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血案》作者:暖灰【完结】 文案: 杨西和田睿则因为一只"兔子玩偶"结下了仇怨, 这个仇怨在一个月后的案发现场再次复发。 第一章 冤家路窄(1) 杨西第一次遇见田睿时,气氛并不算友好。 他觉得对方太高,打扮不够稳重,扬著下巴,眉眼之间充满了中年暴发户的铜臭味道──虽然田睿实际上年轻又英俊。 "对不起,这是我女儿喜欢的。" 田睿摘下墨镜,用他浅茶色的眼珠盯著对方,一字一句地道:"不好意思,似乎是我女儿先拿到的。" 杨西觉得跟对方讲道理,低姿态是关键:"这个玩偶只有在这里才能拿到,你也许可以……" "不可以。" 他开始觉得低姿态是狗屁:"白毛上有我女儿的手印,是我女儿先拿到的!" "看见黑绒布上面的白糖丝了吗?是我女儿先得到的!" "我女儿!" "是我女儿!" "爸爸!" "老爹!" 两声稚嫩的童音打断了父亲们的对话,女儿们显然要比她们的父亲更通情达理,一番友好的商量之後,"在白色长毛上印下黑手印的"那一方得到了这个白色长耳微笑兔子玩偶。 而杨西和田睿则因为一只"兔子玩偶"结下了仇怨,这个仇怨在一个月後的案发现场再次复发。 那个案子最先并没有引起重视──门卫发觉这家人三天没有出现了,也没听说他们有出游或者走亲戚的计划,屋里有巨大的电视机声,这也是邻居举报的原因。门卫从隔壁阳台的窗户里看过去,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当地派出所的初步侦察认为是入室抢劫,毕竟快年关了,这种事情很多。可是不久之後,当第二起、第三起相同的案件发生,并且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时,他们才觉得这案子并不象表面上看起来那麽简单──尤其是各家受害人背景之间惊人的一致性──中等生活水平人家,工作平稳,都有个女儿,没大笔的收入,也没有大笔的支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地步。 在这种大城市里,这种人家有成千上百万。 可就是这种人家,在一星期里连续遭到灭门惨剧,一家三口通常全都死於煤气中毒。 当杨西和田睿在最近一家受害人门口相遇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不管如何,大活人站在门口,想忽视都不行。 杨西脸上带著虚假的笑容,对著田睿伸出手去:"原来你就是田队,那个连跳三级的年轻人,不错啊,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觉得嘲笑对方的年纪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田睿把墨镜往下扶了扶,从镜片上方斜著眼睛看了杨西几秒後又重新戴上了墨镜,并没有去握他的手:"原来你就是那个自称能看见鬼的人。" 杨西知道自己又进一步讨厌眼前这个人了,他收回手抄进裤兜里:"我可从来没有说我能看见鬼。" "那是什麽?道士?"田睿往房里走去,跨过门口的大滩血迹,"现在好象比较流行魔法师。" 杨西觉得以後要和这个人一起办案,他也需要买只墨镜,他耸了耸肩说道:"只是个行为预测师而已。" "你的意思和'地面卫生管理师'一样的?" 他笑容满面地道:"你和我不对眼,是因为你觉得我给你压力。" 田睿的步伐停了0.5秒,接著比原来更快地、一语不发地走进了案发现场,虽然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可是杨西心里却清楚,对方会在什麽时候回头。他不仅知道对方会在什麽时候回头,还能猜测到对方会说什麽──如田睿这种心高气傲,并且对於自己职业极为自豪的男人,肯定会直接问他有何发现。如果他没有发现,那麽必然少不了一顿奚落──彬彬有礼带刺的话,就像冬天窗玻璃上结的冰花。 所以,他很乐意给田睿一个下马威。 田睿的身体才转了一半,他就看著手中的资料头也不抬地道:"我暂时还看不出什麽奇特之处,我不是道士,也不是魔法师,没有超能力。没资料没预测,这是科学。" 田睿没有说什麽,一付若无其事的模样转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路过他的身边,走去另一个屋子。可是他却敏锐地发现田睿的步伐比原先的重了几许,在卧室的地毯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杨西与田睿之间的战争首战告捷,可是当他看见眼前的死亡现场时,又觉得与田睿斗争是多麽孩子气──一家三口都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於胸口,眼睛闭著,面容安详,电视拨到娱乐频道,正放著不知名歌星的MTV。房间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仿佛一个巨大的墓室。 男主人躺在床中央,女主人和女儿分别躺在他的两侧。他们穿著普通,露出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粉红色,室内并没有任何味道,大敞的窗户已经把煤气散得干干净净。 小小的屋子里挤著一堆人,片警看见田睿来时,不著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下撇的嘴角显示出几分轻蔑,可是仍然用高昂热情的语调与他打著招呼。 看来这家夥在片管里的形象不咋地……杨西暗中想著,并且幸灾乐祸地准备看好戏。果不其然,田睿问了十句,人家片警才答了一句,最後以一句"你自己看吧"为结束语,让他碰了一鼻子灰,让杨西在一边暗中笑破了肚皮,表面上却是面无表情,一付公事公办的派头。 杨西知道田睿的背景,一个市局局长的儿子的朋友,七拐八拐关系不深,不过倒是带来了许多麻烦──谁也不敢对田睿不客气,但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年轻人心高气盛,所以田睿一直想破个大案,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今天见面後,杨西最惊讶的就是这家夥居然有个那麽大的女儿,才二十七就有个六岁的女儿,这家夥大学没毕业就搞出"人命"来了?比起他这个二十六岁才初恋,三十岁有女儿的人来说实在是"厉害"了不少。 他回顾著田睿背景资料的时候,资料的主角已经碰了一鼻子,悻悻地走出了案发房间。茶色的眼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带著不服输的劲头,看向他的视线也带上了挑畔:"杨大神,看出什麽来?是不是有鬼在跟你讲话啊?" 第一章 冤家路窄(2) "我说过我不是什麽通灵的,也看不见鬼。"乘著刚才田睿和片警磨叽的功夫,杨西已经把房间观察了一遍,并且做好了让田睿目瞪口呆的准备,"我们有个模仿犯了。" 田睿停下出门的脚步:"模仿犯?你的意思这宗案子和前面的不是同一个人?" "对,也错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看著田睿的脸色一窒,心中好笑,"第一宗案子和後面两宗不同。我们现在看的这宗案子是系列犯的第二个成果。" 田睿挑高了眉毛,一付不屑的表情:"有话直说,卖关子我也不会给你钱的。" 本是想大显身手的他耸耸肩膀,咽回到嘴的分析,说道:"我为什麽要告诉你,你又不是这案子负责人,案子的情报可不能随便说给外行人听。" 他故意把"外行人"三个字咬得重重的,愉快地看著田睿咬牙切齿地怒瞪过来,却又死命憋著一个字不问,那感觉真是三伏天饮冰水舒服到底啊。 当他以为田睿会这麽死撑著面子离开时,对方却在门口深呼吸数次,居然又转过身来,厚著脸皮道:"可不可以,我……有没有机会,知道你的想法?" 杨西望了望天花板,看了看地面,似乎很忙的样子。 "……我请你吃饭。" 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家里宝贝已经嚷著要吃肯德基新出的鸟肉串很久了,有冤大头干嘛不宰? 第二天,田睿和杨西就各自带著宝贝公主在闹哄哄如菜市场的肯德基碰面了。小孩子玩得很是投缘,从芭比娃娃的衣服品味到班上哪种类型的男生最帅都意见一致,可是父亲们就不那麽投缘了。 "你吃薯条唆手指?跟娘们一样,恶!" 田睿完全是随便这麽一说,其实并没有恶意。他是个自来熟,在这种环境下对第二次见面的杨西讲话随便了点倒也是正常。 可是对杨西来说则完全是挑畔了,因为他这唆手指的习惯是为了教小时候的女儿不要浪费食物形成的,现在女儿虽然不再用手抓饭,可是他这习惯却改不了了。 他贱笑著一边唆手指一边说:"其实这在心理学上是个性含意,证明这个男人仍然对性有著极大的兴趣。不像有些男人,还没过三十,有了女儿,就变成没用的装饰了。" 这话简直是点中男人最大的死穴,话题从本该很严肃的案件分析向著小孩子的斗气方向急速滑落下去。 "哦,我不像某些男人,开……"田睿看了眼一边相谈甚欢的女儿们,无奈地换个了说词,"首次恋爱的时间那麽晚,我是……积蓄已经差不多了,所以不感兴趣。而有些男人,一把年纪了还像个毛头小夥子一样,整天只知道盯著……人类发源的地方。" 杨西抽了抽嘴角,用眼角看了下女儿的笑脸,明智地选择了另一个切入点:"我也不像某些傻子,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怎麽讲话,人际关系一团糟,跟片警套话都套不出来。" 比起田睿轻飘飘地攻击,杨西的攻击显然更有针对性,他的话一出口,田睿的脸就拉得老长,正准备反击时,女儿们显然感觉到这种气氛,聪明地把话题拉开去。 "爸爸,我要吃骨肉相连。" 杨家女儿拉著老爸去点餐,田家女儿立刻鼓起腮邦子对父亲说:"你能不能别和人家吵啦,别人会不喜欢你的哦。" "又不是我想吵的。"二十七岁的大男人对女儿的批评视而不见,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那你不可以和杨叔叔吵!要笑,有笑容才有未来!"田家女儿一边说一边拉起两边的嘴角。这是田睿曾经教她的话,这时候反而让她教育了,做父亲的笑起来,揉了揉女儿脑袋,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排队中的杨西父女也有相同的对话,只不过角度有些不同。 "爸,你不要欺负田叔叔嘛!" "我没有。"杨西抬头望天。 "你有,你总是这样,欺负人家,结果人家都不跟我玩。"想到父亲以前的"劣迹",杨家女儿噘起嘴,"你上次把人家爸爸都讲哭了!" 想起上次那个欺负女儿小子的父亲,杨西就觉得好笑。不过女儿的请求也不可以置之不理,他只好弯下腰小声凑近女儿的耳朵道:"那我不欺负田叔叔,你晚上要按时睡觉。" 最近哄杨小姑娘睡觉越来越不容易了,杨西这可是出於下策,看见女儿点了点头,他才长出一口气。 可是等双方重新碰了头,田睿说:"你连买个东西都这麽慢,婆婆妈妈的。" 杨西立刻挑高了眉毛明白了,他和田睿是天敌,毫无疑问的。 第一章 冤家路窄(3)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父亲们都想要在女儿面前维护高大全的形像。杨西努力压抑住满腹牢骚,硬生生撑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不明所以的田睿道:"我觉得还是先送住孩子们回去好,在这种地方谈案子不太合适。" 田睿虽然不明白自己又在哪里触到杨西敏感的神经──他是这样想的,这个男人不仅婆婆妈妈,还有一颗比女人还小的心眼──但是他到底还是能察觉出气氛的改变:"好吧,我们是去下一摊?" 田睿的意思是──孩子回家睡觉,大人去酒吧谈工作。可是杨西正处於不快的顶峰,一口咬下冰激淋甜筒尖头微笑道:"我觉得不如以後再约吧,今天谢谢你请客。" 以後再约?什麽意思?真当我是冤大头啊? 这些话田睿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他只是瞪圆了眼睛看著杨西不紧不慢地给杨家姑娘穿上外套,而他的田宝贝则不仅熟练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还把他的外套拿在手上,像个小大人般催促道:"快点嘛,不然又赶不上地铁了。" 杨家姑娘听了,顿时同情心泛滥:"你们要不要坐爸爸的车子,很暖和的哦。" 小孩子的话很单纯,可是在大人们听来就有了超出字面的含义。田睿抢在田宝贝答应前抢白道:"不用,人哪,还是要多活动的好,不然时间一久,就变成老掉渣的没用男人了。而且,不义之财用起来也不觉得良心难受啊?" 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令杨西眼角止不住地跳动,他自认不是坏脾气,可是一而再再而三被如此"挑畔",泥人也有佛性子,况且他离泥人还远得很。 口舌之争不是他感兴趣的,争到最後也没人发他工资。微笑点头,领著女儿径自离开,後面几天对田睿打来的无数电话视而不见,如果对方用手机打到他办公室,就把话筒放在桌上然後去看报纸,半小时後返回,通常田睿已经在电话里暴走了。 这样你来我往几天後,俩人再度相会时,气氛沈重得令他们谁也没心情斗嘴,那是一起新的案件。 和前面的三起一样,父亲在中间,女儿和妻子分躺两边,同样是煤气中毒,同样房间没有任何异动。面对三条无辜生命的逝去,杨西和田睿俱是一脸沈重,许久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田睿先开了口,某方面来说,表面上有口无心的他,比起心机深沈的杨西来要更成熟一些:"你怎麽看?模仿犯还是连环犯?" "模仿犯。"杨西两手抄在口袋里,在房间里随便状似随意地踱著步,可是他没有看过一眼脚下,走动时却没有撞到任何家俱,这一点令田睿暗暗记在心里,"仔细想想,这个模仿犯现在已经不是模仿犯了,应该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系列犯。" "另一种形式?" "模仿连环犯的连环犯。" 对於这个说法,田睿并没有显出不屑,而是陷入了深思。对杨西的态度会有这样的巨大转变,与他的发现不无关系。在这段斗嘴的日子里,他好歹也做了点功课,拿到杨西履历的他第一反应是"不,我不承认,肯定是假的,你们都骗我!" 迫不得已承认之後,连他这种一惯看不起人的家夥,也不得不低头──这家夥的履历实在太过辉煌,这也令他对踱著几层白金的人跑来小城市当个技术人员十分不解──换做是他的话,早跑去赚大钱了,不说别的,至少自家宝贝女儿不用再在寒冷的夜晚坐地铁回家。 不管怎麽说,田睿认为杨西的背後肯定有不寻常的故事。 杨西并没有察觉到田睿盯著他仿佛要解剖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在室内:床单、床头柜,窗户、电视,以及尸体,这些上面传达出无数的线索。他的工作就是在这些东西中筛选出有用的,当线索写在报告上,再让警员们去破案。代之的,则是他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报告中,这是当初接受这里工作的条件。 片刻後,当他从沈思中抬起头来,立刻见到了田睿闪闪发光的眼神──这眼神令他想起家中养的乌龟,每次喂肉时就是这付表情──他不喜欢"工作"时有人在旁边,从鼻子里呼出尸体的臭气後,拔脚就外走去。 "喂,你好歹透露点消息来会死啊我都请你吃过饭这麽好的关系而且这是斗气的时候吗你这男人怎麽心眼这麽小我都没和你计较了你还这麽别扭!" 一口气说完後,田睿脸不红气不喘地站在现场房门口,与一脸愕然的杨西眼对著眼:"你……还在呼吸吗?" 他挑起眉毛,大刺刺地回答道:"在。"顿了顿,接著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看出什麽?" "呃……有。"被先前的大连串吓住,不自觉回答的杨西很快反应了过来,"我干嘛告诉你?" "我请客,要吃什麽?" 一边这样说,一边在内心流泪的田睿看见杨西露出了可怕的微笑。 第一章 冤家路窄(4) 俩人的第三次见面,终於是在比较符合大人身份的地点。本来杨西把吃饭地定在了市立少年宫,被田睿强力否决了,他怕杨西又像上回一样女儿遁,到时候他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杨西选了家粤菜馆,水准嘛,正好是处於田睿能够承受,可是会承受得哭爹喊娘痛不欲生的程度。这方面,他拿捏得还是相当准的。 坐定之後,杨西一口气就点了十二三个菜,虽然说俩个大男人能吃,可是也不至於能吃到这个地步。田睿刚要开口,他已经抢先露出个笑容:"我家小玉最喜欢吃这几个菜,你不介意我打包吧?" "当然不介意。" 当然介意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我一个月多少薪水啊你到底当我是什麽? 硬生生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田睿不等菜上来,就直击主题:"你对於这几个案子有什麽看法?" "急什麽,我吃了你的总会说的。" "反正等菜上来也无聊你不如这时候早说早了事。"与杨西相处一段时间,田睿也渐渐摸出了门道,比嘴皮子、观察力、逻辑性,他是处於绝对下风,唯一的取胜之道就是──胡?搅?蛮?缠! 只有这个办法,最简单,也是他能做到的。如果不是顾及是在公共场所,他甚至考虑躺在地上抓著杨西的裤管打滚撒泼──他一般不是个随便的人,可是随便起来就不是人──为达目地,有时候没必要追究过程。 "可是我现在口渴……"话音未落,一杯大麦茶递到了面前,杨西眨眨眼睛,看著田睿仿佛处於临战状态的眼神,顿时起了坏心。 "大麦茶我不喜欢啊。"眼前的茶杯换成了啤酒。 "这个牌子不太顺口。"服务员瞬间出现,微笑著问他喜欢什麽牌子的啤酒。 "没有下酒菜。"一碟花生米出现在了他面前。 再接下来,不等他想出更多的花样,田睿一下子站起身上半身跃过桌子脸伸到他面前,盯著他眼睛咬牙道:"如果你再不说,我就躺在地上抓著你裤子打滚!"他挑高了眉毛,一付悉听尊便的模样,不想接下来的话可算是击中他的七寸,"说你对我始乱终弃,和个做鸭的私奔!" 他脸色一变,正要发作,看著田睿闪闪发光的眼神,又按捺下了心中的情绪。这家夥从哪里听来他最讨厌GAY的?不管如何,田睿确实令他不快起来,如果说前面只是戏弄,此刻就是厌恶了。 算了,跟这人没什麽好玩的,早点结束。 "有两个犯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田睿立刻变戏法拿出一支打火机为他点上,显然为了这顿饭是下了不少功夫研究他,冲著这点,他心头的厌恶稍减了几分,"目前四桩案子,第一桩案子我把他称为A,第二桩和第三桩是同一个人,我称他为B,第四桩又是A。一开始我以为是B在模仿A,但後来第四起让我觉得,A可能才是那个模仿犯。" "等一下,你说过A是第一个犯案的吧?那怎麽可能A是模仿犯?" "你怎麽知道B以前没犯过案子?局里的死案库你去过吗?打扫卫生都可以打扫死你!"杨西斜睨了田睿一眼,慢悠悠地道,"假设B以前犯过,被A发现了,因为某些原因,A按照B的方法犯了一起案,被B发现了,B於是连犯两起案。" "B为什麽又要连犯两起?" "不爽。"这答案令田睿嘴角抽了抽,杨西却老神在在地继续道,"第二和第三起案件非常完美,就像是根本没有外力协迫,那两家人就这麽打开煤气,躺在床上睡著了,而第一和第四起则有很明显的外力痕迹。" 越听越是云里雾里的田睿此刻终於爆发了,抓著桌布怒气冲冲地道:"你能不能不要光说结论,给我解释一下?" 杨西张开了嘴,眼睛眯起来,就像在笑般,讲:"菜来了,吃饭吧。" 田睿觉得一口血憋在气管里出不来了。 第一章 冤家路窄(5) 杨西吃饭很慢,这种慢落到心急火燎的田睿眼中,就觉得是故意的了。他一边恨恨咬著口中的虾饺,想像这是杨西的手指,一边在内心诅咒对方消化不良。 等杨西好不容易吃完了,优雅地擦著嘴,眼睛望著田睿这才道:"说起来,有件事我还没问你,为什麽这麽关心这个案子?"停了下,这回田睿肯定他是故意的,"明明按你的交际能力,这种案子排给局长的小舅子也不会排给你。" 田睿的脸几乎扭曲成软糖,可还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我感兴趣,不行?" 吃饱了,杨西的兴致也恢复了不少:"你的兴趣有多大?或者说,你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很大!"田睿的手在桌上握成拳,"无论多大的代价!" 这个答案出乎杨西的意料之外,他不开玩笑地考虑了一会儿,把先前抽了一半,放在桌上居然还未熄的烟重新叼回嘴上,喷出一口气後,才不急不慌地重新开了腔:"第一个案件看起来很完美是吧?你回忆一下现场,任何东西都井井有条,看不出任何打斗的痕迹和杂乱,就像是刚刚整理完房间……" 杨西讲到这儿,田睿突然灵光一闪:"房间!A的案子房间总是整理得很干净,干净得过份!" 对於田睿的敏锐,杨西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仅仅这点还不够的,他继续讲道:"B的案子房间也很干净,但是这种干净和A的干净不同。A的案子房间就像是宾馆的房间,比如肥皂的摆放都是沿著墙壁角度摆放,沐浴露也按照从高到矮排,与其说整齐不如说更像是强迫症。可是B的案子,看起来就如同主妇刚刚整理过房子,虽然整齐干净,但还是充满了生活气息。像是桌上的水果,腐烂最严重的都摆在最外面,这是主妇习惯的做法,一方面是防止所有的瓜果同时腐烂,一方面是提醒家人赶紧吃。而A的案子中则是把坏的水果藏在了最里面。" "你是从这上面分辨出是两个人的?"田睿有些不服气地道,"未免太儿戏了。再说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凶手整理的房间?也许家里的女人刚刚整理过。" "A很明显,主妇不会那样整理,而且两个主妇都那麽整理也太巧了点。B的话……先不谈这个,就说分辨两种案子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杨西拣起西瓜扔进嘴里,"A是右撇子,B是左撇子。" 田睿瞪大了眼睛,怀疑地道:"你怎麽知道的?" "你有注意到床单的痕迹了吗?" "床单的痕迹?鉴证科说凶手留下的痕迹很少,指纹什麽的都没有。" "你用手拂平床单的时候,是不是会留下痕迹?" 杨西这麽一说,田睿明白过来:"哦,那种波纹的方向啊。" "你可以回家试试,左撇子拂出来的痕迹和右撇子是不同的。" 田睿还有些不明白:"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就算凶手整理过床单,可是把三个人搬上床後痕迹就被破坏了。" "很少,可是还大概可以辨别出来,不过这只是佐证之一,还有另个东西。"杨西眯起眼睛,考虑是不是在这里卖个关子,不过看著田睿一眨不眨像是乌龟般圆溜溜的眼睛,还是放弃了戏弄对方的想法,"四家床,四种床单,我们很幸运,当然,我不是指凶杀案幸运,我是指在这四家中,有两家用了床罩,并且是材质比较硬的床罩。你仔细床边上的摺痕,尝试一下,会发现右撇子和左撇子在床罩上留下的痕迹也不一样。四家的卧室都不大,放尸体时凶手是从床尾放的,你回去试验一下就明白了。" 在这之後,杨西再也没有多说关於案件的任何事。田睿也知道,於他来说,知道这些就到顶了,毕竟这个案子不是他的,有些关键东西不是他应该知道的。可是他就是无法放弃对这个案子的关注,因为这是他调入刑侦组後接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未破的案件。 一般人对田睿的看法都是:"哦,那个走後门的啊。"在这样的论调之下,田睿调入刑侦组後每案必破的光环,就被有意无意的削弱了。 "他只是运气好嘛。" "人家有关系,资源多,当然容易破啦。"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案子,有什麽破不破的?" "这种事看运气的,他不是有破不了转给别人的吗?"而所谓"破不了转给别人",实际上是案件将破的时被别人抢走,这就被人故意忽略了。 第一章 冤家路窄(6) 田睿破案时总是不求过程,但求结果。往好了说是注重实际,往坏了说是目无法纪,虽然他还没有做出违法的事来,可是违纪多了,也令人心生畏惧。善恶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有时候自以为是,会让一个人变得盲目。不止一个人劝过他,可是他总是过耳就忘。 他并不在乎别人的议论,这种态度使得他更为同事们所孤立,这也是为什麽後来他手上的案件越来越少,越来越小。别人都是越接案越大,他是越接案越小,到最後,他只是挂个刑警的头衔,实际干的是民警的活。 杨西隐隐知道一点,与田睿不同,他的人缘可好得很,打听一个人自有许多人巴结著送上门来告诉他。他知道田睿很想破个大案,这也是他没有从一开始拂袖而去的原因。只不过田睿的乱来还是惹恼了他,令他决定以後离这个无法无天的家夥远点。 只不过,他们的孽缘没有这麽容易结束。 当杨西在"连环煤气案"会议上看见田睿的脸时,他第一反应是"你到底对这案子有多怨念"? 看他打扮得像局里的文职一样对所有人端茶递水,低著头鬼鬼崇崇掩饰脸的样子,他不禁想笑。为了参加会议,连骄傲也不要了来当小弟──话说回来了,这家夥有骄傲这种东西吗──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著田睿把茶放到自己面前,再装作完全不认识他般走开。 这家夥,不会有过什麽吧?比如因为这个案子失去过什麽挚爱之类这种老土的事? 他一边这样考虑著,一边不自觉盯著田睿的身影。会议上除了少数信息外,剩下的不外是官话,他听完有用的东西就不再关注,反而兴致勃勃地盯著田睿当乐趣。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田睿本是淡定的神色开始有了变化,坐立不安了一会儿,终於忍不住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当他微笑著比出"笨蛋"的口型後,田睿的脸开始扭曲。 他不以为意地比了个V字,在田睿还不明所以时突然大叫道:"关於这件事,我希望田睿同志能解释一下,我相信他肯定有所见解。"实际上,他连刚才大家在说什麽都完全没有听见。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眼光同时射向田睿,承受这许多视线的人脸色一变,在一片如针的目光中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觉得……这个问题,还得看老、老大的意思。" 坐在首位的领导同志提高了声音问:"你觉得我们新厕所的建不成和我有关?" 田睿哑口无言,看著满室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目光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的不远处,杨西已经憋笑憋得快晕过去了。 等到会议结束,俩人在会议室外碰面时,杨西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田睿的任何反击,只是他错估计了面对一个"胡搅蛮缠"对手时的风险,当他看见田睿,从对方的肢体语言上察觉出危险时,为时已晚。他的下巴受到了狠狠一击,整个人往後踉跄了几步撞到墙上,再顺著光滑的表面滑坐在地。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他摸著肿起来的嘴角,悻悻地想道。 "你丫别以为有点小成就就得瑟起来,在我眼里你就一蛀虫,仗著会装神弄鬼在这里骗人,我看你能骗到什麽时候!"田睿双眼都气得飙血,一付恨得牙痒痒的表情,"总有天栽死你!" 其实田睿最後一句要是没说,杨西也知道自己玩得有点过了,可能就跟他道个歉,赔个不是。他也是个隔夜不记仇的,转头俩人大概就又一起去喝酒了。坏就坏在,他说了最後一句。 这句话很是普通,可是对杨西来说是记忆中最痛的东西,也是他龟缩在这个小城的原因之一。一听见这话,什麽风度什麽理智全都飞到八辈子家去了,他可不像从前一样,再强压自己的感情,他的心理医生也说过,"压多了你就萎了!" "那又怎麽样,我再差有你差?"杨西捂著嘴角靠近田睿,压低了声音说,周围谁也没听见,只见著他靠过去而已,"你看看你现在混的,刑警不是刑警,民警不是民警,老婆呢?跑了吧?女儿跟著你也受苦。你也老大不小了,这辈子就这麽混过去?你还算个男人吗?人际关系差到一塌糊涂,你能干什麽工作?啊?你不如回家找个富婆包了你,可能这辈子还有机会开个车……" 後面的话被暴力压回了肚子里,田睿的体格不是盖的,一拳就让杨西的肚子里翻天搅海起来。虽然说他勉强也称得上是练过的,可是比起专业人员,毕竟还差了一截。 他护住头,也不反击,任由田睿拳头落下,心里默数一到,果然有大喝声响起来,接著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消失了,田睿被几个人架著,旁边围著一圈领导。 第一章 冤家路窄(7) "怎麽回事?"刚才被田睿当作厕所未建成原因的老大站出来,一脸怒气地骂道,"还要不要脸了,杨西,怎麽回事?" "也许田警官是太过关心这案子了,刚才来老问我查得怎麽样了。我哪能说,最後发生点小口角而已。" "你都这样了还小口角!?" 老大的脸都涨成猪肝色,指著杨西流了一脸的鼻血大吼。田睿以局长的关系进来,他本是睁眼一眼闭一眼,如果田睿会来事,也许还能互相"合作"一下,共同进步。没想到这个田睿不仅是个愣头青,还偏偏是个热心的愣头青,进来後就不停地折腾,每次他都看在局长的面子上忍了,这次连他招来的人都敢打,实在是忍无可忍! 杨西对这其中的关系很清楚,所以刚才见老大的小秘书转身跑掉,他就知道是去叫人了。这才故意激起田睿怒气,目的就是要害人。他不喜欢明著来,阴著干最符合他口味! 所以他越是轻描淡写,老大的怒气就越是高涨,指著田睿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是摆在这里好看的,你还当不当我是个老大?啊?在局子里打文职,你算个屁!有本事出去查案去啊,在这儿折腾自己人!你从今天起给我停职,该上哪上哪呆著去,别在我眼前晃荡,我看著你就烦!" 一听这话,田睿可是傻眼了。他打人倒也不是没想过後果,想著顶多背个处分而已,反正他是债多不愁了。可是骤然听见停职,立刻慌了神──他的案子啊! "老大,不是,我只是气他……" "气你妈的气!滚!" 老大这当官的也是气极了,军队复员的脾气极硬,此时火气上来了,也不管那麽多直接骂了田睿个狗血淋头。骂完一转身走了,留下一堆人幸灾乐祸地看著他。杨西的人缘极好,此时已经有男男女女一堆围著嘘寒问暖了,更兼对他白眼无数。 田睿就在这敌意中退了场,与杨西间的梁子也算是结实了。 这样的事情都不是双方所期望的,可是事情就这样发生,等他们各自回家,呆在温暖的卧室里,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时,相隔数里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这都是什麽乱七八糟的事啊? 杨西习惯在睡前喝一杯,通常只是一小杯葡萄酒,可能是有年代有著非常漂亮颜色的,也有可能是超市里买的随便一瓶,他并不介意。 今天他却打开那瓶一直在地下室储藏的珍品,一边喝一边对著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反正已经在他床边摆了一个月的,不知道谁写的侦探小说──看了整整半小时,一页。 当他继续盯著那页最後一行字发呆时,杨玉一边穿著她最自豪的小白兔睡衣,抱著上次从田睿女儿那里争来的大白兔,揉著眼睛钻进房间趴到他的椅子扶手上,大喝一声,成功唤回他的注意力。 "嘿!" "嘿……"他微笑著与女儿打招呼,把小小的身体抱在膝盖上,温柔的微笑著,如果田睿看见,肯定会把眼珠瞪掉下来,"你应该睡觉了。" "可是你在喝酒!"杨玉噘起嘴巴,"你一喝酒就是不开心了!" 对於女儿的关心他觉得心中一片温暖:"大人总是这样的。" "我长大後也会这样吗?" 看著小玉眼里浓浓的担心,他不禁有些好笑:"会的,可是你和我不同,因为你有我,所以你会比我更开心,更快乐。"他停了停,有些惆怅地道,"你永远不会和我一样烦恼。" 他吻了下小玉的大脑门,这一点和他最像,他也最喜欢──等她长大了,会拥有一个饱满的天庭。 不久後,保姆通知他小玉睡著了,他微笑致意後,也穿上衣服准备出去。女儿睡著後再出去是他保持了很久的习惯,虽然他并不是夜猫子,可是这点牺牲他还是愿意的。幸亏这个保姆与他关系匪浅,令他可以放心离家。 夜晚的冬天很冷,而且刚刚过了春节不久,到处都充满了懒洋洋的气氛,就算在工作,人人都带著慵懒的感觉。他把车停得远远的,步行去了最近的酒吧街,随便挑了家店进去。里面人声鼎沸,灯光昏暗,他穿得一身黑,在这地方只要随便拣个角落一呆,几乎看不出来还有个人。 他喜欢这样,看著形形色色的人放浪形骸,他冷眼旁观,非常有趣。直到有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不好意思请让让。" "杨西?" 这样的场景令他似曾相识,也令他的危险雷达立刻急速运转起来。他一边微笑著道:"什麽……" 事字还没说出口,他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甩手把桌上的酒水向著面前人脸上泼过去!不要问东问西了,对方的手插在口袋里,肩膀僵硬著,脖子像是充满斗志的公鸡,这种时候再不跑就是傻瓜! 第一章 冤家路窄(8) 他穿过人群,踢翻桌子,撞倒那些狂舞的人,在滑溜的地面上像是逃命的兔子一样奔出了那间酒吧。他在大街上慌不择路,也不管身後有没有人在追,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跑。当他停车地方的大楼出现在视野里时,他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报警! 他急慌慌地按下110三个数字,一秒後又挂掉了,转尔打去自己工作的大队。再想了想又转打去接待号。打到办公室里这会儿也未必有人,就算有人也在忙案子,不会有空来管他。 有时候,老天是看著的,聪明人,也会栽在聪明上面。 "谁啊?" 这个声音一出现,杨西就觉得眼前一黑──田睿! 努力按捺下心中的烦躁,他找了个黑暗的拐弯躲了起来,一边观察著外面的情形,一边憋著嗓子捏著鼻子道:"我是小……王,我现在被一夥人缠上了,能不能来接我下?" 田睿那边传来电影声音,恐怕正在开小差中,随口答道:"小王?哪个小王?" "就是办公室的那个。"他拼命压低声音,可是仍然止不住喘气,看来以後要加强锻炼了,"那人追来了,快……" "杨西吧你是?"田睿打断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他不敢出声,片刻後田睿笑起来,"我靠,真是你!这真是老天有眼啊!你又得罪谁了,这会儿被人追?"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甚至怀疑田睿和现在追他的人有联系,不过随即把这些念头排出脑外,果断地挂了电话,转尔打去办公室。五六分锺後,田睿的声音再度从听筒里传出来:"哈罗!" 他叹气地闭上眼睛:"怎麽办公室也是你接?" "他们去唱歌了,老大改口了,我被罚值一个月的夜班,所以办公室和接待处全是我,你就别挣扎了。"田睿的声音变成了明显的幸灾乐祸,"怎麽样啊,杨大博士,不知道博士挨打时是不是感觉不一样啊?" 应该是局长给老大说情了,想到这儿,杨西真有股"天要亡我"的预感。他没有再多说,这时候耍嘴皮子没意思,挂了电话後就四处观察了一圈,远远地在人潮中看见酒吧中那人。帽子压得很低,穿著长大衣,脚上却是一双跑鞋,双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口袋却鼓鼓的,应该是藏著武器,正在四处观察著。看来对方应该是有备而来,如果不是他反应快,此刻还不知道变成什麽样了。 他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下衣服,平复急喘的气息,重新进入到人群中。躲在角落里只能自取灭亡,这人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人,就不会随便离开,甚至可能还有其他人在暗处盯著他。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女儿,只是这时候他不敢再打电话,生怕对方追踪他的手机。 他在人群中慢慢走著,大声喧哗的人群掩藏了他的踪迹。 一步,两步,三步,当他就要与那人擦肩而过时,手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为了防止在吵闹的酒吧里听不见手机铃声──那有可能是保姆打来的紧急电话,虽然这可能性很小,但他不愿意冒任何一个险──所以他的手机铃声总是调成户外,一旦响起来总是极大,即使在街上也十分显眼。 他急慌慌地去掐掉铃声,转头一看,那人已经看了过来。他撒腿就跑,在人群中左撞右挡,留下一片怒骂声,不用回头,他也能听见後面传来更大的喧哗──那人追过来了。 当他准备穿过最後一条马路去取车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他伸手去掐的这一分神间,一辆破旧的老式桑塔娜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当他发现後,为时已晚,那车狠狠撞到他身上,虽然他的胳膊适时去挡了,不过清晰的断裂声几乎让他痛晕过去。 他滚在玻璃上,双手护住要害。车巧妙地适时刹住,他从车前盖摔了下来,跌在地上。车上下来几个人,像是拖麻袋般麻利地把他拖上了车,其中一人一拳击在他脑袋上,他最後的记忆是车子起步时尖锐的轮胎摩擦声。 杨西害田睿被上司骂,田睿害杨西被人逮著,他们有八辈子的孽缘这倒是不假,至少杨西是这样觉得的。 田睿连打了五六通杨西的电话,反正前段时间求著杨西透露案件情况时也打了无数遍,电话号码早已熟记在心,此时又是局里的电话,不用他的钱。前两通都被掐掉了,之後就一直显示已关机。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以前他打杨西电话时,杨西宁愿把他的电话摆到一边也不会随便关机──他不知道这是什麽原因,但这是事实。 现在杨西居然关机了? 他盯著发出嘟嘟忙音的电话陷入沈思中,想著如果有个GPS手机定位系统就好了,局里早说要引进的,大楼装修了几回,这高科技玩意儿也没出现。如果有的话,他现在至少能知道杨西在哪。 不知道为什麽,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第一章 冤家路窄(9) 不过他的沈思也就持续了五分锺,当一起值班的同事开小睡回来发现他不在岗後的咆哮传来时,他就把杨西扔在了脑後,转尔想办法去安抚同事了。 当田睿好不容易值完夜班回到家倒地睡觉时,杨西才刚刚醒来时,他的整个後脑都在疼痛,一跳一跳的。他试著活动了下身体,却发现双手被捆在了身後,双腿脚腕上捆著像手铐般的东西。动了动手腕,从粗糙的触感来看应该是麻绳。他抬起头,发现这是间水泥房,除了四面墙什麽也没有,看起来就像是还未交付的新房。 窗外是一片明亮的光芒,他想说话,嗓子却像是塞了团火,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身体上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著酸痛,而眼睛却睁也睁不开。 他静静地等待著,忍耐著,试图让身体恢复力量。不说话,保持冷静,什麽也不做。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终於打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脸上戴的是只白兔塑料面具。男人手里拿著枪,并不靠近,淡然道:"起来。"杨西没有动,那人向著地上开了一枪,很闷的声音,子弹打在他的眼前,弹壳幸运的弹向了另一边,这显然是个并不熟练的持械者,他有些颤抖地重复道,"起来,别装了。" 杨西知道,对方已经看穿了他,如果不是对他有著深入了解,不可能会这样。看来过去的影子又追了回来,准备从他身上讨回想要的东西。 他慢腾腾地用膝盖跪在地上,曲起双腿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著。那个男人大概与他差不多高,眼睛陷在面具深处呈现出黑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露出皮肤,也就无从得知线索。那一身随处可见的羽绒服几乎无法分辨是从哪里卖出来的,大众的款式却没有任何商标。 他缓慢的动作引起了对方不满,一枪击在他脚下道:"不要观察了,快走。" 连他在做什麽都知道,而且多了几个字的长句终於曝露出奇怪的外国口音,看起来真是老熟人了。他一边苦笑著,一边往外走去。外面仍然是一件空房间,此时他已确定无疑,这是临近交付的新房,地上已经画了管线的指示线。他按照对方的指示往外走去,一直走到大门口。 门打开了,外面是空无一人楼梯通道,附近隐隐传来施工的声音。看样子对方早考虑好了,这里即不会有人来,也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声音。难道就准备在这里杀人灭口了?那何必大费周章把他绑来? 他考虑著这些时,有人在他身後松开了手铐和脚铐,并且塞给了他一把枪! "这是干什麽?测试我杀人的胆量?" 他的笑容在听见从後面传来的话後凝固了:"请便,但做什麽前,多考虑考虑你的女儿。" "如果你们敢碰我女儿一根指头……" "我会把你们全部打入地狱。"冷酷清淡的声音持续著,"你以前已经做过了不是吗?很成功,杨西。"停顿片刻,那声音似乎带著浓重的感伤,"地狱很可怕,不过我还是回来了。" 杨西没有回头,因为他已经听出这声音并不是他身後这个男人发出的,大概是携带了发声器或者手机之类的东西,真正与他对话,对他了如指掌的那个人正不知躲在哪个角落,观察著他。 "欢迎回到人间,兄弟。" "谢谢。"短暂的得意之後,那声音很快恢复了平静,"现在,进到你面前的房间,那里有一家三口,你可以选择杀掉哪一个。父亲,母亲,还是女儿……你最喜欢的选择题,不是吗?" 杨西沈默著,呼吸像是充满了铅般沈重:"为什麽?" "因为你让我做过这样的选择,世上最残忍的选择。"那个冷静的声音急促起来,"我挺过来了,你也应该这样。" "这只是个开始对吧?" "当然,杨西。"声音慢慢平缓了下来,"这只是开始,让你练习一下。等时机一到,你就会能够进行真正的演练了,在你女儿身上。"笑意响起来,很快就停歇了,"现在,进房去。做你该做的。" "那些案子,是你做的?" 声音过了许久才再度响起:"父母与子女就应该在一起,无论生死,你没有发觉他们是多麽幸福吗?" 听到这里,他心里才算长长地出了口气,对方还没能控制他的女儿,带著那个保姆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他相信保姆此时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况,并且带著杨玉躲了起来,这就够了,他就算死也可以安心了。他并不知道的,此时还有另一个人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发展。 第一章 冤家路窄(10) 然而发现这异状的人虽然重视,可是却有心无力。田睿转著圆珠笔呆看著眼前的桌子超过一小时,离杨西"失踪"已经第二天了,可是却没有人重视,大家都觉得一个大男人两天不出现并不是什麽大事,只有他知道,杨西是绝不可能抛下家中女儿的。 他在那个值班夜第二天醒来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回到局里查到了杨西的地址,去拜访过,那里并没有人。他等了整整一天,仍然没有人。他趴在走廊上从门缝里看去,看见的是几片白纸。不安翻动起来,看看四周无人,他拿出了那套工具──如果让老大看见了,一定会顶著煞白脸色咆哮著把他赶出警察队伍──不用一分锺,那扇门就对他打开了。 呈现在他面前是一室慌乱:信纸和各种宣传单散落在地上,卧室的衣柜被翻开,床单凌乱,被子掀起一角,看起来有人从床上抢走了什麽,冰箱里放著适当量的食物,还有昨天的剩菜,客厅却有翻倒的矮凳,看起来是什麽人走时碰倒的。当他走到主人卧室,却只看见一室冷清,任何东西都很整齐,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杨西家有保姆的,这点田睿知道,所以杨西大概根本没有回来睡过,杨玉却至少昨晚还在家。不管杨西是在女儿离开後回来的,还是根本就没有回家,这样子怎麽看也不像是普通情况。 田睿当然通报了队里,得来的是一顿臭骂:"你怎麽能随便进同事家里?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吃牢饭啊!?" 他毫不犹豫地撒谎了:"是杨西给我的钥匙啊!" "你骗鬼啊!杨西给你钥匙干嘛!" 尽管如此,也没人再去追究他,不过他提出杨西出事的建议也被直接无视了,直到坏消息传来──新案子出现,而凶手正是杨西。 田睿再见著杨西时,他早已风光不在,穿著不知道多少天前的衣服,满面胡渣呆在拘留所里。如果不是内部人员的话,恐怕这会儿境遇会更糟。 他动用了许多手段才见著杨西一面,虽然比不上杨西,可是他的交情都是过命的,一旦动起来倒也作用不小。虽然明知道不应该,可是他还是没办法忍住笑意:"杨西啊杨西,这就叫命。" 本该有的反击没有出现,杨西嘴角动都没动,静静地盯著地面。 自觉无趣的田睿收敛了笑容,清了清嗓子道:"怎麽回事?外面都说你要杀一家三口,还有以前的案子也全是你做的。怎麽回事?" 沈默了许久,杨西还慢慢抬起头来,田睿看见他眼中的沈静:"你有相信的东西吗?" "有。"田睿耸了耸肩膀,"钱。" 他的笑容一闪而逝,摇了摇头:"你真幸运。" "哪里幸运了?" "你生活在这里,不必面对一些……选择。" 田睿耐著性子问下去:"比如?" 杨西直视著田睿的眼睛,并不答话,反而转了话题道:"我碰上以前的熟人了,他从英国追著我到这里来。他绑架我去见一家人,就像前面几个案子里的一家三口,夫妻和一个女儿。"停了停,他小声道,"他对我说,只需要死一个,另外两个就可以解脱了。他让我来选择。但其实一切都是谎言,我知道这是假的,他也知道我不会信,一切只是个报复游戏。" "那人是谁?" 田睿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杨西的意识又沈回当初的场景中。 当他谈完话,猛地举枪回过头来时,看见的只是一片空荡荡的楼梯道,和放在地面上的手机。他表面上松了口气,内心却不敢松懈。听见对面房门里传来的微弱求救声,他试了试把手,果然打开了门。 奇怪的是,门里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想了想,他把枪收在後腰,小心翼翼踏入门内,果然有一家三口蜷缩在房间一角,男人把妻子和女儿护在身後,正敌意重重地盯著他。 "你就是那个……要来杀我们的人?"三人都满脸疲倦,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声音沙哑,显然已经喊了很长时间,"你为什麽要杀我们?" "我是来救你们的……" 他後面的话还没说出来,身後猛然传来一声巨响,大门被狠狠地关了起来!他赶紧扑上去,试图打开那门,外面传来一阵咯嚓声後,那门虽然微微颤动,可再也打不开了,应该是用了那种老式锁。 他正想办法间,身後又传来一阵尖叫,他猛地转过身来,看著一家三口盯著他的腰间,顿时明白糟了,对方看见了他的枪。 第一章 冤家路窄(11) 他双手举高,尽量放缓声音道:"我没有恶意的。" 没有人听他的,男人大叫著:"你是谁!为什麽要杀我们!我们和你都不认识,为什麽要这麽做!" 杨西把枪拿出来,举著高高地,本是想扔到对方脚下,可是转念一想,他怎麽知道这一家三口不是对方派来演戏的?电光火石的闪念间,他把枪往自己身後的角落一扔,高声道:"我也是被绑来的,我是警察。我们现在可以一起合作,我有手机,可以打电话……"他向口袋摸去,却只落了个空,呆了一呆後露出无奈的笑容,对猜疑不定的一家人道,"好像被拿走了,可是相信我,我不是坏人。我是一分局一大队的人,我不会害你们的。" 经他好说歹说,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正想进一步劝说时,蓦地房间里响起了"老熟人"的声音:"你干嘛要用这麽拐弯抹角的办法,直接上去一枪不就行了?" "FUCK YOU,JACK!"再也忍不住一句粗口说出来,杨西知道他前面的劝说是白做了,一家三口果然又紧张起来,"别听他胡说,他想害我们自相残杀!听我说,虽然我们出不去,可是对方也进不来,而且我们有枪,如果对方进来也不用怕……" "对,四个人,只要死一个,我就放你们出去。"那个声音带著笑意道,"就算不放你们出去,你们也可以凭死掉的人肉活下去,不是吗?" "你疯了吗?"杨西大吼一声,把这不详的预言驱散了开,"你当我们和你一样是畜生!?" "我们走著瞧。" 声音消失了,整个房间陷入到沈默中。杨西与一家三口在一小时的对峙之後,双方也渐渐支持不住,在他先坐下来後,一家三口也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杨西先开了口,他需要消除这怀疑的气氛:"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三天。"女人答了话,引来男人一阵不满。 他有些惊奇:"你们三天都没有吃喝?" "每天都有东西从门外扔进来。" 他更为惊奇:"你们没想过乘这机会跑出去?" "那人有枪。"父亲终於答了话,伸出腿,他看见上面有一条拖痕,显然是子弹擦过的痕迹,"这世道怎麽会有人有枪?不是禁枪的吗?" "所以他们才是坏人。"他苦笑道,看见对方眼中的怀疑,急忙辩解道,"我的枪是对方塞过来的,在我进来前。对方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怀疑我,这样子不是我打死你们,就是你们打死我。而且我如果想干什麽,进来时就干了不是吗?你们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我和你们也素不相识,没必要害你们不是吗?" "你怎麽知道我们家什麽情况的?" "你女儿穿的是名牌鞋,你们穿的却只是普通的鞋子。"他尽量不说得太细,以免引起对方无畏的猜疑,"你们女儿多大了?我也有个女儿,今年六岁,最喜欢大白兔子。你喜欢吗?" 小女孩眨巴著眼睛,从母亲身後露出个头来小声道:"不喜欢,我喜欢灰太狼。" 他笑起来:"我女儿说喜羊羊最好。" "喜羊羊最坏了,总是欺负灰太狼。" 大人们一起笑起来,但这轻松的气氛却随著时间的推移开始消逝。当双方各自一夜醒来,都觉得口干舌燥之时,三天不喝水就会死亡的"常识"开始盘旋在各自的脑中。 气氛重新凝重起来,杨西觉得该说些什麽:"你们有没有在窗口对外面喊?" "有,喊了整整一天。"女人更为随和一点,与他讲起话来也诚实些,相比之下一直沈默寡言的男人就警惕得多,"但过年还没多久,这工地上的工人还没回来。附近工地的施工又吵,一直没人听见。" "工地都有看门的吧?" "这个工地不知道为什麽没有。" 杨西站在窗边,探出身往外看去,他们在十七层,往下看几百米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最远的一条街至少在一千米外,这里看起来像是城郊结合部,正在急速扩大的城市外围。一片接一片的工地,挖开的泥土和未建成的水泥森林。 "也许我们该……"用枪射击一下,杨西把後面的话咽回了肚里,他察觉出本该扔在脚下的枪没有了,是什麽时候被拿走的?他不知道,也许昨晚他太累了没有察觉,可是他知道此刻不该再提起枪,"也许能把门撞开,那种老式锁不那麽靠的,而且这门是没有装锁的。" 父亲的声音更为沙哑,却带著一股子不耐烦:"没用,我们撞过了。" 杨西装作无意地靠近另一个房间的入口,那里并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洞。房间重新陷入沈默里,没人说话。当白天开始与黑夜拉手时,一个低沈嘶哑的声音在房里响起:"那个人说得是不是真的,只要我们中死了一个,他就放我们走。" "不要相信他。"杨西试图掐灭这苗头,"他不会承诺任何事,本身把我们关起来就是犯罪,我是警察,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们在这里已经五天了!"父亲的咆哮时连唾沫也没有,"为什麽没人来?" "也许是还没找来,会来的。" 杨西的安抚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此刻他们都是濒临绝境的人,哪怕明知是鸠也会去饮:"……我听说,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杀人不算犯罪,我看过这样的报道。" 第一章 冤家路窄(12) 杨西的眼神与男人不期而遇,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敌意。只那麽一瞬间,他一个翻滚落入了身後的房间,而男人也掏出了藏起来的枪,却没有射击。男人全身抖如筛糠,讲话也不连贯:"你……你跳楼!跳楼!你跳下去我们就能得救了,我们一家都感谢你的大恩大德!你死了我们会为你立牌位!你跳吧,跳下去!跳啊!" 到最後,原先恳求的声音已经变得声竭力嘶。 "我不会跳的。"杨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得沈稳平和些,"无论我们谁死了,都会合了对方的意,你想这样吗?让无辜的人去死?"听见外面一片沈默,他知道这一家三口应该并非大恶之人,"我们只需要多等等,再耐心一些,总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不会有人的!"男人尖叫起来,如同盘旋在尸体上的乌鸦,"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一家离开前说过回老家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你才两天,我们已经五天了!人不喝水三天就会死!我求你,我女儿还小,你跳下去吧!跳下去我们就得救了,我们全家都感谢你的大恩!" "我也有女儿,我不是来害你的,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同一方的。"杨西狠了狠心,举起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男人立刻举起了枪,女人和孩子躲在男人身後,用惊恐的眼睛望著他,"不要开枪,你会永远无法摆脱罪恶感。不要听那人的,就算你杀了我,对方也不会放过你的。" "别开枪……" 男人的手一直在颤抖,挣扎著,杨西知道。他了解这种感受,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然而这一切微妙的平衡都被打破了,小女儿经受不住这些天的折磨,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这呕吐声提醒了男人,他们处於多麽可怕的境地。 男人的眼中开始出现决心与绝望,那扣著扳机的手指按了下去──什麽也没发生,枪的保险栓没有打开。男人慌张地研究著枪,这东西对他来说太过陌生,杨西乘著这时候几步上去,一把夺回了枪! 一家三口重新挤在一起,杨西把枪别在腰上,退回了房间里。一边退,一边说:"我不会向你们开枪的,我们一起等待求援吧。天亮时我会向窗外开枪,肯定会引来别人注意力的。"然而,当他拿回枪时,立刻察觉到一个可悲的事实──枪里没有子弹──他明白过来,从一开始,那"老熟人"就是在耍他,想看著他在徒劳的挣扎而已。 绝望的平静持续到半夜,因为饥渴而哭闹的女儿终於惹恼了父亲:"哭!哭什麽哭!就知道哭,什麽也用也没有!" 死一般的沈寂之後,杨西悄悄伸出头去,看见父母聚在一起小声议论著什麽,父亲神情严肃,母亲则面带惧意,小姑娘一人蜷缩在房间角落,紧紧抱著自己,带著恐惧望向她的父母。 杨西强迫自己硬起心肠缩回房间,不去看不去听。半夜时,激烈地吵闹和打斗声惊醒了朦胧中的他。他伸出头去,看见的是扭打在一起的夫妻,以及大哭著的小女儿。 "你疯了啊!她是你女儿,她是你女儿啊!" "留她有什麽用!她死了,我们还可以再生一个!她现在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她死了你就有良心过一辈子啊!你还算父亲啊?天亮开枪了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啊!" "他会把我们都杀了,他就不是好人!你是相信他还是相信我!我都要死了,还做什麽父亲!"男人的力气到底大一些,一把揪著女人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撞到墙上,当女人瘫坐在地时,他转过脸看向吓呆了的女儿,喃喃自语道,"贝贝,你原谅爸爸,爸爸也是没办法。爸爸一定会想念你的,你就当把爸爸给你的命,再还给爸爸。" 男人一边走向小女孩,一边喃喃自语,对孩子来说,这大概是她短暂生命中所见过最可怕的事。她瞪大了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只是愣愣地坐在地上。 "别动。"杨西打开枪保险栓的声音在黑夜中特别显眼,也令男人的动作停了下来,"走远点,别碰你女儿。" "她是我女儿……" "从你叫她还命起就不是了!"杨西的声音里带著狂怒,"走远点,不然我就开枪。" "你说过不会向我们中任何一人开枪的。" "你不再是人了。" 第一章 冤家路窄(13) 男人慢慢地举高手,脸上带著恳求与绝望道:"我会死的……我不想死!" "可是你至少死得像个人。"他冷淡地道,"杀了你的女儿就算能活下去,你也不会再活得像个人。"他坚定了语气,用枪向角落一指,"坐到那里去,什麽也不准动。" 局势陷入了僵局,不久後,女人缓了过来,第一反应便是爬向女儿,把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再怒视著丈夫。 "我们都会死的……"男人不停地咕哝著,浑浊的眼睛无神地盯著地面,"我们都会死。" 杨西无法反驳,如果一直这样等下去,只会是他们的尸体被人发现。保姆应该有报警,警察还不来可能是他们找不到他。他却不知道,此时一分局里老大还在对田睿的提醒咆哮著,这直接导致了警察们对杨西的失踪不以为意。 天色开始蒙蒙亮时,死亡也逐渐逼近了过来。所有人都一脸倦意。杨西小声道:"再等等,等天亮点,人活动多了我就开枪。有希望的,有希望的……" "哪里来的希望,你有水吗?" 这些天几人上厕所都是集中在一个房间,这地方什麽也没有,不要说接水了,除了墙就只剩下衣服了。在这高空上,又是冬天,没有窗户的水泥房,如果没有衣服,不要说渴死了,首先就得对付寒冷。 几人又累又饿,杨西也觉得越发支撑不住了,正当他想爬回房间去小眠一会儿时,眼角突然瞄到那个父亲有了动作。他警惕地一睁眼,握紧了枪,不想那父亲眼中露出绝望片刻,猛地大吼一声往女儿扑了过去,一把掐住女儿的脖子拼命往墙上撞,嘴里大吼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一起死好了!" 做母亲的尖叫一声,扯著丈夫的头发往後拉,却拉不开他的手。杨西毫不犹豫拉住男人往後拖,大声呵斥著,让扭打中的夫妻停下了动作。他分开俩人,还不来得及说话,妻子突然一拳击向丈夫的脸,乘著男人捂著脸打滚时,整个人扑了上去,对著男人扑头盖脸地打了下去。 男人很快恢复过来,狰狞著脸拉住妻子的头发,愤怒地咆哮著:"你不愿意女儿死,你就代她去死好了!贱货,没了你们我还能再娶个!"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杨西对各自飞没有异议,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无条件支持母亲一方。他把枪别在腰上,冲上去一拳踢在男人腰间,把男人踢得远远的,再拉著疯狂的母亲离开。 然而,疯狂的不仅仅是丈夫,还有妻子。 女人的手摸到杨西摆在腰间的枪,那一刻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一把拔了出来,对著男人就扣下了扳击。她没有犹豫,也不敢犹豫,因为她知道,只要一犹豫,她就会心软,就会想起他们曾经渡过的美好时光,曾经许下的美好诺言。 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他不是我的老公!他不是! 然而,令她绝望的是,枪并没有响。她记得看见杨西有打开保险栓的动作,又拼命扣了好几下,仍然没有声音。杨西沈默地拿回枪,看了几秒,扔回地上。 男人像是救命般拣起来,摆弄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瞪大眼睛望向杨西道:"这枪没有子弹对不对?"杨西沈默时,他继续大吼道,"没有子弹对不对?" "从一开始就没有子弹。"他不说,则是因为枪即是他保命的威慑力,也是求救的希望。在绝望中,只有抱持希望才能坚持下去,而现在,这希望被打破了。 房间重新被沈默所包围,男人片刻之後突然抱著脑袋开始大哭,女人抱著女儿一语不发,杨西疲倦地坐回角落。 "我们都会死。"男人呢喃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著,眼睛里充满了杀意,盯住房里最弱小的生物,"老婆,你还记得不,我们说要一起去国外旅行的,说要吃家乡的菜,还说要出去玩的。老婆,我们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呢,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老婆!" 这一声声呼唤情深意切,令母亲的脸色有片刻挣扎,可是当怀里的女儿一声怯懦的"妈妈"後,她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再生一个的。"男人慢慢靠近妻子,杨西察觉出男人眼里的血腥,他想去阻止,可是腹部在隐隐作痛,当初被车撞并不是毫发无伤,而此时那伤口的恶果正在逐渐扩散,他只能眼睁睁看著男人哄骗道,"来,把贝贝给我,我们可以离开这儿,再生一个,就当她没出生。你不想活吗?你不想回家吗?想想你妈,你爸,你是独生女,如果你没了他们该多难过?" 女人终於捂著脸放声大哭起来,乘著这机会,男人一把抓过小女孩,三步并作两作地冲到窗口。那方向与杨西相反,他正要挣扎著站起来时,一声含著巨大恐惧的"妈妈"尖叫响了起来。 第一章 冤家路窄(完) 垂头丧气的母亲浑身一激零,猛地站了起来,睁著血红的眼睛从背後袭击了自己的丈夫!她拉著女儿的胳膊退了回来,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往丈夫後背推过去! 男人嚎叫著从窗台上翻了过去,母亲抱著女儿退回室内角落颤抖成一团。杨西跌坐在地,沈默不语。几小时之後,拍门声响起,做丈夫的终於用自己的死唤来了别人的注意,警察根据举报者找来。当警察向那对母女寻问时,女人坚定地指著杨西道:"这个人把我们绑来的,然後把我老公推下了楼!他杀了我老公!" 母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并没有羞愧地不敢看杨西,反而像个谴责者般直视著他。杨西知道,她会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直到她自己也相信。不然她会熬不下去,她必须这样做著──但杨西不能接受。 他还有个女儿,还有自己的人生,虽然很遗憾,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他的辩解没有被接受,无论是力量还是经验,别人更倾向於相信是个男人杀人,而不是女人杀了自己的丈夫,家庭主妇和警察谁更有胆量?不言而喻。 杨西的讲述到此为止,现在他的姿势仍然和一开始没有变化,坐在长板凳上,盯著地面。田睿在外面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手指挠了挠额头,道:"呃,你这些都对警察讲了?" "你说呢?"杨西舒展了下姿势,"不过这种故事没人会信的。" "我信。"田睿的话令杨西有些惊讶,"没人会编这种奇怪的故事,假的话总是听起来很真实。" 他苦笑著道:"就算你信,又能怎麽样。" 田睿耸了耸肩膀:"你现在该觉得,认识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是多麽幸运的事了吧?" 杨西心中开始升起不妙的感觉。 "越狱?"杨西瞠目结舌了半晌,才大著舌头道,"你是不是最近电影看多了?" "不不不。"田睿摇著手指,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不是指实际意义上的越狱,我的意思,毕竟我们是内部人员,这种时候总有些特权吧?" 他呆了呆,扑哧一声笑出来,边笑边说:"你是说,在发生四起灭门命案,上面催得眼睛都要红了,好不容易有个替罪羊了,有证据有人证,你叫上面的人看在我是雇员的份上放我出去?"顿了顿,他带著十二万分的蔑视道,"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田睿当然不是,虽然他面对女儿时偶尔会,但面对杨西时肯定不会──至少不是本意的会。所以当杨西三天後真的走出拘留所大门时,还有些做梦的感觉。他看著不远处田睿和某个陌生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田睿返回时,他带著好奇心问道:"那人是谁?" 田睿一付自豪的样子:"我哥们。" 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有这麽大的面子?那为什麽你在局里的人缘会糟到那种程度?" "那些闲人干嘛要去结交,没意思!" 他盯著田睿在大冬天寒冷的空气中戴上墨镜,一付黑客帝国主角的模样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前走去,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管如何,他确实获得了短暂的自由──确实很短暂──他赶走了几步,一把扳过田睿的肩膀,对著那张油光光的嘴就亲了下去! 这是个法式深吻,实际上杨西也不知道这是什麽式的,反正当初某个女人教会了他这种方法──反正不是杨玉的妈妈。 他在田睿的口腔里探索,一边眼珠却在眶里转著,一边吻一边把田睿推到临街的小店里。小店店主用看火星人的眼光盯著他们,幸好这里没有其他客人,不然会有更多"善良老百姓"受到惊吓。 田睿的牙齿很整齐,杨西不得不承认,一排排像是小玉米粒。只是此时带著一股子油条豆浆的味道,还有股起床後的臭气。 当他们隐在了店面的柜台後,从窗口再也看不到,杨西才放开了田睿,接著俩人不约而同扶著柜台开始干呕。 田睿一边呕一边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心理问题?要感谢我……给钱就行了!呕!不对,给我你的脑子就行了!" 杨西不顾店主杀人的眼光,吐了好几口唾沫,才抹著嘴开口道:"别胡说……你当变态杀手还差得远。" 田睿止住恶心的感觉,直起身道:"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人在监视我们。"他指了指窗外,"不要靠近,用镜子反射看看地面。" 杨西冲到可怜的店主面前强行要来了镜子,举过头顶看了看窗外的地面,赫然看见一粒小红点,毫不犹豫地吹了声口哨:"哇哦,我们是不是在拍大片?" 杨西没好气地道:"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现在出去用你的命当一回临时演员,死後记得向阎王领便当!" "那到底怎麽回事?" "如果我刚才不是推著你进来,你现在已经是人行道上的一具尸体了。" 田睿还是那句话:"为什麽?" "因为我的'老熟人'喜欢看见我亲密的人死在我面前,你花了大力气把我保出来,在那人眼中你绝对是我重要的人。" "那你刚才的吻不是更进一步肯定了他的猜想吗?" "可是我保住了你的命。" 田睿和杨西果然是前世的冤家:"不不不,我觉得你肯定有别的原因,不然你大可以把我推进屋檐下什麽的,为什麽要用吻?" "因为我不能让他发现我发现他了。" "你在跟我讲绕口令吗?" "没有,这种时候不要和我闹,我没心情!" "你以为我就有心情,就在刚才我的处男吻被人夺走了,而偏偏这个人还比我老!" "那你的女儿是怎麽来的?" "她是我从天上捡到的不行吗?我是说处男吻,男吻!" "我不和你罗嗦!" "这怎麽能叫罗嗦!?" 正当俩人就要吵得不可开交时,商店临街的玻璃哗啦一声整个碎了! 第二章 狡兔三窟(1) 这种时候,田睿的反应速度比杨西快上许多,他一缩脖子,极为专业地向眼前的人扑了过去,如同饿虎扑食──这是事後被扑人的血泪控诉──般把杨西压在了身下。 杨西有种错觉,他听见自己身上传出骨头折断的声音。 "What the……" 田睿大气也不喘一下:"不要冒洋腔!" "你在干什麽?" "保护你啊,你这个狼心狗肺、夺我了男人初吻的家夥!我愿意保护你你就该庆幸了!" "那我还真是很感激。"杨西深呼吸了几回,以保护自己不因窒息而晕倒,他拼命想要把压在身上的男人掀下去,只是,以前他打不过田睿,现在他也只能就像只青蛙般乱扑腾,"起来,白痴!" 店老板冲出店外骂了好几分锺的街,田睿才像是故意般慢腾腾地从杨西身上起来,他觉得刚才的体重足够杨西好好喝上一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杨西差点就要口吐白沫了。 被近180斤的男人压在身上,这可不是一件能轻易忍受的事。 当店老板疑惑的眼神转向他们,正在犹豫破碎的窗玻璃和他们有没有关时,他们立刻像做贼般迅速跑出了店,沿著街道一头扎进地铁里,才慢慢放松了脚步,开始就前面那诡异的进行交谈──单方面的。 田睿对於杨西惹到的人绝无好感,就冲著那人犯下的三个案子,他就觉得该动用一切手段把那家夥的皮剥下来在太阳底下好好晒一晒。 "你的老朋友是谁?" 杨西缩在地铁座位上,眼神在车厢里到处巡视著,每次停站涌进人来时,他的神经就像绷紧了的弦发出风声鹤唳的声音。 地铁的噪杂使田睿以为杨西没听见,於是提高了声音重复道:"你的老朋友是谁?" 杨西被吓了一跳,迅速转过头来,双眼瞪得滚圆望著田睿,这反过来把他也吓了一跳:"你干嘛?" 在看清是谁後,杨西长出了一口气,显出几分疲惫来。 田睿不禁好奇地说:"你不是吧?有这麽害怕吗?" 杨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田睿一眼,眼神中有某种他不理解的东西。 这时候田睿才真地察觉,也许杨西的世界与他的根本不同。 出了地铁後,一直保持沈默的田睿像是解放了般迫不及待地提议到自己家去,杨西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你女儿在家是不是?" 田睿倒是不以为然:"我是个警察,怎麽可能连女儿也保护不了!再说了,这家夥不至於嚣张到这地步吧?" "不要冒险,还是你为了不听我的话要拿你女儿的命做赌注?" 杨西一语道破田睿的想法,他撇了撇嘴,没有再坚持:"那我们去哪?" "开个房。" "嘿,我可不想和你去开房,为什麽不去咖啡店或者茶社?" 出乎田睿意料之外的是,杨西点了点:"公共场合不够安全,人太杂我看不过来。而且,我们在一起的目标也太大了,分开来也好。" 开什麽玩笑,你什麽都还没有告诉我呢! 田睿在内心嘶声咆哮著,看杨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恶魔。当他看见杨西微微上扬的嘴角时,总觉得这家夥能够听见他内心的话,才会这麽每一句都正中红心。 臭神棍! 他一边这样腹诽著,一边指著路边一家小旅馆说:"那就这里吧。" 小旅馆的大堂在上午已经昏暗得像傍晚,柜台後的女服务员也并不热情,虽然在给俩人办房卡时一付扑克脸,可田睿觉得她的心里肯定已经笑疯了。 为什麽我要和一个我讨厌的男人来开房,更可悲的是,还是为了公事开房!不,也许不为公事开房更可悲点?我的魅力已经低到只有男人能领悟了吗? 一边这样在心中咕哝著,田睿一边和杨西沿著狭窄昏暗的石头楼梯往房间走去。房间在二楼,很简陋,只有那张大床显眼得像喜马拉雅山顶上的飞碟──又大又软! 田睿考虑著以哪种角度把自己扔到大床,考验一下弹簧的性能时,杨西正在房间里四处探查著,从窗户外的景色到厕所的墙壁,每一样他都必须一一验证才能放心。他感觉回到了英国,那些带著小玉四处奔逃,惶惶不安的日子。 现在,他唯一庆幸的是,不用担心小玉的安全。 在杨西忙碌时,本打算放松一下的田睿也不好意思起来。他是个正牌警察,警觉性却比不上这个冒牌神棍,这不禁令他有些羞愧。 可是,羞愧的同时,他又觉得很疑惑──有必要吗?他是在参加某个大逃亡,还是逃避外星人的追杀? 第二章 狡兔三窟(2) 看著杨西坐在桌边的简陋靠背椅上不时瞄向门口和窗户,一付紧张的模样,田睿不禁笑起来:"你有必要这麽紧张吗?" "他的能力很强,不是强在对付警察。"杨西沈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放松下来,脸色却越发凝重起来,在田睿心中像是被酱油刷过般好笑,"他最擅长的是玩弄人心,就像前面逼我和那一家三口玩死亡游戏一样,他喜欢看人们在无奈的选择中挣扎,看著别人绝望的表情。" "那他为什麽这麽针对你?"田睿看起来大大咧咧,好歹也是个优秀的警察──虽然没人看出来──他一语就问中了杨西的痛处。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深吸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再抬起头来後,田睿看见了一张充满悔恨的脸:"因为是我造就了他。" "我在英国研究的临床心理学,事实上这个词翻译得并不准确,你只要知道,这是类似对心理战的一种研究,自然,成果是要用在现实中的。"杨西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卷著手,片刻後醒悟过来他已经戒烟了,"我为警察服务,与他们合作破了许多案子。我那时候年轻,冲动,热血,而且成绩斐然,觉得天下任我行,没人比我更强大。实际上,我就是用心理战追到的小玉妈妈,那时候我的生活简直像是小说一样精彩。" 田睿知道一个明亮的开头,必然接著一个黑暗的结尾。他静静地坐著,聆听杨西的叙述。 "当小玉出生时,我碰上他。我们叫他杰克,因为他的作案方式和开膛手杰克很像,只不过这次不是针对妓女,而是男人。警界对这个案子很重视,他的档案越累越高,案子编号越来越大,我也越来越愤怒。我觉得这是对我挑战,无论怎样,我都必须赢才行。" 杨西停了几秒,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世界之王,没人能阻挡,所以我用了个险招。"他的笑容消失,咽了几回唾沫才把下面的话出来,"我用他的女儿来威胁他,当然,不是直接说'你不出现我就杀了你女儿',而让他觉得一种隐性威胁。我想用这种办法逼他结束犯罪生涯,结果……" 田睿抿了抿嘴,心中十分不屑,不管是用犯人的女儿来威胁还是後悔,不管哪一样都是不应该的。 杨西自然看见了田睿的小动作,却没有回答,只是苦笑道:"最重要的,结果是我失败了。" 田睿张大了嘴巴,忍不住插嘴道:"你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杰克的女儿还被杀了。" 这下田睿是真的怒了:"你不是吧?杀罪犯的女儿算个什麽事?" "你的脑子能不能动在正常的地方?"杨西翻了个白眼,"杰克自己杀了他的女儿!" 田睿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他……是不是有病?" "把别人的老二割下来生吃掉,再把四肢全砍掉拼成一具尸体,你觉得这人有没有病?" 田睿觉得胯间一阵疼痛,忍不住夹紧了腿小声咕哝:"确实有病。" "他觉得自己的女儿也背叛了他,一怒之下这样干了。但是,这笔帐他不会算在自己头上,自然就落在了我头上。幸运的是,他不杀女人,但是我烦躁的精神状态和永无止境的工作时间令老婆受不了了,终於和我分道扬镳,这倒是个好事。"杨西的声音里带上一丝自嘲,"但是我不能让小玉跟著她。" "谁?你老婆?" "是的,杰克肯定会盯著小玉,她是我的女儿,他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我面前杀了小玉,甚至……做出更可怕的事。"说这话时,杨西的脸色有一丝扭曲,"总之,我不能不带著小玉,这是我给她带来的灾难,在没有抓住杰克前,我必须保护她。" "那为什麽你不继续呆在英国?你在这里能抓到他?" "不能,但是在英国因为我让杰克的女儿死了,所以警界再也没人相信我。小说中的孤胆英雄并不存在,我一个人实在无法追踪杰克。我只能带著小玉离那个国家越远越好,在小玉长大之前,我只能做到这些。" 沈默降临,田睿在许久後才道:"这就是全部了?" "还有一点。"杨西挑起眉毛,"那家夥是个同性恋,他犯下一系列连环案件的原因是他的同性恋人抛弃了他。他在小时候受到过继父的性侵犯,而当时他的亲生父亲不相信他的话。同性恋人的离开使得他内心的恶魔复苏,他恨男人,却又爱男人。" "所以我才讨厌同性恋,是的,我知道这是歧视,可我就是……讨厌。" 田睿看了杨西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可是你吻了我。" "我知道。"杨西一瞪眼,"你就不能让我好过一会儿?"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怒的时候。" 田睿耸耸肩,正准备再讽刺几句时,手机响了起来,他一接听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女儿在我手上。" 第二章 狡兔三窟(3) 田睿的反应简单明了,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小声咕哝道:"搞屁。" 杨西一脸奇怪地问道:"谁打来的?" "有个人说我女儿在他手上……" 田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西的怒吼打断了:"你疯了?挂电话干什麽?" 他斜睨了狂怒的杨西一眼,毫不在意地道:"你相信啊?当是演戏啊?我早上保你出来,他下午就找到我家抓了我女儿,并且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了?" "那家夥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杨西说话间,田睿的电话再度响了起来,这次他不等田睿接,自己一把抢过来,"杰克?" "哦,你们在房间里亲热得如何?感觉好不好?" "不要拿我当你这种变态!" 电话里传来一阵咭笑声,似乎在嘲笑杨西的激动:"你还是这种态度?来欺骗我,让我觉得你很激动,啊,你的心情就像是大海般怒吼著?不不不,杨,这种把戏你在我身上用得够多了,我们需要点新玩意儿。" 杨西扭曲的脸逐渐平静了下来,片刻的沈默後轻声道:"你想怎麽样?" "那个男的叫田睿是吗?他很可爱,我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杨西立刻後悔怎麽没开免提用这句话恶心一下田睿,只是他最後仍然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说道:"他女儿呢?" "很可爱的女孩,非常可爱,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有双明亮的大眼睛!"那头传来隐约的孩子哭声,"我和她玩了很多游戏,你们想像不到的好玩游戏,哦,你知道她的背後有个胎记吗?" 杨西额头青筋爆起,话还没说出口,田睿已经抢回了电话,大声爆了一堆脏话。只不过他的英语只限於某些爱情动作片和好莱坞电影,贫乏得可怜,讲来讲去就是"Shit"和"Fuck You"这两句,最後他不得不向杨西求教:"还有什麽比较劲爆的骂人脏话?" 杨西一付瞠目结舌的表情,却没有理会田睿的傻话,做了个挂电话的手势。等电话挂掉後,他看著田睿一脸轻松的表情,不由奇怪地道:"你不担心?" "担心什麽呀,就一骗子。" 他沈默了几秒,说道:"你还认为是骗子?" 他严肃的表情令田睿怔了片刻,挤出个僵硬的笑容道:"你什麽意思?" "不可能是骗子了,白痴!"杨西恼怒地咆哮起来,"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们在哪里,知道你女儿背後有个胎记!你这个白痴,他怎麽可能还是个骗子!"他这才明白,刚才田睿挂电话挂得那麽果断,不是由於能够承受压力,只是根本没感觉到压力罢了! 果然,田睿在怔了几秒後,突然浑身哆嗦地掏出手机按了起来。 "你干什麽?" "我在翻刚才的来电记录!"田睿就像只触了电的青蛙般颤抖著,"这变态如果敢碰我家晶晶一根汗毛,我就把他的皮扒出来在太阳下面……你干什麽?" 杨西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手机,一边躲闪著追上来的田睿一边说道:"你这时候不能打过去,我了解这家夥,不要被他牵著鼻子走!他如果认为抓住了你的弱点就会开始折磨你,当你开始顺从他,他就要杀你了!" "那我也情愿!给我手机!" 田睿像发疯般与杨西纠缠在一起,俩人从床上滚到地板上,直到门突然被打开,女服务员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随即匆匆退了出去,他们才从纠缠状态清醒过来。 田睿仍然紧紧抓著手机不放,而杨西虽然体力不如他,却还是拼命拉著另一端。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战争,虽然把你卷进来我很抱歉,可是既然开战了,你就要按我的办法来做!" 杨西的怒吼没有动摇田睿半分,他冷静地说:"你的办法让你跑了半个欧洲像丧家之犬一样回来了,你还有胆叫我信你!" 这话可把杨西刺激得不轻,他的眼睛已经不止赤红,简直像要直接滴下血来了。只是此时更大的危机在眼前,他严重缺乏与田睿斗嘴的心情,装作惊讶般看向门口,乘著田睿斜眼的机会一把抢过手机,像猴子般跳到床上对即将冲过来的男人厉声喝道:"关上门!" 田睿身形一滞,发怔的几秒间,杨西已经继续命令道:"关门!还是说你想引更多的人来看?" 尖叫逃走的服务员已经带了好几个小夥子回来了,只不过田睿和杨西的打斗结束,那些人便带著好奇和迷惑的眼神在门口伸头伸脑,猜测著事情的真相。 虽然面子很重要,但跟女儿比起来已经不算什麽了! 第二章 狡兔三窟(4) 田睿正准备再扑过去,杨西已经察觉到了这个漏洞,大吼道:"你就算现在不要面子也帮不了你女儿,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不要用你女儿的命来和我赌气,至少我把我女儿保护得很好,我了解他,我知道怎麽和他周旋!" 这话令田睿的动作停了一停,他犹豫起来。 门外的女服务员与小夥子们面面相觑,小声交谈著:"男小三?" "哇,真嚣张,狗男男直接一起商量怎麽对付大奶啊?"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道变化快……" 听见门外传来的唱歌声,一头黑线的田睿终於忍不住大踏步上前用力甩上了门。一回头,他就发现杨西正在打电话,立刻咆哮起来:"我操,你在干什麽?" 杨西没有理会田睿,比了个禁止的手势,口中说的话硬生生拦住了他挥过去的拳头:"喂,John?小玉怎麽样?那很好,有你在我放心。我现在有个朋友,他女儿被杰克抓住了。对,杰克给我打电话了,你怎麽看?有没有把握?行,那你准备一下,我们稍後再联络。" 挂了电话,他正准备开口向田睿解释,没想到迎面而来的仍然是一个拳头。他闷哼一声,捂著长流的鼻血靠在墙上,田睿一脸恶狠狠地比著中指吼:"这是你应得的,奶奶的,早知道就不救你这麽个扫把星了!" 扫把星这个词还真是准确,杨西仰起脸止鼻血时倒是颇为认同。等鼻血止住了,他看向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头牛般盯著他的田睿,苦笑一声开始解释道:"小玉的保姆并不是普通人,是我以前一个特种部队的朋友,我帮过他一个忙,所以他愿意在小玉长大前做她的保姆。虽然我擅长对付杰克这种变态,可是有时候还是自身难保,至少小玉能平安无事。如果我有什麽不测,他会把小玉养大成人。" 田睿挑了挑眉毛:"你肯定帮了这家夥一个大忙。" "总之,他的能力很强,我不用担心小玉的安危。说实话,我甚至有点盼望杰克早点找来,我可以一次解决他,不用再担心。"杨西忽略田睿话中的讽刺,继续说,"不过现在多了你的女儿,所以我的计划不得不做点改变……" "等一下。"田睿有些疑惑地打断了杨西的话,"你所谓的一次解决他是指什麽?" 杨西的眼睛黯淡了一刻,语气却颇为坚定:"杀了他。" "你疯了?" "是的,我疯了,所以我决定不能再让他逃过我的手心。"杨西迎著田睿吃惊的目光,毫不退让,"我付不起再多的代价了,我不能让小玉永远过这种流亡的日子。" "那有个坐牢的爸就是好日子了?" "至少她有机会等我出来。如果不杀杰克,难道要等他死吗?" 田睿没好气地道:"你可以考虑让他牢底坐穿,而且他犯下这些罪绝对是死刑啊!" "英国那边有案子没结,绝对会要求引渡他的。" "你以为英国说一句我们就放人了?"田睿从鼻子里喷了口气,"英国佬算老几?" "这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我付不起疏漏的代价。"杨西语气仍然没有半点变化,"所以,一具尸体是最好的结局。" 田睿盯著杨西的眼睛,感受到他的决心,也不禁暗地里感慨一番──这丫的连他也打不过,在这时候却敢赤手空拳面对一个杀人如麻的变态,实在是不容易啊──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看样子这家夥已经开始准备咬人了。 他正这麽感慨著时,房门又被敲响了,他如同被刺扎了般跳起来,四下转悠著要找些东西当武器时,杨西已经走过去打开了门。 "喂,你也不怕是……"田睿把话咽了回去,门外站得个黑大个──字面意义上的大,半张脸都被门框档著了,女服务员跟在後面打量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先是俩男人打架,然後商量干掉"大奶",这会儿又来个"黑四奶",这世道变化也太快了吧。 田睿可猜不到这些复杂的事情,但也看得出来女服务员眼神不善,毫不犹豫地过去想把黑大个拉进房来。不想他的手还没接触到对方的身体,一只黑手就斜刺里迅速地向他的手腕捉去。他见那手势头正盛,立刻变伸为拳,直接向伸过来的黑手打了过去。 女服务员尖叫一声,像是屁股著火般冲下楼去搬救兵了,心里还不定想著什麽呢。而田睿的拳头和黑手撞了个正头,不得不说,黑人的身体素质那不是盖的,居然直接大手一伸,把田睿的拳头包在了掌心。 只可惜,田睿这拳头用上了道道,不仅仅是手臂的力量,还有大腿与腰力,以他只到黑人胸口的个头居然把对方逼得後退了几步,顶到走廊的墙壁上。 这一变化实在出乎杨西的意料之外! 第二章 狡兔三窟(5) 黑大个显然也十分吃惊,他像块饼干般粘在墙上,看著眼前矮小的男人不知所措。直到杨西先反应过来,叫道:"田睿,放手!" 这声放手来得十分及时,田睿收回踢向黑大个"後代子孙"暂住的地方,回过头来轻松地道:"我下手有分寸,不会让他真的不行的。" 黑大个与杨西一怔,眼睛瞄到田睿的脚时立刻都明白了过来。一个惊悚地跳开去,一个哭笑不得地说:"搞什麽,这是John的朋友!" "嗯?"田睿挖了一下记忆,"谁是John?" "小玉的保姆。" "哦,那人啊,你好歹给起个中文名字啊,洋腔记不住的。" 杨西正要辩解几句,楼梯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刚才退去的小夥子们又带著看好戏的眼神奔了上来,黑大个的身形显然给女服务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人手里都拿著拖把。 "先生,你们……"女服务员结巴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请不要在走廊上打架!" "误会,误会!"杨西赔著笑脸把田睿推进屋里,顺便把黑大个招了进去,关上门後,面对房里两个仍然互相瞪著的男人,他只得无奈地说,"大家是同个战线的,合作愉快才对。" 田睿还在想著该怎麽表达自己的心情时,黑大个已经扯著古怪的中文开了腔:"我可不是那个先打人的。" 田睿也立刻跳了起来:"我可没有打人!" "你手出了!" "我手没出!" "出了!" "没出!" "你们够了!"杨西无奈地低吼一声,震住两个针锋相对的人後叹道,"我们能不能先坐下来把事情交待清楚了,你们要是还想接著打,可以随便去哪个地方打,OK?" "不要冒洋腔!" 这句居然是两个人同时说的,黑大个在喊完後又补了一句:"我正在练中文!" 杨西无力地坐下,对黑大个道:"现在情况怎麽样?" "找不到他的落脚处,但是在城西有人说看见一个洋人带著个本地小女孩,小女孩看起来很乖,一直靠在那洋人肩膀上睡觉。因为那家夥的金发脸上又有疤,所以看过的人都记得。可是最後他们到哪了没人看见,我估计那家夥打扮了一下。" 黑大个说话很有条理,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田睿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颇为好奇地问:"我觉得他绝对没有你显眼,你在路上一站就跟裸奔的效果差不多。" 黑大个冲田睿一瞪眼,没有理他。杨西恨不得把他的嘴撕下来,却不得不咽下这种冲动,继续问正事:"John……就是小玉的保姆,他怎麽说?" 中间多余的解释显然是为了堵住田睿就要张开的嘴,黑大个视而不见地说:"他建议你继续联系,他会追踪下去,在这地方我们是地头蛇,他觉得很有希望。" 这就是杨西所希望知道的事,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赶紧把黑大个送走了。黑大个临走时与田睿长久的对视令他心惊胆颤,生怕这俩人又一言不合当场打起来──他不管是向谁解释都很麻烦。 房间里只剩俩人时,杨西终於松了口气,坐回床上对仍然望著门外的田睿没好气地道:"别看了,你还真打算和他打一架看看?" "是男人就该以真工夫来决胜负嘛。"田睿一付意犹未尽的感觉,"难得碰上个能和我过几招的对手,你说我怎麽能不激动?" 这话里吹牛的意味太过明显,杨西不禁笑起来:"你很强?" "当然!"田睿答得很快,不屑的神情溢於言表,"你这样的神棍是不会了解的!" "可是我知道你没有撒谎。" 这话把田睿反驳的话全给堵了,他眨巴了几下眼睛,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你这人就算讲好话也让人这麽不舒服,做人做到你这地步真是绝了。" "你觉得我比你更失败?"位於目前这种一切被动的地步,杨西也无聊了起来,田睿那故意"放小"的声音显然是无法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逃过他的耳朵的,"别傻了,看看我们俩谁混得更惨?" 田睿开始有些不爽:"你不要以金钱来衡量一切好不好?" "那以别的?人际?工作?地位?还是未来的发展?" 第二章 狡兔三窟(6) 杨西突然好奇起来:"你老婆是怎麽回事?嫌你穷过不下去了?"後面的"找了有钱人私奔"几个字他觉得太过恶毒,咽回了肚子里。 田睿的回答却意外地平静:"死了,车祸。" 这令杨西声音立刻低了许多:"对不起。"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不过你讲得也太冷淡了吧。"对上田睿,不挑点刺浇点油他总觉得不对劲。 "死了都死了,我怎麽说能让她活过来。"田睿哼了一声,"如果说话就能让人活过来,我怎麽说都行。再说了,她活过来肯定会唠叨我教育晶晶的事,说不定还得离婚。" 这下轮到杨西哑口无言了,沈默几秒後,他小声嘀咕道:"你这人就是可怜时都让人同情不起来。" 经历这短暂的相处後,杨西与田睿都觉得对对方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同时得出了结论──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友好相处! 所以几分锺後,当电话响起时,俩人瞬间就像公牛般互相盯著对方同时扑向手机:"我来接!" 杨西占了地利,抢先按下了接听键,出於某种暂时的默契,田睿恶狠狠地盯著接电话的杨西,保持了沈默。 "玩得开心吗,杨?" 电话里的声音仍旧令杨有种杀人嗜血的冲动,他有些理解那些变态杀人狂所谓的冲动是怎麽回事了:"很开心,看见你的老朋友了吗?" "没错,那家夥仍旧黑得像块碳,他怎麽就不能洗洗呢。"杰克的话里带著刺耳的笑意,"仍然是老一套,你觉得我会上当吗?" "你明知道最後的结局只有毁灭,不是仍然收不了手吗?" 杰克发出一阵同意的低笑:"那麽让我们来玩点新游戏。我想过了,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太贫乏了。我拥有那麽多好条件,为什麽只著眼於手中的东西呢。我需要新的游戏规则。" 新的? 杨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虽然一个变态不会随便改变自己的行动准则,可是如果受到刺激,也是会出现明显的改变。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们这类人。" 杨西决定装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同性恋是人类的毒草,如果有可能,我想把你们全部扔进地狱里去好好洗涤一下灵魂。"杰克陡然提高了声音,"这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虽然很想解释这只不过是刺激你的一部分,可是杨西还是抑制这种冲动,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现在,我想让你体会一下在地狱的感觉。" 杨西的汗毛全竖了起来:"你什麽意思?" "你在一个房间里,身边有个男人,而我有那个男人最宝贝的东西,难道我不该给自己找点乐子吗?把房间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杨西刚要开口继续周旋,杰克已经抢白了出来,"不要跟我玩花样,号码,NOW!" 电话里传来一声小女孩的尖叫,就连田睿也听见了,他立刻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机,双眼通红,一付"你不赶紧想办法我就杀了你"的表情。 杰克的要求很快被满足了,房间的固定电话被接到免提键上,田睿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杰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粘,就像是某种恶心的糊。 "田睿,是这样读吗?" 田睿斜了眼杨西,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大声回答道:"是,你想怎麽样啊你,拉著个小女……"他後面的话被杨西的手捂了回去。 "杨是不是在阻止你说话?"杰克吃吃地笑起来,"这是他的老招数,让我觉得自己处於下风。所以,我想做点改变,你们既然是我的玩具,那我为什麽不尽情为自己演一出好戏。" "什麽好戏?" 这时候杨西很怀念电话追踪系统,至少那时候他只需要拖延十分锺,而现在则是越久越久──以方便John去找出杰克来──更令他丧气的是,这些行动杰克一清二楚。 "我希望你扮演一个……唔,软弱的同性恋,对自己的性向即渴望又抗拒,然後,你的朋友将会扮演一个花花公子,他俘虏了你,玩弄你,在今天这一场性爱之後,他将会抛弃你,并且无情地嘲笑你……我听见了脚步声?" "是啊。"杨西瞄了眼洗手间,"田睿去吐了。" 电话那头很久没有传来声音,再响起後,杰克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你们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招,我很久没有这麽轻松过了,或者说,你的小朋友想要让他可爱的女儿来听听一场不符合她年纪的好戏?" 这个威胁立刻让田睿从卫生间跑了回来,双手摆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般乖巧地问:"你要我做什麽?" "强暴杨。" "做梦。"田睿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换来杨西一记瞪眼。 "或者听你女儿的惨叫?你喜欢怎样折磨犯人?" "行!行!你说什麽就是什麽!行了吧?"田睿立刻跳了起来,眼睛盯著杨西,浑身上下不自在,沈默了一会儿後,他说道,"男人……怎麽强暴男人?" "……" 第二章 狡兔三窟(7) 这是个新角度和新问题,杨西看著田睿认真的表情半天,觉得内心悲愤的牺牲情绪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皱著眉头半晌,小声说:"你确定自己……不知道?" 田睿同样瞪回来:"什麽叫确定自己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信息这麽发达,你不知道也太。你是不是受过什麽……呃,伤害,所以自动把这种东西忘掉了之类的……" 杨西说话一惯斩钉截铁,十分准确有力,这次这麽吞吞吐吐,实在是由於太过震惊的缘故。田睿怎麽看也不像个纯情男人,更何况还有女儿,能有什麽事不知道啊? 可是,事实发生在眼前,他确实不知道。 杨西越盯越紧,田睿眯起来的眼睛就越是迷惑,一付"我真不知道"的表情。 "别跟我装蒜!" 电话里猛地传出一声怒吼,田睿立刻"无师自通"起来。一个猛扑上来,像是抓捕犯人般把杨西抓在双手间,在对方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前,已经把嘴唇直接压了上去──反正不管最後一步怎麽做,前面这些步骤他还是很熟悉的。 再一次品尝到那米粒般牙齿的杨西整个人僵住,他瞪圆了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田睿,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在说话般。他一时间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放松的结果就是田睿的舌头钻进来了。 这可把他恶心到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最终他还是忍不住了,一阵反呕後他不得不推开田睿,拼命压抑声音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厕所走去,一边拼命比著手势让田睿继续。 不得不说,田睿在紧急关头还是挺靠得住的,他看了眼猫著腰走轻步的杨西,噘著嘴考虑了片刻,急中生智抱起自己的手背猛亲,一边亲一边用力发出啧啧的声音,就怕电话那头的杰克听不见。 当杨西吐完了出来,看见的就是满手背口水,怒气冲天的田睿。他那眼睛中明明白白地写著一行字:你怎麽吐这麽久!快来救我! 杨西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摆出什麽表情。 "你们亲完了吗?" "你的中文难听死了!"田睿终於逮到机会说话,立刻放下红通通的手背叫道,同时在房间里四处窜著找来纸笔,迅速在纸上写下:怎麽办!? 後面跟著感叹号的数量比问号多得多。 杨西也是额头青筋直跳,他情愿杰克命令他们自杀,也好过现在这样。唯一庆幸的是,杰克看不见他们房内的情况,所以,造个假还是挺简单的。 他回笔写下:我做什麽,你跟著做! 田睿点完头就後悔了,因为他看见杨西开始脱衣服。不仅脱,还用力把衣服在电话前揉揉,这样做的结果是杰克重新平静了下来:"你们看起来交流还不错。" "你这个会下地狱的混蛋,我相信你的卵蛋会很乐意在地狱热锅里煮熟的。"杨西毫不犹豫地讲出狠话,十分快乐地把衬衫脱下来扔到床上。 而田睿也同样俐落地脱了个精光──精光! 杨西看著田睿只著一条小短裤,眼睛差点没瞪出来,他只得一脸扭曲地比著口型叫田睿至少把裤子穿上。不想田睿误解了他的意思,满面通红地捏著内裤边缘,脑中激烈地矛盾著要不要脱掉最後的关卡。 当他最终咬牙切齿地决定牺牲时,杨西终於找出了最简单的方法来制止自己的眼睛受伤,他一步上前,双手直接提住田睿的内裤两边,用力向上一拉! 田睿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恶心…… 但电话那一头的杰克显然十分愉快:"哦,这呻吟不错,我很喜欢。" 幸运的是,这是电话,并不是字面,杨西明白杰克说的是什麽,并且十分快乐地感谢同音字。 然而,田睿就不那麽快活了,他像是被勒住脖子的鸡般喘不过气来,即想拍开杨西的手,又怕太用力导致自己的敏感部分再受痛击。 杨西在提了几秒後,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麽,触电般缩回了手,一脸作呕的表情看著眼前的男人。这令田睿更加不爽起来,眨巴著眼睛对杨西瞪回去。 不得不说,他的力量肯定在杨西之上,可是在身体的优美性上,绝对不如杨西。杨西有紧致的腹肌,漂亮的线条以及修长的四肢。而他只有一堆纠结的肌肉,这令他不禁有些沮丧。 杨西这时候没空去猜测田睿的心意,他只需要田睿按照他的剧本好好演下去,即保住菊花的贞操也让电话那头的变态听到一出满意的活春宫。最好他们演完,John也把人救出来了,这就算是个完美的落幕。 第二章 狡兔三窟(8)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没有想好怎麽模拟下面的活动,田睿已经开始有不应该有的反应。他就这麽眼睁睁地看著这家夥的小弟弟慢慢昂起骄傲的头,而田睿本人一脸淡定。 他恶狠狠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你在干什麽? "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你罗嗦个什麽?"田睿不慌不忙地在纸上回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太冷了!接下去怎麽办?男人到底怎麽才能强暴男人? "你是猪头啊!肛门是用来干什麽的!?"这时候还不忘糊弄杰克的杨西一方面也是吐出心中的槽,不觉得一阵清爽,"用用脑子,猪头!" 田睿认真地考虑了半天,小弟弟随著脑中的想像越抬越高,猛然间好像醐醍灌顶般清醒过来,一拍大腿道:"原来爆菊是这个意思啊!" 杨西忍不住嘴角抽筋,他拒绝承认田睿居然是这麽个"纯情"的人,更拒绝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不过俩人在某方面还真是配合默契,暗中交流的时候,还不忘手上搓搓衣服,拍拍皮肤,再配合嘴上的话,给电话那头的杰克制造出一股"他们正在做点什麽"的气氛。 "俩位觉得怎麽样?跟男人玩是不是更新鲜?" 田睿怔了怔,一边开始考虑一边吼回去:"不要在我女儿面前说这种丑话!" "你这麽一说倒提醒了我,你们是不是太过压抑了?我希望听到你们的呻吟声,是谁在做零号?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杨西和田睿对视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呻吟,一个粗旷得如同便秘,一个扭曲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 俩人呻吟完,又是对视一眼。杨西比了个麽指向下的手势,而田睿直接伸出了中指。 只可惜,这一声也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麻烦,杰克狐疑地道:"你们是不是太有默契了?我有点怀疑你们是不是在玩花招。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真希望亲眼看见……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可以来。你们应该来找我!" 杰克在玩什麽?杨西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一直怀疑杰克只不过是在耍他们,明明看不见,为什麽要弄这种事? 杰克并不是这种思绪不密的人,他有著聪明的头脑,不应该找这种明显难以验收成果的游戏方法。而最後这句,是不是证明他前面确实疏漏了? 不,不可能。以前那个与杨西周旋了几年的杰克,怎麽会犯下这麽大的错误? 在被田睿搅得一团糟的脑袋逐步恢复过来後,他越发觉得不妥起来。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错,那种与杰克对战难受的感觉又回来了,如同闯进一团迷雾里,四面八方都是白色,找不到方向。 他决定冒险:"杰克,够了,我不想再玩了。" "玩?"杰克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哦,我明白了,你前面那都是演戏对吗?哈,我就知道了,我看出来了,你这个狡猾的狼!我怎麽就没想到呢?" 杨西顿时垮下了脸──杰克不仅承认了错误,面对错误甚至很坦然,即没有爆怒也没有发火! 这不正常,这不是"正常"的杰克! 仔细想想,他不禁又察觉出几点疑惑的地方。以前的杰克如果有机会逮到他,绝对是会直接下手,即使不杀他,也至少把他弄残废了。以杰克的角度来看,像杨西这样的人,即使残疾了仍然不会屈服,这会令他更兴奋。 征服,他要的是征服的感觉,能够控制他人,不再失去任何亲密的人。他的一生都是在不停地失去,这令他即愤怒又无助。在他看来,杨西恐怕是这世界上与他最後一个亲密的人,坚强并且永远不会放弃他。 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加深这种联系。 这个杰克怎麽会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错了,在他看来就意味著自己魅力的降低,无疑於自我否定! 这不是平时的杰克! 杨西下了这个结论,退後三步又凝视了这个结论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这不再是以前他所认识的那个杰克了。 杰克变了? 这简直就像个笑话,可是却切实地摆在他的眼前。 他想赌一赌,却又心生顾虑──他的赌注并不属於自己,他看向一边掩饰著生理反应一边套裤子的田睿,犹豫不已。这个神情被恰巧回过头来的田睿看了个正著。 你,不许动我女儿的脑筋! 等杨西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多了一张纸,上面以力透纸背的力道写著这行字。他一抬头,就看见田睿严肃的表情,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家夥的脑筋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别的时候怎麽没有这麽聪明? 他正准备答话,手机震动了起来,伸长脖子一看,上面映出一行字:逮著了! 第二章 狡兔三窟(9) 这则消息正是黑大个发来的,田睿凑过来看,上面写著发信人是"迈黑",这次倒不用动脑筋,直接猜出来是谁:"黑大个?" 杨西点了点头,电话那边传来了问话:"你们又在说什麽?" "你还继续要玩下去?哪怕你不能肯定我在做什麽?"杨西首先说道,"你该知道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对。"杰克大笑起来,"所以我希望你来我这儿,带上你的小朋友,我可以亲眼观赏,说不定还能在你的内裤上塞上几块钱。" "几块够个屁,我去的地方至少要几百,那些女……"得知女儿有救的兴奋使得田睿开始胡说,後面的话在杨西杀人的眼光中咽了回去,"你想怎麽样,你这个变态?" "我只是想玩玩。" "如果我不去呢?" 电话那头沈默了几秒,突然传来一声小女孩的尖叫,这尖叫如此之真实,几乎震破杨西的耳膜。当然,也令田睿的心碎了:"行,行!你想怎麽样就怎麽样!你在哪里?" 杨西阻止的话悄悄消失不见,他觉得田睿虽然总是喜欢破坏他的事,可是对别人也同样有著强大的破坏力。只不过一句话,就自然地去套杰克的地方。 既然要亲眼见著,那麽至少得是在附近或者什麽别的地方,能让他"看"到的。这可算是个重大的发现了。 他这麽想著,心中不由激动起来,就像是只差临门一脚而比赛就要结束。 然而,杰克就是杰克,即使有所改变,也不可能从天才变成愚蛋。他报个地址,田睿立刻反问道:"那是个公园。" "对。所以如果你们在那里做上点什麽,我相信从互联网上就可以很快看见你们的录像了。" 田睿的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那里有很多人!还有许多父母带孩子去玩!" "没错。"杰克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不然哪里来的录像?" 这话倒是没错,可是对杨西和田睿来说就不那麽妙了。杨西正想著该如何摆脱这个话题或者找个什麽打岔的事时,门被"幸运"的敲响了。 这对杨西来说实在是天上掉馅饼,他几乎像是兔子般窜了过去,用力拉开了门──拉开後他才想到他和田睿这会儿还光著上半身呢──唯一庆幸的,田睿穿上了长裤。 女服务员是带著极为兴奋的神情敲响了门,她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干什麽的,但看好戏的心情是人类共通的。 "先生,请你们不要在房间里用力奔跑好吗?楼下的客人投诉了……" "我没有跑!"田睿脸红脖子粗地吼,在他看来,女服务员根本是来看他笑话的,"是这楼板太薄了!是下面的人胡说!叫他们上来,我亲自和他们说!" 杨西对女服务员微微一笑,果断地关上门,回过身却在房间里大喊:"不,你不能进来!请你出去!你们怎麽能这样!不要动电话……"说著,他敏捷地窜到电话前,在田睿不解的目光中啪得一声挂上了电话。 这是个不轻不重的试探,并不会给予杰克太大的刺激,也不会让对方完全无感。这只是临机一动想出来的东西,对杨西来说可算是占了大便宜。 田睿默默看著,他知道这家夥不会用晶晶的命去冒险,可是不知为什麽,他就是无法认同杨西这套玄乎的理论。在他看来,抓坏人应该实打实地按照线索,资料,一点一点挖掘下去,最後把坏人绳之以……咦? 他打了个激零,猛地惊醒过来,大叫道:"我们为什麽不报警?" "报警?"杨西也是一怔,对啊,为什麽不报警? 只不过几秒後,他才一身冷汗的回想起来原因:"你是猪脑袋,你刚把我从哪里弄出来的?就是上午,你就忘了?" 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是暴风雨,勿上勿下的简直能令人崩溃。田睿这才猛地想起是他找了关系把杨西从拘留所里弄出来的,而在他找关系之前,杨西还是三个灭门案的唯一嫌疑人。 "对啊,你现在是保外的!" 田睿呆了呆,接著反问:"难道保外就没有报警的权利了?" 杨西泄气地发现他眼前仍然是那个傻不拉叽没有脑子的男人:"这样说吧,如果你抓了一个嫌疑人,他保外了,然後他跑来对你说,'有个变态杀手抓了我的女儿,你一定要帮我救她'你会有什麽反应?" 第二章 狡兔三窟(10) 田睿毫不犹豫地答道:"又有什麽花招?" "看吧。" "可是我不是保外啊,是我的女儿被绑架。" "前段时间你说我出事了,你周围的同事是什麽反应?" "扯吧你就。" "看吧。" "可是这次不同啊,谁会自己的女儿开玩笑?" "那变态杀手呢?" 田睿沈默几秒,恼火地道:"好吧,不说变态杀手,也不在我的警队去报警。我们去个陌生的警局报警我女儿失踪总可以了吧?" 杨西叹了口气:"你最後见到你女儿是什麽时候?" "早上送她去上学。" "再想想平时你接到儿童失踪案是怎麽处理的?" "二十四小时以上才……" 田睿终於明白了,他在嘴皮子上是没办法斗过杨西的──他只承认在嘴皮子上,而绝不是事实上──他的思想也陷入了困境,连报警都不行,要怎麽去和一个与警察周旋经验丰富的变态杀手斗? 就凭他们俩个? 哦,杨西根本不能算,他只是个耍嘴皮子的神棍!还是九流的! 田睿脸上的焦虑杨西当然能看出来,甚至能猜到具体是什麽,可是他却没有兴趣去安抚。他一把拉著田睿的手往外奔去,打开门,硬生生刹住了脚步,那女服务员和一堆男保安们正竖著耳朵,做出打扫状。 记住这家酒店的名字,以後再也不要来! 杨西在内心这样想著,一边挤出笑脸道:"有什麽事?" "呃,是、是这样的,楼下的客人……" "别楼下了,我们结帐!" 等俩人冲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後,总算匆匆忙忙地穿好了上衣,虽然还是有点衣衫不整。他们坐在出租车後座上整理衣领的样子,看起来活像从情人家被丈夫逼出来的一样。 "接下去怎麽办?我们去找那家夥?" "黑大个已经抓到他的尾巴了,在这地方应该很容易发现他。" "我的意思是,我们真去那个公园?"田睿简直要发疯了,"你去过那个公园吗?你带你女儿去过吗?那个鬼地方你知道有多少人吗?有多少孩子?有多少老爷爷老奶奶吗?你是说我们要在那里重复房间里的事?你疯了吗?" 躲避著司机射过来好奇的眼神,杨西有点崩溃地道:"你傻了吗?虽然我们在房间里也没有做什麽事,可是那种事仍然不能在公园里做。我们是去找黑……大个!"他还是决定用田睿的称呼,不然又要多嘴解释一下谁是谁。 田睿这才放下心来,只安静了一会儿又开腔道:"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这麽空手去抓那个变态,是不是要准备一点东西?比如刀子什麽的,枪的话我也可以搞到。" 司机已经两眼放光,换档都忙乱起来,极有直接驶进警局的驾势。杨西赶紧道:"你别胡说,我们只是去找那个家夥谈谈,不用动刀动枪的……" "怎麽可能不用?"田睿瞪圆了眼睛,"那家夥可是个变态,他有枪还杀了那麽多人。经验足得很,你也知道……你眨眼睛干什麽?" 杨西试图以一种低调的方式来让田睿声音小点,但显然没用在点子上,他只好直接低吼:"你能不能说这种令人乱想的话?" "乱想?"田睿顺著杨西的眼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过来,在口袋里一阵摸索後掏出了警官证,"警察办案,一大队的。" "哦。"司机大叔这才松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干什麽呢?" 田睿严肃地道:"我们确实是要去干些什麽,我们要去抓一个变态。那个变态绑架了我……一个小女孩,真是恶心对吧?一个小女孩!" "果然恶心!" "一个大男人,居然干这种事!还是个外国人!" "外国人?"司机大叔沈吟了几秒,"我今天从同事那里听说过一个外国人,带个小女孩来的。" 杨西与田睿下巴差点掉下来,什麽叫天上掉陷饼? "问问,大叔,问问!" 大叔也是干脆地拿起对讲机,呼叫起其他的司机来:"老李啊,你早上是不是说拖一个洋人啊?" "是啊。"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十分精神,"那人还带著个小女孩,看起来像是本地的。" 司机大叔精神一振,立刻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通。在他的话中,杨西与田睿就像是保护世界和平的英雄一般。 "我就说嘛,那家夥怎麽会带个当地小女孩,俩人看起来又不亲!"另一边的司机大叔也兴奋起来,"他们去了度假村,就是那个洋人喜欢住的酒店!" 这次,不等司机大叔开口问,杨西与田睿同时大吼:"去渡假村!" 第二章 狡兔三窟(11) 司机不用催促,当然把车子开得飞快,一路闯红灯视交警於无物,看得杨西一身冷汗,等渡假村到了,他几乎是爬著下车的。司机大叔真是豪爽,拒绝了田睿给的车资,只是笑嘻嘻地道:"你的警官证要亮一下啊,不然後面那些警车可不会放过我。" 可不是吗?这一路上司机大叔对跟在屁股後面的警车可没少玩花样,漂移和直拐已经是轻的了,甚至差点从立交桥上飞下去。显然这位司机大叔对终於有机会可以不遵守交通规矩,是打心眼里快乐无比。 田睿一瞪眼,刚要拒绝,杨西已经快了一步,一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扔进了大叔车里。接著不等他抗议,杨西已经拉著他往渡假村里跑去。 虽然知道杨西必有原因,他还是忍不住打掉被抓著的领口,气冲冲地道:"你搞毛啊?" "给警察留个线索,也许他们会在最後关头找到我们。" "你当看电影啊?哪有那麽巧的事?"田睿没好气地道。 杨西也不答话,直往渡假村里冲。 说是渡假村,不过是间普通的酒店而已,起这个名字,是因为酒店後面就是大片的公共公园,看起来如同酒店附属罢了。实际上公园的门根本不在这一头,从渡假村到公园要走上整整半小时,只有外地人才会上当。 杨西一进大堂就放慢了脚步,挺起胸膛,慢悠悠地往柜台走去。田睿仍然是毛毛燥燥的,看他这付悠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快点啊,你在这儿装什麽蒜?" 杨西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你能不能不要这麽浮燥,以为这种样子能打听到什麽消息?" 田睿这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也学著杨西的样子慢腾腾地往大堂柜台走去。只是他的打扮与气质实在与这地方不合,看起来如同小学生进了游乐园,双眼放光地四处乱看,尤其看见美女,差点口水也流下来。 杨西看了恨不得离田睿三尺远,举一个"我不认识此人"的牌子。但当他到了柜台,与柜台小姐微笑著打过招呼後,听到的话更令他认为田睿绝对是个祸害。 "先生,我们现在情侣房正在打八折,还附送果篮与爱情小物,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趣?" 接待小姐的微笑一瞬间看起来极为可恶,杨西还没来得及挡回去,田睿已经咋咋唬唬起来:"我跟这个人可没有那种关系!" 他讲得理直气壮,声音也很是"理直气壮",把附近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过来了。不少人在看见是两个男人後,纷纷摇头,一付世风日下的态度。 杨西恨不得挖个洞把脸埋进去,并且立刻决定以後再也不来这家酒店了。 "我只是来打听点事。"他有些无力地对服务小姐说。 服务小姐的热情之火立刻熄灭了,眼皮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道:"对不起,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 "那个人是我的朋友,呃……"杨西一边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压在柜台上的糖果下送过去,一边咬牙道,"他……是我很好的……朋友,可是我怀疑他和别人……有……一些不好的关系。" 他这吞吞吐吐的眼神,带著说不出郁闷与愤恨的表情,再加上百元大钞的威力,立刻让服务小姐的脸色晴转多云。她左右瞄了一眼,迅速把那块百元糖果压在手底,微笑著道:"请问先生要找谁?" "他大概没用真名登记。是个外国人,金发碧眼,比我高半个头,看起来很有魅力,总是带著笑。而且他应该带著一个本地小女孩,小女孩穿著……" 不用杨西提醒,田睿赶紧接口道:"穿著校服,带著红色书包,扎著马尾辫,有两个粉红的蝴蝶结。" 服务小姐带著暧昧的神情在俩人间瞄来瞄去,抿嘴一笑低头去查资料了。等待中时,杨西悄悄靠近田睿,道:"你怎麽把你女儿打扮得跟孩子一样。" 田睿没好气地道:"她怎麽不是孩子了?" "现在的小女生上小学时已经会挑自己的绅士了。别把孩子当孩子。" 杨西貌似很有经验的话令田睿心底顿时生出反弹的情绪──工作上你罗嗦,养女儿你也来罗嗦!? 第二章 狡兔三窟(12) 他一斜眼,毫不领情:"孩子还是晚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好,早知道早心烦。到时候青春期给你弄个臭小子出来,看你怎麽办!" "那也比偷偷去流产好!"杨西挑起眉毛,"你这样是害了孩子!" "要你管!我女儿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我这是可怜你家女儿,要是你我才不管!" "我也不要你管!" "咳──!"服务小姐大声的咳嗽打断了俩人越来越激烈的"交谈",杨西赶紧摆出笑容,她才兴味盎然地道,"6031号房。" 杨西道了谢,飞快地跑向电梯。田睿跟在後面,转头发现那服务小姐带著兴奋的眼神拎起电话:"她在打电话,会不会是打给那个杰克?" "她是在打给同事,通知他们6031号房有好戏看!"杨西对於那位服务小姐的心思一眼就看穿了,"这些服务业的上班又忙又累,有点好戏怎麽可能去破坏。" 田睿有些高兴地道:"他们就那麽喜欢看警察抓坏人?"毕竟有人肯定警察的工作是个极大的鼓励。 没想到杨西一撇嘴:"她是想看二奶三奶的把戏!" 田睿立刻垮下脸来:"怎麽又来了,我们看起来就那麽像偷情的吗?" "因为我让她故意造成那种误会。" 田睿这才想起刚才杨西那吞吞吐吐的言辞,他还奇怪为什麽不爽快一点。此时杨西这麽一提,他才明白过来,立刻火冒三丈:"你还嫌我们看起来太清白啊,干嘛那麽说!" "酒店如果碰上违法犯罪的事肯定拼命隐瞒,不然就等著上报後生意萧条吧!可是这种捉奸的事,他们不会管,因为当事人肯定是百般遮掩,根本不会说的。他们又有好戏看,何乐而不为?" 杨西的话可谓令田睿大开眼界,他的唏嘘还没完,电梯已经停下,打开了门,6楼铺著地毯的走廊出现在他们面前。 "带枪了吗?" 田睿一怔,习惯性摸了摸腰间,小声道:"没带。" "没带!?"杨西猛地一刹脚步,脸色发青道,"你怎麽不带?" "今天我不当班!"田睿回答道,"我是去保你出来的,又不是去打仗的,没事带什麽枪!" "你……"杨西已经说不出话来,瞄了眼空荡荡的走廊,犹豫再三还是道,"算了,见机行事吧,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养女儿的!" "喂!"一转眼已经被代写遗言的田睿追在杨西後面,"你胡说个什麽!真不吉利!" 俩人小声嘀咕的时候,6031房标号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面对这扇门,俩人面面相觑几秒,同时安静了下来。 田睿这时候当仁不当地站在了前面,田睿看著他的样子颇有些不爽──老子又不是女人,你做出这麽一付英雄的样子耍什麽威风? 只不过,能和黑大个打上一架的人,还是在前面比较好点,他可没有自信与这样的人对抗。 正当他想著该怎样和杰克做下面的周旋时,田睿干脆地大喝一声,一脚踢在门上,随即冲了进去。杨西站在门口看著晃来晃去的房门,听著田睿在里面大叫杰克,呆了几秒後才反应过来,几乎濒临崩溃地跟著冲了进去──这个莽夫! 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房间里没有人,田睿空著双手出来,一脸不快:"人不在,不过东西在。" 杨西看著眼前一脸无辜的田睿,嘴角抽了好几回,才压下心中的怒火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东西?" 田睿往卧室里扬了扬下巴,他走进一看,在床头前,居然架著一架微型摄影机。 极为强烈的不详感迅速窜上心头,杨西一转身往外走时,手机像是算好了般响了起来。他确实非常不想接,可是田睿却抢先一步赶到身边,大喝道:"你不接我接!" 他怎麽可能让这个笨蛋接杰克的电话,肯定会被直接牵著鼻子走! "喂!"他所有的不甘、愤怒、失望与郁闷全部混合进这声喂里,讲得那叫一个严厉。 "以一个蹲了好几天牢房的人来说,你的气色不错啊。"杰克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就像是看见猎物落入陷井般愉快,"我希望你没有介意,我把你们叫来这个地方。不过你仍然会给我制造意外的惊喜啊,本来我以为要再久一些才会用上这个房间,当我能够亲自抱你的时候。" 这最後一句令杨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终於能体会女人看见蜘蛛时所描述的感受了。 "那还真是荣幸,我知道你当时在英国的同性恋中可是很有名的难泡。" "不用客气。"杰克的声音里满是微笑,"现在,有了摄像头,我希望能观赏一出大戏!" 杨西简直要发疯了──这个杰克真的不顾一切了! 嗯? 第二章 狡兔三窟(13) 在片刻後的呆愣後,他突然察觉到这个问题。 杰克是个很能忍的人,儿时的创伤一直忍耐到爱人的离去时才暴发。在这之前,他的生活完全称得上是中产阶级的模范,光鲜而令人羡慕。他那受到高等教育并且经历过风雨的头脑总是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的,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出错。 可是,今天这是怎麽了? 那股迫不及待的味道简直要把杨西淹死了。 不对,很不对。 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个杰克不是这样的。 不过,仔细想来,他也有四五年没有见到杰克了。自从逃回这个小城市,他刻意切断了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认,根本没人能发现他曾经是个讲著英语,吃著面包的人,他过著和本地许多小老百姓一模一样的生活,完美地融入了这个小城。 为什麽? 杰克的身上肯定发生了什麽事,迫使他不得不加快报复的脚步。 杨西陷入思索中时,田睿也没有闲著。他在房间里四处倒腾,试图找出所有的摄像头。他不相信那个杰克只设了这麽一台摄像机,肯定还有其他的隐藏摄像头。一旦他们自以为聪明地找出躲避主摄像机的办法,这个家夥就可以通过其他摄像头来掌控一切。 田睿的忙碌并没有成果,整齐干净的房间里除了那台主摄像机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他累得气喘吁吁时,杨西的电话再度响起了铃声。 这次杨西没来得及从沈思中回过神来,田睿迅速抢过电话,劈头就说:"你真的要看我和这个神棍上床?" "神棍?"杰克的中文显然学得还不到家,"什麽意思?" "哦,就是混蛋的意思。"田睿不负责任地解释道,"你为什麽要这麽做?就算我们真的上床了又没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爆下菊嘛,洗洗屁股又是一条好汉!" 电话里爆出一阵笑声,田睿一串脏话随之而出。 "好了,我不想听你再废话,我的好戏呢?你们准备什麽时候开始?还是需要我来指导你们怎麽开始?"停了几秒,杰克又补充道,"哦,你们是不是在期待John的消息?那个能够把你们拯救出地狱的,'嘿,我找到杰克并且已经救出那个女孩了,让我们去把那个变态的老二拧下来吧'之类的话?"语气变了,充满了嘲讽与怜悯,"别傻了,这句话永远不会出现的。我要看戏,现在,立刻。" 田睿心头第一次打起鼓来,他要怎麽办?真和杨西上床?严格说起来,他只是刚刚知道原来肛门还有另一种用处!在他看来,那玩意儿只有一种用途! 怎麽办? "怎……" 田睿难得向杨西的求助才说出一个字,就被猛扑上来的人影打断了。 杨西没有田睿高,也没有田睿壮,他只胜在出其不意。田睿正好站在那大床前,他的冲击力足够强,俩人像是滚地葫芦般滚进了一片柔软的白床单中。 大床发出吱嘎的呻吟声,而田睿连呻吟也发不出来。他发誓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麽"热情"的"求偶"行为。当然,考虑到这是个男人的力量,他也就释然了。 不过释然不等於赞同,他正准备为杨西的突然袭击提出抗议时,一张嘴,一条舌头就像滑鱼般钻了进来。杨西不是没有经验,可是跟男人的经验不仅是零,还是负。他就这麽发了好几秒呆,突然反应过来杨西这是在干什麽。 从眼前人超级放大的眼睛转到另一边的摄像头上,田睿一时之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所以当他听见耳边的低语时,第一时间照做了。 "帮我脱裤子。" 他的手立刻去解皮带,解到一半蓦地醒悟过来:"妈的你真准备做啊?" "你只要听话就行了。" 这话怎麽听怎麽恶心,惊得田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靠,就算做也是我来吧!" 杨西直起上半身,看著躺在一团皱巴巴床单中的田睿,用尽一辈子的自制力冷冰冰地道:"你会吗?" 你会吗? 你会吗? 你会吗? 在以後的十几年里,田睿仍然认为这是一个针对他人格与能力的最大侮辱,无可争议的杀手!。 可是此刻,他的脑袋里只是不断回响著这句话,当神智从太虚境地里游行回来後,他在出租车上刚被整理好的上半身衬衣已经再度被拉扯开了,扣子到处乱蹦,经过长时间艰苦锻炼的肌肉差点耀花了杨西的眼。 第二章 狡兔三窟(14) 这个肌肉男! 男人总是对肌肉有著异常的迷恋,这无关异性恋还是同性恋。肌肉,象征著雄性激素,象征著性以及征服,即使七十岁的男人也每天会花上这麽一两分锺来幻想自己有一身完美的肌肉。 杨西用力拉下田睿的皮带,俐落地脱下那条勒在窄臀上越发显得漂亮的黑色内裤,同时内心拼命自我催眠著:这是女人,这是女人,这是女人! 然後,田睿的分身跳了出来,给自我催眠的杨西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男人! 杨西差点泪流满面。 不过,他坚持住了! 这种时候,他不得不坚持住。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那麽自此之後,他就可以永远摆脱杰克这个恶梦,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幸运的是,他承认田睿是个比其他人好上许多的上床对像。 至少田睿不丑! 而且,唔,那玩意儿的形状也挺漂亮的,就是娘气了点…… 杨西想要速战速决,可是拉扯长裤粗鲁的动作终於惊醒了一直处於石化中的田睿,他大叫一声,松开拉著杨西腰带的手,拼命往上拉著自己的裤子:"为什麽脱我的裤子,你要干什麽你这个变态!" 杨西想要解释,可是却无从解释起! 他的舌头在打结,眼睛却几乎冒火,急怒攻心的後果就是一拳打在了田睿的脑袋上。 不得不说,这一拳打得好,可是也把田睿的火气打了出来。 杨西没有留手,但显然田睿脑袋的硬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被打了一拳的人只是摇了摇头,便带著满腔怒火借著腰力从下方翻往了上方! 突然上下颠倒的杨西在些许眩晕後,看见的是愤怒之极的田睿以及被牢牢压在身侧的双手。 "你他妈做什麽的时候能不能解释一下?" "上我。"杨西的回答很简洁,却足够震憾,"如果你想解决这件事,上我!" 本是满腹怒火的田睿在憋了一会儿气後,像是有洞的气球般声音低了下来:"你到底要怎麽样啊?" "上我,干我,随便你怎麽说!这是最好的机会,你不想这样解决?" "我……" 田睿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又瞄了眼架在床前的摄像机,心里七上八下的。 所以,他那当机的大脑就随便选择了一个话题:"为什麽不是你上我!?" 对於突然问出这种话的杨西简直要抓狂了,他一把抓住田睿的命根子大吼:"你看看我面对男人硬得起来吗?" 一般来说,被称赞"性趣无穷"是对一个男人极大的褒奖。可是此刻的田睿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呆了好一会儿後道:"我这不是太久没发泄了吗?而且这天又冷,这是自然的保温反应啊……" 保温反应…… 保温反应…… 保温反应…… 杨西的脑袋里接下来的几秒时间中一直回响著这几个字,田睿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古怪,最不合逻辑的男人! "你到底做不做?想不想你女儿回来?" "想!"田睿果断地回答了这句话,接著又有些为难地看著摄像头,对仍然接通的杨西电话喊道,"喂,那个什麽杰,你不会让晶晶看著画面吧?" "她很好。"杰克的情绪很是饱满,"正在和别的孩子玩呢,你不用担心。又或者说,你担心,所以就不做了?" 这当然是不行的,田睿知道,所以他只有苦著脸回过头来,看著躺在身下的男人发怔。 他承认,杨西很好看,虽然挺直的鼻染与薄薄的嘴唇配合在一起显得有些刻薄,可是说到底,杨西有种令人沈迷的气质。 对,气质! 这是他这个愣头青所不具备的。 他撇了撇嘴,想附下身来亲杨西,可是才刚一低头,腹部被一只冰冷的手撑住,杨西的脸色逾发黑了起来:"别来前戏了,直接上吧。" 田睿的表情很是扭曲,他匆匆忙忙地分开杨西的腿,迷惑的眼神围著"禁地"打量了一圈,又靠近杨西的脸小声道:"到底是从哪里进的?" 如果这时候天花板破一个洞砸一只大象下来把我们俩都压死多好! 杨西瞪著天花板上的花纹一边这样想,一边干巴巴地回答:"把我的腿抬上肩膀你就能看见,而且不抬你进不去的!" "嘿,转过来点,我看不见重点了!" 手机里传来一声兴奋地呼喝,杨西皱眉深呼吸的同时,田睿也不屑地啐了回去:"罗嗦,有得看就不错了!" 说的同时,他也顺势找到了地方,带著一丝好奇与莫名的兴奋,一个挺腰撞了上去──接著他一边尖叫一边捂著命根子翻滚了开去!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不,不要大象,来只UFO吧!为什麽不全世界转播这场戏,这样子他也就找到一个离开这个世界的完美理由了! 杨西这样想著,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大醉一番才能抹去这场恶梦! 第二章 狡兔三窟(15) 但是,恶梦还在继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让这场恶梦结束。所以他鼓起全部的勇气,光著身体从床上爬过去,把羞耻心扔到地狱里去,死命把在一边捂著命根子滚来滚去田睿抓了回来,恶狠狠地说:"帮我打飞机!" "你疯啦?"因为一个冲撞撞到杨西骨盆上感觉从此不得不做太监的田睿眼泪汪汪地说,"这时候还叫我打飞机?" "你不打我怎麽硬得起来!?又不是像你这麽没节操的?"对於那句"保温反应"无比耿耿於怀的杨西仍然没法恢复过来,"早做早结束!" "你什麽意思?"疼痛稍减,田睿也得以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内心产生了极度不良的联想,"你打了飞机,然後呢?" "然後上你!"这句杨西简直是咬著牙说出来的,虽然不乏对田睿的杀伤力,可是这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不要以为我想上你,这是没办法!" "我靠,你当强奸犯还这麽理直气壮的?" "法律上男人不算强奸主体!"杨西大喝一声,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田睿说,"少废话,你做不做?" "为什麽要我做?你自己做就是了!" 当著摄像机的面我宁愿强奸你也不要自己打飞机! 这句话杨西当然说不出口的,他一时间卡了壳,即说不出话来,也没办法继续做下去,像桩雕像般定定地跪在床上。 看著杨西越来越黑的脸色,田睿的脑瓜子在快活的同时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刚才杨西说上他就可以解决事情,虽然想不通其中的原理,可是在某方面来说,他有著微妙的信服感。只不过,他搞砸了,并且短时间内恐怕无法"东山再起"──这也是他最後悔的一次搞砸掉──搞砸的後果就是,现在换杨西来上他了。 也就是说,这件事不管是谁上谁,只要做了,事情就解决了? 田睿十分怀疑这个杰克根本不是什麽变态杀手,其实是色情狂吧?对杨西求爱不成,从英国追到这里来? 他的眼神在摄像机和杨西的黑脸上来回打转,最终,他还是做了妥协。 这倒不是他变聪明又或者明白怎麽回事了,根本的原因是他不在乎和谁上床这种事。只要不得病,只不过上次床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虽然田睿在工作的人际上实在糟糕了点,可是私底下,女人缘却从来不缺。他那张阳光灿烂的脸从来都是为了招蜂引蝶而生的,今天引了一只蜻蜓也无所谓,就当是新鲜体验了。 田睿果断地伸出一只手去,重重握住杨西的分身。他听见杨西闷哼一声,接著以杀人的眼光望向他,立刻莫名地快活了起来。他有节奏地套弄著那疲软的小东西,直到温暖的血液注入进来,杨西的呼吸也越来越急迫。 当杨西把他推倒时,他还在欢乐地想著爆菊到底是什麽感觉;而当杨西胡乱在床头柜里摸出润滑油时,他还有空感叹这宾馆的服务真周到;当冰凉的感觉涂在後穴上时,他甚至笑嘻嘻地说:"会不会带出……" 後面那两个字杨西没让田睿有机会说出来,如果田睿说了,他觉得自己会瞬间软掉。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脸已经丢光了,还有什麽能阻止他上三垒的!? 所以,他在找准了位置後,就直捣黄龙,让田睿後面的话变成了一声嚎叫:"嗷!你太粗了!" 这句话田睿讲对了,杨西的激情在诡异的点上勃然而起,他也根本不会客气──客气!?这两字配田睿根本是浪费! 他压住田睿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撞击著田睿的身体,当一遍遍的机械运动逐渐加剧时,他才猛地惊觉快感几乎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这不可能,田睿是男的! 田睿确实是男的,可是杨西这会儿却停不下来! 他一边疑惑一边矛盾地在田睿身体里横冲直撞时,田睿也深深地陷入到了某种古怪的情绪中去──有感觉! 田睿确实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快感,似乎他身体的某个部分在逐渐向"小田睿"输送著养份。他的小弟弟正在逐渐抬起头来,而全身的力量都涌向了下半身。他随著杨西的节奏而扭腰时,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这可不好,绝对,绝对不好! 当这个念头同时闪过杨西与田睿的脑袋时,快乐的巅峰也潮涌而来,把这个念头瞬间冲得无影无踪。 几分锺後,田睿的脑袋才从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回到现实来。他瞪著眼睛看向宾馆房间的天花板,一直发呆到杨西拍他的脸:"喂,你不是吧?我有这麽厉害吗?" 杨西说这句话时带著嘲弄的意味,虽然他私下里也承认,刚才完全是凭著本能疯狂的投入,并且获得了极乐。可是一旦清醒过来,他会直接冷冰冰地说:"这根本不算什麽,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惜这会儿田睿的脑袋还未完全清醒,杨西这麽一问,他便顺口回答道:"爽……" 第二章 狡兔三窟(完) 一个字,杨西的脸色就黑了起来──不是吧,这家夥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吗?不对,不能说吃这碗饭,那应该用什麽?天生GAY? 当杨西沈浸於这无聊的纠结中时,田睿也总算清醒了过来,他回忆起刚才自己说的话,猛地坐了起来,呆了一两秒後突然一把抓住杨西的臂膀叫道:"你的技术太差!" 杨西抽了抽嘴角,低声道:"刚才是谁说爽的?" "我那是昏头了!" "我能做得你昏头不是很证明我很强?" "你那算什麽啊?如果不是受伤了,我肯定能做得比你好!" "哦?连入口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会做什麽?" "这种事学习一下就行了!" "咳!" 这声音打断了似乎有越吵越激烈趋势的杨清与田睿,他们同时寻找著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的手机──最终是在床单下面找到了──杰克的声音里充满了戏弄与满足:"看起来你们玩得很不错。" 田睿看著满格电的手机咕哝:"什麽牌子的手机啊,居然开了这麽久还有这麽多电……" 杨西懒得去理了,只是冷静地说:"你现在满意了吗?" "不错,我很满意。"杰克边笑边道,"你们的表现令我大开眼界。现在,感觉如何,杨?" "很恶心。" 这话令田睿内心不快起来,上了他还说很恶心?只是这时候他知道不是计较的时候,便憋了气静静地听杨西说。 "这就好,我真想亲眼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带著要下地狱的感觉?嗯?" "该你实践诺言了,杰克。" "我会的。"电话里传来一阵沈默,杰克的声音带著一股飘飘然的味道,"我会的,杨。" 电话断了,田睿盯著手机看了几秒,蓦地反应过来:"这就完了?" "完了。"杨西慢腾腾地穿衣服,"结束了。" "你所谓的结束了……意思是?" "一切都结束了,你女儿会回来了。"他看著坐在床上一脸茫然的田睿,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杰克……如果我料想得不错,他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田睿有些荒唐的感觉:"怎麽可能?" "因为他就要死了。" 田睿呆了一会儿,仍旧是那句话:"怎麽可能?" 杨西停下扣钮扣的手,坐到床沿上,沈默地叹息了一声道:"我一开始就想错了,我以为杰克是来找我算帐的,他会慢慢地折磨我,再杀掉我的亲人。但我後来发现,这不对,他做的一切太急迫了。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麽事,可是他显然来不及慢慢玩了。如果只是直接杀了我,那不符合他的目的,死亡对我来说不算什麽,而他又不会杀女人。" "为什麽他不杀女人?"见杨西瞪过来,田睿十分不解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他来不及用长时间的折磨来什麽什麽贬低你对不对?就是说,让你显得很弱,他很强。"见杨西微微点了点头,他才受到鼓舞般继续道,"那麽杀掉你女儿,无异於会让你觉得自己很没用,这不用花多少时间,也会给你留下永远的创伤,那为什麽他不这样做?" "一来我女儿有著很好的保护,二来他不杀女人。这很难解释,对他来说,杀一个女人就像让我们随便去街上杀一个人那样难。" "我不觉得有什麽难的,只要有正当的理由我可以杀任何人。"见杨西的眼神又锐利起来,田睿赶紧补充道,"除了亲人……和老婆。" 拉回田睿扯开的话题,杨西艰难地继续维持自己的思路:"总之,他现在需要一个快速的,能够侮辱我的办法,而我对同性恋的厌恶就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即使我丝毫无损,这件事绝对也会让我一辈子无法忘怀。" 田睿咀嚼著杨西的话,蓦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杰克要死了?" 杨西沈默了几秒:"有可能,又或者有别的什麽事阻挠他的计划。" "靠,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不杀女人,我们还听他的话干什麽?"田睿怒火冲天地道,"干嘛还照他的话真的上床?" "只是一次上床,就可以永远摆脱他,这种代价还不够小吗?"这话显然不能说服屁股开花的田睿,杨西只得又补充道,"而且,他不会杀女人这是真的,可是这不代表他不会折磨她们,你想让你的女儿受哪种伤?" 田睿无言以对,以摆脱一个变态杀人狂来说,和一个男人上次床实在是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代价。 "你确定能摆脱他?" "不确定。" "我靠……" 这次没等田睿把後面的话说出来,杨西就抢了先:"但就算我估计失误,这一场戏也是跑不了的!" 田睿闷闷地噘起嘴,最後不得不承认杨西说得没错。他无奈地把抓杨西辫子的想法扔在脑後,去穿衣服。没想到才一起身,某个部分就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令他不禁哼了一声,皱起眉头。 他用手在屁股後面一抹,抹了一手夹杂著白色的红色。刚才杨西并没有戴安全套,因为意外的快感也没有注意"风度",结果就是他这会儿真的"屁股开花"了。 听见田睿的哀嚎看过来的杨西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是他做出来的事,总得他来负责。只不过,他的同情心只持续了一秒,便被田睿的话击到九宵云外去了:"这笔帐我们以後再算,你就洗干净屁股等著吧!" 杨西明白了一个真理,田睿九辈子肯定和他有过血海深仇,这仇九辈子都没有报完,所以这辈子他是来收尾的! 第三章 亡羊补牢(1) 虽然内心的愤怒简直像是发酵的隔夜豆腐一样臭,可是杨西看见田睿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呲牙咧嘴地穿裤子时的情景,还是由心底升起一丝愧疚──他希望田睿在自己手底下输得心服口服,可不是在床上输得心服口服。 况且,俩人激烈"交战"时那股从由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的愉悦感实在令他无法平心静气,这家夥到底有什麽问题,能让他在床上这麽如鱼得水? 他不明白,怎麽也想不明白!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愉悦机理他是明白的,为了追杰克可没少研究。可是现在他只想把自己的脑瓜子劈开来仔细看看,到底有哪一点与同性恋这些词沾上边的? 我可不是同性恋! 在心底这样大吼几声,杨西才觉得稍微有了点底气。但当他抬头,看见田睿脖子上被他吻出的一连串草莓印,那点底气瞬间又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样子太性感了! 古铜色的紧致皮肤,覆盖著一层刚刚激烈运动後的闪亮汗水,剪短的头发下露出来的脖子以及漂亮的肩头──这一切都让那串草莓印十分显眼以及诱人! 振作一点,你绝对不是GAY! 杨西几乎是悲愤地在内心呐喊,表情颇似绝望中只抓著一根稻草的人。田睿好奇地望著脸色变幻的同伴,咕哝了一句:"书读多的人就是不太正常。" 田睿倒不是书读得少,一路大学上过来也是中规中矩的,只不过他的书卷气在入了社会後就立刻无影无踪了。带他的老警察是个老油条,干了一辈子也没当个官,但小日子倒混得不赖。临退体前才接到了田睿这个小徒弟,於是作为告别演出,把这辈子的经验全教授给了这个小夥子,也成功为一大队的长官们制造了新一代的刺头。 他把惹事生非、无礼规矩、制造麻烦、功勋卓著这几项本领演绎得淋漓尽致,如果没有最後那四个字,他早就被踢出一大队,甚至会变成阶下囚。 同事们不清楚他的本事,上面的人却清楚得很。不管如何,能破案的人还是有可用之处的,只要他没踢到铁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然而田睿不知道的,他这次,还真的踢到铁板了。 当他在宾馆里刚刚经过一场"灵魂的洗礼",正在回味男性版洗礼与女性版有什麽不同时,一直没有响过的手机叫了起来。 他现在对手机铃声十分过敏,一听见音乐条件反射地就瞪向杨西的手机,直到杨西没好气地掏出他的手机塞时他手里,才醒悟过来为什麽这铃声听得这麽耳熟。 "老大?" 电话里直接传出来一阵破口大骂,内容十分丰富,火力十分密集,即使田睿这种脏话堆里滚出来的人物也有些吃不消了,同时也令他肯定,这次闯的祸肯定十分的大──虽然他根本想不出最近闯了什麽祸。 等骂声消停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道:"头儿,到底什麽事?" "你还有脸问我什麽事?"那边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你自己干的好事你清楚!" 电话啪得一声挂断了,田睿沈吟半晌,还是没有勇气拨回去。他呆呆地坐在床边,光著上半身,努力回想最近做了什麽事能令上头气成这样。 可是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怎麽了?"对於皱著眉头,一脸苦样田睿十分不适应的杨西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不知道啊。"田睿有些茫然地道。 杨西翻了个白眼,提高了声音:"什麽叫不知道?" "老大就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顿。" 田睿在上司们眼中的"大名"杨西也略有耳闻,毫不惊讶地追问道:"他没说因为什麽事?" "就是没有我才不明白。" "你最近做了什麽?" 田睿把最近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无非是吃饭上班闯祸,倒也没什麽奇怪的。不过这几天,他的生活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不会是因为保你吧?" 这话问得杨西一愣,他有些犹豫地道:"你是怎麽保我出来的?" "局长的小舅子的兄弟的老婆的哥哥是管拘留所记录的,我让他想办法做了个假保释让你出来。" 田睿的话说完,就看见杨西两眼发直地坐在床沿,整个人又回归了雕塑状态,他伸出手在杨西面前挥了挥,"你没事吧?" 第三章 亡羊补牢(2) 他不知道的是,杨西这会儿内心已经是仰天长啸,几乎要崩溃了──这也叫关系?这也叫有关系?这也叫有办法!? 你们这帮人都是猪脑袋吗?不,不是猪,猪的脑袋都比你们聪明! 这种事是可以随便做的吗?不要说我这样三重案要犯,就是一般的罪犯这样做也是一个死字! 杨西的脸已经木了,他不知道该做出什麽表情,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他瞪著眼前没事人一样的田睿,觉得这家夥不仅屁股是异类,连脑瓜子也根本是外星人! 努力稳住了内心,过了好半天,他才从干巴巴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你就没想到,这如果被发现,我就变成越狱犯了而你是帮助越狱的人?" "不应该啊。"田睿一付深思熟虑的表情,似乎想不通的样子,"我以前做过好几回,把你保出来那假保释文件就毁了,我还会弄个和你长得像的人进去代你蹲著呢!" "……那你这也叫保我出来?" 田睿一撇嘴:"可是你确实出来了啊。" 这话说得没错,杨西哑口无言的同时怒气也慢慢涨了上来:"你是怎麽想的?你觉得这种事能不被发现?那个人有多像我?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一旦被提审,他会代我认罪吗?他会顶替我吗?" "当然不会。可是我都打听过了啊,这两天不会有人提审你的,因为证据不足,那帮人都忙著去收集证据呢。而且因为你来历不明,上面也因为这事吵成一团,嘿,别说你的关系真不错,上面居然有人一力证明你不可能是凶手。"田睿越说越眉飞色舞,几乎忘了开花的屁股,"所以这两天不会有人提审你,拘留所那地方平时也没什麽人去,点名的人也只看人数嘛。代你那人和你差不多高,头发也特意理了,穿著你的衣服,往角落里一躺睡大觉,点名的在外面怎麽可能发现?" 杨西听田睿这麽一说,怔住了──这个方法居然还有那麽一丝可行性! 不,不仅仅是一丝,如果田睿说的条件都成立的话,这个方法几乎是万无一失,不可能穿帮的。 可是,现在,就是穿帮了。 杨西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上司打电话来的原因,八成就是因为发现他不在了。枉他还以为田睿认识什麽上面的大头,动用关系把他保了出来。 杨西啊杨西,你怎麽这麽傻,田睿这家夥的话不能用正常的方法去理解!对田睿这个名字来说,规矩就是用来破坏的! "那我问你,你有没有穿帮後的补救措施?" 杨西的最後一丝希望随著田睿干脆的回答破灭了:"没有。" "你以前干过?就没穿帮过?" "当然没有。"田睿眨巴著眼睛一付不解的样子,"如果穿帮过我怎麽可能还呆在警队?" "哦,对,没错……" 杨西觉得他的脑袋已经被田睿拉下了高智商的行列,居然问出这麽弱智的问题,难道他的内心已经开始被这人猿同化了吗? "现在怎麽办?"田睿的样子像极了测验不及格的小学生,苦恼地和一起作弊的同学商量,"难道真是这事的原因?那是不是我把你再送回去?送回去头儿能原谅我吗?我还在观察期呢……" 你也知道你还在观察期…… 这句话杨西已经没有说的力气了,他只是默默地望著田睿,无语凝噎这个词很好地描述了他现在的心情。 "走吧。" "去哪里?"对杨西突如其来的话,田睿一脸错愕,"去警队?" "去找证据。" "什麽证据?" 看著田睿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跟在後面,杨西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疯了,不然他怎麽会说出这样疯狂的话来:"去找我不是凶手的证据。" "那就是说不回去了?"杨西的决定显然十分符合田睿的心意,他的眼睛发亮,行动也立刻灵活了起来,"那如果找不到呢?" 杨西停了下来,站在门前握著门把手深呼吸了好几次,接著转过头来对田睿咧嘴一笑:"那我们就准备做通辑犯浪迹天涯吧。" 不知道为什麽,田睿总觉得杨西的这张笑脸里隐藏著浓重的杀气。 也许是错觉?他一边这样想著,一边跟在杨西後面出了门。 第三章 亡羊补牢(3) 一出了门,俩人立刻发现走廊外有不少打扫卫生的人。看起来是打扫卫生,可是仔细观察,这些人打扫的地方都挺干净的,不要说脏了,连一丝灰尘也没有。 杨西明白了,这些人八成就是跑来看戏的。这时候他很庆幸,虽然田睿把门踢得摇摇欲坠,但他好歹还是把门带上了。如果没带上门,他俩的事恐怕会在未来数年之内一直荣登这家酒店八卦榜首。 他们快步跑出大堂时,接待小姐在大堂柜台後以十分职业化的微笑目送他们离开。田睿虽然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什麽会受到如此优待,但仍然毫不吝啬地奉送闪亮笑容。 杨西看在眼里,心中十分不爽──这家夥还笑得出来?用昏招把所有人拉进可怕的麻烦中,这家夥自个儿居然还笑得出来?哦,还有心情泡妞!? 田睿应该苦著脸,可怜兮兮地抱著他的大腿哀号"大师救救我"才对啊! 杨西一边这样想著,一边愤愤不平地拉开招到的出租车门,等田睿挤进来後,他的鼻子里马上充斥了一股香水和汗臭混合的诡异味道。 他憋著气闷吼:"你擦的什麽香水?" "我没擦香水啊!"用力嗅了一下差点也被呛到的田睿委屈地道,"明明是你身上的香水,我才不会擦玩意儿!" 杨西这才想起,在拘留所里几天没洗澡的他出来後用随身带的手帕擦了擦汗。那手帕是小玉为他洗的,上面洒满了浓重的香水。通常他都是塞在口袋里从来不用,这次是没得选择,才会弄得浑身上下都是香水。 被田睿这麽一堵回来,他想起了这档事,郁闷地住了口不再说话。俩人这番场景落在出租车司机大叔的眼里,活像小情侣吵架似的。这位大叔还真是话唠一个,一见这场面就自动充当心理医生,从国际形势的风云变幻讲到家庭和睦的重要性,当杨西和田睿下车时,都觉得耳朵里还充斥著大叔那洪亮的声音。 田睿从耳鸣中挣扎出来,抬头一看,眼前是一片工地的围墙,大吊塔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时有重型卡车从大门中驶出,拖著建筑垃圾一路疾驰而去。 他一边随著杨西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道:"来这里干什麽?" 杨西十分平静地回答道:"看看有没有线索。" "线索?" "我那几天就是被关在这里的。" "哦,你说那件案子啊。"田睿双眼冒光地四处打量著,"我说,这件事最简单的,把那女的拘留了,问上几句,吓一吓,她肯定什麽都说出来了。你别说我的办法土,还最有效,伪证罪什麽後果一说,少有人还撑得住的……" 田睿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抓著领口的手卡断了,杨西的双眼冒著熊熊怒火近在眼前,就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著无法言喻的怒气:"田睿,杰克的事我承认欠你一份情,可是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最後的结果肯定是去蹲大牢!法律不是让你这样来践踏的,你以为自己当了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怎麽办就怎麽办?你以为你的意志可以凌驾於法律之上?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变成像杰克那样的人?你凭什麽这样以为?" 杨西严肃的口气与愤怒的情绪令田睿一时间怔住,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惹了这位留洋神棍,只是这番话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我知道底线在哪里,也相信自己的良心。我可不会是非不分地去做事!" "你知道?看著你的样子,就像看见以前的我!"杨西的眼中有著田睿不明白的伤感,"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做得肯定是对的,觉得法律和规矩不过是用来打破的,结果呢?无辜的人因为我而死,甚至这次的那三个家庭,还有那个男人,他们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如果我不是那麽自大,根本不用死这麽多人的!" 田睿听到这里算明白过来了,他一把打落杨西揪著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你有负罪感干嘛撒我身上啊?这是你的错,又不是我的,凭什麽你犯过的错误我就一定会犯呀?你这种看法难道就不是自大了?" 杨西被说得一愣,讲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瞪著眼前田睿那付不平的脸,最终还是咽回了到嘴的劝说,不管如何,这种事不可能立竿见影的。他不由自主地暗下决心,决不能让田睿走上他的老路,却完全忘了自己与田睿是十辈子冤家对头这码事。 俩人一路叨叨著进了工地,还没走几步就被门卫拦下了。田睿毫不犹豫地抢在杨西开动嘴皮子前亮出了警官证,虽然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他还是闭上了嘴,任由田睿占用这点便宜。 我看你还能蹦达多久…… 第三章 亡羊补牢(4) 他一边这样恨恨地想著,一边踩著重重的脚步往当初经历了一天一夜恶梦的地方走去。房子还未建成,只有外部的建筑电梯,俩人当然是没有这好处了。走了七八层楼後,田睿开始哼哼,撕裂的菊花带给他的痛苦只能用意会不能言传。 杨西当然猜到田睿在哼哼什麽,却恶意地加快了脚步,希望过不了多久田睿会垮著脸说"你先走我随後就到"。令他意外的是,一直走到当初的楼层,田睿都只是铁青著脸,一声不吭。 某方面来说,田睿确实有著男子汉的偏执。 杨西默然无语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房间看起来与其他的并无不同,但他却能一眼看出房间里地面上那些杂乱的痕迹,甚至能回忆起每个痕迹背後所发生的事。 "这里是不是有人打扫过了啊,什麽也没有。"田睿一进房间就像打了兴奋剂的猎狗般把所有房间绕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地转了出来,"这里还能找到什麽啊?" "我当初以为杰克是在这里安装了摄像头之类的东西,以此来监视我们的动静,但没人找到摄像头的痕迹,这也是为什麽没人相信我的原因之一。"杨西进了房间绕了一圈後又退了出来,"後来想想,我觉得应该是我错了,他完全没必在这里装摄像头什麽的,只需要用个小把戏就可以对我们的举动一清二楚。" "小把戏?"田睿凑到杨西身边,看他对著预定厨房位置的水管发呆,不禁好奇地道,"你在看什麽?" "看见没?" 他顺著杨西的手指看过去,赫然发现水管上有个小孔:"这是什麽?" "这水管是通著整个楼道的,现在这楼并没有通水,也就是说这管子是空的。而整个房子并没有装门,在任何一个房间说的话整个屋子都能听见。"杨西仰起头,"所以,只需要在楼上留一个人,通过这根管子,我们在下面干了什麽,甚至打个喷嚏楼上的人都一清二楚。" 田睿这才明白过来:"所以他只需要弄个人在楼上听著就行了?" "不,不止这样。"几分锺後,杨西上了一层楼,看著同样位置的地面上满满的烟头叹气,"他甚至有可能本人就在楼上。" 杨西很後悔,这麽简单的事他怎麽就没想到,杰克这麽个外国人在本地相当显眼,如果排查的话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的踪迹,可是连John都没抓到杰克的把柄,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杰克本身活动范围并不大。如果做了买摄像头、雇人诸如之类的事,Jonh应该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与杨西的後悔比起来,田睿倒是乐观得很,他乐呵呵地捡起地上的烟头塞时随身带的塑料袋里,边说:"那这不就结了,我们只要把这东西带回去,一对比DNA,不就能抓到杰克了?" "做梦吧你,对比DNA你知道要多久吗?况且本地没有杰克的资料,还要动用国际刑警的关系,等杰克的资料传过来,我早就牢底坐穿了。" 杨西的话并没有打败田睿的好心情:"那至少这可以侧面证明你的故事并不是编造的,说明这里还有别的人来过。本身一个外国人跑来这里抽这麽多烟就能证明些什麽了吧?他没有原因地跑来,难道是来喝西北风呀?" 田睿的设想杨西怎麽可能没想到,他并不是觉得这没用,只是觉得还不够。他需要一个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最直接的例子,也可以免去田睿闯下的祸。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於把田睿闯的祸纳入自己的保护网里。 俩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不仅有烟头,甚至还有吃光的罐头、睡袋甚至是洗漱用品。想来杰克是在这里停留了不少时候,这也免去他在外面四处奔跑引起的注意。 田睿拎著一袋垃圾出来,捏著鼻子对杨西道:"里面有染发剂,这家夥应该化了妆。" 杨西有些头疼於目前的情况,只有田睿这麽个助力──某些时间田睿简直是定时炸弹,不分敌我乱炸一气──他迫切地需要帮助! 神听到了他的请求,手机铃声响起来,掏出来一看,John的短信简直像是黑暗中的灯塔:城西老茶馆二楼A座。 今日加班,停更通知。 RT,明天恢复正常。(补充字数,补充字数,补充字数) 第三章 亡羊补牢(5) 田睿凑过来看了一眼後道:"城西哪座老茶馆?" "城西根本没有叫老茶馆的店。"杨西白了他一眼,"这是我和John之间的暗号,代表著他已经找到对方的具体地点,可以开始行动了。" "真的假的?"田睿精神一振,双眼放光,"那快行动啊!" "这只是他通知我一声,并不是在等我的信号。"杨西没好气地道,"你当我有千里眼,能看到他那里怎麽样?还是你觉得我会给他弄个外行指挥内行?你当我有这麽蠢啊?" 田睿挑高了眉毛道:"你不是那个什麽什麽的救命恩人嘛,我以为他事事听你的呢。"停了停,他又道,"我觉得有些不对耶,你对我火气那麽大干嘛?我救了你出来,又把自己女儿搭进去了,还把菊花搭进去了,你还有什麽不满意的啊?不满意也是我不满意啊,你干嘛拉这麽长的脸?" 田睿的话令杨西一怔,细细想来确实如田睿所讲的那样。只是不知道为什麽,他一看见田睿那张脸就有股无名火噌噌地往上涨,总想对著那脸踢上一脚,再把田睿狠狠压倒…… 压倒? 杨西下楼的脚步停了一停,John发消息来後,他们便离开了这幢大楼。在等待John进一步的消息前,他们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这一天过山车般的生活给了他们太多的"惊喜",心脏再强壮也得有歇的时候。 杨西便一路想著这麽个词,陷入沈思中不可自拔。见杨西沈默不语,田睿也不是那种聒噪的人,也自个儿走著自个儿的路。只是菊花刚刚受到严重打击,他走起路来就像是企鹅般摇摇摆摆地叉著腿,内裤上湿湿的感觉太不好受了,更不用提双腿总是酸酸,提不起劲儿! 以前别人说痔疮发作起来会要人命,他还不信。现在,他信了!不仅信,更是立马加入菊花教! 他正想著该怎麽慰问自己牺牲了的菊花时,兜里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犹豫地接起来後,晶晶急促的声音钻进了耳朵:"爸?" "唉,是我!"一到女儿面前,田睿的嘴脸只剩下甜蜜了,他激动的喊道,"你在哪?" "我回来啦!爸,你真是的,叫人去接我也不跟我说一声,如果不是那个人有和你的合影,我还以为碰上什麽怪叔叔呢!" "合影?" 田睿平时对女儿的教育当然少不了"离怪叔叔远点"之类的,所以这回晶晶居然被杰克这麽容易就掳走,他确实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再一听"合影"之类的,就更是奇怪了,追问道:"什麽合影呀?" "就是你们出去旅游的合影啊。"晶晶的声音平缓下来,听起来不像是刚刚跑了一趟鬼门关的感觉,"不过你们什麽时候去合影的啊?还有哦,下次你要是再加班,直接给我打电话嘛,发短信我看不到啦!" "短信?"合影还没搞清楚,短信又让田睿昏了头,"什麽短信?我发你的?" "是啊,你不是发了个短信给我,说什麽'今天加班,我叫杰克叔叔带接你',你还年轻呢,怎麽都这麽健忘哪?" 田睿立刻翻出自己的手机,把发件箱翻出来瞅了一遍,果然看见早上时有一条发给女儿的短信。问题是,他根本不记得有发过这条短信──不对,这条短信根本不是他发的! "你确定是我的短信啊?" 他的话音还未落,手中突然一松,一抬头,看见杨西已经抢过了手机,对电话里的晶晶道:"你在哪?" 他一拍脑袋──对啊,这时候先确保女儿的安全才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眼杨西,见对方斜睨著眼神,几乎就在脑门上刻个"傻瓜"的字样了。不过错了就是错了,他也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咧个嘴笑起来,更令杨西翻白眼。 晶晶报了地址後,杨西立刻发给John,让这保姆先确认晶晶的安全。十分锺後,得到"一切正常"的消息,田睿才算真正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後,蓦地腿一软,坐倒在了大楼的台阶上。 杨西被田睿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靠近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田睿苦笑一声,"只是突然事情结束了,有些太松了。" 这种情况杨西并不陌生,以前办的案子里那些受害人的亲属们在得知或喜或悲的消息後,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只是田睿也会这样,倒令他十分意外。 这个男人也会有这样表露感情的一面,确实很稀罕。 杨西望著田睿的侧脸,不由地羡慕起来──田睿的生活是如此的乱七八糟,可也是如此的直率地生活,在他看来,这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第三章 亡羊补牢(6) 俩人一路飞速赶到田睿家,晶晶说"杰克叔叔"把她送回到这里就离开了。田睿一进屋,立刻大声叫道:"晶晶,晶晶!" 小女孩从房间里跑出来,带著迷惑的神情看著田睿一跃扑过来,像八爪章鱼般紧紧抱著她。 "爸,你干什麽?" 看见杨西还在,小小年纪的女孩已经有了异性认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著自己的父亲。再者,她一出生摊上这麽个不知责任为何物的父亲,已经习惯於和大人一样来思考。此时见田睿如此激动,而杨西又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已经敏感地察觉到发生了什麽。 只是晶晶毕竟年纪太小,对於发生了什麽想不明白,只得眨巴著大眼睛瞅著父亲,等待答案。 田睿当然不会向女儿解释发生了什麽事,只是避重就轻地讲了一通。到最後,晶晶也只是明白,自己差点被拐了,其他还是云里雾里。 "那个杰克叔叔是坏人?" "大坏人!" "他怎麽会知道我的?" 这句话问倒田睿了,他咧了咧嘴,道:"这个,因为爸爸的工作就是抓坏人,所以坏人也总是盯著爸爸,所以才找到你的。" 晶晶瞅了会儿田睿,似乎在确认真假般。看了片刻,突然噘起嘴道:"爸爸为什麽你不能换个工作?我班上有同学爸爸可有钱了,还有车,还有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你这个工作不好,抓坏人,坏人就来抓我了。" 显然晶晶不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话,田睿熟练地回答道:"可是总得有人要去抓坏人啊,如果没有人抓坏人,那街上就全是坏人了,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就没办法好好学习了。" 小姑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我不要学习。" "那就不能去吃肯德基,还有出去玩了!" 父女俩说笑了几句,田睿终於让晶晶不再追问杰克的事,也弄清楚杰克到底做了什麽。当他回过头来面对杨西时,眉头却不再那般轻松,而是充满了忧虑:"确实是我的手机发的消息。" 杨西并没有吃惊,问道:"你手机什麽时候离开过你?" "基本上没有离开过,我上厕所还揣著手机看小说呢。"田睿愁眉苦脸地道,"到底是怎麽办到的?" "是不是用的什麽软件,假装你的号码发的?" 田睿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杨西道:"那我手机上这条已发邮件是哪里来的?" 杨西瞅了一会儿,道:"把你这几天的行程告诉我。"田睿当然满口答应,脚下却往其他房间走去,他奇怪地问道,"你干嘛去?" "在我们讨论前,能不能让我上个厕所?"田睿一脸苦相,看起来就像是憋了几小时的腹泄般痛苦,"你至少让我换条内裤啊!" 杨西还有什麽好说的,他有些羞愧地避过田睿的眼神。在田睿离开後,他随意地打量起这个家来。 简陋──这是第一印像。 这个房子并不大,装修更是十几年前那种样式,看起来十分粗糙。更不用说那些烟灶台的油垢,以及凌乱得可怜的床,他甚至怀疑那是一大团布卷起来的山洞! 转了一圈後他发现,屋子里没有照片,一张也没有。不仅是关於那位死掉的妻子,甚至连一家三口的照片也没有。虽然说一般男人不会在家里放照片,可是以前很流行拍结婚照,只要不是离婚,这些结婚照通常会保留下来──更不用说田睿的妻子是死别。 杨西至少知道了一点,田睿对以前的生活充满了内疚与歉意。他永远无法原谅过去的自己,也不愿意看见任何有关过去的东西。 田睿是个永远无法回头的人。 当杨西从沈思中出来,看见门口探进来的小脸时,笑容立刻爬上了嘴角:"你好。" "叔叔好。" 在杨西看来,这个小女孩比田睿可爱多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也有个女儿,更因为这个小女孩有著超出她年龄的成熟,令他不由有些怜惜。 其实这些事,说到底,不过是由於他对田睿评价太低了:"你今天做的不错。" 晶晶慢慢挪进来,睁著漂亮的大眼睛望著他。她完全继承了田睿棕色的眼珠,以及不知道是不是来自母亲的长睫毛。 她并没有答应杨西的赞美,只是踌躇了一会儿道:"叔叔,如果爸爸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不要生气。" 杨西一怔,笑了笑道:"我没有生气啊,你爸也没有……做错事。"要说出後一句话确实有点难度。 "就算以前没有,以後也会有的。" 晶晶的话令杨西苦笑起来,也令他更为同情这个小女孩,因为他想到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也会在人後这样为他担心。当然,他对田睿的评价更恶劣。 "我知道了,以後无论他做了什麽,我都不生气。" 晶晶犹豫了片刻,又道:"他如果做错了,其实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想做好事,你可以直接跟他讲,他会改的。" 杨西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小女孩有著不同於普通女孩的敏感和聪慧,她清楚地明白大人什麽时候说的是真话,什麽时候是假话,并且聪明地没有直接指出来,而是以委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恳求。 这是个与田睿完全相反的孩子,以家庭来说,恐怕也是必然的结果。 杨西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记住了。" 小女孩这才露出羞涩的笑容,一转身跑出了房间。杨西也在对田睿恶劣的印象中,迎来了田睿大呼小叫的声音:"我手机上有杰克的短信!" 第三章 亡羊补牢(7) 昨晚断更抱歉,到家就十点了,- -||| 杰克的短信十分简洁:一切我已经原样送还你,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 "'已经'这个词和'了'重复了。" 童稚的声音令田睿和杨西同时看过去,作父亲的急忙转移话题道:"晶晶你饿不?" "饿啊,今天轮到你做饭的。" 田睿这才想起来,摸了摸口袋,掏出十块皱巴巴的钞票:"帮爸爸去买个盒饭好不好?" 晶晶迟疑的表情让杨西看不下去了,掏出张一百的票子塞进她手里道:"去帮忙我们仨都买点吃的,你想吃什麽就买什麽。" 小女孩在看见杨西手里钞票时眼睛闪亮了一下,可是接著又转头看向田睿,带著犹豫的眼神。 虽然很不爽杨西在自己面前充大头,可是田睿还是没办法忽略晶晶眼中极力隐藏的渴望,笑著点头道:"去吧,记得走大路和人多的地方,不要随便跟人走!" "知道啦!" 小女孩应了一声,一溜烟没了踪影。门怦的一声才关上,杨西就冲田睿发了火:"你怎麽养孩子的?十块钱?你喂宠物啊?宠物粮现在十块都买不到了!你的脑袋在想什麽?" 这话立刻让田睿也来了火气。 换好的裤子总算缓解了菊花的疼痛,刚才检查时才发现身上各处都淤青。都说做爱是激烈的运动,这个运动让两个男人来做,明显增添了更多的暴力因素,至少杨西手下从来没有留情。 虽然这是为了救出晶晶,可是说到底晶晶不还是因为杨西才卷进这档子破事的?因为工作自己有麻烦,田睿无所谓,可是连累到家人,他就觉得有火无处使了。 而现在事情结束了,杨西还一付後妈脸,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就更令他恼火了。 他毫不犹豫地提高嗓门道:"你个死精英的不要跟我们小老百姓比好不好?我们一顿吃十块也过得下去,不像你,喝个咖啡还讲情调!怎麽?看不顺眼呀?看不顺眼跳太平洋啊,又没人拦你!真不知道你有什麽毛病,神经!" "你怎麽样我才懒得管!"杨西同样吼道,"你也不看看你女儿过的什麽样的日子!" 田睿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呢?你觉得你女儿过得开心啊!她现在在哪呢?你除了钱还能给她什麽?" 这可立刻触到杨西痛处,可是杨西前面说的话,又何尝不是触到田睿痛处。 他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家日子过得怎麽样,可是,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个小警员就那麽点薪水,本身这个工作又忙,每次发现晶晶看著别的漂亮小姑娘,他都觉得心头掠过一阵内疚。即使如此,他也没办法适应这个社会的规则,他的脑袋里似乎缺乏某种物质,令他无法变成适应这个社会黑暗的人。 他清楚自己这样下去什麽也得不到,就像带他的师父那样,一辈子都是小老百姓。破了无数的案,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却连一官半职也捞不到,家里也仅止温饱而已。那位看得清醒的老师父曾经自嘲地说过:"我这辈子唯一能管的就是养的狗,连门口的流浪猫都不听我的!" 比起独身一人的师父来,他好歹结过婚,有过老婆,还有个女儿。虽然以工作上来说不是什麽好事,可是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这是他最大的安慰。 而杨西则正相反,他能给女儿富贵的生活,可是不能给她最基本的安稳,又何尝不是心怀内疚。他唯一可以欣慰的,动荡的日子终於要结束了,这也是他在田睿面前可以挺胸抬头的原因,因为田睿的难处要结束还早得很。 两人互相充满敌意地对视了几秒,还是田睿先泄了气。他转过脸去,试图掩饰自己沮丧的表情,可是杨西不用看就心中明白。 杨西犹豫了几秒,接著暗叹一声,掏出钱包摸出里面所有的钱,却拽在手不知道该怎麽送出去。如果他直接把这钱给田睿,男人的自尊大概会让田睿暴跳如雷,把钱全部撕个粉碎。 杨西发呆这几秒,田睿一转头就看见了他的样子,还有手里的钱。脸色果然立刻沈了下来,像是锅底般可怕。 见田睿立刻要爆炸,杨西赶紧把钱往前一伸道:"我希望能和你立个契约。" 田睿一挑眉毛:"什麽契约?" 这完全是杨西急中生智的胡话,此时被逼得紧了,只得硬著头皮继续道:"雇佣契约!"见田睿的眼神仍然掺杂著疑惑恶狠狠地盯著自己手里的钱,立刻补充道,"这是定金!" 第三章 亡羊补牢(8) "定金?" 田睿满脸狐疑,看起来没有丁点相信。可杨西就是明白,田睿在怀疑,另一方面却又在考虑。他能看得出来,田睿眼中那若隐若现的渴望。 非常少,但确实存在。 这是好事。 杨西这时候非常庆幸自己是次级神棍,能够解读人的心思,不然这会儿他恐怕会被田睿饱以老拳,再被剥光了倒吊在外面的阳台上。 他非常肯定田睿会这样做的!这家夥没有什麽做不出来的,尤其是在盛怒之下! "是啊!"杨西用力点了下头,语气坚决,"我……觉得不太放心现在这环境,小玉有保姆,可我没有。我觉得我得有个!" "保姆?"田睿的脸色沈下来。 "保镖!"杨西大喝一声,"当然是保镖!而且我不会让你白做的,这点你放心!" 田睿的黑脸在片刻之後,突然放晴了! 他大笑道:"我怎麽可能会白做,哪有这麽好的事!我说你就不行的吧,你肯定没办法应付的。你这种假神棍,还是要靠我们这些真警察!说吧,你准备要什麽样的保镖?先说好,不能影响我本职工作!" 你的本职?你的本职已经快要变成蹲大牢了! 杨西在心中默默地想著这句话,随口道:"当然是住家保镖了!" "住家?"田睿并不清楚这个名词,可是某种程度上还是能明白什麽意思,他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我不能离开晶晶的。" "把你女儿也接过来不就结啊。"这句话一讲出来,杨西不禁愣住了,看起来他就像是要骗田睿回家一样。 这个念头刚出现,他的浑身就起了一串鸡皮疙瘩,不自在极了! 怎麽可能,肯定是想多了! 杨西自我逃避的同时,田睿却根本没想那麽多,他只是在计算这其中的利害得失,以及各种各样的讨价还价。 "我要不要出房租?" "不用,不过薪水也不会很多。我估计你的作息时间和我应该很像,你可以照常上班,所以你不用担心照顾女儿的问题,John可以照看俩个,而且小丫头们也能做个伴。" 即然说出口了,杨西也不想再更改。仔细想想,他也确实需要一个保镖,John保护小玉,没有那麽多空来贴身保护他,如果杰克的事一再重演,他也确实得考虑自己的安危对小玉的影响。毕竟,他是小玉在这世最後的保护伞。 而田睿,居然意外的合适这个职位。 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还有没有命"享受"田睿的保护。如果他的罪名不洗清,这辈子恐怕只能去做逃犯了。 "我觉得不错。" 杨西心事重重的时候,田睿居然也在认真的考虑,考虑的结果是──不错! 他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这样做不仅有外块可赚,杨西那里对女儿的保护肯定也比他周到,最重要的,跟著杨西,不怕没案子! 他咧开嘴,给了杨西一个难得的灿烂笑容:"那就这麽定了!"同时伸出手去。 杨西看著眼前的手犹豫了一两秒,最终还是伸出手,把"定金"借著握手的机会送给田睿:"就这麽定了。" 话一说完,田睿转身就钻进房间开始翻箱倒柜。杨西跟在後面过去,看了一会儿奇怪地问道:"你在干什麽?" "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啊。"田睿一付理所当然的表情。 杨西抽了抽嘴角,提醒道:"你似乎忘了我们现在还是逃亡犯,你犯的大错还是一个黑洞呢。" 田睿拿著内裤的手顿时停了下来,脸色刷的一白,抬头道:"哦,对!我都忘了这码事了……" 这种事也能忘,你的大脑里到底装了些什麽? 杨西默默吐槽的同时,田睿翻出手机开始拨号。当电话接通後,他说的话却令杨西的眼珠差点瞪出来:"喂,老大?是我。唉,你先别急啊,我找到证据了。是啊,证明杨西不是凶手的证据。嗯,对。行啊,我带过去。杨西?"说到这时候,他终於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瞄了眼一旁呆若木鸡的杨西,一咬牙道,"不在啊,我把他保出来,问了情况,他说要回去看女儿就跑了。嗯,行,那我马上过去。" 电话一放,田睿意料之中地看见杨西几乎像要发疯的表情:"你的脑袋又进水了是不是?要不要我给你拧干一点?你就这麽回去?带著那所谓的证据回去?那是证据吗?那连半个证都算不上,就是一个烟头而已!我拜托你不要这麽拎不清好不好?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第三章 亡羊补牢(9) "那我们这麽跑下去有屁用啊?"田睿不屑一顾地道,"我如果不回去,就变成和你一样的逃犯。我回去了,把证据和你的情况一说,上面如果谅解了,至少可以暂时缓一缓这件事啊。你在暗处继续追查,我在警队里想办法,互相配合才有效率。就算我没办法,这事顶多把我停职,那也比现在当逃犯好。老大打电话来就是骂了我一顿,又没叫我去自首,说明这件事还有转寰的余地,你这人怎麽听话都不听三层的?" 田睿这麽一说,杨西不由呆住了。在他心目中,田睿这种肌肉男典型的胸强无脑,这麽有计划、这麽犀利的话根本不应该由田睿说出来,该是他说才对啊。 可是现在,确实是巅倒了个个! 他怔了半晌,最後还是在田睿的催促下才惊醒过来。一看,田睿又在收拾东西,不由皱起眉头:"你又收拾干嘛?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就搬!" "当然现在搬!这事没完前,你可是重要人物,我哪敢把你放走?不看著你我不放心!"田睿这潜台词是"你也有可能是犯人,你跑了这黑锅可得我来背了",可是如他这般说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杨西还真没见过几个,"所以,我现在跟去,晶晶也有了保护,你也有了保护,你女儿也有了保护,我也有了保护,不是挺好的?" 杨西觉得世界肯定有点不对劲,不然为什麽这短短几分锺,他被田睿三番五次噎得哑口无言? 他想了想,猛地灵光一现:"你不是要现在去我家吧?你觉得我家会没有监视的人?" "不要告诉我你只有一个家。"田睿撅著屁股把头埋在床底下,声音闷闷的,露在外面晃动的部分总是不由自主地令杨西移不开眼光,"狡兔三窟啊,更何况你根本是条狐狸!我才不信你只有简历上写的那麽一个地址!" 田睿说对了。 "好吧。"杨西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呆在房间门口看了一会儿,开始不自在起来,"要不要帮忙?" "好啊。"田睿倒也爽快,毫不客气,"去储藏室找几个箱子来,就是厕所旁边那个门。" 杨西过去,打开那门,暗叹一声,这哪里是什麽储藏室,根本就是一个在墙上掏出来的洞。这老房子也真是可怕,在承重墙上打洞都没人管! 他探头进去,呛了一头一脑的灰,睁著迷蒙的眼睛找了一会儿,果然在最下面发现一捆捆压扁的纸箱子。用了好大力气把纸箱子拖出来,却带出来一本书,正砸在他的脚上。 他低头看去,那并不是书,而是一本相册。四四方方的32开,小巧玲珑,表面上的塑料皮已经开裂,露出里面发黄的纸,看起来有一定年头了。 抬头看了看房间,田睿还在到处甩东西,迅速而干脆地把房间弄得一团糟,根本没心情注意他这边,只是不时催促箱子怎麽还没来。 抑制不住好奇心,他偷偷翻开相册,扉页上绢秀的字体写著──给未来的宝贝,父亲田睿,母亲…… 母亲的名字那里被黑色墨水涂掉了,但这明显是年轻夫妻给尚未出世女儿的记录本。然而,这本该充满浓情蜜意的本子里,所有的照片都只剩下女儿的独照,或者父女合照,甚至前面大半本都是空的。 田睿为什麽要抹去他的前妻? 杨西从田睿偶尔的话语中并没有发现他对前妻有怨恨,反而有一丝愧疚,可是为什麽又要拼命抹去前妻的存在? 他想不通,田睿的催促又响起,他赶紧把相册塞进纸箱子里送了过去。他并没有提醒田睿,而是转身就走,在门口装作不经意地转身,恰好看见田睿发现相册的表情。 迷惑、恍然、惊讶、怀念、伤感……没有恨。 杨西不明白,如果说不恨了,为什麽要拒绝所有一切与前妻有关的东西? 田睿已经把相册随手塞进了箱子底部,杨西也不敢再看,生怕田睿发觉自己的想法。他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乱转,说实话,这个房子里根本没有多少值得带走的东西,甚至连衣服都没必要。 那些非天然织物的衣服在他看来根本不应该给小女孩穿,更何况这些衣服又土又丑而且老旧无比,看起来就像捡其他孩子剩下的。 一想到这点,他不禁又想起小玉。小玉和晶晶,俩人之间到底谁更幸福一点? 他不知道,也找不到答案。 说实话,也不想去找答案。 当杨西胡思乱想,田睿挥汗如雨时,门铃终於响了起来。 第三章 亡羊补牢(10) 感谢各位TX送的礼物,非常感动!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