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兔子耳朵听什么 作者: 今轲 简介: ·现代都市轻松小甜饼~久别重逢暗恋成真 ·温柔腹黑老狐狸x胆怯社恐小白兔 【爱让人自觉羞耻，但你不必羞耻】 南初偶遇了许久未见的小朋友图慎思。 上次同她接触还是在四年前，南初同朋友在山庄避暑，图慎思刚刚参加完高考，水灵灵怯生生一个小姑娘，喊朋友姐姐，便也喊她姐姐。 她整天缀在南初的身后，看她打游戏，陪她读书，拽着她的衣袖去山里徒步，虽然胆子小脸皮薄，耳尖总是红红的，但会努力地跟上她的脚步。仰着脑袋望向南初的时候，眼睛里有纯粹干净的星星，很是可爱。 南初喜欢这个妹妹，便时常捏着她的耳朵嘱咐她：“要是来A市了，记得来找我啊。” “姐姐带你吃喝玩乐，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有什么事一定别憋在心里，要和大人多沟通。” “我发朋友圈了，记得给我点赞。” …… 然而后来，图慎思有事提前离开了山庄，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南初。 现在，在A市烟雾缭绕的烧烤摊上，南初听别人说着图慎思成长的经历，而故事的本人坐在南初的对面，僵直得如同一只应激的兔子，胆颤心惊，慌乱无措。 她埋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愿意同南初说，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同南初对上。 怪异的红晕从细嫩的脖颈蔓延上来，一路向上，染红了整张脸，让本来透白的耳尖变成了浓重的绯色。 南初的心尖轻轻跳跃，她真想揪着这只兔子耳朵问一问： “为什么不找我？” “为什么躲着我？” “我说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啊。” —————— 图慎思看到南初便有奇怪的反应。 这反应她无法控制，每次只能任由自己一点点变得浑身通红，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新年时，她收到了南初的礼物，是一瓶特别定制的香水，会因为体温的升高，而逐渐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之后，图慎思看到南初的异常反应便又多了一项，她们沉浸在花香里，仿佛进入了开到荼蘼的春天。 内容标签： 都市 甜文 治愈 暗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初，图慎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许躲 立意：自我成长，弥补遗憾，遇见美好。 第01章 九月初，城市的热气还没有来得及散去，当夜晚降临的时候，夜市的灯光也随之闪亮起来。 烧烤架上焦灼的烟火“滋滋”地冒着，肉串和香料的味道霸道激烈，勾引着刚刚下班腹中空空的行人。 南初忙了一整天，肚子里灌的都是些清淡的茶水和茶点，车子堵在了这条街上，车尾的红灯亮成一条蜿蜒的线，烧烤的香味从微开的车窗透进来，唤醒了还在低头看文件的南初。 她抬眼看向窗外，问司机：“前面还堵吗？” “一直到兴盛街都堵，东边挖路，从市里出来的车都得走这条道。”司机的语气略有些焦躁，但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南初，又瞬间温和恭敬起来，“南总，我们的行程预计会增加一个小时，所以您可以休息一下，快到了我叫您。” 南初的视线还落在窗外，有一丝风吹进来，将她耳边的发丝撩起，从脸颊轻轻划过。南初长得漂亮，细眉杏眼，气质清绝，这画面美得像电影里一般。但没人敢对着这位公司新上任的GM起什么邪念。 她手段狠厉，新官上任三把火，已经让整个公司翻天覆地，如果做不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上到各部门总监，下到司机助理，随时都有可能收到一封辞退信。 司机收了视线，又查了查导航，看能不能找出一条节省时间的路线。 没想到南初这个时候开口了，她的语气里没什么负面情绪，甚至称得上放松：“就近找地方停一下吧。” “诶？”司机惊讶抬头。 “我下去吃个饭，你也可以回家了。”南初对上后视镜里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今天辛苦了。” 车子艰难地挪行一段，靠边停了车。 南初下车，裹进香味扑鼻的热风里，她就近找了一家店坐下，只这么几步路之间，就已经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齐刷刷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腾挪转移，南初不理睬，视线只落在桌上油腻腻的菜单上，老板过来招呼她：“美女，几位啊？” “要十串羊肉两串豆角一条秋刀鱼一份烤茄子。”南初这么回答道。 “诶，好。”老板点头应着，又多看了她两眼，这才转身离去。 四周声音嘈杂，食物即将上桌，南初的精神终于得以休憩。 她把所有工作事项都从脑袋里暂时移出，不看手机，静静坐着，偶尔望一望周围的人群。 初秋的夜晚来吃室外烧烤的，三三两两，都是同朋友一起。没有像南初这样，一人坐一桌的。 大家吃着聊着，喝着啤酒碰着杯，时不时就冒出热烈的笑声，很是开心热闹。 南初在A市打拼这些年，一起去酒宴晚会，一起喝下午茶谈生意的朋友不少，但像现在这样的时刻，能同她出现在烧烤摊里的，实在不多。 她扩大了些视线的范围，多看一点，好像就能多感受一些别人的快乐。 在老板端来羊肉串的时候，南初的视线忽地定住。 在摊位的另一边角落里，有一桌年轻的女孩子，她们穿得花枝招展，散落的长发被灯光镀上一层闪亮的金色，喝饮料时抬起的手臂白生生的，笑声清清爽爽，像一股流淌着的山涧小溪。 这自然是会让人想多看两眼的，但让南初目光定住的原因并不仅于此，她似乎是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瘦弱的肩胛，细长的手臂，侧头时忽而略过的小巧的鼻尖，饱满的额头，和不窥全貌便让人觉得单纯又干净的眼睛…… 叫什么来着？ 南初微微皱眉想了想，小名叫勉勉，微信名叫兔子不说话，姐姐叫图潇潇…… 图潇潇，南初的视线偏了偏，果然看到了图潇潇。 对面坐着的就是图潇潇，几年没见，图潇潇胖了一些，但穿衣打扮都更加精致了，即使在吃路边摊，也有仿佛坐在五星酒店里度假的时尚气质。 她十分机敏，很快就察觉到了南初的目光，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南初友好地笑了笑。 图潇潇有一瞬间的怔忪，但很快，她也笑起来，并站起身冲她招手，喊了声：“南初！” 那一桌的女孩子都朝南初望了过来，一瞬间，惊讶，惊艳，兴奋，什么表情都有。 唯独只有南初最初瞧见的那个身影定定地坐着，脊背笔直，分毫不动。 老板继续上菜，挡在了两波视线中间。在图潇潇抬脚往过走的同时，南初低头拿过了包，对老板道：“帮我拿过去吧，碰到朋友了。” 终究是没能在这热闹的地方落单。 南初同图潇潇在路中间重逢，图潇潇热情地拥抱了她，笑着道：“真没想到啊，在这种地方碰到你，咱们有几年没见了来着？你个工作狂，自从你上了班，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缘分。”南初笑着简短地回应，只强调今天偶遇的巧合，不面对关系疏远的指责。 图潇潇拉着她到了她们那桌，忙不迭地给大家介绍道：“各位，大美女，南初。我的大学校友，A大优秀毕业生，OTM中华区市场总监。集才华、金钱和美貌于一身的……” 南初轻轻巧巧地打断了她的话：“潇潇，我没在OTM了，你信息更新不及时。” 图潇潇愣了愣：“那你现在在哪儿高就？” “肚子饿了，不要谈工作的事了。”南初拖过一把椅子坐下了身，微笑着道：“打扰你们了，我过来蹭饭吃。” 她公平公正地环视每一个人，但视线的终点还是落在了那道身影身上。 图慎思，南初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 和面前的这个人相比，这个名字显得过于呆板老气。图慎思有一头柔软的自然卷，以前她喜欢整齐的扎成一个高高的丸子头，现在披散着，只用一只樱桃发卡，别在左边耳后。 图慎思的皮肤很白，以前在炽烈的阳光下暴晒也不会变黑，只会发出鲜艳的红，现在在头顶暖黄的灯光下照着，手背上一点浅色的绒毛都分毫毕现。 图慎思的脸很小，眼睛很大，她的长睫毛又卷又浓密，瞳孔又黑又亮，明明是漂亮得过分的一双眼，却并不会透出什么复杂的心思，以前，她用这双眼睛望着南初的时候，南初总觉得是在看一汪清泉的倒影。 现在，这双眼睛根本不看她。 哪怕就坐在她的对面，哪怕现在桌上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南初的身上，哪怕就当是礼貌起见，图慎思也该用那双眼睛看南初一眼。 但她就是不看。 她低着头垂着眼，看桌面上的碗碟，看桌面下的手机，向左侧目看别的说话的女生，但就是不看她的对面。 她看别的东西的时候也并不专心，只是匆匆地略过，走马观花，注意力好像在这里，下一秒却已经飘散了。 图潇潇向南初介绍桌上的人，南初微笑着回应，图潇潇介绍到了最后一个人，她指向图慎思：“这位……” 她停顿住，问南初：“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我妹妹。” “嗯，勉勉。”南初叫了她的小名，毕竟以前，她喊的也都是小名。 勉勉，一个很顺口的小名。 南初叫得亲昵软糯，紧盯着对面的人等待回应。图慎思却还是低垂着目光，她握着杯子的手抬起，喝了一大口饮料，圆形的玻璃杯底挡住了大半张脸，光和水的折射光怪陆离。 在水杯即将放下的时候，图慎思从嗓子眼里回应了南初一个模模糊糊的：“嗯。” 南初脸上挂着的笑容消失了，她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导致了图慎思这样的回应。 以前的图慎思对她完全不是这样的态度，她喊南初“南初姐姐”，声音轻轻甜甜的。她很喜欢待在南初身边，看她打游戏，看她做一些黑暗料理，需要帮忙的时候一抬手就在，不能帮忙的时候就静悄悄的。 南初去山里徒步，图慎思怕蜘蛛怕毛毛虫，却也一定要跟在南初身后，窸窸窣窣，脚步轻盈得像个山间的小动物。南初一停下步子回头去看，小动物就要震惊得抖动一下，脸蛋红扑扑的，耳朵也红扑扑的。 回忆起这些，南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语带自嘲地道：“小姑娘长大了，已经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图慎思的手指还握在玻璃杯上，玻璃杯稳稳地放在桌面上，杯里的饮料却晃了晃。 图潇潇一直就没坐下，她拿了大瓶的橙汁，拧开瓶盖，给图慎思加饮料，嘴上接着南初的话：“哎，其实也没多少年，但大家变化都太大了，所以总觉得过去了很久。勉勉当时才高考完，现在都大学毕业上班了，以前真是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缠着大人玩儿，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 图慎思的神色忽地着急起来，她抬手去挡杯口，声音很低地道：“够了，潇潇姐，我不要了……” 图潇潇没听到她说话，她的眼睛也正在看南初没看到她的动作，所以饮料还是倒了下去，就这么汹涌地倒了图慎思一手。 “啊。”图慎思低低地惊呼。 她的慌乱具象化了起来，她要站起身，却还弯着腰，她沾了果汁的手去拿纸，半途又赶紧换了另一只手，她抽出了纸巾，不知道是先擦手还是先擦桌子，或者是擦弄湿的杯子外壁。 “哎呦。”图潇潇也喊了起来。 一下子抽纸加入的人多了起来，南初看着桌面上即将被水沾到的手机，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伸手，越过桌面，拿起了图慎思的手机。 图慎思目光扫到她的手，几乎呆愣在了那里。 她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住，整个人像一块僵硬的石头。血色从细白的脖颈漫延上来，迅速地染红了整张脸。 南初想解释一下，但她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瞬，图慎思便突然劈手夺过了手机。 她冰凉的指尖划过南初的皮肤，因为用了急促的大力气，所以指甲给南初带来了尖锐的疼痛。 在这疼痛里，南初抬眼，终于对上了图慎思的眼睛。 那仍然是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瞳孔黑亮，浓密的睫毛投下暗色的阴影，像正午的阳光投下的树荫。 但眼底已经全红了，红通通的眼睛像恐惧又无措的兔子，她直视却又躲避，她似乎有无数疯狂的情绪急待宣泄，却像失去声音一般，无法开口。 这次，是南初愣住了。 图慎思夺回了自己的手机，她将手机紧紧地捂在了胸口，她只看了南初这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在一片混乱里，图慎思动作迅速地抓过了自己的背包，她踉跄退后的动作让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去一下洗手间。”图慎思低声扔下一句话，匆匆离开了。 这之后，她没再回来。 第02章 在图慎思离开后十分钟，图潇潇起身去接了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背着吃饭的人打的，回来的时候神色之中有些尴尬。 南初看着她，并没有主动开口问。 在吃了串肉喝了口酒之后，图潇潇自己道：“勉勉有事先走了。” 对着整桌人说的，没有多解释，南初双臂环在了胸前，之前老友重逢的那点好心情荡然无存。 夜越来越深，周遭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桌上女孩子们的话题从工作聊到感情，从奇遇聊到旧事，脸色泛红眼中氤氲。而南初静静地看着，听着，就像一个观赏电视剧的局外人。 有个女孩子不乐意了，她越过了桌面和南初碰杯，笑盈盈地问她：“像南总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都没有什么爱情的烦恼啊？” 南初道：“是的，没有。” 她的回答简短，要放在别人身上给人的感觉不是在敷衍就是在装逼，但因为是南初说的，这几个字就像不掺杂个人情绪的真理一样，让人信服。 并，忍不住起哄。 “哇——” “啊啊啊——” “好想听听南初姐的故事啊，一定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想象的。” “呜呜呜呜南总你讲两个嘛，求求你了！” 南初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好像在润嗓子一般。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她身上，南初将颊边掉下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侧脸的轮廓被灯光一衬，柔润又清冷。 这真是一张容易让人幻想各种情爱故事的脸。 但南初放下了杯子，道：“没有故事。” “啊，怎么可能——”又是一阵失望的起哄。 南初抬眼，笑了笑：“就是因为没有故事才没有烦恼嘛。” 她顿了顿，又道：“真的。” 最后这两个字加的真是温柔，好像在安抚诱哄一般。 桌上的女孩子们一下子就被说服了，不再提出要求，只纷纷感叹道： “也对，人家都说真正的大美女大部分人是不敢去追求的。知道自己配不上。” “就像我一样，我看到这种级别的美人也就是看看而已。” “没有故事就没有烦恼，南初姐说得对，我要把我的故事斩断，斩断！” 图潇潇举着酒杯道：“我作证，南总大学时期的确是没谈过。一心搞学习搞事业。要不人家现在功成名就呢。” “呜呜呜呜”，大家纷纷举杯，“向南总学习！” 南初不接话，只是淡淡地笑。 喝空了好些酒瓶，桌上杯盘狼藉。大家吃饱了，但没玩够。图潇潇建议换个场子接着high。 南初拒绝了邀请，笑着道：“累了，打工人，明天还得上班。” 图潇潇知道南初的时间宝贵，没有多劝。大家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时候，南初拽住了她的胳膊：“潇潇，你送我一下。” 图潇潇神色讶异，但她很顺从地跟着南初走，两人离开了吵闹的夜市，来到了灯光昏暗的路边。 一阵凉风从两人之间穿过，轻轻地掀起了衣摆。 南初没有拐弯抹角，很直白地问道：“潇潇，勉勉是来找你玩的吗？” “啊……”图潇潇顿了顿，笑得有些尴尬，“小孩长大了，哪里喜欢跟我玩啊。她是跟家里吵架了，就跑出来了，我小姑让我照看着点，我好不容易把人拉出来吃顿饭。” “吵架？”南初看向她，“因为什么？” “嗐，刚毕业的小孩，因为工作呗。去年毕业以后，我姑父给她安排了好几个职位，让她在里面挑一个。明明是自己挑的，上了一年眼看着要转正了，自己离职了。” “嗯？自己离职？”南初听到这里抬起了眉梢，“没和家里商量过吗？” “你也惊讶吧。”图潇潇皱着眉头，“勉勉一直很乖很听话，从小到大就数她没让人操心过。这眼看着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回报父母了，突然叛逆了。” “以前是很乖。”南初想起那个夏天在山里的夜晚，她们喜欢生一堆篝火来玩，图慎思总是小心翼翼地照看着火堆。 那时她们聊起对未来的幻想，图潇潇说自己要去做自媒体，抓住时代风口成为新一代网红。图慎思说爸妈已经给她想好了报什么专业，但她还想再辅修一门自己喜欢的。 有自己的意愿，但也并不会去违背父母的意愿。 南初又想起方才在饭桌上不看她，不回应她，还要从她手里抢回手机的图慎思。 她笑了笑：“或者叛逆期总是要来的吧，有人早有人迟。” “哎……怀念以前的勉勉。”图潇潇长叹一声。 南初稍稍偏移了话题中心：“那她现在在A市自己找了工作？什么类型的？” “好像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吧可能。跟她的专业真是完全不搭噶。不过A市大城市嘛，工作机会多，也不会饿着她。那个时候她还说想报A大呢……”图潇潇忽地停顿住，眼睛望着前方，不说话了。 是的，那个时候，图慎思确实说过想报A大。南初和图潇潇很热情地附和她，说她进了A大，她们会带她吃喝玩乐，让她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好好享受在A市的生活。 “殊途同归吧。”图潇潇垂眸，很低声地说了这几个字。 “有车了。”南初指向在路口等红灯的空着的出租车，示意自己要走了。 图潇潇看向她，突然笑起来。她轻轻撞了撞南初的胳膊：“喂，你这些年真没感情经历啊？” “这有什么好作假的。”南初微笑。 图潇潇笑得更夸张了：“女神，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情感癖好吧？” 南初被逗笑了，出租车开到了身边，她拉开车门，回头道：“我只爱钱，不爱人。再见~” “再见。”图潇潇收了夸张的笑容，冲她招了招手。 车子行驶了出去，车里打着冷气，车窗关着，于是所有的热闹喧嚣都很快褪去。 南初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但手机握在掌心里，来回颠倒了几趟，显示着她在思考。 问清了图慎思现在的状况，那图慎思今天为什么会对她这个态度，倒是可以解释一部分。 一个乖乖女，离开自己熟悉的城市，离开家，为了自己的梦想外出打拼。却还是逃不过老家的亲戚，甚至是亲戚的朋友。这些旧人，大概是都会让她感觉到难堪烦躁。 说起来，南初于图慎思，不过也就是某年夏天堂姐带回家游玩的朋友，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也就十来天。 后来呢……南初突然睁眼，拿起了手机。她在微信通讯录里艰难地找到了“兔子不说话”，点开聊天页面，果然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南初换过手机，但仔细地去回想，不难记起。自从那十来天结束之后，两人再没有热切地联络过。 小孩确实是变了，或者那十来天的勉勉，只是图慎思的一个短暂的缩影，透露出了多少真性情都不一定。 指尖摩过手机侧缝，有些疼。 南初抬起右手食指，看到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淡粉色的划痕，在她透白的皮肤上很显眼。 “兔子”留给她的。 南初笑了笑，兔子虽然不说话，但兔子急了会咬人呢。 南初又想起图慎思夺过手机时看她的那一眼，血红的眼睛。 还是有些疑惑，就算是现在有些讨厌她，但这讨厌的程度未免也太过激烈了吧。 她明明没有惹过她呢。 第二日，是周天。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休息的好时光。对南初来说，是出差的好日子。坐中午的航班，落地约人吃晚饭，关系打通以后，第二天就是新的一周，可以快速落实合同详情。 南初喜欢这样的速战速决，高效地利用时间会让她有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忙过一单，紧接着又是一单。等南初回到A市，已经是一周以后了。 周一，她在正常上班时间去了公司。秘书一项项地汇报最近的工作进程。虽然离双节还有一段时间，但中秋国庆假期绝对是家居市场的重中之重。各部门都在协同配合，出台了很多个活动方案。 “短视频渠道推广选择了美矢，他们家今年上半年出了两套爆款视频，对年轻用户的喜好抓得很准。”秘书翻看手中的平板，“今天他们过来提策划案，预计会初步定下来推广方案。” 南初点点头，虽然目前品牌的营销以线下为主，但线上新媒体绝对是不可忽视的一块。她问秘书：“几点？在哪个会议室？” “十点半，三楼小会议室。”秘书快速打字，“南总你要过去吗？” “有时间的话。”南初回答道。 其实没有那个时间，还有更多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南初处理。等她开完会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南初最多也就是从三楼路过，透过半遮着百叶窗的透明玻璃，朝小会议室里瞄两眼。 但没想到的是，她看到了图慎思。 余光里匆匆地一瞥，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南初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猛地停住了脚步，秘书就跟在她的身后，差点撞到她的身上去。在“南总对不起”的慌乱声音里，南初定住了目光，切切实实地看清了会议室里的景象。 那的确是图慎思。 那甚至是正站在台前，汇报方案的图慎思。 她穿着套不太合身的职业装，掐腰的短外套都松松垮垮的。她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扎了起来，露出了白生生的一张脸。 下巴小，嘴巴也小，只有眼睛大而有神。 她边操作ppt边讲解，虽然南初听不到声音，但从她嘴巴开阖的幅度和脸上自如的表情来看，陈述一定是流利顺畅的。 她会时不时地微笑，会有肢体动作辅助，她的目光可以坦诚地望向在座的甲方。虽然一张年轻稚嫩的脸总让人联想到在校的大学生，但这样的姿态神情，好歹也是大学生里优秀的学生会成员了。 这真是出乎南初的意料。 相比在自家公司里又碰到了故人的巧合，她更惊讶的是图慎思在工作时，竟然是这个样子。 坦诚，自然，平静又充满活力，既不是南初记忆里十八岁时那个胆怯害羞的样子，也不是前些天重逢时在烧烤摊上冷漠又慌乱的模样。 南初捻了捻手指，食指上的小伤痕已经恢复了，但被图慎思的指甲划过时，那一瞬间冰凉又尖锐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 秘书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小声道：“南总，林总还在等您。” 就像抛起一枚硬币时，最容易看清内心的冲动。南初的大脑瞬间有了决断。 “让他再等等。我进去看一眼。” 南初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第03章 南初进这趟会议室，自然不是为公。 她百分之百的私心，并且是有些难以言说的，用意甚至称不上光明的私心。 那天在烧烤摊，图潇潇努力把图慎思的异常归结为孩子长大了，变了，叛逆了。孩子跑来了别的地方工作，不开心，不乐意再被大人管着。 那现在，没有大人，没有亲戚。图慎思正在进行自己选择的喜欢的工作，并且状态十分之好。 这个时候，南初作为甲方公司的领导者进去，不该再有什么异样了吧？ 南初是来证明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答案本来就是错的。 门推开了，轻轻发出声响。 会议室里的人自然而然地望了过来，不管是自家公司的员工，还是乙方在座的各位，都显现出了在合理范围内的惊讶和紧张。 南初知道自己没表情的时候看着挺难接近的，所以她堪称和蔼地露出了笑容，并点头示意大家继续，我只是来旁听的。 但没法继续了。 因为台上正在讲解的图慎思她暂停了。 她就像一台被拔掉了电源线的机器一般暂停了，从南初踏进会议室的那一秒起，她的语言，她的表情，她的肢体动作，甚至她的神气，都停止了。 她呆呆地望着南初，似乎这整个世界都和她没关系了，她本身也同她没关系了。 她变成了空气，变成了灰尘，她仿佛坠入了梦中——她消失了。 南初用眼神安抚过自己的手下，视线便集中在了图慎思身上。 她们遥遥相望，隔着这间小会议室最长的距离，南初却看清了图慎思每一瞬的变化。 这变化不仅是用眼睛看的，它更像一种感受，像一种推理，像最不可能的那种可能，生发在南初的心窝里。 最开始就是暂停的，是消失的——在南初还没同她对上视线的时候。 一旦南初的目光偏移，图慎思便也开始动荡，当南初最终定目到图慎思的脸上时，图慎思已经完全不敢同她对视了。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就像进行了偷窃的盗贼，四下躲藏，无处安放。 她那黑而浓密的睫毛就像林中被惊扰的蝴蝶，恨不得下一瞬就呼啦着飞离而去。 南初再看下去，如晚霞一般的潮色便攀上了图慎思的脸颊。脸上有妆，尚且能盖去几分，裸露的脖颈和耳朵却完全无法逃离这红色。她红得像熟透了，红得像醉酒了。 南初轻轻开口，用的是最温柔鼓励的语气：“没关系，你继续讲。” 但这话并没有带给图慎思安慰，反倒加重了她的紧张和焦躁。她垂头去操作桌上的电脑，手中握着的翻页笔被无意识地按动，投影幕布上的ppt一下子往后跳了好几页。她艰难地开口，也只是冒出了几个生涩的字词：“我，我们，定位，受众，受众的画像……” 磕磕绊绊，无法成句。 南初确认了，图慎思怕她。 和长不长大没关系，和叛不叛逆也没关系，更和她们之间相差的年龄、熟悉又陌生的身份没关系。 图慎思的慌乱、躲避、不敢直视，都只是针对她。 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 南初的眉头皱起来，回忆在她的脑袋里翻滚搅动，得不出答案。 在图慎思结结巴巴的叙述里，在南初风雨欲来的表情下，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每个人都绷成了一道弓，似乎下一秒就会万箭齐发。 在图慎思又说错了一个关键词以后，美矢的项目负责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努力笑着道：“接下来这部分就由我来阐述吧。” 图慎思的嘴巴立马停了，她低头僵直在那里。 负责人上了台，对图慎思道：“Bunny，麻烦你下去做一下记录。” 图慎思这台宕机的机器终于接到了指令，她快速走了下来，但走下来就意味着离南初越来越近。 空着的位置，距离南初，也就隔了两个人头。 南初盯着图慎思，图慎思头埋得极深盯着地面，在她坐下时，南初甚至看见她不自然地弯了下腰，仿佛肚子在疼一般。 这之后，负责人做策划陈述，图慎思一直看向负责人的方向，手在笔记本上快速地画着，南初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梗得僵直的脖颈。 不多时，那透红的脖颈竟然冒出汗来。 南初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图慎思快要承受不住了。 图慎思的痛苦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感官里，也让她变得焦躁起来。 在负责人翻页的空隙，南初对她点了点头，无声地退出了会议室。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会议室的门猛地打开，图慎思的手紧压着胃部，被同事带去了洗手间。 她的脸色惨白，汗水浸透了额前的发丝。 南初与公司副总的交谈没有持续到预期的时间，平日里南初喜欢将对方的想法听完，耐心地等待他连情绪都发泄了，再进行判断和决策。算是维护同事关系和谐的一种手段。 但今天她的耐心不足，图慎思带给她的疑惑和烦躁让她不自觉地就丧失了微笑的表情，当她失去表情并且在思考的时候，便会显得十分冷漠。 副总感受到了这种冷漠，很多话都咽回到了肚子里。最后，他问南初：“其实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是不是？” “裁员名单是通过董事会的。”南初便也不再迂回。 副总离开了她的办公室，南初看了眼时间，不到十二点，托图慎思的福，她今天可以按时吃午饭。 秘书送文件进来，南初问她：“三楼小会议室结束了吗？” “到午饭时间，暂停了。下午还得继续，潘潘带美矢的人去楼下吃饭了。” “哪家店？” 秘书有些紧张，低头拿手机：“我跟进一下。” 南初想起图慎思脖颈上的汗，抬手道：“不用了。” 秘书小心翼翼地继续汇报：“美矢那边的项目负责人Linda女士想要见您。” 南初眉梢抬起：“今天来的那位？” 秘书：“是。” 南初起身，走向会客沙发：“带她进来吧。” Linda进了办公室，秘书端来了咖啡。 南初态度很温和地询问今天交流得怎么样，linda聊过几句客套话以后，非常真诚地同南初道歉：“抱歉啊，南总。公司新来的小妹妹太紧张了，发挥得不好。今天本来应该我全程做提案的，只是这个补充方案的创意来自Bunny，方案草图也都是她完成的，效果非常好。所以我想着，可以让优秀的年轻人发挥一下，她还是经验太少了……” 说到这里，Linda开始观察南初的神色。南初脸上并没有韫色。于是Linda又小声加了句：“可能没吃早饭，胃病还犯了。” “胃疼？”南初眉头皱了起来。 “是啊，现在年轻人作息不规律，也总是会有些小毛病呢。” “那她现在呢？” “喝了热水休息了会，好多了。潘总请我们吃饭嘛，今天中午肯定是能好好吃一顿了。” 南初陷入了沉思。 又来了人向她解释图慎思为什么这么对她。 身体不舒服，好像是一个完美的借口。但身体偏偏在看到她以后开始不舒服，这是对她的恐惧和厌恶已经到了躯体化症状的程度了吗？ 胃，是个很典型的情绪器官呢。 直到这个时候，南初的脸上才有了些真实的神色。但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神色。 她问Linda：“图慎思入职贵公司多久了？” Linda惊诧于南初竟然叫出了Bunny的大名，她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快满三个月了，但她之前大四的时候在我们公司实习过一段时间，做出了很不错的案例。” “什么岗位？” “art。” “她大学学的相关专业吗？” “不是本专业，但辅修了美术设计。” 南初突然微微倾身看着她：“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Linda再一次愣住了，她只是来道个歉圆个场，完全没想到南初会问这样的问题。 Bunny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Linda倒是称得上熟悉，实习期就是她带的，后来进了公司也一直在她的组里。她是一个很不错的手下，但在他们公司里也实在是一个缺乏个性的人，Linda想不通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吸引了南初，让她问了又问。 踌躇了一会儿，Linda回答道：“认真，勤奋，聪明，专业能力强。谨慎，腼腆，社恐……但面对工作时态度还是非常积极的。” 南初笑了笑，Linda看她神色稍霁，正想问问她是不是认识Bunny。南初却已经站起了身，显示出了送客的架势。 “用新人很好的，这样的企业更有活力。”她同Linda握了握手，“祝你们午餐愉快。” 说这话的时候，南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堪称亲切。Linda觉得刚踏入办公室时的冰雪已经融化了，处理完了手下的烂摊子也让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思去看南初那张漂亮的脸，这位年轻的甲方老大真是有一张让人惊艳的脸。 Linda心里微微一动，顺嘴便提出了邀请：“南总，你还没吃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第04章 楼下餐厅包间里，等Linda进来时，菜已经上桌了。 Linda看了一圈，没找着享家的负责人，疑惑地问：“潘总呢？” “点好菜和我们干了两杯饮料就先走了，他说他在我们肯定吃不好，就不打扰我们吃饭了。”有人回答道。 “啊，还蛮客气的呢。”Linda坐下了身，桌上的菜色很不错，是可以吃饱肚子的正儿八经的饭菜，“之前听说他们这边不好沟通，我还挺担心的，看来真是多虑了。” “都说他们新上任的老大是个蛇蝎美人，我今天光看到美人了，没看到蛇蝎。”有人笑着道。 大家都哈哈地乐起来，纷纷夸赞南初惊鸿一瞥的美貌。 “我当时一回头，我的天，还以为看到女明星了。脑子里转了一圈想，再不济也得是来拍宣传片的模特吧。” “个子很高啊，气质好出挑，皮肤好好啊，她没化妆吧我记得，果然真正的美女是不需要修饰的。” “但是好有气场哦，她光是眼睛扫过我我就感觉被压迫了，呜呜呜呜南总不要奖励我……” “你别发骚，也就是因为你当时没在台上站着。不然得像Bunny一样，被吓傻了。” 话说到这里了，Linda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图慎思身上。 这场轻松的讨论图慎思并没有参与，明明是张圆桌，图慎思却像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样，低垂着眼，脸色白着，耳尖红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总没化妆，我刚才仔细看了。雪肤黛眉，天生丽质。”Linda接上大家的话题，下一句却是问图慎思的，“Bunny，你感觉好些了吗？” 图慎思慌张抬眼，Linda这才发现她眼睛是红的，像是哭过一样。 “还很难受吗？”Linda紧接着问。 “没有。”图慎思却用力摇头否认了，她再一次向大家道歉，“对不起，是我拖后腿了。” 神色诚恳，语气也真挚。图慎思搞砸事情后自己的难过那么明显，而且这样的意外状况也就发生了这一次，大家纷纷表示理解。 “哎呀正常啦，谁都有紧张的时候。” “下次努力下次努力，以后多练就好了。” “我要是在南总面前做报告，她看我一眼我都得腿软跪下喊主人。” 图慎思耳尖的红色开始蔓延，Linda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刚才跟南总提这事了……” 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Linda打开了饮料，招呼大家吃饭：“她倒是不介意这种小失误。” 桌上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Linda突然从包里拿了东西出来，一小盒，扔到了图慎思怀里：“并且很关心我们员工的身体健康，Bunny，这是南总嘱咐我拿给你的胃药。” 四下里都愣住了，大家的目光聚集到了图慎思身上，盯着她怀里那盒药看。 Linda又道：“我邀请她同我们一起吃饭，她和潘总一样，怕影响到我们愉快的午餐时间，拒绝了。” Linda看着图慎思，一字一顿道：“她说，让Bunny好好吃饭。” “啊啊啊——”饭桌上传来尖叫，来自平时说话最大胆的那位同事，她双手揉搓着脑袋，整个人都癫狂了的模样，“这特么也太苏了吧啊啊啊啊啊，我的女王陛下！为什么今天提案的人不是我，啊啊啊啊Bunny你抢走了我的玛丽苏爱情故事！” 大家又全都笑了起来，他们热烈地讨论着南初，讨论着她的美丽和气场，讨论她掩盖在高冷外表下的体贴和大度。他们把图慎思怀里的药抢了过去轮番端详，好像这是一束花，一块宝石，一份饱含爱意的礼物。 这热闹掩盖了图慎思的异常。 她耳尖的红色又迅速蔓延到了整张脸上，她低着头，桌下的双手拧在一起，手腕发红，指尖发白。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抬手将扎着头发的皮筋扯了下来，长发散落，柔软卷曲的发丝蓬松地遮盖住了她的侧面脸颊。 她还能露在外面的，只剩下很小很小一部分。 她低垂着眼眸吃饭，没夹多少菜，但碗里的米饭很快见了底。 胃药在大家手里轮转过一圈，终于重新回到了图慎思的怀里。 她紧紧地攥着那盒药，视线落在盒子背面，快速地读完了使用说明书。 吃完饭，图慎思向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吃了药。 离开餐厅时，她拽住了Linda的衣袖，同她道：“Linda姐，我下午可以回公司吗？” Linda十分惊讶：“我们和享家的提案还没有结束。” 图慎思摇了摇头：“我不想参与这个项目了。” 南初的午餐时间很短，她没有午休的习惯，吃完饭便又开始工作。通常这个时间，她会开始处理一些不需要员工配合的文件，直到正式的上班时间。 下午两点半，南初拨通内线电话问秘书：“和美矢的会议预计什么时候结束？” 因为南初今天对美矢的过度关注，秘书早已提前做了了解，这会实时联系了与会的同事，快速回复道：“进行得很顺利，已经接近尾声，预计再十分钟可以结束。” 南初挂了电话便拿起了手机。 她觉得自己该和图慎思有一场正式的沟通了。 两次偶遇，两次异常，每次都需要别人来向南初解释，尽管南初承认这两个别人和图慎思相处的时间要比她长得多，但南初还是觉得，事情本不该是这样。 她和图慎思曾经有过非常良好的关系，图慎思经常自主地陪在她身边，图慎思会眼睛亮亮地同她讲起自己的想法。 虽然有年龄差，是姐姐的同学，但南初相信，她们之间是建立起过真诚亲切的友谊的。 现在，明显出了问题。 出了问题就该找出问题，然后解决它。 南初并不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因为她已经给了图慎思缓和的时间。 午餐时，她没有下去同她一起吃饭。她给她捎了药带了话，就是在向她表示温和的好意。 图慎思既然已经知道了她们现在多了一层甲乙双方的关系，那就该做好心理建设，准备再次见到她。 和“兔子不说话”的聊天页面终于有了新消息。 南初发送：【结束后过来一下，我在办公室等你。】 发完她便扔下了手机，起身去泡茶。 现在天还有些热，开完冗长的会议后肯定口干舌燥。她这里可以有清爽的茶水，也可以添加牛奶和糖浆变成小姑娘喜欢的奶茶。冰箱里有冰块，喝不了冰的话，还有常温的凉白开。 南初计划着把一切准备好，等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时间会刚刚好。 但水沸了，茶好了，沙发上多了一个颜色鲜艳的新抱枕。办公室的门外还是静悄悄的。 南初回到了办公桌前，她倾身拿过扣在桌面上的手机。这几年她已经习惯了在发送十分有把握的信息以后放下手机去干别的事，于是图慎思十来分钟前的回复，南初现在才看到。 兔子不说话：【抱歉南总，我已经回公司了。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转述给我的同事，他们还没有离开。】 南初僵在了那里。 这个手撑桌面倾身的姿势并不舒服，但她的肢体暂停了活动，因为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脑袋里面去，迸发出一个巨大的“啊”字。 啊啊啊啊——居然叫我南总，这大概是世界上最陌生的称呼。我明明没有叫你任何名字，我没叫你Bunny，没叫你图慎思，甚至没叫你勉勉，因为我在对你对我的态度生气。 生气，这么私人的情绪我给到你了。你居然叫我南总？ 啊啊啊啊——你已经回公司了，明明上午一直在，明明吃饭的时间还在，拿了我的药，听了我亲切的嘱托，我让你缓和情绪，你直接缓和到家去了。 是多看我一眼就难受吗？是这辈子都打算躲着我了吗？ 啊啊啊啊——有什么问题转述给你的同事，我对你同事有什么问题！什么人都值得我对他有问题？有没有问题你不知道？我把问题告诉你同事你敢听？ 南初的脑袋里一片喧嚣，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短短的一行字快被她盯出火来，很快她的腰也像着火一般痛起来。 南初扶着腰站直了身体，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里，她闭上了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把这股汹涌的火压了下去。 当脸上的表情恢复冷漠时，南初睁开了眼。 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得整整齐齐，准备得丰富多彩的饮料。 “……靠。”还是没忍住，南初低声道。 十分钟后，秘书部接到了来自总经理办公室的电话，询问内容还是关于美矢的。 先问了美矢下次过来是什么时候。在秘书对接过后回答“暂时没有确定，之后大多都是线上会议”后，南总的声音跟裹了冰碴子一般，仿佛随时能将电话线割断。 她道：“把美矢地址发过来。” 第05章 如果是十八岁的南初，她会直接给图慎思拨过去电话。如果图慎思挂断，那她就继续拨，直到图慎思接起来为止。 如果是遇到图慎思时二十二岁的南初，她会直接杀到对方公司，将她堵在无法逃避的空间里，直到逼问出答案为止。 但现在是二十七岁的南初，她的职业生涯并不长，但这些年丰富的社会经验让她成长的速度非常之快。她早已养成了成熟稳重，做事之前会考虑好前因后果的良好习惯。 于是当美矢的地址出现在手机里时，南初坐在自己舒适的老板椅里，想了许久。 既然不来见她，那直接沟通便可以一次性获得答案的概率极低。还有可能打草惊蛇，逼急了跳墙。 迂回怀柔，才是最适合的政策。 南初又找员工要来了美矢的策划案，不止补充方案，最重要的两个提案里也有Bunny的功劳，她可以用简笔画画出生动的形象，为提案的预计效果增添了不少光彩。 双节的活动不能用国庆节的噱头，所以重点还是放在中秋上。团圆“享”家的概念十分流畅，在图慎思的补充方案里，一只可爱的兔子变成了主角，从月球上接收信号，传递远隔万里的思念。 南初看着那只兔子，白绒绒的身体，圆圆的眼睛，红红的耳朵尖。 这画的是自己吧？南初伸出手，在那兔子耳朵上戳了戳。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对接美矢的运营部负责人潘潘就主动来到了南初的办公室。 南初今天对美矢的频频关注早已经让她心惊胆战，推门进来时，望向南初的目光瑟瑟缩缩。 南初觉得这神情有些眼熟，让她想起图慎思。 她用掌心托住了下巴，认真观察下属的表情，等人来到面前时，猝不及防地问了句：“我很可怕吗？” 潘潘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椅子上，稳住脚步以后，她整张脸都红了，脑袋也要冒汗了：“南总，南总，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可能……” 南初：“我觉得我还是蛮亲切的。” 潘潘拉椅子的手又收了回去，双手交叉在身前呆立着：“对，对，很亲切的。” 南初叹了口气：“坐吧。” 这声叹气彻底打消了潘潘坐下的念头，她忙不迭道：“不用不用，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来问问您，您觉得美矢的提案怎么样？如果问题很大的话，其实现在更换也来得及……” “宣传的事还得你来把控。”南初笑了笑，算是安抚了下属。她把手里的文件夹推了过去，指尖点在那只兔子上，“这种卡通形象还是蛮可爱的。” “啊。”潘潘的目光落上去，眼睛亮了，人也显得有精气神了，“对，是很可爱。现在拟人形象接受度很高，我们也可以将线上线下结合起来，做出专属于我们享家的吉祥物……” 潘潘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南初认真听着，给予鼓励的微笑。 讨论结束以后，潘潘偷偷看南初，犹豫着道：“那我接下去就落实这一步，会马上再同美矢那边沟通。南总……您要不要参加线上会议？” 南初往后靠进了椅背里，思考的模样，须臾，她笑起来，道：“我倒是有兴趣听一听，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小号？” “小号？”潘潘愣住了。 “就是那种，属于你们部门的，不会引起大家注意的账号。”南初皱皱鼻子，无奈地道，“你看我今天多关注了一下美矢，就带给你这么多麻烦。我可不想再引起大家的不安了，正是工作忙碌的时候。” “哦哦。”潘潘立刻理解了。最近公司裁员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现在，南初明显是想偷偷地监听运营部的状况，或许双节过后，就有人要走人了。 她的背上冒起了一层薄汗，再没敢看南初，只应声道：“有的有的，我待会将账号和密码发给您。” “好，谢谢。”南初笑得很温和。 潘潘回到了自己的部门，挨着桌子一个个地拍：“都精神起来！精神起来！命运攸关的时刻！开会！开会！” 下午下班时间到来之前，潘潘把账号和密码发了过来。 晚上八点半，会议软件提醒，您所在的运营部有会议邀请。 这个时候南初还在公司，她经常在公司处理工作到深夜。虽然她并不提倡员工加班，但各部门有各部门的情况，总有工位的灯光同她的灯光一起亮着。 南初进了线上会议室，她的账号名称是“运营-会议纪要2”。 会议室里对接美矢的工作人员都在，他们已经打开了摄像头，背景都是公司的工位。只有一位“运营-会议纪要1”没有开摄像头也没有开语音，她动作迅速地在文字区输入会议主题和流程，播报：35分，美矢接入。 潘潘给南初安排的这个身份很合适，毫不起眼，完美隐藏。 南初将电脑屏幕调整到合适的亮度，椅子轻轻往后滑去，就像在观赏一部电影。 8点35分，美矢的工作人员进入，都是今天上午在三楼见过的面孔，和享家一样，他们的背景也是在工位。 屏幕给每个人划分出小小的区块，南初点开了最角落的那一个，将它放至最大。 图慎思的脸在镜头里看起来圆圆的，她端端正正地坐着，鼻梁上挂着副硕大的圆眼镜，头发散着，耳边别着樱桃发夹，有种呆呆乖乖的书呆子气。 她不觉得自己是这场会议的主角，所以只保持正常范围的认真态度，神态很放松。 会议开始了，南初耳朵里听着别人的声音，眼睛看着图慎思的脸。 图慎思会低头用纸笔做笔记，会在别人的观点阐述完以后点点头，会在自己的同事需要文件支持时快速地进行操作。 享家要对美术或者设计进行修改时，图慎思的脑袋会瞬间抬起来，一边认真地聆听，一边涂涂画画。 往往甲方的修改意见刚刚说完，图慎思的示意图已经发送了出去。 这个时候，南初觉得她变成了一只机敏的小兔子，耳朵竖着，眼睛提溜转着，特别可爱。 南初不自觉地笑起来，当图慎思离开座位去拿东西时，突然黑下来的背景清晰地倒映出了南初的笑脸，让她微微一愣。 南初抬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揉了揉。 她不得不承认，她感觉到快乐，也感觉到一丝忧愁。 隔着网络，用着隐藏身份，南初终于重逢了那个记忆中的图慎思。 她并没有变多少，她只是对她变了。 南初垂眸，长长舒出一口气。 会议很快进入了最大的变动，享家决定将图慎思的备用方案确认为正式方案，并与其他方案联动，打造一个拟人形象，应用于之后的宣传推广中。 潘潘提完这个建议以后，突然假咳了两声，声音紧巴巴地询问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大家在公屏扣个1。” 运营部这边自然没什么问题，1111地扣了一竖排。 潘潘：“那个……所有人都扣一下哈。” 南初回神，明白了，潘潘这是在暗地里询问她的意见。 运营-会议纪要2：【1.】 潘潘的语气一下子轻松不少，她快快乐乐地道：“那就要麻烦美矢这边跟进起来，你们是那个Bunny负责这一块对吧？” 屏幕里的图慎思一下子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镜头，她手里的动作停了，完全放松的姿态也终止了。她慌乱地望向一侧，按照页面正常的排列的话，大概是她的上司Linda的方向。 Linda适时地接了话：“对，这个拟人形象是Bunny设计的，方案也是她主推的，所以后续的相关事宜会由她来负责。” 兔子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图慎思警觉地盯着屏幕，踟蹰着道：“Linda姐，可是，我不是……” Linda打断了她的话，命令下得十分果决：“一直都是你做的，后续肯定也是你做。注意记录，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询问潘总。” 图慎思抿紧了嘴巴，再没能发出声响。 如果她真的是一只兔子的话，那么在之后的时间里，她的耳朵越来越耷拉，四肢越来越柔软，最后团成无力的一团，散发着自己无法抵抗的担忧。 但这只是情绪上的一点改变，也只有南初放大了屏幕，看得仔细才能发觉。 在行为上，她并没有消极怠工，认真专心的程度比之前还要高出不少，她紧追着享家提出的每一个字，该询问的时候也会积极开麦，了解客户的需求。 会议在九点半接近尾声，临下麦之前，潘潘顿了顿，道：“我们公司很注重这次合作，希望享家和美矢一切顺利。” Linda微笑着应声：“一定会的，我们会努力不让南总和潘总失望。” 突然被点名，南初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摄像头和麦克风，确认它们都是关闭的状态。 大家和和气气地开始退出，南初最后望了一眼图慎思，图慎思的耳朵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红了，和那只鲜艳的樱桃发夹挨在一块，娇艳欲滴。 画面彻底黑了下去，会议结束了，南初感觉到一丝疲累。 她起身拿了外套，出了办公室下了楼。 楼下的餐厅大多都还开着，街边还有一些热气腾腾的小摊。 南初买了很多食物和饮料，两只手提满了，沉甸甸的。 她回到公司，来到运营部，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食物放下，笑着道：“大家加班辛苦了。” 接到意外投喂的小伙伴们喜气洋洋，朝南初抬手致意：“不苦不苦！为公司服务！” 南初笑起来，她看着大家快乐地瓜分食物，想着，像Linda那样的领导人，一定也会为员工准备丰富的加班餐吧。 今天真是太辛苦了。 南初垂眸，打开手机。和“兔子不说话”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两点多那会。 【结束后过来一下，我在办公室等你。】 【抱歉南总，我已经回公司了。有什么问题我可以转述给我的同事，他们还没有离开。】 收到消息的时候，她一定很慌张吧。 她一定慌乱地猜测了许久，反反复复地思索，最后才打下了这谨慎的一行字。 没有等到她回复的一整个下午，她一定更无措吧。 她一定想了无数个可能性，但没有办法得到确认，她怕把工作搞砸，怕连累同事和公司，她才刚刚开始自己喜欢的事业，三个月，还是一只可怜的雏兔。 是我做的太过分了。南初想。 不管怎么样，小兔子的消息还是要回的。 指尖在屏幕上虚空地支着，良久，南初才找到了合适的措辞。 【没事了，好好吃饭，早点休息。】 第06章 之后每次与美矢的线上会议开始之前，潘潘都会发消息给南初。南初在时间允许的时候，登录“运营-会议纪要2”的账号，做一个沉默的旁听生。 她这样的暗中监视不管本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于运营部来说，这就是考官莅临考场，所以每一次会议，运营部都准备得充分认真，与美矢的沟通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频率和效率。 甲方如此积极，乙方自然不敢懈怠。 具体的广告方案很快确认下来，图慎思成为了本次卡通形象“居家兔”的主要负责人。由于工作量大时间紧，甲方的要求又高，所以她和她的同事们几乎天天都在加班。 南初经常在深夜的项目工作群中，看到美矢更新工作进展。 万物有亏有盈，高强度的工作自然会带来极速的进步。在一次又一次的线上会议中，南初看到屏幕里的图慎思越来越自信，表述越来越流利，发表观点时的态度也开始由谨慎变得坚决。 显然，对专业的探索和实践，可以快速褪去图慎思的青涩和腼腆，让她变成一个成熟的职场人。 除了在提到南初的时候。 因为潘潘知道会议时南初在场，所以她总是要时不时提一句他们的南总，暗戳戳地拍两句马屁。 每当这个时候，图慎思的胆怯便会瞬间回归，眼睛开始乱瞄了，脑袋也低下了，一会摸笔记本一会喝水，看着乱糟糟的。 这也是南初的重点观察时刻。 她自己很忙，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一边放着会议，一边干别的事情。当她听到图慎思发言时，会抬头看屏幕。当她听到潘潘又在拍她马屁时，也会抬头看屏幕。 她不放过一丝图慎思对“南总”这两个字的反应。 她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揣摩她的神态，想要发掘出一些她对自己异常反应的原因。 原因没找到，但南初发现这些异常反应已经慢慢地趋于平缓化了。 最初图慎思听到她的名字会惊诧，呆愣，会迅速地整张脸变红，会脑子坏掉，话都说不利索。 但渐渐地，她开始能够控制自己去躲避，去装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会做一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虽然耳朵尖还是会红红的，但到底不会整个人熟成大龙虾影响工作了。 南初觉得，这是一种有效的“脱敏”。 当你不断地去接触自己反应激烈的事物时，身体总会找到适应的方法。 于是，在这一天，南初外出办公经过美矢所在的写字楼时，她让司机停了车，对身边的秘书道：“去买些奶茶和甜品，送到A区1栋13楼美矢广告，找他们的Linda组。” 秘书调出手机备忘录迅速记下，问：“南总，有什么要沟通的吗？” “就说最近加班辛苦了。”南初顿了顿，嘱咐道，“奶茶看看有没有青提口味，多买两杯。” 秘书接下任务，迅速下车。 她很快地根据项目组人数购买了充足的饮品和食物，然后上了楼，笑意盈盈地将东西带到了目的地，交给了Linda。 美矢的工作环境很自由，只要人在公司，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办公。需要的时候能找着人就行。 Linda翻了翻食物袋子，先在微信里叫了图慎思。图慎思小跑着过来，头发被风一掀像飘荡的绒线，鼻梁上挂着的大眼镜都快滑到了鼻尖上去。 “怎么了，头。”她跑到Linda跟前堪堪刹住车。 “不急，是好事。”Linda抬抬下巴，指那堆袋子，“喏，下午茶。喜欢哪个拿哪个。” “哎呀，有吃的。”图慎思挺开心，“刚好有点饿……” 她保持着这个憨憨的快乐表情，仔细看了袋子里装着的东西，然后挑了杯奶茶和小蛋糕。 道完谢转身要走的时候，被Linda叫住：“让我看看你拿的什么口味……青提茉莉奶盖，青提芝士……” Linda一下子笑了，看向图慎思的表情别有深意。 图慎思呆住，嗫嚅着问道：“Linda姐，怎么了……” “今天这趟下午茶，青提口味占比过高。真巧，刚好是你喜欢的。” “啊，是的，我是很喜欢。”图慎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幸运哦。” Linda：“这是路过的南总买的。” 图慎思：“……” 图慎思脸上活泼自如的表情消失了，变成了一只呆鸡。 她拿着食品袋的手指越来越松，Linda早就猜到了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抬手抓住了袋子，避免了食物的浪费。 “上次我问过你你们是不是认识，你不乐意说。那这次我也就不问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了。”Linda看着图慎思，表情很严肃，“之前你要退出项目组我没答应，现在你的备用方案成为重点方案了，所有人都在为此而努力。你得清楚，不管发生什么事，项目都得继续做下去。” 图慎思的眼睛水汪汪的，她攥紧了手指，没有反驳。 Linda的语气柔和下来：“这对公司，对你自己，都很重要。我们要学会公私分明，也要学会……在必要的时候利用自己的私人关系。” 图慎思猛地抬起了眼，她的脸颊红红的，眼底也红红的。她着急忙慌地道：“我们没有什么……” Linda打断了她的话，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们目前的合作很顺利，一般情况也不会有这种必要，我只是随口说到了这里。” 她笑了笑：“南总这是慰问我们呢，她说我们工作辛苦了。去吧，继续努力，不要辜负甲方爸爸的一片心意。” 图慎思没再说话，她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一直埋头干到了天色昏沉。 这天，她又是最后一个打卡出公司的。 很快，美矢所负责的广告部分就到了拍摄阶段。图慎思作为组里的美术，卡通形象是她设计的，广告分镜是她画的，所以自然，拍摄时也需要全程在场。 实景取景在A市的享家线下商超，占地面积大，家居样品全，非常适合拍摄。享家这边也做了全力配合，早早就将时间和场地规划发到了工作群中。 “运营-会议纪要2”自然也看得见。 南初点开自己的工作日程，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叫来了秘书。 原本要再往后一天的“线下门店体验”，被她挪到了拍摄当天。 这一天南初在出门前，对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 自从正式上班后，南初鲜少如此认真地去照镜子。她知道自己的颜值已经是足够用的层级，也知道再多的外表修饰并不能带给她正向的事业反馈。 所以她一般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衣柜里一水的黑白灰正装，头发梳整齐扎着或者挽起。有场合需要的时候带一双高跟鞋，不需要的时候，就是简便百搭的休闲板鞋。 这样的装束，很容易引起距离感。南初知道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评价都是高冷，不易接近。也知道公司里的手下对自己的畏惧。她觉得这些都是必须的。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她会再见到图慎思。 图慎思对她已经有足够多的恐惧了，她不需要图慎思的畏惧，也不想要看到她更多的躲避。她的目标，是能够离图慎思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想要让图慎思感觉到亲切、信赖。她想要向图慎思展现自己的无害。她想让图慎思知道，她还是曾经那个带着她玩耍的南初姐姐。 她不必对她害怕，她不必远离她，她可以什么话都同她说。 南初放下了头发，换了条柔软的浅色连衣裙。她拿出许久未用的香水，轻轻在耳后点了点。 到达线下商城的时候，拍摄已经开始了。 南初一来到场地边缘，潘潘便看见了她，正要手舞足蹈地朝她跑来时，被南初制止了。 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潘潘赶紧点头又点头，示意所有看见南初的享家员工保持安静。 拍摄现场本来就要保持安静。 南初没急着到跟前去，她站在一片被绿植掩盖住的区域，静静地观察着整个片场。 这个片场，本来很有看头。比如临时搭建的巨大舞台，比如吊起来飞在空中的家具，比如价格昂贵的拍摄机器和井然有序的第三方团队……但这些都没能真正地吸引到南初的注意力。 她只是匆匆一瞥，便滑了过去。视线停驻时，目光已经落在了图慎思的身上。 图慎思背对着她，正弯腰认真地盯着监视器。 导演坐在她左边，上司站在她右边，一个比她胖，一个比她高，衬得图慎思就像一支柔弱的小白花，孤零零地伫立着。 是的，哪怕她在人群中，还是显得那么孤独单薄。 南初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因为暗自在视频会议中放大屏幕看了许多次，所以脑袋里可以自然地浮现出她的样子。 眉毛是会微微蹙着的，认真工作的时候嘴巴都会用力，脸颊会抿出一个小坑，看起来甜甜的，又苦苦的。 眼睛是专注而有神的，像一只机敏的要变成狐狸的兔子，南初隔着屏幕被她这样盯了很多次，而现实里，还一次都没有。 南初突然感觉到想念。 她想念屏幕里的图慎思，她真想看看她的脸。 南初轻声走了过去，她所过之处，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她。但图慎思依然紧盯着监视器，不为任何工作之外的氛围所动。 南初已经走到了近前，收获了Linda转头时惊异的目光。 南初温和地笑了笑，Linda福至心灵地往后一步，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南初不客气，站到了Linda的位置。 不过是轻轻一阵风，图慎思的右手边便换了人。 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但她并不关心身边站着的人是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正在拍摄的镜头上，她果然像南初想象的那样，眉毛蹙着，嘴巴抿着。 南初静静地欣赏她。 为了工作方便，今天的图慎思头发扎着，所以小巧的耳朵和细嫩的脖颈一览无遗，她的皮肤白到透明，似乎一掐，就可以冒出水来。 微微侧头时，脖子肌肉会牵扯出漂亮的线条，淡淡的青色血管透出来，细微的起伏之间，仿佛可以窥见脉搏跳动的频率。 南初的呼吸随着这频率，一进一出，慢慢变得温暖灼热。 她的余光里晃着那只别在耳尖之上的樱桃发夹，发夹的颜色鲜红，让她怀念起图慎思的鲜红。 所有温柔亲切姐姐的目标都向后退去，南初突然就想看看图慎思皮肤变红的模样，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 一个镜头刚好拍摄结束，南初做了十足的准备，她提前抬起了手臂，然后轻声道：“Bunny，做的不错。” 她的小兔子果然跳了起来，伴随着一声短暂又颤抖的惊叫，身子往后踉跄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到导演身上去。 南初自然不会让她摔倒，她等候着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带回来，带到自己身边来。 她终于又一次看见了红红的兔子眼睛，那红色像霞光，像流淌的血液，像爆发的岩浆，忽地一瞬间便蔓延开来，铺满了那透白的皮肤。 南初不仅看到了她期盼着的鲜红，她还感受到了这鲜红的温度。 她与之对视的眼睛，她快要贴上的脸颊，还有她隔着衣服的掌心，突然都变得热烘烘的，像捂住了一团火。 一个近乎变态的想法在南初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好像被图慎思这样激烈地对待，也不错。 第07章 四下里低低的惊呼声。 所有落在南初身上的目光，现在已经综合地落到了南初与图慎思的身上。 这个画面无疑是美的，很美的。 南初个子高长直发，气质温柔清冷，她用柔和的保护者的姿态将图慎思揽到身前，长发垂落，目光专注。 而图慎思像只受惊的兔子，小小的白乎乎的一团，炸毛的卷发，单薄的身材，只有脸上的那抹色泽鲜艳明亮，熠熠生光。 她们的背后是华丽的舞台，舞台上是妆容浓重的演员。舞台的灯光耀眼，为她们打上一层薄薄的光晕，让她们带上了些戏剧的美感，却少了许多戏剧刻意的营造。 有人拿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在图慎思燃烧融化之前，南初松开了她。 说是松，不过也只是将手掌离开了图慎思纤细的腰，她的手臂还是虚虚地搭着，生怕下一秒图慎思站立不稳又向后倒去。她们之间的距离也还是那么近，能感受到热度和气息。 南初垂眸望着图慎思，图慎思也低着脑袋，所以南初只能望见她卷曲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 就连鼻尖，都是红的。 南初不禁笑起来，她提醒她道：“站稳了。” 这话本应该在扶住人的第一秒就说，拖延到这一会儿，南初不过是想告诉图慎思：好的，你可以跑掉了。 只要稳稳地跑掉就好。 但让她惊讶的是，图慎思并没有跑掉。 她甚至都没有躲避地后撤步，她的双脚还是定在原来的位置上，只是身体微微侧了，脑袋偏回到原来的位置，她的眸光闪动，红着脸，又去看监视器了。 而监视器里并没有新的画面。 坐在一旁的导演这个时候开了腔，他望着南初，很是惊艳：“是下一组的演员？来的有些迟了啊。” 没等南初开口，图慎思突然抢去了回答，她看向导演，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郑导，这是享家的南总，是来视察工作的。” 导演愣住，图慎思又傻乎乎地补充了句：“她很厉害的。” 南初的眉眼弯起来，她很想问问图慎思，自己哪里厉害了。 导演慌忙起了身，朝南初伸出手：“呦，我这什么眼神。南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南初同他握了握手，语调温和地道：“辛苦了，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的拍摄。” “哪里哪里。”导演看南初没有要走的意思，立刻在对讲机里招呼道，“来，准备，第一幕第五场……” 拍摄继续进行。 图慎思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上盯监视器，南初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出活动的空间。 图慎思弯腰抓起了地上的台本，细葱一般的指尖也红扑扑的，翻纸页的时候“哗啦”作响。 就这样，台上一幕又一幕，变化无穷。 而台下，仿佛时空静止了一般，图慎思看监视器，南初看图慎思。图慎思皮肤鲜艳的颜色褪成淡淡的粉，又在某一瞬慢慢加深。 南初觉得图慎思像一块沾了绒毛的果汁软糖。 樱桃味的。 许久之后，秘书来到了南初跟前，低声同她道：“南总，店长那边准备好了……” 南初不得不离开了，她没有再同图慎思打招呼，默默地退后，转身走了。 图慎思悄悄地，长长地，低舒出一口气。 Linda回到了监视器前，她弯腰看监视器里的画面，抬头笑着同导演打趣道：“被甲方的甲方盯，紧张吧？” 导演乐呵呵地笑起来，捂着嘴巴悄声道：“这金主爸爸长得是真漂亮啊，我刚一看见，还想着呦，这小张不知道从哪里找的气质这么好的演员，这不得超预算了。” “是吧。”Linda抬抬下巴，“真不是那种一般的漂亮。” 导演点头感慨：“是啊，头小脸小轮廓流畅，很上镜的那种脸。” Linda看向图慎思，意味深长的表情。 图慎思不看她，目光仍然落在监视器上，晃晃悠悠的。 Linda只能冲图慎思招了招手：“Bunny，你过来，我们商量个事。” 南初在商场办公室坐了会儿，看了些报表，开了个小会。 起身的时候快到午休时间了，店长邀请她去外面吃饭，南初拒绝了。 她还不太饿，想在各个店里转转，看一看。 尽管南初同样拒绝了店长的作陪，但当她进了店以后，还是受到了店员极度热情的欢迎。 看来总经理视察是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保密的，特别是南初这样一张脸，但凡有一张照片被看到，就不太可能被忘记。 南初只能半拿着架子，这街逛得举步维艰，身边总是绕着几个不停说话的人。 逛了一会儿，抬眼间，南初的余光里晃过一个特殊的身影。 她立马定睛去看，果然是图慎思，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半裙，一双又细又直的腿匆匆地往前迈着，被身边Linda拉着胳膊一指，猛地停住了步子。 图慎思朝南初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相接，图慎思的表情有惊有喜，但那喜只是一瞬间的，很快她便垂了眼，眉间挂上了一抹忧愁焦虑。 但Linda挽住了她的胳膊，目标很明确地拐了弯，转身朝南初走来。 她们是来找她的。 能拉着对南初避之不及的图慎思来找她，那肯定是有事儿。而且是着急的重要的事儿。 既然有求于她……南初收回了目光，拿起了旁边博物架上的一个摆件，仔细端详。 那她反而就不着急了。 图慎思很快到了南初跟前，Linda错后她一步，图慎思双手紧握着胸前的文件夹，指关节用力到发白，脸色红得像薄雾里的朝霞。 Linda没有先说话的意思，而图慎思这个冲在前面的小将却半晌找不到插|入的话口，因为南初身边的店员一直在向她热情而详细地介绍着她所关注的物品。 图慎思好不容易等着店员的嘴巴停了，南初的脚步却动了，她移步到了下一个家具跟前，那是一把胡桃木中式官帽椅。南初一矮身，坐了上去。 店员又立马开始讲解这套桌椅。 南初静静地听着，官帽椅单摆在这里看着老气，但南初一坐上去就立马显得漂亮活泛了起来。她的长发和长裙抚落在微微泛光的实木上，自然，恬静，香气缭绕，仿佛具象化了这把椅子的古色古韵。 图慎思更难开口，她呆呆地看着。 看着，脸色红着，嘴巴抿着，眼睛要放在南初身上，却又不敢放在南初身上，她躲着，又追随着，南初觉得被一股温暖的小火苗烤着。 她不去看这股小火苗，但一直被烤着。 烤得她像喝了杯热茶，烤得她心里的褶皱一点点被冒着蒸汽熨平。烤得她四肢暖洋洋的，心情也像雨后放晴一般，明朗起来。 南初又转悠了一会儿，以享受这温暖的火苗。 等这些天被忽视被躲避的怨气下去了，终于抬眼去对上了图慎思的目光。 图慎思的第一反应终于不是躲了，她急切地抓住了南初的目光，唇瓣一碰发出声响：“南总……” 南初笑了笑。 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开始笑，但她实在是没忍住，她的笑容，就像一朵花要开一般自然生发。 “怎么了？”她温柔地询问图慎思。 旁边店员的讲解终于停止了，大家都把目光落到了图慎思身上。共重 嚎梦白 推文台 图慎思脸颊绯红，但话因为准备了太久倒出得还算利落：“我们有个提议想要同您谈谈。” “谈吧。”南初道。 图慎思看向旁边的店员，面露难色。 南初故意逗她：“私人问题？需要别的人回避吗？” “不是不是，”图慎思慌忙否认，一只手摆出了虚影，耳朵尖烤熟了一般，“工作，工作上的事。” 南初对店员点点头：“辛苦你们了，待会我有需要再找你们。” 店员尽管一脸好奇，都还是礼貌地退下了。 四下里没别的人了，南初看着图慎思，道：“说吧。” 图慎思赶忙把手里的文件夹打开了，里面已经有了一张新添的方案，她用指尖指着方案，几乎是在念：“我们想要邀请南总参加视频的拍摄，南总作为享家的领导人，展现出的气质是最能为享家代言的。短视频时代，美女老板的概念很容易成为流量爆点，高颜值可以极高效率地抓住年轻受众的目光，借此，我们可以让大家更多地了解到……” 南初靠在了一旁的书架上，她双臂环胸望着图慎思，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公司的推广能力贫乏到要用我这张脸了吗？” 图慎思愣住，她匆忙抬眼看南初，南初的表情是平静的，但这平静之下是硕大的冰山，那寒意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让图慎思禁不住想要打颤。 南初没有用这冰冷的目光看图慎思太久，她的视线从图慎思的身上滑过，落到了一旁的Linda脸上。 这个时候倒是笑了，笑还不如别笑的强：“这个主意是谁出的？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Linda接上了话，她尽力用轻松的语气玩笑着道：“哎，这还不是因为刚才您在那边，被广告片的导演看到了美貌嘛。我们就想着看能不能试一试，就是一个提议。咱们其他的方案对付双节那绝对是够了，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事，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 “我没有否决。”南初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图慎思的身上，她抬了抬下巴道，“Bunny，你可以说服我。” 图慎思乱得像一团被风吹动的芨芨草。她望一眼南初，又迅速地去看Linda。她垂眸看自己手里的方案，那上面把这样做的优势全都写了出来，她大可以照着再一条一条地去念。 但她没有念，她低头嗫嚅着，好像把这些方案都默读了一遍。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颊红着，眼睛也红着，她是那只惊惧的兔子，开口的声音颤抖着，话却说得异常清晰坚定：“好处有很多，最大的好处是扩展享家的知名度，最大的坏处是，极有可能为南总本人带来麻烦。” Linda猛地看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南初看着那双兔子眼，眉头轻蹙又展开，她忽然便想起那个十八岁的图慎思，她望着自己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么单纯又炽烈的模样。 正直勇敢的少年气，似乎从来没离开。 南初一下子笑起来，她笑得像妍妍的花盛开。她垂了双手，甚至微微弯下了腰，她平视着图慎思，眼角眉梢都是那温和灿烂的笑意。 她也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她亲切地唤她的小名，用只有两人才懂的语调，柔和地道：“勉勉，还有别的办法，如果你能想起来的话。” 图慎思的脸一下子全红了，连同她露在衣服外的所有皮肤。 她像过敏一样，像醉酒一般，她的眼睛里是烧起来的红光和一汪干净的晃动着的清泉。 她所有的感官都停止了动作，但她就像被输入指令的小机器人一般，无可抵抗地嗫嚅出声。 “南初姐姐……”她轻轻地叫道，“求求你了。” 第08章 南初爽死了。 这一瞬间，南初可能有很多的感受，很多的想法，甚至有很多的回忆涌上心头，但总得来说，她爽死了。 在这么多天以后，在所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之后，在她的心态仿佛坐过山车一般之时，图慎思终于被她逼得相认，叫出了那个熟悉的称谓，并且说“求求你了”。 以前，南初就很喜欢看图慎思求她。 图慎思一般不求人，她是个很乖很独立自主的小女孩，她同她们住在山庄里时，每天早起把自己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她自己会做饭，也会自己一声不吭地玩儿，她本是不需要别人为她做什么的。 她又害羞，很容易就害羞，被别人逗两句就脸红，跟她耍心眼子她要好久才能想明白，要她开口求人，那得是她非常想做的事，得把她逼到无可奈何的境地，然后才能可怜巴巴地说出那几个字。 南初最开始是没想着这么欺负小姑娘的，只是没过几天，图慎思就缀在了她的身后，跟个小尾巴一样，看向她的目光总是充满了清澈的期待。南初的那点坏心思便藏不住了。 想要看南初的书，得求求她。想要南初教她打游戏，得求求她。想要南初带她去山里徒步，那更得求求她。要眼巴巴地望着她，要抓住她的衣袖撒娇，要急得整个人热烘烘的，额头都要冒出汗珠子了，她才答应她。 到了这个时候，南初会抬手盖在图慎思的脑袋上，揉一揉以作安慰。图慎思的头发软软的绵绵的，像个乱糟糟的小狗。 现在，南初也想揉揉图慎思的脑袋。 她的个子长高了点，人好像更瘦了，但头发还是那么多，手感一定还是很舒适，像陷进云朵里。 但没等她抬手，图慎思突然低低地惊叫了一声，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了一般，双手胡乱地挥动起来。 “啊，南总，对不起，我，我……” 她实在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脸皱在一起，好像快哭了。 Linda接话道：“南总对不起啊，方案我们会再细化一下，您放心，我们是很专业的，不管这个提议……” 南初打断了她的话，她看着图慎思，觉得心尖被针扎了一下，微微地疼。 “我答应了。”她道，“Bunny，不要害怕，好好努力。” 图慎思的慌乱停止了，她抬头去看南初，南初对她微笑了一下。 “剧本写好了发我。” 下午，南初回了公司忙别的工作。时间不久，就收到了图慎思发过来的剧本。 看着两人的微信界面跳出了新信息，南初感觉心情舒畅。 剧本非常简单，只有一小段。 南初需要配合拍摄的部分更少，如果准备阶段不耽搁时间的话，大概不到半小时就可以拍完。 除此之外，图慎思再没发送任何别的计划或者方案。 南初有些讶异，握着手机想了会，笑着回了条信息过去：【这就完了？有什么话要提早说哦，我很容易变卦的。】 这次发完消息南初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一直盯着界面。 于是她清晰地看到了“兔子不说话”正在输入……断掉，又正在输入…… 就这么反反复复持续了快一分钟，新消息才终于跳了出来。 【南总，我认为这件事不用操之过急。我们这次先试水，只出现您两三个镜头。也不会大力地去做幕后推手。如果反馈比较好，您也能够接受的话，再商谈后续的方案。另外，我不得不提醒您，一旦营销起来，您的私人生活必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届时再想退出，就已经来不及了。】 南初看着这段话，笑了好一会儿。 这种事，有什么好有什么坏，她自然是清楚的。但图慎思对她的劝告就像是在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说的。 她的语气这么正经，这么严厉，完全没了见到真人时那个胆怯害羞的模样。 她们的身份好像对调了，南初变成了那个初入职场的合作方，而图慎思则是思虑周全，成熟老辣的负责人。 南初好想现在就拨个视频过去啊，她想看看视频里的图慎思，到底是像她发过来的文字这般沉着冷静，还是红着耳朵红着脸，演的一手的好戏。 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坏心思。工作软件的工作群里，美矢不断地传来现场拍摄的一些照片，南初在里面看到了认真工作的图慎思，她总是专注地盯着现场，一刻也不得闲。 这段小小的剧本和小小的回复，一定也是她在思来想去之后挤着时间发过来的，南初不忍心拿她的劳动成果开玩笑。 于是南初的回复也变得正经起来，好像她们在讨论一件很复杂且严重的事情。 【你们组长是想做这个的吧？成功的话后续会有很多合作。你这样把生意往外推，不怕她生气？】 这次“兔子不说话”倒是回复得很快：【不怕。】 简洁又坚定的两个字，也不做过多的解释，毫不犹豫，干脆利落。 好像她在坚持绝对的正义，为此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承担责任和损失，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南初的心尖微微跳了一下，她轻声地感叹道：“小姑娘真厉害。” 过了会儿，她郑重地回复图慎思：【就按你说的来，明天见。】 “兔子不说话”又开始了自己的正在输入，断掉，正在输入，断掉…… 南初耐心等着，新消息终于跳了出来：【明天见。】 南初再一次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为拍摄腾出了时间。 第二天下午，她来到了拍摄现场，置景灯光都已经准备好了。化妆师要为她化妆，昨天见过的导演亲自拿着分镜示意图来为南初讲解剧本。 南初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图慎思的身影。 “Bunny呢？”她毫不避讳地直接问道。 导演也四下里瞅了瞅：“刚才还在呢，好像被Linda叫走了。” 南初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到图慎思，她开始有些担心。 既然说好了明天见，南初相信图慎思起码今天不会躲着她。既然不是主动的，那就是被动的。南初不难想象在昨天那个方案提出来之后，Linda会用多少话术威逼利诱图慎思，企图让她利用她们之间的关系来达成之后的长期合作。 南初的眉头皱了起来，化妆师紧张得手上一抖，低声询问道：“是这个喷雾用着不舒服吗？” “没有。”南初转头看向导演，“郑导，麻烦您帮忙找下Bunny，这个剧本是她写的，我有些问题想要和她讨论一下。” 导演愣了一瞬，很快道：“诶，好，那南总您稍等。” 南初有手机，也有图慎思和Linda的联系方式，她可以更快捷地把人叫过来。但把人叫过来并不是重点。 既然南初给了Linda她和图慎思有私人关系的信息，那干脆就把这关系做实一些，表现得更加亲密一些。这样，Linda在想着利用这层关系时，还要同样忌惮着这层关系。 南初既然能为了让图慎思开心答应拍摄，那也就能为了图慎思的不开心而影响之后的合作。 十来分钟后，南初终于看到了图慎思的身影。 图慎思的装扮很奇怪，她穿着一身休闲装，长袖长裤，将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 头发散着，但戴着帽子，鼻梁上挂着那副开视频会议时才会用的硕大的眼镜，脸上还戴着深色的口罩。 她从人群中走过，一路低头往南初而来，谨慎的样子就像电视里特意展现的准备偷偷摸摸去做坏事的反派。 但在现实生活里，这样的装扮只会招来更多的注意。 几乎在图慎思走过的地方，人们都会微微侧头好奇地去看。 图慎思并不在意自己吸引到的目光，她双手插在上衣兜里，脊背躬着，埋头走着，速度堪称迅速。 南初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直到图慎思来到了她面前。 她在距离自己半米的地方站定，中间隔着化妆师，低头从包里拿出了份剧本，道：“南总好，您是觉得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吗？”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抬，目光一直落在纸面上。声音捂在口罩里，闷呼呼的，就像隔了一层浸湿的窗户纸。 南初很不满意，她盯着图慎思，静默的空气里，这样的注视应该像尖刺一般很有存在感，但图慎思的睫毛暗自忽闪着，还是那个低眉垂目的样子。 南初抬了抬手，示意化妆师暂停动作。化妆师非常有眼色地顺带退后一步，为两人之间腾出了无障碍的空间。 南初看到图慎思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冷吗？” “啊……”图慎思磕磕巴巴地回答，“不，不冷。” “这边有什么传染性疾病吗？”南初接着问。 这可吓了图慎思一跳，她慌乱地抬眼望了南初一眼，慌乱地道：“没有，没有的，南总你放心……” “那你为什么戴着口罩？”南初的眉头拧了起来，声音跟冰刀子一样，“有人欺负你了？打你巴掌了？脸肿了？” “啊，不是不是……”图慎思彻底乱了套，她胡乱摆着手否认，手里的文件没法好好拿了，人也没法好好躲了，眼睛抬起望南初一下，移开，又看一下，结结巴巴道：“我，我是……” 南初没再给她瞎找理由的机会，她伸手拽住了图慎思的外套边，一把把人拽了过来。在图慎思还没来得及惊呼的时候，便抬起另一只手扯下了她的口罩。 图慎思的惊叫噎在了喉咙里，硕大的镜片下，她的双眼瞪大，瞳仁像黑亮的浓墨一般晕开。长而卷的睫毛不再忽闪了，鼻息也猛地截断。 她像受惊的动物一样陷入了僵死一般的状态，南初隔着口罩的布料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到左边看看，又掰到右边看看。 图慎思任她摆布，南初借此检查了个仔仔细细。 没有什么红肿受伤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生病皮肤过敏的症状，图慎思的脸蛋白嫩得像煮熟的蛋清，唯一的异常是随着她的动作，那鲜艳的绯色又爬上了图慎思的脸庞。 看来是老毛病，见到南初就怕她，惧她，紧张焦躁，坐立不安。 戴口罩，戴眼镜，戴帽子，穿长袖长裤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是为了躲着她。 南初忍不住嗤笑一声，她放开了图慎思的脸，总算是搞明白了。 今天是她们约着见面的第一次，之前的重逢对于图慎思来说都是不可预计的意外，这一次，图慎思有时间好好为了她们的见面做准备。 然后，就做了这样的准备。 亏了南初刚才还在为她担心，图慎思就像她说的那样，根本不怕自己的领导给自己穿小鞋，她更怕的是见南初。 南初还就不遂了她的愿了，她一摊手，到图慎思跟前，冷冰冰地道：“剧本拿过来，我有地方要改。” 第09章 原本的剧本真的很简单，需要南初拍摄的只有几个独自的画面。 一位职场丽人在办公室里工作的场景，工作累了，在柔软的沙发上午休，肢体舒展间，仿佛回到了安心的家里。 主推享家的现代办公产品，体现只要家具选得好，办公室也可以像家里一样舒适。 南初细长的指尖戳在那些字上，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太普通了，没有创意。” 口罩还挂在下巴上的图慎思呆立在她身旁，整个人还有些恍惚，机械地接了一句：“这是个系列广告，每一part短小精悍，主要用于……” 南初打断了她的话：“那也戳不到用户的痛点，吸引不了用户的注意力。” 图慎思嘴巴微张着，一时没有发出声响。 南初抬眼看她，图慎思现在不仅脸色发红，眉头还紧锁着。 南初知道她这是在用力思考的状态，南初也知道，不管图慎思再怎么思考，都不可能思考到南初的心上去。 南初决定不让她做这无用的折磨，直接下命令道：“你把导演叫过来吧，我有个想法。” 图慎思这下反应迅速，点了下头就转身跑走了。 南初又想冷笑了，自嘲的冷笑。 化妆师有些无措，妆画了一半，她不知道还要不要再继续。 南初对她招了招手：“没关系，您继续。” “诶。”化妆师赶忙应声。 她又在南初的脸上忙碌起来，南初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皮肤和轮廓都不需要什么大的修饰，化妆只是放大了她的优点，让她的五官更加清晰明艳罢了。 南初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问题再一次在她的脑海里绕啊绕，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觉得我可怕吗？”南初忽然出声。 化妆师手上一抖，立马笑着回答道：“不可怕不可怕，怎么可能呢。您的皮肤可好了，一点都不卡粉，五官的形状干脆利落，是最好画的那种脸……” 化妆师唠叨着说了一大通，南初没听进去多少。 她向别人求证这个问题，每个人都只会以自己的身份来思考，没有一个人会是和图慎思完全相同的角度。 很快，图慎思就带着导演回来了。 这次，图慎思的口罩不见了，但眼镜帽子还是一个都不少。她跟在导演身后，被导演胖胖的身体遮去了大部分的身影。她双手在身前垂着，脑袋低着，不像个广告拍摄的负责人，像个随时等候命令的服务员。 南初要想看见她，得伸着脖子绕过导演。 南初干脆就不看了，她晃了晃手中的剧本，直接同导演说：“我有个想法，将这段独角戏改为一种关系的互动。职场既有杀伐果断的领导，也有兢兢业业的员工。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一直都是年轻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最开始，一定是充满矛盾的，有批评有恐吓，有伤心有惧怕。 “在享家现代办公系列的加持下，在工作中也可以有个放松的环境，有一个解决矛盾的缓冲地带。当上司和下属一起坐上柔软的办公沙发时，她们就像平等位置的朋友，甚至亲密无间的家人一样，他们会融冰，会相互理解，会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奋斗。” 南初忽地抬眼瞄了一下躲在后面的图慎思，总结道：“这才是享家办公系列的意义。” “啊，这个想法好！”导演咵咵鼓起掌来，他喜笑颜开地转身去看图慎思，“小图，你觉得呢？我认为南总的思路是真的很妙啊。” “很好。”图慎思道。 她低着脑袋，头发盖去了脸颊，帽子遮住了目光。手里拿着纸笔，已经写了一堆东西。 “真的很好。”图慎思又道，声音有些低低的哽咽，“南总的想法真的很好，对不起，我之前的剧本实在是太无聊了……” 南初不是为了让图慎思在这反思自己的工作做得好不好的。听着图慎思用这种沮丧羞惭的语调说话，让她的心里像被猫挠了一样，非常地不舒爽。 她打断了图慎思的话，直接推进事情的进程：“那导演和策划都没问题的话，我们就按这个来。场景不需要有什么大的改动，文案后期再加就行。” “诶，是。”导演道，“拍摄这部分只要再找一个演员就行，我这就让人去联系演员，南总你稍等一下。” “不用，我不等。”南初道，她看着镜子，语调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一样，“时间比较紧，利用现有的资源就好。” 导演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寻思这个现有资源在哪里。 化妆师也开始左看看右看看，图慎思也开始扶着帽檐左看看右看看。 哎…… 南初在心底长叹一声，她垂下了眼，不得不自己开口。 手指一抬指向了图慎思：“喏，这不是现成一个战战兢兢的下属形象吗？” 图慎思再一次变成了呆瓜。 导演和化妆师都看向了图慎思，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 南初如今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她转了椅子的方向正正地望着图慎思。 蓄谋已久的指令从她的嘴巴溢出，语调清淡，却不容反抗。 “把帽子摘了。 “眼镜也摘了。 “头抬起来，头发束起来……” 她一说，图慎思一动。那些遮掩的东西终于离开了图慎思的身体，露出了那一张白白净净巴掌大的脸。 只是虽然头抬起来了，目光还垂着，图慎思哪里都可以看，就是不敢去直视南初的眼睛。 南初抿了抿唇，继续道：“站直。” 图慎思双手双脚并立，变成了一株小白杨。 南初：“看我……” 图慎思的睫毛疯狂忽闪，脸上的颜色迅速加深，红成一片。 南初饶恕一般地补了几个字：“……的方向。” 图慎思的眼睛，接触不良的小灯泡一般，终于忽闪着望了过来。 南初与之相撞，有被不经意烫到的感觉。 这次是南初别开了目光，她笑着对导演道：“没问题吧，很好的底子。” 导演连连称赞：“是啊是啊，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呢。小图你真是太低调了，确实啊，人又瘦脸又小，眼睛大，拍起来绝对没问题。” “嗯。”南初没有征求图慎思的意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为了工作，图慎思就算有意见也得没意见。她不再关注图慎思，只对化妆师道，“麻烦了，给我画完，再给Bunny画一下。” 南初的妆容造型完成以后，没再在化妆区停留。 她向来明白张弛有度，图慎思这把弓，已经被她赶鸭子上架拉到了最紧的程度，她要再留下去，怕弓断了。 给图慎思松弛的时间，南初另外找了地方坐下，拿出平板处理了一些工作。 再回来的时候，就是直接去片场了。 拍摄场景搭得非常到位，道具都是享家的产品，南初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坐定，靠了靠感受舒适度，听到一旁的导演喊：“诶，就是这种感觉，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南初想，演别的她行不行不一定，演老板，她肯定很在行。 她已经演了三四年了。 导演又喊了一声：“小图，过来——站过去试下光。” 南初睁开眼，看到图慎思走过来。 造型师给图慎思挑的衣服是米白色的荷叶边线衫和淡粉色的格纹半裙，色彩清新版型别致，尺码终于是对了，能展现出身形轮廓却不紧绷，显得整个人娇俏玲珑，很是可爱。 头发是散下来的，但经过细致的打理发丝的条理更加清晰，黑色的小羊毛卷儿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像洋娃娃一般。 她来到办公桌前，呆呆地站着，睫毛被刷得越发浓密卷翘，嘴巴的色泽亮晶晶的。 南初不由得去多看她，她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这才该是她与图慎思重逢的场面，而不是以往那些慌乱的时刻。 现在，她们之间很安静。 虽然在摄像机后，有很多人在忙碌，有很多声响。但在她们的圆心里，她们是静谧的，无心于其他的。 图慎思的脸还在发烫发红，但因为上了妆，脸颊透出的红色就像是扫上去的腮红，眼睛里的水光就像是这浓重色彩里该有的高光，一切都那么戏剧，那么美好。 最重要的是，图慎思不会躲。 现在她站在南初面前，让站着就站着，让坐着就坐着，让侧过身就侧过身，背后的大灯打出的白炽的光落在她的发丝上，让她整个人显得毛茸茸亮晶晶的。 一切将要准备就绪，拍摄即将开始。 南初却突然起了身，对一旁随时待命要为她们补妆的化妆师道：“你好，有发夹吗？” 化妆师愣了愣，南初笑着解释道：“侧面的镜头Bunny的头发会有些遮脸，用个夹子夹起来比较好。” “哦哦，我找一下。”化妆师立马蹲下身开始在化妆箱里翻找。 导演并不觉得南初多事，顺着她的话道：“南总考虑得真周全，那个，小王，你去服装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夹子。” 大家都开始翻找，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图慎思也有些忙乱起来，她左看看右看看，还忍不住摸了摸衣服的口袋。 南初隔着一张办公桌望着她，欣赏了一小会儿，这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啊，Bunny，你自己是不是有个樱桃发夹来着，那个，就很漂亮。” 图慎思抬眼看她，呆呆的：“啊。” 南初笑意盈盈地抬了抬下巴：“快去拿过来。” 在图慎思思绪恍惚的时候给她下命令是最有效的，南初早已掌握了这一点。 图慎思接到她的命令立马就去了临时更衣的地方，很快她攥着自己的那支樱桃发夹回来了，也不去问别的人，第一个就在南初面前摊开了掌心，小声地道：“是这个吗？” 亮晶晶的小樱桃躺在粉扑扑的掌心里。 图慎思个子不高，连手指都不长，短短圆圆，看起来肉乎乎的。 南初从她的手心里捻起了这枚发夹，皮肤相触的一瞬间，图慎思不可自控地瑟缩了一下。 南初抬起手，问道：“赵导，你看这枚可以吗？” 导演和化妆师几乎同时点头：“诶，可以可以，好看好看。” 南初没有把那枚发夹还给图慎思，她绕过办公桌，来到了图慎思跟前，在她慌张地望向她的时候，小声地命令她：“别动。” 图慎思哪里还能动，她只能僵立着，垂下眼。 南初将她耳侧的发丝掀起，轻轻地别到耳后，尽管动作已经很小心了，指尖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图慎思的耳廓。 只一瞬，兔子的耳朵便变得比樱桃还红。 南初离得这么近，可以看见透红的血管，可以看见细小的白色绒毛。图慎思的这一只小小的耳朵，就像一片红色的软糖一般，让人想要捏上一把，似乎就可以迸发香甜的果汁。 南初将发夹别了上去，图慎思在她的掌心里达到了完美。 “真漂亮。”在图慎思的耳际，南初低声夸赞道。 第10章 拍摄终于正式开始。 在演威严的上司和心惊胆战的下属这一部分，南初和图慎思如有神助一般地顺利。 南初微微蹙眉就像高冷的冰山一样让人胆寒，图慎思光是站在那里看向南初，便能畏畏缩缩地打个颤。 剧本虽然改了，但因为本就是短小的广告所以要拍的镜头并不多。南初和图慎思很多都是一条过，导演为了保险起见会多拍两条，看南初和图慎思表现得实在是好，拍得兴奋了还会再发挥两条。 就这样，第一部 分还是在预定时间之内完成了。场景需要一些调整，演员也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 南初来到了监视器前看回放，昨天那么喜欢盯监视器的图慎思今天倒是一点都不看了，她背着身，面对着墙壁的夹角，手指翻飞地刷手机。 南初收回了目光，看向屏幕。 导演抱着个保温杯，在她身边，喝一口，夸一句。 “真不错啊真不错，南总你看这光线照在你两身上，通透啊。” “今天真是太巧了，我讲实话，一天一千找来的演员都指不定没有你两这么合适。” “真不是我恭维您，您自己条件本来就好，眼光还好，小图这一扮起来，像模像样的。” “诶呦，你看这个运镜，从小图的侧脸一转到您的身上，这个反差，这个对比，哎，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旁边有人小小声地接了句：“很配。” “诶！对！”导演提高了声音，乐得不能自抑，“对，就是很配，很搭，身高啊，模样啊，表情啊……” 那人又接道：“很有cp感。” 导演：“对对对。” 那人受到了鼓励一般，声音微微提高了，语调里充满了快乐：“我昨天看到那个照片的时候就说了……” 南初转头，精准地用目光抓住了这个人。是一个看起来年龄很小的小姑娘，胖嘟嘟傻乎乎的。 “什么照片？”南初问道。 小姑娘对上南初的视线，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本来是半蹲在地上的，闻言慌忙起身，差点摔了一跤。 “嘿嘿嘿。”为了缓解尴尬，自己先乐起来。 南初被她逗笑了，语气柔和了不少：“什么照片，给我看看。” 小姑娘掏手机，边滑动边说：“昨天南总你过来的时候，就，在Bunny旁边，那个……我们拍了张花絮照，刚好……” 手机屏幕抖抖索索地递到了南初面前，南初垂眸去看，果然是一张很不错的照片。 正好抓到了南初昨天扶住了图慎思的那一幕，她倾身向前，发丝飘荡，图慎思快要撞进她怀里，小动物一般惊恐又柔弱。 南初在心里默默给这照片起了个名字：《抓兔子》。 “把照片发给我吧。”南初转身拿过来自己的手机，余光里扫过还在那里“面壁思过”的图慎思，往下滑动准备打开蓝牙的手指便停住了。 “你是美矢的？”南初抬眼问面前的小姑娘。 “对！”小姑娘回答得很快，“南总我是Linda组的实习生，今年刚上大四。” 南初挂上了温和的笑容，调出了微信二维码：“加我微信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媛媛！”小姑娘受宠若惊的表情，她快速地扫了二维码发送了好友申请，忙不迭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南总您真是……真是太好看了……” “谢谢。”南初笑得很无害。 好友通过以后，李媛媛很快把照片发了过来。 南初下载原图保存，顺手点开了李媛媛的朋友圈。 比起图慎思比脸还干净的空白朋友圈，李媛媛的就显得正常多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发发自拍，发发美食，发发遇到的新鲜事和工作上的吐槽，坦诚地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欢迎大家来了解。 南初冲她眨了眨眼：“除了骂甲方的，其他的不要屏蔽我哦。” 李媛媛涨红了脸，她又害羞又兴奋，用力握了握拳，郑重其事地答应道：“嗯！” 置景修改过后，开始了第二部 分的拍摄。 当南初和图慎思要演绎的身份和氛围改变了以后，问题便立刻显现了出来。 南初要成为一名温和亲切的上司，这没问题，她乐意温和亲切地对待图慎思。 但图慎思要坦然放松地接受上司的好意，同她敞开心扉地攀谈，这对她来说，可真是太难了。 两人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柔软的白色沙发像云朵一样会让人的身体轻轻地陷下去。南初脱掉了板正的西装外套，衬衫领口松垮垮的，整整齐齐竖着的头发也散下了几缕，她细长的手指端着杯饮料，胳膊肘搭在沙发背上，神色温柔地望着图慎思。 图慎思的脊背挺得笔直，她只坐上去一小部分。她的手里也拿着饮料，但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的腿紧紧地并着，拘谨得好像是被上供到南初面前的供品。 导演走过来帮助她调整状态，李媛媛扒拉着她的胳膊腿为她摆弄姿势。图慎思好不容易被摆顺溜了，只要抬眼一对上南初，脸上的表情便又慌乱了。 试了好几次，都不行。 眼看着导演的脸拉了下来，南初放下了饮料起身，往一旁走去。 “分开拍特写吧，”她道，“后期剪辑也是可以完成的。” 导演以为她是等的不耐烦了，毕竟对手戏一个演员很不在状态，另外一个感到累想要休息也是正常的。 但南初一离开，图慎思突然哪哪都顺利了，怎么吩咐怎么来，要什么表情有什么表情，很快就完成了自己那部分的拍摄。 导演忍不住道：“小图，你这是怕南总啊？” 图慎思手指拧在了一起，在大灯的照射下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惨白，嘴巴嗫嚅着，没能发出声响。 “南总虽然是我们的甲方爸爸，但也没那么可怕吧。”导演还在继续说，“人气质是冰山美人了点，但其实挺好说话的。提的建议也都很合理，不是那种难搞的主……” 导演一抬眼看见南初回来了，压低声音说了最后一句：“你这样她会难受的，没人想要自己被讨厌。” 图慎思猛地抬起了眼，她愣愣地盯着导演，睫毛忽闪，眼里水光流转。 南初回到了片场，知道图慎思的部分完成了，很欣慰地笑了笑：“那就好。” 她抬首对大家道：“辛苦了，我们抓紧把剩下的镜头拍完。今晚我请大家吃饭。” 四下里欢呼起来。 只有图慎思静悄悄的，她看着场地中央闪闪发亮温柔又漂亮的南初，眨眼，再眨眼，仿佛被光芒刺痛了眼睛一般，迅速地低了头，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南初在沙发上的特写镜头也很快完成。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部分。 为了夸张地表现舒适的程度，需要两位演员换到一张家庭氛围感的大床上，表现彻底放松的亲密姿态。 导演这次有了经验，他先让图慎思躺了上去，调整好了她的状态，再让南初去到床上。 南初换了件浅色的睡袍，长发散了下来，她侧身枕着手臂，望着图慎思。 图慎思也侧躺面对着她，但图慎思的眼睛是闭着的。 眼睛是闭着的，但睫毛会微微颤动，呼吸断断续续，短而急促。 好像会不自禁地屏住气息，然后意识回归突然放开。 导演给她摆的那个姿势，她一点都没动，僵硬得就像是个窑烧的陶瓷娃娃。 南初没听到别人对图慎思的劝诫，但南初在这样的时刻，的确是会感觉到难过。 她对图慎思的靠近是一种强迫，她强迫图慎思现在同她躺在一张床上，做着这莫名其妙的事情。 每当她因为图慎思对自己的态度感觉到生气的时候，她同样会为了自己非要强迫图慎思而感到生气。 为什么非要让别人和颜悦色地对待自己呢？ 为什么不能给别人惧怕和讨厌她的自由呢？ 她南初长这么大，又不是没被人讨厌过，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灯光炽烈地烤在脸上，南初索性也闭上了眼。 当视觉消失，听觉和感知便变得异常敏锐，南初依然能感受到图慎思短而浅的呼吸，图慎思身上的热度，甚至有一瞬间，南初觉得自己感觉到了图慎思的心跳。 心跳，从身体蔓延而出，流淌到白色的床上。 她们在同一张床上，所以这心跳似乎又贴着她的皮肤，流淌了上来，和她自己的一起，迸出错乱的节奏。 “诶好，这条过，换个姿势，随便说点什么话……” 导演的声音远得仿佛在天边。 南初睁开了眼，她看着图慎思颤动的睫毛，轻声对她道：“勉勉，你别害怕。” 图慎思的呼吸一下子加重了。 南初不再紧盯着她，她自己平躺了下来，眼神柔和地望着天花板上的一点花纹，仿佛老友叙旧一般，轻盈盈地道：“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经常晚上看星星吗？ “在山庄的屋顶，爬上去要走一段很窄的旋转楼梯，那里很暗，潇潇总是冲在最前面，我打着手机灯，你跟在我后面，害怕的时候就去抓我的衣摆…… “那个楼梯踩起来嘎吱响，你说肯定有小老鼠住在里面…… “山里晚上倒是一点都不热，甚至有些冷。蚊子却一点都没少，嗡嗡嗡的，抹多少花露水，点多少蚊香都没用。 “但我们还是要看。铺着露营的垫子，静静地躺在上面，排得整整齐齐，像三个晒月亮的大萝卜。” 南初轻笑一声，微微眯起了眼睛。 炽白的光亮变成了深蓝色的天幕，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成为了闪闪发亮的夜空。 良久，她道：“那个时候的星星，可真漂亮啊。” 第11章 最后这部分的拍摄虽然有耽搁，但最终还是顺利完成了。 南初从床上起身的时候，图慎思还躺在原位置没有动，她神情恍惚，直到李媛媛过来扶她，才踉踉跄跄地爬下了床。 李媛媛一直在兴奋地说着拍摄效果有多好，言语间夹杂着“南总南总”，图慎思埋着脑袋点头囫囵地应着，没敢往南初这边看一眼。 南初望着她的背影，轻叹出一口气。 逗弄小孩的心思已经全然消失了，她这会颇有点时光不再物是人非的蹉跎之感。 南初换了衣服，秘书来到了她的身边，同她交流接下来的日程。 南初现下看了两份文件，再抬眼的时候片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美矢和摄制组的人三三两两，一派完工下班的放松。 南初对秘书道：“安排大家去吃饭，选导演他们喜欢的餐厅。” “诶，好。”秘书问她，“南总你过去吗？” “我不去。”南初指尖敲在工作日程上，“我去见度网的肖总，你不用跟着，这边忙完就可以下班了。” 秘书领了命令去和摄制组沟通，甲方请吃饭老板还不在场大家自然是开心，一伙人吵吵闹闹地开始商量吃什么。李媛媛搂着图慎思的肩膀，乐呵呵地感慨：“南总人真是好呀，光我都吃了两次她请的东西了，Bunny你们之前去享家提案是不是也吃过一顿，我听Dora说南总听说你胃疼还给你送胃药了来着，真好呀……” 图慎思猛地抬头看向她，喃喃道：“什么？” 李媛媛瞪着眼睛：“胃药呀！南总给你的你忘啦？” 图慎思的眉头蹙了起来，她仿佛从梦里惊醒了，整个人四肢和五官都活了过来，显示出自主的生机。 她转身向外看，但围在这里的人太多了，她看不出去。 她把李媛媛搭着自己的胳膊拉了下来，拨开人群往外走，李媛媛喊她：“Bunny你干嘛去呀？正统计大家要吃啥呢。” 图慎思没有回答，她迅速地脱离了人群，四下去巡视，终于在拐口处望见了南初的身影。 南初即将转过弯消失，图慎思着急地跑了起来，短短的几十米距离突然变得紧俏又遥远，待图慎思转过了那道弯，南初又到了下一个路口。 图慎思的呼吸也紧了起来，气流冲进了她的胸腔，呛得她快要流眼泪。 她继续去追，好在南初走得并不快，她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在很快就可以赶上南初时，图慎思慢下了脚步。 南初在打电话。 手机扣在耳边，脚步没停，时不时地应两声，说两句。 图慎思没有上前去打扰她，也没有偷听她电话内容的意图。她垂下了目光，就这样不近不远地跟着南初。 南初直到进了停车场才发现了图慎思。 之前她专注于电话里的声音，楼上人多，即使身后有脚步声也没有在意。但地下停车场空旷，回声大，被跟着，一瞬间就可以察觉到异常。 南初转身去看，余光里扫到是图慎思时，她十分惊讶。 但电话还没结束，鉴于图慎思看到她就躲的样子，南初这个回头进行了一半便又转了回来。 她按照既定路线往前走，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身后轻巧的脚步声开始异常清晰。 或许只是顺路，南初想。 图慎思也要来停车场，看到她了，又不想超过她引起她的注意，所以就只能这么磨磨唧唧地跟在她后面。 南初脚下拐了个弯，为图慎思让出大路。但不过几秒钟，那细碎的脚步就又跟了上来。南初抬头看了看指示牌，走了一段，又拐了回去。 脚步也拐了回去。 这就不太可能是巧合了，图慎思在跟着她。 或许是找她有事，刚才拍摄的事，工作上的事，反正不可能是什么只与她俩有关的私事。 南初同电话那边说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她将手机收起来，光这一个动作，她就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停了下来。 南初也停了下来，她转身，望着图慎思。 图慎思还没换回自己的衣服，她身上仍然是那套拍床上戏份时穿着的家居服。 柔软的缀着蕾丝花边的长睡裙，白生生细瘦的四肢，肩膀薄得仿佛一只手就可以将其捏碎，脸也小得可怜。 只有卷卷的头发有一些体量感，但也同样带来了洋娃娃一般的脆弱。 这样的人只是站在这里，站在这昏暗阴沉冷硬又阔大的停车场的怀抱里，便已经显得受尽了欺负似的。 更何况她对上南初时，还是那副害怕担忧，避之不及的模样。 目光闪烁，好像要看她，又不敢看她。唇瓣嗫嚅，好像有话要必须同她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南初长长舒出一口气，她为此生气，却也为此败下阵来。 她知道让图慎思主动是痛苦的，于是只能不计前嫌地往前两步，来到图慎思的面前，垂眸望着她，温柔地询问：“怎么了？落了什么东西吗？” 图慎思终于开口，她的眼睛大而明亮，有潋滟的水光。 她慌乱地对上南初的视线，又快速地垂下，睫毛翩跹着冒出几个字：“南总，对不起……” “嗯？”南初疑惑，“为什么道歉？” 图慎思盯着脚尖，留给南初一个毛茸茸的头顶：“我，我耽搁你的时间，让工作变得很不，顺利……” 南初否定了她的观点：“我们并没有超出预期的时间，拍摄中有困难是难免的，我们都是没有经验的素人。而且，最后我们成功地完成了工作。” “我……”图慎思站得笔直，脑袋低得像个鹌鹑，她的手垂在身侧，指尖揪着衣服，快要把衣服揪烂了，“我带给，南总很多麻烦。如果我让南总，心情不好了，都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自己的问题，跟南总没关系，也跟美矢和享家没关系。项目结束以后，我会……” “停。”南初打断了她的话，她觉得让图慎思再说下去，图慎思可能会安排自己从地球上消失。 “首先，你没有带给我什么麻烦。”南初的语调里去除了温和亲切，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静理智，“其次，美矢和享家的合作整体上来说很愉快，你负责的部分没有出任何问题。” “最后……”南初微微弯下了腰，她去看图慎思的脸，打探她每一处细微的表情，“我是一个非常公私分明的人。谈公事有谈公事的方法，说私事有说私事的态度。你叫我南总，我默认你是想和我谈公事，但你现在聊的是很私人的情绪。所以，你告诉我，我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你？” 图慎思呆住了，她说不出话，也抬不起头，她的手指将那一小片衣服揪得更紧了，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呼吸似乎也在颤抖。 南初不想吓她，看到图慎思这个样子，她会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南初还是吓到了她，几乎南初干什么，说什么话好像都会吓到她，南初百思不得其解。当南初回忆起她们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时，南初甚至感觉到了心力交瘁。 “勉勉……”南初还是柔和了下来，她有些疲累地唤着图慎思的小名，有些无奈地道，“你总不能装作不认识我吧？” 图慎思的身体都要颤抖起来了，她的脑袋埋得更深了，南初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从图慎思的沉默里，南初知道图慎思宁愿不认识她。 “我到底哪里惹你了啊，”南初气笑了，“突然这么讨厌我。” 图慎思猛地抬起了头，就像触碰到了她的某个开关。 她直愣愣地望着南初，南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和她想象的一样，眼睛已经全红了，但与以往不同的是，那种奇怪的绯色这次并没有攀上图慎思的脸颊，在妆容之下，图慎思的脸上没有血色，更接近于一种惨白。 只有眼睛红着，红了一圈。 眼里水光氤氲，已经在眼底结成了泪珠，但凡再有一次颤动，就会滚滚地落下来。 图慎思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可真是要了南初的命了，她最见不得小姑娘哭，更见不得图慎思像个小动物一样，紧张委屈着急无法自控，却又拼命忍耐泫然欲泣的样子。 这让南初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坏事，这让南初觉得自己恃强凌弱。 这让南初好想把受伤的兔子囊括进怀中，什么都依她，好好地哄一哄。 “我……”南初快速地败下阵来，一退再退，“好了，我不问你这些。你不想提以前的事我们就不提，就当我们现在才刚认识。我们就是甲乙双方的关系，工作上的事我不会为难你，你放心地去干……” “南初姐姐……”图慎思嗫嚅出声。 南初被她叫得心下一颤，嘴上要说的话也断了，这一刻，是她突然有些不敢去看图慎思的眼睛。 她垂下了眼，然而图慎思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珍珠一般，就在她的视线里落下来，砸到了地面上。 “我，我没有，讨厌你。”图慎思断断续续，声音艰涩地补完了这句话，“你，很好。” 南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气流像海浪一般，席卷了她的胸腔。 她的皮肤感觉到冷，也感觉到热，这奇怪的感受还在向上翻腾，好像要找到闸口倾泻出来。 南初抬手，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捋了一把。 她不再和图慎思纠缠，转身道：“好，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以后我们公事公办，你不给我添麻烦，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她往自己本该去的方向走去，但图慎思竟然还继续跟在她的身后，她走得快，图慎思就小跑着，她到了车跟前，图慎思停住了步子让到一边，就跟恭送宾客一样。 南初打开了车门，没有叫司机，自己上了驾驶位。 车子启动调转了方向之后，她听到图慎思小跑着来到了车窗边，小声道：“南总再见，注意安全，请记得吃晚饭。” 这话倒是说得流利，礼貌的不得了。 南初轻嗤一声，没有再看她，只抬手招了下，便将车开了出去。 第12章 图慎思是真的伤到南初的心了。 之后两天，南初都没能从那种感觉中逃脱出来。但凡一想到美矢，一想到图慎思，她就仿佛电影重现一般，看到了图慎思那双委屈的眼睛，看到了图慎思那滴清晰的眼泪。 图慎思用自己的无辜控诉她，图慎思连那些话都不用说清楚，图慎思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一切。 图慎思是真的不想同南初提以前的事，只要图慎思是美矢的一个普通的员工，那她就可以毫无障碍顺利流畅地同南初沟通。 她喊“南总”的时候，是她最自如的时候。她们的微信聊天记录里，她只喊她“南总”，只同她说工作相关事宜。 南初觉得过去的那段日子大概是一阵风，吹过就散了，大概是一场雪，太阳升起就融化了。 好像只有她还记得，好像只有她这种上了年龄的人才会去回忆，或许她将那段回忆美化了，为它套上了年少时快乐的滤镜。或许在真实的过去里，她和图慎思之间发生了很多细枝末节的矛盾，相处得并不融洽。 或许图慎思已经忍她很久了，或许图慎思是真的讨厌她。 毕竟南初很清楚自己的毛病：心眼多，控制欲强，还有些爱逗小孩的不良癖好。 但南初是不会改的。 图慎思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只是一件很小很小，微不足道，麦芒一般的事情。 她把这件事当做是工作的调剂品，现在调剂品的味道不香了，那她就扔了这袋调剂品，回归正途。 她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忙。哪一件都比和美矢的合作更重要。 她很快便投入到了工作中去，像刷游戏任务一样疯狂刷新秘书递过来的日程表，起码工作不会辜负她，只要用心用力了，就会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和成就。 那个“运营-会议纪要2”的小号也没有必要再登了。 她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参与这么边缘的会议。 出差？出差当然是最好的。出差可以离开这个城市，可以暂时扔掉这一堆纷纷扰扰，去处理另一堆新鲜的纷纷扰扰。 出差就像开地图打副本，南初喜欢出差。 这次干脆出了个大的，一口气跑了整个华南市场，再回来已经是九月末了。 中秋和国庆假期到来，双节这场战役正式打响，很多活动已经上线或者落地。回到公司的第一天，潘潘便来到南初的办公室向她报告工作。 说了很多，临了突然变得犹犹豫豫支支吾吾。 “怎么了？直说。”南初还在浏览电脑上的相关文件。 “您参与拍摄的那支短片明天就要上线了……”潘潘低头抠抠手指，“您要不要提前看一下呀？” “嗯？”提起这件事，南初觉得有些恍惚，就像是身体之外的另一个人格干了这件荒唐又无聊的事。 她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问潘潘：“有什么问题吗？不够专业？不够好看？” “啊，不是……”潘潘笑得挺不好意思的，“是觉得好像有点……太好看了……” 南初：“……” 潘潘快速道：“我把文件发您，还有一些物料，如果您觉得哪里不合适，我们还可以修改。原相机的文件有些大，您也可以登录运营部的账号，群文件里都有。” 南初收回了视线，指尖在鼠标上轻点了两下：“好，知道了。” 潘潘还站在那里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南初：“不够忙吗？要和我一起看？” “啊不不不，我忙我忙……”潘潘立马转身就走，临到了办公室门口又回头小声道，“那个，南总……群里聊天记录有时候比较夸张，人之常情，请您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南初登上了久未登录的“运营-会议纪要2”账号。 既然潘潘特意提了聊天记录，那在等待文件加载的同时，南初肯定要看一下聊天记录。 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夸张的，大家在交流工作进程的同时，偶尔埋怨一下累了渴了饿了。 直到南初的那支广告短片相关的物料出来了，群里开始沸腾，一堆人在那赞叹自己老板的盛世美颜，尖叫声和表情包刷满了一整个屏幕。 是有些夸张，什么离奇的话术都有。 但这些都在南初能够想象并且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谁会因为别人夸奖自己漂亮而感到生气呢。 她随意地滑过了这些内容，闲适的心情在下一秒蓦然消失。 有人提到了图慎思，有人夸图慎思长得可爱，演得到位。有人说没想到南总和Bunny待一块这么和谐，有人不管不顾地喊：“啊啊啊我磕疯了好吗她俩好配好配！你们还记得上次美失过来开会，南总突然进来，小可爱吓呆了，整个脸都红了。我的天呐！这两人在片场，得是什么样子！” 南初的指尖微微发热，心脏也紧缩了起来，这些讨论让她不得不回忆起图慎思。回忆起那些在众目睽睽之下暗流涌动的场景，也回忆起那些不被人知晓的私下的隐秘。 几乎是在一刹那之间，她就再一次看到了图慎思绯红的脸颊，滴落的眼泪，还有那句言不由衷的“你很好，我不讨厌你”。 南初将鼠标推了出去，闭上眼，长舒出一口气。 她准备在睁眼之后退出群聊记录，不再关心这些。 但电脑“叮咚”一声，文件下载并解析完成。她和图慎思广告的视频、片场的花絮记录，许多张清晰的照片，全都跳了出来。 层层叠叠，伴随着不断的提示音，在南初的视线里堆成了巨无霸的汉堡包。 南初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她的指尖现在不仅发热，还有些发痒。 她往前倾的身体根本没有意识，她重新握上鼠标并点击的动作就像是程序设定一般自然。 她打开了视频，并轻轻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她本来就是要查看广告片的。 广告很短，只有十几秒。 哪怕重复播放十几遍，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广告最后的成片效果确实很好，大概把最漂亮的镜头都剪辑了进去。南初和图慎思就像是专业挑选的演员，在这短短的故事表达里，她们的神态自然，表情到位，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和异常。 但现场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仿佛为了验证自己的记忆一般，南初打开了片场的花絮视频。 这里的镜头就显得真实多了，刺眼的大灯，忙碌的工作人员，南初垂眸认真地看回放，图慎思总是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 她们之间的状态差异太大了，不这样直观地去看还不觉得，现在站在上帝视角，只能说南初有多么地自信自如，那图慎思就有多么地惶恐紧绷。 对于南初来说，这场拍摄是一次尝试，是有趣的逗弄，是耗费一点时间来完成自己不为人道的心思。 而对于图慎思来说，这是一次意外，是巨大的失误和变动，是强迫自己跳进明知道会火焰焚身的陷阱。 南初看向图慎思时，还可以温柔地笑。图慎思回望南初，那短暂的一瞬，就像风吹落了早已摇摇欲坠的雨滴。 南初盯着电脑屏幕，盯着图慎思每一秒的眼睛和唇角，突然觉得或许图慎思早就已经哭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哭了一次又一次。 南初的手指有些发颤，她紧紧地攥了一下掌心，将这些花絮全都存了下来。 还有很多照片，凡是里面有图慎思出现，不管她是主角还是背景，南初也都存了下来。 看完这些，南初还觉得不够。她又往上找了许多文件，之前拍摄的，美矢那边发过来汇报工作进程的，只要有图慎思的，她都存了下来。 她就像陷入了一个无解的、但像漩涡一样吸引着人的谜题。 她就像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细枝末节都迫不及待去了解的新世界。 她就像突然返回了青春期，莫名其妙地生发出莫名其妙的狂热。 她像追星一般，她像一个没有底线的私生饭，她东奔西走，四处探寻，她把有关图慎思的一切，全都席卷进自己的囊中。 她看完了群文件，还继续看完了关于图慎思的聊天记录。 她拿过手机打开微信，看了图慎思空荡荡的朋友圈。又福至心灵地点开了李媛媛的。 李媛媛发了不少朋友圈，很快，南初从一张她分享下班快乐的照片背景里，看到了图慎思。 图慎思背对着镜头，纤细的肩膀，乱糟糟夹起来的头发。她的双手垂在桌下，目光停驻在电脑屏幕上。而屏幕里的画面即使只有个模糊的影子，刚刚看过的南初也能认得出来，那是她们俩拍的那支广告。 李媛媛配文：【溜了溜了，熬不住了，谁都不能和我们兔姐比加班。】 南初心尖微微一颤，一个充满美好幻想的离谱想法冒了出来：或许图慎思也和她一样，将这些物料看了一遍又一遍，很多很多遍。 或许她的目光也会无法控制地，停滞在另一个人身上。 南初要被自己的天真逗笑了，她仰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关于图慎思，不是一件小事。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无法忽略，也无法逃避。 它不会轻易结束，直到南初找到正确的答案。 第13章 这天，临下班前，潘潘又给南初发来了消息，明里暗里询问南初对广告片的意见。 南初没什么意见，她也觉得拍得很不错，她尤其喜欢这个摄制组准备的丰富的物料，够她细细地研究很久。 潘潘还不结束对话，好一会儿南初才明白，她还想询问自己对聊天记录的想法。 南初直接发了语音消息过去：“我不介意，不介意你们夸我好看，也不介意你们乱磕cp。这个广告片里有年轻人喜欢的元素是好的，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打开这部分市场。” 潘潘彻底放下了心来，她开开心心地祝南初中秋快乐国庆快乐，还大着胆子说了句：“南总，放假了就好好休息一下。” 南初这才意识到，对哦，放假了。 假期并不只意味着飙升的人流量、需要把握住的商机和必须有所攀升的市场数据。 它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应该是放松，是休憩，是期待着的出游或者同家人的团聚。 享家总部的大部分员工都已经休假，每天只留下一小部分在公司值班。南初从办公室里出来，外面冷冷清清的。 南初觉得自己的确需要休息，把思维和时间投入到一些私人事宜上去，对她来说就是休息。 她登入“运营-会议纪要2”，进入和美矢项目组共同的群聊，在里面搜寻信息。 很快，南初便知晓图慎思明天会去线下商城，帮助商城搭建活动展台。 叮咚，南初在自己的日程记录里填下了这重要的一项。 第二日，天气不是太好。清早就雾蒙蒙，等南初出了门，便下起了银针一般的雨。 车子在路上堵了一会儿，路面是湿漉漉的深色，路两旁行道树的叶片开始泛黄，南初打下了一点车窗，湿冷的风吹进来，颇有些秋日的萧瑟之感。 到了目的地，南初将车停进了入口的停车场，自己步行进了商城。 这片区域很大，要真是来逛街，耗费一两个小时是没问题的。但南初这次目标明确，她直往最大的中心展台走去，不一会儿，就远远地望见了图慎思的身影。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在看见图慎思的那一刻，南初便往侧面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身影隐藏了起来。 藏起来又觉得有些好笑，但最终还是没能大大方方地去到图慎思的面前，她绕了个弧度，在更近的位置，只观察，不见面。 今天天冷，图慎思穿的很严实。南初不难回忆起这身衣服，正是拍摄那天图慎思全面武装的那一套。 抛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用途，只单做天冷时的工作服来说，这身衣服很合适。 宽松，自如，将图慎思小小的身躯包裹在里面，让她来回跑动，搬东搬西时，都方便又安全。 南初看着她积极地指挥工人安装，看着她拧着眉头调整位置，觉得自己的眼睛变成了摄像机，记录着关于图慎思的一切。 有一个角落，图慎思一直不满意，她喊来商城的工作人员，没一会儿，工作人员拿来了几瓶颜料。图慎思蹲下身就这样现场画了起来。 南初是见过图慎思画画的。 那个夏天，图慎思总是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进山，两人走过小草坡走过落叶林，淌过那条干净的小溪，在太阳升起时，找一片阴凉的地方休息。 那段时间南初喜欢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和几只马克笔，在这种闲暇的时刻，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描几笔看到的风景。 图慎思紧挨在她身边，总是看得很认真。 那是热切又充满期待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南初就能画出什么惊天绝作来。 南初没有那个水平，她的那点技术最多应付一下园林制图的作业。她被图慎思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笔塞进了她的手里：“看什么看，你也来画。” 图慎思的脸蛋会瞬间红透，她攥着南初的笔支支吾吾：“我不会画……” “随便画。”南初笑着靠到了石头上。 之后，她就会看见图慎思深吸一口气，将那个小本子在膝盖上摆得端端正正。然后紧攥着笔，抬头看一眼风景，低头小心翼翼地画下一笔。 她那么谨慎，笔下的线条短而整齐，画得投入了眉头会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嘴巴都抿得紧紧的在用力。 南初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她觉得专心致志画画的小姑娘，是这山林风景里，最生动灿烂的一笔。 等图慎思画得都冒汗了，南初便笑着招呼她歇一歇，给她递过去水壶，帮她擦一下额头的汗。 图慎思乖乖的任她动作，大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就像是养熟了的动物。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夏天变成了秋天，山林变成了闹市，图慎思画画的动作变得大开大合自信利落，而南初这个曾经被黏着的姐姐，只能躲在角落里偷看。 南初长舒出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 一定是天冷了，落叶的秋天最容易带给人无用的伤感。 图慎思的画画了个半截，有人打进来了电话。 她大概是忙得脑袋都糊涂了，所以右手接起电话时，左手里的颜料罐还没有放下。 就这么一边端着颜料，一边歪头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然后信步走出了布置的区域，往一旁清静的地方过来。 往……南初的方向过来。 南初退后了一步，站到了广告牌后。 广告牌并不会完全遮挡住南初的身影，但图慎思打电话打的很认真，根本没有抬头去看。 她走到了离南初也就两三步的距离，突然转过身，就这么站定了位置。 南初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是图慎思把自己的通话内容送到了南初的面前。 而且很快，南初发现这通电话跟她有关。 “我不觉得要延续这个方向，这不在我们先前的计划之内…… “是的，是要随机应变，但推这样的内容对享家有什么好处呢？ “不不不不，这完全是跑偏了，我们要做的是推产品，不是推人。” 图慎思的话说得干脆利落，语调也清晰明亮，是完全的工作状态，就像她发给南初的那些微信消息一样。 但很快，她的冷静消失了。语调变得急躁起来，态度也越发坚决。 “不，我不同意。享家并没有授权我们做这种推广…… “不在意？谁告诉你不在意的？他们有去和南总本人对接吗？有告诉她真实的情况，获得她明确的答复吗？ “我没有激动！我只是觉得不该这么做，就算是Linda姐来了，我也是这个说法。” 通话暂时停顿住，南初看见图慎思梗着脖子，站的笔直，虽然单只是一个背影，也有了冲锋陷阵和人干仗的架势。 不一会儿，通话继续，那边显然换了人，最初图慎思都只是生硬地应着，忽然，她的语调变得冷漠起来，像一把锋利的剑。 “那就不说别人的事了。”图慎思道，“Linda姐，我也是当事人之一，我非常郑重地提出我的意见，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对这支广告进行任何非正常手段的炒作，如果因此对我的名誉造成损害，我会通过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 南初彻底听明白了，她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果然，享家今日推送的那支她和图慎思拍摄的广告片获得了不少流量。 官方账号下，有人在感慨广告演员长得漂亮，有人在用上司和属下的关系玩梗，而更多的人，就像李媛媛和运营部的那些员工一样，莫名其妙地磕起了cp。 评论区上方，还有人指路别的账号，说这才是这支广告的正确打开方式。 南初点进去，发现这是一个专做双女主视频的剪辑博主，她重新剪了这支广告片，并且加入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空镜，让整个视频变得特别……暧昧。 尽管关掉了声音，南初还是从晃动的画面里感受到了幕后剪刀手丰沛的情感。 这条视频的互动量，比享家官方发布的广告片要多的多，而且有继续攀升的趋势。 南初下拉了一下，看到了热评第一条。 【对啊，床戏都拍了！怎么可以没有床！戏！呢！！！】 南初沉默良久，有些尴尬，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再抬头的时候，图慎思的电话已经结束了，她茫然地站在原地，身体有些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 南初不能再躲下去了，如果图慎思这么在意这件事，她应该同她把这事讲清楚。 她向前迈出去一步，正要抬手叫人的时候，图慎思突然转了身，埋头就向前走。 巧合发生得太快，无法躲避。 图慎思整个人都撞进了南初的怀里，脑袋磕在她的胸口处，一阵闷痛。 她的手里还握着那份开盖的颜料，玫红色，也全部撞到了南初的身上，像个炸/弹一般，迸裂开来。 “啊——”图慎思低低的惊叫。 南初确认她倒在自己身上的姿势是稳固的，便没有上手去扶。 在图慎思抬眼看向她之前，南初举起了双手，一个投降的姿势。 “这次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撞进来的。” 她的语气很是无奈。 第14章 南初被“对不起”淹没了。 图慎思就像个道歉马达一样，为撞到南初道歉，为把颜料泼到了南初身上道歉，还为刚才那通电话里的事情道歉——尽管她还没有向南初确定，南初到底知道了多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图慎思的思维是完全混乱的，一点都没有了刚才争取自己权益时清晰的条理，这几个字在她的嘴里翻来覆去，好像说多少遍都不够。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到对不起，衣服脏了脏了，南总我们原本没有这个打算的，真的只是巧合，我不会，不会利用……啊，衣服擦不掉了……” 她的行为也是混乱的，从南初的怀里直起身以后连连后退，看到南初的衣服脏了又立马快步过来，要抬手去帮南初擦衣服但手里还攥着那瓶颜料，想要去扔了那瓶颜料又觉得不应该现在离开事故发生地。 她的脚步来回打转，整个人又急又乱。她的脸很快红得像熟透了一样，特别是薄薄的耳廓，好像能随时滴出血。 她比自己手里那瓶玫红的颜料，还要色彩浓重。 “勉勉，勉勉，不要急……”南初下意识地去叫她的小名，想要安抚她。但一想到图慎思的这些慌乱其实都是她带来的，就觉得这种亲密的叫法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上次在停车场，她已经和图慎思承诺过了，以后公事公办。 不管南初的心思经过了怎样的婉转变化，现在，面对图慎思，她就是得做到自己承诺过的公事公办。 于是唇瓣轻碰了两下，昵称没了，只道：“没关系，都可以处理。” 图慎思眼神慌乱，压根不敢去看她，她现在蹲着身子，专心研究南初衣服上的颜料。南初干脆一抬手，把外套脱了下来。 她直接给图慎思下命令道：“哪里有水池？去局部洗一下？” “哦哦哦。”图慎思这台机器终于正常地动了起来，她立马去接南初手上的衣服，“那边店里就有，我去洗，我去洗……” 南初拿着衣服的手后撤，另一只手伸了过去：“颜料给我。” “啊……”图慎思呆愣又惊诧：“会……弄脏……” “所以给我呀。”南初温柔地笑笑。 图慎思的脸又红了一个度，她乖乖地交出了颜料，然后用那只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南初的外套，转身快速地往一旁的店里走。 南初来到展台前，放下了颜料。 图慎思正在画的正是那只成为享家吉祥物的兔子，兔子捧着月饼盘，昂着脑袋灿烂地笑着，脸颊两坨红晕，特别可爱。 南初转身，也向店里走去。 店面狭小的洗手间内，图慎思正在水池前埋着脑袋清洗。 南初的外套是件半长的风衣，浅咖色，遇水颜色会变深，和玫红的颜料混在一起，看起来就像除不掉的顽固污渍。 图慎思将大半的衣服抱在怀里，细嫩的手指小心地搓着脏了的部分。天还是有些冷了，水也凉，她的手指很快变红，和脸成为了一个颜色。 南初站在门边处，没再往前一步，也没有要退出的意思。她静静地看着图慎思，像个监视学生改正错误的老师。 图慎思一言不发，更不会转头去看南初。洗手间惨白的光从头顶投落下来，在她的眼下形成深深的阴影。 南初道：“今天商城活动很热闹，所以我过来看看。” 这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毋庸置疑。 “展台设计得很漂亮，这个是后面又增加了的工作，让你们加了不少班，辛苦了。” 这是在摆清自己和图慎思的身份，告诉她，我们现在就是甲乙双方，秉公办事。 “今天我们两拍摄的广告上线了，我看反响很不错，年轻人的思维活跃，大家对这个短视频有一些自我幻想的投射，挺有趣的。”南初偏了偏头看着图慎思，“这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借此能给‘享家家居’刷个脸熟也不错。” 这是在告诉图慎思，我知道这件事，并且我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这部分一直是你负责的，我相信你的判断。”南初笑了笑，语调轻松地道，“别忘了跟赵导要你的出演费用哦。” 这是在认同图慎思在这件事里的主体地位，也认同她的决断权，总的来说，南初的态度就是不介意不参与不打扰，任由他们该为此事负责的人动作。等到事态发展严重到足以报到总经理的位置，南初才会以对公的态度插手。 这些话说得足够清晰，也考虑到了图慎思的心情没有过分渲染。南初做到了仁至义尽，图慎思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手指紧紧地攥着脏了的布料，头埋得很低，恨不得能把自己钻进这衣服里去。 她对南初的回应，只有一声从嗓子眼里挤压出来的“嗯”。 好像南初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 南初没再说话，四下里又静默了下来。只剩下了流水声和衣服揉搓的摩擦声，让所有的注意力只能回归到这衣服上，仿佛这是件天大的事情。 颜料并不能被完全洗干净，图慎思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她抬头四下张望，明明知道南初就站在门边上，视线却还是囫囵地跳过了她。 图慎思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低低的，语调仍然充满了歉意：“洗不干净，这里只有洗手液，我得找老板问问有没有别的东西，牙膏，或者白酒……” 南初道：“店里不住人的，应该是没有。” 图慎思脸颊的发丝垂落下来，沾上了水，整个人都显得湿漉漉的：“那我去买……” 不知怎的，南初觉得她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到了这里，就该结束了。 今天，她毕竟是当做假期来过的，总得给自己一些放松的机会，让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冒出来。 于是站立着的姿势变了，南初斜斜地倚在门框上，阻挡了这唯一出门的路。 她颇不讲理地道：“最近的商店也在市场外，来回一趟，颜料要干在衣服上了。” 图慎思抬眼，惊诧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南初会这么说。 但她没有反抗南初的意思，只顺着她的话，小心地提供着别的解题思路：“我打车把衣服带去洗衣店，烘干之后我再给南总带回来。” 南初将自己的任性秉承到底：“工作不管了？你的展台不布置了？” 图慎思一时语塞。 南初：“这个面料，这个颜色，大概率是不能完全洗掉的。” 图慎思的眼睫忽闪，手指下意识地拧紧了手中的布料，她顿了顿，道：“对不起……那我赔南总一件新的，现在就下单，南总你这件衣服是什么……” 南初截断了她的话：“弄脏衣服就让别人赔我新的，这不是显得我很不讲理。” 图慎思的嘴巴瘪了起来，眼角也耷拉了下来，怎么着都不行，她想不出新办法了，便只能沮丧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自愿的，不关您的事……” 她这泫然欲泣的模样，简直像一记黄牌警告。 南初的脑袋里闪过图慎思掉眼泪的画面，一下子站直了身。 她不再逼迫图慎思，直接道：“工作做完后带回家洗吧，洗不掉就帮我画点东西。” 图慎思猛地抬起眼睛看她，不可置信的模样。 南初觉得那水池里的水汽蔓延到了图慎思的眼睛里，为她裹上了一层潮湿的雾。 南初无法直视这雾气，她轻咳一声，别过了目光，有些干涩地解释道：“现在很多大牌不都有手绘限定款吗？挺特别的，你可以尝试一下。” “我没有做过，我可能做不好……”图慎思的语气有些着急，“那种要有很强的设计能力，要用特殊的染料，如果再搞错的话，衣服就毁掉了……” “一件衣服而已。”南初不甚在意。 说完又觉得她这话说的不对，如果这件衣服不重要，那她也没必要非在这为难图慎思了。 于是又艰难地找补了两句：“本来没什么，但这件我挺……喜欢的，所以尝试改造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图慎思：“……” 南初：“时间倒是不着急，你有空了再搞。” 图慎思默默地把水龙头关了。 南初：“要是买材料什么的要再花钱，你跟我说，这个我负责。” 图慎思垂着眼，将衣服浸湿的地方拧干了。 南初叹了口气：“要实在不乐意，就……” “我可以试试。”图慎思小声地接了话，她的声音细如蚊呐，但语调清晰，语气也顺遂柔和，听着很乖巧，没有被胁迫的怨怼。 南初无理的要求被如此轻易地答应，她因为微微的诧异，陷入静默。 图慎思将衣服整齐地叠好，抱在怀里，低着脑袋从她身边走过，南初只看见了一截泛红的细白脖颈。 图慎思回到了店面里，和店主在交谈什么。 南初在原地愣了会，转身向外走去。 图慎思刚刚将衣服装进干净的袋子里，她转头去看南初，脸颊红着，欲言又止。 南初的良心回归，笑了笑道：“你去忙吧，我再看看也就回去了。” 她不再留恋，与图慎思匆匆而过，几步便到了店门口。 但图慎思开口叫住了她，还是那个细细的嗓音，像纯净的滴落的雨滴。 “南总，你等一下……” 她小跑着来到了南初跟前，一抬手就扯下了外套的拉链，热烘烘的衣服，热烘烘的体温，还有猛地散发而出的水果一般的甜蜜香味，一下子就裹挟了南初的感官。 “外面在下雨，很冷。”图慎思将自己的外套递到了南初的手边上，她的视线也只敢落在南初的手边上，“这个，你穿。” 南初彻底怔住。 只穿着t恤的图慎思，单薄的像一片风中的落叶，她那两条细细的胳膊很快被冷气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蓦地染上了薄暮一般的绯红。 南初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句话，加红加粗，飘荡而过。 ——我可真该死啊。 第15章 南初当然不会拿图慎思的衣服。 她身上是一件长袖衬衫，她出了商城就可以坐进车里，她随便打个电话就有人来给她送衣服，再不济，她身体素质那么好，就算穿这样出去跑个五公里，也不会有什么事。 不像图慎思，她那么小，那么薄，娇弱得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刮倒。她还要继续忙工作，忙完线下的忙线上的，明明现在是法定假期，她却还有干不完的工作，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回不了家，还可能要加班。 加完那些公事的班，还要加南初私事的班。 天知道给南初画一件衣服，得消耗图慎思多少精力和时间。 南初深吸一口气，着实被自己无耻到了。 她一把拽过了图慎思手里的衣服，抖落开来，在图慎思脸颊红红准备逃跑的时候，攥住她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然后将衣服盖了上去。 图慎思整个呆住了，四肢僵直，像个激发了应激状态的小动物。 “我不冷。”南初将她的一只胳膊抬起，塞进外套袖口里，“我车就在外面。” 塞完左手塞右手，嘴上也没停，“你今天几点过来的？吃早饭了吗？” 图慎思嘴巴微张，声音是哑的。直到南初给她把衣服穿好，拉链拉得都快夹到下巴肉了，这才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七，七点半……吃，了……” “嗯，乖。”南初顺嘴溜出了这两个字。 说完真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图慎思果然在这一声“乖”里，瞬间红透，并且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她低垂了目光，视线四下里晃悠，睫毛眨得仿佛蝴蝶要飞了。 南初放开了她，那单薄的手感还在她的掌心里，她握了握手指，主动向后退出一步。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劳逸结合。”她说出的话，无趣的就像是隔着代沟的中年人。 眉头皱了起来，又补了一句：“你工资多少？” “啊？”图慎思彻底乱掉了，这个问题太突然太离谱，刺激得她不得不抬头去看南初。 南初在她质疑的眼神里，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傻子。 或许那种奇异的慌张会传染，从已经病入膏肓的图慎思身上，传到了南初胸口去。 “不要干超过自己工资的部分。”南初扔下这句话，在对自我的疑虑和嫌恶中，转身离开了。 她再没去查看别的店铺，因为她一直走一直走，好像只有一直走，走得越发冷酷无情才可以彰显她是正常的。 她就这么“唰唰”地走出了商城，走进了停车场，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咔”地一声车门上锁，狭小又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南初这才松了那口气。 她安静地坐着，手掌搭在方向盘上，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她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思考。她的脑袋只是简单地重播几个画面，刚才她同图慎思在一起时的画面。 她发现自己漏洞百出，她觉得自己幼稚的可笑。如果图慎思冷静一些，大胆一些，说不准当时就能笑出声来。 笑她：南初姐姐，说好了我们不认识，你怎么就是忘不了以前的事，就是要跟我凑近乎。 南初在心里给自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深呼吸调整气息，待那股难言的情绪的翻涌平息了，这才启动了车子。 车子开出停车场的时候，她想：早饭是吃过了，现在快到午饭时间了，也不知道图慎思准备去哪儿吃。 车子转弯上路的时候，她打了个大圈，瘪了瘪嘴想：去哪儿吃也不想跟你一起吃啊，你操个什么心。 车子停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她想：给自己放的假就这么过了？真是不值当。 等夜幕降临，她从公司里出来，秋雨沥沥，秋风萧瑟，路上行人匆匆又寂寥，她突然又想：幸好留下了一个把柄。 幸好留下了一个把柄。 图慎思既然答应了她要试试，那她一定会在家默默地查资料，会把她那件风衣展开来仔细琢磨，不管成功与否，她都思索了同南初有关的事，她都必须要给南初一个答复。 有了对这个答复的期盼，这个节假日过得确实……有滋味多了。 双节假期结束，一切都进入到了一个平缓而乏味的时期。 重新回到公司上班的人们懒懒散散，经历了这个长假，大家的精神和身体都颇为懈怠。 享家运营部更是如此，忙活了一个月，节假日还分批值了班，这会都坐在工位上磨磨唧唧地开着一些文件发呆。等潘潘来公布了各个项目最终的数据，这才欢呼雀跃地活泼起来。 “老大，这不得请吃饭啊？”有人喊。 潘潘心情也很好，大方地一拍桌子：“吃！吃大份的！！！” “美矢确实有两下子啊，也没见他们怎么炒，网络数据就平稳地推上去了。” “他们的确是有经验，干起活来也真是不要命，我就没见他们正常时间下过班。” “广告公司和我们不一样啦，他们不是朝九晚五，是朝十……嗯，晚通宵……好惨……” “是啊是啊，我对接的那个Bunny，随时在线。她国庆好像没放假呢，说是忙完项目以后才会休息。” “哪有忙完的时候啊，她真是把公司当家。顺带着把我们享家也当家了，那个兔子吉祥物的方案，她已经延伸到万圣节圣诞节元旦了……话说老大，之后还要继续合作吗？南总这次出镜的效果好好啊，给我们官方账号吸了不少粉呢，美矢的组长昨天还问我，能不能让南总再拍个短片，介绍一下公司的概况什么的。咱们官博下也有很多人在喊，让南总大美女出来讲两句。” 潘潘陷入了沉思。 整个运营部只有她知道南初有多在意这次同美矢的合作，但她并不明白南初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运营-会议纪要2”这个小号常常显示登陆状态，南初监视他们的会议、群聊，却鲜少发表任何看法。 这简直成了潘潘的心病，这个班上得提心吊胆。她不得不主动一点，去搞清楚南初的态度，或者说南初和美矢的关系。 沉吟半晌，潘潘道：“你们觉得，我们邀请美矢一起，参与这次庆功宴怎么样？” 就这样，在这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南初收到了运营部潘潘的消息。像以往一样，运营要和美矢开会了，于是发来了会议邀请。 此时，南初正无聊。 她以前鲜少感觉到无聊，因为实在太忙了，没有那个心思去无聊。 但现在，她同样的忙，却在忙碌之外，有了自己的一点儿私人的小心思。 于是只要有时间，哪怕是缝隙里流淌出来的一线时间，她也会往小心思上跑。 具体的动作是：打开手机微信，点进与“兔子不说话”的聊天界面，查看有没有来自她的新消息。 没有新消息。 一直都没有新消息。 于是接下来的动作会是：打开手机相册，在私密收藏夹里，翻看有关兔子的照片。 打开视频文件夹，无声地观看之前与兔子在一起拍广告时的花絮。 再一次打开微信，查看兔子的同事李媛媛发出的每一条朋友圈。 如果不能有关于兔子的任何新的发现，新的线索，新的灵感——那么南初就会感觉到无聊。 一种空洞的，却百爪挠心的无聊。 所以潘潘发来的这个邀请，在南初正无聊的时候，简直是雪中送炭，瞌睡了递枕头。 南初很快便登陆了“运营-会议纪要2”，加入了这场会议。 这不是一场正式的会议，在同美矢项目组一起的群聊里，大家正欢乐地讨论着，A市哪里的餐厅好吃，哪里的场所好玩。 南初认认真真地看了会自己的员工带薪摸鱼，没有在群聊里发现兔子的踪迹。 很快，潘潘发起了语音会议的邀请。 运营部所有人都加入了邀请，南初也点了进去，她像以往一样，关闭麦克风，不发表任何看法。 美矢那边加入会议的只有Linda一个人，她笑着道：“我们那群崽子现在有一半不在公司，指不定在哪儿玩呢，闹哄哄的，咱们定就行。” 潘潘道：“那好，反正到时候人来了就行。都来都来啊，只要没出A市的都来玩。放心，我们这次是庆功宴，绝对没有压力，只玩不聊工作！” 底下公屏里出现了一溜烟的来自运营部的鼓掌表情包。 潘潘顿了顿，开始和Linda聊具体的聚餐事宜。每说一项她就要征求大家的建议。确保运营部和Linda都没有问题了以后，再进行下一项。 终于，讨论进行到了最后一步，潘潘清了清嗓子，道：“咱们这时间地点都定了啊，总体上采取自愿原则，决定要去的，在公屏里扣个1。” 运营部开始纷纷发“1”，Linda代表自己也发了个“1”，但他们那边具体要去的人还得后面统计。 潘潘盯着公屏，一直念叨着：“没了吗？没了吗？算人头呢，一定要扣啊。” 南初被她念叨得心神恍惚，她看着“美矢-Bunny”那个灰蒙蒙的头像，觉得不能再这么无聊下去。 不管图慎思会不会去，她都不能失去一个有可能见到图慎思的机会。 细长的手指捻了捻，最终，“运营-会议纪要2”在公屏里发送：【1】。 潘潘的语调有一瞬间的磕绊。 很快，她收到了来自南初的微信消息：【告诉大家我去，让大家自由选择。】 多么体贴的上司啊，总是考虑到大家对上级忌惮的心情。 没人知道，这个“大家”在南初的心里，重中之重，单指的是一只不说话的，兔子。 第16章 聚餐这天很快来到。 南初特意将这件事加入了自己的工作日程，为此次聚会留出了充足的时间。 虽然这次聚会更像是一次公司联合的团建，但到底是为了庆祝目标的完成，所以大家的状态放松，还特意在群聊里叮嘱不要穿得太正式，平时私下里怎么玩今天就怎么玩。 南初在衣帽间踌躇良久，觉得自己该多买些衣服了。 以前功能性的服装买了太多，真到了私人的时刻，就觉得哪件都不能代表她的个性与心情。 挑了套看起来还算自如亲近的，南初吹卷了头发，简单地化了个妆。 七点半到达餐厅，她来的算是早的。 这是一家很受年轻人欢迎的餐厅，菜品种类丰富，摆盘漂亮。店里活动很多，每周都有不同风格的演出。潘潘他们也没有特意地去定包间，就在餐厅视野很好的位置，长长的椭圆形卡座，可以容纳不少人。 南初穿过过道走过来的时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光是自家公司那些瞪着眼睛的呆瓜的，还有许多别的桌上的客人。 她就是有这种在人群中特立独行的魅力，她自己也知道，所以步子走得快，目不斜视，直往目标而去，不招惹别的麻烦。 来到桌前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放包的时候四下里“哇！”“啊！”的感叹声才逐步而起。 “南总好漂亮……” “我没见过南总卷发的样子，真的好御姐啊。” “南总过来辛苦了，店里有些热啊，您想喝什么我去拿……” “呜呜呜呜被南总的美貌击中了，我何德何能能坐在这一桌。” “团宝，收敛点。” …… 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像海浪一般，轻轻地掀在南初的耳边上。 南初笑了笑，向后靠了靠身子，使自己陷进舒适的沙发里。她的姿态随意，发丝缱绻地绕在脸侧，流落到平直的锁骨上，又向下弯曲着垂到胸前。黛眉红唇，眼里笑意妍妍，少了许多在公司里上位者的冷漠自持，多了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温柔气质。 “没关系，想说什么说什么。”她笑着道，“大家不用在意我，我今天就是来凑热闹的。” 又是一阵浪潮般的回应，南初看向已经在场的Linda，问她：“今天咱们美矢也能到不少人吧？” 她言语亲切，Linda直接越了两个位置过来，坐到了她身侧，小声道：“本来有些人是不乐意参加团建的，但听到南总你过来，巴巴地都得从外地赶回来。” 南初看着她，问的直接：“谁啊？” Linda报了两三个名字，里面没有图慎思。 “嗯。”南初随意地应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到目前为止，她依然不知道今天图慎思会不会来。 群聊里Linda只报了个大概的人数，图慎思的头像是灰的，没有在里面说过话。 南初和她的聊天页面仍然是空荡荡的，既没有出现那件脏了的衣服相关话题，更不会出现这次聚餐的事。 南初可以找知道答案的人问问，也可以直接给图慎思拨过去电话。 但那就失去了这件事的本意和乐趣。 期待和图慎思的再次相见，探索图慎思对于南初能够容忍或者能够接受的程度和底线，找出图慎思躲避自己的答案，这是南初目前最感兴趣的私人事件。 她的耳朵听着别人说话，嘴巴也可以同别人交谈，她的目光可以落在别人身上，但她的心里只装着图慎思。 她眼睛的余光总是注视着餐厅的入口，期待着下一个推门而入的人，会不会是图慎思。 桌上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快要填满座位的空隙。 食物和饮料摆满了整张桌子，台上的乐器已经架起，表演也即将开始。 餐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南初喝了小半杯的鸡尾酒，她靠着沙发，视线因为落不到想要的焦点处而变得恍惚而迷蒙。 就在这迷蒙中，她终于看到了图慎思。 那身影是图慎思，那脸蛋是图慎思。 这个图慎思好像是被她盼来的、念来的，好像是从她的记忆里走出来的，或者是从她的幻想里冒出来的。 图慎思穿着件奶白的毛衣，下半身是一件色彩绚丽的油画半裙，她脚上踩着棕色的流苏短靴，身上斜挎着一只可爱的兔耳小包。 羊毛卷的头发蓬松地散着，这次没了樱桃发夹，换上了漂亮的三角巾，花纹和半裙是成套的，南初远远地便认出了是梵高的《红色葡萄园》。 这身装扮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这真让南初感觉到惊讶。 在知道她会来的前提下，图慎思不仅主动过来了，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主动过来了。 要知道上一次，图慎思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恨不得在南初面前变成一只麻袋人。 南初无法再掩盖自己的注意力，她直直地朝图慎思看过去，紧盯着她，看她的每一处，每一步。 图慎思的脚步匆匆，她垂着视线，不与任何桌上的人对视，却目标明确道路娴熟，过堂春风一般来到了桌前。 有人看到了，“哇”地一声喊道：“Bunny你来啦！你今天好漂亮！” 图慎思的脸颊红起来，低声呢喃着道“谢谢”，下一秒便被突如其来的音乐声给淹没了。 舞台上的表演正式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只有南初还看着图慎思，只有图慎思还垂着眼，静静悄悄地搜寻着还剩下的空位。 她的视线确定到了另一头，离南初最遥远的位置。 她轻轻地挪动步子，想像一片云一样毫不引人注意地飘过去。 南初端起了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身边的Linda从舞台上收回视线，一斜眼便道：“诶，Bunny到了啊，来，坐这里！” 她站起了身，不容分说地便给图慎思让出了位置，好像这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图慎思呆愣在那儿，她甚至没有看一眼南初，就知道那不是她该去的位置。 这正说明了她其实早就看到了南初。 南初换了个姿势，不出声，静静地等着。 图慎思没有要动的意思，Linda便直接走到了她跟前，拉着她的胳膊，一直把她送到了南初身边。 几乎是被压着肩膀坐到这个位置上的，Linda一边给她换过来新的餐具，一边随口瞎找着借口：“我想看表演嘞，Bunny你就先坐这儿吧。” 这场景的味道有些诡异，图慎思就像是被打包好的礼物，送到了权力最高者面前。南初没少见这种场景，只是没想到，她和图慎思会经历这样的场景。 哪怕她就是为图慎思而来，哪怕她感受到图慎思坐下去的那一瞬，她的心尖有舒适的颤动。她还是主动开口询问道：“要坐这里吗？” 图慎思的身体轻轻一颤，她蓦地抬头去看南初，慌张的对视，然后双手紧攥着包带，小声地反问了回来：“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南初看着她那双像小狗一般无辜的眼睛，心里默然道：只要你愿意，坐哪里都可以。 她收敛了自己的视线，去搅那杯鸡尾酒，淡淡地应声：“嗯，你不介意不好看表演的话。” “不介意。”图慎思的声音小得像压在了空杯子里。 Linda左右看看，很满意。 她把一罐啤酒推到了图慎思跟前，笑容灿烂的去了别的位置。 图慎思就这样在南初身边安顿了下来，她动作轻轻地放下了背着的小包，动作轻轻地拆开了自己的餐具，就近夹了一小块食物，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好像来聚餐，真的是为了吃饭一般。 南初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度，呼吸之间有她身上的气息，图慎思是甜甜的果香味，糖分高却并不浓郁，不知道是用了香水，还是她本身的气味。 南初可以在一众杂乱的环境里，将属于图慎思的部分剥离出来，细细地感受，细细地探究。 图慎思的耳朵早就红了，被头发盖着本来看不到，但她总是会有一些莫名的慌张，在慌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抬手去把发丝别到耳后。 南初看清了，她的耳垂上没有耳洞。 她还看清了图慎思眼睑上一点玫瑰色的细闪，看清了她眉峰处的一些描画，看清了她的唇色，双色叠涂的效果，唇珠亮晶晶的，像鲜嫩的果冻。 是真的特意打扮过的。 现在坐在南初的身边，虽然肉眼可见地不自在，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南初看了眼对面的Linda，目光再流转回来的时候，问题也问出了口。 她轻声地对图慎思道：“是有什么工作指标吗？” “啊？”图慎思抬眼，呆呆地看她。 南初对上她的视线，便紧紧地箍住：“领导规定了必须来？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还要和我谈？” “啊……”图慎思吓得筷子都放下了，她双手端正地放到了身前，微微侧身面对着南初，脊背挺的笔直。 就像在给上司汇报工作一样，她认真且郑重地回答南初的问题：“不是的，南总。没有这种要求，也没有什么事要谈，组里说好了，这次就是来联谊，来玩的。” 南初目光晃动，对这答案的惊诧就像是细微的火焰一般，跳跃，发出声响，蔓延到整个胸腔。 她很想再跟图慎思确认一句：是自愿的？真的是自愿的？ 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好笑，实际上，她已经在笑了。 笑意像水流，倾泻进目光中。 南初说话的语调变得轻松了，人也感觉快乐起来。她朝图慎思靠了靠，就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玩笑道：“我不信，除非你今晚一直在这儿，都不跑。” 第17章 图慎思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瑟缩，好像南初是一阵风，而火见风就着，会越烧越烈。 但她又顺从地接受了南初的思维，认为的确该像她说的那样，要想证明自己今天不是别有用心，那就不能躲。 她只缩，不躲。 在南初靠近时，攒成紧实的一团。在南初微微拉开距离后，又呼着气松散下来。 南初觉得她真是有趣极了，就像是绑定在自己身边的一团毛绒玩具。南初根本忍不住自己逗人的心思，在这一场多人的聚会里，她总是会小声地同图慎思说两句话。 图慎思恍惑地应着，她会努力跟上南初的话题，但往往力不从心，毕竟她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用来完成她的紧缩和松散了。 她几乎成为了南初的附属品，她坐在南初身边，就像是胆怯的兔子处在狐狸的阴影里。 所有的人都可以感受到这种氛围，美矢的同事们起初还会和图慎思聊两句，很快，他们便把图慎思和南初归结到了一起，不敢同南初说的话，也就不敢同图慎思说了。 Linda是个例外，她一直笑意盈盈地观看着台上的表演，也笑意盈盈地将目光落在图慎思和南初身上。 当大家突然起了敬酒的风，Linda端着自己的酒杯，遥遥地对着南初，笑着道：“哎呀，我只顾着玩，和南总离的太远了……” 她一抬下巴，递给图慎思一个眼色：“Bunny，你帮我给南总敬一杯。” “啊……”图慎思乱糟糟的，她下意识地就去拿桌上的杯子，听话的不得了。 “诶，怎么能这样呢。”Linda阻止了她的动作，“南总喝的是酒，你用橙汁敬啊？” 南初抬眼看向Linda，Linda笑得一派烂漫，还要同南初说：“南总你见谅啊，我们Bunny年纪小，不懂这些。” 南初面色冷淡，没回她的话。她转头看向图慎思。 图慎思正乱糟糟地找酒，有人递了一罐啤酒过来，图慎思将那罐子翻来覆去地看，直到找着了标识着的酒精度，这才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安定下来。 她握着那罐酒，侧身向南初，脊背努力挺得笔直，目光却只从南初脸上轻轻地擦过。 “南总……”她道，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开始说祝酒词。 南初截断了她的话，轻声问道：“你能喝吗？” 图慎思耳尖的绯色加深，脸蛋也红得透过了底妆，像打了微醺的腮红。 “这个酒精度不高……”她小声回她，“能喝。” 南初：“那喜欢喝吗？” 图慎思怔住了。 一罐普通的啤酒，会有人喜欢喝吗？ 那个高考结束后的夏天，图潇潇总想拉着图慎思和南初喝酒，她说图慎思太乖了什么都没有体验过，她说南初欲念太浅薄了什么都做在分寸内。 她说把这两个人凑一块儿灌醉了才有意思，灌醉了才能看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能做出什么，发什么样的疯。 她拽着图慎思的胳膊，把一罐啤酒非得往她嘴里喂，图慎思说难喝，图潇潇道：“酒哪里是用来好喝的，酒是用来醉的。” 图慎思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她将啤酒罐捏下去一块凹陷。 酒从打开的口里冒出来，白色的泡沫，很快顺着罐身，滑到了图慎思的指尖。 图慎思盯着自己的指尖，身体微微发颤。 南初抬手，拽走了她手里的啤酒罐：“不喜欢就不喝。我们享家没这种规矩。” 图慎思蜷了蜷手指，埋下了脑袋，她整个人又都缩了起来，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团，在南初身侧的阴影里。 南初将那罐啤酒推得很远，她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加了些果汁牛奶凉茶的饮料，对桌上的众人道：“今天没有喝酒的必要，所以自己的胃自己负责，多吃多玩好好放松，别想其他的事。” 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对对面的Linda说的，但Linda倒也是不觉得尴尬，她笑着附和南初的话，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对，听南总的。” 小小的风波就这样过去，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都不足以称得上是风波，但风波的余威却一直残留在图慎思身上，让她总是埋着脑袋，缩着身子。 饭吃到一半，不知道从餐厅哪里飘过来一阵烤栗子的香味，几乎桌上所有人都吸了吸鼻子。 秋天的烤栗子，又暖又甜，有独属于这个季节的色调和风味，勾的人嘴馋。 “好香啊，”有人感叹道，“好想吃。” 迎来了桌上的一众附和。潘潘大手一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属下：“香就去买！今天我掏钱，你们怕什么。” 大家欢呼起来，立马有两个人站起了身，离开了座位。他们去问了服务员，服务员表示这不是店里的，两人打听了方向，穿好外套就出门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回来。 每个人怀里都抱了一堆，喜不自胜的表情，像是丰收的老农民。 年轻人们涌了上去，开始抢栗子。潘潘笑得咯咯响，对南初道：“请吃山珍海味都不行，就香一些街边摊。” 南初微笑，由衷地道：“确实挺香的。” 一袋栗子被递到了南初面前，南初接过来，看一看，嗅一嗅，便将袋子放到了图慎思面前。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图慎思是喜欢吃甜的。尤其喜欢一些水果的、自然食物的甜味。 她还体贴地拿过来一个干净的小盘子，放到了图慎思的面前，接她剥的板栗壳。 空气里充斥了板栗香，大家的笑声，说话声，和背景里温柔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真有了烤栗子一般的温度，热烘烘暖融融的。 南初尤其喜欢她身边紧挨着的这一团温暖，图慎思真这么乖乖地坐在她身边了，南初其实对她没有更多的要求。 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待着，参加热闹的聚会，偶尔说一两句话，就会带给南初时光回溯一般的愉快感受。 桌上说起了公司里的一些八卦，南初靠着沙发，听得还挺有滋有味。 不知什么时候，笑着一低头，便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盘已经剥好了的熟棕色的板栗子。 圆圆的板栗子，整整齐齐的，胖乎乎的，紧挨在山青色的干净瓷盘里。 正是南初拿给图慎思的那个盘子，正是南初递给图慎思的那袋烤栗子。 身边那个像兔子一样毛茸茸的图慎思，这会儿正埋着头剥得起劲。她可算是剥出经验来了，徒手一捏，栗子壳便从开缝处裂成两半。 图慎思将整个壳完整地卸下来，又将上面沾着的一点皮仔细地清理干净，直到栗子肉变得入口即食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盘子里，给它安顿好位置，防止它滚落下去。 剥完了这一个，立马便抬手进袋子里去摸下一个，然后再开始之前的流程。 南初悄悄地看着她，图慎思耳边的发丝垂落下来，露出的一点脸蛋和下巴红扑扑的，娇俏的鼻间反出一点白亮的光，睫毛忽闪，她剥出了节奏，剥得自得其乐。 南初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唇角上扬了，眼睛也弯了。栗子的香味包裹着她，让她想像在山林一样，凑近去烤烤火。 她也躬下了身子，埋着头，在可以同图慎思平视的位置，偏头望过去，小声地同她说话：“怎么光剥不吃啊？” 图慎思就像一只被惊醒的，正怡然自得唱着歌的鸟，鸟会扑棱着翅膀，而她忽闪着她蝶翼一般的眼睫毛。 目光里落着星子，闪闪地刺一下南初的心尖，又躲进了夜的浓云里去。 “我……”她只说出了一个字，后面的话愣是没能发出声。 南初抬手拄着下巴，笑得像满溢的水，继续同她逗趣：“就爱剥不爱吃？应该把你卖给街边烤栗子的老板去。” 图慎思的脸又红透了，她的指尖搓磨在一起，嫩粉的手指已经因为剥栗子而染成了深棕色。她盯着自己的手指，蓦地，像电脑突然开机了一般，抬首对南初道：“我擦了手指的。” “嗯？”南初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用湿巾擦了手，”图慎思给她指桌上的证据，“然后才开始剥的。” 南初笑得不能自抑，她心想，我又不是监察局来检查你的食品卫生的。 但下一秒，她的笑容就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无法掩盖的呆愣表情。 因为图慎思把那盘剥好的栗子又往她跟前推了推，并且心切切地催促她：“南总，你吃。” 第18章 图慎思总是能用最简单的几个字，最简单的行为，击中南初心脏最中间的位置。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是南初走到了商店门口，图慎思追过来把衣服脱给她，怕她冷。 现在，大概是怕她饿。 怕她想吃栗子又懒得自己动手。 怕她嫌弃剥壳麻烦。 于是她自己悄悄的默默的剥好了一整盘，给南初的，她自己一颗都没吃。 而南初竟然还调笑她，还说要把她卖给炒栗子的老板。 南初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个大混蛋，她抬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好几秒，才将翻涌而上的愧疚感压了回去。 这边压回去了，那边又冒上来了。 冒上来的是蒸腾着的喜悦，是意想不到的惊喜，是综合着所有香气的舒适，像猛然间掉进了洁白的云朵，被厚重又柔软地承托。 南初觉得自己也无法去控制自己的五官了，她只能硬生生地卸掉了所有的表情，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得呆板，无滋无味。 “我吃？” “嗯……”图慎思犹疑着，转着脑袋四下去看，“南总你要沾蜂蜜吗？我看到他们有蜂蜜的……” 一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飘到了南初的手背上。 啊，南初想，图慎思的头发就是那柔软的云朵。 “不用。”南初道，制止了她忙乱的动作。 她拿起了瓷盘里的一颗板栗，整个投进了嘴里。 “很甜。”南初模糊得发出声响，她的口腔被又糯又香的甜蜜塞满，腮帮子鼓了起来。 “已经足够甜了。” 餐厅里的灯光暗了，又明了。舞台上的音乐变换了风格，从舒缓的背景音变成了热情欢快的主旋律。 服务员撤走了桌上的餐盘，换上了饭后的小食。各类桌游卡牌也被拿了上来，城市的夜晚刚刚开始，正是玩乐的好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桌上甲乙双方已经打成了一片，大家的位置七扭八拐，凑到喜欢的人跟前去，三五成团，怎么玩的都有，怎么乐的都有。 玩到最后，游戏规则也不顾了，全乱套了。国王游戏不发牌，真心话大冒险投骰子，随便指着一个人比大小，输了不是喝酒，就是要做些丢人的糗事。 这种玩闹，倒是没人敢招惹南初，图慎思缩在南初身侧，也避过了大半截。 但最终还是被人逮到了，李媛媛指过来，笑着冲Linda喊：“组长组长，你不要光欺负我们呀！BunnyBunny，你把Bunny漏啦！” “诶？”Linda的视线飘过来，从南初的身上滑过，落到图慎思身上时，像盯住了无处可逃弱小无助的小猎物。 “Bunny。”她喊图慎思，直到图慎思抬头认真看向她了，这才笑着道，“你不会有南总罩着，就不跟我们玩了吧？” “没有没有。”提到南初，图慎思把手摆得出现了虚影，她站起了身，甚至往旁边挪了一点，拉开了自己和南初的距离。嘴上也忙不迭的应声道：“我玩，玩的。” 南初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她不忙着享受栗子的美味了，侧了侧身，靠近沙发里，双臂环胸观望着这两人。 Linda当即甩起了手中的骰盅，丁零当啷的声音，重重地扣到了桌上，开盖的时候才道：“那还是比大小啊。” 图慎思对这规则懵懵的，但面对别的人，她总是干脆利落很多。 “好。”她应声道。 双骰子，Linda开出了七个点，不算大也不算小。她笑着把骰子推过来，图慎思接住，上下左右看看，认真地用双手抱住了骰盅，笨拙地晃了晃。 停住，又不放心似的，再晃了晃。 南初的眉梢轻轻挑起。 图慎思揭开了盖子，左边1，右边2，加起来也就3，可怜的不得了。 李媛媛乐得前仰后合：“Bunny你是不是在拍组长马屁，Bunny你完蛋了，组长上一轮让cc去要隔壁帅哥的联系方式。” “啊……”图慎思愣了愣，这种明明应该害羞的时候，她倒是一点儿都没脸红。人也没往旁边看，只对着Linda道：“Linda姐你要罚什么？” Linda的目光飘到了南初身上去。 图慎思一下子有些慌张，她嘴巴嗫嚅了两下，似乎想要抢着说点什么，但实在是说不出口。 Linda的视线移开了，她偏着脑袋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看似很普通的要求。 “从咱们甲方爸爸里面挑一个你最熟悉的人，说一件你们之间最不为人知的事。” “哎呀组长你放水！”大家喊了起来。 “给我们就是扭屁股跳舞要微信，给Bunny的这么简单！” “是呀是呀，这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了！” Linda只笑不语，而图慎思呆在了那里。 这对她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僵直在了那里，像一个拔掉了电源的机器人。 南初对她这样的状态很熟悉，她知道图慎思想到了自己。 只有在面对她时，图慎思才会有这样异常的状态。Linda把这个问题的前置条件设置的这么清晰，图慎思大概只能想到她。 其他享家的员工，最多也就是有一些工作上的对接。而那个夏天，她们吃住睡都在一起，她们聊天，分享了很多自我和故事。 她们之间，有什么最不为人知的事呢？ 南初微微仰头看着图慎思，同她一起思考。 她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答案，因为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她同图慎思是旧相识，大概就是最不为人知的事了吧。 图慎思会愿意说出这个答案吗？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我认识南总，我姐姐和她是同学。 我们一起在云山住过一段时间，那个山庄里有大丛大丛的太阳花。 图慎思不说，图慎思连这个都不愿意说。 她在一群闹哄哄的笑声和说话声里，垂眸呆站着，双手在身侧紧攥成拳。 南初真想去掰开她的拳头，想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撸顺了，想问她，说这些有什么关系？ 或者……不说这些也没关系。 你没必要这么害怕。 南初动了动身，她看不得图慎思这为难的模样，只能帮她解围。 但下一瞬，图慎思便有了动作，她猛地抓过了桌上的啤酒罐，仰头便灌了两口。 南初：“……” 给你挡回去的酒，你倒是这会喝了。 图慎思被酒呛得连连咳嗽，李媛媛跨过来给她又是递纸又是拍背，还不忘嘴上说着：“Bunny你真傻啊，现在玩的这个喝酒没用啊，你要是想不出答案编点也没事啊……” 图慎思愣愣的，她抬眼去看Linda，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仿佛被欺负了的可怜模样。 Linda抬手：“唉算了算了，这把就当是试玩，我们……” 南初松了衬衫的袖口，接上了她的话：“我们玩两把。” Linda一怔。 南初看向她，笑着道：“不能因为我是甲方，就不跟我玩了吧？来，别让着我。” 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甲乙双方老大对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媛媛欻地一下腾开了位置，潘潘指挥人把桌面收拾干净了，大家各自靠向自己老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在这样的氛围里，图慎思终于逃脱了刚才奇异的状态，她把自己缩了缩，缩到了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去。 Linda一抬下巴问南初：“南总，你想怎么玩？” 南初观察手里的骰子，轻轻甩了两下手：“就刚才那玩法，简单直接。” 她抬眼扫了下围着桌子的众人，补了句：“但既然大家都这么兴奋，就把受罚对象扩展到群体吧。你代表美矢，我代表享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四下里都喊叫起来。 “南总你也太过分了吧！！！” “怎么从私人恩怨上升到甲乙大战了呀！这还是不是庆功宴了，潘总潘总你说句话啊。” 潘潘鼓掌：“我觉得挺好的啊，挺好的啊。刺激！有创意！我可以跟着南总受罚！” “那我也跟！” “跟跟跟！” 李媛媛：“组长你别怕！我们也跟！” “跟！鸿门宴大战！冲啊！！！” 大家把桌子拍的山响，店里的音乐也正是激烈。 越是热闹，好像对于角落里的图慎思来说，就越安全。 她又把自己往后缩了缩，将背着的毛茸茸的兔耳包抱在怀里，偷偷地，偷偷地看一眼南初。 Linda还待再说什么，南初却已经默认了这规则就此成立。她将骰盅扣在了桌面上，非常随意地抬手开，一堆黑压压的脑袋挤了过去，南初淡声道：“5+6，11。” “啊啊啊啊啊……”又是一阵喊叫声，享家这边快炸了锅了。 “好大！！！” “呜呜呜南总姿势好帅！” “天选之子天选之子，美矢要加油了啊要加油了。” Linda很无奈，她新拿了一副骰子，仔细摇了会，但只开出了8。 “我认罚。”她爽快地道，“南总你说，要我干什么？” “不是你，是你们。”南初笑得很温和，她抬手指了指美矢在座的各位，道，“给图慎思一次赦免权。” 大家全愣了。 谁都没想到，在准备集体受罚的时刻，故事的主人公突然变成了角落里的图慎思。 项目组里甚至有人并不熟悉Bunny的真名，还愣愣地问了句：“图慎思是谁啊……” 南初向右边侧了侧身，挡住了图慎思大半的身影。她并不给大家反应的机会，抬手便开始了下一局，这一次，结果更为离谱。 “12。” “喔……”大家的感叹声开始变得意味不明。 Linda倒是笑起来，她摇出了10。 南初把骰子装进蛊中，语调平淡无奇：“再给图慎思一次赦免权。” “哦————”逐渐反应过来的众人集体点头。 南初再开：“12。” Linda把手里的骰子扔了出去，笑着摊了摊手：“我玩不过您，我认输，给Bunny第三次赦免权？” 南初：“对。” 众人：“咦————” Linda：“我明白了，南总。你就是不想让我们欺负Bunny嘛。这个好说，Bunny是我们美矢的人，我们也舍不得真欺负她呀。” Linda朝南初身后的阴影里望了望，“但是事不过三呀，南总，下一把，我们派Bunny应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群一下子又兴奋了起来。 把对手最在意的人挖过来置于她的敌对方，这个矛盾点的转折实在是刺激。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住了图慎思，图慎思再往哪里缩都没有用。 南初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兀自燃烧的一团火。白绒绒的毛衣和背包在她身上淹没着她，却也快要被她点着了。 图慎思大半张脸都藏在衣物里，只有一双圆而大的眼睛外露着，惶恐，慌张，不安，水汪汪，红漾漾。 她不敢看南初，这一刻情形所逼又不得不看南初。她的睫毛扑闪着让那双眼睛仿佛在说话，她说想把自己塞进地缝里，她说要逃开这个可怕的世界。 她像一只濒临绝境的动物， 她在祈求南初。 向猎人祈求。 南初忽地笑了，这一刻，她笑得最为温柔。 她看着图慎思，用同样温柔的语调，征询她的意见：“要和我玩吗？” 图慎思摇头，胆战心惊地摇头。 南初：“觉得玩不过我？” 图慎思点头，非常确定地点头。 “嗯……”南初长长地拖着音，把图慎思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这才道，“试试看吧，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她就像那种最温和亲切，鼓舞人心的上司一样，抬手握住了图慎思细瘦的手腕，将骰盅放进了她的掌心。 图慎思的手腕很快变红，掌心也变红。只有指尖白白的，像一截刚出水的藕带。 “玩骰子嘛，比的是运气。”南初直起身，也冲大家笑笑。 众人低低的：“啊……” 看向图慎思的眼神多了许多显而易见的同情。 图慎思只得动作，她明显没怎么玩过这东西，只能笨拙地学习着Linda的姿势，双手抱着骰盅，上下左右地晃。 整个人都泛着红，眼睛也不敢去看别人，睫毛低低地垂着。 她真的很努力，晃了好一会儿。 打开盖子的时候，嘴巴紧紧地抿着，连腮帮子都在用力。 大家安静的目光全都投射了过去，而后灰败的感叹声像窸窸窣窣的落叶一般，零碎响起。 “哎……” “诶……” “哦……” 图慎思开出了3，1+2，3。 骰子上的点少的可怜，和小小弱弱的图慎思一样可怜。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更不敢去看南初了。指尖微微颤抖，双手合握着捏紧了手指，默默地缩身退回到了沙发上去。 南初：“……” 南初看着那个3，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再拿起骰盅的时候，郑重了很多，单手轻晃着，在靠近耳边的位置，聆听细微的声响。 大家不抱什么意外的期待了，只可怜地望着图慎思，想象她待会会被提什么可怜的要求。 南初将骰盅轻放在了桌面上，细长的指尖轻挑，两个各自只有1点的骰子，显露在了大家面前。 几乎所有人的面庞都展现出了大大的问号：“？？？？” 而后在下一瞬，所有人都像看透一切一般，热闹地喊了起来。 “啊啊啊啊南总你太过分了吧！！！” “放水放水，南总你放水！” “不怕学霸得满分！就怕学霸会控分！” “您胳膊肘往外拐呜呜呜呜。” 李媛媛兴奋地快跳起来了：“啊啊啊啊啊是真的是真的，我的老天爷啊！！！” 南初一点儿都没管这些喊叫声，她看着骰子轻舒出一口气，那温柔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就像是对自我的奖励一般，坐回身的时候，南初离图慎思近了许多，两人的衣物轻轻地摩擦，热气像跳跃的火焰，让这一小块空气变得蒸腾焦灼。 图慎思瞪着双眼，不可思议。 她整个人又呆住了，卡在了时间的缝隙里，仿佛这一瞬即将变成永恒。 南初微微侧目，望着她，笑意在声音里温和地流淌：“Bunny，你赢了。” 然后在吵闹的起哄声和音乐声中，对着一只红透的耳朵，继续着她对兔子的无限包容与特权： “超级好运，说吧，你想要对我有什么惩罚？” 第19章 在万众瞩目中, 图慎思许久没有动作。 她就像一尊漂亮的雕像，定格着。 桌上的众人从最开始的兴奋喊闹，到此刻的安静等待，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催促图慎思。 大家突然都有些不敢同图慎思说话。 就像大家大多数时候也不敢同南初说话一样。 不管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不管她们到底是如何达成了现在的关系, 有一件事情是非常明确的, 南初就是偏向图慎思, 她在意图慎思，她保护图慎思，甚至……当你仔细去观察，你会发现，她那温柔的目光, 真诚的笑意, 始终落在图慎思的身上。 现在，图慎思已经不是一个乙方的小员工了，也不是一个内向的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女孩了。她同南初粘合在一块，她穿上了灰姑娘的魔法裙, 变成了让人艳羡的焦点。 南初十分有耐心，她也在等着图慎思。 她给图慎思足够的反应和思考的时间，舞台上的音乐换了一首, 变得缠绵起来。 图慎思终于有了反应, 她低下了脑袋, 把脸整个埋进了手掌，松散的发丝垂落下来，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只有一段细白透粉的脖颈, 在南初的视线里，看得鲜明。 “我……”图慎思的声音仿佛从闷重的云朵里面传递出来, “我不知道，要干什么，你可以……什么都不做……” “呦……”大家一阵早知如此的感叹声，并且开始七嘴八舌地给图慎思提建议。 “南总的鸡尾酒喝的差不多了，你可以给她点一杯新的。” “我听说南总唱歌很好听呢，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机会。” “实在不行，小兔子你帮我们问一下南总，下月要调薪的事是不是真的。” “南总说了让你提嘛，你就放心大胆地提，南总可不是那种玩不起的人……” 最后一句是Linda说的。 图慎思身体微微一震，她突然抬头，露出了半张脸。 眼底泛红，眼睛里似乎有水光，飞速地看一眼自己的组长，又飞速地偏头，看向南初。 这次，她努力对上了南初的视线，晃晃悠悠地道：“那……南总你可以给大家点一份……醒酒的汤吗？” “哎呦我去……”大家忍不住喊了起来。 “Bunny嫌我们喝多了，要给我们醒一醒。” “真是让人心软软的小女孩。” 李媛媛：“双向奔赴双向奔赴！呦！” “啊。”在众人的起哄声里，图慎思短促地发出一点声响，而后，又埋起了脑袋。 南初笑了，南初觉得，不管图慎思给她提出什么要求，她大概都会笑。 她会笑着，心情愉悦地满足她的要求，就像是满足自家养的宠物一样，很难说，在这个过程里，到底是谁付出了，谁得到了。 “当然可以。”她清晰地回答图慎思，立刻便招来服务员，点了足够桌上喝三圈的醒酒汤。 然后抬眼笑着对大家道：“Bunny关心你们的身体健康，还不快说谢谢Bunny。” 大家也全都笑了起来，齐刷刷的声音喊道：“谢谢Bunny！” 图慎思快把整个人都埋下去了，她缩成了圆圆的毛茸茸的一团，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礼貌地回应道：“不用谢……” 南初被她逗的乐了好一会儿。 潘潘招呼着大家游戏继续进行，但之后所有人都非常识趣的，既没有招惹南初，也没有招惹图慎思。 毕竟，图慎思可是有着南总亲赐的三道免死金牌呢。 不一会儿，醒酒汤端上来了，好几大盆依次排开。 大家感叹着，没想到团建到最后，是这阵仗。 潘潘招呼着大家盛汤，南初抬手，在图慎思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Bunny，喝汤了。” 图慎思立刻抬起了头，一张红漾漾的脸，匆匆地从南初的视线里划过。她前倾着身子，脊背拉得老长，动作慌乱又麻利地开始执行南初的命令。 拿碗，盛汤，放好小汤勺，然后……端到了南初面前。 南初愣住，就像之前被推了一盘栗子过来一样，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让人心尖发烫的惊喜。 她抬眼去看图慎思，图慎思的神态单纯又惘然，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照顾南初吃好喝好，成了图慎思天经地义的事。 南初接过汤，半晌，才缓慢地喝了一口。 有了图慎思这样存在着，明明是这么热闹的聚餐，这么多的人，这么吵哄哄的氛围，南初却觉得自己独立又安静。 她的余光，她的潜意识，为她就地画出了一个牢笼，她同图慎思在牢笼之内，所有其它的一切在牢笼之外。 夜越来越深，音乐越来越激烈，酒精的浓度越来越高，人们渐渐陷入疯狂。 有人冲到了舞台上去唱歌，有人自发地去跳舞。这家年轻人的店最后的保留项目到来，不知道从哪里起的头，顾客和店员，熟悉的人和陌生人，大家牵起了手，像一条游动的长龙一样，路过一桌，便吞掉几个人。 南初这桌第一次便吞了不少，那些性格外放活泼的孩子们，融入队伍，笑着，跳着，凌乱的舞步，亢奋的情绪。 火车开到第二圈，又吞了不少，等到了第三圈，Linda和潘潘都已经加入了，沙发上只留下了南初和图慎思。 南初这才发现，不止她自己把图慎思同她划入了圈内，别的人，也默认了她们在一个圈内。 图慎思偏着身子，在向外看。 看舞台上的表演，看欢乐的人群，她的脸颊还红着，但唇角挂着恬静的笑容。变幻着的五彩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倏地颜色重了，倏地颜色又轻了。 南初不合时宜地觉得，图慎思正笼罩在一片迷蒙之内。那迷蒙是山间清晨的雾，是秋日连绵的雨，是困了要睡了在做梦，是喝多了醉了意识的摇摆。 她明明一滴酒都没沾，但她是最混沌而柔软的那一个。 她是开心的。 在重逢以后，南初第一次感觉到，她是开心的。 南初想让这开心更盛一些，南初想看到图慎思的开怀与放肆。 于是当火车再一次开到她们跟前时，南初握上了车尾一个女孩的手，然后将另一只手伸到了图慎思面前。 时间很短暂，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这突然的变动没有给图慎思思考的机会，她的脸上刚刚浮现出震惊，手就已经不由自主地递了上去。 递了上去，握住了南初的手。 触电一般，南初的掌心里填满了柔软。 那柔软正是会让南初深深陷进去的云朵，那柔软紧贴着她，似乎不放过一丝缝隙。 南初不可思议地望向两人交握的手，很难想象，只是牵手而已，便带给了她这击入骨髓的震颤。 明明她另外一只手也牵着别人，明明图慎思的手不该与别人有太多的区别。 明明只是同性别之间皮肤柔软的触碰，明明这场触碰是她发起来的，她该有着完全的心理准备，她该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可是这一瞬，南初觉得自己要失去了。 她想轻柔地正常地含括住那只手，可是她却收紧了指尖，紧紧地攥着。 她想放松身心去享受这集体活动的快乐，可是心脏却失拍一般，紧张又错乱地跳着。 她丧失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自控力。 鼓点声敲在她的耳膜里，让她昏沉沉的。 她也笼罩在了那片迷蒙之内。 这场集体的狂欢是怎么结束的，南初不甚明晰。 舞台上的歌手到底唱了什么歌，擦肩而过的同事们笑着说了什么话，南初也不太记得。 她只记得她的掌心，只记得她握着的那只手。她没有一秒钟松开那只手，直到最后，喧嚣停止，站在她面前的图慎思汗涔涔的，她们交握着的掌心，也汗涔涔的。 “玩的真开心。”有人在她们耳边说。 图慎思惊醒一般，她回抽自己的手，南初明明记得自己握得那么紧，却还是被她轻而易举地抽掉了。 南初攥了攥指尖，看清了面前的人，是Linda。 “好久没这么放开了，感觉自己都变年轻了。”Linda笑着同她道，“真感谢南总组织这场聚会，大家都玩的很尽兴。” “开心就好。”南初点了点头，声带有些哑。 大家已经开始在相互告别了，很多人来同南初说再见，南初机械地回应着，总觉得有些事还没有结束，就像她脑袋里的大雾还没有散。 Linda一直站在她身边，待人散得差不多了，她同南初道：“南总开车来的吗？我送您去停车场吧，正好有些事，想跟南总……” 她的话没能说话，南初已经失去的那个图慎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又突然钻了回来，她已经背好了自己的包包，甚至手上提着南初的包，肘弯里搭着南初的外套。 “Linda姐，我来送南总吧，我没喝酒，我，我……”她突然有些结巴起来，话尾的收音特别弱小，“我比较……方便……” 明晃晃的借口，Linda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她，神色终于显出了不悦。 而南初突然快乐起来，是的，就是这样，就缺了这个。 这个让人迷蒙的夜晚，就该是这样的延续。所有的一切灯红酒绿散尽，留下的那两个人，就应该是她和图慎思。 在安静的空间里，只留下她和图慎思。 南初笑起来，福至心灵，她喝的那些酒这会适时地上了头。 在Linda的逼视中，她抬手搭在了图慎思的肩膀上，身体也斜斜地靠了过去，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不能站稳。 “Bunny，走吧。”声调含糊地说话，偏头冲图慎思笑的时候，有难以言明的亲昵。 图慎思腿一软，差点没能撑住她。 第20章 夜色阑珊, 三五成群的人们缱绻归巢。 南初也成为了那群落中的一个，她就这样把自己搭在图慎思身上，胳膊揽着，肩膀蹭着, 皮肤靠近那温暖的火源, 一点儿都舍不得离开。 要说从店里出来时, 这姿势是为了给Linda做戏。那出了店门, 室外环境清冷，路灯团成萤火一般的光晕，靛蓝的寒雾从深色的天幕里坠落下来，南初融进这秋夜，再去靠着图慎思, 就完全是为了自己的需求了。 她需求图慎思的温度, 那温度紧挨着她，还在逐步攀升，像记忆里未曾化为灰烬的篝火，热得她心尖发软。 她需求图慎思的支撑, 明明是那么小小的，晃晃悠悠的，最没用的一个, 却是那样重要的一个。就像回头时, 遗失掉的那个小尾巴。 她还需求图慎思的皮肤, 这让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那皮肤不过是与她牵过手，就好似已经让她上了瘾。南初矮着身子垂着眼眸，目光逡巡在那些裸露的皮肤上, 看洁白的云朵，看渐浓的朝霞, 看绯色的河流，看羊脂一般的温暖的细腻…… 这几乎让秋夜变夏夜。 南初这么多的心思，这么多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图慎思却好像一点都没发觉。 她真就是一只无害的兔子，一个服从指令的机器人，她尽自己所能支撑着南初，不惜把自己整个身体都塞进了南初的怀抱里。 明明已经落入了敌人的地盘，却还在努力地为敌人服务。 南初只笑不出声，她绝不主动打断图慎思辛劳的工作。 两人就这样走过了街道，走过了斑马线，走进了昏暗的地下停车场。 南初有些后悔，把车停得太近了些。 最终，还是到达了目的地。 干净漂亮的银灰色轿车安静地停在那儿，南初止住了步子，有些不甚满意地望着它。 图慎思从她的臂弯里发出模糊的声响：“南总……是这辆吗？” 南初不得不点头。 图慎思长舒出一口气，她从南初的包围圈里脱离出来，虽然手指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南初的胳膊，脸上却已经有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南初被嫌弃了，南初很鲜明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图慎思肯定恨不得掉头就跑，南初不想如了她的意。 于是脸上轻松愉悦的表情消失了，歪七扭八的姿势也消失了，南初站直了身子，彻底离开了自己的小火源，往前一步，靠在了驾驶位的车门上。 寒意侵袭了她，神色也变得淡漠疏离。 她用独属于“南总”的目光睨着图慎思，伸手要过了自己的外套和包，而后不无讽刺地道：“说吧，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图慎思睁圆了眼。 南初将问题说得更明白一些：“你和你们组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努力撮合一个欲拒还迎，是想试探我对你到底有多少在意多少情分，然后借着这些可怜，让我主动谈续约的事？” “不！” 图慎思的回答快速而坚决，下一瞬，她的慌乱和焦躁像海潮一般涌了上来，她的目光震颤，却不像以往那般躲闪，她攥紧了手指，迫使自己直视着南初的视线，而后，又重复了一遍这回答：“不，不是的。” 她的坚定像一块镇纸的石头，让南初的心里感受到踏实的熨贴。但她颤动的目光的确是海潮，让南初的心也随之晃悠。 南初垂眸，假意换了站着的姿势，实则为了控制自己的声线，让说出口的话不显得那么私人，那么动荡。 “那要怎么解释……” 她的语调很低，像初春透薄冰面下潺潺而动的河流，“明明不想见到我，明明知道我会来参加这场聚会，你却也要来。 “Linda让你坐我身边你就坐，我让你不准跑你就不跑。还要贴心地给我剥栗子，给我盛汤，这么讨好我…… “现在又抢了你们组长的活来送我……” 南初这样的总结和证据说一分，心脏就升高一分。说到这里，嗓子眼里已经像堵了东西，变得干涩。 她抬眼望向图慎思，图慎思所有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中，那慌张的像惊鹿一般的眼睛，那将人覆盖不肯离去的绯红。 图慎思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得快要破皮，深重的红色，晶亮的色泽。 南初盯着她的唇瓣，等待从中而出的答案。图慎思让她觉得焦急，于是又下意识地逼问了一句：“所以到底是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这种话图慎思总是回答得又快又准，有种欲盖弥彰的效果。 她把自己的手指拧成了麻花，眉头皱着，艰难地解释：“我们组长……当然想要继续和享家合作，享家是个大公司，是很爽快的甲方。她想要维护甲乙双方的关系，是正常的……” “那你呢？”南初就像在烧一壶将要沸腾的水，忍不住添柴加火，“你也为了这个？” “我说了我不是……”图慎思抬眼去看她，这话说得语调委屈，这一眼看得情绪丰盛，几乎是瞪了南初一眼。 南初被瞪得唇角上扬。 图慎思突然一跺脚，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答案一般，喊了起来：“我是为了给你还衣服！” 南初：“……” 图慎思：“南总你还记得吧，我弄脏了你一件衣服，你让我试着画一下。” 南初：“……” 她当然记得，她怎么能不记得。她天天把和“兔子不说话”的聊天界面翻来覆去地看，就是为了得到这件事情的新消息。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会儿说了。 好像合情合理，又好像没那么合情合理，反正南初对这样的答案不满足，就像是下属交上来了一份不合时宜刚刚过了及格线的方案。 图慎思很着急实施这个方案，她四下里转头，整个人都思路清晰了，都有目标了：“诶，衣服放在哪里来着？哦哦，我进店的时候怕店里食物的味道沾到衣服上，把它寄存在前台了。南总你等等我，等等我，我马上去拿，五分钟，就五分钟！” 说完，图慎思头也不回地跑了。 她跑掉的速度之快，一点儿都不像在南初面前那个柔弱无助的样子。 南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无奈地笑了。 她拉开了车门，坐在了驾驶位上，但车门没再关，大开着。 南初的一条腿踩在车外，身体向后靠进座椅里，半晌，她想，跑得快也正常。 毕竟，是只兔子呢。 用这个借口搪塞她也正常，狡兔三窟，总得允许柔弱的生灵有保护自己的笨拙的办法。 只是……南初有一点忧愁，今天图慎思把衣服还给她了，明天，她要再期待点什么呢？ 五分钟，大概不到五分钟。 南初觉得这时间过得真是快。 图慎思又快速地跑着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大纸袋子，一颠一颠，色彩鲜明地蹦到了她面前。 她站在南初跟前，微弯着腰短促地喘气，脸上熟透的红晕看着健康了许多，说话的语调也中气十足：“南总，久等了。” 她礼貌地将怀里的袋子双手奉上，握着袋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南初盯着那指尖，最终还是无法劝说自己今天就此结束。 她的良心被她吞了回去，眉梢轻轻一挑，变成了诡计多端的狐狸。 南初没有去接那纸袋，她递过去一个眼色，道：“打开，我看看改成什么样了。” “哦哦。”图慎思忙不迭应声，她不质疑南初的要求，低头立马去打开袋子，拿出了套着防尘袋的衣服。 手忙脚乱地将袋子夹在胳膊肘里，然后谨慎小心地将风衣拿出来，高高抬手抓着衣架，让衣服垂落下去，整个地展示出来。 浅咖色的衣料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污渍了，图慎思不知道用什么颜料，在原来脏污的地方画上了纹样。 这纹样繁复却极有质感，用色大胆却又异常和谐。南初原本以为以图慎思的性格，下手肯定小心翼翼，没想到她居然能拿出这样的作品。 南初的目光不由得在那图案上多停留了些时间，图慎思望着她，胆怯又舍不得错过一眼地望着，渐渐，紧张让她高抬着的手臂开始发颤，目光里也像含了水雾一般，朦胧无措。 “南总……很，很难看吗……”她小小声地询问，语调也在发颤。 南初从观赏中回过神，她抬眼看向图慎思，笑了一下。 “这样看不出效果，”南初道，“你穿上给我看看。” 图慎思呆愣住，南初按了下中控屏，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袋子包什么的，放过去。” 图慎思只得动作。 她的奔跑，她的中气，她那种理由充足以后仿佛有了什么撑腰一样的表情，都消失了。 她从狡兔又变成了那只红着眼睛红着脸，好似要在南初面前羞怯地燃烧起来的，可怜又无助的兔子。 她动作很慢地脱下了自己的包，穿上了南初的外套。 南初的外套，对于图慎思来说，大得刚刚好。 可以容下她毛茸茸的白毛衣，可以包裹住她瑟缩的身体，可以像盔甲一样去抵挡南初望过来的目光，却也好像透明的纸一般，把图慎思内核的一切，都展露了出来。 图慎思攥着手指站在南初的面前，咬着牙关，透红着脸，大气都不敢出。 南初看着眼前的画面，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慰藉。 属于自己的衣服，套在图慎思的身上，熟悉的归属感消弭了她与图慎思之间经久重逢的陌生。好像，那贴着图慎思的衣袖是她的胳膊，那包围着图慎思的胸背，是她的怀抱。 南初看得比方才更久了。 而图慎思的颤栗比方才更鲜明了。 南初忍不住去欣赏图慎思的这种紧张和慌乱，她在图慎思的胆怯中，感受到了难以言明的快感。 好像这样，便显示着她对于图慎思的特别，好像这样，就可以抵消掉她盼了又盼、费尽心思的烦忧。 真是，皇帝的新衣。 南初扯了扯唇角，并不是什么温和善意的笑容。 图慎思鼓起勇气开了口，声音小得就像是微小的气泡。 咕咚。 “南总……我可以……脱掉了吗……” 咕咚。 “您，很不满意……是吗？” 咕咚咕咚咕咚。 “我，我还是赔您一件新的衣服好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画的不好看，但是我真的尽力了，我没有敷衍您，我查了很多资料……我……” 南初终于打断了这气泡，笑容也变得深入眼底，她抬头望向图慎思，语调温和地道：“不，你很有天赋，画的很不错。秀场能出的新品，也就是这个水准了。以后如果不想在广告行业干了，倒是可以去发展一下，成为设计师。” 小气泡消失了，融入了沸腾的水。 南初不惜让这火烧的更旺一些，她眨了眨眼，道：“我刚才只是在想，你在家的时候，也有这样去试吗？” 她笑盈盈地望着图慎思，慢悠悠的说着：“所以才……这么合适，这么好看。” 第21章 沸腾的水是汪洋大海。 大海在夜的掩盖下, 沉沉地暗涌。 图慎思就是那漂泊于海上的舟，无法自控，无法躲避，无法挣扎。 她惶恐无措, 不堪一击。她随着见不得一点月光的暗流翻涌, 似乎下一秒就碎了, 似乎已经碎成了惨白的木屑, 零落着四散而去。 她无法回答南初的问题，她甚至都不敢再看南初一眼。 她兀自站着颤抖，而后突然慌乱地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朝车后排走去。 南初转身去看，图慎思整理那件衣服的动作变得粗暴, 她用力地挤压, 装入防尘袋时窸窣作响，忘了衣架但也顾不得再去拿，就那样把一个杂乱的方块，硬塞进了纸袋里。 毁尸灭迹一般。 这真说不上是怕还是恨了。 或者两者都有。 南初在昏黄的车灯下, 看她潭水一般闪着碎星的眼睛，方才的快乐又开始变得沉甸甸的。 她也在随着那暗涌起伏，她也是一只没有航向却只知前路险阻的船。 要是她还在岸上, 尚可避免尚可自救, 但她早已出发, 已经离海岸线十分遥远了。 图慎思把衣服塞好，拿过自己的包，也不再和南初交代, 只匆匆地朝她鞠了个躬，便再次打算逃掉了。 南初的指尖搭在方向盘上, 下意识地收紧，开口的语调冷得像掉进冰窟窿了一样：“你就是这么送人的吗？” 图慎思的脚步顿住，她留给南初的仍然只是一个背影，一个僵直的背影，一句磕磕绊绊敷衍的关心：“南总……你，你喝酒了……不要，开车……” 南初睨着她：“那我要怎么办？” 图慎思这会儿只知道推卸责任：“我，我不太会开车……南总这种车型，我没有开过……”弦注敷 南初快把她的后背盯出一个洞，她重复这个问题：“所以呢？我要怎么办？” 图慎思突然低头从包里翻出了手机，快速地道：“我给南总叫代驾。” 南初沉默了，她看着图慎思，许久没有说话。 图慎思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着，还接了一个电话确认位置，事情办完后，她身体一晃刚要进行下一步动作，南初道：“让我一个人在这儿等吗？谁知道你叫的人什么时候到。” 图慎思悄悄地回望了南初一眼，南初靠在座椅里的姿势很松散，衬衫的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开了一颗，柔软的衣料松垮垮地垂着，露出一段玉一般的皮肤。 长发散着，目光是锋利的却也是松弛的，好像真是喝多了酒，变成了困倦的野兽。 图慎思踟蹰良久，没有任由野兽毫无防备地暴露着自己，也没有往野兽近前而去。 她侧身走到了一边，在南初两米开外停住了步子，像个迎宾的门童一般，交手垂目安静地站立着。 南初也不再多求，她向后仰躺着，阖上了眼。 视线泯灭，世界安静得出奇。图慎思离得那么远，南初听不到她的声响，感受不到她的温度，脑海里却起起伏伏，仍是她的身影。 她可真怀念，以前的图慎思啊。 不知这么过去了多久，南初甚至觉得像做了一场梦那样长。 终于有声音闯入了她的世界，图慎思的声音，小小的，脆生生的，像山林里的雏鸟。 “南总，南总，代驾到了……” 南初睁开眼，目光有一瞬的迷蒙。 车顶的光打在图慎思的脸侧，让她的皮肤有被太阳照耀一般，清晰灿烂的质感。 就像是记忆力里那个快乐无忧的夏天。 “怎么了……”南初眨了眨眼，下意识地低喃出声。 图慎思往后退了一大步，让出了身后的人影，又道：“代驾到了，南总您可以回家了。” 回家……南初的思维又停顿了一瞬，终于连接上了现在的场景。 代驾是一位穿着整齐年轻的小哥，戴着白手套，橙色的工作服，帽檐下压遮住了半张脸。贤竹复 南初从驾驶位下来，脚步有些虚浮，图慎思十分机敏地扶了她一下，并且帮她拿上了扔在身后的外套和包。 车后座上，那个碍事的大纸袋子已经被安置妥当。南初坐进车里，图慎思躬身站在车外，南初一直看着她，图慎思低垂着视线，不动不说话。 南初最终还是开了口，来自上位者的蛮不讲理，在图慎思面前特别好用。 “就送我到这里？”她抬起下巴指了指小哥的方向，“喏。” 十分明显的暗示，但凡是送过独身女性回家，都能明白南初的意思。 图慎思接收到了信号，有一瞬的手忙脚乱。但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用她善良正义勇敢的品质，做出了对自我的牺牲。 图慎思也坐进了车内，束手束脚的，几乎紧贴着车门。 在代驾小哥去放代步车时，她小声地对南初道：“对不起南总，我考虑不周，没有筛选性别。” “没关系。”南初回她。 她要的不过是图慎思在她身边罢了，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直到她觉得心里感觉满足，直到这个夜晚在它该结束时结束。 车子终于开出了停车场，图慎思坐得端正却又谨慎，她的身体弯折成标准的九十度，她的双手交握放在腿面上，她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她离南初的距离，足以再塞进去一个人。 她的脸颊红着，鼻尖也红着，她的睫毛像蝶翼一般忽闪，呼吸断断续续，极力控制着的清浅。 南初的确是有些累了，她深深地望了图慎思一眼，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里，而后闭上了眼。 “我睡一会儿。”她道。 这次，图慎思回复得很快：“南总你放心睡，快到了我喊您。” 南初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 根本不可能到，因为图慎思压根就没有问她的住址。 这个傻子，目的地大概率是默认的地址，不知道紧张成了什么样，才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车子行驶进夜色里，穿行在车水马龙的霓虹灯里。光影同时间一同流动，这错误每多一分钟，南初就知道，图慎思的紧张无措又延伸了一分钟。 漫漫的时间，漫漫的慌张。 凝固的空气里有图慎思的香味，热烘烘的花果的甜腻。 终于，图慎思猛地惊呼出声。 南初偏头，缓慢地睁眼，看到她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几乎屁股要挨不上车座椅了。 “错了错了走错了，这是我家……”图慎思慌乱地划着手机屏幕，急的已经快哭了，“啊，我定错地址了，不是这里不是这里，是……” 她停顿住，转头看过来，对上了南初的视线。 就像是被领导抓了个现行的犯错的员工，图慎思身体微微一颤，直往后缩，快把自己缩成了一张窗花，贴到车玻璃上去。 “南总我不是有意的，”图慎思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现在就让师傅改道，您……” “先找地方停一下吧。”南初坐直了身子，侧头向窗外看去，“这是你家附近？” “是。”图慎思吸了吸鼻子，快速地报着地址，“是乐北区民安路三道巷子御景花园……” 都到小区门口了，才发现。 南初看着门头上那两个大大的红灯笼，笑了。 “那就给司机师傅指个路吧，看哪里好停车。”她道。 “哦哦。”图慎思抬手抹了下脸，立马应声。 她的语调被强力压制着冷静下来，给代驾小哥指着路，直到车子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停好。 “到达客户目的地，订单已完成……”代驾小哥的app发出清晰的提示音。 南初适时地抬了抬下巴，提醒图慎思：“记得给人家好评。” 图慎思的思维完全是乱的，南初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就这样，她支付了这趟订单，完成了这笔交易。代驾小哥虽然有些疑惑，却也还是快速地结束了自己的工作，离开了这辆轿车。 后备箱缓慢地合上，轻轻的“咔”地一声。 有第三人参与的空间完全消失了，车门紧闭，就连车窗也是完全闭合的。 车外夜色昏沉，夜风刮过，有泛黄的树叶蝶翼一般在路灯下飘然下落。 而车内，静得就像是升上了夜的高空，四周空无一物，大气的压力却无处不在，紧密地包裹着人的躯体，让耳膜都在微微震动。 图慎思紧贴着车门，恍然无措地等待着南初的指令。 南初的掌心撑在两人之间的真皮座椅上，细长的指尖轻轻地敲着，“嗒，嗒……”让人心焦的思考。 终于，她皱了皱眉，打破了这寂静。 看向图慎思的表情就像一个犯愁的上司：“这次是真的做错事了呢……要怎么弥补呢？” 图慎思立马就要说话，南初的指尖抬起，微微晃了晃便否决了她的方案。 “回答我一些问题吧。”南初道。 图慎思的喉咙滑动，目光震颤，就像是被逼进绝境的幼兽。 南初不给她思索的时间，直接道：“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图慎思显然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问题，目光晃了晃，很快回答道：“租的。” 南初继续问：“和人合租还是自己住？” 图慎思：“合租。” “租金多少？” “整租八千，我的房间两千。” “男女混住？” “不不不，只有女孩子，另外两个室友都挺好的。” “这周边的物价怎么样？” “和公司那边比，便宜了不少呢！”说到这里图慎思的眼睛亮晶晶的，透出一点难以掩盖的骄傲，“居民区，后面有一个老城区，里面有两条巷子有很多店铺，饭店，小吃店，糕点铺，还有每天下午五点半到九点的临时市场，蔬菜水果甚至衣服，便宜又新鲜！” 南初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趁热打铁，继续提问：“每个月工资够花吗？” “够的，我很会花的。” “在美矢待得开心吗？” 图慎思脸颊红了不少：“开心的。” “同事会欺负你吗？” “不会不会，他们人都挺好的，我刚来公司什么都不懂，他们帮了我不少忙。” “Linda有因为我的事给你穿小鞋吗？” 图慎思连忙摆手，整张脸都红了：“没有没有，Linda姐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接下来要休假了？” “对。” “假期多少天？” “可以调，我休三天。” “准备怎么过？” “在家休息……”图慎思偏了偏视线，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出去玩。” 不喜欢出去玩，今天还非要来。 南初盯紧了她，在图慎思肉眼可见松懈下来的时候，突然道：“勉勉，为什么见我就紧张？” “啊！”图慎思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她并不会顺着这个放松的状态便回答出南初的问题，她只会像该被吓到了那样，踏踏实实地被吓到。 她的身体颤抖，人也更向车门贴去，南初确保车门已经上锁，就在这逼仄的空间里，越发拉进她与图慎思的距离。 这并不在南初的计划之内，但这就好像是浪潮一波又一波叠起必然的结果。 水总会满的，堤坝总会破溃的，南初不想结束了今晚，明日又继续费尽心机。南初不喜欢自己的心脏一会儿欢愉地跳动，一会儿又沉入深渊。 南初的自私，打败了南初的道德。南初的冲动，战胜了南初对图慎思的怜惜。 这一瞬，南初想，哪怕图慎思哭成个泪人，她也要逼问出答案。 她完全泯灭了自己同图慎思的距离，就这样，豺狼虎豹一般，紧盯着图慎思。 图慎思被她逼得退无可退，只能僵着身子偏过了脑袋。 侧颈拉出漂亮的线条，皮肤的温度和色泽一起攀升，短促的呼吸带出慌张的起伏，这一切，都在南初眼前，最近的位置。 南初突然想起，今天晚餐后，图慎思将她的手放进她掌心的那一刻。 南初怀念那一刻。 心一起了意，手便已经动了。 南初抬手捏住了图慎思的下颌，她那张巴掌脸，那么小，也就恰恰好在南初的掌心里，逃不过她指尖的范围。 柔软的皮肤，真就像云朵一般，让所有的力道沉浸下去。 南初转过来图慎思的脸，迫使她望着她的眼睛，迫使她听她的问题。 “到底为什么害怕我？为什么躲着我？ “为什么躲我又不躲个干净，打我一巴掌又给个枣。 “到底是我做了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或者别人做了什么？ “是什么在让你脸红，让你慌张，让你羞耻，让你……” 南初顿了顿，心里还是像高空坠物一般，向下落去，“让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第22章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南初从未见过。 不是单纯的厌恶, 也不是单纯的恐惧，倘若你只把她往坏处想，坏的那个人就变成了你。图慎思那明亮的双眸会控诉你，像烟雨里一泓清泉所起的波澜。 但要是你沉浸在这波澜里, 要是你幻想这一切的起始或许只是一个误会, 一个意外, 甚至于一个美好的动机, 那不止那双眼眸，连同图慎思熟透的脸颊，震颤的身体，急促的呼吸，都会反对你。 反对你的愚蠢, 你不切实际的幻想, 反对你因为幻想而所起的任何自私的念头。 坏的那个人还会变成你。 南初在这样的目光里，甚至产生了一些微小的恨意。明明有异常行为的那个人是图慎思，明明避而不谈不愿意解决问题的那个人也是图慎思，可图慎思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不黑不白的灰色地带里, 就这么神色可怜地注视着你，任由你打破内心的寂静，任由你无端地发疯。 距离太近, 南初可以在图慎思的瞳孔里看见自己, 那的确不再是一张平静的脸, 在弧形的反射里甚至显得狰狞。 是坏人就是坏人吧，南初秉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就着这点微薄的恨意, 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她不让图慎思逃开自己的视线，不让图慎思脱离自己的控制, 她甚至晃了晃手催促她：“快说。” 图慎思的脑袋在她的手里就像是无助摇摆的花，脸颊的肉堆了起来，嘴巴被挤得撅了起来，南初的掌心清晰这种触感，是柔嫩的丝绸一般的花瓣。 南初突然很想凑上去咬一口。 没等她现出獠牙，兔子终于是抵抗不住了。 图慎思的唇瓣微微碰了一下，有话要说，有紧急的话要说。 南初卸了点力道，图慎思抬起了一只手，却没有去推开南初，她竖起了食指，摆出了一个“1”的手势。 声音细细小小，嘟嘟囔囔的，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像温泉的气泡。 她道：“使用一次，赦免权。” 南初愣住，一时没有反应上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图慎思的声音在颤抖了，但即使颤抖着，她也要再重复强调一遍自己的诉求：“使用，赦免权。” 南初回过神来了，如果说她刚才对图慎思的强迫是超脱理性控制的狂妄的话，那此刻，图慎思一句话就将她拉回了现实。 将她拉回到了那个公司聚餐的餐厅里，拉回到了甲乙双方莫名其妙的关系，图慎思被人欺负了，南初主动出手去帮忙，她一次又一次地赢了游戏，为图慎思争取到了三次赦免权。 如果那个时候的她对于图慎思来说是骑士，是英雄。那么现在的南初就是恶龙。 在聚会的后半段，图慎思对别人一次赦免权都没用。南初实在是没想到，这个自己亲手交付出去的权利，被用到了现在，此刻，她自己的身上。 南初笑了起来，这次是真没忍住，笑的整个身子都微微发颤。 她的四肢失去了强硬的力气，指尖便也自然而然地滑落下来，滑过图慎思的脸颊，唇角，下巴，然后轻轻地坠落下去。 南初打破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圆圈，身体向旁边歪去，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她松散地瘫在座椅里，不再看图慎思，自顾自地乐了好一会儿。 等胸腔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汹涌情绪被笑得彻底消散了，这才回应图慎思道：“你在这儿等我呢。” 图慎思不敢吱声。 南初瞄了她一眼，看她那可怜兮兮一脸祈求的样，没忍住，再冷言冷语地刺了她两句：“我给你的好东西你是这么用的啊，真是聪明呢，那点小脑袋瓜子全用来急中生这点智了。” “以后要是有本事，就别让别人欺负你。”南初开了车门锁，“别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羊入虎口了你知道跑了。” 图慎思嘴巴嗫嚅了两下，脸色红的跟熟透的虾一样。 南初也不指望她再说出点什么，抬了抬手道：“下车回家吧，我今天大发慈悲。” 这下轮到图慎思着急了，她攥紧了自己的手机，低头就要操作：“南总你喝酒了不能自己开车，我再给您叫代驾，不会再搞错了，叫女司机……” 南初抬眼看她：“你知道享家给我配了专属司机吗？” 图慎思呆住。 南初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随叫随到。” 图慎思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南初笑了下：“你有问题打死都不说，我可不是你这样。我什么都能说什么都好解释，今天晚上帮你是投桃报李……” 南初顿了顿，自己咂摸了下：“‘骰’桃报‘栗’，还真是……” 她又笑了起来，笑着的时候眉弯眼弯，神态松软，既不是那个强硬的胁迫着让人逃无可逃的南初，也不是那个戴着温和面具却让人胆战心惊的南总。 这是真的南初。 或许就是图慎思曾经认识的那个，南初。 图慎思看着她，目不转睛。 “反正你对我什么好什么坏我都看得见，你悄悄地在美矢为我的权益抗争我也知道……”南初想了想，皱起了眉头，“但我不会向你保证这次问了下次就不问了，问题没有答案我或许永远都会去问，你还要怎么逃怎么躲，那就是你的人生命题了……” 南初转头，看向图慎思。 图慎思又变成了那只眼睛红红的兔子。 “一说到这个事就变哑巴……”南初突然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恐吓她，“还不快跑！” 图慎思吓得身子猛抖了一下，她真就像动物那样，下意识地就跑，手搭在了车门上，“咔哒”一声，门开了，人已经跳下车了。 下去了被冷风一吹又恢复了点人性，犹犹豫豫还要再和南初打个再见的招呼。 南初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南总”两个字，抬手便关上了车门。 深棕色的车窗，隔绝出两个世界，车内昏沉寂静，车外是一阵又一阵的风。 树叶飘着，游云荡着，深蓝的天幕挂着澄黄色的弯月，图慎思的头发被风吹得遮住了半张脸，她的赤红色的裙摆是这夜景里最明亮的色彩。 南初不再看她，垂眸划开了手机屏幕。只在图慎思抬脚离开时，唇间轻轻溢出两个字：“滚蛋。” 执拗，气愤，无可奈何又温柔。 没有了图慎思，南初所有的一切行为便都有了逻辑和规则。 喝酒了便联系司机开车，到家了洗漱过后便处理一会儿工作，临睡前她会看一会儿书，通常这个时候，是她最放松，最舒适的时候。 但现在，书页打开，她看着看着，思维便已经恍然飘乎了出去。 文字在她面前排列组合，却无法形成完整的故事，等她猛然回神的时候，能够回忆起的，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 片段，并不是故事的片段。 是她同图慎思的片段，以前的，现在的，有可能发生的未来的，怎么想，那张脸都在她的脑海里晃。 南初干脆放下了书，双臂抱胸靠着床头，认真想。 复盘起整个事件，她还是得承认，今晚她所得到的，比预期的，已经多了许多。 有很多零碎的惊喜，会在她的大脑里一幕幕地重复播放，南初惊讶于自己记住了很多细节，那些细节，都和图慎思的身体有关。 图慎思的皮肤，图慎思眼里的水雾，图慎思圆圆的指尖，热得仿佛要融化的掌心，图慎思侧头时，脖颈拉出的漂亮柔嫩的线条…… 这让南初忽然觉得口渴，从胸腔蔓延上来的渴，经过喉咙时，带出喉头不自觉的滑动。 南初没有去倒水，她抬手关了灯。 黑暗来临，心底里最隐晦的想法有了保护壳，像张狂的怪兽一般，冒了出来。 南初在这样的思绪里入睡，一整晚都是破碎的记忆，是声色俱全的细节，是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的心脏，随着图慎思一抬眼一垂眸，上下飘荡。 每当图慎思靠近她时，南初的愉悦就像春日里渐次而开的花，盛放，迷人心扉。 清晨，在闹钟的声响里，南初睁开眼。 这个夜晚，睡了，又好像没睡。她的脑袋，睡前想着图慎思，现在，仍然想着图慎思。 南初迫切地感知到，她需要见到图慎思，她需要制定见到图慎思的计划。 她要重新开启新一轮的期待，就像吃了早饭，便要等着吃午饭，那么自然。 南初起床，去客厅拿起了手机。 一条意想不到的新消息，来自图潇潇，约她周末吃饭，说有个小事情，需要麻烦她一下。 南初偏了偏头，心想：刚好，我也有事情需要麻烦你一下。 她给图潇潇回过去消息，确定时间地点。 图潇潇突然发了条语音过来，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南总，我这次找你可是私事哦，很私很私的私事，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到了现场可别揍我。” 南初眉梢轻轻挑起，心道：我也是私事。 很私很私的私事。 第23章 南初一旦有了目标, 就喜欢速战速决。 和图潇潇的约会定在了当晚九点钟，南初查看了图潇潇发过来的餐厅，是家酒吧。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饭肯定是吃不好了。于是南初忙完了一整天的工作, 按照自己的作息吃完了晚饭, 这才去赴约。 开的车没换, 身上的衣服也没换, 南初一身笔挺的职业装走进酒吧时，显得很是异类。 但她并不在意这种异类，周遭男男女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像空气里的灰尘一般，存在得很自然。 南初找到了图潇潇, 在她面前坐下。酒吧里不算太吵也不算安静, 图潇潇笑着和她打招呼，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悠悠地飘了出去。 “哎哟喂我的南总啊，你这个样子我看着你都紧张, 感觉下一秒就要把我的方案打回去重做了。” 南初将外套脱下，也笑着回应她：“别叫我南总不就不紧张了吗？” “也对。”图潇潇一边把酒单推到她面前，一边同她寒暄, “那……南初大美女, 你从哪里过来的呀？最近在忙什么呀……” “工作, 工作，不过我们今天不谈工作……”南初靠进沙发里，放松的姿态, 眉眼弯弯地望着图潇潇，“说说你的私事, 是什么事？” 图潇潇摆弄桌上的酒杯和小食：“南总你还是太紧绷了，急，功，近，利！” 她同南初开玩笑，下巴向舞池里抬了抬：“你一坐下就谈事情，都不欣赏欣赏周围的美景吗？” 南初觉得这里没什么特别的美景可言，但既然图潇潇说了，她自然会看过去。 舞池里灯红酒绿，有不少挤在一块的年轻人。跳的热了身上便只剩下一些性感热辣的小吊带，精致夸张的妆容，蓬勃放浪的身体，在音乐的闪动里，缠绕集结在一起，像一点火便会炸开无数彩色碎片的礼花炮仗。 挺热闹的，但对南初没什么吸引力。 要硬说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的话，就是这氛围让她有一瞬想到了和图慎思开火车的场景。 那时候也是一大堆人围在一起笑啊闹啊，但南初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场景里只有她和图慎思两个人似的。 图慎思的眼睛亮晶晶的，被灯光闪过时就像落了山野里的碎星子…… “喂……”图潇潇抬起手，在南初眼前晃了晃，她顺着南初的视线看过去，问她，“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南初的思绪晃悠悠地回来，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不是你让我看美景的吗？” “不在那个方向啊。”图潇潇伸长了脖子四下里寻摸，干脆抬手给她指了一下，“那儿呢。” 南初顺着看过去，有些疑惑：“什么？” “就那儿啊。”图潇潇怕自己指的不明确，还抬起身子把视野换到了南初的方位。 南初看倒是看了，仍然不解：“到底是什么呢？没什么特别……” “哎！”图潇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干脆挑明了道，“穿红色裙子那个，不觉得眼熟吗？” 南初聚集了视线，终于找到了目标。 在这样黑压压的一片池子里，正红色的衣裙确实很显眼，是个蛮漂亮的女孩子，腰肢细软，长发飞扬，简单的动作也跳得很有韵律感，笑容明媚，身边正有人抢着同她互动。 “哦，好像是见过……”南初调回视线，认真想了想，“在哪里呢，应该是只见过一两次，不然不会这么记不住……” “哦我的老天鹅啊。”图潇潇受不了了，她双手抱住了脑袋，一副崩溃的模样，“看来今晚大概率是没戏了，连人都没记住。” 南初勾起唇角笑了笑，并不在意这件事。 图潇潇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数落起来：“南总啊，是只见过一次，而且是和我一起见的。上次，也就不到两个月前，烧烤摊上，我们碰到那次。人家就坐你斜对面，跟你聊了一晚上，A大的师妹，后面不还加了联系方式吗，说有工作上的事要问你。” 南初：“想起来了。” 图潇潇：“叫什么名字？” 南初沉默，抬手去掏手机。 “哎呦喂，”图潇潇把她的手给按下了，“叫百灵，百灵，你当时还夸了句人家的名字好听。” 南初笑了下：“哦，对。”顿了顿又道：“好听的反而不一定好记。” 好听的，太过顺口了，常用了，就留不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反倒是图慎思这样的名字，初闻便觉得奇怪，南初当时在嘴里多念了两遍，图慎思便立马从包里掏出了纸笔写给她看，“图慎思”大大的三个字，字迹清秀工整，撇捺的末尾会圆乎乎地收回去。 “我爸妈希望我谨言慎行，三思而动，所以起的这个名字。”图慎思眨巴眨巴眼向她解释，并且贴心地道，“不好记的话，姐姐就叫我勉勉好了~勤勉的勉。” 哪里不好记了，南初立刻就记下了。并且在心里嘀咕，这得是多严苛的父母啊，大名起得这么谨慎就算了，小名还要让孩子如此勤勉。 此刻回想起来，南初不免有些忧愁，以图慎思这样的家庭环境，背弃父母的意愿，辞掉铁饭碗的工作来A市自己打拼，小姑娘得吵了多少次架，扛了多大的压力啊…… “对了，你……”南初正待说话，一转头就发现图潇潇正死盯着她。 “嗯？”南初有些疑惑。 “你跑神了。”图潇潇道。 “啊……”南初不可置否。 图潇潇的脸上愁云密布，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猛灌了一口酒：“我早该猜到的，反正待会人过来了，你留点面子啊，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可薄了。” 南初一时不知道这个脸皮薄说的是图慎思还是别的谁，舞台上DJ的音乐一换，一声炸响终于把南初的脑袋炸回了现实。 哦对，现在她还没有和图潇潇聊到图慎思的事。现在要处理的是图潇潇的私事。 南初换了个姿势，等待着。 音乐变换之后，百灵就笑着退场，步伐轻盈地来到了南初的卡座前。 不等图潇潇介绍，就一屁股坐到了南初身边，她随手捞了杯桌上的酒喝了一大口，笑容灿烂地道：“可热死我啦！” 南初感受到她身上的热气，看到她微微冒汗的额头，抬手把桌上的抽纸递到了她面前。弦注赋 “谢谢。”百灵抽了两张纸，脸比之前更红了，她亲切地跟南初打招呼，“学姐好啊，上次就业协议那事，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南初眉梢抬了抬，模糊地想起，是好像有这事，但并没有麻烦到她什么，那协议第一条就有问题，南初只是回说，不靠谱。 “嗯。”她随口应了声。 百灵开始活泼地叙述自己之前遇到的奇葩公司，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说到尽兴处笑声爽朗，又吸引了不少目光。 南初的思绪却又慢悠悠地滑了回去，她开始想，图慎思是怎么找到美矢的实习的，又是怎么在美矢这样竞争激烈的环境里转正的。 她在B市读的大学，跑来A市找这份工作，中间是经历了什么样艰辛的历程，又或者是一些神奇的巧遇？ “学姐。”百灵突然凑了过来，极近的距离，堵住了南初的思绪。 南初望见她眼睛上色泽瑰丽的眼影，百灵眨眨眼，用调皮又撒娇的语气道：“你这杯饮料好喝吗？” “嗯？”南初根本没注意自己手上的杯子。 “给我尝尝。”百灵突然低头，衔住了杯里的吸管，就这样躬着身，就着南初的手，潺潺地喝了两口。 南初的眉头皱起来，她瞥了图潇潇一眼，图潇潇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瞪着眼睛不吱声。 百灵喝完了饮料，抬眼去看南初，这时的距离更近了，南初皱着鼻子往后仰了仰。 百灵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三分呢喃的醉意：“学姐，你的口红颜色真好看。” 南初总算是明白了，今天是一场怎样的局，图潇潇要说的是什么挨揍的私事。 她一下子笑了，觉得这两人真是幼稚。 手中的水杯干脆推到了百灵跟前去，但人往旁边硬生生挪了一大截。 南初挂上了那个常用的微笑面具，道：“这杯是柠檬水，你可能酒喝多了，就会觉得这个比较爽口。口红，我没涂。今天和老朋友叙旧，不是什么隆重的场合，不化妆。” 百灵望着她，有些懵懵的。 南初指了指图潇潇：“再给我要杯水去，今天不能陪你们喝酒，要开车。” 来了酒吧不喝酒，被调情的时候不谈情。 南初四两拨千斤地把自己摘了出去，之后任凭百灵再怎么暗示，再怎么挑逗，都轻飘飘地躲了过去。 图潇潇在一旁不说话，明明是她攒的局却就这样旁观着。 最后，百灵实在是没辙了，累了，一张脸垮下来，颓丧得像是要随时哭出来。 她再待不下去，干脆站起身，又回到了舞池。 这次不蹦迪了，去到了台上，戴着耳机打碟。 图潇潇收回了目光，问南初：“真就没一点兴趣？” 背景音乐忽而放到一首很火的歌，歌词热情地崩裂出来：“宇宙的有趣我才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你牵我的手，而乱跳的心……［1］” 南初笑了笑，手中新的水杯抬起，对图潇潇遥遥地敬了敬：“我还是更在意宇宙的有趣。” 图潇潇皱巴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 百灵再没过来，图潇潇坐到了南初的身边，开始长吁短叹地回顾南初的感情史。 “你这也不算什么情史，毕竟只有别人陷入爱河，你跟断情绝爱了一样岿然不动。 “就我认识你的这些年，这几年不清楚，大学的时候，多少人追你啊，明里暗里给你示好，什么类型的都有，什么条件的都有，我光是在旁边看着，就眼花缭乱。 “怎么那么随便地就喜欢上你了呢，飞蛾扑火一样，你就是那种扔到深山老林的一盏灯，天一黑，就被蛾子昆虫沾满了…… “我形容的有些恶心哈，但是我是真心疼他们，男男女女的，没一个有用的。 “我寻思你现在不也上年龄了嘛，事业有成的，或许需要一些感情的温暖呢，再加上小姑娘求我，我也就答应了。结果不出所料，又是多了一个伤心人。” 图潇潇顿住，偏过脑袋看南初，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南初啊南初，你就真的，没有心吗？” 南初有些恍惚，方才图潇潇一直在絮叨的时候她没什么感觉，这会被询问了忽然觉得心尖一跳。 没有心吗？她有心啊。 只是她现在的心思都在图慎思身上，她有很多关于图慎思的问题，想要去问图潇潇。 她还想着找点什么借口，让图潇潇约图慎思出来，她们三人或许可以去露个营什么的，重现当年在一起无忧无虑的场景，借此打开心扉，修复她同图慎思的关系。 只是她还没有什么机会说出口，图潇潇“啧啧”两声，又开始自己的感慨了。 这次她把重点放在了对南初的问责上，她道：“不过要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把别人害成这样，你还真有些责任。” 她从上到下地睨着南初：“本来就长得漂亮，还爱勾人。” 南初满脑袋的疑惑：“嗯？” 图潇潇道：“你要是对人冷漠得彻底点，或者说热情得彻底点，都没现在这么吸引人。人性就是贱啊，就受不了别人好一下坏一下，冷一下热一下，就像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没有答案的问题一样，你会开始好奇，会急切地想知道下一个剧情点，她是会对你和颜悦色，还是对你冷若冰霜？ “好奇得越多就越在意，越在意就越上心，等你把一整颗心都放在人家身上了，人家可以轻飘飘地说，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南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心内震颤，嘴上不言。 图潇潇自顾自地和她碰杯，压低了声音：“你对很多人都是这样，你对百灵也是这样。上次吃烧烤的时候你夸人家名字好听，夸人家专业有前途，别人说什么你都一脸微笑的听着。完了还加了人家微信，这不就是释放好的信号吗？ “加了微信以后又不理人，别人给你朋友圈发的广告点赞留言你也不回复，这不就又冷了吗？ “你要一直冷下去也好呀，别人忍不住了找话题向你求助，你又不辞辛苦地看了文件给了意见，还做了人事推荐……” 图潇潇笑起来：“你当百灵今天为什么一定要约你出来呢，就是觉得有希望啊！” 南初心里在想别的事情，嘴上只怔怔地回了句：“我没有那个意思。” 图潇潇：“那为什么要对别人好？” 南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滑进了水里：“那是我的优秀品质……” 图潇潇笑得十分无奈，她摇了摇头道：“你的品质倒是优秀了，把别人钓成翘嘴鱼了。” 之后话题发散开来，没再提百灵的事。 百灵临走前同南初和图潇潇打了个招呼，眼睛红红的，看着像是哭过。 图潇潇今天要提的私事解决完了，而南初陷进自己的思绪里，本来打算说的话，在此刻都没必要说出口了。 图潇潇觉得南初对待别人忽冷忽热，故意吊着这层关系，直到将别人拖入深渊。 而图慎思何曾不是这样对待南初的呢，不就是因为以前图慎思对南初太亲近，再见面又对南初极其冷漠，才勾/引起了南初对这件事的兴趣吗？ 在这段时间里，图慎思不给南初答案。却用无数细节证明着南初的特别，她今天躲着南初，明天维护南初，南初靠的近了她跑掉，南初离得远了，她又是给南初画衣服，又是给南初剥栗子，她可以把掌心塞进南初手里，和她在众人面前跳幼稚的舞，却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一口一个南总，将她们之间的关系洗得干干净净。 她这不就是在吊着南初吗？ 南初对这样的事实感觉到震惊，至于图慎思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那是之后该考虑的事情。 如今，南初首先需要去接受的，是图慎思或许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会长大，会有很多好的坏的心思，会利用人性的弱点，会把这些手段，使到南初的身上。 其次，南初需要接受的是，自己好像变蠢了，居然就这么上当了？ 南初抱着一杯柠檬水，喝了一口又一口。 柠檬酸，涩，后味还有一些苦。 从酒吧出来，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图潇潇喝了不少酒，南初要送她回家，图潇潇推了她一把拒绝了。 她同南初调笑道：“不要对我使你的那些贴心手段，狐狸精~” 南初的脑袋“叮”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图慎思扶着她去停车场的画面。 图潇潇突然也提起了图慎思：“你现在在享家啊，还成了勉勉的甲方了。” “嗯。”南初应了一声。 “你和勉勉拍的那个广告我刷到了，真上镜啊，盛世美颜。以后老总当腻了想躺平了，开个号做个颜值博主，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图潇潇歪着头笑笑，“到时候找我签约啊。” 没谱的事，南初应得很随意：“好啊。” 有空车驶到了跟前，图潇潇拍了拍南初的肩膀，指着她，笑着警告：“不许欺负我妹妹啊，你这个人惹谁，都只有别人吃苦的份。” 南初的心神晃动，脸上的表情也没了。 图潇潇上车离开，所有的喧嚣一下子都静了。 南初回到了自己的车上，车门关闭，风再吹，行人再吵闹，城市的夜晚有多么灯火璀璨，都同她没关系了。 她的指尖握着方向盘，任由思绪不可救药地飘荡出去。 飘到了半空中，俯视自己曾经坠入的那片暗涌着的海。 作为旁观者，整件事情的逻辑的确会变得清晰许多。 她要真想知道所谓问题的答案，那她最好是不要动作。 任由图慎思靠近或者疏远，都不要动。 不要给敌人可乘之机，不要随着敌人的思维而走，不要被敌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迷惑了身心，着了相。 她要是岿然不动，不需要多长时间，问题的答案自会揭晓。 如果图慎思是真的讨厌她，不想再接触她，那她们自然会逐渐分离，像四年前一样，消散于人海。 如果图慎思是有别的目的，是故意吊着她，那她不上钩，图慎思自然会着急，会乱了阵脚，会暴露真相。 一切的一切，只要南初不再动就好了。 车子行驶在街道上，旧的时间和空间向后退去，新的目标和方向在前方无限地延展。 匆匆，又仿佛只有一瞬，待车子停下来时，南初随着车身轻微的震动，心脏怦然。 乐北区民安路三道巷子御景花园……南初将车开到了图慎思的家门口。 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动。 手机里有来自百灵的新消息，她慌乱无措地解释着，说自己今天喝多了，有的行为不得体，希望南初不要介意。 而南初将微信界面打开了又关上，关上又打开，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要怎么同“兔子不说话”，说上话。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2］ 南初哪里会是永远胜利的那一个，如今，此刻，哪怕把道理摆在她的面前，哪怕她清晰地看见这一切的阴谋，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心脏的频率，流动的热血的温度。 一股冷意从脊椎蔓延上来，变成了流向四肢百骸的痒。 她只能自嘲又惶惑地笑笑，轻声地对自己道：“还真被钓成翘嘴鱼了。” 第24章 南初在图慎思小区门口停留了许久, 始终无法将车从这里开出。 夜色像靛蓝色浓稠的浆，将南初的车包裹在这里，同时，也将南初包裹在了回转的时间和逃不开的思绪里。 南初想, 也就是昨晚, 在这个时间, 这个地点, 这辆车里，图慎思在她的身边。 她清晰地感受过图慎思的温度，触碰过她的皮肤，望进她那双胆怯的眼睛里……或许，那并不是胆怯。 南初很想再看看图慎思, 就像是思索到了一种新的解法, 所以想再去试试看一道题一样。 区别是，题永远在那里，而图慎思，长着腿, 会跑掉。 南初想起她转身跑开的样子，轻轻的跳跃，头发会随着一颠一颠地晃动, 脚踝青白细瘦, 仿佛随手一捏, 就能断掉。 这么文弱的一个小姑娘，好像任谁都能控制，偏偏反过来控制了南初, 让南初攥着手机，脑袋里净是些幼稚又可笑的想法。 昨晚是有些醉了, 南初今天喝的是水，却比昨天醉意更深。 良久，南初放弃了抵抗。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走过一截人行道，在小区南边的巷子口停住了脚步。 图慎思说过这里有很多好吃的，看她那洋洋自得的样子，肯定是大部分都试过。南初准备拍张巷子的照片给她发过去，不做别的要求，只问她：哪一家比较好吃？ 开车路过这里想要吃个夜宵很正常的吧？ 想起来友人对这里很熟悉所以询问一下店铺也很正常的吧？ 南初做的都是正常的事，她要把这个问题抛过去，然后看图慎思如何去做。 如果实在不想理她可以不回复，也可以最简单地回复一两句。 如果有亲近她的心思，会下楼来见她，陪她吃这顿饭。 反正钓竿在图慎思的手里，南初干脆就把机会递上去，等待她的动作。 思虑好一切，南初微笑着拍好了照片。 她特意选择了可以拍到自己影子的角度，巷子里是明明灭灭的招牌，巷子口的路灯下，是她茕茕孑立的身影。 秋风萧瑟，夜景幽凉。 南初很满意这张照片，她打开微信准备给“兔子不说话”发送过去，看见朋友圈有了新红点，又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她想看看是不是图慎思发的朋友圈，却在页面刷新出来的那一瞬，便遭遇了晴天霹雳。 新的朋友圈是李媛媛发的，这个乙方公司的小实习生最爱发朋友圈，恨不得每次都配上九宫格。 这次，她甚至一口气发了十几张照片，而照片里，有图慎思。 她被拉着同李媛媛自拍，小小的一只，笑得腼腼腆腆的。 她还有单独的他拍，背着双肩包的细瘦背影，在人潮拥挤的机场里。 是的，机场里。 李媛媛开心地配字：【落地啦！空气里都是海的味道！！！呜呜呜开启我的完美假期！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下方定位：H市·海湾度假村。 南初：“…………” 手里那张准备发送的照片突然就不香了。 一阵夜风吹过，将她的衣角掀起，透心凉。 她不是假的茕茕孑立，她是真的没人搭理。 她可真可怜，兀自开车来人家楼下琢磨了快半个小时，又装模作样费尽心机地想出这种愚蠢的法子，结果图慎思根本不在线。 不是说好了假期不爱出去玩就爱在家待着吗？ 昨天刚刚说过的话，今天立马就不作数了？ “小骗子。” 南初咬着后槽牙溢出几个字，将手机扔回了兜里，转身朝车子走去。 这次，车子疾驰在路上，比之前来的时候快得多，方向也明确得多。 凌晨两点，南初登上了飞往H市的夜间航班。 手机里秘书不断地给她发着信息，同她确认着之后的工作变动。南初将手机抵在唇边，道：“所有的会议改线上，文件照常审批，不用管我在干什么，随时可以电联。” 秘书停顿了几秒钟，发过来了新消息：【南总，请告诉我您这次出差的地点和所需的时间，我为您预定酒店和机票。】 南初沉默下来，窗外黑压压一片，只在遥远的地方有城市的火光。商务舱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位乘客。 大半夜的，急匆匆的，为了什么呢？ 别说伪装成公事的借口，就连找一件能够为他人理解的私事，都十分勉强。 “这些你不用管了。”南初道，“算进我的年假里。” 飞机起飞，直冲向更为浓郁的黑暗。南初没有睡意，干脆开着电脑一直处理工作。 两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H市，南初从机场走出，看到浅蓝色天际一颗明亮的启明星，怔了好几秒。 很难想象，此时此刻身处此地，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 但既然做了，南初便会把事情做完。 她从不给自己未经尝试便后悔的余地。 上了出租车，南初报了李媛媛朋友圈定位的度假村。 过去的时间不短，启明星隐没，天边泛出鱼肚白，突然之间，朝霞的绯色染红了半个天空，浓郁得像化不开的火海。 太阳跳出来，霞色一点点地变淡，南初被这景色吸引，望向窗外，很久很久。 待到了目的地，天光已经大亮了。 H市的纬度低，即使到了深秋也丝毫不见萧瑟，树木常青，温度宜人，天高海阔，空气里的确充斥着咸湿的海风气息。 度假村的面积不小，但公共海滩的战线并不长。南初无法确认图慎思住在哪家酒店或者民宿，但她知道，既然来了海边，小姑娘肯定是要看海的。 她看住这片海滩就行。 南初戴上墨镜，进了距离海滩最近的酒店，挑了间面朝大海，有着超大阳台的海景房。 她放下行李，换了件海边必备的花色长裙，配着草编的宽檐帽，怎么看，都像是来度假的游客。 这位游客叫了客房服务，让工作人员为露天阳台布置好遮阳伞，工作桌，饮料茶点，躺椅脚凳，甚至是……望远镜。 一切就绪，南初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她慢悠悠地吃早餐，墨镜下的眼睛一寸不落地巡视着海滩。 太阳光越来越明亮，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海浪一滚又一滚，推出泡沫一般的浪花。 目之所及的风景只随着海潮的呼吸有轻微的变动，海滩上花花绿绿的人，来了又去了，都没能在南初的眼底留下痕迹。 一直到了快十点钟，李媛媛更新了朋友圈，是一张在民宿里穿着睡衣的对镜自拍，配文：【谁懂啊，在旅行中睡到自然醒是一种怎样美妙的体验啊！】 南初放大了照片，仔细察看，在镜子的角落里，看到了半只搭在床边的脚。 看来图慎思也刚醒。 是啊，哪有人像她一样，坐红眼航班整宿不睡觉，还在这里当别有目的的观察员。 南初盯着那半只脚丫子，笑了笑，放下手机，接入了线上会议。 这会一开，就是两个小时。 会议结束时，南初真正感觉到了疲乏，她摘了墨镜捏了捏眉心，而朋友圈播报员李媛媛同学已经发了第三次美食照片了。 配字：【正餐！】 九宫格照片里，有一张是图慎思，她正夹着一只蟹黄汤包往嘴里送，目光对上镜头，眼睛弯成了笑意盈盈的月牙儿。 南初盯着这张照片，突然就感觉饿了。 她拿过酒店的菜单，对着这条朋友圈，将图慎思吃的东西，全点了一遍。 这样，就好像两人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了一样。 过了午饭时间，李媛媛新的朋友圈定位显示她们去逛市里的老街了。 而南初在下午仍然有一场十分重要的会议。她万般无奈，只能先躺下休息，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起来工作。 这个下午，与以往的不同大概是，以前南初从不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看手机。而现在，她得空便会瞄一眼，刷新着李媛媛的朋友圈，看图慎思又去了哪里，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吃到了什么美味的小吃。 待太阳开始西斜，下班时间到，南初终于有了大段的空闲。 李媛媛的朋友圈仍然忠实地记录着，就像是给南初的信息简报，她拍了车辆行驶中的窗外风景，配字：【奔向海边日落！】 南初查了下定位的道路，不出意外的话，她们是在往回走了。 二十分钟后，这片海滩终于迎来了南初期待的风景。 在如花苞般散落的人群里，南初不用借助任何工具便一眼看到了图慎思。她穿着蓝白色的海军服，头发扎成了松散的麻花辫，即使细沙陷脚，也不影响她小鹿一般轻盈地往前冲。 她好像是被人拉着的，拉着她的那个人应该是李媛媛。 南初的大脑可以处理这些信息，但在这一刻，就像到了意识的懈怠期一般，她并不想在意别的东西。 她只看着图慎思，贪婪又散漫地看着。 越看，便越发地觉得，她的蓝白相间的裙子最为显眼，好像成了这背景里唯一的彩色，好像成了这些花苞里唯一盛开的花。 是手机的铃声将她从这恍惚的状态里惊醒的，南初接了电话，嘴上应着声，心思却还在海滩上。 电话是新近合作的一位供应商打来的，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麻烦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南初坐到了躺椅上，拿过了桌上的望远镜。 耳朵里是铜臭的俗事，眼睛里是被镜片放大，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梦幻世界的美景。 太阳在下落，落得离海平线愈近，绚烂的红色便愈深，海的蓝和夕阳的红交融在一起，映出波光粼粼的金。 这金色如同打碎的镜子，落在海面上，沙滩上，落在图慎思的脸颊上，眼睛里。 是让人觉得刺目的光晕，和光晕下柔和的，快乐的，却又好像藏着一丝惘然的脸。 南初的电话接完了这一个，又有下一个。 天光逐渐隐没，李媛媛玩得开心，手上捏着清酒瓶子，拍照，和图慎思碰杯，拉着她疯狂地冲向海浪又冲回来，同别的三五成群的游客聊天，甚至还凑热闹去玩了两下沙滩排球。 玩累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忽然就离开了沙滩，只剩下了图慎思一人。 只剩下了图慎思一人，蓦地就变得安静又孤零零的。 她不会再与旁边的人交流，也没有兀自奔跑去寻求快乐，她坐下了身，面朝大海，只留给南初一个黑黢黢的背景。 手上的酒瓶子，并不只是拍照的道具，在海风的吹拂下，图慎思一口一口静默地喝着，直喝得南初的眉头越皱越紧。 南初已经有些听不清电话里在说什么了，而图慎思站起了身，朝海边走，脚步晃晃悠悠的。 她衣裙上的白色就像是海浪的泡沫，好像随时便会被黑沉沉的海吞没。 南初的心脏擂鼓一般跳起来，她再无法安然地坐着，观望着。她几乎是从躺椅里跳起了身，而后随便应付了一句“之后再说”便挂断了电话。 她迅速回身进了房间，然后又风一般刮出了房间，明明选的是离海滩最近的酒店，这段路却变得无限地漫长。 脚步声叩在地面上，“哒哒哒”。 南初觉得这节奏怎么都不算快，于是干脆奔跑起来，在潮湿的空气里，任由海风将她的长发吹乱。 终于，她也陷入了这片绵软的海滩。 在海浪将要侵袭到图慎思的脚丫时，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拽了回来。 图慎思的身体单薄，当她穿着夏日才有的裙装时，更显单薄。 她细瘦的胳膊在南初的掌心里就像是刚刚植育的树种，她被南初的力量控制，翩然转身的那一瞬，像春日里倏然而过的飞花。 她轻盈又无辜，在短短的一声惊呼里，抬头去看拉扯她的人。南初微微眯起了眼，松开了力道，做好了被嫌弃的准备。 但迎面而来的，竟然不是图慎思的惊慌。这个本就有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姑娘愈发地睁大自己的眼睛，歪着脑袋，直愣愣地瞅着南初。 她一点都没有避开南初的视线，甚至称得上主动。 她忽闪着睫毛观察，眉头微微皱起来，又欣喜地松开。她抿了抿唇，眼里开始有闪亮的光芒和快乐的笑意，她没有抽走自己的胳膊，反而就这样松垮垮地靠着南初的手去借助她的力道。 “呀！”她主动同南初说话，语气轻飘飘的，从南初的耳际滑过，“怎么换了件衣服，就变成大美女了呀！” 海浪声倏忽放大，伴随着南初的心跳，奔来又退下。 风也变得猛烈起来，将图慎思的裙摆吹起，同南初的纠|缠在一起。 南初看见了图慎思脸上的红光，却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一种。 图慎思的慌乱和羞赧全然隐退，现在，展露的是她的任性和放浪。 她喝醉了。 第25章 在南初的记忆里, 她只见过一次图慎思的醉态。 就是在那个山庄夏天的末端。 图潇潇闹着要喝酒，喊了好几天，南初熬不过答应了。于是图潇潇带着图慎思，大瓶小瓶的, 红的白的啤的, 买了一大堆。 两人大清早地出门, 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午饭的点, 但着实已经等不及了，将各类酒瓶在室外的餐桌上一溜排开，又摆上了许多下酒的零食。 图慎思没喝过，看看这个瓶子，看看那个瓶子, 对什么都好奇。 而图潇潇就想看自己乖乖女的妹妹, 和平时清冷克制的同学发酒疯的样子。所以使劲地撺掇，非得在中午，就把这顿酒喝了。 青春狂妄，有的是漫长的时间和自由的身体。 她们三个人真就这么坐下来, 什么都不干，就品酒聊天，说不上谁的酒量有多好, 谁的又有多差, 总之, 渐渐地，南初的身子斜了，图潇潇哭哭啼啼, 图慎思的话变多了，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眼睛亮的像两盏大瓦数的灯泡。 她不再那么拘谨，站起身来张牙舞爪地描述某个美丽的幻想中的场景，她甚至手舞足蹈起来，只是姿势有些笨拙，像只摇摇摆摆的小白鹅。 图潇潇大声地笑她，说她净想些不现实的东西。 图慎思委委屈屈地朝南初望过来，南初倚靠在竹椅里，实在没什么动弹的力气，开口的语调便也软得像流水一般。 她道：“爱幻想没什么错，想象力也是一种难得的天赋。” 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正经，又笑着补充了句：“别听你潇潇姐的，我就爱听你说这些，很可爱。” 图慎思的脸变得红扑扑的，眼睛里有了水光，配合着她的大灯泡，波光粼粼，撒了金子一般。 她不再给图潇潇表演，小碎步子跑到南初跟前，蹲坐在她身边，把那些奇怪的画面和故事，只说给南初一个人听。 酒意上头，南初就像进入了一场童话幻境。 那个阳光灿烂炎热的午后，南初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似乎见到了图慎思说的那只有魔法的小兔子，绕在她的脚边，她的手心，她的胸口上。 小兔子毛茸茸的，让她的皮肤痒痒的。 醒来的时候，小兔子没有了，日光西斜，山色明灭，图潇潇跟她说，勉勉家里有事提前下山了。 再见面，所有的一切便都变了样。 如今南初面前是那只长大了的兔子，有着奇奇怪怪的形态，奇奇怪怪的情绪，奇奇怪怪地伤她的心，又奇奇怪怪地吸引着她。 她在南初的世界里第二次醉了，仰着脑袋夸她是大美女，把力气卸在她的胳膊上，夜已经笼罩了海，她的眼睛却依旧是闪亮的。 南初笑起来，回应她的夸奖，也是轻飘飘的两个字：“是吗？” 听到她的声音，图慎思舒展开的脸突然又皱巴了起来，她弯起来的月牙眼睁大回去，疑惑地瞪着南初：“怎么……声音也变好听了？” 这次换南初皱起了眉，她倏忽意识到，她的墨镜戴了一整天没有摘，现在光线昏暗，图慎思好像是把她……认成别的人了。 南初不吱声了。 而图慎思不会善罢甘休，她又开始仔细地观察南初的脸，视线从她的额头落到她的鼻尖，从她的下巴滑到脖颈，还在往下看。 腰间流连忘返，停得最久。 嘴巴里嘟嘟囔囔，也是一点没歇着：“真是……好看呀，身材……也好好，这个腰，怎么这么……细，哇，腿比我命都长……” 南初沉默着，轻浮的话听在她耳朵里，还挺顺耳。 又一阵海风刮来，图慎思的身子晃悠，南初向前一步，攥着手腕的手改成了把住图慎思的整条胳膊。 图慎思的胳膊，细细的软软的凉凉的，反射着惨白的月光。 她有了南初的支持，便越发大胆起来，一点都没有要往外走的意思，看浪花远远地飞过来了，便反手抓住了南初的掌心，带着她也往海里奔去。 小小的跳跃的力气，像牵了绳但不听话的宠物。 南初被她猝不及防的动作扯得脚下一个踉跄，但也就迈出去半步，便以绝对的力量将人又拉了回来。 这次没收着劲，直接将人拽进了怀里。 柔软的碰撞，伴随着温热的体温。 南初压着声音凶道：“不要命了。” 图慎思又呆愣起来，她不躲开，就这么紧紧地贴着南初的身体，瘦小的肩膀完全地被控制在南初的怀抱之内，她扬起了脑袋，就在南初胸口的位置，呆呆地望着她。 南初不觉得这个角度，她还会好看。 而图慎思呜咽一声，突然奋力抽出了自己的两条胳膊，抬手去碰南初的脸。 南初僵住，心脏空了一拍，身体丝毫未动。 图慎思的目标是南初的墨镜，她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捏住了墨镜的框架，然后轻柔地往后褪。 南初的心跳用几乎可以听见的声音在加快节奏，但她仍然没动，就像是在等待裁决。 图慎思终于拿下了她的墨镜，南初那张明艳到不容忽视的脸彻底地出现在图慎思的视线里，图慎思短促地“啊”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的眼睛，还在盯着南初，她眼睛里的星星，比方才更为闪亮。 她眨了眨眼，眼圈突然就红了起来，那个着急的兔子的表情，又回归到了她的脸上，她捂在掌心里的声音，含糊的，轻轻地溢出：“怎么……是你啊……” 南初的目光沉下去，图慎思眼里的水光聚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仿佛尖锐的刺，敲在南初的心尖上。 “怎么，又是，你啊……” 她的语调变得哽咽，好像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就是她图慎思，她盯着南初，还在加大这打击的力度：“怎么总是，你啊……你怎么，哪里都是啊……” 南初的心脏彻底空了个洞，海风几乎可以穿体而过，让她觉得遍体生凉。 她攥紧了图慎思的胳膊，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想再同她在这里停留，她拉着图慎思往外走，步子迈得大，不管不顾，动作几乎称得上粗暴。 图慎思被她拉得踉踉跄跄，小跑着，堪堪能跟上。 但嘴巴上还是没听，几近撒泼似的埋怨哭闹着：“哪里都是你……呜呜呜呜哪里都是你……跑出来了，一不小心就跑出来了……又跑出来了，呜呜呜呜怎么哪里都是你……” 南初的表情冷得像寒冰，呼吸的风像刀子，刮在她的胸腔里。 她就这样将图慎思一路从海边拖到了安全区域的沙滩上，招来了不少旁人的目光。 图慎思垂着脑袋，泪珠子断了线地往下掉，实打实地在细沙上砸出小坑。 南初攥着她胳膊的手不撒开，又狠狠地加了力道，仿佛这样就可以报复回去一星半点。 她不看图慎思，她几乎不敢再看图慎思。 她就这样冷着脸掏出了手机，准备给李媛媛拨过去语音通话，让她将自己在海边发酒疯的女同事接回去。 图慎思看她拿手机，突然就蹲下了身，蹲下身子埋头哭，一只手还抬得高高的，被南初攥着。 南初打开微信界面的手顿住，她真怕这个样子把图慎思那只细得跟棍一样的胳膊给扯脱臼了。 “起来。”她道。 图慎思只摇头不应声。 “起来，我叫人带你回酒店。”南初皱着眉头，看向那个黑黢黢毛茸茸的脑袋。 图慎思还是摇头，埋着脑袋哭的样子，像个躲避一切的鹌鹑。 “鼻涕全蹭衣服上了。”南初的声音软了下来，最后一点耐心向她解释，“天黑了还喝了酒在海边疯，很危险，明天再来玩。” 这句话反而刺激到了图慎思，她突然“哇”地一声嚎起来，别说起身了，蹲都不蹲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并且扯出了自己的手，抱住了南初的腿。 南初的裙子被她纠缠着裹紧了，变成了迈不开腿的美人鱼。 图慎思断断续续嚎出几个字：“没有，明天……明天……好远……” 这彻底打断了南初的计划，南初错愕又无语地看着图慎思，图慎思的鼻尖都已经哭红了，蝶翼一般的睫毛上净是水雾。 她愣了好一会儿，图慎思还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她只能无奈地开口问她：“那你想怎么样？你又不想看见我，又不让我走，我喊人陪你再一起玩？玩到什么时候？天亮吗？” 图慎思抬头看她，眼角耷拉着，嘴巴瘪着，摇头，猛烈地摇头，也不知道否决的是哪项提议，只看到她摇得泪珠子都飞了出去。 南初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明明一切都是她自己要求的，临了在这儿耍赖。 但喝多了的人大概就是不讲道理的，以前那个喝醉了的图慎思可爱，现在这个撒泼打诨，恐怕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南初还能怎么办，哪怕被这个小东西伤透了心，现下也得好言好语地哄着。 她抽了抽腿蹲下了身，图慎思的手被她抵得往下滑了滑，但仍然固执地抱着她的小腿，不撒手。 南初同她逗笑：“怎么？这么喜欢这两只腿啊，剁了给你拿回家去。” 图慎思猛地瞪大了眼睛，眉头皱成了小山，她义正言辞语调铿锵地道：“怎么能这样呢！这是犯法的！不可以！” 说完还吸溜了下鼻子。 南初是真的被她逗笑了，她无奈地笑着，顺着图慎思的逻辑给她开解：“那禁锢别人的人身自由也是犯法的，不许再抱着我了。” “啊！”图慎思这才像反应上来自己干了什么恶性一样，猛地松开了手，然后低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 “起来吧。”南初道，“穿裙子坐地上，脏不脏。” 灵丹妙药一般，图慎思突然就开窍了，南初的话音刚落，她就猛地跳起了身。 只是哭得久了，脚下又滑，晃晃荡荡的，又要往前栽。 南初拽住了人，这次扶稳了就松开。 她抓住了一点同喝醉的图慎思交流的诀窍，从兜里拿出纸巾递到她面前，道：“脸也脏。” 图慎思委屈得要命，但还是接过了纸巾，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脸擦了擦。 眼泪没有了，只剩下一点红通通的痕迹，在眼底，在脸颊，在鼻尖上。 南初叹出口气，道：“转身。” 图慎思听话得很，立马在她面前背了身子。 南初弯下腰给她拍裙子上的沙子，图慎思一动不动，身体只随着南初的拍打微微地晃悠。 深蓝色的百褶裙摆，像书页，在南初的掌心下。 大体搞干净了，南初就着这个动作，抬手在图慎思的背上轻轻推了一把：“好了，向回走。” 图慎思迈出去一步，又不动了，脚在沙子里深深扎住了根。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不乖哦。”南初谆谆教诲。 图慎思的身体一耸一耸，居然又哭了起来，她抬手抹眼泪，声音几乎从嗓子眼的缝隙里挤压着而出。 “我，走不了，我的，鞋子，断了……” 南初向下看去，图慎思的脚陷在沙坑里，微微颤抖。 南初蹲下了身，图慎思细瘦的脚踝握在了她的掌心里，冰凉，骨节分明。 “站稳。”南初说。 她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图慎思的脚拔了出来，果然，图慎思穿的系带凉鞋已经断了，圆圆的小脚趾露在外面，被风一吹，尴尬地蜷了蜷。 南初盯着那脚趾，图慎思的脚随了她的手，肉乎乎的，趾节短而圆，趾头泛着粉色，很是可爱。 南初的喉咙动了动，移开了目光。 她抬头问图慎思：“那现在要怎么办？” 图慎思背对着她，身体都在颤抖。 她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脚也……脏了。” 南初沉默下来。 她真是不知道图慎思想干什么。 她心里有着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测，但这猜测不能由她说出口，这种准许的权利，在图慎思的手里。 “勉勉。”她叫她的名字，这个亲密的名字。 她要求她：“你转过身看我。” 图慎思呆愣愣的，这个转身的动作就像是机械娃娃，一转一卡，好不容易，才算是面对着南初。 脚踝也在南初掌心里转了个圈，一点粗糙的沙砾被抚去，细滑皮肤的触感流走在南初的指腹。 南初仰着头，看着图慎思的眼睛，让她看清自己这张脸。 足够的时间后，她再次问图慎思：“你的鞋带断了，你的脚脏了，那现在要怎么办？” 图慎思呆呆的，如同神游在幻想的天外，又像是电脑设置好了她的程序。 她没有躲开南初的目光，就这样回望着她，然后轻声地，清晰地，单纯又肆意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帮我洗脚。”她道，脸颊还带着哭过的红晕，“然后背我回去。” 第26章 南初的不可思议排山倒海。 如果图慎思喝醉了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倒是有些后悔，之前替她在聚餐时挡了酒。 她仍然搞不懂图慎思的心思，但图慎思如此大胆地向她提出了亲密的要求，有一瞬间, 南初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夏天。 每到这种时刻, 她便越发地感觉到自己对于已经消逝的时光的想念。 图慎思说完话仍然用那双动物般纯粹的大眼睛瞅着她, 南初脸上的冷硬表情早已消失殆尽, 在海风的吹拂下，她的发丝遮去了一半脸颊，只剩下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 南初也觉得离谱，有一天，有人要求她给她洗脚, 而她, 居然这么高兴。 这种高兴像无从而起的暖流，将寒意彻底驱散，然后在她的胸口，点起了一簇耀眼的火苗。 睫毛轻轻眨动, 南初想，既然图慎思都醉得这么肆意妄为了，那她再拘着这簇火, 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南初松开了图慎思的脚踝, 但下一秒, 在她起身的瞬间，她的双手便又贴到了图慎思的身上去，她揽住了图慎思的腿弯和背, 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图慎思不算短的惊呼。 呼声落，身子便已经紧紧贴在了南初的胸口, 发丝蹭在她的脖颈上，呼吸的热气暖暖的一团，快要贴上南初的皮肤。 “抱得动……吗？”她呆愣愣地提问，眼睛向上抬去看的时候，是实打实的关心。 “就你，跟个小狗似的。”南初回她。 同时，幼稚的好胜心也攀附上来，不仅要抱着图慎思走，还要把这段路走得稳稳当当，轻轻松松。 沙滩上抱着人，其实不太好走。但南初提着一口劲，还是完成了这个任务。 图慎思非常地乖，在南初启动的一瞬间便抬手搂住了她的脖子，脑袋微微仰着，一直望着她。 好像南初一旦有什么不适的表情，她就会立马跳下来似的。 南初顺利地走出了沙滩，来到了冲水设施跟前。 她放下图慎思，图慎思搂着她的胳膊，安静地单脚站着。 南初扫码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喷在图慎思的小腿上，她低低地“呀”了一声。 “冷吗？”南初又蹲下了身，就像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小朋友一般，一边让图慎思扶着她的背，一边抓着图慎思的脚，将水撩了上去。 图慎思的身体微微发颤，但回答得很肯定：“不冷。” 南初索性上了手，掌心的皮肤滑过图慎思的小腿，一直延伸到脚丫上去。 这次，她明确地感受到，图慎思在随着她的动作颤抖。 那些被她刚刚抚|摸过的皮肤，竖起了绒绒的小汗毛，白皙的色泽也逐渐变粉。 南初抬眼看了过去，正撞上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图慎思的表情说不上舒展，但也绝对不是难受。 嘴唇紧抿着，眉头轻蹙着，睫毛频繁地闪动，南初的指尖来到了她的脚心，哪怕是迅速的，不轻也不重的力度，也引起了图慎思的异常。 她咬了下嘴唇，睫毛耷拉下去，甚至偏了偏头，牵扯出了鲜明的颈部线条。 南初明白了。 图慎思在忍耐，忍耐自己提出的要求所带来的后果，她应该是早知道会发生的，这是她可以预想的结果。 所以她的忍耐也显得那么地心甘情愿，任由南初的动作，绝不做任何抵抗。 南初原本并不觉得，帮喝醉的妹妹冲个脚，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现在看着图慎思的反应，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在她的掌心里增加，她的心脏，蓦地也紧缩了起来。 感官不可控制地变得鲜明，听见的却不是水流的声音。 图慎思的呼吸一轻一重，长长短短，就像低吟的乐曲，在她的耳朵里无限放大。 掌心所碰触到的质感，也开始无限延伸，像柔滑的丝绸，包裹了她的指尖。 于是，南初感知到了那微小的哼声，从图慎思的嗓子眼里轻溢出来的，几不可闻的，会随着她偶尔加重的力道，而发出的哼声。 这异常终于传染到了南初的身上，她的指尖随之一颤，心脏加快了节拍。 胸口那簇小小的火苗就像被人浇了油，猛然汹涌而上，烧得她喉咙干痒，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 南初知道，她应该快速完成这项任务，将一切异常按上停止键。 可她的肢体根本不听从她大脑的指挥，她还是保持着原本的速率，甚至，在接近尾声时放慢了速度。 她在卑劣地享受这一刻。 水流自动停止了，南初的卑劣被迫终止。 她怔愣两秒钟，有些不敢去看图慎思的眼睛。 于是干脆便没起身，换了个方向低蹲着，对图慎思道：“上来。” 声音的干哑令人感觉震惊又羞耻。 还好，图慎思现在只是个醉酒的小傻子，她不会去思考南初的反应，更不会去分析眼前的场景。 她变听话了就会一直听话下去，南初说上来就上来，软软地趴在了南初的背上。 南初背着她往回走。 如果顺应自己卑劣的心思，南初完全可以找到将图慎思背回自己所在的酒店的理由，但那好像就太过分了，过分到仿佛诱拐小孩。 图慎思那么信任她，所有的力气都瘫软在她的身上，她的双手松松地搂着她的脖子，呼吸，紧贴着她的皮肤，有淡淡的，仿佛花开的香味。 南初得把小孩送回家。 她轻轻颠了一下背上的人，语调温柔地问她：“勉勉知道回去的路吗？” 图慎思点头，下巴尖尖的，戳在南初的肩膀上：“知道~” 南初站在岔路口：“那现在该往哪边走呢？” 图慎思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像个煮熟的糯米小汤圆：“左边！” “真棒。”南初笑着夸奖她。 图慎思听到了夸奖，开心地轻轻摇摆了两下。 到了下一个路口，不用南初再问，她自己抬手指：“右边，北边。” 南初这次是真有些惊讶：“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呢？” 小尖下巴戳她的肩膀：“嗯嗯，我看了，地图呢。” 南初：“真聪明。” 背上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抽噎：“不聪明……笨，蛋……” 一开始哭就有些收不住，明明没人惹她，却可怜得像受了大委屈，嘟嘟囔囔地说着：“可笨了，什么都……搞不好……好胆小，好怕……太差劲了，呜呜呜呜……太差劲了……” 南初很想告诉她，你不差劲，你可厉害了。 你厉害到把我耍得团团转。 但图慎思现在明显不是能听进去人话的时候，她只想哭诉自己的委屈，湿乎乎的眼泪滑到南初的皮肤上，还带着一点微热的温度。 “是个废物……什么都搞不好……什么都，办不到……最简单的都，办不到……好讨厌，讨厌……” 用词越来越过分，惹得南初心里空落落的，竟然也开始有些难过。 她低声插了句话：“没有人可以把什么都做好。” 图慎思倒是听得清楚，脑袋瓜一下子低下来，彻底砸在南初的肩膀上，不甚赞同地道：“有人，有人就可以。” “谁？”南初问。 图慎思的语调又快乐又悲伤的，冒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可厉害了，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南初笑了，在她这个年龄，提出这样的限定要求，中外古今，她还真无法说出一个人名来。 哪有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不管是谁，都有未尽的理想，做不到的事。 她只能道：“那你就努力学习，也变成那个最厉害的人。” “我做不到呜呜呜呜呜……”图慎思又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南初哭笑不得，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又将图慎思往上颠了颠，让她趴得更舒服一些。 图慎思虽然哭得混乱，但指的路倒是没错。 南初顺利地进了一家民宿，然后被店主热情地引到了房间门前。 图慎思趴在南初肩膀上，脑袋伸着，说：“嘀。” 南初笑得不行，店主正要帮忙开门，图慎思挥了挥手，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南初微微偏头去看她。 图慎思朝她凑了凑，有些冰凉的鼻尖蹭到了南初的脸颊上，她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 说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偷偷地望一眼一旁的店主。 南初也不急着这一会儿，笑着对店主道：“您先忙吧，有需要我再找您。” “诶，好。”店主应了声，又多看了两眼南初和图慎思，这才转身离开了。 走廊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了图慎思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南初还是那个哄小孩的语气，同图慎思交流：“没别的人了，可以告诉我你的秘密了。” “大秘密……”图慎思说着，脑袋挨得离南初越发地近了。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图慎思的脸颊紧挨住了南初的脸，才继续开口道：“520325……” 南初几乎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全怪图慎思的呼吸，热烘烘甜腻腻的，就在南初的唇角边，像暖风抚过。 南初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这种过于打破界限的距离，让她的心脏又一次紧缩起来，那种奇异的感觉攀爬向四肢，让人发痒。 “什么？”她轻声问，不介意再听一次，也不介意图慎思多说几次。 “5……”图慎思顿了顿，突然努力支撑起身体，并且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位置移到了南初的耳朵边，“5，2，0……” 一字一顿，唇瓣的每一次开合，都扫在南初的耳廓上。 她是在贴着她说话了，她把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解为零，她的气息是真的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的声音也是，仿佛没有通过任何介质，直直到达了南初的胸口。 胸口的那团火再次燃烧起来，南初感觉到脸颊发热，耳尖发热，流动的岩浆一般的火，快要烧到她的大脑里去。 她的大脑，无法自制地想，520这数字，本来就鲜明地代表着那个众人皆知的含义…… “3，2，5……”图慎思还在说着，她又重复了一遍，“520325。” 南初深吸了一口气，开口的声音温柔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做作，她引|诱着图慎思自己解读答案：“是什么意思？325是什么意思？” 图慎思顿住，这短暂的沉默里，南初的火兀自燃烧着。 “是密码呀。”图慎思终于道，她离开了南初的耳廓，抬手指着门锁，用最最天真的声音，无邪地说着，“开门的密码呀！笨蛋。” 第27章 笨蛋。 南初沉默着。 在这温暖的建筑内, 在这无风的走廊里，她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在了火焰上，就这么……沉默着。 所有身体的异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羞惭的尴尬。尴尬得她脊背发凉, 脸颊发热。 还好, 她想, 她刚才谨慎地没有给出猜测, 没有说出什么更奇怪的话。 不好，她想，或许她所有异常的表现都已经被图慎思看了个清清楚楚，记了个牢牢固固，就等着往后拿出来, 对她一通嘲笑。 南初皱起了眉, 真想把背上的人放下来，好好敲打一顿。 而图慎思还是那个烂漫的模样，她晃着那只指着密码锁的手，贴心地道：“你不会输密码吗？我来教你呀, 你先按……” 南初可不想证实自己真是个笨蛋，她快速地腾出了一只手，抬手按了密码。 “嘀。”门打开了。 图慎思开心地给她鼓鼓掌：“哇, 真厉害。” 南初：“……” 南初一句话都不想说, 一点儿别的心思也都不想再动了。 她一路把图慎思背到现在, 的确是有些累了。 心累。 房间里很漂亮，是有着白色帷幔的地中海风。只是被住得有些乱，沙发上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 桌上扔着摊开成一片的化妆品，两张床, 一张被子团成一团皱巴巴的，另一张被子整齐地铺着，枕头端正地靠着，床头柜上干干净净，行李箱合闭着，立在一旁。 南初径直走过去，把图慎思放在了整齐的那张床上。 当理智和逻辑回归以后，她其实不用和图慎思多说什么话，就可以完成所有照顾她的事。 到底是曾经认识过，她熟悉图慎思的习性，这个被家里教得很乖的小姑娘，即使在旅游的时候，也会每天打扫收拾自己的房间，但并不会干涉别人的习惯和自由。 果然，图慎思乖乖地坐在床边上，没有什么意见。 南初此刻水泥封心，只动作，并不去关注图慎思的脸，更不看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脱掉图慎思只剩下一只的鞋子，把那双有些冰凉的小腿塞进被子里，然后将图慎思轻轻地推倒，让她躺下身，再把被子拉过来，好好地将人盖住。 做完这些，她转身往洗手间走，准备拿条热毛巾出来，给图慎思擦擦脸。 但她的衣服被图慎思拉住了，小小的白白的手指攥着她裙子的一小块布料，纠缠着，攥得很紧。 “怎么了？”南初问她，目光并没有调转回来。 “裙子是脏的。”图慎思道。 南初：“……” 用脏这个理由，她们先前已经干过许多事了，她并不觉得，她们现在还要干。 “已经进被窝了，就这样吧。”南初敷衍着道，“明天让老板给你换套床上用品。” 没等她话音落，图慎思又很快道：“枕头压在背下面，不舒服。” 南初心道：你挪挪就舒服了，你是喝醉了，不是瘫痪了。 但这话她根本说不出口，那个躲着她的图慎思见多了，现在这个黏着她，给她提很多要求的图慎思，总觉得……是很难得的，是珍贵的，是过了今天要没抓住机会多相处，明天起来就会悔青肠子的。 南初闭了闭眼，觉得自己的理智再次岌岌可危。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等待情绪平稳了，这才面无表情地转了头。 图慎思正躺在床上等着她，待她一回身，便朝她张开了双臂。 那是一个单薄的怀抱，被白色的被子拥着，像毛茸茸的，正敞开肚皮的小动物。 房间里光线明亮，于是那双大眼睛里的亮光便更盛，如同夏日里炽热的太阳，就这么灼灼地，没有遮拦地，照耀到南初身上。 大概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拥抱，南初皱着眉头想。 就像天真的动物跳上了你的膝盖，你根本不会把它赶下去。 你会抱着它，抚摸它，给它想要的食物或者温暖，你明明伺候了它，却还会在心里感激它对你的信任。 南初倾下身去，她任由图慎思揽住了她的脖颈，任由她再次靠近她，并且用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极近距离地观望她。 南初扶着她的背，帮她调整好了枕头的位置。 但图慎思并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她就着这个半躺不躺的姿势，还在看她。 南初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看的。 但图慎思看得专注，比起海边的月光下，她少了许多观察和窥探，就只是安静地，认真地看着，像是在读一本书，在做一道题，要把南初的每一处细节都刻进她的脑海里，要复制她的DNA，要创造出她的克隆体。 怎么会有人这样看人。 南初不得不去回望她的目光，甫一对上，便觉得她控制的那些情绪，刚刚被熄灭的那些火，又燃烧了起来。 因为，图慎思就是这样充满感情地望着她的。 她的那双眼睛，就像是火种，有跳跃着的喜悦，有温暖的期盼，有炽烈的色泽。她在诉说很多话，隐忍不发的话，每一个字，都落在你的心尖上，好像你想要的，就是她正要给的。 在图慎思的眼睛里，南初觉得这一刻的自己，也变得弥足珍贵。 她沉迷下去，就像刚刚不久，才沉入图慎思贴在耳边的密语一样。 “嘀”，门又想了。 警钟一般，敲在南初的脑袋里。 南初缓了一两秒钟才回头去看，与正要进门的李媛媛目光撞到一起，南初收敛了脸上异常的表情，而李媛媛愣在那里，嘴巴大张着，眼睛瞪得仿佛见了鬼一般。 她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不敢往里走，也不往外退，说不出话，甚至都好像忘了呼吸。 半晌，眼珠子才提溜转了一下，从南初的脸上，滑落到了南初的胳膊上，嘴巴又张大了许多，停留良久，才转向下一个细节。 南初知道她和图慎思现在的动作……有些特别。 她等着李媛媛看完反应过来发出声响，然后自己再做以解释，这样会显得自然许多。 但李媛媛也跟魔怔了一般，根本看不完。她静静地瞪着眼睛张着嘴，看了南初看图慎思，看了图慎思又看南初，表情也逐渐从呆愣，变成了一种状若疯癫般的欣喜若狂。 南初受不了了，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让人难以理解。 她只能主动出声，先把还攀着自己脖子的图慎思放下身，让她乖乖躺着，然后对李媛媛道：“她喝多了。” “哦哦哦哦哦哦……”李媛媛终于被启动了，一旦启动，她的话就一句接一句，多到停不下来，好像要把刚才愣神的时间，都补回来，“Bunny还真喝了啊，那会买酒的时候我就说，咱们是为了拍照，主打一个氛围感，最多晕乎晕乎，那会我瞅着她也就小喝了几口就没管，她好像是酒量不太行，喝点还容易上脸。下午那会我们在附近的店里订了个镯子，刚才店主打电话说做好了，我就想着早点拿到早安心，指不定明天我们又跑哪些地方玩去了，我就过去取东西了。东西取着了回来的路上我刷小红书看见有个小酒吧挺有特色的，就在我们这儿附近，我就想着回来换身衣服，再去酒吧拍照的话比较搭。这一来一回的，统共路上其实也没花多长时间，那会还给Bunny发了消息来着，她没回我，我以为她还在沙滩上待着呢，她平时一个人能待很久，我就自己先回来了，我不知道屋子里有人……” 话到这里，终于暂时停住了。李媛媛抿抿嘴唇，开始面露慌张：“我真不知道屋子里有人，更不知道……南总你在这儿……” 她疯狂地摆手：“我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要打扰你们，我可以现在就走……你等我拿个东西，拿个东西就好……” 南初的脑袋被她说的嗡嗡的。 李媛媛进了房间，房门还是敞开的，她快速窜到了堆满化妆品的桌前，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南初长输出一口气，道：“这是你们的房间，不是我的。” 李媛媛“啊”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一顿，反应极快地道：“现在是您的了！我把东西收拾一下，这就……” 南初：“……” 南初打断了她的话，十分无奈：“我没有要霸占你的房间。图慎思喝多了往海里边走，我刚好碰到，就把她带回来了。” 李媛媛的重点抓得又快又准：“刚好……碰到？” 南初低头帮图慎思掖了掖被角，这点谎话说的面无表情：“对，这两天来H市出差，开了一天的会，晚上来海滩放松，没想到碰到了熟人。” 南初看着图慎思，图慎思还在望着她，只是睫毛闪动了两下，眼睛变得有些迷蒙。 她快要睡着了。 南初的掌心轻轻拍在被子上，像最后抚摸那只柔软的兔子。 图慎思很快闭上了眼，呼吸均匀地陷入梦里，眼角有水光，唇边挂着笑意。 南初起身，脚步很轻地走向李媛媛，冲她笑了笑，低声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李媛媛疯狂点头，她也再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嗓子道：“谢谢南总，南总辛苦了。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之后我会小心的，不会再和Bunny分开了……” 不会再和Bunny分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南初勾了勾唇角，问她：“那待会还要去酒吧吗？” “不去了不去了。”李媛媛猛摇头，“我就在房间里，照顾Bunny，她喝多了需要人照顾。” “嗯，辛苦了。”南初道。 “不辛苦不辛苦。”李媛媛下意识地鞠了个躬，“这是我应该做的。” 事情交代到这里，也就应该要结束了。 南初偏了偏头，看着李媛媛，觉得这小姑娘的朋友圈发的是真的好，那其他时候，用起来或许也不错。 “你们明天什么安排？”她开口问道。 “啊，我们俩的计划有些随意，因为是临时想要出来玩……”李媛媛去掏兜里的手机，打开了小红书里的收藏，“明天主要还是去市里找好吃的，晚上有个演出听说挺好看的，时间来得及的话可能也会去看一下……” “把你收藏的地方发给我，”南初的表情很有亲和力，“借我抄抄笔记。” “啊啊好。”李媛媛的手指有些发颤，又有些懵，“南总我给您发到……？” 南初：“你有我的微信的，你忘了？” 李媛媛声音也开始发颤了：“啊啊好的，我没忘，我就是怕打扰到您……” “不会，我有看到你的朋友圈，很有趣，很有活力。”南初微笑着，下一瞬的表情又有些怅然若失，“你们结伴出来玩，真开心啊，无忧无虑的。” 李媛媛开始偷偷打量南初，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南初查看发过来的探店笔记，将话头送到了李媛媛面前：“这家店看着很不错，离得又近，可惜了，套餐我一个人吃不完……” 李媛媛终于开口道：“啊，那南总……要不要一起啊？我们也想去吃这个的，就，也不远。” “嗯……”南初顿了顿，她抬起头，对李媛媛微笑，共重 嚎梦白 推文台 “很巧，我们住的挺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李媛媛忙摆手：“不会不会，怎么会呢。” “那就这样吧。” 南初脸上的笑容扩大，看着让人心旷神怡，“谢谢你，明天见。” 李媛媛被她的笑容晃得神思恍惚，接连应声说南总明天见。 线猪付 南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已经陷入酣睡的图慎思，转身向外走去。先猪复 李媛媛快步将人送到了门口，还不忘寒暄几句。 “南总出差很忙吧，要注意休息呀。” “还好，吃饭睡觉的时间总是有的。” “这边风景真的蛮好的，南总有空可以多逛逛看看。” “对呢，你发的那个攻略里面，那个迷雾海岛可真漂亮。” …… 待南初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李媛媛捂住了嘴巴，闭紧了眼，无声地尖叫。 她回到房间里，关了房门，大跨步跑到了床前，抓住图慎思的肩膀就是一个猛摇：“啊啊啊啊啊Bunny你睡了吗，你真睡了吗，你刚才还醒着啊，你不要再装睡了啊，你怎么睡得着啊！起来，起来啊啊啊啊，告诉我！你们发生了什么！什么！” 图慎思被晃得皱紧了眉头，眼睛也迷迷糊糊地睁开，可是她呆呆地看了李媛媛好久，突然傻乎乎地笑了。 嘴巴里嘟嘟囔囔说出的字，毫无逻辑：“啊，谢谢，你，力气，好大哦……嘿嘿，做，梦，好，梦……” 说着脑袋一偏，又睡着了。 徒留下李媛媛满脑袋的问号和无处发泄的尖叫，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凑到床边去复盘进屋时看到的两个人的动作，比划来比划去，嘴巴里兴奋又严肃地念叨着：“不对，不对，这怎么都说不通……” “如果找不到合理的借口，那最离谱的猜测就是最真实的答案！”李媛媛握了握拳头，激动得脸颊泛红。她把自己摔倒在乱糟糟的床上，抱着手机就开始一通敲。 【姐妹们，姐妹们，我磕的cp是真的！！！是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在她们的床底！就在她们的床底！！！】 【好一通海滨追妻！好一通借酒装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啊啊啊啊啊她们抱在一起的画面，绝美！绝美！我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就是摄像机！】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晋江百合小说里的NPC！】 第28章 南初出了民宿的大门, 本来应该从另一条更近的路径回到自己的酒店。 但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就走向了来时的路——她背着图慎思一步一步走过的路。 在这条路上，她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一点点地向后倒推，图慎思说过的话，图慎思细小的动作, 图慎思身体的温度, 散发的气息, 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又哭了的浮动的情绪。 南初想得也会笑, 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又在某一瞬耷拉下了眉毛，她的思维和逻辑努力分析着细节，她的眼睛总是被树叶、路灯、或者深沉的，闪烁着几颗明星的天空遮住了帘幕。 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海边, 她同图慎思来来回回折腾过好一会儿的海边。她在长椅上坐下身, 觉得自己将这整个世界看得都更为清晰了一些，比如她以前并不会多加注意的海风的方向、海浪的触感、细沙的温度…… 但她又觉得自己压根就没在这个世界里，她恍惚着，一眨眼, 看到的是图慎思，一眨眼，想的还是图慎思。 她想了许久, 终于是有了点确切的答案。 那就是——图慎思的确是个钓人的高手, 你看她这一晚, 靠近你又推开你，推开你又抱住你，她不给你完全的快乐, 但她又伤心地哭着不让你离开。 她利用你失而复得、得而又复失的忐忑的心来控制你，带给你新奇又刺激的感受。她用主动的亲近来奖励你, 用纯洁的眼睛来使你对她信任，她用示弱来要挟你的怜悯，当你站在强者的角度去保护她、纵容她的时候，你便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而对于图慎思来说，做到这一切如此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一点酒精。 酒醒后，她会怎么办呢？ 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将这样尴尬的经历当做再一次躲避的借口？ 南初仰头闭上了眼，任由海风从面上轻轻拂过。 她长叹出一口气，又勾起唇角笑起来，问题的答案她并不清楚，但好像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可以欣然接受。 一旦给图慎思的行为套上了刻意为之的想象，那她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就变成了一场双人游戏。 南初兴致勃勃。 她愿意闯入这游戏进程中，每一寸的新土地。 为了给明天腾出充足的游戏时间，南初没能在海边坐太久。 她回到酒店，开始继续处理繁忙的工作，一项又一项，直到深夜。 海滨的夜晚很安静，只有涛声，不知疲倦，像时钟的指针一般有节奏地颤动着。 月落星稀，太阳又慢慢地爬上来，在海平线画出一副色彩绚丽的画卷。 原本这个时间，李媛媛一定是在沉睡着的。 她的人生准则是能睡就睡，能吃就吃，享受活着的每一秒。 出来旅行，更是讲究一个随心所欲，所以决定和图慎思一块来玩的第一秒，她就同图慎思确认了，自己一定要睡到自然醒，为此，哪怕牺牲一些有趣的游玩项目也在所不惜。 图慎思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她是一个很随和的人。 在李媛媛来到美矢实习的这段时间里，图慎思是一个最没有架子的人，李媛媛把公司里每一个正式员工都叫姐叫哥，只有图慎思她可以毫无负担地直接喊她“Bunny”。 Bunny是个很可爱的名字，图慎思的外表划分类型的话，也的确是可爱的那一款。 但正是由于她太随和了，太没有架子了，所以在个性鲜明的广告公司里，常常会失去存在感。 她的话不多，但该发言的时候就会发言。她的专业能力很不错，但从来不和别人争夺优质的项目。她听领导的指挥，和同事和睦相处，亲切地帮助实习生，条理清晰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从来都不急脸，不生气，不任性，不和任何人产生矛盾。 直到，美矢接了享家的活。 那次去享家提案李媛媛没能参加，但听了不少八卦。大家都说享家的南总漂亮得不得了，而Bunny受到了南总特别的关心和优待。 李媛媛想听当事人多说两句这件有趣的事，可那天Bunny回来的时候，眼睛肿着，情绪低落，坐在工位上一言不发，显然，遭遇了难以言喻的重创。 下班前，李媛媛去接水，无意间听到了Bunny和组长的争吵。 那是第一次李媛媛听到Bunny高声说话，笃定，斩钉截铁，语调下含着饱满的情绪，却并没有用示弱来要挟。 她直白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据以力争，居然是为了退出和享家的这个合作项目。 这可是块大肥肉，李媛媛瞠目结舌，无法理解。 自此之后，Bunny在她的眼里就不再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随和的人了。 她的个性，她的思想，她隐藏的棱角，都像冰山一样浮了上来。 她好像常常和Linda发生争吵，甚至在集体会议时，也暗流涌动地引发着矛盾。 Linda不让Bunny退出项目组，而Bunny在这个项目里的地位，居然越来越高。 她的方案总是会受到甲方的赏识，甚至延伸出很多后续的合作，她负责的事情越来越多，哪怕不情愿，却也在无比认真地完成着工作。 或许，比完成别的工作更加认真。 李媛媛经常见到她加班，无止尽地加班。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在公司过得夜，不然怎么会走得那么晚，又来得那么早。 一切的疑惑堆积在李媛媛的脑袋里，让她这个爱幻想的脑袋，产生了无数种猜测。 而就在一次外出拍摄中，李媛媛见到了享家的南总，所有的猜测便只剩下一种喜闻乐见的答案。 南初，是毫无疑问的大美人。 而Bunny站在她身边，整张脸都是红的，整个人都变成了软绵绵的一团。她们站在一起时，有一种奇异的结界，任何人都闯不进去。 南初是对Bunny有着特别的关爱，而Bunny遇上了南初，才算是彻底活了过来，冰山颠倒，露出水面的不再是一个尖角，而是晶莹剔透的庞然大物。 之后，李媛媛见过Bunny哭，见过她蹲在楼梯间抱着自己的双腿一动不动很久很久。 她也见过Bunny笑，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里正在剪辑的视频笑，偷偷地，柔软的，情不自抑的。 她还见识了更大的争吵，Bunny去了Linda的办公室，Linda气得将抱枕砸到了玻璃窗上，喊着“你居然敢威胁我！” 所有的这些意外发生的时候，都同享家有关。 都同享家有关，那李媛媛便不得不觉得，一定是同南初有关。 庆功宴的聚餐上，李媛媛已经狠狠地观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姬情”故事，而现在，即使在千里之外的旅行途中，李媛媛也有幸亲眼目睹了这个故事的延续。 炸裂的，两人抱在一张床上，都快啃一块去了的延续。 这不是一对是什么！这不是一对是什么！ 她好想知道整个故事的起因和结局，好想知道这爱恨情仇的每一处细节。 故事的主人公就躺在她的旁边，她怎么可能睡得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别说她破天荒地起得早，她压根就没睡！她在自己的好友群里激情夜聊十万字，然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任由想象遨游了整个宇宙。 现在，天终于亮了。 旁边床上的人也终于吱嘤一声，有了要醒的趋势。 李媛媛双目炯炯有神地望过去，嘴上一点都没客气地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Bunny，睡得好吗？” 图慎思没吱声，她像个巨大的蚕蛹一样在自己的被窝里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本来脸还在被子外面露了一大半，现在，彻底把自己埋起来了。 安静几秒钟，蠕动几下，安静几秒钟，又蠕动几下。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等得李媛媛花儿都快谢了，她才终于从被子边缘露出了一双又大又圆亮晶晶的眼睛。 李媛媛一看到她这眼睛，就知道有戏。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翻身而起，奔到了图慎思的床边盯着她：“问你话呢，说呀。” 图慎思笑了起来，尽管她的嘴巴还遮在被子里，可只这一双眼睛你便已经知道，她笑得十分灿烂了。 那是发自心底的无边的快乐和愉悦，那是惊喜的仿佛从天边摘来的星星。 李媛媛的眼睛随着她的笑容缓缓瞪大，她的心脏怦怦跳起来，忍不住往前凑了又凑，等待图慎思一句确定的话。 图慎思终于开口了，小小声，软乎乎，像裹在棉花糖里。 “我，睡的……特别好。” 李媛媛嘴角的笑快憋不住了，她怂恿着面前的人：“具体说说，具体说说，怎么个好法？” 图慎思的睫毛眨动，眼睛里水光潋滟，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十分让人幸福的事，她慢悠悠，犹犹豫豫地道：“就是……做了，很好，很好的……梦……” 李媛媛：“？？？？” 图慎思的脸颊开始泛红了，她不自禁地往下缩：“反正就是……睡的很香……” 李媛媛沉默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眉头也拧了起来。 良久，她斜眼望着图慎思：“梦？……你昨天，喝了多少酒啊？” 图慎思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认真努力地想：“好像是喝了蛮多诶，你那个酒，度数好像挺高的，我喝着喝着就感觉晕乎乎，轻飘飘的……” 李媛媛：“所以呢，然后呢？” 图慎思：“然后我们在海边玩儿啊，我是不是喝醉了呀？你……扶着我？不对，好像是背着我回来的……啊，谢谢你啊，肯定很累的。” 李媛媛：“……” 她可算是理清楚了，这位Bunny小朋友昨晚喝得那叫一个记忆错乱。大概率是把南总当成她了。 李媛媛没有着急说破，她的坏心思冒了出来，昨晚想了一晚上，不就等着这一刻吗？ 李媛媛清了清嗓子，偏偏脑袋，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你还记得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那你还想得起来我们怎么在海边玩的吗？” 图慎思拧着眉毛，回忆得很艰辛：“好像……在海滩上跑，我摔倒了，抱着你的腿……你还帮我……冲脚来着……” 李媛媛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我靠。 嘴巴：“那我们回来的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呀？” 图慎思：“这好像没有……我好像路上就睡着了……只是做了一些，梦……嘿嘿。” 还嘿嘿，李媛媛：“咳，梦见什么了呀？” 图慎思坚决摇头：“这个不能告诉你。” 李媛媛：“是不是和你回来以后梦的东西一样呀？” 图慎思脸上现出了被戳破心思的心虚，她假模假式地摇头，又把自己往被窝里缩了缩。 李媛媛：“真不跟我说了啊？” 图慎思疯狂摇头。 李媛媛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要不说，那我可就要开始说了哦。” 图慎思有点慌张：“反正对不起，昨天麻烦你了，很多事情我记不清了，可能在沙滩上的时候就已经睡过去了吧，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肯定让你折腾了一大通，我今天……今天请你吃饭！” 李媛媛微笑起来，她俯视着可怜的图慎思，有一种上帝视角的悲悯感和爽感。 她抬起一只食指，摇了摇：“NONONO，你不应该请我吃饭，也不应该给我道歉，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图慎思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好人。” “哈哈哈哈哈哈……”李媛媛狂笑起来，她笑得地动山摇，浩气长存，她像个大反派一样，一字一顿地喊出了那句话，“因为背你回来的那个人不是我啊，是南总啊—— “享家的南总啊——！ “大美女南总啊——！ “不辞辛苦，亲切近人，关怀备至的南总啊——！！！” 图慎思愣住了，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她眼睛睁着，嘴巴张着，神情恍惚，呆若木鸡。 李媛媛又蹲下了身去，紧紧地盯着图慎思，观察她的表情，并且恶魔低语：“对，就是那个南总，南初南总，昨晚我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海滩，和你在海滩玩的人是南总，你抱住的腿是南总的腿，是南总给你冲的脚，脚是怎么冲的你还记得细节吗？南总一路把你背回来你还记得细节吗？你们怎么进的门？进门以后做了些什么？你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南总抱着你吗？不，不对，是你搂着南总，你知道吗？就在这张床上，你两离得特别特别近，你是记得的吧？你做的梦就是关于南总的吧？醒醒，Bunny，那不是梦，那是……” 李媛媛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抑扬顿挫地道：“梦 想成真呐！” “啊————”图慎思一声尖叫。 她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被踩到了尾巴的兔子，叫得尖锐又响亮。 她一抬手便彻底把被子拉了上去，把自己整个盖了起来，但现在的这个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轻松快乐地顾涌着的蛹了。 图慎思不敢动，她甚至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而李媛媛并不觉得这对于图慎思来说是什么不好的事，她把图慎思这一切异常行为归结为小兔子的害羞。她甚至不给图慎思接受的时间，便掏出手机，进行了下一步的打击。 “我昨晚和南总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洄南街那家早餐店，她的作息肯定是早睡早起，所以我们不能像昨天那样磨叽到大中午了，得赶紧起床收拾，准备出发了……” “啊？？？”图慎思不得不从被窝里又露出了脑袋，她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媛媛。 “啊什么啊，”李媛媛道，“这不应该的吗，来旅游都能碰到，人家还送你回来，你不都要请我吃饭了吗？今天这顿你请咯？” “啊————”图慎思又喊了起来，她脑袋来回转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手从被窝里掏了出来，八爪鱼一般，四处乱抓着。 李媛媛盯着她，叹出口气：“哎——其实南总还挺可怜的，她工作太忙了，出来别的城市都是出差，工作多得也就只有个吃饭睡觉的时间。我昨天和她聊了一会儿，她超级羡慕我们结伴出来玩，说自己一个人多点点菜都是浪费。我和她约今天一起吃饭，她可开心了……” 图慎思的癫狂顿住了，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穿着昨天去海边时的那身衣服，蓝白色相间的布料，皱巴巴的，昭示着曾经遭受过的摧残。 李媛媛伸着脑袋试探道：“你要是不愿意，我要不跟南总说……” “啊啊啊啊——”图慎思抓狂地喊着，泄愤地喊着，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闭眼大声地喊着，仿佛给自己注入勇敢能量一般喊着。 李媛媛被她震撼到，不敢说话了。 图慎思喊了一长串，喊够了突然便停顿住，安静了。 她抿紧了嘴巴，睁开了眼睛，被子一掀就下了床。 拖鞋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脚，步伐坚决又铿锵地杀去了洗手间。 门“咔”地关上，里面传来了淋浴头水流哗啦的声响。 李媛媛在原地愣了会，看了眼手机屏幕里和南初的聊天页面。 昨晚南初最后道：【你们好好休息，醒了给我发消息就行。】 真的非常体贴，为了让她们睡好觉，都没有提前约定时间。 李媛媛走到了洗手间门外，里面朦胧的水汽透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于是提高了声音道：“Bunny，你到底愿不愿意去啊？你得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南总那边等着呢……” 嘈杂的水声里，图慎思的声音冒了出来，清脆，响亮，有同她平日里完全不符的勇敢少女的形象。 她坚决地喊道：“我愿意我愿意！你跟南总确定好时间，不要让人家等，今天我请客！” 李媛媛笑了起来，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和组长吵架的Bunny。 活生生，有血有肉，鲜明地跳脱而出，独一无二的Bunny。 第29章 南初很意外, 李媛媛居然在早上七点半就给她发来了消息。 说她和Bunny已经醒了，半小时的洗漱整理时间就可以出门。 南初从书桌前起身，去洗手间扬起清水冲了把脸。 她给李媛媛回复到：【如果还困，可以多睡会, 不着急。】 李媛媛的消息很快跳出来：【不困的, 我们昨晚睡得早。但如果南总你现在时间不方便的话, 我们也可以推迟。我们的时间很自由的, 怎么安排都可以。】 话说得这么干脆又周到，“我们我们”地称呼着，南初不难怀疑，手机那面是不是有着另外一个人。 如果图慎思从昨晚她离开的时间就这么一直睡着的话，那的确, 睡的时间足够长了。 “我可以。”南初直接回过去语音道, “那……半小时后见。” 说话的语调尽量地轻盈温柔，以免给某只兔子造成过度的惊吓。 那边的正在输入断了两下，最终只回过来一个字：【好。】 南初当然不会再拖延这个时间，她已经等了图慎思一整个晚上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 图慎思今天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就像是一个待拆的惊喜盒子，让时间每一秒的流逝都变得那么缓慢焦急, 却又有趣。 南初仔细洗了手, 整理了头发。 衣服是昨晚睡前已经挑好了的, 不用再浪费时间。 不化妆，只薄涂了一点口红增加气色，长发松散地披散着, 配着墨镜，很有度假的风味。 南初在七点四十五分出门, 约定的地点在度假村的东出口，也就是离海滩最近的那条道路，步行过去，需要五六分钟时间。 她是习惯于提前一点到达的，可当她刚望见目的地，便有人站在那里朝她挥手，一蹦三尺高的，生怕南初看不见她。 是李媛媛。 而在李媛媛身边垂手乖乖站着的，是色彩鲜艳的图慎思。 她穿着一条明黄色印满向日葵的吊带连衣裙，配着薄薄的白色开衫，头发上又是和裙子同布料的花色三角巾，卷蓬蓬的发丝衬得脸蛋只剩下了巴掌大点。 南初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看见她们了。 李媛媛立刻兴奋地转头同图慎思说着话，而图慎思还是那个姿势，一点儿都没变，手指垂在身前紧紧地纠缠着，脊背挺得笔直，脚跟碰在一块。 南初就这么看着她，朝她走。 每向前一步，看到的细节便越多，越清晰。 裙子一层层向下越来越宽大的下摆，裙摆边缘细白的如同藕节一般的小腿。 脚上是露趾的系带凉鞋，不是昨晚那双，昨晚那双已经没有办法穿了。 脸上化了全妆，浓密的长睫毛又卷又翘，唇色是同衣服相配的橙红色，亮晶晶的像剥开的红柚。 底妆轻薄自然，腮红打在眼下，向四周蔓延而开。 哦，不，那或许不是腮红的颜色。 经历过昨晚，南初都快忘了，那个清醒状态下的图慎思，看到她，是会自动脸红的。 南初来到了图慎思面前，果然那红晕正在疯狂蔓延，蔓延至耳边，让南初看见了图慎思红红的耳垂上戴了枚向日葵耳钉。蔓延至脖颈，让南初看见图慎思颈上有一条细细的链子。 图慎思的睫毛快速眨动，她垂下了眼，不敢去看南初的脸。 而南初在尽情地欣赏过后，确认了，图慎思绝不可能是七点半才醒的。 这么细致入微的打扮，没有一个小时下不来。 如果上次公司聚会，图慎思的精心打扮还有可能是为了在双方同事面前的形象，那么今天，南初实在是有理由怀疑，图慎思是为了见她。 哪怕前一晚狼狈成那个样子，哪怕这一刻窘迫得想要钻到地底下去，图慎思也要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南初面前。 可真会呀。南初想。 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十分亲和又随意，转头向李媛媛道：“你们今天起得可真早啊。” 李媛媛正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们两，闻言立马道：“可不是，天刚擦亮我就醒了其实，叫Bunny起床倒是费了一番功夫呢。” “嗯？”话都送到这里了，南初自然要问了，她看向图慎思，“宿醉不好醒？没睡够吗？头疼不疼？” 图慎思快速摇头，她保持着那个端正的姿势，先问候道：“南总早上好。”然后又补充道：“我睡好了，头不疼。” “哎——”南初长叹出一口气，叹得图慎思的呼吸都停止了。 但南初没有再提喝醉酒的事，她道：“都跑这么远了，还摆脱不了南总的称号呢，南总也是有自己私人生活的呀。” 李媛媛立刻接话道：“就是嘛，出了公司就不要总来总去了，总感觉还在上班，这样对南总也是一种压力啦，那南总，我们要怎么称呼你呀？” 南初朝图慎思抬了抬下巴：“喏，她知道咯。” 李媛媛抬胳膊撞撞图慎思：“Bunny，怎么叫呀？” 图慎思头都快埋地底下去了，手指纠缠着，嗫嚅着发出细细的声响：“叫姐姐就好了……” 李媛媛立马：“南姐好！” 南初：“……” 图慎思：“？？？？” 图慎思疑惑的脑袋都抬起来了，她偏头看着李媛媛，那表情明晃晃地飘过去一行字：你是怎么对着这样一张美丽的脸，喊出这样老干部的称呼来的？ 李媛媛接收到了信号，十分不服气地斜着眼：“嫌我叫的不好听，那你倒是叫啊。” “南初姐姐！”图慎思拧着眉头，一字一顿地教她。 “唉。”不等李媛媛接话，南初自己倒是上赶着应了，不仅应了，还抬手捏住了图慎思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回来，让她直视着她。 图慎思的理直气壮瞬间便偃旗息鼓，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南初的视线，水汪汪地晃动。 南初微微倾身，望进这双眼睛里，道：“喊人得看着人。” 李媛媛捂紧了自己的嘴巴，兴奋得不能自已。 图慎思脸上的色彩瞬间烧得通红，她实在不敢去看南初，现在，又不敢不去看南初。 不对着人说话，的确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图慎思试图解释：“我刚才，只是，跟……跟媛媛，说……” 断断续续，字不成句。 南初却完全把这话听进去了，立马接了一句道：“哦，这样啊，那现在该轮到跟我说了吧？来，再喊一遍。” 图慎思沉默了，白里透红的脸颊在南初的掌心里，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李媛媛绝对不允许自己此刻发出任何声响来打扰这两人，但她实在是难以抑制自己的崇拜之情，于是悄悄地给南初竖了个大拇指。 南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现在这个状况，确实是好玩。 惊喜盒子打开了，随便拿点装饰品出来，就已经是让人心情愉悦的礼物，南初捏着图慎思脸颊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若有似无的摩挲，就像是在鉴赏这礼物。 图慎思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了，她在南初细微的动作下身体发颤，快速垂下了眼眸。 嘴巴也像完成任务一般，极快地喊了一句：“南初姐姐。” “嗯。”南初没有嫌弃她的敷衍，也没有再做过多的要求，就像一壶水快要烧沸了，容她凉一凉，下次再烧。 她放开了图慎思，自然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同李媛媛道：“麻烦向导引路了，带我们吃大餐。” “好的！”李媛媛快乐地喊道，“冲啊！” 喊完自己便蹦跳着朝前冲去，和南初图慎思拉开了足有三四米的距离，然后便兀自开心地走着路了。 清晨的海风像薄纱，吹到图慎思的身上，再带着图慎思的香味，裹到南初的肩上。 南初随着图慎思的步伐，不紧不慢，一点点地跨越着时间和空间。 她不说话，图慎思自然也不说话。 光是走在南初身边，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图慎思所有的力气和思维，她盯着自己的脚面，看两人斜斜地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南初想，图慎思一定在等着她提昨夜的事情。 如同等着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忐忑，惶恐，又有着豁出一切的期盼。 南初偏不提，她就要享受这等待的时光，她已经完全换了一种思路，她对图慎思不再仅仅是怜惜和疼爱，她在图慎思这里遭受的折磨，她想要让图慎思感同身受地体会一遭。 报复心悠悠地升起了，本来是两人步伐节奏相同的并行，南初顿了顿，在绕过一个路障时换了脚。 换了脚，身子自然是会晃悠一下，晃悠这一下，自然会缩短两人之间原本就并不长的距离。 胳膊碰上，纯属合理的意外。 这轻轻的一撞，甚至不能称之为撞，她触了她一下，隔着各自薄薄的布料，感受到在布料下包裹着的，温热又柔软的身体。 图慎思却突然蹲下了身。 猝不及防地突然矮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腿，埋头进怀里。 她的向日葵的长裙，随着动作散开来，变成一个明亮的、灿烂的圆。 南初愣住，而图慎思在这圆心里，固执地缩着，一动不动。 海风还在吹，海浪也还在哗啦作响。 太阳慢慢地升上高空，李媛媛乐滋滋地在路的前方边跳边走，背影越来越远。 南初也蹲下了身，她在圆的边缘，声音温柔地询问着：“是身体不舒服吗？” 图慎思凶猛地摇头。 南初不得不想起昨天的那个夜晚，也就是在目之所及的这片沙滩之上，图慎思抱住了她的腿，赖着不肯走。 那把悬在头顶的剑，只得稍稍往下放了放。 南初继续询问道：“那是鞋子不舒服吗？或者衣服哪里有问题？” 图慎思还是摇头，她摇得那么用力，好像要把自己的脑袋甩出去。 她不像醉酒后那个她那么直白，那么大胆，她在清醒的时间里，不敢说话，不敢提出要求。 她只会做一些无谓的躲避，好像把脑袋埋起来，不让南初看见那张脸，一切便都过去了。 南初不会让它过去。 她已经深陷进了这个游戏中，她无法后退，也无法越过进程到达终点。她只能探求，不断地向图慎思探求。 如今，正好用上她新鲜的手段。 “那就是犯懒了，不想自己走了。”南初笑着道，“又要对姐姐用一些撒泼耍赖的小戏码了。” “嗯……”她长长地拖着声音，颇有些无奈地道，“好吧，那就再背你一回吧。从这里背到餐厅，让所有人看看爱扒着姐姐脖子不放的小朋友，怎么样？” 第30章 晨光明灭, 南初的话音刚落，图慎思就猛地跳起了身，动如脱兔地蹿了出去。 南初看她一溜烟往前冲的明黄色背影，还有那被风吹得飘扬的发丝, 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刮到图慎思的耳朵里, 图慎思跑得更猛了。 直跑到已经快要拐弯的李媛媛跟前, 被正低头玩手机的李媛媛一把薅住。 “干嘛呢干嘛呢？”李媛媛喊道, 转头向后看了一眼，“你两龟兔赛跑呢？” 图慎思呼呼地喘着气，脸颊是红的，鼻尖是红的，眼里是晶莹剔透的水光, 她皱着眉头一脸焦急, 却也不知道在急些什么。 “怎么了啊？”李媛媛观察她的表情，又回头看了看南初的状态，南初眼含笑意，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 和图慎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不用着急啊，只要你不在半路睡觉，南总超不过你。”李媛媛乐呵呵地道。 “我……没, 比。”图慎思嗫嚅出几个字, 委委屈屈的。 “那就是南总欺负你了？”李媛媛问。 “没有！”图慎思很快回答, 语气很坚决，“南总没有欺负我，南总从来都没有欺负过我。” “对啊, 南总不仅不欺负你，南总对你还可好了。”李媛媛道, “所以你跑什么呢？你把自己昨天晚上的救命恩人扔在身后，让她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啊？” “啊……”图慎思愣住。 李媛媛偏着脑袋加大打击：“那就是你讨厌人家，并不想跟人家吃这顿饭，现在硬是在勉强自己咯？” “啊……”图慎思心虚地眨眨眼，只低声反驳了前几个字，“不讨厌……” “那还是要忍一忍的。”李媛媛揽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再往前走，“我们做事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对不对？有时候也要站在他人的角度设身处地地去想一想，我要是她，会不会误解，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感觉自己被人嫌弃了……” 图慎思：“！！！！” 图慎思脸上的焦急和忧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的双眼，握紧的拳头，长长地，给自己充满气的深呼吸。 “你说得对。”图慎思道，“谢谢你。” 李媛媛：“嘿嘿嘿。” 图慎思扒拉开她搭着自己的胳膊，转头又是一个往回冲，这次，步伐坚决有力，表情视死如归，如同一个冲上最猛烈战场的年轻战士。 她冲回了南初身边，整个离开又回来的时间也就半分钟。 南初看向走在自己身边的人，她脊背挺得笔直，步子迈得端正，脖子梗着，目视前方。 坚定有力且脸红。 南初的笑意团在胸口处，忍得很辛苦。 “你这是……”她冒出几个字，问题没能提完，图慎思便迫不及待地抢答道：“我活动一下。” 南初：“啊？” 图慎思张张胳膊伸伸腿，视线左右乱转，就是不往南初身上看：“我就……不是懒了吗，那就活动活动，活动活动就精神了，不用……背。” 南初实在没忍住，又一次笑出了声。 图慎思整个脖子都红了，那红色还在向身体深处蔓延。 但她又不能再跑掉了，于是只能加大了活动的力度，转身朝海边看看，拧头朝后望望，脚步超前一步又退回来，像个绕着南初旋转的小陀螺。 嘴巴也无意识地嘟囔着：“我，挺会运动的，虽然没肉，但是有力气的，有力气的……我在家会做天鹅臂，帕梅拉，颈椎，颈椎不太好……其他的，都，都挺好……” “有劲啊……”南初道。 “嗯！”图慎思用力点头。 南初侧身凑近她：“那给我捏捏。” “啊……”图慎思的呼吸长得像汽笛，整个人也仿佛热得冒了烟。 但在短暂的停顿后，她哑着嗓子接上了南初的话：“怎么，捏……” 南初的笑容挂在脸上，就没能下去，有了图慎思的应允，她直接上手捏住了图慎思的胳膊，大臂的位置，软乎乎的，只有一点薄薄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肌肉。 “嗯。”图慎思冒出一点声响。 南初的手指长，整个掌心几乎可以将图慎思的胳膊圈进去，图慎思侧过了脸，只留给南初一段拉长的脖颈和红红的耳朵。 嘴上倒还是努力说着话：“我，我没使劲呢。” 南初的感官全落在了图慎思身上，她轻声道：“那你使。” 图慎思抿紧嘴巴，“嗯！”的一声，攥紧了右边的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肌肉鼓起来。 南初的确是感觉到了掌心里的肌肉变硬，但这一小点儿力气，就像是颗裹在棉花糖里的水果硬糖，南初没能去尝，只碰到，便觉得甜丝丝的。 “真可爱。”南初不自觉道。 图慎思的肌肉一下子卸了力气，只留下软乎乎的任人摆布的质感，她小小声地道：“哪有别人比力气你说可爱的……” 南初松开了她的胳膊，只是笑。 她觉得一切都很有趣，一切都值得她去笑。她觉得和图慎思这样在海边公路散步，就已经是游玩这座城市的最佳项目。 李媛媛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超前的行进，来到了她们身边。 她乐滋滋地看着南初和图慎思，在快到达餐厅门口时，说了句：“Bunny，我很久没看到南总这样笑了。” 图慎思一脸疑惑：“你以前经常见到南初姐姐吗？” “嗐。”李媛媛挥了挥手，“这不重要。” 她当然不会向图慎思解释此情此景说这句梗的绝妙之处，她自己偷偷地开心，偷偷地观赏属于图慎思和南初的故事，然后在关键时刻，履行好她助攻NPC的职责。 进了餐厅，李媛媛拿着攻略去找最合适的位置，然后和服务员热情地聊着，确定了最具有特色的菜单。 落座的时候她把椅子一拉，坐到了桌子的侧面，留下南初和图慎思两个人面对面，双人约会一般。 “这个角度看风景好。”李媛媛指指窗外的海景，在心里指了指桌上漂亮的人儿。 有了李媛媛这样无师自通的配合，南初自然是称心如意。 食物上了桌，只有两只的猪猪包，李媛媛摆着手说不吃这玩意，让图慎思赶紧给南姐夹。 香酥的开背虾，李媛媛偏说这东西难剥，南初刚拿起纸巾擦手，图慎思已经忙不迭地说着：“我来我来，南初姐姐你等着吃就好了~” 餐厅经理来询问味道是否满意，李媛媛：“满意满意，就是放的歌不太符合我们此刻的氛围，我能不能点一首？” 然后，餐厅里便响起了《婚礼进行曲》。 图慎思的脸一直是红的，比她真喝多了酒红得多。 她的脑袋也是晕的，常常会前言不搭后语，话说到一半，被南初一盯，后半句便忘掉了。 李媛媛有这么多的骚操作，图慎思完全来不及在意，只是坐在南初对面和她一块吃饭，就已经用掉了她的大脑所有的内存。 中途，图慎思去洗手间，南初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 李媛媛抬了抬下巴，道：“南总，你没有也想去厕所吗？去洗个手补个口红也行啊。” 南初笑着道：“没有。” 她将目光放到了李媛媛身上，道：“你，想法挺多的哦。” “哎呀，年轻人嘛，想法多点正常。”李媛媛接了句话，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她抬眼看着南初，开始有些担心，“是我会错什么意了吗？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南初摇了摇头，不明说，只垂下眼睫叹了口气。 李媛媛的大脑疯狂运作，但在南初面前，她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有什么暗度陈仓的手段。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坏心，索性就干脆直接说了：“南总我就是觉得，你和Bunny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不是那种不好的误会，我能感受到你们对待彼此时的真心，所以就想着，能让你们多相处相处，多聊聊，说不定误会就解开了呢。” 南初笑起来，她这样微笑的时候，有着让人心生安定的亲切感。 李媛媛忍不住随着她一块笑起来，强调道：“真的，Bunny是很在意南总的，她非常重视和享家的合作，所有的一切都亲力亲为，生怕出一点岔子，她还为了那个广告的事……” 李媛媛猛地停顿住了，她不知道涉及到公司的事，她还能不能说太多。 “嗯？怎么了？”南初的眉梢轻轻挑起，很有兴趣的样子。 李媛媛被她这么望着，很难抗拒不回答她的问题：“就……跟我们组长吵了很多次，她们有些……意见分歧。” 南初脸上的笑意减淡了，变得郑重起来：“你们一个公司的，难道不应该目标一致吗？达成和享家的合作，算是双赢的事情。” “大方向一致啦。小细节会有些矛盾……”李媛媛不敢再看南初，低下头抠手，“其实我也不懂太多，我只是个实习生，就，反正，Bunny是会为了享家争取权益的，公司有人说她……胳膊肘向外拐……” 南初沉默了。 李媛媛觉得自己反正都说到这儿了，也没必要再遮着掩着了，干脆把藏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南总，你是不是和Bunny早就认识呀？” “是。”南初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李媛媛乐呵呵笑起来，“你两肯定是有感情的，所以Bunny才会为了你这样。” “我肯定是有感情的。”南初笑了笑，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不然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但就像你说的，我和勉勉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才会让她现在躲着我……我并不知道这个原因，和你一样为此感觉到困惑。” “和你一样”四个字，轻轻松松地便把李媛媛拉到了和南初同一个阵营。 李媛媛很想知道图慎思和南初以前的故事，但她没想到，南初竟然自己也不知晓这关键的转折点。 一股责任心和挑战欲在她心里油然而起，都说感情的事是旁观者清，李媛媛这个旁观者，还非得把这件事搞清了不可。 “我会帮你的。”她对南初道。 南初流露出的一点点伤感，正好成为李媛媛为此奋进的动力，她坚定地望着南初，鼓舞她：“只要我们努力，误会一定会清除，隔阂一定会消解。” “好。”南初笑起来，“这是我们的秘密。” “嗯！”李媛媛激动得脸颊发红，“我们的秘密！” 图慎思从洗手间回来，乖乖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险珠赋 李媛媛划拉着自己的手机，浏览自己收藏的攻略，状似不经意地道：“Bunny我们待会吃完饭去干嘛呀？紫楹路那条老街？小红书上都说拍照很出片……” “可以。”图慎思没有什么异议。 “那南姐你有时间吗？”李媛媛抬头便问道，“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图慎思一下子就急了，她着急忙慌地挥着手：“媛媛媛媛，南初姐姐她是来出差的，她很忙的。” 李媛媛看南初：“啊……南姐很忙吗？” 南初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这才皱着眉头道：“是挺忙的，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李媛媛：“哎呀Bunny你看，南总这么忙，还陪着我们吃早茶。我都不敢想象我要是在南总这个位置，我得忙成什么样，我肯定干别的什么事的心思都没有了。” 图慎思看向南初，恍恍惚惚的：“南初姐姐，我们耽搁你的时间了吗？” 南初笑了笑：“不算耽搁。” 李媛媛还在划拉着手机，很快，她的脸猛地皱了起来，满脸的嫌弃和怒火：“哎呀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图慎思还是懵的，顺口问到：“怎么了？” “就就就……”李媛媛指着手机屏幕，“我们群里一个妹子说，她朋友和crush去约会，明明看电影的时候很开心的，晚餐的时候还喝了酒，喝完酒这crush在回去的路上还牵了她朋友的手，结果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发消失还是那么不冷不热的，都没有再主动约她朋友见面！” 李媛媛瞪着图慎思：“拜托诶！都牵手了诶！有些肢体动作，那是能随便做的吗！很亲密的好不好！结果占完人家的便宜，就不认账了。问就是：‘可是她没有提要求呀，我怎么知道。’真是的！牵手的时候人家也没有提要求啊，你就知道了，现在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你就不知道了。这哪里是什么crush，这简直就是个rubbish啊！” “啊！”图慎思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她下意识地喊了出来，“我不是rubbish！” 李媛媛：“啊？我没说你啊，我说群里呢……” 可图慎思的脑袋已经被这件事占据了，她在很多时候反应都比较慢，特别是对上南初，简直就像一台机器内存被塞满，完全跑不动了一样。 但她一旦想到了，理解了，认可了这个逻辑，就会变成完全站在他人角度思考的超级共情者。 现在，她就是觉得李媛媛口中的那个rubbish就是她自己，他们做了几乎同样的事，任由自己一时冲动占了大便宜，却没有想要给别人相应的回报或补偿。 图慎思望着南初，今天直到这一刻，她才算是真的看向了南初。 之前她只顾着自己的难堪和尴尬，连给南初一个正经的回视都没有，她真是……太差劲了。 南初的眼睛像湖水，像山林里静谧的不可见底的湖水。 当她对上图慎思的目光，湖面便轻轻地泛起涟漪，那涟漪温柔得荡漾，却像一把火，烧得图慎思从头到脚都发热。 图慎思忍受着身上的热潮，在烈火的炙烤下，攥紧手指向对面的人保证。 “我不要做rubbish，南初姐姐，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31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一出, 桌上陷入了火山爆发前的安静。 李媛媛所有的说辞都消失了，她瞪着眼睛盯着图慎思，实在是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且夸张, 而图慎思竟然这么容易……上当。 她简直是上赶着往圈套里钻了, 钻进去还要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勒一勒, 说：啊, 您狩猎辛苦了。 李媛媛产生了一些欺负傻子的负罪感，她缓慢地将目光移到南初身上，南初喝茶的动作顿住了，手还握着茶杯停留在半空处，眼睛望着图慎思, 是要把人拉进怀里, 拆吧拆吧就一口气吞下腹的表情了。 李媛媛忍不住吞了吞唾沫，对于自己造成的激烈局面有些不敢直视。 短暂的震惊过后，南初终于将茶杯放下，她垂眸笑了下, 眼里还是那温柔的波光：“你要负责什么？要怎么负责？” 图慎思紧攥着手指，一旦打开了，就像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沸水, 她的话说得很是干脆利索：“我没有忘记昨晚发生的事, 我当时有些迷糊, 没有分清楚……人。我也没有想要装作没发生的样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件事。 “对南初姐姐造成的麻烦我觉得很抱歉，我能想到的负责的方法就是补偿南初姐姐因此浪费的时间和精力, 从现在开始，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尽管说，我……” “我可以做您工作上的助理，或者生活中的……”图慎思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身份一样，皱了皱眉头，“女……女仆？” “噗。”李媛媛埋着脑袋，不小心乐出了声。 图慎思立马看向她：“怎么了？我这样做不对吗？” 李媛媛憋着笑意，把话递回去：“怎么负责这事，对不对得问当事人，你跟南姐说，你跟南姐说。” 图慎思却已经女仆身份上线了，问南初：“被这样称呼您在意吗？要不要让媛媛改一下。” “不在意。”南初心里的愉快也快藏匿不住了，她嘴上说得清淡，实际上眼睛弯了，嘴角上扬了，整个人熠熠生辉，透着一股夏日午后的灿烂和散漫。 “那我的提议……”图慎思小心翼翼地征询意见。 南初偏了下目光，轻咳了一声：“嗯，挺好的。” 图慎思长输出一口气，方案通过，就像上了断头台手起刀落一般，反倒轻松了不少。 “那我们……”她开始安排工作，“现在就开始？” “嗯？”南初被她这一通快打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就像是你原本只打算从礼物盒子里看到一件喜欢的物品，结果盒子被图慎思揭起来掀了，把一堆亮晶晶的惊喜摊开到了你面前，让你随意挑选。 “端茶倒水，处理文件什么的，都可以。”图慎思着急地展现着自己的功用，偏头又冲李媛媛道，“媛媛我得紧着南初姐姐这边的事，有些景点你可能要自己一个人去了。” 李媛媛捂着嘴笑，挥手：“没事没事，你忙你的。” 南初的笑容终于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脸上，她就像个志得意满凯旋的将军。 “那就……”她将身子往一旁偏了偏，露出了这个双人靠背座椅的一点空间，“过来给我倒茶，实习一下。” “嗯！”图慎思答应得爽快，她立马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了南初身边，弯腰去拿茶壶，准备给她斟茶。 “坐下倒。”南初道。 图慎思脸颊的红晕燃烧着，动作却一点都没耽搁，让坐立马就坐。 南初腾出的空位并不大，图慎思坐下时难免碰到了南初的腿，坐下后，伸手倒茶，又难免靠近了南初的身体。 热烘烘的，占据了南初所有的视线。 既然是她自己主动的，那就不妨好好欣赏。 在花茶氤氲的甜香中，图慎思就是那颗剥了外皮的桃子，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动作尽量规整不出错，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反应。 南初看过很多次那红，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坦诚。 以前她把这异常的红色当做敌人，是觉得图慎思认为她是敌人。 而现在，图慎思是她心甘情愿的小女仆。 南初一想到这件事，便止不住地笑。 她笑得图慎思脸上的颜色更重了，笑得图慎思紧挨着她坐立难安，笑得图慎思端茶杯的手发颤。 茶汤送到南初的面前时，一截藕臂，粉嫩的指尖，袅袅的热气，微微荡漾的水面。 这是什么神仙般的日子啊，南初想，她跑的这趟可真值。 李媛媛在一旁观看着，蠢蠢欲动。 她拿着手机的手抬起又放下，抬起又放下，眼见着这两人这会儿实在是没空搭理她，便只能自己悄悄地出声提出诉求：“我们要不要拍两张照啊？” 图慎思知道李媛媛旅游很爱拍照，南初也知道。 南初对她的这位小盟友很满意，当然应允她的请求：“好啊，你想怎么拍？” “你们别管，你们别管我，就……”李媛媛立刻起身，举起手机，拉起了架势，“你两继续你两的，我随便拍两张，随便拍两张，诶，Bunny你继续啊，给南总倒茶啊，不用看我，看南总看南总……诶诶，南总对对对，就是这个笑容，就是这个笑容，诶，好好好，太美了，简直太美了！”险猪府 图慎思垂下了脑袋去，根本不敢去看南初的表情，南初眼睫一低，便看到了她一截白生生的脖子。 实在没忍住……伸手便捏住了这脖子，轻轻往上一提，企图把人拔起来。 “拍照呢，看镜头……”话音刚落，图慎思便在她手里跳了一下。 结结实实地跳了一下。 茶杯一阵叮铃作响，南初的胳膊被撞，腿被撞，胸口被撞。 图慎思撞到了她的怀里去。 真就是一只胆小又敏捷的兔子，小小的触碰便会引发一系列的激烈动作，南初被她吓得心脏一空，但手已经下意识地去扶人，避免图慎思摔倒。 李媛媛大叫：“诶！好！这个动作好，保持住！保持！” 这两个字真是给图慎思下了命令，她真就僵直在了这个动作，上半身完全倾斜进了南初的胸口，肩抵着肩，毛茸茸的头发蹭在南初的下巴处，软软的，痒痒的。 李媛媛继续指挥：“诶，好，现在Bunny可以把头偏一下，对对，给我一个侧脸。南总，南总你手搭上去，搭！诶，这样才自然嘛……” 图慎思的大脑大概是宕机了，李媛媛说什么她听什么。每每与南初有了新的身体接触点时，她总是会轻微地颤抖一下，而后，将自己僵硬地定在那个位置。 南初感受得到她每一次的震颤，这震颤也让她觉得，好像她们现在拍个照，就已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她全力地配合着图慎思，尽量不给她过多的惊吓，又不至于与她拉远距离。 在手机快门的咔嚓声里，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她最为珍视的事物吸引，没人在意桌上的茶杯早已经倒了，茶汤滩成一片，淅淅沥沥地从桌角流了下来…… 李媛媛拍了个爽。 要不是南初的电话响起，一接起面上的神色就沉了下来。她大概会拉着南初一起去逛街，然后再给这两人拍一大堆。 电话那边说了两句，南初抬手示意李媛媛一切暂停。 图慎思赶紧从南初的身边起身，躬身站着，随时等候吩咐的模样，南初看见她这神态，笑了笑。 但电话里实在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工作上一些旧的麻烦还没有彻底解决，就又来了新的。 南初不想让自己冷脸冷声的样子再吓到图慎思，于是起了身，离开座位，避到一旁的阳台去接电话。 李媛媛回到了图慎思跟前，努了努嘴，小声道：“南总是真的很忙哦，才这个点，就要处理工作了。” “是啊。”图慎思望着南初的背影，蹙着眉头，有些忧愁，“她肯定很忙的，在一个低谷期接手享家，新官上任就要开始大的改革，会遇到很多很棘手很麻烦的问题。双节活动市场反应好，销售额大幅上升，上面肯定会有更高的期待。但要维持住这个成绩，实在是太难了……” 李媛媛偏头看她：“你很了解哦？” 图慎思眸光闪动，垂下了视线：“就……正在合作嘛，多少得了解一些。” 不等李媛媛再接话，图慎思突然转头看她，很严肃地道：“所以我刚才不想让你喊南总去玩呢，她根本没有那个时间，我们不能再给她造成负担了。” 李媛媛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哦，我没想那么多……” 图慎思拧着眉毛：“所以我也不是真的不想负责，我只是不想再耽搁南总，南总人很好，有些事你说了，她不愿意伤害你的感情，就会安排去做了。我们不能因为她好就欺负她，占她便宜。” 李媛媛：“……” 李媛媛：“南总人是挺好的，但……欺负她？没人能……欺负她……吧……” 图慎思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眼睛突然一下子就红了：“我昨晚就……借酒，欺负她了……” 李媛媛：“……” 要不是图慎思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自责，太懊恼，太愤恨，她都想鼓掌大喊：对对对，就你能欺负，你这欺负得好啊，欺负得妙啊，欺负得南总跟中了大奖似的，一早到现在，笑得就没停下。 李媛媛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假咳两声，道：“没关系，你现在这个补偿措施挺好的，南总辛苦了，为南总服务！” 图慎思皱巴着脸，不是很满意：“我做不了什么，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帮助，她真的发愁的事情，我连懂都不懂……” “哎呀，不能这么想。”李媛媛忍不住了，她把手机举起来，给图慎思看刚才拍的照片，“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事业，我们不懂很正常，但是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快乐啊，她和我们普通人一样，吃到好吃的饭会舒服，做些放松的事会开心，你看，照片里她笑得多开心啊。” 图慎思凑过去，看到照片里的南初和自己。 她总是这么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而南初的动作自然，表情放松，她漂亮得就像是兀自摇曳的一朵花，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 图慎思的目光停驻在上面，待了许久。 李媛媛看着她：“这张看完了吗？看下一张？” 图慎思小小地点头。 李媛媛缓慢地翻动着照片，图慎思把每一张都仔仔细细地看了。 “完了。”李媛媛道，收了手机。 图慎思抬眼，眼睛里波光荡漾，她小心翼翼地问李媛媛：“是真的……开心吗？” “当然啊！”李媛媛无比笃定，“咱们拍的那个广告不是你主理的吗，你看了很多遍啊，南总配合拍摄的笑容跟这个笑容完全就不是一个状态。平时脸上挂着的微笑跟这个也不是一个状态，这是真的在笑，眉毛眼睛都在笑，而且肢体动作很放松，一看就是出来玩的。” 图慎思的眼睛里跳跃着小小的火光，抿了抿唇，道：“那你……那你发我，我再，研究研究。” “切~”李媛媛斜她一眼，重新拿起手机，“我把没拍好的删一删啊……” 图慎思：“不，不要，都发。” 李媛媛：“噫……” 两人在这儿研究照片，南初打完电话回来一抬头，图慎思跟做贼似的把手机藏到了身子后面去。 “看什么呢？”南初笑着问她。 图慎思的目光落在南初的脸上，探究似的停顿了两秒，而后猛眨着睫毛道：“没，没什么。” 南初来到了她们跟前，无奈地抬了抬手里的手机：“没法跟你们一块去玩了，要回去开会了。” 图慎思立刻道：“工作要紧！那媛媛我就不……” 南初拦住了她没出口的下半句话：“你也去玩，玩得开心点。” 图慎思愣住，嘴巴张了又张，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沮丧。 她就像一只不被主人带出门的小狗，耷拉着脑袋，发出低低的声响：“实习……没通过吗……我做的，不好……” “嗯？”南初被她这样的问话也搞得有些怔愣。 方才电话打了许久，她恢复了平日里公事公办的状态，一转头对上图慎思，差点儿都忘了，她们刚才正在玩的游戏。 是的，没错，是她让图慎思来她身边实习。 紧挨着身子给她端茶倒水，还要配合她拍亲密的照片。 用完了人家，这会交代都没有一句，就要转身走了，的确是不对。 小狗是需要夸的，小兔子是需要哄的。 南初的那点冷静理智冰雪一般化了，她笑起来，往前一步，消灭了社交安全距离，来到了图慎思面前。 一抬手，就拍上了那颗茸茸的脑袋，轻轻的两下，表示安抚：“怎么可能，你做得很好，实习高分通过。” 图慎思颤着眼睫抬起眼，水汪汪的大眼睛，惊异，震颤。 南初微微弯下腰，手指下滑，又捏住了她肉乎乎的脸颊：“我的小女仆，白天好好玩，把我的那份一起玩回来。晚上过来，景天酒店，伺候我吃晚饭。” 第32章 南初离开了, 留下了无声尖叫的李媛媛和呆愣且红成熟番茄的图慎思。 “她怎么这样啊怎么这样啊！”李媛媛绕着图慎思来回转圈，边转边念叨，“怎么就非要这么说话啊啊啊啊，小女仆已经够羞耻了, 还我的小女仆, 我的小女仆啊啊啊啊……” 李媛媛伸着脑袋看图慎思：“她的小女仆, 你感觉怎么样？人家叫你白天好好玩, 晚上去酒店，啧啧啧，啧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的霸总上线了呢。 “不过以南总的身份，也算得上是个霸总, 我可算是明白了, 有些话你看着油腻，但让对的人对的脸做了，那它就是一整个……啊啊啊啊大爆炸！！！ “她刚才是不是还捏你脸了？啊啊啊啊拍你脑袋又捏你脸啊啊啊啊，我的眼睛为什么不是摄影机, 她故意的她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她在撩你！她在撩你！啊啊啊啊图慎思她在撩你！！！” 激动得连大名都喊了，喊的图慎思一个大哆嗦。 周围有人看了过来, 图慎思抬手捂住了李媛媛的嘴, 拖着她不由分说地向外走。 “我的包, 你的包，”李媛媛挣扎着出声，“你真是什么都不要了啊, 她的小女仆……” 这之后，在两人游玩的过程中, 李媛媛一直沉迷于“她的小女仆”的称呼，并且不断地在图慎思的耳边一遍遍，一点点地回顾南初今天早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中心思想就是，南初对图慎思是特别的，特别的好，特别的关心，特别的难以明说的情愫。 图慎思的耳朵快被磨出了茧子，但神色有时候又恍惚地仿佛神游天外。她陷入了一种机械的状态，李媛媛带她往哪里走她就往哪里走，李媛媛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老街的花的确是开满了一整条街，攀在墙上，晃在门头上，挂在大树上，在碧蓝的天空搭下紫色的帷幕。 在图慎思所熟悉的城市里，已近深秋，万物凋零。而在这所陌生的海滨小城里，仿佛永远草木茂盛，阳光灿烂。 永恒的夏天。 图慎思陷入了永恒的夏天。 待到晌午，午饭时间。李媛媛拉着图慎思进了一家当地有名的小店，图慎思像突然启动了程序一般，指着菜单道：“南初姐姐该吃午饭了。” “呦~~~~~”李媛媛叹为观止，也乐于助人，“是啊，是到饭点了，小女仆，给你的南总打个电话问问？” “打电话会打扰到她。”图慎思脸颊上一层淡淡的粉，垂下眼睫掏出手机道，“我，发个消息就可以了。” “好好好，发~消~息~”李媛媛拖着声音。 图慎思的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哒地打字，又哒哒哒地删掉，如此重复两次，最终还是抿着嘴唇垂下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询问李媛媛道：“南初姐姐没说午饭的时候要联系，我这样是不是会给她添麻烦了呀？” 李媛媛皱巴着脸：“你南初姐姐是仙女呀？” 图慎思脸上的红色加重，忽闪着眼睛点了下头：“嗯。”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媛媛摆着双手，一脸无语，“我的意思是，她从体质上来说，从物种上来说，她还是个人类吧？” 图慎思：“嗯？” 李媛媛：“是人类是不是就要吃饭，一日三餐，少了哪顿都饿？” 图慎思：“嗯……” 李媛媛：“你与其担心会不会打扰到她，不如担心担心她是不是忙得过头了连午饭都忘了。” 图慎思低低的惊叫一声：“啊！” “是吧，”李媛媛挥挥手，“赶紧的吧。” 图慎思再没犹豫，她不仅给南初发了消息，还拍了菜单的照片一并发过去。 兔子不说话：【南初姐姐，你吃过午饭了没有呀？这家店有没有想要尝尝的？】 南初的消息回复得不算特别快，但也不慢，她直接发了语音过来，图慎思立刻把手机声音调小了，这才点开了语音条。 南初的语调里含着笑意，声音温柔又好听：“你们开始吃午饭了吗？看起来好香呢。” 凑在近处偷听的李媛媛一拍桌子：“我说吧，哪有人不饿的，你看她还问你呢，说明她有空跟你聊天，没空也得有空！” 图慎思的脸颊热起来，她双手抱着手机开始打字，李媛媛又开始哐哐拍桌子：“人家发语音，说明语音方便，你也回语音呗！文字没有感情，文字哪里听得到情绪。” “啊。”图慎思正在打字的手顿住，咔咔咔地又全删了，手机凑到唇边，嘴唇抿了好几下，这才说道：“嗯，南初姐姐，我们刚来到店里，你想吃什么，我立马让店家做，做好了我给你带回去。” 语音“咻”地发了出去，李媛媛击掌赞叹：“漂亮！多么真挚的话语，多么体贴的关心啊……” 图慎思还没来得及接话，手机就已经响了起来，来自南初的语音通话请求，在屏幕上跳跃着。 图慎思捂住了嘴巴，有些惊慌，也有些不可思议。 李媛媛敲锣打鼓：“啊啊啊我早说了吧，让你打电话，看，南总打过来了打过来了，快接啊，接啊！” 图慎思手里的手机跟烫手山芋似的，被她颠来倒去好几下，终于乱糟糟地接起了电话。 手机叩在耳边，南初的声音贴着耳廓，就像是羽毛在轻轻地搔痒。 图慎思下意识地想要躲，又忍不住贴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南初所有细微的语调，都击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声音总是带着笑意，轻松的笑意，好像没有什么对她来说是严重的事情，好像此刻她所关注的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问图慎思：“你们都去哪儿玩了呀？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图慎思忙不迭地回答，把自己和李媛媛逛过的景点仔仔细细地报了个遍，说了一大串又惊觉自己的废话太多了，于是猛地停住，附和道：“是啊，今天的天气很好，天好蓝，都没什么云，吹着风不冷，太阳晒着也不热，花开了好多。” “肯定很漂亮。”南初的呼吸声微微加重，她道，“拍了很多照片吧？发给我看看，还有早上的。” 图慎思慌张起来，她转眼看李媛媛：“照片都在媛媛那儿，我待会，待会发您。” “嗯，好。”南初温和地应声。 店里老板在旁边桌报着菜名，图慎思没忘了自己的使命，赶忙道：“南初姐姐，你还没说要吃什么呢？或者我帮你点？这家店应该挺好吃的，好多人推荐。” “我不用了。”南初道，“刚才已经吃过了。” “啊。”图慎思顿住，脑袋没接上线，下一瞬就问道，“在哪里吃的呀？好吃吗？” 南初轻声笑起来，乐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在酒店吃的，服务员送上门。当然没有和你早上一块儿吃的好。” “酒店的东西很容易味道一般。”图慎思听到这话，很是可惜。 “不仅味道，”南初顿了顿，意有所指，“服务也一般。” “那这家店实在是太差劲了，”图慎思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说着，“南总你接下来还要住几天？要不要换家酒店？是必须在度假村的位置吗？” 南初又笑起来，轻轻的笑声，直往图慎思的耳朵里钻。 她就这样烂漫地笑着，边笑边同图慎思道：“小女仆，现在变成我的贴身秘书了吗？” 图慎思愣住，脑袋里像咕咕沸腾的糖浆，又甜又黏地搅在一块，不能动弹。 南初还要将自己的言外之意说出来，说明白：“一般酒店服务到这里也就可以了，不能和你这种成绩优秀的专员比。” 图慎思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后知后觉的热和痒，直从她的耳朵往全身爬。 “午饭好好吃，”南初的声音像潭水一般微微地向下沉，“不着急，晚上见。” 图慎思还能反应上来的，也就是乖乖地回她一句“晚上见”了。 通话结束。不知道是手机烫了脸，还是脸弄烫了手机。 图慎思将这个烫手山芋乱七八糟地又揣回了兜里，她坐在桌前，双眼恍惚地看着前方，愣了好一会儿。 李媛媛歪着脑袋等她，等得自己脖子都疼了。 眼看着这么等下去没个止尽，只能挥手在图慎思面前用力地晃：“喂，醒醒，醒醒，Bunny，南总说什么了？” “啊？”图慎思愣愣的，“说什么……” 李媛媛：“是啊，说什么，我只听了一半没听全。” “没说什么。”图慎思垂下了眼，很快道，她抬手拿过了桌上的茶盘摆弄着，“就……说午饭不用了，还有……把照片给她发过去……” 李媛媛：“早上那会拍的你两的合照？” “不是……”图慎思下意识反驳，反驳完又无法用事实欺骗自己，只能红着脸补充道，“还有我们今天玩的照片。” “啧啧啧，”李媛媛感叹起来，“是一点儿关于你的东西都不想错过呢。” “不要再这么说了。”图慎思抬眼看她，眼睛里是波荡的水光，“南初姐姐她就是人好，人品好，也情商高。她对大家都很好，她不想让大家不开心。” 李媛媛：“你觉得你对南总的了解客观吗？” “我以前就认识她。”图慎思嘟囔道，“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多很多。” 李媛媛向前伸着脑袋：“那说说，你们两怎么认识的？” 图慎思把菜单拿过来，挡住了自己的脸：“不说了，吃饭了。” 李媛媛再想套话，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两人吃着饭，图慎思盯着李媛媛将上午拍的照片挑了又挑，最终将一些风景精选和两张看起来比较正经的合照，通过图慎思的微信，发给了南初。 这次，南初很久没回复。 下午游玩的过程中，图慎思时不时就会掏出手机看一看，却没能看到来自南初的新消息。 李媛媛宽慰她：“南总肯定是真的忙，她要是不忙，估计就出来跟我们一块儿玩了。他们这种身份啊，你不是说了吗，开会开会开会，不停歇的。” “嗯。”图慎思点头。 李媛媛查看自己的旅游攻略：“那咱两待会去看演出？虽然说是七点开始，但早点过去早点占位子，不然人多了就咱两这个身高，估计只能看头毛了。” “我不能去。”图慎思转头看她，神色很坚决，“和南初姐姐说好了的，晚上过去吃晚饭。” “那也得等她忙完了给你消息呀，”李媛媛道，“指不定什么时间呢，反正这店离度假村也不远，就半小时的车程，等南总找你了你再过去呗。” “不行。”图慎思摇头，“过去可能就来不及了。” 李媛媛满脸疑惑：“怎么会来不及呢？” 图慎思：“她很忙呀，说不定她就只有半小时的时间。” 李媛媛：“工作也有个尽头吧，大晚上的，南总不休息，人家工作伙伴也得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图慎思还是摇头，虽然不说什么反驳的话了，但态度还是很明确。 李媛媛盯着她：“真就不去了，就干等着？” 图慎思：“嗯。” 李媛媛：“那咱这会去把那个网红书店看了成吧？” 图慎思看了眼手机屏幕：“不行，没时间了，该回去了。” 李媛媛：“但现在才五点呀！” 图慎思垂着眼睫收拾东西：“有的人晚饭吃的早，六点就开始了。” 李媛媛：“……” 李媛媛沉默了。 她看着图慎思收拾，明明是个白白软软，好像大风一刮都能刮跑的瘦弱的小姑娘，这会却坚定得如同一把铁铸的剑一般。 她认定了的规则，就不要更改，哪怕这个规则在常理之外，哪怕规则对面的人，压根就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一顿晚饭，图慎思会从最早的时间，等到最晚的时间。 李媛媛突然很想对南初道：你最好是真的。 你最好是真的，真心的，不是一时兴起的。 你最好是特别的，专一的，不是任谁都可以的。 太阳还挂在山巅，晚霞的红光还没能洒上海面。图慎思已经回到了度假村。 她手里提着两个满满的大袋子，都是这一整天遇到的，可以外带的，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 昨天，刚到一个新的城市，李媛媛喊的那么起劲，可图慎思一个特产都没买。 今天，没人催促她，没人怂恿她，她看到这个想要，看到那个也想要。 想要同南初分享。 图慎思的脚步匆匆，轻盈地跳跃着，像奔向山林的鹿。 她很快找到了南初的酒店，走进大堂，却没有往电梯跟前而去，也没有给南初打电话发消息。 她在大堂一侧的会客区坐下来，将东西整理好放在自己的身边，而后窝进沙发里，拿出了手机。 微信提示音声音和震动都开着，随时都能接到新消息。 而图慎思永远不会主动发出。 她做好了长久等待的准备，打开手机相册，一张张地翻看着照片，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速写本，打了开来。 彩色的马克笔画上去，唰唰唰，清脆的声响。 很快，纸上有了湛蓝的天，泛着波浪的远处的海。 海边琳琅满目的小吃店里，有只小兔子正踮着脚忙碌地采购着。 在它的身边，有一道风一般缥缈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温柔的光辉。 明明是着墨最少的区域，却占据着画面中央，最重要的位置。 时间如水般流淌，大堂里的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图慎思低垂着眼画着，没人知道，这是她最最快乐的时光。 第33章 南初这一天都很忙, 发生了点意外情况，再加上日常的工作量，让她一整天几乎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开会。 根本没有空闲时间——以往, 她根本不在意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空闲时间, 都工作了, 还要什么空闲。 可现在不一样, 她有很多别的事情想要去干。 想跟图慎思打电话，想问问她这会在干嘛，想刷新一下朋友圈看李媛媛有没有发什么新照片，或者……将手机里已有的合照，看了又看, 多看几眼。 她轻易地理解了何为“摸鱼”, 摸鱼甚至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心情。 是的，她的心已经不能完全地放在工作之上了。 当会议进入冗长繁琐又无趣的阶段，她人还在镜头前坐着, 眼神看着也还冷静犀利，但其实思绪已经飘走了。 她在想，今天晚上的这顿饭要怎么吃, 对面的图慎思会是什么样, 她们会说什么话, 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她是要学着图慎思那样，将她们之间的关系逗一逗再松一松呢, 还是抓住机会同图慎思深入交流一下，套出来一点真心话…… 她这么想着, 脑袋里净是些干净的白色的光，偶尔沾上一些粉调的氛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南初眼神扫过去，发现是来自李媛媛的新消息。 李媛媛现在可谓是她手机里一级重要的联系对象，南初拿过手机在桌面以下划开了，看到几行文字。 【南总，Bunny已经回去找你了，你们见到了吗？】 【如果晚饭吃得比较早，结束之后可以来看演出，Bunny之前对这个挺感兴趣的，我已经到地方了，环境不错。】 【到时候可以再给你们多拍几张照片~】 南初的眼睛眯了眯，奇妙世界里的粉调迅猛上升，让她一时之间都听不见耳机里会议的声音了。 她返回联系人页面，点开了和“兔子不说话”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中午那会，图慎思没有发来新消息。 南初又检查了自己的手机通讯状态和电话记录，确认了，图慎思压根就没联系她。 南初的眉头皱了起来，会议视频的镜头里，她垂着眼眸又皱着眉头，房间里的光线本来就暗，现在看起来，就像发生了什么重大噩耗一般，阴云密布。 正在发言的部门管理人停住了，他有些慌张地望向南初的秘书，秘书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等了几秒钟，见南初还是这个低气压不言语的状态，只能开麦轻声提醒道：“南总，这边看您更倾向于哪个方案？” 南初抬了眼，神色的确是不算好。 她没有对会议内容提什么意见，只道：“暂停一下，休息五分钟。” “诶，好。”秘书赶忙应声。 视频里的人脸神色各异，南初起身的时候直接扣上了笔记本，将繁忙的工作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先给李媛媛发消息问到：【她什么时候出发的？】 然后拨了酒店前台的电话询问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南女士，我们这边没有看到相关记录。”前台道，“或者您可以描述一下来客的外形，我们值班的同事或许有印象。” 图慎思的外形，南初几乎没有犹豫：“年轻女性，身高160左右，很瘦，白，大眼睛，黑色羊毛卷长发，很漂亮，可爱，神色单纯，像大学生。” 那边顿了顿，“啊”的一声。 南初：“怎么了？” 前台：“我们应该是找到您说的客人了，她就在楼下大厅会客区，一直坐着，时间应该有……四十多分钟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有新消息。 李媛媛的回复：【走了一小时多了，离得不远，路上也就二十来分钟吧。怎么了，她还没到吗？】 南初真是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图慎思明明早就到了，明明给她发消息就可以了，却宁愿一直坐在下面等着，也不联系她。 南初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南初也不知道明明早上是自己主动提出来要负责，要提供贴心服务的图慎思，是不是到了晚上就又不情愿了，又害怕了，又变成被迫的，要逃跑了。 图慎思不直接联系她，让她也变成了一个没长嘴的人，明明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当事人，却要先问了这个，再问那个。 曲折往复，好像从别人口中得到的消息，要比直接沟通还清晰、真实得多。 南初给李媛媛回过去消息，仍然是询问：【她走的时候开心吗？很为难吗？不情愿吗？】 电话里前台的声音传出来：“南女士，需要我们过去确认一下身份吗？” “不用。”南初道，“别打扰她。” 前台：“那……您还有什么别的……” 南初：“她在干什么？” “啊……”前台愣了愣，“好像在……看书？哦，不是，在写字或者画画吧。” 南初抿了抿唇，感觉呼吸有些发紧：“她……看起来怎么样？” “嗯？”前台有些不解，“您是指哪方面？” 南初：“情绪或者状态。” 前台的语速变慢了，但还是认真回答了问题：“看起来挺好的，轻松，舒适……” 前台停顿住，恍然大悟一般加了句：“可爱，漂亮！” 南初不知道前台在恍然大悟什么，但她也并不在意这个。 听到图慎思的状态轻松，她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听到别人夸图慎思漂亮，南初的心底泛起一丝浅浅的愉悦。 李媛媛的消息也过来了，密密麻麻一大段：【很开心啊！没有一点儿为难和不情愿啊！南总你们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吗？千万要冷静啊冷静，千万别误会，别误会！Bunny走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她还拿了好多特产说要给你尝尝。她很期待你们这次见面啊，她都不出来和我玩了，就要回去陪你，她还说有的人晚饭时间早呢，生怕错过点了，她真的真的有在十分用心地做您的小女仆啊！南总！您可要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啊！！！】 南初的愉悦随着这段话的到来，汹涌着攀升。 她刚刚缓和下去的呼吸，就像浪潮一样，再次翻覆起来。 方才是阴面，现在是阳面，低落和高扬只在毫厘之间，天堂和地狱只有一念之差。 原来人的情绪可以起伏得如此诡谲莫测。 南初深呼吸，却仍然没能挡得住心跳的加速。 “南女士？”电话那边还待询问。 “没事了。”南初道，又特意嘱咐，“不要打扰她。” 电话挂断了，南初匆匆给李媛媛回过去条语音：“没事，别担心。” 她没换鞋子，就这么开了门穿着拖鞋往外走，临到电梯口，又发了一条：“你好好玩。” 你好好玩，不用等我们。 我们，有属于自己的事情要做。 电梯直达，很快到了酒店大厅。 南初一出来，便看到了坐在会客区的图慎思，她还是穿着那身早上见面时的向日葵裙，明黄色，跟一颗闪亮的小太阳一样耀眼。 小太阳窝在米色的柔软沙发里，身子向后靠，膝盖向上抬，腿上架着速写本，手上的笔“唰唰”地不停，脑袋埋着，很是专注。 的确是前台说的那样，放松又舒适的姿态。 南初不打算从正面走，她绕了个方向，脚步落得又缓又轻。 前台看见了她，两个小姑娘，目光都直勾勾地落到了南初身上，看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沙发上的图慎思一会儿。 图慎思画的很认真，一点儿都没关注身边的动向。 这让南初的计划得以实现，她成功地绕到了图慎思的身后，在距她不到半米处站定。 图慎思的三角巾摘了，没有再戴。 南初俯视下去，是一颗圆乎乎蓬松柔软的脑袋，是一截雪白的后颈，是薄薄的肩膀，细细的手臂。 图慎思真是小得可怜，可怜到让人总是心生怜惜，让人一看见，就想把她抱到怀里去，像抱一只柔软的动物。 南初知晓这只动物的手感，知晓这只动物的习性。 她垂落目光，把想看见的东西看清了，这才轻轻出声：“勉勉，你画什么呢？” 图慎思跳了起来，在南初预判的范围之内。 南初偏头躲开了有可能的脑袋撞击，伸手揽住了她的胳膊。 小兔子的毛都快炸了，手里的本子和笔也凌乱地掉落下去，一阵丁零当啷。 南初虚空地圈住了她，嘴角现出了压制不住的得逞的笑意。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南初还要把这个责任推卸到图慎思的身上去，“一见面就往我怀里跳。” “我……我……”图慎思结结巴巴地接话，只往后瞄了南初一眼，整张脸便已经变得透红。她支吾好一阵，才算是找到了应对的逻辑，“对不起，我下次，下次注意。” “没关系。”南初把人稳住了，这才松开手绕过沙发来到图慎思面前，她矮身下去捡掉到地上的东西，“下次不注意也行。” 图慎思“唰”地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前抽走了南初指尖即将碰上的速写本。 速度之快，姿态之敏捷，让南初忽然想起了烧烤摊重逢之时，图慎思夺过去的手机。 为了抢手机，指甲都划破了南初的手。 南初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虎口，那里已经没有痕迹了。 “你……”南初顿了顿，将地上的笔都收入掌中，“很注重自己的隐私？” 图慎思脸上的颜色快要红出层次了，眼底重，颊边浅，一层又一层，还在无限晕染。 她望向南初的目光里尽是水光，像是要哭了，又像是喝多了酒，已经晕乎乎地陷入另一个世界了。 “我……”她无法回答南初的问题，就这么停顿住，只留下睫毛在忽闪。 南初觉得自己有必要冠冕堂皇地解释一下：“我只是想帮你捡东西，那次烧烤摊，水快沾到手机了，我是在抢救手机。” “啊，不是……”图慎思没法直视南初了，她垂了头，只道，“我没有……介意……” 四下里都有朝她们望过来的目光，特别是前台那两个小姑娘，偷看一会儿，还要交头接耳地聊两句。 南初把图慎思的话按在心头，先不追究，她把笔递还给图慎思，想要帮她提东西的时候又问了句：“这个，我可以提的吧？” 图慎思看向那两大袋她专门为了南初带回来的东西，尴尬得都要原地转圈圈了：“可以可以。” 南初提起了东西：“走，跟我上去再说。” 图慎思立马缀在了她身后。 两人一路从大堂穿过，从前台面前路过，然后到了电梯口。 等待电梯到来的时间，沉默静谧。 南初两手提满了东西闲散地站着，图慎思错身她一点位置，埋着脑袋，盯着脚面。 在电梯门快要打开的时候，南初听到了从前台传来的窸窸窣窣、奇奇怪怪的说话声。 “肯定是网友见面。” “赌一个网恋奔现，不然也不会提前让我们看长什么样。” “长得还是挺配的吧，一个冷艳一个可爱，就是性别有点不对劲。” “你也太土了，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意性别啊……” 南初垂眸去看图慎思，图慎思的手指纠缠在包带上，人呆呆的，不说话也不动弹，明显有些神游天外。 应该是没听见。 如果听见了……南初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问问她：那这种事，你介意吗？ 你够年轻，思想应该足够开放，那性别这种事，你介意吗？ 第34章 电梯门打开, 南初轻轻蹭了一下图慎思的肩膀，示意她先进去。 图慎思神思回归，微微的一个战栗，冲进电梯里, 乖乖地按着开门键。 南初走进电梯里, 那么大的空位置, 她故意挨着图慎思站。 电梯门缓缓关上, 轿厢如同镜子，光滑地映照出图慎思的脸。南初不用偏头就能看清图慎思的表情，这让她没有忍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了那句话：“真的不介意吗？” “啊……”图慎思的大脑还在缓冲，但答案倒是给的很快, “不介意……” 南初睨了她一眼, 唇角挂着笑意：“我看什么都不介意？” “不，不是。”图慎思的手还放在包上，包里还装着她的速写本和手机，她又低垂下了眼睛, “有些，还是要，保留一下……” 南初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保留？什么不保留？” 图慎思已经完全埋下脑袋了, 南初从哪里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有, 很小一部分, 要留。” 细细的声音，像是被逼近绝境时的一点叹息。 “嗯……”南初拖着声音，点点头, “我明白了。就是绝大部分都可以去探究。” 图慎思的睫毛眨啊眨，慌乱的蝴蝶的翅膀, 好像在懊恼，又好像在后悔。 南初不让她再退回去，板上钉钉一样做了最后的确认：“关于你的一些隐私，你个人的状况，情绪，规则和底线，我都可以去探究。” 图慎思慌到抬眼睛了，南初在轿厢的反光里对上她的视线，温柔地笑着补充了一句：“等我挖到你要保留的部分时，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对吧？” 言下之意，我尽管肆无忌惮地去探索，就像踏上了一片广袤的山川，在我触到禁秘之地之前，我是自由的，为所欲为的。在我触到禁秘之地之时，你的防卫自然会为我敲响警钟。 那时，我便也已经知晓，宝藏何在。 图慎思愣住了，显然，她还来不及弄清，自己到底处在了何种境地。 南初抬了抬下巴，道：“电梯还没按，三楼。” 图慎思从纷乱的思绪里惊醒，赶忙按照指示行事。 电梯终于行动，三楼，几乎眨眼间便到了。 南初的指示是连续不断的： “你先出。” “左拐，05房。” “房卡在我口袋里，拿一下。” “裤子左边口袋，没关系，手伸进去。” “门是内开的。” “不用管我，你换拖鞋。” 图慎思弯下腰去，细瘦的脊骨和腰身将裙子撑出流水一般的弧度。 南初突然问道：“你们房间的密码为什么是520325，325是什么意思？” 正在执行指令的机器人图慎思下意识回答道：“325是媛媛的生日，开房的时候为了好记，她就把密码设置成这个了。” 南初：“……” 真是一次无聊的探索呢。 图慎思换好了拖鞋，把自己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摆进鞋架里，然后直起身子，脸红红地看着南初，等待她的下一步指令。 南初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些都是带给我的吗？” 图慎思的眼睛里冒出一丝愉快的招摇，小小声道：“咱俩的。” “咱俩”，这两个字说的真是好听。 这次探索获得了一点语音奖励，南初笑起来，道：“那麻烦你把咱俩的东西安排一下，厨房在那边，餐桌在里面，如果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拿到卧室里，卧室风景比较好。” “哦哦哦。”小女仆的脑袋在快速分类。 南初：“我还在开会，可能还得二十分钟。你也可以先休息会儿，冰箱里有水，自己拿。” “嗯嗯嗯。”小女仆快速点头，并且甜甜地道，“没关系，我等你。” 南初走向书桌，看见那扣着的笔记本电脑，又忍不住转身道：“你来了为什么不联系我？自己坐在大堂里要等到什么时候？” 图慎思愣了愣，怔怔地回答道：“我等你忙完，你忙完了肯定会给我发消息。” 南初：“我要是忘了呢？” 图慎思用力摇头：“不会，南初姐姐答应过的事，就不会忘。” 南初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她自己都没法确认，自己不会遗忘任何事。 可图慎思说得那么笃定，好像这是个毋庸置疑的真理一般，她的“南初姐姐”叫得那么顺口，说话的语调那么单纯又直接，南初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时光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她们之间，所有的猜疑，所有的伎俩，所有迂回缠绕的路径都在这个瞬间突然泯灭，变成了干干净净白茫茫的一片。 南初的眉头还是蹙着，她再问图慎思：“那你说过的话呢，你还记得吗？” 图慎思定在了那里，嘴巴微张着，震颤和哀伤袭击了她，让她说不出话来。 南初眨了眨眼，拉回飘远的思绪，将这个问题归结到很小的范围内：“那天晚上你说假期不外出，就在家里窝着。结果第二天就跑到H市来了。” “啊，这个……”图慎思眼里的水光吞了回去，很快回答道，“我原本是没有出游的计划的，是媛媛一时兴起，突然想要来看海，她在公司群里喊人，没有人理她，我刚好休假，觉得出来转转也不错，就答应了。我们的票都是临时买的，游程也没有提前去安排，很随意的，我很……随意的……”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但事情说得非常明白。 人家就是突然想出来玩，没有那么多的理由和借口，更谈不上和南初，勾什么心斗什么角。 这次的探索结果，难说是喜悦还是失落。 南初觉得自己的心窝酸酸的，海浪冲刷着她心里的沙滩，每一次的展开都好像是新的。 这个时候，继续工作是不错的选择。 南初坐到书桌前，重新打开了电脑。她规定的五分钟休息时间早已经过去，会议室里的人等候良久，看到她出现，脸上有好奇，有疑惑，有担忧。 “开始吧，”南初道，“大家阐述观点尽量清晰简洁一些，不浪费时间。” 众人纷纷点头，会议继续，有了南初的强调，果然，大家说话都简单了许多。 是可以在二十分钟之内结束的，南初的目光飘走一瞬，图慎思的身影晃了过去，鲜艳的橙黄色，明亮夺目。 太阳开始悄然下落，今天又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霞光万丈，绯红色的光透过窗户，洒满了大半个房间。 二十分钟后，这次会议的确是结束了。可是接着，又有许多紧急情况需要南初处理，助理重新开了小会议室，南初越是着急完成工作，便越是没有空闲。 现在，需要她听的部分少，需要她说的部分更多。 南初浏览着文件，压低声音，语速很快。 尽管已经超过了承诺的时间，图慎思却没有来打扰她。 她甚至连一点响动都没有，进了厨房就像是消失了。 南初集中精神处理完一段，一抬眼看到时间，皱着眉头关了麦克风。 她偏头喊道：“勉勉。” 厨房门里很快探出一只脑袋，毛茸茸的羊毛卷被扎成了一只毛茸茸的辫子，图慎思套着淡绿色的围裙，眼睛亮晶晶地应她：“诶！” 她是愉悦的，是快乐的，并没有生气或者不耐烦。 南初悬起的心放下来，轻声跟她解释：“今天实在是有一些意外，恐怕还得耽搁一会儿。” “没关系没关系~”图慎思连声道，她的嗓子也压着，软绵绵的，像裹在温暖的棉布里，“南初姐姐你忙你的，你不要管我，我也还得好一会儿准备呢~” 南初的确有被她宽慰道，心脏慢悠悠地，热气球一般地上升。 “那你慢慢来，不要累着了。”南初道。 “嗯咯嗯咯~”图慎思边点头边应声。 工作又继续。 时间变得短暂又迅疾。 当南初再一次感觉到“怎么还没结束”的焦躁时，图慎思突然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她身边，将一杯饮料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她手边。 南初偏头去看，图慎思瞪着大眼睛，无声地用口型给她介绍：新鲜椰子水，喝一点。 淡淡的甜蜜的香味，明亮的让人愉悦的色泽。 南初笑了笑，那阵焦躁又一次轻易地被图慎思抚平了。 就这样，她一边工作，一边喝到了来自图慎思的椰子水，过了一会儿，又吃到了图慎思切好的芒果，当时钟又跨越了一个表格时，图慎思干脆把装盘的点心端了过来。 那些小点心，每一个都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形状。 它们被整齐地摆成花朵的形态，还在中心用肉松进行了花蕊装饰。 图慎思放下点心，端起水果盘，一张卡片放到了盘子旁边，上面惟妙惟肖地画着这盘点心，每一个是什么口味，什么食材，都用文字做了标注。 甚至，文字后面还有一个品尝的卡通人脸，惊喜，一般，好苦，扎着马尾辫的圆脸女孩，一个表情就可以表达清楚。 南初的目光落在这张卡片上，良久，没有移开。 耳机里的助理道：“南总，修改好的第三条和第十四条已经发送过去了，您看一下还有没有问题……” 南初没理这声音，她抬眼看向图慎思。图慎思睁大眼睛，努力地了解她的需求，然后边比划，边小小声道：“南初姐姐，要我给你切成小块吗？用叉子吃，更方便一点……” 南初抬手握住了她乱晃的手腕。 细细的，扁扁的一截手腕，在掌心里，是柔软又弱小的存在。 “不用了，”南初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图慎思的表情顿住，下一秒，震惊和低落笼罩了她，像暴雨浇了可怜的兔子一脸一身。 她支吾着出声：“我，打扰到你了吗……” 南初一下子笑了，她紧了紧掌心，将那截手腕攥得踏踏实实：“我没说你。” 图慎思愣住，南初摘了耳机，手上使了劲，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身前。 膝盖蹭着腿面，距离泯灭为零，夕阳在向下坠落，房间里暮色方起。 暗沉沉的静谧的夜，唯一的赤诚热烈的光芒。 “我们才刚刚开始。” 南初仰着头，望着她的太阳，笑着道。 第35章 工作终于被迫结束了。南初开始享受独属于自己的私密时光。 图慎思准备了不少东西,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新鲜的当地水果，特色的食物点心，甚至一些漂亮的工艺品, 摆在一旁, 做个华丽的装饰。 南初在餐桌前坐下身来, 她的兴致勃勃的贴心女仆围着围裙站在一旁, 还是不甚满意：“缺乏主食，南初姐姐，我们要不要再点点主食？” “这些已经够吃了。”南初跟她开玩笑道，“小兔子胃口那么大啊，吞得下整个餐桌。” 图慎思的脸颊红红的, 她从见到南初开始就一直红红的, 可当她下定了决心不躲避，那她就可以忍受着这样的炙烤，做很多很多，她想了许久的事。 “我还是很能吃的。”图慎思拍拍自己的肚子, “吃不完我打包给媛媛当夜宵，这些都是好装的~但营养不均衡可不行，都是冷食, 对胃也不太好……” 越说图慎思的眉头皱得越紧, 到最后, 她已经不需要南初的意见了，自己转身就去看酒店的菜单：“要补一些热的，南初姐姐你说这家店的东西不好吃是吧, 那我出门去买吧，度假村里好些好吃的店呢……” 南初看着她那娇娇小小又忙碌得跟个陀螺一样的背影, 乐得不行，她道：“我不，我已经等不及要吃了，现在酒店的餐也可以凑合。” 图慎思的脸都皱巴起来了：“好吧……” 她颇为委屈的点了几样菜，安排南初先吃桌上的东西，等餐到了，她小跑着去开门，服务员都没能进门，因为图慎思抢过了餐车，推着进来了。 麻花辫，绿围裙，和闪亮亮的餐车。 图慎思真是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女仆，南初看得舍不得眨眼，干脆掏出手机，对准了她。 图慎思这会倒是大方，她正弯腰取餐，瞄见南初的动作，立马将一盘菜端到了手里，另一只手扶着餐车，咧开嘴笑，摆了个端正的拍照姿势。 南初笑得手指都在颤抖，停顿了几秒，这才道：“我录像呢。” 图慎思的脸在手机屏幕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通红。 南初赶忙哄她：“录像也很可爱，超级可爱。” 图慎思不说话了，也不看南初了，她慌乱地别过了脑袋，端着菜往餐桌跟前走，姿势有点点奇怪，南初多注意了下才发现，小姑娘顺拐了。 南初低下了头，手掌遮住脸，无声地笑了好一会儿。 顺拐小女仆终于端完了餐，她要在南初对面坐下来，被南初拦住。 “来这儿。”南初拉开了身边的椅子，“给主人布菜。” 图慎思烧得像个小火球，磨磨蹭蹭地过来了，热度和香气一块笼罩了南初，南初长长地呼吸，问她：“你用的什么香水？” 图慎思呆住，半晌，也只发出了一个音：“啊？” “好闻。”南初偏头看向她，甚至往她的脖颈跟前凑了凑，“你，很好闻。” “啊——”图慎思低低的惊叫一声，彻底用双手捂住了脸，她将脑袋埋下去，快要埋到膝盖上去。 “你不要说话了。”图慎思难得地用命令的语气同南初道，“快点吃你的饭吧！” 南初笑得身子都在颤，她明知道图慎思稍微逗逗反应就很大，可她偏偏就喜欢逗她。 或许就是因为图慎思随便逗逗反应就很大，所以南初才跟上瘾了一样，乐此不疲。 “你是不是想说饭都堵不住我的嘴？”南初偏着脑袋，也趴低了身子，去看她。 “呜……”图慎思只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呜咽，大概是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嘴上又不敢说。 南初的掌心落到图慎思的脑袋上，狠狠地揉搓了两把。 揉得头发毛都炸起来，这才满意地收回手，一本正经人面兽心地道：“吃饭吧，菜要凉了。” 好一会儿，图慎思听见了南初的碗筷碰撞声，这才偷偷地抬起头，偷偷地开始扒自己碗里的米饭。 “要吃菜，不然营养不均衡。”南初把图慎思送她的话还回去，又把图慎思喜欢吃的菜挪到了她面前，“爱吃豆角，对不对？” 图慎思愣愣地点头，对于南初的好记性，很震惊。 但很快，她自己也就想起来，在那个夏天，她们常去山庄后面的菜园子，刚刚熟了的小番茄，脆生生的长豆角，南初总是会找到最好吃的那一个，然后塞到她的手心里。 图慎思垂下眼睫，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南初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顿了顿，不再提以前的事，只说现在。 “这个点心是在哪里买的？”她夹起一小块桃花糕，“中午你们吃的那家店吗？我看菜单上好像有。” 图慎思立刻回答道：“嗯，是那家的，我们尝过了觉得很好吃，我就让老板打包了一小份。” “这个绿色的不是一家的吧？” “不是的，这个是绿豆糕，攻略里说百年老店来了必尝，我们排了好久的队，买到了。” “那看你今天收获满满的这个程度，玩了不少地方。” “嗯，我们把老街那块能去的都去了，光是步行就走了两万多步呢，有条老巷子真的很漂亮，青石板绿青苔，墙上的花都开满了，一骨碌一骨碌地掉下来……我，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图慎思的语调落下去，顺便自己把自己骂回去，“吃饭都堵不住我的嘴……” “不多。”南初给她夹菜，又给她拿过来饮料，“饭大口大口地吃，话大把大把地说，我在房间里闷了一天，听到的都是些麻烦事，现在就想听你说这些。” 图慎思放心了，她脸颊红红地笑起来，再没拘着，把桌上的东西怎么来的，今天都是怎么玩的，细细的，掰开了揉碎了，用了好多有趣的比喻和夸张，说给南初听。 说到后面，手舞足蹈地给南初比划起来，讲到雕塑什么样，自己离开椅子给南初摆姿势，说到老板娘讲话好玩，自己掐着嗓子装腔学调，再说到什么东西什么样子，用语言实在表达不清楚，干脆掏出本子，翻到一页空白纸，抬笔刷刷就画。 画的真叫一个简洁生动。 哪怕南初已经作为甲方老板见识过这位乙方美术的功力，此刻还是感觉到惊叹。 “你画画什么时候进步这么快的？”她问图慎思。 “以前是不会啦。”图慎思边说，手上还没停，寥寥几笔就丰富了画面背景，“大学的时候每天都在画，白天画，晚上画，上课的时候也画，慢慢地就进步啦。” 南初还是没忍住，她总是想起那个夏天的图慎思，想起她们那些称不上多的相处，一点点一滴滴，再与如今面前的人，做比较。 她道：“以前老夸我画的那些花花草草，现在你比我厉害了。” 图慎思的笔尖停住了，抵在纸面上，晕出一个小圆圈。 “我怎么可能比南初姐姐厉害……”她怔怔地道，“我永远都不会有南初姐姐厉害。” 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南初，也没有看画面。 这样神思恍惚地低声叫着这个称呼，就好像，那个所谓的“南初姐姐”，现在并不在她身边一样。 南初望着图慎思的侧脸，没有言语。 短暂的停顿过后，图慎思继续补完了手上的画，继续同南初说有趣的事，她笑得很是灿烂，眼睛弯弯，嘴角上翘，同身上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太阳已经彻底掉入了海平面，屋外是暗蓝色的天，屋内是明黄色的灯光，南初歪着脑袋，欣赏来自图慎思的所有表演。 她的手机还是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来自供应商的电话，南初没接，任由它响着。 倒是图慎思开始着急，嘴上的话断了，眼睛一直往南初的手机上瞄，最终还是没忍住道：“南总，接电话吧。” “工作上的事，很烦。”南初道。 “工作哪有不烦的呀。”图慎思笑了笑，“忙完就好了。” 南初：“忙完你就不在这里了。” “我在的。”图慎思重重点头，“我一直在的，我没有别的事，我会一直等你。” 我会一直等你。 南初一下子笑了，她的眉梢轻轻挑起，没安什么好心思：“等到几点？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你会工作到那么晚吗？”图慎思的脸皱起来，有些担心的语调。 “是呢，经常。”南初倒也没说假话，只是这些平日里她压根不会说的话，现在用起来好像刚刚好，“工作到一两点也是有的。” 电话等不到应答，已经自动挂断了。但很快，它又一次地响起来，还是那个号码，夺命一般，不能止息。 图慎思的脸皱巴得像个小苦瓜，她为难地盯着南初的手机，犹豫几次，嗫嚅着道：“那还是……得接的吧。” “嗯。”南初看着她，望进她的眼睛里，“那你等我。” “嗯！”图慎思用力点头，再一次十分坚决地给南初保证，“我等你！” “好。”南初笑起来。 她接起了电话，开始处理工作，图慎思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很快把吃完的餐盘整理起来端去了厨房，把桌子擦干净，又把饮料和水果摆到了南初面前，示意她可以随时补充能量。 电话里的事是挺烦的，和各方供应以及渠道扯皮，是南初最不喜欢的工作内容之一，但有图慎思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就像一块招摇的香甜的糖果，吊在她面前，让她总有一份殷切的期待。 南初想，要是今天真工作到很晚，或许会很不错。 一下子，处理事情的劲头都上来了，南初坐直了身子，指挥图慎思：“把我电脑拿一下。” “哦哦。”图慎思赶忙小跑着去拿。 笔记本放到南初面前，南初一边打电话，一边对表格。 她专心致志地干起活来，时间便流逝得相当快。 良久，无意识的动作，南初挺了挺有些僵的背，顺便仰了仰一直低头的脖子。 图慎思就在餐桌侧面坐着，瞧见她这动作，指尖动了动，最终还是站起了身。 她来到了南初的身后，柔软的细嫩的手指，攀上了南初的肩膀，轻轻地捏了捏。 突如其来的触碰，在发酸的肌肉上施力，让南初舒服得喟叹出声。 图慎思的指尖颤了颤，不敢再动作，而南初就像被在最痒的地方挠了一下，根本不可能让她就此停止。 “继续。”南初捂住了手机话筒，道。 图慎思的手指很快落了回来，原本冰凉的指尖已经染上了发烫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在南初的肩颈上游走。 南初笑起来，她向后靠了靠，轻声道：“使点劲，刚才没吃饱吗？” 第36章 刚才没吃饱吗？ 刚才, 图慎思吃得可好了。 谁听到这种话会服气啊，图慎思只是不敢碰，又不是真的没力气碰。 南初的话音刚落，她就立马使了劲, 指尖掐住了肌肉的缝隙向上猛力一提, 南初立刻发出了一声闷哼。 搭在耳边的手机干脆放下了, 通话页面还亮着, 南初开口的时候，嗓子有些哑，她道：“我先看数据，待会回你。” 然后，电话便被挂断了。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都是数据, 可南初没看。 她闭上了眼, 开始专心致志地享受图慎思落在她身上的力道，轻轻重重，揉揉捏捏，甚至还上了手肘, 精准地按压在南初酸痛的地方，让南初因为忍耐，而皱起眉头。 “跟谁学的？”确定限定版按摩师小兔子不会因为她一两句话就跳走以后, 南初放心地同她聊起了天, “手法还不错。” “画师必备技能。”图慎思道, 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骄傲，“那个时候练画，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没几个人肩颈不疼的。我和画室的同学就互相帮助，你帮我按按, 我帮你按按，会舒服很多。” “让人羡慕。”南初道。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呢？”图慎思的掌心包住了南初的肩膀，使劲往里推了一下，“南初姐姐不舒服的话，去医院或者去一些店里，会有很专业的推拿。” 南初唇瓣动了动，带着笑意道：“羡慕你的同学。” 图慎思不说话了，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瞬。 但很快，她更加认真地为南初服务起来，捏完了肩膀手指顺着脖颈向上，来到了后枕区，南初的长发覆盖了她的手背，冰凉顺滑，南初的皮肤在她的指腹之下，像温热的绸缎。 南初缓缓呼出一口气，轻溢出声。 图慎思的脸火烧一般地热起来，她的手指又往下，一路来到了南初的肩胛。南初的背很瘦，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骨头的形状在手指的按压下清晰可见，像完美的，隐藏在皮肉之下的翅膀。 作为画手，图慎思一直在学习人体结构。她买的教科书，将人拆分开来，骨头，肌肉，关节，每一处都细细地讲解，什么形态图慎思都有过练习。 她可以默画出人的内部，外部，人的跑，跳，人的快乐，悲伤。她已经熟知了这一切。 但当她的指尖来到南初的身上，她还是生出了好奇。 好奇再往上，往下，会是什么样子。 好奇南初动起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肌肉会是什么样的走向，皮肤会有什么样的伸展和皱褶。 图慎思的呼吸发紧，她甚至不得不屏住了呼吸。 她变成了一个燃烧的大火炉，出气就会喷出滚烫的烟，张嘴就会冒出赤红的火。 她心里的想象越多，便越发地对现实感觉到惊惧。她怕发生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会生成无法挽回的意外。 而南初，正好又舒适地低哼了一声。她对图慎思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动作回报以最正向的反馈，她完全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她给了图慎思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的信任。 这简直就是加在火炉上的催化剂。 图慎思终于承受不住，指尖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猛地向后跳去。 “结……结束了……”她慌慌张张地补了一句解释。 “嗯？”南初有些疑惑，她转身去看她，眼睛甫一睁，一眨，图慎思已经背过了身去，上一秒还落在南初背上的手指，这会毫无章法地抠着墙皮。 南初很不满足。 她觉得还远远没有到要结束的时候，也不是说她非要图慎思给她按摩很久很久，但她需要这件事再发展发展。 毕竟，这是非常难得的，图慎思主动靠近她的时候。 南初起身，将椅子向后拉了拉。 沟通是需要技巧的，她并不反驳图慎思的观点，她顺着她的意对她进行夸赞：“你真的很厉害，我感觉肩背舒服了很多。” 图慎思点点头，小小声的三个字：“那就好。” 南初的胳膊搭在椅背上，皱紧了眉头，掌心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肩上舒服了，就感觉头上更不舒服了。” 图慎思稍稍地侧了侧脸：“啊？” “头疼。”南初道，表情苦苦的，“整个额头都疼。” “很严重吗？”图慎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她的脸还红着，人还烧着，步子却已经往南初跟前而来了，“是怎么个疼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南初神色坦然地装可怜：“工作太久了就这样啊，感觉太阳穴那里有两根筋，一抽一跳的。” 图慎思站到了她面前，不等南初再说，指尖已经搭上了南初的额头，滚烫的，柔软的指尖，顺着南初的眉骨平滑地下落，到了太阳穴的位置，轻轻地按压：“这里吗？” “嗯。”南初从嗓子里哼出一个音。 她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图慎思，不会再闭眼了。 一个人在背面，和她在正面对你施加动作，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别。 方才南初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肌体上，她享受图慎思的动作带来的舒适，忽略了图慎思这个，更让她感觉愉悦的人。 现在，图慎思就在她的面前，她站着，微微地弯着腰，她倾身的动作完全是为了更贴近于她，她的目光落在南初的视线之上，她专注地凝视她，却忽略了她对她的窥探。 南初的视线陷入一片明黄色的太阳里，图慎思的裙子在锁骨处有一根长长的系带，打成蝴蝶结的样式，随着图慎思的动作，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南初在那根系带之下看到粉色的皮肤，看到骨骼微微的凹陷，南初生发出了让自己觉得羞耻的想法，她很想去拉开那根系带，她看到了自己内心的卑劣。 图慎思又靠得离她更近了一些，独属于她的暖暖的甜香味，密不透风地钻进南初的鼻腔里，进入她的肺中，融进她的血液里。 图慎思的腿，蹭到了南初的膝盖。南初的视线下落，看到空荡荡晃着的裙摆，腰间没有任何收勒，正适合用手臂去圈量。 南初的卑劣还在往更深处发展，她的脑袋里已经有了那样的画面，也已经冒出了那样的言语，她看到一个邪恶的自己，恶魔一般，揽住了图慎思的腰，将她拉入怀里。 她让她坐在她的腿上，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她会施加力气让她踏踏实实地陷下去，她让她如此贴近她，然后还要继续奴役她。 “就这样按。” 到时候，她一定会这么说。 南初的喉咙微动，身体里有藤蔓在生长，从下而上。 而图慎思毫无察觉，她就像一只最最纯真无邪的兔子，尽心尽力地为南初放松着经络，还要再倾身一点询问她：“这里可以吗？头上不能乱按，我有些担心……” 南初真想说，你怎样都可以。 你放肆你的行为，对我来说，不过是落入火海的一滴水。 杯水车薪。 “好了，可以了。”这次换南初制止了所有的行动。 说着如此违心的话，南初甚至不敢再去看图慎思的眼睛，她挥手挡开了图慎思的胳膊，身体侧转，盯着电脑屏幕：“辛苦了，我好多了，得继续工作了。” “哦哦，好。”图慎思立刻退到了一边。 “不要待在这里了，一整天了，应该累了。”南初抬手指了下卧室的方向，“去床上……或者沙发上躺一会儿。” “啊，我不用……”图慎思试图拒绝。 “快去。”南初冒出冷酷的两个字，不容拒绝的命令。 图慎思立马拿了自己的手机就跑，跑到半截还返回身，去玄关处把自己的背包抱在了怀里。 “噔噔噔”的脚步声进了套间的卧房，南初再看不到图慎思的身影。 她像结束了一场拉力赛一般，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没有立即开始工作，垂眸发了好一会儿呆。 屋子里很安静，这之后，只有南初偶尔打电话或者敲键盘的声音。 图慎思像消失了一样，悄无声息，南初偶尔会生出冲动想去看一眼她，就像看一只刚到了陌生坏境的胆小的动物。但图慎思到底不是动物，南初的理智堪堪地将自己拉回来，拉到工作上。 九点，九点半，十点，十一点。 墙上的□□状的钟表渐渐指向深夜，南初的工作不停止，图慎思就像她承诺的那样，一直等着。 这等待，简直是对时间的浪费。 但这等待，又给时间划上了特别的意义，南初觉得，她大概会永远记得，这一个特殊的加班的夜晚。 十一点半，南初不再拖延。 她从桌前站起身，拉开椅子，朝套间里走去。 一跨进门，就是让人心神晃动的画面，图慎思并没有像南初指挥的那样，躺到床上或者沙发上去，她趴在沙发上，手肘支撑着身体，小腿翘起，慢悠悠地晃着脚。 还是在画画，但动作很轻盈， 巨大的向日葵裙摆产生了无数的波浪和皱褶，在腿弯处向下垂去，直挨到地面上。 旁边的斗柜上有一瓶花，南初住进这间房的时候从没特别留意过，但现在，她看见了这瓶花，和明亮的图慎思一个颜色，温柔且灿烂地组成了一副仿若童话中的画面。 南初突然觉得自己理解了图慎思为什么那么喜欢画画，为什么随时都想要画画。 出现在你生命中，那些特殊的，美好的瞬间，存在记忆里怕会遗忘，用相机只能拍下一些客观的实体，而你想要留住的，是完全主观的，旺盛的，直击你的灵魂的情绪。 比如，现在，此刻，南初就是那么强烈地认为，她看到的图慎思，是个温暖的、可爱的、全世界独一无二漂亮的，撩人心弦的，天使。 长着兔耳朵的天使。 南初大跨步走进去，她拿过了衣架上挂着的自己宽大的外套，来到图慎思跟前，一抬手扔了上去。 图慎思吓得身子颤抖，惶惶然地转头去看，南初已经弯腰把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图慎思的系带裙子向一侧滑落，露出又白又嫩的一截肩膀。她自己的那件薄薄的白色蕾丝罩衫完全不起作用，什么都挡不住，还隐隐绰绰地透着身体的轮廓。 南初将外套提起，紧紧实实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而后面无表情地下命令：“抬手。” 图慎思乖乖地抬，南初不顾她的罩衫团成一堆，将图慎思的胳膊塞进外套里。 塞完左手塞右手，塞完右手拉住了外套的对襟系扣子。 图慎思的脸色一片潮红，水汪汪的眼睛来回晃悠，唇瓣碰了几次才发出声：“南初姐姐……我不冷……” “没说你冷，”南初扣完了最后一颗扣子，无情转身，“防狼的。” 图慎思：“啊？” 南初已经出了卧室：“走，送你回家。” 第37章 图慎思一路小跑着跟着, 直到出了酒店大门，南初才慢下了脚步。 夜晚的海风吹着是有些凉，给图慎思套个外套倒也没错，南初在心里如此安慰着自己, 脚下顿了顿, 让图慎思走在了她旁边。 一件普通廓形的外套, 在图慎思身上却很显大, 袖子晃荡着，腰身晃荡着，被海风一吹，外套下的裙摆翻飞着，打到了南初的腿上。 南初感受到那柔软的裙摆, 就像感受到了图慎思的皮肤,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一旦开始想，就停不下来。你越不想让自己往那方面想，你的脑袋便越是叛逆。 南初不要图慎思真变成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所以回去的路上，她一星半点奇怪的话都没说。对图慎思隐私的探索也按了暂停键。 她聊的，净是些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就好像, 真的当得起图慎思叫她的那声“姐姐”。 酒店到民宿的路并不长, 两个清醒的成年人走着, 比那天晚上，南初背着一只喝醉了的兔子，快得多。 待看得到民宿门口淡黄色的灯光, 南初停住了脚步，道：“快回去吧。” 图慎思站在她的身侧, 没有动，她抬头望向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说。”南初垂眸对上她的视线。 图慎思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点亮晶晶的光，她道：“南初姐姐回去也……危险，我送你回去……” 南初被她逗笑了，道：“送来送去送到天亮吗？” 图慎思指指民宿屋内：“媛媛肯定已经回来了，我进去喊媛媛，我们两个一起送你，然后我再和媛媛一起回来，这样大家就都不会落单了。” 南初笑出了声，屈指在图慎思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是个聪明的脑袋瓜。” “不过……”南初蹙了蹙眉，“我很累了，没有精力再去应付别的人了，让我自己回去对我来说更放松。你放心，我到酒店会给你发消息的。” 图慎思的眉头也蹙了起来，此刻她眼睛里透露出的神情十分清晰，她在心疼南初，甚至还有些懊恼。县猪腐 南初触到她这目光，就仿佛已经触到了图慎思放到她颈后的手指。 让人宽慰又舒适。 “好啦，你要是实在担心。”南初用了个以前她只听说过，从来没试过的方式，“我们开微信实时地址，你可以在地图上看着我慢慢走回去。” “啊，好。”图慎思非常喜欢这个提议，立马答应了。 南初看着她那殷切的模样，没管住自己的嘴：“要还不够，可以和我打着电话。” “不，不用了。”图慎思这次却十分坚决地拒绝了，并立马给了解释，“南初姐姐很累了，我不能再打扰你了。” 她低头从包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实时地址。操作很快，生怕耽搁再多一秒的模样。 之前，遇到这种场景，南初会怀疑图慎思不待见她，想立马送她离开。但现在，南初对这件事有了点信心，她开始相信图慎思嘴里那些听起来好像是“客套的借口”的想法。 图慎思很怕打扰到她。 图慎思此刻甚至在怀疑自己陪了南初一晚上，就是在打扰她。 “这对我不是打扰。”南初十分明确地给出回复，不想容忍这种误会的存在。 她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图慎思的肩膀：“你对我不是打扰。” 图慎思怔住，独属于小兔子的呆愣。 等她惶惶然地抬眼去看南初了，南初才继续保证道：“这对我来说是很开心的事情，你愿意陪我，你陪了我一晚上，让我的工作都变得不那么痛苦了。” 南初笑了笑：“要不是你在美矢干的好好的，我就把你挖过来真当我的贴身小助理。” 图慎思这下子称得上惊颤了，她瞪大了眼睛，睫毛像个小刷子一样，忽闪忽闪。 南初也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接通了和图慎思的实时定位显示，她道：“今天辛苦了，你也很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昂。”图慎思呆呆地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兔子不吓就不跑，南初抬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把：“目标房间，520325，冲！” 图慎思跳着跑掉了。 南初望着她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等人冲进了房子，实在是看不见了，南初这才转了身，向回走去。 微信地址上，图慎思停留在了一个点，一动不动。 半分钟后，南初的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来自“兔子不说话”的语音通话请求。 南初的心脏轻轻跳动，她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按了接听。 手机扣在了耳边，图慎思的声音小小地响起：“喂，南初姐姐……” “嗯。”南初温柔地应她。 “我，我想了想……我还是打电话比较好。”图慎思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听起来嘟嘟囔囔的，传到南初耳朵里，就像是一块又黏又软的糖，“打电话，我比较放心。” “好。”南初对此毫无意见。 “但你不用理我，不用非跟我说话，”图慎思又立马补充道，“你走你的路，想你的事，我听得见你那边声音就行了，空，空气的声音……” 南初笑起来，无声地笑。 她真想告诉她，我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你。 如果你真要听我这边的空气，大概会听到火星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爆破，会听到海里独自翻涌的暖流，会听到我的心跳，在风中，沉重又清晰。 你根本不知道，在你不曾注意甚至无法想象的角落里，我这个虚伪又愚蠢的人，曾对你抱有过怎样的猜测、编排、构陷和……肮脏的幻想。 明知这不对也不该，但就是放任着自己，贴近你，纠缠你，享受你。 “好。”南初道，她的喉咙干哑，像从沙砾上划过，“那你就听着。” 海风一阵又一阵，电话里没有了说话声，只剩下了呼吸，短而促，长而缓，交叠在一起，如海浪般，起起伏伏。 每个人的心里发生着什么，只有天知道。 反正李媛媛不知道，李媛媛什么都不知道。自从南初给她回了消息让她自己一个人玩儿，她就同时失去了南初和图慎思的消息，这两人像一块儿失踪了一样，再没动静。 李媛媛一个人吃晚饭，一个人看演出，中途还结识了个当地的漂亮小姐姐，待到时间实在是晚了，不得不回去了，李媛媛还给图慎思发了条消息，问她现在怎么样。 图慎思压根就没回她。 李媛媛独自回到了民宿，有些怅然。 但转念一想，图慎思这会是和南初在一起，忙得都没空理她，她又呵呵地乐了起来。 洗漱完，她躺在床上和群里的姐妹聊天，又好好地磕了一通。 终于，在时间接近午夜之时，图慎思回来了，跑回来的。 她的脸颊通红，着急忙慌又羞又臊的样子，实在是让李媛媛好奇，也实在是让李媛媛兴奋。 李媛媛赶忙问她：“怎么了怎么了？你和南总做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图慎思摇头，摇完头又点头，头发有些散乱，身上还披着一件明显不是她风格的衣服。 李媛媛盯着那件衣服：“vocal！这是南总的衣服吗？” 图慎思抿着嘴唇不说话了，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红了一个度，李媛媛看得叹为观止。 李媛媛还想再问，她能提问三天三夜。 但图慎思突然冲她抬了抬手，说：“嘘，我要打电话了。” 李媛媛：“啊？给谁打电话？” 图慎思不言语，她找了个角落，蹲下身，把自己缩得跟坨蘑菇一样，然后埋着脑袋拨通了电话。 “喂，南初姐姐……” 一下子，李媛媛所有的问题似乎都有了答案，就写在面前的黑板上，等着她去探寻。 李媛媛捂紧了自己的嘴，把身子努力超前顾涌着，她伸长脖子，听图慎思打电话。 这通电话，没有几句话。 但句句都是难点重点，句句都值得反复品味，李媛媛的脑袋里已经有了不下十种解题方式，当图慎思沉默下来，并且沉默了很久很久，就那样无声地听着手机那头的响动，陪着手机那头的人时，李媛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她被这纯爱震撼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房间里为了这纯爱，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响动。 李媛媛真想问问图慎思，Bunny你脚麻不麻，你嗓子干不干，你脸那么红，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是不是该吃点过敏药？ 终于，通话到了尽头。 图慎思猛地抬起了头，脸上现出又痴又傻的笑容，然后就这样笑着，声音甜得跟蜜一样地道：“那，南初姐姐，早点休息，晚安~” 李媛媛真想学学她那说话的语气啊，晚~安~~，晚~~~~安~~~~~ 电话挂断了。 挂断了图慎思也不吱声，也不动，还在那里蹲着，双手抱着手机，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的空气，身子缓慢地，前、后，前、后地摇。 李媛媛：“……” 李媛媛忍不住了，她下了床趿着拖鞋来到图慎思面前，她也蹲下了身，盯着图慎思：“Bunny，你结束了吗？” “啊？”图慎思愣愣地看她。 李媛媛指她手里的手机：“你结束了吗，和你的南初姐姐，电话，打完了吗？今天晚上还要联系吗？” 图慎思眼睛里水汪汪的，眼波也随之晃荡：“不了……吧……” “那快说说，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到了什么阶段？”李媛媛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 “什么……阶段……”图慎思还是那个神思恍惚的样子，听到李媛媛的提问，更恍惚了，“什么什么阶段……” “就，关系进展啊！”李媛媛快急死了，“今天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负荆请罪的贴身小女仆吗？现在呢现在呢，这电话不是小女仆该有的语气吧，这一听你们之间就有大秘密呀！大秘密！” 图慎思笑起来，她的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她凑近李媛媛，道：“还真有一个秘密。” “啊？啊？”李媛媛想尖叫了，“快告诉我快告诉我，我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听到这个秘密！” 图慎思看着她，突然皱起了眉头：“你，还真不方便知道。” 李媛媛发癫：“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就不该知道了，我难道不是你们进步路上最强有力的助手吗！” 图慎思：“你……和我是同事。” 李媛媛：“不是了不是了！现在立马就不是了！我立刻辞职！我给Linda递辞呈！……诶？不对，我再半个月实习也就结束了啊，我马上就不是你的同事了。” 图慎思瞪大了眼睛：“是哦！” 她看着李媛媛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同，终于从对待虚空转换成了对着一个具体的人。她歪着脑袋想了又想，终于像放弃抵抗一般道：“那我告诉你，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 “我对天发誓！”李媛媛立马竖起了手指，“我要是保不住秘密，我磕的cp全部be！” 图慎思：“……”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李媛媛：“你信我！这对我是很重要的事情！” 图慎思眯着眼睛：“嗯……那好吧。” 她凑到李媛媛的耳朵跟前，道：“南初姐姐挖我墙角呢。” 李媛媛：“……” 图慎思喜不自胜，满脸满眼都是骄傲，她又强调着重复了一遍：“她想把我从美矢挖走，给她去当助理呢。” 李媛媛：“…………” “嘿嘿，”图慎思垂眸，手指在地毯上一转一转地画着圈圈，“这说明我今天服务得很到位，南初姐姐超级认可我的工作能力。好高兴呀！” 第38章 图慎思倒是高兴了, 李媛媛快疯了。 她再不指望图慎思能主动说出点什么她想听的话，她干脆就直接问了。 问很具体的问题，你们晚饭吃的什么，吃了以后干了什么, 你既然做了这件事, 那南总她有什么反应。 这次倒是顺利进行下去了, 图慎思的眼睛亮晶晶的, 说几句就要把脑袋埋下去缓一缓，虽然自己的情绪已经丰盛到快要溢出来了，但说出口的话却很是理智有条理，干巴巴的，也不多加修饰, 就像是在做工作汇报一样。 李媛媛只能从这工作汇报的缝隙里自己扣糖吃。 终于, 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了。 图慎思支起身子，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瘫着继续发自己的呆了。李媛媛回味了半晌，觉得目前一切发展良好, 但就是有一个重要事项，被图慎思忽略了。 “你们明天什么时候见面？”李媛媛问。 “啊？”图慎思的视线飘过来，那呆滞的样子, 显然是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 “什么时候见面啊, 我的大傻子室友。”李媛媛愁得头秃, “咱们要可持续发展啊，不能见了今天没明天，你那小女仆的服务期限, 一天就终止了吗？” “啊。”图慎思支楞起来了，她挺直了背, 目光炯炯有神，“是啊，不能一天就终止了。南初姐姐的时间比我的时间重要的多，所以她浪费在我身上的时间，我得加倍补偿回去。” 李媛媛：“……” 虽然思路很偏，但结果好歹是正轨。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李媛媛：“那……既然没约，这会赶紧问一声？” “十二点了。”图慎思看了眼手机，“太晚了，南初姐姐该睡了吧。” 李媛媛又凑到了她跟前去：“她什么时候睡是她的事，你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是你的事。你们结束得本来就晚，她这会最多也就洗了个澡刚出来，她要是看手机，那就真真切切感受到你的关心。她要是睡了不看手机，明天一早看见了消息也好安排事情呀？” 真是好口才，好思路，图慎思被她说服了。 “那我发……”图慎思抱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犹豫来犹豫去，磨磨唧唧快一分钟，终于把消息发了出去。 “你发的啥？”李媛媛伸着脑袋瞅。 图慎思下意识地把手机抱在怀里不给看，但下一瞬又意识到这本来就是李媛媛出的好主意，用了别人的主意还不给别人汇报结果，实在是不对。 于是手机又拿出来了，屏幕划上去给李媛媛看刚才发的那条消息。 李媛媛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南初姐姐，明天还需要助理服务吗？您的小女仆，随时在线。” “vocal！”李媛媛一拍大腿，大喊了起来，“靠靠靠靠靠……” 图慎思惊慌：“啊？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你哪里不对啊，你可太对了！”李媛媛双手捧住了图慎思的脸，“我没想到，你呆是呆，关键时刻这么得劲呢！” 图慎思向后退着把自己的脑袋从李媛媛手里解放了出来：“我只是……就事论事……” 李媛媛：“好啊，就事论事好啊，就事论事好啊。” 李媛媛激动地盯着手机：“让我们看看你的南初姐姐，什么时候回你消息……” 话音刚落，图慎思的手机“嗡”地一声便亮了。 李媛媛：“啊来了来了！！！我就说嘛！她现在怎么可能睡得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图慎思的脸红成一片，小心翼翼地点开，李媛媛凑过去，继续念消息：“请问我的小女仆，你准备了什么类型的服务？” “啊啊啊啊啊——”李媛媛又喊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你们真是，好不害臊啊啊啊啊啊！！！我是多余的，我多余操这些心，图慎思你刚才肯定有好多东西没告诉我，好多重要的东西！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我明白了，我只是你们女仆play中的一环……不对，我都没环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嘿嘿嘿……” “你也太夸张了……”图慎思小声嘟囔，“南初姐姐她不是那个意思……” 李媛媛：“不是不是，对对对，你回消息就行，回回回。” 图慎思：“你觉得我怎么回复比较好？” 李媛媛疯狂摆手：“不不不这个不能问我，这个现在，你是大师，你是大师。” 图慎思蹙着眉头歪着脑袋想了会，抱着手机开始哒哒地敲。 这次李媛媛就在旁边看着，看得很清晰。 兔子不说话：【只要您需要的都可以，吃饭，休闲，旅行，我还有两天假期，我会竭诚为您服务。】 李媛媛：“啧。” 李媛媛：“怎么就只有两天了？” 图慎思：“两天就得回去了呀，我们的机票都买了。” 李媛媛：“回去了到时候也和南总一个城市啊，完了你们可以另找时间续约嘛。” 图慎思：“那我得先从美矢离职。” 李媛媛：“哎呦别操心你那正经工作的事了，咱们说的是私事，私事，你和南总的约定。” “我和南总的约定……”图慎思沉默了，良久，她垂下了眼睫，道，“在这里开始的事就在这里结束吧，我们没有约定什么别的东西……” 李媛媛也沉默了。 图慎思的手机再度亮起来，来自南初的新消息： 【明天上午好好休息，下午过来，陪我去海岛。】 【打乱了你的旅行计划很不好意思，所以接下来行程的所有费用，会由我承担。】 【另，过来了直接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上来敲门。有什么变动随时联系我。】 李媛媛：“我靠，海岛。” 图慎思有些迷茫：“什么海岛？” 李媛媛记性可好：“你喝醉那晚，我和南总随便聊天来着，我给她发了些我收藏的旅游攻略，她说那个迷雾海岛很漂亮。她想过去看看？” 图慎思：“或者是有工作？” 李媛媛：“什么工作要到那小海岛上去啊，那里都没完全发展起来，只有一个小村庄和一个改成实景密室的旧古堡。” 图慎思：“南初姐姐是来出差的，说不定是合作方来邀请她去玩的。” 李媛媛：“你为什么总是要给南总找点光明正大的借口呢？南总她也是个人呀，人都有七情六欲，人都爱玩儿的。” “不是的……”图慎思很坚持自己的想法，“南初姐姐她做事很有条理的，她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李媛媛奇奇怪怪地望着她：“和你一块出去玩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图慎思：“可能会感觉放松吧，但的确没有意义。” 李媛媛又一次沉默了。 图慎思抱着手机给南初回了条：【好的，明天见~】 然后郑重其事地对李媛媛道：“我知道南总这种人很容易让人产生很多幻想，但想一想就行了，现实毕竟不是童话故事。我们要理智地去看待同南总的接触，我和南总本质上来说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她所追求的人生蓝图是很广阔的，是我这种人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到达的高度。” 李媛媛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想要劝劝图慎思，或许不是这样的。但一旦代入了图慎思的这种视角，她甚至没办法去说服自己。 抛去那些很自我的感受，推论，实际上，南初又说过什么话，给过什么明确的承诺吗？ 李媛媛仔细回想自己今天早上同南初的对话，惊异地发现，南初只是用一些表情动作就让她自说自话地掏出了很多信息，而南初承认的，不过是她认识图慎思，有一定的感情，想要解除误会而已。 甚至，到最后，南初只是说了句“这是我们的秘密”，就让李媛媛心甘情愿喜出望外地成为了她的盟友和卧底。 李媛媛瞪着眼睛，简直无法相信。 她感觉自己被利用了，甚至被玩弄了。南初一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看清楚了她内心的想法，她这种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在南初眼里简直就是毫无攻击力的小傻瓜。 李媛媛瞪着眼睛，又转头去看图慎思。 图慎思这种刚毕业工作没多久、心思单纯善良、白白软软的小姑娘，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小傻瓜啊！！！ 把她卖了还替人数钱的那种。 李媛媛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她扒住了图慎思的胳膊，问她：“你认识南总的时候多大？” 图慎思眼里汪着柔柔软软的水光，道：“刚过十八岁生日不久。” “我的老天鹅啊。” 李媛媛简直难以想象，那个刚刚十九岁的图慎思，是怎样的傻瓜加倍。是怎样的被南初哄着扒光吃净，连骨头渣滓都不剩。 看，直到现在，图慎思还傻乎乎的全心全意为人家服务着呢。一丁点儿的回报都不求。 “那要不咱明天不去了？”李媛媛倒戈了，“那岛上人烟稀少的，看着让人害怕。” “会比较危险吗？”图慎思拧紧了眉头，道，“那我陪着还是会好一些的。” 李媛媛：“得，完。” 很快，在图慎思的消息回复过去之后，李媛媛也接到了来自南初的信息。 南初邀请她一块上岛去玩，也承诺了费用由她来负担。 哪有这种好事，李媛媛想，又是和大美女一块玩，又是大美女掏钱。 【我就不去了。】李媛媛快速打字回过去，【我有自己的计划，南总你们玩得愉快呀。】 【好的。】南初很快回了过来，一点儿都没多劝。 “啧。”李媛媛拿着手机来回摇头，她是真的摸不清南初的心思，现在总觉得自己干什么，做什么选择，都是中了南初的计一样。 “早点睡吧。”李媛媛对自己说。 “你明天……小心一些啊。”李媛媛又忍不住对图慎思说。 图慎思把这话听进去了，她也觉得该小心。 小心除了“南初姐姐”以外所有的人事物。 接下来的时间，她把南初的外套脱下来，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然后开始卸妆洗漱，洗漱完成之后在网上查询关于迷雾海岛所有的攻略和信息，将有用的统一收集在专属文件里做上标记。 她重新规整了行李，缺少的物品列了清单，准备明天一早起床去买。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逼近两点了，为了明天能保持良好的体力，图慎思不敢再耽搁，赶紧上床睡觉。 南初的外套就在她枕头边上，有淡淡的，陌生又熟悉的香味。 图慎思闭上眼睛时，这香味就幻化成了一个具体的形象，绕在她的鼻息里，皮肤上，侵袭进她的脑海里，把所有的空间都霸占。 图慎思不可抑制地想起，南初说，你用的什么香水？ 好闻，你，很好闻。 “唔……”图慎思嘤咛一声，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她的身体变得滚烫，她在脑袋里给自己明天的行程又加了一项注意事项。 不要再用香水了，不要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要再别人一靠近，一说话，就止不住地幻想，忍不住地招摇。 危险，太危险了。 第39章 第二天, 图慎思早早地起床，又是一通收拾。 在李媛媛还在迷迷糊糊的梦里时，她已经出门采购了一通，带了些早饭回来。 李媛媛迷蒙着双眼吃着热腾腾的食物, 感慨道：“有个小女仆就是好啊。” 图慎思不应她的话, 垂眸忙活着, 李媛媛偏着脑袋瞅：“来的时候箱子里都没塞这么多东西吧？” 图慎思：“来的时候时间急。” 李媛媛：“南总昨晚才通知你的, 更急。” 图慎思：“岛上环境复杂，店又少。” 李媛媛：“是啊，特别符合侦探小说里密室杀人的情境。” 图慎思顿了顿：“对啊，晚上万一电出问题很吓人，我应该买两个备用手电筒, 或者, 再加一些蜡烛？” 李媛媛放弃了，她原本也没指望一两句话就能把图慎思劝住。 她心里也并不想把图慎思劝住，她觉得海岛之旅对于这两人来说，是必要的。 如果南初是真心, 那她们就喜闻乐见地更进一步。如果南初就只是心机深沉地逗兔子玩玩，那真实的目的也会暴露得明显一些。 李媛媛撑着脑袋，看着那个又傻又快乐的Bunny, 皱着眉头想, 故事的主角总归是要冒险的。 大冒险才有可能挖掘出大宝藏。 “今晚住一晚, 明天回来？”李媛媛问。 “嗯咯。”图慎思道，“目前看是这样的。” 李媛媛：“明晚的飞机你可别忘了啊，大半夜的航班我可不想一个人去机场。” 图慎思郑重点头：“不会的, 我们会一起的。” 李媛媛翻了个身，继续补觉去了。 图慎思窸窸窣窣地倒腾, 终于在十点多的时候出了门。 她拉着行李箱咕噜咕噜地走在路上，今天穿的是一身轻便防晒的长袖长裤套装，淡青的颜色，宽松舒适的版型。 没化妆，头发全部梳上去扎了个蓬松的丸子头，露出来的额头和脖颈白白嫩嫩的，被绿意包裹着，像棵脆生生的小葱。 她来到了酒店楼下，这次没在大厅干等着，按照南初的指示，先给她发消息说我来了，然后自己乖乖地上了电梯，按了三楼。 电梯门打开，图慎思刚刚侧身准备拉出行李，就有人影到了她身边，一手帮她挡住了门，另一只手触到她的手背，抢走了她的行李。 昨晚一整晚一直萦绕在她鼻息的香味，包围了她，让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跳也加速了起来。 图慎思没来得及抬眼去看，嘴巴里就忙不迭地道：“我自己可以，我可以的，南初姐姐。” 南初将行李拉了出来，又在人背上轻轻拍了一把，将人也赶了出来：“箱子挺重，装了不少东西啊。” 图慎思十分地不好意思，脸从这一刻就开始变红：“所以说我提嘛。” 南初推着行李箱往前走：“你应该提前给我发消息。” 图慎思慌张地看了她一眼：“南初姐姐，打扰到你工作了吗？” “不是。”南初哭笑不得，她抬手在图慎思的脑袋上揉了揉，“你不要老觉得会打扰我，我都说了，不打扰。” 图慎思怔怔的，南初看一眼那白生生的小脸蛋，朝她斜了斜身子道：“你早说我就可以去接你了。” “啊……”图慎思感叹一声，觉得这逻辑很不对。 两人来到了房门前，南初刷卡进门，放置好行李，又弯腰帮图慎思拿了拖鞋。 图慎思立在玄关处，运动鞋里的脚趾轻轻抠地，她身体的热度冒上来，说话的嗓音也就变得黏黏糊糊的：“南初姐姐，这样不对，应该是我为你服务，不是你……为我……” 南初直起身笑她：“就这么爱为我服务啊？” 图慎思抿着嘴，不回答，不回答就是默认，这种默认就是小火苗，一个劲地从胸口向上窜，把她的耳朵也染红了。 “我们现在干什么。”图慎思低头，慌张换鞋。 “和昨晚一样。”南初不再为难她，自己先走了进去，“我继续工作，你帮我准备午餐。我们吃完中午饭就出发去迷雾岛。” “嗯好！”这次图慎思应得很响亮。 今天的她已经比昨天有经验多了，今天的她也比昨天熟悉这个环境多了。 图慎思进了屋就开始收拾，途中还跑出去一趟，买了度假村里最好吃的一家店的餐，都不用外卖员，她自己的速度更快，滴溜溜地出去，滴溜溜地回来，菜还都是烫手的。 伺候着南初吃，伺候着南初喝，南初要拿东西她立马跳起来，跟个小兔子一样弹射出去，南初一吭声她就立马望过去，生怕忽略了南初任何一点需求。 南初在这种氛围里工作，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忙完，终于到了自由的时间。 南初打开衣柜，考虑要拿什么衣服，图慎思嘴巴里的话递得可快了：“岛上昼夜温差大，需要带外套和长裤保暖。昨晚南初姐姐借我穿的外套就合适，我已经放在我的行李箱了，您带条长裤就行。岛上风景很好，想要拍照的话建议带长裙，帽子我这里有，很出片。” 南初偏过脑袋看她，图慎思垂着视线，话说得利落又骄傲：“驱蚊喷雾，防晒霜，伞，创可贴，口香糖，湿巾等日常用品我都已经备好了，南初姐姐你不用操心。” 南初转过了整个身子，望着她。 图慎思双手垂在身前交握着，是个完美的小女仆：“出酒店我们乘出租到码头，轮渡四十分钟一班，可以提前在网上预定。待会我们上了车走过淮南路，我订最近的那趟，时间就刚好。” 南初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定定地望着图慎思，看她此刻淡淡的眉毛，一眨一眨的睫毛，还有色泽粉嫩一开一合的唇。 “看来我什么都不用想了？”她问图慎思。 “嗯，路上的一切南初姐姐都不用操心。”图慎思十分有信心，“我都会安排好的。您可以专心处理自己的事。” 南初：“自己的事？” 图慎思：“您去岛上要见的人，要处理的工作。” 南初的神色沉下去，她抿了抿唇，没有去反驳图慎思的话，反而顺着她的意思道：“好，我专心处理自己的事。” “嗯！”图慎思终于抬了眼，她颤悠悠地对上了南初的视线，道，“那我们，出发吧！” “开心吗？”南初问。 图慎思转过了身，去拿东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地道：“去没去过的地方，开心的。” 两人出了门，图慎思做到了自己所承诺的，让南初什么都不用想。 车是她打的，和司机沟通也是她做的。南初陷在座椅里，偏头看着图慎思，大脑里一片空荡荡。 她没有要去岛上见的人，她提前处理了很多工作腾出这时间，她甚至没有想要去欣赏的风景，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图慎思身上。 她看图慎思的发丝，看图慎思的鼻尖，看她脸颊被光掠过时毛茸茸的质感。她听图慎思说话，跳跃的欢快的声音，突然降低下去害羞的语调，嘟嘟囔囔的低声咕噜…… 她满脑袋里想着图慎思，又没有想太多的图慎思。 她已经有些厌倦那些理智的分析和揣测，她陷入一种困顿又舒适的情绪里，她快要不想去解那道题了。 车子一路从阳光里穿过，让人昏昏欲睡。 待到了码头，太阳洒在青蓝色的水湾里，粼粼的波光晃动跳跃着，更是让人倦怠。 南初坐在长椅上等船，图慎思在她身边，兔子一样跳来跳去，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旁边正烤着的生蚝，一会儿奔到水边眺望船有没有来，一会儿又奔回来，将阳伞遮在她的头顶上。 当轮渡终于到了，南初起身，图慎思甚至扶了她一把。 “把我当老佛爷呢？”南初笑着问她。 “感觉姐姐你困了。”图慎思倒是敏锐。 “是有一点儿，晃悠悠的。”南初踩上踏板。 图慎思警觉：“姐姐你不会晕船吧？” “嗯？”南初并不觉得自己会晕船，以前大船小船她都坐过，浪大浪小都经历过，从来没晕过船。 但是现在，她看着图慎思那一脸关切的模样，看她那在阳光下亮晶晶的眼睛，觉得，自己该晕还是要晕的。 像喝了点酒，晕一晕很合理。 “或许吧。”她道，“谁知道呢？” 图慎思立马低头在自己随身背着的包包里摸：“姐姐别怕，我带了药，你现在就吃，见效很快的。” “我不吃。”南初很是任性。 图慎思愣愣地抬头看她，南初拉着行李往前走：“谁爱吃药呢。” 图慎思赶忙跟在了她身后。 南初的个子高，人也瘦，细长的身形上了船，随着波浪一晃悠，好像随时会倒的样子。 图慎思一只手拉着行李，腾出另一只手专门圈在她的身后，虚虚的，隔着几厘米的距离。 她不敢直接上手去碰，而视线没办法，总要紧密地落在那身体之上。 南初腿长腰细，衬衫下摆在腰侧打了个结，行动间，会有一截皮肤不经意地露出来。 白皙的，光滑紧致的皮肤，像一道从缝隙里透出的光，晃在图慎思的视线里。 图慎思脚下一个踉跄，觉得自己好像也要晕船了。 两人终于坐下，图慎思安排好行李，剩下的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南初身上。 观察她的表情，观察她的状态，观察风浪滑过之时，她的身体晃动的幅度。 南初任她看，甚至专门转过了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以便图慎思看得更加仔细大胆一些。 当船开动，进入海域，波浪大了起来。 船身摇摆着，周围的乘客发出低低的呼声。图慎思往旁边蹭了蹭，泯灭了和南初之间，仅剩的那点座位的缝隙。 温热的腿，挨到了南初的。 热烘烘的气息，也在南初的脸颊边，声音关切地问她：“姐姐，你难受吗？” 难受。 忍得难受。 南初调转回视线，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图慎思离她那么近，再近点，她们的皮肤就可以贴上，她们的呼吸就可以交融在一起。 南初眨眨眼，不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不要看外面了。”图慎思望着她，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心疼和懊恼，“看水会更难受，你靠过来吧，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都是我的错，我应该让你提前吃药的……” “不怪你。”南初道，声音轻轻的。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图慎思的提议吸引走了，却还要装作无辜的样子，再问一遍：“靠过去，靠你身上吗？” “嗯嗯。”图慎思用力点头。 小兔子永远不知道一只狐狸在想什么，她真切地朝南初张开双臂，道：“就靠我身上，你要是想睡的话，就枕在我的腿上，我会抱紧你的。” 第40章 船身晃动, 如图慎思说得那样，南初靠了过去。 起初只是靠在肩上，但很快，她身子一动, 就已经向下压去。 图慎思赶忙坐直了身体, 将双腿摆得平平的, 身子挺得端端的。 南初倒下来, 头枕在了图慎思的腿上，肩膀也紧挨着图慎思的腿侧。 在这样的变动里，图慎思忘了呼吸。 她双手抬起，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南初的眼睛是闭着的, 于是, 那些惶惶然的胆战心惊都有了可以躲藏的角落，图慎思得以能这样，专注地，一直看着她。 南初真是有一张完美的脸。 这张脸不需要任何的修饰, 甚至不需要任何特意的角度，就这样躺下去，发丝在颊边垂下一缕, 就已经是让人惊颤的如皎皎夜月般的绝色。 她的美是冷的, 是淡漠疏离的, 是有寒意的。 图慎思这样看着这张脸，才察觉到，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 没有仔细看过这张脸。 四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图慎思需要将记忆过滤再过滤, 才能勉强地想起，那年夏天的南初，与现在有何不同。 脸颊的线条没有这么凌厉，笑起来的时候更坦然而张扬。眼角下不会有疲惫的痕迹，睁开眼的话，眼神是温柔而明亮的。 她有着绝对是人群中少有的聪明和漂亮，可她还是可以站在图慎思身边，听她絮絮叨叨说些奇怪的话，和她一起做许多浪费时间无聊的事。 图慎思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一瞬间思维的搅动就像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划开了时间的裂缝，有刺目的白光在她的脑海里闪过，眼前的人变成了曾经的人，而曾经的人，图慎思很难相信，如今躺在她的怀里。 还是那样姣姣如夜月的绝色，是透白的发着光的柔软皮肤，鼻梁挺拔如峰峦，薄唇，抿紧的薄唇，是淡粉的玫瑰色泽。 图慎思的胸腔震动，一阵冰锥刺心的疼痛袭来，迅速从胸口漫向四肢，皮肤战栗，如坠冰窟。现著付 她张开嘴大口地喘气，才发现自己方才忘记了呼吸。 南初挨得太近，感受得到她腹部异样的起伏。 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瞬，在晃动的光影里她看不清图慎思的表情，便问道：“压痛你了吗？” “没有。”图慎思回复得很快。 “没有没有。”她又重复道。 呼吸急促地进，又急促地出，图慎思的手放在了南初的肩膀上，将她轻轻往里带了带。 “没有压到，一点都没有。”她抬起了头，看向晃晃悠悠的一根挂帘的穗子，“南初姐姐你睡你的，不要管我。” “嗯。”南初应了声。 她调整了下姿势，让图慎思搂着她的胳膊能轻松一些。但这姿势必然更靠近图慎思的身体，软软的一起一伏的肚皮就在南初的耳侧，南初感受得到图慎思呼吸每一次的轻微变化。 当她动的时候，图慎思的呼吸会变得短而急。 当她停顿下来姿势的时候，图慎思的呼吸也会有停滞。 长长的停滞，不敢惊扰南初的休憩，直到南初安定下来，身体放松，思绪随着船的晃动而悠闲地摇摆之时，图慎思的呼吸才渐渐恢复如常。 南初感觉暖洋洋的。 窗外晒进来的太阳是热的，午饭过后的身体是热的，搂着自己，又给自己当枕头，又给自己当围栏的图慎思，更是热的。 所有的热层叠在一起，交融成暖暖的浴汤，将南初本就有的一点倦意烘托到了极点。 南初真的睡了过去，在意识还留存的前一秒，她想，如果能侧侧身体，搂住图慎思的腰，真的把脸埋进那肚皮就好了…… 一定像埋进了盛开的花心里，是无法言喻的快乐感受。 水波荡漾，世界也在荡漾。 船远离了岸，在无尽的汪洋里，好像获得了无尽的自由，你朝哪个方向驶去都可以，你被风浪推往何处都可以。 南初是被图慎思叫醒的。 这恍然一梦，似乎都没经历时间的流逝，只是眼睛一睁一眨之间，就已经身处别的世界了。 “到了？”南初明知故问，她不太愿意离开这个温暖的身体。 弦著赋 “嗯。”图慎思垂眸应她，脸颊红红的。 四周的嘈杂声入了耳，乘客们互相催促着“走走走”。 南初还是不着急，她就枕在图慎思的腿上，就这样仰头看着她，那一点尖尖的，皮肤细白的下巴。 “我睡着了。”南初道。 “嗯。”图慎思点点头，还是这么回她。 南初勾起唇角笑了笑：“睡的挺香，还做梦了。” 图慎思脸上的霞光晕染开来，她不再看南初，偏头将视线投注到别的地方：“南初姐姐不难受了就好。” “不难受，很舒服。”南初给予肯定，然后终于支起身子，从图慎思的腿上起来，“是个美梦呢。” 图慎思的目光飘回来，在她的脸上停顿一瞬，又匆匆地低了下去：“姐姐你头发乱了。” “乱就乱了。”南初又凑过来，紧盯着图慎思的侧脸，“你不问问我做了什么美梦吗？” 图慎思躲闪着视线收东西，嘴上拖延着：“下去说。” “好，下去。”南初伸展了下身体，随着图慎思去取行李。 下了船，果然是进入了新的世界。 远目而望，视线所及之处再没有人类所熟悉的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天，海，山，山上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才是世界的主宰。 阳光落在这个世界里，比落在别处要更加清晰明亮，南初转头去看身边的图慎思，图慎思的头发和衣摆被风吹得向后抚去，她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风景，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叹：“哇——” 脸上的神情是愉悦的，身体的姿势是放松的。 单薄的身板和路边高扬的芦苇没有什么区别，是软的，又是坚韧的。 图慎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南初便陪着她，欣赏新的世界。 图慎思看得满足了，恍然收回神，不好意思地转头对南初道：“姐姐，抱歉哦，有点耽搁了。我来联系车，您订的是哪家店？” 南初：“我没订。” 图慎思：“啊？” 南初一脸闲散，拉着行李箱往前走：“出来玩的，玩到哪是哪。” 图慎思紧追着她的步子跟上，神思恍惚：“那……我来找住宿的地方？这岛上条件好的酒店不多，姐姐你能不能接受……” “我什么都能接受。”南初朝她歪了歪身子，眨了下眼，“你忘了我在山上露营都可以吗？抓个虫子烤来吃都没问题。” 提到过去和记忆，图慎思的思维就更加飘远了。 她跟在南初身后，也不管她在走向何处，就只是跟着。手机在掌心里快速滑动，一溜烟的景点介绍和住宿指南，图慎思看见了，又好像没有看见。 一辆车来到了南初面前，没等车前的老板招呼，南初已经抬手将自己的行李箱放了上去。 她回身去拿图慎思手里的行李，图慎思堪堪停住脚步，半个脑袋磕到了南初身上。 “哎呦。”南初笑起来，抬手将掌心覆在图慎思的额头上，揉了揉，“兔子刹不住车了。” 图慎思的脸爆红，可她这会顾不上自己那些多余的情绪。面前的车是一辆四下大敞的三摩，顶上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布面顶棚罩着，车上的座位低矮狭窄，司机是晒得黝黑的当地村民，穿着拖鞋的脚踩在车梁上，说话时方言里夹杂着一两个普通话，努力了，但大半还是听不懂。 图慎思犹豫着，她昨晚有查到更为安全便捷的交通方式。她看着南初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总觉得她和面前的画面格格不入。 南初却已经安置好了她的行李，两个行李箱挨在一块，就在车厢座位旁边。 “走吧。”南初催促道，她身高腿长，一抬脚便可以跨上去。上去后回身弯腰朝图慎思伸出手，根本没给图慎思反驳的时间。 那真是一只漂亮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掌心是柔软浅淡的粉色，手腕霜雪一般，却透着有力的骨骼。 图慎思不得不握住这只手，甫一放上去，便被南初紧紧地攥住，不容逃脱地禁锢了她，并给她向上的力量。 图慎思爬进了车厢。 南初安排她同她坐在一边，在狭窄的凳子上紧紧地挨着。 图慎思的耳朵也变得通红，她看向南初，颤巍巍地问那保守的问题：“南初姐姐，我们去哪儿？” 老板也等着南初的答案。 南初皱着眉头，想了，和没想一样。 她抬手一指面前的路：“这也没有岔口啊，就这样向前走吧。” 图慎思：“？？？？” 老板见多识广，在电摩启动的巨大噪音里，响亮地喊了声：“好嘞——” 车子轰隆隆地向前开去，马达的声响还带着马达的震动，明明平敞的一条柏油公路，硬是被开得仿佛走在忐忑的土路上。 图慎思的身子被颠起又颠落，无法控制地随着震动滑到了南初身上去。 原本还存在的一点缝隙被彻底挤压干净，两人腿挨着腿，肩错着肩，图慎思半个身子都搡到了南初的怀里。而她们的行李和她们一样，滑动着，紧挨着，抵住了图慎思的腿，让她无法从这个空间逃离。 图慎思想抬手去扶东西，抓住的却是南初的胳膊。 南初笑得不行，图慎思慌里慌张地道歉，一开口，声音也随着颠簸发颤：“对~不~起~~姐~姐~~” 南初乐出了声，一点愉悦的气息，就贴着图慎思的耳廓：“电音Bunny。” 图慎思：“……” 图慎思闭嘴，眼睛里水光汪汪的，再也不想说话了。 好在这样剧烈的震颤并没有持续太久，不知道是这机器热身结束了，还是路面状况更好了，车身的震动开始趋于平稳，终于保持在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图慎思这才有心思去观察四周，这是一条环岛公路，一侧是岛上的原野和山峦，一侧面朝峭壁和大海。 车跑得不慢，海风很大，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动着的，掀起波涛的浪，被风刮过的草，车篷上垂下来的布条哗啦作响，车篷顶上的洞被阳光投射下来，像晃动的星空。 图慎思不敢去看身边的人，但她看得到那张扬的发丝。飞舞着，四面八方地飞舞着，抚过她的脸颊，滑过她的颈项，同她的一缕头发绕在一起，纠缠着，不分你我。 图慎思呼吸，这一刻好像可以大胆地呼吸，图慎思任由自己的心跳擂鼓一般随着风的节奏震动，世界热烈而吵闹，她藏在其中，觉得安全。 南初的声音，风一般地，飘过她的耳边。 “你还不问问我做的什么梦吗？” 图慎思的心门仿佛插|进了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便可以打开宝匣。 她心想：现在就如同做梦一般。 而南初带着笑意，几乎同时道：“我的美梦，就是现在这样的场景。” 第41章 车子喧嚣在公路上, 图慎思的心里也一片吵闹。 南初任由她震惊，任由她发呆，她不要求图慎思给她什么回应，也不对她实施什么过了头的亲近。 她们就这样一颤一颤挤着身体, 晃晃悠悠, 绕着海岛驰骋。 良久, 眼里的景色已经变幻了几茬, 海岛的空气已经畅通无阻地疏散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图慎思在梦境里抬头，小声问南初：“姐姐，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吗？” “你想走就走，遇到喜欢的景色我们就停。”南初道, “天黑了也不怕, 有公路的地方最终一定会有房屋。” 图慎思转头，看着南初：“不会……” 南初打断了她的话：“不会。什么都不会。” 图慎思的嘴巴微张，惶惶然看一眼南初的侧脸，然后调转了视线, 重新看向车外。 南初说了，什么她担心的都不会发生。 南初说了，就让她自由自在的,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图慎思将行李箱拉过来, 刚好将手搭上去, 头枕上去，她就这样，放松的, 任性的，懒洋洋的, 欣赏风景，胡思乱想，什么都不做。 “姐姐你看那儿有条船。” “嗯，红色的。” “那块的云是一颗超大的爱心，心上有匹马。” “心猿意马。” “山上那是什么花哦，紫色的，好漂亮~” “我们下车去摘一把？” “不要不要，花就开在山坡上最好看。” “摘手里也香。” “姐姐破坏花草树木，我报警抓你。” “哈哈哈哈哈我只是共犯，你才有作案动机。” “我不动机，我看看就好了。” “那我也看看就好了……” 图慎思的眼睛眯起来，弯弯的愉快的月牙儿。她的嘴巴里净是些无用的废话，可每句废话，南初都会认真地接。 时间像水一般淌过，太阳逐渐向山的一端落去。 山的尽头有一幢影影绰绰的古堡，陷在墨绿色的阴影里，而夕阳是红的，同与它染红的层层叠叠的云层一起，悬挂在古堡之上，划出一道鲜明的明暗交界线。 图慎思望着那古堡，心里涌起一股奔赴童话世界的冲动。她抬手一指，干脆道：“我想去那儿。” 她转头看向南初：“我想今晚就住那儿。” “好啊。”南初答应得十分快。 图慎思的小脑袋瓜已经开始转动：“这个地方我知道，就是那个改成实景密室的魔法庄园，它们提供住宿服务的，就是价格比较贵……” 南初拍拍自己的口袋：“操心那个干嘛。” 图慎思脸蛋红红的：“我不能真让南初姐姐掏所有的费用……” 南初：“你南初姐姐的工资是你的二十倍，平时还没地儿花。” 图慎思：“……” 南初：“你南初姐姐还是折腾得你一个月都没睡好的甲方公司老大。” 图慎思把头拧回去了：“好吧，就花你的吧。” 南初哈哈哈地笑起来。 “咚咚”响的破烂三摩终于有了目标，师傅一个快马加鞭，车子往前蹿出去一大截，噪音更大了，迎面拍来的风更大了，暮色沉沉，她们仿佛在跟太阳赛跑，看谁先到目的地。 图慎思被风刮得缩了缩身子，南初凑到她跟前去，挡住了大半的风口。 古堡看着远，跑着更远。 等车子终于停下来时，夜已经完全降临了这所海岛。 四下里漆黑，只有古堡晕黄的灯光和一轮弯月亮着。 世界安静得不可思议，只有风声还在呼啸。 图慎思早已经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外套，却仍然被吹得瑟瑟发抖。 南初卸下了行李，三摩喧闹着离去。图慎思从南初的手里抢过一只行李箱，抬头望着近处的雕花大门。 “不知道还有没有房间？”她道。 南初腾出了一只手，刚好去攥住了图慎思的手腕，她牵着她往前走：“没有房间我们就睡他们大厅里，过道里。” 陌生的环境让熟悉的两个人，紧紧相依。 图慎思一步都不敢错开南初，手腕上的热度成了安定的来源，她生怕南初手一滑就掉了下去，便用力地拽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又紧紧地同南初的手指握住。 只有这样握住，十指纠缠，才不会被任何意外轻易分开。 南初垂眸，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唇角勾起一抹黑暗中难以察觉的愉快笑容。 古堡外面看着寂寥，里面大厅也没好到哪里去。 装修虽然繁华隆重，却有一股与世隔绝的陈旧感。巨大的水晶灯一层一层地坠下来，熟褐色的酒柜插满了红酒瓶，凹陷的瓶底上有淡淡的灰尘。 前台处只有一名店员，南初和图慎思进来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外文书打盹。 图慎思四下里观察，毕竟是她出的主意，当时激动，这会冷静下来了心里直打鼓。 她怕这里的住宿条件差，更怕它又贵又差还不安全。当她们来到店员面前时，还没等南初开口，图慎思就抢先道：“可以先看一下你们这里的房间吗？” 店员迷蒙着睁眼，他穿的也是一身与建筑风格极其相符的又旧又繁复的欧式制服。 “两位吗？”他问，递过来一份价目单，“想要什么房型？” 图慎思：“还剩什么房型？” 店员抬抬下巴：“喏，上面的都有。” 图慎思：“……” 单子上的房间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有的甚至叫什么“血腥玛丽惊魂夜”。 图慎思看向南初，南初一脸闲适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图慎思背过身，拽了拽她的衣袖，挤眉弄眼地努力向她暗示： 都没人住这里耶！说明环境肯定不怎么好！ 房间的名字很奇怪啊，感觉半夜会发生很恐怖的事！ 而且真的不便宜，真的不便宜！村里的民宿价格低得多，现在走还来得及！ 南初笑着转过身，看那价目单：“哪间房窗户最大，面朝大海？” 店员的手指点上去，那名字倒是起得很直白：“蓝色大海的传说”。 南初：“挨着它的是哪间房？” 店员又指了指：“低声吟唱的摇篮曲”。 南初：“那就这两间。” 图慎思：“！！！！” 图慎思喊了起来：“南初姐姐！” 南初抬了抬眉梢，笑着看她：“嗯？” 图慎思瞪着大眼睛：“我们……我们，得先，看看房……”现住夫 南初：“好啊，看。” 南初对着店员：“麻烦带我们过去。” 图慎思抿着唇，无奈地看着一切发生，只能又小跑着跟在了南初的身后。 过道里的灯不算明亮，楼梯的木扶手嘎吱作响。南初走得那么利索又大步，图慎思心里总是担忧着，于是干脆又把自己的手塞了过去。 塞过去，塞进南初的掌心里。然后张开柔软的手指，将南初的手掌紧紧握住。 南初一言不发，迈步向前的姿态，更加坚定了。 店员带着她们来到了“蓝色大海的传说”，推开铜质把手的房门，房间里的灯光依次亮起，深色的帷幕窗帘，超大的巴洛克大床，拱形阳台，推开窗便可以听见永不止息的波浪。 房间很大，也算得上干净整洁，只是色调很暗，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冷感觉。 “这间是你的。”南初微微倾身，小声同图慎思道，“你喜欢大窗户，海景房。” 图慎思：“……” 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不敢动。 她们又去了隔壁的“低声吟唱的摇篮曲”，这间房只有刚才那间一半大，还十分契合主题地在床边摆了张婴儿床。 南初的声音里透着丝快乐：“这间是我的，不知道睡前会不会播放摇篮曲。” 图慎思：“…………” 图慎思已经毛骨悚然了，她想起在查攻略的时候，很多人推荐这古堡的恐怖本好玩，现在，她觉得自己和南初简直就是那剧本里的NPC。 “南初姐姐……”她小声地喊她，抓着她的手将她往下拉了拉。 南初配合地矮了身子，将耳朵凑近她，图慎思捂住了嘴，在她耳边道：“你真的想要住这里吗？” “住啊。”南初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避着店员，“我觉得很有意思啊。” 图慎思瘪着嘴，快哭了：“你不……害怕吗？” 南初笑盈盈地看向她，温柔得不得了：“你害怕呀？我记得你很爱玩这种游戏呀。” 是的，兔子绝大多数时候都胆小，但兔子有着特殊的胆大的爱好。 那个夏天她们无事可做，南初拿了许多的游戏卡带，图慎思就爱挑里面带着恐怖悬疑元素的玩。 她边玩边把自己往南初怀里缩，再缩都要把游戏打完。里面最可怕的那些画面南初去捂她的眼睛，她还要扒着南初的手指，露出一道缝，踏踏实实地全看了。 这样符合图慎思爱好的住宿环境，图慎思实在没理由拒绝。 但图慎思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南初站在古堡里的样子，长发红唇，细白的皮肤莹莹发光，如山水般缱绻的眉眼，如月色般柔和清雅的气质，她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要睡在一百层棉被上的豌豆公主，她不该受到任何惊吓，不应该有任何安全的威胁，甚至不应该，独自在这冰冷的房间里，为了自己的起居，忙活任何事情。 而这家店，图慎思看向那个目前为止唯一见到的店员，她无法相信，他们能提供出什么体贴的服务。 自己的提议自己要负责，自己心甘情愿要伺候的南初姐姐，那便要伺候到位。 图慎思下定决心地咬咬牙，那只握着南初掌心的手紧了又紧，干脆另一只手也攀附过去，圈住了南初的胳膊。 她仰头看南初，脸热得像在被炭火烤，眼睛里汪上了一层清盈盈的水光，声音发哑着开口：“那我要和你住一间房。” 那我要和你住一间房，再不顾这样的发展，会带给自己怎样可怕的后果。 第42章 南初的笑容在古堡的光影里明灭, 她自然是答应了图慎思的请求。 她答应得那么利索，那么快，她立马同店员说：“好，就这样, 我们订一间房。”好像生怕图慎思下一秒就反悔一样。 她把这件事敲定了, 才笑眯眯地询问图慎思的意见：“你觉得哪间比较好？” 图慎思的目的达成, 却并不像她提出要求时那么坦诚, 她立刻就变得仓惶又害羞，手还攀在南初胳膊上，人却已经埋下了脑袋，不肯看南初了。 “大海那间。”图慎思声音小小地道。 “好的，请随我办理入住。”店员打着哈欠道。 “我来我来。”图慎思立马松开了南初的胳膊, 同南初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也借此拉开了, “姐姐你别跑了，在上面等着，去，去我们的房间等。” 我们的房间……耳尖已经红透了。 南初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笑起来。 “蓝色大海的传说”虽然有些陈旧，但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 南初放下行李, 前前后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检查没有问题了, 这才打开了行李箱，整理东西。 不一会儿，图慎思轻盈的脚步声就到了门前。 她不仅办理了入住, 还去拿了食物，银色的托盘里, 有饮料有零食有水果。 “小女仆上线。” 在南初看过去时，图慎思小声道。 南初根本止不住自己的笑，她走过去将图慎思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一部分，然后回身“哐”地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图慎思身子一抖，但这并不影响她完成自己的任务，她快速地到了餐桌前，将食物摆上，并且低眉顺眼地问南初：“姐姐，你是想先吃东西还是先洗澡？目前我们只有一些零食，我还点了两份煲仔饭，得等他们厨师起来做，估计需要点时间……” 南初紧挨着图慎思，将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放下，贴着她热烘烘的耳边道：“那我先去洗。” 图慎思又是一颤，这次离得近，这颤动直接传递到了南初身上，让人止不住地心痒。 南初笑着离开她，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和贴身衣物，准备进浴室。 走到浴室门前了，被图慎思拦了下来。 “等等等等，南初姐姐等一下。”图慎思窜到了南初前面去，先一步打开了浴室门，然后跳进去一会儿趴在镜子上捂着手看，一会仰着脑袋在墙壁上敲敲打打。 南初倚着门框看她，并不着急告诉她自己已经检查过了。 图慎思非常认真，高处低处角角落落里都摸过一遍，还拿出手机，扫了一圈。 做完这一切，手上沾了灰尘，图慎思打开水龙头洗手，洗完手又顺便检查了淋浴的冷热水转换是否正常。 小小的复古浴室里起了白蒙蒙的水汽，图慎思走向南初的时候，宫中 号 梦白推文台 发丝上落着一层细细的水珠，像是把银河戴在了头发上。 她仰头看南初，脸蛋是潮湿的，眼神也是潮湿的。 “姐姐，好了。”说话的声音像是梦呓，小得恐怕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快去，洗吧……” 南初盯着她，很难控制那股涌上胸口的冲动。 在这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人的空间里，图慎思无微不至地贴心照顾她，南初很想问问她，到底是什么在促使她做着这些，早都超出了普通范畴的事。 还是面对着这样一个，总是让她害怕，让她胆战心惊的人。 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南初知道，她无法从图慎思的嘴巴里听到答案。 看图慎思说什么，还不如看图慎思做什么，南初不得不在图慎思的迫使下，变得只相信她的行为。 不用深究，享受当下。 南初把问题咽下，只看着面前这个水灵灵雾蒙蒙的人。 她笑起来，像个衣冠禽兽的无赖一样张开了双臂，不由分说地将面前的人拥进怀里。 图慎思彻底陷入在她的怀里，瘦小的身体蜷缩着，紧贴着，柔软，窄小，细腻又温暖。 南初躬下身，将自己的下巴，抵在了图慎思薄薄的肩膀上，轻轻一磕。 信赖的姿势，耍赖的语气，南初拖长音调，慢腾腾地道：“我的小女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啊。”图慎思在慌乱的火海之中，呆呆地应了一声。 但即使她正被无情地炙烤着，也要抽出来一丝理智，来回答这个好像很柔弱的，很需要帮助的南初姐姐的问题。 图慎思抽出了双手，虚空地环抱住了南初的身体，掌心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打，一下，两下。 “姐姐不要怕，我在这里呢。”她轻声道，“我会把一切都做好的。” 南初的心脏空了拍，她垂眸，真想在近在咫尺的脖颈上咬一口。 图慎思安慰完南初，及时退开了。 南初暖烘烘的怀抱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图慎思红着脸鼓舞她：“姐姐快去洗，洗完出来正好吃饭。” “好。”南初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无奈地笑起来。 洗完澡出来，果然有热喷喷的饭。 南初只冲了澡，没有洗头发，头发包得不严实，发梢沾上了些水，湿漉漉的。 她穿着柔软的米白色睡衣坐到了餐桌前，姿态也是随意，拿起勺子便尝了一口饭：“嗯~味道很不错。” 听到这样的感叹，图慎思很开心。 她咧着嘴笑起来，应和她：“是吧，真没想到，店里人那么少，味道意外地不错。” “在我没在的时候偷偷尝了。”南初逗她。 “哎呀。”图慎思站在餐桌对面，脸蛋红扑扑的，“我尝的是自己那一份。” 自己那一份，也就尝了一小口，剩下的要陪着南初一块吃。 但吃之前还有别的事，图慎思拿出条干净的新毛巾，走到南初身后，帮她擦那湿漉漉的发梢。 头发被轻轻撩起，小心翼翼，像是发丝自己飘上了云端。 图慎思的动作那么轻柔，怕扯疼了南初，怕影响了南初吃饭，还怕自己的呼吸落过去，洒到南初的身上。 南初能感受到的，便只剩下了若有似无的撩拨，一点靠近又离开的热源，还有……虽然好像没用香水了，但依然甜滋滋的香味。 南初放下了勺子，不再吃饭。 “只有一点儿水，不用擦。”她很有良心地说出一句话，知道图慎思会反驳。 “会把衣服弄湿的，我很快就好，擦干了姐姐你舒服点儿。”图慎思果然如此回答道。 挺舒服的，南初想。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往一些邪恶的方向跑。 但的确可以更舒服一些的，南初又想。 终于，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 图慎思回到餐桌对面，和南初一块儿吃饭。 殷切的眼神，毫无芥蒂的笑，泛着绯色的皮肤，所有的一切到了南初眼里，都像是一种将注意力全部吸走的引诱，南初再没尝出嘴巴里的饭，到底是什么滋味。 吃完饭，图慎思要去洗漱。 南初瞄了眼她怀里抱着的印满可爱小黄鸭的棉布睡衣，毫不怀疑待会等图慎思穿着这样的衣服出来，她自己的大脑将会遭遇怎样的重创，陷入怎样的无法自控的混沌状态。 时间不算太晚，夜还很长。这房间里为了还原场景，没有装任何现代的娱乐设施，南初不能让自己早早地就开始被折磨，思来想去，她拿出手机，开始搜寻下载游戏。 图慎思出来的时候，南初的游戏已经过完了第一章 。 “洗完了。”她的嘴巴和图慎思打着招呼，眼睛却一直放在手机屏幕上，没敢移开。 “嗯~”图慎思轻轻巧巧地应她，听见她手机里的声音，快步来到了她跟前，“姐姐你也玩《邪恶草莓》呀~” 沐浴露的香味霸道地笼罩了南初，湿湿热热的水汽就像是夏日傍晚的一场暴雨。 图慎思毫无戒心地凑近了她，双手撑在床边上压下一小块凹陷，莹白的皮肤带来一道柔和的光晕。 南初没法躲避这场暴雨，她即使不看，视线里也全是图慎思，她屏住了呼吸，图慎思的香气也会侵袭进她的大脑里。 她只能望向图慎思……图慎思比她想象得还要可爱。 她仿佛从头到脚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她的皮肤吸饱了水，就像是柔滑的，一捏就碎的蛋白。 最要命的是她的神情，她的姿态。图慎思就像是个看见了好玩的玩具的小孩，她充满好奇地盯着南初手里的手机，眼角眉梢都在说，她想要。 她想要的是玩游戏，而勾|引着南初的是，她的渴求。 她的渴求让南初掌握了恶魔手里的果实，好像只要给图慎思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她就愿意用，更多的，更好的来交换。 南初抿了抿唇，喉咙滑动。 图慎思感受到她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晃悠悠地抬起眼。 一双干净的如同山林清泉的眼睛，回望着南初，猜测着她这异常的凝视。 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答案：“南初姐姐，我已经吹好头发了。” 哦，你已经吹好头发了。 南初的视线落在图慎思的发丝上，图慎思的头发也可爱得要命，在刚刚吹完还带着水汽的时候，像卷卷的羊毛，黑汪汪的，越发衬得图慎思的天真，像最甜美的果实。 南初闭了闭眼，简直想念一声阿弥陀佛。 她努力地，努力地把自己残存的思维找回，回答图慎思道：“看着挺好玩，就下载了。” 她愿意同图慎思交流这个话题，这让图慎思更兴奋了。她的脑袋又往前伸了伸，肩膀几乎蹭到了南初的手臂：“我看看你玩哪儿了。” 南初斜了斜手机，大方地给她看。 “呀！”图慎思道，“姐姐你是不是卡关了呀？这里是有一个小关卡，解密的方法可奇怪了。” 她偏头看南初，眼睛里亮着小星星：“你要不要我做你的人体攻略呀？” 南初：“……” 南初几乎从嗓子眼里磨出一个音：“要。” “那我……”图慎思左右看看，红着脸坐到了床边上，斜着身子给南初指屏幕，“姐姐你要先去这里，找到那个宝箱，但是钥匙没在这个屋子里……” 南初的注意力又晃走了。 她甚至快要听不清图慎思在说什么，她也快要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看得到图慎思红红的耳朵，就在她视线正下方，如同成熟的浆果一般，闪耀着诱人的色泽。 她还感受得到图慎思的触碰，任何一点，图慎思的身体与她的身体的触碰，不管是指尖擦过手腕，还是肩膀倾斜时的靠近，都足以引起她身体里的海潮，一阵又一阵。 在极近的距离，图慎思突然转过头，去看南初：“姐姐你听明白了吗？怎么不动……” 她的声音渐次变小，消失不见，好像幼兽终于感知到了危险一般，脸色瞬间通红，眼里闪过慌乱。 南初知道，她要跳走了。 可南初怎么可能允许她跳走，就像是贴近嘴边的食物，就像是奔涌而来的浪潮，就像心跳，始终是要跳着的，而呼吸，屏住之后也要再继续。 念什么都不管用了，南初抬手，抓住了图慎思的胳膊。她不再看图慎思的脸，只执行来自自己身体深处的命令。 “我没听懂。”她垂眸用另一只手将盖着腿的被子掀开，“来，坐过来，再讲一遍。” 图慎思盯着南初指定的位置，那里有南初又直又长的两条腿。 两条腿分开，南初抓着她胳膊的手指用了力，蛮横的，不容忽视的要求，力道带着图慎思往下跌落。 “坐这里。”南初道。 图慎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进南初的怀里。 南初并不觉得疼痛，她将图慎思的身体扭正，她用腿将图慎思的腿拨到中间，她重新盖上了被子，然后用两条双臂，将图慎思彻底地圈禁在自己的怀里。 双手捧着手机，成为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图慎思看向手机屏幕，再也不用拧着身子伸着脑袋，她的视线同南初的视线在同样的角度，南初的侧脸微微一动就可以挨上她的侧脸。 窗外的浪潮永不止息，一阵又一阵。 窗外的弦月像狭小的夜灯，是童话世界里魔法之夜唯一的光辉。 图慎思再一次想起了那个夏天，午后的热风熏着，她想尽办法凑到南初的身边去，看她读的书，玩她喜欢的游戏。 好像多看一点，她就可以离南初更近一些。好像多与南初浪费一秒的时光，那在南初的快乐里，便会多刻上一笔，勉勉的名字。 而此刻的南初并没有空陷入回忆，她拥着那个暖暖的身体，仿佛将至死渴求的火，吞进了怀里。 图慎思的脊背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而南初再次将下巴搁上了她的肩膀，低声道：“宝贝，放松，靠着我的身体。” 第43章 南初从未玩过这样有趣的游戏。 图慎思在她的怀里, 缩成小小的一团，暖暖地发着热。 当南初非要问她游戏怎么过时，她努力地回想着，努力地把注意力放在游戏画面上, 倾尽所有地给南初讲解。 如果这讲解长一些, 南初便能感觉到那个僵直的身体有了一些放松, 软软地挨上了她的身体, 如同皮毛光滑的动物。 一旦不需要图慎思了，那她很快就又会变成一棵直愣愣的树，变成给南初搁下巴的桌子，身体和腿端正地弯成九十度。 南初自然喜欢图慎思变成小动物，但神奇的是, 她也喜欢图慎思变成树。 她喜欢图慎思在她怀里的一切变化, 这变化让南初得以猜测图慎思每一秒钟的心理，只要图慎思不从她怀里跳出去，那她就能享受这件事的每一种形态，每一分钟。 所以南初有时候需要图慎思给她讲解, 有时候不需要。 需要的时候，南初就会变成笨蛋，一点基础的操作都不会了, 图慎思给她说了也没用, 有时候甚至需要拉着她的手指, 放到指定的位置才可以。 不需要的时候，她又会突然变成大聪明，什么关卡都难不倒她, 操作起来手指飞快。 图慎思看不到南初的表情，她只能看到游戏的画面和南初的手指。 那真是一双太过漂亮的手, 指节修长骨肉匀称，图慎思很久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欣赏过了，可现在，这双手仍然会让她着迷。 让她神思恍惚，忍不住在脑海里开始描摹这双手的轮廓，关节，皮肉。 这双手是完美的，可以成为手模的手。像图慎思这样的自学美术生，如果找到了这样的参考物，那可真是大幸运。 而在不久之前，也就一个小时多之前，这双手曾经被她紧紧地牵着，攥着，明明看着是偏硬的质感，摸起来却是软的。 哦，刚才，就在刚才，她还捏着这双手的食指，在屏幕上滑动。 图慎思的脸热起来，尽管她已经很热很热了，尽管她像火炉里一块烧融的热铁，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又上了一层。 她发着热，发着晕，她知道这一切的来源，却仍然还是放纵自己，深陷其中。 她好想握一握那双手，她想从指尖抚摸到手腕，她想将那双手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或许那皮肤的冰凉会降低她的温度，又或许，那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图慎思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一个低级的、贪婪的变态。她生怕南初发现了，在她乖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变态的心，在她那些看似积极体贴的行为里，有着不为人知自私自利的目的。 图慎思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指，松开，又攥紧。 她感觉四肢有些发麻，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爬过她的身体。 南初又靠近了，她为了能够看清屏幕上的字，总是会向前探着身体，她肆无忌惮地让自己的身体靠近图慎思，撞上，挤上图慎思的脊背。 图慎思的呼吸停滞住，脑袋里都在发麻。 南初的脸颊贴过来，就在她耳朵边上，说话的呼吸钻进她的耳朵里：“我是不是压着你了？” 图慎思摇头，耳廓蹭到了南初的皮肤。 南初离她更近了，她圈出了一个窄小的圆，将图慎思淹没在里面。 “那你动一动。”南初道。 动什么？ 图慎思迷茫又惶恐，她根本不敢动。 “动动胳膊动动腿。”南初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个姿势太久不会难受吗？” 难受？是难受吗？ 这感觉根本不是难受。 姿势，一个姿势，太久，那要怎么样，换个，姿势？ 图慎思不想换。 现在，能这样，已经是她巨大的幸运了。她总不能奢求，一天之内，让她幸运了又幸运，让她得逞了又得逞。 图慎思又摇头，怕自己表达得不清楚，又声音小小地补充道：“这样可以……” 南初偏头看她：“真可以啊？” 图慎思点头点得很坚决。 “好。”南初动了动自己的腿，把人往中间收得更紧了一些。 “唔……” 图慎思嘤咛出声，她已经完全没有活动的空间了。 游戏就这么玩了下去，打完一章又一章，直到夜已经彻底深了，图慎思紧绷着的大脑困倦上头，打了个短短的哈欠。 南初的手指停了下来，她道：“困了？” 图慎思立马止住了哈欠，还是摇头：“姐姐你想玩就继续玩。” “今天就玩到这里吧。”南初一点没犹豫，退出游戏收手机的动作很利索。 胳膊肘蹭在了图慎思身上，图慎思用力梗住了脖子没动弹。 南初将手机扔到一边，伸展了下身体。图慎思还在她怀里坐着，没有要跑的意思。 南初向后倾倒，靠在了床头上。 热源分离，两人中间晃过冰凉的空气，让人一下子觉得冷。 图慎思缩了缩身子，还是没动，好像在等待南初的指示。 没有了游戏背景音，房间里真是安静，安静到呼吸都能听得清楚。 如此任人揉捏摆布，不怪南初的坏心思刚结束一个，又生了下一个。 她笑着道：“你为什么选这个房间？” 多么正经的话题啊，图慎思深深呼吸，冷静了又冷静，将自己的状态调整正常。 她微微侧身看向南初，笑得单纯又无害：“因为那个房间有点点恐怖的，那个婴儿床。这个房间看起来就正常多了，而且这个房间大呀！两个价格又相差不多，这个明显更划算。” “嗯，帮我省钱了。”南初依然是笑盈盈的，但下一句话立马就偏到了深渊里去，“这个房子的确大，床也大，睡我们俩，正好。” 图慎思：“……” 图慎思呆愣在那儿，没法接话了就变成短路的机器人，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南初抬抬下巴，指指床上的被子：“大床房，虽然只有一床被子，但是被子也大……” 这话说得语调轻巧，面上又是柔和的笑容，让人猜不透到底是当做平常话随便说的，还是带着调侃意味的别有深意。 但图慎思的脑袋已经炸开了。 她听进去了所有的深意，脸皮一下子红透了，人也一下子慌张了。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南初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开始急促地向南初解释，话说得磕磕巴巴，却不敢停下，“我，我当时就是看到那个房间，有些害怕，我虽然，虽然平时敢看恐怖片，但是这里太空旷了，我，我也有些担心你，我怕你一个人住，不方便，我本来就是，就是陪你来的，我们之间有那个女仆的协议，我想帮你做事情，我真的，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南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图慎思如此慌乱又恐惧的样子瞬间便将她拉回到了重逢之时。 就是现在这样的状态，就是用着现在这样的情绪，图慎思躲了她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激烈的，仿佛对她十分厌恶，避之不及的。 可明明刚才她们相处得那么好，南初用远远超过普通朋友的亲密姿势抱着她，那么久，图慎思都没有移动一下。 她刚才甚至觉得，图慎思也在享受那一刻。 南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观察着图慎思的表情，突然伸出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图慎思就像程序混乱的机器人突然被关机了一样，在南初的手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嘴里的话就停止了。 她愣愣地望着南初，眼睛红红的。 南初现在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条件，她把自己和图慎思放逐到了这座四面环海的岛上，为的就是这样的时刻。 “你没有什么意思？”她几乎用诱导的语气，徐徐道，“你不说清这个意思，我怎么判断你有没有呢？” 图慎思的嘴巴微张着，艰难地喘息，她的瞳孔放大，就像是动物触发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但她被南初把着肩膀，她被南初审视着，她无处可逃，只能接受来自南初的审判。 她的唇瓣轻轻动了动，睫毛垂落下去，用几不可闻的声响，颤抖着道：“我没有要占南初姐姐便宜的意思……” 南初沉默了。 图慎思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继续道：“我不会……碰南初姐姐的，我，我会躲远，我去再要一床被子……” 她顿住，突然清醒了一般，起身就要往下跳：“对，我去再要一床被子。” “勉勉！”南初哭笑不得，她恶狠狠地喊她，然后把她拽了回来，“谁要你再去要被子了。” 图慎思瘦小的身体在南初的手下几乎转了一整圈，她又惊又惧：“啊？” 南初先找个这傻瓜更能接受的逻辑：“都这个点了，店员已经睡了，这里不是城里的酒店，24小时有人值班。” 图慎思：“啊……” 图慎思：“那我睡沙发，我睡沙发……” “不许。”南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手上使了劲，直接将人拽回到了床上。 图慎思跌坐到被子上，被子下有南初的脚，她又要往外跳。 南初没松手，干脆倾身过去，揽住图慎思的背和腿弯，将她一下子抱了起来。 “啊！”图慎思惊呼。 南初看一眼怀里惊慌失措的兔子，侧身，将人扔到了床中央。 图慎思的身体轻轻弹起，但很快，她又被压了下来。 被南初抬手揭过来的那唯一一床的被子压了下来，又被南初欺身而上，隔着被子，紧紧地按住。 身体陷入绵软的重量之下，图慎思再一点儿都不能动弹。 南初那张漂亮的脸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范围，黑色长发垂落下来，就在她的脸侧，遮去了绝大部分的光线，拉出了一道绝密空间的帷幕。 太近了，实在太近了。 图慎思看得清南初的瞳孔，看得清她皮肤最细节的质感，她们的鼻尖已经快要蹭上了，只要再往下一点点，就蹭上了。 她无法去观察南初的表情，她也无法再调动大脑去判断，她陷入了南初的眼睛里，她只能望着那双深潭一般的眼睛，她无法呼吸，她快要溺水了。 “我这样对你……”南初的呼吸抵着她的唇，热气，像暴风雨的海洋，“你觉得是在占你的便宜吗？” 图慎思的心脏激烈地震动，她想要蜷缩起身体，但南初紧紧地压着她，她无法去想象，她们现在是怎样的姿势，南初的手在哪里，腰在哪里，腿又在哪里。 她只是摇头，她毫无疑问地摇头。这答案简直就像是在问“我可以呼吸空气吗？”，那样地简单，直白，毋庸置疑。 “很好。”南初笑了笑。 她眼里的笑意简直就像是巫女的魔法，直把图慎思的魂魄都快吸入进去。 温暖的掌心覆上了她的脸，那双她念想很久的手，就在她的皮肤上，拇指抵着她的脸颊，轻轻地揉搓了一下。 “那这样呢？”南初又问，怕她听不明白，还重复了一遍，“算是占你便宜吗？” 图慎思都不敢摇头了，因为她会摇到南初的手里去，她会磨蹭南初的掌心，她会像个动物一样，无法遮掩自己的渴望。 她微微打开唇瓣，只吐出了一个干涩的音：“不……”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对我就是呢？”南初的笑容扩大，抚摸图慎思脸颊的手改成了捏，捏着图慎思肉乎乎柔软的脸颊，使了一点劲，要她清醒一些。 图慎思的心跳和呼吸都要暂停了。 而南初不再欺压她，一转身躺到了她的旁边，盯着天花板，长呼出一口气。险注富 “我一点都不在意你占我便宜。”南初道，将话说得明明白白，“特别是这种便宜。” 她翻个身，掀开被子把自己也盖上了，两人并肩躺着，胳膊蹭着。 “你就没发现……”南初尽量将话说得轻松一些，来给图慎思缓和的时间，“我就爱和你，贴在一块吗？” 第44章 图慎思就这么躺在床上, 许久没有动。 被子盖在身上，是温暖的，蓬松的。南初躺在她身边，是炙热的, 紧密的。 明明是一张稳健的大床, 一座结实的古堡, 明明窗户关着, 海浪的声音能传进来的很有限，但图慎思就是觉得自己在晃悠，随着波浪，缓慢地，自由地, 一起一伏。 她在海面上漂流, 在风里游荡，她轻盈地仿佛没有了身体，长出了翅膀。 她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听清楚了南初的那几句话，又用很长很长的时间, 将那几句话转换成她想象中的样子，在她那阴暗的却有着丰沃土壤的角落，把种子, 种了下去。 后来, 她又用了很长很长时间, 把自己的逻辑找回来，把现实的世界拉回来，在幻想与真实的交替中, 找到一条更为平和，安全的路。 房间里静得像深海的水底, 图慎思在心里预演几遍，终于开口说话。 她轻轻地叫她：“南初姐姐……” “嗯？”南初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轻哼，慵懒的语调，仿佛随时都可以坠入梦乡。 “你要睡了吗？”图慎思问她。 “没呢。”南初道，“我等着你给我回话呢。” 图慎思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跳又紧张地跳动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我真是没想到……” 南初微微侧头看她：“嗯？” 图慎思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仍然是一动不敢动：“没想到……南初姐姐居然是这种性格的人……” 南初有了一些微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就听到图慎思继续道：“看着还挺高冷的，实际上是个……贴贴怪。” 南初：“……” 图慎思用了这个可爱又时尚的词，自己先脸红起来，她的睫毛眨啊眨，她全身上下也就只有睫毛会动了。 “平时真的，看不出来。”她补充道。 南初：你要看得出来就奇了怪了。 南初真是被她的脑回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图慎思听旁边没有响动，终于舍得动了动身子。 为了让自己的行为符合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观点，她强忍着紧张侧过了整个身体，直面睡在自己身边的南初。 “其实这也很正常，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她道，“每个人内心的渴望，或者癖好，多多少少会和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太相同。我们要学习，工作，生活，要接触很多很多人，难免要戴上一些社交面具，隐藏真正的自己……” 南初：“……” 不是你这什么什么面具，什么什么渴望……说得我就像有什么不良嗜好一样，是，我是对你有些变态的心思，但我…… 图慎思：“南初姐姐你放心，我是可以接受你这样的，你在我面前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我会替你保密的。如果你想贴贴我，你就贴，我不会介意的，真的。” 南初：哦，好的，我是变态。 图慎思说到这里脸已经红透了，绯色从脸蛋蔓延下去，到脖颈上，到胸前，隐没进睡衣里。 但她还是努力伸出了一只手，一只肉乎乎软嫩嫩的手，伸到了南初面前，一抬手，还把自己的袖子撸了上去：“真的，你可以试试。” 南初垂眸望着那只藕节一般的细白胳膊，喉咙，咕咚。 心底里最后一丝道德底线阻止了她埋头去啃一口，眼眸抬起，让自己的视线对上图慎思的眼睛。 那真是一双世界上最单纯，最善良，最无害的眼睛。 看着这双眼睛，想着眼前这个人，心心念念地为你着想，南初的罪恶感蔓延上来，她甚至开始有些无法直视这双眼睛，她怕这双镜子倒映出她的邪恶和贪婪。 图慎思那么天真，她就像个还没沾染上成年人恶习的小孩子一样，心里根本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概念。 这就像一张透白的画布摊开摆到了南初面前，南初根本不敢随意动笔，生怕自己弄脏了这空无一物的干净。 自己对图慎思现在这样奇怪的感情怎么来的，南初自己心里清楚。 起初是好奇，是被不公平对待以后的不服气，是争强好胜不允许一个旧友讨厌自己，是想的越多越在意，越得不到越想要。 然后是怀念，过去与现在纠缠，曾经的美好就像是一副梦境中的画，白月光洒下迷人的光辉，让人失去后才开始珍惜。 现在，所有的情绪积攒在一起，所有南初为此付出的时间精力刚刚有了回报，谜题已经走到了最深处，南初被自私的欲望驱使，不断地接近，征服，甚至想要侵占面前的人。 这一切，化成了最原始的生理冲动，化成了最直观的躯体症状，她承认，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想要触碰图慎思，她想要抚摸她的皮肤，看她在自己掌心里的反应，她想要亲吻她，用最霸道蛮横的方式亲吻她，把她说不出的话，泛红的身体，神奇的思维，全都吞吃入腹。 她自然是喜欢图慎思的，但现在，她还很难说爱她。 她还没有爱过什么人。 她没有，她就不配在这张白纸上作画。 南初抬手捏了捏图慎思的小臂，笑着同她道：“嗯，是个手感不错的好胳膊。” 图慎思把这当成了极大的夸奖，脸颊红着，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南初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她把图慎思的衣袖拉下来，把她的胳膊塞回被窝，温和地笑着同她聊天：“那既然你知道了我有这癖好，以后也不要怕碰到我了哦。” 图慎思的眸光晃动，躲避了南初的视线，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该睡觉了。”南初道。 “啊？”图慎思没有想到下一句会是这个话，有些疑惑。 南初不顾她的反应，倾身过去关了灯，“咔”地一声，黑暗吞没了一切。 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哪怕是在极黑的夜里，也没有闭上眼。 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墨色逐渐褪去，月色淡淡的光洒进屋内，房间里便又有了另一种色调的轮廓。 图慎思浅浅地呼吸，胸膛却无法控制地深深起伏。 良久，还是南初开的口，她问她：“睡不着啊？” “得躺一会儿。”图慎思小声道，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显得如常不发颤，“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大脑有些，兴奋……” 南初：“那聊一会儿？” 图慎思点头，怕南初没看见，又“嗯”了一声。 那年夏天的山庄里，她们经常聊天。 通常都是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她们，是指加上图潇潇她们三个人。 图潇潇是话最多的那一个，她负责了提话题，负责了笑话大家，还负责跟大家说一些让人震惊的八卦。 她的同学，她自己，她的师长，她外面认识的很多社会人士，有各式各样的情感八卦。 这通常都会成为夜晚卧谈会最有趣的部分。 夜深了，人要睡了，最适合谈情说爱了。 现在，没有图潇潇，提这个话题的人变成了南初。 她朝图慎思这边靠了一点，轻声道：“喂，勉勉，你这些年有没有谈过恋爱？” 图慎思被她的热气熏得身体发烫，但好在，夜晚会遮盖掉一切颜色，她可以装作什么异常都没有的样子，正正经经地回答南初的问题。 “没有呢。” “嗯？”南初很惊奇，“一次都没有谈过吗？” 图慎思：“……没有。” 南初：“高中的时候情窦初开，大学了大家都在谈恋爱，毕业了换个新环境开始新恋情，你都没谈一个吗？” 图慎思把脑袋往另外一个方向偏了偏，看墨蓝色的窗外，还是那两个字：“没有。” 南初笑着道：“怎么可能，我们勉勉那么可爱。” 图慎思的语气硬邦邦的：“没有就没有嘛。” 南初：“那就是有人追，但是你不喜欢，没答应。” 图慎思不吱声。 南初：“那不说谈，你没有喜欢的人吗？喜欢过就算。” 图慎思彻底把脑袋转过去了，只留给南初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南初姐姐干嘛问我这个……”她小小声地反抗，“南初姐姐比我年龄大，故事肯定比我多……” “我没有故事。”南初道，“你们怎么总觉得我有很多故事。” “哦。”图慎思应声，不多问，她不想知道南初的故事。 南初倒是回忆起来了：“诶，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背你回民宿，你倒是说过一个人，说他很厉害，什么都能做到。那肯定是一个特别的人吧？” 图慎思手脚都僵直了，声音也提高了：“很厉害的人，那大家，都喜欢！没人不喜欢厉害的人……” 南初：“我就不太喜欢厉害的人。” 图慎思：“那是因为你自己厉害，你，你的喜好，特殊。” 南初又往图慎思跟前斜了斜，都快枕到图慎思的枕头上去了：“诶，那你说说，是我厉害，还是那个人更厉害？” 图慎思：“……” 图慎思蹬了下脚。 “喂，提都不能提哦。”南初被她逗笑，心里又有些不愉快。 不愉快了，还非要说，南初换个方式问：“以前没有就没有，那以后呢？你有没有想过，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 图慎思：“……” 南初：“哪怕是想象中的样子呢？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性格冷的还是性格热情的？高的还是低的，胖的还是瘦的？学历有没有要求？工作呢？” “哎呀！”图慎思垮垮蹬腿，还胡乱挥了挥手臂，“姐姐你像我过年回老家的亲戚！” “我和亲戚可不一样。”南初这话题还是说不完，“我又不催你逼你，而且我的思想开放的多，你要是不喜欢这些平常的，有什么特殊一点的嗜好，我也能够理解。你都支持我的爱好了对吧，我也会支持你的。而且晚上就该聊这些，有趣，舒服……” 图慎思突然将身子往后一耸，整个的撞了过来。 先是屁股，然后是大腿，脊背，最后连同脑袋，全部都撞到了南初的怀里去。 柔软的，热乎的，小小一团却又肉肉的小动物。 塞满了南初的怀抱，与她紧贴着，一点缝隙都不留。 胳膊还被人拉了过去，“哐”地一下，盖到了图慎思的身上，让她将她抱着。 “想要舒服，这样够舒服吧！”图慎思气鼓鼓地说道，“姐姐你还是贴贴吧，别说话了。” 南初震惊得好一会儿都没动。 她只是想要打探点消息，看看这姑娘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要是人家是个铁直女，那她就早点断了所有的心思，最好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要做了才好。 可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在独处一室的深夜里，把自己送进她的怀里，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毫无芥蒂，还是因为喜欢所以能够接受这样的肢体亲密？ 南初不能再问，就像是你的商业对手把机会送到了你的手边，你总不能傻愣愣地对他说：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样我就占了大便宜。 到底是谁在占谁的便宜。 南初无奈地笑起来，她不管了，她累了，她今天就到这里了，剩下的时间，她要抱着她自动送上门的小兔子，放任自己进入到甜美的梦境。 南初往前又去了一点，不用图慎思再去扯她的手，她揽紧了怀里的人，狠狠地抱着。 被窝里窸窣地动，南初抬腿压住了图慎思的腿，将她彻底禁锢住，然后低声道：“好，我选贴贴，我不说话了。” 我不说话了。 南初的脑袋也凑过去，埋首，鼻尖贴住了图慎思的后颈，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舒服。 第45章 这一晚, 好像很难睡着，又好像，睡的很快。 南初陷进图慎思的甜腻里，一整个梦境都像是在熬制又香又浓的糖果。 再睁开眼的时候, 天已经亮了。 模糊的白色光晕打在南初的眼皮上, 南初眨了好几次眼, 才算确认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这房间白天的样子和夜里的大有不同。夜里觉得它旧, 觉得它跨越了时间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现在，明亮的光芒洒进屋里，白色的纱帘藏在繁复深花色的厚重帷幕后轻轻飘荡，木棕色柜子的黄铜把手反射出一点星光, 桌上的花瓶纹路漂亮, 清晰可见，一切都好像有了生机一般。 房间是活的，窗外的景色也是活的。 南初支撑起上半身向外望去，浅淡的旷远的天, 无尽的蓝色的海，白色的雕花柱拱形阳台之上，图慎思穿了件质地柔软的白色长裙, 她搬了把椅子过去, 坐在那里, 面朝大海画画。 风把她的头发吹乱，把她的裙摆掀起，风在她的身上缠绕, 流连忘返。 风却吹不到南初这儿来，阳台和房间之间有道白色边框的玻璃门, 图慎思一定是怕风吹到了熟睡的南初，所以将这道门关着。 南初却很想闻闻那风的味道。 她从床上下来，悄悄的，先去了洗手间洗漱，将人整理的干净整洁，这才朝图慎思走去。 门被拉开了，世界的喧嚣一下子蜂拥而至。 海浪拍打着岩石，海风从耳边刮过，图慎思落在本子上的笔“唰唰”响着，而后猛地停住。 她转头看过来，笑容一下子从一张栀子花般的脸上绽放，图慎思眉眼弯弯地问道：“南初姐姐你醒啦！” “嗯。”南初应她，抬手帮她拨了一下吹到眼前的发丝。 图慎思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但没有躲。 南初在她身旁蹲下身，看她眼睛里看到的风景，看她笔下正在画的画。 是一幅蜡笔海景图，粗糙的画笔质感让现实的景色有了童话的味道。 “什么时候醒的啊？”南初问图慎思，“醒了怎么都不叫我？” “姐姐睡得很熟，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晚。”图慎思的脸蛋红红的，就像是被海风吹出来的颜色，“是我醒的太早了。” “嗯？你昨晚睡得不好吗？”南初抓住了一点关键的信息量。 “我……”图慎思犹豫着，手指将手上的速写本抓的更紧了。 “不许撒谎哦。”南初及时道。 图慎思可怜兮兮地垂下了眼，只得小声回答道：“也不是不好，就是睡着……比较难……” 南初偏头去看她，认真观察她的脸色，图慎思的脸上倒是没有没睡好带来的疲惫或者黑眼圈，她的皮肤饱满盈盈发光，再加上那独特的微醺一般的红色，看起来反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喜气洋洋的。 南初放心下来，抬手揉了揉图慎思的脑袋，也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她继续观察图慎思手上的画，由衷地夸赞道：“你画的真漂亮，很有风格。” 图慎思抬眼偷偷瞄她一下，小孩子一般还是没有忍住向大人嘚瑟：“我画了好多呢。” 南初笑道：“看看。” 图慎思开始将手里的速写本往前翻去，南初发现这完全是一本新的速写本，和她在酒店大厅见过的那一本是同一个系列，但不是那一个。 本子一直向前翻到了第一页，南初很惊喜地看到，居然是她们刚到港口，准备乘船的画面。 阳光明媚，海面波光粼粼，渔船连成了一排，画面中心的长椅上，有个穿着牛仔裤和露腰衬衫的长腿漂亮姑娘靠着椅背，仰着脑袋闭着眼，正悠闲而困倦地享受着这一刻。 “这不是我吗？”南初道。 “嗯！”图慎思用力点头。 她目光闪闪地望着南初，像只小狗一样真切地等待着南初的回应。 “好好看啊。”南初的语气不无夸张，“小画家就是很厉害啊，寥寥几笔，画的可比本人好看多了。” “那没有！”图慎思很快道，她坚决地反驳南初的意见，“怎么可能画的有本人好看，南初姐姐超级漂亮，超级有气质，我根本画不出百分之一。” 南初抬眼看她，不接话，只是笑。 “哎呀。”图慎思把脑袋埋起来了，风把她脸颊边的发丝吹起，露出来的耳尖又红又薄透着光，看起来脆生生的。 “看下一张……”图慎思小声道，翻过了这一页。 下一张就是她们乘船在海上了，但画面里还是只有南初的身影，她趴在船舱的窗口上向外看风景，明亮的光晕打在侧脸上，有种很难在平时的南初身上发掘的清新之美。 再下一张，是南初登上了岛。 再下一张，是南初在飞驰的小三摩上双手托着下巴眯着眼睛笑。 再再下一张，再再再下一张，全都是南初和风景，就像一个忠实的摄影机，记录着，美化着南初的海岛之旅。 图慎思画了月色中的古堡，画了“蓝色大海的传说”的房间，画了清晨第一缕光照在床上南初脸上的样子，哦，这一张被图慎思手忙脚乱地快速翻过去了。 而后画面里终于没有南初了。 是三张逐渐变的日光大盛的海景，现在正在画的这一幅，是第四张。 “好啦，完啦。”图慎思道。 “非常的漂亮，感觉你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十本画集。”南初先是夸奖，然后还是皱起了眉头，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坐这儿画的，画了这么久吗？” “这个不需要多久的。”图慎思不直接回答关于时间的问题，她低着脑袋装作忙碌整理画册的样子，“这种速写很快的，不讲究细节，只要大体的色彩和形状出来了就可以了。” 南初提出批评：“可是你画的跟现实差很大。” “啊？”图慎思抬起了脑袋，怔怔地望着南初。 南初的表情称得上严肃：“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旅行，为什么只画我一个？” “啊……”图慎思愣住，脸颊的红色急剧加深，她眼神恍惚的道，“我画这个……就跟拍照一样，是想要后面留给南初姐姐做个纪念的……” “可是对我来说，”南初顿了顿，紧盯着她，“一个人有什么好纪念的。” 图慎思：“……” 南初：“来这里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和你一起。” 图慎思：“…………” 图慎思不说话了，不敢说话了，也不好意思说话了。她被南初盯着，光是躲开她的目光都觉得十分艰难，更何况南初那么温柔，说的话那么……好听。 “唔……”她只能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声响。 “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办？”南初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腿上，老总处理事情的模样。 图慎思不由的紧张起来，她回到了一个尽职尽责的乙方身份，道：“那我……改？我把我添上去……” 南初：“那不就破坏之前的构图了？” 图慎思：“唔……” 南初：“画一幅新的。” 图慎思赶忙点头：“好好好，姐姐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就现在这个样子，”南初道，“我们一起在这里，欣赏风景，聊天，在一天开始的时间里，什么都不用管。” 图慎思看向南初，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水光。 “记住是两个人哦。”南初在她腿上轻轻拍了拍，“之后你要是还要画，都要两个人的。” “嗯。”图慎思应她。 南初逗她：“大声点没听见。” “记住了。”图慎思小声道，而后又猛地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大喊了一句，“记住了！都是两个人的！” “好。”南初被她逗的笑的停不下来，她抬手在图慎思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了两把。 小兔子被她揉得炸了毛，跟只小狮子狗似的。 但小兔子现在一点儿都不咬人，脸红脖子红的，最终也只是轻轻推了南初一把，道：“姐姐你先忙你的去，画画的过程还是不要被人看……” “好。”南初笑着答应她。 她转身进了屋，换了身衣服，见房间里既没有电话也没有餐单，干脆出了门，去给她和她的小女仆找吃的。 白天这古堡里的响动倒是多了许多，服务人员多，游客也三三两两地看到了几波。 南初抓住一个工作人员，仔细地了解了古堡里的游玩项目。 待她回到房间里时，图慎思居然已经画完了。 听到开门的响动，她从阳台噔噔噔地跑过来，双手背在身后，面上融融发光：“姐姐，我画好了！” “好。”南初给工作人员让出位置，让他将餐车推进来布置早餐。 她自己来到了图慎思身边，蹭着她的肩膀站着，低头道：“来，我看看。” “嘿嘿……”图慎思把本子拿了起来，画面里果然有了两个人，还是从外向内看的视角，巨大的褐色古堡，突出的拱形阳台上，坐着的图慎思，和站在她身边垂眸望着的南初。 她给两人换了衣服，穿着单薄睡衣的那个人变成了图慎思，而穿着柔软的古希腊风长裙的人是南初。 图慎思是个头发毛毛躁躁的，画画也显得愁眉苦脸的普通少女，而南初的长发被晨光打出一道淡淡的金边，她神色恬静，姿态优美，头上还甚至戴着一个漂亮的花环，仙女一般。 “你……”南初无奈地笑了，“你对我是真有滤镜啊。” “唔，”图慎思有些慌张起来，乱哄哄地道，“南初姐姐本来就很漂亮很漂亮……” 她甚至突然e值大爆发，叫住了送完餐准备离开的服务生：“你好，我们南总是不是超好看？” 服务生：“？？？？” 服务生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他一点都不敢抬眼去看南初：“好看好看……” 图慎思朝南初一抬下巴，明明是一个得瑟的表情，自己却脸红的不行：“我说了吧……” 南初：“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服务生飞快地跑了，笑得图慎思捂住了脸，跺了跺脚，一动都不敢动了。 房间门关了，南初止住了笑，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在这焦灼的令人害臊的安静里，南初不说话，先是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站在她面前的人，而后，动作温柔地拿走了图慎思手里攥着的速写本。 “谢谢，我很喜欢。”南初道。 图慎思从手指缝里偷看她的表情。 南初的眉眼弯弯，脸上是真正愉快放松的笑意。 “我唯一不满足的地方是，”南初又道，“你没有画出自己的可爱。” 图慎思的热气上涌，烫的自己捂着脸的掌心也要融化了一般。她的嗓子干哑，发不出声响，而南初不需要她对此提出意见或者建议。 她微微弯腰，倾下身子，在极近的距离，平视着图慎思的眼睛。 她抬手攥住了图慎思的手腕，将那火热的细细的一截腕子握在掌心里，捏了捏。 她迫使图慎思看着自己的眼睛，她将自己要说的话写在眼睛里，直白地袒露给图慎思。 “你也很漂亮。”南初道，“毋庸置疑的漂亮。” “还很可爱，长得可爱，性格也超级可爱。 “很聪明，做事非常利索，工作能力很强，能适应各种环境。 “很有才华，有绘画的天赋，有做设计的天赋，也有洞察人心的天赋。 “更难得的是，你善良勇敢，有理想。你在脚踏实地地实现自己的理想，谁看了都喜欢。” 南初说到这里，弯了弯眼睛。 她的目光里是温柔的水，是春日里荡漾的明亮的水波纹，她看着图慎思，就像图慎思真的是那个闪闪发光，独一无二，极其珍贵的钻石一样。 图慎思的心跳喧嚣，在南初的注视下，她的身体也仿佛融化成了水，沸腾的岩浆一般滚烫的水。 她说不出话来，她的四肢发软，也快要使不上劲。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敢再看南初，多一秒，哪怕再多一秒，她都好像可以杀了她了。 “喂……”南初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住进她的眼睛里去，“我夸你这么多，你也不吱声。” 图慎思张了张嘴，毫无作用。 南初笑起来，干脆就这样一抬手，将面前的人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 “那就用贴贴来还我好了。”南初道。 图慎思任由她抱，她甚至觉得现在抱刚刚好，她可以不用再看着南初的眼睛，也可以不用支撑自己的身体，就这样软乎乎的，全部瘫进南初的怀抱里。 南初抱着她，还手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晃悠她，像在哄一个哭闹的小孩一样。 说话的声音就在图慎思的耳边，热烘烘的气息从她的耳尖擦过。 “我记得我不是第一次夸你了啊，我一直都有夸你的吧。 “这么大了，这么厉害了，要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 “不过我以前夸你可没有这种好事，你以后把欠我的都还给我好了……” “唔。”图慎思轻轻应声。 南初：“怎么？不太乐意啊。” 图慎思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乐意……” 南初笑得可真开心。 她贪婪地抱了图慎思好一会儿，想着饭要不吃就凉了，这才把人松开。 图慎思脸红的像个小番茄，低着脑袋来到了餐桌前，尽管自己乱糟糟的，却还是把桌上南初喜欢的食物摆到了她跟前。 她还给南初倒果汁，道：“姐姐用餐愉快。” “我真该给你发工资。”南初很无奈，她抬眼看桌子对面的人，将话题拉回她们的私人领域。 “喂，勉勉，”她亲密地叫她，然后笑得跟只狐狸一样道，“你喜欢我穿那种裙子啊？” “啊？”图慎思愣愣的。 南初：“就你画里那种。” 图慎思的睫毛直忽闪：“姐姐穿那种肯定很好看。” 南初皱皱眉头：“可我没有那种衣服呢。” 图慎思赶忙道：“那我……” 南初截断了她的话，指了指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这不就是你画的吗，吃完饭脱下来，我试试。” 第46章 南初没能试到图慎思脱下来的衣服, 因为这个小东西吃完饭，“噔噔噔”地跑到自己的行李箱跟前，拿出了一件同类型的裙子，乐滋滋地冲南初说：“姐姐我有准备另一套！你不用穿我穿脏的！” 怎么能算是脏呢？南初陷入无语的沉思。 图慎思刚刚穿过的衣服, 一定是热烘烘的, 是有着她身上的花香的, 是柔软的像掉进棉花糖里……图慎思真是什么都不懂呢。 南初在心里叹了口气, 为了自己隐秘的小心思没能实现而感觉到一点点的失落。图慎思已经将那件裙子展开，高高地提在手里，比在身上：“姐姐这件裙摆更长一些，正好适合你。这个风格和海岛的风景超搭的，拍照会特别出片。” 南初：“嗯咯。” 图慎思拿着裙子到了她跟前, 睁着大眼睛观察她的表情：“南初姐姐不喜欢吗？” “喜欢。”南初道, 弯起眼睛夸奖她，“勉勉真是准备的太到位了，未雨绸缪，未卜先知。” “嘿嘿……”图慎思傻笑起来。 南初瞄了眼图慎思那窄窄的肩膀和细细的腰身, 找到了安慰自己的快乐之法：“而且我们的裙子很像呢。” 图慎思：“诶？” “情侣装。”南初笑着道。在图慎思的脸蛋一下子变得通红，并且明显开始慌乱想要否决的时候，她又加了句：“啊, 说错了, 现在这个应该叫……嗯……闺蜜装？” 图慎思的目光晃悠的像三月春风里波澜的水面, 良久她才应了一声：“嗯……和姐姐穿一样的很开心……”险住负 既然漂亮的衣服都换了，那这宝贵的时间就不会只耗在房间里了。两人吃了早饭出门，先是在城堡里自带的密室玩了一圈, 又进了城堡的后花园玩迷宫。 迷宫是真正的迷宫，由花园里整齐的树丛组成。可以在入口处扫码查看地图通道, 这样就多了些安全感，但少了许多新鲜刺激的乐趣。 南初和图慎思一致决定，既不扫码，也不去领地图手册。两人就这样一块进了迷宫，在弯弯绕绕的分岔路口，不断地撞到无法通行的墙壁，然后又回头选另外一条路。 这需要强大的记忆力和空间辨别能力，南初在这两方面的天赋还算可以，但她并不想那么快的就结束游戏。 迷宫墙壁的树丛郁郁葱葱，散发着特有的木质焦香味，墙壁很高，向四下里望不出去，于是开阔的视线里就只有头顶的天。 天是淡蓝色，染了一层灰调的淡蓝色，云层稀疏却均匀，太阳偶尔透出来，光芒犹如从天而降的利剑，锋利且耀眼。 这光明明灭灭，落在迷宫里的图慎思身上，让她一会儿暗了，暗藏花阴一般的忧郁，一会儿又亮了，明晃晃地招摇着她那童话一般的快乐。 图慎思笑起来时自然十分好看，可她忧郁的时候也好看，有独特的让人怜惜的味道，好像这个时候，南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她爱抚，给她拥抱，就可以从裂缝里，窥见一丝她心底深处的秘密。 “啊，又被挡住了。”拐过一个弯，图慎思耷拉下眉毛无奈的叹息，“我记得就剩这一条没试了呀，是不是我记错了呀？” “没关系，返回去再试试。”南初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软软的指尖在她的掌心里，就像是乖乖趴着的，只偶尔会抖动一下耳朵的小兔子。 图慎思跟在她身侧，脸红红的，走路一跳一跳的：“刚才就不应该听我的，我又带错路了，一直听姐姐的就好了……” “我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呀，”南初睁着眼睛说瞎话，语气淡然又平静，“现在勉勉又排除了一条路，我们在稳稳往前推进呢。” “不是在原地打转吗？”图慎思看向四周，很是发愁，“都一模一样的呢。” “原地打转也可以，天气这么好，空气这么清新，我们多散一会儿步，这不正好的吗？” “谢谢姐姐安慰我。”图慎思抬头看向南初，眉头还是微微皱着的，“姐姐本来不是这样的人……” 南初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南初姐姐做事情非常有条理，有计划，有目标，有蓝图。”图慎思一项一项地数，“而且这计划是南初姐姐自己给自己定的，不是别人要求的，不是社会规定的，也不会因为这些外在因素而轻易改变。南初姐姐是非常坚定的，是坚韧的，能力超群，思想境界也跟我们不在一个层面，我们普通人所追求的吃喝睡游乐，根本不会打扰到南初姐姐。南初姐姐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她非常清醒，非常厉害，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脚步，她一定会站上她自己所追求的巅峰。” 南初：“……” 南初回头望着她，图慎思说的投入了，目光都不放在她身上了，她表情愉快又向往地看着天空，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幻想中的完美的……女神仙。 南初顿了顿：“……你，说的是谁？” 图慎思回了神，脸色酡红，眼睛水光荡漾地看着她：“说的……你呀，南初姐姐。” 南初：“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这个样子的？” 图慎思的嘴巴撅了起来：“你就是这个样子的。” 南初很坚定：“我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就是。”图慎思也很坚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像姐姐早上夸我一样，我也不觉得我是那个样子的。” 南初：“……” 图慎思：“如果姐姐觉得我现在说的不对，那说明姐姐早上说的也不对，姐姐夸张了，姐姐没有说真心话，我没有那么好。” 南初：“…………” 南初真想给图慎思竖个大拇指，这个逻辑闭环她给她打满分。 南初真是想不到，关于“她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话题，她居然同图慎思辩论输了。 其他的都无所谓，有一点南初还是得挣扎一下：“我没有脱离低级趣味。” 图慎思这会儿像个小斗鸡，居然睨着眼睛看她，道：“是吗？” 南初哭笑不得：“是啊，我怎么可能脱离得了低级趣味，我也爱吃爱喝爱玩，我昨晚不是还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图慎思：“这些都不算啦，这些都是正常需求，而且姐姐都是偶尔才干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耽误过工作。” 南初：“……” 话都让图慎思说了，南初只得拿出绝招：“我还爱和你贴贴，我昨晚贴了你一晚上。” 图慎思：“…………” 图慎思说不出话了，图慎思的小马达没气了，图慎思的脸颊又开始一层一层地红起来，红的整个人都要变粉了。 她垂下了眼睫，不敢再看南初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嗫嚅出声：“这个……也不算……吧……” 这话说的自己都没有底气。 南初笑起来，“哈哈哈”地笑起来，她可真开心啊，她就像有了图慎思的把柄，百发百中，屡试不爽。 南初还想继续逗她，逗图慎思也是她无法割舍的低级趣味。 她弯了腰倾身看她，眯着眼睛笑着看她：“而且，你就这么喜欢我啊？这么崇拜我啊？连我自己说我自己的坏话都不可以，这个在饭圈叫什么来着……毒唯？” 图慎思的耳朵要滴血了，她小小声发出声响：“毒唯不是这个意思，要有cp才可以……” 南初：“之前还有人磕咱俩cp来着。” 图慎思：“啊……” 图慎思要炸掉了，图慎思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她下意识地就想埋头跑，可是手还在南初的掌心里，她跑出去也就拉着南初跑了出去。 南初没使劲，怕她磕着碰着，就随着她的力道一块儿往前冲，两边高大的绿植变成了模糊的绿色光影，迷宫狭窄的道路成了被规定好的唯一的路。 她们冲到了岔路口，图慎思猛地停顿住，迷茫地四下张望。 南初握紧了掌心里的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胳膊，道：“勉勉，你相信姐姐吗？” 图慎思点头，她没有一点犹疑，慌张地回头看她，用力地点头。显祝府 “那就跟着我走。”南初带着她迈向了另外一条路，“可能不是最正确的，但一定是最新鲜的。” 图慎思跟在了她的身后，紧紧地跟着，小跑着跟着，不问我们会走向哪里，也不回头。 南初带着图慎思七拐八拐，她的脑袋里有正确的地图，她也知道出口在哪里，需要多久时间。 可她不在意那个结果，她要的是与她牵手，行走，在这样的天空下，在这样的风里，沉重的呼吸，激烈的心跳，浪费的时间。 她想和她走向新世界。 一个自由的仿若童话的世界。 绿色的迷宫漫无止境，在一条被挡死的路的尽头，图慎思正要显现出她那花一般的忧郁，南初突然抬脚踹了树丛一脚。 一块被碎石挡着的树丛墙壁露出了豁口，一个低矮的，只能容一个人矮着身子通过的，但透着明亮光芒的豁口。 “哎呦……”南初道，“看来今天我们得钻狗洞了。” 图慎思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她。 南初转头看她，笑着道：“不是你眼里那个仙女一样的南初姐姐会干的事吧？” 图慎思说不出话来。 南初松开了她的手，先行一步，弯腰拨开紧密的树丛，抬脚跨了出去。 只是一个瞬间，她便在了迷宫外，用完全不遵守规则的方式，用出乎意料的上天给的幸运。 图慎思愣在那里，她只能看到一点从缝隙里透出的南初的身影。 南初站在光芒照耀的另一面，已经去了图慎思未曾到达过的世界。 而图慎思站在原地，方才握得温暖濡湿的掌心被风一吹，空落落的。 她垂眸，就像这些年无数个夜晚，一想到此，便止不住地想哭。 豁口里伸过来了一只手，一只漂亮的完美的手，一只图慎思无数次幻想，想要去牵住的手。 “来吧，勉勉。”南初道，她的声音远得仿佛在天边，但又明明近在眼前，“和我一起，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图慎思握住了那只手，紧紧地握住，哪怕要连滚带爬地钻出这个洞，也不愿意再松开，哪怕一秒。 她挤了过去，明亮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南初蹲着身子望着她，灿烂地笑着，比那阳光还要耀眼。 起伏的山川，辽阔的天空，天边无尽的海。舒卷流动的云，嘶鸣呼啸的风，脚下柔软的波浪一般翻滚的草。 图慎思的眼泪消失了，新世界的确在她眼前。 第47章 起伏的山脊之上, 南初牵着图慎思的手，慢慢地往前走。 没人有要回去的意思，因为眼前的风光实在是太美太辽阔。 脚下没有被踩出来的路，都是草和泥土岩石。 这样的路自然不太好走, 但好在两人一块儿牵着手, 你扶着我, 我带着你, 脸上笑意妍妍，所以实在也算不上什么艰辛的路。 “你也不问问我要去哪里？”南初回眸冲着图慎思笑。 图慎思终于敢主动地提起那个夏天，她道：“以前我也不问的。” 南初很是惊讶，她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根本压制不住嘴角的上扬：“哪个以前？” 图慎思垂眸提着裙摆跨过一块石头：“去山上的时候。” 南初就像等到了一块透明的冰雪的融化, 她忍不住偷偷地多说几句：“去山上可是你硬要跟着我去的, 我不带你，你就要闹。” “没闹。”图慎思脸颊红扑扑的，她抬眼匆匆看一下南初，“我都有好好说的……” 南初：“嗯, 好好说，南初姐姐求求你啦，南初姐姐我不怕虫子的, 南初姐姐你不用理我, 你把我当个小拐杖就好啦, 我还可以给你背包呢！” 图慎思：“……” 南初看她，在风的呼啸声里，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我没忘……”图慎思嗫嚅出声, 风把她的头发吹乱打在脸颊上，她的眼睛红红的, “我都记得的……” 南初听见她说记得就好，南初再不着急问她一个答案。她攥紧了掌心里的手，安抚地捏了捏，继续往前走：“我那个时候没有不乐意带你。” 她开始大胆地回忆从前，在本该就同她一起享受记忆的人面前。 “你太小了，年龄小人也小，白白的，嫩嫩的，看着实在是太乖了，好像随便一碰你，就能把你弄伤了。去山上本来就比较危险，所以我是不太敢带你。 “但是带着你也挺好的，窸窸窣窣地跟在我跟前，还挺有安全感。就总觉得，山里那么大，那么安静，我总归不是一个人。 “没想到吧？你的南初姐姐也是会害怕的，害怕孤独，也恐惧未知，她做事也会犹犹豫豫，这会儿怕伤着妹妹，那会儿又巴不得妹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图慎思愣住了，眼巴巴地望着南初的背影。 南初将脚下一块碍事的石子踢开：“这块儿有个坑，小心点。 “但你爱夸我，觉得我很厉害，我当然也是开心的呀。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吧，哪怕是那种被夸了很多次的人。 “现在想起来，你对我的滤镜是打一开始就有的吧，都怪图潇潇，一见面就跟你吹，吹我拿了什么什么奖。其实那些东西没有那么难，你自己上完大学了也知道了吧，只要多努力努力，就可以拿到了。 “我也不想天天都学习啊，所以我跑去山庄里，一玩就是大半个月。那个时候其实有个挺好的实习机会来着，我一想就觉得好累呀，所以就逃避了。 “我现在也不想天天都上班呀，不然我现在为什么在这里。我根本不是你猜测的那样，要来这个岛上谈什么生意见什么客户，发现什么商机，我就是来玩的。 “我现在的手机没响是吧，因为那是备用机。工作的那个手机根本不可能这么清静，我知道要拿多少钱就得付出多少的时间和精力，可我也想偷懒呀，能偷半天是半天嘛。” “就像现在……”南初停下了步子，她张开双臂任由阳光和风涌进她的怀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长长地感叹道：“偷懒可真舒服啊——” 图慎思望着她，笑起来。 南初：“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很舒服。和你一块儿在城堡里玩也很舒服，你那天给我按摩肩颈，是真的很爽。嗯……抱着你睡觉……” 南初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也是真的……很舒服。” 图慎思不敢看南初了，图慎思慌里慌张地垂下了视线，南初晃了晃了她的手：“你没有……不开心吧？” 图慎思很快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南初这会儿有没有在看她，于是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没有的。” “那就好。”南初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前面那块好像有一洼花海，我们先去看花。” “嗯！”图慎思重重地点头。 看着近，走着是真的挺远。没等两人靠近花海，山上的风就更大了，天上的云开始一堆堆变得厚重起来，明明头顶还有明亮的太阳，突然之间就落下了大颗的水滴。 “下雨了！”图慎思喊道。 “嗯。”南初四下里看了一眼，“现在要回去也来不及，我们找个地方先躲雨。” 图慎思拉开自己随身背着的背包，懊恼地耷拉下了眉毛：“我以为我们走不远的，所以我没有带伞，也没有带外套……” “不怕。”南初揉了揉她的脑袋，“雨来的快停的也就会快。” “姐姐你冷吗？”图慎思立马凑到了南初跟前，胳膊贴着她的胳膊。 “冷了就像两只小麻雀一样取暖。”南初握住了她的胳膊，“走，往那边的岩下走。” 两人改变了方向，运气算是很好，在雨变大之前，到达了可以躲雨的山岩。 头顶是一块突出的壁，往里还有一个浅浅的山洞，周遭草木茂盛，南初捡了些石子，四下里丢一丢，打草惊蛇，避免掉一些潜在的危险。 图慎思也学着她的动作，在往外一点的位置弯腰捡东西时，打开的包口里手机滑落下来，砸到了地上。 “哎呀。”她惊道。 南初快步过来，就看到图慎思捡起的手机屏幕已经花掉了。 裂缝蔓延，色彩紊乱，图慎思想要用手指去划一下屏幕试试看还能不能用，南初及时地抓住了她的指尖。 “别摸，小心手。” 图慎思：“唔……” 攥在南初掌心里的手指，轻轻地蜷了蜷。 “手机坏了……”她小声道，“我太笨了，弯腰的时候没注意到包是开的……” 南初将她拉回到山洞里，避免被雨淋到。 “这跟笨不笨有什么关系，一时疏忽而已，不怕，姐姐这个也给你报销。” 图慎思赶忙道：“不用不用，我这个旧手机用好久了，我自己可以买新的的！” “用了好久，刚好换掉。”南初笑了笑，“让姐姐花点钱吧，姐姐好无聊哦，有钱都没地儿花。” 图慎思收了手机，又将包里的东西整了整，从里面掏出一块巧克力来，递给南初：“有钱可以搞投资呀，钱生钱赚更多的钱。” 南初接过巧克力，掰成两半，将大的那一半塞到了图慎思的嘴巴里：“小姑娘思想很危险啊，是不是有买基金或者股票？” “我没有我没有。”图慎思叼着巧克力用力摇头，“这不是我月薪三千该考虑的事情，我完全不懂这个的，但是南初姐姐肯定懂。” 南初笑得不行。 她是懂，她懂很多赚钱的办法。这些年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赚钱这件事上，她原本以为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更让她觉得有兴致的东西，但现在，图慎思出现了。 图慎思带给了她全新的感受和体验，让她的脑海里一下子生发出很多关于生活的新的场景，那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或许这雨量不能用淅淅沥沥来形容，但在南初的眼里，这雨就是温柔的，浅淡的，像个构筑美好画面的背景。 “赚更多的钱，然后呢？”南初问图慎思。 图慎思：“嗯……再投资，再继续赚。” 南初：“好的，已经成为世界首富了。接下来呢？” 图慎思咯咯咯地笑起来：“姐姐这么快就成为世界首富了呀？” 南初歪了歪脑袋：“吹牛嘛，当然快一点了。” 图慎思又是一阵乐，巧克力在嘴巴里融化，甜的像一条裹满糖浆的河流。 “那你就开始……嗯……买很多很多你想要的东西，每天什么都不干，就享受生活。” 南初：“我现在就什么都没干，就享受生活。” 图慎思愣住。 南初看着被雨笼罩的山，看风把雨丝吹斜，世界寂静的除了自然的声音，就是她们的声音。 “现在，此刻，”南初道，“就是我想要的，所有的东西了。” 图慎思说不出话来，她怔怔地愣着，她抬头看南初，又顺着的南初视线去看山，看雨，看远处翻滚的海。 她不敢想象，那个天之骄子的南初姐姐，所求的东西，不过这么简单。 良久，图慎思道：“姐姐以后工作不要那么拼命了，多出来玩~” 南初斜她一眼：“一个人出来玩可没什么意思。” “那我陪……”图慎思的胸腔震动，脱口而出的话噎在嗓子眼里，眼睛眨动着，又换了个说辞，“那姐姐和朋友们一起……”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南初道。 “我……我是……” “那就你了，”南初笑起来，“你就很好。” 图慎思猝不及防地就接到了一个朋友的身份，她的快乐从心底冒出来，像摇晃了瓶子的碳酸饮料。 她想压住自己扬起的唇角，但实在是没压住。她想让自己的目光不要透出那么多的兴奋，但也实在是控制不住。 山洞里就这么小，山洞外风雨潇潇。 山外是海，海以外才是坐落着城市的大陆。 图慎思无处可躲，也不想再躲。她中了一份天大的彩票，首先要做的，该是享受这份彩票带来的快乐。 “嗯。”她轻轻地应声，“那我陪南初姐姐。” “说好了哦。”南初望着她，“不要看完海就反悔。” 图慎思的脸红透了，她听得出南初的暗示，她知道了，南初很在意，她之前看完山，便匆匆离开。 可南初不知道的是，图慎思的面前是多么大的深渊，深渊朝她招着手，引诱她向下坠落。而她，又赤足裸/体地行走在了深渊的边缘。 “我不反悔。”图慎思道，她看向南初，宁愿此后摔的粉身碎骨。 兔子的耳朵尖熟透般红了，南初再没忍耐，抬手捏了上去。 “听到了。” 第48章 雨下了很久, 图慎思和南初在山洞里待了很久。 两人聊一些天马行空的话题，聊一些过往和畅想，或者什么都不聊，就这么安静地待着, 看雨幕, 看身边的人。 待山边天色初霁, 南初知道她们要离开了, 开了个玩笑：“勉勉，你手机摔坏了，我手机没信号，你说我们俩要是永远困在了这座岛上怎么办？” 图慎思仰头看她，不对她的假设提出质疑, 很快进入了情境：“有吃有喝吗？” “有, ”南初笑着道，“放心，有姐姐在，饿不死。” “缺吃缺喝也没关系, 土地这么大，植物这么茂盛，海里还有海鲜, 我会和姐姐一起种菜赶海, 肯定活得自在。”图慎思神情放松愉悦, 好像在说什么向往的事情，而不是遭遇的困境。 南初望着她：“真的？” “嗯！”图慎思道，“我还会干很多事情呢, 找棵树我能做木碗木筷，有泥巴有石块, 我可以堆个灶出来。衣服……嗯，姐姐我们去把古堡的窗帘偷了，我给你做斯嘉丽的大裙子。” 南初笑起来：“种田文高手啊。” 图慎思：“嘿嘿，姐姐肯定懂得更多，所以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快活，每天呼吸着这样新鲜的空气，感觉都可以多活几十年呢。” “那海那边的人呢？”南初突然道，她的神色认真起来，“那边的亲人朋友，那边的工作和目标。” 图慎思的愉快一下子被斩断了，她的目光闪烁，最终也只能打着哈哈道：“那我们不是被困了吗，我们也没有办法呀。” “如果有办法呢，如果这只是你的一种选择呢？”南初心里的那股劲上来，非要把这个问题问到底。 图慎思彻底顿住，好久都没说话。南初再去看她的眼睛，发现小兔子的眼睛红红的，眼里的水光就像山间的雾气。 “人可以那么自由吗……”半晌，图慎思自言自语地道，“人不能那么自由吧……” 天上积雨的云仿佛一下子就散了，雨滴什么时候停的，也没有办法知晓。 岛上的天气就像变脸一样，太阳突然出来了，金灿灿地闪着光，将笼罩在视线里的雾气，一下子烤了个干干净净。 图慎思恍惚道：“该回去了。” 她看向南初，明明是笑着的，却总看着有点像在哭。 “不回去也行，”南初道，“我们可以继续向前走，走到哪里都可以。” 图慎思：“今天假期就结束了。” 南初：“我让Linda多给你批几天假。” 图慎思：“媛媛等我一起回去呢。” 南初：“给媛媛升头等舱。” 图慎思一下子笑开来，她弯着眼睛道：“姐姐你好幼稚哦，我饿了，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南初顿了顿，终于答应了下来：“好。” 她的确是幼稚，她难得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她就像是得到了一颗喜爱的糖果的小孩，希望这颗糖果永远不会化，希望这颗糖果永远吃不完。 迷雾海岛就像是一个施了魔法的结界，在这个结界里，图慎思愿意靠近她，拥抱她，给她承诺。南初不知道，这承诺出了岛还有没有效？ 图慎思要是再次反悔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样用力靠近一个人的过程实在是艰辛，何况那个人还是易碎的瓷器。 这是很久很久，南初没有过的害怕，她真想告诉图慎思自己的害怕，让她知道，南初姐姐的确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一个有着最普通的情绪，一个也会伤心失落，一个自私自利，完全没有脱离低级欲望的人。 可是图慎思饿了，她的小兔子饿了，她怎么舍得不拿出最美味的食物呢。 两人牵着手出了山洞，回去的路很是泥泞。 污泥从鞋子蔓延到小腿，裙摆也沾上了不少。 古堡里温暖而陈旧，吃完饭，南初看着图慎思画了好一会儿的画。 这次图慎思没有忘记，画面里都是两个人。 在计划的时间里来，又在计划的时间里回去，所有的放浪和自由，真成了只有迷雾海岛才有的魔法。 回到H市，天色已经擦黑了。南初将图慎思送回民宿，在图慎思转身的那一瞬，突然就想，这么快速及时，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的，试探一下图慎思的承诺。 看看她说的到底算不算数。 “勉勉。”她叫她。 图慎思很快地回了头，眼睛亮晶晶地回应她：“怎么了？南初姐姐。” “我在这里的工作今天就结束了，”南初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回去？” “哇！”图慎思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更亮了，她亮得就像是身后刚刚打开的路灯，她回身两步跑到了南初的跟前来，她的惊喜简直让南初觉得刺眼，“今天就全部忙完了吗？” “嗯。”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南初清了清嗓子，加了句借口，“回去再对接一下就结束了。” 图慎思：“好巧哦！” 南初盯着图慎思的脸，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之前的那种慌乱无措，那种仿佛遭遇重创的应激反应，那种下一秒就要逃开的预备动作……但她什么都没看到。 图慎思的脸依然红艳艳的，一说话脖颈都是粉的。但图慎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图慎思是愉悦的，是开心的，甚至是放松的。 “嗯。”南初的心脏如同泡在热水里一般舒展开来，她笑着道，“对啊，好巧啊。” “我们一起来又一起走！”图慎思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那姐姐的是哪一班飞机呀？” 南初说谎不打草稿：“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结束，所以现在还没有订飞机。” 图慎思歪歪脑袋：“那和我们……一起？” 南初：“好啊，一起。” 图慎思立马掏出了手机：“我看看还有没有……呀，手机是坏的。” 她抬头看南初，安慰她：“姐姐你不着急，媛媛那里还有机票信息呢，我待会儿让她帮你订票，就是我们那个班次……很便宜，条件肯定没有那么好，我不知道你能不能……” 南初：“我要和你们坐一块儿，人多热闹。” 图慎思乐呵呵地笑起来：“哦哦哦。” 南初：“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的小助理。” “yes madam！”图慎思甚至调皮地给她敬了个礼。 交代完事情，图慎思乐呵呵地转身跑掉了。 南初刚回到酒店，就收到了李媛媛发来的消息，来跟她确认航班和身份证信息。 南初打字发过去自己的身份证/号码，怀疑这会儿给她发消息的那个人是图慎思，于是又回了条语音过去。 “勉勉，你们准备几点出发？” “勉勉，你们准备几点出发~~~~”李媛媛听到信息，拖长声音死乞白赖地学着，然后十分不满地撅着嘴道：“不要太过分了啊，用着我的手机你俩畅通无阻。” 手机的确是在图慎思的手上，她的耳朵尖红着，却也没有就此还了手机的意思：“我得跟南初姐姐确认好信息，她一个人呢，多没意思呀，路上有个伴好照应。” “照你之前说的，你的南初姐姐需要你照应吗？她有秘书的吧，秘书肯定还不止一个吧？买个机票的事情，不需要咱俩操心吧？” 李媛媛拧着眉毛，她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已经180度大转弯了，她现在觉得南初就是个诡计多端的狐狸，或者是个玩弄人心的渣女。 “哎呀那不一样啦！”图慎思反驳她，又很快道，“媛媛你别说话，我给南初姐姐回消息。” 李媛媛瘪着嘴，不吱声了。 图慎思发语音的声音甜的不得了，娇娇软软，几句话说得仿佛泡在蜜罐里：“姐姐我们十点去机场就差不多，现在时间还早，你可以吃个晚饭休息一下~不要怕睡过头，我会打电话叫你的~” 李媛媛：“……” 李媛媛的脸皱的像个核桃皮，等图慎思和她的南初姐姐沟通完了，她拿回自己的手机，唉声叹气道：“你俩去海岛呆了一天一夜，干了什么事又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被人骗了，骗的卖了还要给别人数钱……” 图慎思：“南初姐姐怎么可能骗我呢。” 李媛媛：“怎么就不可能！” 图慎思：“骗我没有价值呀。” 李媛媛：“……” 李媛媛真想给她鼓鼓掌，李媛媛要被她的恋爱脑打败了，她凑到图慎思跟前去：“我现在就问一个问题，你们俩现在什么关系？” “朋友啊。”说这话的时候图慎思开心的不得了。 李媛媛：“……” 李媛媛：“朋友她让你干这么多事儿？” 图慎思：“我说好了当她的小女仆啊，而且朋友之间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互相帮助呀！” 李媛媛：“……” 李媛媛：“我再问，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 图慎思眨巴眼。 李媛媛十分敏锐：“你俩昨天晚上，住的一个房间吗？” 图慎思脸蛋一红，但仍然坦诚地道：“嗯。” 李媛媛：“……” 李媛媛：“有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吗” 图慎思的脸蛋更红了，她那柔情似水的表情就像一个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但这个问题她不回答了，她的记忆力还是正常的：“你刚才说了最后一个问题了~” 李媛媛：“……” “啊啊啊啊啊啊啊……”李媛媛抱着脑袋痛苦不已，有些问题不用有答案，看表情就已经是最真实的答案了。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磕的cp是这种走势，南初这个大坏蛋，把图慎思的便宜占尽了，还只给人家一个朋友的名分。简直就是一个高开癫走。 李媛媛：“Bunny你不能这个样子，你要为自己考虑，不能别人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好好想想，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心里没有一丁点的委屈吗，没有一些什么别的需求吗，你真的快乐吗？” 图慎思：“快乐呀。” 图慎思脸红：“不委屈呀。” 图慎思垂眸整理东西，像个乖顺的小兔子：“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李媛媛：“…………” 李媛媛无法开心了，她总觉得这件事情自己也有错，错就错在南初的心思太多了，随便几句就哄的所有人上当受骗。 于是一整个晚上，李媛媛都无法释怀。等时间到了，要出发了，图慎思叫的出租车，先来她们的民宿接她俩，李媛媛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自己先一屁股去了后座。 图慎思前后看看，没办法，上了副驾驶。 李媛媛气鼓鼓的不说话，图慎思倒依然保持着快乐的心情，她既然坐在了副驾驶上，就尽心尽力地给司机指方向，让司机一点绕路都不可能走，很快就到了南初的酒店门口。 图慎思也不打电话喊人了，松开安全带下了车，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进了酒店，亲自去接人。 李媛媛在后座上没动弹，双手环胸盯着酒店大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把两人等出来。 行李箱是图慎思在拉着，南初手里只提着一个轻便的袋子。 图慎思整个人都陷在甜蜜的粉红色泡泡里，而南初虽然神情温柔，嘴角也带笑，可李媛媛总觉得，那只是她的狐狸面具。 你看她，完全就不会像图慎思那么激动嘛！ 也不会像图慎思那样，见到人说两句话就脸红。 这对比实在是太鲜明了，李媛媛心里面默念着，先爱上的那个就输了，念完自己悲伤的都快掉下两滴猪泪。 图慎思和南初到了车跟前，南初接过行李，放进了后备箱。回头看见李媛媛在后座坐着，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 甲方美女老总跟自己打招呼，李媛媛不得不应，她打下了车窗，客气但冷漠地道：“南总好。” 南初的手指按在了车窗上，她还在冲李媛媛笑，笑得温柔又亲切，笑得李媛媛眼花缭乱。 “媛媛这几天也辛苦了，跑了好些地方，拍了好多照片。”南初语气温和地道，“你的照片拍的很好看呢，非常有摄影的天赋，所以我看到这个相机，就觉得很适合你。” 李媛媛：“？？？？” 南初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包装盒来，递进了车里。李媛媛只扫一眼就知道，那是L家新出的城市联名拍立得，非常漂亮，非常好看，但凡扫一眼就爱不释手那种。 李媛媛：“…………” 南初：“快拿着吧，拆开看看喜不喜欢，我也不太懂这个，免税店价格也实惠。” 李媛媛手指颤抖地接过相机，道德和欲望在心里疯狂打架。 图慎思整理好了后备箱，探头过来。 “哇……” 她刚发出一个艳羡的音，就被南初截断了：“你也有，你是另一个和西班牙画家的合作款。” 图慎思愣住。 南初没掏出相机给她看，她把整个袋子塞进了图慎思怀里，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了另一个盒子：“喏，新手机。” 这云淡风轻的语气，这大方的手笔。 李媛媛再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挣扎了，她的内心怒吼着，起码人家有钱啊！起码人家愿意花钱啊！起码人家还是个绝色大美女啊！还是个高智商高情商的大美女啊！ 这波不亏！图慎思不亏！！！ 李媛媛怒而摔车门，她立马把后座的位置腾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一屁股坐了进去。 “南总，Bunny，快上车！”她热情洋溢地招呼道，“快上车，这会儿风多大呀。” 南初笑着开了车门坐了上去，图慎思脸红红地停顿一秒，也上了车。 后座的位置还是太大了，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位，放袋子刚刚好。 图慎思下意识地就要放过去，却被南初不动声色地接过来，一抬手就放到了另一边。 而后，人也靠了过来，细长的手臂从前揽过图慎思的腰，长发散落，南初的笑容就在图慎思近在咫尺的眼前。 “后排也要系安全带。”南初道。 身侧轻轻“咔”的一声，图慎思的心脏也随之一跳。 第49章 虽然来的时候是夜晚, 走的时候还是夜晚。但夜晚和夜晚是完全不同的风味。 有图慎思在身边，南初觉得聊天有趣，沉默也有趣。图慎思困了，迷迷瞪瞪的, 脑袋一偏就要歪到她的肩膀上去, 更有趣。 落地A市, 凌晨三点半, 夜很深，城市的人群正在酣睡，深蓝的天幕上只剩下了几颗模糊的星。 司机早已经把车提前停好在停车场，南初带图慎思和李媛媛过去，李媛媛大喊道：“哇, 南总在机场都有专车耶！” 南初笑笑, 只道：“先送你回去。” 李媛媛猛烈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南总！” 南初这才转头看向身边的图慎思，询问她：“没问题吧？” 这句话说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极其亲近的人之间, 在与朋友公开相处的场合里，辟出了一个隐秘的小空间。 空间里只有你和我，空间里默认我们俩一定是站在一起的, 我所提出的建议一定与你有关, 也一定要获得你的同意。 图慎思的目光闪动, 被这种温柔的气息扰得头脑发晕。不管出于哪一方面，她都不可能对南初这样的提议有异议，于是声音从嗓子眼里溢出, 温顺的跟只小猫咪似的：“嗯，没问题~” 南初抬手, 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图慎思缩一缩脖子，眯起了眼。 车里没司机，是南初提前打过招呼的。她上了驾驶位，图慎思几乎没有犹豫，便绕到另一头上了副驾驶。 这次后座只有李媛媛一个人坐了，她自得其乐，干脆拆了包装盒就玩起拍立得来。 车子里的两个人都是极好的拍摄对象，李媛媛对着图慎思“咔嚓”一张，对着南初又是“咔嚓”一张。 照片即时出来，在李媛媛的晃动里慢慢地显影。车窗外是夜晚，车里也只有微弱的光线，于是照片中心的人便分外突出，雪白的皮肤，清晰的眉眼，一个清冷自持，一个娇羞可爱。 “啧。”李媛媛看着照片，感叹道，“美女真好啊，美女怎么拍都很有氛围感。” 两张照片再对比一下，心里又默默加了句感慨：美女还很有cp感。 她把照片递给图慎思：“这两张就给你和南总了啊。” “啊。”图慎思赶紧接过来，两张小小的照片在她的手心里，叠在一起，就好像两个人也贴在了一起似的。 她的脸颊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这个时候李媛媛还要问她：“好看吧？” 图慎思的目光黏在照片里南初线条清晰的侧脸轮廓上，由衷地点点头，回答道：“嗯……特别好看……” 南初偏头道：“给我看一眼。” 图慎思把南初的照片拿了过去，凑到了她面前。 南初只扫到了一个角，就嫌弃地道：“谁看这个，我要看那个。” 图慎思：“……” 图慎思手上倒换照片，心里还挺不乐意的：“这个好看的。” 南初：“这个可能好看吧，但看烦了，看腻了，就爱看那个。” 图慎思手里握着自己的照片，脸热的像个小火锅，咕嘟咕嘟往外冒泡泡。 后排的李媛媛：“啧。” 图慎思飞快地把自己的照片在南初的眼前晃了一下：“好了，看。” 开车的南初实在是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了图慎思一张红艳艳的脸。 她笑起来，也不再强求。 车子飞快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很快就进入了市区。 那些熟悉的道路和建筑慢慢地闯进图慎思的世界里，让她有仿佛穿越次元壁的恍惚。 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在光线突然暗掉时，从车窗的倒影上看见自己错愕的脸。 还有身后那如画背景一般的南初。 做梦一样，还有梦醒后怅然若失的忧愁。 将李媛媛送到了家，深蓝的天空颜色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浅了。 吵吵闹闹咋咋呼呼的朋友一离开，车子里便安静的只剩下了呼吸的响动。 南初打转方向盘，没有再征求图慎思的意见，直接往她所住的区域开去。 红的绿的黄的灯光，仿佛城市搭建的巨大舞台。南初和图慎思成为了这舞台上唯一的主角，她们不说话，所有情感的波动还是被无限放大，汹涌流动。 这段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 天边也泛出了鱼肚白，那条小区旁的巷子里，丁零当啷，已经有了烟火的气息。 南初停了车，手指抵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动。 这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场景，无法不让她想起，也就在几天前，她踌躇犹豫，满怀期待却又怒火中烧地，等待图慎思的那个夜晚。 现在，图慎思就在她身边，乖乖地，安安静静地待着。 南初觉得得把自己之前吃过的那些亏找回来。 “你今天要上班吗？”南初问。 “要的。”图慎思道，“我调的假期时间不长，这样不会影响后面的休假。” “这么辛苦啊。”南初的指尖轻轻一磕，转头看向图慎思，笑着道，“那你辞职好了，来跟着姐姐上班。” “不可以！”图慎思一下子慌了，她的目光四下里晃动着，很快找到了完美的借口，“跟着南初姐姐上班肯定会更忙，南初姐姐整天忙的昏天黑地昼夜颠倒的……” 南初被她给逗笑了，侧转身子望着她：“还嫌弃起我来了。” “不，不是……”图慎思低垂着视线不看她，“职业规划，职业规划不一样……” “好的吧。”南初一字一顿，装作失落的样子，“没人愿意做我这劳苦的工作，孤家寡人，好无趣哦。” 图慎思想起了自己在岛上的承诺，立刻道：“但我可以陪姐姐。我可以陪姐姐做许多事情，如果姐姐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可以来帮忙。姐姐有什么话也都可以跟我说，把我当垃圾桶也没关系的，我24小时在线……” “嗯——”南初拖长声音，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她立刻抬手开了车门锁，“行，那现在就陪我去吃饭，我饿了。” “诶？”图慎思很是惊奇。她抬眼去看南初，南初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 图慎思赶紧跟上去，脚一落地，就被A市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寒战。 南初到了她跟前，身上的长外套打开，连人带衣服地裹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就这么大喇喇地揽着人往前走。 图慎思被温热包裹，怎么呼吸鼻腔里都充斥着南初的香味，这香味如同麻醉剂，会让图慎思瞬间腿软脚软，心跳加速。 她失去了力气，她也不必有什么力气。南初给了她最柔软又坚实的支撑，图慎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突然晕倒，也只是晕进南初的怀抱里，什么伤害都不会发生。 南初的目标明确，她揽着图慎思走进了图慎思熟悉的小巷子，问她：“你上次说什么好吃来着？快给我带路。” “啊……那个……”图慎思从南初的怀里慌张地抬起眼，聚集精神四下扫描，“李家小笼包很好吃，但不知道这会儿蒸好了没有，它旁边的胡辣汤也很不错，可以配着羊肉饼……” “那边那个呢，蓝色招牌那个，老板已经出锅了。” “是甜糕，很甜的，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吃着腻。” “前面呢？前面好像还有很多。” “嗯，越往里面走越多，拐过弯还有一整条街呢，但是早点铺子没那么多，我一般就在离门口近的这边买点吃的。” “今天着急吗？” “不急不急，时间还早。” “那我们就去里面也看看。” “嗯嗯，好的。”图慎思忙不迭地应着。 南初就这样，一边哄一边骗，抱着图慎思，把整条街都逛了。 逛得太阳从天边跳出来了，绯色的霞光铺了半个天际。该开的早点铺都开了，做早市生意的人们吆喝了起来，路上的车辆开始变多，城市短暂的安静替换成了熙熙攘攘的喧嚣。 南初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满足。 她选了一家店，放开了图慎思，让她坐在自己对面陪着她吃早饭。 食物入嘴的第一口，南初就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嗯~真不错。” 图慎思的眼睛亮晶晶的，为了她这一句感慨而感到高兴：“姐姐喜欢就好，我们还可以尝尝那个五谷豆浆，现磨的，很好喝。” “好吃的太多，都吃不过来了。”南初摇摇头，“还是你们有福气，我家里公司两头跑，都在商业区，全是些又贵又不好吃的预制菜。” 图慎思几乎没有犹豫，立刻道：“那我以后天天给姐姐带早餐，姐姐想吃哪个跟我说就好了。” 南初怔住，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图慎思说这话的表情很真诚，从哪里都看不出来一丝虚伪，没有讨好和谄媚，甚至都没有什么所求。 有很多人请南初吃饭，有很多人送南初山珍海味，但没有一个人是图慎思这样子的，她说出那些话，好像就只是为了满足你的需求，为了让你高兴。 一颗干净的，没有被任何尘埃所污染的，对你好的心。 恐怕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南初见识过这颗心，所以才如此想要霸占它。 “你这话说的……”南初扯起唇角笑了笑，“好像我们俩在一家公司上班一样。美矢和享家的距离可不算近。” “还好啦，在一个方向。”图慎思不好意思起来，她低头搅动自己碗里的食物，却也没有放弃这个提议，“我们公司上班时间没有那么早，完全来得及的。我自己也要吃饭嘛，给姐姐顺便带一份，很方便的。” 南初：“你不是说有很多店早上都不开吗，晚上的夜市那么热闹，我也想吃。” 图慎思抬眼，笑眯眯的：“那我晚上也给姐姐带！反正姐姐想吃的时候，告诉我就好了。” 南初：“你有车吗？” 图慎思：“我没有。” 图慎思有些不服气：“在市区里有车不一定方便呢，很多时候都是公共交通更快。” 南初笑：“那我给你买一辆车，你喜欢什么车型？” “姐姐你疯了吧！”图慎思瞪大了眼，“我给你送早饭你就给我买车？？你多吃亏呀！” 南初笑的不能自已，眼角弯起来，感觉心里愉快的泡泡直往上冒。 图慎思还在为此震撼，她看着南初那快乐的样子，实打实地开始发愁：“姐姐你怎么这么傻呀……你这种人得被人骗掉多少钱呀……” 南初笑得身子发颤，饭都没法好好吃了。 图慎思还在那里絮絮叨叨，拧着眉头开始给南初普法起来：“我们一定要警惕生活中的骗子，不能别人说什么话你就信什么话，很多人看起来对你好实际上都是想从你身上套利益的。现在各种杀猪盘特别盛行，那些人会提前研究你的喜好，让你觉得好像遇到了非常好的知己之人，然后下一步他们就会……” “那你呢？”南初突然打断了图慎思的话，她看着她，质问道，“你是为了什么？” 图慎思愣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的眼神那么晃悠，并不是因为不知道答案，而是因为那个答案太过清晰，根本不需要考虑。 于是最后，剩下的只有心虚和愧疚。 图慎思垂下了眼睫，半晌，也只能小声道：“我不会骗……姐姐的钱的……” “嗯。”南初轻轻应她，这个话题说到这里，用排除法，答案同样有效。 不为了钱，那就为了感情。 图慎思对她有感情，南初一想到，便觉得心里发软。 “照片给我。”她突然道。 这个话题岔开的太过突兀，图慎思愣愣地抬头：“诶？” 南初：“拍立得。” 图慎思：“哦哦哦。” 赶忙从衣服兜里摸出那两张照片，递到了南初的手上。 南初把图慎思那张扣下了，把自己的那张推了过去：“你的。” “啊……”图慎思看着那照片，愣住。 “把你的给我。”南初笑着道，“当然也要把我送给你咯。” 第50章 南初当然不会真让图慎思天天给她送饭。 那么小小的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姑娘, 南初宠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她那么辛苦。 两人吃完早饭走出了巷子，来到车跟前。再舍不得也是该暂时道别的时候了。 “不用你送，我想吃的时候就来找你。”南初道, “你陪我吃饭就好了。” 图慎思恍恍惚惚的, 但是嘴上对于南初的这点要求, 都是立马答应：“嗯！没问题。” 南初：“有可能是早上, 有可能是晚上，有可能是工作日，也有可能是假期。” 图慎思：“都可以都可以，但是我有时候工作会加班，姐姐来之前可以提前给我发个消息, 不用提前太久, 半个小时就可以。” 图慎思的态度这么愉快积极，这么有求必应。南初忍不住再去探探她的底线。 “那我有时候就是很着急啊，一时兴起，刚好路过, 都有可能来找你。” 图慎思拧了拧眉头：“那我努力协调一下时间。” 她甚至想出了一些歪路子：“反正我们组长知道是南总你，肯定不会拦着我的。” 南初笑了：“你敢让你们组长知道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啊？” 图慎思的脸一下子红了：“我们的关系……也没什么，就是……朋友嘛……” 图慎思想到了什么似的, 身子猛地一颤, 眼神也慌乱起来：“不不, 南初姐姐，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我们不要让……大家知道, 这样会避免很多……麻烦……” 说到这里，图慎思的脑袋已经快埋到地底去了。 南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好，那我们就悄悄的。” “嗯……”图慎思小小地应声。 南初左右看了眼，向前一步靠近图慎思，声音压得很低：“目前安全，请求贴贴。” 图慎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南初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瞬就将人一把拽过，拉进了怀抱里。 一个很紧的，用了大力气的拥抱。 图慎思那么小，南初觉得完全可以把她揉吧揉吧装进口袋里，就这么带走。 可小兔子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小兔子在她的怀里呼哧喘气，柔软的，热乎乎的。线猪福 南初将脑袋埋下去，贴着她的耳畔道：“地下……朋友，也不错。” 城市还是旧的，A市天冷之后，天空就总是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太阳高悬当空，也只能透出一些惨白的光。 南初开车回家的路上却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有新鲜的滋味，新盖的大楼玻璃幕墙的反光，新开的店拉出的营销的横幅，路边有小朋友排着队唱着歌，随便打开一个电台，里面正播放的音乐也挺有味道。 她只有回家洗漱的时间，这之后又会开始无尽的仿佛机器转轴一般的工作，她会更加高效地工作，因为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图慎思在等着她。 回到公司，几乎呼啦啦一下，南初就被各种人和事淹没。 好像也就是一低头一抬头的时间，窗外已经暗了。 南初拿过手机看了眼，九点半，正常情况图慎思应该早就下班回家了，她或许已经吃过晚饭了，或许会窝在床上画画等着看她会不会去找她吃宵夜。 南初不知道图慎思现在租住的房子是什么样子，可是因为有了古堡的那一夜，她的脑袋里又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图慎思穿着可爱棉质睡衣的画面。 图慎思编着松松垮垮的辫子玩游戏的画面。 图慎思侧卧在床上，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要把自己完全塞到柔软的被窝里去的画面…… 一想到这些画面，南初便觉得自己的感官活了，四肢也活了。她有了强烈的归家的冲动，归到“图慎思家”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南初的心脏滋滋冒烟，她再无法待在这冰凉的办公室里，手上的活快速地收了个尾，然后便起身下班。 往外走的时候，她没有忘记图慎思的嘱托，给她发消息道：【你在家吗？我来了。】 图慎思的回复几乎瞬间跳了出来：【在！】 而后她又很快地发过来第二条：【姐姐来，我方便，夜市上的店大部分都开了，很热闹。】 南初笑起来，那两条信息在她的指尖下，明明是单调的文字，却仿佛有了特殊的温度。 大拇指蹭了蹭，南初干脆拨了语音通话过去，戴上了耳机。 “在干什么啊？”第一句，问的真是无聊的话。 图慎思却回答得很详细，她的语调轻轻跳跃着：“刚才在画画，没有画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把以前的图再补一补。” “今天上班忙吗？”南初继续她无聊的话题。 “还好啦，做了两个平面。最近没什么活，很轻松的。” “那要不要我帮你找点活？”南初这话说的真是心甘情愿，要是美矢缺少业务，她可以提供不少的机会，哪怕享家暂时没什么大的需求，别的上游下游的企业总有需求。显祝副 “呀！”图慎思喊道，“不要！没有人喜欢打工啦！” 南初：“那不对公，私活也有不少，以你的水平，报价可以高一些。” “南初姐姐，你是不是上班上傻了，”图慎思在电话那边咯咯咯地笑起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厉害，脑袋里只想着赚钱赚钱的，赚钱也是很累的！” 南初：“这是你第二次说我傻了。” 图慎思愣住，立马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南初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南初：“你刚才又说我厉害。” 图慎思：“嘎？” 南初笑着道：“所以我现在在你心里到底什么样子？” 图慎思不说话了，电话里的气息短短的，深深的，在安静的背景音里，像一首暧昧不清的歌谣。 南初给她选择：“好的，还是坏的？” 图慎思很快道：“好，好的。” 南初：“好什么？” 图慎思嗫嚅着：“好……好姐姐。” 南初笑起来，她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她甚至觉得图慎思给出了她意料之外的答案，她那些不言明的话，她那些使坏的心思，全都被图慎思稳稳地踩进坑里，然后像只可怜的动物一样，眼巴巴地回应你，祈求你。 “你的好姐姐脑袋里可不只有赚钱。”南初长舒出一口气，话说得自己都觉得肉麻，“还有和你一块吃饭啊。” 图慎思不吱声了，南初听到一声倒吸冷气的画外音。 “嘶——” 回头，看到营销部的一个小姑娘，抱着水杯，面色震惊又尴尬地跑掉了。 完蛋，南初心想。 或许她和图慎思的秘密第一天就保不住了。 责任的确全在她，因为她根本就忍不住。 忍不住要去见她，忍不住要和她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忍不住在路上就要和她一直打电话，一直打，一直打。 直到她终于可以同电话那头说：“我到了，下来吧。” “呀，好快！”图慎思愉快地应着。 电话那头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了奔跑的声音，南初在图慎思的呼吸声里突然福至心灵地转头望过去，就看到图慎思已经出了小区大门，她穿着件毛绒绒的白色外套，百褶短裙，骑士靴，朝她跑来。 她朝她跑来，头发飞扬着，手机还扣在耳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南初突然觉得，这早就该是属于她们的场景，早就该在图慎思十九岁夏天的山庄里，该在图慎思大学校园门口的秋风里，该在这分别的四年里，每一个日日夜夜。 所以到底，是什么偷走了她们的缘分。 不过没关系，南初会把那些错过的时间，全部加倍地补回来。 她下了车，朝图慎思大步走去。 在图慎思还没来得及停住步子的时候，就已经张开了双臂。 图慎思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在跳跃，她没有再刹车，就这样，自由地，任由惯性将自己带入南初的怀里。 紧密相拥的那一刻，“唔……”，图慎思发出舒适的喟叹。 南初收紧了双臂，并不打算抱一下就放开，她将这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恨不得将她融进身体里。 “早就下来了吗？”她用聊天来遮盖自己贪婪的欲望。 “嗯。”图慎思在她的怀抱里点头，小小的动作，下巴尖戳在她的胸口处，“我怕姐姐来早了要等我。” “等就等，没关系。”南初摸摸她的后脑勺，“腿上穿这么少，冷不冷？” “唔……”这个问题图慎思回答得特别不好意思，“有打底的袜子的。这样搭配……好看一些。” “嗯，好看。”南初不吝夸奖。 图慎思的脸热得能冒火，她努力地岔开了话题：“姐姐待会想吃什么？” 南初：“吃兔子。” 图慎思瞪大了眼，抬头往上看：“还真有一家烤兔肉，特别好吃！” 南初笑得身子都在发颤，她垂眸看向怀里那个单纯的小姑娘，趁势提出更加得寸进尺的要求：“勉勉这么会发现美食，以后遇到好吃的店都要跟我讲。” 图慎思答应得可利索：“嗯！好的。” 南初：“跟我说了就要陪我吃，我可不要一个人去吃饭。” 图慎思：“我懂我懂，一个人吃饭可孤独啦，必须的，我陪姐姐吃。” 南初：“有什么好玩的我也想去试。” 图慎思：“嗯嗯，好的，我平时出门少，但我可会找攻略了。” 如此有求必应，南初的唇瓣一碰：“我憋了这么多年了，没有好好享受过，所以我今天晚上找了你，明天早上还找你。” 图慎思的脸开始发红，她的眼睛里汪着水光：“好。” “我的消息必须回。” “嗯。” “见面了都要抱一下。” “……好。” 第51章 南初姐姐的确是说话算话, 她说早上找了晚上还得找，她说随时都要找，她说吃的喝的玩的都要带着她，于是, 图慎思的生活里一下子就充斥了这个人。 她那么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 那么频繁地对她笑, 她见了她总是要拥抱, 离开的时候也要拥抱。 她比图慎思个子高许多，天气又越来越冷了，于是走在路上总是喜欢揽着她，仔细想想也不算奇怪。 她比图慎思厉害很多很多倍，两人聊天的话题天南海北, 图慎思总是会冒出一些傻话, 这个时候南初摸一摸她的脑袋，捏一捏她的脸颊，也不算奇怪。 一个永远忙碌于工作的人，一个都没有时间出门社交的人, 突然拥有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好朋友，黏着她，腻着她, 上班要给她发消息, 下班了就要来找她……女孩子都容易这样的吧, 谁都不想孤独，所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图慎思每天都这样给自己说着，说着说着她也就对此坚信不移了。 她也就敞开了享受着这样的时光。她将自己视作是南初某一段时间突然感兴趣的游戏, 新晋的喜欢逗玩的宠物，好用的女仆助理机器人。 她也算是付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时间，比如永远温顺的笑脸，比如积攒了很多年的幸运。所以她得到目前的这一切……心安理得。 每当南初对她展露亲近，每当南初对她示好的时候，她都要在心里默默地盘一遍这个逻辑，然后心安理得。 时间进入十二月，北下的冷空气开始灌入城市，路边的树叶哗啦啦地都掉了，图慎思很想在与南初约会的时候把自己穿的更加漂亮一些，但气温实在不允许了，她只能裹上厚厚的外套，套上加绒的裤子。 头发倒还是可以折腾一下，将小小的羊毛卷打理得干净又自然，别上南初夸奖过的樱桃发夹，小画家帽就不用戴了，虽然造型上会比较好看，可是会挡住南初拍她脑袋的手。 收拾好，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图慎思早早地挎好背包，准备出门。 室友小周正窝在客厅里看电视，瞄见她，道：“小图你又出去啊？” “嗯！”图慎思低头换鞋，“应该会晚一点回来，十点十一点吧。” 小周不看电视了，小周偏头趴在沙发上，看图慎思。 “你最近老是出门哦，除了上班就是出去玩，早出晚归的，回来就只是睡个觉而已。” “嗯？”图慎思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室友讲了，她赶忙道，“对不起啊，我最近……事情有点多。那个你们晚上不用特意等我，只要不反锁门就可以了，我回来尽量轻手轻脚，不打扰你们休息。” “我不介意这个啊，我只是好奇……”小周偏着脑袋问她，“你是在忙什么呀？以前基本不出门，现在基本不回家。” “啊……”图慎思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她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真实的情况，因为她和南初说好了，她们现在就是地下朋友。 地下的，自然是要保密的。 “我就是……在……搞一个兼职……”图慎思的谎话说得支离破碎。 “哇，什么工作呀？”小周很感兴趣地询问起来，“在哪里，赚的多不多？我最近也很缺钱啊，我也想找点别的事情干。” 图慎思：“……” 图慎思手指尴尬地在包包上抠抠：“这个……不赚钱的，我主要是还在……学习……学习阶段……” 小周：“啊……要学这么久吗？一分钱都不给？” 图慎思心想，有给的，有给的。南初看到个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想给她买，那些价值比较高的，她拼尽全力拒绝了，不那么贵的，有纪念意义的，才会收下，放在自己的房间里。 “也不是……”图慎思纠结又挣扎，“有时候会带回来东西，而且有时候可以吃饭，玩耍……” “呀。”小周皱着眉头，“小图你可别被骗了呀，现在外面好多的那种机构，打着教学的名头，实际上是让人打免费工。” 图慎思：“哈，哈……” 小周：“你要知道，你的劳动才是最有价值的，可别听那些人给你画什么梦想的大饼。” 图慎思：“哈，哈，好……那个，谢谢……我，时间急，我先走了……” 忙不迭地溜走了，再多待一秒，都感觉自己要露馅。 出了门小步快跑，在冷冷的风里深呼吸又深呼吸，一直到了小区门口的停车位跟前，才停住了步子。 南初姐姐是在骗她吗？图慎思想。 不，明明是她在骗南初姐姐。 没有等太久，南初的车便到了。 图慎思已经熟悉了这辆车的样子，甚至已经记住了这辆车的车牌号。 她献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力地朝驾驶位挥了挥手。 南初降下车窗，并且倾身打开了车门，对她道：“快上来。” 图慎思看到那张白玉一般漂亮的脸，呼吸微微一滞，心里的藤蔓像春花一般招摇。 她垂眸快速上了车，活泼可爱地和南初打招呼。 “姐姐中午好，姐姐过来的路上堵不堵？今天降温了，姐姐感觉冷不冷？” “不堵。”南初道，“有些冷。” “啊……”图慎思拉着安全带的手顿住，抬眼看过去，南初在车内只穿着一件紧身毛衣，柔软的毛线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 她说着冷，但肢体舒展，面色温润，看向图慎思的眼睛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图慎思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红了脸，支吾着说出几个字：“那……抱抱……” “嗯。”南初应得可快，声音刚落人就已经靠了过来，将图慎思揽进她的怀里。 座位还是太挡着了，她们只能肩膀相触，图慎思朝南初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心想幸好自己系安全带的速度不够快。 南初身上有温柔的香味，图慎思也好想问问她用的是哪一款香水。 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会立马买回家，然后喷在自己的床头上。 这种事情真是太过分了，图慎思只一想到，便觉得自己该被打入地狱，受烈火的炙烤。 她已经，在被烈火烤着了。 “今天我们要玩很久。”南初拍拍她的背，“我可再也不想被工作打断了。” “有工作也没关系呀，我会陪着姐姐的。”图慎思支起身体，拍拍自己的小背包，“我带了本子和笔。我们先去吃那家老北京涮羊肉，吃完了旁边有个茶馆可以休息一下，下午去看姐姐感兴趣的那个产业园，晚上有一个新上映的电影还不错，姐姐如果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 南初：“喜欢。” 图慎思的脸红红的：“哦……那太好了……” 南初：“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图慎思慌慌张张地低下了脑袋：“姐姐不要老说这种话逗我，姐姐一个人也可以很厉害。” “不，不厉害。”南初坐正了身体，启动车子，她第无数次给图慎思强调，“我很脆弱的，没有你就没有很多乐趣。” 图慎思不敢接话，等车子上路了，窗外的风景飞掠，她才敢转头偷偷地看一眼南初。 她愿意给南初提供很多乐趣。 两人像图慎思安排的那样，先去吃了涮羊肉，然后再去茶馆喝茶。 茶馆是一个很高档的茶楼，图慎思平日里自己坚决不会去这种地方，光是餐位费她都觉得够夸张了。 但她知道，吃完午饭，南初需要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即使是在周末，南初也总是要处理很多工作，如果不能吃好喝好休息好，那这样的出门游玩对于南初来说，就是一项极其严重的精力损耗了。 图慎思会尽心尽力考虑好方方面面，比如现在她们一定不会坐在大堂里，而是单独的清雅的包间。 包间的窗户也不会对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窗外的景色是假山小院，摆着常青树，流水潺潺的声音轻松而舒缓。 包间里有座椅，也有可以靠着休憩的榻榻米。 果然，刚喝过两杯茶，南初就长腿一伸，坐到了榻榻米上面去。 她对着图慎思招手：“过来，帮我看个东西。” “诶？”图慎思赶紧靠过去，南初的手里既没有拿着手机，旁边也没有打开的电脑，图慎思不知道要看什么。 “脸上，”南初道，“我脸上长了个痘痘。” “啊。”图慎思立马又往前凑过去一大截，她半跪着爬到了离南初最近的地方，然后睁大双眼瞅着南初那光洁的皮肤，“哪里呀？姐姐。” “额头吧……有点疼。”南初看着她，眉头佯装蹙着，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图慎思巡视着南初的额头，南初的额头光滑饱满，额前还有一个漂亮的美人尖，她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都没能看到什么痘痘。 “没有呀，姐姐，”图慎思道，“在哪里呀？找不到呀。” 南初：“那你再往下找找？眉心？山根？” 图慎思继续找，南初的眉毛有很自然的毛流，形状却十分清晰。南初的山根细窄，往下而去就是高挺的鼻子。 图慎思连眉毛缝里都找了，都没能找到一点红肿凸起的地方。 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南初道：“那你再继续往下看，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反正是不舒服。” 图慎思只能再继续，她的目光一点点磨过南初每一寸的皮肤，有些地方看不清楚了，就支着身体伸着脖子，努力地凑过去看。 南初的皮肤可真是好啊，什么化妆品都不用，毛孔就像隐形了一样。 南初的五官可真是精致啊，明明不是最常见的大眼睛小嘴巴的美女，比例和体量却都刚刚好，合理又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像一幅泼墨含韵的山水画。 图慎思认真地看着南初的脸，却又不敢认真地去看她的脸。 如果这只是一幅画，她可以细致地去欣赏，如果这里真有什么病灶，她也可以像个医生一样明察秋毫地去寻找。 但只要一想到，这是南初。离她这么近的这个人是南初，被她这样看着的这个人是南初，图慎思就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扼住了，自己的心脏要消失了，皮肤上像有无数的针，轻轻地刺痛着她。 她紧缩而胆战心惊。 她在想到南初的每一瞬，都如履薄冰。 “我找不到……”好一会儿之后，图慎思颓丧地道，“姐姐，我找不到痘痘……” 南初眨了眨眼：“或许是那种没发出来的呢，你也可以摸摸看。” 图慎思愣住。 南初：“没关系啊，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我就在这里，又不会跑。” 图慎思终于发觉了不对，她望着南初，南初的眼睛里是她熟悉的笑意，她早已经知道了，南初最爱噙着这样的笑意逗她。 图慎思猛地向后跳去，慌乱地解释道：“没有，姐姐我没有……” “不关你的事啊。”南初早早地截断了她的话，“我只是想说，我可以随便被你看。” 图慎思的眼神震动，南初抿了抿唇咽下去另一句话，只小打小闹地接着道：“不许再偷偷地看我了，我这么好看，要仔细看，认真看。” 图慎思说不出话来，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起来，就像是天边外的声音，打断了一场绮丽的梦境。 图慎思踉跄几步到了自己的背包跟前，拿出了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心神慌乱没有看，直接就接了起来。 “喂，勉勉。”电话那边是图潇潇的声音，“你没在家呀？什么时候回来呀？” “啊？”图慎思愣住了，她的脸火一般地烧起来，她的脊背又像寒冰一样，被冻结了。 “我这里有点东西要拿给你啊，你爸妈寄过来的，你爱喝的那个奶，他们都买了一箱呢。”图潇潇道，“你室友说你出去兼职了？在哪里？什么工作啊？几点下班？要么我过去接你，我们顺便吃个饭。” 南初听到了一点熟悉的嗓音，望了过来。 图慎思如坠冰窖，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立马回绝到：“不，不，不要。我，我，等一下……” 说到这里，图慎思顾不得再去看南初，更没有给她解释一个字，就匆忙地转身，胡乱地穿上自己的鞋子，打开包厢门，跑了出去。 南初拿过自己的手机，拨了图潇潇的电话号码。 “嘟”的一声，然后便是忙音播报，“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南初挂断了电话，她的目光沉了下去，如水一般。 第52章 等了好一会儿, 图慎思才重新回到了包间。 她的眼神慌乱，走进来的时候再没敢往南初跟前去，而是找了一个远远的位置坐下。 南初审视着她，图慎思垂眸不说话, 呼吸一急一缓, 她给自己倒茶, 端起茶杯的时候手指有些抖。 南初看着她喝完了一杯茶, 这才问道：“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听到“家”这个字，图慎思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她抬头连忙解释道：“没什么事的，南初姐姐，就是, 就是打了个电话……” 南初：“潇潇打的。” 这话说的直白,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图慎思兀自慌张，但还是要点头承认道：“……嗯，是。” 南初：“她找你有什么事吗？刚好我们这会儿闲着, 可以让她过来说啊，我也好久没见她了。” 图慎思快速地摇头，很坚决地否定了南初的提议：“不, 不用, 电话里已经说清楚了, 就是拿了点东西，没事的，不用见面说……” 南初笑了下：“怎么, 你嫌她打扰我们的双人空间啊？” 图慎思要炸开了，她几乎跳着回答：“不是！” 南初盯着她, 不言语。 图慎思只能乱糟糟地找理由弥补：“潇潇姐工作也忙的，她，她经常周末要加班，周内反而才有时间休息……” 南初：“那我们周内约个晚饭，叙叙旧……” “不要……”图慎思的眼睛红了，她都快要急哭了，她往包间门口望了一眼，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这只鸟最终还是往南初跟前逃了，她来到南初面前，半跪在她身边，一双发红的眼睛，泪汪汪地乞求她：“姐姐不要这样，姐姐我们说好的要保密的，不要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南初拧着眉头：“可是我们说的不是不让你们公司的人知道吗？现在图潇潇也不行？” 图慎思抿着唇，找不出什么合理的理由，便只能寄希望于南初的心软。 “呜……”她哽咽道，“南初姐姐……求求你了……” 声音又软又可怜，手指还攀到了南初的胳膊上，抓住她一小片布料，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南初怎么可能不心软，图慎思用这种眼神望着她的时候，南初觉得自己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她。 但问题悬而未决，就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南初不知道这样下去，图慎思会不会又一次缩起来了，会不会又一次跑掉了。 “我们可以暂时不让她知道，”南初道，话说的有些残忍，“但她不可能永远不知道。” “当事情败露了，你准备怎么办呢？” 图慎思愣住，她的眼泪珠子还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像一块晶莹的水晶。 “跑掉吗？反悔吗？不承认吗？”南初反手抓住了图慎思的手指，盯着她，道，“图慎思，我们现在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图慎思的表情变成了一个卡壳的机器，她的呆滞显示了，她对这种状况确实没有办法处理。 她没有办法回答南初的问题，也不能给出南初什么承诺，她迷茫地就像坠入了被浓雾笼罩的海，看不清任何东西。 “图慎思，你讨厌我们现在这样吗？”南初只能去进攻。 图慎思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很鲜明，她摇头摇的眼泪珠子都飞了出去。 “你知道我说的这样是哪样吗？”南初攥着图慎思的手指，暧昧不明地捏了捏，又轻轻地用拇指摩擦她的指腹，“这样……你讨厌吗？” 图慎思的嘴巴微微地张着，眼睛里的慌张被恍然遮盖，她的皮肤开始发红，像是被揉捏过的柔嫩花瓣。 她还是摇头，虽然动作缓慢，但一点儿都不躲避的身体和回望着南初的坦诚的目光，让这个答案显得十分可靠。 “那就行。”南初微微笑起来，她攥紧了图慎思的手指，将它们紧紧地囊括进掌心里，“喜欢的事情就要继续做。” 图慎思眼睛里的水气又要冒上来，南初将人拽到自己跟前，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光，又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从海岛回来我才确定，你说的不讨厌我，是实话。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见图潇潇，不让她知道。但你也不许自己就跑掉。” 图慎思用力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啊？不行啊？”南初无奈道。 “不，跑掉……”图慎思用力从嗓子眼挤出几个模糊的字，然后突然低头，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在了南初的掌心里。 是热的，也是洇湿的。她哭得悄无声息，只有肩膀偶尔微微颤抖。 南初的心里也像起了雾，半晌，她长叹出一口气，给了图慎思回环的余地。 “你要想跑掉也可以，但必须来到我面前，亲口告诉我。” 这天，图慎思还是继续完成了和南初的约会。 她们从中午太阳当空开始，一直玩到夜色深沉。 电影结束的时间是十点半，南初送图慎思回家，半小时的车程，硬是开了一个小时。 接近午夜，她们告别，南初没来得及动手，图慎思自己靠过来，把自己塞进了南初的怀里。 柔软的，乖巧的，轻盈的。 南初的手掌停顿两秒，第一次从肩上滑下去，揽住了图慎思的腰。 那细细的一截腰，仿佛稍微使点劲，就断了。 月色很淡，隐在云层里。 图慎思挥挥手，照旧等南初的车都开走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小区里的路灯不算明亮，图慎思从灯下经过，光影影影绰绰地晃动，就像她那颗不安又跳跃的心。 她走两步，驻足思索一会儿，走两步，抬头看看只剩下几片残叶的树，发一会儿呆。 最后的这段路，她又花了不少时间。 终于，图慎思进了住宅楼，乘坐电梯来到了家门口。 为了不打扰室友的休息，她轻手轻脚地取出钥匙开门。可等房门一打开，屋子里光芒大盛，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沙发上热热闹闹地盘腿坐着两个人，在聊天。 图慎思的手还停留在门把上，图潇潇已经转头望了过来。 “诶，勉勉！”她喊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把我都等麻了。” 说着话，人已经离开沙发，趿着拖鞋走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到底是什么工作，这都快十二点了，你这么晚怎么回家啊，打出租吗？公司给不给报销啊？” 图慎思无法回答，她还陷在慌乱又震惊的情绪里，她只觉得眼前如同一团乱麻，箍住了她的呼吸，让她想要转身逃开。 图潇潇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顺手便接过了图慎思的包放到了柜子上：“小周陪我聊了一晚上，我们下午还点了火锅，你没吃上，太可惜了。” 图慎思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发出小小的质问：“潇潇姐你不是说，放了东西就走吗，怎么……” “我今天反正也没什么事啊，”图潇潇在图慎思肩膀上推了一下，让她进了门，然后抬手将门关上，“就干脆等你了，怕打扰你工作就没再给你打电话。你不用担心我无聊，小周也正无聊呢，我们交流了好多娱乐圈八卦……” 说到这里，图潇潇转头向小周挤了挤眼睛，小周乐呵呵地应声道：“是啊，小图，我和潇潇姐聊得可开心了。” 一切都没问题，房间里和乐融融。 有问题的是图慎思，图慎思怀揣着天大的秘密，不敢张嘴，不敢抬眼去看图潇潇的眼睛，她甚至怕自己一呼吸，身上就有南初的味道。 “我……换鞋……”她弯下腰，蹲下身，将自己尽量远离图潇潇的范围。 图潇潇倒是给她腾开了换鞋的空间，但是从上而下俯视着，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勉勉感觉又漂亮了……”图潇潇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以前还是个小萝卜头呢。” 图慎思拿鞋子的手一松，拖鞋落在地上“啪”地一声，图慎思低垂着眼睛站起了身，道：“潇潇姐，我早都不是小孩子了。” “长再大在家里人眼里还是小孩子啦。”图潇潇抬手去摸她的脑袋，但图慎思闪了一下，躲开了。 图潇潇的手停留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笑了：“小孩子有点脾气也正常，毕竟一上班就觉得自己能赚钱了，经济独立了。” 她看着图慎思：“你们公司和享家那边的合作还顺利吗？” 图慎思的胸腔震颤着，她捏紧了手指，让自己说出口的话尽量稳定平和：“只是短期的营销策划，已经结束了。” “是吗？”图潇潇笑着道，“可是我看享家账号新发的宣传物料，设计方还是美矢呢。” 图慎思突然抬头盯着她，语调也变得生硬：“美矢有很多个项目组，之前合作的效果好，后面还有一些合作很正常，但不是说我参与了一次，之后次次都得是我，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哎，不要说那么丧气的话，我就是随便聊聊。”图潇潇转身往回走，转移了话题，“你快来看看，大伯和伯母给你买的这些东西呦，寄过来真的一大箱，他们还不好意思呢，还跟我说，潇潇，知道你们那里吃不到，就买了给你吃。哈哈哈哈哈，这哪里是给我的啊，我心里可有数了，我立马说，明白！我这就给咱们勉勉带过去……” 图慎思没说话，她进了屋，突然觉得很累。 图潇潇回身拽了她胳膊一下，给她一样样地翻看那些东西：“这个米酒，包了好多层，还好路上没出事，这个果脯，是咱们一中后门那个店的，开了好多年了哦……” 图慎思呆愣地看着，东西翻到了底，图潇潇长叹一口气，总结道：“现在年龄大了还真是发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也不知道我伯伯他跑了多少个地，才买齐了这些东西。我们做子女的，有时候跟他们吵架，那两代人思想有代沟也是正常的，吵完了，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还是只有那两个……” 她转头看图慎思：“今天时间太晚了，明天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 “我有打。”图慎思道，“每周我都会打一个电话。” 图潇潇：“要好好和他们说啊，你是不是又惹他们生气了？” “他们不会不生气。”图慎思神思恍惚，“除非我现在就回去，继续之前的工作。” “其实你爸给你找的工作真的挺好的，铁饭碗，福利待遇也好，属于钱多事少离家近。”图潇潇皱了皱眉头，“以前觉得那样不自由，总想去外面闯，现在就觉得也挺好的，毕竟在外面自己闯更累，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个钱。” 图慎思：“那你去干好了。” “啊？”图潇潇愣住。 图慎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那你去干，你说你愿意，你大伯还能不给你吗？你回去，钱多事少离家近，还有一整个单位的人给你介绍优质男青年，半年就能结婚，一年就能生孩子，和和满满一辈子。” 图潇潇愣了好一会儿，才气得笑起来：“我靠图慎思你牛批了啊，你现在都敢这么怼我了，阴阳怪气的。看来在外面闯还是有好处啊。” 图慎思：“好处很多。” “我真是乐得掺和你们家的事。”图潇潇转身去拿自己搭在沙发靠背上的外套，和小周道，“周，姐姐走了啊，谢谢你陪我大半天，亲妹妹真是不如临时妹妹，好歹乐乐呵呵给我个笑脸。” 小周：“啊这……” 图慎思走过去，送图潇潇，图潇潇在玄关处换鞋，边换边抱怨：“我开车那么大老远给你带过来，又那么重一个人搬上来，你给我生什么气啊，你跟你爸妈吵去啊……” 图慎思攥了攥手指：“潇潇姐辛苦了。” 图潇潇呼出口气，抓了包转身向外走，一只脚已经跨出房门了，又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她盯着图慎思，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图慎思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她慌乱地垂下了眼，可是所有的异常，都已经落入图潇潇的眼中了。 第53章 图潇潇走出楼门的时候, 收到了来自图慎思的消息。 只有三个字：【我没有。】 我没有，我没有谈恋爱，然后其他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也没有一句话解释。 以前哪怕是几句话说得不对吵起来, 图慎思也会很快道歉, 或者说她鲜少有吵起来的时候, 不乐意不开心了就不说话, 用沉默来反抗……或者说是，来忍受。 像今天这个样子，让图潇潇等了一整天，还阴阳怪气地怼了她几句的状况，是从来没有过的。 图慎思已经变了, 一旦踏出“家”的范围, 人的变化是快速的，是剧烈的，就像是脱离了箍在身上的魔咒，总是会迸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魔性。 图潇潇站在深夜的寒风里, 盯着手机里那三个字，她觉得自己理解这种变化，完全理解, 但她已经无法完全赞同了。 图慎思那么乖的一个小孩, 现在为了叛逆而叛逆, 为了逃离而反抗，完全不顾以后的人生怎么过，这样就是很莽撞, 很幼稚。 手机里又新进来一条消息，是来自伯母的, 图潇潇点开了，看到她问：【潇潇，勉勉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从下午到现在，问了五六次，图潇潇深吸一口气，拨了个电话过去。 “伯母，您还没睡啊，都这个点了……回来了，已经回来了，他们那个兼职我还没搞明白呢，现在看着是没什么问题的……诶，是，勉勉还小很难分辨，我会多注意的……今天她太累了我就没多聊，后面再找机会好好问问她……过年我还真不知道，过年肯定会回去吧，不至于不至于……” 电话打了好一会儿，直到图潇潇上了车准备开车了才结束。 第二天是星期天，寒潮降临，A市的气温又下降了好多，大部分人休假都选择了待在家里。 南初这天有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晚饭免不了地要去参加饭局，所以没有约图慎思出门，两人只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 图慎思窝在房间里做方案，画画，南初喜欢看她画的画，特别是在应付完一堆饭桌上的勾心斗角之后，她看一眼图慎思的画，便觉得自己穿越到了那个童话世界里，一刹那，呼吸都顺畅了。 饭局结束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南初喝了一些酒，微醺，车里暖气打开了，热气从她的四肢往心口里冒。 她靠进椅背里，给图慎思发消息：【那副动物园画得怎么样了？】 图慎思很快给她回过来了图片，这次都不是手机拍的照片了，而是直接导出的原始文件，很大一张图，南初可以下载下来，细细地看每一处的细节。 动物园虽然是冬天，可是光秃的枝桠上落了厚厚的雪，动物们在自己的园区里，有的睡着甜甜的觉，有的滚在雪堆里玩雪，其乐融融。 南初欣赏着那图，笑起来，她忍不住发了语音消息过去：“真可爱，我记得你这张是商稿吧，就这么发给我，不怕我给你露了？” 图慎思的消息跳出来，一排排： 【姐姐不会。】 【姐姐要是想要我的画，跟我说就行。】 【我插队加急给姐姐画，很快就可以画好。】 南初的笑容扩大，要是放在工作中，南初一定制止这样的行为，可是图慎思不是工作，图慎思信赖她，把她当最亲近的人去分享，南初喜欢这种被图慎思优待，甚至特殊对待的感觉。 “那是不是还要给我一个亲友价？”南初道。 图慎思：【不要钱。】 南初正想回话，图慎思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一分钱都不要。】 【姐姐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姐姐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南初的目光落在这行字上，胸腔微微震动，她下意识地就想去反驳她，不，不够多，哪里有多，还远远不够。 她只给出了一点，一点点。 她还有很多，压抑着的，像浪潮一般汹涌着的，无法言说的欲念和冲动。 有什么在视线的角落里滑过，南初抬眼，看到一小片灰色的雪花，落了下来。 手机抵在唇边，要说的话就变成了：“勉勉，下雪了。” “都下雪了，我得见到你。” “四十分钟，你不要提前下来，车到了我喊你。” 图慎思终于回过来语音，她短促地惊呼一声“啊”，然后道：“姐姐你要过来吗？姐姐你这次……不要停在正门那边了，我发你停车场的位置。” 南初直接打电话过去：“那边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停？” 图慎思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却还是努力地说清楚了事情：“那边本来就是……临时的，不太……安全，这个好，可以……待久一些……” 可以待久一些。 这句话十分轻易地哄好了南初。 南初笑起来，将图慎思发过来的地址传到车载地图里，司机没有多问，在路口调转了方向盘。 南初没挂电话，就这样和图慎思聊起来。 只要和图慎思说上话了，只要在奔往与图慎思见面的途中了，那南初便不再在意什么酒不酒，雪不雪。 到达目的地，南初让司机离开了。 图慎思奔到了车前，一张灿烂的太阳花般的笑脸，红红的仿佛被风吹疼了的脸颊。 南初还在后座上，没动，就这样打开了车门。 图慎思躬身钻进来，属于她的香味便瞬间充斥了南初的世界。 南初伸开手，一秒钟都不想再等，就这样将图慎思揽进怀里。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又是将近午夜，图慎思才回家。 “大部分时候都是早早地出去，有时候也很突然，我都不知道她出门了，去客厅倒水看见她回来了，吓我一跳…… “之前就是周末出去很久，见不到人影……我问过啊，她不太说的，小图平时话不多。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她工作日也出门的，不是以前那种在公司加班很晚回来，是回来以后又出去，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去楼下吃晚饭，现在她好像是……一个人去吃了？ “没啊，没陌生的人过来，我们之前合租的时候就说好了，就算谈了男朋友，也不能带回宿舍的。 “没碰到过……也没听她提起过，我都没听见过她打电话那边有男人的声音，哈哈哈哈，这个，其实我觉得小图还是挺乖的，她没有在外面过夜的，每天都回来，除非是加班加通宵，这种都会提前跟我们说，或者出去旅游了…… “啊，说到旅游这个事，她最近好像也准备出趟远门，那天她有问我们另一个室友，因为我那个室友去过嘛，就那个台山的天然温泉，潇潇姐你肯定知道吧，一到冬天很热门的，自驾过去也不算特别远，周六早上出发，住一晚，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 “她没有车，应该是跟朋友一起去吧，不然交通是真的不方便。 “嗯，好，我到时候跟你说。哎呀，不用谢，顺嘴的事。其实我也好奇呢，小图最近都在忙什么。” 小周乐呵呵地道：“反正潇潇姐，就算小图谈了男朋友，你也不会阻止的吧？毕竟都毕业快两年了，也到谈恋爱的年龄了。” “不会的，怎么会呢。”图潇潇笑着道，“只要是正常谈恋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省得过年回去被硬拉着相亲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周长舒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不然偷报情报，我还感觉有点小愧疚呢。” “干嘛觉得愧疚啊，都是为了勉勉好。出什么事我们都肯定是站在勉勉这边的，只是她性格内向，不爱跟家里人沟通，我真是很感谢你，这么关心勉勉……” 图潇潇笑着打完了这通电话，等电话一挂断，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垂眸给图慎思发消息：【勉勉，最近有没有时间啊？姐姐组局，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啊。】 过去了快半个小时，图慎思的信息才回了过来：【抱歉潇潇姐，我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 又是一点像样的借口都不找，又是连多问她一句去哪里玩都懒得说，图慎思拒绝得这么彻底，一点时间都不分给别的人，图潇潇深呼吸，感觉胸口被一股愤怒和怨怼塞满了，无处发泄。 晚上，大伯母又给她打来了电话，关心了她的衣食起居，话题很快转到了图慎思身上去：“我是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明明小时候那么乖，回家了自己做作业，考试成绩从来不用大人操心，你问什么她说什么，从小到大她班里和哪个同学关系好，哪个老师喜欢她，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跟我和她爸说了，到底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图潇潇的呼吸发紧，脑袋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那个夏天的画面。 而电话那头的伯母在短暂的思考过后，突然道：“潇潇啊，你说是不是高考后报志愿，我们……” “不是！”图潇潇猛地截断了她的话，她极其快速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这个可能性，“不是的，肯定不是的。报B大那也是勉勉自己同意的，她的分数那是最好的选择，而且离家里近多好啊，大学四年床单被罩，她都没自己洗过，都是伯母你每周去学校带回家洗的……” 这天晚上，图潇潇没有睡好。 之后的一周，她的睡眠状况都很差，总是会做一些很杂乱的梦，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发生过和幻想里的事混成一堆肮脏的泥浆。 直到小周的电话突然打过来，道：“潇潇姐，我确定了，小图明天要出门去台山泡温泉，应该一早就会出发。” 图潇潇跳起身，立马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车子，她像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一样，一下子变得斗志昂扬。 第54章 去台山是南初一路开过去的。 图慎思怕她累, 怕她困，怕她无聊，一路上都在努力同她说话，找很多有趣的话题, 手舞足蹈地给南初演示, 在南初的鼓励下, 甚至还唱了两首歌。 车越往上走, 温度越低，树丛高大，笼罩在浓厚的雾气里，树梢和山坡挂着一些雪，白灰青三色, 让世界变得辽阔又寂寥。 “哇……”图慎思扒着窗户往外看, “真漂亮呀。” “再冷一些更好看，”南初道，“下个月再过来一趟，看雾凇。” 图慎思的眼睛亮晶晶的, 回头看她：“真的吗？” “这有什么假的。”南初笑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就有了。” 图慎思抿了抿唇, 不说话, 只有一双眼睛漾着灿烂又感激的笑意, 南初瞄见了，又加了几句话：“我们这中间的活动还多着呢，圣诞的时候去空中餐厅吧, 跨年我看好像有几场不同活动，你选一个。天太冷不乐意出门就找个暖和的地方窝着, 等过完年暖和了，我们从南边出发，一路往北看花开，你高反严重吗？” 图慎思愣愣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没去过。” “那我们一块进川进藏，试试看，不行就原地返回。先在国内转，明年我把享家这边稳下来，就有时间跑远一点了，欧洲？你喜欢画画，我们先把世界著名的画展溜一遍？” “啊？”图慎思的脑袋快跟不上了，“怎么就……世界著名了啊……” 南初：“你这表情是不信我。” “啊？？？”图慎思更呆了，“怎么又不信你了呀！” 南初：“你觉得我在给你画饼。” 图慎思：“……” 南初：“就像我说新年目标的时候，我那些下属的表情，也是这样。” 图慎思：“…………” 南初转头冲她笑了下：“工作的事情比较复杂，目标可能真的达不成。但我自己的事，自己还没办法把控了吗？说带你玩就带你玩，真的，真真的。” 图慎思抿紧了唇，用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她转头看窗外，不让南初望见自己的表情，只乖乖地应了句：“好。” 南初叹了口气：“看来是真不信啊。” 但是她又很快道：“没关系，做完了你就信了。” 温泉酒店到了，南初带着图慎思下了车，服务员帮忙拿行李的时候，图慎思不急着进酒店，她转着身子仰着头，看山间的景色。 这里的雪更多了，色调规整又和谐。冷冽的空气刮进呼吸里，是很纯粹的干净味道。 图慎思的脑袋里已经开始在构造画面，手指也忍不住伸出来，顺着起伏的山谷画出一道道线。 南初觉得她这个样子真是可爱，她在一旁观赏着，见图慎思的脸蛋很快被风吹红了，便跨步过去站在她身后抱住了她。 小小的图慎思，即使穿的毛茸茸的，塞在她的怀里也刚刚好。南初将她囊括住，用手掌捂了捂那冰凉的脸蛋，却并不催促她。 “好看吧。”她的下巴抵在图慎思的脑袋上，只轻声嘱托道，“画人要画两个人哦。” 图慎思用力点头。 酒店外的停车场入口处，一辆刚转过弯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那里，任由工作人员怎么指挥，都不动弹。 “女士，女士，需要帮助吗？”工作人员对着紧闭的车窗一遍遍问着，而坐在驾驶位的图潇潇，变成了一尊僵硬的雕塑。 她的手还握在方向盘上，却已经冰冷麻木到失去了触感。 她偏头看向那个方向，脖子几乎扯出了扭曲的线条。 明明是她极其熟悉的两个人，可那两个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那么陌生，就像是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画面。 但一切早都有迹可循。 早都有迹可循。 或许就在她介绍图慎思和南初认识的那一刻，南初微笑的样子，图慎思惊艳的眼神，就已经是这个故事的开端。 图潇潇浑身发冷，就如同悬在头顶的那把隐形的剑，终于掉落了下来，斩断了她的脖颈，让她身首异处。 她看到了那个夏天的画面，看到在大伯母整齐干净一尘不染的家里，图慎思紧紧地贴在她身后，牵着她的衣摆。先祝赋 大伯母端坐在沙发上，拧着眉头事无巨细地询问她：“山庄在什么位置？”“吃的怎么保证？干净吗？”“住宿条件怎么样？你们要自己带床上用品知道吗？”“就你和你同学吗？A大的？什么专业？没有男生是吧？” “你知道的，我和你大伯就勉勉这么一个孩子，怀她不容易，生下来就身体弱，从小我们把她娇生惯养的，她毛病多得很。” “你是姐姐不仅要照顾她，还要管着她，凡事多留个心眼，你们小孩子出去玩，真是让人操心。” “不过潇潇你性格活泼，为人处事也懂得多，伯母还是很放心你带勉勉出去的。” “也就是她高考完了，这个假期时间长，是可以放松一下，下不为例哦。” 图慎思终于得到了应允，开心地攥紧了图潇潇的衣摆。 图潇潇牵着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望着她闪亮亮的眼睛，真以为自己成了这个乖巧又可怜的堂妹的救赎。 而现在，她确定了，她将图慎思推入了深渊。 不可往复的深渊。 图潇潇闭上了眼，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进了酒店，图慎思毫不意外地发现，南初只订了一间房，大床房，房间里干净明亮，雪白的被子上撒着红色的玫瑰花瓣，还有毛巾折的交颈天鹅。 她的脸红起来，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垂着眼睛进了屋，把行李收拾好。 回头的时候，看到南初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干，就只望着她笑。 图慎思整个人都热起来，她不敢去回望南初那带着笑意的眼睛，又舍不得在这样的时刻不理睬南初，于是小步跑到了南初身后，对南初道：“姐姐，你开车辛苦了，我给你捏捏肩。” 南初乐得享受，她放松了身体，往后靠了靠：“好啊。” 图慎思有些冰凉的指尖落到她身上，没捏几下，就已经变得热乎乎的，像个柔软温暖的小动物。 “我们待会先去吃饭。”南初道。 “好~”图慎思软软地应声。 南初：“下午没什么事就去泡温泉。” 图慎思：“嗯~” 南初：“泳衣带了吗？” 图慎思顿了顿，指尖的力道都轻了下去：“……嗯，带了……” 南初的那点坏心思上来，故意逗她道：“什么样子的？我看看。” 结果图慎思手上的动作停了，立马转身要去给南初拿：“是件连体波点的，我还是有点怕凉到肚子……” 被南初一抬手捞了回来。 南初攥着她的胳膊，转头看着她，笑得跟朵招摇的花似的：“图慎思，你怎么这么乖啊？” 图慎思听到好几次南初连名带姓地喊她的大名了，明明是最正经的那个名字，每一次被南初喊出口，却总会让她心跳加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啊……” 她呆呆地发出一个感叹词。 “真的，太乖了。”南初的指尖在那细细的胳膊上亲昵地揉了揉，“有些过于乖了。” 图慎思心尖一跳，脱口问道：“乖了不好吗？” “不好。”南初道，“太乖容易被人拿捏，被人控制，路过的狼都想咬你一口肉。” 图慎思的目光晃动，她十分坚定地道：“我现在没有那么乖的，我不会让狼咬我的肉的。” 南初看着她，手上使了点劲：“我就咬了。” 图慎思垂眸看着自己被南初的指尖紧紧地攥着的手腕，那陷下去的皮肤骤然便开始发红，热气上涌，熏得她眼睛都雾蒙蒙。 “南初姐姐不是狼，”图慎思道，“我见过真正的狼是什么样子。” 南初怔住，图慎思冲她笑了笑，乖乖地弯起了眉眼：“南初姐姐随便咬~” 图潇潇不甘心。 她并没有在望见图慎思和南初的那一刻，就选择调转车头离开。 那股让人焦躁不安的怒火在她的心里燃烧，图潇潇神思恍惚地跟进了酒店，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图慎思和南初进了同一间房。 图潇潇就坐在可以望见那房间门的地方等，她盯着那房门，快要把门烧穿了。 工作人员上来询问，图潇潇直接点了店里贵宾级的套餐，满满地摆了一桌，成功让工作人员闭了嘴。 可是山珍海味，图潇潇没有吃一口。 她还是盯着那房间，默默地度过煎熬的每一秒，直到那房门终于打开了。 图潇潇猛地跳起身，将自己藏到了角落的阴影里。 图慎思和南初出来了，她们换了身轻便的衣服，酒店里的暖气足，图慎思光洁的小腿在裙摆下熠熠发光。 她冲南初开心地笑着，南初牵着她的手，两人半截身子都快叠到一块去，中间没有一丝缝隙。 图潇潇攥紧了拳头，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向了餐厅。 吃饭的时候，图慎思的目光一直长在南初身上。 她给南初倒饮料，给南初剥虾壳，她还那样愉快地笑着同南初说话，图潇潇鲜少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图潇潇觉得这就是一种奉献，一种自我感动的付出，一种地位卑贱的讨好。 而南初抬手去揉图慎思脑袋的时候，图潇潇感觉到了一种侵入肺腑的厌恶，她真想把南初的那只手剁了。 吃完饭，两人又回了房。 再出来的时候，明显是冲了澡，图慎思裹着宽大的浴袍，领口交叉下去，看不到里面的衣物。她的长头发盘起来，露出细嫩的脖颈，仿佛任何猛兽一口就能将其咬断。 她一个人出了门，脚步轻盈地向天然温泉池的方向走。 南初没有跟在身后，这是最好的时机。 图潇潇冲了出去，她一把攥住了图慎思的手腕，在她的惊呼声里，将她扯到了另一边的通道里去。 通道里没人，是一条被封住的死路。 图潇潇拉着图慎思只顾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不能再走的地方，她停住了脚步。 而图慎思在看清眼前的人是图潇潇的时候，已经吓傻了。 图潇潇捏着图慎思的手腕，很紧，紧到可以感受到图慎思的脉搏，激烈地跳动着。 她盯着图慎思，怒目而视，隐而不发：“你在这里做什么？” 图慎思慌乱得像是被陷阱逮捕的动物，她的目光震颤着，几次开口，最终还是选择了撒谎隐瞒：“我……我来，玩啊……” 图潇潇：“不是最近都没时间出来玩吗？” 图慎思梗着脖子：“我想，自己玩啊。” 图潇潇：“跟谁玩？” 图慎思：“朋友。” 图潇潇：“哪个朋友？” 图慎思：“你不，认识。” 图潇潇气得冷哼一声：“我真不认识？” 图慎思不说话了，她低下了头，用沉默反抗。 图潇潇再也忍不住了，她的声音拔高，很是尖锐：“图慎思你学会撒谎了啊，你才出来这么久就什么都学会了啊！你当我没看见呢啊！我看着你上的车，我跟着你们来的这破地方，你们可真牛批啊，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就敢抱在一起，你是真觉得这个世界没有王法了吗？你是真觉得换个城市你爸妈就管不了你了吗！” 图慎思努力地想要自己平静一些，可是在这些话一句句砸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开始发抖。 她的心脏在抖，四肢也在抖，她的那股让她崩溃的热潮直往上涌，羞耻的感觉，是冷和热交替在一起，从脊椎爬上来，蔓延到血液里，如同阴暗的蛇在咬。 可图潇潇不会停，图潇潇还要继续喊下去，她指着图慎思的脸，质问她，羞辱她：“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那天在烧烤摊？我早就该发现你不对劲，你一见到她，魂都没了，这么多年了，你答应过我什么都忘了是吧，你把我说过的话都忘了是吧？ “我警告过你的，我让你不要搞这种事情，你以为你在干什么，真爱无关性别，追求浪漫自由的一生吗？你这是在毁了你自己！ “你现在玩的开心，你要怎么跟你爸妈交代，你要怎么跟整个家族交代，你是打算不结婚不生孩子让你们家绝后，还是打算结了婚外面再搞一个？” “啊————”图慎思尖叫起来。 她猛地扯开了自己的手，用宁愿让自己脱臼骨折的力气，她把图潇潇扯得半个身子都撞到了墙上去，她还在不断尖叫着，然后抬脚就踹到了图潇潇的身上。 图潇潇闷哼一声，下意识去捂被踹疼的腿：“你疯……” 话没有说完，因为图慎思的尖叫声就在她耳边，几乎穿透了她的耳膜，她又去捂耳朵，而图慎思的四肢仿佛不要命一样，胡乱地攻击到她身上，一时间，头，胸，肚子，哪里都痛，痛得图潇潇只能蹲下了身，将自己蜷成一团，捂住了脑袋。 图慎思还在发泄，已经有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女经理想去拉图慎思的胳膊，被她的拳头晃得根本近不了身。她反身让人赶紧去找301的另一位客人，南初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是湿的，裹了浴袍便往外冲。 来到图慎思面前的时候，图潇潇又挨了不少拳脚。 南初不顾那些拳脚会落到自己身上，她圈住了图慎思的肩膀，将她带入了怀里。 “勉勉，勉勉……没事了……”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声音。 图慎思那无法控制的火焰一下子就像遭遇了大雨，滂沱地浇落下来，让她整个身体都飘荡进了温柔的水里。 她不再打人，也不再喊叫，她失去了力气，只能柔弱无依地靠进南初的怀里。她需要南初的支撑，她的每一寸身体，都需要南初的支撑。 南初感受到了她的请求，她俯身抱起了图慎思，打横将她整个柔软的身体抱进了怀里，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图潇潇回过了神，她的头发乱了，衣服脏了破了，身体疼痛，但她不在意，她踉跄着起身追过去，还在不甘地想要让图慎思坠入真正的地狱。 “图慎思……你以为找个女的谈就能幸福了吗？你以为自己豁出去一切，就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吗？ “你以为她会永远爱你吗？你不知道很多人都是一时兴起吗？ “她看上你年轻，看上你傻，她享受你把心掏出来，无微不至地伺候她。她那张脸，她有钱，她屁股后面排队等着无数男男女女，你以为她会爱你很久吗？” 南初停住了步子，她的面色寒冰一样。 可是她没能开口，因为图慎思抬起了一只手，柔软的，小小的一只手，虚空地覆在了她的唇上。 图慎思不要她说，图慎思要自己说。 就像埋在角落里经年累月的种子，会破土成为参天大树，就像捂在心口的蝴蝶，一张口，终于飞了出来。 “我喜欢你，”图慎思垂着眸，脸色苍白，声音很轻，“南初姐姐。”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不需要你爱我。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都给你。” 世界寂静，万物无声。 图慎思看到那个十九岁的自己，在夏日午后明媚的阳光里，轻轻的一个吻，落在熟睡的月光的身上。 她笑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这一秒，就够了。” 第55章 南初将图慎思抱回了房间, 她的情绪翻涌，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图潇潇还要追上来，南初用膝盖狠狠地将门踢过去, 门差点拍在了图潇潇的脸上。 南初抱着图慎思来到床边, 轻轻地将她放下。图慎思闭着眼, 身上的浴袍已经乱了, 里面穿着的波点泳衣露了出来，图潇潇开始拍门，她每砸一下，图慎思的身体就随着微微发颤。 南初揭过被子盖在了图慎思身上，将她紧紧裹住。 图慎思的头发也乱了, 丸子头松松垮垮地压在枕头上, 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粘在脸颊上。 南初俯身，先小心翼翼地帮她拆了头发，让她枕得更舒服一些, 然后拿了干净的毛巾，帮她擦掉了额头细密的汗。 图慎思娇小的身体陷进被窝里，她不动, 不说话, 也不睁开眼, 她任由南初在她身上动作，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娃娃。 图潇潇还在拍门，断断续续, 她声音嘶哑地喊图慎思的名字，外面有酒店人员劝解的声音, 但没有用。 南初倾身，抱住了图慎思，低声在她耳边道：“勉勉，你是想我先在房间里陪你，还是先去处理外面的事？” 图慎思的眉头蹙在了一起，痛苦的表情。她的嘴巴微张，可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被子下的手微微动了动，南初很敏感地察觉到，很快伸手进去握住了她的指尖。 图慎思的嘴巴一瘪，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顺着脸颊，直滑到散落的长发里去。 她没办法选，她选哪一样都是对南初的麻烦，于是她只能鸵鸟一般闭紧眼睛，然后声音哽咽着道歉：“南初姐姐……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南初的眉头皱着，语气很严肃，“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图慎思吸了吸鼻子，南初直接抬起另一只手，擦掉了她的眼泪。 温暖柔软的指腹，就是最好的安慰剂。 南初的指尖流连在图慎思的脸颊上，不仅用来擦泪，还轻轻触碰过她带着湿气的眼睫，有些不太通畅的发红的鼻尖。 “你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南初道，“做自己喜欢的，没有伤天害理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脸颊被重重地揉了揉，图慎思的热气翻滚着涌上来，快要把她的眼泪都逼下去。 南初的手却还在动作，被窝里的那只攥紧了她的指尖，又要撑开她的手指去抚摸她的掌心，被窝外的那只在她的脸蛋上肆无忌惮地游走，来到她的眼睛周围，突然恶作剧般要去撑开她的眼皮。 “唔……”图慎思发出微弱的抵抗。 “睁开眼睛。”南初的语气像是在哄着她，又像是的命令她，“睁开眼睛，勉勉。” 图慎思只能颤巍巍地睁开眼。 “看着我，对，看我的眼睛。”南初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她，但她又离她那么近，就好像与她紧密地相贴在一个空间内，谈不上谁更高一点，谁又更低一点。 图慎思不能违抗南初的命令，她愿意执行南初所有的命令。可图慎思看着南初的眼睛时，又觉得自己的呼吸要被夺去了，心脏要被夺去了，血液的流动也彻底变得无法掌控。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那是一双图慎思早就知道，漂亮得不可思议，微微笑起来便会蛊惑人心的眼睛。 但现在，那双眼睛注视着她，全是她，那双眼睛不再像深潭一般看不清底色，南初将自己掏了出来，全部掏了出来，那翻涌着的、怜惜着的、喜悦却又贪婪的……眼睛。 直白地就像是温柔的野兽，要撕开你的喉咙，将你所有的骨血，都霸占。 图慎思的脑袋再无法去想其他了，也无法再陷入自己经年累月的自厌与悲伤之中了。 她把整个世界打了个粉碎，可她看到了南初需要她，她那么强烈地需要她，图慎思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她。 就像她刚刚承诺过的那样，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南初姐姐……”她轻轻地叫她。 “嗯。”南初应她。 图慎思的脸刹那变得通红，她的眼睛里覆上了迷蒙的雾气，她艰难地，却又坦诚地将那问题问出口：“你想要我……干什么啊？” 南初笑起来，她这样近距离地同她笑，简直要了图慎思的命。 图慎思想要去捂住自己的胸口，可她的手还攥在南初的掌心里。南初不回答她的问题，她俯身，长发落在图慎思的脸颊上，潮湿的迷人的香味。 图慎思的喉咙滑动，可就在她滑动之时，南初的吻落下来，像一片轻盈的柔软的花瓣，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细密的痒，从那块相触的地方迅速又疯狂地蔓延，图慎思的呼吸，彻底地消失了。 她呆住，然后只听到南初贴着她的皮肤道：“要你这会好好休息，并且想一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图慎思变成了一只呆瓜。 南初离开了她的身子，帮她掖好了被角。 转身之前又嘱托了一遍：“认真想，待会我回来了要考察答案。” 图慎思呆愣地点了点头。 南初换了身衣服，打开门对上图潇潇的视线时，抬手攥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推了出去。 房门关上，南初对围了一圈的工作人员道：“离远点，不要打扰客人休息。” 工作人员赶紧散开了，图潇潇面目扭曲地盯着南初，她要张嘴的时候，南初斥道：“闭嘴。” 图潇潇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南初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过话，在别人眼里，南初是不可接近的冰山美人，可在图潇潇这里，南初只不过是一个话少一些、能力强一些的同学罢了。 她对图潇潇很正常，很温和，有时候图潇潇闹得实在是厉害了，南初也只不过是笑着拒绝。南初从来，从来都没有，用这种狠厉的，鄙夷的，仿佛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过她。 图潇潇愣住，大脑里有一百句话要说，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而南初这会根本没打算听她说话，她攥着她的胳膊，像在赶一个被逮捕的罪犯一样，拖着她往前走。 她将图潇潇拖出了过道，拖过了大厅，酒店经理就在旁边跟着，南初让她找一间无人打扰的休息室，并且面沉如水地警告她：“监控视频作为证据可以留存，但不能泄露。如果有任何有关客人隐私的信息流出，我们就法庭上见。” “不会不会，您放心。”经理赶紧保证道，“我们很注重客人的隐私权，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休息室到了，南初推开门将图潇潇甩进去，然后回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很安静，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图潇潇终于从自己千丝百缕的头绪中扯出一条，先扯着嘴角嘲讽道：“南大经理，你别装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了，勉勉这事就是你故意的，你勾引她，玩弄她，她当时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孩！你怎么下得去手！” 南初抬眼，骂得很直接：“你是不是有病。” 图潇潇大笑起来，抓住这句话，好像有了发挥的舞台：“哈哈哈哈哈我有病，我介绍我的好朋友和我的妹妹认识，结果她们瞒着我搞一块去了，我不是有病，我是有罪！” 她恶狠狠地瞪着南初：“有病的是你们，是你！那么多人追你，你为什么不跟他们去谈？比勉勉漂亮的多的是，你为什么非要搞我妹妹？你装模作样，说就是‘我没有故事’‘我一心赚钱’，我问过你多少次了，我问过你多少次了！我不是没问你，我问你是不是有特殊的癖好你不说，我带个女生过来提醒你让你不要到处去招惹别人，你装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虚伪啊？”图潇潇越说越委屈，干脆哭了起来，“你骗了我多少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啊？” 南初在大段的情绪发泄中只抓重点：“什么后果？” 图潇潇指了指自己，又笑又哭：“你觉得我有病是吧？那我告诉你，图慎思的爸妈更有病！他们只会比我更疯！他们不可能接受一个搞同性恋的女儿的！你知不知道，在高考之前，图慎思从来没有离开父母过过夜，一天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图慎思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天都必须写日记，然后写完拿给她妈妈看。她在家的时候房间里装着监控摄像头，她在学校的时候，她爸妈一定会找熟人托关系联系她的代课老师。她从小到大有什么朋友，和谁关系好，她妈妈能背出个名单来，她放学回家的时间是按分钟算的，晚到家十五分钟，她妈妈就会四处打电话……” 图潇潇说到这里，也感觉到了疲累。 一种沉重的无形的压力落在她的肩膀上，让她整个人都很灰败。 她跌坐到了椅子上，声音小了很多，但还在说。 “你知不知道她爸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切，工作，升职路径，跟哪几家的儿子结婚，结婚后要生几个孩子才刚好…… “她爸是我们这一支的老大，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在她身上砸下去多少时间精力和金钱，那都是要收回来的。 “我爸都不敢对他这哥哥说一句反对的话，我家里人一直想用他们教育勉勉的办法来教育我，我试过了，我试过反抗了，那现在呢？有什么用？ “房子他们给我在B市买好了，我今年回去了明年就不来了。” 图潇潇抬眼看向南初，脸上还有被图慎思的指甲划破的痕迹，她的神情可怜又可恨：“南初，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没爸没妈一身轻。父母给的都是债，你就得拿自己的人生来还。” “那个夏天我也以为自己有了翅膀，大好前程。 “你知道吗？我发现勉勉喜欢你，我让她赶紧回家。我没敢跟她妈妈说那么多，我只是说，孩子大了，这个年龄容易春心萌动了。她爸妈就把勉勉关进了房间里，整个暑假都不准再出门…… “大学是她能选的吗？专业是她能选的吗？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过，和谁过，是她能选的吗？” 图潇潇冷笑一声，“你以为勉勉跑到A市来就是逃成功了吗？他爸妈也知道养孩子要偶尔放个风，但放风是有期限的，他们说了，最多让她在A市玩一年。” “你现在要和勉勉在一起，你要让她怎么办？”图潇潇声音颤抖，扯起唇角笑了笑，“最可怕的是，大家都觉得这样的父母，好爱她。” 第56章 南初走的时间并不长, 她很快便回到了图慎思身边。 图慎思还在被窝里乖乖待着，只是侧转了身子，蜷成一团，头发散乱着, 发着呆。 听见开门声和脚步声, 她微微回头望过来, 眼睛里是晶亮的星星。 南初冲她笑笑, 什么都没说，直接来到了床边，踢了鞋子上床，将图慎思连着被子抱进怀里。 这不是一个陌生的姿势，古堡的那一夜, 南初就是这样度过的。 可是心情完全不同。 那个时候的她愉悦、贪婪, 就像在尽情地夺食一颗珍贵的宝石，而现在，她抱着图慎思，将她紧紧地贴进自己的怀里, 只觉得胸腔像冬日空旷的田野一般，让人寂寥又悲伤。 她对图慎思还是知之甚少。 她与她相处的时光实在是短暂，短暂到图慎思将那么多的想法和痛苦埋在心底, 从未告诉她。 夏日山间的篝火旁, 图慎思壮志酬筹地说“我也要和南初姐姐一样！”“我要报A大, 我要学画画，学设计，学很多很多东西！”, 可是她没有提她能不能去，她没有提她是否有追求梦想的自由。 即使是在微醺的午后喝醉了酒, 她也只是悄悄地挨着南初一点衣袖，描绘一个童话世界里的童话故事。她在那个午后按捺不住偷亲了她，她被抓了个现行激烈的争吵后送回了家，可她都没有将南初吵醒。 她那么喜欢南初，她为喜欢南初遭受了那么多的无妄之灾，可分别的日子里，她从来没有给南初主动发过消息，她从未对南初提出过任何请求。 她重逢南初，她看到她就躲，她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啊？在南初一步步相逼的时候，在南初压着她在车里质问的时候，在众人的聚会里，在无人的酒店里，在海岛上躲避雨的山檐。 图慎思用力地摇头，说“我不讨厌你！” 可图慎思从来都不敢说，“我喜欢你。” 哪怕是现在，南初向她展示了那么多的好感，南初尽情地享受着她的体贴，她的可爱，她的身体……图慎思心里想的也只有：南初姐姐，我能给你什么？ 南初觉得，她再也不会碰到一个，像图慎思这样爱她的人了。 她是她温顺的兔子，是她剔透的水晶，是她唾手可得的独属于她的小太阳。 她抱了她很久，她便任由她抱很久。不说话，不打扰，甚至连呼吸都努力地控制了，清清浅浅，洒在南初的手背上。 “勉勉……”南初低声叫她。 “嗯。”图慎思很快地应声道。 南初埋首，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脖颈：“以后我不叫你勉勉了好不好？” “啊……”图慎思怎么都猜不到，会是这样的话题，她犹豫着道，“那……姐姐想叫我什么呢？” “勉勉这个词不好。”南初先批判一堆，“听着太累了，人总不能永远都在努力吧。我们努力也是因为我们要实现自己的目标，自己的理想，本质上来说，是要享受自己的人生。” “嗯。”图慎思轻轻应她。 “大名也不好。”南初继续批判，“谨言慎思，只在一些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场合需要，作为一个创作者，你不能慎思，你要大胆地去想，大胆地去做，放飞你所有的想象力。也要大胆地去表达，自己想要的，就要说出来，自己不想要的，就去反抗。” “嗯……”图慎思的声音噎噎的。 “我永远支持你。”南初道，尽管这句话很俗气，这样的承诺听起来太浅显，可她还是要说出来给图慎思听，“我永远在你身后。” “呜……”图慎思不说话了。咸朱腐 南初将她又往怀里揉了揉，图慎思任由她动作，甚至配合地往后缩了缩。 南初想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的眼睛，可手刚搭上去，就摸到了湿润的眼泪，图慎思哭得很厉害，眼泪成股地往下淌。 南初真不想让她哭啊，南初真想把她所有的眼泪都吻掉，可南初知道，哭也是图慎思的自由。 难得的自由。 大概在从小到大无数次受伤的时候，想哭的时候，图慎思都会被父母教育到：勉勉，不要哭，不许哭。 南初便任由这些眼泪滚落。 图慎思自己哭够了，自己擦掉了眼泪，她不再背对着南初，而是转过身，将被子从自己身上扯开，然后窝进了南初的怀里。 绒绒的脑袋抵着南初的下颌，耳朵靠着南初的胸口。 “那……”她开口，一个哽咽的气泡冒出来，像咕噜噜的小鱼一样。 “呼——”图慎思深呼吸，重新开口，“那南初姐姐，想喊我什么啊？” “嗯……”南初揽紧她，拍拍她的后脑勺，“叫Bunny？这个名字倒是很适合你，但是你公司的人都这么叫你，区别不开呢。” 图慎思：“哦。” 南初低下头，看她：“叫宝贝？这个我喜欢，宝贝宝贝。” 图慎思脸颊的热度涌上来，没处躲，只能继续往南初身上贴：“嗯……” 南初：“叫女朋友，我的女朋友。” “啊。”图慎思一声抑制不住的小小惊呼。 她的脸蛋已经全红了，耳朵也红了，她很想把自己全都埋进去，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她勇敢地拉开了一点距离，抬头看向南初。 “南初姐姐，你认真的？”她这样问。 “认真的啊，我怎么不认真了。”南初不满意图慎思对她的怀疑，“我刚才走之前不就说了吗？让你好好想一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图慎思眨巴眼，眼睛里水汪汪的：“我想了啊。” 南初：“答案呢？” 图慎思很诚实：“没想出来。” 南初：“……” 图慎思拧着眉头，是真的很疑惑：“南初姐姐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又胆小又无趣，我长得也一般，嗯……可能在南初姐姐眼里能算得上可爱吧，可是，夸人不都是没什么夸了才夸可爱吗？” 南初：“……我不是谁都夸可爱的。” 图慎思大概是想到了在海岛时南初对自己的教育，说得有了点回环，可主题思想还是没变：“当然我自己觉得我还是很有一些优点的，可那些优点……完全不及姐姐的千分之一，姐姐怎么会喜欢比自己弱小并且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呢？就……把我们俩放一块，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我们会有……那种关系吧？” 南初：“……媛媛就觉得。” 图慎思：“媛媛后面就不这么觉得了，媛媛只是年龄小爱玩，磕cp的劲头下了，她认真地用理智去思考了，她也觉得这件事很诡异，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我们一起回来的时候，媛媛对于这件事已经很抗拒了吗？” 南初：“……” 南初真想把图慎思这叭叭的小嘴给堵上。 但孩子难得说这么多话，这么多心里话，南初不能堵，只能去疏通。 “要在你的认知里无法相信这件事的话，”南初也拧起了眉头，她看着图慎思，认真同她讨论，“那反向思考一下，我要是不喜欢你，我干嘛要对你这么好？我为什么没事就要往你跟前凑？我现在为什么抱着你？我为什么现在还想……” 南初的视线下滑，落在图慎思柔软的嘴唇上，喉咙滑动，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正经点的说法：“想摸摸你的脸。” 图慎思的热气涌得南初都感觉得到了，她的脸蛋变成了红红的番茄，可仍然嘴硬得很：“你对我好是因为你人本来就很好，你没有硬给我跟前凑，我们都是工作上的交集，或者偶遇到的，你抱着我是……可怜我，安慰我……毕竟我刚刚才，吵了一大架……” 图慎思的眼睫垂落下去，对自己刚刚做的事很没有底气。 “不是，宝贝你这真有点强词夺理了啊。”南初都快被她给气笑了，她捏住了图慎思的脸，硬让她抬起眼看她的眼睛，“我对别人好不好你以后慢慢看，我现在告诉你，去H市是我看到你去了，我追过去的，我没有出差，我没有工作要去谈。我甚至为了和你玩，挤压了很多工作的时间，好了，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啊……”图慎思愣住，一声短促的感叹，然后小小声地嘟囔道，“南初姐姐你居然……是个恋爱脑……吗……” 南初：“……” 南初陷入了沉默，她思考着要不要用更激烈的做法，来让图慎思转变观念。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这么不可靠的人，只是表白而已，图慎思就已经打死都不肯相信了。 图慎思看着她那无语的表情，图慎思也慌张了，图慎思赶忙解释道：“姐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南初点头：“嗯，听你说。” 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图慎思开始抬手企图给她比划：“就是……我们人类，是被激素控制着的，有时候一时的心动，一时的喜欢，那只是一点荷尔蒙的冲动。 “除过这些，还有好奇心，有怜悯心，有占有欲，等等这些，都有可能给你一种，‘啊，我是不是爱上她了’的错觉。 “这些都是暂时的，还有一些习惯的，比如姐姐你喜欢和我在一块玩儿，那这段时间我陪你玩的多，姐姐你喜欢贴贴，我满足你的贴贴，我们之间的亲密度增加了，然后又遇到今天这么……离谱的事情，你想要保护我，所以你就觉得，我们俩……那个……成为那种关系，是不是我就开心了…… “反正我知道，南初姐姐你对我是有感情的，可那有可能是对妹妹的感情，有可能是对朋友的感情，它不一定的，你不要冲动，不然以后后悔了，那可就麻烦了……” 南初：“……” 南初实在没忍住，喊了她大名：“图慎思。” 图慎思的话被打断，抬眼：“啊？” 南初：“我让你想，你就尽想这些了是吧？” 图慎思：“啊……” 图慎思：“这个是很理智的，很科学的……” 南初点头：“好，好，那从你科学理智的角度来说，我要干什么，才算是，科学理智地喜欢你？” 图慎思：“……” 南初：“还有，你要怎么证明，你在科学理智地喜欢我？” 图慎思：“…………” 其实这还真难不倒图慎思，因为图慎思想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四年了。 从见到南初那一瞬的心动开始，她就在思索这个问题，期间，她经历过无数次致命的打压，她经历过无数次内心的纠葛。她从道德想到爱，她从爱想到欲，从欲想到责任，从责任想到世界的规则。 她经历过时间的洗礼，她经历过空间的考验，她只有那一点记忆，可她炉火纯青，早就是一个爱恋高手了。 “如果是普通的异性恋，的确是不用在意这么多。”图慎思望着南初，眼睛里有温柔的，仿佛滋养万物之水的光辉，“你可以去试，错了也没关系。可是我们不可以，我们试错的成本太高了。” “我已经付出这个代价了，我不想让南初姐姐稀里糊涂地就付出这个代价。” 图慎思垂眸，眼睫颤抖着，她的手指顺着南初的胳膊滑下去，滑到她的手腕，轻轻地握住。 “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人群中没有那么大比例的同性恋……” 图慎思牵着南初的手腕，带领她，让她的掌心越过碍事的浴袍，抵达到了她胸口的位置。 “姐姐，你有感觉吗？”她声音发颤地问道，她又带着她的手，慢慢向下滑去，“姐姐，你有想做……什么事吗？” 第57章 有感觉吗？ 当然有。 和图慎思待在一起的每一刻, 只要图慎思主动向南初靠近，南初的心便像海潮一样轻轻翻涌。 更何况是现在呢，她的掌心陷入柔软的云朵，她的指尖划过最精致的丝绸, 轮廓像起伏的山川, 热度像篝火在脸颊的炙烤。 她的心跳, 接通了另一具躯体的脉搏。南初可以感觉到图慎思的皮肤在她的指尖微微跳动, 南初还可以看到，图慎思那双坦诚的、不顾一切的、胆战心惊却又渴望的眼睛。 南初的海潮简直快要将她吞没。 她的嗓子发干，第一次感受到想要说话，语调却全噎在喉咙里的滞涩感。 图慎思一直在观察南初的表情，见她唇瓣微动, 却没有发出声音, 便立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手腕上的力道消失，南初的指尖还欲往下，生生地制住，只能伸展着, 蜷了蜷手指。 图慎思的脸色红着，却也白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用发颤的声音问她：“姐姐……是不舒服吗……” 南初的眼睫垂着, 望着那浴袍松散后露出来的一点肩膀, 又想笑, 又莫名地有些生气。 “是不太舒服。”她道。 图慎思的脸色刷地一下全白了，没等南初继续说，她便猛地抬手将南初的手腕拽了出来, 并且扔了回去。 “南初姐姐感觉恶心的话，就还是不太适合搞……”图慎思顿了顿, 几乎是咬着嘴唇道，“搞同性恋。” 南初：“……” 南初就像是浪潮将她卷进海里，又将她推回到岸上。就像是文火慢炖的火焰，突然添了一把柴，又浇了一头的雪。 南初真的笑起来，虽然现在的氛围原本不该用来笑，可图慎思的小脑袋瓜实在让她感觉到无奈。 眼看着人又要缩回去了，南初先出手将图慎思的肩膀攥住，然后同她慢慢解释。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我也很喜欢，可是不太对。 “如果你非要用那些世俗的规则去评判两个人是否般配，是否能够为对方提供价值，那请你不要忘记了，你有很明显的优点，那就是年轻有生命力。 “我知道我的年龄也不算大，但是你能够想象，我每天泡在多么无趣又肮脏，只为了利益腐蚀一切的中年商人的群体里，看到你这种……单纯善良，相信世界充满爱的年轻人，是一种多么心旷神怡的体验。 “情绪价值也是价值，如果非要说我图点什么的话，我图跟你在一块我很开心，我享受你对我纯洁无瑕的爱。我每天看到你这样的人，就像看平静的海湾，看春天里抽出来的嫩芽，看一个最终走向真善美的童话故事。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且难得的。” 图慎思的眼睛恢复了光彩，她抬眼望着南初，眼睛里有蒸腾的雾气，仿佛将南初带回了那天突降骤雨的海岛。 南初抬手，指节在她的眼睫上轻轻扫过：“然后我们再说说刚才的事，人都是有荷尔蒙的，有欲望的。人要是愿意放纵自己，今天跟你什么都做了，明天也可以装作跟你不认识。 “身体的试探不一定能确定一个人的取向，因为除了性取向，大部分人更无法克服的是社会取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跟你一样，那么坦诚地面对自己，那么勇敢地承认自己。” “最后……”南初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扩大，她去捏图慎思的脸，捏了左边捏右边，捏完右边又捏左边，直把人捏得红透了，捏得直往被子里缩，南初这才双手捧住了图慎思的脸，道，“你不是很崇拜你的南初姐姐吗？你不是觉得她很厉害吗？怎么她在谈恋爱这件事上就不厉害了？她连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判断了？” 图慎思说不出话来，只能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一样，眼睛亮汪汪地看着南初，无声地求饶。 南初才不放过她，南初还是捧着兔子的脸，让她的眼睛都没处躲：“现在，你的南初姐姐就是要和你谈恋爱，你只许说，同不同意？” 图慎思眼巴巴的：“呜……” 南初：“呜什么呜，不许呜，回答问题。” 图慎思睫毛眨动，声音小的像蚊子：“可不可以……实习……实习一下……” 南初怒了：“不可以！” 南初：“我是什么很不正经的人吗，我就要正式的offer，谈不谈！不谈把你吃了！” 凶巴巴的，可图慎思就缺这份凶巴巴的样。她其实没有那么勇敢，那么果决，只有把她逼到绝境了，她才会爆发那么一下下。和南初没到绝境，她就总是犹豫，总是想东想西想前想后。她杞人忧天，她的名字早已经融入到她的行为模式里，她那么在意的人，她宁愿温和地维持着关系，也不敢冒险。 可南初现在不听她那些废话了，她盯着她，怒目而视她，逼问她。图慎思又怎么可能不答应她呢？这本来就是她梦想中最高级别的事啊。 “谈。”她终于说出这个字。 南初一下子笑了起来。 就像是暴雨还没开始就出现了绚烂的彩虹，就像是上天砸下来一个惊喜盒子，里面的确是梦寐以求的礼物。 南初的掌心还捧着图慎思的脸，这位置的确是方便，她再不忍着，贴过去，掷地有声的吻，落在图慎思的额头上，鼻尖上，眼睑上，脸蛋上…… 就像是亲一只可爱的宠物，就像是终于拿到了心爱的礼物，南初的吻不要钱，把图慎思的每一寸皮肤都要覆盖了。 “唔……”图慎思只能发出微弱的抵抗。 她眼花缭乱，她的心脏乱七八糟地跳着，她感受到了南初的冲动，但更多的是南初疯狂的喜爱。 “现在回答你那个问题，”南初只留下了一个位置没亲，她盯着那个位置，“我说不舒服是因为，你的那点小动作，根本满足不了我。” “我想要对你做的事，很多很多。 “比起用手，更想用……” 南初停住，不说话了。 嘴巴这个时候不是用来说话的。 图慎思的嘴唇微张着，她的唇瓣柔润，是浅淡的花瓣一样的粉色，她的上唇中央有凸起来的一点小唇珠，南初早就注意到了，南初早就想去尝一尝，看看是什么香味，什么质感。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南初脱掉了温柔的伪装，真变成了那只要吃掉兔子的大灰狼。她翻身紧紧地禁锢住了她，图慎思在她的身下，雾气笼罩，快要变成一湖无骨的热气蒸腾的水。 南初俯身，切实地感觉到了荷尔蒙的分泌，那是一种想要撕破一切不顾后果的冲动。现在，此刻，哪怕外面即将世界末日了，也无法阻止她的这个吻。 然而，就在唇瓣刚刚相触的一瞬间，图慎思的身体突然全然放松了，她陷进柔软的床垫里，她原本抵在南初腹部的胳膊滑落下来，她抬起的下颌也收了回去，就好像……突然就不在意这么重要的事了。 南初顿住，她撑开了距离去看。 图慎思的眼睛居然闭上了，很放松状态的闭上，她的呼吸浅浅地抵在南初的鼻尖，好像……睡着了？ 南初彻底愣住。 她等待了几秒钟，图慎思没有任何动作，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南初的心脏空白，冲上头脑的血液倒流，让她一瞬间如坠冰窟。 她轻轻地拍了拍图慎思的脸，图慎思没有任何反应。她声音有些发颤地叫图慎思的名字，图慎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南初几乎是弹身而起，她抓过了图慎思的手腕，脉搏跳动正常，她又俯身去听图慎思的心脏，心脏也听不出什么异常。 这个时候，南初的手已经抓过了床头的电话，她边检查图慎思的肢体，边拨出去了电话。 酒店是有配备一个日常医生的，接到电话以后很快赶了过来。市区的救护车也已经在来的路上，悠闲的温泉酒店一下子变得紧张又忙碌。 南初收好了两人重要的证件和物品，酒店的医生检查过后，表示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可能是体力不支或者情绪激动导致的短暂晕厥。 南初：“……” 医生将图慎思摆成了更容易恢复的姿势，图慎思偏头躺着面颊红润的样子，更像是睡着了。 南初在一旁坐着，静静地等着。 医生嘱托她回到市里还是要做一下详细检查，南初一一应下。不久前处理过争吵的酒店经理过来，不住地小声道歉，南初干脆借机将那段有关图慎思的视频要了过来。 不到二十分钟，但对于南初来说，真是漫长。 图慎思终于悠悠转醒，她的眼神清澈而迷茫，就好像真是小憩了一会儿。 看到床边坐着的南初，她先是脸红，然后才微微开口叫她：“南初姐姐……” 南初抬手示意医生过来，医生又对图慎思做了一番检查，并且询问她，晕倒前是什么状况，什么感觉？ 图慎思：“……” 图慎思说不出话，只是脸红，她无助地看向南初，南初近身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待会儿我来问吧，没什么问题的话，先让她休息一下。” 医生便先出去了，房间门一关，图慎思脸上的热度便又上了一层，她看着南初，迷迷糊糊地问她：“南初姐姐……怎么回事呀？” “我不知道呢。”南初无奈地笑，“想亲你呢，你就晕倒了。” “啊……”图慎思一声惊呼一般的感叹。 南初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她：“没事的，可能就是低血糖了，待会我们下山检查。” “我感觉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图慎思道，她挥挥手，又动了动腿，“我就是……突然睡着了……” “嗯？”南初耐心地听她说。 “然后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图慎思顿住，眼神恍惚地看向南初。 南初看出了她目光里的犹疑，一下子紧张起来，她倾身过去，望着图慎思：“宝贝，你没有忘记，晕倒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吧？” 图慎思：“啊……” 图慎思的耳朵红透了：“记得的……” 南初：“什么？” 图慎思的手指蜷缩起来：“……和你……谈恋爱。”县注傅 南初长输出一口气，比起再追一次图慎思，她更怕的是图慎思的记忆出现问题，那可能就真的，脑袋里有什么病变了。 她俯身抱住了图慎思，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图慎思任由她抱，脑袋里却还在想着别的事情，她有些执拗地道：“姐姐……你还没听我梦见什么呢。” “听。”南初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头发，“你慢慢说，我都听。” 第58章 图慎思梦见了什么呢, 图慎思自己都觉得惊奇。 在分开的那些时光里，图慎思无数次无数次地回想那个短暂的夏天，回想那个记忆中的人。她把她们相处的每一瞬间都揉碎了掰开了去想，她觉得那些记忆应该是永远鲜明清晰的, 可还是变得模糊了。 或许从图慎思偷亲南初的那一瞬, 从图潇潇看到她作案过程的那一瞬, 从图慎思听到指责的第一句, 离开山庄的那一秒，这些记忆就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 她无法正确的去对待这份记忆，她也无法确认记忆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或许她只是做了一场梦，或许她的自作多情为这场梦做了极度的美化。 她喜欢上南初, 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短暂的还是长久的？是对的还是错的？是美好还是肮脏的？ 她陷在这样的问题里, 一个人苦苦地思索思索……她给出了无数次答案，又推翻了无数次答案。 她好像获得了灵魂深处最真挚的快乐，但也的确获得了最折磨人的永久的痛苦。 她没有答案。 多长的时间，最终都没能给她答案。 直到和南初重逢。 和南初重逢, 时间就不会单方面静止地停留在了那个夏天。她们之间的故事往前走，她们每一次的相逢都猝不及防，图慎思感受到了命运的神奇和逗弄, 她无法去抵抗, 无法去推理, 只能在当下的那一秒，混乱地显现出她最严重的那个状态。 是的，最开始是恐惧的, 极度恐惧的。 所有人警告给她的后果，所有她自己思索过的最糟糕的状况, 都一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好像下一秒，地狱就要来到了。 她站在岌岌可危的高塔之上，随时就会坠入烈火。 她只能去逃跑，她无数次地为自己的躲避找到完美的借口，她想，起码她跑开了，就不会太糟。 只要不是太糟，那她还可以拥有一段模糊的美好的记忆。那在南初的世界里，她还可以是一个单纯的、正常的、印象不是太差的朋友的妹妹。 可现实世界的状态不会是静止的，一旦相触，便野马一般向前狂奔。她惶惶然，她像是暴风雨之夜汪洋大海里飘荡的小船，她无法控制，她甚至都不能自控。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思想，她所有的一切动作和语言，都在这个巨大的漩涡里疯狂旋转。 那些记忆更加错乱和模糊了，那些被她自己强调无数次的规则和线条扭曲跳动着，那个南初姐姐，甚至都好像不是她现在看到的那个，南初姐姐。 她只能沉浮进海里，她只能跃上云朵的山巅，她只能陷入童话，又同现实发疯。 她被推到了那一刻，她看着南初俯下身来。 吻到底是什么呢？ 是甜美的果实，还是恶魔的诱饵？ 是发自肺腑的爱，还是贪婪的欲望？ 如今吻她的南初，和曾经吻向南初的她，有什么不同，又有什么相同？ 她们是一同站在了高塔之上吗？还是一同陷入了童话的幻想？ 图慎思想的那么多，能做的那么少。她的身体炙热，头脑昏沉。就像一个超过负荷的机器，突然之间，“咔”地一声，便彻底地怠工了。 世界安静下来，所有心灵的吵闹都安静了下来。 图慎思进入到一个安静的梦里，她推开那扇大门，看到的不再是模糊的记忆，而是清清楚楚，仿若就在此刻，正在发生的，眼睛看到的画面。 夏天绚烂刺目的阳光，明晃晃的透着白斑的砖墙。 搭着葡萄藤架的露天阳台之上，一把老旧但结实的摇椅，摇椅上躺着一个如月光般清泠融融的人。 她轻阖着双眼，长发散落在身侧，裙摆垂落到地面。图慎思走近她，看到她因为醉酒而微醺的绯色的脸颊。 图慎思听到了自己那个夏天的心跳，图慎思看到了自己因为激动而酡红的脸，她的额角有细小的汗珠，她的掌心里紧紧地攥着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画。 她的眼睛里有单纯的闪亮的星星，她俯下身的时候，用的是她最纯洁的爱意。 就像风会吻过春天，就像母亲会亲吻孩子，就像动物蹭一蹭鼻头的亲昵。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她偷偷地打开一片花瓣，去触碰另一朵花的花芯。 这世界除了她们再无他人。 于是吻落下去的时候，还是那么寂静。 她偷偷地获得了胜利，她紧张又兴奋地退后一步，就这么静静地蹲在一旁，看还在睡梦里的月光。 她等到了太阳西斜，等到了月光的酣睡结束，南初姐姐睁开了眼。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她，她对她温柔地笑，问她：“勉勉，你干什么呢？” 图慎思也笑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去给南初看她手里的画，往前挪动这一步的时候才发现腿脚早已经发麻了，于是才叫出“姐姐”两个音，人就已经前扑跌落到了南初的身上。 柔软的碰撞，“诶！”南初低低的惊呼。 图慎思被香气侵袭，南初已经抬手抱住了她，摇椅受力不均来回晃荡，就像是让人头晕的游乐园的设施一样。 南初抬腿踩住了地面，摇椅终于稳固下来。图慎思闹了个大红脸，心跳和南初的叠在一起，而南初看她一眼，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跟个小兔子一样啊，乱蹦乱跳的。”南初的胳膊还是抱着她，南初就任由她这样躺在她的身上，夕阳的红光撒了她们一身，南初乐完了才看画。 那幅画是一封隐晦的情书。 南初捧着画看了很久很久。 当光芒快要落山的时候，南初收起了画，重新叠得整整齐齐，并且郑重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图慎思蹲在她的身前，扒着摇椅的扶手，眼巴巴地望着她。 南初俯身，眼睛里是温柔的江河一般的水，她看着图慎思，认真地看着她。 “画的真好，我很喜欢。”南初道，“是一份十分意想不到的礼物，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所以你要好好想想，我也要好好想想。” 图慎思用力点头。 南初捏捏她的脸颊：“先玩过这个夏天，等你来了A市，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就这样，你拒绝了我。”图慎思握着双手，眼睛弯着，一脸幸福的模样。 认真听她讲梦境的南初顿了顿：“啊？” 图慎思看她，还是那个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好像有什么经年累月的梦想被实现了，她又重复强调了一遍：“对啊，姐姐你拒绝了我的告白。” 南初拧着眉毛，攥住了图慎思的手：“我不拒绝。” 图慎思：“是梦里，梦里你拒绝了。” 南初摇头：“胡说，梦里我也不拒绝。” 图慎思的脸蛋红红的，她柔软的手指攥在南初的掌心里，轻轻地动了动：“姐姐你理智一点，你那个时候拒绝很正常啊，我那么小，看着就很一时兴起的样子，你那么好，肯定不会随便答应我的。” 南初：“……” 话都让图慎思说完了，理还真是这么个理。如果是那个时候的南初，是那个时候的图慎思，南初还真有可能是这样处理的。 但如今的南初对此十分不满，她道：“我那也不算是拒绝，我那个话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继续相处看看。说不定处着处着，第二天我就答应了呢。” 图慎思痴痴地笑。 南初：“真的。” 南初：“我那时候年龄也不大呀，我又没谈过恋爱，当时心慌，转念一想，还有这种好事，那不就第二天就……嗯……” 南初偷瞄了图慎思一眼，图慎思还是那个幸福又满足的表情，她很平静，她明显不相信南初现在说的话，可是她纵容南初随便说，怎么说都可以。 “哎——”南初长叹出一口气，被自己都要逗笑了，“好吧，第二天应该不会。我那个时候刚好快毕业了，忙工作的事情比较多，也没有感情上的计划。 “但我是真挺喜欢你的，哪怕不是那种喜欢，也是有对……嗯……不是妹妹，就是对一个人格的喜欢。 “你那么爱缠着我，我从来都没有烦过你。我挺喜欢和你在一块玩的，你跟在我身边，我会觉得是一件很轻松很愉快的事情。 “所以暑假的时候我们会玩的很开心，暑假结束我也会联系你。你给我发的消息我都会回，你给我打电话，我也一定都会接。 “如果你真来了A市读书，我会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带着你去吃喝玩乐，帮助你，罩着你。” “这个时候，”南初顿了顿，偏头看向图慎思，眼神温柔又认真，“我就有很大可能会想要和你谈恋爱了。” “我会先试探，你还有没有那个想法。 “然后再想办法，努力地去靠近你，去追你。 “手段可能会很俗气，比如总想给你送花，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 “还会故意霸占你的时间，你的精力，让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而不是那些其他的年轻的猫猫狗狗大学生。 “我可能会去陪你上课，如果你在画室画画的时候，外人可以进，我一定会在旁边一直看你画画。 “期末考试复习周，你抢不到图书馆的座位，我可能会诱骗你去我的出租屋里，虽然那个时候我的房间的条件没有那么好，但我可以做饭给你吃，可以安静地陪你看书，在宵禁时间之前，两个人压马路，把你送回学校……” 南初顿了顿，神思也开始有些恍惚。 她仿佛看到了她叙述中的那些日子，比她孤独地走过这几年要好得多。 她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如此清晰。让她笃定地好像刚刚发生过。 “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此害怕，不会让你这么担心。 “那些犹豫、挫折、折磨都我来承受，我会主动向你告白，比你先说出那句话。” 南初攥紧了掌心中的手，她矮身，单膝跪在了床边的地板上，如同祈求一般，望着眼前的人。 “我很喜欢你，图慎思。 “我需要你喜欢我，我需要你爱我。 “我会把我所有的都给你。 “你必须和我在一起，从今往后的每分每秒，都和我在一起。” 第59章 南初和图慎思是坐着救护车下山的。 图慎思能跑能跳了, 原本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可是车已经在路上了，南初又实在是担心，于是图慎思只能乖乖地上了车。 她躺着, 带着心电监护, 南初可以从仪器上看到她的心跳, 稳固地一个波折, 又一个波折。 车内有救护人员，两人不好说话，便只能安静地待着。 即使安静地待着，图慎思的脸颊也总会时不时地就变红了，随之, 她的心跳就会肉眼可见地加快。 医护人员看一眼仪器, 再观察一下图慎思的状态，图慎思很不好意思，干脆闭上了眼。 就这么摇摇晃晃地下了山，到了医院依然没有结束, 南初坚持带图慎思看医生，做检查，折腾到天黑, 才算是告一段落。 “医生让你带的这个监测不要摘啊。”南初手里拿着一堆检查单嘱咐她, 宫中 号 梦白推文台 “明天早上记得不要吃早饭, 我们先去抽血，然后去拿脑CT的报告。医生我还是约张主任的号，到时候让他统一看一下结果。” “南初姐姐……”图慎思牵着她的衣袖, 软软糯糯拖着声音叫她。 “这个没得商量。”南初知道她想说什么，提前把她的话截断了, “不是我非要给你检查出病来，我们就当是做个深度的体检，有问题早治疗早康复，没问题我也就不担心了。” “呜……”图慎思只能支吾着应下。 南初揽过她，看她那可可怜怜的样子，再一想到这个人已经是她的女朋友了，就想把人拽过来在脑门上亲一口。 可她刚有这个意思，图慎思的脸已经红了。小兔子对情绪的感知太过敏感，就像一个变色小番茄一样。 不可以。 南初在脑海里对自己强调道。 图慎思还戴着动态监测仪呢，她不能去影响图慎思的心电监测结果。 于是又把人放开了，只在脑袋上揉了揉。 图慎思抬头看她，眨巴眨巴眼。 南初垂眸继续看手里的检查单，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你的监测结果要紧，我还是控制一下我自己。” 图慎思一下子就变成了熟透的番茄，耳朵都全红了。 好像和被南初亲一口，区别也不大。 南初无奈地笑了。 打车送图慎思回家，车到达了目的地，南初推门和图慎思一起下车，冷风将两人的长发吹得飘扬而起，图慎思慌忙摆手：“姐姐，可以了可以了，我自己拿行李，你快上车，回家去吧。” 南初拧着眉毛：“我不想回家。” 图慎思：“啊？” 南初：“有女朋友还需要自己回家吗？” 图慎思的脸又变得通红，她慌乱得像一只厨房里的小鹌鹑，瞎挥着手：“那也不是……一有，就要……住在一起啊……” 南初：“住在一起？好主意。” 图慎思：“……” 图慎思：“姐姐，心电监测。” 南初长呼一口气，低头，打开后备箱，拿下行李：“嗯，开个玩笑。我先送你上楼。” 所有的东西都在南初手上，甚至图慎思的小背包都被南初接了过来，挂在了自己身上。 她一点东西都不让图慎思拿，图慎思只能小跑着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姐姐，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她不断地说着，想要帮南初分担一点重量。 南初睨她一眼，示意她前面带路。 图慎思是跑她前面去了，可是侧着大半个身子，还在吵她：“姐姐我真的，提点东西没一点问题……” 南初终于停下了步子，问她：“你真的可以？” 图慎思点头，甚至摆了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姿势，说话的声音都变粗了：“嗯！我可强了！” 南初开始整理拿着的东西，这个倒过来，那个倒过去，图慎思期待地望着她，等待着她挑好东西递给她。 南初整好了，南初硬生生腾出了一只手，牵住了图慎思的掌心。 “走。”她偏了偏脑袋，对图慎思道，“你说了你很强的，心跳别乱。” 图慎思：“……” 本来牵个手不至于有多乱，可南初这么看着她跟她摆明了说这种话，她怎么可能不乱啊！ 图慎思的心脏就跟擂鼓一样，欢腾地跳跃着。 仪器显示屏上的心率快速上升，简直就是在当面打她的脸。 “呜……”图慎思快要被自己的不争气气哭了。 她扯出了自己的手，颓败地转了身，直直地往前走，不敢再看南初。 南初紧追两步到了她身侧，指尖轻轻地，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慢慢适应。”南初道，“不怕，仪器还没报警就不怕。” 图慎思深呼吸又深呼吸，她不看南初的眼睛，她只把注意力放在那一点轻微的触碰之上，她强迫自己的大脑不要总想着，那个人是南初。 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最初重逢的时刻。 这一小段路，在心电监测仪的监视下，走得步履维艰。 到了房门口，南初松开了图慎思的手，图慎思长呼出一口气。 她掏出钥匙开门，钥匙刚插|进去，又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南初问她。 图慎思转头，小声道：“姐姐，你很有可能会碰到我的室友们，你想要……我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南初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她道：“我都可以，你瞒着也行，公开也行。我这边没有什么牵挂和阻碍，所以这个问题由你决定。” 图慎思对上她的视线：“真的不会影响你吗？” “不会。”南初笑着道，“我又不是公职，真的，没有任何影响。” 图慎思垂下了眼睫，有些犹豫：“可是我还没有想好……” “没关系。”南初揉揉她的脑袋，“你慢慢想，慢慢感受。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全凭你的心情决定。” 图慎思真是极难获得这样的自由。 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并且是和她们两人都息息相关的事，南初竟然就真的把决定权扔在了她手里，而且，让她凭心情，而不是靠理智。 图慎思深吸一口气，决定就按南初说的那样，让没有答案的问题先放在那里。 走一步看一步，就像随手而得的旅行一样，真是一种莽撞的勇敢。 图慎思拧动了钥匙，她进了门，也让南初进了门。 室友豆豆刚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陌生人，“哎呀”一声。 “我朋友，帮我拿东西。”图慎思下意识道，“很快就走。” “哦哦哦，没事没事。”豆豆的眼睛几乎长在了南初身上，她笑着打招呼，“你好呀。” “你好。”南初也微笑着回应。 豆豆捂住了嘴巴，眼睛里的兴奋快要溢出来，她拧过了身子去倒水，动作磨磨唧唧的。 南初把行李都拿了进来，图慎思看着她，这本就应该是道别的时刻了，可是她舍不得。 以前，很久很久很久，都看不到南初一眼，她都可以忍受。可是现在，和南初待了一整天，她还是觉得不够。 南初的长发散在轮廓分明的脸颊旁边，总觉得带着些冬日的寒气。 她从寒气中来，进了屋，身子都没暖热，就又要被图慎思赶走了。 图慎思瘪了瘪嘴，她干不出这事。 她抬手抓住了南初外套的边缘，轻轻把她往里面扯了扯：“姐姐，喝杯热水吧。” 南初笑了，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图慎思，问她：“可以吗？” “可以的！”图慎思很用力地点头，她没忘记这个屋子是合租的，于是补充道，“你去我的房间，待一会儿。” 豆豆端着水杯正路过，闻言也道：“是啊，姐姐你进来吧，都是女孩子，没关系的。” “那好。”南初拿出手机给楼下的司机发了消息。图慎思低头快乐地给南初找拖鞋，豆豆这个时候胆子大了，她道，“小图，你朋友好漂亮哦。” 南初看过去，附送一个标准微笑：“谢谢。” “啊……”豆豆忍不住地发出感叹音，脸都红了，“不用谢不用谢，你真的……好好看，我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了……” 说完她自己不好意思了，抬手指了指房间门：“你们随意，那个，我先进去了。” “好。”南初答应一声，又是那个迷人的微笑。 图慎思直起身子，脸比豆豆还红，她望着南初，眼睛里闪闪烁烁的，像是落进池子里的星星。 “姐姐，”她叫她，小声同她道，“不许散发魅力了。” “我的错。”南初立马举起了手。 图慎思又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 南初：“那是什么意思？” 图慎思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笑。 她是什么意思呢，她只是觉得很骄傲。 就像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明星，一出场，就会获得所有人的喜爱。就像是世界上最迷人的珠宝，它的归属权写上了我的名字。 尽管这是一种很幼稚、很低级的思维，可图慎思就是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带来的愉悦，甚至爽感。 她的心情轻飘飘地往上飞，快要飞到天上去。她甚至想现在就同豆豆宣布，这位美丽的女士其实是我的女朋友，对的，没错，就是那个专属的、独一无二的、极其亲密的，女朋 友。 “嘿嘿。”图慎思傻笑出声。 她把南初也给逗笑了，南初抬手捏住了她的脸，语气温柔得不得了：“小傻子，乐什么呢。” 图慎思拽住了她的衣袖，要把她拉到房间里去，再同她细说。 这时，另一间屋子的房门打开了，小周戴着耳机出来，抬眼一看到图慎思和南初，愣在了那里。 匆忙地摘了耳机，小周快步到了图慎思跟前：“小图，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图慎思回头看着她，眉头皱了起来，她没打算再迂回行事，话说得十分直白：“你是不是把我去台山的事告诉我姐了？” 小周有些慌乱：“不是……我也不是故意，就是潇潇姐，她很关心你嘛，上次等你很久没回来，我们就加了联系方式……你最近老是早出晚归的，我也担心……” 图慎思：“你担心你可以直接问我，我没告诉你的那就是不想告诉你，但是你转手把我的信息卖给别的人就真的很过分。” 小周：“可她是你姐姐……” “而你只是我的合租室友！”图慎思喊了出来，“她也只是我的堂姐！我没有义务向你们报告我所有的事情！而且你不是关心我，你只是想听八卦，你想在背后和别人一起议论我，评判我的行为！” 小周愣住，她从来没见过图慎思发火，她根本不知道图慎思竟然还会这样尖利地说话，就像一根针，扎破了虚伪的气球。 图慎思咬着牙，恶狠狠的：“你只是想用我的错误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好像这样就可以获得自我价值的认同了。可惜了，我不是错的，你也不是对的。” 小周声音大了起来：“你晚上不回来我作为室友担心你一下怎么了……” “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图慎思吼了回去，“我和你绝交！！！别管我！！！” 小周说不出话来，图慎思攥住了南初的胳膊，拉着她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气势汹汹，仿佛要上战场。 南初紧跟着她，房间门开了又关了，南初顾不得欣赏图慎思可爱的小房间，先拉过来人，看着她，好好地安抚。 “宝贝，你刚才做得很好，你没有错，也很勇敢。” 图慎思还在呼哧呼哧出气，像个炸毛的小兔子。 南初望一眼她手腕上戴着的监测仪的数据，道：“现在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不要太生气，太生气对自己的身体不好。我们慢慢地锻炼自己吵架的能力，首先要学习的就是，吵架的时候只伤害别人，不伤害自己……” 图慎思“噗”地一下笑了。 她看着南初的眼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她道：“姐姐，你好坏。” “嗯。”南初毫无障碍地应承下来，抚一抚她的肩膀，“我有很多做坏人的经验，也有很多制坏人的方法，你感兴趣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多交流。” 图慎思的眉眼都弯了，她攀着南初的胳膊，一下子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南初陪着她乐，本来一件激烈的不好的事，到了她们这里，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姐姐……”图慎思止住了笑意，她突然问南初，“你真的不害怕我发疯的样子吗？” “嗯？”南初很是疑惑，“这算什么发疯？” “不是刚才，是早上在酒店。我怎么对着潇潇姐发疯的，你看到了吧？” 南初点头：“看到了。” 图慎思有些沮丧：“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就是突然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只想尖叫，我想把那些人都赶出我的世界……” “你做到了。”南初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你很厉害，你比绝大多数人都敢于去反抗。而且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当面解决，相信我，以后你想起这件事，只会觉得很爽。” 图慎思：“可是后面……” “后面有我帮你解决。” 南初说完这句，又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没有顾及到小姑娘独立自强的自尊心，于是赶忙补了一句：“当然，你想自己处理的时候，我会陪着你。” 图慎思又笑起来。 她突然撇开南初，自己转身去收拾东西，极大的一个行李箱被她从衣柜里拖出来，然后衣服，电脑，生活用品通通往里面塞。 南初想要插手，发现这屋子里的东西她太陌生了，只会帮倒忙，于是只能站在那儿。 她看着忙碌的图慎思，图慎思像只快乐的、肆意撒欢的动物，她旋进又旋出，很快，就将大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之前的小行李箱，图慎思重新塞回到了南初的手里。 她说：“姐姐，我想好了。” 然后也不多看南初一秒，更不给她提问的机会，便拉着她又往外走。 来到了客厅，图慎思放下行李箱，跑过去，“啪啪”地敲一扇门，又跑去另一边，客气地“叩叩”。 两间房门都打开了，一脸惊奇的豆豆和黑沉着脸的小周出了门，豆豆看着这奇怪的场景，问道：“小图，怎么了呀？” 图慎思跑回到了南初身边，挽住了南初的胳膊，偏头贴了贴她：“我要向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南初。谈恋爱的那个女朋友，不是普通朋友的朋友。” 豆豆下巴要掉下来了：“我草。” 图慎思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看着小周：“之前我出去的时间，都是和我女朋友去玩的。她又漂亮又有钱又贴心，我玩得乐不思蜀，当然不想回来了。” 小周：“……” 图慎思笑得可灿烂了：“既然小周你和图潇潇那么熟，那你可以把你看到的告诉她。看，我收拾了行李，要去和我的女朋友，同居啦！” 豆豆：“我草草草……” 图慎思转头冲她笑笑：“豆豆你不怕哈，房租我会继续交着，等你们找到了另外的室友再停止。” 豆豆：“好好好行行行。” 小周攥着手指，终于发出声响：“你不提前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没关系啊，那我就一直交。”图慎思的声音甜甜的，但听起来欠欠的，“反正我交不起了还有我女朋友，难道你不相信我女朋友的实力吗” 图慎思瘪瘪嘴，抬头看向南初，南初笑得眼睛都是弯的，图慎思心脏直跳，却还是肆意妄为地完成了自己的计划。 她踮起脚，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向南初的脸颊。 南初今天的靴子有跟，两人身高差太大，图慎思只亲到了她的下颌角。 “啵”的一声。 南初笑得身子都在颤抖了，图慎思的脸变得通红起来，她的心率飙升，直到此刻，才终于爆了表。 “滴滴”“滴滴”，在仪器热闹的提示音里，南初揽紧了图慎思，在她脑袋顶狠狠地回亲了一口，然后语调张扬地道：“对，没问题，有实力。把这套房子买了都可以。” 第60章 图慎思昂着脑袋, 挽着南初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门。 她气势汹汹，像只打赢了架的无比骄傲的斗鸡，可等电梯门一关上, 斗鸡的架势便一下子消失了。 “哈, 哈哈……”图慎思尴尬地笑着, 身子缩了起来, 她想抽走挽着南初胳膊的手，被南初按住了。 图慎思不敢去看南初的眼睛，只定着视线看面前轿厢，声音小小弱弱的：“姐姐……我刚才，刚才是演的呢……” 南初还是憋不住地想笑, 她点点头：“嗯, 吵架的样子是演的，女朋友是真的。” 图慎思：“呜……” 南初：“要花你女朋友的钱是演的，一亲你女朋友心跳就爆表是真的。” 图慎思埋下了脑袋，都想蹲下身把自己蜷起来了：“呜……” 她想和南初说的, 南初都知道。她想和南初解释的，似乎也不用解释。 南初配合她，支持她, 陪着她发疯, 还总是笑着不停地强调“女朋友女朋友”的身份。 那图慎思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图慎思的力气都用来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就好了。 她可不想大半夜的再被送到医院去。 南初还是在笑，无声地笑。 她将图慎思的手紧紧地拽过来搭在自己的胳膊上，让她不松开, 然后便尽情地欣赏着图慎思的窘态。 一想到以前图慎思面对她的那些仓惶逃窜，都是因为爱上一个人的胆怯羞涩, 南初便觉得胸口像被倒了一整罐蜂蜜一样，过往的种种事件，回想起来都是甜的。 两人出了小区，这次再无异议，上了车，共同驶向南初的家。 车子开到一半的时候，图慎思终于从刚才吵架的激烈氛围中平缓下来，她开始陷入到了另一个事件。 窗外街景倒退，南初紧挨着她坐着，发丝和她的快要纠缠到一起。 图慎思懵懵懂懂地抬头，望着南初的侧脸，看了她好久，直到南初再也忍不住笑起来，这才像被抓包一样，尴尬地收回了视线。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南初侧头冲她笑，“你想看就看，不要担心。” 图慎思的理智上也知道，以她们现在的身份，长久地去欣赏自己的恋人，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可她就是害羞，就是不好意思，每多看南初一秒，她都觉得自己掉入了幸运之神的漩涡中。 何德何能，做梦一样。 不，做梦都没梦得这样好。 梦里，南初只要温柔地拒绝她，并没有因此讨厌她，嫌恶她，就已经能够让她感觉十分满足而幸福了。 现在这样，她简直不敢想，她根本不敢细想，再去想，她的监测仪又要喊起来了。 她只能任由自己掉入这幸运的海洋，随之飘荡起伏。 “姐姐……”她偷看一眼南初，又快速垂下眼，“我这么突然去你家，真的不会不方便吗？” “是有些不方便，好多东西我都没准备呢。”南初握着图慎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我的那个房子太闷了，没什么意思。早知道你要来，我肯定要把窗帘沙发还有……床都换一下。” 图慎思：“……” “还有你爱画画，我书房那个桌子你用着肯定不舒服，得调整下结构，给你在窗前另外搞一张工作台。你是更喜欢用纸用笔去画对吧？那地方可能不够大……”南初认真思索起来，“储物室可以清出来专门给你做画室，但是储物室的采光不太好，不行。要么……客厅？” 图慎思只来得及插|进去一句话：“客厅那是要用来待客的！” “我不在家里待客。”南初皱着眉头，“可是去哪里都得从客厅路过，会影响你创作。啊，我好笨，我怎么忘了还有一间侧卧呢。” 图慎思：“？？？？” 南初笑起来：“侧卧采光好也安静，你现在过来也好，我挑的东西你不一定喜欢，我们明天忙完了一块去挑。” 图慎思瞪着大眼睛，那个问题问不出口。 南初看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凑过去，在她耳边道：“你肯定要和我睡一间房，我才不要一整晚都看不到你。” 图慎思的心率上升，上升。 南初笑了笑，这话说的自己都不信：“但是你放心啦，我不会做什么事的。” 图慎思的心率并没有因此降下来，她的脸通红。 南初望一眼近在咫尺的红透了的耳尖，是真的很想很想去咬一口。 “在你能够控制自己的心率之前。”她补充道。 说完，南初很快移开了身子，给图慎思呼吸的空间。 图慎思果然长长地深呼吸，一下又一下，惹得南初不住地想笑。 车子到达了目的地，南初没有让出租车开进去，她下了车拿下行李，牵着图慎思的手一块进小区。 这是位于市中心商业圈的高档小区，闹中取静，占地面积不大，但环境非常好。 尽管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值班的安保人员仍然十分贴心。见业主拉着行李过来，很快便把小摆渡车开了出来。 “南总晚上好。”小保安笑容灿烂地打招呼，“您出差回来啦。” “不是出差，是接我朋友。”南初指了指身边的图慎思，“她姓图，以后都会住在这里，麻烦你认个脸，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还得你们帮帮忙。” “诶诶，好。”小保安赶忙道，他跟图慎思打招呼，又将行李搬上了摆渡车。 南初和图慎思上了车，一路进去，正好给图慎思介绍一下小区的结构，哪里是超市，哪里是健身房游泳馆，哪里是社区医院，图慎思懵懵的，面对全新的环境不断地点头，企图一次性都记住，不给南初添麻烦。 看她那认真的模样，南初又不想多说了。 她抬手揉了揉图慎思的脑袋，笑着道：“以后你都会熟悉的，我们平时从正门进来的机会比较少，一般都是从车库直接到楼下电梯口。明天出门的时候顺便去物业那里给你办门禁，物业服务不错，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打电话或者抓个人来问就行了。” 小保安接话：“是的图女士，我们24小时值班的，您随便问就行。” 图慎思点头，拘谨又礼貌地道：“好的，谢谢，辛苦你们了。” 南初笑起来，又用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保安将行李送到了电梯口，南初和图慎思进了电梯，南初刷卡，图慎思终于忍不住了，她凑到南初跟前，在电梯门关上之后，小声道：“姐姐，好高端哦。” “嗯？什么？”南初没反应上来。 “你住的地方，所有的一切。”电梯上行，图慎思“哇”地又感叹道，“电梯都好丝滑，好快！” 南初好久都没感受过，因为这种小事而带来的快乐了。 图慎思的眼睛瞪得那么大，惊喜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兴奋的小天使，南初因为她的快乐，也觉得快乐。 “嗯，还不错。”她道。 “哇……姐姐，这里的房子，不会是你买的吧！”图慎思又瞪着她。 南初乐得不行，她也觉得骄傲起来，挺直了身子，道：“对，我买的，25岁，全款拿下。” 图慎思：“我靠！” 南初笑得身子都开始颤：“我说了我有实力，你当我吹啊。” 图慎思：“啊……” 南初捏了捏她的手指，侧身靠近她：“其实是之前和人合伙做生意，被坑惨了，这房子有一大半，是那边抵的债。” 到这一步图慎思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了，她愣愣地看着南初，只觉得很心疼：“啊，那姐姐是不是很辛苦？” “有一段时间的确是，”南初道，“揭不开锅了，但只要资金流转起来就好了。” 图慎思：“啊……” 图慎思认真地思索，在电梯门打开，南初带着她进屋前，图慎思握紧了南初的手，抬头看着她，认真道：“姐姐，我会努力工作赚钱的。” “诶？”南初垂眸看她，不知道这个小脑袋瓜又飘到哪里去了。 图慎思的目光坦诚又坚定，她道：“除了在美矢的工作以外，我自己还会接一些稿子，经过这几年的积累，客源还是很稳定的。我很会省钱，也能攒得住钱，以后你不要怕，不管你的生意出什么问题，你都不会没饭吃。” 南初愣住。 图慎思道：“姐姐，我也会做你坚实的后盾。让你吃好喝好睡好，让你踏踏实实，开开心心的。” “小傻瓜。”南初笑起来。 在鼻尖发酸之前，她将面前的小不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好的，我相信你。” 图慎思张开双手回抱住她，为了这句话，开心得不得了。 房门打开，图慎思赢来了自己的新生活。 而对于南初来说，虽然屋子是旧的，装饰也都是旧的，可因为有了一个新的，可爱的人，她的生活也突然一下子变得闪闪发亮，充满期待。 她带着图慎思参观房子，期待她发出一声声惊奇的感叹。 她迫不及待下厨给图慎思做晚饭，期待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夸她做饭好吃。 图慎思戴着监测仪不能洗澡，但进了浴室仍然忙活了很久。水声哗啦，南初在卧室里安静等着，她不着急，因为图慎思总会冒着水汽走出来，香香软软，身上都是她的味道。 一切忙碌过后，在那张她曾无数次觉得睡眠最为无趣的大床上，南初掀开被子抱住小兔子，期待接下来的每一秒。 图慎思说的每一个字，图慎思的每一次呼吸，图慎思的热度，图慎思的颜色，图慎思身体的形状和脑袋里的构想…… 南初都觉得有趣。 南初充满了探索的欲望，南初可以用超人的意志力实现自己“什么都不做”的承诺，可图慎思的动态监测仪，还是在这个夜晚，报了好几次警。 南初放开自己的小兔子，望着她的眼睛，笑得像摇摇晃晃的月光。 “这才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啊。”南初道，“小可怜，以后你可怎么办啊。” 第61章 第二天一早, 按计划，南初和图慎思先去了医院。 到了下午的时候，该做的检查都做了，该出来的结果也出来了。图慎思的身体很健康, 各项指标都正常, 南初同医生聊了许久, 医生只能道, 如果还是觉得在日常生活中会有心脏不舒服的情况，那就把动态检测仪戴够72小时看看情况。 图慎思听见了，非常坚决地摆摆手：“医生，我觉得我没问题。” 言下之意，是一点儿都不想戴了。 医生看她：“你家长觉得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家长, 指的就是那个在旁边操不完心的南初。图慎思“噗”地笑了, 脸颊红红的：“我长大了，不要听家长的。” 南初很无奈。 医生笑眯眯地道：“不要熬夜，多锻炼身体，好好吃饭。保持心情平静, 小姑娘这么年轻，除了容易紧张之外，没什么问题, 就放心吧。” 南初只得点头。 出了诊室, 南初抬手捏住了图慎思的脸蛋, 很是不满：“谁是你家长，这才第二天你就拿我当家长，我才不要当家长。” 图慎思的脸被蹂|躏着, 声音含糊，却只想笑：“姐姐也算是家长的一种啊, 不长不长，那就家人，我把姐姐当家人……” 南初拧着眉头，她理解图慎思的意思，可这话现在听着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思索道：“现在还不能成为家人。” 图慎思：“啊？” 南初盯着她，在医院里，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们是恋人，恋人。” 图慎思：“啊……恋人也可以成为……” 南初揽住了她向前走，顺便捂住了图慎思嘴巴。 “恋人要有激情。”她喃喃自语道，“特别是一开始的时候。” 图慎思又开始脸红了，她的唇瓣触到南初的掌心，湿湿的，热热的。 南初：“那个戴着难受，要不要买个手环？简单一点的运动手环，起码对心率的监测是比较准确的。” 图慎思被捂着嘴也要大声抗议：“不要！” 南初：“这么反感这种东西啊？” 图慎思让自己的表情严肃又严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的，人不能总活在机器的监测之下。” 南初偏头看她，笑了：“你是不喜欢被机器监测，还是不喜欢被我监测？” 图慎思：“……” 南初的思维转得可快：“你是怕机器暴露你的状态，还是怕机器阻碍我们之间的进展？” 图慎思眨巴着眼，一点儿都不想说话了。 南初摸摸她的脑袋，一击即退，绝不逼迫图慎思干任何事：“不要机器就不要机器，我们小兔子的身体自己掌控，想什么时候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 这下又轮到图慎思犹豫慌张了。 她并不想让南初误解自己身体的异常反应是因为不想和南初亲密接触。 她望着南初，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么想要靠近她。 两人路过一个科室门口，图慎思拽住了南初的手。 “嗯？”南初停下了脚步询问她，“宝贝，怎么了？” 图慎思目光闪动，有些畏惧，却还是大胆说了出来：“张医生说了，有可能是心理问题。” 她指了指面前的标牌：“我们要不要去这里……挂个号看看？” 心理卫生健康中心。 南初瞄了眼标牌，然后转身，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图慎思的身上。 她看着图慎思的眼睛，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窥探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不是说了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吗？你觉得会是心理问题吗？” 图慎思的眼角耷拉着，有些可怜：“我觉得可能是……但我不想和医生说这些。” 南初握紧了她的手，她回答得很坚决：“那就不和医生说。想说的时候就和我说，我们俩有的是时间，我们一起慢慢研究，一起慢慢解决它。” 图慎思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吗？姐姐你不会觉得很烦吗？” 南初：“我为什么会觉得烦？” “因为都是些不好的事，可能会是一些很细碎，在别人看来很正常很无所谓的事，而且会反复出现，但又不能一下子解决……”图慎思拧着眉头，“说的人没有逻辑，很多时候只是在发泄情绪，听的人被当成了垃圾桶，影响得自己的状态也不好。” 南初：“这不就是心理咨询师在做的事吗？” 图慎思：“对啊，所以他们的这个钱也赚得很不容易，自己还得去找督导疏解。” 南初：“我又不靠这个赚钱。” 图慎思：“啊？” 南初笑笑：“靠这个赚钱的人，必须得被迫承受工作中的负面影响。但我在你这里不是为了赚钱，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愿意了解你所有的事情。如果你乐意把你内心深处的秘密挖掘出来给我看，我会觉得很荣幸，很开心。” 图慎思呆住，南初又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了解得越多，我才能越发知道该怎么样去爱你啊。” 图慎思呆愣得像个被成堆的食物砸晕的小动物，过了会儿，她处理完了信息，道：“姐姐你可真是个恋爱脑。” 南初：“……” 图慎思握紧了她的手往前走，再不考虑要停留在医院里：“你爱人的时候太坦诚，太不留余地，你这样的恋爱观，很容易被骗的。” 南初被她逗笑：“我在你眼里真的好笨，这样被骗，那样也被骗。” 图慎思点点头：“但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南初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好。” 图慎思走一段路：“你不是笨，你是纯真的仙女。” 南初：“成。” 图慎思再走一段路：“我现在算是真的相信了，姐姐你以前真的没谈过恋爱。” 南初伸懒腰：“是啊，第一次，新鲜得很。” 图慎思：“潇潇姐还说是因为你太高傲，太冷酷，根本瞧不起恋爱这种事情。” “她怎么乱造谣。”南初拧着眉头，“以后别叫她姐了，有这样当姐的吗？直接叫名字。” 图慎思：“哦，图潇潇。” 南初：“嗯。” 图慎思：“图潇潇说你被很多很多人追，什么校草校花，富二代，上市公司老总，地下偶像，隔壁大学老师，高中三年同学，见过一面的路人……” 南初：“……她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图慎思：“我偷亲你之后啊，抓住我了，拎着我教育了一通。” 南初：“……” 图慎思学着图潇潇的语气，指指点点：“你拿什么和那些人比，你以为和她待几天，她对你笑一笑就是喜欢你了吗！” 南初拳头硬了。 图慎思：“人要清楚自己的档次，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不是所有人脑袋里就只有情情爱爱，被人追求对于南初来说，只有厌烦和恶心！” 南初掏出手机，准备给图潇潇拨过去电话。 图慎思把她的手按住了，她望着南初，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她其实就是想告诉我我不配，但让我相信这件事的人并不是她，一直都是我爸妈。” 南初顿住，心脏像被细针扎透了一般，一丝一丝地疼。 图慎思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她们接下来的安排是去家居城买东西。开车没一会就到达。 家居城的面积很大，可以逛很久。 图慎思边走边同南初说着。逛街聊天，有一句没一句，最如常的事情。 “我爸妈给了我很多东西，但他们给每一件之前都有条件。我必须达到那个要求才可以。 “他们很聪明，制定的要求就像工作任务一样，让你完成百分之七十，剩下的三十用来告诉你，你还很差劲，你永远都做不到……” “光是应付他们的任务就已经很累了，我不太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甚至不太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提出自己的需求，对于我来说，是生活之外的东西。 “对于他们来说，更是没必要的，是过分的……” “其实我不爱喝那个核桃牛奶，但这是他们给我制定的任务。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动物，我没敢说过，因为知道肯定不会被同意。小动物很脏，小动物要管它吃喝，玩物丧志。 “从小这个样子，长大了就会觉得，心里最想要的，最直接的欲望，是羞耻的，是肮脏的，是不配得到的……” 图慎思顿了顿，她将手里的小兔子玩偶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抬头冲南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事情我想过很多遍，还看了一些书，所以其实我自己心里还挺清楚的。以前看到你就跑是因为害怕你讨厌我，现在会晕倒……可能就像是……” 图慎思轻轻地拍了一下玩偶：“过去被养成的那个我，和现在企图放纵自己的我，在打架。 “理智可以想明白，情绪和身体却已经养成了习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接受……” “那就慢慢来，我们一点都不着急。”南初抓过了她手里的玩偶，直接扔进了购物车里，然后转身指着一个更大的，几乎能占据半个床的长毛兔子玩偶道，“那个，喜欢吗？” 图慎思：“哇……” 南初抬手招来了导购员：“那个，拿个新的，帮我们送到收银台。” 图慎思一下子着急了：“啊啊啊姐姐不要啊，太大了，很占地方的，也没有什么用，我有这个小的已经可以了！” 南初冲她挑挑眉梢：“我们这是在做治疗。” 图慎思：“啊？” 南初示意导购员继续记录，她揽住了图慎思继续往前逛：“治疗你压抑自己的欲望，治疗你的不配得感。” 图慎思瞪眼：“还有这种治法？” “这才是最正统最有效的治法好不好，”南初道，“从方法落实到行动，既然不习惯，那就加足马力，让你的身体习惯习惯。” 图慎思：“啊……” 图慎思呆呆的：“理是这么个理，就是挺费钱。” “看医生也得花钱，我们这是无痛治疗。”南初抓过图慎思手指刚刚碰过的摆件，准备往购物车里扔。 图慎思抱住了南初的手，整个人都快挂到南初的胳膊上去了：“姐姐姐姐！这个是真的不想要！！！我只是碰到了我都没好好看！不好看！丑！” 南初笑起来，收回了手：“哦。” 南初：“那种懒人沙发是不是挺可爱？咱家里没这种东西。这个贝壳扇子还挺有古董味的，你是不是会喜欢？啊，这个娃娃和你长得有些像，不行，得买两个……” “啊啊啊啊……”图慎思低声喊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不敢看了，她但凡多看什么一眼，南初就像听到召唤了一般，直往前冲。 她抱着南初的胳膊，脸红着，胸口的热浪一阵一阵地往上翻涌，她小小声地道：“姐姐你别乱搞了，我知道我自己要什么东西。” 南初弯腰看着她，看她那忽闪忽闪颤动着的睫毛：“你真知道啊？” 图慎思用力点头。 南初：“那知道就要大胆地去做哦，不然被我发现了，我只会更大胆。” 图慎思握着拳头，更用力地点头。 南初的指尖在图慎思的睫毛上轻轻滑过：“那好的。姐姐也要向你学习，姐姐想要的东西也要立刻得到。” “诶？”图慎思感兴趣了，她睁开了眼，水汪汪地望着南初，“姐姐你想要什么呀？我也可以给你买！” 南初：“想要给你花钱。” 图慎思：“……” 南初：“花很多很多钱，把你喜欢的所有东西都买回家。” 图慎思：“…………” 南初低头，用自己的额头在图慎思的脑袋顶上轻轻磕了一下：“Bunny，拜托了，满足姐姐吧。” 第62章 南初和图慎思买了很多东西回家。 她们的整个车都塞满了, 还专门让商场送了趟货。 到家光是拆这些东西，把它们归置到该去的地方，就消耗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忙完的时候, 夜已经很深了。 南初冷冰冰的房子里填充了许多彩色的装饰物, 一下子变得陌生又新奇。图慎思靠在被放置在客厅角落的巨大兔子玩偶身上, 整个人都陷进去, 就像柔软的大兔子抱着柔软的小兔子。 她环视着房间，不可避免地还是有些胆怯：“姐姐，把你的房子改成这个样子，你真的会喜欢吗？和之前的装修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你看我像不喜欢的样子吗？”南初脸上漾着愉快的笑意，“装修的时候我没有想什么特别的风格, 如果是我自己挑, 我便只会挑一些很固定思维的东西，没意思。” 她端着瓶调好的果汁饮料来到图慎思身边：“有你在就不一样了，你会给我打开一个新世界。” 图慎思双手接过来饮料，甜甜地同她说：“谢谢姐姐~” “不用谢~”南初学着她的语气拖长声音, 然后干脆也就地坐下身来，和图慎思胳膊挤着胳膊，腿挤着腿, 一起陷入兔子的怀抱里。 “唔……”南初发出舒适的喟叹, “这东西还真没买错。” “嘿嘿, 很舒服~”图慎思望着南初，眼睛里星光熠熠，总好像有很多未尽的想法, 都藏在目光里。 南初不看她，南初给她独自思索的空间, 但南初会提醒她：“不要忘了你答应姐姐的事情哦~” 图慎思答应了南初很多事情，每一个她都愿意拼尽全力去完成，现在她的小脑袋瓜里，的确有在想着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房间里温暖静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蓝色的夜和城市璀璨的灯火。 她们真的生活在云端之上，落入柔软的云朵的怀抱。 图慎思没有什么好怕的，图慎思可以去尝试所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她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的冲动，俯身凑过去，以极快的速度，在南初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就像带着露水的花瓣，倏忽地落到了南初的身上。南初没有预料到这蜻蜓点水的吻，心尖微微一颤。 “你……”她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呼。 图慎思却比她说的还要快，她垂眸揪着身下玩偶的一点毛发：“我是想要做这个的。” 南初沉默，所有的语言都晦涩地卡在身体里，涌动成无法遏制的暖流。 “我知道我现在或许还做不到最后……”图慎思不敢去看南初的眼睛，她的脸已经变得红透，却还是要大胆努力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答应过姐姐的，所以我一定会一点一点进步……” 听不到南初的声音，她又匆匆地补了一句：“不，我要飞速进步。” “多练习就好了……”图慎思轻轻地拍打着玩偶，“就跟画画一样的，多想多练，功夫下到位了，一定可以成功。” 南初笑起来，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像被泡在暖洋洋的热水里，又像被烤在炙热的岩浆里。图慎思像只小猫一样轻挠着她的心，但又绝对不是那种让你想要逢场作戏的小动物。 南初真喜欢图慎思这样坦诚地向她暴露自己对她的欲望，南初又觉得她们哪怕不做那些事也没关系。 她已经足够喜爱图慎思了，再多一点，她真怕自己连最后的一点理智都把控不住，让那些涌动的热流，彻底地将她们吞没了。 “你要……”南初也开始揪身下玩偶的毛，“怎么练习？” “刚才就是练习。”图慎思的声音奶呼呼地道，“姐姐你对我的练习……没有意见吧？” “一点都没。”南初的嗓子干哑，“我只是在想，你需要我辅助练习吗？需要我……主动给你布置课题吗？” 她越说脸上的笑容越大，最后简直要忍不住溢出声响来：“我可以当你的家教老师……当然如果你想要自己把握节奏，也可以，我会随时配合你。” “唔……” 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正经，反倒会让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图慎思俯身埋住了脸，抱着自己的膝盖，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火炉。 “嗯。” 南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嗯一声，就好像是在答应图慎思没有说出口的任何问题一样。 她这会儿不去碰她的小火炉，生怕物极必反了。她让她的小火炉自然发展，只是她自己这会儿的体温也有些升高，而饮料，她只做了一杯。 图慎思肯定不会在意，于是南初拿过了她的饮料，唇瓣贴着杯沿，喝了一小口。 图慎思眨巴着眼睛，从缝隙里偷看南初的动作，脸又火烧火燎地热起来，让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南初喝完饮料，放归原位。 她的嘴唇被滋润，有亮晶晶的色泽，看起来比饮料还要更解渴。 图慎思抿了抿唇，火烧的旺了，简直有不顾一切的冲动。 “再练习一下……”她小声道。 “嗯？”南初没听清楚。 图慎思突然起身跑了出去，像只突然窜出去的兔子，快的简直都有了虚影。 她窜到了客厅的另一角，抬手“啪”的一下，便将客厅里的灯关了。 世界猛然陷入黑暗，只有卧室房门露出来的一点光，遥远，晕黄。 图慎思重新窜回到了南初身边，她不给南初反应的时间，一个湿润的吻又落在了南初的颊边。 “我说……再练习一下……”图慎思轻声道，她温暖的呼吸就贴着南初的唇边，“我觉得我还可以……” 她说着，语气都开始有些发晕：“再坚持一会儿……” 南初简直不敢动。 她就像是在一场饕餮盛宴的边缘，被来回试探。 图慎思的吻又落上来，这次方向精准，在南初的唇瓣上。黑暗里的触感被放大，温度和香气一起弥漫开来，南初渴望那柔软，就像一只被扔进沙漠里的鱼。 “唔……”是图慎思自己发出的声响。 所有细微的动作，如同贴着南初的皮肤，南初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发软，立马抬手揽住了图慎思的肩膀。 “感觉有些……困……”图慎思倒进南初的怀里。 南初哭笑不得，她将怀里柔软的兔子紧紧抱住，贴着她的耳边，道：“困了你就睡，没关系。” “嗯……”图慎思往里拱了拱，“那我要……姐姐抱着……睡……” 南初蹭了蹭她的脑袋：“好。” 图慎思拧着眉头相当地有怨言：“要让它……好好适应……” “成。”南初快被她逗笑了。 图慎思就这样彻底地松了劲，她窝在南初的怀里，唇瓣抵着南初的脖颈，呼吸，一下又一下，均匀绵长。 南初心里的火焰和浪潮，随着她的节奏，一阵又一阵，交替而行。 眼睛适应了黑暗，就能看清很多东西。 看清图慎思柔软的轮廓，散乱的发丝，和光滑的透着淡淡光辉的皮肤。 南初忍不住地笑，有些无奈，又觉得很开心。 待图慎思差不多睡熟了，南初小心翼翼地起身，抱着她往卧室里走。 把人放到床上的时候，图慎思又有些醒了，察觉到南初要走，她伸长了双臂，搂着南初的脖子，支吾着出声：“姐姐……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走？不要放下她？ 不要一点身体的相离，就像失去了最宁静的港湾。 南初只能就着她的动作躺下身，宽大的一张床，两人只用了很小的一部分，图慎思扒在南初的身上，简直恨不得和她生长成共生的植物。 南初没有余地去冲澡了，她抬手关灯，这便是她俩最后的一点空隙了。 图慎思很快又跌入了香甜的梦乡，南初却没有那么轻易，她抱着图慎思，许久许久，才让心里的浪潮退下去。 第二天，是周一。 图慎思的上班生物钟很准时，睁开眼的时候天刚亮。 她还在南初的怀里，南初抱着她垂着眼，眼睛闭着的时候可以看见细密的睫毛。 这一幕简直比做梦还要美妙，图慎思偷偷地闭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欣赏。 晨光落在南初的身上，就像月光融进湖水里。 图慎思看得够久，眉毛眼睛都弯起来，开心的不得了。 待时间逼近了，她终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又蹑手蹑脚地去洗手间洗漱。 床上的南初睁开眼，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她摊开身体平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下了床。 图慎思已经收拾好了，她扎着蓬松的麻花辫，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一张小脸，笑得比窗外的太阳还要耀眼。 “姐姐起床啦！”她同南初道，“姐姐几点上班呀？” “我……”南初顿了顿，“随时。” 图慎思：“哇哦。” 图慎思：“当总经理就是不一样唉！” 南初笑起来，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早饭怎么吃？” 图慎思指指厨房：“我可以去做，我们也可以下楼去吃，但是姐姐你这里我不太熟悉，我不知道哪里的早餐好吃。” “我知道。”南初又捏了捏她的脸颊，“等我一会儿。” “嗯！”图慎思用力点头。 南初去快速冲了个澡，出来换了身工作的衣服。 图慎思背着自己的大包包，早都已经准备好了。她看着南初，眼睛是晶光闪亮的。 “怎么了？”南初换鞋子，“跟小猫看见罐头了似的。” 图慎思凑到她跟前去，脸颊红红的，声音小小的：“姐姐你穿西装真好看~” 南初抬起眉梢：“穿常服就不好看啦？穿睡衣难道不好看吗？” 图慎思头点得像捣蒜：“都好看都好看，各有各的好看，只是现在看着比较……嗯……高冷，生人勿近的感觉。” 南初笑了笑：“你又不生。” 图慎思“嘿嘿”直乐，两人出了门一块往外走，她跟在南初身侧，道：“有点让我想到，之前开会的时候。” 南初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入电梯，逗她玩：“你看你，别人都对甲方厌恶至极，你倒是爱上人家了。” “那也只是因为大家讨厌工作！”图慎思道，“我喜欢自己的工作！我也喜欢出手大方又有品位的甲方。” “嗯，好。”南初笑。 图慎思眨动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偷偷乐：“但姐姐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喜欢。” 南初看了眼电梯里的摄像头，长呼出一口气。 两人进了停车场，坐进车里的时候，南初这才问道：“你介意你的同事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吗？” 图慎思皱起了眉头，是真的有些发愁这件事情：“Linda要是知道了我们俩的关系，她肯定会利用我接近姐姐，然后拿下很多合同。” “你们美矢本来就很厉害，”南初道，“和你们合作不亏。” 图慎思：“那我岂不是变成关系户了？” 南初启动了车子，笑着道：“你这叫销冠。” 逗得图慎思乐了好一会儿。 车子开出了停车场，驶上了正路，却没有在任何一片有早餐店的地方停下来。 图慎思只顾着和南初说话，一抬眼就发现窗外的景色变得越来越熟悉。 “诶？姐姐你这是去哪儿……”图慎思问道。 “送你上班呀。”南初回答得天经地义。 “啊！”图慎思一声大感慨，她几乎是喊了起来，“姐姐你怎么送我去上班呀，这也太麻烦了吧！我昨天有查，出了小区门坐地铁很方便的！你待会还得开回去，多累呀！你不要这个样子，这样子不对！” 南初才不听她的，她瞄一眼自己身边活泼可爱的小兔子，就觉得充满了愉快的能量。 “可能不对吧，以后再说。”她的手指轻敲在方向盘上，“反正现在我想这样，我想做的就做喽，这不是我们一致要达成的目标吗？” 图慎思：“啊……” 南初：“不仅送你上班，我还要接你下班呢。” 图慎思：“啊……” 南初：“所以刚才才问你要不要让你同事知道嘛，早晚就会碰到。” 图慎思：“啊这……” 南初偏头笑得挺张扬：“Linda知道了也好，这样她就不敢让你多加班了，少耽搁一点我们在一块的时间。” 图慎思的脸一点点地红起来，她揪着衣服上的一点小装饰：“姐姐就这么喜欢和我待一块呀。” 南初这次不反问，直说：“嗯，很喜欢。” 图慎思的身子向下缩去，她把自己缩成圆圆的一团，然后热乎乎地道：“我也喜欢。” 南初正要应声，图慎思又道：“昨天亲到姐姐的嘴巴了，好软，好甜哦。” 南初心尖一颤，差点踩住了刹车。 图慎思把脑袋埋起来，瓮声瓮气的：“Bunny今天也要多加练习。” 第63章 图慎思和南初是在美矢楼下吃的早饭, 这里图慎思自然是知道哪家好吃。 可是好吃的店里面人也最多，熙熙攘攘的，总感觉一抬头就会碰到熟人。 图慎思边吃东西边遮脸，南初坐在她对面, 不住地笑。 “暂时还是不要做销冠了……”图慎思低声嘟囔道, “我还想再靠实力奋斗奋斗。” 南初自然是答应她, 图慎思做什么样的决定, 南初都觉得没问题。 吃完这趟匆忙的早饭，图慎思再没让南初送，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便跳着跑开了。 【姐姐，再见~】 半分钟后, 南初收到了来自“兔子不说话”的新消息。 【姐姐, 想你了~】 一分钟后，“兔子不说话”便这样说。 南初握着手机，盯着屏幕，唇角上扬, 扯得她脸颊都疼。 “兔子不说话”现在可真是一点都不不说话了，她和南初的聊天记录里，话多得不得了。 南初轻轻戳了戳兔子的头像, 点开信息, 修改了备注。 言简意赅, 【宝贝】。 这一天，享家但凡是看到南初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南总气色可真好啊。 皮肤白里透红, 眼角眉梢都带着愉悦的笑意，真是很难想象, 一个工作强度这么高，每天要处理那么多麻烦事的人，状态居然可以这么好。 只有贴身的秘书，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比如，南总多了一些不做公事报备的私人差旅行程。比如，以前半夜都会发来消息的南总现在喜欢把事情集中在上班时间处理，到了点，你甚至都很难抓住她人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好像就是国庆假期过后不久呢。 可南总来公司的时间也并不长，或者这才是她的本性呢，秘书想。 南总的本性……秘书又想起方才在办公室和南总对方案的时候，南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很自然地就拿过来握在了手里。 而后秘书一抬眼，就看到南总垂眸在对着手机屏幕笑。 那是多么……有人气的笑容啊。 就好像南总也和他们这些普通员工一样，也是喜欢上班摸鱼，喜欢和朋友聊八卦，也会私下里点着外卖追剧，并且哈哈大笑的人呢。 【南总其实人挺好的。】在小群里，秘书突然就这么发了一句。 然后她又贴心地把一些工作时间外的行程，密密麻麻地塞到了那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内。 新的日程表发送过去，南总没有任何异议。 甚至在即将下班的时刻，回复了句：【下班了，好好休息。】 “耶。”秘书低低地欢呼一声。 上司的工作变得有规律了，就连她，也要跟着气色好起来了呢。 五点五十九，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了。 六点零一分，总经理已经站在了下班高峰期的电梯内。 掐着点快乐下班的员工们尴尬地给总经理空出了一大片空位，不知道要不要再尴尬地打个招呼。 而总经理的手机挨在了唇边，在发送语音消息。 声音很低，语调很温柔，就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 “嗯，我正下楼，你等我。” 你等我。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在重复这句话。 也几乎所有人同时都松了口气，你看，总经理也有自己一心想着的私事要忙，没空抓他们这些卡点下班的。 电梯里的氛围轻松了许多，而总经理收了手机，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 图慎思早早地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她甚至还完成了明天的工作。 广告公司的特性，早上没人，晚上尽是些点灯熬油加班的。六点半，图慎思收拾东西准备走，旁边的同事凑过来，问她：“Bunny，你又不待了啊。” 图慎思道：“嗯，我回家做。” 只要不是非得凑一块真人开会的状况，公司是允许将工作带回家做的。特别是他们创意岗，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可以拥有绝佳的灵感。 “可是we的方案明天一早就要。”同事道。 图慎思：“方案我已经发群文件了呀。” “那还有水果短视频的配图，也得早一点给到后期，不然他们赶不及做了。”同事又道。 图慎思：“配图中午就给后期了呀。” 同事的眉头扭曲地拧了起来，几乎以不服输的架势道：“那老大让每个人想的五条slogan呢？” 图慎思拍拍自己的电脑包：“这里呢。” 同事绝望地喊了起来：“可是这是她十五分钟前才下达的任务！” 图慎思：“对呀，十五分钟刚好用来做。” “啊啊啊啊……”同事胡乱地揉着脑袋，“Bunny，你这是要卷死我们啊！不许卷了不许卷了，在你的衬托下显得我们很废物诶！！！” “怎么会，”图慎思把包包收拾好了，看了眼手机屏幕，笑起来，“我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恰好……比较有灵感，所以工作效率高一点。” 同事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走：“Bunny！告诉我，让自己充满灵感的诀窍是什么！” 图慎思回顾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答案来得轻而易举：“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块儿~” “啊啊啊啊啊……”同事喊了起来，“Bunny你恋爱了！你恋爱了！” 图慎思只是笑，笑得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但她不回应同事的猜测。 她抽出了自己的胳膊，挥挥手说再见，然后便背着包，脚步轻盈地旋出了办公室。 有人在赶往来见她的路上。 有人在等着她。 有人和她怀着同样的期待。 有人爱她，喜欢她。 这是最让图慎思充满生命力的事情，所有忙碌或者空闲的时间都变得有意义，她匆匆忙忙，要奔向下一趟，要奔向那个人身边。 南初总是让她不要提前下楼，可她怎么忍得住不提前下楼。 她要站到离那辆车最近的位置，她要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她要花时间来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紧密的心跳，哪怕她知道，在看见南初的那一秒，她还是会整个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乱掉。 对了，对了。 她还得准备好今天的练习。 她要每天都尝试不同的练习，让自己快速地掌握“与南初亲密”这件事的技巧。 她要让自己快乐，让南初也快乐。 终于，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到了图慎思的面前。图慎思扬起了灿烂的笑脸，车窗下降，南初也是一双笑弯的眼睛。 什么都不用说，南初只偏了下下巴，图慎思便赶忙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里有淡淡的香味，正放着舒缓的音乐。 车窗关上，图慎思脱掉了厚重的外套放到后座，却不进行下一步，她端正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拧一拧身子，一脸期待地望着南初。 “嗯？”南初看她这眼神，颇感兴趣地挑起了眉梢。 图慎思还是拧身子，还是不说话，眼睛亮闪闪地冒着小星星。 南初的手离开了方向盘，松了安全带倾身过来，在极近的距离观赏着她的小兔子。 “你想干什么？”她笑着问图慎思，目光无法自控地下落到图慎思的嘴唇上，那同样亮晶晶的唇瓣，应该是刚刚涂抹过甜甜的润唇膏。 “车窗玻璃可不隐形。”南初提醒图慎思，但其实她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事情，“这会路上都是你下班的同事们。” 图慎思抿住了嘴唇，是的，她抿住了唇，把自己软乎乎的唇瓣都藏了起来，然后眼睛瞪得更大了，嗓子里咕噜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初不太满意，人还是极近距离地欺着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图慎思放开唇瓣，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我想让姐姐给我系安全带。” “嗯？”南初这是真的没猜到。 图慎思眨巴着眼：“之前姐姐给我系安全带，超爽的！” 南初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 图慎思的表情真诚，显示了这件事对于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南初的指尖搭在了图慎思的肩膀上，问她：“系个安全带而已，到底怎么爽了？” 图慎思不乐意了，图慎思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拧着眉头道：“南初姐姐，你真是不懂。” 她开始详细给南初讲解：“本来坐车系好安全带是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是突然之间，姐姐靠过来，好近啊，然后还要弯腰去摸索你身边，还要把带子拉过来把你绑住，还要关心你……” 图慎思开始变得呆呆的，陷入回忆的恍惚：“反正……是很让人心跳加速的场景，我很喜欢。” 她说的如此坦诚，南初脸上逗弄的笑意消失了，她看着图慎思，同样认真地道：“是不是姐姐对你做什么，你都喜欢？” 图慎思不好意思地笑了，却还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哦。”南初轻轻应一声，表明自己知道了。 知道了当然要行动，图慎思的这点要求，她当然要满足她。 她朝着图慎思靠过去，极近的距离，但不再把视线的焦点放在图慎思的脸上。 她的目光落在图慎思细白的脖颈上，落在她有着层层叠叠木耳边的米色衬衫上，她的掌心顺着图慎思的胳膊滑下去，勾过她身侧的安全带，然后又缓慢地拉扯过来，扣上另一边。 “咔”的一声轻响，任务完成，南初却没有离去。 她的指尖压在那带子上，调整位置，调整松紧度，每一下动作都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图慎思的身体，让图慎思的呼吸短暂地停滞。 “还可以吗？”南初问图慎思，这个时候抬起下巴望着她。 一张完美的美人脸，远山眉，桃花眼，春水荡漾。鲜朱福 简称上目线杀人事件。 图慎思的呼吸彻底地消失了，但图慎思的心跳喧嚣，简直像在给她擂鼓呐喊。 图慎思不控制自己，图慎思放纵自己，图慎思可着自己的心意抬手捧住了这张脸，然后凑过去，“啵”的一下。 亲得太慌乱，亲在鼻梁上。 亲得南初花枝一般笑起来，然后抬手从图慎思的衬衫下摆溜进去，狠狠捏了一把那细软的腰。 图慎思几乎跳了起来。 可她跳不起来，她被安全带紧紧地束缚着。 南初几乎是趁乱，一口回亲在图慎思的唇角，而后抽身而去，正经地坐回到了自己的驾驶位。 车子发动，南初问图慎思：“晚饭想怎么吃？在外面还是在家里？” 图慎思呆愣在座位上，整个人只有头发在飘动，她好像在感受，又好像在思索，良久，也只能回给南初一声轻哼。 南初偏头观察她的神态，道：“你想晕就晕，想睡就睡，安全带绑着呢，安全。” 图慎思眨巴眨巴眼，又是好一会，她转头看向南初，道：“在家里。” 南初笑了：“这次的副作用是把反应弧拉长了吗？” 图慎思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突然喊了一句：“没有！” 南初：“啊？” 图慎思的眼睛里染上了兴奋的光芒，开始迫不及待地跟南初分享自己的发现：“姐姐，这次没有那么严重，而且我发现，你摸我比你亲我，想要晕倒的感觉要低得多！” 南初这次是切切实实地踩了刹车。 而图慎思一点都不想让她停，她拍了拍南初的手臂，高兴地道：“姐姐，回家回家，我们再试一试，转换思路！另辟蹊径！” 第64章 还吃什么饭呐。 一进家门, 南初就再顾不得任何事情，一心只做好同图慎思的练习。 图慎思的脸红着，心跳着，身体不自控地会缩成一团, 会颤抖, 可是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努力地进行着尝试。 南初靠近, 她便抓紧身边的东西，稳住身体。南初动作，她便像一株草一样竭力地舒展肢体，她告诉自己，要去享受, 坦然地享受, 要把除却她们以外的所有事情都扔掉，要让这个世界单纯地只留下属于她们的温度和水火。 练习成果非常可观，图慎思遭遇了风絮般的爱抚，然后在夜色里沉入甜美的梦乡。 南初抱着她躺了良久, 待她的呼吸沉稳了，便埋首亲一亲她的脸颊。 这次图慎思睡得更沉，沉得已经不怕南初离开。 她甚至翻了个身, 把自己从南初的怀里翻了出去, 然后四仰八叉地平躺着, 露出柔软的肚皮。 南初在那肚皮上轻轻弹了一下，看小兔子的身体缩了缩，胳膊腿晃一晃。 她笑起来, 那是一种舒心又温柔的笑意，哪怕她仍然被焦灼的火炙烤着, 哪怕今天的练习还远远不能让她满足，但她就是觉得快乐，平静，又幸福。 南初起身，去了浴室。 将自己沉入放满水的浴缸里，发出一声轻叹。 良久，她才从浴室出来，身体是柔软而温热的，上了床又将图慎思一把拉过来，抱进怀里。 图慎思转身，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对着她的锁骨，嘴巴一撅，贴住了就不愿意离开。闲朱负 亲嘴鱼似的。 南初在寂静的深夜里，笑得眼睛都弯了。 日子就这样继续下去，图慎思每天都会想一些新奇的事情来练习，而南初每天都期待着图慎思带给她的新惊喜。 她们像南初承诺的那样，一起度过了圣诞节，度过了元旦赢来了新的一年，她们等来了大雪，这次南初直接换了个省份，带图慎思去更北的地方看雪原，看高山，在漫天的白色结晶里，泡热气腾腾的温泉。 她们同样也像图慎思承诺的那样，加紧练习，反复练习，用长久又贴心的相触，让图慎思的身体慢慢地去适应。 这个过程两人都乐在其中，南初甚至觉得比起将兔子一口吞吃入腹，这样抽丝剥茧地去探索，去了解，更加充满了乐趣。 很快，南初便知道了兔子的眼睛一闪就是在冒主意，兔子靠过来脸红的时候绝对是在想亲密的事。兔子肆意的时候会连声地喊她“姐姐姐姐”，兔子底气不足的时候，才客套地把全名加上，软乎乎地喊她“南初姐姐”。 兔子的头发毛茸茸的，洗完吹干会膨胀起来，这个时候你去揉兔子的脑袋，兔子会发出舒服的叹息声，全身都放松下来。 兔子的皮肤很白很光滑，在微弱的灯光下会散发出莹莹的光辉，看着便让人想去摸一摸，蹭一蹭，捏一把。可兔子的皮肤又很敏感，你稍微使的劲大了，就会出现红红的印子，而兔子看见自己身上的印子，还要眼含水光地同你说：“不疼的，没关系。” 兔子很瘦，但兔子身上又很有肉，兔子的骨架小，抱在南初的怀里刚刚好。 兔子喜欢吃各种新鲜的水果蔬菜，但当然，兔子吃肉的时候也不含糊。兔子要是白天没吃饱，就喜欢在晚上抱着南初，唇瓣落在她身上任意挑选的一小块地方，慢慢地啃。 兔子的眼睛虽然容易红红的，但兔子并不喜欢哭，兔子喜欢笑，一天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大大地笑着，小部分时候，就偷偷地笑。 兔子也喜欢让南初笑，一看到南初笑兔子就开心，所以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把快乐的事情无限延长，而那些痛苦的却必须要做的，就快快的，加速搞定。 在这一点上，兔子的工作和生活能力甚至不输南初。 南初和兔子每多待一天，就觉得自己更想要和兔子再多待一天。 明明两个人在一块的时间还很短，可图慎思就是这么轻而易举地住进了南初的心窝里，南初望着她，几乎看到了她们白发苍苍的样子。 接近年底，各公司开始做总结办年会。 南初意外地拿到了公司员工匿名投选的“最春风和煦领导奖”，而图慎思毫不意外地手捧“优秀新人”“最佳员工”“拼命Bunny”三座奖杯。 南初看着手机里的线上评选记录，笑着同图慎思道：“我哪里春风和煦了？在之前的公司这种活动他们都不敢把我的名字写上去。” “姐姐哪里不春风和煦了？”图慎思转头，左看看右看看，干脆身子一歪躺到了南初的腿上，仰着脑袋看着她，“姐姐三百六十度都很温柔，很美丽，春天哪有你好看。” 南初笑她：“小马屁精。” “真的！”图慎思把自己的手机摄像头打开了，让南初自己看自己，“超好看好不好~” 南初垂眼看过去，她好看她自己知道，但手机画面里的人，的确是和以前很不一样。 神态放松，眼睛里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唇角也是自然而然地扬起的，温柔又饱含爱意的样子，简直都快透露出圣母的光辉。 南初尝试把所有的表情都收了，果然，一冷脸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冰山。 可她这冰山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图慎思瞅到她这模样便又“咯咯咯”地笑起来，不仅笑，还撑起了身子亲在她的下巴上。 “姐姐冷漠的样子也好迷人。”图慎思弯着眼睛，摆了个小狗招手的姿势，“我要是可以投票，我把所有的票都投给姐姐，我就是姐姐的小舔狗。” 南初又笑了起来，她拿掉图慎思的手机，抱着人亲了好几口，然后问她的小舔狗：“那要不要去我们公司的年会给我现场投票？” 图慎思：“？？？！！！” 南初：“反正好多人都看到我们俩待一块了，与其让他们猜不如大大方方地坐实了。” 图慎思：“可是我们公司这边猜的是，我们是好朋友，是亲戚……” 南初：“那天下雪我们俩去买烤地瓜，你把手塞我胸口的衣服里取暖，Linda就在旁边等她的关东煮。” 图慎思：“……” 图慎思：“姐姐你那个时候怎么不跟我说！” 南初：“按兵不动，要是有问题了我自然会知道。” 图慎思气呼呼，图慎思面红耳赤地想了会，缓缓地道：“好像……也没有太大变化……之前我接享家项目的时候我们还吵过几次，可是后来我没有接了呀，我就只继续做了吉祥物设计。” 南初：“嗯。” 图慎思皱着眉头思索：“她之前不确定我们的关系的时候都想尽办法让我去接近姐姐，括号！可是我没有听她的，我接近姐姐的时候都是自己想接近，我一点都没有想要拿姐姐谋利益！括号完！” 南初笑得身子发颤，指节蹭一蹭兔子脸蛋：“嗯，我知道。” 图慎思继续思索：“现在她知道我们关系匪浅了反倒不谈这个事了……啊！是因为她觉得这件事已经搞定了吗！她觉得美矢和享家的合作已经牢不可破了吗！所以不仅不用再让我行动，甚至不让我再过多地参与项目，她怕我权利太大管控了项目，抢了她的功劳！” 南初弹一弹兔子的小鼻尖：“聪明。” 图慎思握拳：“这何止是聪明，这简直是奸诈！她还给我发这些奖状！她故意的！她在用这种东西迷惑我！” 南初：“……我们Bunny的工作能力还是值这些称号的。” 图慎思：“她就不怕我反水吗！她就不怕我用我们的关系威胁她吗！威胁她交出权力！交出年终奖！交出分红大红包！哦，她不怕……” 图慎思蔫下去：“因为我根本不会这么做……” 南初：“这是……Linda对你人品的肯定。” 图慎思斜她一眼：“姐姐你们这些人肯定觉得我这种人都是傻子。” 南初：“傻有傻的可爱。” “啊~~~~”图慎思满地打滚，“我是小傻狗，我是小傻兔，姐姐嫌我傻，啊，姐姐嫌我傻……” 撒泼耍赖，地上色彩斑斓的长毛地毯是真的用上了。绚烂的地面上滚着个绚烂的人，软乎乎的一团身子，一会碰到南初的手，一会碰到南初的腿。 南初干脆也躺下身来，她抓住自己的小兔子，压在自己的身下，一口一口慢慢地把她的全身都啄红。 “想变聪明了姐姐教你，想傻，傻一辈子都可以。” 第65章 图慎思不想变得聪明。 虽然这种事情是成年人的必修课, 但图慎思已经对南初产生了依赖，她觉得只要南初在她身边，就没有人可以用这种阴谋诡计伤害她。 至于吃点亏，那就吃吧, 毕竟她已经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恋人, 迎接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别的方面吃点亏, 没关系的。 一直做一只傻兔子，简直是童话故事里才有的结局。 于是图慎思窝在南初的怀里，开始大胆地把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给南初去处理。 “姐姐你觉得我去你们年会合适吗？你觉得合适我就去。” “合适。”南初几乎没有犹豫，她道，“很多同事都带家属, 我也想带家属。” 图慎思咯咯地笑, 南初的这个理由简直正中她的心口，她拍拍南初的手：“姐姐你真是个小粘人精。” 南初从嗓子眼里哼一声，并不否认。 于是像童话故事里的舞会一样，图慎思开始准备自己在重要场合的新衣。南初陪着她挑, 让她试了很多套不同风格的礼服，光是这件事，她们就耗费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图慎思不停地被导购带着换衣服, 而南初坐在试衣间外, 什么都不做, 手机都不看一眼，就等着图慎思一拉开帘子，在她面前惊艳亮相。 南初简直太喜欢这个活动了, 像是玩换装游戏。游戏NPC是她完全喜爱的样子，她根本忍不住氪金的冲动。 图慎思按住了她要多买的手, 只挑这次要用的。而南初自己的压根没试，她拿了和图慎思同系列的。 两人一个淡粉一个银灰，在年会这天相携而来。 明明不是最隆重的装扮，却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晚会的焦点。几乎从踏进大厅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 南初美艳惊人，完全褪去了工作时严肃的气场。没有人想到她会带人，还带的是另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伴。 这位女伴，有一小部分人见过，但有些不敢认。剩下的人都没见过，只觉得她可爱又精致，卷卷的头发被一顶蛋糕小礼帽压着，简直是个洋娃娃。 洋娃娃对一切充满了好奇，一双圆圆的闪亮的眼睛，见到谁都会露出甜美的笑容。 而南初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洋娃娃身上，她的视线总是下垂落在洋娃娃的脸上，她给洋娃娃介绍朋友，她随时随地地护着她，不让别人撞到她。 “我天呐……”营销部那一桌呆若木鸡，大家盯着两人恍惚地看了许久，才有人敢发言，“我的想法有些大胆，但除了这个想法我想不出更合理的可能了。” 大家纷纷应声： “我也是。” “我更大胆但我不说。” “我早就觉得有些奇怪了，比如那个广告，比如我们那次和美矢的聚餐。 ” “说不定就是从那个广告开始的呢。” “不，我觉得肯定更早，之前南总去线下巡视的时候，Bunny就跟她屁股后面。” “我靠展开讲讲。” 眼看话题立马直奔向领导隐私了，部长潘潘赶紧止住了大家：“停停停，有什么想法自己想想就行了啊，剩下的人家南总说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大家：“哦哦哦。” 嘴巴上暂时停了，但目光还是会忍不住一直去看。眼看着南初带着图慎思去会场各个有趣的地方转了一圈，去砸金蛋那里利用职位便利砸了三次金蛋，去餐台悄悄地吃了些小食，图慎思要喝伪装得色彩斑斓的鸡尾酒，南初拦了，给她换了同样漂亮的果汁。 然后，图慎思端着果汁，南初揽着图慎思，就这么直戳戳地朝着营销部的桌子过来了。 众人：“我靠！”纷纷埋下了脑袋。 大家装作注意力全放在自己部门同事身上的样子，相互尴尬且毫无意义地交谈着：“今年这个会场真大啊。”　“是啊，大啊……” 南初和图慎思不仅是真的在朝他们的方向走，走到了他们桌前，还停了下来。 桌上有一瞬间的寂静，大家都等着她们离开，但她们没有离开。 潘潘终于反应了上来，赶忙站起身道：“啊，南总来了啊，南总好漂亮啊！啊，Bunny也来了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桌上众人：“欢迎欢迎。” “我们今年这个会场，可真大啊。” “Bunny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好像胖了一点？哈哈哈哈。但是更漂亮了更漂亮了。” “美矢还好吧，哈哈哈，Linda也还好吧，哈哈哈……” 大家的表情都如此做作又尴尬，这让图慎思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抿抿唇，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谢谢谢谢，是啊，会场好大啊布置得好漂亮啊，我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晚会现场呢。我最近是胖了一点哈哈哈，冬天了吃好多好吃的储存脂肪好过冬！我们公司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我们下周也要办年会啦，不过我们公司人不多，肯定没有这么热闹。Linda姐最近很忙呢，但是她状态特别好……” 如果说之前营销部对于Bunny还有些诸如“胆小”“话少”的印象，可现在，明明在更大的场面，更复杂的场景，图慎思却应对自如，落落大方，整个人都舒展了开来，仿佛喝饱了雨露的新枝。 她的长相本来就是可爱挂的，现在同你笑着，说什么话都笑着，认真回答你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哪怕你只是随口客套两句——这便愈发显得甜美亲人了。 大家的状态便也很快变得轻松了，之前本来就接触过，现在一句又一句地聊着，有来有回地还挺热闹。 而南初一直在图慎思旁边站着，面色温柔地陪着，时不时被图慎思说的某句话逗得勾起了唇角，笑意直达眼底。 她不插话，也不用她的领导身份做安排，她那样有耐心，又那样地愉悦，简直让人产生了这里并不是她的主场的错觉。 图慎思和大家的客套进行完了，话题也都聊一段落了，南初这才道：“你们熟，就让Bunny坐你们这儿。” 大家纷纷点头：“好好好。” 南初转头对图慎思道：“那你和大家待一会儿哦，休息一下。我去见一下董事。” 说话的语气又轻又柔，哄自家小孩似的。 图慎思的脸颊红了红，抬手轻轻推了她一把：“快去吧你。” “嗯。”南初先对她笑笑，然后冲桌上众人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大家全都目送她离开，眼看着南初融入到了别的人群中去，才长长地输出口气。 图慎思也在目送，她还在原地站着，潘潘赶紧拉开椅子，把大家的思绪全都拉回来：“Bunny你坐，快坐下。” “哦哦。”图慎思这也才回神，“好的，谢谢潘总。” “别这么叫我了。”潘潘是真不敢听这话，她笑着道，“都是熟人了，叫我潘潘就好了。” 图慎思笑一笑，点点头。 照顾图慎思的重任，自然是在潘潘身上。潘潘开始安排桌上的流程，吃东西喝饮料玩游戏，都是年轻人，很快就能玩得开。 很多人有很多问题想问图慎思，可本人坐在面前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而图慎思虽然人在这儿，时不时地视线就会飘出去，找南初。 潘潘打开手机开始给图慎思介绍晚会的流程，什么时候领导讲话，什么时候歌舞表演，什么时候有大抽奖。 “南总肯定要在董事会那桌，他们那些大人物，这种放松娱乐的时候也是工作的时候，平时抓不住人，这会刚刚好，指不定有多少事要谈呢。”潘潘安慰图慎思，“我们就先玩我们的，我们部准备的那个节目可好笑了，你要不要欣赏一下我们的彩排花絮，比正式表演还要好笑一千倍……” 图慎思眨巴眼：“好呀好呀。” 潘潘凑过去给她看手机，边放视频边讲解，大家彩排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图慎思被逗得嘎嘎直乐，跟只小鸭子似的。 见她的反应这么好，潘潘又多拿了几个好玩的视频给她看，手机屏幕上贴着防窥膜，想要看得清楚，两人不自觉地便凑得近点，更近点。 脑袋都快挨到一块儿去了。 突然，图慎思的脑袋上覆上了一只手，一只掌心柔软，手指细长，带着淡淡的熟悉香味的手。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图慎思第一时间就是去靠近那只手，将自己的脑袋彻底地送进那只手的掌心里，然后向上顶着蹭了蹭。 嘴巴里的称呼也是不由自主地溢出来的，甜甜的，软软的：“南初姐姐~” 潘潘呆住了，只有手机里的一点音乐声还继续播放着。 桌上的人也呆住了，大家胆战心惊地望过去，看到南初又回到了图慎思身边，她靠得离图慎思极近，随着图慎思蹭脑袋的动作，俯身下去，在她的头发上轻轻亲了一下。 “嗯，我回来了~”南初的回答极尽温柔，也带上了甜腻的波浪线。 潘潘瞳孔地震，猛地撤离了身子，和图慎思拉出了一大段距离。 桌上的人也瞳孔地震，大家嘴巴微张着，有很多句“卧槽”要说，但一个音都不敢发出口。 图慎思回神，反应上来这并不是在家里，这是在南初的公司里，大庭广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的脸一下子便变红了，颜色深重的程度轻薄的底妆根本遮不住。 她也呆愣在那儿，而南初明明汇聚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却还是那派轻松自如的模样，她的手掌覆在图慎思的脑袋上没移开，还像在家里那样，压着揉了揉。 “潘潘我们换个座位？”南初微笑道。 潘潘几乎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摆手：“南总您请。” 南初轻易地获得了离图慎思最近的位置，但她还嫌不够，她将椅子拉过来，拉到和图慎思的椅子腿挨到了一起，这才坐下了身。 于是，坐下身的时候，她和图慎思也胳膊挨着胳膊，腿抵着腿。 大家还在发愣。 图慎思在发红。 图慎思那绯红的脸色，含水的双眸，就像是最有力的证据，回答着大家说不出口的问题。 一瞬间，桌上参加过最开始那场和美矢的提案会的人，终于明白了，那个站在台上的新人为什么突然卡了壳，为什么脸红心焦地跑了出去。 “啊……” 有人没管住嘴，溢出了一声感叹。 而南初笑了笑，握住了图慎思放在桌面上的手，同大家道：“刚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也跟我讲讲，我今天晚上就坐这桌了。” 第66章 南初真就这么坐下来, 没再去忙别的事。 桌上的氛围变得很奇怪，旁人看到这桌也觉得很奇怪。 潘潘借口上厕所出去缓一缓，半路被无数人拦住，问他们营销部到底使了什么招, 居然让南总坐他们桌。 潘潘苦不堪言。 还好, 现在的南总是那个“最春风和煦领导”的南总, 她收敛了自己带有极强压迫力的气场, 就这么平平常常地坐在大家身边，你要是刻意忽略她的话，那还是……忽略不掉…… 怎么可能不看她啊，美得简直超前了好吧，自己美就算了, 身边还带着一个, 宠得要死了，恨不得筷子都不让人家拿，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全送到嘴边，想说什么就在旁边捧着扩展话题。 南初的手不是在服务图慎思的路上, 就是像胶水一样粘在图慎思的手上。晚会还没有正式开始，大家看这两人已经快要重影了，颇有些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的态势。 到了这个时候, 南初和图慎思到底是什么关系, 已经无需多说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清晰的答案，每个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这个神奇的故事，每个人都止不住地有些艳羡, 居然有人可以这么大胆，这么热烈, 把甜蜜的爱展现给所有人看。 整场晚会，南初除了必要的上台时间，其他时候都这样坐在图慎思身边。 领导讲话环节，南初的最短最精炼，讲完之后一点都没耽搁，下台直往图慎思走来，大家合理怀疑，或许秘书部为南总写了稿子，可是南总不用。 南总要陪她的小兔子。 看表演的时候兔子很开心，每个节目都十分捧场地用力鼓掌，于是南总也看得很开心，每表演结束一个，南总就在公司相应的群聊里，发个大红包。 互动环节，那更是如入无人之境了。主持人要求南总选人完成魔术，南总的目光只落在兔子身上。兔子站起来的时候，几乎从头到脚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红的，她听从南总的指挥，也顺应魔术师的安排，让她做什么动作就做什么动作，最后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魔术师甚至让兔子和南总一起比了个大大的心。 台下人声鼎沸，年轻人喊的嗓子都快劈了。台上南初笑得灿烂，下来的时候一直牵着图慎思的手。 图慎思获得了魔术环节的奖励，她十分地不好意思，觉得这里毕竟是享家的年会，不是她该拿的。 潘潘可会说话，说合作方是享家重要的伙伴，没有伙伴们，就没有享家的今天！ 南初只是笑，她拿起手机，点开公司大群，“唰唰唰”连着发了几十个红包。 一瞬间，会场所有人都在低头抢红包。 “红包限额也太小了……”南初有些不满地低声道。 图慎思会错了意，脑袋凑过来，捂着嘴巴和南初说悄悄话：“姐姐，不小了，你们公司包的红包好大啊。” 她把刚才拿到的奖励红包在桌下打开口给南初看，还配着一个震惊的做贼心虚的表情。 南初笑得身子都在发颤，她抬手轻轻抱住了图慎思，也在她耳边跟她说悄悄话：“待会流程结束了我们就撤吧，忍着好难受啊。” 图慎思睁着眼无辜的大眼睛：“诶？忍什么？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南初同她拉开一点距离，让她看她的眼睛。 图慎思终于从南初的眼睛里看到翻涌着的浪潮，爱意那么汹涌，随时随地都会让你想要靠近，想要拥抱，想要亲吻。 图慎思的脸又红了，她的眼睛里也汪上了一湖春水，但她胆子大了，她还要揶揄自己的恋人两句：“姐姐这个样子，以后没办法当劳模了。” “你当好了，你那么能干。”南初一点都不在意，她捏捏图慎思的手，“我当你的小娇妻。” 图慎思简直骄傲的不得了，如果真让她撑起这个家，让她来保护南初，让南初每天开开心心什么都不干，快乐地生活着，那她也是极其乐意，并且觉得十分有成就感的。 南初提出了要求，她当然会答应。等到流程结束了，大家开始吃吃喝喝敬酒了，图慎思拉着南初偷偷地撤了，两人从会场一路埋头出来，等坐到了车里，哈哈大笑。 车窗外夜色璀璨，化成霓虹的洪流。 图慎思将那些绚烂都当做虚化的背景，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爱人，形象鲜明，顾盼生辉。 “感觉我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图慎思道，说完又摇摇头，“不对，是我所有的幻想都实现了。” 她冲南初笑，自信平和又张扬：“以后我什么都不会怕了。” 小兔子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这一晚，她们紧紧相拥，极尽缱绻。图慎思软倒进南初的怀里，像一尾鱼终于融入了大海。 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她在波浪里一阵又一阵地起伏，她抱住了南初就不愿意松开，她主动吻上来，缠绵的，长久的吻。 她用另一种方式耗尽了自己的力气，也用另一种方式陷入了昏沉的梦乡。 当第二天太阳高照，她睁开眼，发现梦从夜晚延续到了白日，又会从白日走向夜晚。 她生活在了自己创造的童话世界里。 冬日走向末梢，临近年关，同事们的话题开始变成买票、回家，图慎思没有逃避这个问题，她同南初商量：“我觉得我还是得回去的，我爸妈这么久没联系我，肯定是知道的差不多了，他们在等我一个态度，我起码要回家表明自己的态度。”线驻负 “嗯。”南初同意她，“如果已经暴露了，说清楚比较好，我们可以先找图潇潇了解一下情况。” 图慎思撅嘴：“啊，还要和潇……图潇潇说啊，我不想。” 南初捏捏她的脸：“我去问。” 图慎思继续撅嘴：“姐姐你们还是好朋友吗？” 南初一脸冷漠：“不是，只是现在刚好利用她。” 图慎思：“……” 南初：“既然来我们这里做过间谍，现在给我们当当耳目，不过分吧。” 图慎思：“……姐姐，那她也不一定会听你话呀。” 南初：“她会听的。” 图慎思抬头看她的表情，南初的表情很平静，可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图慎思喉咙滑动，抬手将南初的脖子搂住了，同她撒娇：“姐姐不要黑化，我们可以遵纪守法地解决问题的。其实这不算什么问题，大不了就是吵得很厉害嘛，我无法说服他们，他们也无法接受我，各自好好生活就好啦。” 南初被她逗笑了，拍拍她脑袋：“我哪里不遵纪守法了。” 人还是要找的，的确也用不到什么违法的招。 图潇潇是一个物质欲望很重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当年一心想往外冲，没几年又被家里轻易诱导回去的根本原因。 这种人最好解决，如果没有以前那些过往，南初会利诱，但现在，她只会翻出点以前的事威逼一下。 得空找了个时间，把这件事做了。等图潇潇那边传过来消息了，再和图慎思商量。 “不算知道的很清楚，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只当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回家，不想听从家里的安排。”南初认真同图慎思道，“你父母的方法还挺高级的，他们目前的打算是不主动问责，让你自己慌。等你过年回家了，能劝则劝，劝不动了便直接把人扣下。” “扣下！”图慎思几乎跳了起来。 “嗯。不让你回来A市，公司不去，自然就算是离职了。” “我不会乖乖就被扣下的！”图慎思快气哭了，“我不是小时候了，我不是无地可去。” “嗯，不会的。”南初握住她的手，用微笑给她安抚，“你小时候那么容易被他们关住，是因为那里是你家，你爱你的父母，你在意他们的心情，所以你为了让他们高兴，愿意牺牲自己的自由。” “爱和道德的绑架是在家庭战争中最常用，最有用的手段。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他们首先就会用这招。”南初的掌心轻轻抚了抚图慎思的脸颊，很是心疼，“他们一定会翻旧账，一定会悉数这些年对你的付出，他们会让你觉得你想过自己的生活是对原生家庭的背叛，是对你人格的背叛。” “很多人都难以承受这样的指责，越心软，越后退，一步步让出底线。” “我不要。”图慎思摇头，她感觉到恐惧，但比起踏入深渊，她更想要跳出它，反叛它，她觉得一定有办法，“那我就不回家，我直接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不回家，他们有什么话也可以在电话里说，这样我会有转圜的余地，我的身体起码是自由的，可以待在我喜欢的地方。” 南初：“那他们会告诉你，自己老了，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自己过年家里都没有孩子很凄凉，他们会乞求你回家，会说不要求你再做别的事情，只是回去看看他们。” 图慎思愣在那里，她紧握着手指想了一会儿，抬头道：“如果他们真的生病了，我会回家照顾他们。他们抚养我长大，我会尽一个子女的赡养义务。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想见我，我也会回家看他们，如果他们做到了不逼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那我会很高兴和他们相处。我可以在假期陪伴他们，我可以带他们出门旅行，我会给他们爱，如果他们也愿意真的爱我。” 图慎思在这样的演练里大脑越来越清晰：“我对他们的态度，取决于他们对我的态度。我不是一个不知恩图报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断和规则，我相信我给别人的爱不会比别人给我的少，所以我不会否认自己的人格。” 她抬眼看着南初，眼里有坚定的光芒：“其实我就在这里，我不会变。我会给所有的爱和恨以反馈。没有人可以指责我，更不可以绑架威胁我。” 南初对她这样的成长速度感觉到震惊。而图慎思笑了笑，已经完全站在了这件事情的掌控位：“在我不得不回家但又感觉到不安全的时候，我会请求姐姐你的帮助。法制社会，我们里应外合我就不会被囚禁。在我难过伤心的时候，我也会请求姐姐的帮助，我不会因为怕得不到家人的爱，就不愿意承认那样的爱是畸形的。我不要畸形的爱，因为我正在经历健康的、快乐的爱。” “爱本来不就该是这样的吗？”图慎思握住了南初的手，她的眼睛里有泪光，却还是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是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相互祝福的。这场战争可能要很久，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结束，但是姐姐，我不会妥协，不会缴械投降的。” 图慎思将脸颊靠过去，蹭了蹭南初的手背，请求她：“姐姐陪着我好不好，有你在，我就有无限的力量。” 南初喜欢她这样的请求，南初喜欢和图慎思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而不是被她的善良排除在身后。 图慎思也会给她无限的力量，给她一个清晰的目标，给她从胸口翻涌而上的，令人心生愉悦的动力。 “好。”南初点了点头，认真地答应她。 第67章 果然, 就像南初和图慎思预测的那样，在靠近年关短短的时间内，图慎思的父母用尽了这种招数。 腊月二十七，图慎思因为父母生病的消息回了家, 可她的爸妈甚至都懒得假装一下, 他们重逢的地点还是在那套冰冷干净的屋子里, 妈妈端坐在沙发上凝视着她, 爸爸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冷眼旁观。 他们等着图慎思自己慌张，认错，流泪，求饶。图慎思握紧了拳头, 什么他们期待的表情都没给, 她平静地询问他们的身体状况，在得到母亲一声冷哼和一句“我们不死你就不回来是吗”之后，图慎思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她说了自己对于父母教育模式的感受和意见，说了这些年里她十分在意每每想到便如芒在喉的事情, 她说了对父母的感激和爱，说了自己之后对于工作和生活的计划。 她当然会被打断，屡屡被一些狠厉的语句打断, 她并不辩解, 只是短暂的沉默, 等对方的情绪爆发完成之后，她便拾起话头接着说。 最后一句，图慎思说的是：“我有一个同性恋人, 我和她很相爱，会一直同她生活下去。” 她的妈妈彻底疯狂, 她将手里能拿到的东西全部都朝图慎思扔了过来，她尖叫着，说自己养了个怪物，养了个神经病。 她的爸爸的烟掉在地上，将亮澄澄的木地板烫出一个黑洞。他指着图慎思的手直颤抖，他让她滚，说自己没有这么丢人的女儿。 图慎思鞠了个躬，按照他们想要的样子，滚出这个家。 她决绝的背影简直成为了最后点燃这套房子的炸|弹，所有的响声都在图慎思的身后轰鸣，她很害怕，胆战心惊，但没有回头。 她拉开了门，跨出去，关上门。 所有的声音一下子便变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像是一场电影，像是同她没关系。 图慎思身体发软，一直在楼道等着的南初迎上来，抱住了她。 她们一块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这座图慎思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城市。 “今年有人陪我过年了。”飞机上，南初笑着道。 图慎思有些怔愣，她看向南初，恍惚间想起，关于南初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还没有仔细了解过。 她陷在她的囹圄里，总觉得那么厉害的南初姐姐，一定有一个厉害的家庭，总不会是她家这个样子。 “很简单。”南初光是看她的目光便读懂了她的意思，“我的家庭背景没什么太多要说的，爸妈外出打工，厂里出事故了，人没了。留下点赔偿款，我奶奶把我养大，大学毕业那年，她生病了也走了。老家的房子我卖了，连着剩下的赔偿款一起，算是我的启动资金，所以我那个时候疯狂赚钱，脑袋里只想着赚钱，因为好像除了赚钱，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以做了。” 图慎思的目光震颤，南初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没关系：“孤家寡人一个，没有牵挂也就没有牵制。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你了，感觉又有一个家了。” 图慎思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她握紧了南初的手，问她：“你毕业那年不就是我们认识的那年吗？” “对啊，和你们在山里玩的时候很开心的。回去没多久，奶奶就病了，熬了几个月，冬天离世的。” 图慎思的胸口直发痛，她的声音已经哽咽得很难说出口：“那你得……多难过啊……” “过去了就好了。”南初将人揽过来，抱在怀里，一下下摸着脑袋安慰，“所以我总是很怀念那段时光，对于你来说那是一段好日子，对我来说也是。” 图慎思的眼泪把南初的胸口都泅湿了，她哭了好一会儿，最后呜咽着道：“我要是勇敢一点就好了……我要是知道……一定要陪着你……” 南初的鼻子发酸，但她又忍不住地笑，她笑着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图慎思的脑袋上，回答她：“有你陪肯定会好很多，我也总会想，要是你被关在家里的时候，我去找你就好了。” “我不会离开你了。”图慎思一张湿漉漉的脸埋在南初的胸口，说得非常坚决，“我一天都不要离开你了。” “好。”南初喜欢这样的承诺。陷珠负 她们落地A市，回了家。 她们开始准备过年要用的一切，买肉买菜买配料，买对联买新衣服买烟花。 南初偶尔还有一些工作，图慎思便绝对不让她耽搁工作，她把南初安排进书房里，把门关紧，让她忙不完不许出来。 剩下的，图慎思都可以自己干。 她喜欢为她们的新年准备食物，她喜欢把她们的新家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喜欢做南初身后那个温柔的后盾，在南初还要出门谈事情的时候，把她的衣服熨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 “哎呦。” 南初看着她拿过来的衬衫，还挺不好意思，“我这跟压榨小长工似的。” 图慎思把她家居服的扣子一颗一颗地解开，看着南初裸|露出来的皮肤红了脸：“你没有压榨我，我为你做这些好开心~” 南初垂眸盯着她，图慎思热烘烘的，将她的衣服褪去，又帮她把衬衫穿上，领口的花结，她整理了好一会儿。 眼睛晶亮，神情愉悦，是真的喜欢。 “你还说我。”南初笑着道，“你才是个恋爱脑。” “我就是我就是。”图慎思承认得可爽快，她摆着脑袋，“恋爱脑对恋爱脑怎么啦，我就是要爱你，就是要宠着你，我第一步计划先把你宠成一个什么都不用操心，只去干自己的事业的人，第二步计划把你宠成一个事业都不用干，一天到晚就只用享受生活的人。我再也不让姐姐吃苦了，我也不要让姐姐做无所不能的厉害姐姐了，嘿嘿嘿，我要把姐姐养成开心快乐的小废物~” 南初笑得脸颊都疼，她抬手撑住了自己的眼尾：“现在已经够开心快乐了，我这几个月笑得都要长皱纹了。” 图慎思又去给她拿外套：“长皱纹也没关系，人嘛，都要长皱纹，你长满皱纹我也爱你，你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我永远爱你。” 这么甜蜜的情话，图慎思在房间里来回跑着干事的时候随口就说了，她说的那么平常，说的那么简单，好像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就是她要做，一定会做，已经成为她毋庸置疑的人生目标的事。 南初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她享受着图慎思的爱，她变成了那个被图慎思摆弄的娃娃，她觉得，真的变成那个被图慎思宠着的小废物，很不错。 “之前在沙滩上喝醉，我背你回去，你说有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她什么都会做，那个人是不是我？” 图慎思没想到南初突然提这茬，她的脸又红起来，却很坦诚地道：“是咯，除了姐姐还有谁。” 南初弯腰注视着她的眼睛：“那个时候喜欢我厉害，现在又要让我变废物。” “那个时候我太幼稚了！”图慎思赶忙道，“我总是幻想你，把你幻想得那么遥不可及，这对你也是不公平的，我们都是平常人，你也会累，也会难过，你也会偷偷哭，所以我要宠着你，以后都宠着你。” “好。”南初笑起来，她凑到图慎思的唇边，轻轻吻她一下，“我也宠着你，我们做对方的小废物。” 图慎思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到了除夕，南初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再工作了。 她直接将工作机关机，然后窝在家里和图慎思过这个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年。 图慎思买了不少装饰品，屋子里红红火火的，看着很是热闹。 两人挤在厨房里一起做年夜饭，一会鱼跳了，一会虾蹦了，煮的肉熟了，图慎思撕下两块最好吃的部位，给南初喂一口，给自己喂一口。 做什么都是有趣的，包饺子的时候把面粉抹在对方脸颊上这么幼稚的事也是有趣的。饭搞得迟了也不打紧，桌子上先随便摆几道做好了的，打开电视机，找了好久才找到央视直播的春晚，然后一会儿奔厨房一趟，一会儿回来对着电视一通吐槽。 属于她们的年节，没有任何束缚，没有任何规矩。 吃完了不想打扫就先杯盘狼藉地放着，两人不坐沙发坐地毯，互相紧紧地靠着等倒数。 五，四，三，二，一，她们同主持人一起挥手大喊：“新年快乐！！！” 窗外的鞭炮声疯狂地响起来，城市上空的天空上时不时便会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图慎思匆匆忙忙奔到衣橱前拿外套，南初拿上车钥匙，两人旋风一样地出了门。 地点是之前就踩好的，离家最近的一个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广场，人山人海。她们搬下来买的烟花，融进人群里，喧嚣而吵闹。 “砰！”绚烂的彩色就在她们的头顶。 “砰！”烟雾将她们笼罩，好像给她们团出了一块天上的地界。 图慎思笑着，她回头看南初，南初也笑着。 她们拥抱在一起，图慎思在南初的怀里蹦蹦跳跳，她们相互说了无数遍的“新年快乐 ”。 玩够了，她们又回了家。 这套本没有什么意义的房子，突然就变成了她们共同的家，南初看着身边的那个人，甚至觉得她们融为一体，变成了同一个人。 南初扔下了一切，也不管一堆东西是不是尽扔在了地上。 她靠近图慎思，亲吻她，她无限地贴近她，任由天上落雨，潮水交汇。 她们真的，融化在了一起。 第68章 这一晚玩得有些疯, 两人从客厅折腾到卧室，又从卧室折腾到浴室，真正要睡觉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些亮光了。 图慎思的身体已经累得一点都动不了了, 可是精神仍然是兴奋的, 她窝在南初的怀里, 看着那一点亮光, 道：“以前大年初一是不能睡懒觉的，要早早地起来，不然妈妈说，会一懒懒一年。” 声音很轻，但有点哑, 南初心疼她的嗓子, 手指攀上来，在她的脖颈前细细抚摸着，就当是一种按摩放松了。 她回应图慎思：“我们俩没什么事，亲戚都不用走, 所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嘿嘿。”图慎思傻乎乎地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南初指尖下的皮肤一下子变得热烘烘的。 “宝贝, 不许再变热了。”南初抵着她的耳廓, 语气挺无奈, 但鼻尖已经忍不住在图慎思的耳后轻轻地蹭着。 “我没有~”图慎思缩了缩脖子，拖着声音道，“我是想……给姐姐一个新年礼物来着。” “嗯？”南初轻哼一声。 图慎思突然又有了力气, 她努力支起身子，去床头立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方方正正，不大不小一个。 “哎呦。”南初笑了，“还真有啊，这么正经的礼物。” “我准备了好久呢，”图慎思双手握着盒子，也不往南初的怀里躺了，就这么半跪在床上，认认真真地送上礼物，“虽然不是太惊喜的东西……但还是希望姐姐会喜欢~” 南初看着她在灯光下发光的皮肤，喉咙动了动，眼神有些恍惚地道：“喜欢。” “还没看呢！” “什么都喜欢。” “姐姐这样说那我岂不是功夫都白费了……” “我的错。”南初在自己的嘴巴上拍了一下，然后像图慎思一样坐直了身子。 被子从她的身上滑下去，图慎思：“……” 南初：“请把您的礼物交给我。” 图慎思匆忙递过去，自己一缩身子重新躺了回去，然后还拽了南初一把：“姐姐回来，小心冻着。” 南初回来了，但她趴着身子，双手仔细地拆礼盒。 一个双层蝴蝶结，她认真地解开了，然后打开盖子，看到了三本厚厚的画册。 这画册的样式她经常看到，并不陌生。 这个时候礼物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可南初还是感觉到了一阵涌上胸口的喜悦，这喜悦，大概就是礼物之所以称为礼物的意义。 第一本是海岛，第二本是冬天，第三本南初翻开了，就像是看到了无数个快乐的记忆碎片，重新回归到她的眼前。 每一张画里都是两个人，两个轻松快乐的人，她们总是笑着，享受风景，享受阳光和雪，享受彼此眼睛里的星星。 图慎思真把她们变成了童话世界里的人，放眼望去，尽是美好。 每一张画南初都仔细地看，她看得那么专注，那么久，图慎思一开始还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后来便躺倒了身子，迷蒙着眼睛望着她。 灯光落在南初的发丝上，洒下一层金灿灿的轮廓。 图慎思的睫毛开始慢悠悠地阖上，睡眠来得猝不及防。 她跌入香甜的梦乡，梦乡里的人仍然是南初，南初说她超级喜欢这份礼物，南初抱着她一口一口地亲着，突然就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大怪兽，说要吃了小兔子。 图慎思低头，看自己的脚，果然是一只兔脚。 兔脚动了动，却没有跑，兔子抬头看大怪兽，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笑得甜兮兮的：“姐姐你又不是没吃过。” 大怪兽愣在了那里，这时出现了一位美丽的仙女姐姐，她有着蜻蜓一样轻盈透明又色彩斑斓的翅膀，她的衣服像流水一般倾泻下来，她戴着花草编织的桂冠，温柔地说：“别怕，小兔子，我来救你了。” 图慎思眨巴眨巴眼，发现仙女姐姐也是南初的模样。于是她又笑着把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她愿意跟着仙女姐姐走。仙女姐姐的魔法棒敲在她的兔爪子上，道：“但是有一个条件，答应之后，你就什么都不能瞒我了。” 图慎思有些慌张：“什么都不能瞒吗？” 仙女姐姐：“什么都不能瞒，不然魔法会失灵的。” 于是图慎思一整个梦都陷在过去的片段里，一会出现这个，一会出现那个，甚至有一些，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忘记了，也全都鲜明地跑了出来。 这一觉，睡得真是又沉又困。 最后，是被饿醒的。肚子里咕噜噜叫，人也实在没力气。图慎思疲惫地睁开眼，房间的窗帘拉着，黑乎乎的，看不清时间。 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外面明亮的光芒倾泻进来。 身边没有人，图慎思摸一摸那部分的床单，熟悉的香味徘徊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 伸了个懒腰，图慎思下了床。 腿有些软，身体有些酸，但她不着急干什么，便慢慢地走。 慢慢走向那一道光芒，打开门，让整个明亮的世界显现在她的眼前。 这是她们的屋子，这是她们布置出来的家，昨晚残留的弄乱的一切，都已经被收拾整洁了，厨房里有响动，但门紧关着。 图慎思又慢慢地走向厨房，一打开门，果然看到了围着围裙的仙女姐姐。 南初的长发用抓夹随意地夹在脑后，低头切菜的时候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她身高腿长，所以做什么动作都好看，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硬是被她衬得像是电影拍摄现场一样。 图慎思愣愣地看着，南初一回头，笑着对她道：“小猪，醒了。” 图慎思的脸颊红起来，心跳也快起来，她不嫌弃南初叫她小猪，因为南初这样叫她的时候，语气温柔得能化成水，怎么听，都感觉自己被强烈地爱着、宠溺着。 她只会在她叫她的时候想靠近她，她不用忍耐，很快地小步挪过去，然后一抬手，抱住了南初。 宽大的围裙和家居服都是虚的，南初的腰，只有很细一截。 图慎思把脸颊贴上南初的背，南初手上的动作停了，任由她抱着。 “姐姐……”图慎思声音嘟囔着叫她，然后极低地道，“想你~” 南初笑起来，跟她解释道：“知道你睡醒肯定就饿了，所以我先起来做饭，你去洗个脸刷个牙，再稍微等一会儿，饭就好了。” “嗯~”图慎思的下巴点在她的脊背上，但手还是没松开。 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姐姐~你昨晚看完我的礼物了吗？” “看完了，不过时间不对，是今天早晨。”南初道，“小傻子，待会我们要吃的是晚饭了。” “嘿嘿嘿……”睡了这么久，图慎思还挺骄傲。她仍然搂着南初撒娇，“那喜不喜欢嘛~”陷猪富 “喜欢啊，喜欢的不得了。”南初顿了顿，稍微侧了侧身子去看她，“不过我要问你一件事，这个礼物送给我，就是我的了吗？” 图慎思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但回答得十分迅速：“当然！” 南初：“我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图慎思没有犹豫：“可以！” 南初唇角扬起：“好的~” 可图慎思要说的还不是这个，她搂着自己的仙女姐姐，就要做到梦里对仙女姐姐的承诺。她不能让她们之间的魔法失灵了。 她抿抿唇，情话说过那么多，这一刻还是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姐姐……那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以前也这样……画过你……你会不会生气……呀……” “诶？”南初彻底转过身了，她屈指抬了抬图慎思的下巴，让她对上她的视线，“哪里呢，我看看，我当然不会生气啊。” 图慎思眼睛直眨巴：“不止……一张……” 南初：“嗯？” 图慎思的睫毛闪得像蝶翼：“好多，好多，好多……张……” 南初已经憋不住笑了，她的唇角扬起来：“嗯……” 图慎思彻底不敢看她了，她埋下了脑袋，把自己的脸埋进南初的胸口里：“反正就是，画了啦，从喜欢你开始就画了，什么风格的都有，什么故事都有，大学的时候在画室里练习也画了好多，你不知道的，就是，一个人长什么样子，我们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不会去分析眼睛鼻子嘴巴，只是一个大概的印象，这个印象它，它画画的时候就变得不准确了……所以我，我……为了画的像一些，我就跑来A市，偷偷地……找你……” 南初愣住，图慎思瘪瘪嘴，突然有些想哭：“我知道你在哪个公司……我就一直在外面等着，我看见你去吃饭，我看见过你……加班，我还看见你一个人去……看电影，我就买了票，灯黑以后溜进去了……” 图慎思不记得那场电影是什么内容，因为在明灭的光线里，她的视线只停留在南初的脸上，那只是一个方向的后侧脸，她画了那个侧脸，很多很多遍。 “我像一个跟踪狂……像一个变态……”图慎思的眼泪真的掉下来，“我应该上去跟你打招呼，我应该提前联系你……这样，姐姐需要我的时候，我就真的……在你身边了……” “哦。”图慎思吸吸鼻子，继续道，“姐姐那天碰到我，烧烤摊，帮我拿手机，我抢过去，是因为我手机背景就是姐姐的画……那个虽然，不是写实，可是我……心虚……我还抠了姐姐一下，呜呜呜呜呜疼不疼啊……” 南初真想哭，但南初也真的想笑。她不顾手上还沾着水，就这么抬手抱紧了图慎思，她抱着她，左摇摇右晃晃，像是在揉弄她可爱又可怜的小动物。 “不疼啊，”南初道，“你也不是变态啊。真心地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啊，不要为这个感觉到羞耻。” 图慎思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图慎思能把这些事情说出口，就是因为图慎思已经确切地知道了，她的仙女姐姐会这样回答她。 她就像已经拿到了大赦天下权力的罪犯，这个时候才坦告自己的罪行。她在南初的围裙上擦了自己的眼泪，然后抬眼道：“姐姐，我真的……很变态……” “不会啊，不要这么说啊……”南初还待继续安慰，图慎思决定给她一些小小的画手震撼。 她顿了顿，道：“我还画了你的色图。” 南初：“……” 图慎思：“但以前画的那些都不太好，以前都是瞎想的，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看过也……摸过了……” 南初：“……” 图慎思的泪珠子还残留在睫毛上，她眨眨眼，像个红眼睛的兔子一样纯真又无辜：“我还想，再……进化一下，我保证！我现在画的一定会很好看！” 第69章 南初被图慎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灶上的水沸了，她才回过神来，先关了火，然后又盯着图慎思看了好一会儿, 这才道：“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提, 就, 先说之前的, 那些……画呢？” 图慎思红得像颗小番茄，她嗫嚅着点点头：“都在呢。” 南初：“在哪儿呢？” 图慎思抬手向后指了指：“有一些原画我保存着，还有一些扫描了存在网盘的私密文件里，还有一些我有一个账号，发了……” 南初瞳孔地震：“发了？” “啊！”图慎思反应上来, 连连摆手, “那个发了的都是能发的，尺度大的我不发的。” 南初长舒一口气。 “姐姐你想什么呢……”图慎思轻轻拍了她一下，“我怎么可能把色图发公开平台哦，那样是违法的。” 南初笑了：“嗯, 违法挺好。” 图慎思：“而且我也舍不得，我都是留着自己欣赏的。” 南初：“……” 图慎思觉得胸口的热浪一阵阵地往上涌，她很羞涩, 但她已经掌握了对抗羞涩的技能, 南初对她的教学是十分有用的, 她学会了直抒胸臆，直面自己的欲|望。 “反正就是……”她咬咬嘴唇，“姐姐很好看~” 南初：“呼——” 南初看着面前软软嫩嫩的兔子：“我们得吃饭, 不然会体力不支。” 图慎思愣愣的：“啊？” “吃完饭再活动。”南初背过了身，但手指在图慎思的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 “到时候把你那些画都翻出来，让我看看。” 图慎思彻底明白了南初的意思，图慎思或许明白的比南初的本意还多。 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是用什么样的状态去画那些图的，图慎思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光是一想起来，便觉得身体会异常地发紧。 更何况，昨晚她已经遭受了同样的洗礼，到现在，腿还在发软。 “唔……”图慎思捂着脸跑出了厨房。 然后，便不可控制的，洗脸的时候在想这件事，刷牙的时候在想这件事，照镜子的时候还是在想这件事。 想得神思飞了出去，一回神，看到镜子里自己眉目含春的脸，简直忍不住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她在洗手间里耽搁的时间久，出来的时候南初已经把饭菜都搬上了餐桌。 有肉有菜有汤，两把椅子南初没有拉开对面的那把，看到图慎思，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 图慎思红着脸，脚步轻盈地过去，坐下身时注意到南初注视在她身上的目光，动作顿了顿，问道：“姐姐，怎么了？” “你坐，”南初的确观察的很认真，“我在想要不要把椅子换成软垫的，这样你能更舒服一些。” “诶？”图慎思坐下了，拧了拧身子，道，“不用呀，餐桌椅子是成套的，很漂亮，也没有不舒服呀。” 南初向下的视线收回，笑着问她：“真没有不舒服？” “没……”图慎思停住了，图慎思突然明白了南初在看什么，问什么，在她的脑袋里一直想着某件事情的时候，那个看起来一脸正经的南初姐姐，大概也没有少想。 “唔。”图慎思不敢妄自回答了，她抿着唇，认真地感受了一下，然后满脸通红地道，“不……难受的……” “那就好。”南初笑起来，她把筷子递到图慎思的手心里，“快点吃饭。” 也不知道是在催吃饭，还是在催吃饭后的事情。 图慎思抱着碗，大米饭就是一通往嘴巴里塞。 南初一直在笑，明明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吃饭，可她的吃饭成了副业，主业是看图慎思。 她把图慎思从上看到下，从头看到脚，她给图慎思夹菜，图慎思都不用自己动筷子了。 “芦笋，芦笋不要。”图慎思很坚决。 “嗯？不喜欢吃吗？”南初的筷子停在了半中腰。 一盘看着便翠翠嫩嫩的白灼芦笋，很爽口的蔬菜，兔子平日里是会爱吃的。 图慎思摇头，瞄它们一眼，跟看敌人似的：“以后……吃。” 南初更疑惑了，她看着那盘菜，对自己本就不太精进的厨艺产生了怀疑：“今天这个料汁……” “不是的不是的。”图慎思可干不了吃着姐姐做的饭，还嫌姐姐做的不好吃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赶忙抢答道，“姐姐做得可好了。” 南初：“那你不吃……” “哎呀。”图慎思脸热的都想搞点冰块来敷，她凑到了南初跟前去，捂着嘴巴，在她耳边悄悄道，“芦笋吃了会有味道。” 秒懂的南初：“……” 图慎思撤离回来，自己又低声嘟囔了句：“那样对姐姐不好……” 搞得南初这顿饭也吃不好了。 她站起身，去拿东西。 图慎思瞪着眼睛，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南初从书房里出来，手里提了一个小袋子，放到了图慎思的面前：“我也有给你的礼物。” 图慎思的眼睛亮晶晶的：“诶？” 南初坐下身继续吃饭，大口吃饭：“本来觉得送这个还挺不好意思，现在不觉得了。” 图慎思打开了，发现是一瓶香水。 一瓶很漂亮的香水，瓶身是切割出很多面闪闪发光的圆形水晶，瓶盖上有很多拥挤盛放的花朵，如同一整个春天，一下子扑面而来。 没有标签，看不出品牌，只在瓶底有凸起的字体，图慎思的手指摸过去，发现那写的是“For Bunny”。 “呀。”图慎思惊喜地道，“名字这么巧的吗？” 南初还在吃饭，笑着道：“定制的。” 图慎思：“啊……” 南初：“会随着身体温度的不同，而散发出不同的香味，体温越高，花香便越馥郁浓重。” 图慎思：“……” 南初：“专门为你设计的，所以还没有名字，你先试试看，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图慎思：“…………” 南初：“吃饭，吃完就试。” 图慎思的脸炸红，抱起碗，埋头疯狂干饭。 之后的用餐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仿佛在比赛一般，用最快的速度，最高效的状态，完成了任务。 吃完饭，南初去洗碗，并且头也不回地给图慎思下达指令：“拿你的画去。” “诶。”图慎思响亮地应声，脚软着往卧室里旋，没一会儿，抱着个小箱子放到了客厅，又抬脚很快旋到了浴室里去。 她不仅漱口，还又仔细地刷了个牙，她不仅刷了个牙，转念一想又去冲了个澡。 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又换上了一套南初喜欢的可爱睡裙，她把头发散下来，别上了南初喜欢的樱桃发夹。 她将那瓶香水打开，偷偷地，偷偷地喷了一点儿在手腕上闻了闻。 是淡淡的花果甜香，她很喜欢。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呼吸，然后将香水喷洒进空气中。她旋转在春天里，然后让花香落满全身。 她准备好了，她把自己像一份礼物一样准备好了，可她知道，这份礼物不仅是送给南初，还是送给自己。 图慎思出了浴室，乖乖地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仙竹夫 她把客厅的灯光调暗了，然后又专门拿来一盏台灯放在桌上，为了看画用。 厨房忙碌的声音停了，南初洗干净手，指尖还带着潮气。 她走向图慎思，就在笑，她坐到了图慎思身边，闻到了甜蜜的香味。 房间里寂静，无人打扰。城市遥远处只偶尔有一两声烟花的炸响，南初根本忍不住，她抬手就将图慎思揽进了怀里。 即使要看，也要抱着看。要双手完全将兔子囊括进禁锢的范围内，要用下巴抵着她的肩，要一偏头就能亲到兔子的脖颈。 装着旧画的盒子还没打开，南初便已经溺在了春天一样的香味里。 “我还不熟悉……”南初用鼻尖蹭一蹭图慎思发热的耳垂，“香水的每个阶段，都是什么味道。所以你到了什么程度，还是得告诉我。” 南初笑了笑，嗓音的一点震动贴着图慎思的皮肤：“定个锚点。” 图慎思说不出话来，图慎思只觉得，到了这个程度，好像别的什么也不用干了。 可是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于是她努力地向前倾身，打开了盒子，这个时候，她对南初道：“百分之八十。” 盒子里的画被拿了出来，纸边有一点泛黄，但保存得很好。 图慎思随手一抽便拿到了一张速写，女人身体的速写。 一个很漂亮的，曲线玲珑的姿势，面部只有一点侧脸，但形态抓得很准，赫然是南初的脸。 南初的视线落上去，笑着道：“我哪里有过这种姿势。” 图慎思的羞臊直往脸上冲，她慌张地想把这张画藏起来：“我都是瞎画的，我们会有一些，人体参考……” 南初按住了她的手，她就这样握着她的手，把那张画重新拿了出来，她还往前倾身，连带着图慎思也得一起靠近这幅画，她长久地注视，然后呼吸落在图慎思的脸颊边：“大一画的，就已经这么好了。” 图慎思睫毛颤动，这才注意到画面角落里的时间。 南初道：“说说，当时是什么场景？” 图慎思的嗓子发哑，但记忆像浪潮一般涌进来，她发现那些过去，都在她的眼前。 “这个……是在宿舍…… “放假了，大家都出去玩了，我要完成速写作业。 “但睡得有点久，起来脑子里有些浑，画着画着……就画成……姐姐了…… “然后，然后……” 图慎思的声音低下去，有些话，实在是难以启齿，于是她握住了南初的指尖，示意一般，在自己的身上点了点。 “我自己……” 南初的指尖轻轻一颤。 图慎思再没有了声响，身体的热量直往上涌，而那花香，的确是浓郁起来，就像坠入了花海，要将两人淹没。 图慎思不要再看画了，图慎思没法再看画了。 今天她们的画就看到这里，而她偏了头，要和南初做最想要的事。 “姐姐，百分之百了。” 第70章 这个年过得真的很特别。 图慎思和南初甚至都没怎么出门, 她们光是待在家里，就有无限有趣的活动。 图慎思的画，一天看一副，都够了。配上南初送的香水, 简直是独属于两人的催情剂。 过去那些错过的时光, 就这样被一点点狠狠地补了回来, 在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 图慎思第一次产生了不想上班的强烈冲动。 “以前我觉得上学，或者上班，都还挺好的……”图慎思窝在南初的怀里，将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来缠去，“因为会有事情干呀, 有事情完成人才容易产生成就感。现在我明白了, 那都是因为我放假的时候太无聊了……” 图慎思撅嘴：“我都没有干我想干的事情。” 南初挑挑眉，可喜欢逗她：“所以和我做，就是想干的事情。” 图慎思：“……” 南初低头蹭蹭她的额头：“我也是这种感觉。” 图慎思：“嘿嘿。” 图慎思忍不住抬头轻轻亲一口南初的嘴唇：“所以谈恋爱是会让人变懒惰的。” “嗯咯。”南初毫无障碍地应她，埋首加深了这个吻。 她们总是在亲吻, 自从图慎思不会再晕倒之后，她们就像吻不够一样。 图慎思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需求如此之强烈，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南初会不会烦, 会不会不喜欢。可每当亲吻之前, 图慎思望见南初的眼睛，就知道，不会是这样的。 南初对她的宠爱那么地溢于言表, 南初吻她，就像看到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谁能忍住不摸一摸，亲一口呢。 图慎思便坦然地接受她的宠爱，每多一秒，都觉得自己这一生真是赚翻了。 又是腻歪了一晚，第二天在去公司的路上，图慎思一偏脑袋就睡着了。 到达目的地，南初并没有着急叫醒她，她看着时间，尽量让图慎思多睡一会儿。 于是图慎思睁眼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上楼的时间了。她匆匆亲了南初一下打开车门跳下车，在风里奔跑的样子像匹活泼可爱的小马驹。 进电梯的时候，竟然碰到了回美矢办手续的李媛媛，李媛媛震惊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同她打招呼：“Bunny……” 图慎思同她开玩笑：“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傻瞪着眼睛。” 李媛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但介于电梯里这会人多，她便没有多说，只挨近了图慎思，从头到脚地去看她。 图慎思顺利打卡，李媛媛见这会公司里大家也都处于活动状态，便将图慎思拉到了一旁的小阳台上，同她说悄悄话：“你怎么了？” “啊？”图慎思不明白她这是个什么问法，但她笑着回应她道，“我什么怎么了？是变得更漂亮了还是看起来升职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李媛媛指着她，低声喊着，“就是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很自信，很漂亮，眉角眼梢还有点熟悉的……” 她停顿住了，终于确定那种奇异的感觉来源于何处了。 “南总的味道。” 李媛媛呆愣着道。 一提到南初，图慎思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脸红。说她身上有南初的味道，那可真是像侦探一样发现了毋庸置疑的真相。 她一垂眼，便有些眉目含春的意味，李媛媛知道自己猜对了，凑近一步道：“我走了之后，有一次是听人说你和南总的关系不一般，所以现在是……” 图慎思唇角勾起，大大方方地道：“嗯，在一起了。” 李媛媛：“我靠！” 图慎思：“有段时间了。” 李媛媛：“我靠靠靠！” 图慎思看她这反应，自己突然也觉得很开心，又开心又嘚瑟，她忍不住继续道：“我们现在住在一起，今年一起过年的呢。” 李媛媛捧住了自己的脸，终于憋不住喊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引得路过的同事看过来，图慎思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李媛媛兴奋的不行，她哀求图慎思：“BunnyBunny，Bunny姐，你什么时候有空，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请您匀我点时间，请您告诉我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今天就待在美矢，我不知道后续我就不走了！” 图慎思被她逗得直笑，她扬了扬下巴，就像一个故事的创作者一样，骄傲地明知故问道：“你真想听呀？” “是啊是啊是啊，”李媛媛小狗一样点头，“你看我这像假的吗，姐，姐，我请你吃中饭，我请你喝咖啡，你怎么样都行……” 图慎思答应了下来。 她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她以前的性格实在是太内向，很多朋友都仅限于圈内交流，她想不起来同别人分享自己的私人生活，而现在，李媛媛打开了这个口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倾诉欲像洪水一般倾泻了出来。 她想同对的人分享她和南初的故事，就像分享美好和快乐，感动与幸运。 她们约好了时间，图慎思努力工作，李媛媛去办完了自己要用的手续，然后早早地去楼下咖啡厅占了个位等着图慎思。 中午饭时间，图慎思来到了咖啡厅，在二楼隐秘的角落里，她们点了一大堆吃的喝的，然后边吃边聊。 起初，图慎思还有些拘谨，只说了大概的事件节点。可李媛媛完全不满足于这种叙述方式，她提出了很多问题，她认真仔细地问，不想错过任何一处细节，图慎思回答着她的问题，很快，就放开了。 那些让她心动的场景，那些让她回想起来历历在目的重要时刻，南初望着她的表情，南初说的那些足以改变她一生的话……图慎思一一道来，话语像水一般自然流淌。 李媛媛听得入迷，图慎思笑的时候她也跟着笑，图慎思鼻子发酸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已经汪上了泪珠。 图慎思心潮澎拜的时候，李媛媛简直忍不住抚掌大喊，图慎思说起她们甜蜜的相处，尽管已经克制了很多，把少儿不宜的画面都剔除了，可是李媛媛自己会脑补，李媛媛被甜得双手捂心，眼睛里都是粉红泡泡。 图慎思停顿下来，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 李媛媛一脸期待地望着她，满脸都写着，催更催更。 午休两个小时，图慎思本来觉得足够说完这并不复杂的故事，可是到最后时间竟然不够。 因为李媛媛还会就某一个细节展开讨论，会提出很多图慎思不曾思考过的角度，旁观者清，她反哺了图慎思很多想法，让她也很有收获。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愉快交流。图慎思不得不起身去上班的时候，李媛媛握着她的手，恳切地请求她：“咱们有空打电话再聊好不好？或者我们可以再约时间，我今年应该都在A市。” 这是让图慎思快乐的事，于是图慎思笑着答应下来：“好啊。” “yes！”李媛媛开心握拳，她仰着脑袋感叹道，“好像在看一部结局圆满的小说啊，真好啊。” “那你也是很好的读者。”图慎思拍拍她的肩膀，“有你的倾听和分析，我感觉我们的故事更精彩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媛媛笑起来，“也不能忘了感谢南总，她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咳，恋人。她没有辜负这份深情，她肉眼可见地让你变成了更优秀更快乐的人，她简直超越了人类的劣根性，我对我之前对她的猜疑和误解深感抱歉，不过她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记恨我的。让我们说，谢谢南总。” 图慎思被她逗得直笑，她抓着李媛媛的胳膊晃了晃，同她异口同声道：“谢谢南总！” 这天下班，南初又来接图慎思。 车窗下降，图慎思望见南初的笑脸，突然想，李媛媛要是能看到这样的后续，哪怕是最日常的相处，肯定会很开心。 这么想着，她上了车，第一时间便跟南初报告了今天关于李媛媛的事。 “我把我们的故事跟媛媛讲，姐姐你不介意吧？” 南初笑着道：“当然不介意，反正都是夸我的。” 图慎思直乐：“姐姐你好自信哦！” “在爱你这件事上我当然自信。”南初靠过来，第无数次帮图慎思系好安全带，然后顺便凑上前亲亲她，“因为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认真，最重要，最掏心掏肺的事情了。” 图慎思抿了抿唇，想抑制住自己脸上过于快乐的表情，可是她什么都没忍住。 她的唇角扬了上去，她的眼睛弯了起来，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她身上的香水味又从清雅变得浓郁。 车子启动，图慎思问南初：“那姐姐，如果之后我和媛媛玩得很好，我们可以一起吃饭，或者一起出去玩儿吗？让她像之前在海滩上一样，亲眼见证我们的故事，就像在时不时地更新一篇小说的番外一样。” 怕南初觉得打扰，图慎思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是真的很喜欢看美好的爱情故事，她说那会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最真挚最贴心最长久的亲密关系存在的。” “可以啊。”南初笑着答应她，“成为别人的爱情标杆也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图慎思一阵乐，要不是南初正开着车，她一定要笑倒进南初的怀里去。 她也觉得成为爱情标杆很不错，她觉得快乐的故事再把快乐传递出去，这又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快乐层层叠叠会加倍，图慎思往前望，眼里看到的全是自己快乐的未来，她感觉幸福的时候，便也真诚地祝愿着，所有的人都幸福。 第71章 图慎思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冬天, 又开始度过一个美好的春天。 南初承诺过的每一件事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完成，哪怕她们两个人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昏天黑地，却还是可以挤出时间和爱人从南到北看花开。 图慎思觉得自己这辈子加起来都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花，就像她到如今才知道, 自由到底是什么意味。 那瓶香水她一直带在身边, 她愿意自由自在地把自己所有最真实的样子摊开在南初面前, 而南初, 见识过她那么多的样子，却仍然热烈地爱她，喜欢她。 图慎思内心深处那个最隐秘的花园，终于迎来了它的伙伴。她为此又画了很多幅画，她的生活里, 快乐那么多, 她抓紧时间见缝插针地去画，根本画不过来。 南初可喜欢看她画画，只要她有时间，她就一定会坐在图慎思跟前看她画画。所以她眼看着图慎思的画风开始变化, 由以前细腻精致的样子逐渐变得肆意奔放。 “现在花都是画圈圈就好了啊。”南初笑着道，“一圈一圈一圈，一大堆花。” “哈哈哈哈哈……”图慎思直乐, “这个抓个大型就可以啦。” 她把手中的蜡笔递过来：“姐姐要不要试试, 画圈圈。” 南初想了想, 接过笔，模仿着图慎思的笔迹，画了一些粉红色的圈圈。 “哇！好棒！”图慎思夸张地给她鼓掌, “姐姐好厉害，把风吹过去的形态都画出来了。” 南初看她那一脸灿烂的样子, 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她摸摸图慎思的脑袋，非常欣慰地感觉到她的小兔子长大了。 以前是图慎思跟在她屁股后面，看她画画，现在两人的位置倒转了过来，轮到图慎思来夸她了。 南初真高兴，她见证了一位小画家的成长。 “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南初道。 “诶？”图慎思很是惊奇，她们这一路上都只是两个人玩，尽管南初的合作伙伴遍布全国各地，可南初从来没有带图慎思去见别的人。 南初总是说，这是独属于她们的快乐时光。 “什么人？”图慎思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保密。”南初难得地拿乔，她还挺有信心，“一定不是你讨厌的人。” “啊……”图慎思真是更好奇了。 她画都不画了，缠着南初问，黏着南初问。 问得坐到了南初的腿上去，问得南初吻住了她的唇，很久很久都没放开。 她们像火焰，一点就着，最后又双双融化成河流，任性泛滥。 第二日，图慎思蹲在自己的行李箱前翻了许久。 她还不知道南初那位朋友的身份，所以她找不出合适的衣服。 应该要庄重一些的，她想。 可是出来和南初玩，图慎思压根就没想过庄重一些，所以她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尽是些活泼可爱的。 “唔……”图慎思很犯愁。 南初听见她的响声，蹲到了她的身边，一瞅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南初乐着，宽慰她：“随便穿就行。” “是吗？”图慎思挑起一件吊带衫，“这种也可以？” “可以，就是你会冷。”南初道，“加个小外套。” 图慎思摸着了一点真相的痕迹，这位朋友大概率年龄不大，是和她们差不多的同龄人。 图慎思松了口气，还是尽量挑了身低调又自然的。 约定时间终于到了，南初带图慎思过去。 两人到了餐厅没等多久，就过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格子衬衫，戴着圆形的大眼镜，头发利落地梳成高马尾，一坐下就同她们热情地打招呼：“两位老师好呀，欢迎你们来花市玩！” “诶？”图慎思是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她看南初一眼，南初已经站起身同女孩握手了。 “乔乔老师好。”南初笑着道，指一指身边的图慎思，“我是南初，这位是Bunny。” “啊，Bunny老师！”乔乔的注意力一下子全放在了图慎思身上，她的眼睛闪亮亮的，“终于见到您了，我可太喜欢您的画了！” 图慎思：“？？？？” 虽然满脑袋都是问号，但也还是笑得十分灿烂地去握手：“你好你好，谢谢谢谢……” 这个时候南初才终于揭晓了谜底，她对图慎思道：“乔乔老师是联文出版社的编辑。” 图慎思：“！！！！” 南初：“海岛手册和冬日落雪，我发给乔乔老师看了，她非常喜欢，所以这次我们见面，主要是来谈这两本画册的出版事宜。” 图慎思：“？？？！！！！！” 图慎思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图慎思怎么都想不到，今天来见的是一位编辑，要谈的是她的画的……出版？ 这简直是图慎思从来都没幻想过的事情！她一直觉得自己最多就是一个可以靠辛苦工作饱腹的小画手，出版画册这么厉害的事情，那起码得个二三十年之后，等她成为真正的老师，才能谈吧！！！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南初笑着同乔乔解释：“我没提前告诉她，Bunny不太自信，总觉得自己画的更好的会是下一幅。” “现在就已经很厉害了！！！”乔乔立马道，她有些激动，“Bunny老师你要相信自己，你的画不仅技术炉火纯青，最重要的是看到它们的第一眼就会给人非常强烈的美的感受，它们是有灵魂的！！！” 图慎思张着嘴巴：“……” 乔乔：“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您的画，我们也已经开过内部选题会了，我们主编也非常看好这个项目。现在大家的生活节奏都太快了，太忙碌太辛苦了，大家渴望放松，渴望自由和大自然，大家也非常希望可以跟着自己的好朋友去旅行，两个女孩子，去看画一样的风景，去成为画中的风景。” 乔乔越说越激动，她突然伸出了手握住了图慎思放在桌面上的手：“Bunny老师，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会用最大的热忱去做这两本书，我们会选用最好的纸张和印刷技术，我们合作的传媒公司会对其进行合理又充分的宣传，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啊啊……”图慎思发出点响动，彻底慌乱了。 她的脸红了，耳朵也红了，这样的事情带给她的震颤，不亚于南初对她的爱，她感觉自己心里的小火苗簌簌地往上冒，让她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她诚惶诚恐，她望着乔乔，话说得有些磕磕绊绊：“啊这个，真的可以吗？我，没有什么名气，画画都是，都是自学的，不是很专业。我的社交账号，也只有五万粉丝，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会不会害你们卖不出去……” 乔乔一脸惊喜：“啊！您的社交账号还有五万粉！这真是太棒了！！！” 图慎思：“嘎？” 乔乔：“您之前还没有出过，这个也很棒！” 图慎思：“啊……” “这个都是对我们的销量极其有利的。”乔乔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眼睛发光地看着图慎思，“您可以告诉我您的账号名吗？有粉丝基础，我可以跟我们主编继续谈，增加首印量。” 南初靠近图慎思，在她耳边低声传递信息：“版权费用是首印量乘版税乘单价，版税一般很难提高，单价要考虑成本和购买力也比较固定，所以一般都是谈印量。” 了解得这么清楚，图慎思把脑袋拧过去，把自己的震惊还一点给南初这个罪魁祸首。 南初看她那个小老虎一样的表情，笑了，道：“你不是说送给我就任我处置了吗？要是你实在不想出版，我们也可以拒绝。” 乔乔听得见，乔乔赶忙摆手：“不要拒绝不要拒绝，Bunny老师，你有什么犹豫的，我们都可以谈。” 图慎思很坦诚，她有些为难地道：“乔乔老师，我……画的那两个女生其实不是好朋友，她们现在……是一对。” 这下轮到了乔乔瞪圆了眼睛。 图慎思指指南初，再指指自己：“嗯，画的就是我们俩。” 乔乔看看南初，再看看图慎思，嘴巴也张开了。 图慎思不想以后这种事情再带给别人隐患，她一次性都说清楚了：“我的那个账号上画了很多我们俩的故事，前面大多数是我自己幻想的，后面就……有一些日常分享。虽然没有画什么过分的内容，但是大家多看两眼还是能猜到我们的关系的。有很多人会在评论区磕cp，所以我想，这个肯定是不利于出版的。非常感谢您的喜欢，我……” 图慎思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乔乔一拍桌子，干脆自己起身来到了图慎思身边。 图慎思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而乔乔眼里几乎是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她一字一顿道：“Bunny老师，那您可真是太不了解现在的市场了。” 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乔乔就站在图慎思身边，好好地为她讲解了一下现在年轻一代的图书市场。讲到有很多人喜欢双女主的故事，这种美好的感情会为美好的画面继续添加无限美好的幻想，只要模糊处理，在审核方面也是没问题的。 “我们期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展现所有美好的感情。”乔乔又握起了图慎思的手，“但在那之前，我们仍然有享受爱和美好的权力。” 图慎思眨巴眨巴眼，热血沸腾，却又有些想哭。 乔乔笑起来，看看图慎思，又看看南初：“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后面可以出系列集呢，相信你们的故事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 图慎思看向南初，询问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姐姐，可以吗？” “可以。”南初握住了图慎思另一只空着的手，“这是你的创作，能够参与进来，我很荣幸。” 图慎思鼻子发酸，但最终还是笑了起来。 被乔乔攥着的那只手翻上来，一个标准的握手姿势，她站起身，正式跟她的编辑老师道：“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乔乔笑弯了眼。 第72章 画集的出版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四月交稿设计，五月审核，六月拿到书号开始进行宣传，当夏天来临的时候, 图慎思早早地拿到了编辑寄过来的第一本样书。 她需要再检查一下色彩, 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大批量地下印。 图慎思捧着那本书, 高兴得不得了。 周末一整天, 她都在仔细地看每一张画，画集里配的文字并不多，但每一个字她也都仔细地看了。 油墨的味道在掌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图慎思的这种感觉每强烈地翻涌一次, 她就站起身跑到南初的身边, 亲她一口。 “谢谢姐姐。”她说了无数遍这句话。 南初坦然地享受她的亲昵和感谢，在不那么忙的时候，一定会把人捞过来好好逗一会儿，看着兔子在自己的怀里打滚, 简直是最佳的娱乐放松方式。 因为书的宣传增多，图慎思的社交账号也涌入了大量新粉，都是些年轻的小女孩, 特别喜欢看图慎思偶尔画的一些日常条漫, 图慎思为了满足粉丝的需求, 尽量增加了更新的频率。 她经常举着手机让南初摆出各种动作，作为姿势参考。也会在两人产生有趣的互动的时候，突然抬手道：“暂停, 我把这段记下来。” 南初看她这么热衷于经营自己的账号，提议道：“不如从美矢离职好了, 成为全职画手，经营自己的品牌，也就没有那么辛苦了，不然常常画到半夜。” “不。”图慎思回答得很坚决，她摇摇头，“我需要上班，上班给我稳定的收入和源源不断的灵感。姐姐你要知道，我上班的时候最想你了，一想你，要画什么故事我都想好了。” 南初乐得直笑：“拿我赚钱哦。” “不，你是我的缪斯女神。”图慎思撅嘴亲她一口，简简单单就把人哄住了。 过了会儿，她又道：“而且我需要案例去参加设计比赛，如果能拿几次国际大奖，那我以后在国内的广告公司那就是横着走。” 南初被她的野心震住：“呵。” 图慎思仰着脑袋，可自信，可骄傲：“我画画有天赋，设计也很有天赋啊。” 南初为她啪啪鼓掌。 图慎思又凑到南初的跟前去，软乎乎地把自己整个人塞进南初的怀抱里，然后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道：“我要锻炼自己很多的能力，我要赚很多的钱，我需要有A计划，也有B计划，我说过的，我要变得很强大，这样当姐姐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可以成为你坚实的后盾。” 南初眨眨眼，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很鲜明，说不定有一天，她真的要靠图慎思养着。 她笑起来，道：“有你这样的状态，我们的家庭抗风险指数咔咔上涨啊。” “那是。”图慎思捏捏南初的手指，“我还想给我们买套房子呢，不在城市里，可以在山里，可以在海边，在我们都喜欢的地方。等我们不想努力了，就去那里安心养老。” 南初的指尖动了动：“小姑娘年纪轻轻，把我们的一辈子都想好了啊。” “嗯咯。”图慎思道，“只要姐姐喜欢我，我们就是一辈子。” 南初的胸口发烫，她几乎不用经过思索，便脱口而出：“要不要和姐姐去买个东西？” “什么？”图慎思眨巴着眼，看着她。 “戒指。”南初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她们自己给自己的仪式感，不需要什么证书的证明，甚至不需要家人朋友的祝福。 有些感情，或许永远都得不到他人的认可，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们获得的快乐和幸福足以让她们抵抗所有因此而来的挫折和痛苦。 最重要的是，这是她们自己选择的。是自己选的，就走的是自己的人生路，不管路的尽头是什么，都不后悔。 她们走过了一整个的春夏秋冬，又迎来了新的春夏秋冬。 当热烈而纯真的夏天再次降临的时候，图慎思和南初再次来到B市，为了图慎思的新书签售会。 短短一年时间，图慎思便从那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变成了畅销书作者。她的条漫在网络爆火，社交账号粉丝突破百万，已然是圈内著名的画手。 签售会是随着暑假的漫展一轮一轮在各城市进行的，图慎思是专场嘉宾，乔乔的工作能力惊人，她一口气出版了第一次签约的《海岛奇思》和《冬日幻想》，现在她和图慎思已经是熟悉的合作伙伴，她们带来的新书是图慎思非常早期的作品集《炽夏暗恋》。 这本画集同之前两本书里悠游的双女主不一样，是一只闯荡森林的小兔子和它的仙女姐姐的故事，有了同图慎思爆火的社交账号的相辅相成，它的销量惊人，有很多很多的读者为了能够拿到亲签和见到画手本人，来到漫展现场，排起长队。 图慎思总是早早地到达活动现场，开始做准备。哪怕正式的签售时间还没到，她也愿意和等待她的读者朋友们聊天合影。 而在她的身边，总是有一位高挑的大美女相伴，即使戴着口罩，忙着助理的活，也掩盖不住卓越的气质，频频吸引着大家的目光。 在网上，大家会大胆提问并且联想，这个人就是图慎思日常条漫中另一位主角。但在现实里，大家只敢偷偷地多看两眼，保持着距离，只在心里默默地尖叫。 B市的签售办得依然顺利而圆满，没有什么意外。最后的互动环节，有位读者翻开画册，有些难过地道：“兔子把心掏出来给仙女姐姐，可仙女姐姐说她不需要。兔子的心收不回去了，只能把它放进土地里，种出一片花园。这个结局虽然和整个书的调性很匹配，可是看着真让人遗憾啊。请问老师，这个故事还会有续集吗？会有甜蜜完美的结局吗？” 图慎思看向一旁，南初就在她身后坐着，一双眼睛带着笑意。 图慎思望向读者，回答她的问题：“之后有机会的话，还会有其他的故事和大家见面。单就年少的暗恋来说，很多时候结局都只能无疾而终，可即使是这样的结局，这份感情也是无比纯真而美好的，我希望看到这本画集的朋友能和我一样，喜欢、欣赏那个勇敢去爱，去尝试的兔子，能在热烈的夏天里有一次倾尽全力的暗恋，已经是一段幸运的时光。之后的故事，你们可以当做是这本书的续集，也可以就让这场暗恋停止在这里。我只能画出生活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任由大家想象。” 台下有短暂的怔愣，然后有人鼓起掌来。 图慎思又侧目看向南初，南初的眼睛弯弯的，悄悄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图慎思笑起来，是个灿烂又自信的小太阳。 签售会结束，图慎思换了身轻松自如的衣服，松开绑着的头发，投入南初的怀里。 南初摘了口罩，两人半搂着从嘉宾出口离开，步出场馆的时候，夕阳西下，热闹地染红了半边天。 图潇潇就站在停车场的入口处，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迎面而来的两人身上。 图慎思笑得那么开心，而南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们的亲密和快乐简直就像这夏日里的热气，扑面而来，炙烤着，熏蒸着，让图潇潇无处躲避，快要窒息。 图潇潇向后缩了缩身子，而南初和图慎思边说边笑着从她身边路过，甚至都没有看到她。 图潇潇的嗓子干哑，转过身，艰难地道：“勉勉。” 图慎思停下了，她转过了身。 南初也停下了，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望着图潇潇皱着眉。 “潇潇姐，你怎么在这儿？”图慎思道，她依然用的是礼貌的称呼，可她再没有了以前的胆怯，她坦诚而利落，语气平静地进行着提问。 图潇潇便也变得客气起来，她没有什么理由不客气，她知道自己今天来这一趟，根本没有什么胜算，甚至都算不得一场战争。 她走到了图慎思跟前，笑了笑道：“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签售会的信息，就过来看看，恭喜你啊，又出了一本书。” 图慎思大大方方地回应她：“谢谢。” 南初没说话，现在这场合她完全不用说话，她只站在图慎思身边，牵着她的手就好。 图潇潇的视线下垂落到了她们交握着的手上，两人无名指上的对戒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图潇潇感觉到了灰败，所有的事实和证据砸落在她面前，证明了只有她才是那个真正的懦夫和傻子。 “你现在……很成功。”她抬眼看图慎思，笑得很难看，“我有听你的分享会，你长大了，很成熟。” 图慎思只勾唇笑了笑，她的成长，甚至无需向任何人证明。 图潇潇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扫兴和多余，她转移了话题，快速完成自己的任务：“都回来家乡了，要不要回去看看爸妈？你这快两年了，都没有回家好好待过，伯父伯母很想你。” “吃完晚饭我会和他们打电话。”图慎思道，“如果他们真的想我，我明天会回家看看。” 图潇潇抿了抿唇，她盯着图慎思，在明知道都是无望之功的情况下，还是想刺图慎思一下：“他们是真的想，但他们还是没有放弃，他们一边觉得你现在火了很厉害，一边觉得你画的东西是两个女生，很丢人。” “嗯。”图慎思握紧了南初的手，“这个我知道。” 图潇潇：“所以还是有痛苦的地方对吧，自由也不全是美好的滋味。” 图慎思笑了，她看着图潇潇，有些无奈地道：“那也比什么滋味都没感受过强。潇潇姐，你要是真那么在意，就再努力一把，出来试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然以后，可能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你还是要被父母亲戚逼着来见你不想见的人，说你并不想说的话……” 图慎思叹了口气，挺真心实意地道：“那多可怜啊。” 图潇潇沉默了，图潇潇无法说出话来。 尽管她脸上的表情不多，但她陷在阴影里，仿佛整个人都已经死掉了。 图慎思不再多做停留，她挥了挥手，道：“潇潇姐再见。” 南初反倒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再等一下，她对图潇潇道：“你把勉勉的画怎么处理了？” 图潇潇还在发愣，她不知道南初说的是什么画。 图慎思也有些反应不上来，疑惑地看向南初。 “当时，勉勉要跟我告白，你看见了，你把她要告白的画拿走了。”南初拧着眉头，一副算账的表情，“然后，你怎么处理了？” 图潇潇有些害怕，面对南初，她一直有些害怕，现在，甚至图慎思都沾染上了南初的气味，让她害怕，让她惶恐，让她变成了一个畏畏缩缩的胆小鬼。 她老实地回答问题：“她那个画装在一个空笔杆里，我把那个笔杆，塞到墙缝里了。” 南初：“……” 图慎思：“！！！” 南初掏出了手机，做记录：“哪里的墙缝，能记起来多具体就说多具体。” 图潇潇认真回想起来，她想了很久，也描述了很久。 南初一一地记了，实在问不出什么新东西了，这才停止，和图潇潇说了再见。 开车出停车场的时候，图潇潇并没有走，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图慎思回望，南初道：“别看了，自己的路得自己走，没本事的话就在泥潭里窝着吧。” 图慎思收回了目光，气呼呼的：“她还欠我们一个道歉。” 南初笑了，睨她一眼：“道歉了你就原谅她啊？” “不是……”图慎思垂着眼睛拧手指，“那也得看她以后什么样。” 南初抬手，揉了揉图慎思的脑袋，笑着道：“我们Bunny真是一只善良的好Bunny。” 图慎思：“嘿嘿。” 南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其实我也对你这本书的结局不太满意。” 图慎思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突然，满脸的疑惑：“啊？” 南初挺委屈：“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没有不要你的心，是你非要画成那样，还说我要你的心没用，怎么没用了，炒吧炒吧还能是一盘菜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图慎思笑得都快打嗝了，她望着南初，尽情地欣赏她那不爽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安慰道，“我也跟你讲了嘛，那个故事都是我以前画的，乔乔说了，就要那个青涩的味儿，但凡画风再成熟一点，都没有那个感觉了。而且这个结局才能让人记很久，也更能表达暗恋的主题呀。” 南初：“哼。” 南初：“反正我没有不要你的心。” 图慎思猛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南初打转方向盘，还挺沉迷自己这样幼稚的状态，她继续用这种任性又肆意的语气道：“明天就去山庄，掘地三尺，我也要把那幅画找回来。” 图慎思又是一阵乐，她问她：“找不回来怎么办？” 南初：“让你再画一百副给我，然后晚上爆炒兔子。” 图慎思脸红成一片，轻轻地在南初身上拍了一下：“少上网了，别跟我的粉丝瞎学那些词。” 南初笑起来，橙红色的光照进车里，在她怀里投射出一个圆圆的小太阳。 图慎思望着她，又问她：“那要是找到了呢？” “找到了就……”南初这次的神情变严肃了，她的目光还注视着前方的路，话说的就像真理一般顺遂，“把小兔子的心接过来，然后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互相交换。” “这样……”南初顿了顿，看向图慎思，“我们都会被填满了。” 图慎思的胸腔发酸，她的眼睛里泪汪汪的，人却灿烂地笑着。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回答南初：“已经被填满了。” 南初笑道：“好。” 图慎思：“姐姐我好爱你。” 南初：“我也爱你。” 图慎思：“我要更多爱你一点点，一点点。” 南初：“那就赶紧把下一本书发了，久别重逢暗恋成真，我要一个完美的happy ending。” 图慎思：“好。” 南初：“这次我不要做仙女了，你要是兔子，我就是狐狸，我有好多手段和心思，我要是主动的那个，千层套路，把你早早地套进我的怀里。” 图慎思笑得眼睛都没了：“好。” 车子向前驶去，像飞驰在一片金红色的花海里。 南初拧着眉毛，进行最后一点要求：“名字和前面那几本不一样，就叫《兔子耳朵听什么》，全新的画风，全新的体验，重点是批判一下你，长着个小耳朵，一点都没听到，我以前说了多少遍的，喜欢你。” 【2024.2.17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