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太深》作者:秦淮洲 文案: 预收文案在下面。 / 桑絮在剧本杀店里拼车时拿了百合剧本,cp是个成熟知性的御姐。 她们互守秘密,丧尽天良,合作愉快。但最后关头桑絮把人家卖了。 裴思渡:“?” 桑絮没心没肺:“抱歉,任务需要。” * 周一上班,总部调来的新总监姓裴,一身职业装优雅冷艳,似笑非笑:“桑小姐,别来无恙。” 桑絮仿佛被雷劈中:辞职还来得及吗? 聚餐时领导喝醉,桑絮被迫送她回家。 楼道里,对方环住她脖颈:“你说对我一见钟情,永远都不会负我。” “领导,剧本而已,别入戏太深。” 裴思渡仰头看她,目光委屈而复杂。 桑絮稀里糊涂地吻下去。 * 后来,桑絮将人吃干抹净,隔日醒来枕边空空,只剩满床凌乱。 公司里见面,那位轻笑:“逢场作戏,别入戏太深。” 2021.9.29+已截图。 +-------------- ++新搬来的邻居,不吵不闹,漂亮礼貌。 厨艺好,经常敲门送吃送喝。 甚至愿意陪做睡前的助眠运动。 ++++ ++++某次运动完,邻居问:“你缺女朋友吗?” ++++盛栖摇头。 ++++邻居平静地披上衣服,离开她家,晚上照例买她爱吃的菜来家做饭。 ++++ ++++盛栖心想,这邻居其实很适合谈恋爱。 ++++如果她曾经没有把自己甩了的话。 ++++* ++++十几岁时,这人就是她的邻居了,学校永远的第一名。 ++++聪慧漂亮,清高寡淡。 ++++唯独看不惯她混吃等死还广交狐朋狗友,坚持要把她带上正道。 ++++后来呢,拿吻她做学习奖励的女孩,冷眼说:“你的人生随便你,像鸟飞走可以,像花烂在泥里也行。但不要让我看见,不要让我知道我是多蠢才会相信你会变好。” ++++盛栖成了飞鸟,万水千山,一别经年。 ++++ ++++* ++++她的邻居绝口不提当年的事,也不计较她的忽冷忽热和某些时候的刻意折辱。 +++冷静下来,盛栖决定结束荒唐。 +++“你怎么又犯蠢了?” +++“不,十八岁才是我最蠢的时候。” 文案截图备份于2022.1.17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絮;裴思渡 ┃ 配角:预收/破镜重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骗了新上司之后 立意:在平凡生活里积极向上,发掘美好 第1章 绿意像河水般蔓延,浇灌初夏,回顾惊觉擦肩而逝的春天意浓却在短暂地进行过渡。承了凛冬的空净与料峭,又作七八月的秾艳铺垫。 五月末,太阳光愈演愈烈,城市温度渐高。厚重衣衫褪去,藏了半年的肌肤重见天日,躁动和绚烂被写成新主题词。 正逢周末,名叫“十七重”的剧本杀店内喧哗声此起彼伏。 某位男玩家从冰柜拿了瓶冰红茶,扫码付款时,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前台:“那边那个美女,是你们这的玩家,还是工作人员?” 前台的溪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中长的黑发垂在肩上,将香腮衬出雪色,双眸潋滟透彻,眨眼间又朦胧在雾里。穿了件休闲风的宝蓝色宽大t恤,灰色运动短裤。 正倚在公共区域的圆桌边,手里握着冰可乐的易拉罐,与店主封憬谈笑。 溪溪见怪不怪地收回目光。 只有常来打本的客人才认识桑絮,这家剧本杀店的合伙人之一。 桑老板只出钱不出力,平时不管门店经营,偶尔过来捧个人场。 回回她来,都有客人要她的联系方式,桃花旺得人嫉妒。但从没看桑老板搭理过,除了封憬,她对谁都淡淡的,客气但不亲近。 周末来店里打本的客人多,早两日已经预约,座无虚席。店里现在剩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客人还没到。 他们昨天在群里要求,帮忙找个老玩家一起玩。 七人的剧本,他们只凑齐六人。 他们要打的本,桑絮刚好没玩过,勉强答应加入其中。 她不大愿意跟陌生人打本,但客人里有她的旧识,关系虽一般,也不好驳了面子。 约定时间到来前,一行六人前后脚进了店,店长封憬当即过去招呼,几句话将他们逗得哈哈大笑。 这是封憬的特有本事,大学至今,桑絮旁观了六年,也没能学明白。 她的旧识是个在读大二的学生,叫裴思然,跟她的同学算是老顾客。 队伍里有两人戴着口罩,桑絮没在意。 她们店在装修上没省过经费,店内六间不同主题的房间,随手一拍就是能吸引新客人的宣传图。d从隔壁市高薪聘请来,无论在剧情演绎、节奏把握还是情感表达方面,都非常专业。 回头客多正常。 封憬弯着眼睛笑,指指桑絮:“我朋友,陪你们一起玩,我拉她进小群了。” 裴思然举手,神采奕奕:“知道,我认识。” 三个男生眼睛微亮,开朗话多的那个起哄,“是美女哎!今天这趟赚了。” 桑絮淡笑着敷衍过去,连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到房间入座,赠送的酸梅汁端上来,裴思然兴冲冲地跟她聊:“桑老师,我来三回都碰不着你一次,今天难得有机会跟你玩。” 桌对面话多的那个男生感兴趣:“裴思然,你为什么喊人家老师?” 桑絮百无聊赖,低头抚弄桌布上的刺绣,自嘲回了句:“这不正常吗,现在哪行哪业不喊老师。” 裴思然笑点低,因她的话又笑了会,才跟人解释:“我中考前请了家教,就是桑老师啦,辅导功课很厉害的。后来没了联系,前不久来店里才遇见,太有缘了。是吧,姐?” 桑絮闻言朝她身边看去,才注意到一直在回讯息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摘了口罩。 风情的长卷发梳在一边,素净的棉灰长裙,搭着恰到好处的淡妆。 那女人抬头,从忙碌中抽身,含笑看向桑絮,“你好。” 桑絮微怔,目光凝在她脸上,瞬间想起这号人物。 裴思然的堂姐,辅导期间见过几回。 她的五官量感大,是少见的一眼看过去就美得极具冲击力的那类长相,但眼睛并不凌厉,因此稍有距离感的同时又让人想多看两眼。 桑絮从前不愿多看她,跟她说话惜字如金,生怕给自己妄想。 毕竟她的性取向不直,这人又长在她审美点上,得避避嫌。而且那时候她刚上大一,性格比现在闷。 没想到五年过去,还能再见面。 确实挺有缘的。 桑絮看不出她具体年纪,她身上的气质既像与生俱来,又像在社会侵染多年,待人接物从容且话,就有让人安静下来听的本事。 桑絮想起来了,她叫裴思渡。 或许因为跟裴思然名字太像,桑絮不知怎的,总记不住“渡”字。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裴思渡都要揶揄般问一句:“桑老师,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不知有什么执念。 好在,这次没问。 主持人介绍完七个角色和故事背景,大家各自挑选自己喜欢的人物,桑絮最后拿了个较为英气的女性,叫“阿羽”。 裴思然高声通知:“我姐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虽然是第一次玩,但你们不许让她。不然她轻松赢了,觉得没意思,下回肯定不陪我来玩。” 桑絮嘴边挂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人真挺自大,头回听见新手还不许人让。 她笑的时候目光仍定在剧本上,没注意到,裴思渡捕捉到她的笑容,静静地看她两秒。 大家边看本边忍不住聊各自生平,桑絮整理着自己的剧情。她的手气一向好,在前三行就被告知自己另有一层身份,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这种时候第一反应是爽,玩剧本杀最怕拿到边缘角色,全程无所事事。有挑战性的人物更有意思。 她竭力控制表情,让自己做个好演员。 直到在剧本里看到百合线,没绷住,皱起眉头。 天意弄人,这巧合离谱,等于替她出柜。 她无奈地问:“锦娘是谁?” 不指望真搞百合感情,不拖后腿就行。 “我。” 声线华丽,宛若上好的丝绸抖落开,一个字音也能发得千回百转。 裴思渡似有深意地看她。 桑絮继续做表情管理,低头看剧本。 天意弄死人算了,为什么非得是她。 随即又觉得自己奇怪,为什么非得不是她呢。 带着角色本身的满腹坏水,桑絮抛去杂念,积极投入剧情。她玩剧本杀与平日不同,会将所扮人物的性格演绎出来,根据任务活动。 用封憬调侃的话,典型的戏痴。 玩家私聊环节,桑絮找到“锦娘”,翻看自己剧本说:“你看明白你的人物线了吧。” 裴思渡淡笑着望她专注的脸,“嗯。” 桑絮正色的时候,就像湖水笼了层忧郁的月色,泛着涟漪。比她笑的时候真诚。 左耳戴了两颗简单的钻石耳钉,左手腕上的表盘图案色彩明艳特别,但不利于看时间。银色脚链挂在白皙的脚踝上,让人总忍不住低眸去打量。 桑絮耐心与她道:“你肯定有你的任务,我也有我的。如果想赢,我们必须联手,我会帮你完成你所有的任务。” “是吗?”裴思渡轻飘飘地反问一句,但没听出她真感兴趣。 “对。”作为“阿羽”,桑絮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我是对你一见钟情,我会坚定不移地对你好,但我们的感情前期需要隐藏。我的任务是弄倒他们,多赚钱,有足够的能力带你离开,你明白吗?” 她长篇大论,不像是在读台词。感情饱满,目光恳切温柔,仿佛爱得义无反顾。 裴思渡好整以暇地点头:“明白。” 桑絮还不放心,“锦娘,你也喜欢我的对吧?” “……” 桑絮皱眉:“不是吗?我有你给的信物,我们都私定终身了,我现在需要你的肯定答复。” 裴思渡笑了一下:“我喜欢。” 一个风月女子,见着束光,哪怕对方亦是女子,也忙不迭地伸手抓牢。 “我刚才只是在想,桑老师玩游戏的时候,似乎比平时要开朗,胆子大多了。” 她展颜的模样虽然漂亮,但桑絮嫌她的话冒犯,出戏了,计较起来:“你在说我平时内向又胆小?”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裴思渡避开她的锋芒。 “你就是这个意思。” 裴思渡不做口舌争辩,戳戳她手里的剧本,温声将话题移开:“阿羽,祝我们合作愉快。” 桑絮想了想,决定先忽视刚才的题外话,回到故事里,“那就说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携手进退,一起走到最后。” 她像是在宣誓。 裴思渡爽快答应:“好。” 桑絮对她感到不满,疑心这人到底有没有听懂游戏规则,有没有记住她的交代。她连剧本都不翻,到底用心与否? 但很快就定下心。 裴思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对场上所有的人物和线索了如指掌,剧本甚至不必要翻第二次。这人精明又黑心,跟桑絮天造地设,赚钱跟坑人半点不心软。 两个人前期分头行动,中后期靠着悲情“姐妹线”骗得不少玩家的同情心。 裴思然演的是个官宦女,位高权重,被桑絮骗得团团转,恨不得把自个儿卖给她们俩。 桑絮坚定地告诉她,“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我的任务就是带她私奔。” 裴思渡则温柔含笑地看着桑絮。 裴思然虽算剧本杀的老手,但哪见过这种世面,内心惊呼这剧本真敢写。 连防人之心都没了。 般配,真般配。 这c她磕。 忽悠完亲堂妹,裴思渡附在桑絮耳畔:“看来我们赢定了啊。” 如兰的气息若羽毛拂过,桑絮眸里闪着光,轻“嗯”了声。 可惜,是我赢定了,不是你。 第2章 待场上大局已定,桑絮舒了口气,终于能完成自己的最后一项任务:六亲不认。 阿羽这个人物只能独赢,贪下巨额钱财成为实力最强者才算是大胜利。 至于锦娘,剧本里写阿羽虽有怜爱之心,但隔着血海深仇。成就大业的路上,这人迟早会是绊脚石,她知道得太多。 最后一轮私聊环节,d风隙将桑絮喊出去。 “我觉得你该收手。” 桑絮正全身心投入在剧情里,闻言拧眉,“那样我的任务就不算完全成功。” 风隙无奈地喊声“老板”,打断她的入戏状态,“人家是花钱来玩的啊,你选择部分任务失败呗,别彻底惹恼客人。” 桑絮默了片刻,实在不能苟同:“风隙,你应该再专业一点,现在你是主持人,我是玩家。玩本就该按任务来,否则就是不尊重别人。放水意味着什么,你当别人都傻?” 裴思渡心高气傲,不许人让,桑絮现在收手太明显了,未必能留下好印象。 再说,那人刚才还暗戳戳地吐槽她不够开朗还胆子小,她凭什么这样说自己,她们很熟吗?莫名其妙! 不让她彻彻底底输一次,桑絮咽不下这口气。 她承认自己有时候挺黑心,要是封憬就不会这么对客人。 她回去后疯狂飙戏,用尽手段骗取“锦娘”的信任,拿走对方所有家当。 在跟别的角色进行k后,成功胜出。 “锦娘”最后的结局是:发现自己与阿羽有世仇,阿羽接近自己动机不纯,被心上人背叛后自刎而亡。 玩到最后,桑絮起身,对在座众位表示抱歉:“任务需要。” 满桌沸腾,哀嚎却又过瘾,迫不及待地开始复盘彼此的线。 得知她的剧情跟任务,众人纷纷骂这个角色不是东西,又直呼桑絮玩得好。 要是换个人玩,这场绝对没这么有意思。 裴思渡在复盘期间沉默不语,随意抽取几张已经记在脑海里的线索卡,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茫然。末了,她微笑着鼓掌:“精彩。” “桑小姐演技真好,脑瓜也灵活。” 绵里藏针,大约说的就是裴思渡。 “裴小姐玩得也不差。”桑絮在风隙稍显担忧的目光下,自在地喝起奶茶。 结束后已经过了七点,天色暗下来,店里反倒更加热闹。桑絮送他们到电梯口,裴思渡脸上连客气的笑都没了,静得冷漠。 桑絮想起自己引人入彀期间的海誓山盟,似乎无情了点,对新手不够友好。 于是有心补偿:“下次来,给你们打七折。” 裴思渡斜斜地瞥她眼,没应声。 桑絮察觉出她有情绪,但没多说什么。 玩剧本杀如果想赢,就不能随便相信人。桑絮本着对角色负责的态度,顺便给她个小教训,纯当免费上课了。 她这样想着,那一丝本就不多的愧疚感随风而过,化为乌有。 当夜,群里热热闹闹,封憬跟风隙介绍别的新本,建议他们下次再来玩。 下午不住找话题搭讪桑絮的男生问“阿羽”下次一起吗,封憬打趣:“还想被我们阿羽骗啊?” 那男生油腻地回:“被美女骗死都愿意。” 桑絮看了无语,没加入聊天。 但几乎是同时,收到两条好友申请,都是通过群聊添加。 其中一条是刚才群里说话的男生,叫什么“杨晶晶”,像女生的名字。 另一条言简意赅地备注:“裴思渡。” 桑絮想了想,都冷处理了。 有缘再见吧。 周末两天转瞬即逝,早晨闹钟响起,像是打在葡萄架上的暴雨,摧毁满庭的闲适好风光。 桑絮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什么时候能辞职。 做个自由职业者,随心所欲地睡懒觉,不必考虑出门不出门。 可惜,虽然剧本杀店能给她带来一笔可观的分红,但她还没有躺平的勇气。 她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已经适应一年,工资和福利待遇极为可观,短期内没有别的打算。 按时起床洗漱,画了最简单的妆。 上班不比休息日,人得看着精神,妆容和衣服都不能随心所欲。 白色内搭,淡卡其的短款西服外套,修身西服裤下一双帆布鞋。 这是她的妥协,也是顽强抵抗。 天天穿裙子和高跟鞋太不舒服,况且要坐地铁,轻装上阵最好。 瞒着领导,平日里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几个同事拉了个小群。 “hz五束光”正聊得热火朝天。 “同志们,抓点紧,今天千万不能迟到。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要搞点事情。” “放心,我将以最英俊的面貌迎接新领导。” “别的愿望没有,只希望这位幺蛾子少点,不然我真的撑不下去。” 他们的前任总监折磨完他们顺利升了职,从总部调来了新总监,听说是个年轻女人。 关于女人的恶意总是多些,人还没到公司,八卦就传了一堆。 桑絮到公司时,办公区的寂静让她以为全公司放假了没通知她,于是在群里打卡:“第一。” 她冲了杯咖啡,从包里拿出自己昨晚做好的桃酥和舒芙蕾雪面包,细嚼慢咽填饱肚子。烘焙是她除了剧本杀以外的一大爱好,治愈而宁静。 她的座位正对窗外,习惯了远望走神,在脑海里整理要做的事情。 办公楼位于城市最现代的区域,大厦里穿梭着精致的男女,连安保人员的仪态都高大得体。 入目全是人工堆砌出的痕迹,但桑絮总能从中抽离,辟出一方净土供她休息。 十分钟后,群里的几位才狂跑着进办公室,“还好还好,没迟到。” 桑絮将特意多带的饼干递给他们:“吃完开工,经理和主管刚才去了总监办公室,他们开完会肯定轮到我们。” 大家也不跟她客气,往嘴里塞。 旁边的同事竖起大拇指:“桑桑,你的手艺又进步了,呜呜,好好吃。” 桑絮开心地笑了下,开始工作。 她猜得没错,主管宋尹锐回来后通知,十点半在大会议室开会。 到点,桑絮拿着会议记录本进到会议室,漫不经心地翻着,耳边传来大家窃窃私语的说话声。 宋尹锐看她淡定过了头,以为她哪不舒服,极具绅士风度地询问:“桑桑,要不要我帮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桑絮笑笑,“不劳烦主管大人。” “文邹邹的,跟我还客气什么。”宋尹锐心情不错地朝她回笑。 宋尹锐业务能力出众,人又亲和,当上主管三个月来口碑极好。 对手下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不限性别,近乎中央空调,人送外号“宋空调”。 未进会议室的人,隔着磨砂玻璃往里扫了眼,目光在某人身上稍留,旋即推门而入。 桑絮看到新总监的第一眼,就像玩剧本杀那天找到锦娘时的心情:怎么非得是她。 天下的事情无巧不成书,但也不能尽搞烂书。 裴思渡笑容自信大方,与他们打完招呼,目光亲和地扫过每个人。与她对视时,桑絮因为极力克制面部表情,反而显得有些冷漠。 对方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惊讶,轻飘飘地将目光挪开。 开会期间,桑絮的脑子不住放空。 忽而想到大一那会的艰难,缺钱才去做家教,遇见裴思渡惊为天人,内心为自己从未见过这种世面而感到难堪。 又想到玩剧本杀那天,裴思渡与她合作默契,但搭档越是聪明,桑絮就越想独赢。好胜心真是要不得。 锦娘对阿羽毫无保留,把手上能给的银两和信息都给她,可阿羽必须是个黑心鬼。 裴思渡被背叛的那瞬间,只错愕了一瞬,很快恢复平静,似是不怎么意外。 但其实桑絮看出她很不高兴,因为她后面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封憬事后笑话桑絮,不会做生意也就算了,还半点不怜香惜玉,活该一直单身。 “你这样是没有女孩子愿意跟你在一起的。” 桑絮深知这点,已经无所谓:“单着呗,反正都单了二十多年了。” 一个半小时过得浑浑噩噩,等到各部门领导汇报完工作,十二点终于散会。桑絮勉强压下繁杂思绪,起身收拾。 宋尹锐察觉出她心不在焉,既然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心情不好。女孩子心情有波动好像很正常,他不好多问。 开完会,同事们松了口气,新总监目前来看并没有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意思。对他们之前的工作给予高度肯定,又提出了新的方向。 要求虽然严谨,但不苛刻。甚至比前任总监更规范,更有人性,一些新的奖励机制让人干劲十足。 下午,裴思渡请全公司喝下午茶,咖啡奶茶,还有各式甜点。 同事卫涵涵是枚标准吃货,轻而易举被俘获,在群里发:“裴总监长得漂亮还大方,好像是比阿伟好多了。” “阿伟”是他们给前任总监的“爱称”,一个不择手段压榨员工,抠到克扣一切能克扣经费的中年男人。 桑絮喝了口冰咖啡,打字提醒:“初来乍到,小恩小惠,不要放松警惕。” 卫涵涵一想有道理,感慨自己还是太年轻,收敛起放肆摸鱼的松散态度。 桑絮一下午几乎没做什么,频繁对着电脑发呆,怎么也静不下心。 这种情绪让她感到莫名,不太舒服。 但病因未知,草药难配。 在她关上电脑,准备下班打卡时,宋尹锐一脸为难地通知她,裴总监喊她去趟办公室。 桑絮看了眼表,心想这女人真是歹毒,下班前一分钟找人谈话。 在一片同情的目光下,她淡淡点头,往总监办公室去。 敲门,听见里面的人喊“请进”。 裴思渡正站在落地窗边,发梢上沾了几绺夕阳,一身职业装优雅矜贵。 她似笑非笑地点头:“桑小姐,别来无恙。” 第3章 下班时间被领导请到办公室喝茶,这声问候谁也受不住。 而且前天才见过,“别来无恙”一词大可不必。 也不是特别熟。 不用假客气。 或许是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桑絮带着情绪,总觉得裴思渡笑里藏着刀子。 微微的不安感游弋在体内,让她看上去更乖,垂目轻声道:“您客气了。” 裴思渡工作手机响起,她走到桌边,语音回复工作上的事情。 她的声音听上去温柔悦耳,但跟软糯搭不上边,从桑絮的视角来看,裴思渡的神情跟声音却不太符合。 她的温柔,好像只是门面。 店里究竟卖些什么,不得而知。 回完消息,裴思渡的目光不紧不慢地挪到桑絮身上,专注地打量她。 很容易看出桑絮的警惕防备。 她笑容更深了些:“我的好友申请,桑小姐打算冷落几天呢?” 桑絮心想,来了。 下午她就在思考,要不要同意申请。但当时没同意,得知对方是自己上司后立即贴上去,岂不是像个狗腿子一样。 她好言向裴思渡解释:“抱歉,我的原则是不随便加陌生人。” 那个大学生杨晶晶不加。 裴思渡也不想加。 “我们现在还算陌生人吗?” 裴思渡微挑起一边的眉,她的惊讶扮演得恰到好处。既表现出了疑问,又能让你知道,这疑问只是一种让你妥协的手段。 让人招架不住的气势扑向桑絮。 识时务者为俊杰,桑絮眼睛都没抬,掏出手机,认命地打开微信。 点下通过,快速输入备注“裴总监”三个字。 她的配合让裴思渡很满意,笑容温和,踩着细长的白色高跟鞋走到沙发边,体贴地让桑絮坐下说话。 桑絮上班时候可谓是个三好青年,衣着正式,耳朵、手腕和脚踝都干干净净。 夺目又精心的小配饰都被摘下。 桑絮推辞了两句,她不想坐,坐下说话会没完没了,而她只想早点回家。 她后悔了,早知道剧本杀的搭档会是新任上司,玩本的时候就该放点显而易见的水,她其实没有那么强的原则性。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裴思渡大她不止一级。 果不其然,无意义的几句寒暄过后,裴思渡调转枪头,嘴角尤在笑着,声音却骤然冷下。这跟她发语音的状态恰恰相反。 “今天我讲话的时候,你一直在发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在参会时思考吗?” “抱歉。”桑絮端正态度,正襟危坐。 心想这位领导难道不知道,先私再公,就显得假公济私了。 裴思渡坐在沙发上,不同于桑絮的拘束,微微后靠在沙发里,腿间弯出漂亮的曲线。 一身深蓝色的正装,让她看上去更为严厉老成。 桑絮想,她估计得有三十了,不然没这味道。 “会议记录上没记几个词。” 裴思渡用平静的陈述语气表达不满。 既然被盯上,桑絮也不多狡辩,态度诚恳地保证:“下次不会了。” 有时候道歉比辩解省事。 裴思渡见她态度好,又问:“你确定我会上说的都记住了吗?” “确定。”桑絮回这话底气十足,她的确开了小差,但没缺根筋。为了避免撞上新领导的枪口,课后还知道请教同学,补习重点。 裴思渡笑了声,身子微微前倾,与桑絮对视,“记住就好,我相信以桑小姐的工作能力,不会辜负我的期望。” 没有能力,谢谢。 有时候笑比不笑渗人,桑絮绷着脸,面无表情地接下威胁。 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裴思渡才终于良心发现:“你准备怎么回去?” 桑絮眼里有了丝光,“坐地铁。” 那抹光让裴思渡嘴角的弧度微滞,沉默两秒,点头:“你去吧。” 桑絮客客气气地站起,“裴总监再见。” 开门,宋空调果不其然地站在外面等,快步上前,陪桑絮往电梯口去。 他压低声音问:“为难你了?” “开会的时候开小差被抓,提醒我两句。”桑絮实话实说,至于被迫加私人微信这种事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说来话长。 “吓死我了,你半天没出来,我还以为怎么了。”宋尹锐松了口气,立即在备忘录里记下,“以后开会要谨慎。” 裴思渡透过玻璃,看一高一矮两道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若有所思。脸上挂着的笑彻底不见,恢复到面无表情状态。 正式入职前她看过员工的履历,一眼就认出了桑絮。 名牌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该有的证书、该拿的奖都不缺,各方面条件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来公司一年,已经有了能拿的出手的创意代表作。 可能是因为年轻,性格佛系了点。任务分到她头上,她能抗下,做出不错的成绩。但平时不爱揽活出风头,没有野心。 那天在剧本杀店看见她是个意外。 五年不见,裴思渡都快忘了桑絮是个什么性格。 当年她在裴思然中考成绩出来,全家人要请她吃饭感谢时,干脆地删除联系方式。 她待人还是客气却躲闪,虽然比从前多了些笑意,但笑里透露着敷衍。 裴思渡看得出来。 她那天太过松懈,对桑絮的热情和多话没有防备。 还以为是她长大了,才能对着个不熟的人,柔声说出“你信我,我不会负你”这种话。 没想到是戏好,拉着观众入了戏,她反倒轻描淡写地起身说声“抱歉”。 哪儿有这样轻松的事情呢。 裴思渡给新添的好友更改备注,点进桑絮的头像,果然,朋友圈只有一行冷漠的横线。 桑絮点了“仅聊天”。 她的朋友圈封面图素净到只有四个字“置身事外”。 冰凉,坦然,跟桑絮给人的感觉极度吻合。 裴思渡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已经启动车子的情况下,又熄了火。 她终于想好开场白,坐在驾驶座上,给桑絮发:“要给桑小姐什么备注好呢?”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心情也跟着愉悦,她很期待桑絮的回复。 桑絮一定不敢再冷处理。 桑絮坐上地铁的第一时间,就是给封憬发消息吐槽:“如果我有罪,应该让法律来制裁我。” 封憬秒回:“是什么事情代替了法律?洗耳恭听。” “是锦娘!”桑絮咬着牙打下这三个字。 “?” “td,今天上班才发现,新上司是前天那个全程被我忽悠的锦娘。这是什么狗血剧情,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稍安勿躁,也还好吧。” 封憬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安慰:“还有好多人发现上司是一夜情对象呢,不照样含泪把钱挣了。” 桑絮根本没有被安慰到,“所以我现在就应该辞职吧?” 封憬:“沉住气,小事情啦,有份稳定的好工作太不容易了,别折腾。” 桑絮勉强定下心,到家后做饭吃饭洗碗,整理家务后,立即做了套冥想训练。 告诉自己要镇定,一定要镇定。 静心之后,再想想好像也没有多糟糕。 只是多年前认识的人,在多年后的游戏里决出了胜负,胜者刚好做了败者的下属。 而已。 没什么的。 裴思渡这样骄傲的人,肯定没那么小心眼,加她为好友或许只是觉得她游戏玩得好,想认识一下。 是这样的。桑絮被自己说服。 裴思渡给她发的信息她早看见了,揣摩圣意后,只回了两个字:“桑絮。” 过了五分钟,觉得态度不对,又追加一条:“小桑也行。”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自己的通讯录,随便她给什么备注,干嘛还要特地问人。 裴思渡很好讲话,“好的。” 裴思渡从总部调来,业务不熟,每天加班忙得团团转。后面几天都没再找过桑絮的麻烦。 这让桑絮更加确定,人家跟她仅有的那点交集和留心,全是因为裴思然跟剧本杀。 裴思然当时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而剧本杀那天,桑絮不讲武德给她留下坏印象。 除此之外,再无瓜葛。 在公司里,裴思渡是年轻有为、雷厉风行的总监,而她只是个资历尚浅的喽啰。 她们俩连交集都不太多,桑絮资格不够。 桑絮平时不大爱考虑别人,旁人怎么想,她一点也不在乎。这次之所以会胡思乱想,多半是因为,裴思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惊艳了她的时光。 她长着一副随时让人倾心的模样,硬生生将桑絮的品味提高一个档次,以至于后来总遇不到十分喜欢的长相。 但这并不是说,她会喜欢裴思渡。 她对自己还算了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靠近裴思渡这类人。 太累。不想高攀。 几天后,电梯里偶遇,只有她们两人,裴思渡打破安静,问她:“朋友圈屏蔽我做什么?” 她开了一天的会,脸上略含倦色,背却挺得笔直优雅,漂亮的颈线收进衬衫里。 语气随意轻柔,就好像刚下班,在路边闲得慌,于是随手逗逗猫。 桑絮左耳里塞着耳机,跟裴思渡挨得太近导致缺氧,于是嘴比脑子走得快,“谁朋友圈会对上司开放。” 第4章 桑絮为自己下楼前没有去趟洗手间而深感遗憾,但凡耽搁一分钟,就不会单独遇见裴思渡。 不会跟领导在狭小空间里有这么一段对话。 等桑絮说完,电梯里的空气像是凝固起来,缓慢而有质感地流动。又好似加了增稠剂,逐渐粘稠成搅不动的粥状物,呼吸在里头被闷得艰难。 裴思渡衣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裹挟丝丝甜意着落在桑絮鼻端,让她不堪其扰,忍不住想吹口气,把那味道吹散。 但不可否认,是好闻的,于是她悄悄多吸了两口。 反正没人知道。 下属说话太过坦诚,但裴思渡显然是个温柔的领导,嘴角的笑还稳稳地挂着。 桑絮说完蠢话后立即精神起来,一扫刚才的颓然,一把将耳机摘下,站直了,局促地想要解释:“不是,裴总监,我的意思……” 打断她的是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后的声响,裴思渡第一时间走出去,只简短地说了句:“好的。” 算作对桑絮那句话的回应。 好的,什么好的。 牛头不对马嘴,就像你写了一整个暑假的作业,老师批了一个“阅”。 但桑絮刚才的态度,也只是个糊弄寒假作业的中等生,其实老师批长篇大论或者“阅”,对她而言的意义都不大。 她不喜欢工作跟生活混在一起,大多数同事都没有她的私人微信,能进她朋友圈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裴思渡绝对不可以窥探她的**,除非哪天桑絮离职,或许能考虑跟她做朋友。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消失,独留桑絮一个人在原地,发了会懵,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回家的路上,她还纠结这件事,裴思渡跟她半斤八两吧。 朋友圈虽然对她开放,但是仅能看一个月的内容,而近一个月,她唯一的一条朋友圈只是转载一篇文章。 桑絮点进去读了,晦涩难懂,不知所云,也就懒得研究。 谁也不进对方的私人空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裴思渡真的很奇怪,总是喜欢明知故问。 桑絮自己也不对劲,宝贵的独处时间,居然被裴思渡三个字占满了。 周末去十七重找封憬,她很认真地将近况转述给封憬,对方一脸怪表情,“我怎么感觉,你平时比谁都聪明,一遇到你们那总监,就变笨了。” 桑絮没想到换来这么一句评价,无语凝噎半晌,“可能她跟我相克吧。” 桑絮宁愿自己那天没来打本。 赢了又怎么样,回忆起来也不是十分高兴。 她只是想好好地玩游戏,还想看看裴思渡会不会发现自己别有所图,谁知裴思渡没她想的那么聪明,输得惨烈。 这事本来挺爽,但现在就像根刺一样,无时无刻不扎着桑絮。 你说它疼,倒不至于,但是不太舒服。 以至于桑絮只要闲来无事就拿出来咀嚼两下。 她无所事事,陪着前台的溪溪坐着,各干各的事情。 收到许久未联系的桑家少爷桑城的圣旨,“你最近有钱吧,给我买这个表。” 桑絮点开图看了眼价格,得,是她半个月的工资。 她还没失心疯,跟钱过不去,花在这种东西上。 “你这个年纪要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吸引女孩子?” 桑城语气犯冲:“废话真多,你就说你买不买吧。” “不买。” “真小气,抠死了你桑絮。” “呵呵”两字发出去,果不其然,已经被拉黑了,红色感叹号亮得离谱。 桑家少爷就这么个脾气,被惯得一身毛病,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必会惹点事情。 桑絮懒得理他,将手机往旁边一扔,闭目养神。 心情被搅和得不算好。 没多时,店里来了位不速之客,进门后目光巡视一周,本来有些失望,随意往前台一扫,立即发现目标。于是双目放光。 “桑老师。”他学着裴思然喊她老师,在桑絮驱逐困意,微微疑惑的目光下,套近乎地喊了声:“阿羽。” 桑絮想起来了,之前一起玩本的,裴思然的同学。 好像叫什么“杨晶晶”吧,微信加过自己,她还没答应。 那天被迫同意裴思渡的好友申请时,也顺便又看了遍他的申请语录。 溪溪态度积极,主动询问:“来打本吗,预约了没?” 他忽然有些难以启齿,扭扭捏捏地看桑絮一眼,又对上溪溪“我已经嗅到八卦气味”的眼神,尴尬地咳了两声:“我不打本,就是来看看。” 溪溪笃定他的意图,偏头看向桑絮。 桑絮被桑城惹得火大,又觉得这男生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八卦,脸色淡了淡,声音却如常地提醒:“您有事找封憬,她在店里。” 说完低头玩手机。 杨晶晶看出来她有些抗拒,但是脸皮厚是他的强项:“我不找封老板……那个,桑老师,我们能不能加个好友?” “叫我桑絮就好。”桑絮毕竟不想给封憬惹麻烦,极力不让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于是演技颇好地笑了下:“我不加陌生人,有事在群里跟我说就好。” 溪溪露出抱歉又尴尬的笑容,解围说:“是的啦,连我都没有桑老板的微信哦。” 这话倒是真的。 杨晶晶进退有度,在店里磨蹭了会,才偃旗息鼓地离开,走前依依不舍地拿便利条留下自己的各种号码。 爽朗地告诉桑絮:“桑老板如果有事找我,随时可以。” 他是真的很爱跟着别人喊桑絮。 桑絮把便利条留在了溪溪那,独自离开店。 周末的封憬是没时间出去约饭的。 桑絮到家后尝试着给桑城打电话,同样打不通,她在四口之家的群里问了句:“桑城,怎么回事?” 过了几小时,她妈才不冷不淡地回复:“他还小,你理他干什么?” 她甚至压根没去了解发生什么事,只知道但凡桑城惹是生非,说一句“他还小”,就是免死金牌。 高中生了,还小,慈母多败儿。 桑絮麻木地不再回复。 杨晶晶在离开剧本杀店后,给裴思然发了短信,“出师不利,见着人,也没能加上她微信。” 裴思然发了个“啊哈哈哈哈哈”过去:“杨兄,慢慢来嘛,美女姐姐哪有好追的。” 杨晶晶说:“我知道,她这样挺好,说明矜持,不爱瞎玩。” 因为裴思然频繁地看手机,对面与她共进晚餐的裴思渡笑了声:“什么事情,边看边乐?” “姐,你还记得桑老师吧,阿羽!” 裴思渡的刀叉微顿,“她在我的公司工作。” “?”裴思然瞪大眼睛:“这么巧啊。” “嗯。”所以,怎么会不记得阿羽呢。“她怎么了?” “我同学胆大,在追她啊。”裴思然回着杨晶晶的短信,“桑老师确实挺好看的。” “追她?”裴思渡问了一声,稍感惊讶:“你的同学才大二吧?” 裴思然看出她的意思,“对啊,又没差几岁,姐弟恋现在很流行。” 裴思渡点点头,将切好的牛排放进嘴里,吃完又确认了一遍:“杨晶晶是吧。” 裴思然见裴思渡也有兴趣,亮着眼睛对她说:“是杨晶晶,名字像女生,但人很不错。不过他早着呢,人家现在不搭理他,我只能祝他好运。” “嗯。” 裴思渡在心里想,杨晶晶多半是连联系方式都加不上的,谁让他只是个大学生,不是桑絮小姐的上司呢。 有着上一次的教训,再开大会时,桑絮打起精神,无比专注地从头听到尾。 受益颇多,开会笔记记了几页。裴思渡的思维清晰,专注地跟着她,根本不会觉得开会是无聊的事情,桑絮听得津津有味。 完全忘记了私下里的那些事。 只是没想到,会换来裴思渡在茶水间的一句“今天表现很好”。 她含笑的语气让桑絮微感不悦。 她不应该这么对她说话的。 不知道裴思渡是不是私下对别的同事也这样,自以为是地说很亲近的话,好像自己是个平易近人的领导。 没有必要。 被桑城影响的坏心情很多天都没好,她不愿意惯着那小孩,只觉得实在可恶。 尤其是他换了个微信头像:戴着表的手腕。 他以别的方式要到了那块表,多半是朝爸妈,又很没品地秀给桑絮看,似乎就是想气气她。 因此,面对裴思渡,桑絮也只是冷淡地点头打招呼,端着咖啡准备离开茶水间。 裴思渡敛起一贯的笑意,侧身挡下她,温声问:“最近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情吗?” “怎么天天闷闷不乐的?” 桑絮是懒得向人表露出高兴,还是高兴不起来,她能看出来。 桑小姐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啊。 第5章 桑絮的情绪素日起伏不大,每天都以平和又不够热情的态度对待一切人和事,常会被加以冷淡之类的评价。 但长时间相处下来,别人习惯了,反而会喜欢她的佛系。 只有封憬例外,能火眼金睛地看出她平静外表下的喜怒哀乐。 上大学的时候,桑絮只要不开心,哪怕极力遮掩,封憬也会立即发现,替她排忧解难。 尽管排忧解难的方式,通常都会让事情雪上加霜,桑絮一度想要搬离宿舍。 若不是封憬一直谈的都是男朋友,而且目前感情状态稳定,桑絮一定会以为她暗恋着自己。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所以裴思渡问出关心的话时,桑絮心里原本的那点迁怒与不耐烦,像是被牢牢捆住的柴,远离火星子,放在绝对安全的角落。 把一件事代入另一件事发泄,是极其愚蠢的选择。 她的表情换了换,收起臭脸,又变成恭敬客气的打工仔桑桑,温声说:“谢谢总监关心,工作上一切顺利。” 裴思渡看她变脸速度这么快,心想“阿羽”又在飙演技了。 “生活里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跟我说。”裴思渡说这话时没有笑,看上去很可靠的样子:“毕竟解决员工的麻烦,让员工安心工作,对公司来说没有坏处。” “谢谢总监,如果有,我会的。”桑絮连连点头,好让自己很真诚。 裴思渡定定地看她,没有再说话,让开道,目送她离开。 初来乍到,不能等着人事无巨细的汇报,总要多加观察。 裴思渡很容易发现,在加班是常态的广告公司,桑絮加班的次数少得可怜,几乎每天都是按时下班。 裴思渡忙得脚不沾地的那几天,各部门都有加班现象,但不包括桑絮。 一部分是她效率高,另一部分,裴思渡想了想,应该是宋尹锐的特殊照顾。 宋尹锐确实是个业务能力不错的年轻人,情商高,公司上下没有人说他不好。 但凡裴思渡加班,哪怕不需要他帮忙,都会看到他主动留下。直到看见裴思渡办公室的灯熄灭,他才会上前去说“再见”,再收拾东西离开。 办公室里的女同事跟他关系都不错,连桑絮都常在他的工位上,不知道聊什么,一边比划一边笑。 桑絮除了在自己面前,跟别人的相处都很自然,会放松谈笑,彼此分享零食。 裴思渡走进策划部的办公室时,里面正谈得热火朝天,人手一杯咖啡或奶茶,玻璃容器里装着雪花酥和杏仁饼干。 下午茶时间,也叫摸鱼时间。 见到裴思渡,他们脸上的笑容凝固,像是派对的音响出现故障,喧嚣降下,扭在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尬在原地。 只有裴思渡面色自若地笑笑,看见桑絮正将一盒饼干塞给宋尹锐。 宋尹锐道谢接过,迎上裴思渡的目光,主动开盖送上去:“裴总,这是桑桑自己做的。您尝尝,我们经常吃,味道还不错。” 他喊她桑桑。 桑絮会做点心,他们经常吃。 只有自己没吃过。 裴思渡伴随着这样的心理活动,看向桑絮,在后者努力保持的浅淡假笑中,拿了一块饼干放进嘴里。 奶香浓郁,酥酥脆脆。 裴思渡由衷地夸奖:“很好吃。” 桑小姐做的小饼干,跟她本人完全不一样,饼干是甜的。 宋尹锐殷切道:“那您再吃两块。” 裴思渡精致地擦干净手上的碎屑,微笑着说:“不用了,桑小姐做给你的,我就不夺人所爱了。” 宋尹锐不是没脑子的人,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虽然管得并不严,但保不准这位上司不喜欢。 “不是不是,这本来就是大家一起吃的,只是刚好传我手里。” 裴思渡又随意与他们交谈两句,搭腔的都是别人,桑絮已经开始走神。 走前,她忽然发问:“七夕项目的策划案,截止日期是哪一天?” 宋尹锐立即打开备忘录:“是后天。” “好的,辛苦各位了。” 裴思渡留下一阵香风,悠然离开。 她提点地很及时,桑絮反省了下,她最近的工作状态很一般。 后天上午开会时就要的策划案,按正常速度来说,她不加班就不可能完成。 但办公室里突然沉闷的气氛,让桑絮觉得浑身不痛快,冷着脸坐下。 也许是她敏感了点,总觉得裴思渡像在故意找她茬。 那个人看线索卡时,百来字的线索,几十张卡,一遍就能过目不忘。 怎么会连策划书的截止日期都想不起来。 临近ddl,桑絮果断选择加班。即使宋尹锐说她可以回家做,但桑絮觉得领导既然已经发话,样子也应该做做了。 裴思渡今天也加班,听说在开视频会议,连晚饭都没吃。 宋空调一度想给总监大人点份饭,又怕不合裴思渡的口味,因为这事琢磨了半天。 桑絮也真服他用不完的爱心,不堪其扰,用耳机睹上耳朵。 临到九点,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完,宋尹锐本来不打算走,但他家里出了急事,一个电话把人召唤回去。 他让桑絮早点回家,说完匆匆离开。 晚上在公司干活的效率的确高,没人打扰,进度条推了不少。 桑絮喝了两大杯咖啡,以此对抗不断出现的困倦感。 她昨晚有点失眠,睡得不好。 内心挣扎了会,再没力气对抗,从包里掏出烟盒,躲去通风又隐蔽的地方。 她烟瘾不大,但是今晚突然就想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极细的女士香烟,吐出的烟雾将视野朦胧了一瞬,耳边是聒噪的风声和车鸣声。 夜风吹在脸上,温度宜人,掸了掸烟灰,桑絮觉得心里空空。 这种空缺感常伴她左右,跟欢声笑语或是独处寂寞没关系,什么都不能压下来。 她没法描述这感觉,甚至不好捕捉。 当她在烟雾里想好好研究那个缺口时,奇怪的空缺反而消失了,她的心情又平稳回去。 抽完半根烟,她没耐心地熄灭,她决定回家,早点睡觉为好。 但当她回到办公室,发现裴思渡居然坐在她的位置上,专注地欣赏她杯子上的杂乱重彩的奇怪图案。 她将杯子端着,微微抬头,露出好看的下颌和漂亮的颈线。 杯子还没洗,咖啡渍有那么好看吗? 桑絮开口,“裴总监,有什么事?” 裴思渡安适的态度仿佛她才是这个位置的主人,放下杯子款款起身:“很晚了,一起走吧。” 桑絮不想跟她一起,但是实在没了忸怩的力气,收拾自己的东西,跟着离开公司。 电梯里,裴思渡看她几眼,欲言又止,最后问了句:“你住哪儿?” 桑絮立即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的意思是我没吃饭,如果桑小姐家离得不远,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已经这个点,她才想到吃东西,桑絮理解不了这种工作狂。 但她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置,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 裴思渡的身高跟她差不多,平日里的高跟鞋今天换成了平底,不再咄咄逼人。 她的肩背消瘦,腰间没有多余的肉,不堪一握,但是腿又长又直。 桑絮打量得昏了头,鬼使神差地说:“刚好我也饿了。” 但是当她跟裴思渡一起走在街上时,她开始后悔刚才的好说话。 这么晚不回家,陪上司吃东西,这不还是加班嘛。 太蠢了自己。 公司附近有条餐饮街,桑絮轻车熟路地带她走过去。 “想吃什么?” 桑絮没再看裴思渡,她此时的心理活动复杂。 因为她发现,跟裴思渡走在街上,她会莫名地觉得愉悦且自豪。 恨不得别人多瞧两眼,注意到她们。 哪里来的奇怪想法。 裴思渡说:“吃碗面就好。” 于是桑絮带裴思渡进了面馆,点了两碗菌菇面,桑絮掏出手机付款,裴思渡很自觉地离开去入座。 虽然一碗面不值钱,但是堂堂总监,总不能这么不客气吧,还要下属请夜宵。 这么想着,桑絮反而心情好了起来,具体原因却说不明白。 等餐期间,裴思渡边回工作消息边闲谈般说:“我没想到桑小姐会愿意陪我。” 桑絮默了两秒:“为什么呢?” “因为你对我很抗拒。”裴思渡将话挑明 “你没发现吗?” 桑絮不露声色地为自己辩护:“你是我的领导,我当然要敬重。” “那以前呢?”桑絮对她的态度一直不算好,第一次见面就挺冷淡的。 桑絮想了想,“我就这性格。” 裴思渡不置可否。 桑絮在办公室人缘不错,对谁都能笑笑,唯独不对自己。 裴思渡想说“你玩剧本杀的时候不是这样”,但又怕她炸毛,尽管计较起来应该是桑絮理亏。 吃饭期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安静。 吃完,裴思渡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朋友的车在外面。”吃饭前她给封憬发短信,让她来接自己。 她怕裴思渡坚持要送她回家,而她压根不想跟领导走得太近,累得慌。 这顿饭已然是临时起意。 裴思渡的面色很静,目光却直直地望向桑絮:“你不是单身状态?” 桑絮本想否认,但又觉得自己没义务乖巧回话,胡乱点了点头,在封憬语音电话的催促下离开面馆。 上车后她收到裴思渡的消息:“路上小心。以后少抽烟。” 桑絮愣了下,低头在衣服上嗅了嗅,问封憬:“我身上有烟味吗?” 来救场的封憬满脸笑意,“反正这个距离,我是闻不到。” “哦。” 桑絮有些后悔刚才没确切地表示自己是单身这件事。 倒不是为别的,而是良心发现地认为,与人相处应该克服喜欢敷衍的坏毛病。 第6章 隔日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照例空空荡荡,连宋空调都没到。桑絮第一时间将昨晚没来得及洗的咖啡杯拿去洗。 水流从指缝间穿过,流进冷寂一夜的杯子里,白杯壁上的咖啡渍点点消失。 昨夜,裴思渡为什么要等她一起吃饭? 她看她杯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总得有心理活动吧。 思绪从眼前的水流与杯盏离开,如同撕碎后又被拼接而成的画卷。 纤纤擢素手,白皙修长,把弄端详着她曾放于嘴边的咖啡杯。 乱动别人的东西也不好吧。 蓬松浓密的卷发被她高高束起,穿着衬衫干练的模样,但是眸光是柔和的,总留着一抹微笑。 无论是笑里藏刀还是似笑非笑,不可否认,裴思渡笑起来很好看。 立体的五官,眉骨高而线条清晰,眉吻云鬓,杏眼圆润而妩媚。眼尾微微上挑,但被她端庄温柔的气质压制住,看不出一丝媚态,反而让你觉得这人只可远观。 桑絮第一眼看见她,就看出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眉眼无处不澄明。 她把杯子刷得异常干净。 因为在想裴思渡。 意识到这点时,水龙头里流出的水须臾间被加了温,滚烫地浇灌整只手。 桑絮立即关停水流。 背后随之腾起的冷汗,让她觉得说不出的彷徨和烦闷。 昨晚出于礼貌,到家后她给裴思渡发短信报平安。 裴思渡回她“早点睡”三个字。 而走进公司,她们又成了各司其职的平行线。 偶尔的交汇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家教经历,她们算是旧相识,又有一起玩游戏的经历,裴思渡不像要报复的样子,也许是真的想跟她认识。 毕竟裴思渡初来乍到,在公司里举目无亲。 心情不错时对她的那一点点特别,不难理解。 何况这种特别并不特别,既没有跟她过度亲近,也没有暗暗给她加工资。 相反,还提醒她要加班。 桑絮已经能确定裴思渡是故意的,昨晚等餐时,她了如指掌地说:“恐怕你明天还得加班才能完成吧。” 桑絮赶了一天进度,发现果然,裴思渡说准了。 她满腹牢骚的同时不得不佩服对方,把她们的摸鱼状态和拖延心里拿捏得死死的。 裴思渡今晚没有加班,下班半小时后她就离开了公司,桑絮刚好出门去洗手间,碰见她。 她问:“吃晚饭了吗?” “没,不饿。” 裴思渡“嗯”了声,没再多说就离开了。 桑絮不经猜想她会去做什么,好不容易工作处理完,总该放松放松吧。 等她意识到这种无意义的求知欲时,又开始自我怀疑,烦闷难忍,只好跑出去抽烟。 点烟时看见自己夹烟的手指,裴思渡的脸倏地浮现在她脑海。 “少抽烟。” 打火机的火焰在空气里短暂地摇曳了下,立即便被收回,禁锢在金属容器里。 桑絮不想抽了,吹着风走神。 她最近挺奇怪的。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想拖延的时候看什么都有意思。 所以才会频繁地受裴思渡的影响吧。 闲起来,谁会无聊到想自己的上司。 明天早上的会开完,下午将后续工作收尾,周末就可以快乐地休息两天。 她下定决心,给封憬发短信:“今晚酒吧见。” 不用担心封憬不出来,从来只有封憬喊她,她没心情,就没有封憬玩不动的时候。 等她自以为调整后状态,回到办公室时,却发现加班的同事人手一份外卖。 她的桌子上也放着奶茶和餐盒,“这是?” 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卫涵涵说:“是裴总监,好贴心,我爱死她了。” 果然。 桑絮被“裴思渡”三个字烦得心力交瘁,认命地开始进食,不吃白不吃。 周五一整天忙成旋螺,对于他们的策划案,裴思渡简单夸了两句,便一针见血地给了一堆意见。桑絮马不停蹄地开始修改,连午休时间都牺牲了。 她的同事们配合得无比默契,再没有摸鱼现象,为了周末的快乐时光。 赶着在下班前将紧急工作解决,桑絮一秒没耽搁,拎着包冲出去。 宋尹锐问:“桑桑急什么?” 卫涵涵:“不知道,可能是要约会。” 宋尹锐闭上眼睛摆摆手,一副“绝没这种可能”的笃定。 封憬说的老地方是她阿姨开的酒吧,相对而言干净有序,既能放松又不用承受难以忍受的杂乱。因此受众广,连很多大学生都喜欢过来玩。 当穿着一袭露背黑色连衣裙的桑絮坐下时,封憬借着斑斓陆离的光影,从她细腰往白腿上看,流氓似地吹了个口哨。 桑絮跟她男朋友同时皱眉撇嘴。 “满脸烦闷,锦娘压榨你了吧?”封憬在“看脸识心情”环节总能一举夺冠,“老齐,你看桑桑是不是都憔悴了。” 她揽着桑絮问男朋友。 旁边的齐泽懒得抬头,长刘海遮住眼,直接拒绝,“看不出来。” 他跟桑絮都认识几年了,恕他直言,从来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一年四季的稳定单调。 但是封憬愣是能瞧出她闺蜜的喜怒哀乐和胖瘦,这让他匪夷所思。 封憬踹他腿,笑骂:“假正人君子样。” 桑絮被锦娘两个字烦得连喝两杯酒,妈的,酒吧怎么能有上司的存在啊。 喧闹声在居民区是魔音绕耳,但在酒吧里,就是救人良药。 在彼此扯着嗓门才能交流的境地里,桑絮胸腔里的烦闷,居然真的一点点消散了。 再加上酒精的催动,她整个人很放松,脸上挂着轻佻又肤浅的笑容。 随手打开手机,裴思渡在十分钟前问她:“你现在忙吗?” 桑絮如临大敌。 做什么? 不会是项目有什么问题,喊她回去加班吧? no! 桑絮直接扔在一边不管,喝了半杯酒,又把手机打开,回复她:“嗯,我要睡了,难得可以早点休息。” 她已经拒绝得这么明显了,希望裴思渡不要不识好歹,提出不合理的诉求。 她显然喝大了,脑子昏昏沉沉。 如果让封憬知道这事,准会告诉她,就算喊她回公司加班,那也是宋尹锐的活。犯不着堂堂总监大晚上亲自给她发私人微信。 但桑絮在收到裴思渡“好的”两个字后,洋洋得意地懒在卡座里。 拒绝加班,拒绝内卷,从我做起! 封憬把她手里的酒拿走,“可以了,小酌怡情,过会出去吃点东西。” 桑絮喝完酒反而好说话,乖乖巧巧地服从安排,等他们决定离开,起身往外去。 杨晶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本就暧昧的灯光里,他的眼神灼热,走上前:“嗨。” 封憬当即认出了他:“晶晶!” “封姐!我同学今天生日,我们过来玩。”杨晶晶看见她放松很多,话比平时更多。 桑絮醉醺醺的,有些晃,找了个支撑点撑着,安静等他们说完话。 直到封憬转头问她,“晶晶说想加你个微信,下此再跟你玩场剧本杀,加不加?” 放在平时,桑絮想都不用想,直接拒绝。 但今晚她心情挺好,看封憬对人家热情,也不想扫她的兴,只能点头:“哦,加吧。” 两人扫码加备注期间,桑絮随口问:“裴思然也来了吗?” 杨晶晶忍着内心巨大的兴奋,“嗯嗯,就是她过生日。” “哦。” 杨晶晶看她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有些遗憾,主动抓住刚才的话题:“她姐姐也在,要不是今天太晚了,我们原班人马都能去店里开一车了。” “哦。”桑絮敷衍,没忘了点“仅聊天”。 心想他剧本杀的瘾不小,可惜,就是时间充裕,她今晚也没兴致。 蓦地,桑絮定在原地,石化般,连目光都滞住。 周围几个人还在谈笑,封憬看出她不对劲,小心地戳戳她:“怎么了,喝多了?” ——她姐姐也在。 她姐姐? 裴思然姐姐=裴思渡。 裴思渡就在酒吧里!!! 桑絮一阵天昏地暗,感觉自己都快酒醒了,求助般地望向杨晶晶:“她们知道你看见我了吗?” 杨晶晶得偿所愿,笑得嘴角压不下去,又勉强矜持:“知道啊,他们都在,你想见裴思然吗,我可以喊她过来。” 那边自觉,他没成功要到联系方式之前,他们才不会来搅局。 如果时光能倒流,桑絮不打算回到高考前夕,考个更好的高校。 只要回到她回复裴思渡消息前就好。 她头皮发麻,甚至不敢朝杨晶晶招手的方向看过去,裴思渡会怎么想她。 但是……也还好吧,下属偶尔骗领导,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封憬观察她的脸色,紧张地问:“要我帮你喊救护车吗?” 桑絮还没能彻底说服自己,脱力地靠着墙,“不用,就让我死吧。” 第7章 偏工业金属风的环境里,主打红色灯光,幽暗多情。微醺的状态被拧成一股线,从身体里抽离出去,凉意浇了满头。 男驻唱的歌声醇厚,与女驻唱互动起来,蹦迪台上晃动的人影绰绰,气氛组将躁动彻底掀开。 本来是解压的场合,却在这种境地下变成受刑地。 桑絮痛定思痛,决定以后不再手贱,不及时回复裴思渡的消息就会万事太平。 尴尬都是自找的。 下班后还乖乖回复领导,真是蠢到家了。 桑絮在短短几分钟内从狼狈转为自怨,将耳畔的发丝撩至耳后,目光渐渐晴明。 杨晶晶的视线自看到她起就没挪开过,桑絮像是笼在雾里的人,让旁人看不透她,她也不在意外界。 在杨晶晶跟裴思然的鼓动之下,桑絮被封憬拖去她们那桌坐下。 没人知道她有多抗拒。 有些场合注定是躲不过去的。 桌上的小吃拼盘已经被吃得差不多,摆的空酒瓶看上去喝了有一会了,裴思渡应该早就看见她了。 所以才发短信给她。 可是哪有这种人啊,发消息不开门见山,直接问“忙吗”,别人怎么敢说实话。 所以都是裴思渡的错。 桑絮这样想着,不再苛责自己。 走过去时,裴思渡在卡座里没有抬头,灯光打在她左肩上,连着肩背上打理妥帖的乌发也姿态漂亮。 她的穿着休闲,不像在公司里的端庄知性,但也没像桑絮一样,奔放到露出大半的背。 裴思然的几个室友跑去舞池里,座位空出来,桑絮好巧不巧地被封憬往里推,挨着裴思渡坐下。 明明早就知道人过来了,裴思渡的注意力却一直未从屏幕上挪开,直到桑絮落座,她才不紧不慢地看她眼。 那目光里的笑容隐晦不清,也是喝过酒的模样,眉眼透着股慵懒。 桑絮没底气多打量,目光才移开,裴思渡就微微靠过去。她的声音轻而柔,往耳道里钻,她说:“抽烟又喝酒的桑小姐。” 还喜欢骗人。 抽烟又喝酒的桑小姐怎么样呢,裴思渡不说下去,她又将唇远离,好像要划清界限似的。 桑絮就像得了题目开始答卷的学生,揣度老师的意图。抽烟又喝酒的人多了去了,她想表达什么? 这只是个人选择,裴思渡预备给她下怎样的定义? 放在平时,桑絮保不齐会跟她就此事深入探讨,但今天自知理亏,没那心情。 于是微微前倾身子,抓了点东西吃,一言不发,等着封憬赶紧救她离场。 封憬晓得她不会喜欢这种场合。 她刚才喝了不少酒,这会反倒乖巧,裴思渡极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降落在她雪白的背上。 骨感的身形,漂亮的蝴蝶骨,白皙无暇的皮肤。近腰的位置有一小片绯红色的印记。像跌落上去的花瓣,裴思渡开始以为是纹身。 后又觉得,可能是胎记。 纹身不至于纹在那个地方,若不是穿这种衣服,别人看不见,她自己更看不见。 她收回目光, “桑小姐怎么不说话?” 桑絮懒散地敷衍:“困了。” “嗯,难得休息,是该早点回去睡觉。” 裴思渡开始嘲讽她了。 最初那阵尴尬劲过去,桑絮早就恢复脸皮厚的状态,坦然地应了声:“确实。” 裴思渡端起鸡尾酒,余光在桑絮心安理得的平静上掠过,心里的不悦又往下刻了刀。 “你这个年纪应该早点睡,少来这种地方才对。” 要不是裴思然他们要来,她不放心才跟来,她决计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 面对她的说教,桑絮不领情,本能地不高兴,坐直了看她:“我什么年纪,你又是什么年纪?” 封憬正陪裴思然这个小寿星聊店里新进的几个本,突觉得旁边气氛不对,停下来,戳了戳桑絮。 她感觉出来桑絮不是很高兴,但不知道在气什么,约莫着是不喜欢这种交际,又不喜欢跟领导待在一起。 耳语说:“最多二十分钟,再忍忍。” 怕她跟裴思渡耍酒疯,附加一句:“想想工资。” 桑絮果然冷静下来。 裴思渡没理会她的冒犯,游刃有余地回:“你肯定是年轻的啊,至于我的,出于礼貌,你不能问。” 她最后的语气近乎俏皮。 桑絮不解风情地想,她得有三十了,只有过了三十的女人才会对年龄讳莫如深。 “那我不问了。”懂得都懂。 裴思渡问题不断:“刚才打算立即回家吗?” 桑絮不想再说瞎话,以免当场被揭穿,“打算出去吃饭。” “想吃什么在这里点吧,味道还可以。”裴思渡把单子递给她。 这边的餐食虽然棒,但桑絮跟封憬次次来都吃,早就觉得索然无味。 可是裴思渡已经这么提议了,封憬就老好人地答应下来,“好,那随便点些吃吧,也不早了,吃完回家去。” 桑絮在心里叹了口气。 裴思渡消停了会,忽又凑近跟她说:“我还欠你一顿饭,什么时候请回去?” 桑絮被突如其来的近距离一吓,满头雾水:“你什么时候欠我饭了?”很熟吗? “夜宵。” 哦,一碗面条!她一本正经的态度成功逗笑桑絮,她抿了下嘴唇:“那算什么饭,不用。” 随即她看到裴思渡近乎专注的目光柔了三分,停在她脸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来不及去细究,只觉得不自在,赶紧偏头去与封憬说话,打散古怪的氛围。 杨晶晶去调酒师那儿特地让其帮桑絮调制一杯酒,端回来时,桑絮只是接过道了声谢,没往嘴里送。 面对小心翼翼的询问,她淡淡解释:“醉了难受。” 杨晶晶立即善解人意地将她面前的酒端走:“那你别喝了,吃点东西。” 隔了几分钟,他又问:“你喜欢听什么歌,我去帮你点一首。” 桑絮手拿鸡块吃了口,拒绝:“不用。” 杨晶晶丝毫没被泼到冷水,“好的,好的。” 裴思渡只是静静在旁看着杨晶晶献殷勤,想起刚才桑絮竟然加了他的联系方式。 眸子微冷,开口:“桑小姐不是有对象了吗?” 杨晶晶瞬间懵了:“啊?” 不等桑絮反应,封憬立刻出来辟谣:“没有没有,我们桑絮单身很久了,帅哥靓女尽管来追。” 裴思然发出一阵爆笑:“怎么还有靓女?” 封憬叹了口气,“唉,到这个年纪了,还挑什么,肯定要扩大范围啊。” 桑絮:“……”戏真的很多。 同时再次被尴尬击倒在地,因为上次裴思渡问她这个问题,她随口给的是相反答案。 那时觉得这问题涉及**,答真话就是吃亏。 现在被公开处刑。 裴思渡嘴角浮现一抹笑容,目光却四平八稳地看着桑絮,眉轻轻地扬了下。 “……”算了算了,桑絮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骗上司一次跟骗两次、三次、无数次的区别不大。 多了就能习惯。 大学生们有门禁,不能太晚回学校,到点就离开,裴思渡则将裴思然带回家。 桑絮简单地跟他们道别,与封憬走在路上吹风,封憬问:“锦娘刚刚在跟你聊什么?” 桑絮没好气地提醒:“她叫裴思渡,别喊锦娘了,慎得慌。” 封憬笑,嘴里念叨:“裴思渡,这名字比裴思然还好听些。” 桑絮心想,的确,思渡。 到家后洗了个热水澡,回到卧室,桑絮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打开手机。 但除了杨晶晶的问候,她没收到任何消息。 某个人没有交代她少喝酒早睡觉,也没有揶揄她假装不是单身这件事。 也对,本来所有的交往,就只是偶然。 怎么会刻意地给她发什么呢。 桑絮关上灯,反复诘问自己,为什么要觉得裴思渡一定会给她发消息,洗澡时候还加快了速度?这真奇怪。 失眠两小时后,她找到了答案:今晚喝醉了。 一定是这样。 桑絮在家里躺了两天。 切好的水果被放进玻璃盘,吃着自己亲手做的桃酥,配上奶茶,追最近大火的剧。 不知烦恼为何物。 周日下午,一觉睡醒,收到裴思渡不期而至的消息:“上次的杏仁饼干很好吃。” 换作别的消息,桑絮发誓她绝对不回,但她喜欢听别人夸她的烘焙手艺。 在床上翻了个身,“谢谢。” “你还会做吗?” 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被认可后满心的欢喜,爽快地说:“今天做,明天带给您一盒。” 她今天没喝酒,理智还在,瞧瞧,“您”字用的是多么得体优雅。 裴思渡并不客气:“好。” 周一早晨,桑絮刚到公司,再次收到上司大人的消息:“到公司了吧。我在办公室,有点忙,麻烦你把饼干送来?” 桑絮左右看了一圈,毛骨悚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到了?” “你每天都这个点进公司,不是吗?” 是,但是…… 桑絮把字删了,不再废话,拿着裴思渡要的饼干和附赠的蛋糕往总监办公室去。 天上的云被风追着跑,桑絮也加快脚步。 第8章 桑絮敲门,里面的人高声说“请进”。 裴思渡的声线极有味道,朗声说话时如现在,简短的音节也能抑扬顿挫。 但耳语时,又温柔得像是呢喃细语。 昨晚她凑在桑絮耳边说了很多话,明明是怪异的亲近,却在酒吧那种地方被合理化。谁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除了封憬。 封憬纳闷:“你好像特别不喜欢她。” 桑絮面无表情:“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上司。” 裴思渡笑意盈盈地坐在办公椅上,根本不像忙的样子,起身绕过桌子,神清气爽地说:“早上好。”。 “早。”桑絮双手将餐盒放在办公桌上,没有多说。 裴思渡踩着双七八厘米左右的高跟鞋,桑絮低头看着,很担心她会崴着脚,但刚刚走过来的那两步,步履稳健。 “那天觉得饼干很好吃,所以才忍不住麻烦你,我要怎么谢你呢?” 她的目光真诚,桑絮听了受用,客气道:“不用,我常带点心分给同事吃,不只是裴总监一人。” 裴思渡闻言,眼帘快速垂了垂,将眸子里头乍现的情绪掸走,随即恢复一派澄明。 但桑絮注意到了。 裴思渡说话时习惯性地凝望别人的眼睛,专注而礼貌,同时带有一定的压迫感。开会时被她点到的普通员工,背后都要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话语不能表达出的内容,全藏在眼睛里。有人藏得深,有人藏得浅。 桑絮心想,裴思渡应该是藏得深的那一类,须臾之间的掩饰,快得她没能看清。 裴思渡还是刚才的口气,“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我出去了?”桑絮用试探性的话问裴思渡,以防她还有别的事情。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裴思渡停顿一秒,果然开始问她项目的事情。 她谈工作时不苟言笑,却只是严谨和专业,并不冷漠苛刻,与前任总监完全不同。 所以裴思渡来了这么多天,除了员工对上司不可避免的吐槽外,深得民心。 桑絮打起精神来应对,半小时后才回到工位上。 宋尹锐看她眉眼透露着精疲力竭,立即小跑过来慰问:“怎么回事,周一大清早就被总监叫去喝茶?” 卫涵涵也满脸担忧地侧身:“你像是被总监榨|干了。” 桑絮没好气地白她眼,明明问心无愧,却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合时宜地想到裴思渡在她耳边说话时的姿态,或笑或嗔。 拂得她全身发软。 桑絮的表情立即僵住。 宋尹锐不知道她回忆到了多么恶劣的事,表情愈发同情,温声哄说:“桑桑,你有事跟我说,没事的,我帮你想办法。” 桑絮赶忙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腾出整洁空间,喷上空气清新剂,“没什么,来得早被总监抓到,喊我去问七夕节那个项目的事。” 宋尹锐虽然知道裴思渡对那个项目挺满意的,还是不放心:“没大问题吧?” “暂时没有。” 等宋尹锐离开,桑絮解锁刚才震动了两下的手机,两条消息,都来自裴思渡。 “意外之喜,你还给我准备了别的。” “都很好吃,谢谢你。” 桑絮微不可见地扬起嘴角,回说:“研制的新品,你能喜欢最好。” 等她放下手机,她心下一凛,认真地想,她是不是在讨好上司? 虽然她什么也不图,但莫名其妙的殷勤,就很奇怪。以后务必谨慎。 她敛起笑容,投入工作。 后面几天的桑絮工作清闲许多,唯一苦恼的是,她每天都会收到东西。不是大束鲜花,就是奶茶甜点,有时候甚至是快递盒子,打开是几支最热色号的口红。 查问一圈,也不知道是谁。 于是花就插在办公室让大家欣赏,奶茶甜点直接投喂卫涵涵,而口红则连盒子放在抽屉里,想着半个月内如果还不知道是谁,就可以扔了。 直到收到的花束有手写卡片,备注人是“晶晶”。 她拿起卡片,卫涵涵凑近,小声帮她读出来:“桑絮,请允许我喊你名字,你的名字就像你的人一样,我见一次,听一次,就走不出去了……我想,我在做你看来的傻事,但下定决心将傻事付出行动,我很高兴。” 念到一半,桑絮就把卡片扔进了垃圾桶,卫涵涵愣是蹲在垃圾桶旁,把后面半段念完。 装模作样地将食指戳在眼尾处,“好感人的情书,多少年没看见了。” 桑絮将花也扔进垃圾桶后,办公室里的起哄声才消停,大家反应过来,桑絮被追实在不稀奇,而对方追不到也不稀奇。 桑絮没有被几句酸话感动,满心不悦,发消息问杨晶晶:“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个公司?” 杨晶晶秒回,却不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今天的粉玫瑰,你喜欢吗?” “我不喜欢花,华而不实。” “好的!下次不送了。” “吃的喝的也不用,谢谢好意,但我不收别人的东西。口红下次还你。” 杨晶晶就像解压神器一样,无论如何对待他,都能恢复原样。他的热情丝毫没被影响,发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包,“那你喜欢什么,能让我知道吗?” 桑絮没再回复,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 客观来说,杨晶晶是个不错的男孩,高大英俊,家境殷实,性格也很好。如果她喜欢的是男生,遇见这样的人,哪怕是姐弟恋也没关系。 可惜,她这辈子就没对男生动过心,再好都不行,只觉得麻烦。 大学生的一腔热血真的会给人惹麻烦,风言风语流传出去,办公室内调笑两句无关紧要,传到别的办公室里,假的都成真的了。 桑絮懒得理会,静等谣言过去,没想到却等到了下班后公司楼下的杨晶晶。 白t,工装裤,运动鞋,脖子上挂着耳机。活力四射地朝她挥手。 卫涵涵立即开溜:“你忙,我先走了啊。” 桑絮的坏脾气几乎是压不住,在杨晶晶凑过来说,冷脸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杨晶晶的笑收敛三分:“我想等你下班,带你去吃饭。” 桑絮直言不讳:“你给我造成困扰了。” “对不起。”他坦然地认错,不做分辨。 却不像要悔改的模样。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桑絮不想再让人看热闹,于是边走边说,“这些事情意义不大。” 杨晶晶因她的拒绝沉默了会,跟着桑絮往地铁口走去,小声问:“你不跟我认识一下,怎么知道你不喜欢我呢?” 桑絮本该生气的,被他的天真和自信感染到,反而笑了:“我了解我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桑絮初进公司时,各部门就关注到她,原因无他,太漂亮了,仿佛是来洗眼睛的。 她被帅气大男孩追的事情,在年轻人颇多的公司里,一夕之间传得绘声绘色。 看到两人并肩离去,甚至脑补了一出高冷姐姐跟小奶狗共进烛光晚餐,共赴**的美好故事。 桑絮从卫涵涵那听来这个故事后,冷静地问了句:“主人公除了名字跟我一样,其他都是大家的臆想。” 卫涵涵激动地劝说:“我觉得他挺帅的啊。” “那你去追。” “他可看不上我。” “妄自菲薄。”桑絮认真地端详她:“你很美。” 卫涵涵冷不丁地被她这么一夸,害羞地捂住脸:“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她跟杨晶晶就这方面来说,挺配。 裴思渡将车开进裴思然的学校,载出校园,走进一家味道不错的泰式餐厅。 裴思然勾选菜品,头也不抬,撒着娇:“姐,你突然找我什么事啊?” 等她将菜单给服务员,裴思渡才严肃地问:“杨晶晶怎么知道桑絮工作的地方?” “我说的。”裴思然不否认,见裴思渡神色不妙,赶紧解释:“上次聊天,我无意提到你是桑老师的上司,他问我你是什么公司,我就说了。” 裴思渡脸色并未缓和,蹙眉:“他送东西的事情你也知道?” 裴思然坦诚地点头。 “他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会给桑絮带来麻烦,对她本人的名声有恶劣影响。” 裴思然露出惊讶的表情,想法跟她不同,“万一桑老师喜欢他呢?” 顿了顿,裴思渡将桌上的茶水端起,喝了一口,淡淡地问:“有这种万一吗?” “怎么没有,杨晶晶跟我说,他每晚都跟桑老师聊天,说完晚安才睡觉。我感觉可能就差窗户纸没戳破了,所以根本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她语气仿佛在嫌裴思渡是老古板。 裴思渡将杯里的水饮尽,水杯放回桌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刺耳,聒噪。 第9章 杨晶晶在得不到任何回应后,终于消停下来,桑絮省心了不少。 但在下班的前一分钟,又被请到总监办公室,是她做噩梦都没想到的。 卫涵涵深表同情地握住她手:“如果裴总不是个女人,不是个漂亮女人,我肯定会以为她想潜规则你。” 桑絮无力辩驳,已经不想用“她是不是故意的”这样的心理来揣测裴思渡。 因为她就是故意的,真的太过分了。 或许是她不加掩饰的抵触情绪太明显,裴思渡见到她就抱歉地说:“因为要谈私事,所以特地等到下班后才喊你过来。” 桑絮眼皮子都懒得抬,目光随意落在办公室正中的皮质沙发上,她在那里坐过一次,格外舒服。总监就是总监,私人办公室的面积快赶上他们部门了。 “什么私事?”她极力让自己的问句听上去没那么具有探求欲。 裴思渡温柔地笑了下,“我们边走边说吧,今晚我请你吃饭,说好的还你一顿饭。” 说好的。 什么时候说好的? 酒吧里,桑絮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拒绝了。 “不麻烦了,说了不用。”桑絮本能地抗拒这种回请,本来只是一碗面条的钱,请来请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裴思渡换了个说法:“就当是我报答你那天的饼干和蛋糕,总要礼尚往来啊。” 她的目光跟声音都在循循善诱。 桑絮被她看得不自在,开口拒绝:“我晚上有安排了,您有事直接说就好。” 得不到应允,裴思渡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淡下,点头不再强求。坐回椅子里,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安排?” 桑絮奇怪地看她一眼,“私人安排。” 答了等于没答。 裴思然的话就在耳畔,裴思渡终于没忍住:“是去跟杨晶晶吃饭吗?” 桑絮先是一怔,反问:“裴总也信传的话?” “你的意思是,”裴思渡靠在椅子里,本是懒怠的姿势,却被她做得优雅含韵。 明明是她要仰头看着桑絮,可气势却更像在居高临下看人:“那些只是流言蜚语?” 桑絮觉得这样的裴思渡太奇怪了,奇怪到她说的每一个字,桑絮都不太明白。 好端端的扯什么杨晶晶,又向她求证那些八卦的可信度。 堂堂总监,就算是下班也不应该闲到这个地步。 桑絮不想面对她的奇怪,没了耐心,“裴总刚刚说有私事谈,什么私事?” 裴思渡不语,目光里的柔意又减去几分,“我替我妹妹向你道歉,她没有分寸,擅自告诉杨晶晶你的私人信息。我已经批评过她,下次会让她当面向你道歉。” 桑絮其实猜到了,杨晶晶最快查到她工作地方的途径,就是通过裴思然。 这也说明,裴思渡跟裴思然私下聊过自己,裴思然才能知道,她是裴思渡的下属。 她想知道,裴思渡提起她时,对她会有怎样的评价。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桑絮也不想再翻旧账。 站在裴思然的角度,她自然要对杨晶晶知无不言,跟杨晶晶说自己的事很正常 “没关系,不用道歉,小事一桩。”她大度地回。 “没关系?”裴思渡似笑非笑地问:“桑小姐,原来这对你来说并不构成困扰是吗?” “还行。” “所以我多管闲事了。” 桑絮没能接上这句话,裴思渡咄咄逼人的态度简直离谱,她看得出来裴思渡已经接近生气的边缘。 在唇舌的笨拙中,大脑反而镇静下来,某些看不分明的东西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裴思渡眉宇间隐约要发怒的征兆,像盏照明灯,为游荡的人提供新路。 否认的话转了个弯被吞下去,桑絮仿佛拿到新的剧本,投身进去,无所谓道:“裴总是为我好,当然不是多管闲事,谢谢。但这种事我确实不在乎,反正不会怎么样。” 谣言止于智者,至于蠢货,管他们怎么想呢。 裴思渡静了会,冷冷地回:“你说的是。我不该批评思然,若是她促成一桩美事,你反而应该谢她。” 桑絮将这段话当成线索卡,得出了关键线索。 裴思渡很在意杨晶晶的事。 她在忽悠人方面炉火纯青,笑起来说:“是啊,毕竟缘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好。” 裴思渡被她的话引诱,快步追到圈套里:“桑小姐提到缘分,看来喜欢那样的类型。” “没人会不喜欢年轻的帅哥啊。” 一句句坦诚的回答之下,裴思渡变冷变木,不像方才一样反应大,甚至扯出了一个笑,发布逐客令:“你下班吧。” 她完全不想再听桑絮讲话。 桑絮走出办公室,脸上的风轻云淡立即消失无影。 裴思渡对她的态度,介于生疏与熟络之间。她不过度地跟桑絮越过领导与下属的线,却又未将那道线画清晰。 尽管裴思渡来了一个多月,但两人的交集并不多。 每次在一起,桑絮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而这种感觉,她从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到。 直到刚才,她故意模棱两可地拿杨晶晶去试错。于是有幸,第一次见到裴思渡近乎事失态的模样。 尽管很快又恢复,但那刻意冷静后的模样,亦不自然。 在十七重里,当锦娘发现被阿羽欺骗后,有一刹那,裴思渡也是刚才的表情。 裴思渡在意杨晶晶追她。 更在意,她不觉得杨晶晶在骚扰她这件事。 当她刻意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后,裴思渡恨不得每句话锋都戳在杨晶晶身上。 当一个人有这样的举动,是因为什么? 桑絮尽量不让自己想偏,但她很难做个糊涂人。成年人独有的敏感,某些情愫在没发酵前她就感觉到了。 裴思渡对她与对别人不一样。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变成了自信的人,以为自己很有魅力,对方很容易就能喜欢上自己。 太荒唐了。这种自信要不得。 桑絮拖着满脑烦杂的事回到家里,打了会游戏后,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 裴思渡面无表情的脸在她脑海里停泊靠岸。 怎么都渡不过去。 如果是她多虑,那是最好。 后来桑絮想明白了,无论如何,这件事只能是她多虑,不该有别的答案。 后面一段时间,裴思渡没单独跟她说过话,也没有再给她发信息。 倒是杨晶晶坚持不懈地发“早安”与“晚安”。 裴思然找她聊了一次,很认真地说抱歉,表示以后绝对不介入这种事情。 桑絮安慰她说没事。 裴思然呜呜道:“可是我姐特别生气,她对桑老师的事好上心。” 桑絮鬼话连篇:“裴总监是个好领导。” 城市里的温度升到顶峰后维持着高温,从早到晚要靠冷气才能续命。 燥热里是粘腻的湿度。 夏雨一场又一场,池塘满了又荡漾。 闲散一段时间后,新项目下来,而裴思渡定的期限极其苛刻。桑絮被迫累成狗,已经连续加班两晚。 正巧赶上生理期,她整个人不在状态,本来想调休,但正逢关键时期不想让宋尹锐为难。 午休结束后,宋尹锐过来通知,周五晚上聚餐,也算是给裴总迟来的接风洗尘宴。 桑絮在心里叹气,终究还是躲不了饭局。 她今天没力气捯饬,素颜状态下,脸跟唇几乎没有血色。卫涵涵负责替她添了一下午的热水,止痛药吃下去还是难受。 疼得上吐下泻。 过于憔悴的脸让看见她的人都吓了一跳,嘘寒问暖,桑絮索性带上口罩。 下班点一到,宋尹锐让她回家,“你这状态,留在这工作效率也不高,等你明天恢复过来再给我卖命。” 桑絮摇头:“我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宋尹锐“啧”了声:“我求你了,姑奶奶,别卷了。走!” 周围一圈同事都让她撤,宋尹锐更是直接把她的包拎起来,扶她往电梯口去:“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这两天太累了,回去只要休息就好,别操心工作。我们加班我们的,你现在就是……” 公共休息区,裴思渡在窗前接完电话,刚好听了一半。宋尹锐细心的交代,两人亲密的状态,都让她怀疑自己的期限是不是给得太宽松了。 她微笑评价:“宋主管果然体贴下属。” “但你们部到现在还没人下班,应该不闲吧?” 宋尹锐哪想到在这能碰着阎王,心中一跳,利落地解释:“桑桑今天身体不舒服,我才让她先回去。” “哦,是吗?”裴思渡的语气微扬,像是在问,又像压根不感兴趣。 桑絮单肩背着包,双臂环住自己,看了眼裴思渡,转身就朝办公室去。 裴思渡却没因为她回去加班而高兴,冷声点了句宋尹锐:“在公司里,不要特殊对待,一视同仁明白吗?” 这话掷地有声,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宋尹锐复杂的神情和桑絮刚才冷漠的那一眼,将她的心境搅得更加糟糕。 那天桑絮离开后,她开始反省自己的失态,这种事情不该发生。 当她从坏情绪中走出去,才惊觉桑絮与她说话时的状态,根本不是平日的状态。 话多,而且乐意展露渴望和想法。 这怎么可能呢,桑絮就不是坦诚的人。 就算她喜欢杨晶晶,也绝对不会跟个她抵触的人说她喜欢帅哥。太轻浮浅薄。 所以,她是故意的。 在自己没藏住小心思后,顺势演戏,套自己的话,以便观察反应。 桑絮还是坏得理直气壮,看似无害,其实满肚子坏水,被下套的人总会猝不及防。 裴思渡再次被她惹到,决心让她的身体忙起来,不要天天闲到使坏。 第10章 天色彻底暗下,夏夜的夜空有别的季节比不了的美色,摄人心魄。 正如桑絮所预感的那样,她的身体没有下午那么难受了,逐渐恢复过来。坐进办公室,也能勉强地处理工作。 但是心里的愤懑,让她恨不得把裴思渡三个字贴在键盘上,狠狠敲下去。 卫涵涵继续替她倒热水,桑絮感动:“谢谢涵涵。” 卫涵涵是个乐天派的小女生,个子不高,但满身活力。最大的爱好是吃,从早到晚嘴巴不停,让人嫉妒的是她除了脸圆润,肉嘟嘟地非常可爱,是吃不胖的身材。 用她的话说,她跟桑絮一见如故,所以无论桑絮性格如何冷淡,她都乐意跟桑絮在一块。 时至今日,卫涵涵才明白桑絮当年评价裴思渡的那句“小恩小惠”是什么意思。 裴总监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居然在人不舒服的情况下强迫加班。 尽管后来裴思渡订了夜宵来,卫涵涵美滋滋地吃,但桑絮一下都没碰。 宋尹锐犹豫再三,在桑絮不知情的情况下,去找裴思渡解释今晚的事情。 他眼里的桑絮不是偷懒的人,但不喜欢加不必要的班,该她做的事情,很少出过纰漏。裴总误会他们俩,对他对桑絮,都是莫大的冤枉。 办公室里的裴总恢复成平时温和宽厚的模样,他几乎没费口舌,只把事情原委讲一遍,裴思渡就跟他道歉了。 这在前任总监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人家总有办法把黑的说成白的,顺便给你洗个脑。 而裴思渡的态度无比诚恳,满目忧虑:“桑絮的身体怎么样了?你让她早点回去吧。” “她好一点了,但女生嘛,这种时候还是要多休息。” 宋尹锐脚步轻快地回到办公室,让桑絮回家,脸上挂着自豪,“我跟裴总说清楚了,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晚上是看我们俩拉拉扯扯,以为我跟你谈恋爱呢。” “呵。”桑絮冷笑了声。 裴思渡觉得她跟所有人都不清不楚吧。 “不用,已经留到这个点了,早走晚走没区别。” 宋尹锐听出来她还在生气,好言相劝:“别跟自己过不去,走吧。” 桑絮本不想理会,但身体的不适告诉她没必要拿自己赌气,得不偿失。 往地铁口的必经之路上,裴思渡等在那儿,衣袖被风拂动,发梢跟着轻舞。 好像是来接刚下班的朋友一样。 桑絮懒得理会,径直打算路过,裴思渡上前拦下:“我今天是我处理问题的方式有问题,我送你回去,就当将功补过。” “不劳烦裴总,我自己能回。” 桑絮冷着个脸绕过她,丝毫不给面子。 “桑絮。” 裴思渡在身后喊住她,这是她为数不多地几次称呼桑絮全名,前几回私下相处,她都怪里怪气地喊“桑小姐”。 桑絮下意识立在原地。 “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我送你。你不需要跟我讲话,也不需要改变现在的态度。” 桑絮只是思考了一瞬,果断转身坐进副驾驶里,不蹭白不蹭,本来就是裴思渡不做人事在先。 她报完住址就闭上眼睛。 裴思渡言而有信,一路上果然不打扰她。 桑絮在困倦中睡过去,半途中头磕到车窗玻璃,才醒过来,看了眼外面。离她家还有十分钟左右。 她佩服自己的心大,在奇怪上司的车上,还能睡得香甜。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桑絮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裴思渡有两秒没有回答这句话,直到在常堵车的十字路口处踩下刹车,望着远处的红光,她才开口:“你所以为的我的想法,有较强的主观性。” “你觉得我对任何人,都不接受,不拒绝,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为自己铺路。对吗?” 裴思渡今晚的刻意刁难全无意义,她不是那种会强制员工加班的领导。自她来后,加班现象没有以前严重,还时不时会有夜宵吃。 她是看到自己跟宋尹锐一起,以为宋尹锐给她提供了便捷,所以发难。 在裴思渡眼里,自己就是这种人。 裴思渡立即为自己发言:“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我在考虑,这份工作到底适合不适合我了。”桑絮不愿跟她你来我往,以平铺直叙的口吻说出内心所想,紧接着加句:“前面路口右拐。” 裴思渡按她的指令开:“是我给你造成困扰了。” 她没有用疑问的语气,桑絮心里赞赏她还有自知之明。 “的确。”桑絮不喜欢这种相处模式。 裴思渡对她的那一点特别,是无形中的枷锁,束缚住了她。 今晚的事件也着实惹她不痛快,可见那丁点微妙的特别,所带来的甜头跟麻烦是一样多的。 桑絮承认她尝到过甜头,在裴思渡被她套出话,为她失态时,她是高兴的。 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 但距离是美好的前提,她可以隔岸观火,直到那把火渐渐熄灭。但她要确保自己安全,她不能被焚烧。 将车停在目的地,裴思渡偏过头去看解安全带的桑絮,向她保证:“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不会再出现下班谈私事的情况。” “不再约饭,不再要你做的饼干,更不会再提出送你回家的要求。” 桑絮发现今晚的裴思渡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笑容,往常就算是不悦,唇畔总要挂着点弧度。 她说这番话时,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布季度规划。 “这样行吗?”她问,“你可以再提几条,但我不希望你因我影响未来规划。” “够了,谢谢裴总的理解。”旁的不用她提,裴思渡也能想到。 她们既然猜得到彼此的心思,哪里需要桩桩件件挑明了讲。她相信,裴思渡明白她的意思。 但刚才裴思渡每说一条,桑絮得到的都不是轻松,而是一些她自己都无法描绘的奇怪心理。好像哭嚎半天的小孩,买了心爱的玩具回家,但发现并不有趣。 “谢谢裴总。”桑絮打开车门下去,回头客气地朝裴思渡笑笑。 桑絮住的这一片都是单身公寓,环境算是可以,住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 裴思渡升起车窗,在她下车后立即将车子驶走。 此后几天,裴思渡完全做到了她说的事,连在茶水间或洗手间相遇,裴思渡对她也是大大方方,正如领导对普通员工那样。 没有多余的话跟眼神,陌生,客气。 桑絮想,这应该是她想要的吧。 周四晚上,封憬带她去吃饭,包厢里,桑絮很自然地将烟点上。窗户开着,下完雨后夜风清凉,没有打空调的必要。 封憬给自己盛上碗老鸭汤,“说吧,你在烦什么。” “我没烦。” “让我猜猜,工作不顺心?”封憬理都不理她,慢条斯理的吹着汤。 桑絮被她说中,“我换一份工作,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刚好现在店里缺人,桑老板来帮忙呗。” “我再想想。”桑絮把烟灭了,她不想抽,只是想看烟雾在空气里四散。 “周日下午来店里,新本内测,我让风隙他们排了几天演绎,你刚好看看行不行。” “好。”桑絮平时没有别的活动,作为合伙人,一些义务的事还是要做的。 “内测玩家缺几个,我喊裴思然他们?” 桑絮不想见到裴思然,更不想见到杨晶晶:“没别人了吗?” “有啊,但上次喝酒答应人家的。” “哦,那你喊吧,我无所谓。” 桑絮也开始喝汤,这家餐馆位于烟火气重的巷子里,是一对夫妻开的店,最特色的就是这道原味老鸭汤。鲜美醇香,先喝上一碗,再让服务员添汤后下手擀面和蔬菜。 桑絮跟封憬大学的时候就喜欢来吃,跟老板夫妇熟,老板娘热心肠,总想给桑絮介绍个对象。 结账时又提这事,桑絮一招制敌:“我等小老板长大吧。” 老板娘笑得肚子疼:“他才初一,你等到什么时候哦!” 隔日晨起,桑絮特地将闹钟提前半小时,精心梳洗打扮了一下。 她穿了条米白色的印花连衣裙,配上平日敬而远之的高跟鞋,看上去清纯且温婉。 在卫涵涵旁边坐下时,卫涵涵扫视她一遍:“我不高兴了。” “怎么了?” “凭什么有人长得漂亮还前凸后翘啊,烦。” 桑絮哂笑:“谢谢卫小姐的夸奖。” 午餐她跟卫涵涵一起去便利店,上楼时遇见从外回来的裴思渡,裴思渡的笑容标准:“吃过了吗?” 卫涵涵热情地回:“吃过了,裴总监呢?” “我也刚吃过,最近辛苦了,午间好好休息。” 她说话时的目光全放在卫涵涵身上,柔和含笑,桑絮没有搭话,她便没有看桑絮。 这是正常的举动。 桑絮百无聊赖地望着电梯里的镜像,看见自己眉眼恹恹,很不高兴的样子。 真难看啊。 第11章 选定的聚餐地点离公司不远,开车过去大概十分钟,宋尹锐的车满员,副驾驶上坐着桑絮。 桑絮才坐进去,就把他聒噪的车载音乐关上了。 “每晚下班路过广场,阿姨们放的也是这些歌。”腻了。 宋尹锐一个青壮年小伙,愣生生往中年人的爱好上发展。 宋尹锐看她今天心情还行,开损:“你突然穿这么温柔娇嫩,我不太适应。” 后排的卫涵涵立即接话:“白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这件白裙子衬桑絮的皮肤,将她的腰身和长腿修得恰到好处,她本身是精致又清丽的那类长相,稍微打扮一下,女神气质就来了。 卫涵涵看过桑絮大学时的照片,妥妥的系花跑不掉。 桑絮淡笑:“我倒是想穿得随意,怕酒店不让我进。” 原以为吃饭的地方就在普通餐馆,谁知酒店的规格较高,可见换了领导后,hz的抠搜风一去不复返。 宋尹锐注意仪表,不怕热地穿着正装,两人前后从车上下来,男同事调侃:“我恍惚间以为来到你们俩的婚礼现场。” 回应他的,是宋尹锐跟桑絮同时掏手机:“份子钱先给一下。” “你们俩这叫明抢。” 周围哄笑,裴思渡也跟着笑,一副看他们年轻人好玩的模样。 但桑絮看见她的笑后,因出来聚餐而放松的心情,逐渐跌落下去。 像是朗月清风的夜,骤然乌云遮面,林间呼啸。 策划部的人刚好围坐一桌,宋尹锐不情不愿地被拽去裴思渡那桌。 贵有贵的道理,菜品的卖相跟味道都是一流,桑絮道道都喜欢。还不忘拍了几道发给封憬,“以后请我吃饭,必须来这里。” 封憬回:“大王饶命,今年收成真的不好啊。” 桑絮跟卫涵涵边聊边吃,多是卫涵涵在说,桑絮只要适当地浅笑就好。策划部女生多,桌上的酒没人开,桑絮没心情在这种场合饮酒。 桑絮朝那边看去,裴思渡谈笑风生,杯盏不休,连旁边的宋尹锐都笑得合不拢嘴。 她喝酒时姿态优雅,素手执金樽,腕带轻抬,翩然饮下。 纤长的脖颈露出漂亮的弧度。 她没有刻意换衣服,还是平日的风格,雪纺衬衫,米白色阔腿裤。但将头发散落下来,重新化了妆容。干练收敛藏起,多了妩媚与温柔。 五年后的裴思渡,比五年前的她,在面容殊丽上不减分毫。 却像一坛封住的陈酿,比从前更诱人。 桑絮想起她那晚严肃地跟她保证,不会再逾矩。所以,裴思渡变相承认了,她对她有刻意接近的心思。 她甚至不为自己狡辩,也不为自己多言,桑絮表露出不满,她便进退有度。 像她这样在社会上游刃有余的女人,把新生的火苗掐断,只是小事一桩。 避无可避的敬酒环节,策划部这桌以果汁代酒,到裴思渡那桌去。 宋尹锐带头说了两句客套话。 哪个领导也没有裴思渡实在,满杯的酒一饮而尽,酒液晃动,然后消失。 裴思渡的眸子里染上慵懒,盛着笑,又像是有星星在里头闪。 桑絮仔细看了会,发现她戴了美瞳。 一顿饭从下午吃到夜里,结束时,宋尹锐跑到桑絮身边商量:“我喝酒了,你开车送我回去。你把车开走,明早开到就行。” 以前聚餐,宋尹锐他们喝酒,也是桑絮负责送。 同行来的人,另外两个都有人接,只有卫涵涵孤寡,好在她跟宋尹锐家挨得近,顺道带上。 宋尹锐又说:“你还得送个人。” 桑絮玩手机,漫不经心:“谁?” “裴总。” “?”桑絮抬起头看他, “她喝了太多酒,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让别人送我更不放心。跟咱们一起,我刚才问了她家地址,不需要绕路。” 桑絮刺了句:“您真是中央空调。” 宋尹锐开始中二:“为hz传播爱和希望,是我宋尹锐进公司第一天立下的誓言。” 桑絮没办法不答应,因为他给的理由真的很充分。 第一,裴思渡不能自己开车。 第二,她喝成这样打车回去,很不安全。 第三,让别人送,的确不妥当。 所以,桑絮顺道送她,是江湖救急。 她答应了。 裴思渡的酒量应该不错,所以她有恃无恐,终究是醉得不轻。 桑絮不想跟她靠太近,“让裴总坐后排吧,涵涵还能照顾。” 裴思渡没说什么,自觉地往后坐去,于是宋尹锐坐在副驾驶座上。 有大领导在,没有来时的欢快,就连话多的卫涵涵也不出声。 最终还是宋尹锐打破沉默:“裴总,您怎么样,要是不舒服您说一声。” “我还好。”话虽如此,但桑絮从镜中看去,裴思渡撑着头,眉尖皱成一川。 宋尹锐逐渐放开,开始调侃桑絮:“行啊桑桑,车开得越来越稳了。” “谢谢。” “怎么不买一辆?” “没钱。” “贷款嘛,我可以资助你一点。” 桑絮无情道:“要么你送我一俩,要么就收声。” 宋尹锐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桑絮余光瞥见,笑说幼稚。 卫涵涵最先下车,紧接着是宋尹锐。 他再三交代,裴总喝太多了,走路晃,鞋跟还高,一定要把她送到家门口。 “知道了。”桑絮嫌他啰嗦,当即开走。 裴思渡冷不丁开口:“你们认识多久了?” 桑絮回答:“一年多,我入职才一年多。” 答完她不多说一句,裴思渡没再说话。似乎是太难受了,在后排侧趴下去。 桑絮放慢车速,语气紧张:“是哪里不舒服吗?坐起来,你这样很容易磕到。” 裴思渡不出声,动也不动,仍趴在那里,头发遮挡住脸。 桑絮急了,随便找了个路边停车处,下车,开门去看她。 “裴总?” 她神游地觉得这姿势考验腰间韧性,得亏裴思渡瘦。 轻淡好听的声音贴得太近,裴思渡有了反应:“不用管我,你开你的就好。” “你这样坐太危险。”桑絮拍拍她,想将她扶起,不忘补充:“如果出事,宋主管饶不了我。” 裴思渡借她的力道缓缓坐起,盯住桑絮扶她的手,评价一句:“敬业。” 她的酒意上脸,满面都是浅浅的粉,像胭脂被晕染开。唇上的口红已经没了,她本身的唇色就很好看。 明明在笑,偏要说句让人不痛快的冷话。 桑絮也冷下,收回扶她肩背的双手。 第12章 桑絮心头涌出摔上车门不管她的冲动,被她竭力压下去,难得顾上修养,没有反唇相讥。 第一,这人是她上司,殷切些没坏处。 第二,夸她敬业,还不算难听的话。 跟一个半醉的人计较什么。 裴思渡与桑絮隔着距离,仰头靠在座位里,闭上双目,似是不想再与人说话。 停车处光线暗淡,但车内开了照明灯。裴思渡修长的脖颈,性感的锁骨,一览无余地展露给人看,蓬松柔软的发丝遮着肩。 她微皱起的眉,更为氛围增添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桑絮右膝撑在座上,扶过裴思渡的双手收在一旁,盯着人看了半晌,人也没理她。 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浪费时间,胡思乱想时,才遮掩般地说:“裴总,把安全带扣上。” 有人在车上时,她还乖乖系着,等宋尹锐下车,她不知是累了还是难受,自己解开趴下去。 太危险了。 桑絮担心开到一半裴思渡又睡下。 裴思渡巍然不动,眼睛仍闭着,过了好一会,手才象征性地在腰边摸了摸。 桑絮看她那有气无力的劲,不加掩饰地用鼻子叹了口气,探身过去将她的安全带扣上。 属于桑絮的气息,清冽的,好闻的,同时也是不耐烦的。 裴思渡睁开眼:“思虑周到,谢谢。” 桑絮不想跟她对话,裴思渡平时像笑面虎,醉后说话却阴阳怪气,挺没意思的。 十分钟后,桑絮在裴思渡的住宅附近找了个能临时停车的地,扶她下车。 “哪一层,送你上去。” 裴思渡先报了楼层,慵懒地笑问:“这也是在完成你主管的指令?” “嗯。”桑絮不理她笑里的揶揄,答得干脆利落。 “那我真该谢谢他。”裴思渡唇角尚有弧度,眼睛里凉丝丝的,手臂从桑絮手里挣开,自顾自走了。 “嗯。”桑絮随她怎么说,只是答应。 眼睛留在她的鞋跟上,思忖像裴思渡的状态,几步之后会崴脚。 谁知裴思渡倏然停住脚步,顿了两秒,回头问他:“桑絮,你为什么没心没肺?” 桑絮的眼睛在黑夜里还是亮,满载灵气,眼神却淡淡的,透露出玩味的天真感。 漂亮,但是冷漠。 “裴总,你醉了,又在说奇怪的话了。”她态度平静地提醒说。 这句话彻底让裴思渡清醒许多,桑絮今晚给她的耐心充足,足到她居然还在计较这是奉宋尹锐的令。 计较又有什么用呢。 人家就是关系好,也不犯法。 “你不用管我了,回去吧。” 桑絮不急不徐地跟在她身边,凉风从耳畔过,她将发丝别在耳后,“我已经答应了送你到家门口,耽误不了几分钟。” 裴思渡语气不善:“如果我不想看到你呢?” “哦。”桑絮放慢步伐,走得更慢,确保在裴思渡后面,她的余光看不见自己。 然而低下头,交缠重叠在一处的影子,看上去却格外依赖对方。 裴思渡的脾气顷刻间消下大半,桑絮不知哪儿学来的四两拨千斤的本事,软硬不吃,只坚持她自己的想法。 她不够了解桑絮,看不透她。 所以裴思渡不会明白,桑絮的宽容来自于,她确认裴思渡今晚醉得不清。看着还像一个明白人,但一直在耍小性子。 跟封憬喝醉之后的表现很像,只不过封憬比她更闹腾,裴总监算酒品不错了。 她在心里殷殷期待,等裴思渡一觉醒来,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她立马回想起她今晚的所作所为。 她任性的行为,她奇怪的话。 一定尴尬又自责。 桑絮甚至为自己想好了台词,她要在周一上班的时候微笑提醒:“裴总,以后少喝一点。” 多好,谁不喜欢为上司添堵呢。 就当报生理期加班之仇了。 桑絮这会心情很不错,因为要承担一切的,是她的总监大人。她脸皮厚,无所谓。 她只需要假装无辜地按照宋尹锐的吩咐,送她到家门口,看她平安地关上门。 至于关门之后,裴思渡是耍酒疯还是躺在地上睡上一夜,都与她桑絮无关。 电梯平稳地在十五楼停下,桑絮跟她一起走出去两步,脚步停在原地:“你去开门吧。” 一副随时准备要离开的样子。 裴思渡看她一眼,不作声地沿着走了几步,忽而脚腕一崴,重心不稳地撞在墙上。 桑絮大步过去扶她站好,细心问了两句,确定无大碍,“就知道你要摔。” 裴思渡又开始任性:“那你还不扶我。” 桑絮笑了,也没再说她的话奇怪,讲道理说:“裴总,你搞清楚,刚才你自己把手臂从我手里抽走。” 裴思渡脚腕在疼,这人还事不关己地跟她论辩,恼火从心间炸开。 她发不出脾气,满腔的不悦催化出委屈和幽怨,在桑絮包容且平静地目光里,萌生出大胆。 她环住桑絮的脖颈,见眼前的人没挣扎,声音柔媚地问:“你还记不记得?” 桑絮动也不敢动,表情还是冷淡,但她感觉到自己出汗了,“记得什么?” “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永远都不会负我。” 裴思渡复述她曾经说过的话,神情认真,目光深情。 桑絮老实地站直,承受她的重量,君子般好言相劝:“领导,剧本而已,别入戏太深。” “我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人。”裴思渡将身体彻底贴进她怀里,自我点评。 “那你不适合剧本杀,剧本杀就是逢场作戏。” “你的戏做得真好。” “谢谢夸奖。” 柔软的触感让桑絮紧张,香水和酒精同时入侵,摧毁她的风轻云淡。她努力正色,勉强组织语言:“如果每个人都来找我兑现剧本里的关系,我就成了海王。” “每次你都骗人家吗?” “当然不是,任务最大。为了赢,我也会掏心掏肺付出,甚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对方。” 她玩《拆迁》时,反串父亲一角,就将房子财产都给了女儿女婿。 桑絮提起剧本杀,愿意多说两句,她想跟裴思渡解释清楚,她不是故意骗人。 剧本里的一切都做不得真。 但裴思渡的目光让她发现她好像讲了一堆别人不爱听的废话,对方眸子里的指控过于明显。 距离过近,气息交织缠绕,裴思渡身上的酒味将她也浸得微醺。 她搂紧裴思渡纤细的腰肢。 做她刚才在车上就想做,但克制住的事情——吻她。 桑絮在接吻上无师自通,裴思渡是个很好的合作者,热情引导,积极反馈。 今晚闹了一夜的情绪,都在对方的渴望和喘息里,被消融尘封,撒进夏夜的风中。 跌进蜜罐后的滋味是前所未有的甜,枯萎的灵魂被唤醒,桑絮却被无形的手拽了把,蓦地停下。她缓缓反应过来,抬头,想看摄像头的位置。 裴思渡吻吻她耳垂,含糊地说:“原来你怕啊?” 她把桑絮的脸转过来,对视一眼,又继续刚才的事情。 第13章 时光摇晃,倒退几年。 桑絮从小到大都是乖孩子,不表现在性格上,而是举止从未有过大问题。乖孩子往往让人看不透,直到高三,才被家人发现性取向。 谨慎保存的日记本,偶然留在书桌上,内容有了更多的阅览者。 她暗恋一个女孩,高中三年以普通同学的身份陪在左右,不曾刻意冷漠,也不曾上前打扰过。 满腹青涩的喜欢,对爱情的向往,都被她一五一十写下来。 她那时候对待自己还算坦诚。 与另一个人相关的喜欢、**、醋意和恼怒,她都当成珍宝,甘之如饴。 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出柜。 直到高考完,一身轻松地回到家,迎接她的是审问和辱骂。 而她却必须庆幸和感激,难为他们多忍耐了几日,没有影响她的考前心情。 桑絮的父母是传统式的父母,会帮她解决大部分的麻烦,将她养得很好。他们不会说感动人的酸话,却也让家像一个家,整体上是和睦的。 在这件事以前,他们最大的缺点,也就是疼儿子多些,偶尔忽视桑絮。 桑絮从介意到不以为意,花了几年时间,渐渐地就释然了。 这件事被揭出来后,她才发现,她的父母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父母上,都有些差劲。 桑絮没有否认,直接承认。 “既然你们对我的**感兴趣,那么恭喜,我喜欢女生,你们偷看日记的行为不算一无所获。” 从开始的辱骂,到后面难以自制的动手,都符合桑絮对他们的了解。 那天是多事的一天。 桑絮到家前还在懊悔交卷时不该乱改一道选择题,晚上时候想开了,她不甘心的事情很多,多加一道选择题,不痛不痒的。 那个暑假,她喜欢的女孩跟暧昧对象谈了恋爱。 那个暑假,她常被冷嘲热讽,严厉训斥。 桑父桑母就她一个女儿,说不疼她自然不可能,几次严厉之后意识到不该如此,于是开始进行思想劝导。 可是桑絮冥顽不灵的样子,让他们痛心疾首,开始同情他们自己。 人一旦同情自己,对别人总要刻薄些。 桑絮不怪他们,这件事本该在自己三十岁后,完全独立时再告知他们。如今她羽翼未满,指望着着父母养活,按他们的意思,自然是要听话的。 危机感让她没敢闲下来,做家教攒了笔钱。 不出所料,桑母还算心软,帮女儿交了学费,但没有给她生活费的意思。 既然不肯听话,那就自生自灭去。 他们等着桑絮认错,在他们看来,这种事情就是小孩子胡闹,迟早会知错就改。 桑絮却狠了心独立,她要努力养活自己,为将来做安排。 保护好她自己,和她计划好的将来。 她在最狼狈时遇见裴思渡。 那时候的她比现在单纯善良,说通俗点,更土,更傻,更不通人情世故。 裴思渡是她在家乡从未见过的那类女人,桑絮只在电影里面见过。 不同的是,她可以大方地欣赏电影里的漂亮女人,但一旦在真实生活里相逢,她天生的自卑和怯懦疯狂滋生。 裴思渡那时已经在总部工作,节假日才回淮城。桑絮害怕见到她,但避无可避,节假日正是她要给裴思然上课的日子。 桑絮能从一个小城考进淮大,在智商上没输过,辅导初中的科目得心应手。裴思然是个好带的学生,成绩差纯是因为贪玩,初三最后几个月肯上心,成绩也就一点点上去了。 裴思然的父母因此对她态度极好。 这份家教,钱多,事少。 唯一的麻烦就是裴思渡,桑絮不想见到她,但偶尔又盼望见到她。 她总能穿着最时尚得体的衣服,描着精致的妆容,连发丝都仿佛被精心设计过,优雅地出现在桑絮面前。 用她温和大方的笑容打招呼:“桑老师。” 早安午安晚安。 那些客套但好听的招呼声,像是被录下来,桑絮能无限回放。 桑絮回到学校,对自己一柜子的t恤和裤子产生质疑,她个子高,偏好中性风的衣服,没有一点女人味。可恶,大学都快上一年了,怎么可以一点蜕变也没有。 她从那时候开始学习化妆和穿搭。 别的改变没有,只是追她的人更多,凡尔赛地说,有点麻烦。 她想,裴思渡遇到的麻烦一定更多。 裴思然的中考成绩下来,桑絮果断逃开,不再联系裴家人。好像是有洪水猛兽咬在后面,她慌不择路,同时也行得更急。她成长得比别人快。 五年后,她再见到裴思渡时,仍然惊叹她的美艳,却没了当年那样深的自卑感。 尽管很不幸,她得在裴思渡手底下谋生,但她不只有这一份收入。 所以她在明确跟裴思渡之间距离的同时,又不那么乖巧。 直到刚才,她做了这么多年来最出格的事情,吻了一个本该敬而远之的女人。 她落荒而逃,电梯门关上的刹那,发现裴思渡已经淡定地走进家门。 桑絮不禁怀疑,今晚醉的是谁? 她不想回家,开车去了十七重。 周五晚上,剧本杀店里灯火通明,封憬带了个本,正是桑絮上回玩的。 跟裴思渡结下孽缘之本。 桑絮愤懑,裴思渡这人小气,开不起玩笑,居然还在惦记着她骗她的事。 此时正是读本环节,封憬忙里偷闲出来休息,吃着外卖送来的米线,跟桑絮聊:“还好,这车他们全认识,锦娘跟阿羽是好闺蜜,玩得挺不错。” “嗯。”桑絮听到“锦娘”两个字,心慌,嘴唇痛。 于是静坐在一旁看封憬吃。 封憬吃到一半,抬头,认真在她脸上看一遍,确诊:“心情不好。嘴怎么了?” 桑絮维持着原有姿势和表情,眨了下眼,徐徐道:“接吻接的。” 封憬笑着喝了口米线的汤:“吃辣条辣的吧?” 桑絮不语,沉默地看她。 封憬笑不出来了,把筷子一放,“你跟我说清楚。” 桑絮既然跟她说了开头,就没想瞒着:“公司聚餐,他们都喝酒了,只能我送裴思渡回家。” “所以?” “她喝醉了,跟我话不投机,莫名其妙就亲上了。” “?”封憬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桑絮平静地重复。 封憬觉得活久见,还能莫名其妙跟女上司接吻,“你打算怎么办。” 桑絮摸了下,才想起来她今天穿的是裙子,包里也没烟。“不知道,我来找你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你要追她吗?”封憬面露难色。 “不,不追。你想办法开解我一下,告诉我这件事没什么,让我不要想太多。” 桑絮拒绝,她渣得理直气壮,打算将不负责任进行到底。谁也没多占谁便宜。 封憬面色凝重地宽慰她:“单纯就接吻来说,确实没什么,成年人之间你情我愿,只要你不是强迫别人……妈的,可是那是你上司啊。” “算了。”桑絮想,她离辞职不远了。 封憬又吃了两口米线,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桑老板,你长大了。” 桑絮自矜:“那是当然。” 长大了,但是更蠢了。 桑絮在家里闷了两天,平均每分钟回忆一次裴思渡的味道,她轻喘的声音,柔软的腰肢,吻她耳朵时的魅惑。 连梦境都被骚扰。 桑絮有时梦到送人出电梯就离开,没做出格的事情;有时候梦到她推着裴思渡进了家门,做了更多荒唐事。 离谱。 所以周日睡到自然醒后,桑絮穿上衣服立即出门,总之不能再一个人待。 跟封憬一起吃午饭,谈起过一会新剧本内测的事情。 这是个城限本,店里非常重视。但八人本,d大多要参与演绎,只能请人来内测。 已经跟裴思然说过,缺四个人。 “裴思然说她一点钟到。哎,你现在是不是听到姓裴都头疼?” 桑絮抬眼看她:“封老板,不要幸灾乐祸地那么明显好吗?” 封憬看不得她不高兴,兴奋地出馊主意:“我仔细分析过你这事,我觉得,你没必要苛待自己。” 桑絮不答这话。 她想,还好裴思然除了名字,跟裴思渡完全不像,只要打本时她不引申,就不会被影响。 她可以沉浸到别人的爱恨情仇里。 但当裴思渡跟裴思然一起进店时,桑絮沉默了,封憬也沉默了。 夏日滚烫的热浪将小店吞噬,鸣蝉,绿池,荷叶田田,偏偏个个事不关己。 第14章 沉默往往是投降的信号,白色旗帜插在城头摆动,摆明了向城下的不速之客昭示城池不再坚不可摧。 来人将白旗揭下,倘若未觉,施施然朝众人微笑:“下午好。” 裴思渡天生矜贵气,哪怕扎着马尾,穿了身休闲夏装打招呼,也跟裴思然截然不同。 更像领导私服来视察,平易近人。 米白色防晒服下,只穿了件杏黄的吊带,显得年轻很多。 当然,裴思渡本来看上去也不显老。 裴思然从冰柜拿了瓶冰可乐消暑,外面正是三伏天。她们坐裴思渡的车过来,从停车地方到这边虽然只有几步之遥,也被晒出汗了。 她乐呵呵地对走神的桑絮说:“桑老师,我好不容易又把我姐拖来玩,这次我们不会掉以轻心咯,尽管来战。” 桑絮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好。” 封憬进入营业状态,领他们往房间去,“这次不是阵营本,放心,没那么残酷。” 上次因为玩古风本,所以定在古香古色的房间里。这次是个现代推理本,微恐风,屋子是现代化偏沉闷的风格。 深绿色的墙面,木制黑的桌椅,墙上挂的画绚烂且诡异,无处不透露着压抑。 裴思然环顾一周,神神叨叨的:“我开始害怕了。” 剧本内测找来的玩家需要一定经验,无需付费,更希望得到一些有益评价。 裴思然早等着蹭个内测,却又大方地点了满桌奶茶和汉堡炸鸡,不仅没落着便宜,还亏了不少。 封憬作为本场的d,扫了眼场上的人:“晶晶怎么没来?”她需要一个活跃气氛的,跟裴思然一个捧哏一个逗哏。 按理说,这种好事杨晶晶不会错过,上次酒吧里还在桑絮面前献殷勤。 站在损友的角度,封憬想得,桑絮的桃花运一茬又一茬,但终将无疾而终。 杨晶晶不会也放弃了吧? “不会是你们没喊他吧,我在群里……”问问他? 她被桑絮淡淡的一眼打断,虽然面无表情,但封憬已经被桑老板的煞气呛到,撇开脸不去看她。 转头对上的却是裴思渡含笑的眉眼,温柔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似乎正在倾耳相听。 封憬怔了一下,忽地说不出话。 不是花痴,只是莫名地不敢再开口。 裴思然尚未察觉场上的暗潮涌动,表示遗憾:“怎么没喊他,本来都说好了一起。可惜他昨天篮球赛摔了,这两天都没法出门,我就喊我姐来了。” 裴思渡诚恳地询问:“我第二次来,还是新手,封老板是怕我影响内测质量吗?” 封憬被几撮烧人的目光看得无处可躲,拿下手腕上的头绳,把头发利索一扎,赶忙转了话题:“哪里的话,裴小姐这个新手比老玩家还厉害,肯赏光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刚好我们这个本无所谓男女,反串不影响。开始吧诸位。” 再不开始她就要聊崩了。 桑絮坐在封憬左手边第一个,正对面做着裴思然。剧本才选好,逐一拿到手,裴思然就说自己不想对着空调吹,跟裴思渡换了个位置。 其实她是害怕做得离门近。 桑絮保持懒散冷漠的表情,坐在扶手椅里,眼神最远只到对面桌沿,绝不再往上看。 封憬暗戳戳地帮桑絮打量,对方眼里除了出来玩该有的轻松,没有半点别的情绪,倒显得桑絮的扭捏很自作多情。 当然,这话若是被桑絮听见,傲娇劲上来,能把她店给砸了。 桑絮是个优秀玩家,翻了两页之后,就全面投入至剧本里。这个本子以推理和惊悚为主,桑絮和裴思渡都不算胆小的人,再次成为全场主力。 两个人甚至能就密室杀人案子给出各自的手法,继而反拨对方推理中的漏洞。 高手对决,凡人们只有锦上添花的命,一车人配合得极好。 原本做好“扶车”准备的封憬,因为实在没有给提示的机会。 店里演绎的几个桥段十分到位,惊悚气氛在裴思然的一惊一乍升至巅峰,为全场增彩。 桑絮注意到,演艺人员戴着面具突然推门而入的时候,坐在门边上的裴思渡表情并未慌张,她是被裴思然的尖叫声给吓到的。 花容失色后迅速镇定下来,惊讶又好笑地回头问裴思然:“假的,你怕什么?” 裴思然抱紧她的胳膊:“假的我也怕。” 尤其是单人去拿线索卡阶段,裴思然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嚎叫把房间里的几个人吓到失语,继而一阵爆笑。 裴思渡笑得最欢,喝口奶茶,粲然地跟一桌人解释:“她从小就胆子小,但是窝里横。” 桑絮发觉这人貌似慈眉善目,其实挺会幸灾乐祸的。 回来后的裴思然面色惨白,言之凿凿:“我以后再也不玩这种类型的本了,别说内测,给我钱我都不来!” 裴思渡让她喝口奶茶压压惊:“说明这个本很成功。” 因为是推理惊悚本,全程都是公聊阶段,桑絮避免了跟裴思渡的不必要接触,这使她舒服很多。 将最后一个疑点推理出来的时候,全场安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越想越害怕。桑絮那个角色是个关键角色,关键到连她自己都不知情,所以最后被吓到的是她本人。 哪怕封憬跟她认识六年了,外面那群飙演技的全是熟人,她仍旧觉得阴森可怖。 这个本之所以是微恐,就是因为它不是简单地装神弄鬼吓你,而是在大家往里层分析的时候,一步步挖掘出里面的瘆人处。 裴思渡那个角色的剧本,是推出桑絮身份存疑的关键,两人隔着桌子对本里的线索时,忽然找到矛盾点,于是弄清楚问题根源。 裴思渡亦是神色凝重,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结束时,众人好一会没缓过神,封憬作为d,饰演了剧本里的一个nc,最后说出身份,显得更吓人。桑絮冷下脸,当场把她推开。 最后众人给了意见,复盘四十分钟后离席。 裴思然约桑絮出去吃饭,桑絮直接拒绝:“晚上有事情,你们去吧。” 裴思渡拦下还想劝的裴思然,微笑朝她点头,“明天见。” 桑絮同样保持微笑,心里想,这该死的明天见。 简直比刚才玩的本还要瘆人。 明早不光要见面,还要开会,又到了裴思渡折磨大家的时候。桑絮发现她开会的时长越来越不受控了,明明之前同事们还夸过她干脆利落。 果然,勇士最终会变成恶龙。 裴思渡说不定很快就会萧规曹随地效仿前任总监。 桑絮所谓的晚上有事,就是留在店里看前台,她的性格让她不适合做d。 期间她不停地滑动手机,但没有收到任何人的消息。 特殊的期待,就像可乐里消失的气泡,在空气里的存活时间短,很快无迹可寻。 再喝下去,只剩过度的甜味,在夏天里,不能再称之为可乐。 好吧,就这样了,桑絮说服自己:成年人就是这样的。 接吻不算什么,哪怕是玩一夜情的人,早晨爬起来也没听说要寒暄问候。 她深刻反省,是她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还以为别人也会在意。 其实根本就不叫事情。 封憬得闲时,坐在她身边,一边招呼来往的客人,一边与她谈:“今天观察了她,我感觉她并不在意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可能是喝断片了,她已经忘了;也可能是跟你一样,不打算负责任,所以装得若无其事。” 裴思渡那晚并不算太醉,说她喝断片,桑絮不信。后者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那她今天为什么要来呢?” 如果让桑絮来选,得知裴思渡要来的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露面的,谁求也没用。 裴思渡现在很想见到她吗?难道就不想彻底忘记吗? 今晚的桑老板看上去真的很愁苦,若不是周日晚上店里忙,封憬准得拉她进酒吧 “a选项,裴思渡的脸皮厚,为了陪堂妹玩场剧本杀,尴尬也无所谓。” 首先排除。 桑絮点了下头:“b呢?” “b,她想追你。”封憬斩钉截铁。 桑絮顿了下,缓缓地问:“c?” “没有c了,你自己想清楚吧。”封憬将她手边的碳酸饮料换成矿泉水。 “不要想年龄、性别、学历、家庭条件等各种因素,不要用那些束缚你。你只需要把裴思渡当成你领导,这个领导跟你认识,对你有好感,你要不要给她可乘之机?如果你不喜欢她,无论她是男是女,都可能给你带来麻烦,让你恶心。如果你喜欢她,那另当别论,反正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桑絮听到最后一句直接忍不住了:“你现在觉得我跟谁不般配?” “我男朋友。” “走开!” 跟桑絮处了这么多年,桑絮长久的单身让封憬恨铁不成钢。 大一时候封憬以为桑絮这样的美女都要挑拣一番,于是不急。 大二桑絮仍旧拒绝所有男生,封憬恍然大悟,认真告诉她:“不喜欢男生,你喜欢女的也很好啊,大胆去追求。” 桑絮在听见这话时动容,眸子里闪闪的,“你觉得很好?” 封憬就没觉得这是个事,笑了:“哪里不好?” 桑絮当即如释重负。 封憬以为自己打开了她的心结,谁知道这个人大学孤寡四年,谁也看不上。 毕业这两年来,仍旧没有半点苗头。 封憬有时候丧气地讲:“我真的怀疑你老师叫灭绝,不许你有情有义。” 桑絮最后一遍打开聊天列表,嘴上冷漠脸:“我只想保存清醒,不被蒙住眼睛。” “不想,还是不敢?” “不敢。” 她害怕自己彻底投入一件事的状态。 封憬跟那些逼婚的亲戚不同,桑絮说完“不敢”,她就不忍心再说了。 极其贴心地劝:“那就不急,慢慢来,事情扔在那儿呗。” 十点一刻,桑絮打算回去洗洗睡了,明天还要早起。 戴上耳机,下楼。 已经是夜里,但热浪还在,在空调屋子里待得久了,被暖一暖反而踏实。 可才踏出楼,就看见裴思渡靠着墙站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 桑絮双脚停在原地。 裴思渡朝她笑了一下:“晚上好啊。” 第15章 朝风里扔了个火把,滚滚的焰影先是张扬,继而化为乌有,悄无声息地灭了下去。 难闻的烟味往外扑腾着,满街的摧枯拉朽之势,折断飞鸟的漂亮羽翼。 “裴总怎么还在这里?” 桑絮的嗓音像是被不存在的烟呛得发哑,不大自然地问出这句话。 面上还是刚才玩剧本杀时的表情,冷静,懒散,看上去不好接近。 她刻意喊裴总,是想拉开距离。 裴思渡心知肚明,跟着她下了两步台阶,“今天的剧本推理出来很吓人,思然过于入戏,吃饭的时候还心有余悸,一惊一乍。这么晚了,我担心你也害怕。” 因为担心,所以过来? 桑絮不敢让思绪胡乱走远,随口抓了个切入点:“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店里?” 浅笑,风吹起卷翘的发梢,裴思渡的声音温柔到近乎宽容,“不然呢,你真的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都明白。明白桑絮拒绝裴思然的共餐邀请,只是敷衍推诿的话,她根本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自然留在店里。 可是如果自己确实离开了呢? 她这样不加询问,守在这里干等的行为,不就成了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 不,即使等到了,也很浪费时间啊。 总监大人,能如此清闲吗? 又或者说,裴思渡根本不在乎浪费时间与否,她只是想在这里等她。 刚才看到她时,对方眼里的微微的惊喜,证明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等到自己。 “裴总多虑了,我从不入戏。” 桑絮狠狠心,一语双关,希望借此点醒裴思渡,剧本就是剧本。 “喔。”裴思渡温声应下,说了句调侃的话:“看来只有我们姓裴的容易入戏。” 与那天晚上的委屈巴巴大相径庭。 比之下午的冷漠,桑絮被夏夜的清凉感染,空气里有烧烤的香味,走这几步,她心情都好了一点。 煞有介事地对裴思渡说:“剧本跟生活很容易分开。我相信思然睡一觉起来,就能发现那些内容全是无稽之谈,恐惧就没了。” 裴思渡似乎很认同她的观点。 说起剧本,桑絮聊天欲大增,主动谈起刚才复盘时漏掉的细节。 这些小细节,普通玩家根本不会注意到,但裴思渡注意到了,停下脚步跟她分析,应该是细小的bug。 导致未能自圆其说,但不影响大的剧情,游戏体验也不错。 桑絮将被风吹散落的发重新别在耳后,认真道:“得跟封憬说,让她琢磨琢磨怎么圆上,以免有细心玩家问起,她猝不及防。” 说完她才发现,她们停下来说话的位置,是裴思渡的停车处。 这一块在闹市区的边界,虽然走去市中心也就十几分钟,但人流量小了很多,路边划出来的停车位绰绰有余。 裴思渡不等她开口,大方地笑问:“你现在回家吗?虽然我说过不会再送你,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不介意绕绕路。而且,剧本里还有几个小的问题,我想你没有注意到。走,路上说吧。如果完善,整个本的氛围会更好。” 桑絮本来想说不用了。 裴思然在一个小时之前发了朋友圈,裴思渡带他们几个去吃大餐,又把他们送回学校。 她忙完裴思然的事情,就跑来这里等着。 她不上楼去,也不发消息,就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知道她发信息,桑絮会假装没看见。 桑絮喜欢躲她。 原本下定决心,跟裴思渡说完话就离开。听到最后,桑絮被吸引住了。 她想知道,裴思渡还有哪些细节没有与她讲,被自己忽略的会是什么。 这就如同高手过招,让人难以自拔。 事关店里的新剧本,她作为老板之一,自然是要上心的。 与其跟裴思渡站在这里说还浪费时间,不如蹭个车,一举两得。 今晚的裴思渡,让她没那么避之不及。 或许是她们下午配合默契,她佩服裴思渡的脑洞和逻辑推理,鲜少有人能与她旗鼓相当,让她酣畅淋漓地沉浸在剧本里。 裴思渡今晚没有说太多奇怪的话,这几分钟内,她绝口不提让桑絮烦扰的“旧事”。 桑絮不由自主地,忽略她是自己要敬而远之的上司,只想把她当成相识的人。 就像是夜里用火柴划出的一簇火苗,明知道容易灼伤自己,却还是拥着不忍风来熄。反倒自我安慰,这么点火光,烫到手也无所谓了。 “却之不恭。” 桑絮听到自己矫情做作的回应。 坐进车里,裴思渡不卖关子,“我们推理出来的第一个密室作案手法,有个很大的问题。你再仔细想一下,我们当时是不是从封憬给的线索里找到的关键词,我们理所当然的顺着她的话去推,但她的线索给的并不对。” 桑絮听完陷入思量,车子从偏处汇入主干道,空气里的烧烤味很快消失了。 裴思渡把车窗都关上,开了冷气,车里的清凉和清香让桑絮心里静下。 “对!”桑絮理清思路:“那条线索是为了破密室案而强行给的线索,跟后面的剧情矛盾了。但我们进入下一阶段后,抛了前面的信息,大家都没察觉。” 裴思渡为她脑筋转得快而高兴:“所以啊,如果有人心细,在后面提出质疑,岂不是影响游戏体验。” 桑絮很重视:“我回去就给封憬打电话。还有吗?” 裴思渡又说了两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改起来不麻烦,但能让剧本更严谨。 她是剧本杀的新手,但是在智商比拼界,一定是长期的霸主。 桑絮被她秀到了。 难得开玩笑:“我怎么觉得你今晚就是来跟我得瑟我玩剧本杀的本事不如你呢。” 裴思渡又笑,打着方向盘,专注地盯着路况:“谢谢桑小姐为我安排一个听上去还算体面的理由。” 言下之意,她的初衷并不体面。 桑絮突然不接话了,做起哑巴,安静地看夜景。 快到她家时,裴思渡发问:“明天开会的内容,你觉得有哪些?” 谈到工作,桑絮一阵头疼,只好说了几个必要流程。 裴思渡毫不客气地点评她偷懒,她也不反驳,坦然地暴露咸鱼态度。 裴思渡以闲聊的口吻说:“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没这份佛系,过分拼命了。” “所以你现在官大啊。”桑絮第一次听裴思渡说过去的事情,心情更加放松,顺口就问:“你比我年长很多吗?” 什么叫“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这说法也太老一辈了,桑絮只在她爸妈嘴里听过。 “猜猜。”裴思渡挑了下眉。 桑絮想事情喜欢往坏了想,一口咬定:“四十。” 裴思渡的脸上刹时被没收所有笑意,僵硬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上次送桑絮回来时停的位置。 她吸了口气,转头看向桑絮。 乌黑到发亮的直发,耳朵上的钻石耳钉,脖子、手腕上的链子、首饰,休闲的夏装。 裴思渡想起初见桑絮时,她一眼就知道这家庭教师年纪不大,青涩得明明白白。 现在的桑絮仍会在休息日穿着舒服又松散的衣服,但不再青涩,而是自信到让别人去羡慕她的年轻。 裴思渡暗想,若她也学桑絮的穿着,一定不伦不类,可是桑絮穿就夺目耀眼。 但再好看,也不能抵消裴思渡此时的怨念,恨不得把她赶下车。 “四十?我老成了这个地步吗?” 她咬着牙问的。 桑絮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一时过于掏心掏肺:“我的意思是,四十是我能接受的上限。” 说完立即变了脸色。 裴思渡捕捉到,稍动眉眼,往她面前近了近:“接受什么的上限?” “嗯?” 桑絮伸出手抹了把脸,装作发困的样子,好隔开自己与裴思渡的空气,把裴思渡那撩拨人的气息从自己身边赶走。 “接受表里不一的裴总监。如果一个女人大于四十岁,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那对我们年轻人而言就是晴天霹雳,太卷了。” 桑絮挑着好话讲,语速快,语调圆滑。 来掩饰一些不能被发现的bug。 “噗——”裴思渡被逗得开怀大笑,弯着眼睛:“桑小姐,你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桑絮明知故问:“难道我平时没有说话吗?” “平时说的话可没有刚才的技巧。” 没有人能拒绝下属拍马屁,裴思渡也不例外,脸上挂着肤浅的愉悦。 “裴总,我下车了?” “好,明天见。” 直到身后的车开走才敢回头看,桑絮心里被裴思渡刚才的笑挠得痒痒的。但不难受,相反,很舒服。 接受什么的上限? 接受接吻对象年龄的上限。 实话实说,四十是她的极限。 桑絮的要求并不苛刻,从裴思渡刚才的表现来看,她还在区间里。 虽然裴思渡到底没坦白她的年龄,但桑絮已经不在乎了,三十多呗。 三十九都无所谓。 洗澡的时候她想了一下,大骂自己是神经病,又不是相亲,问什么年龄。 工作而已,谁管领导年龄! 洗完后,她打开手机,几个群消息99 ,私信有几条。 她第一个点进裴思渡的消息。 裴思渡:“我离四十尚有几年,保养界没那么卷,请年轻的桑小姐放心。” 桑絮躺在床上打了个滚。 第16章 周一开始工作的桑絮,像是黄粱一梦走到尽,回到原本的生活轨道上。 旖旎的、暧昧的、冲动的夏日气泡,戳破,一个个听碎裂声。 紧张忙乱的例会,忙不完的项目,喝不够的咖啡。 带着酒精味的深吻,含情脉脉的目光,被刻意遗忘在快节奏的生活里,无人翻阅。 桑絮打着哈欠搅开速溶咖啡,她喝咖啡不挑,便利店随手拿的速溶照样有效。似乎只要尝尝甜苦的味道,就能打起精神。 手机震动,抬眼一扫,是她妈打来的。桑絮离开工作区域,到休息处接听,“怎么了?” 家里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打电话,通常都是有事情,这点桑絮心知肚明。 她妈重重叹了口气,露出中年妇女的颓然:“我现在管不了你弟了。” 桑絮又打了个哈欠,捏捏眉心,坐在休息处的沙发上,听她絮絮叨叨讲了一堆。 桑爸桑妈对桑絮管得严,自小到大,她绝对不可以有异性朋友。上大学前,连买衣服、剪刘海、穿破洞裤这种小事情都得听家里的。 桑絮算是个乖孩子,她一心想读书,能走远一点,离开这座小城。所以不存在逆反心理,家里不让做便不做。 但他们对女儿的严厉,在儿子身上则全然不同,这是桑絮不痛快的根本原因。 桑城从初二开始早恋,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家里要么是默然纵容,要么是像桑絮爷爷那般,夸他厉害,会哄小姑娘。 好像这是什么传统美德。 他的女朋友换了好几个,现在这个正是热恋期,整天腻歪,桑城的成绩一落千丈。 班主任劝退的电话打来,桑妈这才急了,气得把桑城天天戴在手上的头绳扔掉。 桑城那个魔王不知反省,在家里摔东西发脾气,扬言不再去上学。全家人无奈,在楼下垃圾桶翻了半天,才把头绳找回来,连哄带骗送他去学校。 桑絮听到这里时,已经气得肚子都疼了,脸色难看。 想骂人,又觉得只骂桑城一人不公平。 依她看,全得骂。 期间,裴思渡与几个领导从休息室门口经过,转头说话,恰好与桑絮对视上。都没来得及笑,裴思渡的脸上是交代事情时的严肃,桑絮还带着愤怒。 桑絮觉得有必要赶紧挂断电话。 让裴思渡抓到她摸鱼,是件糟糕的事情。 对桑城一系列的所作所为,桑母很生气,认识到需要管教。但桑爸跟桑絮的爷爷还是一如既往的纵容态度,三个大人为此吵了一架。 桑母被桑爸训斥,觉得孤立无援,这才打电话跟女儿诉苦。 桑絮对他们的事情不感兴趣,按部就班地安慰她几句,说起实话:“桑城已经被你们惯坏了,以后难改。” 桑母先是同意,随意反驳:“我怎么惯他了,还不是你爸。我每次一要讲他,你爸就打岔,还跟我发脾气。小孩子有人护,现在无法无天,他怕谁啊?” 电话里的声音时而高振时而低落,但桑絮并不放在心上,深知她妈说的都是气话。 因为她给桑城的溺爱不比别人少。 桑城是他们所有人的作品。 桑絮看不过去,偶尔管教几句,还会招致埋怨。 桑妈自己也爱干“打岔”这事。 “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方便细谈,下班再说。”桑絮挂了电话。 当然,下班没有再说。 她妈气消了,不会再打扰她。 家里吵成一团,罪魁祸首桑城照样没心没肺过得开开心心。还胆大妄为地在下晚自习后,给桑絮发求助消息,问她某口红品牌的哪个色号好看。 桑絮:“给谁买的?” “你能不能不要在没回答别人问题的时候就提问,真的很烦。” 桑絮毫不留情:“如果是拿父母的钱去讨好你的早恋对象,我觉得我不想回答。” 桑城脾气大,“我不找你,行了吧!” 晾了他十分钟,桑絮正式与他谈话:“你最近有点过分。我希望你用你有限的智力,静下来想一想,你每天在忙什么?以及你忙的事情,在五年后对你的帮助是什么。” 桑城一听就跑:“欢送自己下线。” 桑絮:“滚远点。” 两分钟后,桑城头像再次出现在最新聊天记录里:“什么色号?” 桑絮:“豆沙。” 桑城:“你给女人买过口红吗?” 桑絮:“你在八卦什么?” 桑城:“拜,睡了。” 打发完桑城,桑絮继续追剧,不知不觉到凌晨。睡前打开企业微信,发现宋尹锐的群消息还没回,于是发了个“收到”出去。 不一会,裴思渡的消息出现:“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桑絮显然忘记曾经吃过的亏,秒回说:“这就睡了。” 裴思渡忽问:“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还行。” “感觉你最近都很疲惫,看你今天打电话的表情都很不高兴。” 桑絮拿起桌上的化妆镜端详自己,好像是看着有点累,但裴思渡干嘛观察那么仔细。 “谢谢裴总监关心,我以后会尽量情绪饱满地迎接工作。”她如是回。 本来想说打电话不高兴是因为家事,但又怕裴思渡说她上班时间不务正业。 桑絮看着裴思渡“正在输入中”,输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再回。 连晚安都没有。 裴思渡单方面结束了聊天。 这样很酷吗? 桑絮等了半天,选择关灯睡觉。 闭上眼睛却纠结,裴思渡为什么不回了呢,睡着了? 还是生气了。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她关心自己,但自己说客套话吗? 喂,那只是开玩笑啊! 桑絮佩服自己的脑洞,喜欢意淫奇怪的东西,好像对方多么在乎自己,自己的确是个值得被喜欢的人。 自恋! 万幸,后面几天,宋尹锐没让他们再留下加班,桑絮得了个喘息。 有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调整状态。 她跟裴思渡的聊天还停在上次,有时无意在对话框里看见,尴尬且无奈。 但在公司里碰见裴思渡,她仍然恭恭敬敬地喊裴总,裴思渡则温和地点头说“你好”。 她甚至不喊桑小姐了! 就好像桑絮是任意的员工甲乙丙。 虽然桑絮明白自己普通到就是甲乙丙,但裴思渡很会演戏却是不争的事实。 干什么忽冷忽热。 上班的路上忍不住地埋怨一路,等电梯时,居然刚好遇见裴思渡。 冤家路窄。 但也没办法,全公司除了保洁阿姨,愿意早来的只有她们俩。 桑絮说:“裴总早。” 裴思渡牌标准微笑:“早上好。” 桑絮看得满肚子火,在她眼睛上停住目光,开始找话题:“裴总今早起得比平时迟,昨晚没有睡好。” 裴思渡默了两秒才吭声:“你怎么知道?” 眼妆不够精致,可见没来得及细化; 而且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电梯到了,桑絮又不想说了,敷衍道:“猜的。” 裴思渡看她眼,自嘲式地垂眸浅笑:“那你再猜猜,我为什么睡不好。” 第17章 为什么睡得不好? 桑絮疑惑不解的神情无辜地摆露。 她拿出她的演技。 实际上,这里没有愚蠢者。只是看见裴思渡的微表情,桑絮已经脑补出很多东西,对她失眠缘由的猜测,都跟自己有关。 她自恋地坐在高台上,享受暧昧下莫须有的愉快。 桑絮承认人都有劣根性,尤其是她这样的平凡人。她可以在权衡利弊后,抵挡顶级诱惑,却不能抑制自己在遭受诱惑时雀跃的心情。 她的恶劣心思,不能说给别人听,只能自己骂自己。 恰似宵禁的夜晚,空荡无灯的街,她一个人赶路,一个人看北斗七星。 对于桑絮的态度,裴思渡不与她再多说,仿佛刚才只是闲聊,没指望得到答案。 她的脚步看上去很忙,急匆匆从桑絮视线里离开,办公室里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裴思渡今天穿了件包臀裙,脚踩五厘米的细跟,走起路来摇曳生姿。腿上骨肉匀称,肌肤白皙。 桑絮认真地欣赏上司婀娜的身段,眼神大胆地扫在她喜欢的部位上,直到没得看。 就当是,她的工作福利好了。 刚开始有这个想法还自觉羞愧,后来拧不过内心的邪念,看得成瘾后,就心安理得了。 她喜欢裴思渡的身段和风韵,谁让这人长在她审美点上,正常欣赏不为过,这是对美女的尊重。 但仅限于远观,一旦裴思渡靠近她,她会顿时失去食色的**,只想着全身而退,自保自重。 七夕将近,桑絮因为有工作与之相关,所以特地倒数日子,其余没有任何想法。 牛郎织女会就会呗,关人间什么事。 她在准备十一假期回家的事,已经大半年没有回家,她爷爷打电话提醒她七天假该回去看看。 桑絮爷爷年过花甲,是个精神抖擞的老头,平日喜欢摆弄手机,比如给晚辈打电话,尽说些惹人上火的家长里短。 桑絮通常安静听着,有时也会表示不耐,可惜,老人家都没有自知之明。 桑絮只得配合。 下班后,封憬约她去吃烧烤,桑絮立即答应,她馋了有一段时间。上周末从十七重出来,坐进裴思渡的车里,这味道就在勾引她了。 夏末多雨,桑絮打伞进入烧烤一条街,她最喜欢一家东北人开的店,食材新鲜,干净卫生。 巷子里湿漉漉的,浅灰的路面在淋湿之后变成深灰色,桑絮今天特地穿了深色的运动鞋,清理起来不会太费事。 店内的绿植没有沾到雨水,却像被冲洗过,翠绿且精神,让烧烤从视觉上没那么油腻。 她爱吃烤小黄鱼,封憬爱吃烤排骨,每次必点的还有炒花甲跟炒方便面,都是店内特色。 老板娘的东北口音亲切热情,上菜快,桑絮大快朵颐,话都不太想说。 隔着玻璃门看,雨势渐大,封憬开了车来,也不着急。 她对桑絮说:“你在这种小店吃饭,身上就很有烟火气。” 桑絮从炒方便面里夹了个脆花生入口,在她面前倒也不妄自菲薄,“平时身上都是仙气?” 封憬皱着眉头撇嘴,骂她自恋,“平时身上没有人味。” 桑絮:“……” 从封憬初见桑絮开始,就觉得她跟一般人不一样,不仅因为脸长得清新漂亮。 特殊的是气质,虽然那时的桑絮穿衣简单朴素,手头也不富裕,但她像是下凡历劫一样,对此宠辱不惊。 她有自己的规划安排,会坚定不移地朝着方向努力。如果她想拿一等奖学金,期末考试期间,她可以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其余时间全部用来复习。只要她想做,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开剧本杀店原本只是封憬的幻想,她常挂在嘴边,但从未开始行动。 直到桑絮发现有钱可赚,一个人选下店铺位置,策划好装修风格、运营方式,准备了相应资金。然后告诉封憬:“别口嗨了,开。” 这是桑絮的过人之处。 同时,她对任何事情,又像没有特别强的执念。除了她在人生阶段中的规划,生活里的一切,她都不十分在意。 你给她也行,拿走她的也行。 精致可以,粗糙点更是无伤大雅。 就像她会抽烟会喝酒,但是无所谓,可以不抽,也只会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去酒吧小酌。 她对爱情的放任不管态度,让她寡到现在,在她身上一点七情六欲的影子都寻不到。 如此性格的人,虽然古怪,但在她是个有能力的美女的情况下,多的是人拜倒在她裙下。 裴思渡那种极品御姐,对桑絮有意思,封憬一点儿也不惊讶。 但桑絮就像对裴思渡过敏,提起她浑身不自在,表情烦躁地问:“好不容易出来吃东西放松,你提我上司干什么?” 封憬安抚说:“我无意提你上司,我只是想问,你跟你接吻对象,有再亲过吗?” 桑絮小声炸毛:“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晚上会强吻醉酒女上司的那种人。” “?” 桑絮磨牙:“我跟她说你情我愿。” “所以后面还有你情我愿吗?”封憬期待地问:“茶水间、洗手间、办公室……” 桑絮喊停,面无表情地提醒:“不好意思,后面我们又不情愿了,所以以礼相待。” “我真是服了,你们俩到底谁不行啊。” 封憬的唉声叹气让桑絮很烦,直言不讳:“你再提她,以后别约我出来吃饭,啰嗦。” 油盐不进。 孤寡去吧,封憬也不想管了。 吃完出去雨刚好停,路面积水不深,桑絮跟封憬小心地走到停车处。 桑絮把刚才吃烧烤时拍的图发朋友圈。 “雨,美食,聒噪人类。” 聒噪人类正沉迷于开车,没有机会看到。 底下很快有人评论,裴思然说:“深夜放毒!快给我店铺位置,明晚去吃。” 桑絮大方地私聊发给她。 等她到家,发现裴思渡在几分钟前问她:“那边有位置停车吗?” “有。”虽然没有客套话,但桑絮看出裴思然得了位置,准要坑她姐一顿。 “好。” 裴思渡礼貌地结束对话。 比起上回的已读不回,客气了很多。 桑絮突然想起,裴思然可以进她朋友圈,但裴思渡看不了。 区别对待可能会惹恼上司,桑絮迷途知返,取消“仅聊天”设置。 反正她的朋友圈只有生活,光明磊落,一个月发两三条算作仪式感。 不怕裴思渡看到不该看的。 以后再想骂领导跟公司,屏蔽她就好。 桑絮当晚做了梦:裴思渡一条条给她的朋友圈点赞,封憬反复地问:“到底谁不行?” 桑絮烦死了,只能说实话,“我不行。” 在裴思渡面前,她没法行,不为别的,她静不下来,无法理智思考。 辗转反侧。 裴思渡穿包臀裙的背影,在梦里扭得不成样子,是让桑絮面红耳赤的程度。 上回接吻时,她是不是朝下摸了? 桑絮在梦里没回忆起来。 早晨醒来,桑絮揉脸,呆坐了会。然后下床,在书桌上的台历上,圈下当天日期。 她想,这是非常重要的第一天。 第18章 桑絮跟创意那边沟通客户新的修改意见,一上午就这样消磨过去,不断地走神。 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专注力,上学期间,她的笔记总是班里最全的,认真到不会遗漏老师所有的重点。 她心无旁骛做事的能力,在上班之后被慢慢削弱。 象牙塔里闪耀发光的人,一旦被抛入社会,被人潮挤着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就会发现自己的平庸与无能。 在工作时间开小差不算大事,桑絮摸鱼也算有心得,但她开小差的内容很棘手。 跟裴思渡稀里糊涂接吻之后,她也曾梦见过裴思渡,梦见自己跟她吻的过程,梦见自己进了她家。梦境告诉她,她在进家之后做了更多过分的事情,但没有给她多余的图像。 所以那阶段的梦,整体以暧昧为主,干净且朦胧。 桑絮简单回味后就可以放下。 谁让她就是没见过世面呢。 昨晚的梦不同。 明明最近跟裴思渡的接触比前段时间少,这一个礼拜来,裴思渡不是刻意不理她,就是与她客套,装作陌生。她们俩在尽力扮演上下属的关系,不曾逾矩。 桑絮本该高兴。 可是她想裴思渡的时间和次数却不减反增,做冥想也没有用,思绪总会被强硬地拖走。 直到昨晚,她做了那样的梦。 夏天没过完,春日似乎又到了,落英缤纷,往人头上砸,让人神志不清。 简直是对旁人的亵渎。 桑絮刚起床时还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被臊得坐立难安,但一上午过去,记忆开始出现模糊。 但那些过分香艳的画面,却像被镌刻在石头上一样,怎么都冲洗不去。 桑絮不愿自己胡思乱想,那个场面影响工作不算什么,她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四肢发软,头晕目眩。 她表情凝重且忧愁,让过来跟她对接工作的宋尹锐如履薄冰,说完正事,放低声音问:“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 “没,又不是林黛玉。”桑絮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敲了几个字。 宋尹锐问不出个所以然,临走前不忘贴心交代:“有困难跟我说,别自己憋着。” “谢谢。” 跟你说?跟你说我昨天晚上大不敬,梦到把你上司这样那样了吗? 不吓死你才怪。 桑絮腹诽着,大脑却接受到错误指令,继续工作,回放不堪入目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桑絮并没有完全地沉溺于愉悦里,她暂时还享受不了太多,满心难受。 裴思渡是个端庄漂亮的女人,优雅知性,工作能力强。 桑絮对她是佩服的,自然也有几分尊敬。 优秀的上司跟她恰好有些接触,有分寸地给了她一点暗示。随便她去窃喜和躲避,人家也没怎么样,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她怎么可以顺势就把裴思渡梦成那个样子。 太猥琐了。 一定是她自己的问题,桑絮深刻地自我反省,是不是之前看了几部les电影的缘故。 做人不可以这样,做一名打工仔更不可以这样,不能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有邪念! 假使换个同事对裴思渡有这份心思,桑絮一定鄙夷,这样的人太糟糕了。 而她正是一个糟糕的人。 一个白天忍不住偷看人家,晚上回去做乱七八糟梦的坏人。 桑絮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全身发冷,没有任何食欲。 饭点,卫涵涵点的外卖到了,询问桑絮,才得知她没打算吃午饭。 紧张兮兮地问:“桑桑,你怎么了?” 桑絮不想让他们都来担心自己,好声好气地解释:“早饭吃的难消化,不饿,午睡起来我自己去买点吃的就可以。” 卫涵涵不啰嗦,看她还能笑出来,不疑有他,跟其他同事去用餐区域吃午饭。 等办公室里人都走完,桑絮塞上耳机,将蒸汽眼罩戴上,开始午睡。 这款蒸汽眼罩的热度适中,有微微的草木香味,她紧绷着的弦松下一点,慢慢睡过去。 用完餐的同事们很快回到办公室,虽然没有刻意喧哗,但各类响动还是让桑絮意识清醒了一下,随即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桑絮醒来时,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办公室里睡成一片,有几个同事在打游戏。 她打着哈欠往洗手间去,洗了把脸,然后看手机。 十分钟前,裴思渡:“哪里不舒服吗?怎么不去吃午饭?” 桑絮想了一下,估计是他们吃饭期间,自己在办公桌趴着睡觉,被裴思渡看见了。 她回:“没,就是不饿。” 裴思渡很快回复:“我给你点了份餐,快到了,尽量吃几口,不要不吃。” 裴思渡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领导。 桑絮更加惭愧,知道此时推辞就太不识好人心了,于是换了种方式:“谢谢裴总关心,多少钱,我转给你。” 刚发出去,接到外卖配送员的电话,出去拿饭。 是家价位偏高的餐饮连锁店,虾仁滑蛋、麻辣水煮鱼片、清炒娃娃菜和鲜鸡汤,荤素搭配,清淡跟麻辣都有。 桑絮感慨她的贴心,看了眼价格又微微心疼。 虽然菜品看得她食欲大开,但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 裴思渡没再回复她。 桑絮不想浪费,尽力将菜吃了大半,吃饱后,心情居然也好了很多,不再钻牛角尖。 她再厉害都无法控制她的梦,潜意识里的坏心思,怎么办呢,苛责自己也没用。 但她可以控制她的生活。 她应当尊敬裴思渡,不乱看不乱想,严格地将工作与生活分开。 不能因为人家对她那点不一样就放肆。 于是她按单子上的价格,把钱转给裴思渡。 “菜很好吃,谢谢裴总。虽然是小钱,也不能让您破费,一定要收。” 裴思渡不仅不收,甚至不回复。 桑絮以为她在忙工作,但直到下午四点,裴思渡都没有回。 期间宋尹锐进了趟总监办公室,桑絮没好意思问他裴思渡忙不忙。 她心里隐约有份答案,裴思渡肯定看到了,只是故意不理她。 又已读不回! 她已经接受领导帮自己点餐了,领了情,把钱给她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裴思渡在干什么。 桑絮上午为做梦的事烦恼,下午为裴思渡的行为烦恼,眉头皱得差点长出皱纹。 总之,沾上裴思渡三个字的事情,都很烦。 没有说裴思渡不好的意思。 是她的问题。 桑絮喘不过气,破罐子破摔,决心出去抽烟,不想再压抑自己。 她把烟盒跟打火机揣进口袋,出去找作案地方。 可惜出师不利,半路杀出裴思渡,正巧迎面走来,停在一米外。 桑絮看了眼周围,见暂时没人,大起胆子:“裴总为什么不收款?” 裴思渡的表情淡淡的,没有笑的意思,“没必要。平时我请的下午茶跟夜宵,没见有员工要还我钱。” 桑絮较真地说:“那不一样,你这次只给我一个人买,我当然不能欠你人情了。” 裴思渡吸了口气,语气平稳:“我不是也拿过你的东西?礼尚往来。” “不用,一码归一码。”桑絮不想事情变得复杂。 别的部门同事路过,跟裴思渡打完招呼立即快步离开。看她的架势,还当她在找人茬。 “桑絮。”裴思渡忙了一天,语气里都透着疲惫,“你真的要我收下吗?” “嗯,无功不受禄。”桑絮很确定。 “好,我回办公室就收。”裴思渡干脆地答应,低头看她裤子口袋烟盒明显的轮廓,“有烟瘾?” 桑絮低头,下意识地拿手遮住,有些尴尬:“没,就想抽一下。” “既然没有,就不要培养坏习惯。”裴思渡说完,缓了缓语气,“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你的生活方式,自己决定,不用理会我的观点。” 说完,裴思渡从她身边走开。 几分钟后,她把饭钱收下,没多说什么。 桑絮把朋友圈对裴思渡开放,但裴思渡没有像梦里那样,给她点赞。桑絮想,可能她不是很在意,裴思渡挺忙的,不像她这样,天天一堆心事。 桑絮从前不这样,最会没心没肺,最近变得婆婆妈妈,遮遮掩掩,她自己感觉得到。 烟到底是没去抽。 裴思然却突然发信息:“桑老师,一起去吃烧烤吗?” 杨晶晶也问她:“去吗,喊上封老板,大家一起聊聊天多好。” 桑絮没有立即回绝,“我再想想。” 她要想什么呢,当然是想自己为什么不舍得果断拒绝呗。 她现在的状态,真是莫名其妙! 第19章 桑絮最终以烧烤吃腻了为由,没有答应裴思然的邀请。 她不想见杨晶晶,更怕看见裴思渡。 裴思然已经麻了,习以为常地说:下次再约。” 城市在连着一周的降雨后,气温降下,早晚开始有明显的温差,烧烤店里人声鼎沸。 裴思渡将裴思然几人载到目的地,她在场,几个年轻人束手束脚不好意思说笑。索性她离开,让他们自己玩,玩够了打的回学校。 裴思渡的底线是:“可以喝酒,不许喝醉,两个小时后我打电话检查。” 裴思然立正说收到,她太服她姐这一套了。裴思渡说到做到,两个小时后可能会打过来,跟她聊哲学或是文学,让她谈她的看法。 “好啦,我们都喝饮料行吧。” 裴思渡放心地离开。 路上想起裴思然他们几人刚才的聊天内容,原本要请桑絮一起,桑絮不愿意。杨晶晶沮丧地说:“可能是为了躲我,她好像很烦我。” 裴思然善解人意地安慰,“不一定是为了躲你,桑老师的性格我也算了解一点,她不喜欢交际,怕跟人扯上过多的情分。” 杨晶晶叹了口气,“只有封老板例外。” “当然,人家是大学同学,好闺蜜嘛。” 裴思渡想着想着就气笑了,桑絮小姐何止是躲杨晶晶啊。 胆子小成这样,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她开车去发小家里,发小虞眠是个配音演员,经常出差,平时住在淮州的时间不多。 今天才从京州出差回来。 按响门铃,里面的人开门,用最近一部热播古装剧里恶毒女配要死不活的声音说:“哟,稀客,寒舍蓬荜生辉。” 裴思渡虽然不追剧,但也要给好朋友捧场,看了几个名场面。 从容不迫地笑:“听这语气,过会我喝下肚的一定不是纯净水。” 剧里,女配在茶里下了软骨散,企图将女主献给狼狈为奸的男二。 虞眠笑了两声,不怀好意:“裴总放心,我弟弟今儿不在,迷软了你,只有我享用。” 虞眠的双胞胎弟弟虞瞳,从小学开始就是裴思渡的迷弟,嘘寒问暖,放学帮忙背书包。但从初中开始就是个海王,恋爱从来没断过,却宣称裴思渡是他初恋,是他未来的归宿。 于是一起骂虞瞳,是虞眠跟裴思渡共同的爱好。 “那感情好,只要你女朋友不吃醋,我反正单身,不亏啊。”裴思渡在她面前不拘束,眉梢眼角透出一段风流。 虞眠的女友是个十八线小明星,刚从电影学院毕业,有过几部作品。演技很一般,但模样甜美可爱,目前事业还算平稳。 两人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回嘴,裴思渡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虞眠回着女朋友的暖心短信,头也不抬地扬声问她:“你打算带发修行多少年?” 不等裴思渡回,虞眠收起手机,一双略带攻击性的吊梢眼看向她:“你再不找一个,虞瞳那个蠢货,就真以为你在原地等他玩够了收心呢。” “那他怎么还没玩够呢。”裴思渡这话是正经的询问,她很好奇虞瞳一个凡人,哪儿来的十几年如一日左拥右抱的精力。 还能没有累的时候吗? “他不玩到身体被掏空,舍得收手吗?”虞眠配音的调子又起来,换成苦情剧女主的圣母音:“到时候就只能委屈渡儿你,嫁进我们虞家,伺候他和我。” 裴思渡的声音条件不差,学着她的腔调,苦歪歪地控诉:“大小姐,你好歹毒的心啊。” 等虞眠撒泼似地笑了个够,裴思渡望向远处的江景,念道:“我何时还俗,取决于那人何时动凡心,拉我一道触犯戒律。” 虞眠像个看多风月的老狐狸,翘起二郎腿窝在沙发里,不惊讶亦不起哄,只是笑得更深,拿腔拿调说:“哟,老树开花,喜事啊。对方是何方神圣?” 裴思渡严肃对待这问题,低眉思索片刻,“一位不太乖的女士。” 女士,意料之中。虞眠听她的口气就来了兴趣,“有多不乖呢?” 裴思渡稍稍挑眉,以无奈的口吻说:“抽烟喝酒,还会骗人。” 前两者都是些司空见惯的正常行为,只有裴思渡这类洁身自好的人才会评价不乖,可她语气里又分明有着炫耀成分。 虞眠不跟她纠结,唯独关注一项:“是骗你身子还是银子了?” “她愿意骗一样也是好的啊。”一句话说得婉转悠扬,含着浓浓的不甘,说罢音调降下,像布帛抖落开又叠起,低叹:“偏偏不动。” 虞眠被酥到,屈指在鬓边搔了搔,“出息,那你就去骗她钱骗她身子啊。” 温柔地白她眼,裴思渡微恼:“就不能教我点好的手段。” “天真,谈恋爱能有什么好手段,下三滥的招数我们虞家倒是多。” 说来说去,她又开始损虞瞳,话题一路跑偏。 直到裴思渡聊累了闲下,百无聊赖地看手机,刷到桑絮的朋友圈。 灯影摇晃,人影如幻。 酒吧的装修风格,看得出来,还是上次那家。 文案言简意赅,只有相撞的酒杯。 “喏,桑女士又进酒吧了。”她把朋友圈给虞眠看:“不乖吧。” “噢,原来姓桑,少见,但我配过一个角色姓桑。”虞眠近视又懒得戴镜框眼镜,眯着眼聚焦,先看到了图,继而看到裴思渡给人家的备注。 “黑心阿羽……这是什么情趣的小称呼吗?” “这是旧账。”裴思渡熄了屏,“算不完的。” “不懂。”虞眠又瘫回去,“但鄙人有个小建议,你现在不应该坐在我这,跟俩老太太在养老院闲聊一样。你去把她抓起来啊。” 裴思渡不为所动,闭目靠下:“不去。” “你不知道她在哪?” “知道。” “知道都不去,你很高贵吗?” 裴思渡被她损得笑出来,叹了口气:“我刚才忘了说,桑女士还有一点不乖的地方,就是她不喜欢跟我在一处。我现在去抓她,明天她可能就要辞职。” “哦,上帝啊,瞧瞧我都听到了些什么。她还是你的下属?”虞眠的语调浮夸,可表情还是那副看戏的模样,她压根就不在意。 “是啊,我也觉得离谱,理智告诉我下属是碰不得的……”裴思渡像是留了半句话未说完,抿了抿唇,却收回去。 “好一个裴总,升职才几天,职场的小花招倒是学得快。”虞眠摇头,笑容止不住。 歇了会,“真不去啊?再不去黑心阿羽就走了。” “谁许你这么喊她了。”裴思渡轻声嗔她句,一骨碌站起来,“走了。” 虞眠端起水杯,如端东周春秋时的酒樽,声音肃穆:“敬候佳音。” 裴思渡受了两句蛊惑,被桑絮惹得满腔怨气又散开,明知这趟仍是给自己找气受,但踩油门的脚没舍得松。 候鸟定了方向,没有轻易放弃的道理。 让她受气,也暂且忍了。 这趟是临时起意,裴思渡毫无新意的衬衫配黑色长裤,在群魔乱舞里格格不入。 她不在意这个,四下寻着桑絮的身影。 眼神却没往舞池里看,桑絮不喜欢动与闹,来酒吧也是猫在角落里自己待着。 凭借刚才在虞眠家里看朋友圈那张照片的记忆,裴思渡清晰地记着,舞池露出一角,斜对面的墙上是大幅壁画,离卡座近处,有民国风的旧式灯泡。 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人,站在目标面前,却像路过一样,语气轻巧地笑:“桑小姐,好巧。” 桑絮喝得醉醺醺的,闻言抬头,却被打来的一束光刺到眼睛,立即闭上。 裴思渡挪动站姿,帮她遮住身后的光。 好让桑絮睁眼,看看她。 深夏的夜,她开了二十一分钟的车,等了五个红绿灯,才到这个人声鼎沸的地方。 可她心里静得发凉。 她怕桑絮睁开眼,看见她的眼神又像平日一样,冷淡的,躲闪的,不安的。 可她又实在喜欢桑絮的眼睛。 笑得时候带着股不易捕捉的坏气,不笑的时候藏着缕忧虑,澄明而漂亮。 桑絮睁开眼,醉得把银河搬进了瞳孔里,光影斑驳,态度却异常平静。 平静得就像,她料定裴思渡要出现。 说一句“晚上好啊”。 第20章 佳人在身边坐下,桑絮迟钝的思绪终于活泛起来,像春日的河道融了冰,载着落英向东流。 裴思渡打算跟她说话,但环境太吵,只能凑近她耳畔,微扬语调:“怎么喝这么多?” 她看出桑絮的状态不清醒,比上回来喝醉得还要厉害。 借此机会,她嗅了嗅,没有烟味。 还好,桑絮没有烟酒同时进行的坏毛病。 桑絮反应了会,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给她一个“与你无关”的眼神。 对她这种抗拒习以为常,裴思渡垂眸笑了笑,来的路上就想到了。 桑絮哪会理她。 桑絮忽地抬手,食指缓缓伸出去,在裴思渡发觉却纵容的默许下,轻点她的眼尾。 指尖微凉,长睫随之颤动,像蝶翼翕张牵扯着彩色的光。 目光对视上,裴思渡温声问:“怎么了?” 桑絮顿了几秒,摇头,不自然地收回手,抿了抿唇不说话。 裴思渡刚才垂眸牵扯出的笑容落寞,她只是想告诉她,别那么笑了。 但这话又说不出口。 矫情。 封憬从洗手间回来就看到这一幕,确定她俩不会再动手动脚,才走过去坐下,“裴小姐来了,喝点什么吗,我来请。” “谢谢,不喝了,我开车来的。”封憬没有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让裴思渡舒服许多,婉拒她的善意,客气微笑:“下回我请封小姐。” 裴思渡哪怕跟她说话,余光也瞟在桑絮身上。见桑絮继续喝酒,脸上的笑容略冷。 她不喝酒,却大晚上地开车来酒吧,坐在桑絮身旁,看着她喝。 封憬觉得桑絮挺造孽的,哪儿来的混账魅力,让人家裴总甘心在这浪费时间。 桑絮今晚显而易见的心情不好,所以她自己灌自己酒,封憬都没拦。 按着桑絮的脾气,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纠缠她,就算不发火,满脸的不耐烦也得挂着。 但裴思渡挨着她坐,她没拒人于千里之外。 刚才不是还摸人家脸了。 现在平静地喝酒,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呢。 到底跟她相识六七年,封憬稍作揣测就参破了天机,突兀地对裴思渡说:“我家里有急事就先回去了,桑桑自己打车我不放心。裴小姐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帮我送她回去?” 裴思渡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便答应:“可以。” 被扶进裴思渡的车,桑絮全程乖巧配合,心想,封憬成精了。 裴思渡站在车外,顺手帮她把安全带扣上。 在她要走时,桑絮抓住她的手腕,醉声问:“你晚上过来干嘛?” 醉酒的人没轻没重,裴思渡手腕消瘦,被她握得疼,却没挣扎,悠然笑说:“你没看出来吗,当司机啊。” “为什么?”桑絮没头没脑地问。 “可能是闲的吧。”裴思渡含笑回她。 发闲,所以送她回家。 发闲,所以做从未做过的事情,厚着脸皮往人家身上凑。 桑絮不松手,将人拉向自己,没费多大力气。裴思渡笑,似乎想看她要做什么。 桑絮胆大包天,在裴思渡唇边落了个吻,干净又轻盈。 不敢逗留。 裴思渡发间的幽香传进她的鼻腔,她先是小心翼翼地闻,随即吸了一大口:“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似乎只要说些题外话,就没人计较她刚才做了什么。 裴思渡张嘴说了个桑絮没太听懂的外国词,应该是洗发水的牌子,不知是英语还是法语。事实上,哪怕裴思渡说的是中文,她这时候也不一定能明白。 因为裴思渡离她太近,压迫感太强。 她都躲了个什么呢,躲着躲着,跟上司头挨着头亲上了? 桑絮这时候也没忘讽刺自己。 裴思渡在桑絮想要推开她时,低头碰上她的唇,很快离开。 挑衅地笑:“桑小姐,礼尚往来。” 说完关上车门,绕去驾驶座。 桑絮的头保持着刚才的角度,所以看不见驾驶中的裴思渡是什么样。 但通过车速和遇到红灯停车、启动时的稳度来看,裴思渡必然气定神闲。 车窗外起了大雾,视野被局限,车灯奋不顾身地照向即将开去的方向,在孤寂中坚持。 桑絮却静不下来,刚才她亲了裴思渡,裴思渡也亲了她。 她只敢亲脸,裴思渡直接亲她的嘴。 裴思渡的嘴唇软糯丰盈,涂口红时的唇形漂亮。桑絮在这点上不满意自己,嘴唇太薄,其实不好看。 所以,说是礼尚往来,占了大便宜的还是自己。 因为裴思渡更好亲一点。 她这时候头脑被酒凝固住,完全不想再去纠结已经被她纠结烂了的那些破事。管它呢,喝醉的目的不就是任性嘛。 她亲一亲漂亮女人,又能怎么样呢。 裴思渡一路上都没再同她说话,桑絮缓过劲,在半途调整了下坐姿,闭目睡过去。 车里温度适宜,清香安逸。 被喊醒时,外面的景物是熟悉中的样子,裴思渡再一次将她送到指定位置。 曾经她保证过,不再送桑絮回来。 桑絮也点头答应了。 可是很多承诺本身就没意义,很多事情也并不能说到做到,在双方心照不宣下,完全可以当作没说过、没听过。 桑絮睡醒时呆萌的样子取悦了裴思渡,逗弄说:“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你卖了吗?” 桑絮看得出来,她这会子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懒洋洋地问:“你会吗?” “我有点想。” 坦率的话说出口,在车里漂浮,又在两人的左耳与右耳反复播放,一时沉寂。 时间过了零点,附近路上空无一人,唯有风声,卷起雨雾与清寒。 今夜无月,亦无星海,天幕单调到乏味。 桑絮忘了是自己主动还是裴思渡主动,等她反应过来,唇与唇已经安抚起对方。 舌尖越过贝齿,相会,相缠。 衣料摩擦。 熟悉的默契,好像身体天生对她有渴求;熟悉的酒味,好像不醉一个,就没法完成这件事。 吻到后来,桑絮情迷意乱,不规矩的手从裴思渡腿边朝后摸去,自臀上腰,抚摸整个背部。 这套动作终于与之前残缺的记忆对上。 裴思渡的呼吸被压榨到支离破碎,再难自持,呜咽出声,又忍不住回应得更加热情。 然而却只做到这一步。 桑絮同样不清楚,是谁先停了下来。 裴思渡整张脸都被染成绯色,写透了风月,抬眸时妩媚含情。 桑絮看了十分害羞,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事,她就露出这副撩人的模样很不应该。 桑絮说:“我要下车了。” 裴思渡坐正了,又把刚才解开的安全带扣起,解锁车门,“嗯,走路当心。” 桑絮到家,睡不着,回味许久。 裴思渡不给她点赞,难道是不看朋友圈吗? 或许,她们这种大忙人,都是懒得逛朋友圈的。 桑絮被她的身影骚扰,只好跑去酒吧喝酒,酒意上头时,做了个无聊的测试。 她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仅一人可见。 裴思渡如果看到,会找她私聊吗?说两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高傲地已读不回。 没有,裴思渡毫无动静。 企业微信群里,她还回复了工作上的事情。 但是朋友圈没有给她点赞,也没有理她。 很快桑絮就想明白了,裴思渡该累了,本来就是图好玩,现在多没意思。 桑絮自认为是天下最没意思的人。 二十分钟后,她把朋友圈删了。 酒一杯杯,喝得更多,喝到裴思渡三个字从她脑海里消失才好。 可是裴思渡不仅没在脑海中消失,反而在眼前出现,站在她身边,“桑小姐,好巧。” 原来她是看的,她只是不点赞不评论,可是她看到了,甚至找过来了。 桑絮一瞬间觉得自己真可恶,折腾裴思渡干什么呢。 仅仅是为了验证这个人有多在乎自己吗? 验证了,然后呢? 然后,她照样没想清楚任何事情,裴思渡也没索取任何东西。 她们甚至没说几句话。 她们只是接吻,触碰彼此的身体。 裴思渡怕痒,轻柔碰她手背,她要颤抖;摸她腰背,更是喘得让人心惊。 但她不躲开,反而将身子靠桑絮更近,以此告诉桑絮,她是心甘情愿的。 在车上睡了一觉,桑絮此时精神无比,开始失眠。 再见面,桑絮吃完早饭正在泡咖啡,裴思渡路过看见,走进茶水间:“早上困吗?” “还好,但习惯喝一杯。”桑絮连头都没好意思抬。 “好。” 裴思渡离开。 短暂的对话,正常的交流。 就好像未曾发生过怪事,只是桑絮做的一场梦而已。 她应该窃喜,因为裴思渡没有纠缠不清。 但是,喜不出来。 宋尹锐说:“桑桑,你怎么又不高兴?” 桑絮认真回答:“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长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呢。” 这话逗得整个办公室集体大笑。 笑声聒噪,桑絮也跟着笑了。 她包里藏着盒桃酥,烤的非常成功。她在犹豫,要不要送过去。 犹豫的同时要记些东西,一不留神就写下“裴思渡”三个字,“渡”还差两笔,这行字就被她涂了。 她想,这世上得有种不治之症,叫“裴思渡综合征”。 第21章 当夜晚的鸟群开始啄食第一阵群星,桑絮盘腿坐在沙发里,投影仪放着她正在追的热播剧。顺便,一口口地吃下她给裴思渡准备的桃酥。 她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姿态送去这份奇奇怪怪的心意,干脆不送。 她自己一口气吃了个干净,打定主意不再为此烦恼。 下班回来,桑絮把原本就足够整洁的公寓又收拾一遍,确定家里一尘不染才舒坦。 忙完她坐下,心血来潮地清点存款,复盘毕业两年来的生活,理智地进行未来规划。 她的物欲不高,购置物品不频繁,非必需品不买,这两年轻松地存下六位数。足够她一个人开销。 她不想买房子,更无需结婚生子攒嫁妆。 经济压力不大。 毕业后,她平庸地步入社会,这份工作她既不热爱也不讨厌,只是借此生存。 上学时候名列前茅的人,不一定要终生跑在前头。 停下来很幸福。 桑絮原本是这样想的。 所以工作她从不多花心思,剧本杀店她也懒得过问 而未来的模样,她曾经连构想都不愿,将车到山前必有路奉为圭臬。 现在,她到了需要沉心思考之时。 新烤的桃酥在九月底,才送进裴思渡的办公室,期间两人的交流为零。在电梯口、茶水间、洗手间偶遇这样的事情,再没有发生过一次。 这日桑絮特意早来公司,她将自己收拾得足够精神,头发扎成马尾,一身复古的棕色系换季穿搭。 裴思渡不出意外,已经在办公室里。 她今天的妆面温柔浅淡,但是画了微挑的眼线,使她的温柔里带着有力度的美。雪白的脖颈上系了条暗纹的细丝巾,垂在胸前。 她端起咖啡杯,尝了一口,对桑絮说:“早上好,有什么事吗?” 为了向裴思渡展示自己的桃酥,桑絮已经做了一周准备,磨蹭又怯懦。然而见了裴思渡,她看上去还算镇定,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支支吾吾,“我烤的桃酥,觉得还不错,所以送你尝尝。” 装桃酥的塑料盒是深绿的底,质感满满,裴思渡心情颇好地笑:“很想尝一尝,但无功不受禄。我要先确认,是有忙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桑絮一口否认,她才不做讨好领导的事情。她只是想让裴思渡尝尝她的手艺,不是裴总监尝。 在裴思渡兴致盎然的目光下,她脑子发热,不得不找块遮羞布:“就当是还裴总多次送我回家的情。” “这也要还啊。难怪。”裴思渡拿起手机回复纷至沓来的讯息,换成一副认真严谨的脸色。 以至于桑絮都没法问“难怪”是什么意思。 “桑小姐不爱欠债,是个好习惯,值得学习。”裴思渡口吻平静地点评完,看桑絮欲言又止,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放在桌上就好,你去忙吧。” “好的。”桑絮心里没由来地升腾起失望。 上回她给裴思渡送杏仁饼干和蛋糕时,裴思渡的态度要比今天热情得多。 而今天,她的目光甚至没在那盒桃酥上停留几秒,以不咸不淡的态度打发了她。 桑絮相信,任何一个员工企图在私下亲近裴总监,得到的都是刚才的待遇。 看似客气温柔,还带着些幽默,实则冷淡又漠然。 她对桃酥不感兴趣,对桑絮一大早的多此一举,也没有任何感受。 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工作上。 连对桑絮的那几句点评,也像是在夸赞工作,生活里,谁会那样子夸人。 更糟糕的不是当下。 而是午睡时间,当桑絮已经把蒸汽眼罩拆开时,裴思渡突然给她转了一笔钱。 “在附近的甜品店看了一圈,桃酥大概是这个价位。一码归一码,我也不爱欠人情,希望桑小姐务必收下。” 原来裴思渡不想跟她扯上瓜葛,急着划清界限。 如果桑絮不收钱,那她之前给裴思渡转钱的事,就会无比尴尬; 如果收钱,她就像一个食品贩卖者。 她所有的心意都会被糟践在这让人难堪的几十块钱里,让那盒桃酥变得廉价。 桑絮想,如果她今天没有做蠢事就好了。 蒸汽眼罩的热度腾起,桑絮缓缓将其戴上,闭上眼睛,她想起裴思渡给她点的外卖。 她坚持给裴思渡钱,那时候的裴思渡,会不会也觉得感情被糟蹋了呢? 会的吧。 桑絮蓦地明白,自己有多讨人厌了,裴思渡躲避她又有什么奇怪。 本来她就不算讨人喜欢的人,裴思渡早点看清,当然是好事情。 她没再跟裴思渡私下说过话。 开会的时候,倒是公事公办地提出过意见和想法,裴思渡好似较为欣赏。 当她穿着一丝不苟的职业装,作为她的上司对她微笑时,桑絮只敢垂眸点头。 裴思渡不在她眼前时,她才能云游,不大光明地想起裴思渡愿意亲近她的时候。 她柔软的身体贴紧桑絮,摄魂的眼睛里缀满风情,吐气如兰。 她极为自然地与桑絮接吻,又极为自然地不把这事当个事。 煎熬地在办公室待到下班,桑絮刻意进洗手间磨蹭了会,让卫涵涵她们先走。然后她一家家地走进附近的甜品店,想确定,裴思渡是从哪家看到的价格。 做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实质性意义,但她就是想做。 她想看看裴思渡去过的地方,哪怕是牺牲宝贵的下班时间。 她的运气不错,在第二家进去的店,就对上了价格。 桑絮买了一盒,她想看看,这份桃酥,值不值这个价格。 值不值裴思渡特意来参考,值不值自己脑袋不清醒地来找它。 她出了甜品店,原路返回,去地铁站。却在距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看见熟悉的身影。 她身旁的男人正为她拎包。 绅士且端正的长相,西装革履,高大笔挺。看上去跟裴思渡很熟,因为他脸上的笑容快要溢出来,而裴思渡不客气地抢回自己的包。 如果不是熟人,裴思渡才不会如此无礼。 桑絮没有继续看下去,扭头走了。 朋友也好、亲戚也罢,哪怕是追求者,也与自己无关。 连她这样不爱搭理人的人,偶尔还有几朵桃花,何况是裴思渡呢。 一定有很多人喜欢她。 无论以后如何,自己跟她接过吻,也算赚了吧。 桑絮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晚上回到家,才看见之前玩剧本杀时组的小群,裴思然又在活跃气氛:“桑老师推荐的那家烧烤绝了啊,我又想去吃了,有人一起吗?” 她朋友震惊:“这么晚了还去?” “馋了,今晚吃不到嘴,我肯定睡不着觉。” 桑絮咬了一口买来的桃酥,其实算好吃,但是味道格外单调。一尝就知道不便宜,一尝就知道是大批制作出来的。 她很主观地给其打四颗星,比自己的桃酥少了一星。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说:“我去。” 一直没说话的封憬很快在群里回她:“一起,我去你家接你。” 等桑絮出门时,裴思渡才在群里回:“抱歉,晚上要陪朋友吃饭,不去了,你们吃。” 裴思然应该知道她的行程,大咧咧地在群里说:“我说怎么不回我消息,哼哼,不打扰你们咯。” 裴思渡没有再回她,仿佛很忙。 桑絮坐进封憬车里时,表情实在不像人出去觅食,像是狗去咬人。 封憬发散思维,多半还是跟裴思渡有关。 听裴思然刚才的调笑,裴思渡不会在跟人约会吧? 难不成上回裴思渡去酒吧里找桑絮,又把桑絮送回家,只是吃饱了撑的? 看桑絮近来的状态,她们分明没有半点进展。 真是浪费她的苦心。 今晚杨晶晶识趣地没来,都是女生,几人轮流点了菜,一同喝起可乐。 封憬见桑絮话少,主动出击问:“思然,你姐姐有没有对象?” 裴思然不拿她们当外人:“以我现在知道的消息,她还是单身。但今晚过后就说不定咯,虞瞳哥死缠烂打的本事一流,烈女怕郎缠嘛。” “虞瞳是?”封憬追问。 “哦,我姐的同学,她好闺蜜的弟弟,认识二十多年了。”裴思然哪知她在套话,知无不言:“特喜欢我姐,至今都没结婚。” 封憬总结:“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可以这么说吧。”裴思然看见端上来的烤五花肉,两眼放光。 桑絮闻到只觉得腻,一口也吃不下去。裴思然让她趁热吃,她只好不扫兴地尝了一口。 难吃。比今晚买的桃酥还要难吃。 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连家人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并且为之感动。 这份感情,比跟下属暧昧更完美。 裴思渡对她的招惹,或许是领导们的坏毛病,随意逗逗小姑娘,女领导也不例外。 好玩呗。 一旦发觉不太好玩,很快就要拉开距离。 桑絮想,现在让她知道这些,也不算很晚。 除了玩剧本杀时,自己的人品不差,她跟裴思渡的那点小水花,会被她吞进肚子里,裴思渡连裙角都不会被沾湿。 就当没发生过。 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未加入过那场剧本杀。 她再一次这么想。 她手边的签子最少,封憬闷不做声地帮她拿,让她多吃点,桑絮勉强配合。 裴思然倒是吃得开心,手机响起,她看后非常高兴:“我姐说,过一会来接我哦。” 桑絮没控制住冷笑:“她可真忙。” 第22章 一更+二更 提琴声如月光倾泻在湖泊中央, 绿漪泛起,乐声化为眼前画,为装修奢华的餐厅添上一抹自然景象。 频频看表后,裴思渡放下刀叉, 开口终结这场虞眠组织的发小聚餐。 参加者仅有他们三。 虞瞳用餐间将袖口挽起, 但举止不显粗鲁。看上去文质彬彬, 更像是衣冠禽兽,专骗颜狗。 他面露不满,“阿渡,才几点就走?” “九点零七分,虞少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我的可以结束了。”一顿饭吃完,裴思渡对他仍旧没有好脸色。 虞眠晃动酒杯, 在旁幸灾乐祸。虞瞳的性格就是欠收拾, 只有裴思渡定期扎他两下, 才能让他稍微像个人。 被眼里的白月光出言讽刺,虞瞳不恼, 笑得愈发欠揍, “回去睡觉了?” “不,去见个人。”裴思渡将白色西服外套搭在臂弯处, 拎包欲走, 听到虞瞳警惕地问“见谁”, 稳稳停下脚步。 立在桌前, 眉宇飞扬, 且字字清晰地告诉他:“暧昧对象。” 说罢收敛耀目的神采, 款然离开餐厅。 虞瞳被她眉间转瞬即逝的华光刺到, 这样美的裴思渡从不为他而展颜悦色, 他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俊朗的面容郁闷着:“阿渡会有暧昧对象?虞眠,这事你知道吗?男的女的?” 虞眠托腮,笑容灿烂地看着跟自己有七分相似的男人,朱口轻启:“关你屁事阿。” 虞瞳就知道她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好气地将餐巾往桌案一扔,翘起二郎腿:“你肯定早就知道了,今晚存心气我呢吧。” 虞眠平时工作忙,不常住淮州,这次难得有空档,主动做东请他们俩过来。 虞瞳知道裴思渡烦他,他的爱也无私,哪怕知道裴思渡调回淮州,都没舍得去骚扰她。 今晚虞眠做东,他才特地去公司楼下接人,而且没挑下班人多的点。 他心里清楚,若是他敢堂而皇之地当着她同事的面放肆,裴思渡能立即跟他断绝本就不亲厚的发小关系。虞眠也会冲到他面前,把他狠捶一顿。 他虽然不是某树人,但也有话要说:女人,追得,捧得,惹不得。 “你有什么值得人家气你的地方?”虞眠情绪激动时语速很快,用的是原声,还带着点儿方言。“你前几天才分手,人家还是个大学生。今天又跑去接思渡,大献殷勤,有用吗?我说虞瞳,你别恶心思渡行不行?耽误人家脱单。” 虞瞳混迹社会多年,练就一张厚脸皮,凭着这本事拿下不少单生意。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为所动,望着裴思渡离开的路线,叹息道:“她要是脱单我就暂时死心了。谁让她一声不吭,却身体力行地等我这么多年。” 说完立即瞟向虞眠,等着一场骂。 “臭不要脸吧你!” “人家是不婚主义,乐意单身,那是等你吗?”虞眠如他所料地不客气,拔高音量:“垃圾还拿自己当块宝。” 路过的服务生目不斜视,但虞瞳还是觉得会吓着人家,语重心长:“我再垃圾那也是女人骂我,你让思渡骂我认了。你是我亲姐,你骂什么阿你。” “我家门不幸,我还不能骂了?” “家门不幸都出来了,我干什么了我,偏见太大了你虞眠女士。成,你骂。”虞瞳起身整理仪容,露出标准但欠揍的笑容,微微弯了一腰:“虞小姐,我还有事,再会。” “不送。”虞眠做了个“请”姿,在心里倒数三个数。 3、2……果不其然,数完1,虞瞳转身,“到底男的女的?” “你求我。” “求你我的好姐姐。”他油腔滑调地卖乖。 “不瞒你,女的。”虞眠不无中肯地说:“虞瞳,你想一想,你哪里比得过冰清玉洁的漂亮妹妹呢。” 她将冰清玉洁四个字咬成重音,意有所指。 虞瞳心想别骂了,捂住耳朵逃离现场。 这边裴思渡出了餐厅就赶赴烧烤店。 为了晚上能陪虞眠喝点酒,她没有开车过来,刚好虞瞳死皮赖脸地跑去接她。 现下只能打的,不巧,路上一个接一个的红灯。她心里虽然焦急,但恪守乘客的本分,没有出言催促司机。 只是祈祷桑絮多些耐心,不要太早离店。 她无法说透多见一面的妙处,但能见桑絮的机会,她要珍惜。 哪怕在公司,忙碌起来,她们一整天都没机会遇上。 桑絮今天给她带的桃酥,她已经吃了一半,酥香可口。让她生出种错觉,自己好像在被人认真而仔细地爱着。 但桑絮对她的情感,离爱还早。 正如自己对桑絮的感情,哪里算得上爱,还没到那个深度。桑絮给她转过账,她就要报复回去。桑絮喜欢装作若无其事,她就陪着她装。 始于好奇,溺于挫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得不到桑絮自然没关系,她不是离了情爱就寂寞的人,大不了及时止损。 可心里分明念念不忘,午夜梦回心有余悸,生怕错过难得看对眼的人。 走进烧烤店里,裴思然她们已然吃得差不多,谈话内容不着边际,个个笑得前仰后翻。封憬请缨去结账,只有桑絮情绪不高,正低头刷手机。 裴思渡收起步履匆匆的模样,淡定地走到裴思然身边,手搭上她的肩膀:“已经吃完了?” “姐,你来了,晚饭吃饱没?要尝尝吗?”裴思然当即要再给她点一些。 裴思渡装作无意地看桑絮,“不用了,我不吃。” 桑絮保持着她过来前就看到的姿势,不参与其他人的聊天。 直到封憬回来,她立即站起来,看也不看裴思渡,“走吧。” 于是一行人都站起来。 封憬跟裴思渡客气地打招呼,说话间反握住桑絮的手腕,微微用力,提醒她克制。以防她情绪失控,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今晚没有喝酒,但架不住桑老板心情不妙,碳酸饮料也能上头,保不准发个酒疯。 裴思渡即使是与封憬说话,也不忘打量她身边的桑絮,脸色冷漠难看,按理不该。 她若是心情不好,怎么会答应思然的邀约呢。 是不是聊天间起了口角,让桑絮不开心了? 排除这个猜测,裴思然的脾气她了解,如果把人惹生气,不可能留在现场谈笑风生。 那就是思然她们说话不好听,无意间戳了桑絮哪儿,惹她不痛快。 这种可能性最大,裴思渡自个儿还免不得因为裴思然说话没轻没重训斥她。 裴思然看出桑絮今晚话少,但封憬一如往常的态度,让她没多想。 又猜想裴思渡特地赶来是不放心她,想查岗,看她有没有偷喝酒。 裴思渡说话时,不经意露出的疲惫神态让裴思然心疼。今天是工作日,忙了一天跑去跟虞瞳哥吃饭,现下又赶过来。 于是善解人意地说:“姐,这么晚了,你别送我了,我们打车回学校。” 出了店门,裴思渡看着桑絮漠然的背影,笑笑不语。 裴思然凑到她面前:“干嘛笑得这么古怪。” 在催问下,裴思渡悠悠地说:“因为就算你让我送你,我也没办法,今晚没开车。” 裴思然更觉得她给自己找累:“你没开车还跑过来干嘛?这么想见我啊?” 裴思然在姐姐面前偶尔学小孩子撒娇,裴思渡似是很吃这套,出言哄她:“是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这句话落入桑絮耳里,她的眉心凝起,表情愈发不快。 她也不傻,裴思渡醉翁之意不在酒。 抛下另一个饭局,急着赶来,又不送裴思然回学校,这里面的理由哪有那么纯。 她气的是何必呢? 裴思渡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还是抽出一丝心力来撩拨她。 这算什么,有钱人的玩法吗? 从一开始……准确地说五年前就深知,自己与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真正走近,不能惹火烧身。 越是上心,就越是要远离,才不会让自己最后的姿态太难看。 但她近段时间把早就明白的事情抛诸脑后,沉浸在跟裴思渡的暧昧情愫里。 对裴思渡逐渐浓郁的痴迷,加在她躯体上的旖念,对她灵魂和思想的渴望,都让桑絮情不自禁地做了很多蠢事。 在打定主意划清界限时跟对方接吻,吻了一次又想第二次。 在对方若即若离的逗弄中上钩,今天那盒桃酥及收到的转账,就是这场局里,她最后的选择和反馈。 她硬着头皮去摸月亮,月亮赠她以泠泠清辉,以水中倒影,以千家思念,万古诗赋。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堆砌在一起,她还是一无所有。 美景在她身边,可不为她而生,她总该明白这件事情。 身后的闲聊还在继续,裴思然坏笑:“虞瞳哥送你来的?” “没有,他有他的事情要忙,我自己打的来的。” “……”裴思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好好的约会不要,跑来跟她说两句闲话。 以前也没发现她姐这么黏人啊。 封憬在前面,一边要确保桑絮的平稳情绪,一边吃瓜吃到撑。 裴思渡这人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意呢,她们俩到底准备哪样啊? 桑絮显然足够配合她,不仅没有乱发脾气,表情看上去对周边的事情毫不感兴趣。 该听的她都听了。 裴思渡的确是去跟那个虞瞳吃饭,或者说:约会。 但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由和资格对这种事表示不满吧。 三个学生回学校的方向跟她们完全相反,于是打车先走。封憬总不能让裴思渡再打车,“裴小姐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桑絮想,裴思渡不是会麻烦人的人,应该会拒绝。 结果裴思渡点头:“好,谢谢封小姐了。” 桑絮又想,她太单纯了,裴思渡这么晚过来,分明是为了纠缠她,哪里会轻易离开。 但裴思渡坐在后排,与坐副驾驶上的她全程零交流,只与封憬说话,谈了很多裴思渡没与她谈过的事情。 桑絮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跟裴思渡从未好好地坐下来聊天。 她对裴思渡,裴思渡对她,都知之甚少。 彼此隐在看不真切的雾里。 盘旋,徘徊,漫无目的。该往前走的路口选择回头,该停步的地方贸然探索。 直到下车,直到晚上,裴思渡都没有搭理桑絮。 微信里最后一条记录是收款记录。 她的洒脱在这种等待里,荡然无存,随之湮灭的,还有费尽千辛万苦钻木取出的微弱火光。献宝一样举捧着给人看,结果人家嗤笑一声,这火就熄了。 隔日她睡到中午,起床吃了两片吐司,喝了杯咖啡后改签车票,选择明天一大早的车次。 她向宋尹锐申请调休,咬定说家里有事,必须要提前走。 宋尹锐好说歹说没能让她回心转意,只好同意,“上面通不通过我就不知道了。” 她没跟封憬说要提前回去的事,怕封憬笑话她的慌不择路。 翌日起了大早,桑絮拖着黑色行李箱,打的去淮城东站。路况喜人,顺利在发车前二十分钟到达,刷证件,进站。 这个时间段只有东站的票,而东站在淮城的郊区,从站台望出去,大片的麦田和庄稼。 前面两个女生应该是朋友,一个反复追问另一个为什么不买跟自己同一个车厢的票,桑絮在后面听了微笑。女孩子独有的细腻和敏感,十分可爱。 吵闹声跟麦田的静然对比,狭窄的车厢与辽阔的远方互衬。 纵然生活六年,桑絮在这座城市里仍旧没有归属感,它繁华而现代,包容而热情,但是桑絮深知自己是一个外乡客。 坐在二等车厢内,回到她的来处。 但另一个地方也未见得给予她归属感,事实上,她时常怀疑自己浸在水里。 漂泊,浮沉,宛若青荇。 她的家乡离淮城不远,两个半小时的高铁就可到达,但发展却天壤之别。 下车后,她必须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达她家所在的镇上。 小时候家里条件并不好,她爸桑平因为她是个女儿,并不上进。 直到弟弟桑城出生,父母才感重任,琢磨生财的点子,于是跟她舅舅合伙,在镇上开了家建材厂。开始的那两年格外艰难,桑絮清楚记得,除夕都没钱去买菜。 后来稍有好转,他们家跟舅舅家闹掰,此后不再来往,厂房一分为二,又花了一段时间缓过来。 直到桑絮上高中,家里的经济条件才彻底好起来,桑絮却没觉得与她有什么关系。虽然家里重新装修,衣服鞋子逐渐换成名牌,但她本来就不在意这些。 她在意的东西,恰恰是钱买不来,有钱也没人能给她的。 桑城跟她不一样,生在了好的时候,或者说好时候只为他而存在。他从出生开始,就享有全部的爱,所用所穿是家里力所能及所能买到的最好的。 所以桑城一直以来对钱没有概念,有多少花多少,在零花钱的基础上,还总想坑桑絮。 桑絮不惯他的臭毛病,心情好给他买点,心情不好就把他骂一顿。 下车前她给家里打电话,约定来接桑絮的是她爷爷,骑了辆电瓶车。 桑絮看老人家的精神抖擞的高兴样子,露出笑意:“我来骑吧。” 农村人手里就算有钱,也舍不得多花。桑絮上大学那年,她爸在省会城市给桑城买了套房,新的楼盘,每月房贷不轻。 在房贷压力下,家里一直没买车,来接她的总是爷爷多些。 “你爸在忙,走不开,你妈一大早就上街买菜,正在家做东西给你吃。”老人家坐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跟她念叨家里的情况。 无论他说什么,桑絮都回:“好。” 老人家习惯桑絮的性格,知道她在听,起劲地说起当年桑絮在娘胎里长得多好。以至于桑母肚子大,全家人都笃信是个男孩,没想到那么重的婴儿,是个女孩。 由天坠地的失落感让每个人都抑郁。 桑絮爷爷认真地说:“当时你奶奶劝你妈不要你呢,你妈没舍得。” 他提起时好像觉得很好玩,又像是为了告诉桑絮家里人有多爱她,她是个女孩都没舍得把她送人。 但桑絮笑不出来。 进到院子,桑絮把东西放下,去厨房看她妈。 太久没见女儿,看不见的时候倒没什么,乍一看见还是高兴。 桑母笑:“去洗手,过会就能吃饭了。” 房间的床已经换过新床单,桑絮坐在床边,环顾四周,熟悉而陌生。 午饭只他们三人吃,桑平晚上回来,桑城要等到过两天放假才能离校。 吃饭时桑母问:“十一还有几天呢,怎么提前回来了?” “最近工作少,没事就回来了。”桑絮面不改色,撒谎总是很容易的事,她妈不懂,很容易就会相信。 工作其实不少,她逃掉几天,算是坑了一把宋尹锐。 桑絮决心,回去要请他吃大餐。 在家里无所事事,桑城不在,日子格外宁静。晚上入夜不久,桑絮就洗好澡,跟在客厅看新闻的爸妈打声招呼,回房间睡下。 她找了部电影看,放下平板后,梦里惊悚、缠绵的、纷扰的事件乱成一团。 早晨一大早就醒了,桑絮回味梦境,都是不成章的布,连不起来。 裴思渡却是分明梦到的对象。 具体做了什么,不晓得。 上午十点,淮城的电话打过来,桑絮正在屋里躺着消磨,看见后心口一跳,却不敢接。 那边没有挂断的意思,她只好点下拒接。 第二次拒绝的时候,微信里,裴思渡给她发消息:“不方便接电话吗?” 桑絮不回。 裴思渡连问几条,到下午,她才说:“是。” 裴思渡立即发过来:“什么时候能方便?” “这几天都不方便。” 裴思渡锐利发问:“你请假的理由是家里有急事,请问是什么?” 桑絮觉得她吵,再次不回,反正都跑回来了,放肆几天吧。 “如果你的理由不充分,宋尹锐那里审批通过,我不会通过。每个人都这样,公司怎么运营?” 桑絮庆幸没有接她的电话,这样的长篇大论和教导,不听也罢。 哪怕裴思渡说的很有道理。 又过两天,桑城放假回来。桑絮这几天闲来无事,翻看中学时期做的笔记。 桑城敲了两下,直接推门而入,喜滋滋的:“搞什么呢?” “我说‘请进’了吗?”桑絮合上书,淡淡地问。 “大白天的怎么了?”桑城理直气壮,“回来给我带什么礼物了吗?” “两本五三。” “……”桑城指着她:“算你狠。” 在桑絮冷厉的目光下迅速把手指收回,“不理你。” 说完回房间摔上了门。 吃饭时候,桑城的手机就没放下过,桑絮直接夺走。“能不能好好吃饭?” 桑平看儿子有爆发的趋势,忙对桑絮讲:“给他给他,才放几天假,玩吧。” 桑絮不理会,面无表情地问桑城:“吃完饭玩,可以吗?” “吃完就吃完,切。”五分钟的功夫而已,他这两天心情好,懒得跟桑絮吵架。 他扒完饭把手机要回去,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桑母这时候才跟桑父对视一眼,清清嗓说:“你堂姐前两天不是来家了吗,她想把她婆家的小叔子介绍给你,妈想看看你现在……什么意思?” 虽然这么多年心里有数,可桑絮的生活状态应该还是单身,于是这趟回来,桑母又有了点心思。说不定女儿大了,比从前更懂事。 桑絮当时只是招呼一下就回房睡觉了,原来她们聊的是这个。 桑城虽然全身心投入在游戏里,但留了一只耳朵,听这话不耐烦:“桑娟姐自己过得也就那样,还做什么媒啊。” 桑平这下不忍他了,严肃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我如果连这个都不懂,那我是个傻子吧。”桑城陪她妈去亲戚家,虽然总是抱着手机,但耳朵里多少听了几嘴:“孕期出轨,还好吃懒做,什么东西啊。” 桑母看桑絮的表情就知不妙,忙给儿子使眼色,拦住他的话头:“那是你姐夫,又不是他弟弟。” 桑城躺着举手机,没接受到任何信号,“有坏榜样在身边,他弟弟能是好东西吗?不是你们教我的嘛,近墨者黑,人以群分。” 桑城今天讲话悦耳,桑絮笑着夸奖:“语文学得不错啊,像个文化人了。” “那是。”桑城臭屁起来。 姐弟俩一唱一和,桑平看桑絮那态度就明白什么意思了,示意妻子不要再讲。 夫妻俩的脸色都冷下来,沉默地收拾碗筷,当日没再给过桑絮好脸。桑絮习以为常。 桑娟后来又来过一次,言辞之间不断散播焦虑,什么女孩子二十五六岁再不找到对象,往后就不好找了;什么不婚主义靠不住,没孩子哪能行之类的话。 桑絮淡定地听,左耳进右耳出,也没精力去跟他们辩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在尽力把自己的生活经传授出去,好为人师是人类患的恶疾之一。 裴思渡三十多了,这样的催婚,她一定经历过,不知道她都是怎么敷衍过去的。 还是她家里风气会开明一些,没有人逼迫她。 桑絮又在想裴思渡。 一周没有见面,是她得知裴思渡是她的总监之后,分别最久的一次。 她这趟回来是想清空脑子,把烦杂的念想都抛出去。以便做一些正确的抉择,不要继续浑浑噩噩,自己跟自己闹腾。 桑絮对待结婚生子无所谓的态度再次激怒桑母,她实在不能忍受。两人难免起了争执,桑絮的态度还是淡淡的,“我不明白,几年前你就知道的事情,怎么还在尝试?” 桑絮很遗憾她的错误安排,让她打算提前回淮城了。 十月份回来,是打定主意新年不再回来。 少些烦心事。 当晚正收拾房间,电话又响了,桑絮叹了口气,点了接听:“裴总。” 那边语气不善:“你能接电话了?” “显而易见。”桑絮在床边坐下来,地砖冰凉,她笑了一声:“裴总还要教育我吗?您骂吧,扣工资也行,我接受批评。” 裴思渡的声音头回淬着冷意:“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无故请假这么多天的了?” “我承认。”桑絮休息得不错,不想说虚的。 裴思渡似乎被她气到,质问起来:“你抛下工作,责任,说走就走,你把上班当成什么?桑絮,这种任性的行为,我完全可以……” 不等她说完,桑絮接话:“我可以离职。” 桑絮明白裴思渡说的有道理,换作任何一个正常领导都会生气,包括宋尹锐。她不想裴思渡对她网开一面,如果裴思渡觉得应该辞退她,那她离职也没关系。 工作而已,辞了不会饿死。 她也累了,不奉陪了。 良久,裴思渡静静地说:“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不要说气话。” 隔着几个城市的距离,看不见人,桑絮的胆子变大:“不是气话,我认为从我们有牵扯的时候,我就应该果断离职。反正这是迟早的事。” 她说出这句话后觉得爽快,桑絮发觉,自己其实就是在发泄情绪。 家里人给她的不快,她居然能通过另一件事抛出去,也料定对方会接。 裴思渡刚好做了那个倒霉鬼。 倒霉鬼说:“你讨厌你的工作?还是,你讨厌我?” “好,你如果想辞职,我不拦你。是我的问题,我喜欢你,倾慕你,难以抑制对你的特别关注,或许真是很大的错误。” 桑絮听到前半段还能保持冷静,“我喜欢你”四个字入耳,后面一系列的句子,都像是另一个梦,句句不真切。 她像是被冰封住,又像在被火炙烤。 第23章 三更 “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话让你困扰?”电话里, 裴思渡一扫方才的凌厉气势,柔声低笑:“效果肯定不好,你听完更想离职。” 桑絮的喉咙宛如被掣肘,发不出声响, 不知如何表达陌生而复杂的情绪。 她听完了, 真的有更想离职吗?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考虑离职的事情, 但始终没下定决心,刚才裴思渡责怪的语气成了催化剂,让她将离职二字当成抛出去的飞刀。 能否刺伤裴思渡,她心里没底。 可她还是想刺一刀。 她深知自己的恶劣,凭借她在上司面前的那份特殊, 恃宠而骄。 尽管她没得到所谓的宠,可情绪的发泄, 到底有些骄气。 “桑絮, 无论你把我的动机想得有多不堪, 我都能理解。你要走,我也理解。” 裴思渡的笑声里多了丝怅惘, “上下级是原罪, 从我在公司见到你起,我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她的语气坚韧而脆弱, 桑絮听了不免心疼, 却又暗骂自己没有抱她的资格。 “裴思渡……”桑絮徐徐地开口喊她名字, 每个音节都在打颤。 以为桑絮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电话那端的女人停下, 换上轻快的语气:“好, 我不讲了, 就说这些。你的假期过得还愉快吗?” “一般。”桑絮实话实说, 她心不在焉,还在回味上一环节。 裴思渡用闲得无聊的口吻抱怨:“嗯,我过得也一般,无所事事。” 桑絮紧紧握住手机,生怕贴得远一点,这通电话就自动挂了。 说完得不到回应,裴思渡并不催促,悠然地做自己的事情。 桑絮听到她穿拖鞋走动的声音,她倒了杯水,水声落入玻璃杯,与自己颤栗的胸腔发生共鸣。 裴思渡一定身穿家居服,大概率是纯色的,独自在家里给她打这通电话。 她脑海里的形象美好,让她重新生出勇气。 “能不能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最后三个字花光桑絮所有力气,她极力忍着羞赧和内心深处的恐惧。 明智的人聊到前面就应该挂断,可她哪儿明智,她的裴思渡综合症恨不得无药可救。 她早就想知道,裴思渡对她的特殊是何缘故,凡事总会有个原由。 就算她在某个地方与别人不一样,也不该招致这样的浓情;遑论她平庸到无地自容,担不起这份情。 “你还记得五年前吗?”裴思渡喝了口水,喉咙微弱的滚动声听得桑絮口干舌燥,好像渴的是她,该喝水的也是她。 “你读大一,青涩,可爱,严肃。” 桑絮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她最怕别人回忆她的过往,不自然地抢话:“然后呢?” 裴思渡没回话,等鱼吃上饵料,直将鱼竿一收,轻描淡写地笑:“后面的不告诉你。” “为什么?”桑絮脱口而出,当场急了:“哪有说话只说一半的。” “说完有什么好,多费口舌罢了。”那边叹了口气,“还不如藏在心里,我自己怀念就好。” “……”桑絮被她的叙事钩住,动弹不得。 恼她的戛然而止,究竟藏了什么事? 她记得从前与裴思渡并未见过几次。 又谢谢她的宽容大度。 她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态度终止这场谈话。 桃酥,转账,虞瞳,带着情绪的报复心理,包括“离职”二字,都被好奇心彻底掩盖过去。 宛若桑絮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让她看清自己的拧巴和幼稚。 她很想说:“我想听,你能不能告诉我。” 就算她要远离工作,远离裴思渡,不接受她的特殊“关照”和她的暧昧游戏。但她不能否认,在走之前,裴思渡对她的心思,会是她最想打包的礼物。 她想收下这份礼,但没有勇气说。 那太可笑了,一边立着牌坊说自己不接受,一边问对方喜欢自己的细节。 裴思渡一定烦死她了。 此时桑絮妈妈敲响房门,问她要不要先喝碗鱼汤。 这是示好的信号,表明她作为长辈再次想开,愿意继续跟桑絮和平的母女情谊。 这种台阶,当然要下。 桑絮朝外回了句:“好的,过一会就出去喝。” 裴思渡以为她有事要忙,“我不打扰了,等你回来再办手续吧。” 桑絮仿佛瞬间被掐住咽喉,喘不过气,她手足无措,只知道不愿听不到裴思渡的声音。 几秒钟的停顿后,桑絮意料中的挂断没有到来,裴思渡再次用温婉的声音说:“桑絮,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跟我见一面。” 窒息感缓缓离去,潮水退下,桑絮得到片刻喘息,然而还是心慌意乱。 “你的意思是,我回去就可以听你讲吗?”桑絮向她确认。 “不是。” 在桑絮倏然收到的失落情绪里,那边的笑不像在初秋,仿佛春暖花开,惠风和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明天愿意见我,我就告诉你。” 桑絮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却还是重复:“明天?” “嗯。桑絮,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一遍又一遍地喊桑絮名字,婉转悠扬,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仿佛情人在耳畔轻呼。 她询问的声音带着耐性和撒娇,没有半分压迫感,却让人拒绝不了。 桑絮一声一声地被唤走了魂。 “假期,车票很不好买。”桑絮抱膝坐在地上时间过久,感受到来自地砖的森冷。 “有的。”她分明没答应,裴思渡却已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我明早九点钟到,你要到车站接我吗?” 那是最早的一班车次,六点半出发。 桑絮没骨气地“嗯”。 裴思渡的笑声要扬起:“谢谢桑小姐欢迎我去你的家乡旅行。” 又改为桑小姐了。 桑絮想,她还是喜欢裴思渡直呼她的名字。 挂上电话,她怔然不已。 裴思渡为什么将兴师问罪的电话打成了旅行约定。 而她又是怎么从下定决心离职,到为了所谓的“礼物”,而让裴思渡从淮城跑来找自己啊。 事情走势不按她的想法,她自己都被自己被吓到了。 活了近二十六年,从未发生过这类事。 等她开门出去喝汤,已然换上一副平静模样。桑城没规矩地用手偷了块烤鸭,被桑絮瞪了一眼。 她走去厨房:“妈,我总监刚才给我打电话,公司有项目急等着处理,我明天就要回去。” 面不改色。 大多数时候,她说谎和遮掩的本领都是够用的。 蠢的那么几次,都是着了道。 而她现在在做准备,让自己坠得更深。 她妈闻言突然关了火,直直地看她:“明天才5号,这么突然?” “是的。” “那好。” 收起依依不舍的目光,无论信不信,这件事都没有商量的余地。 桑絮不喜欢待在家里,桑母明白,就算回来,她也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有时候她会让儿子送点水果进去,自己却不知道该去说什么。 别人家庭,妈妈跟女儿睡一张床,促膝长谈的景象,在她家里不可能发生。 以前她忙着厂里的事,还要照顾桑城,分身乏术,只能忽略女儿。等她现在缓过劲,桑絮跟她却不亲了。 而那件事,是她心里永远的疙瘩。 她当时的愤怒和过激行为,桑絮的反抗与叛逆,都是不可磨灭的记忆。 无论表面上如何风平浪静,心海永无宁日。 桑絮想让自己矜持一点,晚上才给裴思渡发消息:“我明天要带行李,陪你逛一天,我就回淮城了,然后你自己玩。” 裴思渡是爽快人:“可以。” 桑絮失眠到凌晨三点,忍不住发消息骚扰封憬:“我说了辞职,但明天裴思渡要来找我,你觉得我见她应该吗?” 四点时,桑絮又发:“你不说话,应该是认同的态度。” 早晨起床顶着一头乱糟头发看见消息的封憬:“???” 大姐,谁凌晨三四点及时回消息啊。 桑絮带着行李箱,等在车站出口处,给裴思渡发:“我到了。” 发完莫名兴奋和紧张,又开始后悔这场约定。一整夜不得好眠,此刻居然精神抖擞。 裴思渡说:“我下车了,正往外走。” 她也拖了个小行李箱,远远地看见桑絮,嫩绿色的针织外套在人群里发光。 看见她,桑絮面无表情,但是站直了。 裴思渡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不用担心某人忽然没了影,再难见面。 她走过去,打量车站附近,“早上好,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酒店。” 桑絮一本正经地宣布计划,对上裴思渡潋滟的惊讶眸光,忽然结巴:“只是把、把行李放下。” 裴思渡笑了笑,刻意忽视她的紧张情绪,复述她的话:“好,那就先去酒店。” 第24章 裴思渡只订了一间房, 因为桑絮说晚上要回淮城。 看样子言出必行,说陪一天就只陪一天。 房间门打开,桑絮没跟着往里进,只把行李箱放在门边。 “这种规格的房间, 你能接受吗?” 裴思渡脱下卡其色风衣, 搭在沙发上, 不解地回头顾向桑絮。见她眼里有微微的顾虑和紧张,明白了她的意思:“睡觉的地方而已,安全干净就好,要什么规格。” 桑絮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这是她所知道的附近最好的酒店, 但只是离车站近,离闹市区还远。地段、设施包括服务, 跟淮州相比都差了点, 很担心裴思渡会嫌弃。 听裴思渡这么说, 才放下心。 云城是个小地方,没有特色美食, 景点更没有特别好玩的, 来这里旅行就是浪费钱。 裴思渡来的理由是当面告诉她,但眼下见了面, 桑絮不想谈那些。 如果可以, 她想快速逃离。 裴思渡好整以暇地坐下, 看桑絮冷脸靠在门边发呆, 十分不在状态。几天不见, 或许是心理作用, 觉得她又变漂亮了点。 “过来坐下, 歇一会再出去。” 桑絮“哦”了声, 龟速往沙发走去,在最边沿坐下来。脸上还是酷酷的表情,满不在意地问:“你想好今天去哪玩了吗?” “还没,本地人有什么建议吗?”裴思渡笑盈盈地。 既来之则安之,桑絮坐下之后慢慢抛却跟裴思渡独处时的慌乱,恢复镇定,一阵见血地指出:“你不像没有规划的人。” 平时在公司这个计划,那个方案的,张口闭口就是安排和准备。 烦都烦死啦。 “你对我误解很多。”裴思渡不接受她的暗讽,起身,换坐到她身边。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听到裤子跟裤子摩擦在一起的声音,桑絮将腿偏移开,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话。 感觉到裴思渡还有往她身上贴的趋势,桑絮立即大声地打断说:“我想起来了,去爬山!今天天气很好!” 见裴思渡停下来听她说话,她忙不迭地解释:“云城景点不多,除了几个公园和游乐场,只有巴山的风景漂亮点。” “嗯,谢谢建议。” 桑絮才松了口气,岂料裴思渡忽然凑在她耳边,“可是我没带平底鞋,怎么爬山?” 要不去买一双? 桑絮没开口提议,因为她知道,无论她给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案,裴思渡都有办法否决。就像开会的时候,一群领导挨着被她驳回。 比如行李箱放不下,只为了爬山买双新鞋不划算啊之类的。 她笃定裴思渡只是不想爬山,或者,只是不想轻易同意她的建议。 桑絮的安静是最好的讯号,她明白了不是吗? 裴思渡嗅到了合适的时机,出其不意地在桑絮脸上亲了一口,红着脸的桑絮转过头来,但一句指控的话都没说。 裴思渡前倾进她怀里,含情脉脉的双眼勾了勾她,继续吻她的唇,桑絮逐渐开始回应。 没有任何缘由的接吻,正如同她们之前的几次,不需要理由与铺垫。 桑絮的表现比之前更熟练,她吻裴思渡时,是她性格最直接干脆的时候。 没有余力思量复杂而矛盾的万事万物,全部心思都被人掌控,被牵着往前走。 她也明白一条规律,人在接吻时,手极难静止。 裴思渡跨坐在她身上,为她提供了耍流氓的便利,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得色胆包天,哪里都敢碰,哪里都敢揉。 如果非要找个理由,那一定是裴思渡的问题。 她太纵容了,她的身体和声音,都在鼓励桑絮做坏的事情。 桑絮如是想着。 直到她将裴思渡背上的搭扣解开,裴思渡微微挣扎,发出难以抑制的嘤咛,才清醒过来。 当即停下所有正在进行的事情。 她抬头看裴思渡,见裴思渡满脸绯红的颜色,却认真固执地注视她。 桑絮难为情地说了句:“对不起。” 裴思渡从喉咙里发了声“哼”,将额头抵着她,命令说:“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帮我穿好。” 自作孽,不可活。桑絮硬着头皮,再次将手伸到她后背,帮她扣,但手笨得厉害,格外艰难。 裴思渡忍了好半天,终于无奈地问:“你平时都不穿吗?前面没调整好,后面怎么扣得上?” 她的身材过于丰盈,内衣又紧,被解开后肩带微垂下来。 桑絮不管不顾地强行从后扣上,裴思渡吃痛却没说,实在忍无可忍才提醒了这么一句。 桑絮压根就受不得这种撩拨,立即缩回双手,“我不行,你自己来吧。” “解的时候没说不行,让你穿好,你倒不行了。”裴思渡不轻不重地点评一句。 不再为难她,她就坐在桑絮的大腿上,当着桑絮的面,直腰挺胸将衣服重新穿好。 双手绕到后面去时,锁骨突显出漂亮的弧度,脖颈看上去很好下口。 在此过程中的桑絮胡思乱想,恨不得非礼勿视,闭上眼睛。但她知道那有多丢人,裴思渡一定会笑话她假正经。 于是她忍耐着某些被压抑下去的情愫,就那么看裴思渡穿,每一秒的时间都被拉长成整个世纪的长度,困她在里面煎熬。 穿上后,裴思渡从她腿上下来,去卫生间重新补了妆容和口红。桑絮也趁机将嘴擦干净。 裴思渡出来穿上风衣,跟桑絮说:“我饿了,带我去家好吃的特色餐馆。” 桑絮摇头:“云城没有特色菜。” “怎么,云城只有人是特别吗?”裴思渡的口气里带着调笑。 人哪里特别了?! 桑絮成为她的调侃对象,心里吐槽不满,沉默地走出房间。 两人打的去了家桑絮说味道不错的餐馆,点了几道她之前觉得好吃的地方菜。 等餐的过程中,裴思渡信口问:“为什么今天就要回淮城,不在家里多待几天?” “没什么好待的,看看家人就好。”桑絮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吹着汤,喝得小心翼翼。 席上两人随意闲谈,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没挨近重点。 像虞瞳、公司、辞职和剧本杀一类的词,全被她们俩精准避开。 饭后当然没去登山,裴思渡的鞋跟,是桑絮看一眼就觉得脚疼的程度。就近找了景色不错的公园逛了会,嫌无聊,搜了网上攻略,打车去到一处废弃工厂改造的展览园看展打卡。 期间两人都放松下来,就展会上的作品,正儿八经地聊各自见解。 裴思渡对字画和摄影的理解,细腻而动人,时不时加上自己的生活经历。 关于她的过去和爱好,她喜欢的风格,她不能忍受和欣赏的流派。 以至于桑絮想陪她无止尽地走下去,听她说话,看她笑,被她调戏几句都不要紧。 逛完,两人在园中的书店买下几本书,又找了家外面看着是老式建筑,进去后现代化气息十足的咖啡馆坐下。 桑絮喝着咖啡,翻阅刚到手的书,馆内音乐柔缓,让人放松。玻璃墙外是一面有涂鸦的旧墙,墙下荒草丛生,破败不堪。 裴思渡忽然问她:“晚上几点的票。” 桑絮说:“八点。” “到淮城都十点四十了,有人接你吗?” “封憬接我。” 裴思渡的目光随她一起转到涂鸦墙上,“行,那还有时间吃个晚饭。” 晚饭两人在商场里随便吃了顿,兴致勃勃,继续谈下午在园区里最喜欢的部分。 随着时间流逝,桑絮感到了难以言说的沮丧。 饭菜好吃,谈话也很愉快,回去后不需要上班,可以睡到自然醒。 可她并不欢乐。 这座熟悉的城市,是她曾经最想逃离的地方。每一道风,每一条街,入目的一草一木,入耳的一字一句,清晰,寡淡而锐利。 云是散的,天幕是墨蓝色的,月色冷清。有人眉眼含情,玩弄晚星。 她们谈论的天与地,当下所有情绪,都是最后一次,是倒计时,是人仅一次的体验券。 好可惜。 好在,裴思渡没发现她的情绪。 吃完饭两人打的回酒店,桑絮要拿行李箱再赶去车站,时间紧急。 到达酒店后,桑絮进去洗手间,认真梳洗后戴上口罩,准备出发。 “你不用送我,好好休息,我自己打的过去。” 裴思渡将外套脱下扔在沙发上,看样子也没有要送她的打算,淡淡说:“好的。” “那我先走了,你后面两天好好玩。”桑絮说完客气话,去拉自己的箱子。 裴思渡穿着刚换上的酒店拖鞋,不急不徐地走过去,在桑絮以为她要帮忙开门时,按住了拉行李箱的手。 四目相对,各自了然。 她与她十指相合,花了些力气,将人带入里间,径直推倒在床上。 “把票退了。” 桑絮被这么一推还挺尴尬,嘴硬:“不想。” “不想也行,车费我个人给你报销。”裴思渡跨坐上去,脸上露出宠溺而无奈的笑。 “不用浪费,我得走了,否则……” 余下的话被尽数吞下。 这次只亲了小会,裴思渡就直起腰,“能不能别躲了,桑小姐?” 桑絮皱眉:“没有。” “我有问过思然,你们那天晚上聊了什么。” “让我猜猜,虞瞳对不对?”她的神色不复笑意,深情款款。 桑絮的表情出卖了她。 裴思渡咬着她的耳朵柔声说:“你只要说你不喜欢,我以后就再也不去跟他吃饭,哪怕他家人在旁边,我也不去。好不好?” 桑絮当然不理会:“那是你的事情。” “嗯,所以你说你不喜欢。” 桑絮无论如何也没法开口说这句话,两人僵持了会,又亲了会,裴思渡轻轻地咬她耳朵。 桑絮终于妥协一步:“好,我不走,但今天出汗了,我想赶紧去洗漱。你这样压着我,我不舒服。” 裴思渡眯了眯眼:“你在说我重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不舒服。” 裴思渡嗔怪地白她,礼貌地让开,“去吧。” 在桑絮洗澡期间,裴思渡打开笔记本,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放假,时刻不能松懈。 桑絮洗完出来,只拿毛巾擦了擦头发,就坐进椅子里看今天买的书。 “头发吹干。” “不用,我不喜欢。” 裴思渡没说什么,忙完手头的事情,拿了吹风机过来。站在桑絮椅后,通上电,替她吹起头发。 “桑小姐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情都在逃避。” 不愧是领导,一语双关的本事很厉害。 桑絮安心坐着,不理她。 吹完后,裴思渡弯腰,“但你刚才还是说了‘我不喜欢’,是吧。” 喂!她没有那个意思! 第25章 裴思渡洗完澡, 顺手打开护肤品,挤下一泵。 某个念头一晃而过,动作忽被定格。 她看着镜子里穿着吊带睡裙的自己,静然地眨了两下眼睛, 低头, 将手上的护肤品冲洗干净。 它们好闻, 但入口不好吃。 房间里灯火通明,灯未灭一扇,照着原木色的地板、桌椅床柜。贴着床边躺下的人已经将手机冲上电放在一旁,看样子像是已经熟睡过去。 也仅仅是像而已。 裴思渡关灭全部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手机显示, 21:48分。 现在睡觉太早了一点。 她放下手机,微一思忖, 径直将膝盖撞向床头柜, 跟着发出吃痛声。 撞击声不算什么, 桑絮不为所动,但裴思渡不住地倒吸凉气让她做不到视若无睹。翻身坐起来, 慌里慌张地问:“怎么了?” 裴思渡拧眉, 弯腰去揉膝盖,看上去疼得连话都说不出。 桑絮自动忽略她弯腰后领口暴露的大片春光, 满心担忧, 跪挪到她那边。光脚下床, 踩在地毯上, 扶裴思渡坐下:“撞到膝盖了吗?我看看有没有破皮。” “没有。”裴思渡疼得声音打颤, 艰难道:“只是磕到骨头了。” 桑絮立刻蹲下检查, 除去红了一块外, 没有异样。她将目光从那片肌肤上挪开, 站起身:“动作要当心一点。你自己揉揉吧,明天还疼就去医院看看。” 最后一句纯属瞎扯,床头柜撞一下还不至于骨裂,这么说也就是让裴思渡听着舒服。 十月份的天不算热,晚间温度宜人,房间连空调都未开。裴思渡却穿着一袭短款的v领睡裙,上面点缀的黑色蕾丝像是不言而喻的暗示。 桑絮心想,是她自己非要这么穿,磕疼了才长记性。 她复又爬上床,老实地睡在自己的位置。房间本来是裴思渡单独住,床不算大,现在睡两个人虽然绰绰有余,但桑絮还是绅士地让出去三分之二。 以裴思渡那老谋深算的劲,肯定开房的时候就想好了今晚一起睡。 太可恶了。 她绝对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裴思渡默不作声地揉了会,将床头灯关上,平躺下来。 她知道桑絮没睡,也睡不着,“前几天在家里都忙什么?” 桑絮不想多理她,在回话上惯来不老实,“相亲。” 裴思渡安静了半分钟,侧身,往她身边挪了挪,低柔问道:“有碰到条件好的吗?” “什么叫条件好?” 太市侩了,应该问“有碰到喜欢的吗”才对。 “比我好看,比我好玩,比我经济能力强。” 桑絮被她问得无语,诚实地说:“那应该是没有的。” 论好看,放眼整个云城,她也没见过比裴思渡顺眼的。 论好玩……还是不论了吧。 “所以你一个也没看中?” 桑絮从她听似平淡的问句里捕捉到另外的物质,像猫猫抓到玩具,兴奋地扑住。“加了联系方式,以后再慢慢相处吧。” 看不见表情,只是听声音就知道裴思渡不悦:“你轻易就加人联系方式?” 桑絮编不下去了,又被她吹在耳朵里的气息弄得发痒,“睡觉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裴思渡更加得寸进尺,凑过去,答非所问:“我膝盖好疼,你帮我揉揉。” “你又不是揉不着,干嘛让我揉。”桑絮堵上耳朵,避免继续被骚扰。 裴思渡怕她再躲就掉下床去,揽住她的腰:“我刚才帮你吹干了头发,礼尚往来,你当然要帮我做一点事。” 桑絮腰间怕痒,不敢乱动,嘴上不饶人:“是你自己主动帮我的,又不是我要的。而且我就是一个无礼的人。” 面对无赖,裴思渡只好用更无赖的法子:“你这么不想碰我吗?桑小姐现在想做正人君子,但午饭前在沙发上可不是这样的。” 桑絮支吾半天,败下阵来:“不要翻旧账。” “才过去几个小时,就是旧账了?”裴思渡微微抬起上半身,下巴搭在她肩上,小声坦白:“下午你都把我捏疼了。” 说完,她上身往桑絮手臂上贴。 她只穿了条吊带。 这条认知在桑絮脑海里闪过,她哪受得了,脸霎时就热了。 她现在整个人被禁锢住,裴思渡像藤蔓般缠在她身上。从未有过的经历让她大脑陷入死机状态。 裴思渡真讨厌,喜欢引诱她干坏事。 “我跟你说对不起好吗?现在能不能让我好好睡觉?” 她句句都是不解风情的话。 裴思渡不满:“你是没睡过觉吗?” “我走了一天,很累。” “只是逛了一个下午而已,穿着高跟鞋的是我,我都没有喊累。” “是啊,裴总身强力壮,我是个弱鸡。” “为了跟我过不去,你居然这么贬低自己。”裴思渡感慨桑絮是真的很可爱,但这种时候她的可爱就很可气。 裴思渡彻底无计可施,桑絮大抵是她命中克星,当桑絮铁了心要守住清白,她怎么骗也没用。 她收回纠缠桑絮的手与腿,却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做今天最后的亲昵之事。 但桑絮的忍耐有限,这最后一下的抚摸让她彻底被惹急,捏住裴思渡的手腕,在黑暗里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思渡已经准备停战:“我想睡觉。” 桑絮轻嗤,桎梏着她一只手,顺势将她压在身下,“我觉得你不想睡觉。” 裴思渡挑衅她,好像拿定了她不敢怎么样,又好像以为只要勾勾手,她就会被俘虏。 “膝盖还疼吗?”没有等裴思渡回话,她问完将手覆上去,耐心地揉那块骨头。 过了一会,助人为乐的手改换位置,“你刚才说的是这里?” 裴思渡不是喜欢跟她翻旧账嘛。 揉膝时,裴思渡尚能游刃有余地由着她。 下一步骤是桑絮的报复,手心热度下渗,炙烤所有思绪,她难以招架地后悔了。 另一只手尝试推开作乱之人,但桑絮的力气比她大,反而加重手上力气。 仅是疼也就算了。 偏偏桑絮学习能力强,现在的力道适宜许多。 某些她没有准备的反应如期而至。 桑絮在黑暗里大胆,视觉被剥夺,触觉格外敏感。她像个置身事外的人,把入戏的自己推醒,像被烫到一样将手拿开。 心情难以平复,她低头在裴思渡的脸上跟嘴巴上亲了几口。 “裴思渡,”她连名带姓地喊,“你别折腾我了行吗?” 澡都白洗了,明明没有大动作,但汗出了一身,心跳快到她不适。 裴思渡在处境不妙的情况下还进行谈判:“那你答应我,明天也不走,后天陪我一起回淮城。” 桑絮回复:“我考虑考虑。” 裴思渡压住她的后颈将人迫近,“你什么时候考虑好,我们什么时候睡觉。” 桑絮只得投降:“好,我答应。” “还有……” “还有?”桑絮的音量提高,搞搞清楚,现在的裴思渡被她压着,凭什么提那么多条件。 “嗯。”裴思渡语气坚定:“还有,把你那些相亲对象都删了。” 哪来的什么相亲对象,不过是逗裴思渡玩,毕竟这人实在太坏了。桑絮不让她心梗一下,便觉得这趟不划算。 她故作姿态:“那多不礼貌。” 裴思渡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吮:“要什么礼貌,你刚才还说你是个无礼之人,偏偏对我吗?” 桑絮理亏,换了条路进攻:“我删,你也删吗?” “你要我删谁?”裴思渡不温不火地循循善诱:“说了我就删。” 桑絮没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裴思渡既然敢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不在乎。自己何必因为一时抽风,管控她的生活,那已经是越界了。 回淮城后,要以怎样的方式相处,她还没彻底想好,准确来说,她就没想。 她习惯了躲避。 答应删人后,她与裴思渡进行最后的晚安吻,各自精疲力尽地睡下。 接吻这种事,看别人做浑身难受,桑絮以为自己完全不能接受。谁知遇到裴思渡,自然而然就做了,而且不觉腻,反而形成肌肉记忆。 一旦对方的唇出现在视野里,就忍不住上去纠缠。 她身体里更多的诉求被她一次次强行压下来,哪怕裴思渡穿着最单薄的裙子,哪怕裴思渡不会反抗,连她刚才那样乱摸,她都纵容。 但桑絮有自己的盘算,她不能不克制。 她忍不住被吸引是一回事情,做到最后一步就是另外的事了。 换句更无耻的话,现在这种关系,她可以随时结束,当作无事发生。大不了跑路,也没有心理负担。 一旦她将裙下的诱惑撷取,露出本性,她就不能轻易抽身而退了。 她对恋爱,对跟另一个人有羁绊,本能地感到恐惧。她没驾驭过爱情,更怕自己被驾驭。 她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或许长了副能迷惑人的皮囊,也是徒有其表。 一旦深交,了解她的一切之后,未必还能保持喜欢。与其那个时候失望,倒不如一切维持原貌,不去贪心。她原本是这样想的,也这样践行了。 然而今天留下,已是贪婪至极。 她控制不住自己。 六点多桑絮醒来上厕所,回到床上时,裴思渡被吵醒,依赖地靠近她。 桑絮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抱人进自己怀里,嗅她发间的味道。 忽听裴思渡像说梦话般,懒声寻问:“你喜欢我吗?” 桑絮懵了会,闭着眼睛,心想明知故问。 不喜欢你,我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干什么?还会跟你亲来亲去,睡一张床吗? 她喜欢裴思渡。 她甚至记得,五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裴思渡穿一身黑。却不显得暮色沉沉,挺拔干练,眉眼的笑又温柔明朗。 “你猜。”她回。 第26章 你猜。 模棱两可的两个字, 让裴思渡在清晨时候为之感动,紧紧搂住她的别扭女孩。酒店的沐浴露散发着清茶味,桑絮干净又好闻。 她感动的是, 至少桑絮没有直接说“不喜欢”。 她知道桑絮口是心非, 喜欢言不由衷,说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 可是每一次, 她还是像被捅一刀,要假装大方地微笑。 以桑絮的性格, 才不会随便加相亲对象的微信。 但桑絮说给她听的时候, 她醋意连天, 快把自己湮没。她想, 万一桑絮就是加了呢, 万一桑絮更喜欢男生呢。 她不能想象桑絮陪别人吃饭聊天的样子, 不能想象她跟别人同床共枕。 她本以为她跟桑絮第一次睡,一定会失眠,结果她睡得香甜, 桑絮也香甜。 也许,她跟桑絮本就是如此契合。 相拥昏睡过去, 八点半才醒, 桑絮睁眼,反应了会, 想明白自己的境地。 她轻柔地将裴思渡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裴思渡还是醒了,睁眼便问:“你要跑吗?” 桑絮没好气:“我往哪跑, 只是去洗漱。” 裴思渡又将她抱紧:“急什么, 你想好今天去哪玩了?” “没有。” 裴思渡勾住她的脖颈, 用慵懒的气音说:“那我们不出去了, 就在酒店待着。” 太近的距离,让桑絮下意识放缓了呼吸。极力克制,还是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裴思渡像发现好玩的现象,轻笑着将那处吻得湿润。 桑絮实在受不了她这样,险些没忍住喘出声。 这样在床上待一天,她还不得疯。 桑絮不解风情地按住她,不许她乱动,“早饭期间,我会好好做攻略。” 裴思渡随之老实:“好的,桑导。” 桑絮刷牙洗脸过,简单地涂上防晒就出来了,素面朝天,但皮肤状态好得让人嫉妒。她长眉生得漂亮,无需描绘,抿上口红就足以出门。 裴思渡则认真地坐在桌前开始化妆,桑絮边用手机查攻略,边偷偷看她。 裴思渡妆前妆后有一定差距,但并不是美与丑的差距。 带妆状态下的她,明艳又温婉,宛若电视台的女主持人,是精致到让人不敢直视的美。 而卸妆后,她原本的面目其实没有那般端庄,反而带着丝媚意与轻佻。 桑絮打消之前的顾虑,因为就算裴思渡三十多岁,也绝不会跟她差太多。她看上去很年轻,哪儿都年轻,不只是一张脸在骗人。 桑絮认为自己是验过货的。 这个无耻的念头让她无地自容,在心里狠狠谴责了自己。 因为无需去公司上班,裴思渡的妆不再端着,更加自然温柔。 桑絮看了会,想起什么,问她:“膝盖还疼吗?” “不疼了。”裴思渡说完,眼波流转,回头看她,轻声说:“哪都不疼了。” 桑絮不得不想到昨晚做的混账事情。 软嫩下的挺立,她砰然作响的心跳,那是她二十几年来最轻浮的举动。 裴思渡让她不断刷新自己。 她的耳朵开始发热,低头继续看攻略,不理故意调侃她的女人。 裴思渡上妆熟练,没让桑絮等太久,收拾过后,挽着她往外去。 桑絮第一时间想把胳膊抽回来,试了下,没成功。 裴思渡说:“不要那么小气。” 吃过早饭已经不早,她们逛起当地的博物馆,裴思渡自称当年是历史课代表,给她普及了很多典故。 其实桑絮跟她说逛博物馆时,很怕裴思渡会露出嫌弃的表情。她这个人太差劲了,昨天带人家逛公园、看展会,今天又来博物馆,像老年人旅行。 谁知裴思渡不仅没有,还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文物。 桑絮心里五味杂陈,好像明明做错事,忐忑了一天,别人突然夸“你很棒”。 下午的计划更无聊,看国庆档的主旋律电影,网上评分高,口碑不错。 裴思渡说:“桑导真会体贴人,刚好走累了。思然昨天去看了这部,说好看到她在影院里大哭,我正想去看。” 看完电影时间还早,裴思渡显然不想逛商场买东西,怕让行李箱变重。 于是桑絮继续给出她的愚蠢计划,去参观当地一个古代文人的故宅,以竹林闻名。 裴思渡还是欣然点头,在出租车上就查起文人的生平经历,继续向桑絮科普。 事实证明,长时间的步行不要穿高跟鞋,累了一天以后,裴思渡虽然没嚷嚷,但疲惫的神态明明白白。 傍晚时分,正准备出园子,下石阶时忽然腿抽筋。 哪怕桑絮扶得及时,还是让她崴了脚。 印象里这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送她回家,她也是突然崴脚。 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桑絮才不会追到她面前查看,也不会被她迷得大脑空白,按着人在墙上吻。 就像这次,若不是裴思渡脚疼,看上去又累又弱,桑絮才不会蹲下背她。 “上来吧,我背你走出去打车。” 裴思渡不跟她客气。 桑絮昨晚说自己是弱鸡,纯属自谦,这会她能将人稳稳地背起,连大气都不带喘。 桑絮平日的表情实在不多,不说话时,多是面无表情的状态。 裴思渡趴在她背上养精蓄锐,她又是一副冷漠的模样,来往的人看见,不仅没议论她们公共场合过于亲昵。反而确信她背上的人一定很难受,以至于她如此紧张。 这是在云城,背着裴思渡时,桑絮在想,自己怕不怕被亲戚看见呢。 反正她都出柜了,看见就看见吧。 就算有人回去跟她妈说,她还在云城,跟一个陌生女人在景区搂搂抱抱,那是她妈需要自我消化的事情。 桑絮并不在意,在意也管不着。 于是她背着裴思渡,走得光明正大,稳稳当当。 背上的重量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裴思渡极为放心地将自己托付给她。 桑絮那双总像在漂浮的双脚,居然少有感到的踏实。 园子太大,桑絮走得又慢,好一会才走完一半路程。 身边的吵闹跟背上的寂静都让她不安:“很难受吗?为什么不说话?” 裴思渡不说话,她更担心。 裴思渡闭着眼睛,几乎睡过去,闻言逗桑絮:“我怕我太重,我说话会让你分神,你觉得吃力,把我扔下去怎么办。” “不会。”桑絮听她说话风格未变,安心很多,“就算我背不动,只会坐下来休息几分钟,不会把你扔下。” 是她安排的问题,虽然没有带裴思渡去爬山,但走来走去,还是将人累着了。 所以背她出去是应该的。 “桑絮。”裴思渡搂紧她的脖子,在她耳畔问:“你在跟我说情话吗?” “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让你不要有没必要的担心。”桑絮否认。 “你这么善良?我怎么觉得,你喜欢我担心呢?” 她越是不老实,桑絮表情就越是冷淡,若她也嘻嘻哈哈,旁人看到,岂不是觉得裴思渡矫情。分明没事,还让人背着。 桑絮为了不使人这么想,眉头都皱起,很严肃的模样。 “为什么这么说?” “你那天突然不去上班,也不接我电话,有没有想过,我会很担心?” 又翻旧账。 桑絮摆烂:“不负责任的下属,你应该没少见吧,担心什么?” 裴思渡声音柔下去:“我不是担心下属,我是担心你。万一你直接递了辞职信,一面都不让我见,我怎么受得了?” 桑絮不知是累的,还是被她的话戳到心窝,开始发热,鬓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现在见到我了,回去以后我辞职,可以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我有我的打算。” 裴思渡冷冷地问:“你的打算总是远离我吗?” 桑絮没再回她,一直说话确实消耗体力,她也累了。 坐进出租车,两个人全程没有交流,裴思渡闭着眼睛,桑絮则刷起手机。 下车,桑絮还要背她,被裴思渡拒绝。 她的脚腕不疼,体力也恢复许多,这几步路自然不需要她。 不被需要的滋味,好像比背着裴思渡累到不想说话还难受。桑絮想到这时,觉得自己八成有大病。 回到酒店的裴思渡忙着处理工作,不跟桑絮说话,看样子似乎生气了。 桑絮也不哄她,她不会哄人,如果裴思渡因此讨厌她,没有问题。 她本来就是一个不会说话,也懒得维持关系的人。 直到桑絮差点在沙发上睡过去,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早点洗洗睡。拿衣服时,裴思渡把她喊过去。 裴思渡将电脑屏幕转给她看,文档是份协议书,桑絮看了几句,表情凝重。 裴思渡态度严谨:“你要不要试试,跟我在一起,不会很难受的。” “你要知道,有很多人比我更适合你。” 桑絮其实计较她答应过的事情。 明明说好,见面就告诉她,为什么喜欢她。 只要她听完,分开也没关系,她会满足的。 结果睡了一觉还是不肯说,狡猾的女人。 裴思渡听到这话,平静地反问她:“谁更适合我?虞瞳吗?你在吃醋。” 桑絮靠在桌沿,反驳她:“我没有,你不要一直给我加情绪。” 裴思渡本就不太高兴,慢条斯理地指出:“醋品真差,一点不高兴就这副模样,害我跑到这里来找你。” 桑絮提醒:“不是我让你来的。” “是你把我勾引来的。”裴思渡用开会时的表情发表不像话的言论:“我以为云城的美女一定很多,个个像你这样。” 桑絮挑眉:“来了,满意了吗?” “不满意。”裴思渡伸手去牵她,笑了:“原来只有我的桑絮好看啊。” 桑絮没有甩开她的手,“我是我自己的。” “你不能是我的吗?” 裴思渡知道她看懂了协议,“你跟我试试,就一个月。如果下个月的今天,你跟我在一起还是觉得不自在,我们就分开。你离职,我不会纠缠你,我还没那么不识趣。” 桑絮垂眸:“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因为我的年纪,没有几年可以耽误,我不想错过喜欢的人。” 裴思渡看她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只是一个月,四个礼拜,很好忍耐。你觉得我不好,或者你自己不好,这份协议到期就作废。你不用跟我解释,提交辞呈我就明白了。” “如果你觉得一切都好,我们重新定协约。一个月,一个月地定,好不好?我不会把你套牢。” 桑絮承认,她心动了。 一个月。 就算她再糟糕,也能享受一个月的失控,一个月后,如果感觉到裴思渡的厌烦,她会直接走。 裴思渡晃了晃她的手臂,“你答应吗?” 桑絮弯腰,埋进她的颈窝处,用行动回答了她。 第27章 无言有时比承诺的分量重, 但裴思渡疑心这又是鸵鸟的新战术,于是将怀里作乱的人捧起,一定要问出个答案:“你答不答应?” 这种不平等条约, 看似是天大的好事, 对方由着桑絮渣,包容她的懦弱。 她也深知, 但凡好事的背后,都明码标价。 她想, 她也许承担得起代价, 她惧怕很多风险, 她的人生太没意思了。 就算承担不起, 那是将来的事。 甜水摆在嘴边, 一次不喝, 两次不喝,但总有馋的时候。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就答应。” 裴思渡将她拉到自己腿上侧坐,环抱住她:“怎么会有假呢?” 这个姿势像大人在抱小孩, 桑絮生怕自己太重,压疼了她, 可又站起不来。 “因为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了, 我们的协议就直接作废。” 刚才裴思渡所承诺的事情, 桩桩件件,都在协议上写得明了。如若到时桑絮在这份关系里喘不过气, 还是想走,她要确保自己是自由的。 桑絮到底还没傻, 将规则点破, 生怕有诈。 裴思渡抬头看她, 极温顺地答应:“好,明天打印出来,我们签字,各留一份。” 她的妥协毫不遮掩,好像完全不怕桑絮欺负她一样,将她的形象树立得无比伟岸,让桑絮的自私暴露无遗。 桑絮自省后,不得不说实话:“你喜欢我,其实挺倒霉的。” 裴思渡将她搂得更紧,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温声说:“我愿意,谁让你小,让让你。” 这话里的宠溺把清秋装饰得花哨不堪,从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是她经常要让别人。 从前她恨透年纪大该让着年纪小的这条俗规,后来她发现,那跟年纪没关系。哪怕桑城比她大几岁,她未必就会比他过得更顺心。 如今同样的话从裴思渡嘴里说出来,竟让她觉得无比动听,合情合理。 人果然都双标。 放在从前,听见这样的话,桑絮该不高兴的,一定不服输地说谁要你让。 可她现在不能,因为裴思渡的确在让她,而她根本不敢说“我不要你让”。 她已经战战兢兢,怎么敢挑衅。 裴思渡自认倒霉,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桑絮鼓起勇气再问一遍。 裴思渡眸光柔柔的,亲了亲她下巴:“你跟我回淮城,签完协议就告诉你。” “你骗我。”桑絮指出,裴思渡在拖延。可她不觉得生气,裴思渡也跑不了不是吗? 裴思渡也总有话哄住她:“没骗你,你不跟我回去,我心里不踏实,就不想说。” 等两人洗漱过后,裴思渡忽道:“你背后是不是有块红色的胎记?” 桑絮脸色顿变:“你怎么知道的。” 不会趁她睡着后,偷偷对她做奇怪的事情吧?虽然没什么,但干嘛还说出来啊。 裴思渡看她神情就知她在想什么,嗔她眼,“你忘了那次在酒吧,你穿了露背的裙子吗?” 桑絮想起是有这回事,舒了口气:“哦。” 还好,裴思渡还算是个正经人。 结果下一秒,正经人一脸镇定地提出要求:“我想看看你的胎记。” 桑絮惊讶地瞪起平日总是淡淡的眼睛,“喂,谁会提出这种要求啊。” 就算她是裴思渡也不行吧。 “我给你看了很多地方,你不能给我看看吗?你那什么表情,你又要说我是自愿的?” 裴思渡在她张嘴前就把她的台词说了,然后笑笑,软着嗓音说:“我想看,让我?” “可是……”也不好看啊,只是一块胎记。 “你忘了,我们即将成为协约恋人的关系。” 虽然有协约在前,但是“恋人”两个字好像有魔力一样,桑絮很快就没了气焰。 裴思渡的协议就是她的诚意,桑絮心想自己也不能太小气,于是趴在床上,“你看吧。” 裴思渡坐在她身旁,掀开睡衣。靠近腰的部位,绯红色的胎记像片花瓣,落在雪白的背上,构成如画般的意境。 她伸出指尖,顿在空中,生怕指尖发凉,没舍得去碰。“桑絮,我可以亲亲它吗?” 她的声音像牵扯着嫩丝,缠绕在桑絮心门上,让桑絮没有说不的力气。 裴思渡让她亲了很多地方,现下只是还以背而已,总该付出一点。 她埋在臂弯里“嗯”了声。 起初只有唇沾上,温热的,轻柔的,随即濡湿的触感传来,像小口小口地吃冰淇淋。 桑絮羞赧地忍耐了会,在裴思渡停下后,径直翻过身坐起,与她面对面。 红着脸不自然地说:“你干嘛?” 哪有亲别人胎记的。 裴思渡不躲闪地与她对视,坦诚布公地轻声说:“对不起,你太美了,我没忍住。” 桑絮心里闪过别样的情绪,一直以来,都是裴思渡的容颜和举止烦扰着她,让她情不自禁做奇怪的事情。 原来,对着她,裴思渡亦有忍不住的时候。 桑絮戳戳她的唇,暗自思量,这张嘴真是可怕,不仅会引诱人上去问,还会说世上最好听的话。 裴思渡不躲,在她指尖亲了一下,桑絮骤然又红了脸,忙把手拿开。 被桑小姐可爱得不行,裴思渡寻准时机,“你晚上把我惹生气了,怎么不来哄我?” 要不是喊她过来,她可能就直接睡了。 桑絮低下头,恹恹地敷衍:“我不会哄人。” 裴思渡轻笑:“那我教你,以后我生气,你就过来亲亲我,好不好?” “我刚才亲过你了。”桑絮提醒她。 “嗯,所以我不生气了。” 桑絮也笑了下,但理性主义不知从哪窜出来,认真补充了句:“但要我想哄你才成,万一你不占道理呢。” 裴思渡捂住她的嘴:“桑小姐,少说一句可以吗?” 她没有嫌弃的意思,满是无奈,似水的眼神里喊着些许委屈,好像在指责桑絮的不解风情。 桑絮果然不说了,将心里的欢喜换了个方式表达出去,她难得主动,裴思渡就随她闹。 但裴思渡到底是裴思渡,闹完过后,仍然爬起来将工作处理完了。 “你总是要加班吗?”桑絮看她分明一脸疲态,却专注在屏幕上。 “我的工作性质,没有加班一说。” 裴思渡今晚心情好,愿意陪听话的桑小姐多聊几句:“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了。” “那会很累吧,为什么不让自己放松放松?” 桑絮给裴思然补习时,看得出裴思然家境很好,父亲是医生,母亲是老师。 也无意中听了几耳朵裴思渡的事,她父母有自己的公司,想她帮忙。但她性格倔强,不愿意被父母保护着,工作特别拼。 那还是五年前的她,现如今她只会更努力,所以才能年纪轻轻扛起重任。 “还好,我喜欢做有挑战的事情,越是艰难,越是让我兴奋。” 今晚的策略成功实施,裴思渡得意忘形,真心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漫不经意说话,桑絮漫不经意地听,还来不及细想,脑海里的念头初现便被裴思渡掐断。 裴思渡的语速微快,干扰她的思考,“因为工作累,我喜欢加班的时候你陪我,但你讨厌。” “所以生理期,也不许我走啊。”桑絮没忍住埋怨一声。 裴思渡承认自己那次胡乱误会,“但是我有送你回家当作补偿。” 桑絮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领情,裴思渡觉得好笑,“你只要加班,就不高兴,就想抽烟是不是?” 她才不是因为加班而想抽烟,却怕说了麻烦,于是没否认这话。 裴思渡一心二用,边敲键盘,边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桑絮甫一低头,裴思渡立即转头盯上她:“不要骗我。” 桑絮咳了一声:“高考后的暑假。” “为什么?”一个学习优异的三好学生,会在即将奔赴全新生活时,培养一些无用的习惯吗? 桑絮给的理由也很俗套,“我觉得酷,就学了。” 裴思渡淡淡地笑,眼睛里却没高兴的情绪:“我不信,等你想说实话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桑絮没有吭声。 “但是能不能少抽呢?我不想你身体变得不好。”裴思渡附加一句:“只是建议。” “我几乎戒了,很少会抽。”桑絮让她放心。 抽得最凶的时候是大一,初见裴思渡那会儿。 隔日醒来,桑絮没再安排外出计划。 云城真的很无趣,而且,她们俩都累了。昨天走了一天,晚上把话说开后,睡前又趁黑纠缠了一会。 桑絮时而主动时而被动,到最后,裴思渡挣扎坐起,去换了一条内裤。 等她再回来,桑絮也不好意思,不敢闹她了,老老实实地睡觉。 十一期间的车票不好买,两人侥幸抢到两张,但是要换乘,而且不在同一车厢。 桑絮没觉得有什么,有票就是万幸了,站台候车时很自然地跟裴思渡说下车见。 结果刚到车厢坐下,就收到裴思渡的消息,“离开我,你松了口气是不是?” “没有。” “我看出来了。” 好吧,前两天二十四小时跟裴思渡在一起,她确实紧张到无以复加。 能分开一段时间,让她清醒清醒,她很乐意。 她认为这几天需要复盘,一定有做错的题目,她的粗心,会让她失分的。 “好好休息吧。”桑絮敷衍道。 裴思渡追过来一句:“小没良心的。” 桑絮被如此控诉,理应觉得不悦,但不仅没有,反而对着车窗没良心地笑了。 她想起昨晚无意间发现裴思渡给她的备注,“黑心阿羽”,四个字,怨念不浅。 裴思渡,好爱翻旧账啊。 第28章 休息日的剧本杀店人满为患, 桑絮知道封憬走不开,不愿麻烦她来接,预备下车后打的回去。 裴思渡说要回趟父母家, 家里派了司机来接,问要不要把她送回去。 分别十来天, 再踏进淮城,桑絮不由地想起自己离开那天的心境。像看完一场雨,天晴后仍雾蒙蒙。 “不用,我自己回。” 裴思渡停下脚步看她,确定她脸上没有不舍和伤感。 她平静得像在跟普通同事道别,只顾确定随行物品没有落下,且抽出部分思绪去安排后面的自由时间。 她想, 桑絮深谙“抽离”二字的妙处。 她能从任何一种情绪里, 自然地过度到另外一种,让人找不出破绽。 五年前,听裴思然炫耀新来的家庭教师漂亮又厉害, 学习开始好玩了。 裴思渡好奇那位年轻的老师怎么能哄住熊孩子,在门外站着听了一会。 不说旁的, 她能把知识点说得简单清晰, 随口引申的都是中学生喜闻乐见的例子。 有耐心, 无论裴思然咋咋呼呼还是偷懒耍滑,她都不紧不慢地安抚她, 将话题绕回知识点本身。 脾气好,但是有原则, 既不让学生排斥, 也不纵容学生, 是个的合格家教。 她在外面等着, 想与这位老师寒暄,以便让她对裴思然更尽心。 然而休息时间,从房里出来,看见她的桑絮,只是冷漠地点头说“应该的”。 无论裴思渡问什么,她都用最简短的话回答,不耐烦了,就直接说:“这些信息您可以直接问思然爸妈。” 讲题时候的温柔,像来自另外一个人,并且只对裴思然。 玩剧本杀时的桑絮,睿智、聪明也心黑,她们可以做场上最好的搭档。但转瞬,对她坚定不移表白的人,冷着神情说抱歉,游戏结束了。 宛若局外人,冷静地开始复盘。 在公司时的桑絮,无论跟同事在一起有多自然与高兴,见到她,笑容很快便收敛,客气地同她打招呼。用桑絮的话说,谁见到领导会高兴。 之前的偶尔接触,这几天的独处,裴思渡自认为用了从未有过的心思,但桑絮仍我行我素。 她可以面无表情地在车站等她,也能在吻她时动手动脚,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进入下个环节,没有任何温存和情话。 她可以温柔地背她走很长的路,说“我不会把你扔下”,但下一秒冷言说“我要辞职”。 欲念腾起时,能把她折腾到面临窘迫的生理反应,不得不去换内衣。但她自己好像全然不被影响,置身事外地睡下,连抱她都不再有。 刚才,她们在不同的车厢,通过微信说些撩拨的小话,桑絮也很配合。 但下车后,她的神情看上去,并未被感染分毫的愉悦。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话少表情淡的女人,昨天晚上还乖巧趴下,让她吻她的胎记。 她会红着脸问:“你干嘛?” 亦会淡漠地接受她们俩短暂分别这种事。 纵是裴思渡自小就将情绪管理作为必修课来学,也叹服桑絮变脸的本事。 哪怕她做了无数事情,只要时间一到,一切又从零开始,桑絮照旧。 就像五年前,见过一面两面,桑絮冷淡到不跟她说话,她尚且能接受。见了五面六面,桑絮依然想不起她的名字,理由是跟裴思然太像,她就不能理解了。 再后来,她自以为熟了一点,约定等裴思然中考后,带她们俩去吃饭。 桑絮说好。 裴思渡问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她说不用,到时候让裴夫人通知她就好。 可成绩下来的那天,她说谢谢,不用客气,就把裴家的联系方式删了。 裴思渡若真想在淮城找一个人,倒也不难,桑絮的信息她都有。但对方的性格让她明白,找到也是徒劳,人家就是不喜欢跟她们来往。 找到桑絮,只会惹怒对方,何况,她没有非找不可的理由。 这事就算了。 五年后再见,桑絮似是变了一点,开朗多了,但又像是没变。目光懒懒地扫过她,没有一丝触动。 裴思渡心想自己戴了口罩,认不出来也正常。后来摘下来,桑絮愣了下,想不起来她是谁。 她都把她忘了,坑她也不手软。 裴思渡确信,如果没有她事先准备好的协议,这次离别后,再见面的桑絮,还会冷漠地喊“裴总”。 她们睡的两个晚上,就都不作数了。 桑絮干得出来这事,只要她想,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大不了就离职呗,小员工是自由的。 所以裴思渡必须要有这么一份协议,作为她的令牌,确保这一个月内,桑絮能搭理她。 “协议我打出来后,送去你家签字?”裴思渡送她回家几次,从未上去过。 桑絮拒绝:“不用,回去我要休息,明天再签。” 回去要休息,一切闲杂人等勿扰,包括她。 裴思渡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好,那协约从明天生效。” 桑絮这次很大方:“可以,八号。” 来往的人哪里知道,她们的协议关于一场恋爱,是为风花雪月而预备的,只当是生意往来。因为两个人的神情,实在不算亲近。 “到家跟我说一声?” “好。” 于是那天她们的聊天停在“到家了”“知道了”。 桑絮刻意避免跟裴思渡的接触,心无旁骛地做着复盘。 她甚至拿来纸和笔,端坐于桌前,认真地梳理逻辑线。最终得出,裴思渡很高明。 裴总舍得放鱼饵,桑絮这条自以为是的馋嘴鱼,舍不得不吃。 因为真的很香。 从始至终,桑絮都是清醒的,她没有被哄骗,她心甘情愿。 她想要探究的是,为什么她拒绝不了裴思渡。 除了心里的向往,裴思渡有怎样的手段。她要整理成笔记,然后学习。 后面一个月,才不能就让人家压着她打,而她还像这几天一样被动。 反正只有一个月,当成一场训练劳逸结合才更有趣。 封憬只知桑絮这段时间很不高兴,班都不上跑回家,这两天桑絮没联系她,只说下午到淮城。 “我有事要告诉你。”桑絮不是个爱分享的人,但封憬对她知无不言,她答应过封憬,要以同样的态度反馈。所以,不能对封憬隐瞒太多。 尤其是,这事不是小事。 封憬乐得洗耳恭听:“那我们出来吃个很便的饭。” “什么叫很‘变’的饭?” “便饭。”封憬没好气,桑絮真的很爱装成不解风情的样子故意烦人。 两人又去那家煲鸭汤一绝的夫妻店,封憬迫不及待地动筷子:“饿死我了,中午就没吃,今天带了两车,累。” 桑絮倒不怎么饿,“你太辛苦了,我本来想辞职帮你的。” “你不喜欢,还干这个干嘛?” 做d需要八面玲珑,把控全局,而且要跟顾客培养感情,建立粘性。 而桑絮最反感的就是这些,她只愿意坐在前台收账。 封憬说完,意识到重点不在这儿,追加:“为什么辞职?就因为那件事?” 从桑絮知道那个叫“虞瞳”的存在后,就很不高兴了。那天晚上她跟裴思渡,谁也不理谁,把封憬尴尬得够呛。 桑絮慢条斯理地喝汤:“很多事影响,觉得现在的状态不好,应该换个环境。” “然后呢?现在改主意了。”因为她刚才说的是“原本”。 “是的。” “原因。” 桑絮情绪未曾波动,还是刚才的口吻:“裴思渡前几天去云城找我了。” 封憬却惊得一口汤呛进鼻腔,连喝两杯白水才缓过来,“那你们这么多天都在一起?” 桑絮较真:“没有‘多天’,两天半而已。” “裴思渡。跑去你老家,跟你待了两天半?” 这个走向显然出乎了封憬预料,原本她以为这两个别扭的人,还能别扭一段时间。没想到裴思渡主动到这个地步。 “她住你家?” “当然不是,在外面开了房。” 封憬点头,“几间?” 桑絮顿了顿,声音不自觉没了底气:“一间。” “这两天半,你们都做了什么?” 若是换一个人刨根问底,桑絮早就甩脸子走人了。但封憬永远站在她身边,她问自然有她的道理,且她总有办法把话说得让人听了舒服。 于是桑絮如实回答:“白天出去玩,晚上回酒店睡觉。” 吃到一半,封憬看桑絮安静过了头,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那个……你们那样了吗?” 她想知道,事态到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怎么几天没联系,桑絮就跟别人同房睡了觉。 “当然没有。”桑絮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护:“我哪有那么放浪。” 哪怕她该做的该看的没耽搁,但那是裴思渡的责任,她没把持住而已。她还是很有原则的! 封憬一想也是,凭桑絮这保守的劲,不会不乖,借她胆子她都不敢。 很好,在一起晚了两天半,但没做。 她又问:“你们俩谈了没?” 桑絮正是要跟她说这个,见她终于问到主题,毫不犹豫地回答:“谈了一半。” 封憬满头问号:“什么叫谈了一半?” “我本来不想谈,她说只谈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可以离职。”桑絮将协议内容向她简单介绍。 封憬闻所未闻这事,却没笑话她们,旁观者清地提问:“桑桑,你不应该想一下,你为什么不愿意恋爱,又答应陪她谈一个月吗?” 桑絮并不抵触这个问题:“我想了,可能是短期让我更有安全感,我讨厌无限期的约定。” “但恋爱不是长短期的问题,而是你一定喜欢她,才愿意的吧。” “当然。”复盘过后,桑絮比任何时候都了解自己:“我喜欢她,她应该看出来了,所以想办法给我铺台阶。” 纵使如此,她想,一个月后,她应该还是会跑的。如果现在告诉她,未来几十年,你身边都是这个人了,但她将来不一定爱你,桑絮毛骨悚然。 恋爱把两个人捆到一处,起初或许很甜美,时间长了,生活就是一地鸡毛。 在甜蜜的时间段分开,是明智之举。 封憬没有过多干涉,她相信裴思渡看出桑絮对她跟对别人不一样。要是杨晶晶跑去云城,连桑絮的影子都捉不到。 只是交代:“裴小姐很喜欢你,桑絮,暂且认真一点。” 只有一个月,当然要认真。 桑絮心情不错地说:“正常时候,闺蜜应该叮嘱‘保护好自己’才对。” 封憬靠近她,暧昧地怂恿:“我祝你,千万别保护好自己。” 桑絮“哼”了声,骂她“流氓”。 晚上睡下,旁边是空的枕头,她不需要担心旁边人来招惹她。轻松,但是无聊。 她喜欢跟裴思渡做流氓的事情,她骂封憬装得理直气壮,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的坏。 辗转难眠时,收到一条“我想你了”。 桑絮更睡不着了。 第29章 离开工作环境太久, 乍一复工,浑身不自在。饶是如此,桑絮还是第一个到办公室,清洁工位后, 给自己冲泡咖啡。 手机铃声响起, 弹出条信息:“我也要一杯咖啡。” 桑絮怀疑裴思渡在她身上装了监控。 昨晚睡不着想她的时候, 就收到“我想你了”这种撩人的话。大晚上说, 存心不让人睡安稳, 她很不幸地梦了一整晚跟裴思渡在酒店里做的事情。 且是以旁观者角度, 她不得不批评, 她过于放浪形骸了。在协议被提出来之前, 裴思渡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以朋友身份去旅行而已。 但她的挣扎太少,投入太多, 被一步步引导进温柔乡后, 开始反客为主。 老实来说,如若不是同床共枕两晚, 做了很多亲密的事情,桑絮不会乖乖配合,她仍旧相信离开裴思渡是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可见,人所谓的感情, 多多少少要沾点不纯粹的因素在里头。 这样的情爱纠缠, 当然是快乐的,但哪里长久呢。 桑絮极度欣赏着自己身上的悲观者气息,思考到这里时, 豁然开朗。 连她泡咖啡这样的小事, 对方也了如指掌, 并让她跑腿。 桑絮心想:干嘛叫我,我又不是总监助理。 在公司里理当各司其职,不谈私事。 然而五分钟后,咖啡还是被端进了总监办公室,桑絮面无表情之下暗骂自己没出息。 裴思渡尝了一口,看桑絮立在那儿,点破她心里所想,“你来公司和泡咖啡的时间总是固定的,我有记住。劳烦你了,会不高兴吗?。” 桑絮的视线垂在办公桌上,就是不看裴思渡,静静地说:“没有,多谢裴总留心我。” 记住她的时间,作用是让她送咖啡。 “我对你留心,你有对我留心吗?我什么时间上班,一天喝几杯咖啡呢?” 桑絮进办公室后的表现,让她证实了心中所想,桑小姐又关机重启了,文件丢了大半,她也不愿意去读档。 明明昨晚她还回复“我也是”。 今天就连给她端杯咖啡都不乐意了。 桑絮被她轻柔且含笑的几句问句扎了一下,木然道:“我不知道。” 她想,就这个环节的比拼,她确实输了。她对裴思渡的关注不够生活化。 裴思渡一笑了之,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将打印好的协议摆放开,“签字吧。” 桑絮从桌上找到笔,俯身欲写,却骤然停下。 暗色调的办公桌冷肃方正,坐在桌前的裴思渡妆容浅淡,身穿简单款的黑西服,盘起头发时优雅矜贵。 在裴总的这张办公桌上,桑絮即将要签一纸只她们二人承认的协议。 桑絮再一次思考,究竟是谁妥协了谁。 想在一起,试用期一个月,口头上难道不行? 以看似客观冷静的手续来掩盖潜伏着的不安情愫,好像这张a4纸有魔力一样。 裴思渡对她这样的人,怕也是不大信任的,要看她签字才勉强放心。 从落地窗透进来的光线绝佳,荒唐感由浮沉中显露出来,复盘到最后,她还是质疑她到底在做什么? 开始想逃离,后来又想着辞职,贯穿始终的是对裴思渡的抗拒。 可是裴思渡跑去云城,她就彻底被感化,不辞职不逃离也就算了,还答应与她在一起一个月。 零下十度直接入盛夏,莫过于此。 她怕裴思渡怕得要命,躲来躲去,脑子一热居然应下她的“恋爱协议”。 谁也没她离谱。 桑絮迟疑的时间太长,裴思渡已经签好她手头那份。见桑絮半天不动,只是忽地抬头望她,心里跟着一紧。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既不严厉也不软弱,“你不会要在这个时候反悔吧?” 桑絮闻言顿了顿,仍是看她,裴思渡眼里的色彩并不明确,好像哪怕她这个时候反悔,对方也不会怒不可遏地将她痛骂一顿。 然而这份温柔里绝不是赞同,她的眉心微微隆起,在勉强压抑着。 将她签好的那份放在桑絮手边,裴思渡三字锋芒毕露,与所有正式文件上的签名一般无二。 声音软了下去,但不是哀求,只是善意提醒:“你答应过我的。” 对,答应过她。 桑絮再次明确,自己是渴望的,她喜欢跟她在一起时的所有好坏情绪。 而且签完协议,就可以听裴思渡喜欢她的理由。 她不能不签,现在再逃,她就不是胆小,是自私无礼了。 桑絮签上自己的字,她的字不难看,但跟裴思渡一比,无端秀气了许多。 裴思渡让她收起她那份,“刚刚在想什么?” 桑絮本不想说,可看见裴思渡喝了口她端来的咖啡,微皱的眉心消下去,她不想再敷衍眼前人了。 “那晚氛围到位,说不出拒绝的话。但签字的地点,让我恍惚自己的行为。” 在酒店里的裴思渡,温柔体贴,能随她一切心意。桑絮在那两天,也刻意淡化对方是自己领导的事实,得知她有份听上去诱人的协议,毫不犹豫地同意。 但在公司,她被唤来办公室,签一份闹着玩般的协议,她心里无端抗拒。 裴思渡当即听懂了,心里舒服很多,桑絮不是想反悔,只是不喜欢此情此景下签字。 她起身到桑絮身边,在她背上温柔摩挲几下,又在她脸畔落下吻,柔声问:“这样有好一点吗?” 这样能不能让她觉得温情,不那么难受呢? 答案显而易见。 裴思渡是她的上司,但是裴思渡也会亲她。 桑絮心情好许多,却退开半步:“这是你的办公室,不能这样。” 平日在这里议的事关乎公司发展和生存,来往都是大人物,她不想糟践这个地方。 “你不喜欢这里。”裴思渡往她耳朵里吹气,她近来喜欢这样说话,声音像含在嗓子里,所有重音踏得恰到好处。 “下班我送你回家,有话跟你说。” “好,那我去干活了。”桑絮逃离现场,不忘检查脸上有没有口红印。 过了会,手机响起,“咖啡好喝,难道是你亲手冲泡的原因?” 桑絮被这条短信困扰,见宋尹锐慌慌张张地路过,“裴总喊我过去,希望是好事。” 她有种微妙的恶作剧感,他们眼里的魔王,居然在悄悄给她发骚扰短信哎。 转念一想,合约已经生效了,才不是骚扰短信。 一想到裴思渡说晚上送她回家,她就恨不得白天被压缩成短暂的几秒钟,快速结束。 心里想的再多,还是得老实干活。既然这一个月不打算走,她就得尽心修补此前旷工几日造的孽。 卫涵涵与她分享水果糖,“桑桑,你家里有什么急事啊?” 桑絮随口搪塞了过去,对方深信不疑的态度让她心里愧疚,她这样太不真诚。 “你想吃什么吗,我晚上回去做。” 卫涵涵眼里瞬间有了光:“啊,桑桑,你太好了!” 下班后,桑絮婉拒她们一同搭乘地铁的邀约,在公司附近的书店消磨时间,才去指定的地方。裴思渡等在那里,还在发工作语音。 “想吃什么?带你去。”裴思渡忙完才跟桑絮说话,“别吃火锅、烧烤什么的了,建议宰我一顿。” 桑絮头一次听见这种要求:“为什么?” 裴思渡发动车子,眉眼愉悦地与她解释:“谈恋爱不都是这样的吗?桑絮,难道你忘了,我已经是你女朋友了。” 桑絮的呼吸顷刻间变得艰难。 她被裴思渡吸引、蛊惑,想离她远一点又近一点,想亲她抱她。 可是她没想到,她们成了彼此的“女朋友”。 在她眼里,协议就是协议,是她跟裴思渡鬼迷心窍,为此前奇怪交往补的合格证。 她没有妄想更多的事,潜意识里认为算不得数,只是一个月而已。 现在才知,原来协议的恋爱也要像正常恋爱,她现在有了女朋友。 她居然在单身二十多年后,猝不及防地脱单,还是因为一纸协议。 裴思渡的提醒很及时。 桑絮哭笑不得,她在毕业后越来越笨了。 “我不想吃西餐、日料,泰国菜也不行。” 她的挑剔让裴思渡无端觉得受用,逗她说:“不如去我家吃,我给你做。” “你会做菜?” “虽然厨艺不精,但家常菜没问题。” 桑絮心想哪有谈恋爱第一天,就去别人家里叨扰的,很不合适,于是拒绝:“不用,随便找家餐馆吃顿就好,我回去有事。” “什么事?” 桑絮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圈套外,准备拉绳:“答应了给同事做香橙古早蛋糕当作早饭。” “谁?” “卫涵涵。” 裴思渡想起,在公司里,天天陪着桑絮的是卫涵涵。 “难道我明天没有蛋糕吃吗?” 桑絮淡淡地问:“裴总这次预备用哪点蛋糕店的价格来订呢?” 裴思渡叹了口气:“好小气的桑小姐。” 桑絮很爽,总算出了口气,笑意止不住。 第30章 桑絮一路走神, 车在城中不知开了多久,停在一家中式餐厅门前。装修将古风与现代风完美的融合,既不显得过于沉闷复古, 又清幽雅致, 足够私密。 接待的人得到预定消息, 已在候着,桑絮越往里走越明白, 这地方她吃不起。 琼楼玉宇, 美轮美奂。 裴思渡在宰她自己方面倒是舍得。 在两人包房里坐下, 桑絮被头顶悬吊的奢华风灯具闪着眼睛,觉得自己这身过于随意, 难为服务生还让她进来。 “不是说随便吃一点吗?” 裴思渡没有点菜的打算, 像早安排好了一切,品起热茶:“我们第一次约会, 难道你要敷衍懒散吗?” 每当裴思渡以认真的口吻,与她说私事,表情都格外……桑絮想了半天, 想出了“**”二字。 她居然可以气定神闲地说出“约会”二字。 而且分明是早有准备, 刚才还装模作样地问她吃什么。只怕她说吃别的, 最终也会被她骗来这里。 桑絮眨眨眼睛,轻吐出三个字:“真麻烦。” 谈恋爱的麻烦她很清楚,读大学的时候, 几个室友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耗费一切可耗费之物,谈一场注定走不到最后的恋爱。 这是大部分情侣的现状。 桑絮敬而远之,但并不反对她们, 敢于付出和押注也是种勇气和能力。 “桑絮, 你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裴思渡再强大, 也被她的话刺到。 桑絮自知失言,在裴思渡精心准备的浪漫里,她说了扫兴的话。倘若这时候她回答一句是,裴思渡一定不能绷住表情。 尽管桑絮恶劣地想将她脸上挂着的标准微笑撕开,但她怎么能说违心话呢。 她明明期待现在,期待了一整天。 她想跟裴思渡在一起,哪怕麻烦,哪怕耗时耗力。谁让她是一个俗人,她不能戒断七情六欲,做个埋头走路的麻木者。 敲门声打破内里的氛围,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被端上,虽不铺张但道道特别。 最要命的是,每一道都是桑絮爱吃的。 她不相信这会是巧合,裴思渡对她的观察,比她想象的还要细致。 她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侍从将她带过去,获得独立空间的桑絮快速让大脑转起来,她要清醒一点,起码不说蠢话。 既然答应一个月,她又不是预备献爱心,走形式,她要满足她自己。 等她回到包间,菜品已经上齐,屋里只有裴思渡。她站在窗前,往中式风的院子里看,小桥流水,长廊迂回。 桑絮立于她身后,她刚才那句不过脑的回答,把裴思渡惹生气了。 她走近,戳戳裴思渡的手臂,“吃饭吧,菜会冷。” “嗯。”裴思渡应了声,但身形未动。 桑絮伸出手臂,在半空中停了停才抚上她的肩,将人往怀里揽,轻吻她的脸颊。 裴思渡静然看她,神色淡淡地问:“为什么想亲我?” 桑絮抿了下唇,傲娇地说:“亲人还需要给理由吗?” “亲人怎么不需要理由,你会随便乱亲别人吗?” “当然不会,我只亲过你。”桑絮刻意地展露一丝青涩。 果不其然,即使她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裴思渡的眼底也渐渐起了笑意。谁不喜欢自己对别人而言是特别的呢? 桑絮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大拇指不老实地在她腕上摩挲。裴思渡怕痒,微变脸色,往后挣了挣。 桑絮的坏心眼上来,故作不解地问:“你为什么哪儿都怕痒?” 裴思渡反问:“怕痒需要给理由吗?” 桑絮搭在她肩背上的手往下滑,裴思渡颤着往她怀里贴,以此躲避背上酥灼的触感。 桑絮老实地抱她一会,就当是说对不起。 裴思渡才不麻烦,麻烦的是恋爱,她愿意花时间陪她麻烦一下的。 用餐开始,桑絮沉默吃菜,裴思渡却自若地与她交谈,问她这几道菜是不是比在云城吃的味道好一点。 桑絮配合地竖大拇指。 直到吃得差不多时,裴思渡才说:“你不是想知道我喜欢你哪点吗?” 桑絮停箸,终于等她提起这事。 裴思渡低眸轻笑,“没有标准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过去的感受,你自己理解。” 桑絮表示洗耳恭听。 裴思渡含笑看了她会,桑絮特别怕她来一句其实我不喜欢你,只是随便撩撩。 还好,裴思渡没那么低情商。 “五年前的春天,三月份那会,我们俩第一次见面。” 桑絮懒得想,顺口问:“是三月吗?” “三月二十三,你在考验我的记忆力吗?” “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刚好是你生日?”桑絮虽然不记得确切日期,但记忆里,裴思渡出现之前,裴思然在给她包礼品。 裴思渡笑:“当然不仅因为生日,更因为那天第一次见你。” 桑絮跟着也笑,却不信这话,只当裴思渡说出来哄她。毕竟按照协约,她们已经是恋爱状态,哄女朋友高兴是必备任务,她也要努力才行。 大一因为跟家里决裂,她没有任何生活费,只能想方设法地谋生。 第一年寒假,她没往家里回,封憬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她凑合了一个月。 除夕夜,一个人吃自热火锅,看春晚。 桑絮对那时的自己,只有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灰头土脸。 她时常觉得辛苦,要兼顾学业和工作,又没有人可以诉说。她跟封憬那时的关系一般,只是普通室友。封憬脾气好,多照顾她一点,她们却不能无话不谈。 她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因为风格和款式很快被淘汰,她没在添置衣服上花太多的钱,两三套换着穿。 高中喜欢的女孩子频繁在朋友圈秀恩爱,记录对方对她的好,桑絮也总是自虐地点赞。 后来太累了,她本来就是狭隘的人,还装什么大度。索性把人家给屏蔽,开始还不习惯,后来再也想不起那个人。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手头拮据,打扮普通,这样的一个她,在裴思渡面前连对视都不敢,又怎么谈得上吸引她。 所以她不信。 “你那个时候性格比现在内敛,不爱说话,不爱社交。”其实桑絮现在也没好到哪去,但更有人情味了,可以给人正常的反馈。 要是五年前的桑小姐在她面前,她不知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将人骗到手。 “嗯,刚进大学不适应。”桑絮一笔带过。 “你总是躲我,对我格外冷淡,我很好奇,认为你性格古怪。”裴思渡说起过去,眼睛发亮,当然,主要是因为头顶耀目的灯具。 “有次在小区看见你,你蹲在一只猫面前,陪它说话。你在包里翻,可能是想给猫吃零食,但是没找到,你说对不起。我想,这个人得多温柔才会跟猫道歉啊。” 桑絮仍未被触动:“然后呢?” “然后我同你接近,你总不理我,很高傲的样子,脾气根本不像学生。还没见几面,你就把我小妈的联系方式删了。再后来在剧本杀场上,阿羽说喜欢我,还对我笑,我以为桑小姐转性了。” 说到最后一句,裴思渡的语气和神情都漫上一丝委屈。 又翻旧账,桑絮耐心地重复:“说了是剧本,不是故意骗你。” “怪我入戏。”裴思渡的嘴角显出弧度:“我们未来一个月的剧本,桑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入戏?” 桑絮垂首思索了会,态度严谨地告诉她:“我并不喜欢宠物,不养猫也不养狗,你说的事情,我已经没有印象。或许我那天只是累了,不想太早上楼去见裴思然,所以在楼下招猫逗狗打发时间。” “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你因此而生的好感,是一场误会。” 裴思渡脸上的笑意未消散,还是温柔地望着她,像月光浸在清水里。 “因为剧本杀而牵扯的纠葛,更是一场误会。” “桑絮,你想说什么?”裴思渡及时打断了她。 桑絮今晚本来心情不错,听了她的话却开始较真,并不如何高兴。 “我只是想告诉你实情,这些事我不能欺骗你,你迟早会发现。” 等裴思渡了解她,就会察觉,她不会再喂猫,又常在剧本杀店跟人演戏厮杀。 裴思渡碰巧见到的她那几面,都是巧合而已。 何况,那也都是很普通的事情,何至于让她喜欢上自己这样的人。花许多心思,受许多委屈来做亏本买卖。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不再看裴思渡,她怕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失望。 说不定还没开始谈,裴思渡就后悔了。 霎时间,心里一阵寒凉,她在考虑要不要去关窗,被猫抓过的手背又作疼起来。 她原先喜欢猫,定期喂学校里的流浪猫,哪怕生活费不多,也尽量省一笔给它们。 喂了一段时间,自以为跟它们关系不错,想摸摸毛茸茸的脑袋,就被无情地挠了一爪。小猫很凶,又很霸道,挠完她还继续吃她买的猫粮。 桑絮是从那天悟出,喜欢的事物要隔点距离才不会伤着。 后来她还是喂,只是不再看猫吃东西,毕业后,见的流浪猫越来越少,她再也没买过猫粮。 要不是裴思渡提起,她根本想不起来关于猫的事情。 不太好的记忆,她都刻意遗忘。 裴思渡伸手要去她的碗,帮她盛了碗排骨汤,语气轻松:“无论是不是误会,很遗憾,生出的好感收不回了,协议要继续。” 桑絮蓦地抬头。 “就像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四十岁了,你难道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 看见桑絮的微表情,她调侃:“桑絮,你很怕我跟你年龄差太多吧。” “没有。”桑絮选择不说实话,因为她已经确定裴思渡的年龄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她乖巧地喝汤,听裴思渡做总结:“感情不是工作,我们没办法说清自己是怎么喜欢上一个人的。无数琐事堆在一起,最终水到渠成,我明白我的心意,我向你坦诚,你可以接受吗?” 她说这样的话,丝毫不见卑微或者祈求之色,相反,裴思渡自信从容。她直视桑絮的眼睛,大胆地表露诉求。 正如她开会提要求时的直接。 五年后的桑絮,已经能够做到按耐紧张,面不改色地与她对视,“我接受了协议。” 她想说她接受了裴思渡,但一张口,话就变了。 裴思渡对她好奇,“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桑絮不自然地动了下眉:“忘了。” “真的吗?” “真的。” 裴思渡笑:“你猜我在想什么。” 桑絮嗅到危险:“请说。” “我在想这女人胆子比以前大多了,第一次接吻就敢乱摸。” 桑絮瞬间放下汤碗,她怕被呛到,然而不管她怎么掩饰,脸上的红霞都再下不去。 她不能辩解,因为她喜欢乱摸是真的。 裴思渡又正经起来:“桑絮,如果你想听更详细的关于我对你的记忆,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你放心,我记忆很好,你对我说的话,你那天的情绪怎么样,我都历历在目。” 她站起伸出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桑絮莫名其妙地与她相握,两个人郑重其事,像刚谈完商务合同。 临走前,裴思渡轻佻地问:“你不要亲亲我再出去吗?” 桑絮摇头:“刚吃完饭,算了。” “你可以去用漱口水,回来再亲我。” 桑絮还是拒绝,一脸平静:“不用了,我怕你没带内裤换,过会开车难受。” 裴思渡笑容顿失:“你……” 桑絮打开门往外走,转身后露出个坏笑。 敢调戏她,那就比谁更无耻呗。 第31章 脱口而出的恶作剧, 让桑絮笑完便觉不自在,疑心自己说话没轻没重。 她心里清楚,云城那两夜, 她没做几样好事情, 现在想想自己都皱眉。惹得人家难受,她反倒拿来奚落,确实无耻。 裴思渡无奈跟上她, 难以置信, 桑小姐会说出虎狼之词。 桑絮就是说这样的浑话, 眼睛里的世界也清明安静, 她没吵着她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步伐频率相同, 桑絮在根据她高跟鞋踩地的声音调整自己的步子, 怕走得快, 也怕走得慢。 服务生递来两把伞, 笑容热情:“裴小姐,外面下雨了, 老板让您开车小心。” “帮我谢谢他。”裴思渡接过,只打开一把, 要与桑絮共同撑出去。 桑絮要拿她手里的另一把,她不允,背在身后, 故意为难人。 “让我来打。”桑絮只得妥协,退而求其次。 裴思渡穿上高跟鞋比她还稍微高点,但让裴思渡给她打伞, 总不是很好。 秋雨来得悄无声息, 缠缠黏黏往人间挤, 落叶沉落,水雾骤起。 能见度降低,意味着车速也必须降低,两个人在车上共处的时间将要变长。 桑絮湿了半个半条袖子,心里却想还好,裴思渡没被雨打湿。 她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简单明了地问:“老板是谁?” 裴思渡不躲闪,径直回:“虞瞳,餐厅是他开的。” 淮城是没有中餐厅了吗,偏要来这家。虽然菜是好吃,但性价比根本不高。包间设计也不好,吊灯奢华而庸俗,桌子太矮,坐垫太软。 桑絮气到失语,本能地不喜欢虞瞳,谁让裴思然说,虞瞳追裴思渡很多年。 谁让裴思渡跟她签了协议,她短暂地拥有了女朋友。人都自私,一旦珍宝到了自己手里,才不管先来后到,人家看一眼,都要不高兴。 虽然没有见过虞瞳,不能得知他的长相,但多金又长情,已经算是优质男人。而且是裴思渡闺蜜的弟弟,亲上加亲,多好。 轮不着她在这儿不高兴,一个月后,说不定人家看对了眼。 “桑絮,为什么不说话?” 裴思渡现在,只有心情非常好和非常不好的时候,才会喊她“桑小姐”。其余的时间里,她都会浅唤一句“桑絮”,在“絮”字上轻拖出一个尾音。 像猫的尾巴,在脸侧划过。 桑絮湿着的半只胳膊不舒服,也不看裴思渡,只是问:“说什么?” “说你心里在想的事情?” “我心里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怎么突然问老板?”裴思渡存心将她逼至墙角,不许她敷衍。 桑絮敷衍人的习惯很糟糕,多好的话题也能被她聊崩。裴思渡想起第一次跟她吃夜宵那次,桑絮告诉她,她有对象。 裴思渡当时微微遗憾,却未如何表现,只在心底祝福了她一下。 后来很快发现,桑絮是只万年单身狗,还是喜欢骗人的那种。 桑絮既然被问到这个份上,也就不想躲了,“我在想你跟虞瞳关系挺好的。” 连第一次约会都要选在他的地盘。 桑絮要是早知道,绝不会踏进那里一步。 “我跟女朋友约会,带去让他知道不好吗?” 裴思渡低声笑,“你不会愿意跟我在一起,时不时收到他的‘动人’问候吧。” 桑絮:“原来他还会发问候。” “怎么不会,杨晶晶不也给你发晚安和早安。”裴思渡将身上的担子还压给桑絮。 桑絮听到杨晶晶名字时反应了一下,毕竟这人消停挺长时间了。 她不悦道:“要不是看在思然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删了,以后死也不加这类人。” “这么讨厌人家吗,以前不是说喜欢年轻帅哥?”裴思渡的口气始终柔柔的,却咄咄逼人,细致地与她翻着旧账。 桑絮被她讲得无话可说,撇过头去看窗外,“这是在干什么?” 裴思渡倒是坦诚:“没看出来吗,在吃醋。” 她趁着堵车瞥向桑絮:“不过是你先开始的。” 桑絮不想承认,但也无法否认。 “好吧,那我们休战。” “不急着休,关于虞瞳,还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就可以问我。机不可失哦。” 她开始放饵料,等着大鱼上钩。 桑絮不为所动地静了会,又果断抓住机会:“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因为我喜欢女人。” “如果你喜欢男人,会喜欢他吗?” “不可能,只要是他就不行。” 她的话过于绝对,桑絮不能理解,裴思渡也讨厌虞瞳吗? 明明会一起吃饭,还带她去照顾他的生意。 “因为我有洁癖,犯不着冒得病的风险选择一个多情男吧。” 裴思渡稳稳地将车停放好,气定神闲地问:“他今晚没出面骚扰我们,你以为是他有品吗?只是在陪新欢,抽不出时间。” “我很遗憾,我们居然为他浪费宝贵的时间。” 裴思渡看了眼表,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是真的心疼。 桑絮清楚了。 原来虞瞳是个花心男,裴思渡不仅不喜欢他,还嫌他脏。 桑絮忽然找到引以为豪的资本,那就是她很干净,只要她愿意,裴思渡可以拥有她所有的第一次。 很多已经被夺走了,桑絮这样一想,觉得自己并非没有牺牲。 裴思渡也对她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比如舔她背上的胎记,害她做梦还被骚扰。 “这么多年,我没彻底把他踹开的原因,不是因为我闺蜜。而是他的存在省了我许多事情,每当有人骚扰,拿他挡就好,他乐得替我扫平身边的狂蜂浪蝶。” 裴思渡说这话时神情自若,其实这话有些残忍,但她认为稀松平常。 桑絮较真地问:“他后面是不是要扫平我?” “他才不敢。”裴思渡上手拨开她额头的刘海,“我会保护你的。” “切。” 裴思渡将人送到已经有一会,外面的雨势转小,她笑着问:“不请我上去坐一会?” 桑絮告诉她:“我要做蛋糕,不能分心。” “非要给她做吗?” “当然啊,我答应人家的。” 裴思渡敛起笑意,目光从她身上收回,直视前方,“好吧,你去忙。” 桑絮解开安全带,本想直接下车,想了想,自己一晚上白吃白喝还蹭车。 的确过意不去。 于是她探身过去,在裴思渡唇边亲了一口:“明早也给你带。” “我是谁?” “裴总。” “还有呢。” “女朋友呗。” 距离太近,可以明晰地看见,裴思渡眉眼间瞬间展开的笑意。 她说:“桑絮,你耳朵红什么?” 桑絮亲她的时候没有害羞,她们亲吻的次数多了,这样的蜻蜓点水已经不算什么。 但说出那三个字,看见裴思渡为她而笑,柔媚娇艳,她的心跳速度无端被提起。 “路上开车小心。” “好。” 桑絮撑伞到家,收伞时想起裴思渡,想起虞瞳,想起她们今晚所有的对话。 她在一点一点地了解裴思渡。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已经近十点了,被逮捕又消灭的时间绝不回头。可桑絮半点不恼,欢快地开始烘焙。 这个恋爱协议从某些角度来说,还是挺有意思的。 她不免猜测,裴思渡不会跟很多人签过吧,毕竟她看上去,特别会哄女孩子。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上当了。 另一边的裴思渡还不知道自己被赋予了新的形象,戴着耳机,闭目泡澡。 正跟虞眠通电话:“目前一切良好。” 虞眠觉得没意思:“什么啊。我还以为你的小下属多难钓呢,结果随便哄几下,就睡也睡了,谈也谈了?比我女朋友好追多了。” 裴思渡语调平缓地纠正:“什么叫做随便哄几下,你哪里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 “睡了不就行,反正听你口气,是个小美人。” “只是挨着枕头入眠而已,离你想的还差一大截,人家没那么好骗。” 虞眠从她话里听出一丝抱怨,在那头用浮夸华丽的声线仰天长笑:“哦,裴总监欲求不满了,怎么不直接跟你的小下属提呢。” 裴思渡两边太阳穴一齐胀疼起来,“虞大小姐,如果你给我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取笑我,恭喜你达到目的,可以说晚安了。我工作了一天,晚上还去约会,现在筋疲力尽。” 虞眠杀人诛心地点破:“裴思渡,你是老了吧,啃嫩草的确会辛苦。” 她说风凉话的本事日益高超。 裴思渡对她强调:“我的体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无时无刻要动脑,累了而已。” 跟桑絮在一起,她哪里能放松。 “累有什么意思,玩一个月差不多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虞眠对她那协议嗤之以鼻,只当是小孩子过家家玩的。她不了解桑絮,凭她的性格,这种东西随手可以撕毁。 谁会遵守。 双方找个借口玩,就看谁先玩够。 “晚安。”关于这件事,她不想多谈。 虞眠兴致未消:“虞瞳得知你谈女朋友,跟我说,他要终身不娶,等你一生。” 裴思渡端起水杯喝下一大口,冷笑:“虚伪,分明是恐婚,拿我做挡箭牌。” 打完这通电话,本该赶紧回房睡觉,然而心血来潮,坐起给桑絮打视频。 等了十多秒,桑絮接听。 她家里的厨房是开放式,桑絮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看上去十分贤惠。 朦胧水汽,裸露的肩让桑絮蹙眉:“你干什么?” 裴思渡声音被熏得软软的:“想看看你。” “那也不能在浴缸里。” “你不喜欢吗?” 桑絮没回,赶时间低头单手捣鼓了一阵,她没看裴思渡,却忙里偷闲地回复:“我很喜欢,站起来看看。” 裴思渡:“……” 第32章 人潮推推搡搡, 催赶时间往前挤。青红褪色成枯黄,晨风抚在脸上的力道渐渐失控,满城朝雨浥轻尘。 托睡前那通视频的福, 桑絮夜里睡得不好,起床时间比平时晚了十分钟。 赶到公司,第一时间将古早蛋糕放在裴思渡桌上, 听见裴思渡说“早上好”, 礼貌地回“裴总好”。 裴思渡不知有多少套正装,每天不重样, 有灰白黑, 也有粉蓝红。 她穿衣的口味杂, 却把每一件都穿得优雅,搭上微艳的妆容, 端庄里浸着成熟妩媚。 无论见多少次面, 桑絮都要在心里惊叹这女人怎么这么好看。 比梦里还要好看。 梦里裸露半身的她,未必有现在衣着得体的她吸引人,而这份得体, 让她无法联想这是昨晚坐在浴缸里给她打视频的人。 但时间紧张, 她没功夫在这腻歪,急着离开。 昨夜的雨下得断断续续, 一早起来, 天气阴沉沉。 裴思渡的脸色成功向天气靠拢, 不悦地问:“桑絮, 你跑什么?” 昨晚还在视频电话里调戏她, 互道晚安, 今早见面却又这副模样, 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她想起虞眠昨晚的劝说, 既然这么累,一个月后就不要继续了。 不是她想不想继续的事。 以桑絮现在的态度,绝对不会同意继续,她这般若即若离,怕的就是到时候不好斩断。那么她答应一个月,图的又是什么呢? 裴思渡心知肚明,却不免挫败,若是换一个人,早就对她缴械投降了。 偏桑絮的性子,比想象中还要费力。 “今天来迟了,办公室里有同事在,我在这耽搁太久,回去不好解释。” 桑絮从前懒得看人脸色,随人怎么表露,她只抓住聊天重点,至于别的,一概不问。 但或许是裴思渡今日的妆容抓眼,又或许是她西服外套上的胸针夺目,桑絮的目光专注地在她身上留了会。见她不笑,隐忍着脾气,难得耐心地与她解释。 她有什么可跑的,她也没跑过……也不对,确实跑过。 桑絮自己翻自己的烂账,心虚到做小动作,食指在鼻子上碰了一下,好像那儿痒似的。 裴思渡仍是不满,但她的理由倒也充分,只好原谅她,“你回去工作吧,中午我要见个客户,晚上等我,我送你回家。” 桑絮转过身去,又转回来,不大明白,正色说:“我们昨天已经吃过饭了。” 协议从昨天开始生效,第一天约会,裴思渡说不能敷衍了事,她已经乖乖配合。只是没想到今天下班后还要一起,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日日如此,那怎么行。 裴思渡陪她吃饭,送她回家,还要跟她视频说晚安。裴总监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不好,既然是领导,就应该多做正事。 她也要做她自己的事情,封憬近来要去邻市参加剧本展,抢些新剧本,要与她开会商量。她哪儿能把所有时间拿来搞风花雪月呢。 桌上的蛋糕是桑絮亲手做的,哪怕昨晚做到一半,裴思渡来分她的心,但口感仍是不错。她认为裴思渡应当先尝一尝,像卫涵涵那样,给她一个正反馈。 但裴思渡不仅不理,还以冷淡的眼神看她,末了,唇畔显出一个笑来。 笑不达眼,眸子里一片冷寂。 “原来昨天吃饭是完成任务,今天不想再跟我浪费时间。”她说完不等答复,像是厌倦桑絮的声音,直接下逐客令:“十点我要开会,现在需要时间准备。” 桑絮定定地看她,然后沉默不语地回到工位,脑海里不住地播放“真麻烦”三个字。 她好心去送早点,怎么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难道不让她送自己回家,也是值得生气的事情吗? 才第二天,桑絮已经受够了这种关系。 她独来独往惯了,中学时期话少,没有心思将精力放在人际交往上。那时候只要成绩好,人没有大毛病,老师们跟同学们都乐得体谅她。 高三时,还有好心人自发给她买早餐,说这些琐事会耽误她学习。 桑絮感动之余,生怕人家跟她表白,不是她自恋,她只是清醒。这世上的奉献者太少了,大多数人在付出时,已经想好了要什么回报。 哪里有人会无条件地对别人好呢,就连她父母,有时都要提条件。 所以就连对她暗恋的女孩,桑絮也只是正常交流,在人家没来请教时,知道对方的薄弱科目需要指点,桑絮也忍住卖弄的心思。 她清楚她没那么无私,她急于“乐于助人”,是想同人家多说几句话,借此来满足她见不得人的心思,偷偷在日记上回味。 既然如此,何必多接近,人家摆明了不喜欢女生,她干嘛暴露自己。 大学更是如此,除了上课,其余的时间她都舍不得浪费,做兼职或是考证。跟几个室友的关系都很淡,只有封憬乐意跟她玩,喜欢拉她去放松。 桑絮有回实在忍不了,提醒她:“我们班有意思的同学挺多的,寝室的几个女生也不差,你跟我在一块是最无聊的。” 封憬回她:“可是她们都会装,就你最真实啊,你看你一不耐烦,脸上都藏不住。” 桑絮忽觉得抱歉。 封憬说她喜欢一眼能看穿的人,也果然如此,她找的每任男朋友,看着就是好人。她从没碰见过渣男,分手都是正常分。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桑絮非必要,从不跟所谓的老同学联系,身边的朋友也就一个封憬。 封憬比她看得还要透,她说:“桑絮,要不是咱们有一个孩子,毕业后你也得把我弃之如敝屣。” 孩子,即是十七重,她们的剧本杀店。 桑絮听完笑,还不忘压榨合作伙伴:“的确,所以你要保证它不会倒闭。”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这样的人,凭心而论,在心怀鬼胎的情况下,已经为裴思渡破例许多次,但仍会招来不满。 可见,她的性格原本就不适合跟人谈感情,更可见,她跟裴思渡不适合。 如果裴思渡因为这种事跟她生气,那往后要生的气还多着,只怕等不到一个月,裴思渡就先冷淡了。 这样也很好,不用她费事说不续约,桑絮在答应裴思渡的那天晚上就有准备。 就因为裴思渡的几个表情和眼神,她反复想着这些事情,以至于工作进程推不下去。 冷静之余,她抽离出去,心想:瞧,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果然有道理,这不就显现出负面影响了。 可惜每个部门都有在谈恋爱的人,领导们不苛责年轻人,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裴思渡一个月后一定会与她分手,到时恐怕就会知道其中的害处,还是会管的。 桑絮开始操心别人的事。 卫涵涵作为吃货,把桑絮带来的蛋糕吃得干干净净,将她夸得比仙女还好。 “桑桑,呜呜,能做你的同事我很幸福。” 吃货一旦满足,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天真可爱,很多男人喜欢卫涵涵这样的女生。 以往桑絮对她的夸赞只是一笑置之,今天却认真了,“涵涵,我是个会让别人幸福的人吗?” 她没做成过这件事情,她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那儿,都是可有可无的,谈何让人幸福。 “当然啊,你会做蛋糕做饼干,谁以后娶了你还不得幸福死。”卫涵涵是真情实感地在夸她。 宋尹锐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去开会,路过听见这句,弯下腰损卫涵涵,“你太肤浅了。” 卫涵涵抬头,撇嘴:“哟,宋主管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宋尹锐这款中央空调,张口就是让女人舒心的话:“以我们桑桑的颜值和气质,就算她什么都不会做,娶了她的男人还是会幸福死的。” 长着张甜妹脸,穿jk裙和小皮鞋的卫涵涵懵懂发问:“那要是连爱都不会做呢。” 宋尹锐像被踩到脚,兀然直起腰,语气木然:“那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办公室里聊些带颜色的事是家常便饭,桑絮通常只是听,偶尔也笑,这回引火烧身了。她哭笑不得,却又不好意思笑,只是拧起眉梢,无奈地叹了口气。 卫涵涵将人赶走,不忘骂一句:“你才最肤浅!” 经这段小插曲一闹,桑絮的情绪平稳下来,方才不住在脑海里想的事情,慢慢淡了下去。 她终于客观起来。 原来不仅裴思渡生气,她刚才其实也生气了。 气自己倒贴,气裴思渡不夸她的蛋糕,还要挑她的刺。 所以才会想着毁约,想着逃离。 但压根没出什么事,不可以随便不守信用。 这又不是剧本杀。 她回想裴思渡那句话。 裴思渡说她把约会吃饭当成了任务,所以才会在做完后,就不肯浪费时间再做。 桑絮的确是这么想的,哪怕她跟裴思渡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还时不时能得到一些小甜头。裴思渡的嗔笑都让她愉悦,裴思渡的嘴也好亲,丰盈柔软。 但是,越是如此,她越是提醒自己,不要依赖沉醉于这样的相处。 可以三天一次,一周一次,不能日日如此。 因为那样她会很快暴露她的性格缺点,尽管她相信,裴思渡已经发现了。但现在裴思渡还有耐心包容她几次,每天在一起就不一定了,免不了会吵架。 也就一个月而已,吵架多伤精力。 但裴思渡不带笑的脸,让桑絮不禁反省,自己是否扫了兴。 才是恋爱的第二日,正常情侣,就算多花些时间共进晚餐,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是她的问题。 她抗拒的态度,让她看上去很不真诚,也难怪裴思渡不高兴。 毕竟为了她,裴思渡都能从淮城跑去云城,而她现在连一顿饭都不陪人家。 她原本担心不高兴的裴思渡会迁怒于人,结果宋尹锐高高兴兴地回来,说裴总今天很温柔。“虽然活没少布置,但是没有驳回咱们的想法,哈哈。” 桑絮看他这么高兴,猜想裴思渡肯定消气了。 中午裴思渡在外请客户吃饭,她发了条消息过去:“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裴思渡没有立即回复,一定是太忙了。毕竟见客户,不能频繁玩手机。 桑絮午觉醒来才收到回复,出乎意料,裴思渡拒绝了她:“今天事多,我要加班,你先走吧。” 桑絮打了个“哦”,没发出去,删了。她什么也没回。 她明白,裴思渡不是骗她,她今天确实很忙。 开完会后,宋尹锐工作量暴增,中午饭都没心思吃。 裴思渡害人害己,自然也跑不掉。 可是她今天回这么忙,她早上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还要说送她回家呢? 对了,她只说送她回家,没说要带她去吃饭。 或许,她根本没想占用自己很多时间,只是想自己能舒服点,早些到家罢了。 是她不耐烦,才误会。 裴思渡的形象瞬间美好得不染纤尘,塑进桑絮的心房。 她因此而讨厌自己。 主管加班,策划部的工作量跟着堆积,尽管宋尹锐仁慈,准许他们不加班,但桑絮还是留了下来。 桑絮从不主动加班,搞得宋尹锐受宠若惊,桑絮不理她,面无表情地处理工作。 她白天效率低,趁着现在清净,还能多做些。 估计裴思渡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不会吃晚饭。于是点了奶茶跟晚餐,晚餐是裴思渡曾给她点过的那家,味道很好,只是价钱贵。 桑絮接到第三个电话时才去门口拿外卖,她给自己点了别家的吃食,这样送去办公室,有人问,她就说顺手帮裴总拿一下。 她台词组织好了,但大家各忙各的,压根没人关注她。 裴思渡办公室一整天都有人进进出出,现在她过去,也没人觉得异常。 桑絮还是微微紧张,担心被人看见,说她巴结上司。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但不想裴思渡被人背后议论。 办公室的门没关,她敲门时,裴思渡埋在文件里,头也没抬:“进。” 直到桑絮把奶茶跟晚餐放在她桌上,她才抬头,没想到是桑絮,愕然问:“你怎么还没回去,你们主管让你加班了?” 她皱眉的样子让桑絮担心,好像自己说是,她就要去找宋尹锐算账。 那她不成了祸水红颜了,像什么样子。 “不是主管,我工作没处理完,自己想加会班。”桑絮心里遗憾裴思渡好像总不关心她送了什么来,桌上吃的看都不看。 “裴总,吃点东西再忙吧。” 裴思渡抬眼看她,嫣然一笑,将手里的文件跟策划案放置一旁。起身,偏头对她说:“嗯,你提醒我了,谢谢。” 语气里是常见的温柔。 她将外卖拿到茶几上,坐下开动,让桑絮别急着走。 桑絮正对门站,以免被撞破些什么:“我在这站着不奇怪吗?” “不啊,有人来你就装得委屈一点,别人就知道裴总在训你话。” 裴思渡说这话像在怂恿小孩,说完就笑,压低声音:“我只是想多看你一会,你想我吗?” 桑絮:“早上才见过。” “所以想我吗?” 花了不少钱才把人哄得开心一点,桑絮不想功亏一篑,斟酌之下:“想你。” 裴思渡心满意足,允许她回去,顺口问:“你晚上怎么回去?” 桑絮又看了眼门外,小声问:“可以让我女朋友送我吗?” “可以。” “她会累吗?” “她吃过爱心晚餐,满血复活。” 桑絮盯着她说甜言蜜语的嘴巴,正红色的口红被吃掉了,露出原本的唇色,看上去软糯娇嫩。 她色心乍起,想亲裴思渡一口,就在她的沙发上。 第33章 她站在原地不走, 也不说话,裴思渡抬头看,“那是什么眼神?” 桑絮明知故问:“什么眼神?” 裴思渡悠然:“想把我吃了的眼神。” 桑絮被直接戳破, 在裴思渡的揶揄下落荒而逃,潦草吃了几口饭,开始工作。 这回的效率比白天高很多, 完成了宋尹锐交代给她的大部分任务。宋尹锐说下班送她, 被她冷漠地拒绝了。 九点半,裴思渡下班,桑絮到她指定的位置找她, 坐进她的车。 裴思渡却不急着发动,偏过身子看她,“我能摸摸你吗?” 桑絮心口一跳, “摸哪儿?” “口袋。”说话期间, 裴思渡上手将她几个口袋拍了拍,温声笑:“真乖, 今天加班的桑小姐没有抽烟呢。” 桑絮被她碰过的地方发烫, 恼羞成怒:“我都说了不常抽啊。” “你说的话多了去了, 不见得都是真的。” 裴思渡保持前倾的姿势,桑絮不用深嗅,就能闻见自她脖颈处传来的香味, 淡雅撩人,让人想埋进去。 桑絮别开目光, 悄悄屏息,不敢多闻属于裴思渡的味道。 昨晚梦见不该梦的内容, 一早她便拥着团火, 今晚又不得不压制下许多冲动, 这让她并不痛快。 “你若不信任我,不信就是,没必要说出来。” 裴思渡伸手抚摸她的脸,语气温柔:“生气了吗?” “没有。快点开车吧,已经很晚了,我要睡觉。”桑絮没了耐心,催促着。 裴思渡没再说什么,将车开上路,过了一会跟她坦白:“我本来想夸你点的菜很好吃,夸你变温柔了,夸你陪我加班到现在。” 桑絮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窗外霓虹的光艳丽多彩,路上的车流不息。 “可我居然先搜身,说不好听的话,真是抱歉。”初衷跟结果不相符合,太令人遗憾。 她只是想逗逗桑絮,却把桑絮惹得不高兴。 桑絮一天下来心力交瘁,早晨裴思渡不高兴,现在又轮到她。事实上她不觉得生气,只是太累了,很难压抑住情绪。 “你没觉得,我们俩说不了几句就要闹别扭吗?” 裴思渡宽慰道:“只是没经验而已,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 “万一我们本就不合适呢。”桑絮的视线不聚焦地放在远处的道路尽头,语气里满是疲惫,“你没想过吗?” “要听实话吗?” 桑絮淡淡地笑:“不用说,你肯定想过,你发现我们不合适了。” 裴思渡顿了下,又说:“今天才第二天。” “只要我们俩都放弃,一个月的协议不算数。” “我没说我要放弃,就算你急着走,也要等到11月8日。”裴思渡语气温柔,但是态度坚定:“桑絮,成年人要遵守一定的规则,就像玩剧本杀要遵守剧本杀的规则。” 桑絮闷不做声,良久,问她:“你图什么?” 就因为几年前见过面,玩了场剧本杀,裴思渡就瞎了眼了? 裴思渡反问:“你又图什么?” “我图色,你长得好看,我不亏啊。”桑絮毫不掩饰自己的渣。 裴思渡似乎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包容笑道:“那你还跟我计较什么合不合适,你尽管索取你需要的就是。怎么还不动手?” 桑絮没察觉话题被她带跑,噎了下,“我又不是流氓。” 这两天都在上班,就算独处,也不能保证附近没人看见,或是摄像头之类的存在。她哪敢色胆包天,不管不顾。 “你不是吗?” 裴思渡暗想这女人真会装纯,惯来一副无辜冷静的模样,在云城那两晚上,她没少耍流氓吧。 “那是你自愿的。” 桑絮坐直了身子,下意识保护自己,与她分析:“流氓是不分场合地随意调戏,而我是在特定氛围内的肢体交流,我当然不是。” 裴思渡按响喇叭提醒前面的车辆,变了道,“桑絮,你在学校的时候,一定是辩论队的主将吧。” “我大学没功夫跟人耍嘴皮子。”桑絮否决。 “好吧,可否容我给你个小提示呢?” “请说。” 裴思渡停下等红灯,右手去牵桑絮,大胆地问:“特定氛围要自己创造,你预备等到什么时候?” 桑絮一点也不奇怪,裴思渡能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裴思渡是腼腆害羞的性格,她才不敢往上靠,正是裴思渡及时行乐的坦诚态度,才让她放心交往。 “总之不是这两天,很累,你有心思吗?” 裴思渡故意道:“你有不就行了。” 桑絮先抿住唇,再开口道:“我再说一遍,我只做你情我愿的事情。” “那你第一次强吻我的时候,有征求我的意见吗?” “还用征求吗,你的眼神那么坏。” “噗,”裴思渡彻底被她打败,“桑絮,你好可爱哦。” “……” 车到楼下,下车前,桑絮认真地跟裴思渡商谈:“你不用天天送我回来。”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不要问这种话。任何关系都不能建立在麻烦别人的基础上,你不要觉得你牺牲时间天天送我,我就会感动得要死不活。我觉得浪费你很多时间,很不自在,也不喜欢。” 她一脸正色地说,不要问这种话。 签了恋爱协议的桑小姐,还是理性到近乎漠然,在感情上也不破例。 裴思渡深知张弛有度的道理,适时松了点力道:“好,那等休息日,我再约你,好吗?” “好。” 于是后面几天,两人各不相扰,裴思渡甚至去邻市出了个短差。 桑絮去了趟十七重,答应下周末陪封憬去剧本展会,一同抢几个新本。 互相忙到没时间腻歪。 只有桑絮清楚,她像被丝线牵着,线那头是裴思渡。每当她做一件事,都会牵扯出裴思渡。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话,绕十个弯子也会绕到裴思渡身上。 她偷偷划着日历,每过一天,就少一天。 好不容易等来休息日,前夕,桑絮把裴思渡带到她跟封憬常去的那家老鸭汤馆。 裴思渡不挑食,对菜品赞不绝口。 桑絮事后想起,不知道当时抽的哪门子疯,才会问:“比虞瞳的餐厅更好吃,是不是?” 裴思渡弯了眼睛,“是。” 桑絮又说:“那我们以后不浪费钱了。” 又贵又普通。 “都听你的。”裴思渡答应得干脆。 吃完两人并肩走了一会,权当消食,裴思渡说完裴思然,好奇地问:“你有个弟弟?” 桑絮随意答:“嗯,在读高中。” “他长得像你吗?” “不像,他像我妈,我像爸爸。” 裴思渡笑了笑,虽然没有兄弟姐妹,却按身边朋友的经历与她聊:“你爸应该很疼你,父母都会偏爱像自己的那个。” 桑絮有一会没答这话,她不喜欢关于家庭类的谈话,却也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可怜虫,于是淡淡道:“还好吧,都差不多。” 裴思渡停了会,蓦然挽住她:“我送你回去,可以去你家参观吗?” 桑絮在大街上被她挽住,不免紧张,这是淮城,认识她们俩的可不少。 但裴思渡是本地人,她都不怕,且还主动了,桑絮也不好故作姿态。 她立即拒绝:“很乱,别去了。” “我不介意,我想多陪你一会,你不觉得在外面特别不方便吗?” 她说“不方便”时的声音柔而低,弱柳似的挠人,桑絮立即会意。 她理当再次拒绝,家是她的私人空间,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也不能在谈几天之后就去,太快了一点。 但转念一想,本就是速食感情,求的就是快和爽,反正事后概不负责。 还扭捏什么呢。 已经过去了一周,她什么都没尝到,白浪费不是。 她想做在云城的事情,那让她无比放松与愉悦,也让她与裴思渡离得更近。 不需要辩论、争吵和剖析,仅美好的肢体交流。 “好,去我家。” 一进桑絮家门,裴思渡就知道小骗子又撒谎了,她家里整洁干净,完全不乱。 只她一个人住,一室一厅,厨房是开放式的。房间很小,带个卫生间,因此书桌什么的都在客厅。 桑絮见她打量,微不自在,也不知为什么要解释:“有点小,但不影响,一般没人来。” 裴思渡摇头:“我喜欢你家。” 桑絮不信她的话,自嘲般笑:“那我们俩换着住。” 裴思渡很大方:“可以啊。” 桑絮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裴思渡不接,只是看着她笑。 桑絮不明所以,将水放在茶几上,“笑什么?” 裴思渡眼睛里的温润化为说不出的媚态,“笑桑小姐假正经。” 桑絮脸热,却不甘示弱:“这是准备工作,以免你过会缺水。” 裴思渡气得咬牙,一把将人捞进沙发里,“你取笑个没完了,过会我倒要看看,你比我好到哪儿去。” 桑絮正要还击,却听裴思渡的手机响起,顿时扫兴到说不出话。 裴思渡抱歉地看桑絮一眼,找出手机,看了一眼便接起:“什么事?” 虞眠叹了口气:“刚才跟女朋友吵了一架,我现在去你家睡。” “行,那你等我……”裴思渡忽然没了声。 她朝下望去,很努力地忍耐着,桑絮手从她衣下滑上去,舌尖扫在她的腰背处。 挂了电话,裴思渡才敢喘出声,“你差点害我丢人。” “你要回去了?” “嗯。” 原本是答应的语调,却在桑絮愈加放肆的行径下,转了个弯,变成近似娇喘的声音。 裴思渡脸霎时通红,自己都受不了。 桑絮将她身后的扣子解开,“亲完让你走。” 半个钟头后,裴思渡才不慌不忙地到家。 客厅里灯光明亮,虞眠来了直接输入密码进到她家,边看电视边等。听到她回来,幽幽来了句:“我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衣下是被细细吻过的痕迹,有些粘腻不舒服,因过度刺激被加速的心跳还未平缓。 裴思渡将包放在柜上,坐下换鞋,平静道:“是的。” 第34章 裴思渡回了话, 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面上看不出情绪。只那张红唇,一看就是才被蹂|躏过。 虞眠一哂, 真不拿她当外人。 “**一刻值千金,你为什么回来?” 虞眠刚才听她说等一会,还当她在附近,没想到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期间她发了几个问号,裴思渡回:“你可以先洗澡睡觉。” 裴思渡走到她身边坐下,给桑絮发了条“到家”, 柔声笑道:“甜头给多了, 保不准腻着她,本就需要借口离开。” 她完全可以不回来见虞眠,虽说朋友跟对象吵架,理当安慰陪伴,但多年感情不在这么一晚上。 但她接到电话的刹那她想清楚了,不能太便宜桑絮, 说不准人家亲完照样赶她走, 自欺欺人的还是她。所以她刻意慌里慌张, 推说朋友来家借宿,没钥匙进不了家门。 桑絮果然信了, 情急之下, 不加掩饰地露出遗憾。 裴思渡冷了她聊天, 她的表现比之前好, 不再不情不愿地扭捏,很快就进入状态。在极短的时间内放肆, 没亏着她自己。 裴思渡一面被她掌控, 呼吸、心跳全然不由自己, 看上去柔弱又沉溺;一面暗骂这小没良心的,也就在占她便宜上积极。 桑絮越是喜欢,就越不能一次给她够。 这是在与她多次交锋中得出的宝贵经验。 正如她对桑絮太好,甘心送她回家,但桑絮不满意,反而当做负担。 她不喜欢别人对她太好。 虞眠听了她的话,将自己的幽怨暂时搁置,笑话她:“你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的那点经验,全用来攻略小姑娘了?” “好玩啊。”裴思渡回得省略。 因为她知道虞眠不能理解她,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自己都不能理解。 越是挫败,越是想往前凑,想看看那人为什么躲她。越是生气,越是想尽办法,偏要看那人为她动容的模样。 心思成了执念。 三十三年的经历反复告诉她,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只要她愿意。 协约第二天,就被桑絮的不解风情气得胸闷气不顺。桑絮离开办公室后,她冷静下来,精心反思。 发脾气与摆脸色对桑絮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让她急于退缩。 桑絮若退了,自己此前咬牙做的一切,就没了意义。 于是她刻意不理会她,又在她想示好时,顺着台阶往下走。 桑絮不用跟她说对不起,她只是站在那里,用她从不在旁人面前露出的温柔和贪婪的目光看着她,裴思渡便气顺了。 桑絮被她干扰到,为她变化,哪怕只是一点,也足以她欢喜。 五年后的重逢,桑絮只记得裴思然,忘了她便罢,骗她也罢,偏一副冷清漠然的绝情样。将裴思渡游戏里对她所有愚蠢的信任,和发自肺腑的欣赏踩在地上。 哪怕她事后含笑说一句“裴小姐不好意思,剧本需要,我只好尽心完成任务”。裴思渡也会将这事放下。 但没有,始作俑者平静地说了句“抱歉”,复盘期间甚至没看她一眼。 当天不肯加她微信,晾着不理。 又在裴思渡借着酒意试探她时,分明动了情,嘴上却说:“剧本而已,别入戏太深。” 她连动情的时候,嘴里也没一句温情的话。 若只是一场普通的剧本杀,换个人骗她,她未必当真,未必信任,也未必会在游戏结束之后耿耿于怀。 可这个人叫桑絮。 一个对她爱答不理,从初见开始就说话敷衍到极致,为了躲她一顿饭,直接删联系方式的人。 这天拿着剧本,含笑地告诉她,“我对你一见钟情,要带你远走高飞,你清楚的吧”、“我会帮你完成你的任务”、“我会保护你”、“你喜欢我吗”…… 裴思渡由着自己入了戏,然后那人在出戏后,立即恢复到连看她一眼都嫌弃的状态。 直到某天,裴思渡从她目光里寻到一丝什么,热切的,闪烁的,隐忍的。 她像抽到了不得的线索一般,欣喜若狂。 桑絮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以为她的生活会像她主导的剧本杀,牢牢掌控在她手里。 裴思渡却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她偏要让桑絮失控,让她也入一回戏,尝尝滋味。 她可以肯定,她喜欢桑絮。 如果不喜欢,犯不着花这些心思,更没必要苦心布局。 可她接受不了她喜欢上桑絮的过程,竟伴随着无奈与苦涩,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对一个跟她极度不合拍的人产生倾慕之情。 桑絮说她们不合适,裴思渡哪里会看不出来。 可是桑絮又跟谁合适呢,她那个性子。 裴思渡觉得桑絮哪儿都让人恼,又不得不承认,桑絮哪儿都可爱。 她越是喜欢,就越是想赢一回。 桑絮凭什么将她那些情绪藏得安安静静,凭什么假装不在意,享受着跟她暧昧的过程。 虞眠太了解裴思渡,从她三言两语中抽离出重点,到底是看出了些什么。 却不当回事似地评价:“挺疯的你。你要当心哦,小姑娘们都很纯情,到时候甩不掉,我看你烦不烦。” 裴思渡在去洗漱前说了句“不会”。 无论她的意思是说“桑絮不会黏着她”还是“她不会甩掉桑絮”,虞眠都不在意,又重新陷入到她自己的情感里。 感情就是谁也别想教谁,没有答案,没有教科书。 一张卷子考一张的分,知道做错题的时候,才会想着订正。没写之前,旁人说一句“你肯定写不出来”,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加油打气。 裴思渡回来后,了解完她的吵架原因,心想没什么大不了。 她那影星小女友,最近接了部尺度略大的戏,虞眠心里不高兴,但没随意干涉她的工作。晚上两个人原本温存得好好的,无意谈起这事,虞眠还是不快,话说得重了点。 放在平时,她那小女朋友脾气不差,几句重话,你来我往地撒撒娇便消解了。但镜头下的压力太大,本就难受憋屈,且心里早就害怕虞眠会不快,几番情绪交加在一块,全不似平日的样子。 吵到最后,人家让她以后别招惹镜头下工作的人,尽管选她觉得乖巧的去。 虞眠怕刻薄的话越说越坏事,便腾出空间,让两个人都冷静冷静。 裴思渡暗笑,若不是她有意让,像这样的争吵,她跟桑絮一天最少三回。 她跟虞眠的态度相仿,即都不把对方的情绪当回事,只当小事对待。 倒不是共情能力弱,而是平日里各自烦恼不小,过度的置身事内只会让人筋疲力尽,甚至开始介入对方的生活,影响对方的判断。 她们认真倾听彼此,但不投入。 毕竟裴思渡在总部的时候,办公室里有个同事,真情实感地听了闺蜜抱怨的话,英勇下场去骂闺蜜男朋友,指责对方配不上她闺蜜。 尽管后来人家俩人和好,她永远地少去一个挚友。 她引以为戒。 两人聊到深夜,各自回房睡下,裴思渡才有精力想她自己的事。 方才洗澡时看见,胸脯上被人故意留下的红痕还未消,又让她想到桑絮盖章时的模样。 虔诚而热情,却不是对她,而是对她的身体。 作为回报,她亦在桑絮脖子上咬了一口,桑絮被她咬疼,轻呼出声。 裴思渡当即打量她,趁机探查她的底线。桑絮眼神茫然,看上去完全没有生气,虽然吃痛,但好像以为极正常似的,欺负人的人被咬一口,理当半句怨言没有。 裴思渡心下了然,若是在桑絮没欺负人的情况下咬她一口,她还不立即炸了。 不知到她的脾气哪儿养成的,既怪,又特别。 她横竖睡不着,发消息骚扰桑絮,“我是不是咬重了,你还疼不疼?” 桑絮不矫情,简短地回道:“还行。” “明早我陪我朋友,下午回公司加班,不打扰你休息了。你什么打算?” “没打算,我睡了。” 桑絮不愿意回她了。 裴思渡指尖在那几处红痕上抚过,厚重的窗帘遮挡住夜里所有渴望侵进卧房的光,寂静,空旷,唯有心跳声作妖。 她必须承认,她的身与心都对桑絮没有抵抗力,她何曾允许别人这样粗鲁对她过。 只有桑絮一个。 能亲桑絮、咬桑絮的,也只有她一人。 她们是公平的。 因十一假期,这周单休,周日早晨十点,封憬看到的桑絮满身怨气。 虽说桑絮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但怨念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因为裴思渡,封憬有意开解她。 午后恰逢裴思然他们心血来潮来店里打本,多日未见的杨晶晶也到场。 被桑絮冷处理太久,杨晶晶早知道这位姐姐不好追,不是校园里给点浪漫就芳心暗许的小女生。 客气又尴尬地朝她笑笑。 桑絮点了下头。 裴思然跑来撒娇,让她加入一起玩,封憬也劝。桑絮一想确实许久没打本,这本是个城限,她只知道好玩,听过大概背景,但不影响体验感,于是同意了。 桑絮不跟他们抢角色,只拿他们剩下的本,好巧不巧,看到一半发现感情戏对象是杨晶晶。 对方更尴尬了。 桑絮当场想走。 好不容易消停,别因为这个又生出麻烦。 毕竟有人就是因为这个记仇的。 她读本快,第一幕看完停下,打开手机刷。 三分钟前,裴思渡的消息:“你在剧本杀,c是杨晶晶对吗?” “……”桑絮抬头去看裴思然,人家正抱着手机笑,显然在回消息。 真的嘴很大,干什么要跟裴思渡聊她! 第35章 秋日乍暖还寒, 气温反复不定,但今天天气不错。房间内拉上窗帘, 打开灯,配上bg,很容易忘记外面此刻是早是晚,晴天还是雨季。 桑絮只穿了件吊带,外面套了件偏厚的卫衣,头发精神地扎起来。 面对裴思渡的问题,如实却委婉地回复:“随机拿的本。” 言下之意, 只是巧合而已。 “嗯, 你们好好玩吧。” 裴思渡这会应该在公司加班,回完这句,没再给她发消息。裴思然也不再与人聊,开始专心读本。 她当真不在意吗? 如果不在意, 说明她没有她说的那么重视这段奇奇怪怪的关系,否则, 怎么会在仅一天的休息里, 陪朋友, 加班,就是不约她。 昨晚桑絮鼓起勇气将她带回家, 除了封憬, 从没有闲人踏入过她家, 因为她讨厌别人的气息出现在她私人空间,却为裴思渡破了例。 裴思渡没有领情, 不仅走得急, 走前还狠狠咬了她一口。 桑絮虽不生气, 但她发现了, 裴思渡有仇必报。 她情急之下粗手粗脚将她弄疼,裴思渡就要咬人报复。 桑絮吃这一套,这种相处让她安心,不怕亏欠许多情分。 毕竟欠债是最麻烦的,几月前的剧本杀骗裴思渡一回,人家至今如鲠在喉。也不知道在对方心中,怎样算是报仇雪恨,桑絮只得受着。 好在这个本整体风格欢快,主打推理和机制,用不着像阵营本那样跟别人反目成仇。 桑絮这个角色干了不少坏事,但不是最终凶手,她要想尽办法洗脱嫌疑。杨晶晶作为她丈夫,同样不是好东西,跟她得一致对外,力求自保。 全员恶人系列,一个个都不做跟人沾边的事,没品又好笑。 裴思然笑到岔气,边捂肚子边吐槽攻击杨晶晶。 气氛活跃,桑絮被他们带入剧情里,在裴思然的蓄意栽赃下,一直帮杨晶晶说话。 这个本可玩性高,大家有耐心地玩到下午六点还没结束。所幸休息日,没人急着走。 前半场以欢乐互撕和玩游戏为主,后半场伴随着人物死亡,正式进入推凶环节。于是桑絮从倾听者变成控场者,冷静而犀利地指出案件最重要的切入点。 满场参与讨论,互相举证时,房间门被打开。桑絮还当有演绎环节,结果抬眼,看到了一整天没见到的人。 满桌人都认识她,高高兴兴地与她打招呼,裴思然也很惊讶她会过来。 裴思渡抱歉地笑说:“下班路过,上来看看。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她安静在封憬身旁坐下,时不时回复消息,降低存在感,一副只是来打发时间的样子。 桑絮尽力让自己不被她干扰,稳住心绪,重新投入剧本。她找出几张关键线索卡,边猜边证分析出作案手法。然后毫不留情地指出裴思然嫌疑最大,有足够的时间和动机。 裴思然也不示弱,反将矛头指向杨晶晶,“你急着给我定罪,是在护你老公吧,你多少知道他的事,可能还参与了杀人。” 杨晶晶表示非常无辜,恨不得把时间线一一念出来,洗刷自己的嫌疑。 桑絮根据杨晶晶的解释,重新整理逻辑,掷地有声道:“我跟我丈夫当然有嫌疑,但他的时间线没有漏洞,所有人都可以替他作证,他没有时间。我只希望你就我刚才提出的几点疑问,一一解答。” 听到“我丈夫”三字,裴思渡的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下,无声朝桑絮看去。对方目光如炬地盯着裴思然,已经入了戏,全然不在乎旁人。 她看了桑絮好一会,桑絮却没在意,与杨晶晶你唱我和地。 裴思然明显落了下风。 裴思渡不悦地垂眸,感受到身旁的目光,扫眼过去,发现封憬正笑盈盈地看她。 封憬压低声音问:“桑絮早上来的时候不高兴,怎么裴小姐也不高兴?” 不高兴吗,她看桑絮这会儿精气神挺好的。 但桑絮早上不高兴是为什么呢。 封憬这人八面玲珑,不是爱说废话的人。裴思渡接收到她刻意传送来的消息,微笑了下。 不高兴就好,没白冷落她。 杨晶晶的能力跟裴思然不相上下,与桑絮搭档还是弱了点,但两人配合得不差。她得理不饶人,几乎已经捶死裴思然就是凶手。 裴思渡不发一言,心里却恨铁不成钢。就刚才听到的内容来说,裴思然有机会翻盘,但她没抓住为自己脱罪的重点,反而越说越洗不清嫌疑。 若是让她来,她怎么都得挫挫某两口子的锐气。 在桑絮带领下,裴思然这个真正凶手被拎出来,众人的结局还都不错。尤其桑絮与杨晶晶,在剧本的结尾开了家餐饮店,生意很不错,成了当地名声赫赫的夫妻老板。 裴思渡嘴角保持着笑容,耐心地等他们复盘完,然而她出于礼貌的笑,很快化为乌有。 她亲眼目睹,桑絮将桌上未动过的那盒水果捞端到裴思然面前,浅笑着跟她说:“给你赔罪,抱歉,把你绳之以法了。” 裴思然用塑料叉子叉起一块火龙果塞进嘴里,无奈又佩服:“桑老师太绝了,直接咬死作案时间,我想狡辩都没办法。” 桑絮又是笑,矜持地朝夸她的人点点头。 杨晶晶跟裴思然得瑟,高声道:“还好有桑老板保护我,不然我今天肯定被某个作恶多端的坏女人栽赃陷害。” 一起来的男同学起哄说:“杨哥,这你不得请人吃顿晚饭,谢谢人家才成。” 杨晶晶看了眼桑絮,对方刚才的笑意缓缓敛起,冷淡拒绝:“不用。” “无功不受禄,无须破费。剧本就是剧本,我在完成我的任务,游戏结束,一切过程就没必要计较了。不要把生活与剧本杀混为一谈,否则,迟早累死。” 剧本杀这行,投入太多与太少,都得不到最好的体验。 杨晶晶被她这态度冷多了,早就习惯,极为识趣地说:“确实,玩剧本杀不要太当真,谢谢桑老板给我省钱。” 裴思渡复又弯起嘴角,桑絮真是好样的,拐弯抹角地教训她呢。 见她们聊得差不多,裴思然已经开心地吃完那盒水果捞,裴思渡才适时开口:“晚上都有什么打算?” 裴思然早在想对策,抓了抓头,跟杨晶晶他们对了几个眼色。 她今天压根没想让裴思渡过来,预备打完本去酒吧玩个痛快。现在被裴思渡抓住,就算裴思渡好说话,原意陪她们去酒吧,他们也多少不自在。 裴思渡看出来,心里微微叹息年轻人的贪玩,却也给她面子,“你们有安排就去吧,我送不了这么多人,你们打两辆车就是。” 裴思然乐得当场奔过去搂住她:“谢谢姐!那你晚上干嘛?” 难为她还知道关心人。 裴思渡按往常的规划编瞎话:“回家,歇着。” 她对等她一起下楼的裴思然,“我跟你桑老师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 “好吧。”裴思然走前朝桑絮抛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桑老师太惨了,打本打一下午,已经很累了,还要被上司单独留下来说话。以她对工作狂的了解,多半是工作上有什么事,见缝插针地谈掉。 封憬送裴思然她们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裴思渡与桑絮。 裴思渡起身,朝桑絮走过去,在桑絮准备站起时,将她按在椅子里。 她倚在桌沿,弯下柳腰,神情不喜不怒。 桑絮被她的气息盈了一怀,不大明白,“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裴思渡却在凝视她几秒后吻了下去,桑絮平静地接受,不作挣扎。她明白封憬不会再进来,于是大着胆子,将投怀送抱的裴思渡抱在腿上亲。 裴思渡环住她的肩,舌尖交缠,仿佛密不可分。 正陶醉间,裴思渡却狠狠咬她一口,桑絮疼得终止这次亲密,眉宇间漫上怒气:“你发什么疯?” 裴思渡被她一凶,仍平静地问:“你玩剧本杀,怎么不告诉我?” “临时起意,而且,我做什么都要告诉你吗?” 她慢条斯理道:“起码杨晶晶在场时,我要说‘是的’。” 桑絮疼得不爽,理都不理,“这么多人一起,我能跟他怎么样,你为什么生气?” 裴思渡定定地看她,蓦然眸子一软,环住她脖颈,弯腰在她颈窝处,语气委屈:“桑絮,你以后会有丈夫吗?” 桑絮愕然,暂时忘了刚才的怨气,下意识轻拍她的背:“怎么可能。” 裴思渡坦诚:“可是我听到了不开心。” “你不开心也不能随便咬人。”桑絮被咬过的地方越来越疼,幽幽吐槽。 裴思渡重新抬头,眸光潋滟,与她道:“我咬你,不是因为他。” 桑絮更不明白了,耐着性子问:“那又是为什么?” 她的耐心来自于裴思渡现在与平日不同,不再得体地含笑,有些任性,莫名地招人。 裴思渡半晌不吭声,桑絮晃了晃她,顺便活动下,她的腿都快被坐麻了。 “你为什么在结束后要哄思然?” 若她对所有人都冷漠也就罢了,原来不是,她是会在游戏后求和的。 唯独不对她。 她就喜欢晾着自己,总是如此。 裴思渡跟桑絮这会的对话有演的成分在,她没忘记继续撒饵。但生气的地方,是真的生气。 桑絮被问得一脸懵,“什么叫哄,我怕我话说得太重,影响她的体验感。这也不行吗?” “不行。”裴思渡声音还是温柔的,语气却坚定到不许人反驳。 桑絮叹口气,在她下巴上亲了亲,“拜你所赐,我打本总是心有余悸,害怕人家记恨,所以不敢轻易得罪人。我都改了,你还要不满什么?” 真麻烦哎。 第36章 下颌被温柔地啄着, 抱她在腿上的桑絮看上去不具任何攻击性,好像已经被驯服。但裴思渡确信,这样的桑絮只是昙花一现, 但凡换个场景, 她就会恢复到她本来的样子。 她说因为自己才去哄思然, 不想再得罪人。 是不是意味着桑絮终于被自己影响到,开始改变做事态度与人生观。 或许还不至于上升到人生层面, 但总归是个良好的信号。 裴思渡的口吻刻意带了点小家子气,与她撒泼:“我先倒霉,后人受益,我当然不开心, 以后哄人家也别让我看见。”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在一段感情里, 对前人而言太残酷。 想到桑絮那时候的样子, 裴思渡直觉得胸闷。太可恶了。 桑絮鲜少处理此类棘手的问题, 稍显无措, 什么叫“先倒霉”啊。 明知对方在无理取闹,清楚她说话不客观, 暗想她们没有多少以后了, 看不看见又怎么样。但裴思渡像个小女人一样撒娇说不开心, 桑絮就得思量对策。 能有什么对策呢,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总不能穿越时空回到几个月前,在骗完她之后将人抱在怀里哄着说对不起。 那时候跟她不熟的裴思渡还不得给她一巴掌。 她无可奈何地发表耿直言论:“你不开心我能怎么办, 你已经咬我撒气了, 够了吧。” 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纵容。 裴思渡脸上笑意难收, 下颌在她鬓边蹭了蹭, 捧住她的脸,柔声问:“咬疼了是不是,啊——张嘴,姐姐给你吹一吹。” 桑絮忽然瞪大眼睛,睫羽扑腾两下,将嘴抿得更紧了。 什么姐姐,她把自己当成裴思然吗? 哼。 裴思然既是独生子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又有个待她如亲妹妹一般的堂姐。所有人的爱都集中在她身上,此前桑絮给她辅导功课时,就发现她极度地信任世界和所有人。 她似乎不担心有人会害她,也不担心白白付出。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少两样便觉得无关紧要,所以对谁都掏心掏肺,不求回报。 当裴思渡以哄裴思然的态度来对桑絮时,桑絮欢喜之余,便觉得自卑,又觉得自己可笑。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话,像哄孩子般哄她。 张嘴看看就会不疼吗,这句安慰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她不肯张开,不愿自投罗网地展示自己缺爱的程度。 裴思渡眸光柔柔的,轻捏她两腮,“桑小姐这么小气,张嘴给我看看都不愿意?” 虽然是正常对话,桑絮却觉得她语气暧昧。 果然下一句,话风便开始不正经:“我亏了啊,我哪儿都给你看过,不是吗?” 问句勾起桑絮脑海里许多大尺度的画面,又往她耳里吹气,在耳廓上温柔地舔。将那儿祸害地湿漉漉,却在桑絮心里点起火,渐成燎原之势。 被她捏着两腮肉,桑絮只是微微蹙眉,没有挣扎,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裴思渡从她耳畔朝脖颈吻去,再慢慢回到她的唇边,桑絮环住她细腰的手臂紧了紧。 “张嘴,听话,就看一下。”裴思渡这会真有点担心,是否将桑絮咬破了皮,那就得喷点药了,否则吃东西难受。 她不再以逗弄口气,桑絮沉溺在她关心的目光里,张开嘴巴,将舌头上被她咬过的部位露出一点给她看。 海子在诗里写:“她看得我浑身美丽。” 被裴思渡注视的心情大抵如此。 裴思渡检查了下,没有破皮和流血,舒了口气。 这才放心调戏桑絮,往那部位吹了口气,“姐姐呼呼就不疼了。” 桑絮瞬间将嘴闭上,两颊温度急速上升,开始发烫。 裴思渡笑意清淡下来,没再使坏让桑絮张嘴,只将唇送过去,桑絮自然接纳她。 桑絮实在是个好学生,吻技进步了几档,能将人吻得七荤八素。 裴思渡不想太快败下阵,学着桑絮平日里对她做的事,将手从卫衣下摆摸进去,自腰间滑过,往上探寻。 桑絮伸手虚虚地去拦,被她绕过后就未再拒绝,只是忍不住会躲。 桑絮平日不怕痒,皮肤敏感度不如裴思渡,她的躲,来自于她的忐忑。裴思渡是第一个对她做这种事情的人,从未有人将手放进她衣服里,轻薄她。 就像裴思渡是她第一个轻薄的对象一样。 她克制自己不躲开,是因为既然她对裴思渡做过这种事情,只要裴思渡想,就可以对她做同样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在做这些事,是极其认真沉默的,可裴思渡不是。 她说:“你怎么穿这么少?我可不想桑小姐感冒。” 她又说:“你腰好细,胸又很大,手感不错。” 她还说:“桑絮,你睁眼瞧我。” 好烦! 哪里有人接吻时还抽功夫说话,说就算了,还逼着人睁眼睛。 桑絮心里既害羞又没好气,如她所愿地睁开,也按住了那双作乱的手。 裴思渡朝她媚然一笑,像一夜之间长出玫瑰花的都市公园,妖冶又惑人,“你眼睛都红了,怎么了,我摸得你不舒服吗?” 桑絮像被野玫瑰的刺赶得走投无路,却不得不围在她身边。 面对这种恶意调戏,桑絮咬住后槽牙,将她的手从衣服下拿出来,语气很凶:“你再撩我,我就在这里……弄你!” 她从词库里挑了个尽量文雅些的词,以免粗鄙过头吓着裴思渡。 但裴思渡辜负了她的斯文,眉眼微挑,“好啊,来嘛,这里隔音效果应该不错吧。” 桑絮的虚张声势被攻破,做起深呼吸,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能被裴思渡带着跑。 她会掉进沟里的。 虽然很热,她出汗了,她还是环住裴思渡的腰,脸贴在她怀里,沉默地平复。 裴思渡也知她多半是被撩累了,将她背后卫衣的帽子理齐,嘴上却舍不得饶她:“怎么,要放过我啦?” 桑絮不理。 “心地好善良哦,桑小姐。” 桑絮不语。 裴思渡笑了声,将她抱紧,在桑絮耳边煽风点火:“其实,你是不会,对吧?” 桑絮被戳到伤心处,立即抬头,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尴尬到失态。 裴思渡只看见她眼里的倔强和不服输,好整以暇地等桑絮反击。 桑絮没有回她的话,而是以冷淡又直白的话道:“你知道我一下午接触了多少东西吗,包括杨晶晶手里的线索卡。你要我在没洗手的情况下,把手指放进你身体里去吗?” “……”裴思渡先是一怔,很快脸上发红,继而笑了出来。 小绵羊被惹急了,哭唧唧地将狼皮披上,还要假装凶猛。 桑絮不满,拍拍她的屁股:“起来,我腿都麻了。” 等两人停战休整之后,才前后脚地出了房间。封憬点了外卖吃,她晚上还有一车。 “好走,不送。”看见人出来,她朝桑絮摆摆手,笑容里什么都有。 桑絮瞪她眼,未发一言,跟裴思渡从电梯下去。 在一起约会,吃什么是个必须考虑的问题。桑絮压根不饿,剧本杀期间没闲着,奶茶、水果和零食吃了一下午。 但裴思渡处理了一下午的工作,脑力消耗过度,似乎很饿。 桑絮体贴地说:“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真的吗?” 桑絮无语:“这还能有假吗?” 裴思渡在车里想了会,“有家西餐店很好吃,我想去吃,你可以吗?” “吃啊。”刚好,米饭她肯定吃不下去,西餐还能勉强对付几口。 到了西餐厅,桑絮就察觉自己又被拉进沟里了,没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这家店离你家也太近了吧。” 这附近的物价和房价都太贵,她一般不来这儿玩,上次过来还是为了送裴思渡,也就是她们第一次接吻那回。 裴思渡被戳穿后面不改色,温声道:“嗯,吃完了去我家坐会。” 做会。桑絮在脑海里翻译。 “你朋友不在你家了吗?” 裴思渡带着她入座,娴熟地开始点餐。 “中午就回家哄女朋友去了。”她朝对面的桑絮弯了下眼睛,补充说:“是虞瞳的姐姐。” 桑絮听到虞瞳两个字就过敏,虽然知道裴思渡讨厌他,但人家可是实打实地觊觎了裴思渡很多年。 “哦。” 裴思渡点完餐,饶有兴致地跟她聊:“你最近追的那部悬疑剧,她配的女二。” “那个神经病?” “嗯。” 桑絮想起里面的某些台词,笑说:“那她还挺厉害的,我以为是演员的原音呢。” “在她们配音圈子里,她名气很大。” “你们认识二十多年了?” “对的。” 桑絮食欲不振,却在跟裴思渡的对话里,将盘里的牛排跟意面吃得干干净净。 裴思渡的话不多,却总有办法不让场面冷下来,不时抛出一个让桑絮感兴趣的话题。 桑絮心里推测,裴思渡这么会与人交际,究竟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习得。 是因为她是桑絮才这样,还是她习惯性地对所有人都这么照顾。 她神游太虚,直到裴思渡结完账,跟她说“走吧”,才回过神。 “我能回自己家吗?” 裴思渡听完就笑:“你怕什么?我家有吃人的妖怪吗?” 桑絮很认真地跟她解释:“挺晚的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家里都没收拾。” 裴思渡点头,肯定她的说辞,却挽住她劝说:“只去歇一会,十点就送你回家。礼尚往来嘛,你昨晚都让我去了你的私密空间,我怎么能对你保留呢。” 桑絮虽然来过一次,但没在路线上留下多少记忆,被她领上楼,出电梯看见熟悉的走廊,还有些紧张。 裴思渡牵住她的手,指着墙说:“我们俩第一次接吻,就在这里。” 桑絮:“……”哦。 第37章 裴思渡带她故地重游罢, 走到自家门前,用指纹开了锁。 桑絮的心绪还留在那处地方,她鬼迷心窍地献出初吻, 莽撞又青涩。亲到一半怕被拍,做贼心虚地抬头找摄像头,裴思渡在她耳畔笑话。 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进门,陌生的气息朝她扑来, 是干净又好闻的居家味道, 没有特别的香气。 裴思渡家不像桑絮想的那样, 装修成公主的城堡,让她连多踩一脚都不敢。 漂亮的美式装修和摆件,除了屋子大些, 与普通人家没任何区别,甚至不如封憬讲究。 阳台晒的衣服让桑絮放松下来,转瞬回想起裴思渡进门前做的动作,蓦然僵住神情。 裴思渡从鞋柜里替她拿了双拖鞋, 弯腰放在她脚边,温声提醒:“换鞋, 愣着干嘛?” 桑絮僵硬地回头, 面无表情地盯住她,眼神幽邃而明亮,仿佛能在人群中, 看穿好几个谁。 末了, 挑唇笑了下,目光里的复杂遮不住, 嘴上答应:“这就换。” 桑絮跟自己在一起的状态总是拘谨和抗拒多些, 裴思渡没见过她此时的状态, 稍感不安:“怎么了?” “没事。”桑絮换好,将鞋放进鞋柜,跟她走进客厅,环顾了一周。 “洗手间在哪里?” “这边。”裴思渡没想太多,带她往里走,指出客用洗手间的位置。说罢欲要离开给桑絮洗水果吃,却被她拉住衣袖。 桑絮缓缓将人拉近怀里,低声说:“我要你帮我洗手。” 裴思渡不解,抬眸对上她风流的眼神,身形微顿。想起在十七重,把桑絮惹急时,桑絮说的那句露骨的话。 面上未表露出旁的情绪,只是温柔轻笑,“好,姐姐来帮你。” 桑絮非常配合,微微弯腰,由着她帮忙打上洗手液。“不许自称姐姐。” 虽然会让她觉得被宠,但她总忍不住想起裴思然,一旦代入她妹妹的身份,就说不出的别扭。 裴思渡既然答应帮忙,就绝不敷衍,认真冲洗将她指缝与指尖,“为什么不许,我比你大。” “比我大就要自称姐姐吗?” 桑絮的视线从被裴思渡关照的双手挪到裴思渡的侧脸,静静地端详她。 皮肤白皙细嫩,或许是太爱笑,近看眼下略有细小的纹,但没影响她五官的美,她也全不在意,任由岁月撒娇似地在含情目旁留脚印。 裴思渡的五官被细细雕刻过,完美到对她不熟悉的人,会被她散发出的距离感压制住,哪怕她笑容温柔又和暖。 初见她的桑絮,就是被这么吓跑的。 她不想多瞧一眼裴思渡,太漂亮的女人,笑起来并不真诚。 更不想同她讲话,她长袖善舞,专会捡桑絮感兴趣的话来聊。对人心理的洞察之深,让桑絮能少说就少说,不愿被这人摸清喜好。 可这十多天相处下来,桑絮很难再寻到那份让她避之不及的距离感了。 裴思渡当然有她的伪装和心思,但不能说她不真诚,她是一个顶好的人。她似乎有用不尽的好脾气,却不使人腻烦。 而她的洞察力,对桑絮来说仍是个负担,但偶尔也是好事。 每当她心口不一,每当她胡言乱语,裴思渡总是一笑了之,帮她做出正确翻译。 但裴思渡再好,也不妨碍她是个表里不一的坏女人。桑絮如是想。 那束目光越发炽热,裴思渡心里惦记更多的东西,被灼得面色泛绯。灯光直打下来,那抹羞意无处可藏,耳朵干净小巧,细长的银链跟着打颤。 桑絮冷不丁地问:“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脸就红了。” “……热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桑絮不依不饶,她想讲些废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免过一会表现不好。 裴思渡知道她在纠结刚才的话,心道这女人真怪,连在她面前自称姐姐都不可以。索性说:“比你年长,我不自称姐姐,难道喊你姐姐吗?” 她嗔怪地桑絮眼,幽怨而娇俏,让原本不喜欢这个称谓的桑絮着了道,点头说好。 洗干净,擦干水。 裴思渡自然地做这些事,闻言莞尔一笑,“这你也要占我便宜,不像话。” 沾了水的白毛巾被她搭在架子上,桑絮呼吸重了重,“喊我。” 裴思渡勾住她的脖颈,目光与她交缠翻滚,似是看她真想听,声音柔而轻地喊了声:“姐姐。” 桑絮听了觉得痛快。 裴思渡更贴近她一步,说话时双唇几乎碰着她,却欲盖弥彰地留了几寸距离。“你知道我大你多少岁吗?” “多少?” “你二十四,我三十三,算算?” 桑絮不算,与她强调:“我过两个月就二十五了。” 本来只想强调自己没那么小,话出口便觉得不妥,好像在提醒裴思渡自己要过生日了一样。那时她们合约都结束了,谁管的着谁。 裴思渡全盘接受她的傲娇,亲她一口,“姐姐。” “手洗干净了,然后呢?” 桑絮将她抵在墙上吻。 裴思渡撩拨她,就是为了看她的笑话,看她意乱情迷却不得不克制的样子。 但实际上,裴思渡真的那么想同她更进一步吗? 未必吧。 门是密码锁,昨晚还骗她说朋友急等着她回去开门。她是怕自己留她过夜,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 桑絮决心惩罚她,给她教训看,好让裴思渡收敛一点。往后可以亲她,可以咬她,但不许以逗她为乐。不许故意装成风月老手,惹她害羞,逼她怯场。 桑絮恨不得将她周遭所有的空气掠走,吻得又急又深,裴思渡没有心理准备,很快便受不住地推她肩。 桑絮满足之后退出来,“你要在这里做,还是去你卧室做?” 裴思渡不住地喘,不小心呛到,咳了两声,咬着唇看她。 忽觉得危险,她这是引狼入室了吗? 桑絮腼腆又乖巧的一个好孩子,无论怎么逗弄,都能在紧要关头收住,然后埋在她怀里可怜兮兮地平复着。她绝不会做到最后一步,因为她随时准备全身而退。 像桑絮这种性子的人,不会把后路切断,所以只得洁身自好。 裴思渡自认为了解她,才敢放心地将人带进家里,打算好好逗她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天天想着。 但不知是不是柴添多了,没控制住火候。怎么一进家门,桑絮就换了个人。 先是主动调戏她,让她帮忙洗手,现在又给她这样的选项。 桑絮或许是在试探她的心思,如果她答应,未必就真的做。 但万一,桑絮没把持住,当真了怎么办? 她不愿意在这时候把自己交给桑絮,她还没赢,桑絮还没到非她不可的时候,额外加赌注,可能会适得其反。 可她不能拒绝,如果她拒绝,她此前所有的撩拨都成了戏言。 丢脸事小,保不准桑絮会因此生气,对她又冷淡下来。 裴思渡还在喘息,借此磨时间。 两个人都不说话,在一方角落里,无言相对。 桑絮将她抱紧怀里,学她下午的姿态,去舔她的耳垂,裴思渡这儿敏感。 她心里想,裴思渡害怕了。 她根本豁不出去,她跟自己一样,保留余地。生怕在一个月的期限里,赔上太多。 桑絮吓她的心思随之不浓,动作却没停。 裴思渡咬唇地受着,“明天要上班……下回吧,好不好?” “还不到十点,我们快一点,影响不到。”桑絮听见自己不容拒绝的语气。 心里做好了撤退的打算,却仍不许对方求和,桑絮被困在矛盾里。 将裴思渡半身裙的拉链拉开,在并不强烈的反抗里,抚上她的腿。 裴思渡的眼神里满载无辜,像风雨来临前的荷塘,满面的绯色却像水面浮着的芍药花瓣。如果不是门锁事件,桑絮或许永远都猜不透,裴思渡到底愿不愿意。 但她现在已经有了答案,自然不留情,也不慌张。 她知道,裴思渡会推开她的,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在她指尖挑开某块布料时,裴思渡终于咬不住一口难耐,跟她求饶,“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下次吧,好不好?” 桑絮露出玩味的冷笑来,“给你多久时间?” 裴思渡认真思量她这话,她想,如果桑絮今天跟她说想一直跟她在一起,她明天就能准备好。可是桑絮不愿意,她靠这种方式,留住了人还好,留不住呢。 桑絮尝够了甜头,说不定走得更加决绝。 那她就又输了。 在桑絮面前,她总是输,她不服气。 裴思渡还没答话,桑絮就已经退开了半步,不再轻浮,很认真地告诉她:“你以后不许乱撩拨我,听到没有?” 裴思渡垂眸,点点头。 桑絮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她细长的腿上,看着她的脸说:“你今天下午在十七重里,说的话我就很不喜欢,太奔放了,不好。” 明明她不是那种人,为了逗自己,什么话都说,好像在那里做也不介意一样。 裴思渡只以为她在报复下午结下的梁子,松了口气,罢,桑絮消气了就可以。 她以后是要注意一点。 “知道了,我以后不那样说话了。” 嗯,桑絮心想,让你说我不会,活该被我吓着。 虽然她没实战过,但是该看该学的也没耽误,装装样子还是行的。 最后桑絮又帮她把裙子穿起来,忍不住亲亲她的鬓角,全不似方才的态度。 裴思渡看着她的眼睛:“我们和好了。” 桑絮笑:“当然。”她的目的达到就好。 当晚她没让裴思渡送,开着裴思渡的车回家,隔日一早又早起,开车去裴思渡家接她。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两个人都说不清为了什么。 裴思渡给她做了三明治,让她坐在副驾吃,桑絮大快朵颐,觉得味道还不错。 昨晚上发生的事,她们谁也不再提。 裴思渡等她吃完才跟她说话,“你生日,我送你一辆车吧,上班方便。” 礼物许得太贵重,未来又没明确,桑絮不以为意,笑了笑:“干嘛,你要包养我吗?” “不是,只是礼物。” “我不过生日。”桑絮淡淡地结束话题。 裴思渡挑了个离公司不远不近的距离放下桑絮放下,她走到公司时刚好打卡,发消息给裴思渡:“谢谢裴总的早餐。” “谢谢桑小姐喜欢。” 到了办公室,心情很好地打开电脑,宋尹锐不知什么时候在背后出现,蹲下神秘兮兮道:“我觉得裴总肯定谈恋爱了。今天早上看见她,那叫一个红光满面,还笑着喊我尹锐。” 卫涵涵在椅子上弯腰下去,小声说:“她不年轻了吧,还没结婚?” 宋尹锐毕竟算个领导,对裴思渡了解多些,摆摆手:“没有,没时间,她天天忙死了,要是有家庭,哪顾得过来。” 两人聊着聊着问桑絮有没有感觉,桑絮神情平静,以最正常的语气说:“还好吧,她不是天天那样嘛,对谁都笑眯眯的。” 宋尹锐叹息:“你们不懂,男人的直觉很准。” 卫涵涵切了一声:“得了吧,照这样说,我还觉得桑絮恋爱了呢。” 一大早心情也很好啊,喊她涵涵。 宋尹锐看桑絮一眼,“倒是也像。” 桑絮面不改色地充当谏臣:“宋主管,周一这么忙,你大清早来聊领导的八卦,合适吗?” 卫涵涵附和:“就是,再不好好干活,看裴总还喊不喊你尹锐了。” 宋尹锐痛苦地皱起眉头,不再多说,站起身,背着手人模人样地离开了。 桑絮转回身子,对着显示屏揉了把脸,好险啊。 第38章 周一照例是最忙的时候, 桑絮在手忙脚乱里,暂时将裴思渡放了一放。跟裴思渡按协约在一起后,她就像被绑在裴总的名片上,很难恢复从前无所事事的状态。 她需要时刻将这份名片拿出来, 琢磨一遍, 却总是以大脑里一团浆糊而收场。 昨晚的她怀着不悦, 报复, 堕落的心态,将裴思渡欺负到慌神,跟她求饶。 事后桑絮自己都惊了一身冷汗, 如果裴思渡昨晚没有制止她, 她真的会停下吗? 她从未同人做过这些亲密的事,肌肤相亲是她意料之外的快乐, 她无比渴望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得到些, 又怕被此捆住手脚。 裴思渡是美好的,她不是, 她还是会离开。 桑絮一遍遍告诉自己。 策划部忙得昏天黑地, 中午下班前半小时,桑絮被宋尹锐喊过去修改方案。两人商讨半天,等桑絮觉得肚子饿时, 已经十二点四十。 宋尹锐从工作的状态里出来,双手合十拜了拜她, “桑姐,抱歉,我请你吃饭。” 桑絮冷淡回绝:“不必。” 裴思渡耳目众多, 心眼又小, 她前脚跟宋尹锐去吃顿饭, 后脚就能被兴师问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保留分寸为好。 毕竟,昨天只是在角色状态里,称呼杨晶晶为“我丈夫”,裴思渡都委屈巴巴的。 明明大她那么多岁,却比她会撒娇会吃醋。 裴总很麻烦的。 宋尹锐根据她的行为,八卦地问:“你是不是真谈恋爱了?” 桑絮懒声一句“没”打发过去。 回到工位上,才敢看裴思渡给她发的消息,“中午吃什么?”“不吃了吗?”“我点了,来我办公室吃。” 桑絮在宋尹锐离开办公室后往裴思渡那儿去,一路说近不近,但没碰着几个人。她平日里性格冷淡,非工作安排,几乎不与别的部门同事往来。因此少有人与她相熟,她也乐得清闲。 敲门,里面道:“进来。”声音是一贯的沉稳而柔和,软声喊她“姐姐”的人格重新隐藏起来。 桑絮进去,反手关上门,诚实地催问:“买了什么,我好饿。” “还知道饿,这都几点了?”裴思渡从办公椅里站起来,扶着脖颈,活动了下颈椎。 桑絮老成道:“工作,没办法。” 裴思渡听了发笑,与她一同在沙发上坐下:“听上去你比我还要忙。” 桑絮点头:“有时候是的。”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裴思渡想挑衅她,摸摸她的头,温声说:“累着桑小姐了,我很心疼。” 桑絮看她眼,冷嘲般地想,心疼怎么不早把宋尹锐支走。果然是剥削者,太伪善了。 裴思渡以为她不喜欢被人摸头,微笑着将手收走,“快吃吧。” 头上的重感消失,心里跟着空落落的。 桑絮将微妙的感觉抛开,“我要拿回去,不在这里吃。” 裴思渡语气温柔,手上份餐具的手却在继续,“为什么呢?” “我们很容易被人发现。”宋尹锐都怀疑了。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所谓的对象是他又爱又恨的上司,那太社死了。 “发现了又怎么样,你就在这里吃。”等她到现在,如果不能陪她一起把饭吃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桑絮像个纪律委员一样提醒:“你忘了,我们公司不允许有办公室恋情。” 裴思渡将筷子塞进她手里,挑动眉梢,“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吗?” “你这也太会诡辩了吧。” 总监办公室附近区域极度安静,午间的阳光正好,铺满整间屋子。晒进幽深的瞳仁里,将那儿打点成种花的温室。 裴思渡挽起袖子,很自然地帮桑絮夹菜,皓腕如雪,骨干清瘦。 桑絮忽道:“你自己应该多吃一点。” 裴思渡温顺地应下:“好的。” 行动上却未做出相应的改变,她只是口头答应,答应这么点小事太简单了。 桑絮心想,裴思渡也很会敷衍人啊。 “早上你问我是不是想包养你,我觉得我不在乎。可以包养,也可以正常恋爱,看你能接受哪种。”趁桑絮收拾期间,裴思渡语气带了些玩笑的意思。 桑絮哪种都不想接受,只愿意接受短期愉快,然后溜之大吉。 才不管未来与发展,那些通通是麻烦事。 她转移话题,故作叹息:“堂堂裴总,居然如此堕落。” 包养,那是要给钱的。 裴思渡真的太傻了,总是做亏本买卖,这种人居然是她的老板。 真不科学。 “怎么不能,我为什么要做一个品行高尚的人呢。”裴思渡将她精心用来示人的表情暂时抛却,无所谓地笑,袒露道:“桑絮,我只想要得到你。” 桑絮看得心惊,好像离裴思渡更近一点。 她上班时的妆容总是端庄得体,但素颜状态更浓艳,透着点妩媚,配这话便很合适。 桑絮只是不满,她太不长记性,怎么又来撩她。 “昨天为什么不愿意?” “怕你做完就跑了。”裴思渡靠在她肩上,笑得轻佻风流:“桑小姐会吗?” 她语气像开玩笑,分不清是试探,还是企图通过乱说话来扰乱视线,回避问题。 桑絮没法回答。 吃完之后,桑絮火速离开,裴思渡没留她。晚上下班各走各的,一切又回归正轨。 晚上到家,洗澡洗衣之后,接到桑城的电话。 她看了眼时间,警告道:“你现在应该在上晚自习。” 桑城听上去很紧张,“姐,我想问你一个事。” 桑少爷喊姐。 桑絮心沉下去,他一定闯了大祸。 压制住内心不安烦闷的情绪,平静道:“你说。” “那个……就是,嗯,那个……你们女孩子……” 桑絮耐心有限,想挂电话:“你把语言组织好再给我打电话。” “组织好了。”桑城怕她真把电话挂了,急忙说:“你们女孩子如果例假推迟十几天,是不是代表有怀孕的风险。” 桑絮静默几秒,空气在寂然里被凝结成霜,打在眼帘上。她声音很冷,像冰薄荷落进凉白开里,“桑城,你要死了是吗?” 既然问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一定做过不该做的事,心虚所致。 打这通电话无非是求个心里安慰,让桑絮帮她承担几分愧疚;假使对方真的怀孕,也能从她这里拿钱去收拾残局。毕竟这种事,哪怕家里再宠他,他也免不了一顿责骂。 桑城不耐烦地发脾气:“我知道是我的错,我都烦死了,你就别骂我了。” 他发脾气,桑絮比他脾气更大,当即开骂:“烦死是你活该,你们才多大年纪,你能不能管住你自己。你自己爱怎么颓废是你的事情,不要去祸害别的女生。” 嫌她的话难听,桑城受不住地为自己辩解:“我们俩你情我愿地怎么了?” “好,那你们俩你情我愿去,你有跟她说你情我愿的代价是十几岁怀孕吗?”桑絮怒气压不住:“不是你受伤害,你是不是还觉得好玩?” “我没这么想过。” “你当我不知道你什么人,唯恐天下不乱,你还不得跟你那帮狐朋狗友炫耀。” 电话那端沉默,吸了两下鼻子。 他的默认令桑絮气到发抖,咬牙说狠话:“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负责,监护人是你爸妈,‘你情我愿’所有的后果,一应找他们。” “我就是不敢找才来找你啊!”桑城越是没理越是嚣张:“我才知道这个事情,不知道怎么办,你能不能给我出点主意再骂我啊。” 他声音里没出息地带了点哭腔,仿佛多委屈似的。 桑絮骂完之后舒服一点,勉强能忍下怒火,与他说:“现在慌有什么用,明天去买验孕棒或者验孕试纸测,有结果再打电话给我。” 桑城根本不想面对,唉声叹气:“如果真是呢?” 桑絮嫌他烦,直接挂了。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里人妥善解决,收到桑城的消息:“我信任你才第一个找你的,你别害我。” 搞得谁稀罕他信任一样。 还是等确切结果出来再说,免得把事情变得更糟。 她为这事烦了一整晚,无心玩手机,翻了几页书,看不进去就睡下了。做了一夜噩梦,全是桑城祸害女孩,人家上门求助。 隔日起来才看见裴思渡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睡,解释说:“昨晚睡得早,没注意。” 裴思渡没有回她,只在下班前,让桑絮等她。 桑絮在等待期间接到桑城电话,“怎么样?” “吓死我了,虚惊一场。”桑城听上去还挺兴奋:“还没测呢,她今天来例假了,就是单纯推迟。” 桑絮安下心,心有余悸地骂:“你配说这话吗?再敢干这种事,我直接转告你爸妈。” “知道了知道了。”那边答得敷衍。 桑絮火气更大,正欲再说,桑城直接将电话挂了。 她打不通,只得追加消息过去:“我对你没要求,只希望你的底线是做个负责任的人。” “你知道什么是人吗?” 桑城回:“我是狗。” 裴思渡见到她时,桑絮脸上的怒气尚未完全消失,黑着脸,完全没有聊天的**。 五分钟后,开车的裴思渡率先开口:“是不是我昨天的话吓到你,给你心理负担了?” 桑絮愣了下,快速回答:“没有。” 裴思渡不信,为了不让她害怕,以退为进:“你可以在下个月就离开,我不会死缠烂打,但你现在必须好好跟我相处。”不要忽冷忽热,追一步,退一步。 桑絮侧靠在副驾上,偏过身子看她,点头:“好。” 第39章 霞光拖着暮色里舒卷的云朵, 十字路口将淮城熙熙攘攘的车流散向四面八方。 红灯结束,斑马线上行动不便的老人还未通过,裴思渡静静地等, 任由后面的车辆将喇叭按成震耳噪音。 人影离开斑马线, 她踩下油门, 终止喧嚣。“那你高兴一点。” 桑絮听见她这么说, 意识到自己扫兴, 将坏情绪带给别人实在讨厌。她压下方才的不悦,将自己身后那摊废墟掩埋遮住, 解释说:“不高兴不是因为你。” 裴思渡关心地问:“因为什么?或许我有能力尝试帮到你。” 她用不谦虚的语气说出谦虚的话, 提示桑絮, 只要开口, 我都可以帮。 可惜,让她烦躁的不是一件需要处理的事。 家丑不可外扬, 桑絮沉默, 摇了摇头,“谢谢, 但不需要了,总之与你没有关系。你别管我,我没生气的。” 裴思渡昨天对她说的话, 她一点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吃惊又羡慕, 裴思渡能自信地表达她所有的诉求。 哪怕桑絮自认为根本配不上她的苦心,她也从不藏着掖着。 而她做不到坦诚。 她不想让裴思渡知晓她家里的不堪, 也不想让裴思渡觉得, 她家疏于对孩子的管教, 家风不正, 以至于有这种乌龙。 事实的确如此,错误的溺爱方式在她家里被当成一条准则。 更多的时候,她深知自己无力改变,于是尽量逃离,充耳不闻。 家里给了她最后的尊重,非必要不打扰她,更不会给她太多评论或是参与的机会。 向来省心,除了桑城偶尔的骚扰, “只要是你的事,就跟我有关系。”桑絮不高兴,她也不高兴,怎么可能没关系。 裴思渡深知这时候的态度不能强硬也不能急迫,温声哄她:“你不妨尝试跟我说说,或许,我的反应不会如你想的那般糟糕。” 桑絮不愿意跟她交流的原因,她隐约能猜到。要么是觉得她们在两个世界,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么是羞于表达,不愿她了解过甚,看轻她。 纵使裴思渡不似桑絮般敏感,很早便学会世故,但毕竟从她的年纪过来。困扰年轻人的那点儿小九九,她都理解,多多少少体验过。 她想让桑絮明白,她们就生活在同一片土地,没有任何不同;而她亦不会对她所遇到的麻烦幸灾乐祸,指手画脚,她愿意做她忠实的倾听者。 “你当然不糟糕。”桑絮实在不愿她用不堪的词形容她自己,拧了秀眉,“我只是不想你的耳朵被污染。” 连她听到的时候,心里强烈的厌恶都抑制不住,几乎让她确定要远离。 她为之不安的原因并不因为担心桑城。 她只是想,她家的教育方式影响她便罢了,谁让她姓桑,受这么一遭没有办法。可是如果伤害到别的女孩子,她会很难过。 桑城惧怕的是家里和学校,以及女生家里的谴责,让他受惩罚反而更好,长个记性。但那个女生懵懵懂懂被毁后的生活,谁又真的能买单呢。 万幸,事情没有到那个地步。 她希望桑城能长个教训,也仅仅是希望而已,她不可能花力气盯住他,确保他言行规范,像个阳光少年。 这不是她的义务。 她的家庭是她从不示人的一部分,就连封憬都知之甚少,只知道她跟家里人关系一般。 面对善意的询问,她羞于启齿,本能地想像对别人那样,冷漠地敷衍过去。 但裴思渡耐心等她开口的模样,让她意识到,她不能我行我素。 裴思渡不是别人,不会随口一问,她是真的关心。 桑絮不傻,她看得出来。 在裴思渡这儿,她有无限特权,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裴思渡轻而易举地就让平凡人,拥有一份不平凡的感情。无论保质期是多久,起码弥足珍贵,可以记一辈子。 桑絮挣扎不知多久,松开紧咬的牙关,将自己死死捂住的溃烂处露出一小块,跟裴思渡坦白前因后果。 说完,闷声道:“虽然虚惊一场,但我很不舒服。” 裴思渡有一会没出声,很无语,不因为桑絮弟弟做的事情,而是桑絮本人。 一件稀松平常的破事,她冷血点想,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轮不到桑絮难过,多的是人负责。 居然会影响到桑絮的心情,连累她们美好的二人世界被破坏。 但她没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以免桑絮多想,只是失笑感慨:“现在的高中生。” “扯什么高中生,单纯是桑城人烂。”桑絮的点评不留情。 裴思渡不痛不痒,既不关心高中生,也不关心桑城。客观发言:“发生性行为逐渐低龄化的趋势是社会问题,据思然说,初中这种现象都层出不穷。他们已经高中,如果真是情侣,你情我愿,则不能以早恋和人烂简单评价。理该谴责家长和学校性教育普及不到位,没有给青少年正确的指导。” 她的发言过于理性,桑絮替她总结:“你在告诉我,这事很正常。” “桑絮。”裴思渡笑着纠正:“我在告诉你,往大了说,这是社会、家庭和学校的事情。往小了说,只是他们俩的个人选择。怎么都扯不到你身上,你没必要不开心。” 桑絮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我只觉得桑城不像话,小时候挺可爱的,中学以后简直无法无天。” 裴思渡第一次听她说家里的情况,感觉出来,她不太喜欢她弟弟。 “你们姐弟俩性格完全不同。”一个克制得要死,一个纵情得过分,互不相容也很正常。 桑絮又归于缄默。 “但他是他,你是你,你不必为他烦忧,不必为他的错事自责。”裴思渡平静地补充:“无论他做什么。你明白吗?” “人不是一座孤岛。”她妄图离开云城,又像被拴在那儿。 总有人不断提醒她,她原先的环境有多糟糕,以至于她不断怀疑,她有没有被浸染。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当他们吵闹时,你要学会捂住耳朵。”裴思渡说完冷情的话,又温柔地与她表白:“我的眼睛只看你。” “只要你高兴,哪怕云城那边天翻地覆,我也不在乎。” “你不认为我会被影响吗?”桑絮忽然冷硬地说:“只要我被他们的天翻地覆影响一点儿,就一定会影响到你。” “不认为,你在我身边只会安稳。”裴思渡将车娴熟地停进车位里,顺便对桑絮进行教学,纠正她开车时的坏习惯。 “下次有事跟我说,我陪你想办法。更糟糕的事情我都见过,这算什么,小孩子过家家。” 桑絮正在记她教的停车注意事项,又听她将话题绕回去,愣愣地“哦”了声。 “永远不要把我的眼睛和耳朵想得多干净,如果你认为我比你站得高,你就应该明白,我比你见过更多的污秽,更能包容和妥协。” “至于你会被影响这件事,没关系,我每次开解你就好。” 桑絮莫名地不敢看她的眼睛,垂眸说:“总有烦的时候。” 裴思渡摸摸桑絮的头,笑得温柔又俏皮:“我不信比工作还烦,我工作都没有不耐烦的时候。相信我好吗?” 这是一份承诺,她目光笃定地看着桑絮。 桑絮心上积压的愁云霎时间消散,裴思渡成功让她想通,无论别人的生活如何,她都能在淮城漂亮的夜晚,与她喜欢的人在一起。 裴思渡是会开着豪车,陪她去吃麻辣烫的人。 桑絮提出来只是开玩笑,嘲讽她跟裴思渡生活的区别,没想到裴思渡真的开过来。 “这不合适吧。” 裴思渡轻车熟路,开始挑菜:“思然喜欢这家,她们学校对面也有开,她是会员,我每次去找她,她为了省钱就请我吃这个。” 桑絮站在她旁边,加起各类绿色蔬菜:“以前没有这家店,我很久没回学校了。” “为什么不回?” “没有怀念的人和物,没必要回。”她对老师和同学的感情都很淡,大学四年只想独立,没心情享受校园时光。 “下周开运动会,思然说她比赛的时候,我要目睹她第一个过终点的风光。一起吧。” 桑絮不犹豫:“好。” 有人陪,回母校去转转也没关系。 从麻辣烫店出来,回到停车处,上车后,裴思渡看着她叹了口气。 桑絮紧张地问:“怎么了?” 裴思渡看着她,装得委屈巴巴:“想亲亲你,可是我一身的味道。” 桑絮松了口气,凑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没有,你还是香香的。” 裴思渡微顿,被她惹得心口噗通直跳,桑絮乖的时候,真是个美好的姑娘。 裴思渡绕道,刻意不直接送她到家。 桑絮却不觉得浪费时间,她现在喜欢跟裴思渡喜欢虚度光阴,吃饭聊天看街景。 裴思渡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刚才的话影响,说下回再来吃麻辣烫,就骑电瓶车。 桑絮觉得气质不符,“你会骑?” 裴思渡被人质疑,非常诧异:“我看上去是笨的人吗?” 非机动车道上,很多骑电瓶车的年轻情侣,前后依偎在一起。她得出结论,开车谈恋爱固然体面,但一点也不亲近,桑絮懒散地靠在副驾的窗边,离她很远。 时光变得静好。 桑絮想,平淡的相处,会有感到乏味的那天。 她跟裴思渡总有受不了的时候,哪怕裴思渡耐心足够,她自己却未必。 她没有这样的经验。 但就目前来看,应该不会太快腻,倘若再续一个月,会不会感到难以忍受呢? 她有点纠结,就像吃一碗饭意犹未尽,两碗又太撑。 第40章 周五, 裴思渡莅临策划部,开了个简短的会。关于某知名珠宝的广告策划,做了几版都不是她想要的风格。 宋尹锐被甲方的 ief折磨得精神涣散, 最新一版的方案被头脑风暴讨论出来, 部门连加几天班才修改好。 以为裴总该满意了, 谁知道裴思渡根本不,百忙之中还抽时间来当面指导。 裴思渡一针见血地指出策划部贪图安逸,最近几个项目的方案都困在舒适区内, 专业有余, 但新意不足。 桑絮工作时的表情通常淡到极点,当被裴思渡单独cue到时, 不卑不亢地承认错误。 作为一个对工作不够热爱, 入职一年多的人,这种道歉张口就来, 连腹稿都无需打。 裴思渡的目光扫过她, 再转向众人:“我只看行动, 道歉在我这儿不起作用。周末休息之余操心构思,下周三之前,我要看到你们的诚意。” 宋尹锐被劈头盖脸骂完, 待裴思渡走出办公室后, 才瘫下, 后悔前几天对她的揣测。什么谈恋爱,还是那个辣手摧花的裴总啊。 桑絮将手里的笔往会议室桌上一扔,没表露出生气, 但也为之头疼。 卫涵涵这两天没少往外跑去见客户, 满脸苦色地往桌上一趴, “桑桑, 我现在知道你当初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哪句?” “初来乍到,小恩小惠,不要放松警惕。”卫涵涵复述出连她本人都已经忘记的原话。 桑絮想起来,自嘲一笑:“可不是嘛。”自己说的话,自己却忘了,什么也没防住。 策划部一下午夹起尾巴,不断地在会上堆创意,连下午茶时间都没摸鱼。 然而五点一到,准时开溜。美名其曰听裴总的话,回家放松脑子有利于奋战。 前任总监在时,节假日加班很正常,但裴总监不喜欢狼性企业文化那一套,更注重效率。所以非必要不加班,是被允许的。 桑絮今天喝了三杯咖啡,眼睛酸疼,叹着气翻看大魔头给她发的定位。 裴思渡说到做到,下午与客户约见完后没返回公司,回家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将家里准时运来的摩托开上,去公司附近接桑絮。 桑絮到达指定位置时懵了,长卷发披散在肩上的女人,坐在亮黑色的机车上,怀里抱着头盔。酷到让人不敢直视,目光却温柔地放在便利店拿糖走出来的儿童身上。 “不是说骑电瓶车?” 她刚才都不敢认,偏爱裙子跟高跟鞋的裴总,居然穿了件军绿的立领冲锋衣,黑色长裤,白色球鞋。有点小帅。 裴思渡替她拿出头盔,轻描淡写:“家里没现成的,为了省事,把这个开来了。” 桑絮接过头盔,不太敢坐,反复确认:“你真的会开吗?安全吗?” 她的不信任跟犹疑让裴思渡强调说:“我会开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呢。” 桑絮微愣,算了下,“你一定要把年龄差说得这么清楚吗?” 二十四岁的她,跟三十三岁的裴思渡差九岁,好像不是特别明显。 可是一想到,裴思渡二十岁时,她才十一岁,小学都没毕业,那就真的很要命。 如果她是淮城人,就算擦肩而过,裴思渡应该也完全不会看她一眼吧。 但现在的她却能面不改色地将人脱得花容失色。 “清楚不好吗,你喜欢不清不楚?”她故意弯了眼睛喊桑絮:“姐姐。” 越是这么喊,桑絮就越是听得出她的调侃。 桑絮在裴思渡的帮忙下戴好头盔,跨坐上去,又在她的提醒下搂住身前人的腰肢。细到让她怀疑,能不能抗住夜里的风。 “站在你的角度,你不觉得我是无聊幼稚的小孩子吗?” 换位思考,现在一个十五岁又拧巴的女生天天给她找事,无论这人是天仙、富二代还是爱因斯坦转世,桑絮都会敬而远之。 怎么裴思渡还不跑。 开这种车,分明是有心陪她胡闹。 裴思渡抚摸桑絮搭在她腹上的手,心里满足地想,骑车果然比开车更亲近。 “你又在纠结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从来都认为你招人喜欢,哪有功夫想你的幼稚与无聊呢。” “哦。”她的话真严谨,她没功夫想,但不代表自己没有。 裴思渡在她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下,“干嘛自比为小孩,你在暗讽我是老女人吗?” “当然没有啊!”桑絮高声申辩,太难听了! “现在嫌弃我年纪大也没有办法,你只能委屈委屈,谁让五年前,我风华正茂的时候你不追我。”裴思渡用骄傲的口吻说自贬的话,不赞成又不高兴的反而是桑絮。 桑絮:“……”她沉默,五年前,她拿什么追裴思渡,追她就是自取其辱。 裴思渡不再继续逗她,发动机车,箭矢一般冲向夜色里。风声被车线割裂,与引擎声混杂,桑絮紧张地抱紧了裴思渡,恨不得贴在她身上。 她想她真是被裴思渡迷晕了,这么危险的事都干。 裴思渡的腰不仅抗住高速下的风,还抗住了桑絮双臂难以自控收紧的力道,她实在是很怕。 到了地方,在周围人的侧目下,裴思渡停好车,与桑絮走进店里。周五晚上,客人很多,喧嚣嘈杂,但裴思渡完全不在意。 选完餐,拿了小票找了处角落坐下,裴思渡观察桑絮的表情,主动开口:“你想问什么吗?” 桑絮先说没,等裴思渡配好蘸碟回来,矛盾地开口:“五年前,你是单身吗?” 裴思渡将小碗跟餐具给她,莞尔一笑,“其实你是想问,在你之前,我谈过多少次吧。” 桑絮被戳破心事,抿紧了唇,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可也不能否认。 裴思渡自然不放过这个好机会,面色如常地对她坦诚:“工作之前有几个喜欢的人,校园恋爱,都很单纯。工作后比较拼,也遇不到合适的,起码这五年都是单身状态。” 所以,她是裴思渡空窗期这么久以来,唯一撩的那一个。明明应该怀疑真假的,可是她就是无条件地想信任裴思渡。 桑絮压抑内心的窃喜,“为什么现在不拼了?” 裴思渡惊讶她的关注点,笑道:“何出此言,我让你们饿肚子了吗?” “不是,但你陪我浪费了很多时间。” 比如周五晚上,裴思渡通常会在公司多留一会,现在却陪她出来谈恋爱。 “怎么叫浪费,只是重新分配了比重。前几年专心忙于工作,现在一切稳定,挪些时间在私人问题上,不是理所应当吗?就连董事长,也得抽出时间陪家人。” 桑絮只见过一次董事长,印象里是个瘦高斯文的中年男人,长相普通,但是气质还不错。在裴思渡被调来之前,关于她的八卦,就有提到她跟董事长有一腿,所以才升得快。 但裴思渡镇住场子之后,这种话就再也没出现过,连从哪里传出的谣言,都没人敢探究。 桑絮被她说服,却又暗想裴思渡之前没有合适的人,现在仍旧如此,她又不算良人。 但她没提,因为裴思渡会以为她在试探,给她好听的答案。 桑絮心里有数,裴思渡这样好的人,值得更好的伴侣。虞瞳那种有钱的花花公子应该是她追求者里最差劲的。 至于她,只是一个意外。 桑絮跟她说明天十七重要集体去剧本杀展会,周边几个城市的剧本杀爱好者都会过来。 “你忙,我要跟虞眠逛街。”裴思渡自然地交代自己的安排。 两人不知何时有的默契,习惯这种相处模式。 夜色无边,风凌厉起来,秋日早晚温差大,行人晚上出门穿的已经有初冬的感觉。 裴思然与新谈的男友在外吃饭,冻得瑟瑟发抖,决定不再逗留,打的回学校。 某个路口处,出租车停下等红灯,裴思然的目光在窗外一停,“那个女人特别像我姐。” 男友牵住她的手,“也许就是啊。” “应该不会。我姐特别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请我吃饭了,怎么会闲得慌出来骑摩托,而且……” 裴思然看见她身后的女人搂住她的腰,手还不老实,前面骑车的人也全然纵容。“我姐不会在大街上跟人这么亲密。” “那就不是你姐。” “但我觉得她后面那人,我也似曾相识。” 可惜戴着头盔,又是晚上,裴思然视线有限,不敢确认是谁。 男生直接笑了,司机将车开进另一条街,“你直接问你姐姐呗。” 裴思然忍不住好奇心,给裴思渡发了一条:“姐,你今晚骑摩托了?” 没有人回,直到裴思渡躺到床上,裴思渡才回了一个字:“嗯。” 居然真的是她! 裴思然趁机追问:“后面坐的是谁啊?” “同事。” 裴思渡轻飘飘地回了两个字。 裴思然没再问下去,说了晚安,越想越不对劲。同事?那么晚了,她开着摩托带同事满城兜风? 有猫腻!她嗅到后异常兴奋。 裴思渡应付完裴思然,在入睡前,回味刚才与桑絮的分别。桑小姐渐入佳境了。 她问桑絮白天被她骂的时候在想什么,会不会觉得她刻薄又讨厌。 桑絮很诚实:“嗯。” 裴思渡与她站在背光又隐秘的地方,亲了亲她的唇畔,温声哄她:“我对事不对人,如果你方案修改得好,我下周照样夸你。” 一路骑车,她的唇冰冰凉凉,却柔软依旧。 桑絮故意道:“才不需要。” “果然生气了啊。” “我当时在想,”桑絮把她拉进怀里,压着声音挑衅:“我要报仇,把你欺负哭才好,看你还要不要那么凶。” 话音刚落,裴思渡呼吸就被夺走,唇舌交缠,勾着,绕着,撩拨她每一根神经。 桑絮吻出了让她难堪的声音,毕竟不在私密空间,裴思渡难为情地推开她。 停下后还不忘说:“那我说的你有听进去吗,你明明能做得更好。”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唇与唇重新相遇,在夜幕里放起烟花,桑絮手从她冲锋衣下隔着底衫往上摸。 暧昧地在耳边感慨:“好久没吃了。” 裴思渡不敢置信,红着脸喊:“桑絮。”她这是彻底释放天性了吗? 最后裴思渡没敢上楼去,走前询问:“明天你去展会,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吧?” “当然,封憬期待了几个月。”桑絮盯着她被啃的水津津的双唇。 “如果有人问你要联系方式,不许给,不许搭理居心叵测的人。”她很不高兴地说:“我听人说,你的桃花运很好,到哪都有人搭讪。” “谣传。”被她这么管制,桑絮颇为受用,低头,亲亲她的耳尖,乖巧地招认:“我只搭理过你。” 第41章 周六早, 桑絮按约定时间起床洗漱。窗外一片濛的朝雾,似淡却浓,将栋栋高楼围绕, 营造出一方秋日的浓郁氛围。 10月23日, 距离协约到期还有半个月。 薄荷味的牙膏入了嘴,清新冰凉,连带着困意消减。直腰看着镜面, 大理石纹的电动牙刷,随手扎起的头发, 看上去不错的心情在想到只剩半个月后,低落下去。 桑絮弯腰用冷水洗了把脸,她是一个不擅长喜欢别人的人,而裴思渡却是感情上的高手。 本来确信自己只是图她皮囊和色相, 多年前不敢奢想的人一时鬼迷心窍, 白白送上门。纵然桑絮是个老实人,也不能犯傻,自然笑纳。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她只是试着玩, 算不得渣, 按照裴思渡拟定的规则行事而已。 裴思渡会有清醒的那天, 而她在满足了之前浅尝辄止的亲密之后,很快就会发现,美人不过是皮囊得了上天眷顾, 照样是普通人。 只要是人,就有让人厌烦的地方。 她厌烦了, 协议也就不作数了。 这是说好的事情。 可是她没想到, 裴思渡何止是皮囊勾人。若只有一张脸加好身材, 桑絮像五年前那样旁观看看也就算了,犯不着以身涉险。 偏偏这个人聪慧,睿智,雷厉风行,明艳鲜活。 桑絮想要沾一沾她,她单身多年,有过暗恋的人,但头一回贪恋一个人的气息。 沾上才知道大事不妙。 裴思渡似乎无所不能,桑絮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她都能做到。 她包容自己的坏脾气,包容自己的家庭状况,包容自己工作上的懒惰。 她不放弃她,也不忽视她。 桑絮头一次得到这样的待遇:只要她不说话,哪怕没有皱眉,没有说难听的话,裴思渡也会认真仔细地看她的眼睛,一遍遍问她怎么了。 若说跟封憬做这么多年的朋友,是因为封憬细心,愿意照顾她的情绪,尊重她的性格。 裴思渡对她的好,跟朋友全然不同,她无法言明其中情意,只知道从未体验过。 除此之外,裴思渡自信到无懈可击,连年龄这种桑絮勉强占优势的方面,她也不放在心上,会主动拿出来逗桑絮。 她什么都会一点,连摩托车都会骑。昨晚明明很酷,却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脸红。 裴思渡,裴思渡,裴思渡。 桑絮从卫生间到客厅,从洗漱到做早餐,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 她想,她这两天要全身心投入进别的事情里,清心寡欲,恢复理智。 否则照这样下去,她会违背初衷,违背了她给自己的承诺。 她想续约,但续约的风险自然由她来承担,她从被动变成主动,时刻需要提心吊胆。 还有半个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桑絮想通了,先这么着吧,无论好坏都受着。到期后再看,或许那时就不纠结了。 她做的三明治味道很好,黑咖啡的香气让早晨淬在美好里。换好衣服,精心打理过头发,画了个精致的妆容。 她原先不喜欢化全套妆,仗着皮肤底子还不错,为所欲为。但是跟裴思渡相处后,不知不觉被影响,会像她一样,将自己收拾得好看一点。 封憬来接她,到后发消息让她下楼。 本次在淮城的剧本杀展会办得热闹非凡,主办方是全国知名的发行工作室,周边城市大大小小的店家和d来了数百人。 发行宣传新的剧本,店家参与测试,并抢购好的本子。 展会在西城区的酒店里,发行们各自有各自的房间进行测本,店家花钱买票上车,买钟意的剧本。 前两次因为工作原因实在走不开,这回桑絮终于能替封憬分担。 她跟裴思渡说的时候,外行人说听上去很好玩,但实际情况并不理想。每天需要打本,做笔记,开会讨论。从下午一两点到隔日凌晨,乃至早上都在忙,累到睡眠跟吃饭的时间都不得不被压缩。 她跟裴思渡的聊天内容,也只剩下“醒了”“吃了”“晚安”这三类。 原本计划只参加两天,但来过才知有多累,桑絮请了一天假,希望多体验几个本。 宋尹锐念叨得她头都快炸了,周一晚上,桑絮提前回家,出租车上接起电话:“我不在一天,公司要倒闭了吗?” 那边哭丧着道:“桑姐,江湖救急,咱们部时间不多了。” 桑絮累得不想讲话,却还是在软磨硬泡下答应:“行,我现在过去加班。” “我给你报销打的费!给你咖啡买好。” 刚挂断,跟司机重新说了目的地,裴思渡的电话又打来,“到家了吗?” “没,我现在要去公司一趟。”桑絮的声音尽量平静,避免裴思渡以为她在闹脾气。 裴思渡淡声道:“宋尹锐喊你加班。” “嗯,时间紧,任务重。” 裴思渡沉默到桑絮以为她要挂了,正准备说再见,便听那边长叹息一声,“我很苦恼,我想推迟时间,可是公私混杂,有违我的原则。” 桑絮心里柔软的地方被她轻轻戳下去,身体和大脑上的双重疲倦暂时消缓,她的声音比刚才柔和,“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不需要你为我破例。” “可是……” 裴思渡居然也有纠结的时候,桑絮如是想着,听她说下面的话:“可是我又真的很心疼我的桑小姐啊,这么辛苦。” “我的桑小姐”几个字让桑絮的嘴角成功咧到耳后。 裴思渡真是一个狡猾的剥削者,一面骗员工谈恋爱,一面说甜言蜜语哄员工自愿加班。 桑絮哼了一声:“那就给我加工资呗。” “随意涨工资也是违背原则的事情。” 裴思渡在干脆地拒绝她后,忽将话锋一转,含笑调戏道:“但女朋友上进,表现又好,给她发个红包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从回家途中到公司需要二十分钟,裴思渡的电话打了二十分钟。 有时候她不说话,桑絮能听见她翻文件和敲键盘的声音,期间助理敲门,问她晚饭没吃,要不要吃些东西。 裴思渡客气回答:“谢谢,不用,你忙完早点回去吧。” 桑絮在楼下便利店给她热了份双拼便当,自己买了个方便吃的肥牛饭团,一齐拎上去。趁着没人看见,将便当放在公共区域,让裴思渡去拿。 裴思渡:“这么贴心吗?” 桑絮:“说了让你多吃一点,怎么还节食。” 裴思渡晚上如果不陪她,通常不吃,她说到了年纪之后,体型要适当控制。 桑絮觉得离谱,裴思渡这种人对自己可真够狠的。但一想又很暖心,陪自己约会的时候,裴思渡都正常吃,从来不提节食扫她的兴。 裴思渡:“我没有哪儿不达标吧。” 桑絮:“s” 她要抓紧时间工作,没脑子胡思乱想。 宋尹锐看见她彷佛看见恩人,但压榨起她却不手软,愣是让桑絮连把饭团吃完的功夫都没有。 他说:“你怎么休息三天了这么憔悴。” “休息?”桑絮没好气地喝下一大口丝绒拿铁,“我这两天都没正常睡到觉好吧。” 她原本是很真诚地抱怨,没想到宋尹锐忽然沉默,面露难色,又有些尴尬。 桑絮觉得蹊跷,转过头看他,忽琢磨出什么,乏力地辩解:“阳光一点,行不行?” 宋尹锐重重地点头,看桑絮实在很累,心有不忍,“过会我送你跟涵涵回家吧,也算顺道,不绕路。你跟你对象说我绝无别的念头,太晚了今天。” 桑絮看了眼时间,的确,有些心动。 于是摆脱宋尹锐后,她给裴思渡发消息,“你早点回家吧,我这边还要一会。” “我送你。” “不用,主管说送我们。” “你想要他送?” 桑絮精明得没边,“白得的便宜为什么不占,刚好不让你受累。” “是,你最爱占便宜了。” 桑絮假装听不懂,“真的,我跟卫涵涵一起,如果推脱的话,不好说。” 裴思渡:“你就说你对象要来接你。”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让你太累。” “桑絮,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想你了,我就要送你。” 桑絮看着屏幕上的话怔住,连轴转后不灵活的大脑接收到刺激,开起庆祝会。 桑絮最终还是拒绝了宋尹锐,宋尹锐作为友好的女性之友,表示万分理解,不曾强求。 只有卫涵涵欲言又止,最终硬着头皮探问:“桑桑,你真的谈恋爱了啊?”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桑絮看着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嗯。” 虽然额度只有十几天了,但也算是在谈。尽管她惯来会敷衍,掩饰自己不想说的内容,但不知怎的,在这件事上她不想骗人。 卫涵涵跟她相处了一年多,知道她的脾气,工作跟私生活分得很开,于是高兴之余没敢八卦太多。只是笑嘻嘻地对她道:“好好谈哦,希望以后有喜糖吃。” 桑絮心里抱歉地想,她恐怕永远没机会送了。 待人走得差不多,桑絮才按电梯到负一层,找到裴思渡的停车位,开门坐进去。 裴思渡将她头发别到耳后,看着她的侧颜,满眼心疼。从对话里点开转账,手机递给桑絮,温柔地说:“想要多少奖励,自己输。” 桑絮将她手机拿在手里,一个数字都不敢敲,“我这不是在要奖励,更像是抢钱。” 裴思渡展颜笑出声,铜铃声似的,“劫色都行,何况抢点钱。” 桑絮把手机还给她,“不要,我是文明的好市民。” 裴思渡叹气:“不要装了,妹妹。” “……” 第42章 桑絮才不要她的钱, 涨工资跟从裴思渡口袋里直接掏钱,区别大了去。 前者当然高兴,后者她不敢要, 减少金钱往来是给自己留退路。 “不要?” “不要。” 桑絮听见裴思渡笑说“傻子”,心想你给人送钱, 你才是傻子呢。 “你刚才说你想我,可是我们周五晚上才见过面。”桑絮煞有介事地与她重提聊天内容。 裴思渡将车子开得平稳,“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你体验不到吗?” “还好吧。”桑絮答得模棱两可。 “‘还好吧’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我还是不想?”裴思渡语气轻缓, 但步步紧逼。 桑絮打了个哈欠,“我好困, 我想睡觉。” 桑絮转移话题的本事着实不高明,但黑眼圈和满脸疲倦让裴思渡心软:“你睡会吧, 到了喊你。” 桑絮觉得不该睡,睡了像把裴思渡当成她的司机,人家好心送她回家, 她却睡觉。 然而这个念头还未被她咀嚼清楚, 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是裴思渡温声喊她, “到了,回家再睡。” 桑絮早上在展会现场,晚上跑回公司加班,此刻又在裴思渡车上。巨大的困乏感让她迷糊了半天才对接上之前的记忆, 想起这不是第二天, 只过去了十几分钟而已。 刚睡醒时的桑絮哪儿都难受, 皱着眉头,很是痛苦,但看上去愈加人畜无害,很好欺负的样子。 裴思渡爱怜地替她解开安全带,将她额发理好,很自然地在她脸颊上吻一口,“很困吧?” 桑絮冷不丁被啄,无辜地眨眨眼睛,她像一个娇气的孩子,在被人呵护。这种特别的感受汇聚成河,再被拧成一股热浪,从她心口往四肢蔓延。 大脑逐渐清醒,桑絮看了下窗外,脸色微变,“这不是我家啊。” 裴思渡平静地解释:“我家更近,这么晚了,把你送回家我再回来,都算第二天了。你不是不想我累吗?” 尽管她说得没错,桑絮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磨磨蹭蹭地跟她下车:“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你行李箱不是拖着呢嘛,在我家住一晚又不要钱。” 她见桑絮不太情愿,好心提醒:“你放心,有客房给你住。” 桑絮闻言短暂地纠结了下,“那好吧。” 各睡各的就很好。 无论跟裴思渡在一起多久,她都免不了紧张。之前在云城,裴思渡跟她躺在一张床上,桑絮总免不了想入非非。有时候什么都还没做,她就开始出汗,睡觉比跑操还累。 来过裴思渡家一次,这次再来,桑絮从容许多。 反倒是裴思渡,在输入指纹时蓦地顿住,快速地想清楚一些事情,看向桑絮。 桑絮无暇管她,困得眼睛半眯着,讲话也懒散,“怎么了?” 裴思渡说没事,将人领进去,“快去洗漱,洗完就睡觉,明早不能迟到。” 桑絮“哦”了声,将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内衣和睡衣,往上回吓唬裴思渡的客用卫生间去。 “当心一点,别滑着。”裴思渡看她状态很差,眼睛都快阖上了,这样怎么行。 不放心地追加一句:“门不要锁,有事就喊我。” 桑絮又检查了一遍手中的物品,确定连毛巾都没落下后才关上门。 可以不锁门,但绝不会用着裴思渡。 将她浅灰色的行李箱立起放在墙边,裴思渡在沙发上坐下来,整理脑海里的紊乱思绪。 方才开门她才意识到,桑絮上回做出反常举动的原因。 她害怕引火烧身,从桑絮家里逃开的理由是虞眠没有钥匙,需要借宿。桑絮当时一定信了。 可当她跟自己回家,看见门上的密码锁,她一定当即就明白,自己骗了她。 她没有声张,用了另一种手段来惩罚撒谎的人。 桑絮看透了她的虚张声势和虚伪敷衍,所以才会在一直被动的相处里转为主动,逼她帮忙洗手,逼她脱衣服。 她料定自己会喊停,所以肆无忌惮。 而自己也果然被她猜中。 桑絮根本不是不理智,更没有在美□□惑下放弃她的操守,她只是看破眼前的局。 裴思渡坐进沙发里,脸上原本挂着的温柔颜色不复存在,换成疲倦的面容。 她工作压力不比桑絮少,尽管她在桑絮面前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为了能有时间陪她,她压缩了其余所有的休息时间。 她处理事情必须更高效,才能抽出时间去谈一段不省心的恋爱。 因此,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是双重辛苦。 在她意识到自己撒了个不高明的谎,被聪明的桑小姐看穿后,一股浓烈的失落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最近太自以为是了。 不知道应该庆幸桑絮没有当面戳破她并发脾气,还是应该担心,桑絮现在对她的看法。 桑絮也许会曲解她的意思,认为她不愿意更进一步,是因为不够喜欢。 无论桑絮持有怎样的看法,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近来时不时蹦出来语出惊人的话,并非是觉醒。她只是有恃无恐,不怕自己当真,她在逗自己玩。 反而是她裴思渡信以为真,以为桑絮喜欢她到了一定程度,才会情不自禁。 在一阵闷响声里,裴思渡惊得从沙发里起来,立即往浴室跑去。 副业带来一定收入的情况下,也会带来负担。譬如此刻,桑絮已经后悔,早知道就昨晚回来,还不用加班,能好好睡一觉。 反正店里收益拿大头的是封憬,她就是个混子合伙人,这么拼命干嘛呢。 负面情绪包围困得睁不开眼的桑絮,在花洒舒适的冲洗下,她缓缓眯上眼睛,意识却还在活动。 她边小憩,边以为自己没睡,只是闭目养神。等到惊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就是睡着了。 在这里睡觉太危险,她快速地上冲洗沐浴露时,想着已经洗过脸刷了牙,不护肤了,赶紧睡觉才是正事。 在强烈的念想下,她又睡过去。迷迷糊糊地腿一软,头不客气地撞向玻璃门。 疼痛感和心悸让她迅速摆脱瞌睡,正准备站直,腿又抽筋,狼狈地磕了一下,跌坐在地。 裴思渡推门冲进来,又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将花洒关上,蹲下检查桑絮哪儿伤着了。 水蒸气往外逃窜,裴思渡的睫毛上也沾染水汽,湿漉漉的,雾蒙蒙的。她眼睛里盛放着极度的担心,彷佛桑絮摔着,疼的却是她。 桑絮本来还觉得疼,但被裴思渡近距离地检查身体,羞赧便压过了疼痛。 她将双臂遮在胸前,并住了腿,有些尴尬。 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坦诚相见,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太丢脸了。 她尴尬地解释,“太困了,所以没当心。” “哪儿疼,跟我说。”裴思渡没有取笑她的心思,不敢贸然动她,怕让她的伤势更严重。 桑絮仔细感受了下,捂住磕到的地方,“头疼,腿疼,膝盖疼。” 裴思渡吓得脸色惨白,“头磕到哪儿了?” “玻璃上。”桑絮自感不是很严重,疼会就好了,还好没把裴思渡的门撞坏。 裴思渡问明状况,拿了条大毛巾盖在桑絮身上,然后废了些力气,将她抱起往外走。“我现在喊救护车。” 桑絮头一回被这样抱,惊叹裴思渡的臂力,又认为她小题大做,“不用,没那么严重。” “不检查一遍我不放心。”裴思渡的语气很坚决,走进卧室,将她小心地放在床上。 这不是客房,而是裴思渡的房间。整体颜色偏暖调暗调,连灯光都是暖黄色的,床很软,躺上就困。 桑絮拉着她的手撒娇,“真的,我连外伤都没有,只是摔了一下。你让我睡觉吧,我要困死了,明天如果身上哪儿不对劲,我们再去医院好不好。” 裴思渡急得脸上没有一丝笑色,试图跟她讲道理:“我想让你睡,可是你头疼不是闹着玩的。” 桑絮不想理会,她疯了才会凌晨从床上爬起去医院,闭上眼睛,“睡了睡了。” 说完便真睡过去,裴思渡轻拍她,她全然没有反应。连疼痛都能放下而选择睡觉,怎么忍心继续喊她。 裴思渡恼恨自己不近人情,明明可以不让桑絮加班,可就是不想以公谋私,为她讨些舒适。哪有她这样的女朋友。 桑絮今晚太困,无暇多想,等她明早醒来一定会埋怨自己,说不定因为这件事不跟她续约。 裴思渡低头看她许久,才下床去卫生间拿来新的毛巾,将桑絮身上细细擦净,顺便再检查。 水渍被毛巾吸去,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像幅复古的油画,桑絮的身材没比谁差,每处地方都恰倒好处。腰背上的胎记,修长的双腿,精致漂亮的脚,裴思渡克制着杂念,擦得全神贯注。 擦完将毛巾搭在一旁,检查她的伤势。她记得刚才桑絮捂头的地方,在那儿小心地碰碰,没有破,也没有肿。打开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找了找,按着上面的建议,小心翼翼地摸桑絮的骨头。 还好,没摸出不对劲的地方,桑絮睡得香甜,甚至没感觉到疼。 做完这些,裴思渡替她盖好被子,自己才去洗澡。睡前不忘帮桑絮涂上护肤品,连唇膜都没落下。 然后搂住不着寸缕的桑絮,亲了亲她额头,累得迅速入眠。 昨晚两个人折腾得筋疲力尽,这一觉睡得香甜且满足。 闹铃响起,睁开眼的桑絮先是发现自己被抱在怀里,紧接着发现自己袒胸露乳,跟着发现自己膝盖还在疼。 恨不得昏死过去,永远不要醒。 第43章 裴思渡喜欢给窗帘留出一道缝隙, 以便隔日清晨捕捉到第一缕阳光。在云城住酒店时如此,在自己家里亦是如此。 桑絮佩服自己,在这种时刻还有心情看地上的光束。 枕边人跟着也被闹钟吵醒, 揽在腰间的手臂动了一下,桑絮没想好怎样面对,立即闭上眼睛装作自己从未醒过。 昨晚裴思渡那句“有客房”是个幌子,把她骗上来,照样还是往主卧抱。 不对,不能这么说, “骗”字有失偏颇。 是她不争气摔倒在先, 裴思渡才就近抱她过来, 她体重不算轻, 裴思渡还趔趄了两步,想来是很吃力的。 被人公主抱,记忆力是第一次。小时候爸妈抱她, 不会用这种抱法,更多时候是背着。后来,她也没给过人公主抱她的机会。 桑絮想起在云城, 裴思渡在景区崴到脚,自己背着她从园子最里面走到门口。 期间她们俩不停地说话,桑絮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无波无澜, 借此掩盖被需要时莫名的感动。背上的重量在一步一步的重复中逐渐让她吃不消, 可她又巴不得路途长些, 裴思渡再多与她说几句话。 那份量使她心里踏实,也让她欢喜。 裴思渡手从桑絮腰上轻缓收回, 翻身将闹钟发出的噪音关闭, 捂住口打了个哈欠。弹出几条工作信息, 她顺手给了回复。 忙完看了眼时间,将目光放到桑絮身上,盯住她的睡颜。 年轻貌美形容桑絮这样的女孩最合适,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只是本该青春活泼的年纪,这家伙总喜欢装深沉,连谈个恋爱都费劲。 又不会骗财骗色,让她吃亏,躲什么呢。 框入眼帘的是修长雪白的脖颈,曼妙的曲线归于被子下,裴思渡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直接将被子打开往下看。 桑絮睁眼的同时捂住前胸,不满地瞪向裴思渡,眼神之中哪还有睡意。 “早上好。” 裴思渡温声与她打了个招呼,被她防备的表情逗笑,“看来是睡够了,昨晚给你擦身体,你都没反应,现在想看看都不行。” 桑絮不听还好,一听这话更抓狂,“为什么要擦身体?”看似询问,实则抱怨。 “你身上是湿的啊,不擦会弄湿床单,你睡觉也不舒服。” 裴思渡耐心解释,反倒让桑絮更尴尬,她不放心,替她揉昨晚磕到的地方,“头还疼吗?” 桑絮当然头疼,但不是外伤,而是内伤。“你能不能先让我把衣服穿上?” “昨晚是谁衣服不穿就急着睡,现在害羞什么。” 这话说得过于暧昧,好像自己故意不穿衣服勾引她,让她占便宜似的。桑絮将被子抓得更紧,不吭声,她落了下风,因为裴思渡有衣服她没有。 裴思渡笑话完她终究不放心,“头不疼,腿还疼不疼,尾巴骨疼吗?我们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 “哪都不疼了。”万幸昨晚摔得时候慌忙扶了一把,没磕得太厉害。 但桑絮说这话活动腿时,膝盖还有一点痛,估计紫了。她没说出来,怕裴思渡过度紧张。 “以后当心一点。” 裴思渡眉尖覆上一层担忧之色:“如果昨晚送你回家,你一个人,这么摔一跤怎么办?” 桑絮本来无所谓,听了也觉后怕。那她就得独自挺过最疼的时候,然后狼狈地站起来擦干水,穿衣服,回到床上睡觉。 也不会有人急着要送她去医院。 她未必能睡得香甜,要自己担心会不会骨折,第二天去不去医院这种事。 情绪随之低落下,鼻端仿佛被抽走氧气,觉得心口闷,又无处言说。 人类虽是群居动物,但生活里有许多需要独自面对的事情,麻烦又磨人,存在于方方面面。比如生病,比如疼痛,比如孤独。 求助朋友自然是最有效的办法,但免不了心存愧疚,事后要花更多的心力和物质相对应地补上。哪怕知道对方不贪图这些,但为求心安仍要偿还,且不敢过度索取。 如果没有裴思渡,在自己家,浴室没有那么宽敞,保不准磕到哪儿,哪儿就开了道口子。 但又怎么样呢,不严重上贴创可贴,严重就自己去医院呗。 然后在过去三年两载之后,会跟人玩笑般聊起:“我有回站着洗澡还睡着了。” 裴思渡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但不会是开心的事,猜出她在胡思乱想,往她面前靠近。 桑絮立即警戒:“干嘛?” 裴思渡看上去毫无攻击力,弯眸说:“早安吻后我就起床做早餐,你可以再睡五分钟。” 桑絮虽然心动,仍旧推托道:“可是我们没有刷牙。” 没刷牙就不亲了吗,假正经,裴思渡将记忆里某些记忆压下去。看上去深以为然地说:“那我亲别的地方好了。” “不可以耍流氓!”桑絮义正言辞。 裴思渡又笑:“你耍流氓的时候还少吗,不许百姓点灯。” 桑絮无话可说,她好色这点不能狡辩,但她喜欢主动,不喜欢对方的主动性大于自己。 裴思渡不再跟她客气,将人揽进怀里,“你害羞什么?” 明知故问,谁赤身**被人抱住会淡定啊。 裴思渡还在她耳边骚扰,“给我摸摸?” 她喜欢桑絮的身体。 就像桑絮喜欢她的身体。 桑絮想说不行,又听她说:“昨晚你睡着了,我很想摸,可是一个人感受有什么乐趣,所以等到你醒。” 这种事情,只要当事人不知道,随心所欲地做就是了,装老实人给谁看。 “不行就是不行。” 裴思渡素颜能打,但没有端庄的味道,跟她说这些话像狐媚子。 怕她不依不饶,桑絮语气软下去,“等我洗漱完,穿上衣服,再要早安吻。” 裴思渡见她确实不自在,不想将人追得太紧,君子地收回手,“好吧,时间不早了,不能再睡。” 说着掀开被子下床,她穿了套黑色的宽松版长袖睡衣,比在云城那两天穿得正经多了。 不多时,桑絮翻了个身,又想睡过去。虽然昨夜睡得香,但时间有些不足。可惜了,就算是老大也要乖乖去打工,何况她这么个小喽啰。 裴思渡把她昨晚抱进浴室的衣服拿来,又将客厅里的行李箱提进房间,然后关门出去。 桑絮快速地找出一套合适的衣服穿上,洗漱后出去。 裴思渡已经将三明治跟牛奶热好,端放在餐桌上,“你先吃吧,我画个妆,很快。” 说完皱了下眉,看见桑絮走路不对劲,快步走到她跟前,“你还是疼是不是?” 桑絮怕她紧张,安抚道:“只有膝盖疼。” 裴思渡蹲下卷起她的裤脚至膝盖处,见上面青紫一块,明明昨晚看还没这么严重。“家里没有药,回公司我会让人给你买,中午拿给你。” 桑絮愣愣地看她,点了下头。 裴思渡站起来,简单她的表情:“你是不是心里想,我怎么跟你妈似的。” “不是。”桑絮诚恳地看她,“谢谢。” 她妈做不到这样细心和耐心。 裴思渡施然收下道谢,将她扶坐下,弯腰笑问:“现在可以吻我了吗?” 桑絮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早上好。” 一句平平无奇的问好,却给予她很大的感触,好像她们已经这样度过无数个早晨。 裴思渡满意后去房间换衣服化妆,十分钟后出来,拿上打包好的早饭,“走吧。” 桑絮:“我要把我东西收拾起来带走。” “来不及了,晚上再来收拾。”裴思渡将时间掐得精确到分钟。 桑絮还来不及迟疑,便被她带出家门。 吃饱喝足,她心情不错:“要不我来开车,你先吃早饭?” 裴思渡看了眼她的膝盖,“你要谋害我吗?” 桑絮:“……”客气话而已。 她膝盖都不敢弯,怎么能开车上路。 今天出门晚,掐着点到公司。裴思渡从另一边的贵宾电梯上去,桑絮则不慌不忙地等普通电梯,还跟一起乘坐的人打招呼。 昨晚加班太晚,宋尹锐生怕他们今天迟到,见桑絮来的晚,又一瘸一拐。神色复杂又微妙,心想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吧。 “你昨晚又没睡好?” 桑絮小心坐下,闻言闭上眼睛,懒得看他,“谢谢关心,昨晚睡得很好。” 卫涵涵倒没多想,担忧地问:“受伤了吗?” “加班太累,洗澡时睡着了,磕的。”听上去很扯,桑絮也不管他们信不信,事实如此。 宋尹锐露出一个心虚客套的微笑:“辛苦了。” 中午吃过饭,裴思渡喊她去办公室,说要帮她亲自上药。 桑絮已经被她调戏麻了,直接拒绝。 “药给我,我自己涂就行。” 谁知消息还没发出去几分钟,裴思渡居然进到他们办公室,在门口敲了下门,不苟言笑道:“桑絮过来一下,带着你新写的方案。” 说完就离开,连余光都不留给人。 同事们面面相觑,纷纷向桑絮投去“节哀顺变”的目光。 桑絮不耐烦地叹口气,慢吞吞地跟上去。 进到总监办公室,才一进门便被人抱住,压在门上,笑着问她:“还疼不疼了?” 桑絮挣扎,门外很可能有人来来往往,怎么能在这里讲话。 裴思渡看她受惊觉得好玩,压低声音威胁:“以后喊你你不过来,我就过去找你。” “怎么可以这样……公私分明不是裴总的原则吗?” 也太明显了吧,一次两次人家不会多想,多了以后,就宋尹锐那个敏感程度,肯定能猜出什么。 裴思渡以和煦的目光环绕她,声音比平时更柔,“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好单纯。” 桑絮心道呵呵。 温婉的笑下面分明藏着危险和挑衅,桑絮小小地下定义,此女绝非善类。 第44章 不知道桑絮正在心里编排她, 裴思渡心情不错,逗够了就松开她。因为昨晚没穿衣服在她怀里睡了一夜,桑小姐觉得很没有面子,害羞又拘谨, 所以呈现出另一番可爱。 抗拒着不敢与她对视。 这样子的桑小姐乖多了, 比她此前那样冷眼看人,心思不知道在哪好了百倍。 之前那个在她面前一身刺的桑絮, 将身上的棱角收敛许多。 裴思渡引以为豪, 这是好事情, 证明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哪怕在感情方面,她看中的也必须要钟情于她才有意思。 她不喜欢勉强,更不喜欢凑合。 几年的单身生活,哪怕工作再充实,她总有闲下来的时刻。每当生理和心理上产生需求, 觉得寂寞时,包养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或者去玩一夜情这种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就被她ass。 那样得来的快感恰似昙花一现, 她所处的圈子里, 男人、女人, 会玩的多了去。 不是没有过诱惑。 而她为人所夸赞的洁身自好和清心寡欲, 只不过是清高狂妄的另一层面具。 她不甘心那样满足。 她要找寻合她胃口的女人, 只要她喜欢,包养也好, 恋爱也好, 都不是问题。 桑絮的长相、身材和性格, 都是她喜欢的类型。 最大的缺点或者说是特别之处,就是不好撩,需要出卖色相,加大耐心地攻略。 裴思渡扶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把办公桌上的药拿来,“别动,我替你上药。” 桑絮的伤不至于连路都不能走,但在裴思渡这,她好像病入膏肓了。皮质沙发软到她坐下,情不自禁地往后靠,几近半躺。 来裴思渡办公室这么多回,这回最轻松,因为她是伤员,而裴思渡在照顾她。 “裴总,你在心虚是不是?” 她把窗户纸戳破。 裴思渡对她好得过了头,大献殷勤,总得有些缘故。 若说只是因为喜欢她,那太假了。 为了不勒到膝盖,桑絮穿了条宽松的阔腿裤,卷起裤脚上药并不麻烦,她自觉地准备好,等裴思渡帮她涂。 既然裴总喜欢,让她做就是。 裴思渡拆有活血化瘀功效的药油,味道不算好闻,她下颌轻抬,“桌上的茶可以尝尝,温度应该刚好。” 整套茶具纯透明,只有茶壶盖是木制的,壶里做了滤隔,配上四个杯盏。做工精巧又简朴自然。 桑絮坐直了腰前倾,“杯子可以随便用吗?” 她注意到每个杯把的颜色不同。 “蓝色我用,其它杯子是客用,但洗过,消过毒,你自己选。” 裴思渡将药油倒在手心,等桑絮倒好茶。 这有得选吗,桑絮才不想喝别人用过的杯子,只能用裴思渡的。 她拿出杯子倒茶,裴思渡抿唇看着她笑,一副就知道你会用我杯子的表情。 桑絮余光瞥到都懒得看她,这有什么好笑,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有稍许洁癖。 进出裴思渡办公室又能坐下喝茶的那些上层人,看着就油腻,她才不要接触。 谁知道有没有洗干净。 茶水流进裴思渡的专属杯子,桑絮只倒一半,就坐成便于裴思渡上药的姿态。 不知道茶叶是好是坏,估计不便宜。但她嘴巴尝不出来,反正不难喝,就当润喉了。 裴思渡看上去挺专业,上药的手法轻巧且娴熟,像刻意学过。桑絮还是感觉到有点疼,她不想说出来惹裴思渡担心,只是身体反应不能完全克制,疼的时候膝盖会躲。 裴思渡知道她疼,但不揉开又没效果,于是手上动作不停。上完药后,桑絮疼得眉头紧锁,裴思渡便低头替她吹了吹,“好了好了。” 她的气息温柔地降落在青紫的肌肤上,被火辣的疼痛汲取,酥酥的,有点痒。桑絮想挠一下,被裴思渡按住手,“你不要乱碰。” 桑絮觉得再不找一点话说,她就要难受死了。 “你怎么不回我刚才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裴思渡拆开备用湿巾,把手细细擦净,将药放回盒子里,坦诚布公地说:“我的确心虚。毕竟你摔倒我有责任,只能补偿你。” 桑絮猜中她的心思很高兴,因为心虚所以对她无微不至,她坦然地接受也没问题。 于是蹬鼻子上脸地补充:“就是,要不是你压榨员工,我能这么惨吗?” 裴思渡被下属当面指责,只是笑,“不说我都忘了,方案重写得怎么样呢。” 桑絮没好气地沉下脸,“自己看呗。” 裴思渡选择将工作放在一旁,“你先回答,我有将功补过吗?” 她将桑絮搁在茶几上的杯子倒满茶,自己喝了一半,又端给桑絮。 桑絮接过,极为自然地喝了一口,“嗯,我很大度。”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哪方面的?”辛辣的药油味道横更在她们之间,桑絮的话语也被染得冲:“如果是给领导打分,裴总可太尽职尽责了。” 上个药的功夫,还不忘督促工作。 裴思渡嗔怪地看她眼,又笑了下,“我是说做女朋友方面,我够不够好?” 怎么会不好。 再晚都等她下班,开车带她回家休息,情急时候可以将她打横抱起,给她擦身体,陪她睡觉。早上给她做早饭,索要早安吻。中午还买来药,亲自帮她涂上。 刚才裴思渡跑去策划部,道貌岸然地喊她走,她就在想,好会装一女的。 桑絮没有急于回话,静静地将杯里的茶喝光,“挺好的,自愧不如。” 恋爱关系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需要琐碎到每个细节。裴思渡做得太好,没有瑕疵可挑,反观她,除了时间,几乎没付出过什么。 只是被动地回应和偿还。 这种问题不应该裴思渡问她,她应该问裴思渡才对,而答案她心里有数。 恐怕是个人跟裴思渡这样相处十几天都会喜欢上她,但桑絮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她这样的普通人,裴思渡可以找到许多。 会接吻,会坐车,会说话,会受伤……这些有什么难呢,她跟裴思渡在一起,也只能做这些了。 裴思渡本就挨着她坐,说话间脸贴得她更近,“还有十多天,我们的协约就到期了,你后面有打算吗?” 同样的问题,桑絮每天都在问自己,此时她没有答案,垂眸不语。 裴思渡定定地看她,“或许你心里对我有这样那样的误会和揣测,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后面都愿意跟你在一起,愿意陪你做任何事情。” 桑絮想到密码锁,复述道:“任何吗?” “嗯。”裴思渡转着弯与她解释:“但要看时机,我怕我考虑不周全,我们的感情会不稳,你说走就走了。” “也怕你好不容易接受的感情在我的经营下,平淡乏味,让你确信人根本没有恋爱的必要,让你怀疑没有我你会更开心。” 爱情不是必需品,但是,碰到喜欢的人,错过是她不能接受的失败。 她的话柔软而克制,既要往桑絮心里钻,又要把握住分寸,不把人吓跑。她慢慢习惯了桑絮的性格,吃软不吃硬,有时候还软硬不吃,所以一定要提前想好。 桑絮抬眸看她。 她流转的眼波里摆着恰到好处的期待和温柔,发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理解包容你”的信息。 近在咫尺的眼眸里,桑絮看见自己,她越来越想知道裴思渡为什么会喜欢她。她喜欢裴思渡的理由,张口就能说出十几条,但裴思渡呢。 她回答过一次,却也只是回忆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故事里的桑絮没有做多么加分的事情。她为什么会记着呢? 她将人按进沙发里,做她一直想做却没贼胆的事情——在她办公室吻她。 她吻裴思渡的眉心,鼻梁,红唇,脖颈和锁骨,如果不是因为下午还要上班,裴总要见重要的客户,她会毫不客气地脱下对方的衣服。 裴思渡在接吻途中自顾不暇,还提醒她担心膝盖,怕她再撞着哪。 桑絮领了她的好意,不压在她身上,坐端正并拢双腿,对她说:“你坐上来。” 裴思渡犹在喘息,看了眼桑絮的腿,又看了眼桑絮,听话地跨坐上去。搂住桑絮的脖颈,与她鼻端对着鼻端。 这个姿势让她们清楚地看见对方的每个神态,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腿上的重量让桑絮调整了下坐姿,膝盖跟着疼,她却不觉得多疼。面颊温度开始升高,她不自信地往后仰,怕烫着裴思渡,更怕露怯。 裴思渡碰碰她的脸,笑容里带着蛊惑,在她耳边轻吻,呢喃着帮她解说:“这个姿势让你很兴奋,你出汗了。” 桑絮说不出完整的话,将她腰肢禁锢在怀,艰难地吞咽,脸埋进她的脖颈间。 无论是裴思渡身上的香味,还是属于她的身材曲线,都让桑絮的大脑沦陷。某处的弦在崩到极限之后倏然断裂,随之乱了的音律难以修改。 桑絮吻住裴思渡的唇,不许她再讲话。她有办法让裴思渡乖巧认输,不再挑衅自己。她的手在她身后上下摸着,裴思渡的几个敏感点,她都晓得。 从肩带的轮廓摸到臀部,在腰窝处逗留,腿上的人呼吸乱了节奏,开始轻轻扭动。 她想逃离桑絮,却又只能贴得她更紧。 一声娇过一声,黄鹂软语,专长在她耳畔,供她一个人听。 桑絮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主动权再次回到她手里,哪怕裴思渡的心理再强大,身体却是真的不行,她很喜欢这点。 纵情地攫取她的呼吸,在裴思渡推她肩时,桑絮停下,恶劣地将手从她身后收回,换了位置。 裴思渡的眉头皱起,眼睛却含了水光。 “你是不是……嗯?”桑絮将最关键的几个词直接放进她耳朵里,怕风声传出去半点。 裴思渡红着脸,边喘边看她,本不想答,却仍摇头,倔强道:“没。” 桑絮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耍无赖:“我不信,那你刚才扭什么。” 裴思渡含情脉脉的双眸打颤,意识到自己玩得过火,把恶劣的桑小姐召唤出来。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来戏弄自己,桑絮的的确确说了这些话。 “我该回去了。”桑絮满足后逐渐冷静下来,“再久会吓着她们。” “为什么吓着?” “以为我被你折磨死了。” 裴思渡轻轻叹气:“那他们真是误会了,桑小姐厉害着呢。” 桑絮刚才的话都是临场发挥,此刻才开始害羞,却强迫自己看着裴思渡:“谢谢夸奖。” 她衣冠楚楚地离开办公室,不久收到裴总的骚扰短信:“晚上回家继续。” 第45章 离开被她玷污的宝地, 桑絮回到办公室便打哈欠,昏昏欲睡。午后的阳光温暖而精密,缓缓流过玻璃窗, 倾泻满地的暖意。 她办公桌上物品摆放得整齐, 不染一尘, 只那盆青苹果竹芋长成她掌控外的样子。 是卫涵涵在三八节那天送她的, 在办公室的盆栽里叶片最大,放在桌角,有被绿意萦绕的放松感,极大地缓解了视觉疲劳。 而且好养, 只需要通好风,提供适度的光照。 桑絮甫一坐定, 卫涵涵将椅子挪过来, “裴总喊你什么事?” “喝茶。”桑絮懒在椅子里,准备小憩一刻。 卫涵涵哪里知道她的“喝茶”仅是字面意思, 看向桑絮的眼神带着怜惜。虽然不知道裴总监为什么只为难桑絮一个人, 但牺牲她一个,幸福整个办公室,是件功德无量的事。 桑絮闭上眼睛,回味刚才与裴思渡的对话和行为。 第一, 裴思渡在暗示她续约。 第二, 裴思渡表示愿意陪她更进一步,但稍有顾虑。 第三, 裴思渡很会撩,但经不住别人撩。 卫涵涵准备挪回去时, 不知掉了个什么东西在桑絮脚边, 清脆地撞了一声。她弯腰去捡, 闻到一股冲鼻的药味,想起桑絮今天不良于行,约莫是上药了。 但桑絮办公桌上物品极少,并没有看到药,桑絮也没出去买过。 卫涵涵随即反应过来,桑絮肯定放在她的手提包里了,午休后去洗手间涂的。 桑絮性格内敛,上药喊疼这种事她做不出来,肯定不想让别人嘘寒问暖,所以做得隐晦了点。 她没再思考这件事。 桑絮中午去裴思渡那除了享福,也干了正事,裴思渡就她的方案明确给出修改意见。下午组里敲定最后一版,桑絮终于获得准时下班的权利。 宋尹锐说,如果这版还不过,周末就不休了,拼死也要改出来。 桑絮觉得不至于,裴思渡若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她第一个弄死她。 这话在心里说说很爽,想到裴思渡的那句“晚上回家继续”,她心跳漏了半拍。 晚上不可以继续,这事挺消耗能量,每次半途休战也伤身。 而且昨晚因为加班到十一点才去她家借宿一晚,今天没加班,怎么也得回家了。 她好几天没回家收拾,得通通风。 裴思渡还未送走客户,在桑絮下班前趁休息下发指令。 去附近商场超市里买些蔬菜和鱼虾,然后去地下停车场等她。 然而下一条便改了主意,“差点忘了你的膝盖,找家书店等我吧。” 桑絮震惊:“你要自己做饭?” 等了几分钟,裴思渡都没回,桑絮只好认命地下楼,她记得裴思渡确实说过她会做。商场不远,但以桑絮的状态,走过去需要十几分钟,桑絮本来想尝试去买买看。 走到一半时她想,要不是行李箱在裴思渡家,她就直接跑了。这个念头原本随便一想,这下让她豁然开朗。行李箱里也没有特别急需的东西,她可以过几天再去拿。 “别做了,我坐地铁回家,你忙完记得吃饭。” 她转身缓步往地铁站去,才走上地铁站的电梯,裴思渡的电话追过来,“我这边结束了,你膝盖有伤,不要自己跑。” 桑絮客客气气:“不用麻烦,我自己能回家。” “没说不让你回家,一起吃顿晚饭。你的药还在我这里,睡前肯定要涂,你急着回去干什么?”裴思渡条理清晰,语气不容拒绝。 桑絮被电梯传送至平地,踟蹰了会,听出对方有些不悦。“那好吧,我现在在地铁站这等你,你把车开出来吧。” 八分钟后,裴思渡的车出现,桑絮迅速坐进去。附近来往的人流量不小,如果有熟人看见她坐进裴思渡的车里,会怎么想她呢。 会怎么想裴思渡呢? 应该不会乱想,她只要说她走路不方便,裴总大发慈悲载她一程就好了。 这个点容易堵车,裴思渡注意路面状况,问她:“你跑什么?” “没有跑,我只是不知道你要忙到什么时候,想先回家。”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怕晚上回去跟我继续,所以吊我胃口呢。” 桑絮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你想多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每次反应激烈的都是你好不好,装什么淡定。 桑絮腹诽着,脸上却很冷静。 裴思渡直接将车开进小区,桑絮问她:“不买菜了吗?” “给你打完电话,我顺手在网上订了,等你腿好我们再逛超市。” 桑絮下午没有上午那么难受了,那药油效果很好。明天再涂一天,估计就不疼了。 但裴思渡的这句话很好听,桑絮琢磨了一路,这种许诺式的约会,会让人很期待。 桑絮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衣物整理好放进行李箱,箱子拖到门边。 裴思渡不管她,随着她忙,医师推荐的药油果然好用,这人现在都敢弯膝了。 又过了会,网购的菜终于送到。 有桑絮喜欢吃的四季豆、西兰花、娃娃菜和虾仁,裴思渡拿去厨房,按刚刚搜好的菜谱开始准备。 她对自己的厨艺信心不大,因为下厨次数屈指可数。但又觉得没什么难,食物弄熟而已,加些调味料,这事还不简单。 桑絮帮她一起清洗菜,试探:“你真的要自己做吗,要不我来?” 她虽然不喜欢烹饪,但直觉让她主动请缨,裴思渡实在不像一个好厨师。 她家里连卫生都是交由阿姨来做,遑论动手下厨了,这就是在为难女精英。 裴思渡听不得这话,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做顿饭给桑絮吃,自然不希望自己受到质疑。“说了我可以,你怕我毒死你吗?” “不是,我觉得你不适合干这个。”桑絮委婉地提醒。 裴思渡理都不理,“越是不适合,我越要试试。” 桑絮听罢不语,等将菜洗好,评价说:“你的性格生来就是做领导的。” 喜欢吃苦头,喜欢挑战,不畏难。 裴思渡难得抱怨,“下班别提工作,想到今天下午那个黄经理我就来气。” 在桑絮的耐心倾听下,她不失幽默地描绘甲方让人无语的程度,听得桑絮又气又笑。“难怪你那么快就谈完了。” 裴思渡开始切菜,停下,转头看她一眼,“要是再多谈一会,你都到家了。” “那你不用做这顿饭了。” 裴思渡冷哼一声:“我会买菜追到你家,用你的厨房做。” 桑絮:“……” 裴思渡朝她挑唇轻笑,她的性格如此,想做的事,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施行。 看到一半,桑絮被推出厨房,原因是裴思渡觉得桑絮会分她的神,让她发挥不出真实水平。而对她刚才菜下锅时明显的慌乱,她说是太久不做导致的手生。 桑絮只好在客厅里等,心里觉得好笑,裴思渡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这副执拗的模样,可爱而任性,但是无伤大雅,不让人烦。 剧本杀展会今天结束,她跟封憬询问情况,问抢到几个城限。 封憬给她连发了几段长语音,桑絮懒得听,一段段转文字了。 不多时,裴思渡喊她去端菜。 桑絮进去看时,她已经在擦厨房,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三菜一汤,看上去还算丰盛美观,比桑絮想的要好。入座后,裴思渡心血来潮,“喝点酒吧。” “不了,我过会还要回去。”桑絮本能地拒绝。 “就喝一点,你在酒吧千杯不醉,现在怕什么。陪我喝点,过会我帮你打个的。” 桑絮推辞不开,在她的撺掇下点头答应,被倒上白葡萄酒。 她有段时间没饮酒,闻了下,葡萄酒的口感饱满,带有醇厚的蜜饯香气。 裴思渡弯眸看她,在桑絮以为她要介绍酒或菜时,她只是说:“桑小姐今天很漂亮。” 桑絮随口回“裴总也是”,借着酒香尝了口西兰花,实话实说,确实一般。 也就是勉强做熟的水平,没太入味,桑絮安慰自己,就当健康饮食了,吃清淡一点好。 裴思渡也夹了一筷子,桑絮心里紧张,已经拟好腹稿鼓励她了。谁知道人家面不改色,甚至没问一句好吃不好吃。 四季豆炒肉,肉太老了;虾仁炒蛋勉强及格,很鲜,但不算好吃。 最不错的当属上汤娃娃菜,桑絮尝了一勺,终于有话可夸:“真好喝。” 裴思渡矜持地笑,“你喜欢就好。” 她不许桑絮多喝汤,又给她添了杯酒,跟她谈周四去裴思然学校看运动会的事情。桑絮说那天要上班,裴思渡理直气壮地来一句,“有我在还能让你找不到理由外出。” 桑絮心里痛快,嘴上却故意问:“裴总以权谋私,这不好吧。” “晚上回公司加班,补上。” 桑絮叹了口气,又要加班,又要谈恋爱,好辛苦,好麻烦。 后来桑絮不想喝了,裴思渡不依不饶,拿着酒瓶走到她身旁,偏要给她加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此等司马昭之心,桑絮一目了然。她还没醉,只是被酒味熏得放轻飘飘的,好笑地质问裴思渡:“你想把我灌醉?” 她参加的酒局不多,但不是没遇到过,那些油腻的中年领导就喜欢干这事。好一个裴思渡,人前正经,人后也沾上了这些不良习气。 桑絮真怕她来一句“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裴思渡附身看她,坦然地挑了下眉,露出一个祸国殃民的笑:“既然看出来了,桑小姐能不能识趣一点,不教我太辛苦呢。” 她比那些领导还可恶!她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第46章 哪扇窗户没关紧, 传来风从树叶间走过的声音,脚步声兵荒马乱。 秋风骤起,晃得满树呜咽, 像是又要引来场大雨。 室内温暖而明亮, 餐桌边的墙上挂了幅画,风格像莫奈的睡莲系列, 画的却是中国风, 白雪红梅,青砖红瓦。 桑絮哪怕喝了杯中酒, 也不会醉到什么地步, 顶多是多跑两趟卫生间。 她不想喝, 抬头跟裴思渡谈判:“把我灌醉之后想做什么?你说说, 说不定我不醉也能配合。” 最后一句话语气中带着轻佻。 裴思渡眸光泛着涟漪, 直言不讳:“那我说了?” 桑絮靠在椅背里, “说啊。” “今晚别回家了,再陪我睡一晚上。” 昨天晚上算什么, 桑絮累得倒床就睡,她也没有别的心思, 总觉得错过很多。 两人一起睡有利于助眠, 听见对方均匀平稳的呼吸, 心里便安, 不会翻来覆去地想些杂事,很容易进入深睡眠。 桑絮眼皮跟着一跳,叹服裴思渡从来不遮掩,想要什么就说什么。 “裴总, 我们俩的协约里面, 没有陪|睡这一条。” 她想起自己摆在玄关处的行李箱, 已经收拾好了,难不成再打开。 她收拾的时候裴思渡都不拦。 “你只想着协约吗?”裴思渡蹙眉,故意露出委屈的神色,“我一个人睡觉害怕,想你多陪我一晚也不可以?” 桑絮被她逗笑,她也太能扯了,反唇相讥:“你害怕什么,害怕没人欺负你吗?” “桑小姐也可以这么理解。”裴思渡不客气地侧坐在桑絮腿上,食指在她锁骨处半戳不戳地点了两下,“说定了好不好,再留一晚。” 桑絮没说话,她在想,会不会从昨晚开始,裴思渡就是故意为之。 把她带到家里,今早不许她收拾箱子,中午跟她说“晚上回家继续”。晚上又偏要下厨给她做饭,现在才露出狐狸尾巴。 既然说了陪她睡,肯定没有客房的事,这与她昨晚说的前后矛盾。 裴思渡套路深,一环扣着一环,像是吃定了她。无论桑絮在她织的网里如何挣扎,她都能温柔地化解反抗。 就像现在,桑絮完全识破了她的诡计。可是她能把美娇娘从腿上推开,拖着行李箱就跑吗?她要是那么干了,证明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已经百毒不侵了。 她做不到。 裴思渡这味毒,她中得不浅,明知日后会有毒发,撕心裂肺的一天,她还是推不开。 她习惯了悲观又理性,却没习惯放纵,所以每次陪裴思渡沉沦时便惶惶不安。 如果她配不上裴思渡,担不起裴思渡给的情分,那她唯一能做的,是否就是认真配合呢。 裴思渡想要续约,她点头就好;裴思渡将来腻了,她离开就好。 这样算不算等价付出。 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没什么好给。 桑絮百转千回想了许多,准备实行时,心却忽地冷下,窗外果然淅淅沥沥下起雨。 她如果真那样听话,她还是桑絮吗?或者说,她又变成了“桑絮”。 终日活在不由自己掌控的生活里,一切任凭旁人安排,时刻提心吊胆,思索眼前的温情能持续多久,下一次的冷漠会因为何事。 这种生活,在桑絮没读大学之前,已经过了十□□年。 她不断地被灌输要感恩家庭,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大发慈悲给她的。她理当变成大家喜欢的样子。 她在母亲肚子里长得很健康,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是个男孩,结果大失所望。 所以她后来得到的一切,其实本来没想给她,他们盼望的是另一个人。不过因为她意外来了,暂且给了她。 生完她之后,后面几年她妈的身体不好,却还是在被催促生个二胎。 于是她妈总是在给她梳马尾辫时愤懑地念叨:“你怎么不是个男孩,你是个儿子,我就不用再遭罪了。” 她手法不温柔,桑絮至今想起来,头皮还疼。 桑絮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有那样的执念,鼓起勇气问过一次,她爷爷说没有儿子,他们家会让人看不起。 她云里雾里地自责着。 直到桑城出生,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似乎真的挺直了腰板。 她也跟着高兴了一段时间。 后来她慢慢发现,她真的要感恩,因为他们根本不喜欢她,还是把她养大,让她像个正常孩子一样读书。 他们喜欢桑城,就能不谈回报地付出,他们从不跟桑城念叨“你知足吧”这种话。 十几岁的孩子能怎么感恩呢,只有听话。 说什么听什么,好好学习,包容弟弟,分担家务,她都去照做。 哪怕后来心里并不痛快他们,觉得他们可笑荒唐,她也不表露情绪。 最后因为性取向暴露,她费力维持的安稳顷刻间就没了,羞辱、厌恶和一切难听的话说进她的耳朵里,她被毫不犹豫地隔离出去。 她在高三毕业后才开始学抽烟,学喝酒,做一个叛逆的小孩。 但这时候已经没人来管她了,她考了个很不错的分数,就算她叛逆,别人也只夸她读书厉害,没人再关注她的私德。 她妈帮她交了第一年的学费,后来再不管她。 那笔钱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仁至义尽”,桑絮后来还了回去。 她一直没回家,直到大四,有天桑城打电话跟她显摆:“我现在长得特别高,你想打我头都要蹦着打。” 桑絮笑,知道这通电话的背后指挥者和目的,那年除夕,她回了趟家。桑城果然挺高,就是更讨人厌了。 这两年她回家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今年十一逃回去,潜意识里想告诉自己,她来自那片地方,站稳都不容易,还去摘什么月亮呢。 她明白她的家庭跟裴思渡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觉得可悲。 当别人想给予她重要的感情时,她却明白是要还的,也总相信这份情会附带条件。所以哪怕有人认真地追过她,哪怕她心动过那么两次,她都没敢接受。 当她不知道怎么还情时,她想的第一件事,竟然还是听话。把棱角收起来,乖乖配合。 裴思渡看她垂眸走神,以为桑小姐又在衡量利弊,耐心地等她想好。反正桑絮无论找什么样的理由,她都有自信能把人留住。 谁知道桑絮脸色愈发难看,忽地眼底发红,有些无措地看向她。 裴思渡心被那一眼刺到,忙从她腿上起身,蹲在旁边轻声问:“怎么了,不愿意吗?” “不愿意就不愿意,我又舍不得打你骂你,你还不是想走就走。” 裴思渡极力劝说,好让桑絮知道,她也是有主动权的。 桑絮在她的安慰下眼睛更酸,弯下腰去抱住她,小声说:“我留下,和我走,哪个会让你更喜欢我?” 裴思渡怔然,坚定地抱住她:“我喜欢你,随便你怎么做,我都喜欢。” 桑絮侧脸贴在她的肩上,裴思渡蹲得脚都麻了,但不舍得站起。 等桑絮情绪消下去,主动扶裴思渡起来,面色如常,语气还是平时说话那样淡:“我今晚留下,但明天必须一下班就回家,不能天天吃饭。” 裴思渡点了下头,却不是太放心,桑絮刚才的情绪是因为什么。 她没问,问也问不出,桑絮显然不想讲。 “但我有个条件。” “我答应。”裴思渡甚至不问是什么。 桑絮狡黠地抿着唇笑:“我的条件是明天开会,裴总一定要夸我们部门的方案很不错,桑絮是公司不可多得的人才。” 裴思渡:“……” 两人合作把碗碟和杯子放进洗碗机里,裴思渡蹲下去倒洗碗粉,桑絮无事可做,“我先去洗澡吧,洗完你再帮我上药。” 裴思渡嘲笑:“我帮你洗吧,免得你再睡着。” “才不会,我今天精神状态很饱满,如果我再睡过去,说明你在浴室里面放了迷药,想对我意图不轨。”桑絮一脸认真地说狗血台词。 裴思渡按下开始键,在桑絮鼻子上刮了刮,“你脸皮可真耐用。” 桑絮哼了声:“干嘛骂人。”心想,我比你脸皮薄多了。 桑絮在客用淋浴间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打扫好,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回到主卧时,裴思渡正在里面洗澡。 她于是在房间里转了转,对裴思渡的化妆品很是敬而远之,也不知道裴思渡这个高级打工仔的工资是她多少倍。 膝盖隐隐作痛,她坐在床沿,惊觉刚才的想法很没有道理。 现在听裴思渡的话,跟从前在家里只能听话能一样吗,以前是为了能更好地融入他们,现在是为了自己快乐啊。 如果她不快乐的话,她才不搭理裴思渡,谁跟她签协约啊。 她愿意配合,是因为她也获利,她得到许多快感。 这么一想,桑絮豁然开朗,又满足地笑了。 裴思渡穿着睡袍出来,刚好看见桑絮低头傻笑。心里琢磨桑絮是不是喝醉了,一会想哭一会窃喜的,脑袋瓜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 桑絮见她出来,自觉地卷起睡裤,想念裴思渡的手法,痛并快乐着。 “不急。”裴思渡从抽屉里拿出指甲剪,“我脚趾甲有些长了,上药前,你先帮我。” 桑絮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却是不能光使唤人不做事,于是爽快地答应。 裴思渡靠在床头,拿起手机,自然地将一只脚搭在桑絮腿上。 她的脚趾甲长得端正圆润,桑絮开工的同时想跟她说话,却看她接起视频。 “妈,还没睡啊。” 那端的阿姨用原汁原味的本地话,裴思渡用普通话回了两句,后面索性也全说方言。 她们语速快,桑絮没听懂几句。唯独一句重要的被她破译成功,“下雨天,女朋友今晚过来住了,家里热闹的。” 裴思渡说得极其淡然,好像她们是对正常的情侣,已经可以通知家里人了。 裴思渡妈妈的笑声传来,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又含笑说了一大堆,大抵是“那你们好好的啊”。 裴思渡看着桑絮,换了只脚放在她腿上,脚趾头还不老实地戳戳她肚子。嘴上用普通话字正腔圆地说:“我们肯定好好的啊。” 桑絮低头认真地修剪,心里扑通直跳,要不要装作一句都没听懂? 裴思渡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跟她家里人说,她们才在一起几天,还是协约啊。她妈这么开明吗?她妈很有钱,会不会调查她,然后怀疑她居心不良啊。 会不会给她五百万支票,让她离开裴思渡啊。 天哪,那她不贪心,只要五十万就立刻走人,绝对不给阿姨添堵。 桑絮胡思乱想着,裴思渡挂了视频,“我刚刚视频有换成后置。” 桑絮脸色顿变:“?” 裴思渡笑出声:“逗你的,怕什么。” 第47章 桑絮被她的笑声扰得心烦意乱, 黑脸,较真地说:“开玩笑要对方也觉得好笑才行。” 秉持适度原则,裴思渡将被修剪完的脚收回, 人往她身上凑去, 软着嗓音哄:“又生气了吗?” “干嘛用‘又’啊?”听的人再次不高兴。 裴思渡将剪在纸上的指甲扔进床边的垃圾篓里,抱住桑絮一只手臂,晃了晃,顺毛道:“算我失言, 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桑絮幽幽看她眼, 代表自己不情不愿地在原谅她。 见她还在嬉皮笑脸, 全然不像道歉的态度,心里不满,将她抓进怀里胡乱地亲。 裴思渡家里的沐浴露有茶的清香,淡淡的,鼻子埋在肌肤上, 才能闻得畅快。桑絮自领口处一寸寸地往下闻, 裴思渡耐不住地躲:“痒。” 裴思渡怕痒到了一定的境界,哪怕只是热唇吻她手心, 她也受不住。 桑絮喜欢她这个特质, 觉得更好欺负, 闹起来时满足。脸上却每每装出很正经的模样,“痒什么, 你怎么哪都痒。” “这怎么能怪我。”裴思渡装出委屈的样子。 演技浮夸,专为演给她看。 桑絮遮住她眼睛, 好不让她祸害自己。 裴思渡顿时安分, 难以忍受地提醒:“你碰完脚没洗手。” 轮到桑絮笑了:“我都没嫌弃, 你还嫌弃了。” 裴思渡接受度不高,拉着她去把手洗干净,又把脸擦了一遍。 “你要不要剪指甲?” 桑絮刚关上水龙头,听见这句暗示,气急地拒绝,“不要。” 裴思渡笑盈盈地跟在她后面上床,拍枕头:“躺好,给你上药。” 她这话不正经,桑絮躺下不忘把衣摆理好,跟裴思渡在一起就是这样,时刻不能放松。 不知道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这会撩拨你撩拨得起劲,下一秒就可能找个借口跑,或者说什么没准备好之类的话。 特地从办公室带回的药油被倒在手心上,裴思渡看桑絮哪都不看,只盯住她的脚,顺口问:“我的脚长得漂亮吗?” 桑絮走神,沉浸在自己的纠结里,目光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放。听见问话聚焦看了一眼,蔫蔫地实话实说:“你没有地方长得难看。” 裴思渡替她上着药,默了两秒,“也有地方长得不好看的。” “嘶——”桑絮吃痛,注意力被膝盖分去大部分,没留心裴思渡的话,张口就问:“哪儿?” 雨声与风声鬼混到一处去,即使玻璃厚到隔音,仍然传来不轻的动静。 裴思渡没有答话,脸上更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将眼眸里的温柔稍稍一收,摆出几分风流之色来,桑絮便立即会意。 耳根一热,裴思渡真的是……她想不到词来形容。 程度轻的不足以表达她的感受,程度重的用在裴思渡身上又显低俗。 桑絮接触过一些带颜色的和影像,最不喜欢的就是dirty talk环节。两个人的情谊隐晦才更撩拨心弦,说出口的都索然无味。 后来她才知道,只有旁观者会这样想。旁观者有上帝视角,自然明白主角的心意,急着看他们该做的事。 等自己成了主角,就发现有些话说出口才好感到快意,又能相互试探。 每当她说胆大妄为的话,裴思渡乐得纵容又强忍害羞的神态最美了。 而裴思渡最特别的地方,莫过于无论她说怎样的话,做怎样的事情,都能保持着优雅和自在,她不遮掩,也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这是个本事。 桑絮本来只想真诚地夸夸裴思渡,但话题被带偏了,她就不想讲了,以免尺度更大。 气氛一时静默下来。 上药快结束时,桑絮找了个话题问:“你学过吗?手法很专业。” “学过。”裴思渡停下,抽了两张纸擦手,“今早跟着视频学的。” 桑絮:“速成效果真不错。” “应该是我太聪明吧。”见桑絮嘴角稍稍抽搐,她报复性地又加了句:“天生动手能力就比较好。” 桑絮眨了两下眼睛,无言以对,裴思渡俯身与她四目相对:“你呢?” 药油的味道刺鼻,桑絮被熏得神志不清,只看得见裴思渡的唇形饱满,唇色自然。 “……我有个事问你。” 裴思渡趴在她身旁。“说。” “你刚才跟你妈视频,提到我了,为什么?” “你都听懂了?” “只听懂几句。” 裴思渡打了个哈欠,“因为没什么好隐瞒的,瞒事情太辛苦,我向来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脸上坦荡的神采让桑絮自惭形愧,就像站在空旷的广场上,被正午的阳光一照,只她身边看得到阴影。而那阴影因在正午,愈发浓郁和丑陋。 “她交代了你很多东西吧。”比如要当心她这种人,不要被骗之类的。 “没啊,她单纯高兴的有个人能陪陪我,让我们好好相处。其余的没说,我的事情,她交代没用。” 裴思渡不喜欢按常理出牌,打小就不是绝对的乖孩子。主见多,不服输,且没出过大问题,于是早早获得了自由。 桑絮还想再问些什么,却组织不出恰当的语言。她喜欢裴思渡刚才说得“陪”字,让她存在的合理性更高,让她们的关系更加温情。 她这段时间心里的防线退了再退,续约两个字被压下又起。 就在裴思渡洗澡没出来时,她还想,续约就续呗,开心就好了。 但眼下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裴思渡的坦荡,来源于她一贯的作风,并不因为自己,也不因为这段感情多么重要。 她的轻描淡写,让桑絮嗅到她的随性,以及事情变复杂的可能性。 这种情况下续约,会让事情失控。 看上去只关乎她们两人,但她清楚,一旦稳定,就不只是她们两人的事。 两边的亲人跟朋友,多少会知道一点。 封憬可以知道,裴思渡那什么闺蜜,以及追求者也可以知道。 朋友层面的不打紧。 但家人层面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裴思渡觉得简单,因为对她而言,一切都轻而易举。 第一个月到期,桑絮可以说终止,裴思渡答应过不会阻拦。倘若她这次不说,下次呢,在裴思渡越来越热的攻势下,在她家人知道的情况下,她还能说走就走吗? 那时候她就完全处在被动之中了。 她要担心裴思渡什么时候不喜欢她,也要担心裴思渡的家里会不会喜欢她。 只会更棘手。 因为从家庭层面来说,她家跟裴思渡家是天与地的差距,不配相提并论。 这些现在不值一提,裴思渡甚至还不知道她家里是个什么状态。 但真正在一起后,都会变成麻烦事,不断地消耗彼此的好感。 裴思渡妈妈虽然不会过多干涉,但很容易了解到她有个弟弟,他们那地方重男轻女。她会被误会成扶弟魔,被揣测会用裴思渡的钱支援家里。 她要怎么解释呢?保证自己不会做吗? 不,她压根就不愿意把自己在那个位置上,让旁人有机会怀疑她,审判她。 如果只是为了玩,玩这一个月就够了,续约给自己招麻烦,极不明智。 如果是认真的,更要到此为止。 作为下属,作为年轻一方,在任何条件都不能与裴思渡匹配的情况下,无论她再怎么认真,再怎么真诚大胆地相信爱情,相信裴思渡,该出现的问题一定会出现。 这不是喜欢与否的问题,这是人之常情。 她不贬低人性,也不寄予期望。 当下快乐就好,以后还会是个美好回忆,她干嘛要贪心,去试错呢。 裴思渡在她的安静下低声笑语:“你转移话题了。” 她的记性太好,没忘刚才的问题,桑絮想通之后气定神闲,“我不想回答你那些问题,你根本就是以此为乐。” 未必真想同她发生什么,但就是要时刻放着饵,看她眼巴巴地馋着。 这是裴思渡的本性。 听见不满,裴思渡亲了亲她:“我只对你这样过。” 桑絮:“你像个老手。”动不动就把车开高速上。 “比你多活那么多年,也不能白活吧。你不喜欢吗?”裴思渡观察她的神色,桑絮现在跟刚才不太一样。 好像镇定了许多,不生气也不害羞,语气淡淡。 桑絮想了下,“还好。” 裴思渡说的话,她就没有不喜欢的,哦,除了工作层面,那是句句都不爱听。 她出戏的状态惹得裴思渡警惕,直接问:“你还是不高兴了。为什么?觉得我是老手,一定跟别人实践过,所以不高兴?” 我没有那么小气。 桑絮如是想着,但她不想完全否决,因为不想让裴思渡看出她的决心。一旦裴思渡发现她打定主意不续约,一定会想出更多的方案拉她下水,双方都辛苦,完全没有必要。 桑絮不想给自己没必要的奢望。 “你的推理不完全准确。”她反而笑了笑,好让裴思渡安心。 “请指教。” “我不想陪你说那些话,是为你好,想保护你的纯洁性。”桑絮音色沉沉的,彷佛真替她担心:“万一我兽性大发呢。” 裴思渡轻笑:“你试试。” 桑絮打定主意不续约,自然不会做更过分的事情,以免难脱身。 她亲裴思渡:“你手上的药太难闻了,去洗掉。” 明知她在转移话题,裴思渡却拿她没办法,下床去洗手,回来依然睡到桑絮怀里。 “你好冷淡,还没有中午在办公室热情。” “中午是一时放纵,现在理智占据上风。” 裴思渡蓦地捕捉到关键,隐下笑容,“你的理智就是跟我保持距离吗?” 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借此遮挡心虚的表情,似是无奈:“可是我不理智的时候,会做很多奇怪的事情。” 不等裴思渡怀疑,又直截了当地坦白:“比如,我很想知道,你说的不好看的地方是哪里。” 怀里的人对她没有抵抗力,柔得似江南的水,声似妖童媛女之歌。 桑絮极力在裴思渡面前保持一份冷静,不至失控到成为笑话,但中午在办公室里的她是真实的。裴思渡喜欢她那一面,她也知道。 倒不是那一面的她多么美好,而是那时的她,完全处于弱势地位。 裴思渡只是看似被动。 桑絮清楚地知道这些,但她不愿意想得太清楚,起码不辜负此时此刻。 为了恢复热情,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裴思渡外强中干,没多久就求她把灯关了。 桑絮:“我要看。” 裴思渡经不住她磨,还是纵容了她。 桑絮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部位,不觉得难看,只是莫名地兴奋。 她忍住了,没多做什么,她跟裴思渡说:“我们慢慢来。” 裴思渡信了。 第48章 昨天早上裴思渡先起做早餐, 在桑絮给自己定的规则里,今天理当轮到她。 于是当仁不让地早起,在冰箱里物色食材, 煎鸡蛋,培根, 虾仁炒秋葵,配上土司和芝士。 平时她自己吃, 懒得弄太多样,但两个人就不一样了。 将食物摆好盘, 端给已经化完妆的裴思渡,客气道:“慢用。” 裴思渡看见早餐的丰盛程度,满足地笑:“谢谢。” 她从醒来看见桑絮的脸开始, 就止不住地害羞, 虽然没表露出来, 但比平时话更少了。说完一句谢谢后, 就安静地吃着桑絮给她准备的早餐。 虽然桑絮有给她做过饼干和蛋糕, 但是早饭却是第一次, 还是用的她家的厨房。 裴思渡怀里被揣了一簇暖意,觉得桑絮的厨艺很不错, 竟能将这些已经吃腻了的食材做出诱人的味道。 “膝盖好多了。”桑絮找了话题与她分享:“今天的疼不影响走路了, 你买的药真好用。” 裴思渡只是笑, 本想自夸说那是她上药的手法很好, 但经历过昨晚, 她反而羞于表现自己。 桑絮安安静静地用餐, 看上去食欲不错, 比她淡定得多。 她今天穿了件高领内衬, 外搭藏蓝色的风衣, 显得脖颈修长,气质内敛。清早的困意还未完全消下,眼神懒懒地颓废着,很像被雾霭笼罩着的湖泊。 此刻的桑小姐,看上去斯文、干净又含着点儿忧郁。 正如五年前的她,身上的学生气息浓郁,却又跟寻常的学生不一样。 但昨晚将她剥得一件衣服不剩,行浪荡之事的也是她,除了没真做到那一步,桑絮可真没亏着她自己。 裴思渡昨晚用了多少句话逗弄她,她就用了多少份热情回敬。 后来她盯着最**的那处地方看,哑声跟她说:“你说得不对,不难看。” 裴思渡难以忍受她一脸正经地说**的话,捂住眼睛,“你别说了。” “你不信我的话吗?你自己都没有好好看过吧。”桑絮约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越是看她害羞,越是胆大,煞有介事地想了下,“我可以拍下来给你看。” 裴思渡着实被她的尺度惊着,将腿间的人往上捞,连喊了几遍“桑絮”。 看出她很紧张,桑絮心软地上来,将她抱在怀里安抚了会。 裴思渡不着寸缕,她虽没有趁人之危,但是不怀好意地商量道:“上次我没穿衣服,你抱着我睡了一晚,今晚我也要这样。” 她特别追求“礼尚往来”。 裴思渡软着声因同她讲道理:“上次你自己贪睡,我不想把你弄醒,才让你睡过去。你现在不让我穿,万一我感冒了呢。” 十月底的晚上,裸睡有风险。 但裴思渡拒绝的目的却是单纯地怕桑絮欺负她。 那今晚不要睡了。 桑絮懂事地听了进去,“好吧。” 早晨起来,她主动做了早饭,给了洗漱完毕的裴思渡一个早安吻,像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晨间的雾气消散,视野辽阔起来,裴思渡开车,桑絮玩手机。 部门小群里,卫涵涵发:“醒来第一个愿望,今天不被大魔头折磨。” 于是大家借着祈祷,一堆求保佑的表情包发出来。 桑絮也跟风发了个“双手合十”。 瞥了眼大魔头,人家正戴着墨镜优雅地转方向盘。 香水味传入她鼻端,桑絮心里砰地狂跳。 属于她的上班方式是一大早出门,跟所有奔波的年轻人一样挤地铁,有足够的空间就看手机,有座位就补觉。 而坐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自在地看街上来往的人群,是属于裴思渡这类人的生活。 裴思渡接起电话,用流利的英文说着一堆专业名称,桑絮虽然能听懂,却明白她说不到这个水平。她学的哑巴英语,能考漂亮的分数,等到大学才知道,她的发音有多离谱。 没有人能理解她现在的感受,就连封憬也不能。 一个跟她相隔万里的人,会与她相拥而眠,隔日载她来上班。 桑絮打算协约到期之后就离职,不一定会在剧本杀店帮忙,或许单纯歇一段时间。 她不想再做裴思渡的下属。 今天时间充裕,保险起见,裴思渡没有直接将她带去公司。 桑絮在指定地方下车,去店里提事前点好的咖啡,还帮经常请客的卫涵涵买了一杯。 至于裴思渡,有助理给她冲咖啡,无需管她。 或许昨晚她太冲动,把裴思渡给吓着了,今天早上安分许多,再不敢像昨天晚上一样,什么话都敢讲给她听。 桑絮走进电梯时,忽地低头嗅了下衣袖,疑心裴思渡的香水沾到了她身上。一时有些紧张,万一被人闻出来怎么办,她哪用得起这个牌子。 出了电梯,她特地到窗边吹了会风,保证身上没有别的香味。 脑海里却是昨晚的影像。 媚眼如丝勾引她的裴思渡,与她接吻时仰头喘息的裴思渡,被她亲遍上身就开始求饶的裴思渡,被她脱去底裤时又遮又掩的裴思渡…… 桑絮回到办公室后,坐立难安,从前碰见这种情况,她都毫不客气地把责任赖在裴思渡头上。但今天她终于公正一回,怨不得红颜祸水,她本来就挺色的。 昨晚要不是裴思渡紧张到发颤,桑絮情绪不是特别高,她甚至想一亲芳泽。 这个想法如果让裴思渡知道,哪怕她再大胆,也是会拒绝的吧。 桑絮想她想得后背微微出了汗,触感难受,赶忙将邪念驱赶出去。 裴思渡终于做了回人,通过了她们的策划案,并慰劳般地给他们点了下午茶。 卫涵涵左手杨枝甘露,右手提拉米苏,美滋滋地说:“小恩小惠可真香。” 桑絮工作压力减轻,心情亦不错,逗她:“你上午还骂人家魔头呢。” “那是上午的我,与此刻的我没有关系。”卫涵涵理直气壮地进行诡辩论。 因为膝盖的伤没那么严重,桑絮自己上药,卫涵涵再闻到那股味道,证实了她昨天的想法。 十七重在剧本杀展会后,订了几个新本,都还没到店,但广告打得响亮,封憬的朋友圈里都是宣传视频。 桑絮平时不帮忙发这些,她的朋友圈也没几个人能看,发了无用。但是这次几个剧本确实好玩,有宣传的必要,也发了下视频,文案说是朋友的店。 宋尹锐兴冲冲地在办公室里说:“我们下次团建去打剧本杀好了,玩人多的本,实在不行就开两车。” 这也不难,剧本杀并不贵,办公室里一半的人完全没接触过,兴致寥寥。 宋尹锐聊着聊着想起来:“咱们秋天有一次团建的啊,有空我去打听打听,什么安排。” 大家摆手叹气,表示没兴趣,团建还真不如放假来得实在。 桑絮撑头想,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赶上团建了。 忽地想到,离职需要提前一个月申请,她下个月八号未必能立时走掉。 这些事情需要考虑,她把想法初步跟封憬说的时候,封憬道:“真的想好了?” 问得好像桑絮现在神志不清一样,她不悦,也不想跟封憬再说。 封憬感觉出来,跟她说:“无条件支持桑老板一切决定。” 下了班,裴思渡将她连带着她的行李箱一齐送回家。桑絮已经点好外卖,回去洗个澡,吃外卖追剧的痛快,不是裴思渡这种“一寸光阴一寸金”的人能领悟的。 “虞眠月底要出长差,今晚喊我去她家吃饭。”等红灯时,她看了眼手机跟桑絮说。 桑絮:“去啊。” 裴思渡抿唇轻笑,语气带着无奈:“假如虞瞳在怎么办呢?” “在就在啊,反正你也不会理他。” 桑絮心想就算你理他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下个月初也要走。 裴思渡听了这话却很高兴,要不是因为在开车,简直要抱着桑絮亲上一口,“真聪明。” 桑絮终于对她有信心了。 说明她对她们的感情也慢慢有了信心。 “明天要陪我去淮大,还记得吧。” “记得,按你的话跟宋尹锐铺垫,他没有细问。”用了见客户的理由,就算宋尹锐察觉她有别的事,也不会计较。 方案通过,后面相对清闲,他会睁只眼闭只眼。 桑絮下车前,裴思渡本性难改地问:“今晚不跟我一起睡,你会想我吗?” “想。”桑絮配合地给出正确答案。 实际情况是,两个人睡有快乐的地方,但一个人又有一个人的快乐。桑絮悠哉地躺着翘起二郎腿,为自己的独立空间而欢歌。 只是可惜,睡着之后一夜春梦,扰得她不得安宁。 她想起第一次做类似的梦,还特地圈下日期,隔日怀疑是她心太龌龊,将裴思渡梦成了那个样子。现在她有了发言权,真实的裴思渡比她梦得还要有韵味。 隔日裴思渡带着桑絮出现在裴思然面前,桑絮恰好穿着那天坐摩托车时穿的衣服,与裴思然的记忆立即重合。 原来她姐说的“同事”是桑老师啊,这也太奇怪了,直接说是她呗。 今天两个人还一起来学校,这是什么情况? 平时她们俩看上去关系很冷淡啊,除了那一次,姐姐观看她们玩剧本杀,结束后说有些事跟桑絮谈。裴思然一直天真地以为是谈工作,还同情了桑絮很久,但其实是?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却又不敢想得太多。 毕竟这件事太不寻常了,那天她们俩在摩托车上也搂得太紧了吧。 桑絮压根不知道裴思然看见过她跟裴思渡在一起,还一本正经地说:“很久没回学校,今天热闹,跟裴总过来看看。” 裴思然点头嘿嘿傻笑,被裴思渡剜了一眼。 第49章 大学里的运动会, 热闹只属于部分人,多数人漠不关心。不像初高中,整个班无偿为你呐喊, 以你的荣誉为荣誉。 对大学生来说,运动会几天,是最好的旅游或回家时间,再不济也要躺在宿舍玩手机。谁愿意去风吹日晒,吃力不讨好呢。 但操场上还是热热闹闹,不用担心无人捧场,裴思然说:“每个院学生会的那群倒霉蛋要轮流值班, 指着这活挣学分。” 轮到她的比赛,除了她们院学生会的人, 跟她玩的好的两个寝室也特地过来看, 杨晶晶也在现场。 见到桑絮惊讶到愣住,桑絮怎么会过来。 他还以为,只会在剧本杀店或者酒吧那种地方看见桑絮, 他们俩活在两个时空里。 但现在桑絮出现在他的时空, 那道看不见的深壑短暂地消失片刻。 多日不见桑絮, 曾经突如其来的悸动如同过眼云烟,散就散了。 他追过,人家不喜欢,他也没办法。 桑絮果决, 不喜欢一个人,就一点希望也不愿留给他。但凡当时桑絮稍稍对他回应一点,他都能坚持下去, 他的喜欢不会无疾而终。 但后来就连曾经支持他的裴思然都劝他算了, 桑絮的拒绝太直接, 或许人家就是不喜欢姐弟恋,不喜欢他这挂,再追就讨人嫌了。 他只好识趣地放下。 今日却在没有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再见桑絮,她化了淡妆,朝裴思然浅浅而笑。笑容顺道分给他一点,很快收起,神色恢复淡淡的。 桑絮的笑容少见,这次笑得格外好看,不带一点儿敷衍,或许是在操场上的气氛足够放松。 他听见自己没出息的心跳声,气恼自己弱得人神共愤,不是都已经不喜欢了嘛,怎么见到人家还是觉得漂亮,心动不已。 这段时间大一的在搞校花校草评选比赛,他们宿舍几个单身的都说,看见漂亮的学妹要及时下手。但那些女生他看过照片,漂亮有余,离让他心动差得远,他没去撩。 让他心动的标准是哪一条,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直到看见桑絮。 桑絮就是按着他喜欢的样子长的,性格也是他喜欢的那款。虽然他本人外向开朗,也乐得结交裴思然这种大大方方的女生,但他私心喜欢文静内敛的女孩。 参加校花评选的那些女生,当然有参加的资本。但他偏偏喜欢桑絮,漂亮但浑身透露着不自知。 裴思然平时便闲不下来,身体素质好得很,女子长跑里,第一圈冲出去就是第一。中途被人超了,她不骄不躁地紧追其后,到冲刺阶段直接飞出去。 在场观战的人都惊讶她哪儿蓄的许多力气,其中一个男生叫的嗓子都哑了。 “裴思然!nb!啊啊啊啊啊!” 裴思渡跟桑絮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小伙子模样精神,五官端正,个子比杨晶晶还高。 从前裴思然一起玩的人里,没有这个,看上去跟她其他朋友也只是认识,但不太熟悉。 裴思渡轻哼了下,附在桑絮耳边说:“思然的理想型,高中时候早恋,也是挑年级里个子最高最帅的谈。” “你怎么知道她早恋?” 裴思渡眼眸里闪过得意,却轻叹了口气,“只能怪她,什么心情都摆在脸上,我见她那段时间满脸红光,就知道她不对劲,一问就问出来了。” 青春期,碰见裴思渡这么个姐姐,可真是要命。桑絮讽刺一句:“你还会看相呢。” “是啊,你要让我帮你好好看看吗?”裴思渡听出她话里的小心思,在她耳边低声问了句。 桑絮心中稍紧,挪开半步:“不用。” “那我替那位看,你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吗?”裴思渡紧追桑絮的目光,视线往杨晶晶的背上扫了一下。 桑絮压低声音:“你别多想行不行?” 裴思然拿第一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自己却不知足,没能破校记录。 裴思渡将她点的奶茶分出去,以长者的口吻安慰:“你不觉得,留个遗憾,才能将事情记得更牢吗?” 裴思然这个年纪完全听不进去,“只有破了纪录,我才能记牢。” “那是别人替你记的。”裴思渡笑着摇头,身后的桑絮却把她的话在心里又念一遍。 凡事留个遗憾,会记得更劳。 那些轻而易举完成或得到的,都容易被记忆抛下。 杨晶晶等了一会,见时间快到,按耐不住,大着胆子坐到桑絮身边:“桑老板……你下午忙吗?” 桑絮有裴思渡刚才的提醒,刻意冷淡地答:“嗯,还要上班。” “那你什么时候走?”杨晶晶将头发从前向后理了两把,看了她眼,“我过会也有长跑,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看。” 桑絮摇头:“我不能长留。” 杨晶晶略显失望地低下头,在他意料之中,与其说他在邀请桑絮,不如说他只是找个由头跟桑絮说说话,让桑絮多注意他一点。可惜桑絮一如既往地冷淡,连敷衍都不愿意。 他只好说:“那你忙吧,等比赛出结果,我再跟你说。” “不用特地跟我说,你加油吧。”桑絮起身,掏出手机假装回消息。 杨晶晶点头,面上还维持着笑容,彷佛不甚在意。 裴思渡虽在跟裴思然说话,余光却瞟着桑絮,拒绝了裴思然的蹭饭请求,“我公司还有事情,周末来接你,吃什么随你挑。” 说罢认真看她:“可以把你男朋友带上。” 裴思然新交往了男朋友,没好意思跟裴思渡说,都没让他离得太近。打算趁吃饭再跟裴思渡提,没想到她直接点了出来。 她脸色一红,跺脚:“你怎么又知道了?” “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裴思渡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转身喊桑絮走。 桑絮跟在后面拍马屁:“裴总套话的本事一流。” 裴思渡不理,她就没继续说,在转了几个弯后,桑絮提醒说:“这边离你停车的地方越来越远了。” “我知道。”记一条路对她来说不费劲,没有走错的可能。 桑絮故地重游,感触却不深,只是想起她在这附近喂过流浪猫,这次一条也没看见。 “不是说公司有事,你要看风景吗?” 这两年学校的绿化又添许多,这片林子,桑絮上学的时候还没有。 淮大以湖出名,但在学校的另一个角落,这边离行政楼近一点,原先没什么景色,没想到现在还造出一个人工湖来。 裴思渡刻意往人少的地方去,“你陪我走走不行吗?” 桑絮脚步没停,嘴上扫兴,“裴总,我是要回去打工的人。” “有我在,你怕什么?” “有你在我才怕。” 裴思渡蓦地停下,转身静静地看她两秒,将桑絮盯得不明所以。 “他经常联系你吗?” 桑絮刚好踩在两块石板中间,脚底不舒服,往旁挪了一小步:“谁?” “还能有谁,那个叫什么亮晶晶的。” 她张口就给人取外号,桑絮看上去无辜极了:“他为什么要联系我?” “图谋不轨。” 裴思渡满肚子气,这些小男生脸皮真厚,那个杨晶晶从见到桑絮开始,就没舍得将眼神挪开。人家不理他,他还盯着看,能看出什么东西。 “没,他早就不联系我了。” “可他还是喜欢你。” 桑絮又往前走两步,低头看落叶:“我没感觉出来。” 裴思渡跟上去,将人拽住,说着气话:“你能感觉出什么,我喜欢你,你能感觉出来吗?” 当然啊,很早就感觉出来了。 桑絮故意不答,裴思渡吃醋了吗? 她心里为之欢快,又有点难过。 语气装装地提醒:“裴总,大庭广众,你自重一点。” 这片树林茂密,又临近湖边,还有许多灌木丛,到现在没听见人声。 裴思渡戏精般地冷笑:“除了我们两个没别人,你今天不从也得从,否则……” 话音刚落,附近有人接起电话,声音清晰而冷淡:“到了吗?我在湖边等你。” 两人面面相觑,桑絮尬得想逃离。 桑絮背对的几棵树后是灌木丛,丛后大抵是有木椅,忽地站起一个身穿灰色正装,臂弯处搭件深色大衣的女人。 她缓步走来,目光幽邃,发着冷意,说的话却很客气:“抱歉,借过一下。” 桑絮将裴思渡往旁边拉了拉。 那女人走出两步,停步,回头问桑絮:“你是学生吗,哪个院的?” 这种问话方式简直刻在了老师骨子里,桑絮立即乖巧回答:“我不是学生,毕业了。” 那人面无表情地打量裴思渡一眼,又对桑絮说:“有麻烦可以报警。” 裴思渡:“……” 哭笑不得地扬声:“你们淮大的老师这么厉害?” 把她都镇住了,明明是偷听者,气势还挺大。 淮大的老师太多,桑絮不认得这个老师。哪怕跟她一个院的,但凡没教过她,她都不会关注人家。 但肯定是老师,头发盘得齐整,看人时严肃但是平和,让人敬畏又信服。 裴思渡把桑絮的脸拧过来:“好,现在没人了。” 桑絮听这话就想笑:“说不准,说不定过会林子四面八方出现一个班。” 裴思渡看她嬉皮笑脸,更不满了,“今天要不是我在,你会不会留下看他比赛。” “真服了你。”桑絮简直不想再提到杨晶晶,烦躁地看裴思渡,忽搂住她的腰,将人拉近,在她唇上先亲后咬。 却说了句甜话:“除了裴总,没有人能浪费我的时间。” 哪怕她不认识裴思渡,也不会有闲心看男生比赛,更何况此时此刻,她是裴思渡女朋友。 听了这话,裴思渡很满意,抿了下作疼的唇:“应该把刚才那个老师喊回来,让她瞧瞧,应该报警的是谁。” 桑絮笑了下,谁让她长得更乖。 第50章 裴思渡饶有兴致地在校园里逛了半圈, 让桑絮带路去她曾经住的宿舍楼。没有校园卡,两人亦不打算进去,就在楼下坐了会。 “四楼, 第三个阳台, 我以前的寝室。” 裴思渡仰头去看, 傍晚的夕阳余温凉凉的,照在她半边脸上。桑絮直盯着她,这张脸过于耐看,一时半会她都腻不了。 “你读大学的时候, 朋友多不多?” 裴思渡说完转头,正对上桑絮的目光, 桑絮惊地躲闪开:“我现在都没什么朋友, 大学话更少一点, 没人跟我玩, 除了封憬。” “谁说你没朋友,封憬之外,什么宋尹锐, 卫涵涵,不都是你的好伙伴吗?”裴思渡自己都闻出来身上的醋味, 也不介意熏熏桑絮。 刚开始追桑絮那会,桑絮对她冷淡得要死,转头跟她办公室那群人嘻嘻哈哈。她每次看到都在疑惑,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他们人好, 都很照顾我, 所以相处起来比较舒服, 但不算好伙伴。” 公司里的同事, 只能是同事关系, 桑絮与他们没有私交。休息日绝不会一起逛街吃饭,哪怕卫涵涵一再邀请,她也不想应付。 裴思渡尖锐点评:“你社恐。” 现在像桑絮这样的年轻人不少见,公司里有一大批,除了工作就是一个人待着,不恋爱也懒得交朋友。 裴思渡自己不是这种性格,她在几岁时就琢磨明白,把人际关系处理好,对她的生活帮助很大。比如家庭方面,她的父母与她一直是平等和互相尊重的关系。 裴思然爸妈虽然喜欢管她,但她从小就不认生,喜欢表现自我。高中毕业,裴思渡带她北上旅游,她打个车都能跟司机聊得热火朝天,导致司机开错了地方。 所以裴思渡一度不能理解有社交恐惧症的人,简简单单的人际沟通而已,是生活里必不可少的部分,何至于用到“恐惧”二字。 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见过许多人和事,她站得高度要求她必须去理解别人,她才渐渐明白,这是正常普遍的现象。 桑絮却否认,“我还好,单纯觉得没必要与太多人交涉。” 凡是需要沟通的对象,她在交往中并不犯怵。玩剧本杀,哪怕跟陌生人一起,她照样能与人配合得很好。 但是她讨厌跟无关紧要的人客套,换不回等价物,只会浪费宝贵的生命。 工作以后,闲暇之余她尚有时间可以浪费,于是待人宽和许多,偶尔还会敷衍敷衍。读书时不一样,她半点时间都舍不得浪费,远离所有无意义交流,所以多的是人说她怪。 她不屑于解释,只知道她稍微放纵一点儿,就可能会被困在云城。结婚生子,按部就班。 大学四年为了拿奖学金,为了养活自己,攒足够的钱,连觉都不够睡,何谈交际。 直到毕业,在确定她能在淮城立足,找到理想工作之后,她才松口气,停下歇歇。 “给思然做家教,她跟她的父母都是你有必要交涉的对象。我这样的闲杂人等,只会浪费你时间,所以你理都不理吗?”裴思渡较真起来,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应该从小到大,都有很多人围着你转,喜欢你吧。”记不清裴思渡第几次提到以前,桑絮说出这个她早就得出的结论。 “不尽然,也有竞争对手与我合不来。读书时候有人造谣我早恋和作弊,说我家里给各科老师包括校长都送了礼,所以我在学校的风评整体一般。工作后有人造谣我被潜规则,一度被人议论,甚至背后使绊子害我吃苦头。” 裴思渡说起这些时波澜不惊,不带情绪地陈述,对上桑絮不可思议的目光,嗤笑说:“你真以为存在万人迷啊。” 桑絮听了心里发酸,“怎么谁都会碰见讨厌的人啊。” 完美如裴思渡,居然也会有人看不惯。不过话说回来,正是因为她太完美了,才得不到完全的喜欢。 桑絮自嘲般地想,裴思渡要是长相平常,不,是难看一点就好了。 这样无论是谈恋爱还是签协议,桑絮都会觉得自己受委屈,是个没占多少便宜的老实人。哪怕是被她的金钱腐蚀,被包养,赚的也算本分钱了。 起码不像现在,每次欺负完裴思渡都怀疑自己上辈子积了大德。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假设就是放屁。裴思渡要是长得难看,她被打动的几率变得更小,那对方不就是恶意骚扰下属的油腻领导嘛。 谁还陪她签协议,桑絮早就溜之大吉了。 正是因为太好看,才能迷惑人犯错误,痴心妄想啊。 “虽然是讨厌了点,但无非出自嫉妒或是利益,我犯不着放在心上,只要做好自己,解决相应的麻烦就好。” 裴思渡似是累了,往桑絮肩上靠去。“你不一样,你跟我完全没有矛盾冲突,却给我脸色看,我当然不能接受。” 学生来来往往,有牵手悠闲散步的情侣,也有行色匆匆,赶着做事的忙人。因为在宿舍区域,耳边总能传来学生刷卡通过后的机器声音。 桑絮大庭广众之下被她这么靠着,无端感到害羞,尽管这个行为不算出格。 她上大学时,经常夜里才兼职回来,校园里到处都是**温存的小情侣。她还心想,就算她哪天恋爱,也绝不会在校园里丢人现眼。 结果呢,才来几个小时,已经打脸了。 刚刚在林子里对裴思渡又亲又咬,末了抬头,才发现树上有监控。已经毕业的她跟脸皮本就很厚的裴思渡都不在意,平静地看一眼,然后走开。 现在裴思渡靠在她的肩膀上,她完全做不到不给她靠,反而在害羞的同时有点享受。大学时候没能做的事,毕业后回来体验,也不差了。 万幸裴思渡驻颜有方,今天又因为要来学校,穿得不是正装,风格偏休闲。所以跟桑絮待在一起,别人瞧出来她们是情侣也好,以为她们是闺蜜也罢,起码不会有人指指点点说她被富婆包养了。 桑絮这时候还在考虑自己的尊严。 她轻声说:“怎么没矛盾,我也嫉妒你啊。” 裴思渡将头抬起,兴致盎然地问:“嫉妒我什么?” “漂亮,还不是一般的漂亮,美得气势逼人。智商高,能力强,钱还多。”桑絮说这些时,嘴都没彻底张开,听上去漫不经心的,很像敷衍。 只有她心里清楚,她是在掩饰她的情绪。 这些藏在心底深处,难以启齿的话,桑絮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给裴思渡听。可是在夕阳归山,飞鸟投临的时分,风吹得她冷飕飕的,她却推心置腹地说出这些。 或许是,她很想跟裴思渡坦诚一些事情,她总是不够真诚。 又或许是,裴思渡丝毫没有年长者的包袱,能自然地将遇到的恶劣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心疼的同时又感动不已。 所以她说了。 但她的抗拒不是嫉妒,只是不想被完美的人刺到眼睛,所以选择避开。 裴思渡当她在开玩笑,桑小姐的嘴要么把人气得够呛,要么就狂逮着甜话说,真让人招架不住。“谢谢夸赞,非常受用,今晚都不舍得让你加班了。” 桑絮笑了下,好像很得意,“谢谢裴总,目的达成。” 裴思渡在她胳膊上轻轻拧了下,宠溺地批评:“小坏蛋。” 桑絮被这个爱称喊得头皮发麻,接受不了,起身,低头看她:“所以啊,裴总监,别翻旧账了。我没有给过你脸色看,我那时候对谁都这样。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裴思渡嗔着瞪她眼,往停车处去,“那时候怎么知道你对谁都这样,还以为真的被你讨厌了,好奇哪里得罪了你。” 桑絮叹口气,说起实话来:“早知道五年后要栽在你裴总手里,靠你混口饭吃,我那时候肯定笑脸相迎。” 裴思渡故作感慨地摇头:“好吧,太现实了。” 桑絮嘿嘿笑了笑。 听裴思渡总结:“还好你被我感化,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冷淡地对我了吧。” 桑絮笑容凝固了下,缓缓敛起,不知道说什么好。 被保温着的心口,血液开始倒流,激起浑身的冷意,她霎时间厌恶起自己。 她跟裴思渡聊了许久,连时间都没注意,夕阳此刻沉了一半下去,路灯亮起。 天边的光不明朗,路灯的光太稀薄。 她的灵魂藏在阴暗处,鬼鬼祟祟地踮脚,伺机而动,吞噬她精心装饰的虚伪。 她们认真地在谈恋爱,好不容易将过去说明白,等人家畅想将来了,她却连话都不敢答。 因为她是一个自私到不愿意给别人将来的人。 五年前为了自己那点儿自尊,为了自卑心理不被发现,对友好的裴思渡没有礼貌。 五年后因为同样的理由,哪怕喜欢上裴思渡,裴思渡完全不介意她的一切缺点,她仍要辜负人家。 她这样的人多么可恶。 无需时间证明她的缺点,现在的她就已经配不上裴思渡的感情。 无需旁人指责,她的良心难得不安。 桑絮让沉默让裴思渡跟着陷入沉默,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脚步声仍是刚才的频率。 不能因为雪融化,花开柳绿,就以为温度不会再降下去。 上车以后,裴思渡神态自若,完全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吃什么?” 桑絮情绪低落,肚子饿了,却没食欲:“真不加班了?裴总。” “换个称呼,裴总跟桑小姐,很难听啊,我们干嘛一直要这样叫。” 桑絮看着前面的路:“只是称呼而已,喊什么都一样。” 裴思渡笑了下,“我喊你絮絮?” 桑絮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想让裴思渡发现,迅速地偏过去,“不好听。” 开车时没有足够的注意力分给桑絮,裴思渡还当她是害羞:“可是我更不想喊桑桑,他们都这么喊,我不要跟别人一样。” “就喊桑絮。”桑絮闷闷地答,忽地想起:“你给我的备注,不是阿羽嘛,叫那个也可以。”她上次逼着裴思渡把“黑心”两个字删了。 听到“阿羽”,裴思渡笑:“那你想喊我什么?除了裴总。唉,你也不愿意喊姐姐,总不能连名带姓吧,太严肃了。” 桑絮闭目,心里吐槽谈恋爱还是麻烦,裴思渡这么好听的名字居然不能喊全。 喊别的明明很怪,思渡?好刻意的套近乎啊。 “裴总,放过我。”她面露难色地求饶。 裴思渡于是不再纠结。她只想转移注意力,好让桑絮不要再沉溺于刚才的情绪里。 无论她在想什么。 第51章 车窗紧闭, 十月末的夜风已经不适合吹,被果断抛舍。 “我要去找封憬,展会后, 还没跟她当面聊过。晚饭我陪她吃, 你先回去。”桑絮跟封憬发消息商定着,顺便通知裴思渡。 回校虽然是早就约好了的事,但内容和发展却不在她预料之中。 桑絮说不清是开心多些还是难过多些, 想复盘看看自己从哪句话开始偏移轨道,却没有多余的精力。 只是迫切地想逃离裴思渡,她今天彻彻底底地为一个漂亮的、坦诚的、可爱的裴思渡心动。与她抛下工作,回到校园里谈恋爱。 本是美好浪漫的事情, 无奈, 她偏要拧巴。 她喜欢裴思渡的皮囊,欣赏她与生俱来的一切,但明确知道,不该靠近。 是什么时候开始, 拼命克服彷徨和恐惧, 大着胆子任由自己的心被干扰? 是知道裴思渡对自己感兴趣,还是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有关她的春梦? 亦或是,第一次吃醋, 失态地逃离淮城。 从裴思渡追到云城,桑絮到车站接她, 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的全部抗拒都不起效。 她的脚步可以朝后撤退, 但她的眼睛和她的心, 却始终围在裴思渡身边。 这个过程里, 她给了自己更多压力,无限地在认可自己和否定自己之间徘徊。 桑絮遗憾自己不是裴思然那类性格,大大咧咧,乐得逍遥。如果是,她现在就能高高兴兴地跟喜欢的人约去哪里吃饭,询问晚上要不要一起睡觉。 可惜她是桑絮,愉快过后,就给自己找不痛快。 总之,现下她不想跟裴思渡在一起了,一会儿笑,一会儿悲,像个神经病一样。 裴思渡不认可她的安排,反问:“我也没吃晚饭,我先回去做什么?” 桑絮闷声答:“我帮你点个外卖?” 摇头,裴思渡按了下喇叭,提醒前面的车主绿灯,以财大气粗的语气说:“我陪你一起见她,我来请客。” 桑絮看了她眼,心里埋怨,平时裴思渡都跟个人精一样,人家做个表情,她就能揣摩出别人的心理活动。 今天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思渡居然还听不出来她压根就不想带她吗? 还是她在装傻。 桑絮狠下心,将话说得更直白:“我很久没见封憬了……” “想跟她过二人世界是不是?”裴思渡不悦地打断她。 “……”好像可以这么说,但也不能这么说吧。 “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 “问什么?” 裴思渡压制着情绪,“封憬有没有追过你,或者说开玩笑,表达过对你的喜欢。” 桑絮都懵了,怎么说着说着又乱吃醋起来,“你在想什么,人家有男朋友。” “你这么难搞定,说不定她是因为聪明才不挑破,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边。” 裴思渡自认胡搅蛮缠起来,向来没有对手。 “没有那种可能。” 桑絮不蠢,别人想跟她交朋友还是想追她,她心里都有数。 傻子才感觉不出来吧,除非想玩暧昧。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懒得搭理杨晶晶,更是很快就发现了裴思渡的心思。 而像宋尹锐跟卫涵涵那类,对她不错又没有歪心思的,她才能坦然地与之相处,说笑也没关系。 所以封憬要是对她有意思,不会六年都不曾表露,但凡表露出一点,桑絮就不会跟她做好朋友了。 她果决地否定之后,不开心,“你说我难搞定。” 虽然是实话,但是不能这么直接吧。 “我实话实说。” 桑絮反击:“如果你认为封憬是因为聪明才不追我,岂不是变相骂自己笨。” 她凶相毕露的样子让裴思渡很满意,这才鲜活嘛,无论吵架还是打闹,都不能蔫巴地说“你先走吧”这种话。她怎么可能放心地离开。 “感情不是考试,没有分数和排名,聪明跟愚笨都不重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才是赢家。” 裴思渡表达看法时像个芭蕾舞者,自信的那般隐忍,那她太可怜了。只是聪明而已,什么也没得到,有什么好表扬。我虽然笨,多吃了点苦头,可是能跟桑小姐共枕眠,在桑小姐身下享受的不正是我吗?”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刚才讨论了半天怎么称呼,现在还是喊桑小姐,哼。 桑絮说不过她,原来她也知道,跟自己在一起是在吃苦头。吃苦还不跑,傻子。 默然片刻,她恍然反应过来,这都哪跟哪啊。她就是不想跟裴思渡待在一起,所以找个借口去见封憬。 怎么扯上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桑絮仍不死心地想把人撵走:“裴总,你真的不想早点回去吗,说不定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呢?” “我不要。这才多少天,你就不耐烦了?”裴思渡给了她一记眼刀。 桑絮原本没有这个意思,可是既然说到这里,便无所谓地接下:“对啊,我就是这种人,喜新厌旧,三分钟热度。” 没人接话,气氛又变为沉寂。 被她气得面部表情险些管控不住,裴思渡到达十七重附近,将车找了位置停下。 她脸色不太好看,咄咄逼人地问:“你什么意思,现在就不想继续了?” 桑絮鲜少看见裴思渡真的动怒,一时说不出话。倒不是被吓住,而是有些自责,能把裴思渡气着,她确实厉害。 刚才那句话不该应。 裴思渡冷脸将安全带解开,在桑絮准备下车时,按到调节按钮,将副驾驶座椅的靠背放下去。 然后在桑絮的错愕下,跨坐在她腿上。 桑絮第一反应就是看窗外,挣扎说:“这是在外面!” “我不介意。”裴思渡豁出去了,居高临下地质问:“我今天哪句话惹你不高兴了,让你不想跟我在一起,连装都装不下去。” “没有,我只是……” 话被堵在喉咙里,裴思渡把今天在林子里的遭遇奉还给桑絮。 桑絮被咬,疼得倒抽凉气,却不舍得推开,安静地受她摆弄。 等裴思渡吻够,桑絮快喘不上气,她才休战。 “你让我走,要见封憬,就算知道你们是朋友,我也吃醋。还有那个杨晶晶,他拿眼神看你的时候,我恨不得他是个瞎子。” 桑絮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又扯到这个了,刚才不是因为这些生气啊。 “宋尹锐,卫涵涵,都是我嫉妒的对象。” “我嫉妒你身边所有的人,比我早认识你的,都是我的心头刺。” “这种心理是健康的吗?” 裴思渡一股脑地倾斜完,沉声询问桑絮。 桑絮忍住心底深处的雀跃,假装冷静地回答:“当然不健康。”可是这种不健康是为了她,她竟很受用。 裴思渡听了,笑容趋近妖冶,眼角上挑,咬着耳朵自诉:“所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桑絮,你放松一点。没必要拘谨,跟我客气。” 她的话有深意,桑絮还来不及深思,她又问:“你真的想提前结束?” “我没有。”桑絮这下好好说话了,“我只是,想喘一口气。” “我让你喘不过气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桑絮嘴唇被咬疼,自己抿着舔了几下。 裴思渡紧盯在她唇上看,忍耐不住地勾引:“你摸摸我吧,说不定摸完你心情会好一点。” 虽然不知道她哪来许多坏心情,但经历得多,她习惯了。何不拉着桑小姐干点坏事呢, 桑絮脸上发热,一本正经:“□□不能解决一切。” “试试就知道了,我做好准备了。” 她话里的暗示似乎更深,不完全指的是摸她。 “封憬……”桑絮的手机震了下,才吐露出这两个字,裴思渡又俯身开始吻她。 拉着她的手,将拉链解开。 桑絮从没做过尺度这么大的事情,虽然停车的地方不在闹市,可外面也有人啊。 “不行!” 她不要紧,但裴思渡在淮城大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被人看到或是拍到就社死了。 “你特别爱装。”裴思渡咬了下她的耳朵,“明明喜欢,很会耍疯,每次总要我扮演主动的角色。为什么?” 桑絮被控诉得不好意思,弱声说:“再怎么也不能在这里啊。” 裴思渡疑惑:“车震不是很正常吗?我认识的人里,很多这样的。” 也不知道她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 “我错了。”桑絮正色地反省自己:“我不应该赶你走,不应该在协约没到期之前跟你说我喜新厌旧。” 她现在就一个念头,让裴思渡冷静下来。但她没忘留个心眼,说的是“协约没到期之前”。 “吃饭带我?” “带你。” “好,你摸摸我,摸完我就下去。” “摸哪儿。” 裴思渡气笑了:“拉链都解开了,你问我这个?” 桑絮忍下抓狂:“我已经认错了。” “算惩罚了。” “哪有这种惩罚啊!这不是让我占便宜嘛。”爱占便宜如桑絮,也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裴思渡太傻了。 裴思渡微微动腰,蹭了蹭她,“你为什么不占?” 桑絮桎梏住她,不许她再瞎动,“这种环境里,我哪有心思啊。” “我有,桑絮,我想你碰我。”既然心与心忽远忽近,那就不强求了,□□的接触总是真实可靠的。 她说这话时表情认真,不像在**,桑絮说不出拒绝的话,又想快点结束。只是摸摸,外面的人也看不出来。 说服自己之后,将手探进去。 裴思渡配合地抬腰,好让她整个手掌完全覆盖自己。 “什么感觉?” 桑絮咳了一声才说话,“热的,很软。” 两人保持着这种姿势,谁也不动,裴思渡问得直白:“你对我有过奇怪的念头吗?” “当然。”桑絮已经被她骂装了,不好再说假话。 “我对你有的更早。” 裴思渡察觉到她要把手抽走,偏不放行:“你那个时候还不理我,有天晚上,我梦到你跟我发生关系,你很不情不愿,但是一点都没心慈手软。” 桑絮心想,是我的做派。 “第二天我起迟了,你问我是不是睡得不好。记得吗?” “忘了。”桑絮没想起来。 正僵持不下,铃声响起,桑絮迅速把手抽出,接起电话。 封憬:“你不是说你快到了吗,人呢?我都下楼等你半天了。” 裴思渡笑了一下坐回去。 桑絮看着她,指腹之间无意识的摩梭,嘴上说:“这就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桑絮不得不承认,裴思渡的办法很好。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东西,心情果然不坏,就是胸腔里的火烧起来,熄不下去。 也不是很想跟封憬吃饭了。 第52章 看见裴思渡一起走过来时, 封憬短暂地吃惊了下,看了桑絮一眼,当即明白些什么。 她换上热情亲和的笑容, 丝毫不冷场地招呼:“裴小姐过来了。” 裴思渡摆出同样自然的微笑,温声询问:“听说桑絮要找你吃饭, 刚好我也没吃, 一起的话,封老板介意吗?” “怎么会介意,求之不得, 我一直很想跟裴小姐聊聊天。刚好有生意上的困扰,想要请教您,这顿我来请客。” 裴思渡的笑容愈发温柔,“我请, 思然常来十七重打本。蹭吃蹭喝, 还常要折扣,我早就欠封老板一顿饭。” 封憬老道地答:“哎, 裴小姐哪儿的话,思然他们照顾我的生意, 我打点折是应该的。” “就别跟我客气了, 我跟桑絮说了我请,她才愿意让我来。要是你请,我可就食言了。封老板若是想请, 改日再喊我吃, 我一定来。” 桑絮:“……” 求求,让她离开行不行, 这两个人棋逢对手, 都是自来熟界的高手。 没有人能拒绝裴思渡, 改变她的想法,话说到这个份上,封憬只好答应。 两人客气过后,不约而同地注意到桑絮拉下的脸,都把客套话收起,步入正题:“去哪儿吃?” 封憬夜里还有一车要带,为图省事,三人步行在附近找了家餐馆,点了几道招牌家常菜。 她跟桑絮聊订下的本,其中几个城限是重头戏,已经准备演绎和内测了。 裴思渡只是听封憬讲就觉得好玩。 封憬毛遂自荐道:“我们店之前基本上都开微恐剧本,但这个恐怖本实在太精彩了,惊悚又硬核,裴小姐有兴趣可以来玩。” 裴思渡爽快答应下来,瞥了眼桑絮,意有所指地说:“但我胆子小,玩的时候要人保护。” 封憬识相地说:“桑絮保护你啊,她胆子大。” 裴思渡笑着看了眼桑絮,后者脸上没多高兴,但也没拒绝。 “后劲大吗,我怕我晚上回去都不敢关灯睡觉了。” “桑絮陪你睡。”封憬直接安排。 桑絮筷子一顿,幽怨地抬头盯住封憬,也不用这么撮合她们吧。 裴思渡犹嫌不足,添油加醋地埋汰桑絮:“十七重的服务太好,顾客打完本害怕,还把二当家送出去陪人,封老板会做生意啊。” 被做为调侃对象的桑絮脸色难看,瞪了眼封憬,后者一脸无辜。 她埋头吃菜,不想搭理她们俩。 心里琢磨,裴思渡的验证悄无声息。封憬一定没察觉出来,而她表现得“大方无私”,裴思渡总该相信人家对她没有别的心思了吧,就是纯纯的友谊。 她想起裴思渡吃醋时的神态,虽然嘴边还留着些笑意,但眼睛里漠然一片。声音不是平日里的温柔平和,稍稍发冷,可以听出在慢条斯理中压抑情绪。 裴思渡也有这一面,会因为别人接近她、亲近她而不悦,这是因为喜欢她吗?还是占有欲在作祟?或许都有。 言而总之,裴思渡没有她表现出来的温柔和明朗。 她会有负面情绪,会在不适宜的环境下引诱别人做出格的事情,受得心安理得。 指尖和掌心上的触感仍在,尽管隔了层布料,但无济于事。反而因为布料的遮掩,让桑絮发挥出足够的想象力,将那晚所见景像与当下触感结合,萌发出更**的渴望。 裴思渡教唆起人那般自然,好像只是让桑絮帮她按了下肩膀,并无不妥之处。哪怕桑絮手掌探进去时,她难以抑制地抬腰想躲开,还在桑絮耳边长长地出了口气,又急促地吸进去。 她的反应足够桑絮满足和陶醉,但她脸上光明磊落,忠诚于她的身体和心灵。 她让桑絮的接受度越来越高,胆子越来越大,好像无论做什么,在裴思渡眼里都是正常的事情。 大概在她的圈子里,没人在意这些。 以至于桑絮逐渐认为自己的贪恋健康而合理,能得到肯定和鼓励。她无需自责于脑海里不雅的想法,无需在释放自己后羞愧而惊恐。 裴思渡是一个包容的领路人。 桑絮当时慌里慌张地按指令行动,没能投入享受。这会反而回味起来,觉得刺激,兴奋劲全涌到脸上。 糟糕心情不复存在,换上轻松飘然的神色。 这种欢愉不知疏通了她哪根神经,她想,就算要走,也是下个月的事情。现在难受只是徒增烦恼,还惹得裴思渡不高兴。 她们爽不就行了。 裴思渡是个通达的人,到期后她说不继续,人家未必多么留恋。是桑絮自个儿玩不起又放不下,将这事想得过于严重。 说不定在裴思渡那儿,好聚好散也很正常,谁有经历为过客要死要活。 裴思渡已经三十多岁,很知道怎么宠人和恋爱,但她才没那么想不开。 离开她,自己一定会不适应,但裴思渡心理强大。 这样的念头让桑絮心里松快一点,她只有伤感,少了些自责。毕竟对她自己狠心不难,这种事她得心应手。 恨不得一分钟一个想法。 桑絮心不在焉地吃饭,耳边是封憬关于店里运营向裴思渡进行的请教。裴思渡嘴上说她经验有限,实则给出了很多建议。 连桑絮这种对店里事务不感兴趣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可行性高,容易操作。 听到一半,她又嫌枯燥,起身去洗手间,将空间留给二位老板。 裴思渡看她离开,将正在谈论的话题说完,笑着问:“店里的事你一个人忙,不会怪桑絮吗?” 封憬没想过这个,向她解释:“我们开店的时候就明确说过分工,而且我忙的多,拿的也多啊,桑絮也能接受。” “你们两年前开剧本杀店算明智了,那时候正火起来。” 封憬笑,“对,多亏桑絮最终发话,说可行,让我大但干。她当时愿意把她所有积蓄拿出来,我还蛮惊讶的,感动很久。” “不是合伙吗,惊讶什么?”裴思渡不太理解,这是应该做的。 “她那时候挣钱不易,大学四年就没休息过一天,寒暑假全在外面忙,过年都不回家。我以为她很需要钱,存钱一定有她的大用处,不会轻易动。但商量开店时,她居然全部给我,愿意陪我承担风险。” 封憬现在想起还是不可思议,那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开这个店一定能赚钱,桑絮却很信任她。 还说:“如果亏本,也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过年也不回去吗?”裴思渡敛眉,第一次知道这事,“我以为她只是勤工俭学锻炼自己,才去做家教。” 封憬没想说太多,可是裴思渡好像对桑絮知之甚少,她赌了一把,“不是锻炼自己,她大学连学费都是自己出,家里也不给她打电话。” “要不是跟她一个宿舍,知道她家庭结构正常,我都以为她家就她一个人。” 裴思渡端起桑絮刚才喝的雪碧,喝了一大口,正常吗?她觉得不然。 桑絮的性格时而像鸵鸟,将一切诱惑和**隔绝,埋头在自己的星球里;时而又像候鸟,你以为她会远行不归,她却愿意留下守护暖意。 但这份陪伴是暂时的,到了她远行的季节,她好像不会违反规律。 大学时候她忙成那个样子,成绩居然优异,该参加的比赛,该考的证书,该拿的奖一个不落。那是一个多么上进的桑絮。 跟裴思渡现在所见的桑絮不一样。 桑絮对于工作的态度是可以把任务完成,上面提怎样的要求,她出怎样的方案。但她本身不会对工作上心,只是被动地在完成,也不想着往上升。 这个态度没问题,但放在桑絮身上就很怪。 按理说一个习惯努力的人,永远不甘心平庸,会不断地突破自己。 桑絮不是,她似乎在将自己的简历写得漂漂亮亮,存够钱,进行大胆的投资之后,忽地满足于现状,过起随波逐流的平静生活。 她的朋友圈子不大,也不恋爱。 在感情和技术上,都是个生涩到让人无奈的新手。 她又不是长得难看,在这么优秀的情况下,一定不乏人追,为什么一直单着呢。 裴思渡继续套话,“大学时候,有很多人追她吧。” “当然了。我大一见到她就觉得她漂亮,但那时候她很朴素。后来稍微上点妆,认真穿搭,从学长到学弟,追她的太多了。” 封憬想了下,客观补充:“哦,也有学姐学妹。” 裴思渡笑了下,温声笑问:“她一个都没接受吗?。” “她没谈。”封憬暧昧地眨眨眼睛:“可能命中注定她要等你出现。” 裴思渡被她一句土味情话催笑,桑絮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们两个人笑,不明所以,“这么开心啊你们,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封憬夹了块鸡丁入口,“我可不敢。” “最好是吧。” 吃完之后裴思渡去了趟洗手间顺便结账,封憬趁机对桑絮说:“你很喜欢她,她也在乎你。谈谈吧,趁着年轻。你怕什么,你看她都不怕。” 年轻人玩得起,就算谈个三年五年分了,桑絮也能再找个称心如意的。 反倒是裴思渡应该慎重,但人家主动了,聪明人当然要冲。 桑絮在玻璃杯上看见浅淡的口红印,照着印子喝完最后一口雪碧,“你怎么知道我很喜欢她。” 封憬:“哦,你跟她在车里亲得嘴都肿了才舍得走出来,我当你们难舍难分呢。” 桑絮:“……”眼神真的很好。 第53章 周五运动会结束, 晚上社团组织外出,聚完餐后大部队先回去。小部分人意犹未尽留下来,玩过了时间, 索性不回学校了。 在ktv唱累了,打游戏熬到半宿,又睡了半宿。 七点钟时, 裴思然被喊醒,一行人去肯德基吃早饭。 同行的人里有她男朋友, 大家都打算吃完回校补觉。裴思然喝完半碗热粥, 精神气恢复不少, 也不是很想补觉。 这里离裴姐姐家近, 她去姐姐家玩一天好了。 她想跟她姐见见, 聊聊新男朋友也好啊。前天下午在学校里,都没时间多说几句。 于是吃完, 裴思然跟伙伴们分别, 打车去裴思渡家。十分钟不到, 到达目的地。 周末的小区里年轻人特别少,看见的都是中老年人, 她才注意到时间。 失算, 现在才早晨八点多, 虽然姐姐肯定起了,但自己周末不睡懒觉这件事, 一定会引起怀疑。 裴思然不想被盘问, 打起退堂鼓。 她在楼下徘徊了好一阵,最终狠狠心, 还是按电梯上去了。 算了, 到都到了, 现在溜不是神经病嘛。 她心情愉快,因为有段时间没来了。 裴思渡刚调回淮城时,她比谁都激动,因为从小就喜欢黏着堂姐,在一个城市才能经常看到姐姐。 但近来她忙着谈恋爱约会,姐姐工作又好像很忙,就没互相约见。 按响门铃,期待地等在门口。 往常里面的人开门的速度很快,听见声音就会来,但今天裴思然等了半天,都不见人来开门。 她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刚好赶上姐姐不在家吗?加班还是出去玩了? 正准备打电话问,手机才打开,门开了。裴思渡身穿家居服,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样子,看上去不像刚起床。 那怎么才来开门。 裴思然嘟囔着嘴抱怨:“姐,你没听见吗,我在门外都冻死了。” “你穿这么少,不冻你难道冻我?” 虽然裴思渡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那类人,但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狼狈,年轻小孩则没度,不合时令的衣服也往身上套。 裴思渡替她拿了拖鞋换,颇觉无奈,“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 裴思然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像往常一样甜甜地撒娇:“给姐姐一个惊喜啊。” “惊吓还差不多。”裴思渡没忍住说出心里话。 “怎么会是惊吓啊,你有心虚的地方吗?”裴思然跟她调笑。 裴思渡轻而易举地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出去,“你更应该解释一下,你一大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吧,懒觉大王不睡懒觉?” “我想你了啊,想早点过来找你玩还不行了,中午带我去吃顿大餐吧。”裴思然一脸无辜地企图蒙混过关。 裴思渡不为所动,撑墙挡住她的道:“裴思然同学昨晚在哪睡的,说实话。” 她直视女孩子的眼睛,虽然在温柔地笑,但不容她说谎。 “你不要多想……我跟很多同学一起,ktv里面啦,我们社团有活动。” 根据多年来的经验,既然被识破,就乖乖地坦白从宽,以免小事化大。 不过她是个成年人了,就算做点别的,也不要紧吧。 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讲。 裴思然反客为主地跳到沙发上,熟练地将沙发升起来,以几近平躺的姿势掏出手机玩。 裴思渡不管她,“家里没饮料,想喝什么自己点外卖吧。” 裴思然让她不用操心,玩着玩着,她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姐姐在餐厅收拾碗碟,她应该是刚吃完早饭,还没来得及收拾。但卧房里有动静,像是手机砸在地上。 姐姐家没养过宠物。 她把沙发收下,去餐厅找裴思渡,却发现了两个人的餐具。 她立即意识到被盘问的不应该是自己。 “还有人在家吗?”如果是大伯或者大伯母在,听见她来,肯定早就出来了。 裴思渡面上没有异样,看都没看她,语气平静:“有啊,怎么了?” “谁?!” “你觉得还能有谁?”她给了裴思然一个眼神。 “虞……桑老师吗?” 本来想盲猜个虞瞳活跃气氛,虞字还没说完,姐姐脸色就变严肃了,她忙改成正经答案。 裴思渡生怕她乱说话被桑絮听见,表情缓和:“嗯,她昨晚在这睡的。” 裴思然跟着进厨房,看裴思渡将餐具放进洗碗机,忙完之后,还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喝。 捧着茶,她好奇地探听:“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裴思渡回到餐厅坐下,也喝了口茶,虽然不该讲,可是忍不住:“她是我女朋友。” 她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可是关于桑絮,她能说的人太少了。多一个人可以分享,对她而言是件幸福的事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就这么承认了! 裴思然手肘放在桌上,头往前探,“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以为既然都发展为可以睡一起的关系,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谁料裴思渡道:“就这个月才谈。”准确来说,才二十天。 但跟桑絮在一起,每天都要发生太多事情,这二十天无比充实。 好吧,成年人的进度快一点也没什么,裴思然接受了。“她追你还是你追她啊?” 裴思渡不想再说了,“你的问题这么多吗?” 这就是不想再答的意思。 裴思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是够大,明明已经确定那晚姐姐骑摩托带着的人是桑絮,姐姐还带她去看自己比赛。这等于是变相出柜,但她居然没有深想一步,她们俩真的谈了。 而且到了可以睡在一起的程度。 不不,不一定是睡一起,可能只是借宿。 那也是足够亲密的关系了。 她初中就问过姐姐性取向,姐姐直言不讳,说喜欢女孩子,但她从来没见过姐姐谈恋爱。印象里,她姐是个学霸加工作狂,休闲时间少之又少。 桑老师跟姐姐,怎么会在一起呢,性格完全不合吧。 裴思然百思不得其解,想起初三冲刺那几个月,姐姐偶尔去看她,每回跟桑老师都说不了几句话。两个人好像天生不对付。 中考后她们没了联系,姐姐调侃说桑絮像个间谍,时间一到就消失。 五月份有缘一起玩了场剧本杀,虽然当时桑老师跟姐姐的角色虐恋情深,裴思然直呼磕到了。 但桑老师好像把姐姐忘了,没跟她叙旧,还毫不心慈手软地选择独胜。 她就没再瞎磕了,怕姐姐不高兴。 再后来又听说,桑老师在姐姐的公司里工作,她只觉得淮城真小。 有几回一起吃饭或是打本,她们俩看上去对彼此冷淡又客气,裴思然极力活跃气氛,从来没有发觉不对劲。 救命,她猛然想起,自己在姐姐面前提过好几回,想撮合桑老师跟杨晶晶。好像每回,姐姐都不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难怪杨晶晶追不到桑老师啊,情敌是她姐啊! 救命,她好像还在桑老师面前夸过虞瞳哥,说他多痴情,追了姐姐多少年。 这两个人这么能忍!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骂她。 看她做小丑哎。 裴思然百感交集,又后悔又兴奋又八卦,“桑老师怎么不出来?” 裴思渡直接说:“你来的不是时候,她不好意思。” “你跟她说我不介意,没关系,让她别害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虚什么? 裴思渡挑眉微笑,起身,“好,我进去帮你说说,你去玩吧。” 裴思然回到沙发上躺下,眼看着裴思渡进了房间。刺激,太刺激了。 裴思渡开门进去,反手关上门。 桑絮担忧地问她:“我刚才充电没抓稳,手机掉地上了,思然没听见吧?” 在她身边坐下,裴思渡摸摸她的头发,“你难道真打算让我把她带出去,你再走啊。” “很难操作吗?”桑絮察觉到她不想照办,有些不悦。 裴思渡看着她,“我已经跟她说了,你是我女朋友。” 桑絮立即炸毛:“谁让你说的?” “我不喜欢瞒人,连我妈都能说,妹妹怎么不能说。” 她这份光明磊落的模样,将桑絮逼到墙角,“你这样我很难做,你不能只按你的想法做事情。” 她的情绪陡然被挑起,裴思渡相信,这时候只要她再戳一下,桑絮就会翻脸。 “昨晚是你自己说,想跟我一起睡的吧。” 裴思渡的语气软下来,与她调笑:“快活完了,现在被撞见,你就知道跑吗?” 桑絮被她这么一拨,生气不是,笑也不是,只觉得烦恼。裴思然是她们共同认识的人,又是她曾经的学生,现在跟她说,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以后她们分开了,该多尴尬。 她不说话,裴思渡与她同朝一个方向坐,两臂侧伸过去环住她的肩,“生气了?” “我想瞒也瞒不住,之前我们俩被她看见过。她缠着我问,我一直都没说,刚才她听到声音了,问我,我有什么办法。” 裴思渡状似诚恳地同她解释。 半真半假,只她心里清楚,反正桑絮也不会去跟裴思然细对。 桑絮听完果然温和许多,身子放软在她怀里。确实不能怪裴思渡,她不能畏畏缩缩,没有担当。 算了,若她跟裴思渡分手,裴思然她当然也不会再处,怕什么尴尬呢。 “那我出去跟她打招呼。” 裴思渡在她脸上亲两口,“真乖,真懂事。” “喂,你不要哄小孩一样。”桑絮受不了这个。 裴思渡轻声在她耳边笑,意有所指:“我怎么敢把你当小孩。” 桑絮忍下羞赧,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躺了半天,一局游戏打完的裴思然还等不到人。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电灯泡,大周末的,人家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她在这算怎么回事呢。 难怪刚刚姐姐半天不肯开门,见到她的眼神也不像以往那么高兴。 她茫然了,要不我走? 第54章 裴思然没皮没脸惯了, 这是头一次,在裴思渡家里感到拘束,认识到自己的多余。 她还没下定决心要走, 桑絮独自出来了, 微笑着问:“点奶茶了吗, 我来点?” 裴思然是奶茶爱好者,每回打剧本杀,她都要喝下去两杯。 裴思然乖巧地推辞:“不喝不喝, 桑老师别麻烦, 我过会就回学校了。” “怎么急着走, 不一起吃午饭吗?” 不会是因为她在这里,裴思然才不自在, 着急走的吧。 桑絮心里有些愧疚,但面上没显露, 不想叫裴思然胡思乱想。 裴思然看着桑絮, 想到她居然跟自己姐姐谈恋爱了, 还觉得不真切。 虽然桑絮早就不是她老师了,只带过她几个月, 但在裴思然请过的众多家教里, 桑絮永远是独一无二的厉害。 没有她解不开的题目, 文理都拿手,思路清晰,记忆力还好。在裴思然幼小的心灵埋下一颗种子, 那就是学霸太有魅力了, 她也要做一个解题游刃有余的学霸。 几年后, 她如愿擦着线进了淮大, 成为桑絮的学妹。 遗憾的是再也没机会告诉当年的老师, 她已经不贪玩淘气了。 后来在剧本杀店意外看见桑絮时,裴思然一度激动得说不出话。 那是春末的日子,裴思然玩了几家剧本杀店,发现还是十七重最专业。虽然价位在淮城不算低,但每个本都开得格外精彩,玩完太过瘾了。 而且从上到下,老板、d、客服和前台的小姐姐都热情又可爱,更好相处。 某个周六,她在店里等朋友们来,百无聊赖地抬头,却发现站在休息区的那个姐姐特别眼熟。 面无表情时的样子微微有些忧郁,但眼神澄明而安静,五官精致。 有人跟她打招呼,她扬起唇角笑,眼部皮肉却没有一点动静,笑容淡到敷衍。 两种神态一结合,桑絮两个字就从脑海里蹦了出来。 她迫不及待喊了一声:“桑老师。” 桑絮怔了一下,定目看她,裴思然开心地帮她回忆:“我,裴思然啊。” 于是桑絮也朝她敷衍地笑笑。 她们聊了几句,加上联系方式,桑絮答应下次跟她一起打本。裴思然担心,说不定过两天桑老师又把自己删了。谁知不仅没有,桑絮真的跟她约本了。 所以就有了姐姐跟桑絮在剧本杀店里的重逢。 裴思然这么一想,觉得自己是她们谈恋爱道上的主力军,姐姐应该感谢她。 听见桑絮留她吃饭,她心里好受多了,因为桑老师不爱说客套话,她这话一定无比真诚。她俏皮地歪头问桑絮,“桑老师,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跟姐姐啊?” 桑絮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直接回答:“不会。” 她羞于听这样的问话,所以干脆赶紧翻篇。“下午我要去十七重,你想过去玩吗?” “有新本吗?”裴思然感兴趣。 “内测,可以带你一起。” 裴思然乐到鼓掌:“好啊,那我要去。” 裴思渡将房间简单收拾一下,打开房间的门透风,走进客厅,见她们俩聊得投入。 也对,她都忘了,桑絮跟思然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何必担心她们会没共同语言。 桑絮与裴思然一起躺在沙发上,肩抵着肩,桑絮兴致勃勃地给她看剧本杀展会上拍的视频跟照片,跟她聊现场的情况。 裴思然听得入迷,一脸向往。 桑絮笑着允诺:“等你大四了,来实习做d。” “我倒是想,可惜家里要我考研。哎哟,想想就头疼。桑老师,你成绩那么好,怎么没想考研呢?”裴思然好奇心又上来。 桑絮不喜欢跟人谈过去,但她对裴思然宽容许多,没有敷衍:“读书太辛苦,我大四的时候身体不是很好,所以没再继续读。但是你既然有条件,再读几年书,肯定比直接工作更好。” 她们俩有说有笑,将裴思渡都给忽视了。 裴思然很会在姐姐类的人面前撒娇,桑絮耐心地与她聊天。 裴思渡幽幽地想,怎么桑絮在她面前就不能这么自然呢。她不跟自己说以前的事情,也不给自己看剧本杀展会的图片。 她们在一起不是吵架就是谈工作,再有别的就是做羞羞的事情。 这么一比,她开始不满足了。 周四晚上她们跟封憬在饭店告别,裴思渡将桑絮送到家,临时有个视频会议要赶着开,于是直接回家。周五忙了一整天,晚上还在加班。 本来以为桑絮先回去了,因为只跟她说:“我走了,下班跟我说一声。” 没想到等她下班,发出去时,桑絮当即就回:“我在上次的书店,车开过来。” 裴思渡惊喜,问她为什么不早说,桑絮正色地解释:“早说你就不能安心工作了,肯定赶进度,急着来找我。” 她不想让裴思渡被恋爱耽误。 她请客带裴思渡去垫肚子,吃完裴思渡说:“我送你回家。” 桑絮摇头,只支支吾吾了一会,就进入状态:“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 裴思渡以为自己听错了,先是惊讶,随即忍了忍笑,揶揄地问:“你工作上有什么诉求吗?” “讲话好难听,我想跟你睡觉,就是有诉求吗?” 本来没这么难听,但她一讲,更显得不对劲了。 裴思渡看她今晚又是等自己下班,又是主动陪自己睡觉,就知她心情不错,于是继续开玩笑:“桑小姐突然投怀送抱,我无从适应。” 桑絮跟她回家,两人各自洗澡,裴思渡做好了心里准备,以为这次肯定顺理成章地到那一步。结果桑絮说什么就是什么,单纯地跟她睡觉,抱着她亲完说“晚安”。 裴思渡被她气得直发笑,却没力气去折腾她。忙了一整天,回来还处理了一个多小时的工作,她比桑絮还要疲惫。 在桑絮的怀里沉沉地睡过去。 早晨两人一前一后醒来,周末的光阴就是用来虚度的,她们说了会废话,便戳戳挑挑。 桑絮被裴思渡撺掇几回,胆子很大,一直占上风。 裴思渡不堪其扰,好好的桑絮都让她给教坏了。她确实偷着乐,但又有些好气。 她又想,不能把桑絮想得那么好,什么她教的,桑絮本来就坏坏的吧。 桑絮没再闹腾了。 裴思渡却稍感失望,她心里清楚,桑絮对她以礼相待,不为别的,只是心里有别的盘算。 她们俩交锋这么久了,裴思渡虽然乐意傻一点,但她不是真傻。看上去越来越好的关系,远没有那么简单,拧巴鬼桑絮有她的想法。 每多了解桑絮一点,裴思渡就能对她多包容一点。 她对桑絮的包容,似乎没有原因,无师自通。 裴思渡暗示过,让桑絮尽管做想做的事情,她无需对方负全责。但桑絮总是推三阻四,说要认真对待。 裴思渡:“我不在乎。” 桑絮说:“我在乎。” 二是,桑絮恐怕真的不太会。 说句老实话,她各方面学得一般。裴思渡反应大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这也怕痒,那也怕痒。更是因为,对方是桑絮。 她问桑絮是不是真的不会,桑絮不理她。 裴思渡忍不住逗她,“你如果不会,我可以……” “嘘。”桑絮忽地打断她,有几秒钟的沉默,然后轻声说:“你千万不要说你教我这样的话……我会嫉妒的。” 怕裴思渡把她想得太坏,她又小声补充:“但也只有一点点嫉妒。” 毕竟裴思渡在她之前那么多年,谈过恋爱完全不稀奇,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最正常的事情。 桑絮信裴思渡,她说曾经都是单纯的恋爱关系,她就信了。 但是她怕裴思渡说漏嘴,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她做这些。尽管没什么,但桑絮知道自己有点小心眼,肯定会偷偷吃醋。 她说这话,很像一个乖孩子,凡间的泥尘没沾到她。 裴思渡喜欢她身上这股干净的劲。 在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在脸上摆着物欲和野心的空间里,桑絮总是纯粹,干干净净。她脸上更多挂着的是对别人的敷衍和谨慎,也会有别扭和小脾气。 但她还是干净,她的瞳孔像湖泊,有时候虽然蒙了层雾看不清楚,但你绝不能说湖水不浑浊。桑絮跟别人不一样。 哪怕她玩剧本杀时有些贪婪,但那双眸子着实会骗人。 裴思渡深知她没必要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她应该不解释,故意让桑絮吃点醋才好。也能更好地把桑絮钓起来,让她心理负担小一点。 可是裴思渡心疼,不舍得让乖巧的桑絮吃醋,也不舍得桑絮对她有误解。她如实相告:“我教不了你,我也不会。” 桑絮认真地看她,立即就信了,展颜笑说:“原来裴总也有不会的事。” “嗯,当然有了,我不会的多,我们俩以后一起探索。” 桑絮眼睛发亮,显然对此感兴趣。 裴思渡满意地说下午:“你让我端详一次,我学东西很快,等我研究透了,我再指导你,行不行?” 桑絮还真以为她能说出些建设性的话,没想到拐着弯子想干坏事,“不行。” “怎么不行?” “因为我饿了,我要起床吃早饭。”她直接将双脚放下床。 裴思渡从后揽住她的腰,闷在她腰侧笑:“真小气啊你。” 桑絮耳朵红了,难以平复,虽然她是应该给裴思渡看,因为裴思渡也给她看了。但是真的太难堪了,她哪里办得到。 裴思渡换了衣服后就去做早餐,吃得太晚,对胃不好。没想到她在厨房期间,桑絮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帮裴思渡把换下的内衣洗了。 裴思渡发现的时候脸被红霞占满,声音不像平时一样大方,娇声问:“你干嘛?” 桑絮一本正经,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当然应该她洗。因为她跟裴思渡说的那句:“不湿透不放过你。” 裴思渡沉默地回忆裴思然没来之前,她跟桑絮发生的所有事情。她现在真的觉得妹妹多余了,桑絮却在很认真地陪人家,还要带人家去玩剧本杀。 裴思渡忍了再忍,耐心到头,喊桑絮名字,桑絮停下看她。 “我想吃苹果,能帮我削一个吗?” 虽然觉得突兀,桑絮还是应下来:“要切成块吗?” “要。” 桑絮放下手机就去厨房,裴思然忍着笑,竖起大拇指:“姐,你好会哦。” 这么会使唤人啊,桑老师还很听话呢。 裴思渡面不改色:“小孩子,喝你的奶茶。” 裴思然捂嘴狂放地笑了两声。 第55章 厨房里不止有苹果, 桑絮将各类水果切成块摆了盘端回客厅,裴思然对她道谢,夸她贤惠, 她却有一瞬间的抽离。 好像偷来一段不真切的时光,像树枝驮着一捧沉甸甸的月光, 不知道何时奉还回去,不知道何时枝断叶散。 她心虚自己像个骗子, 有人真情实感对她的存在表示欢喜,她却一定要逃。 她承受不住别人的期望和畅想。 也不喜欢。 那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呢, 大抵是裴思渡太诱人,她被色字蒙了心。 她为了睡觉, 为了占她喜欢的漂亮女人的便宜, 满足自己空虚无聊的心境,卑劣而简单。至于对待裴思渡的家人, 她的客气, 权当是赠礼。 有裴思然在的家里足够热闹,没有静的时候。但裴思渡问她学业和感情上的事情,她都答得很模糊。 前者大抵是她这学期课程减少, 压力轻了许多,就没好好学过习。后者则多半因为害羞,又怕裴思渡会否定那个男生。 桑絮刷着手机, 收到桑城的骚扰, 他这周放假回到家里, 给桑絮拍了张麦田的景象。 桑絮言辞犀利:“你终于意识到你的归宿了吗?” 那边发了个挥拳打人的表情包,桑城:“已非吴下阿蒙, 前几天还受班主任表扬了, 等着吧, 期中考试绝对一鸣惊人。” “你先考完再吹行不行?” 桑城很快转了话题:“你干嘛呢,大周末的,有约会吗?” “妈让你来调查我?” “我有那么听话吗,我代表个人八卦一下。” “与你无关。”桑絮三言两语打发他,桑城今天话多,本来以为他又看上了什么东西,在这刷好感度。 结果直到聊完,他都没开口要钱,这让桑絮意外了一把。 裴思然还在跟裴思渡耍嘴皮子,撒娇说自己有乖乖学习,跟桑城一个德性,但比桑城可爱得多。 桑絮有点羡慕,她要是有个妹妹,应该会舒心很多。 随即收起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是有妹妹,大概率会比她过得还辛苦,因为第二个女孩只会让家里人更失望。 所以还是不要了。 中午裴思渡请客,去到裴思然爱吃的日料店,人均价格不菲,裴思然只有在有人宰的情况下才来吃。 桑絮对除了中餐外的食物都欣赏不来,但偶尔尝个新鲜,还能勉强接受。吃饭氛围不错,日式装修,开放式厨房以及安静的环境。 桑絮默声吃着,刺身薄嫩,满口回甘,寿司的口感做得比一般的店更丰富。手机震动,她将食物咀嚼完,打开看见裴思渡发来的消息:“二人时间被毁了,难受。” 在她碰手机的一霎那,裴思渡自然地放下手机,与裴思然说话。 桑絮心想这姐姐挺坏的,看上去有求必应,妹妹想吃什么就带来吃什么,背后却偷偷说这种话啊。 她本来一般的心情,随之有些欢快,裴思渡身上的那点小坏,她很喜欢。 完美的事物上,落了点儿灰尘,反而增添了真实感。 下午剧本内测,裴思渡没有时间参加,她得回公司处理事情。这么一对比,桑絮觉得小员工有小员工的好,起码不用多操心,基本上周末是属于自己的。 上上下下的事情都需要裴思渡知晓并过问,属于她个人的时间就少之又少了。 桑絮有理由相信,过去五年里,她是真的没时间谈恋爱。 下午还算欢乐,裴思然太会活跃气氛,跟封憬两个人像捧哏和逗哏。因为是周六,d都在带本,人数有限,封憬男朋友也被拉来玩了。 他对剧本杀热情度不高,但女朋友是干这个的,耳濡目染下来,比普通玩家厉害多了。 这个本体验更重要,胜负倒没什么,玩完之后,大家探讨意见。 裴思渡本来说过来来接她们,但她们这边结束,外面天都黑了,她也没能过来。 裴思然男朋友打的来将她接走,两个人吃晚饭去,桑絮因为下午吃了不少零食,没有食欲。封憬晚上要带本,没法陪她,她就在店里坐着。 封憬男朋友齐泽也在店里消磨时间,两人在休息室里各占一隅,桑絮躺着,他边改图边问:“听说你谈恋爱了。” 桑絮没好气地问:“听谁说的?” “有所耳闻,有所耳闻。听谁说的不重要,主要是太惊讶了。”他留着长长的刘海,看上去颓废得像个艺术家。 他对桑絮的态度是接受存在,但不关注。 封憬怎么陪桑絮他就跟着怎么陪,不多过问,存在感低到让人舒服。 这是第一回 ,他对桑絮的事情感兴趣。 可见,无论是什么人,都对风花雪月来劲,尤其是别人的风花雪月。 桑絮冷哼一声不理他,他愈发开心,好像见桑絮这样也是一种乐趣,“那女的,酒吧里我见过的啊,你喜欢那样的,太好了。” “好什么?”桑絮对他的话莫名其妙。 “她跟小憬风格不同,你喜欢那样的,我很放心。” 桑絮听出来了,合着在齐泽那儿,自己也有喜欢封憬的苗头。真应该拉个四人群,让裴思渡跟齐泽好好讨论,双方都彻底放心。 桑絮懒懒地看齐泽一眼,放句狠话:“我就算一辈子单身,也不要你碰过的。” 齐泽竖起拇指:“桑姐够清高。” 桑絮烦躁地翻了个身,戴上耳机听音乐。 齐泽改图改到一半出去接甲方电话,很久都没回来,桑絮看了眼他的随机屏保,上面是句现代诗。 “至于我们的相遇,我有多种比喻,比如大火席卷麦田,我把所有收成抵挡给一场虚妄。”(1) 不知怎的,她找到了共鸣,拍了一张照片。 愣神看了一会,收到裴思渡的电话,“还在店里吗?” 桑絮张口就说瞎话:“已经回家了,睡下了。” “哇,那太好了,今晚轮到我过去睡你家了。”裴思渡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声音更柔,通过手机传出来,每一句都像在说情话。 桑絮被她打败,只好承认:“我在店里,你过来吧。” 那边柔声问:“干嘛要骗人。” “随便骗骗。” “这也是能随便的事情吗?” “当然啊,我很随便。” 裴思渡低低地笑,一直没挂,桑絮就陪她打了一路电话。 多数时候她不说话,只听着裴思渡那边的动静,裴思渡应该是在等红灯,抽了个功夫哄她:“我好想你。” 桑絮“哦”了一声。 “你想我吗?” “不想。” “又开始你的‘随便骗骗’了。”裴思渡纵容地说:“你别总是骗这些没用的,年轻貌美的姑娘,骗财骗色不是更好吗?” “专心开车。”见齐泽回来,桑絮不肯再多说。 齐泽专心捣鼓了一会,不知道桑絮还在通电话,随口问:“你女朋友什么时候来啊,你等她半天了,饭都不去吃。” 桑絮立即往外走:“不用你管。” 耳机里,裴思渡的声音又传出来,她问:“刚才说话的谁啊?” 桑絮冷笑一声:“跟你志同道合的人。” “不明白,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裴思渡的直觉很准。 不多时,裴思渡告诉她快到了,桑絮下楼到路边去等她。裴思渡甫一停车,她就把车门打开,“去旁边歇着吧,我来开。” 裴思渡笑意更深:“帮我解安全带。” 桑絮本来想问她为什么不能自己解,但这里不能停久,她也不想拌嘴。于是按照指令,俯身帮她解了安全带。 直起腰的时候,她快速地看了眼裴思渡的脸。眉宇之间尽是倦色,但眸子彷佛过滤了那些糟糕的情绪,温柔地含笑,专注盯着她看。 桑絮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久了,不似最初那般局促和别扭,习以为常地开心着。 还朝裴思渡大方地露了一个微笑。 裴思渡让出驾驶座,说出桑絮听都不好意思听的话:“能看你这么对我笑一下,再累都不觉得累了。” 一个不敷衍的真诚的笑容,让她有想做成标本的冲动。 但笑容是留不住的,又怎么做成标本呢,能留住的只有桑絮,但桑絮好像也留不住。 她连续忙了七个小时没吃东西,超负荷运转下来,身体里的乐观因子供应不足。 脑海里出现倒计时,她已经在想象,桑絮离开那天的姿态。 怕她受累,就主动帮她开车,还答应回去给她煮面吃的桑小姐,体贴又心狠啊。 平时都是桑絮坐在这个位置走神,游离,今天轮到她了,负面情绪逐渐将她笼罩。 她想,桑絮在这里坐着时,想的大概也是离开的事情。 她已经不愿再去问一个原因,也不愿再去强求一个完满结局,她的挑战失败了,她已经跟虞眠宣布了结果。 早点认输,然后纯粹地享受最后的陪伴,被嘲讽也无所谓。 不想着怎么攻略下这个人,只是想着,家里那碗面的味道就好。 桑絮将冰箱里的手擀面都给煮了,切了火腿,放了豆芽和青菜,还放了两个煎蛋。 裴思渡洗澡去了,说是太累,想解乏。 桑絮煮面的时候,淡淡的不太愉快的情绪不断升起,她压制不下,只好去探究原因,后来想明白那种情绪是心疼。 看见精神昂扬的裴思渡变得寡言安静,路上不发一言,她心里发疼。 裴思渡到家之后,累得连换鞋的动作都迟缓而艰难,桑絮没忍住,径直蹲下帮她脱了高跟鞋,穿上棉拖鞋。 然后将她的鞋擦拭干净后放进鞋柜,她有时候性子急,觉得这样更快一点,不然看着裴思渡慢吞吞,她也要累死了。 裴思渡穿着拖鞋坐在那里,看着她忙,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也没说。 桑絮将面盛进大的玻璃碗里,端到餐桌上,朝卧房方向喊:“喂,过来吃面。” 喊完她坐下等,忽觉得自己是挺贤惠的,她从前没发现,也没机会发现。 裴思渡洗过澡,吹过头发以后精神了些,笑容又恢复在脸上。她像是很饿了,吃了两口眼里就有了光,跟桑絮说:“谢谢。” 桑絮不太喜欢,“客气什么。” 裴思渡将面吃完,意犹未尽地说:“真好吃,以后加完班都可以吃桑小姐煮的面吗?” 桑絮皱眉,心想煮面太简单,这也没技术含量,吃一次觉得不错,次次吃就腻了。都加班了,还不得吃点更好的东西。 她皱起的眉头和踟蹰的神态,让裴思渡的笑淡了两分,在刚才那句话前面加上限定词:“我的意思是,合约期内。” 这个限定词让桑絮被浇了满头冷水,火星子完全熄了下来,她没再多说,直接应下:“可以。” 第56章 被撕扯的气流在耳畔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气氛却事不关己地平静。 桑絮所有的挣扎、犹豫、反反复复的决定,她想出的对策和战术,都在裴思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 变得不值一钱。 用不着桑絮苦心配合,让裴思渡暂时开心一阵子,到期再狠心。裴思渡心里早就清楚,她清楚桑絮是个什么人,一个吃够了甜果, 还是要赶路的旅人。 她懒得点破, 与桑絮的想法不谋而合, 珍惜当下的快乐就好。 又或者是,她原本是诚心想要同桑絮在一起的, 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追逐中,桑絮给的反馈太淡漠,她便不想再投入更多的期望。 桑絮做着假设。 她将厨房整理干净,裴思渡大抵是累得够呛,回卧室看了会手机就睡下了。 轻手轻脚地抱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桑絮放空自己不去多想。洗完出来,接触到一丝冷意,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朝外奔驰。 乱七八糟痛快地想了一通, 有些释怀,又很觉怅然。 早上还好好的,她跟裴思渡在床上打闹, 躺着的裴思渡看上去可口又好欺负,全然没有领导的姿态, 亦失去处变不惊的平稳情绪。 桑絮随便做点事情, 她就能跟着给出一系列反应, 这让桑絮满足得厉害。哪怕不需要做更亲密的事情,仅仅是看到裴思渡为她动容和失态,她就欢喜极了。 尽管,她是那么得渴望裴思渡,渴望她们距离更近,心也挨得更近一点。 但她说服不了自己,她太卑劣了,她没能给裴思渡最终想要的,又凭什么带走她想要的东西呢。裴思渡说她考虑清楚了,桑絮却稀里糊涂不敢多做一步。 她这个时候庆幸自己没有实战经验,害怕露怯也是个遏制**的好方法。 哪怕她稍微会一点,都不一定忍得住。 她睡在裴思渡身边,看着裴思渡消瘦的的背,想罢,伸臂轻轻地将人揽进怀中。 她独睡惯了,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床上连玩偶一类的东西都不喜欢摆放。所以在云城那两夜,裴思渡挨着她睡,她要想尽办法地挪开一点,才好睡得熟。 但改变习惯有时不算难事,裴思渡喜欢贴着她睡,她在这种事上还算大方,说适应也就适应了。 在裴思渡家里住了几晚上之后,桑絮愈发觉得去云城的裴思渡是有备而往。 那几天的气温不高,她竟带的是吊带睡裙。是桑絮最喜欢的黑色,诱惑又妩媚,堪堪包住臀部,随意一动就会走光。 从那之后她就没穿过,她在家里穿的睡衣和家居服很正常,或优雅,或简易,反正不会刻意勾引人了。 桑絮搂人在怀,她发间和脖颈里传出来的香味总令人情动。桑絮每回都是偷偷地嗅,有几次动作大了,裴思渡便笑,问她:“你是小狗吗?” 怀里本该睡着的人动了动,将手覆在桑絮手背上。 桑絮感到意外,在黑暗里问:“我把你吵醒了吗?” 裴思渡没说是或不是,只是将桑絮的手移到腹间,“吃完就睡,有点难受。” 桑絮自觉地替她揉起肚子,“我下次少煮一点面。” 怀里的人不说话了,桑絮声音更小,几近呢喃:“你睡你的,我帮你揉。” 她知道裴思渡这几天很忙,她将策划案交上去便能松一口气,但裴思渡无时无刻不要绷着弦,一个环节也不能出错。 过了一会,裴思渡轻轻地呼了口气,辜负桑絮的好意:“睡不着了。” “睡不着也得睡。”桑絮刻板地说完这句,又问:“明天还要去公司吗?” “不用,但要收拾东西,明天下午回趟总部,出差两天。” “哦。”桑絮对她的工作安排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暗暗地想,要两天看不见裴思渡了。 “我带你一起去?”裴思渡冷不丁地说。 “我不是你的助理,也不是重要人物,我才不去。” “把你换成我助理。” 她说了就笑,桑絮也笑,好脾气地与之调侃:“那我色诱总监的事岂不是瞒不住了?” “放心,我会跟他们解释,虽然桑小姐在下班后常陪我睡觉,但我们俩清清白白。我绝对没有潜规则桑小姐,桑小姐也没从我这捞去半点利益。” 裴思渡逗人倒是一把好手,桑絮不帮她揉肚子了,明知裴思渡不会这么做也不会这么说,还是乐不可支。 安静下来,裴思渡调整了下睡姿,背部紧贴桑絮,“我不在淮城,你会想我吗?” 无人应答,黑暗剥夺了人的视觉,听觉异常敏锐。肌肤蹭过衣料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窸窸窣窣,裴思渡忽地开口:“你干嘛?” 桑絮说:“回答你的问题。” 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地变了味道,变成不均匀的喘息,但克制着不肯出声。 她难得的矜持让桑絮坏心乍起,手上力道刻意加重,如愿以偿地听见她的欢喜。 裴思渡按住她的手,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你就不能好好回答一次,你想不想我?” “干嘛要好好回答?”桑絮的声音小小的,说出的话却像个叛逆少年。 裴思渡在黑暗中吻到她的眼睛,桑絮任由她吻,手仍旧不老实,听见她说:“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 桑絮回敬:“你的身体跟你的嘴一样诚实。” 胡乱弄了一通,裴思渡先不干了:“你别招我了,怪难受的。” 桑絮顿住,有些纳闷:“为什么会难受,我以为你很舒服。” 被她这话气笑,裴思渡抱怨:“你又不负责全套,我有什么好舒服的。” “所以难受?” “对啊,我年纪大了,不像你无欲无求。” 桑絮约莫着自己又敏感了,觉得裴思渡说这话也是讽刺她假正经,老实地停了手。 “你年纪才不大。” “我年纪确实大,我只是太美,美到你以为我还年轻。” 桑絮:“……”这人绝了,能不能借她一点自信。 裴思渡好像听得到桑絮的心声,突然反驳:“你不也很自恋吗?” “怎么说?”桑絮清清嗓子,显然准备好辩论。 “你刚才说你自己色诱总监,这说明桑小姐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啊。” 她的语气里没有嘲弄和打击,无端带着宠溺,间接肯定了桑絮的话和她的长相。 桑絮被她抓到小辫子,确实只能认栽,却还是不死心地回咬一口:“我要不是长得漂亮一点,我这么讨厌,你压根就不会理我吧。” 其实这话没错,但不仅仅是漂亮的事,准确来说应该是合眼缘。她身边漂亮的女人数不胜数,只要不合眼缘,她都没兴趣。 但仅是合眼缘,对方的性格无趣一点,她也不喜欢。 唯独桑絮这种的,长得不错又会闹腾,她偏得试一试能不能将其驯服。 她温柔地亲亲桑絮的下巴,“就算你长得不好看,这么可爱,我还是会试试做你女朋友。” “有过一回,就满足了。” 桑絮听完顿时低落下去,她不愿意自信又骄傲的裴思渡说这样的话,自贬了一句:“你喜欢我,真倒霉啊。” 可是她自己也没办法。 “不会。”裴思渡轻声否决。 聊完之后各自睡去,第二天早上没在床上折腾。桑絮记着裴思渡那句难受,确实不能招惹她太多次。 或许会伤身体?她年纪大了,得注意要点。 转念一想大个屁,被裴思渡绕进去了,明明才三十三啊。 她把洗过的衣服晾在阳台,虽然家里有烘干机,但她喜欢阳光的味道,既然天气不错,就物尽其用。 忙完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去跟裴思渡说:“我回去了?” 裴思渡干脆地答应:“路上小心。” 她今天虽然不去公司,但还要在家里办公,抽不出时间送桑絮回家。 桑絮能接受自己回去,只是裴思渡直到她走,都没过来跟她告别,她有些不适应。 裴思渡也没交代到家告诉她这种话,桑絮主动发过去,她只说一个好。 至于裴思渡当天何时收拾行李,何时抵达总部所在的城市,这些行程一概未与桑絮谈。 桑絮想问,又怕打扰到她,她应该是太忙了。 晚上她发了句“晚安”,裴思渡没回,第二天才跟她说“早”。 裴思渡不在的两天,桑絮依然要在日历本上做记录,少一天就是一天,不会因为裴思渡去出差而这两天就不算了。 最后一个星期了。 桑絮开始思考,离职后做什么,再找一份相同的工作吗?但她对此不剩多少激情,连给裴思渡干活都如此懈怠,换个公司也不会好。 封憬想在隔壁安城开家分店,如果桑絮离职,倒是可以帮她干。但经营剧本杀店,与人打交道的频率只会更多,她想到便有些头疼。 本玩得多了,难免觉得好本太少,她有一些脑洞,封憬一直鼓励她写出来,作为店里的镇店之宝。桑絮迟迟没敢动笔,生怕她那点墨水驾驭不住。 但离职之后肯定清闲,尝试写一下也可以,大不了本子烂在手里呗,倒没什么。 就是半年不工作,她也不会饿死。 周二晚,她跟裴思渡照例互道晚安,裴思渡没跟她说,她也就没想到裴思渡当晚就回淮城了,第二天会按时到公司上班。 桑絮是从宋尹锐那得知的,他狐假虎威地传令:“都安分点干活啊,裴总回来了。” 桑絮愣住,她以为裴思渡回来一定会跟她说。虽然不说没什么,可是她怪不舒服的,具体哪儿不舒服,又形容不好。 这种事,昨晚道晚安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提一嘴呢。 宋尹锐又说团建的时间定了,几家欢喜几家愁,但桑絮没听进去。去不去都行,她无所谓,如果裴思渡去,那她当然会跟着。 她想给裴思渡发条消息,却整理不出一句好的措辞,最后只得删了。 她没有联系裴思渡,裴思渡就直到下班才联系她,“我晚上有饭局,你先回去吧,路上当心。” 桑絮回:“好。” 她像十月之前,很多个下班后的晚上,坐地铁回到家中,做点吃的,追剧刷手机。 心情好,也会做拉伸和冥想,或者是看点书。 当她在脑海里构思剧本时,裴思然闲得发慌找她私聊,“姐姐今晚去同学聚会,可以带家属的那种,有没有带你啊?” 桑絮听出来她是来起哄的,肯定早就从她姐那知道自己没去了,直接回:“没。” “她今晚打扮得那么好看,你放心哦?” 桑絮:“你怎么知道,她去找你了?” “我问她要合照看了。” 桑絮不假思索:“给我看看。” “你直接问姐姐要。” 桑絮没回,心想算了,不看也没什么。 隔了一会,裴思然自省吊人胃口不好,又不敢贸然发照片,“姐姐肯定不给你看合照,因为怕你吃醋。但是桑老师放心,我姐姐绝对专一,你不用把虞瞳哥放在心上。我看好他那么多年他都没戏,可见姐姐确实不喜欢他,我现在只看好你。” 桑絮从她突如其来的解释里得出许多关键线索,尽量让自己的话看起来很平静:“我今晚没跟她一起,只想看看她照片,当然不会吃醋。” 裴思然是个单纯的孩子,对人非常信任,听话地把照片发过来了。 若说单看裴思渡,很难猜准她的年龄,当她的同学一齐出现,便能很好地判断出年龄层。 才三十出头,有些男同学就挺着肚子,头发稀疏了,有些女同学也开始发福。 而人群里的裴思渡耀眼夺目,身穿黑色丝绒长裙,长发披在肩后,笑容温婉而灿烂。 合影时站在她旁边的男人正低头看她,以同样弧度的笑容。 两人穿得一黑一白,倒是很搭。 桑絮只听过虞瞳这个人,不知道具体长相,看了才知道,是极漂亮又有欺骗性的男人。 她知道没什么好吃醋的,裴思渡确实不喜欢男人,也拒绝了虞瞳多年。 她在意的是裴思渡的态度。 前段时间她去虞眠家里吃饭,特地告知自己虞瞳可能会去,而那晚虞瞳压根没去。现如今同学聚会,虞瞳必去的场合,她也没跟自己说。 当然不想限制她的自由,只是前后的反差让人不痛快。 桑絮隐约察觉到,裴思渡在准备退场。 她不是玩不起的那类人,签合约之前,她就跟桑絮保证过不会死缠烂打。现下许是觉得过几天立即断了突兀,便这样冷却。 桑絮当晚没再发“晚安”出去,意料之中地也没收到。 第57章 人群过分拥挤, 凌乱的足迹,嘈杂的交流,头顶的航线运输着那些如梦的人生。 纸袋里奶味浓重的咖啡只剩下微微的苦, 多数时候喝它不为提神, 更像是工作前的仪式感。 大厦里充斥着现代科技, 潮男潮女在季节变冷后的穿着极具厚重的质感, 千姿百态, 像时尚界的先锋人物集聚一堂。 电梯里的拥挤告诉桑絮, 今天上班晚了。不至于迟到, 但是她不喜欢的仓促。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她昨晚睡眠质量一般,夜里多梦,早晨又不想起,躺着放空许久。 没有早安与晚安的城市, 照旧车水马龙,和谐宁静。 一日忙碌,生活没有起伏。 临近下班的点,卫涵涵去了趟茶水间又跑进来,兴冲冲地说看见了裴总的两个朋友。超有气场的女人,以及高个子帅哥。 小姑娘看见长得俊美的男人, 荡漾了好一会。 桑絮猜想是虞眠和虞瞳,虞眠她没见过, 昨天的合照里, 她只顾着看虞瞳了。 其他人说她夸张,但桑絮知道她确实没有夸张, 平心而论挺帅的。 虽然是个渣男加海王, 但他的英勇事迹没法与他那张脸建立联系, 长得干净斯文。 就算他没钱,这张脸也够骗小姑娘了,何况他还有钱,又足够年轻。 卫涵涵跟宋尹锐悄悄八卦,推测那男的到底是裴总朋友的男朋友,还是裴总的男朋友。总之在他们眼里,男女是没有正常关系的,总得有些私情。 论据就是裴思渡朝人家帅哥笑了,两个人身高气质都相配。 桑絮静静地听着他们聊子虚乌有的事情,裴思渡跟他们走了,今晚连说不送她的客气话都没有了。 果然是,循序渐进。 虞瞳如果得知裴思渡即将单身,他会很开心的。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当夜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温度再次陡降,桑絮重新将衣柜整理一番,又买了几套新衣服。她看了会书,开始写她的脑洞。 大概人生病的时候,心情都不太好。 早晨起来扁桃体的干痛感让桑絮觉得糟糕透顶,看什么都不顺眼,温热水喝了几杯下肚,情况不见好转。 迅速泡了冲剂喝下,但药效发挥后,紧接着的是昏昏欲睡和瑟瑟发冷。 她撑着精神写新项目的策划,喉咙里吞咽时的刺痛让她决定中午下楼去买润喉片。 她在考虑离职申请什么时候发给宋尹锐,早交接早离开,他一定会很惊讶,桑絮想好了理由应付。 临近中午,接到家里一个好事亲戚的电话,问她下次回家是什么时候,说有男孩子看见她照片蛮心动。 亲戚说的清新脱俗,桑絮觉得有趣,一问男孩子年龄,三十五岁,离过婚。 妈的比裴思渡还大,那能叫男孩子。 桑絮破防了。 亲戚没有恶意,着实是对方钱太多,他们想贴贴财神爷。难免委屈一下桑絮,更何况在他们眼里这可不委屈,多好的条件啊。 桑絮头昏,没精神同她多说,连不高兴的力气都没有。 年轻人虽然对这种事深恶痛绝,却也习以为常了。连封憬有男朋友了,家里亲戚有时候碰见有钱的“男孩子”,还跑来问问她的意思呢。 她爸妈瞒了这么多年不帮她出柜,也算用心良苦,桑絮只好受着这些好意。 她在休息室里接电话,没打算长说,连门都没关。挂了后才看见裴思渡站在门口,桑絮收起手机,静静地看她。 裴思渡不知道在忙什么,居然绕到这边来了,喜怒不辨地问:“嗓子怎么了?” 桑絮现在听自己的声音那叫一个有磁性,要不是说话难受,她都想录首歌自我陶醉一下。 “没事,不劳裴总关心。”她笑笑。 裴思渡却没笑,听完就走,似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桑絮中午跟卫涵涵去轻食店里吃,她食欲不高,随便吃了几口。而后她将卫涵涵支走,去药店买了点润喉片,感冒药家里有备。 露过便利店时,她在门口停下,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走进去买了包烟。 她很久没抽,偶尔烟瘾上来,找点事情转意注意力就好。心理层面拒绝了,身体层面也会慢慢习惯。但今天感冒了,意志力不是很强。 她想起她第一次抽烟,明明憎恶烟味,却还是自虐般地往嘴里放,自认为很酷。 害怕家里人发现,又期待家里人闻见烟味后的反应,无论是恨铁不成钢还是严厉批评都可以。 很遗憾,没人顾得上她的这些心思。 第一个发现她抽烟的人是桑城,那时候桑城还不是特讨人厌,较真地跟她说吸烟有害健康。 她做了个不好的示范当时有些愧疚,但不知道是桑城嘴巴严实还是爸妈懒得管,这个事家里从来没提过。 桑絮不爱回忆以前,因为没几件快乐的事情,都是负能量,说出来旁人也不爱听,她自己还不高兴。 今天抽着抽着却不受控地回想,不算难受,只是唏嘘,还好她长大了。 她把今天家里那亲戚介绍“男孩子”的事告诉桑城,因为是共同认识的人,讨论起来会比较有意思。 当然也顺道转发给封憬看,封憬发了个语音狂笑。 桑城这家伙天天偷玩手机,中午找到机会,脏话发了一大串过来,很没礼貌地骂人家。 桑絮看了好玩,也不想教育他不能说脏话的事,愈发来劲:“别骂啊,我要是嫁他,你后半辈子不学习都能衣食无忧。” “?”桑城:“你想评上云城十大好人的吗?” 桑絮逗完人,让他放下手机去看书,他仍是不放心:“咱家不是很缺钱,没必要。” 毕竟还没成年,他目前勉强算单纯,不知道钱这个东西没人嫌多。 桑絮听到一句人话,觉得今天这分享值了:“哦。” “但我最近倒是缺钱,天冷了,旧衣服都好土好薄,上课冻得集中不了注意力,同学们还笑话我。真的很想买新的,难受啊。” 桑絮没理他的苦肉计。 他大少爷一句话,家里还不追在后面给他买新衣服,要钱八成不干好事。 那边桑城白演一出戏,恼羞成怒,发了一堆表情包骚扰,“要不要这么抠啊,你攒嫁妆呢?” 被桑絮屏蔽掉了。 抽完烟她回到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放了感冒药、消炎药和润喉糖。一盒一盒码得齐整,低调自然地挨在文件盒边,好像桑絮自己摆的一样。 卫涵涵没提这事,估计在她回来之前,这药就已经放好了。 桑絮猜得到是谁做的,又疑心不是,许是别的暗恋她的同事给她买的。 这想法很自恋,但不无可能。 所以她冷落了那堆药,午觉睡醒,人更乏力。下午有人忍不住,主动给她发了消息:“如果感冒了,就把药吃了,不要硬抗。” 桑絮不理,继续工作,她虽然难受,但脑子好像更好使,思路畅通。 下班前,裴思渡又给她发:“下班等我,我送你回去。” 冷淡了几天的人忽然开始活跃,也不知道为什么。 桑絮却不想再被她影响,还是不回,打算下班就跑。早点回去睡觉,谁有功夫扯皮。 裴思渡对她足够了解,下班前几分钟,桑絮包都整理好了,宋尹锐通知她去一趟裴总办公室。 裴思渡喊过她几次,宋尹锐从不怀疑,还反过来安慰桑絮:“裴总器重你。” 桑絮点头:“你回吧,不用担心我被训,刚好我有事跟裴总说。” 宋尹锐应下,有些紧张:“不是参我一本吧?”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桑絮无奈地白他一眼。 她敲门进到裴思渡办公室,听见她说:“怎么发消息都不回?” 桑絮很自然地坐下,“看到就行了。” “药吃了吗?” “我自己有药。” 裴思渡听罢面色微冷,将文件合上又开始整理桌面,有一会没说出话。忙完才道:“怎么好好的感冒了?衣服多穿点。” “知道了。”桑絮应得干脆。 裴思渡正准备离开,电话响起,她安抚性地看桑絮一眼,接起。 桑絮百无聊赖,目光随意放置,看见她办公桌上摆的绿植,跟自己桌上放的一样。这当然是故意的,她还特地拍给桑絮看。 裴思渡一通电话讲了半天,桑絮不大耐烦,坐不住了,在办公室里散漫地逛。 她表现得很自然,好像她从未有过下班就逃的念头似的,因为她不能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怨妇,她要很镇定。 合约还没到期,她不能玩不起。 裴思渡照顾到她的情绪,草草收尾挂断,跟桑絮道歉。 桑絮摇头:“没事。” 反正耽误的时间,裴思渡开车送她都能补上,跟她坐地铁到家差不多。 一路上两人没说什么话,桑絮还是难受,心想回去得测测体温,发烧就麻烦了。思渡看她脸色不好,提醒说:“明天早晨还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吧。” “不请了,最后几天,坚持坚持。”说完她道:“我打算离职了。” 路况复杂,裴思渡无暇分心,心里腾起火来:“你先别说话。” 桑絮不作声了,裴思渡听见就行。 将她送到楼下,裴思渡看着前方。云翳拖曳着晚霞的余晖,即将暗下,树木跟楼宇将天空圈成了小小一团。 十一月了,白日被一点点削短,黑夜越来越漫长。 “不一定就要离职,以后不会影响到你的。”她绷着表情开口劝。 桑絮反倒放松,含笑说:“怎么可能。” 一旦她们决定分开,再见就是折磨了,桑絮不可能不走,她答应合约时就想到了。 裴思渡将脸偏到一旁,也不说话。 桑絮虽然想若无其事地下车,但这一次,她觉得有必要做陈述:“这是裴总最后一次送我回来了吧,我知道,因为我感冒,怕我难受。你总是很照顾我。” “这段时间谢谢你,是我赚到了。我不想贪心,就到这吧。” 转过头,裴思渡咬牙说:“我真的不明白你。” 桑絮将客气的笑隐下:“我不需要你明白。” “除了谢谢和不想贪心,你没有别的话可说吗?你跟我在一起图什么?” “为了玩呗,想爽,又可以不负责任吧。”桑絮自嘲:“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啊,没你想的那么好。” “别给你自己扣帽子,你也没敢玩什么。”裴思渡打断她的话。 桑絮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冷硬地解释:“我只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呵,退路,好一个留退路。我对你不够好吗?”裴思渡自认用了足够的精力和耐心,也付出了很多,她没这么纵容过别人。 桑絮静了一会,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她对她好,她就不留退路了。 “你为什么对我好?” “需要理由吗?” “如果你的喜欢没有理由,那你以后收回喜欢,也不会有理由。” 裴思渡被她的歪理呛住,摇头,“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很多人都这么高估自己。” “桑絮,你才见过多少人?你不要用悲观的态度去对待一切。” 她对人的不信任,裴思渡一直以来都感受得到,却无力改变。她没那么大能耐。 “你当然比我见得更多,我浅薄无知。所以你认为,一个人会无条件地爱另一个人吗?” 桑絮的声音淡淡的,哑哑的。 裴思渡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告诉她:“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如果双方不经营,空有一方的热情和坚持有什么用?” 她说得是真理,桑絮却不受,反问:“你的热情和坚持源自你觉得我好玩是吗?” 冷风刮在夜里,像能一下子刺穿谁的胸膛,听风的人默不做声。 “你喜欢挑战,我恰好不配合,对吧,很好玩。所以你什么时候能玩够?”桑絮想到些什么,冷声说:“我以为你玩够了。” 裴思渡不语,蓦然笑了,低眸轻声道:“我也以为够了,结果还不是巴巴地来自讨没趣。” 她这就是间接默认了。 桑絮的语气更冷,死死地防御住一切,“其实一旦我表现出死心塌地的样子来,你现在就没这么难受了吧。你暗示我续约的那几次,只要我答应,你就会索然无味。” 裴思渡盯住她,先是沉默,随即花光所有力气问她:“桑絮,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你不是吗?”桑絮大抵发烧了,头脑一热,将心里所有的揣测说出口:“我以前不爱理人,你觉得我针对你。剧本杀赢你一次,你耿耿于怀。我讨人厌的性格让你感到好奇,不就是这样吗?” “你付出了很多,你或许很会喜欢一个人,知道怎么对人好。可是你的起点不过如此,你想看我变得不一样。你本来都放弃了,但今天晚上又不甘心,因为我还是这么讨厌,你这种天之骄子怎么能接受呢。” 她的喉咙在说完这堆话之后疼得五脏六腑跟着疼,心里却畅快。那些所有的浪漫美好,被她恶意解读之后,像被撕碎的纸屑,扔在风里,看不清形状。 桑絮平时不爱笑,这时候却笑了一下,笑得不算好看。 裴思渡又将脸转开,想必被她气得够呛。 “但我跟你在一起,没想过谴责你,因为我还不如你。谢谢你拟定的协约,给了我机会。” 她这样的人,以后也难跟别人怎么样。 说不定这辈子,初恋是裴思渡,最后一个喜欢的人也是裴思渡。 她知道这样讨厌,这就是她的本性。 讨厌也好,裴思渡怕是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下去!” 声音是冷的,尾音却打颤,调子起得高收得低。 桑絮自以为无懈可击,直到她意识到,裴思渡被她气哭了。 第58章 如果说在分手前吵架已经够糟糕, 那么看见裴思渡哭是比糟糕还要糟糕的事情。 她的裴总能言善辩,无论听了什么人话鬼话,总能轻松化解, 还不忘摆出胜者的微笑。 招牌式的笑容让人习以为常, 就以为她无比强大, 不需要呵护。 如果她反过来把桑絮骂一顿,桑絮会好受的。但她哭了,这在桑絮看来是犯规的事情,因为她无力反击。 她嚣张的气焰被泪珠子一滴滴浸湿,连大气都不敢喘,无措地愣在座位上。 直到听见抽泣声才如梦初醒, 慌里慌张地从包里找纸巾, 将烟盒塞进最里面。准备拿出纸巾时, 想起车上有抽纸盒, 她合上包,赶紧抽了两张递过去。 裴思渡不接, 将身子又侧过去一些,大半个背对着桑絮,发脾气道:“我让你下去听见没有。” 她的音色条件华丽,温柔而具有欺骗性,她有个做配音演员的闺蜜,随便学些技巧就能把人唬住。 但边哭边发火时有些破音。 如果她没有哭得可怜兮兮,被她这么一凶,桑絮也就走了。 她一手环住自己,另一只手搭在腿上, 一副被欺负的姿态。 桑絮不容分说地将纸巾塞她手心里, 像做错事一样地说:“等你平复下来, 我就走。” 裴思渡不理她,开始擦起眼泪,她哭得很克制,以至于整个肩边都跟着颤抖。 桑絮想过去抱抱她,又想起自己没资格。现在抱了,刚才说那一通话什么意思呢。 她怕裴思渡还要赶她下车,自顾自往下说:“你现在这样开车很危险,冷静后再走。” “毕竟,”她停了一下,小声提醒:“你这车还挺贵的。” 裴思渡蓦地一下转过身,眼睛泛红,水汪汪的,脸上尚有没擦净的泪痕。眸子里却不是完全的伤心,愤怒又不可思议地瞪着桑絮。 “你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 想是被气到了一定程度,连哭腔都被暂时地压制住。 桑絮懵了,印象里,这是裴思渡第一次这么凶地骂她。 她下意识觉得委屈,紧接着嫌自己矫情,心里舒坦一些。裴思渡想骂就骂吧,算她该。 “好,我闭嘴。” 这大概是桑絮态度最坚定的一次,喝令她走都没用,骂完她,她还乖乖地应下,坚持陪着。放在平时,裴思渡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想到这个混蛋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恨不得将人直接从车上踹出去。 终究是不舍,做不出来。 裴思渡自己又抽两张纸,将眼泪鼻涕擦干净,顾不上补妆的事,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草坪。天色暗下来,一轮冷月孤零零地摆在半空,月光朦胧,看不清星辰。 桑絮从未哄过人,在她面前哭得最多的人是桑城,小孩子哭起来全无章法,只有噪音。不像裴思渡哭得戳人心窝子,明明一句指责都没有,但落了两行泪,桑絮就已经将自己看作十恶不赦的人。 “别哭了……我不会讲话……我知道我这个人烂。”桑絮不知道说什么,断断续续的,背都驼下去,颓态尽显。 抱着包坐在副驾驶座里,不敢看裴思渡,“你跑开就好了,以后不用理我。” “我会的。”裴思渡冷声应下,“不用你来提醒。” 桑絮沉默,觉得自己可以走了,裴思渡现在足够冷静。 她刚刚有话是真心的,譬如她早就看出来裴思渡对她的征服欲,她喜欢欣赏自己为之着迷的样子。 在桑絮被**钦使,凭着本能,生涩地向她索取更多时。 她却总能分心地引诱,“喜欢吗”“你想碰吗”“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桑絮每一句都忍不住答了“嗯”,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极度喜欢的样子,怕裴思渡索然无味,早早地收回给的甜头。 但这样要来的糖只能管一时的快乐,桑絮深知,不得长久。 “我说完你就下车。”裴思渡逼着桑絮抬头看她,等她说话。 “你以为我不喜欢你,我会在你身上花许多心思,给你说这些混账话的机会吗?你以为每个让我好奇,对我不屑一顾的人,我都闲到拿自己去赌吗?” 被一纸协议限制的感情像速食主义,悲欢离合,斑斓与黑白,都要在短短的几十个日升日落里快速展露。 桑絮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不是光明和健康的存在。 因为能让人快速获得欢愉的物质,都有成瘾性,向来被理性的人们唾弃。 裴思渡跟她说过许多句“我喜欢你”,第一次说是在电话里。桑絮逃避,可是她打电话说喜欢桑絮。 就被裴思渡喜欢过的人应该极其幸福。 因为她的表白真诚而干脆,在桑絮以为她会将暧昧玩下去的时候。桑絮本以为她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都是一样的,惯会玩弄人心,也不在意名声。 每个对桑絮说喜欢的人,桑絮都客客气气地道谢,然后说抱歉。她深知被人喜欢是一件应该谦虚,并且感激的事情,她尊重那些人。 可她的阴暗面藏得再深,也难免萌发出来。消极情绪浓的时候,她对那些人的表白嗤之以鼻,觉得可笑。 有几个人真正了解她,又在喜欢她多久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献殷勤,讨要结果呢。 大学表白墙上天天有人告白和脱单,也有人分手和回踩。 桑絮肯定其中的价值,但暗暗告诫自己要远离。 裴思渡刚开始表现出对她的好感时,她也是避之不及。 麻烦就麻烦在,除了裴思渡对她的喜欢让她觉得不爽之外,人家处处都合她心意。 所以她鬼迷心窍地让裴思渡去云城找她,签了荒唐的协议。 有时候荒唐是个好东西,不堪语人的,难以宣泄的,一旦以荒唐的形式去表现,就在一定程度上被装饰和美化了。大家便极易接受。 可是裴思渡现在把隐藏起来的东西说破,点明,不留半点余地。 她偏要告诉桑絮:你的想法证明你的狭隘和自私,你想错了,你今天说的这些话都是你你自己的问题。 裴思渡的委屈淡了淡,麻木地说:“反正你也要离职了,过两天把我一删,想怎么消失就怎么消失。就跟五年前一样。” 她最后一句话又带了哽咽,好像五年前她们关系普通的情况下,桑絮把她删了,也是一种错。 桑絮怕她再哭,与她好言解释:“五年前……我没有力气维系多余的关系。” 她要忙着兼职,学习,锻炼一切能力。 “我知道,你大学四年过得不容易,你那时候不愿意与我这样的人打交道。”裴思渡一直想同桑絮聊,可是没有合适的时机,贸然提出,怕桑絮不悦。 桑絮默了下,“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跟你家人关系一般,知道你刚认识我的那时候吃了很多苦,知道你在我身边从来都不专心。桑絮,这些都是我自己知道的,你告诉过我什么?” “你不坦诚,也不给我深入了解你的机会,我像解谜一样小心研究。我承认你刚才说的所有,但我不认为,我的初衷会让我的感情轻浮虚伪。” 桑絮立即否认:“我没有说你轻浮虚伪。” 这一句反驳毫无说服力,裴思渡就当作没听见:“你想要的那种纯粹的喜欢太难了,感情多多少少都会掺和杂质。两个足够喜欢对方的人,要做的事是共同将杂质剔除,正视瑕疵,予以包容。” “你不够喜欢我,你困在你的世界里。我不能大言不惭地说我对你的喜欢到达了怎样的程度,因为你没有给过我多少反馈,我怎么说服我自己全心全意呢?” 最后,她淡淡地说:“你选择不续约是明智的事情。” 桑絮死死地将指甲掐在手心里,借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才没让自己失态。等裴思渡说完,一刻不敢多待,打开车门逃离。 裴思渡目送她离开,过了很久才发动车子。 夜风捶窗,树叶作响。桑絮冲了一剂感冒药,坐在窗下喝,也不嫌聒噪。 冲剂是甜的,比眼泪还好喝点。 她想着第一次见裴思渡的样子,修身的黑衣,高高束起的马尾,漂亮而耀眼。 想到她们的重逢,合约期的试探与投入,想到裴思渡冷落她的那几天,想到自己对裴思渡说的话有多难听,而裴思渡冷静下来后,清醒地选择放开。 裴思渡跟从前追她的人不同,不会有人有这样的耐心,走一步就给她扔块肉,好让她乖巧地跟上。在她吃够了肉,反咬一口后,居然还捂着伤口,耐心地跟她讲道理。 桑絮给自己的形象是一条狗,甚至不如狗。 狗要比她好喂,从来不会咬对它们好的人。 裴思渡对她完全失望,她用尽了药方,发现桑絮无药可救。 所以她肯定桑絮的退出。 她连撤离都这般优雅和宽容,不让人难堪,因为她的家教和修养极好。 桑絮蓦地醒悟,她总是嫌弃家里把桑城养废掉了,她自己,难道不是废品之一吗? 她也没有得到足够的教养。 她的高傲、偏见、狭隘和自私,甚至是懦弱和虚伪,不都是从云城带出来的吗? 她嫌弃桑城,可是桑城是另一个她。 桑城被过多的爱毁了,他自己意识不到,正如自己被限量的爱毁了,意识到了,却无能为力。 她得到的太少,让她成长为有缺陷的人,她没法跟别人建立正常的关系。 裴思渡说得对,怎么可能有纯粹的感情,怎么可能有无条件的长久。 就连她的父母对两个孩子的爱亦不纯粹,他们喜欢桑城,是因为桑城是个男孩,能很好地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就连跟封憬的友谊,如果一方不真诚,很快也就淡了。 她吝啬到别人将饭喂到嘴边,还要讨价还价地怕烫了嘴,又凭什么要人家在短时间内了解她所有苦楚,爱她的每个部分呢。 她的要求这样高,却连提示都不给人,她当然得不到满意的感情。 如果她孤独终老,实在是活该。因为妄想太多,付出太少。 裴思渡被她折磨过一回,再找女朋友,一定不想挑战了。找个乖巧讨人喜欢的,愿意对她好,愿意陪她走下去,就够了。 她瞎操心地想着,杯子随手放在一旁,人趴在地板上哭到脱力。 桑絮按时吃药,保暖,进补,两天下来感冒就下去了。 用办公室里年纪大些同事的话来说,年轻人扛得住,所以都不爱惜。 病只要对症下药,很快就能好。 心却空得慌,后劲比她想的还大。 裴思渡果然不再理她了。 买的烟已经抽了半盒,抽了没意思,没换来多少愉悦感。 她不想回到家胡思乱想,疲惫地给封憬发消息,“今晚陪我去酒吧。” 第59章 晚上店里生意好, 封憬一般都要留下坐镇。但谁让喊她的是她们店二当家,桑絮难得喊人玩,必须过去作陪。 约的还是老地方, 桑絮不追求新鲜感, 熟悉的地方会不厌其烦地去。 饭馆,酒吧,甚至是心血来潮去的健身房,这么多年都是那几家。如果不是封憬拽着她偶尔换地方玩,桑絮会是一个更保守的人。 d风隙跟着封憬一起出来, 齐泽也把自己亲妹妹跟表弟带上,去酒吧还是人多热闹。她们没想到桑絮一个人来, 还当她会带女朋友。 结果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端着酒杯, 眼里一片暗色。 封憬对她太了解, 一眼就明白了大概,没有多问,坐下来陪她喝。 今晚的驻唱擅长情歌, 一首比一首投入,煽情之下,桑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下来。 封憬赶紧找了话题, 夸新来的调酒师温文尔雅,跟齐泽把桑絮的注意力转移开。齐泽对别人不上心,压根没看出来桑絮不对劲, 只是单纯吃醋, 逗得封憬傻笑。 桑絮今晚奔着喝醉来的, 但她没说清楚, 封憬八成以为她想放松, 带了一堆人,有些烦。 酒喝得猛,头晕目眩不说,要跑洗手间是真的。 跟他们说了声,封憬问要不要陪,被她拒绝。 无巧不成书这句俗语放在她跟裴思渡身上很合适,桑絮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见裴思渡。先是茫然,继而怀疑是不是封憬出卖她,喊裴思渡来。 随即想到封憬不会背后做这些,她有分寸,不会随便跳过桑絮去联系裴思渡。 裴思渡身旁坐着裴思然跟虞瞳,那桌有年轻人,也有成熟的,看上去关系亲近,想来都是她的家人朋友。 酒吧清朗跟热闹融为一体,不会让孤独发酵,也没有乌烟瘴气的氛围。裴思然很喜欢来,还是封憬给推荐的。 有她在,裴思渡在这就正常了。 只是居然刚好同一个时间段。 早知道她们来,桑絮绝不会来这,这附近那么多家吧,她怎么非得看见裴思渡呢。 尤其是,看见虞瞳坐在她的左手边。两个人挨得很近,不知在说什么话。裴思渡端起酒杯,笑了一下,喝了口酒,虞瞳的目光在她脸上从始至终没挪开过。 站在旁观者角度,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等桑絮疑惑自己看得太仔细时,才发觉已经站在原地有一会了。要不是室内灯光昏暗,她很像个意图不轨的人。 正准备快步走过,裴思然眼尖看见她,惊喜地喊了一声“桑老师”。 虽然她扬高声音喊,但还是被音乐跟嘈杂声掩得差不多,桑絮听见了,很自然地当作没听见。裴思然换了称呼,又连喊几句“桑絮姐”“桑絮”。 桑絮统统不理,径直到了洗手间。 整理好衣服,准备出去之前,她心中有一丝期待和忐忑。 裴思渡会不会在外面等她。 她看见自己来这种地方,应该会不放心地跟过来。 可是直到磨磨蹭蹭洗完手,她都没有看见想看的身影。 感应的水龙头停了水,桑絮忽地觉得周身太静,她抬头看着镜子,心道这镜子适合网红打卡拍照。 她嘲笑起自己的天真荒谬,竟还在做梦。 都把话说成那样了,裴思渡被气得哭了一场,现在恨死她了,怎么可能还管她。 从今往后,裴思渡不会再关心她,不会把所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不会过来温柔地哄她,照顾她的情绪,猜她的心思。 这些福利,只有作为裴思渡的女朋友,才有机会享有。虽然合约还没彻底到期,但她们之间,在那天晚上就已经结束了。 裴思渡已经认清她,也看透她们俩没有未来,不会再浪费精力。 桑絮绕了路,特地没走她们那边,可是身体逃开,眼睛还是忍不住去找虐。 不知道说到什么好笑的地方,裴思渡捂着肚子弯着眼睛笑得花枝乱颤,因为微微躬身,视觉上离虞瞳更近了。 那是她所处的圈子,桑絮只有绕道的份。 她不经回想,在她身边,裴思渡有这么高兴过吗?裴思渡当然也很爱笑,可是那些笑容都不是开怀大笑,温婉的、挑逗的、宽容的、无奈的。 她没有在桑絮面前捂着肚子笑弯腰过。 桑絮给不了她这些欢快,她不大会哄人笑。 就算她不退出,长久下去,裴思渡应该还是喜欢待在这些人身边。 到时候桑絮要么一个人在家等她,要么就是跟着来,格格不入地坐在其间尴尬。 不看了,挡着别人道,站在原地突兀死了。 她回到卡座,窝进沙发里,调的酒水偏甜,不如直接喝烈酒来得痛快。 齐泽的妹妹跟表弟拉她摇骰子,她爽快地加入,让思绪回到身边。 桑絮运气不错,每回公开骰子点数,都要说:“输了,喝吧。” 轮到她输时,余光瞥到有人立在她旁边。 台上的电子鼓被敲响,她心里噗通一跳,下意识抿了抿嘴,调整表情才抬头。 她精心准备的表情在抬头后愣在那儿,那是一张陌生脸孔。染着新潮的发色,穿衣打扮大胆前卫,但看上去就知道年纪不大。 见桑絮抬头,甜甜地露出一个笑,眨巴眼问:“姐姐,能喝一杯,加个联系方式吗?” 封憬怕桑絮心情不好,觉得不耐烦,以前有过这种事,所以她像以往一样替桑絮解围,“不好意思,她有女朋友了。” 这句话像触发了开关,还没等那个女生反应,桑絮直接说:“我没有,可以一起喝。” 那女生显然不在意封憬的话,桑絮让她坐下,她就紧挨桑絮身边坐下,自来熟地聊了几句。便掏出手机要加桑絮,桑絮也很配合地。 齐泽尽量自然地附在封憬耳边,僵笑:“亲爱的,这是什么情况?” 封憬唇没怎么动,以含糊的声音说:“可能出事了。” 女生含情脉脉地看着桑絮,桑絮当没看见,她说自己叫什么,桑絮压根没记。只是觉得好玩,现在流行用英文名交友吗。 齐泽的弟弟好像喜欢她这款,喊她一起,继续刚才的游戏。 女生耐心有限,玩的过程中,伸手在桑絮背上轻轻抚摸一把,带着极强的暗示。桑絮立即往前坐,发现自己做了蠢事。 她又说:“我去趟洗手间。” 那个女生跟着就要站起来陪她,桑絮忙按住她说:“你在这等我吧。” 她快步离开,很怕身后人会追过来,刚才那一摸让她彻底清醒。既然人家不是单纯来交朋友的,桑絮就没本事让别人满意。 出了酒吧,找了个墙角靠着,吹风点烟。 外面比里面冷多了,桑絮溜得急,连外套都没穿。叫风一吹,忍着才没打颤。 抽烟时瑟瑟发抖,会显得难看。 她坑封憬熟能生巧,给封憬发消息说:“想办法把她支走我再回去。” 耳边有高跟鞋一步步离近的声音,她没在意,以为是路人,等消息发出去,才看清站在那儿的是谁。 期待她的时候没见到她,这下料定她不会看见,她却跟了出来。 桑絮莫名心虚,被只剩半根烟呛住,咳嗽不止。 她知道抽烟的样子都不好看,不存在酷这回事,向来不愿意在人前抽,被裴思渡看见使她觉得尴尬。 眼睛不敢瞧她,就往地上看。 她不愿意裴思渡穿太高的鞋跟,废脚,还危险。而且桑絮本来就没比她高多少,她踩个高跟鞋,桑絮吻她都要抬头,很不舒服。 所以裴思渡跟她在一起很收敛,穿的中规中矩。 现在分手了,她重获自由,想穿什么鞋就穿什么鞋。 这鞋跟让她的气势都增了上去。 裴思渡面色平静地走近,她今天穿着复古而不失性感,垂感轻盈的大衣里面,酒红色的挂脖方领针织上衣,配法式的玫瑰半裙。 将桑絮指间的女士香烟拿走,轻声问她:“很好吃吗?” 桑絮答不上来。 她看了眼,便要往嘴里送,似是打算实践得出答案。 桑絮被她吓到,立即夺回来扔在地上,不高兴地问:“你干什么?” 裴思渡的淡定与桑絮的反应形成对比,静静地看着她,“你答应过我不抽烟。” 桑絮盯着地上已经熄灭的烟头,蹲下把它捡起来,嘴上敷衍:“只是偶尔抽。” “抽烟,喝酒,把妹,你以前都是这么出来放松的吗?” 桑絮刚想反驳“我什么时候把妹了”,突然想到刚才的女生,一时语噎。手机里还有人家的联系方式呢。 原来裴思渡都看到了。 无耻一点,她可以说她那不叫把妹,。 “她还在里面等着,你不进去陪她?”裴思渡目光灼灼,她自然知道桑絮有多生涩,不是流连花丛的人。 但她心里不舒服,就想说几句话,让她跟着自己一起不舒服。 桑絮被她这么一呛,胆子大起来:“虞瞳还在里面等你呢,你怎么不进去?” 裴思渡嘴角浮现出一点笑意,桑絮顷刻间后悔了,她这么幼稚的话说出去,可不就招人笑嘛。 裴思渡却不继续刚才的话题了,裴思渡一齐靠在墙上,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个女生思然认识,还在读书呢,好像经常过来玩。” 她想提醒桑絮,人家女生很爱玩,而且年纪又小,比较幼稚,跟她不合适。 但桑絮显然抓错了重点,感慨了句:“现在大学生打扮得很时尚,不像我以前。” “你以前怎么了?”裴思渡不解,除了性格可恨一些,桑絮难道不该为模样骄傲吗? “干干净净,朴素清爽,有什么不好?” 都这个时候了,裴思渡还愿意夸她,把她显得更不是个东西。 桑絮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又土又自卑,手头拮据,每天都很疲惫,压根没力气笑。 “得了吧。”她摸摸两臂,觉得太冷了。 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下,约莫是封憬的喜讯,那个女生应该走了。 裴思渡看她只穿一件深青色的雪纺衬衫,“外面冷,进去吧,感冒好了吗?” “好了。” “才好就来喝酒?”她忍不住埋怨。 桑絮不知道裴思渡今晚什么意思,按理说,她们不应该这么快握手言和。 难道在裴思渡的感情观里,吵完还能做朋友,做纯粹的下属与上司。 桑絮心烦意乱,大步超过裴思渡,想先走一步。 裴思渡不知道是想追她,还是让石子硌住脚,又崴了一下。 桑絮听到动静就停住,但没有回头,迷茫地朝灯火通明的街心看去,冷风喂进人声鼎沸的繁华里。人们没嫌它多余,反而拉紧衣裳靠在一起。 她转过身去扶裴思渡。 嘴上却没落井下石地说“谁让你穿这种鞋”,她只是问:“还能走吗?” 裴思渡疼得直不起腰,摇头,抱歉地看桑絮一眼,“风太大了,你先进去吧,不要冻着。我缓一会,实在不行让人出来扶我。” “让谁出来,虞瞳。” 桑絮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也不是问句,似乎只是为了否定裴思渡的安排。 不待裴思渡笑话,她蹲下,“我背你吧。” 也不是没被她背过,裴思渡轻车熟路地趴上去。桑絮将她背起,放慢脚步,沉稳地往前走,心里沉甸甸的。 她希望这条路漫长,没什么用,但能让她再无耻地陪裴思渡一会。 裴思渡却在她耳边说,“我不想回去,喝酒喝得头晕。” 桑絮停步,没了主意,却又暗暗兴奋。 “你还想回去找她?她好看吗?”她不忘计较桑絮的风流债。 “不知道,没看清脸。” 坐上出租车,桑絮木然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她衣服都没拿,就这么带裴思渡走了。 裴思渡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带着舒服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 第60章 一路无声, 电台放着耳熟能详的粤语歌,司机将微信群开着,语音一句句往外蹦, 说的都是淮城的方言。 他自己趁着闲暇,也会回几句。 至于后面的两个女人,自上车后就互不说话, 他不敢打扰, 甚至怀疑两人不认识。 衣服保暖, 车窗关得严实, 温度慢慢回到桑絮体内,酒意跟着上头。她不住地捏眉心与太阳穴,但头疼得厉害,捏两下无济于事。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半晌,她连打开的耐心都没有, 不想看屏幕。 该怎么跟封憬说, 骗她自己突然想睡觉,先回家了吗? 还是如实相告,说自己被裴思渡诱拐。 封憬那么聪明, 一定知道她跟裴思渡在闹别扭, 一定笑话她们这么快就和好了。 桑絮也莫名其妙。 裴思渡不理她,明知是最好的结果,她还是难以克制内心的失落,想再被多看一眼。 她们的感情, 开始就像剧本, 结束也应该像游戏一样。 复盘之后, 回到正轨上。 可是剧本杀只需入戏半天, 出戏当然快;她已经入戏一个月, 要怎么出呢。 无论她在过程中如何提醒自己要冷静,无论她将这段感情说得有多不堪,她得到的都是最真切、宝贵的东西。她没有办法在失去以后,当作没得到过。 如果从来没有得到,大可以潇洒说不需要,得而复失,怎么洒脱? 她自私地渴望裴思渡在结束后,还能看见她。就像从前在家里,所有人忽视她,她不甘心,总要自作多情地找些事情去问。 桑城还没起吗,到了吃龙虾的季节吗,雪下大了学校会通知不上学吗……诸如此类,她都知道答案,却偏要去说一说的废话。 有时候能得到回应,更多时候得到的是不耐烦。 家境在她上高中之后才好起来,在此之前,父母疲于养家,所剩无几的耐心都在桑城身上,谁喜欢解答废话呢。 随着年纪增长,她终于能妥当地将多余的亲近心理给藏起来,或者说,亲手捕杀。 沉默,寡言,甚至是漠然,也没换来家里人的不适。 他们对外说:“这孩子读书好,心思都放学习上了,学傻了。” 好像这样就能把桑絮的性格缺点变成闪闪发光的优点。 像对家人死心一样,她需要的只是时间,之所以忍不住想裴思渡,仅仅因为不习惯。 等她离职,等她适应,就不会想入非非了。 可惜裴思渡没有给她适应的机会,她自然地轻巧地,又闯进桑絮的生活里来。 好像她们那晚吵架的话,流的眼泪,从未发生过。 她还是要管桑絮抽烟的事,她崴了脚,桑絮还是要蹲下背她。 她仍要吃醋有人接近桑絮,桑絮没拒绝,而桑絮亦对虞瞳在她身旁而耿耿于怀。 所以绕来绕去,情意压根没有变。 所谓烦恼,都是桑絮自找的,她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却不晓得,这样的认知是更加通透了,还是更加入戏了。 她不清楚裴思渡的心理活动,九年的差距,让她看不透她,却本能地抗拒不了。 裴思渡趴在她背上,淡雅好闻的香直往她鼻子里扰。她说喝酒难受,想去桑絮家里歇。 这片离桑絮家更近,听上去似乎合理,但桑絮不愿意。 裴思渡又说,想吃桑絮做的桃酥,上回虞眠吃了,也说很好。 桑絮回家里有,等上班就带给她。 她说现在就要吃。 最后她们还是打的往桑絮家去。 风里太冷,桑絮不愿再僵持,又或许是一个女人背着另一个女人在原地不走,太吸引闲人的目光,她们必须离开。 裴思渡今晚其实没喝两杯,多是听他们在说。 裴思然嘴里没把门,把桑絮的事情讲了,直呼美好爱情。却不想场上的虞瞳、虞眠早就知道了,半点都没惊讶。 虞瞳叹口气,扶了扶装饰性的镜框眼镜,他这人闷骚,泡吧时一贯穿得风度翩翩,展示人格魅力。 “谈的第一天就把女朋友带到我店里显摆,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裴思然被这通操作惊讶道:“啊,我姐这么牛吗?” 虞瞳点头:“你姐没属牛都可惜了。” 一句话闹得满桌哄笑,裴思渡也笑,说出那时候的想法:“她没有安全感,在一起了,想先要让她心定。” “合着我成炮灰了。”虞瞳翘着二郎腿往后颓废一靠。 虞眠,他亲姐姐看不下去,踹他一脚:“别在这卖惨了,女朋友听见,不知道要怎么跟你闹呢。” 裴思然:“……”她还是太年轻。 思绪从酒吧里抽离出来,裴思渡看桑絮一直揉头,“你喝了多少?” 桑絮难以形容那个量,不多,但也不少,只模糊地答:“还好。” “要我帮你捏捏吗?” “不用了。”她不想在出租车上跟裴思渡拉拉扯扯,索性自己也不揉了,以防她非要帮忙。 她偷偷嗅着衣服上的气息,心里暗想,要是把这件大衣送给她就好了。 她可以出钱买。 “你这件大衣多少钱?” 裴思渡记不大清,想了下牌子,“六七千吧。” 桑絮:“哦,挺好看的。”买得起。 到了楼下,桑絮迫不及待打开车门出去,醉酒本来就难受,车里还闷。 不忘小心翼翼地将裴思渡扶下车,蹲下,寡淡地吩咐:“上来。” 裴思渡却不肯动,站立看她,“不是醉了吗,背我很难受吧?” 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桑絮拧了眉说:“摔不着你,你害怕我没力气?” 摇头,还是不动。 桑絮不耐,预备站起,“脚不疼了?那好,你自己……” 裴思渡轻轻按在她肩上,让她再蹲下,重新趴上去,“我胖了三斤,怕你累着。” “秋天,长点肉没事。”裴思渡这个体型,胖十斤也看不出来变化。 不过背着确实吃力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桑絮说得对,她虽然头疼,胃也不舒服,但背人很稳,没让裴思渡颠着。 她将头发束起,更显得年轻,五官脱俗,漂亮得好像很好欺负。这样的她,被人搭讪真是太正常了。 裴思渡在她上台阶时,故意靠近,拿唇蹭在她耳后娇嫩的肌肤上。 桑絮身子微晃,难受地动了下脖子,却没说什么。 她没证据证明裴思渡是故意的。 直到进到电梯,桑絮把她放下,才用手将那儿的酥痒赶跑。 裴思渡看在眼里。 桑絮住的单身公寓,一层楼住户不少,因为环境还行,邻居有医生也有老师,素质都还不错。 他们大多另有住处,只是在附近工作,就租下当作歇息的地方。 所以多数时候,桑絮遇不着他们,也没觉得吵闹过。 到了家门口,准备掏钥匙时,桑絮忽地愣住。 裴思渡猜都不用猜:“你没带钥匙。” 桑絮讪讪地说了句“没关系”,弯下腰,从地毯下拿出备用钥匙。 她常干这事,不留备用钥匙很麻烦。 裴思渡从她拿出钥匙的那刻脸色就变了,急声责备:“你一个人住,这样很危险。” 桑絮开门,顺手打开灯,不理会她的大惊小怪:“不会有危险,家里没有特别值钱的东西。” 裴思渡被她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满肚子火,反手将门摔上,“谁管东西值不值钱,我是说你,万一有人进你家里,对你做点什么。你没有考虑过吗?” 砰地一声响将桑絮震得愣住,裴思渡看上去真的很生气,她自知她处事散漫,识趣地避开锋芒,“知道了,以后不放那里。” “明天把门锁换了,重新配钥匙。” 桑絮心里觉得麻烦,却没说出来,反正她换不换裴思渡也不知道。 看她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裴思渡不愿再发火,快速压下情绪,耐着性子说:“你对谁不负责任都可以,你必须对你自己负责。听到没有?” 她说话间蹲在桑絮面前,眉宇间挂着担心,声音却恢复温柔:“明天换锁,以后备用钥匙可以放封憬那,她不是住得不远吗?” 桑絮不语,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在乎。像有酒储藏在里头,醇厚甘甜,让人看了就醉。 明明生气了,又怕吓着自己,极力克制地跟她讲道理。 桑絮当然知道钥匙放在那不安全,起初也不敢。但她邻居都不常在家,住了近两年,什么事情都没遇到过,她就有些胆大。 被裴思渡一骂,跟着后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心存侥幸,万一出事,岂不是自找的。 桑絮点头,在裴思渡欣慰的目光里,低头看她脚踝。 裴思渡瞬间会意,陷入沉默,表情也不自在。 “我问过思然,她说你从高中就开始学穿高跟鞋,走路比谁都稳。出去旅游,她穿平底鞋都走得受不了,你还健步如飞。” 桑絮刚被她凶完,再加上喝酒吹风,嗓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她说从没听过你崴脚,可是你在我面前崴过几次了?” 裴思渡保持着蹲姿,仰头看她,脖颈露出漂亮的线条:“为什么去问这个?” 她今天的衣服虽然遮了半个脖子,却刚好露出锁骨部分,白皙骨感,说不出的诱人。桑絮心知,只要稍稍再将领口往下压,就会看见一颗极小的淡痣。 她花了大力气才将视线挪开,归于脸上:“只许你了解我,不许我去了解你吗?” 裴思渡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被小混蛋招得心里发烫,四平八稳地解释:“健步如飞不代表不会崴脚,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桑絮脸上没露出多余的表情,彷佛无论她说什么都影响不大。 “你蹲到现在,脚是不疼了吗?” “可以忍耐。”脸不红心不动地答完,起身坐在桑絮身边。 桑絮盘腿靠在沙发上,戳破裴思渡没什么意思,对方不是会为此难堪的人。 何况,就算知道每次都是装的,只要她喊疼,桑絮都做不到狠心不管。 背着她,抱着她,被她占便宜又有什么办法,她甘之如饴。 封憬的电话打过来,桑絮不得不接,本以为会是急得上火的口气,结果人家慢悠悠地奚落:“衣服我帮你拿着了,你跟裴总好好玩吧。” 桑絮别扭地看向裴思渡,见她忍着笑,很不自在,“你怎么知道的?” “哦,刚刚思然过来,问我你在不在。说她姐姐突然离开了,肯定跟你一起了呗。” 桑絮:“哦。” 她没品地想,希望虞瞳也能知道,裴思渡被她带走了。 挂了电话,下意识点进微信页面看消息,裴思渡就坐在她身边,目光随着她一起盯在屏幕上。 群聊都被她设置成免打扰,晚上找她的人不多,除了封憬,就是还没来得及备注的女孩。 一串英文网名,头像是她得精美的自拍,未读消息写得清清楚楚,“姐姐,那我们改天再约?” 不知封憬跟人家说了什么,估计女孩子真当她有急事才离开。 裴思渡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笑,桑絮立即锁上屏,将手机放远。 “我是不是坏你好事了,本来今晚你有佳人作陪。”她不依不饶。 桑絮想解释自己没那心思,跟不喜欢的人怎么做,多尴尬啊。 但又不想解释,无论是装酷的心理,还是喜欢看裴思渡吃醋的不良心思,都让她保持沉默。 她主动换了话题,“我去帮你打包桃酥,然后送你回家。” 裴思渡将人按在沙发上,直起腰问:“你觉得我今晚来,就是为了吃?” 姿势过于暧昧,桑絮心悸到吞咽了一下,“我们不是说清楚了吗?” “今天五号,八号协约才到期。” “可是……”不应该这么论。 “你签的字,不承认了吗?” 被她用专注的目光看着,桑絮忽然就辩驳不出了,“承认。” 听到笑了下,媚态横生,裴思渡柔柔地在她耳边问:“我坏了你的好事,如数赔偿你,好不好?” “如数”当然不会是物质方面。 微醺下,被她用这种语气撩拨,桑絮大脑空白,完全失去了判断力。裴思渡离她太近,脸上泛着细腻的光泽,妆偏浓,显得风情。 她磕磕绊绊地找回一丝理智,“不用。” 她本来就没想怎么样。 “为什么,漂亮的桑小姐宁愿便宜别人,都不想履行女朋友的义务吗?” 她哄着人,说着全无道理的话,跨坐在桑絮腿上,低头像从前一样吻她。 桑絮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她不喜欢,但还是贪恋地吃了下去。 软糯的绵长的亲吻,桑絮好多天没得到。 她拒绝裴思渡时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可是裴思渡存心撩她,她就像完全醉倒一样,没有力气与她说不。 裴思渡吻得桑絮招架不住,握住她的腰,让她停下。 她咬了下桑絮的耳垂:“我不愿意我教会你的东西,你用在别人身上。” 诱惑就像寒冬腊月,雪地里冒出的一茬青草。 桑絮被牵着走,完全失去理智,埋在她怀里,向她表明忠诚:“都用在你身上。” 进到浴室,她们帮对方冲洗干净,亲吻着回到床上。 屋里暖气打开,但怕感冒,仍盖着被子。桑絮哪哪都热,只裴思渡摸上去解热。 裴思渡约莫紧张,抓住她的手,又不住地吻她,以此限制她做旁的事。 每每到了这个境地,张扬的人反而开始示弱,好像很无辜一样。 吻毕,桑絮摆脱开她,进到被子里,停下,气息喷在上头。 裴思渡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抗拒地撑起上身,推她:“你不用那样。” 桑絮没理她,她看的理论教程里,不可以没有这个。 深秋的夜,月亮不住地打晃,冷清清的光颤着,被风吹乱了。 被子压得严实,有细碎的嘈杂,像猫咖里的猫在撒娇,好不容易讨了口水喝。末了,又带着点哭意。 月光黯下,将人抱住,她后颈上汗津津的,桑絮轻声对她说:“对不起。” 没力气回应,身上亦不太好受,裴思渡背对着她,任由她抱。 醉酒加上前半夜的过度运动,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等桑絮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蓦然转过头,枕边空空。没有裴思渡。 床头搭着被人刻意留下的大衣,告诉桑絮,昨夜不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 她们就是做过了。 但裴思渡走了。 凭昨晚的状态来看,她不会有闲情雅致在外面做早饭。 桑絮给她打电话,打了很多个,对方一个都不接。 她可能有正事在忙,也可能是害羞。 桑絮等了一会,又躺下来,另一边被单凌乱,另一个枕头上有裴思渡的发香。 她伸出右手,朦胧的光线下,放远看了看,又拉近,将掌心对着自己。 放近鼻端,没闻到什么,却想起很多片段,耳根、面颊渐渐泛红。 第61章 黎明后的世界原本应该滚烫明亮, 然而被深秋锁住,处处不清寒。嗅觉像是夜里行山路用来探照的手电筒,贪婪地寻求安全感。 枕间上绵延的发香,大衣内香水的气息, 在整个城市的梦境收尾之后, 仍未消散。 从白天等到晚上, 桑絮终于明白,原来昨晚在棉被下,所有旖旎的情节已经结束。 她自欺欺人的勇气,被流逝的时间寸寸剥离。 裴思渡不可能长时间不看手机, 如果她愿意,她甚至可以在开会期间回复。 如果她不愿意, 她也可以无视十七个未接电话。 桑絮将床单洗了,天气预报显示后面几天没有好天气,多半是晒不干的。但床单上若有若无的痕迹, 就跟某些隐隐约约的创口一般,留着碍事,随时会引发崩裂。 她将大衣挂进衣柜里, 今天阴天,早晨温度低, 不穿外套出门一定冻得够呛。但裴思渡还是将衣服留了下来,什么意思呢?以为桑絮喜欢,干脆送给她吗? 还是已经嫌弃到, 桑絮穿过的,她就不想要了。 这当然是偏激的想法, 宿醉后的头疼让她糊涂。 桑絮能清晰感受到, 她脑海里情绪化的区域已经被裴思渡塞满。 就好像数学公式, 本来只需要背诵和代入数据,她可以轻松地摆平一切难题。后来难度升级,需要她证明公式是怎么来的,证明它是对的,它存在特殊情况。 甚至,证明它从来都是谬论。 任务变得复杂,死机就成了必然。 昨晚说她喝醉也好,被裴思渡引诱也好,直接一点,大可以说她色胆包天,主动配合。 因为裴思渡只开了个头,后面如果她不配合,现在绝不可能是这种状况。 尴尬又不清不楚。 终于在晚上睡觉前,发了一句“你什么意思”过去。 并非质问的语气,她是真的想弄清楚。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但没发文字信息,她不知道怎样组织语言,更不知道说什么。如果一定要说,她只想问一问原因。 她猜到了裴思渡的意思,又担心偏颇,把人想得太坏,到时候又要哭。 但她要知道她所有想法才行。 就像当初晓得裴思渡喜欢她,却还是要裴思渡说喜欢她哪些地方。 裴思渡说来说去都没说明白,感情在她那儿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她捕风捉个影,就能入场了。 桑絮自己总结出,那是好奇心加上胜负欲,图好玩,图刺激。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全部否定。 裴思渡确确实实喜欢自己。 全心全意喜欢她的人屈指可数,裴思渡这么显眼,她还能看不清吗? 桑絮不觉得自己傻,裴思渡这么多年没与别人亲密接触过,一定有她的操守。如果不喜欢自己,昨天晚上那一出没有必要。 她说过,如果只是好奇,犯不着浪费这些精力,拿自己赌。 她说过的。 桑絮记性很好。 如果不是她说过那句话,昨晚随便撩两下,桑絮不至于把持不住。 桑絮那晚把自己所有负面的情绪倒了个干净,有些念头甚至是她自己都没确凿相信的,可她有过,她就要说出来。 她骗过裴思渡无数次,隐瞒过无数想法,只那一晚上最坦诚,剖了大半给裴思渡看。也是那一晚,裴思渡最伤心,情绪波动最大。 她失望的眼神过于戳人,桑絮见过一次,就不敢见第二次了。 她以为昨晚是和解,是裴思渡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她想抓一下,她还跟裴思渡道歉了。 原来不是。 裴思渡才没那么容易跟人和解呢,她早该知道的。 桑絮整晚都没有睡得安稳,不断醒来,不断做梦。一会儿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一会儿梦到跟裴思渡在一起,又梦了些从未发生过的虚拟事件。 天亮时,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像是被挤在一个画盘中的水彩,晃了晃,混杂成一团。色彩斑驳,脏脏的,也不好再拿去作画,于是丢在了垃圾桶里。 她将被子拉过头顶,脸埋在里头,新换的四件套有股清淡的香。这香横竖跟裴思渡没关系了,却没能止住裴思渡在她脑海里的重现。 她想起昨晚探进去后,裴思渡的手跟着搭在她的手腕上,使不上力气,却像随时要喊停。她确实喊了几次停下,每回听声,桑絮都以为她被弄哭了。 紧张地去看她脸,发现不是。 她的表情时而不大愉悦,时而又像爽到极致。 放弃了表情管理,真实又迷人。 到后来桑絮愈发得了章法,她又受了一回,才说不想要了,桑絮就没再继续。 桑絮从来没有强迫她,开始和结束,都是她主导。 她难道能不承认吗? 她为什么把局面摊开,人又跑掉呢。 今天七号。 如果不是签协议时,桑絮有意拖延,今天就到期了。 她随便套了件打底,穿一件宽松的短款外套,洗漱完就跑出去。关门时想到裴思渡让她换锁,她想,她会换的,裴思渡的话她愿意听。 她打的过去,花了点时间解释和登记,输入单元密码,按响裴思渡家的门铃。 如果她想,她可以直接按密码进去。 但她不愿意那样,甚至开始后悔,她不应该咄咄逼人追过来。 纵然她想问个明白,也要等人想讲的时候才能问,这时候追来只会白费力气。 她坐在门口,继续给裴思渡打电话,裴思渡一个也没接。 从头到尾没有人来开门。 桑絮在输入栏里打下“我在你家门口,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打完却又删了,这也是句废话。 裴思渡照样可以当作没看见。 她等到中午十二点,等到胃饿得开始疼了,终于起身。停了会,直到腿不疼不麻了,才坐电梯下去。 外面下起小雨,滴落在头皮上,激得人浑身冷。 桑絮在外面随便找了家店果腹,再出门时,雨不仅没小,反而将衣服都淋湿了。 回到家里,冲了澡换过衣服,昨夜没睡好的瞌睡全部涌上来,桑絮趴在床上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她提不起任何精神,抱怨或伤心,她都没力气,也没立场。 那是协约期恋人可以做的一步,裴思渡也许想得个圆满,她自己也乐在其中,这本来就没什么。 又没吃亏,除了累一点,她难道不痛快吗? 等十二点一到,协约解除,她们就什么关系也没有了。 桑絮无力又恍惚地接受事实,从云端被狠狠地抛下,摔得尘土满面,但连委屈都没有。这似乎在她意料之中,她习惯了这种心境,尽管事情是第一次遇。 她静静地躺着,十点时终于觉得饿,点了份外卖,吃完得了力气,继续创作她的剧本。 七人本,阵营,推理,机制,变格。 加了点不同时空的元素,会让推理难度高些,趣味性也更强一点。 她写到很晚,还打了个喷嚏,想到今天淋了雨。不知怎地,有些期待感冒。 等消化得差不多,精神又耗完,已经八号了。 早晨没有乘坐地铁,桑絮打的到公司。路上遗憾地想,她身体素质真好,感冒好得快,又不常感冒。 她冲到公司时还早,几乎看不见人影,保洁阿姨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 走到总监办公室,自嘲地想,裴思渡总不会为了躲她,今天不上班了。 还好,没有,裴总向来公私分明。 门里的声音平静如往昔,“请进。” 桑絮推门进去,今天阴雨绵绵,办公室里开了灯照明。 裴思渡正端着咖啡看文件。 她有多件大衣,随手留一件在桑絮家里不算什么,今天换了件黑灰色的,衬得肤色白,人又端正。 她看见桑絮并不意外,表情未变,语气温柔地关心了下:“早上好,桑小姐脸色有些憔悴。” 桑絮没化妆,防晒都忘记涂,当然好看不到哪去 她走过去,自顾自地坐在裴思渡对面,眼睛跟着她手将文件翻页,“怎么不回消息?” 问完她先沉默了,脑海里乍现,曾几何时,裴思渡问过一样的话。 她从前不想回复的时候,就没礼貌地装瞎子。裴思渡好脾气,不与她计较。 裴思渡脾气总是很好,她极少发作,喜怒都收敛着,擅长以温柔宽和的模样示人。 可桑絮从来没有不接二十多个电话,如果有人给她打这么多……那她应该将人拉黑了。 换位思考,她有点烦自己了。 “不知道回什么。”裴思渡早晨要开会,看上去很忙,也的确忙。 “那你是什么意思?”桑絮的语气很淡,生怕加上一点儿情绪,就会让她的问句变成不识相的纠缠:“我只是问问,问完就不打扰你。” “你一定要我说得很清楚吗?”裴思渡轻轻笑了一下,抬眸看桑絮,还是柔柔的:“逢场作戏啊。” “今天八号,桑小姐就不必入戏了。” 桑絮僵硬地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她,她将每个字拆开又拼起,这是她说过的话。 裴思渡在她的目光下没有丝毫局促感,继续读着文件,还在纸上写了几句备注。 桑絮轻声问:“昨天我敲门的时候,你在家吗?” “在。” “我走的时候你知道吗?” “不知道。” 桑絮看向窗外,窗户上落了雨滴,她说:“我昨天淋雨,预感自己要感冒,但什么症状都没有。” 所以很多时候,事情根本没有那么严重吧,不用矫情。 她站起,“您忙吧。” “桑絮。”裴思渡敛起笑意喊住她,“你忘了,是你让我离你远一点的。” “那是在我们上床之前,你为什么早不听?”猫把人挠完跑了,伤口难道不处理吗? 裴思渡也站起,与她平视交流:“我说了,不想便宜别人。我就是这种人,你该知道,本来你把我想得也没多好。” “你报复我。”她的话带着刺,她那晚哭了,耿耿于怀是应该的。 “不然呢,你想我们的关系怎么发展,你要对我负责吗?” 她这两天只顾着找裴思渡,想要一个说法,想被安抚。可是裴思渡看破她的软弱,直接问她要不要负责。 “我负责。” 裴思渡摇摇头,将笔在桌子上戳了几下,“你的回答不够理性。仅仅因为做一次,就改口这么答,你反而在糟践感情。你能保证往后脱胎换骨,完全放下防备和顾虑吗?” “我觉得你不能。如果实质性的东西都不能改变,你现在抱着愧疚和疑惑来找我,问我‘什么意思’,要我给你一个答案,这答案有意义吗?” 走廊里传来说话声,快到上班的点,人几乎都来了。 裴思渡施施然坐下去,清冷地笑:“如果你觉得有意义。你就只听开头吧,我是逢场作戏,我在玩弄你的感情。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 第62章 裴思渡口才好, 有蛊惑人心的本事,还加了讽刺在里头。 她的讽意是克制的,没有直接点明桑絮惯用的手段:只要自己心里好过, 不在意旁人。 但她的善意, 竟也克制起来, 不像从前一样,恨不得人感激到以身相许。 她间接地安慰,那句“逢场作戏”是障眼法。 算是安慰了。 因为她的话越难听,桑絮就越不需要纠结。只需要生气, 怨恨,然后走得远远的。 提取出关键信息,桑絮不知怎么接话才好, 扭捏地说了句废话:“我不需要好受, 你把话收回去。” 她难受是自找的。 同意试一个月的是她, 不愿继续的是她,把人带回家的是她,现在跑来听这一席话的也是她。 这次, 她不想把所有责任都推在裴思渡身上, 像裴思渡说的那样自寻舒坦。 倒不是她伟大,而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主动承认自己被“玩弄”了, 不是件光荣的事。 还不如自骂活该。 她跟裴思渡有代沟, 她以为重要的事情,裴思渡都认为不重要。 而她刻意忽视的问题, 裴思渡却偏摆在太阳底下。 雨线从天上往泥沼里落, 室内光明晃晃的, 照得人犯晕不适。 这两天她过得不算好, 一进办公室还被挑衅般指出憔悴,她都没什么脾气。 想起有一回裴思渡没睡好,早晨匆匆赶来公司,桑絮也事不关己地客套询问。 裴思渡暗示她的话,她听懂了,心里也可耻地爽了,仍装无辜。 现在轮到她了。 有意还是无意都不重要了,她吃“礼尚往来”那套。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她若无理取闹打了旁人一耳光,旁人就是还两耳光,她也觉得应该。 不高兴又怎么办。 得到多少还赠多少,欠了多少就补多少。 桑絮凭此真理与人交际,也许不是真理,可大多时候,它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在她不欠别人什么,也不想要什么的时候,别人还没沾到身,她就已经冷下脸,全副武装起来。 所以裴思渡之前,她遇不到麻烦。 裴思渡是例外。 那晚温存的后效够足,心里的窃喜和满足支撑着她,算是得,也算是欠。 她于是被报复,没有还手的力气。 她也打心底明白,哪怕她现在发火骂人,都没人受着。 裴思渡可以直接让她滚蛋。 她们在一起时,她得到的所有特权,都是裴思渡直接给予,一旦裴思渡让她滚蛋,她连进总监办公室的资格都没有。 强迫自己冷静,看上去像个正常人,才能把话说清楚。 其实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了。 她看清了裴思渡,说难听些,这人睚眦必报,起码在感情方面是这样。 坦诚到连遮掩都不愿意。 她明明可以说谎,她要是想骗人,没人分辨得出。可她就不,她拿实话砸人,她是故意的,她要桑絮听着,受着,然后反省。 桑絮的心像火苗燃起来,又疼又热。 她有一身的坏毛病需要藏起,有时候露出破绽,被人抓到便算了。没人能治她,她谦卑地对万事万物表示不屑与轻蔑。 她有她的选择和习惯,轻易不做改变,她不去迎合也能活得很好。 哪怕是喜欢上裴思渡,她也只在舒服的区域里调整,一切云遮雾绕的未知,她都不想管。 裴思渡一直是她的纵容者。 她纵容到桑絮的防备越来越重,没人会无条件对别人好,让自己吃亏。如果一个人这么做了,多半别有用心。 只是裴思渡的别有用心,是在付出很多的前提下,桑絮看出来,都舍不得不要。 现在纵容者要讨些东西回去,哪怕有心理准备,桑絮也不好过。 但让人不好过的裴思渡,睚眦必报的裴思渡,像白裙子沾上泥点,瑕疵显眼,反而让人敢拿手去碰了。 它不再是挂在玻璃橱柜里的珍品,让你以为自己连试的资格都没有,哪怕口袋里的钱再多,都配不上。 桑絮晓得,裴思渡说的都有道理。 如果那天早晨裴思渡没有走,同自己睡到睁眼,她要怎么做呢? 答应续约,还是直接谈恋爱。 或许什么也不说,就像之前,抱了,亲了,裴思渡不计较,她就不会给理由。 她的心心念念,是因为裴思渡不告而别,让她察觉到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所以她才乱了分寸,她得承认。 说那句“我负责”是她真实想法。 如果裴思渡特别在意这种事情,她就有了名正言顺承担责任的机会,就像一个月的协议一样。 她的自私得放一放,因为她也不能太坏,坏到自个儿都直不起腰。 可惜,裴思渡没那么在意。 她这次要的不是态度,是桑絮的全心全意。 上过床就立即变化的态度,她说是在糟践感情。 这说法未必没有道理,裴思渡追她或许不算最久,但算最用心的,她还是坚决要走。 现在人家心血来潮跟她睡一次,她倒像死心塌地,这算什么呢。 裴思渡可恼,她自己也可恨。 不信她是应该的。 “怎么收回,说了就是说了。”裴思渡语气淡淡的,存心不惯着她。 说到这个份上,桑絮不想无谓地怪她,却也不想再看见她,“好。那麻烦裴总用一次特权,让我尽快离职。” 桑絮唯一一次申请的破例,是离开。 裴思渡看了眼时间,没说答应的话,只是看着她。她先是想探虚实,目光里悄无声息爬上眷恋,让她看上去比刚才更像桑絮所认识的裴思渡。 “急着走吗?” “废话。”桑絮终于语气不善,她能忍耐被报复,不能忍耐裴思渡装傻。 这么尴尬还不走,留下来陪她过年吗,莫名其妙。 “你认同我的话,我说你做不到,你就干脆退了,也不负责任了?”裴思渡突然又打起回马枪。 桑絮破罐子破摔:“我说不认同能怎么样?” “你不认同,我就让你负责了。”她说罢笑了一下。 这笑彻底激怒桑絮,板下脸,冷硬地警告:“裴思渡,我没有那么好玩,我的忍耐也有限度。” 花了两天时间还风流债,她受够了,总不能像个傻子一样被人欺负。 说完转身就走,再不走,怕会忍不住发火。 “桑絮。”裴思渡喊住她,顿了顿,“我答应你,会尽快安排你离职。” “谢谢。” “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没有预兆地说了这句话,桑絮没回头,也抬不起脚。不明白这又是哪一招,要不要还。 “我们没在一起时我就说过喜欢你,你把我想得坏,我难过是为自己,不高兴是为你。因为你没意识到,你值得我喜欢,值得我花心思。但我喜欢你没有用,你喜欢我也没用,我们俩没法在一起。现在倒是可以在一起,但往后呢?我的确想你因为我,开始喜欢你自己,相信感情,但……” 听到这,像是嫌她的话烫耳,“裴总,你先忙吧。” 桑絮直接走了。 办公室里坐下,卫涵涵舍不得她离职,悲春伤秋了一番,桑絮心不在焉地安慰。 她被裴思渡绕糊涂了,怎么跟她做到最后一步,又要报复折腾她,又要跟她表白呢。 她现在愧疚感不够纯粹,埋怨不够纯粹,连喜悦也不够纯粹。 反复咀嚼裴思渡最后说的话,她没有用抑扬顿挫的声线,平淡到像读报。 却是她说过的最让人心动的话。 桑絮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爱自己了,她自私又懦弱,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裴思渡不这样想。 她论点特别,论据清晰,桑絮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因为她而喜欢自己,这是什么说法。 无意识点开微信,才发现她逃出来后,裴思渡就给她发了消息。 “我对你的一切都感兴趣,好奇,贪婪。但不想再废心思,只要协约在,只要我还在陪着你得过且过,不问将来,我们不会有未来。” “你说愿意负责,我很高兴。但我不想在一起后,用无数次的争吵去磨合和消耗,我可以陪你走一程,但我不能单方面坚定。我怕你没了耐心,将来又要跑开。” “桑絮,我没那么好,你没那么差,你往后记得这个就可以了。” 裴思渡当然没那么好。 桑絮如是想。 她的可恶之处多了去,比如,她那天早晨走的时候,把她烟盒里仅剩的几支烟拿走了。 连打火机都没留下。 那是法国的一个牌子,很贵的,她去年手头稍微宽裕一点,从舍得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她已经不太抽了,但还是脑子一热,买了回来。 还没用过几次。 算了,抵了那件大衣吧。 烟可以再买,打火机也到处都是。 她是一定要离职的,与她愿不愿意跟裴思渡在一起没关系。 她以前就发现,她不喜欢做裴思渡的下属。 办公室恋情,没她想的那么刺激,她只想走。 离开这里,她没有卫涵涵那么感性的不舍之情,想见自然会再见到。不想见的话,走到这刚好。 她只想捋清楚她自己的事情。 不能被裴思渡牵着走。 她这样提醒过自己无数回,她没做到过几回。 然而这次,不想清楚也不行。 她被打得落花流水,哭笑不得。 办公室里,裴思渡低头,继续看手里的材料,思绪不能定。 本来想再晾她几天,报复也好,让自己冷静也好。 可是桑絮突然说她昨天淋雨了,她就软下心肠,又陪她掉进坑里。 她知道昨天下雨,却不知道雨大时桑絮还没到家。桑絮在门外等到十二点,她也饿着肚子陪到十二点。 心里想,在饿晕之前,如果桑絮还耗着,她就开门了。 心里又想,桑絮若是直接按密码进来,她也不装深沉了。 没有。 桑絮走了,她如释重负,又有些茫然。 后悔没送一把伞给她。 周末两天她亦不算舒服,心里烦闷,身体也不舒坦。 她觉得自己像个菩萨。 那晚要是没遇见桑絮,桑絮被别的女孩子骗去,除了眼睛方面的享受之外,也够那女孩历一劫的。她倒成了救人的。 桑絮的确学了不少东西,但空有理论知识,没地方磨练,技术实在烂。 裴思渡当晚有一阵子疼得喘不过气,没敢喊疼,怕刺激到桑絮那颗自尊心。 后来好不容易舒服了一会,体力又跟不上。 已经够她受的了,这两天都没什么精神。 她了解桑絮,如果是在合约中期,发生这种事,桑絮还能装得没事人一样。 在云城时,裴思渡就领教过,在酒店里可以跟她亲得火热,出门就像刷新过,一副不熟的样子。 但现在合约到期了,桑絮的紧张不全是因为跟她睡觉,她紧张在她的纠结上面。 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似乎该续约,但又不愿意,怕这怕那。 桑絮前两天打的电话,裴思渡根本不想接,她不想言不由衷,也不想听某人推卸责任或者发表感言。 她也在想怎么办。 虞眠让她不要浪费时间,直接换下一个,她也想过不再强求。这个念头还没被她认可,她又去找桑絮了。 旁观者的清太冷漠,没有参考价值。 发那些消息给桑絮,不在她的计划内。 她不舍得她离职,不舍得以后都看不见她。 她说了那么多,甚至自己都有些糊涂,不知道想要什么,却希望桑絮能明白。 哪怕是离开,日后不相往来,希望桑絮想到她的时候,可以用上“爱情”两个字。 第63章 下班后, 桑絮收拾东西,跟卫涵涵一起往地铁口去。 裴思渡不知道加不加班。 听说今早开会,她从进场到离开全程冷脸, 气压低到会议室缺氧, 都担心挨训。 宋尹锐说没见过裴总真正生气的模样,只是不知道她在气什么,说话语气还是温柔的,没有发一句脾气。 听得桑絮心里发虚, 没人比她更清楚,谁惹了裴思渡。 原来裴思渡给她发完那通话, 并没有释怀和放下,她还是不高兴,火气都压不住地摆在了脸上。为什么?因为自己着急离职吗? 既然不高兴, 她肯定想还击。 等自己离职后, 她的不高兴就没处报复了。 她又佩服起裴思渡公私分明, 能做到不迁怒。说白了就是能忍,桑絮见识过的。 卫涵涵还是不舍桑絮走,一直在哼哼唧唧, 忽问她:“你不在hz工作了, 是因为你对象吗?” 这问法精准到人不寒而栗。 桑絮乍然被戳中心事, 掩饰地笑了一下, “怎么这么问?” “主管猜的, 说感觉你对象很会管你的样子。不过我了解你啦,你愿意被他管, 肯定是因为喜欢他, 不然谁能管得住你。” 卫涵涵不想桑絮被别人塑造成低眉顺眼的女性形象, 她认识的桑絮是骄矜的、光鲜的, 怎么可能为了爱情就放弃事业。 桑絮心下了然。 宋尹锐有这种猜测,多半因为近一个月来,为跟裴思渡在一起,她能挪给同事的时间少之又少,几乎压缩到无。 从前心情不错的时候,还会跟他们去聚餐,唱唱歌。 但后来下班都不一起走了。 桑絮跟办公室里的同事关系还行,这是她在这家公司待到现在的原因之一。她对工作没多少热情,最喜欢公司的地方,除了钱多,就是人好。 她能感受到善意,这份善意让她不自觉地开始学习成为一个正常人。 封憬曾不止一次地夸她,比读书时候开朗多了。 以至于店里的员工都疑惑,桑老板从前得不开朗到什么境界。 她不再像初高中或是大学那样避开人,沉浸在自己的忙碌中,对一切人类毫不关心。 她开始学会陪同事聊天,吃饭,会喝他们请的咖啡、奶茶,也会做些小点心带到办公室。 可能年轻人多的地方,不缺各类奇葩,桑絮这种性格还算是乖的,所以从来没人说过什么。 桑絮抱歉地解释:“是我自己的原因,感觉工作不太适合我。” 说完愧疚于辜负卫涵涵的真情,弥补一样地主动提出:“等我离职,请你们吃饭。” 卫涵涵本就想喊她吃个告别饭,还怕她要拒绝,立即答应。 “谢谢你们照顾我,我性格不太好,多亏你们不计较。” 放在平时,桑絮不会随便跟人说这种抒情又自贬的话。但卫涵涵今天一整天,的确在为她不久后的离开而难过,她心软,于是嘴也善良。 卫涵涵睁大眼睛,笑着说:“哪有啊?” “虽然桑桑你比较宅,不喜欢社交,不喜欢热闹,但你是个很好的人啊。” 桑絮愣了下,弯起眼睛,“谢谢。” “好人卡”到账。 卫涵涵怕她不信,补充说明:“你漂亮温柔,工作效率高,能力也比我强。人还善良,帮别人的时候不遗余力,不使绊子、招麻烦。我太喜欢跟你在一起了,好像什么都不用烦恼,你总是安安静静的,让人心定。” 桑絮听得脸都要红了,卫涵涵不知道,安静的人内心有多少躁动。 自从裴思渡调来,她没静过一天心。 “办公室大家都喜欢你,主管他们几个男的,说到理想型长相,必然要提你。只不过你比较内向,他们都不敢当你面说。” 从性格到外貌,算是将她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顿。 人都喜欢听好话,桑絮听了开心,却不敢十分相信,只是扬起嘴角,“这段话作为临别礼物我很喜欢,虽然我受之有愧。” “愧什么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卫涵涵甜甜地笑:“嘻,如果夸你可以当礼物,给你写篇小作文都行。” 桑絮默了下,跟着她笑,又说“谢谢”。 多半是裴思渡的原因,她现在常会自恋,总以为很多人都在喜欢她。但好在,卫涵涵对人的善意就像宋尹锐,两个人纯是情商高,与她无关。 她想起早晨在办公室里听到的那一句:“我是真的喜欢你。” 要是脑袋后面长眼睛就好了,她想看见裴思渡当时的表情。她其实想象得到,温柔的,深情的,眼睛发亮,表情诚恳。 她说甜言蜜语的时候都是这样。 桑絮从前没觉得多特别,顶多是悄悄窃喜和心动,还能装得云淡风轻。 但裴思渡从几天前开始冷落她,到她们吵了一架,再到周末两天她单方面的纠缠。 桑絮方知,裴思渡不是不会冷淡,不是永远都会说甜言蜜语。 她要是生气了,不想理人的时候比谁都冷漠,说的话比谁都刺人。 她能看着你蹲在门口几个小时而置之不理,更能若无其事地对你说一句“早上好”。 聊天界面里,是一堆未拨通的语音和裴思渡的话。 早上踏进办公室之前,桑絮没想过笑着出来,怎么可能有好结果呢。裴思渡压根不想理她,要么她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要么她装模作样地说和平分手。 但她没想到,吵没吵起来,和平……又谈不上。 裴思渡说“往后你记得这个就行了”,往后,是不是暗示什么呢。 还是单纯跟她道别。 桑絮到店里,把伞收起,跟前台打过招呼,往休息室去。 封憬正在里面吃饭追剧,菜品丰盛,说是齐泽做好送来的。 桑絮坐下,吹了吹被冻得发疼的手指:“厨艺看上去不错。” 封憬吃了两口,还是如实坦白:“准确来说,是他指挥他妈做的。” 桑絮听了笑了两声:“你们俩赶紧把婚结了吧,他妈这么喜欢你。” “在商量了,大概明年十月。”封憬提起这事态度很淡定,没多少兴奋,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互相父母都见过,结婚只是个仪式。 “你怎么今天来了?周末两天都联系不上你。” 她满脸揶揄之色,好像笃定这两日桑絮都在“芙蓉帐暖度**”。 店里周一周二最清闲,封憬吃完无事,靠着沙发,腿敲在茶几上。 见桑絮不答,脸色怪怪的,还当她害羞,换了话题:“来拿你外套?在柜子里挂着。” 桑絮学着她的姿势躺下去,“安城那边,你不是想开分店吗?” 封憬捧着泡了黑豆茶的保温杯:“是啊,姜蕊过年时候就有想法,跟我提,我说再等等。现在十七重在淮城站住脚,口碑不错,在安城开家分店很好,有人投资干嘛不干。店铺位置她在选,但我这边忙,到时候要两头跑。” 姜蕊是她们大学同学,家在安城,桑絮跟她接触不多,但知道封憬跟她关系要好,所以对这人信得过。 桑絮看着吊灯:“你不用跑,远程指导就好,我帮你去看着。装修、运营、推广包括招聘什么的,姜蕊毕竟外行。” “你不上班吗?”封憬意识到不对劲。 “提辞职了,后面想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去安城住,帮你把店开起来。” 之前开这家店时,她跟封憬分工明确,她不喜欢的部分都是封憬在干。 但这次她想试试,工作既然辞了,总要离开舒适区域再尝试。 她从前就是什么事都能做,什么苦都愿意吃,那股干劲,在发现自己饿不死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得过且过说好听些是佛系,说难听一点就是颓丧。 桑絮开始嫌弃自己暮气沉沉,表面比从前开朗外向,实则跟那时候的桑絮差了几个光年。 她怀念过去的自己了。 再主要是,她那点存款不足以让她养老。 封憬盘腿坐直,很不解:“裴思渡会让你辞吗?” “我们已经分手了。”桑絮平静地说。 “?” 封憬如遭重击,“你们还没和好?那天晚上你们俩不是……” “跟和好没关系,我们俩不合适。” 裴思渡说得对,就算她们现在勉强在一起,她的心还是不定。 “你跟我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坏毛病多。你跟我做朋友能忍,又不是二十四小时在一起。但谈恋爱不是这样,我太差劲了,我越是知道自己差劲,就越差劲。” 封憬被她说得糊涂,保温杯里的水烫到她舌头:“差劲你就改啊,怎么还越来越差劲了。” “不知道怎么改,可能是自私吧,也不想改,总怕白费力气。我怕她以后对我失望,所以没打算长久谈下去,一直就不上心。”桑絮语速慢,说话间几次停住,但情绪平稳。 不平稳的时候已经过去,周末两天,她早清醒了。 “你在我这没有毛病,你自我要求太高了。你能有什么大毛病,吃喝嫖赌吗你?就一个正常人。” 封憬听出来,桑某好不容易脱单,又把女朋友作没了。 平时她不爱说桑絮,支持她任何决定,但这次忍不了。 “你唯一的缺点就是拧巴,喜欢纠结,不重要的事情,你能把自己纠结死。有时候我都替你急,但我不能干涉。这可能就是恋人与朋友的区别吧,我可以尊重你一切选择,但是齐泽如果像你,那我得跟他打一架。” “怎么会不重要呢?裴思渡以后说不定就得跟我打一架。”桑絮笑了一下,不能想象裴思渡打人是什么样子。 封憬好笑地问:“你说她那种人,她傻吗?” “你什么样,她心里有数,她既然喜欢你,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你如果不喜欢她,你可以不理会,让她自己闹腾去。但你如果喜欢她,你就什么都不用改,你只需要按着你的心去对她好就行。” “我什么都不改,她迟早会受不了,到时候她快乐的事情就是我做改变。”桑絮说到这里头皮发麻,还是那句话,恋爱太麻烦。 她喜欢裴思渡,可是她怕自己掉进坑里。 “她受不了她会提,跟你商量,你再考虑呗,这叫磨合。而且,说不定她一直受得了,就好你这口。实在受不了,吵一架啊,有时候吵架就是乐子。” 封憬叹气,“比如齐泽,他追我时我就知道他什么德性,但不涉及原则问题,我心动了就答应。当时没想着以后怎么样,这不也谈婚论嫁了。” 她的爱情故事,桑絮自然望尘莫及,她哪来封憬这种好心态呢。但封憬的话契合了此前裴思渡的观点,两个人只要互相喜欢,就可以共同剔除“杂质”。 “你不觉得吵架很伤人吗?” 她想起裴思渡的哭,哭又不放声哭,忍得辛苦,让人心疼。 “哦,还行,每回吵完架和好,我都耐心地做几次爱,完全弥补了创伤。”封憬煞有介事地跟她聊。 “……”桑絮尴尬地不再搭话,让她打住。 封憬来了劲,八卦地问:“你俩性生活和谐吗?” 桑絮结巴:“我……” “别跟我说你们俩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纯洁感情?”她生怕桑絮蠢到这个地步。 叹了口气,桑絮没法骗人,“不纯洁了。” “那和谐吗?” 挪开目光不看封憬,桑絮含糊地说:“挺好的吧。” “那你们到底为什么分,就因为你觉得你毛病多,以后她会受不了?” “这还不够吗?” “都像你这样想,哪还有人谈恋爱、结婚了,偶像剧里都没有十全十美的主角。你瞎担心什么?自信一点。” 自信,怎么自信。“她不了解我才会喜欢我。”桑絮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你别老考虑她,你到底喜欢不喜欢她?” “当然啊。”不然她在干嘛。 “喜欢就去谈,没谈成,以后分了也不亏,总不会比你现在差吧。” “到时候岂不是更伤心。” “你现在不伤心?” 桑絮实话实说:“我还好。” 封憬被气得吐血:“那你分吧,你单着好了。” 桑絮还好的原因是,裴思渡跟她说的那些话。 琢磨了一会,“如果我再谈恋爱,你觉得我要从哪开始改变?” “这就考虑起下一段了?”封憬震惊。 “当然,我就是这种人。” “首先,收起你‘我就是这种人’的惯性思维。” 封憬跟她说得口干舌燥,似乎很想把她从泥沼里捞出来。桑絮回家路上悟了一路,顺便反复咀嚼白天裴思渡的话。 她喜欢裴思渡,裴思渡也足够喜欢她。 她有一堆坏毛病,裴思渡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人,偶尔小坏。 她喜欢裴思渡的那些坏,裴思渡又对她充满好奇。 如果她不跟裴思渡在一起,以后,真的还会有人适合她吗?恐怕不会了。 她只能单身一辈子,按她原本的计划。 洗完澡,她拿起桌上的日历看,十月八日到十一月八日,三十一天。 还有她妥善收起的恋爱协议。 裴思渡的签名好看,她当时大手一挥,无比自信她能在一个月内拿下桑絮这个项目。 桑絮让她失望了。 尽管天气不好,但换洗过的床单还是干了,桑絮又把它铺回去, 她把柜子里的大衣拿出来,放在裴思渡躺过的地方,抚摸着,复盘日历上留下痕迹的一个月。 复盘到最后,她想,如果她性格正常一点,不纠结,现在爽得要死。 能跟裴思渡一起睡觉呢。 裴思渡睡起来很好。 某些关灯后的记忆重新翻涌,让她感到无比懊恼。 她的确不够喜欢自己,但凡喜欢自己,早就为了满足生理跟心理,对裴思渡言听计从了。 晚上总是难熬一点,经受着七情六欲的摧残,她庸俗又肤浅地赞同了裴思渡。 第64章 一晃又到周末, 这几天的时间没了意义,只是不断重复,重复。如果写日记, 一句“同上,略”就能带过。 桑絮会在某个瞬间, 忘记自己即将离职的事情,生活彷佛被拨回上半年,平淡得像被清水洗得焕然一新的天空, 没有半片云朵装饰。 然而“裴总”“总监”这样的称谓,又不断把她唤醒, 让她想起自己的境遇。 她跟裴思渡再也没说过话。 桑絮将最后一条信息看了不下百遍, 悲观地想,或许这些漂亮话是诀别前的客气。 她真心喜欢过自己, 但她是这样的人, 已经不会再被考虑了。 桑絮心里总有这些折磨自己, 贬低自己的想法,这是她这二十多年来的常规操作。 近来她开始发现这些念头的恐怖,不再放任它们肆意生长。于是在不受控地想完之后, 就立即打上一个叉, 提醒自己不再乱想。 本来以为, 她能在团建之前离职, 但裴思渡答应的“尽快”,还没快到那个份上。 桑絮成了宋尹锐跟卫涵涵的重点关照对象,不去都不行, 算作离别前的最后一聚。 她不想浪费的精力跟感情, 既然要走, 这些都是徒劳。周末两天在家里歇, 会比在外奔波舒服得多。 但又做不到冷硬拒绝,上面有规定,不许无故缺席。 于是周六一早睡不成懒觉,到公司集合,坐大巴往度假村去。两天一夜,不算难熬。 两小时的路程,桑絮跟卫涵涵坐在一起,打了个哈欠说自己没睡好,就把耳机盒里的耳机戴进耳朵里。 以免无话可说,两个人得为了找话题而费心思。 车上叽叽喳喳闹起来,宋尹锐嗓门大到桑絮得开降噪。 裴思渡也去,但她自己开车,桑絮刚才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人。 度假村落邻着湿地公园,湖景优美,庭院里种满植物,可惜这个天稍显寂寥。如果春天来,会更像个世外桃源。 里面有小酒馆、咖啡厅、ktv房,包括棋牌麻将室,应有尽有。 桑絮发现工作人员真多,哪哪都是,员工服倒是好看,笑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午餐吃的是淮城特色菜,桑絮在淮城待这么多年,早就不觉得新意,但味道确实不错。 下午,桑絮没去参加那些户外游戏,寻了书吧待。书没看,时间被占去大半,封憬拉了个三人群,与姜蕊一起谈新店的事情。 姜蕊听说桑絮不日过去,热情地帮她看住处,房租都已经谈好,行动力高到让人叹服。 晚上部分人选择吃自助,小部分去烧烤,主要天气冷,愿意挨冻的不多。 不打麻将、又没回房休息的几人的聚在一起,非要开场剧本杀。 公司安排的d跟剧本都有,给了选本的机会。 虽然下班后桑絮从不与同事一起,但大家都知道她会玩剧本杀,还知道她朋友开了店。 桑絮跑不掉,只能坐下奉陪。有几个本桑絮及有些同事玩过,他们从没玩过的里面挑了三个口碑不错的出来。 在场七个人,宋尹锐却要选八人的欢乐本,神秘兮兮道:“有个特别嘉宾要过来。” 这话像劈进晴空里的雷,叫人惊讶的同时,莫名觉得紧张。 缓缓地从木椅里坐直,桑絮很不刻意整理衣领和衣袖,还用手机屏幕照了下,以防发型不好看。 她就知道,剧本杀是裴思渡安排的,她玩得那么好,团建肯定要给同事们露一手,增加点亲和力。 自从周一后,她几乎再没听过裴思渡的声音,趁着打本,说说话就很好。 这是个欢乐本,裴思渡会笑的。 但很快,桑絮就发现了讽刺的事。推门进来的人跟她想的不是同一个,是隔壁设计部的,宋尹锐舔人家有段时间了。 女同事性格开朗,跟卫涵涵约过逛街吃过饭,常来办公室串门。 桑絮听着大家跟她说欢迎,自嘲地笑了一下。 也对,瞎想什么呢。好好的娱乐活动,一旦有领导,就成了作戏了,谁会放得开呢。挑了这么开心的本子,除了她以外,在场没人想见到裴思渡。 就算喊裴思渡,她也不会来。裴思渡从那天离开她家开始,就不想再见到她了。 她都晓得。 八人分成两个阵营,互相撕架揭短,桑絮虽然没有他们笑点低,但也从头乐到尾。 最后的推凶环节,她没打算参与,怕影响他们的体验度。只适当引导,整理线索,没有说太多。 宋尹锐一本正经地推理半天,最后被绕进去了。 卫涵涵拿的角色是桑絮妈,极力将脏水泼到对方家里去。 最后见大家实在投不出来,d又不好扶车扶得太明显,桑絮才开始带他们理时间线。既然动机人人都有,就要看谁有充分的作案时间,以及明显的破绽。 顺藤摸瓜,隔壁办公室的小姐姐也不傻,很快就把卫涵涵揪出来。 另一部分没玩过剧本杀,逻辑太弱,证据摆在面前还不信,瞎投别人。 好在,最后投出来的凶手还是卫涵涵。 当得知桑絮都投了她的时候,她戏瘾大地哭嚎:“我是你妈啊,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就对你最好,你居然投我。” 桑絮道貌岸然地说:“抱歉,帮理不帮亲。” 谁让她的任务是找出凶手呢。 卫涵涵气恼,凑过去跟她撒娇,整个人都扑她怀里。桑絮赢了后心情好,比平时更容易接近,好声好气地给她赔不是。 裴思渡很长一段时间里,给她的备注是“黑心阿羽”,她是真的介怀。 如果第一回 玩剧本杀让一让裴思渡,或者在结束后,也这样说几句好话,不知道还有没有后面的故事。 也许没有了。 也许她们比现在更好。 复盘时卫涵涵更不甘心:“呜呜,就差一点点,我就成功了。” 桑絮拍拍她的背,安慰说:“你已经玩的很好了。” 欢乐本,凶手不重要,过程开心就好。 复盘到最后,大家笑得肚子疼,笑声震得桌子晃。外头的人敲敲门,进来问他们玩的怎么样。 桑絮跟卫涵涵说话,都懒得回头看是哪些人。 卫涵涵还在懊恼,在她旁边扭来扭去,桑絮哄不好她,以退为进道:“你再不起来,我要怀疑你趁机吃我豆腐了。” 噪杂声里,听到宋尹锐喊了句:“裴总。” 于是世界转瞬间归于沉寂,所有的背景音都被调成静音,她的心漏跳几拍。 卫涵涵坐直,回头去看,她才好似自然地跟着看。 裴思渡穿得比平时休闲,从那几人身后走出来,感兴趣地问:“哪边赢了?” “凶手被投出来了。” 裴思渡的注意力都放在听他们说内容上,跟着笑,点评了句:“你们这几个角色也太损了,全员恶人。” 有同事提到桑絮,说她推凶敏锐,裴思渡还是笑笑,但看都没看桑絮。 她来只是走个形式,见大家玩得都开心,就放心地先退出去。 剧本杀结束时已经十点多,众人意犹未尽,约着去唱歌喝酒。 桑絮推辞:“我累了,想先睡了。” 宋尹锐了解她性格,不强求,绅士地让她先回,无聊可以再去找他们。桑絮应下。 这一整天够充实了,她打算直接回房间睡下,但经外面冷风一吹,困乏又没了。 忽有了赏月的兴致,放慢脚步在小道上走,四下灯火通明,不算寂寥。 玩游戏时几小时的欢乐全被刚才那几分钟毁了。 用毁字不算贴切,但她清楚明白,她又在为小事情而不高兴。 裴思渡本来就没必要关注她,刚才人多眼杂,谁说话她回谁,没办法好好地看人。 轮到她不高兴什么呢,她没有身份生气。 凭什么要裴思渡在哪都关注她,人家也有腻烦的时候,而且话都说明白了,还纠缠不清做什么。 这是被惯出来的毛病,得戒了。 桑絮在心里郑重其事地告诫自己。 现下只有她关注裴思渡的份,悄悄听关于她的消息,留意她的穿着,在人群里抬头去看耀眼的她。 办公室私自拉的群里有同事发了张裴思渡的照片,她也在唱歌房,照片里是昏暗的灯光和温柔的笑意。 宋尹锐:“都速来,裴总居然愿意唱歌。” 卫涵涵:“偷拍组已准备就绪。” 桑絮从没听过裴思渡唱歌,快走了几步,想去凑热闹,忽意识到就算跑过去也来不及。而且现在到太突兀了,算什么事呢。 她挣扎了一会,在群里发:“等视频。” 对裴思渡好奇和欣赏的人不止她一个,她这么附和反而正常。 她还是往唱歌的地方去,却不进去,只是在出来后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个地方坐。 冷风砭骨,她不能表现出在刻意挨冻的样子,反而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刷。好像这地方玩手机更香。 热闹是别人的,她自己别扭,选择了“什么都没有”。 人一旦自己做出选择,就不能怪别人。 很快视频就传出来,跟着卫涵涵的彩虹屁:“如听仙乐耳暂明了。” 这群里没有裴思渡,还是一堆人自发夸她,不为拍马屁,就是没想到裴思渡还真的愿意在起哄下唱歌,并且唱得极好听。 桑絮点开,她唱的是首流行歌曲,近来因为音乐综艺里的翻唱又火一把。 她的声线本就悦耳,唱歌时候多了几分韵味,没有太多技巧,但是感情到位,高音的部分完全没跑调。 视频只录了两分钟,第一部 分的副歌唱完,裴思渡就从投入姿态中出来,换了个音色说谢谢,把话筒递给宋尹锐。 这是人群中闪闪发光的裴思渡,她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值得身边人为她喝彩。 桑絮想把视频再看一遍时,裴思渡出来了。 她身边没人跟,正接着电话,步子迈得急。穿的还是细高跟,崴一脚能疼哭的那种。 但裴思渡再也不会崴脚了。 看见桑絮坐在那,裴思渡一面专心听人说话,一面暗骂某人怪傻的。 这么冷在外面干坐着玩手机,还不早点回去睡觉。 她经过桑絮身边,只是客气地点头,嘴上回话:“知道了,明天下午我这边结束就回家一趟。” 桑絮数着,在她走过去十步之后,起身跟上去。 她希望裴思渡接一路的电话,这样就不会发现她,她不远不近地跟着就够了。 裴思渡走路的姿态优雅,因为没人在旁,优雅里又带着点慵懒,走得漫不经心。桑絮从头看到脚,喜欢的地方都停了一会。 蓦然,她惊觉自己像个尾随美女的变态,不是像,就是! 虽然没穿衣服的样子她都看过,但现在分手了,谁也不想被前女友跟踪吧。 她停下脚步,拧着眉头,觉得好没意思。 心里气恼又烦闷,觉得原本简单的一件事,现在关系结束了,就不能做了。 裴思渡挂了电话,在拐弯处回头问她:“怎么不跟了?” 桑絮尴尬地站在原地,也不好掉头就跑,硬着头皮走过去,“我只是顺路。” “只是顺路。” 裴思渡重复一遍,“你怎么不去跟他们玩?” “我想休息了。” “也好,今天都累了。” 桑絮插在口袋里的手拧了自己一把,疼痛让她迅速在脑海里翻找,极力想找点话题说。嘴都张开了,但除了被灌上一口冷风外,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好不容易才找了句废话讲:“你一个人住吗?” “嗯。”裴思渡气定神闲地回答完她,反问:“你呢,跟谁一间房?” “卫涵涵。” “哦,你们关系确实很好。” 她说了一句,桑絮点点头说“还行”,默了两秒后裴思渡又说:“关系很好的话,住一块不会尴尬,还能相互照应。” 她说的前一句,桑絮是认同的。在公司里,她跟卫涵涵算最要好了。 裴思渡这么说完全没问题。 可是在说完之后,她又打破沉默,补了句类似解释的话,这就很奇怪。 因为后面的也完全是废话,她还把同一句话重复了一遍。 桑絮像做理解一样,解读出令人振奋的东西,却不十分自信,只是试图将答案往上写。 “也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一起住,我其实不自在。” “既然安排好了,将就一晚上吧,明天回去了。” 可能是桑絮过于敏感,这之后,裴思渡连声音都比刚才温柔,脚步也放缓了些。 于是两人从一前一后地走逐渐改为并肩走。 她留下的那件大衣,香味所剩无几,极浅的,抱在怀里才能闻到。 当桑絮再次站在她身边,闻到浓郁而不腻的暖香时,心里想,以后闻不到了。 等衣服上的味道散尽,她又见不到裴思渡,某些情感就会淡下去吧。 前面就要分开了,桑絮他们住的地方跟裴思渡不在一起,不舍从心底升起来。 她几天没有跟裴思渡说话,现在又只这一小节的距离,不经脑子一热:“我能去你房间看看吗?” 裴思渡听罢没有说话,意味深长地看她眼。没有笑的意思,但是也不生气,好似全然不放心上。 桑絮被看得尴尬,发现自己的话唐突,听上去不是什么好人。 她想将二人时光延续得久一点,但脱口而出就是这么一句轻浮到自以为是的话。 她的局促在月光下无处躲藏。 她从没有好好的跟裴思渡谈过感情,没签协议时她们就接吻了,她们的节奏一直是身体走在前面。 刚才的问句,证明桑絮还没出戏。 裴思渡还是不说话,她只能胡乱解释:“他们说,那边风景和设施更好,我想看看……不方便没事,随便一说。” 裴思渡还是没理她,在她沉默的这段时间,桑絮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今晚不该乱跑的,回去睡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方便。”裴思渡淡淡地答,在跟桑絮走到必须分开的路口时。 第65章 裴思渡说完方便, 又加上一句:“如果你特别想参观的话。” 路口人多,灯光亮如白昼,将不该有的心思打散。 工作人员跟他们问好, 桑絮如梦初醒,规规矩矩地改口:“太晚了,不去看了。” 裴思渡轻笑了下,的确,她这理由不如不找, 说出来就是讨骂的。 “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维持着体贴下属的好领导形象, 却在等着桑絮上钩。桑絮今晚刻意等她, 一路跟来, 多半是有话想说。 晚上见到她跟同事玩闹的那一幕, 桑絮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还是原来那样,跟别人都能开开心心, 只要她出现,就一副文静内向的模样。 好像她是多么扫兴的存在。 裴思渡胸闷了好一会,心里愤愤地想,走了也罢,省得天天气她,她还没地方发泄。 “我送你回去吧,就到楼下,我不上去。” 不出她所料, 桑絮不肯走,神态是罕见的认真。 桑絮想陪她多走一程, 她知道裴思渡在打量她, 厚着脸皮说:“以前都是你送我回去, 让我送你一次吧。” 如果是白天, 裴思渡就能发现她耳朵红了。 黑夜善解人意地修饰青涩。 桑絮惭愧地想,她长这么大,暗恋过两个人,接过吻、做过爱,但找借口献殷勤,真是少有的经历。 她拒绝别人的殷勤多了,就知道这种事不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以她的性格,她不会尝试。所以哪怕再喜欢某个人,也从不行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敢在裴思渡面前这么说,是因为裴思渡跟别人不一样。 如果裴思渡拒绝,她顶多尴尬,不会恼怒,因为她拒绝裴思渡的次数更多,被拒绝一回也没关系。 而且裴思渡给了她充分的信任感,她知道,献殷勤在裴思渡这儿是容易被接受的。 多数时候,裴思渡都是个心软又好讲话的人。 裴思渡果然点头,与她一起往东行。 她的卷发打理得精细,层次分明,遮住大半的背,把腰衬得更瘦,不堪一握。 发色却不知什么时候从栗色换成黑茶色。 “桑小姐还记着我送你的情分,我很欣慰。”裴思渡调侃了句。 这句玩笑话恰到好处,桑絮听了不仅不生气,反而窘迫地低头,闷声说:“我想跟你说说话。” “有话跟我说?”裴思渡装得毫不知情,又彷佛明白些什么,自问自答:“催离职手续?我会处理的,下周差不多可以。” 好像今晚的主动,就是为了哄骗裴思渡快点办事一样。 桑絮当即否认:“不是。”她不想被裴思渡误会。 “不是这个,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裴思渡轻轻地问,好似真有疑惑。 “你不说话也行。”桑絮诚恳地回一句,不说就不说,陪在裴思渡身边就行。 熟不知裴思渡听完又胸闷了起来,朽木不可雕,算了。 “我让你换锁,换了吗?” “还没有。” 裴思渡唇角的笑消失,忍住了责备的话语,陈述事实:“你总是不听话的。” 桑絮同她解释:“我打算搬家,住不了多久,所以就不折腾了。” “搬去哪里?” 见她有一刹那犹豫,裴思渡不想勉强:“不想说就别说了。” 桑絮不隐瞒:“安城。” 沉默在月光里沾满袭人的凉意,夜里开始起雾,那些雾都笼罩着裴思渡。 她们隔着小半步的距离,却互相看不清晰。 “你要换城市生活。”裴思渡得出这个定论。 “嗯。”能跟她聊天,桑絮已经满足,耐心地说明原因:“我们要开分店了,封憬家就在这里,又有男朋友,不方便过去,我去刚好。” 这个理由让裴思渡更能接受,哪怕它是假得,也能说明桑絮的心意。 “祝你们顺利。” “谢谢。” 前面就是裴思渡住的别墅区域,她指了指,“我到了,你不用再送。” 桑絮心里不舍,却不好死缠烂打跟进去,“裴总晚安。” “桑小姐晚安。”裴思渡回得疏离。 在她转身后不久,桑絮又将人喊住,一如在办公室里的那次交谈,只是角色互换。 见周围没人来,她才有勇气说。 “想跟你讲声对不起,我把你讲得很糟糕,但那些话不全是我的心里话。我也真的喜欢过你,你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我不能假装不喜欢你。看不见你的时候我都在想你,这一个月,比我在淮城几年过得都要快乐。” 她第一次,主动袒露心绪,不在裴思渡的引诱下。 “你说的对,我的问题很大,你现在就算跟我在一起,也是竹篮打水。” “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感到挫败,你追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极其简单的。往后你再遇到喜欢的人,我会祝福你,” 桑絮最后一句话说的违心,但她知道,她该这么说。 尽管她想问裴思渡,如果哪天她的个人问题不再影响交往,能不能重新试一回。 可是酝酿了一路,她确信她不能讲,她不能让裴思渡等她。 裴思渡这样好的人,只要有意,脱单易如反掌,她不能遥遥无期地困住别人。 太自私了。 如果她真能克服心里的障碍,哪怕裴思渡喜欢上别人,她可以悄无声息地等她。 反正她这辈子就这样了,连裴思渡都不能完全信任,别人更不可能。 裴思渡的话比平时少,听完静了会,冷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没有续约,就算彻底分手了。你放心,我当然不会等你,故意惹你牵挂。” 漂亮话说出去,别人答应了,她心里反而胀得发酸,失落地说:“我明白。我跟你表白,不是为了继续纠缠你。” 裴思渡让她明白,她是值得被喜欢的人。 桑絮也想裴思渡明白,她是最好的恋爱的对象。 “嗯。”裴思渡走了。 桑絮没有目送,快速地转身离开,她不想多留一秒,以免做奇怪的事。 回去后早早地睡下,翻来覆去,都是裴思渡的身影。 凌晨卫涵涵回来,迅速洗漱,桑絮刚睡着,在她开行李箱时醒了,又沉沉地睡过去。 隔日中午吃过饭后,大家玩了一会,三点坐车回市里。 后面几天,桑絮白天忙着工作交接,晚上回家打包东西。 她不爱买零碎物品,收拾起来倒也方便,不像封憬家里,光盲盒就快摆了半个房间。 离开公司那天,她没见着裴思渡,裴思渡又出差去了。 裴思渡近来忙得厉害,天天加班,桑絮有时候会在公司附近逗留到□□点。 她答应过裴思渡,加班的时候就给她煮面条吃。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答应完,她却没有做到过。 她遗憾没有多为裴思渡做些事情,以至于回忆起来,都是她在亏欠裴思渡。 她奢望裴思渡像以前那样,看破她的小心思,直接发消息让她去煮面。 奢望就是用来失望的。 愿意主动的裴思渡,在八号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又是周末,裴思然来店里打本,从别人口中得知桑絮要去安城的事情。 她后知后觉地发消息问桑絮:“桑老师,你跟我姐怎么了?” 桑絮回得客气:“抱歉思然,我们分开了。” “为什么?”裴思然打完没有按下发送键,而是将话剪切,发给了裴思渡。 桑老师未必愿意搭理她。 裴思渡也没立即回,她从十七重离开,赶往裴思渡家里。 上次来把她跟桑絮堵个正着,那时候的姐姐跟桑老师看上去很甜,这么快就分手了吗? 在半路时,裴思渡回复她,“嗯,性格不合,和平分手了。以后你正常跟她来往,没关系,不用想太多。” 似乎没想到裴思然会来,裴思渡略显惊讶,放人进去,“来安慰我的吗?” 裴思渡分手过几次,对这种状态不陌生,但那时候裴思然还小,完全不知情。 所以这次在裴思然看来是很严重的事,“姐,你难过吗?你要是想哭,我可以陪你一起哭。” 裴思渡疑惑:“陪哭?” “对啊,我室友们分手,都要在寝室痛痛快快哭一场。” 年轻人的脆弱让裴思渡大为不解,笑着婉拒:“谢谢好意,但我分手都半个月了,现在让我哭,我也哭不出来。” 半个月了,她才知道,妹妹做得太不称职。 “那我请你吃饭,我还有生活费呢。” “不用你请,你等我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吃。” 裴思然还是不放心,小心地问:“姐,你真的不难过吗?” 笑了下,裴思渡云淡风轻:“交往时间不长,没什么好难过的。” 裴思然不信,担忧地看她,问她:“姐,你抽烟吗?” “不抽。”裴思渡否认得坚决,低头闻了闻身上,知道烟味太浓,被裴思然闻到了。 解释说:“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她的烟盒,好奇,点了一支,只是闻闻。” 裴思然是个共情能力太好的人,一听这话就想哭了,难受地问:“姐,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她啊?” 既然分手半个月了,却还在点人家的烟闻,这是没事的态度吗。 裴思渡脸上的笑容没有破绽,伸手摸摸她的头,温柔地安抚:“怎么感觉失恋的是你啊,裴思然小朋友,不会要哭一场吧?我今天本来心情很好,你这样都让我怀疑我是不是不该心情好了。” 裴思然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振作起来,不再提桑絮的事。 她按惯例汇报学习情况,裴思渡夸她有长进。 近朱者赤,她男朋友爱学习,喜欢泡图书馆,裴思然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努力。 一起在外面吃过晚饭,裴思渡把裴思然送回学校,临走不忘交代:“不要插手我的事,以后桑老师找你,就正常说话,不许耍小性子。听到没有?” 裴思然被她哄得差不多,乖巧地答应:“我当然知道,她永远都算我老师嘛。” 裴思渡满意地跟她道别,脸上的笑,在无人的空间里一点一点被风吹散。她连车窗都没关,直到冷风吹得她想打喷嚏,才关上窗。 她绕路从桑絮住的公寓附近缓速开过,但没有停留一秒。不为什么,仅是路过就觉得心里踏实。 就像这段时间,她一共点了三支烟,那味道呛得她头昏,却又总是想闻。 她想到那晚把桑絮从酒吧喊走,想到脱桑絮衬衫时,领口淡淡的烟草味。她一点都不喜欢,却为此更喜欢桑絮。 桑絮不喜欢烟,从不在人前抽,抽得频率又少。可这么个乖孩子,还是学了抽烟。 那天亲吻她时,裴思渡用了比平时更多的耐心和温柔,好像这么疼她一次,桑絮从前所遇的不好之事,都不会再持续伤害她。 桑絮学得快,她这么亲她,她也就这么反馈。像她也心疼自己一样。 裴思渡这段时间不住地想,如果当初不对桑絮动心,桑絮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她们就做两条平行线,偶尔因为工作相交,但相安无事。 桑絮不会被她逼得离职,孤身离开这个城市。 她的经历让她以为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如果事情难做,就要想尽办法而不是放弃。 但她或许弄错了,做事该有的态度,不能用在人身上。恋爱里有一方如此执着,另一方的体验未必很好。 她因好奇、挫败、无聊而加满的恋爱热情,在桑絮看来,突兀又危险。 剖析到最后,她想,她不后悔。 即便现在的状况糟糕至极,但自私一点来看,桑絮至少属于过她。 她以为桑絮那个性子,离开淮城绝不会给她通知。但某天下班之后,看见放在门口精心包装过的一大盒桃酥,她就知道,桑絮走了。 其实她的挑战成功了。 真正失败的那个人,是桑絮。 第66章 换个城市生活, 听上去孤独里透着落寞,实则对桑絮而言, 只是换地方吃喝。落寞,孤独,这两个词跟城市没有关系,常年累月地伴着她,不算新朋友。 淮城、安城两市离得近,从天空、植物、大厦,到方言、菜肴、生活习惯, 没有多大区别。 桑絮来安城的第一天就睡得香甜,没心情去体会什么。 安城的繁华比之淮城更甚,大学期间因参加学校组织的比赛, 桑絮来过安城, 但不是待在宾馆就是校园。空闲时候同学们会结伴出去打卡景点,逛街购物,桑絮一个人在房间里看书。 这个城市在她眼里是全新的。 新店的位置在闹市区后的大街上, 附近有大学校区,居民区, 商业街,五十米外就是公交车站。共享单车站点和地下商场入口在出门几步的距离。 人流量和交通符合开店要求。 位置比淮城的十七重更好找, 无需到高楼里坐电梯上去。门面房,一楼用来接待, 整个二楼宽敞明亮。 面积不如淮城的店大,只有六间房, 但前期开店不求大。 桑絮住的地方也在附近, 围在高楼大厦里的城中村, 看着一般, 但方便又经济。 巷子进去没几步,一家便利店楼上就是。房东是便利店老板,也是姜蕊的远亲,人看着敦厚,屋子干净,还有厨房阳台,足够她一个人住。 唯一的缺点是,桑絮下楼时常会遇见房东家人,每天必须敷衍的客气话,让她头疼。 无论她怎么克服,怎么适应,她都不能像封憬或者裴思渡那样,八面玲珑。 有过装修经验,为了节约成本,桑絮凡事亲历亲为,一人抵得上几个。 姜蕊在大学时曾经是班干,性格活泼,才能跟封憬玩到一起去。她留着过耳的短发,模样普通但胜在落落大方,打扮很随意,时常穿身棉睡衣拎着菜就来店里了。 桑絮见惯了原公司那群花蝴蝶,乍一遇见姜蕊这样朴素的,还有些无措。 后来就习惯了。 姜蕊跟桑絮做了四年同学,但说话次数少之又少,对桑絮的了解全来自于封憬。 哪怕桑絮没参加过任何评选,系里默认她是当之无愧的系花,素颜能吊打很多人。 告白的人一茬接着一茬,桑絮不以此为荣,反倒很是抗拒,从不跟人亲密。 追再久都追不到,也没看她喜欢过别人。 大学时带的桑絮刻苦到了一定境界,每逢期末周,就早上五点多起床出去看书,晚上跟着考研大军一起回。学习态度好到所有老师都在夸她。 桑絮没有闲的时候,连在食堂吃饭,都是快速解决离开。 每回姜蕊去她们宿舍,她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外出做兼职了。 姜蕊思忖,她家境应该不好,急需钱用的那种,心里一直觉得她不容易。 班里同学跟她关系生疏,但提起她,都很佩服。她性格内敛,很不喜欢与人交际,姜蕊跟封憬关系好,都没能与她加上联系方式。 没见桑絮之前,姜蕊还有点紧张,觉得跟她相处、共事得当心,性格闷的人雷点都多,保不准就伤到别人了。到时候闹得不开心,那就麻烦了。 但见到面,桑絮却不是记忆里的样子。模样还是没变,连发型都跟原来一样。变的是气质,她变得更漂亮了,时尚精致。 不像从前,不愿意跟人说话,也不怎么笑,常凝眉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安城见到的桑絮,脸上自然地挂着笑容,温声跟她打招呼:“姜蕊,好久不见了。” 她话不多,但有耐心听人说话,愿意陪聊,商量事情时很客气。 且足够大方,姜蕊请她吃饭,她一定回请。 姜蕊帮她安排住处,她直接送了姜蕊一款新包。 总之与她在一起,她不肯欠旁人的。 连做事情也是,不愿意姜蕊累着,都是自己来干。 组装橱柜和桌椅那两天,桑絮手上刮出几道口子,不吭声地去买了创口贴,回来继续埋头干。等到姜蕊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忍疼拼装好了。 这事给姜蕊的冲击不小,学霸不光学习认真,干什么都认真。 她来之前姜蕊问过封憬,怎么跟她相处,封憬说随意,但最好不要打听她的家人以及恋爱状态。 姜蕊牢记在心。 所以两人一直相处得不错。 整个十二月,安城都没有下雪,看朋友圈,淮城倒是洋洋洒洒落了一场。 桑絮不像姜蕊一样羡慕,她欣赏不来雪景。下雪后连行走都麻烦,不如不下,弄得四处泥泞冰冷。 她生日在这个月,因为家乡过的是农历生日,与身份证上的日期有出入,没几个人知道。 连封憬都不晓得,还是毕业那年,拿“最好的朋友”的身份磨她半天,她才说的。 第二年封憬记住了,生日当天给她订做了三层的蛋糕,在店里跟客人一起为她庆祝。 她猝不及防地接受,也没有扫兴,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其实心里感受不深,这一天除了计算岁数之外,很没有必要。 年轻人喜欢过,多半是想找个理由热热闹闹地玩一场。 就像她自己,会在这个日子,买上一两件平时舍不得买的东西一样。 生日当天,她穿上裴思渡的大衣,反正安城没有共同朋友,没人知道,没人探她**。大衣上已经闻不见裴思渡的味道,暖和有余,像她的人一样。 她在这天,堂而皇之地思念裴思渡。 出乎意料的事情,家里居然来了电话。 从前在家,家里就记不牢她的生日,也曾买过两年蛋糕,但有时候会忘记,干脆不提。 有时候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天。 每回还要埋怨桑絮,怎么自己生日也不记,提醒他们一下,好歹煮碗面吃。 桑城在生日前一个人逐个勒索礼物的行为,反而得到他们的赞赏。 桑絮懒得理会,不过就不过,反正一碗面,一双鞋,一件礼物,平时想要也能要到。 大学前三年家里没理会,大四那年生日给她打了点钱。去年家里又忘记,后来再没提过,桑絮也心照不宣地忽略过去。 桑絮妈妈在电话里问她生日有没有买蛋糕吃,她说没有,她妈让她买点好的去吃。 她应下。 她妈想给她转笔账当作生日礼物,被她拒绝。 “感觉还小,前两年还在身边上学,结果都二十五了。” 桑絮妈妈照例感慨了下岁月,说自己老了,最后才在桑絮的敷衍下说:“这几年妈都没能照顾到你,厂里太忙了,你弟也不给我省心。” “我知道的,没事。”桑絮答得客气。 没事,反正二十多年了,早就习惯他们的忙碌和忽视。 “你爸前几天喝了酒,说起你的事,我看出来他心里难过。今天这通电话,他一早就催我打了,让我问你钱够不够花。他说你一个人在外不容易,有事又不爱跟人说,受委屈了我们都不知道。” “没有委屈,我过得还好。”桑絮平稳地答,将话题转开:“桑城最近学习认真吗,放假别让他都在外跑,玩野了。” 谈起儿子,桑絮妈妈自然滔滔不绝。一会儿像是夸赞,一会儿像是抱怨,又说了好一会。 桑絮坐在窗边,等她说完所有话,主动说要挂了之后,才挂上电话。 她早早就看了表,也找好理由挂电话,却没付出行动。 约莫被突如其来的温情撞得心软,不忍打断他们的自我感动。 以前在家,爸妈心情好或是突然从别的地方感悟到什么,都要拉着她说些肺腑之言。无非就是表示亏欠,夸她懂事争气,比桑城更体谅他们。 因此,刚才那通电话,桑絮听完感触不大,只是心里愈发平静了。 从前困扰她,让她想起来都要咬牙才能挺过的情绪,这两年,慢慢地不再重要。 大四那年,她跟家里和解,愿意回家,不是为了去讨一份温情,而是放过自己。 现在这样是最舒服的关系,偶尔打打电话,无事互不相扰。 把家里收拾干净,正准备出发去店里,门被敲响。她以为姜蕊来了,打开却是一个未曾想到,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故人。 封憬的鼻子和脸被冻得通红,拎着一盒蛋糕,笑容灿烂地喊:“生日快乐宝贝!” 桑絮欣然接受这个肉麻的称呼,“没有提前说,算是惊喜吗?” “有喜吗?” “有一点。”她答得含蓄。 却戳在封憬跟姜蕊的笑点上,两人笑个不停。 那天桑絮从始至终都穿着裴思渡的衣服,哪怕后来房间暖和到封憬她们都脱了外套。 她不嫌热,她想让裴思渡这样陪着她。 来安城之后,她让自己忙得没有功夫歇,从早到晚都泡在店里,奔波在路上。她甚至熬夜干活,姜蕊劝她说不用太急,她答不急。 她不急,她只是不想有太多的空闲时间。 她甚至不敢回忆跟裴思渡在一起的那一个月,每一个片段,一颦一笑,都让她煎熬。 每回不小心想到,总是赶紧分散注意力。 那些甜蜜的时光,回想起来,总是泛着股桑絮不喜欢的酸涩味道。 她没到能释然的时候,她怕她怨恨自己,又恐惧裴思渡对她的好都将转移在别人身上。 但这天她放纵自己一回,穿着裴思渡的衣裳,想起裴思渡曾说要送她一辆车。 那时的裴思渡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表示无论桑絮想要包养关系还是恋爱关系,她都能给。 作为上司和年长者,她说她没有太多的道德感,只想得到自己。 那句话叫桑絮想到还面红耳赤,又发自心底地喜欢,只有裴思渡能说得出来,只有裴思渡说才不会让人不舒服。 她今天终于二十五岁了,裴思渡还是三十三,听上去她们就只差八岁。 这样想着,桑絮变得快乐起来,好像她们之前的差距因此小了一些。 她跟封憬说,她想买辆便宜些的车,封憬立即起身要陪她去。 将人拦下,她说不是急需用,再放一放。 桑絮做了饭,吃完蛋糕,封憬拉她跟姜蕊自拍了几张。连着她戴生日帽,许愿的照片一同发在朋友圈,“祝桑老板新的一岁,又富又俊。” 桑絮害羞地给她点了个赞,自我欣赏:“把我拍得有点好看。” 没过多久,裴思渡也给那条朋友圈点赞,桑絮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凝固。 封憬以为她恨裴思渡恨到连人家点赞都看不惯,满口哄说下次一定屏蔽她。 桑絮懊恼,她忘记了,封憬算是她们共同的朋友。 照片里的她穿着一件不属于她的大衣,却好似赤身**,让衣服主人看了个透。 第67章 桑絮的效率出奇高, 营业执照办好,硬装、软装结束,各类网购物品到货后, 分店在一月中旬正式开业。 招募的d送去淮城总部培训, 风隙在封憬的劝说下, 主动来到安城帮忙。他是安城人, 大学在淮城读, 读完就直接工作了, 调回安城反而顺了他家人的意。 桑絮与风隙一齐运营,加上封憬那边帮忙推广引流, “十七重”在安城的名气迅速被打出去。 开店之初不指望赚钱, 姜蕊深知这个道理,并不急, 只是对剧本杀行业感兴趣,也开始学着如何带本。 她的性格适合做d, 更适合做生意。 尽管桑絮打过许多本,甚至自己的剧本都写完了, 但仍不愿意主持,跟许多陌生人同时交流是她尽量避免的情况。 从这点上,姜蕊敏锐地发现桑絮没有完全跟过去割裂。 比如有客人来, 她客气是客气, 但态度离热情还差一点。 那天风隙又带一车,因为男女数量对不上,“阿羽”由男生反串。最后关头, 男生宁愿选择失败, 都没把“锦娘”卖掉。 于是向姜蕊把去年五月份, 桑絮在淮城那把大胜利叙述了一下。 姜蕊听得津津有味, 幸灾乐祸地问:“客人没翻脸?” “没。顾客的妹妹是桑老板从前的家教学生,顾客本人又是修养极好的女士,还夸桑老板玩的好呢,后面经常来店里。” 风隙认为有人格魅力的成分在里面,换一个人做得这么绝,保不准顾客心里不爽。 姜蕊庆幸:“遇到了明事理又会玩的人,但桑真的酷。” 风隙笑:“封老板说她身上的酷劲是魅力根源。” 两人的闲谈在桑絮下楼后尽数收起。 临近除夕,桑絮按照封憬的模板,在顾客群里提醒,过年七天打本需要提前两天预约,且每人多加二十元。 这笔钱算作d的加班费,加班靠自愿,说什么都不如加钱来得划算。 姜蕊跟风隙作为本地人,除了除夕闭店以外,其余时间打算轮流看店。他们默认桑絮要回家过年,让她好好歇歇。 谁知桑絮不回去,“我就在这里,你们不带本的时候都可以不来,我看店就好。” 姜蕊想问为什么,倏然想起封憬的交代,不问桑絮有关家庭家人方面的话,于是将好奇心压下去。 除夕夜万家灯火,桑絮关了店往家走。天气阴冷,月光极淡,像被清水稀释过的牛奶,照在哪里,哪里结冰。 封憬一早邀请桑絮回淮城,去她家里过年,被桑絮婉拒。那比留她一个人更恐怖。 一起拒绝的还有姜蕊跟风隙。 除夕夜是阖家团圆之时,不便带无关紧要的外人回家吃饭。 至于她家里的团圆,她不大在意。没有她,爸妈、桑城、爷爷,另有姑姑一家,足够热闹了。 但家里长辈今年格外脆弱,不能接受桑絮不回家,打了许多电话来闹。桑絮都以一句“新店开业,走不开”为由推掉。 说到最后,那边的情绪愈发不稳,桑絮不仅不恼,还朗声笑问:“怎么非要我回去,有相亲活动吗?” 电话那端陡然安静下来,好像被捂住口。 桑絮的不耐烦都融进事不关己的笑里,“出来几年,我不就回去过一次,往年没见家里挂念。今年怎么非回不可?” 挂了电话,桑絮终于得到自在。该给家里长辈的钱她都给了,聊表心意,但到面前去尽孝很不必,去年给她留了阴影,不回也罢。 走到家,她把事前备好的菜放进煮好的锅底里,边看电影边吃晚饭。 城市里禁止燃放烟花鞭炮,这对桑絮来说是好事,她不喜欢刺耳的喧嚣声,呛鼻的气味跟炸过后的狼藉都讨人厌。 除夕夜安静得像往常一样,但仔细听,还是有嘈杂声的。 只是桑絮把窗户闭得太严实,戴上耳机,完全听不见。 吃完饭,她坐在垫子上,把电影看完才站起去将锅碗洗了。 忙完之后洗洗上床,彻底闲了下来。明天虽是大年初一,但从下午开始店里就有生意了。大概是年轻人过年回来,难得聚在一起,刚好能开剧本杀。 不用急着去开门,明早还能睡个懒觉。 朋友圈里都是年夜饭的图片跟视频。 封憬今年去了齐泽家吃,听她说,两家在谈彩礼和嫁妆。 众多图里,只有裴思然发的,桑絮点开一张张看了。 从拍的菜品图里,桑絮就认出角落里的手,手腕上戴着玉镯,手形纤细漂亮。 后面还有一张全家福,老老少少十几口人。裴思渡站在老人身后,殊丽明艳的五官在中式风衣服的修饰下,娴静得像水乡里走出的女人。 明眸善睐,典雅端庄,笑着看向镜头。 桑絮跟着她一起笑。 她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有什么不好,她太习惯了。但她还是为裴思渡所处的温馨与热闹而高兴,裴思渡能得到一切她本该拥有的,这是令人欣慰的事情。 她得到的越多,桑絮便越好受。 似乎只要她足够富有,自己的离开,就不算一件需要愧疚的事情。 桑絮生日那天的乌龙,止步于裴思渡点的赞。 此后她再没有别的举动。 桑絮起初尴尬得逼封憬删图,封憬却死活不干。 而她又在极度的躁动中,异想天开地以为裴思渡会有一点表示。 无关物质,哪怕只是私发她一句“生日快乐”都好。 裴思渡从前绝不吝啬,协约刚生效时,就宠她宠得没边。什么都肯给她,多少心思都愿意花,这么一句“生日快乐”,桑絮以为会得到。 哪怕不说祝福话,故意来取笑她是不是没衣服穿,奚落她一番,桑絮也都认。 她甚至想好了怎么回,怎么把话题聊下去,多聊几句。 从前她无需殚精竭虑地想话题,只要裴思渡在,她们就不会冷场。 直到十二点过去,心绪起起伏伏至十二点半,这场梦才息鼓收场。 裴思渡一个字都没发给她。 桑絮想起在度假村里,裴思渡曾背对着她,冷淡地说:“我当然不会等你。” 桑絮不敢往前行时,裴思渡耐心极了,总是设法诱她往前走几步。哪怕她原地踏步,兜兜转转,裴思渡都陪她,不生气不急躁。 可是后来,她不仅不愿意走,还后退了一大步,彻底离开兵荒马乱的战场。 于是那个昂首阔步,拖着她往前的人,完全放开手。 她们结束了,裴思渡是骄傲的人,不会再理她。 她穿什么衣服,做多少无意义的怀念,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她可以守着这么点甜头自我感动,但过去的事情不可复追,留给裴思渡的坏印象,这辈子都抹不去。 有几次,桑絮不知哪儿来的分享欲,想给裴思渡看看她装修的店,看看她的新家。 她都忍下了。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的分享欲从来不是因为孤独。 独来独往地从店里走到家,如果路口红绿灯长眼,她走快一点,只需要十五分钟。 她走了几百遍,从不觉得孤独,耳机塞进耳朵,有另一个世界陪她。 如果她怕所谓的“无聊”,她早就崩溃了,她太擅长跟之为伍。 客观来看,离开淮城和那帮还不错的同事,她愈发形单影只了。再没有聚餐活动跟酒吧娱乐,姜蕊跟她毕竟不熟,偶尔的吃饭也不是为了放松。 但安静往往能成事。 比如她心无旁骛,开始投入地帮封憬经营分店。没有封憬坐镇,帮她顶着压力,她才真正地去学习必备技能。 遇到难缠的顾客,麻烦的事情,她学会淡定地解决。哪怕心里不痛快。 她虽然没办法热情地去陪笑脸,像姜蕊那样自来熟。 但她不是没有长进,她逐渐摸索出,跟不同性格、不同身份的客人,该以怎样的方式破冰,引他们多说几句话,活跃气氛。 除了开店,绝对的孤独令她的灵感充沛,剧本一气呵成地写出来,反复修改。店里已经在内测,等过完年就送去封憬那里,他们再测。 等到没有bug,都认为值得一玩时,就可以找发行了。 桑絮希望明年夏天,十七重主打他们自己的剧本。 所以啊,她不是寂寞得无事可干,也不是在无聊时,才想发几条短信去骚扰裴思渡。 她是真的想裴思渡了。 谁也无法对思念进行名词解释,这似乎是个因人而生,自动习会的技能。 桑絮从没有思念过谁,她以为她不会,天生缺乏过多的情感。 却不想,有朝一日,思念如同雨后的青苔,生机勃勃地长满台阶。 懦弱下的遮掩、冷漠、撤退,都如同匆忙的步履落在上头,摔得结实,疼得发慌。 她想念裴思渡。 温和到近似演戏的面容,说话时好听婉转的声调;忙得吃不上饭后,哪怕疲惫,唇边总留着一抹笑的样子;看她时满目的爱意。 喊“桑絮”两个字时的清脆与温柔,悄悄揣缕撒娇在里头。 她曾说过,她对工作有用不完的耐心,怎么可能对桑絮没耐心。 可是工作大多会有回报,而人千变万化,又擅长自保,怎能混为一谈呢。 桑絮也给裴思然的那条朋友圈点赞。 她想知道,裴思渡发现自己穿她的衣服过生日,心里做何感想。 桑絮尽量不把她的想法往坏处想,不单单自己接受不了,她也不愿意把裴思渡丑化成一个薄情、虚假的人。 裴思渡的好,在她远离淮城三个月时,像暴雨一样倾倒在她头顶。 像某种吃不到嘴的食物,期待它时,它是全天下最美味的。 桑絮现在就这么想。 那一次的尴尬,让她再没穿过那件大衣,罩了防尘袋,挂在屋里显眼的地方。 零点一过,无数条“新年快乐”新鲜但是廉价,群发的祝福,她不喜欢。 封憬的、姜蕊的、风隙的……宋尹锐、卫涵涵……甚至是裴思然,“桑老师,新年快乐。” 自从分手的事被裴思然知道,裴思然再没找过她,她自然也不会有事找裴思然。 桑絮回得认真:“谢谢思然,也祝你新年快乐。” “我很快乐,我有超多压岁钱。” 桑絮哂笑:“这个快乐是真实快乐。” 裴思渡那么疼她,也一定会给她包个大红包。 想到这里,她给桑城发了一个红包过去。那边一秒收钱,收完才敷衍:“谢谢富婆,新年快乐。” 桑絮:“不谢。” 桑城:“有人跟你一起过年吗?” “你猜。” “必然有啦!不然怎么乐不思蜀,哼。” 桑絮回了个“晚安”。她不想跟小孩说太多。有时候痛恨桑城的迟钝麻木,有时候又羡慕他的不谙世事。 把该回应的祝福回完之后,她才从床上坐起,凝神静气地平复下杂念。 然后像敲电报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给裴思渡发:“新年快乐。” 第68章 往对话框里敲上字, 耗尽桑絮全部的气力,她的四肢逐渐动弹不得,全身的温度和力量都汇到了心口。 备注是简单的“裴思渡”三字。 那一年乍听见她的名字, 不当回事, 思然思渡,虽然好听,无非都是代号。 有几回把裴思渡的名字忘记,被裴思渡发现,每回见面都问她一次。 桑絮不堪其扰,想记不住都难,有天在图书馆想起, 便在稿纸上一笔一划写出来。字写出来才发现她的名字有多美, 脱俗又清新。 她去搜这两个字,查到朱彝尊在词里写:“思往事, 渡江干, 青蛾低印越山看。” 当初不解其意, 未被触动。后来她到安城,有天百无聊赖地走在风里,脑海忽然背起诗词来。 “思往事”三个字就像荆条上的刺,狠狠扎进肉里, 碰一下就出血。 才觉出厉害。 走了半天神, 四个字还是没能发出去。 发出去又怎么样呢,人家只会当她是群发。 不,裴思渡聪明得都成精了,自己是不是会群发的人, 她还不清楚吗? 清楚又怎么样呢。 让她知道自己在念念不忘, 有什么不好。裴思渡不是没有追求者, 那么多人惦记着,多自己一个不多,总不至于气恼。 反正她也早知道自己在念念不忘。 生日拍的照片,早已经败露了。 裴思渡喜欢她从不遮掩,无论她如何假模假样地推拒,裴思渡都敢于表达。 她不就是羡慕、喜欢那份坦然与自信吗? 现在自己表露一二又怎么样,她不要什么,不怕被拒绝,随裴思渡什么看法。 觉得她无聊,觉得她犯贱都无所谓。 这段时间,她发现厚脸皮也是一门技艺。 但以裴总的性格,多半只会轻飘飘地想,自己的魅力果然大。 桑絮笑,裴思渡能说得出这种话。 磨蹭到有了困意,才一鼓作气地点发送。然后立即息屏,将手机放在枕边,关灯躺下睡觉。 迟迟没有动静。 现在很晚了,如果裴思渡没有另外的活动,可能早就睡着了。 她说三十岁后不能熬夜,熬完的后果都在脸上挂着,很是难看。 黑夜里寂静长了脚,分明无声,又像在翻箱倒柜地躁动。 桑絮躺下后反而不困了,兴奋跟紧张慢慢消散,留下的是说不清的怅然。 她自嘲好没意思。 闹来闹去,思前想后,绕得自己都糊涂了,自己都不明白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除了失去更多,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更无意义之外,她在折腾什么呢?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清醒是不是另一种糊涂。 早早睡下也就罢了,熬到这个点,只为了自讨苦吃吗? 还是她实在玻璃心了。 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回应,就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自己骂起自己。 从前裴思渡在她身上花费的心思,有多少是没有回应的,人家也没说什么。 就连那一个月协约,说到底,赢家是桑絮,人家甘心做赔本生意。 裴思渡以赔本的诚意来与她谈更多的单子,她却料定天下没有免费的餐食,馅饼要掉,哪怕砸在她头上,她都要收好了交还回去。 又是什么原因呢。 是她这人老实吗?不是。 还是胆小,还是自私,或是别的呢? 桑絮翻来覆去地想,以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拿起手机看,也不过才二十分钟。 正准备放下睡觉,手心震了一下,这点儿声响比往年的爆竹烟花声还要震耳。 “新年快乐。” 裴思渡只回了这几个字,冷冰冰的,客气的,甚至是敷衍的。 桑絮却险些热泪盈眶。她置身于冰窟窿里,裴思渡的一句话又把她拉了上来。 她想起方才的狼狈还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得了这一句,桑絮还想再说点话,但发出去又要等,又要煎熬,万一收不到回复,她不还是照样难过。 干嘛再置自己于水深火热里呢。 她踟蹰起来,被子里的那点热气,被她掀干净,只觉得哪里都冷。 扪心自问,她现在的生活不错,是她想要的。按部就班,心境平和,最大的未知也不过在生意上。 有封憬跟姜蕊在她之上担着,她赚得最少,承担得责任就最少。 再没有比现在更安全的生活了。 所以她要这么过三年,五年,二十年吗? 每一个除夕都如此,直到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时,闲来无事的美好回忆里,只那么一个月的恋爱吗? 屏幕的光渐渐暗下,只要她再犹豫几秒,黑暗又会重新吞噬她,彷佛光亮没来过。 不等头脑反应,食指已经重新点亮屏幕,她打起精神找话题,“你还没睡啊。” 这话题找得太糟糕了。 裴思渡这次回得快,但只两个字就将她打发了,“没呢。” 天生的温柔是藏不住的,她很会对人放钩子。明明是勉强回答的客气话,非加个“呢”字,看上去莫名缱绻。让人失落的同时,心又痒痒的。 桑絮想了很多话跟她聊,但这么晚了,缠着裴思渡说废话,太不体贴。 她在主动结束聊天前,刻意多说了几句,表示今晚找她的诚恳态度。“你早点睡,熬夜不好。我明天要上班,也得睡了。” 本以为裴思渡不会回,或者直接说晚安,谁知裴思渡却又将话题引起来:“你没有回去过年,还在安城?” “店里忙,走不开。”桑絮回答这句话时,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裴思渡会给她怎样的反馈。 “嗯,晚安。” 猝不及防地,聊天结束了。 好像那句问话,只是随口一问,礼尚往来。 桑絮怔怔地放下手机。 平复下来后,开始睡觉,想梦到裴思渡。 隔日醒来,想起只梦了一堆难缠的顾客。 满腹牢骚。 年后又落了两场大雪,每回下,雪光都照得屋里明晃晃地亮,四下像蒙着雾气。 等最后一场雪结束,天空霎时放晴,终于从寒气料峭里品出些春光。 办公楼里四季不变的忙碌,等人都离开,裴思渡才放下手头工作。按照心意往既定的地方去。 到了才反应过来,桑絮的位置上有人了,不好随意去坐。 在它空着时,裴思渡得了方便,就会坐在那个位置上。闭目养神,或是四下看看,心想这便是桑絮从前的视野。 桑絮坐在这里,会背着人,回她几条消息。她说像传递情报,生怕后面有人路过。 桃酥在第三天就吃完了,怕时间长了口感不好,虞眠来家里时,分了她一部分。 也不知道是真的大方,还是想跟虞眠提一嘴:“她做的。” 她已经无处去谈起桑絮这个人。 似乎这么一说,桑絮就像暂时离开似的,很快会再送一份回来。 但是人一走便了无音讯,连朋友圈都没有一条更新,比之裴思然的一天三五条,她的表达欲少得令人发指。 还是,她将自己屏蔽了呢? 不得而知,总不好四处找人去核实。 桑絮留给她一句“喜欢过”,然后消失于淮城。 裴思渡只觉得这人傻,长着副聪明相,实在傻气。 许是年龄小,还转不过弯。 她想着顺其自然吧,往后无论是等她回来,还是重新喜欢上别人,都不由自己作主。她的心会帮她抉择,她只需要顺从便好。 因为她没有大片的时间去思索,跟忙碌下的疲倦抵抗,常让她筋疲力尽。 有时为了保持身材不吃晚饭,只随便垫些,夜里饿了,就恼火起来。 心想桑絮不应她的事不做就算了,连应过的竟也没做到,她落这么个人手里真是可恨。 这股淡淡的恨,在封憬发了那条朋友圈后,荡然无存。 小混蛋变都没变,她动态状态下表情不多,不招惹她时,看上去冷冷酷酷。所以静态的照片拍下来,跟平时一样漂亮。 朋友大老远跑过去给她庆生,应当是高兴的,眸子闪亮,显出些天真来。 尽管“天真”这词跟桑絮八竿子打不着。 她外穿的衣裳让裴思渡放大看了细节,确定是自己那件,当即便笑了。 这是做什么,跑到另一个地方去,就是为了可以正大光明偷穿别人衣服吗? 上回把衣服披在她身上,看她低头轻嗅,又问价格时,裴思渡就知道她喜欢。所以第二天离开,没舍得穿走。 她不知道桑絮的生日,问过一回,没讨到答案,桑絮好像不动神色地将话题转开了。 险些没忍住跟她说生日快乐。 再故意问上几句衣服的事,让她无地自容才好。 但最后,这些念头都被取消了。 她不能开这个头,从前的经验告诉她,主动对桑絮而言,有用,但没有奇效。 这样发过去,以后再隔三差五的聊上几句,人便容易麻木。好像分手后可以做朋友似的,身在异地也不影响感情的联络。 不能如此。 谁要跟她做朋友,要么奔着做情侣去,要么就一辈子也别联系。 等情绪攒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更好的局面。如果积攒不到,那就没必要强求,往后当这个人不存在就是。 终于,她等到了一条不甚上心的“新年快乐”。 且不说桑絮会不会群发祝福,就算是发,那也是掐着零点发,何至于放夜里一两点。似乎刻意扰人似的。 她存心晾了二十分钟才回。 本来愉快的心情,在知道她留安城后,又沉下来。 除夕夜,阖家欢乐,桑絮留在陌生城市里,熬到两点钟,给她发了个新年快乐。 真不知道她是在罚自己,还是在罚她。 裴思渡听完一夜不得好眠,说不出的心酸。 她分开前一直没忍心问,桑絮跟家里怎么了,她怕桑絮想起不开心。这时候倒是后悔没问了,闹出了多大的疏离,才会过年都不愿意回去。 既然很不愿意回,怎么十月间跟她闹脾气,就能直接跑回家里呢。 难道跟家人比,更恐怖的是她裴思渡? 不像话。 裴思然大年初四跑去剧本杀店玩,裴思渡没跟去,只是想他们这行辛苦,春节假期还要忙得团团转。桑絮那个性格,不会嫌烦吗? 一家店想做起来,不推广是不可能的,裴思渡点开某软件,在上面输入“安城十七重”。分店一般不会换名字,要的就是名气。 于是店里的装修和门店的具体位置,她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她把每条评论都点开来看,偶有几条吐槽,大多都是夸赞。比如店里的人颜值高,从老板到d都特别养眼。 裴思渡心想桑絮无需多热情,化个漂亮的妆坐在那里,就够吸引人了。 这念头起来就被她压下,桑絮才不稀罕靠脸骗人,求着她骗,都不干。 但就算不稀罕,想必跟在淮城一样,照样有人往上凑。她现在不做甩手掌柜了,不好直接拒绝,免不了要加一堆心怀不轨的人。 裴思渡看得心烦意乱,干脆退出不再看。 她都做到那个份上,也没能将人留住,恐怕是有缘无份。 往后出现一个跟桑絮有缘分的人,说不定不需要她这么吃力,就能把人拿下。 这是有可能的事情。 桑絮除了长得好看,能养活自己之外,还会照顾人,更会撩人。 她加完班那回,桑絮主动帮她开车,到家后帮她换鞋擦鞋,还煮了面。 有几回一起睡觉,夜里她渴了,都是桑絮替她去倒。 若她半夜去卫生间,出来后,桑絮一定是醒的状态。会帮她盖实被子,把她洗过的凉手揣进怀里。 其实用不着如此,裴思渡照顾自己比她更有经验,可是桑絮去做这些,她心里就暖得秋天变成夏季。 至于撩人,桑絮惯会在装模作样的扭捏后转为投入,让人吃不消,结束后又故作镇定。 裴思渡想取笑她的这般道貌岸然,可是不知怎得,就吃她这一套。 喜欢她故意装出来的正经,又喜欢她的痴迷和克制。 只要桑絮愿意喜欢别人,骗个人回家很容易。 抱着这种想法,裴思渡终于忍耐不下,在初五一早,驱车三个小时,赶到安城。 找到泊车位,在十七重对面的火锅店二楼点了餐,坐了一下午。 桑絮不知道在干嘛,没有出来过,怕是嫌冷,在里头躲清闲。 终于,六点十分,一行客人从店里出来,桑絮跟在最后,客气地送了送。 金钱让身为老板的她学会了真诚发笑,穿着白色羽绒服和黑色长裤,看上去清清爽爽。 待人走后,她才抱住自己,看上去冻得不轻,踏着小碎步回到店里。 她还有心情蹦跶,裴思渡跟着乐,心里舒服许多,想这趟没白来。 当晚她又开车赶回去,假期本就不长,浪费一天,只为短短两分钟。 她没告诉任何人,不给别人说她傻的机会。 开春后,桑絮第二次给她发消息,问有没有想吃的安城小吃,她要回淮城一趟。 裴思渡又想,某种程度上,她们俩傻到一起去了。 第69章 桑絮的本子预备拿去淮城测, 分店一些相关事宜也要与封憬谈,便打算回去一趟。 离开淮城是初冬,冷得凄神寒骨, 回来恰逢初春,桃树枝头长出了花苞,细柳初翠。 她曾有过再也不回来的念头, 但重踏旧土的心情,没她想的那么糟糕。 如果说糟糕的事, 莫过于裴思渡拒绝了她的殷勤,回复她没有想吃的东西, 不必麻烦。 这就意味着, 她不许桑絮找借口去见她。 或许足够厌烦她, 一眼都不想再看;或许有了新人, 怕她碍事。 桑絮陷入无措之中, 懊悔起自己的多事,问这一嘴干嘛。 被拒绝真的尴尬。 心情一连低落了几天。 心里却较真, 总该弄个明白,是前者还是后者。 如果是不想见她, 那有解决的办法, 说不定努力努力, 裴思渡哪天又想看见她。 但如果是后者, 她就不能往上凑, 她不想第三者插足。 桑絮心里隐约清楚,裴思渡不会太快移情别恋, 她不算多情的人, 否则不会在跟她谈之前, 有几年的空窗期。 也不会, 那方面的经验跟她一样有限,甚至没有经验。 但让她接受第一种猜测,桑絮亦不愿意。 裴思渡生气了,烦她,不想看见她,连她找的理由都置之不理。 她想到就难过。 这跟她记忆里的裴思渡不是一个人。 桑絮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对她的懦弱极度失望后,裴思渡就不会心软了。 裴思渡本就不是性情软的人。 说了结束就是结束,耐心耗尽,就不会再分一点儿精力给她。 这也无可厚非,裴思渡皎如明月,被她冷过一次,再不愿再把光照她头上。 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桑絮冷静下来思考,她此次主动的目的。 无非想见她一面,缓解在安城几个月的思念之情。 但见了又能怎样,只为满足自己的贪念,于裴思渡而言无甚好处。 见面能说什么,说我想你了? 裴思渡一定会睨着她,问她:“然后呢?” 她不晓得,她对自己的信心跟能力都怀疑。 这种状态下的她,还是不去打扰,白白耽误人家时间。 之前算她失心疯,被新年的回复勾得百抓挠心。 封憬为了新店,往安城跑过两趟,终于桑絮肯回来,省去她一趟的麻烦。 前台溪溪见了桑絮热泪盈眶,直呼如隔三秋,弄得桑絮哭笑不得,“不至于。” 溪溪又把情绪收回去,小声跟她说:“你不在的这么长时间里,好多顾客抱怨怎么都碰不着你。” 桑絮似是真打算解决抱怨,含笑交代:“下回他们再说,你就让他们去安城找我打本,以解相思。” 溪溪被她的笑容晃到眼,桑老板笑起来熠熠生辉,当真是漂亮。 但漂亮还是其次,而是这话接的也太自然了。 从前若是有人对她感兴趣,桑絮都面无表情,满目装着“关我屁事”的不耐烦。 溪溪说那句话,只是想表达亲近,让桑絮知道她不在,很多人惦记着。 没想到桑絮一反常态,还能跟她开玩笑。 后来趁桑絮不在,溪溪跟封憬聊起这事,封憬大笑,“你桑姐现在想得开了,不跟钱过不去,有人愿意为她来打本,她自然要赚钱。” 却不想话刚好被桑絮听见,也没什么反应,点头,算是同意这个观点。 但很快把实话讲出来:“只动嘴皮子的人,看似深情款款,但凡让他们付出行动,保准就闭嘴了。” 这话里的冷淡一如往昔。 封憬留有余地:“话不能这么说,万一真有上心的,跑去安城追你怎么办?” “不可能,玩剧本杀的哪有傻子。”她对那些人还算了解,若跟他们谈恋爱,或许他们会对你好。但在关系确认之前,让他们白白付出,多半都不愿意。 人性都是如此,她自己也是。 “如果有,我再考虑。”这话说得轻巧,只为封住封憬的嘴。 封憬笑:“你最好是考虑。” 以她对桑絮的了解,这话是假的。 剧本测了之后,内部人员关于剧情脉络和人物线又提了意见,桑絮认真做笔记,闲下来就改。 她睡在封憬家里,封憬跟齐泽是两个不修边幅的人,在外头看着人模人样,家里只叫一个乱。 他俩还振振有词,这叫乱中有序。 桑絮勉强接受,确实除了东西多跟乱之外,还算干净,住着没有生命危险。 气温连着几天飙升,到达新的高度,几近初夏。 这天实在怪异,月初还在飘雪,月中倒像跳过了个季节。以至于桑絮带来的两套衣服穿着都太热,想着春天到了,该买两套衣服,于是跟封憬一同去商场。 春款样式繁多,桑絮偏好简约风,色彩亮些没关系,但不能繁杂。 买了针织衫和衬衫,封憬帮她挑了件v领内搭,又买了件风衣外套。 衣服买齐,封憬想去看内衣,桑絮就陪她进了家店。 封憬拿了几款进去试穿,桑絮走得脚酸,找了个软凳坐下。低头看着冲动消费后的杰作,觉出不对。 买了还要带回安城,麻烦,早知道少买些。 但跟封憬逛街,又很难少买,封憬喜欢乱买。 她喜欢这家内衣店的设计和材质,舒适度的确高,每回都要进来逛。 桑絮不解:“内衣,要备这么多吗?” 封憬嫌她外行:“新鲜感,你不懂。” 桑絮本来的确不懂,心想又不是外穿的衣服,还讲究搭配不成。 可她意味深长的“你不懂”三个字说出来,桑絮便懂了。 赶忙敷衍过去,“好吧好吧。” 她无所事事地左右看,却见入门处裴思然拎着两杯奶茶进店,看见桑絮,先是一喜,觉得惊讶; 转而神色不自然,摸了摸鼻子,过来打招呼:“桑老师。” 桑絮看见她手里的奶茶,似乎明白她不自然的原因,“你陪人来的?” 说话间,试衣间的门被打开,裴思渡拿着两套试过的出来。 猝不及防地跟桑絮对上视线。 裴思然的确是怕她跟裴思渡见了尴尬。 尴尬是有一点的,但更多的,其实是欣喜。欣喜到若狂的程度。 近四个月未见,裴思渡将头发修短了一点,但柔媚不减,反而更衬气质。 穿一件咖啡色的翻领针织衫,腰间系道绑带下来,勾勒漂亮的腰线。素色包臀裙和裸色的尖头高跟鞋,凸显出温柔的气质。 乍然开门出来,像模特般耀眼。 安城作为与淮城不相上下的都市,美女不少,可当她再看见裴思渡,还是为之怦然心动。 心动后照例跟着局促不安,自觉今天这身太随意,她没适当的衣服穿才来买。 可新衣服没穿上身,就遇见了裴思渡,真是难堪。 裴思渡目光落在她脸上,停了片刻,流转开。 纵然裴思渡不想见她,还是让她遇到,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她跟裴思渡,总是很有缘分,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碰面。 这想法无耻又有效,令桑絮心情愉悦起来,大胆地欣赏了一会裴思渡。 不好意思长留目光,她挪开目光,不小心挪到她手里拿的衣服上,耳朵一热,赶紧又移回她脸上。 导购迎过来,问裴思渡是否都要,她应下。 桑絮得了空档,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天晚上,裴思渡穿的黑色,在她面前脱下。 现下春天到了,她选的颜色也淡雅起来,白色和薄荷绿。 桑絮太阳穴微疼。 这是在做什么,鉴赏色彩嘛。 她站起来,稳住心弦,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就温和笑了下。 裴思渡朝她点头:“好巧。” 说罢直接付款去了。 连她的名字都不愿意喊。 桑絮明知应该把人堵住,说上几句废话,但裴思渡的态度,让她胆小起来。尤其裴思然还在,要是裴思渡不给她好脸色看,岂不是大家都尴尬。 想了想,只好又坐下,老实地等封憬。 装模作样地拿起手机,随便回复几条群里的消息。 很快封憬也出来,还要再挑两套看看,桑絮耐不住:“你不是知道自己尺寸吗,直接买了就是。” “不试试怎么知道舒不舒服,万一我又大了呢。急什么?”最后一个字只吐了一半,她就知道桑絮在急什么了。 裴思渡接过购物袋,转身与她对上,露出微笑:“封老板好。” 封憬直接走过去,与她们交谈。桑絮得到机会,忍着悸动走过去。哪怕不说什么,看她两眼也是好的。 裴思渡没理她,寒暄了两句,就带着裴思然离开。 走前,只有裴思然跟桑絮说了再见。 封憬见裴思渡的冷淡,转头问桑絮:“你还好吧?” “挺好的。”桑絮情绪平稳。 哪怕裴思渡拿她当路人,几乎没给她她目光,但到底是见到了。 多余的,她还奢望什么呢,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如果她不走,裴思渡无需裴思然陪她买衣服。 回去的路上,封憬开车,见桑絮兴致寥寥,主动询问:“你怎么想的,还喜欢她吗?” “没怎么想。”桑絮脑子里都是糨糊,一会一个想法,都不好说出口。 “如果还喜欢,就趁她没对象的时候追回来。再耗下去,就真的没戏了。”说到这里,怕桑絮不耐烦,封憬改口:“如果不想,就不用在意我的话。” 桑絮默了会,“你怎么知道她没对象,裴思然跟你说的?” 封憬难为情地咳了咳,问她:“你没看见她新做的美甲吗,要是有女朋友,不至于吧?” 桑絮反应了两秒,懵住了,她只觉得好看,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她没说话,心想这不准,从前跟她在一起,裴思渡的指甲也留着,只是没做美甲。 封憬咳了一声,“我随便猜的,反正她应该没谈。” 可能裴思渡是不需要用手的那方,也可能,她找了个男的。 但既然桑絮问这样的问题,一定是念念不忘,否则她根本不会多谈。 但裴思渡今天挺冷淡的,封憬后悔劝她追了。 好在,桑絮反应不大。 几日一晃而过,桑絮忙完便回了安城,带走的,仅是两套春装。 她原本想多过几天,等到三月二十三再走。 但她既不知道要送裴思渡什么礼物,也害怕再被拒绝,于是落荒而逃。 心里总记着那天裴思渡的神色,秀丽的脸上十分冷淡,笑意泛着客套。 她想,那天发一句生日祝福,就够了。 不打扰了。 回到安城家里,待在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她坐在地板上,靠着床。窗帘拉得严实,照不进一丝光亮。 她的床抵在窗边,挨墙睡让她更有安全感。 如果勇气是门考核,她一定不及格。 她本来以为这趟会做出些成绩来,不想到了淮城,她根本不敢做什么。 昨天她去了趟公司附近,逛了熟悉的书店,她曾在这里等裴思渡来接。在甜品店尝提拉米苏,以前裴思渡故意气她,就是按这家甜品店的价格还她钱。 吃完她在裴思渡开机车来接她的地方站了一会,想到那晚抱着头盔的裴思渡,眸子比天上星还亮,只装进一个自己。 总之,故地重游,是她一个人的电影。 她甚至没敢靠近公司门口,生怕遇着熟人,徒增尴尬。 那是她所有的付出了。 她真是羡慕裴思渡的勇气,当一个人对你冷冰冰时,需要多强大的心理,才能主动。 仅靠着点征服欲和好奇心,就能做到放下脸面,去追一个不好追的人吗? 桑絮以前以为,可以的。 现在确信,不行。 她连裴思渡一半的豁出去都做不到。 裴思渡能在她说辞职时,直接买车票去云城找她,拉她出游,跟她谈协约。 现在裴思渡不做那些事,桑絮才发觉,若让她做,她一件也办不到。 她只会把事情搞砸,哪里有好的心理素质去运筹帷幄呢。 这趟回完,状态比不回去更差。她夜夜睡得不踏实,又挺了几天。 平日里生意不忙,她不到店里去,一个人在安城随便逛逛。 有天在路上碰到一只小猫,不知道哪家的,桑絮蹲下,柔声逗它:“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啊。” 小猫听不懂,见她没吃的,就跑了。 桑絮也不在意,只是笑笑。 她这人记仇,很久没有跟猫说话。刚才那句,也不过是想着裴思渡说过,见她跟猫说话,才觉得她特别。 她突然不明白了,怎么她能跟猫说上话,就是不敢跟裴思渡说话呢。 难道裴思渡不要她带特产,就是讨厌她吗,见面了不热络就是抗拒她吗? 她没有直接指着人鼻子说:“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就连被气哭的时候,裴思渡都没说过难听的话。 那她在怕什么,她的担忧太杞人忧天了吧。 她总害怕给人惹麻烦,总害怕将来的自己会辜负现在的勇气,又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惧怕的事情太多,把她从裴思渡身边推开,可是她的心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裴思渡。 这让她无比矛盾,简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开始后悔,那天在商场里碰到,为什么没有多说几句话呢。 她蹲在街边,买了二十三号一早的车票。 再去一次吧,再试一次。 暂时收起她的犹豫和胆怯,哪怕裴思渡不愿再搭理她,她也去一趟。 街道上没有了猫的身影,桑絮一个人走回家。 重新坐上安城到淮城的列车时,她想,她要主动一次。 如果裴思渡接受,她就按计划来。 如果裴思渡不接受,她也把欠的情谊都还回去,最起码不会留遗憾。 不会像现在这样,终日走不出去。 第70章 商场遇见桑絮, 不在裴思渡预期之内,想不到更好的应对法子, 便刻意冷着她。 她坚持自己的观点,没有心情更做不到跟曾经同床共枕的人交朋友。 若桑絮单单心怀歉意,抱着与她握手言和的态度打两句招呼,那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她推了桑絮帮她带特产的好意,桑絮只回了一句“好的”,再无下文。 回淮城后一条消息都没给她。 商场里匆忙离开,是不想太过失态。 上次去安城见桑絮, 远远地隔了两条马路,只看得到她的动作和衣服。这次重逢, 面对着面, 仅一步之遥,桑絮所有的讶异跟紧张都落在她的眼睛里。 直发松散地扎起, 漆黑朦胧的瞳,雪色细腻的肤。 左耳上两颗钻石耳钉,眼神直白, 又难脱腼腆。先是看她,等她回视, 便躲开她的视线,盯在不该看的地方。 裴思渡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流氓, 她似乎听见般, 顷刻抬眸,心虚地将目光从内衣上挪走。 她站起来, 看得出来高兴, 但是只笑了笑不说话, 哑了一样。 裴思渡被她如春风般的笑容暖了一瞬, 十分欢喜。 却又不想再上她的当。 好的时候这么笑两下,不好的时候又像别人欠了她债。 从地下停车场取车离开商场,重逢的欣然被浓浓的失望取代,梗在心间。她明知桑絮的性格,却不想再惯她,装出冷淡。 心底期待桑絮能够主动。 但桑絮不可能主动。 让她被动接受,都像要她半条命一样难,何谈主动。 后面几日,桑絮再也没消息,便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知道桑絮回来多半有事,待不了几日。 周末裴思然又去十七重打本,裴思渡到店接她,旁敲侧击,得知桑絮早几天就离开了。 她不禁思忖,是否表现得太冷淡,才让桑絮不敢接近。 拒绝讨好在先,见面漠然在后。 不像从前,哪怕心里窝着火,仍要挤出几分笑色。不为别的,深知桑絮吃软不吃硬,跟她发脾气也是白发,还坏了氛围。 如今不必顾及那些,她管桑絮吃软还是吃硬,反正再没什么比不往来,还分隔两地更糟。 桑絮脾气算不得好,刺猬一样,又受不了人家冷脸,戳一下都不行。 那点好不容易积攒的客气,恐怕完全消散了。 裴思渡一面不后悔自己的做法,只是这样冷她一下就退了,说明原也就没想明白。还跟从前一样,想亲想抱都凭着混蛋本能,心里什么主意都没定。 一面,再次不甘心起来。 虞眠出差半月,回来就到她家里,约她去做脸被拒。见她恹恹地把玩一个款式复古的打火机,虞眠古怪地皱眉,喊她名字:“思渡。” “怎么?” “你是不是……太寂寞了?”虞眠怕戳着她那颗自以为年轻的心灵,特地将“空虚”二字换成“寂寞”,已经足够委婉了。 谁知裴思渡不领情,听完这话脸色顿变,给了她一记柔柔的眼刀,“我做错了什么,让你有这种误会?” “误会吗?”作为跟她年龄相仿的女性,虞眠轻嗤了声,不寂寞空虚才是见鬼。 她的嗤笑带着质疑,裴思渡将打火机放进茶几抽屉里,给她倒了杯花茶,算是讨饶:“明天陪你去美容院,行了吧。” 虞眠没那么容易被她敷衍过去,伸手,轻描淡写地说:“打火机给我,帮你扔了,省得你天天睹物思人。” 裴思渡吸了口气,“不给,也不要你管。” “你对一个硬骨头下手也就算了,我以为你玩完会死心,你现在这么惦记着人家,不是寂寞是什么?还是你天生喜欢找虐?”虞眠恨铁不成钢,分个手而已,像找不着下家似的。 “你这属于空窗期太久,错误判断。我没有恋爱可谈的时候,也想找可爱的妹妹消遣,不管跟人家合不合适。” 她的见解总是要深刻些,裴思渡却不听:“我跟你不一样。” 虞眠本质上跟虞瞳挺像的,不正经谈对象时,没少风流。但比虞瞳有品,起码正经谈起恋爱,老老实实不作妖。 “确实是不一样。”虞眠扬高嗓音,又落下来,喊着轻笑:“你的桑小姐,她不是个可爱的妹妹,你不仅没消遣,还白费力气。你图什么?那么喜欢她啊?” 裴思渡大大方方地接下话:“喜欢,图她的人。” “喜欢也没了,人家不肯,你拿不下。我教你的法子,你都试了,血本无归嘛。”虞眠连奚落人都像在念台词,抑扬顿挫,好听地挠着耳朵。 裴思渡看破她的意图,这是忍无可忍了,非要来点醒自己。 “若是好这口,不如找个代餐。年轻漂亮又有个性的女生,我帮你物色一个?” 没等裴思渡拒绝,她压低声音,暧昧地诱惑:“保证活好。” 裴思渡听了倒不害臊,只是无奈:“我不要。” 虞眠曲解她的意思,“还有人不要活好的。那找个青涩的?” 这下裴思渡连说话的**都没了,往后一靠,给了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虞眠效率高,说干就干,大有拉她出坑的架势。隔天晚上做脸时,就将相册打开,翻出照片给她看:“代餐备好了,裴总今晚尝尝?” 被好友怂恿做这样的事情,裴思渡心里抗拒。不可否认,这种快乐轻松又简单。身边认识的人,空窗期都换着花样玩,不缺钱的人不能忍受丝毫的无趣。 眼帘任意一挑,“她代不了。” 无论再漂亮的长相,一旦对着镜头谄媚,都要打上折扣。 “去约约嘛,真人比照片漂亮。说不定你试一次,就不惦记着没必要惦记的人了。” “没必要惦记的人”,七个字彷佛一把刀,刺得她难受。这些道理,用不着虞眠说,她心里都清楚,早想了无数次了。 但她也不想强迫自己,忘不掉便忘不掉,顺其自然,时间长了自然就好。现在病急乱投医,保不准心里更难受。 她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你怎么知道人家真人比照片漂亮?” 人多眼杂,虞眠到底要脸,于是凑近她耳边,“谁在床上不比在床下漂亮呢。” 裴思渡霎时表情变了,“你……”无话可说。 静下一想,觉得有道理。只是可悲,她判断的依据仍是桑絮,那天晚上的桑絮自然是美的。 虽然做得很差,可是养眼,不舒服的时候抬眼去看,见她十分热情投入,就舍不得说。 “哎呀,要不是为了你,我一个有女朋友的人,需要去物色小女孩?冒很大的风险。” “你也知道有风险啊。”配音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粉丝那么多,都快成皮条客了。 虞眠煞有介事地点头,“知道,虞瞳要是知道我安排别人跟你睡觉,可得跟我闹。” 这算哪门子风险,裴思渡听到虞瞳就烦。 “我不需要,你就别操心了,我尝试不惦记了还不行。” 反正桑絮的意思也不浓,回去就把她的打火机跟烟都扔去储物间,再也不看了。 转眼就到生日这天,醒来,来自家人、朋友和一些同事、客户的祝福。 不知何故,33岁时全然不觉得年纪大,自信极了。可这个数字一旦变成34,就好像难听了些。或许是带个4,就像提醒她在奔四,膈应。 桑絮竟然才25,她25的时候还在读书呢。 那都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心中一凛,怎么想起桑絮来了。长一岁就长一岁,想桑絮那个混蛋干什么。 这么多条祝福,都没桑小姐的,还笨到想她。 虞眠说她说得真对。 生日祝福里,虞家姐弟最突出,虞眠还不死心:“在这美好的日子里,鄙人十分希望裴总抽出时间,与佳人共赴良宵。” 跟着两张照片,还是那个女生,简介说还在读大学。 美则美矣,眼睛太空洞了,一眼就看到底。 虞瞳的祝福更是无耻至极,“阿渡,从十四岁等你到三十四岁,二十年,一晃而过。你依旧美在我心坎上,生日快乐。” 裴思渡没忍住回怼:“二十年谈了不下二十个女朋友,你等得很精彩。” 虞瞳脸皮再厚也无话可说,发了“告辞”二字。 工作日不因日子特殊而更改,何况这日子不算特殊,裴思渡一点儿期待都没有。到公司便开始忙,十一点后才有空隙休息,走到窗边眺望,放松过度使用的眼睛。 休息结束,打开私人手机,从上划到下。苦笑了下,有人大概是忘了。 这个日子,她们只提过一次,又过去了这么久,忘了没什么。 怕就怕在明明记得,却因为此前的冷遇,装作不知。 裴思渡打心底里觉得后者更像,毕竟桑絮脑子很好使,人又小气。 叹息毕,正准备继续工作,“阿羽”竟给她发来了消息。 不同于旁人的祝福,她只是问:“你在公司上班吗?” 猜到这话不会无故而问,裴思渡心里一紧,几步跨到窗边,俯视人流。 自然什么都看不见。 桑絮出车站后没去找封憬,她不想让封憬知道她又来了。有些事反反复复,自己折腾自己倒无妨,不能折腾朋友,让人担心。 她径直打车到公司附近,坐在咖啡厅里给裴思渡发消息。 忐忑在三月里疯长,手心里满是汗。 她想了好几个开场白,又觉得全是废话,比如说“生日快乐”,裴思渡一句“谢谢”就能结束聊天,到时候还得再问。 再加上这个时间点,她或许很忙,如果连“谢谢”都不回,那就白来了。 于是她不容自己玩循序渐进那套,硬着头皮,直接问她在不在公司。这句话看似废话,其实是句暗示。 只要裴思渡在公司,就会看出她的意图。 纵使裴思渡不在,哪怕出差去了,也会知道自己来过。 这一趟的心意就算送出去了。 咖啡一口没喝,坐立不安地等了五分钟,裴思渡才回复一个字:“嗯。” 桑絮突然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裴思渡对她,太冷漠了。 她不怪裴思渡的冷漠,但她害怕这冷漠就是婉约的拒绝,她的纠缠会让人讨厌。 在火车上的雄心壮志,被一个“嗯”字浇了冷水,她大脑杂乱,后知后觉地体会到旅途之累。 但话题不能终结在这个阶段,那她不成了神经病。 既然来了这趟,就算裴思渡不想理她,她也要讨人厌地试一试。 说好了,试试的。 于是又问:“你中午打算怎么吃?一个人吗?” 晚上裴思渡无论是回家还是陪朋友,一定没有时间能给她,她就不添麻烦了。 似乎是不耐烦,不想跟她多费口舌,裴思渡直接问:“你有事情吗?” 这五个字让桑絮更难受,脸上几乎沁出汗来,恨不得说句“没事”就结束聊天。 她太难应付这种情况了。 “我想请你吃饭,如果你中午没有别的安排。” 终究要把话说完。 “为什么请吃饭?” 所幸,裴思渡得了空,回她回得及时,才让她的煎熬小些。 “你生日,我想当面跟你说说话。” 那边突然没了回音,桑絮愈发忐忑,反复将聊天从上看到下。 心想是不是太轻浮了,裴思渡许会骂她自以为是,她过生日,就得陪自己说话吗。 感觉出自己发挥不好,桑絮急着打退堂鼓:“没关系,你没时间不见也没事,我只是问问。生日快乐。” 裴思渡有时中午跟同事一起吃饭,有时要出去见客户或者别的人,有时候太忙,就直接点餐送上去。 或许她今天就是没空呢。 不让她为难好了。 桑絮叹了口气,见不到人没关系,好歹展现了意图,这算跨出了第一步。 没想到她都走出咖啡店了,裴思渡回了个:“可以。” 桑絮顿时停住脚,春风扑了她一面,厚重而温软,带着淡淡花香。 裴思渡答应见她了,让她找家店等着。 桑絮又乖巧地坐回去。 下班后,裴思渡开车过来接她,如从前那般,见桑絮发呆,轻按喇叭提醒她。 再次坐进她的车里,熟悉的清香让桑絮的心情如同第一次坐,惴惴不安,却又窃窃偷乐。 裴思渡戴着墨镜,看不全表情,语气平淡地问:“你在淮城待了这么多天?” 桑絮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离开过,解释说:“不,我早上才来。” “就为了吃顿饭。”语气更淡,不是问句,而是帮她阐述。 桑絮拿不准她的意思,听到自己特地过来,她不像开心,也没自己想的一样不耐烦。 但桑絮也不悲观,如果裴思渡不愿意,怎么会开车过来,她是愿意见自己的。 调整心态,客气又礼貌地说:“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随便吃顿饭就好。” “随便?”裴思渡不乐意了,轻声纠正:“请我的客不能随便。” 第71章 午间光线明媚, 灰尘清晰可见,道路两旁树叶轻摆。 空气里的淡香被晒到一定温度后挥发得更加热烈,似乎来自车里的香薰, 又似乎来自裴思渡。 桑絮嗅着那股在旁处闻不见的香, 有打包带走的念头。跟裴思渡说话间,连头都没好意思往左偏。 她紧张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按理她跟裴思渡很算熟了, 坦诚相见过很多次。副驾的位置也是她从前的专属,没必要这样不争气。 但身体反应不讲理。 “你想吃什么?”桑絮态度良好地问。既然不能随便, 那就要讲究一点。 无论多贵都可以,一顿饭她还请得起。 “吃饭,我饿了。”早上工作量大, 消耗太快, 裴思渡只想吃米饭。 正中桑絮下怀, 除了中餐, 别的她都不爱吃。“有想去的饭店吗?” 开到某中学附近的斑马线处, 裴思渡停车,耐心地让行人先走。得了空,偏头看桑絮。 她似乎格外紧张, 上身紧绷端坐在那里。 左耳上的两颗耳钉从钻石换成了黑水晶, 耳朵小巧可爱, 细长雪白的脖颈收进v字领里,锁骨上坠条银色链子。 呼吸间, 锁骨下的部位微微起伏。 衣服穿的薄了, 好身材便藏不住。 察觉到被探看的视线后, 起伏的弧度几乎没了。她在憋气, 连回视的勇气都没有。 大气都不敢喘的桑小姐很乖, 附加看上去很好吃的诱惑力。 裴思渡心情好上许多,将笑意隐在唇边。 “既然请我,我要问问你的意思。是愿意多出点血,陪我去虞瞳的餐厅吃呢,还是……” 她顿了一下,桑絮以为她在给自己机会,果断答应:“可以,就去虞瞳的餐厅。” 虽然虞瞳的人不咋地,但是餐厅的味道还不错。而且那是她跟裴思渡在一起第一天约会的地方,很有纪念意义。尽管当时,她还说约会麻烦。 她存了私心,故意要去。 虞瞳多半对裴思渡还有意思,若知道她分手,穷追不舍怎么办。 贵就贵吧,她还没买车,钱都在攒着,裴思渡当然可以花一点。 “还是你陪我回去拿份文件,顺便在我家里做呢?”她把后半句话说完。 桑絮吃惊,终于将头转过来。 裴思渡余光看见她的动作,也不理会,嘴角上扬:“前者多花钱,后者多花力气,桑小姐自己选吧。” 桑絮都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结果裴思渡说她可以亲手做? 当然想选后者,但她不敢直接做主,犹疑地问:“去你家,不是很方便吧?” “我本来就要回家一趟拿文件,下午要用。”裴思渡冷淡地问:“你不愿意?” “愿意。”桑絮当即应下,想了下,“你家里有菜吗?还是我们先去买。” “有菜,你挑着做两道就好了。” 桑絮点点头:“好。” 到了住的小区,裴思渡打开车门下车,对跟出来的桑絮道:“你在害怕吗?” 桑絮这副样子,就像协约开始之前的状态。站在一起,明显感觉出她不自在。 只是以前的不自在是令人不解的抗拒,现在更像紧张不安。 既已自投罗网,又紧张什么呢。 她又不吃人。 桑絮皱眉:“我怕你做什么?” 她只是没想到裴思渡这么大方,允许她来家里吃饭,再加上太久没相处,不太适应。 怎么会怕裴思渡。摘下墨镜的裴思渡,脸上是温婉秀美的妆容,唇畔还挂着浅笑,她喜欢还来不及。 她这一皱眉倒鲜活起来,跟从前的桑小姐很像,裴思渡笑容愈深:“那就好。” 乘电梯上去,桑絮给她打预防针:“但我的厨艺肯定不如餐厅好吃。” 她从初中开始就得自己给自己做饭吃,但她不喜欢做菜。自知厨艺不精,之前在一起时,从未主动要求下厨。 因为她觉得,裴思渡应该吃美味的食物。 裴思渡本来就不期望她做出五星级的水准,宽容地说:“没关系,吃一口就好。” 她刚才还说“不能随便”,现在又说吃一口就好了。 桑絮心想:善变。 裴思渡家里有阿姨定期打扫,东西永远摆在固定位置,跟从前一样,哪儿都没变。 “冰箱里的食材都是家里送来的,你挑两样好烧的做吧,我有工作要处理。” 她丢下这一句,就真的去书房工作了。 桑絮看出她今天很忙,刚才路上还接了个工作电话。虽说她本来就打算回来拿文件,但如果自己没找她,她叫餐对付一口,会省下不少时间。 想到这,桑絮懊恼,自己好像又添乱了。 但既然裴思渡愿意带她回来,她服从安排就是。 轻车熟路地使用起厨房,裴思渡几乎不进来,厨房里冷清清的。 桑絮心中恍惚,原本连请她吃饭都以为是妄想,打算说句生日快乐就离开。现在不仅能一起吃饭,还是在她家里。 裴思渡为什么之前对她那么冷淡,今天又网开一面呢。 是因为自己献殷勤,她很受用吗? 一旦用心琢磨,总能琢磨出些头绪。 于是做菜比平时更仔细,好不辜负裴思渡浪费的时间。 裴思渡方才就说饿,为了让她快些吃上饭,桑絮只是清炒两道菜,加了道青菜豆腐汤。 大鱼大肉裴思渡吃惯了,清淡一些也没什么。 果然,裴思渡出来后点评:“看着很有食欲。” 她的态度随意,好像桑絮只是个拼桌吃饭的人。不像从前一样拿眼神勾人,目光冷淡,只有表情在笑。 桑絮实在看不出喜怒来,只觉得裴思渡比以前更难看透。 裴思渡先喝汤,勺子才进嘴,桑絮就期待地问:“好喝吗?” 她又尝一口,点头,开口问:“在安城开店顺利吗?” 桑絮认真回答:“顺利,那边有合伙人,封憬也派人去帮忙,起步很快。” “生活也顺利?” “嗯。”桑絮怕她不信,还朝她笑了一下。 裴思渡却只是淡淡地将目光掠过她的脸,没说什么,微点下颌表示听见了。 桑絮敏感地察觉到,她不满意自己的答复。 以为她嫌自己敷衍,多补两句:“我确实一切都好,没骗你。” “既然一切都好,那就安心住下。跑回来只吃一顿饭干什么?微信发句祝福就行。” 裴思渡没耐心陪她周旋,刚才那两句询问,并非关心,只是为关键的问题做铺垫。 桑絮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朝人家笑的很多余,陷入沉默。 跑回来干什么? 她思考着,想给裴思渡一个确定的答案。 在安城见不到裴思渡,她日夜想念。谁离开喜欢的人,都会想念。 但想念只她一个人知道,不至于对她不利,所以她完全不介意,也能忍耐。 她知道裴思渡就在那个地方,无论将来还喜欢不喜欢她,人是跑不了的。 或许时过境迁,裴思渡放下了,她们还能如朋友似地聊一聊彼此生活。 这是桑絮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没有信心跟裴思渡走下去,但这个人,她真的太喜欢了,往后有一丁点的联系都好。 可是在淮城匆匆一面,裴思渡没有久别重逢的一丝丝相关情绪,完全将她看成陌生人,对封憬都比对她热络。 一句云淡风轻的“好巧”,更像是在裴思然面前给她些面子。 桑絮当时平静地接受,她不接受也没有法子,她不能在人前为此矫情一场吧。 可是回去后,越想越不安。 她意识到她把裴思渡的脾气想得太好了。 她还以为裴思渡是那个围着她转的人。 事实上,裴思渡很忙,也很精明,没有耐心跟无关紧要的人假客气,她永远不会跟一个主动离开的人握手言和。 什么放下后如朋友般聊天,只是桑絮贪婪的一厢情愿。她若彻底放下,桑絮连等她回消息的资格都没有。 裴思渡抽离得快,对她的态度冷到极点。 尽管桑絮在决定不续约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经历,才知道有多折磨。 离开安城后,她甚至担心裴思渡会把自己拉黑,万幸没有。 可是正因为没有拉黑,每一日都像凌迟,生怕致命那一刀哪一天就落下来。 只要她不主动,即便她过生日,裴思渡看见,都不会发半句祝福。 甚至在她主动讨好下,裴思渡也能不冷不热地拒绝。 遇上面,连眼神都懒得给她。 分手时双方说得都很好听,留足了体面。无非是我喜欢你,但我们在一起不能幸福,我希望你一个人能过得幸福。 她们竭力让对方知道,对方是一个足够好的人。 桑絮那时说了违心话,她没她说的那么大方,但很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立一下美好人设。 可裴思渡倒是句句认真,说了不会等她,于是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她从前清楚裴思渡是个极会表现深情的人,她随便拿出点逗猫逗狗的温柔,就能将人哄得团团转。 分手后才知,能被她宠上片刻的猫狗,已是幸运了。 因为她也擅长冷漠。 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安城从安居地变成流放地,分隔两地,桑絮对现状完全无能为力。 她在另一座城市,终日惶惶。 因为手头拮据,负担不起,她典当出一件贵重的物品。嘴上说希望更好的人拥有。潜意识里却以为,贵重物会永远在那儿,她偶尔能去看一眼。哪日发达了,花些心思,物品还是属于她。 直到她知道,典当物她不配再看,或许某天彻底不见她都不晓得。 当然,裴思渡不是一件物品,但她的恶劣与自私却清晰可见。 她唾弃着自己身上所有的不堪。 但这份不堪,此时反而成了好事,把她推到淮城,见了裴思渡一面。 “因为我想,当面跟你说生日快乐。” 她怂到只敢这么说。 更深的东西,她没办法一下子都摆出来。 裴思渡听罢不语,欲要起身盛饭,被桑絮拦下,接过碗替她盛。 她便坐在那里,不以为然地笑问:“为什么?” 桑絮抿着唇,将饭碗递给她。 她的笑此时此刻没有半分温情,连温柔都不装了。已经看透了不是吗,却偏要问下去。 “可能……我想见你吧。” 桑絮硬着头皮,配合地往下解剖自己。 “可能?” 裴思渡冷笑了下,“你对自己这么不了解吗?” 桑絮静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冷声道:“先吃饭吧。” 于是在一片古怪的寂静里,两人将菜吃得差不多。裴思渡想是真的饿了,虽然吃相还是优雅,但慢条斯理地多吃了半碗饭。 吃完,她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回书房。 桑絮慌了神,怕她就要逐客,没机会再说心里话:“不是可能。我就是想见你,我想你了。” 哽了一下,声音更小,垂下眼,“寻个由头来找你。” 裴思渡站着不动,淡淡地俯视着她。 桑絮听不到动静,又抬头,与她蓦然对视。 她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终于在慌乱之下变得坦诚,无保留地说出心里话。 从桑絮今天问她在不在公司开始,裴思渡想听的就是这一句“我想你了”。 然而桑絮不老实,还想像从前一样蒙混过关。坦然地坐进她车里,到她家里来,做饭,吃饭,偏不说实话。 她很不高兴。 悠然坐下,表情晦明不定,见桑絮又挪开眼,做错事似地盯着碗底看,淡声说:“抬头。” 桑絮照做,指甲在手心里,一根根手指掐过去。 她想,只要裴思渡对她的话表示出一点不屑,她就离开,不会添堵了。 但裴思渡没有,她平静地发问,“为什么想我?见了就不想了吗?” 第72章 为什么要想。自然是因为人值得想。 见了就不想了吗。那要回去后才能知道会不会再想, 而且八成,还是会想的。 就像这顿饭,现下吃饱了, 晚上就又饿了, 还是得吃。 这些问题的答案,裴思渡当真不知道吗? 她明知故问, 是想听自己亲口说,听自己主动跟她表露心迹。 桑絮抬头看她, 虽想配合着说下去,可盘问般的对话方式,激起了她的不自在。 心底生出些郁闷和羞恼,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沉默着,在保护自己的自尊与讨裴思渡欢心之间艰难地做选择。 从未有人这样逼她, 她也不屑理睬。 不顾一切地去讨好, 自然是追求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可是她做不来。 就算要做, 也需要慢慢来,现在的她实在无能为力。 尤其是, 裴思渡今天的态度这样寡淡和捉摸不透,她本能地不想迎合。 裴思渡微眯起眼, 深邃的目光好似沉寂的夜, 看破她的意思。 冷声说:“不想回答就别磨时间了, 我今天很忙,不想听了。还有事吗,没事离开。” 迟疑是桑絮最难克服的毛病, 裴思渡却总是干脆利落, 说不听就不听了。 桑絮被她的逐客令刺得手脚发冷, 春光虽好,温度却没升到让人有恃无恐的地步。 沮丧油然而生,她当场就想走,又不想甩脸色给裴思渡看。于是收敛情绪,低声说:“我把礼物给你,给完就走。” 裴思渡这才想起来,桑絮是因为她过生日才回淮城。 眼睛里的冷意褪去稍许,置换成她最擅长的温和,只是淡得过于平静。 让她走,她就真要走了。 分别这么久,桑絮还是以前的样子。 她还以为短短几个月,真能脱胎换骨呢。 桑絮走去客厅,从随身提的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纸袋,递给跟来的裴思渡。 她包里只装了这一件物品,拿出后便空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包,她心里也空落落的。 送完行囊里唯一的物品,她就要离开。 裴思渡好像被她惹生气了。 裴思渡现在的脾气真大,从前无论自己说话多难听,也不见她翻脸,反而好声好气地哄。现在只因为她沉默了会,就赶她走。 桑絮在这样的细节里,一遍遍地确认,裴思渡真的不一样了。 是她自己作的。 她原先只是有预感,她说了再见之后会后悔,裴思渡放手之后就不再对她好了。但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 袋子里,方盒是她精心挑选的腕表,花了几个月的生活费。但别的地方省些罢了,这表是她一眼相中的,与裴思渡气质极配,不能不买。 裴思渡的正装多,桑絮脑补出她坐在会议室里,穿着深色西装和浅色衬衣,低头看表的样子。 一定格外迷人。 裴思渡打开盒子看了眼,蹙起眉尖,柔声道:“怎么买这么贵的表?” 她不缺手表,六位数的有好几块,一件装饰品,戴不戴都无所谓。 但桑絮送的这块不同,品牌所对应的价格顿时让她心疼起来,兑换成桑絮币,这太奢侈了。 桑絮心想我不怕浪费钱,我没有很多钱浪费,我只怕你不喜欢。 裴思渡没说喜欢与否,直接戴到腕上,抬起手欣赏了下,笑说:“谢谢。” 听了这话,桑絮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眉眼稍弯。 果然,这款适合手腕纤细白净的裴思渡。 裴思渡真正感兴趣的是袋子里的剧本,拿出来看,封面是一个漂亮温婉的女人。卷发盘起,身穿素纹旗袍,打把油纸伞,目光深情款款。 裴思渡愣了一瞬,“有七分像我。” 她能看出来,桑絮愈发开心,微微笑着:“人设按你设计的,封面是我画的,怕侵犯你肖像权,稍有改动。” 如果她想,她可以让专业的人画到九分相像,但她不愿意招摇。 于是亲自动手画,她的画功一般,只大学时学过,想画得更像也做不到。 这图凭着记忆一遍遍画落笔并修改。 她跟裴思渡没有好好拍过照片,她们俩都不是爱记录生活的人。手机里仅有的裴思渡的照片,还是公司团建时拍的。 裴思渡看着封面上的温婉女人问:“我是什么人设?” 她又明知故问,封面上其实写了:矜贵美艳,温柔聪慧。 裴思渡喜欢这份剧本,她的欢喜让桑絮看得入迷,有些话便顺其自然地说出口:“设计她的时候,我一直想着你。” 裴思渡睨她眼,心里的怨气即刻散了,说不出地心动。 她总有本事气人,又有本事撩人。 桑絮给每个角色都准备了一句现代诗,玩家选本时可以参考,但玩过后才会知道话中深意。之前某位角色的诗太明显,安城内测时被指出,她就得换。 只有这个角色是句情诗,“月亮升起的时候,它又一次动了凡心。” 听了像个恋爱脑。 裴思渡忽然笑了,“杜思佩,你取名字真会偷懒。” 将她的名字倒过来,换了个音。 桑絮腼腆地笑,之前在淮城店里内测时,封憬拿的就是这个角色。封憬肯定看出来了,但什么也没说。 这点让她很感激。 裴思渡朝她眨了下眼:“让我猜猜,她是凶手吧?” 她连剧本都没翻开,仅凭封面就能猜到,桑絮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裴思渡胸有成竹地分析:“通常来说,漂亮的角色都是坏女人。你没发现吗,凶手是女人的可能性更高。” “确实。”桑絮心想,裴总又在间接自夸了。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坏女人。”裴思渡翻开剧本浏览着。 桑絮躲开泼过来的脏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写出一个丰满的角色,想多给她些戏份。” 裴思渡施然一笑:“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对裴思渡而言,她不缺任何东西,即便缺,桑絮也未必买得起。 但这份心意是无价的。 方才冷下的氛围在用了心的生日礼物被送出后,活泛起来。 裴思渡专心地看本,桑絮打量了她一会,想起不能不收拾就走,于是起身,“你先看,我把碗送去厨房,收拾完就走。” 裴思渡眼睛都没抬:“不急,你过来一下。” 桑絮看她盯着剧本说这句话,还以为哪儿有bug被她找到,快步返回,弯腰问:“怎么了?” 裴思渡拍拍沙发:“坐下。” 桑絮坐下,“哪里写得不好吗?” 这本已经由专业人士们磨过百来遍了,问题基本没有了。 裴思渡合上本,小心地放回礼袋中,“朋友让我今晚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桑絮纳闷突然转了的话题。 “她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裴思渡笑吟吟地转头对她道。 一瞬间僵住身子,冷意再度袭来,冻住她的表情,脸色不受控地难看起来。 裴思渡好似没看出来,自顾自地翻出新存的图,把女孩子的照片给桑絮看,“你觉得好看吗?” 桑絮看见笑颜如花的女生,比她更年轻,更具活力,心里一阵悲凉。 “你喜欢就行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裴思渡将屏幕熄灭,以舒适的姿势靠在沙发里,“我喜欢就行了?你支持我去见她?” 桑絮的声音发冷,显得干巴巴的,直视前方,不看她,“我不能替你作主,问我干嘛?” 见她这副藏不住的在意模样,裴思渡爱怜起来,声音放柔,“放心吧,不见。晚上我要回家里吃饭,住家里了,没有时间去。” 桑絮不作声,心想只要有意,没时间也能挤出时间。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 裴思渡补上这样一句,她才好受一些,闷闷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觉得呢?” 问题再次被抛到桑絮怀里,她揣着,不知怎么接。 裴思渡温柔地看着她的侧脸,“再问一次,为什么想我?” “真的不能说吗?” 桑絮想起照片里女生的模样,明明很漂亮,裴思渡真的不喜欢吗? 她的朋友,常给她介绍各种女生吗? 嫉妒与不安席卷了她,将她按在河水里,无论她怎样挣扎也不退。 裴思渡在提醒她。如果不答,裴思渡是不是会去见这个人。 一想到她在别人身边,对别人展露笑色,给予温柔,桑絮就喘不上气,险些被溺死在河水里。 终于,一把抓住岸边的蒹葭,她鼓起勇气,破罐子破摔地说出裴思渡想听的话,“因为我还是喜欢你,我忘不掉你。” “我每天,”桑絮顿了顿,等情绪下去,能正常发音,才继续说:“都想来见你。” 不同于裴思渡在沙发上的放松坐姿,她只坐了一点,绷着身子。 说完,她垂下眼睛,背对着裴思渡,静等答复。 将真实想法剖给人看,这种陌生感受让她浑身不适,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发抖。 裴思渡抓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凉,你穿少了。” 桑絮不说话,也不想看她。 她又温声问:“要我给你拿件外套吗,你可以穿走。” 桑絮下意识拒绝:“不用。” “不用吗,我以为你很喜欢我的衣服呢?”裴思渡的声音更柔,掌心源源不断的热度传给桑絮,“冬天时还穿了我的大衣。” 说起大衣桑絮就难过,她过生日,连祝福都没有收到。 她不怪裴思渡,可是裴思渡生日,她赶过来,为她做饭,她却拿另一个女人的照片激她。 “你送我的,我穿不得吗?”不快之下,桑絮语气冷硬,顺便提起旧事:“你把我的打火机收走,价钱已经抵了。” 裴思渡微哂,在她背上抚了抚,像给猫顺毛一样轻柔,“有再买打火机吗?” 裴思渡不喜欢她抽烟,放在从前,被她这么问,桑絮心情不好之下,一定会说买了。 让她也不痛快。 可是现在,即便裴思渡让她不开心,她也不想去刺裴思渡。 “我没再抽烟,戒了。” 听见满意的答案,裴思渡情不自禁地摸她的头:“桑小姐这么乖啊。” 她这样动手动脚,桑絮早就察觉到,却不敢动,不舍得露出半点抗拒来。 她喜欢裴思渡的触碰,也只愿意被她碰。 被人用乖形容,她非但不反感,心里居然甜丝丝的,很快,她为自己的心理而难堪。 眼见桑絮放松下来,不像刚才看完照片一样浑身的哀怨和硬刺,裴思渡心安下来,“我要回公司了,晚上不回来,你在家没用。我送你去封憬那里?” 到底是要分别了。 桑絮忍住失落,“不用,我直接打车去车站,回去了。” 裴思渡收回安抚她的手,“我送你过去吧。” 令人依赖的暖意消失,桑絮想留住,却又没有资格留。 “能不能……” 裴思渡听她说话,耐心地问:“什么?” 在她温柔的眼神下,桑絮鬼迷心窍般地提出要求:“能不能别去见她?” “你不愿意?”她问。 桑絮紧抿着唇点头,她疯了才会想裴思渡找别人。 裴思渡坐在她身边,声音柔媚而冷淡,“可是我有我的需求,不谈女朋友,我到哪里去解决?” 她凑近桑絮耳畔:“你的喜欢,不能满足我。” 桑絮没料到她会把话说得这样直白,被她气息碰到的耳朵发热,变烫。 她为难地看着裴思渡。 裴思渡仍是温柔的神色,可说出的话都是桑絮不爱听的:“说喜欢有用吗?又不是小孩子谈恋爱,一句喜欢就能撑下去。我也可以说我还喜欢你。” 桑絮的眼睛蓦然有了光亮,她却心狠地打碎那片亮,“但除了精神以外,我的生理也有需求。” 既然她有需求,这么久以来,她可曾与旁人接吻共枕。 桑絮想问,又不敢问,她怕听见的答案是她不能接受的。 裴思渡笑了下,催说:“走不走了?” 桑絮较真地问:“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当然。”裴思渡一如既往,坦诚地与她笑:“你当我家里是谁都能来的吗?” 她还是喜欢自己,但她会找别人解决需求。 桑絮明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得她发抖。原本只属于她的宝物,是她亲手推给了人家。 桑絮坐在沙发上不动,忽道:“我们复合吧。” 语气里带了丝央求。 裴思渡惊讶地看她,“你想好了吗?” “我会尝试的。” “你没想好。”裴思渡摇摇头。 就跟那次睡过之后,她说的“我负责”一样,空有感情,没有理智。 越是被质疑,越是迫不及待地坚定,“我想了很久,这趟就是为了跟你说我的心意。” 只是她没打算这么快,她想慢慢来的,可裴思渡不给她慢慢来的机会。 桑絮耽误不起,她不想别人沾染裴思渡。 “你的心意是什么?” 桑絮迫不及待:“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裴思渡不好糊弄:“可是从前你不敢,你跑了。” “从前我担心很多事情,但离开后,我意识到那样并不好。” 裴思渡从她眼身里确定这次她的确是认真了,“一个月。” “什么?” “我不要你的当场允诺。你回去,考虑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你还是同样的念头,再来跟我说。” 桑絮明白这是她的考验,立刻答应:“好。” 裴思渡轻揽她的腰:“我有要求。” “你说。” “这一个月你不要联系我,不要来见我。我的时间紧张,没心情网上交友,更没有功夫与你一顿饭、一顿饭的耗。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纠结一堆莫须有的东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们就彻底一刀两断,永不联系。如果你坚定今天的想法,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的离开,给你一次机会。” 她的要求不难,可是太过果决。 桑絮恐惧,一时不敢应。 裴思渡又去抚摸她的头,“怕什么?” “我……” 看出她的艰难,裴思渡将气势收了收,在她耳边蛊惑地问:“你想抱抱我吗?抱一下吧。” 桑絮自然抵挡不住诱惑,让裴思渡跨坐在她腿上,紧紧抱住她。 柔软的身体能治愈一切,契合得仿佛从未分开过。 上一回这样软香在怀,是她们的第一次。裴思渡那晚的温柔前所未有,桑絮却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 还好,今天她来了,又有这样的机会。 裴思渡在桑絮戴耳钉的左耳上轻吻了吻,桑絮有了反应,急着回应她的吻。 “你不许。”裴思渡压低声音,制止她的冲动,在桑絮的茫然下玩味地笑:“你甩了我一次,我还没消气呢。只能抱,不能亲。” “甩”这个词太难听,桑絮自以为根本不配,她只是逃,狼狈离开,哪里是甩呢。 但是裴思渡这么说,她也没办法反驳。 她问:“这一个月,你可以等我吗?” “不去见任何人。” “不能。”裴思渡虽在笑,但不好讲话,“你忘了,你走之前,我说了不会等你。这一个月是我给你的考验,不是我们的协约,对我没有约束力。” “且不说一个月后你会不会承认今天的话,没道理你回头找我,还让我给你守身如玉吧。” 桑絮语噎,不甘心地说:“是。” 想到这一个月里,裴思渡可能会这样抱着别人,亲别人的耳朵,她就一天也等不下去。 这一个月哪里是考验,是判刑,是迟来的惩罚。 裴思渡上身往后仰,退出她的怀抱,看着她道:“真没有办法,我很喜欢你,桑小姐太漂亮可爱。” 桑絮被夸得不知南北,痴迷地望着她。有多久了,没有听到裴思渡温柔的情话。 “所以你要回到我的身边,我会考虑,我讨厌跟自己过不去。但我不是非你不可,没兴趣给自己按痴情人设。你只有一次机会,回去要想清楚,还想不想同我一起吃饭,拥抱?” 她说着,又湿漉漉亲桑絮一口,亲在唇畔。没挨着,又似乎挨上了,清雅的香气萦绕在周身。 “还想不想,让我这样疼你了?” 第73章 云朵像装点碧空, 天气晴好,温度适宜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 裴思渡没有半点瞌睡。 虽然她强调她很忙,刚才在家里耽误不少时间, 现在又要送桑絮去火车站。 但车开得稳当,没有丝毫着急之色。 只有心累是真的。 快不得, 慢不得,轻不得,重不得。比谈生意还费心思。 客户想要的无非是更多的利益,但桑絮偏不。给多了她要跑,给少了留不住人。 太完美的人设, 她敬而远之,可一旦有瑕疵, 她又难以忍受。 方才在沙发上,桑絮从昏昏沉沉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松开揽在她腰际的手, 像是要划清界限。正色,介意地问:“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会有感觉吗?” 裴思渡能轻而易举地将自己伪装起来, 未达目的不罢休。但当桑絮问出与她心中相同的疑惑之后, 她如何也答不出那个荒唐的、她不认同的答案。 别人有没有感觉, 她不清楚, 更不想做评价。可正因为她心中抗拒, 不愿意去品尝速食般的欢愉,她一定不会有感觉。 故而, 她喜欢干净纯粹的人。 眼睛干净, 情感纯粹。 桑絮像藏在竹林后的潭水, 清冽, 澄澈,偶尔蒙上层水雾,叫人不能靠近,看不清楚。但越是难走近,她就越是欢喜,越是珍视,越有执念。 短暂的放下后,是久久的不甘和酸苦。 失落宛若有质,如石如磐,沉重到随时会砸在脚上,她不得不折腰托住。 重新捡起。 桑絮不是让人看了照片后,随便撩一撩就能碰的人。 是她要花大力气去追,即便碰过,仍然留不住的云。 裴思渡喜欢挑战,享受挑战带来的快感与成就感,在喜欢桑絮这件事上亦是如此。 铃声打破她的思绪和车里的安静。 桑絮上车之后再没说过话,阖上眼睛睡觉。包里手机响起,她睁开眼睛,眼里完全没有醒后的慵懒。 甚至比刚才更澄明——刚才的她,像是被骨头诱惑的小狗,被鱼干绊住的小猫。 现下她恢复了些许冷静,接起电话:“喂,怎么了?” 那边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桑絮表情由平淡到蓦然发笑,“没有我就不行吗?” 停了几秒,又嗔:“肉麻。算我求你,别说了。” 裴思渡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忽觉车里闷,将窗户往下开了开。 听她好脾气地安慰电话里的人:“辛苦你了,我把事情办完就去店里,晚饭一起吃。好好好,我请。” 嗓音含着笑意,神情放松。 说完挂了电话。 裴思渡幽幽地问:“朋友吗?” 她永远嫉妒桑絮在旁人那里的轻快自然,也盼着桑絮能与她打一场电话,以极度悠闲的语气,笑着说请她吃饭。 但在她面前的桑絮,要么冥顽不灵地招人怨,要么紧张仓惶地像被欺负一样。 “嗯。”桑絮应了声。 接电话的左耳,方才被裴思渡吻过,耳廓上是温灼的湿意,耳垂被含进嘴里。轻轻地咬一下,还没感到疼,只是缩了下,就被安慰似地舔了舔。 裴思渡对自己温柔至极,远比自己对她耐心,她怎会感觉不到唇齿下的爱意。 对裴思渡明明很喜欢,很想同自己亲近,吃去了好些豆腐,却不许自己碰她。 不是说生理上有需求,怎么又不让人碰,难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比她更好吗。 因为分手还没消气? 这个理由乍听有道理,但没消气应该是谁也不碰谁才对,哪有这样的。 分明是故意报复让自己煎熬。 她还说她不是非自己不可。 桑絮当然知道,她从来都觉得裴思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不奢望长久占有。 但今天裴思渡亲口说了这话,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她突然强调“我有很多钱”一样奇怪,谁不知道呢。 桑絮偏头对她说:“前面路边,把我放下就好,我自己打的去车站。” 再开下去地方太偏,裴思渡等下回公司还要绕一大圈。若她下午要忙,那就连歇的功夫都没有。 但她故意隐藏后面的体贴话。 裴思渡不理会:“都送到这了,不差那点距离。” “裴总不用客气了,不是很忙吗?” 不着痕迹地深呼吸,裴思渡露出一个标准微笑:“你从安城特地来看我,送了我贵重的礼物,我总不能无礼到让你自己去车站。” 桑絮摸上自己的左耳垂,意味深长道:“早知道今天不来了。” 话音落下,车里一片寂静,良久,裴思渡问:“什么意思?” “我不来,就不会浪费裴总这么多时间了。”桑絮跟她打游击战。 一口一个裴总,梦回几个月前,听出她是故意的,裴思渡冷脸不接话。 疑心自己的药下猛了,本来桑絮乖乖的,现在又开始磨爪子。 桑絮回到安城,按照约定,没再给她发过任何消息。 有时私人手机震动起来,裴思渡希望那是违约的信号,但都不是。 她跟桑絮分开的几个月,只在手机上说过三回话。一次过年,一次买特产,一次过生日。 每回她都需克制,才不让自己表现出高兴。 现在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定死,就不用再期待了。 裴思渡工作比以前更拼,她不想有空闲的时间。一旦空了,又要翻看以前的聊天记录,点桑絮的那几支烟。只剩下半支,近来许久,她都舍不得点了。 心里自我宽慰道这样才健康,不用再吸小混蛋的二手烟。 然而总觉得不踏实,她自信于自己对桑絮的吸引力,但这远远不够。桑絮是一个对自己不够好的人,令她上瘾的东西,说戒就戒了。 她用过无数手段,都铩羽而归。这一回心里焦急,控制不住地多加剂量,会有用吗? 她没有把握。 终于,在封憬朋友圈新发布的图片里,她尝到不安和焦虑的滋味。 众多图片里,她一眼看见桑絮这张。桑絮不知在什么玩处,指间夹住燃了一半烟,醉眼朦胧地靠在另一个人怀里。 裴思渡放大看,看出桑絮满脸的惬意,扶住她的是个短发女人。没有露脸,身材很好。 耳边乍然响起她那天的话,“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会有感觉吗?” 怎么,问不到答案,她要自己去试一试吗? 裴思渡恨不得当即打电话提醒她,一个月以内,她不能做这些事。否则……否则?桑絮不听话,她又能怎么样呢。 冷笑了下,气焰消下去,无可奈何地。 一旦桑絮不再想要她,她一点儿把烟戒了,难道是骗人的吗?那天为了哄自己高兴,才挑好听的话说吧。 裴思渡的整颗心都沉下去。 她想起桑絮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睛,看她的时候有紧张,有较真,也有被撩拨后的渴望和委屈。 竟也能靠在人家身上醉生梦死吗? 三月末下起缠绵的春雨,沾衣欲湿,淅淅沥沥。将原先陡然拔起的高温扑了大半下去,一切都变得冷淡淡的。 那条朋友圈,桑絮隔日评论了两个字,“删了。” 封憬效率极慢,由着桑絮心虚似的指令挂在那,直到下午才删。 删完,打开跟桑絮的对话框,“犒劳。” 桑絮不吝啬地发了个最大额度的红包给她。 封憬:“鱼如果上钩,我就是功臣了。” 桑絮却想,不上钩呢? 当年她故意发一条在酒吧的朋友圈,就可以在晚上把裴思渡骗过去。 现在呢? 从淮城回来那天,她在路上想了许多,无处排解。 姜蕊是个面相极其善良的女生。爱笑爱闹,没有封憬的细腻,但大大咧咧有大大咧咧的好处。 店里的人偶尔有摩擦,她都积极处理,从来不往心上记。 她着装随意,紧身长裤配件起球卫衣。家里有钱,但懒得在打扮自己上花心思,桑絮觉得她这样洒脱很好。有时陪着她一起素颜,穿舒服简单的衣服。 这天晚上,她看见桑絮愣了下,惊讶地夸赞:“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妆也好看。” 她本来想八卦是不是约会去了,但及时止住,就夸到这里。 桑絮没告诉她自己出了趟远门,只是客气地笑,与她商讨事情,到了饭点带她出门吃饭。 “我有事想请教你。” 姜蕊以为她生活上碰着事了,豪爽道:“你说。” 桑絮咳了一下,“你谈过恋爱吗?” 姜蕊张了嘴,却面露难色,似是不想聊这话题。 桑絮顿时清醒过来,她跟姜蕊虽然并肩作战几个月,相处还算融洽。但姜蕊不是封憬,她不好随意跟人谈这个。 她实在空虚到了一定境界,满肚子的话无人可诉,才乱投医。 “没事,不用回我,我太不礼貌了。”好像人家谈不到恋爱一样。 姜蕊完全没觉得冒犯,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量桑絮的脸色,见她不介意,才如实相告:“我当然谈过,大学跟同班同学谈的,你忘了。” 她说了一个男生的名字。 桑絮皱眉想了半天:“还有这事?” 姜蕊:“咱俩是在一个班吧。” 桑絮只好用笑容掩饰尴尬:“我记性不好。” 姜蕊心里吐槽,您老不是记性不好,是压根就不关心人类世界。 聊到这,菜上来,桑絮动起筷子,不打算再聊。 姜蕊知道不该问,但她真的对桑絮太感兴趣了,绝情绝爱的大美女,居然问别人有没有谈过恋爱,肯定是有情况了。 “不是要请教吗?” 桑絮本来不想说了,但姜蕊专注地看她,她的倾诉欲上来一些,想梳理脑海里的东西。“比如,你追一个你喜欢的人。”她看了姜蕊一眼。 姜蕊忙不迭地点头:“我听着呢,然后?” “对方却说你太鲁莽,让你考虑一个月。这是正常的吗?” 姜蕊放下筷子,托腮分析:“正常吧,说明对方比较谨慎,对待感情非常认真。” 说起认真,桑絮想起裴思渡那些不好听的话。 “可是对方告诉你,这一个月里……” 她忽地停下,说不下去了。不用猜也知道,只要她把裴思渡的意思转达,姜蕊不会说出好听的话。 没人听了那样的话会不生气。 可她不想听别人说裴思渡的坏话。 姜蕊急死了:“这一个月怎么了?” 桑絮摇头,把话题绕开:“我重新问一下。一个三十多岁还没有性经验的人,会有强烈的生理需求吗?” 裴思渡的话存疑。 姜蕊老道地指出:“性冷淡的可能性比较大。” 瞥了眼桑絮,见她正在思索,似乎明白些什么。 委婉地提示说:“最好事先了解清楚,对方是不是有隐疾什么的,这什么年代了,哪会有那么纯情的人。” 纯情。 一个纯情的人,总不能经历过一次,就彻底堕落了? 桑絮又琢磨几天,空闲时候,把她跟裴思渡的几次交流写在纸上,贴在书桌前,没事看两眼。 跟姜蕊聊天的乐趣在于,姜蕊对她不了解,心思不深,不会猜到太多。而且无论她说什么,姜蕊都尽力帮她分析,一副很有义气的样子。 她又问,“假如一个人喜欢你,但是故意不理你,有什么办法刺激她呢?” 姜蕊心里感慨,大美人有心上人了,但是心上人不仅冷着她,而且好像那方面不行? 她有些追人的经验,拉着桑絮跟风隙就去夜店拍照片。 唯一的小插曲是,姜蕊想让风隙充当工具人,桑絮却说:“不用,你帮下忙就好。” 姜蕊:“?” 烟是问人借的,但酒确实喝了,桑絮壮胆后,让风隙帮忙拍了照片。 封憬每周都集个九宫格发朋友圈,桑絮把图给她,让她到时候加上这张图。 封憬起初不懂,后来直呼:“你良心大大地坏。” 桑絮忐忑,跟她说是姜蕊出的主意,问能不能这样做? 她不喜欢在交际上玩手段,因为她基本不交际,都是随缘。能谈得来就谈几句,谈不来散了也无所谓。 处心积虑地引起注意,她只在父母和裴思渡身上试过。 可惜,几天过去,那边毫无动静。 她悲观地想,或许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裴思渡上次对她那么冷淡,不能因为人家亲亲她,逗逗她,她就以为找到破绽了。 清明假期前,家里以上坟为由喊桑絮回去。桑絮推不开,只得买票回去,但住了一晚,就借口生意忙离开。 她心里清楚,今年一整年再不会回来了,于是拍下站台上的“云城”二字,发朋友圈说了句再见。 无论离开多少次,每一次她都欣喜。 谈不上恨这个地方,但是就是做不到喜欢。 封憬评论:“哟,走这么早,你这次不相亲了吗?” 桑絮:“……” 谁清明节去相亲啊。 回去后她开始算日子,离四月二十三只有半个多月了。她尽量理性地思考,该不该坚定一次,冲破心里的牢笼。像她义无反顾地离开云城那样,义无反顾地拥抱新生。 她还是喜欢裴思渡,甚至在分开后更加喜欢,可是裴思渡没有从前那么喜欢她了。 纵然她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但她的话,和她有可能会做的事,都让桑絮介怀。 她以后难道要时刻猜忌裴思渡的“不是非她不可”吗? 但是放弃就意味着再也不能联系,她不能见裴思渡,不能拥抱,接吻,吃饭。 这次的失去会比上次更彻底。 桑絮想到这里,心口就疼得难受。 所以离开淮城那天,才说早知道不去了。 裴思渡问她原因,她没有说实话。 这天下午她忙着在家打扫卫生,没去店里,傍晚才到。姜蕊正准备给她打电话,桑絮以为有急事。 姜蕊说:“没啥事。就是有人找你,等了一会了,我看你还不来,就催催你。” 桑絮以为又是无聊的顾客,来了不打本,偏要耽误她时间。但姜蕊说不认识。 才走进休息区,看见端着一次性纸杯喝水的人,以为自己午睡糊涂了,还在做梦。 那人朝她笑,柔声调侃:“傻了?” 她又惊又喜,却偏要装镇定,嘴贱地大煞风景:“没到一个月呢。” 第74章 外面街景乏味, 休息室的窗帘总是拉上,暖色光线都来自室内灯光。 搭腿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丝质衬衫外穿着深色西装外套,西装裤将腿修得纤长笔直, 脚踝细白骨感, 踩一双尖头高跟鞋。 气场生生地将充满娱乐气息的休闲场所变成了会议室。 听见她这话, 裴思渡眉间乍地一跳, 胸口微微起伏, 将一口气吐匀了, 才缓缓将纸杯搁在宝蓝色的玻璃桌上。 再抬头, 桑絮已换上一副老实相,不再存心寻衅,拘谨地站在原地。 好像下一秒就要喊出一句“裴总”。 她沉了沉眸,清晰地再次申明:“一个月是我给你的思考时间, 不是我跟你的约定,对我没有任何束缚。” “你不想见我?” 桑絮不假思索地摇头,连犹豫都没有,因为裴思渡放纸杯的那只手,腕上戴了她送的表。简约的圆盘, 金属表带。 如愿以偿。 穿正装的裴思渡戴上这块表,让她很难不想入非非, 臆想了些难以启齿的事。 本以为一个月的时间是惩罚,裴思渡存心折腾她。无论她怎么扑腾,都不会理她,谁料裴思渡竟这么一声不吭地出现在她面前。 下意识说出那句蠢话, 一部分的原因, 是她还没想好, 怕裴思渡催她给回复。 但问出之后,她竟豁然想通一些事,像讨到了糖,甜丝丝地看着裴思渡。 期待着,忐忑着。 裴思渡看她不动,眼睛黑亮水汪地眨着,心里一软,好笑地喊:“过来啊。” 桑絮终于有反应,安静地走近。还没说话,低头看见桌上的一次性纸杯,杯口沾了点口红,但显然没喝两口。 她说:“你不要用这个喝水了。” 纸杯是订做款,印有十七重的logo,是桑絮跟封憬一起设计的作品,平时顾客来都用这个。 但在她印象里,裴思渡从没用过纸杯喝水,于是不想她用。 虽然不渴,但见着面,情话跟疯话还没聊上两句,倒突兀地研究起喝水用具。 她存心逗桑絮:“那我用什么?” 桑絮认真跟她说:“楼上的休息室里有玻璃杯,我给你泡点茶吧。花茶?” 裴思渡喜欢喝这些,她买了一些放在家里跟店里,闲暇时也会泡上一杯。 裴思渡从沙发上站起来,优雅地理平衣裤上的褶皱,“不用麻烦了。我出差路过,进来看看。时间不多,领我参观你的店就好。” 原来只是出差路过,不是特地来找她。也对,她穿成这样,不像来旅游,应该是忙完工作就赶来了。 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匆忙的会面让桑絮心底说不出的萧索。 她后悔刚才问的那句话,裴思渡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正合了她的意。她不说句讨人喜欢的话,还上来就扫兴。 还好,今天裴思渡很大方,没跟她计较。 桑絮艰难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上楼参观吧,楼下就这么大。” 姜蕊正在前台打游戏,见她们从休息室里出来,朝裴思渡点头笑笑。 裴思渡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她未碰到肩的发梢上,打量罢长度,简单观察她的身材,约莫能确定后,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刚走进店时,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冷淡地盯着姜蕊,问了句:“桑絮在不在?” 姜蕊心叹这女人模样标致,身量高挑,但穿着打扮跟剧本杀店格格不入,不大好接近的样子。于是客客气气地让她进休息室等一会。 此刻被她温柔的眼神笼罩,她又这么嫣然一笑,姜蕊都有些紧张和害羞了。 故作淡定地朝桑絮问:“你朋友啊?” 美女的朋友也是美女,真是人以群分了。 桑絮点头,“嗯,从淮城来出差,顺便看看新店。” “这里上楼。” 后面一句话是对裴思渡说的,她带人往楼梯处去。 裴思渡眼波盈盈地对她说,“楼梯有些陡。” 姜蕊:“?”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楼梯,心想足够宽,足够缓了。装修那阵子,她跟桑絮搬东西上去还说幸亏楼梯不陡,不然真要累死。 又不是容易跌倒的小孩,这个坡度都不能走? 本来看她穿衣打扮以为是高不可攀的女精英,现下又像个花瓶了。 她看桑絮的表情平淡,心想桑絮肯定也在心里吐槽。 桑絮扫了眼她的鞋跟,对比自己高了几公分的裴思渡说:“是你鞋跟太细。” 裴思渡所到之处都有电梯,平时走不了几步路,可能没想到需要爬楼梯。虽然只是爬层楼,桑絮也觉得她来这受了委屈。 想到这,她伸手,声音放轻,“我扶你走吧,不会摔着。” 裴思渡直接牵住她的手,笑着说:“桑老板人真好。” 桑絮被调侃,眼里的光一颤,反手将她温热的手牵牢。 留下一脸震惊,游戏打不下去的姜蕊。 这什么情况? 桑老板平时人有这么好吗? 往上走了几步,桑絮看她脚步利落,好像自己牵她反成了拖油瓶,提醒说:“小心一点,你崴着脚,我不背你的。” 裴思渡纤眉微跳,看着她:“怎么?” “很多人啊。” “云城景区那么多人,你都背。” 桑絮较真:“这里都是熟人。” 陌生人面前谁在乎。 裴思渡踩上最后一阶台阶,“我很欣慰,你刚才跟你的熟人说我是你朋友,真是客气。” 桑絮不解:“不然呢?” 轻笑:“我怕你说只是前同事,或者……” 她压低声音,微露讽意,“前女友。” 桑絮顿时抿住唇,不还口。上个月去她家,她强调自己“甩”了她。 肯定又要一直耿耿于怀了。 本来分就分了,随便裴思渡怎么想,横竖她不用管。可是现在桑絮有了别的心思,就很怕裴思渡旧事重提,跟她计较了。 楼上比楼下热闹一些,但工作日,晚上约本的还没到齐,大家都只在聊天。看见桑老板牵着个成熟漂亮的女人,都愣住了。 只有风隙欢喜地迎过来,“裴小姐,您怎么来这里了?” “知道你们开了分店,今天有机会来安城,顺道看看。”裴思渡客气地回答,却没打算放开桑絮的手。 风隙带她往里走,顺手推开没有玩家的房间,“成,您看吧。楼上比淮城稍小,但是整体面积更大。装修风格还是老样子,都是桑姐定的基调。” 桑絮眼皮垂下,她最受不了这个称呼,每回听到都嫌肉麻,恳求他们不要再喊。 但人总有恶趣味,看见她脸上的苦色,风隙跟姜蕊喊得更带劲了。 裴思渡忍了一会,还是笑了出声,桑絮知道她在笑什么,猛地将她手用力握紧。 “我带她看,你去忙吧。” 风隙被支开,裴思渡靠近她耳边,暧昧不清地嗔了句:“弄疼我了。” 暗潮涌过心间,仿佛不久前潮湿的天气。桑絮将她手松开,与她拉开距离。 裴思渡今天很不一样,跟她记忆里的那个妖精重叠,好似从来没有变过。 她比她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 风隙转身窜下楼找姜蕊,兴致勃勃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桑姐之前玩过阿羽那个角色,一点没留面子,把锦娘坑得够惨。锦娘来了!” 姜蕊之前还担心桑絮有没有得罪人家,现在看来不仅没得罪,还不打不相识了。 “她们俩是不是?”姜蕊使使眼色,问得含蓄。 无论大学四年,还是安城这几个月,她就没看过桑絮跟别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上次摆拍都僵硬得厉害。 也是那次,姜蕊怀疑桑絮喜欢的人可能是个女人。 但不敢确定,也不敢问,今天似乎能确定了。 风隙抓抓脸颊,“我不清楚。” 姜蕊忙发消息给封憬,开门见山:“桑絮是不是喜欢女孩子?” 封憬:“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她在追你?你们俩孤女寡女,别冲动啊。”封憬发来语音,声音里憋笑,满是不正经。 “……”姜蕊白眼翻到天上,什么人啊。 过了一会,桑絮牵着人下楼,好像不牵真能摔一样。 那女人朝姜蕊颔首后走出店,桑絮则不好意思地到她面前说:“我晚上想陪她吃饭,可能要辛苦你一个人了。” “没关系啊。”姜蕊不想坏人好事:“你都很久没完整地休息了,这两天又不忙,你去吧,我反正没事。” 桑絮打过招呼,出门问裴思渡:“你车停在哪里?” “出差,别人开车送我过来的。”裴思渡说话时站在街边,微微抬头,正视对面。 桑絮猜到留她吃饭一定会打乱她的工作计划,但自私了一回。既然裴思渡答应了,就一定有能处理的办法,不用她再假客气。 “没事,附近吃的很多,步行就行了。” 见她一直看着街对面的火锅店,桑絮主动问:“你想吃火锅吗,那家味道还不错。” 她跟姜蕊请店里员工到对面吃过两次。 “不想。”裴思渡站在冬天时,桑絮在店外站的位置。原来就算当时桑絮抬头,也看不清店里的情况。白叫她期待了两分钟。 转身问桑絮,“你家里有菜吗,我想吃你做的。” 桑絮从见她开始就神魂颠倒,努力地矜持礼貌,好不让裴思渡这趟对她印象不好。 但听到“家”这两个字,好像被直接戳破某种不堪的心思,揉了揉鼻子,结结巴巴地说:“我做菜不好吃,不做了吧,安城有很多好吃的。” “你不想做。”裴思渡观察她的表情,“我来做也可以。” 桑絮与她对上视线,看见她眸子里的柔光和笑意,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 不想装了,“我做就好。” 听见裴思渡轻笑一声,她也跟着高兴,试探地问:“你急着走吗?如果不急,我可以给你炖点汤,家里有排骨。” 并肩走在梧桐树下,晚风送来花粉的味道。天色已经暗下了大半,西边红锈般的霞光残留了几抹,月亮显出了一个轮廓。 “如果有排骨汤喝,那就不急。” 她又变得好说话了。 这条回家的路,桑絮独自走了无数遍,头一次觉得风景如此的好。 她需要十分克制,才能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如果笑出声来,岂不是太丢脸了。 裴思渡边走边四周观望,未置评价,只是问:“平时你都是一个人回来吗?” “对啊。” “夜里下班那么晚,会不会不安全?” “不会。这片治安很好,住了这么久,没看见过不法事件。” 城中村的确鱼龙混杂,但到处都是摄像头,附近还算繁华,桑絮住在巷口的位置,并不太担心。 裴思渡眼里的笑意溢出了些许,“没带过别人回来?” 桑絮瞪大眼睛。猜到裴思渡肯定在介意那条朋友圈,知道她介意就好,她不想给裴思渡留下坏印象。“没有,你是第一个。” 说完觉得不严谨,问:“姜蕊跟封憬算吗?” 听到“姜蕊”的名字,裴思渡想起那张照片和自己的判断,“不算。” 上了楼,桑絮掏出钥匙开锁,裴思渡忽地开口:“备用钥匙没瞎放吧?” “没,房东住得近,没带找他就可以了。” 裴思渡不放心:“房东可靠吗?” “姜蕊认识,人很好的,而且全家人都住在附近,也不止我一个租客。”桑絮知道她担心,一一跟她说明。 她心里有异样的感觉,好像觉得暖,又好像不大适应。无论在淮城还是安城,担心她住房安全的,不是家人,不是朋友,永远都是裴思渡。 只有裴思渡才会在这些琐事上记挂她,怕她出事,替她思虑周全。 家里桑絮下午才收拾过,干净清爽,卧房的门敞开着透气。 桑絮找出备用拖鞋,扶裴思渡换鞋间,忽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在她站稳后,迅速朝卧房走去,紧张地把书桌前的纸都撕下来。 纸上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她不习惯事事对人说,在意的事情只好写下来──裴思渡说过的话,裴思渡的反应,裴思渡的性格,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攻略和技巧。 她没想过有人能进她房间,所以坦荡荡地贴在那里,差点忘了它们。 她手忙脚乱地把纸张叠起,门被敲响,跟过来的裴思渡倚在门边,神情淡淡地问:“有客人不能看的东西是吗?” “你出来把卧房的门锁上,我在外面活动就好。” 这话说得生疏,桑絮心里发毛,无措地回头看她眼。 把纸塞进抽屉里,嘴上说:“没有不能看的,你进来坐。” 裴思渡走到她身边,看她把抽屉的钥匙装进裤子口袋,沉声问:“这叫‘没有’吗?” 她脱下高跟鞋后是让桑絮舒服的身高,见她眼神里的不悦和审视,桑絮很担心她不想喝排骨汤了。 只好找了个借口:“我新剧本的一些灵感碎片,还不成熟,不好意思让你看。” “哦。”裴思渡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她仔细地看床头柜和桌上的物品,桑絮问:“你需要什么吗,我帮你拿。” “烟盒和打火机,放在哪里?”裴思渡抬眸问她。 桑絮被她看得不自在,站直了些回:“没有那些,真的戒了。” 裴思渡是一个厉害的人,想哄你时,眼神能温柔地将你融化。但稍稍冷下一点,哪怕还在笑,声音柔柔的,那双眼睛却让人不敢直视了。 桑絮估计自己刚才把纸藏起来,心虚,所以看裴思渡都没底气。 裴思渡轻柔地问:“这句话是真是假?” “真的。” 即便知道她在核验那张照片的真实性,心里微慌,知道露馅了,还是不想骗她。 裴思渡坐在椅子上,明明矮些,气势却强。 她牵起桑絮的手,“好,相信你乖了。” “乖”字太怪了,让人不堪忍受,桑絮想反抗,汗毛都立起了,言行上却偏偏没有任何动作。 好像撒了一层薄纱下来,盖在头上,明明没有重量,却压得她站不起来。 她就势躺在里头。 裴思渡此刻闲适地坐在卧房里,与她开始时说没时间喝茶的那套说辞,矛盾了。 桑絮清醒过来,她今天根本不是路过,她就是来看自己的,想好了要来她家里“搜查”。 裴思渡上当了。 桑絮为自己的胜利而高兴,她高兴的不是赢本身,而是裴思渡会看见她,接受她的心机。 以前在家里时,她想引起关注,往往很难。小时候不懂事,桑城刚出生时,她还想着争宠,被骂了几次才知道原来不可以的。 可在裴思渡这里不难,她只是听了点馊主意,就把裴思渡从淮城骗来了。 穿正装坐在面前的人,端庄又风情,美得像幅画,桑絮有低头吻她的冲动,但怕被拒绝。 上回裴思渡就不许她回吻。 她也怪会欺负人的,把自己带回家,哄着自己抱她,又摸又咬,还说那些冷情的话。 桑絮介意她说的话,可是裴思渡今天出现在她面前,望着她笑的时候,她就笃信裴思渡眼里只装着自己。 哪怕是她的错觉,也够她欢乐。 裴思渡的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桑絮回过神,莫名朝她笑起来。 她想起回家的目的,有了动力:“我去厨房做饭,除了排骨汤,你还想吃什么,可以网上订菜送来。” 裴思渡晃着她的手臂,轻声细语地说:“不急,我还不饿,你饿吗?” 桑絮呼吸都艰难起来:“我也不饿。” 红唇弯出漂亮的弧度,裴思渡抬起下颌,朝她挑了下眉,轻佻的,勾人的。 桑絮终于得了赦令,俯身下去。 第75章 夜幕低垂, 月亮再一次升起,缀着几颗被霓虹灯衬下去的淡星。月华攀在窗台上,窗外树梢与风摇晃, 绿叶簌簌。 桑絮抵在桌沿上, 弯腰在她唇上碰了碰, 轻柔小心,像怕碰碎了。衣领下熟悉的幽香传上来, 淡到她要离得这么近才能闻见, 也只有她闻得见。 她们没有闭上眼睛, 因着浅尝辄止的这一吻,裴思渡眼眸里浮起像月一样潋滟的光,有股摄人心魄的风情。 桑絮安静地在咫尺之内端详她, 空气里流动的气息微妙、灼热,被吸进去,又呼出来, 交换着,纠缠着。 她看得失神,连原始的欲念都暂且放下, 只觉得这女人真是好看。 温婉与妩媚被妥帖地中和在她这张脸上, 既不会了然无趣,又不至轻浮艳丽。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 就自惭形愧到退避三舍的女人,连妄想都不敢有。 却陪她谈了一场恋爱, 又跑来陌生的城市看她。 恋爱谈得像桑絮预期中一般, 过程粗糙, 结局冷漠。她知道自己是这种人, 在协约上签字时, 她就知道,偏偏裴思渡兴致盎然。 桑絮从前都是心疼自己多些,她早些年就这样,她不自私些,就没人疼她了。平时难得给予些温情给旁人,已经用了许多力气。 可不知怎得,这会她很心疼裴思渡。 像蚂蚁一样,细细密密啃噬着她,又疼又痒,躁动又温吞。 她来安城许久,极度脆弱时,有过几次不管不顾逃回去,跟裴思渡道歉,复合的念头。她谈了一场粗糙的恋爱,想细腻一次,又本能地质疑自己有没有这种能力。 无论怎么样,她想的都是“回去”。 她从来没想过,裴思渡会过来。 在她的潜意识里,裴思渡已经陪她折腾了太久,不该再受累。所以异想天开时,都不忍心畅想裴思渡来找她。 可是现在人的的确确在她面前。 这不符合桑絮这些年的经验积累,距离通常是杀死一段关系最简单的方式。 读中学,小学同学自然就可以舍弃。 离开云城,云城的人自然也就无足轻重。 从公司离职,哪怕说过要保持联系的同事,其实也没有再说过几句话。 她以为,她跟裴思渡也会如此。 她离开淮城,就能像从前一样,做一个全新的不受牵绊的桑絮。裴思渡会像她的同学、家人、同事一样,在她离开后,快速地忘记她。 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证明她有例外的时候,又花了半年时间,得知别人也会对她例外。 她第一次在孤独崭新的空间里,不因利益关系,遇见旧人,旧的感情。 封憬的家人每逢开学期末,都会大包小包送她来寝室,然后给寝室里的人发零食水果。 桑絮当时就想,除非她死在外头,否则她的父母,哪有来看她的心思呢。 她连羡慕都懒得有,只是黑色幽默了一下。 唯有裴思渡愿意来找她。 她一个人待的时候,偶尔血气方刚,心存歹念,总想对已经分手的前女友做各种各样过分的事情。那天晚上她喝了酒,没发挥好,也不尽兴,再加上紧张,只是囫囵吞枣。 她一直盼着能再有一次。 可是裴思渡这样坐在她面前,任她采撷,她竟不舍得碰上一碰。她只是想多看她两眼,夜间做梦,也好梦得仔细一点。 似是被她看得不耐,久等不到下一步的动作,裴思渡不解地往后靠了靠。 桑絮忍着心悸,“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睁着眼睛接吻好像怪怪的。 裴思渡抿笑将双目阖上,跟着的,是汹涌的情意,湿润地与她相融。 桑絮的吻技是在她身上练出来的,最初只凭着冲动,又急又直,后来逐渐地学会缠绵悱恻地疼人。她每回与桑絮接吻时,一半的兴奋来自于此。 呼吸声在这一隅里清晰得让人面红耳赤,裴思渡嫌吵,克制着收敛声音,却发现喘息的不止是她。 桑絮将人按进藤椅里,拉她沉溺在唇齿间的旖旎中,越吻越深,却总觉得不够。 她膝盖跪进椅子里,伸手抬起裴思渡下巴,不容她停下。又自下颌线处移开,脖颈细腻下,摸到裴思渡戴的银链,冰凉凉的。 裴思渡轻哼了声,手心在她背后摩挲,桑絮整个背都烫起来。 她还是容易颤,哪儿都不能碰,桑絮再要往下,她便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睛。 同一时间,桑絮另一只手覆在她眼睛上,没让她见着光。 她不适应地喊:“桑絮。”但是没挣扎。 桑絮停下来看她,她唇上的颜色被她吃得差不多了,水润得像春夜雨后的花瓣。 裴思渡肯让她亲,是不是代表她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怕一问,裴思渡就改了主意。 放下遮挡眼睛的手,裴思渡毫无责怪之色,温温柔柔地与她对视,交换粘稠的目光。 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眉眼含情,看向窗户,“不要关上吗?” 桑絮不想从她身前离开,只是专注地看她,然后爱怜地摸摸她的发顶。 裴思渡这回真不许了,偏头躲开她的手,不满意地吩咐:“快去关窗。” “我都愿意让你摸头,你为什么不让我摸?”桑絮与她讲道理。 “年纪小的人,不可以摸比自己年纪大的头。” “这是什么规矩?”桑絮叛逆地问,直腰站稳后,关窗,拉上窗帘。 对面民宅离得远,又有颗大树遮挡,看不见什么,但开着的确有些不雅。 裴思渡喜欢她面上不服气却只能妥协的样子,笑意浅浅地说,“这是我的规矩,你要听着。” 抿住唇,稍稍不满,却没说什么。 桑絮口干舌燥,拧开桌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口,递给她:“喝吗?” 裴思渡看桌上明明有两瓶,好笑地问:“怎么要我喝你剩下的?” 古怪地看她眼,桑絮没忍心吐槽,只好又开了一瓶,递给她喝。 或许是被亲得没力气,又或许是困在椅子里太久,裴思渡接瓶水都吃力。才小小地抿了两口,腕上一晃,瓶口向下倾斜,水撒在衬衫上。 她尴尬得刚刚平复的脸色又红起来,“……” 桑絮的眼睛一直放在她身上,反应迅速地将她手里的水接过,盖上瓶盖放在桌上。 裴思渡坐直身子,作势要拿抽纸擦,被桑絮拦下。 对上疑惑的目光,她哑然道:“别擦了。” 早就想解开那层布料,桑絮将人按进藤椅里,如愿以偿。 从反抗,到纵容,再到不敢直视。 桑絮看着衬衫下的衣料,记忆重现,“这是上个月买的,我看到了。” 裴思渡两只手腕都被她抓着,动弹不得,轻骂了一句:“流氓。” 桑絮起初还腼腆,但自从裴思渡衣衫不整,她就有了底气和自信。 还有闲心跟她狡辩:“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碰巧看见,又不是故意偷窥。” “我是说你现在,松手。”她的眼睛哪是在看衣服。 “不松。” 她将手腕抓得更紧,裴思渡没了脾气,“你帮我手表取了,硌疼我了。” 桑絮松开一些:“不行,戴着它。你喜欢吗?” “不喜欢我会戴它?”裴思渡嗔她眼。 桑絮被她瞪得满怀坏心思,又弯下腰吻她。这次更加胆大自然,裴思渡温柔地回应她。忽拧了眉,溢出慌乱来,“你……” 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膝盖跪在双腿之间,手抚在西裤上,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撒得一身水。” 呼吸声尽数杂乱,隔着布料的摩擦从缓到急,似乎快点着了火。 裴思渡抓紧她的手臂,红晕满面,战栗着模糊了意识。 事了,桑絮善解人意地做总结说:“你要多补水。” 她取过矿泉水喂给裴思渡喝,在她喝好之后,自己喝了一大半,然后将瓶中剩余的水全倒在她身上。 体温在情潮退下后仍烫着,敞怀被冷水一激,裴思渡咬着唇低吟,微恼:“你做什么?” 无甚力气地横她一眼,明明想生气,却似嗔似媚。 桑絮把空瓶扔了,从头到脚地欣赏她。她的衣服首饰都还在身上,一件也没少,但只要见到的人都做不成好人了。 低头认真与她商量:“你的衣服湿了,也脏了,去洗个澡吧。” 夜沉下去,像浓稠的黑色墨水泼开,月亮升得更高,四下雾气腾腾。 从浴室到床上几步的路,桑絮将裴思渡擦干后抱上去,怀里的人没力气。 桑絮觉得裴思渡的生活方式并不很健康,工作忙常加班,下班也在处理工作。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着节食。以至于她瘦,又疏于锻炼。 桑絮比她要好一些,起码体重正常,心血来潮也会晨跑,或去健身房自我安慰一下。 方才只是热身,桑絮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显然已经开过封的盒子,熟练地撕开包装,这动作让裴思渡彻底冷了脸。 她顿时得了力气,将人拽倒在床上,压住她问:“你有不乖是不是?” 桑絮摸她光洁的背,看她不悦地盯着盒子,解释:“我没有,这个只是自己用。” “封憬发的照片是怎么回事?”裴思渡突然翻旧账。 反正已经这样了,她可以好好盘问。 毕竟桑絮知道她跑不了,更没有跑的心思,已经从乖巧到露出狼尾巴。 桑絮拿过一旁的被子往两人身上盖,刚洗完,又做过一些事,容易着凉。 “你这趟来是突击检查的吗?”她笑着问。 “不是。” 桑絮更想笑了,“骗人。” 裴思渡俯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说:“我只要查查封憬前段时间有没有来过淮城就好了,用得着实地考察吗?” 查封憬太简单,让裴思然聊两句就行,高科技一点,调查一个人的行踪也不难。裴思渡没必要大费周章跑来问当事人照片怎么回事。 桑絮知道她早就识破了,否则怎么可能让她放肆,却还是与她周旋:“或许是我们玩得开心,封憬看见,顺手发了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吗?” 她垂眸看着桑絮抚她脸的手:“照片里你在抽烟,但家里没有。你靠着的女人是姜蕊,她今天看见我毫无波澜。我牵你手,她只是满脸八卦。” 烟是假的,人是假的,封憬也没来过安城。 桑絮说:“可是你还是来了,睡在我的床上。” 裴思渡:“嗯,为什么呢?” “为什么?” “我要你自己说。” 将她搂紧,桑絮看着她,正色道:“你原谅我了,愿意跟我在一起。” 咬了下在唇上乱碰的指尖,裴思渡声音压得低,“还要不要到期再给我答案?如果要,我现在就离开你家。” 桑絮将被子盖得更严实,摇头:“我们和好吧,我不要再考虑了。” “要不要再定协议,一个月一个月来,快活完了,想跑的时候直接跑呢?” “不要。”她的声音越轻柔,桑絮心里就越是难过,她的自私与懦弱被扒开,但扒她的人却还是与她拥抱。“以后除非你烦我了,我不会再跑。” 她畏手畏脚,怕的就是自己讨人厌,跟喜欢的人日后反目成仇,再被踹开。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裴思渡好像完全知道她是个讨厌的人,还是喜欢她,陪着她。 即便以后被裴思渡踹,又怎么样呢,裴思渡一定是温柔的,善意地让她离开。她不会多难堪,还能在离开后,拥有更多美好的回忆。 无论如何,都要比现在好。 理清这些事,桑絮将她压下去,正准备继续,却被拒绝了。 “你刚才不开心吗?”她问。 裴思渡柔柔一笑,眸子却淡淡的,“你长进很多,一个人学的吗?” 桑絮无辜地问:“不然呢,我还报个班学吗?” 这话回得裴思渡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却还是多说一句:“你连这个都买了,我以为是去哪玩常备着。” 桑絮皱眉:“我不会,我讨厌那样。” “你说你有生理需求,所以我买了这些,我还研究了很多东西。你试试吧?” 像在风潮涌动的海里航行,被翻来复去,不知多久,才消停下来。 粘腻感,窒息感,并着体力不支,裴思渡终于感觉到饿,连说话都没心情。 桑絮紧紧抱住她,像撸猫一样去摸她头,叛逆地说:“我偏要摸你头,你摸我了,就得给我摸。谁管你年纪大不大,你以前都叫过我姐姐的,再叫一次。” 裴思渡不理,桑絮也有办法治她,在她耳边威胁一句。 她只好睁开眼,倦懒地唤了声“姐姐”。 第76章 桑絮的床只有一米五宽, 她睡绰绰有余,但多一个人挤上来,稍一折腾就狼藉不堪, 没法再睡人了。 热气腾腾下, 桑絮将裴思渡额边汗湿的几缕发丝理开, 擦干她脸上细细密密的汗。歇了一会,没吃晚饭, 桑絮也饿得快不行了。 她惭愧地说:“我忘记给你炖汤了。” 不自制的下场。要是一回来就把排骨解冻炖上,现在做完刚好补补身子。 裴思渡懒懒地哼了一声,问她:“你想过炖汤没有?” 言下之意,醉翁之意不在酒, 桑絮今天带她回来,就没想好好做顿饭。 “当然!我很想做给你喝,上回你生日,都没给你做两道像样的菜。但是, 现在有点晚了。”她坐起去看手机,已经八点半了。 美色误事。 “你能忍吗?要是能,我去煮饭,炒两个菜。” “不能。”裴思渡能量耗尽,饿的前胸贴后背。 “那我煮面吧,快很多。这么晚吃饭, 确实不好消化。”看裴思渡这架势, 估计吃完就要躺着。 “嗯。” 桑絮坐在床边, 体贴地说:“我抱你去冲洗一下。” 裴思渡本来没精神, 听这话立即睁眼, 打断她, “不用麻烦了, 我自己可以走。” 第一次进去洗时,桑絮也说帮她冲一冲。但还没洗一会,她就不老实了。 桑絮看她防备心这么重,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好吧,你再歇会,我先去冲。” 她光脚踩在地上,口干舌燥地喝仅剩的那瓶水,问她:“要喝水吗?” 看见就来气,裴思渡凶巴巴的回:“不要。” 桑絮本着关心负责的态度提醒她:“我觉得你要喝的,你……” 裴思渡抬眼看她,面无表情。她识相地闭上嘴巴,自己把水喝了个干净。 然后从衣柜里拿睡衣出来,顺手也帮裴思渡找了一套。 “内裤新的,我洗了还没穿过,但睡衣是旧的,你介意吗?” 裴思渡不在意,“没那么娇贵。” 桑絮将衣服放在枕边,让她方便拿,并着一床备用床单。裴思渡看了一眼,面上有些挂不住。 桑絮倘若未觉:“床单放那,你不要管,过会我换。” 不想说话,床上的人轻“嗯”了声敷衍过去。 抱着衣服去浴室,才走两步,桑絮回头说:“我觉得下次要垫个东西。” 裴思渡猛地将被子拉过头顶,不爽地催:“快点,饿了。” 桑絮忍笑,迅速冲干满身的汗,换上睡衣,神清气爽地走到卧室。“你去洗吧,我去厨房煮面。” 裴思渡在等的这几分钟里都快睡着了,听见她说话才恢复点意识,“你把房门关上。” 桑絮不解:“我已经看遍你了。” “那也要关上。” “好吧。”见她坚持,桑絮关门出去。 从冰箱里拿了鸡蛋跟虾仁出来,另外洗了些菌菇和西兰花,煮她自己觉得拿手的三鲜汤面。 裴思渡冲洗完毕,穿上桑絮的棉质睡衣,舒适宽松,能闻见晒干后的清香。像桑絮似的,清爽干净。 浴室里的镜子被水雾蒙住,**地往下凝成水滴,裴思渡正想擦开一块,重新挽起头发。甫一动手,忽想到在这块镜子里看见过什么,一瞬间面颊温度发烫,腰跟腿也开始酸了。 洗澡时发现身上有浅浅淡淡的印子,桑絮没刻意弄这些,但偶尔力道重就留下来了。还好,要见人的部位都干干净净。 她拖干净地,回到卧室,才在化妆镜里将头发挽起。 无意扫到被桑絮锁上的抽屉,钥匙就在桑絮换下的裤子里,她如果去找,大抵是能找到的。但只是这么想了想就作罢,每个人有自己的**,桑絮现在不想她看,肯定有她的道理。 万一纸上都是小混蛋骂她的话,看了也是给自己添堵,不如不看。 房间里的味道太暧昧,虽不至难闻,但她还是推开窗户透气。清风习习,带着凉意,不远处街道的嘈杂声传来。 安城这趟,是她好不容易挤出的时间。来之前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桑絮见了她不欢迎,不许她来家,也不跟她肌肤相亲。她自然是尊重的,但回去就不会再等她了。长痛不如短痛,她会果决地销毁那一个月的约定,随便桑絮怎么骂她不守信。 她不在乎,人她都不想要了,更不在乎人家怎么想她。 一个月期限,已经过去三分之二的时间,且她人亲自来了,足够有诚意。桑絮如果还在犹疑,还想着躲一天是一天,便说明她没有任何改变。 哪怕再喜欢,她也会失望透顶,她的耐性固然多,却没必要非耗在这人身上。 之前她跟桑絮说的话半真半假,但那句“不是非你不可”却是诚心实意。她喜欢的人一定要得到,但她心高气傲,又厌烦勉强。 到了这个份上,桑絮如果还不愿意往前主动迈一步,她犯不着让人吊着。 好在,桑絮今晚很识相。 在店里时就亮着眼睛乖巧地看她,还非要装出一派淡定的样子,其实紧张得不行。愿意在所有人面前牵住她,没有一丝迟疑,也愿意带她回来。 她打开房门走出去,终于有心思参观桑絮租的房子。几乎没有任何装修,只刷了层粉,家具应该都是她自己添置的,风格跟淮城那边差不多。 四下一尘不染,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 桑絮不养植物,也不养宠物。护肤品化妆品只备了最基础的,笔筒里写字的笔也只有一黑一红,最普通的塑料壳子。 她的物欲淡到了极点,年轻人这样的少见,裴思渡暗暗欣赏。 她不买奢侈品,那块打火机已是破例了,花纹繁复,款式复古,桑絮应该很喜欢的。 但她拿走后,桑絮居然从未要过,上次在她家提了一嘴,也没要走。 她这样想便很高兴,说明桑絮对她不一样。 厨房只有三四个平方,小小的,但应有尽有,应该是她家物品最齐备的地方。看得出来,她没事还是喜欢做些饼干、蛋糕什么的充当早餐。 桑絮扎着头发,穿着跟裴思渡身上这套相同款式的睡衣。只是她的是墨蓝色的,而裴思渡的是浅灰色。 她将食材下进去,盖上锅盖后,抬手转了转手腕,给自己捏捏右臂。 裴思渡心里嘲讽地想,就这,刚才还吓她说再来一次呢。只怕自己当时应了,面露难色的会是桑小姐吧。 桑絮正疑惑裴思渡怎么还没出来,一转头,见她在厨房外站着看自己。 瞬间有些尴尬,也不给自己捏了,站得老老实实的。 两人个子差不多,裴思渡穿她的睡衣刚刚好,本来朴素到毫无亮点的衣服被她一穿,竟格外优雅好看。 桑絮挥手让她离开,裴思渡到沙发边去等她。 因为没想过请客吃饭,家里没有准备餐桌,平时桑絮都是端到茶几那,坐在地毯上吃东西。 盛了一碗面端过去,桑絮:“快吃。” 裴思渡温柔地望着她:“手臂酸不酸,端的动吗,要不要我帮忙啊?” 嬉笑奚落全藏在“温柔”里,这风凉话让桑絮咬紧牙关,忍了忍,没事人一样地说:“不用,我端就好。” 她很快端来另一碗,用的是大一点的玻璃容器,两碗刚刚好。 两人食量摆在那,再饿也只能吃这点。 裴思渡柔柔地感谢:“好香啊,谢谢桑姐。” 桑絮顷刻炸起毛,皱着眉头:“你干嘛喊这个?” “是你让我喊你姐姐的啊。”裴思渡满脸真诚,“你忘了?” “……”桑絮还没吃两口就感觉噎住了,“我没让你喊这两个字。” 裴思渡低头喝汤,“好吧。” 语气轻飘飘的,很让人抓狂。 桑絮在心里告诉自己,看在她今晚那么累,又没能喝上排骨汤的份上,勉强让她欺负两句。就两句! 两个人都饿了,盘腿坐在一起,吃得投入,没心情聊天。 桑絮偷偷瞥裴思渡,她左手拿着汤勺,右手执筷,表情愉悦。 做饭很无聊,但为喜欢的人做,看见她捧场,原来会有如此幸福的感觉。 桑絮总算将心里的遗憾补上一点,她答应加班后给裴思渡煮面,直到分手都没有做到。以后又有机会兑现诺言了。 看见裴思渡之前,所有反反复复的念头,都被拨开云雾。 跟裴思渡在一起,比任何时候都开心。 吃得差不多时,卧室里,裴思渡手机响起,她回房间接。 桑絮等了一会,不知道她要不要把剩下的吃了,去房间找她。 门没关,裴思渡坐在藤椅里,语气冷淡且严肃,“好,明天下午我找你,把东西给我。” “他老糊涂了,我生什么气。” “人查到了,总要找机会约出来,把话说清楚。” 不像是工作内容,语气是桑絮没听过的冰冷,与刚才跟她拌嘴时判若两人。 “再见。”裴思渡挂了电话,似是很不高兴,不耐烦地将手机往桌上一抛,“咚”地磕出声响。 桑絮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 裴思渡回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隐隐的怒意消下去,又拿起手机,“淮城那边的事情。” 桑絮看她表情,好像事情不小,“要是实在急,你今晚走吧,下次我再去找你。” 原本心情不怎么好,看桑絮这么紧张,她眼底有了笑意,“你把我睡完了,不许我留宿,一碗面就想打发我啊。” 好心被说得像个渣女,桑絮沉下脸,到她面前辩驳:“我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裴思渡揽住她的腰哄她:“逗你的,没有急事,不需要连夜回去。” “面还吃吗?” “不吃了,倒了吧。”裴思渡说完仰头看着桑絮:“你做饭,是不是应该我刷碗?” 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桑絮离开她的怀,边换床单边说:“不用,几个碗而已,你歇着吧。如果累了,就上床先睡。” 把床单放进洗衣机里,又进厨房把碗刷了,忙完,桑絮已经很倦了。 走进房间,裴思渡竟还在椅子里接电话,这回应该是工作电话,严谨认真,但语气温和。 桑絮想了下,去浴室把脏衣篮里的衬衫西裤和内衣拿出来,拿去阳台手搓了。 扔洗衣机不太保险,这衣服长得是她赔不起的样子。 挂了电话,裴思渡想上床,才脱鞋,好奇桑絮怎么还不进来。下床出去,外面灯都关了,只阳台亮着,桑絮正在晾衣服。 身影颀长清瘦,将衬衫细心抖开,挂上去。 走近,看见盆里的内衣裤,裴思渡含笑的脸变了颜色:“你怎么什么都洗?” 桑絮戴了半只耳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她说话声吓到。 “我弄脏的,我来洗,怎么了?” 裴思渡胸口起伏了几下,无言点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先回去了。 桑絮打了个哈欠,将阳台的灯关上,家里陷入一片黑暗,只卧房里为她留出光亮。 这个晚上格外充实,做了很多事情,还会有人陪她一起入眠。 裴思渡坐在床边看手机,桑絮关门,跟她说:“你睡里面。” “为什么?” 桑絮默不作声地把台灯打开,关上顶灯,将她挤进床里去,“不想一觉醒来,又看不见你的人。” 明明她是陈述的口吻,裴思渡却听出了一些委屈来。记忆纷至沓来,给她打很多电话的桑絮,去她家门口蹲着的桑絮,淋雨离开的桑絮。 轻声哄她:“不会了,我累死了,明早肯定起不来。” “上次怎么不累?”她较真。 “是你喝了酒,睡得太沉。不过我确实走得早。” “你讨厌跟我睡一起?” “当然不是。”默了会,裴思渡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委婉地说:“身体不大舒服,不想睡了。” 桑絮在她过于明显的提示下陷入沉默,笑意全无,揉了揉头,不自信地小声问:“你这次还好吗?” 第77章 新换的床单是汉麻面料, 柔软干爽地接触到肌肤上。纱窗外的风溜进来,拂动窗帘,桌上的台灯照出一方温馨的暖意。 两人在抵墙的床上促膝在一处, 大有长谈的架势。 桑絮问得隐晦又直接,裴思渡也只好鼓励她说:“比上次好多了。” 这话听上去像夸奖, 但桑絮偏偏往深了纠结,垂头丧气地将手肘撑在腿上:“说明上次我很差, 弄疼你了吗?” 这个时候应该安抚一下她, 但出于对将来的幸福考虑, 裴思渡选择了实话实说。 “嗯,疼得差点配合不下去。” 虽然知道表现得一般, 但不知道差劲成这样, 桑絮瞪大了眼,直直地觑她。如果疼得差点配合不下去,怎么裴思渡这次还愿意呢? 见她只是发怔,倒也没有别的过激情绪, 裴思渡放心了, 奇怪地问:“你自己完全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没说……我又不是很懂。”桑絮有些后悔谈这个话题, 本来她自我感觉良好,特别开心。但又不后悔谈, 理性来看, 很有必要谈,不然她还在自以为是。 “我当时感觉,你状态还好。” 她都没有很莽撞, 前戏做了好久, 最后才水到渠成。裴思渡当时的反应看上去正常, 跟她找的学习视频里差不多。 裴思渡有一半的时间,手背都遮在眼睛上,脸埋着,桑絮以为她只是害羞。 所以是疼得? 当时只想把桑絮骗上床,想贪一时之欢,更是坏心思作祟,让她分手以后惦记着自己,不得安生。都到那个地步了,谁想扫兴,难道说不做了吗。 她原以为桑絮知道,“可你事后跟我说对不起了,我还觉得你很体贴。” 桑絮更惊讶:“啊?” “你忘了?” 桑絮本来弓着上身,声音小小的,这下坐直了,神情复杂,“我是为之前口不择言把你气哭道歉。当时心里很欢喜,自责之前说的话太混蛋了。” 裴思渡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桑絮在那个时候就反省了。 “可能我当时不太舒服,听见道歉,以为就是表层意思。” 谁会莫名其妙的,没头没尾,突然在做完爱后,为n久之前的事情道歉。也只有桑絮干得出来。 桑絮叹了口气,郁闷:“我诚心诚意,你居然没领情,早晨还跑了。” 想到桑絮醒来后看不见她,又联系不到她的样子,裴思渡心里发酸。 静默几句,她反应过来,转了语气:“跑题了,现在说的是你把我弄疼了的事。” 明明她牺牲得多,怎么桑絮委屈巴巴,她又开始心疼上了。 又揉了揉额头,桑絮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我那天准备不足,又从酒吧回去,不是很清醒……”她想找借口,但裴思渡的眼神让她越说越没底气。 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 “今天不疼了吧?”还是立足当下。 裴思渡抿了下嘴,虽不想打击她,还是诚实地交代:“刚开始还是疼。” 桑絮再次怔住,耳边嗡嗡的,像蜜蜂涌动叮了她。急着往下问:“那后面呢?” “后面不疼了。” 这句也是实话。 桑絮确实有进步,还准备了指套,比上次舒服,后面她就适应了。 桑絮听完好受多了,想到还没刷牙,又下床耽搁了几分钟。 回来时裴思渡倦意难掩,朝着她说,“快睡吧。” 已经很久没有跟裴思渡同床共枕,第一次一起睡是在云城,那时候裴思渡根本不了解她,就敢跑过去找她。穿着性感的睡衣,对她动手动脚。 她享受的同时就不安稳,裴思渡太会了,她很怕是陷阱。 明明上次疼了,今晚还是愿意陪她做。 裴思渡干嘛总在知道她缺点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呢。 桑絮知道答案。可还是在脑海里一遍遍地问。 躺下,与裴思渡面对面,桑絮仍没走出刚才的谈话,期期艾艾地问:“那……你有爽到吗?” 若只是不疼,那好不到哪儿去。 台灯照射下,裴思渡面上浮出一抹红云,闭了眼睛,“灯刺眼,你关了。” 桑絮看出她害羞,不关灯是不会说的,撑起上身将灯灭了。 躺下,吻了吻她鬓边,“有没有?” 黑暗里,裴思渡靠进她怀,转移话题:“我没有洗头,有汗味吗?” “你很好闻。”桑絮固执地继续:“回答。” 怀里的人没办法,贴在她耳边,声音柔柔媚媚地往里钻:“有的。” “满意了?” 桑絮松了口气。 有就好,总算没有那种被做慈善的感觉了。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得趣,那多尴尬。 “哪里爽?”她问下去。 纵使关着灯,裴思渡也不想再说了,打了个哈欠,“我好困,你让我睡吧。” 她不配合,桑絮不死心,换成容易回答的问题:“那你上次哪里不舒服?是我舔得不好,还是我手笨?” 她语气认真,是请教的态度。就像上学时,她不能忍受必考知识点学不明白,无论是跑办公室还是请教学霸,总之要弄清楚。 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上移,捂住她的嘴,“等我下次告诉你。” 桑絮问不到答案,不甘心地向她表示:“我以后会进步的。” “以后?” “以后。” 裴思渡只是低低地笑,在她脸畔的手情不自禁地捏了下她的脸。 桑絮:“……” “乖,睡吧。” “哦。”她答应完,又说:“对不起。” 裴思渡佩服年轻人是不一样,她今晚干了那么多活,精神居然还这么好。叹了口气,忍不住搭理她:“这次又是为什么道歉?” “为之前所有的事情。” 明天醒来,裴思渡就要回淮城,虽然离得近,毕竟是异地。桑絮心里不舍,又不好意思明说,还想与她多说几句话。 “我不确定,跟你在一起,会不会一直讨你喜欢。你知道的,我总是不很讨人喜欢,我跟很多人的脑回路不一样。” 她不想贬低自己,但还是想提前说清楚。 “谁说你不讨人喜欢了?喜欢你的人很多啊。” 男人女人,裴思渡虽然不怕桑絮轻易被人拐走,但想到别人惦记就不高兴。 “都是很肤浅的喜欢,真正喜欢我的人不多。”皮囊上的喜欢算什么喜欢,就像以前她觉得裴思渡很美一样,只是欣赏。 “以前我甚至觉得,一个都没有。” 今晚的桑絮一直积极快乐,裴思渡喜欢得紧。 但此时,即使看不见她的表情,也能听出落寞。裴思渡抱住她,摸摸她的头,“不要悲观,以前一定有的。何况现在肯定有,你不信吗?” “我信。”她直接道。 如果她不信,她不会跟裴思渡说这些。 裴思渡温柔地抚摸她,轻声说:“等时间再久一点,你挑个开心的日子,跟我聊一聊为什么以前觉得没人喜欢你,好不好?” 桑絮以为她会直接问,裴思渡以前就对她的事情感兴趣,“你现在不想知道吗?” “你想说吗?”她笑了下,揶揄道:“我可不想恃宠而骄,仗着跟桑小姐有过两场鱼水之欢,就窥探你所有**。” 如果她直接问,桑絮真不一定能克服心理障碍,跟她说出实话。可是她开了句玩笑,亲昵而温柔,桑絮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多大的机密,她迟早得知道。 “可能因为我家里人。” 她第一次告诉别人她家里的事情,没有想象中难以启齿,“他们更喜欢我弟弟。” 说出来就是很俗的理由。 但一个人,倘若父母亲都不能毫无保留地爱她,谁还能呢。 桑絮以前从来不指望。 裴思渡在黑暗里睁眼,借着微弱的光看桑絮的脸,看不分明。 明明桑絮还算平静,这也不算严重的事情,但她的心却像被绳索缠了几道,隐隐作痛,不知道怎么哄。 她的家庭简单,虽然没经历过。但上学时候,也听见过这种事情。跟家庭富裕与否无关,是观念问题。 调回淮城之前,她有个较为熟悉的同事,张口闭口就是躺平,说一个女儿,奋斗也没意思。她还有个表亲,家里三个孩子,只为了生男孩。其实养着很吃力,整日抱怨。 从前她都是冷淡看待,心里为之不屑,觉得这些人可笑滑稽。但从不理会,不愿意更没必要议论旁人的家务事。 可一旦知道桑絮成了其中的受害者,她便跟着恼怒起来,觉得那些人无比可恶。 “偏心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你要自信起来。” 原生家庭的错,不该由桑絮背负。 话虽如此,这么多年了,即使离得远远的,思绪还是常被拖回漩涡里。 “我的名字也不好,我想,桑絮像春天乱飘的絮一样讨人嫌。但桑城,在他们眼里,价值连城吧。” 裴思渡想起,之前说喊她絮絮,她脸上不能抑制的抗拒。这个傻子。 “你父母文化水平高吗?” “不是特别高。” “那他们哪有这样的心思?” 不是为她的父母说话,无论她家里有没有这样的心思,裴思渡都不愿意桑絮这么想。 桑絮也知道没有根据,毕竟家里从没提过,“你说的对。” 谁让她生性敏感呢,整日尽琢磨这些了。 “在我心里,桑絮就是最好听的名字,也是最可爱的人。”裴思渡亲亲她的唇,声音柔柔的,含着笑意。 “你太会哄人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那我说喜欢你的‘真心话’,你会笑话我吗?” “不笑,我会经常说给你听。” 桑絮乐得负面情绪一扫而空,但冷静下来,觉得对裴思渡不公平。别人对她不好,凭什么要裴思渡说好话安慰她。既然在一起,应该互相说。 而且就算裴思渡不说,有了她,她能自信很多。 她记得第一次陪裴思渡吃夜宵,也是吃面。走在街上,明知道身边人只是她的上司,可是她居然没由来的觉得骄傲满足。 “我也会说好听的话给你听。如果我很讨厌,你说话难听也没事,可以骂我。” 裴思渡忍俊不禁,无奈:“又要礼尚往来是吗?” “对啊,别惯着我。” 有时候裴思渡太过完美,脾气太好,她会患得患失。非要裴思渡睚眦必报,也折腾她,欺负她,她才平衡。 这心理十分不健康,但她免不了这样想。 裴思渡听了愉快,又去吻她,这些吻轻柔不含**,是对她坦诚后的奖励。 她好奇更多的事情,比如只因为重男轻女,大学后就不管她吗?为什么她大学生活那么辛苦,单纯为了攒钱,还是有什么事情。 但来日方长,她总有时间了解桑絮,不急着一晚上问完。 吻完,两人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桑絮先醒来,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煮了白粥,做了三明治。 忙完,裴思渡还没醒,她又上床坐着,垂眸看裴思渡。 裴思渡的睡颜温婉动人,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睫毛长而浓密。鼻子、嘴巴,无处不招人怜爱,恰如其分得标致 似是她的目光太炽热,裴思渡蹙眉转醒,迷糊了会,问她:“几点了?” “快八点了,急着走吗?” 裴思渡懒懒地说:“该起了。” “我做了早饭,你洗漱完就能吃。” 裴思渡听了便笑,这趟没白来,坑了桑小姐无偿为她做很多事情。这可早就坏了礼尚往来的规矩。 但作为既得利益者,她才不说。 正要翻身坐起时,她脸上的笑便为难起来,甚至不太高兴。 桑絮看她脸色不对劲:“怎么了?” 裴思渡没好气地瞪她:“酸。” 桑絮紧张地扶她:“哪里?” “哪都酸,难受。”裴思渡想起今天一堆的事,犯了起床气,“怪你。” 桑絮回忆起来,心虚地弥补:“要不你趴着,我帮你捏捏吧。” 她也知道她昨晚折腾的都是哪,先从腰间按,力道不重,但裴思渡险些叫出声。 桑絮心想自己哪怕手臂酸,也没这么夸张。与她说:“你要锻炼,不要只是节食。” “以前经常锻炼,我身体素质可以,你忘了你在我家晕倒,还是我抱你上床的。只是回淮城后事情太多,懈怠了。” “要抽空去,身体很重要的。” 尤其你现在年纪不轻了。 桑絮聪明地吞下后半句话,她昨晚答应过的,要说好听的话。 “嗯。”酸疼的地方被按着,裴思渡咬牙忍着痛并快乐的感觉。 桑絮按了会,友情提醒:“你如果难受,还是叫几声吧。” 裴思渡不解其故,又疑心桑絮没安好心,“干嘛?嘶——” “你这样闷声喘,隐忍又享受,我更听不得。” “……”裴思渡烦死她了。 第78章 桑絮现在的坏, 可以用“猖獗”二字来形容了。 裴思渡腹诽,以前这家伙很乖,跟她说点露骨的话, 耳尖就红红的,虽然也出口反击,但不至于这样。 “停。”她不要按了, 按这两下没什么用,“过来一下。” 桑絮原本坐在她腰边,看她招手, 不解其意地弯腰过去, “怎么了?” 裴思渡撑起上身将人压在枕上, 动作之快, 让桑絮当场懵住。 她弯着眼睛,低柔地问:“是我把你带坏了, 还是把你惯坏了?” 说话间, 一手抵在桑絮肩上, 一手指甲在她颈侧划弄, 时重时轻。 昨晚存心哄她,让她为非作歹了一晚上, 就胆子大到敢随便揶揄她了吗? “我就事论事。”桑絮仍要装无辜, 那指甲忽地往皮肤上一划,痛感让她小声“啊”了一下,又尴尬地抿住。 “嘘, 你别喘啊, 我也是听不得的。” 她的指甲往衣领下划去, 又疼又痒。桑絮如临大敌, 知道自己惹恼她了, 识时务地认错:“我不说了。” 她确实得意忘了形,误会裴思渡好欺负,见她在床上容易害羞,便想多看看。 但她的道行哪能跟裴思渡比,从前只有被撩拨的份。 可见,确实是跟裴思渡学的坏。 满意地点头,指尖在她锁骨下戳深了些,“乖。” 说完从桑絮身上下床去洗漱,神态悠闲,宛若在自己家里。 桑絮躺在床上,失了会神,爬起就照镜子。指甲侧着划出的几道细长红痕,像被晕开至锁骨下的胭脂,染在雪白的脖颈上。 既像是麻,又彷佛疼。 裴思渡在里洗漱期间,桑絮换了身衣服。 她看了下天气,今天最高温度竟有三十度,难怪一早就觉得有些闷热。 挑了件薄的粉色长衫和黑色长裤。 刚套进一个头,裴思渡出来,发间沾了些水,脸上才擦干,眉目显得更清妩。抱臂倚在墙边,气定神闲地看人穿衣服,睨着她后背上的胎记。 桑絮回过身,见她眼神是从下抬起的,就明白她在看什么了。 从前裴思渡还亲过她的腰背,说那儿的痕迹像花瓣。 尽管思绪旖旎,但青天白日,桑絮面上装得一本正经,“我去帮你收衣服进来。” 她往外走,裴思渡拉住她的袖口,拖住她。目光低落在她脖颈间红了一片还微微突起的肌肤,似是心疼地问:“我弄疼你了吗?” 似曾相识的话让桑絮无地自容,夜话内容被重提,她简直想夺门而出。 “姐姐下次轻一点,好不好?” “姐姐”两个字触到桑絮的开关,才张开嘴,刚想说句话,就被裴思渡打断,淡声吩咐:“去拿衣服来,我要换。” 桑絮霎时没了伶牙俐齿的精神,去阳台收昨夜晾的衣服。四月气温偏高,夜风给力,衬衫跟西裤都干得差不多了,只外套还有点湿。 好在今天这个温度,裴思渡也穿不上外套。 她取下来,送回房间。 裴思渡正低头发消息,蓬松的发别在耳后,露出一截瓷白细腻的颈。收回的衣服让她眸色稍动,想到什么,若有若无的风流浮在里头,一眨眼又换成了和煦的笑意。 抬起手指,欲要解开睡衣扣子,见桑絮不走,故作讶然:“你打算帮我换衣服吗?” “那不至于。” 桑絮长了记性,占裴思渡的便宜都要付出代价,礼貌地离开房间并带上门。 刚将白粥跟三明治端在茶几上,裴思渡换好衣服出来了。她穿着衬衫,重新戴上各类首饰,头发低着扎起,温婉端庄,看上去光彩照人。 桑絮从前觉得没必要买餐桌,但看见裴思渡穿得这样正式,坐在地毯上吃早餐,便觉得实在委屈。 可是以后裴思渡大抵不会常来,特地买张桌子好像又没必要。 “在想什么?”裴思渡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吃饭都不专心。” 桑絮迅速回神,找话问她:“你怎么回淮城?要不要我送你?” “安排好了,九点有人接我。” 桑絮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二十五分钟,没多说什么。 吃完饭,她极为自然地站起收拾碗筷,裴思渡看她忙活,忍不住提醒:“这趟来都是你在忙。” 桑絮不觉得什么:“这是我家,我习惯了,收拾起来更快。” “可是上回在我家,也是你在忙。”裴思渡点破。 她眼角眉梢挂着的笑意让桑絮招架不住,挪开眼,弯腰擦茶几问:“想说什么?” 走近,温软馥郁的气息缠在她耳畔,“你喜欢我喜欢得不行了,是不是?” “谁说……”这种将人逼在墙角的问话,桑絮下意识就要推开,可对上盈盈的眸光,蓦然醒悟过来,没什么好躲的。 本来就是喜欢,也不是没说给她听过,只是没好意思加上过“不行了”三个字。 “算是。”她含蓄的答。 “什么叫‘算是’,是还是不是?”裴思渡的手搭在她的臂弯处,“回答。” 桑絮捧着餐具,急着去清洗,却被她缠住回答这种问题。 忽地就笑起来,“是是是。” 她难得灿然一笑,既像是同问话的人妥协,又像是同她自己妥协。 裴思渡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心里琢磨,如何让桑絮时时这样真诚地发笑呢。 昨晚桑絮跟她说的,应该是二十多年来,她压在心底的密事。以她的个性,她不会轻易对人说自己家庭不好,因为这意味着承认自己有问题。 也许,连封憬都不晓得。 她又是第一人。 裴思渡难以抑制地更加怜爱,企图得到她越来越多的第一次。就像造访从未有人游历过的偏壤,路途艰难,可是景色是别处没有的。 往后,兴许再没人能来了,让自私者如何不欢喜。 桑絮已经去了厨房,“赶紧收拾一下吧,快九点了。” 裴思渡回房间里上了淡妆,描眉修目,从桑絮为数不多的口红里挑了支色彩浅的涂。 她的长相实际偏艳,但无论读书还是工作,都力求在人前端方些,不喜欢人家只将注意力放在相貌上。 桑絮刷过碗再看她时,她的气质温柔得像春风春雨一样。 哪里还是那个把她按在身下的坏女人。 有人将电话打来,裴思渡接起,客气道:“好,我这就下去。” 桑絮压下心底的微妙情绪,朝她笑了笑,“路上当心。” “带你一起回去?”颔首后,忽逗她这么一句。 桑絮居然认真思考起来,摇摇头,“不行,再不上班,姜蕊要骂我了。” 裴思渡坐下换鞋,“好吧,那就谢谢款待,希望下次能喝上排骨汤。” “下次提前一天说,早早地给你炖上,进门就喝。”桑絮弯着眉眼保证。 “好。”裴思渡起身亲她一口:“不用送我下楼了。” 桑絮也有此意,送别怪怪的,也没有几步路。说完再见,她就把门关上了。 她靠在门板上,家里重新归于沉寂,她无需再一趟趟地进出房间为那人忙碌。 恍惚间好似一切都不真实,她居然能跟裴思渡相处得这么和谐。 顺其自然地就复合了,睡觉,聊天,生活,告别。 驾轻就熟,彷佛这样过了许久。 如果早知道在一起如此简单,她可以信手拈来,之前又闹什么呢。 不,不是。 如果不是分离,不是重新生活,没有距离感和独立后的心境,她没有这样良好的状态去与裴思渡相处。 过去她总是惶恐的,不安的,窃喜的,随时准备出局和逃离。 但现在,连让她不自信的名字,她也可以与裴思渡分享原因。桑絮早上醒来,想到昨夜坦白的那些消极话,实则有些惴惴。 可昨夜气氛太好,裴思渡温柔体贴地抱着她,让她感觉无论说什么都可以。 她说了,果然没有任何变化。 裴思渡还是会欺负她,逗她,亲她。 回到房间,桑絮把被套跟枕巾换了,昨晚睡得急,只换了床单。虽然不想失去裴思渡的味道,但是天气这么热,不换心里又不舒服。 忙完之后,想到下午要去店里,她把冰箱里的排骨拿出来解冻,给姜蕊发消息:“中午不要点外卖,我带午餐。” 姜蕊夜里下班晚,有时候一觉睡到中午,去店里点外卖吃。 不多时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眼,接起。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有你的花,请下来拿。” 桑絮快速换鞋下楼,接过装花的袋子和一同送来的花瓶,看见花里代写的卡片,“家里太冷清,鲜花替我陪你。” 她站在原地品味话里内涵,被房东的妻子看见,笑问:“对象送的啊?” 桑絮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心里哀怨,本来觉得分别没什么,这下真的舍不得了。 怎么这样啊。 把花简单修剪后插进花瓶里,摆在她们一起吃饭的茶几上。心想裴思渡是个坏女人,花开着,她就得时时思念她。 可是这种坏又让人欲罢不能,她甚至想追去淮城。 拍了张照片发给裴思渡,“谢谢”。 裴思渡回得快:“喜欢?” “喜欢。” 后面便没了下文。 桑絮炖了排骨汤打包带给姜蕊,姜蕊感动涕零:“这么好?” 桑絮说:“炖的多,我一个人喝不掉。” “你朋友还在吗?” “今早回去了。”桑絮说话时不自觉地想去碰脖子。 裴思渡划过的地方,没有破皮,所以消下去的也快。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印记,于是穿了衬衫,稍稍将那块遮住。 姜蕊喝着排骨汤,心里激动地八卦,今早才走,看来昨晚过夜了啊。 她努力想从桑絮脸上看出些春光,却发现桑老板还是往常的样子,不说话时就不笑,专注地忙于打扫和整理。 看不出多高兴,真是可惜了。 忙完之后,桑絮跟封憬通电话,通知她:“我复合了。” “听说了,裴小姐都去找你了。”封憬那边嘈杂,显然生意不错,“我心里还想呢,你要是这回再不拿下,辜负我跟姜蕊,我也懒得帮你了。” 桑絮汇报:“我给姜蕊炖了排骨汤表达感谢。” “我的汤呢?” “你来喝,家里还有。” “走开啦!” 桑絮笑了两声,“我现在有点紧张,不知道怎么谈才好。” 封憬也笑:“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谈过。” “跟上次完全不一样。”桑絮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封憬道:“异地恋,要辛苦一些。” 是啊,异地好磨人,家里摆束花有什么用。 桑絮想给裴思渡发消息,问她有没有到淮城,问她下午在忙什么,晚饭吃什么,要不要加班,有没有到家。 但是出于各种顾虑和磨蹭,一条都没发出去。 她还是不适应,也不知道这样黏人好不好。 八点钟时,终于没忍住,抽了空隙发:“工作结束没,到家休息了吗?” 隔了几分钟,裴思渡:“大忙人有空找我了?” 桑絮:“我不忙。” “不忙天黑了才想起我啊。” 桑絮:“你说过的,没有时间网上聊天。” 裴思渡发了个“微笑”。 桑絮回复“可爱”。 裴思渡就不理她了,她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那边接的快,语气凶凶的:“有事吗?” 桑絮忍着开心:“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随时可以跟你联系,之前说的不算?” “也不一定,我很忙。” “很忙也要抽时间谈恋爱。” 裴思渡似是忽地往沙发里一坐,慵懒地推诿:“又要抽时间锻炼,又要抽时间谈恋爱,哪来那么多时间。” 桑絮想了下:“那你别锻炼了。” 裴思渡忽然笑出声。 桑絮把话绕回去:“笑什么,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常给你发消息?” 女人低声轻笑,“当然了,这是姐姐的特权。” 漫不经心的语气里藏着挑逗式的促狭,风情婉转地咬着“姐姐”二字,听得桑絮的三魂七魄跑了个干净,好半天没接上话。 第79章 被豢养后的任性如同四月飞扬的花粉, 冰冻整冬后随风蔓延。在既定的季节里,成了不痛不痒的“师出有名”。 让裴思渡喊她姐姐,桑絮的小心思不加掩饰,在无法逆转的年龄差上, 也不甘心被占便宜。而裴思渡每回的纵容, 她也知道, 年长者脾气好, 有意逗她开心。 但那都是面对面的情况下,铺垫之后的戏弄式称呼,桑絮没料到, 在应允她事情时,裴思渡会忽然说一句“这是姐姐的特权”。 她在裴思渡那儿特权不少,被唤“姐姐”就是例子。 裴思渡说她以后可以随时发消息, 可见, 过生日那天她说的话不能全部作数,只是激她早日想清楚。 她赌对了。 从恋人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桑絮避开人, 到窗边看见月亮,心念一动, 突然表白:“我喜欢你。” 当作回礼了。 裴思渡最喜欢从她嘴里问这些话,她虽然没有裴思渡那般“巧舌如簧”, 但表白的话还是会说的。 “有多喜欢?” 裴思渡总喜欢往深了问。 桑絮用她早上的话回:“喜欢得不行了。” 说完自己都受不了,在裴思渡看不到的空间里揉了把脸, 异地恋的确是辛苦。 那边裴思渡听完心情不错, 回赠她几句腻歪的话。 桑絮知道她刚到家, 还要洗漱睡觉, 不多废话, 聊完就挂了电话。 月亮还是那轮月,正如她在剧本封面上引用的那句诗,月升后,一定有人动了凡心。昨晚这个时候,是她来安城半年,最美满的时候。 **交流自然是肤浅的快乐,但是跟心上人一起,肤浅升华,在精神上的慰藉是前所未有的。 裴思渡在安城说的每个字她都记在脑海里,她在研究裴思渡是怎样表达情感,让人沉沦上瘾的。 在这方面,她的知识实在匮乏。 一回头,看见带本途中出来歇息的姜蕊,正襟危坐在沙发边喝水。见她转身,眼珠转得很是心虚,目光躲闪。 桑絮靠在窗边平静地看她,缓步走过去坐下,在姜蕊肉眼可见的紧张下细心寻问:“中午的山药排骨汤好喝吗?” 姜蕊过来时见桑絮打电话,就没出声,坐下才发现通话内容非同寻常。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她从来没有听过桑絮用那么温柔的声线说话,依稀还听见“想你”这样的词汇。 是个人都听出这是在谈恋爱了吧。 那个“锦娘”? 姜蕊心里爆了句卧槽,脑海里浮现昨天她们牵手的画面,一时不知道更羡慕哪个了。 本来还担心桑絮害羞之下会灭她的口,谁知道桑絮压根不在乎她有没有听见,突然问起排骨汤。 姜蕊想都不想:“好喝啊。” 没有吃别人东西还挑三拣四的道理, 桑絮也知道这个道理,以前她带手工零食去办公室,大家都只是夸。于是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哪里还需要改进?” 怕姜蕊客气,她诚恳地补上句:“说实话没关系的,这道汤对我很重要,我要做好才行。” 姜蕊大脑飞快运转,好像懂了点什么,原来她是试吃员。 “咸了点,刚开始喝很鲜,半碗之后就想喝水了。” 桑絮听进去:“明白。” “还有,可以再加点配菜,玉米、胡萝卜什么的,看上去更好看,吃起来更丰富。” “好的,下次再给你做,我会注意。”桑絮心里想,裴思渡不吃胡萝卜,但玉米可以。 还要试吃?? 虽然是好事,可是又不免觉得像在吃狗粮,姜蕊心里苦,又喝了口白开水。 桑絮没发觉她的小情绪,手机无聊到在手里转了几圈,诚心实意道:“我要谢你,除了汤,也要请你吃别的。你上次朋友圈不是发了家泰国菜,说下次还要去吗,等你想吃告诉我,我请你。” 这波让姜蕊看不懂了:“谢我什么?” “你忘了吗,你出的主意,摆拍。”桑絮露出难以抑制的笑意:“我觉得很好用。” “她真吃醋了?” 姜蕊先喜后忧,想起初见裴思渡时的压迫感,警惕地问:“我还是安全的吧?” “她没吃醋,你很安全。她一查就知道我是故意的。”桑絮的语气里有藏不住自豪感,开心裴思渡是个聪明人。 尽管聪明人都很难搞。 “啊?”姜蕊疑惑:“那我出的主意不就没用了吗?” “当然有用,她看我这么折腾,就知道我的心思了,所以来了安城。”解释到这里,桑絮意识到自己的分享欲又压不住了,好像总想找人聊裴思渡。 礼貌地问:“你对同性之间的感情会排斥吗,如果会,我以后就不在你面前说这些了。” 姜蕊正听得起劲,她却不说了,急着否认,“不会不会,太正常了,我认识的朋友里不止你一个。” 桑絮闻言弯了眼睛:“那就好,总之应该谢谢你。” “不用,其实那招很烂,没什么技术含量。得你们两情相悦才行,否则你就是把床照发过去,那边都懒得搭理。” 桑絮一想也是:“有道理。” 她见姜蕊看了眼时间,应该是给玩家的公聊时间结束了,她要进去继续带本。于是赶在她离开前问了句,“以后这种烂招,还可以分享给我一点吗?” 姜蕊看见她眼里对知识的渴望,乐于助人的劲上头,“你要是不介意,有问题都可以问我,我帮你想主意。” 可以理解,学霸嘛,以前没时间谈恋爱,现在想补课,她多少能帮到。 桑絮点头:“谢谢。” 姜蕊跟封憬的性格同而有异,都是开朗外向的好脾气。 封憬更会洞察人心,举止有分寸,有界限感。跟她分享情感,她更多的是开解和引导,让人舒服。 但姜蕊更投入,无论跟她说什么,她都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立刻帮忙。 桑絮觉得,她需要姜蕊这样的场外援助,不然真的无从下手。 以前在淮城,她跟裴思渡的相处全是被动的,在合约期内,又在一块上班。下班后,裴思渡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朝她招手,她只要走过去就好。 起初嫌恋爱麻烦,后来乐在其中,却不敢沉溺。 现在异地了,如果还是被动,等着裴思渡来找她,那也太摆架子了。 而且今天她试着等了一下,发现她不发信息,裴思渡哪怕不高兴,也不会找她。 自从她们分手以后,裴思渡就不喜欢她被动了。 她须得学会主动起来才行。 在公司时,裴思渡有个观念,那就是做一件事情之前可以预期风险。但这份预期不是拿来退缩的,而是估量要拼多少力气,才能将风险和损失降到最少,甚至是赢。 桑絮从前只当成洗脑的话,左耳听了右耳跑,她一个小员工,输赢都无所谓。 现在她悟到了,她以前怕这段感情失利,浪费她的精力,所以不愿意过多投入。 但是现在到了不在一起不可的地步,她没有退路,只能学习裴思渡精神,想方设法地赢。 她要学会一切爱人的技巧。 她还没毫无保留地被人爱过或爱过别人。很好,裴思渡竞标成功,她这个项目要被开发了。 姜蕊给她的经验之一是,模仿学习别人,凡事从模仿开始。 桑絮深以为然,她熟悉的,唯一在谈的,只有封憬。 封憬跟男友恋爱几年,热恋期曾大秀恩爱,现在也时不时地互相玩浪漫。 以前桑絮只是毫无触动地点个赞就划过,对别人的感情没兴趣,也不觉得浪漫在哪。 直到裴思渡给她订了花,她看着那簇热烈娇艳的玫瑰,刹那间就理解了花的意义。 回家以后,她点开封憬的朋友圈,准备纸笔,打算重新品味学习。却发现封憬的朋友圈仅半年可见,热恋期的内容都看不见。 桑絮眉头一皱,发消息过去,“睡了没?” 等了一会,都封憬没回她,她看了眼时间,可能睡了。 桑絮只好关灯躺下,她的床铺从前只是睡觉的地方,但裴思渡躺过之后,这里有了让她安定的气息。 昨晚她们相拥而眠,一起夜话。 裴思渡还有问题没有回答,说下次告诉她。 桑絮觉得不能等她告诉,又认真地搜起学习资料。 早晨起来,她在计划里写下“近期买车”四字,又订了下周一去淮城的车票。 周末虽然裴思渡有空,但她店里太忙,根本走不开,只能周一去。 封憬隔日上午问她什么事,桑絮直接说:“你的朋友圈能不能开放所有。” 封憬:“你是女朋友不在身边,闲到对我感兴趣了?” 桑絮:“是的。” “?” 调侃完,封憬还是答应了她,桑絮:“谢谢,给我两天时间就好。” 封憬早期的朋友圈里,出现频率最高的的词是“惊喜”,男友给她惊喜,她也给男友。 降临安城是惊喜,送花也是惊喜。裴思渡很会。 于是分明买了票,却没跟裴思渡讲,还在电话里稳如泰山地说:“下个月我去看你。” “下个月?”裴思渡带着疑问的口吻重复一遍,又淡淡地说:“嗯,好的,你有时间就行。” 桑絮编着掺了真的瞎话:“最近很忙,我的剧本成品出来了,要正式发行。” 裴思渡注意力被转开,“怪你跟我剧透,我已经看过凶手的本,不能去玩了。” 桑絮笑:“怎么不行,下次去淮城帮你组一车,又没人知道你是凶手。” “你确定吗,我觉得凶手两个字在我脸上了。” 嬉笑着聊完,桑絮跟她说:“下个月去淮城给你炖汤,我最近炖了两次,找人试吃,都说还不错。” “找人试吃?” 裴思渡的语气不甚满意,冷声说:“不行。” “怎么了?”桑絮不理解。 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裴思渡耳提面命:“不许找人。你只能试在我身上,无论好不好,都是我的事情。” 桑絮停了会,听话地答应:“知道了,再不找了。有些事,的确只能拿你试。” 裴思渡:“我说的是排骨汤。” 桑絮:“最好是吧。” 第80章 光影肆意地于城中流淌, 显得夜晚拥挤喧嚣,休息日的车流络绎不绝。 将车停进车库里,裴思渡面色冷淡地绕过花坛往别墅里进。檐下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她吸了口气, 将情绪收敛起来。 近来家事烦扰, 她不得不将有限的休息时间挤出来处理事情。以往回家总是高高兴兴居多, 有时会接上裴思然一起, 吃饭,过夜。 外人看上去,一家子很是和谐。 今天她孤身回来, 直奔书房去,电话里已提前联系过。 看见女儿, 即使最近闹得大不愉快,裴原还是老练地换上笑容,温声招呼:“思渡,回来了, 吃饭了吗?” “吃过了。”裴思渡简单回应,露出笑容,“让人转交给您的东西看了吗?” “怎么敢不看, 只是你不亲自交给我,爸还当你生闷气, 不想见我了。” 裴原身穿藏蓝色的衬衫,戴着副黑框眼镜,说话间取下眼镜放在桌上。他年过半百, 人却清瘦精神, 脸上皱纹虽多, 气质却成熟儒雅。 笑呵呵地看着女儿:“现在替你妈出头来了?” “为我自己。”裴思渡笑着与他说:“险些在三十四岁的高龄拥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真是欣喜若狂。” 她将成语咬牙说得讽刺入骨。 裴原面上稍挂不住,“你也知道你爸,重感情。她说她怀孕了,我起初是嫌麻烦的。可是人家年纪小,又哭又闹,不肯打了,我有什么办法。” 包养的小情人被他妥善藏着,原本不打算太早让家里知情。谁知道上个月陪她去医院做检查,被女儿抓到,顺着蛛丝马迹查了出来。 他只好摊牌,妻女很是反感。 裴思渡不跟他费口舌,直接找到那女人,不知怎地套出来话,查到人家有男朋友,拿裴原的钱养着。 证据这种东西,只要花钱跟时间,找出来就不难。 把开房记录并着相关录音和监控给裴原,裴思渡清楚,他已经有抉择。 “生意人太重感情未必好。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都能联手来敲诈。爸,您老了?” “说的什么话。”裴原想恼,却又不得不认。 提醒她,“你妈哪儿去了,你没发现,她不管这事吗?她是放心我的。” 裴思渡没有顺着他的话说,笑容有些凉,语气温和:“婚姻跟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不过问你们的事情。你们是好父母,我扮演好女儿,这是我们的关系。” “至于我妈,我更不管,除非她也想再要个儿子。” 受心疼桑絮的影响,虽知裴原只是一时糊涂,无论男女都想留着。她还是将话题点在了“儿子”上,借此讥讽。 裴原不赞成,沉声:“思渡。” “就说到这里,后面的事情您自己处理。” 她施然站起,“爸,如果您觉得自己快六十了,但身体素质好,孩子也许就是您的,跟她男朋友无关。我不剥夺您享受老来得子的喜悦,事先祝福您。” 说完笑容更深,“但是,妈会跟您离婚,我会替你好好宣扬喜事。这辈子,我不会再踏进家里一步。” 她说完就要走,裴原也尴尬,一把年纪了在女儿面前丢脸,“你走啊?” 他过去把人拉住,没好气又无奈地哄:“说事情就说事情,生什么气啊。为那些个破事,不值当,什么东西,也来烦我的女儿。” 裴思渡看他一眼,忍耐着什么,却也没说。 他不以为然:“我本来就在考虑要不要,小孩的事情还能不谨慎?让你知道实属意外。” 是啊,意外。 自中学开始,她就发现父母虽然表面关系很好,对她无比疼爱,但是在忠贞方面,他们有自己的主意。 最先发现她妈的不对劲,她提心吊胆,拐弯抹角地提醒,但收效甚小。后来发现她爸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她妈压根不在乎。 “我有女朋友。”重新坐下后,喝了口水,她忽然开口。 裴原晚饭喝了酒,有些困,不大在意地打了个哈欠,“哦,听你妈说过,你还在谈?” 裴思渡一直没告诉家里人,她跟桑絮分开的事,也交代裴思然守口如瓶。最初是怎样的心思,她也不清楚,或许是怕消耗家里人感情,让他们担心。 但现在听到这种问句,她发现自己多虑了,对他们来说,分分合合最正常不过。 “她的家庭平静传统,父母感情不错,守在小镇子上,拼搏大半辈子才富裕些。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给予她的爱太少。” 女儿说话间,裴原极有耐心地听着,但这种普通的经历让他没什么反应。 “我生出来就衣食无忧,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得到父母、叔婶全部的爱。爸,您说,哪种人生更幸运?” “当然是你。”裴原似乎没想到他的女儿会问这种傻话,嗤声笑笑,明白她在纠结什么,“我跟你妈的事,从来不会影响到你,除了这次。还是你偏要插手在先。” 以他的脾气,就算再生个孩子,也不会亏待亲手教育出来的大女儿。何况他年纪大了,确实也没有多余的精力。见女儿强烈反对,就没打算要。 裴思渡喝了几口水,恢复温柔含笑的模样:“也是。” 她借口工作离开了家,且答应裴原,下次把女友带给他们看。 他的原话是:“你跟你叔叔像,你要是谈了,那就是真喜欢。有空带给爸看看。” 裴思渡的性格更像裴思然的父亲,在感情上有些洁癖。可能裴原也纳闷,裴思渡跟他完全不一样。 坐进车里,裴思渡才觉得饿,她晚上没吃东西。 手机收到几条消息,桑絮在吃泰国菜,发给她照片,说味道还不错。 一问对面是谁,回是姜蕊,裴思渡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泰国菜有何吃头,从前不是只喜欢中餐吗? 怎么又是给人家炖排骨汤喝,又是跟人家单独吃饭,没见过第二个人有这待遇。 哦,还是大学同学,久别重逢做了合伙人,关系真亲近。 另收到虞眠的消息,请她吃饭,她答应下来,驱车去到虞瞳的餐厅。 虞瞳不知哪儿浪去了,人不在店,虞眠带着女朋友一起。 虞眠今天走休闲风,头发剪得更短,精心做了造型,举手投足都是成熟女人的闲适沉稳。 她的那明星女友性格很好,笑吟吟地喊声:“裴姐。” 比电视里更漂亮,更瘦,也没什么架子,看上去是乖巧甜美系的女孩。 虞眠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裴思渡没有感情地评价:“解决了。小姑娘想谈真爱,又想借肚子钓多金老男人,可惜,稍微吓唬一下就露陷。而且她没想到,老男人不是个东西,最薄情了。” “你就这么说你爸啊。”虞眠跟女朋友都笑。 “实话。”裴思渡早就饿了,拿起餐具开始吃。 “懒得管他们的糟心事,各自开心就好。只要别互找不痛快,让我听了烦。” 吃完,虞眠女朋友去洗手间补妆,虞眠抛着媚眼跟她开玩笑,“裴总最近春光满面,把人重新钓上,爽吗?” 裴思渡瞥她眼,压着声音道:“爽死了。” 配音演员的基本功让虞眠的笑声悦耳浑厚,直往人耳里钻,“你当着人家的面,也这么如狼似虎地吓人吗?” “不啊。” 裴思渡微挑着眉道:“她喜欢姐姐害羞,在她面前,我时常要演矜持哄她开心。” 虞眠受不了,把话说得更露骨,“我发现你真是受得理直气壮,还装害羞跟矜持,被小姑娘压很有意思吗?” 裴思渡平静地迎上她的话,“有意思,可能比压小姑娘还有意思,虞女士试试?” “试过,也就那样。”虞眠摆手。 裴思渡忍着笑,见她女朋友回来,两人默契地转开了话题。 隔日上班,周一琐事繁多,她从早忙到晚。甚至因为突发情况,不得不加班。 桑絮打电话给她时,她正忙得昏天黑地,淡声问:“怎么了?” “又加班吗?” “嗯。” “好,你忙吧,出办公室给我打个电话。” 裴思渡随口应下,没心思琢磨她的话,只当桑絮想她了。 中途从洗手间出来,洗手时,想起那句话,眉心兀自一挑。今天周一,按理桑絮很闲,可是桑絮一整天都没怎么找她。 直觉让她打电话过去,“在哪?” 果然,电话里的人笑了声,清越的声音沾着丝甜意,“你公司附近。” 她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又说:“记得下班开车到老地方接我。” 裴思渡心道桑小姐现在也学会说废话了,难道她不交代,自己就会直接走了不管她吗? 把能往后推的工作都推了,裴思渡处理完急事就离开办公室,看表竟也快八点半了。 清风吹着夜晚,光影旖旎,城市染上春日的风韵。 桑絮穿着衬衫配半身裙,高挑笔直地站在路边,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小腿,很像个女学生。 这回不用她按喇叭提醒,主动伸手做拦车状。 裴思渡停下,朝着窗外说:“小姐,不好意思,我要收车了。” 桑絮弯腰,淡定地回:“刚好,把我一起收回去。” 说完驾轻就熟地坐进副驾驶。 “这么晚了,你主动勾引人不安全,不怕我做点什么吗?”裴思渡将她看了个遍。 桑絮顿了下,困惑地问:“你要玩司机跟乘客的扮演游戏吗?” 裴思渡弯眸而笑:“不玩了。我是好奇,怎么晚上来了。” “上午就到了,猜到你今天忙,白天没打扰你。” 裴思渡心里一暖,“这么懂事吗?” 桑絮应下,“自然。” “不是说下个月来,这叫什么,饥渴难耐?” 桑絮木然地看着挡风玻璃:“……” “我以为这叫惊喜。” 第81章 寻到处能停车的地方, 二人换了位置。 夜风从车窗往里灌,将桑絮的乌发吹拂,她无暇顾及, 像新手司机一样专注。 衬衫下的曲线若隐若现, 姿态笔挺,斯文地挽起袖口, 露出纤细的腕骨,仔细地握住方向盘。霓虹和月光交换着在她身上撞, 令人怦然心动。 裴思渡放低椅靠,懒洋洋地问:“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大学。” “一直没买车?” “开车麻烦,不觉得必须。”开车对她而言要时刻全神贯注, 工作两年, 通勤路上,她更愿意好好休息。 想了一下,又坦然地说:“而且钱不是很多。” “但是打算下个月买。” “赚够钱了?”裴思渡柔声笑了。 桑絮目视前方,“不是,但现在必须了。” 有车的话, 开回淮城会很方便, 随时随地,只要她想见裴思渡。 裴思渡问:“还记得我跟你说, 要送你一辆车吗?” 当然记得,但那都是去年的事情了。 桑絮的唇线绷紧,将情绪妥帖地藏起来, “我生日还早。” 裴思渡盯着她的侧脸, 缓声说:“去年生日, 我没送你礼物。” “不用, 已经过去了。”桑絮答得极快, 像是知道裴思渡要那么说,已经准备好了拒绝的话。 停了停,垂眸,她淡声问:“你在怪我当时没送给你吗?” 那时候的失落是一个人的事情,桑絮有自知之明,“当时才分完不久,我都走了,你不理我很正常,还送什么礼物。” “真的不怪我吗?” 桑絮不说话,等停在十字路口,才有闲暇思考,温声说:“不怪。” “虽然那天没理你,但是隔天我去帮你买了车。” 说起这个,裴思渡笑了下,笑她那个时候的心理活动。贵了怕桑絮不要,便宜了怕心意不足,好像真能送出去似的。 “车在我家里,明天去提吧。” 桑絮:“?” 原来裴思渡那时候帮她准备了礼物吗? “我爸妈家。” 桑絮漆黑如夜的瞳孔看着前路,紧张并着震惊,又要收礼物,又要见她父母? “我不急着开,先放哪吧。”拒绝完,旁边的气压低下去,桑絮怕她不高兴,艰难地开口:“不是不想要,但你对我太好,我压力很大……” 裴思渡抬起手腕看指针上的钻,淡淡地问:“这块手表,你要挣几个月?” 桑絮羞于在她面前谈经济:“干嘛?” “买车对我而言,比你买表轻松。桑絮,我们并不在比谁富裕,谁送的礼物更贵,而是在论心意。我相信,如果我没有钱,送你一件手工制品,你也会很高兴,对吗?”她的声线柔润,像溶溶的月荡漾在湖心,“所以不要有压力,我想送你而已。” “不能这么说,无论你多么有钱,钱也是钱。” 桑絮看她脸色不好看,退让地说:“如果你要送,我会还你钱的。” “好,那手表的钱,我也还你,把账单给我。” 桑絮拧起眉头,却说不出重话,只服软似的讨饶唤她一声:“裴思渡。” “说了是生日礼物,哪有还钱的。” 她忽地语气委屈:“我以前见朋友给另一半买房买车买包,实在羡慕,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送,居然要还我钱。” 桑絮说不过她,知道她想要自己安心收下,才编出这种话。哪有人喜欢做冤大头,给别人砸钱的。 “诶,你太久没走这条路,忘记怎么去我家了吗?”在沉默里,桑絮开偏了航,裴思渡出声提醒。 “我绕一下,去封憬家里取下午炖的排骨汤,带回你家喝。”换了话题,桑絮自在不少,“如果你想吃面,用排骨汤下面更鲜。” 裴思渡莞尔:“被你说饿了。” 到了楼下,桑絮解下安全带,“你在车里等我,我很快就下来了。” 上楼,把放在客厅里装换洗衣服的包拎上,又把厨房装在保温桶里的排骨汤带走。 给封憬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今晚在裴思渡家里睡。 回到车里,裴思渡看上去比刚才还要困乏,只是强撑着没睡过去。桑絮心疼了一瞬,跟她说:“现在就回家。” 裴思渡开心地笑笑“为什么不在我家里炖?密码你知道的。” “不经过你的允许,怎么可以?”既然要给惊喜,桑絮不想提前暴露。 说者无意,裴思渡听了却想起,那次桑絮在她家门口坐了一上午。明明可以直接进,但自己不理她,她选择了离开。 “我现在允许了,以后再来淮城,直接去家里。” 这个允诺让桑絮雀跃地露出明朗的笑容,“这也是我的特权吗?” “是。”裴思渡答。 桑絮有意开快,到家后安排起来:“我去给你煮面,你先休息一会,很快。” 生活与爱情包裹在琐碎里,而有人在积极地处理它们。 裴思渡拉住她,轻声说:“急什么?” 她的眸光往下降,落在桑絮的墨色裙子上,“你今天穿得这么好看,是约会的装束,不想让你进厨房了。” 桑絮罕见地害羞了下,抿唇笑:“很晚了,没时间约会,没关系。”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玩剧本杀那天,你穿的什么吗?” 桑絮回忆不起来,但清楚自己的风格,“应该很休闲吧。” “嗯,宽松的t,运动短裤,白色板鞋。”裴思渡记得清楚,一进店便看见她了,身量修长,把简单的衣服穿得那般好看。 裴思渡的记忆真是美好的事物,桑絮弯眸笑:“天热的时候,那样穿很舒服。” “嗯,懒懒散散,笑得还敷衍。”说了句算批评的话,裴思渡的语气柔下去,“可是我就是喜欢看,心想你比几年前更漂亮。” 桑絮又是开心又是害羞,将人揽住,下巴搭在她肩上,“怎么突然回忆过去?” 她很喜欢听,于是生出几分愧疚,当时胜负欲太重,辜负了裴思渡的这番心思。“早知道,那次我就让你了。” 裴思渡只是笑,她却忽然坚定地说:“不行,还是不能让你。” 要不是惹到裴思渡,兴许就没有后面的纠缠了,裴思渡未必喜欢谄媚的她。 明白她什么意思,裴思渡嘴角含着一抹笑,回搂她的腰,“你让不让我,我都会对你感兴趣。” 桑絮放心起来,在她发间亲了一口,“好啦好啦,吃完再说,再晚不如不吃了。我少煮一点,你垫垫肚子。” 才被松开,裴思渡的眉便扬起,显出几分不悦来:“这份汤,我肯定不是第一个喝的人吧。” 桑絮低头忙着:“你是啊,下午封憬跟她男朋友都不在家。我留了一点给他们,他们肯定还没喝上。” 心里这才舒服一些,但还是不依不饶地跟进厨房,“为什么要先做给别人尝?” 裴总在这方面真是霸道,桑絮想起她从前说,她嫉妒自己身边所有的人。 “因为我做的不多啊,平时自己吃,只随意对付一下。我怕技术有限,发挥不好,让裴总配合不下去。” 裴思渡站在她身边,看她忙活,听了这话,脸颊攀上一丝红润,剜她一眼。 桑絮一本正经:“我在说排骨汤啊。” “你最好是。”裴思渡微恼,转身离开厨房。 排骨汤热开后,下入手擀面跟青菜,很快煮好。 桑絮也给自己盛了一点,陪她一起吃。 餐桌上,裴思渡又提起车的事情,桑絮妥协一步,正色跟她商量:“好,但是能不能下次再去取车,我还没做好准备。” 裴思渡笑:“你怕我爸妈吗,那就不去取了,我让人开过来吧。你明天什么时候开始走?” 桑絮说:“下午走,晚上要去店里。” “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吃完你开去安城。路好走的情况下,两个半小时就到了。”说完她很不放心,“你上过高速吗?” 桑絮面露难色,“没呢。” 裴思渡想了一下,“那先算了,等我有时间,我带你开一次。” 桑絮刚好不急,“好的。” 吃完面,夜深得浓,桑絮不好意思地总结,“好像最近几次吃饭,我们都很凑合。” 裴思渡故意问她:“上次怪谁?” 她不提还好,一提桑絮便刹不住,记忆往着那晚的**上靠。 闷不做声地擦了桌子,把碗放进洗碗机。 裴思渡正在主卧的浴室里卸妆,她过去,一起洗了脸。 裴思渡洗干净脸,同她说,“我新买了一盒浴球,漂亮又好闻,你想泡澡吗?” 桑絮正将洗面奶洗去,随口应下:“可以啊。” 裴思渡到里面放热水进浴缸,水汽润湿睫羽,她从容地说:“那好,我们一起泡。” “……”桑絮明显地被水流呛了一口,站直了腰,将脸擦干净,“算了,你泡吧,我随便冲冲就好了。” 裴思渡不解,出来,盯着她胸口沾了水的衣料,眼色沉了沉,“一起洗更节省时间,也不是没一起洗过。” 桑絮心里抓狂,心想那你就应该知道,一起洗更节省不了时间。 她态度坚持:“你洗吧,我出去了。” 她在外面的浴室简单地冲洗,刷过牙,回到房间。 裴思渡已经泡了有一会了,她敲敲门,担心她在浴缸里睡着。 裴思渡应了一声,她才放心地坐上床,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 玩得她困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裴思渡终于从浴室里出来。穿着睡袍,腿型修长漂亮,光脚踩在地毯上。 脸色红润,精神倒清爽许多。 桑絮不作声地收回目光,放下手机,盖上被子,含糊地催促:“快点睡了。” 一闪而过的情绪在眼底流淌,裴思渡并未多说,“好。” 关上床头灯,屋里陷入一片昏暗,身侧的呼吸声却均匀到让人心安。裴思渡躺下,静静地等待着。 她那浴球的香气果真是好闻,隐隐约约地浮在空气里。桑絮每呼吸一次,便觉得清醒一寸,酝酿出的睡意都快没了。 于是她翻过身去,背对裴思渡,打算好好睡了。 不多时,裴思渡也翻了个身,伸手,堪堪摸到桑絮的背。轻声问:“你在生气吗?” 桑絮还没睡着,纳闷地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静了下,裴思渡声音更低,“因为今天一见面,我就说你,饥渴难耐。” 她刚刚反思了,桑絮难得开窍,这样欢喜地跑来找她。又是炖汤,又是等她下班,她不应该说那么轻佻的词,去糟蹋她的心意。 哪怕只是玩笑话,但是桑絮今晚这般正经,连吻她的心思都没有,肯定是被她说怕了。 有时,桑絮的脾气很倔。 桑絮默了下,“没有,我没生气。” “那你就打算睡了?”裴思渡的声音在静室里悦耳轻柔。 桑絮转过身,离她更近一些,抱住她,“你嫌我冷淡吗,我抱着你睡吧。” 裴思渡将脸靠在她肩颈处,闻见她身上清新的味道,并不满意,直白地问:“你不想碰我?” “我本来是想的。” 桑絮猜出裴思渡想多了,好言好语地跟她解释,“但今天我看到你时,你满眼都是疲惫,却还温柔地朝我笑。我就生不出别的心思了。” “我知道你工作辛苦,我来只是想见见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你不要多想。” 想来想去,唯独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好似心口被撞击一般,裴思渡昏沉沉地,觉得暖热,好似全身的疲倦都消失了。在黑暗里睁眼,柔柔地问:“为什么你比以前乖那么多?” 桑絮轻声笑了笑:“你不喜欢?” “你喜欢叛逆的人吧。” 她以前就觉得,裴思渡只是看她别扭,觉得好玩。她越讨人厌,裴思渡越是招惹她。 现在虽然不那么偏激了,却免不了还这样想一想。 裴思渡吻她的下巴,哄着她说:“不是,我只是喜欢你。” “我也只喜欢你。”桑絮喜欢她的回答,开心地搂紧她,拍拍她的背,“好了,我们睡吧。” 阖上眼,裴思渡忍了忍,还是不愿意睡过去。 对她道:“可是,比起休息,我更想与你亲近。” 桑絮蓦地睁开眼睛。 第82章 姜蕊说, 谈恋爱要体贴。 封憬朋友圈里,除了惊喜之外,就是细致入微的陪伴。 桑絮对此的理解是, 她要让裴思渡舒服一些。不过多索取她陪伴自己的时间,在她累的时候帮她开车, 给她煮夜宵,陪她睡觉就好。 但裴思渡如果想要另外一种舒服, 她也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乐意效劳。 她撑起上身, “上周去健身几次, 这么快就有效果了?” 晚上累到在车上都快睡着了,刚才吃东西都没怎么说话,真上了床,她反而不肯睡。 “亲近, 你想怎么亲近?”问话间头抵下去, 轻吮心心念念的唇瓣。 “问什么,还没学会吗?”在愈来愈深的吻里,裴思渡含含糊糊地回应,还被吞下去两个音节。 “我怕会错意,程度重了,让你不高兴。” 潺潺的气息细密地降落,渐渐朝下, 裴思渡挣扎着捞起她, 在黑暗里, 胡乱又轻柔地吻着她的脸。眼角, 额边, 鼻梁。 桑絮耐心地许她吻, 将她铺在枕上的发理了理,好不叫其碍事。睡袍随着动作敞开,空气里的热度往肌肤上覆。 裴思渡用的浴球含着果木味,四处都是好闻的馨香,桑絮试探了下,接收到良好信号。将她翻过去,抚摸着光洁的背,“渴的是你,难耐的也是你,是不是?” 已经准备好的节奏突被打断,裴思渡再好的心理素质,也在生理反应跟桑絮恶劣的问题里支离破碎。难堪又羞赧,让她想收回刚才夸桑絮的话。 乖什么,太会装了而已,外人看着一个样,无事的时候一个样,这时候又是另外一个样了。调侃她一句,她就一定要讨回来。 桑小姐,最不肯吃亏了。 有种踩进圈套里的感觉。 辗转却不行正事,桑絮的声音都哑下去几分,又耐着性子轻声说:“是,就继续。不是,早点睡觉。” 她存心想招她,裴思渡脸埋在枕头里,心里清楚,就算一声不吭,桑絮也舍不得停下的。可是她想听,说给她听又没什么。 她声音低柔而娇媚,从唇间吐出一个“是”字来。 音节太短,又闷在枕间,桑絮没听清楚,将脸贴近她,又听她说:“桑絮,继续。” 一颗心被剖开,灌了浓稠的糖浆进来,反而让作弄旁人者俯首称臣。桑絮的心跳几乎快于她能承受的极限,大脑缺氧,指尖却灵巧有力。触感在黑暗里无限放大,像在海滩拾捡贝壳,不断有海浪往腿上打,恰到好处,快意伴着潮润。 桑絮问她:“上次我问你不舒服在哪儿,你说下次告诉我,这是下次了吗?” “……是。”将气息组织好,勉强回了一句,却又很快被冲碎。 “你说吧,我改。” 恍惚沉溺间,裴思渡没了说话的心思,却又依稀说了些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桑絮听着她的声音,欢喜地想,兴许这回没有要改的地方。虽然贪婪于眼前事,但想起时间,她只想早点收场,于是凝下神,投入,反复。 静下来没多久,桑絮要起身开床灯,裴思渡缠住她,不许她动:“等等,你让我缓一会。” 桑絮本来急着清理洗漱,听她的话心里软塌塌的,笑说:“你缓你的,我不能看看你的样子吗” 没有说不能,裴思渡只是说:“听话。” 这两个字似乎有魔力,桑絮听了生出叛逆的心思,直接把灯打开又怎么样呢,也没有什么是她没见过的。 可是她还是不忍心辜负这两个字。于是什么都不管了,只是与她肩抵着肩躺下。 桑絮想跟她说话,正想喊她一声,却纠结起来,“我在这时候喊你全名,你会扫兴吗?” “不会。”裴思渡的语气里也染了笑意:“但我觉得,还是不要的好。” “不喊姐姐的情况下,我怎么称呼你?” “就那么讨厌那两个字吗?” “不是讨厌,总觉得怪怪的。”可能是不想跟裴思然一样,姐姐妹妹的,很害臊。 “那喊阿姨吧。”裴思渡声无起伏地建议。 “?”桑絮无语了足足一分钟,不至于,年纪大点,也不需要这么自黑。 “思渡,我这么喊,你朋友跟家人是这么喊的吧。” 裴思渡恢复力气,往她怀里去,宠溺地拿头抵她额头,“可以,你想怎么喊都行。” “渡渡。” “……” “嘟嘟嘟。” 裴思渡耐心耗尽,扬高调子骂了句:“你水烧开了是不是?” 桑絮莫名其妙的笑点被戳中,抱着她傻笑一会,笑得裴思渡想踹她下床。 她翻然而起,打开床灯,暖黄的光笼在床上。 光照下,裴思渡先是闭眼,适应了会才睁开,盈盈与她对了一眼。 桑絮离近去看她沾过水的睫毛,“你像哭过一样。” 裴思渡瞪她眼,不理她的话,“我要去冲一下。” 桑絮笑嘻嘻:“好,一起啊,省时间。” 裴思渡脸上有一瞬间的不情愿,被桑絮嗅出来,她狗一样地凑上去,“你刚才是想我陪你单纯泡澡,还是想这样呢?” 还是不理,裴思渡坐起就要下床,她黏过去,“我现在懂了,刚刚一起泡澡,在里面做,冲完就可以出来睡觉,果然节省时间。” 摸到被垫在身下的睡袍,很不想往身上披,叹了口气,又去衣帽间拿了一件。 “你话最多的时候就是现在。” “还有吵架的时候。” 桑絮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似是讨功:“我都很久没有跟你吵架了。” “哼。”裴思渡冷笑了下,吵一架都能把人气死,要是频繁吵,她不得累死。 已经过了零点,两个人够累了,安分地冲过澡,重新换衣服回到床上睡。 桑絮关灯,趁着此刻氛围和谐,问出了心里话,“你从来就没有让别人碰过你吧?哪怕只是亲亲抱抱。” 她将时间限定,“在你喜欢我期间。 睡意袭来,裴思渡声音软软的,“你介意吗?” 桑絮顿了下,似是终于抗争过心里的另一个人,将嘴上的封条撕开。“我喜欢你,我当然介意了。” 介意得要命,裴思渡说那些话给她听时,她真的很难过。 她难过她当初的选择,也难过裴思渡会跟别人亲近。 “没有。”都到了这个份上,裴思渡舍不得吓她,也不需要再吓她,“只有你一个。”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桑絮还是乐得睁开眼,旁边的裴思渡已经调整好睡姿。 她轻拍拍她的背,哄说:“真乖。” 这也是跟裴思渡学的。 睡过去前,裴思渡对她说:“排骨汤好喝,桑絮也很好,我都喜欢。” 桑絮说:“你更好,我更喜欢你。” 没有人应,裴思渡可能听见了,但实在不想说话了。 草木沐浴足了月华之后,餍足地沉睡过去,四月末的夜晚,升起万物复苏后的宜人温度。 隔日的闹钟准时响起,桑絮快速按灭,裴思渡静雅的睡颜只是稍稍一动,又平静下去。 桑絮抿了下唇,确定唇是软的,没有起皮,才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亲一口。 蜻蜓点水一般,沾了就离开。裴思渡没有醒,她闷不做声地又傻乐一会。 露水被太阳晒干,晨雾散去,朝霞归隐。 去到客厅,打开窗户,外面的声音却极丰富又清晰到好分辨,风吹过树,鸟儿栖于枝头,隐隐听到练琴声,并不聒噪。 洗漱过后进厨房做早餐,烤面包,煎鸡蛋,切了水果,搭配牛奶。 忙完才喊裴思渡起床,“起床梳洗,要上班了。” 桑絮下床之后,裴思渡就醒过一次,她向来不贪睡,往常熬得再晚,说起就起了。但有桑絮在,她可以完全放心,桑絮不会让她迟到。 索性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心里想着桑絮会在外面做早餐。 她想象到桑絮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会很高兴的,昏沉沉地睡过去。再被喊醒,果然眼前的桑絮就是她想象中的表情。 她笑起来干净又讨喜,自身带的那点儿忧郁气息消失不见,也不再雾蒙蒙的让人看不透。 桑絮拉开窗帘,让太阳照进来,又回到床边看她,“时间不多,赶紧,你还要化妆呢。早餐我给你打包好了,路上吃就可以。” 桌上摆着开封的粉色盒子,昨晚没用完,桑絮顺手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想收起来。 拉开便愣住了,才下床的裴思渡猝不及防,等想到里面有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我的东西被你收在这里。”桑絮笑笑,把打火机与烟盒拿出来,烟盒的重量让她疑惑了下。心里稍冷,在裴思渡的阻拦下打开,里面只小半截烟头。 看上去是点燃后又强行熄灭的。 她记得被拿走时,里面不止一根烟。 桑絮眉头才皱起来,裴思渡已经快速地与她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抽过烟。” 这话实在没有说服力,桑絮想不到自己戒了,她却点起来。“别的烟呢?你不抽,点燃干什么?” 裴思渡穿着睡裙赤脚站在地毯上,头发未曾梳理,卷翘凌乱地披在肩上。看着桑絮一脸严肃地坐在床边问她这些,明知她是关心,委屈却顷刻间堆满了心间。 她做的那些事,她知道有多傻,多蠢,难道还要拿出来跟人分享吗? 桑絮本来只是担心她染上烟瘾,抽烟不是好习惯,戒又麻烦。怕她骗自己,这才反复问了。 裴思渡不像说谎的样子,眼底却逐渐泛红,定定地看着她,逐渐呼吸不匀,像正在克制情绪,蓦然转过脸去。 桑絮瞬间慌神,以为她要哭,起身就去哄她,“我不是想凶你,我只是问问,抽不抽都没关系的。我不问了好不好?” 她凑过去,裴思渡并没有真的落泪,眼睛里却分明蓄了晶莹,咬着唇垂眸。 桑絮懊恼无意间又把她惹哭,手忙脚乱地跟她说对不起。 她越是哄,裴思渡就越是难忍,莫大的情绪袭来,一把将她抱住。左手箍紧她的腰,右手狠狠地压在她后颈,哽咽着说:“桑絮……你再走一次,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桑絮被她这样桎梏不好受,可听了这句话,心里却更悲伤,愧疚从缝隙里往外溢。 她老实地站着,“我再也不会走了。” 在裴思渡的失态下,桑絮彷佛明白些什么,确认了一遍,“你不抽烟,只是燃烟,是不是?” “嗯。”承认之后,裴思渡低声问:“不提了好不好?” 语气似是哀求,桑絮心里一软,从她的桎梏里出来,向她保证:“不提了,你去洗漱吧。”她把打火机与烟又放回原处,就像没看见过。 裴思渡洗漱期间,她把换洗过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又把厨房收拾干净。 这个季节的淮城风景如画,小区的灌木上开了明黄色的花,路过城市公园时,一树一树的花明艳张扬。 裴思渡小口地吃起早餐,感慨了句:“最近天气都很好,马上热了,就不舒服了。” 她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好像今早那会的失控只是起床气,过去便不在意了。可是桑絮却忍不住想,裴思渡那个时候,会不会恨死她了。 一腔真情,搭在她这么个人身上。 “春天太短了。”她说。 “你上午有什么安排?” 桑絮没有非做不可的事,“你想吃饼干或者桃酥吗?我可以去超市买些材料,回家做一点给你。” 听到桃酥两个字,裴思渡的情绪又低下去,将牛奶喝完,才淡声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吃桃酥了。” 桑絮正想问为什么,脑海里已经有答案,恨不得一拳砸自己脸上。 隔了一会,却忍不住问:“我送的,你吃了吗?” “不吃还能扔了?” “我以为你会扔。”轻声说了一句,说完自己都不信,只是遮掩小心思。送的时候她就猜到裴思渡一定会吃,裴思渡那般温柔的人,舍不得心狠。 她就是一边仗着人家喜欢她,一边懦弱又自私地离开。 可她也没换来什么好,她蠢透了。 最终说定,她不回家瞎忙了,随便逛逛,中午再来陪裴思渡吃饭。 裴思渡下车,已经走了几步。桑絮却心里发空,解开安全带,追上她,拦住道,展臂将人搂进怀。 言语出故障,她想不出情话,只能说:“我等你中午一起吃饭。” “乖。”裴思渡柔声道,朝着桑絮身后的人淡然点头,“早上好。” 身后响起宋尹锐的声音,带着几分尴尬,“裴总好。” 桑絮松开手,僵在原地,想起来这是公司楼下。 第83章 明晃晃的阳光刺在脸上,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和鸣笛声。 熙熙攘攘,行色匆匆。 今天起的不算早,醒后因为烟的事情又耽搁一会。出门碰见早高峰, 现在时间临近上班的点,撞上同事实在正常。 裴思渡一路都在反思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以那样的方式失态,让桑絮陪着自己不安。 早上的事情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从不介意告知桑絮自己对她的感情, 但不是以这种将她解剖的方式。 可能会取得适得其反的效果。 她们都不再提烟,但裴思渡明白,桑絮与她一样,都是强装平静。 在大厦附近停车处,随意扫去便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尤其是宋尹锐。 她只是没想到桑絮会突然跑下车来抱她,还以为桑小姐会迫不及待地将车开走。 就像从前的她无比谨慎,从不在人前与她多加交流。 错愕只是一瞬,随即转化为被桑絮黏上的开心, 她跑来说一句废话,是不舍得跟她分开吗? 明明中午就可以见面。那一瞬间,裴思渡甚至想将她带进办公室里, 让她陪着自己工作。 可是, 又不免替桑小姐难为情,她应该没注意到周边情况,否则死也不会这么开放。 怕她再做出些什么, 裴思渡只好抢先跟宋尹锐说早上好, 提醒桑絮。 桑絮松手, 后退半步,表情都是僵的,朝她投来求助的目光。 裴思渡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的桑絮,不知怎得,有几分幸灾乐祸。 桑絮惊恐地看见她眨眨眼后,眸底腾起一丝笑意,虽然被巧妙地压下去,但她看见了。裴思渡刚刚想笑,她居然要笑! 被撞见的尴尬是其次,但桑絮反应过来,这样影响太不好。她离职了无所谓,裴思渡还要见人呢。 可是裴思渡完全不在意,她还要笑。 耳边响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我为什么要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呢?” “我只想得到你。” 宋尹锐极少在上班的点碰见裴思渡,本来是想过来卖个殷勤,谁知道快步到她面前了,突然撞上这事。 隔了几步的距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裴思渡隐起笑意,不想桑小姐太尴尬,压低声音:“你走你的?我来掩护。” 桑絮忙不迭地就想答应,只要她不转身,直接跑掉。裴思渡肯定能把宋尹锐引走,哪怕宋尹锐怀疑是她,她大可以死不承认。 但是那样,问题不就全部抛给裴思渡了吗? 又不是偷情,跑什么。 何况同事那么久,朝夕相处,她连穿衣风格跟发型都没换,宋尹锐又不瞎。 再说,裴思渡的车还停在那,她过去开车门,宋尹锐还能一眼不看? 又看了眼裴思渡的目光,见她十分淡定,好像真的不慌张也不尴尬。刚才让她走,只是怕她难堪。 确定她不介意,桑絮吐了口气,转身落落大方地朝宋尹锐笑了一下,“宋主管。” 宋尹锐明明早就看出来了,却还是不得不演一下,“桑桑?你怎么在这?” 听见他这么喊,裴思渡嘴边的笑意,微不可见地淡下去些。 “我送裴总过来上班。”桑絮如实回他,侧身跟裴思渡说:“你先上班吧,我陪宋主管聊几句。” “好,你们聊。”裴思渡仪态得体地点头离开。 目睹这一幕的宋尹锐彷佛被雷劈,桑絮跟裴总说话的时候好刚,好像在教她做事。而裴总居然一句也不多说,真的就答应了。 但上司离开,还是让他放松许多,大步迈过来,“你不是去安城了吗?” 虽然不常联系,但逢年过节,宋尹锐都会给她发祝福。前两个月约她吃饭,桑絮推辞说在安城经营剧本杀店,有空再约。 “这两天休息,回来看看。” “哦哦。”宋尹锐回头看,裴思渡已经不在视野里,才忍不住问:“你跟裴总?” 他看了眼停在不远处黑色的车,那是裴总的座驾,居然由桑絮开着。 “我是她新聘任的司机。” 桑絮平静解答,见宋尹锐听了一脸苦相,倏然笑起来,“兼职。” “你还会开玩笑了。”宋尹锐看她笑就知道她在编,“你们现在是朋友吗?” 他斟酌着问,虽然他很想让自己相信,桑絮跟裴总可能就是普通朋友,女孩子之间,关系比较好。 但其实他做不到,她们俩刚刚那个感觉,太不像了。 桑絮犹豫了下,明知可以顺着台阶下,可是裴思渡会高兴吗?凭桑絮对她的了解,她不会。 宋尹锐如果相信她们是朋友,就不会是现在这个表情。 她与他的目光对上,间接告知他,就是他怀疑的那样。诚恳地问:“你能保密吗,我无所谓,但不想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宋尹锐心跳加速,收到不得了的新闻,体贴地说:“我当然给你保密,我们俩这交情,我还能传你八卦嘛。” 他也不傻,他还指望这工作养家糊口,哪敢得罪领导。这事传出去,裴总第一个找他麻烦。 桑絮就像从前得了他的关照一样,抿了下唇,微笑说:“谢谢主管。” 宋尹锐对漂亮女士没有抵抗力,乐意鞍前马后地帮忙,也喜欢桑絮的性格,所以对她照顾颇多。 想到之前在公司,裴思渡喊桑絮去过两回办公室,而且有段时间,桑絮的神秘对象好像看她很严。 他不大放心地多嘴,“桑桑,你是自愿的吗?” 见桑絮愣了下,他赶忙解释:“我不是说裴总不好,裴总这种女人,当然很有魅力,我只是……” 桑絮明白他的意思,认真解释:“没有潜规则,也不存在包养关系。我离职不久就去安城了,跟她没怎么联系,几天前才正式在一起。” 虽然是在工作期间跟裴思渡纠缠不清的,但裴思渡并没有以上司的身份朝她施压,她也从未在乎过裴思渡上司的身份,不曾以此换取过便利。 她们俩的感情,只在她们身上,没有涉及利益和地位。 但为了裴思渡好,她刻意隐藏了之前那段关系,只说近期的情况。既不算欺骗,也能让事情更简单些。 毕竟,跟下属恋爱,无论如何两相情愿,别人也会瞎揣测。她只能撇开。 “哦哦,这样啊,那就好。” 宋尹锐一想也是,裴总要是潜规则了桑絮,桑絮怎么也得升职加薪,怎么可能累死累活忙完后离职。 要是桑絮不堪她的骚扰才离职,那现在怎么可能跟她在一起,还这么甜蜜地当街拥抱。 不过缘分太奇妙了,在公司里互不来电的两个人,居然半年后在一起了? 肯定有一方之前就暗恋另一方吧,否则哪来的缘分。 经过分析,他觉得肯定裴总是暗恋桑絮。 桑絮如果喜欢裴总,不会舍得离职,更不会跑去安城。而她都换城市生活了,两个人还能在一起,说明裴总肯定狂追过她。 宋尹锐被自己合情合理的推测感动到,唯一难过的是漂亮女人怎么都爱漂亮女人。 桑絮看了眼时间,又想到附近不是能久停车的地方,“你快上去工作吧,我要走了,下午还要回安城。” 宋尹锐诧异:“以后都异地了?” 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桑絮敷衍地点头:“嗯。” 呜呜磕到了,她好爱她,异地都要追到手谈恋爱。 宋尹锐本来以为裴思渡那种女强人,要么找个比她还强势的男人,心甘情愿地恋爱结婚生子。要么就是一辈子不婚,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压榨天下打工仔。 结果没想到她喜欢的是女人,还痴情又霸气,敢让女朋友送她来公司上班。而且刚才桑絮突然抱她,她那一瞬间的笑容,是宋尹锐从来没见过的。 尽管裴总日常也很温柔,但是刚才的笑容已经不仅是温柔,欢喜又宠溺。 宋尹锐确实快迟到了,“我就当今天没看见,都放心里,你们俩谈你们的。我去干活了,下次有空一起吃饭啊。” 桑絮感激他的识趣:“下次回来,我请你吃。” “一言为定。”宋尹锐注意到,在她跟桑絮说话期间,有认识的人投来目光。 不放心地交代:“那个……你让裴总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但是附近好多人,要是真有流言蜚语,别赖我头上啊。” 桑絮明白他的意思,“放心。” 宋尹锐进到大厦,心想,这算不算让总监夫人请吃饭。他真荣幸。 现在只希望裴总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桑絮无处可去,到附近商场的停车场把车停下,进到里头,找了家咖啡店。商场刚开门不久,工作日的顾客少,四周安静。 她给裴思渡发:“我给你惹麻烦了,下次一定注意。” “什么麻烦?” 桑絮:“肯定不止宋尹锐看见了,怎么办?” “女人抱一下女人没事。而且,就算承认你是我女朋友,我也没有任何损失。” “真的吗?有人乱说,你会很烦吧。” “不会,司空见惯了。”她转开话题:“别胡思乱想,有空想想中午吃什么,桑小姐表现不错,奖励你大餐。” 桑絮心想自己那还叫表现不错? 反应了会,明白裴思渡是在夸她,在那种时候没选择溜走,让她去处理。 其实那个时候她跑了,宋尹锐压根没胆子八卦她们吧,这份工作对他挺重要的。 但桑絮潜意识里不想缩在裴思渡背后,让她失望,让自己后悔。 百无聊赖,桑絮点了份甜点,比她做得好吃,她开始上网搜教程打发时间。 封憬昨晚关店晚,还没起床,眼下也不回她信息。 有了早上的教训,中午在从前碰头的地方接到裴思渡后,她往远开找了家餐馆。 裴思渡看上去很忙,不断地在回复工作消息,车上在打电话,进店才坐下又出去接电话。 桑絮单独把菜点了,都是好做吃起来又不麻烦的菜,鱼肯定不行。早点吃完,好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点完后,裴思渡进来跟她说不好意思。 她今天穿了身白色西装,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瓷白的肌肤,颈线流畅漂亮。 早晨险些哭了场,也没心思化妆,妆容淡雅。但她底子好,描过的眉柔和秀丽,本身唇色就足够艳丽,看上去端庄又不失干练。 诱人的香水味若有若无,桑絮却怀念昨晚浴球的残留的味道,谴责自己。 “干嘛跟我道歉,是我占用你的时间。” “用词不当。”裴思渡温柔地笑着帮她纠正:“谈恋爱不可以说‘占用’,你陪我吃午餐,我很高兴。” 桑絮笑笑,好吧,应该用‘陪伴’。 毕竟异地,一个礼拜最多一起吃两顿饭,昨晚还只是凑合。 裴思渡问:“今天跟宋尹锐聊了什么?” “我让他保密,他也保证不会乱说的。你放心,他嘴不大。” “让他保密,看来你实话实说了?”裴思渡的笑意更深,好像真的不觉得麻烦,还期待桑絮宣扬出去似的。 桑絮自然看得出来,话也更没谱,“嗯,我坦白了,说你潜规则我。” “我,潜规则你?”裴思渡不敢置信,重复一遍。 她的目光暗示当真是厉害,桑絮想看不懂都难,裴思渡在喊冤。明明被压在下面的是她,到头来自己却成了被潜的。 “对啊,谁让你是我上司。”任谁想,都觉得自己更弱势吧。 被当面造谣,裴思渡忍下,配合地问:“他不质疑吗,既然我潜规则你,你应该留在我身边。为什么反而离职后跟我在一起呢?” “因为我发现直接被包养更舒服呗,谁还自己赚钱啊。”桑絮无赖的劲上来,剧本杀本子里,拜金女多了去,张口就来。 裴思渡不顾形象地大展笑颜,诱惑道:“如果这是你的心里话,我完全有满足你的能力,要试试吗?” 第84章 说话间菜端上桌, 都是裴思渡喜欢吃的。 被温柔的目光包围,如同灼热的光束照在脸上, 桑絮惊讶:“你真要包养我?” “不可以吗?”裴思渡漫不经心地问。 桑絮夹了块粉蒸肉给她,思考过后,小声询问:“你想让我每天除了睡你之外无所事事?” 这番语出惊人差点把裴思渡噎住,她慢条斯理地嚼完,喝了口水,静默地看着桑絮。 以为她要坚持观点,想起她之前的某些发言, 桑絮心里微慌。裴思渡不会真的享受养着一个人,给她花钱的感觉吧? 她赶紧劝说:“那是低级趣味, 虽然我们天天那样,可能很爽。但是一定不长久, 你会腻的。” 决定跟裴思渡在一起, 对她而言已经不易, 绕了一个大圈子才鼓起勇气。她不想放大生活里的变数,让她苦心稳度下来后的生活, 充满不安与忐忑。 但她太喜欢裴思渡了, 裴思渡又太喜欢她,爱情将所有的恐惧变为期望。 如果她变成一只金丝雀, 那期望就会重新演变为恐惧。她只会更加不自信,时刻提心吊胆,担心被取代,被厌倦, 被抛弃。 这是她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裴思渡见她当真了, 便管理住表情, 故意问了句:“每天跟我睡觉, 就是低级趣味了。究竟是我会腻,还是你会腻?” 桑絮说话间看着她的双眸,嗅出问题下的危险,好言解释:“我不是说跟你睡觉是低级趣味,我是说如果我每天只陪人睡觉,我很低级,你迟早会腻。” “你就算被我养着,也不会只能睡觉。娱乐,交友,做饭,送我上班,这些都是你能做的事情。” 裴思渡试探性地问下去:“你不想轻松些吗?我不会亏待你,肯定让你的月入不比现在少。” 她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桑絮愈发抗拒,有些急了,“可是那样我像你的保姆和司机啊,谁都可以做,我的价值又在哪里?我不要那种轻松。” 她也不跟裴思渡开玩笑了,“我没有跟宋尹锐胡说八道,我只是说我们刚在一起,正常交往,让他保密。” 听她这样坚决,裴思渡很是满意,食欲还不错地将各道菜都尝一遍。 桑小姐不是一个好逸恶劳的人,她有她的操守,她跟自己在一起,没有别的心思。她的离开与回来,都纯粹而澄明。 就凭这点,裴思渡就能肯定,她们的感情比她所知的那些干净许多。 她父母这些年来不过是拿钱换开心,没有过真心,也不求真心,但她厌恶那样。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她,每日心中难以言说的彷徨。她害怕无意得知的秘密是个定时炸弹,哪日轰然炸裂,将她平静美好的生活变成废墟。 后来她才明白,只她一个人以为那是秘密。 那竟然是心照不宣的夫妻相处规则。 她一度不能理解,后来她认识更多的人,有资格听闻更多灰暗的事,才平静接受。 桑絮见她面色寡淡,不语地吃着饭,心里有些忐忑。 是不是刚才的话说得太严肃了? “我想正儿八经地跟你谈恋爱,虽然我的经济能力不如你,可我能养活自己。我不能仗着你喜欢我,就依附于你,成为你的负担。并不是不想陪你,不想为你做饭,送你上班,跟你……” 桑絮不喜欢长篇大论,平时待人的原则是客气而疏远,能敷衍就敷衍。但必要时,她也愿意把话说清楚,蓦然被打断,有些怔然。 “我知道。”裴思渡放下筷子,优雅地抽纸擦拭嘴角。 “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你现在心情很好吗?”裴思渡问了一句,见桑絮不解,补充说:“吃完饭我们就要分开了。” 桑絮将离别的不舍藏得严实,不想让裴思渡觉得她太黏人,没想到裴思渡坦然地说:“这样相见的频率,让我在每次分开的时候,心情都很低落。” 她的声音温柔,目光缱绻,让人情不自禁醉在里头。 从前也算朝夕相处,每天都能见面,突然桑絮离开,留她一个人。 桑絮的位置换了别人在坐,再怎么想她,也见不着人。 后来的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匆匆,短暂温存后便要分别。 今晚下班到家,再没有人给她煮面,陪她说话,搂着她入睡。 桑絮说得对,这些事别人都能做。但她不喜欢无关紧要的人占用她的时间,她只想看见桑絮围着她转。 明知她喜欢的桑絮不会甘愿只围着她转,可是桑絮拒绝她时,她在高兴之余,竟也真的生出几分失望。 吃饭期间她自省,本质上她是不是跟爸妈、虞瞳他们差不多,喜欢仗着某些优势,营造低级的趣味,去剥夺另一个人的价值呢。 “我也舍不得你,看不见你也会心情低落。”桑絮学她的话学得很快,加上一个“也”字,便能自然又不突兀地表现情感。 “但是小别胜新婚,天天在一起,说不定还吵架。我们这样也挺好的。” 裴思渡闻言笑起来,“说的也是,你要是天天跟我在一起,才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跟我聊天。” 以前动不动就跟她辩论,一点就炸。 可是,她真的很想桑絮留下来,在她身边。 哪怕不做饭,不送她上班,只要每天让她看一眼就好。 说过要请桑絮,这顿是裴思渡结的账。出了餐馆,两人步行去取车,意外地碰见熟人。 虞眠也像刚吃完饭,她女朋友戴着渔夫帽,墨镜跟口罩将脸捂得严实,直接坐进了车里。 虞眠则没有遮挡,大方地走过来跟她们打招呼。 之前因为只签了一个月的协约,桑絮完全不想认识裴思渡的朋友,以免尴尬。但是现在不一样,虞眠是裴思渡最好的朋友,她很重视自己给人的印象。 将紧张感压下,温和地跟虞瞳问好,“您好,我是桑絮。” 虞眠这是第一次,正面瞧见桑絮,确实年轻貌美,清爽到讨人喜欢。 但心里还是替裴思渡不值,只是漂亮些而已,还没到狐狸精转世的地步吧。把她们裴总迷得都非她不可了,别的美女,死活看不上。 人都躲去安城了,又被她找回来,真是作孽。 心里的想法完全不影响面部表情,虞眠热情地对着她笑:“我听思渡介绍过,桑小姐真是漂亮。” 裴思渡听了高兴,“你女朋友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早。” “我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等她走,我们再约饭。” 虞眠不想让女友等太久,“好,那你们忙,我们先回去了。” 道过别,坐进副驾驶座,桑絮幽幽道:“上次给你介绍女孩的是她吗?” “是她。”裴思渡不想骗桑絮,但解释道:“那段时间我状态不好,她只是想让我放松,后来没有提过了。” “好吧。”桑絮恹恹地看着挡风玻璃外的路况。 “还惦记着呢?昨晚不是跟你说了,我没跟别人暧昧过。” 提起昨晚,桑絮有些耳热,也不好意思再犯别扭。毕竟裴思渡足够宠她,对她有求必应,而且还坦诚了之前的话是假的。 “刚才跟她一起的是谁?” “她女朋友。”见桑絮对那个女士的行为表现出疑惑,她笑着说:“明星,近来有些热度,所以平时在外很注意保护自己跟身边人。” 桑絮更好奇:“谁呢?” 裴思渡说了名字,桑絮立即想起来:“风隙是她的男粉啊,手机锁屏都是她。” 裴思渡不大在意,“你不是她粉丝就好。” “我不能是吗?” “不许。” 裴思渡趁闲睨她眼:“你不能喜欢别人,明星也不可以。” “只能喜欢你?” “只能。” 她的霸道给了桑絮莫大的安全感,裴思渡越是如此,她越能确信她的选择是对的,“收到!” 桑絮不许裴思渡送自己去车站,打车过去,到安城后先回了趟家。还在收拾期间,再次收到裴思渡给她订的鲜花。 “想念我的桑小姐——裴。” 桑絮本以为关于花的惊喜只有一次,原来是每周一次的仪式感吗?她把花跟卡片拍下来,破天荒地发了条朋友圈,算是正式宣告她的脱单。 她没有屏蔽一个人,包括家人。 她把朋友圈截图给裴思渡发过去,“我能秀吗?” 裴思渡:“当然,需要我发给你一张自拍吗?” “加上,让某些觊觎者知难而退。” 桑絮:“……”暂时还不需要那么高调,认识的人,都知道“裴”是谁。 宋尹锐都默不作声地点了赞。 转眼到五月,去年这个时候,桑絮没想到自己会不顾一切地谈场恋爱,把自己的情绪和未来交给另一个人。更没想到,还是场考验耐力的异地恋。 虽说有些辛苦,她万分想念裴思渡,但每天通电话,偶尔视频,又让她感觉到甜蜜。正是距离的辅助,让她更清醒地思考这段感情。 不会一直被动,头脑昏沉地凭借本能去索取和推拒,她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能给裴思渡什么。 也有足够的时间学习和成长,好不至于犯蠢。 晚上她们习惯通半小时的电话,但并不会一直说话。桑絮多半都在店里处理事情,半只耳机戴在耳朵上。裴思渡则忙她的,或是加班,或是运动。 今晚裴思渡按时下班,抽空锻炼身体,桑絮听她在跑步机上喘气,渐渐红了脸。 跟她说:“我要挂了。” “为什么?”桑絮不说话,她就明白过来了,要人命地低笑着问:“干嘛挂,你不是爱听吗?” 桑絮有些支吾,“可是我不在家。” “在家又能怎么样,嗯?” 桑絮恼羞:“真挂了!” 裴思渡又故意招她一句:“上次忘记夸你了,进步很大。” 挂断语音时,桑絮满脸绯红,在凉爽的晚上出了一背汗。 姜蕊过来通知,让她五分钟后去扮一下剧本里的nc。 “知道了。” 看她表情不太对,姜蕊问怎么了。 “没怎么。”桑絮不想说,架不住姜蕊敢问,直接问到了点子上。 “就是觉得,异地恋真不是人能谈的。” 姜蕊曾经谈过三个月的异地,后来不是输给了距离,而是每次见面都能发现三观不合,次次吵架。 “习惯就好,你下周休假再去看她,还好离得不远。” 桑絮心里叹气,开始倒计时。 另一边裴思渡正与虞眠一起,虞眠简直无语,“这么黏吗?” 裴思渡一改跟桑絮说话的语气,直接还口:“你热恋期的时候好像比我夸张吧。” 虞眠:“也是,那时候我们都不出家门,每天……” “打住。”裴思渡擦着汗,走开两步,“大晚上的,不想听。” “是啊,大晚上的。异地最考验人了,你的小朋友不会乱玩吗?”虞眠坏笑着挑拨。 “她不会,很乖。” 裴思渡淡定地喝了两口水,自信满满:“别人也没我好玩。” 第85章 云层的白纯到遮住视野中的大片湛蓝, 草坪绿得浩荡和浓稠,树冠曝晒在阳光下,留出庇护下的阴影。 桑絮坐在窗前, 回顾她写的东西——上次裴思渡来, 被她藏进抽屉里的纸。 萌生复合念头的那段时间, 她是快乐的,轻松的, 也是自卑的,彷徨的,她恨不得将裴思渡的微表情和潜台词都碾碎了吃进肚子里。 分析一通, 得出个自以为是的结论,裴思渡对她的喜欢或许是次“免死金牌”。 她赌对了。 那几个月里, 裴思渡的冷淡都是刻意表现出来的。 她给自己准备了生日礼物,把自己的打火机放在床头柜里, 闻她抽过的烟。 这些纸上的东西, 再没了存在的意义,桑絮不需要再去找裴思渡喜欢她的蛛丝马迹。现在, 它们堆成了汪洋的海,托举着她扬帆历险。 舍不得扔,又折在一起, 放回抽屉里。 只一张纸上, 记着不太正经的经验和教程。 裴思渡说要找别人的那番话刺激到了她,她没有完全当真,却忍不住多学了点东西, 想借此去讨好。 桑絮自认为是个学东西很快的人, 现下这张纸上的东西, 她已然掌握了。 于是撕毁, 扔进纸篓里。 她喝了口才送来的杨枝甘露,手机震动,桑城打来的电话。 自从她清明假期急匆匆离开云城,家里彷佛明白些什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一个电话都没有给她打过。 桑城这样突然打来,桑絮以为又是他妈在后面使唤。 于是冷淡地问:“你什么事?” 出乎意料,那边不是不情不愿的不耐烦声,兴致勃勃地起哄:“哎,姐,你谈恋爱了是不是?” 应该是看见了那条朋友圈,按耐不住,终于来问了。 嘴里芒果的香味混着冰凉的果汁,桑絮平静地承认:“嗯。” “卧槽,真的。”桑城脱口而出,又是笑又是“啧”,吵个没完。 “不要说脏话。”桑絮拧着眉头制止他,心生不快:“你早恋的时候我没说什么,你现在干嘛?我不能谈吗?” “能啊能啊,我没说不能,我就是好奇。” 桑城兴冲冲地吃瓜:“能让你谈恋爱,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别狡辩,我们家都这么肤浅。我要做家里第一个恭喜你的人,祝你们百年好合,嘿嘿嘿……” “漂亮”二字让桑絮确定,桑城说的是“她”。 七年前他还小,日记的事炸开,没人有心思特地讲给他听。不知道他是无意间听了几句后自己体会出来的,还是家里父母这两年说漏嘴过。 对于桑絮的性取向,他从来没明说过,但曾问过她有没有给女人买过口红。 虽然被他的“我们家”给代表成了肤浅,桑絮却不想否认,的确,裴思渡漂亮。甚至不止是漂亮,她美得让人心跳失常。 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谢谢。打电话就说这个?” 那边安静两秒,也不知是被桑絮提醒了,开始谋算,还是原就心思不纯,“恭喜完,我都没有奖励吗?” 桑絮语气又淡下去:“你倒是不做一件无用的事情。” “哦,忘了,也做的,做过不少。” 她讽刺了几句。 桑城被她说得难为情,稍稍炸毛,跟她要东西。 本以为桑城要狮子大开口,怎么也得是鞋或者电子产品,没想到只要两个皮肤。 要的太贵,桑絮就要掂量了,他那两句祝福值不值。 但三位数的东西,显然是值的,大方地给他买了。 谁让,他还真是家里第一个祝福她的人——在明知她性取向的情况下。 虽然他的祝福没有用,但桑絮听了舒服,高兴给他些打赏。 她的剧本反响很好,在两城的店里主打,很快就推出去。花了很多心血,测了无数场,又修改无数次,质量完全有保证。 因为是自己花心血写的故事,桑絮尝试自己做d,主持玩家来体验。 此前她不愿意做d的一个原因是懒得与形形色色的人交际,看人脸色让她很抗拒。但为了这家店她已经挑战了许多,待人接物也在不断修炼。 这个本子不需要她太多情绪,只需要控住场就好,她愿意主持。 不少玩家选这个本,理由恰恰是有她主持,以至于桑絮在短期内快速地适应和成长。 很多拼车的玩家事先不会选本,都是到场后商量,有时让桑絮分配。每回她都把杜思佩那个角色,给场上看着最聪明的女人。 只有聪明人才会玩好这个人。 一次跟裴思渡聊起这事,裴思渡说:“万一大家都很木,你看不出来谁聪明呢?” 这也简单,桑絮直接答:“那就给最漂亮的女人啊。” 大约静了几个回合,视线交互后,裴思渡微笑着,轻声问:“最漂亮,有多漂亮?” “没你漂亮。” “真的吗,有比我漂亮的,你会动凡心吗?” 最后一句话,是杜思佩的人物简介,将这个危险角色包裹成一个为爱疯狂的女人。 桑絮往她怀里蹭,她还不知道这样算作撒娇,只知道裴思渡喜欢。 “明明对自己有自信,干嘛总是要说这种话让我为难呢?你冤枉我。” 别人不知道她,裴思渡最知道了,她这人要是好搞定,也不用到今天才好好谈恋爱。 裴思渡被她蹭得想笑,搂住了人,安抚性地摸摸头,揉揉背,但是沉默。 桑絮享受被她哄的过程,替她回答:“因为你想骗我一遍遍地跟你说,‘我只喜欢你’,‘只要你一个人’。对不对?” 裴思渡亲了亲她,“桑小姐真聪明。” 五月份的每周,桑絮乐此不疲地往淮城跑。裴思渡最近忙新的项目,每周几乎无休。但是为了桑絮,周一晚上,她一定不会加班。 桑絮通常一早就回淮城,到裴思渡家里待着。家里足够整洁,有阿姨定期整理,不需要她忙活。 晚上去公司找她,帮她开车,一起回家做饭。 看桑絮忙活,裴思渡心血来潮,每次偏要下厨做道菜,次次发挥得很平常。桑絮吃得勉强,但是也面不改色,尽量配合下去。 吃完饭,她们在家里消食,一起追部电影。 桑絮发现裴思渡的情绪比她还平,那些催泪的,惊悚的片段,裴思渡都只是观阅,没有太大反应。 反而桑絮会不留神地被画面吓到,哪怕她能做到不吭声,但身体反应出卖了她。 裴思渡笑着抱紧她,“不怕不怕,姐姐保护你。” 桑絮:“……”决心下次再也不看这类题材了。 裴思渡工作量小,精神好时,也会拉她外出散步,旁若无人地与她十指相扣。 她引导着桑絮跟她说店里好玩或者无语的事情,桑絮就老实地讲。但她发现,只要提姜蕊提多了,裴思渡就会假装生气。 桑絮只好哄她:“我只喜欢你。” 愉悦完精神,就该安抚彼此的身体。一周一次的活动,双方都毫无保留,做到满足才舍得停。 桑絮的初次发挥被否定过,很注意这方面,会耐心地跟她沟通过程,生怕她哪里疼了又不讲。 甚至会问出“弄外面舒服还是里面舒服”这种裴思渡不想回答的问题。 做完还要复盘,复到一半,保不准再来一次。 去岁五月,时隔五年再次重逢,黑心阿羽成功引起裴总的注意。 今年五月,甜甜蜜蜜地谈了一整个月的恋爱。 满三十天时,桑絮心里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后面的相处彻彻底底跟之前的协约不同了。三十天过去,她们还是彼此喜欢,一点儿也不腻。 月末赶上周末,桑絮两天要带四车,一边欢喜自己的本子好玩,一边嫌弃乏味。再有意思的故事,每天重复,也够疲倦的。 尤其是,有的“杜思佩”实在是瞎玩,没隐藏好自己被杀,让桑絮心疼死了。 下午到了后半场,玩家最后一轮私聊,桑絮得了闲休息。 姜蕊好像正在等她,高兴地跟她说:“裴小姐来了,等你呢。” 桑絮平静地“哦”了一声,好似完全不惊讶,她预感到裴思渡只要闲下来,就会过来找她一次。 但是脚步藏不住,小跑着去她跟姜蕊的休息室找人。 裴思渡坐在里头,头发挽髻盘在后,穿了一袭素雅的收腰长裙。裙摆下,是双杏色的高跟鞋,链子绕在脚腕上。 投入地翻桌上姜蕊刚才在预习的主持人手册,表情彷佛在看合同。 听到开门声,款款地将手册置于桌上,明眸善睐,望人时亮堂得像月光从窗隙漏进屋子里。 桑絮确认没有收到任何短信,欢快地坐过去,“你怎么没提前告诉我啊?” 裴思渡留意到她下意识反锁门的动作,挑眉逗她:“查岗。” 桑絮坦荡荡地笑:“我把钥匙给你,你去家里查。” “不去。”四五天没见,裴思渡想她想得厉害,真见了人,却舍不得动手,只是仔细地看她,“你乖,不用查。” 再腻歪的情话也听过,但回回裴思渡用温柔到哄孩子的语气说“乖”时,桑絮都又羞又恼。她喜欢得很,又不免生出抗拒,哪有这样哄人的。 她二十五了。 百感交集,招架不住地撇开脸,不去看那双迷惑人的含情眼, “你想喝饮料吗,我去冰箱帮你拿。牛奶,绿茶,气泡水还是碳酸饮料?” 裴思渡笑说:“喝水就好。” “哦,我去拿。”桑絮才起身,却被她抓住手腕,又跌跌撞撞地坐下来。她不解地投去目光。 “刚才锁门干什么?” “……”桑絮朝门看去,“我顺手。” “顺手是什么意思,每次跟人进到这里,都把门反锁吗?”裴思渡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桑絮瞪大眼睛:“我跟别人反锁干什么?!” “那你跟我反锁干什么?” 桑絮答不上来,裴思渡抬头望了一周,“有摄像头吗?” “没有。”说话间桑絮会意地将她按在沙发里,近距离地看她,低声回答刚才的问题:“可能是因为,我看到你就想做不好的事情。” 轻笑了声,裴思渡拿指尖描她的唇线,“辛辛苦苦跑来陪小朋友过六一,结果发现是坏小孩。” 小朋友,六一,坏。桑絮提取到关键词。 “所以呢?”她问。 “坏小孩就没有糖吃了。” “可是我不坏,我喜欢你,你说我坏。”桑絮把目光放软了一点,看上去较真到委屈。 明知她在装,还是要哄,“好,不说了。” “给我糖吃。” 哪里真带糖了呢,外面公共区域摆的倒是多,供顾客随意拿,桑絮会吃吗? 指腹在她唇上游曳,指尖往里碰,“给。” 不作考虑,桑絮低头,温柔地吻她指尖。 裴思渡的眸光越来越沉,呼吸声随着她的吻不匀,指尖上的酥痒顺着骨血四下流窜,点燃初夏。 她腕上一颤,将手指收回。“糖好吃吗?” 桑絮笑:“你尝尝。” 裴思渡垂眸照做,煞有介事道:“一般。”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桑絮意识跟着清醒几分,坐起去把闹钟关上,“时间到了,我要过去了。你等我一个小时,忙完带你去吃饭。” “晚上没有事情了?” “没了,走得开。”身为老板,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裴思渡坐直理平衣褶,将桑絮碰过的手指攥着,“不如直接回淮城,我把你的车开来了,今晚我在旁边,看着你开。你开一次试试,下次就有胆量了。” 也对,今天周日,明天周一。她不上班,裴思渡要上班的,只能晚上回去。 “好,你等我。” “当然等你。” 第86章 私聊结束, 进入尾声,今天拿杜思佩剧本的女生比桑絮想的更聪明。简直能用“狡诈”二字来形容,代表的阵营赢得很漂亮。 因为全场表现精彩, 复盘起来更有意思, 桑絮兴致也高,多陪他们聊了会,结束时看时间已经比预计超了二十分钟。 赶回休息室, 裴思渡却不在那里, 问人,听说她离开有一会了。 人当然丢不了, 桑絮因看不见她,失落了一瞬。立即打电话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 言简意赅:“忙完下楼。” 收拾好物品,桑絮跟姜蕊打声招呼离开。 裴思渡刚好把车开到路边,鸣笛示意桑絮过去。 桑絮大步过去, 远远地就看车牌跟系列, 松了口气。假如裴思渡送辆她开的同款车,桑絮更不敢收了。 还好, 这款车虽然比她原先打算买的那款贵了十几万,还在能接受的范围。 “对不起,我迟了会。” “没事,不急。”裴思渡往她家方向开, “颜色会太普通吗?很想帮你挑粉的,又怕你不喜欢。” “不会, 本来就想买白色。”桑絮打量内饰, 稍显单调跟保守, 但整体大气,万分感激:“谢谢没选粉色。” 裴思渡当然知道她的偏好,闻言莞尔,在她家周边找了地方停车。 “上去收拾,再随便吃一点,我们就走。” 桑絮应下,下车后又看了几眼,裴思渡的眼光自然没得挑,颜值很高。 她在在脑海里计算,要攒多久,以怎样的方式,才能把这笔钱等价还回去。 她看着车,脸上除喜悦之外的表情让裴思渡的笑敛下去,轻问::“在想什么?” 桑絮收回视线,朝她笑笑:“在想真好看,谢谢裴总。” 裴思渡嗔她眼,从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糖果,“刚才去商场里买的,吃吧。” 她含笑逗人:“小朋友。” 桑絮霎时耳根一热,但女朋友的心意又不能不接。桃子味的软糖,看上去很好吃,进口货,包装盒上没两个认识的字。 “谢谢。” 到了家里,裴思渡又提:“明天六一,你想怎么过?” 以为收盒糖就差不多了,谁知道还有后续,桑絮满脸都是抗拒:“谁会真的过六一节啊,我小时候都不过。” 除了在学校里做游戏之外,家里没这个概念,没有闲工夫带小孩过这种节日。连桑城都是每年主动要,爸妈才会无奈地给他买。 “姐姐给你过啊。” 裴思渡坐着换了鞋,看着她笑,“思然都问我要礼物了,你不要吗?” “思然是思然,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裴思然还在读书,闹闹小孩脾气很正常,谁让裴思渡喜欢宠她呢。 桑絮小声控诉:“你这样我很困扰。”也太羞人了。 “真的吗,我给你困扰很多吗?”裴思渡站起,把桑絮抵在墙边,与她对视。 桑絮发誓现在只想做一个正人君子,友善地提醒,“你想早点回家的吧?” 越是看她怂,裴思渡就越想欺负她:“晚点也没什么。” 只是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是故意的,桑絮满腹牢骚,裴女士真的太恶劣了。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换洗的衣服裴思渡家里都有。桑絮只拿了充电线跟证件等必需品,在她收拾期间,裴思渡又坐进藤椅里,看着抽屉,“上次放进去的东西还在吗?” 桑絮紧张地问,“你要看吗?” “这次还不可以吗?”裴思渡耐着性子问,她等了这么久,桑絮都没有重提的想法。太不乖了。 桑絮还是不好意思直接让她看到,“你不用看,我路上跟你说内容。” 慵懒地靠在椅子里,眼波流转,往桑絮脸上扫去,“你骗我怎么办?” 桑絮试图拉她起来,见人不动,直接发誓:“骗你我今年破财。” “这么狠,信了。” 话虽如此,她却偏不起来,桑絮笑着问:“你干嘛不走啊,真的不想回去了吗?” “我在回味上次你在这里对我做的事情。”她看着桑絮的眼睛说。 桑絮立即看向旁处,她刚才收拾东西时就在回味了,有些心虚:“路上再回,马上天黑了。” 临近七点,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凉爽沁心,光线一缕一缕地躲藏进黑云里。 “上次我来,我们才复合哎,你就迫不及待对我做那种事情。桑絮,你承不承认,你是坏小孩。”她戳戳桑絮的腿,裤子的布料滑滑的。 又绕到“坏”这个字上,桑絮也不装委屈了,破罐子破摔:“我承认行了吧。” 看裴思渡笑了,她不满地说:“我变坏也是你的错,你要是不配合,我一个人哪能做那些事。” 说完意犹未尽地又补上句:“我以前都不这样的。” “以前是什么时候?” “遇见你之前啊。”怕她不信,桑絮嘴欠加上句:“哪怕有喜欢的女生,我也很少有非分之想。” 她忙着克制自己的情感,远离别人,又忍不住悄悄喜欢,足以把她耗得筋疲力尽。 说完,她拆开裴思渡送的糖放进嘴里,果汁味浓郁,果然好吃。 只有裴思渡,让她在动心后,做了不堪口述的梦。 从一开始,她对裴思渡的喜欢就是带着欲的。 裴思渡还是刚才的笑容,只是眼神静下来,声音更柔了:“喜欢过几个?” 桑絮骤然愣住,忽然意识到,她好像没跟裴思渡细聊过以前。 “几个?”又问一遍。 桑絮不想再继续这种无聊又伤感情的话题,弯腰抱她,“不重要了,我现在只喜欢你,我也只对你坏过。” “我知道,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裴思渡认真起来很不好糊弄。 桑絮只好说实话,“两个。” 虽然知道桑絮长这么大,哪怕没谈过恋爱,但不可能从未动过心。但她却没去细想过,桑絮会喜欢另一个人。 原来,是有过那么两个人,被她主动喜欢着。 “什么时候?” 桑絮不想回答,但明白裴思渡一旦问了,就一定要个结果,“一个高中,一个大学,过去几年了。” 裴思渡还是不放过这个话题,“你都追了吗?” 桑絮为难地看着她,低头吻她的唇,讨好地将嘴里桃子的甜味分享给裴思渡。 裴思渡却发难,咬了她一下,“回答。” 桑絮停下来,蹙眉,“我没追过别人,我所有的第一次都是你的。” 牵手,接吻,上床,表白。 语气缓和,“为什么不追她们?” “因为不打算谈恋爱。” 这话让裴思渡的心绪平静下来,她清楚,桑絮从前没做过跟别人成为恋人的准备。跟她签协议,包括现在正式在一起,都是意外。 桑絮又站直了,靠在桌边。 裴思渡轻声反省:“我不该吃醋,我没有立场。” 她也喜欢过别人,甚至跟别人谈了恋爱。 桑絮本来还有些低落,听了就笑:“那你承不承认,你是一个坏女人?” “我承认。” 裴思渡牵住她的手:“你不许再喜欢别人了。” “当然不会。”桑絮又低头亲她一口,“走啦。” 两人在便利店买了饭团、三明治跟牛奶,预备路上随便吃点。 桑絮第一次操作属于自己的车,较为紧张,全程专注。 吃完东西,刚好上高速,黑色幕布上挂着一轮隐约的残月。今晚月光洒得有气无力,但星光漫天,人工制造的光更为明亮。 裴思渡再次提醒:“抽屉里的东西。” 清清嗓子,桑絮汇报:“写的都是你。复合之前,我没事的时候,就分析你还喜欢不喜欢我,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就这些?” “对啊,我不敢直接找你问,只能自己琢磨。” “那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 “因为写得很幼稚,怕你看了笑。” 裴思渡点头:“我还以为是不堪入目的东西呢。” “没有。”桑絮小声否认。 “你学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候,不做笔记?” “……” “说话啊。” “干嘛影响我开车啊?” 桑絮不想被她带跑偏,车速已经够快了,她本来就紧张。 严肃地说:“你要安静。” “专心做一件事情时,别人说话你觉得很烦,对不对?” “也不是烦。” 桑絮本来要正经回答这个问题,想到什么,意识到裴思渡尤在内涵她,“……” “不说话了。你要不要反省自我呢?” 桑絮为了让她闭嘴,什么都能认,“反省,我反省,我们现在好好开车。” 有裴思渡陪同和指导,这一路开的很顺,下高速时还不到九点半。桑絮第一次开这么久的车,感觉到累,“回家我就要躺着。” 裴思渡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没人不许你躺。” 看了眼时间,“十点就能到家。” 桑絮心情很好:“来回也就五小时多点,我以后来找你方便多了。” 裴思渡顺口接话:“冬天路难走时,花的时间更多,来回六个半小时。尤其晚上,赶上下雪,麻烦。” 桑絮问:“你以前冬天自驾去过安城?” 裴思渡笑了笑,“ 如果我说,就是今年春节期间呢?” 终于遇到红灯,桑絮喝了口水润喉,心律不齐地胡思乱想着,“来干什么?” 裴思渡笑意更深,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不加掩饰:“看你啊。” “什么时候?” 绿灯,桑絮继续往前开。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春节期间她忙得团团转,裴思渡去了,她没看见吗? “你看到我了吗?” “看到了。”裴思渡拧开桑絮刚才喝过的水,喝了一口,“ 两三分钟吧,白色羽绒服。” 白色羽绒服是她年前新买的衣服,裴思渡真的去过。 欢喜之下铺着沉甸甸的心酸,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在乎她,开六个半小时,就为了见她两三分钟。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明明做了,却不说,复合前不说,复合后也不说。而是在一个随意的夜晚,轻描淡写地告诉她。 她以为裴思渡太善于表达爱,能将三分说成七分。但现在她开始怀疑,她会不会是将十分说成七分。 “你都去了,为什么不跟我讲话呢?” “我不想打扰你。”裴思渡的语气里带了自嘲,想起那段时间干的傻事,“如果你不想见我,我贴上去,有什么意义呢?” “我想见你,每一天都想。”桑絮告诉她。 一路沉静,把车停进停车位,桑絮坐在位置上。情绪浩荡,如同决堤的洪水,将她冲下去。 裴思渡早就看她不太对,赶紧过去抱她,温声哄:“我跟你说,不是引你哭的。” 眼泪失控地往下掉,她又不想裴思渡看,忙抽了纸捂在眼睛上。 哽咽着说“对不起”,又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声“谢谢”,她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可是就想说给裴思渡听。 裴思渡帮她擦拭眼泪,“我不要你哭。我只想你知道,我很喜欢你,以后不要再跑远了。追你太辛苦了。” 桑絮慢慢控制住眼泪,“好。” “再有下一次,我才不管你。”明明是威胁的话,被裴思渡用轻柔至极的声音说出来,好像是撒娇。 桑絮看她,眼睛还红着,“以后换我追你。” “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你怎么追我?” “那你假装不喜欢我,我追你一次。” 裴思渡笑,摸摸她的头:“傻死了。” 停车的地方光线偏暗还好,一进电梯,桑絮害羞起来。一会摸摸鼻子,一会捏捏眉心,总之不想把哭过的脸完全暴露。 裴思渡看着桑絮在那不自在,也不戳破,想笑。这家伙听了还会哭,没白说给她听。 一进家门,桑絮就抱她,“我以后肯定做乖小孩。” 这回轮到裴思渡反对:“都二十五了,还小孩呢。” 桑絮不好意思地哼唧了两声。 第87章 睡眠像个玄学, 身体疲惫至极,连翻身都觉得累,精神却活跃到不肯歇下。 整夜睡得浅, 闭眼就跌入光怪陆离的梦,惊醒却想不起来梦见什么。看了几回时间, 都没到该起床的点, 只好继续躺着。 六点再次醒来,看到时间,桑絮舒了口气, 总算可以起床了。 她太亢奋, 连睡觉都在开小差,静不下心。不愿意就这么躺着,无意识地在梦境里绕, 想出去吹风走一走, 想跟身旁的人说话。 她睡得正熟,朝向桑絮侧卧着, 一只手放在脸畔, 睡相乖巧。昨晚才洗过头,桑絮帮她吹干了,蓬松浓密,护发精油隐隐散发出的檀木和雪松的香味。 只是这样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桑絮就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安稳。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们分开, 即便有, 她想她一定要拼命地把人留在身边。 她从前不理解裴思渡意味着什么, 直到她躺在她身边, 快乐到连觉都睡不安稳。 往常这样醒来的早晨, 通常都是周二, 午饭后她就需要离开淮城。多亏裴思渡昨天开车去接她,虽然忙了一天,连夜开回有些累,但她们多了一晚的时间。 今晚她们还能一起吃饭,洗澡,入眠。 早知在一起这么快乐,去年这个时候,就该及时行乐。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她直到昨晚才知,分手后,裴思渡曾去安城找过她。 裴思渡去安城见了她三次,她却只知道两次。 当她因为裴思渡的出现而下定决心,感慨有人这样在意她,却没想到,对于裴思渡而言,那并不是最辛苦的一次。 一夜的不得好眠正是来自于此,她能遇到裴思渡,主要靠缘分。因为缺钱,给裴思然做家庭教师,阴差阳错地碰见裴思渡。 好不容易结束这样的关系,以为再也不必相见,五年后坐在了一张桌上。 她还成了她的上司,有充足的机会,引诱她,蛊惑她。 桑絮根本不信自己运气多好,她所得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来的,好事情鲜少能砸在她的头上。 当缘分巧得像童话一样,她越是惧怕,提醒自己不能为之沉醉。 可这一次,她的运气就是这样好,或许她的运气都攒着了,只为了遇见这个人。 她被人捧在手里,捧得她像踩在云雾里。 她努力地想回赠些许,却发现越是了解得深,她越是不够格。 裴思渡的真心,是她活二十五年来未曾见识过的,她孤陋寡闻,需要恶补。 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不遗余力去爱别人的人,不要顾虑,少些自私。 时间还早,桑絮下床离开主卧。她喝了点温水,上了跑步机,视野正对着小区里的湖与林子,让人舒心。 四十分钟后,她出了一身的汗,缓缓停下。在次卫简单地冲过澡,换了衣服,进到房间发现裴思渡醒了,坐起靠在床头。 房间里昏暗,桑絮坐在床沿,轻声对她说:“还早,我没做早餐,再睡一会吧。” 裴思渡转醒后睁眼,身边空无一人,是熟悉的孤单。她理了下思路,确信昨晚把桑絮拐回家了,不是做梦。 刚坐起想找人,就见桑絮悄声推门进来。 她说:“我喝水。” 裴思渡夜间偶尔会喝水,桑絮早有准备,将桌上带铝制吸管的杯子端起,也没让她拿,顺手喂给她喝。 裴思渡喝了两口,困得打了哈欠,又躺下了。 桑絮被她打哈欠可爱到了,抿嘴笑,却不敢说话,怕把她的睡意闹没了。把她身上的薄被子盖好,出去做早餐。 今天时间充裕,她从冰箱里挑食材,剥出虾仁腌制后煎熟,香菇切片,跟玉米粒、青豆、大米一起煮。 洗好蓝莓,去喊裴思渡时,她已经在洗漱了。 素颜下的面容清艳妩媚,带着刚醒后的慵懒,手上拿瓶瓶罐罐的动作却是熟练利落。 桑絮看得挪不开眼,裴思渡忙完,对着镜子里站了半天的人笑:“好看吗?” 声音软绵绵的,比平日的温柔更柔一些。 “好看。” 桑絮刚才只是旁观者,现下有人一招手,她就凑过去。从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肩上,看着镜子,“不想你去上班。” 裴思渡故作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嘴上批评:“妖妃行为,容易害得君王不早朝。” 桑絮随口腻歪被她上纲上线,笑着抱着她晃了晃,又去吻她耳后和颈侧。 裴思渡嫌痒往她怀里缩,又转过身。 看着桑絮的眼睛,她素面朝天,眼底明显有些发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睡得不舒服吗?” 桑絮摇头:“没有。刚好醒了,就不想睡了,我中午再睡。” 说完话,两人沉默了会,忽地相视一笑,抱在一起。裴思渡手臂绕过她脖颈,挂在她身上,顺便做拉伸,“这样真舒服。” 桑絮定住了身不至于踉跄,“我要是一米八就好了,让你挂着。” 裴思渡笑,用鼓励地口吻说:“多喝牛奶,长高高到一米八。” 眼角耷拉下来,桑絮无可奈何,轻轻叹了口气。她越是抗拒被这样说,裴思渡就越是要这么逗她,口上惹她两句好像很开心。 见她只是小声叹气,却连抱怨都没有了,裴思渡嘴巴更是坏:“六一快乐,晚上出去吃饭,给你点个儿童套餐。” 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况桑絮只是将爪子收敛起来,牢牢将人搂住,“你再欺负我,我就咬你了。” “你看,”裴思渡点点她的鼻尖,循循善诱地说:“我的‘欺负’只是说你两句,而你的欺负都付诸行动了。” 被她这么一说,桑絮起来的小脾气又消下去,有道理,很有道理。 算了,让让她,谁让昨晚没少咬她。 “你不是要给思然礼物吗,要喊她一起吗?” “礼物早就寄她学校去了。”裴思渡想了想,“不过可以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好像自从我们复合以来,我都没有见到她。” 桑絮意味深长地说:“没空见。” 裴思渡叹息:“唉,谁让工作太忙,又有妖妃碍事呢。” “你说我碍事!” “不是吗?你现在拦我干什么,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十五分钟了。” 离开房间,桑絮盛粥上桌,中式碳水,裴思渡颇有胃口。 桑絮说:“教程里还要放胡萝卜丁的,冰箱里没有。” 皱眉,裴思渡满脸拒绝:“不吃胡萝卜。” 桑絮笑话她:“大朋友不可以挑食。” “就不吃。” 吃完送她去上班,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桑絮放下她,立即开走了。 中午她去了趟十七重,封憬点了外卖跟她一起在店里吃,顺便谈暑期的打本活动。 提起新车,封憬大为羡慕:“真好,找个姐姐,少奋斗几年。” 车太贵重,桑絮本就收得不安,听了这话更是局促,“我会还回去的。” 她跟裴思渡在一起,不能占太多便宜,像为了少奋斗几年一样。就算裴思渡没钱,她也会喜欢的。 封憬听完没说什么,继续与她谈工作的,聊到后面,忽然问:“你这样来来回回跑,工作跟恋爱都要平衡,方便吗?” 她怕桑絮异地恋太辛苦,自己又不好意思提,于是主动暗示她可以适当调整。 但桑絮没听出来,“没关系,现在有了车,来回很方便。” 封憬只好说:“好吧,你自己安排。” 直到桑絮离店,她才给桑絮发了句:“建议是,最好不要急着还等价的东西回去,会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桑絮回:“我明白,她不在乎这点钱,在乎的是我的心意。” 她当然不会一次性拿几十万,像急着还债一样,那样裴思渡肯定会生气。就像以前把外卖的钱还给她,她就要把饼干的钱还给自己。 慢慢来嘛。 下午她跟裴思然沟通,问她下午有没有课或约会。 裴思然爽快地说:“如果是桑老师要见我,我当然什么事都没有。” 桑絮被她的嘴甜逗笑,裴家家风可以,女人都很会哄人。 她先去淮大接裴思然,一上车,裴思然就抑制不住地傻笑,“真好。” “什么真好?”桑絮问。 裴思然挑明了说:“你又跟姐姐在一起了,真好。” 桑絮腼腆地笑了下,“抱歉,之前让你跟着担心了。” “不担心,我一直有预感,你会跟姐姐复合的。果然,嘻嘻。”她洋洋得意。 “为什么有这种预感?” “因为姐姐很喜欢你啊,她的性格,喜欢就会得到。”在这件事上,裴思然似乎比裴思渡本人还要自信。 当然,也有可能是事后诸葛亮。 “桑老师不也很喜欢姐姐吗?”不然她这性格,也不会跟人恋爱。 虽然姐姐喜欢桑老师很让人意外,桑老师跟姐姐谈也让人意外,但正因为如此,她们俩复合就不算意外了。 桑絮在沉默中战胜自己,坦诚布公:“对,我很喜欢她。” 喜欢裴思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以后她要像裴思渡一样,淡然地笑着对所有人说:“当然。” 在公司附近等了二十分钟,裴思渡才忙完过来。裴思然霸占了驾驶座,裴思渡便自觉地到后面坐。 裴思然笑嘻嘻的回头:“姐姐,我坐了你的位置,你不会怪我吧?” 裴思渡话一股茶味。” “噗……”桑絮先笑为敬。 裴思然撒娇:“干嘛啊。” “你桑老师都笑话你了,还不快安静点。”裴思渡有事情要处理,说完又低头忙起来,还接了个电话。 那边应该是她下属,办砸了事情,裴思渡全程面无表情。声线虽然温柔,但语气很冷淡,时不时地敲打两句,训完又勉励,恩威并济。 裴思然在前面给桑絮挤眉弄眼,用口型说“好可怕”,桑絮赞同地点头。 后面挂了电话,笑问:“聊什么呢?” “没人说话啊。”裴思然老实地玩起手机。 桑絮也配合:“没聊。” 既然带了裴思然一起,自然由她来挑,裴思渡已经给桑絮打过预防针,果然,又是那家日式餐厅。 裴思然胃口极好地点了一桌,桑絮捡合口味地吃了个七分饱,还算新鲜可口。 桑絮今天穿了条黑色长裙,裴思渡一身黑色正装,两人里里外外特别搭。 裴思然吃饱后好心情地说:“包厢这么好看,我给你们俩拍张照吧。” 桑絮心想,她好像是没跟裴思渡合影过。 裴思渡听了就应下,“可以啊,我要补个口红。” 说着拿出口红和镜子,又对桑絮说:“凑近一点,帮你。” 桑絮唇离近让她帮忙涂了口红,期间裴思渡盯着她的唇,她看着裴思渡的眼睛。 举着手机的裴思然磕到没眼看,虽然养眼,但属实是狗粮,“可以了,不用那么精致,我加个滤镜,后期一下就行了。” 两人坐在一起,头微微往中间靠了靠,被镜头捕捉。 裴思然连拍几张,然后换成前置,“我们一起吧。” 她在前面各种表情和姿势,后面的两人安静地做背景板。一个温柔含笑,一个开始还能假笑三分,后来便面色寡淡了。 裴思然拍尽兴了,一张张看过去,“真不错啊。” 吃过饭,裴思然识趣地退出她们的二人世界,桑絮开车把她送回学校。 送完孩子,车里兀地安静下来,桑絮都有点不适应了。 裴思渡问她:“想去哪玩,有安排吗?” 大晚上的,没什么想玩的地方,人太多的地方,桑絮都不是很喜欢。以前去酒吧,也是封憬带的,她自己不想凑热闹。 “没安排。” 裴思渡看了眼表:“那回家吧。” “也不回家。” 桑絮正视前方,道貌岸然地胡说八道起来:“这才几点,回去没事干,肯定又要跟你**。” 说罢,露出几分吃力的无奈。 表情凝固,没想到桑絮会说出这种话,要不是看她在开车,裴思渡羞恼得都要动手了,“你胡说什么,没良心。好好好,你最好别回家,爱开多久开多久。” 桑絮见她发飙,憋笑,不作声。 裴思渡更火大了,又补上句:“今晚千万别跟我做,你去客房睡吧,免得冤枉我打扰你。” “嘿嘿,哈哈哈哈……”桑絮忍不住了,不顾形象地笑出声,原来把人惹炸毛这么有意思。 “笑什么!”裴思渡扬声凶她一句,看桑絮越开离家越近,不依不饶:“你不是不想回家吗,掉头!” 桑絮看见路边拿着气球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六一儿童节,不可以凶小朋友。” 裴思渡趁着红灯打她:“你现在脸皮太厚了。” “跟你学的,我有好好做笔记。” “闭嘴!” “哦。” 第88章 吵吵闹闹进了家门, 桑絮讨好地半蹲下去,笑说:“帮裴总换鞋。” 裴思渡笔直地站着,低头去看, 桑絮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驾轻就熟。 从前的桑絮桀骜到谁都不放在眼里,连微信上加她为好友, 还是以上司的身份施加压力,她才同意。 敷衍,欺骗, 拒人千里, 怎么舒服怎么来,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现在的桑絮,却能围在她身边,陪她的家人吃饭, 帮她做早餐、洗衣服、换鞋。 裴思渡不动,桑絮疑惑, 仰头看她, 玄关的灯光碎进她的眼睛里, 亮得触目惊心。 “怎么了?” 嘴角勾起, 裴思渡柔声说:“你走光了。” 桑絮今天穿的裙子领口不算大,但架不住她这个姿势,精致漂亮的锁骨好似欲要展翅的蝶, 再往下,春光正好。 “啊?”桑絮闻言直了腰, 表情不大好意思。 裴思渡优雅地坐下, 配合她把鞋换了, 语气轻柔:“你想勾引我?” “没有!”桑絮不接受污蔑, 虽然,勾引裴思渡很好玩。 “你以前不常穿裙子,今年好像新买了好几条。” 去年夏天,桑絮的着装要么正式要么随意,偏偏模样好看,怎么穿都显眼。今年,明显用心许多。 桑絮坐下,自己也换了鞋,把两双鞋擦干净放进鞋柜里。 “我这样穿,你喜欢吗?” 她凝视裴思渡,其实她晓得裴思渡喜欢,每次她用心打扮,穿得漂漂亮亮时,裴思渡就喜欢盯着她看。还喜欢,亲她,摸她。 “喜欢。”裴思渡总是很坦诚,见桑絮弯着眸笑,她柔声说:“但你今晚只能睡客房。” “为什么?”桑絮不能接受,她从来没睡过客房,在裴思渡家过夜的第一晚,她就睡在主卧! 起身,淡淡地瞥她一眼:“乱说话的小朋友,要接受惩罚。” “不行,我开玩笑的,你说过不计较的。” “那是你说的,我根本没有答应。”裴思渡往房间里去,将手机充上电。 桑絮癞皮狗一样地跟在后面,“哪有这么小气的人啊,你真的报复心很重。” 裴思渡最大的缺点就是爱报复! “你可以再骂两句,骂完抽个时间把你的东西搬去客房,然后关上门,我要处理工作。”裴思渡冷静地安排,丝毫不留情面。 “你处理工作,我现在不打扰你,我出去行吧。”桑絮假装没听见前面的话,抱着睡衣出去,把空间留给裴思渡。 裴思然将晚上一起拍的图修好,发给桑絮,加了个“得意”的表情。 桑絮发自内心地说了“谢谢”。 裴思渡真是太上镜了,看着镜头温柔微笑时,好似笑进了人的心里。相比而言,她笑得一点也不自然,但是今□□服都是黑白系,果然搭得很好看。 桑絮一张张保存下来,每张都喜欢。有裴思然在前面的自拍,让她们看上去像一家人一样融洽。 这种和睦感,是她在自己家里,都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家的人都不喜欢拍照,偶尔她妈想拍一下桑城,桑城都极度不耐烦,更别说全家福了。 裴思然抢先发了朋友圈,她拍了街景、菜品,加上她们三人的合照,以及她自己一个人的自拍。精修图,美得快能出道了。 桑絮点进去看了几十遍,只为了看她跟裴思渡在裴思然身后的笑容。 她们俩真般配,她心想。 玩到眼睛发酸,她才舍得放下手机去卸妆、冲澡,边洗边想办法,誓死不能去客房睡。这种事情,一旦开头,就有无数次。 她才不要独守空房,开玩笑,一周见一次,还分床睡。 哪有这样的啊。 洗完出来浑身清爽,她在主卧门口踱了几步,轻手将门打开,探进去一个头:“喝水吗?” 里面正在工作的女人言简意赅,“要。” 桑絮倒了杯水进房,放在她手边,“还要忙多久?” 裴思渡抬眼,“要是困了,就先去睡。” “好吧。”桑絮转身就要往床上趴。 裴思渡淡声强调:“客房。” “我不去。” “去。” 桑絮看她态度坚定,主动服软:“我下次不那么说了还不行吗?” “那是下次的事情,这次是这次。”裴思渡头也不回。 太小气了,调侃而已,她又不是真的不想跟她做,她行动上也没偷过懒啊。 桑絮看她忙得不理自己,更加不满,沉下脸,将充电器跟自己的水杯端出去。睡客房就睡客房,不想理她了。 客房虽然小一些,但收拾得干净,桑絮躺下追了一集剧。追完又跟封憬与姜蕊在三人小群里聊天,姜蕊提醒她,明天一点钟有场剧本杀。 桑絮:“知道,我明天会早点回去。” 打了个哈欠,恍惚地盯着门看半天,烦躁地关灯躺下,睡了拉倒。 明早送完她上班就回安城。 才躺下没多久,外面走廊有声音了,她竖起耳朵,忽听见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受了一惊。 开灯,鞋没穿就跑过去开门看,“怎么了?” 裴思渡淡定地弯腰捡起杯子,“没事,想添点水,手滑了。还好杯子质量好,没碎。” 她已经洗过了澡,只穿着件奶白色的吊带睡裙。款式虽然简单,但肩膀、胸口、长腿大方地露在外,曲线妖娆,而且很明显,她没有穿内衣。 “哦。”桑絮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看见地上有水渍,拿了抹布将地擦干净。 擦完将抹布放好,在盥洗台边挤了消毒洗手液,认真清洗双手。她的指甲昨天才修剪过,齐整圆润,与一双冲在水下的修长漂亮的手相得益彰。 本来只是拿过抹布洁癖上来,想洗个手,但让端水杯路过的裴思渡看了一看,桑絮霎时有些尴尬。 裴思渡未发一言,只是挑眉,好像单纯路过一样。 听见主卧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刹,桑絮的心情彻底跌落下去,什么啊,就算不让她过去睡,连句晚安都不说吗? 要不要这么无情,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她开始纳闷,裴思渡到底是不是只因为那句话生气,还是在气别的东西,她不知道。 客厅的灯都关了,只剩下走廊的灯。 桑絮站了半天,主卧都没熄灯。 她鼓起勇气,敲了几下门,停了一会,里面才说:“进。” 开门,裴思渡正坐在床头看书,静静地看着她,“什么事?” 桑絮走进去,找了话题,“思然给你发我们的照片了吗?” “没有。”她说。 “拍得很好,你看朋友圈。”桑絮没带手机出来,也不想特地过去拿。 裴思渡拿起手机点进去,桑絮就自然地坐在床边,等她点开,说:“你拍的真好看。” 脸上露了一丝笑意,裴思渡点赞,“都好看。” 她看着坐在身边的桑絮,“不是都关灯睡觉了吗,怎么过来了,还有事情吗?” “我来跟你说晚安。” 裴思渡的笑淡了淡,“好,晚安。” 桑絮手撑在床边,弯腰离近看她,“还要晚安吻。” 裴思渡平静地看她,桑絮见她不反对,温柔吻上去。她的味道清甜可口,极温柔地配合,还会主动地勾着桑絮,吞下所有的热情。 桑絮的手顺着她放在身侧的手滑上去,唇却向下,衔着吊带往肩下带,直接往隆起的部位掠去。 没有推开她,裴思渡呼吸不稳地问:“你的晚安吻,是吻这里的?” 兀然停下,桑絮唇还留在肌肤上,呼吸喷在上头。 裴思渡脸覆了层薄薄的红。 被戳破小心思,桑絮只能坐起,帮她把肩带理好,低头玩手。 “我明天中午不能陪你吃饭了。”她小声地说。 “我知道,昨晚看见你的群消息了,下午一点要开本。” 那是姜蕊拉的小群,把玩家跟d聚在一起,便于沟通。昨天桑絮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理会,没想到裴思渡注意到了。 桑絮又磨蹭了会,忽然就很委屈,“那你还赶我去客房睡,我明早就要回去了。” 裴思渡伸手将她的发丝拨弄到耳后,没看她的眼睛,揉着她的耳垂问:“我们还要异地多久?” 桑絮被她揉得耳朵发烫,躲了躲,“还要一段时间。” “那是多久?你考虑过吗?” 桑絮沉默。 裴思渡轻声说:“你觉得这样挺自在的吧,定期见一次,距离跟分寸刚刚好。所以你都没有想过改变现状。” “不是。” 她们才复合一个多月,她还在学习如何谈恋爱,都没学到多少,没敢考虑下一步的事情。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她是想念裴思渡的,她并没有觉得异地好。 将裴思渡揉她耳朵的手拿下来,两手握住,“我只是想慢慢来。我当然很想跟你在一起,每天看见你。你不要想太多。” 她像裴思渡跟她沟通那样,耐心地问:“是不是我乱调侃,你觉得我真的不想跟你亲近,生气了?” “我没有那么开不起玩笑。”当然不是因为那句玩笑话,裴思渡垂眸,“我只是,想到明早之后看不见你,心口堵得慌。” 尤其是桑絮进门后,帮她换鞋,那样乖巧地朝着她笑时,她就恨不得把人永远地留在身边。 工作时有人帮忙倒水,杯子落地,就有人慌着来看,收拾残局。 可是每次,这样的快乐都只有一两天。 虽然才异地四十天不到,但她已经很难受了。 桑絮凑过去吻她脸颊,好言沟通,“别急好吗,给我几个月时间,我会安排的。” 桑絮轻易地答应下来,没有一点儿反抗的意思,裴思渡反而不安。语气放得温软,“才一个多月,我就这么催你,你会觉得我在干涉你的生活和事业吧。” “我不急,我只是,晚上情绪低落,才说那些话。” “不会,我知道你在乎我,我很开心的。” 有一个人,盼着她在身边,因为她的离开而低落。对桑絮而言,这比直接表白,更让她沉醉。 裴思渡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桑絮,我伪装不了。我没有那么完美,我总想得到你。” “你已经得到我了啊。”桑絮轻轻地说:“我什么都是你的。” 不止这样,还要更多,让她更爱自己,离不开自己,每天想的都是自己。这些想法自私,甚至不够健康,可是她忍不住。 “去把客房的灯关了,过来睡吧。”她终于改口。 桑絮露出明媚的笑容,“好啊。” 她迅速地过去把手机拿着,灯关上,回到主卧。 裴思渡已经将书跟手机放到了桌上,躺下睡了,桑絮坦诚地问她:“我想做,你想不想?” 之所以加上“我想”,是怕裴思渡还跟她计较那句话,不肯答应。 裴思渡默许了,“关灯。” “不关灯行不行,我想看看你。”见她摇头,桑絮贴心地问:“你害羞吗?” 裴思渡被问得恼了,看着她,“我那样摆弄你,对你做那种事,你不害羞吗?” “可能也会。” 桑絮设身处地地一想,很理解了,“但是不行,第一你指甲长,没有修剪,也没有像我一样仔细洗手;第二……” 她把手拿起来比对,客观地说:“你手没我手长,体力也没我好。” “所以呢?” “所以你问也白问。” 裴思渡把手夺回来,谁要跟她比这个,无聊。“巧舌如簧。” 桑絮在她锁骨上舔了一下,“巧吗?” 拿手背遮上眼睛,裴思渡不想理她。不关灯的时候,她都是这样“掩耳盗铃”。 结束后,桑絮玩着她的一缕卷发,“据说,睡前不可以喝太多水。” 裴思渡:“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让你睡客房。” “干嘛啊,我不说了还不行。” 桑絮乖巧地把“羊皮”套上,哄她,“思渡,姐姐,渡渡……” 裴思渡翻身,背对着她睡。 桑絮则静下来,在黑暗里想,结束异地要做的准备。 第89章 早餐由裴思渡先起床做, 虽然远没有桑絮做得好吃,但她还是在前一天晚上拦下这个活。理由是,不想让桑絮认为,她每次过来就是负责干活的。 桑絮跟她表明态度:“能照顾你我很愿意, 不需要你跟我抢。” “偶尔一次, 安心接受。”裴思渡淡淡地回。 桑絮把东西收拾好,开自己的车送裴思渡上班。 临出门, 裴思渡突发奇想, “你背我去取车。” 桑絮低头, 诧异:“你脚崴着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就是不想自己走。” “噢,你现在连装都不装了。” 桑絮想起几次被骗的经验,她以前居然天真到以为裴思渡真的会因为鞋跟高而崴脚。害她把持不住, 献出初吻跟第一次就算了,在云城景区背她那回, 累得差点要去她半条命。 嘴上这么说, 桑絮还是弯腰,“这边是你老巢啊, 丢人不怪我。” “我陪女朋友锻炼身体, 有什么好丢人的。”裴思渡在她耳边吐气如兰。 “我身体很好, 要锻炼的是你,结果你还躲懒。”桑絮边怼她边等电梯上来。 裴思渡只是轻笑, 笑得身子跟着颤,柔软的地方紧贴着她, 桑絮心骂坏女人。 走进电梯, 裴思渡伸手按下楼层, 两人配合默契。 桑絮稳稳将她背着, 说实话,在认识裴思渡以前,她只背过小时候的桑城。 她从前不知道,原来她有力气背起一个成年人,原来别人的体温能从她的背,渗到心里去。 “你累吗?”电梯下行,裴思渡问。 到底是九十多斤的肉,能不累吗,桑絮说:“下回换你背我,你就知道了。” “好。”她温声答应,在桑絮鬓边蹭蹭,“下回我试试。” 往公司方向去,桑絮一路心情颇好,恨不得哼歌。可惜她对唱歌不自信,进ktv就是捧人场的,也哼不出来。 裴思渡看出她满脸愉快,也跟着笑,“分别之前,这么快乐?” “不是还没分别呢嘛,我跟你在一起,总是很快乐的。” 这些好听的话,对桑絮而言,虽然害羞,但也能信手拈来。 “以前也快乐吗?”她问的以前是分手以前,因为一纸约定,以别扭的相处方式在一起时。 “快乐啊,不然我傻吗?” 无论桑絮想不想承认,正是因为跟裴思渡在一起爽死了,她才克服怯懦去签那一个月,又在分开后食髓知味。 “真坦诚。” “跟你学的。” 裴思渡看着她打方向盘转弯的手,“又是跟我学的,你还学了些什么?” “学会喜欢别人啊。” “你觉得,你学的好吗?” 桑絮有自知之明地回,“还在及格线徘徊,不过我会加油成为你的得意门生的。” 裴思渡被她的话说笑,忽然不觉得分别恼人了。起码这人,短期内不可能跑掉,还要做她的得意门生。 “其实,桑小姐不止及格。” 得了鼓励,桑絮笑得更欢,“真的吗?” “嗯。”裴思渡往窗外看,她走过数百遍的路线,从春天到初夏,风景一回比一回美。 桑絮快乐得又想哼歌了,想起手机里还有他们团建那回,存的裴思渡唱歌的视频。她定期回味,喜欢得很。 突然开口夸,“你唱歌很好听。” “你听过吗?”裴思渡转过头问她。 桑絮知道她在看自己,但无暇回视,“看过视频,他们发的。” 裴思渡知道是哪次了,想起冬天时糟糕的心情,“当时怎么不进去听。” “不好意思进。” “因为想好了跑路。” 旧事重提,桑絮被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也知道当时有多过分,都到那个地步了,连坚定的勇气都不敢有。 她不辩解,诚恳地又说一遍:“对不起。” 被她的道歉惹得心软,裴思渡宠她:“下周来,单独给你唱歌。” 桑絮笑,“可以提前点歌吗?” “可以,只要不点奇奇怪怪的歌。” “什么是奇奇怪怪的歌?” 裴思渡本来指的是幼稚儿歌和过于喜庆的那类,但桑絮的问句里透着股不正经,她解释亦是强调:“就是唱不出口的那种。” 桑絮昂首道:“不知道什么歌唱不出口,我听的都是正常音乐。” 轻嗤一声,“好好好。” 心上人的必修魔法,是把路途缩短。还没说几句,就到了目的地。 桑絮顿时失去好心情,“下周见。” “开回去当心点,一个人,不要走神。”裴思渡解下安全带,交代她几句。 桑絮回到安城,照例又是一束鲜花,摆在客厅里。 她开始为回淮城做准备,但开店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这边刚有起色,她的剧本也才打出名声,准备推广,不好说走就走。 她一走,这边还需招人,还要培训。最后商议,等暑期结束,九月再回淮城。 三个月并不长,有了确切的时间,距离就不再是让人不安的因素。 桑絮在电话里告诉裴思渡,那边显然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以为她的“慢慢来”还需要时间,“决定了?” “嗯,我想在你身边。” 桑絮从前不说心里话,宁愿编个无关痛痒的谎话,也不习惯坦诚。 每次对裴思渡表白,都像在做题,紧张又满足,想拿满意的分数取悦老师。 六月仍按着原来的轨迹,桑絮开车越来越娴熟。六月下旬,暑假开始,店里生意不分周中与周末,场次每天爆满。 桑絮每天忙得头晕目眩,回淮城的频率变成两周一次,甚至三周一次。而且基本上待不了全天,好一点能宿一夜,有时吃顿饭就要离开。 裴思渡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照顾好自己。 这种工作状态,愈发坚定了桑絮要回去的决心。还好提前定了回去的日期,否则遥遥无期的异地,着实太考验人的耐性。 裴思渡夏天喜欢游泳,桑絮缠着她,想看她在游泳馆里的照片。这话已经是含蓄了,其实就是想看她穿泳衣的样子。 “等你回来看。” “不行,我这个月都回不去了。”桑絮迫不及待地想满足自己。 裴思渡声音冷冷的,不像从前一样好说话,“你不行你的,就不给看。” 桑絮心里清楚,她嫌自己太忙。 她倒是有时间过来,但桑絮每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来了,也没精力陪她。于是拒绝,让她别来回折腾。 牺牲生活换来可观的收入,桑絮迫不及待地用忙碌充实自己,这样就不至胡思乱想。 但当暑期渐渐流逝,九月逐渐迫近,原本的喜悦却在慢慢打折扣。 桑絮已经二十天没回去,她想裴思渡想得梦里都是她,但不安再一次漫上河岸。 海鸥声声嘶哑,海水冰寒,细软的沙子被浸湿。 她的不在状态让她看上去更加疲惫,姜蕊问她需不需要休息,她又不想要特权。 “忙完这个月,我可以好好休息,还可以回到淮城,按理应该无比期待。为什么我并不高兴,压力很大,甚至不想这个月过完?” 问完这些,桑絮也被自己气笑了,自责地说:“我真是个无聊又矛盾的人,脑回路总是跟人不一样。” 对别人来说简简单单的事情,她却费力。 姜蕊到底见多识广,跟她说这很正常。很多人在同居前会紧张焦虑,还有情侣感情好,但是恐婚。 桑絮听完好受许多,起码不是她一个人奇怪。喜欢一个人,想每天看到她,可是完全转变生活状态,又是一条全新的路。 她不知道裴思渡有没有这种感受,或许没有,裴思渡的心理远比她强大。 熬了两天,又向封憬咨询。封憬说自己也有,所以毕业后跟齐泽各住各的,半年后才同居。 她建议道:“你如果紧张,不如回来租房,先不去她那里住。” 桑絮没应声,因为裴思渡不是这样计划的,她等着自己过去住。 虽然同居让她感到紧张,但是封憬给出这个建议时,她一点儿也不想答应。 这天,照例忙到夜深回家,裴思渡还没睡,在她回家路上跟她保持通话。 到家后,桑絮说很饿,要烧水泡面。 那边问:“晚上吃少了?” “晚上忘记吃饭了。”桑絮笑笑,说的像家常便饭。 裴思渡安静下来,过了会,轻声叹息,“如果那么辛苦的话,不要工作了,我养你也可以啊。” 这句话往常也能听见,但此刻,却让隐藏起来的焦虑情绪像被煮沸的水。 桑絮停下手上的事情,沉默良久,认真地对她说:“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听她口气,裴思渡便意识到话不妥,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我很支持你的事业。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只要你累了,就可以休息。” “那你累了呢?”桑絮笑了下,疲倦地坐下来,“你也会累,但我永远没有资格对你说这种话。” “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累。”裴思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轻轻地问:“但你是这么想的吗?” 每天无论忙到多晚,能听一听裴思渡的声音,或者隔着镜头看她一会,她就没有那么疲倦了。裴思渡亦是她的支柱,她为此愿意吃苦。 可是裴思渡这样问了,桑絮本能地心虚,不敢理直气壮地说“我是”。 如果她真的是,裴思渡好端端的怎么会问上一句呢。 果然,那边的语气转冷:“你不是吧,你最近很不自在是不是?不想回淮城,也不想我过去,更不想跟我视频。” “我只是太忙而已。忙完就可以回去了,所以不希望你跑。”桑絮说完,自己都觉得像借口,小心地问:“你不开心了?” 裴思渡静静地呼吸,淡声说:“是,我不开心,这两个月我都不开心。” 身体跟精神双重脱力,桑絮收起自己的敏感,第一时间安抚她:“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好。” “算了,是我失言,我们冷静一下吧。你先吃东西,吃完早点休息。” 裴思渡说完挂了电话。 连“晚安”都没来得及对裴思渡说,电话就挂了,桑絮忽然没了食欲。但胃里空得她发疼,她只好又去厨房,煮了一份泡面。 煮完端出来,坐在茶几上吃,很难吃,吃了几口她就放弃了。 其实她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没变,她藏得很好,但她清楚她配不上裴思渡。 她也知道,她不能这么想,只要这么想,她就会做蠢事,裴思渡就会不开心。她怕她的自卑像一把没有柄的刀,她握得疼,裴思渡看见了,夺得也疼。 姜蕊安慰她的话,她拿来安慰自己,但说白了,她就是胆小懦弱。她害怕跟裴思渡同居,当两个人完全没有距离之后,坦诚相见需要消耗的是什么? 一旦回到淮城,她不可能在明知裴思渡不开心的情况下,自顾自地租房住。即便裴思渡不会强迫她,她也不想惹她生气。 她愿意照顾裴思渡,陪着她,也渴望被照顾,被陪伴。可是她怕她逐渐丧失斗志,就像刚才,裴思渡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养她。 这当然是好意,可是桑絮害怕,将来她真的心动,只留在家里做些闲事,祈求裴思渡永远喜欢她。 她会住裴思渡的房子,开她送的车。每天哄她开心,想方设法让她永远喜欢自己。 她知道她挣得那点钱对裴思渡来说不算什么,裴思渡只是照顾她的面子,出于修养,才支持她这样牺牲一切的工作。 桑絮怕的,不就是这些嘛。 可是电话突然挂了,温柔与她说了一路话的人退开,她连影子都抓不到。 她能因为怕,就故意冷落裴思渡,去抗拒裴思渡一直期待的九月吗? 她之前的恐惧,让她逃到了这座城市,已经让她对自己,让裴思渡对她,都失望了一次。 如果这次再让裴思渡失望,那她的复合没有意义,她还是无能。 一个人跟自己内耗,不利于将来。纵然硬着头皮回去同居,也一定会出问题。 按着桑絮的习惯,她只要不管不顾地继续生活,蒙上被子睡一觉。明天这事也就翻篇了,裴思渡不一定还会计较。 她从前都是这样为人处世,说好听些是省事,说难听些就是自私。 自私地等别人想开,让自己舒服。 太讨人厌了。 她去阳台给姜蕊打电话,说她要休息一整天。姜蕊很大方地答应了,但她还是保证会跟客人解释,尽量弥补,一切损失她自己承担。 然后把必备物品塞进包里,关窗,关门,连夜开车往淮城去。 到家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不敢折腾,怕把裴思渡吵醒。几乎是精疲力竭的状态,她随意洗了洗就去客房睡下,极度疲惫,又极度安心。 如果裴思渡再问她一遍“你是这么想的吗”,她会坚定地说“是”。 为了裴思渡,她也可以不怕累。 她想跟自己的坏毛病博一回,如果一个人赢不了,找个帮手更好。 她还记得裴思渡的话,什么都可以跟她说。 清晨的各类声音悦耳,昨晚有些失眠,好在是周日,裴思渡刻意晚起半个小时。 她已经尽量耐住性子了,想等桑絮回来,再跟她说自己的不高兴。因为隔着距离闹矛盾,没有一点儿意义。 可是昨晚说失控就失控了,或许是桑絮的疲惫传给了她,或许是桑絮的沉默。 沟通不够愉快,她没一点儿好心情。 梳洗后,打算随便吃点早餐就出门,忙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的车钥匙,她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返身就往客房去。打开门,桑絮睡得正香,侧卧着,脸埋在被子里,看上去很乖。 第90章 房间空调打得低, 开门后一股寒气直往外扑,沁得人在八月的早晨发冷。难怪桑絮将被子裹这么严实,真够任性的。 裴思渡轻手轻脚地进去, 将空调温度调高, 弯下腰肢, 盯着桑絮的睡颜。 她睡得香,任由房间里进了个人, 被打量半天,也没有醒的意思。 桑絮这段时间忙,她们八月竟然一面都没见过。 裴思渡想她想得厉害,又不能说。 桑絮累得语音通话都有气无力的,大有强颜欢笑的状态。她想开视频看看她,又怕徒增她负担。 果然,她不提, 桑絮就不提, 好像并不想看见她。 七月份她们聊起回淮城的事,桑絮还兴致勃勃,让裴思渡给她收拾出空间放东西。八月再谈,桑絮就不是那个状态了,不是敷衍过去,就是转变话题, 有时候直接沉默。 裴思渡岂会察觉不出她的心思,她以为,桑絮不想回淮城了。 说好下个月再见,说好各自冷静, 可是小混蛋一声不吭地回来, 又这样霸道地睡在她家里, 都不容她说个不。 看见桑絮,她是喜悦的,她的恋人终于学会了奔向她。 每回都是她义无反顾地追去,从云城到安城。纵然是她的性格使然,不喜欢坐以待毙的滋味,但桑絮着实比一般人更费神。 这是第一次,在她们直接出现问题后,桑絮朝她身边跑。 可是内心却酸胀,不可避免地自责。在感情里,她做不到完全运筹帷幄地冷静,明知桑絮不容易,明知等她闲下来再谈更好。 可是昨晚,她还是要发作,要跟桑絮闹一回。 哪怕她比桑絮大九岁,但谈恋爱,没有大让小这一说法。 她悄无声息地叹息,桑絮在睡梦里跟着皱了眉头,似乎不大高兴。 “装深沉。” 裴思渡看了一会,腰都酸了,没舍得把手往床上撑,怕吵醒酣睡中的人。 退出房间后,她在一家口碑不错的早餐店下单,点了几样桑絮会喜欢的。 她自己做的早餐无非那几样,吃的多了,桑絮估计也腻。 四十分钟后,早餐送过来,裴思渡将餐盒放在餐桌上,再次去看桑絮。 连睡姿都没变,这回裴思渡舍得碰她了,坐在床边,轻抚她的发顶。 待桑絮从熟睡状态里慢慢清醒,她才温柔地轻声问:“起床好不好?” 桑絮睡得迷糊,只动了一下,又要睡过去。抚摸她的力道轻重适宜,摸得她极舒服。 “不想起吗?” “乖,吃了早饭再睡。” “你都瘦了。” 唤她的声音一声柔过一声,揉她的手从头顶揉到额头,眉骨,面颊。触感微凉,但指腹传来的却有几缕温热。 桑絮又清醒一些,听耳畔温润的嗓音说:“真的不起吗,好困是不是?” 摸她的手停下时,依依不舍从心底瞬时迸发,桑絮挣扎着睁开眼,生怕她就走了。 睡眼惺忪地看向裴思渡,屋内光线不好,但能看见她在笑。 看见她笑,桑絮终于放心。 折磨她一晚上的不安,在此刻偃旗息鼓,给了她喘息的时间。 她甚至梦见她赶到家,开不了家里的锁了,裴思渡不欢迎她,冷声让她离开。就像那回,她在门外等了几个小时,见不到人。 裴思渡说:“别入戏太深。” 她在梦里极力地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她想回来,她想在裴思渡身边。她只是有一点害怕,但她没想过退缩。 可是裴思渡对她很失望,说什么都不肯消气。 “我们冷静一下吧。” 桑絮好怕她冷静,对她而言,那是裴思渡到极限前最后的隐忍。 依稀有人骂了一句“你真差劲”,不是裴思渡的声音,桑絮找寻了一圈,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擅长把事情办砸,皆大欢喜的事情,只有她在胡思乱想。 她自己都恨自己。 梦做得她又慌又急,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怎么跑都要进死胡同里。 直到裴思渡喊她起床,耐心又温柔,她终于彻底醒来,伸手将她的手攥住。 她使了全力,但刚醒后提不上劲,裴思渡倒没觉得疼,“早饭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我们先吃一点。好不好?” “好。”桑絮乖乖地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实在太困,桑絮揉了揉脸,打着哈欠说:“凌晨三点多。” 裴思渡闻言变了脸色,“你没休息就直接开回来了?” 问完她反应过来,昨晚那个情况,桑絮大概率不会像她想的那样,理智地睡上几个小时,等恢复体力了再跑回淮城找她。 “你知不知道这样开车多危险?” 她压不住的愠怒让桑絮愣了愣,将她的手放在脸边,“我知道,可是就想回来,我想一睁眼就看见你。” 刚睡醒,她说话不自觉带着股撒娇的劲,“谁让你挂我电话。” 裴思渡第一次这样,冷淡地,漠然地,不愿与她多沟通。 昨晚急着挂断,是不想朝她发脾气,深知再说下去,不是她刺桑絮一刀,就是桑絮炸毛。 可是桑絮这么一说,她便听出委屈来了,弯腰去抱她,哄着说:“我以后都让你先挂,但你答应我,以后别这样冲动了好不好?你要知道,如果你路上有事情,哪怕只是一点点,我都受不了。” 桑絮凝望着的双眸里,在意和珍爱彷佛将要流淌出来,让她心疼,恨不得拿手去捧着。 同时她幼稚得无可救药,心想昨晚即便出了事,能被裴思渡喜欢一场,知道一个人这样惦记她,她也值了。 但这种没心没肺的话她不敢说出口,要是说了,裴思渡会气死。 “怎么不说话?”见她只是发怔,裴思渡有点急了。 她越想越后怕,急着要个保证使自己安心。 昨天桑絮上了一天的班,晚饭都没好好吃,凌晨还赶路回来。太胡闹了。 “没有以后了。”桑絮好像拨开云雾,与自己和解了,朝她笑笑,“你忘了,我很快就要回来,不会再这样。” 裴思渡并不接受这样的回答,“你又不是今天留下,以后都不用出远门了。你必须答应我,往后,无论如何,不许做类似的危险事情。” 桑絮看她这样认真,只得点头,“好,答应你。” 心里却有一抹捉不住的难以言说的失落,她其实想要裴思渡夸夸她做得好,她享受为她冲动的感觉。 她以为能拿附加题的分,没想到老师不愿意给她。 “你乖。”裴思渡听了安心,低头想去吻她。 桑絮将脸埋起来,害羞地说:“不亲,我还没刷牙呢。” “洗澡了吗?” “洗了。”虽然洗的不尽兴,她昨晚又累又困,还必须小心翼翼,生怕吵醒裴思渡。 裴思渡眸色渐深,将她抱住的被子掀开一角,“那换别的地方。” 桑絮不理解,但她不会拒绝裴思渡,老实配合。 说是亲其实像咬,从秀气的锁骨处下去,隔着睡衣,通通照拂一遍。疼不到点上,酥也没酥到。 桑絮忍耐着,眼看她还要往下,伸手抱紧她。 裴思渡便不动了,趴在她怀里,静了一会儿。 桑絮问她:“不吃饭吗?” “吃。”裴思渡坐直,整理头发,“吃完再睡。” 桑絮跟着下床,觉得方才被咬过的地方都在发热,难受又舒服。 “我不睡了,我今天陪你。” 今天。 “晚上就要走是不是?” “明天上班,也可以明天起早一点回去。” “不用折腾,今晚回吧。” 裴思渡淡声说:“但是我昨晚也没睡好,吃完我们一起睡。” 说着就出去了。 桑絮心想还好她回来了,不然裴思渡一夜睡得不好,她都不知道。 迅速刷牙洗脸,去餐厅找人。 有她爱吃的汤包跟沙汤,裴思渡没与她多说话,小口吃着东西,手机放在桌上,浏览着信息。 桑絮坐在旁边,跟看了几眼,心想:无聊。 吃饭看这些伤脑筋的东西,很容易没食欲。 吃完,裴思渡让桑絮先回去睡,自己留下把桌子收拾了。 两个人一起睡,自然要去主卧。 裴思渡进房间时,桑絮还没有睡,坐在窗边往下看。 “看什么呢?” “树。” “我以为有美女。” “楼这么高,就算有,看得清吗我?”桑絮掐腰澄清。 裴思渡笑:“刚才很困,怎么不睡了?” “吃多了,消化一下再躺。”桑絮其实根本不想睡了,她想多看一会裴思渡。 她的目光太炽热,裴思渡没法忽略,好整以暇地坐下,问她:“看我做什么?” “我昨晚让你生气了?” “没有。”裴思渡低头看着手里的杂志。 桑絮离开窗边,蹲到她面前去,“你现在不生气了?” “嗯。” 她的两个回答前后矛盾,故意留破绽给桑絮,让她心里有数。 桑絮心领神会,蹲在她身边,蹭蹭她的腿。 裴思渡怕痒,不许她动,喊了一句:“桑絮。” “在呢。” “你回来后,不同我一起住也可以。”裴思渡想清楚了,让了一步,“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没有为你放弃现有环境去安城,独要求你回来,已经是我自私了。” 她轻手捏住桑絮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你最怕不自由,我不逼你。反正你在淮城,随时可以过来,住不住在一起无所谓。” “以后,我也不会再说养你这样的话糟践你,我会尊重你的工作。” 桑絮越听越慌,将她的腿抱住,紧张地问:“你不是说不生气了吗?” 裴思渡温和地笑:“我没有说气话。” “可是听着像。”她这样的体贴让桑絮更加愧疚,裴思渡已经那么好了。 “我只是在反思自己。我身上有许多坏的习性,自己意识不到,你跟我在一起,会因此而辛苦。”她理性地剖析自己。 换位思考,若有个更强势的人,以她对桑絮的态度来对她,让她放弃工作,住进别人家里,她的反应会更大。 而桑絮昨晚并没说什么,脾气已经收得很好了。 “我没有辛苦。”桑絮乖顺地趴在她的腿上,“你不要反思自己,是我不好,是我让你辛苦。” “我坦白,我胆子小。我害怕回来,是怕我太依赖你,怕你以后不要我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只有开头的“我坦白”掷地有声,好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后面的话,都是裴思渡低头去听的。 听完,抚摸桑絮的背,“所以,你不想回来了是不是?害怕在一起后,你担心的事情会加速到来。” “不是。”桑絮从她腿上抬头,“我只是怕,我没有不想回来。” 这件事,她一直明白,硬着头皮也一定要做。 不需要那些折中的法子,她一定要克服她的坏毛病。既然她喜欢跟裴思渡在一起,为什么不敢再亲密一些。 裴思渡露出微笑,又摸她的头,桑絮被她摸得愈发乖巧,仰头看她:“不回来看你,不跟你视频,是我做的不好,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注意。” “好乖。”裴思渡一点儿脾气都没了,低头看她的腿,“蹲着不麻吗?” 桑絮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早麻了。” 她想跟裴思渡亲近亲近,但不能跪着啊,麻了也要蹲。 “傻不傻。”裴思渡把人捞起来,“坐我腿上,姐姐抱抱你。” 腿麻让桑絮面部狰狞,偏过头去不看裴思渡,“我……很重。” “听话,来。” 没吭声,桑絮自己平复,等腿好一点后,才侧身坐上去。 裴思渡怀抱着她,低头替她揉小腿。 她的侧脸线条流畅漂亮,桑絮在上面亲了一口,坚定地说:“我要跟你住,每天睡你。” “太依赖我怎么办,我不要你了怎么办?”裴思渡轻声反问。 桑絮搂住她的脖子,靠在她怀里,“我喜欢杞人忧天,你不要理我好了。” 当选择摆在她面前时,她总有一万个悲观的念头,她很难克服这个毛病。可是她本能地信任裴思渡,因为只有裴思渡,可以让她这样舒服地靠着。 等桑絮坐直,裴思渡将脸埋进她的颈侧,“杞人忧天的人,没法回答另一个杞人忧天的问题。” 桑絮问:“什么意思?” “我有时候也会想,我太喜欢桑絮怎么办,桑絮不要我怎么办?” 听这话,桑絮不可思议,急着同她保证,“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以前那样是胆小,以后不会了。” “我不要你的保证,就像我不会跟你保证一样,口头保证太简单了,是感情里最频繁又最不牢靠的东西。” 她的眼里满载盛夏的光,“可我相信你,我希望你也相信我,好吗?” 桑絮看得目不转睛,点头,轻吻她眼睛,喃喃自语道:“我好像爱上你了。” 第91章 泥土被规矩地囿在方寸中, 草坪上的露水在天亮以前干枯。暗灰色的树皮上布满既定的纹理,枝叶葱郁葳蕤,绿意欲滴。 太阳由东向南, 日复一日地侵袭钢筋水泥浇筑的楼宇, 从玻璃探进去,伏在地板上,半尺半尺地挪移。 温度往上升, 烫得风不敢擅自行动。 坐在舒适的单人沙发里,裴思渡停下帮她按摩的动作,神色微怔, 去寻桑絮的目光。桑絮像被太阳刺到眼睛,眼皮一跳,垂了眸。 “抬眼看我。”轻缓,不容拒绝。 桑絮只得从命, 脱口而出的心里话, 让她宛若被卡住喉咙,吞咽艰难。 很热, 裴思渡的怀。 她开始出汗,想去好好洗个澡。 将她的无措与紧张纳入眼底, 出于怜爱, 语气更柔, “你说,爱我是吗?” 她的气息笼着她, 桑絮看着她, 询问:“我能说吗?” 回应她的是裴思渡在她腰间失控的力道, 像要把她永远桎梏在怀里。与之相对的, 是缱绻细腻的吻, 丰盈的唇温软地吻着桑絮。 腰侧被她勒疼,桑絮想让她温柔些,手才覆在她的手上,被当作是抗拒,连吻她的力道也加重了。 直到裴思渡喘不过气才停下,眸子深邃,涌动着本来藏得很好的情绪,“你记得你的话,现在爱我,以后也要爱我,一天都不可以中断。” 要么不爱,要么爱,怎么会有中断一说。 桑絮认真答应:“记得了。” 她的嘴唇被刚才近乎粗鲁地舌齿尝过,水润饱满,充血到唇色发深。 裴思渡伸手,用指腹轻轻帮她揉了揉。 经不起挑拨,桑絮换了姿势,跨坐在她身上,将她压在沙发上。 贴的太近,裴思渡刚缓过来的气息又不匀起来,轻声说:“你要先补觉,晚上还要开车回去,很累,不要浪费体力。” “还早,下午再补。”裴思渡身上味道清新,没有沾染香水的馥郁,白皙的肌肤包裹着若隐若现的血管。 桑絮在她耳边颈边细密地吻,却不能纾解躁动,反让她渴望更多。 “下午想带你去游泳馆,不是想看穿泳衣?” 每次在一起不是窝在家里,就是外出吃饭散步,她想带桑絮做些别的。 “好,去游泳。”桑絮接受她的安排,但没有打消别的念头。 从她腿上起来,直接将她抱进浴室。 消耗体力的运动通常助眠,回到床上,两人很快就一并睡过去。 相继醒来已经过了十二点,拉起窗帘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昏暗凉爽,分不清早晚还是春夏。只觉得时间似乎可感,慢到在爬行,忽又奔走。 裴思渡侧身搂她,刚睡醒,不想说话。桑絮了解她的习惯,也不吵她,拿起手机回消息。 先回群里的工作信息,然后是私人的。姜蕊想把店里的桌布换了,以免审美疲劳,让她帮忙选。 裴思渡看见,对方一口一个“桑桑”,末了还要来一句“咱俩品味真像”。 桑絮忍俊不禁,想起姜蕊随意到摆烂的衣品,坏心肠地说了句:“我没有姜姐你品味好。” 姜蕊不知有没有看出来,回了句:“桑姐谦虚了。” 桑絮没忍住笑了一声,身旁的人跟着模仿一遍她的笑。恍如惊雷,让人迅速冷静。 扭头去看裴思渡,她表情淡淡的,很是平静,嘴角勾起的弧度还没下去。 桑絮离开私聊,点进群里,玩家们正斗图。点开一张动态表情包,转移话题地说:“小狗好可爱,你看,它的舌头是粉色的。” “嗯。”裴思渡陪她欣赏完小动物,语气温柔地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桑絮还在群里划着信息,软声拒绝:“不要,我的舌头又不可爱。” 裴思渡伸手夺她手机,微微支起上身,淡声重复:“给我看看。” 这太难为情了,她越是要看,桑絮越是不想,虽然只是舌头,但是……就是哪里怪怪的。 裴思渡将她额边的发丝撩开,“张嘴。” 僵持了一会,桑絮自知躲不过去,吐了一点舌头出来,又很快收回去。 裴思渡的声音里带上愉悦,“我觉得,你比小狗可爱。” 被逗急了,桑絮脸上一烫,张口就去咬她。在本就落了痕迹的地方,又留了个牙印。 疼是肯定的,裴思渡却纵容她,不太在意,只嘴上说:“我明天要开会。” 桑絮松口,想办法似的,比划了下,“衬衫扣紧。” 忽地又瞪大眼睛:“下午要去游泳!怎么办?” “我不在意。”只要不在公司出糗就好,她饿得没力气,“想吃什么,我来做。” “还是我来吧。” 不理桑絮的殷勤,她曲解道:“你不喜欢吃我做的菜。” “哪有!”桑絮尚有求生欲。 “我做的菜好不好吃?” “很好吃啊。” “桑絮。”裴思渡喊她名字,平静地评价:“你最会骗人了。” 桑絮讨饶:“让你做,我肯定吃,好吗?” “好,等着。”裴思渡穿上衣服出去。 裴思渡做菜慢,才做两道,桑絮已经饿得坐立难安,跟她说够吃了,把人拖出厨房。又迅速拍了黄瓜,调了个家传的酱汁。 菜算不上好吃,但能下咽,桑絮鼓励道:“进步很大。” “我也觉得。”裴思渡坦然受下。 最后只有那道凉拌黄瓜光盘了。 吃过饭又聊了会天,两点收拾东西,出发往游泳馆去。虽然为了能遮挡,裴思渡特地选了件款式保守的泳衣,但桑絮还是一饱眼福。 心想人真是贱,不着寸缕的状态都看过许多次,却馋她穿得少时的样子。 游完出来,陪裴思渡去商场,买了些生活用品。 逛完又到饭点,想到中午吃得凑合,过意不去,裴思渡驱车到虞瞳的餐厅。 “请你。” 虽然菜品味道确实好,但桑絮看菜单时还是忍不住感慨,“他怎么不去抢呢?” 裴思渡每次来只在包间里,门被敲响前,她已经知道谁要过来了。 这是桑絮第一次与虞瞳近距离接触,脸上是应付陌生人时的寡淡,对着情敌,没有好脸色。 虞瞳看上去文质彬彬,穿着短袖衬衫,戴着副眼镜。其实长得不让人讨厌,但因此桑絮更讨厌他了。 裴思渡负责介绍,“桑絮,我女朋友。”“虞瞳,我朋友的弟弟。” 虞瞳脸上的笑碎裂,头疼发作,“认识二十多年,我只是朋友的弟弟?” “不止。”裴思渡看向桑絮,帮他加了一句:“我中学时候的同学。” 虞瞳:“……” 桑絮面无表情地点头。 裴思渡微笑问:“虞总有何贵干?” “有些天没见你了,听人说你带朋友来,我来看看裴总跟桑小姐。”虞瞳笑容热情,目光大胆地放在裴思渡脸上。 “多谢,但我跟我女朋友的晚餐时间,不希望外人打扰。”裴思渡点好单,客气地颔首:“烦请快些上菜。” 虞瞳早就习惯被这样对待,丝毫不见恼怒,不卑不亢地笑道:“一定,二位聊,我先出去了。” 虽然人走了,但桑絮想起虞瞳刚才的眼神,不大爽。 “我们俩在一起的第一天,是在这里吃的晚餐。” 似是知她心里所想,裴思渡笑说:“但那次虞瞳没见着你,我想让他见见。我女朋友漂亮又乖,他再也没戏了。” 桑絮抿唇,“他经常骚扰你吗?” “没有,他很忙,要应付他撩的那些女生。” “好吧。”桑絮受不了:“什么人啊。” “烂人。”裴思渡不客气道,“但这边味道不错,你喜欢的话,以后常来,他不是天天在。下回,我喊虞眠一起。” 桑絮又问:“你的朋友,对我跟你在一起,怎么看呢?” “不知道,我不需要别人的看法,影响不到我。” 虽然虞眠常煽风点火,也是生**起哄,上学时候就这样,不是针对桑絮。 裴思渡笑:“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说不喜欢你。” 桑絮故作崇拜地拍马屁:“厉害,果然什么时候都影响不到裴总。” “也有。”裴思渡弯着眼睛朝她笑:“我时时刻刻在被你影响着。” 桑絮瞬间红了脸。 裴思渡好笑地问:“这就害羞了?脸皮这样薄的。” 装模作样。 一顿饱餐,抚慰了中午的那顿简陋。吃过饭,桑絮更不舍得走,两人在附近的公园里牵手散步。 傍晚的温度降下,凉风习习,很多人在散步,遛狗,一张空长椅都没有。 看见宠物,裴思渡回忆起来,“你以前喜欢猫,怎么不养一只?想不想要宠物,我可以陪你养。” 不太美好的记忆让桑絮有气无力地说:“不喜欢了。” “为什么?” “猫猫抓人。”她很小气,虽然现在不记恨了,但也绝对不想养。 裴思渡笑,“卖萌。” 下一秒便心疼,“抓你哪里了?” 桑絮抬起与她牵手的那只手,“手背。” 裴思渡拿到唇畔,旁若无人地亲了一下,“好啦,那就不养,我们不理那些坏猫猫。” 被她这样哄,桑絮不太好意思,提醒说:“在外面呢。” “所以呢?” 桑絮说不出所以然,也不说了,静静享受跟她的独处时间。 走到湖边时视野辽阔,夕阳将坠,留下最后一抹光辉。桑絮刻意慢了两步,拍下裴思渡寻她的回眸,酒酽春浓时,夜幕如期降临。 回去的路上,耳机里唱,“有你的镜头就不一样,温柔地塞满了昏黄的日常。” 她不爱摄影,自觉拍下来的照片并无可取之处,唯独裴思渡是例外。 这一趟于桑絮而言是个调整,困扰她的诸多思绪终于被轻轻放下。严谨来说,不算彻底消失,但她并不恐慌。 她知道,将来的任何问题,裴思渡都会陪她处理,无需她独自纠结。 这就够了,她相信裴思渡。 她工作的状态更好,培训新员工,联络顾客,带本,客串nc……忙得井然有序。 有她在,姜蕊便轻松很多,她走了,就算招人,也没有这么好用。 姜蕊叹着气感慨:“真不想你走。” 桑絮安慰她说:“又不是不管这边了,以后,我可以每周回来一次。” 姜蕊苦笑:“我跟你女朋友角色互换了。” 桑絮想了想,是这个道理,还好,她并不在意姜蕊。 转眼到月末,预约打本的人逐渐变少,虽然还是忙,但下班时间早一些了。 又是一周多未见,桑絮静然地躺在床上,与电话那端的人谈今天的事情。声音刻意放得低柔,并无多少起伏,偶尔轻声笑笑。 说完日常琐事,又与那边聊最近听的歌词,上次拍的照片,聊回淮城后要如何。 只是她一个人在说,语速很匀,那边几乎不回应,她也不停下,自顾自地说下去。似乎不要求那边回话,只想将自己的声音传过去。 耳机传来浴缸里的水声,隐忍不稳的呼吸,被克制得恰到好处。 “这两天在收拾东西,下周别给我买花了,回去再买。” 无暇回她,动静渐大,水声将所有气息淋得漉漉打颤。潮湿感,窒息感交杂,被浓稠粘腻的黑夜吞噬,搅弄,月光懒散地泄在湖水里。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很想你……”桑絮将声音压得更低,更轻,像是贴在谁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天气阴沉,熬了一夜,雨水终于撑不住,从云上滑下去,一发不可收拾。 那边似乎被淋了个正着,无处可避,发着抖,喊了两遍,“桑絮……桑絮……” “在呢。” 外面暴雨倾盆,电闪雷鸣,桑絮不得不起身关窗,听着尚未平复的声音,温声哄说:“等我回去,晚安。” 第92章 一整夜骤雨狂风, 雨点密密匝匝地砸在窗子上,雷电频频,扰人清梦。 却做了件好事, 将暑气消下去不少。 姜蕊没打招呼,打伞到桑絮家里来。她穿着件纯白的t, 过膝短裤,配双棕色凉鞋, 潇洒简单,适合雨天出行。 她不常来, 算是稀客, 桑絮虽没做准备,但没有不欢迎的意思。 蹲下,从鞋柜里给她找双凉拖换, 看她脚湿着, 又贴心地去浴室给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擦一下, 湿着不舒服。” 姜蕊没那么多讲究,有些不好意思:“我擦完脚你就不能要了。” “一条毛巾而已。”桑絮不以为意。 “今天刚好从这边路过,上来看看。你过几天搬回去,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姜蕊看她已经打包了两个纸箱在客厅放着。 她是好意,桑絮笑笑:“不用, 我东西少,好整理。组的家具和厨房里的东西我不打算要了,留在这里吧。” 姜蕊挤眉弄眼:“是,反正你回去跟女朋友住, 什么都是现成的。” 桑絮伸手揉了下眉心, 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想起封憬调侃她找个姐姐,少奋斗几年。 倒不觉尴尬,反而,有恬不知耻的喜悦。 她家里收拾得空荡荡,花瓶里的花都枯了也没换,一看主人的心思就不在这里了。 见她目光落在枯花上头,虽然已经发过朋友圈,但抑制不住的分享欲再次迸发,桑絮说:“她每周都给我买一束鲜花,过几天要回去了,就没让她买。” 姜蕊刚吃完早饭,又被塞一嘴狗粮,捂住嘴,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浪漫,怪不得你会被她骗到手。” 她跟封憬打听过,桑絮单身二十多年,毕业后什么桃花都不沾,这是初恋。 以桑絮大学时候的性格,初恋到这个岁数才交出去也不奇怪,但足以见得,对方手段很多。 姜蕊见过裴思渡两次,第一次不熟,第二次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对方还谢她帮忙照顾桑絮。 每回她到店里,周围分贝会瞬间降下来。桑絮已经是她们店的镇店美人了,但裴思渡的气场跟颜值,则不是她的小店能担待的。 “骗到手?这样说的好像她占了我便宜一样。”桑絮自觉不配,替裴思渡说话:“是我占她便宜多。” 姜蕊倒抽一口气,把嘴巴捂得更严实。 “……”桑絮后知后觉,木木地解释:“不是那个‘便宜’。” “你不用解释,开心就好,别的都不用在意。”姜蕊心想狗粮也不能多吃,管你们谁骗谁,谁占谁便宜多。 收拾完毕,桑絮与她一同出门往店里去。雨彻底停歇,入目的景色被水洗过一夜,焕然一新。 上个剧本的口碑和收益十分可观,姜蕊开始催桑絮新剧本的进度。 七八月太忙,桑絮没时间写,算了一下,“九月底差不多。” 几天之后,桑絮请店里全员吃饭,气氛极好,她还喝了点酒。 微醺状态下给裴思渡打电话,说了一堆肉麻到爆炸的话,裴思渡忍不住笑,不住地说“好”和“乖”。 清醒之后桑絮想起来,脸还是烫的,酒壮怂人胆是一点没错。 最后一天,将所有东西收拾妥当,她特意开车进珠宝店逛了一趟。 在安城住了整整九个月,来时孑然一身,没有一个亲友。 她习惯了踽踽独行的生活,只当这里是新的落脚地,跟云城、淮城一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旁的都没考虑。 但这九个月里,她比之前两年活得更有滋味,那股驱使她朝前走的力量重新生长出来,她终于又想做成一些事。 装修、经营一家分店,写属于自己的剧本,学做d。 她跟姜蕊这个大学同学重新认识,跟风隙关系更好,有技巧地与客人接触,不再抗拒与人交流。 没有荒废一天。 于是离开安城时,她是富足的人。 有在等她的恋人,有旧交和新友,有她还算感兴趣的事业,囊中也有了一笔积蓄。 初冬别离,夏末返程。 这没有荒废的九个月里,她一天也没放下过裴思渡。 大一初见她便被惊艳到,那时候她刚从云城逃出来半年,脑子很算灵光。见识少,看见这女人就清楚,不能靠近,会误很多事。 反倒当了一两年社畜,被还算过得去的生活麻痹后,再见到她,本能地要躲,却没曾经的决心了。 于是正如年轻时她预想的那般,沾上这样的女人,她就戒不掉了。 但是好在,现在她不需要戒裴思渡,她把烟戒了,裴思渡是她新的精神慰藉。 尚未入夜,城中心已急着灯火通明,推杯换盏,满堂宾客哗然。 宾客皆是盛装,互相熟络,初见都像忘年交。 裴思渡穿件旗袍式的礼服,簪子挽起长发,妆容古典婉约。跟在父母身旁,与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交谈,婀娜多姿,落落大方。 虞眠与虞瞳祖父的八十寿宴,两家交情颇深,裴思渡一家都到了。 她对这种场合不陌生,甚至游刃有余,一批批应付、打发着人。 虞瞳是西装革履的奢贵扮相,举止有度地凑到面前来,说的话却欠欠的,“听见了吗,有人想撮合咱俩,说什么郎才女貌。” 在旁人看来,裴思渡跟虞瞳确实天作之合,门当户对。都到了年纪,与其拖着,还不如两家结亲热闹热闹。 虞家知道自家孩子什么德行,万万不敢多提;裴家知道自家孩子的性取向和脾气,万万不敢接话。 于是这么多年,别人再怎么撺掇,两家都稳如泰山,按兵不动。 “郎才?”裴思渡“礼貌”地瞥他一眼,不做评价,看了眼时间,“没工夫跟他们废嘴皮子,想飞回家。” 虞眠端着香槟走来,“她今天回来?怎么不一起带来?” “这种场合,她来了受折磨,我舍不得,改天咱们私下聚。”她也问了桑絮,桑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同居了?”虞瞳当着裴思渡的面,严谨地问他姐,“我这是彻底没戏了吗?” 裴思渡哂笑,懒得理他,走开了。 虞眠不带感情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你脑残不脑残。我讲过很多遍,从你中学早恋那一天开始,你已经彻底没戏了。” 身为裴思渡的好友,深知裴思渡的情感洁癖已经不是轻度了。虞瞳这样的,估计她脑子里想到一次,估计都要喷次消毒液。 结束时,裴思渡跟爸妈打声招呼,打算先回去。 裴原按着以前给她安排:“喝酒了,回家住一晚吧。” 往常裴思渡都跟着他们,今天推辞,坦然道:“家里有人等。” 这话把裴原噎住,感慨女大不中留,裴母却高兴,在人前挽着丈夫,“让老陈送你回去,改天带她来家吃个饭。” “好的。”裴思渡不急,人都回来了,一顿饭当然不远了。 开门进家的那刹那,灯光打在脸上,陌生的紧张感将她拥抱。有人留灯在等,不再是寂静与黑暗。 她的紧张并非来自未知或不安,她清楚等着她的是什么,也清楚心底的期待。 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做不到淡然处之。 路上给桑絮发消息,桑絮一直没回,猜到她在洗澡。果然,浴室里有水声。 家里已经收拾过,桑絮的东西很好地摆放在她规划好的位置,衣帽间里挂上了不属于她的衣服。 裴思渡像是在找不同,一处一处地看家里的变化。 床上的四件套崭新,上次桑絮回来时,她们俩逛街时买的,约定她来再铺上。 正在打量间,桑絮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她的装扮,眼里明晃晃的欣赏让裴思渡心里悄然得意。 旗袍衬得肤色瓷白,身材凹凸有致,一身风情又好似被头顶那根簪子束起,端庄到不可直视。 美色让人心情变好,桑絮笑得明朗:“厨房里给你留了吃的,要吃一点吗?” 裴思渡胃口不佳,“不吃了,我帮你吹头发吧。” “不用。”桑絮猜她这身好看但未必舒服,“你也累了,快去卸妆,洗个澡休息吧。” 头发不滴水了,桑絮拖延着不想吹,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她的态度,不像久别重归,倒像是平淡到日日如此。 桑絮总是慢热,裴思渡想起去年刚开始追她,当时将人哄得好好的,再见面又要重新来过。现在虽然不至于重启,但她的态度很让人恼。 见不着面时,桑絮都是淡淡的。就连她们在电话里那样,情动多些的也是她,桑絮太过平静。 那次喝了酒,倒说出不少人话。 心生不满,不愿按她说的去忙,裴思渡过去坐在她腿上。 幽深地眸子望着她说:“我等了你好久。” 桑絮伸手将她抱住,旗袍显得腰间纤细,摸上去平坦紧实。 她算了一下,从四月底到九月初,语气抱歉:“四个多月,确实够久了,以后再不会让你等了。” 这种保证,她从前不敢多给,现在倒是轻松。 怀里的人静了一会,陡然低头,在她湿漉漉的耳尖上咬了一口,倾诉道:“比四个月更久。” 从她对桑絮正式感兴趣,有欲念开始,她就想把这人捆在身边。让她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心甘情愿地,不想躲避和逃跑。 就像现在这样,乖乖地洗澡,等她回家,将她抱着。哪怕她心生不快,蛮不讲理地狠狠地咬她一口,耳朵都红了,她也不动,连喊疼都不喊。 仅仅是简单的拥抱,就抚平了许久以来她心里空缺的那一块。 桑絮的头发还湿着,被她咬了,漆黑的瞳仁只有微微的惊愕,看上去又乖又可怜。 咬完又心疼,在她耳尖吻了一下,轻声问:“疼吗?” “不疼。”桑絮朝她笑,教唆道:“以后我说话让你不喜欢,你可以再咬重一点,我不怕疼。” “我算错了,不是四个多月,你等我很久了,我真笨。” 这样的桑絮,看上去总算乖了许多,非要欺负她才能听话。 裴思渡径直问:“你爱我吗?” “爱你啊。”桑絮说完脸就红了,紧抱住裴思渡,闷声笑了下。 “还走不走?” “不走了。”她舍不得走的。 抱了一会,桑絮想起来,亮着眼睛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什么礼物?”裴思渡眉眼弯弯,从她身上起来。 “纪念我们第一天同居。”她从抽屉里取出盒子。 盒子里是条玫瑰金的钻石手链,做工精巧,线条柔美。除了极适合裴思渡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戴之外,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很贵。 裴思渡今晚也配了首饰,桑絮不懂行,但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她身上的典雅矜贵,没一样是凭空得来的。 送她礼物不能送便宜的,贵了反倒好,一点点把车子的钱抵回去。 以后住在这里,裴思渡肯定不会要她的租金,可她也要付出。她已经想好了,以后生活支出,必须多包揽一些。 桑絮花了心思选,期待她的肯定。 裴思渡脸上的笑容未曾变化,仍旧是温柔深情,轻声说:“我很喜欢,帮我戴上吧。” 桑絮殷勤地帮她取下手上的玉镯,将手链戴上去。在她低头忙活间,裴思渡眼底的笑淡了淡。这到底是礼物,还是还她的人情呢。 恐怕都有。 刚才险些没忍住责问出口,可她不能,她不愿意在桑絮面前提钱的事。 起初那点恼怒压下后,她发现她仅是不喜欢桑絮跟她你来我往,算得太清楚,不清不楚永远还不起才好。 但她欣赏这样的桑絮,这是灵魂上的干净,她喜欢干净的人。 “好看。”皓腕凝霜。 裴思渡夸赞:“你品味一直很好,我就是个例子。” 桑絮忍笑抱住她,“对,我真喜欢你。” 真自恋,真可爱。 第93章 夜色浓郁, 暖色调的室内灯明亮,与冷气中和,将人面照得温柔素净。 依依不舍松开环住她腰的手, 桑絮体贴她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很晚了,快去洗漱吧。” 她上午到的淮城, 在家收拾了一整天。中午本来想约裴思渡吃饭,但裴思渡忙得无暇抽身,只好作罢。 下班又赶去寿宴,直到这个点才被家里司机送回来。 可想而知有多累。 脸上即使补过妆,也能从眉目间窥出倦怠来,只是她掩饰得很好,一直笑着。 桑絮看见心疼,哪还舍得使唤她帮自己吹头发, 只想她早些休息。 至于别的, 来日方长嘛。 裴思渡的笑意更深, 屈指抬手,端详腕上的新手链, 轻声问:“你为什么一直催我洗澡?” 好好的心意, 被她一问就不大对劲了。 桑絮噎住片刻, 跟她解释:“因为真的很晚了,你还要卸妆呢, 要不要洗头发?” 跟她不在一个频道, 裴思渡摇头, 眉梢微动, “你在怪我, 同居第一天, 回来得太晚吗?” “没,没怪你,你有你的事情,这很正常啊。” 天地良心,她虽然小气,但没有那么不懂事,裴思渡又不是在外鬼混。而且很听话,没有喝太多酒,回家眸子里面不带醉意。 “真的?”见桑絮点头,裴思渡挑眉,淡淡夸了一句,“呵,好贴心啊。” 语气不含半点开心,也没有被体贴后的欣慰,反像叹了口长气,终于露出疲惫来。 看她神情不对,桑絮心有波澜,又觉得不太理解。 这样耗下去白耽误时间,她看裴思渡也没有别的话可说,行动起来,“你很累了,我帮你拿睡衣,你去卸妆。” 等她从衣帽间拿了内衣跟睡衣出来,发现裴思渡只将首饰取下了,还没去洗脸,对她说:“我不想动,你帮我卸。” “好。”桑絮享受被需要的感觉,对裴思渡的要求几乎无有不应,牵人进浴室。 仔细地帮她卸起眼唇的妆,顺口聊起:“今天虞瞳、虞眠都在吧。” “嗯。”裴思渡不方便张口。 “哦。” 等桑絮去开卸妆膏时,裴思渡琢磨着问:“介意虞瞳在?” “还好,你又不喜欢他。”介意怎么办呢,她管不住别人的心思,只管裴思渡就好了。 而且她不认为虞瞳真的喜欢裴思渡,如果喜欢,表忠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一直跟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呢。 裴思渡一手撑在盥洗台上,身体微倾,直视桑絮:“那我喜欢谁?” 得意地笑了下,回她:“桑絮啊。” 嗔笑看她,“虞眠问你怎么不去,我说,舍不得你受折磨。那种场合,最没意思。” “我不信,哄我的吧。”桑絮轻柔地将膏体涂在她脸上,嘴边挂着压不下去的弧度,哪有在朋友面前这么肉麻的。 “不信下次你去问。” 等卸完妆,桑絮小心地帮她把脸洗净擦干,她对这套服务感到满意,心情渐好,说了句俏皮话。 素颜下的面容少了端庄,更显清妩剔透,幽瞳乌眉。因为疲倦,睫毛湿翘着显出几分脆弱感,惹人怜惜。 只这一眼,就把桑絮看得心跳漏半拍,节奏错乱不匀。想起在裴思然家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时的裴思渡比现在年轻,姿容明艳,双目里耀眼的光不加收敛,气质独一无二。知道裴思然喜欢她这个新家教,爱屋及乌,初次就待她热情。 …… 从她今晚到家开始,桑絮就在压制某些冲动。她有些旖旎的心思,但这心思越重,她就越想藏起来,好不叫她看着狼狈又肤浅。 此刻心神不定,别开眼:“你去冲一下吧。” 裴思渡语气懒懒的:“累。” 桑絮被她这懒散劲逗笑,“那要泡澡吗,裴总?” 摇头,手从台子上挪开,改撑在桑絮肩上,“我不想动,你帮我解衣服。” 桑絮的目光顺着她的话往衣服上坠。 想是要在长辈面前扮乖,这袭灰蓝旗袍典雅温婉,立领斜襟,裙摆稍稍过膝,开衩十分内敛。 裴思渡看她有贼心没贼胆,鼻端抵在她耳畔,“多久了,还要跟我玩相敬如宾那一套?” 她都挑明到这个地步了,桑絮不作犹豫,上手帮她解盘扣。衣裳逐渐遮不住肌肤,她眼睛跟着手走,眸色越来越深。 虽然很想演得体贴一点,但她不傻,裴思渡这样明显的暗示,她已然看破。甚好。 眼神愈发轻佻,解完盘扣,手便不在正经地方了。 裴思渡由她放肆,温声说:“你今天又是开车又是搬东西、整理,累坏了吧。” “还行。”桑絮专注于视觉和触觉享受。 “我也好累,明天要上班,堆了许多事情。今晚要早点睡,不宜劳累。你要不要体谅我?”她一改方才的态度,商量地询问道。 刚沸腾起来的心思忽地一停,彷佛被冰块砸中,温度迅速下降。 这种商量的口吻让桑絮无地自容,怎么能不答应,无声出了口气,微笑:“体谅,当然体谅。” “桑桑真乖。”裴思渡夸她一句。 她极少这样喊她,桑絮本来还郁闷,心情转好,“那我出去了。” “嗯。” 回到房间,漫无目的走了两圈,努力心无杂念。可惜刚才视觉冲击太大,一时半会忘不掉,大脑拼了命地想入非非。 她到外面把头发吹干,处理了给裴思渡留的晚餐,关灯,回到房间。 挑了本日本的悬疑,企图找些灵感,帮助构思剧本。 读了几页。 她发现人在心不定的情况下,很难看进去文字。偶有两个稍稍露骨的词语,跟那档子事毫无关系,也能引她浮想翩翩。 烦。 桑絮彻底放弃了,躺平,书盖在脸上。 过了一会,听到浴室有动静,慌忙又靠起来,一本正经地翻书。 裴思渡披着头发走出来,见她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么刻苦。” “随便看看,等你一起睡。”桑絮装模作样,端着书,保持镇定。 裴思渡听到笑了声。 笑得她很心虚。 为了让气氛正常起来,桑絮找话说:“我明天早上送你上班,下午去上班。晚饭就不能一起吃了,晚上我会尽量回来早一点。” 剧本杀店的工作不累,只是麻烦,常凌晨才下班。考虑到才回淮城,她不能这样,至少第一个礼拜还是多陪陪裴思渡。 而且这段时间相对轻松,店里没那么忙,无需她爱岗敬业。 “好,我来做早饭?”裴思渡坐上床,温柔地问。 “你多睡会,我做就是了。”桑絮把书签放回书里。 正准备合上,裴思渡往她身边靠,闲聊:“讲的什么?” 屋里冷气足够,但同款沐浴露的味道让桑絮心里发暖,这些细小的点,戳得她满腹兴奋,说都无从说起。 但内容她还没看到头绪,只好笼统地概括:“人性。” 说完把书放在桌上,建议道:“我们睡觉吧。” 裴思渡不动,靠在她肩上,手摸过去,“你的心跳好像特别快。” “有吗?”桑絮觉得自己比刚才那会好多了,本来还算平静,裴思渡的手这样一放,她竟真的心跳加速了。 嘴硬道:“正常,我就这样。” “哪里正常,我比你慢得多,不信你摸摸?”尾音轻轻上扬。 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话,桑絮彻底看出来,裴思渡今晚就是存心折腾她。 “我不想摸。” 她不想再忍了,忍得她也狼狈,翻身将人压着,直白道:“我想要你。” 好似知道她要来这招,裴思渡连挣扎都没有,笑得诱人,缓声提要求:“你求我,我就考虑一下。” 今晚裴思渡时而哄她,时而为难她,桑絮被撕扯得麻木,也就不谈自尊的事,“求你。” 朱唇轻启,又笑,两个字:“不给。” 桑絮强势起来,胡乱吻她,“不管……” 受了一会,找到说话的空隙,裴思渡语气委屈:“工作,应酬,我都这么累了,你还要强迫我吗?” “……”桑絮停下,感觉自己得流点鼻血才算应景,哪怕她还没那么严重。 帮她把衣服理好,讲起道理:“好,我不强迫,你今晚折腾我干嘛?” 眸光盈盈,语气更软,“我累了,想你多陪我一会,跟我说说话,你就不耐烦。说我折腾你。” 最后一句话委屈里掺着千娇百媚,不知转了多少弯。 “不是。”桑絮原本跪坐在她身旁,急地直起腰,连口否认。 “你没耐心陪我说话,只想那样。不成,就不高兴了?”她的语气越柔,说出的话就越是锋利。 桑絮招架不住,双手捂脸,弯腰趴下去,“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耐心陪你说话的。” 裴思渡以往也会哄她做一些事,说一些话,但跟今天不一样。 今晚她明显……桑絮在脑海里翻了半天,找出了“泼辣”二字,又觉得很不贴切。裴思渡没跟她闹,温柔得很,只是绕得她头疼而已。 靠在床头,垂眼看她在那崩溃,浑身不自在,裴思渡心里舒坦很多。 眼里藏着笑,伸手在她后背抚弄,“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今晚对我一点也不热情。” 好像突然知道今晚闹这一出的理由。 桑絮平复下来,盘腿与她对坐,跟她讨论:“怎样才算热情?” 裴思渡嘴唇被她刚才啃了一下,还有点疼,她自己揉,“反正不是你今晚这样。” “我给你准备了晚饭,礼物,还帮你卸妆,帮你脱衣服啊!我就差没帮你洗澡了。”桑絮冤枉死了。 “你事情做得很多,值得褒奖。但你情绪太平,我瞧不出高兴。”她语气转为低低的,“让我怀疑你是不是还是没想通,到我这来,委屈你了?” “没有!我想通了啊,我很高兴,特别高兴。” 桑絮词穷,看她目露怀疑,急了:“那我要怎么表现,躲在门后面,你一回来就把你扑倒吗?” 裴思渡没忍住笑出声,“听着不错。” “什么就听着不错啊。”桑絮几乎昏厥,又往她腿上趴,蹭了会,叹气:“所以你看我不爽,一直故意整我。” “我怎么整你了?” 桑絮闷哼:“你心里清楚。” “你不说我不清楚。” 桑絮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品了半天,干脆道:“我认错,行吗?” 裴思渡大度,轻轻颔首。 桑絮被她弄得心痒,还没放弃:“能不能啊?” 还是那句话:“很累。” “那就睡了。”桑絮翻身就去关灯。 裴思渡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回来,狡黠笑道:“除非,你把上次喝酒后,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桑絮随便回忆了下,“我喝醉了啊,我都忘了。” “你骗谁啊!”裴思渡好笑又恼火,“你只是喝了酒,根本没醉。” 桑絮沉默,又要去关灯,再被捞回来。 该死,裴思渡力气大得很,说把她擒住就擒住。刚才还假装累得衣服都脱不动,骗鬼呢,以后都不信她了。 她嘴硬:“那也忘了。” 嘴角的弧度瞬间没了笑意,裴思渡冷声问:“所以是假的了?不做数了?” “我忘了,不代表是假的,全部做数。” “你忘了怎么作数?” “裴思渡。”桑絮喊她名字,再次崩溃,“我真的错了,不闹了行不行?” “你看你,又没耐心了。” 一句话让桑絮嘴被封住,忍下要叹的气,点头,“我改,我改。” “那你重复那天说的话。” 桑絮微笑,不打算跟她交易:“我不说,我现在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了。我可以耐心并热情地陪你聊天,等你困了,我们就睡觉。” 静静地看着她,轮到裴思渡翻身要去关灯,“我不想聊了。” “别别别,没敷衍你,我真忘啦。”桑絮拖住她,跟她讨饶。 “真的?” “很真。” “那我帮你回忆几句,你看看能不能想起来好不好?” 桑絮讪笑:“也不用麻烦。” 裴思渡捧住她的脸,不许她躲闪,“你说,遇见我是你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你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好运气,不要都不行。” 桑絮的脸瞬间红透,她真是,服了自己。“可以了……” 仍不放过她,“你说,你自己都没想到会这样爱我,爱得寝食难安。你在安城想了我九个月,以后想永远在我身边,让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呵呵……”尴尬。 “你还说……”裴思渡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桑絮没听完就打断:“不可能,我绝对没有说过这句。” 裴思渡看她,“你都忘了,怎么能确定没说过呢?你说过的,而且,你刚才说了,你忘了的全、部、做、数。” “……” 桑絮两只手又把脸捂起来,欲哭无泪。 第94章 翌日早上将裴思渡送到公司, 回家路上,桑絮特地买了束鲜花,插进花瓶里。 在安城都是裴思渡给她订花,往后理应由她来买。 趁着无事清净, 她切了点水果, 坐在窗下, 继续看昨晚的。阴天,早晨闷热, 现在终于下起雨来。 故事精彩,桑絮做着读书笔记,顺手在纸上整理自己的思路。 忙得好端端的,外面的雨势转大,撒泼一样倾倒下来。 桑絮被吸引, 窗外视野很好,天晴时能赏看云舒云卷。与她在安城那处小房子不同, 所见不再只有一棵树和一条旧街。 但现在,乌云压城,倒有些狰狞可怖。 心思从书里挣脱,看着被她夹进去的金属书签, 想起昨晚这样做时, 裴思渡将手放在她心口,靠在她肩膀说话。 她又抽了张白纸, 开始复盘昨晚的事情。 多数时候,裴思渡都算是温柔体贴, 偶尔跟她闹闹, 也是为了逗她玩。 但昨晚她很累了, 还跟自己磨那么久, 总不会还是图好玩。 原因桑絮已经知道,她看自己情绪不够欢快,认为自己还是不满意同居的事。 归根到底,是之前的事情没有解决干净。桑絮想开了,裴思渡以为没有。 她想,裴思渡帮她克服了许多心理上的难关,但她输出的那些力量背后,要损耗多少看不见的东西呢。 她能从何处得到补给呢。 桑絮心里清楚,自己给得远远不够。 打火机不在床头柜里了,桑絮四下找了一遍,都没找到。 裴思渡不至于把它扔掉,但是却不许再提,想起那天她几乎落泪的失控,桑絮情绪跟着低沉下去。 裴思渡的情感真诚浓烈,但放得太深,她要努力往里探,才能琢磨出一些事。 当然,这是她的原因,换一个人遇见裴思渡,不一定这么纠结。 但没有换人的机会了,好运已经砸到她头上。 她这样窃喜了一段时间,放在心里想想没什么,那天喝酒上头,居然跟裴思渡说了。昨晚裴思渡原封不动地把话还给她,她险些落荒而逃。 裴思渡不仅拿她说过的话来欺负她,还故意添加一句她没说过的话来给她挖坑。 她死活不接受,哪怕暴露了她压根没忘的事实,都不想被她哄骗。 归结到最后,桑絮发现情况很简单,比之前都要简单。仅是她做题方法有问题,拿不了满分,惹老师不悦。 反省完就要改正,桑絮痛定思痛,拿起手机骚扰裴总,“我想你了,好想你。” 发完自己都臊得慌,才两个小时没见,这也太刻意了。 她等了好一会,裴思渡都没回她。她今天应该很忙,昨晚就说事情多。所以昨晚最终也没做什么,只是接吻睡觉,实在没心情再爬起来去洗澡。 她进厨房做菜,才收到回复,“我也想你,乖。” 看到一个“乖”字,桑絮抿着嘴笑了半天,切菜都轻飘飘起来。哄小崽子呢。 她以前不吃这套,谁要是把她当成小孩对待,她的自尊心就受不了。 但裴思渡这样对她,她却受用,奇怪。 轻飘飘的代价是得意忘形,藕段从刀下滑走,刀刃切到手上,连着指甲跟肉一起开口子。 “……” 桑絮第一反应是骂娘,太倒霉了;随即庆幸,还好切的是左手食指;最后才为流血又疼的伤口而烦恼。 把血冲干净,消毒后贴上创口贴,继续做饭。 下午去店里上班,跟封憬谈了一下以后的分工。因为她要写剧本,所以得到特权,以后尽量不熬夜场。而她的剧本,她负责做d。 店里其余的事,封憬不是姜蕊,一般都能处理,用不着桑絮操心。 所以怕姜蕊应付不来,桑絮还要负责定期去安城。 店里不忙,聊完桑絮又待了一会,封憬看她换创口贴,搞得惨兮兮的。 “回家吧,干坐着没意思。明天周末,有你忙的。” 拿包就走,桑絮不跟她客气,开车回家做饭。雨不下了,路上还有积水,风吹进车里凉爽宜人。 桑絮给裴思渡打了一通电话。 裴思渡以为计划未变,准备打的回家,还问桑絮想吃什么,她回家做。 桑絮装模作样地点了两道菜,到家开始忙活。 等饭菜备全,裴思渡刚好开门,桑絮听见动静,快步过去,贴着墙边站。 裴思渡放下包,换鞋往里进,猝不及防地被埋伏在墙边抱了个满怀。 在一阵惊慌的叫声里,桑絮把她拦腰抱起,走过去,放进沙发里。 “欢迎回家。” 裴思渡面色复杂地看着身上的人。 一进门她就闻到香味了,还纳闷桑絮不是说要在店里,怎么回来了。却没想到桑絮幼稚成这个样子,吓得她魂都没了。 语气稍凶,“你干什么?” “热情欢迎女朋友回家啊,今天这样够了吗?”桑絮将她压着,占了不少便宜,憋着坏笑说。 裴思渡惊魂未定,还没喘过气来,又被她说笑,“我看你是**裸的报复。” 桑絮这个小气鬼,昨晚被折腾,今天想出这招来回报她。 “你冤枉我。”桑絮自然不会承认。 正想跟她腻歪,却看她脸色一凛,急声问:“手怎么了?” 桑絮不以为然,把创口贴撕开,“没事,切菜切到了手,没多大口子。” 仅是看到伤口,裴思渡都要心疼死了,拿起她的手帮她吹着。 柔声问:“还疼不疼了?” 桑絮摇头。 “下次用刀小心一点,好不好?” 在以往的经历中,每回遇见突发情况,受伤也好,感冒也好,听过最多的话应该是:“怎么这么不当心?” 或者是“下次还不注意点”这样关心又严厉的教育。 这很正常。 就像小孩子如果贪玩,边走边跑摔了一跤,大人捞起他,在他没哭的情况下,第一反应都会责备他干嘛乱跑。 很少会耐着性子说“我们下次走路不跑好不好?” 裴思渡就有这样的好脾气,她不觉得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居然拿刀都不仔细,她语气里的心疼快把桑絮揉化了。 “好。”桑絮没法对她说“不好”,意识到自己又被不经意的话撩到,索性耍赖,“我一直很小心,今天怪你。” 裴思渡弯眸笑问:“怎么怪我了?” “你中午发消息招我,我下刀手不稳。”说到这里,桑絮想起今天反思的内容,在刚才两句话的基础上补充:“因为太开心了。” 她要展示给裴思渡她的情绪,不然,又嫌她不热情,折磨她。 果然,听了这话,裴思渡很是愉悦,“真不讲理,明明是你先招惹我,我才回你的。” 桑絮看她还是盯着手,对她说:“不疼,没事的,我下次小心。” “下次做饭,手机不带进厨房。” 裴思渡说完觉得不放心,直接从根本解决,“不行,你不要做饭了,我请个阿姨,每天来家做饭。” 桑絮异常吃惊,因为这么点小事,居然被剥夺了做饭的权利。 “不用,我能做的,我想给你做饭。只是切到手而已,以前刚学做饭的时候,经常切到。” “可是我心疼。” 桑絮趁机索要:“那你亲亲我。” 眸光在她脸上流转,柔声问:“亲哪儿好呢,在我脸上指一下。” 桑絮本想让她亲嘴巴,但她让指,她却改了注意。伸手,轻轻碰了下她光洁细腻的脸,“这里。” 亲脸就够了。 裴思渡便在她脸上相同的位置落了一个吻,发出轻柔的响声。 满足以后,桑絮从沙发上起来,“你去洗手,我去盛饭。” 裴思渡看见桌上摆的鲜花,前倾身子嗅了下。 然后接受桑絮的安排,将洗手液挤在手上时,静静地想,真好啊,心想事成。 做梦,也不过梦这点事——回到家中,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惊吓也行。有饭香和花香,还有跟她索吻的女孩子。 晚饭期间,外面又开始下起暴雨,桑絮开窗看时,凉意蹿到手臂上,还有些冷。 姜蕊给她打电话,说起店里的情况,有个d家里有点事,突然要辞职,得招新的人顶上。 又说桑絮不在,她的剧本热度都没从前高了。 桑絮看她有点吃力,“下周我回去,你可以给我排一场,我回去带。” 又聊了会闲话,问候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裴思渡已经洗好澡吹好头发,翻着她看的,似笑非笑地对她说:“我把你哄回来,给别人添了不少麻烦。” 这说法不太对,桑絮安抚:“没有麻烦,都是些正常的事情。” “她经常这样吗?”裴思渡放下书,端坐着问她。 “哪样?” 眸子微沉,“给你打电话。” “不,非必要我们都不联系。”桑絮撇清关系,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又在吃醋吗?” “哼。” “你打工作电话,再久我都没有过不满。” “我就这样善妒,你在批评我吗?” 桑絮过去,蹲在她腿边,抬头哄说:“不舍得,谁让我只喜欢你。” 裴思渡点着她的额头,“花言巧语。” 良宵易逝,桑絮迅速洗澡出来,也不扭捏了,把昨晚忍着没做的事情做了个尽兴。 今晚的热情欢迎仪式奏效,裴思渡反应很好,非常配合。连恶趣味让她唤姐姐,她也一声声跟着唤了,桑絮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再一次到时,她咬住唇,颤抖着把一切忍下去。 桑絮吻她满是汗的额头,“怎么不喊我的名字了?” “……人在我面前,喊什么?” “我喜欢听你喊我。”电话里的声音破碎到不成调,像溺水的人抓住岸边芦苇。 她估计害羞了,没有继续话题,只是亲亲桑絮,以示安抚。 两人都不愿意动,休息间,裴思渡问她:“你什么时候想去见我父母?” “啊?”这种时候,一个严肃的问题突然抛过来,桑絮懵住,不知道怎么接。 “要给你一段时间做心里准备吗?” 桑絮说实话:“要的。但是我不是不想见,只是……” 她不知道要怎么表现,很怕得到否定。 裴思渡顺着她的头发抚摸她,理解地说:“没事,不急,等你想见了跟我说,带你回家吃顿饭。你放心,有我在,没人会为难你。” 桑絮被她说动了,却陷入另一种无奈中。她的家人,不可能高高兴兴地认可她们,她也不觉得有必要带裴思渡回去见。 但这样一比,她给裴思渡的,又是不平等的。 桑絮的缄默让裴思渡察觉出不对,“怎么了?” “如果,我去见你的家人,却不带你回去见我家人,你会因此不高兴吗?” “不会,恋爱是我跟你两个人的事情。” 裴思渡不在意别人,完全理解她,“你家人不知道你喜欢女人是不是?” 从桑絮之前的话里,已经这么久相处下来,可以感受到她家里人对她不大重视,桑絮又没谈过恋爱,没出柜也很正常。 结果出乎意料,桑絮小声说:“他们知道。” 裴思渡诧异:“你跟他们说的吗?” “不是……他们自己发现的。” 静了一下,裴思渡开口:“怎么发现的?” “我高中喜欢一个女生。” “嗯,知道。” 气氛一瞬间冷下去,桑絮其实不太想说了。 但裴思渡的表情让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句“下次再聊”,也不想敷衍她,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坦白。 “我不敢接近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喜欢她。所以只能天天在日记里写她,写的比较直白。后来被我爸妈翻见,就瞒不住了。” 从那以后,她也不写日记了。 能让小镇里保守的父母看完之后,就知道她喜欢女人,可想而知日记的露骨程度。裴思渡尽力想表现得大方一点,却发现实在挤不出笑来。 直到桑絮上来吻她,讨好地说:“不要生我的气,我最喜欢你了。” 第95章 雨声肆虐, 房里也氤氲上潮湿的水汽。 肌肤、发间、枕上、薄毯、香薰晶石,各有各的香法,味道糅杂,迷惑心窍。 她静得像风雨前的平湖, 睫羽下藏着深不见底的情愫, 还未翻涌, 便被那句撒娇似的“我最喜欢你了”抚平波澜。 微光在眼睛里晃了晃,语气柔缓下来:“没有生你的气。” 她连笑都不肯笑,还说没有生气。桑絮极不适应,小心地往她身边靠,姿态乖巧。 情潮退下, 裴思渡未被毯子覆盖的皮肤,宛若细腻软糯的羊脂玉, 胸前染上些许凌乱痕迹。 她看了暗自叹息,这种时候,提那些事真是大煞风景。 裴思渡稍一思忖,将她抱住, “家人当时为难你了?” “还好”二字到了嘴边被桑絮咽下去, 她想,不能再用不走心的答案应付裴思渡, 糟蹋她的心意。 “嗯,他们不能理解,所以很生气。” 像被针扎到手,十指连心, 隐约泛着疼意。 裴思渡语气柔缓:“所以, 你读大学时跟家里来往少, 是因为出柜吗?” 桑絮本没打算说后面的事情, 将自己搞得可怜兮兮。 但裴思渡向来聪慧,直接猜到了,她也只得继续聊下去:“对,我想要独立,所以刻意不联系他们了。” 其实只要承认错误,说几句软话,她爸妈那时不至于心狠到一分钱不给她。 她不愿意罢了。 “吃了很多苦,是不是?” 桑絮看她表情越说越严肃,朝她笑说:“也还好,在上学又饿不死,而且年轻,有很多精力,又没有过得太差。” 她眨着眼,尽力让笑容讨人喜欢。 心想裴思渡还是二十分钟前,情满难耐时的模样漂亮,当她因自己的过往而笑不出来时,她居然心酸得喘不过气。 她的那些事,她自己可以消化,不应该让裴思渡陪着她难过。 “过的不差”只是物质层面,饿不死而已。她那时才多大,刚从云城来淮城,举目无亲,心里该有多难受。 难怪那时候见到的桑絮,好像都不会笑一样。 裴思渡轻柔地将她脸上的笑容抹去,不笑也没什么,用不着勉强。 “你没有错知道吗?是他们做得不好。” “他们不理解很正常,我们没办法要求所有人尊重,只要他们不干涉。现在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不要再因他们烦恼。” 她不会再让桑絮过无人问津的生活。 这些年来,父母未曾道过歉,桑絮也自认为不是孝顺的子女,不想纠结孰是孰非。 这时有人告诉她,“是他们做得不好。” 裴思渡是偏心她的裁判。 那本日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桑絮噩梦的来源,她恨自己控制不住的情感,恨落笔时的情动,更恨她自讨苦吃。 偏要喜欢一个对女生完全没兴趣的女生,喜欢上又死活不肯放下。 当事情在父母那里败露时,她感到无助,难堪,恐慌……听了很多难听的话。 小地方的人生活和情感都简单,从没接触过这些,毫无心理准备,自然不能接受。他们厌恶桑絮的古怪,说她恶心,丢人,怀疑她读书读得精神出了问题。 但还好,家丑不可外扬,他们没送桑絮去看病。 那个暑假,桑絮像过街的老鼠一样,被否定地抬不起头,时不时就要接受思想教育。 她起初茫然失措,后来终于不耐烦,用更冷漠的情绪抗拒。 她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喜欢女生不是十恶不赦的事情,她并没有伤害别人。别人不能理解她,那是别人的事情。 她只是遗憾,她谨慎又努力地这么多年,想让父母多看见她一些。 她在等她人生里的高光时刻,等父母老去,桑城成年离开家里,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被喜欢。 那时候桑絮天真幼弱,尽管想逃出云城,离开让她透不过气的家庭。 但是她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她的家人,她还想要一份她缺失的爱。 她还没有等到,就被迫出柜了。 于是她能得到的情感变得更少,她的优秀,她的成长,甚至是她的叛逆,都变成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近两年来父母果然上了年纪,心存歉意,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那么僵硬。 可是桑絮不再是对亲情心存幻想的女孩子了,被撕碎的东西,复原不了。 她的家事本没什么好说,她不屑于分享,以便别人来同情她。这么多年,她第一个分享的对象就是裴思渡。 她不为了得到怜惜或是谅解,她只是在学习坦诚。裴思渡想知道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 时过境迁,她早麻木了,心理也已经足够强大。回忆往事时,不觉得自己多惨,情绪波动也不大。 但裴思渡对她说的话,竟唤醒了她心里的委屈,没有哭的心情,感动之余是喜悦。 有这样的人陪在她身边,从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说:“我都知道,我喜欢你,别的我不在意。” “嗯。”将人安抚过,见桑絮没有那般脆弱,比她想得更坚强。 强压下去的酸意再上心头,她转了话风,“现在我们来谈谈日记里的女生吧。” “?”桑絮转了下眸子,反应过来。 裴思渡还在生气,只不过刚才心疼占据上风,所以耐着性子安慰她。 现下又开始接着生气了? 真是又理性又感性。 无奈之下,她又觉得甜丝丝的。 本来她对人而言是无关紧要的,现在不仅有人爱她,还要在意与她相关的、更无关紧要的人。 而她不怕别的,就怕裴思渡生气。 裴思渡自来对她占有欲强,连别人亲昵喊她名字,都要不开心。知道她曾经喜欢过别人,只怕更不好受。 这事不说清楚还真的过不去。 将手揽在她腰上,桑絮轻声解释:“那就是情窦初开,闹着玩一样的喜欢,我心里当时很害怕,没胆子追她。我没有刻意跟她接触,平时都不怎么说话,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思渡清楚,桑絮在体贴她,她该下台阶了,却不清楚怎么心胸狭隘到极端的地步,还是介怀:“你因为她,才确定自己喜欢女孩子的是吗?你惦记她,就算眼睛不看,心里也天天想。” 所以没胆量追,便在日记里热烈表白。 她费尽心思得到了桑絮,而那个女生,是被桑絮主动喜欢的。 她的手覆在桑絮搭在她腰上的手,握紧,尽量克制不该有的坏情绪。 “早就不想了,都忘记她长什么样了。”虽然裴思渡的话没错,在当时确实,但再聊下去,就彻底哄不回来了。 桑絮捡了好听的话说:“就算能回忆起来,肯定也不觉得好看。我女朋友这么漂亮,我的眼睛已经被惯坏了。” 专注地等她把话说完,裴思渡倾声压过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沉沉地吻下去。 这样过度的强势让桑絮开始挣扎,却被她按牢,狠狠加深这个吻。 待人老实下来,她才抚着桑絮的脸,喘着气低声骂:“巧舌如簧。” 桑絮叛逆还口:“你才是。” 真会吻。 轻哼了下,裴思渡继续刚才的话题,“什么时候不喜欢她的?” 桑絮恍惚,愣住,她以为亲完就可以睡觉了,殊不知只是中场休息? 小声叹气,又不敢不配合,“高考结束,她跟男生恋爱了,我就慢慢放下了。” “如果当时她恰好喜欢你,追你,你会不会答应呢?” “不会。”桑絮斩钉截铁:“在你之前,我没想过跟人谈恋爱。” 那时候她哪有余力和信心去维系一段感情,前程未定,她才不会接受不在计划里的感情。 “你不信我吗,我真的最喜欢你。” 见多了桑絮逃避的模样,这番坦诚,又让她心疼起来。 裴思渡暗暗反省今晚的刻薄,明知桑絮的过往干净如白纸,偏要去计较细枝末节。 “当然信你。” 逃过一劫,桑絮过于放松,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大学喜欢的那个人?” 这茬刚要过去,她自己倒又挑起,裴思渡看着她:“你想说吗?” “欲知后事如何,但听下回分解。” 桑絮笑得有些坏,环住她的脖子,埋在她的发间,“来日方长嘛。” 她的笑容像是寻衅,知道自己介意,反倒卖关子。裴思渡被她笑得恼,咬住后槽牙,很想给她一点教训。 两人没穿衣服,只盖了床薄毯在聊天,桑絮这样毫无防备地往她怀里蹭,柔软贴着她,腿又搭在她的腿上。 勾引人而不自知。 裴思渡不说话了,桑絮继续放肆,亲亲她的脸畔与耳垂,“而且,不能就我说,我下次也要听你的。” 她根本不想听,不是不在意或不吃醋。而是她刻意不去想裴思渡喜欢别人时的模样,那会让她嫉妒,让她自卑。 她这样说,也就是跟裴思渡闹而已。 “你也想听我的旧事?” 她的声音还带着喑哑,桑絮猜她刚才用嗓过度了,想着给她倒杯温水喝。 “嗯,礼尚往来。” “好,等你想跟我说时,我就与你互换。”她边说边将桑絮压下去。 桑絮意识到哪里不对,脸上的笑意化作紧张,“不睡觉吗?” 手探进毯子里,裴思渡眼神幽深,低声问:“你喜欢我对吧?” “……喜欢。” “爱我?” “爱。” “以后也爱,对不对?” “嗯。”双腿夹住作乱的手,桑絮较真:“我绝对没有在酒后答应让你在上面。” 轻声低笑,她咬住桑絮的耳朵,轻轻碾着,看着桑絮染上红晕的脸,“我承认我骗你了,你当作不知道好不好,姐姐……” 她求着桑絮睁只眼闭只眼。 到底年长几岁,心理素质好得过分,居然能把“姐姐”二字喊得坦荡又动听。 撒网,等鱼心甘情愿往里跳。 一夜漫长,凌晨雨才停。 醒来阳光大好,吃过裴思渡做的早晨,桑絮开车去店里。 路上等红灯时,她愤愤地抓着方向盘,以后在床上,裴思渡再说“好累”“我不行了”“我没力气了”这类话,一句也不要信。 都是骗人的! 骗人就算了,还要哄她当作不知道。 哪有这样的人! 裴思渡换过床单被套,端着咖啡去书房看工作邮件。忙得差不多时,翻起桑絮在看的。 桑絮会用铅笔做读书笔记。 书里有段对女角色的外貌描写,从发型到穿着打扮和姿态,桑絮圈画出关键词后,在旁边画了幅漫画。 她画画有些天赋,从摆在书桌一角的杜思佩剧本封面,就能窥出一二。 显然,这副漫画未用多少功力,丑萌丑萌的。 裴思渡要被她可爱死了。 书里描述的短发奇奇怪怪,桑絮画出来后,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裴思渡用手机搜了下同款发型,居然真的有人剪,跟桑絮画得差不多,难看。 于是又笑。 正浏览间,微信消息跳出来,“裴总监,这几天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 看见头像和备注,笑容冷下,她面无表情地划去,当作没看见,继续看书。 到了午饭的点,她出门,去一家餐馆打包饭菜,送去十七重。她点的多,封憬他们可以一起吃。 桑絮虽被提前知会过,可看见裴思渡真的来店里陪她吃饭,还是觉得惊喜。 封憬的男朋友也常带着吃的来店里,桑絮从前没什么感觉,只是一起吃呗。 等裴思渡做了一样的事情,她才发现简单的事情,喜欢的人做才浪漫。 吃饭期间,裴思渡不动声色,看了几眼桑絮衣领下的透明创口贴。 原来盖章是这么畅快的事情。 第96章 吃过饭休息了会, 桑絮送裴思渡下楼,低头划手机,低声说:“我晚上加班, 不用给我送吃的过来了。” 电梯缓缓下行,裴思渡侧身看她, 目光又落在她脖颈上的创口贴, “几点回家?” 这不好确定, 或早或晚, 全看玩家。 桑絮正在翻群消息,没注意到她的眼神,随口说:“不知道, 晚上再看吧。如果我到家晚,你就先睡。” 出了电梯,两人并肩而行,裴思渡今天穿了双跟不高的鞋, 难得比桑絮略矮些。 路面被阳光晒得干爽, 看不出昨晚疾风骤雨的痕迹。 将人送到停车处, 桑絮没打伞也没戴帽子,嫌外面晒得慌,“路上开慢点, 我先走了。” 神情微滞, 裴思渡觉得胸闷,勾住她的手, 抬眸瞧她:“你生我的气了?” 不解, 桑絮还没反应过来:“生你什么气?” 她挺开心的, 裴思渡对她太好, 给足了她面子, 回去封憬肯定又要假装“羡慕”她有姐姐了。 眸光往她颈上扫去,裴思渡问:“不疼吧?” 她早上看印子还挺深的,触目惊心。 原来指的是这件事,桑絮不自然地拿手挡了一下,脸色更淡。 在她见过的人里,没有人比裴思渡更完美,尽管裴思渡不止一次地说过“我没那么好”,可是桑絮就是知道她好。 但现在不得不说,裴思渡哪里都好,只在小气上与自己不相上下。醋劲大得要命,还什么醋都吃。 姜蕊都直得不能再直了,在她面前怎么随意怎么来,还常给她出主意,鼓励她好好与裴思渡在一起。 这样的朋友,裴思渡也要防着。 就因为,桑絮曾经在姜蕊肩上拍过一张暧昧的照片,摆拍在裴总那里都是禁忌。 至于日记里的那个女孩,多少年前的事了,桑絮平时都懒得想。仅因随口谈到,她昨晚又醋又疯,连一贯的温柔都不装了。 脖颈上这处吻痕位置太高,穿什么衣服都遮不住,也是裴思渡故意为之。 兴致上来,完全没了分寸,说是偏要人知道她有主才行,于是留得又深又刻意。 桑絮平时可不这么对她,怕她上班尴尬,从不舍得留明显的痕迹。 但即便如此,桑絮也不至于生她的气。谁让裴思渡是她的女朋友,这样那样的特权给她又没什么,反正只能给她。 她昨晚没睡好,今天单纯没精神而已,提不起劲,是以看上去情绪不高。 但裴思渡既然先问了,机不可失,当然要趁机表示不满,板着脸哼道:“当然疼,疼死了,下次不许故意留这个。” “好,是我不好,没有下次了。” 温声哄着她,她将桑絮的手都握出了汗,眸光似水,投去柔意,“都翻篇了,我保证。” 日记跟那个女生的事情就此过去,她不会再跟桑絮闹。一次两次是情趣,多了,桑絮就会发现她的性子恶劣,难以忍受。 想跑可就不好了。 她从小要什么有什么,且都是独一份。她想分享与人那是心情好,她不想分享,绝不许旁人觊觎,也没人敢问她要。 这样养成的性子自然霸道,她伪装得再好,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以至于陈年的老醋还要去吃。 她今天穿着休闲,瞧上去模样温柔至极,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桑絮从前与她不熟的时候,就晓得,裴思渡的外表只是门面,里面卖的商品没那么简单。 她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白皙的腕上戴着自己送她的手链,赏心悦目。只是指甲剪得太过干净,修得圆润,想是蓄谋已久。 也怪昨晚自己犯傻,好端端地袒露那些破事,让她寻到由头。 仗着正在被哄占了上风,桑絮语气嚣张:“下不为例。” 离开十七重后,裴思渡开车回了趟家。父母都在,颇为和睦地坐在一处喝茶等她,聊聊别人家里的八卦丑闻。 有时裴思渡真心佩服他们俩的心理素质,处变不惊,出再大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有摩擦,很快就能重修于好。 所以在没发现他们的私事以前,裴思渡自我感觉足够幸福,父母疼爱她,家庭氛围和睦。 发现后,就觉得这种和睦,不算正常。 上回那孩子的事,她膈应得不行,气了许久。她都这个年纪了,自然不怕有人跟她抢财产,但是从心底厌恶这种事情。 两位当事人居然说放就放,过去了就不提了。 她暗叹在这一点上她差得远,若是也能有此胸襟,大度一些,那便好了。 昨晚不会在桑絮面前暴露,明明心疼她的遭遇,却任由醋意发酵,问了一堆傻话。 一家人正闲谈间,裴思然给她发信息。她这周放假回家住两天,爸妈都清闲,正在来串门的路上,快到了。 没一会,一家三口进来,本来安静的氛围瞬间热闹起来。 裴思渡起身招待叔婶。 裴思然的父亲裴凯是名牙医,瘦瘦高高,是个儒雅风趣的中年人。母亲是名小学教师,一袭碎花长裙,看上去年轻又随和。 “思渡也在。”婶婶笑着跟她打声招呼,回头跟裴思然道:“你姐比你孝顺多了,你半学期都不想回一次家。” 裴思渡笑着点头:“我是刚好没事,思然学校事情多,太忙了。” 裴凯摇头,跟着吐槽女儿:“女大不中留,然然哪有空回家。到了忙着谈恋爱的年龄咯。” 满厅笑声,裴思然已经习惯被亲爸妈损,生无可恋地撇嘴。 为了祸水东引,她蔫坏地笑:“桑老师不是回淮城了吗,姐,你还能闲啊?” 这话一出,四个长辈看似在喝茶闲谈,都竖起了耳朵听。 她跟桑絮的事情不算秘闻,裴思渡向来不避人,且上回裴思然发了她们三人的自拍,叔婶想必也知道了。 “她回来有她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能有空了?那你说说,我要忙什么?”裴思渡含笑给了她一个设圈套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桑老师好不容易回来,你俩结束异地了,你得多陪她约约会什么的。”裴思然尽力让自己一脸单纯。 “这样啊。”裴思渡耐人寻味地点头,“总不能天天约会。还有,不要再喊老师了,只教过你半年,还惦记着。”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我多有礼貌。不喊老师,姐姐说我喊她什么?”裴思然又开始捣乱,边说边拿眼神瞟那边的长辈组。 “她比你大几岁,你也喊姐姐就是了。”裴思渡不上她的当,补充了句:“但不要喊桑姐,她很嫌弃。” 以她的经验来看,只要乖巧地喊桑絮一声姐姐,桑絮什么都能答应。敢喊桑姐,那就等着挨骂吧。 裴思然妈妈听她们俩聊,直发笑,上次看到思然朋友圈还惊奇呢,怎么当初的家教桑老师,跟她们在一起吃饭。 裴思然含蓄地说:“她是姐姐的朋友。” 对于裴思渡的性取向问题,家里人没有刻意通过气。但这些年裴思渡从不与男人接近,身边乍一出现女孩,基本上心知肚明。 加上过年时听了一嘴,说思渡谈了个女朋友,所以她婶婶立即明白了。 不禁感慨淮城真小,甚至跟丈夫闲谈,当年桑老师忽然跟他们断开联系,有没有思渡的原因在。 要是有,那这么多年,她们难不成一直在纠缠? 可惜,晚辈的事情,他们再感兴趣也不好多问,只能揣测几句。 “思渡,今天怎么不带她一起回来?” “她自己开店,工作原因,周末比较忙。” 裴思渡回完婶婶的话,想起昨晚桑絮的抗拒,认真说道:“不过就算她有时间,带回家这件事也催不得。还没在一起多久,不能轻易见家长。问问思然,现在愿意去男朋友家里吗?” 裴思然一听配合地摇头:“当然不愿意啊,想到就尴尬,谈恋爱见家长干嘛。” 裴原不听女儿的诡辩,出面说:“思然还没毕业呢,两个人都是小孩,你跟他们比啊。你们这都不年轻了,也不能光谈着,都不让家里人见一面。” “就算不年轻,我们也跟思然一样,循序渐进。” 她笑了下,“爸,你放心吧,人跑不掉,我争取今年带她回来过年。” 桑絮去年就没回家过年,可见她对家里并无依恋之情,今年多半也不会回去。她想把人带回来,一起热闹地吃顿团圆饭。 不能让她像以前一样孤独了。 晚饭两家人聚在一起,裴思渡入座前拍下满桌的菜发给桑絮,“想吃什么,给你打包带回去。” 桑絮应该是吃饱饭了,对菜本身不感兴趣,不正经地回了两个字:“吃你。” 花了力气隐住笑,裴思渡下意识将手机侧开,好不让裴思然看见。在家人面前快速地打字回复她:“悉听尊便。” 息屏,收起。 九点半钟,桑絮带完一车本,正准备离开店里。 解锁手机,看见裴思然给她发来的消息:“桑老师,姐姐不让我以后喊你老师了,让我喊你姐夫。” 桑絮脚步一滞,发了个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包过去。 尴尬劲过去,不自觉地笑容灿烂:“喊什么都行,喊我名字都可以。” 本来她就没跟裴思然差几岁,同龄人喊名字也没什么。 “真的吗,那我喊桑姐可以吗?” “……” 不用说都知道是谁教的,裴思然那股坏劲跟裴思渡像死了。 桑絮腹诽,这小姨子难缠。 她没再回复,急着开车回家。 从前几点下班都无所谓,只要她不觉得累,在店里待着与在家里没有分别。 回家路上她会听歌,复盘一天的事,顺便想想明天吃什么这种无聊的事情。 这两天却深深感受到,当那个“家”是她跟裴思渡共同的家时,“归心似箭”一词就不是白创的。 无论裴思渡在不在家里,回去路上,她都轻快又喜悦。 因为等待她的不是孤寂与乏味,是暖灯、月光和甜腻的味道。 每座城都有月光,云城的太黯淡,安城的太冷清,唯独裴思渡窗前的那抹最深情。关灯之后,银色的光华从帘后轻往房里探。 如霜而不寒,皎皎而脉脉。 开门进了家里,桑絮才坐下换鞋,裴思渡便从书房出来。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裙往她面前来,站着将她额边碎发理去耳后,“累不累?” “还好。”桑絮穿上拖鞋,顺手撕开脖子上的创口贴。捂了一天,难受得发痒。 于是那处吻痕漫不经心地曝露,刺眼而靡乱,裴思渡反倒不敢看,挪开了眼。 桑絮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你伸手。” 伸出左手,看着桑絮把创口贴放在自己手心,吩咐她:“扔了。” 她今天心情一般,想着要哄她,裴思渡自然照做。 背上出了汗,桑絮进房间拿衣服,想先洗澡。 裴思渡跟进来,从后搂住她的腰,“你今天想我了吗?” “怎么不想。”桑絮声音低低的,她想了她一天。也不知怎么距离近了,倒更矫情起来。 “我身上有汗不好闻,你先让我去洗澡。” “好闻的。” 桑絮拿她没办法,只好站稳让她抱,忽然想起,“思然说,你让她喊我姐夫,真的假的?” 裴思渡听见便止不住笑,“你猜猜是真的还是假的?” “肯定是真的。”桑絮转过身,拦腰将人搂进怀里,既然裴思渡不嫌弃她,她也不在意有没有汗的事情了。 “我今天想你想了一天,想着怎么报仇雪恨。你有好的建议给我吗?” “恨我啊。”勾住她的后颈,将暖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侧,声音魅得让人耳根发烫:“我说了,悉听尊便嘛。” 第97章 六月中旬时, 桑絮照例在周一回过一趟淮城。那天晚上她们在家做饭吃饭,喝了点酒,吃完后桑絮想出去散步。 牵起裴思渡在树下走, 脚步轻飘飘的,幻想自己是一株初夏的植物。 繁冗的、枯杂的部分被精心修剪过,长得茂盛又笔挺, 能够给人好心情。 她无需遮着掩着,大大方方地牵住她的栽培者,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裴思渡轻声给她哼歌, 声音比视频里更温柔清润,嘴角带笑。桑絮点的歌,她只学了调子,没记住歌词,一半的词都是临时瞎编的, 唱得却好听。 桑絮忍不住笑:“不应该吧, 你记忆力那么好, 歌词没记住?” 后来她琢磨明白,裴思渡是故意的。 她改了词的部分,让歌曲变成了彻头彻尾, 只属于桑絮一人的情歌。所有的感情, 都放在歌词里,被柔柔地哼出来。 进到电梯,桑絮快速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她们都装得若无其事。 …… 将人压在卧室沙发里, 亲她脸颊的几秒钟, 桑絮脑海里浮现出过往的画面。那是她跟裴思渡在一起的点滴, 无论何时回忆起来, 都像蜜糖一样。 她分心了,迟迟不进行下一步。裴思渡的手搭上她的腰,发凉的指尖与衣下微汗的肌肤相触,将她唤了回来。 桑絮为自己的走神而抱歉,心想,可能是亲密的次数多了,不像以前一样馋得无暇清醒,只知道贪吃。 她把腰上作乱的手拿开,压在一边,蹙眉威胁:“你别乱动。” 闻言,弯了眸子浅笑:“动也不许动?那你不如把我绑起来。” 桑絮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故意说:“好啊。” “人不可貌相,你还有这样的癖好呢?” 其实没有,舍不得束缚她,让她太难受。 她低头去吻裴思渡的唇,得到积极的回应,细密缱绻的吻让她切实感觉到自己被人在意着。她可以加深这个吻,也可以随时停下来。 她喜欢做掌控节奏的那个人,裴思渡也容许,被惹到时除外。 她再次想象自己是植物,不做幼苗,青草,灌木,要做参天的树。染着浓郁的绿色,裴思渡除了是她的栽培者,也是她所倾慕的娇艳花枝。 她想被她攀援,依附,用一生为她遮风避雨,抵挡烈阳,不让她折损一片花瓣。 “我好爱你,我越来越爱你了,你爱不爱我?” 似乎满腔的热切与烧灼都凝进这一个字里,这是裴思渡教会她的字,但裴思渡没有跟她说过。 她贪婪地也想讨要一句。 月夜清凉,身上的睡裙没有脱的必要,本就遮不住什么,脆弱的地方被攻占,章法熟练地让人全身发软。 爱不爱她? 这个问题实在多余。她浑身都在颤抖,疯狂地叫嚣着,想属于桑絮,想桑絮属于自己。 她去寻桑絮的眼睛,在里面看出燎烧的原野。许多年前,里面是清幽神秘的潭水。她好奇地接近,哄得里头起了波澜,花了功夫,圈成私有领地。 腿弯折起,照着落地灯的暖光,掌心隔着布料被濡湿。攥紧桑絮领口的衣裳,兀地仰起头,像在借空气自救。她说不出话,接不上气的呼吸让她头昏眼花,脑中嗡嗡又空白。 桑絮明知道原因,还是不满。衔着她的耳垂,又问一遍,不管她需不需要休息,重复相似的动作。 才被抛起来还未落地,再度被纠缠,这样的不体贴让她格外难耐,生理性的泪水顿时打湿了长睫。心里埋怨这人是傻的吗,让她回话,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后来连她呼吸的权利也要剥夺,追着吻她的唇,不许她躲开,她更说不了话。 最后她明白了,桑絮对于自己问出的问题,害怕听到答案。 哪怕她的回答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是“不爱”,她也胆怯,她不想听。 出了满身汗,陪着又进浴室洗一次,在水中扑腾,满地水渍。好不容易回到早晨才换的床单上,桑絮做好了明天再换的打算。 在一起别的麻烦事没有,只是家务凭空多了。 后来裴思渡受不住,自认为还完了债。就算桑絮要“报仇雪恨”,也已经连本带息讨回去了。 她昨天只占了一次上风,就因体力不支放弃,桑絮哪来这么多力气。 她抱住桑絮撒娇,软声说:“我好累,一点力气都没了,下次好不好?” 她若不说这话,桑絮还真打算停了。但她一说话,桑絮便想到昨天她也这么说,结果居然还有力气压她一次。 “我不信你。” 裴思渡眼底因为刚才不受控地落泪而发红,翘起嘴巴,显得委委屈屈。“这样很累,你不想明天手酸吧,还要上班呢。” 想了下,的确。桑絮为她的体贴而感动,温柔地亲她一下:“你说得对,谢谢提醒。” 裴思渡正要松一口气,等她看见桑絮下床去拿小玩具的那一刻,脸都白了,怀疑桑絮想把她弄死。 后来桑絮伏在她背上,不许她挣扎,沉声笑,“我知道你力气多,以后,我都多给你两次。” …… 桑絮做完早餐,一个人在餐厅里吃早饭,无精打采地连打几个哈欠。决心从今天开始养生,再也不熬夜晚睡了。 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她走时裴思渡还没醒,桑絮给她发条消息,提醒她看到就去厨房吃早餐。 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她到店里,给全店点了咖啡,咖啡喝完时,裴思渡起床了,回她一个“微笑”的表情。 桑絮发了个“可爱”过去。 虽然昨晚狠了心欺负她,最后她还是回答了桑絮的问题,她认真说:“爱你。” 那一刻桑絮觉得,自己这株为裴思渡长成的植物,得到的养料实在过度了。郁郁葱葱得有恃无恐,无论她如何伸展枝桠,都有人来爱她。 中午裴思渡没来送饭,桑絮点外卖时也点了一份回家,大有讨好之意。 “裴总,补补身体。” “补什么补,惺惺作态。” 那边的语气凶巴巴的,桑絮能想象到裴思渡说这话时的语气,边笑边回:“我真心实意的。” 封憬正忙着预习剧本,看她盯住手机傻笑,不用想也知道:“又在跟你老婆腻歪啊。” “什么啊。”桑絮听了脸色乍红,害羞了下,随即莫名的喜意涌上心头,突然发现某两个字是好听的。 低头,大着胆子发了句:“老婆,爱你。” 发完她就放下手机,心跳声砰砰作响,觉得自己太肉麻了。有点尴尬,又有点期待。 不知道裴思渡看到会说什么,最好当做没看见。 还在紧张间,裴思渡居然打了电话过来。桑絮愈发紧张,扭捏地接起:“怎么了?” 那边笑了声,要求道:“我要听你口述一遍。” 桑絮重重地揉着眉心,听出她嗓子还有点哑,低声说:“回去再说。” “就现在。” “我在店里,旁边有人在。” 她话音刚落,封憬眼睛从主持人手册上挪开,“那我离开?” 桑絮赶紧朝她摆手,眉飞色舞地做口型道:“别别别。” 嘴上应付:“在忙,回去说。” 听她敷衍,那边声音弱了下去,抱怨道:“我难受,浑身又酸又疼,脑袋还昏。” 桑絮瞬间站起来,站去窗边,离封憬更远。想起昨晚上没少折腾她,小声说:“你要不出去按个摩?” “走不动。” “我晚上回去给你做饭,给你按摩,好不好?” “好。”她仍不放过桑絮,“那句话给我听。” 桑絮朝封憬望了一眼,那家伙举着手册,一看就是在遮着偷笑。 又不想扫裴思渡的兴,声音更小,几乎没动嘴,含混道:“爱你,老婆。” 裴思渡笑着说:“你嘀咕给谁听呢。算了,晚上回来再说吧,你忙,不烦你了。” “没嫌你烦,你下午好好休息。” 桑絮挂了电话,过去看封憬,见她一张脸都憋红了,恼羞骂:“笑个屁啊。” 没见过人家谈恋爱吗? “你谈恋爱,怎么变了个人一样。”封憬笑得往后躺,“好贤惠啊,又是做饭又是按摩的,你干什么了,这么哄人家?” “没干什么啊,就是日常,随便忙忙。”桑絮面不改色地敷衍。 “孺子可教,很上道。”封憬由衷夸赞。 去年秋天,桑絮状态时好时差,阴晴不定的,离开淮城那天,她送桑絮去车站,桑絮好像丢了魂一样,一直在走神,整个人都没精神。 那时候的桑絮还是她认识的桑絮,漠然,忧郁,擅长断开任何一段关系。 如今桑絮跟那时候大相径庭,温和开朗了许多,做事情也积极。 封憬旁观她待人接物,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从前不愿意做的事情,她现在都在做。 谈恋爱也比之前会谈了,以前劝她好好跟裴思渡在一起,她还抗拒得像喝中药一样;现在,谁若夺了她的药,她大概会要谁命吧。 周四,桑絮开车去安城帮姜蕊一起面试d,姜蕊还帮她约了一车,是下午场。 中午她去姜蕊家里一起吃饭,谈及感情,姜蕊说大学那个前男友回来找她了。 “说了你也想不起来,咱俩不是一个班的。” 桑絮尬笑,虽然是一个班,但她真的想不起来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可能大学四年都没说过两句话吧。 姜蕊用平板给她看大学的毕业照,这照片桑絮也有,但毕业的时候,不小心混在旧书里面卖掉了,也没存电子档。 一个班三十余人,穿着质量一般但拍出来还算端正的学士服,笑容青涩。 桑絮没笑,站在第二排,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跟身旁的封憬形成鲜明对比。 姜蕊感慨:“你那个时候太漂亮了,可惜不好接近。” 桑絮大抵是跟裴思渡学坏的,第一反应就是认真地问:“我现在不漂亮了吗?” 说完才发现这话有多自恋,不好意思地笑。 被她问得大笑,姜蕊说:“不一样的感觉,现在不能叫漂亮,是美丽动人。” 说完桑絮,她指着最后一排的一个高个子男生,“就是他。” 桑絮看着这张脸才有点印象,反正的确是她们班的人,只是她非常陌生。 “挺帅的,个子也高。”她实话实说。 果然,姜蕊听完很开心,“当然,当年还是我追的他呢。” “后来怎么分的?” “也是我提的,我总觉得他不够喜欢我,毕业后我们俩规划不一样,所以分了。” 桑絮看她的表情,“你还对他恋恋不忘吧?” “我现在想想,他真的对我挺好的,是我太自卑了。他也还喜欢我,之前偶尔会跟我联系,我以为没戏了,结果他过段时间要来安城发展了。” “那太好了。”桑絮替她高兴完,沉吟片刻,总结说:“自卑真是要不得。” 在一起已经很难得,如果真的因为一些事而厌弃对方,也就算了。如果什么事都没有,仅仅因为一方自卑,闹得不欢而散,事后该多遗憾。 在安城的半年里,她就处在遗憾之中。她知道裴思渡喜欢她,自己也喜欢裴思渡,可是想到跟她在一起,她就怕得要命。 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呢,最差也就是在一起后分手,那又有什么,美好回忆总会留下来吧。比一开始就得不到,要好得多。 她让姜蕊把毕业照发过来,转发给了裴思渡,“看,大学的我。” 裴思渡回她:“桑小姐真美,就是不爱笑,毕业照要笑了才好看。” 桑絮看了眼同学们,有人笑得的确好看,也有人因为笑,眼睛都没睁开,或是五官歪曲了,拍下来很是不上镜。 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过了会,裴思渡忽然道:“你大学喜欢的女生是哪个,指给我看看。” 桑絮:“……” 裴思渡:“不是你们班同学吗?” 她坏笑着逗人:“回家再跟你说。” 裴思渡真傻。 第98章 傍晚时毫无预兆地下起暴雨, 本来以为一会就能停,结果直到桑絮忙完, 雨也不见小。 她原计划是忙完吃晚饭,休息一会就开车回去。但天黑下来,暴雨倾城,站在店门口就能看见路况堵得不成样子,不适宜赶路。 姜蕊建议她在这边住一晚再回去。 每天都在一起睡,乍要分开, 桑絮不太愿意,她不想今晚见不到裴思渡。 但是想起之前答应过,不能冒险,就打电话回去说明情况。 那边也下雨了, 裴思渡还在加班,关切地让她别冒雨开回去,明早再回。 “你今晚住哪里?” 她询问的语气带着含蓄克制的提醒,桑絮下意识看了眼姜蕊,本来简单的答案忽然说不出口了。 暴雨把不少行人浇了个透心凉, 躲在檐下避雨,为了爱与和平考虑, 桑絮回她:“附近酒店。” 那边轻笑了声,“好, 我回去跟你视频。” 挂电话时,桑絮莫名笑起来。 就算她不回去, 她也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有人惦记她惦记得夸张, 恨不得给她拴上绳子。 姜蕊以为她客气, 劝她:“就一晚上, 别白花钱了,去我家住呗。” “不用麻烦,打扰你我不自在。”桑絮拒绝几次,终于让姜蕊接受她这人性格怪,就爱自己待着。 她心想,这叫花钱买平安。 在附近的酒店办了登记,入住后先泡了个澡。洗完之后,裴思渡的视频打来,桑絮一秒接下,自觉地用后置镜头给她展示了一圈房间。 连浴室都开门进去,以防被误会藏人了。 裴思渡穿着睡衣,坐在她们经常一起挤着坐的单人沙发上,笑容明快:“你什么意思?” 桑絮坦然:“我没什么意思,自证清白。” “我又没说你不清白,想你了,看看你,也不可以了?” “可以,我也想你。” 桑絮跟她腻歪了一会,互道晚安,伴着雨声不太适应地睡过去。 回去后的当晚,两人各自安排晚间生活。忙完之后回到床上,放松地靠在床头,各看各的手机。 桑絮大方地向她分享了姜蕊的感情故事。 就一个目的,人家直着呢,不要再不放心了。 裴思渡也听了出来,嘴角翘起,“祝她早日恋爱。” 她边说话边划手机,桑絮头凑过去,抵着她,陪她一起看屏幕。界面推送裙子、高跟鞋和家具,还有香氛、书籍什么的,很好打发时间。 悠悠下划时,桑絮眼尖:“且慢。” 她读出了某条标题,“短发姐姐……” 配图是个染着亚麻灰发色的帅气姐姐,打扮很潮。 “你喜欢这个?”桑絮认真地帮她点进去,看了几张图,确实又飒又酷,琢磨着自己能不能驾驭这个风格。 “不是。”裴思渡好笑又无奈,“自从上次看见你在书上画的漫画,随手搜了一下同款发型,大数据就常给我推了。” 桑絮保持怀疑态度,担心她不敢讲,温和地说:“没事,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模仿。” 裴思渡莞尔,捧起她的脸,与她漆黑澄澈的眸子相视,“傻啊你,你谁都不需要模仿,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我是哪样的?” 她不说话,仔仔细细地打量,从眉骨到下颌。 在桑絮被她看得想去吻她时,她微笑了一下:“我想起来了,你说回来要跟我谈大学喜欢的那个女生。” 桑絮:“……” 记性很好。 “什么表情,不想说吗?”她仍在笑着,但语气开始不善。 桑絮叹了口气,“我说,你问吧。” 她对桑絮的好奇,无非是她的过去,让她一次性了解完,以后便不纠结了。 “她漂亮吗?” 那时桑絮已经不离开云城,见到的人更多,眼光肯定水涨船高,喜欢的人不会不好看。 但她还是想问一问,她们班的女生,她都已经看过,姿色好的有三五个。 桑絮将身后的枕头调整,重新靠下去,想了下,诚恳地说:“不好用漂亮来形容她。她简直绝美,我看她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就跟仙女一样。” 听到前半句,裴思渡还以为她要说人家不好看,正欣慰于她的识相。 结果后面几句直接让她面色冷下,仿佛凝了一层寒冰,脊背绷得笔直,偏身看桑絮。 逆着光,咬着牙说:“你把她的长相记得倒清楚。” 高中那个女生,她说不记得了,也不知真的假的。那时候都十**岁了,喜欢到写日记宣泄的女孩,说忘都忘了。 现在居然夸人家是仙女。 她想掐死桑絮的心都有了,但为了听下去,勉强忍耐,让表情正常。 “嗯,那肯定啊,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桑絮彷佛没受她压抑不住的冷气影响,闲适地靠着,打了个哈欠。 裴思渡静静看她两秒,挤出一个冷笑,嘲讽道:“美成那样你都不追啊?真可惜。” 垂眸,似是想起往事,桑絮略显忧郁地说:“我配不上她,她太完美了。那时候我觉得接近她都不应该,只会浪费她的时间,自取其辱。” 这番话让裴思渡强撑的理智开始被焚毁,没人能接受女朋友回忆之前暗恋的人,说自己配不上。这让现任情何以堪,她情商能不能涨一点。 她冷脸跨坐在桑絮腿上,不客气地捏住她的下巴,“喜欢了多久?” 似是终于看出她的怒火,桑絮顿了一下,躲闪地说:“没多久。” “时间。”寒声重复。 “就大半年,后来我刻意不去见她,又忙又累,就……放下了。” 说到后面,她磕磕巴巴,因为抬她下巴的手已经掐在她脖子上了。 虽没有用力,但裴思渡的眼神锋利,彷佛她再多说一句就要把她掐死。 桑絮不敢动弹,讨好地笑了一下:“就这么多,我们睡吧,我明天很忙。” 颈上的手不仅未放,五指还收拢了。 给她压迫感的同时,左手却温柔地挑开桑絮额前的头发,语气轻缓:“如果她追你,你会答应吗” 桑絮想了下,陷入沉默。 以为她会坚决否认,没料到她会沉默,裴思渡当即懂了,手上用力:“你会,是不是?” “不……也不一定,她当时没有追我啊。”桑絮呼吸不畅,也不跟她假设,只说发生过的事情。 也不一定? 好一个也不一定。 脸上装饰性的冷笑彻底消失,眼底结了寒霜,缄默不言。只是忽地发现桑絮不乖了,更不可爱了。 她居然跟她讲这些话。 不忍就此发作,仍想给她机会,“你们后来有过联系吗?” 她希望桑絮的答案是没有,这事就算了。 但高中那个女生在云城,毕业后天各一方,桑絮没了别人的联系方式很正常。这个是在大学认识,距现在没几年,保不齐还有联系。 让她失望了,桑絮小心翼翼地看她,“有。” 脑海里的弦断裂,啪嗒一声,掐住桑絮喉咙的手险些控制不住再用上力。又不想伤了人,面无表情地松手,看到肌肤的红痕跟指印,心跟着疼,却不想哄。 这时候已经感觉出来不对劲,桑絮回答问题的状态跟之前不一样,好像完全不怕她不高兴。 但妒火中烧,却还是往下问:“怎么联系,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微信发信息,偶尔打个电话。” 答完,哪怕裴思渡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向她,桑絮居然还在老实回答:“今天我们还联系了。” 无论是真是假,听见这话,裴思渡已经气炸了,扬声骂她:“桑絮,你要死了你!” 说着要去拿她手机检查,要是敢骗她,她同样会把她掐死。 桑絮护手机时肩上被打了一巴掌,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捂着腰笑。 裴思渡还在抢她手机,她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两手桎梏在身后。 演不下去了,讨打地问:“怎么打人啊,你生气了,要吃了我吗?” 见她笑得这么没心没肺,裴思渡确定她果然在戏弄自己。 桑絮又不蠢,就算喜欢人家,跟人家还有联系,怎么敢跟她讲。 “你耍我。”裴思渡挣扎不开更加生气,“松手!” 桑絮乖巧地松开她,却将她腰搂紧,贴着自己。 裴思渡毫不客气地低头咬在她脖子上,桑絮倒吸凉气,又舍不得推开她,只说:“轻点轻点。” 撒了火后,两人面面相觑,桑絮得意地含笑:“你傻不傻啊?” “你敢说我傻。”裴思渡瞪她,她就没被人这么评价过。 可是对着桑絮,她真没有反驳的底气。她是傻,一想到桑絮曾经喜欢过别人,就一点也沉不住气。 这么拙劣的逗趣跟演技,她白气了半天,没好气地骂自己:“我就是傻子,才被你骗得团团转。” 又气又恼,她累得闭上眼睛想缓一会,桑絮忽凑上去吻她,小狗一样地黏人。 裴思渡偏开脸,不高兴地说:“睡了,我不想跟你讲话。” 尽管刚才的裴思渡一点也不温柔,桑絮还是为她心动。 她生气的模样其实很美,桑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病,被她瞪时,心跳变快,就像跟她**一样刺激。 裴思渡的眼睛生得妩媚又温柔,一旦发脾气,温柔全不见了。媚到撩人的双目里搀着由情而生的怒火,看得人甘愿被她骂。 她第一次见到裴思渡收不住脾气,是分手前吵架那次。车里,她把裴思渡气得够呛,边哭边朝她发火。 那瞬间桑絮心都被她哭得疼,一颤一颤的,满是自责。可是同时,又病态地觉得她那样真美。 桑絮在她脸上、耳廓又亲一遍,学着她安抚自己的样子,在她背后从上往下顺,“我要告诉你两件事。” “不想听了,满嘴谎话。” 裴思渡情绪渐渐平稳,理智回来,翻起旧账:“你就是混蛋,以前就喜欢骗我,问你什么都不说实话。让别人难过,着急,生气,你很开心吗?” “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知道错了。”桑絮想起说谎被发现,社死的那些片段,多亏自己脸皮厚,换个人早撑不住了。 “但第一件事是,我刚才一句也没骗你。” 裴思渡皱眉,不悦地扬声:“你适可而止啊。” “第二件事,”桑絮感觉到她想从腿上离开,将她圈得更紧,又被打了一下,“我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们班的。” 裴思渡停下动作,却不想再搭腔,静等她把话说完。 “我读大一没有生活费,要自己挣钱,她是我做家教时遇见的。” 怀里的人身子僵滞,不敢置信地看向桑絮,想看清她是不是又在唬人。 桑絮把话说下去。 “她漂亮,温柔,我喜欢她,但自己不知道。每次她靠近我,我浑身都难受,喘不过气,心情糟糕。可是看不见她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她下次什么时候来。” “我怕她怕得连话都说不连贯,她的名字我都不敢默念,不敢往脑海里记,像烫手山芋。她看我时,对我笑时,我都十分快乐,但又痛恨这份快乐。” “因为我知道,她看我,对我笑,不是因为我是桑絮。仅因为我在那里做家教,我的学生喜欢我,成绩进步很快。” 很久都没有人讲话,屋里的灯关照得人昏昏欲睡,但两人一丝困意也没有。 裴思渡身子软下来,脸贴近她,“所以,中考结束后,你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了。你以为那个人不会再看着你,对你笑了,所以你就跑了。” “嗯。”桑絮为那时候别扭的自己感到酸楚,“事实也是这样吧。” “我承认当时对你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抗拒我。可是,如果你不跑,我不会因为你不做家教就不理你,也许我还是会喜欢上你。” 那个时候,对她而言,桑絮已经够特别了。 但桑絮知道,那种可能性太低,当时的她没办法跟人恋爱。 “你后来撩我,不也是因为好奇。”她笑了下,很释然地说。 “是,好奇心真要不得,我把自己搭进去了。” 裴思渡怕把她腿坐麻,从她身上下去,“我现在被你吃得死死的,你还觉得我的好奇心是玩你,是罪过吗?” 当然不觉得了。她不蠢。 桑絮不认:“明明是我被你吃得死吧。” 在她手心打了一下,对桑絮,她又爱又恨。 今晚的惊喜是没想到的,原来那么早开始,桑絮就对她有意思了。只是她的桑小姐跟别人不一样,遇事只会躲。 “我喜欢你,就算以前走了弯路,现在我们只有彼此了。不要再吃别人的醋了,我什么都能为你做,我只属于你一个人,你要永远相信我。” 桑絮近乎虔诚地与她告白。 裴思渡眼里腾起雾气,感动得无以言表,只能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刚才欺负你了。” 脖子被她吻的落满,甚至用舌头温柔地舔着刚才咬过的地方,桑絮舒服得差点低吟出声。 忍耐着说:“没关系,那又不算什么。” 有时候她对裴思渡做的事,比刚才更过分。 睡前,关了灯,裴思渡才说:“我也跟你坦白一件事。” “讲。” “明天的晚餐,我要去陪客户吃饭,几个人一起。” 桑絮不理解:“那就吃呗。” “但客户之一,是我的前女友。” 桑絮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没人知道她的表情,她轻出口气,“你这才是真的啊。” 裴思渡这么爱醋,可是她才真的跟别人谈过恋爱。 “我对她没有一点心思了,这次只是碰巧有合作。”裴思渡坚定地向她保证,甚至做好了把手机给桑絮看的准备,她们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好吧。”听上去,桑絮很容易就信了。 “你不在乎吗?” “不是不在乎,我只是相信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桑絮侧着嗅她的发香,闷闷地说:“只许吃饭,不许私下接触。” “我保证。” “跟她为什么分手啊?”她想引以为戒。 裴思渡细想了一下,“性格不合适。导火线好像是她对一个学妹特别关照,因为人家柔弱内向,就经常去嘘寒问暖,甚至约别人吃饭。在我眼里,这是精神出轨,所以我们分手了。” 这什么人啊,有裴思渡了,还有心情给别人献殷勤。 桑絮抿唇,“我不会的。” “你当然最乖。”裴思渡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但当天下午在店里,裴思渡给她发来信息,说准备出门时,桑絮发现自己还是郁闷。 只不过昨晚让裴思渡先闹了一场,才甜蜜地说完情话温存过,她不好不懂事。 虽然知道没什么,但心里堵得慌是真的。 她想知道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难怪,裴思渡每次都要问她喜欢的人长相。 人类都很肤浅。 第99章 吃饭的地方是对方订的, 裴思渡象征性地喝了点酒,气氛还算融洽。 十几年不曾刻意联系过的人,陌生得比陌生人更甚, 意外重逢的巧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是尴尬。 就像桑絮当初在剧本杀店赢完她, 在会议室见到她的第一眼,恐怕也是这样的感受。 不同的是, 跟桑絮的巧合让她兴奋, 感叹缘分奇妙。而跟这位“故人”的巧合, 算不上有意思。 好在,她们没有过节,和平分手, 各自生活得都还不错。于是这次合作愉快, 双方都在认真做事, 有长期合作项目的打算。 席上人多,谁也没有刻意提起往事, 让人知晓她们是旧识。 但饭局结束,对方还是占了她一点时间。 裴思渡的表情看不出不耐,笑容和煦,“周总,是有话单独跟我说吗?” 周颖当初在学校里明亮耀眼, 是校学生会的主席, 组织和做事能力都强, 裴思渡很欣赏她。这么些年下来,她更加成熟稳重, 待人接物不让人有丝毫的不舒服。 即便加上联系方式, 她也没有冒犯的意思, 举止有度。 “私下喊我名字就好。”周颖大方地朝她笑, “忙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有机会私下见面,换个地方聊一会?时间还早。” 裴思渡低头看了眼桑絮送的腕表,礼貌地浅笑道:“也不早了,家里有人等。” 笑容不改,似是不觉意外,周颖爽快地点头:“好,那就走走吧。” 裴思渡没有理由拒绝,微笑点头。 “找代驾还是有人接你?” “她来接。”但桑絮到现在还没给她发信息,可能是店里事多耽搁了。 往酒店门口走,周颖不甘心让场面冷下去,笑着对她道:“你没变,像以前一样温柔漂亮,让我想到了读书的时候。” 裴思渡的笑容一直得体地挂在脸上,说出的话却没多少温度:“周总记性真是好,过去十几年的事情还能想起来。” 其实她变了,跟那时不一样。周颖变没变她不清楚,仅从外形来看,她是变了。 上大学时的周颖意气风发,但不骄不躁,气质如清风一般,干净温和。现在长发换做短发,干练里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与“干净”二字无缘。 “美好的回忆,怎么会想不起来?” 当初她追裴思渡用了不小的力气,长在山巅的花都难摘,她在一众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只是可惜,那时候太年轻,也太稚嫩,一旦有了矛盾就难以调和。 裴思渡提分手,她花了半年时间挽回无果,就心气高地放下了。 “再美也是回忆,周总如今事业有成,何必去忆往昔。”裴思渡查看手机,桑絮仍没消息。 走出酒店,九月中旬的夜风清凉,夜风吹得头发微乱。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周颖心里惋惜,裴思渡若像她一样是孤家寡人,旧情复燃也不无可能。可她现在有别人了,就绝不会容人撩拨。 “她还没来吗,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周颖贴心地建议,陪她往路边走。 “你先走吧,我在这里等她就好。”并肩同行让裴思渡难受,不想再客套了。 “你喝了酒,一个人在这边等,我不放心。我陪你吧。”周颖认真地说,一副很有责任感的样子。 这话听似正经其实带股油腔,烂好人大概常照顾人。裴思渡看都懒得看她,心想没你十几年了,我也过得很好,要你瞎操心。 又想起她们从前恋爱时,周颖是怎么给别人嘘寒问暖的,明知她会生气,还是尽力讨柔弱学妹的欢心。 甚至反过来咬她狭隘自私。 她跟桑絮在小气跟记仇上属于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些事过去十几年了,以为忘了,一旦触发机关,就会重新浮现。 于是心里的火又腾起来,只觉得她烦人。 裴思渡干脆停下不走,作势要给桑絮打电话,“谢谢关心,不用。” 她急着赶自己走,周颖似乎会意,笑说:“你怕我看见她吗?” 裴思渡默认:“我和她一样,都尊重对方,会避免没必要的误会。” 话里有话,周颖也听出来了,有风度地与她告别。 人刚走一会,桑絮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过来,“稍等,我快到了。” 几分钟后车开过来,等在路边的高瘦的女人坐进副驾驶,笑意盈盈,“有桑小姐真好。” 桑絮闻见香水里的酒味,将车子开走,“哪里好?” “吃完饭有女朋友接,当然好啦。” 桑絮看她心情不错,“晚餐愉快吗?” “还好。”这种饭局都一个样子,是她工作里的一部分,她眨眼,“没有你陪我的晚餐愉快。” 桑絮被她哄得笑了下,“久等了吧,结束多久了?” 裴思渡看着手机,“不久,二十分钟。” 很好,聊了二十分钟。 她专心开车,裴思渡在安静里休息了会,感觉不对,“怎么不说话?” “看你累了,不想打扰你。”桑絮给出的理由十分合理。 “今天工作顺利吗?” “很顺利。” 到了家里,怕她没吃饱,桑絮问她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不吃,帮我倒杯水好吗?”她往卧室里去。 进厨房帮她调了杯温热的蜂蜜水,端进房间时,裴思渡散开头发,首饰都取下了。 “谢谢。” 桑絮也累了,“我先去洗澡?” “急什么?陪我说说话。”裴思渡不让她走,觉得她今天话太少了。 桑絮又笑了一下,“说什么?” “你喊我。” “裴思渡。” 嗔怪地皱眉,裴思渡坐着牵住桑絮的手:“不是名字。” 桑絮知道她要听什么,自从上次心血来潮给她发过一次后,她就再也没主动叫过。但裴思渡喜欢听,总要哄她多喊几句。 一般哄她的地点都在床上,她拒绝不了。但在床下,拒绝就不难了。 “过会再说,我想洗澡。”她找借口。 裴思渡闲适地搭着腿,将杯子放在梳妆台上,温声说:“弯腰。” 桑絮本来站得直,闻言照做,弯下腰离近她。 裴思渡今天穿得端庄温柔,但有小心思,衣领上的设计偏性感,冷白的锁骨精致。方才项链没取下时,坠在上头很是招眼。 “再弯一点。” 直到桑絮把脸都快凑到她面前了,她才伸手去捧她脸,“你不高兴?” “我没有。” 不信她的话,裴思渡含笑问:“因为我的这顿饭吗?” 弯腰,又被固定住下巴,桑絮有些吃力,手在桌边撑着。 静默了会,淡声说:“我希望不要再提她了,以后你们还要往来吗?” 她曾许诺过,跟桑絮互换从前的事,但桑絮从没打听过。直到说出这句,裴思渡才意识到,桑絮与她不同,她反感于提过去的人。 “私下没有了,工作上,短期内还有。” “行。”工作上的事情她干涉不了,也只能接受。 纵然她再不想听,裴思渡也把话说清楚:“吃完饭跟她聊了几句,都是闲话,我说了我有对象。你信我好吗?” 当然信她。 但信是一回事,不介意又是另一回事了。 只是她没办法像裴思渡那样,有不满都说出来,她试图理解体谅裴思渡。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闹脾气呢。 反正睡一觉,这事就过去了。 “好的,信你。”为了藏住心思,桑絮乖巧点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喊我。” 她配合地轻喊:“老婆。” …… 生活像沿着既定轨道行驶的列车,平静无波。每周都有新鲜的事情,同时要重复大量的日常。 一日三餐,工作休息,腻歪,偶尔拌嘴。 但不觉得无趣,桑絮发现以前的她太不信任自己,也太不信任裴思渡了。她们都不是喜欢新鲜的人,喜欢一个人,就放不下了。 裴思渡还是那么喜欢露一手,做的饭菜还是那么难吃,没有长进。 桑絮在心里为每周一次的裴式料理命名为“忆苦饭”。 她担心裴思渡太完美,自己配不上,所以厨艺差,反而让她更开心。 月底,裴思渡因为工作安排要出国一周。桑絮感到不舍,腻腻歪歪地矫情了好几天。 其实除了不舍之外,心里还有几分不能被发现的窃喜。家里没人的感觉很自由,她可以放松一周了。 裴思渡走后,花枯萎了她都懒得换,每天点外卖,厨房几乎不进去。休息时间追剧,灵感来了写剧本,在十月之前把成品赶了出来。 这个本不像上一本,为了“杜思佩”那个角色,掺杂进了她私人的感情。这本吸取了上一本的反馈,是个更成熟的作品。 一个人舒服是舒服,跟裴思渡联系的时候,桑絮还是很想她,也真心希望她早一点回来。 周一她休息在家,门铃响时,她过去看了眼,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打扮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 几乎是瞬间,桑絮就反应过来,应该是裴思渡妈妈。自从她搬过来,裴思渡的家人跟朋友都没有来过,所以桑絮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想给裴思渡打电话求助,手机却不在手上。低头看她自己,穿着家居服,头发也没梳,顿时想装作不在家。 不行不行,太没礼貌了。 快速理了下头发,开门,“阿姨您好。” 女人看见她似乎很开心,笑眯眯地说:“知道你在家,我不好直接进去打扰了,现在方便吗?” 还好桑絮再懒散也有保持干净整齐的习惯,“没事,您进来吧……思渡不在家。” 她说了句废话。 “我知道,我就是来看你的。”她把拎着的袋子给桑絮,“听说你也喝花茶,带了点,你尝尝。” “谢谢阿姨。”桑絮拘谨地收下。 “小桑是吧?” “是的。” “你别紧张,坐下说。”程宛招呼她坐在身边,仔细将人打量了,看面相果然是好孩子。 “思渡不在家,你要是嫌孤单,就去家里住。” 桑絮婉拒:“不嫌,以前都是自己住,我一个人可以。” “要有什么事,你跟阿姨讲,加个微信?” 桑絮立即去书房拿手机出来扫她,申请加好友。 程宛一边备注一遍问,“小桑多大了?” “二十五。” “我听思渡说,你都自己开店了。年轻又有上进心,好。”言语里满是赞赏。 桑絮心叹她妈真会抬举人,跟裴思渡一样,会哄人。 嘴上客套着,扮乖巧。 “去年就听你俩在谈,我也没过问,思渡从小就不喜欢我们干涉她。但你们俩现在住在一起,她出差了,阿姨刚好有空,就来看看你。” “你们谈这么久了,还没回家吃过饭。我不催你,就是跟你说,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 桑絮提心吊胆地端茶送水陪聊,把人送走,第一件事就是发消息给裴思渡:“你妈刚刚来了,吓死我了,你没跟她说我们分过手啊?” 半小时后收到回复,“不怕。迟早都会复合,为什么要说?” “……”裴思渡的胸有成竹还挺吓人。 第100章 裴思渡妈妈走后, 桑絮在客厅呆坐了一会,然后去洗了个苹果啃。 她妈妈不知道她们分过手,以为她们这段感情谈得时间长, 又在同居,已经足够稳定了, 想着来看一看。 万幸裴思渡已经出柜, 两人不必在寻求长辈认可上花力气。她妈妈话里话外都是对她们的祝福, 无非是之前裴思渡空窗期太久, 孤寡到父母以为她受了刺激。 桑絮曾经幻想的情节也没有发生,譬如对方父母趾高气昂, 给她支票让她滚蛋。 而她原本怕自己的家庭会给感情带来麻烦,成为她被嫌弃的理由之一,但走到这一步,才发现之前的确杞人忧天。 裴思渡包括她妈妈, 从头到尾对她的家庭都不感兴趣, 似乎不担心任何可能存在的麻烦。 或许是,让桑絮担心的事情,他们而言轻易就能解决。 云城那边这半年没出幺蛾子。 家里的条件养一个桑城绰绰有余, 只要他不过分败家, 应该饿不死, 不至于想到来麻烦她。 两边目前保持着一月一次的联系频率, 互不打扰是理想状态。 收拾后去到店里,时间还早,保洁正在清扫。封憬穿了身长袖运动服,蹲在桌边, 整理盒子里的线索卡。 桑絮坐下, 跟她分享这事。 “不用担心, 我婆婆当初也这样。找借口来看我,非要看了才放心。” 桑絮还是担心,尽管裴思渡妈妈看上去和蔼又接地气,对她十分满意,但是那是心里想法吗? 会不会像她家里的亲戚一样,并不喜欢她,现在遇到也能装得感情深厚。 想起自己今天的表现,傻乎乎的,太不自然了。 她收到来自长者的善意关怀不多,有没有以晚辈礼貌得体的姿态回应,她不确定。 等裴思渡回来,一定要旁敲侧击。如果哪里不讨长辈喜欢,她可以尝试改一改。 封憬喊婆婆喊得亲热,她的婚礼定在下个礼拜,桑絮约定跟裴思渡一起参加。伴娘共4个人,哪怕桑絮抗拒麻烦事,但推不掉。 只好陪着封憬选礼服,筹备流程,甚至还要彩排,一堆杂事。 最后两天她想裴思渡想得睡眠质量都不太好,一个人在家的新鲜劲过去,干什么都索然无味。 相聚的前一天,桑絮去了趟花市。 裴思渡要回来了,她又愿意看花了。 机场离家不近,裴思渡没让桑絮去接,打车回来。桑絮则特意在楼下等她。 七天说长不长,却是同居后的第一次小别,距离又曾跨越国度。 看见裴思渡朝她笑,眉眼弯弯,桑絮莫名地有些害羞。跑上去帮她拉箱子,掩饰局促,“累吗?” “不累。”裴思渡的态度一如往常,挽住她说:“刚才的司机师傅抱怨儿子不找对象,家里介绍的死活看不上,顺口问我多大。我心说讲小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就说25,结果他居然说比他儿子年纪大,不合适?” 肢体接触让桑絮感觉到一点陌生,同时又窃喜,正在适应着,直接被逗笑了。 这段话的内容,以及裴思渡说这段话时语气都太好笑了。 虚报年龄啊。 “他急得那劲让我以为他儿子起码得30了,结果25都没到,这也催。”她的语气彷佛在吐槽现在的家长不可理喻。 说说笑笑一路,进家门后,桑絮接过裴思渡脱下的灰蓝色插肩风衣,去帮她挂起来。 然后跟她说:“我煲了汤,一会就能吃饭。喝点水吗?” 裴思渡在盥洗台边洗过手,擦干净,挑了下眉,笑她:“跟我这么客气?” 她的笑容含着几分揶揄跟挑逗,几天不见,可能吃得不好,看上去瘦了一点。轮廓的线条精致又利落,眼神温柔,嘴唇看上去温软好亲。 视线甫一落在那儿,桑絮便实践了,将她抵在墙边,不客气地吮弄两片唇瓣。 熟悉的触感和味道让那点儿陌生感消失殆尽,等她时被风吹走的体温失而复得,渐渐烧起来。 裴思渡闭着眼睛,手揽在她腰间,沉浸地回应着。 亲完,两人都气喘着,桑絮抱住她:“我好想你。” “想我什么?”她轻笑着问。 虽然只是不经意的问话,桑絮还是认真思考,最后得出结论,“想你跟我说话。” 想念她的声音,独自在家里待着,她总是期待卧室或者书房传出来喊她的声音。 她的声线很好听,高声说话时清越悦耳,细语时温柔婉转。 每次听她跟自己好声说话,无论说什么,桑絮的心情都能变好。不过,不包括做她下属的那会。 这个答案可真清新,裴思渡莞尔:“我给你带了礼物。” 桑絮期待地亮了眼睛,随即有点儿紧张,她担心是贵重的东西。 结果裴思渡从包里拿出来,又是一盒糖果。 桑絮想起上次收糖的经历,笑着打开:“儿童节还早吧。” 糖果盒子应该是另外配的,里面有好几款糖果,桑絮挑了个糖纸可爱的。大粒的软糖,她怕太甜,只咬了一半。 外面的糖粉有点儿酸,里面是浓郁的果汁味,中和起来还不错。 裴思渡一直笑着观察她的表情:“好吃吗?” 桑絮把剩余的半颗递到她嘴边,裴思渡微微启唇吃进嘴里,垂眸嚼起来。指腹被温热的唇碰触,看着她的样子,桑絮再次情不自禁,倾身去吻她。 软糖酸甜可口,等吻结束,糖也吃完了。 桑絮克制着问她:“你觉得好吃吗?” 裴思渡拿眼神勾着她,轻声笑:“你喂的,当然好吃。” 仅是看她的眼神,和她唇上的水光,桑絮便有点吃不消。 她盯着桌上的糖盒,转开话题:“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裴思渡似是好奇:“为什么突然给我买东西?” “那天陪封憬逛街,刚好看中,就给你买了。” 桑絮领她去看,裴思渡拿起提包打量,淡声说:“七夕的时候你给我买过包。” “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啊。”经典款的黑色菱格纹,符合裴思渡的气质。 她自己就背不了这种,散漫惯了。 裴思渡沉默地将包放回袋子里,桑絮心里稍慌,“你不开心吗?” 抬眸,与她相视,将她的不安纳入眼底。 “你送我礼物,可以只送一盒糖,一本书,一个相框,只要是与你有关的东西,我都会喜欢。” 她停顿了一下,桑絮已经知道后面要说什么了,眉目无奈地垂下。 “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些你自己从来不用的物品?” 桑絮紧抿着唇,“我的心意。” “是你的心意,还是你想还清债?” 话说到这里,她索性讲清楚:“买车的钱,你已经还给我一大半了。” 被她戳中心事,桑絮垂下头去,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清楚,裴思渡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说而已。 明明很是不快,可是看她不开心,又心软了。 “我不想你让自己太累,把所有钱砸在我身上,你存起来就好了。我希望你能多想想我,多喜欢我一点,这就足够了。你为什么非要跟我算得清清楚楚呢?” 为什么? 正是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让她吃亏。 这包送得不合时宜,她还是太着急,手链才送过不久,应该再晚一个月买。 桑絮懊悔,裴思渡刚回来,就惹她不高兴。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裴思渡打断她,将包塞进她手里,“我对你好是我的心意,我心甘情愿,你别急着还回来,用你的心意来糟践我的好吗?” 她用了“糟践”二字,太沉重,桑絮惘然,很快被压得喘不过气。 难道她就不是心甘情愿吗,难道不想欠她太多,想在她身边站得端直不行吗? 手中袋子的重得她几乎拿不动,死死咬住牙,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要冷静,不能吵架。 “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她连说话气息都不稳,裴思渡不想一次性逼她逼狠了,“好,我换个衣服。” 饭桌上两人各自沉默,无声吃着。桑絮看她只吃面前那盘土豆丝,拿起公筷,帮她夹了点别的菜。 裴思渡的情绪比刚才平静,见桑絮乖,看了她眼,想想暂时算了吧。 “这几天在家还好吧?” “嗯,你呢?” 裴思渡简单说了两句工作,以及遇到的小麻烦,桑絮听着,也开始分享封憬筹备婚礼的事情。 “真是麻烦死了,还好我一辈子不用结婚。” 裴思渡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看着她,“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桑絮彷佛被戳了后腰,缓缓坐直,跟她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为仪式感去办个婚礼。” 言下之意,她是愿意的。 裴思渡脸色缓和,“我也觉得。”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桑絮做饭时有擦洗的习惯,做完厨房还是整洁干净。她把脏碗放进洗碗机里,最后擦了一遍流理台。 裴思渡看着她不作声地忙,从侧边搂住她,亲她的鬓角和耳朵。 被她亲得心里甜甜的又酸酸的,好像在吃糖,桑絮指了下窗户。 裴思渡不理:“我不在意,谁爱看就看。” 又被她的语气逗笑了,桑絮洗了个手,跟她去客厅里继续。 吃完饭应该下楼消消食,但两人心情都不好,懒得出门。又不到睡觉的点,于是在客厅沙发窝着,看了两集情景喜剧。 平时能笑得前仰后翻,但今天看,总觉得没那么好笑。 桑絮郁闷地想起那个包,退了?不想。越来越烦躁。 裴思渡原本坐着,表情冷淡地看着电视。过了一会,她发现桑絮的心思根本不在剧情上,早不知道飘哪去了,气压低得快要下雨。 “我累了,让我枕一下。”她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桑絮的大腿。 被她这么一搅和,桑絮回过神,又心不在焉地继续看剧。 裴思渡点开各类软件,处理各项事宜,桑絮偶尔瞟一眼,不打扰她。 直到看见她的聊天界面,很多无关紧要的人发来消息,她甚至都没点开,一堆红点,能逼死强迫症。 现下无聊了才客气地回复,跟裴思然说过两天可以来家玩,跟她妈说吃过饭了,跟虞眠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桑絮细细看了下聊天,虞眠好像在闹分手,裴思渡也不关心她的事,一句话把问题抛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她刻意跳过了备注是“周颖”的人,那人给她发了三条消息,最后显示的是“看到回一下,不然我不放心”。 等裴思渡将屏按灭,桑絮低头看她,“能点开吗?” “什么?” “周颖。” 空气彷佛被加满增稠剂,浓得静滞不前,让人呼吸不畅。 裴思渡神情淡淡地从她腿上起来,盘坐着,把手机递给她,“如果你想看,可以。” 她这样大方,桑絮反而犹豫,又不是很想看了。 “看吧,不然一根刺戳着,要难受了。”她温声劝着,但没有笑。 说得也对,看了也就算了,不看会一直惦记。 桑絮接过手机,点进对话,看见那三条未读消息。 “到家了吗?” “我在吃饭,你吃了吗?” “看到回一下,不然我不放心。” 桑絮直觉很准,低声问:“你前女友?” “嗯。” 上次她们聊天是两天前,周颖说:“展会挺有意思的,回国再一起约着去看?” 裴思渡隔了半天才回复:“一般。我没时间。” 不想往上翻了,桑絮想起那天看到的画面,把手机还她,“原来她也去了。” “是。” 她回得这么坦然,把桑絮的火瞬间勾起来了,压抑着问:“你说过不会再跟她私下见面,为什么又见,还不告诉我?” 面对她的恼火,裴思渡并不慌乱,沉稳地回答。 “第一,她出国是她的事情,在展会遇见,不是我刻意安排;第二,你说过不想再提她;第三,我不在你身边,跟你说,你又无处发脾气。我何必告诉你呢?” 她不急不躁,条理清晰,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根本不觉得这是事,不怕桑絮怀疑,反而允许她问。 “我既然敢把手机给你看,就随便你看,没有删过消息,也没有其他的聊天途径。” 桑絮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要是想瞒自己,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现,更别说看见这些。 可是裴思渡的态度让她恼火,这么讨人厌的话题,她这样气定神闲,不当回事。 她那三条理由,每一条都能把桑絮气死。 由其那条,“你说过不想再提她”。 今晚的烦躁都堆积在一处,不知哪儿来的脾气,桑絮粗鲁地将她按在沙发里,双手固定在头上。 裴思渡被吓到,皱起眉头,喊她名字,她心里却一片茫然。 不知道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是觉得,今天很难过,一点都没有相聚的欢快。 第101章 心底深处某块地方塌下去, 轰然的巨响在耳边炸裂回荡,埋葬当夜辛苦划船渡河的月光。 吃饭时没有喝酒,桑絮却头疼得宛如宿醉之后。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她钳制的人, 恼恨她置身事外的态度。 等她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回来, 就塞给她一把坏情绪。 “桑絮。”裴思渡又喊她一声,这次是示弱的语气,轻轻柔柔,像在读诗。 桑絮双目晦暗地看着她, 她又补了一声:“疼。” 哪怕心里充斥着再多愤懑,听见她喊疼, 桑絮还是醒悟过来,慢慢松手。 目光落在上头, 白皙消瘦的腕骨上, 两道红痕刺眼醒目,提醒着她有多失态。 装腔作势地忍下这个,藏住那个,到头来, 裴思渡仍能轻松让她暴露。 她披多少戏服, 戴再多面具,都是无用功。 她想逃离这里, 一切关于裴思渡的东西, 都不想再看到。 沉默间, 眸子冷了又冷,从她身上离开时, 裴思渡像是读到她的内心独白, 一把抱住她的腰。 桑絮险些塌下腰去压着她, 晃了晃撑在沙发上,腰上的力道又箍紧,她暗叹一口气。 一改方才的淡定,裴思渡轻声问:“我惹你生气了,刚才哪句话让你不舒服?” 哪一句都不舒服。 桑絮拒绝跟她说话,安静片刻,“松开。”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讲话?” 被迫亲近让她脾气上来,急着回了句:“我不想听你讲话。” 腰间的手松开一点,裴思渡仰头看她,难得露出无措。 一旦开了闸口,难听的话就行洪水般难收,桑絮继续发脾气:“听你给我开会吗,一点两点,高高在上地教训我。” 她极少不堪忍受地表达过不满,裴思渡心间酸涩又后悔,反省刚才的饵料放少了,钩子伤到了桑絮。 “不是想教训你,只想你好好跟我谈一次。” “好好谈?我无话可说,话都被你讲了,你要我谈什么?”桑絮面色沉郁。 “对不起。” “你也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桑絮把她的话还给她。 两人以亲近却别扭的姿势僵持了会,裴思渡见她真的不吭声,主动问:“关于她,你真的不介意吗?” “她是谁?”桑絮听了就不爽。 “周颖。” 冷笑一声,顾不得体面,她索性坦白,“怎么可能不介意?她像个苍蝇一样围着你转,你还觉得没必要告诉我,难道我要替你们开心吗?” 裴思渡静然地抬起眉目,“我跟她吃饭那回,你其实早就到了,对吧?” “是。”桑絮认了,还装什么装呢,没意思。 “为什么不直接开车过来,我一直在等你帮我解围。” “不想打扰你们。” 拧眉,裴思渡深吸口气,半是恼怒半是无奈:“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混账话。” 桑絮狠心道:“我就爱说混账话,你以前没少领教吧。” 被她提醒,裴思渡失神地想,她都快忘了,桑絮从前是怎样的脾气。哪怕别人陪笑靠近,仍要刺人一下,才不管什么客气礼貌。 桑絮在她面前温顺久了,她误以为她好欺负。 “你那晚不高兴,可以跟我说,像我对你那样。你想问的,我不会有所保留。你介意的,我下次就会注意。” 可是桑絮非要去忍,那天接她时脸色难看,还晾着她,却一口咬定没事,不轻不重地把事情埋起来。 该说的浑话都说出去,裴思渡不仅没有被她激怒,还在轻声哄她,桑絮想吵都吵不起来了。 努力从裴思渡怀里起来,抱膝坐远。裴思渡跟着起来,默默揉着手腕。 桑絮悄悄关注她的动作,语调平淡:“我那天看到周颖了,她是短发。” 个子很高,也很会笑,裴思渡与她聊得不甚欢快。原来那时候,她在等自己解围,自己却阴暗地想,说不定她们在抓紧时间叙旧。 “短发又怎样?” “你的推送,不就是短发。”桑絮耿耿于怀。 裴思渡被她的捕风捉影气到:“我喜欢她的时候,她是长头发,难道你以为我因为她才去搜索同款吗?” ——我喜欢她的时候。 桑絮冷冷地垂头,抱着左膝,盯住自己的脚,一声不吭。品味她的话,眼睛慢慢红了,紧咬牙关,忍耐着情绪。 裴思渡再度软下口气,“就算你怀疑,你随时都能问我,如果我被你戳穿,难堪的顶多是我。你闷着,一个人胡思乱想干什么?” 难堪的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呢。 桑絮为她刚才的话心绞痛,眼底发红,嘴角却笑了一下。“我承认,我半点都不想你喜欢过别人,跟别人有过亲密关系。” 裴思渡当然知道她的感受,她担心桑絮计较那些过往。可是她想说明白,桑絮却冷漠地避而不谈,简直是在折磨她。 “既然介意,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反复地问着相似的问题。 跟桑絮交流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她要想尽办法,才能撬开嘴听到实话。 桑絮蜷缩在沙发一角,怅惘地说:“我不知道。” 她也烦她自己。 裴思渡将手塞进她手里,靠近她,柔声说:“我跟你讲过,任何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我宁愿你闹一场,也不要你都憋在心里。 “如果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以为你对我的过去漠不关心,以为你反感到懒得听。等你再来问时,我当然没有办法哄你。” 桑絮缓缓地抬头,看她,想明白了,“你故意的?” 平时无论如何,裴思渡对她都是温柔和哄诱居多。哪怕是分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怕是偶尔惹她生气,裴思渡都不会用刚才的语气跟她说话。 明知自己会生气的情况下,不来哄,反而冷淡又理智地解释。 噎得她无话可说,只能自认理亏,好像她在没事找事。 “是,我故意的。” 如果不是为了把事情挑明,桑絮不会有机会看见周颖的骚扰,就算看见,她也会好言相哄。 然后呢,再任由桑絮装大方,把不满藏住,什么都不说吗? 她今天被桑絮送的包吓到,她不是不能忍受桑絮还钱的行为,她愿意理解她的自尊心,认可她的处事原则。 但她们的未来长着呢,总会有机会送礼物。 情人节,七夕节,圣诞,跨年,生日……有无数个可以用来送礼的正当理由,桑絮却要挑个普通的日子。 送一件价值不菲的礼物,然后说是心血来潮。 这种急着划清界限的态度让她惶然,弄得她思绪混乱。于是没挑好时机,选了两人心情都不好的时候,去掰扯另外一件事情。 她的态度不好,她不应该那样解释。 “你多看点聊天记录,就会发现加上好友后,我跟她的聊天次数屈指可数,一共只回过她三句话。她看上去很体贴,但我从前反感她这样,现在她越是凑近,我越是厌恶。” “我根本不在乎她,你提不提她都无所谓,我只想你对我坦诚。如果已经因为闲杂人等不开心了,为什么只忍?” 桑絮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我习惯忍着了,这是我喜欢的,你一定要为难我吗?” “怎么是为难,难道忍过去,事情就不存在了?” 她将头靠在桑絮肩上,“我想看你在乎我,想你因为吃醋来跟我闹,我们在恋爱不是吗?你隐忍不发,让我别再提,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桑絮上身僵硬,知道自己靠着不会舒服,但裴思渡也不起来。 “闹脾气又怎么样,你们的过去还是发生了,你们该见面还是会见面。我干嘛问你那些东西,给我自己找不痛快?” 她都要嫉妒死了。 她不想被折磨,害怕听到裴思渡是怎样喜欢上别人,又是怎样放弃别人的。 “既然如此,刚才你为什么生气?” “我在生你的气,你为什么不躲,一定要拿这些事情刺激我,逼我问你。难道我不想知道,都不可以吗?” 裴思渡无言以对,心想,当然可以。 是她的问题。 “我没有你以前喜欢的人优秀,我不能确定我不会被你放弃。” “我竭尽所能在跟你恋爱,你想要的我都在努力,可我想要的呢?为什么你不尊重,还觉得我在糟践你的心意?” 说到底今天失控不止因为周颖,还有那份没送出去的礼物。 “是我不好。可我不想你跟我两清,你已经把你最好的给我了,对我来说都是无价珍宝。以后我们在一起,你的都是我的,我的也全部可以给你,为什么要计较钱?” 她说完立即软下神情,“我错了,把话说得太重,你原谅我好不好?” 桑絮忍住心动,沉默不答。 裴思渡看她气得不轻,跪坐她身旁,柔声细语地哄她:“包我收下,以后你送什么我都收。我也会注意,不再送你贵重的东西,让你心里不安。好不好?” “周颖,我会跟她说清楚,以后她再纠缠,我都告诉你。” 裴思渡在努力照顾她的情绪,在解决今天发生的事情,在反思。 可是桑絮却没有她强大,难以从矛盾里立即抽离。 当裴思渡又用熟悉的手法替她顺毛,揉她头时,她回味了今天这一整套流程。 认真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喜欢听话的女孩,年轻的都能做到,合你心意的一定很多。没必要,在我身上耗费心力。” 说到这,她意识到她又说了段废话,“哦,那样太没挑战了,不好玩。” 裴思渡浑身的温度都降下去,十月夜晚的寒凉让她战栗,收回手,忍了忍说:“就算我做得不够好,你也没必要跟我说气话,我没有过那些想法。” “可我觉得,你应该想想。” 桑絮斜瞥她眼,站起来说:“我想出去走走了。” “我陪你。” “我一个人。”她语气坚定。 “不行。”裴思渡比她还要强硬。 她的命令在这种时候毫无作用,桑絮不理,“你不用管我,我也要自己想一想。”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裴思渡极力忍住拦她的冲动,她不能强势到桑絮反感,声音里有了恳求的意味:“十二点前回来好吗?” 桑絮没理,换上鞋后把门关上了。 下了楼,她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边往前,起先还麻木,直到眼睛被夜风一吹,难受得落泪,才开始边走边哭。 模糊得都看不清花花绿绿的灯。 她没有力气再去辨析谁对得多,谁错得少,只是难受,心里堵得慌。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快快乐乐,为什么要被那么多烦心事干扰呢。 即便她想逃避,她想还清人情,又怎么样呢,裴思渡为什么要步步紧逼。 她愿意把自己变成适合恋爱的样子,因为这样才能享受跟裴思渡在一起的美好,可她有她的底线,她不能一路退下去。 哪怕裴思渡今天服软,主动哄她,她还是如鲠在喉。 不知走了有多久,眼泪都被风吹干了,她筋疲力尽地在路边坐下来发呆。 然后给封憬打了一个电话。 打完电话,她有想过不回去,她的天性就是这样,逃避也没什么。找个地方睡,就不用再回去吵架。 可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回,裴思渡今晚就不用睡了。 想到最后,还是决定回家。 裴思渡说了,十二点前要回去。 进门后,玄关处点了一盏小蜡烛,火苗小心翼翼地照出一片暖人的光亮。客厅里的落地灯开着。 桑絮熄了蜡烛,关上灯,轻手轻脚进到房间。 房间也留了一盏小灯,裴思渡背对外面睡,桑絮知道她不可能睡着。 许是不想面对,怕听到不想听的话,于是选择装睡。 桑絮一言不发地拿衣服去浴室,洗完澡出来,裴思渡还是刚才那个姿势。 她刚才就闻到空气里有酒味,注意到桌上空了的酒瓶跟酒杯。 坐上床,不放心地凑过去,闻见她身上浓浓的酒味,探了下她的脸。 裴思渡被她弄得装不下去,静静地睁开眼。 她喝了不少,桑絮担心:“喝酒了难受吗?” 裴思渡摇头,伸臂勾住桑絮的脖子,目光涣散地努力注视她。 桑絮端详她的神态,见她除了有些醉意,不像不舒服的样子。顺势吻她,一路亲下去。 不算温柔,有些急躁,裴思渡没吭声。数次抱住她,想像往常一样索吻,桑絮没有理会。只是照拂别处,却别扭地不吻她。 她想与裴思渡像这样亲近,永远在一起,想对她好。但是发生的事,说出的话,空了的酒瓶,都让人心力交瘁。 被翻来覆去,桑絮又吝啬于给安抚和反馈。 微醺后情绪失调,委屈与不安交织,眼泪跟汗一起外流,一滴一滴打湿了睫羽。 哭也没声音,泪从眼角往下坠,哽咽与低吟都忍在喉咙里。拿手背挡住眼睛,枕头很快被打湿。 细心地发觉她情绪不对,桑絮赶忙去抽纸,轻柔地帮她擦干净眼泪。 也不想再继续了,又帮她擦净了身体。 桑絮这样,她反而哭得越凶,隐忍的哭声让桑絮的心碎得像漫天的星星,撒得到处都是。 知道她在哭什么,桑絮心里愧疚,吻她额头,跟她道歉:“别哭了,是我不好。” 把人抱在怀里,等她情绪缓缓过去,才如她所愿地覆上她的唇。与刚才有意疏离的冷漠不同,这个吻伴随着浓郁的酒味,充满了温情和爱意。 碎掉的星光拼接起来,补上了残月的缺口,夜间还是亮得醉人。 桑絮试图舔舐她嘴里所有的酒精,味觉逐渐发苦,苦到了心底。 她想到白天时,裴思渡刚回来,她有多么开心。她们吃糖接吻,酸甜又快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只是不小心踩错一步,之后的事态发展就不受控了。 吻完之后,裴思渡从微微抽泣的状态脱离,在她怀里轻声说:“我害怕你晚上出去,就不回来了。” 桑絮没有说话。 只是在她背上轻轻拍着,继续安抚她。 裴思渡累得睁不开眼,却还是把独饮时思考的问题问了出来,“跟我在一起很难受吧,花钱,花力气,还要被我欺负。” “桑絮,你被我喜欢上,也挺倒霉的。” 桑絮以前说裴思渡喜欢上她,算她倒霉,现在裴思渡把话还给她了。 她否认:“当然不是。” 怎么会倒霉,比起难过,裴思渡带给她的快乐浓度更高。 “怎么样都行,别离开,好不好?” 她大概是喝醉了,话说得这样委屈和低微,全不似白天的傲然与冷静。 桑絮自责,心疼地应了句:“好。” 第102章 第二天早上, 醒来已经九点,桑絮洗漱过后离开房间。 裴思渡带回来的糖盒还摆在桌上,她过去打开, 拿了个新口味尝。 没昨天挑的好吃。 熬粥,煮鸡蛋,倒了杯蜂蜜水,进房间把裴思渡喊醒。 “你想起来吃一点, 还是想继续睡?” 最近开始降温,换了厚的被子,晚上睡觉时不时觉得热, 挪开又冷。桑絮帮她盖过了肩。 睡眼惺忪, 反应了半天,身体困倦让裴思渡紧蹙眉头, 嘟囔:“不想吃。” 桑絮看她不太舒服, 问她:“你头疼吗?” “嗯。”含糊地应一声, 又将脸埋进被子里。 “喝点温水?” 裴思渡没说话,只发出拒绝的声音。 桑絮坐在床沿边上,伸手轻轻帮她捏按太阳穴, 额头、眉心。她没学过,不知道这样也没有用。 按了会,见裴思渡没有动静, 不想打扰她睡觉。 才松开手要走,裴思渡就懒声开口:“还要按。” 桑絮只好又伸手,不作声地继续。视线放在空酒瓶上, 心里又一阵难受。 不知道裴思渡昨晚喝的时候在想什么, 会不会真的思考, 她们不合适?会不会在某一瞬间, 有放弃的念头? 她后知后觉地害怕。 但气话一旦脱口而出,就收不回来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 “下次别一个人喝闷酒。” 说完,裴思渡没有动静,桑絮知道她听见了,弯腰下去,“行吗?” 睁眼,已经没了刚才的困意,头脑清醒地与她谈条件:“那你下次也别一个人出去。” 桑絮不置可否。 昨天话说到那个程度,她心里就毛毛的,搞得心情更烦躁了。不赶紧跑出去,留下来继续往下聊,情况说不定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还是答应了,“好。” 看出她的犹疑,裴思渡确认一遍:“真的吗?” “答应了就会做到啊。”桑絮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看她乖乖地俯着身子在枕边轻声说话,裴思渡提着的心逐渐放下,“想喝水。” 她坐起来,桑絮把蜂蜜水端给了她,等她喝完又放回桌上。 看她这样体贴,裴思渡习惯性地想抬手摸摸她的头。但想起昨天的对话,忍下了这个念头。还是不摸了,省得又不高兴,让她去找乖的。 两人都不知道怎么提昨天的事情。 桑絮是不想提,她宁愿当作没发生,她不想吵架,也不想把裴思渡再惹哭。 裴思渡则在思考,她再提,桑絮的情绪会不会太激动。 各怀心思时,桑絮正在充电的手机震动,她拔了充电线,看到来电显示上封憬的名字。 本来想出房间去接,可看到裴思渡黏在她身上的眼神,她老实地坐在原位接起。 封憬焦急地问:“怎么不回消息,你还好吧?” 一早就联系她,等不到回复,封憬脑海里什么可能性都想出来了。 桑絮把这事忘了,有些不好意思:“我起得晚了,刚刚在厨房,一直没看手机。” 裴思渡往她身旁挪去,低头靠在她背上。 听桑絮说:“我没事。” 她的声音沿着骨头传进耳朵里,发闷,深沉。 封憬听她说话语气就明白了,出于关心确定一遍:“今天还搬来吗?” 离得太近,听筒里的声音极易被捕获,裴思渡伸臂,从后环住她的腰。 她没用多少力气,不为了束缚桑絮的自由,只为提醒自己的存在。 看不见背上人的表情,桑絮不拿手机的那只手握住裴思渡交叉放在她腹前的手,与封憬说:“事情解决过了,不去麻烦你了。” “不用觉得麻烦我,你只需要顾你自己,想来就来。”封憬够义气,言辞又恳切:“但我也开心你把事情解决了,你们好好的。” “能有什么事啊,我跟齐泽为了商量婚礼的琐事,天天吵架。吵完就吵完,这不还在准备结嘛,也不能不过了。” 其实不算解决了。 但这些事桑絮已经想通了,就算吵了架,短期内她根本离不开裴思渡,不能再闹腾了。 “哦,知道了。” 等她挂了电话,裴思渡才确定她不会跑了,明明高兴,却故作落寞地说:“原来你准备搬走。” 桑絮怕她误会又难过,解释说:“不是搬走,只是想隔点距离。离你太近,我就容易犯糊涂,没时间捋清楚很多事。不过我昨晚答应你不走,我说到做到,不会去了。” 昨晚在街头吹风时,她是真的不想再跟裴思渡在一个屋檐下,互相怄气了。于是给封憬打了通电话,告诉她要去暂住两天。 本来已经说好,但是回到家,看见裴思渡为她点的蜡烛,留的灯盏,看见她的人,桑絮发现舍不得。 怎么舍得抛开这些,让她一个人在家难过,自己躲在别的地方喘气。 刚好,裴思渡像看破她的小心思一样,哭过后央她不要走。她再狠心,都做不到不答应。 裴思渡彻底放下心,以商量的口吻跟她说:“以后,无论怎么吵,你都不能去别人家里,好不好?你要是走,我就不理你了。” 最后还是忍不住威胁了一句。事情没有解决,如果连人影都抓不到,她受不了。 桑絮犹豫了下,答应她:“好。” 说完冷场了,半晌无言。 裴思渡连打几个小哈欠,靠着她,糯糯地喊困。桑絮知道她在撒娇,活跃气氛,心里发暖。 酝酿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复盘:“昨天的事,我跟你说对不起。我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做得也不对。” “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裴思渡昨天比她理智,当场就退了一步,但她沉浸在气愤里,情绪难以转换。 即使两人一同纠结的事有了结果,仍不肯低头,偏要咬回去。 昨晚裴思渡睡过去后,她失眠了一个小时,折磨吵架的前因后果。 为什么她要急着送礼物,而裴思渡不愿意收。 为什么她不想提周颖,而裴思渡却想提。 她们俩总不能是故意为难彼此。 思索到最后,她觉得没必要琢磨了。裴思渡退一步,她也退一步,保持同步就好。 桑絮将头发夹了起来,漂亮白皙的后颈露在外面,裴思渡温柔地在上面亲了一口。 桑絮缩了一下,侧身从她怀里出来,顺手摸了一下被亲的地方,脸色转为红润:“痒。” 裴思渡无奈,桑絮这样像被她调戏了。平时装得倒乖,好像很清纯似的,都是假象。 可是看她还是可爱,心念再次荡漾,轻声问:“我能摸摸你吗?” 这声询问让桑絮先是怔然,不理解这有什么好问的,很快明白过来,涌上丝愧疚在心里。 弯腰趴在她腿上,“摸吧。” 她像从春天开到秋天的花,任养花的人摘取。 裴思渡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帮她松开夹子,头发披散下来。“我不喜欢乖的女孩,我只喜欢你,你乖不乖都行。” 这话含了哄的意味在里头,真假不究,情话说出来是为了锦上添花。 桑絮听了窃喜,没由来地觉得得到了安全感。 她反省昨天为什么会说出让裴思渡换人的话,可能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差劲,总算避免不了地想,裴思渡无论跟谁都会更幸福。 但这样的话,很不应该讲,毫无意义,只是惹人伤心。 “对不起。”她又道歉。 “下次能不能不说气话了?吵架也别说。” “好。”桑絮再次答应下来。 安静一会,她从裴思渡腿上起来,很严谨地询问:“那吵架能做什么呢?不能口不择言,不能一个人出门,不能去朋友家留宿。” 说完冷幽默了下:“限制太多,我都不会吵架了。” 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掌,裴思渡嗔笑:“就不能不吵架啊?” 桑絮也笑:“好吧,不吵了。” “吵也可以。”哪能保证永远不吵架呢,裴思渡决定务实一点,替她出馊主意,“下次你可以先说‘他妈的老娘这么爱你,你看不见吗,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桑絮面露嫌弃:“好粗鲁,好矫情。” 说完她想了下,确实比骂别的好。 裴思渡扬眉:“我不嫌粗鲁矫情,下次这句台词归我。” 桑絮乐了一会,觉得那得笑场。 肚子叫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我好饿。” “一起吃早餐吧。” …… 争吵过后,双方都凭着理智选择和好。但是曾向对方伸出过利爪,看过对方的痛苦和脆弱,之后的相处便谨慎起来。 像回到了刚在一起的时候,甚至比那时还要相敬如宾,每天虽然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但都客客气气。 偶尔眼神对上,桑絮就会认真地抱一抱她。天气凉了,这样传递的温暖更踏实。 她们心照不宣地不去接吻或者做更亲近的事情,虽然没有选择分居,还在给予陪伴。 但有意保持一定的距离,好让彼此更加清醒。 晚上睡觉前,桑絮选择看书或者写剧本,裴思渡则忙着处理工作。有时两人舒服地靠在床头,各忙各的,中间都能再躺一个人。 桑絮会突然分享给她一只耳机,一起听她们喜欢的歌。 静谧的时光便不难熬。 十一假期足够长,裴思渡从出差回来,从早到晚都在家,桑絮则可以往店里跑。 短暂的分开对两人来说是不错的选择。 这天晚上裴思然来家玩,桑絮赶回去做饭,到家时裴思渡已经烧了一个菜。 她准备帮她解开围裙:“我来吧,你休息一会。” 裴思渡在家发闲,好不容易有机会发挥,拒绝了她的换班,“我决定试试一个人完成一桌菜。” 桑絮又劝两句,都被拒绝了。她不敢再拦,生怕再拦,就要怪她不想吃她做的菜。 只好出来,问在沙发上躺着的裴思然:“你吃过你姐做的菜吗?” 裴思然兴奋地说:“没啊没啊,今天刚好,我姐是全能。” 桑絮忍了一下,还是提醒她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你吃到不合口的菜,也尽量……” 看她委婉地表情,裴思然聪明地理解了,懂事说:“我知道我知道,鼓励为主嘛,我妈在家做饭也偶尔失手,我很会捧场。” 桑絮欣慰:“那就好。” 菜端上来,卖相看上去不错,裴思渡做事情仔细,摆盘有一手。 裴思然被表象迷惑,捡着好听的话:“姐,你太牛了吧,上班那么忙还有功夫学做饭。” 裴思渡以年长者的口吻教导:“这事不难,只要你有心,有手,有菜谱就行。” 桑絮微笑:“确实。” 裴思然胡乱点头表示受教了,夹了她最爱的鸡翅,吃着吃着,期待值慢慢降下去。 不能说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客观来说,吃也能吃。但味道就是哪里怪怪的,没有做到点子上,让人不想吃第二个。 谨记桑絮的话,她不声张,换一道吃。 每道都试一遍后,她可以确定,真的没一道合口味。 看桑老师一脸平静地吃下去,裴思然心道:高人。 她很配合地表演:“菜做得挺好的啊姐。” 裴思渡自己尝着挺一般,谦虚评价:“今天做得着急了,发挥不太好。” 桑絮安慰:“没关系,我觉得很好,进步也大。” 裴思然悄悄给她发了竖拇指的表情。 桑絮发了个“拥抱”,补偿地说:“下次带你出去吃。” 对她而言,吃两顿忆苦饭不难,难的是要参与封憬的婚礼。她心里就怕,还是到了这天。 前一天就在忙,当天一早爬起来,跑前跑后,累得个半死。 心想还好朋友少。 但作为这些年来她最好,甚至算是唯一的朋友,看见封憬穿婚纱出嫁,即便累得她心里狂躁,却也真的跟着开心。 感觉自己好像跟着迈过一个里程碑。 想起之前研究的她的朋友圈,恋爱的点点滴滴都有了结局,再次相信爱情真实可感。 参加婚宴的裴思渡举止从容,贵气又温柔,在满厅人里很是夺目。 桑絮骄傲,在百忙之中偷拍了她。 回家路上,桑絮累得不想说话,裴思渡开车忽道:“过两天是十月八号。” 桑絮会意:“对啊,算我们恋爱纪念日吗?” “算。”裴思渡弯着嘴角,故意逗她:“我要回家找出协约,回忆当初骗桑小姐上钩,废了多大力气。” 桑絮看着挡风玻璃,“怪我意志坚定。” “还好意思说。” 签协议前,她们俩就睡在一起了,但桑絮太爱装模作样,害她出此下策。 车往家开,桑絮暗自想,这一年抵得上过去几年。 裴思渡给过她太多东西,早就还不清了。 第103章 闹钟仍在沉寂, 桑絮从睡梦中转醒。 四下熟悉而安适,她保持着原姿势没动, 不想搅了睡意,纳闷醒得莫名其妙。 枕旁的人依偎着她睡得香甜,呼吸均匀,睡颜还挺正的。桑絮打量着,脑子里倏然跳出来一句:“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不知道在哪看见的情话,读得时候毫无感受,甚至不能理解。难不成之前不爱吗, 非要醒来才觉得, 这也太草率了。 此时此刻, 晨光熹微, 鸟在林间啾啾。 她兀地醒来, 心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睁眼就看见这张欣赏了无数遍还是令她惊叹的面容。 骤然理解了那句话。 重点在“甚是”上啊。 这种顿悟让她愉快, 忍不住想把裴思渡推醒, 跟她分享一下, 顺便表白。 冷静一秒后, 她决定不做缺德事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床头柜上放了她们俩去年签的协议, 裴思渡老板式的签名潇洒又自信, 桑絮规规矩矩地在旁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她的彩票, 是意外之喜, 她领奖后没来得及快乐,就惶惶地担心自己的生活会毁在这种“不劳而获”里。 其实在签恋爱协议之前, 她就已经跟裴思渡搅和不清了。 从她在公司见到裴思渡的那一眼起, 从裴思渡知道桑絮在她手里做事开始, 她们就没能做到把对方当成同事来看。 裴思渡不会去干扰、影响别的员工,桑絮也不会接受其他领导挤进私生活里。 但是桑絮选择自欺欺人,直到协议出现,给她递了台阶,她顺势走到裴思渡面前,还要装得不以为然。 她给家里换上新鲜的花,准备了烛光晚餐,等裴思渡下班。 在客户公司耽误了一会,裴思渡比往常下班的时间迟四十分钟,路上就打电话跟桑絮解释,表达歉意。 “这有什么,本来也没急事,我等你多久都可以。”桑絮懂事地表示理解,工作是没办法的事,让她开车当心一点。 接完电话,桑絮窝进沙发看剧,顺手在十七重的大群里回复几句。 裴思然大概是闲,活跃得很,看见她出现更起劲。还装得跟她不熟,以玩家的身份来为难她这个老板。 “封老板都结婚了,桑老板人美心善,有对象没有?” 桑絮:“……” 她发了个“微笑”:“你猜。” 十一假期加上封憬结婚,店里一连半个月都有活动,红包天天发。一群玩家跳出来起哄,说希望桑老板也尽快找对象结婚。 裴思然:“桑老板要是没有对象,我可以帮你介绍。” 桑絮:“多谢好意,不必了。” 裴思然:“别害羞嘛,我认识的人里,就有特别喜欢桑老板这样的。” 封憬发了个“耳朵”:“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群里一堆表情包刷过去,都在看热闹,还有厚着脸皮自荐的。 裴思然:“高管,年轻,颜值高,会疼人,有房有车,家里巨有钱。” 桑絮:“谢谢,心动了,微信推我。” 姜蕊:“???” 店里d们:“???” 封憬故作惊讶:“这么干脆?” 风隙跟着起哄:“恨自己除了年轻一样没占。” 后面的人开始复读,这句话刷屏了。 听见开门的动静,桑絮没急着去迎,在群里连发三个红包。 “谢谢,已经在一起了。” 群友:“???” 裴思然:“私发我一个包。” 桑絮笑,没理,裴思渡换了鞋过来跟她说,“对不起,我回来太晚了,害你等我。” 桑絮静静地看她,无奈抿了下嘴。 裴思渡:“怎么了?” “裴总太客气了。”她以玩笑的口吻说。 裴思渡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我先去洗手。” 自从那顿架吵完,她们俩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了这样。互不越界,连家务都平分。 裴思渡不再把她逗得炸毛,也不随意摸她头,捧着她的脸跟她命令她。桑絮送她的包,她今天上班提去了,早晨没让桑絮送,说下午要用车。 桑絮则把她送的糖一颗一颗吃完,有时间还是会下厨做饭,每天跟她说“早安”与“晚安”。 她会跟裴思渡分享耳机,但不好意思再让裴思渡去学唱给她听。 她们像生活在一起的合租人,为了彼此舒适,极力照顾着对方的情绪。 吃饭时桑絮说:“思然刚才说要帮我介绍对象。” 裴思渡拿酒杯的手一晃,神情蓦地严肃起来,“她瞎闹什么?” 桑絮想到就发笑:“你在那个群吧,有空可以看看群聊。” 裴思渡申请加她为好友时,就是通过这个群。 这类事不能放,裴思渡立即拿手机过来。她把群消息屏蔽了,往上翻了一会,终于看见她们的对话。 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忍俊不禁,“真是闲的。” 桑絮小得意道:“这下都知道了,我对象是高管,而且年轻,颜值高,会疼人,有房有车,家里巨有钱。” 她已经把那串形容词背了,每说一个就停一下,看裴思渡唇边扬起的弧度逐渐加深。 “好像过于高调了。” 裴思渡短暂地谦虚完,本性毕露道:“但都是实话,说给他们也听没什么。以后就算群里有人想撩你,都要按这个标准衡量自己。” “那应该再也没人追我了。”桑絮老实说。 在对她有好感的人里,有好看的,有经济条件好的,也有对她确实不错的,但集诸多优点于一身的,只有裴思渡了。 裴思渡笑得很开心。 吃完之后裴思渡主动收拾桌子,这是她近来的习惯,桑絮做饭,她就收拾。如果她心血来潮做饭,桑絮也会自觉。 忙完出来,桑絮问她:“你累吗,想下去散步吗?” 她们好几天没有一起散步了。 “可以。”裴思渡把外套穿上。 出门时,桑絮在后面负责关灯,看见裴思渡径直走去按电梯。 想到六月的某一周,她跟裴思渡去散步,等电梯时,她提醒说:“某人上次好像说过要背我啊。” 裴思渡没有讨价还价,低头看了眼鞋,“你等我换一双。” 于是开门去换了双平底鞋。 出来豪放地说:“上吧。” 桑絮看她瘦弱的双肩跟细软的腰身,良知再现,“算了,为了我们晚上的双人活动的体验感考虑,我还是不摧残你了。” 剜她一眼,这种质疑是裴思渡最听不得的,当即就逼着她趴上来,愣是背起她进了电梯。 中途有对母子进来,母亲怀里抱着狗,估计也准备下楼吹风。 那母亲看她们俩这样稍感诧异,出于礼貌没有多看。但孩子不会掩饰,小学生非常好奇地盯着两个漂亮的怪阿姨。 裴思渡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正色地向他解释:“她刚才崴着脚了。” 那妈妈恍然大悟,对小孩说:“听见没有,阿姨都崴着脚了,你走路要好好走。” 小孩点点头,懂事地问桑絮:“阿姨,你一定很疼吧。” 桑絮把发红的脸埋在裴思渡背上,不想面对现实,脚趾恨不得把鞋抠破。 裴思渡替她发言:“是啊,刚才都疼哭了,她要缓一会才能说话。” 她还记得,那天裴思渡身上的香水味是柑橘调的,清甜中带温柔的暖意,她很喜欢。 哪怕,她拐弯抹角地欺负人。 顺手引发的关门声把桑絮的思绪从六月拽回来,心情低落下去。 裴思渡没有发觉,见她走来,问她:“上回见到我妈,是不是吓着了?” 桑絮跟她走进电梯,注意到两人中间隔着的小半步,“还好,你妈妈人和蔼,跟她聊天很舒服。” 她说话间,假装弯腰去拍裤子上的灰,悄无声息地把那小半步消了。 再站直,两人的肩并在一起,一晃就能蹭到对方。 裴思渡也没挪步,专心地与她聊天:“看来你们聊得不错,她对你的印象也很好,夸你老实,有礼貌又文静。” 果然是家长式夸人。 “那天没有准备,我还担心表现得不好,她会失望。” “她很喜欢你。我说了,有我在,没人会不喜欢你。” 话音刚落,不待桑絮回答,裴思渡就补充说:“我不是说她喜欢你只是因为我,是你本身就很好,她足够满意。我这边的家人,你放心,没人会为难你。”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的。” 桑絮没有误解她的话,当然知道她只想表达自己被认可了,安慰自己以后别怕而已。 而裴思渡担心她会钻牛角尖,去纠结自己不讨喜,别人因为裴思渡假装喜欢她。 且不说桑絮刚才没有这样想,现下被她的解释提醒,真去想了一下,也不难过。 就算那样也正常啊,爱屋及乌嘛。 但裴思渡这一大通解释让她很难受,她意识到自己是个炸弹,裴思渡在她身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爆炸。 怎么会这样呢。 她们俩谈了这么久的恋爱,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可是现在仅是闲聊都费劲。 是她的问题,她知道。 沿着小径走,夜风冷飕飕的,裴思渡把手放在口袋里,她们没有牵手。 桑絮说完之后就冷场了,好像裴思渡也意识到,刚才解释的不必要。 一时无话可说。 从前她们牵着手,无论过往的人会不会在意。 裴思渡的话题永远不会结束,心情好就会给她唱歌。 现在不会了。 桑絮后悔那天当着她的面接封憬的电话,让她知道自己有过搬出去冷静几天的念头。 可能正是为了给自己冷静的空间,裴思渡才会这样。虽然让她留在身边,但是心往后退了几大步。 睡觉的时候,她们中间隔着一个人距离,但是早上醒来总是挨在一起。 裴思渡会假借拿手机、端水杯,把距离重新拉开,然后下床离开。 感觉到她的疏远,桑絮连跟她亲近的勇气都没有。 沮丧,懊恼,失魂落魄。 她真蠢,那个包应该今天送才对,一周年,理由恰当。裴思渡就不会生气。 不对,不买那个包就没事了。 她早应该把封憬劝告她的话听进去,不该着急,把送礼物变得像还债。 裴思渡一直不说话,饶有兴致地观察看了无数遍的景色,桑絮只好主动找话说:“我好像太不懂浪漫了,今天一周年,就做了顿饭。” “谁说的,你做得很好吃啊,现在又陪我散步,我觉得很好。”裴思渡朝她温柔地笑。 桑絮提议:“要不打车,出去转转?” “我有点累,周末再出去玩吧。” “也对,现在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桑絮收回馊主意。 裴思渡静了会,又说:“突然想吃雪糕。” 桑絮疑惑,夏天都没见她吃两支,现在吃什么。 天冷了,晚风这么大,吃雪糕多难受。 话还没舍得说出口,她就先在心里服了软,不忍拒绝。“好,陪你去买。” 裴思渡没想到她这么痛快,高高兴兴:“好。” 便利店离得不远,两人进去,桑絮让她挑一支,裴思渡问她:“你不吃吗?” 桑絮:“我们俩吃这一支就好,一人一半,不能多吃。” “好吧。”裴思渡明白她的用意,答应下来。 桑絮付了帐,陪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吃。可能是今晚风大,没人想在外面逛,周围很安静。 裴思渡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好吃。” 桑絮看她高兴,也跟着高兴,很小声:“那个……雪糕钱是我付的。” “?” 裴思渡愣住,下意识插科打诨:“一人吃一半,所以是要aa吗?” “当然不要。” 桑絮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凝视着她,靠近,轻声说:“我的意思是,这算我送你的一周年礼物,可以吗?” 裴思渡忽地不说话了,她刻意没有准备礼物。 一是这个周年,算不得数,中间有半年都不在一起,只是说着好听的。 二是,短期内她不想再互送东西了。 白天在公司,她一直在想,桑絮会不会给她准备礼物。 哪怕她不再刻意选贵重的,或许为了仪式感,还是会送的。 可她不想收,也不想去表演自己收到的喜悦。 直到吃完晚饭,桑絮都没提礼物的事,她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桑絮凑在她面前,澄澈的瞳孔里满是认真与小心,问她,雪糕能不能算礼物。 她就明白,桑絮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算,我很喜欢,送这个就够了。” “其实不止这个。”桑絮盯着她的脸,面露紧张。 “还有什么?” 趁着灯光暗淡,左右无人,桑絮快速地沾上她冰凉的唇瓣,舌头抵开些许。偷走一点雪糕的甜味。 心跳声近在咫尺,裴思渡的目光跟着软下去。 桑絮亲完告诉她:“还有这个。” 第104章 长风穿林, 卷起草屑,最近气温陡降得怪异,往年这时候没有这么冷。 桑絮的手发凉, 但脸颊上温度升起, 连着心都热得像在篝火旁, 随时会沸腾。她腼腆又直白地看着人,寒星薄瘦的身影坠进双眸里,被融得只剩一段柔光。 重重叠叠,影影绰绰。 毫无防备地被那束光晃了眼, 裴思渡花了两秒时间消化,眉目温柔, 轻声对她说:“两个礼物我都很喜欢。” 笑容自然不含技巧,不为了掩饰情感, 也不为刻意捧场。 她单纯地感到开心。 桑絮辨别得出。 仅仅如此吗,半根雪糕和一个飞快的吻。 不值钱,也不费力, 裴思渡就会这样对她微笑。 桑絮上下左右找了一圈,不确定附近有没有监控,刚才心虚,亲得战战兢兢,没敢深入。 抬头时看见半空的星子,繁华喧嚣的城市里,霓虹醒目, 星光就更黯淡了。 即使它们高高挂起,又倚在耀眼美好的月亮身边, 仍怯怯地。 裴思渡言而有信, 说吃一半就一半, 把另一半雪糕递给桑絮。桑絮接过,安静地吃起来。 还在想星星的事。 如果让她把星空画下来,她大概会严谨又死板。查阅无数天文资料,细致到每颗星东南西北的方位,它们的大小、颜色、距离…… 这得是多大的工程量,她一定画得又慢又痛苦,最终放弃。 裴思渡会怎么画呢,大概凭着喜好,随手涂几颗五角的星星。她有别的法子让画作漂亮,不拘泥于冷硬的数据跟资料,她会享受过程。 这是她们俩看事做事的不同之处。 “你不嫌弃吗?”裴思渡问她。 桑絮觉得冷,但还是乖巧在吃咬剩的那半支,听见这个问题,停了一下。 “嫌弃什么?” “我吃了一半,上面有口水。” 桑絮咬下最后一口,捂着冰凉的腮回答:“哪有谈恋爱还嫌这个的。” 她回答得认真,裴思渡却笑出声,搞得桑絮不明所以地跟着笑。 本来就是啊,那个又没少吃,现在讲什么卫生。 回去的路上,桑絮却笑不出来了,重新跌回失落的心镜里。裴思渡还把手揣在口袋里,没有跟她牵手的意思。 桑絮的衣服没有口袋,幽幽地想,就该把冰凉的手塞进去握她的手,冻她一冻。 哼。 没敢做。 到了楼上,才出电梯,裴思渡的手机响起来,她低声嘀咕了句:“虞眠又怎么了。” 桑絮想起虞眠还在闹分手,也不知道分了没分,她后来没好意思再问裴思渡。 裴思渡进家,点了接听。听了两句,无声叹息,指了指书房,意思是要进去接。 接工作电话时,裴思渡一般都会避开,怕打扰桑絮。 其实桑絮不在乎,反而喜欢听她跟别人讲话,她会从中找不同。裴思渡对别人说话的语气,与对她的,差距还蛮多。 就连温柔,都不是一个类型的温柔。 她能感受到自己是特别的。 但接朋友的电话,还要避开,就太客套了。 她不怕被吵到,她怕的是裴思渡明明在家里,她还是处在寂静里。 这比寂静本身更令人难以接受。 桑絮给自己找安慰,可能虞眠情绪不好,会失态。裴思渡为了体谅朋友,才不想让自己听到。 但裴思渡进去以后很久都没出来,可能这通电话打得久,也可能打完了,在忙别的事情。 桑絮在沙发靠上倚坐着,空等半个小时。手上终于有了温度,但心里却凉凉的,刚才吃的雪糕太寒,已经从胃里渗出去。 她抬手碰了碰嘴唇,沮丧地想,这样也不行吗? 裴思渡明明说喜欢。 傻站着不是事,万一裴思渡突然出来,问她在干嘛,那就尴尬了。 桑絮只好先去洗澡,出来全身回暖,舒服了许多。 卧室待不住,倒了杯热水,假装在客厅追剧。 没两分钟,裴思渡终于出来。看见桑絮睡衣都穿上了还在外面追剧,陪着看了会,笑说:“是很好看。” “嗯,还行。”桑絮想起她刚才吃了冷的,“我才倒的水,还没喝,你喝吧。” 裴思渡没跟她客气,端起抿了两口,“你看吧,我要洗澡睡觉了。” 桑絮说:“好的。” 裴思渡把水杯放下回房间。听到关门声,桑絮顺手端起杯子继续喝。 结果裴思渡刚进去就出来了,抱了床毯子给她,“盖着,不要感冒了。” 桑絮一脸自然:“谢谢。” 裴思渡扫了眼那半杯热水:“要我再给你添水吗?” “不用不用。”讪讪一笑。 这回裴思渡真去洗澡了,桑絮连打两个哈欠,心里焦躁。 这些天,她已经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了,理解裴思渡,也知道自己有不好的地方。 但今晚还是感到浓浓的无力感。 恰逢姜蕊跟她聊剧本的事,桑絮暂时摆脱消极情绪,仔细地与她沟通。 聊完才说题外话:“你有跟对象吵架的经验吗?” 姜蕊:“当然有啊,你要学了去吵赢你女朋友?” “不必。”吵赢吵输意义不大,总会有人后悔。 桑絮虚心向她讨教:“我是想问,吵完之后,怎么回到没吵前的状态。” 姜蕊:“你们在冷战?” “不算冷战,我们正常说话,但是没之前相处得好了。” 姜蕊突然给她发了句语音,桑絮一般不听,直接转换成文字。 “道歉啊,哄她求她,实在不行就亲亲抱抱黏着她。” 看到这些动词,桑絮就开始害羞了,心想还好没点开。老实地说:“基本都做了,没用。” 吵完当晚,第二天睡醒那会,她们就把话都说了。 “这么棘手?” 桑絮没回,对着空气点了下头,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聒噪。 姜蕊:“那你就想想你们为什么吵架啊,事情解决了吗?” 那天主要是态度问题,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分开一周,各自陌生和紧绷。所以话赶着话,谈得很不愉快。 裴思渡装淡定激她,她犯浑回敬。 冷静下来,两个人都向对方道歉了,也保证了以后吵架不乱说话。 但事情真的解决了吗? 桑絮扪心自问着。 裴思渡洗漱完出来,发现电视被调成了静音,桑絮枕着抱枕,盖着毯子平躺在沙发上。非但没睡,反而炯炯地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她走过去笑着问:“在想什么,特地来客厅追剧,怎么还调成静音了?” 桑絮思绪被打断,看向她,“想你。” “是吗?” 沙发足够宽敞,裴思渡坐在她身旁,把电视关了,“在想我什么呢?” 桑絮坐起来,像上次她贴在自己背上那样,把脸轻轻地贴在她背上。 “想你人真好。” 裴思渡将桑絮靠着的右肩塌下,往前倾,乐着逗她:“你要给我发好人卡了?” 没了支撑,桑絮没法靠了,干脆展臂从后将她搂进怀里,“字面意思,我又没有深意。” “人好,然后呢?” 静了下,话题兀地转开:“我妈有一个习惯。” 虽然不知道怎么又扯到她妈了,裴思渡还算耐着性子,问下去:“是什么?” “如果她为别人买一件东西,哪怕是主动的,也一定会把东西的价钱告诉别人。本来这没什么,说就说。可是她总表现出心疼的样子,告诉别人,我为你付出了很多,如果你不怎么怎么样你就对不起我。” 裴思渡在她怀里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这算是几天以来,她们最亲近的时刻。 “她经常说你?” “我小时候,她经常这样,我以为是她性格问题。后来上了高中,她好一点,也会提价钱,但不会斤斤计较了。我意识到,原来是经济问题。” 桑絮的唇就贴在她的耳边,轻柔地说着曾经的疤痕。多年过去,疤痕淡了许多,如果不是她提起,没人会发现。 为了说明这点,桑絮详细介绍家里在镇上的生意。从她高中开始生意有了起色,她的生活条件那几年都不错。 只是没桑城幸运。 裴思渡耳朵被她说得痒痒的,却舍不得挪开,听得认真,客观分析:“这样的习惯会给别人压力,吃力不讨好。但手头拮据时,多花一些的确会心疼。” “是啊,所以除了我爸因为这个跟她吵过,我也没有立场指责她。” “这两年家里更好了,虽然那点资产没法在淮城炫耀。但在当地算很富裕,她脾气也好多了。” 裴思渡冷淡地说:“好与不好无所谓了,反正没让你沾上光。” 什么样的父母,能为了跟小孩置气,从大一开始就不再给钱。家里挣得多时,难道没想过女儿会吃苦。 还好桑絮争气,独立,不然多容易失足。 “我也不想沾他们的光,以后他们别来打扰我就好,我不会理的。”关于家庭,桑絮想得很明白了。 该还债的时候还债,感情就不要谈了,没什么意思。 “你能想开就很好。”她能说出来,就说明放下了。 裴思渡替她开心。 “我说我妈的事,是想告诉你……” 静静等了半天,桑絮都没开口,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往后靠着,催问:“告诉我什么?” 桑絮垂下头,声音埋在她衣服里,“我也习惯了,接受所得物明码标价。” 裴思渡其实从她提到经济时就猜到了。 “新鞋一百块,就要考一次满分;得了新衣服,就要多做几天的家务。有一回换了新的书包,她只让我好好学习,我觉得还算轻松。后来书包被后桌弄上了一大块墨汁,她认为我不爱惜,很生气地说养我没用,白花钱。” 桑絮笑了一下,觉得很荒诞。 裴思渡想,她妈买书包的时候是疼她的,可是花了钱不开心。被刺激到,心里憋着的话就忍不住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喜欢女儿。 “是她不好,不要难受。”裴思渡轻声安慰。 “早就不难受了。我不是想跟你说我多可怜,其实没那么惨,有吃有穿,也好好地读书,上大学了。” “然后长成了很好的人。”裴思渡也给她发张好人卡。 桑絮心虚地笑,不知怎么接,只能继续说下去。 “就是想说,我对收别人的东西有心理阴影。” “你送我东西,我当然开心,你对我好,我也满足。但是我习惯还回去。” “别人的物品跟情分,都容易还。唯独你的不好还,我还不清,总想努力一点,快一点。” 话题再次挑破,裴思渡抬眼看她,素颜白净无暇,看上去不带任何攻击性。 “我知道的,我不该说你。但你跟我没必要清清楚楚,我不会像你妈妈那样。” 桑絮笑起来:“你当然不会,你就算穷困潦倒,都不会变成那样。” “这么相信我?” “当然啊。” 桑絮看见她在怀里柔柔地笑,很想亲她,又不好意思。 “想跟你讲清楚。你不要担心我还你东西是为了两清,随时会跑,我想有底气站在你身边而已,想你不亏,想你高兴。” “但我恰恰忽略了你的感受,我那天才发现你根本不高兴。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让我攒钱,我就攒钱。等你想买什么,可以直接让我付。” “我花钱很厉害的。” 桑絮向她保证:“我会好好赚钱的。” “那好,等你有钱了,我就不上班了。” 要她放弃工作,比放弃命还痛苦,桑絮还能不知道工作狂嘛。 心知她在哄自己开心,配合地说:“可以啊,到时候钱都给老婆,你就花吧。” “现在不能给我?” 桑絮惊讶地瞪大眼睛:“现在你有工作啊,也要我的钱吗?” 她只有那么一点哎。 裴思渡笑得乱颤:“好吧,现在不要你的。” “怎么今晚突然跟我聊这些了?”她以为,桑絮还得想一想。 或者,永远想不明白。 桑絮被她靠得手臂麻了一半,又不愿意让她起来,好不容易才抱在一起说话。 “因为你走路不牵我的手。” 她的语气里有委屈,有埋怨,还有故意加上的一点孩子气。 “就因为这个?”裴思渡挑眉,笑盈盈地望着她。 “不止。你最近也不亲我,不哄我,不摸我头了。” 哪怕是她们没恋爱那会,还亲过嘴呢,哪有睡在一起,都不亲亲抱抱的。 桑絮真的很难过。 有时候她刻意选了恋爱歌单,里面都是甜歌,把耳机塞给她,让她陪自己听。 这么明显的暗示,裴思渡都不理会,平静地忙手头的事情。 听见她的讨要,裴思渡还记仇,故意问:“你不是不喜欢被摸头吗?” “谁说的。” 桑絮把麻了的手臂抽出来,往她腿上伏去,放软了声音:“你摸摸我吧。” 第105章 趴在她怀里的人穿着与她情侣款的睡衣, 她才惊觉,桑絮不是没送过她实用又不为还债的礼物。 比如睡衣,拖鞋, 枕头, 鲜花……她住进来后置换了许多东西,但未以送的名义,以至于裴思渡会忽视它们。 如墨的长发快要及腰, 铺散在腿上,凌乱中有撩人心弦的美。 傻姑娘自与她恋爱以来就格外爱惜头发,再没剪短过,之前却以为她喜欢短发,毫不心疼地说要剪了。 裸露在外肌肤被黑发衬得如雪一般, 视线由远及近,脚趾到脚腕, 再到搭在腰间漂亮修长的手。 裴思渡稍一低头,下颌便抵在她发上,闻见她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 她给桑絮时间思考, 也在给自己时间思考。 好胜或是不甘,哪怕是纯粹的痴情, 总该有它的边界和限度,强求不了旁人。 可是桑絮心虚又乖巧地讨好了她许多天,给她煲汤,放歌, 每晚还要等到她“睡着”之后从床侧移过来,抱着她睡过去。 现在又委屈巴巴地趴在她怀里, 这还是她强求吗? 越是心动和心软, 越是沉得住气, 这么多天的疏离也挺过来了,这几分钟总是好忍的。 裴思渡并未如她所愿,手仍闲在旁边,将声音压得低柔,含笑逗她:“声音太小,没听清你说什么。” 桑絮将脸从她腹间抬起,清楚重复一遍:“请你摸摸我。” “摸哪?”裴思渡唇角挽了挽,眉眼中染上一抹风流。 她这样的神情,桑絮太久没见,招架不住。蓦地红了脸,暗骂自己没出息。 明知她在诱哄自己,还是回答她:“摸头。” 抬手,在她手上轻轻摸了两下,安抚这些天来对她的冷淡。也顺便安抚,自己心中的茫然。 桑絮在她怀里更乖了。 她抱着她的小混蛋,使坏地问:“别的地方可以摸吗?” 羞赧占据心头,桑絮虽然沉浸在她的温柔里,但脑子仍旧活泛,在献身之前趁机提要求:“那你还生我气吗?” 裴思渡手上动作一滞,“我没生气。” “骗人。”桑絮语气弱弱地:“我那天表现不好,你就不想理我了,还不算生气吗?” 轻轻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不理你,是想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你的事情,我掺和多了,你又不高兴。而且,我也需要整理我的思绪。” 心头一紧,桑絮追着问:“那你想好了吗?” 裴思渡卖关子:“我的事情,要慢慢想,不急。” “那你慢慢想,可我已经想清楚了。” 桑絮坐起来,屈膝在她身边,“以后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舒服,你直接说。我有时候猜不到,又没有那么听话,但你好好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啊。” 裴思渡沿着她的话往前追溯,发觉桑絮说得不无道理,只要是她指出来的事情,桑絮基本都做到了。 可她却擅长花心思和手段引她上钩,将人不轻不重地教训了,才告诉她原因。 上回周颖的事情不就是吗? 她本可以直接与桑絮谈,哪怕桑絮不想,总不会捂住她的嘴吧。但她却偏要撕开危墙上华丽的墙纸,用没有感情的解释引桑絮恼火。 “好,我记住了。” 裴思渡答得真诚,眼里也没了刚才的挑逗,恢复了平日的柔情。 桑絮知道她的话起效果了,用无辜又期待的眼神看她,轻声问:“真的不生气吗?” “不气。”看她这样,也说不出冷言了。 裴思渡又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哄着说:“你今天表现很好。” 桑絮弯着眼睛朝她笑笑,纯良无害。 裴思渡迷离地看着她:“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笑起来会很美。” 笑容里带上一丝被夸赞后的害羞,桑絮小声请求:“那我可以亲亲你吗?” “嗯。”裴思渡拒绝不了。 桑絮缓缓地贴上去,嘴唇挨着嘴唇,轻吻了一下。移开分寸,谨慎地望着裴思渡,呼吸间是她甜热的气息。 裴思渡闭上眼睛,桑絮再次亲上去,在放纵里,加深这个吻。 起初还是讨好,灵巧地纠缠,抚慰,渐渐地,开始肆意,压制,恨不得将她所有气息掠走。 呼吸紊乱,身躯发软,被轻轻推躺下去。桑絮在她身上,耐心地吻她每一处。 桑絮的声音低哑了些,还是刚才求她摸头时的语气,小心地,乖巧地,让人拒绝不了的,“这里可以碰吗?” “可以解开吗?” “可以在沙发上吗?” “再多一点,再快一点?” 沙发上方垂下的吊灯明亮,发着冷耀的光,照着从未遇见过的旖旎。 不同于卧房,客厅的光线太亮,即使捂着眼睛也不能假想自己身处黑暗里。裴思渡被那光扰着,睁开湿润的眼睛,无助地望着灯具。 灯在摇晃,光影朦胧,最后连成整片空无的白色,包裹住她。 可以。可以。可以。 从桑絮嘴里说出来的请求,什么都可以,只要她有,就一定给。 …… 桑絮低头,吻她沾泪的眼尾,皱眉说:“我现在真不能见你哭。” 那天晚上看见裴思渡哭得那么压抑,她感到了难以形容的恐惧感,她很怕她喜欢的人为她哭够了一定的次数,就会离开她。 裴思渡是只会笑的,她原来这样以为。 后来发现这个人会哭也会生气,这些情绪起伏都是因为她。 会不会哪一天,裴思渡觉得这样太伤身体,就让她离开了呢。 裴思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闭着眼回她:“没哭。” “没哭怎么睫毛都是湿的?” 好半天也没能回答上这个问题,她推开她,嗔了句:“不要你管。” 桑絮挤在她身边躺下,衣服跟毯子都在地上,她把毯子捡起,盖在两人身上。 浑身都是汗,沙发上也粘腻腻的,哪都不舒服。 桑絮看着顶上的灯,马后炮地担心问:“咱家沙发是不是很贵?” “……” 裴思渡偏过头去,“嗯,如果你想换了,你就自己出钱。” “那凭什么啊?” 桑絮据理与之力争:“又不是我搞脏的,顶多aa吧。” 裴思渡力气恢复了些,怒气值攒满,一脚将她踹了下去。 混蛋。 周末,虞眠又约裴思渡健身房见,裴思渡带着桑絮一起去了。 路上简单跟桑絮介绍了下,虞眠最近很愁苦,不是泡在酒吧,就是在健身房挥汗。 “她分手了,跟那个明星?”桑絮好奇。 “嗯,人家女孩安心忙事业了,不想再奉陪。”裴思渡也很无奈。 虞眠心情不佳,跟桑絮打招呼都打得敷衍,人憔悴了一圈。 桑絮见她好像想跟裴思渡聊天,但顾忌自己在旁边,只能忍住。 体谅到她最近感情创伤大,想跟闺蜜倾诉也在情理之中,桑絮跟裴思渡说自己换个器材区域练。 裴思渡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待人走后,跟虞眠说:“事已至此,不要想不开了,换一个吧。” 虞眠赌着气说:“我倒想,哪这么轻松?” “你去试试,说不定心情会比现在好。上次你找的那个女生不是挺漂亮的吗?” 虞眠给了她一记眼刀:“农夫与蛇,你太没良心了。” “受不起。我也想你高兴起来嘛,这么消沉下去,不是办法。” 裴思渡没见过虞眠痴情的样子,心想她们谈的时候,好像人家女孩子非她不可,而她漫不经心的。 结果反了过来。 更没想到,虞眠失恋后的状态,比她当初糟糕得多。 需要找人抚慰心灵的人,现在是她了。 开车回去路上,桑絮坐在副驾驶,“虞眠刚才跟你聊感情的事情了?” “嗯,还是很难过。” 桑絮观察她脸色,以为自己看错了,“为什么我觉得你挺高兴的?” “作为朋友,我替她感到可惜和遗憾,也希望她早点走出来。” 裴思渡打着方向盘,“但对我来说,她失恋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我安慰了无数遍,早就麻木了。我现在跟你在一起,我的心情就是高兴的,为别人的情感在你身边难过,不是很没意义吗?” “说的也是。”桑絮暗想,多数时候,裴思渡还是冷静得令人发指啊。 她又感觉到自己的特殊。 想到刚才跟虞眠的谈话内容,那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太无辜,被她与虞眠当成工具。虞眠想借此来治疗她,她又借其照片去激桑絮。 裴思渡郑重其事:“桑絮,我想跟你道歉。” 突如其来的认真让桑絮心里一抖,坐姿僵硬地问:“你做什么了?” “我过生日那天,你来淮城找我,其实我很高兴。但我觉得你心意不定,也恼恨自己走不出去,不断受你干扰,所以说话不好听。” “我后来细想那些话太差劲了,不该进你的耳朵。” 她的世界里所能旁观到的景象,无论如何恶劣,她不该让桑絮听到。 她怎能拿那些话,去欺负桑絮呢。 桑絮松了口气,表情有些无语。人家翻旧账是为了吵架,她翻旧账是为了道歉。 “好端端的道歉干嘛。已经过去很久了,虽然当时我听了又难过又焦急,但是后来你去安城找我,我就知道都是假的了啊,我又不傻。” 如果那些话是真的,裴思渡根本没必要跑那一趟。 她说那句“我不是非你不可”,桑絮难过,但并不伤心。 因为她习惯了,她所有的情感关系,都没有非谁不可的情况。她离开裴思渡的原因,正是因为知道她们离开彼此不会活不下去。 所以裴思渡把已知的题干再读一遍,吓不死人。 但裴思渡没满一个月时,就跑去安城影响她的决定。而她想到如果不抓住机会,就会彻底失去裴思渡时,浑身发抖。 她们或许不是“非你不可”的关系,离开彼此也不会活不下去,但是都太煎熬了。 很高兴桑絮这样大方地谅解了她,裴思渡等红灯时,伸手过去摸了摸桑絮。 佯装吐槽:“你就是太聪明了,有时候都不可爱。” 桑絮最有自知之明:“不用这么委婉,其实你想说,我多数时候都不可爱吧。” “你自己听听。”裴思渡诧异地看着她:“你说的话有多咄咄逼人和不可爱。” 桑絮大笑,笑完才装出不开心的样子:“哼,你说我。” “就说你了。”过了一会,她的语气柔下去,忽然道:“可是我爱。” 蓦然收到情话,桑絮开心到想开窗吹冷风,忍下疯念头,弯了眼睛说:“那我就勉强考虑考虑,以后多可爱一点。” “桑小姐很上进嘛。” “那当然。” 车上的对话余韵悠长,直到睡前,桑絮还十分高兴,看书时盯着书页傻笑。 裴思渡抽开她手里的书:“中彩票了。” “俗不可耐。”桑絮伸出食指,批评地指了指她。 “好,我俗,关灯睡觉?” “不急,我们聊半个小时的天吧。” 裴思渡看她心情这样好,轻笑说:“好,聊什么?” “你跟我说说你的恋爱史吧。” 桑絮面带笑意地问她,在裴思渡的错愕里解释道:“我当然对你的过往感兴趣了,之前不想听,是因为没勇气。现在想清楚了,以前的人影响不到我啊。我要知己知彼,做好心里准备,万一将来出现什么张颖、王颖,我就好对付了。” “你预备怎样对付呢?”裴思渡问。 “我只有一招。” 桑絮一本正经地说起玩笑话逗老婆笑:“美、人、计。我只是想知道,才不管她们呢,只要你喜欢我,一百个周颖倒贴也没用。” 裴思渡难以想象,有朝一日,桑絮会自称“美人”。 鼓掌:“桑小姐好有自信。” 桑絮也鼓掌,声音更大,拍在她耳边:“跟你学的。” 第106章 静默的秋夜和流淌的月光之下, 两人闹完,盘膝说起正经的事情。 没有人愿意提不值得回首的往事和故人,但桑絮不愿了解时, 裴思渡认为她在排斥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等真的问起来,她去回忆, 又发现算不得开心。 但也不低落,对她来说, 那仅是一段记忆。 恰如浸泡在长河里的石块, 被时间冲洗得面目全非,连当初雕刻时心动和恼怒的情绪都忘干净了。但终究属于自己,还能平静地捡起来看。 桑絮安静地等她开口,不曾隐藏别的情绪,她才正式开始说。 “我跟周颖在大学认识, 当时她很优秀, 我们互相吸引到彼此。那时她身兼数职,一堆杂事,我学业也很忙。我们只能抽时间吃饭, 约会。” “起初正常交往,相处还算舒服。但几个月后, 在一起时, 她总心不在焉。有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 看了她的短信跟通话记录,发现除我之外, 她也对别人无微不至。” “说暧昧的话, 许空头支票。跟我说忙的那天, 其实是陪别人去看病。” 这些事在当时的她看来, 不可饶恕, 是对她的羞辱,她把周颖痛骂了一顿。骂得周颖受不了,跟她大吵一架。 说给桑絮听,好似在讲别人的情感故事。 让现在的她来处理相同的事情,不会是那种解决方式,所以她也代入不了。 桑絮若有一点儿的走神,她就会看出来,不会等到去查了手机才确定。 更不会用最没意义,讨不到结果的争吵去宣泄。 裴思渡将故事说得平淡,情绪毫无起伏,桑絮听了,没有一点儿嫉妒。 读大学时,她看着身边同学恋爱,就替她们心累。都还稚嫩的年纪里,难逃大悲大喜,成天把大把精力耗在上头。 她想,她不要这样。 刚跟裴思渡在一起那会,她处处嫌麻烦,谈恋爱除了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另一个人,居然还要每日约会、吃饭、陪伴。 好复杂,好没有自由。 但腹诽归腹诽,她还是配合了,学习如何恋爱,发现比她想的要快乐。 耗费时间、精力去认识、走近她喜欢的人,一起磕磕绊绊往前走,而不是沉下去,似乎比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自由更有意义。 她甘之如饴。 但她拼尽全力,也只能谈裴思渡一个女朋友而已,这已经让她追得踉踉跄跄。 那些能做海王的人,不得不说,体力、耐力甚至脑力都很出类拔萃。 假使让她同时跟两三个女生保持关系,她大概会累到猝死。 难怪裴思渡懒得理周颖,谁愿意被当成鱼养啊。 桑絮无语,自己前些天还不自信地以为,裴思渡喜欢周颖那款。 真是太羞辱裴思渡了。 她后悔没去给裴思渡解围,她明明早就到了,就应该守在餐厅门口,第一时间接走女朋友。 让厚脸皮前任看看,裴思渡不喜欢她,现在喜欢年轻乖巧长头发的。 “上次你怎么回她的?” 说起上次,桑絮还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但不能全怪她,谁让裴思渡不好好说话。 裴思渡笑着觑她的小动作,解锁翻到聊天记录,拿给她看。 桑絮认真地扫上一眼,裴思渡回复时间是当天晚上十点半,她还在外面没回家。 “我的行程和安全,家人跟女朋友都很尽心,不会出事,有事会第一时间解决。多谢周总好意,以后不必再问,我也不会再提醒。” 周颖没回。 桑絮还没看完就笑,敬佩:“你怎么这么会噎人啊!” 结果讨到裴思渡幽怨的一眼,“我当时老婆都跑了,又气又恼,伤心得要死,没迁怒地骂她一顿就算客气了。” 但她清楚,她们两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就算周颖没有出现,潜在的问题也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 裴思渡自然地将“老婆”两个字说出口,她们平时极少这样称呼对方,喊名字更舒服。 但偶尔喊一次,便格外甜腻。 桑絮鼻尖轻轻翕动,乖巧地讪笑,垂首弯腰往她怀里趴,“哎呀,我错了嘛,我已经答应过以后不那样了。” 她现在将撒娇这招用得得心应手,裴思渡心软,又气不过,在她背上拧了一把。 意想不到的“秋后算账”说来就来,桑絮只能受着,转移注意力:“没说完呢,后面的呢,你谈了好多个吧。” 裴思渡果然上当,即刻替自己喊冤:“什么叫好多个,你不了解不要血口喷人。” “我在了解,你说嘛。”桑絮老实坐好。 瞪她眼,见桑絮讨饶,才说后面的。 “后来只谈过两个,短的几个月,长的近两年。要么是性格太强势,喜欢干涉我的决定,安排我的生活和规划。要么就是发展规划不一样,无疾而终。” 桑絮很聪明,像在做剧本,分析说:“谈两年的,肯定是规划跟你不一样的人,应该让你比较难过吧。” 强势的那个,裴思渡不会忍两年。她自己都够强势了,强强碰撞,早就悲剧了。 被她指出来,裴思渡不作掩藏:“是。我们虽然合适,但她并不能做到以我为先,异国没有未来,我提的分手。分完心里空落落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心思再恋爱。” 桑絮总结:“所以专心搞事业了。” 点头,“再加上没有让我心动的人,很多人都差不多,皮囊和灵魂远看时熠熠生辉,相熟后就会黯淡。” 像珍珠变成了鱼的眼珠子。 桑絮顿感紧张:“我黯淡了吗?” 倾身离近,仔细端详,裴思渡轻笑着摇头:“不,越来越亮了。” 桑絮蓦地笑出来,裴思渡说话真好听。 她悄悄自我嘲讽,是她起点太低,本来没光,所以稍稍努力一点,就比从前好。 以前那些人,开头耀眼,后面只能走下坡路。 她离得太近,桑絮不想亲她都不行,响亮地啄了一口,明知故问:“什么时候重新遇到了心动的人?” “我想想。”侧睨着她,裴思渡故意拖延,被桑絮晃了晃才说。 “一个见了几面,重点大学,却连我名字都记不住的人,真让人怀疑水平。” 终于到自己了,裴思渡的语调都丰富起来,桑絮眼巴巴地等她说下去。 “我心想,这人好冷漠啊。我是长得吓人还是性格讨厌,那么多人精我都搞定了,一个刚上大学的小孩,居然给我脸色看。对猫笑,对思然笑,对叔婶笑,就是不对我笑,太可气了!” “我以前确实没有礼貌。”桑絮反省,但误打误撞,引起裴思渡的好奇了。 哪里只是没礼貌的事情,暗恋她,觊觎她的美貌又不敢讲,胆小鬼。 “但当时没有别的心思,一是年龄差得多,二是你在给思然补习。我又不在淮城工作,回来得不勤,也不想折腾。本想保持联系,慢慢了解,结果你直接玩消失。我听到的时候气笑了,加上工作忙,懒得再去逗小孩。” 最后一句话让桑絮听了瘪嘴,又被裴思渡瞪了回去,不敢再装无辜。 “你不是从来不介意年纪吗?”她一直欣赏裴思渡是自信且肆意的。 五年后重逢,年龄差还摆在那呢。 虽然她不是家教老师了,但是员工的身份也很敏感吧,裴思渡怎么就不犹豫了。 “我那时还比较纯情,心地善良。”裴思渡委婉道。 换而言之,二十多岁时,她又忙又不想谈感情,心里约束也多。 等到三十多岁,心情成了最需要考虑的事,旁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行吧,桑絮为自己的走运而庆幸。 所以根本没必要去嫉妒前人,年龄差不说,换做是她第一个认识裴思渡,裴思渡未必就喜欢她这样的。 裴思渡好奇:“你后来都不想再看看我吗?” “想啊,但是不敢。”桑絮回忆道:“我还强制自己删除关于你的情感。” 再加上几年不见,所以裴思渡再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反应慢了半拍。 “傻。”伸手去抱桑絮,桑絮接住她,一起躺下。 聊完心里堵着的事情,桑絮前所未有的畅快,直面她不想面对的事情,不过如此。 她暗暗在心里做笔记,读史可以明鉴,要吸取过往人的惨痛教训。 不能多情,要专一;不能强势到企图控制她;要事事以她为先。 怪不得异地时,裴思渡表现得比她更不开心。 桑絮背后一凉,要是那时候她以分店的生意为重心,推诿下去,可能也要倒霉了。 …… 说开之后,两人的相处模式彻底回到了最亲近时,且比之前更加轻松。 无需再费力地纠结感情,两人都腾出了更多精力忙自己的事情。 桑絮忙着测新本子,上一部作品被封憬精心推广后成了爆款,为她带来了一笔巨大的收益,她爱惜地把钱攒起来。 裴思渡深受赏识,工作稳定,定期加班,出差,也听桑絮的话好好锻炼,保证精力充沛。 忙起来时两人的作息错开,几天都说不上话。 但没有为此闹过矛盾,她们理解对方的坚定和努力,都在为彼此的未来奋斗。 偶尔桑絮不得不带夜车,凌晨两三点才能到家。 照例留着点燃的蜡烛,开着的落地灯,贴在鞋柜上的便条,“即使在梦里,我也一定爱你。晚安。” 桑絮无言看了多遍,周身的疲惫都消散了。 她蹲下去,在便签上补上一句,“晚安。提前说早安,中午给你做饭送去公司。” 隔天醒来,裴思渡已经悄无声息上班去了,她第一时间去看便条,上面多了个大大的爱心。 快乐地哼起歌来,洗漱后进厨房做饭。 中午陪裴思渡在办公室用餐,裴思渡无所谓,她也不怕前同事看见。 吃完之后,两人闲谈。 桑絮从前进这里,都很拘谨,放不开。但现在是自己老婆的办公室,等于她家,她四处戳戳搞搞。 然后在抽屉里,找到了许久不见的打火机。 原来为了不让她再看见,裴思渡直接带出了家门。 桑絮被裴总的小别扭可爱到了。 平淡,重复,美好。 无数天后的某一日,桑絮忽然发现自己是敞亮的,清澈的。她身上隐藏的疤痕,心底沉淀的污浊,独自藏了许多年,都已经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了裴小姐。 裴思渡不介意她过往的畏缩,赞扬她的坦诚,肯定她的价值。 她无需再博关注,嫉妒另外一个人被无条件爱着,然后将一切闷在心底。 在她跟裴思渡的世界里,她想,她比桑城更幸福。 她从这段关系里获得的勇气,原以为只会在爱情里所向披靡,让裴思渡开心。 但她逐渐发现,自己不再是去年时的自己了。 不啻微茫,造炬成阳。 她从裴思渡身上学到的东西,不仅让她有了直视阳光的勇气,待人也愈发真诚,心境安稳许多。 裴思渡夸她不说,封憬、姜蕊、以及认识她的人,都惊叹她变化大。 她静静地想,她的改变,起初只是为了走近心爱之人,让自己可爱一点。 曾经的她是仓惶的,是消极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对一切怀揣质疑,裴思渡曾为她的悲观不解过。 现在她也会质疑,也会徘徊,但只要想到裴思渡,身后都会出现推她一把的力气。 而她能给裴思渡什么呢。 想了许久,裴思渡需要的,除了现下的陪伴,大概就是长久和稳定了。 于是带裴思然一起聚餐时,裴思然起哄说姐夫什么时候去见家长,她点头,“我随时都可以。” 总不好下次再让裴思渡爸爸来家里看她。 裴思渡本来还在隔岸观火,看她们俩说笑,没想到桑絮会在这种语境下答应。 微微惊讶,很快冷静下来,“我来安排。” 本来计划过年把人拐回家,结果桑絮比她想得更上道。 第107章 见裴思渡父母的前一日, 淮城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满地清寒。 桑絮向来不喜欢雪天,没有赏雪的好雅兴, 但因有着裴思渡陪在身边, 竟兴致盎然地坐在窗边看了好一会。 雪花从高空下来, 沾在窗镜上, 落在树梢上,堆在地面上。 房间内地暖开得足, 看这景象都想象不到冷。 与裴思渡一人一只耳机听着歌, 美滋滋地说:“这是我们合看的第一场雪哎。” 裴思渡的思绪飘到去年冬天,还未伤感, 就觉得没意义,顷刻便唤了回来。 端着热茶吹了吹,“第一场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 只是说说。” 原本稀疏平常的事,只要与裴思渡挂钩, 加上“初次”“最”就满是特别。 从前看山是山, 看水是水,看见雪花只会想到破天气走路费劲。 但现在, 看什么都是裴思渡了。 桑絮阴飕飕地想, 她算成了她以前不屑的那类人了,只知道谈恋爱!满脑子都是对象!很肤浅的。 “在想什么?”裴思渡忽然弯下眸子,凑到她面前问。 桑絮穿件米白色的粗线毛衣, 看上去温暖又明朗, 外面下着雪, 她漂亮的眼睛里反倒没了雾气, 亮晃晃的。 本来只是走神,被她问得吓了一跳,桑絮虚张声势地放狠话:“在想下雪时在窗边睡你一次。” 低柔笑了几声,裴思渡毫无畏惧,风情婉转道:“来啊,试试。” 桑絮经不住诱惑,将她扯到怀里,细尝她被热水晕得发软的唇。手摸去她腰间,轻轻捏了一捏,停下来,得意地自夸:“我把你养胖了,你爸妈肯定会谢我。” 她原先不喜欢做饭,一个人时,总随便对付一口,或是叫外卖。 但后来为了裴思渡不断地学习苦练,同居后技术飞升,一个秋天养下来,裴思渡腰上终于有了点软肉。 她本来瘦得厉害,增一点肉搂着舒服。 裴思渡微恼,下意识摸自己的脸,桑絮啄她一口:“脸没胖,美着呢。” 隔日一早,裴思渡开车带桑絮回家。在她的陪同下,桑絮早准备了礼物,但心里还是忐忑。 “我跟长辈们友好相处的经历少之又少。”她怕过一会出糗,提前打预防针,“如果我哪里表现不好,或者说错话,你及时提醒我一下。” “好。”裴思渡柔声应了。 桑絮调整了半天,距目的地越近,就越是紧张。最后认怂:“不行,你靠边停一下,我缓一缓。” “紧张什么?不要怕,我爸妈不是虎豹。至于经验,那是慢慢积攒的嘛,我记得你以前连车都开不熟,还要我指挥呢。现在不是猛得狠,白天夜里随便上路。”裴思渡劝慰着。 桑絮陷入沉默,看着她手中的方向盘,在想裴思渡说的是不是可以驾驶的车。 她也显然多虑,裴思渡父母什么人没有见过,比裴思渡更会说话,带她一个小辈玩绰绰有余。 不仅快速瓦解了桑絮的陌生感,没让她感到压迫的同时,还能真诚笑出来。 中午把裴思然喊过来一起吃,看着她们三个年轻人,裴原心满意足地笑说:“这样一来,我就算有三个女儿了,老了不愁。” 桑絮在热闹的气氛里,想起去年除夕,孤身一人在房间里,看裴思然发的全家福。她那时就想,裴思渡一定过得很快乐,比她快乐。 现在她也加入了,她有自信,裴思渡今年会更快乐。 …… 桑絮生日在月末,去年的尴尬还历历在目,今年裴思渡偏要带着她直面尴尬。让她穿上那件大衣,一起合影。 封憬做摄影师,裴思然负责场外动作指导,最后拍出来,桑絮笑容僵硬地坐在一脸灿烂的裴思渡身边。 裴思渡附在耳边跟她说:“这是我为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桑絮傲娇:“第一个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只是说说。” 裴思渡看着照片,满目期盼:“希望能一起过满六十个生日,我算贪心吗?” 她眼里的光让桑絮坚定地说:“不贪心,肯定可以。” 她许的生日愿望,便是这个。 以后每年都许。 蛋糕是桑絮亲手做的,裴思渡给她做帮手,忙了一下午。上面用奶油写了两人的名字。 裴思然嫌她俩太低调,又加了1314四个数字在上面。 桑絮开心地拍下蛋糕,又拍了裴思渡送她的礼物,一只几个月大的白色小奶猫。 她送的时候说:“我好好养它,不会让她抓到你。” 她看出来,桑絮还是爱猫的,即使嘴上说恨,但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宠物猫,还是挪不开眼。 这仿佛是她们爱情的结晶,桑絮欣喜地看着,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她记仇的事。 “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呢?” 裴思渡在这种事情上不爱纠结,随意道:“十二月,就叫十二好了。” 桑絮心里觉得这么宝贵的礼物,不该随意地取,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样的名字更合适,只好暂时采纳。 她把晚上拍的合照、蛋糕、包括猫都发到朋友圈去,“我们和朋友和小猫”。 她在跟裴思渡的照片上,加了爱心贴纸,突出了“我们”的关系。 认识的人都很识趣,大方地给予祝福。 有个店里的熟客评论:“原来上次别人给你介绍的高管是女人?” 桑絮回复:“是,条件太好,机不可失,性别已经不重要了。” 那人:“还是桑老板想得通透。” 在场的人看到笑死了,裴思渡搂着她问:“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忽悠人啊。” 封憬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是第一次玩剧本杀,就被桑絮骗得倾家荡产吗?” 桑絮疯狂使眼色,旁边这位小气鬼心胸狭隘,根本不能提当年。 封憬装失明,添油加醋地向裴思渡描述,当年d劝桑絮收手,桑絮还是一意孤行。 最后总结:“好胜,打起本六亲不认。” 裴思渡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提醒了还不舍得收手,真的是很想赢了。” 当晚就骑在桑絮身上咬她,虽然不疼,但是上下齐手,桑絮不堪其扰:“喂,我过生日哎,怎么欺负人。” 裴思渡一想也是,打开倒计时,“那我们十二点后再算账。” 把桑絮逗笑了,猛地翻身将人压下去,在一阵娇吟中掌回主动权,气焰十分嚣张,“骗你怎么了,就算现在再来一次,我还是要骗你。” “你坏得没边了。” “不坏那一次,你后面会接近我吗?” 裴思渡听到她的话,又笑起来,两手被她按住,只能动嘴,亲亲她的下颌:“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了。” 桑絮回应她:“以后也是你的。” 十二点后,裴思渡餍足地趴在枕上,没了教训人的心情。 桑絮却开始自我反省:“我以前对你,的确太差劲了,不过我对谁都不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你好。” 她跟所有人的相处模式,都是冷淡客气的。她知道别人都不像她,却也学不会。 虽然不自觉地为裴思渡破例无数回,可现在回头看,无论是态度还是行为都不够格。 裴思渡点评:“确实混蛋。” 桑絮趴到她旁边,乖巧地问:“你有没有哪个瞬间觉得我特别烦?” 睨她一眼,坦白说:“很多个瞬间。” 桑絮:“……” 有些恼羞成怒:“既然我烦,为什么还一直给我机会?” “烦归烦,跟那些难搞的客户和领导比,你的脾气算不得什么,我有的是耐心。” 而且,把这么麻烦的项目拿下,做出成绩来,才有成就感啊。 裴思渡侧着头对桑絮笑,她已经困了,“我明天要上班,你别折腾我了,关灯睡觉。” 发现被用来跟客户、领导做对比,桑絮愈发来劲:“你也会被他们气哭吗?” “那倒不会,只能说你手段清奇。”裴思渡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用一句话堵住桑絮的嘴,“还有,我爱你。” 翌日一早,裴思渡悄无声息地下床,给猫喂食。给它取名叫十二,是为了补偿去年桑絮生日,她既不知情,也没有半句祝福。 十二月是桑絮的重要月份,以后再也不会被忽视了。 桑絮醒后陪着猫玩,拍了一堆照片给裴思渡。 顺便给家里打电话回去,“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春节店里忙,除夕我就去朋友家里过了。” 那边诡异地安静许久,她妈才问:“是你昨天发的那个朋友吗?” “是的。”桑絮直言不讳,也懒得遮掩:“我们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你想好了?” “想好了。”桑絮平静道:“从我大学不伸手问你要钱开始,我就想好了,以后也不用再一遍遍问我了。” 她现在只是通知,不是商量。 以前可以说她年纪小,思想稚嫩,但现在她足够成熟了。 被她的话迫得失语,桑絮不耐烦地说挂时,那边又问了一连串:“她是当地人吗,你去她家过年,她父母人怎么样?会不会对你不好?” “不用操心,她父母开明,好相处,对我也很好。”桑絮回答这些时,哭笑不得,她居然还问别人父母人怎么样,会不会对自己不好。 但她没点出来,装傻是种讨清闲的搪塞。 最后交代对桑城严厉一点,不要让他惹麻烦,她妈答应了,桑絮也不管是不是真心话,说了再见。 让家里人知道裴思渡的存在足矣,其他的,其实都与她们无关。 发消息跟裴思渡汇报这件事,裴思渡的电话打过来,望着办公桌上两人的生日合影,语气悦然:“今年,再陪我照一张全家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