴晴。” 一句话让向晴顿时失了颜色。 他满目不敢相信,然后颓然地后退了两步,与顾亦年拉开了距离,垂下了眼眸。 镜头下不羁放纵的少年,充满着青春和活力,此时却黯然失色。脸还是那张脸,却无论却也笑不出来了。 “变了……我变了?你以为我想吗!” 寂静中,向晴突然抬头冲着顾亦年吼道,声嘶力竭,眼眶通红。 “太难了,出道太难了哥哥……你知道跟我同期的练习生有多少吗?你知道我是从多少人中爬出来的吗?” 说着说着,向晴的眼中就蓄满了泪水。 他看到过一个才华横溢的师兄在跳舞时被人推倒,韧带损伤,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他也看到过油光满面的老板来巡查,带走了他们中最小的那个,再也没带回来。 没日没夜地唱歌跳舞,还要控制体重,饿到昏厥的人不在少数。 一年能出到的只有那么几个团,无数人熬不过去,离开了公司最后只能沦落到酒吧服务生,夜店气氛组,带货网红。 “我不愿意变啊哥哥,可是才华哪有那么容易战胜资本,我不变,根本活不到你回来啊……” Omega声音颤抖,泪流满面,从起初的声嘶力竭,到最后蹲到地上掩面痛哭。 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心疼。 但众所周知,顾亦年不是人。 他目光低沉,沉默良久,站起身走过去,单膝蹲在了向晴身边,抬起手摸了摸向晴的头发。 感觉到顾亦年离近了,向晴颤巍巍地抬起头,对上顾亦年的目光。 可是这目光却远没有他想象中的温柔,甚至有些冷漠。 顾亦年轻声对他说:“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一瞬间,向晴的瞳孔紧缩,眼球中的红血丝显得一场明显,也不知道是因为平时戴美瞳多了,还是因为哭肿了,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向晴的眼中掠过一丝惊恐。 他不知道顾亦年所说的“不该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舒闲吗?顾亦年知道车祸的真相了? 还是…… 第50章 “舒闲!你他妈那天究竟和许天辙说了什么!” 简婉怒吼着,直接将手中的平板砸了过去。 舒展没有躲,胸口被砸了个结实。 平板落到地上,屏幕瞬间摔得稀碎,上面还闪着关于许天辙自杀的新闻。 “你告诉我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舒闲你说啊!” 简婉揪着舒闲的领子,贴着舒闲的脸嘶喊着,就好像只要她喊得够大声,舒闲就会给她肯定的回答。 可舒闲不说话。 眼见简婉要打人,俞景澄赶紧站起身过来拉架,抱着简婉的腰往后扯。 “你放开我俞景澄,你他妈就不想知道吗!” “我相信我哥!” 俞景澄把简婉放倒在沙发上,冲着她吼道,可是他的声音都在抖,他其实不敢相信。 许天辙见了舒闲以后过两天就自杀,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要说和舒闲无关,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简婉倒在沙发上喘息急促。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舒闲身上,她希望能看到哪怕一丝的无辜和冤屈,他想让舒闲告诉她,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想多了。 舒闲怎么能杀人呢? 就算是恨,就算许天辙是幕后凶手,舒闲也不能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吧? 况且舒闲不也说过吗?死亡太简单了,活着才痛苦,所以怎么能让他那么轻易地自杀? 不可能的,舒闲不可能…… “求求你了舒闲,你告诉我,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每一个音节都在抖,简婉怕的要命。 可是事与愿违。 沉默了良久,舒闲终于开口。 “抱歉,简婉。” 不仅简婉,俞景澄也呆住了,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静止了。 “舒闲,你到底怎么了……” 泪水趟下,简婉呆滞地问着,目光却没有落在舒闲身上。好像这句话不是对舒闲说的,也不需要舒闲回答她。 她知道白予很重要。 她也知道舒闲不是好人。 可是她不知道舒闲手上会沾上人命,就算调查结果是自杀,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是舒闲在操纵的。 她不认识舒闲了。 很快,简婉摔门而出,声音震得玻璃都颤了颤。 俞景澄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支着额头,脸色阴沉,很多话憋在喉咙,但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哥,我走了先,你照顾好自己。” 直到俞景澄离开,舒闲依旧站在客厅,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总算,都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舒闲长出一口气,像是怅然若失,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许天辙的消息时,感觉是在情理之中的,却又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原来人绝望到一定程度,真的会毫不犹豫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一瞬间,他有些羡慕许天辙。 羡慕他足够绝望,羡慕他有勇气选择死亡。 而他不行,白予给了他太多绝望,可是又不断出现一些人阻挠他的死亡。 亲人,朋友,仇恨,还有最后的那一句“我爱你”,都在撕扯着他,如同钩子钩着皮肉,把他从死亡的边缘强行扯回来,血肉模糊。 好难啊,爱情实在是太难了,顾亦年和白予一个让他爱得想去死,一个让他想用死亡去爱上。 他这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一种莫大的空虚失意窜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像去死,但是不能…… 舒闲像是失去了魂魄,漠然地撩起了衣袖,丑陋的划痕刺入眼帘。 看着已经结痂的伤疤,舒闲双目无神,手不自觉地放了上去,慢慢抚摸着。 忽然,指尖不自觉地开始用力。 皮肤混着血痂嵌入了指甲的缝隙,鲜艳滚烫的液体流淌下来,随之而来的痛感却令舒闲觉得陶醉。 原本白皙的小臂顿时鲜血淋漓,滴滴答答的,地板被浸湿了一片。 舒闲却像着了魔一般,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瞳孔紧缩,喘气声中满是难耐。 “叮咚——” “……”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让舒闲从迷狂的自残中醒来。 一地的血,舒闲只是看了看,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他漠然地朝着门口走去,却没有出声回应。 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间来找他,先看看吧,然后装作不在家就好。 这么想着,舒闲趴到猫眼边,然后沉默了。 因为没有应答也没人开门,顾亦年又摁了一下门铃,等了会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他从猫眼看了看,似乎是黑着的,没开灯,舒闲这是不在家吗? 虽然看着这样子像是确实不在的,可是顾亦年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让他迈不开腿离开,踌躇了一下,又摁了一遍门铃。 良久,依旧没有开门。 顾亦年垂下眼眸,转过身去。 舒闲在猫眼中看着,松了口气,以为顾亦年要走了,可是……为什么他靠在对面的墙边抽出了一支烟啊! 算了,愿意等就等吧。 舒闲看着自己这一胳膊的血,他知道放顾亦年进来绝对会惹一身麻烦。 于是舒闲默默转过身,不开灯地朝着卫生间走去,清洗胳膊上的血,然后拿了抹布和清洗液,趴在地板上开始清理血迹。 虽然白予家是按着他们高中讨论过的极简风来装修的,看起来朴素简洁,但贵得离谱。 就比如这块纯羊毛的地毯,舒闲小心翼翼擦了半天,依旧擦不干净。 他颓然地坐在地板上看着那块血迹,感叹有钱人都不考虑一下家具的清理吗?难道脏了就换? 正迷茫着要不要买一个新地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亮屏了。 舒闲走过去拿起来,看到短信愣了一下。 在很多情况下,健忘其实不失为一件好事。有些事记得太牢反而让人生厌,譬如,顾亦年的电话号码。 这条短信是没有备注的。 但这个电话号码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顾亦年,不用思考,下意识地就能认出来。 真是令人烦躁。 舒闲皱起眉,心想估计是走之前问问他为什么不在家,想着就点开了短信。 ——五分钟,不回我消息我会给你打电话,别出事。 盯着这条消息,舒闲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来。 这种命令的语气,还真是顾亦年独一份儿的。 看这情况,顾亦年是听到声音,知道他在家了? 不过那又怎样?他不回消息,顾亦年难不成还能给他门锁翘了? 正想着,一个电话就弹了出来。 舒闲皱起眉,顺手给划了。 而在门外,顾亦年听着“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背靠着冰凉的瓷砖,脱力地划了下去,蹲到了地上。 莫名的,他舒了一口气,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缓和下来。 能挂他电话,说明现在还没出事,还好。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发文太急,总是忘记感谢打赏,来补上啦! 感谢@呆瓜@腻在书里甜@瓜子@长川@用户5h6qzo98@亭的打赏! 日常群宣: 第51章 “嫂嫂你别拉黑我了,这是我最后一个手机号了,顾哥怕你出事,说你再不开门他就报警了!” “求你了嫂嫂,给顾哥开门吧!我替他给您跪下了!” 舒闲看着手机上不知道是第几个号码发过来的短信,额头青筋暴起。 怎么,他给顾亦年所有手机号都拉黑了,就拜托朋友给他发消息? 还报警?我…… 舒闲痛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倒不是心疼顾亦年,或者被顾亦年的执着打动了,而是他知道按着顾亦年的性格,他不开门顾亦年真的会报警的。 刚走到门口把手摁在了把手上,他就听到了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顾亦年的声音。 “喂您好,我有一个朋友可能在自杀,对,他已经不开门也不回消息了,地址是……” “你他妈给我住嘴!” 舒闲“咣”地一声把门推开,冲着顾亦年和吼道。 说报警就报警,顾亦年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魔鬼啊!他要是再犹豫一下,估计开门就是警察叔叔了。 靠在对面墙边的人愣住了,也不知是被突然的开门声吓到了,还是被舒闲的吼叫震慑了,顾亦年几秒没说话。 “喂,喂?您还在吗?请报一下地址,这边会联系附近的警员……” “不用了,谢谢。”顾亦年垂下头低声说了一句,挂了电话。 舒闲气还没消,下一秒眼前就一黑,随之而来的巨大的重量让舒闲迫不得已后退了几步,最后还是没撑住,跌坐在了地上。 顾亦年在上面压着,将舒闲紧紧地抱在怀里,几乎捂得他喘不过气来。 反应过来自己在顾亦年怀里后,一股厌恶从舒闲心里溢了出来。 “滚开。”舒闲抬起手在顾亦年和自己之间撑出一片空间,沉着声音说道。 顾亦年抱着舒闲喘着粗气,看着舒闲白皙的后颈,咬紧了牙,一点也不想将舒闲放开。 缓了两秒后,顾亦年猛地一用力,给舒闲抱得禁不住哼声,终于还是将舒闲放开了。 “你的胳膊……” 刚刚太紧张了没注意,松开舒闲后,顾亦年很快就看到了舒闲胳膊上的血痕,神色顿时变得阴鸷晦暗,带着些怒意。 “为了配合你,不是刚报警说我要自杀吗?”舒闲随意说着,丝毫不走心。 说着舒闲就站了起来,准备去打开客厅的灯。刚刚因为怕顾亦年发现自己在家一直没有开灯。 但他刚站起来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拽住了,转头便看到顾亦年严厉的表情。 “跟我去医院。” “你在命令我吗?” 舒闲皱起眉,神情也不比顾亦年好看多少,俨然是被惹恼了。 怎么,以为自己在顾氏是个总裁,就能对谁就都颐指气使了?真觉得他开门是因为怕了?那只是因为不想麻烦警察叔叔…… “顾亦年,你以为你是谁?” “我还是你法律上的丈夫。”顾亦年的声音也不是很有底气,说这种话,确实需要一定厚度的脸皮。 舒闲听了,简直被顾亦年逗笑了:“呵,如果不是因为向晴还健在,你觉得我还会留着这段关系吗?” 顾亦年的表情明显地一滞,咬了咬唇,难掩痛苦的神色。 可是他依旧不愿意放开舒闲的手。 他怕松开了,舒闲就没了。 早知道上次发现舒闲自残时,就应该强行把他带去医院了。 “舒闲,去医院吧……”顾亦年的语气明显弱了下去,踌躇了很久才低声说道,“算我求你了。” “谁稀罕啊?” 顾亦年犹豫半晌才能说出一个“求”字,舒闲却拒绝得毫无犹豫。 舒闲也知道顾亦年是个骄傲的人,向来不会求人,如今能求他去医院,确实是百年不遇的异闻了。 可是,谁稀罕你的哀求啊? “不如你试试跪下来求我,看我能不能答应?” 舒闲冷笑着说道,眼中的嘲讽直直地刺进了顾亦年心里。 难得的,一直以来高傲不可一世的顾亦年竟然垂下了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送开了舒闲的手腕,手中的空虚感使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剜空了。 顾亦年在一片黑暗中喃喃说:“我……只是担心你。”声音不大,但是在静谧的房间中异常清晰。 “担心我就跪下试试啊?看我会不会被你打动。” 舒闲淡淡说着,话不走心,边说边走到墙边将灯拍开了。 明晃晃的灯光瞬间铺满了整间客厅,舒闲转过身去,顾亦年的落寞和狼狈都被暴露在灯光下,来不及隐藏。 按理来说他应该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可舒闲却没有丝毫的感觉,他只觉得碍眼。 “……帮你包扎可以吗?” “来吧,酒精和纱布在电视柜底下。” 顾亦年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他知道就算跪下舒闲也不会同意去医院的。 而舒闲也没有拒绝顾亦年,并告诉了他医疗箱的位置,自己则躺到了沙发上,将血迹斑驳的手臂悬在沙发外,开始翻手机。 很快身边就暗下来一块,灯光被人遮住了。 顾亦年单膝跪地蹲在旁边,拿着棉球小心翼翼蘸取酒精,然后擦拭那些新鲜的、旧的又被揭开的伤口。 虽然养尊处优的顾亦年在出国后也学会了一些生存技能,但这其中并不包括给别人擦药。 这种服侍别人的事情顾亦年是第一次做,有些紧张,动作难免缓慢笨拙。 不过舒闲也不催,这就使得这场景莫名显得有些温馨,最起码在顾亦年看来是这样的。 “你不是单纯来看我死活的吧。” 突然,舒闲一句话打破了微妙的平静。 这么一提,顾亦年也才想起来他来找舒闲的目的。 某一瞬间他很想否认舒闲,他想说他就是来看看舒闲的,这样就能安静地继续给舒闲擦药了。 可是…… “许天辙的事情是吗?” 舒闲没等顾亦年开口,兀自挑起了不太轻松的话题。 顾亦年手上擦药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隔了两秒才继续。 “是。” “觉得我做得过了?” 舒闲搁下手机,侧过脸去笑盈盈看着顾亦年。 “……我去查了,B市三院确实有一个和许天辙妹妹适配的骨髓,但是那个捐献者几天前被人接走了。” “然后呢?” “那个接走他的人叫尤皓哲……是你的人。” 顾亦年一边说着,一边低着头给舒闲擦药,神色阴晦,并不和舒闲对视。 关于许天辙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敢相信是舒闲下的手,所以他还查了两天才来找舒闲,可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你在怪我吗?” 忽然,舒闲测过身来,手臂从顾亦年手中抽开了。 顾亦年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舒闲坦然带着笑意的目光。 舒闲这话就好像是直接肯定了他是凶手,但笑容却干净清澈,这种反差让顾亦年都不禁心生寒意。 顾亦年神色冰冷了些,语气严肃道:“舒闲,你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觉得我不乖了?” “……不是的舒闲,你不该沾上这种事。”顾亦年听出了舒闲话中的讽刺,神色黯了黯,低声说道。 “……你调查了多少?只有刚刚和我说的那些吗?” 舒闲没有回答顾亦年的话,毫无来由地问了一句。 顾亦年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舒闲话中的意思。 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许天辙的自杀看似和舒闲直接相关,但实际上,是不是另有隐情? 话已至此,舒闲没有再瞒顾亦年了,他重新平躺在沙发上,脸上的讽刺渐渐消失。 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舒闲的眼中融进了顾亦年看不透的情绪,明明就在眼前,但是却好像无论如何都碰不到。 “你有没有想过,许天辙本来就该死了,我的出现只是一个契机。” 第52章 “你不好奇吗,我能找到适配的骨髓,为什么许天辙找不到?”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许天辙不把他的妹妹接过来住院?一定要在老家的医院?” “你去查过许天辙的公司吗?他几乎全年无休,并且从不临时请假。如果有那样一个妹妹,不应该经常回去看望吗?而且一旦有了些情况,总免不了请假回去吧?” “顾亦年你知道吗?如果我是许天辙,我早就死了,因为我不会这么骗自己……”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让顾亦年渐渐想到了一种荒诞的可能性,一种几乎不可能的结果。 看着顾亦年惊诧甚至带着些恐惧的神色,舒闲便知道,顾亦年已经想到了。 虽然他最初查到的时候也不敢相信,但是许天辙当时的反应却证实了他的调查结果。 那时他逼问许天辙:“为什么不把妹妹接过来?明明这里的医疗条件更好,如果你怕没有时间照顾的话,可以请个护工,不是吗?” 可许天辙没能给他一个回答。 许天辙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也不敢回答,甚至不敢思考。 为什么不把妹妹接过来? 因为他没有妹妹了,他的妹妹死了。 许天辙的妹妹已经死了好几年了,死在老家的医院里,因为化疗的钱被他爹妈输在了赌桌上。 许天辙在自杀之前给舒闲发了一条短信,对舒闲表达谢意。 那时舒闲才知道,许天辙的故事比他想象中更惨烈一些。 妹妹是个女性Omega,当初许天辙去上学时把妹妹托付给了邻居大婶。 而大婶之所以会同意,是因为她家儿子是个Beat,以后娶个Omega会很有牌面,她把许天辙妹妹当成了童养媳。 许天辙考上大学的同时,妹妹被发现得了白血病需要治疗,也需要人照顾,于是村里的老医生帮许天辙照顾妹妹。 可等许天辙有一次假期突然回家想给妹妹一个惊喜时,却看到妹妹挣扎着被老医生标记的场景。 老医生死了,是许天辙杀的。 妹妹病重,两人的父母伪善地笑着,说要帮忙照顾妹妹。虽然许天辙不愿意,可是他当时一天三份工,根本没有时间,只好同意。 后来许天辙稍微有些钱了,提出把父母和妹妹一起接过来,那边却支支吾吾地拒绝了。 那时起许天辙就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可是照常发来的病例报告,照常的索要钱财,照常的抱怨和辱骂,都给了他安慰,给了他相信妹妹还活着的理由。 自那时起,许天辙就疯了似地工作、赚钱,然后往家里寄钱。 每次许天辙提出回家去看看,家里那边都会以各种借口搪塞,他也会十分理解地同意。 老家过来攀附的亲戚也都默契地对此事只字不提,若是问起,也只会说妹妹的情况很稳定。 就这样,无论是老家,还是许天辙,都是相安无事的态度。 许天辙就这样假装自己不知道妹妹已经死了的事情,也不去怀疑,也不去调查,就维持着现状。 最后许天辙成功地骗过自己了,他真的觉得妹妹只是慢性白血病住院而已。 所以在舒闲告诉他找到适配骨髓后,他才会毫无怀疑并且义无反顾地和舒闲见面,并表示就算偿白予一命也要救妹妹。 因为在许天辙心中,妹妹还在等他回去救她。 可是谎言太脆弱了。 舒闲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就让许天辙哑口无言,仿佛雷击一样愣在了原地。 舒闲问完那句话,看到许天辙呆滞的表情时,就知道这可能是永别了。 …… “所以,如果要说许天辙是我杀的,倒也是对的,不过暂时还没杀死。”舒闲最后说道。 顾亦年沉默了良久,依旧缓不过神来,许多情绪杂糅在一起,似是而非。 应该同情许天辙的遭遇吗?或者嘲笑他的愚蠢,批判他自欺欺人的行为? 顾亦年不知道,他只能扼腕叹息。 没有经历过一种痛苦,便没有资格评议遭难者的行为。 又过了许久,顾亦年垂下眼眸,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在舒闲疑惑的目光中坐到了沙发上,大概到舒闲肚子的那个位置。 原本独自占领沙发的舒闲赶紧往里一缩,却还是和顾亦年贴在了一起。 好烦。 正当舒闲想要起身离开时,那人却开口了。 “不能怪你,只不过是将真相摊开在他面前而已。” 舒闲停下了动作,又重新躺了回去,姑且不和顾亦年计较了。 “真相是什么很多时候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如果真相会带来死亡,或许还不如虚伪。只是我个人不喜欢自欺欺人罢了。” “你别自责……” “你想多了。”舒闲打断了顾亦年安慰的话,“我不会后悔,也不会自责。” 或许换一个人来,换成简婉或者俞景澄,在得知真相后都会选择瞒下去,但舒闲不会。 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尤其是现在的舒闲,连他自己都觉得活着是一件麻烦事了,放到许天辙身上,更是觉得死了算球。 而且他还记得许天辙短信的最后一句。 ——舒闲,我等你。 就是这么说的。旁人读起来或许会觉得既惊悚又恶毒,可在舒闲看来却有着异样的温情。 他知道这并不是恶毒仇人的恶毒诅咒,而是同类人的惺惺相惜。 可惜了,许天辙没能成功地先他一步上路,谁等谁或许不一定了。 舒闲正想着,就见顾亦年扭过头来看着他。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为什么只和我解释这件事?你的朋友他们……还不知道吧?” 听了顾亦年的问题,舒闲突然笑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让顾亦年觉得危险,却又因为舒闲笑得太过美好而挪不开眼。 忽然之间,舒闲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自顾亦年身后贴近他,然后将下巴搁在了顾亦年的肩膀处。 他能感觉到顾亦年身体明显僵住了。 稍微逗一逗就会有反应,还真是可爱。 “你猜呢?”舒闲喃喃说道,热气扑在顾亦年的脖颈,让顾亦年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猜个球啊猜!这能猜得下去吗? 见顾亦年咬着牙不说话,舒闲就继续低声说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对于我来说是特殊的存在?所以值得我给你解释?” 舒闲随意说着,但每个人落进让顾亦年耳朵里都激起一阵涟漪,层层叠叠的涟漪交错延展,完全静不下来。 “你觉得呢?” 舒闲最后问道,直接从顾亦年身侧探出去看着他,动作有些可爱,嘴角的笑容却显得不怀好意。 沉默了两秒,顾亦年突然猛地转身将舒闲摁到了沙发上。一手锁着舒闲的脖颈,一手摁着舒闲的手腕。 舒闲倒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给顾亦年惹急,看着顾亦年像是要吃人的表情,愣了愣,依旧笑得肆无忌惮。 “怎么,原来定力挺好来着,是向晴满足不了你?” “别和我提他。”顾亦年声音冷得都能掉冰渣了。 “你在命令我吗?”舒闲的笑容添了些戏谑和不屑,声音也冷了些“记得原来先生还说过,我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向晴?” “听不懂吗?别提他。” “啧,先生觉得我们这种状态算是偷情吗?我算是你和向晴的小三吗?” 舒闲依旧毫无顾忌地说着,顾亦年听得脸色越来越沉,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了些,一丝窒息感让舒闲顿时停了下来,闷哼出声。 “你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能啊,你来标记我吧。” 舒闲被顾亦年掐得难以呼吸,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字句之间的喘息让人从里到外都要燃着。 顾亦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紧咬着牙,看起来极为火大,表情阴沉,呼吸也急促粗重起来。 舒闲已经能明显闻到顾亦年信息素的味道了,因为标记还没清楚的缘故,他的信息素也很容易被勾动,但因为最近一直打抑制剂的缘故,故而带来的只有痛苦。 捱着后颈的胀痛,舒闲依旧面不改色盯着顾亦年。 顾亦年的目光折出寒光,像是要将他穿透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他撕碎。 在过了几个这样的“下一秒”以后,顾亦年突然之间卸了力,俯下身去将额头抵在了舒闲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离我远点,贴这么近多少有点恶心。”刚才还笑得诱人的Omega,此时却一脸淡漠厌烦。 舒闲的话说得伤人,可顾亦年却来不及听,也来不及难过,他压着心中的痛苦问道: “闲闲……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这样,是怎样?我又不是不让你标记我,怎么,还要我求你吗?” “你明明知道的,我不能……” “怎么不能?你不行了啊?”舒闲随意调笑着,脸上却不带丝毫的笑着。 “舒闲……” 如果放下原来,我可以因为婚姻关系标记你。可是现在我只想在你愿意的时候,只想在你爱我的时候。 可是啊舒闲,你要怎样才能爱上我呢?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爱上我。 第53章 “离我远点,别让我再重复。” “……抱歉。” 顾亦年是有他的骄傲的,做事严谨决绝,很少有需要他道歉的情况。可在舒闲面前,他快把一生的“抱歉”都说完了。 然而无论多少句的道歉,似乎都激不起舒闲的情绪波动了。 顾亦年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舒闲则找了和合适的姿势躺着,抬起胳膊看顾亦年刚给他缠的纱布。 “我为什么告诉你,不告诉简婉?怎么说呢,我需要她暂时疏远我,给向晴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虽然简婉什么都没说,但舒闲知道,他下楼扔垃圾时看到的那个遛狗的小哥,那两个滑板青年,还有停在小区门口的那几辆车,都是简婉安排的。 就连当初他去见许天辙,身后也是一路有人偷偷跟着保护的。 “你想做什么?”顾亦年有些疑惑,为什么舒闲这么肯定向晴会来找他?见向晴,又有什么理由? 顾亦年这么一问,舒闲便来了兴致。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打开了手机的录音机,但没有摁下录音的按钮。 “先生,你真的想知道吗?” 亮堂堂的屋子里,舒闲笑得也极为明媚,可莫名就让人感觉阴暗,心里发虚。 顾亦年沉默了,虽然他不知道舒闲以后要做什么,但是他隐隐猜到了舒闲现在要做什么。 “坦白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会把以后几天将要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但同时我们的对话也会被录音。” “舒闲……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了,你可以不用和我说。” “可是我想告诉你,别躲啊先生。”舒闲说着,摁下了录音键,将手机搁到了茶几上。 他想要的,是让顾亦年得知向晴即将面对的结局,但是无法阻止。 他要顾亦年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把向晴拖进地狱,却又无可奈何。 他要让顾亦年无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初恋少年陷入泥沼,一生无法翻身。 “舒闲……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顾亦年的声音有些哑,眉宇间尽是苦涩。 “我不过是回答你的问题,告诉你我想做什么而已。”舒闲淡淡笑着,声音轻飘,落进顾亦年的耳朵里,“现在你知道了,你随时可以组织这一切的发生。” 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亦年,面对谁都不曾低头的顾亦年,如今却被舒闲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纵使如今的向晴或许已不是能让他心动的样子,可是曾经的清纯不羁也是真实存在过的。娱乐圈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这种结局,对于向晴是不是太残酷了? 舒闲看着顾亦年纠结的神色,是在他意料之中的。顾亦年对向晴虽然已经足够决绝,但还至于无情到毫不动摇的程度。 也就是当初对他,才会那么狠。 但那又怎么样呢。 舒闲看着顾亦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如果你不想,你可以随时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对面的人双手交叉抵住额头,咬了咬牙,忽然松懈下来,目光中夹杂着痛苦与无奈。 “你明明知道,我不能。” 手机上的录音机开着,将顾亦年的回答清清楚楚地录了进去。 舒闲笑了,虽然已经够了,并不打算就此结束录音。 “想清楚了先生,如果你选择向晴的话,向晴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你,可是如果你选择我的话,那你只能输得血本无归。” 顾亦年似是调侃着问道:“你不会选择我吗?” 舒闲本来想说“废话”,但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给顾亦年一些希望比较好,多少能增加一些人生趣味。 所以舒闲敛了嘴角的讽刺,轻声说道:“爱情呢,向来是各凭本事。如果你能让我爱上你,那也是你的本事,我甘拜下风。” 舒闲说得轻松俏皮,使原本沉闷的气氛缓和了些。 顾亦年也配合地笑了笑,但笑得很苦,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希望。 他当然知道向晴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能给他最大的回报率。至于舒闲,虽然说的是各凭本事,但可想而知,他只能输到一贫如洗,血本无归。 他是个商人,趋利避害是商人的本能。 他知道舒闲是没有回响的山谷,是没有归期的苦旅,但是他只能面对深邃的渊谷纵身一跃,只能踏上没有归程的迷途。 经济是有规律的,但爱情却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舒闲看着顾亦年变化的神色,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令人兴奋,稍微有些无聊:“干嘛一副委屈的样子啊?好像跟我欺负你了似的。” “不是吗?”顾亦年笑着反问道,但笑得并不算自然,也没有达到调侃的目的,只能让气氛又尴尬了一分。 舒闲嗤笑一声,偏过头去喃喃地说:“觉得我欺负你?可是顾亦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如果你这就受不了的话,那还挺让人失望的。” 说完,半晌顾亦年没搭话。 舒闲不用看也能想象到顾亦年的表情。 结婚三年,他自觉还是足够了解顾亦年的,他清楚顾亦年的底线在哪里,他清楚顾亦年的自尊心有多强。 顾亦年今年二十七岁了,顺遂了二十七年,估计还没人像他一样对顾亦年说过话。 可是说真的,顾亦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比起你给我的,我今天这些不痛不痒的话算得了什么。 舒闲的眼眸中尽是淡漠,既没有复仇的熊熊焰火,也没有嘲讽和冷笑,只是黑洞一般,吸收了所有的物质,一丝光都折不出来。 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一个稍微粗重些的呼吸都被无限放大。 两人维持了许久的沉默,忽然,其中一人开口将沉默打破了: “舒闲,等事情结束后,我们离婚吧。” “……什么?” 舒闲不是没听清楚,只是没听明白。顾亦年既然放弃了向晴选择了他,不应该死心塌地不和他离婚吗? 那人又重复了一遍:“闲闲,等事情结束后,我们离婚吧。” “听清了,可是为什么?” “怎么,你不想和我离婚吗?” 舒闲沉默了,看着那人融融的笑意,忽然很想打他。这人怎么学他呢?用问题来回避问题。 他怎么会不想和顾亦年离婚?可是顾亦年怎么会想和他离婚? 这其中有什么阴谋吗? 第54章 最终舒闲将顾亦年送走,并和他约好,等向晴的事情结束后去和舒闲办离婚手续。 虽然还不知道理由,但从表面来看,似乎是一件不错的事。 总算结束了一天的波折,舒闲疲惫地回到卧室,抱着白予曾经枕过的枕头睡去,难得没有失眠。 第二天醒来后,舒闲收到了徐教授的短信,要他去一趟学校讨论毕业论文的事情。 于是舒闲洗完澡,穿了衣服拿了钥匙便出门了。 十一月天明显凉了,舒闲走出楼道便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十点多钟,街上已经没了赶早的上班族,舒闲将自己裹在围巾里默默行走着,好像与世隔绝一般。 “老师。” “舒同学,你来了呀。” 徐教授正在办公室和自己带的研究生发火,见舒闲进来,嘴角不自觉浮现出笑意。 舒闲摘下围巾搁到书包里走过去。 “老师好。” “你好你好,正好你来了,来,看看他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个课题。” “呃……不是来聊毕业论文的事情吗?” 徐教授的脑门锃光瓦亮,笑得慈眉善目,拉起舒闲的手把实验报告搁上去。 “毕业论文不是事儿!来,先看看这个报告。” 无奈之下,舒闲只好接过实验报告开始一页页翻看,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旁边站着的研究生不屑地白了舒闲一眼。 一个本科的大四学生,还是个Omega,能看得懂他的报告吗? 徐教授也真是的,就算他们这实验做得确实不好,但也不至于让个本科生来教训吧? 于是,研究生就开始准备看舒闲的笑话。 让他没想到的事,舒闲很快就看完了报告,然后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行数据:“这个数据不合理。” 徐教授看了,嘴角不由得噙起笑意,并不评论。 旁边的研究生听了,皱着眉探头去看,反驳的话已经到嘴边了,但是在看到那个数据的时刻都咽了回去。 这个数据是他们改过的,因为原本测得的数据不理想,不足以支撑结果,所以他们就改了改。 噎了片刻,那研究生还是硬着头皮说:“怎么不合理了?你看得懂吗?这些数据对应这个结果很合理!” 舒闲瞥了他一眼,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个实验我大三做过,做了很多次都得不出这么标准的数据图。” “那、那是你的能力不行,你大三做的实验,能有多精准……” “不是。”舒闲打断了他的话,冷冽道,“因为这个实验设计本身就有问题。” 那个研究生顿时愣住了,怎么可能? 知道舒闲清晰地指出他们实验方法中的错误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不仅实验错了,还看错了舒闲。 这个才大四的师弟,好像确实有些牛啊。 那个研究生顿时一脸尴尬,学术造假本就无可饶恕,而且还是被一个本科师弟指出错误的。 徐教授见打击得差不多了,满意地拍了拍舒闲的肩膀。 舒闲看过去,总觉着这老师不怀好意。 中午到了饭点,舒闲才脱了白大褂,从实验室走出来,精疲力竭。 “学弟,下午见哈!” “辛苦你了学弟,加个微信以后常来玩呗?” “诶学弟,刚才你那个分析的思路能再说一遍吗?我没打听懂。” 几个学长学姐簇拥过来,有问问题的,有约饭的,有要微信的。 舒闲硬着头皮一一回答完,好容易才逃出实验楼。 毕业论文一个字都没有讨论,实验倒是帮忙做了不少。合着徐教授叫他过来,就1是为了让他带着这帮人做实验的? 正抑郁着,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哪位?” “舒闲,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吗?” “……好啊,地址发我。” 挂掉电话后,舒闲走出学校叫了辆滴滴,地址定位到了苏锦居。 这个餐厅一般连本地人都不知道,极为偏僻,来苏锦居吃饭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不想被认出来。 各路明星,政界要员,商界巨佬,都会将苏锦居作为首选。 舒闲到了之后,很快就有人来接他。 来接他的服务生看了他一眼,然后还是规规矩矩地将他带到了指定的房间。 推开门,只有向晴坐在里面。 脸还是那张脸,但神色却很憔悴,红血丝十分明显,脖颈瘦得皮包骨。 “好久不见。”舒闲率先问好,脸上同时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向晴疲惫地看过来,示意他随便坐。 坐下后,向晴也不讲话,只是木然地盯着舒闲,眼中好像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舒闲不介意先开口,他知道向晴现在需要一个弱势的形象,于是坦然开口问道。 果不其然,向晴垂下头去,肩膀开始微微颤抖。 他声音细小,极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糯糯地说道:“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找你过来……” “我该知道吗?”舒闲语气自如,和向晴一对比,就给人一种将一切握在掌中的既视感,相比之下向晴反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豚鼠。 很快,安静的房间中,啜泣声愈发明显。 能明显感觉到,向晴慢慢开始崩溃,情绪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 舒闲依旧笑着凝视向晴,看起来温和又善良,可心中却充满了漠然无味。 差不多了吧。 “求你了,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忽然,向晴抬起头,满脸泪痕地和舒闲说道,声音抖得令人听了便心碎一地。 舒闲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温和。 “你是说顾亦年吗?要我把顾亦年还给你?” “求你了舒闲,我真的很爱他,求你成全我们吧,我们明明相爱了那么多年……” 舒闲则一脸遗憾:“那真可惜了,我就是喜欢爱而不得这种桥段。” 向晴愣了一瞬。 这话是在他意料之外的,舒闲不应该辩驳吗?怎么一副恶人得志的模样? 可是这个情形下,没有时间让向晴深思熟虑了,他只能依着这个发展演下去。 “你又不爱他,为什么要折磨我们!” “因为有趣。” “你们明明都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去找你?舒闲,你明明拥有那么多了,而我只想有他一个,求你了……” “和我争?你配不上。至于顾亦年呢,我也不稀罕。只是我不要的东西,就算碾碎了,也不会给别人。” 舒闲说得随意,配上向晴低低的啜泣,就显得舒闲十分恶毒。 一句接着一句,向晴的情绪也慢慢到了顶点。 他猛地站起,带得桌上的盘子都颤了颤,然后撕心裂肺冲着舒闲喊道:“凭什么!就凭你家的势力,就能践踏别人的爱情吗!” “是了,凭我家的势力,我确实可以。你想要顾亦年吗?那就求我吧,说不定我开心了,就给你了。” “……求你了,舒闲,把他还给我吧。” 舒闲看着向晴卑微的神色,端起茶杯搁在嘴边抿了一口,悠然自得。 他搁下茶盏,眯起眼睛,托着腮,轻声说道:“你求人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向晴瞠目,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舒闲,满是惊惧。 这个舒闲也……太恶劣了。 第55章 录音爆出来的时候,舒闲正在家里熬皮蛋瘦肉粥,经过多次的努力,他终于能熬出一些白予的味道了。 正当他满足地喝粥时,俞景澄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刚接起来,那边就爆出了俞景澄急促的声音,恨不得一秒钟说八十个字。 “你慢点说,我听着呢。”舒闲打断了俞景澄仓皇凌乱的叙述,然后舀了一勺粥搁进嘴里,十分自在的样子。 相比之下,对面的俞景澄简直快要急疯了。 “哥你看新闻了吗?” “没有。” “你知道你现在占了多少个热搜吗?” “不知道。” “你那天去见向晴都说了什么混球的话啊,连我都没眼听,哥你长点心行吗,向晴当时录音了啊!他昨天把你的录音爆出来了,粉丝直接人肉了你个人信息,我们完全没有准备……” “我妈给我打电话了,先把你挂了啊。” 舒闲打断了俞景澄的话,不等俞景澄回答就将电话划了,然后接通了黎素的电话。 “宝贝你在哪啊?没事吧?有人去找你没?” “在家,没事,没有。”舒闲一边喝粥,一边暗自赞叹自己的手艺,一边简洁地回答黎素的问题。 对面听到舒闲暂且没事的消息,长舒一口气,稍微安心了些,但想起网上的各种新闻头条,黎素又忍不住地啜泣。 她靠在舒盛康的怀里对着电话一顿哭诉埋怨:“宝贝,你见那个小明星时怎么没注意他录音了呢,现在怎么办啊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素素,已经派人去压消息了,别给他太大压力。” 舒盛康揽着黎素的肩安慰道,但脸上的担忧也不比黎素少。 这次不比上次,上次白予猜到了向晴会抹黑舒闲公开关系,提前做了准备压了消息,可这次也太紧急了。 “宝贝你好好在家呆着,别出门,谁敲门都不要开,我们很快就派人过去保护你……” “嗯,知道了。” “你吃饭了没有?我们一会儿叫人给你送饭菜过去吧,你别点外卖也别出门买饭了,知道了吗?” “在吃。” “别看手机了宝贝,那些说的都不是你,都是他们恶意抹黑的,别影响你的情绪。” “知道了。” 黎素极度担忧,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被那些恶毒的粉丝直接上门刺杀,又怕舒闲看了手机上的新闻情绪不好直接绝望自杀,所以不断嘱托着。 而与她担心的恰恰相反,舒闲此时不仅没有丝毫的慌张,而且还十分自得。 他这几天做饭都快做得疯球了,无论怎么做都没有白予的味道,但今天好像找到点感觉,有白予那味儿了,所以他心情还算愉悦。 于是舒闲一边随意应答着母亲的嘱托,一边喝粥,还一边打开了手机微博。 刚打开,私信就爆了。 舒闲点进去,无一例外是来跳脸的向晴的粉丝。 “有点家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公子了?欺负了我们家弟弟,就准备好棺材吧。” “就你这长相出去卖都没人愿意要吧?” “有势力?欺负我家弟弟?被这么恶心吧,你这种人跪……” “还A大的学生?我看你好像没有住宿啊不会天天晚上都……” 舒闲一条条浏览过,感觉自己的词汇量突然增加了不少,骂人还能这么骂吗? 因为消息太多,实在浏览不过来,舒闲就一键清除了所有的消息,然后去看了看热搜榜。 自己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榜一的位置。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的,舒闲连点进去的欲望都没有,无非是铺天盖地的谩骂而已。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热榜第七——舒闲,A大学生。 这帮粉丝战斗力这么高的吗?这么快就人肉到了他的学校? 舒闲点进学校的微博,发现评论已经都关闭了,而超话里则充斥着“晴天娃娃”们恶毒言论。 有质疑学校学术不端的,也有直接@官方要求让他退学的。 看到这里,舒闲的眉头不仅皱了起来,虽然他想到了这件事出来后肯定会冲击到一些身边的人,但直接冲学校是他没想到的。 这波好像有点对不起A大。 “喂宝贝,你还在听吗?你没出事吧?宝贝!” 忽然,电话那边黎素的呼喊声把他叫醒了。 舒闲不紧不慢地回应:“在听,我吃早饭呢,没出事。” 黎素见舒闲还有心情吃早饭,一时也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骂他心大。 舒盛康在旁边听着,戳了戳黎素,示意她把电话给自己。 “你干嘛,我还没和儿子说完呢!”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好歹让我表示一下关心行不行?” 舒盛康哄着、劝着,最后终于把电话要了过来。 然而他刚咳了两声准备开口,舒闲那边马上就传来了声音:“爸是你啊?没事那我挂了!” “有事有事!别挂……” 舒盛康话刚说到一半,电话那边就传来了挂断的滴滴声。 手下掌管千万员工,做事雷厉风行的舒盛康,如今看着手机上“已挂断”的提示,满脸黑线,一点办法都没有。 电话对面,舒闲好不容易逃脱了黎素的喋喋不休,根本不愿意再听他爹啰嗦,挂了电话就开始专心喝粥吃煎饺。 刚吃一口,就看手机亮屏了,一看是他爸发来的微信。 ——几天? 舒闲看着这两个字,嘴角不自觉地染上了笑意,是那种父子之间不言的默契。 他思索了一下,打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三天之内。 这次他的个人信息被爆出来了,所以对舒家的公司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虽然他还没查股市信息,但想来他家的股票应该是一片飘绿的。 如果这件事拖得时间太长没有得到解决的话,那一定会对公司的信誉产生严重的损害。 所以,即使他愿意让舆论多发酵一段时间,也要考虑到家里的压力,要在一定时间之内将事情解决。 整个上午,舒闲都在应对各个亲戚朋友的电话短信。 不过简婉倒是不在其中,自上次因他“逼死”许天辙而愤然离开后,简婉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舒闲想,简婉不掺进来或许是件好事,与其让她为了自己担心,还不如让她和自己置气。 但简婉本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许天辙的事情发生后,她一直在等舒闲来找自己解释道歉,但是还没等到舒闲,就等到了向晴的背刺。 让她去关心舒闲,那是不可能的,但坐视不管,她也绝对做不到。 所以她来找顾亦年了。 第56章 小助理身为顾总的助理,最重要的一个特质,就是处变不惊。 但是让他九点准时把咖啡端到顾总身边,然后瞥了一眼顾总手中的平板后,下巴顿时就掉到了地上。 为什么他们的总裁大人,大清早的看微博热搜啊! 而且,为什么这个人还切了小号,在一条微博底下疯狂输出? 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助理搁下咖啡后没有走,而是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只有这一条语音能说什么?而且这个语音明显是有人剪辑过的吧!” “冲学校这种事未免有些过分了,如果你们去读一读他在校期间发表的论文,就该知道他是不屑于抄袭的。” “论文代写?能写出这种水平的论文,不自己发表给别人代写?哪有这种好事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别人的感情是私人问题吧,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 小助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家那个高不可攀的总裁大人在微博评论区舌战群儒。 然后,只见顾总骂不过了,切回大号,回自己的评论区把刚才那些人一个个都拉黑删评了。 然后继续切回小号回去对骂,还兼顾着私信的问候。 小助理当了这么久的助理,什么样子的顾总没见过? 雷厉风行的有,横眉怒目的有,温柔体贴的虽然少见但也有,总体来说都是职场精英商业大佬的形象。 然而今天这个顾总,别说见过了,想他都不敢想。 和晴天娃娃们对喷?喷不过就切回大号禁言? 不是,老板不是和向晴公开恋情了吗?怎么现在还反怼向晴的粉丝? 这合理吗? “你在这儿干嘛呢?” 忽然,一个冷硬的声音将小助理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助理此时正在顾亦年身后探着脑袋看屏幕,听见声音呆呆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顾总近在咫尺的目光,猛地往后一跳。 “顾、顾总!” “没事就出去。” 顾亦年的脸黑得跟贴在铁锅底下蹭了一遍似的,简直比小助理见过的任何时候的顾总都可怕。 于是他赶紧一遍道歉一边告退。 但是刚准备带上门逃出生天的刹那,里面就传来了恶魔的低语。 “别走呢,进来一下。” 于是小助理踌躇一秒,又僵硬地推门进去了,尬笑着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今天上午帮我盯一下,我出去一趟。” 说着顾亦年起身拿着车钥匙就要走。 小助理来不及抱怨加班,犹豫片刻出声将人叫住了。 “顾总!” “给你涨工资。” “谢谢爸爸、啊不是,不是工资的问题!” 顾亦年转过头来:“什么事?” 小助理咽了咽唾沫,大着胆子说道:“如果您想去找舒少爷的话,还是应该谨慎些,现在公司楼下都是记者,您去找他会给他带去麻烦的!” 话音落下,顾亦年原本已经攥住门把的手渐渐松开了。 小助理说得没错,他、舒闲、向晴现在都是被媒体密切监视的,一旦轻举妄动绝对会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谁知道这帮混蛋媒体会怎么编排? 但是那些评论都太……不堪入目了,什么粗俗的词都安在了舒闲身上,简直是为了黑而黑! 就算他有所准备,也没想到这些人能这么恶毒,舒闲又有了明显的抑郁倾向…… 终于,顾亦年虽然担心,但还是默默坐回了办公椅上,看着眼前叠着的一堆文件,没有任何翻开的欲望。 虽然有预想过现在的情况,但当他真的看到那些评论,连名带姓夹着照片在网上传播的时候,愤怒还是不可遏制。 莫名的,顾亦年想起自己当初为了和向晴公开恋情而抹黑舒闲,那时因为舒家和白家的处理得当,并没有爆出舒闲的个人信息。 如果当时真的…… 顾亦年不敢再想下去了。 “顾总。” 忽然,刚刚才退出去的小助理又冲了进来,门都没有敲,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还不等顾亦年开口问,小助理就慌忙地说道:“那个,有一个姑娘上来找你了!” “姑娘?门卫没拦着?” “人太多了,没拦住!” 小助理满脸的汗,那阵仗,说是来砸店的他都信,所以他就赶紧坐专用电梯上来报信了。 “没拦住?门卫都是吃白饭的?” 顾亦年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女声,颇有穿透力:“敢拦我的,一般都在医院吃流食。” 伴着这道女声,办公室的门被人“嘭”地一声踹开了,随即出现的便是简婉一张盛气凌人的脸。 顾亦年看见来人,顿时觉得头疼,怎么把这个小姑娘招来了。 “顾亦年,聊聊吗?” 简婉直接无视了小助理,走到顾亦年的桌案前,一拍桌子冷声道。 而相比气势汹汹的大姐头简婉,顾亦年则显得沉稳又冷冽,抬头盯着简婉的双眸,甚至将简婉的气势生生杀了下去。 他愧对舒闲,但并不代表他能纵容舒闲的朋友。 如今也就是舒闲出事,不然他不可能让简婉出现在这里和他讲话。 “你先出去。”顾亦年朝着小助理摆摆手。 小助理得令后赶紧逃离现场,简婉带来的几个人收到了简婉的眼色也退了出去,房间内就只剩下顾亦年和简婉两个人。 虽然简婉是个女性,但高低也是个Alpha,和顾亦年对峙时就没有舒闲信息素被压制的无奈,显得自如很多。 “简小姐来我这里,有什么事吗?” “舒闲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顾亦年笑得清淡,细长的眉毛轻挑,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什么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他一手撑着腮,一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看了会儿简婉,淡然开口:“不是。” “做了就要承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说了,不是我。” 顾亦年又一次否认道。 简婉气得想打人,她今天一早看了微博直接给手机砸了,憋了一肚子火,现在看着顾亦年这张脸就想给他摁个拳印。 “能不能不要这么虚伪啊?上次抹黑舒闲,还是舒闲给你求情,两家才没对你的公司下死手,现在又来?” “简小姐。”顾亦年打断了简婉的话,冷漠道,“你是不是,应该多相信一下舒闲?从许天辙开始,你就对他抱以怀疑了。” 简婉被顾亦年突如其来的话问住了。 她哪里不相信舒闲了?只不过事实摆在她眼前,她怎么能不怀疑…… “其实舒闲很关心你,你或许可以多相信他一些。” 顾亦年好心地多说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你很了解他?你这话很恶心啊,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你,顾亦年,是你毁了他!” 偌大的办公室中,简婉说道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声嘶力竭。 第57章 “喂?哪位啊?” “我。”舒闲听见尤皓哲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旁边还伴着似乎一个娇柔的喘息声。 尤皓哲听到熟悉的声音,姑且将身边凑上来的人摁了下去,惊讶道:“哥?你换电话号了?” “原来的号被打爆了,就把卡折了,换了个新号。” 尤皓哲闻言立即调侃道:“哥,我看见热搜了!说真的,这简直是你人生的高光时刻!不费吹灰之力上热榜!别人都得花钱买,你一分不花就占了前三!” “别贫嘴了,我出不了门,替我去趟苏锦居。” “皓哥,谁呀?”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嘤咛,给舒闲听得浑身鸡皮疙瘩,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不一会儿,尤皓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舒闲接起,直接冷声说道:“你收敛着点,下次叔叔再问,我就不帮你瞒着了。” “知道了哥,下次一定,话说,你让我去苏锦居干嘛啊?” “向晴那段录音,是在苏锦居录的。” 对面尤皓哲听见顿时就乐了,旁边躺在他怀里的Omega不解地抬起头来,他用力揉了揉Omega的后颈,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怎么好死不死,非要约舒闲去苏锦居呢?向晴,你还真是惹错人了。 不一会儿,一辆跑就车从苏锦居的后院开走了。 尤皓哲心情愉悦,一边在路上飞驰着,一边拨通了舒闲的电话。 “哥,我已经拿到了,你那边联系好人了吗?还需要我帮忙吗?” “你发给我就行。” 舒闲的声音听起来冷淡禁欲,没有丝毫的波动,与尤皓哲的兴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过尤皓哲也习惯了舒闲的淡漠,毫不介怀,兴致勃勃地问道:“明天几点发出去啊?我等着看戏。” 一方黑暗中,舒闲孤身躺在床上,听见尤皓哲的话后,偏过头看了眼身边空着的那个枕头。 “十点。” 这是白予离开我的时间。也应该是我送你离开的时间,向晴。 虽然你不配和白予走在同一条路上,但好歹应该让白予知道,我想他了。 另一边。 向晴发了语音曝光后的第二条微博。 ——我当时情绪有些激动,可能给大家造成了一些误解,感情的事不能用对错来评说!希望大家都冷静一点,不能通过网络暴力来解决问题。占用了公共资源,给舒先生带来了很多麻烦,实在很抱歉。 这条微博是在事发第二天凌晨发出来的,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还是很快登了热搜,大批晴天娃娃在底下评论留言。 ——弟弟你没错!不需要给那个贱人道歉! ——这么晚了还要出来澄清,弟弟好辛苦! ——你这么好为什么要让别人欺负?有我们给你撑腰,不会让那个贱人得意的!你也是有人保护的! 纷纷扰扰的评论,看得人眼花缭乱,其中也夹杂着各种针对舒闲的污言秽语。 向晴一点点往下翻看着,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畅快。 怎么,以为自己有舒家和白家撑腰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那天还嚣张地说我不配和你争?舒闲,看看吧,究竟是谁不配! “晴晴,你准备一下明天早上的访谈,主要采访内容是你和顾亦年的恋情,为的是烘托你的正义性。” 向晴新的经纪人推门走了进来,一边把问题递给向晴一边嘱托:“不要急功近利,你要当个和事佬,劝大家不要网暴,其他我们会交给粉头去做。” “嗯,我知道的。” 向晴接过问题,浏览了一遍,心中就大概有了谱。 虽然他出道不久,但是做练习生这几年经历了太多的虚与委蛇,说谎和演戏都是信手拈来的。 自己的人设一定要立好,坏事交给粉丝去做,就算做得过分了也只会说是粉丝脑残。 “这个访谈几点啊?” “十点,你稍微熬一会儿,别睡太早,这样显得憔悴些,能博取粉丝的同情心。” “好的,我知道了,不会睡太早的。” 向晴是这么说的,但他今晚压根儿就不打算睡。 想起那些评论他就兴奋地睡不着觉,可惜的是看不到舒闲的表情,想必也是很精彩的吧? 这么想着,向晴就禁不住露出了笑意,笑得瘆人。 这笑容给经纪人看得浑身一抖。 明明长了一副是干净透彻的少年模样,却能露出这么恐怖的笑容。 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经纪人又赶紧问道:“对了,你和顾先生有联系吗?我们这边联系不到他。” 向晴一晃神,方才意识到经纪人在和自己说话,赶紧收敛了笑容。 他想起今天给顾亦年打的那通电话,和顾亦年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时,电话那头的顾亦年沉默了半晌,最后低声对他说了一句:“你想好了。” 这应该是……在纵容他吧? 于是向晴朝着经纪人摇摇头:“不用担心,已经告诉他了,虽然他可能不会帮忙,但肯定也不会阻挠。” “那就好。” 经纪人松了一口气。 许天辙自杀进医院后,他接手向晴没几天的时间,不过这几天都不见向晴和顾亦年有什么往来,不像是正常情侣的样子。 他原本还担心来着。 不过既然顾亦年不阻挠,那这波他们就只赚不亏。不仅能除掉舒闲,拉一波热度,还能换取同情,立好人设,为不久以后的新歌做准备。 像Sin这种男团,终究还是靠流量吃饭的,流量越大就越值钱。 这次借着舒闲特殊的身份和向晴的录音,简直将Sin的热度炒到了出道以来的最高峰。 “好了我先走了,你也别熬太晚,实在不行还有化妆师。” “嗯,明天见。” 向晴送走了经纪人,脸上干净的笑容就一寸寸变得扭曲可怖,和他不羁少年的外表截然相反,这表情简直像是从地下水道爬出来的蛆虫。 他一回了房间,看着对舒闲的恶毒的评论飞速增加,心情也逐渐变得狂躁激动。 资本?才华?阴谋?都无所谓了,他只是想看到,舒闲趴在自己脚下求饶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日常群宣: 第58章 第二天一早,晴天娃娃们得了消息,听说弟弟会接受采访,还是直播! 于是百万粉丝激动地涌入了直播间,等待弟弟出现。 主持人见直播间人数正在以指数级暴增,“弟弟在哪”的弹幕刷爆了屏幕,开口解释道:“大家稍安勿躁,访谈还在十点正式开始。” 既然没等到弟弟,粉丝们就理所当然开始辱骂舒闲。 虽然也有几个粉丝表示“要听弟弟的话,不要网络暴力”,但是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汪洋的弹幕中。 因为脏话会被屏蔽,所以大家都运用了各种表达手法,显得颇有文采。 在屏幕前看着的尤皓哲给逗得笑个不停,不断截图,一边喟叹这些粉丝的战斗力,一边又禁不住为他们惋惜,期待着一会儿的节目效果。 思索了一会儿,尤皓哲给他们在娱乐公司上班的朋友打了通电话。 “喂,油耗子,找我啥事?” “找你买热搜。” “你?买热搜?想出名啊?”对面的人推了推眼睛,一脸的不解。 “不是,那个叫向晴的小明星,不是十点开访谈直播吗?然后呢,舒哥……” 对面的人听着,眼镜都快跌倒人中了,直到尤皓哲说完才咽了咽唾沫,将眼镜扶上去,但依旧缓不过神来。 尤皓哲听电话那边没了声音,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四眼儿,行吗?” “……你倒是不用花这钱。”四眼儿默默说道,“热搜第一自动给舒哥留着,一分不用花,到时候枪都抢不走。” “真的啊?我还想给舒哥做点贡献呢!” 四眼儿又推了推眼睛,眼中闪出了一丝光彩:“你给点钱,我能保证舒哥的热搜三天之内不会掉下前十。” 尤皓哲一听也来了兴致,当即给四眼儿转了一堆零过去。 “收钱办事哈!” “那肯定的。” 四眼答应下来,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升温,一种久违的战斗激情又涌了上来。 另一边,舒闲坐在客厅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个表。 那天的这个时候,他和白予应该已经到了二院附近,刚从陈叔的车上下来。 墙上的表一顿一顿的行走着,舒闲的脑海中,他和白予也一步一步地行走着。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十字路口,那一道道令人眩晕的斑马线,那个疾驰而来的轿车。 “盐盐,我爱你。” 一个遥远虚幻的声音响起,舒闲窝在沙发上猛地一颤,禁不住四处张望。 可他所在的地方是空荡荡的客厅,不是十字路口,没有斑马线,没有疾驰而来的车,也没有白予。 更没有,我爱你。 “白予,你好狠啊。”舒闲喃喃说着,抱住膝盖将头埋了下去,与此同时,墙上的表指向了十点,“都该结束了。” 终于,向晴出现在了直播间。 此时直播间的人数已经上了千万,弹幕一时之间覆满了屏幕,服务器都有些卡顿,快要撑不住了。 “弟弟!”“怎么看上去那么疲惫?”“弟弟这么好,那个贱人怎么敢啊!”…… 向晴乖乖地坐在了镜头前,和主持人问好,然后又朝着镜头挥手,和自己的粉丝们问好。 看上去,向晴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配上这个黑眼圈就给人一种整夜不眠仍在强撑的感觉,让一众粉丝心疼不已。 主持人是圈内的老人了,看多了这些矫揉造作凹人设的爱豆,见怪不怪,只在心中厌弃了一番,表面依旧是官方的笑容。 “最近晴晴可是热搜常客啊。”主持人笑着说了一句,表面上是在陈述事实,实际上若是回答不好,很容易给人一种得了便宜卖乖的感觉。 “辛苦大家天天看见我了,我也不想啊!”向晴苦笑着说道。 底下粉丝赶紧发弹幕:“不辛苦不辛苦!”“看到你是我们的荣幸!”“你没事就好了!”…… 而在这其中突然出现了几条弹幕,不过都没茫茫的粉丝大军淹没了。 “反转了,粉丝们先退了直播去看看吧!” “苏锦居官博发声明了,推荐各位无脑的粉丝去认清一下自己主子的真面目。” “呦嚯,还直播着呢?占个位来看好戏了。” 几条弹幕一闪而过,并没有引起直播间粉丝的注意。 但是直播间外,一条微博正在以神奇的速度被广泛转发。 一个名叫苏锦居的餐厅发了条微博,内容是几张监控的照片,和一段更长的录音。 “喂?我在等舒闲过来了,录音笔已经准备好了,放心,就算达不到效果,不是还能剪辑吗。粉丝?他们听风就是雨,我发什么信什么……”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这两天流传的那个录音里是向晴和舒闲两人的对峙,一个可怜兮兮,一个盛气凌人。 而这条完整版的录音中,起初只有向晴的声音,不仅完全没有任何可怜的意味,反倒充满了阴狠毒辣。 录音的后半段,就是舒闲和向晴两人相见的内容了,接上了前天那条录音的内容。 广大的人民群众听完之后,下巴掉了一地。 安静的咖啡厅里,拥挤的地铁上,忙碌的办公室中,总有不止一个人同时惊呼一声“卧槽”,然后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你也吃到这个瓜了? 很快,敏感的群众意识到,这可能是本年度最大的反转了,于是开始疯狂转发苏锦居的官方微博。 苏锦居的评论区底下各家粉丝都涌入留言,普通群众也都来看热闹。 “年度大瓜,我他妈第一次见这么心机的人,真实存在?” “我为我昨天的评论道歉,但是容我说一句,是个人都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啊!给爷看懵了啊!” “呦嚯,不知道晴天娃娃听了什么感觉?啧啧,你家主子都觉得你们听风就是雨了,你们怕不是粉了个棒槌?” “虽然但是,我感觉这波就是在算计向晴啊!” “同意楼上,我记得向晴这个时间好像在做直播访谈吧?博主也正好十点发的微博,明显是算好了!不过爷喜欢哈哈哈哈……” “太带感了啊!背刺顶流鲜肉!我直接对着舒闲一个滑跪叫爸爸!” “不知道阴间娃娃们看了什么心情,不行我得去直播间蹲一波了哈哈哈哈哈……” 苏锦居的微博评论和转发数飞速增加,每刷新一次都增长几万的浏览量。 嗅觉灵敏的营销号很快就发现了,但是他们的运营者大都傻愣愣地盯着屏幕,看着这条微博半天讲不出话。 某个公司的卑微媒体人呆滞地扭过头,看了眼自己的老大:“老大……这,咱写点儿啥?” 老大咽了咽唾沫:“管他呢!瞎鸡儿写点赶紧发!这绝对年度最强!” 仅仅十分钟,热搜开始洗牌。 而此时,直播间的后台,工作人员们也终于发现了这条微博。 “导演,这他妈该咋办啊!” “我他妈能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吟梦欣雨打赏的三叶虫!爱你爱你! 第59章 演播厅里,主持人和向晴还在客套地聊着学生时代的爱情故事,丝毫不知道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然而弹幕的状况已经在悄无声息改变了。 起初清一色都是粉丝在夸弟弟,骂舒闲,但现在已经开始满屏飘问号了。 “搬个马扎来看你演戏。” “直播飙演技,给爷看吐了。” “阴间娃娃们别自我高.潮了,稍微跟进一下事实吧,你们现在就是个大写的笑话。” “阴间粉丝和阴间爱豆,配一脸,求求向晴别再笑了,实yue了。” 晴天娃娃们也很快反应过来事情不对,纷纷退出直播间去看发生了什么,一看不要紧,看完全都傻眼了。 后台,导演组紧急开会,只用了两分钟就做出了决议。 此时女主持正面带微笑和向晴聊他和顾亦年的校园趣事,耳麦中突然传来了导演的指示。 惊了一瞬,主持人很快调整好面容,保持住了微笑,内心却不断在骂娘。 哪有采访到一半突然出现这种变故的?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哥哥每天早上给我送的酸奶,每一天都是不同的味道,冬天他会用手捂热了再给我,那些酸奶盒都被我收起来了,本来想留作纪念,后来宿舍检查就被宿管卖了,哈哈哈……” 向晴笑得甜腻,若是单看他的表情,简直是纯情无比的初恋少年。 可是观众们好多都是听了完整版录音过来的,再看这笑容就显得滑稽又可笑。 此时的向晴显然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了全民的笑柄。 尴尬癌们已经尬到退出直播间了,好事者纷纷截图录屏开始发微博嘲讽,营销号们火速想文案蹭热度,而粉丝们还处于被雷击的状态。 直播间里,看着向晴笑得差不多了,女主持人依旧面带微笑地问道:“真是很甜美的校园恋爱!那我们进入下一个问题吧?” “嗯。” “请问,你对苏锦居刚刚发布的录音是什么看法?” “……什么?” 向晴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录音?苏锦居刚刚发布的?这什么意思?这不是他们说好的问题啊! “看来您还不知道。”女主持人笑吟吟地解释道,“就在十点整的时候,苏锦居的官博发布了一段录音,是和您有关的。” 说着,女主播就掏出手机,开始现找。 导演组让她现场播放录音,但是她没有录音资源,只能现场翻微博。 不过倒是极其容易找,因为点开微博热搜第一条就是了。 向晴呆愣愣地接过手机,不知所措地看了眼主持人,看了眼手机,再转头去看经纪人,却发现经纪人已经不在了。 不等他犹豫,主持人就将收音器搁到手机旁边,然后直接点了播放。 千万人的直播间中,向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弹幕瞬间炸了。 “节目组牛批!” “硬刚流量爱豆!导演组真汉子!” “这是我不付费就能看到的东西?过于刺激了吧!” “编剧都不敢写的狗血剧情,怎么出现在了直播中?喂喂喂?我现在还是三次元的世界吗?” “直播间里还有阴间娃娃吗?我很想知道你们现在的心情,能不能告诉我让我开心一下!” 但是录音刚播了十秒钟,就见画面闪烁,之后直播界面便黑屏了。 很快,“主播断线”的提示出现在了吃瓜群众的手机上,惹得一片唉声叹气。 原来是节目后台,导演组一个没注意,就被向晴的经纪人冲进来拉了闸。 经纪人愤怒地指着导演组就想骂,可是几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给他看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女主持人得知节目断了,疲惫地摘下耳机长舒一口气,瞥了眼旁边呆愣的向晴,直接从他手中拿走了自己的手机,一句话都没说就起身离开了。 “怎么突然变内容?我都没个准备。” 女主持人走进后台抱怨着,话音未落就见向晴的经纪人从她身边窜了出去,进了演播厅。 向晴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任由经纪人呼唤也不吱一声,最后被气急败坏的经纪人粗鲁地拉起来,扯走了。 后台的众人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人露出半分怜悯。 娱乐圈就是这样,互相算计是常有的事情,用谣言将人置于死地也是常用的手段。 只不过是你技不如人,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你败了而已。 当初恶毒的是你,如今尽数被反噬,也是你活该的。 “嘁,以后这种事早点说,我能让他更狼狈。”女主播看着向晴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 导演无奈:“我也想早点知道啊,谁让这次变故来得这么出人意料呢?估计还有好戏看呢。” 另一边,作为吃瓜群众,尤皓哲快笑疯了。 而简婉和俞景澄则看着一条条热搜,眉头皱成了一坨,完全没缓过来。 至于顾亦年,此时正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双腿架在茶几上,快速浏览着微博上的飞速刷新的内容。 无论如何,舒闲现在应该安全一些了,最起码舆论压力应该会小很多。 至于向晴…… 顾亦年垂下眼眸,目光深沉复杂,有痛恨,有惋惜,有释然,许多情绪揉在一起,最终都被一声悠长的叹息化开了。 他知道,苏锦居的这段录音不是事件的结局,只是一个开始。 而他和向晴,似乎一开始就是错的,似乎早就该结束了。 他早就有预感的,只是他不愿意面对向晴的变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爱的只是当初那段回忆。 为了这荒唐的初恋,他丢了太多本属于他的东西。 简婉说得没错,舒闲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全都怪他,是他毁了舒闲。 他总是要还回去的,刮骨剜肉也要还回去,可是……他真的还得完吗?他曾经割在舒闲身上的深深的刀痕,真的能被填补吗? 他不敢想。 不敢想未来和舒闲该如何相处,更不敢想过去他对舒闲做过的混蛋事。 隐隐约约,顾亦年有一种预感,他这一辈子都得赔给舒闲。 ……恐怕舒闲还不稀罕要。 第60章 简婉给舒闲打电话打不通,只得给俞景澄打,得知俞景澄也找不到舒闲,只好接着换人。 打到最后,尤皓哲接了她的电话。 “婉婉,好久没见了,怎么主动给我打电话啊?想我了?” 放在平时,简婉肯定和尤皓哲假惺惺地互相腻歪半天,但现在简婉显然没时间,也没心情。 “别废话,联系得到舒闲吗?” “连你都联系不到舒哥,那我……” “我挂了。”简婉说着就要挂断电话继续找人,结果那边就传来尤皓哲慌忙的声音。 “别别别!等我说完!连你都联系不到,那就只能让我来联系了。” 简婉气得脑门上青筋暴起,指甲掐在沙发扶手上,险些给沙发掐破。 忍住骂人摔手机的冲动,简婉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电话号码,给我。” 尤皓难得见简婉吃亏,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啧啧,怎么只能打电话啊?不能发个微信啥的?” “……别废话!” “我听说你前两天跟哥吵架了?不会是把他微信删除拉黑了吧?是觉得主动加微信太掉价了,所以来找我要电话?” 简婉喉头已经憋了一堆脏话了,只要尤皓哲再多说一句,这些话就会劈头盖脸砸过去。 而尤皓哲听简婉不说话,也知道简婉处在爆发的边缘了,而尤皓哲这个人就是…… “何必呢婉婉?不如你求求我,我就给你?”尤皓哲这个人就是得寸进尺。 “油耗子我[哔——],你就是[哔,哔——],别让我见着你,不然我[哔——]你给我等着!” 骂完,简婉直接将电话挂断了,整个人酣畅淋漓,过了半晌才觉得有些后悔。 舒闲电话还没要过来呢,总不能真的让她主动去加微信吧? 正纠结着,身边的手机震了一下,她看过去,是尤皓哲的短信。 尤皓哲给她发了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简婉愣了愣,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感动。 她拨通了电话,等着那边接听,感慨万千。 朋友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吧?虽然表面上没让你恨不得给直接他捶进地府,但实际上…… “您好,这里是女性特殊服务中心,我们可以为您提供……” 实际上还是应该酌情给他开个瓢。 好在最后,简婉还是联系到了舒闲,只不过是舒闲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喂?婉婉。” “你给我闭嘴!”简婉听见声音立马打断,深吸一口气开始输出,“你是不是有病啊给我整这出?自虐很好玩吗?既然知道他录音了你还……” 虽然尤皓哲已经提醒过了,简婉可能极度暴躁,但暴躁到这种程度舒闲确实没有料到。 现在的简婉就和机关枪豌豆射手一样,突突突突疯狂输出,没给他丝毫打断的机会,骂了半天都不带重样的。 到最后,舒闲逐渐放弃了打断简婉的想法,将手机音量调小搁到了一边。 有时候他会觉得没朋友会方便很多,毕竟和人保持联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如果他没有这么些朋友,甚至再和家里的关系差一点,那事情发生时就不会有一堆人来关心他,如今出现转折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询问。 “舒闲,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您继续说。” “那你给我说说,刚才从我的话中总结出什么感悟!” “……” 舒闲掐着眉心,愁得想哭。 简婉听不到回答,自然就知道了舒闲刚才没在听她讲话,于是又准备继续她的输出。 “舒闲你就是欠的,关心的话不爱听,就爱听别人骂你是吗……” “婉婉,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也想打你。” 舒闲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让简婉停下来了。虽然这结束的方式有些潦草,但放在简婉身上也莫名合适。 挂掉简婉的电话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舒闲再打开手机微博,发现一些晴天娃娃开始给向晴洗地。 而他们为向晴辩驳的说辞也极为简单。 其一是说他联合苏锦居算计向晴,卑鄙无耻。 其二是说他抢人男朋友的事实无可辩驳。 对此广大的网友完全不买账,毕竟这事情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就是舒闲在设套,只不过向晴偏偏往套子里钻。 不过就是黑吃黑,吃不过人家,就反咬人家卑鄙?不带这么双标又白莲的吧? 而很大一批的晴天娃娃在听了录音后,一时接受不了,直接粉转黑开始疯狂爆破超话,甚至开始亲自挖向晴的黑料。 Sin的其他队员的粉丝也都傻眼了,为了保护自家弟弟,都选择了放弃向晴,努力将向晴逐出Sin。 虽然饭圈的控评能力强,但是这种程度的石锤,再加上大批粉丝转黑,评论已经完全控不住了。 舒闲再点进苏锦居的那条微博,发现竟然有几个骨灰级的演员歌手也来评论了。 某当红一线演员:原来圈子里就是被这些孩子搞浑的? 某歌后:真是可怜了团里其他努力的孩子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颗什么屎? 某传说级影帝:嘶——以后都不敢说编剧写得狗血了,现实生活比编剧狗血多了。 这些评论,都被各家的粉丝顶到了最前。 虽然舒闲平日不太关注娱乐圈,但很容易就发现,这些大咖们除了来凑热闹的,还有几个是来帮忙的。 比如那个可怜团里其他人的歌后,应该是向晴的公司找过来帮忙的。 不过,公司并不是让她帮忙洗白向晴,而是直接放弃向晴,保护住团里其他成员的名声。 毕竟这个程度的石锤,怎么洗白都洗不白了,只能先维护既有利益了。 而舒闲的私信也完全换了面貌。 有粉丝转黑后来道歉的,有直呼大佬牛批的,甚至还有来表白他的? 这是一场突破了娱乐圈范畴的狂欢,全民参与,空前盛大。 所有看不惯向晴的,看不惯流量爱豆的,看不惯娱乐圈弊病的人都一拥而上,共同庆贺着这场年度大戏。 而舒闲此时在众人眼中,俨然是慵懒地坐在王座上,掌控、导演了一切的神。 不过,虽然舒闲确实控制了这一切,不过娱乐圈太复杂,还是出现了很多他始料未及的情况。 譬如,这条被仅剩的晴天娃娃们大量转发的微博。 ——舒闲也不是什么好鸟!这种论文都能被发表了?怕不是交了钱的!A大学术不端!《医药学杂志》愧为核心期刊! 同时底下还附了好多张图,舒闲点开一看,都是他大学四年期间发的论文。 博主勾勾画画,指摘了他的各种“错误”,然后在旁边附上了自己的看法和解说内容。 总之全篇就一个意思:他的论文都是垃圾,能发表肯定是花钱买的! 舒闲顿时来了兴趣,质疑他的学术水平?这倒是有意思了…… 然而,他只看了两条,就被博主牵强附会的解释给整乐了。 这些指摘都有着明显的逻辑错误,硬套书本上的知识,完全没看他的实验数据。 而且就这种看似“高端专业”的微博,还被粉丝们大量转发? 是不是转发的粉丝都觉得抓住了他的把柄?可以通过把他拉下水来给向晴洗白? 可是就这种半吊子的学术水平,也敢指摘他的论文?最重要的是,还直接艾特了A大和《医药学杂志》? 要知道,A大药学专业全国有名,而《医药学杂志》更是国内最为顶尖的期刊,学术水平和专业程度业内公认。 这波真的是想救向晴,而不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来给向晴火上加油的? 舒闲正冷笑着,突然就发现了A大官博转发了几条微博。 点开一看,舒闲吓懵了。 为什么,A大的骨灰级教授们都开始陆续发声明维护他了?这群老古董什么时候开始玩微博了? 正在这时,微信弹出了一个通话框,备注是徐教授,他赶紧接起来。 “喂?徐老师。” 那边传来老教授义愤填膺的声音:“舒同学你不用怕!我刚叫我的学生来帮我注册了一个微博,敢质疑咱的学术,那简直是在质疑咱的人格!誓死我也要维护住学术尊严!” “……老师,消消气。” “消不了消不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这事你不用管!我已经给那群老家伙们打电话了,我们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实验室了,哪有这群娃娃质疑的份儿!” 说完,徐教授把电话挂了。 舒闲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抬手扶住了额头。 虽说他很开心徐教授能出面帮他澄清,可是,徐教授你好歹关注一下你自己的身份啊! 倒不是说您德高望重,不该发微博和这群粉丝置气,而是您好歹想一想,您一生培养了那么多学生,您这一发微博,那接下来的场面…… 舒闲有点不敢想象了。 事情的精彩程度,好像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而此时,因为这群教授很多都是新注册的微博,没有几个粉丝,所以还没有众多网友引起关注。 不过虽然网友们尚未关注到,但是有一些人都看到了,这些人看到微博后都咽了咽唾沫,手指哆嗦,准备发一些什么支持他们的导师。 可怜的微博程序员和卑微媒体人还没有意识到,那条完整版的语音只是开始,真正的好戏才即将开场。 第61章 正当全网还在一边转发微博一边骂向晴,一边吃瓜的时候,《官媒日报》突然发了一条微博。 ——评向晴事件所体现出的娱乐圈乱象! 不仅指名道姓,配图甚至还把“向晴”两个字加粗了。 所有网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吓到了,一般来说官媒不会这么早下场了?这是怎么了? 而与此同时,《官媒日报》的总编辑正扶着脑袋坐在办公室,看着他母校转发的那几条微博唉声叹气。 这能怎么办?他在A大从本科读到了博士后,期间都是徐教授带的,说是恩同父母那完全不过分。 他刚看了那篇指摘舒闲的微博,只要稍微专业一点都能发现,这就是赤裸裸的抹黑。 舒闲的论文能发表在《医药学杂志》上,确实是因为舒闲够格,“学术不端”这顶帽子扣得子虚乌有。 再加上徐教授注册微博后的激情发言,他作为徐教授的亲传大弟子肯定要表示表示。 所以他就赶紧叫了手底下的编辑,一起写了这篇时评,第一时间发了上去,生怕比别人晚了,在老师眼里显得不积极。 网友们看着《官媒日报》的这条微博,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评论区大都是在问“什么情况”。 突然,其中一条评论打破了队形,直接道破天机:“推荐你们查查《官媒日报》的总编辑,人家是A大毕业的博士后。” 这条评论很快被顶到最前,大家去查了,纷纷表示懂了。 ——这波护短我喜欢! ——阴间娃娃这回踢到铁板上了吧?哈哈,官媒下场护短了,不愧是我舒闲爸爸! ——草草草,你们快去看A大转发的微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大佬! 大批网友刚被吸引到《官媒日报》底下,看到友军指路,又赶紧跑去A大,只见A大官博纷纷扬扬转发了十几条微博,并且还没有停。 很快就有明眼人认出了这些大佬们,惊呼出声。 ——卧槽!徐教授学术界顶流!竟然替舒闲爸爸发声站台了! ——孙老师!我哭了啊她是我的学术理想!呜呜呜老师我爱您,您竟然注册微博了! ——B大的钱教授怎么也来了!我天,B大不是一直在和A大争第一吗?突然联合了? ——历史时刻:学术界科研巨佬为了维护学术尊严,一夕之间全都注册了微博! ——那个,虽然打断大家的膜拜不太好,但是国家科学研究院发微博了,推荐去看看。 于是,大批网友赶紧又跑去了国家科学研究院的官博。 作为顶级科研机构,国科院发文就正式官方了很多,既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好恶。 国科院只不过是针对那个指摘舒闲的微博,一条条地予以反驳,有理有据,言辞犀利简明。 文章最后,国科院贴了一句话:任何企图用公关手段来玷污学术尊严的人,都将成为学术的罪人!对于任何无端的指责,我们概不接受! 足够霸气,也足够硬气。 虽然没有提到舒闲的名字,也没有点出向晴事件,只是就事论事,但国科院的声明,本身就是对舒闲最强有力的支持了。 这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区异常令人震撼。 不再是网友的抖机灵占据着前排,而是一个个学术界大佬的评论被点赞到了前列。 包括徐教授在内,大家都只有一句话——学术尊严,不容玷污! 这给了广大网友巨大的心灵震撼,网友们都隐隐觉得,自己是见证了历史的人。 吃瓜群众从未见过如此茂盛的瓜田,简直是在将瓜往他们嘴里硬塞,一瓜更比一瓜强。 官媒最快下场!最多大佬站场! 而现在也仅仅才下午两点钟,距离苏锦居十点发的微博,只过去了四个小时而已,也可以称得上是史上最快、最打脸的反转! 如果舒闲持续关注微博热搜就会发现,热搜前十,九条都和他有关。 可是舒闲只潦草地看了眼学校官博转发的哥哥教授的微博,就调头去睡午觉了,倒是颇为悠闲自得,丝毫没有处于舆论中心的郑重感。 而与舒闲的悠然自得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一帮苦逼的媒体人。 天知道他们有多难。 刚就着苏锦居的录音写了一篇稿子,正准备发,那边就见向晴的粉丝发了A大学术不端的微博,又赶紧写稿。 结果稿子写到一半,就见编辑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拿着最新的进展:A大教授发声明了! 苦逼的媒体人哀嚎一声,刚写的稿子不能用了,得追最新的热点。 于是一众人又开始埋头猛写。 正当他们疯狂敲键盘,觉得思维从未如此通畅,遣词从未如此优美,言辞从未如此犀利时,又见编辑跑了过来。 ——《官媒日报》下场了。 千万媒体人在那一刻都愣在了电脑前,官媒这次怎么这么快就下场了呢?给他们一点发文的时间啊! 于是,A大教授的热度没成功蹭上,媒体人又试图蹭官媒的热度。 但是……国科院很快又发声明了。 当看到国科院更新的微博时,一众媒体人都已呆若木鸡,双手离开了键盘。 热点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不一会儿,热点就跑得影都没了。 不过很快前方就传来了令人庆贺的消息——微博服务器崩了! 全国千万媒体人都在此刻扬了手中的稿子,开始欢呼!而微博的程序员们则开始落泪。 尤皓哲正吃瓜吃得畅快呢,结果发现热搜点不开了,于是给四眼打过电话去。 “喂?四眼儿,热搜怎么回事啊?我点不开了!” “别跟我说话!我也想点开它!”四眼蹲在电脑前,朝着手机咆哮一声,然后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 而他身后是整个维护组,大家都愁眉苦脸地挠着那仅剩的几根儿头发,疯狂补系统。 舒闲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因为睡得酣畅,所以醒来时心情也就没那么阴郁了。 于是舒闲伸了个懒腰,侧身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想要浏览一下现在的战况。 此时微博已经破破烂烂地又站了起来,只不过卡顿很严重,有些功能失效了。 然而卡顿的页面和bug频出的交互并没有阻挠大家吃瓜的热情,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听说了苏锦居的录音和多方下场,都跑来围观。 舒闲本来只是想看看热搜的,但是一不小心点到了自己的个人页面。 正准备点回去的时候,手指突然就滞住了。 这粉丝数是不是bug了?为什么会……三百多万? 第62章 舒闲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粉丝数量,发现确实是百万,而且在他数数的这段时间,已经到四百万了。 犹豫半晌,舒闲点开了私信页面。 原本因为向晴粉丝的轰炸,他已经一整天都没看过了私信了。 但现在……舒闲的手指飞速划过屏幕,快速浏览着私信的大概面貌,心情极为复杂。 为什么铺天盖地的都是“哥哥勇敢飞,贝塔永相随”啊?哥哥是叫他吗?贝塔又是什么东西? 舒闲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一脸的迷惑无处可藏。 ——黑莲花哥哥我爱了,背刺娱乐圈白莲,简直帅炸!所以哥哥出道吧! ——我看到A大官网上您领奖的照片了,颜值甩某阴间爱豆几条街!求您原地出道吧! ——哥哥我们为您建超话了,贝塔们永远爱您! ——请问爸爸您有时间做个采访吗?我们就是采访向晴的那个媒体,保证让您爽翻。 ——爸爸我求你了,咱慢点爆料,孩子写稿都写疯了啊!顺便,下次爆料能不能给个准信?孩子不想熬夜加班盯热搜啊! 点进去看了几条,舒闲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这什么情况啊? 这群人不仅关注了他,还给自己取名“贝塔”?还给他建了个超话? 正当舒闲准备点进超话看看情况的时候,突然一个电话弹了出来,没有备注。 舒闲犹豫了一下,接通了,问了句“你哪位”,对面却一直没有任何回复。 能听到呼吸声,所以应该是在听电话的,只是没有说话而已。 舒闲从床上爬起来,背靠着床头的软垫,不紧不慢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根夹在嘴边,点燃。 “向晴,找我有事?” 许是吸了烟的缘故,舒闲的声音有着和他Omega身份不符的低沉,能令人轻易沦陷进去。 对面的呼吸声明显乱了。舒闲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倒是没猜错。 “你满意了吗?” 少年沙哑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明明每一个音都在颤抖着,语气却又莫名倔强。 向晴的动作和舒闲一样,正窝在床上,背靠着床头讲电话。 甚至向晴的心情都和舒闲差不多。向晴是心如死灰的,舒闲也是。 只不过,向晴是为的这突发的变故,这铺天盖地的谩骂声讨,这彻底的落败。而舒闲心如死灰,是为的白予。 白予死后,他的世界只剩一片黑暗,空气中飘着的尽是经年的烟灰,吸一口都会呛得人流泪。 白予是他不敢想,也不敢忘的少年。 如果说清醒的时候是现实,睡梦的时候是虚妄,那白予就在他的现实和虚妄中游荡。 睡时他不知道白予死了,醒时他不觉得白予活着。 太痛苦了。 “舒闲,让我被公司抛弃,被所有人唾骂,你满意了吗?” 向晴听不见舒闲的回答,声音撕裂了一些,提高音量问道。 舒闲吸了一口烟,整张脸都被烟雾模糊了,看不清神色。 他对着电话轻声问道:“你痛苦吗?” 向晴愣了,他不知道舒闲是什么意思,也不知如何回答舒闲,可是听着舒闲低沉冷清的声音,向晴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什么算痛苦?”他问舒闲。 舒闲不回答他,只淡淡地反问了回去:“你说呢?” 向晴沉吟半晌,抬头靠着墙壁,看向天花板上的顶灯,喃喃说道:“一瞬间,一无所有,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这就是向晴的痛苦了,简单直接,却也算深入骨髓了。 从顶峰跌落谷底,受人唾弃。舒闲想,这种遭遇也算是痛苦了吧。 “舒闲,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向晴,我记得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这样的。” 那时你来找我示威,笑得明媚又张扬,善意、恶意都摆在明面上,所以那时我对你丝毫讨厌不起来。 你原本是站在阳光中的,可是却自甘落进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沾了满身的泥沼。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没有身世,所以懦弱卑微。但同时你又止不住野心,放不下虚荣。你原本没必要对付我的,在顾亦年那里,我原本对你构不成威胁。” 舒闲平和地说道。 向晴也安静地听着。 他想,或许舒闲是对的,或许只是那些卑微的自尊心作祟,让他忍不住想要打碎舒闲,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和舒闲,和顾亦年,包括他自己,原本都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可是他不甘心啊…… 凭什么舒闲生下来就拥有那么多?强大的家世,体贴温柔的父母,忠诚有趣的朋友,还有令人艳羡的学术成就。 他明明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获得了地位、名誉,凭什么比不过舒闲? 想到这里,向晴就开始从心底泛起一股酸涩。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甚至透着微微的啜泣:“舒闲,你凭什么拥有那么多的?我凭什么比不过你?” 舒闲静静地听着,怠于和向晴辩驳,任由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质问。 等到向晴的声音在电话那边渐渐地平息下来,舒闲手中的烟也已经燃尽。 默了半晌,电话那段传来向晴颤抖的声音:“舒闲,你满意了吗?放过我吧。” 舒闲将烟头摁灭,声音陡然轻快了一些,甚至有些轻佻:“你这是在求我吗?” 向晴抿了抿唇,垂下眼眸,眼中尽是黯淡:“是,求你了,舒闲,求你放过我吧。” 舒闲饶有兴味地咬了下唇,眼睛微眯着,嘴角挂上了温柔的笑容。 “你求人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如果简婉或者俞景澄在,一定会觉得恍惚,分不清究竟是舒闲在说话,还是白予在说话。 总之,这个恶劣的态度和温和的笑容,简直和白予如出一辙。 向晴听后瞳孔猛地一缩,惊恐自心底升起,从眼眶中溢出,浑身上下顿时覆了一层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舒闲实在是太可怕了。 此时一种浓烈的绝望感笼罩了他,他有一种清晰的预感,这件事情还没结束。 第63章 这两天兴起了一个词,叫“向晴式社交”,指的是人民群众在疯狂吃瓜的过程中互相结识。 只要你在公共场合,无论是地铁上,图书馆里,还是咖啡店中,当你听到苏锦居那条录音后,一定会惊呼出声。 而与此同时,很大概率也有人会和你一起叫出来。 这时你们两个就会相视一笑,互相点头致敬:原来我们吃了同一个瓜! 而在苏锦居之后的各种瓜,大家都保持着这种状态——实时同步吃瓜。 这就是向晴式社交。 同时,舒闲作为事件的掌控着,全国第一瓜农,死命喂瓜达人,也备受关注。 只不过大家见不到活的舒闲,对于舒闲的状态,只能靠猜测。 在众人看来,舒闲能提前在苏锦居录音,还能调动学术界的大佬,甚至惊动了国科院,那肯定是实力滔天的。 所以在众人的想象中,舒闲此时应该是一身黑色的西服,面容冷峻,手中转着一杯红酒,不屑地听着手下汇报的情况。 总之,舒闲的大佬形象已经完全在众人心中立住了。 在这期间,大家完全忽略了舒闲是个Omega的事实,甚至不计其数的O都私信舒闲求标记。 而真实的舒闲,第三天上午十点多才醒过来,头发睡得有些乱,呆毛直愣愣地立着。 总之就是没有任何的大佬的气质。 不过舒闲本人也丝毫不在意自己在网友心中的形象。 他只是翻出手机看了眼微博,发现“舒闲哥哥爱了爱了[红心]”还挂在热搜第一。 剩下还有三条和他有关的,都挂在前十。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热度这么持久,还是让是舒闲没有想到的。 舒闲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花钱买热搜啊? 确实,舒闲是没有买,但有好事的人帮他买的了。 譬如尤皓哲,譬如简婉。 两个人没有互相商量,但都默契地给四眼打了电话,转了钱。 舒闲尚且不知道,他那俩傻嗨朋友给他买热搜的钱,已经够他在上面挂一整个星期了。 最后舒闲又看了看自己的粉丝数,数了两遍,确认了一下是七百万没错,然后就默默放下了手机。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舒闲只觉得他们吵闹。 十点多才做早饭,无论怎么想都不合适。 但是舒闲最近刚能做出有白予的味道的饭菜,不想因一日不练而生疏。 于是,舒闲还是兢兢业业地爬起来走进厨房去了。 白予死后,他已经不太记日子了,既不清楚今天是几号,也不清楚今天是星期几。 总之过得很混沌。 不过在这一方居室中,舒闲的生活倒算是有规律,也算健康,最起码早饭是肯定要吃的。 将粥熬上后,舒闲洗了手,又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渍,才拿起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电话“嘟——嘟——”的提示音响着,好似把时间都拉长了一般。 舒闲穿着围裙靠在洗手池边,面容十分安和平淡。 这情景简直像芝士一样,拉丝,粘稠,看起来温暖又香甜。 “喂?” “简叔,是我。” “是闲闲啊。”听见声音,简琛翰严肃冰冷的神色温和了很多。 离着简琛翰十米远,蹲在地上专心栽花的人听见“舒闲”两个字,耳朵顿时支愣了起来。 “闲闲打电话来了?” 苏倚舟放下花铲飞了过来,跑到简琛翰坐的椅子后面,扒住了他的脖子,将耳朵凑到手机边。 “苏叔叔?” “诶,闲闲你怎么样啊?”苏倚舟关切地问道,简直比和自己女儿说话时还温柔。 “我挺好的。” “你那里安全吗?要不然我给你派几个人过去吧,都是一顶十的打手,你拿去随便用……” “不用了叔!我挺安全的,真的!” 舒闲赶紧打断,他知道苏倚舟作为前黑.帮老大,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苏倚舟还想说些什么,但刚开口就被简琛翰勾着脖子使劲一扽,直接摔在了简琛翰身上。 简琛翰把电话拿远了些,对苏倚舟说:“闲闲找我们有事,你少说两句。” “诶我这暴脾气,你偷袭我?” “别闹!” “简狗,明显是你先动手的吧!” 舒闲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两人的争吵,然后一阵“叮了咣当”,各种东西碰撞的声音传来。 足足一分钟,电话那边才安静下来,一个脚步声靠近,是最后的胜利者。 “喂?闲闲,你打电话是因为向晴的事吧?我刚得到的消息,昨天那边进了一批货。” 苏倚舟的声音传来,听起来还有些喘,看来两人下手都不轻。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舒闲也不好再打扰两位叔叔的“和谐”交流,赶紧挂了电话。 而身边灶台上的水也已然烧开了,舒闲就赶紧放下手机去煮饺子。 虽然邵择是个麻烦,但他教的煎饺小妙招倒是很好用。 舒闲现在已经可以说自己煎得一手好饺了! 厨房中,舒闲一个人忙得热火朝天,给人一种模范的娴熟Omega既视感。 但是仔细看过去,会发现舒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做饭这件事并不能给他带来快乐。 他只是想让自己忙起来,想让自己用白予的方式过活,想让白予活在自己的身体里。 能使他安心的不是做饭,是白予,可是白予已经不见了。 舒闲做着饭,脑海中一遍遍过着他和白予的曾经,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 他记得那年冬天,白予在熄灯后抱着被子爬到上铺,将两床被子搭在一起,然后钻到了他身边。 挨得很近,但白予却没有碰到他。 他记得篮球赛时,他上篮被对面的一个球员垫了脚,崴伤了,白予当即扽其那个球员将人撂倒在地。 回宿舍时,白予背着他上了五楼。 他记得在商场里,白予的鞋带散开了,扽住了他然后将腿一伸,他也毫不计较,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下去给白予系。 没想到的是,白予也蹲了下来,将另一个鞋的鞋带解开了,和他一起系。 原本他的生活中是充满了白予的,直到他见到了顾亦年。 结婚后,他竟然痴心地以为,顾亦年就是自己终生的归宿了,于是他开始刻意地冷落白予。 他以为那是对白予好,是为了白予也能得到幸福,但现在看来他错了。 其实白予从未想过得到他,只是想要在他身边。 对于白予来说,他才是唯一的幸福。 他甚至不敢想象,在他冷淡白予的三年里,白予是怎么一个人在这间房子里度过的。 他看了房产证,房子是在他们刚上大一的时候买的。 如果他没有爱上顾亦年,那他和白予应该会一起住进这个房子里,不相爱地生活一辈子。 可是没有如果了。 他和白予,再也没有如果了。 饺子和热油接触,发出“滋滋滋”的声响,与抽油烟机的轰鸣合奏。 旁边的煮锅发出“滴——”的一声。皮蛋瘦肉粥熬好了。 舒闲将锅盖打开晾着,然后掉过头去一一给饺子翻面,直到饺子的皮都变得金灿灿,戳进去就会发出“咔嚓”的脆响。 终于,在十一点的时候,舒闲端着他的早饭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今天是他和舒盛康“三日之约”的最后一天了。 理论上,他要在今天之内解决向晴的事情。 在昨天的反转过后,他家的股票已经开始回弹了。 而向晴也被公司放弃,被全民唾弃了,就此结束也未尝不可。 但是…… 舒闲“嘶哈”地吃了一口煎饺,在手机的拨号页面摁了三个数字,然后点了拨通。 今日阳光明媚,餐厅的采光又很不错,初冬的阳光照在舒闲身上,将人照得暖洋洋的,恨不得融化进去。 再加上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灿灿的煎饺,看上去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种静好维持到舒闲拨的电话被接通,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亲和又郑重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110指挥中心,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你好,我想举报。” “请问要举报谁?有什么违法行为呢?” 舒闲还是穿着带花的围裙,也依旧是那副安和的表情,可嘴里说出的话却与他的形象有着极大的反差: “向晴,吸.毒。” “……什么?”对面的接警员禁不住问道。 她其实并不是没有听清,而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舒闲又重复了一遍:“向晴,吸.毒,没听懂吗?” 警员咽了咽口水,又在心中确认了一遍舒闲的话。 向晴她知道,就算不知道,这两天看微博也该知道了。 ***,她作为警员当然也熟悉,极其恶劣的违法犯罪行为嘛! 可是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她一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您确定吗?是哪个向晴?” 舒闲咬了口煎饺,灌汤溢了出来,烫得舒闲“呼哈”了半天。 警员听见声音,还以为舒闲是要被灭口了,赶紧慌忙问道:“您没事吗?您安全吗?” “……没事,被饺子烫到了。” 警员沉默了,报警这么重要的事情,报的还是大明星的警,竟然还在吃饺子! 这是不是有些太不重视了? “再和您确认一下,您说的是哪个向晴?” “热搜上的那个。” “……那您是?”警员听着声音,越听越觉得熟悉,这和微博疯传的录音里的声音,好像啊! 舒闲嘬了一口粥,淡然道:“舒闲。” 听到这个名字,警员立刻就不淡定了。 这个即将让全网爆炸的瓜,被她第一个吃到了?还吃瓜农亲手喂嘴里的? 第64章 舒闲再见到向晴已经是三天后了,在戒毒所里。 苏锦居录音爆出来之后,晴天娃娃已经脱粉了一大批,但还有少量坚持着。 而三天前,向晴吸.毒被抓后,那仅剩的一些粉丝也差不多都走光了。 没有人再敢说“原谅”两个字了。 吸.毒是社会的禁忌,是绝不值得、也不可能被原谅的。 当“向晴”和“吸.毒”同时出现在热搜榜上时,那么结局就已然确定。 那个出道即顶流的男团队长,会永远地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 而向晴本人对此并没有太难过,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荣光,再多失去一些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只是不敢相信,为什么自己吸.毒的事情会被举报?舒闲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见面时,向晴已经颓然地不像样子了。 明明还是相同的五官,但早已不复当初的精致,没了半分的神采。 舒闲走近,坐在污浊玻璃窗前,看着与自己一窗之隔的人,拿起了听筒。 “好久不见。”舒闲主动问好,笑得温和。 “……舒闲,你是怎么知道的?”向晴垂着头低声问道。 “可能,因为专业?” 毕竟学了三年药学,对各种毒.品的吸食症状还是有些了解的。 “第一次见时就发现你的瞳孔比较小,眼神比较浑浊,红血丝也比较严重,虽然有可能和你长期戴美瞳有关,但是……也是吸食海洛.因的特征。” “就凭这个?你就凭这个确认我是吸.毒了!” 向晴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提高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相比向晴的一惊一乍,舒闲倒是平和得很,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可掬。 “你现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也是症状之一。况且我不需要确认,我只要怀疑,自然会有人帮我查证。你不是也说了吗?我有厉害又忠实的朋友,大家合理分工而已。” 舒闲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炫耀的意思,是用的那种叙述事实的态度。 是在说实话。 但这实话听起来就是很欠揍。 如果不是因为旁边的有人盯着,向晴绝对暴走。 但碍于旁边看守的冷峻目光,向晴只好憋着一肚子火,咬牙问道:“你是来和我炫耀的吗?” 因为吸.毒的原因,向晴的瞳孔原本就小,如今又死盯着舒闲,简直缩成了针眼大小。 再加上布满红血丝眼白,看起来颇为骇人。 舒闲看着眼前的向晴,倒是没有丝毫的恐惧,甚至还想给他拍张照。 他还特意邀请了顾亦年,可顾亦年不来。 如果顾亦年看到了现在的向晴,会是什么表情呢?一定很精彩吧? 可惜了,顾亦年不来。 舒闲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满是遗憾。 向晴本来就被舒闲的凡尔赛发言气得不轻,结果舒闲还完全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舒闲!”向晴拍案而起,眼球红得要滴血,“你他妈究竟来干嘛啊!” 看守很快过来将人摁了下去。 “抱歉,走神了。”舒闲自然地道了个歉,等向晴被摁死在对面的椅子上,才饶有兴味地开口道,“我是来补刀的?” “什么?” 向晴没懂舒闲的意思。 补刀?舒闲还能补什么刀?他现在还剩下什么能被舒闲补刀? 向晴正疑惑着,就见舒闲将手机摁开,翻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将手机的扩音口对准了听筒,点开了播放键。 “来听听这个。” 很快,一段录音开始播放。 录音中先是静了几秒,然后就传来了舒闲的声音,随之传出的,是一个向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是顾亦年和舒闲的对话。 向晴本以为是舒闲偷偷录的,和顾亦年相处的甜蜜对话,用来刺激他的。 可是很快,这个对话就让向晴逐渐濒临绝望。 ——你问我想做什么?很简单,我只是想要向晴失去他的一切。 ——闲闲,你别说了…… ——别躲啊先生,我可以告诉你即将发生的一切,如果你如果你愿意救他,那你可以随时阻止我。 ——舒闲…… ——我在等向晴先对我下手,其实今天你来我这里是被向晴监视的,我知道,所以才让你进门,是为了引他出来。 ——我猜测,他会借着上次你们抹黑我的事,添油加醋,曝光我的个人信息,在达到一定的热度之后……最后,向晴很有可能会在极大的压力之下再次沾染毒.品,而这件事最后会被公之于众。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 ——因为我要你亲手将向晴送进地狱,顾亦年,如果你到结束都没有阻止我,那这段录音会到向晴手里。我会让他知道,你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舒闲,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如果你不想,你可以随时阻止我。 ——可你明明知道的,我不能。 “舒闲你给我滚!我恨你!舒闲,我恨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舒闲,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向晴再也听不下去,撕心裂肺地喊着,将手里的听筒不顾一切地砸向玻璃。 看守见状不对赶紧跑过来,想要把向晴摁住。 可是向晴却发了疯似的,冲着舒闲叫嚷着,声音尖利,穿透了污浊的玻璃落进了舒闲的耳朵里,脖子上和额头上的青筋尽数梗起,看起来像个厉鬼。 一边在发狂,而另一边却在静坐。 舒闲坐在对面宁静地观赏着,这场近在咫尺的闹剧。 看着向晴满脸的泪水,凌乱的头发,看着向晴在看守手中疯狂挣扎,舒闲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眼睛微眯,好似很满意的样子。 他张了张口,对着向晴说:“我也恨你。” 他知道向晴听不到了,那就当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吧。 另一个看守跑到舒闲这边来,想说什么但又不好开口。 虽然舒闲是简哥安排过来的人,但是闹到这么大,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舒闲见看守过来,满脸苦色,便知道这是简琛翰嘱咐过了,所以不好开口请走他,于是他便自己站起身来。 “真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那我先走了,你们照顾好向晴,小心点不要让他自杀,生命可贵。” 客客气气地说完后,舒闲揣起手机,转身离开了。 留着看守的大哥愣在原地,还有些心悸。 虽然你说的是“抱歉”,可是你其实压根儿没有歉意吧!而且还很开心的样子? 把人逼疯,竟然很开心? 而且还要我们好好照顾,尤其还提示不要让向晴自杀? 这表面是在关心向晴,但肯定是为了让人活久一些,好方便你再来玩弄啊! 简哥安排来的人都是什么魔鬼啊! 第65章 走出戒毒所的大门,舒闲便看到了简婉的跑车。 “宝贝。”见舒闲走了过来,简婉摇下车窗亲昵地叫道,“来,上车。” 这是自许天辙事件之后,他和简婉第一次见面。 虽然在他被网暴的那段时间,简婉还是关心他的,听说还去找了顾亦年。 但是简婉的脾气烈得很,许天辙的事如果没说清楚,那肯定不会主动上门。 如今简婉来了,那应该就是得知许天辙自杀的真相了,默默原谅他了。 “怎么来找我了?” “咳,上次打电话时,你不是说想我了吗?”简婉思索了片刻才回答他。 舒闲想,既然简婉突然要脸了,不好意思道歉了,那他肯定也不能勉强,毕竟都是好朋友。 “啧啧,我记得上次谁摔门就走来着?非要我给个解释?” 但舒闲最后还是调侃了一句。 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要互相拆台。 果不其然,简婉的脸色一时有了些红晕。尴尬、羞赧和恼怒都显露出来。 “舒闲我说你是不是……算了,别废话了,赶紧上车!” 舒闲也不再计较,走到副驾的位置拉开门。 “去哪啊?” “喝酒去啊!北归今天免单,你不想蹭一杯?” “……我的酒吧,免单,谁通知我了?” 简婉发动车子,从戒毒所门前窜了出去,一边踩着油门一边笑道:“不是吧,你都多久没管过那个酒吧了?还好意思说是你的?” 舒闲懒得和简婉争执了。 他确实有段时间没喝过酒了,上次喝还是白予在的时候。 后来他为什么不喝酒来着? 好像是白予和他说……“以后在外面,我不在的时候别喝酒。” “简婉,我今天不喝酒了。” “啊?为啥?” 正好前面红灯了,简婉猛踩刹车后转头看向舒闲。 车子刹车发出了尖锐的“刺啦”声,和简婉脸上巨大的疑惑很契合。 舒闲看着面前斑马线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脸色渐渐暗了下去。 “白予不让。”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舒闲嘴边发出,然后消散在空气中,声波荡起涟漪,击在了简婉心口。 干嘛呢,舒闲? 干嘛在这种时候提起白予? 一句“他都死了”窜到喉头,又被简婉生生咽了回去,剌得喉咙一阵剧痛。 “阴魂不散。” 最后,简婉只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两人就都沉默了。 舒闲知道,简婉这话没有嗔怪的意思,只是单纯地陈述现实。 白予于他,于简婉,确实是散不掉的。 可是啊,他是能为了白予而死的,简婉却不能,他也不允许。 于他个人而言,白予当然是越阴魂不散越好。 但于简婉而言,白予还是早些被忘掉的好。 所以等到简婉的车在酒吧门口停下时,舒闲终于挤出一个微笑,对简婉道:“你喝酒吧,我陪你喝果汁。” 简婉闻言也笑了:“你倒是有脸说。” 就这样,算是将不愉快的一篇揭过去了。 舒闲和简婉并排走进酒吧,他知道,简婉很快就会沉浸在酒精的迷狂中,很快就会忘却这些不愉快。 可是白予不许他喝酒,他也只能一直保持清醒。 “那是……舒闲爸爸!” 舒闲刚进酒吧,没走两步就听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而且名字后面还加了个后缀? 随着一个人发现了他,整个酒吧的目光都汇集了过来。 “竟然是真的!北北真的就是舒闲!” “靠,大佬竟在我身边?” “哥哥,标记我吧!” 大家都朝着舒闲喊话,并且越喊越离谱,场面顿时热闹非凡,颇有一种要暴.动的驾驶。 舒闲和简婉僵在了原地,听着逐渐震天的喊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感到了不妙。 “哥!”在众多声“哥哥”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舒闲看过去,是俞景澄在走廊口朝他摆手。 咽了咽唾沫,舒闲和简婉十分默契,拔腿就跑,冲破即将要暴.动的客人,进到了走廊里。 俞景澄也赶紧飞奔到休息室将门打开,门开的刹那舒闲和简婉正好跑到,拉着俞景澄就冲了进去。 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仿佛那些不是酒吧客人,而是末世丧尸。 不过还好,听声音没人追上来。 舒闲和简婉两人喘着粗气,靠在了门上。 “哥,你现在简直国民男神了,多亏了当时向晴粉丝,黑你黑得尽心尽力,让你这张脸辨识度不是一般的高。” 俞景澄给舒闲端了杯豆浆过来,一边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一边调侃道。 舒闲白了他一眼。 这是他愿意的吗?他想被认出来吗? 他要知道搞向晴还能顺带送自己出道,那他肯定坚决不碰向晴。 “宝贝,你考不考虑直播带货啥的?你这热度不利用一下多可惜啊?”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那还是算了。”简婉悻悻地走到最大的沙发边,然后往上一瘫,宣布了占领。 舒闲也缓了过来,从门口走到沙发边坐下,俞景澄跟着坐在了他旁边。 三人正不知说些什么的时候,俞景澄的电话响了。 接起一听,是调酒的小哥。 “店长!您自己跑了啊?这客人一个个都跟丧尸似的,吵着在朝我要老板啊!” “……既然你都打电话来了,那就去帮我从库房拿点酒送过来吧。” “哈?”小哥蹲在吧台底下朝上望了一眼,还能看到客人们张牙舞爪的手,对着电话咬牙道,“不是我不想,主要我这穿着制服,怕给您带几个丧尸过去。” 这么一说,俞景澄也默然了。 喝酒计划要泡汤了?他们只能在休息室求生了? “诶诶,你抢我电话干……江燃,你怎么回来了?” “你要多少,我给你送过去。” 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俞景澄愣住了。 沉默了半晌,俞景澄才垂下眼帘,喃喃叫道:“江燃……” “别废话,赶紧说。”江燃打断了他,“三提够吗?” 等江燃把酒拿过来的时候,只见舒闲和简婉一人占领了一个单人沙发,剩下一个长沙发只坐了俞景澄一个人。 显然,这意思是让江燃做俞景澄身边,一起喝酒。 “老板好,简姐好。酒搁这儿了,我先走了。” 江燃看得出来他们的意图,但并不想接受,且十分决绝,搁下酒之后转身就走。 舒闲和简婉都焦急地看向俞景澄。 但俞景澄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什么。 舒闲和简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同时摇了摇头。 哎,还是得靠他们。 “江燃!” 突然,舒闲出声叫住了江燃。 毕竟是原来的老板发话了,江燃便立在房间中央,转过身来。 刚想问有什么事的时候,就见一道人影从他身边窜了过去。 简婉跑到门边,“砰”的一声将刚刚江燃打开的门关上了,然后飞速上了锁。 看着这波动作,江燃迷惑了。 “你等等。”舒闲扶着额头说道,语气有些尴尬。 等了几秒钟,门外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伴随而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舒闲!来给我签个名吧!” “北北快出来唱歌!” “哥哥标记我吧!” …… 简婉听到门外嘈杂的呼喊,长舒一口气,目的达成! 刚刚她和舒闲私下商量了一下,决定通过把“丧尸”引过来,将江燃留下。 “好啦,这下就是四个人的绝境求生了!考不考虑先来喝点啤酒冷静一下?” 走到江燃身边,简婉大大咧咧地抬手搭上了江燃的肩膀,颇为“好哥们儿”地提议道。 江燃则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眉毛越蹙越紧,整张脸大写的:你们仿佛在搞我? 第66章 最终舒闲还是出了休息室,上台和客人们解释了一下。 “……所以23.5°N的店长是俞景澄。至于我呢,还是希望能管我叫北北,以后有时间也会经常回来驻唱,届时望大家捧场。” 说完,舒闲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在掌声和欢呼声中走下了舞台。 等他回到休息室的时候,里面的三人已经喝了半天了。 简婉酒量差,就他出去的这会儿,简婉已经把自己喝醉了。 此时简婉十分亢奋,坐在江燃和俞景澄中间,双手分别挎着两人的肩膀,十分豪迈地要两人陪自己干杯。 “哥,你回来了。”俞景澄见舒闲站在门口,顿时像见到救星一样,两眼放光。 “别看我,我搞不定喝了酒的简婉。”舒闲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诶?宝贝儿你来了啊?来,干杯!” 简婉晕晕乎乎地,看到舒闲坐在了自己面前,乐呵呵地朝着舒闲举起酒瓶子,瓶里的酒被她晃洒了几滴。 舒闲也不多说,从桌子上拿起俞景澄最开始给他倒的那杯豆浆,端起来和简婉碰了碰杯。 可能是醉了,被舒闲忽悠了过去,也可能是知道舒闲不喝酒的原因。 总之简婉没有计较,兀自将自己的酒灌了下去,冰凉的啤酒漱下,简婉“斯哈”一声,十分舒爽的样子。 而江燃被简婉搂得一脸赧然。 原本以为被强行留下,和俞景澄共处一室已经够尴尬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尴尬的。 “小江,来!为了庆祝你脱离俞景澄的黑暗统治,干!” 江燃被简婉塞了一瓶酒,看了眼舒闲,舒闲冲他微笑着眨了眨眼。 于是江燃便只好认命地和简婉碰了碰酒瓶,然后默默喝了两口。 这边简婉和江燃喝完,转头就薅来了俞景澄的脖子。 “小景,来!为了庆祝你见到了江燃,又有机会把人抢过来了,干杯!” “简婉你是不是有病?” “啥?” “……干。” 舒闲不喝酒,就眼睁睁看着对面两个男人,被简婉一个人拉着喝,一瓶,两瓶…… “俞景澄,不是我说你,但你就是个混蛋啊!” “简婉,你是觉得我不敢打你吗?” “有喜欢的人怎么能不护着呢?我那么努力地爱她了,都没护住……你怎么敢的啊,俞景澄?” “……对不起。” “啊呀,你在对谁道歉啊?” “对你,也对他。” “插一句,我不稀罕你的保护,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弟弟啊,既然你叫我一声姐,那我就多说你几句了,喜欢的人还活着,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酒精是天然的催化剂,能将人埋在心底的任何微妙的感情剜出来,赤果果地摊开。 所有的悲伤、难舍和不甘都无法被掩盖,吐出来每个字都带了情绪。 可是酒精又不是致.幻剂,它只能将人的情绪放大,却不能使人失去理智。 所以仍旧在克制,仍旧在尽力掩饰。 到最后,不断喝酒的三人之中,只有简婉一个人哭了。 她在沙发上盘起腿,双手拄着腮帮子,眼泪断断续续往下掉,刚掉下来就被她抹掉了。 不想哭,但是止不住。 所以最后简婉只能这样倔强地撇着嘴,一次次抹掉泪水。 简婉是个野惯了的人,而当原本放浪洒脱的姑娘突然落泪时,总是更容易惹人心疼。 最后江燃和俞景澄都开始安慰她,主动给她递纸巾,拉着她喝酒。 酒使人忘愁。 舒闲在简婉的正对面,喝着他的第三杯豆浆。 看着对面三人一起举杯的和谐画面,舒闲有些茫然。 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了,怎么,他不喝酒,就不配一起聊天了吗? 难道简婉叫他来喝酒的本意,不是庆祝向晴事件的完美结束吗? 正郁闷着,舒闲突然听到了外面客人突然喧哗起来了,好像,又开始喊他名字了? 刚站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见一个服务生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怎么这么急?外面怎么了?” “舒哥!你看手机了吗!” 舒闲茫然地摇摇头,转头看向喝酒的那三个,也都呆滞地摇了摇脑袋。 那服务生赶紧将自己的手机递到舒闲手上,指着上面的信息让舒闲看。 舒闲看到是微博的页面,以为是向晴事件出后续了,但是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外面那群人那么躁动? 很快,舒闲看着这条微博,眉宇蹙了起来。 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向晴事件的后续,但是却是完全出乎意料的。 怎么说呢,发这条微博的人,是整个事件中都没有发声过的,他的法定丈夫,顾亦年。 而微博的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是我对不起他。 下附了几张图片,舒闲还没点开,光看着这句话就很反胃了。 这是舍不得向晴吗? 既然觉得对不起向晴,你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计划都告诉你了,是你自己没阻止的。 可是,当舒闲再点开下面的图片时,霎时就愣住了。 这是顾亦年和许天辙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里中,明明白白写了许天辙提出的,公开恋情、抹黑舒闲的公关计划。 而顾亦年最后只回复了一条——可以。 顾亦年发的这句“对不起”,是对他说的? 可是……他不需要啊。 别道歉了,谁稀罕呢? “哥?哥!你怎么了,没事吧?” 服务生见舒闲愣在原地,很久都每说一句话,担忧地呼唤道。 舒闲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服务生晃了晃他的肩膀,他才愣愣地看了过去。 “怎么了?” “哈?哥,你彻底翻案了!向晴才是真正的小三,顾亦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从头到尾都是被冤枉的!” “……”舒闲沉默了,没有回应,将手机递还给了服务生。 服务生一头雾水地看着舒闲,这种事不应该很高兴吗?可是老板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啊。 此时沙发上那三人也都凑在一起,盯着简婉的手机,看完了顾亦年发的聊天记录。 俞景澄高呼一声“Nice”,和简婉同时举起酒杯,碰杯饮尽。 江燃和舒闲的关系虽然没有多深,但是老板能沉冤昭雪,总归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简婉带着头,俞景澄附和着,两人开始大骂顾亦年,甚至嘻嘻哈哈点开评论区,读网友阴阳怪气的评论。 所有看到这条微博的人,或为舒闲不平,或大骂渣男小三,或强挺舒闲出道。 总之,气氛一度十分欢愉。 只有舒闲本人,和这个氛围格格不入。 而站在他旁边的服务生也紧张兮兮的,看一眼老板阴晦的神色,再看一眼店长和婉姐皆是一脸的喜悦,一时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该打断那边大笑的两人?还是应该问问老板怎么了? “老板,你有事先走吧,我把他俩送回去就行。” 突然,一直沉默的江燃开口了。 舒闲闻声转身看过去,见江燃正对自己微笑,给人一种弱小又强大的矛盾感。 舒闲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于江燃的主动帮忙,而是惊讶于江燃的酒量。 桌上摆满了琳琅的酒瓶,江燃应该喝了不少,最起码他看见的,只要是简婉给的江燃都接了。 结果那俩都醉成傻叉了,江燃竟然还能这么清醒? 就这,俞景澄真能拿得下江燃? “老板?” “没事,那麻烦你了。”舒闲朝着江燃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休息室。 舒闲快步走出酒吧,戴上口罩,拉起卫衣的帽子,走到马路牙子上蹲下,拿出手机,摁了一串号码。 冷风吹过,将迷幻的灯光吹得清醒了一些,街道宽阔冷清,零落的车辆驶过,留下一串尾灯的红光。 手机中传来的“滴——滴——”声,此时显得尤为清晰。 很快,那边接了起来,但没有讲话。 “舒闲。” “顾亦年。”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了。 “……对不起。” “你在和我道哪门子的歉?” “不该发刚才的微博。” 顾亦年默默说道,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被老师责问“错哪了”以后,揪着衣角低头糯声认错。 可是舒闲知道,这孩子不是不小心犯了错,而是明知故犯,并且不知悔改的。 既然都知道不该发那条微博,为什么还要发? 舒闲气得整个人都在抖。也有可能是被冷风吹得。 他有一肚子的脏话想对顾亦年骂出来。 可是一想到顾亦年早就料想到了,甚至可能已经准备好被他骂了,他就气得抓狂,把到嘴边的脏话都咽了回去。 “你在哪呢?” “……你来找我吗?” 舒闲冷笑一声说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对面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回答:“我在公司,你来的话,我给保安打个招呼,你直接上来就行,坐直达电梯,保安会给你卡。” 舒闲听后,站起身,抬手拦了辆恰好驶过来的出租,将帽子又压低了些。 听舒闲坐上车后,顾亦年并没有挂断电话,而是默默等着。 “您去哪?” “师傅,走一趟顾氏集团。” “诶呦,这个点儿了都,人家都下班了吧?”司机大叔说着,脚上踩了油门,调头朝着顾氏驶去。 舒闲往上拉了拉口罩:“我去找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司机,司机见舒闲没聊天的意思,也就知趣地不再讲话。 回答完司机,舒闲低头看手机,发现顾亦年还没挂电话。 踌躇了一下,舒闲拿起手机放到耳边,被口罩遮住的嘴边挂上了笑意,满是自嘲。 “先生,这好像是结婚三年,你第一次允许我去公司找你吧?” “……如果你愿意,以后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舒闲听得出来那边的声音有多晦涩,经过了电流的传输,依旧能听出来顾亦年声音的颤抖。 甚至舒闲都能想象出来顾亦年此时的动作,靠在办公桌边看着窗外的夜景,眼中映出城市的灯火,也映出无尽的悲凉。 “你觉得我会稀罕?”舒闲的话毫不留情。 那边果然沉默了。 但舒闲并不准备放过他,依旧笑着说道:“可惜了,看不到你现在的表情。” 许久,对面才传来顾亦年略显干哑的声音。 他问:“舒闲,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对我的说话方式不满意吗?那我挂了。” “别!”顾亦年慌张地阻止道,他太想听舒闲的声音了,哪怕舒闲的话再伤人。 顾亦年咬咬牙,低声说道:“别挂电话,你随意想说什么都可以。” “啧,可惜我不想了。” “舒闲!” “嘟——嘟——嘟——” 电话挂得毫不犹豫,顾亦年不肯放下手机,听着传出的忙音,整颗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瑜 打赏的三叶虫!@瓜子 打赏的三叶虫!爱您们! 第67章 顾亦年挂了徐倩打来的第八个电话,并把号码拉黑了。 说不清,他和舒闲,他自己都说不清,又怎么可能跟徐倩说清楚? 没了女人聒噪自大的训斥,也没有响个不停的来电铃声,办公室内陡然寂静下来。 顾亦年靠在办公桌侧面,看着寥落的灯火,又抬头看向深寂的夜空,零星的几颗星星,每一颗都那么清晰。 是个美好澄澈的夜晚。 原来,也有很多这种夜晚,在漆黑的卧室中,舒闲会在飘窗上坐着看星星,一个人就像一幅画,就像整片的星空。 他推门进去,舒闲便回过头来,朝他温和地笑,对他说一句“你回来了”。 那些曾经不被他珍视的美好夜晚,现在回想起来,却在心中荡出一片波澜。 “咚咚咚”。 忽然,简短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顾亦年知道是舒闲在门外,心中顿时有些慌乱,赶紧站好,一边朝门那边走,一遍整理衣装。 站到门边,顾亦年的喉结滚了滚,又紧张地攥了攥拳,才撑起一个笑容,扶上把手,拉开。 “闲……” 顾亦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老板!幸好你还没走,我有份文件忘您这儿了,明天开会要用,听保安大爷说您没走就赶紧过来了!” 小助理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 顾亦年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短叹一口气,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后面,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自己找吧。” “得嘞!”小助理赶紧跑进来,开始在顾亦年的办公桌上翻找。 可能是觉得太尴尬了,小助理一边找文件,一边找话题:“老板,你今天怎么加班到这么晚啊?” “……”顾亦年不想理他。 这下尴尬的只有小助理一个人了,于是他只好通过锲而不舍地说话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这群社畜需要加班呢哈哈!” “……那个,看来当老板也不容易!” “……您还挺尽职尽责的,这么晚还要为了公司拼搏,咱们的公司一定会越来越好!” “你找到了吗?”顾亦年打断了他。 小助理都快哭了,要是找到了他至于在这儿自己和自己对话吗?尴尬得他都浑身鸡皮疙瘩了。 顾亦年无奈地捂住了眼睛。 他究竟找了个什么奇怪的人做助理啊? 很快,顾亦年指着那边的茶几:“今天下午你跟着我和沈嘉年谈合同的时候,把文件都搁茶几上了,你去看看那边。” 这么一提醒,小助理也想起来了,眼睛亮了起来,赶紧跑过去翻。 顾亦年看着摊了一桌的文件,攥了攥拳,姑且忍下了想给人辞退的冲动。 很快,小助理找到了文件,顿时欢呼雀跃,就差没蹦起来了。 “芜湖!我可太爱您了!”小助理拿着文件亲了一口,口不择言。 “……打扰你们了?” 突然,从门边传来一个声音。 顾亦年心中顿时一紧,抬头望过去,果然见舒闲正靠在门边看着他。 “诶?你是谁啊?我们已经下班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请明天再来公司吧。”小助理眨巴眨巴眼睛,官方又客气。 “……看来还真是打扰了。” “别!没打扰,不是,我不是,我没有……他是我助理。” 顾亦年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嘴这么难控制过,他现在只想把小助理扔出去。 这下小助理也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人虽然带着口罩,但是这双眼睛好像…… 最近微博上一直在传的,年度瓜农——舒闲! “舒闲哥哥!”小助理认出来了,小助理又雀跃了,小助理跳起来了! 舒闲看着朝自己奔来的助理,愣在了原地,没反应过来时就被撞了个结实。 “芜湖!我竟然见到本人了!哥哥能给我签个名吗?” 小助理抱着舒闲的脖子激动地跳上跳下,给舒闲晃得七荤八素,喝的豆浆都快吐出来了。 “你给我下来!” 突然,令小助理生理恐惧的声音传来,吓得他一哆嗦,赶紧从偶像身上蹦下来了。 冷静下来后小助理终于意识到,偶像的另一个身份,好像是老板的正牌夫人! “哥哥你别误会!我是他助理!你没打扰我们,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和老板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你还是少说点吧。”顾亦年痛苦地捂住脸,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舒闲原本酝酿了一路的怒气,都被这孩子刚刚抱着给晃没了。 他黑着脸看向顾亦年,但是顾亦年却不看自己。 于是他只好面对小助理,摘下口罩和帽子:“认出我了?” 小助理狠狠地点了点头,他去老板家里的时候,也是见过舒闲几面的。 只不过,一个是完美封杀顶流爱豆的大佬,一个是老板家里温柔乖巧的Omega,他实在是很难将这两个形象结合在一起。 “那个,舒哥,你随便坐啊,没事我就先走了!我回去还要改表格呢!” 小助理虽然憨了点,但也不至于太傻,知道舒闲来找老板一定是有事的,自己再呆下去,估计明天是就一封辞呈了。 舒闲不回话,这不是他的助理,他没有权利管。 “赶紧走。”顾亦年捂着脸闷声说道。 小助理得了同意一溜烟跑走了,把空荡荡的公司留给了这两个人。 舒闲是第一次来顾亦年的公司,原来还在一起的时候,顾亦年没有邀请他来过,他也就没主动提。 “刚才我到公司门口,你家保安大爷上下大量了我半天,眼神可复杂了。” 顾亦年不知如何开口,舒闲却丝毫不尴尬,一边说着,一遍走到沙发边,兀自坐下。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你的保安以为我是你的小情人,所以才半夜三更来找你的。 为什么保安会认不出我来呢?因为你原来没带我来过,公司的人都不知道你有我这个正牌夫人。 这话很容易显得酸溜溜的,可是舒闲说出来,却没有任何嗔怪的意味,反倒是充满了自嘲。 就好像在说:结婚三年,我就像是个笑话。 顾亦年听得懂,他想道歉,可是一句“对不起”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他知道舒闲不需要他的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呢? “先生,向晴的事结束吧,我们来聊聊吧。” 顾亦年一直沉默着,舒闲也不介意主动开口。 “坐得近一点吧?” 顾亦年也笑着对舒闲说道,声音带了些随性,好像有意将紧张的氛围舒缓下来。 可是舒闲有些不知所以。 近一点? 他四下看了看,整个办公室里,他坐的这个沙发,就是离顾亦年最近的了。 还能近到哪里去? 其实在理论上,在顾亦年的办公桌对面,是应该有一张椅子给员工坐。 但那个椅子昨天被一个员工坐塌了,送去修理了,还没有新的送过来。 但是顾亦年忘记这茬了。 当他想起来时,舒闲已经起身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淡淡的白松香的味道飘来,令人微醺,喉咙干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绕过办公桌,舒闲在顾亦年赤.裸灼热的目光中,坐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亦年。 “先生想要我坐哪?坐你身上吗?” 舒闲笑得随性自然,声音中莫名显得诱.惑撩人。 顾亦年的心狠狠一颤,顿时只觉得有些上头,想要把眼前的人拆散了吞下去。 他知道,舒闲是故意的。 看顾亦年忍得辛苦,舒闲的笑得肆意了些,伸出手轻佻地碰了碰顾亦年的下巴。 终于,在舒闲的手指碰到他的一刹那,顾亦年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舒闲的两侧,俯身压了下去。 额头抵住,顾亦年的呼吸有点急促。 舒闲抬手挡住,却并不是很慌。 他抓住顾亦年的领带,倾身往前贴了一寸,顾亦年咬咬牙,只好往后退一寸。 他不能碰舒闲。 “顾亦年,你是怎么敢的?”舒闲扽着顾亦年的领带,嘴角的笑容深了些,露出了明显的讥讽。 “舒闲……” “你是在可怜我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亦年知道舒闲在说什么。 无非是他今晚发的那条微博,那条为了将一些真相坦白,将舒闲身上所有的冤屈洗净的微博。 他也知道,舒闲不会觉得感动,只会觉得屈辱,他不该发的。 “我需要你来替我澄清吗?我在乎那些名声吗?顾亦年,你凭什么?” 舒闲一边质问着,一边扽着顾亦年的领带,一寸寸将人压了回去,顾亦年只得不断后退。 “顾亦年,你凭什么啊?我做这么多,是为了让你最后出面,给我这个结尾的吗?” 舒闲快被顾亦年气疯了。 事到如今,顾亦年发不发这个声明都已经无所谓了,为什么要来插一脚? “你究竟是在可怜我……还是想让我可怜你?” 舒闲将顾亦年压在办公椅上,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顾亦年的眼睛,急促粗重的呼吸扑在顾亦年脸上。 如今顾亦年发这个声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引火上身。 怎么,是想用这个让他心软吗? 顾亦年对着舒闲吃人一般可怖的目光,强撑起一抹笑容。 “我只是……想把欠你的,还给你。” 如果你曾经因为我而被人指责,那我愿意承受加倍的指责来偿还。 如果你过去爱我爱得惨痛,那我也愿意爱你爱到鲜血淋漓。 舒闲,我想把所有欠你的都换给你。 可是啊…… “舒闲,我还得清吗?” 舒闲沉默了,怒气渐渐散去,目光也变得黯然。 他松开了顾亦年的领带,像是松开了对顾亦年所有的执念和期待。 他侧头看向窗外的夜空,看见星光清冽,夜色沉静,像是所有他等待顾亦年回来的夜晚一样。 “可是顾亦年,我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乂亭送的两个珊瑚化石!!!爱您! 第68章 顾亦年带着舒闲走出公司的大门,看见还在值班的保安,让舒闲在原地等一下,他去和保安打个招呼。 舒闲也就乖乖地等在原地,至于顾亦年去打什么招呼,不用问也知道。 无非是告诉保安他是谁,让保安下次不要拦,直接送上去。 可是他不想再来了。他不想再和顾亦年扯上关系了。 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车辆也偶尔才过一辆,但舒闲还是将口罩和帽子带上了。 一是觉得被人发现很麻烦,二是天气确实有些冷了。 “好了,走吧。”顾亦年向舒闲走过来,和声说道。 舒闲缄默不言,低着头往停车场走去。 刚才在楼上,顾亦年说要把他送回家,他没拒绝。 主要是这个时间,实在不好打车。 偌大的停车场里,就剩下顾亦年那辆迈巴赫VS900了。 舒闲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顾亦年也是开的这辆车。 那时,高挑修长的男子靠在车边点烟,眼神清冷却能撩拨人心。 顾亦年是有资本让别人喜欢他的。年轻,有颜,还有钱。 正回忆着,就已经走到了顾亦年的车旁。 顾亦年上前两步给舒闲开了副驾驶的门,但舒闲没理他,自己开了后排的门上去了。 有些尴尬,但在意料之中。 顾亦年也就没说什么,摸了摸鼻子,关了副驾的门上车了。 “冷吗?后面有个毯子可以改一下。”顾亦年见舒闲带着帽子和口罩,关切地说道。 “不用了。” 不仅如此,舒闲在发现那个毯子后还特意把它团了团,嫌弃地扔开了。 从后视镜看见舒闲的动作,顾亦年顿了顿,解释道:“向晴没坐过这个车。”所以毯子也不是他盖过的。 “你盖过的我也嫌弃。” “……开空调了,很快就好了。” 车子驶离了顾氏集团的办公楼,朝着舒闲住的公寓驶去,速度不快。 可能是考虑到车上太安静,顾亦年就打开了广播。 “话说宋朝自陈桥兵变,众将立太祖为君,江山一统,相传至太宗,又至真宗……” 评书?似乎更不适合现在的氛围了。 顾亦年把声音调小了,从后视镜看了眼坐在后面的人,那人正在低着头看手机。 “想听歌吗?可以连你的蓝牙。”顾亦年提议道。 舒闲没有回答,甚至头也没抬一下。 正当气氛趋近于尴尬时,从车载音响中传出了“蓝牙已连接”的声音。顾亦年松了一口气。 很快,一首美国乡村民谣响起,简单耐听的曲调,配上迈巴赫车载的高端音响,让氛围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空调也渐渐热起来了,舒闲将口罩摘下来,平和地靠在柔软的座位上,合上了眼。 “到了叫我。” “好。” 顾亦年偷偷将速度放慢了些,毕竟这么和谐的相处,对于现在的他和舒闲来说,可以说是廖若星辰。 从后视镜中,他看见舒闲微皱的眉眼渐渐舒缓,传来的呼吸声也逐渐缓慢悠长。 趁着舒闲睡了,又遇见了红灯,顾亦年便转过头来,用目光描摹着舒闲的睡颜。 一直以来,舒闲的睡相都很好,平和又安稳。 这么想着,顾亦年的眉眼也温柔了,目光都变得粘稠。 正当顾亦年看得入迷时,见舒闲的睫毛颤了颤,眉头微蹙,像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忽然,舒闲喃喃呓语:“白予……” 信号灯由红变绿,又由绿转红,顾亦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都没有动作。 他不知道舒闲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舒闲真的是睡着的,那睡梦中出现的这个名字,一定是一生都难以磨灭的。 他宁可舒闲的是故意的,是故意打击他才装睡叫了别人的名字。 否则,他赢不了啊…… 车载音响中,一首民谣已经播完了,开始播放下一首歌了。 顾亦年也转回身去,紧紧攥着方向盘,攥得手指发白,每一次呼吸都在极力克制。 他太想把舒闲绑回去了,囚在家里,强行标记他,让他一步都离不了自己。 想让他疼,让他求饶,让他哭得满脸泪痕。 可是啊舒闲,我爱你,所以我不能。 忽然,信号灯又开始闪烁,顾亦年猛地懈了一口气,松开了方向盘,眼中的戾气顷刻散尽。 绿灯亮起时,顾亦年的手微微颤抖着扶上方向盘,轻轻踩下油门驶离原地。 舒闲还在睡觉,得开得稳一点。 过了近四十分钟,顾亦年的车总算停到了舒闲的公寓楼下。 从后视镜看了眼还合着眼的Omega,顾亦年一时不想开口叫他。 舒闲的歌还在一首首地播放着,每播一首,顾亦年都要听歌识曲一下,然后加入自己的歌单。 “嗯……”忽然,后面窝着的人嘤咛了一声,像是睡得不太舒服。 顾亦年赶紧关切地回过头,见着舒闲额头上冒了一层汗,是空调开得太热了?可是,他没有将温度开太高啊,舒闲也只穿了件卫衣而已…… 想到什么,顾亦年心里一紧,赶紧探过身去,碰了碰舒闲的额头。 果然,烫得有些离谱。 “舒闲,闲闲,醒一醒,已经到家了。” “嗯……到了吗?” 舒闲的声音有些哑,糯得人心都要软化了。可顾亦年暂且没时间在乎这个,赶紧下了车走到后排,将车门拉开。 刚醒来,再加上发烧的因素,舒闲的眼神很还有些迷蒙,看向顾亦年的眼神黏黏糊糊的,感觉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韵。 “……你发烧了,我扶你上去吧。” “不用,我没发烧。”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舒闲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可是他怎么能在顾亦年面前状态不对? 于是舒闲倔强地拨拉开了顾亦年伸出来的手,自己迈开腿下了车。 然后,他眼前一昏,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舒闲!”顾亦年赶紧将人接住。 他本想直接将人抱起来,可是又怕舒闲厌恶自己,只好尽力地撑着舒闲,还要和舒闲的身体保持着一定的空隙。 舒闲也没想到自己突然之间会这么严重,脑子里乱成一团。 怎么办?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人能用了。 不悦地看了一眼顾亦年,舒闲只好叹口气,偏过头去低声说道:“背我上去。” 声音滚烫,听起来有些傲娇的感觉。 但顾亦年也来不及沉醉于舒闲的声线了,答了声“好”便将人背了上来,踹上车门朝着楼上走去。 二十多年来,顾亦年也算是养尊处优,地位卓然,还没背过任何人。 舒闲是第一个。 但顾亦年也来不及沉溺于自己的“第一次”给了舒闲这种事情上了,背着舒闲就是一路狂奔。 终于,顾亦年跑到了门前,朝着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人说道:“密码!” 舒闲吃力地抬起头,不急不缓地往前伸手,高度太高,顾亦年只好再往下蹲一些,好让舒闲输指纹。 终于,“欢迎回家”的提示音响起,门开了。 顾亦年将人背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卸到床上,然后将他的鞋脱掉,再整个人塞进被子里。 “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不好受。”舒闲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烧着了,莫名其妙的,像是发烧,更像是要自燃了。 怎么回事? 顾亦年跑到客厅,从医药箱里拿了温度计回来,甩了甩递给舒闲,然后焦急地蹲在床边等待。 五分钟后,顾亦年看着温度计上面显示的度数,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看向舒闲,坚定地说:“去医院。” “我不去。”舒闲也很坚定。 “这不是为了讨好你,是为了救活你。”顾亦年将体温计递过去。 39.8℃。 舒闲看着这个温度,也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去医院,只是不想让顾亦年带他去医院。 “如果你不想见我,那我给简婉打电话,把你送过去后等她来了我就走。” “……”舒闲想了想简婉和俞景澄两个人喝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不由得头疼。 纠结几秒后,舒闲长出一口气:“你带我去吧,别给她打电话了。” “有病历吗?” “……在你家里。” 一句“你家”刺痛了顾亦年,可是眼下他也没时间沉溺于悲伤了。 舒闲的体温在一个小时内涨到快四十度,再拖下去怕不是要人间蒸发。 “我先带你去医院,病历如果需要的话,我让人过去取了送来。” “嗯。” 舒闲浑身都失了力气,答话也软得像一滩水,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点难受过头了…… 于是,刚进家门没多久,顾亦年又给舒闲穿上鞋,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对于顾亦年身上的味道,舒闲熟悉又抗拒。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在疼,晕得想吐。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被放在了车座上,身上盖上了一个毯子。 他听到顾亦年在打电话,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他感到车子开始移动了,却感觉不到方向,一切都轻飘飘的。 渐渐的,他感觉身上的不适感在渐渐消散了,整个人好像升腾在了半空中,没有身体,没有重量。 会死吗?那可太好了。 第69章 舒闲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了。 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白花花的墙壁。 旁边立着一个输液架,不知道什么液体挂在上面,正在一滴一滴地注入自己的静脉。 “醒了?” 舒闲听到声音,费力地侧过了头,看到了顾亦年。 他正坐在病床边上看着自己,目光柔软疲倦。 舒闲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整个人像是被蒸干了一样,嗓子压根发不出声音。 顾亦年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将他扶起。 其实舒闲很抗拒顾亦年的触碰,在顾亦年碰到他的刹那身体便颤了颤,顾亦年也感受到了。 虽说心中难受,但还是舒闲的身体重要些,就坚持着将水一点点喂给舒闲。 一杯水喝下去,舒闲的嗓子终于感到润泽了一些,试探性地“啊”了两声,总算是能发出声音了。 他盯着顾亦年问道:“我,没死?” “……看样子应该是的。” 顾亦年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我去叫医生来看一下,你先躺着。” 不一会儿,舒闲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怎么来的是孙医生? 孙医生走进来时脸色很差,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骂。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自己呢? 但最后考虑到舒闲病了,孙医生也没有带着脏话骂出来,只是走到床边,一边查看舒闲的状况一边责问。 “你如实招了,打了多少抑制剂?” 舒闲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面对着孙医生严厉的神色,舒闲也不好撒谎,总归是自己做的,做了就要认。 “……十几针,想起来的时候就打一针。” “你还想起来就打?我没告诉过你吗?你流产了,信息素不稳定,不能打抑制剂,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那你还打?你知道这对你的伤害有多大吗!” 舒闲沉默了,他显然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会造成不孕,而这正和他意。 孙医生似乎也猜到了舒闲的想法。 他理解舒闲不想生育的心理,可是他作为一个医生,没有办法容忍对自己的健康不负责的行为。 更何况舒闲还是他的病患。 检查完舒闲的状况,确定暂时没有问题后,孙医生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信息素强度本来就高,流产后更是紊乱,再强行用抑制剂压制……” “会有生命危险吗?”舒闲问道,甚至还有些期待。 孙医生卷起报告单就敲了一下舒闲的脑袋,怒斥道:“怎么,没死成,还不合你意了?” “……抱歉。”舒闲低声道歉,但心中没有任何忏悔。 “哎——你这次是到情动期了,信息素指数急剧上升,又有大量抑制剂压制,所以才造成的高烧。” 孙医生解释完,又转过身看向顾亦年,抬起报告单敲了一下顾亦年的脑袋。 这一下直接给顾亦年敲懵了,他自从长大后还从没被别人敲过脑袋。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孙医生就开始训斥:“你的Omega,他自己不注意也就算了,你还不看着点!都成什么样了才给送来?再晚点就直接火化了!你回去抱着的就是个盒子!” 真是给这两人气急了,孙医生口不择言,说得很难听。 其实顾亦年不必担下孙医生的责备,毕竟以他和舒闲现在的关系,是没有责任再照看舒闲的。 虽然还挂着婚姻的关系,但他也明白,舒闲早就不把自己当丈夫了。 可是看着舒闲如今虚弱的模样,顾亦年终于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挨下了孙医生的所有责骂,不住点头道歉。 “以后再让我发现舒闲身体有恙,我就直接给你告上法庭,非要判你一个虐.待罪不可!” 孙医生气冲冲地骂完了,顾亦年也虚心地将所有指责照单全收。 看着顾亦年不住点头,孙医生不悦地补了一句:“光点头有什么用?” “……我会照顾好他的。” 顾亦年说完,便清楚地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人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好像在说:你也配说这种话? 孙医生是面对着顾亦年,背对着舒闲的,所以没看到舒闲的表情,只看到了顾亦年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了,做到这个很困难?” “不,不是。”顾亦年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回答道。 见顾亦年态度还好,孙医生也就不再训斥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又敲了敲舒闲的脑袋,才离开了病房。 空荡荡的VIP病房,只剩下两个人。 顾亦年坐会舒闲的床边,有些疲惫,插着手盯着病床上的人,目光中带了些审视和怒气。 “给简婉打电话了吗?” “……没有,还没告诉别人。” “嗯,谢谢你今天带我来医院。” 顾亦年的眉毛微微皱起,露出明显的不悦,似乎并不是很想听舒闲说这个。 “舒闲,我们聊聊吧。” 顾亦年的语气沉抑,很明显是压着火的。 但舒闲依旧静静地躺着,盯着不断滴下的药液,不发一言。 病房里静得离奇,静得令人不安。 顾亦年知道舒闲不会主动开口,压了压戾气,尽量平和地开口:“你是不是想死?” 这话太过直白了,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曲曲绕绕的铺垫,让舒闲也懵了一瞬。 不知道顾亦年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顾亦年想做什么。 这种情况下,实话实话就好了。 于是舒闲稍微扭过头来看着顾亦年,目光坦诚:“倒也不是非要死,只是……死了也不是不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不能死?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这个问题都简单至极。 不能死,是因为还有留恋的人和事,有所爱,有所难舍。 再不济还有楼下的榴莲千层和焦糖奶茶。 不能死的理由实在太多了,随随便便都能说出一个,最次的还有一句“哈好死不如赖活着”。 但是顾亦年面对舒闲的这个问题,却半晌找不到合适的话。 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无论自己回答什么都是一种徒劳。 “你不能死。”顾亦年有些固执,也有些不讲道理地说道,眼神坚定又痛苦。 “为什么?” “你还有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学业……” “我没有这些也可以。”舒闲打断了顾亦年。 他失去白予后,就可以失去任何东西了。 “可是,他们没有你不行的……” 我没有你也不行的。 “那是我死了以后的事情了,就不归现在的我管了。” 舒闲的话说得很自私,又有些诡辩和不讲道理,让顾亦年一时无话可说。 他看着舒闲露在被子外,扎了针的手,觉得嘴里,心里都是苦的。苦得发酸。 他从未觉得这么无力过。 从小到大,他遇到的大部分困难都可以用智商,用金钱,用手段来解决。可是现在他面对舒闲却束手无策。 “能不能,再活着试一试?说不定会有让你觉得值得的人和事?” 顾亦年的语气弱了很多,好像是在和舒闲商量,又像是在乞求。 舒闲看着他,突然嘴角弯起,笑得随和温软:“比如你吗?” 顾亦年愣了愣,表情顿时痛苦难耐。 纵然他知道一旦他应了舒闲的话,那么等着他的只能是嘲讽,他也不得不顺着舒闲的话说下去,别无选择。 他抬起头,笑得极为勉强:“我可以吗?”可以成为让你觉得值得的人吗? 舒闲笑得更灿烂了些:“可以啊。先生,让我多开心一点,我就争取多活一点。” “……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舒闲作思考状,喃喃说着:“比如,跪下来求我?” “舒闲……” “讲真的先生,看你这么痛苦,我就挺开心的。不如你以后多痛苦一点,让我多快乐一点。” 舒闲像是欣赏艺术品,微笑着凝视着眼前的人,将他的苦涩和狼狈都尽收眼底,清晰地刻进心里。 他想告诉顾亦年,你的表情很好看。 但是他没说。 做事要有分寸,让人太绝望了,把人吓跑了,以后就没得玩了。 终于,顾亦年问了一个他问过很多遍的问题,像是把毕生所有的无奈和叹息都夹进了这个问题中。 他问道:“舒闲,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这次舒闲没有再回避,但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眸色渐冷,反问道:“先生,你过去一定要那么对我吗?” 一定要摁着给我打抑制剂吗?一定要让我求你标记我吗?一定要同意通过抹黑我来拯救向晴吗? 顾亦年,你一定我这么对我吗? 沉默了许久,顾亦年咬紧了唇,最后只能说一句,“对不起,舒闲,是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 舒闲回答得很迅速,语气轻松柔和。 “没关系顾亦年,你那时只不过是不太爱我。而我现在,也只不过是有点恨你。” 但我不是恨你不爱我,恨你苛待我。 顾亦年,我是恨你让我失去了白予。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如果我没有执着地爱你,那白予就不会死。 顾亦年,我恨你,我也恨我自己。 事到最后,终于是你弄丢了我,我弄丢了白予。 我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他了,你又怎么才能找回我呢? “顾亦年啊,要么你别努力了,我们一起死吧?也算是殉情了。” “顾亦年,我都替你觉得难。” 第70章 “我没有着急死,你倒也不用这么盯着我。”舒闲这么对顾亦年说道,声音有些无奈。 “我没事,你先睡吧。” “……这是你有没有事的问题吗?你盯着我,我睡不着。” 舒闲看着坐在自己病床边的那人,眼神幽深,目光灼热,觉得略微有些头疼。 看顾亦年这样子,似乎是铁了心要看着他睡觉,不会轻易离开了。 其实顾亦年的眼睛很好看,清冷又透着欲气,不经意间的一瞥就能撩拨人心。 三年前,舒闲就是这么陷进去的。 可是如今病房里关着灯,就顾亦年一双眼睛亮着在床边,死死盯着他,多少是有些惊悚。 “我保证,我今天不死,你走吧,看病的钱我回去会打到你的账户上。” “那明天呢?” “明天的事留给明天再说吧。”舒闲不再看顾亦年,盯着天花板喃喃说道。 他是不喜欢说谎的性格,他不愿意为了骗顾亦年离开,说自己不想死了。 明天的事谁说得准呢? 顾亦年看着舒闲淡漠无神的眼睛,生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他垂下头去,那双清冷的眼睛中如今满是愁苦:“或许,向晴的事情不这么顺利结束,对你会好一点。” 舒闲听到顾亦年的话,不禁偏过头去看他,眼中带着一丝诧异。 愣了两秒后,舒闲对着顾亦年笑了:“你倒是懂我。” 向晴的事情结束了,简婉和俞景澄的第一反应都是喝酒庆祝,他们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没想到竟然是顾亦年意识到了,向晴事件的结束,某种意义上也是他活着的理由结束了。 他原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想法了。 车祸后,他刚醒过来时,便趁着黎素他们离开时打开了窗户。 那天的风很清爽,将人吹得通透,他面对着窗外的天空张开手臂,正准备一跃而下时,顾亦年推门进来了。 那时他装作看风景的样子,将顾亦年瞒了过去。 但事实上,他那时真的想死了。 后面他发现了车祸背后的阴谋,发现了白予真正的死因,姑且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为白予报仇。 到如今,许天辙、向晴都有了结局,他也想要有一个结局了。 白予填补了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除了白予,任何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都是一种污秽。 他想,如果有人给他写墓志铭,那么字字句句都要是和白予相关的,除此之外,他不想再和任何人产生联系了。 “顾亦年,我想和你离婚了,我想一个人干干净净地去见白予。” “可是你见不到白予了,人死了就是彻底的消失了。” 顾亦年一字一句地说到,是在对舒闲说的,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了。” “先生,我知道,但是我没办法。” 舒闲脸色平和,语气也悠长柔和,没有往常面对顾亦年时的讥讽,像是在和一个普通的朋友讲话,也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讲话。 我没有办法放弃对白予的执着,就像是你也没有办法放弃我。 所以我只能锲而不舍地去死,你只能始终不渝地留下我。水滴石,绳锯木,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 “……舒闲,如果你死了,我会后悔一辈子。”后悔我没能早点爱你,后悔我没能珍视你。 “谁稀罕你的后悔?先生,不如我多活一段时间,让你爱我爱得更深一点,这样说不定我死的时候,就能带走你了。” 舒闲说得轻松,顾亦年也明白,舒闲是在开玩笑的,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难过。 他能理解舒闲恨他,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脏抽痛。 看着顾亦年的神色染了苦涩,舒闲也不觉得爽快,他不能从顾亦年的痛苦中得到快乐,这和向晴不一样。 看着向晴疯狂地朝他嘶喊,但只能被守卫摁住的样子,他是很开心的。 而他对顾亦年,已经死心了有一段时间了。 于是,看着顾亦年变化的神情,舒闲只觉得无聊,语气一下子淡漠了不少: “就这样吧,顾亦年,你走吧,别把我住院的事情告诉简婉和我父母他们。” “如果我说了呢?”顾亦年抬起头,想要争取什么。 他想让舒闲活下去,就算是用什么威胁也好。 可是舒闲丝毫没把这个当作什么大事,坦然地笑着说道:“说就说了,顶多是活得更麻烦一点,也死得更麻烦一点。” 顾亦年猜到了舒闲的态度,没有失落,只是觉得无力。 就好像这个人明明还在自己眼前好好地讲话,但每一个明天都有可能彻底地离开他。 “舒闲……” 顾亦年叫着舒闲的名字,舒闲也毫不介怀地扭过头来看着他。 可是顾亦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舒闲醒来时,看到孙医生站在他床边,还觉得有些恍惚。 回忆了一下,他才记起来,顾亦年昨晚被他劝走了。 “孙医生。” “两件事。”孙医生见人总算醒了,赶紧开口说道,“第一件事,你现在这破身体受不住抑制剂了,以后情动期如果不愿意被标记,就来我这里输液。” “好的。” 舒闲答应得很快,态度良好,神色诚恳,让孙医生十分满意。 但事实上,舒闲之所以这么快地应下,是因为这对他已经无所谓了,他甚至不想活到下一次情动期。 孙医生并不知道其他的事情,于是欣慰地推了推眼镜,神色严肃了些:“第二件事,老白要见你。” 老白? 舒闲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孙医生说的因该是白予的爷爷,白建国。 毕竟孙医生最开始也是白予给他约的,多少要和白家有些渊源。 “爷爷找我有事吗?”舒闲犹豫地问道。 “他给我打电话说要找你下棋。” 孙医生谈起白建国,脸上就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但我觉得他那个老狐狸肯定不单纯,你要是去的话,就小心点。” 舒闲点点头。 虽然白建国对他很好,但也确实是个老狐狸,单纯找他下棋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可以选择不去吗?”舒闲思索一会儿问道。 他总觉得这个节骨眼上,白建国找他不会是什么好事,能逃避还是不要正面硬刚。 “你这破破烂烂的身子骨,我其实也不建议你去。” “但是呢?” “但是小陈已经在外面等你了。”孙医生撇撇嘴说道,语气愤愤不平,就好像白建国是威胁了舒闲似的。 对此舒闲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孙医生口中的小陈,就应该是陈叔了。 说着想要请他去下棋,但又直接派陈叔过来接人,这雷厉风行的作风倒是很符合白爷爷的性格。 躲不掉的话,那只能去了。 等到舒闲换好衣服,走出病房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陈叔正一脸和善地等着他。 “陈叔好。” “闲闲好啊,一个多月没见你,瘦了不少。”陈叔过来拍了拍舒闲的肩膀,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心疼。 自从车祸之后他就没见过舒闲了,这一个多月,舒闲经历了太多。 “瘦了不好吗?符合主流审美。”舒闲笑着回答道,神色没有丝毫的异样。 “你本来也不胖!这次去家里,厨房做的可都是你爱吃的,可得多吃点啊!” “真的啊?我可馋李大厨做的毛血旺呢!” “老李头昨天就买了毛肚,一早就开始准备了,就记着你爱吃毛血旺!” 俩人一边唠着,一边走出了医院,场面十分和谐。 单看舒闲俏皮活泼的表现,完全不可能想象得到,他的袖子底下布满了可怖的划痕。 老陈都有些怀疑了,舒闲这看着挺正常的,是不是老爷子想多了? 但是他也只是个办事的,老爷子说什么他做什么,不需要质疑。 于是两人上了车,驶上了通往白家老宅的路。 上车的瞬间,舒闲就发现了,今天陈叔来接他开的车,不是那天去医院的那辆。 估计是白爷爷的安排,怕他睹车思人,所以嘱咐陈叔换车了。 而且车上还给他留了件外套,估计是从孙医生那里得知了他发烧的事,怕他觉着冷。 “闲闲觉得怎么样了?还发烧吗?” 开了有半个小时,陈叔趁着等红灯转过头来问道,却猛然间看到了舒闲淡漠黯然的眼神。 “输了一晚上的液,肯定不能再烧了。”舒闲闻言抬起头,挂上了温和的笑意。 老陈愣了愣,一时有些怀疑,刚才那个冷漠的舒闲,是他看错了? 此时白建国正在小花园里,坐在藤木的摇椅上,盖着个毛毯,看着眼前枯槁的花草树木。 原本老而益当的白家老爷子,如今却满目怆然。 过了很久,一个侍人静静地走到了他身后,恭敬道:“老爷,舒闲少爷到了。” 老人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地坐着,像是没听到一样。 正当侍人准备再说一遍时,却见老爷子长叹一口气,八十年的沧桑在这一声叹息中散开了。 “苦孩子啊,都是苦孩子。”白建国喃喃说着,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来,边走边说道,“可是再苦,也得活着啊……” 第71章 舒闲再次走进白家的宅院,看着这一草一木都似往昔,连藤椅摆的位置都没变过。 如此熟悉,令人怀念,也令人止不住地伤怀。 他与白予自小在这里一起玩耍,那个藤椅上,两个人曾经挤在上面一起睡午觉。 如今景物都没变,只是少了一个人。 “少爷,咱们进去吧,老爷还等着。” 老陈见舒闲在藤椅前驻足,一时不忍打断,等了一会儿,碍于老爷子已经在里面等着里了,才开口提醒。 舒闲被叫了一声,从恍惚中醒了过来,眼前那两个在园子里追逐打闹的奶娃娃,也顷刻间消散了。 回归现实,他什么都找不回来。 “嗯,走吧。”舒闲转过身来,跟着老陈往里走去。 一般来说,来了客人都会带去会客厅。 但舒闲在一定意义上并不是白家的客人,更像是半个家人。 所以舒闲没有被带去客厅,而是直接到了白建国的书房外。 “老爷就在里面,您进去就好。” 老陈把人带到门口就让开了位置。舒闲往前走一步,抬起手,顿了片刻,“咚咚咚”敲了三声,里面传出一声“进”。 声音是舒闲熟悉的,但多了些风霜感。 压了压心中的紧张,控制好情绪,舒闲才推门进去。 苍白刺眼的阳光让舒闲一时睁不开眼。 “闲闲,你来了啊。” 一片阳光中传出老人温厚的声音,听起来有男中音的敦厚,令人身心都安宁。 隔了两秒,舒闲适应了眼前的光,也看清了坐在软榻上的老人,老人也在微笑着看他。 “爷爷。” “孩子快过来!好久没见你了,过来让我看看。” 舒闲应声走近,站到了白建国面前。 看见原本矍铄的老人如今露出微微的苍凉,舒闲忍不住心里一酸。 “怎么这么瘦了啊……” 白建国搁下手中的书,喃喃说着,伸手攥了攥舒闲的胳膊,眼里满是疼惜。 “也不算太瘦吧?连腹肌都没瘦出来。”舒闲尽量将语气放轻松了些,不想让白建国为自己担心。 白建国看着舒闲,咽了咽泪水,手微微颤抖地拉着舒闲坐到了自己旁边。 “孩子,最近怎么样啊?明年就该毕业了吧?” “嗯,要写毕业论文了。” “生活上呢?我听老孙说你发烧住院了啊。” 舒闲垂下眼眸,尽量柔声说道:“嗯,发高烧了,因为……干了点傻事吧。” 他并不打算隐瞒自己发烧的理由。 正如孙医生说的,白老爷子敏锐得很,一定知道了他发烧住院的缘由,他想瞒也瞒不住。 倒不如坦白了自己打抑制剂的事情,免得让白老爷子进一步追查。 万一被白老爷子知道自己自残的事情,事情可能会不太好办。 果然,白建国不问病情,只是拍了拍舒闲的手说道:“孩子,干嘛非得打那么些个抑制剂呢?” “因为不想怀孕啦,以后都不想了。” “那也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啊!你要是不想怀,我看谁敢逼你?就凭顾家那个徐倩?” 眼看老爷子要急眼,舒闲赶紧安慰:“好啦爷爷,我知道了,我也没想到能这么严重,以后指定不会了!” 舒闲说完,白建国见他态度诚恳,也消了些气。 白建国一生冷静自持,也就是如今见了舒闲才会一时失态,但现在已经很快缓了过来。 他将舒闲叫来家里,并不是单纯地想念舒闲,而是另有目的的。 于是他沉默了几秒,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慈蔼平和。 正当白建国准备开口时,舒闲却抢了先:“爷爷,我饿了,听陈叔说李大厨要做毛血旺?” 舒闲不知道白老爷子要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能让他开心的话。 所以他选择打断施法。 而他这不知所以的躲闪,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局促,都落进了白建国的眼里。 但白建国也不执着于一时,反正舒闲也才刚到家里,尚有时间。 “那行,既然我们闲闲饿了,就先吃饭去!” 这么说着,白建国就撑起身子下来了,舒闲赶紧起身去扶,却被白建国拂去了搀扶的手。 白建国一辈子倔强要强,纵使在孙子离世后身体状况下降,也是不愿意被人搀扶的。 舒闲就跟着白建国走到了餐厅,见菜已经摆了上来,正如陈叔所说,都是他爱吃的。 饭桌上白建国和舒闲聊得愉悦,都是近来的生活状况。 舒闲语气轻松地讲述自己做饭时遇到的各种事情,听起来还颇富有生活趣味,白建国的脸上也挂着笑意。 可是舒闲的生活其实乏味得很。 而白建国也知道,舒闲真实的状态并非自己眼前所见的。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事,却又有说有笑地吃完了午饭。 午饭后,白建国照例是该要睡觉的,但是今天舒闲来了,他自然是不舍得睡,于是便拉着舒闲进了书房摆开棋盘。 坐在棋盘面前,舒闲有些无奈。 怎么,孙医生说白爷爷是叫他来下棋的,就真的开始下棋了?怕不是有话要说吧。 应该是躲不过了。 棋子摆开,老爷子朝舒闲抬手,示意他先走,舒闲也就不客气地拱了个卒子。 “闲闲,你是足够聪明的,应该能猜到我叫你过来的用意。” “……或许可以吧。” 两人手下摆着棋子,心思却都不在棋盘上。 舒闲看着白建国明显的进攻态势,微微皱眉。 “爷爷叫我过来,无非是,让我放下白予吧。” 舒闲淡然地说道,可是在淡然的背后,内心却是翻涌着巨浪。 他现在能再叫出白予的名字,都已经着实不容易了。 白建国对于舒闲的话不置可否,只盯着棋局,好像在等着舒闲继续说下去。 舒闲也就以为自己猜到了白建国的意图,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如何将精明的白老爷子唬过去。 沉默片刻,舒闲微微叹息道:“哪有那么简单啊,爷爷,您也应该有切身体会,哪能放得下?” “哎——放不下,可是人还得过活不是?白予是我的孙子,可是我又何尝不把你当作亲孙子?你可得好好的啊。” 舒闲没有立马点头。 如果这么容易走出来了,那白老爷子难免怀疑。 于是他眉宇间露出痛苦的神色来,张了张口,停顿片刻才说道:“可是……太难了啊,爷爷。” 白建国略微抬眼,看了眼舒闲的神色,将舒闲看得心里陡然发虚。 直觉告诉他,白老爷子没这么简单。 眼前的棋局上,舒闲和白建国势均力敌,看起来杀得有来有回。 可是实际上舒闲心中已经没底了,因为白老爷子这个棋路,是和原来有着很大的差别。 怎么说呢?总觉得处处潜藏着危机。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棋局,不再说话了。 三分钟之后,舒闲手中攥着一颗刚刚被吃掉的卒子,愁得厉害。 他可能会输。 “闲闲。”白建国彻底地抬起头,好像对棋局失去了兴趣,只含笑地看着舒闲。 舒闲闻声抬起头,对上了白建国的目光。 “嗯,怎么了吗爷爷?” “还是活着吧。” “……” 一片静默。 舒闲愣在了原地,手上摩挲棋子的动作霎时停了,连呼吸都止住了,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惊异。 为什么,老爷子要这么对他说? 是知道了什么吗? 可是,不应该啊,白老爷子怎么可能知道……他想死的事情? “您……在说什么啊?” 舒闲愣了半晌才僵硬地扯起一个笑容来,试图敷衍过去,假装自己没听明白。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实实在在地出卖了他。 白建国笑得温和:“孩子,活下去吧。” 这下,纵使舒闲不敢相信,也只能面对现实了。 他垂下眼眸,刚才的笑意顷刻消失,眼神中瞬间染上了不可被照亮的黯然。 攥了攥拳,舒闲才低声说道:“抱歉爷爷,我不能对你承诺这个。” “你觉得,如果白予还活着,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白建国的话一出来,舒闲的眉间便顿时浮现了一丝厌烦。 这种长辈劝人常用的理由,听来极其刺耳,总有种绑架的意味。 突然,舒闲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白建国:“如果白予知道自己要死,那他一定会让我跟他一起死。”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死,那一定会笑着对我说:“盐盐,为我殉情吧。” 白建国沉默了,舒闲了解白予,他也了解自己的孙子。 就算他那宝贝孙子不拉着舒闲去死,如果知道了舒闲如今的状况,那也不会阻止舒闲寻死。 而他也明白,舒闲如今活着,或许还不如死了。 可是万一呢?万一以后能遇见值得的人呢?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他作为一个长辈,怎么能忍心看着两个好好的孩子离开? 长叹一口气,白建国又将目光落在了棋局上,兀自开始下棋。 下自己的,也下舒闲的,一个人下两个人的棋。 舒闲看着有些困惑,但看了几步就明白了,这盘棋走到现在,他已经必输无疑了。 正当舒闲不解其意的时候,白建国将了舒闲的军,开口道:“孩子,你不能死。” “为什么?” “小白是为你而死的,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执着于顾家那小子,他不会死。那辆车撞过来时,原本死得该是你。” 白建国的话说得平静,但却像一把钝了的刀,一寸寸生生捅.进舒闲的心脏。 他疼得无法呼吸。 可是白建国并不准备停下,沉静地看着舒闲,继续说道:“小白原本该出国的,也是为你才留在了国内,他原本该是白家的继承人。” “爷爷……” “所以舒闲啊,明明是你导致了这出悲剧,却不准备做出任何弥补,就寻个痛快吗?” 舒闲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些话竟然会从白建国的嘴里说出来。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痛苦和恐惧在血液中疯狂流淌,遍布全身。 如同大火烧燎尽了原野,空气中尽是灰烬,暗无天日,每一口呼吸都会从肺里呛出血,舒闲顿时陷入了绝望。 “舒闲,既然白予因你而死,那你应该担起原本属于他的责任,为了白家活下去。” 舒闲震惊地看向白建国,这是道德绑架吗? 他这辈子都不会料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能被白建国道德绑架? 而且,还是令他完全无法辩驳的那种。 第72章 夜阑人静时,老陈载着舒闲离开了白家的宅邸。 白建国站在窗边,看着那辆商务车开走,消失在夜色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 “白老先生,闲闲怎么样了?” “姑且是不会寻死了,但估计活得也不会太轻松。” “……谢谢您。” 白建国闻言,喃喃道:“应该谢我还是恨我,犹未可知啊。”用这种方法吊住舒闲的命,实在是无奈之举。 “活着总会有希望的吧……总之谢谢您了。” “应该对你说声谢谢,顾家的小子,也多亏你告诉我舒闲的状况了。” 白建国扶着膝盖,坐到了榻上,胳膊撑在桌案上支着脑袋,想起来顾亦年夜里给他打的那通电话。 ——您好,这么晚打扰到您实在是对不住,我是顾亦年,想和您聊聊舒闲的事情。 ——他因为打了太多抑制剂导致高烧,我把他送来医院了,他刚睡下,您别担心。 ——不仅仅是因为不想生育,您可能不知道,闲闲他现在有很严重的自残和自杀倾向。 ——我不了解白予对舒闲的意义,但如果能对他影响这么大,一定是很重要的人了,请您务必帮帮我,我救不了他…… 他是见过顾家那小子的,叫顾亦年,骨头硬得很。 当初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面对他们这些老牌世家丝毫不示弱,啃了几个硬骨头,魄力卓群。 那时他稀才,又恰逢舒闲和顾亦年结婚了,他便没有打压,任由顾亦年带着顾氏飞速成长起来了。 按理来说,顾亦年这种商业奇才,是绝不屑于求人的。 可是昨夜电话中的那人,分明是那么的无助。 他当时甚至能看到,顾亦年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座椅上,撑着脑袋的绝望神情。 估计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直接找来他这里。 倒也是聪明,没有去找舒盛康和黎素,也没有告诉简家那个丫头。毕竟他们最多也就是冲着舒闲哭一哭,徒增舒闲的压力,解决不了问题。 而且看样子这小子也猜到了,他会用什么理由来留住舒闲。 哎——要不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谁愿意让舒闲被信任的亲人道德绑架呢? 白建国不住地摇头。 前路未卜,在舒闲有所好转之前,他不敢确保自己今天的做法是对的。 一旦出了岔子,他今日对舒闲说的这些伤人的话,都将成为一把把埋在心底的尖刀,再次割破皮肉。 “顾家的小子,舒闲是个聪明人,我虽然不喜欢你在这段婚姻中的作为,但还是要忠告你,他估计已经有所察觉了。” “我知道,他很敏锐。” 估计现在就已经猜到了是我告了密,开始恨我了。 白建国犹豫了犹豫,终于还是作为一个长辈劝告道:“你们或许不可能了,你别陷得太深,以闲闲的性格……你容易抽不了身。” “……谢谢您,但实在抱歉,要浪费您的忠告了。” 顾亦年坐在床边垂着眼眸,神色黯然又坚定,好像明知前路是死,却又坚定不移地选择死亡。 挂断电话后,顾亦年拍灭了卧室的灯,转过身的刹那,月光明晰地透过飘窗落进来。 如果舒闲还在,那应该正坐在飘窗上仰望星空,和月光融为一体。 顾亦年到坐到床边,抚摸着床上铺开的被子,上面早已没了舒闲的温度,也没了舒闲的味道。 静坐半晌后,顾亦年起身离开了主卧,下了楼,走进了舒闲怀孕时住的房间。 房间里燃着他前段时间买的焚香,挑了好几种,总算挑到了和舒闲相似的味道。 有着苦苣和泥土气息,冷冽悠远,给人一种深层的宁静感。 舒闲身上就是这种味道,只有在情动期的时候会浓烈好几倍,呛得人像要燃烧。 顾亦年默然地坐在沙发上,姿势是习惯性的矜持,目光中却萦着抹不掉的哀伤。 他所凝视着的,是那张小小的婴儿床。 忽然,顾亦年的手机响了一下,拿起一看,竟然是舒闲发来的消息。 ——明天见一面吧,先生。 顾亦年愣住了,这是舒闲第一次主动约他。 虽然他知道,这次见面注定不会是什么友善的交流,毕竟舒闲这个时间应该刚从白建国那回去。 但是他不能,也不想拒绝。 ——好。 ——带上证件,我们先去把婚离了,然后再吃个饭? 顾亦年盯着这条消息,脑海中甚至冒出了舒闲说这句话时的神色,一定是轻松自然,毫无负担。 离婚,这本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他想的是,和舒闲彻底结束这段关系,然后才有机会重新开始。 可是现在……离了婚,他还有机会吗? 正当他犹豫着,舒闲的消息就接连发了过来。 ——离婚是为了和你彻底结束这段关系,但是别担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先生,我们断不了。 ——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好过一天。 ——要么你让我再爱上你,要么我把你逼到死,我们各凭本事。 顾亦年看着一条条蹦出来的消息,心一寸寸地沉下去,看到最后一条,不禁痛苦地咬住了唇,好看的眉蹙在一起。 许久,顾亦年才回了消息,十分简短。 ——好。 手指用力地摁在键盘上,摁到指尖发白,顾亦年才打出这个“好”,其间融了太多的无可奈何。 ——明天不用来接我,我醒了再去找你。 ——好,早点睡,明天见。 搁下手机,顾亦年深呼吸了几口气,肺中顿时充斥了焚香的味道。 可是原本令人沉静的香味,此时却只能让顾亦年躁得想发狂。 终于,顾亦年起身离开了舒闲的卧室,走到了一间客房。 舒闲离开这里后,他逐渐不睡主卧了。 留着舒闲影子的卧室,会让他翻来覆去,一整宿一整宿地睡不着。 可是客卧又能好到哪去? 直到夜深人静,在床上干躺了三个多小时的人才渐渐和合上眼。 然而另一边,舒闲却是一夜失眠,在床上坐到天边放明,才有了些困意。 从医院回来后他便经常失眠,每当他闭上眼,脑海中总会响起刺耳的刹车声,随后他就会惊醒。 而且昨天的事情太难捱了,一想起来白老爷子那些话他就觉得头疼,又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只好这么苦熬了一夜。 昨晚告诉顾亦年不用来接他,其实是因为他已经料到了自己会失眠,估计会起不来。 但是他也没料到自己能一宿没睡着。 舒闲看了眼窗外泛白的天色,眼皮开始打颤,觉得头昏脑胀,太阳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胀出来似的。 虽然已经第二天了,但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还是要睡一会儿的。 毕竟他姑且还得活着,这样才能为了白家卖命。 这么想着,舒闲打了个哈欠,颓然地躺了下去,这次倒是没有再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等舒闲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刚醒来的舒闲还有些懵,揉了揉睡得酸痛的后颈,从枕头下摸了半天,摸出手机。 看着上面的时间,目光有些呆滞。 民政局……几点下班来着? 舒闲沉默了几秒,突然从床上翻身下去,火急火燎开始穿衣服。 三分钟后,完全顾不上吃饭,舒闲拿着口罩和帽子夺门而出。 民政局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了,他离得还不算近,这个时间才出门,很有可能要看人家关门了。 而且明天还是周六,民政局作为国家.部门,是有双休日的。 如果他今天离不了婚,那就要等到三天以后了。 他昨天才给顾亦年放了狠话,今天就因为迟到而离婚失败,怎么想怎么挫啊! 而此时,顾氏的办公楼里。 顾亦年正双手交叉坐在沙发上,渐渐陷入了沉思,为什么舒闲还不来? 而小助理正埋首在顾亦年的办公位上,疯狂看文件,都快给自己挠成斑秃了。 他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那边坐着的老板,看着老板还保持着一个小时之前的姿势,他就愈发想骂人。 明明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助理啊!为什么要在这里操着总裁的心? 老板今天下午就说会有客人来,让他看文件,自己要整理心情准备接.客? 但是,客人呢! 您说实话,您是不是懒得办公了!是不是想让我死在这堆文件里! 正当小助理在心中骂骂咧咧时,办公室里的时钟开始敲钟了。 “现在时刻,下午五点整。现在时刻,下午……” 顾亦年的眉渐渐皱起,心头浮起巨大的慌乱来。 说好来找我的,现在还不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昨天白建国的话起反作用了? 想到这里,顾亦年攥了攥拳,站起来走向办公桌。 正当小助理感激涕零地抬起头,以为老板可怜他,要回来接管工作时,只见顾亦年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就走,看都没看一眼他。 “老板!” 顾亦年烦躁地回过头:“什么事?” “您要去干饭啦?这个点是不是有些早啊。” “……我出去一趟,你先看着。” 小助理哪能忍得了?他可是个有尊严的人! 于是小助理义正言辞道:“老板,我……” “回来给你发奖金。” “我一定不辱使命!” 顾亦年不再理会小助理,快步走到门边就要开门。 结果顾亦年的手刚放上去,就见这扇门朝着自己扑面而来。 “咣”的一声,顾亦年捂住了额头。 一个人影从门外窜进来,呵哧呵哧地喘着粗气,正当他还在好奇为什么这门阻力这么大时,就看到了顾亦年痛苦的神色。 “……你没事吧?” “闲闲你没事吧!” 两人看清对方的同时,同步问出了相同的话,然后同时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用户o7hy30j1 送的三叶虫! 感谢@许愿宝贝 送的珊瑚化石! 感谢@我发芽了吖 送的三叶虫! 第73章 舒闲坐在顾亦年的车上,眼睁睁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17:29变成17:30。 他绝望地垂下头去,抬手捂住了脸。 下次绝对要定好闹钟。 面对暂时离不成婚的现状,顾亦年其实是很庆幸的,但表面还是要配合舒闲的情绪,表现得很失望。 “哎——只好等到下星期了。” 舒闲忽然抬起头看向顾亦年,双眼闪出光来:“先生,你局里有人吗?能延长办公时间吗?” “……我倒也还没有有权势到这种程度。” “那行吧。” 没了希望,舒闲有些烦躁,看着眼前拥挤的车流和路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两弯眉微微蹙着,所有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路遇红灯,顾亦年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中瞥了眼舒闲,见那人正缩在座位上刷手机,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踌躇了半晌,顾亦年才犹豫地主动开口:“要不要,去吃个晚饭?” 舒闲头也不抬一下,“苏锦居。” 这算是同意了。 顾亦年掩不住欢喜,嘴角勾起,笑得异常温柔。 若是有熟悉顾亦年的人看到,一定会大为震撼,毕竟能见到顾亦年这种笑容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 车开到苏锦居时恰好赶了饭点,一般来说,苏锦居不提前预约是没位置的。 但也不是绝对的没位置,有一些人在苏锦居是有固定雅间的,苏锦居随时都会给他们留位置。 这种客人的特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贼拉有钱,譬如顾亦年。 原本顾亦年停了车,带舒闲走进苏锦居的雕花朱门,心里还是略微得意的,想着带舒闲去自己的专属雅间看看。 但是,领班看到了他们后,竟然亲自径直走了过来。 “舒少爷,您来了。” 领班笑得和善,越过了顾亦年直接向舒闲问好。 这波给顾亦年惊得一怔。 虽然他知道舒闲不是简单的Omega,但到底还是一个大四学生,能让苏锦居领班亲自迎接,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相比之下,舒闲倒是显得平和自然,和领班打了个招呼就径自地往楼上走去了。 这份熟稔,显然是来过很多次了,甚至给顾亦年一种“苏锦居是舒闲开的”错觉。 本来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固定包间,现在显然是不行了,在舒闲得到的待遇面前,他那个包间完全算不了什么。 不过顾亦年也丝毫不介意,并且很享受抱舒闲大腿的感觉。 到了三楼,舒闲熟练地找到了一个雅间,门上挂着“漱月阁”三个字。 舒闲推门进去,将灯拍开,一间小而精致的房间尽收眼底。 相比顾亦年的那个包间,舒闲这间“漱月阁”显得极为袖珍,一看便不是用来请客聚餐的,更像是三两人喝茶的场所。 “随便坐吧。” 舒闲对顾亦年说着,自己也捡了个位置坐下了。 “少爷有段时间没来了,这次想吃点啥?” “想吃甜口的。” “那,这位客人有什么忌口吗?” 领班朝着顾亦年问道,彬彬有礼,和刚才对舒闲的亲切热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然而不等顾亦年回答领班,舒闲就撑着腮懒懒说道:“不吃菇,不吃熟葱,米饭稍硬一点。” 对于顾亦年的忌口,舒闲可以不假思索地、如数家珍般说出口。 这些东西,和顾亦年的电话,顾亦年的衣服尺码等等,都一起刻进了舒闲的DNA里,想要忘记着实有些难度。 顾亦年听后有些感动,但看舒闲的神色,没有丝毫关心他的意思,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 也是了,只是记得而已。 领班下去了,房间内就剩下了两个人。 舒闲没有要主动讲话的意思,继续默然地看手机,眼中映出屏幕的光,却又好像什么都映不出来。 为了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主要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太尴尬,顾亦年只好主动寻找话题。 “看样子,你常来这里?” “是,从小就来这里吃饭,一来二去都熟了。” 舒闲回答地坦然,既没有隐瞒,也没有炫耀,语气平淡,目光沉静。 像是一堵无形的,坚硬的,不透风的墙,顾亦年的任何情绪都没有办法传递给舒闲。 喜欢也不能,爱也不能,关怀也不能,连哀痛也不能。 可是纵然如此,顾亦年依旧不能放弃,仍然执着又尴尬地和舒闲搭话:“怪不得苏锦居会帮你录音,原来是老客户了。” “嗯。” “你倒是和领班混得很熟。” “……顾亦年,别没话找话了,这家饭店的背后是谁,知道吗?” 舒闲有些倦怠了,直接无情地打断了顾亦年,嘴角扯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来。 苏锦居背后的人? 顾亦年一愣,这他倒是不清楚,倒也不是没好奇过,只不过沈星然查不清楚,也就没再查下去了。 现在一想,能有这种实力瞒住身份的人,能开起一家如此隐秘的饭店的人…… 只有白家,才有这种实力。 顾亦年想到这里心中突然有些冷。 这地方乃是政商界,包括娱乐圈明星聚集的不二场所,白家如果是这家饭店背后的操盘人…… 那么一切商业机密,政界要事,娱乐圈秘闻,其实都已经被白家悉数掌握了。 “苏锦居从不暴露客人的谈话内容,我那次是特例,是爷爷特意为了给我站台。” 舒闲见顾亦年神色有变,淡淡解释道。 虽说苏锦居确实掌握了不少业内秘闻,但还是有着起码的底线的,不然不会被这么多人信任。 而之所以曝光了向晴的录音,也确实是白建国为了给他站台,让各界的精英们都知道,舒闲是碰不得的。 顾亦年点点头,忽然觉得白老爷子当年没有把顾氏掐死在襁褓中,其实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舒闲说了声“进”,几个相貌周正的服务生端着菜走了进来,规规矩矩把菜摆好,不多说也不多看,又默默撤了出去。 “先吃饭吧,我饿了。” 虽然对面坐着顾亦年是一件煞胃口的事情,但他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见舒闲不拘束,顾亦年也稍微放松了些。 他其实是有些怕的,从昨天约好见面开始,说不想念是假的,说不怕也是假的。 每一次见舒闲,都太疼了。 但这一次,最起码到现在都还好。 “今天迟到了,抱歉。” 突然,舒闲吃着吃着,道了句歉,虽然听来没有任何歉意,但还是让顾亦年心里暖了一瞬。 “没关系,你几点起的?” “下午三点多吧。” 顾亦年听了,本想笑着调侃两句,缓解一下七气氛,但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露出凌厉,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舒闲正在埋头吃饭,没有在意顾亦年的神色变化。 正吃得尽兴时,对面传来一个声音:“你几点睡的?” 舒闲咀嚼的动作停止了,抬起头看向顾亦年,结果看到了顾亦年质疑的眼神,冰冷幽深,令人生寒。 许是太久没见过顾亦年如此不悦的神色了,舒闲还真被吓住了一瞬,心中咯噔一下。 但很快舒闲就反应了过来,顾亦年这随随便便生的什么气? “我几点睡的和你有关系?” 顾亦年没有理会舒闲讽刺的神色,依旧面色冰凉,“回答我。” “……早上天亮了以后吧。” “失眠?” “嗯。” 思索了片刻,舒闲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还是坦然说了。 说完,舒闲见顾亦年没了动静,也就继续吃自己的饭,权当顾亦年突然兴起关心一下自己了。 但显然顾亦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这件事。 偶尔失眠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想想舒闲近日的精神状态,失眠应该已经是常态了。 而失眠一般也不是单独存在的,根据舒闲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抑郁引起的。 “……舒闲,去趟精神科检查一下吧。” “不去。” “不愿意我陪你的话,可以让简婉陪你去去,好不好?” “不去。” 顾亦年的恳求有多委婉,舒闲的拒绝就有多果断。 被拒绝,是顾亦年有预料的,可是他除了再三恳请,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如果舒闲不愿意去的话,那么他强行把人带去肯定不行。 而且他是劝不动舒闲的,简婉、俞景澄估计也不行。 舒闲的性格太冷硬了,一旦决定了就极难被改变,白建国能让舒闲放弃寻死,都是用上了道德绑架才将将成功。 可是任由舒闲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该怎么办…… “饭菜不好吃吗?” 舒闲的声音打断了顾亦年的沉思,他抬起头,见Omega正盯着自己,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上去十分可爱。 “好、好吃。”顾亦年被盯得心痒,回答得就有些僵硬。 “那就赶紧吃,别想有的没的。” 舒闲目光一敛,语气陡然冷漠下来。 “……好。” 于是,顾亦年也只好先放下舒闲的失眠,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地夹菜,明明都在一间屋子里,却毫无交流,像是两个时空交错在一起,却又并不重叠。 吃到满足时,舒闲搁了筷子,见顾亦年已经吃完了,正坐在对面看着自己。 “先生,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BAOBAOBAO打赏的三叶虫!!感谢@书友zZpdi1025打赏的寒武扶仙!! 第74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舒闲的? 顾亦年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爱是早有端倪的事情,譬如舒闲被他赶出别墅后,他又派人去找了一整天。 譬如在酒吧看到舒闲在台上抱着吉他唱歌时,那一瞬的心动和沉沦。 譬如看到舒闲和俞景澄在酒吧后的小巷中聊得亲密,没来由地愤怒。 譬如检查报告上显示怀孕时,对孩子的不可遏制的期待和想象。 譬如得知舒闲出了车祸后,便忍不住想要去看望,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尴尬,只好每天都派人去医院探消息。 顾亦年不能确定,以上种种,从哪件事开始,他才能被称作“爱上了舒闲”。 也或许,以上的哪件事都不能被称作“爱上了舒闲”。 他对舒闲的情感,长久以来都浮潜与表面。 时间不足以令人动心,只能让人习惯,有些人包办婚姻在一起了一辈子,也就只是相依为命的程度。 所以,顾亦年爱上舒闲,并不是因为和舒闲在一起了三年的时间,被舒闲点滴的温暖无声浸润了。 而是他自己的心,主动地,在看到舒闲的时候颤了颤,和时间无关。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舒闲动心的,也不知道那一点点的动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化成了爱。 “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舒闲见顾亦年不答,便重复了一遍问题,平和冷静,没有丝毫的急躁。 “不太清楚。” 顾亦年笑了笑,实话实说。 舒闲听了这个答案,觉得有些无聊,但又不肯放过,便将声音放软了些再次说道:“那你想一想,好不好。” 顾亦年拒绝不了舒闲的请求,下意识想答句“好”,但又苦于自己实在想不出个确切的时间。 “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没用,但是好奇,明明三年都没爱过我的人,怎么就突然爱我了。” 我用力爱了你三年,在这期间搁置了酒吧的经营,冷落了白予和朋友们,每天都尽职尽责地做你乖巧的Omega,却得不到一丝回响。 但我本不怪你,因为不爱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三年内,你也算个优秀的丈夫了。 恰到好处的关切,一如既往的疏离,你从未远离我,也从未真正地进入我,这我不怪你。 如果你从头到尾都不爱我,那倒是无所谓了,可你反悔了。 在我下定决心离开你之后,你却告诉我你不忍心了,你还是爱我的。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以先生,你想想,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面对舒闲的追问,顾亦年有些无奈了。 “怎么,如果知道了,你就会考虑重新爱我吗?” “不会。”舒闲回得不假思索,“我只是好奇而已,但没打算放过你,只不过现在还没动手罢了。” 舒闲讲话时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淡漠遥远的眼眸放在顾亦年身上。 在舒闲的这种目光下,明明是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却好像搁了一条海湾,一道沟谷,一层穿不透的厚障壁。 顾亦年觉得,此时的舒闲就像是个天使面孔的恶魔,令人猜不透,但甘愿为他堕落。 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是顾亦年不熟悉的,只在舒闲身上感受地这么切实。 商业上的顾亦年从来运筹帷幄,回国三年,就带着顾家走到了如今的地位,令各个世家都胆寒敬畏,顾亦年必然是有他的手段的。 可在舒闲面前,顾亦年却束手无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敢做。 他说,“舒闲,你别这样,我心里没底。” “你该有底的,顾亦年。” 舒闲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壁,颇为悠然,“我昨天说,要么你让我再爱上你,要么我把你逼到死,你觉得,这是个选择题?” 顾亦年,其实你没得选,你是死路一条的。 “你该有底的,因为你在我这里所做的一切,只有一种结果,就是徒劳无功啊。” “舒闲……” 顾亦年开始渐渐撑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他本就不是爱笑的人,这些时日,他快把一辈子的笑容都给了舒闲。 可是显然,舒闲不稀罕。 “好了,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走吧。” 舒闲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声音倦怠得很,不等顾亦年回答他,就兀自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顾亦年其实很想和舒闲再聊一会儿,虽然啥也聊不出来,徒惹一腔的伤怀,但能和舒闲多待一会儿总是好的。 可是舒闲明显不想再和他待下去了。 于是顾亦年也只能默默地跟着舒闲站了起来。 走出苏锦居的门,已是一片辽远的夜色,夜空幽深寂寥,星月无光。 “有烟吗?” 两人正往停车场走着,舒闲突然开口问道。 吸烟不好,顾亦年本是不想给的,但最终还是捱不住舒闲飘来的目光和伸出的手,从大衣兜里拿出半盒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经常吸烟?” “不是,最起码已经有三年没碰过了。” 舒闲说得随意,但明显意有所指。 三年不碰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顾亦年那句喜欢乖的。 “吸烟不好。” “我知道,我也没想好。” “……不是答应了白老爷子吗?还是要注意身体的。” 舒闲“啪”的一声搓开打火机,将烟点燃,不走心地“嗯”了一声,敷衍的意思很明显。 走到车门前,顾亦年伸手给舒闲开副驾的门,还锲而不舍地劝说着。 “你最近刚发过烧,身体不好,少抽些烟,也别喝酒了。” “……” 顾亦年刚把车门拉开一条缝时,舒闲抬起膝盖将门顶上了。 这突然的动作让顾亦年有些懵,一转眼就看到了舒闲满脸的不悦,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肩膀就被人扳住,狠狠地砸在了车上。 舒闲抵着顾亦年的胸口,将人摁在了车门上。 虽然舒闲一点也不矮,但和顾亦年还有着些差距,只能自下而上地盯着顾亦年的眼睛,却也不输一点气势。 “顾亦年,你没资格对我说这些。” 舒闲的声音冷得彻骨,让顾亦年都忍不住心里一颤。 顾亦年不懂舒闲为什么突然之间就生气了。 因为他不知道,上一个对舒闲说不准喝酒的人,是白予。 纵然顾亦年只是和白予说了同样的话,也让舒闲从心底泛起一股恶心来。 顾亦年被舒闲顶在车门上,后背是冰冷的金属,面前是滚烫的少年,浑身上下冒着火气,烫得人心疼。 垂下眼眸,顾亦年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 舒闲闻言嗤笑一声,眼中的怒气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刺人的嘲讽和轻蔑。 他稍微松了点力,朝着顾亦年靠过去,贴到顾亦年的耳边,“你配吗?” 两人贴得极尽,味道交缠在一起,几乎是要将对方拥进怀里。 可是中间隔着的那微小的缝隙,却又像是隔了千里。 顾亦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窘迫过,刺痛人心的话语,和充斥鼻腔的淡淡的白松香味,令人陷入了极端的矛盾。 悲伤和燥.热交杂,顾亦年一边想把舒闲摁倒,一边又忍不住心痛。 可是舒闲偏偏还得寸进尺,见着顾亦年一脸的窘迫,便刻意地昂起下巴,轻轻对着顾亦年的耳垂咬了下去。 顾亦年的眼神在这一刹变了颜色,隐忍和痛苦尽数被狂躁和狠戾替代。 他猛地扼住舒闲的脖子,另一只手掐住舒闲的手腕,反身将舒闲摁在了车门上,还是背着身的那种。 舒闲被顾亦年突然的发狂吓到了一瞬,但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他的后颈被顾亦年死死摁住,脸贴着车玻璃,手腕被锁在了后腰,他还能感受到顾亦年的腿顶着他的膝窝。 这个体.位多少有些局促。 虽说他是有意挑逗顾亦年的,猜到了可能会玩大失控,却也没想到顾亦年这么不禁逗。 “舒闲,别再惹我了……” 后颈出扑上来一口热气,让舒闲浑身一颤。 他能感到顾亦年的声音在抖,低沉喑哑,似乎快忍到极致了。 “怎么,没了我以后没人帮你解决吗?火这么大。” 舒闲的话传进顾亦年的耳朵里,无疑是击溃了他最后的忍耐。 顾亦年双眸一沉,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大,顿时给舒闲掐得快要窒息,手腕也疼得入骨。 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舒闲稍微用力,想要挣开。 可是他抗拒的动作却好像彻底惹恼了顾亦年,突然,舒闲感到后颈腺体处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 顾亦年的牙齿印在舒闲后颈的皮肤上。 最终还是没有咬进去。 几秒钟的静默后,顾亦年的力道一下子卸了干净。 他松开了舒闲的手和脖颈,将额头枕在了舒闲的肩膀上。 顾亦年沉声说,“舒闲,你总是这样,我赢不了你……” 舒闲慢慢转过身来,抬手摸了摸顾亦年的头发,轻声说道:“以后也会是这样的,先生,你会一直输下去。” 除非你哪一天不爱我了。 “再说迟早强了你。” 顾亦年说着,抓住舒闲落在他脑袋上的手,正当舒闲以为顾亦年还要来时,却见顾亦年将他的手拉到了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对不起,刚才弄疼你了。” “……那你吻我有什么用?该疼还是疼,不如让我掐回来。” “这么记仇吗?” “是,记一辈子。” 第75章 因为答应了白建国要活下去,所以舒闲开始频繁回学校。 一是为了和徐教授交流毕业论文,二是为了准备第二年的跨专业考研,考到白予的计算机专业去。 他本科专业是药剂学,但这其实不是他的爱好。 之所以报了药剂学,只是因为A大的药剂学分最高,不报就亏了他高考状元的分数。 至于徐教授说舒闲很有研究天赋,其实只是因为舒闲有天赋,不仅是药学的天赋。 按理来说,就算让舒闲去养猪,那依照舒闲的学习能力,也一定能养出最膘肥体壮的那只。 舒闲原本是个极其寡淡冷漠的人,要说唯一的爱好,其实只是开个酒吧,唱唱歌而已。 但是注定了,他不能长久地选择酒吧老板这个职业。 为了顾亦年,他放弃了酒吧的经营。 为了白予,他选择了考研计算机。 但这都没什么遗憾的,他做的一切选择都是心甘情愿的,得到的后果,也是理所应当的,活该他承受这些。 舒闲此时正仰靠在学校图书馆的座椅上,思索自己这个不甚如意的人生,将一份资料盖在了脸上遮光,也为了保证自己不被认出来。 他现在坐的位置,是白予经常坐的。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也是白予留下的。 舒闲昨天要拿电脑写论文,而自己的电脑又搁在了顾亦年家,所以才拿了白予的。 并且不出意料的,这台电脑的密码是他的生日。 “诶?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舒闲身边响起来,充满了惊喜。 舒闲听后短暂地思索了一下,有些抗拒,没有把盖在脸上的资料拿下来。 这傻孩子,是怎么在他带着口罩和帽子,还遮着脸的情况下认出他的? “舒哥你咋了?睡着了吗?” “……没有。” 舒闲知道躲不过了,无奈之下只好把脸上资料拿了下来,看向邵择。 原本舒闲对于邵择这种纯情且幼稚的小男生,是感到十分头疼的,看向邵择的目光也就满是烦躁。 可是当他望过去,目光落定的刹那,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了一样愣在了那里。 这怎么可能啊…… “哥你咋了?见到我太高兴了?”邵择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刺头,竟然冒出一丝娇羞来。 但舒闲完全没有将邵择的话听进去,此时在舒闲的世界中,只有一阵忙音,好似世界宣告终结时,一切都静止了。 好在邵择只是憨,也不是傻,很快发现了舒闲的异样。 他担忧道,“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舒闲稍微缓过些神来,喉结滚动,终于开口问道,“他是谁?” 邵择愣了愣,看向在自己身边站着的,正在玩手机的那人。 很快,邵择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笑呵呵地解释道:“他是我舍友许知,是个Beta,不是我的男朋友!” 邵择会错意了,以为舒闲在质疑他和许知的关系,甚至还有些欣喜。 但舒闲显然不是错会了两人的关系,但他也没有在意邵择的解释,只是在心中重复着这个名字。 许知,许知…… 而原本想要充当透明人的许知被点名了,也只好搁下手机,朝着舒闲抬了抬手,“你好。” 许知的声音有种纯澈的少年感。 舒闲扬起一抹笑容,“你好,我是舒闲,药学院大四的学生” “嗯。”许知敷衍地点了点头。 “舒哥你别介意哈,知了这个人就是有点性冷淡,不是不喜欢你,他对谁都这样。” 确实,许知看起来很寡淡,纵使面对舒闲这个曾经霸热搜一整个星期的人,看起来也没什么波澜。 这让舒闲有一种错位感,好像许知才是舒闲,这双沉静的眼眸,简直比他还像舒闲。 “舒哥,你咋来学校了?” “来和导师讨论毕业论文,讨论完就来图书馆查资料了。” “都这个点了,咱一起吃个饭吗?” 邵择双眼闪亮,只要给他安个尾巴就能摇起来的那种。 说他是金毛吧,确实像,但又没人家那智商。说是哈士奇吧,智商符合,但也没有那么欢脱。 “……去食堂吃吗?” 对于这种邀请,舒闲是应该拒绝的,但他没有。 邵择脸上顿时露出了巨大的惊喜,要不是碍于这里是图书馆,他肯定会“芜湖”一声然后蹦起来。 “食堂二楼吧,哥,你不在学校住,肯定不知道食堂二楼的麻辣拌有多好吃!” “……” 舒闲没有答话,他可能真的是高估了邵择的智商,亏得他还特意露出了矛盾纠结的表情。 好在旁边的许知看出了舒闲的担忧,戳了戳邵择:“食堂人多。” “人多也没事啊,我能抢饭!” “……” 两人都沉默了,许知无奈地看了眼舒闲,却正好对上了舒闲的目光,有些烫。 许知愣了一瞬,垂下头去,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为什么在看他?不应该看着邵择吗? 见许知低头,舒闲也没收回自己直白的眼神。 这么看来,许知的寡淡虽然像他,但也不完全像。 舒闲的淡漠是因为从小生在大家族里,什么都见过了,所以才不容易被激起波澜来,看什么都是淡漠沉静的。 而许知的淡漠,可能只是作为一种自我保护。 “舒哥,你俩打什么哑谜呢?咋啦,不能抢饭吗?” 邵择发现了许知和舒闲的目光交流,心中的疑惑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许知瞥了一眼邵择,叹口气,低声说道:“食堂人多,舒闲会被认出来。” 这么一说邵择才明白过来,现在学长确实是火了,辨识度极高。 事发那几天,学校所有人都在搜寻舒闲,奈何舒闲压根不住学校,所以大家想见舒闲的愿望都落空了。 怪不得呢,舒闲现在在图书馆也带着口罩和帽子。 食堂吃饭肯定要摘口罩的,万一被认出来,那肯定是吃不成饭了。 邵择想到这里,顿时满怀愤懑。他好不容易才见着学长,学长也好不容易才同意一起吃个饭,怎么能被别人打扰呢! 可是那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介意,可以来宿舍吃。”旁边的许知见邵择想得辛苦,终于还是没忍心,开口建议道。 这个十分简单的方案被提出来后,邵择瞬间眼前一亮,眨巴眨巴地盯着舒闲,满是期待。 舒闲把目光转回邵择身上:“会不会打扰你们宿舍休息啊?” “不会不会!他们都不休息的!” “那就,麻烦你们了。” 舒闲也就不再推脱,答应了下来,开始收拾笔记本和资料,然后跟着邵择和许知一起走出了图书馆,朝着食堂走去。 其实他是该拒绝的,一起约饭该拒绝,去宿舍就更该拒绝了。 倒不是舒闲害怕社交,他只是害怕麻烦。 和邵择这种孩子走得近了,一定会产生各种麻烦。 譬如容易让邵择对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被邵择纠缠不休。 一般来说,舒闲会最大程度上避开这些麻烦。 可是如今,他有了不得不涉足麻烦的理由。 邵择走在他左边,许知则走在邵择左边。 一路上邵择兴奋地不行,边走边跟舒闲介绍学校的各种标志性建筑,完全忘记了舒闲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 不过舒闲倒也没有打断他。 邵择说话时总是喜欢偏着头看他,笑得像个小太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味道。 顺着邵择热诚的目光,舒闲也望了回去。 只不过,看样子舒闲是在和邵择对视,但事实上他的目光多是飘在许知身上的。 这件事许知本人也有所察觉,只有邵择还以为舒闲在体贴地回应自己的目光,继续喋喋不休,而另外两人则都已经陷入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情绪中。 许知表面平和,其实心中慌得很。 他从小到大是没见过舒闲这种地位的人的,有钱有势有头脑,性格狠决果断,下手干净利落,前些日子的那些热搜他到现在还忘不了。 而如今,震撼了全国的人,竟然跟自己一起在往食堂走? 而且,这人还一直在看自己?还毫不掩饰地看? 许知不明所以,刚刚见到大佬本人的震撼还没消散,又生出了对大佬行为的浓浓疑虑。 他倒也没有“舒闲是不是看上我了”这种非分之想。 他只是担心,自己别是不小心撞到了枪口上还不自知吧? 舒闲这种人,他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与他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他压根儿就没产生过攀附的想法,只想一心保命。 正当许知忐忑着,他们已经到了食堂。 食堂中人流密集,各种窗口前都挤满了人,舒闲也就收回了目光,将帽檐压了压,口罩提了提。 但凡舒闲的气质猥琐一点,都会被认成职业小偷。 来到麻辣拌的窗口前,邵择整理了一下衣装,一脸凛然,看上去好像不是要去买饭,而是要慷慨赴死。 “哥,知了,你俩等着,我去抢饭啦!” 说着,邵择就冲进了拥挤的人群,留下了舒闲和许知两个人在人群外。 这时气氛就有些尴尬了,最起码许知是这么觉得的,但他表面上还是保持着淡泊,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而舒闲竟然在邵择挤进去后,直接转过身来面对着许知。 “如果是真的淡漠,就该直接问我,为什么一直看你。” 舒闲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却清晰地落尽了许知的耳朵里,让他心里一沉。 他飞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二十年的人生,他之前确实没见过舒闲啊! 于是,许知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那,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你猜。” “……” 许知不想猜,许知想骂人,许知觉得自己被舒闲玩了。 第76章 “学长,邵择挺喜欢你的。” “我知道。”舒闲看着挤在人群中的那个大高个,点了点头。 许知没有再猜舒闲看他的理由,兴许是他长得好看?反正看样子,舒闲好像也没有要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是令许知没想到的是,舒闲直接开启了下一个话题:“加个微信吗?” “……哈?” 许知懵了,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又一次为了舒闲掀起惊波。 为什么会要他微信啊? 总不能是真的看上他了吧? 虽然说他确实从小打到也经常被人说长得干净,但是舒闲是什么人啊? 就看网上传的舒闲的丈夫,顾亦年的照片,那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啊! 顾亦年那是什么神仙的颜值?他比得上?舒闲能看上他吗?更何况他还是个Beta? “许知同学,加个微信吗。”舒闲见许知搬上不回话,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虽然舒闲带着口罩,许知看不全他的容貌,但是单看那双眼睛就能想象到口罩下舒闲的笑容了。 “……这不太好吧。” 缓了缓神,许知拒绝了,但拒绝得也不是很果断。 倒不是他对舒闲有了非分之想,只是面对舒闲的请求,无论是谁都没有办法果断拒绝。 “怎么不好?因为邵择吗?” “舒哥,我抢到饭啦!” 舒闲刚问完,就见邵择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拎着三袋麻辣拌,像是捡球回来的狗狗一样,“快表扬我”这几个字简直写在了脸上。 许知顿时有些尴尬,低了低头不敢再看舒闲。 他总有一种抢了兄弟男朋友的错觉,但是他是被动的啊! “谢谢你,邵择。” “不客气哥,你俩刚才聊啥呢?” 面对着邵择热情单纯的眼神,舒闲没有丝毫的心虚。 他瞥了眼旁边站着的许知,见这孩子已经有些僵硬地扭过了头去。 舒闲莫名感觉,这孩子可能不是淡漠,而是有些闷骚?是那种表面冷静但内心OS极多的类型。 “我们在聊和你有关的事。” 舒闲敷衍了一句,不算说谎,但也没说清楚。 邵择顿时咧嘴笑了。 他以为舒闲是 ?在和许知打听自己的事情。 “食堂人多,有被认出来的风险,先回宿舍吧。”许知打断了邵择的幻想,出声建议道。 他现在整个人乱得跟缠在一起的耳机线似的,到处都是解不开的结,烦的要命。 这都啥破事啊? 很快,邵择带着舒闲回到宿舍。 舒闲现在是A大传说级的风云人物,但没人能抓到舒闲本人,所以当邵择的舍友们看到舒闲摘口罩的瞬间,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沉默过后,A大的一个男生宿舍爆发出了炸破天际的惊叫和欢呼。 随后,宿舍里唯一一个不嘎吱响的椅子为舒闲奉上了。 舒闲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受欢迎,他前段时间在家宅着,除了微博的粉丝数,他还没有真切地感受过自己的人气。 “哥哥!”几个大汉朝着舒闲撸起袖子,举杯齐呼,“我们敬您一杯!” 说着,几人端起可乐就咕咚咕咚开始喝。 舒闲听着这声粗犷的“哥哥”,感觉自己被一群张飞包围了。 学弟们都这么慷慨吗? 邵择坐在舒闲左边,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许知坐在舒闲右边,十分尴尬地捂住了脸。 很快,在大家的欢呼声中,他们开始吃麻辣拌。 “舒哥,我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就没给你加辣椒,宿舍有老干妈,我给你拿去吧?” “对了,我柜子里还有麻油和陈醋,哥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舒哥你喝水吗?今天他家做的麻辣拌有点齁嗓子,我给你倒点水去吧。” “壶里没水了!你们先吃,我去打水!” 邵择看上去十分紧张,四处乱窜,给舒闲拿了不少东西,最后干脆拎着水壶下楼了。 他的舍友倒是都很开朗,一遍向舒闲吐槽着邵择的憨直,一遍又询问着舒闲的事迹,气氛丝毫不尴尬。 只有一个人比较沉默,那便是许知。 但由于许知平日里就是大家口中的“性冷淡”,所以也没人觉得奇怪。 原本舒闲同意来邵择的宿舍吃饭,是另有目的的,他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 不过这群可爱欢脱的学弟,倒是也让他轻松了很多。 只是,他每次看向许知的时候,许知要么低头吃饭,要么偏过头去拿卫生纸,要么赶紧看两眼手机。 总之,这孩子是极不情愿和他对视的。 舒闲觉得自己如果拥有读心的异能,那耳边一定充满了许知内心狂躁的吐槽。 邵择很快回来了,给舒闲倒了水,一顿饭也差不多将近尾声。 “哥,你下午有事吗?” “怎么了?”舒闲看着支支吾吾的大男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想要做什么。 邵择看了看自己的兄弟们,接收到了大家鼓励的眼神,终于开口说:“附近开了家评分挺高的密室逃脱,一起去吗?” “咱们两个?” 邵择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两个人不够,你要是愿意可以叫你朋友,不够的话可以我可以叫我舍友。” “可以啊。”舒闲笑着应下了,却没有完全答应,“不过我今天下午有事,明后天吧?” “嗯嗯!”邵择疯狂点头,满眼都是欣喜,舒闲能答应他一起出去玩,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 “那我先走了。” 舒闲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到和顾亦年约定的时间了,于是起身告别。 大家纷纷站起来和舒闲道别,一直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的许知,此时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舒闲临走前瞥了眼许知,能略微看到他眼中带了些诧异和不解。 或许,这孩子以为他会趁着组团密室的机会继续要微信? 可是,如果他想要得到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其实压根不需要通过本人。 舒闲一边往校门口走着,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很快那边就接起来:“喂?哥,有啥事啊?” “查个人。” “哟,哥,又准备对谁下手啊?”尤皓哲顿时来了兴趣。 “查就行了,别废话。” “谁啊?” “A大物理学院,大三的学生,许知。” 尤皓哲记了基本的信息,还准备问些什么,但舒闲那边已经将电话挂了。 于是尤皓哲不悦地撇了撇嘴,翻身下床准备找人调查。 查人这种事,其实舒闲身边不止他一个人能做,最典型的,简婉就可以。 而且依着简家的实力,简婉的效率肯定比他快多了。 可是他和简婉不同在于,他是舒闲的人,而简婉只是简婉。 就像上次,如果舒闲把向晴的事情交给简婉来做,简婉一定会拒绝舒闲。 因为简婉压根不会允许舒闲被人非议,向晴根本就没机会发出那段被删截的录音,根本就没有机会抹黑舒闲。 这样一来,最后的节目效果就会差很多,对向晴的打击也就不会这么彻底。 可他不一样,他是被舒家养大的,是甘愿为舒闲做事的。 舒闲说什么,他做什么,虽然偶尔也会嘴欠地多说几句,但总归不会阻止。 所以如果舒闲将查人这种事交给他了,那大概率是不想让简婉知道。 不想让婉姐知道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很快,尤皓哲盯着刚调出来的,许知的照片,愣在了电脑前。 半天他才咽了口唾沫,但眼中的震惊却没有丝毫消减。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不能告诉简婉了。 与此同时,A大的校门口,舒闲已经看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车。 过路人纷纷朝着这辆车看,思索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佬来他们学校等人,同时也在想,会是哪个学生傍上了这么豪富的金主。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个气质绝佳的男生,带着口罩,径直朝着那车走过去。 冬季本就苦寒,而那男生更是带着一种无形的冷意,一双露出的眼睛深邃吸人。 没人敢多看舒闲两眼,也没人再觉得舒闲是傍上了金主。 看样子,舒闲才是金人本人好嘛! 舒闲快步走到车边,顾亦年推门下车想给舒闲开门了,但舒闲没有理他,自己将门打开后坐了进去,顾亦年只好尴尬地又上了车。 再见舒闲,顾亦年本是忐忑又欢喜的。 此时被舒闲冷落,又多了些痛心。 上车后,顾亦年见舒闲摘口罩的动作有些粗暴,关心道:“心情不好吗?” “原本是挺好的,这不见到你了吗。” “……抱歉。” “别总是和我道歉,说多了就显得太廉价了。” 舒闲讲话时是不带丝毫戾气的,但是却实实在在地扎得顾亦年疼痛难忍。 “怎么不动?要我来动吗?” 见顾亦年半天不说话也不开车,舒闲干脆笑着偏过头去问道,笑得撩人,话里充满歧义,惹人遐想。 这若是放在平常,顾亦年肯定是忍不了的。 可是在如今两人的关系下,舒闲的撩拨落进顾亦年的耳朵里,字字句句都是嘲讽。 顾亦年垂下头去,微微蹙起的眉萦着愁苦和无奈,他没有办法。 “舒闲,你变了。” “哪里变了?” “你原来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舒闲闻言,转回头来,不再看顾亦年。 他想,是的,我不会,但是白予会。 每个人在失去珍重的人之后,都会或多或少受其影响,改变一些生活习惯。 譬如原来吃香菜的人,因为死去的母亲不吃香菜,便再也不碰香菜了。 譬如原来不喜欢芒果的人,因为过世的弟弟爱吃芒果,也让自己爱上了芒果的味道。 譬如原来不看奥特曼的人,因为分手的男朋友喜欢,逐渐也能记住每一个奥特曼的名字。 一份越是珍重复杂的感情,在失去以后,就会留下越是深刻沉痛的痕迹。 可是啊…… 白予,我的身体里充满了你,却又没有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人间失格的三叶虫! 感谢@书友16121872751292的三叶虫! 读者交流群: 微博:池鱼思我 超话(是的竟然还有超话!):先生我不乖了 第77章 民政局的公务人员看见来人的时候,直接被吓在了原地。 直到舒闲和顾亦年坐下,那姑娘才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颤巍巍地问道:“你好,请问您要办理舒闲吗?” “……我是舒闲。” 姑娘因为嘴瓢,差点没哭出来,好在舒闲没有介意。 “您是……来离婚的?” “不然来遛弯吗?”舒闲确认了一遍自己确实是在离婚处,反问道。 小姑娘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个城市里住的明星多得很,她经常能看到一些来办理结婚和离婚业务的各行各业的大佬。 但是舒闲的到来还是惊到了她,毕竟舒闲才刚刚屠了热搜榜不久。 而且她只在网上见过寥寥的几张照片,没见过舒闲本人,如今见了难免有些惊讶。这么好看的人真实存在?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又把目光挪向另一个人。 “那这位是……” “看起来,他应该不是我的保镖。”舒闲被这个一脸呆滞的姑娘逗笑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跟他一起来离婚处的,还能是谁? 小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摇头:“看起来不是保镖。”这人的气势比舒闲还要强一些,怎么可能是保镖? 而且哪里有这种颜值的保镖?要有的话,她愿意用一生积蓄来雇一天。 顾亦年坐在舒闲的旁边,听着两人有些飘忽的谈话,开口打断道:“可以是保镖。” 顾亦年说话时带着温和的笑容,想尽力让舒闲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但舒闲只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毫不客气地嘲讽道:“保镖的职责是守护,你做的事是相反的吧?” “……挺疼的。” “怎么,伤人是你,喊疼也是你?” “……那我忍忍。” “啧,忍不住就叫出来吧,我听着。” “在外面呢,等回家再说。” 舒闲和顾亦年的对话十分简明,舒闲步步紧逼,顾亦年则一再后退,还夹着些不带感情的挑逗,轻佻又刺激。 小姑娘推了推掉下来的眼镜,抬了抬合不上的下巴,咽了咽口水,但震惊还是从她瞪大的双眼中倾泻而出。 为何这两人的对话如此焦灼?而且越来越不对味儿了啊! 她也吃了渣男顾亦年的瓜,在她的想象中,顾亦年和舒闲都是出身豪门世家,就都应该是矜持冷傲那一挂的,这两人应该是豪门恩怨那种。 但是事实上,舒闲也不矜持,顾亦年也不冷傲。 让人莫名觉得,这只是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妻吵架,丝毫想不到这两个人背后都盘踞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势力,更想不到这两人之间曾发生过的事。 “那个,二位……”小姑娘看了半天才记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来,糯糯打断了,“你们确定是来离婚的吗?” “嗯。” “确定。” 两人异口同声道。 舒闲闻声瞥了眼顾亦年,不知道顾亦年当时哪来的果决,主动要和他离婚。 见两人都如此肯定,小姑娘也就不再拖拉,着手为二人办理离婚手续。 舒闲托着腮,目光放在窗外的广场上,那里有一对女性夫妻拉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扎着可爱的羊角辫子,一走一晃。 虽然他并不为了失去的孩子痛彻心扉,但好歹是失去的生命,也难免会有些伤感。 “二位先生来得很及时,下个月开始就要有冷静期了,到时候再想要离婚就麻烦了。” 顾亦年垂下头,他和舒闲的情感,不是一个月的冷静期就能挽回的,“真的想离了,或许不差那一个月。” “可是。”舒闲看着那逐渐模糊的一家三口,喃喃说,“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一个月,我们都失去得太多了,顾亦年。 如果我们当初足够果断,今天就不会这么纠缠难休了。 我们都是彼此的荆棘,捆缚住对方身体,尖刺深深地嵌入,藤条缠乱成麻,解不开,动一下都会疼。 顾亦年也沉默了,他想起了那一个月中,他们失去的孩子。 如果他们能果决一点,或许那个孩子就不会离开,而舒闲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混迹在生死的边缘。 小姑娘在两人愈发沉闷压抑的氛围中,渐渐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哆哆嗦嗦开口,想要打断:“那个,两位对协议都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顾亦年肯定道:“没有问题了。” 相比之下,舒闲则微微蹙眉,看起来有些不悦,但最终还是回复了一个句“没问题”。 倒不是顾亦年在离婚协议上苛待了他,恰恰相反,顾亦年在给他的东西太多了。 钱倒是无所谓,毕竟他本身也不缺钱,也不稀罕顾亦年的这些钱。 但是顾亦年还强行把裕景花园那套别墅给了他,再加上顾氏二成的股份。 钱是最简单粗暴的,他接受也就接受了。那栋房子虽然承载了各种惨痛的回忆,但大不了他再卖了。 可是股份这东西,接受了就相当于接受了顾氏的一部分管控权,何况还是二成的股份? 顾亦年自己拿着顾氏六成的股份,如果给了他二成,那他很可能就会成为顾氏的第二大股东了。 拿了顾氏的控制权有什么用?对他来说没用,但对舒家肯定有用啊! 这股份一旦到他身上,再想往外抛就不好抛了,他父母不会阻止,但舒家还有其他人。 今后他可能免不了要作为顾氏的大股东之一,为了舒家的利益往顾氏跑了。 顾亦年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可是这人竟然说,不接受就等上诉法院,等着仲裁? 他等离婚都等了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再等法院? 顾亦年简直是吃准了他。 “对协议真的没问题吗?”小姑娘见舒闲回答得不是很果断,便敬业地再次询问。 “没有!”舒闲声音冷了些,明显透露着烦躁。 “那,请问一下,我没有看到标记清除的医院报告,请问二位……” “没清除。”舒闲的声音更烦躁了一些。 “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动这个手术,以后情动期会去医院输液。”顾亦年见舒闲心情不好,便稍微耐心地解释道。 小姑娘赶紧点头,手下的动作便快了起来。 很快,两个红本就展开在桌子上,扣戳前,姑娘又抬头看了眼两人。 顾亦年目光平和,舒闲则依旧颦着眉,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当”的一声,钢戳扣下,沉闷的声响像是宣告了死亡和结束。 此时夕阳西下,阳光从窗外射入,直冲着舒闲和顾亦年。 办理公务的姑娘逆着光,连带着一张桌子,两个小本本,都变得模糊黑暗。 一时之间,顾亦年和舒闲都只能看到落日余晖下的一片黑影,好像一切都要结束了,太阳落了,不知何时才能升起。 拿着各自的证件,两人走出了民政局。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今天去酒吧。”舒闲拒绝道。 “北归?” “嗯。” “那,我送你过去吗?” “我不让你送我回家,不是因为不回家,是因为不想让你送,非要我说出来?” 舒闲回过头来,背靠着夕阳朝着顾亦年笑道,笑得比晚霞诱人。 顾亦年脸上的笑容却散尽了,一时之间作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 他抿了抿唇,退一步说道:“那我看着你上出租车。” “随你吧。” 舒闲转过身,朝着夕阳走去,不再理会顾亦年。 路边等嘀嘀的时候,舒闲蹲在马路牙子上,用手指抹掉左边白色鞋子上的泥点子,又系了系右边黑色鞋子的鞋带。 “这么喜欢鸳鸯鞋吗?原来怎么不见你穿?” 顾亦年似乎是怕一直沉默着太尴尬,便随意找了个话题。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找的这个话题恰好扎进了舒闲的心里。 舒闲系鞋带的手挺住了,半晌才继续系。 “给我顾氏的股份,不怕我直接卖了,让你的公司易主?”舒闲没有接顾亦年的话。 “相比直接卖掉,还是持股更能获得长久的优势,舒家应该明白,白家,也应该明白。” “……我好烦你。” 舒闲被顾亦年一句话说得烦了,直言道。 表面上给他股份是为了补偿,但实际上,估计只是为了拴住他吧?让他不得不见他。 搬出舒家,尤其还搬出白家来,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似乎是想到了舒闲的想法,顾亦年垂下眼眸,解释道:“其实,我真的只是单纯地想送给你一些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恰好能收获很多意外效果?譬如,让我成了顾氏的大股东,去公司见你?” “……如果你不愿意,就不用来,安心吃分成就好。” “是吗?”舒闲看着自己打的嘀嘀出现在路口,慢慢站起身来,“无所谓了,有没有顾氏的股份,我和你都断不了,先生,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顾先生,我们断不了。 ——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好过一天。 ——要么你让我再爱上你,要么我把你逼到死,我们各凭本事。 这几句话,至今还在顾亦年的手机短信里躺着,顾亦年当然记得。 他不敢看,也不敢删。 这是舒闲给他发的为数不多的短信。 随着一辆车刹在舒闲的面前,顾亦年忽然出声。 “舒闲,那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第78章 舒闲到北归前看了眼时间,五点半,俞景澄应该还没去店里开门。 正准备给俞景澄打电话时,手机屏幕上正好弹出了俞景澄的通话。 “喂,小景?” “哥,商量个事呗?” “说。” “今天我有事,去不了店里了,你有时间去顶一下吗?你要没时间我就叫别人去。” 舒闲听了嘴角不经意扬起,看起来心情不错。 俞景澄主动请假,倒也省了他打电话给人放假了。 “我倒是有时间,可是,你原来没和我请过假吧?” “是,平常事不多,不去也无所谓,但咱们店每年不是都有立冬的活动吗?最近客人多,还是得有人盯着。” 舒闲闻言沉默了两秒,给人一种犹犹豫豫的错觉。 俞景澄十分理解,他知道舒闲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让舒闲去盯活动,确实有些难为人。 俞景澄不知道的是,舒闲此时就在去往北归的车上。 正当俞景澄想要收回自己的请求,另找人去替班的时候,舒闲开口了,“那好,祝你顺利。” “谢谢哥。” 舒闲挂了电话,将目光放在了车窗外缓缓移动的车流中。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好像目标很坚定的样子。 可是如果随便抓一个人来问,为什么这么努力地活着,或许大部分人都只能哑然。 活下去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单是找到做这件事的理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于快乐地活着,对于他来说,可能远不如死去简单。 ——舒闲,既然白予因你而死,那请你担起原本属于他的责任,为了白家活下去吧。 这是白爷爷给他的,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爷爷也应当清楚,这种理由能留住他多久呢? 只不过是希望他能在被留住的时间里,能再次找到里另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许知,我想再见见你。 A大某男生宿舍中,某许姓男子正窝在上铺做高数作业,俨然已经快被高数逼疯了。 而更令他难以安宁的,是他的舍友。 邵择在他的下铺和一个舍友聊感情,其他舍友则在组队打游戏,热闹非凡,是他带着耳机听歌都遮不住的吵闹。 正当许知一道题都写不出来,快把自己挠秃时,旁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他拿过来一看,是一条没有备注的短信。 许知本以为是普普通通的广告,扫一眼就就准备放下,但当他扫到第一句话时,动作就止住了。 霎时间,许知一点也不烦躁了,他开始觉得冷,哆哆嗦嗦地点开了短信的内容。 ——许知,我是舒闲,很抱歉私自查了你的联系方式。 ——来聊聊吗?我在23.5°N。 许知僵住了。 他原本已经沉浸在高数的奥妙中,忘记今天和舒闲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谁知道舒闲会这个时候给他发短信啊! 许知不敢多想,回过去一条消息:抱歉学长,我还在做高数。 刚发过去,舒闲就秒回了他。 ——你做得出来? 许知又一次僵住了,并且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而此时舒闲正看着尤皓哲给他发过来的,许知的成绩单。 不得不说,许知的高数很稳定,每个学期都是60、60、62这个样子,从来没有超过65分。 显然,这是老师努力捞了一把的结果。 正看着,就见许知回了他消息:我能做得出来。 舒闲顿时笑了出来,这种莫名的倔强还真是可爱。 于是他不再给许知发短信,而是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但那边挂断得十分果断,舒闲甚至都能想象到许知慌乱摁键的样子。 于是舒闲耐着性子,又给许知发了条消息:一分钟给我打回来,不然我给邵择打电话了。 点了发送后,舒闲默默等着,果然很快就弹出了许知的电话。 心满意足接通后,舒闲没有着急说话,只是搁到耳边安静听了听。 那边有开黑打游戏的吵闹声,还有邵择和舍友的聊天声,听起来很是热闹。 许知往墙边缩了缩,拉上了床帘,一时也不说话。 他其实很想质问舒闲要做什么,但是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知,来找我吗?帮你做高数,一道题都不错的那种。” 终于,对面传出了舒闲的声音,听起来清澈又干净,却又带着莫名的蛊惑的味道。 “不用了,舒、不是,那个……”许知一时结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舒闲。 他敢保证,只要他叫了舒闲的全名,那底下的邵择一定会瞬间探出头来。 “那个,学长,谢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我自己做得出来。” “还真好意思说。” 舒闲笑着,说得很散漫,虽然没有刻意在嘲讽,但是确实达到了嘲讽的效果。 对面的许知顿时语塞,接不上话了。 他对舒闲的了解大多来源于微博热搜。 贝塔们把舒闲吹得很厉害,在微博里,舒闲虽然身为Omega,但依旧权势滔天,妥妥的黑.帮大佬形象。 这就导致他对舒闲的言行预判产生了偏差。 一个黑.帮大佬,怎么可能会嘲讽别人的高数成绩啊! 他所见到的舒闲,就是一朵表面干净,实际毒辣腹黑的黑莲花啊! “怎么样,数学建模国奖选手亲自给你讲题,还不收费,来不来啊?”舒闲的话语间透着些慵懒,让人难以拒绝。 许知听得有些脸红,将脑袋埋进了膝间,讲不出话来。 手机里是舒闲温软的邀请,手机外则清晰地传来邵择和舍友谈论爱情的声音,他们也刚好聊到了舒闲。 这种感觉就像是,背着自己舍友,把舍友心选的男友给偷了。 浓浓的罪恶感袭来,刺激着许知的心脏,一次次跳得更加剧烈。 “……我能拒绝吗?” “当然能啊,拒绝我是你的权力,但是你也要承担后果。” “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或许,会报复你也说不定?” 舒闲把威胁的话讲得极为轻松,让许知恨得牙疼,却又无可奈何。 “许知,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吗?” 忽然,舒闲的声音郑重了一些,绵延悠长,听起来就像是要讲故事的样子。 “……嗯。” 于是许知也郑重了一些。 “那过来啊,来了我就告诉你。” 许知听着对面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痛苦地捂住了脸。 他也意识到了,如果舒闲想要找自己,那无论他如何躲如何拒绝,都无济于事。 与其逃避下去,倒不如去见一面,问清楚,做个断绝。 “……那你等等我。” “嗯,我等你。” 舒闲晃着眼前的一杯饮料,说完,将电话挂断了。 北归的立冬活动其实简单得很,除了酒水促销之外,比较有吸引力的就是每天请的不同的驻唱歌手,有些还是颇有名气的。 譬如今天请来的,是本地比较有名的民谣歌手,又会聊天又会唱歌,将酒吧的气氛活跃得很好。 形形色色的客人们,讨论着琐碎的爱情和刻骨铭心的生活。 驻唱歌手蜿蜒悠远的歌声,为这众生相附上背景音乐。 舒闲戴着口罩,隐匿在其间,一个人独占着一张桌子,喝着不带度数的饮料,无人问津,无人打扰。 这张桌子,他和白予坐过,和顾亦年也坐过。 正当舒闲盯着对面的椅子发呆时,身侧的手机响了,是许知打来的。 “喂?” “学长,我到了。” “……等我出去接你。” 舒闲搁下杯子,拉了拉口罩,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这孩子估计是第一次来酒吧,不太敢进来,所以才会给他打电话。 这么想着,舒闲已经走到了门外,看到了不远处瑟瑟发抖的许知。 许知也看到了他,赶紧朝他走过来。 “怎么穿这么少?”舒闲看着许知冻红的脸,脱下身上套着的夹克递过去。 许知愣了愣,没接。 “要我给你穿吗?” “……不用了学长,我就是从宿舍出来得急,没穿太多。” 既然许知说了不用,舒闲也就不强求,又把夹克套了回去。 其实他刚递出去就后悔了,不是因为他也怕冷,而是因为他猛然间记起来,他穿的夹克是白予的。 “进去吧。” “嗯。” 许知就这么跟着舒闲进了北归的门,而这也确实是他第一次来酒吧。 进门后,许知不自觉地靠近了舒闲,表面看起来十分沉稳,但事实上是因为他不敢四处观察。 店里的员工在两人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刚还好奇老板怎么突然出去了,结果竟然是接了个没见过的Beat回来? 舒闲不矮,有将近一米八的个子,但许知要比舒闲更高一些,跟在舒闲后面,多少显得有些局促。 “坐吧,能喝酒吗?” 舒闲将许知领到位置坐下后,自己坐到了许知对面。 许知点了点头,垂着眼眸,不和舒闲对视。 “酒量怎么样?” “一般吧。” “啤酒的话,能喝多少瓶?” “大概……三四瓶?”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味道吗?” “酸甜吧。” “好,那我看着给你点了。” 舒闲说着,招手叫来服务生,并且将手指搁到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开口就叫老板。 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中,许知看着对面坐着的人,视线有些模糊。 舒闲似乎能看懂他的局促,所以没有上来问他要喝什么,而是耐心地问了他的口味,亲自帮他点酒。 这感觉…… 为什么那么像暖心的男朋友啊! 许知表面还是平和的,但心里已经在骂人了。 虽然这很暖心,但这不合适啊! 他可是邵择的舍友,邵择喜欢舒闲这么久了,现在舒闲给他约出来了,显然是不符合伦理道德的。 于是,趁着舒闲点完酒,许知首先开口询问到:“学长,为什么要私下约我出来?这感觉很像是……” 舒闲闻言,单手托着腮笑道:“像什么?” “……偷情。”许知犹豫半晌,才讲出这个词来。 “是吗?” 舒闲其实有很多话可以反驳,譬如,他不喜欢邵择,也没有和邵择在一起,所以算不得上是偷情。 但是他没有反驳。 他只是思索了两秒,然后朝着许知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 许知的表情顿时撑不住了,沉稳的眼眸一时充斥了迷惑,满头飘着问号。 这是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舒闲不仅不解释,甚至还认可了他的话! “为什么啊?”许知的声音明显慌乱了几分。 舒闲却不急于回答他,脸上仍旧挂着温温的笑容,目光渐渐从许知的身上,渐渐飘远。 其实除了私下约出来,有很多种更为合适的途径来接近你。 但是我还是选择了这种,更容易让人误解,让人浮想联翩的方式。 因为我猜,如果是白予的话,那么他一定也会这么做。 白予很喜欢,这种游走在道德边线上的刺激和快.感。 【作者有话说】: 感谢@顾瑶 送的三叶虫和鹦鹉螺! 第79章 “学长,不是,我,邵择,咱俩……” 许知支支吾吾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高数题带了吗?”舒闲直接打断了许知的话,也打断了许知的思路。 许知呆滞地盯着舒闲,盯了几秒,痛苦地抹了一把脸。 怎么回事,不是刚刚聊到“偷情”这个话题吗?怎么突然就高数了? 许知猛然想起来,他给舒闲打电话的时候,确实是说要给他讲高数题来着,但是那应该只是个借口吧? “问你话呢,题带了吗?” 许知闻声看向舒闲,那认真的表情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 于是他只好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没带。” “你们留的什么作业?” “课后习题。” “课后题都做不出来?” “……”许知沉默了,他看着舒闲脸上微微的震惊,不像是在嘲讽他,而是真的在疑惑。 怎么,做不出课后题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吗!那可是高等数学啊! 舒闲盯着许知的脸,虽然看不出太大的波动,但仿佛能听到这个人心中的剧烈的吐槽声了。 “没事,做不出来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只不过是……”舒闲认真安慰道,满脑子思寻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只不过是有点,不可思议?” “……你还是别说了学长。” “没关系,我有电子版的教材,还是可以给你讲题的,包教会。” “不是,不用了,真的不用。” 舒闲不听,舒闲拿出了平板,舒闲开翻教材。 “没关系,既然答应你了,那肯定要做到。” 许知终于有些崩溃了,抓了一把头发,恨不得现在给舒闲就地跪下。 你哪里答应我了!不要随随便便就答应我啊!我都没提这个要求! “找到了。”舒闲翻到了许知现在正在用的教材版本,抬起头问道,“你坐过来,还是我坐过去?” 许知顿时如临大敌。 一般来说,在酒吧这种地方,近距离接触往往都意味着……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Omega,还能强了你不成?” 舒闲看着许知纠结抗拒的表情,略微猜到了这孩子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不由得笑了出来。 怎么,他长得很像坏人吗? 许知的心思被舒闲说破,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可是,虽然Omega的体能一般来说都比较弱,但是你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就过分了吧! 许知现在看着舒闲干净的笑容,再想起当初他单挑娱乐圈顶流鲜肉,直接送戒毒所的雷厉手段,就觉得心里打颤。 经舒闲这么一说,他也知道舒闲可能不会强了他,但是他觉得只要舒闲想,他就躲不过。 “我蛮好奇的,我现在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看着许知略显复杂的表情,舒闲托着腮笑道。 “……光辉伟大?” “你坐过来,还是我坐过去?”舒闲没再接许知的话,而是转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还不知道如何让这孩子对自己消除戒心,姑且就从教他高数开始吧。 既然舒闲都开口两次了,许知如今再不愿意也不好意思坐着不动,只能迟缓地站起身,朝着舒闲走来。 舒闲给他让了个位置,并把平板推到了两个人中间。 就这样,当服务生端着老板要的酒走过来时,就看到原本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已经坐到一边了。 刚在心中感叹着,老板进度挺快啊,然后当他走近,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为什么f(-x)>=0?因为是f(x)是密度函数,沿x轴翻折后f(-x)肯定>=0。” “……嗯。” “别嗯,懂了吗?” “……不太懂。”许知摇摇头。 舒闲已经把题讲了三遍了,每次许知都会冒出新鲜的问题来,纵使是舒闲,也不由得觉得难办。 但轻轻叹了口气后,舒闲还是拿起手写笔来,开始给许知画图。 服务生端着酒站在侧后方,伸长脖子看,脸上写满了惊恐。 他以为老板叫个长相清秀的小男生来,是为了喝喝酒,然后做点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 但是……讲数学题?在酒吧?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把酒送上去,生怕打算他们缜密的思维。 “来了?搁这吧。”舒闲瞥到了服务生,将他招了过来。 服务生来没来得及收起自己震惊的表情,就赶紧走了过去,将酒放下了,“一杯盘尼西林鸡尾酒。” 许知闻声抬起头,便撞上了服务生惊恐怪异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可是他也觉得怪异啊!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回去他那群舍友一问,晚上去哪了?酒吧。去干嘛?学高数。 这谁信?要不是真实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他都不信。 忽然,舞台那边的歌手开始互动,场下的客人也纷纷回应,一时安宁的氛围变得有些躁动。 “是不是有点乱?我带你去安静的地方吧。”舒闲说着,想要带许知去休息室。 但许知不知道舒闲是酒吧老板,更不知道“安静的地方”指的是休息室。 他以为舒闲要凶相毕露了! 于是许知慌忙拒绝,“不用不用,这挺好的!” “……既然你喜欢人多刺激,那就在这吧。” 舒闲意识到许知会错意了,也没解释,反而加深了笑意,说出了更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许知愣愣地看着舒闲,已经完全不复往日的淡泊宁静了。 见到如此呆滞的许知,舒闲没忍住笑出了声,刚才的魅惑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快乐。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怎么这么容易崩人设啊?不是性冷淡吗?” 舒闲笑起来像是一洼清亮亮的泉水,惹得人心尖一颤,挪不开眼。 是那种你无论爱不爱他,都不肯错过的笑容。 许知原本还处于惊吓中,满脑子想着如何逃走,如今却渐渐在舒闲的笑声中走了神,脑海中只剩一个想法,这人为什么这么好看。 “我,我只是不爱说话而已,性冷淡是他们瞎叫的。” 听舒闲笑了半天,许知才想起来,这是在嘲笑自己,于是赶紧仓促地解释道。 舒闲好容易止住了笑意,听许知这么说,嘴角的弧度便深了些,“所以你不是性冷淡吗?” “……学长,求您别逗我了。” 许知第一次在人面前这么慌,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太对劲。 他觉得舒闲是在逗他玩的,可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 “嗯,不逗你了。”舒闲稍微严肃了些。 他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如今看着许知这张脸,就觉得…… “许知,你觉得我叫你来是想做什么?” “为什么是你问我这个问题?”不应该我问你的吗! “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舒闲诚实道,“感觉你的想法会很有意思。” 此刻,许知虽然不知道舒闲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他敢确定,舒闲目前一定是把他当作生活的一个调剂品了,简而言之,就是拿他当笑话。 问他怎么想的?但凡您回忆一下自己的种种行为,就会发现,这所有的行为都指向一个结果啊! 那就是,你可能想泡我。 但是这个想法我敢说吗?我能说吗?我好意思吗? 许知内心苦涩,攥得双手甚至开始颤抖。 “有这么困难吗?”舒闲看对面那人的情绪十分浓稠,便也不再逼迫他,“或许,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许知震惊地看向舒闲,随即严肃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不能。” “为什么?” “我这么普通。” 舒闲和许知目光交缠在一起,沉默了几秒后,点了点头:“嗯,说得对。” “……哈?” 许知又开始迷惑了,怎么还同意了呢!虽然我说自己普通没有谦虚的意思,但你好歹给我个面子啊! “查了查你的履历,是很平凡的人。”舒闲不再看许知,伸手将桌边的那杯盘尼西林推到了许知面前。 淡金色的液体被冰球浸泡着,一个个气泡在杯壁内附着、上升、碎裂。 “但是,你确实有让我感兴趣的点。” 舒闲的声音褪去了玩味和戏谑,就像这杯酒,是清澈和干烈的完美结合,让人烧到心里。 许知垂下眼眸,端起酒杯搁到嘴边,抿了一口。 酸甜中又带着一些泥煤的味道。 就像是在上世纪的伦敦漫步,大雨滂沱,空气灰暗,但烟囱还在冒出滚滚的浓烟。 “好喝吗?” “嗯,挺好喝的……你对我哪里感兴趣?” “实话实说,你的脸。”舒闲侧着,微笑着盯着他。 许知被舒闲不算炽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发烫,目光无处安放,只好看着酒杯里的冰球,“你见过的,比我好看的,应该很多才对。” “嗯,确实。” 舒闲又一次肯定了许知的话,让许知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种时候不应该说,虽然我见过很多比你好看的,但没有你这么独一无二的吗?为什么又肯定了他的话!这是在说他不够好看吗! “那你为什么还找我?而且邵择他……” “我只喜欢我喜欢的,和这人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 譬如顾亦年,我当初爱他,和他爱不爱我没有关系。 “那你喜欢我?” “其实……也没有吧。” 舒闲不屑于说谎,尤其还是面对着许知的这张脸。 许知还想继续问,问既然不是喜欢,为什么要找他出来。 但刚要开口,舒闲就提前他一步说道,“不该知道的就别好奇了,我不想骗你。” 舒闲笑得很淡,却能渗进人心里。 “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感兴趣,所以想要接近你,就足够了。” 正当舒闲欣赏着许知的表情时,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人影。 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不想熟悉的人。 而与此同时,顾亦年也愣在了原地,盯着不远处那桌的两个人。 一个人是下午才和他离了婚的舒闲。 另一个人是背对着他的,他看不到脸,但是能肯定的是,那是个陌生的男性,和舒闲看上去差不多大。 第80章 “咋了学长,你咋不说话了?”许知察觉了舒闲的异常,见舒闲的目光好像放在了他后面,也想回头看看。 但是他刚准备转过头去,就被舒闲掐住了下巴。 舒闲靠过来,低声对他说:“别回头。” 他没能预判舒闲的动作,也就没来得及躲,此时和舒闲贴近,似乎能感觉到舒闲身上的温度,当时就被吓得不敢动了。 而这个动作在远处的顾亦年看来,简直和接吻没两样。 顿时,一股怒火就从顾亦年心中燃了起来。 “顾哥你咋不走了?” 顾亦年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跟着沈星然和几个朋友,沈星然见顾亦年脸色不好,便朝着顾亦年看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虽然没打过几次照面,但是很熟悉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嚯,那不是舒闲吗?诶呦,刚离婚就泡到个小男生?够野啊,诶顾哥你……我错了我闭嘴。” 沈星然正兴致盎然地调侃着,就感受了顾亦年阴冷的目光,顿时打了个寒颤及时噤声。 其他几个人也看到了舒闲。 虽然舒闲可能不认得他们,但是他们却都认识舒闲。 原来舒闲在本地就已经算是有名有姓的了,毕竟是舒家的人。向晴的事情出了之后,舒闲这个名字就是行走的热度。 可以说,虽然舒闲不混迹在上层的圈子中,但圈子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 关于舒闲和顾亦年的婚姻,他们作为圈里人,其实一直是知道的,商业联姻嘛! 结果谁都没想到,顾亦年突然为了个小明星把舒闲网暴了,更没想到,顾亦年又为了舒闲主动承认错误? 从商业的角度,顾亦年这两波发声都是极其亏本的,对顾氏的信誉度没有任何积极意义。 他们不是沈星然,对于顾亦年的感情变动没有实时跟踪,不是很了解。 “诶,顾哥,那不是你前妻吗?” “啧啧,顾哥不是我说你哈,你这实在是得不偿失,掰了就掰了,你再发声明给舒闲澄清,其实对自己也没有好处。” “就是啊,最后还是会损害顾氏的声誉,你还不如沉默到底呢。”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这给沈星然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生怕顾亦年当场揍人。 他侧眼瞥了瞥顾亦年的神情,黑得跟锅底似的。 等到一行人坐下后,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着,沈星然不敢明说,其实老顾只是因为喜欢,不是为了利益。 老顾自爆,只是想把舒闲失去的名声还回去而已,虽然人家可能已经不在乎了。 “你们少说两句吧。” 沈星然看了眼顾亦年的脸色,最后还是出声提醒到。 “这咋了?随便聊聊而已,对了,顾哥你咋不说话啊……顾哥我们不说了。” 大家被沈星然一提醒,都发现了顾亦年的脸色不好,于是赶紧都闭了嘴。 几个人面面相觑,交换着眼色,沈星然作为知情者更是四处努嘴眨巴眼,企图用表情讲故事。 几人认真观察着沈星然不断变化的表情和眼色,一会儿露出疑惑,一会儿觉得震惊,最后纷纷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沈星然,痉挛了?需要我帮你治治吗?” 顾亦年当然都看在眼里,忍了半天没忍住,直接揽过沈星然脖子给人摁了下去。 沈星然赶紧挣扎着求饶。 其他几个人见状纷纷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叫来服务生点酒。 能跟顾亦年走得近的,谁都不是傻子,根据沈星然的眼神和顾亦年的表情分析一下,也大概都知道了。 估计老顾是甘愿做亏本买卖的。 而且刚才他们看到舒闲时,舒闲身边是坐着一个陌生男性的,这就尴尬了。 几人点完酒后,服务生准备走,却被顾亦年叫住了。 “还有什么吩咐吗?” “帮我,送他一杯酒。” “谁?” “……北北。” 听到到老板的艺名,服务生怔了怔,这才从橘红色的昏暗灯光中渐渐分辨出来,这个人好像是……顾亦年? 掩住心里的震惊,服务生赶紧跑开了。 剩下几个人一时都不作声。 虽然23.5°N是清吧,但近几天做活动,店里日日有知名歌手驻唱,氛围很活跃。 四处都纷扰嘈杂,只有顾亦年这一桌安静得不合群。 “老顾,你何苦。” 沈星然低声说了句,然后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嘻嘻哈哈开始活跃气氛:“大家好久没一起来喝酒了哈!” 很快有人应和:“是啊,这次的歌手唱歌还挺好听的。” “沈星然,不如给你点首单身情歌吧?” “点歌?北归还有这服务呢?” “一直有,不过活动期间,点歌肯定贵,还得看人家歌手会不会唱。” 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总算是把刚才压抑的气氛缓了过去,只有顾亦年本人还保持着沉默。 他坐在里面的位置,透过低矮的隔栏,他能看到舒闲和那个男生坐在靠墙那排,看上去笑意融融。 另一边,舒闲早就将顾亦年抛之脑后了,再次和许知沉浸在了高数的奥妙之中。 舒闲将每一个知识点都剖开了讲解,一边讲一边观察许知的表情,看许知回答得犹犹豫豫,就耐着性子再细致地重复一遍。 最后,总算是讲得只剩最后一道题了。 “学长就这样吧,我觉得我的脑容量要饱和了。” “饱和,指的是溶液所溶解的溶质量达到最大限度,不能用来形容脑容量。” “打扰一下。”、正当许知快要暴走时,刚才的服务生又端了杯酒走了过来。 “什么事?” “老板、啊不是,老、老顾客!这是那边的客人送你的酒。” 看着服务生推过来的酒,舒闲的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杯酒是23.5°N的特调酒,名字叫做“Here for you”,是他刚开这个酒吧的时候,自己调的第一杯酒。 许知闻声有些好奇,想要顺着服务生指的方向看看,是谁给舒闲送的酒。 但是他刚要探出脑袋,就被舒闲掐着脖子摁了回去。 “别看。” “为什么?是我不能见的人吗?” “不想让他看到你。”舒闲淡淡说着,将顾亦年送他的酒推到了一边,并不准备喝。 许知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他不过今天上午才和舒闲见面的,究竟不能被谁看到? 不会是,舒闲的追求者吧? 那还是不要见的好,他这种没权没势的,被人劫了去都没人能注意到。 “这个酒是什么啊?”许知想要岔开话题,又不想要再继续回到高数的地狱中,于是指着酒杯问道。 “这里的特调,Here for you。” “Here for you?这为了你?” “你是不是英语也不太好?”舒闲看向许知,将声音放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为你而来。” 许知被舒闲一句话说愣住了,懵在原地有点回不过味儿来,半晌才意识到,这只是这个酒名的翻译。 舒闲的目光长久地放在许知脸上,却又不像是在看许知。 “许知,待在我身边吧。” 舒闲的声音原本是清澈安宁的,如今却夹了些莫名的撩拨,让人失了神,没有办法拒绝。 酒吧的环境本就昏暗,音乐也令人沉醉,加上一杯鸡尾酒,许知就像着了魔。 他下意识想要说声好“好”,可是还是在最后时刻反应了过来,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为什么?你喜欢我吗?” “我不想骗你,许知,我只是想要看着你。” “长得比我好看的,很多吧?” 舒闲不说话了,将目光转向了舞台上的那个驻唱歌手,好像已经要结束了。 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合上眼,在一片黑暗中,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尖利刺耳的刹车声。 挥之不去的噩梦。 “许知,我送你个礼物吧。” “什么礼物?” “你等等。” 舒闲笑得神秘,不等许知再问,就站起来朝着吧台那边走去,留下许知一个人在座位上局促不安。 正当他心中不断冒出猜测时,突然听到,酒吧的众多音响,每一个都传出了他的名字。 “许知——” 惊吓之中,许知赶紧朝着舞台看过去,竟然看到了舒闲坐在上面,抱着吉他。 舒闲是带着口罩的,但客人中有人凭声音认出了舒闲,开始欢呼“北北”的名字。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台上。 只是,除了舒闲和许知,没有人知道谁是许知,而舒闲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和介绍。 “许知,送你一首歌,粒粒的《桥豆麻袋》。” 随着舒闲的话音落下,音响中淌出伴奏,随之,舒闲修长的手指拨动吉他弦,干涩的声音流出。 “请再等一下 还有臭美的飞雪 还有走失的浩劫 ……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一不小心爱上你 …… 是啊是啊来之不易 从今往后多珍惜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一不小心丢了你” 舒闲的声音喑哑沉沦,原本还喧闹的酒吧顿时陷入寂静。 许知呆滞地望着台上的那个人,琴弦颤一下,心便颤一下。 就算不带任何欲望地看,舒闲也是绝无仅有的美丽,是一颗尝不到的巧克力,没有人能不爱他。 而与此同时,顾亦年愣愣地看着沈星然给他偷偷拍回来的照片,舒闲唱的每一句歌词都变成了刀子,剌在他心口。 舒闲可能没有想到顾亦年会这么不要脸地让人偷拍,但顾亦年确实做了。 有人问顾亦年:“顾哥,那人谁啊?” “……不知道。” “那干嘛这种表情?” 顾亦年不回答,脸上好像结了一层冰霜,从里到外散发着寒意。 大家只好看向沈星然,期望他能给些什么回应。 可是沈星然一时也没了表情,桌子下,双手都在颤抖。 那个叫许知的人,光看长相,实在是很像那个人。 白予。 第81章 舒闲本来是想要唱完就下去的,但是大家太热情了,员工偷偷跑到后台告诉他,已经有很多人要求点歌了。 “不唱了,本来也只想给他唱一首的。” 舒闲摆摆手,正准备摘下挂在身上的吉他,却见那个员工又焦急地说道:“有人充了最高等级的会员卡,想要听您唱一首歌。” 充卡?最高等级? 舒闲开始回忆,他当初定充值档位的时候,把最高等级的定在多少钱来着? 旁边站着的员工见状,颤巍巍开口提醒道:“哥,你定的二十万。” “二十万?我当时定了这么高吗?” “嗯,当时你开玩笑说,不会有人在咱们吧充钱,就随便定了一个最高档位。” 舒闲思索片刻,好像是记起来了。 他当时确实是抱着玩笑的心理定了这个档位,他当时还说,不会有傻嗨在酒吧一次性充值十万,没想到今天就让他见到了? 这么想着,舒闲依旧将身上的吉他摘了下来,捡起吉他包开始装。 那个员工愣了愣,赶紧提醒:“老板,咱们店的VIP会员是有这个权益的!” “什么权益?” “点歌的权益啊!而且你当时还夸下海口说,有人能给你充十万的卡,让你跪着唱《征服》都没问题!” 舒闲沉默片刻,迷惑道:“我当时还有这个癖好呢?” “那两年好像是流行跪下唱征服这个梗。” 舒闲又沉默了,收吉他的动作也僵住了。 停滞片刻后,舒闲终于还是在员工震惊的目光中,将吉他收了起来,并不准备再唱歌了。 “你去告诉他,谁都可以,只有他不行。” 舒闲留给那员工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世界上,能给他充二十万让他唱歌的傻嗨只有一个,用脚底板也能想到是谁。 他不可能给顾亦年唱歌的,原来都没有过,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今天晚上,他只想让许知成为那个特殊。 23.5°N的驻唱北北,今晚只为一个叫许知的人唱了一首歌,没有第二个人,也没有第二首歌。 出了后台,舒闲径直走向许知的位子。 因为唱歌时挨着设备,又怕被太多人认出来而带着口罩,所以纵使是冬天了,舒闲额头上还是挂了晶亮的汗珠。 看起来很诱人。 “许知。” “……哥。” “怎么,改口了?”舒闲坐到许知对面的位子上,摘了口罩,笑盈盈地看着他,“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别的,不必和别人一样。” 比如,盐盐? 虽然舒闲知道不可能,但心中还是掠过了这个想法。 长得很像白予的人,对着他叫白予对他的专属昵称,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可怕又有趣的事情。 “那,可以叫你淡淡吗?” 舒闲保持着笑容,“你解释一下,解释不好的话,今天你就回不去了。” 许知顿时后悔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脑洞说出来! 许知开始满脑子搜寻一个合适的理由,“……因为你看上去,比较,淡泊?” “说实话。” “因为,咸淡适宜!对,就是这个意思!” “今天晚上去我家住吧?”舒闲没理许知,笑着提议道,给许知盯得浑身发毛。 这哪里是在笑啊?分明就是在威胁他。 最终许知为了不失身,终于还是低下头去,小声说道:“觉得你闲的蛋疼。” “……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怎么这样!我都说实话了!”许知平生头一次这么慌乱,他只恨自己刚才没有管住嘴,把自己的脑洞漏了出去。 这咋办啊,给舒闲惹生气了,这波怎么圆回来? 见舒闲依旧含笑看着自己,像是在等他求饶的样子,许知便不得不开口:“我错了哥!我只是稍微联想了一下而已!” “您要是不满意,我再给您想别的?” “您高数这么厉害,不如就叫您……高高?” 舒闲快挂不住脸上的笑意了,只想撬开这孩子的天灵盖看看里面是什么糨糊。 怎么看上去挺淡漠沉稳的一人,实际上傻憨傻憨的呢? 而许知见舒闲还不说话,便以为他还不满意,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想。 “高高这名字不好听的话,要么叫数数?诶!还和‘舒’字谐音!” “好像也不太好哈,叫快了就跟叫叔叔一样……” “对了!闲,还可以是咸淡的咸,咸的话……叫盐盐怎么样?” 忽然之间,一个很久没有响起过的称呼传进了舒闲的耳朵,让舒闲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舒闲整个人跟静止了一样,滞在那里,笑容和眼神都变得僵硬。 “怎、怎么了?不好听吗?” “……不行。” 隔了很久,舒闲才垂下眼眸,低声拒绝道。 虽然很想再听到这个称呼,但是真的不行,除了他,谁叫都不行,就算你长得很像他。 许知虽然只和舒闲相处了一天,对舒闲还不算了解得太深入,但是直觉告诉他,如今,他眼前的舒闲是很不常见的。 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他还从没见过舒闲露出这种表情。 感觉一下子从什么状态中脱离了出来,躯壳空了,灵魂也空了。沉默静滞,像是永远也不会讲话的高墙,像是没有回音的山谷。 “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叫了。” “挺晚的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A大宿舍晚上十二点整锁门。 许知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宿管阿姨正拎着锁朝这边走。 “阿姨!”许知喊了一声,让宿管注意到了自己,然后转过身,想要和舒闲说一声再见,却说不出口。 “你们宿舍是哪一个?” “二楼,从东边数第三个,还亮着灯的那个就是。”许知转过身来指了指那扇窗户。 舒闲看过去,不经心地讲,“你说,邵择这个时间睡没睡?会不会听到你的声音,探个脑袋看一眼?” 许知被舒闲的话吓得赶紧回头,发现宿舍窗边没有人,才姑且松了口气。 “谢谢你帮我补习高数。” “不客气。” “……再见。” “晚安。” 不好意思让宿管再等着自己,也害怕邵择发现,许知转身跑进了宿舍楼里,但是没有着急上楼,而是站在一楼的玻璃门后面看着舒闲。 舒闲也没有走,站在原地看着那张,在灯光中渐渐模糊的,愈发和白予重合的脸。 宿管将门锁上,又将灯拍灭了,于是谁也看不清谁。 舒闲看不清白予,许知看不清舒闲。 就这样,舒闲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再回到北归的时候,已经是0:30了,舒闲下了嘀嘀,朝着酒吧的门口走去。 远远看着,好像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坐了一个人? 因为见过的醉酒的人很多,还有的直接睡在了酒吧门口,所以这个坐着的也算不了什么。 或许是喝多了,出来透透气吧?舒闲这么想着,一步步走近。 可还不等他走到门口,就停下来了。 他看清了那人是谁。 四下黑暗沉寂,只有顾亦年嘴边叼着的烟亮起一点红光,将夜色烫了个洞,烫得人心疼。 顾亦年穿着一件大衣,坐在路边,大衣就散在了地上,看上去显得狼狈又颓圮,但加上顾亦年那张脸,就莫名多了分随性。 舒闲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抬脚就要往酒吧走。 可是顾亦年的声音响起来,在一片沉静的夜色中带出阵阵涟漪,叫住了舒闲。 “舒闲,你回来了。” 顾亦年拿下手中的烟,慢慢站起身,然后径直朝着舒闲那边走去。 “在这里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我不知道。” 顾亦年走近,却没有停下脚步,在舒闲疑惑的目光中,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 酒气混着烟味,充斥了鼻腔,让人顿时有些上头。 “你干嘛?”舒闲厌恶地想要推开他。 顾亦年但凡清醒一些,就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举动。 但是他醉了,醉得浑身滚烫,心也是滚烫的,像是被沸水煮过,备受煎熬。 所以他不理会舒闲的抗拒,甚至更加发狠地抱紧了舒闲,给舒闲勒得有些喘不上气。 “顾亦年……” “我不知道你会回来,舒闲,但你回来了就好。” 舒闲推不开顾亦年,便姑且放弃了挣扎,闷在顾亦年怀里讽刺道:“怎么,怕我去和他开.房?” “嗯,我怕。” 顾亦年的回答没有犹豫,一呼一吸都带着酒气,给舒闲熏得有些头疼。 他想,这种时候,先哄着顾亦年或许会比较好。 虽然他了解顾亦年的底线,知道顾亦年是一个极富理性和耐性的人,但如今顾亦年显然醉了,一切都不好说。 尤其在Alpha和Omega的绝对体力压制下,还是先哄着他将自己放开的好。 “……怕也没用,早晚的事。”舒闲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丝毫的示弱。 死是一时的事,怂是一辈子的事。 果然,话刚出来,舒闲就被顾亦年的双臂勒得差些没窒息。 但在一瞬间,顾亦年又突然卸了力,将头垂下埋进了舒闲的脖颈处,声音微弱无助:“你别。” “这位先生,我们离婚了,你管不着我。” “求你了,舒闲,别去跟别人做。” 顾亦年呢喃着,原本环在舒闲腰间的手慢慢往上,覆住了舒闲的后颈,温热的手掌让舒闲微微颤抖。 他捂着舒闲后颈腺体的位置,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乞求。 “舒闲,算我求你了,不要和他在一起,好不好……” 第82章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 “可是舒闲,他终究不是白予……” 顾亦年的声音散着苏格兰威士忌的烟熏味,一口口热气扑在舒闲的脖颈处,使舒闲整个人都被醺醉了。 冬夜冰冷,只有顾亦年是滚烫的,舒闲被顾亦年紧紧抱着,也快要被煮沸。 但很快,舒闲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有些迷蒙的神色顿时清明了。 他猛地推开了顾亦年,力度之大,让顾亦年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顾亦年,你查他了?” 顾亦年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舒闲拉住了衣领,迫不得已低下头,看着俨然已经发怒的Omega。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 “顾亦年,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舒闲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早知道,在顾亦年进酒吧的时候,他就该把许知带走。 他没想到顾亦年动作能这么快。 顾亦年受着舒闲满是怒火的目光,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就算是当初闹离婚的时候,舒闲也没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这是第一次,还是为了别人。 他该怎么办。 一种巨大的无助涌上心头,顾亦年觉得自己已经失去理智思考的能力了,脑海中乱作一团。 忽然,顾亦年的脸色一沉,眼瞳中划过一丝狠厉。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舒闲绑回去。 “舒闲……” 顾亦年低声叫了一句,忽然掐住了舒闲的脖子,发狠地往前推去。 舒闲躲不及,后背咣地一下撞到了墙上,后脑勺即将撞上时,却被顾亦年抬手垫住了。 “你给我放开!别碰我!” 舒闲厌恶得要命,用力地推搡着,但顾亦年力气大得惊人,三两下攥住了舒闲的手腕翻扣在了墙上。 “乖,别动。” “乖你妈啊!顾亦年,滚开!” 顾亦年的眼眸深邃冰凉,声音却温柔低沉,处处都露着蛊惑,一呼一吸间,淡淡的雪杉味令人迷醉。 闻到顾亦年的信息素,舒闲的呼吸也跟着急促,极端的厌恶和欲.望混杂。 看着顾亦年这张脸,他恨得要命。 忽然,酒吧里走出一个人,舒闲瞥见那好像是店里的员工。 正当舒闲张嘴想要喊人的时候,身前忽然一暗,所有的呼喊都被赌了回去,变成了不成言的呜咽。 那边走出来的店员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眼,结果黑暗中看到两个激吻的身影,不敢细看,赶紧回过头去。 店员心里感叹着,现在都这么刺激了吗?然后又往远处走了走,生怕打扰。 手腕上的疼痛,微微的窒息感,无数次占有过他的信息素……舒闲渐渐觉得混沌,理智快要被吞没。 好想死。 顾亦年的动作因为酒醉,失了分寸,只想要一寸寸索取,甚至不经意间,齿尖划破了舒闲的嘴唇。 一丝血腥味渗入口腔,霎时惊醒了舒闲。 嘈杂的路口,奔跑的交警,私语的路人,死气沉沉的天空,不断鸣笛的车辆。 他紧握着白予的手,俯下身去,吻上了白予的唇,满嘴都是血腥味。 舒闲顿时开始颤抖,泪水划下,一息也不能停止。 顾亦年正吻着,忽然蹭到了舒闲脸上的泪水,感受到了舒闲的颤抖。 他的动作顿时停下了,微微离开,看到了舒闲痛苦的眼眸,和满脸的泪痕。 顾亦年的醉意顷刻醒了大半,眼尾的欲气也消散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慌乱。 他松开了舒闲的手腕。 可是舒闲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双腿发软,顺着墙滑了下去。 顾亦年连忙蹲下去扶住他,想要将人抱进怀里,却又不敢再动了,只好让他靠在墙边。 “对不起,舒闲,我不该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 面对着顾亦年慌乱的道歉,舒闲微微抬起头,挂着泪水扬起一个微笑。 他一边笑着,一边轻声说:“别道歉,顾亦年,你还不配让我哭。” 顾亦年怔住了,他不懂舒闲话里的意思。 舒闲深呼吸两口气,稳住了颤抖的身体。 嘴角上挂着的,是顾亦年最熟悉的温和笑容,但眼神却淡漠无光,没有任何情绪。 “我只是……”舒闲抬手拂上顾亦年的脸颊,缓缓开口,“我只是想起了白予。” 看着顾亦年眼中的惊诧,痛苦,忍耐,舒闲的笑容更深了。 “虽然你不配让我哭,但是你难过的样子,确实能让我感到快乐。” “舒闲……” 他以为,舒闲是为他哭的,他以为是他做得过分了,惹哭了舒闲。 可是事实上,就算是吻得再深情,也不能填满舒闲的心。舒闲心中想的,还是那个叫白予的Omgea。 顾亦年狠狠地咬着牙关,攥着舒闲肩膀的手,一寸一寸攥得越来越紧。 能看得出来,顾亦年是在压着火的。 能看得出来,顾亦年有多想要他。 忽然,顾亦年靠了过来,舒闲以为顾亦年还想吻他。 然而最后,顾亦年只是无力地垂下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手上的力道也卸了个干净。 “怎么不吻我了?” 舒闲知道顾亦年酒醒了,才敢这么肆意地撩拨。 光说是不够的,舒闲还抬手拨了拨顾亦年的头发。 顾亦年的声音有些哑,“刚刚是我唐突了,你别这样,舒闲。” “我哪样了?” 舒闲无聊地说着,手指往下滑,描着顾亦年的眉骨、眼睫。 正当舒闲抚到顾亦年的眼尾时,手指突然被攥住了。 顾亦年抬起头来,将舒闲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我赢不了你。” “都是这样的,爱一时就会输一时,除非你哪天不爱我了,或者……” 舒闲抽走被顾亦年吻过的手指,搁到唇边,轻轻舔了下指尖,目光淡漠,动作却满是诱.惑,让顾亦年忍得辛苦。 “或者,你让我爱上你了。” “可能吗?” “我期待。” 舒闲说着,扶着墙从地上站了起来,眸色清明了不少,大概从刚才的深吻和车祸的回忆中缓了过来。 “我进去了,外面冷,你也早点进去,不然冻死在我店门口,料理起来还怪麻烦的。” 变脸是一瞬间的事情,刚才还微笑着舔手指,现在就从里到外都不带丝毫温度了。 冬夜是冷,但顾亦年觉得,再冷也没有舒闲冷。 他进去的时候,看到舒闲正坐在吧台后面和店员聊天。 “老顾,干嘛去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沈星然见顾亦年进来,开口问道。 顾亦年没回答他,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他几人本来都想问问,但一眼看到顾亦年可怖的神色,又都把调侃的话咽了回去,没敢再开口。 除了顾亦年,沈星然带着其他几人聊得欢快,一边喝酒一边侃大山,十分惬意。 大家也都猜到了,顾亦年应当是苦于和舒闲的感情。 所以大家也都各聊各的,顾亦年愿意沉默,就让他沉默着。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沈星然送走了最后一个朋友,满桌就只剩他和顾亦年两个人了。 看着摆满的琳琅的酒瓶,顾亦年有些出神。 顾亦年沉默,沈星然也不好开口,但纠结了半晌,他还是决定救救这人。 “老顾啊,我就说嘛,舒闲这人不好惹的,你还是放弃他吧!他死不死不好说,你肯定得给他玩儿死。” “沈星然,要怎么追一个人?” “……哈?” 沈星然本是准备劝顾亦年放弃的,但没想到顾亦年丝毫没听进他的话,并且还死不悔改? 看着顾亦年坚定的神色,沈星然也觉得难办。 顾亦年问他这个问题,他能理解,毕竟顾亦年从小到大都是被追的,还没有过用心追过谁。 其实追人的方法很多,他能和顾亦年说上一晚上,可是如果顾亦年要追的人是舒闲? 别说追了,就看舒闲的性格,顾亦年得先考虑如何求生。 “老顾,不是我说你哈,人家追求一个人,起点都是从陌生人开始,然后是朋友关系,最后是恋人,你这……” “你这明显和舒闲是仇人关系啊!”沈星然慨叹道。 这怎么玩嘛?直接从仇人整成恋人?这得怎么才能圆回来? 沉吟半晌,沈星然试探着说道:“不然,你尝试一下,和白予一样为他挡个抢?这样他指定能记住你。” 沈星然其实是在开玩笑的,他只是想让顾亦年认识到,这有多难。 但是顾亦年俨然在认真思考,沈星然这个方案的可能性。 见状,沈星然赶紧收回自己的话:“别别别!顾哥,我就说说而已,咱肯定有别的办法!” 听见沈星然说有办法,顾亦年疑惑地盯了过去。 话已出口,沈星然只好现编:“这个样子哈,我们首先要创造机会和他接触,现在他肯定不愿意见你,那你就……不要脸一点!” 沈星然确实是现编的,但编的也算合理。 毕竟除了“不要脸”这种非常规手段,估计没有别的办法让顾亦年和舒闲接触。 舒闲本来就冷,而顾亦年本质上也是冰块的性格,既然难以改变舒闲,就只能让顾亦年屈尊做出改变了。 “你试试哈,稍微不要脸一点,看能不能创造更多的交流机会。” 沈星然挑着还没开过的酒,打开一瓶给顾亦年递过去。 “……你是认真的吗?” 顾亦年看着沈星然,都快把“怀疑”两个字写脸上了。 然而沈星然却十分坚定:“嗯,认真的!但你小心点,创造机会以后,不一定是增进感情,舒闲很有可能刀你。” 顾亦年接过沈星然递过来的酒,手指摩挲着酒瓶。 他好像已经不差这一刀两刀的了。 就像他曾经插在舒闲身上的刀,也不止一把两把。 沈星然开了另一瓶酒,凑过去自己和顾亦年碰了碰。 “真难搞,别人都是相爱,而你们只有相杀。” 第83章 舒闲走出酒吧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一出门就看到了顾亦年站在马路边。 趁着顾亦年没发现自己,舒闲转身就想走回去。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没有必要躲着他? 于是,舒闲还是照常往前走去,在离顾亦年五米远的地方站定,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家。 他高考完的暑假就拿了驾照,可是碍于上学后结婚了,平时有顾亦年的司机接送,他一直没开过车。 到现在他都快忘记怎么开车了,一时懒得再拾起来,所以都是嘀嘀出行的。 “在打车吗?” 舒闲刚打开嘀嘀的软件,就听到身边传来顾亦年的声音。 “不然?” “……我送你回去吧,打车不安全。” “比你安全。” “……这个时间,打车应该很难了吧?” 舒闲这次没有反驳,顾亦年说的倒是不假,这个时间点的嘀嘀太少了。 不过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有一个司机接单了。 于是舒闲将手机在顾亦年面前晃了晃,表示,我打到车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顾亦年把他手机拿过去了。 “你干嘛?”舒闲皱起眉,想要把手机抢回来。 然而顾亦年却拦着他,划了几下后,又将他的手机递了回来。 正当舒闲一脸狐疑的时候,顾亦年满足地开口道:“现在没有车了。” “……你他妈?” 舒闲看着手机上的“取消订单成功”,没忍住骂了出来。 而且,顾亦年还顺便给他勾选了以后不坐这个司机的车! 这是人事?这是顾亦年能干出来的事? 舒闲现在就想一巴掌xie上去,“你到底想干嘛?” “想送你回家。” 顾亦年说得极其坦荡,带着平静的笑意,好像他刚刚做的事并没有什么不对。 舒闲看着这张脸,脑子里蹦出一个词来——厚颜无耻。 可是,顾亦年能干这种事?顾亦年能是厚颜无耻之人?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真的是顾亦年本人? “你多少沾点。” 因为顾亦年出乎意料的举动,舒闲被惹恼了,多少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而顾亦年看着白予忽然炸毛的景象,觉得难得一见,甚是可爱,不由得轻笑出声。 “笑个鬼啊?你不是说送我吗!来,你送。”舒闲气急败坏地将手机揣兜,“你喝酒了,想怎么送?” “……”顾亦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好像确实喝了不少酒。 “……叫代驾?”顾亦年试探性地问道,觉得自己的气势垮了下来。 刚才给舒闲取消订单时,效果还是很好的。 但是他一时忘记了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 原本自己开车给舒闲送回去,想来还是一件温暖又帅气的事,但是如果驾驶座换成代驾,多少显得有些草率。 舒闲不理顾亦年了,自己蹲在马路边,默默缩成一团。 晚风还是冷的。 很快,顾亦年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我,来接我一趟,地址发你。” 说完,顾亦年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某间公寓楼里,小助理在床上坐着,满脸呆滞,还没回过味儿来,微信上就收到了一个定位。 “我敲你仙人板板,老板就能随意使唤人了吗……主要是我愿意被使唤。” 收了老板给自己的转账,小助理顿时清醒,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另一边,舒闲抬眼看了看顾亦年:“干嘛不叫代驾?” “……感觉,让代驾送你回去,不太正式。” “随你吧。”舒闲把头埋回去,抱住了自己。 这几天温度降得厉害,或许可以叫许知那孩子出来买衣服,刷刷好感度。 正这么想着,舒闲忽然感觉脑袋一重。 是顾亦年把自己的大衣给他搭上了。 “我不喜欢你的味道。”这种独属于顾亦年的雪杉味,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舒闲说着,就想把脑袋上的大衣揭下来,但是不料脑袋上又是一沉。 “……不脱就不脱,别摁我头行吗?” “我觉得还挺好闻的。” “你的味道好闻?那我觉得你还挺自恋的。” 舒闲收回了手,不再揭顾亦年的大衣,由他搭着吧。 顾亦年见状也就收了摁着舒闲脑袋的手,“暖和就行了。”说完,顾亦年自己在冷风中打了个寒颤。 小助理来的时候,看见老板正穿着单薄的衬衫,偷偷吸溜鼻涕。 而老板身边有一个被大衣盖着的什么东西。 陡然间,一个想法从小助理的脑子里蹦了出来:老板杀人了!那被盖着的指定是尸体!叫他来是灭口的! 是吧?他没猜错吧?不然老板干嘛大半夜叫他过来,不叫代驾呢?那转给他的钱肯定是……封口费! “顾总,虽然我对您确实是忠心耿耿,但是法律不可违……” 小助理正义正词严地走下车,然后声音就越来越小,到最后逐渐消失了。 因为他看见,地上那个被盖着的东西站起来了! 竟然是舒闲!还活着! 顾亦年看着一脸震惊的自己助理,心中又一次萌生出了换人的想法。 “……”舒闲没听懂小助理的话,也不是很想懂,径直走向了后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刚准备关门时,舒闲突然感受到一股阻力,转头就看到顾亦年正拉着车门。 僵持几秒后,舒闲松手了,往里挪了挪,让顾亦年坐了进来。 随便吧。 很快,车子被发动,他们渐渐远离了酒吧。 车内的寂静,无形中将时间拉长了,小助理在前面开车,感觉这氛围令人十分煎熬,于是自作主张打开了广播 夜间广播大都是情感频道,“主持人你好!我妻子跟我离婚了,我该怎么追回他呜呜呜……” 更尴尬了。 小助理赶紧关了广播。 “……舒闲,过几天公司有个会,你要不要来一下?” “上次还说让我安心吃分成,现在就逼着我去开会了?” “不来也没关系,只是这个会,涉及到和白家在信息通讯领域的合作。” 舒闲听到后不由得皱了眉,转头看向顾亦年,却只看到了一脸平和的笑容。 他没听错吧?顾亦年刚刚是不是在威胁他?顾亦年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踌躇一下,舒闲没有选择接顾亦年的话,“酒没醒吗?还是以后都不准备和我好好说话了?” “我怎么敢?” “先生权豪势要,处尊居显,有什么不敢?” 舒闲懒散地偏过头去,看向车窗外清冷的街景,目光里没了情绪,淡漠得像是一洼死水。 他不知道顾亦年怎么了,原来还是矜持冷傲的,如今却变得仗势欺人,大有泼皮无赖的味道。 顾亦年听着舒闲的话,眼神渐渐黯沉晦涩。 沉默良久,他问道,“那你猜,我敢不敢动许知?” “……你敢!” “你刚才还说,我没什么不敢的。” 突然被提起的名字,让舒闲懒散的神色顿时消失,转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意。 他紧咬着牙,死死地盯住顾亦年的眼睛,手指攥得发白。 许知这人,既然长了那张脸,又恰巧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面前,那他注定要把人留在身边。 别说顾亦年了,就算是黎素、舒盛康、白建国想要反对,都没得可说。 “顾亦年,你但凡动他一下……” “你会杀了我吗?”顾亦年抢过舒闲的话,目光深沉地问道。 舒闲有多冰冷,顾亦年就有多滚烫多深情。 他靠近呼吸急促的Omega,掐着Omega的下颚迫使其抬起头,然后盯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句道:“毁掉一个没有背景的大学生太简单了,舒闲,你求求我,我就不碰他。” 顾亦年的声音低沉撩拨,挠得人心酥,可是他的话却让舒闲恨得浑身颤抖。 舒闲咬着牙,“顾亦年,你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吗?” “当然不是了,可是你觉得自己能护他周全吗?” “你可以试试……” “别傻了舒闲,白予当初都没将你护周全,你又怎么可能保护得了许知?” “白予”两个字从顾亦年的口中说出来,舒闲的愤怒顿时难以抑制,他猛地甩开顾亦年的手,一把将顾亦年推到了门上。 顾亦年的后背撞到车门发出一声闷响,前排的小助理听得心里一抖,想着要不要回头阻止一下。 虽说老板不是个人,但好歹还给他发钱,别今天晚上把自己玩死了,以后他就没有老板了。 可是从后视镜中,他收到了顾亦年一个凌厉的眼神,明显就是不想让自己掺和。 于是小助理只好一边在心中祈祷,一边将车速放缓,方便两人的剧烈运动。 后排,虽然车是很宽敞,但是顾亦年长得高,此时被舒闲推到车角,也显得有些拥挤局促。 而舒闲却毫无察觉,甚至压在顾亦年身上,狠狠扽着他的衣领,像是要把人就地勒死。 提到白予,舒闲只有本能的愤怒,但他什么话都骂不出来。 他只是潜意识中,不允许顾亦年触碰有关白予的一切,名字也不行。 于是,他只能眼眶通红地盯着顾亦年,喘.吸声急促又清晰。 他知道顾亦年说得是对的,如果顾亦年真的想要毁掉许知,他能保住多少? 总会出现纰漏,许知难免受伤。 而原本,许知是没必要受这些的。 想到这里,舒闲胸口闷得厉害,稍微松开了顾亦年的衣领,想要远离。 顾亦年的味道太令人上头了,雪杉味夹着淡淡的酒气,就是一杯加了冰的苏格兰威士忌,让人冷静不下来。 爱他的人就会爱得入骨,恨的人也只能恨得深重。 对顾亦年,是很难中间值的,只能有极端的爱和极端的恨。 舒闲原本一夜都没碰过一滴酒,现在却快被顾亦年身上残留的酒气醺醉了。 所以他想要离顾亦年远一点,想要打开车窗透气,想要换回理智来,再和顾亦年谈许知的问题。 可是顾亦年不想他冷静下来。 舒闲撤身的同时,顾亦年忍着后背的疼痛,倾身将人搂了过来,将舒闲的头摁进自己的怀里。 不等怀里的人反应过来,他便低声说道:“舒闲,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 “什么意思?” “别和他走得太近,只把他当成白予的替身,我就不碰他。” “……你是在威胁我吗?” 舒闲的话里不带怒意,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单纯的提问。 而顾亦年,他原本将话讲到这个地步,是完全可以和舒闲谈条件的。 他在舒闲对许知进行全方位保护之前,发现了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有能力将许知毁掉,让舒闲防不胜防。 他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威胁舒闲答应自己的条件。 而他刚才说着这么多,故意将舒闲惹恼,也是为了逼舒闲答应自己。 可是一阵沉默过后,他只是将声音放缓,低喃地恳求:“是在求你的,舒闲,算我求你了,别爱上他。” 【作者有话说】: 日常群宣: 抱歉不看评论,可以来群里聊天催更讨论作品。 顺便预测一下,完结大概在下个月初,给屯文的宝们一个参考。 最后感谢@人间失格送的寒武扶仙!就在这里感谢啦! 第84章 车到公寓外,舒闲开门走了下去。 顾亦年想要把舒闲送进去,意料之中地被拒绝了。 “把我大衣穿着吧,挺冷的。” “不用。” 舒闲拒绝道,然后转身就要走,手腕却一疼,被顾亦年攥得死死的。 转头,见顾亦年一脸“你不拿着我就不松手”的表情,舒闲没再拒绝,接过了大衣然后往里走去,但是没有往身上披。 顾亦年站在原地看着,他想,虽然没有穿上,但也算接受了他的好意吧? 可是很快,他看到舒闲路过了一个垃圾桶,然后十分自然地将衣服扔了进去。 “……” 顾亦年垂下头,将所有情绪都收敛起来。 等他再抬起头时,舒闲已经消失了,于是顾亦年也只好转身上了车。 “送我回去吧。”顾亦年吩咐道,临了又补了句,“辛苦你了。” 小助理闻言下意识就想接一句“你也知道我辛苦啊”,但是他瞥见老板的神色,一时没忍心吐槽。 车子行驶在空阔无人的街道上,顾亦年坐在后排舒闲刚刚坐的位置上,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熟悉的味道。 舒闲,没有你的时候,我只能凭这些似有似无的味道度日。 顾亦年和舒闲是昨天下午离的婚,但是在离婚前几天,顾亦年就从裕景花园的别墅里搬出去了。 他要把房子留给舒闲,虽然他知道最后的结果也可能是舒闲倒手卖掉,或者租出去。 搬家那天,他其实有些后悔了。 他想到,这个充满了舒闲身影的房子,最后很可能会属于别人,他们在一起的痕迹也会随之消失得一干二净。 曾经缠绵过的茶台,曾经拥抱过的浴室,曾经共枕而眠的床,都会不复如今。 那些旖旎的气息,缱绻的身影,滚烫的温度,淡淡的白松香,也会荡然无余。 他在那一瞬想过,如果他留下这个房子,是不是还能留下这些痕迹? 可是他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想留下的是舒闲,不是这些痕迹。 可是他也不是一个冷硬的人,所以他还是带走了舒闲枕过的枕头,和那张黎素给他们准备的婴儿床。 小助理将车停下,目送老板上楼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怜悯。 虽然小助理明白,顾亦年这种身份和性格,是受不了别人同情怜悯的,他也没资格去同情一个顾氏的大老板。 可是他还是觉得,老板在某一瞬间,也算是个可怜人。 这种怜悯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一早,小助理拖着黑眼圈到公司才消失。 而当他得知老板今天旷班了,让他替一下工作的时候,怜悯和同情就转化成了愤慨。 天杀的资本家! A大,上午第二大节的高数课,许知正盯着手机上昨天加的舒闲的微信发呆。 他昨天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舒闲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 确实,挺无聊的。 可能像舒闲这种有家世的,都会十分在意自己的隐私,不会把日常生活发在朋友圈。 只有寥寥几条微信公众号的推文,都是关于最新的药学研究的,点进去发现都是A大教授的文章,估计是友情转发的。 也不知道舒闲平常都会做什么…… 目前为止,除了知道舒闲会唱歌,好像也不知道舒闲什么别的爱好。 正当许知苦恼的时候,突然从遥远的讲台上传来了他的名字。 “许知同学,昨天留的高数题,你来对一下你的答案。”老教授推了推眼镜叫道。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好在没叫道自己。 他们高数课的老师出奇地严格,简直比高中有过之而无不及,被点到的如果答不出来,妥妥会扣平时分。 一般情况下,许知也会和大家一起提心吊胆。 但这次,许知因为一直盯着舒闲的微信,所以根本没听到老师要叫人回答问题。 他赶紧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拿起书开始对昨天舒闲给他讲的高数题。 对着对着,讲台上的老教授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做错的。 而许知的舍友们也都十分惊诧,不是吧,这小子昨天晚上出去,不会真的是去酒吧学高数了吧! 他们以为许知是去当海王的,结果是徜徉在高数的海洋中? 很快,许知对到了最后一道题,但是他停住了。 昨天舒闲给他讲到最后一道题时,被送酒的服务生打断了,再然后就上去给他唱歌,唱完就给他送走了。 “诶?怎么不继续对了?”老教授问道。 “老师,这个题我没做。”许知坦然回答道。 老教授疑惑了片刻,但很快就摆了摆手,让许知坐下了。 “可以理解,毕竟最后一题太简单了,你前面都能做对,不屑于这个题也能理解!” “……” 许知很想反驳,他哪有不屑?别随意脑补啊! “想不到咱们班还有数学这么好的,不如,许知同学,你来做我课代表吧!” “……” 许知很想拒绝,可是老教授不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他开始后悔昨天晚上去见舒闲了,默默无闻了一个学期,怎么临了给老师留了个数学好的印象啊! 而且课代表是什么鬼?他没听过这门课有课代表啊! 许知坐下后,收到了来自老教授的赞许的目光,虽然他表面保持着沉稳冷静,但内心却早已泪流满面。 在悲慨的同时,许知的脑子里也冒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他能不能趁这个机会,让舒闲继续教他高数? 不对不对,舒闲是邵择喜欢的人啊,而且他一个Beat怎么有资格站在舒闲身边? 可是…… 许知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之中,直到老教授讲题讲到一半,又把他叫了起来,让他去黑板上讲题。 于是许知只好拿着昨天舒闲讲题时打的草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讲台。 他现在觉得,自己沦落到数学课代表这个地步,舒闲应该对他负责。 冬日总令人困倦。 舒闲收到看到许知给他发的消息时,已经下午四点了。 昨晚四点多到家,失眠到早上九点才睡着,到现在就算睡了七个小时了,也依旧难受得厉害。 好在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昨天交上去了,今天可以休息一天。 他懒懒地趴在床上,看着许知给自己发的消息,不由得抿嘴笑了。 ——这位哥,我成了数学课代表了,能救救我吗? 舒闲在床上翻了个身,夹着被子给许知回复。 ——抱歉睡得太晚了,现在才醒,没及时回你。 屏幕对面,原本百无聊赖刷微博的许知看到舒闲的弹窗,心里不由得一颤,赶紧点了进去。 看着舒闲的解释,以为自己被冷落的忐忑渐渐消散了,暖意窜上心尖。 但很快,舒闲的下一条消息就发了过来,许知的手一抖,刚才的欣喜顿时被惊恐替代。 ——明天下午来我家吧,我给你补课。 踌躇片刻,许知回复:我明天下午有课。 舒闲看着这条回复,差些笑出声来,这孩子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 ——弟弟,我有你课表。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要不愿意来,我就去学校找你。 许知拙劣的谎言被戳破后,马上就处于被动了。 舒闲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拒绝,就多少显得有点怂了。 并且许知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其实还是想见到舒闲的。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受了。 看着舒闲发来的地址,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撞得胸腔都微微发胀。 第二天,临近中午他就收到了舒闲的消息。 ——午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忌口。 ——楼下有个便利店,帮我带瓶醋上来,家里没醋了。 正当许知在床上缩成一团看消息时,下铺敲了敲他的床板:“知了,你中午吃啥啊?帮我带个饭呗。” “……叫爸爸。” “爸爸!” “好儿子,我中午出去吃。” “靠!许知你给我滚回来!” 许知出了宿舍,一路小跑到学校外拦了辆出租,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大冬天给自己跑出了一额头的汗水。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或许是……对于数学知识的渴求? 许知不想深究,给司机师傅看了定位,然后就赶紧缩回棉袄里回舒闲的消息,嘴角挂上了浅淡的笑容。 出租车的司机一般都健谈,见许知一脸的喜色便问道:“这么高兴啊,去见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啊?”许知懵了一下,然后赶紧慌忙否认,“不是不是,是个学长而已!” “那估计以后就是男朋友了,哈哈!” “真的不是!”许知见司机大叔十分热情,有些头大,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怎么可能成为舒闲的男朋友呢? 司机大叔:“怎么,人家不喜欢你?我看你长得挺好看的,多好一个小伙子啊!” “这……” 许知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起昨天晚上,他问舒闲是不是喜欢他。 舒闲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只是对他说:“许知,我只是想要看着你。” 看着他是什么意思?算是喜欢吗? “小伙子,我不知道那学长喜不喜欢你,但看你这么纠结的样子,不像是对他没有意思啊!” “……怎么可能,我们前天上午才见的。” “那又怎么了?这世界上一见钟情的爱情多了去了!” 第85章 舒闲住的地方是同时装有暖气和地暖的,白予过去养的一盆吊钟海棠都被催开了。 所以当许知敲门时,便看到舒闲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长袖T恤,和一条深蓝色及膝短裤站在自己面前。 “……学长好。” 不知道是因为舒闲的装扮出乎意料,还是因为再见到舒闲心情激动,许知犹豫了片刻才和舒闲打招呼,动作有些僵硬。 舒闲开门看到许知那张脸的刹那,神色便凝滞住了,一句“你终于回来了”涌到嘴边。 在许知出声后,舒闲才缓过神来,勾唇笑了笑,侧身让许知进门。 “先穿这个吧,拖鞋没有你的号码,下次给你买一双。” 舒闲将一双一次性拖鞋搁到许知脚边,等许知换好鞋后,顺手将鞋头朝外摆正,方便出门时再穿。 “……学长,你这么温柔,为什么会没有男朋友?” 许知看着舒闲的动作,感觉软软的心脏被戳中了,怎么会有这么细致温柔的人? 舒闲起身看向许知,笑了笑,不急于回答许知。 舒闲很清楚,温柔这个词,并不配他。 许知现在觉得他好,也只是以现在的视角去看他,才会得出这种结论。 换句话说,许知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男朋友的理由,可能是我前天才离婚。” 等到将许知带到客厅坐下,舒闲才开口说道。 许知恍然,才想起来微博里的消息。舒闲是结了婚的,和那个商业天才顾亦年。 “你前天离婚了?” “嗯。”舒闲笑得有些寡淡,说起顾亦年相关的事,他总是提不起兴趣来。 加上前天顾亦年下手太快,先得到了许知的消息,让他一下落于被动的局面,他现在想到这件事就觉得难办。 许知也能感受到舒闲的情绪,但他捉摸不透舒闲的心思。 是因为离婚的事而不开心吗? 因为还爱着那个叫顾亦年的死渣男?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提起了这件事? 猜不透,许知也就不敢再多问,只好也随着舒闲沉默。 舒闲的沉默向来是一杯毫无波澜的白水,清冷透彻,从里到外都映不出任何色彩。 而许知的沉默就更像是一块黑色的绒布,是用来遮盖内心波动的道具。 两人就这样相对沉默良久,终究许知捱不住开口道:“抱歉,我不该问你。” “什么不该问?” “男朋友的事,让你想起了离婚。” 舒闲看着许知的神色,似乎明白了,这孩子估计是以为戳了他的痛处。 这也怪他,近来顾亦年确实对他的情绪影响太大了,谁让顾亦年三天两头来刷存在感。 想到这里,舒闲将表情和声音都放得柔和了些:“我没有为离婚而难过,你稍微想想就能知道,不然我不会下午离了婚,晚上就约你出去喝酒。” 许知听了,竟然觉得也有道理。 所以他刚刚是多虑了? 这时突然响起来门铃声,是外卖到了。 舒闲起身去拿了,然后将外卖搁到了饭桌上,招呼许知过来。 许知起身走向餐桌,“你问我午饭想吃什么,又让我带瓶醋,我以为你要亲自下厨的。”说着,许知将兜里的醋瓶子掏出来。 “脱了外套吧,家里挺热的。” “……是挺热。” “你要是觉得热,可以再去卧室脱两件里衣,单穿卫衣就不会冷。” 许知确实有些热,但在舒闲家里脱衣服这种事,他还是本能地想要拒绝。 毕竟这可不是酒吧那种公共场所。 “不用了学长。” “那你就热着吧。” 于是,许知也只好穿着自己的秋衣加卫衣,坐到了餐桌边。 舒闲打开外卖袋,从里面拿出了,四盒水饺。这给许知看愣了。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要让他带瓶醋了。 虽然饺子确实是深受中.国人民喜爱的食物,但是这种情境下吃饺子,多少有些不合氛围吧? 这给他一种要过节的既视感,身边似乎已经响起七八姑八大姨的唠叨声了。 舒闲见许知的动作有些呆愣,问道:“你不爱吃饺子吗?” “不是,就是有段时间没吃了。” “冬至要吃饺子的。” “……今天是冬至吗?” 舒闲给许知递了双筷子:“不是,离冬至还有一个星期呢,数学不好,高中地理也没学好?” 许知接过筷子,听着舒闲的话,渐渐皱起了眉,显出了迷惑的神色,一时之间接筷子的手还悬在空中。 “不是冬至,那为什么要吃饺子?” “谁说只有冬至才能吃饺子了?我可能……比较爱吃饺子。”舒闲说着,就夹了一个饺子蘸了醋搁进嘴里。 他其实一点也不爱吃饺子,甚至有点讨厌。 但是那都是白予走之前的事情了。 不过,舒闲也不清楚白予是不是爱吃饺子,总之白予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是煎饺。 和顾亦年一样,舒闲也只能从这些细末的东西中,寻找逝去的味道和痕迹了。 许知丝毫不了解舒闲的过去,舒闲说爱吃,他就相信了。 于是他也夹了一个搁进嘴里,很快,他惊喜道:“这也太好吃了!” “好吃就多吃点。”毕竟是苏锦居的饺子。 一顿午饭,除了最初的这些交流,剩下的时间都很安静。 舒闲从小被教育食时不言,没有吃饭时聊天的习惯,许知则因为第一次在舒闲家里吃饭,倍感局促而不敢说话。 两人就一直沉默着,直到一个人吃完。 是舒闲先吃完的,因为三天两头失眠的缘故,他的胃口一直不好,所以吃的不多。 不过为了不让许知一个人吃饭觉得尴尬,舒闲还是做做样子,夹了一个饺子在碗里,隔一会儿咬一口。 等许知满足地撂下筷子时,舒闲才把剩下的一小口吃进去。 “吃饱了?” 许知点点头,“嗯!” “那,先睡会午觉,还是直接开始学高数?” 舒闲给许知抛出了两个选择,但他知道许知会选择第二个。 毕竟这傻孩子的脑补能力极强,和“睡觉”有关的活动肯定是一律拒绝的。 但他还是提出来了,就是想要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不经意拨动一下许知的心弦。 很多时候,心动是一种能够被营造出来的错觉。 果不其然,许知听到他的话后微微一愣,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但耳垂还是泛着红晕,可能是穿太多,也可能是想到什么,想得心里发热。 “还是学习吧。” 和舒闲想得一样,许知选择了第二个。 “好。” 第86章 一整个下午舒闲都在给许知讲高数,真的纯讲了一下午。 许知脑子里乌七八糟的恶俗剧情,一个都没有出现。 什么刻意制造的肢体接触啦,或者突然暧昧的话语啦,全部都没有。 他渐渐觉得,舒闲是个很温柔的人,能注意到各种微小的细节,不会让他感到不适。 原本,舒闲在许知眼里还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现在,舒闲在他心中的形象就完全改变了。 酒吧总会带着些情.色的气息,前天夜里的舒闲眼角眉梢都染着霓虹灯的色彩,引人沉醉但也令人忌惮。 而在家里,舒闲也就显得安宁温和,纯白的家居服,让舒闲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干净。 “懂了吗?”舒闲讲完和声询问道,但没听到许知的回答。 他转过头,却对上了许知的目光。 这孩子刚才好像一直在看自己? “别发呆了,听懂了吗?”舒闲不戳破,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许知被叫醒,目光恢复了清明,对于自己刚才的出神感到一丝尴尬。 “懂,懂了?” “那你给我讲一遍吧。” “……抱歉,我刚才没听。”许知见状只好实话实说。 舒闲也没有指责,这道题不算难,上面的如果许知都懂了,那这个也应该能做出来。 于是舒闲往沙发靠背上一仰,盯着天花板,目光有些倦怠。 “歇会吧,学了挺久了。” “嗯。” “你坐的那个沙发是电动的,靠背可以降下去,躺着会很舒服,按钮在侧面。” 许知闻言就去找按钮,倒是很好找到。 他摁下去,沙发果然开始往下降,腰椎伸舒展开,十分舒适。 但是降着降着,他发现……停不下来了? 眼见着沙发要变成床,他赶紧呼叫舒闲:“哥哥哥!停不下来了!” 舒闲原是脱了鞋盘腿靠在沙发上的,听见许知的声音来不及穿鞋,倾身去给许知按按钮。 他的胳膊撑在许知身边,上半身就靠在许知眼前。 虽然没有肢体上的触碰,但是挨得很近,舒闲身上的味道和温度就在薄薄的空气中挥发,让许知顿时有些赧然。 他一时难以分辨舒闲的味道,好像不能简单地用一个玫瑰香,奶香这种词来形容。 就像……清晨的雪杉林中,一只麋鹿缓缓步过小径,舒闲身上的味道,就是它沾了雪粒的皮毛的味道。 “你是长按的吧?长按就会降到最低,摁一下就可以,等到合适的高度再摁就会停了。” 舒闲给许知调好沙发的角度,一边坐会自己的位子,一边解释。 但许知依旧没有回复他,转头看过去,又看到许知在盯着自己发呆。 “听懂了吗?” 没有趁机进行调侃,相反,舒闲的话温柔又平和,让许知感到安宁,丝毫没有轻浮气。 “哥,你用什么味道的身体乳啊?” “身体乳?怎么了,我身上有味道吗?”舒闲有些疑惑,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 “有的!感觉就像是,雪杉林里的小鹿斑比?”许知坚定地说道,然后尝试性地形容了一下。 “这是什么奇怪的……”舒闲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沉默了下来。 如果猜得没错,许知闻到的应该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而且是和顾亦年信息素融合过的味道。 标记过后,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会进行融合。 不在易感期或者情动期的话,个人的信息素浓度不高,味道一般就是两人信息素融合的味道。 雪杉林中的小鹿斑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和顾亦年的味道。 “怎么了哥?” “没什么。” 看样子许知是没意识到这点。 一般来说,Alpha都能通过信息素的味道分辨一个Omega有没有被标记,但是Beat对信息素是没有反应的,也难怪许知会觉得是身体乳的味道。 舒闲不太想骗许知,但也不是很想说这是自己和顾亦年的信息素的味道。 正当犹豫不决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许知被吓得一颤,莫名想躲,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只不过是来求学的,又不是偷情啊! 相比之下舒闲显然要淡定很多,他淡定地和许知说:“在这待着,别被看到。” “……哈?” 许知懵了,还真是偷情? 舒闲没有解释,起身就朝着房门走去,许知则怯懦地缩在了沙发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地看着舒闲。 他的脑子里已经出现自己和舒闲偷情被正主抓包暴打的情节了。 可是他和舒闲行为很正当啊!更何况舒闲已经离婚了,哪来的所谓正主? 正当许知驰骋自己的思想时,舒闲已经到了门边,打开了门,但没完全打开。 “舒闲宝贝!” 果然是简婉。 舒闲叹口气,抬手将原本来冲进来的姑娘摁了回去。 简婉捂着额头一脸诧异,舒闲不让他进门? “你干嘛!” “不明显吗?不想让你进去。” 不仅没有解释,还坦然承认了。 简婉看着舒闲肆意的笑容,就像看到了恶劣捉弄她的白予。 “为什么?你是不是藏人了!” “嗯。” 舒闲又点头承认了。 这不仅给简婉说得一愣,也给蹲在沙发上的许知吓得一懵。 “不是,你给我让开!让我看看是谁!”原本只是开玩笑的,现在简婉认真了,她真的想看看舒闲藏的是谁。 但是舒闲抵住了房门,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样子。 简婉拉不开门,气得跳脚,想骂人,但是又碍于好奇,一时不好和舒闲吵架。 “我本来是要祝福你离婚的,结果你竟然不让我进门?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祝福我收到了,没爱过。” “你……你现在不让我看,我也能去查监控!查个人对我来说还不简单吗?” “那你去查吧。” 舒闲不吃硬的,无论是质问还是威胁,他都笑着回了过去。 简婉一时没有办法,硬的不行只好试试软的。 “宝贝~让我进去看看吧!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不是?” “……丑媳妇?” 舒闲回头看了眼许知,给许知看得有些脸红,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舒闲转过头来对着简婉,笑得令人心动。 他说:“不行啊婉婉,他是我一个人的,不能给你看。” 又是一片静默,简婉和许知都被说得一怔,一个更加按耐不住好奇,另一个脸更加红了。 舒闲说得是什么鬼话啊! 虽然没人看他,但许知还是捂住了脸,心跳的厉害。 等他再抬起头时,是在一声关门声后。 他红着脸,看到舒闲朝他这边走了过来,而刚才门外的那个姑娘显然没有跟进来,应该是被舒闲打发走了。 “……哥。” “怎么脸这么红?热的吗?” “刚刚是你的朋友吗?”许知喃喃地问道。 “嗯。” “……那,为什么我不能见她?” 许知问得很小心,像是害怕戳破什么微妙的平衡一样。 他知道舒闲不让那姑娘进来,一定是理由的。 他也不清楚这个理由能不能告诉他,但是他总觉得,这很重要。 舒闲坐到许知对面的沙发上,脱了鞋,抱住了膝盖,歪着头看向许知,目光清澈,好像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但是又让人捉摸不透。 舒闲觉得有些难办。 他刚才说的那句“他是我一个人的”,其实是为了转移许知的注意力。 虽然成功让许知脸红了,但是奈何这孩子还是没有忘记这个问题,为什么不能让简婉看到他。 他不是很喜欢说谎。 所以他才会对简婉直言不讳,没有掩盖房里有人的事实。 可是,为什么不能让简婉看到你? 这我要怎么和你说呢,许知…… 因为我不是个好人,而简婉是。 她如果发现我把一个长得很像白予的人带回了家里,绝对会当场和我打起来。 所以我当初跳过了简婉,直接让尤皓哲去查你的信息。 简婉终究是个善良的人,见不得你陷进来,所以她一定会阻止我。 可是我够不善良啊,许知。 “许知,待在我身边的话,以后都会是这样的,要避过很多人,所以你愿意吗?” 舒闲没有回答许知的问题,直接告诉了他结果。 舒闲的话很短,却让许知愣了很久,半晌回不过味来。 一时之间,许知的心口钝涩得很,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这是表白吗?可是表白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还是说,舒闲只是想让自己做一个……被豢养的情.人?不然为什么要避过别人呢? 终于,许知垂下脑袋,神色有些黯然。 他问舒闲:“你是想,包养我吗?” “包养本质上也是一种利益交换,一个付出钱,一个付出身体,你能给我吗?” 许知依旧垂着脑袋,紧紧咬着嘴唇,手指也攥得发白。 许知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而我也不想给你钱,许知。”舒闲说着,从沙发上下来,朝着许知走过去。 等舒闲走到许知面前时,许知依旧不敢抬头看,努力地躲避着目光的对视。 舒闲不介意,蹲了下去,仰起头看着许知的那张脸,笑容得澄澈。 “我只想对你好,许知,所以待在我身边吧。”让我弥补对白予的,所有的缺憾。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 1.舒闲本身就不是大好人,白予走了以后情绪更极端多变,希望理解。 2.小许也不会很惨啦,傻人有傻福。 3.日常群宣: 可以来群里和我讨论剧情,催更聊天 第87章 “你会爱我吗?”许知这么问道。 这个问题很简答,对于舒闲来说,答案肯定是不会。 但他不能直截了当地否定许知。 他知道许知其实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丝毫没有表面上的冷静,但凡他退一步,许知都一定会落荒而逃。 可是,他又不想骗许知。毕竟在这件事上,他已经不当人了。 他不能把所有的真话都说出来,所以想尽量保证说出口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斟酌片刻,舒闲蹲在许知眼前,伸出手拉住许知的小指。 “抱歉,许知,因为一些事,我不能爱上任何人。” 许知眼中闪烁的光,随着舒闲的话渐渐灰黯下去。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真的听到舒闲的回答时,还是禁不住地刺痛。 甚至于,许知都没有注意到,舒闲所说的“因为一些事”,也没有追问究竟是什么事。 他想把手指抽回来,但是却被舒闲捏住了。 “许知,我只能尽力去喜欢你,然后对你好。” 喜欢,就是他能表达的最大程度的珍惜了。 相对于“爱”这个严肃的字眼,“喜欢”就显得随性又洒脱,是一种单纯直白的情绪,讲出来也没有后顾之忧。 白予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喜欢,直到死前才对他说了唯一一次爱。 “爱”太沉痛了,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他对白予尚且达不到爱情,又怎么能爱上许知。 许知闻言明显滞了一下,然后满目的灰暗就被触动所替代。 舒闲盯住许知的眼睛,大概已经知道了结果。 下一秒,许知便低下身搂住了舒闲的脖子,将舒闲抱住了,眼中莫名其妙闪出了水光。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感动,但他真的很想哭。能得到舒闲的一句“喜欢”,就让他足够酸涩了。 舒闲被抱着,将下巴垫在许知的肩膀上,目光慢慢变得遥远,像是想要从空气中找到谁的影子。 将许知送走时已经是晚上了。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又聊了会学校的事情。 舒闲得知,现在教许知高数的那个老教授,其实就是原来教他的,确实严格得很,只不过他成绩一直很好,所以那个老教授对他也很好。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舒闲带许知下了楼。 他本来想把许知送到学校,但是奈何许知害怕邵择看到,就只好给他送到了公寓楼下。 “哥,我回去了。” “嗯,回去记得好好看书,把今天我讲过的再复习一遍。” “知道了。” 许知说完,却没有要转身离开的意思,支支吾吾明显是还有话想说的。 舒闲见状大概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邵择?” 许知立马一脸惊恐,四处张望以为邵择来了,却不见邵择的影子。 “别怕,我是想说,你是不是想问邵择怎么办?” 许知这才松了一口气,“……嗯。” “看你了,如果你想让他知道的话,那就由我来说,他如果对还是你有敌意的话,你就住到我这里。” “……再看看吧。” 许知拿不定主意,如何去面对邵择,他没有丝毫的头绪。 “嗯,听你的。” 等看着许知上车远去之后,舒闲温柔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这不代表他做不到。 动力足够的话,他也能在顾亦年面前温柔三年,此时在面前许知的温柔更是轻而易举。 但是他对顾亦年的温柔,是因为那时他爱顾亦年。 而此时对许知的温柔,更多的则是因为白予。 一边等电梯,舒闲一边拨通了尤皓哲的电话,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 “喂?哥,有啥吩咐啊?” 听起来背景音乐很嘈杂,似乎在酒吧。 “跟着点许知的位置,小心别让顾亦年的人趁虚而入。” “哟?您这么在意那个小弟弟呢?” 尤皓哲声音充满了惊讶,但其实他并不惊讶。 别说那个许知长得和白予有六七分相似了,就算是只有三分,他哥估计也得绑到身边。 没了许知,舒闲声音冷硬得很,“别废话,赶紧去,记得别告诉我爸妈……还有简婉和小景。” “啧,我是谁呀?能不懂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些。” 挂了尤皓哲的电话,舒闲已经到达了楼层。 回到家中,舒闲的脑海中还留在许知的面容,心中填满了一些,但仍有些空虚。 他确实不能爱许知,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不会。 不仅是不爱顾亦年了,就连他爸妈,他也寡淡了不少。 每天父母打来的电话逐渐变成草草应付,偶尔来看望他,也不会感到丝毫欣喜。甚至简婉和俞景澄他们,也不太能触动他的情绪。 舒闲知道,是有人爱他的。 但是在白予死后,他好像渐渐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正当他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呆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顾亦年的电话。 看着这个忘不了的号码,舒闲烦躁地划向了拒接,又回了条短信,让顾亦年有事微信联系。 然后很快,顾亦年……打来了微信通话。 顿时,舒闲有一种躲不掉的感觉。 怎么,这是手指截了不能打字了吗? “喂?有什么事?” 舒闲接了之后冷声问道,纵使隔着无线电的传输,到顾亦年耳朵里也透着真实的寒意。 顾亦年靠在办公桌边,听到舒闲的声音后,不由得垂下了眼帘,目光暗淡。 “……明天有时间吗?” “有事就说。” “开个会,聊聊和白家的合作。” 纵使是提到他本家,舒闲也不会这么困扰,但是一旦提到白家…… 他真的不想见顾亦年,但他又答应了白建国,要代替白予为了白家活下去。 “明天什么时间?” 纠结片刻,舒闲终于还是给了顾亦年满意的答案。 听到这个回答,顾亦年忍不住欣喜,毕竟是能见到他想念的人了。 可是他也知道舒闲是不想见他的,舒闲的这个回答,是他逼迫之下才给出来的。 “你明天什么时候起床?” 顾亦年想到舒闲精神状态不好,常有失眠的情况,不忍心让舒闲早起。 舒闲闻声有些烦躁:“这我能预测吗?” “那……下午四点如何?”谈完说不定还能一起去吃个晚饭。 “行,明天见。” 舒闲不等顾亦年再回答,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作者有话说】: 不出所料今天也是双更,晚上见。 第88章 舒闲刚下车走到顾氏的大门前,保安就看到了他,立马颠颠地跑了过来。 “少爷您来了。” “……嗯。” 舒闲有些奇怪,他自觉捂得还算严实,这保安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跟着保安,舒闲一路进来公司,前台一个小姑娘看到保安给自己打手势,立马会意地跑了过来。 “您好!请您跟我上去吧。” “……嗯。” 于是,舒闲就从保安手里被转交到了前台手里。 前台的小姑娘兴奋得很,穿着小高跟哒哒哒地,带着舒闲七弯八拐地走到了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电梯间。 “这是专用电梯,您请进!” 小姑娘摁开了电梯,请舒闲走了进去。 进了电梯,小姑娘还有些疑惑,这个电梯怎么停在一楼了,顾总是出去了吗? 很快电梯到了楼层。 门打开后,外面直愣愣地站着一个人,舒闲还好,倒是给前台小姑娘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老板的助理。 “您可算到了!” 见了舒闲,小助理喜笑颜开,老板这一整天都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把不少工作都扔给了他,脾气还极度不稳定,可实在是太难顶了。 老板在舒闲到之前,就不断亲自给底下的保卫处打电话,再三叮嘱,并且还让他提前将电梯摁了下去,可以说是等得辛苦。 好在舒闲是按时到了。 “您跟我来。”舒闲又从前台的手里被转交到了小助理手里。 小助理十分殷勤,边走边问:“您想喝点什么吗?我去给您准备,对了您饿吗?可以让人送点甜点过来,我们公司的茶歇很好吃的!” 对于小助理的热情,舒闲有些头疼,不愿意理会,也就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字敷衍过去。 没走两步,舒闲突然停住了,“我们要去哪里?” “啊?”小助理见身边的人没了,一转头,见舒闲站在远处,赶紧跑过去,“去老大的办公室啊!” “为什么?” “哈?什么为什么?您不是来见老大的吗?” 舒闲带着口罩和鸭舌帽,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单从他的眼眉间就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心情似乎顿时阴沉了下来。 回忆了一下昨天顾亦年在电话里讲的话,舒闲问道:“不是来开会的吗?不应该去会议室吗?” “……是、是哈!”小助理一时语塞,表面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心中却一边骂老板一边想说辞。 老板的日程上,今天是没有会议的啊! 骗人不知道告诉他一声?这让他怎么编? 舒闲定定地看了两眼小助理的脸色,然后直接抬腿朝前走去。 “你不用编了,我去找他问就行。” 被戳破的小助理有些尴尬,赶紧跟上去,想要帮老板再编一编。 但是舒闲不等他开口,头也不回地说:“不用跟着我,我知道他办公室在哪。”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他还是能记住的。 很快,舒闲来到了顾亦年的办公室门前,想也不想地直接推门进去,手上的动作显然是透着烦躁的。 里面的人明显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舒闲这么突然就来了。 但很快,顾亦年扬起了温和的笑容,不是装的,而是见到舒闲后从心底溢出来的温暖。 只是这样的一次见面,就能带给他足够的欣喜了。 “你来了。” “嗯。” 舒闲潦草地应了一声,就径直朝着沙发那边走过去,顾亦年也马上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朝舒闲走去。 “昨晚睡得怎么样,最近失眠严重吗?今天几点醒的?来之前吃饭了吗?” 舒闲坐到沙发上,顾亦年就坐到了他的对面,问了一大串问题。 但是舒闲一个都不想回答,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向顾亦年。 顾亦年是背着光坐的,身体的边缘被午后对于阳光照得模糊不已,看上去十分温和,与他原来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你是叫我来开会的?” “嗯。”顾亦年点头,十分认真的样子。 “所以会呢?就咱们两个人开吗?” “不行吗?” 舒闲都快把问号写在脸上了,顾亦年竟然还是一脸的坦然,好像自己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对视两秒,舒闲看着顾亦年淡然的表情,忽然觉得如果再追问,就会显得自己很没见识? 顾氏这么大一个企业,两个人开会是很正常的吗? 最后舒闲还是忍不住质问:“与其叫我来开会,你倒不如直接叫我来约会。” “那你会来吗?” “……” 看着顾亦年的笑容,舒闲深吸一口气,各种会被屏蔽的话涌到了嘴边,咬咬牙,还是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谁先破防谁就输了。 “我现在也可以走。” “你也可以走,不过公司确实有和白家的合作。” “你在威胁我吗?白家的事,他们自然会派人来谈,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亦年点点头,似乎认可了舒闲的话。 正当舒闲愣了愣,想直接起身走人的时候,顾亦年又开口了:“只不过白家在顾氏的持股,远不如你个人的持股。” “所以?” “如果你用自己大股东的身份,出面为白家牟利的话,我们是很难拒绝你的。” “……”舒闲又沉默了。 顾亦年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这摆明了是在威胁他啊!当初和白建国告密就是顾亦年干的,顾亦年肯定也知道他和白建国的交易,这波显然是在利用他。 可是,他不得不被顾亦年利用。 涉及到白家的利益,他确实不能为了私人感情而拒绝顾亦年的要求。 舒闲紧紧攥着拳,攥得指尖发白。 但最后他还是长出一口气,松了手,将帽子和口罩摘了下来。 “谈什么,说说吧。” 见舒闲按着他的期望留了下来,顾亦年的笑意加深了。 他起身去办公桌上拿来了几份文件第给舒闲,再坐到舒闲面前的时候,神色陡然严肃起来。 “这是本市的基站建设计划,顾氏计划和白家一起承包这个项目,你看一下这个文件……” 谈起合作,顾亦年忽然间就正经了起来,让舒闲都忍不住一愣。 就好像,刚才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忽然就,恢复了他原本的清冷面目。 这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顾亦年。 第89章 在聊合作的过程中,舒闲算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天才商业头脑。 本来以为,顾亦年既然是喜欢他的,那叫他过来就是走个过场,条件肯定很好谈。 可是他错了。 顾易年从不在商业场上吃亏,哪怕是面对舒闲,条件抠得都很死。 这让舒闲一个只不怎么接触商业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更何况他刚刚才拿到项目企划,对项目还不了解。 “打断一下,先生。” 舒闲叫“先生”这两字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就能抓住顾亦年的心,于是顾亦年稍微从商业精英的状态中剥离出来,等着舒闲说话。 组织了半天语言,舒闲才问道:“您叫我过来,其实不是为了约会,主要就是为了扯皮吧?” “怎么这么说?” “我怀疑你只是想利用我初次接触这些,比较好骗这一点,从中牟利。” 顾亦年笑了笑,“但你是拿着顾氏二成的股份的,是仅次于我的大股东,是有极高的话语权的。” “那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被你压榨吗?万恶的资本家。” 刚才一堆听不懂的名词,和复杂的项目计划书,加上顾亦年滔滔不绝的论战,让舒闲有些撑不住了。 他趁着把现在把谈话叫停的机会,往后倚靠在了沙发上,有些疲惫。 顾亦年其实不想停下的,毕竟谈得正热,是从白家那里捞油水的好机会。 正当顾亦年寻找机会,准备重启话题时,对面坐着的舒闲喃喃开口了。 他说,“我怀疑你变心了,先生,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舒闲的声音显得软糯,还带着嗔怪的味道,显然是累惨了,下意识说出口的。 原本谈得正在状态,觉得自己仍有便宜可占的顾亦年,瞬间就停下了。 我怎么不爱你呢?我爱你爱得想死。 顾亦年将声音放柔了些:“抱歉我太心急了,但是你知道的,工作和情感不能混为一谈,理解我一下……” “不想理解。”舒闲打断了顾亦年的话,放弃了思考,干脆躺到了沙发上。 他看着天花板上的吊顶,叹了口气,合上了眼睛。 “先生……对我好一点吧。” 顾亦年只觉得自己现在要炸了,这是什么温软的Omega啊?这谁能拒绝? 谁都拒绝不了,但是顾亦年可以。 顾亦年从大学开始就表现出了对经济学的疯狂痴迷,对待商业上的事情严格到了极致。 于是,顾亦年虽然动摇了,但最后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我是爱你的,所以更要认真对待和你的谈判,这并不矛盾。” 舒闲听了差点没哭出来,顾亦年这逻辑有问题啊!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不计代价对他好吗?哪有像顾亦年这样的,在谈判桌上咄咄逼人以示尊敬? “你别和我谈了,我大不了把顾氏的股份直接卖给白家。”舒闲自暴自弃。 “那也要看白家有没有能力吃下,背后的利益纠葛是很负责的,你现在是个人持股,而且是从我这里分出去的股份,所以你……” “停停停!”舒闲间顾亦年又要开始跟他讲一些奇妙的经济知识了,赶紧打断了。 他觉得只要顾亦年再多说一句,他就会当场哭出来。 原来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很喜欢顾亦年专注工作时的样子的。 他会趁着顾亦年在书房办公的时候,磨了咖啡给他送进去,一声不吭地进去再离开。 顾亦年办公的时候很是专注,几乎不会在意他的进出,所以他能欣赏片刻顾亦年的神颜。 但是……谁知道顾亦年认真起来能到这种程度啊! 谁说认真工作的Alpha最有魅力?你成为他工作的对象试试? “你要是难以理解,我就不讲……我可以换一种简单的方式给你讲。” “你认真的吗?” 舒闲侧过头看向顾亦年,从顾亦年的眼中接收到了满满的真诚。 他顿觉痛苦,抬手捂住了脸。 “有人痴迷艺术,有人痴迷科学,对于自己喜欢的领域专注一些没什么,但是你痴迷于钱实在是……”难搞。 “不是的。”顾亦年否认了舒闲的说法,纠正道,“不是痴迷钱财,而是痴迷于背后经济规律和隐含的社会法则。” 顾亦年的话落进耳朵里,自然带了一种威慑和震撼力,让舒闲也沉默了下来。 十分难得的,舒闲对顾亦年抱持了一种敬畏的态度。 三年间,顾亦年一直给他一种感觉,那就是,只要他愿意,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这种感觉直到前几个月被他亲手打破了。 顾亦年想追回他,而他可以让顾亦年永远做不到这件事。 他可以让顾亦年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把一生的挫败都尝尽。 这种反过来将顾亦年掐在手心的状况给了他一种错觉。 这让他觉得,顾亦年已经从各个层面上失败了。 可是现在他渐渐意识到,顾亦年只是在和他的感情上失败了而已。 其实顾亦年依旧是当初那个靠在车边点烟的Alpha,清冷禁欲的同时又带着欲气。 是个很危险的人。 “在想什么呢?” 忽然,顾亦年出声打断了舒闲的遐思。 出神的状态下,舒闲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十分自然地看到了顾亦年的笑容。 舒闲莫名地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他能让不苟言笑的人把一辈子的笑容都给了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想到这里,舒闲觉得自己有些自大,笑了出来。 “顾亦年,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 “什么话题?项目吗?” “不是,我是说……多爱我一点吧?” 舒闲的目光明明没有任何的撩拨,但这簇目光却在顾亦年心中激起巨浪。 他是拒绝不了这样的舒闲的。 他字句坚定道:“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那就再多爱我一点,你再努努力。” “你想到我爱你到什么程度?” “大概……愿意不跟我扯皮,直接同意我开出的任何条件这种程度。” 舒闲撇撇嘴,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无力。 他不想和顾亦年聊项目了,今天不想,以后也不想了。 白建国跟他说过,白予原来还管着公司的一部分业务,真不知道白予是怎么做到的。 顾亦年也看出来了舒闲的疲倦,不过这是他意料之中的。 今天下午他确实是在不断勉强舒闲。 原本只是介绍一下项目就好了,但是他还是拉着舒闲谈了不少细节,他知道舒闲不擅长,却还是坚持地聊了下来。 他其实很想看到现在这种状态的舒闲。 给人一种精疲力竭后卸下敌意,缴械投降的感觉。 安安静静地缩在沙发上看着他,很像是舒闲原本的样子,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落感。 “你不用太急,这个项目可以慢慢聊,时间还久。” 顾亦年总算松了口,没有再勉强下去了。 而对面的人闻声,果然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如蒙大赦。 “……下次我能带人过来吗?” “比如?” “比如把白爷爷带过来。”让他帮来我报仇。 顾亦年闻言笑了。 “你能将白老爷子请来,我当然乐意了。” 对面的Omega点点头,没有再回答他,看上去精神有些虚弱。 似乎是踌躇了两秒,舒闲俯下身解开一双鸳鸯鞋的鞋带,然后……竟然躺倒在了沙发上? 顾亦年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舒闲累到了这种程度。 但很快他意识到,舒闲的睡眠障碍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他想询问舒闲最近的精神状态,但是他知道直接问的话,舒闲一定会感到烦躁。 “后面有休息室,去床上睡吧,这里睡着不舒服。” “不用了。” “……你的情动期快到了,我陪你去医院输液吧,顺便检查一下身体。” “不用,许知那孩子会陪我去。” 舒闲合着眼回答他,直率坦白,没有任何的躲避,让顾亦年的心脏猝不及防一疼。 “……我和你说过,不要跟他走得太近。”顾亦年双手交叉,垂下的双眸散着寒意。 “怎么算走得近?上床,接吻,牵手,还是一起去医院?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吗?” 舒闲稍微睁开眼看着顾亦年,喃喃讲着,听起来懒散困倦。 顾亦年一时不好回应。 确实,什么算走得近了?这很难界定,毕竟在他看来,舒闲只要和许知待在一起都会十分刺眼。 “就先这样吧,我不会跟他上床,你也别碰他。” “……先生,我暂时还不想和你针锋相对,太累了。” 舒闲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弱。 顾亦年听着,一边又忍不住想要开口让舒闲和许知保持距离,一边又看着舒闲困倦的神色不忍心再打扰他。 终于,顾亦年叹了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难受他一个人吧,先让舒闲休息。 顾亦年起身,去自己的助理叫了进来。 之后每一个来总裁办公室的人,都能看到顾总的助理跟礼仪小姐一样站在门口。 每当小助理看到一个人走来,就要赶紧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们噤声。 “找顾总有事?不用敲门直接进,进去时放轻手脚,一定要小声说话!” 得到这个提示的员工都会蹑手蹑脚走进去,然后就能看到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的顾总,和沙发上……睡了一个人? 人是背着门口的,看不到脸。 “小声点,别吵醒他。” 得到老板的指示,员工们都一脸呆滞地点点头,大气都不敢出。 而当他们和老板谈话的时候,总能发现老板频频往沙发那边瞟,目光温柔得不像话。 这还是他们那个冰山脸的老板吗? 第90章 舒闲醒来时已经是夜深了。 因为灯是关着的,舒闲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因为长时间的睡眠混乱,舒闲每次醒来都会头晕脑胀,记忆一片空白,等他回想发生过什么事情的时候,大脑又会乱作一团。 现在的舒闲撑着酸胀的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正处于记忆一片空白的阶段,表情有些呆滞。 “终于醒了?你从下午六点睡到了现在十一点,睡这么久,饿不饿?” 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低哑沉沦,一字一句听得人从后颈到脚尖都是一阵酥麻。 舒闲下意识地回头望过去,看到了一张脸,黑暗之中看得不是很清晰,却隐约能唤起他一部分记忆。 于是,凭着记忆中的本能,舒闲痴痴地看着来人,喃喃叫出声:“先生,你回来了。” 刹那间,顾亦年愣住了。 他们结婚三年里的每一个夜晚,舒闲都会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在他推门进来时笑着对他说一句“先生,你回来了”。 可是现在……舒闲为什么会对他说这句话? “舒闲,你是不是不舒服?”纠结片刻,顾亦年虽然不忍心打破现在的静好,但还是关切地询问道。 沙发上那人闻声愣了愣,顿时皱起了眉,抬手抱住了头。 剧烈的晕眩感袭来,舒闲头疼得厉害。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这里不是家里,顾亦年也不是他的先生了。 可是他一时理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这里是哪里?他和顾亦年又发生了什么? “舒闲,你怎么了?” “能听到我说话吗?舒闲?” “头很痛吗?” “我带你去医院。” 顾亦年蹲在舒闲的身前,抱着他的肩膀焦急地询问着,最后想要直接把舒闲抱起来带走。 但是舒闲在顾亦年伸手的刹那,将顾亦年推开了。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险些溺亡,刚刚得到空气的孩子,脸红得发烫。 缓了半晌,他才低声回答:“……不用,我没事。” 听着舒闲干哑的声音,顾亦年怔了一下,顿时火就冲了上来:“没事?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像是没事吗?” “别碰我。”舒闲抖开了顾亦年的手,厌恶地皱起了眉,“我不去医院!随你怎么说。” “舒闲,有病就治,好好对自己很难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舒闲哑着嗓子朝顾亦年吼了一句。 顾亦年似乎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了,但只有短短几秒,之后眼神马上就冷了下来,给人一种不容拒绝威慑力。 在舒闲没反应过来时,顾亦年就走来过来,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托了起来,搂着他的腿将他抱在怀里,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放开……” 舒闲意识到顾亦年想要强行把他带走,在顾亦年怀里拼命挣扎着,但是本身力气就比不过,又因为刚刚睡醒身体发虚,根本没有办法撼动顾亦年。 顾亦年任由舒闲捶打也一声不吭,抱着舒闲走到门边。 当他的手放在门把上想要开门时,肩膀上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地啜泣。 顾亦年愣住了,停下了动作。 舒闲搂着顾亦年的脖子,将脑袋埋进顾亦年的肩头,身体随着啜泣微微颤抖。 原本就是刚睡醒,浑身都是汗涔涔的,刚才又和顾亦年一番争执,此时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要化在顾亦年怀里一样。 顾亦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怀里的人一哭,他眉眼间所有的戾气顷刻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都是慌乱惶恐。 舒闲一声声低微的哭泣声,哭得顾亦年心都碎了,可是他既不敢碰,也不敢问。 不知过了多久,顾亦年的肩上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乞求,“我不想再去医院了,真的不想了……” 舒闲的声音粘腻颤抖,让人骨头都软了。 顾亦年听了,心被揪成一团,恍然明白了舒闲对医院的抗拒。 其实,舒闲只是害怕再想起那次车祸罢了。 一时之间,顾亦年动摇了,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中。 舒闲这副样子,他没有办法再强行将舒闲带走了,可是他又怎能放任舒闲的病不管呢? 他不能将舒闲的病捅到黎素和舒盛康那里,告诉白建国,已经是在铤而走险了。 一旦知道的人多了,那么舒闲将面对巨大的压力,很有可能撑不住。 怎么办…… 沉默很久,舒闲的啜泣声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令人浮想的喘息声。 顾亦年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满是无奈,抱着舒闲转身走回了沙发,小心翼翼地再将人搁了上去。 舒闲一离开顾亦年,马上便缩成了一团。 顾亦年将旁边的被子拉过来,给舒闲裹了起来。流了这么多汗,容易着凉。 窗外是璀璨的万家灯火,在寒冷的冬夜中明晰眩目,映在舒闲的脸上,让他满是泪痕的脸莫名显出了一分魅惑。 顾亦年单膝跪在了舒闲面前,自下而上地看着舒闲满是泪痕的脸,心里颤得厉害。 “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 顾亦年缓缓抬起手,拂去舒闲脸上的泪水。 舒闲的身体在顾亦年触碰到的刹那微微地一抖,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惹人心痛。 他其实不是爱哭的人,这几个月却脆弱得不像话。 顾亦年提离婚时他时哭着挽留的,酒吧外被顾亦年标记也是哭着的。 后来白予车祸的时候,看到白予房产证写他名字的时候,还有刚才被顾亦年抱起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地流泪。 舒闲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泪都要为这两个人流干了。 而底下那个人看着舒闲发红的眼眶,满目的绝望,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开口:“让许知陪你去检查,好不好?” “你说什么?” 从顾亦年的嘴里听到“许知”的名字,舒闲惊吓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大对劲。 顾亦年攥了攥拳,拉起舒闲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指。 很久,他将舒闲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像是虔诚的信徒,又像是忠实的奴.仆。 他抬起头对上舒闲质疑的目光,笑了笑,“让许知陪你去医院检查吧,好不好?” 第91章 舒闲从顾亦年公司回来的第二天,约了许知陪他去医院。 他原本是很厌倦医院的,实在是不想再去了,情动期到了大不了一针抑制剂。 可是顾亦年开口让许知陪他了,舒闲便明白,这不仅是顾亦年在示弱,也是在威胁。 顾亦年背后的话是,我都同意许知陪你去了,你再不去就不知好歹了。 好在许知也没拒绝,并且十分急切地询问他得了什么病。 这给他一种傻孩子突然知道关心父母的欣慰感。 去医院这天上午,许知在宿舍收拾好之后,找了个借口,说要出去当数学家教,就兴冲冲跑出了门。 剩下宿舍的几个兄弟面面相觑,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知了不是性冷淡吗?最近怎么这么兴奋?” “不知道啊,我这两天晚上经常听他突然咯咯咯地笑,不知道在看什么。” “别是谈恋爱了,跟对象聊天呢吧?” “有可能。”邵择若有所思,然后盖棺定论道,“知了肯定是去约会了!就他那成绩,哪个家长不开眼会找他做数学家教啊!” 就这样,舍友们都开始讨论寡了三年半的知了,究竟谈了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猜都不会猜到,许知要去见的人是舒闲。 许知穿得跟个球一样,但是跑得飞快,脸颊被风吹得发红,嘴角止不住笑意。 等他跑出校门的时候,原本还打算问问舒闲在哪里,但是没等他打开手机,就看到了一辆粉红色的路虎。 联想起舒闲给他发的微信——出来你就知道了。 许知顿时意识到了这就是舒闲的车,但是他一时抗拒,不想那辆车那边走。 粉红色?还是路虎?这未免也太骚包了吧?舒闲还有这个爱好呢? 正当他踌躇的时候,只见那辆车的后车窗摇了下来,里面露出一张被口罩帽子墨镜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脸。 虽然挡得严实,但许知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就是舒闲。 舒闲摇下车窗,但也不下来,不过看那意思应该是让他过去了。 于是许知只好顶着内心的抗拒,在校门口一众学生的围观注目之下,走向了那辆粉红色的路虎。 “哥。” “小点声,赶紧上来。” “……你也觉得这车尴尬那就别开这来啊!” “这辆车原本不是这个色的,我也是没想到……” 舒闲说起来也气得牙根痒痒,他让尤皓哲从舒家开辆车出来,然后找个司机给他用。 而这车是他拿完驾照后他爸妈送的,原来是正经黑色啊!怎么给改成粉色的了! 许知不敢多在车外站着,生怕有同学认出了他,那简直社死,于是赶紧钻了进去。 车内很宽敞,舒闲没有要刻意挨近他的意思,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去市三院。” “知道的哥,昨天皓哥给我吩咐了。”前面的司机说着,一脚油门踩下,大粉车飞驰而出。 舒闲因一直车里,所以没有穿外套,此时也摘了口罩墨镜,拄着腮帮子从容看着许知。 许知被舒闲看得有些局促,不知道是该看回去,还是应该继续假装自己没发现。 “什么借口出来的?” 让许知尴尬了一会儿,舒闲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个,数学家教兼职。” “……你还真敢说啊。”舒闲想起来尤皓哲给他的许知的成绩单,不由得发出赞叹。 其实许知的总体成绩很好,都是九十多的高分,只有高数一科极其拉垮。 不过凭借着其他成绩,许知还是能在专业排上号的。 所以说这孩子说什么科目的家教兼职都可信,但唯独数学这个实在是……有创意。 许知也有些窘迫,思忖片刻还是嘟囔出了实话:“因为你给我补高数,一不小心说我顺嘴了。” 舒闲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这孩子怎么又憨又傻。 车内沉默了一会儿,许知的脸被热得发红,他偷偷瞟了眼舒闲,还是开口问道:“对了哥,你究竟是什么病啊?为什么要去三院?” “三院怎么了?”舒闲没有正面回答他。 “三院……不是精神科比较出名吗?” 看着许知支支吾吾的样子,舒闲把目光挪向窗外。 “精神科出名,又不是只有精神科,输个抑制剂而已,哪个医院都能输,三院离学校近。” 他不想骗许知,所以话说到一半就可以了。 他不去二院,其实除了白予车祸的原因,还有就是二院的医生多的是舒家白家的人,许知容易被发现。 相比之下,三院则有很多他的同学朋友,隐秘性显然好很多。 还有就是顾亦年了。 顾亦年要他一份精神报告,二院不好造假,三院他倒是可以通过朋友动动手脚。 很快,车停在了三院的门口。 舒闲带上口罩和帽子下了车,另一边许知也下来了。 “舒哥,我去停车场了哈,你们出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在门口等你们。” “好。” 大粉车开走后,舒闲和许知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用被人瞩目了。 舒闲正准备带着许知往里面走,却见许知停住了。 “怎么了?” “哥,外面冷。”说着,许知就把自己的衣服拉开,脱下,给舒闲套了上去。 舒闲愣了片刻,垂下头,拉住许知的衣服往身上裹了裹,带着少年的温度,有身体乳的奶香味。 “怎么了?” “没,挺暖的。”舒闲抬起头冲着许知笑了笑,没有多说,转身往里走。 许知跟着舒闲,看着舒闲穿着自己的衣服,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舒闲正走着,忽然觉得手下一沉,低头一看,是许知拉住了他的袖子,只是拉着袖子而已。 这种介于亲昵和矜持的青涩,让舒闲心中疼了一瞬,一丝愧疚从心底升起。 他能给许知很多东西,但是可能又什么都给不了。 把无辜的人扯进自己乱糟糟的生命中,无论怎么想都是一种罪孽。 舒闲自见到许知以来,还没有现在这么愧疚过。 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实在和他当初喜欢顾亦年时太像了。 他想,如果现在悬崖勒马,或许还是来得及的。 不如现在告诉许知吧,让他回去,一时的痛苦总比往后越陷越深来得爽快。 这么想着,舒闲停下了步伐。 许知发现舒闲停下了,也跟着站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慌乱,以为舒闲不喜欢自己的小动作。 舒闲抿了抿嘴,抬头看向许知。 当他看到许知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嘴边。 “怎么了哥?” “……没有,你把衣服给了我,自己不冷吗?” “我不冷啊,我里面穿得蛮厚的,倒是你,怎么穿这么薄就出门了。” 舒闲摇摇头,不自然地笑了笑,拉起许知放下的手,什么都没再说了,转身朝着诊室走去。 抱歉许知,我没有办法放走你,真的对不起,明明我的生活已经这么破败了,还要扯你进来。 你这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未来或许是要为我而流泪了。 从清晨到日头过半,那辆大粉车才再次停在了三院门口。 除了输液,还有一些体检,舒闲对许知说,只是一些普通的检查。 检查完后就下午三点了,舒闲拿着朋友给他写的检测报告,在门口和朋友告别。 “舒哥,你……保重哈。” “又不是要死了。” “……嗯,和你的小男朋友好好生活。”那男子朝着许知笑了笑,让许知觉得有些尴尬,急忙把目光偏了过去。 男子再看向舒闲的时候,目光就凝重了很多。 有些话不好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和一句“保重”。 告别了朋友,舒闲和许知上了车。 “抱歉,没想到出来就这么晚,饿了没?想吃什么?”舒闲问道。 “这个时间吃午饭有些晚吧?” “饿了就去吃,晚上可以晚点再吃,我带你去吃夜宵。” “……嗯。” 舒闲讲话时总有种家长的既视感,带着莫名的宠溺,让许知一时适应不过来,但还是开心的。 舒闲看了看时间,思索现在去哪里吃饭合适。 一般的餐厅这个时间是闭餐了,而苏锦居是白家的地盘,带着许知去不太好,毕竟白爷爷那边的态度不好说。 “回家吃吗?” “……去你家?” “吃饭而已,我不舍得碰你。”舒闲调侃着说道,其实他只是不愿意碰许知罢了。 虽然他想要看着许知神似白予的脸,却又不能把他带入白予的身体,所以他并不想真的和许知有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这是不能告诉许知的,所以只能用这种调侃戏谑的态度蒙混过去。 而许知也如舒闲所想的,脸上划过一丝窘迫,然后小声嘀咕:“谁怕你啊。” 舒闲听见便笑了,往许知身边凑过去,盯住了许知的眼睛,许知下意识往后撤身。 “不怕的话,就别躲我。” “……嘁。” 许知强撑着心中的忐忑,只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跨年的假期回家吗?” “我家比较远,回不去。” “那不如来陪我跨年吧?” 舒闲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砾感,有并没有烟熏嗓的沧桑感,像是吉他弦音一样好听。 这样的舒闲太难拒绝了,许知下意识就想点头说“好”。 好在许知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轻浮,于是咳了两声,偏过头去装作思考状:“我考虑一下。” 第92章 自许知陪舒闲看病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了。 这两个星期许知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在舒闲这待着。 许知已经渐渐和舒闲熟络了起来,虽然还是经常被舒闲三言两语撩到脸红。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打游戏,一起看电视,或者什么都不做,一起瘫在沙发上发呆。 除了没有确定情侣的身份,也没有过分的肢体接触,但是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认为他们就是情侣。 可是也没有多少人见到过他们在一起走,两个人的关系被舒闲藏得很死。 而这个发展的顺利程度,其实是超乎了舒闲的预计的。 他本以为许知的性格很难攻克,怎么也得磨两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人留住。 算是一件好事? “哥,你每天起那么晚,晚上都干嘛啊?”许知坐在沙发上,被舒闲枕着肩膀看电影,似是无意地问道。 舒闲没多想,随口回答:“去酒吧看场子。” 他酒吧老板的身份已经和许知坦白了。 许知追问:“除了去酒吧呢?” “躺床上发呆。” “没有和别人聊天吗?” “没有。” 许知不依不饶:“没骗我?” “许知,我从不骗你。” “那你还……挺擅长发呆的。”许知悻悻吐槽道。 舒闲是很敏感的,从许知的话中,他总能感觉到有些别的意思,但一时又掐不准。 于是他直接问道:“怎么对我的夜生活感兴趣了?” 许知沉默了片刻,嘟嘟囔囔地回答道:“你这个作息,我只能下午见到你。” “是这样啊?” 舒闲笑着,觉得许知或许是在怪他,于是从许知肩上离开,目光灼灼地盯住许知:“想见我?不如搬过来跟我住,睡前和醒后都能见到我。” 于是,许知白皙的脸顿时就热了,被舒闲近在咫尺的呼吸燃得一寸寸变红。 支支吾吾了半天,许知才拼凑出一句话:“不,不用了,宿舍要查寝的。” “以为我不是A大的人吗?宿舍查不查寝我不清楚?” 舒闲调侃道,戳破了许知拙劣的说辞,许知就更尴尬了。 虽然舒闲不住宿,但A大招生特色,不查寝不熄灯不断网,至今还流传于世,他不可能不知道。 这孩子看起来挺冷静一人,但只要一慌就口不择言,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完全追不上。 看着许知的脸红得差不多了,舒闲也就不再逗他:“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会等你。” 说完,舒闲又靠回了许知肩上,还能感觉到这孩子脖颈滚烫的温度。 本以为这一段儿就翻篇了,结果许知忽然又小声开口道:“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舒闲听的一怔,没想到许知会这么回答。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如何回应。 并不是不愿意让许知过来,只是他这破破烂烂的生活作息,谁来都是被他拖累的。 更何况,他不想让许知知道自己的病,简简单单在一起就可以了,不需要为他付出太多。 但是既然许知都鼓起勇气了,舒闲也不好再改口。 于是他便抬起头,循着脖颈、脸颊摸到了许知的脑袋,揉了揉,“我等你。” “算是同居吗?” 许知又问了一句,忽然将舒闲扯回了高中的记忆中。 那时他和白予一起畅想未来同居的事宜,连装修方案都规划好了,可是最后却随着他遇见顾亦年而不了了之。 当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公寓时,他意识到,这就是他们高中讨论的那个房子。 他和白予曾经约定,要买一所房子,装修成这个样子,然后同居。 可是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而这个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的名字。 “算是吧,你想要同居吗?和我,在这里。” 舒闲咽了咽泛到喉头的酸涩,询问许知。 “我……可以试试。” “好。” 舒闲往许知的肩膀上蹭了蹭,没有落泪,心中却化成了一滩。 他想,如果白予问他要不要同居,他应该也会答应吧,就像今天的许知一样。 或许他可以尝试调整一下生活作息,努力好起来,然后和许知一起生活。 电影结束,是个催人泪下的悲剧,但是两个看电影的人好像都各有心事,没人落泪,也没人出声。 等到电影的彩蛋播完,跳回到了主页,许知才意识到电影已经结束了。 他问:“哥,饿了吗?” “嗯。” “我去给你做饭吧。” “去吧,小心点,别切到手。” 舒闲从许知的肩膀上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忍着头痛对许知扬起一个笑容。 等许知进了厨房,舒闲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殆尽。 这段时间但凡是许知来了家里,都是抢着做饭的。 或许是吃腻了饺子?也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一直让他做饭?总之舒闲也乐得清闲。 而许知独自在厨房中一阵忙碌。 末了,他从兜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外观像是方便面的小料包,目光中满是不忍。 舒闲躺在沙发上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并不知道许知在厨房里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眼皮沉得很,舒闲费力地撑开双眼,屋里没开灯,跟梦里一样混沌。 “哥,你醒了?来吃饭吧。” 声音愈发靠近,很熟悉,是谁来着? 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里,舒闲张了张嘴,还是叫不上来。 直到这个人走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一张脸映入眼帘,舒闲才觉得心脏猛地一颤。 更熟悉了……是谁来着? “哥?睡懵了?” 舒闲摇摇头,觉得脑袋涨得厉害,但又想不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停顿片刻,舒闲看着许知的脸,伸出双臂,环上了许知的脖子,把人拉了过来。 “让我抱一下。”也让我想一想你是谁。 许知顿时僵了,身上的围裙满是油,不敢往舒闲身上蹭,只好探着脖子被舒闲搂着,以一种十分僵硬的姿势。 过了半分钟,舒闲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心悸得厉害。 他松开了许知的胳膊,温和地笑了。 “许知,我饿了。” “……来吃饭吧。”许知脖子和腰都有些酸,站起来一边揉着,一边闪躲着舒闲的目光,表情不是很自然。 舒闲看着身上搭的毛毯,觉得冰冷的身体被傻孩子的温暖填满了一些。 掀开毯子,舒闲扳过许知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怎么害羞啊?” “我、我没有啊!” 两个人的脸凑得很近,呼吸交叠,能看清对方的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许知完全绷不住了,满脸都是赧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他以为舒闲会吻上来,眼睛都要闭上的时候,身前的温度忽然一冷,抬眼便见舒闲离开了自己。 “走吧,吃饭去。” “……嗯。” 第93章 许知答应了舒闲的邀请,决定一起跨年了。 还有三天就要到元旦假期了,为了增添所谓的生活气息,舒闲带着许知去了趟超市。 许知在前面挑一些生活用品,他对舒闲家已经很熟悉了,缺少什么都很清楚。 舒闲则穿着许知的外套,软乎乎地趴在购物车上跟着许知,往前一点点滑行。 他最近出门不大爱穿自己的外套,而是让许知脱给他,带着身体乳的奶香,让人很安心。 只要是许知在前面拿起来认真看过又放下的,舒闲都会默默跟在后面扔进来。 一路走一路扔,当许知准备拎一桶油的时候,发现车里已经没地儿搁了。 “……哥,我不记得我拿了这么多东西。” “那就是你记错了。” 舒闲懒懒地抬起头看着许知,笑得像只猫咪。 许知拎着手里的一大桶油皱起了眉,再往回放估计是个浩大的工程。 “要买的还多吗?再推个车吧?” “本来一个车都装不满的。” “我去推车。” “别别别!哥,这么多东西咱们怎么拿回去?”许知赶紧拉住舒闲,试图说服他。 而舒闲并不像许知所想的那样坚定,反而也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 许知内心顿时狂躁了,合着您只顾着往里搁,完全没想往回拿这茬啊? 思忖半晌,舒闲默默掏出手机。 “我叫耗子过来接驾。” 尤皓哲是许知少数见过的,舒闲的朋友,据说那辆大粉色的路虎也是尤皓哲改的。 “我们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不然你把这些东西再放回去?” 舒闲大言不惭地反问了回去,给许知憋得一时回不了嘴。 很快尤皓哲接了舒闲的电话,听了舒闲的吩咐后立马应下来,表示自己十分钟之后赶到。 于是许知和舒闲就去收银台结了帐,坐在长凳上等着尤皓哲来接。 等尤皓哲到了之后,看到舒闲和许知身边的满满的三个大袋子,脚边还放着一桶油和一袋面,脚步顿时沉重了,停在了原地。 这两个是什么魔鬼啊! 正当尤皓哲想要转身逃离时,舒闲已经看到了他,朝他挥了挥手。 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尤皓哲只好闷着脸朝他们走了过来。 最终,三个人合力把东西搬到了大粉车的后备箱中。 “不是我说你,哥,男友力不是这么展现的,你这展现的是杀伤力。”尤皓哲累得气喘吁吁,搭着舒闲的肩膀吐槽。 舒闲把尤皓哲的胳膊打掉,走到许知身边拉住了他的手腕。 “家里钥匙给你,把东西搁回去吧。” “那你呢?” “我带着他去吃个午饭。” 尤皓哲顿时一脸不可置信,深感自己被冷落了。 “靠!以后你再叫我我肯定不来了!” 恶狠狠地甩了一句后,尤皓哲独自上车,摔上车门飞驰离去。 看着那辆粉车消失在视野中,舒闲拉着许知的袖子转身往电梯走。 许知讷讷地问道:“真的不管尤皓哲吗?” “公寓有值班的物业人员,让他们帮忙拎就可以。” “……哦。”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吗?” “没有,只是我们很少在外面吃。” 舒闲想了想,确实,他和许知吃饭一直都是在家里的,以许知亲手做为主。 极少的一两次在外面吃,也是因为他去学校找导师交流论文,在学校附近的面馆儿吃的。 不过,虽然他和许知很少在外面吃饭,但是……许知会在意这个吗? “害怕被认识的人看到吗?”舒闲猜测着询问道。 他看着许知的眼睛,目光有些深沉,并不像是浮于表面的恐慌,更像是有着深层的担忧。 许知在担心什么? 而许知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赶紧收敛了神色,朝着舒闲笑了笑。 “只是觉得,在外面吃饭生活气息差了些。” “是吗?”舒闲不再盯着许知看,进了电梯,摁下了四楼,“没看出来,这么想和我一起过日子呢?” “我没。” 舒闲调侃了一句,刚才略显僵硬的气氛便过去了。 其实关于许知微小的不对劲,他还是能察觉到的,这孩子近来看自己时偶尔会露出心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既然许知不愿意说,他也不想逼问,大不了回去查一查就是了,没必要给许知心理压力。 到了楼层,舒闲一路拉着许知的胳膊,寻找着自己原来吃过的那家烤肉。 他记得是在这个楼层来着。 “哥,你鞋带开了。”忽然,许知出声叫住了他。 舒闲低头,果然看到自己右脚的鞋带散了。 正当他准备蹲下去系的时候,许知却跑到了他前面,先他一步蹲了下去。 看着许知给自己系鞋带的动作,舒闲顿时被扯回了原来的记忆中。 白予和顾亦年,都曾经给他系过鞋带。 正当许知抻着舒闲的鞋带准备系上时,眼前忽然一暗,见舒闲也蹲了下来。 疑惑中,他见舒闲解开了另一只鞋的鞋带,开始和他一起系。 一股暖流顿时从心底窜上头,许知整个人都变得滚烫。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暖? 但是许知并不知道,顾亦年和白予,都曾这样给舒闲系过鞋带。 “走吧。” 系好鞋带,舒闲跟他一起站起身来,再次拉起他的手腕,朝前走去。 许知想,如果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或许也不错。 就算不能被舒闲介绍给朋友,就算不能被祝福,或许也不错。 “吃完饭想做什么?” “……哥,我下午要去上课。”舒闲突然的问题把许知从幻想中扯了回来,沉默了几秒才回答。 “你今天下午不是空的吗?” 果不其然,舒闲是背过了他的课表的。 于是许知就拿出准备好的说辞:“我室友今天下午有一节选修课,他去找女朋友了,我去替他上。” 舒闲似乎是信了,但是搁了半天又转头看着他调笑道:“这么好心呢?” “倒也不是,主要他原来也帮我上过一次,还个人情。” 说辞十分合理,并且有迹可查,他室友确实是去找女朋友了,今天下午也确实是有一节选修课,并不怕舒闲去查证。 似乎是见他回答得坦然,舒闲也没再多问了,拉着他走到烤肉店的门口,才低声说了句:“吃完饭让耗子送你回去吧。” “他不是说,以后你叫他他肯定不来了吗?” “他只是说说。” “……嗯。” 许知想到要坐着那辆大粉车回学校,内心有着些许的抗拒。 吃过饭后,尤皓哲果然如舒闲所说的,又一次到了地下停车场,满脸都是怨气。 “爷肱二头肌都快给练出来了,大哥咱下次能提前说一声吗?我好歹多叫两个人。” “行了行了,下次请你吃饭,你先送他去学校吧,他快上课了。” 尤皓哲看了眼许知,不悦地撇撇嘴,打开车门进去了。 再次目送着那辆车远去,舒闲觉得周身都冷了下来,目光中的温柔也渐渐消失。 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后,眼前是形形色色的路人,川流不息的车辆,树木潇潇,叶子都已经落干净了。 舒闲停下了脚步,忽然觉得一切失去了意义。 就像是一颗命在旦夕的恒星,在失去最后的燃料后,陡然开始收缩、坍塌,最后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丝光也无法从中逃逸。 活下去是为了什么? 可是死了也会给人添麻烦。 舒闲站在原地,将自己埋进棉袄的领子里。 他还穿着许知的外套,努力地嗅一嗅,似乎还能闻到许知的味道,还能联想到许知那张脸。 算了,姑且活着吧。 舒闲默默地拉了拉衣服,终于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后,脚下摆着的就是他和许知在超市买的各种吃食用具。 百无聊赖,舒闲就开始默默收拾这些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然后归置到适当的位置上。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却也没有任何轻松闲适的感觉。 恰恰相反,舒闲的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沉得下坠,一步一步像是拖着铁镣一般,了无生机。 这个活动持续了有一个多小时,当所有的袋子都空了的时候,舒闲便站在原地盯着空出来的三个塑料袋开始发呆。 还能做些什么? 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想做了。 于是舒闲就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边,躺下,开启电动沙发的按摩模式,逐渐把自己放空。 叫醒舒闲的是一个电话。 突如其来的铃声乍然在黑漆漆的房间响起,是个人都会被吓得心悸,但舒闲却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 尤皓哲打来的,不太想接。 但想到尤皓哲下午去送许知了,舒闲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对面很嘈杂,有争吵声,抢夺声,还有熟悉的背景音乐。 好像是在23.5°N。 恍惚间他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隐隐约约在吵着让尤皓哲挂掉电话。 这个女声好像是……简婉? “尤皓哲?” 舒闲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那边依旧混乱。 正当舒闲以为是两个人喝大了,在玩什么无聊的酒桌游戏时,电话里突然传出了尤皓哲的声音。 “哥,去顾氏……” 随后便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电话挂断了。 舒闲反应了一下,瞳孔骤然缩紧,意识到了什么,“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来了。 来不及穿外套,舒闲拿了口罩蹬上一双鞋便开门跑了出去。 求求你了,许知,别出事。 第94章 顾氏的下班时间是六点,并且不提倡加班,所以舒闲七点到门口时,公司已经没什么人了。 零星几个员工走出来,都显得疲惫不堪,没有人注意到舒闲。 倒是保安认了出来他,迎了上来。 舒闲没理会,径直往里面走。 保安大爷只知道不能拦着舒闲,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就恭恭敬敬目送舒闲进去了。 直到前台值班的姑娘看到了他,脸上顿时显出了惊慌。 “您、您又来了啊?” 小姑娘和舒闲打了个招呼,但没有走出来接待,而是赶紧走到旁边拿起了电话。 “别动。” 她刚摁出号码,就伸出一只手来摁了挂断,抬头便是舒闲冰冷的神色。 小姑娘顿时吓得不敢动了。 可是她知道,不动也不行,只好等舒闲离开了再赶紧给老板打电话。 但是舒闲的目光中却露出了戏谑,好像对她的想法已经了然。 在小姑娘恐惧呆滞的目光中,舒闲掏出了手机,摁了一串号码,拨了出去,与此同时,舒闲用前台的座机拨给了总裁办公室。 舒闲笑着对小姑娘说:“你说,他是会接我的电话,还是会接你的?” 很快,舒闲的手机中传来了接听的声音,而座机被挂断了。 “喂?先生。” “没事,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家最近有个项目和你们冲突了,我爸让我帮忙问问。” 舒闲一边在电话中和顾亦年自如地对话,一边在嘴边竖起食指,示意小姑娘噤声。 于是姑娘彻底傻眼了,只能傻愣愣地看着舒闲朝着电梯间走去。 老板,不是我不救你,是你给自己掐断了后路啊! 舒闲在电梯里,声音冷淡地应付着顾亦年,那边并没有任何怀疑。 直到电梯到了指定了楼层,发出“嘀——”的一声,对面才骤然没了声音。 舒闲默默将手机放下,估计顾亦年是猜到了。 出了电梯,舒闲径直走向总裁办公室,脚步很快,目光冰凉令人生寒。 到了门口,舒闲正要伸手推门,门却自己打开了,里面露出了顾亦年的脸。 “闲闲……”顾亦年喃喃叫着,扶住舒闲的胳膊想要说些什么。 “滚。” 舒闲毫不客气地将人推开,顾亦年一时没防被舒闲推得踉跄,后背撞上了冰冷的门把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看都不看一眼顾亦年,舒闲径直走了进去。 果然,他看到许知糯糯地站在不远处的办公桌旁边,眼神满是慌乱,像只被人屠宰的小鹿。 原本就快压不住的怒火,在见到许知的刹那顿时涌到了胸口。 舒闲攥着拳,整个人都在颤抖。 顾亦年是怎么敢的。 “舒闲,你听我说……” “顾亦年!” 顾亦年走到舒闲身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搭上舒闲的肩膀,但是刚刚碰到,舒闲就转过身来狠狠地将他推开。 舒闲扽住顾亦年的衣领,不由分说一拳打在了顾亦年肚子上。 在顾亦年吃痛,表情扭曲时,舒闲丝毫不打算停手,卡住顾亦年的脖子猛地往墙上撞去。 一声闷响,剧痛之下,顾亦年滑到了地上,捂着肚子喘不上气来。 “你是怎么敢的?” 舒闲抬脚住了顾亦年的手,蹲了下去,扽起他的领带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看着顾亦年嘴角擦伤渗出的血迹,眼神中难耐的痛苦,舒闲眼眶通红,浑身都在颤抖。 “我说过了,你碰不得他。” “我没有……舒闲,你信我。”顾亦年断续地说着,声音哑得厉害,好像杂糅了很多情绪,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信你?” 舒闲忍不住冷笑一声,抓着顾亦年的领带往上一带,抵住了顾亦年的额头。 “顾亦年,你不配啊。” 顾亦年被舒闲勒得将要窒息,可是身上的痛丝毫比不上舒闲此刻戏谑的笑。 太疼了,疼得想去死。 舒闲,早知道我该陪你一起死的,而不是如今活成这个样子。 可是…… “舒闲,我爱你啊。” 没料到顾亦年突然的表白,舒闲的神色滞了一瞬。 随即,舒闲目光中的戏谑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满目的冰冷漠然。 “你说爱我?” “那你的爱实在是让人,恶心至极。” “你应该庆幸,许知今天是好好站在那里的,否则,但凡他有一丁点的差池……” 舒闲猛地松开了顾亦年的领带,看着顾亦年脱力地倒了下去。 “顾亦年,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许知在后面已经被这个场景吓傻了。 他从没见过舒闲这副模样,在他的印象中,舒闲就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学长,别说打人了,重话也不会说一句的那种。 可是如今,舒闲却愣生生把顾亦年一个Alpha打得狼狈不堪,虽说是为了他打得,但依旧使他半天缓不过神来。 “哥,别打了。” 反应过来后,许知才慌忙跑过去拉住了舒闲。 舒闲为了他暴揍前夫,肯定是以为他被欺负了,可是…… 许知的眼中充满了心虚,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掠过顾亦年时,收到了顾亦年的目光。 警告、乞求。 顿时,所有的话又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因为许知走过来了,舒闲也意识到了自己太凶了,深呼吸几次后,尽量温柔地转过身去。 “许知,跟我回去吧。” “……哥。” 许知不知所措地看着舒闲,又看了眼顾亦年。 感受到许知目光的走向,舒闲转过身瞥向顾亦年,冷声质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没有想要伤害他,舒闲,信我好不好?” 顾亦年费力地抬起头看着舒闲,眼神灰暗,字字句句透着哀求。 明明我们上次见面时还算平和,我本以为我们能从商业合作开始,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我以为未来可期,可是…… 我们还有未来吗? 顾亦年看着舒闲毫不动容的冰冷神色,垂下头去。 他和舒闲本来就看不到未来了。 他从最开始就没看到过前路,只不过是在一条漆黑的道路上一意孤行。 从前是这样的,从后也只能是这样。 “……舒闲,你护不住他。” 顾亦年的声音忽然沉静了很多,像是在叙述事实,但这话明明是在威胁。 许知被顾亦年的一句话惊到了,眼中竟也流露出了一些不忍。 虽然顾亦年是舒闲的追求者,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的情敌。 虽然顾亦年作为带着顾氏一路崛起的商业天才,是他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可怜这个人。 “顾亦年,我有的是方法保护他,你不用激我。” 舒闲俯下身去挑起顾亦年的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无论许知最后如何,得到我的人永远不会是你,懂吗?” “……舒闲,他配不上你。” “怎么,难道你配得上?” 顾亦年一时没了言语。 舒闲直起身,侧过目光,能看到许知的眼神渐渐黯淡了。 舒闲已经认定是顾亦年欺负了许知。 或许是威胁许知离他远一点,又或许是人格侮辱,就像现在这样,指责许知配不上他。 可是究竟是谁配不上谁呢? 他也好,顾亦年也好,都比许知烂多了。 许知最起码还是干干净净的,而他和顾亦年,谁不是浑身的肮脏? 或许,是他配不上许知。 沉默片刻,舒闲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拉起许知的手,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但舒闲刚刚放下手,手心却突然一暖。 许知牵住了他。 “哥,我……对不起。” 舒闲抬起头看向许知,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了。 许知为什么要道歉呢?是因为顾亦年的那句“配不上你”吗? “你别听他说的,是我配不上你。” “不是的哥……” 许知心中满是愧疚,看了眼顾亦年,又看了眼舒闲,什么都不敢说。 舒闲只以为许知要妄自菲薄,便抬手抵住了许知的嘴。 在许知还没反应过来时,舒闲突然踮起脚尖来,搁着手指吻了上来。 手指搁开的肌肤之亲,显得矜持又克制,却让这个吻带了一丝圣洁的味道,没有丝毫的欲望掺杂其中。 许知霎时愣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滚烫的血液流过心脏,带来剧烈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原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靠在墙边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他看到舒闲飘过来的,满是鄙夷的目光。 一时之间,顾亦年浑身僵直,半天缓不过神来。 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去吻另一个人? 是刻意为了挑衅他吗? 求你了舒闲,不要爱上别人好不好,告诉我,你只是为了向我挑衅才会去吻许知的,不是因为别的。 “舒闲,不要……” 顾亦年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想要把舒闲拉到身边来。 舒闲冷眼看着顾亦年靠近,在顾亦年快碰到他的时候退了一步,然后将许知拉到了自己身后。 这种对别人的维护,深深刺痛了顾亦年。 “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都怪我,舒闲,对不起,我们不该……” “我走到这一步是自己选的,我不怪你当初的狠心……你也别怪我。” 第95章 舒闲拉着许知的手走出顾氏的门,站定。 灯光从侧面打过来,勾出许知的轮廓,落进舒闲眼里有些虚幻。 像是将要与白予重合,却又没有办法打破那道界限。 “许知,跟我回家吧。” 舒闲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柔,他今晚已经在许知面前崩过一回人设了,他不想让许知怕自己。 只见对面的人垂下头去,紧紧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紧张。 “许知……我不总是那样的,我只是害怕他伤害你,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 “不,不是的。”许知慌忙否认,“哥,我挺好,也没在怪你。” “那干嘛这么怯生生的样子?” “我……”许知欲言又止,躲闪着舒闲的目光。 舒闲尽量温柔地笑着,询问道:“他怎么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欺负回来。” 是带着些俏皮的话,但是落进许知耳朵里却是带去了一丝惊恐。 今天晚上舒闲有多狠他是见识到了的。 虽然现在舒闲是对他笑着的,但他敢肯定,他但凡说顾亦年一句坏话,结果肯定是他想象不到的惨烈。 不想让事情再闹大,许知摇摇头:“真的没有,哥,我刚到这里不久你就来了。” 舒闲见许知不说,也就不逼问了。 总之肯定是顾亦年的错,与其在这里难为许知这个无端的受害者,不如回去让尤皓哲去查。 于是,舒闲换回了最开始的话题:“许知,跟我回家吧。” 许知依旧没有立即回答他,看起来纠结得很。 不过舒闲也不催促,耐心等待着。 他能理解许知的犹豫,他这次提出的“回家”,不是回家吃饭写作业的那个回家。 事到如今,在许知的问题上他已经把顾亦年逼到绝境了,如果再让许知住在学校,他很难保证许知的绝对安全。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跟着自己。 等他把顾亦年那边的苗头掐死,再说以后的事情。 两人凝视了片刻,许知总算是红着脸偏过头去,小声地“嗯”了一下。 舒闲的笑容顿时轻松了不少,透露出由衷的庆幸。 还好这孩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犟。 “谢谢你。” 舒闲说着,伸出胳膊搂过了许知的脖子,将头往许知的肩颈处埋了埋。 感觉到身前的人明显一僵,然后在他耳边嘟囔着说:“干嘛谢我啊……” 舒闲不回答他,只在抱了他几秒之后就松开了。 其实除了一句“谢谢”,他还想对许知说一句“对不起”。 自私地将你捆在了身边,把你当作回忆白予的媒介,让你爱我,却又不能爱你,是我对不起你。 舒闲摩了摩许知的手指,就听身后就响起了刹车的声音。 转身,一辆车已经停在了路边,是舒闲来的路上从尤皓哲手底下调来的。 舒家可供他调动的人其实有很多,但是涉及到许知,他还是要避着点家里。 “走吧,跟我回家。” “嗯。” 车上的小哥是上次送他们去三院检查的那个,见人上了车,本想开启话题愉快地和舒闲聊两句。 但是他见舒闲的神色显然是不太愉快,便及时收住了嘴。 上车后,舒闲只问了他一句:“尤皓哲今天晚上去哪了?跟谁在一起?” “啊?” 驾驶座上的小哥一愣,心想会不会是皓哥惹事了吧。 但不应该啊,皓哥不是去23.5°N喝酒了吗?听说简婉也在那儿,简家的人压场子,怎么可能出事? 于是小哥只好如实回答:“皓哥去北归了,至于跟谁……俞景澄在不在那儿不清楚,但婉姐姐肯定是是在的。” 舒闲点头,没有再问了。 他接到尤皓哲的电话时,确实听到了简婉的声音。 这次很有可能简婉也得了消息,并且……她很有可能站了顾亦年那边。 今天尤皓哲能得知顾亦年把许知带走的消息,估计是简婉那姑娘喝大了,说漏嘴了。 舒闲想到这里,眉头渐渐蹙起。 能让简婉叛变去顾亦年那边的……或许是她发现了许知? 和他不一样,简婉一直是个好人,一定不能接受他为了白予把另一个无辜的人扯进来。 并且简婉也不可能接受一个长得像白予的人,在她眼里,许知绝对不是救赎,而是对白予的玷污。 所以简婉就因为这两条理由,和顾亦年达成某种联合了? 舒闲不知道这理由算不算充分,但通过电话里的内容最起码可以知道,结果确实是这样的。 顾亦年将许知带走的事,简婉知道,并且还想瞒他。 正在这时,他兜里的手机震动了。 是简婉打来的。 舒闲看了一眼,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滑向了挂断,并且设置了免打扰。 许知疑惑地看过来,舒闲一脸自然:“骚扰电话。” 许知就信了,点点头继续沉浸回自己的羞赧中,他还在为今晚的夜宿而紧张不已。 舒闲见许知没注意,便低头给简婉发了条消息。 ——现在不方便。 有许知在身边,他确实不方便接简婉的电话。 简婉性子太野了,说话完全没有遮拦,这次给他打电话一定是要说许知的事情,万一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让许知不小心听到,难免会多想。 很快,简婉就开始轰炸式发短信。 好在舒闲提前开了静音,可弹窗还是一条条往外蹦。 ——你现在是不是和那个孩子在一起呢? ——舒闲你他妈就是有病。 ——你给我清醒一点!白予死了你知道吗?我告诉你,白予死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白予! ——你怎么敢的啊?你怎么敢找一个长得像他的人? ——没有贬低那孩子的意思,但是他不配,懂吗?他根本不配成为白予的替身。 ——白予那种性格,要是还活着,怎么可能容忍自己有个替身? ——你比我懂他,舒闲,你不该这样。 ——明明有那么多人爱你。 简婉的消息还没有停。 舒闲却不想再看下去了,摁灭了手机,揣进了兜里。 他抬起头看向车窗外的夜景,八点多,不算晚,外面还很繁华。 舒闲的眼眸中映出霓虹的灯光,光彩眩目,却又很快因一层水光附着在眼眸上,而显得模糊不清。 不想再流泪了。 简婉,我永远比你更清楚。 我知道白予死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 我确实懂他,我知道他不会容忍一个替身的存在。 可我也从没想把许知当作白予的替身,我分得清楚,没有人能是白予,我不是,许知也不是。 简婉,我只是活得太苦了。 明明有那么多人爱我。可是白予死后,我却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舒闲想到这里,打开了车窗,只有一道缝隙,冬日的冷风却还是源源不断地灌了进来。 “哥,不冷吗?” “……感觉有点闷。”舒闲低声说着,并不回头。 等眼里蓄积的泪被风吹干,舒闲才长出一口气,关上了车窗转回来。 公寓楼下,舒闲和许知下了车,一同往楼上走去。 “明天周六了,宿舍有什么需要拿的,让陈鸣跟着你回去拿,我可能不方便在你们宿舍露面。” 陈鸣就是刚刚那个来接他们的小司机。 “尽量别拿太多东西,衣服和生活用品我再给你买,把必要的证件带上就行。” “学校那边,外宿需要房产证明,我明天去给你办,应该很快的。” “至于给舍友解释到什么程度,我都听你的。” 电梯里,舒闲将事情一件件捋清楚,安排妥当。 许知自然是没有异议,舒闲想得很周全,除了和舍友解释需要他自己来,其他都已经很关照他了。 等到电梯到了楼层,许知才有些紧张。 虽然这个地方也来了很多次了,但这次是第一次晚上来,而且还是……不回去的那种。 如今许知面对舒闲时已经不会刻意掩藏情绪了所以舒闲很容易就看出了许知的局促。 一般来说,缓解紧张尴尬的最好方式就是把话说开,将看似羞赧的问题摆到明面上来。 于是舒闲将手放到门把上,回头看向许知:“睡客卧,还是跟我睡?” 许知没想到舒闲这么直白,心脏骤停,双目圆瞪,不知如何回答。 “放心,睡哪儿我都不碰你。”舒闲坦然说道。 他又不是什么饥渴难耐的流氓,他对许知欲望仅限于脸,足够单纯。 别说许知了,他现在就跟性冷淡似的,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既然舒闲都这么坦荡了,许知觉得自己再扭捏就太矫情了。 于是他只好咳了咳:“我去睡客房吧,早上有课的时候我自己起床就好,免得打扰你。” “也好。” 舒闲应下,将房门推开。 好一番折腾,两个人总算是一起收拾出了客房,然后互道了晚安。 但舒闲完全睡不着,他说晚安,只是为了回卧室接简婉的电话。 刚刚他看了眼手机,简婉已经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了,短信更是多得他读不过来。 这种浩大的声势下,简婉还没直接找上门来,估计是有尤皓哲在那里压着的。 回了卧房,舒闲把门关上,又将通话音量事先调小,深呼吸几次做了下心理建设,才拨回了简婉的电话。 很快,那边接听了。 “舒闲你就是个大[哔——],我[哔——],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许愿像个呆瓜.送的三叶虫 日常群宣: 第96章 简婉醉的一塌糊涂,骂得语无伦次,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该骂些什么好了。 旁边尤皓哲垂丧着脸,见简婉骂得词穷了,给她递了杯白水过去。 简婉晕晕乎乎地接过水,咕咚咕咚往下灌。 趁着简婉喝水的空当,舒闲好容易找到了机会开口说一句话,“简婉,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 简婉被舒闲一句话气得呛了水,剧烈地咳了几下又开口骂道:“你都把人家孩子当替身,拐家里去了,难不成是要资助他读大学?” “……或许我也可以资助。” “别闹了,那孩子虽说配不上做白予的替身,但也不至于被你玩弄感情吧?” “玩弄?” “我都没法想象他被你抛弃的时候该有多么……” “我也没想着抛弃他啊,简婉。”舒闲打断了简婉的话,“我没想过让他离开。” 简婉被舒闲一句话说懵了。 喝了酒,简婉的脑子不太灵光,转了半天都想不明白舒闲的意思,只好语气夸张地质问道:“你想跟他结婚?!” “你知道的,不可能。” “……那你不爱他,还让他在你身边待一辈子?你这其实就是自私到极致了吧!” 简婉说到一半打了个酒嗝,尤皓哲赶紧过来给她顺顺气。 简婉想,这不是要许知一辈子做白予的替身吗?不相爱的人怎么能在一起一生呢? “他想走的时候我会放他走,如果他愿意的话,我永远也不会丢下他。” 软乎乎的双人床上,舒闲陷在其中,对着电话讲道。 他已经对不起许知了,而人生是不能回头的。 一步步走到现在,他只能在剩下的选项中,寻找那个对许知伤害最小的。 对面的姑娘似乎也消沉了下来,不再破口大骂,只是听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舒闲你变了”。 沉默半晌,电话简婉的声音大了一些:“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喜欢你了。” 听起来有种小女生的执拗和倔强,就像是在说“我不跟你玩儿了”一样,是出于本真的善良和单纯。 因为他做了错事,所以就不喜欢了。 他一直知道,简婉是个好人。 他也没想着能瞒简婉一辈子,所以他料到了简婉如今的反对。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会回头了。 “嗯,我变了,你别喜欢这样的我了。” “……舒闲,你真傻,真的。” “是,我傻。” “你爱一爱自己好不好?明明有那么多人爱你,唯独你不爱你。” 简婉醉得厉害,讲话也不太清晰,黏黏糊糊的,听得人心软。 可是舒闲却不能心软地答应她,他不能许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于是,他将话题扯开,“简婉,聊一聊你和顾亦年是怎么一回事吧?” 那边又没了声响,舒闲能想象,这姑娘一定是慌了。 等了等,那边传来了简婉的声音,听起来像泄气的皮球,瘪瘪的:“我、我和他能有什么?” “是吗?等我查到就不是现在的态度了。” 舒闲的话轻飘飘的,却着实让简婉开始慌了。 凭借她对舒闲二十年的了解,她知道舒闲肯定生气了。 许知被带走的账,舒闲虽然没有算在她的头上,但肯定也明白,她脱不了干系。 于是,简婉只好组织了一下语言,如实吐露:“想要借顾亦年的手,让许知离开你。” “就这样吗?” 简婉在电话那边诚恳地点了点头:“我们只是暂且有共同利益,暂且联合了一下下,就一下而已!” 暂且联合,那就代表着简婉不仅仅是知情了。 舒闲思考了片刻,声音清冷了些:“我在许知身边是安了人盯着的,但是许知被带走时我依旧没有及时得到消息,简婉?” “……是我。” 舒闲攥了攥拳,考虑到对方是简婉,没有发火。 这姑娘真是胆子肥了,把他派过去盯梢的人都干掉了? 如果不是今天去北归喝酒,喝醉说漏嘴恰巧被尤皓哲碰到了,估计他就见不到一个完整的许知了。 极力压着怒气,舒闲警告道:“你别动他,简婉,我不想跟你撕破脸。” 对面的姑娘显然是没想到舒闲会说出这种话,霎时愣住了,酒也醒了大半。 紧抿着唇,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好了哥,简婉已经知道错了,我替她道歉了。”尤皓哲在旁边听着,见事情的发展方向不太友好,便凑到电话边说道。 舒闲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了。 尤皓哲的性格是爱搞事的,别说给人求情了,不添油加醋就算关系不错的。 能让尤皓哲劝他,估计简婉现在的状态也不会太好。 挂掉电话后,舒闲给尤皓哲单独发了条短信,让他有空了给他回电话。 意思就是,等简婉不在身边的时候再联系。 发完信息后舒闲就静静等着,躺在床上目光炯炯,暂且还没有困意。 本来他这段日子就有些睡眠障碍,今晚又经历了顾亦年这么一遭,想来又是要睁眼到天明了。 等了不知道多久,身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哥,我刚从北归出来,你睡了吗?睡了就明天再聊吧。 舒闲看完消息,拨通了电话。 “喂?” “不是吧哥,这都三点了你还没睡啊?看来……您和许知还挺激烈的啊。” 舒闲原本很严肃来着,现在被尤皓哲一句话整得有点不会了。 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和许知的关系,但是让尤皓哲错会一下好像也没有关系。 “说正事。” 舒闲停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和尤皓哲解释。 “是顾亦年的事吧,哥?” “嗯。” “我先认个错,你知道的,我底下的人好多都认识简婉,真没想到她派人过去换班是为了把许知弄走的。” 舒闲没有怪罪尤皓哲的意思。 虽然确实是尤皓哲没盯住,但顾亦年和简婉哪个都不是善茬,让许知被他们俩发现了,总归还是他的失误。 “没事,聊聊顾亦年吧。” “你想报复他?”尤皓哲问了一句,却没有等舒闲回答的意思。 不用说也知道,这波他哥肯定是要让顾亦年赔的。 虽然还不知道顾亦年把许知叫过去说了什么,但他哥现在认定了许知是被欺负的,而顾亦年则是罪魁祸首。 可是怎么让顾亦年赔呢? 尤皓哲思量半天,犹豫地问道:“不然,我趁他下班把他绑架了,给他揍成猪头?” “我就知道,你想不出来除了揍人以外的办法。” 舒闲默默吐槽了一句。 揍顾亦年,虽然想一想还是挺爽的,但也就爽一时罢了,而且…… “我已经揍过了,而且很有可能把他逼急了。” “哈?逼急了?哥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把他阉了?” “……倒也不至于。” 只不过就是揍了他几下,又特意在他面前吻了吻许知,然后说他不配而已。 但是能看得出来,顾亦年可能已经没有办法了。 如果注定阻止不了他和许知的话,依顾亦年果决狠厉的性格,很有可能直接跟他撕破脸,不计后果把许知扯下水。 许知还在上学,禁不起谣言,而且许知以后步入职场,也禁不起顾氏这种量级的打压。 到时候,他可能真的没办法护许知周全。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死掉啊?” 舒闲的声音平和冷静,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给尤皓哲吓得一颤。 “哥,你认真的?杀人犯法啊!” “我知道,如果人死不了,或许可以试试让他对我心死,他现在的纠缠只不过是因为爱我,如果能让他彻底不爱我的话……” 舒闲默默剖析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话有多么冷漠。 电话对面的人听着,就算是一向没心没肺惯了,也忍不住心疼了顾亦年片刻。 显然,此时他哥完全没把顾亦年当人看。 简直像是在做实验推理,加某种试剂会产生某种反应,最终想达成的效果就是让顾亦年死心。 “哥,不然咱们慢慢来吧?顾亦年被你盯上也是挺惨的。” 尤皓哲的话打断了舒闲的思路,让舒闲一时沉默了。 但是这个沉默显然不是在自责。 舒闲只是顿了一会儿,随即语气上挑,似是调侃地问道:“怎么,你替我原谅他了?” “不敢不敢,我没这个意思!” “我都不敢替当时的我原谅他,你就在这里觉得他可怜了?” “……可是你不是说过,你不怪他吗?” 见尤皓哲还和自己犟上了,舒闲顿时乐了,一时之间有了些兴致和尤皓哲聊天。 从床上爬起来靠着床头坐稳,舒闲才解释道:“我只是不怪他而已,没说过原谅。当时的我那么惨,现在的我有什么资格替那时的我说原谅?” “我原本没想着报复他,他过去对我的伤害都是旧账,不想算了。” “可是他带走许知,这是新仇。” 同时,他借着白爷爷的手逼我活下来,也是新仇。 旧账可以不提,新仇却是要报的。 尤皓哲听懂了些,攥了攥拳,神色和语气都严肃了起来。 “哥,你有什么想法吗?这次我会提防简婉,你放心。” 舒闲看着窗外的夜色,竟然稍微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暂时还没有灵感,但这种事应当不需要你动手了,我自己可以。” 打了个哈欠,舒闲觉得倦了,不愿再思考,潦草地和尤皓哲告了别,将电话挂断。 趁着这丝困意,他要早点睡。 许知不在时就算了,可是现在许知也在家里住着,所以他要尽量关照许知的生活作息,不能再昼夜颠倒了。 这么想着,舒闲竟然真的睡下了。 这一夜倒是比往常睡得顺利一些,在意识消失前,舒闲想,或许他真的太累了。 第97章 舒闲效率很高,一天之内给许知跑完了外宿需要的证明,上交了学校。 并且许知所有的吃穿用度,甚至包括毛巾、牙刷、洗面奶,舒闲都重新买好了,所以这次“搬家”并没有多费周章。 十分简易地,许知住进了舒闲的家里。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人心,反倒是平淡如水,只是在许知眼里,处处都透着温馨。 第二天早起看到舒闲时的一句“早安”,就能填补他空了一整夜的心。 起床、做饭、做家务、学习、看电影、打游戏。 许知恍然间有种过日子的错觉。 “哥,你怎么这么生活啊?” “什么叫,这么生活?” “就是特别有生活气息啊,感觉一点都不像个学生……不是说你老!” 舒闲不可察觉地一滞,随即笑道:“可能,富人的孩子早当家?” “我怀疑你在炫耀。” “不用怀疑,我就是。”舒闲背对着许知敲论文,语气是轻松的,但表情并不是。 为什么会这么有生活气息?还不是因为我和顾亦年过了三年。 直接跳过了大学欢愉的住宿生活,满年龄后直接步入婚姻的殿堂,然后开始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生活气息这种东西,我其实一点也不想拥有,尤其还是和顾亦年养成的。 想到这里,舒闲心中渐渐有了些疑虑。 这两天他一直在关注着顾亦年那边的动向,但令人不解的是,顾亦年没有任何动向。 那晚之后,第二天依旧照常去了公司,照常是那张清冷的面孔对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种状况是好事吗? 舒闲的眉头不禁皱起,手上敲论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如果顾亦年能这么淡定,是不是表示,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是不是在某些事情上,顾亦年还掌控着什么? 舒闲一时想不明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漏掉了什么,只好先放下。 现在顾亦年没有对许知下手,是因为这两天他看得紧,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再等等吧,顾亦年那边或许会露出些什么。 “哥,你咋不写了,卡文了?” 许知的声音将舒闲的思绪扯了回来,他转过头看了眼挠头的傻孩子,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怎么,做不下去了?” 许知面前摊着舒闲大一时的数学练习册。 舒闲最近关注了一下许知的成绩,觉得他是有希望保研的,所以就开始督促他学好数学,参加明年的数学建模大赛。 于是,许知就继承了舒闲的笔记和练习题。 许知本来很开心来着,舒闲能为他安排以后的人生,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有资格参与舒闲未来的生活了? 可是他才做了两天的练习题就想放弃了。 如果是这种人生,他宁可不要啊! 舒闲因为思考顾亦年的事,手下论文的思路已经断了,又见许知一脸苦涩,干脆凑到了他旁边,帮他看题。 “哥,明天就跨年了。” “嗯,想出去玩吗?”舒闲手底下解着题,丝毫不耽误和许知聊天。 “没想法。” “那就跟我走吧,明天酒吧有跨年的活动,我请了你喜欢的乐队来做跨年演出。” 许知顿时惊了,舒闲什么时候安排的!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而且他没跟舒闲说过自己喜欢什么乐队啊,舒闲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乐队?” “找了你网抑云的账号,看了看你的听歌排行,猜出来的。” “真的?不是吧,他们真的来演出?” “我和他们主唱认识,所以就请过来了,你要是愿意还可以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舒闲语气淡薄,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许知却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虽然他知道舒闲很厉害,但是认识一个乐队的主唱,听起来就很牛啊! “好了,这个题我们从这里切入……” 正当许知还沉浸在惊喜中无法自拔时,舒闲却已经无缝切换到无情的讲题机器模式。 跨年夜当天,北归限制了人流量,虽然每桌都有人,但也不至于嘈杂。 舒闲带着许知到的时候,俞景澄也在,简婉却没有来,倒也在舒闲的意料之中。 “小景。” 舒闲走过去和俞景澄打招呼,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局促,便默默伸手在背后拉住了他。 见到许知的后,俞景澄明显愣住了。 事情闹得有点大,关于许知的存在,他也已经知道了。 舒闲打电话告诉他联系了乐队做跨年演唱会时,也告诉他会带许知过来。 他做了自以为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真的看到许知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呼吸凝滞。 “他就是许知。” 舒闲见俞景澄发愣,又开口提醒。 “你好,我是俞景澄,是舒闲的高中同学。”俞景澄这才反应过来,僵硬地和许知打招呼。 许知面上还维持着冷静,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忐忑,看样子舒闲的朋友见到自己似乎不是很开心? 见两人互相打了招呼,面子上说得过去了,舒闲也就不强行让两个人互相认识了。他明白,除了他,别人都对许知有着偏见。 “乐队来了吗?” “他们在后台。” “我带许知去打声招呼,你先忙吧。” 说着,舒闲就拉着许知的手朝后台走去。 看着舒闲对许知的维护,俞景澄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就算只是作为朋友,他和舒闲也认识了六七年,结果现在横空出来一个许知,直接凌驾于他和简婉之上了。 总感觉……他们这像是失宠了? 还好今天客人多,又都是熟悉的老顾客,俞景澄很快就忙了起来。 而后台,许知也见到了自己一直喜欢的乐队。 第一次见到活的乐队成员,许知也压不住心里的激动,喜悦露在了脸上。 但是乐队成员正和舒闲聊着,碍于紧张,许知哆哆嗦嗦完全不敢说话。 “他就是许知,特别喜欢你来着。” 听到舒闲忽然把话题引向了自己,许知顿时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被吓得一激灵。 “谢谢你的喜欢!” “你就是许知?能让舒闲主动来找我真是不容易。” “小伙子可以啊!以后我们的演唱会给你免票哈!” 几个成员丝毫没有架子,在舒闲说话后纷纷调侃,想让这个看起来快紧张到崩弦的孩子放松一点。 许知心里感动,但是他也惶恐啊!偶像就在自己面前,他该说些什么! 在这个时候提出签名是不是不太合适?而且他们似乎在调侃他和舒闲的关系吧?可是说实话他和舒闲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许知快哭了。 “你们少说几句,别吓着我家孩子了。” 舒闲笑着打断了那几个大老爷们的调侃。 一句“我家孩子”满是宠溺,惹得大家纷纷吁出了声。 “行了,我带他出去坐会,你们记得按点上台。” “知道了!拜拜小弟弟,一会儿演出见!” 终于,两个人坐到了一张离舞台最近的桌子上,许知这才松了一口气。 “开心吗?” “嗯嗯!第一次见到活的!” “开心就行。”舒闲温柔地说着,招呼来服务生点单。 犹豫了一下,他最终还是没有给自己点酒,而是选了杯饮料。至于许知,他点了上次顾亦年送他的那杯特调酒——Here for you。 这里的you指的是谁不好说,舒闲也懒得去想了。 酒上来时,乐队也出来了,酒吧内顿时响起了欢呼尖叫声。 并没有冗长的开场白和客套的问好,乐队保持着他们一贯的作风,上台,查设备,互相看一眼,然后音乐响起,跨年该有的氛围顿时被点燃了。 就这样,一直唱到快零点的时候,舒闲忽然拉了拉许知的袖子。 “送你个礼物,跟我来吗?” 舒闲的声音带着些冰饮的清凉,让许知无法拒绝。 “……好。” 于是,许知就跟着舒闲站了起来,溜出了热闹的酒吧。 出了北归的门口,里面荡漾的歌声顿时显得遥远了,两人被沉寂的夜色包围。 而蹲守在黑暗中默默等待的某个人,见许知和舒闲出来了,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 在时间跳到零点的刹那,尤皓哲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摁开了打火机。 北归门口,许知正等待着,不远处突然绽出炫目的光芒,愣了愣,许知惊呼:“烟花?” 他激动地看向身边的舒闲,见舒闲笑得温柔,便知道这肯定是舒闲准备的。 随即,满地的烟花陆续绽放,绚烂浪漫,照亮了周遭的一切,也隐约照出了一个蹲在地上四处乱窜点烟花的身影。 “哥,谢谢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许知的眼中折出烟花的亮光,心神激荡。 他想,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做才能配得上你的好?我该怎么做,才称得上是爱你。 与此同时,马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的车中,男人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攥紧了拳,半晌,又松开了手,吐出一口气。 能远远看着他就好了,无论他和谁在一起。 突然,男人的手机响了。 “喂?” “顾哥,新年快乐哈!”沈星然在那边祝福道。 “……快乐。” “你在哪呢?我听着有烟花的声音?” “我在北归。” “哈?你去见他了?” “……单方面的。” 沈星然霎时沉默了,跨年的兴奋瞬间消失。 原来是去找喜欢的人了,怪不得不陪他们哥几个出来喝酒。 “老顾,你为他做的那些,不如告诉他吧。” “不用了,他性格烈,要是知道了反而会不接受。” “可是那也不至于让他误会你啊!” “……没关系了,他能好一点就行,我怎么样不重要。” 【作者有话说】: 大家520快乐! 群里会有520小番外,大概是平淡日常那种,无车! 第98章 “早啊,哥。” 许知原本在厨房准备早饭,听到舒闲的声音,就朝着他打了个招呼。 “早,昨晚睡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挺好的,哥。” 舒闲听着,走进厨房靠近了许知,然后将头靠在了许知的后肩。 感到脑袋下的人微微一颤,舒闲又刻意地蹭了蹭脑袋,给许知蹭得有点痒。 许知躲了出去,一脸的不自在,强行扯开话题问道:“哥,你睡得怎么样啊?” “……还好吧。”舒闲说着就伸了个懒腰,声音有些哑。 这两天许知睡在家里,虽然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依旧算不上健康,但确实有了一点好转的倾向。 最起码,他没再从天黑睁眼到天亮了,这可能和许知规律的作息免不了干系。 许知作为一个物理学院的大学牲,每天起床和睡眠的时间都很固定,所以他也就有意识地在调整着自己的作息。 或许真的会好起来吧。 这么想着,舒闲探了脑袋去看煮锅,问道:“今天早上吃什么?” “小米百合粥,上次咱们去超市的时候你买了一包干百合。” “我买了这个吗?” “你问我?我当时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冰箱里啊!” 舒闲看着剩下的那半包干百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也确实想不起来自己拿了。 “那你做吧,我再回去躺一会儿。” “去睡会儿吧,好了我叫你。” 舒闲“嗯”了一声,但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朝着许知伸出了胳膊。 许知皱了皱鼻子,最终十分不情愿地走过来。 手上沾着水,身上穿着围裙,许知也就不靠近,在舒闲一步远的地方站住低下头,把脑袋伸到舒闲的手底下。 舒闲满意地揉了揉,“真乖。” 许知脸红,直起身子偏过头,看起来有些傲娇。 舒闲打了个哈欠,声音呢喃地说着:“那我去睡了啊。” “快去吧,晚安!” “嗯,晚安。” 舒闲转身走回了卧室,厨房里就剩下了许知一个人。 许知听见卧室关门的声音,又等了会,才默默掏了掏兜。 看着手上的“方便面料包”,许知陷入了苦恼。 剩的不多,该去拿新的了,希望不要被发现。 可是舒闲对他这么好,他真的要这么做吗?会不会…… 正当许知纠结着,面前的煮锅响了一声,粥已经熬好了。 许知抿抿嘴,盛出一碗来,最终还是将手中的“料包”倒了进去,搅了搅。 今天许知的课是上午第二大节,十点才开始,所以并不着急。 两个人慢悠悠地吃了早饭,然后一起走下楼,陈鸣被尤皓哲派过来专门当司机了,所以出门就看到了陈鸣的车。 “舒哥早啊,今天阳光不错,虽然还是挺冷的。” “早。” “今天又亲自送孩子啊?小知了真是有福气!” “走吧。” 陈鸣做专职司机以后,很快就患上了所有出租司机的通病,尬聊, 不过舒闲一直不回应他的话题,陈鸣就只好转而去和许知聊。 虽说许知这人看起来挺沉默的,不过他的问题许知都会回应。 一路上陈鸣和许知聊得“热火朝天”,舒闲就默默看着窗外的车流,将自己放空了。 其实他很不喜欢这种一个司机两个乘客的配置,尤其许知还长了酷似白予张脸,总会让他恍惚间觉得穿越回了过去,又回到了灰暗的那一天。 可是没有办法,他实在是太害怕许知出事了。 顾亦年没动作,这才是最蹊跷的。越是这样他的神经就越是紧绷,一点也不敢放松。 这两天他都是带着许知去上课,再接着许知放学的。 等到车停在学校门口,许知打开了车门,和舒闲道别后就转身进了学校。 舒闲就让陈鸣把车停在路边,一直到许知消失在视野中,隔了一分钟才吩咐陈鸣驱车离开。 一个人回到家,舒闲倏忽之间就被抽了魂魄似的,眼中失去了光彩,整个人暗淡下来。 许知不在的时候,也就没必要再强行温柔了。 舒闲从书房里端出白予的笔记本电脑,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然后开始看计算机专业的网课。 最近他除了在写毕业论文,其他的时间都在补白予专业的课程,从零开始学编程。 许知不在家的时候,他都是躺在这个位置上敲键盘。 他记得最开始和顾亦年闹离婚的时候,他被赶出来,第一次来到了这个公寓。 那时,白予就是这样躺在沙发上敲代码的。 时间转到下去,舒闲实在是看得太累了,揉揉酸胀的脖子,看了眼时间。 离傻孩子下课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记得后面的课是许知的选修课,他们宿舍其他人是没有的,不如……去班门口等着,给许知一个惊喜? 这么想着,舒闲就毅然地扣上了笔记本,转身去穿衣服。 很快,陈鸣就被舒闲摇了过来,两个人一路朝着学校开去,顺路还买了个抹茶蛋糕。 车停再次到学校对面。 舒闲戴好口罩和帽子准备下车,却看到校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开车门的动作霎时停住了。 许知为什么会现在出来? 他不是还有课吗? 舒闲僵在原地,瞳孔缩紧,心中很快慌成一团,眉间凝起浓浓的疑虑。 陈鸣原本想问舒闲怎么不下车,但是很快,他顺着舒闲的目光也看到了许知。 那孩子出门就右拐了,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哈?知了出轨去见小男友了?” “……” “抱歉舒哥!我随便说说的,你对小知了那么好,他怎么可能背叛你?” “跟上他。” 舒闲声音冷下来,陈鸣瑟瑟地回过头去看向后排,直接看到了口罩帽子间,舒闲那双冷冽的眼眸,吓得一颤。 不敢耽误,陈鸣赶紧发动汽车上了路,和许知搁着距离远远跟着。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冷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陈鸣有一种自己被杀人犯绑架的错觉,后脖梗子发凉。 咽了咽口水,陈鸣还是决定做些什么缓和一下氛围。 “舒哥,我刚刚真是随便一说,小知了一看就老实,肯定不是那种会出轨的人!” “……我知道。” 舒闲冷声回答,眉宇间的寒意却丝毫没有消褪。 他知道许知不至于出轨,但却不知道许知具体要瞒着他做什么,也丝毫猜不到。 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恐慌,一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袭来,。 这孩子究竟瞒了他什么? 【作者有话说】: 521快乐!我爱你们! 感谢@花是主人 送的三叶虫! 感谢@Kagerō 送的三叶虫! 感谢@用户n9be0ya4 送的三叶虫! 日常群宣:。 不看评论但疯狂水群,可以来聊天催更。 520舒白番外也在群里,一篇清水日常可以来看√ 第99章 舒闲和陈鸣两个人一路跟着许知。 渐渐的,舒闲很快发现,这条路是去第三医院的。 许知要去医院? 陈鸣也发现了,心中顿时冒出了各种奇怪的想法。 医院这种地方总是会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许知不会是什么舒家仇人派来的卧底,要给舒闲投毒吧! 正当陈鸣走神之际,前面一辆车突然变道,陈鸣一个没注意,“咣”的一下撞了上去。 好在大家车速都很慢,只是刮在了一起。 但是这边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周遭的路人围观,大家纷纷回头看过来,当然,其中也包括许知。 只见许知在不远处转过头来,原本是想看一眼再往前走,结果看到他们的车,顿时就跟个雕塑似的僵在了原地。 “对不起对不起,哥我刚刚走神儿了!我错了……” 舒闲顿时觉得胸口一股浊气,想要骂人,但是现在跟踪被发现了,说什么也没用。 “你解决剐蹭,我先下去了,再联系。”舒闲留了一句话,戴上口罩就下车了。 前车车主被人撞了车尾,见舒闲下来,本想拽住舒闲理论,但是刚伸手就看到舒闲冰冷的目光,冻得他不敢再动。 舒闲只看了司机一眼,脚步都没停下,径直朝着许知那边走去。 随着他快速靠近,能清楚地看到,许知从面部表情到肢体动作,都显得慌乱无措。 很快,舒闲站到了许知面前,停下来,一言不发地盯住许知的眼睛。 许知的眼神一直在躲。 默了半天,舒闲不主动开口。口罩遮住了面容,但是仅仅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就足够寒意逼人了。 抿嘴,绞手,频繁眨眼,瞳孔收缩…… 种种的小动作都表明,许知完全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看样子许知确实有事在刻意瞒他,并且不会是好事。 不想再逼迫许知,舒闲终于敛了敛目光,不再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 “等我问你吗?” “……哥,我来医院是……看病的。”许知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地说道,底气明显不足。 “看病?跟你接触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病了呢?” “我……” 许知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头。 在他不长的人生中,好像还没经历过这么难的时刻。 舒闲将许知所有的动作、表情都收在眼里。 看着许知的反应,舒闲首先觉得许知是在说谎,或许不是病了,而是别的什么理由。 但是舒闲突然转念一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许知难道是……患上了一种不想让他知道的病? 想到这里,舒闲的心顿时一抖,眉头马上皱了起来,握住许知的肩膀质问道:“究竟是什么病?” “……哥,你别问了。” 许知这么一说,舒闲就更笃定了,稍微用力地攥着许知的肩膀,坚定道:“我在,你别怕。” “?” “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看着许知愈发纠结难言的表情,舒闲心中更为忐忑了,不断开导、询问着,想要许知把病情告诉自己。 可是无论舒闲怎么问,许知始终说不出口,到最后甚至只能满面痛苦地摇头,一副“你别管我,我已经自暴自弃了”的神态。 舒闲急了,干脆拉起许知的手往三院里面走。 “你干嘛?” “带你做体检。” “哈?不用的哥,真的不用了!” “不用怕,只是体检而已。”舒闲说着,更加确信许知是在隐瞒病情。 可是许知跟在他身后都快哭了,他该怎么说舒闲才会信自己没病啊? 当场给他干三碗米饭表示自己吃嘛嘛香?或者来个后空翻可以吗? 舒闲这架势明显是笃定自己患了绝症啊! 许知现在感觉,“证明你没病”和“证明你是你自己”一样都是史诗级难题。 最困难的在于,他不敢告诉舒闲来医院的真实理由,所以只好姑且现被舒闲拖了进去。 虽然做完体检指定露馅,但是那也能晚一点露馅。 这段时间,他可以尝试想出来一个合理的借口,或者找人来救救他? 许知脑子里乱成铁锅乱炖。 早知如此,他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做这些事啊!以他的智商怎么可能不被舒闲发现?现在得了吧,真的被发现了! 许知真的要自暴自弃了,哭丧着脸被舒闲拉着安排上了体检。 三院有舒闲的朋友,那人接到舒闲的电话后,赶忙帮舒闲安排了全套的体检,几乎把已知的所有不治之症都覆盖了进去。 许知看着拉出来的一长条体检项目,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一遭下来,他不病死也得累死。 “今天有些项目做不了,我们先去查心脏吧。” “……哥,不如你让我招了吧。” “没关系,你不愿意说就不说。正好借这次机会给你做个全方面的体检,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舒闲此刻男友力爆裂,坚定地拉着许知走向一个又一个的体检项目。 放在平时,许知一定感动得泪流满面,可是此时他只能乞求自己真的被检查出点病。 哪怕是芒果过敏呢! 但是随着一项又一项的体检报告出来,许知的愿望即将落空。 他竟然真的没病啊! 他怎么能没病呢! 舒闲拉着他走绿色通道体检,从天亮查到天黑,除了有点小感冒,还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称得上是不治之症的大病。 两个人的情绪都渐渐压抑了下来。 舒闲压抑的原因是,除去那些暂时做不了的,今天剩下的项目,哪个出了问题都…… 而许知压抑,显然只是愁于事情败露之后如何解释。 这几个小时内,许知想了很多说辞,但很快又都自我否定了。 以舒闲的智力和势力,他的谎话根本就撑不过一夜。 怎么办…… 舒闲拿到前面做的几项报告,给医生看过后确认无碍,就走了出来。 刚才许知没跟他进去,现在正双手交叉抵住额头,像是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似的。 “去做最后一项吧,许知。” “……嗯。” 见许知的情绪低沉,舒闲心里也一沉。 看这个表情,舒闲觉得估计就是这最后一项有问题了! 舒闲并不知道,许知只是在心中悲叹自己的命运。 沉默几秒后,许知站了起来,似乎是想通了,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看上去平添一丝悲壮。 舒闲攥了攥拳,走过去到许知身边,然后拉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别怕,我在。” “……”许知不怕,许知只想哭。 忐忑和激动糅杂在一起,许知的心情极度复杂。 舒闲原来拉他的手,都跟爸爸拉儿子一样拽手腕,这是他们第一次十指相扣,但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啊! 如果舒闲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一定会对他很失望吧。 他们走进了内分泌的科室,舒闲的朋友,小孙就是内分泌的大夫,同时小孙也是二院孙医生的小孙子。 小孙手里的病人看完了,闲得无聊就出来等舒闲,见舒闲和许知走来,笑着调侃:“把小男友带来了?孕检吗?” 舒闲只是笑眯眯看了他一眼,十分瘆人。 而许知也没有想象中的羞涩,看起来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孙大概也明白了情况可能不妙,便收敛了些,严肃起来,带着二人进去检查。 又是一番检查下来,许知已经累得腿痛了。 可是他的精神依旧不敢松懈,甚至更加紧张了,有种调古筝弦时的紧迫感。 一根绷直的琴弦被不断被拧紧,逐渐接近极限,发出“吱”的怪声后再也撑不住压力,断然崩开。 许知觉得,他和舒闲之间的弦也很快就会崩开了。 “……知了,进来吧。” 许知正闷闷地坐在门外冰凉的座椅上,试图蒙蔽、放空自己,身侧的门突然打开了,舒闲从里面探出了头,叫他进去。 他看过去,只见舒闲的眉微微皱着,看上去有种隐约的……心疼? 舒闲心疼他? 许知一懵,心里莫名开始慌了,来不及多想起身走了进去。 舒闲拉着他在小孙医对面坐下,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许知原本觉得他和舒闲只见的弦要断了,现在却觉得自己心中的弦绷紧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不应该是把他叫进来然后质问他,没病来什么医院吗? 为什么不说话啊? 许知茫然地看看舒闲,又看看小孙医生,两个人却都不和他直视。 沉默的空气令人呼吸凝滞,许知甚至觉得自己的胸口都开始发闷了,心悸得厉害。 好在对面的小孙医生抬起头看向了他,像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 “知了,你不用太担心,现代的医学水平已经很高了,我们院也有很多相关的专家,所以……” “等等!” 许知赶紧将小孙打断了,一脸迷惑。 这话说还不如不说呢,这都哪跟哪啊?不能这么巧吧?总不能他真的被查出个不治之症吧? 不至于吧,为了让他把来医院的理由瞒过去,老天爷给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不是,孙医生……我有病?” “……你才知道?” 孙医生也有些懵,转头看向舒闲,舒闲也有些疑惑,于是两个人一齐看向许知。 于是许知只好先压着心中的恐惧,支支吾吾地圆谎:“我,我不知道有多严重。” 小孙闻言,一副了然的表情:“嗯,可以理解,因为初期症状确实是不容易注意到。” “我,病了?” “你知道内分泌功能减退吗?” “内分泌?我高中好像确实有些内分泌失调,因为经常熬夜嘛,但是后来喝中药就调养好了啊。” “不是那么简单的,内分泌腺控制着身体各种激素的分泌,你这个可能是……” “小孙。” 舒闲打断了小孙的话,小孙疑惑地看向舒闲,不明白为什么要打断他。 但看样子舒闲不愿意让他说完,那他也就先不具体说明了。 咳了咳,小孙接着说道:“还不能确定,你先别太担心,明天再做细致的检查。” 舒闲也搭上许知的肩膀,安慰道:“内分泌相关很难有大病,你别担心。” 而此时许知已经彻底懵了,听着舒闲的声音都觉得虚幻起来。 他病了? 他只是内分泌失调过一段时间而已啊,怎么可能? 可是如果他没有病,舒闲和小孙刚才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给他一个来医院的理由,直接让他被查出绝症?他罪不至此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dest/'送的三叶虫! 感谢@用户aolaigmv送的三叶虫*3! 日常群宣: 第100章 “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放心,离死还差些距离。”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许知不知第几次问舒闲了。 从医院回来的一路上,再到在家里吃饭,吃完饭看电视,许知一直在问。 而舒闲也一次次笃定地回答他,笑得毫无瑕疵,让许知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可是许知也明白,舒闲如果要说谎,那表面肯定不会露出任何痕迹,所以就算如今舒闲再笃定,他也不敢轻易相信。 “真的吗?” “真的,你别吓自己。” 舒闲枕在许知的腿上看着电视,声音轻松散漫,好像真的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是我吓自己吗?你反思一下你和小孙医生那时的表情,明显是你们在吓我啊!” 舒闲沉默了,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 他和小孙当时都以为许知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所以当时的表情都很严峻。 可是没想到这孩子知道得并不详细。 思忖两秒,舒闲才迟迟开口:“我们就是想吓吓你。” “……那你们两个还真是调皮。” 听许知的语气仍透露着满满的怀疑,舒闲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然后从许知的腿上爬了起来,面对着他。 “其实我们只是怀疑,具体情况还需要明天查完才能下结论,所以就没敢告诉你。” 见舒闲突然郑重了起来,许知顿时如临大敌,攥紧了拳头努力平息心中的忐忑。 “哥,你先告诉我一下,让我心里有个底。” “可是还没有确切的结论,万一我们的怀疑是错的呢?” 舒闲作出一脸的为难,给许知传达了一种焦虑矛盾的情绪。 许知已经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他咬咬牙,再怎么样都不会有比死更差的结果吧? 许知握住了舒闲的肩膀,目光凛然若坚冰。 “没关系的哥,告诉我!不然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舒闲的表情持续纠结了几秒,最后好像真的被许知说动了似的,透露出满满的无可奈何。 他抬起头来,不再躲避许知的目光,像是下定决定终于要说了。 许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他要面对自己的命运了吗!老天爷要审判他的恶行了吗! “我们猜测……你应该是性激素紊乱。” “……哈?” 许知脑子里本来都是癌症、白血病、艾滋病、渐冻症这些令人类束手无策的绝症。 但是为什么是……性激素紊乱? 这是什么病啊? 可无论是什么,这名字听起来就没有绝症的霸气啊!这能让舒闲和小孙医生那种眼神看他? 好像是看到了他写了满脸的疑惑,只见舒闲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解释道:“激素调节是人体很重要的调节方式,比如胰岛素可以降低血糖的,而生长激素则促进人体生长发育。” “……所以?” 许知是学物理的,并不像舒闲是药学院的,他脑子里仅存的生物知识已经随着高考结束一键清空了。 刚刚舒闲说的知识,他似乎有印象,但是又不明白舒闲具体想表达的意思。 “性激素的作用是什么,知道吗?” “不,不知道啊。” 许知诚实地摇摇头,同时脸色开始发红,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他不记得性激素是做什么的,但是光听名字,“性”激素,肯定不是什么绿色能过审的内容。 舒闲“唉”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哀叹许知的病,还是在哀叹这孩子的无知。 “高中生物没学过吗?”舒闲抬眉,平静地背诵道,“性激素具有促进性.器官成熟、副性征发育及维持性功能等作用。” 许知傻眼了,这果然不是什么绿色的激素啊! 虽然舒闲说的都是科学,但一旦带入自己,他还是止不住地羞赧。 他身为一个男性,尽管是是个男Beat,但也是有着尊严的啊!上面那些功能哪一项出了问题都…… 想到这里,许知总算理解了当时舒闲和小孙医生怜悯的眼神。 “不想活了!”许知痛苦地哀嚎一声,倒在了沙发上。 “别这么说。”舒闲缓慢起身,穿上拖鞋走到许知面前,蹲了下去。 现在面对舒闲实在是太尴尬了,所以许知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舒闲。 舒闲也不介意,只是把头抵在许知的后背处。 “不是什么大事,能治好的。” 闻声,许知沉默一会儿稍微侧了侧头,问道:“真的吗?” 舒闲托着脸颊,笑得温柔:“嗯,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一字一句,坚定中又透着些柔软,让许知逐渐放下了心,。 他总是会相信舒闲,就好像被一种邪恶力量控制了,舒闲说什么,他就会信什么。 所以如果舒闲说能治好,那就一定能治好吧! 夜深,舒闲听许知已经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今天医院一遭似乎是让许知过度紧张了,所以舒闲便陪着许知一起睡客卧。 打开门,舒闲摸着黑走进书房。 因为书房的墙壁做过隔音处理,所以在这里讲电话不会被许知听到。 “喂?不是吧哥,你这么晚了不睡觉给我打电话?” 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来,对面传出来小孙的声音。 “许知的身体……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虽然被吵醒了很烦躁,但碍于吵醒他的人是舒闲,小孙还是严肃了起来。 “嗯,你是学药学的,对内分泌衰竭这个病,应该有所了解。” “……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难说,还没有具体的检测报告。不过既然那孩子自己没发现这么个大病,应该是还在初期吧。” 舒闲沉默了。 性激素紊乱这件事,他确实没有骗许知,因为性激素紊乱也是内分泌衰竭的症状之一。 但事实上,可远不仅是性激素这一个紊乱了。 内分泌衰竭是一个长期的,很难治愈的病,是因多个腺体分泌激素产生紊乱,造成的内分泌系统崩溃。 虽然不至于死得很快,但活着的时候一定不会好受。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许知还处在病症初期了。 看这傻孩子的状态,确实也不像是濒死的模样。 “小孙,现阶段有什么有效成熟的治疗方案吗?” “哥,你也算是半个脚踏进业内的人,这个病没有针对性的药物,你知道的。” 小孙揉着眉心,直觉得头疼。 这病是慢性病,不如癌症来得猛烈,却能给人绵长的痛苦, 既然这么早发现了病症,那舒闲肯定是舍不得那孩子受苦,要尽早介入治疗的。 可是…… “哥你也别着急,明天我们做具体的检查,查到初始病因后再作讨论,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101章 第二天,舒闲推了徐教授关于毕业论文的讨论,再次带着许知来了三院。 小孙已经安排好了给许知的检查。 有了舒闲昨晚的开导,许知已经不再像昨天刚得知消息时那么担忧了,他相信了舒闲,认为自己只不过是普通的内分泌紊乱而已。 只不过紊乱的激素有点难以启齿。 但因为他上一秒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对这个结果已经十分庆幸了。 “哥,你一直陪着我不会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我都大四了,毕业论文都快写完了。” 舒闲靠在许知的肩膀上翻手机,语气散漫,听起来确实像是闲的没事来陪许知做个检查的样子。 “在看什么?怎么都是英文?” “……看论文报告。”舒闲轻声回了一句,然后不等许知再具体问,将话题带走了,“以后你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也要看很多外文文献。” “不是吧?我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毕业了。” 听着许知的吐槽,舒闲默默点开了一篇关于“性腺功能减退引起的内分泌衰竭”的研究报告。 他确实是在看论文,只不过不是为了写自己毕业论文,而是为了看许知这个病,目前业内的治疗方案。 目前大部分主流的治疗都是通过打激素来控制,几乎没有根治的方法。 就像是糖尿病,目前在临床上是不能彻底根治的。 从刚才小孙给他传来的检测报告看,许知的内分泌衰竭不单是一个内分泌腺出了问题,而是每一个都有问题。 虽然都不算严重,但种种病症已经交缠在一起,用不了就会越缠越紧,打成一个死结。 想到这里,舒闲的心脏沉得厉害,好像绑上了一个秤砣,每一次跳动都十分费力。 很快,小孙探出脑袋,叫他们两个进去。 进了诊室,舒闲和小孙交流了一下眼神,都心照不宣。 “咳咳,小许啊,性激素紊乱这个确实不是什么大病,你也不用担心,及早介入治疗的话,会很大程度上降低不孕不育的风险。” “……嗯。”许知听着小孙的话,红着脸低下头去。 “这边给的方案是先通过药物进行治疗,两周后看情况在决定后续治疗方案。” “听您的。” “那个,患者家属?” 舒闲原本是低头用手机看文献的,听见小孙的声音才抬起头。 “有事?” “你和他一起住,稍微注意一下他的生活状态,督促他早睡早起,保证睡眠充足、饮食健康、心态良好,这很重要,知道吧?” 舒闲听了,点点头表示接受医嘱,但还是不自觉地微微皱起了眉。 内分泌紊乱的患者,都要保证生活规律健康,这他是知道的。 可是让他去督促许知生活健康? 小孙看着舒闲的表情,大概能猜出舒闲心里在想什么。 上次舒闲来这里输抑制剂的时候,也顺便做了个精神检测,最后的检测结果让他帮忙改了。 神经衰弱、抑郁倾向、睡眠障碍,哪一个都不像是生活健康能得的病。 “就当是为了孩子,你也规律一下自己的生活吧。”小孙开口建议道。 “……知道了,我尽力。” 舒闲原本是想随意地活着,活到哪天算哪天,所以才一直拒绝顾亦年突然来医院的要求。 可是如今为了许知,他只能尝试着让自己的生活规律起来。 很快,两个人走出了医院。 许知下午还有课,舒闲就先让陈鸣开车送许知到了学校。 等到看着许知进了校门,舒闲才吩咐陈鸣掉头,再次回到了三院。 “送孩子上课去了?” “嗯。” 舒闲坐到了小孙对面,目光寂沉,让诊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了。 小孙给舒闲倒了杯水才坐下,推了推眼镜,长叹一口气。 “其实吧,这孩子的病要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单纯的治不了。” “真的没有根治的办法吗?” “你知道的,舒闲。”小孙苦笑着,摇了摇头,“成熟的方案中,没有能根治的方法。” 两人都沉默了。 舒闲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自己刚刚看的学术研究报告,确实没有什么高效的办法。 可是,真的只能用各种药物和激素来压制吗?虽然能延缓衰竭的速度,可是总有一天许知的身体会绷不住的。 “我不舍得他受苦。” “……我知道,那就好好在他活着的这段时间陪他。” “滚。” 舒闲知道小孙的话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可是这怎么可能缓解得了? 现在的许知还是活蹦乱跳一个傻孩子,可是一旦病发…… “你别太担心了,现在情况还不错,控制得当说不定能让他快乐十年再病发。” “怎么控制得当?” “你也看了检测报告,在所有异常的激素中,性激素的指数尤其离谱,所以几乎可以肯定,性激素是最先失调的那个。” “所以从性激素开始控制?” “嗯,如果是先从性激素开始紊乱的,那如果控制了这一个,说不定其他的也能控制住。” “行吧,我先走了,有进展再找我。” 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方案,舒闲心里乱成一团麻,不再停留,潦草地告别后就离开了医院。 小孙看着舒闲离去的背影,目光中透出一丝不忍。 这一个个的,为什么都要执着于做无用功? 舒闲也是,顾亦年也是,俩傻子。 晚一点的时候,小孙收到了舒闲发来的消息。 ——看看这篇论文。 ——应该有一定的临床意义。 小孙顿时傻眼了,这怎么还有患者家属提出治疗方案的呢? 等小孙看完后就更傻眼了,他竟然觉得舒闲发来的这篇研究报告是有一定价值的! 试问患者家属也是学术界人士是什么体验? 小孙研究了半天,终于给舒闲回了消息。 ——确实有临床意义,但是许知的状况有独特性,你发的这套方案用不上。 小孙刚发完消息,紧接着舒闲就给他发了另外几篇。 ——刚刚那篇我想了想,可能不适合许知,所以刚才又查阅了一些文件。 ——山姆国那边前段时间有一个病例,我觉得很有参考价值,你看一看。 ——如果通过……的方法,然后……是不是可以达到…… 小孙彻底懵了,看着那一连串专业的名次,忽然有一种和院里专家开会时的感觉。 以后不能收这种病人了,家属简直比他都懂。 第102章 三院的内分泌科最近几天隔三差五就会开会。 而他们开会的理由,竟然只是舒闲提出的几个治疗方案。 大家都知道院里来了一个内分泌全面衰竭中的病人,但是都没想到这个病人的家属竟然这么懂行。 虽然这个家属只是在理论上提出建议,但是结合了时下各个国家的最新医疗进展,实在令人耳目一新。 院里的专家们都很激动,开了几次研讨会,参考舒闲提出的思路,又结合各种临床实践,整理出了几个合理性较高的方案。 令他们最为兴奋的是,受舒闲某个思路的启发,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理论上根治许知的方案,只不过在实践上还存在着一些难度。 散会后,一个老教授拉住小孙,让他赶紧和家属交流一下研讨结果,询问意见,如果条件允许可以尝试新的方案。 小孙表面上顺从地应下了,但回到诊室后,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犹豫半晌,他依旧不知道该不该给舒闲打这通电话。 新方案需要的条件很苛刻,而以舒闲的性格,为了达成这些条件很有可能……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弹出了通话框,舒闲竟然打电话来了。 咬了咬牙,他还是接了电话,这种事总是瞒不住的,舒闲早晚得知道。 “喂?” “研讨会结束了吗?结果怎么样?我只学会药学,对临床医学不太了解,只能在理论上提出一些思路而已,具体还需要你们验证。” 小孙快哭了,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吗? 只能提出理论?还而已?您知道您这些理论让我们院那些老专家们多兴奋吗? “舒哥,你别打击我了,我师傅已经想让你顶替我的位置了,他说我和你比起来就是个铁five。” “别废话,结果怎么样?” “……确实有可行性,就是你昨天下午跟我说的那个思路,我们院的专家已经有半数认可了。” 对面的人听后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问道,“是不是我同意了,就可以开始制定具体方案介入治疗了?” “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很宝贝那孩子,可是……我们还是慢慢来比较好吧?毕竟这个方案中最关键的东西还没有……” “我知道,我去找。” 舒闲很坚定,给小孙说得好一阵苦恼,不知道该不该支持舒闲。 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用想也知道舒闲会去找谁。 “何必这么急呢?他现在的状况又不严重,慢慢找一个最稳妥的方案不好吗?还有的是时间。” “我不想让他吃哪怕一丁点苦。” “……你对他这么好,是因为你爱他呢,还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亏欠了白予的,想在他身上还?” 对面霎时没了声音。 小孙看不到舒闲现在的表情,所以不好判断自己的话是不是冒犯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再接着说下去。 但是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接着开口:“可你知道的哥,他死了,你什么都还不给他。许知不是他。” “我知道。” 舒闲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经过电流的传输显得有些颤抖。 “我可能……只是想活得好受一些。” 小孙从未想过舒闲会这么回答,从里到外都透出一种无助感,让人感觉他整个人都是灰色的,体内充满了烟灰和污渍。 此时小孙才意识到,舒闲可能只是在不断地给活下去找一个理由。 他可能没有理由再阻止舒闲了,就算他知道舒闲会去做什么,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舒闲,祝你好运。”也祝顾亦年好运。 第二天,顾氏全体员工收到了整肃仪容仪表的通知,尤其是门卫和前台。 大家都很好奇,是什么大人物要来公司视察,还是说有重要的合作对象要上门? 而全公司上下除了顾亦年本人,就只有小助理一个人知道真相。 因为昨天舒闲主动约顾总见面了啊! 听说今天早上顾总到得比开门大爷都早,然后就开始不断整理衣服,一件西服外套脱了穿穿了脱。 平常顾总效率极高,跟他说的话都是类似于“财务部的报表呢”“去催催人事”“让某经理上来一趟”这种。 但今天…… “这个领带是不是太单调了?你觉得哪个好看?” “穿外套会显得太严肃吗?还是脱了吧。” “手表是戴左边还是带右边?” 小助理表面认认真真地回答着顾亦年的问题,但内心想的却是,人家压根儿不会在意你穿什么好吧? 都说恋爱中的人是智障,他怎么看他们老板这个没恋爱的更智障呢? 见舒闲一次伤心一次,并伤得且一次比一次深重,但依旧十分期待跟舒闲的下次见面。 他都怀疑自己老板是不是被舒闲搞出什么奇怪的字母倾向了。 这时,另一个生活助理把顾亦年要的咖啡送过来了,小助理接过后朝着办公桌走来。 “顾总,您点的美式。” “手表还是戴左边好。” 顾亦年摘手表,小助理递咖啡,两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完全没在意对方。 于是…… 只听“哐啷”一声,接着“哗啦”一声,然后就是“啊”的一声惊叫。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您,您没被烫到吧……” 咖啡洒了顾亦年一身,小助理慌忙道歉,又赶紧抽了几张纸,伸手去给顾亦年擦。 顾亦年懵了一瞬,然后眉间就浮起了一些怒意,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考虑换助理了。 “别擦了,我换一件就好。” “……哦。” 说着,顾亦年就扯松了领带,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小助理则蹲下去擦地板上的咖啡渍。 正当这时,门被推开了。 两个正要往里走的人见状瞬间愣在了原地。 领带松垮、露着半个胸膛的公司总裁,和蹲在下面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助理。 顾亦年的生活助理傻眼了,她记得老板说过舒闲来了不用敲门直接带进来就行,可是…… 这是什么刺激的场面啊! 第103章 舒闲将口罩拉到下巴处,看向顾亦年那边,询问道:“打扰你们了?” “没、没有……不是,你别多想,他只是擦一下地板。” “……弄到地板上了?” 舒闲说着惹人浮想的话,笑得戏谑,旁边带他来的小姑娘听得耳根发烫。 顾亦年头疼地拍了拍专注擦地板的小助理,让他站起来看看现在的情况。 于是,地下那个人终于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老板。 见老板不说话,一脸的欲言又止,他又顺着老板的目光看向……舒闲怎么在?那是什么表情啊? 小助理正疑惑着,陡然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于是他又看了看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板娘、啊不是,少爷!咖啡,咖啡您知道吧?我只是不小心洒了咖啡,不是您想的那样!” 随着小助理的莽撞发言,小姑娘的脸蹭得一下就红了,舒闲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亦年则痛苦地捂住了脸,不想再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了。 为什么他和舒闲见面时总是会发生一些不可预料的意外? “你觉得我想什么了?” 舒闲走进来,摘了口罩揣进兜里,一边说着一边站在了小助理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小助理原本就慌乱,此时更是慌成了一个筛子。 面前是舒闲调笑的目光,后背是老板冰冷的眼神,他就像是被烤肉架夹住的猪肉片,浑身滋滋冒油。 “你先出去吧。” “谢谢老板,老板再见!” 身后传来顾亦年的声音,小助理顿时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顺便扽上了傻成石雕的小姑娘。 舒闲不悦地撇了撇嘴,坐到了顾亦年对面的椅子上。 “先生,又见面了。” “……嗯。” 顾亦年有些尴尬,一边简短地回答舒闲,一边把解开的几颗扣子扣上。 在此过程中,舒闲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并不是看着他的眼睛,而是看着他暴露的一小截胸膛。 目光直率,嘴角噙着笑,好似在欣赏。 “怎么,好看吗?” “嗯,脱了更好看。” 顾亦年本来是想要逗逗舒闲的,却不料被舒闲的话惹得一阵心乱。 现在的舒闲,种种言行都是他不能预测的,也不知道是掺了谁的影子,应该是他那个死去的朋友吧。 “最近怎么样?” “和我家孩子在一起住着,倒是很舒适。” “……失眠好些了吗?” “可能是,每天的运动量加大了?总之比跟你的时候好多了。” 舒闲的语气显得散漫随意,拄着腮,目光落在顾亦年身上,嘴角的笑意显得莫名温软,可是话里却是句句带刀的。 和许知一起住,运动量加大? 这话落尽顾亦年耳朵里,摆明了是舒闲在向自己挑衅,他已经和许知做过了。 噎了半晌,顾亦年觉得胸口压抑,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只能强行维持着笑容:“失眠能有所缓解,就……很好了。” 舒闲默了两秒,脸上期待的笑容很快消失了。 太苦了,连他都觉得苦,苦到无聊。 “聊聊别的吧。” “好。” “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毕业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顾亦年没有按照舒闲的想法,问舒闲今天来找他是做什么的。 因为他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知道不会是好事,但是他依旧想见到舒闲,所以昨晚很开心地同意了舒闲的邀约。 舒闲也很不拒绝顾亦年的问题,思考了一下进度回答他:“因为我有一篇底稿,所以写起来要容易很多。” “可以直接准备答辩了?” “哎……拜某明星所赐,查重率卡得很死,还要继续改,查重费简直是一笔巨款。” 舒闲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抱怨,像是和普通的朋友聊天一样,并不掩饰情绪,没有什么芥蒂。 这种气氛让顾亦年内心十分激动,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尽力小心地维持。 “送你一个知网查重套餐?” “倒也不用,再改几次就差不多能定稿了。” “那就好,伯父伯母最近怎么样?” “经常打电话,一周会回去看一次,他们的状态……肯定比我好。” 舒闲说着,想起来最近几次跟父母见面的情景。 一开始回去看望的时候是例行公事,态度总是很寡淡。 有了许知后,为了防止父母多管闲事来看他,继而发现许知,他最近几次回家都表现得正常了些,逐渐打消了父母的担忧。 “……裕景花园那套房,有去看过吗?” “没有。”舒闲说着打了个哈欠,目光倦怠了不少,“别再没话找话了,反正最后还是要说的。” 顾亦年的笑容不可察觉地一僵,最终还是依着舒闲,低声问道:“怎么想着今天来找我了?” “我……是来求你的。” “什么?” “也可以说,想和你做个交易,但是交易的内容暂时没想好,因为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 “你想要什么?” 舒闲没有理会顾亦年的疑惑,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既然来都来了,本是不该有犹豫的,可是话到嘴边,舒闲还是不能果决地说出口。 想着傻孩子那张酷似白予,强行装作冷静,但又时常透出稚气的脸,舒闲攥了攥拳,缓缓站起了身。 绕过办公桌,他走到顾亦年身侧,然后坐到了顾亦年面前的桌子上。 他忘了哪一次,他来公司里找顾亦年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了顾亦年的桌子上。 他垂下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亦年,抿了抿嘴终于轻声开口。 “顾亦年,我们做个交易吧。” “想和我交易什么?” “你给我你的腺体,我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你的腺体,我可以给你任何东西。” 舒闲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都清晰明厉。 顾亦年的心脏开始颤抖,他不是没有听清,他只是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舒闲刚才说想要什么? 他的腺体? “什、什么意思?” 话已出口便没有回转的余地,舒闲尽量温和地解释道:“许知病了,内分泌衰竭,他可能……需要做一个腺体移植的手术。” “腺体移植?” “是的,虽然目前还没有Beta进行腺体移植的案例,但是许知情况特殊,他有很大可能可以接受外来的腺体,而Alpha的腺体有着强有力的激素调控力,是很适合的。” 舒闲的话虽然平和舒缓,但落进顾亦年的耳朵里却显得冰冷异常。 一句明白易懂的话,顾亦年却半晌消化不过来,好像每一个字都听懂了,但合在一起却变得艰涩拗口。 舒闲在说什么啊? 许知内分泌衰竭,需要移植腺体? 可是Beta本身是没有腺体的啊,目前所有的腺体移植手术都是Alpha和Omega之间的。 刚刚舒闲是不是还说,许知情况特殊,说不定可以接受外来腺体? 所以舒闲这次来找他……是为了要他的腺体?去救许知? 霎时间,顾亦年好像听懂了,捋顺了,可是又好像彻底不懂了,彻底傻在了原地。 已经不是震惊了,他只是单纯的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种状态直到舒闲叫了他的名字,不知道叫了第几遍,他才渐渐能听到声音。 “先生?顾先生?顾亦年!” 顾亦年猛然回过神来,看到对面的人,张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可能难以接受,我可以给你任何……” “为什么是我?”顾亦年打断了舒闲的话,目光渐渐露出哀戚,“舒闲,为什么要找我啊!” 舒闲愣了愣,最后还是笑了。 “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到了你,就来找你了。” “对了,我记得你的血型,和许知的血型是匹配的,再加上你比许知年龄大,腺体成熟……” 顾亦年听着,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起身,掐住舒闲的脖子将人狠狠地摁了下去。 动作太快了,舒闲没反应过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的后脑勺要撞到桌子时,顾亦年的手在他倒下的刹那还是垫了上来。 就这样,顾亦年压.在他身上,抵住了他的额头。 一个人沉静从容,另一个人却含着泪水,眼眶通红。 两簇目光紧紧绞在一次,互相撕扯着,将顾亦年撕得浑身血肉模糊。 “你怎么能这么狠的?舒闲,你怎么能跟我说这些……” 像是一座擎天的大厦轰然倒塌,顾亦年身上所有的矜持和冷傲顿时垮了下去。 一滴滚烫的泪猝然落在舒闲的眼角边,烫得舒闲有些难受。 明明是顾亦年落下的泪,却沿着舒闲的眼角滑下,一时分不清是谁在哭了。 “我明明那么爱你,舒闲,你凭什么让我去救他,我那么爱你……” 顾亦年声音颤抖,将舒闲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寸寸用力,像是要挤尽舒闲肺里的空气。 不知是因为被搂得快要窒息,还是因为顾亦年颤抖的话语,舒闲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 迷蒙中,他伸出手回抱住了顾亦年,声音轻细呢喃。 “就当是你爱我的证明吧,先生。” “就当是我病态的报复吧,顾亦年,给我好不好?” “顾亦年,这次以后我们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104章 不欢而散是很正常的,顾亦年说他没有心,他也认可。 零零落落地回到家后,许知还没回来,舒闲揉着被顾亦年掐地酸痛的脖子,想起那时顾亦年颤抖的声音。 他抚着他的脖颈,靠在他身上说:“舒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放过我吧……” 他还没见过那种状态的顾亦年,这次他是不是把顾亦年逼得太死了? 屋里没开灯,今天的天昏黄阴沉,像是憋着一场雨。 舒闲整个人陷在沙发中,将手机搁到旁边的茶几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漆漆的电视,什么都不想做,感觉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顾亦年这边如果暂且撼动不了的话,是继续加大力度去刺激顾亦年呢,还是直接放弃顾亦年,转而去找别人? 许知是个Beta,原本是没有信息素的,强行移植会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情况一定会恶化。 三院那边的专家也会尽量把风险率降到最低。 虽然说手术还不着急,但是腺体并不好找,吊在顾亦年这棵树上估计只有死路一条,不然还是去找找别人吧? 最好是本身就想做变性的人,年龄和身体条件都要合适,不能和许知产生排异反应…… 这么想着,舒闲就费力地从沙发中爬起来去够茶几上的手机。 摁亮屏幕,舒闲正准备给尤皓哲发消息时,顶端突然弹出了一条短信,十分简短,一眼扫过去就看得清楚明白。 顾亦年发来的: ——让我考虑一下条件,明天再来找我吧。 弹窗很快就收起来了,舒闲却愣愣地盯着壁纸反应不过来。 什么意思? 顾亦年这是……同意了? 怎么可能啊! 舒闲咽了咽唾沫,手指有些颤抖,点开了短信页面,再次确认了一下,确实是顾亦年的号码。 ……怎么可能? 放弃腺体,就是放弃Alpha的身份,顾亦年怎么可能会同意?更何况还是为了去救许知? 连他都觉得过分,想要放弃了,顾亦年又是凭什么同意的? 正当舒闲不可置信的时候,又弹出来一条信息。 ——加回我的微信。 舒闲沉默了半晌,依旧不能理解顾亦年的想法。 但顾亦年如果肯配合,确实能很大程度上加快手术的进度。 于是,舒闲只能打开微信,在搜索框内娴熟地输入了顾亦年的号码。 很快,顾亦年通过了他的申请。 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舒闲感到一丝恍然,他什么时候把顾亦年删了来着? 好像是在顾亦年为了向晴抹黑他之后,白予拿着他的手机,给他删了。 那以后他和顾亦年都是通过短信沟通的。 原本也没多甜的聊天记录,也就随着那一次删除而清空了。 如今,再看着顾亦年那个从未变过的头像,舒闲觉得心口有些闷。 原来总是觉得怨恨,现在却只觉得怅然,一切都回不去了。 命途多舛,前路一片茫然,他和顾亦年都不能回头。 ——第一个条件,以后不准删我了。 忽然,顾亦年的一条消息将舒闲从怅然中拉了回来。 看着这条消息,舒闲思索片刻才想起来,他是为了许知才加回顾亦年的。 顾亦年竟然真的开始提条件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顾亦年要来真的,同意将腺体给许知了? 舒闲依旧有些不信,明明上次顾亦年还背着他把许知带走了,显然是敌视许知的,为什么现在却愿意救了? 实在想不明白,舒闲也不掩饰,直接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你来真的? ——不是你说让我把腺体给许知,可以同意我任何条件吗?我现在答应了,不好吗? ——挺好的。 对面的人看着舒闲毫不犹豫的回复,心中还是忍不住地酸涩。 怎么办呢,就算是他自己选择的,可是舒闲这个毫无负担的回复却还是让他觉得难受。 ——还有什么别的条件吗? 舒闲紧接着发过来的话更是让顾亦年险些接不下去。 这么着急跟他谈条件,连一丝怜悯都没有,舒闲是真的没有心啊!哪怕装一装呢? 就算我是个普通的腺体捐献患者,也要稍微关心一下吧? 对你来说,我真的只是一个工具吗? ——先生? ——还在吗? 看着舒闲的呼唤,顾亦年攥紧了拳,终究还是掐着眉心回复他。 ——我一直在,其他的条件明天你来找我再说吧。 ——是还没想好吗? ——你这是要我放弃Alpha的性别,不许我仔细考虑考虑吗? ——抱歉,我不催你了,你想考虑多久就考虑多久。 顾亦年看着舒闲顺从的回复,心里没有感到安慰,只是觉得无奈。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撼动舒闲,现在舒闲肯与他和和气气地聊天,也只是为了许知而已。 最后,舒闲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要去接孩子了,有事再叫我。 顾亦年看着这条消息,愣了愣,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竟然笑了出来。 他想,他的下半辈子可能都要交代给这个人了。 用自己的腺体,去救自己深爱的Omega的男朋友? 明明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划算的买卖,他却也只能因为对方是舒闲,无可选择地接受。 刚才他给舒闲发那条“让我考虑一下条件”的短信时,他都觉得自己疯了。 第二天。 舒闲再见到顾亦年时,顾亦年正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茶几上的两杯咖啡冒着热气,散着令人沉醉的气。 阳光托起埃尘,整间办公室都充斥着温暖干燥的味道,顾亦年融进其中,看上去轮廓都模糊了。 舒闲在门边站了片刻,才摘下围巾,脱下外套,挂到一边的衣帽架上,朝顾亦年走去。 “早安。” 难得的,舒闲笑着对顾亦年问好,没有用客套官方的词汇,好像瞬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见舒闲难得心情不错,顾亦年也只好微笑着面对。 可是无论他再掩饰,眼睛下淡淡的暗沉都透露着他的疲惫,看上去倒是有种病态的美感。 冷欲美人被人囚.禁时露出的讨好笑容,舒闲脑子里蹦出了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形容。 “吃早饭了吗?” “……许知给我做了。” 舒闲低声回应。 他也明白这种情况下再提许知不太好,但是他不愿意为了顾亦年的感受而回避许知的名字。 就算他知道一定会刺伤顾亦年。 果不其然,他看到顾亦年的笑容难以掩饰地一僵。 “让助理磨了咖啡,没你手艺好,尝尝吗?” “嗯,谢谢。” 捧起咖啡杯,舒闲抿了一口,醇厚的苦涩感顿时充斥了口腔,还带着些酸味。 确实比他的手艺差远了,毕竟他当初在得知顾亦年也喜欢喝咖啡后,可是为了抓住这个共同的爱好特意去报了班学习。 他的咖啡更醇香,而这杯也太苦了,涩得让人牙都僵了。 猛然间,舒闲的脑子里莫名蹦出一个想法,这咖啡不会是顾亦年亲手磨的吧? 虽然心下好奇,但舒闲并不想询问。 他今天来找顾亦年又不是为了探讨咖啡的制作工艺的。 于是,舒闲搁下杯子看过去,“想好条件了吗?” 似乎是料到了舒闲会如此直接,顾亦年苦笑一声开口道:“你有什么想给我的吗?” 舒闲思忖片刻,并没有猜到顾亦年会问他这个。 他能给顾亦年什么? 可能真的什么都给不了。 顾亦年越想要的,他越给不了,比如爱情。 不是不愿意,是他无能为力。 于是舒闲只好直言道:“昨天说到的,这次之后我可以把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以后还是和和气气的……离异夫夫关系?” “其他的,还是要看你想要什么,我能想到的,你可能都不需要。” “……是吗?” 顾亦年似乎连舒闲的这个回答也料到了,并不意外,但是脸上的苦涩不减。 他拿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搁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十分明显地皱起了眉毛,显然是被这咖啡涩到了。 尴尬地沉默了两秒后,顾亦年咳了咳,才再次抬起头看向舒闲。 他认真道:“我要你跟我在一起,一个星期。” “……什么?” “和我谈一个星期恋爱,不可以吗?” 看着顾亦年固执又坚定的表情,舒闲第一次觉得有些不懂了。 这种破烂条件是顾亦年这么精明的人能提出来的?为了什么呢?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呢?” 顾亦年双手交叉,垂下眼眸,将眼中所有泄露出的情绪都掩了起来,却又什么都掩饰不住。 最终,他还是低声回答:“我想名正言顺地爱你,对你好,把我能想到的爱都给你。” “……” “就一个星期,可以吗?” “……”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 “是你在跟我讲条件,不用这么关照我的想法。” 舒闲看着对面卑微到尘埃里的人,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拄着腮,将目光放远,看着远处浸润在阳光中的高楼,依旧觉得平静不下来。 怎么发展到这个局面的?好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对面的人听到舒闲的话后,竟然露出了一丝庆幸。 “你答应了?” “当然,我没有拒绝你的理由,也没有拒绝你的资格。” 第105章 听到舒闲答应后,顾亦年明显松了一口气,心里竟然生出了喜悦来。 真可笑,要把自己的腺体卖给舒闲喜欢的Beta了,他竟然还觉得庆幸。 “先生,我有点好奇。” 突然,舒闲的声音打断了顾亦年的思绪,他抬起头看过去,挑挑眉示意舒闲可以随时提问。 于是,坐在他对面的Omega十分认真地开口:“为什么要提这种条件呢?一周而已,又改变不了什么。” 此时的舒闲显得十分理性,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顾亦年提出这种要求的意义。 而顾亦年本人则不知所谓地笑了笑,显得胸有成竹,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这种要求。 都是学理科的,他们都应该是理性思维占上风的,可是这次顾亦年却丝毫无法理性思考。 和舒闲交易,交易的物件是自己的腺体?这……让舒闲拿什么跟他换才算是不亏? 是注定亏本的买卖。 顾亦年思忖片刻,用半玩笑的态度说道:“说不定七天以后你就爱上我了。” “爱你?” 舒闲面上的疑惑十分明显,他想,爱上又如何呢? “先生啊,有些东西是爱也无法撼动的。” “比如……白予吗?” 从顾亦年口中听到白予的名字,舒闲略显诧异,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舒闲的目光淡了些,小声说道:“白予不是东西……” “什么?” “没事,你不用考虑这么多,我不会爱你的。” “这么确定吗?” 舒闲点点头,语气不带怨恨,平和地讲到:“我爱过你很久,再爱就是狗。” “那能不能……装作爱我,和我在一起一周?” 没想到顾亦年能提这么没品的要求,舒闲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略带讽刺道:“怎么这么堕落啊,连假的也要?” “……是你有求于我吧?加些条件而已,我的腺体没有这么不值钱吧?” 顾亦年说得直白,让舒闲一时也无话反驳。 同时他心中却能认定,顾亦年是不会真的让他装作爱他在一起一个星期的。 那很累,他觉得顾亦年应该不会舍得让他累。 这么肆意地挥霍、利用顾亦年对他的爱,不是第一次,但是他第一次有了些罪恶感。 “怎么不说话了?我在你这里真的很不值钱吗?” 顾亦年自我嘲讽道,让舒闲一时也没了再调侃的性质,目光中也没了刚才的尖锐。 “值钱,很值钱,不如先生开个价?” 舒闲语气淡淡的,听上去莫名有种哄孩子的感觉,听上去软软的,棉花一样。 于是顾亦年的笑容也沁了些暖意,只是看上去依旧发苦,跟沾了糖的苦苣一样难吃。 他低声对舒闲说:“我又不差钱。”我只是没有你。 回到公寓,舒闲仍觉得恍惚,不大敢相信顾亦年是怎么同意的,明明他也没做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事情已经离奇又顺利地进行到这一步了。 本该觉得安心的,可是舒闲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总觉得很压抑。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舒闲抬了抬眼皮,不愿意动,但最终还是从沙发上坐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打开门,是陈鸣。 看着舒闲一脸阴沉疲惫的模样,陈鸣给吓了一跳,赶紧询问:“哥你咋啦?怎么看你气色这么差?” “你来干嘛?” 舒闲没回答,抓了抓头发,脸上的不悦毫不掩饰。 陈鸣见状也只好回答:“这个点知了不是快下课了吗?我在底下等了一会儿看你没下去,以为有什么事就上来问问。” 听着陈鸣的话,舒闲更是迷离了,转身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下午五点了。 他刚刚发呆了有这么久吗? “哥,还去接吗?” 陈鸣见舒闲没有动身的意思,犹豫地问道。 舒闲没理他,从衣帽架上拿下自己的外套穿上,然后开始穿鞋。 今天中午他在顾亦年那里简单地吃了个员工餐才被送回来,之后就一直默默发呆,衣服也忘了换,倒是省事了。 穿好鞋后舒闲潦草地拢了拢头发,踏出房门。 “走吧。” 陈鸣愣愣地看着这简短的出门过程,总觉得舒闲是忘了去接许知这档子事,被他提醒才想起来的。 但是见舒闲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也没好意思再问舒闲下午干嘛了,是不是忘了。 车子在校门对面停下,舒闲照例戴上口罩和帽子,摇下车窗趴在上面等着。 想要让许知一出门就能看到他。 并不如高中放学时丧失出城一般的壮烈,大学下课后大家一般都是去食堂或者回宿舍,出校门的也很悠闲。 在这其间,舒闲一眼就看到了许知的脸,同时许知也看到了他。 原本平静从容的面容上浮上喜色,搁着一条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舒闲的脸上自然地带起了笑意,看着许知朝他走近,一边走着还一边小心翼翼地瞟向四周,似乎是怕有人看到自己。 在舒闲的眼里,许知依旧是有独特的性格的,既能让他看见白予,也不至于混淆。 他一直清楚,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白予。 “哥。” 许知走到舒闲面前,声音清澈地叫道,相比原来已经少了很多警惕和局促。 舒闲应了一声,盯住许知的脸,突然脑补出白予管他叫“哥”的情景,肯定很滑稽。 笑了笑,舒闲稍微支起身子,没有打开车门,而是稍微探出车窗,拉过了许知的衣领。 把有些羞赧的孩子拉到面前后,舒闲搁着自己的口罩,吻了吻他的下巴。 清浅的一吻,搁着层口罩,却依旧能感觉到嘴唇的柔软和温度。 这不是舒闲第一次这样吻他了,但他内心的颤动依旧不减,感觉浑身都过了一次电流。 相比那些电视剧中的热吻,舒闲的吻显得虔诚又矜持,是一种内敛的宠溺,让人难以抗拒。 “跟我回家吧。” “……好。” 又是诱拐孩子成功的一天。 舒闲满足地打开车门,往里坐了坐给许知让出位子。 回去的车上,舒闲沉浸在逗孩子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许知学校发生的事情,暂且忘记了顾亦年的事情。 “进入复习周了吧?怎么样了?” “已经开始复习了,除了高数,其他科目感觉都不算难。” “那今天晚上回去带你复习高数吧?” 许知听后不由得叹口气,捂住了脸,试图掩盖自己对高数的恐惧。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也发现了,在学习这件事情上舒闲是认真的,恨不得把毕生所学的高数知识都传给他。 可是他接受不了啊!就算舒闲讲题温柔又耐心,也丝毫不能提起他对高数的兴趣。 沉默两秒,见舒闲还要继续说话,许知赶紧开口打断:“哥,你放了假有什么安排吗?” 舒闲也不戳穿许知,不再提考试,反问道:“怎么,你有安排?” “……我可能得回家,毕竟寒假嘛,要过年的。” 许知说话时带着很明显的不舍,就像是放学后和伙伴一起玩得开心,舍不得回家的小学生一样,别别扭扭的,怪可爱。 舒闲原本想安慰一下许知,告诉他自己可以陪他回家,但是话到嘴边却戛然止住了。 他想起来和顾亦年那个一周情侣的交易。 他们还没有约定好什么时候开始,公司事务忙得很,他这边也要和许知在一起。 临走前顾亦年让他定个时间,他把事情推了,安排妥当。 想到这些,舒闲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转头对许知说道:“寒假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过去找你,怎么样?” 许知听到后脸上顿时显出了惊喜,好像很惊讶舒闲的决定。 但是他又很快收敛的喜悦,转而担忧道:“会不会很麻烦?挺远的,来回不方便,你在这边还有事业的!” “……你指的事业是,我的酒吧?” “嗯,你不需要经常去照看吗?” 舒闲耸耸肩:“还好,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雇人帮你看店。” 听后,许知又观察了一下舒闲的神色,似乎不像是勉强安慰他的样子,而像是真的有钱人。 最终许知终于能放心地表现出喜悦了。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啊?我去车站接你!对了,你是不是要坐飞机?那我可以去机场接你……” 看着突然咋呼起来的许知,舒闲眉眼软了一些。 这孩子总是这样,开心之前还要在乎别人的情况,谨小慎微,懂事得让人难过。 等许知叭叭得差不多了,舒闲才伸出手,许知顿了顿,然后顺从地把头伸到舒闲的手底下,让舒闲揉了揉。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我安排完这边的事情后,就去找你,到时候要劳您接我了。” 回家后,许知照常给舒闲做饭。 吃了晚饭后,在舒闲的“建议”下,许知十分情愿地开始学习高数。 快十二点的时候,许知打了个哈欠,舒闲竟然也被许知传染,跟着打个哈欠。 有点困了。 这几天跟着许知,舒闲的作息明显开始规律了起来。 他撑着脑袋看向许知,眼神有些倦:“困了?去睡吧。” 得了允许后,许知长舒一口气,飞速逃离了高数的战场,跑去洗漱了。 舒闲则依旧坐在书房,没有任何的动作。 莫名的,他想起今天见顾亦年的时候,他问的最后那个问题。 ——先生,你为什么不趁机提一些更……大胆的条件? ——比如? ——比如,要求我和你在一起,放弃许知。 ——因为我知道,你能为了救他来找我,只是因为你还拥有他。 想起这些对话,舒闲不由得有些闷。 究竟他是舒闲,还是顾亦年是舒闲?为什么能这么了解他?连他的自私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106章 一大早,舒闲将许知送到了车站。 山高皇帝远,他和许知天各一方,出了事很难第一时间赶到,难保顾亦年、简婉他们不会动手。 甚至,以顾亦年的算计,他都怀疑这荒唐的七日情侣是顾亦年和简婉合谋的结果。 顾亦年以交易之名将他吊在这里,简婉就可以趁机去干掉许知。 于是,舒闲前脚送走了许知,后脚就给陈鸣买了票。 他希望在他到达许知身边以前,有个自己人能随时照应着。 “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嫂子的。” “……我莫名开始担心了。” “别啊哥,你信我!我一定寸步不离,把知了给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你车快到了,进站去吧。”舒闲实在没眼看了,推搡着将陈鸣送进了车站。 两个人都离开后,舒闲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等许知那辆高铁开走后,看到许知发来的“我上车了”,才放心地转身朝着高铁站外走去。 一边走着,舒闲一边压了压帽子。 由于向晴的粉丝们曝过他的照片,所以十分偶尔的,他也会被人认出来求合影求签名,怪麻烦的。 “舒闲少爷!” 突然,一声嘹亮的呼喊穿透了沉闷的人群,直击舒闲的耳膜。 他被吓得一颤,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见到顾亦年的小助理搁着半个广场,正兴奋地朝他挥手。 这是七日之约的第一天,顾亦年说了会派人来接他,但没说会派这个憨批来啊! 感受到聚集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舒闲脚下的脚步也渐渐加快。 他能隐隐约约听到路过的人在窃窃讨论。 “这个人是不是舒闲哥哥啊?”“眼睛好像哦!”“刚刚有人叫他了,应该是本人吧!”“真的好好看啊!去合影吧?” 听到这些后,舒闲脚下生风,健步如飞。 小助理见到舒闲走得这么急,十分开心,看来舒闲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自家老板嘛! 于是,小助理笑容灿烂地迎着舒闲走了上去。 “舒闲少爷您好,我是顾总的助理,奉命来接您……” “跑!” 小助理话没说完,就见舒闲留下一个字,直接略过了他,突然跑了起来? 没等他想明白,就看到四面八方的人,陆陆续续都朝这边涌来。 咽了咽唾沫,小助理突然升起一种被丧尸围城的恐惧感,后退两步,然后掉头朝着舒闲的背影开始狂奔。 “舒闲少爷,你等等我啊,没我没人给你开车!” “不想走就喊得再大声点!” “啥?舒闲少爷,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您再说一遍!舒闲少爷!” 两个人搁着十几米的距离呼喊,小助理声音清晰嘹亮,瞬间惹了更多人的注意。 舒闲顿时想踹他一脚,但是又丝毫不敢停下,只好转头催:“跑快点,闭上嘴!” “舒闲少爷,您说啥!” “……” 舒闲不敢再说话了。 上午十点半。 距离小助理去接舒闲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距离许知的高铁发车也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但是顾亦年依旧没见到两人的影子,微信问就是“在路上”“别催”。 他有点担心,会不会是路上遇到事情了?被绑架了?不方便回消息?要不要直接报警? 正当顾亦年踌躇着,准备拨通110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就被“砰”地一声打开了。 抬眼,他看到舒闲摇摇晃晃地进来了,理都没理他就走到沙发边,脱线一般瘫了进去。 顾亦年看得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杯子走了过去。 “喝点水。” 顾亦年把水递给舒闲,舒闲看了眼这个陶瓷杯,发现这是顾亦年原来在家里用的。 毫不掩饰地嫌弃地撇了撇嘴后,舒闲还是接了过来。 见舒闲接了,顾亦年心下开心了一瞬,然后就开始局促了。 这么站在旁边给人压力太大了,但是坐在舒闲身边,会不会惹他厌烦? 这么想着,顾亦年已经准备去坐舒闲对面的沙发了,但是没等他转过身,就见舒闲喝着水,默默往旁边错了错。 顾亦年见状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舒闲是给他让了个位置!舒闲的意思是让他坐旁边! 于是,顾亦年局促地理了理衣服,然后又装作自然地坐了下去,但是和舒闲隔了断距离。 舒闲喝着水,瞥了眼他和顾亦年之间的空当,想起了以前和顾亦年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顾亦年跟他坐一起,也会像这样和他隔一小段距离,保持着最基本的联系,却又不至于亲密。 他那时是很羡慕其他情侣的,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总能看到一些Omega和自己的Alpha紧挨着坐在一起,将一条腿搭到Alpha的腿上。 那时他想,或许顾先生是个正经人,不屑于这种情侣之间的小情致吧。 “怎么搞得这么累?路上有什么事吗?” 见舒闲稍微平静下来了,顾亦年才开口问道。 但是舒闲并不急于回答顾亦年,而是搁下顾亦年的水杯,然后自然地蹭到了顾亦年身边,挨了过去。 触碰到的刹那,他能感到顾亦年的僵硬。 “今天是我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可以不用这么局促,可以多做点什么。” 舒闲犹豫了一下,将顾亦年的腿扒拉过来,然后将自己的腿搭了上去。 果然,这人更僵硬了。 舒闲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不然总让我觉得白.嫖一个你的腺体。” 顾亦年的喜悦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但还是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没关系。” 我本来就没想着能赚回来。 原本清冷的眼眉,因带着笑意,竟然显出一份虔诚。 没看到想象中的痛苦神色,舒闲可能是觉得无趣,也可能良心谴责,想要履行和顾亦年的约定。 总之舒闲没了再逗弄顾亦年的兴趣,将腿从顾亦年身上撤下来,转而懒散地靠在了顾亦年肩膀上。 “今天在路上发生的事情……你还是回来问你助理吧。”舒闲想起顾亦年一开始问他的问题,低声吐槽道。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顾亦年从一开始就隐隐有种预感,那就是他的小助理又有憨批操作了。 而现在舒闲的话证实了他的预感。 思索片刻,他低头看向靠在肩上的Omega,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换一个助理吗?” 舒闲稍微抬眼就和顾亦年四目相对了。 对视几秒后,舒闲开口问他:“要我做你的助理吗?” “……哈?”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总裁和助理之间的强制.爱,包.养,等级压制之类的。” 顾亦年显然没想过这些,听舒闲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忍不住笑了出声。 原本正经举例子的人听见笑声,顿时不悦地皱起了眉毛,抬起手,不太准确地捂住了顾亦年的嘴。 “别笑我了,考虑考虑,让我做你的助理吗?” 顾亦年抓住舒闲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不让,太辛苦了。” “那你还问我要不要换助理……” 舒闲将手抽出来,嫌弃地往顾亦年身上抹了抹。 正在这时,两人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 因为刚才舒闲刚刚进来得急,忘记了关门,所以小助理刚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老板正和舒闲少爷“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打情骂俏”! 这个时候,他最合理的操作应该是将门关上,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表现他的机灵和体贴。 但是他刚才是不是听见舒闲说了一句“换助理”! 他现在走了是不是就回不来了?他是不是该再争取一下? 虽然做顾总的助理确实累得像只狗,但工资真的高啊! 踌躇间,小助理就这么僵在了门口。 舒闲见状和顾亦年对视一眼,然后无奈地从顾亦年身边起来,朝着门口走来。 来到小助理面前,舒闲扬起一抹笑容,打趣道:“我没能成功上位,助理的位置还是你的,去忙吧,别再让我听到你叫我名字了。” 听后,小助理如释重负,抹了一把汗水,乐呵呵地跟舒闲道别:“谢谢你,舒闲少爷!” “……你耳朵不好?” “什么?” 舒闲确定了,这不是耳朵的问题,而是脑子的问题。 “没什么,别打扰我和你家老板。” “嗯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保住职位的小助理口不择言,不仅舒闲,顾亦年也尴尬地捂住了脸。他当时是怎么找到这个助理的? 好不容易将小助理赶走后,舒闲再转身,就看到顾亦年坐到了办公位上。 舒闲走过去,坐到顾亦年对面的椅子上。 这个椅子是为了顾亦年平时和员工谈话而准备的,椅子腿带着小轮子,和理发店里Tony坐的很像。 舒闲坐上去,转悠悠地从顾亦年对面,滑倒顾亦年侧面,然后趴在了桌子上。 “我们今天去哪?”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和顾亦年谈一个星期的恋爱,舒闲也就直率地发问了,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虽然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和顾亦年相处的,可是相比回报,这些忍耐都显得微不足道。 顾亦年看着舒闲的笑容,一是分不出真假。 但是他能肯定的是,舒闲是不会因为他而露出笑容的。 若这笑容是真的,估计也是想到七天以后就能拿他的腺体去救许知,而感到真心的快乐吧。 可是看着这个笑容,顾亦年还是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揉一揉舒闲的头发。 但是在碰到的那一刹那,顾亦年却还是停住了。 舒闲应该是很厌恶他的触碰的吧? 这么想着,顾亦年就要收手,可是没成想,他刚要抬手就被舒闲一把攥住了。 再看舒闲的眼神,已然充斥了戾气。 “干嘛这么装啊?我都同意了,你做你想做的就可以,别跟我欺负了你似的。” “……我只是想要对你好,想让你开心一点。” 舒闲没想到顾亦年会这么回答,手中不由得用力,将顾亦年攥紧了些。 好好的交易而已,干嘛要搞得这么苦情? 顾亦年,我不是刻意要忤逆你的愿望,我只是做不到。 和你在一起,我要怎么才能开心? 终于,舒闲还是敛了敛眼眸中的戾气,露出些无奈来,没再说些伤人的话。 他攥着顾亦年的手,将顾亦年的手扒拉开,放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叹口气,舒闲喃喃朝着顾亦年说:“我尽力。” 顾亦年全程愣着,最终还是忍不住用大拇指摩了摩舒闲的脸颊。 “应该是我尽力才对。” 第107章 “应该是我尽力才对。” 看着顾亦年用这副温柔的表情说这种苦情的话,舒闲怎么看怎么觉得虚假。 虽然他知道此时顾亦年是真的爱他了,可是就在几个月前,顾亦年还冷漠地像块冰坨坨。 他不爱他,不爱了三年。 所以现在突如其来的真情也就显得虚无缥缈,不能给他安全感。 不过好在他也不需要从顾亦年身上寻求安全感了。 就像最开始结婚只是商业联姻,为了利益,他们现在也不过是互相从对方身上索取利益罢了。 想开后,舒闲坦然问道:“我们今天去哪?” 顾亦年适时收回自己的手,回应道:“哪也不去。” “什么?” “今天在这里陪我办公吧。” 舒闲见顾亦年如此肯定,诧异浮现在了脸上。 倒不是他不愿意,瘫在顾亦年的办公室总是比四处逛要舒适,可是从顾亦年的角度考虑,这很亏啊! 本来就只有短短七天的时间,第一天什么都不做,岂不是亏大了?顾亦年会做亏本买卖?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顾亦年解释道:“你能陪我一天,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不可求的了。” “……那行。” 既然顾亦年都这么说了,舒闲自然没意见。 正当舒闲准备走向沙发去瘫着的时候,顾亦年开口叫住了他。 “坐我旁边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要你在我身边。”臭不要脸的话被顾亦年说出来,竟然显得理所当然。 舒闲本能地想拒绝,但是看着顾亦年的笑意,才想到这会不会是顾亦年在威胁自己? 也对,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 于是舒闲就默默地走了回去,坐到刚才那个带滚轮的椅子上,滑到了顾亦年旁边,趴在了桌子上侧脸看着顾亦年。 舒闲还在等着顾亦年的互动,比如揉揉脸,摸摸头,刮刮鼻子,甚至亲上来。 但是他发现顾亦年……竟然真的开始办公了? 舒闲默默在旁边盯着,看着顾亦年先审核了几个部门交上来的报表,并且一边看一边整理一边计算数据,还打了两通电话询问。 之后是一个项目企划,内容太庞杂了,他潦草地扫了两眼,似乎是和白家的那个合作。 然后顾亦年收到了一个合同,看过一遍后,顾亦年就开始打电话,应该是打给律师的。 舒闲顿觉无聊,见顾亦年讲着电话,起身不知道要去哪,舒闲闪出一个奇妙的想法,伸手拽住了他。 讲着电话的人见舒闲拉他,便站住了,朝着舒闲抬了抬眉表示疑惑,口中和律师的交流仍不停下。 “别走,陪我。”舒闲声音不大,不至于让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但却能让顾亦年听得清晰。 于是顾亦年明显地滞了一下,随后才坐会了座位上,但是依旧思路清晰地和律师讨论着细节。 虽然是让顾亦年留下了,但是舒闲莫名觉得不够。 此时的顾亦年是极富理智的,就和结婚那三年一样。目光清冷,像是雪水,像是冰原,多炽烈的眼光都不会让他沸腾。 可他明明是冰凉的,却又能轻易让人眩晕昏厥,燃起欲.望,真是不讲道理。 带着一些恶意地,舒闲朝顾亦年凑过去。 “这份合同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收益分成,而在于最后的……” 顾亦年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舒闲扽住了他的领带,嘴角泛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正目光懒散地盯着他,像只猫。 “顾总,您的问题在哪?”对面的律师见顾亦年停了下来,开口问道。 顾亦年稍微将手机拿远了些,抬起舒闲的下巴对着他轻声吐了一个字:“乖。” 然后,顾亦年拿回手机接着和律师说:“这份合同在连带责任这方面……” 舒闲原本只是想稍微扰乱一下顾亦年的,但是此时,舒闲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乖你妈。 他原本准备松开领带了,现在却狠狠地一扽,将顾亦年扽到身前。 在顾亦年不解的目光中,舒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只手拉着顾亦年的领带,一手撑在了顾亦年身侧,迫使顾亦年抬起头。 顾亦年见舒闲眼眸中露出的欲气,嘴角勾起一抹惹人沉醉的笑意:“想要了?乖,等我讲完电话……” 话音又戛然而止。 顾亦年没说完,就见舒闲俯下身来,随后脖颈处感到温热的呼吸,一阵刺痛带着酥麻瞬间传遍全身。 咬他喉结? “喂?顾总,您那儿咋又没音了?” “你等一下。” 顾亦年将手机搁到桌子上,一把拉住正要逃跑的Omega,将人拽了回来,抱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预感自己要玩脱了,舒闲赶紧抵住顾亦年要压上来的胸膛。 “你干嘛唔……” 正要质问时,顾亦年忽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凑到了他的耳边。 “我没挂电话,忍着点,别叫。” “你……” “别忘了,是你求我的。”顾亦年笑着威胁道。 舒闲虽然不悦,但碍于自己确实有求于顾亦年,只好把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他一边伸手抵着顾亦年,一边焦躁地小声说道:“别太过分了。” 顾亦年抓住他反抗的手,拉到嘴边吻了吻,然后笑意深了些。 他抵着舒闲的额头,看见舒闲颤抖的睫毛,紧抿着嘴唇,一脸的抗拒,似乎以为自己要亲上去。 但是他并没有要亲下去的意思,只是朝着舒闲低声说道:“转过去。” 见舒闲有些震惊,似乎是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顾亦年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迫使他抬起头。 “没听到吗?转过去。” “你他妈……”舒闲话没说完,嘴唇就被顾亦年的手指抵住了。 顾亦年的目光瞥了瞥旁边桌子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意思十分明显。 舒闲气得想给顾亦年手机砸了,给顾亦年手指咬断,但是看着顾亦年带着威胁的笑容,他又不好真的动手。 怎么办? 僵持几秒,舒闲觉得自己的心脏带着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颤抖,脸颊因为羞赧禁不住地泛起了红晕。 看着顾亦年丝毫不动摇的眼神,舒闲觉得自己可能躲不过了。 他也做过心理准备,七天,总会发生一些什么他不太愿意的事。 虽然这事来得着实有点快,而且情况实在是……有点刺激。 咬了咬牙,舒闲深呼一口气,劝慰自己,很快就过去了。 然后,舒闲默默地撑起身子,在宽敞的办公桌上,在顾亦年袒.露的目光中缓缓转了过去,以跪坐的姿势背对着顾亦年。 “这么乖?” 顾亦年说着,忽然拉住舒闲的双臂扯到身后,一瞬间失去平衡,舒闲只能靠在顾亦年怀里撑住身体。 “乖你妈。”舒闲低声骂道。 “别这么戾气。” 舒闲闻声气得颤抖,刚想继续骂,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酥麻感同时传遍全身。 不自觉地喘息声还未从嘴边流出去,就被顾亦年的手指堵了回去。 口腔内,顾亦年的手指摁着他的舌头,所有不成言的话都变成了低浅的呜咽。 顾亦年最终没有咬破他的腺体,转而埋到他的肩膀处咬了下去。 疼痛之下,舒闲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耳边传来顾亦年调笑的声音:“只许你咬我,就不能我咬你了?反应这么大?” “别闹我了……”顾亦年的手指离开后,舒闲喘着粗气喃喃道。 可是顾亦年不回话,而他的双臂被顾亦年缚在身后,也动弹不得。 忽然,舒闲明显地感受到手腕上缠上了什么东西。 “你干嘛?” 意识到那是顾亦年的领带,舒闲有些慌乱地问道,但碍于顾亦年的通话又不敢太大声。 “不明显吗?” 舒闲深呼吸几次,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试图接受现状。 他扯了扯嘴角,知道躲不过,干脆调侃道:“和你在一起三年,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癖好?” 但是话落了半晌,顾亦年也没回应他。 舒闲背对着顾亦年,看不见顾亦年的表情,除了感觉到了手腕被领带缠紧了,他什么也不知道。 正当舒闲心里发虚的时候,顾亦年似乎是缠好了,稍微一用力,他顿时觉得双手在身后被捆得发紧。 “乖一点。” 顾亦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热气铺在耳边,让舒闲忍不住颤抖。 自知无能为力了,舒闲只好咬着牙等着顾亦年后面的动作。 但是……默了几秒,身上没再传来顾亦年的触碰。 疑惑时,他身后突然传来顾亦年的笑声,笑得轻快愉悦,若是放在平时一定是令人迷醉的。 可是这种情况下舒闲只觉得是对自己满满的侮辱。 “顾亦年,你……” “你知道吗,我其实开静音了。” 当舒闲绷不住,正准备骂人时,顾亦年突然将手机晃到了自己面前,上面显示通话确实是正在进行的,而静音键也是亮着的! 这次舒闲是真的要骂人了。 “顾亦年,我[哔——]” “乖一点,等我讲完电话再陪你。” 顾亦年从身后伸出手捂住了舒闲的嘴,然后摁开了静音键。 “孙律师,还在吗?” “我在我在,顾总,您继续说。” “在连带责任上,我们可以承担其中,嘶……” “您怎么了?出事了吗?” “……没有,磕到了而已,我们继续说。” 顾亦年忍着手上的剧痛,硬着头皮继续和律师讨论合同,而舒闲已经给他咬出了血。 第108章 小助理拎着医药箱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顾亦年手掌上的血痕,红得惊心。 他呆愣地看了看自己老板,竟然从老板脸上看到了一丝温柔? 随后他又看了看坐在办公桌旁边的舒闲,但舒闲是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的,没有要转过头来的意思,看不见表情。 “老大,您要的酒精和绷带。” “搁桌子上吧。” “……您这是怎么了?弄得鲜血淋淋的。”小助理还是没忍住问道。 顾亦年扯了扯嘴角,露出些无奈来,难得朝小助理露出了笑脸:“没事,这算是我的……奖章?” 小助理咽了咽口水,更加怀疑老板是被舒闲虐出什么奇怪的字母倾向了。 “你去忙吧。” “哦哦。” 难得被老板这么温柔地赶走,小助理忙不迭地告退,并且十分体贴地关上了门,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上了。 难得老板和舒闲少爷这么好的兴致,不能让人打扰了。 小助理做完这一切后,心满意足地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但始终还是放不下心来。 犹豫了犹豫,小助理还是拿过手机,给老板发了条微信。 而隔壁的总裁办公室,舒闲正无聊地拿着顾亦年的手机在玩,正好看到了顶部的弹窗。 原本他对顾亦年的私人消息并不关心,但是他刚才好像瞟到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不等他看清楚,弹窗就收回去了。 有点好奇。 “……你助理给你发微信了。” “嗯。” “你不看看吗?” “他有要紧事会直接过来。” “……哦。” 舒闲其实是自己想看的,而看微信最好还是要经过本人的同意,所以才会旁敲侧击地引导顾亦年。 可是顾亦年显然没有领会舒闲的意图,他此时正专注地拿酒精棉球消毒。 舒闲下嘴简直狠得不像个人,划出的血痕还在不断渗血。 虽然疼是真的,但一想到刚才舒闲被惹急时的眼神,顾亦年又忍不住心动。 像是一只被捆缚住的狼耳少年,动弹不得,只能眼眶通红地含泪盯着他,所有的倔强都显得耻辱,让人忍不住想去挑.逗,想去激怒,想看他气都到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想要欣赏他被束缚手脚,一边叫嚷着抵抗,一边红着眼落泪。 可惜,他舍不得,他知道舒闲并不是真心接受自己的,他不愿让舒闲难过。 所以他只能被舒闲咬得一手血痕,忍着剧痛打完电话,之后给舒闲解开捆着手腕的领带,亲吻他的指尖,说一句“抱歉”。 “先生。” 忽然,舒闲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看过去,看到了舒闲一脸狐疑的表情。 “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啊?怎么停下了,还一脸瘆人的笑?” “我在想你。” 顾亦年直言,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想你,原本是一句温柔缱绻的话,但被顾亦年说得极为深沉,除了爱意,似乎还能听到很多不可言说的污秽的东西。 比如今夜的姿势,寂静中的喘息,流下的粘稠的液体。 舒闲不由得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偏过头去不想再看顾亦年。 看着舒闲躲避的眼神,顾亦年的笑意深了:“现在是不是该问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助理给你发了什么消息。” 舒闲僵硬地将话题撇开了。 顾亦年想到了刚才舒闲的话,意识到他助理可能发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舒闲可能是看到了。 “那劳烦你帮我看一下,读一读吧。” “那好吧。” 舒闲耳垂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奇怪的联想,还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顾亦年猜中了。 总之,他先打开了顾亦年的微信。 随后他发现,小助理的微信好像……在顾亦年的置顶栏里? 除了小助理,顾亦年的置顶还有“人事部经理”“财务部经理”“研发部经理”…… 在各种公司员工中夹杂着一个“舒闲”的名字,十分不起眼。 “怎么了?” 顾亦年见舒闲半天没说话,开口问道。 舒闲怠惰地趴在桌子上划着顾亦年的手机,毫无波澜,也毫不隐晦地回答:“看你列表呢。” “有什么问题吗?” “……人挺多的。” “没办法,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莫名其妙就加了很多人。” “嗯,理解。” 舒闲随意地应了一声,不想再多问,点开了小助理的对话框,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读。 但是当他目光锁定后,顿时就卡住了。 这要怎么读? ——老大,虽然在管理公司上我肯定比不过您哪怕一根脚趾头,但是在那个方面,我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以过来人的经验,我建议您开始尝试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受伤。 ——虽然身体上的痛苦确实能带来精神上的欢愉,但是如果太放纵,失了智,很容易造成不可挽回的创伤。 ——绑一绑,打一打,咬一咬注意尺度倒是无所谓,但是永久性创伤还是先不要尝试的好,您让舒闲少爷先轻点下手。 ——给您推送几篇文章,祝您性.福!有问题再交流哈! “怎么不读?他发什么了?” 顾亦年看着舒闲的脸色一点点黑下去,似乎能感觉到气氛趋于紧张。 虽然不知道他那个助理究竟发了什么,但是看这个样子,发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玩意。 沉默半晌,舒闲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读出来,眼神复杂艰涩,将手机地给了他。 同时,舒闲对他说道:“如果我们能在某件事上达成共识的话,那这件事一定是辞退你的助理。” 听舒闲这么说,顾亦年狐疑地接过手机,心中甚至有些忐忑。 他那个助理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能让一直寡淡的舒闲说出这种话来? 然后,他垂下眼眸开始看消息。 …… 时间悄悄流逝,空气死一般寂静。 顾亦年沉默着看完,又开始沉思,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信息量有点大,凭借他的信息处理能力,竟然也一时接受不了。 “你助理……除了在做助理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好像在别的地方经验颇丰。”舒闲先开口了。 “……确实,看他的性格,完全想象不到他会是……那个圈子的人。”顾亦年附和。 “人不可貌相。” “而且他是不是误会了我们直接的关系?就算真的是他说的那样,也反了吧?” 顾亦年纠正了小助理的错误。 就算他和舒闲真的有那种奇怪的字母关系,他也不能是被*的那个吧? 舒闲闻言不禁皱眉,想要开口反驳顾亦年,可是刚才好像确实是他被顾亦年绑了的,虽然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于是,愤怒又成了羞赧,窜上了舒闲的耳垂,又红又烫。 抑郁了半晌,舒闲才低声吐了一句:“烦死了,我又没有那种奇怪的癖好。”算作是对顾亦年的回应。 顾亦年不紧不慢地点点头,似乎是认可了舒闲的话,但是手下还是默默点开了小助理给他推过来的几篇文章。 潦草地扫了几眼后,顾亦年点了收藏。 虽然不是,也不会是那种关系,但是说不定会有什么借鉴意义,码下来总是没错的。 舒闲就默默地趴在顾亦年的办公桌侧面,埋下了脑袋。 越想越后悔,他好奇个什么啊! 烦死了! 正当舒闲还在烦躁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啪嗒啪嗒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且有节律,似乎能感受到打字的人清晰的思路。 他默默露出一双眼睛看向顾亦年,果然,这人已经再次沉浸在了工作之中。 他来找顾亦年的时候没想到会在公司待着,顾亦年是有工作的,他却什么东西都没带来。 所以现在顾亦年能办公,他却只能闲在这里胡思乱想。 而且顾亦年是怎么做到的?能这么轻易就重新开始工作了?不理他了?也不管小助理那些消息了? 越想越烦躁,最后舒闲不愿意忍着了,就干脆拍案而起。 舒闲突然的动作给顾亦年吓了一跳,顾亦年赶忙停下手里的工作抬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 莽撞地站起来了,但还没想好什么理由。 舒闲一时不好回答,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搜寻一个合适的说辞。 但是时间紧迫,晚一点开口就显得多一分心虚,所以舒闲对上顾亦年的目光:“这个椅子坐着不舒服。” 以后被顾亦年叫来谈话的员工,以及来访的客户,进出的小助理就都看到了这样一幕。 舒闲悠哉地仰靠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戴着耳机似乎在看视频。 而顾氏的总裁,顾亦年则坐在一个理发师专用的升降小椅子上,在办公桌的侧面敲电脑,是不是还左右转转椅子,莫名像是被家长看着写作业的孩子。 荒诞的七日之约的第一天,就如此荒诞地度过了。 一个人办公,一个人看网课。 夜幕降临,舒闲的耳机被人摘了下来,下意识抬起头,他看到顾亦年透着清凉的眉眼。 “可以下班了。” “……嗯。” 舒闲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依旧不敢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除了他故意去惹顾亦年那次,两个人并没有更亲密的肢体接触了。 他现在愈发怀疑,顾亦年是不是只是为了将他困在这里,背地里派人去“干掉”许知。 “怎么不动,不想回家吗?” “不,我就是……等等,你刚刚说的回家是指?” 顾亦年拿下舒闲的外套,转过头看见舒闲困惑的神色,便他走了过去。 将外套给舒闲披上,顾亦年将椅子转向自己这面,然后单膝跪了下去,给舒闲拉上拉链。 “送你回家。” 第109章 “……你一定要这么看着我吗?” “等你睡了我再走。” 顾亦年坐在舒闲的床边,看着床上盖得严实的Omega,眉眼落了星辰,月色映衬下浑身都散着惑人心魄的魅力。 舒闲原本以为顾亦年盯着自己会让他烦躁不安,但雪杉林的味道清凉沁人,反而使他静了下来。 都说Alpha的信息素对标记的Omega有安抚作用,舒闲第一次体会得这么真切。 可是他始终不能说服自己,让顾亦年留在这里看着自己睡觉。 “先生时间这么宝贵,就别在我这里浪费了。” “将时间花在你身上,什么时候,花费多久,都不算浪费。” 反而,这些能名正言顺在你身边陪伴的时间,离开一秒都是浪费。 顾亦年笑得浅,目光中没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深情,让人感到很舒适。 但在这簇目光的背后,顾亦年却在想,怎样才能把这个Omega绑在家里。 舒闲不知道顾亦年背地里在想什么,他只是首先在生理上被顾亦年的信息素安抚了,然后带动得心中也觉得安宁。 所以就算顾亦年俨然是不想走,但舒闲也并不想和他吵架。 他朝着顾亦年的方向翻了个身,侧躺着,用腿夹住被子,顿时一脸的惬意。 似是在调侃,舒闲语气倦倦地念叨:“你看着我,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一句话说得呢喃粘腻,明显是带了困意的。 顾亦年伸手给舒闲掖了掖被子,然后用手指轻轻描了一圈舒闲的脸颊:“早点睡,然后早点起。” “为什么?明天有安排吗?”舒闲从被子里伸出手,拍开顾亦年的手,疑惑道。 “明天要出去,如果你睡得太晚会影响明天的约会状态,服务质量不佳,我可是要投诉的。” “……那晚安。” 鼻尖萦绕着顾亦年信息素浅浅的味道,让舒闲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为祥和的状态。 太过浓烈的信息素会让人躁动,但顾亦年刻意控制了,所以足以安抚睡眠障碍的Omega,又不至于催动欲.望。 舒闲渐渐感到意识开始模糊。 一片寂静中,他似乎感到额头上传来温温热热的触感,不太真切。 耳边也传来什么声响,依旧听不清晰。 各种感官混杂成一团,舒闲难得在上床后一个小时内就成功入眠了。 他没有感到的,是顾亦年在他额角落下的一吻,没有听到的,是一句清浅又悠长的“我爱你,晚安。” 第二天。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床上搭了一条灿灿的光带,光带渐渐挪动,逐渐碰到了床上那人的眼眉。 伴着一声呢喃,床铺上的人一阵扭动,然后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几秒钟之后,舒闲的意识恢复了。 他从松软被子里爬起来,靠在床头,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看向窗帘间的缝隙。 天气好像是很不错,阳光是脆生生的,天空也澄净明澈。 舒闲觉得身上有些僵硬,舒展手臂,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忽然,舒闲意识到自己今天醒来的状态很好。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身心舒畅的感觉了。 就算是这段时间许知在家里,他睡眠时间稍微正常了些,醒来时也经常是昏昏沉沉的。 今天醒来竟然感到了轻松? 舒闲抹了抹后颈,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九点刚出头。 没有太多信息。 许知给他分享了一下家里的冻柿子和冻梨,陈鸣向他哭诉了一下许知老家的寒冷,妈妈说给他寄了一箱水果过来,剩下的就是顾亦年的消息了。 ——醒了告诉我。 就是如此简洁的一句话。 舒闲看着这句话,心中感叹不亏是顾亦年,也就他这种性格才会这么聊天。 这是把他当成公司员工了吗?一点爱意都看不出来啊! 舒闲默默敲了一句“刚醒”发过去,就搁下手机翻开被子下了床。 昨天晚上顾亦年在他睡前好像说,今天要出去约会? 那还是稍微准备一下的好。 这么想着,舒闲走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一边刷牙一边思考和顾亦年的约会。 说实话,他和顾亦年在一起过三年,但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单独相处只限于在家的时候,而且因为他要上课,顾亦年也兢兢业业上班,他们每天在家里一起度过的时间也不多。 虽然顾亦年也会在一些节日送他礼物,但是因为顾亦年工作太认真了,所以两个人并没有一起出去约会过。 这算是……第一次了? 舒闲“咕噜咕噜”地漱了漱口,然后“噗”地一下把水吐掉,两弯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他其实是有些矛盾的。 和顾亦年约会这种事放在三年的任何一天,他都会开心得起飞,但现在的他只会觉得难搞。 如果当成一个任务来做,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为了许知罢了,他想一直看着这个傻孩子乐呵呵地吃冻梨,吃好几个冬天。 正当舒闲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打开水龙头要洗脸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门铃响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不会是顾亦年吧? 舒闲摁上水龙头,拄着水池子叹了口气,姑且放弃了洗脸。 打开门,果不其然是顾亦年的脸,但舒闲目光还是顿时被吸引住了,满目惊异。 顾亦年的衣柜里,什么时候有这种衣服了? 一件宽松的廓形羽绒服,上面还有大面积的刺绣,羽绒服是敞开的,里面是一件运动风十足的卫衣。 底下也不是平日里的西裤,而是一条有些工装感的黑色运动裤。 “怎么了,不让我进去吗?” “……你是顾亦年吗?”舒闲的质疑没有任何掩饰,他现在很怀疑眼前的顾亦年是不是真的。 顾亦年浅笑道:“换种风格而已,不好看吗?” 舒闲稍微平复了一下心中的震惊,后退一步,给顾亦年让出位置把人放了进来。 等顾亦年换拖鞋的时候,舒闲才意识到刚才顾亦年那句话是个问句。 于是,他诚实地点头道:“好看。” 就顾亦年这行走的衣架子,别说穿运动风了,就算是穿个乞丐服,那也显得仙风道骨。 对于舒闲坦然的称赞,顾亦年没有预料到,愣了愣才接话:“我只是想配得上你。” “配得上配不上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舒闲一边说着,一边蹲下将顾亦年的鞋放好。 “或许在路人看来,我们走在一起是很般配的,可是……” 舒闲站起来,朝顾亦年笑得灿然:“可是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比不上许知。” 说完,舒闲不想看顾亦年的反应,转身就要继续去卫生间洗漱。 但是刚转过身去就被人拉住了胳膊,扯进了一个怀抱里。 “你……” “为什么?只是因为许知长了白予的脸吗?” 顾亦年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惊得他微微一颤。 沉默几秒后,他侧过头,和顾亦年鼻尖相碰。 “是的,不服吗?要么你去整个容吧,只要你比他更像白予,我就跟你。” 舒闲说着,嘴角就挂上了肆无忌惮的笑意。 随之,他看到了顾亦年微微皱起的眉,似乎在宣告着这人内心的痛苦。 于是舒闲将语气中的恶意收敛了一些:“抱歉,明明说好了要和你谈七天的恋爱,还是惹你难过了。” 虽然是道歉的话,但是却不能给顾亦年丝毫的安慰,反而,他只能感到更大的羞辱。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埋在舒闲的脖颈间,喃喃地回应:“没关系。” 舒闲扒拉开顾亦年环着自己的双臂,转过身面对着他,并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 抬起双臂,舒闲环上顾亦年的脖颈,眼含笑意:“别碰许知,我跟你好好过这七天。” 顾亦年的表情有些撑不住,只好低下头,抵住舒闲的额头。 “……我饿了,给我做早饭吧。” 舒闲看着顾亦年忍耐的神情,心中并没有感到报复得逞的满足。 他伤顾亦年的,或许不会比顾亦年伤他的少,他们两个早就说不清了。 像是被风筝线缠了满身,动一下都会勒出血来。 “那你先去等着吧。” 舒闲没有再为难顾亦年,好歹也是答应了顾亦年七日之约的,不好做得太过分。 很快,在顾亦年期待的目光中,舒闲端着一盘煎饺子从厨房走出来了。 “我熬了皮蛋瘦肉粥,去帮我盛一下吧。” 舒闲毫不客气地使唤道,而顾亦年也十分乐于被舒闲支使,马上站起来走进厨房。 很快,热气腾腾的早饭端上了餐桌,舒闲和顾亦年面对面坐着,拿起筷子开始吃,安静祥和。 似乎是觉得不说点什么有些尴尬,顾亦年思忖了几秒后开口问道:“你很爱吃饺子吗?” 舒闲闻言抬起头,看向顾亦年,筷子也停下了。 “为什么这么问?” “看厨房还有一盆饺子馅,是没包完的吗?” 舒闲眼神黯了黯,咬了咬筷子尖,看上去有什么话憋在喉咙里。 终于,舒闲还是夹了一个饺子低下头咬了一半,嘟囔着说:“这次不是我故意要让你难过的,是你自己问的。” “什么?” “白予给我做的最后一顿饭,是煎饺,和皮蛋瘦肉粥。” 舒闲并不想要隐瞒,坦然说道,已经没了刚才在门口戏弄顾亦年时的恶意。 似乎对面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他也只是在陈述一个普通的事实。 但就算舒闲的语气再平淡,顾亦年还是愣住了,同时胸口一阵刺痛。 最后他稍微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地问道:“白予是你的什么人?” 顾亦年的问题将舒闲问住了,并不是因为无法回答,而是因为有太多回答的方式了。 白予是什么人?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是最懂我的人,是比所有人都重要的人,是我的梦魇,可能上辈子还是我的仇人,被我刨了祖坟的那种…… 白予对于他来说太复杂了,复杂到他不知道该如何把他讲给顾亦年。 终于,舒闲抬眼看向顾亦年,笑得温和灿烂。 “白予是我一直想要爱上,但是一直没能做到的人。” 早晨的阳光很有活力,冬日的寒冷使它不那么炙热,透过落地窗洒在餐桌上,清透又脆亮。 在这般的阳光中,舒闲对顾亦年露出了难得的,真诚的笑容。 顾亦年能感觉到,舒闲此时的温柔是发自内心的。 他和舒闲之间,或许永远也绕不开这个名叫“白予”的人,但是他也不想绕开了。 “没能早点认识他,有些遗憾。” 舒闲闻言彻底怔在了原地。 良久,他搁下了筷子,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眼尾有些发红。 “……没能爱上他,我也很遗憾。” “那你或许要遗憾一辈子了。” “是的,我一辈子都逃不开他了。” 顾亦年喝了口碗里的皮蛋瘦肉粥,依旧想象不到白予的样子。 他想要告诉舒闲,没有关系的,我也很遗憾没能早点意识到自己爱你,你也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就像你逃不开白予,我也逃不开你。 这都没有关系,没人规定只有完美无暇的爱情才能拥有结局,再残破的情感,也要有个结局。 【作者有话说】: 剧情很快就会回到正轨,大概两章这个样子。高度紧张的虐感觉撑不住,这几章是想缓和一下来着。 第110章 吃完饭后,顾亦年让舒闲猜今天去哪里。 舒闲坐在副驾驶上,并没有猜的兴致,浑身上下都透着无聊。 “不想猜。” “谈恋爱应该积极主动,服务质量不好的话,我会考虑行使劲拒绝支付报酬的权力。” “……流氓。” “想清楚,是谁比较流氓。” 顾亦年趁着红灯停车,歪头看向舒闲,笑得颇为随性。 “闲闲,做事是要计算成本的,想要不付出就拿到收益才是流氓逻辑。” 舒闲余光瞥了眼顾亦年,对于这幅富有理性光辉的表情有些不满,这是在和他讲道理吗? 虽然极其不愿意和顾亦年这种思维缜密的商人讲道理,但是他又不可否认,顾亦年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他至今想不通顾亦年为什么能同意自己的要求,他本来去找顾亦年也是没抱太大希望的,就是想去碰一碰,顺便气一气他。 谁成想顾亦年竟然同意了? 这下就成他欠顾亦年的了,如果不想付出点什么就拿了顾亦年的腺体,确实是有些流氓。 可是…… “要我真心诚意和你谈恋爱确实做不到,我只能演,可是演出来的又没意思,不如……” 舒闲侧过头来看着顾亦年,笑着提议道:“不如你把腺体给许知,我把我的腺体赔给你?” “你这是在利用我对你的爱吧?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你受伤,更别说摘腺体这种事了。” 顾亦年笑着说道,他知道舒闲不是认真的。 那天见简婉时,简婉告诉他舒闲不是个好人,提醒他不要被舒闲利用感情,现在看来,简婉作为朋友果然很了解舒闲。 舒闲确实很擅长利用人的情感,从向晴的事情上就看得出来,调动全国网友的情绪,再将向晴摔至谷底,最后利用向晴和他的感情,冲垮了向晴最后的心理防线。 而在这其中,他也是完全被舒闲利用的,只不过不同的是,他是甘愿被利用的。 到现在也是。 红灯闪烁,黄灯亮起,顾亦年浅浅地踩下油门,将车子发动。 因为心思被顾亦年戳破了,舒闲稍微显得有些烦扰。 他利用得这么明显吗? 思索片刻,舒闲才认真地开口道:“不利用你了,和你谈恋爱不能让你满意的话,不如,我们上.床吧?” “……什么?” 顾亦年被舒闲肆无忌惮的话惊到了一瞬,油门踩猛了一瞬。 他借着后视镜看了眼舒闲的表情,认真得很,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见顾亦年不信,舒闲继续解释道:“这种身体偿还的方式不是更简单高效吗?你不想要吗?” “虽然,但是……” “和你做七天是不是有些长?你撑得住吗?” “……舒闲,你这在挑战我吗?” “不如我们分散一点,把时间延长一些?比如一周三次,我可以陪你到许知的治疗结束。” “别在我开车的时候跟我说这种话……” “如果你嫌时间短的话,再多持续一段时间也可以。” 舒闲不理会顾亦年的反驳,自说自话,甚至快把整套流程都盘出来了,思路清晰得很。 最后,在他说得正起劲时,顾亦年忽然在路口的红灯前猛踩一脚刹车,安全带差些给舒闲勒走。 “咳咳咳……你干嘛?有病?” 舒闲正想质问,就见顾亦年已经压到了自己身前。 下巴猛地一紧,他被顾亦年狠狠掐住了脸。 顾亦年脸色黑得吓人,眼眸冷冽如霜,让舒闲都忍不住心悸了一瞬,但好在也只有一瞬。 舒闲被顾亦年掐着,只愣了片刻,眉眼便带了笑意,看上去放浪又迷人。 “这么快就等不急了啊?先生。” 若是放在原来,顾亦年面对这样的舒闲是束手无策的,因为他原来认识的舒闲不会这么放纵地说话。 但是面对得多了,顾亦年也就接受了舒闲的变化。 他没有因为舒闲的肆意而退步,反而一寸寸靠近舒闲:“放心,谈恋爱和做.爱并不矛盾,我可没跟你保证过不碰你。” 舒闲反倒是没意料到,见着顾亦年靠近,下意识往后退,有些焦躁。 看着舒闲的反应,顾亦年原本冰冷的眉眼中反而投出一丝不屑来,显然一副仰视的姿态。 直到把舒闲完全压在了副驾驶上,顾亦年抬起了舒闲的下巴,拇指摁着舒闲的下唇,俯身吻了上去。 近在咫尺,似即非即。顾亦年的温度隔着手指传来,让舒闲大脑白了一瞬。 顾亦年满意地起身坐了回去,看了眼浑身发烫,还没缓过神来的Omega,笑着扶上了方向盘。 “白天出来跟我约会,晚上跟我上床,反正你睡得少,不耽误吧?” 舒闲方才缓过来,坐正了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神色恢复了本来的冷漠。 被顾亦年标记真是烦透了,动不动就会被他的信息素扯动情绪。 舒闲烦躁地开口回应道:“不耽误,如果你舍得我整夜不睡的话,做多久都没关系。” “我当然舍不得你,但是也不过七天而已,你通宵不睡的时候也不少,不差这七天。” 顾亦年说得随意,把舒闲说得心里有些乱满脑子都是原来自己和顾亦年在床上的种种。 “不怕我死吗?” “死也给我死在床上。” “……那行吧,你行,我就没问题。” 舒闲见顾亦年这么坚定,也就姑且放弃了挣扎。 他是做过心理准备的,毕竟那可是一个优质的Alpha腺体,别说七天了,再过分的条件他也得接受。 就算顾亦年真的有小助理说得那种奇怪的字母癖好,他忍一忍也是能过去的。 陈鸣今天还给他发了许知的照片,一个穿着军绿色大棉袄的傻孩子,拎着几条鱼正在往家走,像是刚赶完集的样子,脸上红扑扑的。笑得灿烂。 他不想那张脸变得憔悴。顶着白予的脸,就稍微快乐一点吧。 “到了。” “嗯?” 舒闲抬起头,看到了……客运站? 他迷惑地转过头,想要确认顾亦年是不是在开玩笑,带他约会做一天公交车? 但是顾亦年十分自信:“我们从这里坐大巴去。” “去哪?” “先不告诉你,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亦年在卖关子,看样子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但是舒闲看着面前人流涌动的客运中心,心中十分忐忑,丝毫不觉得顾亦年能给他什么惊喜。 果然,两个小时的颠簸过后…… 舒闲仰着脖子看着眼前直入云天的高山,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彷徨中。 约会?爬山? 第111章 零点的时候,舒闲跟在顾亦年身后,从农家乐走出来。 顾亦年说夜爬比较有意思,能看到日出,所以就带他先找了一个农家乐休息,顺便体验了一下采摘活动。 大冬天的,根本没人来,农民伯伯看到他们十分惊喜,丝毫没有放过宰客的机会。 去摘了两篮子草莓,要了他们三百多,一锅粉条乱炖,又是一百多,买了两根登山杖和两件军大衣,又是几百块钱出去了。 舒闲一开始还会帮顾亦年还价,毕竟也是过日子的人,见不得浪费,后来就麻木了。 这傻嗨他是管不住了,爱咋造咋造吧,反正造的不是他的钱。 于是,一通消费之后,顾亦年和舒闲终于拄着两根登山杖,一人背着一个包,买了票开始登山。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体力充沛,速度均匀的,也算惬意。 虽然舒闲至死都不能理解顾亦年为什么会带他来爬山,但是意外的,山上景色还不错。 冬天的山没有夏天那么蓊郁葱翠,树木枝干光秃秃的,显得很干净,偶尔经过一道激越的溪水,声音清脆明朗,心情也就不再那么沉郁了。 两个人爬得时间早,冬天日出又晚,所以就没有着急,边走边聊。 “能问问为什么要带我来爬山吗?” “因为想起你原来和我说过,想和我一起看日出。” “……哦。” 顾亦年回答得理所当然,听起来好像是合乎情理的,舒闲一时也就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他意识到,看日出去哪里不能看啊!为什么在山顶上看? 于是他又问:“海边看日落不行吗?非要来爬山?” 他这么一说,顾亦年突然就不说话了。 舒闲疑惑地望过去,竟然看到了顾亦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惊!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猜测,难道顾亦年选择了爬山看日出,只是因为……没想到还能去海边? “你这么一提醒,我才意识到好像海边也可以。” “草。” 舒闲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嘲笑顾亦年傻,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太悲哀了。 竟然因为这种理由就被顾亦年带来爬山了? 默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认真爬,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太过沉浸于脚下的台阶反而容易疲惫。 而隆冬时节,路上着实没有什么人,能交流的也只有对方。 运动能消解人的情绪,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于是,顾亦年首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和我说想看日落的吗?” 舒闲虽然也想要和顾亦年聊些什么,但是却不想和他聊这么容易陷入尴尬的话题。 可是既然顾亦年问了,他也不好装作听不到。 “结婚第一年我生日的时候,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和你一起看一场日出。” “嗯,记得挺准。” “你要是有一个一直没实现的生日愿望,也会记得很准。” “……”顾亦年沉默了。 这不就陷入尴尬了吗。 舒闲正借着登山杖奋力往上迈,没有抱怨的心情了,甚至还好心地安慰道:“没事,你能记得已经很不错了。” 走在他左边的人虽然有些垮,但是不愿意放弃和舒闲的聊天。 “累吗?” “……你问这种问题不是废话吗?” 舒闲听了,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们已经持续爬了一个多小时了,怎么可能不累? 旁边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呼吸均匀地对他说道:“我还好,很累吗?” 舒闲看着顾亦年认真的神色,一时接不上话来。 默了几秒后,舒闲放弃了思考,拄着膝盖喘着气说道:“可能因为你经常锻炼吧。” “你们没有体育课吗?” “……我不想让你尴尬的,是你自己非要撞上来的。我大三就没有体育课了,这个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了。” 于是,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尴尬。 舒闲爬得有些绝望,在体力的消耗之下,他姑且放下了对过去恩怨的介怀。 他撑着顾亦年的肩膀爬了两阶,然后扭过头看了眼顾亦年,安慰道:“我不介意了,先爬吧。” 然后他就转身继续往上爬。 很快,他听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然后感到肩膀被拍了拍。 “怎么了?” “你要是累,我背你一段路?” “……哈?” 舒闲一脸的不可置信,和顾亦年一脸的认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他是真的不想让顾亦年尴尬的,毕竟前路漫长,预计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路程,他身边也就顾亦年一个活人了。 可是耐不住顾亦年自己往尴尬上撞啊。 爬山,背着?这人是没爬过山吗? 但是既然顾亦年说了,舒闲也就长出一口气,朝他招了招手:“来来来,蹲下让我上去。” 三分钟后,顾亦年背着舒闲,停了下来。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趴在他背上的舒闲却知道,这肯定是撑不住了。 也不为难顾亦年,舒闲拍了拍顾亦年,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落地后,舒闲拍了拍顾亦年的肩膀,又一次安慰道:“五分钟,已经很不错了。” 紧接着,他继续朝山上爬去。 顾亦年确实感到了一些尴尬,但也只好赶紧跟上舒闲的脚步。 漫长的攀爬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顾亦年也感觉到有些艰难了,舒闲更是快退化到爬行动物了。 最可怕的不是累,毕竟累麻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此时他们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寒冷。 到现在已经是黑灯瞎火了,两个人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拄着登山杖,分不出另一个手裹紧身上的军大衣。 冷风潇潇,舒闲心头冒出了一个想法,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顾亦年也冷得耳朵和手都失去了知觉,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售票处的人那么少。 “你他妈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买这种兜风的军大衣吗?” 舒闲忍不住了,停下来呵哧呵哧喘着气质问顾亦年,呼出的气让他整个人都泡在了水蒸气中。 他觉得自己要羽化了,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人间了。 顾亦年也之分愧疚,只好实话实说:“感觉生活气息比较浓厚。” 舒闲顿了顿,心中又浮现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你别告诉我,特意做两个小时大巴,也是为了什么生活气息?” “……嗯。” 舒闲顿时想要骂人,但是憋了半天,硬是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当舒闲逐渐陷入绝望,开始考虑拿手机给许知留遗言的时候,顾亦年忽然拍了拍他。 “怎么了?” “到,到了!” “这么快?” “不是,中途的休息站。”顾亦年指了指前面昏黄的灯光。 舒闲停下脚步,顺着顾亦年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那个灯光。 没到山顶,他本来是有些失望的,但能有个歇脚的地方也不错了。 舒闲踉跄地超前走去,走两步就感觉胳膊被人扶住了。 他没有力气侧头了,既然顾亦年愿扶他,他也就为了活命不再抗拒,依在顾亦年身上一步步挪动着。 远远的,他们看到了营业的小店,一个大娘从里面走出来,正巧看见了他们,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第112章 寒冷的冬日,天色未明,舒闲和顾亦年面对着东南方,坐在一块石头上。 两个人暂且放下了一切的仇怨,紧紧裹着军大衣靠在一起取暖,等着一会儿的日出。 他们所在的观景点,放在往日应该是水泄不通的,但是如今却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有些清冷。 上山的旅途中,雾凇,冰瀑,树挂应接不暇,一片纯净,但碍于山路也覆了积雪,两人并没有心思赏景。 舒闲一路上都在想,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他甚至觉得,顾亦年就是想要把自己拉到山上一起殉情。 “下次想让我死就直说,别用这么委婉的方式。” 舒闲双手揣在一起,整张脸埋在大衣和雷锋帽之间,声音被冻得发颤。 顾亦年本来想说“我怎么舍得你死”这种深情又浪漫的话,但是他突然觉得这种话和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太搭配。 一个身穿军大衣,头戴雷锋帽的人,嘴里说出再深情的话,也会自带一股大碴子味儿。 于是顾亦年只好尽量诚恳地说道:“我下次会做好攻略。” 听到“下次”,舒闲吓得一抖,他惊恐地看了一眼顾亦年,满眼都是求生的欲望。 “别有下次,我还想多活几年陪陪我家孩子。” 顾亦年听后没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脸藏在帽子和衣服里,看不清表情。 舒闲也意识到,他的话好像又刺伤了顾亦年,虽然他并不是故意的。 默了一会儿,舒闲还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明明有很多的约会选择,为什么想到这个了?” “还有什么选择?” “比如去看电影,去海洋馆和白鲸互动,去游乐园之类的。” “感觉那些都落俗了,不能让你记住我。”毕竟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 顾亦年的声音本就是清寒的,在山顶凌冽的空气中就显得更加凉了,听起来十分感伤。 但舒闲听后嘴角抽了抽,丝毫不觉得感伤。 他小声吐槽道:“一辈子也忘不了你,毕竟是差点把我送走的人。” 正在这时,眼前的天空忽然开始变色了,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被吸引了过去。 一丝的青白从云层中泄露出来,缓缓蔓延,云海莽莽,自那一点的青白色开始有了变化。 天色由黢黑转向碧蓝,云海边沿镶起金边,紫红,橙黄,雾蓝色混杂在一起,不断晕染。 舒闲看呆了,一时只顾着盯住眼前的景象,丝毫没注意到长久地落在自己的身上的目光。 “舒闲。” 忽然,身边传来一声自己的名字,舒闲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将脸侧了过去,但目光还留在远处的霞光中。 他看到太阳的轮廓了!一轮红日正从云层中缓缓升起! 就在这时,舒闲还没来得及开始激动,眼前就一黑。 “……” 愣了几秒,舒闲才看到近在咫尺的顾亦年的脸,而他快被冻僵的嘴唇也被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触碰。 对方本来也是冰冷的,但是在唇齿相接的瞬间,两人的血液好像同时被唤醒。 身体内的信息素比舒闲反应更快,马上就带得舒闲开始浑身发热。 两件军大衣包裹中,舒闲被顾亦年捧着脸吻得喘不上气,呜呜咽咽的,没过多久眼泪掉了下来。 顾亦年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稍微放开了他,两人唇间还连着一道晶亮的唾液。 顾亦年又吻上他的脸颊,舒闲下意识往后退着,顾亦年便压了上来,舔掉了他脸上的泪水。 “记住我。” 和这次日出一起记住我。 顾亦年背对着盛大灿烂的日出,将舒闲抱进怀里,闷声说着,像是说尽了对舒闲所有的执念和不舍。 明明想过占有你的很多种方式,可是我却只能一次次放走你,盼着你能好好活下去。 我最大的奢求,也只是希望你记住我而已。 默了半晌,顾亦年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想起我时会难过,就忘了我吧。” 舒闲被顾亦年搂着脑袋扣在怀里,眼前一片黑暗。 听着顾亦年的话,他很久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后,等到顾亦年终于抱够了,将他放开的时候,他才看向顾亦年。 目光中没有对顾亦年的怜悯,也没有嘲讽,只有不可遏制的愤怒和委屈。 “……怎么了?” “我他妈这辈子都忘不了你,顾亦年!”舒闲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然后一拳捶在了顾亦年身上。 顾亦年不解,看这样子似乎是在生气?但是好像看上去有点……可爱? 他捧起舒闲的脸,抹去舒闲眼角不断涌出来的泪水,又一次询问:“怎么了吗?我又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 经由顾亦年这么一说,舒闲的情绪就更崩溃了,他恨恨地推开了顾亦年,自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一边喘着气试图评定情绪,舒闲一边说道:“你大冬天的带我来爬山,爬了四个多小时,我都快冻成傻子了,就为了上山顶看个日出,结果看到最关键的地方你给我挡住了……” 因为心里确实不悦,也因为信息素被催动后情绪容易失控,舒闲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 最后忍不住了,舒闲抡着胳膊就朝顾亦年扑过去。 顾亦年见舒闲气成这样,心中觉得愧疚,但也忍不住觉得可爱,最后只能忍着笑意道歉。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你没注意到个屁!你就是故意的!” “这不还有吗?现在太阳还在往上升,还来得及……” “我没看到开始啊!现在太阳都完全升起来了!” 舒闲一边忿忿不平地嚷着,一边抡起拳头往顾亦年身上招呼。 可是两人都穿着厚实的军大衣,动作笨拙不说,攻击也丝毫不见效。 最后舒闲没抡几下就累了,脚下绊了一个石头,一踉跄扑倒在了顾亦年身上。 顾亦年赶紧扶住舒闲,看着舒闲泛红的脸颊,没忍住低头吻了一下。 舒闲被强吻没看成日出就算了,现在还被顾亦年偷亲,更是怒不可遏,抬起头蹭到顾亦年嘴角咬了下去。 血腥味沁入口腔,舒闲顿时清明了些,赶紧住嘴,推开了顾亦年往后站了一步。 对面的人吃痛之下眉头不禁皱起,嘴角的血液渗出,在一片圣洁的白色雪景之中,显得莫名诱人。 看着顾亦年带了些戾气的眼眸,舒闲本以为自己可能会遭殃,但最后他只见顾亦年轻笑了一声,随意将嘴角的血迹抹掉了。 舒闲看愣了一瞬,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不该看着顾亦年出神,便偏过了头,看向那轮初生的圆日。 “这么野啊?怎么跟只小狗似的。” 顾亦年说着,走到舒闲身边,抬起胳膊架在了舒闲的肩膀上。 “……不如你狗。” 舒闲说了一句,准备把顾亦年的胳膊甩下去,但是想了想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算了,忍忍就过去了。 毕竟他还和顾亦年说了,只要答应把腺体给许知,就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他很难做到对过去不介怀,但是好歹还是要演一演的。 第113章 舒闲从山上下来的当天就高烧了,被顾亦年赶紧开车送到了三院。 医院病房里,一个穿着军大衣但是颇有气质的Alpha,搂着另一个穿着军大衣看上去十分虚弱的Omega。 景象十分奇异。 孙医生进来的时候也愣了愣,确定自己没认错人之后,才抬了抬眼镜走进来。 “单人病房都满了,你们就现在这里输液吧。” “好的。”顾亦年答应道。 “单纯地好奇……你们两个去干嘛了?” “就是单纯地……去爬了个山。” “什么山啊,至于爬成这样吗?” 顾亦一阵沉默,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舒闲倒是偏过头来回答:“太山。” 于是孙医生也沉默了。 冬天去爬太山,能活着回来就很不错了。 但是出于职业责任感,孙医生还是开口指责顾亦年道:“他想爬山你就带他去?他傻你也傻?” 舒闲闻言顿时一脸迷惑地看向孙医生,怎么就默认这种事情是他提出来的了呢? 顾亦年也赶紧接话解释:“不是他提出来的,是我要求的……” 此话一出,孙医生当即愣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他对舒闲有偏见,而是顾亦年从里到外一副人类精英的模样,这么离谱的决定怎么想也不会是顾亦年做的,他就自动归结到了舒闲头上。 结果竟然? “……你是不是被舒闲威胁了?” “容我插句话,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做出冬天爬山的决定的人吗?” 舒闲忍不住了,开口为自己找场子。 “你闭嘴,自从你流产后给自己打抑制剂开始我就不相信你了!他要是个傻子,那你还不如傻子!” 孙医生气冲冲地给舒闲骂了回去,给舒闲骂得不知如何反驳,只好认命地躺平放弃了。 家里的长辈都是很宠他的,而在朋友们中他也是混的开,一般没人敢这么斥责他。 但孙医生是个医生,骂过的病人不计其数,从来没学会过什么叫“委婉”。 这边骂完舒闲,孙医生掉过头去又开始斥责顾亦年:“你怎么想的?亏你还是个总裁,就干这种离谱的事?你公司怎么还不倒闭?” “抱歉抱歉,是我的错!”顾亦年赶紧道歉。 “你什么体质,他什么体质?他这么弱鸡,但凡你俩这军大衣掺一点假棉花,他就原地羽化,留在山上了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 “你知道个屁!刚刚我看化验结果,他信息素浓度还高了,你俩在山上干什么了?” 孙医生这么一问,身后跟着的护士都听得脸红心乱跳了。 顾亦年想解释自己没干嘛,但是想起来好像确实是亲了亲,但是这也不好说出口啊! 好在孙医生没等他解释,接着喷道:“我不管你俩干啥,你知道信息素浓度提高很容易引起发热吗?” “知道知道……” “你知道个屁!那么冷你让他发热,不发烧就有鬼了!” 正当孙医生骂得酣畅时,床上躺着输液的人突然被逗笑了,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过去。 “你笑个球?笑自己没死成?” 孙医生有些不悦,舒闲也不介意,依旧笑着劝解道:“孙医生,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您不知道吗?” 见孙医生的神色动了动,舒闲继续平和地解释道:“他已经不是我的丈夫了,不需要对我负责。” 答应约会的是他,答应上山的也是他,顾亦年又没胁迫他。 他们早就不是那种需要互相负责的关系了,顾亦年不必为了他承担这些斥责。 闻言,孙医生也才想起来这一点。 他看了看舒闲,又看了看顾亦年,有些发怔,最后略显怅然地吐出了一口气。 “可能因为你们俩这情侣装太具迷惑性了吧。”孙医生喃喃说了一句,没了刚才骂人的锋利。 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孙医生离开了,临走给他们拉了帘子挡住其他病床的目光,以防舒闲这个顶流被人发现。 顾亦年在床边坐着,默默陪床,看着舒闲满眼都是愧疚。 虽然舒闲尽力在规避顾亦年的目光了,但是这点狭小的空间中就他们两个人,终究还是会有目光的接触。 最后,舒闲只好转过头来直面顾亦年。 “你别这么看我,是我对不起你,本来答应跟你七天的,现在只能躺在医院里浪费时间。” “你别这么说,我不在乎这几天,只要你好好的。” “顾亦年,我不想欠你的,如果你觉得我病的这几天算是服务不好的话,七天的约定可以往后延。” 舒闲烧得有些高,声音也就显得软糯,但话却说得无情。 在这一刹那,他将两个人的交易关系摊开了摆在明面上,原本看似已经不断靠近的两人又顿时被扯远了。 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顾亦年垂下头去,想要去拉舒闲的手,但滞在了空中,停了会儿又收了回去。 舒闲余光瞥见了顾亦年小心谨慎的动作,轻声说道:“想拉就拉吧,我又不是不让你碰。” 说得轻松随意,就像是坦然接受了这段交易一样,不带丝毫情感,才这么无所顾忌。 这种态度刺痛了顾亦年,他最终还是没有拉起舒闲的手。 “干嘛这么扭扭捏捏的?我说了,我不会拒绝你,你再过分一些也不会。” “……可是你心里是不愿意的。” 顾亦年的声音低沉,喑哑的声线让人沉沦,让人心脏颤抖。 舒闲显得有些烦躁,他不懂,顾亦年既然提了这个要求,为什么还要在乎他的感受? 不懂就问,舒闲直言:“那你提这个条件的意义是什么?” 顾亦年闻言,垂着的眼眸顿时充斥了痛苦和自嘲,但是被发丝遮着,舒闲并不能看清楚。 等他调整好情绪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温柔。 “我说了,我只是想要一个爱你的机会,我想知道如果我当初是爱你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没有如果。” “我知道。” “顾亦年,我不想欠你的,我住院的时间就不算在约定里了吧。” “……好。” 顾亦年答应了舒闲主动提出的要求。 但是啊舒闲,你说你不想欠我的,可是一个腺体,你要用什么才能赔得了我?这七天哪够呢? 你问我提这个条件的意义是什么,其实我只是想要给你一个理由。 我原本就没想让你赔我,这七天的约定,只不过是为了你能毫无负担地拿走我的腺体罢了。 其实你想要,我就会给你了,没有条件,不需交易。 只是我清楚,以你的骄傲,是不能平白受我一个腺体还心安理得的,所以我给了你一个接受的理由。 我是嫉妒许知的,我不服,为什么他那么普通的一个学生能让你倾心。 可是如果只有他才能让你感到快乐的话,那我希望你能快乐得久一些。 第114章 最后一天,舒闲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远处的公寓楼逼近,心情有些压抑。 明天他就算是完成约定了。 他出院后的几天跟着顾亦年四处玩。 至于地点,只是电影院,海洋馆,游乐场,这些顾亦年曾经觉得“落俗”的约会场所。 不过落俗的好处是,他们体验了七天普通情侣的生活,恬淡平常,充斥着一些小情趣,但又不至于放.荡。 电影院中落在额角的吻,海洋馆里白鲸游荡时拉住的手,摩天轮上突然变出来的一枝玫瑰。 这甚至给了舒闲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情侣,和路上的任何一对情侣都没区别。 只是,他有一个问题,只有一件事让他一直疑惑,不能释怀。 “到了。” 顾亦年的声音从身边传来,车也随之停下了。 但是舒闲没有回应顾亦年,也没有解开安全带下车离开,只是静静地坐着。 顾亦年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往常他将舒闲送回来,总是会先下车去给舒闲开车门的。 但现在,他有点舍不得了。 时间太短了,早知道还不如换个条件,七天哪够呢? 他攥着方向盘,脑子里不断涌出各种极端的想法。 不如把他带走吧,不如再过分一点,不遵守承诺又怎么样呢?你都舍得为了他摘腺体了,多索要一些又怎么了? 绑住藏起来也好,拿许知威胁也好,把他留在身边吧…… 顾亦年感觉自己犹如被撕扯着,每一秒都想要毁约,将舒闲锁在车上带走。 甚至在短短的几秒之内,他都已经有了具体的行动方案,要如何瞒过舒家,如何吊住舒闲,如何利用许知…… “先生。” “嗯?” 忽然,舒闲叫了顾亦年一声,顾亦年下意识温柔地应声。 压着心中的戾气,顾亦年微笑着转过头看向舒闲:“有什么事吗?” 舒闲还纠结于心中的困惑,没有意识到顾亦年的不对劲。 他解开了自己这边的安全带,又摁开了顾亦年的安全带。 少了束缚,活动就自由很多。 他转过身,一只手撑在两人之间,另一只手拉住了顾亦年的领带,把人拉近,自己也凑了过去。 贴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程度时,舒闲停下了。 他顺着往上抚上顾亦年的脖颈,能感觉到顾亦年身体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 顾亦年问他时,声音明显是紧张的,眼神中也闪烁着慌乱。 “你对我是有反应的。” “……什么?” 舒闲看着顾亦年惊诧的表情,无聊地松开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只是好奇,你又不是性冷淡了,为什么一直不碰我。” 没错,这七天,只有这件事让他一直疑惑,不能释怀。 明明不是性冷淡,最开始甚至还放言要他白天陪玩,晚上陪睡,结果到了晚上就给他送回家了。 为什么? 他并不是渴求顾亦年,他只是好奇,顾亦年为什么要忍着。 忽然,舒闲不屑地笑了,瞥向身边那人,笑道:“你不会是不行了吧?” 闻言,那人的脸很快就黑了下来。 “你别在这种时候挑衅我,舒闲。” “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在我想把你……没什么。” 顾亦年话说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停下了。 舒闲起了兴趣,笑着凑过去,大胆地挑起顾亦年的下巴。 “想把我怎么样啊?” 似乎是被他的态度激到了,顾亦年的脸色陡然暗了,眉眼冷下来。 在舒闲没反准备时,去挑逗顾亦年的手指忽然被顾亦年攥住往后猛地一扽,舒闲整个人被扽进了顾亦年怀里。 “这么想要吗?” 顾亦年低头问道,声音低沉,明明是清冷的眉眼,却又烫得人心碎。 太撩拨了。 舒闲没想到顾亦年这么直接,过去的几天都是克制的,怎么今天这么烈了? 一时之间舒闲也反应过不来,本是先挑逗的人,却反倒被顾亦年制住了。 舒闲有些扛不住此时的顾亦年,简直要让人疯掉,让人想要死在他的怀里,是恶魔吧。 看舒闲明显有些慌神,顾亦年不由得笑了,往上抬了抬舒闲的腰,让他的姿势稍微舒服了些。 “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是还说我不行吗?想试试吗?” 顾亦年的声音犹如恶魔的低语,一口口热气吐在舒闲的耳边,带起一阵阵的电流窜过全身。 舒闲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一些,不能被顾亦年带着走。 可是封闭的车内,雪松的清冷和松香的干烈已经交缠在了一起,淡淡的味道萦绕在两人周围,无论如何舒闲也冷静不下来。 好像不该玩这么大。 “舒闲,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还说不强迫,你的信息素都快给我熏吐了……” 舒闲默默说着,一只手撑在了顾亦年的胸膛上试图隔开和顾亦年的接触。 但是他现在这点力气在顾亦年面前简直是徒劳。 好容易离顾亦年远了些,却见顾亦年又压了上来,信息素的压制下,他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是没有想象中过分的举动,顾亦年抵住了他的额头,目光深邃地盯着他。 “我说真的,只要你拒绝我,我就什么也不做。” 舒闲的眼神滞了几秒,他有些不敢相信,但是顾亦年的眼神却不像是在骗人的。 怎么能这样?顾亦年,你为什么现在对我这么深情了? 舒闲眼中露出一抹哀伤来,他很久没有在顾亦年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了,也太弱了。 一边骂着自己,一边也禁不住难过。 情绪有些失控了。 “怎么这副表情?你不愿意,我又不逼你。” 顾亦年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声音温柔了些。 可正是因为顾亦年此时显露的温柔,舒闲更是忍不住地难过,曾经的痛苦都涌了上来。 “顾亦年,你何苦爱我呢?” “……是啊,我何苦爱你呢。” 顾亦年沉默了一会儿,抹去了舒闲眼角渗出的泪水。 被调动信息素的Omega都这么爱哭吗? 舒闲推开他的手,眼里泄露出委屈和痛苦。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难过?”顾亦年不解,又一次问道。 “想起来难过的事。” “什么事?” “和你有关的。” 舒闲一句句回答着,但回答到这里,顾亦年就停住不问了。 顾亦年回想着自己和舒闲之间的事情,似乎全都是不愉快啊。 信息素驱使下,舒闲情绪有些失控,缩在车门边糯糯地说着:“原来我想要你标记我时,你拒绝了。” 顾亦年想起来,是他去给向晴庆祝出道后的那次。 他垂下头,默默说道:“抱歉。” “酒吧外面,你认为我要对向晴不利,要我求你。” “是我不好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混蛋,舒闲……” “顾亦年,你何苦爱我呢?” “我不该现在才爱上你,对不起,我爱得太晚了,舒闲,对不起。” 顾亦年拉住舒闲的手臂,不顾舒闲的抗拒,将人拉进了怀里。 将舒闲的头扣在怀里,感受着怀中人的颤抖,顾亦年一次又一次地说着“对不起”。 不知多久,舒闲累了。 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时,舒闲有些烦躁,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 “送你上去吧?” “不要。” “怎么,想要了?”顾亦年调笑道。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拒绝,Omega抬起头盯着自己,目光有些倔强地说道:“嗯,带我回家吧。” “……什么?” “你是真的不行了吗?这么磨叽?” “你认真的?” “顾亦年,我不想欠你的。” 舒闲一边说着,一边还往顾亦年身上凑,倒是让顾亦年开始局促地后退了。 顾亦年从未觉得事情如此难办,舒闲进一存,他只好退一寸。 最后退无可退时,他反倒被舒闲压在了车窗上。 这谁受得了? “舒闲,你别闹。” “你是嫌弃我吗?觉得我跟许知做过,不干净了?” 顾亦年强撑着,一时没有办法,便顺着舒闲的话应道:“是,既然你跟许知做过了,就别上我的床了。” 似乎是被他的话刺到了,舒闲愣了片刻,但也只有片刻。 紧接着,他眼前就一黑,随即唇上传来了温软的触感,让他整个人为之一颤。 开始只是简单的贴合,但很快就开始试探着往里探,动作一如既往的不娴熟。 吻了一会儿,舒闲离开了他的唇,贴着他的脸笑得放肆。 “谁比谁干净?我也没嫌弃过你和向晴。” “顾亦年,标记我吧。” “别让我再求你了。” 舒闲一句句话传来,让顾亦年从里到外都开始燃烧,恨不得将人揉碎在怀里。 但他知道,舒闲只是不想欠他的而已,说到底还是为了许知。 可是他和舒闲哪里还算得清呢?谁欠谁多一点,早就说不清楚了,他也早就不在乎了。 见顾亦年还在撑着,舒闲咬了咬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伸手去解顾亦年的领带。 在顾亦年没来得及反应时,舒闲蹭到顾亦年的脖颈间,轻轻咬了一下顾亦年喉结。 一阵电流猛地划过全身,顾亦年再也忍不住。 “舒闲。” “嗯?” “我爱你。” 第二天。 阳光正好,舒闲从床上醒来,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动了动身子,觉得浑身都散了。 舒闲撑起身体坐起来,将腿垂在床边,看着落地窗外刚刚苏醒的城市。 不知道顾亦年什么时候搬到这个地方来的,风景还不错。 正当这时,身后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舒闲闻声转过头去,与进来的顾亦年对视了。 他温软地笑了,而不远处那人只怔了片刻,也回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结束了。 第115章 “恭喜啊,能让顾亦年同意割腺体,我是真没想到。” “你以为我想到了?不过,他同意了就好,早点做手术就能早点解除隐患。” “许知那边你做好沟通了吗?他会同意你给他安个Alpha的腺体吗?” “还没呢,跟他说明真实的病情,他会同意的。” “说明病情和治疗方案,但不告诉他腺体的捐献来源?” “嗯。” “也是,要是知道腺体是顾亦年给的,那孩子心理压力肯定不是一般的大。” 23.5°N,舒闲在吧台坐着,旁边是尤皓哲。 俞景澄最近请假了,舒闲只好亲自来看店,原本答应许知去找他,也只好推迟了。 尤皓哲说着,想起了那个沉默的孩子,和舒闲原来的性格真像,不爱说话。 他也知道,许知只是因为恐惧社交,才会选择沉默,所以跟舒闲跟久了,也就开朗了些。 可是,许知的变化看似是因为舒闲,实际上追根溯源,却是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不知道许知以后会不会知道真相,知道后又会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里,尤皓哲不禁扯起嘴角笑了笑,“也是挺可怜。” “你说许知?” “不仅是许知。” 尤皓哲举起自己的酒杯,和舒闲面前的杯子碰了碰,单方面和舒闲干了个杯。 “你也挺可怜的,顾亦年那货也是,简婉也是……” 说到最后,尤皓哲停了片刻,露出两颗虎牙笑嘻嘻地说道:“跟你有联系的人,好像都挺惨的。” “……” 舒闲一时沉默了,但是最后还是举起面前的杯子,朝着尤皓哲抬了抬,然后饮尽了里面的凉白开。 “你总不会这辈子都不喝酒了吧?” “有问题?” “那白予死了也不是没好处的,最起码你变得健康了一点。” 尤皓哲口无遮拦,惹得舒闲微微蹙眉,但最终没有在意尤皓哲的话。 “哥,回趟家吧,你有段时间没回去了,叔和黎姨肯定都盼着你回去。” 突然,尤皓哲把话题扯开了。 提到父母,舒闲不由得烦躁,抬起眼皮看向尤皓哲:“我妈让你劝我的?” “虽然黎姨确实找我了,但你也确实该回去一趟,如果你想过年去找许知的话,怎么也得在家里露个面。” “这我知道。” “那说好了,我们过两天就回去?” “你安排吧。” 舒闲往后一仰,有些不想管了,最近见不到许知那张脸,总觉得心里空落。 到了日子,舒闲被尤皓哲震天响的敲门声砸醒了。 他拖着两个黑眼圈去开门时,脑子还有些混沌,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等他看到尤皓哲拖着行李,又思索了几秒,在尤皓哲的提醒下,才意识到今天要回家。 上车后,舒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尤皓哲亲自开车。 “你准备回家带的礼物了吗?” “没。”舒闲看向尤皓哲,回答得很自然,“不是让你安排吗?你没准备?” “……虽然我准备了,但你心这么大我确实没想到。” 舒闲没回话,默默坐着,将平板拿出来开始看计算机的网课。 但是看了半天,他一句话都看不进去。 其实他不是心大,也不是极度信任尤皓哲,他只是忘了要回家这件事。 直到尤皓哲今早来敲他们,他才想起来。 虽然记忆力下降有段时间了,但是降得这么厉害,好像是他从顾亦年那里回来之后的事了。 正当他想到顾亦年时,手机互相震了一下,恰巧是顾亦年的消息。 看着那个弹窗,舒闲一时没点进去。 等红灯的尤皓哲瞥见了,嬉笑着问:“咋啦,紧张了?不敢点开了?” 舒闲没理他,却也不是很懂自己为何犹豫。 点进微信后,是顾亦年发来的一句话。 ——去找许知了吗? 舒闲看着这个问题有些不解,问他这个干嘛?急着摘腺体呢?还是后悔了? ——还没。 ——怎么,先生后悔了? 顾亦年回得很快,就一个“没”字,却也没解释为何急着要让舒闲去找许知。 虽然有些好奇,但舒闲不想表现出对顾亦年行为的关心。 ——我和许知说好以后会通知你的。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舒闲顾亦年最后发的这句话停滞了片刻,突然意识到,顾亦年是不是在监视他? 看这样子,应该是知道他今天出门了,但是并不知道他是要回家的,以为他要去找许知。 派人蹲他? “哥,怎么皱眉啊?” 尤皓哲察觉到了舒闲的情绪,询问道。 舒闲攥着手机咬了咬牙,没再质问顾亦年。 “没事,就是被人盯了行程。” “哈?有人盯上我们了?我叫人。” “不打紧,应该只是在楼下蹲到我出门了,爱盯就盯吧,你好好看你的车。” 舒闲压了压心里的不悦,尽量说服自己不去再和顾亦年争执了。 想起那七天,顾亦年对他是没有任何恶意的,派人盯着应当只是担心他而已。 毕竟,现在应该只有顾亦年知道他的精神状态是多么糟。 旁边开车的人听了似乎有些诧异,不解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惹了?被人监视都忍了?” “他没有恶意。” “……顾亦年啊?” “是。” 尤皓哲听后不由得撇了撇嘴,看上去有些不屑。 虽说顾亦年也是可怜,后来对他哥的深情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到底不是他哥喜欢的人,这么缠着他都觉得烦了。 “舔狗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吗?被舔的人会很恶心啊。” 舒闲此时正看着窗外的车流,原本是想任由尤皓哲吐槽的。 但想了想,舒闲还是默默说道:“不也是多亏他舔吗?不然我不会这么容易拿到他的腺体。” “呵,也是了,虽然是贱了点,但好在还是能被利用一下的。” 尤皓哲说得有些难听,舒闲听了不禁皱了皱眉。 其实他对顾亦年已经没那么大的仇恨了。 原本他对顾亦年的恨也仅限于将他的情况告诉白爷爷,使得白爷爷强迫自己活下来这件事上。 但是现在,许知能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他的活下去的理由,某种程度上,也多亏了顾亦年留下他,才能让他见到许知。 现在他对顾亦年纵使没有好感,也不至于厌恶。 尤皓哲的话,舒闲听着多少有些过分,但最后终究是默不作声,没有反驳尤皓哲。 经过了一上午的颠簸后,两人终于一栋中式别墅前停了车。 院里栽着他妈妈喜欢的木棉,树枝已经跃过院墙伸了出来,有了花骨朵,还未开花。 “陈大爷,我们回来啦!出来个人接一下啊!”尤皓哲下了车就开始喊。 里面传来不急不缓的应和声:“臭小子,听见了!别催!” 不一会儿,院门就打开了,老管家从里面走出来。 带着的佣人出来接过车钥匙去停车,舒闲和尤皓哲就并肩走向了陈管家。 站到面前,舒闲微微笑了,嘴角带着些苦涩:“爷爷。”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啊?下次再来估计看到的就是个坟包包了!” 陈管家嘴上说的严厉,但是眼角笑出的皱纹中却满是宠爱和心疼。 尤皓哲笑嘻嘻地在旁边插话:“您这说哪的话?就您这身子骨,我成了坟包您都成不了!” “呸呸呸!什么破嘴?快过年了,快过年了,说点吉祥话!” “可不是我先说坟包包的!” “臭小子还学会顶嘴了?长本事了?” 尤皓哲和陈管家有说有笑,舒闲也在旁边附和着,三人一齐往里走。 一楼是通体的玻璃门落地窗,三人刚走到门口准备进去,就见里面一个女人飞速从二楼下来,冲着这边跑过去。 门被打开,舒闲在黎素扑上来的瞬间放低中心,扎稳下盘。 “宝贝儿!” 随着一声呼唤,舒闲被黎素扑了个满怀,随然做了准备,但还是被扑得退了几步。 女人伏在肩头颤抖着,好像很激动,同时也很难过。 舒闲给黎素顺着气,低声安抚:“妈,我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从上午就开始等了,怎么现在才到……” 黎素没有真的怨他,听起来只是思念,舒闲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起晚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这时,舒盛康也下了楼,看见舒闲愣了片刻,才喃喃说着,朝这边走来。 “爸。”舒闲抱着黎素,抻着脖子叫道。 “叔!”尤皓哲也跟着叫道,笑得开朗。 舒盛康欣慰地点头应声,舒家的大家长,已经很久没露出过这么醇厚的笑容了。 “夫人,老爷,两个少爷估计还没吃饭,先用餐吧。” 陈管家开口,尤皓哲的肚子也十分给面子地叫了一声。 于是,家人相见的阵地又从门口转战到了餐桌。 尤皓哲倒是一如既往的开朗,而舒闲则显然要寡淡很多。 虽然对家人经常是微笑的表情,但是笑容的结尾总是能透出一律苦涩来,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相比车祸后,现在这个样子的舒闲肯定是好转了一些,但没完全好转。 总之就是莫名让人心疼,甚至不忍心多问他一句,生怕让他好不容易才好转的情绪恶劣回去。 “宝贝,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饭吃到一半,黎素开始没忍住开口问道。 舒闲闻言先是停滞了一下,然后垂下了脑袋,像是在极力掩饰情绪。 然后他又重新抬起头来,撑起一个笑容,让满座的人除了尤皓哲都是心头一软。 “妈,我,我想……”舒闲试探性地开口,看起来很犹豫。 黎素哪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这么受折磨,赶紧放下筷子坚定又温柔地说道:“没事,我们肯定尊重你的决定!” 闻言舒闲又犹豫了片刻,才小声开口:“今年过年,我想出去过……不知道行不行?” “……” 静止了几秒后,满座除了尤皓哲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黎素本能地想拒绝,但是看舒闲的表情,又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舒盛康在旁边攥住黎素的手,朝着舒闲开口道:“说说理由。” “我想出去散散心,主要……这是第一个没有白予和我一起过的春节,我可能……” 这怎么拒绝? 舒盛康和黎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心疼。 “不是宝贝,我们知道你难受,散散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你一个人出去……” “妈,我和尤皓哲说好了,他会陪我的,我想去北方转转,白予原来和我说过,想去北边看漫天的雪。” 舒闲越说越难过,眼中甚至蓄了泪水,随着舒闲低下头去,泪水也滴在了碗里。 满座都沉默了,除了尤皓哲,他的眼中晃过一丝迷惑,他什么时候和舒闲说好了? 沉默良久,黎素依旧不愿松口,但舒盛康还是揽过黎素的肩,一边安抚着,一边对舒闲说:“去吧。” 然后舒盛康又转向尤皓哲:“小尤,既然你们都说好了,哪你看着点你哥。” 尤皓哲正啃着鸭腿,闻言抬起头,和舒盛康对视两秒后尴尬地笑了笑:“放心吧,叔!” 他表面应下舒盛康,内心却在疯狂吐槽。 怎么回事,舒闲骗人还带上他?还不提前告知一声?他不想去那么冷的地方啊! 第116章 “您这戏演得可真是纯熟啊。” 舒闲的卧室中,尤皓哲盘腿坐在地毯上看向舒闲,真诚地赞叹道。 他原本还好奇舒闲回了家,要如何说服黎姨出去和许知过年呢,结果,就这? 兵不血刃,让家里人都心甘情愿地放人,这还真是……可怕。 “过奖过奖。” “下届奥卡斯颁奖要是没你,那绝对是掺水了,不可信的。” “别贫了,你都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吗?” “还记得我啊?您下次把我拉下水之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儿,我演技不行,没个心理准备容易拖您的后腿。” “别阴阳怪气了,下次一定。” 舒闲一边和尤皓哲说着,一边整理行李。 手机搁床上,舒闲还顺带着回复许知的消息。 许知说他老家要比这里冷多了,要他多穿点衣服,但不用带太多,可以到了再买。 ——不带衣服的话,行李箱还空很多,要带些特产过去吗? 舒闲问这句话是有目的的。 特产这种东西向来是见父母亲戚首选,他其实是在试探许知有没有带他见父母这个意向的。 毕竟做手术安腺体事关重大,病情之下许知一定会同意,但是还是要告知一下父母。 许知不傻,也很容易从舒闲的消息中看出了端倪。 舒闲愿意见他父母,无论是以什么身份来见,都令他兴奋不已。 但是见父母是一件大事吧?而且还是在过年的时候来,意义非凡,他不能不紧张。 犹豫片刻,许知才回了舒闲的消息。 ——带着来的话太沉了,需要的话来这里买也不是不行。 舒闲看着许知的消息,并不惊讶,可以说是完全在意料之中。 ——那也行,你去机场接我吗? ——您不远千里来看我,能不去吗? ——那我把机票和酒店发你,我订了市中心的酒店,到了以后可以先去吃个饭。 许知顿时有些失落,他还想着舒闲会不会来家里住呢,但没想到舒闲已经把酒店订了。 正当许知正沮丧时,屏幕上又弹出了舒闲的消息:如果你父母不嫌我这个外人麻烦的话? 话只说到了一半,但许知顿时明白了舒闲的意思。 ——不嫌!你来吧,他们肯定很喜欢你。 舒闲看着许知的消息,能明显感觉到许知的欣喜,自己的嘴角也就不禁微微扬起。 他还蛮喜欢逗孩子的。 舒闲正要回许知的消息时,眼前一晃,手机忽然被地上那个人夺走了。 “怎么了?” 舒闲没急,懒散的目光落在尤皓哲身上。 尤皓哲没理会他,而是不断划屏幕,应该是在读他和许知的消息。 虽然有些不悦,但他和许知也没发过什么机密的信息,也就一时懒得阻止,随便尤皓哲看了。 看完后,尤皓哲抬眼盯了他两秒,突然嗤笑一声。 “好笑?”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感情究竟能虚伪到什么程度。” 尤皓哲的笑容中带着讥讽,看着许知的消息,敲了敲帮舒闲回了句“我先收拾行李”,才把手机扔回去。 “哥,我本来觉得你骗叔叔阿姨已经很过分了。” 舒闲接住手机看了眼尤皓哲给他回的消息,才将手机搁到身边,坐在床边垂眸和地下的尤皓哲对视。 “然后呢?” “然后我看了你和许知的聊天记录,我觉得你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感情。” “是吗?” 舒闲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反驳尤皓哲,也没有追问,显得很平淡。 就好像他默默接受了尤皓哲对自己的评价。 尤皓哲见状,脸上的嘲讽更甚了。 “你现在对谁都没有感情啊?你也不是真心爱着许知的吧?” “你才知道?” “……不是,早就知道,但今天你骗叔叔阿姨确实刺激到我了,怎么,感情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工具吗?” 舒闲歪了歪脑袋,看起来像只灵动的小鹿。 他笑得轻快,对着尤皓哲说道:“我以为你和简婉不一样,不会管我这些。” 尤皓哲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确实不想和简婉那傻丫头一样啊!有两个大佬爸爸,结果竟然成了个好人? 可是他和简婉不一样,并不代表他就不能谴责舒闲的行为了,他又不是为了正义和良心。 尤皓哲自己倒腾明白后,才义正词严道:“你可以利用任何人的情感,顾亦年,简婉,我,许知,谁都可以,但是你利用叔叔阿姨就说不过去了。” “这么喜欢他们,那不如你当他们儿子?” “……你是杠精吧?” 尤皓哲顿时火了,抄起身边放着的水杯就朝着舒闲砸了过去。 陶瓷碎裂的声音传来,舒闲堪堪闪过去,还有些懵。 站起身走到尤皓哲面前,舒闲忽然抬膝给尤皓哲顶得往后仰过去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正当这时上楼的声音传来,随之门外响起了黎素的声音:“宝贝,尤尤?怎么了,你们两个没事吧?” 尤皓哲额角青筋暴起,舒闲的脚踩在他胸口,一脸冷漠地俯视着他,这表情看着就让人火大。 但是从急促的敲门声就能听出,黎素有多担心。 “没事,黎姨,我刚刚不小心把杯子摔了!” 黎素听着觉得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来,便继续拍门确认:“伤到了没?我进去看看吧?” “没伤到,黎姨你不用担心。” “妈,我俩聊天呢,一会儿就下去了。”舒闲脸上的冷漠忽然消融了几分,声音也突然轻快了几分,朝着门外喊到。 黎素闻声也大约放下心来,说了句“你们注意安全”就犹犹豫豫地下楼了。 听着脚步声,舒闲的脸色又忽然冷了下去。 舒闲低下头看着脚底下快暴走的人,低声说道:“少管我。” “要不是你爸妈开口让我帮你,你看我理你吗?” “那就记住他们的话,好好当我的狗。” “你他妈……” 尤皓哲气急,一把握住舒闲的脚腕就要往外掰,但是舒闲忽然用力,尤皓哲被踩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但很快舒闲就抬脚了,弯下腰朝着尤皓哲伸出手。 像是一头被捕兽夹夹得伤痕累累的狼,尤皓哲眼神很厉,却还是得搭上舒闲的手,被舒闲从地上拉了起来。 坐回床边,舒闲看着尤皓哲,眼神稍微柔和了些,不准备再和尤皓哲针锋相对了。 “我利用他们的同情心又没有恶意。” 尤皓哲依旧不肯接受,但显然没了刚才的气势,只是质问道:“他们可是你的父母啊!” “正因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所以我才会在他们面前演这一出,而不是不告而别让他们担心。” “你现在走了他们就不担心了?” “那你觉得,他么是被我利用这一下更好,还是这个假期一直被我欺骗更好?” 尤皓哲顿时没声了,质问的话也都噎在了喉咙里。 见到尤皓哲沉默,舒闲大概知道,这波算是成功说服尤皓哲了。 他叹口气,缓和道:“我留在家里,如果不每天演一个好儿子,他们一定会为我担心,可是我现在是没有那个动力为了他们的情绪演戏的,太累人了。” 舒闲说得沉闷,看上去整个人都很疲惫,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压低了。 尤皓哲一时觉得舒闲可怜,又不确定舒闲这是不是在利用他的情感,想要博取他的同情心。 但是话总是没错的,舒闲留下来过年,如果不是让黎素和舒盛康崩溃,那就会让他自己崩溃。 半晌,尤皓哲终于还是开口劝道:“如果你愿意,能接收到很多人的爱。” “可是我不愿意,我知道有人爱我,但是我不想要啊。” “你就是贱的。” “可能吧,我就是贱,就是不配被爱。” 舒闲说完后就下了床,去收拾陶瓷杯的碎片,而尤皓哲也沉默了。 他知道舒闲为何会拒绝爱。 或许对于舒闲来说,除了白予,谁的爱都不配称之为爱。 等舒闲收拾完瓷杯碎片,继续收拾行李的时,尤皓哲已经放弃了劝他,靠在了他的床边玩游戏机。 “后天就走?” “嗯,机票订好了,在那边给你订了酒店,你要是想住就住着,不想住随便去哪里玩。” 尤皓哲闻言抬头:“真的?” “随便你,你想去别的城市也无所谓,但是明天要在我爸妈眼皮子底下跟我一起上飞机,先飞许知那里。” “没问题,谢谢哥!” 尤皓哲突然就开心起来了,他以为自己要跟舒闲一整个假期,失去人身自由,没想到竟然是直接起飞? 当然尤皓哲不知道的是,舒闲之所以能放他,是因为陈鸣已经过去了,有人可供使唤。 “那我也去收拾行李了!” “去吧。” 舒闲赶紧摆摆手将尤皓哲送走了。 很快,他也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只装了一个小行李箱,没带太多东西。 他想着,过去以后,可以以忘带各种东西的名义,拉许知一起去逛超市。 逛超市这种生活气息很浓厚的事情,他和白予只有在六年级新年联欢会采购时一起干过,长大后就一次也没有了。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亦年发来的微信。 ——什么时候走? ——后天的飞机,怎么,你要跟我一起走? ——你允许吗? ——只要我允许你就跟来吗?这么想看我和许知的日常互动? 这句话发出去后,顾亦年没有立即回复。 舒闲等了一会儿,正当他要放下手机时,顾亦年的消息弹了出来。 ——需要我去送你吗? ——不用了,我爸妈会送我。 ——我想在你离开之前再见见你。 ——我不想。 舒闲回完消息就起身下了楼,不再回复顾亦年的消息。 而他的手机被空落落地搁在床上,也没有再收到新的消息了。 第117章 舒闲在机场和黎素挥泪告别,被黎素抱得很紧,原本挤不出来的泪,也被黎素拍背拍出来了。 舒盛康看着儿子和妻子相拥的场景,也不住叹气,一边嘱托舒闲注意安全,一边劝慰黎素不要太难过。 而在黎素和舒盛康都看不到的角度,尤皓哲朝着满面悲伤的舒闲竖起中指。 好不容易,两人告别了黎素和舒盛康,进了机场。 随着他们踏入机场,广播就开始播放。 ——旅客们请注意,本航空公司很抱歉地通知各位,CA1234次航班,因飞机维修将延误起飞,请旅客们在候机室休息等候进一步通知,谢谢!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安检口停下了脚步。 进来就听见延误的广播? “没办法,等着吧。”尤皓哲烦躁地抱怨了一句,拉过舒闲的行李去办托运。 舒闲则马上掏出手机给许知发消息,告诉他飞机延误了,暂时别去接他。 发完,舒闲去服务台询问工作人员大概的延误时间。 广播中一般回播报预计的起飞时间,但是他刚才没有听见,可能出的问题不好解决。 一个工作人员见舒闲过来了,便和和气气地询问有什么问题。 但是当舒闲直截了当问飞机哪里出了问题时,她却犹犹豫豫地开始打太极。 “我们会在解决问题后第一时间通知大家等级,耐心等待就可以。” “所以是什么问题?” “这个……我也不是维修人员,不好告知。” “那你最起码告诉我大概的维修时间吧?” “这个……还要等飞机的维系人员做完检查后才能有预计时间。” 对于机场的不靠谱舒闲早就习惯了。 这次估计是什么说出去容易影响航空公司声誉的问题,所以才缄口不言。 原本他不至于为这种事烦躁的,可是许知刚才发微信说他已经出门了。 机场一般会建在市郊,许知家离机场远,所以才会这么早出门。 他在机场等也就算了,可是许知家那边天寒地冻的,他不想让许知在机场外面等他。 更何况这延误时间还没个准信,现在是早上,很有可能下午才能飞,甚至取消航班也有可能。 “哥,我办完了,咋啦看你情绪不太高?咱那飞机不会炸了吧?” 尤皓哲回来后见舒闲沉闷地坐在冰冷的座椅上,带着口罩也能感觉到气氛的压抑。 舒闲没看尤皓哲一眼,低声说道:“飞机延误时间不确定,许知已经从家里出发了。” “这?不然我们换个航班?” “没有,今天就这一趟。” “那我们倒飞机?或者飞机倒高铁?” 尤皓哲看出来舒闲不想让许知等着,试探着提议道。 但是舒闲都摇头了,看样子是都行不通。 正当舒闲心情极度压抑烦躁时,兜里的手机震了,拿出来一看,又是顾亦年的消息。 ——上飞机了吗? 舒闲心情本来就不好,再看到这条消息,还是顾亦年发来的,更是要炸了。 ——上你妈。 遥远的顾氏,顾亦年看着这条消息,陷入了沉思。 他刚刚是说错话了吗? 可是他刚才就发了五个字啊!掰开了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分析,都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吧! “老大,这是交上来的年会企划。”正当这是,小助理推门进来了。 将文件搁到顾亦年桌子上后,他转身就想跑。 打工人的直觉告诉他,再不走就大难临头了。 但是他刚跑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你等一下”。 小助理紧急刹车,嘴唇不断开合碰撞,试图用唇语骂人。 但是等他转过身来面对顾亦年时,还是调整好了表情。 “您还有什么事?” “帮我查一下这个航班的情况,是不是延误了?” 这种活也需要我来做了? 我现在除了助理,还兼职司机,情报员,僚机机长,情感咨询师等。 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而我就叫行行! 而且您前面跟着舒哥出去逍遥那几天,可是我替您工作的啊! 天煞的资本主义!我们联合!我们要追求自由! 小助理千言万语汇到嘴边想要喷涌而出,最后张开嘴,化成了一句“好的您稍等。” 不一会儿,顾亦年就知道了舒闲为什么这么烦躁。 飞机故障维修,听闻故障是由于航空公司改动座椅,多加座位导致的,想要修好最少估计也是五六个小时起步了。 这种情况下,航空公司肯定是不敢把故障原因告诉乘客的。 舒闲现在应该是在机场漫无边际地苦等,多以才会对他那么烦躁。 总结下来,舒闲不是烦他,而是烦机场。 “或者说不仅是烦我吧。” 顾亦年最后小声嘟囔了一句,看着手机上舒闲暴躁的发言,沉默一会儿,拨了电话过去。 “喂?有话快说,没事别烦我。” “飞机故障是因为航空公司多加座椅导致的,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你别等了。” 知道舒闲心情不好,顾亦年也没计较舒闲的语气,直截了当地告知了情况。 果然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惊讶于他竟然查到了故障原因。 但很快,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怒气冲冲的声音:“我不等飞机,等你吗?你告诉我这有个鬼的用?有本事你修飞机……” “你可以等我。” 顾亦年生怕舒闲越说越急,情绪崩溃,赶紧打断了。 果然,那边又安静了两秒,随即传来一声上调的,充满质疑的“啊?” 顾亦年接着解释道:“我的私人飞机正好停在那个机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去。” “……你这么有钱的?” “一直没用过,原来都是给我爸妈用的。”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估计是在权衡。 顾亦年也就耐心等着,没有丝毫的催促。 毕竟他知道舒闲的心理一直不稳定,很容易被一些小事挑动,他不想让舒闲觉得被逼迫。 但同时,他这么冷静也是因为他确定舒闲是会答应他的。 他刚才让他的助理查了,今天没有别的航线了,而倒飞机和倒高铁又太耗时,不一定比等维修快。 所以舒闲如果要今天出发,那除此之外估计也没有别的办法。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简婉他爸也有私人飞机。” “……” 顾亦年沉默了,有些尴尬,但好在舒闲不在面前,看不到他脸上的尴尬。 但没等他想到该说什么,手机中就传来了舒闲的声音:“但是,还是想麻烦一下你。” 顾亦年愣了,舒闲为什么会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他提供的帮助? 来不及思考,顾亦年赶紧先答应下来。 这次不见舒闲,下次再见就要等很久了,他一次也不想错过。 “那好,私人飞机起飞要先申请,大概两个小时就能飞了,你等我。” “辛苦先生了。” “为了你,我怎么样都不辛苦……” “别这么油腻,跟个三十岁多大叔似的。” 舒闲赶紧打断了顾亦年的话,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挂掉电话后,舒闲转头将消息告诉了尤皓哲。 尤皓哲听后和他一样,先是愣了愣,随后冒出疑问:“你为啥不找婉婉啊?我记得他爹也有私人飞机。” “你说这个啊……” 舒闲打了个哈欠,随后用胳膊拄起下巴,显得有些倦怠。 估计顾亦年也好奇,为什么自己会请他帮忙,而不是去找简婉。 “很简单啊,那丫头要是知道我是去找许知,肯定会很正义地拒绝我的请求,要不然就会跟我一起去,反正怎么都麻烦得很。” 尤皓哲听了恍然大悟,点头表示认同。 确实,简婉比顾亦年难控制多了。 “所以你就选择了顾亦年这种,心甘情愿为你所用的?” “嗯。” “说到底还是利用呗?” 舒闲目光依旧倦怠,看着远处攒动的人流,没有反驳尤皓哲的话,但也没有认可。 过了很久,舒闲才默默说道:“没有谁对谁是完全纯洁的。” “想用阴谋论为自己开脱?” “我当初用你,也只是因为你比简婉用得顺手,而你答应我,也只是因为我爸救过你。” “……也是。” “谁没有私心?人和人,都是这样的。” 舒闲说得很悲观,又很释然,和他才二十出头的年龄不是很符合。 旁人听了他的话,或许会觉得他是个屁都没经历过,就感叹人生苦短的伪文青。 但尤皓哲知道不是的。 他知道,舒闲现在确实是这样认为的,抑郁倾向下,舒闲有这样的看法或许可以被理解。 但是他总想举一个反例,告诉舒闲不是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一时找不出来一个完全为舒闲着想,所有行为都是为了舒闲好的人。 就连父母,都因为爱得太过深厚而压得舒闲想要逃离。 正当尤皓哲觉得颓然,想要放弃劝舒闲时,一个名字忽然蹦出来了。 顾亦年? 但很快,他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离奇了。 顾亦年做的这些,又何尝不是一种对过往的赎罪呢? 还不够,要让他亲口承认顾亦年是真心爱着舒闲的,那顾亦年现在做的这些还不够。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的双更√ 第118章 舒闲和尤皓哲被工作人员带到停机坪,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架私人飞机,还有地下正在和机务人员交涉的顾亦年等人。 而顾亦年似乎也同时看到了他们,和机务人员说了两句话后,便迎着他们走了过来。 “早啊先生,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双方站定后,舒闲主动和顾亦年问好。 顾亦年也点点头算是回应,看起来很平和,但舒闲注意到了顾亦年局促的手。 抬了一下又放下了。 想握手,还是想抱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纠结。 舒闲刻意忽视了这个细节,“可以起飞了吗?” “嗯,排了航线,也和对方塔台联络过了,现在就可以飞。” “这么快就搞定了?不愧是你。” 一边说着,几个人就一边朝着飞机走去,尤皓哲在旁边跟着闷闷不乐,对顾亦年的敌意十分明显。 就是这货让黎姨和叔叔当初那么糟心的。 看上去长了个人样,现在对舒闲也是不错,但原来是真的不做人。 虽然舒闲本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吧,现在干的也都不是人事。 尤皓哲就觉着,这俩就是互相不当人。 “你跟我飞吗?” 忽然,舒闲歪着头向顾亦年问道,笑得很干净,却莫名有一种撩拨人心的味道。 顾亦年失神了一瞬,才意识到舒闲的问题,顿了顿反问回去:“你允许吗?”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话似乎太卑微了,如果舒闲拒绝了,那他岂不是把舒闲置于冷酷无情的位置了? 于是顾亦年又补充道:“我今天上午有空,需要的话,我应该可以陪你。” 这话看起来像是在挽回面子,尤皓哲听着也觉得是顾亦年自尊心作祟。 但是舒闲知道,旁边还跟着很多机务人员,顾亦年只是在估计他的形象而已。 这种连他自己都不在乎的东西。 不过,既然顾亦年已经这么说了,他就承了这个情吧。 反正是要飞去见许知的,顾亦年自己不觉得难受,他又能有什么异议? “那能劳烦一下先生吗?我第一次坐私人飞机,不太熟。” “没关系,上午公司没有重要的事情,可以陪你。” “辛苦啦,回来请你吃板面,我们学校门口的板面特别美味。” 舒闲和顾亦年一唱一和,显得十分和谐有礼。 旁边跟着的几个机务人员都纷纷感叹,这个两人的互动还真是有礼又有爱。 看上去就是温软俏皮的Omega少年和风度谦谦的Alpha先生嘛! 但后面的尤皓哲显然对那个Omega嗤之以鼻,这种人,温软俏皮个鬼啊! 上了飞机后,顾亦年和舒闲在休息室相对而坐。 尤皓哲厌恶地看了两人一眼,坐到了舒闲背面的椅子上。 没了大量的机场人员,舒闲和顾亦年顿时就停止了客套。 但顾亦年停下,只是因为知道舒闲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起的很早吧?吃早餐了没?” “没有,不是很饿。”舒闲闻声还是从手机中抬起头,回了话,并报以一个微笑。 “不吃早饭对胃不好,总是要吃点东西的,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端吧。” “没关系,我一会儿自己去就可以,谢谢关心。” 舒闲放下手机对顾亦年说道,让顾亦年觉得自己还是受到了足够的重视的。 但是另一边传来了一个充满讽刺的声音,同时打破了两人的好心情。 “放心吧,他在拿到你的腺体之前,会一直对你好的。” 这是尤皓哲第一次正面见顾亦年,但是他从小就野,也就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话会产生什么效果。 就比如,现在机舱内的氛围就有些尴尬。 但好在广播中马上就传来了准备起飞的播报,甜美官方的嗓音让气氛得到缓和。 很快,飞机升到了高空,天气晴好。 飞机的观景窗也十分开阔,能清晰地看到地表的建筑群,大片的农田,远处低矮起伏的丘陵。 似乎是专心看景,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 但是旁边的尤皓哲显然没注意到这个微妙宁和的气氛,已经带上了耳机开始打游戏。 “我去,打信号了看不到?卖我?” “上路什么玩意儿,英雄克制还能崩了?” “这是谁送出来爹入侵我野区,救救我救救我……” “怎么突然这么卡?” “顾亦年,你这飞机上的WiFi不行啊!” 突然,尤皓哲摘了耳机转伸出脑袋,一脸急躁地朝顾亦年喊道。 原本默默听他喷队友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看向他。 舒闲觉得有些尴尬,深感自己把尤皓哲拉出来就是个错误。 “有网就不错了,现在国内的航班大部分都是没有信号的。”舒闲捂着脸解释道。 “这种破网要他有什么用?不如没有。” “……我下次改进一下。”顾亦年见舒闲有些烦躁,似乎在压着火,赶紧开口缓和。 但是尤皓哲并没有注意到舒闲的情绪,挖苦道:“你要有着技术,诺贝尔必有你一席之地。” “尤皓哲,注意一下你的言行。” “行了行了,知道了哥。”尤皓哲听着舒闲的声音有些严厉,不想多事,也就悻悻地坐了回去。 但是坐回去后,尤皓哲隔了会儿还是嘀咕了一句:“怕什么?他又不会因为这个就不给你腺体,干嘛这么端着。” 舒闲原本是对于尤皓哲的莽撞发言很烦躁的,但尤皓哲这句话出来后,他也一时沉默了。 因为尤皓哲没说错啊。 他就是怕顾亦年反悔了,不同意搁腺体了。 这种有些阴暗虚伪的心思,被尤皓哲如此潦草随意地戳破了,总是让舒闲有些措不及防。 虽然他和顾亦年原来也没少撕破脸过,但自从顾亦年同意给他腺体后,两个人还一直保持着表面的和谐。 “……抱歉,先生。” 舒闲打破寂静,先声道歉。 话说出口后,他看顾亦年很久也没有回应,双手交叉支着额头,也看不清神色。 很难得的,舒闲有些猜不透顾亦年的情绪。 原本他对顾亦年的情绪是掌控自如的,很少有他拿不准的时候。 但如今在尤皓哲的激情发言之下,他一时不敢确认顾亦年是不是真的有些失望。 真的生气了吗? 舒闲试探着开口道:“可能……我对你也不全是利用,可能你不用这么悲观,我……” “可能?没有这个可能吧。”忽然顾亦年抬起头打断了舒闲的话,嘴角挂着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凉意。 而舒闲身后,又传来了尤皓哲打游戏喷队友的声音。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亦年,尚有些懵,直觉得心中有些慌乱。 “舒闲,你吃准了我,七天的欢愉,你敢说哪怕有一天不是在利用我吗?” “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同时也在不断试探我的底线,在最大限度折磨我,又让我不能摆脱你,心甘情愿答应你的要求。” “舒闲,你有心吗?” 顾亦年说到这里便停下了,但是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直打游戏的某人打破了。 他没有露头,就在座椅的背后默默接了一句:“顾亦年,你早该知道,他这个人就是没有感情了。” 顾亦年闻言扯着嘴角笑了笑,摇摇头,叹息着说道:“他只是对我没有感情。” “那你还对他这么深情,显然就是活该,诶射手你这个走位就迷惑了啊!生怕对面突不到你脸上是吗……” 尤皓哲说到一半就有开始喷队友了。 顾亦年则看着眼前有些呆愣的人,缓缓站起身来。 在舒闲不解的目光中,顾亦年探身,将手掌放在舒闲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我去给你端早饭。” 顾亦年离开了,与尤皓哲擦肩而过时,听见尤皓哲骂队友的间隙,低声说了句,“都是傻叉。” 第119章 “小孙,他情况怎么样?” “你别叫我这个名字,跟我爷爷叫我似的!” 舒闲没有时间和小孙打趣,拽着小孙的手都在颤抖。 见状,小孙拍了拍舒闲的手安慰道:“暂时没危险,当时的晕倒应该是胰岛素偏高引起的低血糖。” “那边的医院也是这么说的,可是……” 舒闲拉着小孙的手,脸上的担忧一点也没有减少。 小孙朝他身后瞟了瞟,站在舒闲身后的是许知的父母,也是一辆慌恐地看着他。 舒闲得了小孙的眼色,也压了压心中的慌乱,将要问的话姑且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将许知内分泌衰竭的事情讲出来不是时候,怎么也要等情况确定了,先告诉许知本人,再向父母透露。 可是许知的父母却像是能感受到什么似的,见小孙要走,赶紧拉住了他。 “我家娃真的没事吗?” “姑且问题不大,您放心。” “可、可是既然问题不大,这个娃娃为什么要带知了来大医院检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俩呀?” 许知的母亲有些发胖,此时脸上的皱纹不多但此时都拧在了一起,担忧和怯懦都显露出来。 相对而言,许知的父亲则沉稳些,没有这么慌张,但眼中也满含担忧。 小孙被两个人拉着,一时脱不开身,不想对患者家属说谎,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伯伯,伯母,你们先别担心,具体的还要再做见检查,我执意要把他带回来,是因为我原来带他在这里做过体检。” “对对对,我们这里存着许知的病历资料,比较方便。”小孙赶紧应声。 许知的父母相视一眼,担忧依旧没有减少一分。 “孩子哇,知了跟我说了你,他说你对他可好啦,他可喜欢你了,你别骗我,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一早就有病?” “就是啊,你原来带他来这个医院体检,是不是也因为他早就有病了?” 许知的母亲和父亲转手拉着舒闲开始质询,一时舒闲也不好解释。 原本还准备去找许知过年,然后慢慢将真实的病情告诉他,先说服许知本人做手术,再转告许知的父母的。 但是谁能想到,他那天刚出机场,就看到机场外围了一群人。 他当时心中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慌乱来,原本不想凑热闹,最后还是过去看了看,竟然是许知昏倒在中间。 将许知送去当地医院后,医生说是低血糖造成的昏迷,同时查出许知的胰岛素过多。 其他人低血糖也就算了,可是许知的话…… 于是舒闲赶紧带着许知转院,回了市三院这边,又让尤皓哲去将许知的父母接了过来。 而现在看小孙的表情,他猜得应该没错。 衰竭似乎提前了。 “这个不好解释,还是要等具体的检查结果出了才好下定论。” 舒闲为难地向许知的父母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 面对焦急的父母,任何想要隐瞒病情的痕迹都会被抓住,然后被无限放大。 果然,许知的母亲闻言,眼泪就落了下来,向舒闲扑过来,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丈夫拦都拦不住她。 “你不能瞒着我们哇!我们可是娃的爹娘,凭什么不能知道娃得什么病了?亏知了还喜欢你,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面对丧失理智的女人,舒闲肯定不能打回去,甚至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几个人上来拦,但奈何女人不撒手,给舒闲晃得七荤八素。 突然之间,舒闲的肩膀撞到了墙沿,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你在干嘛!放开他!” 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喝止了这边所有人的动作,吓得舒闲本人也不禁颤了一下。 顾亦年刚来医院就见到舒闲被人拉拽,肩膀磕到墙沿,此时俨然已经暴怒。 当顾亦年快步朝这边走来时,所有人都噤声了,许知的母亲也被吓得不敢动了,手都忘了松开。 皮鞋落地的声音急促冷冽,让众人的心都随之一下下颤抖着。 直到顾亦年到舒闲面前,将舒闲拉到自己身边查看,都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刚才过来帮忙的护士都面面相觑,交换眼神。 虽然舒闲带着口罩,但是她们认出了顾亦年,于是也猛然间意识到了这个带着口罩的Omega竟然是舒闲。 许知的母亲被吓得不轻,既担心自己儿子的状况,又恐惧于顾亦年的气场而不敢发言。 至于许知的父亲则紧紧拽着自己的妻子,生怕惹了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大人物。 “疼吗?” 顾亦年上下检查了一遍,询问道。 舒闲摇了摇头。 “别摇头,说话。” 顾亦年的声音听上去就不是很愉悦,带着不容反抗的威慑力,一时之间让舒闲都有了些畏惧。 “……有点。” “肩膀磕到了?” “是,还好穿得多。” “一件卫衣就叫穿的多了?” 顾亦年给舒闲堵得无话可说,最后只好乖乖闭嘴。 见状,顾亦年拉过舒闲的胳膊想要挽起他的袖子检查,但是舒闲想到什么,马上挣开了。 “我又不是一掐就折,我没事,你别动我!” 看着突然炸毛的Omega,顾亦年只愣了一瞬就放开了他,竟然没有执意要检查舒闲的状况。 转过身,顾亦年对许知的父母冷冷道:“我希望你们能冷静下来,不然请你们和你们的儿子一起离开这里。” 顾亦年的话并不客气,甚至带着威胁。 许知的母亲当即痴呆片刻,当即就想坐地上哭,却被自己的丈夫及时拦住了。 男人面容带着些沧桑,先向舒闲赔礼:“娃娃啊,我知道你是对知了好,我俩刚才也是太心急,实在对不住了。” “……没关系。” 见舒闲松口表示谅解了,男人才转头向顾亦年道:“实在抱歉,我们下次会注意。” 顾亦年没有回应,在后面的一众医生中扫了一圈,看到了那个二院孙医生的孙子。 “孙医生。” “啊?叫我?”孙医生还没从顾亦年的惊吓中缓过来,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吓得猛然抬头。 顾亦年走过来,稍微低下头,小声说道:“请您把许知的病情告诉他的父母,他的情况还是应该尽早手术。” “这……我知道了,可是您……” 小孙犹犹豫豫地答应下,却仍是满脸的不解和困惑。 这些话由舒闲来说就对了,但是由你顾亦年来说怎么听都不太合适啊! 你的立场不应该把许知视为情敌吗?为什么会这么关心许知的状况! 而且,许知的手术对于你来说可是意味着…… “我这边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可以随时安排术前检查。” 看透了小孙在犹豫什么,顾亦年直言道,语气清冷又直白,但神色中还是能露出一丝痛苦来。 盯了顾亦年两秒,小孙终于被顾亦年的气场压低了头,同时发出一声轻短的叹息。 “那好。” 小孙再次抬起头,朝着那边焦急等待的父母说道:“病人家属过来一下,我来向你们说明一下病情和后续的治疗方案。” 闻声,两人相对一眼,仍是不敢接受的表情。 他们的孩子明明前天去机场时还是蹦蹦跳跳的,甚至比原来都活泼很多,怎么这么突然就病了? 小孙带着许知的父母离开后,走廊只剩下顾亦年和舒闲了,还有两个围观的护士在低声私语。 “病房定了吗?”顾亦年像是没有看到舒闲脸上的惊讶,平静地走过去,挽唇笑道。 舒闲有些木然地点头:“嗯,定了。” “先去病房吧,我助理去停车了,马上过来,等许知在里面做完检查他会把许知接回去。” “好。” 没有再抗拒,舒闲领着顾亦年去了定好的病房。 是普通的单人间,三院的VIP病房住满了,舒闲为了不惊动父母,没有动关系预约。 “就是这里了。” 舒闲推门走进,顾亦年跟在他身后将门关上。 虽然不如VIP病房奢华,但是干净整洁,让人看着十分舒适。 为了透气,窗户是开着的,寒风萧瑟,舒闲只穿了一件卫衣,当即被冻得打了个寒战,于是他赶紧走到窗边。 正当舒闲的手放到窗户上,想要将其关上时,忽然停住了。 “怎么,又想跳楼吗?” 窗外天色苍茫,和那天一模一样,风将人吹透了,正当舒闲觉得恍惚时,身后传来顾亦年的声音。 问得太直白了。 舒闲抿了抿唇,只能将窗户关上,转过身对顾亦年摇摇头:“现在不想。” “以后也别想了,你和许知好好生活。”顾亦年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舒闲走去。 舒闲背对着窗户,炽白的阳光下,顾亦年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 走近,顾亦年拉起舒闲的胳膊。 “可以看吗?” “你怎么知道我害怕被人看到。”舒闲没有回答顾亦年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见过,你忘了吗?” 说着,顾亦年拉起舒闲的胳膊,将卫衣的袖子挽了上去。 一道道伤痕映入眼帘,虽然早已落痂,但看上去仍是触目惊心。 再往上拉,能看到刚才被许知的母亲攥出来的红痕,舒闲皮肤白,所以这个痕迹显得尤为刺眼。 顾亦年皱了皱眉,轻轻将手掌覆盖上去,然后往下拉了拉舒闲的领口,有一处轻微的破皮。 “疼吗?” “现在好些了。” “这样呢?”顾亦年摁了摁。 “嘶——你干嘛!” 舒闲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往后躲。 见状顾亦年也不再碰了,将舒闲的袖子放了下来。 “一会儿喷点药吧,谨慎些还是去拍张片子,别是骨裂了。” “我有那么脆吗?” “以防万一罢了,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顾亦年难得没有再勉强舒闲,语气很是温和,与刚才在走廊中令人生畏的Alpha相去甚远。 舒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按理来说,他现在该问问顾亦年关于手术的事情。 刚才顾亦年和小孙说的那些话,他是听到了的。 可是这种事一旦提起,总会让气氛变得凄苦哀痛起来。 想了想,舒闲决定了要说什么,抬起头认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手臂上有伤口的?” “……因为我见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就别想了,不太重要,反正我看到过就是了。” 舒闲有些懵,本来想要努力回忆,但是顾亦年显得很随意,看起来应该只是碰巧看到的,他当时或许没有注意吧。 于是舒闲最终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默默看了眼时间,思考许知什么时候出来。 同时也思考如何开口跟顾亦年讨论手术的问题。 “穿这么少不冷吗,我让人给你拿几件衣服来吧。” “没关系,我也可以叫人给我送衣服。” “你私自回来,伯父伯母知道吗?你在本地行动不太方便吧。” 顾亦年的话说得舒闲无法反驳,确实,他前天才走的,今天就回来了,这事肯定不能告诉他父母。 他妈妈还好,如果是他爸,一定会因此起疑心。 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从他爸的调查中瞒下许知。 他尚且还不知道家里人对许知会有什么态度,在许知平安之前,他不能让事情出现变故。 “那麻烦你了,钱我会打给你。” “我差你这点钱?” 顾亦年轻笑着,将“万恶的有钱人”这一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舒闲被噎了一下。 虽然他也不穷,除了家里给的生活费零花钱,他也有自己的酒吧营业收入,但是相比顾亦年还是差远了。 舒闲默了一会儿,悻悻地吐槽了一句:“万恶的资产阶级。” “彼此彼此。” “谁和你彼此了?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牲罢了。” 顾亦年笑了,陡然想起舒闲原来周六日在家里疯狂敲论文时的情景。 当时一边写一边还小声嘟囔着什么,他原来以为是在说论文的内容,但现在看来,估计是在骂老师。 “笑什么?我和你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你不是也有我的股份吗?收入应该也不少吧?” 舒闲抬眼看了一眼顾亦年,擦着他的肩膀从窗边走开了。 倒了一杯水,灌了两口,舒闲才说道:“我的账户原来一直是白予在管着,后来就给白爷爷管了。” 顾亦年沉默片刻,才有些尴尬地应声:“这样啊。”原来都便宜老狐狸了。 舒闲坐在床边,双腿垂在底下慢悠悠地摇晃,他看着杯中只剩个底的白开水,有些犹豫。 该不该开口问问顾亦年对手术准备得怎么样了呢? 可是这话由他来问,是不是有些残忍? 好歹是救了许知的人,就算是个陌生的捐献者,他也应该稍微礼貌一些。 那,不如一会儿让小孙来问? 就这样吧,由小孙问,他就能逃避那种凄苦卓绝的氛围了。 “舒闲。” “嗯?” “你不用担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反悔了,尽快安排手术吧。” 舒闲看着窗边站着的人,神色渐渐呆愣。 怎么回事,顾亦年自己开口了? 他最后还是没逃过,虽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凄苦,甚至还有些病态的温馨。 仰起头,舒闲将水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谢谢你,顾亦年。” 第120章 “顾先生?” 许知被小助理扶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先看到了窗边站着的顾亦年。 惊讶之下,再转身才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舒闲。 “哥。” “做完检查了?” “嗯,做完了。” 因为房间里站着顾亦年和小助理两个生人,许知显得有些紧张,他一紧张就不苟言笑,倒是显得很沉稳。 但舒闲看出了许知的局促,便起身走过去,从小助理手中将人拉过来了。 虽然只是半个月不见,但许知脸上的疲惫苍白却十分明显。 舒闲的目光描过许知的眉眼,露出了一些心疼:“累吗?” “还行,就是有些头晕,我原来也没低血糖过,不知道低血糖能这么严重。” “……你睡得不多,先躺回儿吧。” 舒闲没有向许知解释,其实低血糖不会这么严重,只是你比较严重。 许知虽然隐隐觉得大家对他的态度有些奇异,但是碍于有别人在,没敢问舒闲。 依着舒闲的意思,许知先躺下了,沾床就有了困意。 十分钟后,舒闲看着许知的睡颜,神情有些恍惚。 这张脸,不该这么虚弱的。 顾亦年见舒闲心情不好,放轻步子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聊聊吧。” 抬眼看向身后的人,舒闲点点头,站起身。 两个人走到病房外,将小助理留在里面照看,见走廊上有来往的患者和家属,两人又往远处走了走。 楼道间里,舒闲靠在墙边,有些沉默。 顾亦年看着心中疼惜,“怎么,心情不好,还是想到了不高兴的事情?” 虽然沉默的状态确实比较符合舒闲的性格,但是自从白予之后,舒闲对外一直表现得乖张揶揄。 像这样陡然变得冷漠,反倒是难得一见的了。 果然,舒闲没有回答顾亦年,而是条件反射去揣兜,但是他穿的这个卫衣没有兜。 “医院不让吸烟。” “我知道。” 舒闲有些烦躁,顺着墙边渐渐滑下去,蹲到了地上。 顾亦年低头看着他:“你和医院那边说一下,让他们对许知和他的父母做好保密就可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怔了片刻,舒闲意识到顾亦年说的是腺体的事情。 顾亦年能主动提出对许知保密腺体的来源,是舒闲没想到的。 他刚才跟着顾亦年出来,也确实是想说这件事来着。 这么快就达到目的,现在舒闲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亦年却走过来主动开口,接着刚才的话问:“怎么心情不好了?” 舒闲依旧不想回答,保持着沉默,也懒得抬头和顾亦年对视。 但是顾亦年丝毫不介意,接着说道:“刚才还好好的,见了许知就这样了,看到他不应该觉得欣慰吗?” “别管我。” “想到白予了吗?” “……嗯。” “没关系,这次你会保护好他的,我不会再让你失去重要的人了。” 舒闲这才抬起头。 楼道里光线昏暗,苍白的阳光顺着楼梯尽头的一扇小窗射进来,打在顾亦年的脖颈处。 灰尘如烟在阳光下飘摇,他看不清顾亦年的神色。 确实,他想起他失去白予的时候了,那时白予的脸色也是那么苍白的。 但是顾亦年似乎误解了什么,其实许知不能算是他重要的人,只是因为白予重要,和白予相关的才会重要。 他对许知说到底也只是移情,而顾亦年似乎不太清楚这一点。 但是舒闲却不想解释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他站起身,因起得急了些,头有些晕,弯下腰撑住了膝盖,看到了顾亦年的皮鞋,和自己脚上不同颜色的篮球鞋。 顾亦年的手伸过来要扶他,被他躲过了。 舒闲朝顾亦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起身朝门口走。 走了两步,舒闲又站定转过头来,“我去找小孙聊聊手术的细节,你跟着吗?” 这次倒是顾亦年沉默了,没有回答舒闲,只是抬腿跟了上去,舒闲见状也就带着顾亦年走出了楼梯间。 但是到了诊室里,小孙并不在,听说是去跟专家们开会了。 这种时候,医院面临着从来没有做过的手术,开个会很正常。 估计真正进手术室,还要等大概一个星期,等接受方和捐献方都做完检查,敲定各种细节。 舒闲和顾亦年两人走出小孙的诊室,相对站着。 “我不急,看你安排。” 顾亦年说的是手术,没说太明白,但舒闲也都清楚。 “那我先回病房了,你有事就先走,这几天公司的事估计累积了不少吧?” “……嗯,那我先走了。” 其实顾亦年想说自己没事,这几天公司一直有他助理盯着,还算清闲。 但他知道舒闲情绪不好,而应付自己对于舒闲来说应该算是负担,他不想让舒闲太累了。 舒闲目送顾亦年离开后并没有动,而是看着顾亦年消失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才转身离去,往病房走去。 快走到时,他听到了来自女人的哭嚎声,心顿时就沉了下去,愈发烦躁。 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后,声音陡然加剧。 舒闲深吸了口气,将门彻底打开。 “我的儿啊,为什么你要得这种破病啊……” “我和你爹一辈子都本本分分,没干过亏心事,好不容易才送你上了好大学,为什么会这样啊……” “老许!就是你妈上次去庙上的时候冲撞了那个老道士,才会报应到儿子身上!都是你妈害了我儿子!” 女人嘶哑的声音一息也不能停止,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十分苦恼,找不到机会打断,也插不上话。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令人头痛欲裂的哭嚎,以至于都没有人注意到舒闲进来。 舒闲本人也有些抗拒,一时之间不想再往里走。 但许知在这时看到了他,先是惊喜了一瞬,然后就露出了羞赧和慌张:“哥……” 似乎是苦于自己母亲的嚎叫,许知叫他的声音都是弱弱的。 见状舒闲肯定是不能逃避了,走了进去。 “伯母。” 舒闲叫了一声,那个哭声就像是打了个嗝,停了下来,但是还是带着断续的哼哼声。 许知的母亲看到舒闲,先是警惕地朝他身后望了望,见那个冷酷的男人没有跟着来,才放下心来。 随后,她赶紧站起来跑过去扒住舒闲的双手,红着眼问道:“好孩子,你跟我说实话,知了真的会没事吗?” “医生应该跟您说了吧?已经有手术方案了。” “那个小年轻的医生一看就没治过几年病,他说的话能可信?” 说着,许知的母亲鼻子一皱就又要哭。 舒闲见状赶紧开口打断施法:“您放心!手术方案不是孙医生一个人制定的,孙医生现在开会去了,有好多老专家一起开会制定方案!” 考虑到许知的母亲没什么医学专业性,舒闲只能用“老专家”来安慰她。 而听到“开会”和“好多老专家”,许知的母亲的目光闪了闪,犹豫地转头看了眼自己的丈夫,见丈夫也点头表示肯定,才稍微安宁了一些。 舒闲拉着许知母亲的手,将人带到了床边坐下,考虑到她哭累了,又给她倒了杯水。 趁着许知母亲喝水的时机,舒闲总算是和许知本人有了目光接触。 惊愕,呆愣,悲伤,什么情绪都有,看起来不是很好接受自己得病的事实。 舒闲俯身握住了许知的手,在父母面前,这个动作顿时让许知有些脸红。 “都知道了?” “……嗯。” 舒闲明显地叹了口气,他原本都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能让许知自然地接受现实,但是被他的父母抢先了。 眼下他只能安慰,让许知放心。 “不会有事的,虽然病发比我们预计得早了些,但是手术方案也已经完善得差不多了。” 许知不说话,看上去还是不敢接受,慌的一批。 见状舒闲故作轻松地笑了:“怎么,不信我吗?” “我信。” “那就别怕,很简单的,我会陪你……伯父伯母也都会陪你,我们都在。” 舒闲的笑容对许知有着很好的安抚效果,让许知原本恐惧的内心宁和了一些。 许知的父亲在旁边看着两人,心中有着莫大的安慰。 自己的儿子能交到这么好的男朋友,真的是八辈子的福气。 想到什么,他拽了下舒闲的袖子。 舒闲转过头,“怎么了伯伯?” “那个……手术的费用……”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因为许知的病比较罕见,手术方案也有创新型,所以医院免去了他的治疗费,只需要支付住院费就好。” “是这样啊。”许知的父亲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一块石头落地了。 但很快,他又面露担忧:“那个,腺体的捐献者?” 涉及到这个问题,舒闲心中顿时谨慎了些,面上还保持着和善:“孙医生没说吗?” “他只说找好了捐献者,别的没说,我们也忘记问了。” 这时许知的母亲也缓了过来,赶紧开口补充道:“娃娃,这个捐献真的这么好心的?腺体啊!说捐就捐了?” 听两人的话,舒闲知道小孙没有透露捐献者的身份信息,放下心来。 “伯母,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不满意自己的性别,好些人会做腺体摘除的手术呢!捐个腺体不是顺便的吗?” 舒闲的语气轻松,倒是让许知的母亲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可能是见识短了。 “哥。” “嗯,怎么了?” “有捐献者的信息吗?” 许知的母亲也被提醒了,惊呼道:“是啦!那人别是带着什么传染病吧?” “啊啊啊!妈,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捐献之前医院肯定会做体检的啊!我是想感谢人家!” 见自己母亲谨慎到有些狭隘,许知苦恼又无奈。 “哦哦,也是哈!那娃娃你有人家的联系方式吗?我们好感谢一下人家!” 舒闲顿了顿,“是匿名捐献的。” “做好事不留名啊!还真是个大好人……”许知的母亲转过头去和自己的丈夫儿子念叨着。 第121章 许知的发病恶劣程度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从许知晕倒后开始,不到一个星期,许知全身的各种激素指标都远远偏离了正常值。 原本为了不产生依赖性,医院方面是不准备给许知注射激素的,但现在许知的情况每下愈况,只能先小剂量注入激素。 但是许知的情况依旧不稳定,手术也不得不往前安排。 中午十二点,舒闲把许知的父母送到附近的酒店睡下了,自己回来陪着许知。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和许知都没合过眼。 “觉得困吗?”舒闲问道。 “……不困,甚至很精神。” 许知的声音有也无奈,看上去确实是丝毫不困,但脸色并不好看。 许知其实不觉得自己病到非要卧床不可的地步,舒闲有在隐瞒病情,所以许知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具体什么情况。 但是从医生光顾这里的频繁程度来看,似乎是不太好。 正在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了,一个护士推门进来,“病人去做一下体检。” 没具体说检查什么,带上门就离开了。 许知叹了口气,小声吐槽了句,“又来啊。” 房间里就两个人,舒闲就捕捉到了许知细微的抱怨声,安慰道:“快要安排手术了,所以要体检得勤一些。” 许知沉默了片刻,凝视着舒闲问道:“我是快不行了吗?” 这时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问这个问题,原来舒闲瞒着,他也就不问,可是他现在忍不住了。 他这么问并不是因为害怕,甚至整个人都很平静,好像舒闲说什么都能接受。 舒闲在他身边坐着的时候总是让他觉得平和。 这跟他爸妈不一样,他们的每一个充满怜悯的眼神都给他巨大的压力。 本以为舒闲会跟他说出真相,但是最后仍然只是微笑着告诉他:“没有多大的事。” “……嗯,我相信你。” 似乎是觉得解释得不够,不能让他放下心来,舒闲又补充道:“急着安排手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快过年了。” “是想快点要做完手术,然后一起欢天喜地过大年吗?” “不全是,小孙想要回他老家过年,他是你的主治,他走了再安排手术就不方便了。” “这样啊。” 许知听着舒闲的解释,心中的疑惑渐渐散开了些。 算了,总之他也没听过什么叫内分泌衰竭,也不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顶多就是作息有点乱,但舒闲说这是吃药的副作用。 那就早点做手术吧,反正舒闲都给他安排好了,最后总是要做的。 很快,有人来接许知去做检查了,是顾亦年的小助理,最近他被派过来帮舒闲跑腿了。 “哥,你都陪了我一晚上了,如果困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别陪我了。” “……好,那我就先去睡一会儿,有事叫我。” “嗯嗯,我先去了哈!” 舒闲看着小助理带着许知离开,给小孙发了个微信问他在哪里,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其实他只是觉得有些头疼,不觉得困,也睡不着,但是为了不让许知担心,他还是答应了。 很快,小孙回复他说要去开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应该是有关许知手术的重要会议,才会叫他。 舒闲掐了掐眉心,拉开门朝着会议室的位置走去,刚迈出去时身体晃了两下,扶着墙稍微稳住后继续往前走。 会议室门口,小孙也刚刚到,看到舒闲后迎着他走过来,问候了两句,将他带了进去。 里面已经坐满了各个科的医生,也有很多来交流学习的。 小孙在留给自己的位置坐下,顺便给舒闲找了个椅子坐在自己边上旁听。 “好了,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现在开始研讨会,关于患者的手术问题内分泌科那边有……” 老医生沉稳的声音传来,周遭的医生有的点头,有的低头记不记,个个都面容凝肃。 舒闲尽力听着,但是感觉他们的话都不进脑子,头晕的厉害。 “这位家属,你对手术时间有什么问题吗?” 忽然四下安静了下来,舒闲猛地一颤,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 “预计定在?” “我们刚刚说了,预计定在后天上午。”老医生推推眼镜,对舒闲的走神有些不满。 舒闲说了声抱歉,然后大概思考了一下时间安排,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他说完后,老医生就开始做具体的手术安排了。 小孙察觉了舒闲的一异样,凑过来询问:“怎么了,不舒服吗?你要么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睡不着的。” “觉得难受吗?不然你去神经科看看,让他们给你开点安眠药,这样熬着太难受了。” “不用了,就这样吧。” 舒闲的回答很敷衍。 小孙还想劝,却被那个讲话老医生点了名,要他讲一下内分泌科的手术安排,于是只好先转回头去开会。 散会后,乌泱泱的医生涌出会议室,都在不断交谈着这次手术。 给Beat安腺体这种有先创性的手术,让他们很激动。 小孙刚整理了一下会议笔记,抬起头就找不见舒闲了,原本还想拉着舒闲去开个安眠药,却被人跑了。 想起刚才会议上舒闲的状态,小孙皱起了眉,还是决定去找一找他。 一直以来,舒闲对许知的事情都是很用心的,能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走神,有大问题。 这么想着,小孙敷衍了两句同事的问题,赶紧跑出会议室,一边给舒闲发消息,一边找人。 人倒是也不难找,没有刻意避着他,就靠在走廊拐角的墙边,低着头打电话。 听他讲话的内容,似乎是在和顾亦年打电话。 等到舒闲讲完电话抬起头,才注意到了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孙。 他将手机揣到兜里,面无表情,“怎么找我来了?” “顾亦年那边我们也和他联系了,你不用太操心。” “我就是慰问一下。” 舒闲看了眼时间,从墙边站起来,“他应该做完检查了,我回去了。” 正说着,舒闲突然又觉得头猛地一晕,踉跄了一步,小孙赶紧上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你怎么样?舒闲,你现在什么感觉?” “……还好。” 只昏了一瞬,舒闲就缓过了神,挣脱了小孙的胳膊,仍要固执地往病房走去。 小孙连忙扳住了他的肩膀:“你这能回得去?我觉得你死路上都有可能!” “就是陪着我孩子通了个宵而已,你没通过宵吗?精神差不是正常?” “你他妈在嘴硬什么啊?这是通宵的问题?” “跟你没关系。”舒闲显得有些烦躁,眼神也冷得可怕,黑眼圈使他有种病态的狠厉感。 “我一个医生,能看着你这么不尊重自己的生面健康权?你给我有病看病,该吃药吃药!” 舒闲拍开了小孙的手,转过身往前跨了一步和他脸贴着脸。 “少管我。” 很久没见过这么吓人的舒闲,小孙禁不住往后退了退,咽了口唾沫。 虽然害怕,但是小孙还是忍着恐惧开口劝:“哥,我说真的,你这样回去许知见了肯定也担心。” 他劝不住的,只好把许知拉出来了。 果然,舒闲的眸色暗了暗,显出一丝犹豫。 僵持半晌,舒闲垂下了头,“有休息室吗?” “你……行吧,最近许知的事情太突然,你也忙,等他的手术过去之后你们再好好休息。” 小孙见舒闲还是不肯去看病,有些不甘心,但是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那个能力说服舒闲。 能让舒闲同意去休息,他觉得自己已经功德圆满了。 昏昏噩噩地躺了三个多小时后,舒闲惊厥而醒,满头都是汗,喘息剧烈。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冬天昼短夜长,天黑得很早,今天天气又差,如今房间里已经是一篇昏暗了。 舒闲坐在床边扶着胸口缓神,心慌得厉害,四周皆寂,只有他局促的喘息声被不断放大。 “诶?舒哥你醒了啊。”小孙推门而入,刚好看到舒闲坐在床边。 “睡了一会儿,感觉怎么样?” 他拍开灯转向舒闲,看见舒闲额角有些汗,表情阴郁,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许知怎么样了?他的父母回来了吗?” 舒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小孙走过来倒了杯水递给舒闲,说道:“他爸妈回来了,拿着手机和亲戚视频呢,许知也在病房里应付那些亲戚。” “检查结果?” “出来了,我看了眼,可以进行手术,也已经和他本人、他父母都沟通好了。” 说完,小孙想了想,又补充道:“顾亦年那边的体检结果也出来了,没意外的话手术能正常进行。” 舒闲听后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窗边,想要看看外面的景色,却因为开了灯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后天预报有雪,你要不好回家拿衣服,我给你带几件过来?” “……不用了。” 顾亦年给他送了衣服,他只是不愿意穿而已,一直辗转于医院和酒店,并不冷。 “怎么这几天都看不到耗子啊?他不是跟你回来了吗?” “让他去盯人了。” “哈?盯谁啊?” 小孙一脸疑惑,这种时候有谁会来阻止手术吗?难不成顾亦年的父母? 可是顾亦年不是瞒着的吗?万一真的露馅了,尤皓哲那货再厉害也盯不住顾亦年父母啊! 舒闲不回答他,看着玻璃发了会儿呆,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我回去陪着许知了。” 第122章 手术如期而至。 舒闲一清早给许知买了饭,便出了病房,下楼,穿过大厅,走出了三院的门。 他是来接顾亦年的。 快过年了,医院对面的一排药房超市便利店,都贴上了福字和对联。 一众小店中,有一个卖内衣袜子的店,舒闲一眼扫过去发现了一些不对劲,那个店门上贴的是个“囍”字。 医院门外有很多小摊,油条豆浆豆腐脑,煎饼果子鸡蛋灌饼,热气蒸腾,穿着夹袄的摊主们忙不迭地招呼人。 舒闲知道顾亦年不会让自己等太久,就照常穿着卫衣下来了。 但是早晨的风还是凛冽了些,顺着领子灌进去,给舒闲吹得打了个寒战。 为了暖和些,舒闲就自然地蹲了下去,把卫衣的帽子扣上来,将手指都缩回袖子里,将自己抱成一团。 正当他数着地砖等待时,突然一个白点落在了地面上,随即,又有几个白色的尘屑飘落。 他疑惑片刻,想起什么。 小孙是不是告诉过他,天气预报今天会下雪? 舒闲猛然抬起头,眼睛便落进一个冰凉凉的东西,他下意识闭上眼,耳边突然响起小朋友的声音。 “妈妈!下雪了!” 等舒闲再睁开眼时,一场纷纷扬扬的雪乍然而至。 他们这里很少下雪,周遭的人都显得有些兴奋,惊呼着拿出手机拍照。 舒闲也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伸出手来,立马有几枚雪屑落在了手心,又很快化掉了。 天色不算晴好,灰蒙蒙一片,雪下起来也显得阴沉,但看样子所有人都喜欢这场雪。 舒闲拍了拍手上的雪花,并不能感到任何喜悦,反倒觉得寒冷刺骨,整颗心脏都在颤抖。 很快,帽子上落了雪,舒闲就低下头,像只猫咪一样将脑袋上的雪往下扒拉。 忽然,一双鞋出现在他的篮球鞋前面,眼前也暗了下来。 舒闲正要抬头,忽然脑袋一沉,整个人都被什么东西蒙住了。 “你说要出来接我,我就猜到你不会穿太多了。” 顾亦年的声音响起来,和冰凉洁白的世界十分契合。 舒闲把脑袋上的衣服扒拉到肩上披好,抬眼,顾亦年就站在他面前,穿得比平常休闲一些,估计是为了方便做手术。 两人目光交触了几秒,顾亦年挽唇笑了,抬起手想要揉揉舒闲的头,但滞了滞,手落在了舒闲的肩头,给他把衣服裹紧了。 “冷不冷?” “嗯。” “那还穿这么点?” “我以为你会很快就到了。” 舒闲的话不带抱怨的语气,却还是让顾亦年眼中露出歉意。 顾亦年低下身,给舒闲拉上羽绒服的拉链。 “抱歉。” “我没怪你,况且你来得也不算晚,是我出来得早了。” “嗯,下次别出来了,等我去找你就好。” 聊了几句,雪就下得越来越大了,顾亦年的发型本就随意,又落了一层白,显得冷艳矜贵,像是冰雪的王子,十分惹眼。 虽然顾亦年为了不给舒闲带来麻烦,也带了口罩,但还是惹得一些路人侧眼回眸,细声讨论。 舒闲不喜欢被注视,往下拉了拉帽子,“进去吧。” “好。” 两人并肩往医院里面走,舒闲显得很沉闷,顾亦年注意到了他的黑眼圈,有些担心。 “又失眠了?” “嗯。”舒闲低声应了声,然后抹了抹脸,转头问道,“我状态很差?” 顾亦年轻笑道:“怎么,怕被许知看出来,惹他担心?” “……是,他最近状态也不好,一直怕自己拖累我。” 舒闲没有回避顾亦年的问题,坦陈地回答道。 他这两天心理没来由的慌,总觉得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总感觉事情要脱离掌控。 可是目前来看,手术马上就要进行了,许知和顾亦年也都做好了手术准备,他父母也没有发现他回来。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重重心事,顾亦年忽然开口说道:“别太担心了,很快就结束了。” 舒闲没有回答他,依旧步履不停地走着,只是走了两步,忽然抬起头。 雪花马上落在了他的眼角,眉尾,带来丝丝缕缕冰凉的触感。 “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顾亦年也跟着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和苍茫芒的天空,“是,或许预示着这会是个浪漫的结局。” 雪就是浪漫吗? 舒闲不知道,他对这场雪没有产生丝毫的情感波动,他只是觉得天空太沉闷了,是雪也化不开的沉闷。 好像在着天穹的背后,憋着即将要炸响的雷,憋着一场大雨,狂风和雷电都在蓄集。 直到觉着头晕,舒闲才低下头来,手不自觉地捂在了胸口的位置上。 他喃喃说道:“或许预示着,祥林嫂要死了。” “……什么?”顾亦年被舒闲清奇的思路惊到了一瞬。 “就是,很多人都死在了雪天。” 舒闲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迈开步子往里走,顾亦年也跟上他。 “比如呢?” “火影里的再不斩和白,冬之蝉里的秋月和草伽,clannad里的冈崎汐,还有……窦娥冤里的窦娥,祝福里的祥林嫂。” 顾亦年越听越迷惑,这都是一些什么角色?而且为什么突然从一堆动漫人物转到了窦娥和祥林嫂啊! 这思维未免也太跳脱了一些。 两人已经走进了楼里,舒闲却依旧没有停止举例子。 从一开始的动漫人物,到文学作品中的形象,后来甚至提到了明朝的内阁首辅解缙,还有如懿传里的高晞月。 顾亦年有点遭不住这个思维的跳跃,但是又找不到时机打断,只好默默听着。 直到两人进了电梯,舒闲还在不断举例子,顾亦年见人多才赶紧将舒闲拉到身边来护住。 “怎么了?” “……进电梯了。” 舒闲被打断了有点不悦,但被顾亦年一提醒,也觉出自己在电梯里说这些人有些不合适。 而且……他为什么能一瞬间想到这么多死在雪天里的人? 舒闲缓过神来后,也诧异于自己刚才滔滔不绝的发言。 顾亦年见状低声问道:“这么不喜欢雪吗?” 舒闲自己也说不清,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电梯到了。 舒闲和顾亦年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了小孙。 三人相见的刹那都停住了,每个人都有什么隐秘的情绪在流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顾先生,您好,来得挺早的哈。” “嗯。”面对除了舒闲以外的人,顾亦年都表现得十分冷酷。 小孙咳了两声,总觉得不自在。 他面对的可是顾亦年啊!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竟然是要摘顾亦年的腺体! 这事迹说出去还了得?天之骄子的Alpha在他手底下腺体没了? 小孙摸了摸后脖梗子,总觉得自己未来会被顾家人暗杀了。 “没关系,我会处理好家族问题,孙医生不用担心。” 顾亦年何等敏锐,一眼便看穿了小孙的担忧。 被戳破了心思,小孙只得尴尬地笑一笑:“要安排一个最后的术前检查,您要是没问题,咱们可以早点去做。” “我没事,去做检查吧。” 舒闲闻言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许知呢?” 这个突然插入的问话有些伤人,虽然顾亦年知道自己在舒闲心里的地位比不上许知,但是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在他面前问许知的情况,是不是多少有些残忍? 小孙也觉得舒闲的话不合时宜,但是还是如实回答道:“他也去做术前检查了,他父母陪着他。” “那我陪你去吧。” 突然,舒闲转过头来对顾亦年说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顾亦年愣在了原地,随后心里升起融融的暖意来。 只是这么一点微薄的善待,就让他觉得值得了。 为了换得这一刻的关心,别说腺体了,就算是让他为了舒闲去死,他或许也会毫不犹豫。 第123章 舒闲一路跟着顾亦年接受了各种检查,被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然后换上了病服。 舒闲静静地坐在病床边,看着顾亦年扣上最后一粒纽扣,看得有些出神。 顾亦年是那种穿什么都很好看的人,不经打理的头发显得很随性,配上松垮垮的病服,是个病美人。 “怎么一直看我,这身衣服很好看?” 感受到了长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顾亦年不禁笑着调侃。 舒闲闻言也没有闪躲,依旧盯着顾亦年,思忖两秒后很真诚地说道:“是你好看。” 像是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赞美吓到了,顾亦年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苦涩。 其实舒闲这句赞美,是因为真的不在乎了吧? 因为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所以才会这么真诚地进行评价,不带个人好恶。 “怎么了,说你好看不开心?”见顾亦年没反应,甚至表情还有些难过,舒闲疑惑道。 “你说我丑的话,我可能会更开心一点。” “……你是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字母癖好?这么喜欢被人辱骂?” “三年,我有什么癖好你不清楚?” “啧啧,说不定是表面的禁欲系,背地里放浪淫逸呢?” “我要真是那样的人,你觉得我能放过你?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儿?再来一次的话,我一秒也不会放过你。” 两个人的对话越来越朝着不可言说的地步发展了。 就好像两人都知道自己说的不会是真的,所以才能够无所顾忌地说下去。 笑容和语调也都轻松下来,带着浓烈的调侃和挑逗的意味,肆意挑衅。 “再来一次的话,遇见你的那天我一定不会忘记戴耳钉。” “然后见到我靠在车边吸烟,伸出手朝我要一根?” “嗯,然后朝你吐一口烟雾再问你,美人,要不要跟我回家,一起做有趣的事情?” 舒闲胳膊支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撑着脸颊,目光慵懒又随性地看着顾亦年,每一个字都是撩拨。 顾亦年被舒闲的眼神恍了一瞬,随即笑了。 冬日的冰棱发出咔嚓的声音,断裂,下坠,在地面上摔得粉碎,就是这般的舒爽清透,就是顾亦年笑的样子。 两人互相为对方恍了恍神,随后带着浅淡的笑容静静对视,没有别的话语了。 “再来一次的话”,意思就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们都知道。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开了,一个护士走了进来,通知他们要进手术室了。 “这就要走了啊?”舒闲直起身子,有些懒惰,明显是不愿意动。 但是看了看手机上,确实也到了手术的预定时间。 “确实也该走了。”舒闲又喃喃补充道。 “那我走?” 舒闲目光迟滞了一秒,偏过目光看向门口的护士,又转过头开:“要我送送你吗?”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舒闲的表情很怠惰。 “你这表情,跟要去送我上路似的。” “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了。” 顾亦年笑容不减,眼眸却垂了垂,随后抬起头看着舒闲,难得朝着舒闲提要求:“送我进去吧。” 见顾亦年执着,舒闲也只好揉了揉脖子应声道:“那好吧,我送你进去。” 通往手术室的长廊好像变得很漫长,遥遥无边,走不到头。 顾亦年有好多话想说。 比如,我以后就再也不能标记你了,四舍五入你就是许知的Omega了。 比如,其实我想从手术室出来时能看到你,但我知道那时你一定在陪许知,所以我只好刻薄地要求你送我进去。 比如,我或许不能带给你幸福了,但许知应该可以,那就交给他吧。 舒闲,其实我真的好希望你能快乐地活下去。 舒闲,其实我真的好爱你。 但是通往手术室的长廊又太短了,走了几步就到头了。 顾亦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进去前,顾亦年最后问道:“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舒闲思忖片刻,安慰他:“放宽心,相对于许知,你的手术风险很低,不会有事。” “……好。” 没再说什么了,顾亦年进了手术室,小孙和一众医生护士也都做好准备进去了。 舒闲站在手术的门边,不自觉踮起脚,却看不到里面顾亦年的背影。 很快,手术室的门关上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手术室外没有焦急等待的亲人,也没有为之担心的朋友,很快,他也会离开这里。 如果不是“手术中”的牌子亮着,不会有人知道里面正在进行着腺体摘除的手术。 舒闲站在门口,一时没了动作。 过了约莫有一分钟,舒闲忽然垂下头,发丝遮住眼睛。 他嘴唇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在说:“再来一次的话,你不要爱我。” 并不是充满怨怼的“我不要再爱你了”,而是一句“你不要爱我”。 默默念完后,舒闲再抬起头,眼前是一扇窗,窗外大雪纷扬,万物苍莽,一片灰白。 他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晃了晃脑袋,又觉得清醒了一些。 转过身,他想要朝着许知的病房走去,那边应该也昨晚检查,准备进手术室了。 但是当他抬脚的一瞬间,又一阵剧烈的眩晕感传来,他下意识扒住了旁边的窗台才不至于倒下。 来不及疑惑太多,一阵嘈杂混乱就由远至近。 眼前有些模糊,像是对焦失败的相机,只有一些影子在晃动着变大,应该是在朝他跑来。 一边跑着,领头那人还在喊着什么。 但他听不清。 舒闲站定,尽力去看,尽力去听,但不等他看清听见,那人就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舒闲!你他妈是狗吧!” 这一声几乎要刺进耳膜,舒闲倒是听得很清晰。 片刻中,舒闲在大脑中将这声音与记忆中的人不断试配,努力回忆着这是谁的声音。 “顾亦年在里面吗?你别发呆,给我回话啊!” “……你是简婉啊。” “舒闲?舒闲!你怎么了……” 下一刻,意识飘散,天地一阵旋转,陷入一片雪的纯白,又慢慢暗淡下去,一切都成了黑暗。 第124章 舒闲醒来时浑身都没有力气,连眼睛都睁不开。 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记忆也模糊不清。 过了一段时间,意识才逐渐恢复。 又缓了半天,他才觉得自己的手脚能活动,眼皮也能费力地撑开了。 而在他观察清楚周围环境之前,周围的人就都已经注意到了他。 “舒哥醒了!” 是小孙的声音。 这一声打破了大家的迟滞,黑压压一群人顿时围过来,遮了舒闲的视线。 当然这群人中脸最大的,也就是离他最近的,必然是简婉和小孙。 身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简婉在说话,小孙也在说话,后面的人也在说话,但他一句也听不清。 “你们都安静!” 忽然,小孙吼了一句,大家就都停了下来。 小孙面容严肃冷硬,将周围的人都推开了:“病人刚醒,需要安静的环境,你们要是吵吵就都给我滚出去!” 一声下来,大家都闭了嘴,简婉还想说什么,却被小孙瞪了一眼给瞪了回去。 小孙赶紧将另一个女医生拉了过来。 那个女医生俯身看着舒闲,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有眩晕感吗?觉得胸闷吗?” 女医生的话清晰又温和,舒闲听清楚了,却并不想回答。 他想起码先回忆一下发生了什么,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再开口。 于是他就陷入沉默开始回想。 门口那个卖鸡蛋灌饼的大叔,脑门的汗好像滴到灌饼里了。 医院对面的一家内衣店贴着“囍”字,但是写错字了。 后来就下雪了。 有个孩子特别兴奋地边跑边喊“妈妈下雪啦”,然后就摔了个狗啃屎。 他觉得太冷了。 于是他蹲下来抱着自己取暖。 然后又一个人来了…… “先不要回忆,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 “顾亦年呢?” 女医生扶额,咽了咽脏话,她就烦这种病人,有自己的小点子,不听她话。 旁白你的简婉听到顾亦年的名字突然就跳起来,正指着舒闲要说什么,就被女医生一把拍掉了手,话也都给女医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简婉委屈,她明明那么威武霸气的一个人! 见简婉不敢动了,女医生转过身继续看着舒闲,找回自己的职业微笑,放柔声线:“觉得胸闷心慌吗?” “他现在还在手术室里吗?”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就我用铺盖给你卷吧卷吧,扔出三院的大门,让正月飞雪埋了你的尸骨,听懂了吗?” 女医生的笑容之下,青筋暴起。 众人皆是一个哆嗦,感觉后脖梗子凉飕飕的。 小孙虽然见惯,但每次都会被吓到,赶紧在旁边缓和:“谣姐,您消气。” “再叫我窑姐,我先给你扔出去献祭喽!” 沈谣说着就给了小孙一肘,肘得小孙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做完这一切,沈谣再盯住舒闲,扬起自己职业的微笑:“病人,胸闷心慌吗?” “不慌不慌。” 舒闲赶紧回答,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头晕吗?” “这个有些,还有一些视物模糊。” “不错不错。”沈谣见舒闲还会自己补充了,十分欣慰。 又扒拉了扒拉瞳孔,看了看舌苔,最后甚至把了把脉,沈谣才像是心中有了数地起了身。 “植物神经紊乱导致的短暂晕厥,还有些脑供血不足,先输着液,顺便把早饭吃了。” 沈谣一边说着,一边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下液速度。 又向旁边的护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沈谣转过头来对舒闲说:“情绪波动不要太大,一会儿我再来跟你聊天,你先休息。” 说完沈谣就想走。 但是被小孙拉住了。 “窑姐,啊不是,沈谣姐,这个情绪波动不要太大的要求,可能做不到。” “怎么,你想要现场给他跳一段钢管舞,让他亢奋起来?” “……不是,你可能不太了解,但是你要相信我,这真的没法平静下来。” 说着,小孙就侧过头,看了眼坐在隔壁病床上气呼呼的简婉。 简婉感受到他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小孙咽了咽唾沫,确认自己得罪不起,转过头看着沈谣,确认自己也得罪不起。 简婉倒是看懂了境况,站起身走过来面对着沈谣:“打他一顿他会死吗?” “这得看你施力的大小,力的作用部位,以及病人的具体承受能力了,很难说。” “那怎么算是情绪波动大?” “你现在这个态度,亲病人一口情绪波动可能是最大的。”沈谣推了推眼睛,冷漠道。 简婉被沈谣一句句话堵得胸闷,这女医生怎么回事啊! 好在最终,沈谣似乎也看出了其中关系的复杂程度,瞥了一眼简婉:“你是他朋友?” “……是。” 简婉很不愿意答应,但是最后还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沈谣闻言耸了耸肩,带着些无奈道:“那你看着来吧,但我希望我来找病人聊天时,看到的是一个生命体征正常的人。” 说完,沈谣不再管这群人,转身离开了。 小孙想要追上去了解一下舒闲的具体情况,又怕简婉趁他走了把人做掉,左右为难。 “你走吧,我总不至于趁你走了把人做掉。” “……婉姐,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简婉嫌烦,推搡着将小孙赶出了病房,又把自己带来的人赶了出去。 短短几秒钟,病房就剩下简婉和舒闲两个人了。 两人倒是都显得很平静。 舒闲平静地躺在床上,液体顺着导管进入身体,他半条胳膊都是冷的。 相比之下,简婉内心其实并不平静,但她觉得,谁先发问谁就输了气势,所以她强行忍着。 但很快,舒闲就费力地朝她转过头。 “我渴了,婉婉。” “……” 简婉沉默片刻,气恼地捂住脑门,怎么舒闲先说话的,却还是她输了气势啊! 一边生气,简婉一边给舒闲倒水。 但是舒闲不接,依旧一脸平和地盯着自己。 简婉的气恼又甚了一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将水泼下去的冲动,笨手笨脚将人扶了起来,将水杯凑过去。 舒闲喝了几口,觉得嗓子润泽一些了。 然后他又看向简婉,依旧一脸平和地问道:“你停了他的手术?” “……不然呢?我总不能看着你真的把顾氏继承人的腺体给摘了吧!你在做什么啊舒闲?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简婉的语气越来越冲,最后甚至是嘶吼出来的,眼眶眦裂通红,气得尾音都在发颤。 舒闲没有惊异简婉的反应,只是静静地她说完,然后慢悠悠接了一句,“所以呢?” 一句反问之下,简婉愣住了,随即不知怎么的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 猛然地,简婉拽住舒闲的领子就要往外扯,但是药瓶碰在架子上,提醒了她舒闲此时也是病人。 动不得,却也不想放过。 简婉就扽着舒闲的衣领,死死盯着他,紧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 对峙僵持许久,随着眉毛的微微一蹙,简婉眼中的愤怒顷刻转成了悲哀。 她将额头靠在了舒闲的锁骨处,依旧不住颤抖着,舒闲一时分不清她是哭了,还是没消气。 无论如何,舒闲还是用那个没扎针的手轻轻抱住了简婉。 肩膀处随即传来简婉的发颤的声音:“舒闲,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 顾亦年有多爱我? 腺体都给我了,还能怎么爱我? 所以舒闲说:“我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简婉突然抬起头朝着舒闲嚷道,给舒闲吓得一愣。 “舒闲,你不知道的,他爱你爱得像个疯子,你也是个疯子,你们都疯了……” 第125章 “那天你在顾亦年的公司里看到了许知,你是不是以为我俩联盟了,我把尤皓哲他们拦住,然后顾亦年趁机把他带走了?” “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 简婉噎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事实也是这样的,但是你知道吗,那不是顾亦年第一次见许知。” “……哈?” 一双原本沉静如死的眼眸,随着简婉的一句话陡然掀起波澜。 这怎么可能呢? 他呆愣地盯着简婉,盯了两秒,简婉依旧目光坚定。 于是他知道,简婉没有骗他。 如果当时那两个人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么事情应该也不会是他认为的那样。 他认为的,许知该是被顾亦年找机会抓了过去,然后被威胁从他身边离开。 毕竟原来顾亦年跟他说过,不要和许知走得太近,否则就会毁了许知。 顾亦年爱他,性格又冷酷,手段又狠决,做这种事好像合情合理。 而那时他火急火燎地赶到顾亦年的公司,推门进去,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是很焦灼微妙的。 但他实在回想不起具体的情况了。 顾亦年当时眼神狠厉吗?许知当时可怜无助吗?好像不是的…… “怎么,你也觉得不对了?” 舒闲没有回答简婉的话,而是直接问道:“他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见面的?” 简婉闻言抿住了嘴唇,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被顾亦年骗了,为了你,他把我们都耍得团团转。” “什么意思?” 舒闲越来越听不懂了,此时心头已是疑云密布。 简婉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直到昨天,我还以为顾亦年那时是真的想威胁许知,把许知赶走的,但其实不是的,他恰恰是想要许知留下。” “因为……他觉得我爱许知?所以为了让我得到幸福,求许知留下来?” “或许也有这个理由吧,但是最重要的理由不是这个。舒闲,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病了?” 说到一半,简婉不知为何忽然把话题扯到了舒闲身上。 这给舒闲说得一懵,不明白简婉的意图,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说他有病呢,好像不严谨。 因为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问题,其实他都没来医院确诊过。 但是如果说他没病,他自己也不相信。 舒闲不说话,简婉就有些急:“有病没病,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不知道,你如果已经产生怀疑了,那就应该查过我,事实上我没来医院做过检查,除了刚才的那个植物神经紊乱,没确诊过任何疾病。” 闻言简婉也皱起了眉,她还以为舒闲能告诉她,结果到头来还是不知道什么病。 简婉烦躁地叹口气,接着说道:“那随便吧,反正顾亦年是知道你有病,并且应该知道得很详细,很确切。” “他怎么知道的?还详细确切?” “这你得问他啊!我不是说了吗,他把我也耍了。” 简婉越说越生气,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利用。 “所以说,他和许知那次在公司见面,是为了什么?” 舒闲的声音有些沉郁,凝视着简婉,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揭露。 他觉得这背后的事情一定不会让他好受。 病房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太过安静,简婉被舒闲的眼神吓到了一瞬,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瞒着舒闲的人一样。 缓了缓后,简婉的眼神又多了些复杂,紧抿着唇突然有些犹豫。 刚才她冲动之下说太多了,如果把真相告诉舒闲…… 见简婉犹豫,舒闲也不气恼,目光放过了她,看向前方黑着屏幕的电视机。 他沉默了几秒,开口道:“你别有压力,我问你,你回答就是了。” 说完,简婉没有回应他,但并不妨碍他开始提问。 “婉婉,从你掌握的信息来看,是不是我病得很重?或者,我得了很严重的病?” 旁边的姑娘抬起头看着他,露出些不知所措。 估计是不懂他问这个问题要干嘛。 但是舒闲已经有了猜测。 于是,他接着问:“简单点,按着你得到的信息来看,我的病是不是已经到了不进行药物介入,就难以遏制的地步?” 随着一句话落下,舒闲觉得自己的心提了起来。 而当他看到简婉目光中的诧异时,一颗心则沉到了谷底。 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情绪,舒闲愣了片刻,闭上眼,攥紧了拳。 默了半晌,喉结上下滚动,舒闲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松开拳头,浑身紧张的肌肉也在一瞬间松弛下来。 他缓缓地从床头缩了下去,将自己笼进了被子里。 空调有些足,被子里闷得透不过气,没过两秒,舒闲的喘息就开始变急促,并且越来越急促。 猛烈震颤的心脏,带着他整个人从脚尖开始从发丝,都止不住地颤动。 简婉意识到舒闲情绪的变化,却也不清楚舒闲此时是什么情绪。 但她知道,舒闲肯定猜到了。 她伸出手想要拉起舒闲,却又很快僵在半空,踌躇片刻,收了回去。 垂下头,简婉低声说:“就是你猜的那样。他是去求许知,让许知偷偷给你在食物中加调理病情的药物。” 舒闲闷在被子里,想起那段时间许知微小的异常,似乎能得到解释了。 此时被子外面又传来了简婉的声音。 “其实你和许知的事情好几次都差点被伯父伯母知道,是顾亦年替你瞒下去的。” “其实……白爷爷早就知道许知的存在了,爷爷本来很愤怒,都准备动手了,但顾亦年及时发现,私下又去求爷爷不要干预你。” “你知道吗?你为许知提出的治疗方案其实引起了不小的关注,顾亦年那时也知道了,他那时已经在私底下帮你找适合的腺体了。” “……可是他没想到,你会直接开口要他的腺体。” “我来之前才知道,作为移植腺体的条件,你跟他在一起了七天。” “可是舒闲啊,你问问你自己,别说七天了,七个月够吗?你以为你们这是在做交易吗!” 说到这里,简婉的声音也开始颤抖,目眶发红含着泪水。 她哑着嗓子着朝舒闲喊道:“你其实知道的对不对?顾亦年就是想把腺体送给你!” “只是因为你开口要了,他就给了……” “这哪里是什么交易?七天的约定?那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愧疚罢了……” 简婉的肩膀不断颤抖,抑制不住地开始哽咽。 她昨天从尤皓哲那里发现了不对劲,最后问到了白爷爷那里,知道了舒闲有病,也知道了顾亦年和许知的交易。 回去后她又花了一整夜才从尤皓哲嘴里翘出来这些东西。 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拥有这种人?一个个的,都疯了吧? 捐腺体哪有这么简单的啊?顾亦年难道不知道吗?他相当于做了个变性。 从Alpha到Bata,他要面临的家族压力是什么,难道没有想过吗? 简婉抹了把泪,撑在床边垂着脑袋,断断续续地跟舒闲说:“他会留下多少后遗症,你想过吗?” “甘愿捐献腺体的,大都是有性别认知障碍的人,愿意承担巨大的痛苦去追求自己真实的性别,可是你觉得顾亦年是吗?” “他如果真的做了手术,那他未来的生命会是什么样子,你想过吗?” “是,顾亦年的腺体是优质,你想给许知最好的,可是你知道吗?他家有遗传性的腺体疾病,而他是这一辈里少数腺体健康的。” 简婉话音刚落,舒闲就抻开了被子,胸口起伏不断,浑身都是汗水,目眶通红,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舒闲不信,简婉能理解。 这是顾家不愿启齿的秘密,简婉能知道也是因为昨天白爷爷多说了两句。 “你去问顾亦年,或者去问问白爷爷,他们都不会骗你的。” 简婉盯着舒闲,见着舒闲的目光渐渐由震惊,到呆愣,再一点点黯淡下去。 “舒闲,你是学医药的,应该懂一些,如果顾亦年的腺体没了,代表的是什么……” 舒闲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基因遗传是很冰冷的事情,好的基因传下去才能使整个族群往好的方向发展。 每一个健康的腺体,都是顾家的后代子孙摆脱遗传病的重要媒介。 顾亦年轻轻松松将腺体给他了,其实是将顾家的一部分未来给他了。 他攥住简婉的胳膊:“顾亦年呢?” 但是简婉痴痴地抬起头看着舒闲,不接话,而是继续自说自话:“舒闲,这些你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 “可是你明明知道,你让他摘了腺体,就是毁了他的后半生啊!” “简婉,顾亦年呢?” “一个为了不爱自己的人连家族责任都抛弃了,另一个为了已经死了的人毁了别人,疯了,你们都疯了……” “回答我,简婉!”舒闲攥紧了简婉的胳膊,提高了些音量,但是嗓子太过干哑,显得憔悴。 简婉被舒闲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嗝,从自说自话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她咽下泪水,吸吸鼻涕说道:“我到的时候他刚进行了全麻,现在还没醒,在病房里。” 舒闲听了后,沉默片刻,松开了简婉的胳膊,并不像是要动的样子。 “你不去看看他吗?” “我晕厥了大概半个小时,全麻的时效没过,他醒不了。” 简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苦笑道:“说你是个疯子肯定没错,但偏偏又能在这种时候这么理智冷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最后一句并不带疑问的语气。 简婉眼神空洞悲哀,好像是在陈述事实,声音带着委屈抱怨。 她记得舒闲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不是善良的,但最起码有情感。 为了一张和白予相似的脸就把许知留在身边,又利用顾亦年对自己的爱去知许知的病,骗了父母,疏远了朋友,利用了所有人的感情。 舒闲究竟是怎么狠心做到这些的? “或许……我从选择活下去的时候,就开始错了。” 舒闲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喃喃说着。 他的生命太破败了,或许早结束,就不会将许知扯进来,也不会和顾亦年纠缠到这种地步了。 就像是,他与顾亦年抱在一起,荆棘将他们紧紧捆住,一根根尖刺刺破皮肉,直透白骨,谁动都是钻心地疼。 “我们解不开的。” 舒闲又补充了一句。 第126章 高数课结束后,睡觉的都起来了,走神的也都回了魂,大家纷纷收拾书包冲向食堂。 “知了,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舍友拍了拍正在收拾书包的许知问道。 许知点点头:“下午还有课,我中午就不回家了,跟你们一起吃。” “那行,你快点收拾,我们出去等你哈!” “嗯。” 忽然,阶梯教室的最前方传来一个声音:“小许啊,你留一下。” 抬头看过去,老教授正背着他的公文包朝着许知这边招手,笑容慈爱。 许知看了眼旁边的舍友,舍友也朝着他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都是苦笑。 许知朝着舍友摆摆手,表示不用等他了,舍友也对他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书包后,许知赶紧跑到了老教授面前:“老师,什么事?” 老教授把自己的公文包里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张A4大小的纸,递给了许知。 “这是?” “这是今年全国数学建模大赛的报名表,按着你的能力我觉得完全可以一试!” “……我的能力?” 许知心里不由得苦笑一声,他哪里有什么能力啊!不都是舒闲给他补课,他才能每次练习都全对吗? 早知道当初老师提出让他当课代表的时候,他就咬咬牙拒绝了。 这下可好,给老师留下了坚固的数学天才形象。 老教授对于许知显得颇为自信,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自己,你是我教过第二聪明的学生。” “……敢问第一个是?”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渐渐变得遥远,像是在回忆什么事。 回忆了片刻,老教授说道:“那是药学院的一个男生。” 听到药学院,许知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 不会吧不会吧,总不能是舒闲吧? “我记得他的名字叫舒闲。” “……” 许知沉默了,怪不得他是第二聪明,原来第一聪明真的是舒闲。 “说真的,你解题的思路和他很像,十分灵活,切入很准,完全不被现有的解题束缚。” “……您过奖了。” “不是不是,你这孩子真的不错!只不过比舒闲那孩子感觉还差一点点……但这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你去参加这个比赛也绝对没问题!” 老教授目光十分坚定,抬起手拍了拍许知的肩膀以示肯定。 许知一句“抱歉教授我不想去”卡在嘴里,半晌说不出来。 这充满期冀的目光,这对他智商的巨大误会,让他怎么拒绝啊! 最后,许知只能无条件相信舒闲的力量,点了点头:“那我去试一试。” 见许知同意了,老教授十分快乐,乐呵呵地和许知又聊了几句才离开。 拿着报名表,许知一脸苦恼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去背书包。 等他背起书包一转身,突然看到教室外面站着一个人,正在往里望。 许知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背后,没有人。 又环顾了一眼教室,也已经空了。 难道,门口那个人是……来找自己的? 许知试探着朝那人看过去,然后就四目相对了。 半个小时以后,许知跟着一个自称小助理的人走到了学校食堂三楼。 据那个小助理说,有人想见见他,说实话他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是那个助理又说,是想和他聊一聊舒闲的事情。 学校食堂三楼是A大人口中的“高档餐厅”,但其实也就是一些外包出去的小店。 跟着那个助理上三楼的过程中,许知其实是很忐忑的。 他脑子里已经出现了“给你一百万,离开他”的剧情。 不安中,许知拿出手机想要给舒闲发个消息,把这事告诉他,看看会不会有危险。 但是走在他前面的小助理却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劝您不要给舒闲少爷发信息,那人不会为难你。” “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老大应该是有事要拜托你,不会伤害你,更不可能伤害舒闲。” “是谁啊?” “您猜呢?” 小助理问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爆头生煎”的门口。 见状小助理也不等许知猜了,带着许知走了进去。 但是许知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了。 “老板,人给您带到了。” “……您好。” 许知看见顾亦年,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是他啊,那个微博传的那个渣了他哥的顾氏总裁。 听见声音,那人也抬起头,看见许知后,冷漠的脸上尽力露出了一个微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我刚刚点了两份生煎,对你们学校食堂不是很了解,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再点。” 许知坐到顾亦年对面,虽然心里十分恐惧,但是还是大着胆子和顾亦年对视了。 不得不承认,顾亦年长得很帅,穿着毛衣和黑色大衣,美丽得不可思议。 但是这长脸对着他说“请你吃生煎”,就显得十分不和谐了。 别扭了两秒,许知才朝着顾亦年说了句“谢谢”。 他以为,那种“给你一百万离开他”的清洁工,都得在西餐厅,咖啡馆这种高级的地方发生。 但没想到,竟然是在学校食堂的生煎店? 似乎猜到了他心里的疑惑,顾亦年解释道:“本来是想请你出去吃饭的,但他敏锐得很,所以还是来了你们的食堂。” 说完,出餐口那边就叫号了,顾亦年看了眼手中的号牌,站起了身。 “我先去拿。” 然后,许知就看到顾亦年戴上了口罩,朝着出餐口走去。 在顾亦年身边就好像有一股奇妙的气场,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不是普通人。 这感觉……跟舒闲一样。 许知低下头,他想,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不是天生都有这种buff?“先吃饭吧。” 许知正落寞着,就听见顾亦年的声音响起来,抬头见顾亦年端着生煎回来了。 看得出来,顾亦年是很自如的,就算在人生地不熟的学校里,也能这么自然地和他对话。 但是他心中却忐忑得不行,别说和顾亦年正常讲话了,就连抬起头看顾亦年一眼,也要做很多的心理准备。 可是他不想表现得太弱势,毕竟他们要竞争的是舒闲,他并不敢惹顾亦年,却也不想放弃舒闲。 所以他尽力保持着冷静,和顾亦年对视。 “不用这么紧张,我们边吃边说。” 顾亦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捅破了许知心中的不安。 抿了抿嘴,许知压下心中的苦涩低下头开始吃饭,但显然是吃不下去的。 抬头看了眼顾亦年,他倒是十分的安然,别人都被烫得“嘶哈嘶哈”,他却将生煎吃得十分优雅。 “你不喜欢吃生煎吗?”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没有半天没有动筷子,顾亦年抬头问他。 许知本来想找借口,说太烫了,或者不爱吃这个味道,但是他想了想,没有这么说。 “……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最终,许知还是直接问道。 他想要问得直接一点,这样或许会显得有气势。 但是顾亦年似乎没有被他这个问题惊到,只是轻轻地搁了筷子。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 同样是没有弯弯绕绕,却要比许知显得冷静多了。 此时许知有一种无力感,自己可能是比不过顾亦年的。 顾亦年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我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什么忙?” “不急,你先看个东西。” 说完,顾亦年给他递了一叠A4纸。 许知满心疑惑地拿过来,将目光落了上去。 ——三院的检查报告? “你昨天陪舒闲去三院输抑制剂了,是吧?” 许知木然地点点头,看着报告上的内容,又抬起头看向顾亦年。 这是什么啊?舒闲不只是去输抑制剂没?为什么会? 顾亦年点点头:“如你所见,舒闲有着很严重的失眠症,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身体。” 虽然说的是失眠症,但其实真正的报告不仅这些,要严重很多。 但是顾亦年知道,如果让许知知道舒闲有抑郁症,可能会影响他对舒闲的感情。 为了不让许知离开舒闲,他只把必要的东西整理出来了。 许知看着报告,想起每次见舒闲的情形。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眼神有些倦怠,舒闲也只是告诉他熬夜打游戏了。 原来是失眠症? “……你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用?” “他一直抗拒用药,但是他的身体扛不住的……我希望你能帮我。” 许知愣了愣,意识到顾亦年在说什么。 第127章 见到顾亦年之前,许知一直以为顾亦年就像电视剧中演的那些商业大佬一样。 商业精英,地位煊赫,但是感情上轻浮滥情。 不都是那样演的吗?包养,潜规则,各种令人作呕的癖好。 但是当他在生煎店见到顾亦年后,他就彻底改变了对顾亦年的印象。 除了颜值上的震撼,还有行为举止上的。 虽然有些冰冷,但一举一动都克制有礼,让人觉得极富有涵养。 就算不说话时,周身也环绕着一股“我不是普通人”的气质。 只有在讲到舒闲的名字的时候,眼中才会有情绪的波动,或是悲哀,或是温情。 虽然这些情绪都浅浅淡淡的,却能直接感染到许知。 于是,许知觉得,顾亦年或许只是一个情场失意的绅士。 这种印象没持续太久,因为顾亦年拿出了那份三院的检查报告。 “舒闲如果知道你从医院拿了他的检查报告,一定会很愤怒的,更何况是……” 更何况你还想让我给他偷偷下药? “我知道,他的性格,不可能接受别人的监视,无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知道了以后肯定跟我没完。” 顾亦年说着话时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竟然是一脸的宠溺和无奈,像是一个家长在和别人讨论自家的孩子一样。 这让许知一时没有办法接话。 顾亦年的语气,让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离舒闲很遥远,一点都不了解舒闲,而顾亦年才是了解舒闲的。 垂着脑袋抿了抿唇,许知终究是不想示弱。 从家里出来上学后,很多事他都选择了逃避,因为恐惧,因为不安。 但唯独舒闲,是他唯一想要争取的。 于是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顾亦年:“那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他发现以后,会不会更加强烈地抵制用药?只是失眠症而已,我觉得不至于去挑战他的底线。” “他肯定会。”顾亦年显得十分平静,“他知道后,一定会更加极端地抵制治疗,甚至……伤害自己。” 许知没想到顾亦年这么肯定,愣了一瞬,然后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现在放任不管的结果,只会比被他发现后极端抗拒治疗的结果更差。” “……什么意思?他的失眠症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顾亦年平和地点了点头,但是内心却有着更大的担忧,他对许知已经隐瞒了部分病情了。 他原本以为许知的出现会给舒闲带来生活的希望,但是检查结果却告诉他,舒闲依旧不想活。 他不知道许知在舒闲心中具体是什么位置,但是现在看来,还远达不到让舒闲放在白予,重新开始生活的程度。 他是希望舒闲活着,甚至和白建国通了消息,让他逼迫舒闲活了下来。 但是如果只能看着舒闲不断地折磨自己,如此痛苦地活着的话,那是不是,还不如不活? 他最近一直在想,自己当初逼着舒闲活下来,是不是错了? “没有关系,如果他以后发现了,你就把责任都推给我,告诉他,是我威胁你了,他会相信你的。” 顾亦年平静地说着,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以后要承担舒闲如何的怒火,都无所谓了。 反正当初让舒闲活下来也是用的道德绑架,现在再多违背道德一次,也无所谓了。 许知沉默了,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也想要舒闲好好的,可是只能用这种方法吗? 而且他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情绪找到他的啊? 为了能够让舒闲接受治疗,不惜找到了他?虽然他不是舒闲的男朋友,但是在顾亦年看来,怎么也得是个情敌吧? 来求情敌帮忙? 许知接受不了,也理解不了,眉间露出了淡淡的疑惑:“为什么找我?而且,只能用这种方法吗?难道不能……” 说到一半,许知突然犹豫了。 见他犹豫,顾亦年便点点头,像是肯定了他的想法:“如果他能被劝动的话,就不会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如果检查报告的预估没错的话,现在舒闲应该已经出现了失忆,幻视,幻听等症状,也就是说,神经方面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你应该能想到的,许知,如果这世界上有人能劝动他,我绝对不会来找你。” 顾亦年讲话时没有带着敌意,但是许知却感到了一丝凉意。 果然还是把他当做情敌了吧! 但在他有这个想法之后,顾亦年却像是能读心一样,接着开口道:“你放心,我没有把你当做敌人。” “……因为在舒闲那里,没有人能成为你的情敌,任何人都不能,而我就更不配了。” 浓浓的无力感传来,顾亦年轻轻笑着,像是在自嘲。 但许知却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 为什么顾亦年说,没有人能成为他的情敌?他有什么独一无二的,吸引许知的特质吗? 之后两人沉默了良久,许知在考虑要不要同意顾亦年“偷偷下药”这个提议,而顾亦年也在等他的结果。 不久,许知心中有了决断,但是依旧询问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呢?” “我刚刚说,如果他发现了这件事,你可以把责任推给我,说是我威胁你的。” “所以呢?” “所以我也不介意真的威胁你一下。” 顾亦年冷不丁的一句话突然将气氛紧张起来。 许知才意识到,顾亦年其实不是来找他谈判的,只是来让他执行,询问意见,或许也只是走个过场。 他这种身份的普通人,顾亦年抬手就能灭一群。 “好了,你是舒闲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和你对立,所以我并不会真的威胁你……算是求你吧,求你帮我,也求你救他。” 顾亦年将语气放缓了,但许知丝毫不觉得放松。 虽然震惊于顾亦年能为了舒闲,对他说出“求你”,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命悬一线啊! 咬了咬牙,许知最终点头了。 “我答应你,我会尽力,但是如果真的被发现了,他抗拒治疗,甚至自暴自弃……” “不是说了吗?把责任推给我,将你自己择干净。” “然后呢?” “然后,如果你爱他,就请利用他对你的重视,努力改变他。” “我做得到?” 顾亦年忽然挑了挑眉,颇为撩人地笑了:“那就随他吧。” 随他想死,或是想活。 我不能改变他的话,就只能陪他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那次见面以后,许知拿了顾亦年带的药。 而后还有两次见面,但最后那次,却被舒闲发现了,舒闲确实是比他想象中更加敏锐。 他本来以为要暴露了。 但是顾亦年却顺着舒闲的误会演了下去。 当舒闲那一拳打在顾亦年脸上是他都懵了,他看到了顾亦年眼中的痛苦悲哀,就像是为了舒闲对他的维护而难过。 但他知道那不是演的。 他不知道顾亦年能有多爱舒闲,但一定比他更爱。 他一直不甘心,他想比顾亦年更爱舒闲。 他觉得自己最起码是能每时每刻陪在舒闲身边的,怎么能被顾亦年一个过去式打败呢? 那次冲突中,顾亦年的隐忍让他无法忘记。 直到刚才,他还坚定地想要努力将顾亦年的爱比下去。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绝望。 无论是顾亦年对舒闲的爱,还是舒闲对他的珍视,都令人绝望,令人窒息。 为了他的病,舒闲何至于去找顾亦年? 而顾亦年又为什么同意了?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还有理智吗?都疯了吧? “诶?娃怎么哭了啊?别担心哈,医院说只是捐献者今天身体不适,过两天再进行手术……” 许知的父母走进来了,女人见到孩子坐在床边失神地落泪,有些慌乱,赶紧跑过去安慰。 她觉得,孩子就是因为手术搁置而害怕了。 许知的父亲走在后面,见儿子正抹泪,也惊了一瞬,跟了过去。 许知见父母进来,赶紧将眼泪抹掉了。 “舒哥他怎么样了?”他断续地询问道。 不知道孩子怎么了,两人对视一眼,满目担忧,但最后还是转过头来回答许知的问题:“听医生说是失眠导致的脑供血不足,短暂昏厥。问题不大。” “他人呢?醒了吗?” “醒了,我们刚刚去看了眼,但他朋友似乎来了,我们不好在那儿待太久,孙医生说没事,我们就回来了。” 许知闻声心中忍不住担忧。 他知道不是这样的,舒闲这次昏迷怎么可能没事? 至于那个朋友,应该是来阻止手术的,也是刚刚那个来找他,将腺体捐献者告诉他的姑娘。 那姑娘看他的眼神极其复杂,他看不懂。 那姑娘也没说太多,只告诉了他腺体是顾亦年捐的,而她不会让舒闲达到目的,说完就离开了。 他不知道那姑娘为什么要阻止舒闲进行手术,但是如果他提前知道捐献者是顾亦年,他估计也不会同意。 为什么偏偏是顾亦年? 为什么顾亦年偏偏又同意了? 想不通,许知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肺中像是充满了烟尘,极其干涩。 胸口闷着,眼眶也就忍不住地酸胀。 怎么办,控制不了。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知了你别不说话,你跟妈妈说,妈妈不会让你有事的……” 许知的母亲见孩子又开始哭,急忙慌乱地询问。 他的父亲也满面担忧,在旁边一句句问着“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但是许知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眼泪混着鼻涕,一次次被纸巾抹去,许知哭得并不撕心裂肺,却难以停止。 父母在旁边慌乱地询问、安慰、猜测,更是让他心酸。 为什么,明明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舒闲为什么会找上他呢?又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明明他这么平凡,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人和事啊…… “有什么事不能和爸爸妈妈说啊,别哭,我们一直在呢,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砸锅卖铁都不会让你有事,你安心读书……” 女人抱着儿子不住安慰,自己也落下泪来。 床上的人哭泣声渐渐弱了一些,他蹭在母亲的怀里,声音哽咽。 他说:“妈,我不想治了……” 第128章 “我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病人,理智得像个疯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愿意承担后果。” 沈谣坐在舒闲的床边,语气中透出淡淡的无聊来,微微皱着的眉显出一丝烦闷。 她当了这么久的神经科医生,经常会遇见心理上有问题结果影响到神经的病人。 一般来说,她都会推荐这些病人去看心理医生,毕竟心理才是根源,她开些药配合治疗就好了。 但是舒闲显然是不一样的。 听完小孙的描述,她便知道,舒闲不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有病,也很坚定地不想治病。 是一个理智又疯狂的病人。 舒闲只是默默坐在床边,什么也不说,浑身都散出一股淡淡的煤灰味,细细闻的话,似乎是一种熏香的味道。 沈谣知道,这大抵是舒闲信息素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不禁感叹,和舒闲本人的气质还真是像,沉静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她遇见的Omega大都味道甜腻柔美,让人联想到棉花糖,巧克力,或者柔软鲜嫩的草坪,娇妍的花。 而舒闲的味道,却只能让人想到战争后的灰烬,野火燎原后的焦草,枯木,死亡。 虽然说信息素传达的感觉和心情有关,如果他心情好些味道就会好闻些,但是想来也不会是甜腻的。 除了令人烦躁这点外,这个Omega还蛮独特的。 “别不说话了,虽然我不是心理医生,但是如果你愿意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我也不介意浪费一点时间。” “……” “弟弟,我刚刚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趁我心情还好,你最好一五一十地交代。” 沈谣见舒闲仍旧不说话,嘴角抽了抽,眉毛皱了皱,虽然还是和声讲话的,但明显能感受到她的不耐烦。 但舒闲看了眼她,并不为所动。 “医生,谢谢你,但请你出去。” “……弟弟,虽然还没给你做具体的检查,但是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在近段时间应该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眠,失忆,记忆混乱,幻听幻视。” 舒闲皱了皱眉,他很厌恶别人对自己的猜测。 但沈谣似乎见惯了这种抗拒,面不改色接着说道:“我在检查的时候看到了你胳膊上的伤痕,竖向平行排布,自己用指甲划的?大概一个月前?” “……怎么,沈医生原来是做法医的?”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重度抑郁,但现在我觉得,你可能是双向情感障碍,有过躁狂的症状吗?比如思维活跃奔逸,话很多,特别兴奋?” “您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 “那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舒闲觉得烦闷,快炸了,深呼吸几次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随后,他嗤笑一声,朝着沈谣问道:“沈医生是觉得能帮助我吗?” “不是,我凭什么帮你?” 沈谣也笑了,嘴角的讽刺不比舒闲少。 “那何至于这么多管闲事?” “我倒是不想管,但你被划到我的病人里了,作为一个医生,我不会让你活着……这么狼狈走出医院的。” 舒闲看着沈谣,她刚才是不是想说“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医院”? 这是个什么令人头大的医生啊! 他还想去看看顾亦年,看看许知,然后和简婉聊一聊呢。 怎么就被这个医生堵在了病房里? “显然你也不想和我耗着,我呢,也不太想浪费时间,所以你最好长话短说,把事情讲清楚,然后我给你治疗建议,随便你听不听的,这事儿就算过了。” 沈谣缓和了语气,说道。 舒闲见状觉得十分难办,其实他不介意把自己的事讲出来,但是这很费口舌。 更何况,太多人都自以为是,听了别人的经历就想要对别人指手画脚。 应付那些“都是为你好”的建议,想一想就让人头疼了。 他支起胳膊撑着额头,苦恼地问沈谣:“有什么好讲的呢?你又帮不了我。” “我也没想帮你,别多想,只是履行职责。” “一定要听吗?” “不是很一定,说实话,也有一部分八卦的心思,毕竟你也知道你和顾亦年的事情前段时间有多火,在线吃瓜的机会,我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 舒闲沉默了,不过沈谣如此随意的态度倒也让他放松了下来。 讲就讲吧,既然都被知道有抑郁症了,以后免不了被简婉拉着去看医生。 “其实很简单。”舒闲托着腮,目光飘远,开始回忆。 沈谣顿时提起了精神,目光灼灼,一脸期待。 舒闲捋了捋思路,象征性地咳了两声,在沈谣期待的眼神中开口了。 “就是一个我爱你,你不爱我,他爱我,我不爱他,你爱我了,我不爱你了,这样的故事。” “草……抱歉你刚刚什么都没听到,我一个医生是不回爆粗的……草啊,你他妈给我好好讲!” 沈谣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喷了出来。 见沈谣破防,舒闲难得好脾气说了句“抱歉,你等我再捋捋”。 “是不是记不太清了?” “倒也不是,主要能记住的都是不太愉快的东西,并且有些混乱,我可能倒不清时间。” “没事,你想起什么说什么,不愉快的东西我听了说不定会很愉快。” “……你真是个医生吗?” “不然呢?别废话,快点讲,我要从你和顾亦年相遇开始听!快点快点!” 沈谣显得兴奋了一些。 相遇倒是很简单,也很刻骨铭心的,是舒闲想忘也忘不了的。 于是,他就将三年前的那天,与顾亦年的相见,原原本本给沈谣描述了出来。 沈谣一开始听得入神,但很快就一脸的无语。 好容易等舒闲讲完了,她才吐槽道:“什么啊,不就是商业联姻,去相亲结果恰好一见钟情吗?” “你说的没错。”舒闲点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这一次见面,你就爱了他三年?” “相见确实是令我印象深刻,但他也确实是很容易让人迷恋的那种,或者说,是我喜欢的类型?” “所以相识以后你越来越爱他了?” “差不多吧。” 沈谣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理解了,但没完全理解。 “没事,你接着说,你们两个结婚以后的事情。” “结婚以后就是很平常的生活,我在学校办了外宿,搬到了他的家里,每天……” 舒闲一边努力回忆着,一边和沈谣讲述婚后生活。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真的记不得了,或许是婚后的生活太平淡了,没有什么事能留在他心中。 沈谣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打断了他:“直接跳到向晴的剧情吧,我想知道原貌!网上传得都太离奇了。” “好,去年我生日的时候,他没有回家。我在和他结婚前有一个酒吧,酒吧的店长是我的朋友,他给我发了酒吧的监控……” 记忆从这时开始清晰了一些。 舒闲默默讲着,从发现出轨开始,到提出离婚,再到白予陷害,他和顾亦年撕破脸,被赶出来…… 原本以吃瓜心态听故事的沈谣,听着听着,就不由得嘴巴微张,似乎很震惊这背后的曲折。 舒闲倒是平淡了很多,就算是讲到酒吧后面的那次被标记,也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眸低了低。 直到舒闲讲到向晴为了和顾亦年公开,强行陷害他,他被白予接走,沈谣气得跺脚,猛地一拍床,给舒闲拍得一震。 “……倒也不用这么激动。” 沈谣有些尴尬,很快又一次露出了职业的微笑:“没事,你接着讲,那个叫白予的接走你,然后呢?” “然后……他约了第二天带我去做孕检。” “嗯嗯。” “那天,天色不好,我起晚了些,他给我做了煎饺和皮蛋瘦肉粥,没来得及吃就上路了,二院没有车位,我们就先下车让司机去停车……” “然后呢?” “他死了。” “……什么?”纵使沈谣见过太多的精神有问题的病人,听过太多令人心碎的故事,也没有料到这个转折。 舒闲像是被抽了灵魂,没有情绪的波动,双目直视着前方白花花的墙壁,继续低声地讲述着。 “二院门口的那个路口,我们在过马路时出了车祸,很多人都聚过来了,人生嘈杂,我从地上爬起来找他,他被撞出去好远,好多血。” 沈谣原本兴致勃勃地听故事,此时却沉默不语,再没了刚才的兴奋。 “我去抱住他,让他不要说话,让他不要死。但他不听我的话了,他原来很宠我的,就算经常嘲讽我,他最后也都是顺着我的,可是唯独那次他没有……” 没有眼泪,没有哽咽。 “他最后说,他爱我,然后他就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就连讲述和顾亦年的故事时,舒闲都是有着情绪波动的,可唯独讲到白予的名字,他就再也没有波澜了。 就好像,他此时不是一个活着的人,而是死的,和那个叫白予的人一起死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那么流畅。 查凶手,报仇,看着向晴一步步走近自己的圈套,最终掉进深渊再也爬不出来。 之后就是遇见许知的事情,接近他,把他留在了身边,然后发现了许知的病,最后走到这一步。 沈谣听得惊心,却见舒闲依旧冷静,逻辑清晰,思维通畅。 “好了,大概就是这样了。” 舒闲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再多的他也想不起来了,于是做了结。 似乎是讲得太多,舒闲觉得口干舌燥,再也不想讲话一样往床头一靠。 沈谣给他倒了杯水,尽力收敛了眼中微微的惊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作为一个医生,她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说,但是作为一个听故事的人,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舒闲走到现在,就是像她最初说的那样,是个理智的疯子。 “听完了,你可以走了吗?” “啊?这就走?我还没给你治疗建议呢。” “那你赶紧给,给完赶紧撤。” 舒闲很倦怠,一上午,他得知的事情太多了,还需要理一理,没时间应付这个医生。 见状沈谣也不啰嗦,直接问道:“那个白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至于你……” 说到一半沈谣就不说下去了,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形容舒闲为了白予做的那些事。 不等她找到,舒闲就主动接话:“至于我这么不当人吗?” “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个算是医疗建议?我有必要回答你吗?” “也没必要拒绝回答吧?”沈谣挑了挑眉,让舒闲忽然想起了白予,那家伙也经常这么轻佻地冲他挑眉。 算了,随便吧,都说了那么多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做什么都在一起,所以……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身体里充满了他。” “我不能理解。” “嗯,我理解你的不理解。” 沈谣很直白,舒闲也宽容坦然。 “可以给我医疗建议,然后离开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是怎么看顾亦年那人的?” 沈谣有些好奇,期待着舒闲的回答。 但是舒闲并没有回答。 不是因为他抗拒对别人显露心事,也不是因为他厌恶顾亦年,只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原来还很清晰的,顾亦年于他而言,无非是由爱人,到仇人,再到路人。 可是现在,他真的看不清楚了。 “我还没看到他。” 舒闲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如此回答沈谣。 虽然没有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沈谣也明白,舒闲虽然理智清醒,但一上午突然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估计一时半会很难捋清楚。 “那好,我还有病人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谣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转过头来对舒闲说:“那小丫头进手术室的时候刚给顾亦年打了麻药,现在应该快醒了。” “告诉我这个干嘛?” “让你准备好面对他啊,不紧张吗?” 舒闲本能地想否认,他面对顾亦年怎么可能会紧张?又不是当初刚结婚的时候了。 但是他转念想到顾亦年躺在手术台上的样子,心中又忍不住颤动。 终于,舒闲垂下眼眸,低声说了句“谢谢”。 刚要开门的沈谣听见了嘴角微扬,离开前留下一句话:“等你俩见了以后,我再来找你。” 沈谣离开后,舒闲松了口气。 为什么会存在沈谣这种医生啊?真的是来给人治病的吗?不是来致病的? 病房一时安静下来,舒闲觉得清净了不少。 但是这么清静,总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小孙说,许知那边医生说的是“捐献者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进行手术”,应该没问题。 那么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正在这时,一个护士忽然敲门进来了。 “捐献者已经醒来了,沈医生嘱咐我等他醒了来告诉您,要去看看吗?” “……去吧。” 舒闲本来想着先去找许知,但顾亦年既然醒了,那就先去见见他吧。 于是,护士来这边先给他把输到一半的液拔了,然后搀着他从床上下来。 “谢谢,不用扶我了,我可以自己走……对了,你看到把我送进来的那个姑娘了吗?” “那个姑娘?不知道啊,沈医生把她赶出去后,就没见她了。” 舒闲顿时皱起眉。 简婉这种时候如果不在他身边的话,那还能在哪里? 虽然有些疑惑,但因为顾亦年的事情实在太庞杂了,舒闲只能先放下简婉,跟着护士走向顾亦年的病房。 走到门口时,护士想要摁下门把手直接进去,却被舒闲拉住了。 “嗯?” 护士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到了舒闲有些犹豫的神色。 为什么,他还是会有些紧张。 第129章 舒闲对于要不要推门进去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思虑再三依旧没能把门把手摁下去。 但是他也没有决定要不要走开,最后就蹲在了病房门口。 “好烦……” 舒闲抱着脑袋喃喃抱怨。 他不是一个犹豫的人啊,为什么现在只是见个面都要这么纠结? 舒闲抱着脑袋,脑海中又响起了刚才简婉吼他的场景。 太乱了,他好想要当面询问顾亦年,想知道顾亦年在他背后都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是他又害怕顾亦年会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 他不想承担那份撕心裂肺、不顾一切的感情,太厚重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如果永远不去确认,是不是就永远也不用面对顾亦年的那些感情? 逃避的讯号冒出来后,便很快占据了舒闲的整个大脑,他现在每时每刻都想要逃离。 正当舒闲犹豫着,思索要不要起身离开时,耳边“吱呀”一声。 应声,舒闲抬起头,和一个惊讶的护士四目相对。 舒闲连忙对着护士“嘘——” 但年轻的护士没注意舒闲的表情动作,惊呼出声:“你是,舒闲!” 虽然声音不大,但他清楚地听到,病房里原本嘈杂的交谈声停下了。 “我我我我是贝塔,就是,您的粉丝!能见到您实在太高兴了,我听她们说您来医院了本来不信,但是……” 小护士结结巴巴地和舒闲问好。 舒闲扶额,默默撑着膝盖,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你好。” 小护士激动地眼泪都要留下来了,哥哥真温柔,竟然还会和我问好! 而且这可是顾亦年的病房!哥哥是不是来看望顾先生的? 我的天,我磕的邪教cp不会是真的吧! “……能让我进去吗?” 舒闲知道,里面的人肯定知道他来了,但这小护士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红潮地看着他,总之是没准备给他让路,所以开口问道。 小护士闻声赶紧点头,慌慌张张地给舒闲让开了路。 舒闲深呼一口气,终于还是抬起腿,走了进去。 窗帘是拉开的,早上下的雪现在已经裹了整个城市,窗外一片纯白,晌午的阳光反在雪面上照进来,刺得舒闲一时睁不开眼。 缓了缓,舒闲才觉得眼前清明了些。 “家属关一下门。” 不远处传来了医生的声音,他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目光恰好与床上那撞上。 应该是刚从麻醉中醒来的缘故,顾亦年看起来十分疲倦,眼神也就显得极其温柔。 是个病弱的美人。 “没听见?家属关一下门。” 医生见门边的人没反应,有些不耐烦,又一次开口提醒道。 舒闲闻声缓过神来,应声说了句“抱歉”,反手将门关上了,在门边站了片刻,才往这边走来。 “你怎么样了?” “身体怎么样?” 两人是同时出声的。 舒闲先是一懵,随后才意识到,顾亦年应该知道了他晕厥的事情。 “我问题不大,你呢?” “我也还好,只是有些头晕。” “应该是全麻的副作用,但你没有持续注射麻药,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舒闲解释道。 旁边的医生闻声不由得抬头看了眼他,看起来像是在问,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好了,病人注意休息等着恢复就可以,有问题叫护士,我先走了。” “麻烦您了。” 医生离开了,病房内就剩下舒闲和顾亦年两个人。 舒闲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缄默不言,目光垂在面前的白花花的被子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听医生说你在病房外面晕过去了,怎么了?” 顾亦年倒是先开口问道,但是声音也又些犹豫。 他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是白花花的手术灯,醒来就在病房里了,身上也没有缺斤短两,医生只告诉他手术没有进行,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只知道手术暂时搁置了,丝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舒闲闻声抬起头,怔了怔,回答道:“植物神经紊乱。” “那是什么?很严重吗?” “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不算严重就是了。” “是什么引起的?” “植物神经紊乱的病因庞杂,我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吧?” “好治吗?” “……还行。”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就没话可问了,陷入了尴尬。 但一直尴尬着似乎也不好,顾亦年便绞尽脑汁思索还有什么可问的。 沉默半晌,顾亦年又问道:“以后还会昏厥吗?” “这不好说。”舒闲摇摇头,眉毛微微皱起,也意识到了他们的对话太水了。 可是看起来顾亦年刚醒,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真的要由他来开口吗?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耳边传来了顾亦年温和的声音。 “不愿意说的话,那就不说了吧,手术条件不适合再等就是了。” 舒闲抬起头朝着那人看过去,迎上顾亦年的微笑。 这种温柔是在顾亦年身上很难得的,让舒闲失神了一瞬才缓过神来。 很快他反应过来,顾亦年应该是以为手术中断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条件不适宜。 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不是应该直接问他发生了什么吗? 舒闲不喜欢压着心中的疑惑,此时有了一个突破口,便直接问道:“手术不是因为你中断的,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是吗?那你为什么会来……” 顾亦年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下去了。 舒闲愣了愣,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这样,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来找顾亦年都是因为手术的事情。 想到这里,舒闲苦笑一声:“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真的没事吗?”顾亦年见状也笑了,饶有兴味地盯着舒闲,把舒闲盯得闪躲了目光。 确实是有事的。 “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了,不想说的话,愿意陪陪我也好。” 顾亦年倒是很温和,平日冰冷又严肃的人,在舒闲面前总是如此柔软又温度。 舒闲抿了抿嘴,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了,但是现在愣是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最终他只好先模棱两可地询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顾亦年见舒闲如此犹豫晦涩,心中也起疑,觉得应当是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否则以舒闲的性格,不至于犹豫这么久,最后还把主动权抛给他。 可是什么变故能让舒闲犹豫到这种程度? 他盯着舒闲的眼睛,能看到其中含着的水痕,是不是哭过了? 谁能让他哭呢?许知出事了吗? 但是,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呢?总觉得有种……悲哀的味道? 猛然间,顾亦年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滞。 “手术是为什么中断的?” 见顾亦年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舒闲只好顺着回答:“是有人来阻止了。” 顾亦年笑得不太自然,带着些玩笑地问道:“总不可能……是简婉吧?” “……” 破题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了,舒闲没料到顾亦年能这么快想到简婉,一时愣住,忘了回应。 但这本身就是回应了。 顾亦年见舒闲的表情,嘴角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他仰靠在了床头,两缕头发搭在了眼角边,和上微微扬起但嘴角,有种病态的美感。 “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既然她来了,那应该是查到了什么,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不骗你。” “可是你已经骗了我很多了。” “比如呢?” “比如,比如……” 顾亦年倒像是陡然放松了,轻笑着看过来,显得肆意,要引诱舒闲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而在这种情况下,舒闲却很难再保持冷静,处处都显得焦躁。 他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纵使他也明白简婉没必要骗他,但他执拗地想要从顾亦年本人的口中确认这一切。 他想问的很多。 比如你是不是很早就和许知接触了,是不是和许知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帮我瞒着爸妈,是不是去求了白爷爷。 是不是只因为我一句话,就把腺体给我了。 但是话到嘴边,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有微微颤着的嘴唇在告诉顾亦年,他有多急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 但顾亦年却清晰看到了他眼光中的痛苦。 于是,顾亦年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握住了舒闲。 “给你下药的事情,是我的错,你别怪许知,是我威胁他的。” “简婉如果还说了别的事情,就当她是胡说的吧,舒闲,你不用承担这些。” 一片静默。 舒闲的眼睛中闪过惊异,染上不解,又浮出挥之不去的哀伤来。 与之相对的是顾亦年温和的眼眸,似乎在对他说,别难过。 长久的沉默不语,倏然,一道泪痕划破了寂静。 顾亦年愣了,慌忙抬起头来去给舒闲抹泪。 舒闲感到脸上的潮湿,自己也愣住了,也慌忙地擦。 两个人的手在这时碰在了一起。 眼眶中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来,带着所有的悲伤和不解,所有的叹息,都化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第130章 你别哭。 我错了。 顾亦年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手忙脚乱地给舒闲擦泪。 他实在看不得舒闲哭,哭得他心都碎了。 纵然他也不知道舒闲为什么会哭,但是只要舒闲落泪了,就是他错了,他实在不忍舒闲难过。 “是我的错,你别有压力,我不该瞒着你做那些事的。” “对不起,我错了,我该尊重你的意愿的,不该瞒着你去找许知给你加药。” “我错了舒闲,等我出院了你想干嘛我都答应你,好不好,别哭了……” “简婉那丫头说的肯定都是气话,你别信她,你问问我,我告诉你好不好?” “我真的,再也不瞒着你了,什么也不瞒了,我错了,你别难过了……” 顾亦年给舒闲擦泪,顺气,抽卫生纸,安慰和道歉的话没有断过,可是舒闲停不下来。 不是他愿意哭的,他也不想哭了,可是他却停不下,顾亦年越说,他就越忍不住。 明明他也不爱哭的,一年也没哭过几次,都给了顾亦年。 他这破烂的记忆中,能记住的与顾亦年有关的,没一件高兴的事,尽是难过了。 “简婉那丫头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多想,我回去把她赶走了,我们继续手术好不好?你这么爱他,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你别说了!” 顾亦年终于一句话给舒闲整破防了,猛地抬起头朝着他喊道,声音有些哑,尾音带发颤,根本没有气势,但顾亦年还是被刷新喊得一懵,乖乖闭了嘴。 舒闲哽咽着垂下头抹泪,并且拍掉了顾亦年拂上来的手。 “让我理一理,求你别说了……” 舒闲低声说着,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试图安稳下来,捋清发生的一切。 顾亦年的话中虽然字字句句都是“你别难过”,但句句都让他更难过。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还不如当初不爱我的时候。 明明是为我好的,却像是做错事一样,干嘛这么卑微小心,明明你也是那么优秀的人。 原本是想要平静下来,可是舒闲想着顾亦年刚刚的话,越来越难过。 再抬起头看到顾亦年满是担忧的眼神,像是犯错的熊孩子,在他抬头的时候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来。 舒闲又气又难受,想起了顾亦年最开始的那句的话。 “简婉如果还说了别的事情,就当她是胡说的吧,舒闲,你不用承担这些。” 怎么会有人这么想呢? 顾亦年背着他做的那些,哪件事不是为他好的? 可是为什么要否认呢? 为什么要说不用承担这些? “什么啊顾亦年?你告诉我,简婉说的是不是真的?” “简婉说的什么,是不是真的?” “顾亦年你别套我话,你刚刚说了你不骗我的,你告诉我你都干什么了?” 舒闲已经明显感到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了,可是顾亦年还在敷衍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告诉他? 舒闲猛地站起来,凳子被撞得往后一晃,倒了下去,“咣”地砸在了地上。 但是舒闲没有理会,单膝跪在了病床上拉住顾亦年的衣领,把人拽了过来。 顾亦年被迫地仰起头看着他,眼角带着笑的,却掩不住其中的哀伤。 舒闲倏然想到,那时他发现顾亦年把许知带去公司,疯狂地跑到顾亦年的公司去找他。 那时,他也是这样扽着顾亦年的衣领质问的。 顾亦年也是这种表情。 “舒闲……” 忽然,耳畔呢喃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出神。 舒闲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眉眼间的戾气散了很多。 哽咽片刻,舒闲忽然失力地垂下了头,靠在了顾亦年肩上。 他能感受到顾亦年的手犹豫了犹豫,才揽住了他,是极其轻微又克制的触碰。 他蹭在顾亦年的肩膀上,喃喃说道:“你别再骗我了……” 身后揽着的手稍微紧了紧,耳边传来顾亦年满是无奈的声音:“对不起舒闲,我没想到简婉会查到……” “你道什么歉呢,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过去了,都过去了。” “什么过去了?过不去的……” “那也别再说了,你不用知道,好好治病,然后好好和许知在一起,行不行?” 顾亦年似乎是铁了心不想说,笑得柔软,似乎是想要将事情翻过去。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简婉知道的太多了,告诉舒闲的也太多。 在舒闲心中,顾亦年做的每一件事都翻不过去。 他深呼一口气,抬起顾亦年的下巴:“我不用知道什么?你去求许知的事?” “对不起……我不该不经允许地让许知给你用药。” “那你去找白爷爷的事?你去帮我瞒住我父母的事?” “……对不起。” “我让你道歉了吗?你道个锤子的歉!” “对不,不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舒闲的情绪起伏很大,刚刚还是哽咽着的,现在忽然就生气了,让顾亦年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我再问你,你为什么会同意给许知捐腺体?” “因为,你说了想要。” 顾亦年回答得十分自然,就好像舒闲讨要的不是腺体,而只是一本书,一根笔,随随便便就给了。 这种态度不是假的,但是却让舒闲更加烦躁了:“那你在捐献之前,没想过你的家族会不会同意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都向家里保密吗?” “是,我保密是为了少些麻烦,你呢?你是保密是因为一旦家里得知了,就一定会不遗余力阻止你吧?” 舒闲话音落下,顾亦年就愣住了。 简婉是不是还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为什么他家的事情,简婉会知道? 而舒闲看着顾亦年的反应,心中已经有数了,简婉说的每一条,应该都是属实的。 忍了忍,舒闲还是没忍住。 他狠狠地将顾亦年推到了墙上,攥起拳就是一顿锤,给顾亦年锤得猛咳不止。 “那你说啊,顾亦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都不说?” “顾亦年,你为什么啊?你就算帮我去找腺体也好,做到这一步至于吗?” “想要我可怜你吗?可是,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否认……” 舒闲喊着喊着,扽起了顾亦年的领子,眼眶红得厉害。 但是顾亦年依旧不回答他。 良久,一滴温热的泪径直摔在了顾亦年的脸上。 顾亦年又慌了,打他无所谓,别哭啊…… “舒闲,我错了,我承认了,你别哭。”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因为……”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无情的人,所以你一旦知道我做的这些,一定会陷入矛盾。 一边是恨我,一边是我对你的好。 我做的这些事,每一件都会成为你的压力。 你会想着报答我,将我对你的好都还给我,但是你又做不到。 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我不想让你矛盾,不想让你承受任何压力。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如果隐瞒这一切能让你好受,那我这辈子都不会讲出来。 可是最终还是没瞒住…… 顾亦年觉得喉咙粘腻,想要解释,却在舒闲的目光中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扯起嘴角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他说:“可能是因为我爱你吧。” 第131章 “顾亦年,你到底怎么他了?” 简婉把顾亦年怼在墙边质问,医院走廊上来往的病人都好奇地瞟过来。 顾亦年还穿着一身病号服,此时也是慌茫无措。 “我不清楚,我们只是在聊天,然后我能感觉他的情绪有点失常,但我也没想到会……” “你们聊什么了?” “就是……你跟他说的那些事,他来找我确认。”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简婉闻言一怔,眼中的愤怒顿时消弱了些。 这好像不能全怪顾亦年,她当时跟舒闲吼的时候确实太冲动了,一股脑都说出去了,舒闲难免会情绪激动。 简婉咬着指甲松开了顾亦年,面色凝重。 可是……为什么就晕了呢? “简小姐,我能问问你都查到什么了吗?” 顾亦年靠在墙边,低声问道,显得十分阴郁。 简婉坐在了冰冷的铁制座椅上,瞥了一眼顾亦年,声音有些弱:“你能想到的我都查到了。” “然后你全告诉他了?” “……昂。” “简婉,我知道你不想看着自己的朋友做这种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身体状况?他能不能经得住?” 顾亦年的声音有些低沉,显然是在压着火气。 此时简婉也明显没了刚才的气势。 她只查到了顾亦年给舒闲用的药是治疗抑郁症和睡眠障碍的,却不知道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她以为,白予的事情给舒闲打击太大了,所以抑郁也是可以理解的,却不知道会直接导致晕厥。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了? “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失去了这个能力,你懂吗?” “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你觉得这是为了他好,但是也请你从他的角度想一想,他知道了这些真的会好吗?” 顾亦年越说越严厉,冰冷的寒意冻得简婉都打了个哆嗦。 但是说到一半顾亦年忽然沉默了,他咬着牙,眼中尽是懊恼:“也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意识到他情绪不对……” “我也不该那么冲动地都跟他说了。” 简婉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你们两个卧龙凤雏就别在这互相承认错误了。” 正当两人都懊悔自己的行为时,病房的门打开了,沈谣从里面走了出来,顺带讽刺了一句。 简婉下意识想要还嘴,却被顾亦年拉住了。 “医生,他怎么样了?” “没死,算是好消息吗?”沈谣双手插在白大褂中,面带笑意,却显得十分冰冷。 “你这个医生会不会说话?我们很担心他啊,你能不能……” 正当简婉气得跳脚,就要跟沈谣动起手来的时候,远处突然狂奔来一个医生拉住了她,是小孙来了。 一边抱着简婉的腰给人拉开,小孙一边高呼:“婉姐别急!冷静冷静!” “你放开我!” 沈谣也丝毫不慌,轻笑一声调侃:“我会不会说话?最起码我没有让病人情绪失控吧?你们两个倒好,说着担心他,还不是让他刚醒没多久又晕过去了?” “沈谣,你也少说两句!” 小孙着边拉着简婉,见那边沈谣还咄咄逼人,赶紧又朝着沈谣喊道。 但是沈谣并不是喜欢息事宁人的性格。 虽然说着讨厌舒闲,但终归也是她的病人,前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后脚回来就又晕过去了。 她是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小姑娘跟黑.帮老大似的带着一群人,过来直接把内分泌科那边的手术给截了,舒闲直接手术室外晕倒。 另一个长得人模人样,听说还主动要求捐腺体,她以为是个好人,结果舒闲进他病房是走着的,出来是被抬着的。 “医生,他醒了吗?” 沈谣正生气呢,旁边顾亦年就开口问了。 一肚子气没处发泄,顾亦年撞了上来,沈谣正准备开口骂,但是她瞥见顾亦年的眼神实在是太深沉了,一时又不好开口。 最终她还是咽了咽脏话,回答:道“没醒,心率刚降下来,没生命危险,只是……” 原本听到没生命危险,顾亦年松了口气,但又听到沈谣话锋一转,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只是?” “你应该看到了,他不是很好受。” 听着沈谣的话,顾亦年回想起舒闲昏过去的情景。 趴在他身上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浑身抖得厉害,呼吸急促,汗水布满了额头,目光失焦,无论他问什么好像都听不到,感觉就像…… “濒死感。” 对,就是这种感觉!顾亦年恍然抬起头看向沈谣,见沈谣冷冷地吐出这三个字。 “那时他是感觉……” “嗯,植物神经紊乱的患者发病时可能会有濒死感,绝望,无力,晕眩,呼吸窒塞,心慌,每个病人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但都不会太好受。” 沈谣推了推眼镜,神色严肃起来。 她其实是很不喜欢看着自己的病人这么难受的。 而她说完这些话后,大家似乎都沉默了,连刚刚那个闹腾的叫简婉的姑娘也安静下来,面露担忧。 “既然这么担心他,当初为什么不过脑子吐噜一大堆让他焦虑的话?以后注意着点。” “……知道了。”简婉小声答应了一句。 沈谣转身又对着顾亦年说道:“你也是,我看你是很清楚他的病的,以后多关注点他的情绪。”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 顾亦年神色不太好,面容也显得憔悴,道句谢听上去就像是好几声叹息一样。 此时小孙见大家安静了,想要插话,但刚开口就被沈谣抢先了:“你是来找你病人的?” 因为顾亦年要做的手术是内分泌那边的,所以被算作了小孙的病人。 小孙点点头,看了眼顾亦年,似乎是有事要找顾亦年说。 “他现在挺健康,看样子麻药的劲儿应该也过了,你别找了,我先借一下。” “……不是啊沈谣,我找顾先生是有事的。” “那你们一会儿再说。” 沈谣显得不容置疑,这让小孙一时有些难办。 他看了眼简婉,被简婉狠狠瞪了一眼,显然是在警告他不要多嘴。 然后他又看了眼顾亦年,期望顾亦年能拒绝沈谣,跟他走。 但是顾亦年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他也看出来小孙找自己是有事的,而且看样子还应该是只能跟他说的事。 但是什么事能有舒闲的事急? “孙医生,等我和沈医生交流一下闲闲的病情,然后再去找你。” “不是……” “啧,我说你烦不烦啊孙贼?你病人现在活的好好的,我病人现在情况很不乐观,你借我用一用怎么了?” “沈谣姐,你不知道,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那你觉得在你病人心里,还有什么事能比我病人的事重要?” “沈谣……” “还是说,你能找到第二个了解舒闲病情,又愿意为他负责的人?” 沈谣一锤定音,小孙无话可说。 了解舒闲病情的人,可能他也算一个,但他不能为舒闲负责。 而能为舒闲负责的人,譬如舒闲父母,又都不了解舒闲的病情。 更何况现在舒闲在他爹妈眼里应该是在北方玩雪呢。 “好了,那你病人就借我了啊。”沈谣朝着小孙笑了笑,显得颇为客气,让小孙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不等小孙再开口,沈谣就看了眼顾亦年吩咐道:“跟我走吧,我们聊聊。” 顾亦年自然而然地跟上了沈谣,刚走没两步后面传来了简婉的声音。 “那个!我,我能不能跟着?” 沈谣侧了下头,没有回答,停都没停一下地继续走去。 简婉对于沈谣的态度极其不满,但是现在碍于沈谣是舒闲的主治医生,她只能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进到诊室里,沈谣客客气气地让顾亦年坐在了自己对面,然后直接无视了跟进来的简婉。 “你好,我是舒闲目前的主治医生,我叫沈谣。” “沈医生你好,以后要麻烦你了。” 坐在桌子后面,顾亦年好像自带一种令人拜服的魄力。 虽然穿着的是病号服,但看上去却是充满信服力的。 沈谣不喜欢舒闲那样令人头大的病人,但是很喜欢顾亦年这种家属。 虽然不算是家属,但想来他们的谈话应该很高效。 于是沈谣推推眼镜,直入主题:“我先询问一下你对他病情的了解。” “我上次拿到的结果是重度抑郁,可能伴有精神病性发作,但因为他没有进行细致的检查,所以具体的发病情况不清楚。” 沈谣听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倾向于双向情感障碍,就是躁狂和抑郁同时存在的,你觉得呢?” 顾亦年眉头紧皱,回想起他和舒闲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这么说,舒闲在和他相处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并不是抑郁消沉,经常是易怒暴躁。 就连刚刚去病房找他时,也只因为他的隐瞒就开始狂躁。 “……他可能确实存在躁狂的状态。” “这么严重吗?” 这句话是简婉问的,她坐在墙边的小凳子上,朝这边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沈谣的白眼毫不掩饰地翻上了天。 “什么都不清楚就跑过来了,还以为自己很有理吗小姑娘?你以为舒闲不懂道理吗?他只不过是不想讲道理,别自以为是了。” “我……” “沈医生,我们继续谈病情吧。”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顾亦年开口打断将话题拉回来。 “好 “那好,我们继续聊。”沈谣转过头来,不再理会那边气呼呼的简婉。 “您有什么治疗建议吗?” “现在不是治疗的问题。”沈谣面色凝肃,直率地问道,“你觉得他会同意治疗吗?” 顾亦年沉默了。 原来舒闲别说治疗了,就连来医院做个检查,都是他威胁来的。 真正的检查报告,也是他打点了半天才拿到的。 现在虽然舒闲知道了很多事,但能不能同意接受治疗,这真不好说。 见顾亦年犹豫了,沈谣送了耸肩:“你的态度我是知道的,但他对治疗的态度谁都说不准。” 沈谣站起身来,走到顾亦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露出了叹息的神色。 “而且他现在知道你给他下药的事情了,估计你想要再偷偷给他用药也是不可能的了。” 顾亦年也面容严峻,紧攥着拳。 确实,现在一旦舒闲坚持拒绝治疗,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躁郁症如果不介入治疗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也别太悲观,我觉得你去劝一劝他,说不定他会接受的,我也会去进行说服,只是……” 说到一半,沈谣忽然把目光落到了那边满脸郁闷的简婉身上。 “姑娘,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安生一点。” “为什么?我和他超要好来着!” “你们要好是一回事,你会给他压力是另一回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给他压力?” “他的压力不是你能控制的,虽然这么说不好,但如果让他拒绝顾亦年,那想是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的,而你对他是重要的朋友,他拒绝你承受的心理压力,你想一想?” 沈谣难得耐着性子跟简婉解释,而不是直接给人赶走。 这丫头实在太乱来了,做事冲动,不多说几句难保以后不会出事。 而简婉也听懂了,也明白沈谣的意思,最终还是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见大家都听话了,沈谣松了口气,轻松了不少。 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已经下了一天的雪,打开了窗户。 冷飕飕的空气灌进来,令人从里到外都清透了不少。 顾亦年穿得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隐瞒一下行踪。” 沈谣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嘴角挂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职业笑容。 病房里的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才想起这件事一样。 “简婉,你出来得急,有没有被你爸跟踪?”顾亦年赶紧问道。 “我,我哪知道啊?他们不至于无聊到跟踪我吧?” 简婉也又些慌了,万一她爸知道了,那四舍五入就相当于舒闲的爸妈知道了,那就是整个舒家都知道了。 “而且万一再被人查到顾家的继承人和你在同一家医院,你说,顾家会不会意识到什么?”沈谣开口了,一边说着一边朝简婉走过来。 简婉差点没哭出来,她来得真的太急了,虽然也吩咐了不要传出去,但难保不会泄漏些消息。 而且她带来的人,也都是她爸手底下的人,难保不会有人回去告密的。 这波怎么办啊? 见简婉快哭了,沈谣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个傻孩子,下次出门记得带着脑子啊!”沈谣在简婉面前笑得不能自已。 “你还嘲笑我?是不是人啊!” 见简婉要急,沈谣也不再开玩笑,俯身和简婉面对面,轻声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别担心,我帮你们解决过了,欠我个人情。” 第132章 顾亦年和简婉面面相觑,他们眼前这人什么来头啊?什么叫“我帮你们解决过了”? “顾亦年,你认识她吗?” “我还想问你呢。” 简婉不懂了,这个医生怎么回事啊?吓她半天,最后告诉她帮她解决了?这怎么解决的?什么时候啊? 不懂就问,她拉住了正要离去的沈谣,在沈谣的职业笑容中直接开口质问:“你谁啊?” “看不懂字?” 沈谣指了指自己衣服上别着的胸牌,上面写的是“神经内科医生,沈谣”。 说完,她推开了简婉的手,朝着顾亦年说道:“你医生找你有事,你可以去找他了。” “那你呢?”简婉问道。 “我当然是去看弟弟,不是,去看看你那个朋友。” 简婉没多想就跟了上去,“我也去看他。” 但是她被沈谣挡在了门口,没能出去,疑惑地看过去,依旧是那个看着温和,但暗含凶光的职业笑容。 “你干嘛?” “你带来的那群人我押不了太久,还得辛苦你去结束、不是,去解决了他们。” “……他们在哪呢?” 简婉觉得有理,为了不走漏消息,她决定赶紧去解决自己的手下。 顾亦年见状,起身和两人道别,表示自己要去找孙医生了。 沈谣此时无视了简婉的问题,把顾亦年送出了病房,目送他消失在走廊拐角。 简婉有些恼怒,这人怎么回事啊?刚还说让她去解决手下,现在就装听不到了? “你聋了啊?” “小妹妹,不会说话就把嘴捐了,别留着污染我周遭洁净的空气,政府治理污染不容易了,你体谅体谅。” “你!” “我怎么了?不是我说你,你还敢跟我去找舒闲?想想自己刚刚去干嘛了,需要我提醒吗?” 简婉想要发火,但是被沈谣这么一说,突然就想起来什么,一时也骂不出口,气得憋红了脸。 见着小皮球一样气得鼓包的简婉,沈谣又给她逗乐了。 逗孩子总是这么有趣。 “好了,既然放走了舒闲的心上人,那就赶紧跑吧,依我看,顾亦年回来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许知才不是他的心上人!” “是吗?”沈谣转过身来看着她,笑着问道,“那你觉得谁是?白予吗?” 简婉被噎住了。 “如果舒闲对许知的好已经超过了朋友的界限,那谁还管他心里爱不爱许知呢?” “可是在舒闲心里,白予一定是最重要的,谁都不能比。” 简婉很肯定,这一点她很确定。 但沈谣并没有为此显得心虚,反而笑得更深了,她反问道,“那又怎么样?那不也是没有好好珍视吗?” 当初没有好好珍视的人,现在反而要用珍视与他相似的人来换得一点安心。 沈谣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舒闲该醒了,就走出诊室的门,顺便把简婉也拉出来。 沈谣看着简婉:“爱一个人就是要对他好,以爱为名的苛待还不如狗屎。” 简婉又被噎住了。 但她这次不想反驳了,甚至觉得沈谣说得对啊!话糙理不糙,爱就是要对他好嘛! 但等她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好像是要跟着她去看舒闲的。 不过沈谣说得也有理,舒闲对许知那么好,要是知道她给人送走了,那指定是不能放过她的。 而且正如沈谣所说,顾亦年那么爱舒闲,要是知道她把能让舒闲好起来的人送走了,那指定也是不能放过她的。 想到这,简婉掉头就跑,赶紧去找自己带来的人。 一方面是要提防他们说漏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 另一边,沈谣走到舒闲的病房。 当沈谣推开舒闲的房门时,感受到一阵凉风,带着一丝雪的清香,吹得人心扉荡漾。 风? 沈谣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眯缝着眼睛朝窗户望去。 果然,窗前隐约站着的是一个人。 窗户是大开着的,冬日的阳光经由雪地的反射照进来,显得透彻干净,窗帘飘摇荡漾,舒闲就站在其间,张开双臂,像一只要一跃而起的白鸟。 场面祥和,甚至显得圣洁。 沈谣就靠在门边,默默欣赏着窗边的那个身影。 直觉告诉她,舒闲不会跳楼。 因为这是二楼。 她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才想起舒闲现在身体不好,容易生病,终于还是决定开口说些什么提醒一下。 “想死了?” 沈谣没搂住,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 而窗边那人闻声后愣了愣才转过身来,看见来人,低声回了句:“想了好久了。” 沈谣走过去,到窗边给舒闲关上了窗户,看到了舒闲脚边的地上有血迹。 再往上看,是因为舒闲把输液的针管拔了。 “那你先转到别的医生手底下,找个高层的病房再跳,别祸害我。” 沈谣一边说着,一边拽着舒闲的肩膀,把人拽回到了病床边,然后叫护士来给舒闲重新输液。 舒闲也并不抗拒,像个小鸡崽子,任由沈谣拎。 等到护士来给他重新扎了针后,他看着还不离去的沈谣,才迟迟开口:“刚刚,我不是想死。” 沈谣确实是在等他开口,却没想到舒闲开口会说这句话。 她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想干嘛?” “看雪。” “……所以你拔了针?穿着个薄薄的病号服就打开了窗户?” “扎着针不太方便行动。”舒闲说得很诚恳,让沈谣无从怀疑。 她僵滞了片刻,给舒闲指了指旁边挂着吊瓶的架子:“输液架都有滚轮的,你不知道吗?” 舒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从床上探出身子,看了看地下的输液架的滚轮,也僵滞了片刻。 他诚实道:“我没看到。” “可以理解,你现在的脑子可能比较迟滞,如果是躁狂状态就会完全相反,思维会奔放很多。” 舒闲点点头,表示接受了。 现在这种情况,他肯定是不能再拒绝面对自己有病这个事实了。 毕竟简婉也知道了,顾亦年和自己也摊牌了,甚至许知都知道了。 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估计不久自己的父母,各种亲戚,包括顾家的人,各种人都会知道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躺着的,活生生的麻烦。 “你在想什么?” “啊?” 舒闲下意识望过去,见沈谣正盯着自己,面容严肃对自己说道:“别瞎想。” “……我控制不了自己,你懂吧。” 这是实话,舒闲醒来就控制不住地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他想,如果自己没有爱上过顾亦年,当初拒绝了那个商业联姻,那是不是顾亦年就不会爱成这个样子了。 如果没有他,顾亦年还是那个商业精英,是很多人的骄傲,被很多人景仰。 而他加入顾亦年的生活后,就只会给他带去痛苦。 就像他带给自己的一样。 “小弟弟,这么爱哭吗。” 沈谣在旁边默默看着,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舒闲哭得面无表情,眼泪涌出来,从眼角滚到枕头上,内心好像很痛苦,但是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看上去只用两个字就能概括,绝望。 但这绝望的深度,又好像用多少字也概括不了。 沈谣坐在床边看着舒闲,就像看着自己治过的无数病人。 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痛苦的,但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痛苦。 “顾亦年呢?” “他去找孙医生了。” “他好了吗?” “麻药的劲已经过去了,他比你健康,现在所有人里就你最菜。” “那简婉呢?” “逃难去了。” “……什么?” “没什么。” 舒闲有些疑惑,想要进一步问简婉去干嘛了,什么叫做“逃难”,但是他又极其疲怠,一时懒得问。 好在沈谣也没准备跟舒闲细讲,直接开口接上了下一个问题:“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还不如让舒闲思考简婉去干嘛了,涉及到自己的未来,舒闲一点也不想考虑。 说实话,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治病,就是因为他不想有未来。 他一直秉持着“活到哪天算哪天”的态度,活到了今天。 而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他更是不敢思考未来了。 于是他试图十分僵硬地转移话题:“现在几点了。” “下午一点,你别转移话题,你给我想!” 沈谣不为所动,强迫着舒闲思考自己的问题。 但好在她也不算太狗,考虑了一下舒闲现在的脑子不好用,便引导着先问道:“一点点来,你接下来准备接受治疗吗?” “……我可以不接受吗?” 舒闲依旧显得十分抗拒,但相比原来的断然拒绝,现在的态度显然已经软了很多。 沈谣也没有强制,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可以”,然后在舒闲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她开始给舒闲分析利弊。 “你当然可以拒绝,顾亦年应该会尊重,但那个小姑娘肯定会求你接受治疗,一旦她闹下去,那你的病很容易就会暴露,接下来就要面对你家人……” “别说了。” 舒闲打断了沈谣的话,捂住了自己的脸,一双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 这听上去就很可怕了。 沈谣也不再开口念经,只是默默等着舒闲的回应。 她知道舒闲是个理智又务实的人,眼下什么选择对自己更好,舒闲心里其实很清楚,只不过一时不愿意面对这个选择罢了。 果然,她没等两分钟,床上那人就把手拿开了,露出一脸的愁容,委委屈屈地对说道:“我接受。” “接受什么?”沈谣得寸进尺。 “……接受治疗!” “好嘞,那接下来就由我为您推荐治疗方案了!方案一呢,偏重于药物和手术,就是你在医院集中治疗一段时间……” “等等。”舒闲打断了沈谣,眉间显得严肃了一些,询问道,“简婉呢?” 沈谣没想到舒闲还想着简婉,但想了想,反正都是要知道的,早一点也无所谓。 于是她笑起来,凑近了些:“我先告诉你个事,你猜猜和谁有关?” “和我有关?” “废话。” 舒闲的眉毛又皱了皱,严肃中显出了些焦躁。 他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许知怎么了?” “……这就猜到了?” 沈谣脸上的笑容有些破裂,露出了一丝诧异。 舒闲见沈谣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顿时有些着急,想要爬起来,但是被沈谣眼疾手快摁住了手腕,手背上的针才没有跑出来。 将人摁回去后,沈谣才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走了。” “……谁?” “是许知,没听到吗?许知决定要离开你了,舒闲。” 第133章 “舒闲,你先别急,如果你不知道许知为什么走,那你肯定找不回他。” 沈谣拉住了又要拔针管去找人的舒闲。 舒闲听了沈谣的话有些发懵。 许知为什么走?这还用问吗?只可能是…… “你觉得许知走,是因为他知道了白予的存在,是吗?” 舒闲愣了,沈谣为什么一脸嘲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这个原因吗?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许知走? 他不清楚是简婉还是顾亦年,但是一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去把白予的事情告诉许知了吧! 不然为什么许知要走呢? 自己明明对他那么好…… 舒闲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的手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他看向沈谣,希望沈谣能告诉他原由,可是内心又在抗拒着。 而沈谣则一言将他心中的纠结点破:“你看,你也在怀疑了,许知离开是和白予无关的,他还不知道白予的存在。” 沈谣的话像是一把尖刀,“呲啦”一声,割破了包裹着舒闲的薄膜。 舒闲开始本能地抗拒沈谣,从沈谣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想要离开。 他不想知道许知为什么离开了。 舒闲拔管的动作太快。 沈谣虽然想到了他会拒绝真相,但没想到拒绝得这么果断,没来得及摁住,就见药液混着血滴崩出来。 等她再转过头,舒闲已经下了床。 “舒闲!” 听着身后的喊叫,舒闲一定也不想停下,只想要逃离这个病房。 可正当他快步走到门口,准备夺门而出的时候,眼前出现一个人影,来不及躲避就撞了上去。 仅仅是撞到,就有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舒闲迫不得已扒住了眼前那人,而那人也稳稳地抱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急切地呼唤着。 “舒闲,舒闲?” 舒闲一时没有力气回答,那声音见他不应,转而对着沈谣质问:“你怎么他了?” 那边传来沈谣的辩解声,他听不清。 他只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晃了两下,又躺回了床上。 缓了片刻,他才觉得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果然是顾亦年来了啊。 刻进灵魂的声音是忘不掉的。 “你别逼他。” “我没想到看上去这么倔的人,竟然这么脆弱?我还没开口呢。” “你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许知离开的原因啊,刚才小孙那个孙子把你叫过去,不也是跟你说这件事的吗?” “所以刚才孙医生来找我的时候,你特意要把我拉走,其实是为了让许知有时间离开,不让我去阻止?” “不然呢?留着个许知你要怎么上位啊?” “我上不上位不重要,只有许知能让他好起来,许知就必须留在他身边!” “把舒闲的命交给许知去控制,啧啧,这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吗?顾亦年,你应该有让他依赖你,让他因为你好起来的自信。” “我成为不了他活下去的动力,他说过的……其实只要他能活着,是谁都无所谓了,我已经派人去追了,许知走不了的。” 沈谣似乎是对顾亦年的冥顽不灵感到怒不可遏,原本保持得很好的情绪也要失控了。 但正当她要冲顾亦年喊起来的时候,默默听了半晌的舒闲睁开眼,微微转过了头。 动作不大,但头发摩擦枕头的细微声响,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病房里霎时噤声。 床边站着的两个人都转过头来看他,顾亦年的目光显得尤其关切,连忙问他感觉如何。 沈谣虽然也满脸的不屑,但对着舒闲时,还是严肃了些,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舒闲没有理会这两人的问题,只是把目光盯住顾亦年,然后默默地伸出手,拉住了顾亦年的衣角。 应该是因为已经恢复了,所以顾亦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大衣的料子很好,拽着很舒服。 “怎么了?” 顾亦年低下身来,和声询问。 舒闲想要说的话悬在喉咙里,又些干涩,很难说出口。 要说出来吗?说了就没有回头的路了,好难,不想放手…… “怎么了?” 顾亦年见他没有说话,以为他没有听到,又问了一遍。 他看着顾亦年的脸,想起顾亦年刚才跟沈谣说的话。 我成为不了他活下去的动力……只要他能活下去,是谁都无所谓了…… 可是,你真的无所谓吗? “真的无所谓吗?”舒闲缓了缓,哑着嗓子问道。 顾亦年愣了愣,不知道舒闲在问什么,什么无所谓? 舒闲却不想问了,原本也只是心里想着,莫名其妙地脱口问出来的,不是真心想要问的。 他摇了摇头,又沉默两秒,才低声开口。 他说:“你别追了。” 顾亦年又没听懂,一脸疑惑:“什么别追了?” “许知,别去追许知了,让他走吧。” 话音落后,他见顾亦年脸上露出明显的诧异,旁边的沈谣也愣住了。 似乎是见着氛围不合适自己再留,沈谣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我先走来,你们慢慢聊”。 病房里留了舒闲和顾亦年两个人,气氛一时就有些僵滞。 “……你低一点,我看着太累了。” 舒闲语气平和,心境也还算平和,相比刚被简婉告知一切的时候,他已经清醒很多了。 顾亦年依着他的话,坐在了病床边,贴近他,又不触碰他。 “你原来对我也很克制。”舒闲说道。 “什么?” 顾亦年又没听懂。 舒闲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确实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于是解释道:“我说,你原来对我也这么克制,靠近我,但不触碰我。” 什么都是恰到好处的,表现出适当的关心,不至于显得疏远冷漠,但又从来不会施舍我多余的触碰。 说到头就是不爱我。 顾亦年也懂了舒闲的意思,一时语塞。 提到原来,他总是不能第一时间回应舒闲。 因为每当他回头看的时候,都只能看到一路的错过和遗憾。 舒闲也没有要针对顾亦年的意思,只是纯粹地感慨一下。 此时见顾亦年因为他的话而气消沉了,倒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舒闲又接着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原来是因为不爱我,所以才克制,我能理解。” “但我现在很爱你,也是克制。” “是啊,截然相反的心境,完全相同的行为。” 舒闲说完,觉得这大概是顾亦年独有的特点,克制。 如果是白予,绝对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明明都是爱,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表达方式。 舒闲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更懂爱了。 顾亦年则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曲曲绕绕的心思,只是见他不说话,就默默等着,气氛很是祥和安宁。 舒闲在活成白予之前,其实是很喜欢这种沉默安静的氛围的。 但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容他再享受沉默了。 “对了,刚刚你不是说你派人去追许知了吗?” 顾亦年见舒闲问道许知,眼神暗了一瞬,又很快温和起来。 “嗯,我派人去了,你别急。” “叫回来吧。” “什么?” “我刚刚没跟你开玩笑的,叫你的人回来,别去追他了。” 舒闲除了显得有些倦怠之外,其他地方都很正常,神色也是严肃认真的。 但顾亦年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也不理解,为什么不追了? 看到顾亦年的疑惑,舒闲解释道:“因为是他想走的,所以就让他走吧。” “为什么?” “你是想问许知为什么想走,还是想问我为什么放他走?” 舒闲转过脑袋看着顾亦年,显得十分有耐心。 就像是当时和许知讲题一样,一点点解答他的疑惑。 顾亦年坦诚:“都想问。” “那你先给你手下打电话,我们再慢慢说。” “……”顾亦年犹豫。 舒闲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心酸。 怎么许知走了,顾亦年比他还着急?明明情敌走了是好事才对。 只是因为担心他没了许知会不想活,拒绝治疗吧? “我答应沈谣接受治疗了,先生,你先把你的人叫回来吧。” 像是叹息一样,舒闲说得满是无奈。 顾亦年听后霎时愣住了,表情凝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舒闲能理解他的震惊。 毕竟原来打死都不接受治疗的人,突然之间就转变态度了,确实是令人诧异。 顾亦年久久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等稍微缓神后,第一句话是:“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接受治疗了?因为你啊。” 舒闲说得随意,语气甚至有些无聊,就好像是顾亦年得了便宜卖乖一样。 于是顾亦年就更加不敢相信了。 他确认道:“你说什么?因为谁?” “因为你。” “……为什么?” 舒闲看着原本从容不迫的顾亦年一脸呆愣地看着自己,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人怎么反差这么大,在外面就是社会精英,在自己面前怎么就突然降智了? 原本一直阴郁烦扰的心情,此时也稍微好些了。 舒闲嘴角挂着笑意,是不带嘲讽的笑意,他如此对顾亦年说道:“大概是因为,你为了让我好好活着做了太多,所以我幡然醒悟了。” “真的?” “……我经常骗你吗?” “没有。” “那你至于这么怀疑我吗?”舒闲满脸的迷惑,他很好奇,自己的话就那么不可信吗? 顾亦年到现在也稍微缓过神来一些,赶紧摇头:“不怀疑不怀疑。” 见顾亦年此时呆呆的,舒闲又禁不住想笑。 到底是谁抑郁以后思维迟滞了? 但是碍于顾亦年这种反应,舒闲也不好再隐瞒,实话实说道:“肯定有你的原因,但也不全是,还有一方面是简婉那边会带来的压力,懂了吗?” 顾亦年消化了两秒,才点点头:“懂了。” 像个被老师讲题的孩子一样,你也不知道他懂没懂。 但舒闲就默认顾亦年懂了,毕竟相比让顾亦年相信他的话,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拽了拽故意年的袖子,“既然懂了,那就先去给你手下的人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别吓到那孩子了。” 许知胆子小,跟陌生人说话都会紧张,接移动公司的电话都会抗拒,更别说被人劫道了。 舒闲是了解许知的,所以才会催着顾亦年去打电话。 但他的话落进顾亦年耳朵里,还是刺痛了一瞬,这种宠溺,舒闲只对许知才有。 “快去快去。” 舒闲没意识到顾亦年是因为自己的话而难受,只看到他还在那里发呆,于是开口催促道。 于是顾亦年垂了垂眉眼,敛去哀愁,才抬起头来温柔地朝着舒闲点点头,起身出了病房去打电话了。 病房里,舒闲听着房门外顾亦年讲电话的声音,倍感无聊地寻觅自己的手机。 晕倒以后就没再见过了。 好在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他抻着胳膊拿过来,解开锁屏。 消息很多。 平常一天也不会有这么多消息,怎么今天才过了一半,消息就爆了? 最上面的,是他妈妈刚发过来的消息:宝贝,到了吗?给我们发张照片呗? 一直在蹦新消息的是尤皓哲,他似乎刚摆脱简婉的控制跑出来,在往他这边赶。 正当舒闲准备给尤皓哲回消息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许知。 许知给他发消息了。 舒闲点进去,是好长一大条的消息,占了微信两个半的屏幕。 正当舒闲读消息时,顾亦年就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好了。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因为我派去的人没多久就被简婉的人甩开了。” 顾亦年说话时不禁掐了掐眉心,对于简婉头疼得很。 舒闲专注于读消息,也皱着眉,没有太在意顾亦年的话,只潦草地嗯了两声。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难受。” “许知的消息。” 舒闲没有隐瞒的意思,但还是让顾亦年的心咯噔一下。 许知对舒闲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 他害怕许知对舒闲出言不逊,让舒闲难过。 同时,他也恐惧许知会回到舒闲身边来。 这种想法让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无耻,可是妒忌是难以控制的。 正当顾亦年犹豫着要不要问时,舒闲却忽然抬起头,已经看完了许知的消息。 “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舒闲主动问道。 “什么?”顾亦年不敢确认。 “到底是我哑了,还是你聋了?” “……啊?” “你多少有点毛病,我问你想不想知道许知说了什么?” “我能知道吗?” 舒闲快要忍不住了,这人怎么回事,他都提出来了,还能是虚晃一枪不成? 但正当他要骂人时,看见顾亦年略带惊异的神情,才意识到,顾亦年只是不习惯而已。 不习惯他和他好好说话,不带讥讽地,平平常常地聊天。 所以就连普通的询问,都变成了一种天降的赏赐,令顾亦年不敢置信。 最终舒闲还是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肯定道:“可以,你可以知道。” 更何况,许知离开的理由和你也有关系。 于是顾亦年坐到了床边,舒闲拿起来手机,从头开始看许知的消息。 ——哥,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但这不是因为我不爱你,相反,我真的好喜欢你。 ——但是我的爱太单薄了,纵使我用尽全力去爱你,在你对我的爱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 ——那个叫简婉的姑娘,她把腺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才知道那个腺体是你让顾亦年给我捐的。 ——我不知道在这其中你为我付出了多少,我想象不到究竟要用什么作为代价,才能让一个人把腺体捐出来。 ——但是那个姑娘告诉我,顾亦年是愿意给你的,所以他什么都没要。 ——虽然这么说显得太不知好歹了,但说真的,我压力太大了,你们所做的一切,我想都不敢想。 ——我没有他的身世和成就,所以我原本想着,我要比他更爱你,对你更好,我原本觉得这是我唯一能比过他的。 ——但我其实不行,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没有比过他,虽然我真的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哥,你对我的爱,和顾亦年对的爱一样都太深沉了,是我难以企及的,在你们面前,我都不敢说爱你了。 ——可是我还是想说,最后说一次了,我爱你。 ——哥,如果我以后成为了很厉害的人,有能力爱你,也有底气说爱你了,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如果我能活到以后的话。 ——生死有命,哥,别找我了,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所以也不用说分手,只能说再见了。 ——哥,再见了。 舒闲一边看着许知的消息,一边给顾亦年复述大意。 这些动情的文字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冷漠又理性的句子。 “他选择离开,根源应该是身份差距带来的自卑,在我对他的爱和你对我的爱之下,他觉得自己太过渺小……” 复述着复述着,舒闲忽然觉得脸上划过什么,用手一抹,湿了一片。 他有些诧异。 此时顾亦年也满脸疼惜的看着他,又给他抽了张纸巾。 他茫然地接过来,在脸上抹了一下,看到纸巾确实是沾湿了。 真的是哭了啊…… 舒闲搁下手机,屈起腿来,将手臂交叠搭在膝盖上,下巴颏垫在手上。 他感觉顾亦年的手伸了过来,悬在他脑袋顶,终究没有放下来。 “傻孩子,可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啊。” 舒闲对着白花花的被子嘟囔着说道,声音细碎低喃,顾亦年没有听清。 第134章 尤皓哲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时,正好见着舒闲靠在床头哭,而顾亦年就在旁边不住安慰。 但是在他巨大的推门声之后,病房里低位的啜泣声就停止了。 顾亦年朝这边望过来,舒闲也从膝盖见抬起头看向他。 “……你们继续。” 发现进来的不是时候,尤皓哲撂下一句话就要带上门溜走。 但是舒闲叫住了他:“先别走。” “咋啦,有啥吩咐?” 尤皓哲站定问道,但其实是不想让舒闲把自己留下的,尤其怕舒闲留下他,问他发生什么了。 毕竟被简婉捉了这种事说出来实在太丢面。 而且现在的氛围,他站在这里发光发亮也不合适。 好在舒闲也没有留他的意思,只是吩咐道:“你去把简婉给我找过来。” “让我找她过来?哥,你知道我费多大劲才跑出来的吗?我又没带人,带了一准被她押住。” “没事,她目的达成了,不会押你了。” “……那成吧。” 尤皓哲看顾亦年的健康程度,俨然不是做完手术的样子,倒是舒闲显得虚弱,看样子简婉是及时赶到了。 既然简婉阻止手术的目的达到了,那估计是不会再押他了。 于是尤皓哲领了命,带上门出去了,跑了一路才到,现在又要去找简婉,多少有些辛苦。 病房中剩下两人。 被尤皓哲突然打断了,舒闲的眼泪也就断了,不再有哭的兴致。 “怎么这么爱哭?” 顾亦年见他好了,就在旁边打趣他。 舒闲靠在床头,懒得转头,就瞥了顾亦年一眼,看起来有些不悦,却也没有真的不悦。 “没你在我旁边的时候,我情绪都很稳定的。” “可不是我让你哭的。” “但很多都是因为你哭的。这次是例外。” 为了许知而哭。 算是珍视过了吧。 舒闲把目光从顾亦年的脸上收回来,看着面前墙壁上挂着的电视,电视屏幕映出他自己模糊的影像。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顾亦年很快就在旁边开口安慰:“对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在不知道白予的情况下,自己选择离开。 其实许知在无意识中,为自己选择了可能是伤害最小的选项。 舒闲也懂,顾亦年说得是对的,可是这个结果依旧是他没有想到的。 设想过很多结果,他从未想过自己和许知会以这样的方式分开。 他从未想过,许知会自己离开。 沉默了很久,舒闲才垂下头,屈起膝盖,把自己埋进松软的被子里。 “是我错了吗?可明明我是对他好的,我是真心地想要把一切都给他……他离开了,是我的错吧。” 哭过之后的嗓子带着些黏腻,声音又烫又软,从被子里传来,呜呜囔囔的,让人听得心疼。 顾亦年听得心颤,随着舒闲话语的起伏,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在上下波动。 他想要安慰,可是又无从说出口。 思忖片刻,他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在空中悬了两秒,然后缓缓落在舒闲的后颈。 体温相互传导,舒闲没有拒绝,顾亦年也就松了口气,手指稍微揉了揉舒闲脖颈后的皮肤。 他能感到两人腺体的触动。 这样或许能稍微安定一下舒闲的情绪。 以生理上的接触作为伊始,丝丝缕缕的信息素开始在空气中飘散,勾连交结,雪杉和松香逐渐交合,清清浅浅的,是只能让彼此感受到的程度。 舒闲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安宁了一些。 他知道,这是顾亦年给他的依靠,他们之间未断的标记在此时让他觉得安心,这是生理决定的。 但是这份安宁和心理有没有关系,他不清楚。 情绪渐渐稳定后,舒闲轻轻动了动,抬起头来,顾亦年赶紧收了手。 感受到顾亦年的动作,舒闲心中浮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顾亦年这么卑微谨慎的样子会让他想起过去,他对顾亦年的残忍,以及简婉冲他吼的话。 于是,舒闲在顾亦年的手还没完全放下去时,忽然攥住了他的手。 “……多给我一点。” “……什么?” 这话舒闲说得本来就很困难了。 而顾亦年因为没敢往那方面想,听得也很困难。 这下就更困难了,舒闲不想再说一遍了,也不想再进一步解释。 于是他拉着顾亦年的手,牵起来,默默搁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顾亦年愣住了。 但很快,他的眼神就暗了下去,在舒闲的目光中,一寸寸靠过去。 他的动作温柔缓慢,给了舒闲足够退缩的机会。 而舒闲先是疑惑了一瞬,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意识到顾亦年要做什么,他有些纠结。 纠结了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地往后缩。 但是他刚往后退了一寸,脖颈上的手就忽地一紧,摸到他耳后,猛地一摁。 “唔……” 这什么啊,哪里温柔了?都是假的。 顾亦年另一只手也摸上来,一手压着他的后脑,一手抚上他的脸颊。 顾亦年的唇碾过来,舒闲想要躲,却被顾亦年的手摁住,他又不想跟顾亦年真的打起来,故而只能被迫地接受着,而理智也以极快的速度流失。 当温软的舌尖触碰划过他的唇珠时,舒闲不可控制地浑身一颤。 后颈滚烫,空气中散开白松香的味道,和雪杉的清凉交缠。 舒闲开始觉得焦躁,脑中乱作一团,从里到外开始燃烧,滚烫而炽热。 意识模糊中,他感觉顾亦年站起来了,可是本能地,他还想要。 于是舒闲一边被顾亦年拉着,一边循着顾亦年的唇往上蹭。 最后跪坐在床上,仰起头与顾亦年唇齿相接,又下意识地伸手搂了顾亦年的脖颈,一点点将这个吻加深。 明明快要窒息,却像是醉氧一般,令人头晕目眩,只想要遵从动物的本能,只能听从身体中里原始的欲望,只想要索取更多。 但是在这时,顾亦年却停下了。 两人的唇分离时,一道晶亮的黏丝被拉长,看起来是无尽的欲望和撩拨。 舒闲的眼神有些迷茫,双手还紧紧揽着顾亦年的脖颈,看起来还完全没有从刚才的深吻中脱离出来。 顾亦年的目光中则尽是克制。 他将额头与舒闲相抵,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扑在对方脸上,滚烫得令人迷乱。 忍了忍,顾亦年用手指抹掉舒闲嘴边残留的唾液,然后将舒闲压进了怀里。 “不是无所谓的。” 顾亦年下巴垫在舒闲的脑袋上,低声说道。 舒闲闷在他胸口,没有听懂, 他闷着声音问道:“什么无所谓啊?” “并不是谁都无所谓,我不想看到你身边有任何别的人,只是,只是我不能……” 顾亦年的声音本就是勾人的,句句喑哑撩拨,此时听上去又有些可怜委屈,让人心酥。 舒闲稍微在顾亦年的嗓音中沉沦了片刻,才听明白到他在说什么。 这不是上一章的问题吗? 他听到顾亦年对沈谣说,只要他能活着,是谁都无所谓了。 于是他当时问了一句,真的无所谓吗? 那时顾亦年似乎没有听懂,也没有回答他,怎么现在突然想到这茬了? 舒闲被顾亦年紧紧抱着,一时有些喘不上气。 于是他锤了锤顾亦年的后背,示意顾亦年放开他。 等到顾亦年稍微放松了手臂,他才能抬起头呼吸到空气,抬头时正好对上了顾亦年的目光。 是充满克制的,但是能看到背后浓稠的欲望。 于是舒闲歪了歪头,问道:“既然不想看到我身边有别人,那你还去帮我追许知?不害怕吗?万一他真的回来了?” “害怕啊,我刚才纠结得要命,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要去帮你追回他,可是,也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也怕他真的回来,那样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顾亦年倒是诚实,目光深沉地说着。 舒闲已经冷静些了,拨拉开了顾亦年一直摩挲着他的手,又将顾亦年推远了些。 顾亦年已经得了便宜,便顺从地松开了他。 舒闲重新躺回病床上,感觉有些疲惫,心脏还跳的很快。 “感觉不舒服吗?” “还好。” 顾亦年敏锐地发现了舒闲的一样,赶紧询问。 但是舒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缓了缓后,舒闲偏过头看向顾亦年:“所以你是觉得,许知不回来,你就有机会了吗?” 这个问题将顾亦年问得一僵。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甚至不知道舒闲问这个问题是为了讽刺他,还是真的在询问。 说实话,他是有侥幸心的,他想舒闲会不会因为得知了他做的那些事,而给他一个机会。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卑劣,但是这个想法确实在他心头闪过了。 原本是想要让舒闲好起来,无论付出什么,可是他还是会不可遏制地嫉妒许知,会在许知离开的时候松一口气,并且冒出这个侥幸的想法来。 这太矛盾了。 “不用想太多,我就是问问你的想法而已,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顾亦年的眼神太复杂了,舒闲也意识到他是想多了,于是开口打断了他。 “我……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顾亦年犹豫了犹豫,最后也没直接回答舒闲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还没想,不敢想,我和你之间的账太难算清了。” “嗯,你不用有压力。” “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让我有压力的,才会在我问你的时候否认你做的事吧?” “算是吧,这么爱你,不准备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顾亦年忽然笑着问道,笑得吸人。 虽然舒闲也被这笑容晃了晃,但还是没有答应。 他只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告诉顾亦年:“再说吧。” 就像是童年时家长敷衍孩子的一样。 “下次吧”就是“没有下次了”,“再说吧”就是“没得可说”。 但大家都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被这句敷衍骗过去。 所以顾亦年也明白,舒闲的“再说吧”,就是“没商量”。 像是已经想到了,他没有犹豫地点点头表示接受,但眼中还是添了一份哀痛。 正当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来了。 每当在这种气氛趋于尴尬的时候,敲门时总会十分合时宜地响起来。 舒闲和顾亦年都正了正神色,等人进来。 他们以为是尤皓哲和简婉。 但事实上还多了一个人,沈谣。 “家长来管管,放一个熊孩子去找另一个熊孩子,你就不怕这俩熊打起来吗?” 沈谣一手拎着一个,进来就质问舒闲。 舒闲看过去,那两人都有些狼狈,一个眼圈青了流着鼻血,另一个头发炸了脖子破了。 看样子……挺激烈的。 第135章 当尤皓哲,简婉,顾亦年,沈谣四个人一齐出现在病房里时,他的压力瞬间就上来了。 他是让尤皓哲去找简婉了,但是本义是找简婉单独聊聊天,谁成想最后是沈谣把两个人拎过来了? 而且看这架势,沈谣这就是要让大家齐聚一堂来批斗他的。 果不其然,沈谣没给舒闲开口的机会,直接占据了发言的主动权,先就事论事,开始批评他派尤皓哲去找人的行为。 “舒闲,你让谁去找简婉不好,非要让这小子去?” “我没人可用。” “顾亦年不是人?” “我不是这意思……” “那就是你没用了,要不是我到得及时,你今天就添两个病友。” 舒闲面对沈谣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遭不住。 这医生一会八卦他的过去,一会又骂他没用,现在还没医患矛盾缠身,看来是她带的患者都很仁慈。 而原本气势汹汹的简婉和不甘示弱的尤皓哲,此时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都跟小鸡崽子似的,沉默不语。 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 顾亦年倒是对于沈谣苛刻的态度有些不满,但是刚准备开口就被沈谣瞪了一眼。 说完简婉和尤皓哲的事,沈谣拉了把凳子过来坐到舒闲的病床旁,看了眼他,然后朝不远处的两人招了招手。 简婉和尤皓哲见了赶紧颠过来,十分乖顺。 这样一来,四个人就把病床围了一圈,黑压压几个脑袋在舒闲眼前攒动,让人压力颇大。 “沈医生……” “你别说话,让我说。” “可是……”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您请说。” 舒闲见沈谣已经放弃了职业的笑容,估摸着她刚才应该是被那俩孩子整破防了,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暴躁。 这倒好了,熊孩子打架,最终还是要家长来承受怒火了。 沈谣推了推眼镜,理了理思路,严肃了些:“正好现在知道你有病的人都在了,我们就一起聊一聊,你介意吗?” 舒闲被沈谣盯得头皮发麻,“你介意吗”这句话是在问他? 看这脸色,他怎么觉得,只要他说句“介意”,接下来他就会被沈谣从窗户扔出去? 于是舒闲虽然不愿意,但还是认命地回答:“倒是不介意,但是,其实知道我有病的人应该还有别的,比如白爷爷……” “我管得了他?”沈谣翻了个白眼,打断了舒闲。 于是舒闲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让沈谣继续说下去。 但沈谣却左右看了看,顾亦年坐在舒闲的床头,简婉和尤皓哲则站在另一边。 她皱了皱眉,对三人开口:“就他这一堆睿智操作,我想先听听你们的看法。” 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舒闲。 舒闲听后嘴角不由抽搐。 而三人也都不开口,简婉顾亦年面面相觑,有些忐忑,不知言何。 顾亦年则是不习惯被人指使,又不是和病情有关的必要问题,他并不想回答。 沈谣等了片刻,见没人开口,眉毛皱得更紧了。 就像是没人举手的语文课一样,她烦躁地一拍床,厉声质问:“怎么,需要我点人回答?” 但简婉和尤皓哲依旧惊恐,顾亦年也依旧沉默。 沈谣又拍了一下床,然后指向尤皓哲:“你来说!” 舒闲被拍得一颤一颤的,心脏也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是单纯的心脏不行了,还是回想起了被老师点名的恐怖场景。 尤皓哲也觉得很恐怖,还一脸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好像对于沈谣点了自己十分惊讶。 但沈谣点点头,催促他赶紧说,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彻底坠入恐慌。 “我,我其实不太清楚,一直以来都是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知道他有病吗?”沈谣问道。 “好像知道,但不是很了解病的程度。”尤皓哲坦言道。 他确实是知道舒闲有病,这是因为舒闲曾经跟他说过,但他没有具体调查过。 说实话,他其实相比与舒闲,要更关心舒闲的爸妈,既然舒闲瞒着自己的病没有影响到家里,那他也就没有多管。 至于舒闲做的那些事,因为多时经由他的手,所以他知道得比较清楚,但他没有什么道德正义感,不觉得有何不妥。 沈谣也不表态,转而看向简婉:“你呢?” “我?我今天才知道舒闲让顾亦年捐腺体的事情,舒闲有病的事情我也才知道不久。” “那你知道以后有什么想法吗?” 沈谣问道。 舒闲躺在病床上有些麻木,这是在号召大家对他的种种恶行进行批斗吗? 那她问简婉可算是问对人了。 果然,正义感比尤皓哲高了几个量级的简婉顿时义愤填膺。 “我觉得他大概是疯了,我原本只是知道他找了个替身,认为他是个渣男,但我没想到……” 说完一半,简婉似乎是想起他本人就躺在这里,骂人的话及时憋住了,有些凝噎。 沈谣摆摆手,示意简婉不用说下去了。 正当舒闲以为沈谣下一步就要直接采访顾亦年,让受害者对他进行批驳的时候,沈谣却转向了他。 跳过顾亦年了? 舒闲疑惑中,不由得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顾亦年。 顾亦年原本一直冷冷地听着,感受到他的目光立马变脸,温柔地俯下身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 沈谣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略带讽刺地笑了一声。 “顾亦年把自己走到这一步,脑子不清醒的程度跟你差不多了,就不问他了,想来问也是只要为了你,干啥都可以。”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了解一下你的朋友。”沈谣回答得也很坦率。 并不是“带领大家批斗你”,而是“了解你的朋友”。 这个回答让舒闲没有料到。 而且,了解他的朋友有什么用呢? 简婉和尤皓哲对视一眼,也不知道沈谣要做什么。 但是沈谣却不说下去了,而是话锋一转,将话题带离了:“接下来,我们试着来解决问题吧。” “解决问题是指?”尤皓哲疑惑。 “治疗。” 沈谣一个词蹦出来后,简婉和尤皓哲都震惊地看过来。 舒闲坐在床边,有些无奈,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回应。 他虽然答应了,但其实是不想的。 旁边的简婉没有看出舒闲的抗拒,惊讶中带了些喜色,看向沈谣问道:“他同意治疗了?” 沈谣点点头。 而尤皓哲见状依旧是不敢相信。 虽然他对舒闲没有多么深切真挚的感情,但自觉还算了解舒闲,毕竟也是经常被使唤。 就舒闲这种人,能乖乖治病?那必不可能啊! 正当尤皓哲表现出浓浓的质疑时,沈谣却十分平静。 她说:“他在我这里是同意了,但是为了防止他出尔反尔,我建议采取积极的治疗方案,也就是说,先把他摁在医院,通过手术和药物进行集中治疗。” 舒闲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心中已经决定敷衍过去后就把治疗停掉。 但是谁成想沈谣突然提这种建议? 他下意识看向沈谣,看到的是胸有成竹的笑容,好像已经算计好他一样。 舒闲见顾亦年、简婉和尤皓哲都陷入了沉思,好像在严肃地思考沈谣的建议,并且还不住点头好像十分欣赏,他开始有些烦了。 “我觉得合适,就这么办吧,你们三院能提供治疗吗?我可以把舒闲转到我爸的私人医院。” 简婉十分热诚地提议道。 “你可算了吧,你是觉得你俩爸不认识舒闲吗?他们知道后,万一告诉叔叔阿姨怎么办?” “也是哈,虽然我觉得这种事还是告知家人比较好,但既然舒闲宝贝不愿意,那就算了吧,知道的人多了总会有麻烦。” “是,叔叔阿姨本来就不容易了,难道要再为了这点事烦心?” 尤皓哲是首要站在舒闲父母的立场上思考问题的,简婉则分别站在正义和舒闲本人的角度。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十分热烈。 顾亦年依旧缄默,而沈谣则在旁边看两人讨论看得很投入。 “……我能拒绝吗?” 舒闲看不下去了,为什么病的是他,但是讨论治疗时都不问问他的意见啊! 只是他这话一出,大家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病房霎时安静。 “不行!”简婉率先开口,拒绝了舒闲的拒绝。 舒闲心里是烦躁的,但是面对着简婉,表露出来的多是无奈。 他缓和道:“我不太喜欢住院,我们也可以进行长期治疗,对吧?” “你说的话你问问自己,可信吗?” “可是婉婉,我现在并不是短期就能治好的……” “那可以长短期治疗结合。” 简婉似乎很坚决。 沈谣是看出了舒闲心里的烦躁抗拒的,但是她暂时还并不准备开口阻止简婉。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扯皮了两句。 舒闲能找的借口都找了,也不见简婉让步。 他不由得叹息,这丫头估计是这波被他骗惨了,不然现在不会这么警惕。 “简婉,我们尊重他。” 忽然,一直保持沉默状态的顾亦年开口了。 舒闲顺着声音抬起头,见顾亦年神色很是严肃冰冷,语气也显得不容置疑。 “可是,可是你也知道,他出了医院肯定就……你不想他好吗?” 简婉有些急,怎么这个时候顾亦年还帮着舒闲说话呢? 而顾亦年依旧神色冰冷,丝毫没有被简婉的话说动。 “要求他好起来,这本身就是你的自私了,简婉,我们应该尊重他。” 顾亦年说得太冷静了,冷静到从他的语气中甚至听不出感情。 但是莫名的,舒闲却好像看透了顾亦年心里所有的爱。 怎么办,这个人怎么这么会爱人呢?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沈谣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被察觉的笑容来。 这样看来,她还是应该相信顾亦年的。 精神病患者面临的最大的社会问题一是不理解,二是自以为理解。 简婉到底是年轻了,对着舒闲说“我希望你好起来”,其实无异于对着一个残疾人说“我希望你站起来”。 相对而言,顾亦年就成熟多了。 或许,她应该把舒闲交给顾亦年。 第136章 “舒闲,离开吧。” 沈谣对他说道。 “去哪?” “总之,先离开这座城市。”沈谣十分肯定,并不像是在对他开玩笑的样子, 舒闲没有回答,因为他也准备离开了。 至于沈谣为什么开口让他走,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见他不回答,旁边的女医生并不介意,接着开口道:“我知道你其实是不想治病的,如果我不是个医生,我就不会劝你,又或者我是顾亦年,就会选择尊重你。” “或许你可以稍微失职一次。” 舒闲这么说着,却也明白,沈谣是不会放弃他的。 沈谣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她想说,这世界上是没有见死不救的医生的,但是她没有说。 面对舒闲这种人,她知道表露自己的责任心是徒劳,不会有任何作用。 “你出院以后,不做我的病人了,我自然也就不对你负责了。” “那看样子我还是尽早出院的好,让沈医生减轻负担。” “亏你这么体谅我了。” 沈谣的顺遂让舒闲心里有些没底,刚才还号召简婉他们批斗自己呢,为什么现在单独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又同意让他离开了? 如果沈谣真的有意要逼着他在三院做治疗,那还是挺麻烦的。 只要沈谣稍微利用一下简婉,就够他受的了。 他以为沈谣会这么做。 但没有。 “沈谣,能跟我摊牌吗?” 舒闲不懂,就直接问道。 见他直爽,沈谣也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 “因为你在这里迟早都要被你家人发现,你爸妈今天就已经在查你的行踪了。” “……在查我了?这么快?” 舒闲也明白,凭借他家在本地在本地的势力,同时他自己又因为向晴的事情成了名人,再待下去,不出一个星期肯定会被发现然后抓回去。 但是现在就开始查了? 沈谣点了点头,也是面露疑色:“我不清楚你是怎么走漏消息的,但你家人确实在查你的航班信息了。” 舒闲思考了片刻,想起了他妈给他发的微信。 他妈问他到了吗,让他发照片,他只回复“到了”,并没有发照片。 这就引起怀疑了? “你爸妈虽然不知道你有病,但是应该也知道你没有走出来,所以担心你的情况也很正常。” “嗯。” “尤其……简婉把尤皓哲抓了以后,你父母联系不上他,估计就更担心了。” “我倒是忘了这茬。” 被沈谣这么一提醒,舒闲也想起来了。 “所以你还是早点走吧。”沈谣总结了一句。 舒闲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由衷的赞同。 但不想沈谣后面还有一句:“反正你到哪里都有医院,在哪手术不是手术?” “……你不是说,不做你的病人,就不用负责了吗?” 沈谣笑得深了一些,看上去阴恻恻的。 她往后一仰,显得十分舒适,懒散道:“不是,你也不想想我后面是谁?我可以不对你负责,但如果你不对自己负责,你觉得那个人会放过你?” “你后面是谁?” “别跟我在这装,舒闲,他没有告诉你家长,已经是在放纵你了,换句话说,放你走的条件就是你答应治疗。” “……哦。” 舒闲顿时不开心了,撇过脸去不再看得意洋洋的某人,心里烦得很。 可是他知道,沈谣不是在跟他开玩笑的,就是在威胁他。 他没办法。 可是烦躁之下,舒闲还是有些憋不住火,嘟囔了一句,“就不怕我自暴自弃直接死了?” “怕,谁都怕。但是如果太过珍视你的生命,就会被碍住手脚,所以只能先默认你不会死。” “顾亦年不怕。” 舒闲忽然想起顾亦年,挑着沈谣开头那句话回了句。 他能感觉到,顾亦年似乎是不太怕他会死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顾亦年做的一切都为了他能好好活着,但是又好像并不执着与让他活着。 “那是因为他足够爱你。”沈谣说道。 “爱我,所以愿意让我死?” “嗯,如果有一天活着对你来说已经成为了完全的痛苦,那他一定会目送你上路,虽然他舍不得,但是他爱你。” 舒闲点点头,似乎理解了,心绪有些复杂。 他的爱一直都是失败的。 没能成功地爱上白予,爱顾亦年的时候又没能成功地让顾亦年爱上他,等到顾亦年爱他了他却不爱了。 他可能是不懂爱,所以才会爱得这么坎坷。 爱到至深是什么样子呢? “沈谣,顾亦年真的很爱我吗?” “是的,他很爱你。” “是吗……” 沈谣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目光坚定,让人无法怀疑。 她知道,舒闲现在对于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抱有怀疑,所以她必须无比肯定地告诉他,是有人爱他的。 这种工作她只能做一次,日后就要交给顾亦年了,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舒闲,是有人爱你的。 “好了,我还有别的病人,没时间陪你聊天了,晚些时候我去帮你把简婉解决了,明天你就跟着顾亦年走吧。” “嗯,谢谢……等等?” 原本舒闲听到沈谣说要帮他解决简婉,是十分感激的,但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是跟着顾亦年走啊? 但是沈谣显然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起身就往外走,关门前还转身给了舒闲一个安慰的笑容。 一声关门声响后,病房里就留下舒闲一个坐在床边十分凌乱,朝着房门伸着手。 两秒之后,他收回了手,支住了额头。 晚些时候。 舒闲一个人被晾在病房,极度消沉。 不该吧?为什么几个小时前他的病床边还围着一圈人,怎么现在半天没一个人来啊? 虽然他也不喜欢人多,人多麻烦,可是这个点了,没人给他送个晚饭吗? 冬日昼短,舒闲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天边灿烂的晚霞,陷入了沉思。 人呢? 长时间的安静中,舒闲开始不可控制地想到未来,一种巨大的焦虑感笼罩了他。 想到未来要一直瞒着父母,或者被发现后要面对各种自以为是的关心。 想到未来要考研,计算机的知识太难搞懂了,他这么病着也没时间学,考不上就要继续学,考上了还要继续学。 想到未来的工作,无论是去家里,还是要去白爷爷那里,都要不可避免地进行交际,面对各种令人头疼的同事。 想到未来如果他不发生意外,还好几十年的生命,每一年都显得煎熬。 他想到未来种种,都是不尽意的。 活着,就是不尽意的。 巨大的焦虑填补了所有的空虚,烦躁不安取代了他所有的情绪。 渐渐的,舒闲站在窗边,开始手抖。 他控制不了自己。 但是在彻底失控前,他将窗户拉开了,夹着雪屑的风吹进来,他失力地滑下去,蹲在了地上,抱住了头。 风从后脖颈出灌进来,冷得人全身发麻。 没人能来救他。 “舒闲?” 迷蒙中,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是顾亦年,一定是的。 很快,身后有一个人蹲了下来,温暖的气息从包裹住他。 “怎么了?感觉难受吗?” 舒闲抬起头,看向他,将抑制不住颤抖的手揣进了怀里,不想被他看到。 “想吹吹风,就下来了,站得累了,就蹲一会儿。” 舒闲把离谱的话说得很自然。 顾亦年没有提出质疑。 “饿了吗?我给你带饭来了,我记得你爱吃饺子的。” “……是吗,谢谢你记得。” 听到饺子,舒闲心里有些复杂。 一方面是因为想到白予而难过,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其实不爱吃饺子,但是到了这里还是要吃饺子而难过。 “怎么,不爱吃吗?” “……爱。” 舒闲终于还是“喜欢”吃饺子了。 他扶着膝盖,从床边站起来,关上窗户,然后走向病床,坐在了床边。 顾亦年跟着,将餐盒搁到了床头柜上,打开,然后将筷子递给舒闲。 舒闲没有接,抱着被子裹着自己。 “……喂我。” 舒闲开口说道,用发抖的手将被子拉紧了些,目光低垂,声音低喃。 顾亦年听得一懵,好像舒闲说得不是人话一样,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为了掩饰手抖而被迫提出来的要求,顾亦年还要问,舒闲一时不太开的了口。 怎么回事,他的话是很难懂吗? 但好在顾亦年反应过来,“哦哦”了两身,赶紧自己拿起筷子,从餐盒里夹起一个,送到舒闲嘴边。 舒闲看着饺子,把一声叹息忍了回去,咬住了饺子。 “苏锦居的外卖?” 尝了味道,舒闲有些怀疑,问道。 顾亦年脸上也露出怀疑:“苏锦居有外卖?” “不送吗?可是我每次打电话都会送。” “那是你的特权,我这是让助理去苏锦居买的。” 舒闲理解了,点点头。 苏锦居的饺子,那自然跟他自己包的那些,一煮就成片汤,一煎就成菜饼子的不一样了。 接连吃了七八个后,舒闲有些噎,躲开了送到嘴边的饺子,呜呜囔囔地示意顾亦年停下。 这饭喂得,跟他没下顿了似的,刚吃进去,下一个就到嘴边等着了。 怎么,是觉得他没吃过饺子吗? “噎住了?快来喝点水。” 顾亦年又赶紧把水送到舒闲嘴边。 舒闲喝完水,示意顾亦年歇一歇,等会再吃。 这饭吃的,生生给他吃累了,打仗一样。 “你是没给人喂过饭吗……你干嘛!” 舒闲刚说到一半,忽然见顾亦年拉着凳子往前蹭了蹭,然后,握住了,他的脚? “原来确实没给人喂过,以后应该也只给你喂了。” “不是,你干嘛啊?” 顾亦年将他的脚拉进了自己怀里,暖得很,但是也让舒闲迷惑得很。 “天冷,下次下床记得穿袜子,只穿拖鞋会脚凉的,你本来就体寒,原来一起睡时手脚就跟小冰块似的,注意着点。”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各种让我注意着点。” 舒闲的抱怨带着浓浓的羞赧,看上去明显是不好意思了,不知是因为顾亦年的动作,还是因为顾亦年的话。 顾亦年闻言笑了笑,将他的脚放了回去。 “那你不用注意了,我会帮你注意的。” “怎么,沈谣跟你私下达成什么交易了?” 突然之间,舒闲问到了沈谣。 什么叫我会帮你注意的?怎么注意?只有时时刻刻在一起,才能帮他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联想到沈谣的话,显然,这两人肯定私下交流过,然后达成了什么协议。 大概就是,沈谣将他卖给了顾亦年。 而面对自己的质问,顾亦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还吃吗?” “……你先吃吧,我再歇歇。” 第137章 “怎么,又睡不着了?” 陪床的顾亦年躺在沙发上,听着床上的人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了,开口问道。 病房内十分安静,顾亦年的声音传来,十分清晰。 被子和床单的摩擦声顿时停下了,几秒后,从床上传来Omega的声音。 他说,“想出去走走。” “现在吗?” “嗯。” “因为睡不着?” “因为想看看雪。” 顾亦年终于从沙发上下来,挪到了床边。 月光和雪光洒进屋子里,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出些细闪来,十分梦幻。 映照之下,舒闲的双眸晶亮,看上去清透干净,像是没遭过苦难的孩子。 顾亦年不忍心拒绝他。 “那就换衣服吧,穿厚点,外面冷。” 顾亦年同意得这么直接,是让舒闲没想到的。 他以为,顾亦年会因为关心他的身体,对他说,天冷,明天再去吧。 可是顾亦年没有,甚至是不带丝毫犹豫的,他答应了他。 舒闲从床上坐起来,那人已经去给他拿衣服了,“我没带厚的衣服。” “我知道,我前几天不是给你买过吗?” “搁到许知那个病房了,我没再去过。” “是,所以我帮你拿过来了。” 顾亦年从衣柜里把自己给舒闲买的羽绒服拿出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吐槽:“给你买了你也不穿,标都没剪。” “那是因为一直在医院,没有机会穿。” 舒闲随口找了个借口,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这衣服是顾亦年买的。 他不屑于,也不愿意接受顾亦年的好意,那时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看来,甭管他愿不愿意,他其实已经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顾亦年保护了很久。 顾亦年将衣服的商标剪了,给他拿了过来。 “大不了把发票给你,你给我钱。”顾亦年说道,声音清清凉凉的,却让人觉得温柔。 舒闲现在的脑子不太好使,思考了两秒,才明白顾亦年的意思。 因为知道他是不想接受自己的好意,所以干脆就把好意变成交易,让他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他想起被简婉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去找顾亦年质问,顾亦年的第一反应,也是否认。 “你不需要承担这些”,这是顾亦年对他说的话。 不愿意给他压力,所以才会隐瞒做的一切。 于是,舒闲十分难得地笑了。 并不是平常对许知露出的,强行的,勉强的笑容,而是很自然的。 他笑着问顾亦年:“那这件衣服多少钱啊?我转你。” “好像是三万多的,我助理说了一嘴,没记太清楚。” “……” 舒闲的笑容消失了。 “这品牌溢价太严重了吧?不是我没钱,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三万块钱够我自己买一窝鸭子拔毛做衣服了。” 顾亦年倒是笑了,“既然这样,还转我吗?” “……转!”舒闲有些肉疼,但话都说出去了,不好收回来。 于是,顾亦年帮他穿衣服,他就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手机,点开和顾亦年的对话框。 他的手在抖,但这次不是因为情绪的失控,只是单纯地心疼。 颤巍巍地摁了几个零,又数了一边确认,他才将手指挪到确认键上面。 不想摁下去。 “抬一下胳膊。”顾亦年给舒闲穿毛衣,穿得有些艰难,他没给别人穿过衣服。 舒闲就配合地抬起胳膊,将手机换到另一个手,继续犹豫。 要不,服个软,就当自己刚刚放了个屁? 他早该想到的,顾亦年什么消费能力?是他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牲能比的吗? 犹豫半晌,等顾亦年终于给他穿好衣服,他抬起了头:“先生。” “嗯?” 顾亦年心情很好地,微笑着抬起头。 他很喜欢舒闲叫自己先生,这种克制有礼的称呼被舒闲叫出来,反而透着诱惑。 “我觉得有些窒息。” 舒闲说道,声音有些涩哑。 “没关系,这三万块钱可以先攒着,等你有你毕业工作了,再还给我。” “……不是,我是想说,你把毛衣给我穿反了。” “是吗?”顾亦年有些尴尬。 舒闲抬起脖子,把领子往外翻,露出了原本应该出现在后脖梗子处的品牌商标。 “说实话,这标有点剌嗓子。” “……不然我们剪了它?” “这也不能掩饰你给我穿反衣服的事实,商标是无罪的。” 舒闲说着,双臂举了起来,顾亦年给他把衣服撸了下去。 “真的要欠着吗?”再次穿衣服的时候,舒闲脑袋被蒙在衣服里,闷闷地问道。 “不然,你想赖账吗?” “……你个商人。” 舒闲低声吐槽了一句,脑袋从毛衣里露了出来,正好朝着正对自己的顾亦年呲了呲牙。 呲完牙,他还是认命地把钱转了过去。 然后他就见顾亦年放下给他穿了一半的羽绒服,去沙发上拿手机收钱了。 舒闲只好自己默默地,将剩下的半个羽绒服袖子穿上,拉拉链。 万恶的资本主义。 凌晨一点,舒闲跟着顾亦年出了医院的门。 雪色覆盖城市,舒闲穿着篮球鞋踩在雪地上,听见“嘎吱嘎吱”的脆响,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 走出医院,街道上人影寥落,舒闲蹲在马路牙子上,顾亦年站在他身后。 正上方有一个等,从舒闲的脑袋顶打下光来,把他脚下的雪都照的金灿灿,亮晶晶的。 头顶没有星星,只有一个月亮。 空气没有任何雾气,像是凉白开一样干净透彻,让人喝下去就觉得爽快。 真舒服。 舒闲蹲在马路牙子上深呼吸了几口空气,放松的很。 顾亦年也难得见舒闲有了这么好的状态,便忍住开口跟他聊天的冲动。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惹舒闲烦躁,他总是会给舒闲带来痛苦。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舒闲主动地转过脑袋,看了过来。 当然,舒闲的话也是令他没有想到的。 那个蹲在地下的Omega朝他咧嘴一笑:“有烟吗?” 顾亦年停滞片刻,蹙起眉,“为什么?” “想了。” “那就别想。” “别这么冷漠,我只是觉得这个氛围配上一根烟属实很合适。” “我觉得不合适。” 顾亦年显得很坚定,他是不明白这孩子怎么想的,好好的氛围,抽烟干嘛? 舒闲见他不给,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扬起斗志来。 他蹲在地上,抬起手拽住顾亦年的大衣衣角开始晃悠。 “就一次。” “什么就一次,说清楚。” “就抽这一次了。” “以后都不碰了?” 顾亦年表情很严厉,而且是自上而下低着头看他的,背着灯光,目光显得十分幽森。 舒闲有点不敢说话了,他本来想说,以后就自己带着,不会找你要了。 但是顾亦年也太凶了吧?太凶了…… 舒闲有些不悦,也有些委屈,感觉自己以后可能要跟着顾亦年过一段苦日子了,不由得更加难过。 他愤慨地踹了一脚雪,被滑了一下,结果顾亦年见要倒,就一伸脚。 他坐到了顾亦年鞋上。 “……”不仅没达成目的,还丢了个人,真是完蛋。 舒闲抱着脑袋,从顾亦年鞋上起来,走了两步,郁闷地蹲了下去。 见状,顾亦年露出了些无奈。 “怎么碰烟的?” “跟着白予。” “他就不教你点好的?” “是我愿意的。” 舒闲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充满了对白予的维护,还是无意识的,下意识的维护,没有任何思考。 顾亦年听了,眼神晃了晃,低下了眉,看着地面晶亮的雪毯。 他总是比不过白予。 舒闲也永远走不出白予。 可是那又如何呢?就像沈谣说的,超越不了的人,就甘居其后吧。 没人规定不能带着伤痛活下去,爱下去。 这世界上总归是完美的爱情少一些,不完美的多一些,他们只不过是尤其不完美而已。 正当顾亦年完成对自己心灵的涤荡,灵魂的升华后,舒闲却又蹭过来了。 是那种蹲着的行进姿势,还是侧着的,像螃蟹一样,一小步一小步挪过来的。 不正对着他,是在对他不给烟表示不满吗? 可是烟是百害无一利的东西,他不想让舒闲碰得太多,尤其舒闲又没有烟瘾。 舒闲到了他身边,之后低着脑袋,也不看他地说了一句:“想看你抽烟。” “……什么?” 顾亦年不是没听清,只是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说的不是人话吗?我说,想看你抽烟。” “……为什么?” “因为想。” “那就别想。” 顾亦年快给舒闲逗乐了,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个脑回路究竟是如何曲折,才能对他说出这个话的? 为什么会想要他抽烟啊? 舒闲似乎有些气恼,像个在商场里得不到玩具的孩子,气呼呼地对他说:“凭什么!我想要!” “……”有点可爱,想揉揉。 但他忍住了,保持着严肃的神色:“好好回答,为什么?” 似乎是在忍耐什么,舒闲咬着嘴唇,就是不肯开口。 可是忍了没两秒,就见地下那人神色松动了。 “……因为帅。” “……” 两人之间充满了间断的沉默,顾亦年又被舒闲一句话说懵了。 思维竟然如此奔逸? 僵持了半晌。 顾亦年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到一旁的小树边,靠在树干上,从大衣兜里掏出一盒烟。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抽烟,为了耍帅。 又叹了一口气,顾亦年才将烟夹在嘴边,掏出打火机。 舒闲还蹲在原地,专注地看着。 就是这双眼睛,冰冰凉凉的,却又充满欲气,看到谁,谁就会沉沦进去。 他们最开始就是这样的见面,那时他们互相没有怨恨,谁都不欠谁的。 他们清清白白地见面问好,就像这场雪一样干净。 忽然,舒闲从地上站起来了。 蹲久了起得突然,就难免有些头晕,他撑着膝盖缓了缓,才直起身子,朝着顾亦年走过去。 在顾一年疑惑的神色中,舒闲一步步靠近他,然后在离他咫尺之处停下,扒住他的肩膀。 “怎么了?”顾亦年看着神色有些迷离的Omega,鼻尖已经飘进来一丝松香,有些难忍,但是他不敢碰他。 舒闲蹭到他面前,滚烫的呼吸扑在他脖颈上:“喷我一口。” “……什么?” “烟。” “……” “给我。”舒闲重复了一遍,几乎是凑到了顾亦年的嘴边。 顾亦年眼中的震惊马上被深沉的欲望取代。 他一手揽住舒闲的腰,随后翻身将人压在了树上。 树上残积的雪簌簌落下,为他们撒下一场星辰。 在这片星辰中,顾亦年吻住舒闲的唇,呼吸相接。 烟气混着雪杉和白松香的气味,从他们的唇角泄出。 烟雾缭绕,呛得人想要落泪。 舒闲清醒了,也迷乱了。他明明只是想闻闻烟的味道来着。 第138章 将两个人送走前,沈谣把两个人叫了过来做最后的嘱托。 舒闲是先到的,顾亦年则要从公司赶过来,稍微晚一些。 毕竟是一整个家族企业的主要管理者,偶尔翘班无所谓,但一走半个月,那肯定是要交代很多的。 “既然你先来了,那我们就先开始?” “都行。” “看你这么冥顽不灵的样子,感觉我的话应该都是废话。” “既然知道,干嘛还来费口舌。” 舒闲坐到沈谣对面的板凳上,目光显得懒散。 他住了两天的院,各种输液吃药,虽说心理还是明朗不起来,但身体却有了一些变化。 比如睡眠,确实是要比原来好一些了,总算是能在天亮之前睡着了。 可是安眠药还是有很大副作用的,比如他现在就觉得头疼,所以眉头总是不自禁地皱着的。 沈谣找回了自己的职业微笑,看着舒闲官方道:“这两天感觉如何?” “还活着。” 舒闲回答得很敷衍,毫不掩饰的敷衍,从语气到神态处处都露出烦躁。 “那希望你活久一点。” “那我希望你的希望早点破灭。” “你现在就跟个黑化的不良少年似的。” “那你就跟个更年期提前的啰嗦大妈似的。” 沈谣嘴角抽了抽,“不能好好说话了是吧?” “……能。” 沈谣见舒闲一脸惊恐地坐直了身子,摆正了态度,心满意足地把刀放下。 对待病人的焦虑情绪,还是要采取一些高效的措施。 在“安抚”了舒闲的焦躁之后,沈谣正准备开口,就听见门被敲响了。 “进。” 应声推门而来的,是顾亦年。 沈谣挑挑眉,“来得这么早?这么想你家Omega呢?” 顾亦年也丝毫不回避,客气地笑了笑,点点头肯定道:“是的,想他了。” 只有舒闲默默地偏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早就不是你家的了。 等顾亦年坐到舒闲旁边的板凳上,沈谣才正式开口。 “好了,既然大家都是说人话的,那我们就不弯弯绕绕,直入主题了,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对吧?” 顾亦年点了点头,他是这么和舒闲说好的。 沈谣:“我找你们来,主要是最后挣扎一下,看能不能让舒闲的心理稍微正常一点。” “……你说这么直白好吗?”舒闲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沈谣坦然笑道:“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坦诚相见嘛。” “那你挣扎吧。” “大家都是理性人,那我们就先总结一下,你个人的情感症结在哪里?”沈谣对着舒闲说道。 但是舒闲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她又看向旁边的顾亦年,顾亦年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沈谣并不意外。 舒闲肯定是不想说自己有病的,顾亦年呢,也不能当着舒闲的面跟她说舒闲有病。 所以这个脏活,最后还是要落到她头上。 于是沈谣叹了口气:“简婉说,是白予给了你太大的打击,可是你不爱白予,为什么会现在都走不出来?” 没人回答她,就算舒闲想要反驳她的话,也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神,又忍了回去。 沈谣接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人类之间的种种感情,并不只有爱情最为珍重,不爱未必就不重要。” “白予就是你不爱但珍重的人,他死在了你情感最复杂的时候,并且用最狡猾的方式死去了。” 是的,如果不是那句临死前的“我爱你”,如果不在最后的时候说爱他的话…… 舒闲觉得难受,头疼,心也绞痛,支着额头的手就禁不住地抓住了头发。 白予就是他的恶魔,落了地狱,就要把他也缠进去。 他们只能这样,一个受折磨,另一个也必须受折磨,没有独身在天堂的道理。 沈谣看得出舒闲的痛苦,谁都看得出,因为现在这个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 但她还是要说,她想要舒闲回忆。 “那时,你残留着对顾亦年的爱,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同时,你也回应不了白予的感情。” “你那时是不是想过,如果不是你勉强着要和顾亦年在一起,勉强着留下了孩子,就不会拉了向晴的仇恨,也不会害了白予。” “又或者,如果你成功地爱上了白予,那是不是,他就不会那样死去。” “再或者,如果你让顾亦年爱上你了,是不是也能换得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舒闲听得有些崩溃,手指间攥着的发丝随着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他恨自己。 “但是你什么都没能做,你失败了,关于感情的每一件事,你都失败了。” 沈谣说着,就看到顾亦年的眼神,好像在对她说,别再说下去了。 可是,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她停下了,舒闲也不会就此停下悲伤。 所以她接着开口:“你想想许知,再看看顾亦年,你会发现但凡是爱上你的人,都会备受折磨。” “沈谣,你觉得自己很懂我吗?!” “我不懂你舒闲,你真的太复杂了,我只是以一个11局外人来评价,以现在为结点,你过去的感情就是一塌糊涂。” “以后也不会好的。”舒闲说道,笑得苦涩。 他想,沈谣或许就是要打击他,然后突然转折,告诉他未来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他不想有希望。 而沈谣,似乎也没有按着他的想法继续谈话。 “是的,以后也不会好的。”沈谣这么说道。 太多人给病人不切实际的,虚无缥缈的希望了。 以后一定会好的,未来可期,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可实际上明天依旧是阴天,甚至还会下暴雨,下冰雹,万里无晴日。 “舒闲,你别惊讶,我都想象不到你好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你该怎么才能抛弃你的过去?我想不到。” 沈谣面对舒闲诧异的眼神,微笑着说道。 她的微笑总是挂在嘴边的,但此时的又好像与平时不同。 纵然她的话是残酷的,但配上她的表情,却能给舒闲结结实实的温暖。 他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虽然事实如此,但是这话是一个医生该对病人说的吗? 可是沈谣就是这么说的。 她说:“就姑且这么糟糕地活着吧。” 她说:“你的痛苦我无法感受,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也没有人能懂你。” 她说:“只不过有人爱你。” “可是,沈谣,我……” “你不爱他?”沈谣接过舒闲的话,“就像爱不上白予,你也不能再次爱上顾亦年,是吗?” 舒闲沉默了,也就是默认了。 旁听者也低下了头。 沈谣看向那个旁听者,问道:“那你呢,他不爱你,你还会爱他吗?” 顾亦年抬起头看向简婉,又将目光定在身边的Omega身上。 他温柔地看着舒闲舒闲,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控制不了自己。” 下一句是,我爱你。 再下一句是,你不用有负担。 但是顾亦年没再说了,他知道舒闲都知道,说多了反而显得自己无私,会增加舒闲的负担。 沈谣耸耸肩,摊摊手:“你看啊,你没有办法的,舒闲,你和顾亦年很像的,你们都太执拗,太疯狂。” 思考了两秒,沈谣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给两个人定性道:“你就是无解的数学题,是那道导数题的第二问。” “其实那个我能解得出来,我高考数学是满分的。” “……” 沈谣被舒闲噎住了,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学霸的碾压。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把数学做成满分?那还是人类吗? 数学就是非人的苦难。 舒闲连数学的苦都吃得了,怎么就吃不了爱情的苦呢? 她又思考半天,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形容:“那你就像语文作文,永远也没有满分的解。” “……那我怎么办?那我走?” “不用啊,就先这么勉强地活着吧,等你哪天又不想活了,我们再说你死后的事情。” 舒闲一时无语了,沈谣这话说得,好像是给他找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那就是什么都不解决。 最后不还是一塌糊涂吗? “别这么看我,整的我跟个庸医似的。”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全都是废话。” “是吗?但是你要知道,很多人都是没有希望、潦草地活着的,而你只不过是尤其地绝望而已。” “那我活得还真是失败……” “嗯,那就这么失败地,先凑合下去吧。” 沈谣显得颇为大度,就好像舒闲无论说什么,她都能用“凑合一下”来回他。 没有劝他好好治病,要求他好好活着,只是告诉他,怎么样活都是可以的,甚至不活也不是完全不行。 舒闲沉默了。 他没被人这么劝过啊! “……那行吧。” 舒闲想了半天,想不到该如何拒绝沈谣,毕竟沈谣也没要求什么,就只好应下了。 沈谣见状松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吧,具体的治疗你到了那边就知道了,我和顾亦年交代过了。” 舒闲看了眼顾亦年 “再见。” “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说完,沈谣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希望见到的不是照片。” 第二天,机场。 “哥,你俩出去玩,带我干嘛啊?” “为了让我爸妈放心。” “我是长得很安全吗?随身携带能够辟邪?” “你要是没被抓,爸妈会怀疑?等到了地方乖乖跟我拍几张合照,证明我们两个在一起,然后再谈你的自由问题。” 舒闲一段话后,尤皓哲就尬住了。 他这么大一个尤皓哲,被抓住就很没面子了,更何况还是被简婉抓? 无话反驳,尤皓哲只能默默拉着舒闲的行李箱,跟在两个人后面。 他们又一次来到了机场。 目的地依旧是北方,只不过不是许知的城市了。 他其实还想见见许知的,但是又觉得许知能自己离开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他属实不该再去打扰。 他可以一次两次不做人,但不能次次不做人。 顾亦年的私人飞机上,舒闲跟着顾亦年面对面坐着,尤皓哲就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看电影。 “我们去哪?” 舒闲盯着窗外层层叠叠的云团,突然开口问道。 顾亦年闻声将手中的工作搁下,不答反问:“现在才想着问这个?不怕我给你拐走了?” “你又不能。” “我只是不想。” “有什么区别?结果都是一样的。” 舒闲回得漫不经心,伸了个拦腰,打了个哈欠,朝顾亦年摊开手:“我平板呢?” 坐飞机实在是件无聊的事情,无聊久了就容易焦虑。 不如趁机看一会儿网课。 顾亦年闻声,转过头朝乘务员招了招手,低声跟她吩咐了两句,就见乘务员离开了。 暂且拿不到平板,舒闲就想把摊着的手缩回来,但是还没动就被顾亦年握住了。 “我烦着呢,你别碰我。” 舒闲紧皱着眉头,但是也并不准备主动把手抽回来。 而顾亦年则是将他的手往自己那边拉了拉,微微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舒闲的手时常是冷的,被顾亦年温热的嘴唇轻轻触碰,忽地烫到了心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手礼,只有一下,就结束了。 第139章 139 “你是谣谣那边介绍过来的病人,叫舒闲是吧?” “是,我是舒闲。” “所以你是他的,亲属?” 医生抬了抬眼镜,看向顾亦年。 其实稍微在网上冲点浪的,都会知道舒闲和顾亦年的事情,但接手舒闲的老医生并不上网,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要解释起来是些困难,亲人肯定不合适,监护人也不对,男朋友更不可能。 正当顾亦年踌躇着用什么称呼介绍自己时,舒闲却开口了:“他是我先生。” 简单明了,毫无犹豫。 虽说舒闲一直是叫顾亦年“先生”的,可是用这个称呼向别人介绍,太像是介绍自己的丈夫了。 所以顾亦年听到舒闲的介绍时,心中顿时滞涩,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老医生理所当然地误解了,“原来是你先生啊,真般配,你好你好,我是舒闲的主治医生,陈丰。” “您好,以后要多麻烦您了。” “舒闲同学的病不好治的,是个长期的苦差事,还希望日后家属多多配合。” “会的会的。” 顾亦年和陈丰医生握了握手,表示了互相的理解和信任。 之后就是办理的住院手续,做常规检查了。 这些事原来舒闲在三院的时候,都是有人帮他跑手续的,如今就全部都交由顾亦年和尤皓哲了。 尤皓哲虽说嘴上抱怨着,但他早就给舒闲跑腿跑习惯了,其实跑得很熟练。 而顾亦年则第一次作为陪护跑手续,有些生疏,并且惹人注目。 他们这一路上都是带着口罩的,如今进了医院更是要时刻注意身份不能暴露。 于是顾亦年就闷着口罩跑了一天,挂号,缴费,陪舒闲做检查,取结果…… 等到事情差不多办完,他回到病房落脚,已经是满头晶亮的汗水了。 “累了吗,喝杯水吧。” 舒闲坐在桌子边,见顾亦年回来,就顺手倒了一杯水给他。 顾亦年觉得暖心,而尤皓哲正蹲在角落里给舒闲收拾衣服,就觉得有些不平衡了。 “为什么他回来了你就给他倒水,我回来了你就让我收拾行李?” 尤皓哲冲着舒闲怨愤道。 “哥,你是不是爱他不爱我了。” “别这么恶心,我谁都不爱。”舒闲漠然地否认了尤皓哲的话。 尤皓哲好不容易恶心一次,自然是要恶心到底。 他故作可怜:“那你为什么给他倒水,不给我倒水!” 舒闲瞥了那人一眼,懒散开口:“他是顾氏的CEO,身价高。” “我便宜吗?” “也不是说你便宜,就是……廉价劳动力?反正是不算贵。” 尤皓哲本来还想演,但是有一瞬觉得被舒闲戳到了痛处。 什么叫廉价劳动力啊? “草,下次再也不跟你了,我真是上辈子捏碎了整个超市的方便面,才换来你这么个哥。” “别叫我哥,我就不支使你了。” 尤皓哲不说话了,他从小跟着舒盛康,是舒盛康告诉他要管舒闲叫哥哥,所以他才叫的。 也是舒盛康拜托他帮着舒闲一些,他才会听舒闲的话。 只要舒闲还是舒盛康的儿子,他就不可能会背叛舒闲。 顾亦年拿着血常规、脑CT、脑电图、心电图等各种检查的单子走到桌边,将检查报告放下,端起舒闲给他倒的水。 虽然舒闲说是因为身价高才给他倒水的,但这水喝起来还是满口甘甜。 尤皓哲闷着脑袋将舒闲的行李收拾完,走过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哥,问你件事。” “问。” “沈谣是谁啊?” “三院神经科的医生。” “这我需要问你吗?” 舒闲面对尤皓哲有些暴躁的质疑,依旧是面无表情,不回答,而是转脸看向顾亦年。 “你应该知道她吧?” 见舒闲问自己了,顾亦年搁下水杯,十分难得地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不太清楚,查不到。” 见状舒闲撇了撇嘴,这些人都不动动脑子的吗? “连你都查不到的人,能是谁的人?” “白家?”顾亦年猜测。 “她是沈家的。” 尤皓哲和顾亦年一起沉默了,他们当然知道沈谣是沈家的,人家的姓在那儿摆着呢! 问题是,她总是能先他们一步得到各种消息,做出各种动作,肯定是有着其他势力在支撑啊! 忽然,顾亦年眸光闪了闪:“沈星然?” 舒闲犹豫了一下,觉得关系不大,但还算是有关系,于是点了点头。 但很快尤皓哲就提出了质疑:“我没听过沈家有沈谣这号人啊?那个谁,你听过吗?” 对于“那个谁”的称呼,顾亦年露出了一丝不满,但也没计较,只是摇了摇头,回答“没有”。 此时舒闲忽然将手中的水杯往桌子上一搁,发出如惊堂木一般的声音。 难得的,他的消息比这两人都灵通。 兴致乍起,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给这两人讲述沈家的故事。 “都说沈家是近十年才兴盛起来的,但是几十年之前,他们就已经兴盛过了,是比顾氏还早的,跟白家同时期的家族。” “但是经历种种波折后,他们在与白家的竞争中渐渐落了下风,而当时沈家的两个继承人,则提出了完全不同的策略。” “一个提出要抗争到底,另一个则是提出要彻底投降白家。” “最后,主张投降的那一支被逐出沈家的族谱。” “沈谣就是被逐出族谱的那一支。” 舒闲讲完,顾亦年结合自己对沈星然的了解,很快懂了,而尤皓哲则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他先是惊异于这个故事的古老:“什么年代才会有派系斗争啊?沈家白家都这么老了吗?” 然后他又惊异于沈谣的身份:“那位大姐竟然是被逐出族谱的?” “现在不讲究那些了,逐出族谱是很早的说法。”舒闲淡淡说道。 顾亦年和舒闲一样平静,知道沈谣是白建国的人就够了,过往的事情太过古早,听听便罢。 但是尤皓哲仍然沉浸于沈谣的身份中,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表面微笑,实则恶毒的女人竟然是沈家的没落旁支?而且还是投降者的后代? 他不禁感叹了一句:“从那个毒蛇大姐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有任何投降的性格。” 舒闲本来决定噤声了,但听到尤皓哲的话,又想起沈谣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思量片刻,他抬起头看向尤皓哲:“你觉得投降的,就是懦弱的,错误的吗?” “难道不是吗?你看沈家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可是沈谣那支却被藏了起来,这说明抗争到底还是对的。” “……或许是吧。” 舒闲不置可否。 尤皓哲见舒闲的态度不明朗,心中顿时升起巨大的疑惑来。 投降主义本就不可取吧?更何况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了,抗争的结果就是好的,而一时的投降就会面临世世代代的投降。 拿这两个沈姓后代举例,沈星然年纪轻轻,已经管理着几个分公司了,而沈谣则在三院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医生。 这难道还不足够说明问题吗?舒闲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保留态度呢? 尤皓哲不懂,追问道:“你觉得投降是好的吗?” “或许不好。” 舒闲又是一句不置可否的回答。 抗争是对的吗?或许是吧。投降是好的吗?或许不好。 舒闲的犹豫是尤皓哲所不能理解的,他从小到大受的教育都是要顽强,绝对不能像黑恶势力低头! “哥,为什么啊?” 舒闲不说了。 但是有人开口了。 “现在的沈家,被大家看作和顾家一样,是新兴的家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顾亦年接过了舒闲的话,朝尤皓哲发问。 尤皓哲被问得一懵。 是啊,如果原来是能和白家媲美的,那高低也得是个老牌家族吧? 现在的沈家方方面面都是崭新的,充满了生命力,完全没有老牌家族的底蕴和沉稳,这难道…… “因为现在的沈家,本来就是新的,我猜得没错的话,那支坚持和白家抗争的,已经消散了。” 尤皓哲霎时沉默了。 所以,其实那些坚持抗争的,最后是失败了吗? 顾亦年也是结合他的知道的信息猜测的,说完看了看舒闲,舒闲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只是有些沉郁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话。 “那支沈家,早就落寞了,沈星然这家只不过是狐假虎威,像是唐朝皇帝说自己是老子李耳的后代一样,借了人家的名号。” 舒闲回应道,声音闷闷得,像是忽然失了兴致,又像是有心事。 尤皓哲没注意到舒闲的变化,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懂舒闲为什么会突然沉闷。 他只是沉陷在自己的震惊中,“竟然……抗争失败了?这不符合正能量小说的发展套路啊!” “理想总是崇高的,但现实却是残酷卑劣。抗争者消匿于历史,投降者则活了下来,靠着白家的荫蔽,世代富裕。” 顾亦年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拉住了舒闲的手。 舒闲感受到手心的温暖,不由得抬头看过去,对上的是顾亦年温柔的目光,像是在告诉他,没关系,投降也没关系。 莫名的,舒闲心中的某处被戳中了,软塌下去。 他是懂他的。 虽然沈谣毒舌又豪爽,看上去是不会投降的性格,但其实她确实继承了自己祖先的基因。 她是会低头的,所以才告诉他,就姑且先这样潦草地活下去吧,实在活不下去了再谈死的事情。 要不要像沈谣说的,对生活投降,对悲痛的过往投降,舒闲一直是犹豫不决的。 他也会像尤皓哲一样,觉得抱头鼠窜是卑劣者的行径。 可是沈谣却告诉他,没关系。 就像现在顾亦年给他的安慰,投降也没关系。 第140章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 医院冷清了不少,病人能出院的都出院了,毕竟过年最好还是要合家团圆的。 舒闲一直住的单间,对医院的人流增减没有感受,但也能冥冥中感觉到,最近好像安静了不少。 “醒了?” 舒闲听到顾亦年的声音时,人已经在自己背后了。 他扭过头,看见顾亦年正拎着餐盒看着自己。 将餐盒搁到桌子上,顾亦年贴在他身后,双臂支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往桌子上探了探头。 顾亦年的大衣上沾了早晨的霜屑,冰冰凉凉的,贴在舒闲后背上,他轻微一颤。 北方的暖气烧得太足,总是将他熏得晕晕乎乎的,顾亦年带来的凉意倒是让人神智清醒很多。 “这么早就在学习了?” “嗯,这程序不是人能写出来的,真不知道白予是怎么……” 舒闲回答到一半就停住了。 在顾亦年面前提到白予的名字,舒闲怕伤了他。 但是他停下了,顾亦年却接过了他的话。 “白予可以,你也不会差,慢慢来,你才刚开始自学,离着考研还有一年时间,很充裕。” 舒闲点点头,也并不急于一时,就先将电脑推开了,把餐盒拉了过来。 他感受到顾亦年远离他了,最直观的,后背的凉意没了。 转过身,他看见顾亦年正脱下衣服,朝着衣架走去。 来了医院以后他就没怎么出去过,顾亦年倒是经常跑到各种地方去给他买饭。 顾亦年好几次回来都说外面冷,最后在他的建议之下,顾亦年将西裤换成了休闲裤,以便在里面穿一条秋裤。 休闲裤配衬衣不合适,所以上衣也换成了卫衣、毛衣这一类的。 现在他看着顾亦年的背影,倒是觉得十分亲和,没了原来西装革履下的疏远冷漠。 顾亦年刚挂上衣服,转过头来就发现到了舒闲正盯着自己看,嘴角自然地微微扬起。 “好看吗?” 虽然舒闲觉得自己是正大光明看的,不是偷窥,但还是被顾亦年的话说得有些羞赧。 抿了抿嘴,他还是直言道:“好看。” “那考虑今天早饭多吃点吗?” “你是觉得自己长得很下饭吗?” “下饭?” “没什么,回去多冲冲浪。”舒闲说完就扭了回来,将餐盒打开了。 胡辣汤,鸡蛋布袋,萝卜干。 十分简朴的,河南式的早餐,简朴到让人怀疑这是不是顾亦年买回来的。 顾亦年走了过来,坐到了他对面,见他盯着一碗胡辣汤迟迟不动筷子,问道:“不喜欢吃吗?” 舒闲摇摇头,“我不挑,只是你竟然知道胡辣汤这种,我们平民才吃的早饭,真不容易。” “结婚那三年,阿姨不也买过胡辣汤吗?” “是吗?我不记得了。” “是,你早上没课不起床,直接吃午饭,有课起得晚,没时间吃早饭。” 舒闲想了想,似乎是这样的。 上了大学以后就开始报复性晚起,似乎是要把高中每一个披星戴月的早晨都弥补回来。 舒闲将筷子分开,互相划拉了划拉,将上面的木刺刮掉,然后朝着顾亦年递过去。 “一起吃吗。” “有个视频会议,你先吃。” “这么早?” “国际会议,有时差。” 顾亦年说着,将笔记本电脑打开,带上了蓝牙耳机。 虽然他们住的是单间病房,但整张房间就一张桌子,吃饭学习工作都在这里解决。 舒闲已经习惯了,就点了点头,自己开始吃了。 会议似乎很快就开始了,舒闲低头吸溜胡辣汤的时候,听到对面的人开始讲英文。 他知道顾亦年是出国留过学的,但并没有真正听顾亦年讲过口语,这是第一次。 顾亦年的声线本就很低,配上纯正的英音,就更令人沉沦了。 不由得,舒闲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这么豪爽粗放地吸溜胡辣汤,和顾亦年开国际会议放在一个场景下,十分地不和谐。 清晨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洒进来,带着北方独有的清凉,空气中飘荡着冰晶一样的尘埃。 房内一片宁静,衬得顾亦年的声音更加清晰,像是一首爱尔兰民谣一样动听。 舒闲觉得很放松,好像连萝卜干都值得细细品味咀嚼了。 时间流逝,会议似乎还没有要结束,但舒闲的早饭已经要吃到末尾了。 看着只剩两口的胡辣汤,舒闲盯着碗底,默了几秒。 忽然,随着眼眸中的光闪动了一下,睫毛颤动了一下,一滴泪无声地落了下去。 紧接着,一滴一滴的泪水砸进了胡辣汤里,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声响,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等到顾亦年发觉不对时,舒闲已经开始抱着碗,哭得颤抖。 他愣了片刻,神色马上严峻起来。 “舒闲?” 舒闲听到顾亦年叫自己的名字,依旧不愿意抬起头。 他颤巍巍地搁下碗,一手抱住了头,另一只手朝着顾亦年摆动。 “你开会吧,别管我……” 顾亦年见状,没有任何的犹豫,三两句话结束了会议,那边的几个公司领导还一脸震惊时,就见视频断了。 顾亦年慌忙站起身跑到舒闲身边,但舒闲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跑。 这种情况放任舒闲跑出去肯定是不行的,指定出事。 所以在舒闲刚把手放在门把上时,顾亦年就追上了他,从背后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 舒闲想要挣脱开,但是顾亦年的力气太大,他完全挣不脱。 而且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将门把手摁下去,他的手太抖了,完全无法控制。 怎么办…… 顾亦年不知道舒闲是怎么了,但他看得出舒闲的难过和无助,他知道,不能让舒闲这么绝望下去。 “别怕,我在呢,我一直在……” 他不住地安慰,从背后将人紧紧搂住,攥住了舒闲的手,心也随着舒闲的手颤抖着。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你,别怕……” “滚!” 突然,怀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吼道,但是吼这一句话就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软了下去。 顾亦年赶紧将人再往上抱了抱,却发现并不是腿软,而是浑身抖得站不住。 “别碰我!滚开啊!”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舒闲疯狂地想从他怀里跑来。 顾亦年忍住心痛,一把将人横抱起来,挨着舒闲的拳打脚踢,将人抱到了床上,并且摁了呼叫铃。 刚将怀里的人放下,没松一口气,顾亦年就见舒闲蹬掉了被子,抱着头,双手紧紧地扯着头发。 “舒闲,冷静点!” 尽管他这么说了,但显然,舒闲冷静不下来,在床上蜷成一团,一边哭一边抖。 当他试图去捉住舒闲抓头发的手时,舒闲又猛地将他拍开,从抓头发,改为抓肩膀。 北方的天冷,但暖气足,又有地暖和空天,舒闲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服。 顾亦年清晰地看到,舒闲的手指甲掐进肩膀里,开始往下划,血迹透过了蓝白相间的上衣渗了出来。 “舒闲!” 顾亦年咬着牙,抓住了舒闲的手腕,任由舒闲喊叫着反抗,还是死死地将舒闲摁在了床上。 手臂被摁在身体两侧,舒闲就开始动脚踹了,顾亦年为了摁住舒闲,是单膝跪在床上的姿势,被舒闲踹在了肚子上,痛得皱起了眉。 但他不能松手。 舒闲会伤到自己的。 两个人在床上疯狂地挣扎着,顾亦年随着舒闲颤抖,整张床也随着他们颤抖,好像整个病房,整个医院,整个世界都开始抖动,像是要崩塌一样。 舒闲从被顾亦年摁住开始,就不停地朝他嘶喊,几乎是把自己的嗓子喊破了。 医生还没赶来,顾亦年听着刺入耳膜的喊叫声,把嘴唇咬得发白,满眼都是心疼。 怎么办…… 情急之下,顾亦年忽然俯下身去。 舒闲的嘴唇还是凉的,他总是这么怕寒,每个冬天身上都是这么冰凉。 身下的人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反抗的动作停了一秒。 但很快,唇上传来剧痛。 舒闲的牙刺破了他的皮肉,血腥味顿时充斥了两人的口腔。 可是两人谁都不准备停下。 舒闲发狠地咬着顾亦年的唇,顾亦年也死死地堵住了舒闲的嘴。 第141章 “病人已经睡了,那个……顾先生,你要么先去处理一下?” 陈丰看着像是吐血一样的顾亦年,犹豫着提议道。 他当了几十年的医生了,也没见过能对自己这么狠的。 而顾亦年像是不知道痛一样,随意地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血迹,焦急地问道:“他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陈丰见顾亦年这么执着,推了推眼睛,叹了口气。 “说是突然,确实,但某对于他来说,这种情况也算正常。” 陈丰说道这里,突然有些疑惑,问他:“你原来没有见过吗?按理来说,他应该情绪很不稳定才对,你们一起生活,应该经历过才对。” 顾亦年的神色中显出一瞬诧异,很快就转而显得更严峻了。 他没经历过,他只是听医生说过,舒闲这种病情绪会很不稳定,但是他没有向陈丰说的一样,跟舒闲一起生活,所以没有真正见过。 这是第一次。 而在他见不到的时候,舒闲也曾这么崩溃失控过吗? 突然的,不可遏制的悲伤和绝望,无助地落泪,又不想被人爱。 那些时候,舒闲是怎么熬过去的呢?有谁会陪着他吗? 没有吧,甚至舒闲还要在许知面前尽力隐藏。 “唉……你多陪陪他吧。”陈丰看出了顾亦年是不常陪伴舒闲的,不然怎么会没经历过?但是看顾亦年的神色,也不像是不爱舒闲的,他也不忍心指责。 紧接着,陈丰又嘱咐道:“等他醒了,你尽量去安慰他,别让他自责,不然很容易加重自杀倾向。” “嗯,我知道了。” “可以去问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失控,但是不要试图去说服他,因为你是不能理解他的,就像他也不能理解你。” 像是一个医生,也像是一个和蔼的老人,陈丰作为沈谣推荐的医生,也作为沈谣的导师,和沈谣的观念如出一辙。 理解的最深处是不理解,没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更何况是一个精神病人? 顾亦年也懂,但他还是禁不住蹙眉,禁不住悲伤。 他低声叹了一句:“他只不过是病了。” 陈丰点头:“是的,但是他未来可能也不会好了,那我希望你一直陪伴着他,每一次都像这次一样。” “我会的。” 顾亦年的保证,并没有死生契阔的誓言,只是他的眼神坚毅,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就好像只要是他说出的话,就一定会践行似的。 病人有这样的家属,陈丰是很放心的。 当初沈谣给他打电话时,告诉他可以信任顾亦年,也可以让舒闲完全依靠顾亦年。 他当时还有些不信。 他一直觉得,这世界上只有父母能够无条件接受孩子的各种情绪,给予最无私的爱,而爱情总是容易夭折的。 但有精神疾病的人,恰恰不能面对感情的波折。 他六十多岁了,看了很多病人,其中不乏与恋人一起来看病的。 那些恋人起初都满眼担忧,表示自己愿意陪伴一辈子,共同面对困难。 可是最后,太多都忍受不了反反复复的精神折磨,最后选择了离开。 他能理解,但是病人大多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他们会自责,会对任何感情都失去希望,也有不少最后选择了结束生命。 “沈谣说,可以让你成为他生命的依赖,我其实是抱有怀疑的。” 陈丰对顾亦年说道,但是是面带笑意的,有一种老者对晚辈的慈爱。 顾亦年听陈丰这么说,也附和着笑了笑,但笑得很苦。 沈谣当时问他了,问他愿不愿意成为舒闲活下去的动力,他说他不知道自己配不配,但他愿意。 确实,他是愿意的。 “你知道你要承受什么吧?” “沈谣跟我说过了。” “好,那就多坚持几年吧,就算要走,也尽量等他病情好转些了再走。” 陈丰还是保守地说了一句,毕竟他见到的,能在患者身边从开始陪到最后的,大都是亲人,少有爱人。 所以他希望顾亦年就算要走,也尽量不要选在舒闲病情正中的时候。 虽然他也知道这很难,如果病情好转了,为什么要离开呢?大部分都是在病人情绪最不好的那段时间离开的。 顾亦年面对陈丰话中的保留,没有给出回应。 他知道,说再多也是徒劳。 “你去陪陪他吧,等他醒了,看他情况我们再考虑调整一下用药。” “嗯,谢谢您了。” “没事,也谢谢你。” 陈丰很难得的,对病人道谢。 很久没见过这么明事理的病人了,他觉得顾亦年是值得他这句谢谢的。 回到病房中,顾亦年放轻脚步,走到舒闲的床边坐下。 他看着舒闲脸上的泪痕,心脏每跳动一次,就抽痛一次。 舒闲的眼睫毛都哭得黏在了一起,他想要去抚平,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既怕舒闲被惊醒,也怕舒闲厌恶自己的触碰。 于是他收回了手。 大概到中午的时候,舒闲醒了。 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只能看到身边坐着一个人。 脑中的记忆还不是很清晰,他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只能本能地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白予。” 那人似乎是停滞了片刻,就拉起了他的手抵在了唇边,不断重复着,“我在”。 听到声音的刹那,他便知道,这不是白予,但是同样能带给他安心。 所以他没有躲开,没有把手抽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头疼的症状渐渐减弱了,也想起了这人的名字。 他哑着嗓子,更正了自己刚刚的错误,“顾亦年。” 他看到顾亦年闻声低下了头,依旧拉着他的手,就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半天才答了一声,“我在。” 之后护士和医生就都到了,在舒闲身边关切地询问了他的状况。 陈丰的问题,舒闲都一一如实回答,没有抗拒,也不再有崩溃的哭泣和叫嚷。 在大部分时候,他还是能很好地管控自己的情绪的。 问话的全程,顾亦年都在他旁边。 原本顾亦年想放开他的手,却又被他拽了回来,但是他看到了顾亦年嘴唇上裂口,最终自己又把手抽了回来。 最后,陈丰综合他的心理状况和对药物的反应,做了一些调整。 他不想听了,就翻了个身,冲向了顾亦年的方向,闭上了眼,顾亦年就帮他认真听完了医嘱。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时,顾亦年去送,他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靠在了床边。 “怎么起来了?” 顾亦年回来的时候见他坐起来了,微笑着问道。 但他不想回答,不想躺着就坐起来了,这要什么答案? 他只是盯着顾亦年的嘴唇。 “怎么盯着我?” “甜吗?” 顾亦年被舒闲问得一懵,随后反应过来,坐在了舒闲的床边,摸了摸唇上的伤口,“挺腥的。” “那你还亲我?” 舒闲没好气地问道,好像对顾亦年不顾疼痛强吻自己的行为颇为不满。 但是顾亦年并不介意,笑意深了些,大有种尝到甜头不知悔改的意味。 “血腥,但你是甜的。” 舒闲别过头去,不想面对顾亦年的眼神,太烫了,能把人看得烧着。 过了几秒,他低着声音道:“说真的,顾亦年,离开我吧。” “为什么?” “我只能让你疼。” “我愿意为了你疼,你给我的,就算是疼痛也是很珍贵的。” “……你这话多少是有些变态了。” 第142章 顾亦年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舒闲说让他离开,是不想要连累他。 舒闲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顾亦年是意思,是死活都不想离开他了。 这种时候,舒闲就十分希望顾亦年是个傻子。 “你看,你跟着我只能受伤。” “我知道,但我不是说了吗?你给我的伤我是愿意受的。” “那你怕不是个M。” “那也要是你的M。” 舒闲知道顾亦年是在跟他说笑,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超级生气。 于是他试图认真起来。 他稍微严肃了些,盯着顾亦年说道:“如果你不自己离开,那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 “那你要怎么逼我离开呢?舒闲。” 顾亦年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到,也没有被他绕进去,只是简简单单地一个反问,就让他答不上来了。 想要逼走一个人,无非是折磨他,虐待他,让他绝望,让他死心。 可是顾亦年很明白,现在的他,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他已经觉得自己对不起顾亦年了,就不可能更加对不起他。 顾亦年是懂他的,也是吃准了他。 拿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舒闲就不免有些烦闷,坐在床头抱着手臂,喘息有些急促。 刚刚镇定下去的情绪,很快就又有反复的趋势。 顾亦年很敏锐,看得出来舒闲不大高兴。 但这一次,他真的不能顺舒闲的心意。 他只能露出了无奈,轻叹一口气,平静道:“你对我来说永远也不会是负担。” “……你只是现在这么觉得而已。” “以后也会是这样的,你能在我身边,这是我一生的幸事。” 你能在我身边,这是我一生的幸事。 舒闲的心中重复着这句话,感觉像是被热巧克力浇筑的一样,又甜又烫。 怎么能这么说呢? 也太自大了。 “舒闲,在三院时,你已经同意让我陪你来这里了,为什么现在还要犹豫呢?” “因为那时我不知道,我能给你带了这么实实在在的伤害。” 舒闲显得很无助。 他原来也控制不好情绪,但一般也就是伤害伤害自己,像这样切实地伤害到身边人,是没有过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是个得了疯病的狗,说不准会咬谁一口,他已经控制不了了。 正当他低着头,盯着白花花的被子,愈发沉闷时,手上忽然一暖。 是顾亦年握住了他。 “可以吗?”抬起头时,见顾亦年拉着他的手,耐心地询问。 舒闲沉默了片刻,将另一只手也搁进了顾亦年的手心。 是暖的,如果外面是大雪纷飞的山林,顾亦年就是童话小屋里的炉火,“噼啪”作响,将人烘烤得晕晕乎乎的。 他曾经贪恋这个温度,原来的每一个冬夜,他都会在被子里偷偷将手伸过去,却又怕自己的手太凉,将心爱的人惊醒。 放在原来,这个温度对他来说简直是奢求…… “怎么又哭了?原来不见你这么爱哭。” 顾亦年的声音响起时,舒闲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他想要抽出手来抹掉眼泪,却被人紧紧攥住了。 顾亦年一只手攥着他给他取暖的同时,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替他抹掉了泪。 他难得有些羞赧,他说,“我原来确实是很少哭,我也不知道最近为什么。” “想到什么了?”顾亦年问道,声音温柔,听得人心里发热。 “想到原来跟你一起睡的时候了,你那时候就不会这么给我暖手。” 顾亦年闻言愣了愣,突然笑了,“这可就是诬陷了,原来你大晚上把脚伸到我肚子上的时候,我哪次给你推开了?” “……有吗?” 舒闲懵了,他不记得了啊! “有啊,迷迷糊糊地把手塞到我脖子里,跟小冰坨坨似的。” “你才冰坨坨!” 舒闲小声反驳了一句,有些不好意思。 他原来睡眠质量比现在好多了,睡着了的事情怎么会记得住啊! 顾亦年笑得停不下来,他说怎么刚刚一撇嘴就哭了呢,还委屈巴巴的,原来是把自己睡着干的好事全忘了? “别笑了!我原来可委屈呢,很好笑吗!” “不好笑,我的错,下次趁你醒着的时候多给你暖暖手,让你记住了。” “嘁。” 顾亦年觉得,舒闲这种控制不好情绪的样子,某种意义上还是挺可爱的。 尤其是这种傲娇,看上去有种泼皮无赖,耍小性子的感觉,是他未曾见过的舒闲。 当然,估计舒闲原来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好了,别难过了,也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也应该清楚我的想法,对吗?” 顾亦年摩挲着舒闲的手,跟舒闲和声说着,像是哄孩子一样,耐心又平和。 舒闲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太愿意接受而已,他只是不想活成一个累赘,因为他已经很拖累顾亦年了。 他和顾亦年,已经又太多弯弯绕绕的过往。 “顾亦年,我们之间已经很乱了,捋不清谁欠谁的,再纠缠下去……” “那就让它打个死结吧。” 顾亦年打断了舒闲的话。 一般来说,有涵养的人是不会打断别人的话的,可是他不想让舒闲再这么想下去了。 “说不清的事情,就不要说了,难以用理性去分析,就不要去分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 “过去了,就当它们都过去了,最起码跟我的有关的,我都希望你不要再介怀了,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要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恨我了。” “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现在,给昨天的事情打个死结吧。” 舒闲眼神有些复杂,过去那么多事,说打结就打结吗? 就算打个结,他们又真的能够放下吗? 他的记忆力衰退得厉害,抑郁的时候,连刚说出口的话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是那些残酷的日子还是一清二楚。 他都是这样,更何况顾亦年。 明明是忘不掉的。 他摇头,重复着:“我们忘不掉的。” 顾亦年攥着他的胳膊,将他拽进了怀里,抚着他的后背。 他告诉他:“忘不掉的事情,就拽着,拖着,带着它们继续走下去,我们就这样走下去也没关系。” 第143章 过年前一天,顾亦年给舒闲办了出院。 舒闲本来答应了接受MECT治疗,但是这个手术做一个疗程最起码要住院半个月。 他不想耽误顾亦年太久,最后还是决定等回了家再做。 于是,他们就出院了。 尤皓哲一直在顾亦年买的别墅里住着,看到顾亦年和舒闲回来的时候,当下愣住了。 “你出院了?” “本来也就没什么需要住院的,按时吃药就可以了。” 舒闲低声说了一句,听起来有些疲惫,没有什么兴致。 尤皓哲跟了一路,想要帮忙拿行李,可是看顾亦年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舒闲的袖子,也是很和谐,他的存在反而显得多余。 于是,他跟到了屋里,才把行李箱接过来。 “你去哪租的这么豪华的别墅?还挺有烟火气的。” “这不是让尤皓哲先来住了一段时间吗?” 顾亦年一面回答着舒闲,一面给尤皓哲使眼色,警告尤皓哲不要透露这个别墅是自己买的。 尤皓哲开始有些不解,毕竟在舒闲这个小少爷面前露露富也没什么的,舒家的别墅不比这个豪华? 但是他逐渐意识到,顾亦年可能只是不想让舒闲有压力。 毕竟为了和舒闲短短两个月的旅途,买了一栋别墅,很容易让舒闲产生心理压力。 尤皓哲拉着行李箱去房间给舒闲收拾行李了。 舒闲就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不愿意动弹。 北方真的又干又冷,他在医院享受了太久暖气,都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出门瞬间被打回原形了。 这一路的冷风真是给他吹傻了。 顾亦年知道他累,每天吃药的副作用很大,情绪不稳定,精神也很疲惫,不忍心说他一句。 见他躺了,顾亦年就过来,蹲下给他脱外套。 “抬一下胳膊。” “稍微往前靠一下。” “抓一下里面的袖子。” 舒闲就应着顾亦年,恹恹地抬起胳膊、往前靠、抓袖子。 “好了乖乖,你是先在这里歇一会,还是去卧室躺着?” 舒闲看了眼顾亦年,眼下的黑眼圈配上他病恹恹的眼神,像个黑化了的阴暗少年。 这么看顾亦年,只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对“乖乖”这个称呼的不满。 但他表达不满已经表达了一个星期了,顾亦年丝毫没有要改口的意思,他也就懒得再纠正了。 “躺着。” 舒闲小声回答了一句。 “那,是要自己去,还是要我抱着你?” “……我想骑着你。” “什么?” 舒闲朝顾亦年招了招手,让顾亦年蹲下。 虽然顾亦年有些迟疑,但是还是背对着舒闲蹲下去了。 然后,舒闲就从沙发上挪动了挪动,抬腿,跨到了顾亦年的脖子上。 “好了,你起来吧。” “坐稳了。” “你抓稳点!”舒闲也有些忐忑,他是临时起意的,因为昨天看一个音乐节的视频,人家男朋友都是让男朋友跨坐在脖子上的。 顾亦年抓着舒闲的腿,缓缓地站起身。 站起来其实是没什么难度的,但是他刚迈出去一步,就感觉自己要被舒闲剪刀腿绞死了。 “乖乖,我不会摔了你的,你……腿开一点。” “流氓!” “我快死了。” 舒闲咬着牙,红着脸,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些,稍微松开了绞着顾亦年的双腿,让顾亦年喘了口气。 走了两步适应了一下,顾亦年就掌握了平衡,舒闲也意识到,除非自己把顾亦年绞死,否则是摔不下去的。 等他们轻车熟路地上了楼,打开了卧室的门,就见尤皓哲正在里面给舒闲收拾衣服。 听见声音,尤皓哲抬起头看过去,结果看到两个人串成一串走了过来,当即愣住了。 “怎么了?”舒闲见尤皓哲盯着自己一动不动,问道。 “就是觉得你们这个姿势……挺黑怕的。” 当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一个令人震惊的事物时,用“黑怕”总是不会错的。 顾亦年走到床边,小心翼翼蹲下。 舒闲见高度合适,就从顾亦年肩膀上滚到了床上,看动作的熟练程度,就知道小时候没少翻过跟斗。 “脱衣服,睡觉。” 舒闲刚沾床就感受到了困意,朝着顾亦年吩咐道。 顾亦年看着床上那一滩没有灵魂的肉,觉得有些头疼,他就不该让舒闲上来躺着。 “别睡,再撑一撑,不然你晚上该睡不着了。” “不要,陪我睡嘛。”舒闲困了,声音都软成了棉花,轻飘飘软糯糯的,没有点定力根本无法拒绝。 顾亦年当然相陪舒闲睡觉了,但他知道舒闲就是个小恶魔,现在哄着他睡了,晚上就要折腾了。 前天,舒闲大晚上睡不着,非要下楼去医院后面的小树林听虫子叫,可是大冬天的哪来的虫子? 最后没找着虫子,舒闲不高兴了,非要让他学虫子叫。 他拗不过,就只能模仿各种虫子,包括但不限于蝈蝈、蛐蛐、马蜂、蝉。 上周五,舒闲也是睡不着,非要看恐怖电影,可是这哪能给他看?看完就更别想睡了。 最后他好劝歹劝,总算是不看恐怖电影了,改成看柯南,结果看得红与黑的碰撞。 他没想到那段剧情一共十多集,陪舒闲熬到天亮才看完。 这还算好的,舒闲睡不着时情绪很容易崩溃,好几次在他怀里哭到失声。 他知道,他现在要是心软让舒闲睡了,晚上又要遭殃。 “附近有一个游乐场,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不去,我要睡觉。”舒闲翻了个身。 “那明天就除夕了,我们去趟超市?” “不去,睡觉。”舒闲又翻了个身。 “这个别墅挺大的,后面还有个游泳池,你不转一转吗?” “大冬天的泳池有什么用啊!我要睡觉,睡觉,睡觉……” 舒闲被顾亦年说烦了,开始不断翻滚。 尤皓哲在旁边看傻眼了,这样的舒闲他没见过啊!他恨不得掏出手机来记录一下,以后就有威胁舒闲的方法了。 于是,顾亦年一脸无奈,尤皓哲一脸惊喜,都看着舒闲在床上来回翻滚。 “咚”的一声,舒闲滚下去了。 “乖乖!”顾亦年赶紧跑过去查看。 “哈哈哈哈……”尤皓哲捶地爆笑。 舒闲从地上坐起来了,他现在不困了。 然后,舒闲只好顺着顾亦年,去附近的游乐场看了看。 但是当他们到的时候,旋转木马不旋转了,碰碰车不碰了,激流勇进不勇进了。 他们看着空空如也的游乐园,陡然意识到,好像大家都回家过年了。 两人相视一眼,顾亦年有些尴尬,舒闲则满目怨气。 第144章 “你买这么多东西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炫富吧?” 舒闲看着眼前两个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忍不住质问。 虽说大家买年货的时候都很疯狂,但也不至于向顾亦年这样,一副要帮超市清库存的架势。 “感觉都用得上。” “是吗?” 舒闲拿起一把推销员推了半天的,号称能把松肉劈开的“宝刀”,看向顾亦年:“你会切菜吗?” “……可以学。” 舒闲把刀放进后备箱,又拿起一瓶海天蚝油:“你会炒菜吗?” “……可以学。” 舒闲把蚝油放进后备箱,又拿起一套精装的擀面杖礼盒,“你会包饺子?” 顾亦年顿时欢呼雀跃:“这个我会!原来留学,中国学生聚会时大家就一起包饺子。” “和面,剁馅,你都会吗?” “……只会擀面皮。” “那你真是多才多艺。” 舒闲把擀面杖礼盒搁进后备箱,然后从购物车里拎出了一把吉他。 他看着这把吉他,目光十分复杂。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吉他就出现在这个购物车里了,他趁着顾亦年不注意给丢出去了,结果又回来了? “你会弹吉他?” “不,我会拉小提琴。”顾亦年又从购物车拎出一把小提琴。 舒闲点点头,想要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是他做不到。 将吉他搁进后备箱,他蹲在了地上,捂住了脸,不想要让顾亦年看到自己脸上的痛苦。 顾亦年见状,赶紧把小提琴也放了进去,然后蹲在舒闲面前给他拍后背顺气。 “别生气,你要是不喜欢,我回去再给你买更好的。” “你也知道超市的琴不好啊?” “我知道,但是来的路上我看琴行都关门了。” “原来你早有预谋了?”舒闲的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脸上痛苦和困惑交融,十分复杂。 见自己的想法暴露了,顾亦年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确实是觊觎舒闲弹吉他来着。 他认识舒闲这么久,就见过舒闲弹过两次吉他,都是在23.5°N。 第一次是见他驻唱,唱的是一首露骨的乡村民谣。 第二次是专门送给许知的歌,唱的是一首国内的民谣。 “很想听你弹。”顾亦年如实说道,把自己所有的希冀和愿望都表露在脸上,没有隐藏。 舒闲被如此袒露的目光盯着,一时不忍心拒绝。 可是……“那你拿把电吉他是什么意思?是让我唱摇滚吗?” 顾亦年的笑容又僵住了,慢慢的,他脸上温柔的笑意无缝转变成了巨大的困惑。 他刚刚拿的那个是电吉他? 舒闲叹口气:“超市里的吉他本来就是烧火棍,算了吧,你想听的话还是等回去后再说吧。” 在拒绝的同时,却给了顾亦年一个“回去后再说”的承诺,虽然还有些失落,但这已经很足够了。 驱车回到别墅,尤皓哲面对着整整一后备箱加后座的“年货”,根本合不上下巴。 要不是他清楚这两个人过完年就要回去,还以为他们要在这里过日子了呢。 “呦呵,小提琴?电吉他?您还真是大手笔啊!”尤皓哲看了后啧啧称奇,直呼有钱。 回来的路上舒闲本来都忘了这茬了,现在给尤皓哲一吆喝,又想起来了。 顾亦年接收到舒闲的白眼,不好意思地碰了碰鼻子。 “这是什么?一罐绿色的蒜?你们确定这不是坏了的?”尤皓哲抱着一罐“绿蒜”疑惑道。 顾亦年解释:“腊八蒜,腌的,北方吃饺子必备,入乡随俗。” “咱们三个南方人为什么要为了习俗委屈自己啊?我不要吃饺子!你俩爱吃吃。” “那你自己做饭吧。” 舒闲一句话断绝了尤皓哲的抱怨。 其实舒闲本人也不是很喜欢吃饺子,要不是白予,他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 在顾亦年管饭后,他以为可以摆脱饺子了,但是今天,他又不得不重新举起擀面杖。 并不是因为今年除夕,北方除夕夜都吃饺子。 而是因为其他的菜,他们都不会做。 等他们把一车的东西搬进别墅收拾好,就已经到下午了。 午饭这件事,三人选择了刻意忽视。 这个时间,已经是午饭晚饭不可兼得了。 “好了哥,我们现在该考虑晚饭的事情了。” “……没关系,我还买了速冻饺子、速冻馄饨,如果我们实在做不出来,可以将就一下。” 顾亦年见舒闲神色严肃,试图开口缓解一下紧张的氛围。 但舒闲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的舒展。 他转过头盯着顾亦年:“你就没考虑过订一桌年夜饭?” “考虑了,我大电话的时候,都已经订没了。” 顾亦年从小到大,家里都是有厨师的,做饭这种凡间的俗事,向来不是他考虑的维度。 但是现在,他没有厨师,饭店也都不营业了,他的人生遭遇了重大滑铁卢。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生存的问题,是十分新奇的体验,他没有经历过,自然没有经验。 看着顾亦年一脸的无辜,舒闲也没能骂出来。 他只是看着一大袋白面,陷入了沉思。 “为了我们能在新年第一年不饿肚子,尤皓哲你先去和面,我去剁馅。”舒闲又看向顾亦年,“你再去联系一下饭店,看有没有退订的,和好面你再来擀皮。” 吩咐完,舒闲叹了一口气,压着性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拉着尤皓哲卫衣的帽子就往厨房走去。 顾亦年就听话地留在客厅开始打电话。 约莫五分钟后,厨房传来一阵陶瓷碎裂的声响,清脆无比,感觉没十个碗搞不出这个动静。 顾亦年闻声心里一颤,赶紧往厨房跑,一进去就见满地的碎瓷片。 舒闲和尤皓哲也在沉默,旁边的水池还在哗哗流水。 见他进来了,舒闲盯着他看了两秒,嘴巴一瞥,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顾亦年哪还在乎地上的瓷片,挑着能落脚的地方就窜了过去,赶紧将人抱住了,顺手将手机扔给了旁边傻站着的尤皓哲。 “怎么了乖乖,没伤着吧?”一边抱着,顾亦年一边抚着舒闲的后背耐心询问。 舒闲原本是默默落泪的,但顾亦年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是委屈了,还是想起了难过的事情,顿时哭得不能自已。 “尤皓哲,他就是个,傻子!” 舒闲哭到一半抬起脑袋,指着那边的尤皓哲跟顾亦年哭诉。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欺负了以后,跟老师哭嚎的孩子。 顾亦年便抹着他的眼泪,像是哄孩子一样询问:“他怎么傻了?” “这里的碗都落了灰,我让他先洗一洗,结果他把洗完的碗摞得好高,然后就,就,啪唧……” 舒闲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又开始哭了。 顾亦年赶紧哄。 尤皓哲在后面没忍住笑,结果被顾亦年瞪了一眼,赶紧溜出去了。 “他没做过家务,我们体谅他一下。” “可是我们没有碗能吃饺子了,我们只能用盘子吃……” “你包的饺子,用盘子吃也好吃!” 舒闲泪眼汪汪地盯着顾亦年,眨了眨眼睛,又哇的一声哭了。 “你的情话都好土啊!”舒闲边哭边喊道。 “……”顾亦年无力反驳,沉默了片刻,将人搂紧,脑袋摁进怀里,低声说,“但我爱你。” 说完,为了不让舒闲的脚沾到碎瓷片,顾亦年将人抱起来,一步步挪出了厨房。 见到尤皓哲在客厅打电话,他就松了口气,直接抱着舒闲往楼上走去。 舒闲的崩溃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一开始只是觉得尤皓哲没用,后来又觉得自己没用。 从头到尾,他没有和舒闲说过一句“别哭了”,他知道情绪总是要宣泄出来的,他只能给舒闲抹掉眼泪,吻一吻,告诉他,我爱你。 等到舒闲哭得眼泪干了,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顾亦年蹲在他面前,给他递了一张纸巾,粲然一笑,神秘道:“给你一个惊喜吧?” “你订到年夜饭了?” “……” 顾亦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可真是整段垮掉。 舒闲看着顾亦年僵硬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亦年见状也轻松了些,笑了笑:“因祸得福吧。” “嗯。”舒闲点点头。 “我们下楼吧。” “好。”舒闲又点点头,在顾亦年站起来后,他盯着顾亦年的眼睛,小声说了一句,“尤皓哲是祸。” 下一句是,“而你是我的福。”但是舒闲没有说。 顾亦年愣了愣,听懂了舒闲的话。 没有突然的雀跃惊喜,顾亦年只是浅浅地笑了,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像是盛满了所有可言不可言的美好。 他俯身,与舒闲额头相抵。 “你在我身边的每一刻,都是我不可多得的幸福。” 顾亦年把舒闲背下了楼,见尤皓哲已经搁下电话,在看电视了。 “订好了?” “嗯,我让他们送过来的。” “那就好。” 舒闲是光着脚的,顾亦年就直接将他放到了沙发上,离开前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眉,泪水未干,是咸味的,也是甜的。 三个人从焦虑晚饭,跨度到安静等外卖,气氛陷入一片祥和。 当夜色渐渐染上天边时,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了,随之响起了微信通话的铃声。 “我妈。”舒闲拿着手机,看到了他妈妈的脸。 第145章 “妈。” “宝贝,怎么这么久才接?” “懒得动。” 舒闲一向这么直接,黎素也习惯了宝贝儿子的脾气,丝毫不介意,拿着手机就开始给他介绍亲戚。 舒氏家大业大,讲究礼俗,过年一般都会聚在一起。 因为舒盛康是家里的老大,所以每年过年都会有一群亲戚来家里。 舒闲原本以为自己出来了,能回避一年一度的认亲戚,但是没想到他妈这么惦念他。 “来来来,让大姑看看你,诶呦,一年不见又长高了啊!” “大姑好……”舒闲硬着头皮问好,年年见面都说他长高,还有没有点别的开场白了? 没说两句,就见另一个人拿过来手机,舒闲开始在脑海中搜寻这个人的信息。 叫什么来着?他妈呢?不给他介绍一下吗? “闲闲现在是在北方吧?那边下雪了没?冷不冷啊?” “伯伯好,伯母好,家里有暖气,不冷。” 舒闲及时想到了称呼。 “二宝!来跟你哥打个招呼,别跑,快来!” 随着屏幕那边一声呼唤,就见一个寸头男生出现在了屏幕前,脸上是十分标准的见亲戚假笑。 被自己父母推搡着,男生哆哆嗦嗦叫了声:“哥哥好!” “你好!” 舒闲跟他一样尴尬地回应着,他不记得自己这个堂弟叫什么名字了。 但是亲戚们总是很喜欢在孩子的这种尴尬中,体会只有他们能感受到的“家庭大团结”。 于是…… “二宝,来跟你哥聊聊天!你不是数学不好吗?你哥哥可是拿过全国数学竞赛第一呢!你俩聊聊!” 在伯父伯母的殷切目光中,那个才上高中的高中男生摸摸自己的寸头,看看屏幕,看看爹妈。 舒闲也保持着假笑,与屏幕对面的男生尴尬对视。 这种彼此都能理解,但是父母长辈完全理解不了的尴尬在两人之间酝酿着,尤皓哲已经在旁边笑得捶沙发了。 “那个,哥,你知道那个,就是那个……集合!你知道集合怎么解吗?” 那边的男生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自己好像学过的数学名词向舒闲提问。 但舒闲上大学以后很久都没碰过集合了,一时想不到集合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舒闲磕磕绊绊地说道:“这个,没有例题不好给你讲……” 男生抓住了关键信息,赶紧跟旁边的父母说:“爸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下次我带了题过来问我哥!” “那也行……对了,小尤怎么样啦?我听素素说小尤跟你一起去了!” 舒闲听后差点就笑出来了,但他还是要保持自然的态度:“是啊伯母,他就在我旁边呢,我把手机给他。” 尤皓哲笑到一半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了,笑容还僵在脸上,就见一个手机屏幕怼到了自己脸上。 “……伯母好!” 舒闲成功将手机递了出去,自己赶紧站起来从一个沙发上跳到另一个沙发上,然后又跳到了顾亦年在的沙发上。 从亲戚的问候中解脱出来,舒闲快活无比,直接跃到了顾亦年身上。 顾亦年赶紧将人接住,“这么开心?” 舒闲看着尤皓哲脸上艰涩的笑容,听着他磕磕绊绊的回答,笑得停不下来。 正所谓因果循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当初嘲笑别人的,最终都加倍会还回来。 舒闲开心得差不多了,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顾亦年怀里的,想着是应该离开一些的,但是他太累了,懒得动了。 于是他在顾亦年腿上扭了扭身子,寻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看着对面焦头烂额的尤皓哲,嘴角还噙着笑意。 忽然,他扭过头看向顾亦年:“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顾亦年不说话了。 舒闲回想着原来跟顾亦年回家的时候,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 徐倩那样子的女人,确实是让人提不起打电话问候的兴趣。 可是顾亦年的父亲还是个很好的人,对外有魄力,对内也十分亲切,最起码对他是很好的。 他过去时,顾亦年的父亲总是会帮他挡着徐倩各种明里暗里的嘲讽攻击。 “给伯父打个电话吧,让他放心一点。” “我跟他们说的是我公司出差,他们不会担心。。” “但你爸爸肯定知道你不是,你只能是骗骗你妈。” 顾亦年盯着舒闲,眼神深邃,舒闲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半晌过后,他叹了口气。 “那我上楼去打个电话?” “去吧去吧。”舒闲从顾亦年身上起来,催促他赶紧去。 等顾亦年离开后,舒闲就又跳回了尤皓哲坐的沙发上,好兄弟还是要一起面对困难。 舒家的人很多,每年认亲戚的环节都让舒闲十分头疼,现在通过视频认亲戚,没了他爸妈的提示就更加困难,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 等到手机重新交回舒闲父母手上的时候,正好顾亦年也从楼上下来了。 黎素眼尖,她眼见着舒闲和尤皓哲背后的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但碍于像素和距离,她看不清是谁。 “谁!” “什么?”随着黎素的一声惊呼,舒闲和尤皓哲同时朝后转头,然后就与顾亦年对视了。 “……”几秒钟的静默之后,顾亦年在舒闲眼神和动作的暗示之下赶紧跑出了镜头,绕了一大圈才回到沙发上。 “别跑啊!谁啊?让我看看!” “妈,你看错了吧?” 舒闲试图敷衍过去。 “你要是不摆手让他跑,我就不会这么肯定了。” 舒闲敷衍失败。 舒闲和尤皓哲对视一眼,然后齐声开口解释: “是来修水管的。” “物业送温暖的。” “……俩傻孩子,怎么这么完蛋。”黎素在对面愣了愣,嘲笑道。 舒盛康这时候也在旁边开口问道:“儿子交新男朋友了?” 一句话后,舒家整个别墅都安静了。 随后,一个个疑问冒了出来。 “什么,舒闲交新男朋友了?” “什么,舒闲跟尤皓哲在一起了?” “闲闲被小尤求婚了?” “他们两个同居了?” “怪不得会一起去北方旅游过年!” “不是不是!”黎素打断了越来越离谱的话题,纠正道,“是我们闲闲交了新的男朋友,不是小尤,刚刚我还看到来着!绝对是个男的!” 大姑开口问道:“是吗?素素你没看错吧?是Alpha吗?” 黎素拍胸脯保证:“那肯定的!我都闻着味儿了!” 于是,舒家的别墅顿时炸锅了,屏幕上挤进来一张张亲戚的脸。 “闲闲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你也真是能瞒着,都不跟我们说。” “是啊是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你别催婚!我们闲闲这么年轻,再谈几年恋爱不也挺好的?当时我都说了,太早结婚不好,顾家没有好人,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顾家是顾家,别人是别人,不能同日而语了!” 隔着一个屏幕,舒闲都能感受到对面的热闹,根本不给他任何插话解释的空隙。 而且对面谈话的内容也逐渐趋于离谱,扯上了他和顾亦年的婚姻,就让他们这边的场面很尴尬。 不知道那群亲戚见到他对面坐着的是顾亦年,该是什么表情。 顾亦年此时也颇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看样子他是没有在舒家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小尤啊!你说说你,非要跟着干嘛?这不当人家的电灯泡吗?” 突然,大伯母一句话将话题又带到了尤皓哲身上,后面跟着的指责纷至沓来。 “就是啊,你要是不跟去,说不定回来我们素素就能抱小孙子了……” “小尤啊,要我说你也赶紧找一个,别老单着了!” “就是啊,你要不找,回来我给你介绍!” 尤皓哲懵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自己想来的?那分明是舒闲把他算计过来的啊! 尤皓哲对着手机开始喊,他也不想当灯泡,他也想找对象,但是都不遂他的愿啊! 乱哄哄之间,舒闲以为把顾亦年的存在敷衍过去了,正准备撤,就听到对面传来了自己母亲的声音。 “不管别的!宝贝,让我见见他!” 黎素一句话,众生皆静,一双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舒闲,让他无处可逃。 这该怎么办? “妈,我没有男朋友!” “以后的男朋友也行,总之让我见见!” 舒闲头疼了,以后的男朋友没有,以前的想见吗? 他敢保证,只要黎素看到顾亦年的脸,下一秒绝对会订机票飞过来,先剁了顾亦年再剁了他,让尤皓哲当配菜。 他只好退一步说道:“妈,人家比较害羞。” 这时,对面“被害羞”的顾亦年不由得挑了挑眉,有些无奈,但也没反驳。 现在的情况,随便舒闲怎么编排他吧。 黎素不依不饶:“这害羞啥?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啊!” 舒闲听了后,不自觉抬起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丑媳妇”,咽了咽口水。 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他爸的声音。 舒盛康说道:“人家俩孩子的事情,咱掺和什么?以后该见总是要见的嘛!” 此时舒闲无比感激自己的父亲,最浓不过父子情! 经由舒盛康的再三劝说,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总算是都消停了。 “那就先这样吧,我们做饭了,晚点再打给你。”黎素有些不甘,但还是没再多问,跟舒闲告别了。 挂掉视频的刹那,三个人都是长舒一口气。 “我感觉接个视频能损十年寿命。” 尤皓哲吐槽了一句,舒闲则累得说不出话,一时之间房子内安静了下来。 静谧的气氛一直延续,直到一声门铃响起。 “应该是从饭馆订的年夜饭到了。”尤皓哲说着,自觉起身,出去拿外卖了。 舒闲累瘫了,躺倒在沙发上。 顾亦年站起身走到了他这边的沙发上,坐下。 “干嘛跟我挤?” 顾亦年不回答,抓住了舒闲冰凉的小脚,塞进了自己的卫衣里。 “小冰疙瘩。” 舒闲不舒服地动了动,把脚往顾亦年的胸口伸了伸,觉得惬意了些,安闲问道:“丑媳妇,伯父跟你说什么了?” “他让我照顾好你。” “……这个‘你’,是特指吗?” “嗯,他知道是你。” 舒闲闻言一懵,他不记得自己在顾亦年的父亲面前暴露过啊?这怎么能知道是他?这么神通广大? “你爸爸怎么知道是我的?” “因为他了解我。” 顾亦年笑着说道,第一次让舒闲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家庭的温馨。 舒闲想到什么,霎时愣了。 这种父子之间的默契…… 不会吧?不会他爸也猜到了他对面坐着的男人就是顾亦年吧?所以才给他解围的? 看着舒闲震惊的表情,顾亦年揉了揉他的脚踝,温柔道:“看起来,全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 第146章 春晚是很无聊的,尤其是三个人看。 舒闲最近吃药的副作用很明显,经常性地消沉萎靡,熬夜看春晚就更消沉了。 原来在家里的时候,因为黎素是个追星老女孩,所以会拉着全家人看春晚,分享她喜欢的明星。 但是现在黎素不在,又没有那群啰里啰唆的亲戚,春晚也就显得十分无趣。 舒闲看个开场舞,就已经打了三个哈欠了,好在后面紧接着的相声和小品还是稍微有些看头。 尤皓哲一开始看相声时还是笑得很开心的。 但是他笑着笑着,转眼就看到舒闲躺在沙发上一脸困倦,再转眼就是顾亦年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像完全get不到凡人的笑点。 霎时间,尤皓哲觉得自己很孤独。 偌大的别墅内就他一个人的笑声算怎么回事啊? “不是,你们CEO都不会笑的吗?” “也不是,就是感觉不太好笑。”顾亦年诚实道。 “那你呢?”尤皓哲把目光转向舒闲,正好见舒闲打了个哈欠,“算了,哥你困了就去睡,别撑着了,挺煞我兴致的。” 舒闲摇摇头:“睡不着。” “你都打哈欠了。” “可是我睡不着。” “不是,你别这么肯定啊!你试试说不定就睡着了!” “你这么想要我睡觉干嘛?” 尤皓哲快炸毛了,还能为什么?你再不离开我的视线,我都要被你传染了! 这可是除夕啊!燥起来啊!熬夜啊!通宵啊! 舒闲见尤皓哲表现得狂躁,干脆翻了个身,朝着沙发里侧开始默默看手机,希望尤皓哲能眼不见他心不烦。 气氛就这么诡异下去了。 “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们了……” 尤皓哲翘着腿躺在沙发上,一边啃指甲上的死皮,一边盯着电视屏幕,渐渐地也笑不出来了。 又忍了忍,尤皓哲扭过头看向顾亦年:“你有准备什么其他的娱乐节目吗?” “有。” “什么?” “其实我买了很多烟花和鞭炮。” 尤皓哲“噌”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在哪呢?走啊,放烟花去啊!哥,走不走?” 听见“烟花”,原本冲着沙发看手机的那人也搁下了手机,翻了个身面朝外,抻着脖子看向顾亦年,目光中露出了难得的期许。 这下顾亦年就觉得有些难办了。 他犹豫了片刻,将现实情况讲了出来:“搁到储物间了,但是……这个地方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一句话落,那两人的目光都暗淡下去。 尤其是舒闲,原本听到能放烟花时,是克制着内心的期望的,但是听到禁止燃放,失望却是难以克制地泄露出来。 “哦。” 舒闲低声应了一句,似乎是接受现实了,缩回了脖子,又翻身冲向了沙发靠背,看样子只是有些落寞。 但是沉默片刻,舒闲忽然蹬了蹬腿,将盖在身上的毯子蹬掉了。 尤皓哲看得内心十分震撼,你这是生气了吧!这突如其来的傲娇是怎么回事! 顾亦年抿了抿嘴,垂下了眼眸,起身将地上的毯子捡起来,掸了掸给舒闲盖上,但刚盖上就又给那人蹬掉了。 “哥,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尤皓哲看不下去了。 舒闲沉默不语,并且又一次把被子蹬掉了。 顾亦年赶紧示意尤皓哲别多嘴,转过头来开始哄孩子。 于是尤皓哲只能不悦地撇撇嘴,扭过头去继续看自己一个人的春晚,兴致寥落,最后也开始看手机。 顾亦年哄舒闲可以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给尤皓哲都听得有些心疼了。 他哥脾气这么倔?顾亦年这么有耐心? 正当时局陷入僵持时,尤皓哲刷着手机,忽然注意到某个消息,不由得一拍沙发。 旁边两人都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将目光投了过来。 “怎么了?”顾亦年问道。 “你等等,我再看看……”尤皓哲反复确认,然后盯着两人问道,“不能在市区燃放的意思,是不是只要出了市区,我们就?”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除夕阖家团员之夜,一辆车背对着万家灯火,远离了城市中心,奔向荒郊野岭,孤绝地投入了漆黑一片的夜空。 尤皓哲作为领航人,盯着手机上的导航,直到确认他们已经不在市区之后才让顾亦年停下。 他们下车,发现四周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麦田。 “……尤皓哲,你这么极端的吗?不在市区,就一定要进村吗?” 舒闲下车后看了看四周,确认他们是在一个大坝上,转头质问尤皓哲。 尤皓哲有些无辜,他就是想要安全一点。 “这里也能放,先凑合着吧。”顾亦年怕舒闲被饶了兴致,赶紧提议。 舒闲裹了裹自己的羽绒服,寒风刺骨,四周一片漆黑,远处是村子稀稀落落的灯火,看样子是个不大的村子。 “先这样吧。”舒闲退了一步。 于是,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赶紧往外搬烟花。 “先放什么?” 舒闲看着面前有半人高的一堆烟花,默默后退了一步,并顺手把尤皓哲的烟掐了。 “干嘛?” “我怕你把我放飞了。”舒闲看着这堆烟花,指了指,“先放两个花盒助助兴?” 于是,就见两人一人搬了一个巨大的花盒,往远处空一点的地方走去。 舒闲跟过去,走到尤皓哲旁边的时候,悄悄靠近,趁尤皓哲不注意,将他兜里的一盒烟掏了出来。 拿着打火机,舒闲点燃了一根烟。 “乖乖。”顾亦年已经来到了舒闲面前,夜色中显得十分阴森,看样子是不满与他抽烟的。 但是舒闲没有多说,只是嘬了一口,然后将烟支拿走,搭上顾亦年的肩膀,踮起脚尖,轻轻开口,将肺里的烟雾扑在了顾亦年的脸上。 顾亦年掐住了舒闲的脸颊,旁边的尤皓哲也捂脸转过了身。 但是舒闲在顾亦年吻下来之前,忽然将手指间夹着的烟递到了顾亦年嘴边。 “喏,给你点烟花的。” “……” “怎么,把你点着了?”舒闲见顾亦年沉默不语,笑着问道,烟雾间若隐若现的眼眸让人心颤。 想要撕碎他。 这种冲动不断撞击着顾亦年的理智。 但是最后,他微微张嘴,将舒闲递到他唇边的烟支咬住了,之后就松开了舒闲。 “先点烟花。” “回去再收拾我?”舒闲把顾亦年没说的话说了出来,夜色中笑得肆无忌惮。 顾亦年依旧沉默不言,舒闲倒是兴致好了起来,又抽出一根烟点着,然后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扔给了尤皓哲。 他与顾亦年,一人蹲在一个烟花礼盒面前。 看样子这个礼盒比他见过的那些都要大。 “三二一开团,不是,三二一点火?” “嗯。” 顾亦年脱了一个手套,将燃着的烟凑到了捻子旁边等着舒闲倒数。 “原来我和白予,就是这么拿着烟点火的。” “……那我很幸运。”顾亦年的嘴角泛起一抹清淡的笑容,让他周围的夜色都甜了几分。 舒闲点点头,又摇摇头:“幸运的是我。” 我有你,也有白予。 但是你们或许不是那么幸运。 因为你们最爱我的时候,是我不爱你们的时候。 “三、二、一、点火!” 随着舒闲的声音落下,两人都点着了炮捻,“呲呲呲”的声音催促着他们赶紧往回跑。 顾亦年转过身的同时,拉住了舒闲的手。 当两人拉着手跑回尤皓哲旁边的时候,身后传来尖锐的“刺溜”一声,两束烟花同时窜向夜空。 舒闲抬头时,恰好见烟花爆裂开来。 霎时间,千万星辰坠落,朝自己而来。 第147章 这个烟花惊动了他们所在的村子。 毕竟一次性放两个烟花礼盒,还都是豪华礼盒,实在是不能不引人注目。 村里的孩子都兴奋了,叫嚷着从家里跑了出来,后面跟着的家长忙不迭追了过来。 半个小时后,舒闲坐在顾亦年的车头,手里拿着一个烟花棒,看着远处那帮放烟花的孩子。 小一点的孩子就跟舒闲一样拿着烟花棒,大些的就拿着窜天猴斗法。 尤皓哲跟那群孩子打成了一片,十分快活。 村长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过来问顾亦年这些烟花多少钱,顾亦年说不用,反正他们也放不完,车后备箱还有。 “哥哥!你别跑!” “来啊来追我啊!追到我就算你赢了!” 舒闲举着烟花棒在夜空中划来划去,耳畔都是孩子们的吵闹声,还有家长们的叫嚷,反正是很热闹了。 风很亮,吹得他耳朵有些冷。 可是他左手右手都拿着烟花,他没空捂住耳朵。 正当舒闲盯着眼前“呲呲呲”不断爆裂燃烧的火光时,身侧走来一人。 “耳朵冷吗?” “嗯。” 然后,他就感觉冻得发麻的耳朵上覆盖上了什么东西,孩子们的欢呼声顿时小了。 烟花在这里燃完了。他将燃完的烟花棒放下。 “抱我下去。”舒闲朝着顾亦年张开了双臂。 顾亦年笑着抱住了舒闲的腰,将人从车上放了下来,末了还补一句:“跟个球一样。” “还不是你给我买的羽绒服。”舒闲不满地回应道。 “市区外冷,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再等等吧,看他们玩的挺开心的。” 舒闲说着,声音显得悠远又深沉,他的目光放在不远处一个的小女孩身上,也是悠远的。 那个女孩看起来才三四岁的样子,婴儿肥,羊角辫,咯咯笑起来时有两枚梨涡。 又奶又甜,像糯米糍一样。 舒闲看着她,又像是在看着别人,看着一个未曾存在过的人。 如果他有一个孩子,如果他和顾亦年的孩子能活下来。 “我曾经……”看着那个孩子,舒闲忽然喃喃开口,“我曾经很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说完,顾亦年表情有些滞涩,随之一双冰凉的眼眸中便凝上了悲伤。 舒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口说这个,明明都过去了。 他有些犹豫,该不该再继续说下去。 抿了抿唇,舒闲抬起头,语气更加坚定地重复道:“我曾经很想和你有一个孩子,先生,我那时想得不行。” “我想,她最好是个小女孩。”舒闲又补充道。 顾亦年揽过了他的肩膀,喉结滚动,认同道:“我想也是。” “那时我想,如果她是女孩子,我就学很多编头发的技巧,给她编上可爱的小辫子,每天拉着她的手去学校。” “羊角辫,走一步晃一下的那种。”顾亦年补充。 “嗯,小哪吒那种也可以,两个冲天揪。” 舒闲说着说着就笑了,笑得温暖,浸润人心。 “如果老师问,是谁给你梳的头发,那我们的宝贝女儿就会说,是我爸爸。” “她会亲亲我的脸颊,告诉我,这就是给我的发型师的奖励啦。” “如果你凶她的话,她就会躲在我身后,小声说一句,臭屁爸爸。” 舒闲说着说着就停下了,温暖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只有嘴角还微微扬着,却让人觉得这个微笑满是遗憾。 舒闲很久没有想起孩子的事情了。 只有去医院输抑制剂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Omega。 又在后颈的腺体隐隐作痛时,才会想起来自己曾车祸流产。 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害怕他陷入低靡,顾亦年问他:“觉得难过吗?” 舒闲将手搁到心脏的位置上,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顾亦年说:“喜欢孩子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养只猫。” 舒闲不回答他。 他知道顾亦年为什么会突然转折,因为他们已经很难再有一个孩子了。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们都有难以跨越的坎,他们都清楚。 可是到底是曾经憧憬并且触手可及的,所以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悲伤。 他朝前走了几步,离着那群孩子近了些。 许久,他回过头:“还是养只狗吧。” 顾亦年愣了片刻,温柔地笑了:“好。” 返程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舒闲坐在副驾上沉沉睡去,尤皓哲躺在后座也睡了。 车的后备箱里原本是装满烟花的,刚刚放了大半,现在又被村长送的食物填满了。 孩子们十分不舍得他们离开,主要是不舍得烟花离开。 舒闲最后十分偏心地送了那扎羊角辫子的女孩子一捆窜天猴,小女孩很高兴,亲了亲舒闲的脸颊。 回到家的时候,顾亦年先叫醒尤皓哲搬东西,然后到副驾驶,把舒闲抱了起来。 “怎么差别对待啊?”尤皓哲刚醒,坐在后座缓神时就见着顾亦年小心翼翼抱起了舒闲,便忍不住抱怨道。 顾亦年并没有同情他,甚至示意他小点声,不要吵醒了舒闲。 将舒闲放到卧室后,顾亦年才下楼帮着尤皓哲一起收拾,将车上的东西搬出来搁冰箱,又将餐桌收拾干净。 “喂,顾亦年。” 收拾得差不多后,尤皓哲突然开口。 “什么事?” “你觉得我哥会重新爱上你吗?” “我并不需要。” “可你明明很想要。” 尤皓哲讲话显得很散漫,但是总能讲到点子上。 顾亦年其实并不喜欢跟无关紧要的人表露心声,或许他在商业上总是运筹帷幄的,但是他对舒闲的感情确实很简单。 不想舒闲对他那么复杂,他只是单纯地爱他。 而爱,总是伴随着占有欲,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爱也会让人失去自己,让人变得崇高虚伪,让人说出“不爱我也没关系”这种违心的话。 尤皓哲看顾亦年不说话了,也就不再追问。 他也看得出来顾亦年是爱舒闲的,也是渴望被爱的,只不过做不到,又不愿意给舒闲压力,所以才会说不需要。 将厨房的垃圾打包好后,尤皓哲跟顾亦年挑明:“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跟白予那家伙一点都不一样。” “是吗?但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爱总是殊途同归。” 顾亦年说得很神秘,让人感觉他话里有话,是在映射什么,或者是知道什么事。 但是尤皓哲觉得很困,将垃圾扔到门外后就打着哈欠上楼了,并没有多问。 第148章 破五之后,三个人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本来是不着急的,但是耐不住黎素每天一个视频电话,还每次都吵着要见他的男朋友。 这搞得顾亦年生生练出了镜头感,别人是找镜头,他是躲镜头。 舒闲觉得这样太累了,每天打视频电话还不如回家面对面,最起码他回去以后还能去白予的公寓,很大程度上躲过家里的事。 于是他们就这么出发了。 一路还是很顺利的,但是舒闲刚从下了飞机,一眼就看到黎素带着几个亲戚来接机。 那架势不像是来接人,反倒是像逮捕犯人。 亲戚们一个个见他走来,都东张西望地找寻什么。 好在他已经预料到了黎素会来堵他,提前让顾亦年走了别的通道。 “我说了,没有男朋友。” 舒闲都走到面前了,黎素依旧不死心地朝后面看,于是舒闲只好再次重复了一遍在视频时重复过无数遍的话。 “以后的男朋友也行,在哪呢?给我瞧瞧呗。” “暂且也不会考虑让他成为我以后的男朋友。” “那,那也没关系,先给我看看嘛,哪呢?” “真没人,他已经走了。” “这么小气干嘛,我就看一眼,又不抢你的!”黎素嘟囔着,扒拉开舒闲就继续往后瞟。 一众亲戚也纷纷附,让舒闲不要藏娇。 尤皓哲跟在后面拉行李,见势头紧迫,赶紧走上来跟亲戚们拜年,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大姑过年好!伯母你一个人来?我伯父在家呢?弟弟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在舒家,尤皓哲就像是十分讨喜的小耗子,能说会道,大家都很喜欢他,见他打招呼也就都凑了过去。 舒闲这边赶紧拉着黎素往外走,一群人也就跟着他们走出了机场。 “我爸呢?” “你爸在家呢,死活不跟我过来,别说他了,说说你的准男友……” 舒闲很头疼,他爸在的话还能控制着点,现在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好在家里司机回老家了,黎素是自己开车来的,她车技不太娴熟,路上稍微安静了些。 到家后就是正式的认亲戚的环节了。 这些人舒闲在除夕视频时大都见过了,所以认起来难度低了很多。 等他差不多跟所有人都聊了聊,终于得空在沙发上坐下时,脑子里就蹦出了顾亦年的影子。 他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那个对话框后果然亮着红点。 置顶并不是他设置的,而是顾亦年强迫他设置的。 “不想打开就不打开,但是我希望打开之后,你能第一眼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顾亦年那时是这么说的。 点开对话框,是几句普普通通的关怀的话语。 到家没有,在做什么,吃没吃饭。 虽然平淡简单,但是让人觉得他是一直在的。 舒闲想要一一回复顾亦年的消息,但他刚发了一句“到家了”,顾亦年就秒回了他,简直是像是在蹲守一样。 ——平安到家就好。 ——见到亲戚开心吗? 看着这个问题,舒闲抬起头看了眼各种面孔,觉得有些茫然。 他低下头开始敲屏幕:还好,但还是自己住比较好。 ——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可以给我发消息,我可以送你。 舒闲回了个“嗯”,开始思索什么时候回白予的公寓去,但是他并不准备真的让顾亦年来接他。 万一顾亦年来找他时被黎素看见了,那该是什么样的场景?他难以想象。 估计当时就会从苦情戏变成战争剧。 “宝贝。”忽然,黎素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坐到了他旁边,一脸期待地说,“你微博粉丝那么多,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啊?” “……我很久没上过微博了,而且妈,你是不是对粉丝数有什么误解?你看我像是混娱乐圈的吗?” “那你这么多粉丝一点用都没有,太浪费了啊。” “本来就没用。” “但你可以利用一下!” 黎素把自己说激动了,又往舒闲这边靠了靠,就要跟他讲述自己的宏图大略。 舒闲赶紧抽出胳膊。 “打住!我不想出道,不想带货,不想成为网红,你要是想要签名我帮你找人试试,其他免谈。” 避免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将它扼杀在未成形之时。 舒闲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碰对了哪个,反正黎素在他说完后就顿时消沉了。 只见旁边的女人一撇嘴,一甩胳膊,舒闲顿觉大事不妙,这是要跟他闹脾气的前奏啊! “妈你先别说话,让我说!我不知道你最近又看什么电视剧了,但我现在要准备考研,所以没时间去做你想的那些事情。” “可是……” “再多说签名我也不给你找了。” “……那好吧。” 黎素难得在儿子这里吃了败仗,闷闷不乐地往舒闲肩膀上一靠,看见舒盛康过来倒水,把他叫住了。 “老公,你等等再走,咱们一家坐下聊聊天。” 舒盛康抬眼皮看了眼自己儿子的表情,仿佛每一根汗毛都在拒绝。 他吹吹热气,喝了口热水,“聊啥啊,儿子刚回来挺累的,你赶紧让他回去睡一会儿吧。” “家里亲戚都在呢,他一个人回屋多不好啊。” “都是一家人,他们哪在意这些?” “诶呀,你快坐下,我们好久没聊天了。” 黎素不顾丈夫的抗拒,将他拉到了自己另一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丈夫,开始了她的絮叨。 一开始,她无非是聊聊家庭未来的规划,问问舒闲最近学得怎么样,考研有没有把握,以后准备做什么。 舒闲虽然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以后,但还是熟稔地一一回答了黎素的问题,显得成熟有主见。 但是黎素显然志不在这些浅显的话题上。 很快,她将话题引到了舒闲不想提及的方向。 几乎不着痕迹地,黎素问他:“那你以后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舒闲反应了一下,转头盯着自己的母亲,见她真诚,他也不想再说谎了。 “我不想结婚。” “那你可太渣啦,竟然只是想玩玩。”黎素做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来。 舒闲尬尴笑了笑,他肯定不是想要玩弄顾亦年,但是他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应付黎素。 那不如就默认了她的想法。 “恋爱又不一定都要以结婚为目的,以享乐为目的也挺好的,况且我和他连男朋友都不是,对吧?” 舒闲说这话时嘴角微翘着,笑得含蓄内敛,配上这句话又显得莫名落拓潇洒,像个浪子。 但实际上,不结婚的只是因为不爱而已。 他不想爱,不敢爱,也觉得自己不配爱。 黎素将信将疑:“不会吧?我一直觉得你对感情还是很认真的!不然能被顾家那小子……” 说到一半黎素就停住了,表情凝滞,并不是很好看。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母亲,顾亦年给的那些伤害都是她不可能原谅的,是她跨不过去的坎。 舒闲攥了攥母亲的手:“没事妈,你不也说了吗?认真了才被他害惨了,所以只要不认真,就不会重蹈覆辙。” 在这时,一直置身事外的舒盛康突然附和道:“确实啊,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那也不能报应到别人身上啊?宝贝,我跟你说啊,还是要相信爱情的……” 黎素转而又开始教导儿子珍重感情。 舒闲则与舒盛康对视了一眼,看到了他眼中的慈爱与深沉。 这一刻舒闲几乎能肯定,舒盛康猜到了他身边的人是顾亦年。 毕竟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耳畔母亲还在喋喋不休,舒闲却已无心听下去了。 他想起顾亦年了,在家里控制情绪总是很累,任何人都不能像顾亦年那样照顾着他的情绪。 可能沈谣当初让他跟着顾亦年,确实是想要达成这个效果。 沈谣是想让他对顾亦年形成依赖。 一个精神病人的情绪会非常不稳定,因此很需要一个情感的寄托,而顾亦年又恰好是十分懂得如何爱人的人。 让他形成对顾亦年的依赖,就只需要一个朝夕相处的机会。 就想现在的样子。 可是顾亦年啊,你也不想想,被一个精神病人当作情感寄托,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我所有不稳定的情绪,突然的暴怒,没来由的悲伤,难以控制的落泪,这些悲观负面的东西,一滴不剩地反馈到了你身上。 久而久之,要么是我好了,要么是你也跟我一起病了。 你不是个商人吗?趋利避害是资本的本性,为什么到我身上就不灵了呢? 母亲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可是他却听不下去了。 他忽然站起身,在母亲诧异的目光中潦草地应付了两句,匆忙跑回来自己的房间。 他害怕再不走就会情绪失控。 这里没有人会毫无保留地顺从他,没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慰他。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记得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你是想太多了吧”…… 这些是他一定会从家人口中听到的话。 但是顾亦年从不问他为什么这样,只是告诉他没关系,什么样也没关系。 他是爱他的。 和父母截然不同,但不输其深沉的爱。 舒闲回到房间反锁上门,拉上窗帘,在昏沉沉的房间中,钻进了被子里。 黑暗是黑暗的伊甸园,一切污秽由此丛生。 晃了晃神,他看到撒旦化作的蛇从床底下滑了出来,朝他吐着信子,告诉他,都想起来吧。 “喂?” 忽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舒闲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拨通了顾亦年的电话。 可是他眼前分明是有一条蛇的。 一条光溜溜,黏糊糊的蛇,双瞳化成一条竖缝,死死地盯住他,从地上,顺着掉落的被子正在往上爬了。 他说不出话来,像是突然间失声了一样。 “乖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家吗?” 顾亦年似乎是察觉了他的危险,开始不住询问,语气也越来越焦急。 可是任凭他再努力也说不出一句话,喉咙像是被混凝土灌进去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条蛇已经爬上来了。 它对他说:“你回头看看。” 前方是蛇的信子,背后是从心底传来的痛苦和恐惧。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后退,一动也不敢动。 “舒闲!你在家吗?我去找你,别怕,你挂电话,等着我……” 顾亦年似乎是疯了,吓疯了,丢下还没汇报完工作的助理,外套也来不及穿,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可是没等他跑两步,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声音。 几乎是在顾亦年喊他名字的一瞬间,眼泪和汗水同时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那条蛇一起消失在了视野中。 他瘫倒在床上,摁住快要跳疯了的心脏,用发抖的手尽可能地抓住手机。 “不用来……” 他对着电话说道。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似乎是被他刚刚的沉默吓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舒闲才能用稍微平缓一些的语气告诉顾亦年:“我想见你了。” 这次,那边的回答没有任何延迟和犹豫。 “好。” “明天。” “好,什么时候都好。” “在公寓吧。” “什么地方都可以,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他哽咽了一下,叫道:“顾亦年。” 顾亦年说:“我在。” 他说:“先生。” 顾亦年说:“我在。” 他说:“你要一直在。” 顾亦年没有回答这句话,顾亦年告诉他:“我爱你。” 第149章 “我还以为你们俩得出去玩几个月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过完元宵节以后就该开学了。” “你撒谎也找个合理的说法好吧?还开学?开了学你真去学校吗?” 沈谣白了一眼舒闲,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不过她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个理由,反正从结果来看,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亦年站在舒闲身后,舒闲坐在她对面的小板凳上,懒惰地靠着顾亦年的胸膛,将他当作靠背。 这种相处模式已经自然很多了。 舒闲不愿意多说话,看起来精神有些疲倦,估计是刚回来见了父母亲人的缘故。 沈谣直接问顾亦年:“他跟他爸妈一起住呢?” “昨天搬出来的,现在是他自己住。”顾亦年回答。 “你不跟他一起住?” “……他不让。” 顾亦年显得十分可怜,舒闲仰起头来看他,见他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跟受了委屈似的。 舒闲嗤笑一声,调侃道:“我让,你倒是去啊。” 顾亦年顿时不说话了。 舒闲心情好些了,朝沈谣解释:“前段时间他让自己助理代班,结果给人家累得休克了,惊动了他父亲,让他父亲抓回家了,今天陪我来医院都是跑出来的。” 沈谣听了不由得悲从中来,都是被压榨的悲苦员工啊! 谁愿意过年还在医院值班? 医生这个全年无休,休也和无休没两样的职业,她下辈子绝对不碰了。 她这里还好一些,骨科那边听说好多带 “好了,那看样子你是把手术安排到回来做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过完年再做。” “是,不然打扰你休息。” “没错,你一来医院,我在家也得被叫回来。” 舒闲没有异议,对沈谣表示了理解。 聊了聊家常之后,沈谣开始具体询问舒闲最近的病情,舒闲也都配合地如实回答。 经过一段时间的服药和住院治治疗,原来急转直下的情况大概控制住了,最起码很少再出现幻视幻听了。 但是各种情绪的爆发他依旧难以控制,微不足道的事就能让他声嘶力竭,或者崩溃大哭。 而药物的副作用也很明显,经常性的头晕和疲乏,还有抖得握不住筷子的手。 “这是持久战,这些症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所以要坚持住啊。”沈谣安慰道。 她知道很难,太多人开了个头就放弃了,被药物的副作用吓退,自己停药,反反复复,永远也逃脱不了。 虽然她一直说,好不了就这么破破烂烂的活下去也行,可是舒闲这状态估计是活不下去。 所以就算要凑合,也得等舒闲稍微好转一些的时候再考虑。 “我会按照你的状况调整用药,你要及时跟我反馈。”沈谣一边说着,一边给舒闲开新的药。 舒闲盯着沈谣龙飞凤舞写下的字,说了声“知道了”,就继续靠在顾亦年身上。 又确认了几个问题后,沈谣将单子递了过来,舒闲看都没看一眼,转手往上一递,到了顾亦年手里。 “懒得看。”见沈谣盯着自己,舒闲解释了一句,又打了一个哈欠。 太累了,但并不是想要睡觉的累,而是疲乏至极但睡不着的累。 早点回去吧,吃了药还能睡个午觉。 正当舒闲这么想时,沈谣也开口表示可以放人了。 得了解脱,舒闲长出一口气,支着桌子站了起来。 “下次见。” “嗯,希望下次见你别拉这个死尸脸。” “……那希望你成为死尸脸。” 顾亦年将舒闲送回了家。 车停在路边,顾亦年给舒闲打开副驾驶的门。 舒闲躺在十分符合人体工学的车座上,见到要下车走路了,所有的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 “这么喜欢在车上吗?” “不是。”舒闲含糊地回答。 “不想动?” “嗯。” “那不如,我们在车上动?” 顾亦年眉眼含笑,好像冬日的暖阳照在一片雪林中,冰挂和雾凇在眼光下熠熠发光。 舒闲也不知道自己是因顾亦年的笑而呆住了,还是因为顾亦年的话呆住了,总之是说不出话来。 许久,舒闲不说话,顾亦年就接着说道:“这辆车没有别的优点,就是空间大,活动得开。” 舒闲已经回过神来了,便接话:“但现在是白天,一辆上下浮动的车停靠在路边,说不过去吧?” 他还朝前面抬了抬下巴,顾亦年顺着看过去,见他们前面就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 白色轿车的戴着鸭舌帽靠在车边抽烟,似乎在看他们,但是被发现之后,赶紧尴尬地转过了头。 “所以呢?” 顾亦年不以为意,甚至挑了挑眉,给舒闲看得心弦一颤。 这人长得真好看,不是那种让人想要占有的好看,而是让人想要死在他身下的那种好看。 舒闲朝顾亦年伸出胳膊,顾亦年会意地背过身去,蹲下。 环住顾亦年的脖子后,舒闲将身体的重量倾在了顾亦年的后背上。 同时,舒闲说:“所以等晚上,夜黑风高,再干一些不能在白天干的事情。” “在晚上,还是床上更方便一些。” “可是在家里不够刺激。”舒闲说着,用脸颊蹭了蹭顾亦年的耳畔,摆明了是挑逗的。 顾亦年不说话了,他看不清顾亦年什么表情,凡是能感觉到顾亦年的耳朵有点热。 想到什么,舒闲突然问道:“你跟我在一起,不会起反应吗?” 背着舒闲上楼的人脚步一停,阴恻恻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穿长大衣?” 舒闲听后愣了愣,顿时乐了,穿着羽绒服在顾亦年身后开始动手动脚。 一会儿把手顺着他衣领伸进去,一会儿蹭他的脸颊,白羽绒服宽大,舒闲就像个不安分的胖球球。 原本顾亦年是在忍着的,但是进了电梯后,顾亦年的耳垂一热,随即传来一丝痛感。 咬了咬牙,顾亦年忽然松手,将人放了下去。 胖球球被吓了一跳,差点滚到地上的时候,被人抱住了双腿,狠狠抵在了墙上。 “……有监控。” 舒闲被顾亦年抱着腿摁在墙上,有些局促,颤巍巍抬起手指向监控。 “现在知道害羞了?” 顾亦年的声音低沉喑哑,笑容也不似刚刚那般爽朗干净,处处都令人胆寒。 但舒闲还是咽了咽口水。 他再次确认了,顾亦年的好看,是让人想要死在他身下的那种。 于是他垂下眼眸,双手捧住了顾亦年的脸颊,低下头去。 就当是,玷污一下美人吧。 舒闲是这么想的。 顾亦年起初是被吻懵了,但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吻了回去。 然后舒闲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是被美人玷污了。 舒闲被顾亦年抱着,从电梯吻到家里,被吻得眼中含泪,几乎要窒息,喘息声都被吞了回去,只能双腿夹紧顾亦年的腰,手指掐着顾亦年的肩膀。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颤抖,究竟是吃药的副作用,还是生理上Omega对Alpha的渴望,还是别的什么。 直到他被顾亦年摔在床上,他才稍微清醒,急促地呼吸着空气。 “你别。” “现在觉得后悔了?” 顾亦年掐住舒闲的脸颊,将他摁在柔软的床上。 “你开始问我什么来着?” “……我没问。” “跟你在一起,不会有反应吗?现在知道了吗?” 舒闲退无可退,就连想要躲避顾亦年炽热的目光,都会被掐回来。 快哭了,挨这么紧,还能不知道吗? 舒闲有点自暴自弃,能逃过一时是一时:“知道你大了,但是……还是晚上做吧?晚上……比较有氛围。” 这快给顾亦年气乐了,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磨人,四出点火,然后还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可是,最终他的眉眼还是软了下去。 “我永远拿你没办法。”顾亦年说得极为无奈,说完,他吻了吻舒闲的手背。 像是亲吻公主的骑士,也像是效忠主人的奴仆。 吻完,顾亦年将舒闲松开了。 舒闲见躲过去了,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逃出生天。 至于晚上,现在顾亦年被他爸看得这么紧,怎么可能出得来嘛? 舒闲是这么想的。 分别前,顾亦年还满脸的不高兴,舒闲则一身轻松。 直到将家门关上后,舒闲还觉得,别说晚上来找他了,就算是明天,顾亦年也不一定能出得来。 但是一通电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点完外卖时是七点,冬天昼短,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正当舒闲缩在客厅看电影,等待自己的外卖时,手机响了。 为了投影的清晰,他没有开灯,身后是一片漆黑,余光中的餐厅、走廊也都是漆黑一片。 这种情形下的电话,给舒闲吓得一哆嗦,差点就死在当下。 但是手机上亮起来的备注,是顾亦年。 舒闲缓了缓,摁着心脏的位置,将电话拿了过来,手还在抖,额头挂着冷汗。 “喂?怎么现在打电话给我?” “你说呢?”顾亦年反问他。 “你是想问我吃饭了吗?还没呢,我在等外卖。” 顾亦年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高耸的公寓楼,嘴角勾起笑容。 他说:“本来不是想说这个的,但是既然你没吃晚饭,那就下来吧,我带你去吃。” “……哈?你真来啊?” “我不骗你的。” “别啊,我已经点了外卖了,总不好让人家外卖小哥白送一趟对吧?” “下楼,我等你。” 顾亦年笑着将电话挂断了,然后靠在车边,不自觉地从兜里掏出烟盒来,但又想起舒闲马上就下来了,他便把烟揣了回去。 有些无聊,他就将目光放到了街道上。 忽然,余光中他看到了一辆白色的轿车,跟他的车隔着几个车位。 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原本已经扫过去了,他又将视线落了回来。 那个车……他送舒闲回来的时候,就停在那里了。 与此同时,舒闲已经正在穿衣服了。 穿上顾亦年送他的白色羽绒服,将自己裹成一个球球后,舒闲出了门。 楼道的灯夜晚长亮,但舒闲还是觉得阴恻恻的。 他想,或许是被刚刚顾亦年那个电话吓得,还没缓过神来吧。 这么想着,舒闲朝电梯走去。 第150章 “舒闲!” “怎么了?” 舒闲刚走出公寓就看到顾亦年朝自己跑过来,有些疑惑。 顾亦年摁住他的肩膀,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是有事?”舒闲有些疑惑,不知道顾亦年在这里紧张个什么。 顾亦年不放心,上上下下把舒闲看了一遍,又将舒闲翻了个面,仔细检查后才将人转过来。 是他想多了吗? 他将舒闲抱进了怀里,又扫视了一圈四周。 七点多差不多是下班的时间,公寓里住的大都是年轻人,他们下了班,零零星星走进楼里。 因为年假刚放完,大家都显得十分疲惫。 这里的保安很敬业,进出都盯着住户刷卡,外卖也只能送到一楼代收点。 总之,这里并不像是能让可疑人员混进去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舒闲见顾亦年依旧神色紧张,原本怠惰懒散的表情也严肃了些,询问道。 顾亦年又确认了一遍四周没有可疑人员,才摇了摇头,否认道:“没事,只是担心你。” 看着顾亦年的神色并不像是开玩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紧张,但是舒闲还是安慰性地摸了摸顾亦年的头。 舒闲挽唇笑道:“我在家能有什么危险?最大的危险可能就是我本人了。” 想想他身上那些自己挠出来的伤痕,还有大开的卧室窗户,拿起又放下的安眠药瓶,他觉得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危险。 顾亦年闻言也浅浅笑了,但看上去笑得有些牵强,好像仍旧放不下心中的担心。 “你爸怎么突然放你出来了?” 难得的,舒闲主动考虑了顾亦年的状态,转移了话题。 顾亦年回答他:“我跟他说想和你一起出来吃个晚饭,他就让我出来了。” “……这么直接?” “嗯。”顾亦年点了点头,补充道,“他还说以后如果是来找你,他都不会拦我了,前提是保证公司事务处理好。” 舒闲点了点头,随后又调侃道:“想不到你这么大了,还听爸爸的话啊?” 按理来说,顾亦年都直接管理着顾氏的公司了,应该足够独立了。 对此顾亦年也很无奈,“我也不想,但是他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跟我妈告状。” 舒闲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幼稚的威胁方式? 不过想一想也可以理解,徐倩那种女人一旦闹起来,实在是令人头疼。 万一真被那个女人知道顾亦年跟他在一起,那必然会闹得天翻地覆,提着刀来找他都不为过。 这么看来,顾亦年也是为了他着想,不愿让徐倩找他麻烦,所以才妥协了。 顾亦年见舒闲表情丰富,一会儿诧异一会儿皱眉,现在又神情严肃,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揉了揉舒闲的头发:“怎么,晚上见我不高兴吗?” 这句话顿时将舒闲拉扯回了现实,被顾亦年扔到床上的情景顿时浮现在脑海中。 舒闲有些怂了,试探着问道:“那个,你吃完饭就回家吗?” “你想让我回家?” “也不是,主要是怕你爸爸担心。” “没关系,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 舒闲尬在了原地,大脑飞速旋转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思索片刻,他又说道:“那你妈妈一定会担心的。” 但是顾亦年依旧笑着,面不改色:“我爸会帮我瞒的,怎么,不是你说让我晚上再来吗?” “……那个,你想带我吃什么?” 舒闲见势不妙,强行扯开了话题,并且主动拉上了顾亦年的手,牵着他朝前走去。 “沈星然前两天跟我推荐的一家日料,听说鳗鱼饭做得很不错。” 说着,顾亦年被舒闲拉到了人行道前,他的车停在对面。 他偏过头,见那辆白车似乎已经开走了。 “走吧。”等到一串车流过去了,舒闲拉着顾亦年抬脚过马路。 顾亦年依旧觉得不太对。 他们回来的时候那车就在那,而他刚到的时候车还没走,反倒是现在不见了。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就好像…… 在等着舒闲出来一样。 顾亦年心里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拉着自己走在前面的舒闲。 舒闲依旧迈着缓慢的步子拉着他过马路,而他耳边响起了一阵嘶鸣。 他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扭过头去。 一辆白色的车,由远及近。 发动机的轰鸣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 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 他看到了,驾驶座上的那个司机,戴着白色的帽子,帽檐底下的一双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 是在盯着舒闲。 “舒闲!” 听到自己的名字,舒闲下意识转过头,他看到顾亦年焦急地看着自己,脸上的慌张被照得异常清晰。 这么亮?路灯有这么大功率吗? 好像是……有车。 舒闲来不及去看,他只觉得自己被推了出去,眼前依旧停留着顾亦年的脸,但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突然之间一片白光闪过,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过多的痛苦,舒闲只觉得发昏,随后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颤抖。 好乱,好吵。 他撑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怔了片刻,心脏猛地一沉。 顾亦年? 舒闲瞬间慌了,他赶紧寻找顾亦年,只见不远处的地上一片红。 旁边是一辆白色的车,有人已经把司机控制住了,争执声,吵闹声,啧啧的可怜声…… 好乱。 舒闲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从头发丝到指尖,全身抖得厉害。 从记忆深处涌出来的另一片鲜红的血液,与眼前的此情此景重合。 他大脑一片空白。 “你没事吧?”有人朝舒闲这边走过来了,十分担忧地蹲在他身边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在那人的手搭上他肩膀的刹那,他猛地一抖,不顾那人的询问,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然后疯了似的朝那片鲜红跑过去。 不要,不要,顾亦年,我不要…… 刚刚他被推开了,没有受到撞击,但是他依旧抖得厉害,最后几乎是失力地跪倒在了血中。 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已,染上了肮脏的血色。 有人押着肇事司机,有人围在旁边不住摇头小声怜悯,有人在拨打120,也有人过来拍舒闲的肩膀,来看顾亦年的情况。 但舒闲什么都顾不了,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碾碎了一样,身体内全是血块和内脏的残渣,呼吸被堵塞了。 他颤抖着用手摸到了顾亦年的身体,往上一点点触碰,终于抚到了温热的脸颊。 “顾、顾亦年……” 他看不清,像是晕车到了极致,要昏厥过去一样。 他只能凭借触碰,感受着顾亦年的位置,然后俯下身去,凑到了顾亦年脸颊边。 当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脸上时,他的眼泪落了下去。 顾亦年躺在地上,哪里都动不了,剧痛让他几乎感觉不到痛楚了。 他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舒闲,舒闲还好吗? 可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感官好像都被慢慢剥夺了,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 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 他感觉自己在这一片寂静中,不断地下坠,掉落。 他想,自己或许要谁去了。 但是突然之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么微小,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但是却又那么清晰。 是他在叫他。 不能让他担心啊。 如果现在为他而死的话,他一定会愧疚的。 不想让他再为了我而难过了,明明已经说过爱他了…… 刹那间,顾亦年觉得意识回到了身体中,碎裂般的剧痛从每一个关节传来。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舒闲。 在视觉恢复的刹那,他看到了舒闲贴在自己面前,眼泪滴在了他的脸颊上。 血液是滚烫的,但远不及舒闲的泪水灼人。 他好像抬起手抹掉舒闲的眼泪,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部位都在哪里。 可是,别哭啊,别再为我哭了,我怎么舍得。 舒闲跪在顾亦年身边,摸索着握到了顾亦年的手,将他的手蹭在自己脸颊上,不顾上面粘腻的鲜血。 他低喃着,不断重复,“求你了,顾亦年,别走,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不断地祈求。 “我不想失去你了,算我求你,别走……” 耳畔嘈杂,围观者的声音混杂着肇事者的怒骂声,他一句都听不清。 但是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顾亦年微弱的声音却那么清晰地响了起来。 “乖……别哭。” 话音落下,舒闲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灼热滚烫。 下班的白领刚下了出租就看到了这边的混乱,公寓楼里的保安也都踮着脚想要看清情况,头顶的路灯“啪嗞啪嗞”地亮着。 围观的所有人都觉得心疼,窃窃议论着,每一句话都要带上一个“真是可怜啊”。 也有人在讨论还能不能活下去,在谴责肇事司机报复社会,在斥责救护车怎么还不到。 在一切无关痛痒的中央,舒闲拉着顾亦年的手,像是顾亦年曾经无数次对他做的一样,低头吻了顾亦年的手背。 顾亦年手上的鲜血沾在了舒闲的唇上,血腥味丝丝缕缕进入了口腔。 在无数个夜晚的梦中出现过的场景,随着嘴里的血腥味浸透身体,又一次重现在了眼前。 曾经,那个人也是如此地离开了他。 第151章 冰冷的座椅,没有尽头的长廊,刺鼻的消毒水味,“手术中”散发出的幽幽绿光。 舒闲坐在急救室的门口,雪白的羽绒服被大片鲜红沾湿,路过的人都免不了要朝他投来怜悯的目光。 他的脑海中此时疯狂闪过各种和顾亦年相关的、不相关的画面。 视物模糊,耳鸣,幻听,发抖,精神高度戒备。 原来出现过的症状都在此刻疯狂汇聚到他身上。 他看到白花花的瓷砖地渗出血来,很快铺成一片。 恍惚间,他又看到他脚底下有两个人,左边躺着白予,右边躺着顾亦年。 “舒闲,舒闲?” 忽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抬起头,是很久不见的孙医生。 孙医生满目怆然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原来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现在被活活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今天他本来是下班了的,结果刚出门就看到急诊那边正在送人,而在推车旁边跟着跑的竟然是舒闲。 他打听了一下,是车祸。 又是车祸。 听说被撞的人是顾亦年,但是想来,犯人的目标应该是舒闲。 只是顾亦年保护了舒闲,就像那次白予推开了舒闲一样。 他听白建国说了,白予的死给舒闲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最近舒闲正在他孙子的三院进行治疗,情况得到了控制,但现在估计…… Omega坐在冰凉的座椅上,抬着头盯着孙医生的眼睛,可眼神又毫无焦点。 像个懵懂的孩子,充满了困惑和迷惘。 “这不怪你。”孙医生安慰道,他知道舒闲在想什么。 眼睁睁见着爱自己的人为自己而受伤,无论是谁都难以接受吧。 “孙医生,我是不是……” “不是,孩子,被人爱着应该是幸福的。” 孙医生打断了舒闲的话,无论舒闲想说什么,都不会是什么正能量的话,而这个时候不能让舒闲瞎想。 但是看样子他的话并没有给舒闲任何安慰。 舒闲垂下了脑袋,低声说道:“可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幸福。” 孙医生叹口气,摇摇头,让舒闲先等一下,他去打个电话。 舒闲想问,是要告诉我父母吗?或者是要告诉白爷爷吗? 可是他没有问,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们总得知道,都会直到的,早晚而已。 孙医生刚离开没多久,又是一阵嘈杂。 凄哀尖利的女人的喊叫声由远及近,混乱的脚步声很快逼近了他。 舒闲刚抬起头看过去,努力将眼神聚焦,徐倩就冲到了他面前。 不等他反应过来,徐倩抬手就是一巴掌,将他打得差些倒过去,将将撑住了椅子。 “贱人!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怎么不去死!离了婚还缠着他,还让他瞒着我们?你有什么脸活着……” 徐倩眼神恶毒得像是要吃人,骂得越来越难听,舒闲捂着脸,头都抬不起来。 似乎是觉得不够解气,徐倩又要动手,而舒闲没有任何闪躲和反抗。 他本就昏得厉害,此时更是被晃得七荤八素,头撞到墙壁上,脖子被指甲划得生疼。 顾建业马上就带着人赶到了,见着自己的妻子拉扯着舒闲发疯,赶紧让人给她拽开。 “滚开!放开我!顾建业,是他害了你儿子啊!你给我打死他!不能放过他……” 徐倩被人扯开后极其不甘心,完全不顾自己高贵的形象,价值几万块钱的高跟鞋都蹬掉了,指着舒闲嘶喊:“活该白予死在你手里!对你好的都没好报,造孽啊……” 喊着喊着,徐倩就开始哭了,瘫坐到地上哭得头发都黏在了脸上。 顾建业看了她一眼,让人去将徐倩带走,然后朝着舒闲走去。 看着“手术中”的牌子,顾建业心里抽痛,已经有了皱纹的脸更显苍凉。 他在舒闲面前站定,看着舒闲脸上、脖子上的划痕,俯下身去:“疼吗?去消消毒,包扎一下吧。” 舒闲摇了摇头,想要站起来,但是头晕得厉害,腿也抖得没有力气。 顾建业赶紧摁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来,然后坐到了他旁边。 “……没受伤吧?”顾建业隔了半天才能开口。 舒闲垂着头,知道顾建业是在问他有没有在车祸中受伤。 “他把我推开了。” “他一个Alpha……是应该的,我也跟他说过,让他好好保护你。”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顾建业怎么可能不难过,那可是他最骄傲的儿子。 他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从小看着儿子在自己身边长大、上学、留学、回国、管理公司。 当时的联姻他时常赶到悔恨,但好在联姻的Omega是个优秀懂事的人,也很爱儿子。 可惜儿子当初不懂爱的深重,误了舒闲,再回头时已经将舒闲伤得遍体鳞伤。 对舒闲,对整个舒家,他都是有着深深的愧疚的,但他无以弥补。 直到最近,公司的老人向他反应儿子经常出门,他留了个心眼,通过种种迹象确定了,两个人又在一起了。 他本来是很欣喜的,他以为这是儿子弥补过失的机会,可是…… 顾建业目色苍凉,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久久回不过神来。 正在此时,几个身穿制服的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好,请问你是舒闲吗?” 闻声两人都抬起了头,是几个刑警。 舒闲张了张嘴,嗓音沙哑:“我是。” “我们是前来调查这起事件刑警,还须您的配合。” “我会的。” “这孩子还没缓过来,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等等再问。”顾建业对刑警说道。 考虑到手术还在进行,几个刑警也并不着急,只是留下了两个人等待,其他的人去找医生了。 顾建业问留下来的刑警道:“请问那个肇事司机抓到了吗?” 刑警看了眼他:“您是?” “我是,受害人的父亲。” “哦,那个司机没准备跑,其实在撞错人后,他是准备接着下车行凶的,但是当时是下班时间,路过的年轻人很快将他控制住了。” 听到这些话,顾建业不由得为舒闲提了口气。 撞人之后不跑,竟然还准备下车继续补刀? 万一当时旁边没有人,那今天躺在里面的,就不止自己儿子一个人了。 顾建业皱了眉继续询问道:“那人为什么要针对闲闲?” 因为人已经控制了,两个人又分别是受害人和家属,所以刑警也没有隐瞒:“那个人是……” “是向晴的粉丝吗?” “是的,应该是精神有问题的狂热粉丝,据目击群众所说,他下了车就开始汉化了,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刑警对舒闲说道。 但事实上,舒闲当时根本听不清路人讲了什么,向晴粉丝这个身份他是猜的。 当时他什么都听不到,除了顾亦年对他说的那句,“乖,别哭”。 他其实很讨厌顾亦年让自己乖一点的,毕竟当初他和顾亦年的错误就始于一句“喜欢乖的”。 可是当顾亦年管他叫“乖乖”时,他又觉得温暖,明明是恶俗腻人的称呼,跟他一点都不符合。 “闲闲。” 孙医生回来了,走近就看到了舒闲脸上的红手印,还有乱糟糟的头发。 “你这是怎么了?” 刚问完他就看到了顾建业,这人他是有印象的,舒闲原来的老丈人嘛! 既然顾建业在这里,就不难想象舒闲脸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了。 这孩子也是,也不知道躲着点。 “孙医生,您给我父母打电话了吗?” “是,他们马上就到。”孙医生点点头,这个情况是不可能瞒着父母的,“等他们来了以后你就先休息一下去吧,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确实,舒闲的精神状态已经是肉眼可见的差了。 除了黑眼圈、煞白的脸色、抖个不停的手,舒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绝望的氛围。 考虑到舒闲的精神,他还给自己孙子打了个电话,让他联系一下舒闲的心理医生。 “有我在这里盯着就够了,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吧。”顾建业也说道。 但是舒闲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想要离开,他想要在这里等顾亦年。 孙医生和顾建业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劝,他们都明白,这是劝不了的。 很快,舒盛康就开车带着黎素赶过来了。 黎素穿得很单薄,看样子是得了消息就从家里跑出来的。 她看见舒闲后就在医院的走廊一路狂奔,扑到舒闲身边,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 “宝贝,你怎么这么傻啊……”几乎是在抱住舒闲的刹那,黎素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只顾着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舒盛康也到了,跟孙医生、顾建业分别点头示意,然后走到了黎素身边,将妻子和儿子都环在了臂弯里。 突然,手术室的灯灭了,门被打开了。 “家属在哪?” “我是他父亲,医生,他怎么样了?”顾建业赶紧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医生喘了口气:“病人尚未脱离生命危险,需要转到急诊重症监护室,有截肢的可能,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世界静止了一秒。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你跟妈妈说句话!医生,医生!” 黎素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失去了力量,她差点没抱住。 再低头,舒闲已经是合上了眼,任她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第152章 “精神高度紧张引起的短暂性脑缺血缺氧,很快就能醒。”医生检查过后对着家属说道。 看着舒闲的病历,医生又皱起了眉:“他精神状态都已经这么差了,家属以后不要刺激他。” 他的很多病人都是因为家属不理解,经常刺激病人,导致了病情加重。 在他看来,舒闲脸颊上的伤痕就是家暴的结果。 他是极其反感这类家属的。 但是黎素和舒盛康都懵了,精神状态差?很久了吗?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啊! 舒盛康赶紧过来跟询问舒闲具体的情况,但是孙医生将他拉住了。 等医生走后,孙医生犹豫了半晌,还是对他们坦白:“舒闲有双相情感障碍,我刚叫了小孙的同事来,她是舒闲的主治医生,等她来了在具体说吧。” 听了之后,两个人就更懵了。 他们当然知道宝贝儿子从小就跟白予关系要好,那次事故确实是很大的打击,可是……精神障碍? 他们当然也怀疑过,黎素也带舒闲去检查了,可是二院精神科给的结果是正常。 并且那以后,舒闲也就是压抑了一些,没有太大的反常,怎么会突然就? 黎素和舒盛康对视了良久,皆是不可置信、难以接受。 半晌,黎素呆滞着落下眼泪,舒盛康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也是满眼心酸。 他站起来走向孙医生,客气询问:“他得病有多久了?” “应该时间不短了,具体我也不大清楚,我孙子一直瞒着我,白建国那厮也不愿跟我说清楚。” 孙医生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 果不其然,舒盛康眉头一皱:“白叔……他早就知道闲闲得病?” 孙医生有些为难,他本意不是挑拨两家关系的,毕竟无论是白建国还是舒盛康,都是为了舒闲好的。 但是白建国的隐瞒也是事实。 孙医生抬了抬眼镜,为难道:“他没告诉你们也是有他的考虑,毕竟舒闲这孩子从小就性格寡淡,不喜欢热闹,如果你们都知道了……” “可是我们又不会像那些父母一样不理解他!” 黎素本是哭着的,听到这话突然喊了起来,声音里是有着怨气的。 她可是舒闲的妈妈,有什么事情是该瞒着她的? 她和舒盛康又不是冥顽不灵的那种,他们知道了以后绝对不会说出那种“你就是想太多了”不负责任的话。 为什么要隐瞒?这几个月,她的宝贝儿子都是怎么度过的?她想都不敢想。 黎素越来越气,越来越怨,伏在舒闲的被子上苦得肩膀起伏,颤抖不停。 舒盛康也心疼,也不理解白建国的隐瞒,可是他知道,白建国做事一定是有原因的。 但他还是忍不住询问:“孙医生,我们不是无理取闹的父母,如果早点告诉我们的话,那闲闲可能不会……” “他可能就活不到现在了。” 突然一个女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推开了,沈谣走了进来。 “敲了半天门,你们倒是光顾着聊天。” 沈谣带上门,看到眼前一个白大褂的老爷爷,估计是那孙贼的爷爷,就是打电话叫她来加班的那个人。 旁边的那个蛮有气质的中年大叔,估计就是舒闲的父亲了。 而那个坐在床边挂着泪的女人,应该就是舒闲的母亲。 话说……怎么又昏过去了啊? “他怎么晕的?”沈谣皱了皱眉,并没有理会家属的目光,而是首先看向了孙医生。 孙医生看了看这个干净简练的姑娘,心中认定她就是那个医生,便回答道:“精神高度紧张,短暂性脑缺血缺氧。” “昏厥多久了?” “差不多十五分钟左右。” “那快该醒了,一般这种昏厥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对了,顾亦年呢?” “转到EICU了。” “这么严重?那他直接昏过去似乎也能理解了。” 沈谣说着走到了舒闲的身旁,看了看舒闲的实时心率,又看向正在输的药液。 黎素看着这个姑娘十分专业的样子,想起来孙医生说的那个,自己儿子在三院的主治医生,应该就是她了。 “你好,我是舒闲的母亲,我叫黎素。” “你好黎女士,我是沈谣,鉴于舒闲快醒了,我先嘱咐两句,首先是不要在他面前哭,他现在精神比你们想得更差。” 沈谣十分严肃。 她接电话时刚从医院回到家,听了情况之后差点人没了。 原本才控制住舒闲的情况,结果飞来横祸,直接给舒闲揍回起点,估计要比最开始还严重。 一路上她都在想怎么才能救回来,但根本毫无头绪。 难道要告诉舒闲,这不是你的错?这种普适性的安慰怎么可能起作用? 舒闲这死一根筋,压根不会管你说了什么。 “第二件事,希望你们暂时不要追究之前的事,无论是舒闲的隐瞒,还是顾亦年的陪伴,之后我会和你们细聊。” 沈谣说完就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到了黎素对面,开始耐心等舒闲醒过来。 或许是她给人的感觉太干练严肃,一时之间黎素不敢接话了,舒盛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确实有很多事想要追究,但是这姑娘的意思显然是,让他们先别说。 因为舒闲快醒了。 沈谣感到大家都安静下来,十分满意。 但两分钟过去,她也觉得这氛围太过诡异,还是开口了。 “舒闲是个很矛盾的人,他是很在乎你们的,知道吗?” 黎素看着沈谣,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地点头回应。 对于黎素的态度,沈谣其实是有些不满的,她觉得这个时候黎素应该给她更加肯定热切的回应。 你们是爱他的,但是你们知道他也是爱你们的吗? 虽然对家人的爱并不能消解白予在他心中留下的伤痛,但是相比对顾亦年,舒闲对家人真的是温柔了。 沈谣压着性子继续说道:“知道他有多在乎你们吗?大概就是,就算他心里再厌恶和你们的交流,也绝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黎素显然是被沈谣的话震撼到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自己儿子怎么会厌恶和自己交流呢? 但沈谣却十分肯定,“他现在是厌恶与绝代部分人的交流,但这和他爱你们并不冲突,不然他不会因为你的视频电话而提早回家。” 这话虽然依旧尖锐,但还是安慰了一下黎素,随之而涌上心头的,是巨大的酸楚。 “言归正传,他是很理智的,不会泄露自己的情绪,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情绪,知道吗?” 黎素捂着眼睛点头,声音呜咽,也在极力克制自己。 沈谣有些无奈,毕竟是母亲,看起来还是个很感性的女人,但是她还是得让自己严肃起来。 “如果你哭了,他肯定会安慰你,但他心里一定烦炸了,只不过他不表露,所以别让他担心,知道吗?” “知、知道了……” 黎素虽然平时是有些童趣,但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现在却被沈谣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一段话说得愣愣的。 旁边的舒盛康也有些缓不过劲来,自己妻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但很快就轮到他了,沈谣跟黎素交代完,转头就看向了舒盛康:“舒先生,我知道你对舒闲,对白老头的隐瞒都十分不满,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的选择不算错。” “这……如果我们早一点知道的话……” “没有如果,你们的爱是很深沉的,但我说了他是个理性的人,你们知道后,他一定会收敛自己的负面情绪,这对他来说很不好。” “所以在今天之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闲闲,白叔,还有……顾亦年?” “差不多吧。” 从舒盛康的话中,沈谣能听出来他对顾亦年的怀疑,或许还有点嫉妒? 也能理解,毕竟是自己养大的,现在怎么看都像是跟人跑了一样。 但其实,顾亦年能得到舒闲的依赖,也是经历了很多苦楚的。 原本按着顾亦年的安排,舒闲现在应该是在和换了腺体的许知一起生活。 能到这一步,对于舒闲,对于顾亦年,都是像大海捞牙签一般困难,是极小概率的事情,但是…… 沈谣想到EICU里那个人就忍不住心绞痛,除了心疼两个人,她也心疼自己。 怎么回事啊! 她多么尽职尽责的一个医生,运用躺平疗法让舒闲的病情得到了控制,结果突如其来的车祸,所有人的所有努力都成了一场空。 想到这里,沈谣忍不住地扶住了额头,为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沈谣?” 沙哑的声音带着疑问的语气响起来,几人的目光全部汇聚了过来。 舒闲被盯得不是很自在,看了眼泫然欲泣但是极力隐忍的妈,还有一脸庄重的爸,没来由地烦躁。 好像逃啊,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 “我就知道。”沈谣一脸无奈,她知道舒闲肯定会告诉她没事,她也清楚,舒闲现在肯定快炸了。 似乎是一时之间接受了太多的消息,黎素和舒盛康也不敢轻易开口,尤其是黎素,她憋着眼泪,生怕自己一说话就带着哭腔。 可是沈谣看着却十分恨铁不成钢,这是什么破烂情绪控制力? 反观舒闲,估计心中都想好死法了,却还能拉着黎素的手安慰她,真完蛋。 “顾亦年……怎么样了?” 忽然,舒闲问到了一个大家都不愿多说的问题。 没人愿意开口,但还是需要有人回答他的。 于是沈谣就认命道:“刚进急诊重症监护室,他父亲在外面守着。” 舒闲停顿了很久,估计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表情来应对。 也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句安慰,告诉他“会好的”“会没事的”,没人能说这种话,因为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真的说不定。 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好。 顾亦年会不会好,舒闲会不会好,没有人知道。 “一尸两命”,突然之间,沈谣心底响起一个声音来,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紧抿着唇,手指绞缠在一起,看上去很紧张。 她想,这或许是最坏的结局了。 并且如果顾亦年真的跟白予一样,死在了这场事故中,那必然会走向这个结局。 也就是说,事情只有两种可能性了。 沈谣没来由得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从后背往上攀到了后脖颈,然后她吓得头皮发麻。 这该怎么办? 顾亦年如果真的下了地府,肯定不希望看到你。 顾亦年如果还活着,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你还有你的父母,你死了你父母该怎么办? 这件事情不能怪你,恶人作恶是因为他本身就是恶人,和好人没关系…… 一瞬间,各种俗套的安慰和开解都在沈谣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但是突然之间,她和舒闲对视了。 看着舒闲平静的眼神,她明白过来,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现在能指望的,只有那个躺在急诊监护室的人。 第153章 三天时间,五次病危之后,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顾亦年总算保住了命,可以从重症转到普通病房了。 转病房的时候,舒闲强烈要求一起去,但是被一致拒绝了。 毕竟转病房需要的人手多,舒闲自己也在住院中,在此期间没人能照顾舒闲。 大家再三向他保证,等把顾亦年安置好了就带他过去,这样舒闲才同意在自己的病房等待。 顾建业带着人去了,黎素和舒盛康也跟了去,至于徐倩,这几天好像是被顾建业严令禁止出门的状态。 最终,舒闲的病房里霎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三天舒闲这边一直是有人的,因为害怕他比顾亦年先一步去见上帝,所以家里人轮流陪床。 其实就是监视。 而现在,是舒闲三天以来第一次独处。 舒闲躺在床上,只觉得空洞,他或许不会再想着自杀了吧,毕竟顾亦年醒后一定不愿意见到他的尸体。 但是也说不定。 这几天他一直是这么躺着的,有时候觉得自己只躺了半个小时,实际上已经过了半天,或者以为过了一整天,但墙上的分针其实还没走完一圈。 正当他又要沉陷入时间的错乱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舒闲没有说“请进”,但是那个人还是进来了。 是徐倩。 见到这张脸时,舒闲很久都没有波澜的心终于还是微微开始颤抖了。 倒不是怕徐倩打他,而是他只要看到徐倩幽怨的眼神,就会觉得自己该死。 但是出乎意料的,徐倩的神情很平静,只是萦绕着淡淡的哀戚和痛苦,没有那天来兴师问罪时的恶毒。 舒闲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竟然也能露出这么有深度的表情。 原来徐倩的所有情绪都是单薄的,好恶都表现在脸上,一眼看过去就穿透了。 此时徐倩在他的床边站定了,却没有要坐的意思。 舒闲想,估计是偷偷跑过来的,并不准备在他这里久留,接下来应该是直入主题。 果不其然,徐倩虽然对舒闲直白的目光有些不满,但没有计较,直截了当道:“舒闲,我直说了,请你离开年年。” “为什么?” “你竟然问为什么?呵,难道你不自责吗?在你身边的人没一个好下场!无论是白予,还是我家年年,都得被你害死……” 没说两句徐倩就憋不住了,眼神也恶毒起来。 舒闲有些受不住徐倩的目光,不再跟她对视,无神地转向了对面墙上挂着的电视。 好在徐倩在即将喊起来之前,还是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边抚着胸口喘气,一边恨恨地盯着舒闲。 舒闲其实是认可徐倩的话的。 就算再多人告诉他,这些悲剧都跟他没关系,但他也不能从中脱身。 他总是会想,如果没有他,如果他们不爱他…… 他不能够不自责。 “舒闲,我也想清楚了,年年重情,是不可能主动离开你的,所以只有你主动离开他。” 舒闲依旧不回答。 他现在思绪有些不受控制,他想到了都市伦理剧里经常出现的剧情——男主的母亲将钱甩在女主的脸上,“这是××万,离开他!” 没想到这种丈母娘上门劝退的离谱剧情,竟然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虽然没有金钱的诱惑,但效果是异曲同工的。 徐倩说了半天,见舒闲的神色都不带变化的,显然是没有听进去,顿时有些急了。 “你,你总不能毁了他吧!年年是要做大事的人,他配得上一个优秀的Omega做妻子,你呢?你觉得自己优秀吗?我问了医生,你作为一个Omega,生育概率低得快跟Beta差不多了!” “是他选择了我。” 舒闲突然开口,十分坚定地回答了徐倩。 纵然他再愧疚自责,也丝毫不想要离开顾亦年,虽然自私,但他就是不想走。 他是贪恋顾亦年的温柔的。 徐倩似乎也没想到舒闲能给她这么“不要脸”的回答,懵了一瞬,然后就摔了包。 几万块钱的手提包被她甩到了舒闲的身上,高定的鞋被她跺得“哒哒”响。 一开始还能保持从容的人,在情绪的冲撞下很快就现了原型。 但徐倩还是有多顾及的,她害怕真的伤了舒闲顾建业会追究,年年知道了也会跟他生气。 所以她最多也就是摔包、跺脚,然后指着舒闲尖锐道:“年年是配被爱的!你不配!舒闲,你压根不配被爱!你怎么有脸缠着他?” 这是徐倩说得最激动的一句话。 当然徐倩后面还说了别的话,但是舒闲却没有听进去了。 原本就淡漠的眼眸在徐倩的话后突然颤了颤,闪出了一丝亮光来,但并不是希望的光。 “……我会离开他。” 徐倩还在喋喋不休,舒闲却突然开口了,那么突兀、那么突然地同意了她的要求。 徐倩傻眼了,指着舒闲的手都忘了放下去。 目的这么突然就达成了,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开心,她甚至怀疑舒闲答应得这么痛快,是不是另有图谋? 但事实上,舒闲只是认同了她的一句话。 ——顾亦年是配被爱的。 是的,顾亦年是配得上的,但他是给不了。 徐倩走到医院门口时见到两男一女迎面走来,而其中那个姑娘,她看着尤其眼熟,而姑娘似乎也看了她一眼。 本来两人都没在意对方,但走近之后却都不由自主停下了。 徐倩想溜走,却被简婉抬胳膊拦住了:“徐女士来医院做什么?” “我儿子住院了,我当母亲的不能来看看?” “母亲?”简婉冷笑一声,丝毫没将徐倩放在眼里,含笑威胁,“别让我知道你去找了舒闲的麻烦。” “谁、谁愿意理他啊?”徐倩心虚,拍开简婉的手就快步离开了。 简婉看着徐倩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不安心,想要去追问,却被俞景澄拽住了。 “有什么去问舒哥就知道了,你别跟她较劲。” 尤皓哲则是直接揽过简婉的脖子,扽着人就往病房走,“就是啊婉婉,去晚了说不定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说完,尤皓哲脑袋上就被揍了一拳。 等他们找到病房的时候,见到一个女人站在病房外正在打电话。 俞景澄不认识她,简婉和尤皓哲是认识的,尤其简婉,见了她就觉得牙根疼,恨不得趁她打电话上去揍一拳。 但是沈谣已经看到她了,“小姑娘,你怎么来了?” “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你个三院的医生,来二院干嘛?” 沈谣依旧是一脸和气的职业笑容,“舒闲在里面,他父母也在,要去赶紧去。”她没有回答简婉的问题,反正简婉也就是看她不顺眼,呛她两句而已。 确如沈谣所想,简婉并不是真的在意她为什么在这里的,只是冲她竖了个中指,拉着俞景澄就走了进去。 尤皓哲是最后一个,他倒是没有急着走进去。 “不去看看你哥?” “又不是亲生的,既然死不了,看他作甚?”尤皓哲丝毫不急,目光锐利地射向了沈谣。 盯着沈谣的眼睛,尤皓哲问:“刚刚在跟白老头打电话?” 沈谣心中稍微惊讶了一下,觉得好笑,怎么这货也管白建国叫白老头啊? 但是沈谣表面依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没有任何瑕疵:“嗯,老头子也很担心舒闲。” “是吗?他不能问叔叔阿姨吗?” 像沈谣这种专攻心理和精神的人,表情神态肯定是不可信的。尤皓哲笃定了这一点。 所以,他只是根据已有的线索提出怀疑而已。 白建国想要了解舒闲的情况实在是有太多的方式了,问黎素和舒盛康,问孙医生,甚至直接问舒闲本人,都可以。 干嘛要这么曲折地通过沈谣来获取消息? 又不是搞地下党,做特务。 沈谣见尤皓哲怀疑她,也没有要自证清白的意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持怀疑,敬畏真相。” 说完,沈谣就擦着他离开了,看样子应该是在他们来之前就进过病房,看过舒闲的情况了。 尤皓哲盯着她的背影,思索沈谣所说的“真相”是什么。 有什么理由,能让白建国特意从沈谣这里获取消息呢?明明可以通过别人。 或者……有什么人,不能通过舒盛康、黎素、孙医生来获得舒闲的消息? 有阴谋? 正当尤皓哲沉思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砰”的一下直接给尤皓哲撞了个趔趄。 “这么半天不进来,你死外边儿了?” “擦,简婉,你他妈……”尤皓哲捂着脑袋正要骂人,就顺着门缝瞥见了里面的黎素和舒盛康,顿时将脏话咽回去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表情,尤皓哲走了进去。 “叔,姨。” “小尤来了啊?”黎素看见尤皓哲,笑着拉住了尤皓哲,带着他就往舒闲的病床走,“快快快,你弟弟来看你了,赶紧起来打个招呼!” 舒闲原本寡淡的表情顿时笼上了阴郁的色彩。 不仅有简婉和俞景澄,尤皓哲也来了? 他盯着尤皓哲,虽然尤皓哲表面笑得没心没肺,但他知道,尤皓哲心里肯定是郁闷吐了,他也是啊! 但是黎素一脸的幸福,看着他们两个,仿佛看着两个兄友弟恭的亲生儿子一样。 为了黎素,两人只好互相笑了笑,开始虚伪地打招呼,营造出一副家庭和谐的氛围来。 第154章 “喂?” “嫂子,你接一下他电话好不好,他找你都找疯了,或者不接电话,加一下他微信报个平安也好啊,他很担心你……” 这已经是今天沈星然给他打的第三个电话了。 而今天是顾亦年醒来的第三天。 舒闲用肩膀夹着手机听沈星然在那边哀求,手下则忙个不停,他正在给自己做午饭。 这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顿午饭,下午搬家公司就会来,以后他就不会在白予留下的公寓生活了。 “嫂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等等,我把粥定上时。” 舒闲将高压锅定好时,将手上的水往围裙上蹭了蹭,用中指和食指将电话从脖子里夹出来,搁到耳边。 “再等等,我擦下手。” 等舒闲擦了手,摘下围裙,走出厨房时,电话那边已经没声音了,估计是对他没脾气了。 刚做完饭有些疲惫,舒闲坐到餐桌边上,餐桌是挨着落地窗的,阳光很好,会让人心情没那么阴郁。 撑住额头,舒闲对着电话讲到:“沈星然,别找我了,我不介意把你的电话也拉黑。” “不、不是啊嫂子,你最起码告诉我为什么啊!顾哥醒了明明是件好事,你为什么突然之间就离开了?” “原因我不是告诉他了吗。” “原因?你说你给他发的最后一条微信?想去上学?嫂子你别逗我,这是你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了,哪有课给你上?” 舒闲将手机调成免提搁到餐桌上,拿起凉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杯子是纤长的圆柱形,没有任何装饰,水渍沿着透明的杯壁滑下去,分不清水珠是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握着玻璃杯,舒闲仰起头喝水,阳光下,整个人和白开水一样变得干净透明。 “大概是,我想感受一下校园生活吧。”舒闲将杯子搁下,淡淡讲道。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两秒,他都能想象到沈星然的呆滞了,这种离奇的理由,沈星然可能没做好准备反驳。 酝酿了一会,沈星然才重新开口:“嫂子,虽然你确实因为跟顾哥结婚,没体验过大学生活,但是你现在去体验,也没必要把顾哥拉黑吧?你想做的,他又不会阻止你。” “一直憋着不累吗?” “什么?”舒闲突然的一句话让沈星然摸不着头脑,什么憋着,什么不累吗? 舒闲依旧淡定又从容,枕着手臂趴在了餐桌上,看着那杯白开水,戳破了沈星然:“他在你身边,看着你跟我讲电话,一直忍着不开口,不累吗?” 又静默了。 沈星然的沉默代表着什么,舒闲很清楚。 他尽力想象着电话那头沈星然的表情,以及沈星然身后,顾亦年的表情,可是他想象不到。 “把电话给他吧。”舒闲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种情况下,他不打破沉默,沈星然就要一直陷于被人戳破的尴尬之中。 并且,他有点想听听顾亦年的声音了。 如果不确定顾亦年在那边还好,可是一旦确定了,一旦知道顾亦年就在电话那头听着,他就控制不了自己,好想听见他的声音,想见他。 电话那边传来片刻嘈杂,很快就安静下来。 舒闲知道,现在电话那头的人,是顾亦年了。 阳光穿透落地窗,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原来他总是不愿意拉窗帘,但沈谣告诉他,好的环境有利于保持好的心情,所以他今天把窗帘拉开了。 可是他现在的心情,怎么说呢……就跟眼前这半杯凉白开一样吧。 静置在桌子上,被阳光轻易地穿透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可是看看它身后,映在桌布上的影子,却呈现出涌动的水的形状,波光澹澹。 半晌,他不讲话,那边也不开口。 所有情绪都在静默中,在电流的交换之中酝酿堆积着。彼此无言,却胜过千言。 那边传来了沈星然细微的催促声,让顾亦年赶紧说话,赶紧问问为什么,赶紧求他回去…… 但是顾亦年依旧不开口。 无论沈星然多急切,顾亦年只会比沈星然更急切、更渴求他的回头。 可是就算再渴望,顾亦年也不会出声求他,因为顾亦年知道,这会让他很难办,会让他有压力,会让他迫不得已做出不愿意做的决定。 没来由的,舒闲的鼻子有些酸,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是这么爱他的人啊。 “顾亦年。”舒闲支起身子,抹掉眼泪,捂住眼睛,呼唤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 电话那头传来似乎很艰难的回答声:“我在。” 舒闲说:“我不爱你。” 对方说:“没有关系。” 但舒闲知道,不是的,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是爱我的,你不可能不渴求我的回应。 所以舒闲破涕为笑,带着嗔怪道:“你骗我。” 良久,顾亦年都没有开口反驳他。 这就对了嘛,怎么可能没关系。 虽然沈星然一直问他为什么,为什么突然离开医院,为什么在顾亦年醒来之后也不去看他,为什么在留下“想去上学”这种理由之后,就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但是其实顾亦年本人是知道的,他肯定知道自己为什么离开。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现在肯定也知道了。 说真的,他很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爱上一个人。 他是真的恨自己。 捂住了眼睛,却捂不住眼泪。 情绪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很难控制的,一旦开始了,就会像泄洪、决堤一样,将微弱的防线冲溃。 从开始的无声落泪,到哽咽抽泣,再到不可遏制地痛哭,舒闲完全控制不住。 舒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恨自己,顾亦年越爱他,他就越恨自己的无能。 另一头,沈星然见状已经自觉离开了病房。 顾亦年吊着石膏躺在床上,拿胳膊遮住了眼睛。 电话挂断前,舒闲声音颤抖着不断向他道歉,一句“对不起”,被舒闲重复了无数遍。 他是真的不爱他,但也是真的愧疚。 每一句“对不起”,他都想回应“没关系”,可是他说不了话,他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露出声音的哽咽。 舒闲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他不想让舒闲为难,也不想再给他压力了。 他一直明白,他的爱对于舒闲来说就是无穷无尽的心理压力,越来越无以回报的爱,只会让舒闲透不过气。 是他爱错了吗? 顾亦年从不会主动挂断舒闲的电话,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摁了挂断。 呜咽的道歉声戛然而止,空荡荡的病房中静默了片刻,传来了低微的哽咽。 而舒闲看着顾亦年给他发来的消息,泣不成声。 ——以后要好好治病,按时去医院,按时吃药,记得吃早饭,不爱吃饺子就别总吃。 ——上次见你胡辣汤喝得起劲就给你买了料包,放冰箱里了,长得丑一点,别当成发霉扔了。 ——天气冷,给你买的手套记得带着,别嫌丑了。 ——乖,别哭了。 第155章 下午搬家公司到的时候,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也来了。 “邵择?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你要回学校了吗?我本来想在你宿舍楼下等着接你,但是怕你一个人在家收拾东西太累,就过来看看了。” 舒闲从他的第一句话开始就疑惑了。 他要回学校这件事没跟邵择说过啊! 邵择见他疑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听你们导员说的,她是我小姨。” “……所以你最开始来找我,也是她跟你说的地址?” “是,但你别怪她!有一次她电脑上打开了学生信息,我一眼瞄到你了,正好她又想联系你去取证书,我就说给你送一趟了。” 舒闲听着邵择慌乱的解释有些想笑,其实他没有怪罪邵择的意思。 但是他还是等邵择说完了,然后才笑着指向旁边的一个行李箱:“罚你帮我搬家吧。” 邵择傻了一秒,很快就乐了,赶紧应下,加入了搬家公司的行列。 这么温柔的学长,也太好了吧! 因为并不是要搬空,只是要搬去学校,所以舒闲收拾的东西不多,两趟就搬好了。 回学校的路上,舒闲问邵择为什么要来帮他。 邵择的回答十分的没有惊喜:“因为喜欢你啊!” 舒闲在心中叹了口气,默默佩服了一下邵择的毅力。 怎么做到的?在他完全不给回应的前提下,还能坚持喜欢他这么久? 而且他们真的只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吧? 想到这,舒闲突然开始怀疑了,扭头问道:“对了,你第一次见我是图书馆那次吗?” 邵择闪躲了舒闲的目光,挠挠头,磕磕绊绊地回答:“是、是啊!就是我找你要微信的那次。” “……你的表现,几乎是把所有说谎时的特征都覆盖了。” 撒谎不成,邵择有些尴尬,只好坦白,“其实很早就见过了,只是你不记得我。” “很早是指?” “高中的篮球比赛上。” 高中?篮球比赛?舒闲疑惑:“我们一个高中的?” “嗯,我高一的时候你高二,那年篮球比赛我们班淘汰得早,没碰上你,但决赛我去看了。” 舒闲点点头,他高二时确实是参加了篮球比赛,也打到了决赛。 说来,邵择竟然跟他是一个高中的?他竟然没见过? 不过也是,他这人一向不注重社交,作为常年的成绩榜前二,他习惯了被别人记住。 想到高中,舒闲稍微有些怀念,邵择也是,他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那场比赛你们打得特别猛,但是你在第三节 受伤了。” “嗯,被人垫脚了。” “对对对,我记得你有一个队友上去就给那货放倒了,摁着揍,裁判和老师一起上去拉开的,我记得你那个队友也可厉害呢,跟你配合特别好!” 舒闲看着窗外流淌的车流,目光飘远了。 是的,那人叫白予。 邵择没注意舒闲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时候我以为那人是你男朋友,觉得挺遗憾来着,后来上了大学发现你都结婚了,但不是跟那个同学。” 结婚,是跟顾亦年。 短短几句对话,就提到了舒闲生命中,关于爱情最重要的两个人。 这让舒闲一度开不了口接邵择的话。 他是应该跟邵择聊一聊那个决赛揍人的疯批呢,还是聊一聊那个现在还躺在医院的憨批? 他谁都不想提,都过去了,都结束了。 好在很快就到学校了,搬家公司的车递了申请,一路开车到了宿舍楼门口。 邵择从车上跳下来帮舒闲搬行李。 “哥,你也真是有意思,我认识的大四的学长学姐这学期都不来学校了,你反倒是回学校住了。” 舒闲走到学校安排的宿舍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一个人住怪无聊的,还要做饭,学校食堂又便宜又方便。” “嗐,你可以让我过去给你做啊!免费大厨!” 邵择将行李箱推了进去,弥漫的烟尘呛得他一时咳个不停。 舒闲也皱着眉头进来,扔下包裹赶紧去阳台打开了窗户。 看着乌烟瘴气、空无一人的宿舍,舒闲有些打退堂鼓,这要收拾多久啊? 邵择看了眼宿舍,则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单人宿舍?” “我大一的宿舍安进去了新人,现在能安排的只有这种单人宿舍,要比四人间贵不少。” 听完舒闲的解释,邵择还是流露出浓浓的羡慕,阳台独卫的小单间,贵也值得啊! 唯一可惜的是没人开黑了,只不过舒闲看起来也不像是经常打游戏的。 邵择的羡慕之情太过明显,几乎是实体化地被舒闲看进眼里,但他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其实他单人宿舍是他主动申请,而不是学校安排的。 但这并不是为了突显自己的壕爽,只是害怕发病的时候会影响别人。 将东西都搬进宿舍后,舒闲拍了拍手,见邵择已经拿着墩布准备去涮了,赶紧将他扽住。 邵择被舒闲拉了回来,开始不解,但很快慷慨道:“没事哥,我今天没课,帮你收拾收拾。” “不用了,我们去吃饭吧,我叫个家政过来收拾。” “……还有这种操作呢?” 邵择瞪大眼,要不是舒闲提出来了,他完全想象不到让家政收拾宿舍,这也太壕迈了! 他们赶了饭点,食堂人很多,刚开学两天,大家对学校的饭菜还抱有一定的新鲜感,每个窗口都挤满了人。 邵择让舒闲找了个地方去做,自己去抢饭了。 本来看着这么多人,舒闲还以为要等一会,却没想到,邵择不到十分钟就给他端了一盆麻辣烫过来。 “你这快得都有些不合理了。” “嘿嘿,你要是每天帮整个宿舍,也能练出来的!”邵择给舒闲递了双筷子,笑得十分开朗。 说道宿舍,邵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舒闲前一秒还见他笑,后一秒就听见他叹息,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也能大概猜到是关于什么的。 “知了这学期没来。” 果然。 舒闲知道,许知的情况可能是来不了了,邵择会跟他说这个,他料到了。 “他生病了,但他没跟我们说是什么病,我们问他严重吗,他说不严重。” 舒闲听着,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许知面容,确实是许知会说的话。 “我们知道他的情况,想给他捐款来着,他说不用,因为有人给他捐了,还挺好的。” “……谁?” “不清楚,他说是顾先生。” 第156章 “所以,你跟顾亦年现在是互相不联系的状态吗?” “嗯。” “你不联系他我可以理解,但是他不联系你真是令我意外,你没有心,但他是有的啊。” 沈谣显示出十分困惑的模样,令坐在对面的人听得有些不悦,至于把他形容得这么冷漠无情? 舒闲拢了拢羽绒服,脖子往里缩了缩,闷声闷气道:“我也是很难过的。” “那不是因为你爱他,只是因为你适应了他的好,如果换一个人对你这么好,你也能依赖上那个人的,不是吗?” 沈谣说得很冰冷。 当时她请顾亦年去陪舒闲治病时就明白,舒闲只是缺少一个生活和情感的支撑。 作为一个双向情感障碍患者,是很需要一个情感的接收者的。 而这个接收者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他甘愿陪着舒闲,消解舒闲的负面情绪就可以。 而经由她的调查,在舒闲身边的人中,顾亦年无疑是最合适的。 对于沈谣的提问,舒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觉得他并不是把顾亦年当成情感垃圾桶,因为离开顾亦年这件事,就算现在也是令他痛苦的。 但是沈谣也没说错。 所以,他其实真的是个没有心的人? 沈谣见舒闲消沉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医生,赶紧换个方向:“你也别自我怀疑,自私并没有错。” “但人总不能一直自私。”所以他才离开。 “所以你才选择了离开顾亦年?” “嗯。” 沈谣见舒闲点头,不禁皱起了眉。 如果舒闲这么解释自己的离开,似乎是光明伟大的,是一种自我的牺牲,是无私慷慨的。 但是,“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离开也是一种自私?” 沈谣的话来得突然,像是拳击手短快的出击,一字字闷在舒闲心口。 他离开不是为了顾亦年好吗? 他不能回复顾亦年的爱情。 离开,才能将顾亦年身旁的位置空出来,顾亦年才有可能得到双向的爱情。 这不应该是一种无私吗?为什么会说他自私? 沈谣盯着舒闲的眼睛说道:“我感觉,你选择离开,与你们的事情脑闹大有着直接联系。” “你是想说,我害怕他父母的反对阻挠,所以是临阵脱逃了?” “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件事让你清楚地看到了顾亦年有多爱你,是令你无以回报的爱,你怕了,所以逃了。” 沈谣斩钉截铁,说得十分确信。 她知道,舒闲的性格是做不出完全利他的事情的,最起码绝对不会像顾亦年那样。 如果没有简婉,现在舒闲应该和许知在一起,并且对顾亦年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甚至,因为舒闲曾误解过顾亦年,以为他曾经威胁许知,所以还有可能会记恨他。 但只要舒闲本人是幸福的,顾亦年就可以不在乎给他幸福的人是不是自己。 沈谣掐了掐眉心,觉得自己的话对于一个病人来说或许是不合适的,但她说都说了。 既然理智,那么对待自己的内心应该也是理智的。 沉默良久,舒闲抬起头与沈谣的目光相碰,不再躲闪:“或许是的,沈谣,我可能真的是逃走了。” 从与顾家人的纠缠中,从对顾亦年的愧疚中,从难以抵抗的压力中落荒而逃。 希望的陡然破灭,前途的未卜,这些他都不想去面对,不想去解决,所以他逃了。 “你确实想要顾亦年得到他的美好爱情,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在你的考虑中,永远有着自己的一份利益。” 沈谣接上舒闲的话,像是给舒闲下了判词。 而舒闲也不反驳,算是认下了。 只是判词并不会改变现实,沈谣也并不是劝善的僧侣,她也并不像逼迫舒闲去回应顾亦年的爱。 “好了,下面聊聊你的生活吧,这一个月来有好好吃药吗?” 沈谣转变话题的速度太快,舒闲最近情感又比较迟钝,一时没能从沉闷中抽出身来。 明明前一秒还在跟他谈感情,下一秒就顷刻进入了职业状态。 稍微缓了缓,舒闲开始讲述自己最近一个月的状态:“有按时吃药,手还是抖,头疼倒是好很多了……” 沈谣听着,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瞟了一眼就准备关掉的,但看到消息提示框的刹那,顿了顿,还是拿了起来。 舒闲适时停了下来,等着沈谣回消息。 沈谣敲到一半的时候下意识抬了一下眼皮,和舒闲的目光碰了微末的一毫秒。 “白爷爷在问我的病情吗?” 舒闲几乎是不假思索就问了出来。 沈谣不由得抬了头,眉眼间露着些被人探查的不爽,“你怎么这么敏感?” “是你动作太明显了。” 沈谣有些汗颜。 只凭借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微小动作,就能断定我是在与人聊你的事,未免敏锐得有些可怕。 半晌,沈谣敲完屏幕,把手机放下了,准备继续跟舒闲聊病情。 话未出口,舒闲却先行打断了她,“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在跟白爷爷聊天吗?” “不然还能跟谁?跟喜欢你的那个小学弟?还是也喜欢你的那个小学弟的舍友?” 沈谣轻笑着,似乎对于舒闲的质疑也产生了质疑。 舒闲并没有回答沈谣的问题,也没有被她的态度激到而放弃怀疑。 顷刻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种可能性,但又都一一暗了下去。 “好了,我们继续聊病情吧。” 这种官方的话从舒闲口中说出来,让沈谣一时没分清自己是医生,还是舒闲是医生。 之后两个人就病情的进展和学校的生活进行了洽谈。 因为舒闲配合,所以之后的谈话进行的很顺利。 虽然如此,沈谣却没有放松警惕,虽然现在跟他谈话的人条理清晰,但依旧是个病人。 现在舒闲能跟她吐槽学校的饭难吃,说不准哪天发病,就因为饭太难吃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了。 每个人在身边看着他,真难搞啊。 “那个叫邵择的,你要不要试试跟他多相处……” “想让他成为我的第二个顾亦年?” 沈谣话没说完就被舒闲打断了,连带那一点不太道德的小心思也被戳破。 不过沈谣也并不觉得羞愧,反而义正词严:“我是想让你找一个好朋友,总不能一直一个人生活,很危险的。” “其实就是找一个情感的宣泄品,保证我每次想自杀时都会有人来阻止吧?” 舒闲双臂交叠在桌子上,又将下巴垫在了暄软的羽绒服上,抬起眼皮看沈谣,说话倦怠又冷漠。 这医生竟然还说他没有心?明明是你没有心才对。 沈谣笑了,莫名露出了一些慈蔼来,让舒闲看得一脸惊恐。 “舒闲,你也对自己有点信心啊,你要相信,你每天跟那个小学弟一起吃饭,就足够他欢呼鼓舞的了!” “……沈谣,你一定是个渣女。” 这不摆明了拿人邵择当舔狗了吗? 不同的人,地位财富有所差异,但情感上都应当是平等的,每个人的情感都值得尊重。 舒闲觉得自己与沈谣或许是观念上有所差别,无心再聊下去了,便催促她开药。 回到学校之后,舒闲想去图书馆看会网课,所以先回宿舍拿平板。 结果他上了楼,拐进走廊,就看到不远处他的宿舍门前,蹲着一个人。 那个人只穿了一件橙黄色的卫衣,卫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两根抽绳被他攥在手里甩来甩去,看上去很是无聊的样子。 舒闲走近,站在了邵择面前。 他发誓,他没有把邵择当成舔狗的意思,但是邵择真的很像只大型犬啊! “诶?学长你回来了!” “嗯,你在我这给我充当人肉石狮子?” 舒闲从兜里掏钥匙开门。 邵择嘿嘿乐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等舒闲打开门以后,自觉地钻了进去。 “怎么不给我发消息,我不回来你就一直等着?” “我今天没课,就转过来了,也没什么事,就随便蹲一蹲你,蹲不到就算了,没想着催你回来。” 邵择走进来时,发现舒闲的房间已经收拾整齐了。 这个宿舍的采光好,正午的阳光直射,让人顿觉懒惰。 舒闲没有要回话的意思,但也没有要赶人的意思,并且帮邵择抽了一双拖鞋出来,又将椅子拉开了,自己坐到了床上。 邵择心里也被阳光照得烫乎乎的,赶紧换了鞋,然后坐到了椅子上。 舒闲的羽绒服是搁在椅子的靠背上的,邵择靠在了上面。 “哥,你羽绒服好软哦,诶,上面怎么一块块的?” 舒闲坐在床上,一只腿屈着,抱住膝盖,听了邵择的感叹,眼神稍微动了动。 这衣服是顾亦年买给他的,买来时他说白色容易显脏,不想要,但顾亦年说他很适合穿白色,简直要他穿。 事实上白色真的很显脏,车祸那天,顾亦年的血蹭了他满身,雪白和鲜红的映衬很是惹眼。 他回去将这件羽绒服送洗了,店员本来不想收,说洗不干净,但他还是坚持要洗。 其实洗不干净也挺好的,最起码能让他时刻清楚,自己身上曾经沾满顾亦年的鲜血,自己的命是他给的,这样,他或许在想死的时候也会犹豫半晌,看在顾亦年的面子上多活一活。 “对了哥,我听我小姨说你高数特别好,那个,你看能不能……” “不能。” 邵择见舒闲拒绝得这么果断,霎时低落下去。 舒闲仿佛看到一只原本吐着舌头摇尾巴的大金毛,忽然之间就把耳朵耷拉下去,一脸委屈巴巴。 可是这不是他不想啊,他现在经常手抖,写个名字都很困难,更何况教人写高数题? 邵择应该是一只快乐的大金毛,不需要像顾亦年一样,时刻照顾他的情绪冷暖,那太累了。 第157章 “年年身体才好一些,你干嘛啊,快拿回去!” 小助理被徐倩堵在病房门口,进退两难。 “夫人,这是老总让我送过来的,是老总的意思,您谅解一下。” “年年睡觉呢,你小点声!” 徐倩将小助理推了出去,顺带白了他两眼,好像丈夫是顾氏的老总,自己也十分了不起一般,盯得小助理心里恶寒。 他是知道的,老大的亲生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这个徐倩是后来嫁进来的,是商业联姻,就跟老大与舒闲一样。 而老大的亲生母亲,听闻是没有家世的女人,但一人打拼,事业有成,听闻当时她的气场丝毫不输顾建业。 在当年的奇女子的对比之下,眼前的徐倩就显得十分浅薄鄙陋,可是再不济她也是顾建业的夫人,就算公司没人喜欢她,但也得尊重她。 小助理只好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里的不满,再度劝说:“夫人,我理解您对顾总的担忧,但他总归是一个企业的领导者,身在其位,须谋其政……” “我用得着你来说教?”徐倩拉着个脸把小助理打断了。 她对自己的身份十分看重,非要作出一副主人的态势,抱着臂就要开口训人。 但是身后的病房传出了一个冷漠的声音,将即将发生的闹剧掐断了。 “让他进来。” “年年?年年你醒啦!”徐倩闻声立马换了脸,转身就跑进病房里。 哒哒哒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原本刚醒来的人不由得一阵心烦。 徐倩先凑到了病床边,问他睡得好不好,饿不饿,渴不渴,需不需要叫护士。 顾亦年微微皱了眉,想要往旁边挪一挪,离徐倩远一点,奈何他的腿还打着石膏,根本动不了。 于是,顾亦年直接朝着小助理招手。 小助理赶紧抱着一堆文件跑了过来,“老大,这是您父亲让我交给您的。” “先搁下吧,汇报一下最近你最近的工作。” 顾亦年说完,就从文件顶上随手拿了一个,一边翻看,一边听着助理汇报工作。 旁边的徐倩见自己被完完全全无视了,而且还是在一个小员工的面前,顿时红了脸。 可是她并不敢在顾亦年面前轻易造次,要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简直比他爹还差,无论怎么讨好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徐倩尴尬地站在旁边,小助理已经开始汇报了,这肯定是没有她参与的份儿,但就这么走了,也太丢脸了吧。 此时进退两难的就由小助理成了徐倩。 顾亦年看差不多了,再无视下去估计就要回去跟他爸急了,适时给了台阶,“你在医院待着也挺累的,回家吧。” 徐倩闻言不可遏地一喜,抿唇笑着,还想跟顾亦年客套,但顾亦年转头就示意小助理接着说,没给她回话的机会。 终于,徐倩离开了,关门的刹那,顾亦年和小助理都松了一口气。 “呼——老大,您母亲可真是关心您啊!” “别耍嘴皮子,接着汇报你的。” 小助理一皱眉,疑惑道:“您还真准备听完啊?您都伤了两个月了,两个月的工作我要是汇报完,怎么也得一下午了。” 说完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更何况我也记不住那么多。” 顾亦年的目光依旧落在手里的项目文件上,这是他车祸之前公司一直在做的项目,现在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了,商业场上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两个月时局就有了巨大的变化。 可以说,如果不是顾建业又及时控制了公司,现在的顾氏的情况将会很难说。 “汇报一下最近公司的人事变动。”顾亦年低头看着文件,沉声吩咐。 小助理眼见躲不过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给顾亦年汇报。 好在他会议记录做得不错,重要的事务也都有记下来,一边翻手机一边汇报,虽然有些匆忙,但也算全面。 顾亦年此时是一心三用的,看着项目报告,听着助理汇报,脑子里确是想的另一个人。 车祸到现在快有两个月了,但是他昏迷了很久,醒来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而在这一个月中,自从那通电话之后,他和舒闲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明明是在一个城市之中,却断得干干净净,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舒闲会不会想他,或许不会吧,舒闲对他本来就只有情感上的依赖而已。 但他确是日日夜夜、每分每秒地,想起舒闲的脸。 他知道舒闲现在是在学校里,因为舒闲最后给他发的消息就是,我要回学校了。 他无数次想要去学校找他,但是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舒闲的班级,不知道舒闲的宿舍,想要问舒闲的辅导员时,却发现自己连导员的电话都没有。 原来,他曾经是那么冷落他,关于他的消息,他一概不知。 于是他打开了舒闲学校的网站、贴吧、微博,在里面输入舒闲的名字,铺天盖地的都是舒闲的“传说”。 同学们对于这个神龙不见尾也不见首的人十分崇拜,在向晴之后,翻出了舒闲的很多信息。 高中时,舒闲是二中的常驻年级前二,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在篮球队打控卫…… 上了大学,舒闲拿过数学建模大赛一等奖,创业大赛一等奖,每年都是优秀学生代表,在核心期刊上发过论文…… 在贴吧一个汇总帖的最后,贴了一张舒闲的照片,不是端庄的艺术照,而是他高中篮球比赛时的一张抓拍。 当时的少年突破了防守,高高跃起,单手掷球,滞在空中的刹那被人拍到了。 帖子底下,大家都在讨论照片。 ——我在学校见过他,感觉特别冷淡,没想到高中这么青春啊! ——哥哥真的好帅啊,恨自己为什么不在二中上,我想要跟哥哥体验甜甜的校园恋爱。 ——二中学子来爆个料,这张照片上的哥哥上完篮以后就被人垫脚了,记忆清晰,当时崴得可厉害了。 ——太脏了吧!打不过就垫脚? 随后,有人放出了舒闲在医务室疼得呲牙咧嘴的照片,于是大家都一边心疼,一边吐槽“疼成表情包了”。 查了舒闲的资料才知道,他的Omega原来是那么优秀的,也曾经是那么干净的青春少年。 但是那些他都错过了,连带舒闲三年的温柔都错过了。 他真的错过了太多,可是注定了,他无以弥补,他们都无法回头。 “上个月跟分公司的会议你说了吗?” “没,没有,那个会议记录在我电脑上,没同步到手机上。”小助理汇报到一半突然被打断,有些尴尬。 他以为老大看着文件这么出神,应该没有在认真听,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好在老大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将文件搁到了一边,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你回去吧,这些文件你明天再来取。” “可是……老总的意思是,让您今天下午看完回复他。” “那是他的意思,我还有事,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辛苦一下。” 顾亦年掐着眉心,从床头柜拿了手机,显然没有再理会自己助理的意思。 小助理还有些犹豫,这俩父子至于吗?搞得他一个传话的夹在中间很尴尬啊! 但他看着顾亦年阴沉的脸色,又想到自己的话已经带到了,工作算是完成了,也就不再多劝,起身告别,离开了。 小助理离开后,顾亦年拨通了沈星然的电话。 “喂?顾哥,有什么事吗?” “许知那边怎么样了。” “你说他啊,你给他牵的那个货源,啊不是,那个腺体捐献者,已经跟他联系了,但是那边的医院没有把握,不想给Beta移植腺体。” 顾亦年想到许知的家乡,那边的医疗条件确实差一些,对于这种手术的态度也相对保守。 “许知现在身体怎么样?” “不好。” 沈星然说不好,那肯定是保守了的,真实情况肯定是难以想象的差。 这种身体条件本就不适合手术,加上手术难度又高,又少有成功的案例供参考,医院就更不可能给他做手术了。 顾亦年思忖片刻,吩咐沈星然:“跟许知的父母联系,把他带到首都医院去做手术,我跟那边的医院联系,手术费我来付,但让他们不要告诉许知。” 沈星然在电话那头,下巴都快惊得脱臼了。 他跟顾亦年认识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识到顾亦年原来还有大善人的一面。 当时顾亦年让他去联系一下许知,他还以为是让他杀人灭口呢,毕竟也算是情敌,但没想到,竟然是去救人? “不是啊大哥,您何苦对一个昔日情敌这么好呢?我原来怎么没见你这么善良过。” “别废话了,快去做,记住不要让他的父母告诉他,手术费是我付的。” 沈星然都快麻木了,应了下来,“知道了知道了,要照顾许知的自尊,只让他知道牵线的人是你就行,我明白。” “那好,我挂了。” “别别,哥,你跟嫂子还没联系呢?” “……” 顾亦年不回话,沈星然就知道情况如旧。 他是不能理解这别扭的两个人了。 一个离开了,说是为了他好,另一个不联系了,说是因为爱他。 究竟是什么弯弯绕绕的逻辑,会从“为了对方好”这个出发点,到达“互不联系”这个结局啊! 沈星然不懂,想劝,但也知道凭自己两句话肯定是劝不动的。 他只能叹口气,对顾亦年说一句,“注意身体”,然后挂掉了电话,去办顾亦年吩咐的事情。 A大后面,舒闲从一家做牛肉面的小店里走了出来。 饱暖思淫欲,意思是人被喂得太饱了以后,就会闲的没事,进而去做一些使人沉迷放纵、不能自拔之事的事情。 比如现在的舒闲,正蹲在一个狗摊前,rua狗,rua得不能自拔。 学校附近这个狗摊开了很久了,老板最烦的就是出来逛街的学生,给他狗都rua秃了也不买。 “你们学校又不让养狗,你在这看什么?” 老板看舒闲十分投入,没好气怼了一句。 舒闲抬了抬眼皮,又低下头去,“附近就我们这一个学校,你把摊子开在这里干什么?” 老板被噎了一口。 他也不想在这里摆摊啊!附近没什么居民,只有学生,一天卖不出去一只狗。 但是他媳妇是在学校门口卖灌饼的,他腿瘸了一条,媳妇也不让他出来帮忙,他只能借口卖狗,陪着媳妇出门,再陪着媳妇回去,顺便还能给她买个饭,不然她自己一个人,是舍不得好好吃饭的。 可是这些话又不能跟这个小娃子说,真是憋屈。 “你这条狗,多少钱啊?” 正当老板抑郁的时候,舒闲突然开口了。 老板狂喜,一抬头,却见舒闲指着最靠边、最底下的笼子的一条狗。 老板劝说:“你别买它了,它是个串串,一直没卖出去,好像得了病,活不过太久了。” “你不送它去医院?” “我哪有钱啊,不然你以为我不想吗?但我也听有个学生说,它的病不好治,确实活不久了,唉……” 老板叹了口气,又想起舒闲真的要买狗,赶紧堆起笑脸想要给舒闲推荐别的。 “你手里rua的那条,三个月大,是条拉布拉多,可机灵了……” “我就要那个。” 舒闲打断了老板的话,指着那条病怏怏的小黄狗说到。 老板懵了,说你何至于呢,但是舒闲摇摇头,依旧很执着。 见状老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要了一百块钱,还送了个笼子,将狗给了舒闲。 第158章 “传染性肝炎,已经出现明显的临床症状了,怎么现在才来治?” 宠物医院的医生看着脏兮兮的小狗,语气里满是责备。 舒闲也看着狗,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没有回答医生的话。 医生以为是自责,结果转头一看,发现舒闲在走神,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到了舒闲肩膀上。 舒闲回了神,想起医生的话:“这是我刚买的。” “买的?你没开玩笑吧!”医生震惊了,不敢相信正常人能买条病狗回来,但见舒闲神色淡然,不像是说谎。 他咽了咽口水,再次确认了一遍:“老板给你说了吗?这狗是有病的,你不是被骗了吧?” 舒闲摇了摇头,正因为有病,所以才想买回来。 “有病就治病。”舒闲说得很淡然。 小黄狗瑟瑟发抖,并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发热,它看着舒闲的眼神水灵灵、雾蒙蒙的,让人看了也觉得心里不好受。 医生对舒闲起了一丝敬意。 现在竟然还会有这么热爱动物的人?甚至不惜把它从狗贩子手里买回来,花钱给它治病? 真是又有钱,又善良。 刚才他还以为舒闲是个不负责的主人,一下子印象就转变了。 给狗狗做检查的时候,医生不断给舒闲介绍狗狗的病情,却没想到舒闲还能跟他接上话。 “角膜水肿很厉害啊。” 这句话是舒闲说的。 医生不由得侧过头,满脸惊恐:“你是学兽医啊?” “不是,学临床药学的,差不多。” 差多了啊!医生一边暗暗吐槽着,一边继续给舒闲介绍病情。 很快,舒闲从事无巨细的介绍中,领会到了医生的意思。 其实就是想告诉他,病得这么重,不一定能治活。 另一层意思就是,他们不想收治这条狗,免得死了还要担责。 于是舒闲直接打断了医生的话,“你不用担心,它是我刚买的,没什么感情,能治活当然好,治不了也不会怪你。” 舒闲戳破了医生的意思,毕竟他不是来这里学知识的,并不想听那么多术语。 见舒闲敏锐又坦诚,医生沉了口气,扶了扶眼镜框,攥了攥拳,最终下定决心:“那好,我们就收治了,会尽力治疗。” “谢谢。” “这狗病得比较重,需要住院输液。” “没问题。” 舒闲果断答应了,本来他还苦恼如何将狗带回宿舍,在医院住两天也好,他再找办法把狗偷运回去。 办了手续,交了钱后,舒闲看着医生给这条小黄狗输上了液,准备离开。 “对了,这狗叫什么名字啊?”医生叫住了他。 “刚买的,还没起名,你随便叫吧。” 医生听了霎时汗颜,“也不能这么随便吧,名字对于狗狗是很重要的。” 舒闲一想也是,这毕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只宠物,无论能不能成活,意义都很重大,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思忖片刻,舒闲抬起头,认真说道:“叫年年吧。” “年年?” “嗯,过年的年。” 说起名就起名,这也太快了!医生不免有些好奇,询问道:“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舒闲似乎也在思量,片刻后,他看着医生:“不然还是叫年糕吧。” “你到底想叫它什么,给我想好了再说啊!” 舒闲有些犹豫,直接把顾亦年的名字拿过来,是不是指示性太强了一点? 但是年糕是白色的,这狗是黄色的,长得也不像年糕。 再说了,他养只狗叫“年年”,顾亦年又不知道,就算直接管这个狗叫“顾亦年”,顾亦年也管不着。 “那还是叫年年吧。” “你确定了?” “嗯,确定了,我有一个……朋友,是叫这个名字的。” 医生沉默了,看一眼狗,看一眼舒闲,再一眼狗,分不清谁才是真的狗。 舒闲回学校时正好见着邵择和他舍友一去上课,邵择大老远就挥着胳膊跟他打招呼。 走近,舒闲问道:“你们什么课?” “概率论。”邵择回答他。 舒闲双手插在兜里攥了攥,今天还好,抖得并不厉害。 于是舒闲转了个身,“走吧。” “什么?” “跟你去上课。”舒闲拉了拉衣领,把脖子往里缩了缩。 邵择听后狂喜,顿时脑补了一万字的校园恋爱的小说。 舒闲和邵择并肩朝着教学楼走,感受到身旁的人异常兴奋,一路嘚嘚个不停,觉得还是应该泼一泼他的冷水。 “我不是为了陪你的,只是因为刚好复习到了概率论,想听听你们老师讲课。” “没事没事,你随时来听,我还有别的课,你要不要……” “我不要。”舒闲马上回绝了。 物理学院的课和哲学院的课差不多,都不是正常人能听得懂的。 到了教室,舒闲一进门就看到了讲台后面站着的老教授。 原来他给许知讲高数的时候问过,发现教许知的老师和当时教他的是一个。 邵择本来想坐到后面,但是舒闲扽住了他脑后的帽子,直接给他扽了回来。 “干嘛啊哥?” “坐第一排。” 邵择极度抗拒,但是最终还是在舒闲的连拖带拽下落座了。 第一排可谓是空旷了,完全没有人跟他们抢,比说身边没人了,就是身后的一整排也是空着的。 后方的同学见第一排坐人了,纷纷唏嘘喟叹,暗暗称赞实乃勇士也。 老教授本来在看题,眼前突然闯进了什么东西,不禁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惊得满脸皱纹都是一缩。 第一排竟然坐人了!而且还是个熟人! “舒闲?” “老师好。”舒闲跟教授问好。 “真的是你啊,你小子怎么回来听我的课了,我记得你不是上一届的吗?没考研?” “想你了呀。” 舒闲咧嘴朝着老教授笑了笑,并没有好好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话很甜,让老教授不禁也乐了,也就忽略了舒闲跳过的问题。 很快上课铃响了。 原本的概率论很沉闷,大家都听不懂,无论老师问什么,他们都低着头不回答。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老教授有舒闲了,如获至宝,如鱼得水,十分地自在,就站在了舒闲的前面讲课。 “这个是个什么呀——”老教授讲到一个题,拖长尾音,目光落在舒闲身上。 “古典概型。”舒闲被热切的目光盯着,没有办法,只好接了话。 老教授心满意足,点点头,“没错,是个古典概型,而古典概型的问题,其实本质上就是——” “求元素个数。”舒闲继续接话。 “没错!就是求元素个数的问题嘛!很简单的组合问题,来,舒闲同学,你去黑板上写一下解题过程。” 舒闲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他本来就想好好听个课,结果五十多个人的课,硬生生给他上成了小班教学,一对一辅导。 但是老教授十分热情,他也只能跟着应和,去黑板上简单地写了过程后,又在老教授的要求下讲了讲思路。 两节课上完,舒闲觉得十分疲惫,这跟自己讲课无异了。 “哥,我都说了,坐第一排准没好事!” “谁知道你们班这么沉闷的?我原来上课的时候第一排都是要抢的。”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书包。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邵择想要跟舒闲去食堂吃,但是舒闲拒绝了,说要买回宿舍。 邵择也没有在食堂吃,而是跟着舒闲买了饭,陪他走回了宿舍楼下,要分别的时候,舒闲想起一件事,叫住了邵择。 “怎么了哥?” “宿舍楼不让养宠物是吧?” 邵择想了想,点头:“嗯,但是你要想养条鱼,养只乌龟,宿管倒也不会管你。” 说完,他见舒闲依旧表情晦涩,猜测到舒闲可能不是想养鱼这么单调的生物。 他试探性地问道:“兔子?鸟?” “狗。” 邵择沉默了片刻,不禁对舒闲的想法抱以了崇高的敬意,宿舍养狗?这也太勇了吧! “它是个哑巴吗?” “虽然我没听它叫过,但想来应该不是。” “这……说实话啊,如果不大的话,带进去挺容易的,但是要不被发现就有些困难了。” 这么一说,舒闲也觉得有些难办,总不能再搬回公寓去养狗吧? 好在眼下那条狗还在医院,不一定能活过来,要治好看样子是需要几天,他还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于是,舒闲朝着邵择摆了摆手,“你先走吧,我回去再想想。” 邵择离开了,舒闲上楼,回了自己的小单间。 宿舍里装的是冷光灯,又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住的缘故,整个房间在显得异常清冷阴森。 舒闲不是很喜欢这种环境,客观来讲,这会让他的情绪低沉,但他也不能给学校换个灯棍。 换了衣服后,舒闲拿了平板爬上了床,钻进了被子里。 他趴在床上,将枕头垫在胸口的位置,把平板架在床头,戴上耳机点开没看完的网课。 一年时间来学白予四年学的东西,确实是有些难,他也没有白予那样的兴趣,就算是脑子好使,也免不了觉得无聊。 看了没多久,耳机里的讲课声就模糊成一片,浓重的困意钻入他的太阳穴,一直往里侵入大脑。 困意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影响学习的敌人,但对于舒闲来说却是异常珍贵的。 虽然一直在吃药调节,但是他依旧有着严重的睡眠障碍,如今能自己觉得困实属不易。 于是他把握住机会,把平板熄了搁到旁边,摘了耳机,躺平,盖好被子。 但是在耳机摘下的一瞬间,令人惊心的死寂猝然而至。 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却又什么都清晰可见。 舒闲逼迫自己合上眼,却听到从漆黑的世界中传来微弱的空鸣声,像是热水壶里的水沸腾时发出的声响。 这个鸣叫声越来越大,很快填补了舒闲的整个耳腔,像是要炸裂一般。 舒闲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渗出一层汗水。 又是这样,根本睡不着。 舒闲靠在墙边,拢了拢被子,把自己裹住成一团粽子。 原来顾亦年在时,他也时常因为耳鸣而失眠,随后就会心情暴躁地大吵大叫,或者气得失声痛哭。 总之,失眠会让他的情绪很差。 而顾亦年总是陪着他的,任由他捶打也不吭气,等他累了就低声抱着他安慰。 如果真的睡不着了,顾亦年也会满足他各种无理的要求,比如凌晨两点开车去海边捡贝壳。 可是现在,他没有顾亦年了。 舒闲缩在墙角,目光警惕地盯着狭窄的房间,一桌一椅都尽收眼底。 第159章 “这是你的狗?” 沈谣两个星期没见舒闲,觉得神清气爽,好不容易有了假出来逛街,却见着舒闲牵着条小土狗走来。 舒闲也没想到能在医院以外的地方碰到沈谣。 他并不是很喜欢跟医生打交道,尤其是沈谣这种医生。 面对沈谣的疑惑,他点了点头:“嗯,买了半个月了。” 沈谣嘴角扬了起来,调侃道:“怎么,决定把对顾亦年的依赖移植到一条狗身上?” 小狗“汪汪汪”朝着沈谣叫了两声,蹦蹦哒哒到了沈谣脚边,摇着尾巴闻来闻去,很是亲昵。 舒闲皱了眉,丝毫不想跟沈谣对话。 小狗太过热情,沈谣也难得放松了,刻意忽略了舒闲冷着的脸,蹲下去rua狗。 rua着rua着,沈谣抬起头来,嘴角带着笑意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啊?” “……年年。” 舒闲回答得极不情愿。 沈谣滞了片刻,反应过来,忍不住捂着肚子开始笑,笑得差些没坐到地上。 年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沈谣十分喜庆,加上它因为病了很久没出门,此时更是欢呼雀跃,蹦极其欢快。 舒闲扽着狗绳,看着地上蹲着狂笑的女人,和旁边围着女人蹦跶的狗,突然想要把狗丢下,转身就走。 终于,沈谣笑累了,支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摁着舒闲的肩膀:“你这个移情方式够特别,先从名字开始移。” “谁说我移情了?”舒闲推开沈谣的手,然后还十分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沈谣不置可否,她不与舒闲争这个口舌。 无论是不是想要把对顾亦年的情感转移到这条狗上,最起码舒闲愿意养狗了,这是一个好兆头。 照料宠物,和宠物一起生活,听起来就充满希望。 只是,她只要一想起来舒闲当年在失去了白予之后,找了一个酷似白予的许知,而在失去顾亦年之后,竟然找了一条同名的小土狗,就忍不住想笑。 这什么差别待遇啊! 沈谣尽力憋着笑意,跟舒闲道别:“好了,我去逛街了,希望下次能在医院见到活着的你。” “赶紧滚。” “别这么暴躁嘛,你好歹是个铲屎官了,怎么也得有点耐心。” 沈谣一边说着,一边擦着舒闲的肩膀离开了,声音渐远,飘散在冷风中。 舒闲在原地站了几秒,等沈谣彻底走了,才蹲下去将年年抱了起来。 这小家伙虽然活下来了,但是后遗症留了不少,免疫力差得很,今天太阳好些,他才敢把它带出来遛一遛,哪想这都能碰到沈谣? 怕年年吹风吹久了着凉,舒闲将它又塞回了背后的宠物背包里。 沈谣好不容易得了假期,尽力把舒闲的事情抛在脑后,投入到了逛街的快乐之中。 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朋友,出来逛也是一个人的,但这并不影响她一个人的快乐。 一天结束后,她拎着大包小包从商场出来,心满意足。 并没有急着打车,初生的夜色像是一杯醉人的酒,她心情不错,晃悠悠地在街道上步行。 走着走着,她看到一家宠物店,对外的橱窗里有好几只可爱的猫猫狗狗。 不由自主的,她想起了舒闲今天遛的那只,年年。 狗勾还挺可爱的。 这么想着,沈谣朝着宠物店走过去。 推开门,头上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店里穿着围裙的姑娘立马转过身来,还有一个……白大褂? 看到那个医生打扮的人时,沈谣下意识想吐。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店员跑过来温温柔柔地询问。 沈谣朝她摆摆手,“你先忙,我自己看看。” 店员应了后,又回去找那个白大褂聊天了。 沈谣就缓缓在店里踱步,墙上的猫猫狗狗见着她似乎都很喜欢,见她走过来都趴到了玻璃上叫唤。 与此同时,身后不远处两人的聊天声不自觉落进了耳朵里。 “哥,真有那种大善人啊?” “是啊,这年头狗贩子很多都黑心呢,要不是他买了,那条小狗肯定活不下来。” “有照片吗?我想看看。” 店员好奇,拉着白大褂要照片,白大褂嘟囔着,“黄不拉几的一条小土狗,没啥好看的”,但还是掏出手机给店员翻照片了。 翻到后,他将手机递了过去,是一张小狗仰躺着喝奶的照片,虽然确实不是名贵的品种,却十分灵动。 本就喜欢宠物的店员顿时雀跃了,惊呼道:“好可爱!叫什么名字啊?” “年年,过年的年。” 沈谣停下了。 总不能这么巧吧? 但是白大褂接下来的话确信了她的猜想:“听说是因为他有个朋友叫这个名字。” “那这朋友也太惨了哈哈哈哈……” 沈谣捂住额头,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放个假还逃脱不了舒闲啊! 身后的两人还在讨论。 “唉,不过那小狗被送来时病得太重了,留了不少后遗症,估计活不久啊。” “啊?那太可怜了吧,那学生也是……” 沈谣站在一只欢腾跳跃的小泰迪面前,皱起了眉。 沉默半晌,她忽然转过身,走向了那两个人。 “你们好,你们刚刚说的那个买狗的学生是我朋友。”沈谣打断了那两人的对话,语气严肃了不少。 两人都是一愣,这么巧? 沈谣习惯性地想要抬眼镜,手到鼻子边上才想起今天自己不是医生,没有带着眼镜。 “抱歉,我想问问,年年的病治好了吗?” 白大褂看着沈谣十分严肃,给他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像是某种职业之间的共鸣一般。 于是,虽然不知道沈谣问这个做什么,他还是决定如实告知。 “目前来说,传染性的肝炎是治好了,但是因为病得太久才来送医,所以留了很多后遗症,比如说肠胃比较差,肝功能也有损伤,免疫力低。” “所以?” “不好说,如果照料得当那当然是能活十几年,但是客观来说,很难保证一点问题不出。” 沈谣原本就颦着的眉,在听完这个情况后蹙得更紧了。 这意思就是说,年年很难活久。 顿时,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沈谣的脑子里更加清晰了。 她急切地问道:“舒闲、就是那个学生,他知道这个情况吗?” 白大褂见她如此焦急难免心生疑惑,但还是照实回答道:“我跟他如实说了。” “那他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嘛……”白大褂皱起眉,这他还真没注意,努力回忆后,他茫然地说道,“好像,挺平和的。” 旁边的店员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随后猜测,“平和?可能是因为刚买的狗狗,所以感情不太深吧。” 沈谣没有听进去了,她垂下头看着地板,皱起的眉一直不曾放松过。 穿白大褂的宠物医生也觉出了不对劲,“那个,那个学生有什么问题吗?” “他最好没有。”沈谣喃喃说了一句,抬起头露出职业的笑容来,欠身向两人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宠物店,只留下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舒闲背着宠物背包回宿舍的时候,是叫了邵择来掩护的。 虽然他的宠物包可以拉上拉链,保证看不到里面装的什么,但是他不能保证年年不会叫。 于是,邵择就在宿舍插上了他的电饭锅,摁开,等了两秒,整个宿舍黑了。 “草?怎么没电了?” “我去,停电?我正打着游戏呢!” “不是吧,怎么又停电了?跳闸了?谁用大功率电器了啊!” 大家骂骂咧咧地打开手机,往阳台一照,正好照见邵择端着电饭锅往柜子里塞。 沉默了几秒之后,宿舍炸了。 邵择一边躲着四处扔过来的枕头,一边往宿舍外窜,“我去找大爷!” 很快,宿舍离开了自己的宿舍楼,跑到了舒闲的宿舍楼里,“大爷,我们宿舍跳闸了!” 舒闲这栋楼的宿管兼职学校电工,一般宿舍用电出了问题都会来找他。 大爷搁下消消乐,眯缝着眼睛看过去,看清来人之后,十分嫌弃地撇了撇嘴:“怎么又是你!” 虽然嫌弃,但大爷还是缓慢地站起身,慢悠悠地跟着邵择离开了。 走到门外,邵择看见不远处蹲着的舒闲,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搞定了。 收到消息后,舒闲背好背包,一溜烟冲了进去,直接上了楼。 年年十分兴奋地在后面叫了两声,惹得已经走出去大爷又回了头,但好在舒闲溜得快,声音也听得不真切,大爷皱了皱眉头,觉得是自己听岔了,转身又跟着邵择走去。 回了宿舍,舒闲赶紧将门反锁,把年年放了出来,转身去给年年准备晚饭。 年年到这里才一个多星期,并不算久,还是充满新奇的,加上被舒闲背了一路,憋得久了,下了地就开始叫唤。 舒闲为了不招来宿管,已经在墙上和门上都贴了隔音墙贴。 年年消化能力不好,舒闲就沏了奶粉,把狗粮泡软了再喂给他。 等到他喂完狗,收拾好地上的一片狼藉后,宿舍门被敲响了。 装了隔音贴的坏处就是,他也听不到宿舍外是谁在说话。 虽说宿管从来不查他一个大四学生的宿,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搬着板凳,从门上的玻璃看了看,看到外面的人是邵择后,才放心地下来,将门打开。 邵择的脸出现时就是笑着的,灿烂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进门之后,他换了拖鞋,将手里提溜的晚饭搁到桌子上,“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买了大盘鸡,赶紧趁热吃。” 舒闲走了一天有些疲惫,不愿多说话,沉默着坐到桌边,说了声“谢谢”就开始吃饭。 邵择席地而坐,跟年年打成一团,相处得十分融洽,好像消弭了种族的隔阂一般。 “汪汪!” “那是给我哥买的,不能给你吃。” “汪汪汪汪!” “下次下次,我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哈,这次出门是被舍友打出来的,没来得及拿!” “汪汪汪!” “嘿嘿,咱俩谁跟谁啊?客气啥!” “汪汪……” 舒闲不由得侧目,看向邵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惊惧,这咋还聊上了呢? 第160章 “宝宝,在学校怎么样啊?” “挺好的,吃食堂比我在家点外卖便宜多了。” “那食堂哪里有家里厨师做得好吃啊,营养也不全面……”黎素一边叨叨着,一边给舒闲夹菜。 舒闲很想吐槽,他一个人住哪里需要请厨师,而且营养这个东西,他又不是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了,不需要那么严苛。 但是在家里他和舒盛康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就是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不跟黎素唱反调。 黎素是一直把舒闲当成宝贝惯着的,但另一方面,也是舒闲在惯着自己的母亲。 不同的是,黎素是把自己觉得好的给舒闲,舒闲则是把对黎素好的给黎素。 “妈,我吃不了这么多。” “可是你好不容易回趟家,我特意让阿姨给你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黎素看着舒闲盘子里那堆没动几筷子的饭菜,有些委屈。 在得知舒闲得病后,她极力要求舒闲回家住,奈何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非要去学校。 这好不容易清明假期回来一次,也兴致恹恹的,看上去没什么精神,饭也吃不多…… 黎素越想越难受,可是怕自己一难受,就带着儿子难受,便极力忍着。 可是舒闲哪里会看不出来。 到底是从他小惯到大的妈妈,他太了解黎素了。 可是他最近胃口确实不好,他原本是很喜欢吃白灼菜心的,可是现在他每咽一口都像是在咽刀片。 “妈,我多吃就是了,你别着急。”舒闲尽力压抑住胃里的抗拒,夹起菜叶,一根根往下咽,吃不出味道。 舒盛康见了不免叹息,劝说道:“他吃不下就别让他吃了,这么大人了,饿了再找零食吃,又饿不死。” 黎素嘴角向下,委屈巴巴地看着舒盛康,点了点头,像是被训话的孩子。 “好了,一会儿白爷爷过来……接你去扫墓,闲闲,你把厨房那两盒供品拿上,要是饿了,上完供了吃几个糕点垫一垫。” 说到“扫墓”的时候,舒盛康也犹豫了片刻。 但舒闲只是淡淡地听着,听完和顺地应了一句,“知道了爸。” 一顿饭吃得十分寥落。 也没有饭后的聊天环节,舒闲兴致实在不高,简单吃了些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高中是住宿生,上了大学不久就结婚了,离婚以后一直住在白予那里,现在回了自己的房间,恍然有一种回到青春校园的感觉。 他的房间装修得简洁干净,墙角有一个用透明玻璃做分割的隔音房。 那是他原来弹琴的时候,为了不打扰家里人休息装的。 里面还放着他最开始学琴时的那把便宜的旧吉他,还有一些录音的设备。 他每个初中的夜晚,都是在那里面度过的。 坐在床上,舒闲盯着那个隔音房,目光一动不动,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他原来是很喜欢弹琴的。 渐渐的,着了魔一般,舒闲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琴房走去。 进入琴房,关上门的刹那,世界的嘈杂戛然而止,就连日夜缠绕着他的耳鸣都渐渐安息。 摘下那把落了尘的吉他,舒闲席地而坐,像是每个初中的夜晚那样,抱着吉他坐在地上。 手指摁到琴弦上,舒闲脑子里涌出了很多谱子,但是当他的手指拨动琴弦的时候,却只弹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和弦。 琴本身就不是什么好琴,弦也涩了,走音很严重。 但是摸到琴弦的刹那,灵魂还是回到了躯壳。 舒闲深呼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打着节拍,一边反复弹各种和弦,一边转动琴头的旋钮调音。 在所有琴弦都绷紧到合适的程度时,一首歌就自然地流淌出来。 像是过去的某一个的夜晚,舒闲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孤身一人地弹唱。 “你背对着山河一步步走向我 你脚踏着山河一步步走近我 你打开了我的躯壳 你唤醒了我的耳朵 带走我……” 唱到一半,舒闲忘词了,脸上也已经湿乎乎的,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他不知道究竟是在唱自己,还是在唱白予,还是在唱顾亦年。 他想起,在白予的家里也搁着一把吉他,是他高中买的,因为从学校搬出来的时候不想带,就给了白予。 他想起,顾亦年在过年的时候说,想听他弹吉他,但那个傻嗨买的是电吉他。 他曾经是能那么勇敢的,奋不顾身地去爱一个人的。 他能放下自己的脾气,放了校园生活,放下心爱的吉他,只身扑入爱情,虽然扑了个空吧。 但是那种说爱就爱的能力,他已经找不回来了。 “闲闲,白爷爷到啦!” 很快,黎素在敲门了。 舒闲没答话,在墙边靠了一会儿,才放下吉他,站了起来。 抽了一张纸随便擦了擦脸,将门打开,黎素正在外面站着,笑容满面。 “妈。” “怎么了?” “没事,刚刚弹了弹琴,没听到你敲门。” 黎素看到儿子眼眶红了,但是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不忍心多问。 知道白建国不喜欢等人,舒闲赶紧回去拿了件黑色的外套跑出了房间,黎素还在外面站着。 舒闲把语气放轻快,楼梯下到一半转过身来喊道:“妈,我去了哈,我晚上回来吃饭,想吃南瓜鸡丝羹了!” 黎素愣了愣,赶紧答应,“好,我替你转告阿姨。” 下到一楼,白建国正和舒盛康聊天,面容严肃,看上去聊天的内容不算轻松,见着他下来就缄口了。 这很显然是在聊他的。 但是舒闲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也不问,走过来后只是一个个问好。 “爷爷,叔叔,姨……” 白家的亲戚来了几个,来得不算多,舒闲倒是都还记得。 大家见了他,面色都温和了起来,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估计是想让他放宽心,一会儿不要太难过。 舒闲将大家的心思看在眼里,也表现得很懂事,没有过于沉闷,应和着大家给他塑造的氛围。 白建国又跟舒盛康说了几句,才拉起舒闲的手道别。 其实这种家族的扫墓,舒家是没有参与的理由的,只是舒闲和白予关系特殊,白建国才会特意来接一趟他。 舒宅外面停着三辆车,都是黑色的商务车,白建国和舒闲很亲昵,拉着他坐一辆。 舒闲无所谓跟谁坐,反正自己是外姓的,听从安排就好。 将黎素给他的两盒御食园的糕点搁到后备箱以后,舒闲钻进了后排,跟白建国坐在一起。 但是从坐下的那一刻起,舒闲才发觉出,白建国或许是有话要跟他说的。 这他就有些抗拒了。 “闲闲,跟我坐一车不高兴?” “……不敢。” 舒闲觉得自己没任何表情,也不知道白建国是怎么看出来他不高兴的。 但是每次面对白建国,他都有一种自己要栽进去的感觉。 但白建国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样子,毫无攻击性。 “沈谣那个臭丫头昨天来找我玩的时候,跟我说了说你,看样子她还挺喜欢你的。” “爷爷,骗人也找个合适的理由,这话听起来就假。” 白建国闻言露出了些尴尬,“是嘛?那丫头其实还挺关注你的。” 舒闲支着胳膊看向窗外,尽量不和白建国对视,点点头没好气道:“那是了,毕竟一直给她找茬。” “哪的话?我们闲闲可乖呢。” “爷爷,你说瞎话也有个度啊!这自己我都不信!” 老头子闻言就更显尴尬了,咳了两声企图过渡这种尴尬的氛围。 “……爷爷,有话直说吧。” “那就直说了,舒闲,我想你应该勇敢一点。” 语气转变得太快,舒闲就算做了准备,也没想到白建国能这么毫无铺垫地直入主题。 有话直说,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不禁诧异地看向白建国,俨然一副老顽童的模样,仿佛十分无辜地说,是你让我有话直说的嘛! 噎了半天,舒闲才将将问出口:“什么勇敢一点?” 白建国撇了撇嘴,跟个孩子似的抱怨道:“你说让我有话直说,自己却还在这儿装,我不高兴了啊!” 舒闲扯了扯嘴角,实在觉得应付不来。 白爷爷这是什么时候给自己加的傲慢人设?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舒闲只好扶着额头思量,看着窗外已经渐显荒凉的景色,内心一点点沉静下来。 “爷爷,我可能……我可能不行。” “唉,你试试嘛!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你努努力,说不定就行了。” 按理来说,白建国应该是老谋深算那一挂的,现在却把话说得这么泼皮无赖,着实让舒闲难搞。 讲理他还是能讲的,只怕白建国不想跟他讲理。 “爷爷,我觉得你现在身子骨挺好的,应该能去爬个珠峰。” “我哪行啊?” “您试一试啊!努努力,说不定就行了!” “……” 白建国沉默了。 开车的陈叔也沉默了,他甚至有点害怕,哪有人这么跟白建国说过话啊? 向来是只有白建国不跟别人讲道理的份,没人有白建国耍赖的胆子。 陈叔从后视镜瞄了一眼舒闲,见舒闲依旧表情自然、言语轻松,他突然想起了自家少爷。 白予原来也是这么放纵的。 车子继续行驶着,车内保持着沉默。 白建国好似十分纠结,像是在下棋一般,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走。 很快,他意识到舒闲只是精神出了问题,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最终白建国叹了口气,不再是那副老顽童的模样。 “孩子啊,我是看着你跟白予一起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孙子。” “……嗯。”这种令人感动的开场白,在舒闲听起来却危机四伏。 一般来说,煽动亲情的下一步就是提要求了,比如,我希望你能快乐地生活。 而快乐对他本来就是一种奢求,像是希望瘫痪的人站起来,希望心脏病患者奔跑一样。 对于普通人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却是强人所难的事情。 “我希望你能勇敢一点,像白予一样勇敢。” “……什么?” 舒闲懵了,这个要求和他料想的不一样。 勇敢,算是什么要求呢? 白建国语重心长,字字句句都沉稳有力,“是,我还是希望你勇敢一点。” “勇敢?怎么才算勇敢?”舒闲质问道。 “就是,别再给自己找退路了,也别再为自己规划结局,只活在每一个今天。” “……说的好听。” 像是羽毛落在湖中央,白建国的话在他心里激荡不起一点水花,只能招来厌恶。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对长辈说这种话,但是他忍不了。 明明活着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活着就很难了。”舒闲低声说着,显得兴致低糜。 白建国似是料到了舒闲的反应,并没有气恼,依旧语气平和:“我知道你很难,但我没经历过你的难,我不能理解,我只是想告诉你白予当时有多在乎你。” “我知道。” “你只知道他执迷不悟,不知道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他曾经为了你,跟整个白家吵翻了。” “……什么?” 舒闲心里微微颤抖,这是他不知道的。 他看向白建国,却见白建国依旧笑容慈爱,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满是抚慰。 “白予作为一个Omega,本来是不被看好继承家业的,所以我们一早就计划好了,让他大学出国进修,控制住国外的产业,回来再继承家业。” “这件事我听他说过,但是他不是没有出国吗?” “嗯,他本来是答应了出国的,但是他不想离开你,他反悔了。” 白建国目光深邃又遥远,像是想起了令人温暖的事情,可这件事是白予与他们所有人闹翻,丝毫不温暖。 等白建国讲完,舒闲才知道,当年白予轻描淡写说的一句“我不用出国了”,背后竟然是一整个暑假,整整三个月的周折纠缠。 他被全家人劝了个遍,又骂了个遍,在赌气说出“我不继承家业”后,被白建国关了禁闭。 那时白家拿他作威胁,白予就在白建国书房外跪了一个下午,白建国不理,白予就又跪到卧室外,反反复复跪了一个星期。 原来在那时白予就跟家里摊牌了,“我会陪他一辈子,无论是以什么身份,都不会离开他”。 白予背上是有伤的,白予当时跟他说的是打架伤的,现在舒闲才知道,是被他爸打的。 熔炉一般的三个月死磕,从被骂得狗血临头,到对着他痛苦哀求。 “那小子真是犟,就算跪我的时候也没低过头,不愧是我孙子哈哈哈哈……” 白建国说得尽情,说到最后眼角含泪地放声笑了起来。 笑得累了,白建国拍了拍身边已经呆楞住的孩子,跟他说:“别怕,总有人付出得比你多,大不了就是一死。” “像白予爱你那样不要命,去爱自己,爱别人吧。” “面对顾家那个小子对你的深情,你逃避了,但是你明明有另一种选择,你可以努力去爱他,你可以用力地对他好,你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但是你逃避了。” “逃避永远是最简单的天堂难度,但是孩子啊,白予也好,顾亦年也好,他们面对你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地狱难度,无论能不能通关,有没有回报,他们都选择了爱你。”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能感觉到吗,我要开始修错别字了吼吼! 第161章 “顾先生,呦,还能在医院办公呢?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啊。” “沈谣?” 沈谣打了个招呼,走过来,到床尾站住,看着那条打了石膏的腿,好奇地敲了敲,“疼吗?” “是折了,又不是瘫了,怎么会不疼?” 顾亦年将手里的工作报告搁下,揉了揉眉心。 沈谣看起来心情不错,在病房里四处转,好像第一次进一样。 “沈医生是三院派来调查二院住院条件的?” “不是,就是想看看你的生活状态,你过得还挺滋润的。” 说着,沈谣站在了窗台边,窗台上搁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花,其中有枝玫瑰,深红色的,沈谣摸了摸,花瓣如绸缎一样棉柔。 将玫瑰拿出来,沈谣转过去问道:“谁送你的?” 顾亦年看着那支玫瑰花,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谁,在花店订的鲜花,每天都是不一样的。” 沈谣很闲适的样子,拿着一支滴水的玫瑰花在房间里踱步。 顾亦年知道,她不是来看望他的,她不是他的医生,他们两个没什么交情,所以此次过来一定是有事要说。 并且这个事,只可能是和舒闲有关的。 “你想说什么?” 顾亦年知道沈谣在等他开口,或许在沈谣看来,先开口的就输了气势,卖关子的才占得上风,但他无意和沈谣周旋,他只想知道沈谣要说什么。 和舒闲有关的事情,他是既恐惧,又渴望的。 沈谣笑了,踱到顾亦年床边,将手里的一支玫瑰花递向他。 顾亦年只静静看着,没有伸手接的意思,沈谣也并不觉得尴尬,反手将玫瑰插到了床头柜的水杯里。 顾亦年看着自己的水杯,脸黑了一个度。 沈谣坐下,托着腮,看着那支玫瑰,“鲜花要送给喜欢的人,自己订的有什么意思?” “……他怎么样了?” 听见顾亦年忍不住问,沈谣笑得一如既往得温和,“你这不是放不下他吗?干嘛不去找他。” “他不想见我。” 沈谣对挑了挑眉,其实舒闲未必不想见顾亦年,甚至她感觉,舒闲一定很想念顾亦年。 但是一码归一码,想不想见面,和见了面会不会开心,没有必然联系。 斟酌了片刻,沈谣首先开口:“我肯定是站在舒闲那一方的,你知道吧?”这是她任何行动的前提。 顾亦年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沈谣是白家的人,白建国是把舒闲当作第二个亲孙子的,所以沈谣的立场肯定是舒闲。 见顾亦年点头,沈谣继续说:“所以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你的幸福,是为了舒闲的幸福。” “他出什么事了?” 顾亦年问得急切,上一秒还平和稳重,下一秒就慌了神。 见状沈谣倒是笑得灿烂了些,她就知道,顾亦年这么敏锐的人,一点就透嘛! “暂时是没事的,昨天清明,他还跟着老头去给白予扫墓了,扫完墓回家吃了个饭,今天早上回的学校……” “有话直说。” 沈谣被顾亦年打断了,摆摆手无奈道:“直说哪能达到节目效果?还是要循序渐进的,不如,我们先说一说,为什么我现在才来找你。” 对于沈谣的自说自话,顾亦年有些烦躁,看这样子,沈谣很显然是想要引导他的情绪,“这问题不应该问你吗?” 沈谣目不斜视,虽然还是微笑着的,但声音莫名透出一丝威严:“回答我的问题,跟着我的节奏走,ok?” 见状顾亦年不禁扶额,想要喝口水缓缓,转头又看到自己水杯里插着一支玫瑰。 沈谣来找他肯定是舒闲出了变故,但是他没办法直接得到舒闲的情况,所以他眼下只能跟着沈谣走。 盯着沈谣的笑容思忖片刻,顾亦年沉声开口:“你一开始觉得,我们两个分开,对舒闲的病情影响不大,但是现在你反悔了?” 沈谣眨了眨眼,在心中暗自又称叹了一下顾亦年的敏锐。 “嗯,我现在还是觉得,你去成为他的情感寄托比较好。”沈谣诚恳道。 顾亦年苦笑一声,他倒是想,但是他做得太多,反而让舒闲觉得压力太大,再加上那次车祸,让舒闲回想起了白予的结局,才会果决地拒绝他。 他知道,舒闲是为他好,因为不爱他,所以不想占用他的情感付出。 “我倒是想站在他身后,他倒是得允许啊。” 沈谣点点头,锁眉思索片刻,又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也可以强硬一点,如果是白予,一定不会听舒闲的话。” “可我不是。” “是的,你不是,你是顾亦年,你的爱是和白予完全相反的另一种疯狂,你的爱太无私了,无私到把自己的占有欲掩藏得干干净净。” 什么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什么只要你好好的我无所谓,这些话沈谣不信,当然有关系、有所谓。 爱的本质都是自私的,只是一些人选择了无私的表达形式。 于是,占有欲和控制欲都被掩饰,表现在行动上,就是将舒闲推给了许知,又同意了分开。 沈谣想要叹息,但是忍住了,偏过头,看了眼杯子里的玫瑰花,“或许,你也可以爱得自私一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建议对不对,可是顾亦年现在太被动了,舒闲说什么就是什么,而自私往往意味着主动。 顾亦年的目光也落到那支玫瑰上,只是孤独的一支,开在白色的病房里,开出来世界上唯一的红色。 他何尝不想?占有,控制,强迫。 可是他一旦对上舒闲寡淡的目光,就知道自己做不到。 “顾亦年,我给你讲讲我来找你的契机,为什么我现在觉得还是你陪着舒闲会好一些?因为我前几天碰到他了。” “他还好吗?” “他很好,他养了一条狗,叫……噗哈哈哈哈……”沈谣说到一半,想起了那只小土狗的名字,原本酝酿好的氛围就随着她的笑声终结了。 顾亦年满脸问号,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值得沈谣笑得如此癫狂? 半晌,沈谣总算憋住笑意。 “算了,这个名字还是他本人告诉你比较好,我们掠过名字,接着说哈。” 顾亦年一脸狐疑,感觉这背后必有隐情。 经过这一笑,原本塑造的严肃氛围再也回不来了,沈谣讲话也不由自主地轻松了些,“你觉得养狗好玩吗?” “……不是挺好的吗?”顾亦年不适应沈谣突然轻松的语调,犹豫了半晌才回答。 “对吧?照料宠物是一件充满爱的事情!每天给狗狗铲屎,带他遛弯,想一想就觉得美好了。” 沈谣说着就露出了憧憬的表情,她作为一个医生是没时间养狗的,所以一直是一个人住着,对于舒闲的生活,她是很艳羡的。 顾亦年也同意沈谣的话,但与此同时他疑惑更甚了。 既然舒闲已经开始努力生活了,沈谣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但是啊。”沈谣充满希冀的眼眸中突然露出了一丝晦暗,她转折道,“但是他那条小土狗在买的时候就得了病,虽然治好了,但后遗症很严重。” “……所以呢?” “你感觉不出来吗?”沈谣歪了歪脑袋,勾起笑容,盯着顾亦年的脸,期待着顾亦年接下来的神情。 疑惑,不解,怀疑,猜测,不可置信,自我怀疑,惊恐。 沈谣阅读着顾亦年的表情,在顾亦年一脸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她时,她知道,顾亦年也猜到了。 她点点头:“舒闲不善良,对人是,对狗也是,但是他却买了一只得病的狗。” 顾亦年皱了眉。 虽然舒闲不善良,但养宠物这件事,是个人都会付出感情,每个人在心爱的宠物的去世后都会备受打击,这是难以抗拒的。 所以说,舒闲…… “他还是想死。” 明亮的病房中,沈谣轻飘飘的一句话显得无比清晰空灵,回荡在耳畔,一下下狠狠地叩击着心灵。 他还是想死。 等哪一天他的狗去世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悬崖。 “沈谣,你这也是猜测。” “嗯,我们都是猜测。”沈谣点点头,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顺手拿起了水杯中的玫瑰花。 玫瑰花枝上的刺被精心地修剪掉了,刚从杯子中拿出来的缘故,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水珠。 她再一次把玫瑰递向顾亦年。 “最起码,最起码要把他活下去的希望握在自己手里,不是吗?别再推给别人了,顾亦年,你不能保证许知会一直陪他,也不能保证那只狗明天不死,你只能保证你自己,你会一直爱他,不是吗?” 顾亦年沉默着。 玫瑰也沉默着。 今天的天气晴好,窗外已经有了春色。 风在荡漾,云在飘摇,柳树抽了新枝。 如此一个美好的清晨,应该有一个吻发生。 “鲜花要送给喜欢的人。”沈谣又一次说道。 顾亦年接过沈谣手里的玫瑰。 沈谣退后一步,微微欠身向他鞠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病房内很安静,窗户是打开的,一阵风吹来,掀动床头柜上搁着的A4文件,哗啦啦响个不停。 顾亦年捏着花枝,手指微微颤抖。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上,舒闲的电话号码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正当他犹豫着,想要拨出去的时候,手机忽然开始震动,铃声响了起来。 舒闲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方。 顾亦年愣住了,看着拨过来的电话,甚至忘了接。 终于,他摁下绿色的接听键,颤巍巍将手机搁到耳边,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对面也是沉默的,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呲呲响着,告诉他们这通电话是真实的。 又一阵风,吹得他手里的玫瑰花摇了摇。 顾亦年抿了抿唇,攥着花的手甚至出了汗,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好多话想说,好多话可以说,到了嘴边,却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变得无话可说。 但是他的心太烫了,一下下撞击着胸膛,好像要把胸膛撞出一个洞。 他好想他。 “可以送你一支玫瑰吗?” “你想要听我弹吉他吗?” 电话两头,声音同时响起。 第162章 春天的风绵软温和,入口即化。 自得病以来,舒闲情绪激动是经常的,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激动,激动得像只初生的小鸟,那么雀跃,那么欢腾。 跑出宿舍时他忘了带口罩,学校里每一个与他擦肩的人都忍不住回头。 路人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这人为什么跑得像只疯狗? 路人冒出来的第二个想法,这人为什么还背着个吉他? 路人冒出来的第二个想法,这人好像是A大传奇人物舒闲? 就这样,舒闲背着一把从邵择他们宿舍借来的吉他,逆着涌向食堂的大军,逆着下课回来的人流,一息不停地奔跑在校园里。 那件雪白的羽绒服现在已经穿不上了,他出门时穿的是一件短袖的宽大T恤,是在宿舍当作睡衣穿的。 这个季节穿T恤,谁看见他都不禁打个哆嗦,但他本人却是那么的滚烫。 手臂上的伤痕依旧是刺目的,虽然早已结痂,血痂也早已掉落,但是落了疤,以后也不会消失。 可是他现在却并不那么介意被人看到了。 跑动带起来的风,吹得他的衣袖、下摆鼓了起来,好像迈出下一步后他就会飞起来。 他从没有这么轻快过,比整个春天都轻快。 “师傅,去二院。” 舒闲跑出学校,窜进一辆出租车,来不及喘口气就对着司机说道。 突然窜进来的人把司机吓了一跳。 司机听说要去二院,还说得这么急切,以为是这孩子的家人出了事,但从后视镜瞥到的却是一抹笑容。 “好嘞,二院是吧?” “嗯嗯,请快一点。” “家里人出事了?” “不是的,是……要去跟一个人表白。”舒闲停顿片刻,坦然解释道。 司机乐呵呵地踩下油门,“是啊,那是好事,也得赶紧去!” 说着,出租车倏地上了马路,马路宽广,司机载着舒闲在稀少的车流中飞速穿行。 舒闲这才觉得有些累,呵哧呵哧地喘着气,气息短促,却并不显得沉重。 他想给突然地,毫无预料地出现在顾亦年的面前。 他想要给他弹吉他。 他想要爱他。 十分钟后,A大校园。 一个人把轮椅开出了火箭的速度,骑电动车的人都不由得惊呼一声,赶紧给这个疯狂的轮椅让路。 电动的轮椅马力全开,路过之处带起一阵风来。 很自然的,这个轮椅惹得大家侧目,但因为他开得太快,几乎没人能看清,只有迎面的人才讲讲看到了他的脸。 怎么说呢,看到的人都陷入了双重的惊愕中。 什么鬼?这轮椅超速了吧! 什么鬼?为什么开轮椅的人那么帅啊!而且好像还拿着一支玫瑰花? 顾亦年的脸并没有舒闲的知名度,没人认出他的身份。 但是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地掐对方,递眼神,这是女孩子们看到帅哥时的暗号。 等轮椅过去后,她们回头看着那个渐远的背影,跟小姐妹们窃窃讨论。 “刚刚过去的是什么玩意儿?” “轮椅?也太搞笑了吧,哪有把轮椅开得那么快的?我看那人还打着石膏,这是怕自己伤得不重啊!” “你们看到没,好帅的!还拿着玫瑰!虽然开轮椅有点神经病哦,但脸真的好可!” “我看到了!那张脸,感觉把轮椅开出了兰博基尼迈巴赫的气势!” “唉,为什么我们学校的帅哥脑子都有点毛病啊?” “谁说的,刚才跑过去的舒闲,你知道吧?A大传奇,他就又聪明又帅啊!”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舒哥是个O啊,应该配个优秀的Alpha,是我配不上他……” 顾亦年本人此时十分感谢沈星然倾情赞助的电动轮椅。 刚给他买来的时候,他还觉得开一个轮椅出去太神经病了。 现在,虽然他依旧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但是想到马上能见到舒闲,就觉得做个神经病也挺好的。 就在刚才,舒闲竟然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 并且,舒闲竟然说要给他弹吉他! 虽然说完就挂了电话,但是主动破冰对于舒闲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 其实,只要舒闲朝着他迈一小步,剩下的路程都交给他来走也没问题。 只要一点点的示好就可以了,再隐晦,再微末也没有关系,他可以捕捉到的。 不过事情并不顺利,顾亦年被宿管拦住了。 “非本宿舍人员不得入内,您这么大的人了,不识字儿吗?” “我是来找舒闲的,211室的舒闲。” “这我可不能放您进去,您还得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保障学生的安全嘛!” 大爷仰在自己的躺椅上,一口北方方言,顾亦年也分不出来是京腔还是津腔,反正是让人很火大。 怎么,他一个伤残人员能给舒闲伤了吗?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这宿管大爷就是不放行。 忽然一个陌生学生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舒哥粉丝可多了,要是都像你这样报个名字就放行,那我们这宿舍楼早就成粉丝见面会现场了!” 顾亦年看了眼那个学生,又看了眼自己手里被攥着的玫瑰花,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当成狂热的私生饭了。 可是他表现得很狂热吗?他明明看上去就是理智又冷静的人啊! 顾亦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开着个电动轮椅冲进宿舍到底给了宿管大爷多大的震撼。 但是如今已经误解了,他只好寻找其他办法让宿管相信他。 思忖片刻,顾亦年又滚了滚轮椅,朝宿管大爷靠近了,大爷倒是给他吓得往后闪了闪。 “我是舒闲的家人。” “你怎么证明?” “这个……”顾亦年掏出手机,翻相册翻了半天,找到了他当时和舒闲拍的结婚照,给宿管递了过去。 宿管拿着他的手机,眯缝着眼看了看相片,又看了看顾亦年,眼光一变,从怀疑变成了惊恐。 这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变态。 顾亦年意识到什么,赶紧解释:“这不是我P的,后面还有结婚证,您……您别这么看我,结婚证也不是P的,都是真的……” 越解释越无力。 “真的,舒闲入住的时候学校应该给您交代过,他精神状态不太好,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怕出事所以赶紧来看看。” 说实话行不通,顾亦年只好通过说谎来给大爷施压。 大爷听了这个话倒是眼色又变了,半信半疑,好像开始有些担忧。 顾亦年见状,继续抓着机会劝说:“大爷,舒闲的精神状况粉丝肯定是不知道的,这个能证明我的身份吧?如果您觉得不稳妥,可以和我一起上去,见到了,您就会相信了。” 宿管大爷开始对顾亦年的话有所忌惮了。 因为学校确实跟他嘱托过,说舒闲这孩子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要他多关注一些。 狐疑地盯了顾亦年几秒钟,大爷突然从躺椅上站起来。 “电梯在走廊的尽头。”给顾亦年指了路,大爷自己朝着楼梯走去,“我先上去叫他。” 顾亦年松了一口气,开动轮椅去找电梯。 等他到了楼上,没看到舒闲,远远只看到大爷黑着一张脸。 疑惑地把轮椅开过去后,他看到舒闲宿舍的门是锁着的。 这该怎么解释? “……会不会去吃饭了?” “我信你个鬼鬼。” 虽然这么说的,但大爷还是怕舒闲出事,掏出了钥匙,瞪了眼顾亦年,然后打开了舒闲的房门。 屋里的窗帘应该是拉开的,打开门的刹那,阳光就射进了昏暗的楼道。 大爷将门打开,顾亦年灵活地驾驭着自己的小轮椅,也赶紧凑过去,探进头去。 “汪汪汪!” 一只小土狗蹦了出来,两人都懵了。 看着门边朝着他们叫个不停的小狗,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大爷的脸一点点地黑了下去,气呼呼地进了屋,顾亦年也趁机跟了进去。 屋里是没有人的,但陈设都干净整洁,床边的狗窝看上去也温暖惬意,一间学校宿舍,竟然有了小公寓的舒适。 小土狗见有入侵者,围着他们叫个不停,又因为害怕,不敢真的咬上去。 大爷盯着自己脚边的狗,气得胸闷,想踢它一脚,但见它小小一只也不忍心。 转过头来,大爷指了指顾亦年,“你,你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顾亦年有些尴尬,他才想起来沈谣跟他说的,舒闲养了一只狗,他现在是不是闯祸了?把舒闲给卖了? 但是眼下他也只好乖乖拿出手机,准备给舒闲打电话。 但是正当他要播出去的时候,屏幕上又闪出了舒闲的名字,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他看着舒闲的名字,抿了抿嘴,摁下了接听键。 正当他思索开场白的时候,那边已经传来了舒闲急切的声音。 “你人呢?护士说没看住,让你给跑了。” 舒闲站在空荡荡的病床边,盯着床头顾亦年的名字,累得喘息不止。 顾亦年听着舒闲急促的喘息声,觉得喉咙有点涩。 他盯着自己手里的玫瑰,半晌才低声答了一句话,“我在……在你宿舍里。” 舒闲懵了。 顾亦年去找他了? 不是骨折了吗?打着石膏怎么去的? 但是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顾亦年怎么进的他宿舍啊? “你怎么进去的,我没锁门吗?” 顾亦年有些尴尬了,他低头看了看蹲地上逗狗的大爷,咽了咽口水,“我让宿管开的门。” 舒闲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什么,背着吉他跑了一路实在太累了,他一屁股坐到病床边,抽了两张纸巾给自己擦汗。 电话没挂,他本想歇歇再说,直到他从电话里听到了两声狗叫。 “……” 舒闲想起来什么。 宿舍,宿管,年年。 “我狗……顾亦年,你是狗吧!”舒闲气呼呼地朝着电话喊。 刚进来的护士被舒闲的喊声吓得一抖,站在了门边,没敢走进去。 阳光正好,风撩动了窗帘,撩动了花枝,撩动了衣衫。 Omega冲着手机喊话,脸颊染红,也不知是跑得累了,是气得急了,还是因为别的。 是那么年轻,那么干净的人,好像有着无限的未来,无限的希望,无限的感动。 Omega冲着手机吼完以后,沉默了很久。 好像把所有的爱和仇怨,所有的不舍和眷恋都在脑海中回顾了一边,Omega终于鼓足了勇气。 “我想,我想努力去爱你,先生,我想要爱你……” “我爱你。” 电话那头的人坚定而急切地回应了他。 电话那头的人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激动地抱住了一脸懵逼的宿管,对着电话,坚定而急切地回应了他,并一遍遍地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 第163章 “哥,笑一下!” 邵择拿着相机,冲着对面穿着学士服的舒闲喊道。 舒闲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微笑来,站在他两侧的学生也因为太过激动而笑容僵硬。 拍了几张后,前摄影社社长邵择觉得拍不出效果,皱着眉头走过来,给大家看刚才的照片。 “我觉得这个光才是可以的,但是怎么说呢,这种一字排开的构图很容易显得呆板,你们的表情也……”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我们就跟哥哥合张影就可以了!” 舒闲还没表现出烦躁,旁边的几个男男女女倒是都十分体贴,谢过了邵择和舒闲,激动地跑开了。 看着几人的背影,舒闲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没松完,背后就又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您是舒闲同学吗?我也是药学院今年的毕业生,不知道能不能跟您合张影……” “哥,你还挺受欢迎哈。”不等舒闲答应,邵择已经自告奋勇接过了拍照的任务,“嘿嘿,相机给我,我给你们拍吧,就这儿,这个取景挺不错的,我刚才找到的……” 舒闲有些疲惫,却也并没有反感。 看着那些明明是跟自己同届,却一个个管自己叫“哥”的毕业生,舒闲无奈地笑了笑。 他以为,他毕业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拍毕业照,最多是拍一张班级合影,一张学院合影就够了。 毕竟他几乎大学四年都不住校,认识的人不多,自己班里都尚且认不全。 甚至可以说,他对班里的人,都不如对邵择他们宿舍那几个了解多。 可以说是没什么朋友了。 但是没想到,社交圈子小也架不住他名声在外,一波波毕业生都来找他合影。 “哥,歪下脑袋,笑一个,自然一点,对对对,就是这种笑容……”邵择端着单反,对于舒闲的表情十分满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站了一个人。 拍了几张后,邵择收工,几个毕业生朝着他凑过来看照片,舒闲也跟着走了过来。 “拍的挺不错啊,这光影!这构图!” “嘿嘿,一般一般!” “你这拍照技术,职业级的!” “哪有哪有……” 学生们跟邵择聊天,舒闲走到了邵择身后,站在了那人面前。 “乖,毕业快乐。” 舒闲接过那孤零零的一支玫瑰花,刺是刚修过的,花茎底部还有土,他有理由怀疑这是顾亦年从学校门口的花池里偷的,刺是来的路上顺便拔的。 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香气很淡,花瓣柔软如绸缎,他不禁用鼻子蹭了蹭。 “谢谢,我很喜欢。” 毕业季总是有很多人送花,在校园里拍照的毕业生们,尤其是女孩子和Omega,经常怀里抱着一捧鲜花。 他倒是并不羡慕,因为他知道顾亦年会来,并且会带给他一支玫瑰。 不多不少,只有一支,每次都是这样的。 相比那些烂漫眩目的花束,他更喜欢这孤零零的一支,是那么不合群,那么孤绝的一朵花。 “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今天公司的事情不多,就过来了。” “是吗?难道不是坑害你助理吗?也别总压榨劳苦人民啦,先生。” 舒闲说着就摘下来脑袋上的学士帽,顺手递给了顾亦年,然后开始顺头发。 学校统一发的学士服质量差的要命,大小也很极端,这帽子给他箍得像是被念了紧箍咒一样。 顾亦年伸手就把他刚才顺好的头发揉炸了,“你不也总是压榨我。” 舒闲原本想要把顾亦年的手拍开,听到这话却缓了动作,将他的手抓住,拉到了胸口。 “怎么,你不行了?” 顾亦年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后就加深了,一种淡淡的危机感迅速传遍了舒闲的全身。 那边邵择已经接受完夸赞,把相机还回去了,发现舒闲不见,转过头来就看到他跟那个顾亦年在一起。 邵择对顾亦年还是颇有不满的,只是他很少见到舒闲在别人面前这么轻松。 扪心自问,他也不能做到让舒闲这么简单地笑着。 他也好,许知也好,他们都太幼稚了,在舒闲眼里都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会给舒闲增添压力的。 所以,现在或许已经很好了。 忽然,有人跑来招呼舒闲去拍学院的集体照了,要在图书馆前面的台阶上拍。 舒闲应下,看着那人的背影思索了几秒。 “她是你们班的副班长。” “你怎么知道?”舒闲震惊地看向顾亦年。 顾亦年已经不会再犹豫地,拉起了舒闲的手,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 “大一,监护人你填的是我,前段时间你们班级毕业照拍好以后,导员给家长邮寄了一份,后面有名字,我就看了看。” “……给我。” 顾亦年听见舒闲突然沉下去的语气,不禁笑出来。 他知道舒闲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拍毕业照前一天,某人因为失眠拉着他下了一晚上棋,结果拍毕业照时刚好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 照片上,全班同学都尽力展示自己的笑脸,只有站在C位的舒闲展示了自己的口腔健康。 当时因为效果拔群,大家一致通过了这张事故照片。 顾亦年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大声,舒闲气呼呼地就要去锁他的脖子,顾亦年一边笑一边求饶,求得十分不诚恳。 在他们没有看到的不远处,某个人正盯着他们,一动不动。 “回宿舍吧,他们都买了饭等你了。” “邵择,他……” “你看,他挺好的,不是吗?” 那人一直盯着舒闲的背影直到模糊,却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模糊了。 很快,舒闲拐去了通往图书馆的那条路,他看不到他了。 “走吧,知了。” “嗯,走吧。” 许知喃喃说着,揉了把脸,冲着邵择笑了笑,笑得不是很自然,配上他消受的脸颊和苍白的皮肤,甚至有些惊悚。 但是邵择却欣慰道:“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好很多了。” “嗯,会好的。” “是的,你会好起来的,快到夏天了,知了都要出来了!马上就会滋儿哇滋儿哇叫个不停。” “你可别了,说得我跟个蝉精似的……” 半个小时过后,图书馆那边成了大型“茄子”现场。 一整个学院的毕业生排排站,站满了整个图书馆的台阶。 舒闲原本是跟自己的班站在一起的,但是他刚站好,就听到有人在喊他。 应声后,那同学朝着他跑过来,气喘吁吁指着最前面:“院长和几个老师叫你过去。” “老师叫你过去一趟”,这句话是刻在每个学生骨子里的生理恐惧。 但院长都叫了,舒闲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走到最前面,徐教授十分亲切地过来拉他,跟别的老师介绍道:“这就是舒闲啦!” 这语气,仿佛是把舒闲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特意向别的老师展示自己和舒闲的关系好。 其他老师都嘲笑道:“老徐,我们谁不认识舒同学啊?” 院长也过来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旁边坐下。 就这样,舒闲原本在班里被当作镇班之宝,推到了C位,现在到了学院,依旧被拉到了C位。 第一排都是老师和领导,他一个孤零零的穿着学士服的学生坐在期间,真的很尴尬啊! 被摁着坐下后,摄影师就开始拿着喇叭指挥了。 盯着远处架着的相机,舒闲突然之间又觉得困了。 顾亦年正站在树荫下看着,见舒闲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笑了,拍集体照必打哈欠是什么奇怪的设定?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舒闲拍集体照打哈欠的特写都被学校截成头像,挂在了荣誉墙上,每次舒闲回来的时候,都会被鞭尸嘲笑。 沈谣也收到了这张照片。 “私人的毕业照我肯定不好找他要,但这种集体照嘛,还是能给你要到的!” 沈谣把照片递给对面戴着帽子的人。 “这种照片我需要你来要?我自己不能找到?” 不屑地接过照片,他一眼就扫到了舒闲。 第一排,C位,打哈欠。 真是有他的…… 想到那张班级毕业照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动作,他不禁笑了。 第164章 后记 “他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放弃考研了,因为被你的专业逼疯了,他说计算机不是人学的,回去开自己的酒吧了。” 沈谣托着腮帮子,显得怨念又不平。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闹着玩,尤其舒闲,最近躁狂倾向比较明显,更是说一茬是一茬,反复无常的。 在被计算机的专业知识折磨了半年以后,舒闲虽然已经有了上岸的把握,但是一想到考上还要学三年,就痛苦不堪。 最后,在多方劝阻之下,舒闲辗转反复多次,最终还是放下了考研。 但这也不碍事,毕竟舒闲也是有产业的人。 一个高中就拿自己的压岁钱开了间酒吧的人,考研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人生体验而已,白老头子也说不让他考了,他就自然而然不考了。 “他最近在装修第二家酒吧,上一家给了俞景澄全权管理。” “俞景澄啊……他和江燃在一起了吗?” “没有。”沈谣摇了摇头,咬住了唇,隔了半晌才说道,“江燃死了。” 如死一般的沉默霎时间散开。 病房中的二人都不说话了。 带着棒球帽的少年压了压自己的帽沿,掩住眼底的晦涩。 舒闲,俞景澄,简婉,这一个个的。 要么爱得太晚了,要么爱得太苦,要么干脆爱不上。 沉默半晌,少年开口问道:“是郑书洋杀的?” “嗯呢,情杀,本来还想双杀的,但是俞景澄被赶到的简婉救下来了,已经入狱了。” “那简婉呢?” “小丫头精神倒是好得很,但是因为总去舒闲的酒吧蹭酒,胃差得离谱,现在已经被她两个爸爸管制了,全城的酒吧都不敢让她进。” “她胃一直不好,盐盐怎么敢让她喝?” “舒闲当然不让,她是趁着舒闲和顾亦年去旅游那段时间去的,那时江燃刚死,俞景澄也疏忽了她。” “那现在看来,盐盐倒是过得最好的了?” “或许吧。”沈谣托着腮,眼神并不聚焦在对面的人身上,只是盯着白花花的墙壁。 说舒闲过得好,确实,他现在是他们几个人中唯一一个得到爱情的。 可是舒闲的精神依旧很难搞,每天的情绪落差很大,甚至就算他重新和顾亦年在一起了,也依旧没抗住,自杀过一次。 那次顾亦年只是出差了两天,还是提前回来的,回家就见到舒闲在浴缸里割了腕。 从那以后顾亦年就再没出过差,每天除了工作就是陪着舒闲,俞景澄和简婉也抽出时间来陪着。 如果说舒闲是幸福的,那么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身上汇聚了很多人的爱。 “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吗?如果你回去了,他的病一定能瞬间好起来!”沈谣突然问道,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而每一次问,都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我不能,沈谣。” “……白予,你何苦呢?” 少年抬起头不回答,只是笑了笑,依旧是那么干净的笑容。 时间流转,白日西斜,白予走出了三院,坐上一辆出租,跟司机说了一个目的地。 公寓楼前。 顾亦年和舒闲大手拉小手穿过马路,正准备走进楼中时,舒闲忽然停住了。 “那个。” 舒闲指了指路边卖烤冷面的一个小摊。 顾亦年很少拒绝他,可是这次却眼光严厉:“不行,你情动期马上要到了,不能吃辣的。” “可以不要加辣。” “那也太油了。” 舒闲闻言一皱眉、一撇嘴,马上就要落泪。 “你明明说过,我说什么都会答应我的!” “可是乖乖,你的腺体已经损伤严重了,会疼的。” “疼是另一件事了,我现在好饿的。” 顾亦年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很坚决的,揽着舒闲的腰一步步把人往楼里拖动。 但是舒闲也很坚决,眼见烤冷面离自己越来越远,气得一口咬在顾亦年肩膀上,给顾亦年咬得倒吸一口冷气。 实在挨不住,顾亦年直接掐着舒闲的后脖梗把人提溜下来,然后架着舒闲的腿把他抱了起来。 “饿了吗?”顾亦年笑着问他。 舒闲眨了眨眼,反应过来,闷闷地捶了顾亦年两拳,然后红着脸埋进了顾亦年的肩头。 “做完我想吃冷面,烤冷面不行,朝鲜冷面总行吧……” “那个凉。” “那就搁微波炉热热。” 舒闲伏在他肩头,说话瓮声瓮气的,让人完全没办法拒绝。 于是顾亦年应下了,但是就经验来讲,舒闲从来都是自己爽完就睡,都不带管他一下的,更别说朝鲜冷面了,估计到时候就忘了。 “想吃什么都好。” “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没戏了。” 舒闲叹一口气,抬头见顾亦年已经给自己抱进了楼里,就知道冷面离自己远去了。 唉,冷面没吃到,还平白惹了火。 舒闲伏在顾亦年的肩头,目光还停留在那个烤冷面的小摊上。 忽然,他看到小摊边上站着一个人。 离得那么远,夜也那么深沉,只凭着小摊上昏暗的灯光,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身形,却莫名觉得熟悉。 突然,他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眼泪控制不住地直接掉了下来。 他看到那个人影,直到顾亦年抱着他拐进电梯时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像也在注视着什么。 “乖乖,怎么了?” 察觉到肩头的人有异样,顾亦年赶紧把人放下来,见到舒闲已经是满脸的泪水,目光呆滞。 突如其来的落泪让顾亦年措不及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将人抱进怀里先安慰着。 “怎么哭了?想到难过的事了吗?别哭,我在……” 舒闲也搞不懂自己。 他确实控制不好情绪,突然哭,突然笑,突然暴怒都是常有的事情,可最起码都要有个缘由。 比如今天阴天了,比如养的花蔫了,比如外卖小哥迟到了,总要有个理由吧,哪怕再微不足道。 可是他这次却毫无征兆地、不可控制地难受,停不下来,心脏好像揪成了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啊…… 公寓楼外,带着棒球帽的人见舒闲已经进去,转身就要离开,可是他刚拐进一个巷口,就被人勒住了脖子,猛地摁在了墙上,帽子也掉了下去。 “白予,果然是你。” “尤皓哲……” 白予咬牙叫了声对面人的名字,目光冰冷,握住尤皓哲的手腕狠狠一扭,脚下一扫,直接将尤皓哲撂倒再地上。 尤皓哲自知打不过白予,赶紧求饶:“错了错了,高抬贵手……” 白予用膝盖顶着他的脖颈,往后扳着他的胳膊和手腕,默了几秒,最后松开了手。 尤皓哲“嘶哈”叫了半天才缓过来。 站起来时,尤皓哲顺手帮白予将帽子捡了起来,递了过去。 白予接过,掸了掸,重新扣在了头上。 “啧,果然啊,沈谣只会为白家服务。” 看着许久不见的白予的脸,尤皓哲笑出了声。 当初,他看到沈谣在舒闲的病房外打电话时就起了疑心。 究竟是谁,非要从沈谣口中获得消息,而不能经过舒盛康、黎素等人的口? 而那沈谣的句“保持怀疑,敬畏真相”,其实已经让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可是却不敢相信。 如今眼前站着的人却是落实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尤皓哲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给白予递了一支,又给自己抽了一支。 搓开打火机,点燃,然后将打火机丢给了白予。 白予拉下口罩,咬住了烟,护着火将烟点燃了,深吸一口,又吐出一口闷气。 这种情况下,尤皓哲本来应该问很多问题。 你怎么还活着,你去哪了,既然活着为什么不现身,为什么要偷窥舒闲…… 但是所有的问题都随着一口口烟雾,一团团散尽了。 不知道从何开口,太他妈离奇了,那就干脆不问了。 烟快燃尽了,白予将烟摁在旁边的墙上,烟蒂丢在了巷口的垃圾桶。 然后白予转身走向巷子的深处,擦着尤皓哲的肩膀,淡淡说了一句,“别告诉他。” “……最起码给我个理由吧?” 白予停住了,抬起头,看着两侧建筑之间夹着的,那条狭窄的夜空。 今夜没什么星星。 “因为我活不了两年了。” 说完,白予头也不回地步入黑暗,一步步地远离了光明,也远离了他的光明,走进了他一个人的沉默和永久的孤独。 尤皓哲在巷口站着,直到白予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扔了烟头转身离开。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白予了,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 而白予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舒闲,只能是遥远地伫立、注视着,把所有的情绪,连带自己都在黑暗中掩藏。 穿过小巷,白予的眼前豁然开朗,灯光融融,车流激荡,来往的人群三两成伴,细碎地交谈着。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蹦蹦哒哒在前面跑,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爸爸隔一会儿便喊她,“跑慢点!” 社畜白领坐在公交车站的休息椅上,手里拿着中午买的鸡蛋灌饼,咬了一口,对着手机讲:“挺好的,下班了,要去吃大餐呢。” 公交车驶入站台,呼噜呼噜地,把所有等候的人都接走了,世界安静了几分。 忽然,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跑到了车站,前面的公交车已经开走了,他们没赶上。 两个男孩子扭打在一起,打得不认真,和搂搂抱抱无异。 “都怪你非要吃炸串,得了吧,没赶上车。” “敢不敢把你吃的那串面筋吐出来啊?” “别挠我哈哈哈哈……” 白予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那是他们的校服。 是他和舒闲的高中。 刹那间,很多画面在眼前闪过。 他们也曾一起逃课去吃烤面筋,简婉要他们带几串回去,特意嘱咐要五香微辣,不放孜然,因为孜然塞牙。 他们也曾一起回家,那时舒闲有一辆电动车,他们骑到半路被交警拦下,说他们超速。 他们曾经一起打篮球,那时舒闲打控卫,他打小前锋,舒闲给他传的球从来没偏过,他也从来没脱过手。 他们曾经一起去酒吧,那时舒闲弹的每一首歌他都收藏在了列表里。 他们曾经买同款不同色的鞋子,然后将其中一只换过来穿。 舒闲曾经蹲下去给他系鞋带,他不忍心舒闲一个人蹲着,就把另一个鞋带解开了陪他一起系。 他们曾经在冬天里一起睡觉,盖着一床被子,挤在一张1.9*0.9m?的床上,面对面,不亲吻也不牵手。 他想起舒闲耳骨上的那个耳洞,是他给他打的,他对舒闲说,他想要让他为了他疼。 那时舒闲面对着他,靠在他怀里,紧张兮兮地问他“好了没”,他捏着舒闲的耳朵,其实也紧张的很。 忽然,又一辆公交车停了下来。 身边那两个打闹的男孩见状赶紧窜上了车。 整个公交站又空了下来。 白予没有上车,也没有等车,只是站在车站边上看着路过的一切。 他想起沈谣问他无数遍的问题,为什么不回来。 他说,“因为我说了我爱他。”而爱他就不该再打扰他了。 沈谣当时觉得可笑,觉得这种恶俗的话不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或许沈谣说的没错,他对舒闲从来是占有,他的感情表达方式,也应该是占有。 “你会给他带来希望的。”沈谣十分笃定。 其实他也笃定,他相信他能把他的盐盐从黑暗中扯出来,盐盐也会为了他活下去,活得肯定比现在好很多。 可是他更笃定的是,他也会把他推向死亡。 他告诉沈谣,“我死了,他一定会跟我死。” “上一次他不是没跟你死吗?” “那是他没死成,我要是再死一次,他一定会跟我死。” 沈谣觉得他有些固执,觉得他是妄想,她说:“你可以用这两年的时间告诉他,好好活下去,带着你的那一份活……” 沈谣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因为沈谣也意识到,那不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跟我一起死吧,盐盐。 这才是他会说的话。 可是他又不愿意他死。 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盐盐面前,盐盐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爱他。 而当他真的尝到那种美好时,他一定会舍不下他。 估计到了最后,他也只能像上一次一样,在临死前对他说一句,“我爱你。” 要么让他陪着他一起走向死亡,要么让他的下半生彻底烙上他的印记,每天挣扎在与他的记忆中。 谁都可以标记你的肉体,但只有我能标记你的灵魂。 沈谣说的没错,我的情感就是自私,是占有。 可是盐盐啊,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我不想让你死,我那么恨顾亦年,那么不愿意看到你跟他在一起,可是我爱你。 我不能再见你了,再见你我就会忍不住走向你。 到我死亡为止,我会活在没有你的世界,好在这段时间也不算长。 我曾经每分每秒都不想和你分开,我顶着整个家庭的压力留在了你的身边,可你还是离开了我三年。 我住在我们一起规划过的房子里,装修和陈设都是计划的样子什么都成真了,除了你。 我不想打扰你,我也很生气,觉得是你背叛了我,自己去追求爱情了。 可是你就是我的爱情,盐盐,我是那么的爱你。看到你伤痕累累地回来,我甚至不能给你一个冷眼,我只能给你打开家门,不吻你,只是给你拿出一双准备了三年的拖鞋。 看到你为了他痛苦,我也曾窃喜过,我觉得我可以重新拥有你。 可是当你吻上来的时候,我却下意识地伸手挡开了,虽然我很想吻你,但是我爱你,所以我不能。 我曾经感谢顾亦年,我以为他会送给我们一个孩子,我甚至想好了她的名字,想好了要送她去我们上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上学,告诉她,我和你爸爸曾经是这些地方的校霸。 可是你没了孩子,我也没了余下的生命,也没了你。 我记得你在最后的那一刻吻上了我,你还是不爱我,可是我知道,我在那时拥有了你,也标记了你,也占有了你。 直到醒来,我知道了你的自杀,你的挣扎,你越来越残破不堪的身体。 实话实说,最后的那句“我爱你”,确实是为了让你一辈子不能忘记我。我成功了,但又想着,是不是失败更好一些。 我的盐盐,我是那么的爱你。 可是再见了,这是我向你的道别,而你永远不需要回应。 又一辆公交车进站了,司机打开前车门,冲着白予喊:“上车吗?末班车了。” 白予摇了摇头。 车开走了,带起一阵并不清新的风,鼻腔里都是尾气的味道。 恍惚间,白予想起了博尔赫斯的那首诗。 【在我的爱人与我之间必将竖起 三百个长夜,如同三百堵高墙, 而将我们阻隔的是梦魇般的海洋, 什么也不会有了,除了回忆。 由悲伤赋予的黄昏, 渴望见到你的黑夜, 颓丧的原野,苍凉的天空, 我走来,又离去 …… 你我的分离已如磐石, 没有了你会使更多的原野悲伤。】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番外先在群里更,群号再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