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画》作者:宋祁sq 文案: 孤魂留世,天翻地动,血流成河,蛟龙入水,遗祸至亲,福泽九世,终当报还。 初见,她是从天而降的女警,一根棍子玩转自如,她却总说自己身娇体弱,苏靖寒每每咬牙切齿,直到听见她的故事,听见她过往千年光阴。 她是万众瞩目的祖堂少主,是武功卓绝的清冷杀手,是病娇柔弱的尚书郎,是一身铁骨的靖武帝,是退居山林的石匠。 天赋异禀的背后是一次次的英年早逝,灵魂永生的背后是无尽孤独和走火入魔。 她总说,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 注:本文为个人传记,恋爱非主线,结局HE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女强 甜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祁 ┃ 配角:苏靖寒,傅青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 立意:一个女子的一生,真正的大女主 第1章 年少相识 一所普通高中,教室最角落只坐了一个人,她留着齐腰长发,额上些许散发没有用发卡别着,虚挡了些许右眼,眉毛细长,横飞入颞,眉尾颇似剑锋,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英气。她的身材并不壮实,握着毛笔的手指骨节分明,下笔遒劲有力。 今天的兴趣课,不出意外谢遥又是最早完成的。当初选这个最主要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不用动脑,一般同学都疯抢学科辅导课,于是这个班同学少得可怜,不过前排坐着一个异类,身为年级前十却拒绝参加竞赛辅导课,硬要修身养性。 她转过头来,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一双眼睛圆圆的,隐约能瞧见她眼睛里跃动的淘气。 “老师,我写完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师下去看了她的作品,无奈道:“你这楷书都写不好。” 苏靖寒满脸懊恼,“我真的很努力了,我读书都读得很好,怎么字就是写不好呢。” “我给你多注意一下,你跟着老师的步骤来。” “老师,不然你给我安排个同桌吧,我们也好相互交流。”苏靖寒拉下老师,小声道:“最后那位同学就不错。” “谢遥?” “对。” 为了不打扰其他同学写字,老师就下到谢遥的边上去,问道:“我让苏靖寒跟你做同桌,你有空多教一下她?” 谢遥将自己的字给了他,“我的字,她学不会。” 她写的是行书,但又有所不同,字迹流畅甚少跟下一个字连笔,单个字中又在该圆笔的地方写成了勾,笔锋尽显。 苏靖寒早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直接在谢遥身边坐下,“你没教我怎么知道。” 谢遥在宽大的桌面上又铺上了一张宣纸,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软趴趴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用力的是你,不是我。” “我用力了啊,捏得这么紧了。” “手腕用力。” “可你捏着我动不了。” “那你自己写。” 谢遥站得累了,停下来休息了会。 苏靖寒主动拿了谢遥的手搭在自己手上,“我学,你教我。” 谢遥执了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宣纸已经写了一半,“你是不是嫌墨水太稠了?” “啊?我看不会啊,还能滴下来呢。”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苏靖寒擦了一下唇,干干的,根本没有口水,“你骗我!” “学不会了。” 谢遥彻底放弃了,坐在一旁拿毛笔随意勾画着。 苏靖寒晃着她的手臂,谢遥看了她一眼,默默收回了手,“不成体统。” “两个女孩子有什么不好的。” “我不喜欢。” “从小到大你都这样。” “知道就好。” 放学时间到了,谢遥还在教室里待着,写着字不急不缓,她是不寄宿的,但是中午时间短,午餐都是在学校解决的,像她这样半残的,就别指望跟人抢饭了。 苏靖寒早已拿出了她的额外作业,当时间指到12时三刻,她们就收拾着起身了。 到食堂已经没什么热菜了,只能吃现煮的面,谢遥很少跟她搭话,一般都是听着她讲学校里各种人的八卦。 校园里关于她们俩的八卦也不少,因为真的很少见到这样奇怪的闺蜜,一个高冷得几乎不说话,一个不管被冷落了多少次都能保持原来的热情。 在众人眼里,谢遥算得上是孤僻,甚至很少开口叫过爸妈,自初中开始她就开始了一个人生活,晚饭也都在馆子里吃,从不会自己动手。 那些作业早已被她丢在了一边,傍晚七点她就出门了。 “少主,酒楼已经建造完毕,可要请苍离接管?” “不用,言叔你先打理,日后叫纪灵全权掌握。” “好,我会好好教导灵儿的。” 谢遥捏碎了手中的石头,“另外——做好离开的准备,我不想待着了。” 她这时候走路很利索,甚至于算是轻灵,隐约可以瞧出武术功底,她从郊外回来已是深夜,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 房门还未关上,外面就有一人用雨伞卡住了门,“阿遥,是我。” 谢遥开了门,才将门反锁上,苏靖寒就一下举着雨伞打过去,她没有刻意躲避,雨伞就砸在了她身上,身子也因为后退不利而倒在地上。 “闹够了没?” 苏靖寒立即蹲了下来,卷起谢遥的裤腿,她的腿很细,肌肉并不明显,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不是萎缩的迹象。 苏靖寒怒道:“你的腿没有问题是吗?你装了十几年的瘸子。” 谢遥脸上带笑,“我如何,与你无关吧。” 苏靖寒揪住了她的衣领,俯身骑在她身上,“如何与我无关?我与你十几年的情谊,结果你这么大的事都瞒我!我每天都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在学校也帮你打那些嘲笑你的人,结果你告诉我你的腿没事,你玩我呢,看笑话呢!” “我没空看你笑话。” “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我对你而言始终是无关紧要,是我没脸没皮,整天缠着你,耽误你的大事了。” 她这话说得凄然,谢遥蹙眉不解,“为何难过?” “为何?为何……”苏靖寒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谢遥的脸庞,这熟悉的眉眼看久了也不会腻,指尖的热度在上升,她的眼神里暧昧不清地带着什么。 现在的形势完全是不对的,谢遥再清楚不过这眼神的含义,是占有,是□□。她将人推开了,恢复了正常的走姿,“你该走了,既然生气了,那便恩断义绝,不用再找我。” 苏靖寒看她正常走路便觉得刺眼得很,气火上攻,她扳过谢遥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做了她很久之前便想做的事。 谢遥垂眸看她,唇上传来的剧痛是真实的,她不懂得接吻,只知道像小狗一样胡乱咬,随便发泄着,一会咬她的脸,一会又咬了她的喉咙。 谢遥将手横在身前,“女子授受不亲。” “我喜欢你,谢遥。” “我是女子。” “我知道啊,我忍了很久才告诉你,我这么喜欢你,可你为什么那么冷淡,骗我腿瘸了,暴露之后又如此心安理得。” “第一,我并不喜欢你,第二,瘸不瘸是我的事,与他人无关。” “有关,从你降生在这个世上,你就和周围人产生了联系,你做什么都会影响到他们。” 谢遥拨开她黏着眼泪的头发,拇指摩挲着她的鬓角,“大多数时候,我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我不属于这里,我只不过是行走在世间的孤魂。” 苏靖寒急忙覆在她的手指上,“现在有了,我没有头脑发热,我确定我很喜欢你,和男女之爱是一样的。” 谢遥轻笑着摇了摇头,“你才几岁。” “这跟我几岁有关系吗,喜欢就是喜欢,青春期的萌动给了你,青春期过去我依旧喜欢你,所以不是一时冲动。” 谢遥仍是笑,上前一步,低下头扣住了她的后脑,薄唇贴上了她柔软的唇,或勾引或试探。 苏靖寒一瞬间断片了,不知道被她亲了多久,除了呼吸不畅之外,还……还挺舒服的。 “你……你怎么这么会……” “我亲过别人,自然知道。” “怎么可能!从小到大都是我看的你,怎么有机会让人抢先。” “我和女子成过亲,你信不信?” “不信!” 谢遥上下看了看她,“那你要不要试一下?看我的技术如何。” 苏靖寒忙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她,“你别乱来。” 谢遥含笑看她,没有继续接近,“阿靖啊,你对我的了解并不多,不要轻易说喜欢我。” “你又隐瞒了什么吗?” “你不该问,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不,你起码回答我最初的问题。” “深更半夜,跟狼共处一室会是什么结果,你想知道?” 苏靖寒掏出了她的手机,背靠着门站着,“你要乱来,我就报警。” 谢遥觉得好笑,轻微歪了下头,“你信警察?” 苏靖寒先按了号码出来,底气一下子上来了,“信啊,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我以后去当个警察,你觉得如何?你报的警全部由我来接。” 苏靖寒的嗓子有些干,她轻咳了一声,这要是由她接警,到时候要是发生了什么,那岂不是……岂不是完蛋了。 不行!绝对不行! “你不适合当警察!” 谢遥一手抵着门,在她耳边道:“我哪里不适合了?我功夫好,身体好,又怜香惜玉的。” 苏靖寒背在身后的手偷偷旋开了锁,锁芯收回发出好大一声响,她闭眼低下了头。要死了…… 谢遥忍笑,替她开了门,“你可以走了。” 苏靖寒出了门,离开前又特意探头道:“谢遥你个闷骚!”而后就跑得无影无踪。 周末苏靖寒拖着她出门逛超市,嫌她走得慢,便道:“不在学校了,你能不能不装?” 谢遥无辜道:“里面藏了针,我想走也走不了。” 苏靖寒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头,“你够狠!” 两人在人行道好好走着,前方道路发生了连环车祸,一辆小车直接失控,疾驰而来,谢遥下意识将人推开,不慎被车撞到,内脏出血从口中喷出,溅了整个车挡风玻璃,桥栏杆被撞断,人和车一起落入了水中。 该死!生不逢时。 “阿遥!” 谢遥立即从袖中拿出信号弹向空中发射,随即人就失去了意识。 看到信号弹的言叔立即赶往了现场,紧接而来的是警察和救护车,苏靖寒只傻傻地坐在岸边,她的衣服上还沾着一点谢遥的血液。 “你不是能耐大吗,不是说功夫好,你好给我看啊!” 谢家父母不过紧急回来参加了葬礼,又领了极高额的抚恤金后,就一头扎进了他们的实验室,唯有苏靖寒还记得头七要给她烧纸钱。 她真的如她所说一般,只是个孤魂,学校照常上课,谢家照常上班,没有人因她停留,也包括她苏靖寒。 一月后,某处私人酒楼。 她的精神还是可以,就是脸色有些白,已经许久未见太阳了,她出了门到院中的亭子里坐着。 “少主需要多休息。” “无妨,那些事处理好了吗?” “已经解决了,从此世间再无谢遥。” 她笑了,终于斩断了那些无用关系,“再无谢遥,只余宋祁。” “少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宋祁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忽然间绽出了摄人心神的笑,“打算嘛——读书,考警校。” “可少主的身体……” “小伤,警校收特长生的吧。” 第2章 久别重逢 一件血案发生在了医院,整个楼道都是血,精神不稳的家属挟持了一名医生,苏靖寒立即掏出手机报了警。 “你好,这里是平阳市医院二楼急诊区,这里发生了严重医闹,嫌犯一人持刀,目前挟持一人,已有两人重伤。” “好,马上处理。” 系统查询到了最近的车辆,直接将警情通报给了最近的人。 宋祁抵达的时候人已经都到了天台,有民警在旁边劝导。 她今日只穿了黑衬衫黑裤,踩着作战靴,背上背着一柄通体黑色的细长金属棍,约莫一米长,有一端专门做了木制手柄,放在背袋里看起来很像剑。 嫌犯的刀已迫在苏靖寒的脖子处,隐隐可见血痕。他一手拿刀,对着宋祁道:“你若是过来,我马上杀了她!” “我又不是找你的。” 宋祁站上了天台边缘,然后直接坐下了,两腿在半空荡着,“你是谁?看着有些熟悉?” 她问的是苏靖寒,苏靖寒脖子后移看了她一眼,“我叫苏靖寒。” 苏靖寒看到宋祁朝她笑了,顶着一张祸水的脸还笑得那么灿烂,不会是要美人计吧。 不过眨眼间,迫在颈间的刀已被踢飞,身子被他一带整个人都往下坠,宋祁却早已抽出背后长棍击打了他的手,又先她一步垫在了后面。宋祁抓住了她的手,脚蹬了一下墙,身子往旁边翻去,长棍立即插入医院窗户中卡住了,两人荡在半空,嫌犯早已砸在气垫上,生死不明。 “你们医院的防盗窗应该质量不错吧。” 苏靖寒两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臂,“不知道啊,我正要转正。” “裤子口袋拉开,有手铐,铐住你我。” 苏靖寒小心翼翼照做了。 “那么,做好准备。” “啊?” “啊——” 宋祁转动了一下棍子,没了窗户卡住,两个人一下子往下掉,她利用转身的惯性将人甩到了面前,她使劲单手搂住了她,另一手用棍子划着墙暂时缓冲。苏靖寒还晕乎乎的,现在已被她公主抱在怀里,她就踩着防盗窗的顶,就这么一路借力跳到了楼下草地上,又抱着她离开了人群众多的地方才将苏靖寒放了下来,解了手铐。 踩到实地后苏靖寒才松了口气,活着真的太舒服了。 宋祁低声笑道:“一见面居然是接的你的警。” 苏靖寒并没有听清楚,“谢谢警官。” 宋祁退后了一步,握着棍子给她拱手作揖,“认识一下,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 从未见过有人给她行古礼,苏靖寒愣了,但又不知道如何应对,“我……我叫苏靖寒,那个……我们留个电话吧,欸我的手机——”苏靖寒闭了下眼睛,她两个月的工资啊,粉身碎骨了。 “没事没事。”幸好她口袋里的笔多,苏靖寒拿了一根笔在宋祁手掌写下了联系方式。 “其实你可以不急,那边。” 紧随其后的民警带来了出警记录表,“你早晚要填联系方式。” 苏靖寒低头填着表,宋祁则是收回棍子快速离开了医院。 “请问宋祁是什么人?” “她是刑警,不属于我们局。” 苏靖寒一滞,“好吧,打扰了。” 夜间。 苏靖寒盘腿坐在床上,回看今日的媒体报道有些脸部发烫,经历的时候光顾着命了,都没注意她到底是怎样把自己带下去的。现在看视频,这不就是妥妥的英雄救美——不是,美人救美,人生第一个公主抱居然给了一个女警,医学生涯第一次出名居然是被挟持,太丢脸了。 她倒在床上,又一次打开了微信,仍是没有新朋友出现,“无情,撩完就跑。” 耳边还播放着报道的声音,嫌犯早在坠楼那刻就已经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她换了个节目,看了没多久就关了,明天又得早起上班。 她窝在被窝里,再次打开看了一下,看到小红点出现,她一个人傻笑了好久,等她一打开,居然是病房的一个病人家属。 “冷静啊,苏靖寒,没出息!” 这一整个晚上苏靖寒都没睡好,越是回想她的怀抱就越是心痒。 女警,女警,曾有人跟她说要去当个警察,接她的警,可惜…… 第3章 案发现场 宋祁不像苏靖寒有那么多心思,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也不会选择发呆,而是会接替档案员的工作在警局整理归档,直到真的累得不行才会在警局直接休息。久而久之,她也成为了出夜警次数最多的人,功绩就这么一点点地加了上去,也因而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以26岁的年纪担任刑侦队长的人。 其他人早上八点就陆陆续续到了,林园敲了敲办公室门,给宋祁送来了早餐,“宋队,用不着这么拼命,最近又没有什么大案。” 宋祁拆包装的手一顿,刚塞了一个小笼包,电话就响了,她的手机里全部都是同事的电话,一响准没好事,“乌鸦嘴。” 梧桐路37号一间平房,重重的警戒线围了一圈又一圈,宋祁一踏入现场就闻到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骨汤味,隐隐约约还能闻见某种东西烧焦了。 林园戴了口罩还不行,还是捏了鼻子,“我去,这吃人现场呢。” 宋祁闭了气踏入厨房,杨义和其他痕检员已经在提取证据了。 “这微波炉怎么还在工作?” 杨义到她身边看了,“休眠?” 宋祁用棍子挑掉了插头,微波炉却在此时开始工作,宋祁立即推着杨义转身跑掉,微波炉忽然炸了,两人才到厨房门口的位置,宋祁护在杨义身上,爆炸产生的碎片就全被她接了,后背有些衣服被划破,有的是割伤,有的已经烫得起皮。 等稳定下来,宋祁立即拉着她到了门口,其余人也扯了出来,“隔壁的人一并保护起来,先找人排查屋内□□,还有屋内已经有了我的血迹,另外准备好防毒面罩。” 杨义拿出了工具箱最底层的简单医疗包给宋祁消了毒,“宋队得立即去医院。” 林园在一旁道:“我送你去。” “你们留下,注意安全,屋内证据恐怕所剩无几,先处理屋外。” 宋祁拾了棍子,一个人开车去了医院,她禁不起等待,便挂了号最少的那位。 她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一个护士在清理卫生,宋祁开口便是命令的语气,“麻烦你先出去。” 门被关上,那股味道更浓了,苏靖寒的表情已经绷不住了。 “酒精把口罩沾湿再蒙在脸上,这是尸块味。” 苏靖寒赶紧照做了,她一个医生最多也就闻闻福尔马林,哪里闻得到新鲜的尸块味。等头脑暂时清醒了,她才道:“那宋警官是哪里不舒服?” 宋祁转过身去,三下五除二解开了了衬衫,“外伤。” 苏靖寒赶紧将旁边的备用医疗箱拖了过来,她这里是中医科,大多数人来都是为了调理身体,但由于医院关于中医的只有这么一个科,没有细致分,于是外科也被囊括在内,约等于医院里的小医院了。 入眼密密麻麻的都是伤疤,中间有一道极为瞩目,其它分散交错着,那些新的伤也被掩盖在其中,这个后背,苏靖寒已经觉得她不能算是个人了,起码不是正常人。 她首先拿了纱布吸走血水,又倒了很多生理盐水出来,伤口上撒盐,这滋味不用想就很疼,苏靖寒便一边清理一边跟她说话。 “像你这样的应该去挂烧伤科,怎么跑我这来了。” “你病人最少。” 苏靖寒一下噎住了,“我知道我初出茅庐,但是你也别小看我的医术,现在刚开始病人少而已。” “而且我只认识你。” “怎么,还要找认识的人,难道你还怕在别人面前宽衣解带?” 盐水正碰到伤口较深的部位,宋祁抓紧了桌角,“我不喜欢。” “那按照你的意思,第一眼你就给我公主抱,第二眼就在我面前宽衣解带,所以现在我们算熟人喽。” “你随便。” 苏靖寒动作很快,拿了纱布贴着她给她裹伤口,她的手指还不时会碰到她的腹前,反正硬硬的就对了,不过鼻间还萦绕着那股恶心的味道,这算是一次极其不愉快的肌肤之亲。 宋祁拿起自己的衣服要穿上,苏靖寒却按住了她的手,露出奇怪的眼神,“这衣服……你确定要穿?” “不然呢?” 苏靖寒进了后边的杂物室兼更衣室,拿了她自己的白衬衫外套出来,“你先穿我的吧,谢你救命之恩。” “也好。” 宋祁穿好衣服后并不急着走,反而好整以暇地坐在她面前。 “你不赶时间?” “不急。” 苏靖寒立即拿了一个她装零食的塑料袋出来,“那你赶紧把衣服装起来,你自己动手,然后再洗洗手消毒。”说罢她又去开了门留出了一个缝,总算是可以换换空气了。 处理完这些,她又回到位置上坐下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不想下次到外科复查。” “到我这复查?可是时间还要挑。”苏靖寒想了一会,拿了她的病历本开始写字,“我写一个方子,你去外面的药店买,让他们给你磨成粉末,然后再用醋调,自己贴。” “在背上,我看不到。” “让别人帮你。” 宋祁一双眼睛仍是看着她,“我家没人。” 苏靖寒弱弱地指了指自己,“你不会要我去给你贴吧?” “不然呢?” 宋祁这语气十分的理直气壮,苏靖寒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说我们不熟?可是抱都抱了,看也看了。 说这样不好?可是医生给患者治病有什么不好的。 说我没空?可是人家刚说了自己是病人最少的。 宋祁笑了,“苏医生,这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吗?我可以聘请你为临时家庭医生,你挑有空时候来,不需要每天。” 苏靖寒发出了好大的疑惑,“就一次受伤你就需要家庭医生?” 宋祁仔细瞧了自己,好像哪哪都跟壮实对不上号,“首先,不是一次受伤,刚刚你也看到了。其次,我明明身娇体弱,你从何处看出来我不需要家庭医生的?” 苏靖寒狐疑地摸了摸她的脉,两只手的都很沉很慢,又看了她的舌头,很白,“寒气这么重?你怎么当上警察的?” 宋祁调笑道:“我的特长是跳楼。” 苏靖寒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你……挺特别的。” “因为我轻功好。” “那遇到我这样娇小的还好,要是彪形大汉你怎么办?” 宋祁把玩着自己的棍子,笑道:“我的任务是保证你们活着,至于缺胳膊少腿的,不关我事。” “那我得多谢你那天没直接把我丢下去。” “好说,记得晚上准时找我,家庭医生。” “好吧。” 宋祁出去后,苏靖寒这才想到她们连好友都没加,立即追出去道:“联系方式。” 宋祁转身笑道:“你那边不是有?” “你难不成还让我打110啊,报假警犯法的。” 宋祁摇了摇头表示无奈,“你脑子不大好用。” 你才不大好用呢!这话苏靖寒只能心里默默吐槽,她可不想败坏在医院的良好形象。 她回到自己诊室坐着,看着电脑才想到她说的什么意思,“是病历。” 她打开病历,存了手机号码,给她发送了好友申请,竟一会儿就通过了,她的头像是一柄半出鞘的剑,她看着那头像咬牙切齿道:“闷骚!给你手机号码你不加,偏要让我加你。” 第4章 家庭医生 “宋队,不严重吧?” “没事,有找到什么吗?” 杨义拿着报告道:“目前现场共发现两种血迹,其中一种属于宋队你,另一种应当属于死者,肌肉多数已经碳化,难以提取出有效信息,但从残留的人骨中提取出了一份DNA。” “户主信息呢?” “房子是租的,租客是一个四十二岁的女性,名叫张梅。” “你去查查最近一年的失踪人口,我去核对一下这些身份信息。” “诶宋队,你怀疑这租客信息有问题?” 宋祁回头轻笑道:“有时候偷天换日你根本察觉不出来。” 晚餐一众人直接在警局办公大厅解决了,顺便交流一下信息。 林园首先道:“我们市局并没有过失踪报案,我去查了各大小辖区的,报案共19起销案14起,其中4起,一个是年仅16岁的高中生,一个是婴儿,一个是73岁失智老人,还有一个是35岁男性。” “根据尸骨化验结果,死者是女性,年龄在35至50之间,所以死者不在以往失踪人口内,存在死者是租客本人的嫌疑。” 宋祁拿出了一张单子,“这是租客留下的身份证信息,身份证上的人已经在十年前确定死亡了,手机号登记情况跟身份证上的一致,所以存在盗用信息情况。” “盗用?可是身份证早就失效了,她怎么使用?” “根据房主描述,租客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林园,你明天跟我去查一下身份证上的地址,排查社会关系。” 林园在本子上记下了大概情况,“好。” “关于屋外的探查,这是个旧小区,每月的租金就八百,没有安装监控,报案时间是上午上班时间,人来人往,并未发现可疑,现在正在极力追查死亡时间。” 宋祁在警局一直忙到了晚上九点,手机上已经接了很多信息,都是来自苏靖寒。 “宋警官,麻烦家庭地址发我一下。” “现在是晚上九点,再过半小时不回复,那么今晚就取消。” “地铁即将停运,就只能麻烦你亲自来一趟了。” 苏靖寒给她发了个地址,宋祁收拾好了就驱车前往,她打开门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睡衣,很宽松,露出了锁骨。 宋祁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知道有客拜访还穿着睡衣,自我保护意识不强。” 苏靖寒拆开了她带来的药,拿了个纸板过来示范调药,“我看到是你才开的门。” “你信我?” “不,我信警察。” 宋祁微微回头看她她正在给自己敷药,“我就是警察,这两句话有区别吗?” “有,区别可大了,我总觉得你特别喜欢戏弄我,但是鉴于你救我一命才暂时相信你的为人。” 宋祁状若失落地系上了自己的衣扣,“这样啊,我还以为那般情况会是一见钟情呢。” 苏靖寒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还能记起方才看到的那些肌肉线条,果真非人类,不像她一样全身软趴趴的,“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人,才不会对患者产生非礼想法。” 宋祁看着她,似笑非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你的患者,或者你不是一个医生,你就会因为那件事而对我一见钟情。” 苏靖寒被她看着有些发热,“你别胡思乱想,我可心有所属。” “是吗,那我争取。” “争取什么?” “不如我们换个话题吧,你来一次我就按医院一天的工资算。” 苏靖寒一脸疑惑地看向她,“我觉得有必要让经侦部门查一下你了。” 宋祁给自己续了杯茶,十分认真道:“正好我有他们队长的联系方式,需要我介绍你们认识吗?” “你哪来余钱给我发工资?” “一般掌钱的只有当家主母,你想知道?” 怎么她们的话题跑着跑着就会跑到情感归宿,苏靖寒觉得太不正常了,她坐近了仔细看她的脸,这眉眼越看越熟悉,不过没那个人那么冷漠,眉宇间的英气也更甚,可是……真的好像。 她渐渐看入迷了,手指也触了上去,“阿遥……” “苏医生,我叫宋祁,希望下次你含情脉脉看我的时候喊的是我的名字。” 苏靖寒急忙起身了,“抱歉,一时失神。” 宋祁看了一眼手表,“快十一点了,确实容易失神,那明天见,苏医生。” “明天见。” 第5章 探得眉目 第二日宋祁很早就去了警局,草草吃了早饭后就出发了,身份证上指向的地址是龙城市云起镇黄石村,不过最新的地图上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他们只好先拐去了镇政府。 接待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两位警官来此是有什么事?” “你好,请问原黄石村现在搬迁至何地了?” “哦,这是政府统一安排,都在镇上住着呢,当时是把镇的范围给扩大了,黄石村安排在镇的西北角。” “那能找到这户人家目前住址吗?”林园将身份证递给了他。 “我试试。” 中年人拿着身份证信息到电脑上查找,并没有找到相应的人,“不好意思,这边存档都是以户口簿上的户主为单位,你们要先去公安局调一下户籍才行。” “好,多谢。” 林园开的车,宋祁坐在后座上,“等会你去调户籍,我问一下失踪情况。” “好。” 从警局出来,林园到附近买了两袋面包后就回到了车上。 “张梅的丈夫王平,也就是户主,早在十年前就失踪了,所以并未搬迁,不过我往上查了一下,王平还有个堂叔父,就住在云起镇绿洲小区。” “没有人报过失踪,所以很可能是长期没有回龙城市了。先去小区看看吧。” 杨义和痕检员严律一起回到了现场再次勘察,根据对邻居的询问,报案时间的前四天还是有看到过人,但是四天的范围太大了。 严律踏进了卧房,蹲下来查看床底,拿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他坐在床上模拟了一下日常吃面包玩手机的场景。 “有发现?” 严律将装在证物袋里的面包给她看,“不嫌弃的话我们翻一下垃圾桶,买个同款面包模拟发霉时间。”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尸体都摸过了。” 云起镇。 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有书卷气。 老人给他们倒了水,小心翼翼道:“警官,我们家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来是问一下王平家的情况,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张梅怎么死的,还有她的丈夫怎么忽然失踪了?” 提起这两人,老人一脸惋惜,“这一个好好的闺女就因为生个孩子,大出血,止都止不住,当时就没了。她丈夫对她很好,当时就受不住,下葬的时候又听说孩儿夭折,这下他发了疯,彻底没了踪影。” “你确定张梅已经死了吗?” “当然,那遗体一家人都看过,当时还是我女儿接生的。” “那孩子呢?” “孩子早产,第二天就没气了,这孩子克母又早夭,不吉利,直接就在旁边埋了。” “你的女儿年龄多大,在这里吗?” “我算算,得有四十了,她这不孝女,已经八年没有回家了。” “怎么这么久,因为什么离开?中间可有与你们联系?” “当时她就说要出去打工,谁知道一去就不回了。” “有照片吗?” “有。”老人拿了电视机旁放着的一张全家福,指给宋祁看,“就短头发这个。” 宋祁伸出手,林园立即将身份证给了她,“两个人长得还挺像。是有血缘关系吗?你女儿叫什么?” “当然像了,她们是亲的堂姐妹,王平是入赘的,我女儿叫张英。” “麻烦你多给我们说说张梅,张英,王平三个人的情况。” “张梅她是个有出息的后生,是我们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当时上大学时候就带了个男朋友回来,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入赘我们这小村子,当时两个人在村里教小学,哪个看了不羡慕。我家这个就别提了,好的不学,你说她考个大专我也不怪她,偏要在高考上作弊,只落了个高中文凭,前一个月还打电话跟我骗钱,真是。” 宋祁看林园还在奋笔疾书便暂时停止了提问,给老人端了杯水过去,“张英八年来不与你们联系,但是两个月前忽然跟你要钱了是吗?” “对,张口就要十万,我这退休金一个月也才一千多,哪里给她那么多钱,后来她就不了了之了。” “是她亲自跟你要钱的吗?” “不是。有人给我打电话了,那边信号不好还是什么,声音很沙哑,背景也很嘈杂,说是我女儿在他手上,让我拿十万去赎。” “有人要挟,你怎么没给,或者报案。” “我当时筹钱了,四处打欠条,但是第三天她自己给我打电话了,说她很安全,不需要钱了,后面也连续几天都有给我打电话说个一分钟,我就想她肯定是串通其他人来骗我,以为我没上当就放弃了。” “好,多谢,我们没事了。” 林园终于收了笔,笔记本写得满满的,他们在路上仍旧在讨论着案情。 “我怀疑死者是张英,能拿着别人的身份证又不让人看出来的,除非是这两人长得很像,而且就因为两个人关系近,所以可以轻松拿到她的身份证手机卡等个人信息。宋队,你觉得呢?” 宋祁闭眼梳理着刚刚的情况,“这只是部分原因,身份证跟本人差很多的情况多了去。奇怪的是一月前,如果真的是假装被绑架骗钱的话,为什么要连续好几天打电话报平安,倒显得有些刻意,为了不让老人报警,而且可以一走八年杳无音信,我不觉得他们的父女情有多深。” “所以你怀疑那次是真的绑架,但是绑匪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后面几天张英在打电话时绑匪也在她旁边。” “对。我想老人描述的嘈杂的声音,应该是为了掩盖身份,绑匪那时候真的需要钱,可是张英连房租都付不起,他为何放弃了?拿不到钱就撕票,这个时间长达一个月,有点不合理。” “我还有一个疑问,那张身份证是有保证期的,她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身份而去用一张无效身份证。” 宋祁睁眼了,“是学历,她需要高学历去挣钱。现在的推理都是建立在死者是张英的基础上,那么回去可能要查一下平阳的工厂了,准入不严,但又不是单纯体力活的工厂。” “现在还失踪了一个人,王平,既然是张英接生,最后产妇去世,一尸两命,可能产生报复心理。” “那怎么推迟了十年了,而且有一个错误,可能失踪的是两个人,埋入地里的也可能是活人。” 林园看了一下后视镜,“宋队你还是坐副驾驶吧,我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你怕什么。当时他们的关注点都在产妇身上,孩子是早产,身体本就弱,进入短暂休克后被当成死亡也有可能。反正目光不能只放在王平一人身上,回去可以先查他,但是工厂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这时候杨义来电话了,林园直接打开了车载音箱,“你查到什么了吗?” “一时半会说不清,那你又在忙什么?” “捡垃圾。” “杨大法医,我是养不起你了还是什么,你捡垃圾。” “去你的,我还需要你养。我找到方法来测定大概死亡时间了,不过希望也不是很大。” “那你还现在说,别空欢喜一场。” “林园你个乌鸦嘴,还想不想活了啊?” “喂,冷静,宋队听着呢。” 电话那头咳了一声,她清了清嗓子道:“宋队放心,我一定给出一个真实范围。”说完电话就挂了。 第6章 家庭厨师 宋祁在后座上道:“先别回去,找一家素菜馆吃饭。” “这年头找素菜馆不容易吧,随便找一家就好了。” “不好,我现在闻到肉的味道就想吐。” “那好吧,反正一时也得不出死亡时间。” 两个人在道路上转悠了很久,大排档的香气弥漫在周围,宋祁轻微叹了口气道:“你放我下来吧,我吃馒头。” “这么节俭?” “能吃就行。” 快下班了,苏靖寒坐在诊室里发呆,想着自己跟宋祁的关系,说是医生和患者,可是她们的相处总觉得有些暧昧,说是朋友,但自己对她的了解又不够多,尤其是她跟谢遥的关系,谢遥最后给她的印象像极了现在的宋祁,看似近在眼前,但却遥不可及,无法窥见她的真实面目。 今日是晚上出诊,一下班就九点了,她搭了地铁直接到宋祁家门口等着,宋祁也算准时,临近十点到了,跟昨天差不多。 “你怎么来了不说?” 苏靖寒打了个呵欠,“你不是说明天见吗,你总会回来的。” 宋祁一下进入了正题,苏靖寒看到她的后背更加惊讶了,“你确定还是人?” “怎么了?” “已经好了,不需要敷药。” “可我觉得需要,你就不能弄些祛疤膏?” 苏靖寒将她的衣服全掀开了,“你这后背已经没救了。” 宋祁直接将衣服脱了下来让她看得更清楚,“嫌弃?” “为什么要嫌弃?”苏靖寒的手指碰了上去,随着手指的移动一道道看过去,“可是很奇怪,以你的年纪该遭遇了什么才会挨这么多刀。” “经历的生死关头多了就有了。” 她的手指沿着正中那道一直往下,光顾着研究她的伤了,丝毫没注意这样的抚摸给宋祁带去了什么,“很长,你不惜命吗?好歹是个女子。” 宋祁的手伸到身后压住了她的手背,“别乱动。我只是想看看我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事业狂?虽然我很敬佩像你这样女子,可以比任何人做得都优秀,但是这绝不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 宋祁回身看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苏靖寒对上了她满怀期待的眼神,“你……为什么会问我?” “唐突了。” 宋祁披上衣服起身,拿了电视边上的一个礼盒给她,“还你的。” 苏靖寒打开看了,是一件崭新的白衬衫,“标签品牌一模一样,准备得真细致。” “不是,只是懒得挑,而且不用考虑价格。” 看到她脸上带着的玩味的笑,苏靖寒一阵恍惚,仿佛和方才那个悲戚地问自己会不会记得她的宋祁是两个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行。” “嗯?你已经没事了。” 宋祁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饿。” “外卖啊。” “不好吃。” “那你自己煮面,我是医生,不是厨师。” 宋祁摇了摇头,“不行,患者柔弱,生活不能自理。” 苏靖寒抿着唇,伸手戳了戳她的腹肌,咬牙切齿道:“柔——弱?” “是真的,不信你看厨房。” 苏靖寒起身查看了厨房,伸手摸了油烟机和灶台,真的干净得可以,冰箱打开也只能看到牛奶和速冻饺子。 她转身道:“那你也只满足后半句话,生活不能自理。” 苏靖寒拿了速冻饺子出来,“这么晚了,随便吃点就好了。” 宋祁倔强地摇了摇头,“不好,那是肉馅的,会吐。” “娇气。” 宋祁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都说了我身娇体弱你不信。” 苏靖寒搭上了她的肩,“那你怎么不说你还易推倒呢。” 这下两人还真就面对面倒在了沙发上,鼻尖相对,呼吸急促,都喷洒在对方脸上。 这糟糕的姿势,宋祁还微支起身子贴着自己耳朵道:“我这不是……易推倒了吗。” 苏靖寒一转头,她正好就亲到自己的脸,她尴尬地闭了下眼睛,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你耍流氓!” 宋祁一脸无辜,“是你把我推倒的,也是你转的头。” “你这是猥亵妇女!” “我也是女子。” “你敢乱来我就报警!” 宋祁这下彻底笑出了声,她当警察不就期盼着有这么一天,“警察在这里,有什么事当场解决。” “我找你们领导。” “抱歉,忘了告诉你,刑侦队队长是我。” 看着宋祁得意的笑,苏靖寒气不打一出来,又让她想起了被某人调戏的时候,这台词都快一样了,一时冲动,于是—— 宋祁又被强吻了…… 还是一样粗鲁呢,宋祁微调了下位置,捏着她的后颈引导着她。 苏靖寒气喘吁吁地放开她,指着她道:“你干嘛亲我?”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你很像一个人。” 宋祁淡淡笑着,有些不开心,“希望下次你亲我的时候只是因为单纯想亲我,而不是因为其他人。” “怎么可能还有下次,你想得美。” “苏医生,我真的很饿。” “你没吃饭吗?” “一整天就吃了一个面包,两个馒头。” “好吧。”苏靖寒认命地从沙发上下来,不忘回头道:“我这是医者仁心,你别想歪。” “嗯,没想歪。我最后再给你报销,记得千万不要买肉。” “记住了。” 夜间幸好还有24小时超市开着,青菜是没有新鲜的了,她便买了胡萝卜、荸荠、山药和玉米四样东西,又买了一点馄饨皮回去,想起家里连调味料都没有就又返回超市一趟。 她回去时宋祁已经洗完澡了,披散着长发,一脸天真地朝她笑着。 “你再笑我就立刻走人,让你饿死。” “好,不笑了。” 苏靖寒将所有的食材都切成丁,又加了各种调味料搅拌,她包馄饨的速度很快,宋祁站在一旁疑惑道:“为什么你们下厨都这么快?” “这是生活必备技能,你就不是个正常人。” “君子远庖厨。” “等你快饿死的时候看你还当不当君子。” 将所有的材料用完,她整整包了半个餐桌那么多,她转身掀开了正沸腾的锅,将馄饨放了下去,慢慢搅拌着。这时候安静下来她才发觉不对,像这样一边聊天一边给她下厨,怎么像极了老夫老妻模式。 ???所以她恋爱都没谈过,初吻丢了,现在还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感觉被算计了的苏靖寒回头看她,宋祁却是像小孩子一样,侧头趴在桌子上发呆,模样居然有些可怜。 锅里咕咚作响的馄饨将她的思绪拉了回去,这种全素的东西很快就煮熟了,她装了满满一大碗到宋祁跟前,“可以吃了。” 宋祁拿了汤勺埋头吃着,热气一直上涌熏了眼睛,“有点咸。” 苏靖寒抽了两张纸巾给她,“眼泪都掉下去了,能不咸吗?” 宋祁继续往嘴里送吃的,“我真的好饿。” “饿就多吃点。” “我想姐姐了。” “什么姐姐?” 宋祁不答,就着眼泪将吃完了那一碗苏靖寒转身要走,宋祁一下拉住了她,指着桌上未下锅的馄饨道:“你会不会再也不来了?” 苏靖寒不解,“不会啊,你病了我就来给你治病。” “那你为什么一下子给我包这么多?” “因为食材就是那么多,总不能留一半的玉米,一半的胡萝卜给你吧,你又不会做菜。” “你等我。”宋祁转身回房去拿了一把钥匙出来,“这是家的钥匙,以后你就不用等我了。” 苏靖寒握着钥匙,心情有些复杂,“宋祁,你这是想跟我发展成什么关系,是医生和病人,还是朋友,或是其他,你说清楚。” 宋祁那张一向高冷不可侵犯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懵懂的表情,苏靖寒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你记住我,记住宋祁。” “是跟旁人一样的希望吗?” “我只会让你一个人看到宋祁,我希望你记住我,记得宋祁曾经在这个世上活过。” “好,我知道了。” 苏靖寒往门的方向走,宋祁却喊住了她,“外面危险。” 等她转过身,宋祁又解释道:“晚上,不安全。” “所以你要我留下?” “你睡卧室,我睡书房,不会打扰你。” 苏靖寒看着她的眼睛,她只是眨了下眼睛道:“我没骗你。” “好。” 宋祁的嘴角仍没有弧度,但是眼睛却是在笑,“谢谢。” 苏靖寒躺在床上一时没有睡去,今晚的宋祁很奇怪,从她发呆开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像是英姿勃发的宋警官,倒像是一个重度缺爱患者。 第一次见面,她很认真地跟自己介绍说她叫宋祁。第二次见面,她向自己提出了当她家庭医生的邀请。第三次见面,她说希望自己含情看她的时候喊的是她的名字。第四次见面,她说希望自己记住她,记住宋祁。 似乎她一直在强调宋祁的存在,她今日的请求已经约等于表白了,什么只让自己一个人看见宋祁,让自己记住她,这只存在于情侣之间的话语,这怎么想都很奇怪,这得是积攒了很久的情谊才能在第一眼开始就不断向自己灌输她是宋祁的观念。 苏靖寒反复思考了,自己小时候绝对没有做过什么美人救美的事能够让人对自己念念不忘,她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是谢遥,可当初她是亲眼看着她下葬的,怎么可能有错。 那自己对她的心思呢?被她抱了会很害羞,跟她谈话会很开心,会不经意间心疼她,不排斥跟她接吻,好像……逐渐喜欢上她了呢。 所以,她这是……被勾引了? 第7章 确定关系 早上苏靖寒起来时家里已经没人了,餐桌上用小刀压着几张现金和一张纸条。 “这是几次来的雇佣金,剩下的吃早餐。” “这么晚睡又这么早起,怪不得身体不好。” 警局。 林园站在写满字的白板前,听到了后面的声响,“宋队难得这么晚到。” “我不是你。我找过房主了,看过照片确定是张英本人。还有一月前绑架电话的发出位置在吉成大街,通话时间是晚上九点,你去查绑架案,我查查附近工厂,另外派人到云起镇再查一下社会关系。” “好。” 经侦的办公大厅在另外一边,宋祁先去找了他们的队长。经侦队长是一个37岁的中年人,蓄着胡须,眼光精明得很,老道干练。 “宋队怎么来了?” “张队,麻烦了,我需要借一个人帮我筛选平阳附近各大工厂,最好是有经验一点的。” “又有案子了。老周,过来。” 他喊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中年人,“立功了记得别忘请客。” “好,多谢。” 苏靖寒在宋祁家待了很久,仔细看了她家的构造,有两间比较大的房间,一个是空的,只有些许杂物,还有一间书房,客厅和厨房也有比较清楚的界限,装扮很简单,一溜的原木色。书房的装扮最是细致,古色古香的,全是红木,书架最上层放了一排的古籍,其余的都是犯罪方面的。书桌上还有笔架,挂着大小不等的狼毫,前面还摆着一个砚台和一个墨块。 “书香世家?” 书架上没有书画轴,纸篓也被清空了,苏靖寒本想看看她的作品,现在倒是不可能了。 最特别的是书架对面的一个剑架,那边专门摆了一张高桌子就是为了放剑,一柄通体漆黑的四尺长剑,剑鞘是金属所制,雕着龙纹,上刻着“兮归”二字,剑格上刻着獬豸,剑柄略长。 她不自觉抽出了剑,连剑身也是漆黑的,“嘶——”血液从她的手指流了下来,“这是真的啊。” 现在的剑多是工艺品,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精致又开刃的剑,寻常人家是不会有这些的,她不禁想起她常背的棍子,它的剑格并不宽,应该是为了适应棍子的形制。在其他人都用折叠警棍的时候,她这一根棍子显得格外怪异,或许她真正的武器是剑,她携带棍子的方法,持棍的姿势,像极了剑客。 苏靖寒简单拿纸巾包住了伤口,赶紧拿布擦拭掉了剑上的血液。 算了,再去看看你吧。 “宋队是要排查什么类型的?” “规模不大,科技含量低,招收农民工。” 老周在系统上忙着查找,宋祁则是将棍子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着,尽量减少自己发呆的可能。 “宋队,约有七家。” “多谢。” 宋祁将那几家工厂的地址都拍了下来,带着老周一家家走访。 目标锁定在第三家,一家食品厂,根据一般通勤选择计算,这是第三家适合的区位。 保安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大爷,头发花白,看到警察到来一阵紧张,“二位警官怎么来了?” “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张梅的员工,长这样。” 大爷拿出自己的老花镜仔细瞧了那张照片上的人,“这是我们厂一个小管理员。” “这里出入可有打卡?” “没有,这边工位安排得明明白白,谁没到一看就知道。” “她跟哪些人关系密切?” “一起出入的我就看到过一次,是一个老光棍,叫赵明。” “记得这么清楚?” “主要他们两个都一把年纪没有老伴。” “我找你们老板。” 大爷打了个电话,“我们老板在外地出差。” “那人事部经理。” 经理请他们到了办公室,恭敬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调出张梅的资料打印给我。” “好。” “她缺勤了多久?” 她翻开了出勤表查找,“七天。” “你们没有联系过?” “一开始有找,但是她家没人开门,后来就算了。” “不吭不响地消失了七天,连周边人也未曾见过,你们就没想过报警?” “员工各有隐私,忽然回家了也不一定。” 宋祁两指夹着身份证,眼神锋利,“是不敢吧,怕警察查到另外的事。” “警官这……我们可是正经工厂,从没有发生过安全问题。” “我不管这个。她在工厂里有何亲近的人,都带我去找他们。” “好。” “老周,给你们找了个活。” 老周苦笑,“宋队的体质真是,厉害了。” 宋祁回到警局是傍晚六点,她押了个人下来将人带进了警局,而后便出来见苏靖寒了。 “你来找我?” “不然呢?” “可我没有受伤,所以你是想我了。” 苏靖寒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宋祁,再问一遍你对我的想法。” 宋祁微抬了下巴,手指轻抚额头,“应该说,我在勾引你追求我。” 苏靖寒的话干净利落,“那你成功了。” 宋祁低下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不过让你爱上我还需时间。” “宋祁,我们交往吧。” “为什么不回家说?” 苏靖寒单手攀住了她的颈,踮脚亲了她的脸颊,细细亲吻,久久才离开,她露出了俏皮的笑,“防止别人觊觎你。” “好。” 苏靖寒这才将手上的保温壶给她,“晚餐。” 宋祁接过,调笑道:“这么快就履行未来媳妇的职责了?” “将来谁是一家之主还不一定呢。” “我娶你。” 苏靖寒轻咳了一声,“我们才刚交往,你想太远了。” “好吧,回见。” 方才不经意路过办公厅大门的人目睹了亲吻那幕,顿时十分激动,磕磕巴巴道:“兄弟姐妹们,大消息,宋队脱单了!” “哪里哪里?” “外面,你们小点声。” 这番动静给工作了许久的人带去了放松,宋祁一进门他们就起哄了。 “宋队这是多久了?” “她是什么工作的?” “怎么连晚餐都有了?” 宋祁的手搭上了棍子,微眯了眼睛,“想知道?” “不想了,真不想了。” 她将晚餐提回了办公室,跟昨天的一样,花了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 被她传唤回来的赵明正被关在审讯室里。 “最后一次见张梅是什么时候?” “七天前。” “没有去她家找过?” “没有。” “年纪多大了?” “四十六。” “跑得挺快的,为什么要跑?你知道她出事了,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回老家的时候你却知道她出事了,身为她的伴侣,你看到警察的第一反应是跑,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每天都是上班下班而已。” “我知道她在哪,她的老家在龙城,是你逼她的,她最近很缺钱,但是你也只是个穷光棍,你给不起她想要的,于是你们吵架了,你们在家里发生了争吵,你丢下了她摔门而出,你打开了煤气罐,导致平房发生爆炸,你想毁尸灭迹。” “我没有杀她!” “你杀了,煤气罐已经炸得粉碎。” “我没有!我根本没有进去!” “所以你见过她,最近七天,是什么时候?你瞒不住,我现在只是懒得查监控而已,你自己说出来还能立个功。” “我没有见她!” 宋祁打了个电话,“送个汤进来。” 她端着骨汤到他手边,“口渴了吧。” 等他咽了下去,宋祁才道:“那天都是这个味道,你够狠,把人煮了。” 赵明立即疯狂催吐,“我没有!” 杨义这时候给她送来了报告,宋祁远远将报告展示给他看,“刀上的指纹有一种是你的,不是你还是谁?” “报道前三天的晚上!我找了,但是她没有开门,我把窗户砸了,在外面骂了她很久。” “为什么骂她,她干了什么?” “她有其他男人,她还欠了我两万,她找男人。” “怎么骂的?” “就死婆娘,杀了她这些。” “你看清楚是她了吗?” “看清楚了。” “死亡时间是发现现场的前四天至前三天,既然你说她还活着,那么你就是最后见她的人,这几天的监控里只有你一个人在此徘徊,所以还是你杀了。” “不——应该是她,也可能不是,他们在茶桌旁偷情,我看到了。” “是这个男人吗?” “不知道,体型不像。” “可以了,你自己待着,要吃肉吗?” “不用了。” 第8章 案件告破 两人都出去了,宋祁在白板上写着字,边道:“根据赵明的供述,他在警情前三天看见了张英跟人偷情,但是他也说了,只是应该,而且既然都在家里反锁了房门,为什么不在卧房?” “寻求刺激。” 宋祁将笔盖丢了过去,“都说了人是四天前死的,奸尸还拖一天啊,还要拖到茶几旁。” “凶手在处理尸体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了,故意露出一角让别人以为张英在偷情。” “赵明是晚上去的,凶手那段时间是在干嘛,烧水磨刀花了一天吗,那时候人都剖得差不多了,一拖出来地上怎么都有血迹,怎么瞒过人。” 按照宋祁一贯想事情的奇特角度,林园没底气地说了句:“屋子里有三个人,有人假扮。” “对。他并不确认当时是不是看清了,他的认知里,张英骗了他两万,现在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女的和一个男的,气急之下他错认了也可能。我想当时是凶手剖尸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旁边一人临时穿了张英的衣服假扮她,等窗户被砸破,赵明自然就看到了那一幕。” “你相信他的供词?” “为什么不信?那地方根本没有监控,指纹也是假的。” “那你还说得这么顺利。” “又没有说不能诱导供词。” 宋祁将笔放在了一边,“你们谁去安抚一下他,送个素菜包子进去,然后让他描述一下那男子的衣着体型。” “宋队你可把人吓得不轻。” 宋祁看了一下手表,问道:“这时候可还有人没吃晚饭?” 一众人立即摆手道:“我们不喝骨汤。” 宋祁无辜道:“我又不捉弄你们。那这样吧,你们谁能找到一家好吃的素菜馆,结案后我请客。” “去龙城的人可有发现什么?” “只有一个是张英当年的未婚夫,结婚现场被当众甩脸有些愤恨,不过那几天他并不在省内,不存在作案时间。” “银行转账记录呢?” “张英提取的是现金,无法得知收款方。” “一月前被绑架,绑匪过了很久才拿到钱,中途为什么要特意打给龙城老家,难道是张英为了留下证据,到失踪之前一共有二十一天时间,她可以在工厂自由走动,那为什么不求救,到被杀之前闭门不出三天,这三天是在干嘛?” “假设作案人是王平的话,他一月前绑架采用的是温和的方式,并没有暴力胁迫,张英出于愧疚并没有揭穿他,拿到钱之后双方安然无事,因为某种原因,凶手在前七天进入了张英家,第四天才动手。可是什么仇怨需要凶手如此对待尸体,钱不够吗?” “孩子。查查近来各大小医院的手术情况,十岁孩子的注意。” “电话卡查得到吗?” “不行,那是很多年前了,不记名,而且现在已被销毁。” 宋祁带上了车钥匙,“看来最近要看监控看到瞎了。” 今晚宋祁直接在警局熬夜了,她从街道拷贝了案发前后共十四天的监控,按照赵明给的描述在这大海捞针。 半夜一点,不知道苏靖寒是忽然惊醒还是什么,忽然给宋祁发来了信息。 “别熬夜。” 宋祁失笑,“你不也是。” 聊天界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但是那边却没了下文,恐怕就只是眯眼打了个字然后就睡了。 宋祁将录像暂停了,趴在桌子上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林园他们起得比较早,他们先去查了平阳的医院,宋祁醒来只看见手边放了一份咸粥和一个鸡蛋,袋子上飘逸地写了个“林”字。 她去洗漱了下就回到了录像前,时间指向七点,苏靖寒那边又发来了消息。 “禁止狼吞虎咽。” “你监控我呢。” “根据这些日子的相处推算出来的。” “不如你改行做侦探吧。” “不要。不说了,粥要糊了。” 中午时分林园就发出了消息,在平阳第三医院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孩子还在急救,他就陪在外面,无需费力就将人带了回来。 宋祁捏了捏眉间跟林园换了工作,“你眼睛好,你等会继续。” “他招供了不就行了吗?” “证据够不够不是我们说了算,是检察院,我要铁案。” 王平的情绪很不好,在审讯室里不停地跺脚挣扎,“你们放开我啊!我女儿还在里面,她还在等我!” 宋祁一个人进去了,站在他面前,手放在审讯椅上,盯着他的眼睛,“你也知道那是你女儿,当时你在她面前分尸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一个十岁的孩子你让她看如此残忍的画面,即便她活了下来,她一生的阴影也就此烙下。” “那是她的杀母仇人,还差点杀了她!” “所以你承认是你杀的了。” 王平怒目圆睁,“是,这样我才解恨。” “她的病怎么样了?” 听到女儿,他一下子软了下来,“很不好,都是她害的,让她在土里埋了那么久,她一定很害怕,都是她。” “手术费很贵吧,一个老师的工资本可以养活她,但是她生病了,重病,你没钱,又想起了以前的仇恨,所以你绑架了张英,或者说是求。” “她给的钱根本不够!无法赎罪!” “我想知道,动手前三天你在想什么?” “我妻子告诉我,要我好好带大孩子,她凑不到钱,凑不到,那么她就不用活着了。”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当年难产不是意外?” “胎儿一直是很稳的,长辈说带回去才好照顾,医院的预产期已经出来了,都是她在照顾我妻子,那时候我妻子心情很不好,我以为是因为胎儿的缘故发生了产前抑郁,那个女人,她在我妻子面前说不该说的话,还跟我说逆伦的想法,都是因为她,我不过是出去给我妻子买了个她喜欢吃的糍粑,一回来人就没了,一尸两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十年都过来了,为何一时冲动,你明明有很多办法筹钱,贷款也好,借钱也好。” “她病得很重,迷迷糊糊,哭着问我说妈妈在哪,她想见妈妈。” “可你现在害得她连父亲也没了,知道吗,即使我想放你一马也做不到,铁证如山,你还有最后一条路,上法庭,不要妄想律师一张嘴可以推翻我亲自办的案,不需要你嘴皮子有多厉害,老老实实说出你的心路历程。法律也慈悲,去年有一个案子,犯人也有一个孩子,无依无靠,最后由国家抚养,提供生活费学费。你,做得到吗?” 王平抬起头看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残忍手段杀人是死罪,我见不到我女儿了。” “我对死去或活着的人从无怜悯之心,你干了什么都与我无关,法院怎么判是他们的事,我只不过是站在你女儿的角度跟你提个忠告。死刑又如何,有些话可以影响一生,若是你女儿听进了你的话,那么对于她而言,你一直都活着。你若需要,可以在这里说完你想对她说的话,我让他们单独剪辑出来给你女儿。” 宋祁转身离去,在开门那一刹那,不回头道:“世上最恐怖的颜色是血色。” 宋祁出来后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待了很久,等他情绪彻底平静下来才让人进去问具体的作案过程。 林园从灰白的录像带里转过头来,“难得见宋队这么温和的审讯。” “抓住软肋就好了,不要天然对死者抱有怜悯,也不要对凶手产生偏见。” “那宋队现在又在怜悯谁?” “我说过了,不怜悯任何人。” “那最后一句话呢,第一次听你感慨。” “知道为什么每次体检结果都是我最糟糕吗?” 林园摇了摇头,确实,她这体检结果跟她本身实力相去甚远,他都要怀疑机子出问题了。 “因为我被砍了很多刀,只要有一次重大行动就能让旧伤迸裂,让我生不如死。” 林园愣在原地看着她逐渐远去,听她若无其事地跟队员们问着素菜馆的事。 第9章 湖边交心 凶器和录像都已有人负责,宋祁只需要最后再核查一遍证据链即可,今晚七点她便下班了。 “把你的出诊时间给我,我好找你。” 苏靖寒的回复很快,“你下班了?” “位置给我,我去接你。” 宋祁到楼下时苏靖寒还在上面,她等了一会人才下来。苏靖寒看到车子,表情有一瞬间崩裂,“我们走走就好吧。” “即墨湖,你想走多久?” 苏靖寒只好上车,不过她坐在了后座。 “坐前面是怕我吃了你吗?” 苏靖寒两手紧握着,“不是,我只是习惯坐后面。” 宋祁抬眼看了后视镜,想起了在她身上发生的跟车有关的祸事,“你怕车?不敢看路,怕撞到人。” “嗯。” 宋祁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手伸到她的背后和腿下,苏靖寒一阵紧张,“诶你干嘛,放下我。” 宋祁将人抱到了副驾驶座,俯身过去替她系好了安全带,“有我在,你可以无所畏惧。” 苏靖寒看着她,鼻间还萦绕着她头发的味道,“恐怕不容易。” 宋祁发动了车子,苏靖寒一下闭了眼睛转过头去。 “我开得很慢,你相信我。” “不行。” “我参加过交警的培训,车技还是可以的。” “淹死的大多都是水性好的。”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看我,一是看路。” 苏靖寒十分果断选择了宋祁,将手挡住自己的侧视野。 宋祁无奈,“是不是还需要给你准备杂志什么来挡着。” “你有吗?” “没有。专心看我。” 今天就这样确定了关系,眼前人是女朋友,曾经救了她让她辗转难眠的人,今天她说要娶自己,不会一年内就完成了闪婚吧。 不行!对她的了解还不够多,虽然触摸得到,但她只能窥见她的千面之一,她总能做出一些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比如昨天晚上。 可是好像也不亏,身手好也就罢了,文学底蕴也高,长相嘛,眼睛很好看,有一股少年意气,眉毛也很整齐,鼻梁挺直,不施粉黛便能倾倒众生,笑起来像只狐狸,很容易让人沉沦。 宋祁停下了车,苏靖寒却丝毫不觉,宋祁侧头,“看了一路,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被抓包了,苏靖寒尴尬地转过了头,才不会承认自己看入迷了,她口是心非道:“就那样吧,不安全。” 宋祁解开了安全带,俯身过去,“是怕我不安全还是我让你觉得不安全?” “都是吧。” “那你放心,我的战力没问题,至于第二种情况不会发生的。” 两个人都下了车,湖边的空气很好,微风拂过了脸颊。苏靖寒与她并肩,眼睛看着湖的边际,“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我每天心情都差不多。” “抓到凶手也不会让你开心吗?” 宋祁轻笑一声,“太闲反而不好,容易发呆。” 苏靖寒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波光粼粼的湖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说,就算我不想回复也会直白告诉你。” “昨晚……你怎么了?” “想起不好的事了。” “姐姐是谁?” 宋祁意外地看向她,“我昨晚说出这个词了?” “嗯,你说你想姐姐了。” 宋祁抬头,极力掩饰着什么,“她不是我的姐姐,是一个牵绊很深的故人,但我恐怕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去世了?” “我也不知道,按常理是去世了,可她答应过我,会回来陪我。” 苏靖寒反复咀嚼着她的话,“按常理,我这边也有一个按常理去世的人,可我总觉得她还活着。” “就是阿遥是吗?你不止一次看着我喊她的名字。” “算是初恋,同时也是单相思的初恋。你介意吗?” “不要把我当替身便可。” “走一走吧,对面还有小吃街。” 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一天的劳作需要些烟火气来慰藉,路边就有不少的烧烤摊,还有各种甜品。 宋祁首先给她买了个甜筒,“我看其他女孩子很喜欢吃这个。” “你不喜欢?” “不知道是太寒凉还是太腻,我吃了不舒服。” “也是,就你那被反复折磨的胃哪里受得住。” 直到看见炒栗子宋祁才眼前一亮,直接买了一斤,路上她就一个人低头剥壳,剥好的也不急着吃,只有碎掉的才会被她先吃了。 “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跟我说,小吃而已,不需要跟我论AA制。”说完宋祁就给她投喂了一颗栗子。 苏靖寒从她剥好的袋子里又拿了一颗出来,笑道:“其他人的神仙男友也没什么嘛,剥石榴皮柚子皮有谁不会,剥这种硬硬的壳有人代劳才幸福。” “就像把别人剥好的瓜子一把吃了的那种幸福感是吗?” “没错,不过放心啦,看你一定很喜欢吃栗子,我不会跟你抢。” “没事,我经常吃。” 苏靖寒看她认真地剥壳,总觉得画面有些好笑,“看你长得像只狐狸,吃东西又像只松鼠,有种萌萌的感觉。” 宋祁往她的口中塞了一颗栗子,“我就不能像个人吗?” 苏靖寒的腮帮子不停动着,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能。你的功夫,你的伤,你的身体,都不像个正常人。” “那我超脱世俗还有错了?” “说真的,你家那柄名叫兮归的剑是个什么来历?看起来很不平凡。” “皇家征召工匠所铸,当然不平凡。” 苏靖寒睁大了眼睛看她,“什么?!它还是个古董?” “靖武帝的佩剑。” “那个传说中的女帝?” 宋祁失笑,“为什么会是传说中?” “野史记载的是女帝,还说她后期闯荡江湖了,但是正史在这方面是空白的。” “这样啊。那柄剑是我的,兮归两个字也是我刻的。” “古董你也舍得下手,你厉害,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少家财。” “养一个家庭医生还是没问题的。” 苏靖寒摸了她背上的棍子,“所以这根棍子也是特制的,可是不会太招摇吗?” 宋祁粲然一笑,“我长得就很招摇,不差这一个。” 第10章 同床共枕 晚上九点,湖边一个音乐喷泉准时响起,她们互相靠着看完了表演才回去。 “晚上去我家?” “你这话有歧义。” 宋祁轻笑,“你又想多了,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就不会动你。仔细算来,我们两次亲近都是你强吻的我。” “一时冲动。” 得到苏靖寒的默认,宋祁就直接将车开回了家,路上她依旧倔强地不看风景,盯了自己一路,恐怕只有下次去旅游的时候才能让她渐渐克服。 宋祁回去后先去洗了个澡,苏靖寒打开了电视以掩盖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水声。 宋祁的睡衣依旧古板,一身黑色,跟平常服装相比也只有宽松度的差别。刚吹干的头发散乱地披散着,宋祁手上还抱着一件披风,“睡衣给你放床上了,新买的。” “你这是早有预谋,怎么连睡衣都准备了。” “不是,昨晚你留下了,我觉得还有下次,所以就让人买了一套。” 苏靖寒跪坐在沙发上,下巴抵着椅背,只露出一个头看她,“你就这么自信?” 宋祁举起了手里的披风,“我睡书房,这样的话你就很容易答应了吧。” 苏靖寒意外地看着她,探身过去将她的披风抢了过来,“我看到了,书房根本没有床,连躺椅都没有。” 宋祁笑道:“书房是读书的地方,谁没事放个床。” “你还不如睡沙发呢。既然你预料到我会留宿,那你干脆再买个床就好了。”苏靖寒指了指空房间。 宋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房间要留着,况且日后我们应该是一张床睡。” “不是客房?” “我这除了你不留客。” 宋祁将手探向她怀中,揪到了披风一角,“现在该还我了吧。” 苏靖寒竟直接抱住了她的手臂,“那个,我不介意你睡床上。” 宋祁含笑看她,苏靖寒急着解释道:“我是怕你将来脊椎出问题。” 没想到这解释却只得来宋祁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知道。” 苏靖寒将电视关了,踩了拖鞋急忙跟上她的步伐回房,“我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我知道。” “你越说我越觉得你是其他意思。” 苏靖寒一人纠结着去换了睡衣,没想到出来时她居然已经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苏靖寒凑过去仔细瞧她的脸,“宋警官?” 宋祁迷糊着睁眼,那张俏丽的容颜就撞了进来,“你若是不睡我也可以陪你干其他事。” “不用了。” 苏靖寒也躺了下来,伸手关了壁灯,“你伸手关一下你那边的。” 没有得到宋祁的回应,她只好慢慢挪身过去,压过宋祁去碰开关,谁知道宋祁忽然伸手将她揽了下去,手掌贴着她的后背。 “你不是说不动我的吗。” “你压着我了,灯可以不用关。” 苏靖寒看着她被暖灯照着的半张脸,惊喜道:“你不会怕黑吧?” 宋祁腾出一只手关了灯,然后一手放在了她的腰上。掌心的温度没有阻隔直接就传到了肌肤,惹得苏靖寒感觉一股电流从脊柱而过,“你别摸我的腰。” “我的手没动。” “我感觉到了。” “感觉无效,我给你留灯你不要,看不清是你的事。” “过分!哪天我也这样对你,看你受不受得住。” 眼前黑乎乎一片,她的眼睛过了很久才适应这个环境,总算是能看清轮廓了,不过只能看到宋祁安详的睡颜,看来真的是这几天累着了,她也就直接趴在宋祁身上,任她抱着睡了。 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宋祁却还未醒,苏靖寒小心拿开她的手臂,快要成功了,她却一使劲回到了原点。 “别装睡了,起床。” 宋祁仍是没有睁眼,“困,陪我多睡会儿。” “睡太久不好。” “我前一天才睡了六个小时。” “好吧,八点准时起。” 苏靖寒将头侧放在她的肩头,手指抚着她面部的轮廓,被她这样折腾,宋祁依旧没有什么反应,苏靖寒也就更大胆了些,手指移到了她的脖子,看起来白白的,摸起来凉凉的,还很滑嫩,像豆腐一样。 美色误人啊,苏靖寒抬起头在她的下巴亲了一下,发现她没反应才像个偷腥的猫儿一样笑着。 八点的闹钟响起,宋祁就睁开了眼,苏靖寒起身嘲笑道:“睡得这么沉,你也好意思说是个刑警,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宋祁默默看她在那洋洋得意,然后伸手指了自己的下巴道:“我知道是你。” “那你怎么没有反应呢?” “你想亲我我为什么要拒绝?” 嗯……好无法反驳,情侣之间这样确实挺正常的。 宋祁这一天仍是没有离开过警局,口供,指纹,凶器,作案时间,作案动机,监控视频都具备了。材料准备好就立即送到了检察院。 晚上苏靖寒下了班,准备好了吃食给她送来,这次两人没有说几句话,宋祁拎着保温壶进去,余下的人又是一副看戏的眼神,宋祁环视了一周道:“看来最近大家都没什么事。” “没有宋队,我们需要休息一会。” “还有一个多月警队技能大赛就开始了,有空多准备。” 警队技能大赛是市级政府举办的,旨在加强各级干警的能力,它的实际价值量并不是很高,因为总是有突发警情需要抽调大量人手,能够夺冠有时也靠运气。它以各机构为单位参加,但由于市局人数较多,市局的各部门则各为一个单位。 林园在一旁道:“其实要是没有案子,宋队你在就肯定赢。” “刑侦队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去年堂堂刑侦队输给了经侦,就不觉得丢脸?” “好在荣誉还在我们市局,也还好。” 宋祁将保温壶暂时放在了一边,“不如我们立个规矩吧,打赢林园,我允许你们无条件请假一次,打赢我,两次。” 有一人举起了手,“宋队,若是打赢你,你带女朋友过来跟我们聚餐。” 宋祁答应得十分干脆,“可以,有志气。” 检察院收到案卷和证据之后第三日就提起了公诉,再与法院协调,第五日开庭,最终的判定结果出来了,证据链完整,犯罪事实清楚,判为死刑。 宋祁关掉了电视报道,“那么,有谁找到素菜馆了?” 一个女警道:“银杏南路一个叫江南人家的,里面全是素菜,我去过,很不错,不过里面不能喝酒。” “像我们这种随时待命的,也没人敢放肆喝酒。” 一行十几人,都包了半场了,他们点了两个火锅,材料都是素的。 “宋队怎么出门吃饭还拿着棍子?” “棍不离手,随机应变。” 桌上有一份招牌菜,是用各种素菜做成的带有肉味的食物,基本上夹过一次的人就不再动口了,只有法医的两位同事十分自然地吃下。 林园在一旁哀怨道:“我这后遗症就此落下,以后可怎么办呢,吃肉的幸福生活。” 一人笑道:“没事,有杨义姐在,她保证给你科普知识科普到免疫。” “你别说了,我有味道了。” “我回去就给你炒鸭血,蒸血肠,炖大骨汤,炒牛肉,烧鹅掌。” “打住打住,我清心寡欲,最近吃素。” “林队福气不浅哪,杨义姐会这么多拿手菜。” 宋祁只在一旁默默烫着青菜,没想到被人发现了,“宋队怎么那么安静,也不说几句?” 宋祁将青菜夹了出来,问道:“你们想虎口夺食?” “不不不,我们只需要您慰问一下。” “胡萝卜,山药,荸荠,玉米弄成丁,包饺子。” “宋队会下厨?” “不会。” 林园一脸自豪地看向他们,“你们听不出来呢,这是狗粮的做法。” 余下人恍然大悟,“噢——原来这就是宋队这几天的晚餐。” “大学老师有没有教过,吃饭什么最重要?” “健康?” “安静?” 宋祁又送了一个蘑菇到嘴里,等没人发言才道:“速度啊。” “等等,宋队你别说了,我们马上吃。” 又过了十几分钟,宋祁举起了她的手机,“看来又有事干了。” 第11章 遗世独立 接了电话之后,宋祁站起来道:“吃饱的现在跟我回去,没吃饱的十分钟后结束饭局。” 回去警局后他们就开了个会,是给禁毒大队做辅助的,从市局各部门抽调了身手好的人员参加,宋祁成为了负责人。 宋祁站在林园身旁,轻微叹了口气,“案件不难,危险系数偏高。” “是啊,这次可真得做好保密工作,免得祸及妻儿。” “没办法了,斩草除根。” 还没有正式进入戒严状态,宋祁今日也正常下班,苏靖寒已经正式搬进她家,空荡的家里多了一个人总算是有了人气。 吃过了饭宋祁便去洗碗了,说起来她真正分担家务的时候很少,有时候还得麻烦苏靖寒到警局去看她。 宋祁坐在床上拿了苏靖寒的手机设置着快捷拨号,“2是我,3是纪灵,若是找不到我就找他,有危险也是。” “纪灵是谁?” “朋友吧,一个世叔的养子,大小事情都可以跟他说,他会解决。” “怎么忽然给我联系方式了?” “最近接了一个任务,无法保证斩草除根,所以需要先保证你的安全。” 苏靖寒拉住了她的手,“连你都觉得危险,是毒品吗?” “对。”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宋祁抱住了她,“没事,我会做好隐蔽。” 林园此生都无法忘记那个场面,枪林弹雨之中,宋祁一身黑衣,惨白的肌肤上不停有血液流下来,手背上缠绕的血丝仿佛有生命一般,源源不断向掌心汇聚,她的脸色也很苍白,眼角下方有一条血痕,眼睛通红,十分妖冶,仿佛能摄取人的心智,发圈在追逐的时候就已脱落,长发飞舞着。最后一个人被穿透了胸膛,跪倒在她的面前,宋祁低下头,脸上带着笑。 “结束了。” “宋祁!” 林园将□□挂在脖子上,捡了她的棍子,背起宋祁往警车的方向跑,一路闯祸了各大关卡红灯将宋祁送回了市医院,失血过多的她直接被送进了急诊。林园坐在外面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等心跳和呼吸稍微安定下来他才给赵局打了电话。 “赵局,我们完成了,具体情况不知道,但是宋队在市医院急救。” 刚挂了电话就看到有人跑着推了许多血袋进去,林园在外面只能握着她的棍子焦急地等待,棍身已经都是血。 他绷着精神在外面等了三个多小时,才看到宋祁半身裹着纱布被推了出来。 “医生,她怎么样了?” “伤口绽开,失血过多,无生命危险了。” “那就好,谢医生。” 宋祁还在昏迷,杨义来接替林园的位置,他便立即回了警局。这时关于行动的后续清理已经出来了,一共抓获七人,余下三十五人全部死亡,除了枪击之外,竟有一半以上死于不明贯穿伤。 “宋祁什么情况?” “一共七道伤口裂开,失血过多。” “没有枪伤?” “没……没有。” “她用的是什么武器,你看到了吗?” 林园将棍子给他看,“可能是它,我没看清。” 赵局摇了摇头,“不是它,是刀剑,一共21人死于刀剑之类,胸膛被贯穿而死。” 林园瞪大了眼睛,他看到的最后一幕不就是……贯穿。“是她,可是我没有看到她的武器。” “你知道其他同事怎么说的吗?” “说什么?” “宋祁一人闯入火力点,所到之处血液漫天,烟尘之中,没有人看清她的身法。” “看……看不清!” “有点麻烦了。” “赵局,这是很大的过错吗?” “抓捕毒贩本就是你死我活,一个人杀死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就是武器的记录,需要下点功夫了,宋祁决不能离开市局。” 林园恍恍惚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回到刑侦队的办公大厅,一下子人全围了上来,“林队,宋队一人干掉了二十多个毒贩是吗?” 林园心不在焉道:“嗯。” “真的快如闪电吗?” “嗯。” “你看到了什么?” “很美。” “啊?林队你说什么?” “绝世倾城。” 一人推了林园一下,“你这是傻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很美,长发飘扬,血色如画,一颦一笑都摄人心神。” “怎么连成语都出来了。”他挠了挠脑袋,问道:“还有呢?” “霸气,上位者的气势。” “新晋女神!不愧是我们的宋队。” “不会被别人挖走吧?” 林园回过神来,“不会,赵局会保住她。”说完他一人给打了一下,“宋队才急救完毕,你们不关心她,现在还在说女神!” 第12章 血色眼眸 夜间杨义睡在陪护床上,宋祁这边渐渐有了异常,她忽然间抓紧了床单,从噩梦中醒来,满头是汗。 “杀!” 杨义惊醒,忙打开灯瞧宋祁的情况,那骇人的血色眸子吓了她一跳。宋祁瞧见她的反应,目光一凛,甩掉了她递过来的水杯。 “你,出去。” “宋队,怎么了?” 宋祁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略微歪了头道:“没听见?” 杨义艰难地点了点头,宋祁这才放开了她。杨义到外面立即给林园打了电话,“你快过来,宋队不对劲。” “嗯?好,马上。” 这时候林园只能在夜摊上买一份饼给宋祁,还未踏进病房杨义就提醒道:“注意神情。” 林园点头后走了进去,“宋队,怎么样了?” 宋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眨了下眼睛表示回应。 “饼有些干,你配着水喝。” 宋祁拿过饼,低下头无声地咬着。林园又给她倒了杯水,“谢谢你救我。” 宋祁微微抬眸看他,“嗯。”看到门口立着的人,她怒道:“出去。” 林园出去安抚了下杨义,然后将门关了,“宋队,没事了。” “嗯。”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头会不会疼?需要医生吗?” “姐姐呢?” 林园一下噎住了,宋祁根本就没有亲属,别说户口簿了,三代以内都查无他人,“宋队想人了吗?” 宋祁又低下头咬着饼了,“姐姐又不在。” 宋祁那手机亮了一下,是苏靖寒发来的催睡短信,林园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拿着手机到宋祁眼前,“宋队,记得她吗?” 上面的备注是家庭医生,宋祁摇了摇头。 林园彻底放弃了,“那宋队早些睡。” “嗯。”宋祁下了床到陪护床上去,贴着墙坐着,趴在窗户上。 “宋队别着凉了。” “不好闻。” 怎么觉得宋祁的精神出了问题,林园头痛到扶额,救命恩人可不能就这么没了,于是他问了一个十分傻的问题,“市局全称叫什么?” 宋祁微微回头,像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但依旧没有回答。 “十乘十等于多少?” “不会要考语文吧。庄子的名篇有哪些?” 宋祁终于回应他了,“逍遥游。” “理性思维出问题了?一加二等于多少?四百七十二加六十七等于多少?” 宋祁答得很快,“五百三十九。” “你最喜欢吃的食物是什么?” “栗子酥。” 趁此机会,林园快速道:“你那天用的武器是什么?” 宋祁抬起了自己缠满纱布的手,“血。” “没事了,血已经止住了,医生也给你输血了。” “困,你走开。” 跟宋祁共处一室不好,林园就陪着杨义在外面守着。第二日林园喊了其他人过来,但是他们一开始的表现都不太好,统统被宋祁掐着脖子赶了出去,这下整个病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桌上的手机不停震动,是苏靖寒的来电,但宋祁也只是看着而已,没有伸手去碰,她走出了病房,环视着陌生的环境,轻微皱了下眉。 许久未得宋祁回应的苏靖寒亲自来警局寻找了,一开始没人出来见她,后来还是林园发现了她,“你叫什么?” “苏靖寒,是个医生。” “这是我的电话,有事联系,宋队现在在市医院住院,二层207室。” “好。” 苏靖寒到那边并没有寻到人,她走了好几个楼层,最后才在外面的木制长椅上发现了她。苏靖寒一路小跑过去,“宋祁,你怎么出来了?” 宋祁迷茫地抬起头,“祁连山的祁。” “我知道啊,就是你。” 确认这可能是认识自己的人,宋祁这才回复道:“找姐姐。” “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你告诉我,我帮你找。” 宋祁哭笑着道:“姐姐不在了。” 苏靖寒被她触动,眼泪也滴了下来,她伸手擦掉了宋祁的眼泪,“阿祁,我知道,你想姐姐了,但没事,我还陪着你。” “饿。” “那我给你买栗子酥。” “好。” 苏靖寒摸了摸她的头,“那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好。” 栗子酥只买了两个,苏靖寒还给她额外买了一份馄饨,回来时她果真一个人低头呆着,沉闷得有些可怕。 “阿祁,吃饭了。” 为了避免噎着,苏靖寒先给了她馄饨,宋祁喝了一口汤就不要了,“烫。”然后就拿走了苏靖寒手中的栗子酥。 苏靖寒舀了一汤勺,吹了吹才递到她嘴边,“不要噎着了。” 宋祁很听话地吃饭,有问必答,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就是沉默了些,不过苏靖寒以为是她想姐姐的缘故。 晚间苏靖寒坐在陪护床上,宋祁却执意要她过去跟她一张床,苏靖寒只好小心挤在最边上,尽量不触碰到她的身体。 “你怕我?” “不是,你有伤。” “我没事,你抱我。” 苏靖寒照她的意思做了,并靠近了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阿祁睡了。” “嗯。” 第二日护士来查房,两人才刚刚醒,苏靖寒尴尬地朝她笑笑,宋祁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护士拿了新的药和纱布过来,“家属帮忙扶起来,需要换药了。” 苏靖寒才解开第一颗衣扣,宋祁就不满了,“出去。” 差点忘了这家伙讳疾忌医,她只好道:“不好意思,她不喜欢旁人接近。我也是这个医院的,我是中医科的苏靖寒,我给她换药也行。” 护士看向宋祁警惕的眼神便同意了,等她出去,苏靖寒立即下床将门反锁了。 “阿祁,要换药了,你要乖哦。” “我不是傻子。” 苏靖寒一颗颗给她解扣子,宋祁没什么反应,倒是苏靖寒一直脸红心跳的,这种给心上人宽衣的行为实在是…… 纱布上沾了很多血,一圈圈纱布拆掉,露出的是毫无遮挡的身体,第一次坦诚相待居然是这种情况,苏靖寒叹了口气,强压住心底的绮念,专心替她处理伤口来。 将她的衣服重新给她穿上苏靖寒才松了口气,“阿祁抱歉,我……想欺负你一下。” 宋祁只发出了疑惑的鼻音,“哼?……” 越陷越深了怎么办? 苏靖寒又一次主动亲上了她的唇,这次她很认真,学习着上次宋祁给的感觉去亲吻她。宋祁没有主动回应,但也没有排斥就是了。 她捏了捏宋祁的脸,不行,实在太软了,太让人想欺负了。 “你想见姐姐吗?” “可你不是说不在了?” “给我笔墨,我画给你看,你迟早要见她的。” 她再三嘱咐让宋祁待在病房后才回了趟家,又在路上买了吃的回来。 宋祁只草草吃了几口就拿起了毛笔,医院的桌子比较小,还靠在角落里,苏靖寒就帮她把桌子拖了出来,好让她可以在合适的光线下作画。 提笔作画的她很认真,跟往日持棍的宋警官相去甚远,真算得上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 中午林园来看她就目睹了这一幕,宋祁在他面前又解锁了一项新技能,这让她在林园心里的形象又一次高大起来,同样,苏靖寒也这么觉得。 宋祁落下了最后一笔,骄傲似的拿着画在苏靖寒面前展开,“姐姐。” 苏靖寒拿过画仔细看了,由于只有黑色墨水,具体的看不清衣服这些细节,发饰很大气,头发又都是披散着,最有辨识度的是那一双眼睛,都仿佛能看到她在朝宋祁笑。 “画得很好看。” “姐姐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比我还好看一百倍。” 宋祁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弯弯,可以看出来是真的开心,意识到后面还站了个人,宋祁便渐渐敛去了笑意。 林园跟她聊天她也会回应,但真的是惜字如金,一板一眼,他问什么就答什么,有时候干脆不答,不会主动提起其他情况。 等林园出去,苏靖寒与她平视,问道:“为什么不喜欢跟别人说话?” 宋祁亲了她一下,“这是封口费。”她指着画像道:“姐姐告诉我的,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就要少说话,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有问题,那样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苏靖寒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阿祁怎么会被人欺负呢,不会有人舍得的。” “他们欺负我,那我就杀了他们。” “但是不可以随便杀人,会坐牢的,那样就见不到我了。” “嗯?逃出来就好了。以前我——” 宋祁话语戛然而止,她爬上了床坐在最角落,抱膝将头埋在其中。 又想到姐姐了?苏靖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跪坐在她身边抱着她。 “阿祁饿了吗?” “不吃。” “那你想看电视吗?” 宋祁瞧了一眼,“笨。” ?苏靖寒看了下电视画面,居然是武打场面,怪不得她会吐槽了。 第13章 恢复如初 下午时候警局安排好让宋祁去做脑部检查,但是她却很抗拒,不停地挣扎,“放开我。” 林园还在劝导,“宋队,做个检查就可以了,不会疼。” 宋祁指着苏靖寒道:“你也要违抗我?” “没有,这是为你好。” “你们都在把我当傻子,我只是想姐姐了而已,想念也不可以吗?” 苏靖寒握着她的手将她扶了下来,“我知道你不傻,我们回去。”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宋祁咬住了她的脖子,苏靖寒吃痛,但却制止了后面要来帮忙的人,“会好的。” 宋祁放开了牙齿,贴着她的耳朵轻道:“你好啊,祖堂少主夫人。” “阿祁!” 趁她晕过去,苏靖寒就让她做了个检查,但是无论哪里都没有出现问题,或许真的如她所说,只是想姐姐了而已。 苏靖寒陪在病房里,侧着头让人给她上好了药,宋祁还在沉睡,不过脑电波频率没有之前那样高了。 宋祁一连睡了两天,睁开眼的时候仍是红眼,不过总算是有了正常的表情。 她笑道:“阿靖。” 苏靖寒一愣,她的名字里有两个字,一般人都是喊她靖寒,阿靖只有一个人喊过,它已经约等于谢遥的专属称呼了。 “你怎么样了?会不舒服吗?” “你守了多久?” 苏靖寒看了一下日历,“五天。” 宋祁朝她弯唇笑了,“谢谢阿靖。” 苏靖寒上前揉了揉她的脸,“怎么一醒来跟我这么生分了,我可占了你不少便宜。” “那以后你慢慢还回来就好了。” 林园又给她送饭过来,看到她们相拥就咳了一声,“宋队,没大事吧?” 宋祁自己拆开了饭盒,“没事,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你好了?” “这几日麻烦了,告诉他们别偷懒,我明天回去监督。” 林园大喜,但是看她眼睛红红的,还是问道:“要不先回去休息,我这边也忙得过来。” “告诉他们,比赛我会参加。” “可是那个也并不重要,可以缓缓。” 宋祁转头看了苏靖寒一眼,“是不怎么重要,但好歹是个功绩,以后我可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 连秀恩爱的出来了,林园才彻底放心,“那我在警局等你。” 等他出去,苏靖寒问道:“你真的没问题了?” 宋祁勾起唇角看她,指着自己的身体道:“你天天看,不是最清楚的吗?” “无耻。” 宋祁低下头吃饭,还夹了一个菜到苏靖寒嘴边。 “不过我还有事问你,祖堂少主夫人是什么?” “等你嫁给我我就告诉你,不止这个,我连姐姐的事也跟你说。” 当宋祁穿着一件纯白短袖,外罩黑色衬衫外套,背着长棍出现在警局时,一众人都给她鼓了掌。 宋祁笑道:“这么欢迎我?我回来可有事干了。” 宋祁的眸色正在渐渐褪去,浅红色的眼眸配上她的笑,真的算得上是妖魅,怪不得林园那天都呆住了。 “宋队都快成神了。” “神?没把人吓死算好的。” 幸好这几日都没有答案,宋祁他们成功等到了比赛当天,按照之前的安排,警用器械比赛由宋祁参加,包括警棍和枪械使用,林园则参加了格斗,监控的观察由情报组负责,这几项都是抽调优秀者,最后一项是集体参加的室内实战。 训练场不在市局内,而是新手警察训练营所在,场地之大可以容纳九支队伍,宋祁靠着水泥柱站着,拿着她的棍子端详上面的纹路。 “那位是谁?”提问的是一个片区民警。 “那边都穿着便服,想来是刑侦队的。” 张队在他旁边,自豪道:“那是我们市局的,刑侦队长宋祁,年仅26岁。” “队长?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你能一个人不用枪只用棍棒就能干掉二十多个毒贩,并且不中弹吗?” “不……不能,看来赢不了了,只能开开眼界。” 比赛对象全靠抽签,宋祁很不巧,直接对上了隔壁经侦。 宋祁站在台上,手握着棍柄,“张队,没想到是你啊,怎么感觉变成了私下切磋。” “近来总听到宋队的传言,难得有机会领教一下。” “不如我们换个规则,这衣服太厚就不穿了,我们换木棍。” “你不是用自己的棍子更顺手吗?” “都可以。” 训练场内也有木棍,准备并不麻烦,双方握了棍子行礼,之后就开始了打斗。 张队的击打都是传统招式,首先就是一下横劈,宋祁压住了他的棍子,木棍在她手中转了一圈,巧妙化开了他的攻势,她并不与他直接冲突,反而是借助灵活的身法躲避着,躲开一下才会借机攻击一回。张队也在寻找她的位置,他只能感觉到棍子轻划过他的肩胛和腰腹,棍子只有在击打的时候才有威力,像这样根本不起作用,宋祁却未曾放弃这种战法,踩住了他的棍子身子凌空,避开了他的竖刺,腰线在空中划出一抹美丽的弧度,宋祁后翻一下又迅速往侧边闪躲,棍子顺势而出,从他的身体侧面穿过去横在他的下巴之下。 从开始到结束,五分钟不到。 宋祁收回了棍子,作揖道:“其实我不会用棍子,我只会剑法。” 所以她刚刚那些招式,划过四肢关节的全部都是致胜之法,若是她持的真的是剑,那他现在可就全身流血四肢尽废了。 “宋队果真名不虚传。” “好!宋队好样的!” 下午是射击,这对宋祁而言并不是难事,□□跟弓弩的用法是一样的,考验的都是眼力,那些移动的靶子也不算什么,远没有林中的走兽那样灵活,这局是平局,但为了定胜负,行动范围移到了室内,他们模拟了黑夜情况,在里面各自放了30只青蛙,子弹数一定,以射击最快者获胜。加了难度之后也不过尔尔,宋祁不止一次蒙着眼睛在外行走,视力受阻,其他器官对外界的感知便更灵敏,更何况现在还比瞎了要好很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间房间,宋祁率先走了出来,林园几乎要跳了起来,“十五分钟!” 宋祁轻笑,站在二楼跟下面一众人行了个礼,“献丑了。” 隔壁房间的人也走了出来,“宋队应该去当特警。” “我喜欢刑警。” “宋队是哪个警校毕业的?” “愿意收特长生的警校。” 这是什么学校?莫不是有的学校可以破例招生? 宋祁回到了他们的大本营,“你们也该练习了。” “是!我们一定努力向林队靠拢!” 宋祁意外地看向他,居然有降低标准降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也行,林园你明天可别丢脸,大家都看着呢。” “放心吧,这方面我可是佼佼者。” 第14章 自揭身份 晚上宋祁的书房被苏靖寒霸占了,她埋头写着东西,宋祁轻声过去道:“写什么呢?” “病案。” “你有想过开医馆吗?” “当然想啊,那样的话我就有自己的假期了。” “快问快答。想不想嫁给我?” “想。” 苏靖寒反应过来,好像有点不矜持,可是又不想违背心意,宋祁这次并没有笑,而是很郑重道:“我会娶你,永不背弃。” “好。” 宋祁到书桌下抽了一张宣纸出来,瞟了一眼苏靖寒的笔记,“小学生的字。” 苏靖寒生气,抢走了她的毛笔,“你得寸进尺!我是医生,主业是行医。” “照你这么说,我是刑警,可我除了查案外会很多东西。” 宋祁慢慢研磨,调出了适当浓度,用毛笔蘸取了一些,一举一动都十分文雅。 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等她停了笔,苏靖寒才到旁边去看。 “遗落人间八百载,只愿与卿共白头。” 苏靖寒点了点头表示赞赏,“还不错。”可当她仔细看内容,脑中嗡嗡作响,“不对——字体,你是——” “谢遥。” 喜怒交加,苏靖寒指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宋祁尝试去握她的手却一下被甩开了,“你别碰我!” 宋祁使出了制敌招式,钳制住她两只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宋祁的后背撞上了书架,一本书砸了下来。 “冒犯了,我给你解释。” 苏靖寒踩住了宋祁,但她却隐忍着继续说话,“阿靖,听我说话,你安静。” “生死问题,你让我怎么安静!” “看前面,那柄兮归剑,它是我的,它属于靖武帝傅祈佑,我就是靖武帝!” 苏靖寒僵硬地侧头看她,“你说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身为一个现代人却拥有剑法,可以飞檐走壁,这书房的摆设,我的行礼习惯,这都不是一个一般现代人。” “怎么可能!我跟谢遥一起长大的,她怎么可能是古代人。” “准确来说,不是□□的永生,是灵魂,我有永恒的记忆,偶尔可能会失忆或者记忆错乱,但是谢遥时期确是宋祁本体,我跟你经历过童年和少年时期,所以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在刻意引诱你,让你爱上我。” “我爱谢遥,你放弃谢遥身份以宋祁的名字接近我,是想考验我对你的忠诚度吗?我讨厌欺骗!” 宋祁稍微松了力道,“不是的,与你无关。谢遥时期我确实有记忆,可我不想跟这里所有人产生联系,所以我压抑了自己的本性,不怎么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那场意外提前了我的假死,假死之后我才能真正以自己的心意活着,现在的才是真正的宋祁。” 苏靖寒转身盯着她,“那你把我当什么了,十几年的情谊说舍弃就舍弃。” “假死势在必行。对于你,当初我不知道我喜欢你,逃离之后我不知道做什么,那时只觉得你很可爱,既然调戏了你,那不如真的去当个警察,隐约产生了再次见你的想法。谁知一语成谶,再次见你居然真的是接你的警,你还是一样的可爱,我想要接近你,让我在你的生命里重要一些。可惜当初你跟我表白说的是谢遥,谢遥不过是我伪装出来的影子,你喜欢那样性格的谢遥,但却不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宋祁,所以我一直瞒着你,等你真正爱上宋祁。” “为什么就不能一开始就表现出宋祁的性格,就以宋祁的本体一直陪着我。” “我无法接受谢遥的关系网,像我这样的人,无法一次次开口喊那些人叫父母,也无法敞开心扉接受那些同学关系,接受那些朋友。” 苏靖寒皱眉,“可是人际关系是正常的,即便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关系网,你还是跟其他人产生了联系。” “谢遥降生,被迫接受了那些亲戚,生来就有一个关系网,还需要时时接受谢家父母的管教,但宋祁不需要,可以结交自己想结交的人,不必和人虚与委蛇。” 宋祁拉着她到了兮归剑面前,“九五至尊她不想要,她选择了孤身一人仗剑天涯,因为宋祁的心很小,装不下几个人,这次我选择了你。” “不行,你让我静一下,送我回家。” 宋祁将手卡在了门缝里,“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能体谅我。”她抽出了手,苏靖寒一下就将房门关了,丝毫不留情,宋祁在外面站了一会就回去了。 距离苏靖寒离家已经三天。 宋祁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九点,再过两天是周末,她便到了苏靖寒家。敲了许久的门,苏靖寒依旧没有过来开门,她靠着墙仰头眯眼站了一会。 宋祁到了楼下,站在之前谢遥曾经爬过阳台的地方,为了安全,靠近住宅的树都被砍掉了,旁边还装了监控。宋祁走到较远处,靠着树坐下,眼睛看着那个监控,同时寻找着可以上楼的地方,看了有一会,宋祁确定了一个监控盲区,是一段水管道,借着固定管道的大螺钉,是可以上去的,这个是陈年管道不能承重太大,一般不会有小偷选择这个上楼,宋祁小心翼翼接近管道,注意着一楼住户的动静,看他们不在客厅之后这才迅速蹬上螺钉,宋祁尽量动作快,只是借着螺钉使力,踩着它的时间很短,主要用手使力抓住上面的东西,宋祁的手刚一抓住外面放空调的铁框架,苏靖寒家中的客厅便传来了声音,宋祁立即停下动作,两手死死抓着铁架,想到螺钉不能承重,她便只有一脚轻踩在上面,另一条腿悬空着,客厅的灯忽然关了,宋祁手臂用力将自己甩了上去,为了降低声响,她压低了身体将重心降低,缓了口气后推开阳台门便进去了,现在并非睡觉时间,卧房便没有反锁。 她推门而入,眼前是难以置信的场面,苏靖寒靠床坐着,手上拿着酒杯,一瓶过半的红酒就放在床边小桌子上。 她见了宋祁,笑道:“呵呵,不愧是宋警官,各种下流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宋祁走过去夺走了她的酒杯,“喝酒伤身。” 苏靖寒没有正面回应她,而是举起了她的手机,“私闯民宅,你说这次的警会由谁来接?” “我来疏导你。” “你骗了我两次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不是还有别的图谋,就好像你一步步引导我爱上你,在你心里还有多少东西是可以用来算计的,你告诉我。” 宋祁低笑,有些许自嘲,“你说得对,宋祁是个闷骚,我从来都不是个主动的人,即便我喜欢你我也不会告诉你有多喜欢,我只会刻意引导你,让你主动爱上我。” “我们的相遇很美好,救命之恩,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讨你欢心,只能用这张脸勾引你,那些相处都不是玩弄,我付出了真心,为的就是和你相守。” 苏靖寒些许动摇了,换个角度说,她不过是另类的追求,没有肮脏的阴谋,只尽力让自己动心,她倒了杯酒给她,没有说话,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 宋祁很爽快地喝完了,“你或许无法理解我对于宋祁个人存在感的执着,就好像靖武帝时期,因为出身的非凡,我只能担起复仇的责任,可我内心是宋祁,宋祁不需要承担这些,她才刚刚摆脱一个枷锁,不想要再被人控制了,我在记忆错乱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应承了他们,并因此赔上了我的半生,可到头来史书里不会记载宋祁这个人,甚至连靖武帝本人是女子也只能在野史中出现。旁人敬我爱我都是因为我是傅祈佑,没有人在乎宋祁想什么。” 苏靖寒又给她倒了杯酒,“我在乎。” 宋祁仰头一饮而尽,“这就是原因。我们相爱并不美好,你喜欢寡言少语的谢遥,若是救你那时我就告诉你我是谢遥,那你就会一直带着对谢遥的想法来看待宋祁,可这两个人本就是不一样的,要么你将对谢遥的爱转移到宋祁身上,把宋祁当做替身,要么你发现宋祁相对而言的缺点,对宋祁心灰意冷,这两种结果都是我不想要的,我只能瞒你,等你有一天可以对着宋祁说出我在乎你,那时我就会告诉你一切。” 苏靖寒抢走了她手中的酒杯,将宋祁拉了下来,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宋祁,我爱你,这次真的爱上你了。” 她覆唇下去,一边又扯着她的领带,将领带丢在了一旁。酒壮人胆,更何况苏靖寒现在并没有醉,她只是单纯想轻薄她而已。 宋祁的衣扣被她扯落,蹦到了地上,兜兜转转不知道藏在床底哪个角落,薄薄的衬衫在她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宋祁并不反抗,略有些发烫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不是没看过这番风情,不过上次是她受伤而且神志不清的时候,苏靖寒再怎么心跳加速也不会放肆到这样对她,可今日不一样了,她一手放在她粗糙的背后,让她与自己紧紧贴合。 “阿靖,放了我可好?” “住嘴。” 苏靖寒的行动很快,再次堵住了她的嘴唇,迷醉地掠夺她的气息,她的身体。 宋祁无奈,利用武力优势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勾引成功,接下来该我尝甜头了。” 苏靖寒也“报复”她,手指来回摩挲着正中那道伤疤,她知道她哪里最敏感。 宋祁支起身子,看到了她脸上的酡红,冰凉的金属皮带扣蹭着她的小腹,苏靖寒觉得不舒服,一把抽掉了她的皮带,未等她再进一步,宋祁就慌忙起身了,留给她一个旖旎风情的后背。 宋祁弯着腰,双手抱拳,手臂挡住了一些部分,但越是这样越让人遐想,“夫妻敦伦乐事,应始于洞房花烛夜,而非酒后乱性,今夜绝不可越矩。” 苏靖寒差点去世,该正经的时候不正经,该不正经的时候死板得很,她现在这样衣衫不蔽地行礼,更容易让人产生遐思,“我没有喝醉,我只是想亲你。” “但我……有点晕。” “那我看着你怎么守规矩。” 宋祁转过了身,“我会娶你,等那时就名正言顺了。” 苏靖寒靠近了她,双手搂住了她的腰,脸抵在她的背上,“可是阿祁,我难受。” 宋祁转身叹息,抱起了苏靖寒,推开了浴室门将人放在浴缸里。她开了热水器,调了个接近正常体温的温度,既可以让她冷静降温,又不至于着凉。 “我无法做到三书六礼,也无法做到公告天下,无法等待父母之命,甚至无法给你一纸结婚证,但是聘礼……” “你能不能穿上衣服再跟我说话?” “热。” 宋祁后退一步,再次行礼,“祖堂第十七代少主宋祁,以医馆为聘,在此求娶苏靖寒,望你成全。” 苏靖寒的脸烧得厉害,“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求亲吗?” “不能,我等不及。我会请假很久,明天我就带你回苍离,在那里拜堂成亲,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明天就走?” “我不会让你久等,说要娶你就一定会践行。” “好,我答应了。” 第15章 故地重游 宋祁执了她的手,承诺道:“我会让你穿上最美的嫁衣。” “嗯,但是现在,能不能安抚我一下?” 宋祁用浴巾将自己围住了,然后拿起了花洒将她全身淋湿,挤了沐浴露给她抹上,“以后别乱喝酒。” “是你惹我生气的。” “以后不会了。” 酒劲过去,苏靖寒也算安分,不过更多的是因为宋祁十分清醒,打也打不过她,只能安分地待在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腰睡觉。 第二日宋祁早起就收拾了行装,除了贴身穿的衣物其他一概不带,她还将兮归剑带走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就将苏靖寒叫醒。 “嗯?这么早,你收拾完再叫我。” 宋祁指了旁边的包,“收拾完了,你路上睡。” “你没问题吧,就这么点,还有你带剑干什么?” “习惯。衣服我让纪灵准备了。” 苏靖寒在路上晃了有两三天,中间也只是在车上休息,因为那地方实在太偏僻了。 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子,宋祁将车寄放在那里,牵着苏靖寒涉过了山水,经过了一个山洞,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林。 “桃花源?” “不是,这里是苍离,一个避世之所,我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穿过竹林便能见到好几片药田,十几座大院子错落分布,都是古式飞檐建筑,路上很少见到人,即便见到也都是穿着窄袖长衫,男子也留着长发,用发带绑着。 宋祁带她进了一个院子,结构类似四合院,穿过大堂却还有一个后院,里面种了许多梨树。 宋祁将包放在了院中,挽起袖子端了木盆去装水,苏靖寒则拿着木棍将那些蛛丝挑掉,盖着家具的布抽出来,顿时灰尘漫天,苏靖寒用手肘捂住了口鼻。 “你这是多久没回来了?” “一百多年吧。” 听闻那间屋子住了人,陈敬言放下手边的事物就去拜访了,她们还在卧房里忙活着。 “宋老前辈。” 苏靖寒顿时一阵咳嗽,因为惊讶吃进太多灰尘了,宋祁拉着她到外面,递给她一杯水让她漱口。 “你说什么?”苏靖寒对着陈敬言道。 “宋老前辈。” 苏靖寒看向宋祁,实在无法把一个妙龄女子和老前辈三个字联系起来。 宋祁暂时没有解释,“这边不需要帮忙,之后送些布匹过来就行。” “是。” “我之后跟你解释,先打扫。” 宋祁找了块面巾用水打湿了蒙在脸上,而后就进去扫灰尘了。 她们一直打扫到了深夜也只清理出书房和卧房,这里没有电,苏靖寒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宋祁拿出了自热米饭,两个人直接坐在廊下就吃完了。吃过之后宋祁从纪灵送来的包袱里拿出了两套衣服,一套给了苏靖寒。 那是一套交领襦裙,苏靖寒有些发愣,“怎么是这个?” “入乡随俗。” “好吧。” “后院是温泉,很干净。” 温泉池子用规整的青石修整过,热气腾腾的,就是有一点不好,这是露天的。要不是确认宋祁在外面,她是万不敢在这里宽衣解带的。 宋祁这时跪在外面的石像上给他磕了三个头,那是一个老者,脸上有些许皱纹,但是眼中神采飞扬,丝毫不见颓样,腰间还雕着一个长串玉佩。 “阿祁,你过来!” 宋祁拍了拍袍子就赶紧过去了,她正拿着襦裙面露苦相,“我不是笨,我只是没穿过,一时不知道怎么穿。” “那就不用穿了,穿着中衣就好,你到卧房找一下披风披上。” 等她出去,宋祁也下了水,脏污的衣服落了一地。 苏靖寒在卧房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宋祁,这时候她听到了击打的声音,便好奇地过去看。 宋祁手上拿着捣衣棒,水里还泡着皂角,苏靖寒发笑道:“你居然在洗衣服。” “很奇怪吗?” “总觉得洗衣做饭这种事跟你这样的人搭不上边。” “我经常一个人生活,没有洗衣机的时候自然是自己洗。” “我来吧。” 宋祁转了个方向好让水不溅到她,“你不会用,而且你没力气。” 苏靖寒便坐在一旁的石阶上,听着她的捣衣声,“这样朴素的农家生活也不错,就算是跟你一起洗衣做饭也很幸福。” “不,这样的前提是不愁生计。” “也是,这样的生活也就这时候才有。” 宋祁转了话锋,“不过——若是你喜欢,我也可以一直养着你。” “不了不了,我想当医生,不能一直待着,等老了以后再想。” “好,那我陪你。” “对了,现在总可以跟我说说老前辈的事了吧?” “这个院子是以前一个苍离谷主送我的,他是我的朋友,收留过我,后来我又帮他在外面建立了一个药材产业以支撑这里的吃穿用度,渊源就是这样,我知道苍离会一直存在,所以我有些东西就会存在苍离,我若记得就会回来一次,久了就跟每一代谷主都有联系,而我因为年纪大,自然而然被称为老前辈。” 年纪大?苏靖寒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你这是千年老妖精呢。” “差不多了,所以你嫁给我,在这里的辈分就是最高的。” 晚上不知道忙活到几点,苏靖寒很累了,她有些恋床,于是宋祁自然而然成为了垫身体的。她喊腰酸,宋祁想她确实没有这么劳作过,便揉着她的腰一直到她睡去。 第16章 往昔掠影 宋祁依旧早起,携了她的剑在外面练习,等太阳出来她就停了,这时候苏靖寒也起床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人气,宋祁端了水在大堂清理着,苏靖寒靠着一张椅子,它居然摇晃了一下,吓得苏靖寒立即站直了。 “阿祁,这个桌椅都这样了,大堂我们也不会用到,就放着吧。” “拜堂拜的是什么堂?位置是哪里?” “抱歉我忘了,我们这样相处,我还以为已经结婚很久了。” 堂上这些破旧的椅子都被宋祁拿斧子砍了当柴,新的酸枝木桌椅也被纪灵送了进来,苏靖寒坐在椅子上,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我们又不常住,这么翻新是不是有些浪费?” 宋祁将牌匾挂了上去,回头道:“你是第一个对婚礼如此随意的人。” “这不是觉得有些奢侈嘛。” “可我也没浪费钱,办酒席宴宾客租场地,这些钱统统花在了家的修缮上面,以后老了也可以用。” “好吧。” 宋祁从上面跳了下来,“还没嫁进来就怕我们家破产了。” “这是为我们安逸的老年生活着想。” “不用担心。”宋祁拍了拍自己的手后才走了过去,“我找好黄道吉日了,最近的是两天后,这几天就好好待着。” 中午宋祁稍微休息了一会,便踩着凳子去清理前院的石像了。 苏靖寒拿了布去帮忙,宋祁本来不让她插手,但想了想又道:“提前侍奉师父也是应当。” “师父?” “那我现在就跟你说些事吧。” “我生于大宋励宗年间,父亲是宋家家主第三子,母亲是祁家家主长女,这是两家嫡系之间的联姻,婚礼主持者是祖堂掌事,也就是我的师父,祁诏。百年前两家亲如一家,设立了祖堂掌管祖训,任何伤害两家关系的行为都会受到祖训制裁。但是后面因为利益的争夺,祖堂势微,所以宋祁就诞生了。满月之后我就被师父带到了祖堂,由师父抚养长大,他教我文章,指导我武功,非有事不外出,十三岁那年,我开始独立接触这些事情,两年时间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祖堂少主。十五岁那次浩劫,宋家背叛了盟约,我的亲祖父一手缔造了这个惨剧,外祖一家被灭,祁家外家血脉也被打散一一逼死,我亲眼看着父亲杀死了母亲,父亲后又自尽在我面前,自小疼爱我的师父为了保我性命,死在了宋家和长生殿手里。十七岁那年,我杀了所有宋家嫡系,同时自己也死在了那里。” 宋祁站累了,在石像面前坐了下来,“长生的秘密也来自那里。祖堂一直供养着一柄灵剑,由两家祖先共同打造,它是祖堂的威信,我自知能力不足,在血池与它结成了共生,人不能永生,但是灵物可以,我的记忆也随着剑灵而长期存在。” “长生的代价呢?” “无尽的孤独,以及□□的控制。那次缉毒行动,我动用了剑灵,剑的本体是我的血液,长期的杀戮以及身体的虚弱让我无法控制,之后都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自闭,沉溺在不知哪段记忆里。” 苏靖寒握着她的手,缓慢问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姐姐和我不在,会怎么样?” “他们会把我当成疯子,要么幸运地活下来,要么被活活打死。” 想起了不好的记忆,宋祁紧闭了眼睛,攥得苏靖寒生疼,苏靖寒搂住了她的脖子,不停抚摸着,“对不起阿祁,现在我在这里,不会有那种情况了,我陪着你,不要难过。” 宋祁深吸了几口气,睁开了眼睛,“我没事,你给师父磕头,我带你去见另一个人。” 后院的石像没有放得这么正式,它偏居在一个角落,与一套石桌椅相对着,她和人一般大小,宋祁先拿着刷子清理掉了藏在缝隙里的灰尘,又用布仔细地擦干净,除去表面污垢,石像的眉眼很清晰,有着一副倾城之姿,眉眼含笑。 宋祁这次没有行跪拜礼,只给它作了个深揖,“她就是我无意识喊出来的姐姐,本名傅青松,是醉云轩的掌柜,她是世间绝色,能酿天地间最好的酒,可以吹奏神人之曲。她是我的知己,可以生死相托的至交。” 苏靖寒摸上了石像,颈部以下都渗入了血液,“这是?” “我的血,当我完成这件作品时已油尽灯枯,她喜着红衣,所以……”宋祁有些心虚,补充道:“我要娶你,那就不会隐瞒我对她的感情,她是我第二世遇见的人,我年幼再次遭到灭门的时候,是她救了我,对于我而言,她是几百年光阴中唯一的念想。” “我明白了。” “我知道这种感情很难理解,我会让你慢慢走近我的内心,去理解青松的存在。” “好。” 第17章 拜堂成亲 整个院子都挂上了红绸,各大门窗上也都张贴了囍字,苏靖寒身穿的是金罗蹙鸾华服,一层又一层,衣袖宽大,头上戴着个凤冠,并没有盖着盖头,在红烛的照耀下格外令人心旌动摇。宋祁则是习惯着男装,穿的是绛红色的黑边束袖锦袍,头发一半用一根红木簪子固定,另一半则披散在肩上,这样一看,像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她们手执牵红从卧房出来,沿着廊下走到了正大门,一步步踏下阶梯,她们回身一拜。 宋祁道:“第一拜,拜天地,宋祁立誓,纵使阴阳倒转,天地翻覆,亦不会辜负苏靖寒。” 她们转身,红裙摇曳,深红的缎面鞋子缓缓向前,她们立在了石像面前。 “第二拜,拜尊师祁诏,蒙师父教养十五载,祁儿今日迎娶苏家独女靖寒,还望师父在天之灵可以保佑。” 宋祁带着她跪下叩头,“祖堂第十七代少主宋祁,携少主夫人,叩见师父!” 绕过石像,她们步向了大厅,主位上摆着两个排位。 “第三拜,拜高堂,爹娘早逝,今日祁儿携妻叩见,以慰在天之灵。” 她们走到了后院,在石像面前对拜,“第三拜,夫妻对拜,共赴白首。” “额外的第四拜,青松,让你得意一回,我带媳妇来给你看了,虽然有妻做伴,我仍然希望,你可以履行诺言。” 宋祁将手放在苏靖寒的背部,带着她一同给她下跪,“她是我唯一可能在世的娘家人,所以也要跪。” “最后一步,送入洞房。” 宋祁在苏靖寒面前蹲了下来,“上来,背你回房。” 苏靖寒利落地攀上她的背,两腿夹紧了她的腰,双手搂着她的脖子。 宋祁跨过了门槛,将人放到了梳妆台前,她将旁边的水端了过来,开始为苏靖寒卸妆。将冠子取下来,见到的便是复杂的发饰,插了好几根簪子,宋祁一根根拔掉,小心解着头发。 “怎么女子的造型都如此繁琐?” “这是精致美。” “但你这样不好看,你适合淡雅的妆容。” “你可真不解风情,大婚之夜怎能说新娘子不好看。” 宋祁俯身贴着她的脸道:“实话,明月之光并不耀眼,可依旧受人追捧,因为它让人觉得舒适,清晰可见,可感。” 她拧了毛巾给她擦了脸,多余的脂粉都被卸掉,露出了原本清纯无害的脸庞,宋祁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我喜欢现在的你。” 苏靖寒环住了她的颈,加深了这个吻,“我喜欢任何时候的你。” 环在苏靖寒腰部的手一紧,宋祁唇边露出了笑,“那么下一步,就正题了。” 双腿忽然离地,苏靖寒低呼一声,脸颊紧贴着她的颈,“你……记得轻点。” 宋祁将她放在床上,贴着她的额道:“放心,我对你,一向温柔……” 第18章 巧笑倩兮 第二日宋祁除了腰有点酸之外也还好,她靠床坐了起来,一手仍揽着苏靖寒的肩。 宋祁已瞧了她许久,苏靖寒这才醒来,翻开宋祁的手心亲了一下,“不想起来。” 宋祁轻笑,手指无意识地来回抚她的脸,“那就不起,我去煮面。” “嗯。” 宋祁离开后,苏靖寒霸占了整个被子,在上面滚来滚去。下身的酸痛告诉她昨夜的几次都是真实的,她真正成为了她的妻子。 宋祁在厨房里忙活着,煮一个面线并不复杂,但是烧火就需要一定时间了,宋祁被呛了一下,总算是成功生起了火。过了一会,她拿了托盘过来将面端到了房里。 “洗漱好了吗?” “没,不想动,可是好饿。” 宋祁拧了毛巾过去给她擦脸,又端了水给她漱口,“就先这样吧。” “抱——” 宋祁无奈,稳稳地抱她到桌子旁坐下,“你这是见到我就走不动路了是吗。” 苏靖寒气鼓鼓地看着她,“还不是因为你。” “我看你精力挺旺盛的,昨晚你都说不累,今早还把被子卷成这样,没少翻跟斗吧。” “什么翻跟斗,这叫翻来覆去。” “好好好,都是翻,先吃吧,不然就坨了。” 上午苏靖寒喊累,又拉着不让宋祁走,宋祁也只好陪着她在卧房画画。直到晚上,迫于生计苏靖寒才出门亲自下厨。 将晚饭解决,两人就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院子里只有两处亮着烛光,一处是卧房,另一处便是书房。 苏靖寒看到那书架上有好几个锦盒,一时好奇便拿了其中一个红色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幅画卷。时日已久,那张画已经泛黄,但是丝毫没有掩盖住画中女子的绰约风姿,女子穿着大红衣裳,靠着榻上的小桌子半躺着,眼角的沟微微上翘,给她更添了一股娇媚,背后是梨树,风吹过,几朵白色的梨花定格在空中未曾落地,整个画面有了一股灵动感,旁边的建筑是一座古代阁楼,只露出了一点,小桌子上摆着几坛酒,其中一个空坛子还被打翻滚到了女子的手边,这倒是添了慵懒潇洒之气。将画轴往右再展开一点,苏靖寒看到了一行小小的字,题着:昌平七年,于醉云轩,宋祁作。 苏靖寒不禁赞叹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听了她的评语,宋祁便走了过来。那么多画中,只有她担得起这个称赞。 “她是青松,我留下的最完美的一张画卷。” 宋祁走到书案旁,拿了张新的宣纸铺好,她闭起眼回想着当日的场景,过了一会儿就睁开了,她拿了毛笔沾了墨水开始在纸上游走着。苏靖寒好奇地凑了过去,上面很快出现了一个轮廓,是一个人站在书案前执着毛笔,就跟宋祁现在的动作一样。宋祁换了更细的毛笔,一笔一划绘着人物的发丝,粗细分明,尤为逼真。那人的头发很长,一股滑到身前的发丝长及腰际,部分头发用簪子束着,眉宇间一股英气,待眼睛画出来,并不似方才那女子般眼波含情,而是透着肃杀,宋祁继续描着那人的五官,唇角微微勾起,明明是一个虚无的人物,苏靖寒却感受到了那人带来的威压。 宋祁停了下来,侧过头问道:“好看吗?” 上面是一张略微陌生的脸,墨色衣衫贴在肌肤上,看起来人很瘦弱,脸颊也是瘦削,似乎是大病初愈,整个人都带着锋芒,她点了点头道:“好看。” 宋祁又落笔,在她的脸颊处画了一道伤疤,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宋祁不禁露出了笑容,“现在呢?” 每一道伤疤背后都是一段故事,在脸上的疤痕旁人一眼便能注意到,原先可能只是冷酷,苏靖寒只觉得现在她的邪气更重了,“邪,妖邪的邪。” 原来那时候的自己是这样的吗,青松说她戾气重,阿靖说她邪,宋祁看向画中的人,轻笑道:“是挺邪的。” 宋祁看到了苏靖寒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有些紧张地问到:“你在怕她?” “不舒服,状态不对。” 苏靖寒仔细看着那张脸,觉得那副气质很像宋祁,但又更加凌厉,若说宋祁是淡然,给人忽远忽近的感觉,那这个人就是冷漠,直接昭示生人勿近。 苏靖寒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是谁?” “九百年前的宋祁。” 第19章 桃花沾身 一家铸剑铺子里混进了一个人,来人一袭黑衣,显得身材很单薄,但那人手上的茧说明她是学过武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住,部分披散着,本是一张倾城的脸,在右边颧部却有一道狭长的疤痕,她的表情又是淡淡的,一时间倒是分不出男女,这便是十九岁的宋祁。这间铺子挺大,呈四合院分布,有一人在巡视,前一日摸清了成剑的所在,今日宋祁便直接行动,趁着他们走过之后,她从房顶上翻了下来,藏在梁上,门口守着两个人,宋祁拿出了袖箭,连续发射两次,那两人就晕了,而后宋祁跳下房梁,捂住巡视者的嘴,将人的脖子一扭,而后小心进入了藏剑房。宋祁点起了蜡烛,随即一阵光亮闪了宋祁的眼,一柄柄形质不同的长剑摆在剑架上。宋祁随手拿起了一把剑,耍了几下,“太重了,不灵活。”换了一把剑再试,“太轻了,像是姑娘家用的。”宋祁还在挑选,浑然不知那每一把剑底下都有一个机关,门忽然被打开,一柄剑就朝宋祁刺来,宋祁持剑躲开了攻击,不想与他交锋引起大动静,宋祁躲着他的进攻,刺伤他持剑的手臂,而后转到他背后直接将剑刺进了他的命门穴,剑□□,那人便跪倒在地,院子里醒来的人变多,宋祁快速环视那些剑,看到了一把乌木鞘的长剑,上面还刻着竹子,剑柄用黑线缠绕着,来不及多想,宋祁携了那把剑连夜出城。 天明早市已开,一个十五六岁姑娘站在烧饼摊前,摸着肚子,她手上的铜板根本不够,摊主也懒得搭理她,便先给宋祁拿了个饼,宋祁付了钱就要离开,姑娘抓住了她的袖子,宋祁收回了手,将手背到身后。 “你做什么?” 姑娘可怜巴巴道:“我饿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可以服侍你几天来作抵押的。” 宋祁付好了钱,说到:“不用服侍我。” 约莫走出一里路,姑娘就追了上来,在宋祁面前停下来气喘吁吁道:“你怎么走那么快。” 宋祁皱了下眉,“不要跟着我。” “不行,有恩必报,这是作为江湖人首先要做的。” 宋祁看了她的装扮,一身淡紫色束袖长裙,布料看起来很顺滑,想来是谁家大小姐外出历练。 “你想报恩?” 姑娘脸上露出了笑容,“对,你要我做什么?” “离我远一点。” 姑娘的脸垮了下来,“你不要那么冷漠嘛,我可以安安静静的,路上我还可以打猎给你吃,你要去哪里,我跟你到地方后就不再缠着你。” 宋祁并不理她,直接绕过她继续走。出个门还遇到个难缠鬼,宋祁不禁想起出门前傅青松所说的忌出门,她一向不正经,宋祁便没有在意过这句话,现在她万分后悔替她付了钱。 直到傍晚,姑娘还跟着,宋祁用剑砍了根竹子,将竹子削尖了,又搓了根草绳,草草做了个弓箭,钻到林中打猎去了。最后打了只兔子回来,宋祁寻了处河流,将树叶铺在地上,扒了皮就将它烤了,身上没有带盐,宋祁便烤的有些焦,烧焦味总比索然无味好。 姑娘又出来了,拿着几个果子递给宋祁,“消除一下腻味。” 刚刚她在林中四处乱窜,她居然还能跟上来,宋祁有些意外。“空腹吃果子不好。” 姑娘反应了一会,开心道:“谢谢了。”姑娘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切下一个兔子腿咬在嘴里。 宋祁吃得不多,洗了洗手后就到一棵树下坐着,闭上了眼睛。 姑娘靠了过来。“我说过,离我远一点。” “你不是还把晚餐分给我了吗,怎么还要赶我走?” “不要自作多情,只是顺手。” 宋祁的语气淡淡的,姑娘有些失落,寻了另一棵树靠着,借着月光看宋祁的脸。以往都是跟哥哥们相处,他们多少有些自命不凡,走在外面绝对是个吸引姑娘的主,宋祁的各方面并不突出,气质也带着疏离,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多了解她。 “别看我,好好睡觉。”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除了划伤还有什么可能吗。” 姑娘的语气有些遗憾,“可惜了,不然你一定很招人喜欢。” “我不需要。” 宋祁不主动说话,但是能回复她就觉得很开心了。“对了,我叫宋妍书,美好的妍,书本的书,你叫什么?” 宋祁睁开了眼,淡淡笑着。第一次见她笑,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她脸上,宋妍书一下看得痴了,气氛一下子凉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夜间太凉的缘故。“姓宋啊,真是不巧,我跟姓宋的八字不合五行相冲。”宋祁说完便蹬上了树,躺在树上就睡下了。 宋祁的身子隐在树叶间,宋妍书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像。反应这么大,看来是跟姓宋的有仇,她的心里有些懊恼,好不容易关系近了一步,她没事报什么名字啊,而且出门在外不都要化名的吗,真是疏忽了。 第20章 绝世美人 宋妍书醒来的时候宋祁已经走了,好在她昨天留了心眼,趁着靠近宋祁的时候在她身上撒了香粉,这是她日常用的,香气会保留很久,在这林中显得很明显,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现。走出林子,宋妍书继续前行,问了路人得知前面便有一座城,反正是历练,宋妍书便去那里碰碰运气。 宋祁走进一家名唤醉云轩的酒楼,里面酒客许多,宋祁直接上了三楼。推门进去便见一个红衣女子慵懒地躺在榻上,手撑着脑袋,女子有着狭长的丹凤眼,细细的眉,衣服很长,衣摆都垂到榻下。 傅青松开口道:“回来了,嗯?怎么一股香粉味,你去招惹姑娘了?” 宋祁抬起衣袖仔细闻了闻,真的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你怎么闻得出来?” 傅青松笑道:“一般姑娘家都闻得出来,就你不用这些,所以不敏感。这种隐隐约约的香气,莫不是用来跟踪你的?” 宋祁一下子就想到了宋妍书,“你难得算命算对了,这次确实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姑娘,想来是她下的。” 傅青松看到了她手上拿的剑,“剑给我看看。” 宋祁将剑递了过去,傅青松看了剑鞘,拔出剑来试了一下,“都没有我的剑好用,你怎么挑了这个?” “有机关,被人发现了,这把剑比较好看,所以随便拿了。” “你还真是随便,用来杀人的剑就这么选了。”傅青松抽出了自己的剑,手指抚过剑身,“我这把剑这么好看,你怎么不要呢,大老远跑到宋家盗剑。” 宋祁拿回了剑,手腕翻转舞了几下,“用他们自己造的剑来杀他们才有趣,我这也算不得盗吧,毕竟——我可是宋家仅存的嫡系血脉。” “你真是复杂,承认是宋家人却又要杀了宋家人。”傅青松执了酒壶,从高处倒进了自己口中,“我这新酿的酒不错,你过来陪我喝。” “过会儿,我先出去了。” “去做什么?” 宋祁转过身来,无奈道:“先把这一身处理了,小姑娘真的很难缠。” 傅青松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去吧,再不去桃花就要来了。” 宋祁出门唤了个下属,不多时热水便备好了,她解开头发除去衣衫下了水,她的手臂并不光滑,上面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那是她小时候留下的,她眯了眯眼,眼中露出了阴狠。 宋祁用内力将头发烘干,重新换了套白色长袍,而后便去找傅青松。推门进去,桌旁已经备好了酒,不只一种。宋祁坐下,理好了袍子就倒出了酒,酒中有一股竹叶香。 “很香的,不用再试了。” 宋祁小酌一杯,道:“这个不错,不是很烈,味道也很好。” 傅青松从榻上下来,微步轻移,“我酿的酒哪个不好?” “也是,都很好,这个尤其好。” 傅青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明明你就不是君子,何必也附庸风雅去喜欢这竹子呢?” “它长得好看。我本来也没想当君子,囿于规矩当中有何意趣。” “这话我爱听。”傅青松倒了另一杯酒递给宋祁,“尝尝这个。” 宋祁接过闻了一下,“这么冲的酒味,你休想诓我。” 傅青松挑了下眉,“哦?面具人的事,喝不喝?” 宋祁端起酒杯立即将酒饮尽了,“说。” “出自长生殿,一个江湖帮派,追求长生之道,说好听了叫一门郎中,说难听的叫一门道士。”傅青松又替她倒了一杯酒,待宋祁喝下后又继续说到:“在黑水潭。”她又倒了一杯酒,“搜集信息的能力很强。” 三杯酒下肚,宋祁脸已经红了,“他们最近在查什么?” “好像是庄王墓,资料我已经找到了,等会让人给你送去。” “谢了。” 傅青松嫌杯子不过瘾,直接拿起酒坛喝,不一会就解决了小半坛,她将酒坛推了过去,“一起喝。” “不了,酒量不好。”宋祁说着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傅青松嗔道:“老不死的,有事才喝,无事就把我丢一边。” “我喝。”宋祁拿起酒坛饮了一口,“你别喊我老不死的,传出去容易被人误会。” 傅青松支起了手,下巴轻靠在上面,醉眼朦胧,若有男子在此,必定是要被迷倒,她笑道:“我又不在意。” “我在意。” “你在意什么,莫不是在为谁留着清白?”傅青松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胡话,我为自己留着不成吗。”宋祁又饮了一口酒,头脑更昏沉了,几欲磕到桌子,傅青松及时伸手扶住了她的额头。 “喂,你先别睡。”傅青松揽着她的腰起身,缓缓将她扶回了房。“在我酒楼住了这么多年了,酒量还这样差,真是丢脸。” 宋祁并没有回应她,只是握紧了拳。傅青松看着她,想来她又梦到不好的事情了,醉了也好,省得憋着难受。 第21章 孽缘初起 宋祁醒来,头有些疼,看到桌上有人准备好了醒酒汤,她喝下后缓了一会就下楼卖酒去了。她站在台前,面前摆了好几坛酒,杯子也准备了好几个,宋祁懒得跟人介绍这酒,那些新来的酒客直接就让他们自己尝一口,傅青松还说她败家,不过她本就不是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她说这话仅仅是为了呛一下宋祁罢了。 宋妍书在这城中找了有一天,依旧看不到宋祁,昨日里领了衙门的一点悬赏,看到醉云轩这个名字她便有了兴趣,以前在家时便常听人说醉云轩的酒一流,她便想进去尝尝。见宋祁一身白衣,全无初见时的寡淡,宋妍书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 宋祁从账册上抬起头来,“这里除了喝酒不接待其他。” “我是来喝酒的啊,你给我推荐推荐。” 宋祁顺着杯子顺序一个个指过去道:“逍遥游,桃花酿,女儿香,梨花落,忘尘,竹叶青。按照名字,你随便选一个。” “逍遥游,这个好听。” 宋祁将那杯酒推了过去,“你先试试。” 宋妍书饮了酒,酒在口中,绵绵的,很舒服,进到肚中也没觉得辣,过了一段时间,酒劲才上来,让人渐渐进入朦胧状态。 “逍遥游,令人慵懒绵软无力,如在梦中,若是酒量不好就换一个。” “你喜欢喝什么?” 宋祁拿了壶竹叶青,“这个,竹叶青。” “好,就这个。” “二十文。”宋祁接了钱便又垂下头看她的账本。 宋妍书也不到酒桌上,靠着柜台就开始喝,“要怎么样你才会理我?你缺钱吗?” 宋祁头也不抬道:“我只卖酒。” “那我给你钱,雇你你答不答应?” 傅青松正站在二楼,将宋妍书的话都听了个清楚,她略有些大声地道:“老不死的,给我好好做事。” 酒客们听到掌柜的话,一下子都抬头了,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痴迷,听她喊老不死的,一个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宋祁,那些下属们早就见怪不怪,依旧埋头于自己的事情中。忽然间接收到这么多道目光,宋祁有些不适,朝傅青松看了一眼,那人却是一脸不怕死的样子。 “别乱喊!” 傅青松站在二楼笑得花枝招展,那些酒客的目光便又追随着她。“多谢各位光临我这小小酒楼,我这下就失陪了。” 酒客们恋恋不舍收回了目光,来喝酒这么多次,难得一睹真容,今日算是值了。 宋妍书问道:“你年纪轻轻的,她怎么喊你老不死的?” “她喜欢。” “那我该喊你什么?” “不用喊,除了喝酒我们不会有其他交集。”宋妍书还想说话,宋祁便喊了个下属过来,自己上楼去了。 宋妍书一直盯着宋祁的背影,她却是头也不回。二楼除了雅间之外就是傅青松的造酒房,里面封着各种试验品,宋祁推开门,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昨日刚说不要喊我老不死的,今日你就犯了。” “我这不是替你挡桃花吗。她就是那个难缠的姑娘吧?” “是。” 傅青松出门再次看了宋妍书,小姑娘低着头拿着酒壶愣愣的,宋祁也走出来与她并肩而立。“她叫宋妍书。” 傅青松微笑道:“你对姓宋的有偏见?我很好奇你做了什么让这个小姑娘对你念念不忘。” “没做什么,就是买了个烧饼给她,给了她一个兔子腿。” “她不会真的将你认成男子了吧。”傅青松侧过头看着宋祁的脸道。 “若是这样,她就更应该离我远一点。”感受到傅青松上下扫视的目光,宋祁开口问道:“你看什么?” “我觉得你还是穿女装好,就你这脸,太过英气,我怕你让姑娘们芳心错付,这上面有疤痕,一般男子不会喜欢。” 宋祁侧过身来,正视着她,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勾唇笑道:“这样呢?可有比青松你逊色?” 有疤痕的地方被挡住,露出半张精致的脸,以及骨节分明的手指。 “你莫不是要一直用手挡着?” “当然不是,我就是证明一下一般男子也会喜欢这张脸。” 傅青松将她的手拉了下来,“需不需要我给你做个面具?” “不必了,丑的面具我不戴,好看的又太过招摇,这张脸刚好。” 宋妍书不经意抬头,看到了两人在二楼说笑,心里空落落的,喝完了酒便离开了。 傅青松自然是没有错过宋妍书那落寞的眼神,“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看上你了?” “不至于吧,才见了两次。” “你以后克制一点,少跟人接触。” 宋祁无辜道:“怎么换我错了,你这是什么道理。” 傅青松露出了笑,“你莫不是忘了,我最讨厌跟人讲道理。” “也是,我偶尔也不讲道理。” 酒楼有个后院,没有房屋,只是种着许多梨树,摆着石桌,早些时候酒楼还未开门,宋祁便在后院舞剑。以往都是用竹子代剑,轻重不好控制,现在有了剑,宋祁练得也更顺利,那剑好像是长在她手上一样,顺着她的手腕走,翻、转、回、刺,挑,她的身姿如游龙一般,柔而有力,一片树叶落了下来,但因为宋祁快速的舞剑动作产生了一股气流,那叶子便被带动,绕着宋祁的剑像是活了,傅青松站在一旁叹了口气,而后拿起手中的竹箫吹奏,剑气震落了梨花,随着花落,箫声也渐渐低沉直至消失。 “你的戾气太重了。” “初见之时你不就晓得了吗。” 初见之时,那是宋祁七岁的时候,那时傅青松还在苍离,在谷外捡到了她,满身伤痕。 “需要喝酒吗?” “不了,解决不了问题。” “你要先处理长生殿还是宋家?” 宋祁收回了剑,道:“长生殿,他们要长生,我就偏偏不让他们长生。” 一个下属进来了,“掌柜,外面有人求见,自称宋妍书。” 宋祁有些意外,消停了一个月,还没放弃吗。 傅青松看了宋祁一眼,“让她进来。” 宋妍书带着一个包袱,手中还拿着把剑,宋祁被她弄得有些迷糊,“你这是做甚?” 宋妍书先行拿了一小包银子出来,“我要跟你比剑,这是酬劳。” “可以。”宋祁接过银子就抛给了傅青松,“今日不败家。” 傅青松接了银子,一脸笑意,“老不死的也懂得挣钱了。” 宋妍书明白,这句老不死的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不过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不会这么容易被牵动情绪。她持剑站好来,宋祁也拔出了剑,相对而立,一下子局面便紧张起来。宋妍书先行进攻,脚步轻挪,剑就直刺过来,宋祁往侧边一避,宋妍书也很快转腕用持匕首的姿势握剑,朝着宋祁的胸前刺,宋祁手中微动便压住了她的剑锋,她也不含糊,直接顺着宋妍书的剑往上划,宋祁的剑指着她的腕部,宋妍书的剑则是指着宋祁的手背,谁更胜一筹一下便看出来了。 “你输了。” “还没。” 宋妍书急急后退,重新站定,换宋祁主动进攻,宋祁出剑果断,毫不留情,宋妍书一剑一剑地挡开,见招拆招,时间一长,宋祁便将她的剑法看了个清楚,宋祁忽然不想再玩了,攻势越来越急,似乎是动了杀意,宋妍书根本应付不来,察觉到宋祁的失常,傅青松施展轻功朝前,用自己的竹箫将她的剑挡开,那剑最终没有刺到宋妍书的脖子。剑太过锋利,将竹箫都削断了,半截竹箫落地,宋祁停了动作。 傅青松看着自己的竹箫,一脸心疼,“你——又败家了。” “抱歉。”宋祁看向宋妍书道:“比试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我还有一个交易。” “什么?” 宋妍书打开她的包袱,里面有两根金条,“我想让你陪我去历练,这是酬劳,若是不够,等我完成任务我再向家里要。” “你来自平城宋家。”宋祁话说出口傅青松便明白过来她为何失常了。 宋妍书本来是想隐瞒的,但听宋祁这笃定的语气便知瞒也没用了,“是。” “去何处历练?” “黑水潭。” 宋祁微眯了下眼,“你知道在哪?” 宋祁问的问题多,宋妍书便知道此行有望,“知道。” “成交,明日就出发。”宋祁将金条转手给了傅青松。 第22章 一路同行 日间还是照常开门迎客,到了夜间宋祁才收拾东西,带的东西不多,就衣服、肉干、金疮药这些,还有一个□□,这个□□是请专人做的,紧急情况下连普通木棍都可以作为箭。 傅青松拿了酒直接推门进来,“你一定要这么急吗?” “是。” “那你尽量活着回来,不然等你这老不死的转世,我恐怕就变成白骨了。” “会活着的。” “一言为定。” 宋祁倒了杯酒仰头喝下,“一言为定。” 傅青松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白色瓷瓶,“这是安神药,你控制一点,别将人小姑娘杀了。” 宋祁调侃道:“我都没怎么在意她,反而是你时时提起,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慈悲了?” 慈悲不是我,我只是怕你内疚。“姑娘人挺好的,杀了她你会后悔的。” 宋祁不禁笑出了声,“原来在你看来我挺心善的,那你又何必担心我杀了她。” 傅青松微微叹气道:“这么冷漠,以后怎么办呢,你若是能勾搭到一人,变得心软一点,即使是女子我也心满意足了。” 宋祁把玩着酒杯,撑着头看她,她轻笑道:“哦——勾搭啊,你不是吗,我对你就挺心软的。” 傅青松那仿若无骨的手轻推了宋祁一下,面色微红,眼中柔情流转,“老不死的,你怎么这样说话,本姑娘可是心有所属的。” 宋祁伸手用自己的两根手指钳住了她的手腕,“就是知道你心有所属,所以才敢这么说话。庆阳那家伙是不是从来都不这么对你?” 傅青松收回了手,拿起酒坛饮了一口,“好端端提他做什么,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别扭。我可告诉你,出门对待别人可别这么随意,容易欠情债。” “操这么多心,小心少年白头啊。” 傅青松倒了杯酒就朝宋祁泼来,宋祁立即起身,脚步快速变动躲开了酒水。“老不死的,你咒我呢。” 宋祁双手背到身后,微微弯腰跟她说话,“生气了?我还以为你潇洒通透,不轻易动怒呢。” 傅青松撑着桌子起身,勾住了宋祁的脖子,身子贴着她,吐气如兰,“有没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宋祁闭眼凝神听了一会,“有,怎么了?” “你说我们这姿势,外面人看到是什么想法?” 宋祁并没有如傅青松所想的那样局促,反而是推着她前进,将她按坐在椅子上,让她的背抵着桌沿,宋祁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横在她的身前。 傅青松目不转睛地看着宋祁。 “我觉得,无论我们做什么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 傅青松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每次你回来,总有些姑娘找我酒楼这来提亲。” “提亲?我怎么不知道?” “那自然是我帮你解决的,我一说你是我家老不死的,她们就退缩了,不好玩。” 宋祁起身了,“像你这样厚脸皮才好玩。” 傅青松若有所思道:“你说要是我们的流言传出去,师兄会不会心急赶回来?” “你若是真想用这种办法我也依你,只不过——若是其他人还好,庆阳或许会去抢,可是我的话,他应当是不敢同我抢,你小心弄巧成拙。” “唔,有道理,别把人吓跑了。” “告诉你一个法子,他怕什么你就给他来什么,让他拒绝不了你。” 他怕什么,怕自己哭,怕自己撒娇,傅青松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为老不尊你,算计小辈。” 宋祁笑道:“想要算计的人是你,我只不过是替你想法子的人。” 傅青松笑着起身,在出门前停了一会,“记住你刚刚对我的动作,除了我,不可以这样对任何人。” “记住了。” 宋祁回到房间看到了药瓶,拿了它就追出去,“你拿回去,这个我不用,还不至于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好吧,省点药。” 第二日宋妍书早早就到了酒楼外,她还牵了两匹马。因为是出门办事,宋祁便换了深蓝色长袍。见宋祁出来宋妍书便扬起了笑容,宋祁面上回了个礼后就骑上了马。 “你在前面带路,我慢一步。” 早起街道上并没有太多人,两匹马疾行而过,扬起了一阵灰尘。宋妍书侧过头来道:“这条路先直行,大概夜间到赤湖镇,之后才会换方向。” 赤湖镇在百里之外,中途她们停下来歇息了会,到夜间及时赶到了。赤湖镇很繁华,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很热闹,一连问了两家较大的客栈都没有空房间,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两人找到了一家小客栈,下属将马牵到了后院,两人进了客栈。 宋妍书最先开口道:“掌柜,我们要两间房,住一晚。” “抱歉,只剩一间房,来这里采药的人多,所以客房也紧张。” 宋妍书迟疑了会道:“可以吧。” 两人上了楼,先唤来下属准备好了热水,饭菜一时间不会那么快好。宋妍书走到屏风之后便利落地宽衣解带,丝毫不在意宋祁还在。宋祁本想出去透透气,但怕下属送饭菜忽然闯入,她便放弃了。 宋祁坐在榻上,朝屏风方向道:“行走江湖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姑娘家在外还是警惕些,尤其是对男子。” “我连你都不能信吗?” “不能。相信我你会后悔的,不只是相信,甚至于靠近也不要。” 宋妍书在那头笑了,“你心肠好,又劝诫我,你不会对我不利的。” 宋祁轻笑一声道:“头一回听人说我心肠好,你对我的误解太大了,你还是将我的话记在心里的好,免得日后徒增失望。” 这时候下属敲了门,宋祁开门接了饭菜,屏风那边传来衣料声,宋妍书也出来了。 “你先吃,我让人将热水换了。”宋祁说完就出门了,留宋妍书咬着筷子不知想些什么。跟别人在一个房间里,宋祁有些不适,虽然知道宋妍书不会闯入,宋祁还是加快了沐浴速度。 “你是在尽量避免与我见面吗,宁愿吃冷的饭菜也不同我一起。” “是。” 宋妍书没想到宋祁承认得这么干脆,一时间被卡住了话头。“我们要在一起很长时间,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没必要。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称呼我也晓得你是在同我说话。” 宋妍书一下泄气了,也不再说话,只低头默默扒着饭。宋祁洗完散着头发就出来了,宋妍书抬头看她,看了很久,而后惊道:“你——是女的!” 宋祁走到镜前,将自己的头发又簪上了,她头也不回道:“我有说过我是男子吗?”束好发后,宋祁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心觉自己的脸也还好啊,怎么一道疤痕就让人认不出男女了。 “没有。”一直以来她都是着男装,初见时又是给她买烧饼、烤兔子的,酒楼掌柜又喊她老不死的,她便潜意识里以为她是个男子,一定是自己话本子看多了,才会时时想着江湖中的绝美爱情。宋妍书失落了一会,但随即又打起精神来,既然同为女子,那么她应该不会排斥自己的触碰。 吃过饭,两人都有些无聊,宋祁推开窗看着外面的夜色。宋妍书坐在床上看着她,宋祁仰着头,宋妍书看到了她优美的下颌曲线,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愁,月华如水,洒在身上让她整个人像个谜一样,她看起来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可是她的眼却像是看透一切般,宋妍书对她的兴趣更强了。 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宋祁见那月亮再一次被云层遮挡,便关了窗户。“天晚了,睡吧。” 宋妍书躺到了床内侧,留出了一个位置,“既然是女子,那我们就可以一起睡,我不会碰你的。” 宋祁走到榻上躺下,将包袱中的披风拿了出来盖在身上,“不必。” “你这样夜间会冷的。” “不冷。” 宋妍书有些难过道:“你就这么排斥跟我在一起吗?” 宋祁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是”,想想今日自己跟人姑娘说了好多句伤人的话,她斟酌了会儿道:“或许吧。” 宋妍书看了她好一会才得到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有些纠结,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呢,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听到最坏答案的打算,这个“或许”,还是给她带来些许安慰,宋妍书这么想,心情稍稍好了些。 宋祁并未睡去,宋妍书那边的动静她知晓得一清二楚,一会难过一会开心的,她也不愿多想,不一会儿就睡去了。 第23章 荒山野岭 晨起宋祁都已经洗漱完毕,宋妍书依旧躺在床上不醒,宋祁便拿剑推了推她,她翻了个身嘟囔一下又没动静了。 还有起床气了,宋祁大声道:“你觉得你对我撒娇有用吗,如果再不起来,我们交易到此结束。” 宋妍书掀开被子,伸了下腰道:“昨日骑那么快,我腰疼,就不能多睡会儿吗?” “不能。腰疼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找辆马车顺便再带个大夫什么的?” 听了宋祁这嘲讽的语气,她一下便坐起来了,“我没那么娇气!” 两人下楼吃了个早饭就上路了。宋妍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宋祁没有指出来,算是默认了,因为目前她也还没想到具体的打垮长生殿的方法,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一路上拐来拐去的,夜间都是两人同睡一屋,宋祁的态度却一点都没缓和,宋妍书郁闷极了,现在她们短暂的悠闲时光就要结束了。 “我们到了,这是长乡镇,后面不远处就是大荒山。” 宋祁下了马牵着它走,环视了四周,“镇上卖药材的人挺多,那些药都来自大荒山吧。” “对,大荒山不安全,虫兽多,我们需要先买些药粉带在身上。” 两人随便乱逛,找了家比较大的药材铺,进进出出的都是伙计在担药材,一个个身上还带着伤。 “二位想买些什么药?” “我们要去大荒山,具体的药材我们不知,你给说说。” 掌柜笑了一下,从底下拿出一整套瓶瓶罐罐的,“我这里准备得很充分,这里有驱虫的、解毒的,还有止血的的。”他拿了一个红色瓶子道:“这是治疗断肠草毒的。”他说着还从药架子上拿了一株药材,“这就是断肠草,二位记清楚了,这瓶子底下有个小小的标记,别吃错了。”同样的法子,他一连介绍了三个,还剩一个黑色瓶子,“这个是被那些大畜生咬伤后用的,能解唾液中的毒素,不过一般情况下遇不到,遇到了基本没救,二位需要吗?” 一般情况遇不到,说明是常人不会去的地方,或许是黑水潭。宋祁便开口道:“要。” 宋妍书付了钱后,两人便离开了。中午就随便买了烧饼填肚子,估计今晚就是在山里过夜了,两人便多买了些饼。是步行进山的,宋妍书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宋祁忍不住说她大小姐脾性。宋妍书听到后很是不满,“寻常姑娘家就很少跟我一样独自出来闯荡江湖的,大户人家更是少,我这脾性算很不错了,你别一天到晚数落我。” “我性子不好,你现在就该明白。” 一进山,一阵雾气就蒙住了眼,这里是外围,应该还不是瘴气那些。多药材的地方也是多毒的地方,这里的走兽应当不少都要成精了,山里树木很密集,宋祁也说不出名字,一棵棵都很高大,阳光都被遮挡住,显得林中光线不好。宋祁寻了处大石头靠着,今夜就是在这过了。 宋妍书咬了口烧饼,委屈道:“这么硬,早知道就不买饼了,我买个馒头也行。” 宋祁取下腰间的水壶饮了口,“你可以不吃,自己打猎去。” 宋妍书听了便站起来,已经走出两三步路了,宋祁在背后悠悠开口道:“如果——你不怕被野兽叼走,不怕我跑了的话。” 宋妍书停下了脚步,狠狠咬了自己手上的饼一口。她嚼着饼,就着水吞下,看着宋祁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你也想去黑水潭,没有我你是找不到的,所以你不会跑,应该是你怕我跑了才对。” 宋祁坐着,一条腿伸直了,一条腿屈着,手搭在膝盖上。听了她的话,她唇边露出了一抹笑,“变聪明了,你敢跑试试。” 宋妍书觉得脊背一凉,低声说道:“你对我的敌意怎么那么强?” “我对很多人都有敌意。”宋祁捡了根细树枝在手里,一小节一小节地将它掰断,又不让树皮断掉,一种藕断丝连的感觉。 宋妍书想起了傅青松和她说笑的场景,“除了她对吗?” “你不必了解这么多,我们只是同行,不会是朋友。”宋祁说完,背靠着大石,双手枕在脑后就闭上了眼。 宋妍书慢腾腾地挪到她旁边,也像她那般屈起了手,跟她的手肘只隔了一拳的距离,生怕宋祁躲开,宋妍书开口道:“你别多心,这个石头就这么点,我只能靠这么近,我不会碰你的。” 夜里很安静,宋妍书可以明显感受到宋祁的呼吸,她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宋妍书忍不住侧过头看她。宋祁早已睡熟,很安静,这样的她才像个正常的姑娘。两人手肘间那一拳的距离,宋妍书不敢越过,也不可能越过,那点距离在宋祁心里便是鸿沟。 越往深处走,湿气就越重,不知名的虫子也变多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稍有不慎就很容易滑倒。 宋祁跟着她进了一个山洞,黑乎乎的有蝙蝠飞动,宋祁点燃了火折子,周边岩壁上都是水分,顶上长了石笋,有一股水流在地上淌过,将人的鞋子弄湿了。初时只有一条道,见不到尽头,渐渐的水流变大,在她们面前出现了两个岔路口。宋妍书停下来,摸了摸这两条道中的水,一条温度尚可,另一条冰冷刺骨。 宋祁看这架势,游水是逃不开了,“你的水性怎么样?我瞧这用飞檐走壁是行不通的。” “还行吧。听人说黑水潭很凶险,在山林深处,我想应当是很冷的地方,你要不要试试?” “那便试试。” 好在考虑到下雨问题,在这包袱之外又裹了层油布,用绳子将袋口紧紧缠绕了好几圈,应当是没那么容易进水。水下光线不好,宋妍书拿了根短绳两端分别系在两人的手腕处,保持同样的频率游是不会走散的。这地下河当真是冷,寒意透过肌理深入骨髓,胸腔被这水压得难受,宋祁紧闭着一口气,极力朝着水流来的方向游,不知游了多久,宋祁觉得自己快憋不住了,终于是看到了光亮,身边忽然有一道黑影闪过,宋祁的手触到了岸边,手撑着将自己带上岸,又拉着宋妍书的手尽快脱离这水。黑影似乎缠上了宋妍书,宋祁用尽力气将人拽上岸,持剑斩断绳索,而后便朝黑影刺去,在水里黑影很灵活,根本没法伤到它,宋祁持剑倒退着远离,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出了水,像是蟒又长着两只角,眼睛还大,它张开嘴露出了两排尖利的獠牙,这长度都快赶上宋祁的身高了。那家伙先是试探,猛地朝宋祁冲来,宋祁一口气还憋着,险险避开了它的冲击,而后它甩动尾巴打中宋祁,令她将肚子中的水都吐了出来,宋祁一下便不难受了,宋妍书此时持剑刺到了它的尾巴,它扭动着,宋祁缓了口气后就蹬着岩壁,从高处下落去斩它的头,它胡乱动着,避开了要害,剑只是划过它的颈处,它变得很狂躁,一时间无法接近。 “先弄瞎它的眼睛。” 宋祁先行进攻吸引着它的注意,宋妍书趁它不备,一剑直刺入它的眼睛,血流了出来,宋祁再趁势对准了它柔软的颈部,长剑入体,血便溅了出来,宋祁霎时闭紧眼睛,黑血溅了满脸,那家伙终于没了动静。 唯恐这血有毒,宋祁便摸索着朝河边走,宋妍书见她动作不便就来扶着她,只是抓了衣袖。宋祁蹲下来,伸手将脸上的血液清干净了。她睁开眼看,发现没问题后就松了口气。 “谢了。” “没事,我们先出去。” 出了山洞,一下便感受到凉风,宋妍书不禁搂紧了自己的肩。两人寻了处避风的地方坐下,宋祁爬上树砍了树枝下来,地上太潮湿,树枝早就不能用了。宋祁看了剑身,还没有裂痕,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这么些天用它来扒皮、砍树,实在是浪费。宋祁解下包袱,拆开之后看里面还是干的,她拿出火折子将树枝点燃,宋妍书一下便靠了过来。宋妍书解下外衫,只留了中衣在身上,宋祁背过身道:“下次做什么之前先知会一声。” 宋妍书满不在乎地说:“在家里也是下人服侍我更衣的,这有什么吗?” “我们不熟。” 宋妍书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干的衣服抱在怀里,“你转过来吧,也烤烤火。” “你带吃的了吗?”宋祁问道。 “没,打猎不就行了。” 宋祁将包里的肉干拿了两块出来,一块放进自己嘴里,一块递给她,“我现在懒得去打猎,先保持体力,明天我再去找吃的。” “好。” 这附近也找不到什么石头可以靠着,宋祁便爬到更高处砍了干的树枝下来,一层层地叠着,又铺了树叶在上面,做了个简易垫子。 “今晚就坐这里,靠着树干睡。” 宋妍书见她想法新奇,心里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你经常在外面活动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一个人久了什么都会。” 夜里宋妍书冷得直发抖,抱紧了衣服也无济于事,宋祁醒来添了火把,又将自己的包袱塞给她抱着,自己裹着披风用内力驱寒。 第二日宋妍书醒来看到自己怀中抱的东西,忍不住弯唇笑了,看来她也不是真的那么冷漠。 第24章 加入死门 经过了山洞,现在可以确定这里是黑水潭,就是不知道长生殿具体在哪,宋妍书也不知道,于是只好是随便寻找着,换一处地方就留下个记号。 “我好饿啊。”宋妍书扶着一棵树道,“我都想直接吃树叶了。” “那你吃吧,我自己去找些别的吃食。” “别啊,你顺便留一口吃的给我。” 宋祁将包袱留了下来,拿了里面的□□,“待着别动。” 宋祁轻轻踩着树叶,搜寻着猎物,那些长得奇怪的走兽宋祁就忽略了,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宋祁立即跟了上去。 宋妍书这边捂着肚子坐在原地,危险渐渐靠近,她却仍是不知。灌丛里传来声响,宋妍书转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忽然间一头狼就窜了出来,宋妍书及时避开,但还是被抓伤了肩膀,宋妍书立即抽出了剑,狼看到了剑,一下又扑了过来,宋妍书砍伤了它的爪子,它感觉到痛,将宋妍书扑倒了,宋妍书钳制着它的脖子,不让它咬到自己的脖子,肚子饿了,宋妍书现在浑身乏力,她屈起膝盖捅了它的腹部,将形势扭转过来,持剑快而有力地刺穿了它的脖子,宋妍书起身,将剑拔出,血液潺潺流了出来,它躺在地上发出呜咽,不一会儿就断了气。 宋祁回来后,入眼便是那地上的尸体以及宋妍书露出肩膀的样子。她走过去,将猎物丢在地上,看了她的肩膀道:“一只狼就将你弄成这样,功夫也太差了,来这就是送死。” 宋妍书抬起头道:“不是还有你吗。” 宋祁折了根树枝下来,用匕首削着树皮,“你记清楚了,当初你说的是让我陪你历练,不是保护你,现在黑水潭已经找到,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哦——”宋妍书垂下头去,闷声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宋祁将削好的树枝递过去,“咬着。”随即蹲下身来,用布包住自己的食指,替她将伤口上混着的狼毛和泥土挑出。 宋妍书咬着树枝侧目看她,她的眼中依旧没有波澜,连一丝心疼都没有,她的手指在自己肩上游走,宋妍书的脸渐渐热了起来。宋祁将伤口处理干净后就将金疮药敷了上去,又用布条缠住了,宋祁替她拉好衣服,将她口中的树枝拿掉的时候,她看到宋妍书的脸红红的,于是小声自语道:“怎会发烧?” 宋妍书有些娇羞地道:“不是。” 听她这细细的声音,加上这表情,宋祁脑中浮现出傅青松的话,她立即站了起来,转身去处理刚刚打回来的猎物。宋祁给它放了血,直接用匕首将它的皮扒了,露出粉色的肉,又用匕首将它的胸膛剖开,将内脏掏了出来,宋妍书看这血淋淋的场面,一时有些恶心,但因腹中无物,呕出的都是酸气。待肉烤好之后,宋妍书却是不吃,她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刚刚的场面中。 “你可不可以把肉干分给我吃一点?” “不可以。” 宋祁切了腿部下来给她,宋妍书一直不接,她于是说道:“听说——不吃东西容易损伤脾胃。” “没事。” “脾胃伤了之后以后就容易长胖,然后变丑,你年纪轻轻的,应该还没许婆家吧。” 变丑……宋妍书立即接过食物,“吃!” 宋祁满意地收回了手,嫌弃手上血腥味太重,腰间一点的水又不能浪费,她便摘了叶子,用石头砸叶子将汁液逼出,抹在手上暂且掩盖味道。 在林中已经待了四五天,爬上树看,周边都是一样的景色,看不到边际的林海,一路上都是宋妍书在做标记,从出山洞的时候就开始了,来到黑水潭历练绝对不是她一个姑娘一时兴起想出来的,宋家那里想必是有什么把柄握在长生殿手上,这倒是给宋祁提供了方便。宋妍书的身份,宋祁已然知晓,现任家主宋停,膝下三子一女,取名为云成、云岭、墨书、妍书。宋祁抬眼看那用小刀在树上画标记的人,轻微皱了下眉,如果没有利益合作,她应当忍不到现在。 宋妍书刻好了标记便转过身来,“继续走吧。” “嗯。” 继续前行,不远处传来一阵石门打开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施展轻功便追了上去,她们来到了一个沼泽前,沼泽下似乎有活物,起起浮浮的。石门是墓碑后面的,从里面出来一行人,有十人,他们出来之后先是环视四周,原本神色没什么异常,领头人却是忽然喊道:“两位造访我地,是有何贵干啊?” 宋祁也不藏着,直接走了出来,“我们仰慕长生殿,也想追求长生之道,来这里是拜师的。” 领头人笑道:“拜师,你以为这么容易吗?” “我知道不容易,不如我们比试一场,看看我有没有这个实力进入长生殿。这是你们的地盘,我想耍花招是不可能的,你们人数又多,想必不会担心我对你们不利。” 领头人朝身旁一人道:“阿照,你去。” 宋祁摇了摇头道:“不,我要你,你亲自试试才能知晓我功夫的深浅。” “可以,那便赐教吧。” 宋妍书让到一边,看这阵势抓紧了衣服,她此行只是探路,并没有要正面冲突,宋祁突然发难打乱了她的计划。 宋祁拔出了剑,对方则是双手持刀,蛮力对抗宋祁是不行的,对付这种人最好就是用巧劲。宋祁用了傅青松的剑法,一招一式柔而无力,脚步在一息之间数变,若是单看她这般,还以为是酒席上舞剑的,领头人看她这缭乱华美的剑法,心下便有些轻视,近身而来要迅速结果战局,没成想宋祁的剑触到他的刀之后直接避开了,她手腕一松,重新握住了剑柄,巧妙地化开了他的攻击。他见宋祁还是有两下子,神色便更加认真起来,直逼宋祁而去,宋祁下腰躲开了刀锋,手撑着地抬起一条腿踢向他的手肘,这一下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宋祁身子翻转,长剑横扫而过,一下打开了他的刀,宋祁的剑贴上去,几乎靠近他的皮肉,宋祁身法变换,给他造成了威压,他站定了,在挡开她剑的同时,眼神在寻找着宋祁实体所在。见这程度差不多了,宋祁便刻意放慢了速度,正面接了他一刀,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顺着刀锋擦过,宋祁松了些力,让他的刀尖划过自己的手臂,见到血出,宋祁便后退了数步站定。 “如何?” “你输了。” 宋祁笑道:“同阁下比试,我输是必然的,我问的不是比试结果,而是我的功夫如何。” 被人夸武功好,他自然是愉悦,“我原以为是华而不实,是我低估了,那便留下吧。你叫什么?” “宋隐。” 他的刀指着宋妍书问道:“她是谁?” 在她开口前,宋祁抢先道:“宋书,是我路边捡的妹妹。”宋祁这话说得也没错,宋妍书是她路边不小心招惹到的,她年纪又比较小,所以算是妹妹,至于他们心里理解的意思跟宋祁的意思是否一样,这宋祁便管不着了。 忽然间被安了个新身份,宋妍书有些慌张,走过去抓住了宋祁的袖子。 “生门和死门,选哪个?” 长生殿分生死两门,生门研究医术,炼丹制药的,死门外出采药或是下墓探宝,他们此次出门,必是为了庄王墓。 “死门。”宋祁转过身来,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袖子将手背到身后,她问到:“小妹,你选哪个?” 听到宋祁这么亲昵的叫法,宋妍书愣了一会,而后道:“我跟着你。” 宋祁朝领头人问到:“那我该如何称呼你?” “季堂主。那便出发吧,回来我再给你腰牌。” “可以。” 一行人便开始出发,宋祁挽起了袖子,撒上金疮药后用白布缠了几圈,正包扎的时候,宋妍书小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庄王墓。” 第25章 逃出生天 出了大荒山之后,一行人就备了马前往靖山,路上宋妍书一直观察着周围,长生殿人数众多,季堂主也很难对付,现在已经超出了她的任务范围,是时候该脱身了。 一路上都是在郊外找个破房子将就过的,长生殿的动作很急,许是最近大旱,盗墓猖狂,极有可能有人胆子大去染指庄王墓。 季堂主看了前方的殷都,道:“今夜就在城中找个客栈休整一下,估摸着后日就可以抵达靖山了。” “是。” 一行人进入殷都,闹出了一番动静,这种边界小城一向少有人到访。季堂主找了个看起来略大的客栈,下属将马都牵去后院喂草料,他们则进了客栈。 “五间房,一晚上,再送点饭菜上来。” 客栈掌柜拿了五把钥匙出来,“二楼,地字号的一到五,饭菜很快就会送到。” 宋祁和宋妍书两人都是女子,不出意外又住在一起了,饭菜送到后宋妍书便又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端了一壶酒。见了她,宋祁便放下筷子,拄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宋妍书倒了杯酒出来,“喝点酒,今晚好好休息。” 宋祁笑着接过酒杯,将酒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味道不怎么好,不如醉云轩的。”她拿着酒杯转着,竟是在端详酒杯上的图画。 见她迟迟不喝,宋妍书有些紧张,“在这种地方你就将就一下。” “季堂主那里送了吗?” “送了。” 宋祁的视线落在了她脸上,“不知——你给我下的是迷药还是毒药啊?”宋祁轻轻笑道。 她居然知晓,宋妍书尴尬道:“是迷药。” “看来,你对我还是留了点情,这可不好。”宋祁仰头喝下了酒。 “你——”宋妍书来不及阻止她,宋祁的喉头动了,那酒显然已经下肚,宋妍书一时间摸不清她的心思。 宋祁将酒杯放下,给自己又斟了一杯,“很奇怪是吗,其实你那些药都被我换了,现在里面都是补身体的药粉而已。”宋祁换了个杯子,亲自斟了杯酒给她,“你试试。” 宋妍书看她并无其他动作,便仰头喝了酒,酒一下肚,宋妍书就觉得晕乎乎的,这酒没那么烈才对。“不对,这酒……” 宋祁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笑道:“就许你动手脚就不许我下药吗,放心,量不多,药效也没那么快。” 宋妍书扶着桌子坐下,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现在她就像是喝多了酒的人,头脑沉沉的。 “想要趁机逃脱,这法子拙劣了些,况且,你要真逃了,置我于何地啊。” 宋妍书晃了晃脑袋,没想到更晕了,还没回宋祁的话她就晕倒在桌上。 “这么快就晕了,好歹吃几口菜再晕啊。” 宋祁吃了点饭菜后就将下属唤了上来将饭菜撤了,看她趴在桌上,宋祁也不想扶她到榻上去,拿了被子直接盖在她身上,自己躺床上去了。 另一边的季堂主在拿到酒之后,先拿了药丸测了一下,并无异常,对宋祁她们的戒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长生殿的人下楼吃早饭去了,宋祁也到了楼下。 “你妹妹呢。”季堂主问道。 “小妹不胜酒力,昨日喝醉了。” “等会我们出发她也必须一起,不能误事。” “是。” 宋妍书下了楼,大家已经要准备出发,她草草收拾了下就要上马,宋祁在旁轻飘飘道:“一天没吃饭,你不饿吗?” 刚刚急着收拾东西,倒没注意,宋祁这一提,宋妍书便觉得饿得慌,她摸着肚子可怜地道:“饿——” “别指望我,我就是问你一声,我不会给你准备吃的。” 出了客栈,宋妍书在路上停了一会,自己掏钱买了两个馒头又上马了。 离开殷都,路上便没有什么人,小路僻静,周围皆是高山,季堂主一路上都在勘探周边,此等地方最容易遭遇袭击了。 宋云岭带着人伪装了一下就埋伏在山上,一行人还在前行,山坡上就有冷箭射出,人是避开了,马却是被射杀了,一行人下马进入了紧张状态。来人有二十多个,宋祁拔出剑就应敌,这些人也无关紧要,宋祁下手便重了些,一点活路都不留,袭击他们的或许只是单纯为了打劫,或许是为了长生殿,若是为了长生殿,那他们的身份就不应当暴露,更不该留下活口。宋云岭蒙着面,看到宋妍书在这群人中,一时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他就动了杀心,他与宋妍书并非是同母所出,以往还不好下手,现在她混在长生殿当中,到时候死了父亲也不会怀疑是他杀的。这些人的武功倒是不错,长生殿的人一时间竟是无法解决。宋妍书对抗宋云岭十分吃力,连连后退,手臂也被划破,宋祁将剑插入一人的后背,注意到了宋妍书这边的情况。照理说季堂主看起来才是个领头人,这蒙面人为何独独跟一个姑娘过不去,宋祁回头看长生殿的情况,形势胶着,这倒是个好机会。 宋祁挡开了那即将落到宋妍书身上的剑,与他相对而立。蒙着面,畏畏缩缩的,宋祁觉得甚是碍眼,招招式式直逼他的面门。见到宋祁出手,宋妍书的喜悦充填了整个胸膛,她也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宋祁拉住那人的手,剑柄重重砸了他的手肘,剑锋顺势就朝他的脸上招呼,面巾被划开,他的脸上也被划出一道血痕,血液正在不断渗出。宋祁看了他的脸,“长得还行,可惜了,现在毁容了,等会就要丧命了。” 脸上出了血,黏得很,面部又比较脆弱,这下脸上火辣辣的痛,那人便被逼急了。宋妍书看到他的脸,也是一惊,喊出了:“二——”不,不能喊出来,不然身份就瞒不住了。宋祁听到了她的话,心里有些怀疑,难道眼前这人隐藏了身份,宋祁加急了攻势,让他无法再隐藏自己的剑锋,两剑交接,宋云岭划过剑锋,手腕翻转将剑上挑,直指宋祁的肩部。原来是宋家人吗,宋祁下腰抬起了腿将他的剑打开,而后撑地迅速起身,宋云岭持剑又近身来,宋祁拉过身后的宋妍书就推了出去,宋妍书没料到宋祁会来这一下,踉跄了几下就要撞上他的剑,宋祁持剑缠了上去,将他的剑招拆了,还出手将宋妍书推入了谷地。 “小妹!”宋祁故意大喊了声,宋云岭有些迷糊,宋祁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打落他的剑,拉着他做垫背的也下了谷地,好在坡上长满了草,不至于硌着皮肉,宋祁站了起来,拿剑指着宋云岭的咽喉,“刚刚她要喊的是二哥吧,你就是宋云岭。” 宋云岭有些害怕道:“你要做什么?” 宋祁持着剑笑了,“看不出来吗,我要杀你。”说完话后宋祁便利落地解决了他,脖子出血,鲜血溅了出来,宋祁及时避开了。宋妍书撑着地坐起来,刚刚那样下来,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后背现在可是生疼,看到宋云岭身死,宋妍书手颤了一下,握住了地上的草,接着她看到宋祁提着剑就朝她走来,血液顺着剑流到地上。 宋祁蹲了下来,扫视了一下宋妍书,“还不错,身子还没散架。” “你杀了我二哥。” “怎么,你要报仇?”宋祁见她手部衣服破得厉害,便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要杀我吗?” 宋妍书说完,一阵刺痛就传来,原是宋祁用力替她接好了手臂。“好了,你现在也算是安好,至于等会会不会被野兽咬死,这可就不关我事了。” 宋妍书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宋祁抬手就给了她一记手刀,宋妍书便晕了过去。宋祁拾起剑收回腰间,手脚并用,慢慢爬了上去。到了上面,只看到一地尸体,长生殿的人已经先走了。看来真的是势利呢,一点都不在意她们两人的性命,宋祁拍掉了自己身上的尘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季堂主,等等。” 听到声音,季堂主便转过身来,“宋隐?还活着呢。” “是。” “你妹妹呢?” “被抓了。” 季堂主看宋祁如此态度,不由得心中疑惑,“她是你妹妹,你就不关心?” “捡来的而已,正事重要。” “够冷血,这就走吧。” 第26章 进入墓中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宋妍书醒来,回想起宋祁的一系列做法,她这是要放她走?宋妍书起身,慢慢靠近宋云岭的尸体,好歹兄妹一场,宋妍书伸手让他闭上了眼睛,她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最后在他身上找到了几发响箭,宋妍书将箭装好,朝空中发射,唯恐宋家人听不到,过了一刻钟,她又发射了一枚。迟迟未能等到宋云岭回来的宋家人这时候已经出发,就在这周围寻找着,听到响箭的声音,一个个就朝宋妍书所在靠拢。 见到宋云岭躺在一边,宋家人都呆住了,怎么会,二公子死了,小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二哥他是被长生殿的人杀的,我要你们告诉我庄王墓在哪。” 他们只听宋云岭吩咐,下属于是道:“小姐,我们不知道庄王墓在哪。” “家主交代给我的任务就是进入庄王墓,其他的你们无需清楚,二哥死了,现在你们听我吩咐,若是误了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下属从怀中拿出了地图交给她,宋妍书接过来看了,“很好。”宋妍书抬头看了天色,“你们现在给我准备一匹马,要快。” “是。” 在这荒郊野外,季堂主想着离靖山也不远了,于是一行人便是施展着轻功,累是累了些,入了林子这样倒是更加灵活。他们找到了一座庙,不过入口并不在庙中,他们抬头透过庙中的天窗去看月亮所在,确定了其中一个口,阿照出门看了那个天窗所对应的位置,顺着山势确定了墓口所在。 “季堂主,找到了,东北方向二百米。” “好,今日就在此休息吧。” 庙很小,十个人在里面就觉得有些挤,听到外面有动静,一群人立即握紧了刀剑,宋妍书一身狼狈地进来了。宋妍书特意将自己的衣衫划破,还将血抹在自己身上,看起来更像是逃回来的。 宋祁靠着墙,看到她回来有些意外。 “你不是被抓了吗?” “他只有一个人,我趁机把他杀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宋妍书一脸茫然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靖山,我就随便找,看到庙就想进来睡一晚,没想到你们还没下墓。”宋妍书说完就朝宋祁小跑过来,带着哭腔道:“姐。” 宋祁抬起手虚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给过你机会了,回来了就别后悔。”宋祁还假装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知晓宋祁是在做戏,宋妍书也不在意,毕竟这可是她难得的亲近。 第二日早,天刚明大家就起身了,他们收拾好装备就朝昨日确定的方向走,到了地方他们就解下包袱,拿出探铲就往地下打。宋祁她们并不知晓这些,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是看到了什么,拔出铲子后就拿出铁锹组装,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洞。宋祁在旁看着就觉得可笑,盗墓可是损阴德的,就他们这样还追求长生,死者不来缠着他们就怪了。 有一人绑着绳子先行下洞,前行了一段距离后,他就发出了信号,一个个人接着就下去了。他们挖到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初时墓道很狭小,估计是造墓工人给自己留的逃生通道,他们只能是趴着前行,进到里面,居然是有亮光,从墓道中出来就进入了一个大的墓室,类似大厅,左右有两个铜制宫人手持着长明灯,他们拿出火折子将周边的烛油点燃,墓室亮多了,往前走还可以看到一条墓道。照这墓室结构,两边应该是耳室,放陪葬品的,棺椁应当在更里面。 季堂主从包中拿出了两个铁珠,抛向了墓道,铁珠滚过,由于墓道地砖下状况不一,发出了不同的响声,阿照先行勘探,还没踏上地砖,对面就有一阵箭射过来,众人举剑防御,很快退到了两边,靠着墙等候。 箭阵终于停了,原先的铁珠只是为了试一下机关,到底不能多用,季堂主看到了旁边的宋妍书,对她道:“你去,这么久了,一直没有看到你的本事。” 宋妍书从小就是使唤人的,第一次受人使唤,但这下不容她使脾气,只好低声道:“是。”宋祁就待在她身后看着她踩下的每一步,万一等下宋妍书踩到了机关,她也好避开。 宋妍书将剑挂在腰间,腾出了两手来扶墙,她也不敢使力,方才这墙可是没有被试过。地砖一块一块的都长一个样,宋妍书伸出脚尖轻轻敲着地砖去听它的声音,确认是实心的之后她才踩下去。这个墓道也就十米,宋妍书探了许久才走了三分之一,她的身上早已冷汗淋漓。 宋妍书还没探出脚,宋祁就在背后出声了,“很简单的机关,一左一右,三次一变,每踏一步就跨两块砖。” 宋妍书有些紧张,“我忘记刚刚怎么走了。” 宋祁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左前方,右脚尖斜前两块砖。” 宋妍书听了她的话,探了那块砖,果真是实心的,“然后呢?” “踩中间那排的地砖,至于哪一个你试一下。” 试一下……宋妍书才稍微松了口气,听了宋祁的话一下又集中精神,她回头看了这一排地砖的样式,都长一个样。没有规律可循,难道真全靠运气。宋祁计算了下一列地砖的数量,一共十八块,是双数,这就难办了。“现在这块地砖的斜前方,隔一块,再往前的那两块地砖试一下,已经给你缩小范围了。” 宋妍书拔出剑去敲,从四角开始,再最后再敲中间,似乎这两块并没有差别,她咬咬牙,随便踩了一个,一脚刚踩上去的时候还没什么异常,待她全身都到那块地砖的时候,对面的箭又射了过来,竟是从另外的方向射过来的,跟第一次触发的不一样,宋妍书待在原地,持剑挡着,脚下不敢移动半分,宋祁也在躲着那些箭,她必须记清楚宋妍书踩了什么,故而不能到墙后躲着。箭停了,宋妍书刚缓了会,脚下地砖忽然下陷,她立即踩住了前一块砖,然而机关已经触发,整个墓道都在晃动,像是踩在浮桥上。左边的墙体中忽然伸出了一把刀,宋妍书紧急下腰,长剑抵住另一边的墙,仰面弓着身子险险地稳住,她的右手持着剑,左手却毫无依附,现在宋妍书不能乱动,看不清安全的地砖在哪。宋祁看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按照她刚才的步伐,快速接近她,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了右边的一块地砖上。 地砖面积小,宋妍书现在算是挂在宋祁身上,身子与她紧密相贴,脸贴在她颈部肌肤,宋妍书的心狂跳不已,她的手还揽在自己腰部,不只是她手下的肌肤,宋妍书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 宋祁一手稳住她的身子,一手握着刀面,她咬着牙道:“别乱动。”待宋妍书的呼吸变得和缓,她才道:“可以了,下来。” 宋妍书低下头看着地砖,小心从她身上下来,攀着她的手松开了,地砖并不大,宋祁让她自己侧身靠着墙,她握着刀面的手松开,“待在这别动,剩下的我来。” 从墙中伸出了的刀,刀锋都朝上,看来是为了避免有人踩着它们过去。宋祁朝着计算好的地砖踩去,刀挡住了上身,她只能握着刀面下腰,身子再缓缓绕过刀面,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这么做的,又一次遇到中央地砖的情况,宋祁冒险将剑插入了地砖的缝隙中,只轻轻借了剑柄的力越到了相应地砖上,剑的位置有些远,宋祁也不再管,赤手空拳去挑战剩下的关卡,好在剩下的机关也不多了,最后一步宋祁也乱了,借着旁边的刀,她将衣服割下一块布条缠在手上,身子前倾,手直接握住了刀锋,用力来了个空翻,将自己甩到了终点。她摸索着墙面,门上和两边墙上都绘着复杂的纹路,看久了真是有些晕,手指划过,似乎某一块地方有了轻微变动,宋祁注意到了神兽的两只眼睛,手指按了下去,两边的刀都收了回去。 “你试试,顺便把我的剑拿过来。” 宋妍书持剑挡在身前,生怕又有箭射出,她一步步走着,机关也没有被触发,拔出剑来,地砖没有异动,宋妍书这才放心地走到了她身边。 “可以过来了。” 宋祁摘下手中绑的布条,好在有布条挡一下,手掌的伤口不是很深,她将怀中的金疮药拿了出来抹在手上,重新将手包上了。宋妍书看她这一如既往淡然的表情,心下就觉得难受,她对自己难道也是这么心狠的吗。 第27章 嗜血蜘蛛 推开墓门,便是一间大厅,中央有一棵青铜古树,这倒是奇怪,一般陵墓中都是放青铜鼎,用于祭拜,同时作为象征,作为外行人的宋祁并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季堂主看了它却是激动得很,一个叫东方的手下问道:“这难道就是甘木?” “对,大荒南经中记载的不死之国就是以甘木为食,庄王一定是找到它了,去看看周边。” 走近去看,周边墙上都是壁画,现在蜡烛亮的很,说明这里面的空气是流通的,这壁画也就有些损毁,颜色不再鲜艳,但大体情形还是看得清的。宋祁面前这幅画的是庄王出行,他坐在车辇上,周边有士兵护卫,前有巫师执着迷谷为众人指路。顺着他们的行走方向,壁画另一端绘的是庄王拜见不死国国王的场景,不死民皆是皮肤黝黑,同庄王他们有着鲜明差异。不死民的背后有一棵大树,树冠极大,遮挡住了树下的二三十人,树上还绘着几个黑点,想来是什么昆虫。有人上手去摸壁画,摸到突起后忽然觉得指尖刺痛,拿下来看竟是有了密密麻麻的血珠渗出,他以为是墙面不平,有倒钩什么,拿烛火去照,那些树上的黑点竟然在动,它们活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立即闪开了,“壁画上有虫,大家小心。”话音刚落,除了那棵树之外,不知从壁画的什么缝隙里钻出了一大堆虫子,黑压压的朝众人飞来,一行人立即散开,也不管其他墓室中会有些什么,能推开门的就跑进去避难,有一人被拒之门外,整个人被虫子包裹,不过一息时间,人就只剩下了骨架。 宋妍书抓着宋祁的袖子跟她进去了一个墓室,同行的还有一个长生殿的人。宋祁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照亮这个墓室,除了连接两个墓道和中央一个青铜鼎之外别无它物,宋祁慢慢靠近其中一个墓道口,拿火折子去照也只能看到一部分,墓道幽深,外面不知道是何状况,走这墓道应当是唯一选择了。还在探查当中,从墓道中忽然就窜出一个黑影,宋祁立即避开了同时抽出了剑。 那是一只黑蜘蛛,它的腿都有宋祁的手臂那样长,这狭小的墓室一下子就变得拥挤。宋祁倒出烛油将蜡烛固定在地上,而后就上前与之缠斗,剑砍到它的身子,掉出了许多粉末,唯恐有毒,宋祁立即抬起手肘捂住了口鼻。它爬上了墓室顶,持剑根本刺不到,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扫视着下方三人,宋祁踩上了那个青铜鼎,就站在边缘与它相抗。黑蜘蛛看有人主动挑衅,猛地一下就朝宋祁扑来,它的速度很快,不过宋祁先它一步稍微移动了下,剑锋就落到了它身上,见它下来,宋妍书二人也朝它攻击。被他们二人伤到,那黑蜘蛛却不在意,只认准了宋祁,又一下朝宋祁扑来,宋祁下意识后倾,却忘了她还踩在青铜鼎的边缘,好在她及时用脚勾住了鼎的耳部,宋祁腰部用力将自己甩了上去,站直了后就从鼎上跳了下来,黑蜘蛛趁她落地,前面的两只腿扫了过来,将宋祁的左臂划出了一道伤口。宋祁立即退后,黑蜘蛛又跟了上来,宋妍书从后面将剑刺入了它的身体,它的壳硬的很,这剑刺入不深,那蜘蛛依旧紧盯着宋祁,宋妍书察觉不对,挡在了宋祁面前。在这间隙,宋祁挽起衣袖,挥剑在那伤口处又划了两剑,将那被勾到的血肉割除,伤口处血一直流,但此时并没有空包扎,宋祁持剑又迎了上去。 这蜘蛛似乎是对她的血感兴趣,宋祁朝着那位长生殿人喊道:“可有法子解?” 那人很慌张地道:“我不知道。” 宋祁将宋妍书推开,自己朝着那人跑,蜘蛛自然是跟了上来,“那就对不住了。”宋祁一剑直接刺入了那人的身体,这出血量一下便将蜘蛛的目光吸引了去。宋祁割下自己的衣袍,一端用牙咬着给伤口简单包扎了。宋妍书瞧那人快撑不住了,剑换成从底下刺入,避开了它背上厚厚的壳,一下便刺入很深,剑还没来得及拔出,它就反扑而来,将宋妍书撞倒在地,眼见那牙就要咬到宋妍书,一把剑刺穿了它的脑袋,宋祁拔出宋妍书的剑,在它的脑袋上又补了一下,黑血不断流出,它终于是倒下了。将剑拔出,宋祁走向了长生殿那人,他的脖子被咬了一下,人早已断了气,宋祁拿起放在角落的蜡烛,进了另一个墓道。 宋妍书跟了上来,宋祁转头道:“你跟着我做甚?” “比较安全。” “或许下一个被我当作诱饵的就是你。” 宋祁说完这话便转头去看前方的墓道,宋祁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并没有变化,宋妍书确定她只是在吓唬她而已。宋祁的右手持剑,只剩下左手来拿蜡烛,烛光照耀,手臂上的伤很是明显,宋妍书便注意到了。 “你不痛吗?” 听了她的话,宋祁低头看自己的伤口,“倒是忘了涂药了。”宋祁停了下来,将蜡烛递给宋妍书,她拿了个药瓶咬在嘴里,将布拆了,金疮药撒上去,一阵剧痛就传来,宋祁觉得手臂都要软下来了,她侧过头去,右手握紧了剑柄。青松给的金疮药药力强,见效快,但同时也会让人多痛上几分。 宋妍书拿下自己的包裹,找出了一瓶药,从中倒出了一颗药丸递给宋祁,“这是我从家里带的药,可使骨肉加速再生。” 宋祁并没有接,宋妍书于是补充道:“我不止一颗,这个就算我请你不要把我当作诱饵的酬金。”见宋祁吞了药,宋妍书这才收回了手。 宋妍书拿着蜡烛走在前面,问道:“你怎么选了这条道?” 宋祁将她手上的蜡烛拿了过来,走在了她前面,“不知道为什么还敢跟来。有蜘蛛的那条比较危险,或许墓道中都是它排出的毒,我此行本意就不是找什么长生的法子,何必去冒那个险。” “或许是这条道的危险还没出现呢。” “你不是说跟着我安全吗,顾虑这么多做什么。” 宋妍书在后头笑了,“也是。” 第28章 旖旎幻境 宋祁在前头感受到了她的笑意,心沉了几分,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表露出想杀她的意图了,可小姑娘似乎还是信任着自己,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这条墓道很长,一直没看到尽头,走着走着竟是又遇到了一个岔口,宋祁提醒道:“我随便选的,你自己看着办。” “就跟着你。” 墓道走着走着,这温度就渐渐变低,宋祁停下来照着墙壁,光亮可以透进去,手摸上去是一阵冰凉,像是玉璧,里头有一团团黑影,看起来像是玉中的瑕疵,可只要站得稍远一点,看整体的画面就会发现,上面绘的是嫁娶阵仗。宋妍书总觉得背后发凉,靠得宋祁更近了,宋祁回头看了她一眼,加快脚步与宋妍书拉开了距离。她们走过之后,远去的玉璧上,有一个黑影也在慢慢移动。 脖子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宋妍书伸手摸向后颈,居然是血液,她僵硬地抬头,但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往前揪住了宋祁的衣服,宋祁并没有排斥,而是反手抓住了宋妍书的手腕。宋妍书抬起头些许惊讶,都觉得宋祁不像宋祁了,不过随即宋祁开口了,“胆小鬼。”宋妍书红了脸,另一只手也攥得紧紧的。 这墓道尽头连接的居然是一间婚房,红烛还在燃烧,房内亮堂堂的,宋妍书走近了去摸那婚床,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 宋祁见她摸了那床被子,立即出声喊道:“别碰!” 宋妍书立即缩回了手,朝宋祁歉疚道:“是我疏忽了。” 这里看起来像是有人一直在住一样,宋妍书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地上,她站在镜前,那面铜镜还是很光亮,一点也不像是千年前的物件。宋祁站到了她身后,手臂绕到了宋妍书腹前,头埋在她的肩颈部。 宋妍书的手摸上了腰间的匕首,宋祁见了立即松开了,“抱歉,我……一时间……”宋祁的脸上还露出了懊恼。 忽然间墙后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宋妍书还未查探出声响的方位,宋祁就搂着她前进了几步,那东西的攻击打中了宋祁的背,血液从口中喷出溅到了宋妍书的脸。 “你——”宋妍书只喊了声,现在还不是关心伤势的时候,她将宋祁拉到身后,在她面前的是一只三头蛇,身子左右摇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能缠到人的身上,宋妍书拔出剑就迎了上去,那三头蛇很灵活地躲开了,蛇尾卷着宋妍书的剑,它的力气大得很,宋妍书与它纠缠着,双腿蹬着墙跳出了它们的包围,她快速抽出腰间的匕首刺向其中一只头的三寸,另外两头张着血盆大口,长剑被甩到了一旁,插入了墙缝,宋妍书的身体被打向了半空,宋祁施展着轻功过去,宋妍书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将人放下,宋祁持剑刺了上去,也缠了许久,剑花看得宋妍书眼前缭乱,那蛇最后竟是又钻入了墙后。 宋祁松了口气道:“没事了。” 话音刚落,她们进来的墓道就关闭了,宋妍书根本来不及扔东西过去卡着那道石门。宋妍书在那石门周围摸索着想要找到机关,宋祁忽然间咳嗽起来,宋妍书立即赶到了她身边。 宋祁指了指那婚床,宋妍书便扶她过去坐下,自己检查着婚床的构造。 “跟我一起待在这里吧。” 宋祁这话说得奇怪,她本不属于这里,怎么要宋妍书留下,宋妍书蹙眉看着宋祁,但想起方才是她救了自己,她便打消了心里的疑惑。 “你不愿意陪着我吗?” “我愿意的,只是我们可以不用待在这里。” 宋祁按着宋妍书的腹部将人按倒,腿跨在了她的身上,宋祁用手指蘸着自己唇边的血液,以手为笔,将那血液涂抹在了宋妍书唇上,仿佛是给她涂了个红唇,宋祁眼角带笑道:“真好看。” 烛火映在宋祁眼中,眼中有火苗在跳动,这灯火染得她的眼睛好似变成了棕褐色,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宋妍书忍不住呆了。 宋祁开口了,薄唇吐出了几个字,“陪我,好吗?” 宋妍书呆呆地点了头,宋祁的唇便覆了上去,起初仅是外部的触碰,宋祁伸出舌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形,表面的血液舔干净后,宋祁的舌便尝试着撬开宋妍书的贝齿,她很紧张,咬紧了牙关让宋祁无处可进,宋祁也只好轻轻掠过她的一颗颗贝齿,一点点地碰撞,试探,那主人终于放弃了抵抗,微张着口,宋祁的舌很容易就钻了进去。 平常的宋祁有多凉薄,现下的她就有多炽热,宋妍书觉得,她这团火几乎要将自己烧成灰烬。宋祁的气息包裹在周身,宋妍书就要溺死在她的温柔乡中,幸好她还是留了点意识,她推开宋祁,喘着气道:“你还没提亲,我们不能……” 宋祁从她的身上下来,替她整理好了衣衫,而后下了床到梳妆台后摸索着,按下一个凸起后,在墙的一边便出现了一个墓道。 “你怎么知道机关在这?” “猜的,刚刚蛇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那墓道很矮,只能是贴地前进,宋祁先行进去了,宋妍书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宋祁爬得很慢,忽然间又停下来低喘着,皱着眉头,宋妍书这才想起她的左手臂还受着伤,一定是压到伤口了,宋妍书从她的侧边挤了进去,侧着身子尽量不要压到宋祁,“你是不是疼了,我们可以先趴着休息会。” 宋祁拉过宋妍书的身子就压了上去,胸口互相抵着,这墓道不高,两人交叠,距离墓顶也不过,宋祁的唇又贴了上去,比在婚房中的还要热烈,宋妍书将手按在她的胸口想要将她推开,方才好不容易压抑住的□□又被勾了起来。 宋祁低声道:“我没有钱,我只是个酒楼的小伙计。”她抽掉了宋妍书的中衣系带。 “所以我送你一个卖烧饼的摊子可好。”她揭开了宋妍书的中衣。 “嗯——”宋妍书忍不住从唇边溢出了轻喘。 宋妍书的头埋了进去,她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宋妍书的眼前一黑,她摸索着被丢在一旁的匕首,抓到之后毫不犹豫地刺向宋祁。 “你不是她。” 没想到宋妍书在这关头还能醒过来,那人有些意外,心脏处中了一刀,那人低下头看了眼伤口,一下子便化作一团黑影消失了。 宋妍书羞红了脸,立即给自己穿上了衣服,快速向前爬行,通道的最后一头类似一个山洞,有一条暗河还有一座石桥,有一人正蹲在河边看里面的动静。宋妍书看到她立即就抽出长剑飞身过去,宋祁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见她攻势,宋祁抽出长剑将她的剑打开了,剑锋抵着宋妍书的脖子。 “中邪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望着,宋祁歪着头扫视了宋妍书全身,“这么狼狈,也太差了吧。” 她这目光立即让宋妍书回想起方才“宋祁”看向她的灼热目光,宋妍书紧盯着宋祁,问道:“你是谁?” 举着剑实在是浪费力气,宋祁便将剑移开了,“听起来是遇到了魔障,你方才看到我了?” 宋妍书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是。” “看起来也没受伤,她怎么你了,脾气这么大。” 宋妍书咬着唇,脸涨得通红,宋祁拉住了宋妍书的手腕,宋妍书持剑便要挣脱,宋祁随手就挡掉了剑,“血管都干瘪了,不会被吸了精血吧。” 宋妍书一直没有回应,宋祁也就懒得再管她,松开她的手就别过身去,宋祁悠悠道:“虽然我不是个好人,但这罪名背得也令人难受,你自个在这自生自灭吧。” 听到这熟悉的论调,宋妍书的眼泪几欲掉下,她放下剑从背后抱住了宋祁,“是你,真的是你啊。” 宋祁一愣,转过身掐住了宋妍书的脖子,“宋大小姐还是矜持一点好。” 宋祁的手指并没有用力,宋妍书歉疚一笑,松开手退后了一步。“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第29章 墓室坍塌 桥头一团黑影逼近,幻化出了人形,脸上还带着青铜面具。宋妍书捡起了地上的剑指着她道:“是她假扮了你。” 那人放声大笑道:“这么生气啊,方才的鱼水之欢我看你挺享受的。” 被踩到痛点,宋妍书立即迎了上去,宋祁不紧不慢地从包袱里拿出了傅青松给的药粉,沾了水涂抹在剑上,那人跟宋妍书在缠斗,宋祁让宋妍书退开,自己接了她的招,她的速度很快,绕着宋祁进攻,跟傅青松的剑法如出一辙,宋祁凝神感知她的方位,而后持剑的手腕翻转,剑锋朝后一下子捅穿了她的腹部,药效开始发作,她全身的筋肉都开始痉挛,躺到地上手脚抽搐不止,宋祁对着她的心脏补了一剑,她很快就不动了。 宋祁蹲下去摘掉了她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丑陋的脸,脸黑黑的,眉毛上还长了颗黑痣,宋妍书看了她的脸就忍不住干呕。宋祁看了宋妍书一眼后就将面具盖上了,她将桥旁的小石狮子搬了过来,割下那人身上的衣服弄了个长布条,将石狮子绑在她身上,宋祁抱了她朝河边走,将她的尸体沉入了河底,宋祁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个头,而后便起身了。 “你认识她?” “她是庄王妃。” 宋妍书面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你为什么要葬了她?她不是好人。” “她是个痴情人,守了这里千年,这里是她的地方,错的是我们。” 宋妍书没想到宋祁会承认自己错了,侧头看着她道:“你既然知道是我们错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了她?” 宋祁重新走上了桥,边走边道:“因为我不是好人。” 宋妍书立即跟了上去,路上宋祁忽然开口,“我,鱼水之欢。” 宋妍书刚平复了心情,这下又起了波澜,方才那庄王妃可是一直顶着宋祁的外表跟她行的苟且之事,她还记得“宋祁”温热的唇,记得“宋祁”的身体,她不敢再看宋祁的后颈,这以后怕是都不能直视她了。 宋祁斟酌着开口道:“你对我……存了什么心思?” 被人察觉到心思,宋妍书立即辩解道:“没有,只是一时被迷惑住了而已,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对你的了解根本不多,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被骗,以后不会了。” 宋祁一直没有回头,“我是怪物么?” “不是。” “我丑到难以入目么?” “没有。” “那我是能吃了你还是杀了你?” “不会。”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心虚么?” 听到宋祁这激将法,宋妍书仿若做了重大决定般,坚定抬头盯着宋祁的后颈。 “魔障而已,灌输给你的都是错误的信息,不要相信。” 宋妍书低下头卷着自己的衣角,“可是那些是真正经历过的。” 宋祁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推着宋妍书的肩膀步步前进,宋妍书跟着她的步伐后退,后背靠在了石壁上。宋妍书不敢看宋祁的脸,她低下了头,宋祁按着她肩膀的手移到了她的下巴处,手指钳制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看着我!” 宋妍书的眼珠转了回来。“我要你忘记方才经历的一切,那些让我觉得恶心,我要你一直看着,直到你能够坦然地面对我。” 宋妍书一直都想好好看着宋祁,以前都只能偷偷摸摸的,现在是宋祁命令她看,她反而不敢看了,宋妍书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她聚精会神地看宋祁的眉,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被宋妍书这样看,宋祁眼睛里一直没有什么波澜,宋妍书看着她的眼睛,顿悟道:“我记得了,你的眼睛,我不会弄混了。” 宋祁松开了手,“记得就好。” 宋妍书跟着宋祁又走进了一条墓道,宋祁的脸现在在她心里格外清晰,回想起那段记忆她就只当是自己一时眼瞎,好在清白还在,这算是一点安慰,不至于让她就此自裁。 她们最后进入了一间墓室,蜡烛照着,金光闪闪的,这又是一个放陪葬品的耳室,她们已然走了这么久,这个不会是刚进来的那个耳室,大的墓葬确实可能存在多处放陪葬品的地方,或许这道门出去便可以看到主墓室。 中央有一个低矮的台子,上面也摆着一个青铜鼎,宋祁靠近去看了,里面并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好几具婴儿的尸体,宋祁拿了一个头骨出来,朝着宋妍书道:“看来我偶尔也不靠谱。” 宋妍书一下便进入了戒备状态,这种情况下宋祁还能开玩笑,她还是低估了宋祁的心理承受能力。 宋祁将头骨放了回去,蹲下来查看青铜鼎有无异常,石台上雕着饕餮,像是在批判来者的贪婪,不过宋祁对这些可不感兴趣。这种墓室必定是想让人只进不出的,故而封闭墓室的机关最有可能在那堆珠宝中,盗墓贼贪婪,只想着争夺财物,最是可能触到机关。宋祁的眼光又回到了这个石台,饕餮只有一只,面朝某处,看着很是不和谐,人一向是追求对称美,这个饕餮这般突兀,必定有猫腻。 “你过来。” 宋妍书走过来道:“怎么了?” “试试这个圆台能不能动。” 宋妍书手扶上了石台,两人朝同一个方向用力,石台还真的移动了,底下似乎是有转盘。宋妍书停下来问道:“等等,朝哪个方向?” “我能信你吗?” “那就先往左。” 她们将饕餮的脸朝向了她们进来的那个墓道,底下机关启动了,墓道关闭,两人立即离开了石台,周围墙壁中推出了□□,开始连续发射□□,一波波的竟是没有停下的趋势,并且□□发出的位置也时有变动,让人摸不着规律。 “看来你也不怎么靠谱。” 宋妍书一边将箭打开,一边道:“这时候可开不得玩笑,赶紧想办法。” “把石台移到正确位置就好了。” “那不得被扎成刺猬。” 两人一路挡着箭慢慢移到了石台处,“我受伤了,没力气,所以你来推,我来挡箭。” “好。”宋妍书将剑放在一旁,开始费力推着石台,不时有被打落的箭落到她的手边,她咬紧了牙关,终于是让饕餮的脸转到了正确位置,底下机关卡住了,而后便听到底下传来锁链拉动的声响,那些□□都退了回去,而后墙面向后推开,墓室都跟着震了一下,待动静停了,出口便显现出来。宋妍书捡起剑,跟着宋祁走了出去。 外面真就是主墓室,中央一个巨大的棺椁。她们走出去没多久,另一边也传来了动静,是季堂主他们。长生殿的人只剩下六个,想来他们的运气也不怎么好。 “阿颜呢?” 宋祁伸出了自己受伤的手道:“遇到了黑蜘蛛,他被咬死了。” 季堂主也就象征性问一下而已,现在到了主墓室,还是正事重要。他们六人靠近棺椁,拔出剑来去撬那木板,最外层已经朽了,用剑一撬,那木板就直接裂开了,一层层撬开,椁共有三重,这跟墓主人的身份是相符的,现在只剩下一个单薄的黑木棺材,全部人都警惕起来。 “阿照,开棺。” “是。” 阿照走向棺头的位置,剑插入了缝隙之中,他撬一下便去观察里面的动静,费了会时间后,棺盖移开,庄王的脸露了出来,皮肤依旧保存得很好,脸上的一道道皱纹清晰可见。棺盖整个被掀开,全貌露出来,这里面很干净,也没有灰尘什么,衣服没有风化,保持着下葬时候的样子,周边放了玺印、高脚铜杯等礼器,他抱着把剑在胸前,唯恐他起尸,季堂主一剑将他钉在棺板上,而后伸手便在他身上寻找着令尸体不腐的东西。在他的颈部摸到了一颗硬硬的东西,季堂主用力一顶,珠子便从口中出来,季堂主拿了块布包着就将珠子收入怀中,沿着他的脖子,从衣襟中拿出了一块木头,木头散发着香气,暴露在空气中后,这香气更加明显,季堂主握着木头想要将项链取下,用了很大力气愣是没有办法。 “来两人,将他的上身抬起来。” 季堂主低头去看,发现没有什么东西勾住,他的手伸到颈后,将项链取了下来,离开了木头,尸体瞬间瘪了下去,肌肤以极快的速度退化消失,只留下一具白骨。尸体上身在躺下的同时,墓室开始剧烈震动,墓顶开始坍榻,将长生殿一人砸伤了,地面开始出现裂痕,也没有人去管那被压着的人,一个个就朝方才来的墓道跑,脚下的地砖在往下陷,这底下竟是空的,地砖之下便是深渊,宋祁自是也跟着季堂主,宋妍书脚下的地砖却是陷落,双腿踩空,她立即伸手死死抓住地面,并将剑插入了石壁当中。 听到后方的喊叫,宋祁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看着宋妍书。 宋妍书见她转身,喊道:“救我。” 宋祁瞧那墓道还是比较稳定的状态,便蹲了下来,不过却没有要救她的迹象。宋妍书身上都出了汗,手抓着地面都抓出了血痕,她看向宋祁露出了哀求的目光,“救我,求你……” 宋祁轻笑一声,挑眉问道:“你可是宋家直系,我凭什么救你,我说过,回来了就不要后悔。” 宋妍书的手使劲扒着地面,听了宋祁的话,她眼中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时机差不多了,宋祁这才慢吞吞伸出了手,这时墓顶的的梁砸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宋祁双手拽住了宋妍书,用力将人拉了上来。短短的时间,从地狱到天堂,宋妍书的腿一下就软了,她还愣在原地,宋祁拽着她施展轻功,循着香气在这墓道中快速穿行,宋妍书跟不上她的速度,这一路都是被半拉半拽过来的。 第30章 自知之明 从地下出来,宋妍书便瘫在了地上,山体产生巨大变动,坟墓所在部位在下陷。方才手部用力,伤口又挣开了,宋祁拿了金疮药抹上,将伤口包扎好后就看向宋妍书。见她还没缓过来,宋祁笑道:“感觉如何?” 宋妍书看向她的眼睛,这话并不是真的在关心她的身体如何,方才在墓中,宋祁也是这么笑着跟她说话,她真的是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宋妍书垂下了眼眸。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宋祁十分满意,“既然明白,那就起来吧。” 宋妍书低眉跟在她身后,问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其实你没错,只是我这人比较记仇罢了。” 听她这话,宋妍书便觉得委屈,她不甘心地喊道:“我捂了这么久,就算是一颗石头也该热了,即使只有几刻钟。” 宋祁停了下来,转头道:“石头可以变热,那千年寒冰呢?” “我可以努力。” “别妄想了,你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宋祁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可是宋妍书却依旧断不了情,她记得宋祁对她狠心的时候,但记的更多的是她保护着她的样子,以及她们一起经历过的危险。她直视着宋祁的背,是单薄的,可是她却觉得很有安全感,从第一眼开始便想要黏着她,宋妍书摇了摇头,宋祁的脸一直在脑海中无法散去,她这辈子,怕是败给她了。可笑,她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么情根深种了。 宋祁找到了季堂主他们,这一趟出来本就是想要借机进入长生殿,怎能就这么将他们放跑。季堂主见了她们,也没有太多意外,一行人在原地休整了会就又出发了。他们这些人满身尘土,一进客栈便引来了注意。宋祁见季堂主用的是一个金镯结的账,想必是从墓中带出来的。 这一身实在是难受,宋妍书进了房就叫来了下属去准备热水,将衣物除了,宋妍书下了水,温水浸泡,她整个身心都松懈下来。闭上眼,这点温暖让她觉得仿佛回了家,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不知不觉间宋妍书竟是睡过去了。 宋祁坐在椅子上等着,见她进去了那么久,于是喊道:“该出来了。”里面并没有回应,宋祁又喊道:“宋书!”依旧没有动静,宋祁迟疑了会便走到了屏风后,入眼便是宋妍书的背,长发披散着,宋祁伸手推了她一下,她的头靠在了浴桶边缘,别无其他动作。看来是下手太轻了,宋祁的手绕到她的面前,掐住了她的人中。宋妍书痛醒了,抓住眼前的手一扭,动作很大溅起了水花,宋祁皱了下眉,顺着她的手臂翻转灵巧地躲开了攻击,掐住了她的脖子,“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宋妍书便放下了手,忽然想起自己现在这状态,脸一下就红了,她磕磕绊绊道:“你——怎么进来了?” 宋祁收回手,转过身道:“我对你没兴趣,只是你占用了太长时间,我等不下去了。”宋祁边走出屏风边道:“快点穿好衣服。” 宋妍书从屏风后出来,脸上的热度还没褪去,下属再一次送来热水,看到眼前情况,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将水倒好,他便赶紧退下了。宋祁朝着宋妍书道:“多喝点冷水,免得惹人误会。”说完后她就抱着衣服进了后面。 “你把发型换一下就不会有人误会了。” “不会。” 吃过了饭,宋祁拿了银两就要出门。“你去哪?”宋妍书问道。 “买衣服。” “我也去。” 夜市挺繁华的,不过现在并不是玩乐的时候,宋祁找了家成衣店就进去了,男装而已,看得很快,宋祁就挑了一套藏青色长袍,袖口绣着竹子,腰间是一条祥云锦带,从里到外都已经搭配好了,倒是省了不少时间。宋妍书拿了两套衣服出来,站在宋祁面前问道:“你觉得哪个好看?” 一套是淡绿色的长裙,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另一套是淡蓝色长裙,外罩一件薄薄的纱衣。宋祁将衣服拿了过来,“闭上眼。” “做什么?”虽然疑惑,宋妍书还是乖乖照做了。 “凭感觉选,左手还是右手?” 不愧是宋祁,一如既往秉承着随便原则,宋妍书笑道:“右手吧。” 宋祁将淡绿色那件递了过去,“可以了。” 她们这奇怪的挑衣服模式引来了掌柜的注意,那位夫人朝宋祁苦口婆心道:“公子啊,对待妻子可不能这样随便,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这件绿色的是用江南……” “不用了,我们不是夫妻,就此结账吧。” 掌柜回到了柜台前,“一起结吗?” “分开。” 付好钱后,两人拿了衣服就朝客栈的方向走,宋妍书抱着衣服道:“他们又不认得我们,你这么怕他们误会做什么?” “不,我是怕你误会。” “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是吗。”宋祁看到了路边卖的糖画,拿出铜板买了一个兔子形状的,她转身将糖给了宋妍书,宋妍书接过糖,起初呆呆的难以置信,随即眼中充满了欢喜。宋祁看了她的反应后,道:“看来你没有说实话。糖你拿着吧,我不吃。” 宋祁的方法还真是直接,轻易地测出了她的心思,如果每次都有糖吃的话,宋妍书倒是不介意多说些谎话来等她拆穿。 第31章 兔死狗烹 为了尽早回到长生殿,一行人就去马市买了马。同样的路走了两遍,宋妍书已经记住了进入黑水潭的路,不是她们上回走的水路,而是陆路,这样才方便宋家人进来。 入了黑水潭,宋祁就戒备起来。果不其然,他们拔出了剑,话不多说,宋祁便动手了,宋妍书的剑被埋在了庄王墓底下,宋祁先行夺来一把剑,将剑丢给了她。两人的能力自然是占了上风,季堂主吹响了竹哨,竹哨一响,引来了一只白猿,一出来就朝宋祁扑。季堂主缠着宋妍书,其余人和那只白猿将宋祁困在了中央。宋妍书的能力跟季堂主不相上下,看来他们是想要用人数优势,以白猿为主力将宋祁杀了。宋妍书从小学的便是修改过的宋家剑法,前人创出了一些适合女子的招数,只用巧劲,她也不与他直接相抗,钻入林中在其间穿行。 宋祁这边也是难缠得紧,其他人只是避着宋祁的剑锋,趁机再刺出几剑。白猿似乎是通了灵,一举一动都不像个畜生,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宋祁的剑刺入了它的前胸,它不觉得痛,抓着剑身就将剑□□了,宋祁的力气根本无法将剑收回,于是拉着剑踩上它的膝盖,腿踢向了它的脖子,它张开了嘴要咬向宋祁,宋祁放开了剑,手撑着它的肩膀身子侧翻,将旁边一人按倒,手臂缠上去就将他的脖子扭断,白猿将宋祁的剑丢在了地上,在宋祁起身站定的时候一掌袭了过来,尖利的爪子将宋祁的背划破,宋祁捡起剑转身就刺向它的身体,背后又有人要偷袭,宋祁不管那白猿,抓住背后那人的剑,一路逼他后退将人抵在树上,在白猿即将打到她的时候闪到了树后,白猿的动作并没有那么灵活,一掌就拍在那人脸上,宋祁夺来剑在他身上又补了一剑,人就死了,白猿粗壮的手臂挥过来,宋祁倾身,背后的伤口撕裂,剧痛传来,宋祁将剑刺入了它的肚子,自己摔在了地上,周边两人合力朝宋祁刺来,宋祁侧目指定了一人,一手扣着他的脖子,另一手按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腕一转,剑就划伤了宋祁,背后暴露在另一人眼前,一剑刺来,刺入未深,宋祁便往侧边闪避,只在背上划了一道,宋祁靠着树缓了一会,只剩这一人,宋祁深吸了口气,朝自己的剑跑去,抓起剑挡开他的攻击,顺着他的剑锋往上划,一剑断了他的手筋,而后便是刺入他的心脏。宋祁提着剑慢慢靠近白猿,血一直流,它还在大喘气,宋祁拿剑抵着它的脖子,一剑刺了下去,这下它便彻底断了气。 宋妍书那边也结束了战局,她的状况还好,只是些小伤。宋祁找出了季堂主怀中的木头和珠子,收好后就提着剑缓缓走着,宋妍书问道:“你去哪?” “找水。” 白猿喜欢在阴凉处,它来的方向应当是有水存在,宋祁一路都在扶着树,宋妍书本来伸出了手却被宋祁甩开了。竹子渐渐多了起来,这也就预示着水源不远了,宋祁吸了口气,还是这竹叶的味道好。已经隐隐瞧见河流所在,宋祁停了下来,朝宋妍书道:“有金疮药吗?” “有。”宋妍书拿出了怀中的药给她。 “谢了,你在这待着。” 宋祁自己一人走到河边坐下,衣衫褪至腰间,将方才砍下的竹子咬在嘴里,她拿了干净的布将自己背上的血擦了,将布放进河中,一下便将河水染红了,拧干后宋祁又将它覆在了背上,如此反复直到布上不再带有尘土,宋祁才停了手,她拿出金疮药就往自己背上撒,伤口太多,宋祁额上汗出不止,牙齿用了力,几乎在竹子上留下咬痕,看不见伤口,宋祁只能是一手拿着药,一手寻着伤口所在。伤口在背后,宋妍书不放心就偷偷跟来,初时看她慢慢褪下衣服,脸上的红云渐渐浮现,但见到她背上伤口,她便将杂念抛至脑后,一步步靠近她,不小心踩断地上的树枝。听到声音,宋祁一下便回过头来,她拿下口中的竹子喊道:“别过来!”大声说话扯到了伤口,宋祁禁不住喘气。 “我——我帮你。” 宋祁将自己的衣服拉上来一点,“不必!你若是不想让我的血一直流,你就给我回去。” 好不容易将伤口处擦拭干净,宋妍书怕那衣服又将她的伤口弄脏,只好急着道:“你别这样,我不过去。” 见她转身离去,宋祁才将衣服拉下来,继续寻着伤口,自己带出来的金疮药竟是用完了,她打开了宋妍书的药继续处理着,觉得差不多后,宋祁拿出布条一圈圈缠在自己身上,穿好衣服便回去了。 宋妍书去打了只兔子回来,处理的手法很笨拙,烤好后她就用刀割下一块肉递给宋祁。宋祁小口小口地咬着,她并不是很有食欲,嚼着食物也很费力,没吃多少宋祁便放下了肉,擦了擦手便躺下了,她靠着石头侧躺着,身子蜷缩,宋妍书将火烧得更旺些,不一会儿宋祁便睡去了。宋妍书靠近她,宋祁依旧没什么反应,她试着伸出手,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的脸颊,在触到的时候她停了一会,生怕亵渎了她,这么近看她的容颜,宋妍书忍不住了,手指触了上去,食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如果她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事,会生气的吧,宋妍书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也侧躺着,与宋祁面对着面,就让她多贪恋这点时光吧。 第二日宋妍书先醒来,她看着眼前人,舍不得闭上眼睛,等她醒来,这一切又要消失了。宋祁眯着眼渐渐适应这光亮,待她发现宋妍书就在旁边,轻微皱起了眉。宋妍书怕她厌烦自己,立即起身了。宋妍书背对着她问到:“你打算在外面待多久?” “五天,养养伤再走。” 宋祁拿起包袱就朝河边走,宋妍书疑惑问道:“你去做什么?” “那里空气好。” 宋妍书拿上自己的东西也跟了上去。宋祁将放下包袱,手捋过自己的发丝拿到前面看了下,已经有些脏了,身上有伤不能直接下水浸泡,总要找些东西来舀水,她的目光锁定了旁边的竹子。宋祁拔出剑砍了一截竹筒下来,动作有些大,扯到了背伤,她缓了一会后拿着竹筒就走到河边蹲下。簪子拔掉,头发便散开了,水浇上去初时有些凉,不过一会儿就适应了,洗完之后宋祁也不想耗费内力,任由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到腰间。 宋祁缓缓走,寻了根竹子靠着它站着,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这微风,竹子的清香包裹全身,宋祁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也只有受伤的时候,她才不会想杀人,才能短暂回到正常状态。竹叶沙沙作响,将宋祁的记忆带回到从前,记忆中有一个长须老人,穿着玄色长衫,他的手中拿了个竹筒饭,他就站在那里,笑道:“祁儿还是要练练厨艺才行,不然这以后出门办事可要亏待自己了。”看到他笑,宋祁嘴角也跟着上扬。 风变大了,墨发在空中飘扬,衣袍也猎猎作响,宋祁睁开眼,宋妍书便问道:“头发需要我帮你烘干吗?” “不必了。” 瞧她这无精打采的模样,宋妍书有些担心,“你很累吗?” “没有,只是想省点精力,让伤快点好。” 夜幕降临,宋妍书拿了衣服朝上游走,宋祁靠着竹子喊道:“若有意外,记得喊大声一点。” 宋妍书转头笑道:“你担心我?” “不,我只是……” “别说,给我留点念想可好?” 想利用你……宋祁看着宋妍书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不多时,宋妍书披散着头发就回来了,一眼就看到宋祁撑着头看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需要我帮你束发吗?” 闻言宋祁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捋了几下后拿出木簪很快完成了个半披发的造型。 这速度之快让宋妍书愣住了,她现在真是欲哭无泪,宋妍书默默捋着自己的头发,回想刚刚宋祁的动作,用木簪摆弄自己的头发好久,这才固定住。 宋祁看她那算不得整齐的发型道:“看来需要帮忙的人不是我。” “这里没有镜子,我又第一次弄,难免糟糕一些。” “你过来。” “做什么?”宋妍书心里自然是不敢奢望宋祁能帮个忙,便疑惑地走了过去。 “转过去。” 宋祁将她的发簪拔了下来,用手指将她的头发捋直了,很快将她的长发束好了。“可以了。” 宋妍书依旧呆呆站着,宋祁竟然帮她束发了,她摸上自己的发髻,很整齐,这是真的。她转身面对着宋祁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好?你对我的要求竟这么低,那看来我在你心里是个恶人,这也很好,你早该明白的。” 宋妍书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会不会也给她束发?” 宋祁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她,“你好像很喜欢跟她比较。” 宋妍书低下了头,她是没有资格跟傅青松相比的,傅青松能够时常看到宋祁,能和宋祁说笑,而她只能和宋祁保持距离,连朋友都算不上。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她从不作男子打扮,自然也不需要我帮她束发。” 宋妍书抬眼,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多——多谢。” 宋祁靠着竹子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该说的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若还是不将我的话当回事,那我也不会多言,日后失望的只会是你。” 第32章 长生殿内 五天过去,宋祁的精神也恢复了,她们查看了先前季堂主出来的那块墓碑,将泥土清了一些出来,就看到一个小机关,启动它,下方传来一阵震动,墓道顶打开了。 两人跳了下去,过了一道长长的甬道之后,打开门便见到一个宽阔的空间。宋祁走了出去,守门的两人看到陌生人进来,拔出刀拦住了两人。 宋祁拿出了令牌,“有信物,我要见你们的小首领,什么堂主都行,我就在这里等着,不进去。” 一人将刀横在宋祁脖子处,另一人则拿着令牌进去了。过不了多久,便有一人过来了。 “如何称呼?” “林平,死门的一个堂主。这令牌从何而来?” “自然是因为他死了。” 林平看着宋祁道:“死因?” “我们去了庄王墓,他重伤,回来途中死在外面了。” “是吗,我如何相信不是你杀的?” 宋祁手指夹着刀将刀移开了,笑道:“我杀他有何好处,经他介绍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进来,他死了,我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接受你们的怀疑,我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什么,他们可是有很多人。” 林平抬手让人把刀放了下来,“也可能是他要杀你,你为了自保杀了他。” “这个更不可能,我一个小人物,怎劳烦他动手,而且也没有理由。我是他带进来的,按理说我算是他的手下,他这增长的是他的实力。” 林平还想说话,宋祁又开口了,“话说你真的在意季堂主是怎么死的吗,他这次领了庄王墓的任务,想来他是你极大的对手,我活着出来了,你不问我有没有拿到东西,反而追问他的死因。” “你拿到了什么?” 宋祁将怀中的东西拿了出来,“用这两样换我们两人的命。” 林平拿了过来,仔细看了,确实不是凡品,“可以。” “东西给你,所以我们也要成为你的属下,到时候你对上面也好说。” “跟我来吧。” “这里面也没有什么规矩,生死不论,死了或许生门那边会更开心,你们自己小心,我不会护着你们,若是有事我会通知的。” “多谢堂主忠告。” 目光所及都是排列整齐的房子,周围林木茂盛,林平将人带到了居处,此行折损了十人,房间也就空了出来。宋祁将东西放好,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宋妍书推门而入,宋祁一下便醒了过来。 “现在才白日,你就累了吗?” “晚上有事,你不用去,好好待着。” “你是瞧不起我的功夫吗?” 宋祁坐了起来,看着宋妍书道:“你来这里要做什么,我要听实话。” 宋妍书走近了,低声道:“我需要找到他们存放信息的地方,至于更详细的就不便多说。” “我去。” “为什么帮我?” “不是帮你,只是恰好目标一样罢了。”宋祁说完便又躺下了,“你出去,把门关上,别再打扰我。” 夜间出门,大多数人都歇息了,只有零星几个守卫,宋祁选了个方向,一路记好了路线,这边的巷道太多,很容易被绕晕,宋祁便选择了走屋顶。众多居处中央是一个大殿,依旧灯火通明,宋祁拿开了一块瓦片,看到下面有人来来回回忙活着,架子上摆了各种瓶瓶罐罐,还有几个人浸泡在药桶之中,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记起林平说的话,想来这些是药人。宋祁离开了生门,半路上便见到一人身着黑衣蒙着面,两人在房顶上交了手,怕动静太大,两人便都到了林间。 宋妍书蒙好面后也出门了,长生殿那么大,还是两人一起行动才能快速解决问题。 同她一样深夜出门的,想来也是对长生殿有什么企图,宋祁不愿刚进来就闹出人命,打败了他之后便离开了。 宋妍书走的是与宋祁相反的方向,她的轻功不算上乘,为了保险起见她便在这巷道中穿行,各处都被她做了标记。宋妍书靠着墙探出头去,发现有一处阁楼被看的紧紧的,宋妍书冒险趁着换守卫的时间翻了进去,站在阁楼边上看里面,烛火照着人影,里面驻守的人发觉了,一柄飞镖便射了出来,宋妍书立即离开了,有人追了出来,宋妍书跑进了林中,绕了很大一圈才回到住处。她关上门立即给自己灌了很多水下去,才刚坐定,身子便觉得不对,意识渐渐模糊。 宋祁回来径直推开了宋妍书的房门,里面的人听到动静一招便朝宋祁的面门袭来,宋祁反应也快,手臂绕过他的脖子,拔出腰间匕首一下就将人解决了。宋祁点燃了蜡烛看房内情况,地上散落着几件衣服,宋祁用剑挑开床帏,便见宋妍书着中衣躺在那里。宋祁走到桌边坐下,将怀中的瓶瓶罐罐都拿了出来,她闻了闻,回想自己刚刚到底拿了些什么,一个个找过去,似乎没有拿什么解毒的丹药,她拄着头想办法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抱住了她,宋祁立即屈起手肘往后捅,而后转身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按倒在地。 宋祁抬手就将宋妍书敲晕了,她抽出了腰间的匕首道:“身体这么烫,放放血应该就行了吧。”她将宋妍书的手指划伤了,将毒从她的心脉逼了出来,初时血流的多,但渐渐便少了。宋祁先去将尸体处理了,回来后才割下宋妍书的衣服给她将伤口包扎了。 宋祁随手捡了件衣服盖在她身上,自己走到桌边坐下,觉得口渴,她便倒了杯水出来,递到唇边,忽然想到什么,她抿了一口觉得不对,便将水杯放下,自己趴在桌上睡去了。 第二日宋妍书醒来发觉自己就躺在地上,只盖了一件衣服,好在身子并无其他不适,宋妍书便放了心,立即起身来整理好了自己的着装,这时候宋祁也睁开眼了。 “你怎么在这里?” 宋祁揉了揉被自己压酸了的手臂,道:“有人中招了,我一时兴起管了闲事。” 宋妍书皱了皱眉道:“我又没怎么说话,怎么还有人找上门?”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好欺负。” “那这伤是?” 还未真正睡醒,宋祁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而后道:“莫不是你还指望我帮你解决?” 宋妍书红着脸道:“不——不是,谢谢。” 宋妍书调整了下状态,走到桌旁坐下了,指着那些瓶罐道:“这些是什么?” “抢——不对,把人打晕了,应该算是偷来的,毒药,具体是什么毒我忘了,昨夜搞混了。哦,还有这个。”宋祁解下了腰间的锦囊,宋妍书打开来看,里面居然是银两。 宋妍书疑惑道:“你没钱了吗?” 宋祁抬手看了自己衣服的布料,道:“我看起来像是很有钱的样子吗?” “可我不是给了你很多佣金?” “你那天没看到吗,都上交了。” “哦。”宋妍书打开自己的包袱拿了根做工精细的银簪出来,“这个给你,银两我也没了,只剩下些首饰。” 宋祁扬了扬手道:“这种东西还是你自己拿着吧,不需要。” “那好吧。” “你昨天去了什么地方?”宋祁问道。 “跟你相反的方向,沿着巷道走,做了记号,到阁楼处被发现了。有一队守卫轮班当值,里面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阁楼里也有人,人数不知,我想再去看看。” “白天去吧,晚上容易引人怀疑。” 第33章 嫁祸于人 外出了那么久,脸蛋早就不想从前那般白润,宋妍书便省去了易容的功夫。两人出门,仿若赏玩一般慢慢靠近阁楼,察觉到后面有人跟随,宋祁将怀中的毒药给了宋妍书,低声耳语:“尽量别动手,若有必要,随便拿个毒药喂进去,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宋祁忽然靠这么近,宋妍书耳朵微红,“好。” 见两人靠的这么近,韩城握紧了拳头。 宋妍书走后,宋祁快步离开了原地,朝着密林走,韩城气急自然是跟了上去。见周围没有他人,宋祁便停了下来,转身道:“阁下是何人?” 韩城指着宋祁道:“那你又是何人?” “我没空跟你绕话,直说何事。” “我是来告诉你,离妍书远一点!” 宋祁歪头想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妍书指的是宋妍书,从未喊过她的名字,忽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韩城便急了,喊道:“我跟你说话呢!她是我的未婚妻,你休想打她主意!” 听她的话,宋祁便笑了出来,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阁下莫不是有眼疾,竟同我说这话。” 韩城拔出了剑指着宋祁,“竟敢冲撞本少爷,活腻了吧。” 宋祁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孩子,“看清楚了,我是女子。” 韩城定睛看她的容颜,剑放了下来,“那也不能靠那么近!” 宋祁没空跟着小孩子置气,运起轻功就离开了。 夜里宋祁敲了宋妍书的房门,宋妍书很快就开了,“你来是有事吗?” 宋祁坐好来,问道:“你有婚约?” 宋妍书将门关好,急忙就到宋祁面前辩解道:“那个不重要的,等我将这件事解决,我会去求父亲解除婚约,我不喜欢他的,你别误会。” 宋祁倒了杯水出来,她将杯子推了过去,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是问你一下,他是谁?” “他叫韩城,京城富商的小儿子,比我还小一个月,这婚事是在我不懂事的时候定下的,算不得的。” 小儿子啊,怪不得做事那么冲动,宋祁手指轻点着桌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有婚约的?” “他亲自找上门来了,怎么不知。” “那他给你造成什么麻烦了?” 宋祁眯起眼,问道:“找上我,你觉得有麻烦的是我还是他啊?” 宋妍书在脑海里想象了多种韩城在宋祁手下吃瘪的场面,忍不住笑了出来,“也是,方才是我太心急了,一时忘了。” “那孩子武功不好,韩家怎会让他来这,也跟长生殿有仇吗?” 孩子?宋妍书奇怪地看了宋祁一眼,也不过年长几岁而已,宋祁怎么一副长辈口吻。“韩家家主宠妾灭妻,想来是想借助长生殿的事让韩城立功,日后好将家主之位传给他。” “宋家嫡系嫁给一个庶出的纨绔,宋家为了利益还真是不择手段啊,连女子都不放过,还真是窝囊。” 宋妍书以为她是在为她抱不平,有些开心,但听到宋祁说他们窝囊,这下脸色不太好。“你,少说点。” “晚了,我已经说完了。” “听说长生殿很会搜集资料,这些年宋家跟他们做了不少交易,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所以才这么想要除掉他们吧。” 宋妍书默然不语,宋祁继续道:“你要销毁那些资料对吧。还有,韩家也卷进来了,他们应该没那么好心帮忙,所以你要拿到韩家的把柄,都是商人,唯利是图,不法的勾当应当不少。” “我会完成任务,拿到韩家的资料,到时候父亲就会解除婚约了。” “你解不解除婚约与我无关,我这就回去了。” 这些天都在探查阁楼里的情况,韩城也是有能耐,很快找到了宋妍书的住处,每次行动前都要先摆脱这个麻烦,若不是因为目的一样,宋祁倒是很想将他除了。 宋祁坐在凉亭中,撑着头静静地看韩城对宋妍书献殷勤,每日都会看到这般情景,宋祁闲来无聊,权当是消遣了。 宋妍书兴致勃勃地端来了一盘糕点,宋祁问道:“你怎么跑去后厨了,容易给别人留下印象。” “那边都是厨娘,好打听消息,没事的。你就不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栗子酥……”宋祁伸手拿了块糕点,小咬了口,甜度刚好,宋家的栗子酥,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了。 宋妍书见她认真地品尝着,满脸期待地问道:“好吃吗?” “嗯。” 第一次听她夸奖,宋妍书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宋祁看了过来,宋妍书立即转头不去看她。这么久了,宋妍书也知道宋祁不喜欢看到自己因她而欢喜,否则必是又要被她泼冷水。 “你怎么会做这个?” “家里的厨娘一直在换,糕点的花样也越变越多,只有这栗子酥一直都是这样子,之前祖父还差人重金聘了个会做这种栗子酥的厨娘,好像家里也没什么人着实喜欢这栗子酥,我好奇这里面的玄机便学了一下。” 宋祁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栗子酥,缓缓开口道:“宋连成……” 韩城见宋妍书刚刚一直不理自己,现在居然在讨好宋祁,一个箭步上去就将整盘糕点端了去,“妍书,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些糕点应当是做给我的。” 宋妍书没有理他,问宋祁道:“你想说什么?” 宋祁自嘲一笑,“没什么,是我想多了。”祖父早就死了,宋家再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了,她还顾虑什么。 韩城拉住宋妍书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是韩家少主,你就要嫁给我了,我不允许你视我于无物!” “放开!只要我们一日未成婚,我们就是男女有别。” 宋祁将最后一口糕点放进了口中,拍了拍手后扭住了韩城的手,将糕点抢了过来,“韩公子还是放手吧,我最近容易手抖,前些天不小心杀了一人,现在我怕我又控制不住了。” “你凭什么管我们的事!” 宋祁捏住韩城肩膀的手一紧,“韩公子总不想在大婚前变成残废吧。” 见韩城松了手,宋祁也放开了他,甩甩手便离开了亭子。 宋妍书喊道:“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脏了手。” 夜间有人从宋祁窗前一闪而过,宋祁追上去到了密林之中,那人转过身来,果真是韩城。 “敢动我的人,你就别想活着回去了。”韩城说完,拔出了腰间的剑。 宋祁随手拔剑一挡便将他的剑打开了,“就你一个啊,太小瞧我了。” 韩城的剑又刺来了,宋祁一个转身恰好避开了剑锋。“还是早点收手吧,我今天心情可是很不好。” 连续被她躲开了两次,韩城怒了,持剑缠了上去。宋祁漫不经心地拆着他的剑招,韩城被她激得自己露出了破绽,宋祁划破了他的手腕,顺着手臂上移,剑指着他的脖子。韩城焦急道:“等等,你不能杀我!” “哦?为什么?” 宋祁依旧举着剑,韩城挺直了脖子道:“你要是杀了我妍书会恨你的。” “你可太过看重自己了,她可不在乎你,而我也不在乎她,所以恨不恨的无所谓。” 韩城确实没有看到过宋祁对宋妍书有情意,这下便急了,“你是宋家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韩城见她没有否认,便以为她是默认了,“如果你是宋家人,你就不该杀我,否则,我的父亲就会狠狠报复宋家,这等后果你承担不起!” “真的会报复吗?” “会!” 宋祁将剑移开了,韩城以为自己的威胁有效,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宋祁在背后喊住了他,“站住,我说过放你走了吗?” 韩城背后的冷汗又出来了,他僵硬地转过身道:“那你要如何?” 宋祁捡起地上的剑丢给他,“拿起剑,我换套剑法跟你打。” “你还是不放过我。” “或许你赢了呢,不打是死,打了或许不死,你就不试试?” 韩城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拼尽全力再无顾及,招式更加狠厉了,宋祁用了宋家剑法,很认真在打,不过出手留了点力,刻意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也不急着结束战局。韩城几次以为自己就要赢了,宋祁的剑便落到了他身上,他现在就像是在做困兽之斗,宋祁完全掌握全局,她一直在戏弄他,他举起剑就要往宋祁的身上砍,宋祁用剑划过他的剑锋,韩城的剑上竟然出现了裂痕,剑插入了韩城的胸膛,血溅了出来。宋祁将剑拔了出来,低头看着他道:“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要死了,你说你好端端的来这长生殿做什么,偏巧又那么不幸,招惹了我。” 韩城吐了口鲜血出来,“你——你是谁?” “你不该碰到的人。”宋祁瞧他那血液不停流,也不再管他,头也不回离开了。 第34章 言语交锋 “最近怎么不见韩城?” “人没了,正好清净。”宋祁倒了杯水出来喝,“今夜去闯案牍库吧。” “好。” 每过三个时辰,周边的守卫就会换一批,两人守在外面等他们交接后就动手了。宋祁将那些毒药都化开了涂抹在木箭上,她出手很快,一连解决三个,有些人察觉到了,不过宋妍书早已到他们身后,一会就将人解决了。 将窗户划开一个口子,目光所及,并未看到有人守着,两人从窗户跃了进去,第一层都是书架,宋祁查看了那些册子,不过是一些书籍,看来重要的都放在楼上了。才刚刚靠近楼梯,便听到了脚步声,宋祁躲到了书架之后,长剑出鞘,还未刺到那人就来了个回马枪,宋祁下腰躲开了,长剑翻转划伤了他的手臂,宋妍书从后头出现给他一剑,宋祁夺了他的兵器又给他补了一剑。 即便已经格外小心了,这点动静还是将楼下的人引了下来。两人藏好了,待那些人下来,一共有四人。宋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一剑,虽被逃开了,但总算是将人刺伤了。以一对二吃力了些,好在宋祁会的剑法多了些,一招一式都让人找不出规律,宋祁拿了身后的书卷丢了过去,那些人下手便有些顾忌,不敢用剑去挡,只能是身子躲开。宋祁缠上了一人的长剑,力气不够只能被逼后退,宋祁左手往后抓住了栏杆,借力身子腾空,双腿踢向他的头,宋祁翻到了楼梯之上,那人的剑砍了过来,宋祁侧身,长剑穿过栏杆间隙刺穿了他的胸膛。打斗持续了很久,宋祁和宋妍书的剑法同源,配合起来很是顺利,有人见无法抵抗,从怀中拿出了信号烟花,宋妍书见了,情急之下掷了自己的剑出去,刺穿了那人的手臂,信号烟花掉落在地,宋妍书从地上捡了把剑,还未站直背后便被人砍了一下,宋祁这时也将剑刺入了动手之人的心脏。余下一人想要逃跑,宋祁冲上去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手臂受伤,宋祁并不用费太大力。 宋妍书缓了一会就站了起来,“上楼吧,应当暂时安全了。” 两人上去,里面是一个个木格,按照地区分类了,宋祁率先找到了韩家的资料。宋妍书拿了蜡烛将自家的资料烧了,宋祁推开了宋妍书,揽着她的腰转了个身,宋妍书一惊,蜡烛掉在了地上,本在宋祁手中的布帛也掉了出去,不一会便烧没了,宋祁拿了其他的布帛将火打灭了。 “刚刚怎么了?” “不知道,脏东西,这里毒物多,一时情急还请见谅。” 见那资料烧了,宋妍书便继续翻找着,动作很急。 “你找什么?”宋祁问道。 “京城韩家啊。” 宋祁指了指地上的灰烬道:“刚刚不小心掉了。” 宋妍书手指一顿,蹲在那堆灰烬旁充满了失落,“烧了……那我的婚约怎么办?” 宋祁自然是不会给宋家一个壮大实力的机会,刚刚发生的事不过是宋祁故意造成的,至于婚约,韩城已死,宋家总不可能让她改嫁韩家的其他人。 “先离开这里,事情还没结束。” 下了楼,宋祁划了块布条给宋妍书草草绑了伤口,之后两人便抓紧离开了阁楼。她们先是钻进了林中,在里面留下些痕迹之后才绕回了住处。 宋祁扶着她在床上坐下,将包袱中的金疮药找了出来递给宋妍书,“伤口自己处理。” 宋祁背对着她道:“案牍库的守卫再过两个时辰就会换掉,到时候事情就会被发现,等会我出去将林平杀了,尽量让你的存在晚一点被发现,你趁机养一下精神,之后我送你出去,尽快见到宋家人。” 宋妍书将口中的布拿了下来,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等等,送我出去?那你怎么办?” “我会拖住长生殿的人,你必须活着回去,最起码也要将地图送到。” “我会活着,可你会死的。” “不必在意我的死活。”宋祁说完就拿起了剑。 宋妍书没时间伤感,宋祁出去后她很快收拾好了自身,还将房间里的痕迹都抹去了,她要宋祁活着,只能是尽量快,越快越好。 宋祁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林平根本没想到宋祁会动手,一个不慎便丧了命。两人跑到了入口处,路上遇到了在巡逻的一队人马,宋祁解决了守门人,按动了石狮处的机关,墓道门打开,宋妍书跑了出去,宋祁便将门关上了。宋祁挡住了那些人回去报信的去路,一个人被围着,费了点力气,但好在不是有身份的人,对付起来也不算难。宋祁举剑重重划开了眼前人的颈管,她抬起头便见不远处烟尘滚滚,宋祁跑到了石狮旁,手搭了上去,一支箭便射了过来,宋祁自然是躲开了。 将那些个射箭的人解决掉,宋祁便不再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押住了。 “我要见你们殿主。” 一个喽啰将刀横在宋祁脖子前道:“你有什么资格见我们殿主。” 宋祁笑了声道:“我有没有资格不是你来定的,告诉他,我姓宋,对他很有价值的人。若是你现在草率将我杀了,你们殿主一旦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必定会先拿你们开刀。” 那人想了下,报告一下总是没错的,省的惹祸上身。 长生殿主赵敛不过一会便到了,“你是谁?” “先把我放了,这样子我不舒服。” 赵敛打量了宋祁许久,并未下达命令。 “你不会怕了吧,这么多人,还怕我逃了不成,莫不是你们的战力有问题,如果是的话我倒是想要试试能不能逃出去。” 赵敛扬了扬手道:“放了。” “借一步说话。” 赵敛将人带到了一个殿中,身后还跟着几个属下。 “你闯入案牍库作何?” “偷资料啊,不过这不重要,你需要知道的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 “长生。” 赵敛不相信世上还有人比他更了解长生之道的,这下对宋祁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你是谁?” “宋祁,祁连山的祁,宋家最大的敌人,也是你们一直在找的人。” “我需要证明。”赵敛拔出刀来道。 宋祁后退了一步,“最好不要让我出血,那可是很危险的。” “前任长生殿主寻到了消息,得知祖堂有一把通灵的青铜剑,暗取不得,所以跟宋家合作,帮助宋家灭了祖堂,宋家会将青铜剑作为回礼,但是没想到这柄剑被我拿了,宋家想要我死,你们要这把剑,所以你们达成了合作。” 赵敛听她说出这件往事,便信了七八分。这时候有一人进来了,在赵敛耳旁低语,“还有一人呢?” 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宋祁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她啊,宋妍书,宋家大小姐,你觉得我会把她怎么样?” “这不一定,或许你跟宋家合作,想要先将我打垮。” “那你可就高看我了,宋祁竟然会放下仇恨,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维护宋家的一个后辈。” 赵敛上下打量了宋祁道:“既然知道我对你有企图,你自报身份又是为何,不怕我杀了你吗?” 宋祁站着累了,寻了根柱子靠着,她仰头看着房梁道:“你以为长生真的好吗,我也希望我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自己一人活在这世上,背负着沉重的枷锁,真的很累,你若是能让我真正死去,我也算解脱了。” “那你为何不去找宋家。” 宋祁直视着他,眼中带着寒芒,“你是在说笑吗,就算要死也得拉着他们陪葬。” “你要合作?” “你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该怎么用我,在你想出办法之前,我会好好配合你,但是你也要按时给我送来宋家败亡的一些确切消息。” “可以,不过我不放心。” “什么条件?” 赵敛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了一粒药。 “等等,我自己来。” 赵敛钳制住宋祁的下巴,强迫她将药吞了下去,“还是我亲自来比较放心。” 宋祁咳了好一会道:“我好歹是个女子,你就这么粗鲁。” “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赵敛说完转身要走,宋祁丢了把匕首出去道:“喂,这么粗心,为了证明我很配合,这把刀就给你了,这里面看管的人也可以撤了吧,他们在我不舒服。” 赵敛转头看向宋祁,“你提醒我了。”他走近了,将宋祁的簪子也拔了。 “这么小心啊。” “你既然要配合,那总得配合得更好一些。” 第35章 血雨腥风 那颗药好像除了让人无力之外,也没什么副作用了,这些天宋祁趴在桌上也不做什么,反正能拖一天是一天,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宋妍书的踪迹。 殿门忽然开了,宋祁立即从桌上起来了。来者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宋祁便警惕了起来,“你是谁?” 赵羽仔细瞧了宋祁的脸许久,“本来只是好奇我爹抓了什么人回来,原来是这么好看的姑娘啊。”他一步步靠近,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欲望。 宋祁站了起来,现在她无力相抗,只能步步后退,此生第一次尝到我为鱼肉的滋味,失去掌控局面的能力当真是不好受。“你对好看是不是有点误解,小孩子年纪轻轻的,现在见到的姑娘不多,以后会有更好看的。” “不,我就是要你。” 宋祁的脚后跟抵到了柱子,她停了下来,垂下眸收敛起眼中的杀意,随后抬眼便带了笑,“多谢公子青睐,不过你看,我现在还是可以活动,对你来说还是不安全,你总得想个办法来控制住我。” 这番话出乎赵羽的意料,他笑着道:“这个简单,绑住手就好了。” “绑住手又如何配合你。”宋祁歪着头露出了纯良的笑,“有匕首吗?” 他从怀中拿出了匕首,“你要做什么?” 宋祁伸手搭在了自己的左肩,“不如——穿透这里的琵琶骨,我一只手就没办法奈何你,也不会碍着你找乐子。” 赵羽眼中充满了震惊,居然会有人主动要求穿透琵琶骨,“你说真的?” 宋祁靠在了柱子上,勾唇笑道:“你还要不要我?” “要。”他持刀便刺入了宋祁的肩胛部。 “呃啊!”匕首插入了骨缝间,肌肉撕裂的痛苦传来,宋祁靠着柱子仰头,因为疼痛而发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将匕首拔了下来,仔细看那道伤口,“血好像流太多了。” 宋祁勉强扯出了笑,“多才好啊。” 宋祁伸出右手将人揽了过来,“看伤口做什么,正事才刚开始不是。” 肩部的血顺着手臂流下,到手部渐渐凝了一把剑出来。 “姑娘可是一点都不矜持。” “啊!” 宋祁持剑将他的腘窝划伤了,他腿立即弯了下去,宋祁又断了他的手筋,她蹲了下来道:“这等武功也敢单独来见我,真是自不量力,以后找姑娘还是小心些。哦——我忘了,你没有以后了。” 宋祁将人拖到了一旁,自己靠着墙坐着,左手持匕首抵在他的心口,右手持着剑。 外面人听到动静后立即去通报了赵敛,“你做什么!” “我本来挺配合的,奈何贵公子偏要来冒犯我,我只好如此了。你把解药给我,我把人还给你,还会继续配合你。” “休想!” 宋祁低头朝他笑道,“看来你爹不怎么管你啊,那好办。”她将匕首移开心口处,顺着他手臂的纹理就往下划,肌肤绽开,一层层地可以看到内在,长生殿主看了腿便有些软,宋祁觉得不够,解开了他的哑穴,一阵惊天痛呼便传来,好在她及时偏过了头。 宋祁朝长生殿主摇了摇头道:“唉,这么小的年纪就遭受这些,想当年我也经历过,这下有些于心不忍了呢,不过也好,我们这同病相怜的人倒是可以共赴黄泉。” 宋祁这样根本死不了,赵敛不愿与她相抗,立即招了个属下过来,“去将软骨散的解药拿来。” 宋祁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待解药送来,她先是喂了赵羽一颗,见他没有异常,宋祁这才吞了药。 门外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声音,“报——有大批人进犯!” 赵敛立即转头去看宋祁,看到了她脸上的笑,“你!”赵敛转身便要出门,宋祁丢下怀中人立即过去挡在了他面前,“置我于罔顾,这可不好。” 赵敛抽出腰间的剑便开始应战,这时候殿外开始传来雨声,滴滴答答不停,仿佛暴风雨的前奏。 宋祁脸上的嬉笑早已消失,她持剑站好,眼中满是杀意,也不待多说,她持着剑就朝赵敛刺去,长剑相接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雨越下越大,殿内的气氛也紧张起来。宋祁的身前被划了一剑,她转身踢向墙面,借力空翻一剑快速朝赵敛刺去,人受伤了,但是赵敛不过缓了一瞬,退到宋祁身后就砍去,宋祁后背受了伤,按惯性往前快走了几步。她一手撑着桌子,眼睛已开始渐渐变红。 雨声嘈杂,夹杂着人声,这些招式激起了宋祁的回忆,她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狂躁,招式愈发凌厉,也更加不顾忌自己的身体。赵敛虽是武功略胜一筹,但是遇到这样疯狂的宋祁,他也渐渐不支。 天边裂开了一道缝隙,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惊雷,仿佛要将人的胆子震碎。里面的对战也到了最后,两人浑身都是血,宋祁奋力发出了最后一击,雷声结束的时候长剑也入了体。 “爹!”赵羽现在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无力地嘶喊着。 宋祁用力将剑拔了出来,赵敛一下便跪倒在地,宋祁站在他面前,睥睨着他,而后握紧了剑柄朝他脸上划去,面具碎裂,血液也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结束了。” 宋祁提着剑缓缓走近赵羽,剑指着他的喉咙,“看着至亲之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痛苦,不过这也持续不了多久,我这就给你个干脆。” 长剑穿过他的喉咙,人一下子便断了气。 宋祁的声音低了下来,“你解脱了,那我呢,我怎么办……” 宋祁转身走了,剑留在了原地,不过一会儿那长剑便散开了,只留一地的鲜血。她打开门,大风吹进了殿内,烛火摇曳不定,如同这将倾的长生殿。殿外也是混战,她避开了那些人,在角落里缓缓走着。宋妍书解决了眼前人,眼睛一瞥看到了宋祁,见她满身是伤,手中又没有武器,心下担心便跟了上去。 宋祁一步步走着,背后的伤都挣开了,新旧伤混合,背后的衣服皆染红了,左手也血流不止,血液混着雨水顺着手指流到地上。等这场雨结束,这一切也该结束了。雨滴落在伤口上,绞痛不止,宋祁却是不在意。 “祁儿,别哭,师父有糖葫芦。” “祁儿,闻闻看,香吧,来,陪师父喝酒。” “祁儿,过来,喊师父。” “师父……” 这场雨下得真好,这样的话,就没人可以看到自己哭了。 宋妍书在后面跟着,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她脚步一深一浅地朝前,她伸出了手,在碰到她的后背的时候又缩了回来,与此同时,宋祁也收回了袖中的匕首。 宋妍书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宋祁甩开了她的手,披风落在地上,袖中的匕首滑到手中,宋祁将刀锋朝着她道:“不要妄图挑战我的忍耐极限。” 宋妍书看到了她通红的眼,怜惜地问到:“你怎么了?” 宋祁伸舌舔掉了唇边溢出的血液,歪着头笑道:“我怎么了,想杀人啊。” 看着这样嗜血的她,宋妍书心里充满了恐惧,她后退了两步,声音发颤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跟我回家,我会让人治好你的。” 宋祁左手掐着她的脖子将人抵在树上,发出了苍凉的笑声,“我现在这样,都是拜你们所赐啊!” 黏腻的血液将宋妍书的脖子染红了,宋妍书抓着她的手臂,艰难地道:“我——我喜欢你,我不会……伤害你。”匕首刺进了她的胸膛,宋祁将匕首拔了下来,用衣袖将血液拭掉,将它收回了袖中。 “痛吗?” 宋妍书拼命摇了摇头,宋祁笑了出声,知她是在害怕,宋祁却是刻意曲解她的意思,她伸手搭在了宋妍书的耳后,“不痛啊,那我再试试。” 宋祁张口咬住了宋妍书的脖子,力道慢慢加重,血液便渗了出来,宋祁慢慢吮吸着她的血液,牙关一点都没有松开的意思。宋妍书锤着宋祁的身体想要将她推开,被人锤到了伤口,宋祁觉得痛,将人咬得更紧了。 挣脱不开,宋妍书只能偏过头去,不去看宋祁的表情。她这一偏头,便看到宋默书朝她们走来,宋妍书抬手抱紧了宋祁。 宋默书觉得奇怪,一步步走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宋妍书面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哥哥,不要告诉父亲这件事。” 听到宋妍书的话,宋祁正欲转头,宋妍书却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宋祁的身量比宋妍书高出一些,这时候又身着男装,从宋默书的角度看,像是宋妍书在私会情郎。“那你小心,等退了婚再去做这些事。” “多谢哥哥。” 见宋默书走远,宋妍书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很痛,你能不能放开我?” 宋祁松开了她,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回头,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宋妍书没有回答,那个答案一定会让宋祁生气。宋祁看着她笑了,“不敢说?那看来是我,你还是不明白。” 宋妍书躲开了宋祁的手,从侧边退了出去,她步步后退道:“不要了,不要了……” “你若是做好了日日承受这些的准备,想跟着便跟着吧。” 宋妍书只能看着宋祁转身离开,她扶着树无力地坐了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宋祁体力渐渐不支,她跪了下来,朝着平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而后便倒了下去,一辆马车停在了她面前。 第36章 稚龄小儿 傅青松下了马车,将人抱了上去,马车很大,足够容一人平躺着,旁边连药炉子都准备好了。傅青松揽着她,替她将衣衫褪了下来露出后背,皮肉都绽开了,傅青松的手指不禁曲了一下,她放轻了动作,生怕将人碰碎了。庆阳拿出布条按住了她的伤口,将水逼出来,宋祁忍不住发出了闷哼,白布很快就被染红,他又拿了一块布出来,边擦着血液边倒金疮药,这般程度,不缝合是不行了,庆阳刚穿好针,宋祁的手就颤动起来,血液都在向左手聚集,剑柄的样子已经显现,傅青松慌张喊道:“老不死的!你别现在凝剑啊,会死的!”庆阳焦急翻找着自己的药箱,他拔出银针扎向她的脑户穴,宋祁的意识彻底沉睡,剑体消失,血液散开流得到处都是,有些还渗过木板滴到了马车底。将伤口都处理好,庆阳就出了马车,将车门关上了。傅青松拿出包袱里的长袍将宋祁这一身肮脏的衣服换掉,而后将人轻轻放在座位上躺着。她打开了门窗,这整个马车都充斥着血腥味,时时刺激着人的神经,实在是难受。庆阳将药炉搬了出来,坐在马车外就开始熬药。 “怎么这么多药?外伤而已不用这么多吧。” “前辈的精神不是很稳定,我加了些安神药。” 精神……傅青松扭头去看宋祁那苍白的脸,“执念吗?迟早有一天她会将自己逼疯的。” 将药熬好,宋祁依旧是昏迷状态,傅青松无奈之下只好掰开她的嘴将药灌了进去。 宋祁醒来便发现自己回到了酒楼,她缓缓起身,动作很僵硬,不用看也知道身上缠了多少层的布条。 “青松。” 现在身子虚,连声音都是无力,宋祁拿起床边小桌子上的水壶就往门上砸,房外守着的下属立即去通知了傅青松。她推开门便看到了地上的碎片,“老不死的,刚醒来就给我拆家。” 见了她,宋祁脸上露出了浅笑,“我还活着,没有食言。” 傅青松关了门,走近了去看,“你——”她后退了一步。 宋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那种表情,跟宋妍书一样,“你——怕我?”宋祁掀开被子下了床,因为起的太猛眼前一黑,傅青松立即扶住了她,“阿祁别急。”宋祁推开了她,自己走到镜前坐下。 宋祁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下子怔住了,妖冶到几欲滴出血的眸子很是惹人厌,她静坐在镜前看了很久,她伸出手想要将那镜中的幻影戳破,可手指抵上去只触到一阵冰凉。 傅青松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再看了。” “你出去,不要看我。” “是我不好,反应太大,我只是一时震惊而已,不是害怕。” “不要看。” “你闭眼。”傅青松从怀中拿出了包扎用的布条,将她的眼睛蒙上了,“这样就好了,你什么时候想摘就摘了。” “好。” 傅青松出门叫了个下属将地上的碎片清理了,又让人将厨房早已做好的稀粥端了上来。宋祁的左肩缠了很多布条,活动不便,她只好右手摸索着拿到了汤匙,慢慢将粥喂进自己口中。 傅青松见她行动缓慢便拿过碗,“我喂你。” 房间太过安静,宋祁便出声了,“庆阳回来了?” “你居然猜出来了。” “你怎么说的?” 傅青松见她将粥咽了下去,这才道:“我传信说你要死了,要是见死不救那他就是大逆不道。” “哦。” “你就这等反应啊,我还怕你气到呛着。” 宋祁浅笑道:“要是这么容易生气的话,我这老不死的迟早被你气死。” 傅青松又舀了勺粥递过去,“你怎么这么快就可以下床了呢?” “我底子好,自然没那么严重。” “你还得寸进尺了,你瞧瞧你后背那鬼样子,还好意思说。” “你可得抓紧时间,不然等我伤好,庆阳又要跑了。” “我还在酝酿中,毕竟我还是个姑娘家,脸皮薄。” “你平常都不要脸的。” 傅青松将碗重重地搁在桌上,“老不死的,你就仗着你受伤是吧。” “是啊。” “我觉得被气死的人是我。” 听她这孩子气的举动,宋祁心里便愉悦了几分,“我一般不说话的,不会那么容易把你气死。”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听没听过?” “多谢青松夸奖。” “你信不信,我这就给你下最猛的药,让你疼死。” 一向冷静的傅青松竟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宋祁考虑了会,弱弱开口道:“青松,饿——” “小没良心的。”嘴上这样说,傅青松还是好好地给她喂完了粥。 “你现在这样就别出门了,好好听话待着。” “哦。” 宋祁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不过一会就有人来敲门了。 “姑娘,掌柜差我来送些东西。” 宋祁下了榻去开门,“进来吧。” 下属将东西放在床边小桌子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宋祁便问道:“那是什么?” “小石头。掌柜说,姑娘要是想喊人,扔石头就好,不要再败家。” “小气。” 下属拱手道:“姑娘抱歉,这是掌柜原话,并非小的有意冒犯。” “不是说你,你退下吧。” 下属出去后,这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宋祁趴在榻上的小桌子上就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忽然间觉得身体里有火在灼烧,血液在翻腾,五脏六腑也仿佛要炸开一样,宋祁将那小桌子推翻在地,惊动了外面的下属,傅青松听到了动静,未及通报她就到了。 傅青松推门进去,吩咐旁边的下属道:“叫师兄过来。”她看到宋祁便将她揽入怀中,手指触上去发现她的身体凉得很,宋祁却是极力推开她,一直喊着:“热,好热……” 庆阳拿着药箱急忙赶到,诊了脉后第一反应是拿出银针,忽而想到宋祁那背伤,那可是连下针的地方都没有,他只能是给宋祁喂了粒驱邪的药丸,而后便赶紧煎药去了。 宋祁背上伤那么多,傅青松也不敢太用力,只能下榻去拿了件披风裹在她身上,再轻轻让她枕在自己膝上。宋祁并不安分,一直踢开身上的披风,傅青松干脆双手压在披风两边,让她挣脱不开。 “不要乱动,睡觉。” 傅青松用的是命令的语气,宋祁只能委屈道:“热——,真的好热。” “来人。” 门外进来了一人,躬身道:“掌柜有何吩咐?” “去地窖取一小碗酸梅汤过来,拿个小勺子过来就好。” “是。” 宋祁抓着傅青松的小指,试图从她身上获取凉意,傅青松看了看,取下了身上的玉佩放到宋祁手中,她立即将玉佩抓得紧紧的。 酸梅汤终于送到,傅青松用勺子沾了一点就伸到宋祁嘴边,“张嘴。” 宋祁舔了下勺子,发觉上面的液体凉凉的,还酸酸甜甜的,她便将勺子整个都含在嘴里,含到没有味道后才松开,傅青松又沾了一点喂她,宋祁一下便咬住了勺子,怕她心急,傅青松将碗移远了一点,好在她看不见,不至于上手就夺。 傅青松看着她,觉得回到了在苍离的时候,那时候捡到她,她也是生了重病,神志不清,硬是要喝些甘蔗汁来解渴,为了她,师父还特意差人出去采买了些甘蔗回来,不过现在她算是乖了一点,从前生气时还咬过自己,活脱脱一个小恶鬼。 宋祁将勺子拿出来,喊道:“汤。” 傅青松这才反应过来,继续喂汤,每次都喝得少,喂了大半个时辰,碗还没见底,宋祁已经有些困了,枕在傅青松腿上就睡过去了,可怜傅青松僵了那么久,腿麻了只能受着。宋祁又做噩梦了,口中不断呢喃着,傅青松不好大声喊人,便掷了枚碎银过去,下属推门进来道:“掌柜有何吩咐?” 傅青松指了指地上的碎银,“那个你收着,去我卧房将我的埙拿过来。” “是。” 拿到埙之后,傅青松吹了首低沉悠扬的曲子,埙声本就空灵,很容易就将人带进了曲子的意境当中,一曲奏闭,傅青松探了她的呼吸,很绵长,她拿起埙继续吹着同一首曲子。乐声从房里逐渐传出去,下面喝酒的有人听到了,便安静了下来,听到埙声的人越来越多,酒楼里的气氛一下子高雅起来,每个人都在倾听。 有一酒客招了下属过去,问道:“这是谁在吹奏?” “是我们家掌柜。” “妙人啊。” 还未多享受多久,乐声便停了,因为宋祁已经醒了。吹了那么久,傅青松觉得喉中干涩,忍不住低咳了声,宋祁抬起头关心道:“你生病了吗?是我害的?” “没有,你别瞎想,就是渴了而已。” “我给你倒水。”宋祁下了榻,摸索着给她倒了杯水出来,“你喝水。” 傅青松一脸惊奇地接过水,“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了,难得呀。” “我以前对你不好吗?”宋祁说着,手伸到背后抓挠,“疼——” 忽然间听到她这么可怜兮兮的语气,傅青松愣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祁抿着唇,似乎是很不开心,“好疼啊。” 傅青松忍不住咳了起来,宋祁又紧张起来,“你——你不是说渴了而已,怎么又咳了,你骗我。” 傅青松才不会承认是自己笑岔了气,忍着笑道:“没有生病,你再给我倒杯水就好了。” 宋祁听了她的话,接过杯子,小心又给她倒了一杯,傅青松见她这么听话,笃定她不是在做戏,看向宋祁的眼神有些复杂,既想欺负她,又怕她会一直这样。 “你好了吗?” 傅青松将杯子放回了桌上,“好了,你听,我都没有咳了。” “好。” 第37章 含饴弄子 那天不过是随手拿了个布条给宋祁蒙上而已,没想到宋祁这么执着,一直不肯将布条摘了,都三四天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宋祁这样子。 厨房里,傅青松拿着个小蒲扇蹲在庆阳旁边管着药炉,一边扇风一边道:“师兄,她那是怎么回事,像傻了一样。” 庆阳舀了瓢水到盆中,清洗着药材,“师妹慎言,前辈只不过是困在那段记忆当中,容易发怒,意识停留在祖堂的时候,做事自然有些不成熟。” “十五岁,这怎么活得像五岁一样。” 傅青松才刚说完,眼前便出现了一道黑影,她抬起头看,竟是宋祁,“老不死的,你怎么来了,回房乖乖躺着。” “饿了。” 厨娘听到后就端了碟凉拌藕片过来,宋祁刚接过,庆阳便在一边道:“前辈可不要吃多了。” 闻言宋祁便将碟子护在怀中,一副怕别人抢去的模样,她朝着傅青松的方向走,将碟子递了过去,“我看不到,所以你喂我。” 宋祁这还真是理直气壮,明明是她自己蒙着眼睛才导致的看不见,现在她倒是心安理得地吩咐傅青松,傅青松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蒲扇放下,伸手便要接过碟子,宋祁忽然又将碟子护在怀中,傅青松疑惑道:“你做什么?” “夫唱妇随,所以你会偷偷拿走我的吃的,我拿着碟子,你喂我。” 傅青松去拿了双筷子,用筷子头敲了宋祁一下,“还夫唱妇随,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左手受伤,右手拿着东西,宋祁只能言语上反驳道:“我不傻!” 傅青松夹了个藕片过去,宋祁咬了确认是藕片后,这才露出满意的笑,“你为什么喊我老不死的?我比你大吗?” 宋祁这么认真地问,傅青松忽然间想逗她一下,于是道:“其实我比你大,是你强迫我叫你老不死的。” 宋祁微蹙着眉,道:“你骗我,我从不强迫人。” 傅青松又给她喂了个藕片,“那你想想,我比你大,你可有喊过我一声姐?” “没有。” 傅青松继续引诱道:“那你现在是不是该喊一声?” “就算你比我大,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这样叫你?” 傅青松停下了喂她的动作,“非亲非故?你现在吃的不是我的吗?喊我一声姐,不对吗?” 宋祁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傅青松立即将它夺了过去,“这么危险的东西你随身带着作甚。” “大哥,二哥,三姐,还有很多亲人,他们都死了,我杀的。” 宋祁很平淡地阐述着事实,傅青松觉得背后凉飕飕的,“那你还是不要喊了,晦气。” “饿——” 看来便宜是占不成了,傅青松只好乖乖给她喂吃的,同时小声吐槽道:“小没良心的,居然还威胁我。” 宋祁听了,无辜道:“我没有威胁你,只是刚好想起这件事而已。” 庆阳朝傅青松比了个手势,傅青松给她喂了最后一个藕片,而后道:“藕片没了,你吃饱了吗?” 藕片也不是那么好吃,宋祁也不纠缠,将碟子递了过去,她这么配合,傅青松算是松了口气,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 傅青松被困在厨房熬药了,宋祁正好借机偷偷出去,她摸着墙壁,一步步算着朝门口走,连门槛都没跨出,门边的两个下属就拦住了她。 “姑娘有伤在身,不要出门,若有需要,属下可以代劳。” “我饿了。” “姑娘想吃什么,属下买回来。” 门看来是出不去了,宋祁转身朝里面踱了几步,下属才刚松口气,宋祁便转身道:“我要吃栗子酥。” “好,属下现在就去买。” 宋祁歪着头道:“可是我没有钱给你。” “无妨。” “你等等。”宋祁在门口来回踱步,这才想到去找傅青松拿钱。 才刚迈出一步,身后便进来一人直接撞上了宋祁的左肩,一阵剧痛传来,宋祁抓住了那人的肩,踢向了他的膝盖,宋祁的右手上移掐住了了那人的脖子,左手去摸腰间的匕首,这才想到匕首已经被人拿走了,那人双手抓着便要反抗,宋祁用了更大的力,背后也挣得更痛了。意外忽然发生,宋祁的动作又极快,下属这下才反应过来,他们不敢去碰宋祁,只能是极力将那人拉到一边,混乱之中那人扯下了宋祁的蒙眼布条,宋祁的注意力都在制住那人上,闭眼的动作便稍迟了些,让那人看到了。 “你——你是怪物——” 怕刺激到宋祁,一个下属只好是捂住了他的嘴,宋祁松开了他,退后几步抬手想要将布条绑回去,肩上的伤根本无法让她抬起手来,她只能站在原地,闭着眼一遍遍喊道:“青松,青松,青松——” 宋祁的声音小,好在是有人通报,傅青松很快赶了过来,宋祁拉着颈上的布条道:“青松,眼睛,快蒙上,蒙上。” 傅青松先是让下属向那位客人赔礼道歉,又送了他一坛酒,这才拉着宋祁到一边去,“好好好,蒙上。” “把刀还我。” “那把刀啊,很锋利,所以刚刚就给厨娘拿去切鱼片了。” “你骗我。” “没骗你,不然你找找。” 宋祁摸了摸她的腰间,确实没有发现她的匕首,“都是你,抢了我的刀,害我被别人欺负。” 傅青松望了那人一眼,看到了他颈上的红痕,她转头看宋祁,默默道,似乎是您老欺负了人家。傅青松整理了下宋祁的衣服,按住她的肩部探查纱布有没有移位,“嗯,受欺负了,我们该回房换药了。” 宋祁挣开了她,扶着门框跨过了门槛,“我不要换药,我要出去。” 今日被违抗了两次,傅青松不好再拒绝她,只好握住了她的右手,“好——出去,你要做什么?” “栗子酥。” “那我叫人买给你就行了,为何定要自己出去?” 宋祁摸了摸她的腰间,“你有钱吗?” “有。” “那我不要栗子酥了,我要去踏雪楼。” 傅青松打开钱袋瞧了一眼,“你怎么忽然变卦,钱不够了。” “你真好,师父都不给我钱,娘亲也不给我。” 听她提起这些人,傅青松立即道:“我有钱,现在就带你去吃饭。”傅青松让她待在原地,赶回酒楼去柜前支了点钱出来。 宋祁拉住她,弯了弯唇角,“青松真好。” 平日里才不会听到宋祁这么夸她,傅青松当即就承认了,“那是,这世上只有我对你好,其他人对你好都是别有用心。” “那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们吃的东西告诉庆阳,我不想让他知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 “什么?” 傅青松捏了捏宋祁的脸,道:“你要听话,以后不许问为什么。” “为什么?” 傅青松一记眼神看了过去,“诶,刚说了。” “哦。” 见宋祁难得这么听话,傅青松心里不知欢呼雀跃了多久,难得有这么个欺负她的机会,虽然可能会失控,傅青松已是很满足了。 踏云楼和醉云轩向来有合作,傅青松一去,小厮已经备好了雅间,不过宋祁却是主动要求留在大堂,说是热闹,傅青松也便顺了她的意。 她们选了张靠墙的桌子,四人座,傅青松翻开菜品,问道:“你想吃什么?” 宋祁手拄着桌子,撑着脸,忽然间竖起了食指,模样有些可爱,“有了,庆阳不准我吃的我都要。” “你这是要把整个厨房买下来吗?” “哼,你也知道我很可怜了啊,什么也不能吃。” “好了好了,我挑几样给你。叫花鸡,羊肉汤,羊肉馍,螃蟹,芋头丸,可以了吧?一样青色的都没有。” “嗯。” 其它的东西没那么快做好,芋头丸倒是炸得很快,宋祁现在不便用筷子,于是便由傅青松代劳了。 宋祁就坐在她的右手边,喂起来很方便,两个人就是你一口我一口的状态。 踏云楼的少当家云庭,看到了大堂中这别样的一面,笑着走了过来,很自然地落座,“难得傅掌柜光临我这小店,怎么不上去坐?” “她喜欢。” 宋祁面露不善,威胁的眼神朝云庭而去,看不见她的眼睛,云庭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姑娘怎么了?怎的蒙着眼睛?” “伤到了眼睛。” “那可需要我帮忙找个大夫看看?” 傅青松面露匆忙,“诶诶诶——别咬筷子,松开。” 宋祁不发一言,借此表达自己被忽视的不悦。 这时候羊肉汤和羊肉馍都上来了,傅青松便舀了一碗端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放到了勺子上,又用纸将馍包好了,这才送到她手边。 “你可别急,别噎着了。” 傅青松看来是没空搭理自己了,云庭在一旁又有些尴尬,便也拿了个馍,“今日这顿我请了。” 傅青松和宋祁同时出声。 “不用了。” “好。” 宋祁抬起头解释道:“我不败家。” “姑娘真爽快。” “小庭子,干嘛一直看我家老不死的。” 云庭局促地收回了目光,“还不是因为你一直看着她,冷落了我。” “我不看她难道还看你吗?” 傅青松的手灵活得很,她将蟹腿都剪了下来,又用剪子剪了,蟹肉很容易就脱离,她用筷子夹了,递到宋祁嘴边,“来。” 云庭挽起袖子,也十分文雅地挑了蟹肉出来,“难得见有人吃螃蟹也吃得如此好看。” “小庭子,今日怎么嘴那么甜?有事?。” “没有的事,就是许久不见,怕生疏了而已。” 傅青松拿走了宋祁手上的馍,往她手里塞了个鸭腿,一边道:“起码每年见一次,哪里久了,再说了,你要真想见我,在我酒楼多花点钱就好了。” 宋祁只能活动右手,这时候是一边拿着鸭腿,一边撑着碗让它倾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汤撒了,闹出一阵动静。 傅青松立即拿布吸走了桌上的汤,拉过宋祁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你先把肉吃了吧,要吃其他的再跟我说一声。” “嗯。” 云庭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他默默帮她们将蟹肉挑好,这便告辞了。 “你先别管我,我不饿了。” 傅青松这才可以好好吃这顿饭,“你这故意的吧,吃醋吃成这样。” “你不能生气。” “我可没那么小气。” 第38章 承欢膝下 宋祁大概也知道自己给她造成了麻烦,可是,她不在身边的话,她心里不踏实,没有安全感,就比如现在,傅青松在楼下看账本,宋祁还是摸索着走了过去。 她首先将手放到了她的耳朵上,顺着身体曲线下滑,大概摸清了她现在的坐姿,随即她便席地而坐,依偎着她的腿,压着手,头伏在她的腿上,就像是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小孩。 傅青松自然地将手指搭在她的脸颊,无意识地来回抚摸,像在哄她入睡。 她算账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宋祁也不出声,只有算盘珠子互相敲击发出的声音。 “账本有我重要吗?” 傅青松拿账本轻敲了她的脑袋一下,“你还跟账本吃上醋了。” “没有,你念给我听,我帮你算。” “那你听好了啊,进账,一月来,十一两,四十五文,七两,大订单,五百两,交税二十两,花销,酒器七十六两……” 傅青松话音一落,宋祁就算得差不多了,“共四百六十七两五十文。” “诶——你这脑子还挺好用。” 宋祁一脸自豪,“我又不傻。” “那你听着,我继续说了。” …… 两人算账算了有大半个时辰,又安排了下接下来的营生才作罢。 傅青松的手指轻揉着她耳后的软肉,“早知道你那么好用,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宋祁轻挪了下脑袋,蹭着她的手,很是享受这样的抚摸,“师父教我的。” “你课业很多吗?” “嗯——早上要早起练功,还要背书,要背韩非子、史记、春秋、孙子兵法、孙膑兵法,下午要练习书法绘画,晚上还要练功,还有晚课。” 宋祁越说,傅青松脸上越是难以置信,像她这样被放养的人,小时候除了玩就是练剑,练剑的话约等于玩了,“真可怜,连个玩的时间都没有。” “不会啊,要是有节日或者红白事,师父都会给我放假,带我出门,旬休的时候我也可以去商铺里学习。” 傅青松不以为然,“他这是把你当储君了吗?皇家子弟也没你这么辛苦的。” 宋祁抓着她的袖口,手指来回搓着她的衣袖,“不辛苦,学了之后,我就不用那么忙了,每天练剑就可以了,还有陪着你。” “我看,别浪费才华了,你去考个状元回来吧,以后我这醉云轩就有了倚仗。” “状元?唔——不要,不要读书,不要离开家,不要下跪。” “好吧,我就随口一说,该上去睡觉了。” 夜间宋祁又醒了,脸上都是汗,她捂着额头定了好久,这才下床抱了自己的披风开门出去,她站在傅青松门前迟疑了会,终于松开抓着衣角的手,她屈起手指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回应,怕将其他人也吵起来,宋祁便直接推门进去。她站在傅青松床前,小声喊道:“青松。” 房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点从外面透进来的月光,傅青松一睁眼便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眼睛上还蒙着白布的人,她登时坐起身靠着床头,问道:“老不死的,你要吓死我啊。” “我敲门了,是你没听见。” 傅青松看她抱着披风,便问道:“你来做什么?” 宋祁抱着披风的手一紧,抿着嘴缓了会,这才道:“困了。” 她那小动作已被傅青松看在眼里,这下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傅青松怎么会那么容易放过她,“那你就回你的房睡觉啊。” “我——” “你是不是想……” “嗯。” 宋祁这么快就答应了,傅青松忍不住道:“嗯什么,你要做什么,你说出来,不然我怎么知道。” 宋祁伸手摸上了傅青松的脸颊,“硬硬的,你笑了,你在诓我。” “诓你又怎么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答应你。” “我——你陪我。” 从未见过宋祁如此局促的模样,傅青松的笑容幅度已经不能再大了,“陪你做什么?” 宋祁咬了下唇,“我要你陪我睡觉。” 宋祁话说得很快,傅青松还是听了个清楚,能让她完整说出这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她下了床,“答应你,上去吧。” 宋祁摸着床沿慢慢爬上了床,右臂枕在身下侧躺着,左手规矩地搭在腰间,傅青松给她盖好被子,也就安心睡去了。 外边街道上打更人敲了次锣,喊了声“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宋祁的左手动了,贴在床上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右手抬起扯掉了蒙眼白布,一双暗红的眸子在这黑夜中甚是明显,衬得她好似鬼魅,她看着傅青松,右手搭上去,缓慢拉开了她的中衣,俯身下去,舔了下她的肩膀,是滑腻的触感,傅青松才睁开眼,宋祁就张口咬住了她,甚至舌头还在舔她的血液,宋祁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弱,傅青松不敢打她,只好生生受着。 宋祁咬得累了,终于起身缓了一会,傅青松拉好了自己的衣衫,抱怨道:“老不死的,我有那么好吃吗?你咬我。” 宋祁默默点了点头,傅青松立即起身道:“我告诉你,老不死的,你别仗着你受伤我就不敢动你,我也是会痛的。” “会痛……”宋祁伸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看到渗出的血液她皱起了眉,脑中忽然传来刺痛,她偏过头闭上了眼睛,待她睁开,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青松,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宋祁拿了自己的披风下床,走到榻上,抱着膝盖坐着,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傅青松往榻那边走,宋祁立即退到了角落,“你不要过来。” 她停了下来,只靠在榻的边缘,“老不死的,我不怪你。” “不要告诉庆阳你的伤,我不想他讨厌我。” “好,不告诉。” “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明天就好了,会好的。” “好。” 宋祁打开了靠榻的小窗,原先傅青松是陪着她,但一晚上醒了两次,她实在是困,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宋祁的手肘靠在窗台上,下巴抵在手上,看那梨花一朵朵地落下,愣是看了一夜。 晨起傅青松醒来,宋祁拿了布条站到她面前,“蒙上。” 傅青松接过布条,轻柔地替她绑好了,“平日里伶牙俐齿,怎么这时候像个闷葫芦,惜字如金。” “我错了。” 宋祁拿来披风,用一只手勉强将它披在身上,“系上。” 傅青松却是不动,“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尽会使唤我。” “帮我。” 穿戴好后,宋祁开门出去便遇上了庆阳,“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宋祁面不改色地道:“青松赖床,所以我来叫她。” “可是现在才卯时。” 话中的疏漏被挑出,宋祁却一点也不心慌,“我看不到,所以不知道几时,我以为我醒了青松也该醒了。” 果真是蒙上眼睛,这说瞎话的本事就见长,傅青松在房内默默吐槽了宋祁一番,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被人发现昨夜是在她这留宿的,傅青松也没打算拆穿她,洗漱好后她也出去了,庆阳看到她还惊讶了一下。 “师妹,你真起来了。” “对啊,老不死的说今天要给我准备早饭,所以我就起来了。” 庆阳听了疑惑道:“前辈不是还受伤吗?” 宋祁当即道:“我没——” 傅青松看了她一眼,悠悠道:“昨夜,老不死的来我房中……” 宋祁快速道:“我没事,昨夜我答应她了,不能反悔。” 现在还早,酒楼还未开张,宋祁便将厨娘都赶了出去,这才摘下自己的布条。烧火也不是什么难事,灶坑中火旺得很,热气都熏了脸,炒菜是别想了,宋祁舀了水到锅中,打算做一碗面条,面条早就买好了,不用自己揉面,宋祁看了看,找了个不用切的小白菜,她将叶子一个个择下来放到水里清洗,水烧开了她就将面条丢了进去,只放青菜好像有些单调,肉又不好切,她便磕了个鸡蛋下去。 看厨房滚滚的浓烟冒出来,傅青松看着别提有多兴奋了,本来是想逗她一下,想着她或许会作弊,随便给她端了个早餐了事,没想到这次是真的用心在做,厨娘都赶出来了,这早饭真得不能再真了。 已经许久了,鸡蛋也只是表皮凝固了,内里还是红红的,怕面煮烂,宋祁干脆拿了锅铲将鸡蛋戳破,让蛋液都流了出来,小白菜也放了下去,觉得差不多后,宋祁随便加了调料后就将面捞了出来。 宋祁拿着布条开了门,傅青松果真迎了上来,她将布条递了过去,“蒙上。在灶台,自己端。” “多谢老不死的。” 傅青松喜滋滋地端了面到堂中坐着,看那样貌,黄白青三个颜色,还是可以的,上面没有油珠浮着,想来她是忘了放油了,不过傅青松不在意,就当是清淡饮食了。 她尝了一口面,又喝了点汤,宋祁问道:“能吃吗?” 傅青松笑道:“挺好的,你试试。” “不要了,那是给你赔罪的。” “你不是不要让师兄知道吗,整天把赔罪挂嘴边,你这样他想不知道都难。” “那我不说了。” 宋祁说完就朝厨房走,她确实饿了,需要找东西垫垫肚子。傅青松自己一人坐在位子上,吃面吃得正香,连正在擦桌子的下属也惊讶了。 “掌柜,今日这面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傅青松朝他招了招手,“有没有特别你过来看一下就知道了。” 下属看了一眼道:“跟平常的一样啊。” “一样?这句评价挺高的,她听了一定开心,你猜猜谁做的?” 掌柜这么开心,下属只能想到两个人,他首先就将宋祁排除了,“今日先生挺早起的。” 傅青松夹了一筷子面上来,笑道:“是你们家姑娘,我家老不死的做的。” 傅青松说完,自己又低头吃起面来,独留下属一人仿佛石化般,“姑娘……好手艺。” 宋祁端了碗咸粥过来,一下子放在桌上,“你应该吃饱了,该喂我了。” “你是不是被喂习惯了啊,你可以自己回房吃的。” “那还要让他们帮我端上去,麻烦。” “看在你今日为我做早餐的份上,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再给你喂一次饭。”傅青松拿过碗,吹凉了才把粥递过去。 酒楼刚一开门,便有一人戴着面纱进来,衣着朴素,看起来身上似乎还有伤,不过这也不是下属该关心的,他只管上酒。 宋妍书见傅青松给宋祁喂饭,首先想到的不是嫉妒,反而是在关心她的身体,上回匆匆别离,并未看清她的伤势,她的左手竟是无法使用了吗,还有那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下属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大堂中落座的只有三人,说话声听得很清楚,傅青松和宋祁也不在意别人是否听到,依旧进行着早饭投喂。 傅青松用勺子搅拌着咸粥,里面的料很少,不过些许青菜而已,还是她最讨厌的芥菜,“好吃吗?” “不好吃。” 傅青松将手收了回来,“那我给你换一个。” 宋祁接着道:“但是因为是青松喂的,所以我觉得好吃。” 听她夸奖,傅青松自是笑容满面,“你最近嘴怎么这么甜,偷吃糖了?” “我——想要……” 宋祁这般磨叽,傅青松首先就想到了昨日,她怕是又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请求,傅青松便又想捉弄她一番,“阿祁,说出来啊,我说过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答应你。” 宋祁转头朝酒柜的地方道:“听到掌柜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 傅青松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宋祁现在是正常状态,而不是昨晚那个幼稚小孩了,她十分后悔这么快就答应了她,果不其然,宋祁下一刻就道:“今日我为你准备了早饭,所以你该礼尚往来,给我做饭。” 傅青松抬手捏了宋祁的脸颊,“睚眦必报,非真君子。” 宋祁抬起右手要将傅青松的手拿掉,没成想她躲得快,“原来在青松心里,我不只是君子还是龙子啊。” “臭不要脸。” 宋祁并不急着反驳她,反而是朝下属道:“你们家掌柜要食言了。” 一方是姑娘,一方是掌柜,下属谁也不敢惹,要是说掌柜食言,这就是明摆着说掌柜坏话,要是说掌柜守信,这就是变相帮助姑娘欺负掌柜,他只好躬身道:“姑娘,掌柜心性如何您最清楚,就不要为难属下了。” “这个人不错,日后这酒楼可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 “你可别想偷懒,等你伤好,这酒还是要你来卖。”傅青松说着,舀了一勺咸粥过去,宋祁下意识张口吃了,傅青松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察觉到有一道目光看着她们,傅青松朝大堂的角落看了过去,宋妍书及时低下了头,她又喝了口酒,将剩下的半坛酒留在了桌上,而后便转身离开。 “有人?” 傅青松不再管那人,又将粥递到了宋祁嘴边,“没人,吃你的饭。” “没良心。” 手中的碗已经见底,傅青松坏笑道:“吃完了,我不忍心让你胀着,所以这早饭就免了。” “方才我说的是你给我做饭,不限定时间,所以午饭晚饭也可,明后日亦可。” 傅青松这下也只能认输,论文字游戏她还真说不过宋祁,“行行行,明日早饭,我给你做。” 第39章 助纣为虐 傅青松手上拿了个糖画,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虽然看不到,宋祁还是感受到了,“有事?” 傅青松拉过宋祁的手将糖画递到了她的手上,“给你糖。” “我不是小孩,直说吧。” “我要你帮我把师兄叫到我房内。” “青松这是要算计人了吗?” “是你说要尽快的。” “好吧。”宋祁摸着门框就出去了,一路都在循着门前进。 旁边一个路过下属看到了,便问道:“姑娘,可需要帮忙?” 宋祁停了下来,道:“庆阳在哪?” “方才似乎见先生去煎药了。” “好。”宋祁继续摸着门前行,忽然意识到左手还拿着个糖,她转身道:“等等,这个糖给你,还未吃过。” 下属一脸茫然地接过了糖,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吃这东西,姑娘怎么给他了,但他还是道:“谢姑娘。” 走廊已经走到尽头,宋祁循着栏杆慢慢下楼去了。 庆阳见到宋祁,疑惑道:“前辈,你怎么来了?” “青松有点事找你,在她房内。” “她怎么不过来?” “劳动我一个伤者来找你,你觉得会是多大的事?” 不叫下属,偏要叫前辈过来,庆阳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放下蒲扇便上楼去了,留宋祁待在原地。 方才一路上接收到了很多人奇异的目光,宋祁便摘了布条,凑到水缸前看自己的倒影,眼睛依旧是通红,怕吓到人,宋祁只好自己将眼睛蒙上了。 傅青松躺在榻上喊道:“过来,陪我喝酒。” “不能,等会还要给前辈换药。” 傅青松这时候已经有些醉醺醺的,她的眼中竟是蓄满了泪,眼泪汪汪的,与平常大不一样,这时候她就像是等着被安慰的小孩,她将酒坛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喊道:“师兄不要我了,师兄是坏人,我离家出走了也不管我,坏人!” 从小看她撒娇,庆阳却每每妥协,小时候粉雕玉琢的,让人狠不下心来,长大后明艳动人,如此这般更是让人无法抗拒,庆阳微微叹息了声,终究是走了过去,拿起酒坛饮了一口,“我喝了,你就不能哭了。” 傅青松抱住了他的腰,脑袋在他怀中蹭着,“师兄最好了。” 庆阳僵直了身体,想要将她的手掰开,她却是抱得更紧了,“师妹,放手。” “不要,师兄怎么不理我?怎么不跟我在一起?” “你是我养大的。” 傅青松抬起头,脸蛋红扑扑的,“所以我是你最亲近的人。” “长兄如父。” 傅青松鼓起了腮帮子道:“什么长兄如父!你又不是我的长兄。” “那我也算是你的养父。”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想他今年也才三十五,怎么就当她爹了。 “不是!我是你的童养媳!” 庆阳愣住了,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师妹,别学坏了,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没有学坏,就是这么用的,就是童养媳。师父看你呆呆傻傻的,怕你讨不到媳妇,所以才将我丢给你带的,这就是童养媳,全天下除了我,没有姑娘稀罕你,所以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师父也没说要你叫我师妹,所以他老人家的意思就是我是你媳妇,你别想再拿师父压我。” 看来真的是喝醉了,什么歪理都出来了,庆阳伸手按住了她的额头,“师妹,额头好烫,不能再喝了。” 傅青松从榻上下来,手往上揽住了他的肩,“师兄,我好看吗?” 她平日里都穿着红衣,这下喝了酒,脸也红红的,像施了粉黛,容貌变得更加艳丽,在这暗淡的房中,她便是一抹亮色,庆阳看呆了,开口道:“嗯,好看。” 傅青松笑了,“那师兄喜不喜欢我?亲人间的喜欢。” “喜欢。” “童养媳也是亲人,所以师兄你承认了,你喜欢我,师兄你喜欢我。” 看着她的笑颜,又被说中了心思,庆阳的耳根红了。趁他晃神,傅青松踮起脚尖亲了他的脸颊,她痴痴笑道:“这下好了,师兄非礼了我,所以该对我负责。” “是你非礼我,不是我非礼你。” “哦,那我对你负责也行。” “我不用你负责。” “不可以,我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了,我对你负责,你一定要受着。” 听她这强势的语气,庆阳觉得自己是逃不开了,伸手回应了她的拥抱,“随你。” “嗯,师兄要听话。” “那现在能不能放开我,前辈,不,”庆阳想了会,现在她似乎不清楚前辈指的是谁,于是换了称呼道:“你家老不死的该换药了。” “老不死的……我去吧。”傅青松放开了他。 “你喝醉了。” 傅青松拿起桌上的酒壶灌了好多下去,她闭上眼缓了会,再次睁开时已经不像方才那般迷糊了。 “你喝了什么?” “醒酒汤啊。” 连醒酒汤都准备好了,那看来方才说的一番话是早有预谋,“你……” 傅青松嫣然一笑,“师兄,别忘记你说过的话哦,君子可不能反悔,我给她换药去了,回见。” 傅青松刚走出去就见到了宋祁,“嗯?这么巧?” “不是,刚刚青松说的不要脸的话我都听见了,所以才这时候来。” 傅青松靠着宋祁的肩道:“早知道把你的耳朵也蒙上了。” “好了,别闹了,我是来找庆阳的,你别进来。” 宋祁伸手拆开了蒙着眼的布条,露出了那双眸子,“为什么还是这样?”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眼睛依旧猩红,庆阳看到便惊讶了。他到水盆去洗了手,而后便走到宋祁面前,撑开了她的眼皮,眼睑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红,除了眼珠,其他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那双眸子就好像是天生存在一样,不妨碍正常生活。 “除了背伤,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宋祁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睡眠怎么样?” “你在药中下了安眠药。” “可有做梦?” 宋祁迟疑了会道:“有,不太好。” 庆阳拉过宋祁的手,诊了会脉,除了弱一点外也没有其他异常,“没有发现身体上的问题,应当是情志上不遂,我开些药多理一理,时间更长一点应该会好。” 宋祁拿起布条又将眼睛蒙上了,“希望吧。” 第40章 月下雅奏 夜间是酒客最多的时候,这其中也有好些是在这里喝酒喝了大半天的,难免有些不懂事的。宋祁在酒楼待了这么多年,头一回遇上搅扰她的。她正数着步子慢慢走向后院,途中便有一人发了酒疯,上来便拦住了宋祁的去路,还扯住了宋祁的衣袖。宋祁就站着不动,也不是不气,只不过懒得活动筋骨。旁边端酒的下属看到立即过来将人拉到了一旁。 角落里的画师看了那个人,很快就给他画了一张画像,将它贴在了酒楼的显眼处。宋祁还站在原地,下属过来请示道:“姑娘,那个人怎么处理?” “丢出去,我指的是真的丢,别会错意了。” “是。” 忽而想起傅青松常对她说的“败家”,宋祁又道:“等等,把他的钱袋留下,人丢出去。” “是。”两个下属合力便将那人丢在了酒楼外,他在外面发疯,引来了好些人旁观。 方才被纠缠了那么久,酒楼中又是一片嘈杂,宋祁现在有些混乱,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什么方向,只好唤了个下属过来。宋祁伸出手道:“扶我去后院。” 院中都飘满了梨花香,想来青松的梨花落又要开始酿了,那树下埋着的酒也可以启封了。 傅青松打开酒室的窗户散气,便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宋祁,酒已经酿好,傅青松无事可做,也就下楼去了。 她走近宋祁道:“阿祁难得这么安静。” 宋祁正用手碾着一朵梨花,手指一松,花便缓缓落到了地上,“上回我在这舞剑,青松为我吹曲,现下我是动不了武了,青松再为我雅奏一曲如何?” “也好。” 懒得再爬楼梯,傅青松蹬着墙便上了楼,她还顺便将宋祁的披风拿了下来。宋祁将披风系在自己身上,无奈道:“我在青松眼里,竟是这般体弱了吗?” “小心些总是好的。” 傅青松将竹箫放到嘴边,已经吐出了一个音节,宋祁制止了她,“来人,将掌柜藏了五年的梨花落拿一小坛过来。” “阿祁还真是不客气。” 宋祁靠着树道:“我并非好酒之人,只是此情此景,没有酒可就辜负了。” 傅青松笑道:“你现在蒙着眼,能看到什么景?” “景在心中,等会青松奏曲的时候就会看到了。” 傅青松将酒坛送到了宋祁手上,“难得听你夸我。” 宋祁掀开酒盖,靠着树拿着酒坛就将酒饮了下去,傅青松的箫声也响起来了。宋祁跟上回不同,箫声也随之不同了,傅青松选了首安静的曲子,听了仿佛让人处于青山之间,流水潺潺,微风送来花香,涤除了人心的纷杂。宋祁一身白衣,披风轻扬,她单手拿着酒坛,仰头饮这琼浆。傅青松站在她的侧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没有那道伤疤,只见半边瘦削清俊的脸庞,她蒙着眼,傅青松看不到她眼中是何情感。傅青松也闭了眼,沉浸在曲子当中,入了情境,这曲调也变了,不再是按着曲谱来,而是随心而发。一路沿着小溪,渐渐地出现了一条瀑布,渐渐地,风声大了,掩盖了水流激石的声音,慢慢地,风声也弱了下去,逐渐消失。 一曲奏闭,傅青松睁开了眼,“这可是阿祁心中的景?” “比我心中的还要美上几分。” “那便好。” 庆阳拿着自己的医书路过,看到傅青松拿着竹箫,便出言道:“夜间风大,吹箫容易风入喉间,这样不好。” “庆阳真是不解风情。”宋祁转身,面向声源站着。 看到宋祁手中的酒坛,庆阳一下子急了,“前辈,重伤之下不准喝酒。” “青松,喜欢上一个书呆子可是难办了。” “没事,跟我待久了,他就会变的。” 听这面前两人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庆阳反驳道:“我这是医者仁心,前辈虽是前辈,但在医道上还是要遵医嘱。” 宋祁将酒坛倒着拿,一滴酒都没有剩下,她得意地笑道:“这次晚了,已经喝完了。” “前辈!” 宋祁扶着墙朝大堂走,狡黠道:“且容我任性一回又有何妨,我累了,你跟青松教导一番就好。” 听了这话,方才还是一副文人雅客模样的傅青松立即破了形象,喊道:“老不死的,哪里好了,我才刚给你吹曲,你就这么对我。” “师妹。” “我也累了,你别说话。” 庆阳无奈笑道:“我不说教,我是叫你回房的。” 第41章 亲密无间 这些日子宋祁自觉心情还不错,至少没那么容易动怒,她尝试着将布条摘了,缓缓睁开眼,看到镜中是正常的样子她才满意地笑了。 宋祁站在窗边看那街上的人流,很热闹,来来往往的,小摊都摆了出来。傅青松一直让人看着她不让她踏出酒楼半步,在房中待了那么久实在是闷,她关上窗就下楼去了。 夜市繁华,小摊边上都挂着灯笼,整条街都很亮,毫不逊色于当初的上元佳节。卖糖葫芦的人走街串巷的,孩子都围在他的身边,宋祁便注意到了。她有些疑惑,糖葫芦真的有那么好吃吗。她走过去掏出了一锭银子给小贩,却只拿了一根糖葫芦,她转身要走,小贩叫住了她,“公子,给多了。”宋祁转头看那些眼馋的孩子道:“剩下的给他们吧。” 宋祁含了颗山楂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最近喝多了汤药,这个对现在的她来说算是一种美味。她拿着糖葫芦回了酒楼,堂中一片嘈杂。傅青松恰好站在二楼,宋祁抬头便看到了她。宋祁站定了,一手握着糖葫芦的签子轻轻摇动,似是在炫耀,宋祁歪着头朝她笑着,嘴角还带着一点糖渣。 彼时堂中一切似乎都黯然失色,音声全无,夜色照在她的背后,将她纯真的笑容衬得格外耀眼。傅青松控制不住,一股热泪夺眶而出,她急忙转过身去。宋祁眼中的笑意是骗不了人的,那样纯粹的笑容,干净到不含一点杂质,拿着糖葫芦的她就像个孩子。第一次,没有算计和戏弄,只有开心的笑,第一次,见她毫无隐藏的像个正常人。刚刚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宋祁,十五岁的宋祁,没有经过尘世的污染,没有阴暗与鲜血,只有纯真。那样的笑容,傅青松想要守护,只是不可能了,即使她灭了宋家,一切也都回不去了,过了今夜,明天醒来,她又会是那个背负着沉重枷锁的宋祁。 “青松,你居然哭了。” 傅青松转身,宋祁正朝她走来,脸上满是揶揄的笑,傅青松反驳道:“你就别自作多情了,老不死的。” “我又没说你是为了我哭的,青松这是承认自己在哭了。” 傅青松伸出两指推了宋祁的肩膀一下,她立即轻哼一声,“这么差的身体还跑出去,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宋祁背着手,昂起头道:“那可是你默许的,还怪我。” 傅青松跟着宋祁的步伐也朝楼上走,“我何时默许了?” “若是你不同意,我还能走出这大门吗?” “你要是真想出去,他们也拦不住你。” 宋祁又咬了一颗糖葫芦,整颗山楂在嘴里,两腮都鼓了起来,看起来格外可爱,“我才不会为难他们。” 傅青松抬手替她揩去了嘴角的糖渣,“这么大了还吃糖,幼稚。” 宋祁伸手将糖葫芦递到了傅青松唇边,“要我的糖就直说,又不是不给。” 傅青松也毫不扭捏,直接张口咬了一颗下来,宋祁的手指轻戳了她鼓起的腮帮子,“青松不也是幼稚,我们半斤八两。” “被你传染的。” “这孩子哪里来的?”宋祁的房门口站着两人,有一人才八九岁的年纪。 傅青松推开了门,“自然是招来的,难不成还是抢来的。” “我不喜欢孩子。”宋祁坐到了榻上。 “把衣服脱了。” 傅青松拿来了药,宋祁乖乖地解开了衣服,“你矜持些,如此直接成何体统。” “又不是没看过,你那么害羞做甚?” 背上一划一划的伤,药膏抹上去,整个背都火辣辣地痛,时刻刺激着人的神经,“疼——” “老不死的,我亲自伺候你,你还挑三拣四的。”傅青松仔细看了宋祁的伤口,有些较浅的已经愈合,在上面留下一道粉粉的伤疤,较深的也已经开始长出新肉,怪不得最近她总说背上痒,原来是伤口要好了,不过这恢复速度也太快了些,以往可没见过这样的。 “那换我伺候你,你受得住吗?” “心怀不轨,我才不要。” 她们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门外年长的下属也见怪不怪,只是可怜了那位新来的孩子,方才见到姑娘喂掌柜吃糖葫芦,掌柜熟练地替姑娘揩去糖渣,本来就对她们的关系产生疑惑,这下又听到了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语,他的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开口问,他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道:“七哥,姑娘和掌柜……” “正常,不必惊慌,她们只是在上药,习惯就好。” “哦。” 只是外伤而已,宋祁的听力还是不错,外边的的悄悄话她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青松,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伺候我。” “怪不得那孩子误会了。” 傅青松换了个坐位,问道:“误会什么?” “你我的关系。我看你还是将那孩子调到其他地方去吧,门外一人足矣。” 宋祁这才反应过来傅青松坐到了她面前,“诶,前面的我自己来就行。” 傅青松将药膏递给了她,“你昏迷的时候不都是我给你涂的。” 宋祁一边涂着一边小声道:“那我现在是清醒的。” 傅青松将手搭在宋祁肩上,凑近了去看她的脸,本来还好好的,现在宋祁耳朵上有了一点红晕,“哎呀,我家老不死的也知道害羞了啊。” “你这流氓的表情,跟某个姑娘很像。” 宋祁很快给自己上好了药,急忙穿着衣服就下榻坐在了桌旁。 “有人觊觎你?”傅青松一下子来了兴趣,挨着宋祁坐下了,“不会吧,真是那姑娘,那看来我这算命的本事见长。” 宋祁看她兴致勃勃的,给她倒了杯水,又刻意吹到凉了之后才递给她,“冷静。” 傅青松喝了口水后,笑眯眯道:“阿祁真贴心,还怕我烫着。” 宋祁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她微眯着眼道:“贴心?我给了人家一刀,又咬了她一口,青松还觉得我贴心吗?” 傅青松换了个椅子坐着,拉开了与宋祁的距离,“没良心的,人家好歹喜欢你,你就这么狠心对人家。” “我只对你一人有良心。” 这话傅青松显然受用,她撑着头露出了娇媚的笑,“这话我喜欢,阿祁这情话随口就来,无怪乎人姑娘对你死心榻地。”傅青松说着,又想到了其他,神色变得正经,“大小姐……依我看,这姑娘没那么容易放弃,有麻烦喽。” “怎么,难道我还能输给一个小姑娘?” “你不懂,因爱生恨可不是一般的可怕。” “她本来就应该恨我,况且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傅青松一脸意外地看着她,“她若是真恨你,能动用的可是整个宋家的力量。” 宋祁将手拄在了桌上,撑着头,“美人计,勾引她,然后杀了她。” “你会么?” 听到她的质疑,宋祁倾身覆在她耳旁道:“若是我想,青松,你也逃不开。” 傅青松奇怪地转头看这近在咫尺的脸,迟疑道:“你这是狐媚子上身了?” “青松啊,我可还是个姑娘,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反正你绝不可以去青楼,其他我也不管。” “放心,我可洁身自好得很。” 宋祁起身关了窗户,“天晚了,你回去睡吗?” “看你深闺寂寞,我自然是要陪你的。” 第42章 牵绊初始 两人面对躺着,宋祁的睫毛颤动了下,刷过了傅青松的指腹,看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傅青松忍不住屈起食指刮过了她的鼻梁。 这场面只有傅青松一人看得到,说不自豪那是不可能的,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她的场面。 那时候傅青松脖子上挂了师兄给的铜板出谷买吃的,在那小树林里,她第一次看到外人,还是一个满身鲜血的孩子。 她停下来保持着距离看她,她的左肩还有被畜生咬伤的牙印,血窟窿里不断有血渗出,她原先是爬在地上,见了傅青松后就找了棵树靠着,只是看着她,未有求助的话语,她的眼神是涣散的,似乎对活着失去了希望。 傅青松看不下去她就这样强撑着,拉着她的手攀在自己肩上,咬牙将她托上了自己的背。 她扭头去看宋祁死了没,恰好看到她一直盯着自己,那双清澈的眼睛中渐渐有了光芒,宋祁眯着眼笑了,她说,“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 傅青松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话的意义有多重,还以为自报姓名是天经地义的,后来才知,这对宋祁来说便是托付,愿意信任她,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 山路不好走,傅青松走到半路就停了下来,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吹响,那是师兄给她的联络方式。 将她带回院里,师父请来了,她已经神志不清,傅青松转身退到一边,她却忽然伸手,紧紧抓着她,“不要丢下我……” 傅青松抬头看了师父一眼,为了治疗方便,还是不该让她抓着,伸手去掰她的手指,她抓得更紧了,“不要……”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可她的脸颊上还有一道伤,眼泪咸咸的,一定会很痛,傅青松拿了手帕盖住了她的伤口。 看着她,傅青松说出了十分豪气的话,“以后我养你!” 她睡了很久很久,血水都端了一盆又一盆出来,从未想过,像自己这般年纪的孩子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她的伤好得似乎有些快,这十几天来都是自己跟她同睡,她的状况自己看得清楚。她脸上那道伤口结出了粉嫩的疤痕,自己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那是英气坚毅的脸庞,然而一个伤疤出现在一个女孩子的脸上,给她平白多了几分阴鸷。 在苍离的第十天,她醒了,那时傅青松也在旁蹲着陪她,她一转身,哗啦啦的水声就传来,她朝傅青松走去,伸手抱住了她。 宋祁身上的粉嫩疤痕一道又一道的,她就像一个碎了又勉强补起来的瓷娃娃,傅青松都不敢伸手碰她。 她喊她的第一句是,“小天神。” 傅青松急忙否定道:“不不不,我叫傅青松,青色的青,松树的松。” “青松……” “对,以后我养你。” “不能丢了,你会做到的吧?” 傅青松使劲点了点头,“嗯,一定做到。” 到现在傅青松依旧不知道当初为何会许下这样的豪言壮语,是看她可怜,还是命定的缘分。 她的声音很轻,“小天神,我是没人要的孩子,以前的爹娘,现在的爹娘,还有我的师父,都不要我了,还有很多人,他们想要我死。” “小天神,你不能也丢下我。” “我叫青松,青松!” “青松……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永远都不会忘。” “嗯。”傅青松站了起来,“我给你拿衣服去。” 宋祁看着她跑远,久久地没有收回目光,“天神终于也知道眷顾我了吗?” 天没有回答她,没有人可以回答,连宋祁也不清楚,这算是眷顾,还是日后痛苦的来源。 “前辈。” 这一声叫唤拉回了宋祁的思绪,来者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很像外面的白面书生。 “你是谁?” “我叫庆阳,那个小姑娘是我师妹。” “哦。”宋祁出了水坐在池子边缘。 傅青松拿了她自己的衣服很快就回来了,她将衣服塞给了宋祁,“你先把衣服换了。” 而后她便伸出手朝向庆阳,“师兄,抱。” 庆阳依旧带着和煦的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不害臊。” 傅青松摇着庆阳的手臂,撒娇道:“我都多久没见到你了。” 宋祁抱着衣服定定看着他们,她抬着头问道:“你对她来说很重要是吗?” 这该怎么说,庆阳不好意思觍着脸自认为很重要,便只是垂着头没有答话。 宋祁改问傅青松道:“你很喜欢他是吗?” “那当然,师兄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知道了。” 宋祁答完就自行拿着衣服出去了,寻了间屋子换好,她这才能好好打量这周边的环境,屋子的构造没有变,依旧是从前那熟悉的布景。 环视周边,廊下站着一白须老人,约莫五十上下,宋祁走过去朝他行了个礼,“宋祁多谢谷主救命之恩。” 老者急忙将她扶了起来,“你是前辈,我怎敢受此大礼。” “以后若有需要,宋祁定在所不辞。” “我们苍离也没什么大事了,外头的药铺都运转得不错,这还多亏了前辈当年的部署。” “日后……” “阿祁!”傅青松一路小跑过来,“你干嘛不回房休息,在这晒什么太阳。” “青松,别没规矩,这是……” 宋祁已经完美地将正经神色盖了过去,露出了可怜兮兮的眼神,“你的错,你要你的师兄不要我了。” “胡说!我可是说到做到的人,你别污蔑我。” 宋祁朝那欲言又止的人使了眼色,“那你陪我回房。” “嗯,师父,我走了。” 宋祁将手直接搭在了她肩上,“小天神,好累啊。” 傅青松扶住了她的腰,“你能不能叫我名字。” 宋祁仔细看着那张梦中的侧脸,将她的容貌刻在了脑海里,“好。” 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装饰大多是红色,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这个颜色,宋祁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她为数不多的白衣,空气中除了药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你不要走,在我睡着之前。” “不走不走。” 宋祁侧躺着,将她的手抱在怀中,不多时就睡去了。 傅青松根本不是个耐得住的人,她将手抽离,拿上自己的钱袋就出门了。 庆阳正在房里熬药,瞥见门口那探头探脑的人,“师妹,又想做什么?” “出去玩。” “前辈怎么办?” 傅青松挠着脑袋问道:“前辈?” “你房里那位。” “哦,阿祁啊,师兄先照顾一下嘛,她都醒了,应该不会有事了,看她还会睡很久,那我就出去玩。” 庆阳执着蒲扇将人赶远了,“记得早点回来。” “谢谢师兄。” 赤霞镇。 中秋就要到了,镇上的小摊变多,到处都很热闹,节日里独有的吃食也一股脑涌了出来,往常不舍得买的桂花糕,如今孩子只要开口,大人都是会满足要求。 傅青松也掏出了钱去买桂花糕,今晚的吃食就打算这样安排了。 街上的灯很多,虽没有像元宵灯节那般花样多,但节日气氛还是很浓厚。 她在镇上一个人玩得开心,丝毫不知道宋祁这边发生了什么。 夜半宋祁从噩梦中惊醒,一摸后背都是冷汗,窗户没有关紧,凉飕飕的直冲心底。傅青松并不在房内,宋祁披上衣服去找,后院和厨房都找了,不见人影,宋祁便急了,她敲开了庆阳的房门。 “她人呢?” 庆阳还带着惺忪睡眼,“师妹出去玩了。” “哪个方向?哪个镇?” “离苍离最近的,赤霞镇。” 宋祁转身便离开了,庆阳在后面喊道:“前辈,天晚了,明天我去寻。” “不必。” 宋祁走出几步路后,脚步一顿,“有面具吗?” “师妹有一个。” 宋祁回房找到了那个面具,那是个银色面具,跟这身衣服很相配,估摸着是她平常在外行侠仗义的着装。宋祁现在并没有长剑,只暂时捡了根细竹子。 夜间天黑,只有宋祁一人提着灯笼在外行走,等她到了城外,夜市已经散了,城门也已经封禁,宋祁只能在外冻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明,傅青松从县衙的办公处醒来,伸了个懒腰,后又钻到人家后厨去给自己简单洗漱了下,这便偷偷出来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边早市一开,宋祁就立即进城了。 晨起总是小孩子精力旺盛的时候,县太爷家的公子又在作威作福,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总是学着人家街头混混,拉扯一帮孩子,当起了孩子头。 宋祁站在那县衙门口看了一会,如果是自己的话,大概会选择这里睡觉,可是现在天亮了,她即便来过,现在也早走了。 这一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上来便要揭开宋祁的面具,“装模作样,面具给本少爷玩玩。” 宋祁举起竹子打掉了他的手,“县衙门口,岂容放肆。” 那位贵少爷像是听了天大笑话一样,“你个乞丐居然跟本少爷说这,小的们,抢了。” 宋祁这才刚苏醒,身体根本没有恢复,没精力去应对这些人,她只好退到了墙角,只正面对着他们。 人一窝蜂地朝她而来,宋祁拿了竹子去敲他们的手,一时间还是没人能靠近她。 在旁观战的贵少爷发现了端倪,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弹弓,专拣地上尖利的石子弹射过去。 饶是宋祁平素武功再好,现在的速度根本提不上来,打不掉所有的石子,额头被击中,登时便有血液流下来。 宋祁伸手摸了那粘腻的血液,她抬起竹子指着贵少爷,冷冷道:“你,名字。” 这忽然间的阴郁气息让贵少爷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宋祁勾起了嘴角,“怎么,自称少爷却是胆小如鼠吗?” “我爹是县尉,你敢拿我怎么样?” 宋祁抬头望了那县尉府一眼,“县尉,改日一定好好拜访。” 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给吓住了,还是在这些手下面前,贵少爷越想越气愤,指着宋祁扭头吩咐道:“打他!出事我担着!” 宋祁将那竹子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肩膀,那边勉强愈合的伤口成了一个突破点。竹子才刺入一分,她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住手!” 傅青松快步过来夺走了她手中的竹子,竹子拔出带出了血液,宋祁忍不住身体前倾,撞上了她的后背。 “杀……杀了。” “欺负伤者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比试啊。” “比就比,瞎逞强。” 傅青松将人带到了小巷里,宋祁缓步跟上,待她到时,他们一群人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膝盖,而傅青松,虽然脸上挨了一拳,但是整体状况还不错。 傅青松走过去踩住了他的手掌,“小胖子,以后这地界,我做主,见了她也要毕恭毕敬的,否则,我就拆了你们县尉府。” “好妹妹,哥哥都听你的听你的。”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保护,宋祁这心里有些膈应,但更多的是欢喜,像她这般年纪,心思都很单纯,她说罩着自己那就一定不是骗她的。 宋祁拿出了怀中的帕子,走过去擦了擦她的脸和手,“等我身体好起来,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无论县衙小子还是侯门贵子,我都会护你周全。” 傅青松看着她笑了,不过随即她便看到她额头上凝结的血块,她眸色一暗,看向了那罪魁祸首,“你们胆子挺大啊。” “让我看看。”傅青松找到了地上那块带血的石头,“弹弓好玩吗,我也试试。” 傅青松瞄准了他的头,“阿祁,你说变成独眼龙会不会更像恶霸一点?” “等等,姑奶奶,我,我给你们赔罪,我拿钱给你们,留着我的眼睛,我好以后帮你们办事。” “唔,还不错的样子,那就——” 傅青松换了个方向,最终尖利的石头只擦过他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滚吧。” 待耳边清净,傅青松这才拉着宋祁往河道走,大早上的,河边有几个浣衣的妇女。傅青松将帕子洗了,伸手便要摘掉宋祁的面具,却被她制止了。 “不可以。” 傅青松只好擦着她看得到伤口,一边斥责道:“身体又不好,外面还那么多盯着你的人,出来是找死啊,一天不见,就被那群流氓给欺负了去。” “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我就玩几天,总会回去苍离的,你在家乖乖等着就好。” “不好。” 伤口擦干净了,傅青松踮起脚吹了吹伤口,好让她不会觉得那么痛,“我带你回苍离。” “不用,我陪你在外面玩。” “那好吧。” 傅青松想了想去处,“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嗯。” 两人先去了马场,宋祁抬头看那高头大马,神色有些为难。 傅青松先行上了马,“阿祁,过来。” 宋祁踩着马蹬上了马,傅青松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我怎么可能让你单手骑马呢。” 宋祁心想,一定是这些日子太过虚弱,以至于被她给小瞧了去,日后还是要立立威,免得她又自恃长辈。 终于也有一天有人依靠着她,傅青松现在格外自豪,心情荡漾得忍不住念出戏词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且问何事最春风,打马美人把家还……” “你这一天天看的都什么书,不正经。” “我呀,不看书,只听戏。” “哦——文盲。” 傅青松用自己的额头去磕她的后脑,这算是惩罚,不过她的额头好疼啊,下次得换个方式,“读圣贤书出来的也不都是正人君子,戏台上出来的也有好夫子。” “我看的书很多,以后我当你夫子。” “你现在归我养,所以我算是你姐姐,妹妹怎么能当姐姐的夫子呢。” 居然跟她谈论年纪,宋祁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今年……一百,零七岁九个月了。” 宋祁刻意将那“一百”咬得很轻,轻到傅青松没注意到她说了这个词,“那我比你大一个月,小妹妹,叫个姐姐来听听。” “登徒浪子。” 马出了城,傅青松笑起来更加无顾忌了,“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呀,姐姐我的生辰就要到了,小妹妹该怎么做呢,小妹妹跟姐姐我回家好不好,小妹妹把自己送给我就好了。” 宋祁侧过脸道:“我不是小妹妹,但我是你的。” “阿祁是青松的,哈哈哈……阿祁是青松的。” 偌大的树林里,只有傅青松爽朗的笑声,而宋祁,靠在她的怀里,闭着眼微笑着。 目的地是距离平城不远的暨阳城,进了城,两人就下马将马匹还给了马场。 暨阳城比赤霞镇热闹多了,路边除了寻常的吃食外,连书画乐器都有,还有一些杂书。 有街头艺人站着吹笛,傅青松也驻足倾听,脸上都是敬佩,那是个卖竹笛的老者,傅青松听完却是走了,宋祁看了那竹笛一眼,跟上去摸了她腰间的钱袋。 “没钱了?” 傅青松嫣然一笑,“这有什么,我们已经到了。” 跟着她继续走了许久,最终抵达了一家酒楼。 宋祁负手抬头看着那上面的三个字——醉云轩。 “我想喝酒了。” “那就进去嘛。”傅青松拉起宋祁的手腕就踏了进去。 才踏过门槛,门外的两人就一齐喊道:“小姐。” 傅青松踩着凳子抱了一坛逍遥游下来,“给你。” 宋祁看向那正下楼的两人,问道:“你有爹娘?” 傅青松只觉得奇怪,“不然我哪来的钱。” 宋祁陷入了沉默,看着她跑向她的爹娘。自己是不是不该闯入她的生活,这里的繁华跟她的孤寂格格不入。她有师父,有关爱她的师兄,有疼她的爹娘,她的心里装了很多人,而自己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连一支竹笛都给不了她。 傅青松兴冲冲地拉着她的爹娘过来,引荐道:“这是我的人,她是——” 宋祁朝她摇了摇头,“青松,我出去一趟。” 给他们弯腰行礼后,宋祁便转身离开了。 “她怎么了?” “她是阿祁,我捡回来的,以后她就是我妹妹了。” 傅成均蹲下来点了她的鼻头,“我看人家比你老成,你怎么当人姐姐?” “我养的,那就应该我是长辈。” 宋祁出了门,回到了她们经过的那个小摊,老者依旧在吹奏,宋祁将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取下来,递给了老者,“我要这支竹笛。” “小公子,这玉佩老朽收不了,您去当铺换了钱再过来。” 宋祁看了那摊上的其他东西,“有乐谱吗?” “有有有。”老者从他的小匣子里拿了两本老旧的乐谱出来。 宋祁翻开乐谱看了,“这个,吹给我听。” 老者看了那标题一眼,是个招魂曲,他迟疑了下就开始吹奏。 哀恸的笛声传开,宋祁就闭上了眼睛,两个人都进入了状态,然而乐曲高潮时,笛声戛然而止。 “小公子,凡事看开一些,老朽这把年纪了,送走了多少家里小辈,依旧可以活得好好的,小公子年纪轻轻的,不该沉溺于此。” 宋祁将玉佩给了他,“多谢。把竹笛和乐谱给我吧。” 老者将书包好了,宋祁将它背在背上,手中就拿着竹笛。 一直到晚上,宋祁都没有回醉云轩,她就寻了个人家的屋檐下坐着,撑着下巴看向那座酒楼。 不要介入了,每天这样接近她就好了。 夜间风大,廊下更是明显,怕竹笛开裂,宋祁便将那竹笛抱在自己怀中,顺便给自己取取暖。 傅青松爬上了她家最高的楼顶,手中还拿着关外商人带来的远视筒,看到她一人缩在那小地方,傅青松真想立即抓了她的耳朵教训她一番。 傅青松下了楼顶,从后门偷偷跑了出来,她换了条街道走,绕到了宋祁的后方。那人一直没有反应过来,傅青松便一下扑到她的背上,钳制住了她的脖子。 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宋祁吸了口凉气,她的手背到身后抱住了她。 “你来了啊。” “你瞧,你明明在等我,却一直不进去找我,一个人在这吹冷风,你是不是有病啊。” 宋祁苦笑道:“对啊,是有病,从师父去世那天开始我就病了,我再也不是从前的宋祁了。” 傅青松侧头看向她的脸,“你从前是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认识你开始,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青松,我不是好人,你知道吗,前几天那般情况,如果是我,我会杀了他们,我是个狠心的人。” “你怎样对别人跟我有什么干系,我要你就好了。” 宋祁伸手指了那块牌匾,“醉云轩,以前师父就很喜欢这里的酒,我没想到这是你家,我以为你只是个苍离小弟子,我多希望你只是个苍离的小弟子。” 这样的话,你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我在你心里就能更重要一些。 傅青松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苍离的小弟子怎么养你?你现在是我的了,我们两个人只要一个有钱就够了。” “我不希望,只是索取。” 傅青松伸手抽出了她怀间的竹笛,“阿祁什么也没有,却愿意把她所有的都给我。” “背上的乐谱也是送你的。” “那玉佩是你带出来的唯一东西。” “不重要了。” 傅青松将竹笛握在手里,勾住了她的脖颈,两腿夹住了她的腰,“那好,罚你送本小姐回家。” “好。” 宋祁起身是晃了一下,不过还是稳住了身子,“我只告诉你一人我的名字。” “记住了,以后我就叫你阿祁。” 小孩子迈的步子小,她走得又慢,不过走了一半的路程,宋祁就已经气喘吁吁,但她还是迈出了沉重一步。 “放我下来了。” 一滴汗从她的脸颊滑到下巴,滴落在地,“我……答应你了。” 傅青松自行从她的背上下来了,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做不到就不要强撑,把自己累成这样要做什么。” 宋祁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师父说了,要言而有信。” “我没有强逼你做什么,不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尽力办到。” “好,那第一件事,不要强求,不要随便答应别人事情,不要被规矩束缚,做一个开心的人。” 宋祁将自己的指头掰给她看,“这是三件事。” 傅青松妄图又戳一下她的额头,但及时被宋祁握住了手指,“反正你听话就对了。” “哦。” 宋祁在脑海里盘算了很久该如何称呼她的爹娘,好像没一个合适的,继续扮小孩吗? 傅成均笑迎上来,一把将傅青松抱了起来,“还要走吗?” 怀中人立即道:“爹,你说什么呢,阿祁当然不走了。” “傅叔。” “欸。你们赶紧上去洗洗,天晚了,小孩子可不能熬夜。” “谢傅叔。” 宋祁还没有自己的房间,不可避免地跟她共处一室……沐浴。 傅青松没有任何顾忌,三下五除二就褪去衣衫下了水。虽然她只是个孩子,宋祁自觉不妥,略微尴尬地转过头去,热气熏着脸,她便想要退出去了,奈何,那纯真的话语传来了。 “阿祁,跑什么。” 宋祁脚步一滞,讪讪道:“我没跑。” 傅青松伸出手拄在浴桶旁,威胁道:“你要是不过来,我就把你抓过来了。” 宋祁只好垂着头走了过去,手指伸下去随手拨弄着水,撩起一阵阵涟漪。 “大家闺秀怎么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难道你是?” “是。蕲州江太守唯一的女儿。” “蕲州?是不是有人害你?” 宋祁眨了下眼收敛了眼中的锋芒,“将来,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你知道是谁害的?那你告诉我,我帮你。” “不用了。” “你瞧不起我是吗,你可别忘了,前几天可是我帮你打跑了那些恶棍。” 宋祁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是是,你最厉害,他们不用劳烦你动手。” “记住你答应我的,别强求。” 宋祁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抬了头,急忙放下手偏过头去,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傅青松好似发现了好玩的事物一样,调笑道:“唔,阿祁害羞了?” “此事乃私密之事,岂能为旁人所见。” 傅青松一脸了然,愧疚道:“那真是对不住了,你生病的时候,都是我给你擦的身子,换的衣服。”她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道:“看光光了噢。” 宋祁一脸气愤地转过头来,也将她看了个遍,“你在你师兄面前也是这样的吗?” 她一瞬间懵了,“什……什么!你取笑我!”她拨了一捧水朝宋祁撒去,将她从头到脚都淋湿了。 宋祁不停告诉自己,不能动气,不能跟她玩这小孩子的游戏,然而,她最终忍无可忍,褪去鞋袜直接入了水,从背后揽住了她。 “不好好沐浴的人可是很容易被轻薄的。” 然而傅青松好像并没有抓到重点,只扑腾着道:“衣服好脏啊,你出去出去。” “不出去。” 傅青松清了清嗓子,大喊道:“来人啊!非礼了!” 趁人进来之前,宋祁一把将她整个人按下了水,“傅叔,没事。” 待那门重新掩上,宋祁才松了手,傅青松出水后疯狂地擦鼻子,里面进了很多水,宋祁忍不住笑了。 “臭小孩,以后可要乖乖沐浴,不然的话,以后脑子进水了怎么办。” 耳朵和鼻子里的水排干净,傅青松便急忙出了水,拿了布将自己包着,“你等着,以后我也非礼你,天天非礼!” 宋祁懒懒地躺在水里,缓慢地抽掉了自己的腰带,“打的过我再说。” 夜间自是两人睡在一处,这是宋祁有印象以来,跟别人的第一次同床共枕,可惜啊,那人睡相不好,宋祁强硬地将她箍在怀里,她终于安分起来,小手紧紧抓着宋祁的领口。 第43章 惊艳画作 宋祁差人搬了榻和书案出来,书案上摆好了颜料、毛笔和宣纸,傅青松站在二楼开着窗喊道:“老不死的,伤还没好,你这又折腾什么?” 宋祁昂起头道:“你下来。” 傅青松手抓着窗沿便跳了下来,落地缓一会后就走向宋祁,“做什么?” “为你画像。” 傅青松笑道:“哦?难道是被我这天姿迷住了。” “听实话吗?” “说吧。” 宋祁看着自己左手手掌的伤口道:“我这次差点死了。” “我知道。” “所以我在想,万一真有一天死了怎么办,待我醒来不知是何年何月,留下点记忆,证明我真真切切地活过。” “潜在意思就是说我活不到你醒的时候嘛,说得这么隐晦做什么。”傅青松说完便朝榻那边走,她回头露出了笑颜,“你要我怎么做?” “你怎么喜欢怎么来。” 傅青松手拄在榻上的小桌子上,身子斜坐着,撑着脑袋,眉目含情,一片梨花被风吹落在她的墨发上,她抬手便要拂去,宋祁喊道:“你别动,这样挺好。”宋祁落笔了,从她的长发开始,细细描绘着,勾了几笔后就抬头再看一眼。 宋妍书坐着马车来到醉云轩,经人搀扶从车上下来,她看那牌匾,脚步顿了会,而后才迈步进去。这一眼并没有看到宋祁,宋妍书拿出二十文放在前台,“要一壶竹叶青。”她还是没勇气,还是得借助酒来壮胆。宋妍书靠着台子将酒喝完了,她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朝着那卖酒的人道:“我有事求见,找那个脸上有疤痕的人。” 卖酒的人招来了一个下属,“进去通报,有人求见姑娘。” 宋祁的画作才完成了一半下属便进来了,他弯腰拱手道:“姑娘,有人求见。” 来见宋祁的,除了宋妍书也没有其他人了,她先朝傅青松道:“你别动。”而后转头对下属道:“让她进来吧。” 宋祁见她脸红红的,便问道:“来这发酒疯的吗?” “不是。”宋妍书手指卷着自己的衣角,踌躇着开口道:“我放弃了权力,我不会阻碍你的路,现在你能不能喜欢我?” 宋祁并没有马上拒绝她,她一步步走近,宋妍书的心跳就越来越快,她看到宋祁脸上浅浅的笑容,她呆愣了一会,接着宋祁双手环住了她,宋妍书的手颤抖着,渐渐抬起抱住了她的腰,她这是在做梦吗,她主动抱她了,这是她一个多月来心心念念的人啊。 宋祁在她耳边轻笑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这么做,或者——你要的更多。” 宋妍书颤着声道:“你答应了?” 宋祁的唇从她的耳边移到了唇边,宋妍书顺势闭上了眼睛,见她这般,宋祁也只是笑道:“你还是一样,对我期许甚高。” 察觉到被人戏弄,宋妍书睁开眼,偏过头去。 宋祁抓住她的手将之覆在了自己脸上的伤疤处,“真没想到,宋大小姐会不在意这道疤痕,我真是受宠若惊。” 宋妍书回过头来,指尖仔细感受那凹凸,这是她身上一处敏感点,没有人会愿意旁人注意自己的缺陷,她现在居然允许她触碰。宋妍书眼中带着满满的情意,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倒是像一幅浓情蜜意的画面。 “想不想知道它是怎么来的?” “什么?” “小时候被灭门时留下的。” 灭门……宋妍书登时缩回了手离了那道伤疤,宋祁依旧在笑,可这样的笑带给她的是无边的恐惧,宋妍书最怕的就是这样,她从来都不会在她面前露出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宋祁的每一次笑,背后都渗着毒。 傅青松看她笑,一下子便坐正来盯着宋祁,她现在这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折腾。 手上抓空,宋祁的手便移到了她的耳后,她轻揉着那处柔软,似是在安抚宋妍书,“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现在我告诉你。” 宋祁所说的一定是她接受不了的,她推开宋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你别说。” 宋祁笑着走近,握住了她的胳膊,“可别挣扎,我伤还没好,会很痛的。”宋祁稍稍用力便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宋祁箍紧了她的腰,连带她的双手也制住了,她低下头贴着宋妍书的耳朵道:“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说完后宋祁就放开了她。 宋祁,宋祁……这个名字在宋妍书脑海里不断萦绕着,她是宋祁,所以一开始就对她没有好感,所以不愿告诉她名字,所以要灭了长生殿。或许原先她还奢望她可以放下仇恨,接纳她,可现在,她是宋祁啊,那么深的仇恨,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放下的仇恨。 “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看来你对我还是留了点情,这可不好。” 宋祁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过她了,是她太傻,太自以为是,傻到以为宋祁会改变对她的态度,她喃喃道:“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宋祁拿出袖中的手帕替她擦着泪,平淡地道:“真可怜啊,堂堂宋家大小姐,新一代中的翘楚,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女子,偏巧这个女子是宋祁。宋大小姐才貌双全,平易近人,旁人视你如明珠,而宋祁只会弃之如敝履,情窦初开终究是芳心错付了。” 宋妍书拉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你别说好不好,别说。” “你不是很期待我碰你的吗,躲开作甚。”宋祁将那只攥着手帕的手背到身后,改用手指擦她的泪,“这样的我跟你心目中的宋祁是一样的吧,你喜欢的不过是你认为的宋祁罢了,你截取了那些看似美好的碎片,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宋祁。可怜呐,让我来告诉你,真正的宋祁是什么样的。阴暗,手上沾满了鲜血,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人,宋祁不讲理,所以宋家一个也不要妄想从她的剑下逃脱。你那天也看到了,那样疯狂的宋祁,那就是她内心的欲望,残暴,嗜血。” 宋妍书抱着自己的双臂蹲了下来,脸埋在膝盖上。听了宋祁那番话,傅青松内心也不好受,那些话不是说来给宋妍书听的而已,那也是宋祁说给自己听的,她从内心里厌弃这样的自己。 宋妍书抬起衣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站起身来,注视着宋祁道:“能不能——最后再抱你一次,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 “可以。”宋祁张开了双臂,宋妍书一下便扑进她的怀中,宋祁并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双臂张开的姿势。 宋妍书放开了她,转身一步步离开,心思不定,差点被石阶绊倒。 宋祁收回目光,喊道:“来人。” “姑娘有何吩咐?” 宋祁伸出手道:“把这帕子拿去烧了。” 宋祁回到案上重新执起毛笔。她再抬起头看时,见傅青松换了姿势,便开口道:“不是说好不动的吗,你还是躺下吧,我重画一张。” 傅青松撑着桌子半躺着,双腿屈着衣摆自然地垂到榻下。宋祁的状态并不像表面那般,她不禁开口道:“阿祁定要如此决绝吗?用最亲密的姿势说最狠的话。” 宋祁执着毛笔抬起头笑了,“当断则断,我本就是个狠绝之人,青松难道不知么?” “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宋妍书从后院出来,朝下属问道:“请问城中最好的烧饼铺在哪里?” 下属将抹布甩到肩上,道:“城西有一家,一个和尚开的素饼店,那可真是一流。” “好,多谢。” 出了酒楼,宋妍书朝车夫道:“去城西,找一家和尚开的烧饼铺。”宋妍书被扶上了马车,她撩起帘子看着这周遭环境。小双在一旁道:“小姐身子虚,还是将帘子放下吧。” 马车慢慢地走,渐渐停了下来,车夫说到:“小姐,我们到了。” 宋妍书从腰间拿出了银两给小双,“你下去买两个饼。” 铺子里人很多,饼都是现烤的,等了有好一会小双才回来。宋妍书接过一个,“另一个给你的。”宋妍书咬了一口,皮酥里韧,手艺确实不错,不过她咬了两口后就不想再吃了。 “小姐觉得不好吃吗?” “嗯。”宋妍书看着手里的饼,回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她仰头睁大了眼睛,将那眼泪收了回去。 宋祁看着桌上的半成品有些不满意,“青松心不在焉,这画少了风韵。” “心不在焉的是你,自己画不好还怪我。” 宋祁放下笔,喊道:“来人,取几坛逍遥游来。” 傅青松疑惑道:“师兄可是还在这里,你确定要喝酒?” “青松也太高看我了,醉酒作画我可不会,这酒是给你的。” “姑娘,酒来了。” 宋祁指了指傅青松所在,“给她。” 傅青松拿起一坛酒就往口中送,美酒入喉,傅青松的心境一下就不同了,仿佛置身于逍遥之境中。 “半醉就好,莫要贪杯。” 傅青松一手拿着酒坛道:“我这酒极好,一口即可陷入醉梦之境中,似醉非醉,你说我醉便是醉了,这半醉是个什么说法?” 宋祁落笔先是画了周遭的景物,将中间部分留了出来,“说得这么玄乎做甚,青松想想当日是如何算计庆阳的就明白了。” “都过去了,你还取笑我呢。” 宋祁抬眼道:“青松现在不要动了。我并非取笑你,只是说个实话方便你理解罢了。” 宋祁画了很久,也站了很久,傅青松保持姿势也有些累,捉弄似的故意伸了下腿。 “青松这是在考验我的画技吗,可惜我已经记住你的样子了。” 听她这话,傅青松拿起一坛酒灌了下去,桌上一个酒坛还被她打翻了,“那你也不早说,让我僵了那么久。” 宋祁无辜道:“你也没问我。” “我问了你也不一定真的回答我。” “不会,我一般实话实说。” 傅青松嫌弃地摇了摇头道:“我还不知道吗,你无非是说或许还没,或者是最好不要动。” 宋祁拿着毛笔笑道:“青松这么了解我,那你可知我为何让你喝酒?” “不就是为了让我的本性……”傅青松说着,忽然想到了其他可能,再看宋祁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她便更加笃信了自己的猜测,“不对,师兄,你算计我。” “午后他出去了,等下他回来,看见你醉酒,定然不会想到是我让你喝的,所以青松你……” 傅青松立即喊了个下属过来,“师兄去哪了?” “先生将熬药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一时半会应当回不来。” “可以了,你走吧。” 既然回不来,那算计她,让她被师兄训诫就不可能,她松了口气,朝着宋祁道:“你不是不说谎吗?” 已经画好了,宋祁将毛笔放了下来,笑道:“我没骗人啊,我本来就没打算算计你,是你想多了,以为是第二种可能,而我只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而已,并没有承认在算计你。庆阳出去了不假,我又不知他是有何事,所以归期说错了也在情理之中。” 傅青松拿了酒坛作势要砸过去,“你又诓我!” 宋祁将画展开在她面前,道:“青松可要当心,一不小心这倾城之貌就被你毁了。” 傅青松本来也没打算真的砸过去,放下酒坛就走了过去。见到画中的自己,举止神态间一股潇洒之气,旁边的酒坛很好地衬托了她的性格。 “青松可满意?” “满意,后人要是看到,定是要为我的容貌迷住。” “那就好,之后我再差人送回苍离。” 宋祁再次饮了杯水,将自画像和青松的画像放在一处收了起来。 苏靖寒还听不够,问道:“还有呢?画像之后的事。” 宋祁垂下眸掩盖了异常,“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一样的事。” “我想问的是结局。”苏靖寒夺走了宋祁手中的水壶。 “折磨致死。” 第44章 魍魉地狱 阴暗的地牢内,火盆里的烧炭发出噼啪的响声,烛火晃动不定,都是人的呼吸所致,约莫有七八个人拥挤在地牢审讯室中,主位上一人将脚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姿态威风得很,那人便是宋妍书,自打长生殿回来之后,她便开始极力争夺权力,最初不过是想将婚姻大事掌控在自己手里,到后来,跟大哥之间的暗斗也在推着她前进,即使身为女子,她现在在宋家的地位可非一般人可比。 如此阵仗面对的只有一人,垂着头,发丝散乱,除了宋祁也没别人了。两条锁链将她的手臂绑得紧紧的,双腿也被镣铐锁住。 有一人挥着石头一样的拳头朝宋祁的胃部砸去,食物早已吐尽,现在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宋家已经长了心眼,知道宋祁会用自己的血凝出剑来,他们用刑便只用锤击,不会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伤口。 手下人一拳拳朝宋祁身上招呼,从她口中吐出了血沫,宋妍书虽然在她面前看着,但她的目光却只敢聚焦在宋祁的脸上,不敢往下去看她受刑。 拳师打得累了,另一个手下挥着鞭子站到了她面前,那鞭子粗得很,打在手臂上只会出现一道淤青,而不会打得皮肉绽开,那人并不解恨,一边打一边咒骂。 “毁了我宋家几条产业链,我让你生不如死!” 宋妍书将茶壶盖捏碎,碎片直接射向咒骂者的嘴唇,刮出了长长的血痕,“住口!吵到我耳朵了。” 那人捂着嘴将鞭子放下了,经历了两个时辰的拷打,宋祁依旧一言不发,连哀嚎也没有,直勾起人心里的犯罪欲。 “小姐,不如我把她办了,这床笫之欢,一定让她叫得□□。” 听了这话,周围人都大笑起来,贪婪的目光扫视着宋祁,宋妍书拿着鞭子走向宋祁,她抬起了手,临落下时,她却反手将鞭子甩向提议的人,“下流!” 周围人都安静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宋妍书将鞭子丢了,手指抵在了宋祁的下巴处,“看这脸,人家好歹也是个美人,哪里轮得到你们染指,这个人,我要了。” “小姐,这是个女子,您……” “本小姐偏爱这副皮囊,不成么?” 那人立即点头如捣蒜,“成,成,成,小姐喜欢,什么都可以。” 宋妍书按住了宋祁的肩膀,手下用力将她的两只手都卸了下来,“给我拖回牢房。” 两个手下将镣铐解开了,一齐用力将她拖回牢房,直接丢在了冰凉的地上,宋妍书将那两人赶了出去,重重地关上了铁门。 为了防止宋祁用木刺自穿身体,这牢房的栅栏都由钢铁铸成,宋祁双手张开无力地瘫在地上,宋妍书走过去径直解开了她的衣服。 衣衫还好好的,不过衣衫之下,那皮肤都变成了紫色,没有一块肌肤可以看出原来的样貌。宋妍书的手指轻颤着抚了上去,宋祁闭着眼不愿看自己这副模样,她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我不动你。”宋妍书从怀中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药膏,手指直接将药膏全部剜了出来涂抹在宋祁身上,再用指尖慢慢涂开。 宋祁睁开了眼,问道:“你还对我留有余情吗?” “是,你是我年少时唯一心动的人。” “那我请你杀了我。” 宋妍书手下的动作依旧没有停顿,“恕难从命。第一,杀了你会惹怒家主,我在宋家的地位就会动摇,第二,我杀了你,你就一定会死,上了离魂台你却不一定会死,这是你的一线希望。” “其实你不动手,我也可以咬舌自尽。” 宋妍书拉住了她的手臂,开始均匀涂抹药膏,“你放心,我会守住你的清白,绝不允许任何人碰你。” 宋妍书的手指按到了她的碎骨头,宋祁无法握紧手,只能屈起腿来压制疼痛,“如你所言,要是我侥幸活了,我必定会让你们百倍奉还。” “那我倒是希望你先将大哥的势力清了,然后我们再来个对决。” “你必须清楚,无论你怎样对我好,我都不会给你一丝一毫的回应。” 宋妍书轻笑了声,“我知道,从我们初识起,你就一直告诉我不要相信你,不要心存幻想,可我觉得我不是平白付出,至少你没有一开始就杀了我,也没有利用我,面对这份感情,你不过是言语上逼我,至多咬我,我很开心,成了你手下唯一一个逃脱的宋家人。” “堂堂宋家大小姐,在我这阶下囚面前竟是如此卑微,不知道传出去的话,旁人会怎么看,是说我妖媚还是说你下贱呢?” 宋妍书停下动作,用没沾过药膏的手轻擦着宋祁的脸颊,“你尽可以说些伤人的话,我都不会在意,不过说实话,要是少了戾气,你这张脸绝对算得上妖媚。” 宋妍书扶着她的腰将她的上身扶了起来,手指沾了药膏去涂抹背后的伤。背后这些都是鞭打出来的,瘀血长长的,红得几欲滴血,热气跑了出来,灼烧着宋妍书的指尖,很多地方已经起皮了,即使宋妍书的动作再轻,药膏涂抹上去也是钻心的痛,宋祁咬紧了牙关,两颊鼓得硬硬的。宋妍书看到了她的动作,移动了自己的位置,从正面揽住了宋祁,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你若疼就不要忍着,可以咬我的肩。” 宋妍书继续上着药,宋祁依旧没有张口咬她,汗水从额上滴落,滑到下巴后又消失在宋妍书的衣服中。 伤口都涂了个遍,宋妍书拿了衣衫一件件给她套上,扶着她走到墙边坐下,“为什么不咬,舍不得吗?” “咬了就会让你记住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真小气。” 宋妍书走到铁门边,打开了上面送饭用的小窗,“送点水和栗子酥过来。” “小姐,这不合规矩吧。” “不吃饱像个木头一样,都不会随着本小姐一起活动,没劲,再说了,家主允许我们用刑,可没允许我们将她弄死。” “是,小姐。” 靠在窗边等了没多久,食物和水就送了过来,宋妍书拿了口粮赶紧回到了宋祁身边,她将水壶嘴对着宋祁的唇,直接这样将水喂了进去,等她的唇终于有了水润之色,她这才拿了块栗子酥放到她嘴边让她咬了一小口。 宋妍书拿着栗子酥道:“其他食物不一定随要随得,唯有这栗子酥,无论何时想吃都有,即使不是栗子的时节,家里的田庄也会有产出,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祁没有回话,又咬了她手上的栗子酥一口。 “你唯一一次夸我,是我做栗子酥给你吃的时候,所以,喜欢吃栗子酥的人是你,宋家这一百多年传下来的奇怪规矩,其实是为你而设,不过曾祖父应当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立下规矩的人,是你的祖父,宋连成宋老家主,安排人费尽心力去栽培栗子,招募最好的厨娘,保留栗子酥一开始的模样,每日都安排人做新鲜的,都是为了你,他希望你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可以吃到栗子酥,不用饿着肚子,往大了说,他希望你放下仇恨回家,我看过族谱,他将你的名字写了上去,这其实不合规矩,就是这点细节让我知道,你跟宋老家主不单单是敌对关系。” “说够了吗?将名字写进族谱,那只是他一厢情愿。” 宋妍书又拿了块栗子酥递过去,宋祁却是偏过头不愿张口,想来她是不愿接受这等恩惠。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子时,厨房里除了这个再无其他,所以你不吃也得吃。” 宋祁这才转过头来,一口口咬着她递过来的栗子酥,不一会儿,那小半盘就被她解决了,宋妍书给她又喂了水,将食物顺下去后才护住宋祁的后脑,将人小心放躺在地上。 “我可以睡你身上吗?” “现在的我可还有拒绝的权利?” 宋妍书笑了,“没有,做戏要做全套。” 说是睡,宋妍书不过俯身将头枕在了宋祁肩膀上,手轻揽着她的腰。 宋妍书又一次尝到了权力的好处,她现在做了她做梦才敢做的事,若不是宋祁受伤,自己可能就更加无耻一些,绑住她的双手直接要了她。 外面人等得久了,果真有一个丫鬟从天窗处偷偷看了里面的动静,将消息报给外边守着的人,那些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一个个躺在地上也睡了过去。 第45章 手脚尽断 宋妍书早早就醒了,不过她依旧枕在宋祁身上不愿起来,宋祁现在身子虚,精神很不好,一直没有转醒的迹象,宋妍书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抚过她的腰身沿着手臂上行,轻拂过她的脸颊,摸得久了,她忽然想要更多,支起身子慢慢上移,唇瓣落在了她的额头,印下一吻,宋妍书脑中的欲念彻底放开来,她吻住了宋祁的鼻梁,再往下吻住了她的唇。 宋祁醒来的时候宋妍书正一点点地亲吻她的脸颊,宋祁屈起了腿,宋妍书察觉了,身子压了上去不让她反抗,唇下动作依旧不断。整个身子无法动弹,宋祁只能死死咬住宋妍书的脖子,口中已经满是鲜血,宋妍书这才笑着起身。 “来人!” 宋妍书蹲下替宋祁接好了胳膊,宋祁扶着地起身,一下便朝宋妍书攻击而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的格斗,宋妍书抬脚踹向她的肚子,宋祁整个后背直接撞上了墙,发出很大的闷响。 宋祁将口中的血液吐了出来,大笑道:“不过百年时间,宋家就变得如此无耻下流,看来没有我动手,你们也早晚烂掉!” 进来的手下用脚踹着宋祁,在那衣服上留下了许多肮脏的鞋印。 宋妍书一手揉着腰,一手抚着宋祁咬过的伤口道:“行了吧,好歹一夜鱼水之欢,这打得我心疼。” 手下人都看到了宋妍书脖子上的牙印,一个个都在想,昨夜这里这么刺激的吗。 “小姐,她不识好歹伤了您,可不能轻易放过。” “懂得反抗的人才有征服的快感,一群没见识的人。” “小姐说的是。” 两个手下将宋祁拖了出去,重新给她套上了镣铐,宋妍书有些累,还要处理伤口,就先行离开了,手下人看到她离开,这行为就更加放肆,直接拿了根长棍。 一人将木棍抵在宋祁的手肘,笑道:“你们说,我需要几下才能把她的手给打断?” 旁边一人应和道:“就这小身板,一下就打得她哭爹喊娘,哈哈哈——” “不对,她没有爹娘。” “那我打了啊。”棍子高高抬起,迅速下落重砸了手肘,骨骼断裂的声音传了出来,一个个都兴奋得很。 “三哥厉害!我来试试。” 宋祁缓缓念道:“宋家祖训第二条,对长辈不敬,当……” 又一边的手肘被打断,“我去你的祖训,非我宋家人还敢跟我提祖训。” “……当鞭刑七十,长跪……” 那人拿着棍子开始往宋祁身上招呼,薄薄的肋骨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击打,一下断了三根,“跪……跪于宗祠……悔过三日,期间,不……不得……饮食。” “还没完了!”前面肚子上已经打了很多下,那人便绕到宋祁身后,棍子朝她背上招呼。 “第二十七条,欺辱族中妻女,当……” 背后人笑了声,将内力注入了棍中,脊柱被击中,脑中嗡嗡作响,宋祁握紧了手指,昂头瞪着牢房顶。 “继续背啊,给我背!” “逐出家族,子孙后代……永……不得染指族中产业!” 又有一人跃跃欲试,“六哥,让我玩玩。” 那人用棍子轻打着自己的手心,绕着宋祁看了一会,最终将棍子落到了她的膝盖,宋祁当即屈了腿,现在身体不过是靠着手上的锁链才能稳住。 “第七十五条,污言秽语……败坏家风,七日……” 那人打断了她另一条腿,“……内,不得……饮水,所食只许糟糠。” “你们把手脚都打断了,那我打什么啊?” “四弟,肩膀不还没打吗。” “也是。” 一人接过木棍,砸向她的肩胛骨,棍子震得他手疼,这胳膊却还没断。 “四弟,你这不行啊。” “第十条……” “我再试试。” “不听指示,滥用……私刑,呃啊!” “叫什么叫,祖训都背错了,哪来的呃啊。” “对啊,背错了。” 宋祁咬着牙缓了一会,重新背道:“不听指示,滥用私刑……” 那人不怀好意地在这个关口忽然又打了宋祁一下,“……有身份……者,当削权,无身份者,当……永不……录用。” “第九条,结党营私,罔顾……家族利益,当……移交权力,儿孙不得踏入宗祠,其……其名,当除。” “大哥,我们还没打脑子,她怎么就傻了?啊哈哈哈——” “脑子我不知道,手脚残废倒是一眼看出。” 汗液浸润了伤口,疼得宋祁闭上了眼睛。 当即有人舀水泼向宋祁的脸,“还想睡觉!” 水珠冲走了汗液,宋祁反倒觉得舒服多了,“我偏睡,你能奈我何?” 听了这话,果然更多的水朝宋祁泼了过来,这次不只是脸,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宋祁勾唇笑了,“最后一条,凡具有宋家血脉者,触犯以上祖训五条,家主便应亲自……清理门户!” “谁带毒药了?” 一人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大哥,什么毒啊,□□吗?” “下流!我要毒哑她的嗓子,她吵到我耳朵了。” “有,当然有。” 那人强行掰开了宋祁的嘴,将毒药喂了进去,宋祁将口中的血沫往回吸,恶心的感觉立即涌了上来,部分毒液携带着血液从口中吐了出来。 宋妍书这时带着一位郎中进来了,手下人道:“小姐,你这是?” “不先医好怎么继续打,把人放了。” 宋妍书跟在宋祁后面进了牢房,郎中解开了她的腰带,宋妍书转身威胁道:“怎么,本小姐的女人,你们也想看?” “没有没有,属下告退。” 宋祁这下连腿都无法动弹了,她只有边咳边笑,“宋……宋大小姐好生威风啊。” 极其沙哑的声音传到耳朵中,宋妍书握紧了拳头,“怎么回事?” 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宋祁笑得幅度更大了,“没哑啊,哈哈哈……” 宋妍书忍着怒气转身出去,喊道:“毒药谁干的?!” 所有人都支支吾吾的,宋妍书不怒反笑,“看来是都想挨打了,宋风,你来,各给我打二十大板,不准手下留情。” “是。” 郎中割开了她的皮肉,手伸到里面替她接肋骨,宋妍书一直将目光放到宋祁的脸上,她一直在笑,除了偶尔的皱眉。 “你可以不笑了吗?” “怎么,连笑都不允许了。” “对,不允许。” 宋祁侧头将口中的黏液吐了出来,“除非你杀了我。” 郎中并没有用麻药,将骨接好,他穿好针就开始缝合伤口,宋祁睁大了眼睛,硬是不发出任何声响。 宋妍书看不下去,扶起宋祁的上身,从背后揽住了她,“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什么硬要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我也……想知道,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就看上我了?” 郎中开始接宋祁的手臂,怕宋祁咬到自己的舌头,宋妍书硬是将自己的手臂横在了宋祁口中。 “能看上你的估计就我一个,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仇恨喜欢我?” 宋祁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她想说话,宋妍书便拿出了手臂。 “怎么,脸还不够,你这是要我整个身体吗?” “想,但我不会。” 宋祁的手臂被木板夹得死死的,绷带也缠了很多,宋妍书帮忙挽起了宋祁的裤腿,膝盖已经发紫,形状也变得不规则,这下面的骨头怕是碎了。 骨头接了很久,郎中拿了药膏要抹上去,宋妍书夺了过来,“我的人,我自己来。” 郎中又拿了一罐出来,“刚才那罐是骨肌再生的,这罐是消肿除瘀的。” “好,你出去吧。” 等他将门关上,宋妍书从怀中拿了个小锦盒,里面不过躺了一颗丹药,“吃了。” 宋祁只是盯着宋妍书,没有丝毫张口的意思。 “那就别怪我占你便宜了。”宋妍书将丹药含在了自己口中,吻了上去,舌头撬开了她紧闭的牙关,将药液渡了进去,为了防止宋祁将药吐出来,她刻意延长了亲吻时间,待那药彻底进入胃中,她才松了口。 宋祁的脸憋得通红,宋妍书笑着擦拭了她的唇,而后低下头开始为她涂抹药膏。 “我们现在也算是肌肤之亲的关系了,我会尽力保住你的命。” “命对我而言,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你为何还要反抗,放弃报仇吧,你赢不了,你所能仰仗的只有你的武功,你的剑,宋家屹立了百年,岂是你能撼动的?” 宋祁也只能笑,不能再有其他动作,“一个人,一柄剑,所以才无所顾忌,输了,也就一条命,赢了,无愧于先祖。” “醉云轩,下属十余,傅青松,战力未知,你觉得她逃的了吗?” “如若我说,她是我的命呢?” 宋妍书含笑看她,“没想到你会将赌注压在我对你的情上。” 宋祁虚阖上了眼睛,“你不是说了,我无所倚仗,只能利用你。” 宋妍书沉默了一会,身体和武功不会背叛她,但是人会,宋祁独来独往久了,像她这样的人,相信的只有她自己,不,还有傅青松,她竟然有一天会将希望压在其他人身上,还是对她心怀不轨的自己。 “你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凡人一定会护好小天神,不惜一切代价。” 说话间宋妍书已经替她包扎好了,上身被绷带缠得满满的,“我要你。” “撑在我上面,别压着我。” 宋妍书照做了,脸贴的很近,可以清楚看到她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宋祁主动贴了上去,鼻翼抵住了她的鼻翼,嘴唇几欲碰到,她轻启双唇,低声道:“强迫得来的,你可欢喜?” 宋妍书这时候已经乱了,心狂跳不已,宋祁不过迟疑了会,唇就轻轻贴上了她的,这样轻柔的触感,让人几欲认为这是虚幻,那萦绕在身旁的气息又确确实实证明,这是宋祁。 现在宋祁是裹着绷带,一点肌肤都没有露出,可宋妍书清楚知道,这绷带之下未着寸缕,沉寂了那么久的□□不可避免地燃烧。 宋祁依旧是轻轻地触碰,宋妍书尝试着去撬开她的贝齿,但却屡次未能得逞。 绵绵的亲吻从嘴唇移到了脸颊,贴上了更为敏感的耳朵,“妍书。” 从不知道她念自己的名字会如此醉人,宋妍书只觉得心漏掉了半拍,妍书,像低语,又像是床榻边动情的呢喃,她含糊应了句,“嗯?” “我可赌赢了?” “其实,从我喜欢你那天开始,你就赢了。” 听到她准确的答复,宋祁也就移开了唇,“起开吧。” “到底是我痴。” 宋祁很困了,总觉得身体里有团火乱窜,好似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焚尽,她合上了眼睛,“是,痴儿。你不该喜欢我,论情理,我是你仇人,论法理,我是你长辈,从哪条说,你都是在罔顾伦常。” “喜欢女子就已经罔顾伦常了,我不在乎多这一条。” 宋祁无话可说,精神也不再能支持她了,宋妍书见她没有回应,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穿上了,宋祁的身量比她还高,现在却因为枯瘦,衣服穿上去反而显得大了。 这整个牢房里什么也没有,莫说被子,连可保暖的稻草都没有,宋祁侧躺着,身子都屈成一团,不时从口中吐出血液。宋妍书叹了口气,给她穿上干净的衣服后,将她揽在了自己怀中。 宋祁睡着睡着,意识有些模糊了,直喊道:“热——好热。” 可宋妍书摸到她的身体都是冰凉的,她将宋祁的耳朵捂住,喊道:“把郎中给我叫过来!” 郎中已经一把年纪了,这下并未走远,等了没多久他就急匆匆过来了。 他诊完脉,宋妍书便问道:“如何?” “身体大虚,风寒入体。” “那你快去煎药。” 郎中已经走出了几步,宋妍书补充道:“再拿一碟栗子酥过来。” 宋祁抬起前臂拂开了宋妍书的手,“你不要抱我,热——” 既是风寒,那宋妍书自是不会让她再着凉,双臂抱紧了不让宋祁活动半分。 这第一副药煎得急,直接将药材都碾碎了才放下去熬,用了大火,药汤不过半个时辰就送到了,宋妍书将碗放在一边,拿勺子舀了半勺。 “张嘴。” 宋祁舔了下汤勺,皱着眉道:“苦的,不要。” 宋妍书掰了一小块栗子酥喂给她,宋祁吃了,还伸舌舔了残留在宋妍书指尖的碎屑。 宋妍书当即觉得一股酥麻感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心里在想,她不会烧糊涂了吧。 “喝一口药,我给你吃一口栗子酥。” 宋祁皱着眉权衡了一会,“不要,我要两口栗子酥。” “好。” 宋妍书舀了满满一勺递过去,将栗子酥掰得更小了,一连给她喂了两次,没想到宋祁吃完了抱怨道:“你骗我,栗子酥一口都没有。” 她这模样,宋妍书想起了傅青松喂她饭的时候,难道她不时就会这样吗,像个——孩子。 宋妍书终于放柔了声音,变回了从前跟她相处的正常状态,“那换个方案,喝两口药,喂一颗栗子酥。” “好。” 这么折腾,一碗药喝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一口药喝进去,栗子酥却已经没了,宋祁皱着眉道:“苦——” 宋妍书深吸了口气,“你不要用这副模样跟我说话,我撑不住。” 宋祁将脸埋进了她的怀中,“青松,你不要又欺负我。” 原来在她心里,这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应该是傅青松,也只能是傅青松,宋妍书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我不是傅青松。” “不是……”宋祁抬起头来,使劲眨了下眼睛,看清了眼前人,“你放开我。” “地上冷。” 宋祁睁大了眼睛道:“放开!”这表情要多萌有多萌,就像家里炸毛的小奶猫。 宋妍书只好让她平躺在地上,解下外衣给她盖着。地上又冷又硬,背上却是热烘烘的,宋祁好受一些了,她的注意力开始从她的伤口移开。 “为什么是你,青松呢?” “这里是地牢,你要想她陪,我现在就去把她抓过来。” “地牢?可是我想回家。” “等你熬过那个大关口,你就有机会回家。” 胸中的血液积压着,压得宋祁胸闷,却怎么也咳不出来,宋祁抬手想要拍自己的胸口缓解一下,手刚抬起来,那阵疼痛便让她放弃了。 宋妍书将她扶起,替她顺了顺气,血液从她的口中涌了出来,夹着泡沫。 “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活着。” 宋妍书待在牢房里很久,坐得累了她就将宋祁放下,揉着肩出去了。 “小姐,您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人都要死了,死前容我缠绵不行吗?” “可以,不过家主找您有事。” “知道了。” 宋妍书整理了下衣衫便往书房去,“父亲,有何事?” “听说你跟宋祁整日里厮混。” “没有,这两天她一直接受拷打。” “胡闹!一个姑娘跟她做那档子龌蹉事!” 宋妍书立即跪下了,“孩儿看上了她,所以强要了她,这也是侮辱她的一种方式,您放心,孩儿有分寸,会让她活着走上离魂台。” “给我多注意点。” “是,父亲。” 宋妍书站了起来,回到牢房继续照看宋祁。 “你醒了。” 宋祁从她的身上起来,晃了晃脑袋,“我怎么了?” “正常了?” 膝盖还无法承重,宋祁的手勉强撑着地慢慢爬到了墙边坐下,“生病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晚了,已经放在心上了。” 宋祁的各处关节都被打断了,唯有手腕还能活动,她的手掌覆在地上,食指抠着地砖,“你该走了。” “你现在没资格赶我。” 宋祁笑了,“是,没资格,你现在应该很庆幸吧。” “没有。” “狡辩,如果我不是这副模样,你没办法抱我,没办法触碰到我的身体。” “这些年我也学会了什么叫乘人之危。” 宋祁笑出了泪,“她说得没错,除了她,别人对我好都是心怀不轨。” “你为什么总要在我面前提她,惹怒了我,你的清白可真就保不住了。” 听到这话,宋祁仰头大笑着,因为嗓子坏掉,这声音阴郁得像个地狱索命的鬼差,“威胁我?宋大小姐这是要出尔反尔啊。” “对于喜欢的人,我可以不择手段。” 宋祁转头看她,“你根本不明白宋祁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了解她的一切,没有资格说喜欢她。” 宋妍书闭目回想着她看到的书,“我知道,宋祁13岁时挑战往届少英赛首名,不到一柱香就将其打倒,其后当场下跪,自领鞭刑七十,终被承认宋家嫡系身份,第三日,带伤越组挑战,将新一代的佼佼者一一逐出局,最终拿下首名。当年的宋祁,是一个少年天才,意气风发。” “少年天才,哈哈哈……这是谁说的?真是高看我了。” “凡是大事,宋家皆有记载。” “大事么,我想看。” 宋祁当然不是想看关于自己的,自己都经历过,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当初她没有找到师父的遗体,或许宋家会有记载。 宋妍书捏住了她的下巴,“现在跟我提要求,总得付出点代价。” “我相信若是我用苦肉计,你一定会答应。” “哦?”宋妍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宋祁的唇,“我比较喜欢你用美人计。” 宋祁微抬起手试了一下,“坐我前面来。” 宋妍书满怀期待地坐到她面前,看着宋祁,等着她送上来,没想到宋祁居然缓缓抬手拉开了她的腰带,因为手肘和肩关节都受了伤,宋祁只能活动手腕,动作不疾不徐,更增添了暧昧气氛,宋祁食指和中指并拢,缓慢揭开了她的外袍,宋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像完成任务一样一板一眼地解着她的衣服。 现在自己只留了中衣在身上,宋祁的两指抵着颈前那微露出的肌肤,“你……做什么?” 宋祁的手指往下滑,将她的衣服勾得更开了一些,“宋大小姐深闺寂寞,我这是按照你的意愿服侍你啊。” “美人计应该是这样。” 宋妍书侧头倾身过去,还未亲到宋祁的唇,一只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 忽然如此用力拉扯自己的手臂,宋祁疼得咬紧了下唇,额汗不断冒出,顺着脸颊从下巴滴落,“你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我自废手臂杀了你,二是你乖乖接受我的美人计,然后把书拿给我看。” 好一招反客为主,这下她只能选择美人计了,“正常人都会选第二个。” 宋祁松开了手,昂头靠在墙上缓了很久,“早做选择不好吗,非要逼我。” “你还好吗?” “不好。” 宋妍书默默给自己穿上衣物,自己一定是抽风了才会被宋祁撩拨,“待着别说话,我给你拿书。” 牢房里很阴暗,宋妍书特意拿了蜡烛过来,她将书放在了宋祁腿上,书本很厚,比得上一个枕头的高度。宋祁低着头慢慢翻着,一字一句地查找记录,宋妍书就在一旁看着她那被烛光映衬着的脸,这样折损过后的她,眉眼很柔和,别有一番韵味。 宋祁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记录,这下只是翻着书把它当故事看,权当消遣,看到后面出现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名字。 “宋源?” 宋妍书一愣,拿过书来看,“我的曾祖母,背叛了宋家。” “你过来。” “干嘛?” 宋祁抬手抚摸了宋妍书的脸颊,宋妍书真没想到宋祁无缘无故做出了这样温柔的举动,脸腾地一下红了。 “你……这是?” “试一下而已。” “什么?” 宋祁拿过书继续翻着,里面对反叛一事只有寥寥数语,“为何反叛?” “性格执拗,都生了孩子了,心里的芥蒂还那么大,一直坚信宋家错了,走上不归路是她咎由自取。” 宋祁翻回去看那年少英赛的记录,勾起了往日回忆,“或许是因为我。” “什么因为你,你怎么都是说奇怪的话。” 宋祁指了书上那段话,“她是我第一个对手,那天我打横抱了她。” 宋妍书的表情逐渐奇怪,她这是跟她曾祖母抢人?“……你能不能少惹点风流债?!” 宋祁笑了,“我不惹的话,你该从哪来?” 宋妍书语塞,她确是因为被宋祁救了多次然后才彻底爱上她的,在她身边确实让人很有安全感。 第46章 再见神明 接下来这些天都没有拷打宋祁,宋妍书在吃饭时间才去看她,给她送药。 宋祁这伤好得快,不过半月时间,这身上的伤大致就好了,这也就意味着她最后的关口到了。 宋妍书照常给她送来了饭菜,与她一同进食,饭后宋妍书也没有急着走,只是陪着宋祁,她要想说话了就会陪她聊天,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挑起的话题。 宋祁站着消食,她现在已经能高抬起手了,要杀了宋妍书就是轻而易举的事。“看我站在你面前,不怕吗?” “我信你不会杀我。” “你过来,给你梳头。” 宋妍书有些意外地走了过去,“为什么?” 宋祁拔下了她的簪子,一下一下地缕着她的发丝,“为了让你对我死心榻地。” “我已经对你死心榻地了。” 宋祁的左手揽住了她的身前,右手持着簪子抵着她颈部的血管,宋祁侧着头看她的侧脸道:“你的防备心还是太弱了。” “挟持了我没用,家主和长老不会在意,即便你凝了剑你也出不去,外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宋祁手中的簪子从颈侧滑到了她的喉咙,“最后给你上一课,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宋祁。” 说完宋祁就将簪子还给了她,外头这时也进来了一群人。 日头正好,主家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围在圆台的旁边,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宋祁唇边露出了笑,很安然地被用铁链绑在柱子上。 宋妍书就坐在她对面,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阵法开启,绑着的锁链在加紧,脚下腾起了一个个红色液滴,渐成刺状快速扎进了宋祁的身体,宋祁的眼神开始迷离,从前的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就像镜子一样,忽然间镜子碎裂,一块接一块的镜子碎裂,宋祁只觉得脑中的弦开始崩榻,那些记忆开始模糊,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让她禁不住喊出声来。 应该快死了吧,死了,就不用难过了。师父,祁儿受不住,要让您失望了。宋祁的手指垂着,一点也没有发力,完全是接受了真正死亡的结局。 宋妍书看她放弃抵抗,手指抓紧了椅子扶手,直接将楠木椅子抠出一个印来,必须想办法让她燃起念头,不然她真的会死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宋祁身上,宋妍书暗中发动内力朝宋祁打去,她却始终没有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宋妍书忽然起身,快速寻了个隐秘地方朝宋祁发射了一支□□。 宋祁终于聚焦了目光,看到了那箭身上的字——傅青松。 好疼啊,青松,青松,疼—— “你是谁?为什么生了重病?” “阿祁,师兄给我买糖了,你要吃吗?” “你干嘛叫我臭小孩,我比你大一个月。” “阿祁,这是我酿的第一壶酒,你尝尝。” “老不死的,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呢,安心睡吧。” 血液将台子都染红了,宋祁看着脚下,手指渐渐握紧。 不能死啊! 周围守着的人开始握着剑柄,宋祁的眼睛红了,她张开手掌,宋家家主当即飞身过去,一剑刺了过去,不过宋祁凝剑的速度很快,立即斩断了锁链,将那把剑挡开了。 周围的宋家人也抽出剑迎了上去,宋祁就像个疯子一样在人群中厮杀着,一套套的剑法来回替换让人找不出规律,宋祁将包围圈撕出了一道口子,宋妍书被迫拿着剑过去,宋祁将脚下踩着的人踢了出去,一下绊倒了两三个人,宋祁往门外跑,宋家家主站到了她面前,一剑划过宋祁的身前,从颈前直划到腰际,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 宋妍书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她同时将剑刺进了父亲的身体,宋祁将剑收到身后,躲过旁边的剑掐住了宋妍书的脖子,她歪了下头,手指一轻一重地活动着,她拿了剑又杀了旁边一人,左手却依旧掐着宋妍书。 宋妍书将剑丢了,握住了宋祁的手,她现在的状态跟八年前一模一样,当年她放过了她,现在宋妍书在赌,赌宋祁的心软。 宋祁拽过宋妍书,剑横在她的脖子上,逼着门口堵着的人退开,她退到了门口,将宋妍书推了回去,转身离开了。 身上在不停流血,宋祁不能停下来包扎,她不停地跑着,等身后没了动静她才割下衣袍草草绑了。 她在巷子里窝了一晚上,即使身上的伤还没好,她依旧马不停蹄地赶往她先前暂住的地方,用手去扒灶台底下的土,挖了好久才露出一个匣子,她打开了匣子,看到里面的竹箫还完完整整的,这才露出了笑,不过随即她吐了口鲜血出来,她急忙将竹箫护在怀中,不让它被血液毁掉。 夜间她也不敢去医馆,只敢窝在她的小屋里等着伤口自行愈合。夜里睡不着就容易做梦,然而她的梦里只有模糊的脸,所有人都是模糊的,不只是那些久远的,就连青松,也只剩下一个残影。 每一夜都是这样的情形,宋祁都快被逼疯了,她握着竹箫不断呢喃着:“青松,青松,青松……” 宋家人暂停了追杀,开始办家主的葬礼,宋妍书披麻跪在那里,神色并无太多悲伤,她伸手抚上颈部的牙印,庆幸她再一次逃过了宋祁的手。 傅青松派去查探宋家消息的人回来了,他跟不上宋祁,只能告诉傅青松一个模棱两可的去向。 宋祁在她的小屋里待了大半月,眼睛的血色依旧没有消散,她背着竹箫开始往醉云轩走,白日里蒙眼看不见路,她只敢在夜市结束后和早市开始前这一小段时间在外行走,白天她只能躲在树林里来避免别人的侵扰。 从平城到醉云轩,隔了数百里,宋祁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看到熟悉的城门,快要看到青松了,宋祁当即生出了欣喜,走向城门的脚步一顿,她看了自己这身衣服,又脏又破的,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再去见她吧。 宋祁在外面待了很久,夜间她先去偷了些钱,白日里她蒙着眼才去了成衣店。 “给我一套合身的青色长袍,现在我有一块玉。” 宋祁的声音很嘶哑,掌柜便道:“公子,没有人陪着吗?” “没有,你把衣服给我,我自己进去换。” 宋祁接过衣服到更衣间换上了,她看向镜子,衣服还是挺合适的,她重新将眼蒙上,摸索着出去直接将玉佩给了掌柜。 “我想在这里直待到夜市结束。” “好。” 夜市已经散了,街道恢复了正常的黑色,只有宋祁一人在街道上拖着腿走着,单薄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孤寂。 忽然从小巷里跑出了一个乞儿,他看到了那双暗红的眸子,惊得大叫道:“怪物啊!怪物!”他绊倒在地,立即又爬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的,很快就没影了。 “我不是,我不是……”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地方,她摸出怀中的布条蒙住自己的眼,而后便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宋祁便加大了力气,反反复复地敲。里面守夜的人终于醒了,他揉着眼睛慢腾腾地开了门。 “客官,今夜已经休息了,您要买酒明日再来。” “是我,找青松。” 守夜的人眯了眯眼睛,而后睁开仔细瞧了眼前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姑娘快进来。” 守夜的人将堂中的蜡烛点燃,而后便赶紧上楼敲了傅青松的房门。 傅青松打着呵欠道:“大半夜的,何事?” “掌柜的,姑娘回来了。” 傅青松的睡眼一下便消失了,她立即跑下楼去,看到人就立即抱住了。“老不死的,七年了,你终于肯回来了。” 宋祁回抱住傅青松,喊道:“青松。” 傅青松听到的是极其嘶哑的声音,她的嗓子似乎坏了,再仔细看,她的颈前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疤,一直延伸到衣领之下,傅青松手下摸到的也都是骨头而已,衣服都撑不起来。 “阿祁,你……” 宋祁将额头贴在傅青松颈侧,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攀在她的肩上,“青松,我看起来还好吧,我换了身新衣服。” 她这么期待她的回答,傅青松只好昧着事实道:“我家老不死的穿什么都好看。” 宋祁低声笑了,“油嘴滑舌。” “你喜欢我油嘴滑舌。” 宋祁张口想要说话,她忽然捂住了嘴,推开傅青松推后了几步,她佝偻着背,血液从指缝流了出来。 傅青松伸手要去碰她,宋祁却躲开了,她笑着道:“青松那么好看,可不能脏了衣服。” 宋祁终于将手放了下来,傅青松从怀中拿出帕子替她擦拭了嘴角和脸颊,而后一根根替她将手指擦干净了。 “我们先上楼休息可好?” “好。” 宋祁迈开了腿,她自己习惯了走姿,丝毫没发现什么问题,傅青松比她慢一步走,自然看到了她右腿明显不利索。 “老不死的,你的腿怎么了?” 宋祁顿住了脚步,抬起她的右手道:“青松,你来扶我。” “告诉我怎么回事。” “急着回来见你,旧伤复发了。” 将宋祁扶到床上,她很快就睡着了,傅青松就坐在床边看着她,手指搭上了她的脉,很弱很弱,微不可查,宋祁这副模样,若不是胸口还微微有些起伏,几乎就跟死去一样,傅青松掀开了她的被子,手指隔着布料轻按她的腿,按到她的膝盖时,上面明显有一个凹陷,膝盖骨从侧边脱出,尖利的边缘都硌着手。 碎……碎了…… “急着回来见你,旧伤复发了。” 她从不会直接说想你,能说出急着回来见你就已是难能可贵了,傅青松伸手按住了她另一边的膝盖,虽然恢复得较好,但位置还是不对。 她的伤一定不止这些,傅青松拉开了她的衣服,方才看到的伤疤竟然直到腰际,直接斜跨了半个身子,肋骨一根根的都很明显,有开过刀的痕迹。 傅青松心疼地替她合上衣服,她换了个位置坐着,抬起宋祁的头让她枕在了自己腿上,手臂放在她的身前。 宋祁摸索着捏住了她的手腕,“青松,这回是你吧。” “是我。” 宋祁脸上露出了笑,“幸好。” “你遇到谁了?” 宋祁眨了下眼睛,还是觉得闭着舒服,“不认识,她对我不好。” “那时你在哪里?” “地牢。” “他们打你了是吗。” “嗯,疼——他们用鞭子和棍子打我,弄断了我的手脚。” 傅青松轻抚着她的脸,“过几天我就去弄断他们的的手脚。” “你不要去,我问你在哪,她说要把你抓来地牢陪我。” “是吗,那我就断他们手脚,顺便把他们的地牢炸了。” 宋祁轻微点了下头,“嗯,炸了。” 傅青松已经盘算好了接下来的计划,“她还对你做了什么?” 宋祁的拇指来回摩挲着她的手腕,脑中仔细回想着。 赌注,我的命。 “醉云轩,她要杀你!” 傅青松眼中出现了滔天的杀意,“很好,不杀人她还以为我只是个酒楼掌柜。” 宋祁变换了下位置,改侧躺着,凭直觉伸出了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宋祁的嘴角不觉上扬,“我赌赢了,我会保护好你。” 这个傻子,傅青松心头只有不好的预感,“你拿什么去赌?我可以打赢,你为什么要去做一个赌徒?” 听这语气,宋祁掀开被子爬了起来,与傅青松交颈相拥,“你别生气,我只是害怕,害怕而已,也……也就亲……亲了一下。” 傅青松深吸了几口气,逼问道:“她亲你了?” 宋祁急忙道:“没,没有,是我亲的。”说完这句,宋祁又被勾起了另外的记忆,“不对,她,她亲我,逼我喝药,很苦很苦的药。” 傅青松覆住了她的后脑勺,安抚着她,“别急,等过几天,我让师兄开一味最苦的药出来,我亲自给她灌下去。” 宋祁点了点头,“嗯。”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那我呢?你会让我喝药吗?” 傅青松板起了一张脸,即使宋祁看不到,“要我生气还是喝药,你挑。” “我——我选甜甜的药。” 还好她选的不是让自己生气,傅青松总算是有些安慰,“药是苦的。但是呢,你喝完药,我就给你买栗子酥,糖葫芦,糖人,糖画,甘蔗——我也想办法给你弄来。” “嗯。” 宋祁的手忽然松了,吓得傅青松立即抓了她的手腕诊脉,幸好还是有慢慢的跳动,她揽了宋祁的腰,小心让她躺在了自己怀中,她自己则是靠着床柱就睡去了。 第二日宋祁醒来,察觉到傅青松还在,便动了动手将她叫醒,“青松,离开这里,回你的房。” “那你有事叫我。”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宋祁便摘了布条,洗了脸之后她便走到书桌旁,铺好宣纸便开始作画。她极力回想着祁诏的容颜,一笔一划地描绘着,然而记忆中那张脸始终是模糊的,看不清五官。宋祁看那张不完整的画作,心急地将它揉掉,而后便又开始画新的。这次她画了两个人,是大人背着小孩,她回想着这个场景,努力找到前因后果,一张脸呼之欲出,却在靠近的那一刻又消散了。宋祁的呼吸变得慌乱,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想了好一会,又开始重复。 从早到晚,宋祁都在画,来送饭的下属一直进不去,晚间时候只好去找了傅青松。 “掌柜,姑娘一直不开门,已经一天没进食了。” 傅青松接过了食盘,“给我吧。” “阿祁,是我,该吃饭了。” 听到傅青松的声音,宋祁并没有理会,只专注于自己的画。 “你若是再不开,我就踹门了。” 宋祁立即摸出布条将眼蒙上了,“来了。” 傅青松将食物放到了桌上,她看到书桌周围有很多纸团,便捡起来看了几个,里面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的轮廓,并且无一例外都没有画出五官。“阿祁,这是怎么回事?” 宋祁摸着那未完成的画作道:“青松,师父是不是不要我了?我记不清了,我有很多记忆的,可是看不清,它就像灰尘一样,一点一点地被吹散,青松,我抓不住它,我画不出师父了。” 傅青松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了椅子上,“阿祁先吃饭好不好,吃完了我们再继续画。” “我不要,我怕拖得越久,我越想不起来。” “阿祁,想事情也是需要精力的,吃完了饭你就有了精力,就会想起来的,先吃饭,师父不会不要你的,你若是不吃饭的话,师父会生气的。” “你不要骗我。” 傅青松舀了一勺的粥递到宋祁嘴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宋祁喝了口粥,觉得不烫之后,拿过碗直接喝了下去,因为吃得太急,她不住地咳嗽。 傅青松帮她拍了拍背,不敢用太大力,“别急,慢慢来,阿祁可还要?” “不吃了,青松你出去吧。” “我让人提热水进来,你洗洗再画。” “不要。” 傅青松伸手拿住宋祁眼睛上的布条,宋祁立即按住了她,“不要摘。” “布条绑着会让你看不见,同样,身上黏腻会挡住你的思绪,所以阿祁要先去洗洗身子,明白吗?” “好。” 宋祁洗过之后就早早上床了,到夜半她忽然起身,拿布擦了擦脸让自己清醒一些,之后她便悄悄去了傅青松的卧房。 不知道傅青松有没有被吵醒,宋祁小心拉下一点布条,透过那一点缝隙去瞧她的动静,看她没有睁眼,她这才彻底摘下布条,慢慢挪到她的床边坐下,蹙着眉努力记住她的容颜。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宋祁立即转头闭上了眼睛。 “老不死的,大半夜是想做什么坏事?” “我来看看你。” 傅青松含笑道:“不睁眼怎么看我?” “你闭上我就睁开了。” “好,我闭上了。”傅青松依旧睁着她那含情的双目。 “你骗我,我晓得你在看我。” “这回真闭上了。” 宋祁想了会道:“我不信你,要定个约定。” “好,你说。” “要是我睁开眼看到你没有闭上,可是有惩罚的。” “你罚我什么啊,你舍得吗?” 宋祁点了点头道:“我舍得,那你就一个月内不许喝酒。” “真狠,那好吧,为了我的酒,我真的闭上了。” “真的?” 傅青松闭着眼使劲点了点头,“真的。” 宋祁终于睁开了眼,她果真是闭着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将手中攥着的布条覆在她的眼睛上。 “这么不相信我。” “你会骗我。你睡吧,我看着而已,不做什么。” 傅青松掀开了被子,双手交叉搭在腹前,“让你看个清楚。” 宋祁急忙将被子给她拉上,“不用了,会着凉。” 傅青松制止了她的动作,“本姑娘这姣好容颜,婀娜身姿,被子盖住了那么多,就只露出了头,这布条又挡去了大半,你还看什么?别到时候老来糊涂,看见一个蒙眼的就喊青松。” “你……不要脸。” 傅青松一直抓着宋祁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打着拍子,不知道是在催眠宋祁还是催眠自己。 “是不是因为我一直看你,所以你睡不着了,那我先不看,也不出声,你先睡。” “没事,时间长了就睡了,你要是想说话就说,我陪你聊天。” “不想说话,声音不好听。” “那就不说。” 第47章 来世之约 接下来几天,两人的作息都是相反的,宋祁睡着时有傅青松陪着,傅青松睡着时宋祁会过去看她。 宋祁每天近乎疯狂地作画,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磨下去,锁骨都凸出许多,傅青松劝不住,只能是每天哄她进食,能拖一天是一天。 “掌柜的,东西都送到后院了。” “好。” 后院堆了好多裁好的木料,还有锯子砂轮这些,整个后院都弥漫着一股木香。 傅青松踩着木梯上楼,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她推门而入,低声唤道:“阿祁。” 宋祁慌忙拿了布条将自己的眼睛蒙上,这才走向她,“青松?” 傅青松默默不语,执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脸颊。 “你——你哭了,有人欺负你!”忽然想到其他可能,宋祁低了声,小心翼翼道:“还是因为——我?” 傅青松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阿祁,有人欺负我,我脸上有刀口了,阿祁,毁容了。” “谁干的!” 傅青松愈发楚楚可怜,声音也更为娇弱,“阿祁,毁容了,我变成丑八怪了。” “不丑不丑,青松是最好看的人。” “你胡说,你都没看,丑死了。” 傅青松越说越委屈,“连你也不要我了,都不敢看我,睁着眼睛说瞎话,都这么丑了,我还活个什么劲!” “不丑啊!” 宋祁心急,一把扯下来自己的布条,红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依旧是那张光滑精致的脸,傅青松紧紧抓住了宋祁的手,笑盈盈道:“阿祁终于愿意看我了。” 宋祁闭上了眼睛,埋怨道:“你骗我。” 傅青松将布条踩在了脚下,两手捧着她的脸,“闭什么,阿祁,睁眼。” “不要。” “真不要?”傅青松低低笑道。 柔软温热的唇贴上了她的额头,像对待珍视之物一样,傅青松的吻中带着怜爱,轻柔地抚慰着她,没有一点狎昵,唇下的温度蓦然升高,沿着眉间,是眼睛的位置,如蜻蜓点水般,又是一个吻,怀中人的睫毛颤动着,却始终紧闭着眼睛不肯妥协。 痒意传遍全脸,宋祁再忍受不住,睁开了眼,脸颊和耳朵都变成了红色。 宋祁眼中尽是迷茫,“你——为什么……吻我?” “因为别人这样吻过你,我觉得不舒服。” “为什么?” “因为你一直不看我。” “为什么……吻我?” “好吧,真磨叽,因为你喜欢我。”老不死的,现在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宋祁眨了下眼睛,“我喜欢你,你亲我……不对,你骗我。” 傅青松抚摸着她的脸,“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啊,可是应该是你喜欢我,所以你亲我。” 都这样了还在纠正逻辑,傅青松失笑,“是,我喜欢你。” “是哪种喜欢?” “你希望哪种喜欢?” 宋祁微微抬头想了很久,然后将食指抵在傅青松额头上,“我希望是最特别的,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你这是灌输思想给我吗?”傅青松笑着拉开她的手指,宋祁点了点头,“我说实话,老不死的一直是最特别的,我对你是最特别的喜欢。” 宋祁咬着下唇笑了,傅青松继续道:“那我这么喜欢你,你是不是该跟我一起下去,不蒙眼睛。” “好。我们去做什么?” “陪你玩。” 才刚下了几级楼梯,迎面就是一个属下,宋祁慌乱得不知道该将眼神往何处放,傅青松强行箍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别怕。” 属下行了个礼,面上并无不妥。 来往的有许多人,攥着傅青松的手已经汗津津的了。 “阿祁很棒,我们已经到了。” 许久未见日光,宋祁半睁着眼,过了好久才适应,她的鼻尖和额上都是虚汗。 看到地上的物件,宋祁明显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在我这边可没有什么玩物丧志的规矩,你想玩就玩。” “好。” 酒楼的属下都被吩咐不准靠近后院,不过站在远处也能看见宋祁那单薄瘦削的身体,她坐在一个矮矮的小木凳上,认真地用笔绘着图样,掌柜的就坐在一旁,只偶尔动动手,更多地是看着姑娘,眼神是异样地柔和,像极了一个慈母,他将目光落回姑娘身上,她现在确实像一个孩子,一个被禁锢了很久的孩子。 宋祁递了一个屋檐形状的木片过来,“青松,帮我磨一下。” “好。” 太阳照在身上很是舒服,宋祁的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她的动作很快,画图样切割,仿佛她已经是做了多年的老木匠了,傅青松那边积攒了一堆待二次处理的木块。 宋祁露出了微不可测的笑意,她挑了块木料,低下头认真地雕刻着。 看她那边打磨得差不多了,宋祁将木料藏进了袖子,又摆弄起榫卯来。 半日时间,她们也才弄完了一小堆木板,宋祁蹲在旁边一块块地组装,竟是变成了一座小巧的水上楼阁,不过只有外观罢了。 “怎么现在装了,不应该全部弄完再一起组装吗?” 宋祁抬起头,一脸自豪,“不用,都刻在我的脑子里呢,不会乱了。” 原想听她夸自己聪明,可傅青松憋了那么久,硬是悠悠地来了句,“原来你压抑了那么久啊。” 怕她说出什么不敬的话,宋祁抢先道:“我不可怜,师父对我很好。” “我没说你可怜,也没说你师父对你不好。” “嗯。” “真是个老古板。” “你——师父也是为我好,你别说他。” 傅青松点了她的额头,“我是说你,老古板。” “我不是。” 宋祁从袖中拿出了一根做工一般的簪子,她张开手掌邀功似的道:“送你的。” “阿祁怎么忽然送我这个了?” 宋祁有些失落,低头翻看着簪子,“你不喜欢吗?” 傅青松故作扭捏,“可……送簪子是求亲的意思。” “你亲了我,我就应该送你簪子。以前爹就是、这么干的。” “傻阿祁,逗你的,你送我什么都可以,我都很喜欢。” 宋祁小声辩解道:“你别总是骂我。” “这是爱称。好了,不争了,去洗洗身子,我们吃饭去。” “你陪我。” 傅青松一脸惊奇,“你让我陪你做什么?沐浴?” 宋祁涨红了脸,“不是!上去。” “好好好,上去。” 庆阳的房间里存了好多药,傅青松进去一通好找,倒也不是因为乱,而是上面即使贴了药名她也不清楚是治什么的,只能先翻出师兄的笔记,再找出最合适的。 估摸着宋祁宋祁也洗得差不多了,傅青松便直接推门而入,却见她沉沉地趴在桶缘睡过去了。 “阿祁。” 感到有人摇动自己,宋祁迷糊睁眼了,“青松——好困啊。” “困也不能在这睡,快出来了。” 宋祁摇了摇头,定睛看到自己光裸的手臂,“你、你先转过去。” “嗯,这么害羞做什么。” “非礼勿视。” 宋祁动作很快,窸窸窣窣的,傅青松出声道:“别穿外衣。” “好了。” “坐床上去。” 宋祁乖乖照做,傅青松坐在了她旁边,将她的袖子卷到了最上面,拿出刚刚融化的调好的药膏出来,用手指勾着替她上药。 “我不疼,为什么要涂药?” “这是祛疤的。” 傅青松一点点抹得很细致,“阿祁不要忘了,自己是一个女子。” “我没有忘。” “可你做的都不该是女儿家该做的事。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不要以自己为诱饵,我会心疼。” 宋祁也用手指沾了药膏抹在她脸上,一小团药膏直接贴着,都没有涂抹开,宋祁看着忍不住笑了,“青松也知道疼我了啊。” “我一直都很疼你。所以,答应我,不要把这些伤痕都当做无所谓,身体变丑了,以后可找不到媳妇或者良婿了。” “好。” 傅青松收了药膏,想起自己脸上还残留一点,便用手擦了,勾到了宋祁的脸上,“好不容易生得这么好看,别毁了。” 她打开宋祁的衣柜,寻了件衣袍出来,还有一件白色披风,带着兜帽。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你懂什么。” 傅青松拿的是红丝线滚边的白色长袍,衣料很厚实,“现在入秋了,要穿暖和一点。记得不要像以前一样,随便一件外衣就了事,身体好也不是这么胡闹的。” 她展开披风,替她系好了,“不要嫌披风太招摇,你经常出门在外,天冷了可以拿它挡风,睡觉也可以拿它盖着,要带有兜帽的,下雨天可以用,不要随便淋雨着了凉。” “可是现在在家里。” “我这是教你该怎么打扮,比你那一身素白好多了,无论何时,都要记得,你是醉云轩的少主人,不要看轻自己。” 傅青松拉她去了梳妆台前坐下,将她松散的发丝解了,一下下地摆弄,这次没有用发带和发冠,她的发丝被分成好几股,有的各自编成了辫子,有的半披着,有两股长长的发丝垂在身前,额头两侧也垂着稀碎短发,她拿了一段银链,其上又绞成了枯枝形状,链子两头固定在耳朵上方,下面垂着的用于固定发辫,额前也被她加了个额饰,是由一片片小银叶子连接成的链子。 傅青松看向镜中的容颜,赞赏道:“我们阿祁作女子打扮还是很好看的。” “要是有一天,你解决了所有事,想当一个普通的女子,这样就挺好。” “可是它好复杂,我记不住。” “没事,以后找个媳妇回来,让她给你弄。” “为什么你总是让我娶媳妇?” “大概是觉得世间庸俗的男子会玷污了我们家阿祁。” “那女子也有可能。” “不,你看我,世上有像我这般对你好的女子,所以一定会有下一个,要是真找不到,我以后转世去陪你,你一定要耐心等着我,好好活着,不要随便了结性命。” 宋祁伸手指了镜中两人的影像,“那我不找了,我等你来陪我,你也一定要信守承诺。” “好。” 今日是中秋,吃的是团圆饭。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酒楼便关了,在酒楼的属下一起忙活着团圆饭,以前也有一起过,不过只是开场一起而已,今日却是傅青松安排好了,没有额外准备一张桌子。 十几个人围坐着,宋祁坐在傅青松的右手边,目光始终放在她身上,不敢直视这座下一众人。 傅青松贴近了她的耳朵,低声道:“阿祁要是再不看,我可就亲你了,当众亲。” 宋祁当即坐直了,眼睛盯着放在中央的一盘饺子,“我饿了。” “那就吃吧。” 下面的人在掷骰子,摇到最大的就要喝一杯酒再说一句祝语。 “祝大家团团圆圆,岁岁平安。” “祝掌柜生意绵长。” “祝掌柜早日成亲,子孙满堂。” “诶,你是不是喝多了,那咱姑娘怎么办。” “对啊,掌柜要是膝下有子就不疼姑娘了。” 宋祁停下了筷子,默默转头看她,吐出了几个字,“你,不准成亲。” 傅青松将她的饺子端了过来,“你,不准吃饭。” 宋祁朝她眨了下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然后伸出食指指着说祝语的人,生气道:“你不准说话!” 傅青松夹了个饺子塞进她的口中,“好啦,节日生什么气。” “你不要我了。” “胡说,成天胡思乱想。” 傅青松又夹了个饺子给她,“你看我也没有真不让你吃饭。” “我自己有手。” “我想喂不行吗。” 宋祁伸手指了那些偷笑的人,“不准笑!” 待那些人一个个说完祝语,傅青松也举杯了,“今乃良辰吉日,愿岁岁有今朝,日日人常在。” 宋祁去碰酒壶及时被傅青松拦下了,推了碗鸡汤给她,“这是你的。” “我知道。” 许多杯子聚在一起,只有一个碗显得异常突兀,也只有这么唯一一个冒着气的。 傅青松忍住了笑意,将酒一干而尽。 宋祁却没有喝,将碗递给了傅青松,“烫,不喝。” “我喂你行了吧。” 傅青松还真就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她,宋祁兀自掰着螃蟹,她这次将壳分离得很好,还可以再次组成完整的一只。她将装着蟹肉的碗推给了她,“我不吃。” “你是吃不了。” “还我。” “不。你看这在座的,有谁敢吃你剥的。” “欺负人。” “哪有,我可是对你最好的人,上可以养家挣钱,下可以哄小孩。” “你没大没小。” 傅青松朝她暧昧一笑,“早上你可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宋祁指了指她头上簪着的木簪,“一般只有小媳妇才戴这个。” 属下们早已充耳不闻,自顾玩着他们的酒令,傅青松这时候上楼去拿了墨宝下来,“阿祁不是喜欢画画吗,现在画一幅。” “好。” 宋祁到了附近一张桌上,面对着傅青松,宣纸很长,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横着可以容纳一众人,连同背景。 傅青松拿出方才拿下来的笛子,坐着给他们奏了一曲,这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每一个酒杯都被细致地绘了出来,每个人都是自然而欢乐的表情。这整张画面,唯独缺了宋祁一人。 傅青松端着酒壶走近,端详了这幅画,摇了摇头道:“不好,这里太空了,缺了你。” 宋祁稍微思考了下,这时候在里面画上她好像并不协调,而且自绘图怪怪的,她提笔最终在上面留下了一柄剑,一柄代表着宋祁的青铜剑,落款是承平元年中秋,宋祁作。 这副画仿佛成了预言,画中没有出现的人,不久之后就消失在了世间。 傅青松又一次送来饭菜的时候,宋祁跑过来搂住了她的脖子,她很开心地道:“青松,师父给我托梦了,我看到他了!” 听了她的话,傅青松并没有多开心,忽然之间记清楚过去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而是师兄说的残灯复明了。 她将傅青松推了出去,“你先出去,等会我会吃饭的。” 傅青松伸手揽住了宋祁,像小时候那样揉着她的后颈。 “青松?” “别动,我抱一会就好了。” 傅青松出去后,宋祁回到了书桌前,继续描绘着她心中的面容,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夜半,她才完成了四五张画。宋祁开门要去找傅青松,迎面就撞上一人。 傅青松看向房内,桌上的粥还好好摆着,“你没吃饭。” 听她这话,宋祁立即转身去寻那桌子,“现在吃,你别恼我。” 傅青松拉住了她,“都凉了,我带你下楼。” 握住她那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傅青松的眼泪在眼眶内打转,模糊了视线。 宋祁忽然道:“青松,你哭了。” “才没有,你别胡说。” “青松,我想听你的声音,你说话,说什么都行。” “阿祁,你这七年都做了些什么,其实我不怕被连累的,我可以帮你。你一个人漂泊在外一定过得不好,我这里有很多酒,你不喜欢烈酒,我可以酿一些薄一点的。还有,师兄答应我了,等他过了天命之年,他就不会经常出去行医了他会一直陪着我。” “真好。” 厨房现在已经没有新鲜的吃食了,傅青松拿了块糕点给她,“阿祁,先吃个糕点垫垫肚子,你要不要出去吃?” “青松,我想喝酒。” “好,你要喝什么?” “你最喜欢的,逍遥游。” 傅青松拿了坛过来,宋祁将它抱在怀中道:“青松,我们去院中。” 宋祁靠着梨树坐了下来,张开手掌接到了一朵花,“青松,又是一年,花落了。” “我酿酒给你喝。” 宋祁喝了一口酒,“青松,帮我将那些画送回苍离。” “好。” “青松,我这些日子是不是像个傻子,其实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你不是傻子。” “我不是,青松,我只是害怕,害怕遗忘。” “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你已经画好了我的画像,你看了就会想起我的。” “那些红光,它们在吞噬我的记忆,终有一天我会变成厉鬼,青松,你会像他们一样怕我吗?你不要哄我,我想听实话。” “我不怕你。” “青松,你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青松,从前我断你竹箫,这七年来我找了很多乐器铺子,带回了一支竹箫,一直忘了给你,我不是想跟你划清界限,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留点东西给你。” 傅青松露出了一抹浅笑,只是眼圈还红红的,“都八年前的事了,阿祁还记得呢。” 宋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青松,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家人,我知道我不会真的死,但是以后我就见不到你了,就像师父一样。” “你不要难过,日后,你可以找人做朋友,让他们陪着你。” “青松,我不要了,他们也总有一天会消失,只丢下我一人。” 烈酒呛到了喉,宋祁剧烈地咳嗽着,骨架颤巍巍的几欲散掉,她的脸上露出了悲凉的笑,“青松,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这副身子早就垮了,你也明白,所以才会这般纵容我的,对吧。” “青松,你要过得好好的,若是你得空,留些书信给我好不好,寄回苍离,我会认真看的。” “青松,对不起,我不该回来惹你难过的,我只是想再见见你,想听你的声音。” “青松,日后不要叫别人老不死的好不好,庆阳也不可以,我知道我很自私,我只是想要成为你心中独一无二的人。” “青松,我今年二十七了。”宋祁停了会,单手拿着酒坛又饮了一口,酒顺着唇角流到颈部,将衣领沾湿了,“也才二十七……” “青松,我好像真的醉了,好累啊,方才我说的那些,你不要当做是醉话,我——我很清楚我跟你说了什么,我真的只是累了而已,只是累了。” “青松,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你不要笑话我,我只是——有些忍不住了。” “青松,我真的好累……” 宋祁的手放了下去,手指渐渐松开,酒坛滚落到地上,坛中还未喝完的酒洒了出来,湿了泥土。 “阿祁,阿祁……”傅青松抑制不住,头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身子不住地抖动,头发沾到了泥浆,脏污得让人怀疑这还是不是那个明媚俏丽的傅青松。不知道哭了多久,傅青松只觉得太阳穴处的青筋抽痛,她颤抖着手,抽噎着,拂开那挡住半边脸的发丝,依旧是那张容颜,月光洒在脸上,她很安详,傅青松抱住了她,头靠在她的肩上,眼泪不住地流。 “阿祁,老不死的,我答应你,会给你写信,只喊你一人老不死的。” 今天是中秋过后的第七天,她连年都没来得及过,就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七岁。 酒楼的伙计都看到了,掌柜抱着姑娘哭了很久,他们擅作主张将酒客都驱散了,掌柜枯坐在树下,一直到了天明。夜里风大,将花都吹落了,落在她们身上,那是一幅绝美的画面,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安静得好像只是睡着而已。 第48章 长箫送别 傅青松将宋祁打横抱起,明明身高相仿,抱她却不用费半分力气。傅青松到了楼梯口,吩咐道:“即日起关闭酒楼,七日之内不再开张。” “是。” 傅青松抱她回了房,仔细地给她擦洗身子,她打开衣柜,将她去年除夕时给她添置的墨色绣竹长袍拿了出来,她虽然不在,但她还是记得她的喜好,每一年除夕都会给她买新衣服。换好了衣服,傅青松又给她梳了头发,这次她没有用木簪,而是拿了个黑色冠子将她全部的头发冠住了。 傅青松看着她,笑着道:“老不死的,你看我多会给你打扮。”许是觉得自己又在不要脸自夸,傅青松低声笑了,“逗你的,我家老不死的怎么打扮都好看。” 出殡的阵仗虽然大,下属都来送行,足有二十余人,但看到他们的装扮,路人难免觉得悲凉,所有下属都穿着一身黑,只在腰间绑了白布,只有傅青松全身白衣,踩着白靴子,衣服外罩白色孝服,但是她并没有戴着白色头巾,没有人真正披麻戴孝,这一场不伦不类的出殡仪式,全是因为棺中人没有任何亲人,只她孤苦一人。 一行人走了很久,出了城,停在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河边的芦花荡正开的茂盛,风呼呼吹,芦花便散开了,在空中飘扬。木材和火油早已备好,下属齐力将棺材架了上去,傅青松亲自拿了一大坛酒,将它浇在了棺木周边,她拿了火把将柴火点燃,一下烧起熊熊烈火,火光映在傅青松的眼中,浓烟将下属的眼睛都熏出了泪。 “老不死的,逍遥游敬你,希望下一世你真的能逍遥一生。” 一切都烧成了灰烬,被风一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下属们都回去了,唯有傅青松站在原地。 她拿出了腰间别着的竹箫,那是宋祁送给她的,紫竹制成,两端用象牙镶口,竹身纹理细腻,老不死的不懂音律,她敢肯定,当初她选择这个,除了它本身音质外,更重要的是它长得好看,在箫的底端还刻着三个字——醉逍遥。 她闭上眼开始吹奏,手指在上面像跳舞一样来回滑动着,开始时,这箫在呜咽,发出的都是幽鸣,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地上形成了一个孤单的身影,衬着箫声,直感染得周边的鸟雀啼血。她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青山绿水,情感出了变化,沉溺于哀伤当中并非是她作风,曲子的格局变得大气,仿佛看到一个江湖侠客在竹林间舞剑,竹叶一片片落下,在那林中分明还有一张石桌,上面卧着几个酒坛,连风也在做伴奏,河流缓缓淌过,水流激石的声音空灵欢乐,调和了箫本身的幽怨。 她吹了很久,一直到喉咙干哑发不出声音才作罢,依旧穿着她那孝服,慢慢走回了她的酒楼。 姑娘走后,掌柜的生活似乎还跟以前一样,只不过惯常穿的红衣换成了白衫,该笑还是会笑,捉弄人的本事也见长,似乎是把姑娘那本事给继承下来了,每日里少了姑娘跟掌柜斗嘴,这酒楼里的欢乐便少了些。姑娘跟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并不算亲近,不过她将这里当成了家,也从未为难过他们,偶尔还会露出些傻气,比如随便将糖或者糕点塞给他们,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样很容易被人误会,他们自当不会肖想姑娘,只不过姑娘时常在外行走,如此这般免不得惹下麻烦,怪不得掌柜时常教育她要克制,不要随便惹桃花债,那时掌柜气急,喊了声老不死的,结果掌柜居然越喊越开心,将老不死的喊成了习惯,而他们,也听成了习惯…… 掌柜后来出了趟酒楼,那是他们难得见她出远门,直接离开了三个月,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见到她回来时很是开心,还有,那个姑娘又来了。 傅青松照习惯在后院吹箫,宋妍书未经通报直接闯进了后院,傅青松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剑,让下属退了出去。 “伤我手下炸我地牢的人,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她亲自来?” 傅青松看着她,并无直接回应,眼神中都是杀意,“我还欠她承诺,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宋妍书心里也有了些猜测,不过她还是自欺欺人道:“她是不是伤还没好,下不了床,所以要你帮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宋妍书走近了道:“她在哪里,我求你带我去见她。” 傅青松这时是坐着,气势却强压着宋妍书,“你且告诉我,你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宋妍书的表情当即绷不住了,宋家的第二掌权人,就这样无助地蹲在地上,“我喜欢她,喜欢了九年。” “你让我很失望,连我这关你都过不去,更别想让她喜欢你。” 宋妍书颤着声音道:“她死了是吗?” “你们做的,难道你不清楚。” 听到她如此准确的答复,宋妍书的鼻头当即红了,那个人死了,她心心念念那么久的人死了,即使早做好了凶多吉少的准备,当事情真的来临,她真的承受不住,那样骄傲,那样意气风发的人,真的死在了他们手里。 “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前。” 三月……那不是她逃出宋家后不久,是她弄的那些伤,还是离魂台,还是父亲那一剑。 “你……你看到的她,最后是什么样的?” 傅青松情绪变得激动,“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个!嗓子坏了,腿残了,精神也崩溃了,梦里一遍遍跟我喊,“青松,疼——”。” 宋妍书不敢去想象宋祁喊“疼”的声音,眼泪簌簌落下,“我……我给她找郎中了,我尽力给她医好了。” 傅青松拽着宋妍书让她起身,生生断了她的胳膊,“现在也让你尝尝她尝过的滋味。” “半月时间,你告诉我医好了!我告诉你,那座地牢就要了她半条命,你的手上也沾了她的血!” 宋妍书抹着自己的泪,“我没有能力,上离魂台是长老们决定的,我无力左右。” “自打你看着她受刑开始,无论你做了何种补救,都没有资格说喜欢她了。” “你告诉我她葬在哪,我去给她赔罪。” “无牌无位无陵,骨灰也没有。” “剉骨扬灰,你!” “我是她唯一的家人,我有权决定她的身后事,你凭什么置喙。” 傅青松拔出了剑,剑一出鞘,宋妍书就闭上了眼睛。 “知道她为什么不杀你吗?不是对你有情,而是不想欠你,对待陌生人,她每一笔账都会算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她又迷糊了,我问她,她将谁错认了,她说不认识,不认识,她都能正常地回我话,跟我聊天,却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得。” “我知道,可你为什么要说清楚,为什么不让我装傻!” 傅青松持剑从柔软的腘窝进入,刺穿了她的膝盖,剑一拔出,血液就潺潺流了出来,宋妍书跪倒在地,脚下很快出现一滩血泊。 “我不会杀你,不会让她欠你,但看着你我难受,还是现在这样舒服。” 傅青松右手执剑指着大门的方向,血液从剑尖滑落,滴滴答答落在石桌上,“我比她还不讲理,究竟当时多少人在场我不在意,我只知道,我看到的伤,她梦中喊的疼,都是你造成的,她当初一瘸一拐地回来,现在我要你也这样走出我的酒楼!” 宋妍书咬着牙,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完全是拖着右腿前行,她的嘴里不断呢喃着,“我尽力了,我不想让你死,不想的……” 傅青松拿布仔细擦了自己的剑,手腕轻挑,在空中画出了绚丽的剑花,身姿柔柔地舞动,这是她几年前改创的剑法,老不死的也学了,曾经在这个后院陪她练剑,老不死的对剑法的悟性确实很高,不过三日便记熟了,明明是同一套剑法,在不同人身上用出来,这气质就完全不一样,傅青松生性慵懒,剑法本就是为她自己而设,她现在所舞才是剑法的精髓,为此她不少嘲笑过宋祁,笑她天赋有限,不过这也只是玩笑话,心境不同,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曾经灌过老不死的酒,唯一一次看到她真正用出了这个剑法,当真令人惊艳,可惜只有一次。 后院有一块地方被凿空了,成了一个小水池,这里专门为了摆放一个小水车,只要手指给一个初始力,它便能不停地转动,将水一级级地传递,又回到起点,循环往复。 这是宋祁在最后的时间里,完成的最后一件礼物。 第49章 记忆碎片 苏靖寒的手循着书架,凭感觉选了一个画匣。宋祁收回视线,侧过身来,见到那打开的白色锦盒,心下慌张,立即出声道:“别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长卷已经展开,苏靖寒看到了里面的画。 画中描绘的是一幅欺凌场面,画面最前方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孩子,木簪已经歪了,头发十分凌乱,她的脸上也都是血污,眼睛青了,鼻子也在流血,她张着嘴,地上已流了一地的血,她的手被一只靴子踩住,掌心前方是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孩子被刻意缩小了比例,周围立着的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一个个面目却是那样狰狞。 苏靖寒握紧了画轴,眉头也皱了起来,这样残忍的画面,无怪乎宋祁的戾气会那样重。宋祁站在画的背面,将苏靖寒的手移开,握着画轴缓缓将画收了起来。苏靖寒看向那书架,白色锦盒竟是多达四个,里面都是这些吗,她的痛苦,她的仇恨。 苏靖寒指了指上面的黑色匣子,问道:“那些可以看吗?” 宋祁望向她所指的地方,犹豫了一会道:“你看了可不能怕我。” “你对我好,我怕你做什么,况且你也已经不是过去的宋祁了。” 宋祁随手拿了个锦盒下来递给苏靖寒,苏靖寒已经预见到里面画的都是些什么,她没有丝毫犹豫就展开了。 那是一幅横向画卷,主体是一幢古宅,门匾上插了一把剑,看门的两个下属已经倒在血泊中,古宅前是一个提着剑的女子,脸上有一道标志性的疤痕,血液流到剑尖处,将滴未滴,她的身上有好几个血窟窿,一身白衣被血染出一道道红色,她的眼睛采用了深红色颜料来绘,看着很是瘆人,她屈起左手食指擦拭自己唇边的血迹,这般动作让人很难不注意到她唇边的笑,古宅内的情景大多被她挡住了,只依稀看见血液溅到了窗棂上,留下长长的血痕,除了古宅,周边的街道也入了画,摊贩一个都没有,只有打翻在地的竹筛和洒落一地的豆子。 宋祁没有去看画里的内容,那些画里面是她报仇的场景,充斥着血腥,那里的宋祁是极其不堪的,她看苏靖寒的眼中没有厌弃和畏惧,这才放下心。 宋祁将所有黑白色锦盒都取了下来,苏靖寒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烧了,它们的存在只是提醒那不堪的过去。” “那书架就空了。” “你要如何?” 苏靖寒笑道:“不如——你为我画像吧,画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用红色锦盒装着,将这个书架填满,若是放不下了,我们就再买一个,你觉得如何?” “好。” 两人将画作搬到了院中,宋祁拿来蜡烛将画点燃了,两人坐在台阶上,火光映衬着她们的脸。 宋祁撑着头,看那些画一点一点变成灰烬,“你过来,我抱你。” 苏靖寒侧坐在她的腿上,手臂勾着她的脖子。 宋祁将头抵在了苏靖寒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我看你是累了,想找我靠着吧。” “是。” “破坏气氛。” 宋祁抬起头笑道:“好吧,我只想抱你而已。你什么意思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 “比如刚刚你希望我说不是,比如你现在心里很开心。” 苏靖寒撇了撇嘴道:“才一句话就想哄我开心。” “一句话不够,那我可以说很多话,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哄你开心。” “才不要,你经常戏弄我。” “何为戏弄?” “你是在考我语文吗?” 宋祁一脸无辜道:“确实不知。” “就是戏耍和捉弄。” “这两个又是何意?” 宋祁看来是要刨根问底了,苏靖寒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词来解释,宋祁又说道:“你瞧,你自己都说不清戏弄是何意,又怎能说我戏弄你呢。” “你现在就是在戏弄我。” “是吗,那我问你,戏弄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寻开心啊。” “我脸上可有开心的表情?” 苏靖寒顺着她的话仔细看了她的脸,“没有。” “所以我戏弄你,这就不成立。” “但是你会忍。” 宋祁噗嗤笑出了声,苏靖寒立即道:“你笑了,你就是在戏弄我。” 宋祁抬手弹了苏靖寒的额头,“我笑是因为你傻乎乎的,像个小傻子。” 苏靖寒一脸骄傲地道:“你见过哪个傻子会做饭,会医术,会安慰人?” “所以我很开心,你只在我面前傻。” 第50章 石板传情 第二日吃过早饭,苏靖寒便又兴冲冲地跑书房去了,“阿祁,你这里还有什么宝贝?” 宋祁从她的半成品里抬起头来,“昨天你摔碎了一间医馆。” “什么!”苏靖寒一脸心疼,不就摔碎了一个瓷碗吗。 “你现在缺钱?这里的摆件都可以卖。” “我开开眼界。” 苏靖寒踩着凳子在书架顶部翻找着,将一堆杂物搬开,她看到了一个黑木匣子,上面铺满了厚厚一层灰,小心将它拿下来,苏靖寒拧了块布将盒子表面擦干了,宋祁也不在意苏靖寒到底找到了什么宝贝,依旧沉浸在她的画作中。 盒子并没有上锁,苏靖寒将盒子打开,首先看到了一个无名信封,她拿出信纸将它展开了。 (老不死的,你这大忙人应当不会特意来清扫书架,苍离也不会有小贼,本姑娘掐指一算,你带人来院子了,还是个姑娘。) 苏靖寒转身拿着信纸朝宋祁喊道:“她给你的信。” 闻言宋祁立即放下了笔,她看那两行字看了许久,“应该不会就一封信吧。”宋祁将对光照着,发现里面有夹层,她拿了小刀将信纸割开,拿出了藏着的信。 (老不死的,你可别冤枉我,本姑娘呢,年纪大了依旧风姿绰约,所以特意给你留了张画像,虽然画师的技艺没你那么好,但是本姑娘的容姿怎么可能被这点技艺问题给束缚住。) 苏靖寒将画像展开了,依旧是那大红衣衫,眉眼间多了成熟韵味,这次她规规矩矩地坐在石椅上,旁边地上还放着个药碾子,宋祁知道,她这是告诉她,她跟庆阳过得很好,画像的左下角留了两列字,并不是一般的落款,上面写着: (见此画像,想必思我念我,移步后院,定慰汝心) 傅青松这样设计,仿佛她还活着,在跟宋祁对话,宋祁忍不住笑了,“去后院。” 后院种了许多的树,有一棵最大,早在宋祁入住之前就有了,它遮挡了许多的阳光,宋祁去柴房拿了个锄子过来,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开始锄地,她下手都会有所保留,生怕将地下的东西砸坏,日头渐渐上来,宋祁才挖了个深坑,下面并没有东西,她绕着树在它旁边又开了个新坑,一直挖到中午都没有收获,背上倒是被汗浸湿了。 苏靖寒站在一边道:“是不是不在这附近,把敬言找过来问下这里有没有翻新再挖吧。” 宋祁手下的动作不断,“她的话那么简单,提示都没有,一定在这里。” “你休息会,我帮你。” 宋祁抬起手肘擦了脸上的汗,“不用,否则她要不开心了。” 树的周围大半圈都被挖了个深坑出来,宋祁再一次下锄,下面传来了一声闷响,宋祁脸上露出了欢喜,她将锄头丢在一边,手直接下去扒着土,将表层的土清理掉,露出了一块裂掉的木板,宋祁拿出木板看了看,只不过是普通的板而已,看来她还想得挺周到的,怕宋祁下手没个轻重,先拿块木板挡着,再下一层是一块精美的铜板,上面绘着画,将它翻过去,背面写着: (掘地三尺之情,自当铭刻于上) 发现宋祁挖到东西,苏靖寒也过来了,周围堆了高高的土堆,苏靖寒清了个地方出来,接过宋祁手中的铜板,小心让它躺在地上。 拨开旁边的土,剩下的是石板,宋祁一块块将石板清出,让苏靖寒按顺序摆放好,这石板越挖越多,全部清出来费了不少力气,这些石板将后院都铺满了。 从土坑里出来,宋祁顾不上清理自身,跪坐在石板旁就开始看,第一块上面刻着: (第一年,逍遥游饯行,愿,安康美满,逍遥一生,其后三月,一人,一剑,二十七人手脚尽断,宋家地牢惊天一炸,以慰汝灵) 傅青松的话萦绕在耳旁。 “那我就断了他们手脚,顺便把他们的地牢炸了。” “原来她武功这么好啊。” “我不想将她扯进来的,她应当自在地当一个悠闲的酒楼掌柜。” 宋祁换了块石板,手指小心揩去凹坑处的泥土。 (第二年,新酒酿成,名唤祁连,专供军方) (第三年,三十诞辰,携一壶清酒,一支竹箫祭你) (第四年,购栗子酥,见一童子,心性面容尤似你,却非其人,念) …… (第八年,师兄归家,琴瑟和鸣,相伴相依,愿,放下执念,早寻归宿) …… (倏忽二十载,倘你归来,正处年华,愿,保重身体) …… (第二十七年,忆当年梨树下,病容枯骨,一坛逍遥游,溘然长逝,若再遇关口,愿,平安顺遂) …… (第四十一年,师兄离世,一人独留,一剑,一箫,一酒,快意平生,仗剑天涯) (第四十二年,不慎染病,恐寿数难长,尚有千言未同你说,思你念你四十二载,当千百倍奉还,永不得忘我) 傅青松真的信守承诺,每一年都为她写了信,前面的字刻得还歪歪扭扭的,后面已是极好,她那在纸上挥洒的书法也能原样刻到石板上,宋祁摸着那些刻痕,忍不住笑出泪来。 最后一个石板与众不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 (草率) 宋祁看了,立即跳到土坑里,用手继续挖着土,又扒了许久,这才看到一个木匣子,依旧没有上锁,宋祁用衣袖将表面擦干净了,双手拍了拍,又拿起衣摆仔细擦了,这才打开匣子,里面也是一封特殊处理过的信。 (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一开始我说是个姑娘,就老不死的你这性情,哪个男子能降得住你,也就像我这般美貌,心肠又好的女子才能打动你。姑娘,老不死的能带你来苍离,想必你是个极好的人……) 宋祁从土坑里爬了出来,“阿靖,给你的信。” 苏靖寒一脸惊奇地接过去看,(老不死的一定很喜欢你,她那怪脾气,不时将自己锁在以前的记忆中,她能接纳你,我很开心,望你能帮她摆脱执念,给她一个完整的人生,她身体不好,你要留心,千万不要单方面相信她的话,她最会唬人了,她若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不要怕,她一定不会伤害你,惭愧,我好像操心过多,她的眼光我还是相信的,毕竟她可是与我结交的人,我家老不死的呢,你别想跟我抢,宋祁是你家的,老不死的只能是我家的,我一个将死之人,你好意思跟我抢吗,我家老不死的,她比较穷,成天就知道杀人抢劫,你在家一定提心吊胆的,所以呢,本姑娘好心,给她留了个养家糊口的钱,在暗格里,我等了老不死的四十二年,加上玉佩原有的年限,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买个宅子安享晚年肯定没问题,还有,红色那块是暖玉,这可不能卖,老不死的身体不好,我这暖玉是让她随身戴着的。好像说太多了,果真人老了就唠叨) 宋祁打开了暗格,里面躺着四块成色上好的玉佩,雕工也很不错,剩下一块是玉坠,宋祁将那块暖玉握在手中,温度从手心缓缓传到了心房,玉佩下面还垫了张纸,宋祁打开看了,上面的字很潦草。 (若有宵小之徒胆敢染指,本姑娘便诅咒你不得好死,永坠地狱!) 宋祁看着这些字,脑中立即浮现傅青松咬牙切齿怒发冲冠的模样,怪不得这字写成这模样,她忍不住弯了唇角。 苏靖寒将石板都搬去清洗了,宋祁则是将土坑给填回去,原先石板占了很大的空间,现在将土填回去,表面还是有一个凹坑,宋祁想着,或许可以将此处修整好,将石板一块块摆放好,有空的时候就能看到,不至于堆在房中落了灰。 苏靖寒的清洗工作还没结束,宋祁便替了她的位置,让她先去准备午饭,自己一人仔细清理那些凹槽。待一切事情结束,宋祁搬了椅子坐着,手中握着暖玉,眼睛看着那些石板。苏靖寒从卧房出来了,手中拿了条红色花绳,那是她刚编的,她拿过宋祁手中的暖玉,将绳穿了过去,而后将玉坠挂在了宋祁颈上。 “她对你可真好。” “是啊,她很好,你也很好。” “她为什么一直说你身体不好,还特意留暖玉给你。” “我那时不注重身体,时常遍体鳞伤,她自然认为之后的我也这样。” “没骗我?” “没有。” 宋祁看着那些石板,默念道:“青松啊,你说话直接也就罢了,能不能给我留点后路。” 恍惚间,宋祁好像看到她站在石板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老不死的,本姑娘是为你好。” 第51章 悠闲周末 从苍离回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刑侦队这边的案件也少了,许多人都可以趁机休息。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苏靖寒将门开了,拉着人到了衣柜前,“你看看这衣柜,都是一样的衣服,除了白衬衫就是黑衬衫。” “所以?” “今天带你去买衣服。” 早上起得晚,她们出门后直接就先去吃了午饭。购物街上一排下去都是衣店,苏靖寒就在门口看着,选了家店进去。 苏靖寒千挑万选选了件素白长裙出来,她拿着裙子在宋祁身前比划,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了宋祁穿着这裙,身姿摇曳,千娇百媚,苏靖寒的笑容逐渐放肆,“阿祁,要不……” 宋祁从架上拿了件连帽卫衣出来,上面还绘着一只小恐龙,她推着苏靖寒进了更衣间,动作迅速地替她脱了衣服,将那卫衣套了进去。 她让苏靖寒转过身去,看着镜子,宋祁尽力让自己的笑容正经一些,道:“我看这件挺好。” 苏靖寒看了镜中的自己,这衣服还是挺适合的,不过看起来也太软萌了吧,她这以后可怎么在宋祁面前硬气起来,“你的眼光不好。” “阿靖没事贬低自己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贬低自己了?” 为了节省时间,宋祁又将她的衣服脱了,“我看上你,你却说我眼光不好,这不是在说你自己不好吗?”宋祁说话的间隙就已经替她重新穿好了衣服,宋祁拉着她出去,直接将衣服放到了臂弯,“你再去挑个裤子来搭配这件衣服。” “这不是给你买衣服吗,怎么给我买了?” 宋祁将手中的裙子还了回去,“赶紧挑,出来一趟不容易。” 苏靖寒在挑裤子的时候,宋祁又逛了一大圈,给她又挑了一套可爱卡通服,结账的时候苏靖寒都呆了,宋祁这是在将她往萌萌的方向打造啊。她拿过那一整套衣服,借口道:“这套没试过,万一尺寸不合适怎么办,别这么急着结账吧。” 宋祁拿出了手机,边结账边道:“不用了,你的尺寸我最清楚。” 拿了衣服后,苏靖寒便急着拉宋祁离开了,“你在外说话能不能委婉一点,给我留点面子。” “好。” 又进了一家衣店,苏靖寒给她挑了常规的卫衣套装,“这个还行吧?” “恐有不慎。” 苏靖寒寻寻觅觅,又找了运动套装,“这个呢?” “略有差池。” 宋祁忽然间冒出这些古话,苏靖寒一时间摸不清她的意思,“那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宋祁很高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要。” “那你直说嘛,文绉绉的做什么。” 宋祁看了她一眼,“是你跟我说的,在外说话要委婉一点。” 将衣服放回去,苏靖寒带着她就出门了,“平常也没见你多听话。” 一连逛了好几家,宋祁一件衣服也没买,一间间看过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忽然看到一家汉服店,苏靖寒拉着宋祁兴冲冲过去了,“你应该是喜欢这些古代衣服吧。” 里面的款式挺多,苏靖寒一心想着将宋祁打扮成淑女,直接奔宽袖的那边去了,宋祁本人则是定定地看着男装区。苏靖寒本意是想挑个仙气飘飘,步步生莲那种,然而挑了许久始终不满意,她只好往窄袖的方向挑,最终她的目光落到了一套红色长裙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每一件上面都绣着不同的纹路,衣服边缘是银线镶边,是锦云纹,外层衣衫在领口那里绣着乾坤纹,袖口比较简单,就是衣袖往内折了缝好而已,这本是窄袖,但是最外层罩了一层红色透明薄衫,袖子比较宽大,让这整套衣服的风格婉约和干练兼备。 “阿祁,你过来。” 宋祁的目光终于从那墨色绣竹长袍中移开,走到苏靖寒身边,宋祁看到那大红衣衫愣了一会,“我在你心里,这般——娇媚吗?” 苏靖寒着实是想看宋祁穿上这件,于是撒娇道:“我真的很想看你穿,你给我看看好不好?” 宋祁凝神看那衣衫看了好一会,没有答复她,苏靖寒将那衣服拿了下来按到宋祁手上,“你若是不想走出来也行,我跟你一起进去换。” “不用了。” 宋祁进了更衣间,一层层的衣服换起来就很麻烦,穿的时间就长了些,苏靖寒站在外面来来回回踱步,着实期待宋祁出来的模样。苏靖寒看向店外让眼睛歇息了会,听到开门声她立即转头,一眼便看到了宋祁。苏靖寒惊讶地从椅子上起来,眼睛都看直了,平常宋祁都是古板地穿着衬衫,身上散发出一股禁欲冷淡的气息,虽然特殊时候不是,但是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汉服本身会做得长一些,宋祁的身量高,衣服的长度刚好,腰间用腰封包裹着,将宋祁那纤细的腰肢勾勒出来,腰封外还有一条腰带,是暗红色的细绳,流苏长长的垂到了小腿处,脚下还踩了双红色白底靴,苏靖寒看着发现发型不对,便拉着她到一旁的梳妆台前,替她将头发散下来,梳直了后忽然间停住了,她这才记起自己根本不会梳古代发型。宋祁依旧是愣愣的,镜子里的她都不像她了。 杨义和林园两人也出来逛街了,本来只是在外面看了眼这家店,杨义眼尖,看到了苏靖寒,那宋祁必定在这,她拉着林园也进了店,从镜中看到了他们两人的动静,宋祁从旁边的发饰里拿了根木簪快速将自己的头发簪了起来,苏靖寒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手搭在她的肩上满意地看她。 “宋队,苏医生,好巧啊。”杨义笑眯眯地先行打了声招呼。 “你们好啊。” 宋祁却是绷着一张脸,“嗯,很好。” 杨义站到宋祁身前,仔细打量了她这身装扮,忍不住出言调笑道:“宋队这样真是摄人心神,苏医生好眼光。” 听到有人赞同自己的观点,苏靖寒自是开心,“不过我总觉得缺了什么。”苏靖寒说着,到那饰品区去挑。 趁她离开,宋祁一记眼神朝林园看了过去,似乎是让他管管自己媳妇,林园默默转身,她看不看自己管不住,自己不看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苏靖寒终于挑好了,她拿了两串铜铃铛,铃铛用红绳穿着,跟衣服甚是相配,苏靖寒拉过宋祁的手将手链套了上去,现在整体风格都变成了娇俏可人。 杨义也跟着看了许久,忽然目光落到了宋祁的脖子上,“咦?宋队,你脖子什么时候受的伤?” 宋祁不着痕迹地瞥了苏靖寒一眼,淡淡开口道:“昨日不小心被一个任性的孩子给咬了。” 苏靖寒的脸渐渐红了。 “苏医生,你很热吗?” 宋祁侧目看了苏靖寒一眼,“她比较怕热。” “没有,就是偶感风寒,昨日折腾了许久。” “宋队真是不会照顾人,我……”杨义话没说完,林园就转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宋队,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宋祁看向林园,笑道:“假——期——愉——快。” 宋祁说话一顿一顿的,林园加快了脚步,“喂,你走那么快干嘛啊,我们还可以一起吃个饭呢。” 出了门,林园才道:“你没看到宋队笑了吗?” “宋队在苏医生面前不是经常笑吗,你那么怕干什么?” 林园抬手弹了杨义的脑门一下,“你是不是当法医当傻了,都不看情势的吗,那假期愉快的意思就是周末赶紧玩,下周好——好——干。” “阿祁很好看,就这套好不好?” 苏靖寒的眼中满是期待,宋祁看向镜子,问道:“你真觉得好看?” “没骗你,我要骗你的话,我——我就去吃榴莲。” 宋祁笑了,“今日农历什么时候?” “你买衣服还要挑良辰吉日啊。”苏靖寒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农历九月二十。” “这全套你付钱,就当生辰礼物了。” 听到宋祁同意了,苏靖寒激动道:“好,我买给你。” 第52章 相亲风波 当宋祁一行人在江南人家聚餐时,跟她说要和朋友吃饭的苏靖寒也出现在了这里,坐在宋祁的斜对面。 宋祁只能看到她的后背,苏靖寒对面是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脸色白净,宋祁看了一会就移开了目光。 秦宇首先给她倒了杯茶,“你这是医生当久了越来越养生吗?” 苏靖寒微笑,“没有,只是有一人很喜欢这里。” “说起来下次我也可以带我妈来这里吃,她最近一直睡不好,我也不敢给她吃太上火的食物。” “阿姨这样多久了?是睡不着还是容易惊醒?有没有其他症状?” 意识到自己又发出了连问,苏靖寒歉疚一笑,“抱歉,职业习惯。” 秦宇温和一笑,“没事,下回你可以带着阿姨到我家坐坐。” “其实像失眠这种已经影响到正常生活的,最好现在就去看医生。” “好。”秦宇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过去,“听说医生的日常是丢笔,所以特意给你买了支独一无二的。” 他果真体贴得很,笔身上刻了她的名字,“谢谢。”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画画,不知道现在还喜欢吗?” “乱涂乱画而已,应该有不少人在小时候都立志说要当画家吧。” 秦宇一笑,“比如我,我现在就干这个。” “画家?” 秦宇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名片,“是服装设计,以后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免费。” 想起家里不知不觉被宋祁塞满的衣柜,苏靖寒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我应当不需要了,有人会给我买。” “这是名花有主?” 苏靖寒笑着点了头。 “哦?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可以俘获苏医生的芳心?” 想起宋祁穿一身长衫的模样,苏靖寒俏皮一笑,“世外高人。” 宋祁最后结账的时候指了苏靖寒那桌,“那边的账一起结了。” 苏靖寒他们结束要晚了一会,她正准备结账呢,服务生就就道:“方才有一位女士替你们结账了。” “女士?”苏靖寒看了秦宇一眼,他也是摇头,“背着长棍吗?” “对。” “我知道了,谢谢。” 秦宇疑惑道:“谁啊?” “世外高人。” 苏靖寒出门四下看了看,终于在不远处的一辆车子旁看到了她,“那就告辞了。” 她朝宋祁的方向快走过去,宋祁给她开了车门,“你不是说饭后不宜运动,还走那么快。” “惊喜嘛。” 苏靖寒扣上了安全带,等宋祁上车就迫不及待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吃醋?”宋祁看了她一眼,“你不说我还没想歪,他是谁?” 居然自己招了,苏靖寒觉得自己有些傻,“我妈的好朋友的儿子。” “相亲对象?” “我觉得是。” “你什么时候回家见父母,我早日拜访。” 上班时间会比较忙,而且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宋祁就让纪灵准备了一长串名单,周五一下班她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商业街。 趁着周末还属于自己,周六一大早她带着苏靖寒一起到了另外一个市。 没想到她们到家门口时里面就没有人,苏靖寒没有钥匙,给爸妈发去了一长串疑惑表情,不是说好今天在家等着的吗? 他们发过来一个傻笑,苏靖寒只好坐在走廊里等着。 等了很久两个人才风风火火赶了回来,“真是的,为了你回来,我跟你妈的浪漫旅行都取消了。” “怪我喽,是你们都忘了有我这个女儿。” “诶这是?” “进去再说。” 宋祁走进去将东西放下了,苏靖寒拉她到父母面前道:“这是宋祁,平阳市刑侦队队长。” “警察?” 苏靖寒握紧了她的手,踮起脚亲了她一下,“我们已经成亲了。” 苏父惊讶地站了起来,苏母则是两手撑着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眼光不错,挺好看的。” 苏父用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克制,又颜控。” “虽然你工作了,但不代表你爸我就一把年纪了,休想骗我。” 宋祁上前了一步,“是真的,宋祁倾慕苏靖寒,愿一世相伴。” 她拿出了口袋里的意向监护证明书,“没有结婚证书,但我会尽量给她一般女子都拥有的一切,医馆已经动土,一年时间建造完毕。” 苏母现在是扒着苏父的手掌看她,“刑侦队长?家里是做生意的?” “我家没人,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钱。阿靖不需要担心婆媳问题,也没有什么亲人来纠缠。” 两人似是还有问题,只张了口,宋祁便道:“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21岁入警,26岁成为刑侦队长,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有房有车,至今尚无敌手,性命无碍。可还有什么问题?” “那婚礼呢?” “医馆是我给的聘礼,不打算昭告天下,若是有需要,可在医馆落成之日宴请宾客。” “嗯,没问题了,” 宋祁躬身行礼,“谢二位成全。” 转身的那刻,宋祁松了口气,这一关居然这么容易就过了,两人在厨房里忙活着,苏父苏母则在客厅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苏母率先开口道:“医生和警察诶,你说她们是怎么产生交集的?” “某某天,我们女儿遇到危险了,然后小宋从天而降救了她,然后我们女儿就芳心暗许。” “可能小宋还受伤了,然后借着包扎的时机,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之后再来个感谢的饭局,一来二去,咱们女儿就将人拐回家了。” 苏靖寒从厨房探出头来道:“你们说八卦能不能小声一点,正主还在这里呢。” 宋祁切着肉,轻声笑道:“他们的想象还挺正确的。” 苏靖寒颠着勺,一边说道:“哪里正确了,除了从天而降那里都是错的,也是你诱拐的我。” 青菜已经炒好,苏靖寒将火关掉端着菜走出来,看到苏母站在墙边,吓了一跳,“我……妈,你在这听什么墙角呢,要吓死人啊。” “谁听墙角了,我就是饿了,看你们弄得怎么样了。”苏母装模作样朝厨房里看了一眼,而后就镇静地走开了。 菜陆陆续续做好了,饭桌上很安静,苏父满眼都是苏母,没时间来灵魂拷问,宋祁算是又逃过一劫。 夜里苏靖寒和宋祁两人就直接待在苏家了,宋祁一手按着苏靖寒的手腕,另一手陷入她的发间,一点一点地亲吻着苏靖寒的耳朵,“饭后……阿姨对你说了些什么?” 宋祁的动作令她痒极了,苏靖寒偏过头去道:“她说孩子的事。” 宋祁伸手让她的脸转了过来,“是吗,那没办法了,有我陪着你。” 苏靖寒的手从宋祁的耳后移到了锁骨之上,“嗯。” “阿祁,你想要孩子吗?” “什么孩子?” “试管婴儿?” 宋祁眯了眯眼睛,手指在苏靖寒的脐周打着圈,“其他男子的血脉,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苏靖寒松了口气,“那孤儿呢?” “原来你是这个想法,我不想要。” “为什么?” 宋祁侧身支着头,一手抚着她的脸,“你很喜欢孩子是吗?” “我选择的路就不会后悔,今日我是跟你商量,不会强求。” “我不喜欢其他人。” “好,我知道了。” 一家三口的生活吗,宋祁不敢想,对一个素无感情的人付出无私的爱,宋祁做不到。 “一次机会,陪你去一次孤儿院,若是有缘自会遇到。” “阿祁,我……没必要迁就我。” “无妨,就试一次。” 第53章 老不死的 到了孤儿院,宋祁这一身散发的冷气根本没有小孩愿意接近,苏靖寒却是跟他们玩得愉快,宋祁闭着眼躺在草坪上,身上忽然压上来一个重物,睁开眼去看居然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穿着红色的恐龙套装,长相很精致,左边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长大了必是一个绝世美人。宋祁蹙了下眉,起身将人抱离,往苏靖寒的方向走去,那孩子又缠了上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宋祁低下头道:“放手。” 那小孩不仅不松手,还变本加厉地抓着她的手臂往上爬,整个人挂在宋祁身上,宋祁的表情更冷了。 “老不死的。” 宋祁按着她肩膀的手一顿,“你是谁?” “我叫萧然,今年三岁,你要带我回家吗?” 宋祁心底略微失望,她蹲身将她放了下来,萧然却死死抓着她的脖子不放,察觉到宋祁这边的动静,苏靖寒让那些孩子自己玩去,而后便到了宋祁身边,抓着萧然的手臂安抚道:“这个小姨不喜欢别人接触,我跟你玩好不好?” 萧然依旧盯着宋祁,问道:“你带不带我回家?” “不带。” “你不带我就不放。” 莫不是这就是宋祁所说的有缘人,苏靖在旁竟是看起戏来,“你且说说我们为什么要带你回家?你有何本事?” “我特别聪明,只要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家老不死的。” 宋祁一阵恍惚,“我是谁?” 萧然笑眼眯眯道:“老不死的。” “名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这是真傻还是装傻,宋祁蹲着手放在她的肩上道:“天冷了,你去倒杯热水给我。” “好。” 宋祁看她一蹦一跳地回房倒水,微微叹了口气,她一向不喜欢别人使唤她,装也是装不出来的。 苏靖寒收回视线,侧身道:“老不死的?你怀疑是青松?” 宋祁朝苏靖寒抿嘴笑了,“抱歉阿靖,我还是接受不了一个陌生人忽然住进我心里。” 苏靖寒伸手抚了宋祁的脸颊,“不要笑了,我明白你心中的遗憾。” “习惯了。” 萧然过来时拿了两杯水,一杯给了宋祁,一杯给了苏靖寒。 “为什么拿两杯?我只让你倒一杯。” 萧然拉住了苏靖寒的手,“她带我回去也可以。” 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确实挺聪明的,苏靖寒心里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喜爱。 宋祁将手上喝完的水杯递给了她,“你回去告诉院长,说有人要带你回家。” 苏靖寒侧头一脸的疑惑,不是不喜欢小孩吗,怎么这时候忽然有了主意。 萧然眼前一亮,使劲点了点头,“那你一定要等我。” 宋祁并没有回答,待她走远,宋祁拉住苏靖寒的手便转身了。 苏靖寒抬头道:“你做什么?” “回家。” 苏靖寒面上露出不忍,刚刚那孩子很是开心,离开孤儿院是很多孩子的梦想,现在却是要破裂了,那该有多难过。 “你骗她。” “我说有人带她回家,没有说是我,我刚刚也没有答应她在原地等她,不算骗她。” “你明知道她是怎么想还这样说,分明是刻意引她误会,这就是骗。” “不是她,不会养。” “那个孩子叫什么?” “萧然。” 萧然回来时见到那地方空无一人,面上涌起了失落,该怎么找到她?等她过来吗?她低着头站在原地站了很久,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在她脸上露出了些许阴霾。 晚上两人有些不愉快,对于宋祁的做法她实在无法苟同,明明有其他方式引她离开,却偏要选择最残忍的这种,宋祁只答应了去一次孤儿院,苏靖寒只好买了两套衣服自己去。 她在孤儿院里逛了几圈,一直没有看到那道红色身影,她便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我想找一个叫萧然的孩子,三四岁的模样。” “她前天失踪了,我们已经报案,现在院里的人也在仔细寻找。” 苏靖寒倏然起身,失踪,难道是去找宋祁了,可是她又不知道宋祁家在何处,工作是什么,只盼她能找到警察局去。 回了家,晚饭时间她依旧心不在焉的,宋祁都发现了,“发生了何事?” “萧然失踪了,你们没有接到报案吗?” 宋祁放下了碗,“应该是民警处理的。” “你去哪?” “找人。” 各大道路监控都被调了出来,又经过走访,排除了一些干道后寻人范围还是很大,这里还有些是老胡同,连监控都没有,这孩子之后就消失了。 萧然找了一天,一直没有发现宋祁的身影,现在肚子又饿得紧,她现在只能是自己来了市公安局。 “警察叔叔,我走丢了。” 那警察蹲下来安抚道:“你别急,知道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吗?” “我没有爸爸妈妈。” “那你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你能帮我找一个人吗?一个很好看的人,有你这么高,瘦瘦的,还背着一根棍子。” 整个市局常背着长棍的人就一个,那警察问道:“是叫宋祁吗?” 萧然眼前一亮,使劲点头道:“对,宋祁,阿祁,我家老不死的。” 这是什么称呼?但由于她只认得这个名字,警察也只好牵她进去找了宋祁。 宋祁正在外面和其他人交代任务,萧然见了她就抱了上去,宋祁将文件放下,低下头将她拉开了,“我带你回孤儿院。” “不要。” 萧然再次抱住了她的腿,“大骗子,你骗一个小孩,没良心,你害我在原地等了你许久。” 一个孩子在这办公室里大喊大叫,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萧然这控诉,整得宋祁像个抛家弃子的人。 宋祁绷着一张脸将人抱了起来,“我没有说要带你回家。” 萧然满足地攀上了她的颈,头靠在她的肩上,“那你跟我回家,我养你就好了。” 旁边人不断忍笑,宋祁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是我家老不死的,也是我的阿祁。” 宋祁蹙眉,两手架着她的肩窝让她稍微远离自己,这个距离可以看清她的容貌,也可以看到整体面相,宋祁抹掉那颗泪痣,迅速构思起了一张脸,跟记忆里的相比真的很像。 萧然眉眼弯弯,伸出小手来摸宋祁的脸,“老不死的。” 宋祁将她抱紧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她到底还在怀疑什么,青松从未食言,这是青松。 宋祁收了眼泪睁开眼,“我带你回家。” 她一手托着她,继续交代着任务,萧然很安静,之后也乖乖跟她回了办公室,宋祁打开抽屉,里面的压缩饼干已经没了。她起身到了林园桌旁,“有吃的吗?” 林园从抽屉里找了个面包给她,萧然只是抱在怀里没有动手,宋祁问道:“不喜欢?” 萧然摇了摇头,“我想跟你回家吃饭。” “我下班就带你回去,你先吃着垫肚子。” “好。” 林园在一旁笑道:“宋队好温柔,莫不是想把她收为女儿?” “她是我的朋友。” “忘年交?” “不是。” 宋祁没有过多解释,抱着她离开了,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办公。 下了班,宋祁将人抱到副驾驶座,给她系好了安全带。“我先带你回孤儿院,晚上回我们家睡觉。” 她给苏靖寒先打了个电话,“到孤儿院,有事商量。” 苏靖寒一下公交车就看到了门口的宋祁,她正抱着萧然,“有缘人?” 萧然正抱着宋祁的脖子朝苏靖寒笑,宋祁道:“她是青松,我想带她回家,可以吗?” 苏靖寒朝萧然伸出了手,她很顺从地探身过来,“我很乖,你答应她好不好?” “好啊。” 宋祁眼前一亮,微笑着看她,“谢谢。” 两人跟院长谈了许久,知道程序后就带着她收拾东西先回了家。 苏靖寒正打算抱她进浴室洗个澡,宋祁及时拦住了她,踌躇着道:“我看她能跑能跳,自己洗也行吧。” “你是不是高估了一个三岁孩子的能力?” 又没带过孩子,宋祁怎么知道什么时期的孩子会做什么,她将孩子抱了过来,“我去吧。” 萧然泡在浴缸里,小小的身子靠着边缘,手搭在浴缸上,懒洋洋地躺着,肌肤白里透红。要是放在以前,这绝对是一幅绝美的美人入浴图,但是宋祁看她现在这副缩小的模样只觉得萌。 萧然现在精神很好,抓着泡沫玩,本来为数不多的大泡泡都被她戳破,她捧了一手的泡沫,放到嘴边朝宋祁吹去,这一下宋祁的脸都白了,萧然一人兀自笑得开心。 “傅——青——松!” 萧然睁着她的大眼睛,无辜道:“傅青松是谁啊?” 宋祁没有回答她,拿了花洒朝她滋水,萧然急忙探下头,将整个身子埋在浴缸当中,花洒喷出来的水都落入水中,一点威力也没有,宋祁将花洒关了,萧然在水下憋得久了,才刚起身吸口气,那水又朝她滋了过来,一个个小水喷在背上,实在是痒得很,萧然到处躲着那水,一边道:“我错了,错了,你别喷我。” 宋祁伸手将浴缸里的水放掉了,“站过来。” 萧然这次很乖,温顺地面对宋祁站着,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自己把耳朵堵上。” 那水流直接从她的头顶往下,头发上身上的泡沫都除去了,宋祁给她擦了身子,让她换上了苏靖寒给她买的衣服,而后便架着她的腋下将人送了出去。 “阿靖,帮我拿一下衣服。” 苏靖寒拿了衣服过来,看到宋祁那湿漉漉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也有今天啊。” 宋祁接过衣服放好,趁苏靖寒离开前及时将她拽了进来。 “喂,你……你干嘛?我还要去给她吹头发。” “天冷了,你不觉得吗?” 苏靖寒摸了宋祁的肌肤,真的凉凉的,“嗯。” “那还等什么?” “啊?等……等什么?这里是浴室,不……不好。” 苏靖寒急得都结巴了,宋祁含笑道:“浴室不用来沐浴还用来干嘛?难道……你想到了其他事?” “不管是什么事,你都自己解决!” 另一间没有床,夜间只能三个人睡一起,萧然睡在中间。萧然年纪还小,一个劲地往宋祁怀里钻,宋祁抬眼看到了苏靖寒一脸的委屈。宋祁坐起身,指着萧然道:“你睡最里面,不许动,不然我不要你。” 萧然点了点头,宋祁便抱她到最里面放下,而后回到最外侧将人揽在怀中。 “阿靖,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嗯,这个位置只能我来睡。” 宋祁抚上了苏靖寒的耳朵,“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家人,只因你喜欢的是一个女子,所以在你对青松好的时候,你会想这会不会让我误会你喜欢青松,然后想尽办法弥补我,但你错了,我们三个是一家人,她现在也还小,抱着也不算什么,你心里有我,那些闺房之事也只对我一人,那你就可以坦坦荡荡的。” “可我们终究没有血缘关系。她原本死了,我只能在心里想着她,在现实中我所有的好都给了你,可现在,她还活着,势必分走我对你的好。” 宋祁如此在意自己的想法,苏靖寒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当青松和自己一起出现时,她就乱了,认为她对自己有所亏欠,这般全身心为一人,对别人来说是好事,但平白给自己舔了枷锁。 “她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当然不是。” “那你看,我对她好,她自然也会对我好,除了你以外,我又多了个照顾我的人。” “是我糊涂了,我会掌握分寸的,周末若有空,我们出门去添置些家具。” “好。” 苏靖寒侧头看了眼萧然的动静,手覆上宋祁的背将人按倒,身子压了上去,吻住了宋祁的唇,好一会才松开。 宋祁侧头道:“孩子还在。” 苏靖寒趴在她身上笑了,“你这话说得我们更像是一家人了。” “你忍忍,她毕竟还小。” “趁着你对我有愧疚,自然得多占占便宜。” 宋祁头一回知道苏靖寒如此大胆,从前亲近都无人在场,现在青松就躺在旁边,她跟苏靖寒明明已经拜堂成亲了,现在这样却是像在偷情。 晨起萧然自己下了床,见她们不在房内便出门来看,沙发上的两人和衣相拥,她蹲在沙发旁仔细看着她们。 “你们为什么不在床上睡?” 宋祁一睁眼就听到了这句话,当即扯了个谎出来,“你夜间睡相不好。” “不会啊,我在我的小床里都不会掉下来,更何况这种大床,肯定还有位置。” “睡得那么沉怎么知道自己的睡相怎样。” 萧然面上一股懊恼,“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你不要赶我走。”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个词,自己去洗漱。” “好。” 等她走后,宋祁看着身侧的人道:“昨夜那么放肆,今早却不敢面对吗?” “她太聪明了,长大了可怎么办?” “操心这么多做什么,户口都还没过来。” 早上宋祁下楼去买了小笼包,萧然很开心地咬着,朝苏靖寒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苏靖寒。” 萧然仔细想了,一脸纠结道:“我被你们领养了,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叫你们……娘亲。” 宋祁被豆浆呛到了喉,“叫我阿祁或者老不死的,叫她阿靖。” “阿靖,你带她去医馆吧,累你照顾了。” 萧然抢先道:“不累,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不会丢。” 看来是被宋祁那次的欺骗吓怕了,这样下去可不好,苏靖寒安慰道:“这次答应了就会履行,不要一直想着我们不要你,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要听话,不听的话会有其他惩罚。” 萧然看向宋祁,似是在征求意见,宋祁点了点头。 吃过饭宋祁将两人送到了医馆,苏靖寒一人在外间忙着,留萧然一人在里间玩,她并不哭闹,不过午间休息时她到后面看,她竟然坐在地上,抱着个跟她半人高的酒坛,脸蛋红扑扑的,活脱脱一个小酒鬼。 苏靖寒蹲下道:“以后不准偷偷喝酒。” “啊?很好喝。” 苏靖寒想了下,出门到周边超市买了个两百毫升的吸管杯。“以后我每天给你装一点,喝完了就没了。” “好,谢谢阿靖。” 苏靖寒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年纪的孩子,杯子里装的都是奶,就她家这位装的是酒。 傍晚宋祁过来医馆,手中拿了些证明,“手续我最近在办了。” “好。” “她人呢?” “睡觉。” 宋祁进了里间将人抱了出来,她一个人睡得正香。 “这怎么了?” “喝醉了。” 宋祁将人放躺在后座上,一家三口回了家。收拾完一切后,苏靖寒下到社区的超市去买了些纸笔,萧然一个人画画也不至于无聊。她一回到家就看到萧然在客厅里扎着马步,宋祁在旁给她纠正姿势。 “你这是……干嘛?” “万一她一直记不起来,她这张脸,还是学会防身术好一些。” “阿祁在夸我好看吗?” “是——好看,所以你更要努力练习。” “她才三岁。” “我当年也是这个年纪开始习武,放心,只是些基本功,不妨碍她长高。” 苏靖寒开了电视来看,闲聊道:“这个年纪,该上幼儿园了。” 萧然咬着牙道:“我不去。” “我也不太想让她去。” 听到宋祁跟她同一立场,萧然的腰板挺得更直了。 “可是以后还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你不可能一直陪着我们。” 萧然想了会道:“为什么要读书?” “明理和学知识,免得日后变成文盲。” “我特别懂事理,至于书,你买给我,我在家自己看,我记性特别好。” “你等着。”苏靖寒去书房拿了本《周易》,这可是书架上最有难度的。“三分钟,把这篇彖词背下来。” “等等,我要先把阿祁说的完成。” 苏靖寒等了有十几分钟,宋祁给她倒了水休息一会,她拿了书就开始看,时间一到她就将书扣在地上。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苏靖寒自己还没背清楚,这下看着书一字字看,果真全对了,“你……这脑子……” 萧然就知道自己背对了,十分开心道:“那我是不是不用上学了?” 宋祁在一旁骄傲道:“她学过算命,周易而已,难不倒她。” “她不是失忆了吗?” 苏靖寒将人拉了过来,“那你以后工作怎么办,不上学就没有文凭,别人不会要你,你怎么养活自己?” 宋祁在一旁道:“我养,她不用担心这些。” “教坏小孩。” 萧然挠着头问道:“怎样能赚钱?” “很多啊,一种是给别人办事,别人给你钱,还有一种是自己开店卖东西。” “卖东西?”萧然指着她的吸管杯道:“我卖酒。” 宋祁睁大了眼睛,将人抱到自己膝上坐着,“你还记得怎么酿酒?” “什么记得?” “是我心急了。” 苏靖寒调了个动漫来看,一家人排排坐,很是温馨。 宋祁伸手摸着萧然的头,问道:“我给你换个名字,叫傅青松,好不好?”宋祁打开手机将那三个字打给她看。 萧然抬起头道:“为什么不是跟你姓?” “你没听过这个名字?” “昨天你喊过。” “你只知道老不死的?” “对啊,是你没错。” “那你愿不愿意叫傅青松?” “好啊。” 晚间睡觉,傅青松一人爬到了最里面躺下,宋祁换好衣服出来,迎接她的是两双水汪汪的眼睛,一个比一个可怜,宋祁在最外侧躺下,将苏靖寒揽入怀中。 傅青松一脸不可置信,“为什么?我才是孩子。” “就因为你是孩子,所以从小就要学会自己睡觉。” “是吗?我觉得你在骗我。” “骗你有何好处?我白日里不是经常抱你吗,难不成还差这晚上?” 傅青松乖乖躺好了,“那好吧,白天你抱我,晚上抱阿靖。” 第54章 一家三口 周末有空,一家三口出去逛街,傅青松走在最前面,手上绑着个防走丢绳,其实这个没什么必要,只不过宋祁不想一直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这才绑了这个。 宋祁抬头看了一家家具店,里面的家具都是木制的,跟家里的屏风倒是一个风格,宋祁扯了下绳子道:“青松,过来。” 傅青松太矮,被人挡住了视线,宋祁便将她抱了起来,“你自己挑,喜欢哪个我们就买下来。” 宋祁带着她挑床,苏靖寒则是去看了书架,她既然要自学,那这书肯定要买很多。 “阿祁,万一很贵怎么办?” “那就从你的零食钱里扣。” 傅青松当即点了点头,反正她也不吃零食,她看了这些色系,选中了一个较暗沉的色系,最后挑了个褐色的带顶单人床,床挺高的,床顶下设了几个格子还有小抽屉,可以放些珍藏的小东西,床底也是空箱,拉出来可以放些竹席和毯子。 这算是空间利用最大化,宋祁看着也挺满意,“那就这个了。” 服务员记下了,宋祁去找苏靖寒,她选了个带书桌的书架,“青松,你以后可是要看这么多书的。” “看就看。” 宋祁在柜台付了款,让他们送货上门,她们转战下一个,这次是买衣服,苏靖寒挑的都被宋祁拒绝了,宋祁亲自给她挑了套小熊猫套装,穿上去全身圆滚滚的,戴上帽子更加可爱了,宋祁让她站好,蹲下来及时给她照了张相。 “阿祁,你喜欢这个?” “对。” “那好吧。” 趁她进去换衣服,苏靖寒道:“这个衣服跟她长相不匹配。” 宋祁拿着手机刚拍的照片给她看,笑道:“我知道。” 苏靖寒一脸了然,“过分,欺负人家年纪小。” 傅青松出来,宋祁抱着衣服去结了账,而后将衣服给她自己拿着,“这是你自己的衣服,要自己拿,比较重的我才帮你。” “好。” 宋祁看向苏靖寒,问道:“你想买衣服吗?” “不会给你打扮我的机会的。” 宋祁笑了下,“我给你正常买。” “不用了,先把她打扮打扮。” 买了个不相符的,宋祁便想给她买套合身的,先前那套红衣汉服宋祁还挺满意,这次便选择了同一家店。 宋祁和苏靖寒两人专心挑小孩的衣服,傅青松自己在店里乱逛,显然是第一次看到这些衣服,她抓住了一件墨色绣竹长袍,跟宋祁先前看到的是同一系列。 宋祁已经挑好了,自然是红色系的,“青松,过来。” 傅青松依旧站在原地,“不要给我买,用那个衣服的钱给你买这套好不好?” 宋祁过去看了,她潜意识里还记得自己的一切,宋祁蹲下去柔声道:“我不缺衣服,先给青松买。” “可我想看你穿这个。” 宋祁将人抱了起来,“阿靖带你换衣服,等你换好就可以看到我穿了。” 苏靖寒领着她进了更衣间,宋祁将那件衣服取下也去换了。傅青松出来看到宋祁穿着那衣服站在镜前,立即张开了双手,喊道:“老不死的。” 这话说得旁边人一脸疑惑,这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看脸也不像是一家人,气质也相差甚远。 宋祁将她抱起来看向镜子,“这套喜欢吗?” “喜欢。” 苏靖寒在这时掏出手机,记录下了她们俩的笑颜。 将衣服换下,宋祁只拿了傅青松那套去结账,既然她们俩都有了一套红衣,那以后阿靖生日也该给她买一套,宋祁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衣食住行都有了,还差什么吗?” 苏靖寒想了一会,“鞋子。” 傅青松回头道:“我不用了,要省钱给阿祁买衣服。” 宋祁唇边露出了笑,她走上前将傅青松抱在手臂上坐着,“你才三岁,还不用照顾我。” 傅青松使劲摇了摇头,“不对的,老不死的过得不好,我应该照顾她。” 宋祁眼中泛起了泪花,她忘记了自己的一切,唯独记着一个叫老不死的,这也算是执念吧。 苏靖寒在旁见宋祁动了情,便道:“青松好偏心,白日里都是我在带你,你都不给我买衣服的吗?” 傅青松伸出手指在半空中画着圈,“你们给我买,我给阿祁买,阿祁给你买,大家都有的穿。” “青松真聪明。”不过这实际算起来花的都是宋祁的钱,苏靖寒并没有点破。 宋祁提议道:“不然我们去吃甜品吧。” “你不是不喜欢吗?” “给你吃的,青松想来也会喜欢。” 宋祁选了一家规模较大的甜品店,里面种类很杂,有各种糕点也有泡芙这些。 傅青松指着菜单上的栗子酥道:“点这个。” “这个容易饱,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你换一个。” “这个你喜欢。”剩下的除了冰淇淋外,傅青松当真是一个也认不得,所以剩下的都是苏靖寒在点。 三人选了个四人桌,苏靖寒和傅青松坐在一边,她们面前的食物比较多,宋祁这边则是单调的栗子酥和一份芋圆而已。 冰淇淋化得快,傅青松脸上都抹上了奶油,宋祁忍俊不禁,给她拍了张照,又拍了一张她跟苏靖寒一起的。 这样子的座位还有另外的好处,就是方便投喂。甜品吃多了会腻,大多数就只点了一份,宋祁用汤勺舀了芋圆递到苏靖寒唇边,她嚼了几下吞了下去。傅青松看着她,微微张嘴暗示,宋祁却迟迟不把芋圆送过来。 “我才是孩子,为什么你总是把阿靖当孩子?” 宋祁拿牙签扎了个芋圆给她,“青松,有些事情要自己去发现,我对阿靖有不一样的地方,对你也有,比如我经常把你抱在怀里,我就很少这样对阿靖,所以她有别的奖励。” 听到这话,苏靖寒甜甜地笑了,看来宋祁开窍了,她十分开心地咬了泡芙一口,那泡芙有些大,咬了之后部分奶油涂在了唇上,她正想用舌头去舔,宋祁就朝她招了招手。苏靖寒坐过去,宋祁就低头覆住了她的唇,一点点地将奶油拭去,这绝对是她们之间甜度最高的亲吻了。 傅青松嚼着芋圆一脸了然,“我知道了,这就是别的奖励。” “对。” 苏靖寒忍不住腹诽道,宋祁又在一本正经地忽悠小孩,明明是大庭广众之下的非礼,硬是说成这种甜甜的小情话。 回家后宋祁给她制订了一个计划,早上扎半个小时的马步,之后是自学时间,午睡起来先画画,后来再学习,晚上是解答或者游戏时间。 关于自学的内容,宋祁和苏靖寒颇有分歧,苏靖寒从小学的是论语,而宋祁学的是韩非子,一个讲仁义,一个讲法理,宋祁自是不愿将傅青松培养成那样的老夫子。 最后的决定权在傅青松手里,苏靖寒抢先将她抱在怀中,问道:“人行于世,当行仁义,所以要学《论语》,明天开始就学这个好不好?” 傅青松对学习还没概念,她们让学什么就学什么就对了。 论说服能力,宋祁不遑多让,“青松,若有一日我被打了,你怎么办?” 傅青松蹙了下眉,“有仇必报,以牙还牙。” 宋祁笑了,她的性子还是不变,“阿靖,所谓因材施教,青松本不是个仁义的性子,强行扭转无意义,顺着她的性子,告诉她法理,避免她剑走偏锋这才是最好的。” 苏靖寒想了下,认可了她的说法,“不过我们是不是高估了,她现在字还没认全。” “那就以韩非子为临摹本,认字练字读书一起。” 傅青松平躺下来窝在苏靖寒怀中,“为什么要学那么多?” “因为我们白天没时间跟你玩,所以你自己学习,晚上才能陪你。” 宋祁蹲在她们旁边,含笑道:“青松要是累了就说一声,不强迫你。 最初几天因为家具要散味,傅青松依旧跟她们一起睡,之后便是她一个人睡。 领养手续办的挺快,两周时间就拿到了,傅青松身份证上的名字成功改成了她原本的名字,宋祁将户口本藏到身后,弯腰问道:“青松,送你个礼物,你要怎么还我?” 傅青松想了想,“我拿我的酒跟你换。” “好。”宋祁将户口本递给了她,“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 傅青松兴奋地打开来看,看到她的名字就在宋祁的后面,“还有阿靖呢?” 听到傅青松想着自己,苏靖寒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阿靖的跟她父母在一起。” 傅青松高高举着户口本在前面一蹦一跳的,宋祁抓拍了好多张,然后意外就是这么发生的。 路上忽然停下一辆黑色面包车,从上面下来一人,当着宋祁的面就将人掳走,宋祁当即丢下手上的东西,追在车尾,车子一开始的速度没有那么快,宋祁追上去翻上了车顶,手握成拳将窗户砸碎,身子利落地从窗户翻进副驾驶座,长腿踹向司机,方向盘转了一下,怕伤到其他人,宋祁踩着刹车,争夺到了车钥匙将它从车窗扔了出去,车子熄火停了下来,宋祁屈起手肘将人砸晕,后方一人挟持了傅青松为人质,匕首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宋祁跟他僵持了一会,而后砸向他的手肘让他将匕首抬起来,一手按着他的手腕,整个人压上去,将车门打开,宋祁飞身出去将人压在身下,迅速起身将车内的傅青松抱了出来。 宋祁一手抱着傅青松,小声道:“今日教教你该怎么揍人!” 那人抓着匕首爬了起来,宋祁闪身躲开,抽出了背后的长棍,仍是一手抱着傅青松。她并不急着绞掉他的匕首,只慢慢纠缠着,打了她身体各部分,棍子敲在身上发出闷响。等听到警笛的声音,宋祁这才一下断了他的胳膊。 “青松,等你长大我就教你这些,那样就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傅青松伸手握着她的手掌,“流血了。” “没事。” 宋祁捡了地上的户口本给她,“这次拿好了。”她将人放了下来,手背到身后,苏靖寒从随身医疗包里拿了纱布酒精出来,绕到宋祁身后替她清理伤口,酒精涂上去,宋祁微蹙了下眉,很快恢复正常。 傅青松看着她道:“以后我学功夫,保护你们。” 宋祁笑着摸了她的头,“嗯,我希望你快点长大。”宋祁直起身来,按着傅青松的肩道:“我渴了,你去饮料店帮我要一杯水过来。” “很快。” 傅青松跑进了旁边的一家店,宋祁将手抬了起来方便苏靖寒包扎,待手包好,傅青松也回来了。 “青松真乖。” “很痛吗?” 宋祁将纸杯丢进了垃圾桶,而后抱起了傅青松,“不痛,我们回家。” 第55章 腹黑一家 今年的冬季格外冷,外面风呼呼吹,窗户轻微摇晃发出了声响,尤其像电视里听到的妖风,傅青松将被子裹紧了。这天却不宁静,冬日里竟然打了雷,虽然声音不大,但傅青松也吓得够呛,本以为熬过去了,但是又一声雷传来,傅青松当即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就跑宋祁房内去。 门被大力打开,宋祁惊醒看向来人,问道:“青松,你来做什么?” 傅青松在床边站着,手紧紧抓着宋祁的被子,“打雷,我要跟你们睡。” 房内灯光微弱,宋祁还是看到了她赤着脚,宋祁掀开被子下床,抱她到浴室用热水洗了洗脚,又用毛巾擦干了,这才抱她到床上去。 这点动静也将苏靖寒吵醒了,她眯着眼问道:“怎么了?” “她怕打雷,阿靖,今晚你睡里面好不好?” “哦好。” 傅青松躺在中间缩成一团,一是因为冷,一是因为害怕。宋祁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会怕打雷呢,失忆了也不至于胆子那么小吧。 傅青松度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第二日她起床看到窗户上结了一层冰,别提多兴奋了。她今日穿了浅灰色系,脚上穿着厚厚的雪地靴,毛衣穿了一层又一层,最外面套了件灰色小马甲,整个人圆滚滚的,头上戴着顶瓜皮帽,看起来特别像宫廷剧里的小郡主。 一家三口今天去公园玩,太阳一直没有出来,雪还是厚厚一层,很多小孩在堆雪人打雪仗,宋祁觉得这些太过幼稚便没有参与,而是让苏靖寒跟她玩,自己在一旁录像。傅青松滚了个比她手还大的雪球,从远处向宋祁投射而来,宋祁躲着那雪球,画面就抖动了一下,细碎的雪渣子留在宋祁衣服上,傅青松觉得有趣,两手都抓了雪球,跑得更近要砸准一些。 “哎呀!” 傅青松跑得太快,被藏在雪中的树枝绊倒,整个人脸朝下趴在了雪地上,她抬起头来,瓜皮帽都歪了,帽檐的绒毛上还沾了许多雪。 宋祁抿着嘴稳住了镜头,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录了下来,而后她将录像关了,手肘捂着自己的嘴不停地笑,身子一直抖动,她觉得好些了,转头去看傅青松的情况,这一看她的笑穴又被点中。 傅青松自己在原地蹦了几下让身上的雪抖落下来,扶正自己的帽子后走向宋祁,“你干嘛一直笑?” “我没笑。” “胡说,你一直在抖。” “因为我冷,冷得发抖。” 傅青松深信不疑,她拿下自己的帽子给宋祁戴上,她自己却冷得缩了脖子,宋祁微笑着将帽子还给了她,“现在不冷了。” 苏靖寒走了过来,将包里的围巾拿了出来给宋祁,“你最近怎么那么有空?” “因为我发现养小孩比工作好玩。” “厚此薄彼。” 宋祁起身给自己戴好了围巾,“我把你当媳妇养,不是当小孩养。” “这还差不多。” 傅青松昂起头道:“你怎么穿这么少?” “我身体好,不怕冷。” 傅青松摇了摇头,“不对,你是老不死的,老不死的身体很不好,很怕冷。” 苏靖寒已经不止一次从傅青松口中听到她说宋祁身体不好了,她蹲下去将傅青松抱了起来,问道:“具体什么时候很不好,你记得吗?” “一直都很不好。” 一直?可苏靖寒查过了,宋祁从内到外都没有什么问题,她继续循循诱道:“她打架那么厉害,你怎么看出来她身体不好的?” 宋祁张开手道:“我确实怕冷,你过来让我抱,暖暖身体就好了。” “好。”傅青松伸手过去让宋祁抱着,显然已经将苏靖寒的问题忘在脑后。 宋祁在场,看来是问不出什么,苏靖寒便转移了话题,“今天我们做什么?” “买玩偶。” “啊?” “让她抱着的。” 到了店里,满满的都是毛绒玩具,软软的很舒服,傅青松看了一圈,觉得它们都傻里傻气的,一点也跟自己不相配,殊不知她在宋祁眼里也是傻里傻气的。逛了一圈没买到什么,这场购物宣告失败,今天就当是逛街了,她们进了很多家店看,但是却一样东西也没买。 傅青松忽然伸手指了指一家乐器店,宋祁大喜,抱着她进去,她现在也还不知道如何吹奏,宋祁就给她买了个比较便宜的竹箫,傅青松紧紧将它抓在手中,在这室内还好,要是这样出去,竹箫指定得开裂,宋祁便道:“青松,先把它装在盒子里,回家再抓着好不好?” “嗯。” 傅青松十分宝贝地将盒子抱在怀中,竹箫本就长,装在盒中都超过了傅青松的身高,宋祁便腾出一只手帮她拿着。 “我们最近是不是花钱花得有点多?” “嗯,队长养不起,那就当个副局。” 苏靖寒呼吸一滞,“哪有这么年轻的副局。” 宋祁笑了,“我自生下来,打破的规矩还少吗?” “别了,你还是好好的,别拼命,我们挣的钱加起来够我们一家三口花了。” “帮我把手机拿出来。” “做什么?”苏靖寒手伸进她的口袋将手机拿了出来。 “最新的视频,你截几张图下来。” 苏靖寒打开了手机,视频播放出来都挺正常的,“这么长,你要截哪张?” 宋祁看向傅青松,抿嘴笑了,“你看了就知道我要哪张。” “哎呀!” 傅青松听到自己的声音当即转头,苏靖寒这便明白过来,朝宋祁点了点头,苏靖寒将音量调小,截了好久总算抓到了瞬间,四张图连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动作。 “攒了一个月的图,现在去把它们洗出来,再买个相册装着,放在我们家最显眼的地方。” 到了照相馆,那些照片导出来,苏靖寒拍的大多是温情画面,宋祁拍的都是蠢萌蠢萌的瞬间,那些抓拍的照片还格外清晰,她从来不喜欢拍照,看来现在为了多留些黑历史,她可将手机拍照功能研究了个透。 傅青松在一旁也看到了,她觉得照片中的自己还挺可爱挺好看的,然而当她看到自己摔倒的照片,整个脸都变了,她抓了宋祁的手机道:“删掉。” 宋祁将手机收回了兜里,“删掉做什么,我喜欢这样的青松,难道你不喜欢我看你吗?” “喜欢,但那张不好看。” “意思就是好看的就可以留着是吗?” “嗯。” “我们家青松最好看了,那几张我很喜欢,觉得很好看,所以就可以留着。” 苏靖寒站在宋祁身后道:“她最好看?” 宋祁转身道:“客观来说,是的。” “不知死活。” 看到苏靖寒吃醋,傅青松对于宋祁夸自己好看的话更加坚信了,她搂住了宋祁的脖子,开心道:“那几张就留下。” “多谢阿靖推波助澜。” 林园那夫妻俩在照相馆外瞄了一眼,确认是三人后假装偶遇进来了。 “你俩侦查呢,把我当犯罪嫌疑人了?” 林园打哈哈道:“当然不是,关心一下上司而已。” 杨义的目光在傅青松身上,“好可爱的孩子。” 傅青松抱紧了宋祁的脖子,来的这两人好可怕,一种要把她卖了的既视感。 “宋队,不如我们定个娃娃亲吧。” 宋祁果断拒绝道:“绝无可能。” 傅青松附和道:“对,不可能。” 杨义看着这么漂亮的孩子,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给我抱抱好不好?” 傅青松笑着伸出了手,然而下一秒却喊道:“阿靖。” 果真跟宋祁一样腹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染的,苏靖寒将人接了过来,“青松饿了没?” 傅青松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饿了。” 宋祁见林园要推脱,当即叹了口气道:“最近养孩子花光了积蓄,实在高攀不起林副队长。” 苏靖寒补充道:“既然要娃娃亲,林副队长得现出点诚意才行。” “那好,这么多人,吃自助餐去。” “林副队长,爽快。” 林园挑了家他们庆功时经常去的自助餐,里面的食物很多,有多种烹饪方法做成的菜品,也可以选择自己烤。 这地方傅青松也是第一次来,宋祁抱着她逛了一大圈,将所有食物都看了,这才端回三碟,林园他们已经将肉放在锅上烤了,不过耗时有些久,宋祁就先烫了些青菜给傅青松吃。 傅青松显然是对苏靖寒手边那冒着白沫的饮料感兴趣,她伸手过去,苏靖寒看向宋祁道:“这是啤酒。” “给她尝一口没事。” 傅青松抱着杯子舔了一口,砸吧了下味道后嫌弃道:“苦的,不好喝。” 宋祁自是猜想到了,她可是喝惯了美酒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个,趁着那间隙,她去装了杯酸奶过来,“你喝这个。” 林园忙着烤肉,杨义则是递了颗草莓给傅青松,“酸奶配草莓,特别好吃。” 傅青松伸手接了,“谢谢杨姐姐。” 这话说得杨义心花怒放,本来她已经自认阿姨了,毕竟是宋祁的“女儿”,没想到居然被叫姐姐了,这下对傅青松的喜爱都溢了出来。 “宋队,看来我比你年轻啊。” 宋祁又给傅青松喂了个芋头,“你想多了,她只是年纪小,不懂得辈分问题。” “怎么可能,她看起来那么聪明。 “不信啊。”宋祁用手指勾起傅青松的下巴,问道:“青松,我是谁?” 傅青松咧开嘴,理想当然地喊道:“老不死的。” 杨义侧头去看苏靖寒,发现她一脸淡定地解剖着她盘中的小龙虾,“苏医生,你不在意的吗?” 苏靖寒暂时没有回话,待那虾肉完整剥离出来,她才道:“阿祁都说了,她不懂辈分问题。”她将虾肉放到了傅青松盘中,“我是不是比阿祁厉害多了,她只会掰得碎碎的给你。” 杨义哀叹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傅青松从她的食物中抬起头来,道:“我觉得杨姐姐生的是男孩。” “你怎么知道,你希望是个童养夫是吗?” “她上辈子算命的。” “宋队啊,我们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能相信前世之说呢。” 苏靖寒在一旁道:“我不是唯物主义,所以我觉得杨法医实验室里阴气太重。” “我才不信鬼魂,再说了,我这可行的是正义之事,是在帮他们。” 宋祁在一旁悠悠道:“你不是不信的吗,在这解释鬼魂做什么,怕了?” 这一顿饭吃下来,杨义觉得自己大学拿的最佳辩手荣誉是白拿了,对面这三人她是一点都说不过。 苏靖寒擦了擦手,在最后又给了他们一击,“对了,吃饱了才想起来,青松的户口跟阿祁在一起,所以她的婚姻大事由阿祁决定,一开始我说的不作数。” 宋祁笑道:“绝无可能。” 傅青松也学着重复道:“绝无可能。” 对面的夫妻俩双双捂脸,败了败了,败的彻底。 宋祁站起身来,道:“既然吃饱了,我们就告辞了,青松,走。”傅青松伸出了她两只手要抱,宋祁却道:“刚吃饱,自己走。” 走在路上,宋祁的心情依旧十分愉快,“阿靖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你是罪恶之源。” 宋祁笑了,“是吗,我这能力这么强,那看来以后我得多多培养青松。” 苏靖寒拉住了那即将闯红灯的人,“她要是记起来,你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想斗过我,绝无可能。” 傅青松在前面并没有听清宋祁她们前文说了什么,这时也跟着附和道:“绝无可能。” 回了家,宋祁让傅青松站在体重秤上,她看着那数值道:“胖了。” 傅青松比划着自己在宋祁腿部的高度,“我长高了。” “阿靖,你说要是我把她养胖一点,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你听没听过一个词叫潜力股?” 宋祁想了会,自己进了书房,待了特别久,苏靖寒陪着傅青松已经画好了一幅画她才出来,手中拿着纸笔。宋祁将纸笔递给了傅青松,蹲在她旁边道:“青松,这是个判断题,要是上面说的对你就打个勾。” “嗯。” 傅青松开始看纸上的内容,苏靖寒好奇凑过去看了,上面用数字123标着,活像一个条款,第一条写着:本人傅青松,在此立据。 这第一行自然是打了勾,第二行写的是夸奖之词,她也毫不犹豫地打了勾,上面写的是:本人三岁,智商超群,意识清楚,从不受他人忽悠。 苏靖寒看她打勾,默默摇了摇头,你现在就被忽悠了。 3:本人自小被宋祁养在膝下,感情深厚,愿意听她的话。 4:世间无论男女,无一人比得上宋祁与苏靖寒待我的好。 傅青松还未体会过旁人对她的好,当下看来,这句话也没错。 5:因而,我愿永远陪在她们身边,永不背弃。 6:绝不因为旁人忤逆她们 7:以上条款本人皆已阅览,且后面勾选皆是本人亲自圈画。 8:宋家家训,当言出必行,若有违约,则愿意接受宋祁的任何处罚。 最后这句傅青松犹豫了,宋祁便在一旁道:“昨日我忘了一个约定,就被阿靖罚了,难道你犯错不该罚吗?” “嗯,有错该罚。” 傅青松打了勾,签了名字,又盖了个手印,宋祁看了,十分满意地将字据收回,拿去书房复印,苏靖寒也跟到书房去了。 “你又说谎,我何时罚你了?” “确实说谎了,不过不是这句,昨日我没有犯错,但你确实罚我了。” “我怎么不记得了?” “因为你非礼我成了习惯,所以没发现。” 宋祁将其中一份复印件给了苏靖寒,“记得好好存着。” “你过分,小小年纪就让人签了卖身契。” 宋祁指着条款,笑道:“第二条说了,本人智商超群,意识清楚,年纪小怎么了,她主动签的。” “你拆成一行一行的,没有连起来看她都不知道重点在哪,你可真会忽悠。” “那是她的问题,不是我。”宋祁抱起了书房门口站着的傅青松,“读书去,被我骗了还行,可别被人骗走了。” 第56章 说文解字 苏靖寒也出了书房,看她们面前那厚重的《韩非子》她便觉得头疼,“才三岁,你可别拔苗助长了。” “那要干嘛,练字?要不明天去买个水写布回来,我教她写毛笔字。” “也行。” 傅青松从宋祁怀中探出头来,问道:“那阿靖要教我什么?” 宋祁看了苏靖寒一眼,笑道:“她啊,没什么好教你的,写的字不好看,估摸着看书的范围都没有我大。” “字丑怎么了,我那是提高效率,一天能写好多病历,还有那看书范围,本姑娘精研医术,自然看的都是医书。” “好好好好……”宋祁低下头去,将笔放到了傅青松手中,“那我们来写名字。” 宋祁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了三个人的名字 “你定要记住你的名字该怎么写,这是你的代号,不能马虎了。” 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真才实学的,苏靖寒也靠了过去,在旁解释道:“傅,形声字,从人尃声,也就是单人旁指的是它的意思,指人,尃表示声音也表意思,可解释为传授,辅佐,附加等意。” 傅青松盖住宋祁写的字,自己另写了一个,同时复述了苏靖寒所说的意思。 “第三个字松,松树,代表坚韧不屈,持之以恒,也有长寿的寓意,青松青松,松树长青,这是个吉利的名字,青松是个有福气的人。” 傅青松笑得开怀,露出了她那可爱的小虎牙,“嗯,我有福气,你们把我从孤儿院接了出来。” 宋祁将下巴轻靠在了她娇小的肩膀上,“这是你应得的。” 傅青松侧头看那张脸,小小的唇贴了过去,宋祁伸出食指堵住了她的口,正好被她咬在嘴里。 “你从哪学的?” 傅青松松开了牙齿,“孤儿院里经常有哥哥姐姐来探望,大家都是这么表达喜欢的。” 宋祁的脸色一下变了,“你亲过其他人?” “没……没有,没有人对我那么好。” 宋祁这才缓了过来,“听好了,日后不许再这样对我,任何人都不行,你要是想表达喜欢的话,我随便你抱。” 傅青松转身搂住了宋祁的脖子,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听你的话。” 宋祁拍了拍她的背,让她抱了一会,而后便将她拉开,“我教你学点礼仪。” 宋祁站起身来,两只手掌交叠,平推出去,弯腰行了个礼,“这是最常用的,感谢别人或者拜访长辈时要用,至于我跟阿靖,你就不用行礼了。” 傅青松仿照宋祁的样子也摆好了姿势,将她腰弯得比较下去,宋祁便给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般情况遇不到德高望重的前辈,所以不用那么下去,要不卑不亢。” 宋祁换了个姿势,左手握拳,右手搭在其上,“这是向别人承诺时要用的,不要随便用上,因为你承诺了,那就一定要办到。” “那万一我答应别人去干坏事怎么办?” “善恶好坏都在你心中,你觉得是对的那便去做,你现在还小,我会教你,告诉你什么是大原则。” 苏靖寒站在一旁道:“我怎么觉得让你教她善恶有些不靠谱,你自己就经常干坏事。” 宋祁笑道:“我对你做的那些坏事,我不会让青松有机会对别人做,要将那苗头扼杀。” 傅青松不明白什么是“那些坏事”,便好学问道:“那些坏事是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做?” 宋祁蹲下去将食指抵在傅青松的唇边,“刚刚你想亲我,阿靖会生气,所以这对她来说就是坏事,要是你亲了别人,我也会很生气,而且是不可饶恕,所以你千万不可以做。” “哦,明白了。” 宋祁将桌上的笔递给了她,“坐下来学字。” “靖寒,你自己解一下字。” 苏靖寒愣了一会,这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平常你都叫我阿靖,忽然这样叫我倒是反应不过来。” “靖边靖边,所以靖有荡除的意思,寒,只因为我出生在冬季,所以叫寒,靖寒,荡除寒意,迎来暖春,是个乐观向上的名字。” 傅青松执笔又写了一遍,“那阿祁呢?” “没有含义。” “为什么?我跟阿靖的都可以解,为什么你的不行?” “因为我生来……” 苏靖寒执笔在纸上写下了字,夺了宋祁的话,“有含义。祁,篆体字长这样,右边的是邑,也就是县的意思,示表的是音,这个字一般指地名,所以是,祁连山的祁。” 怕她印象不深,苏靖寒打开手机给她找了好多祁连山的图片,“说说,什么感觉?” 傅青松发出了惊叹,“好看。” 苏靖寒笑着点了点头,“嗯,阿祁就挺好看的。” 她的手指滑动,换了一张又一张图,“苍凉,巍峨,有雪山,有牧场,是绝境,也是圣地,有的地方险峻,有的绝美,祁连山是复杂的,每个人眼中都有不一样的祁连山,同样,每个人眼中也有不一样的阿祁,所以这个名字虽然简单,但是里面的内容很多,很贴近阿祁这个人。” 苏靖寒低下头问道:“现在,你说这个名字好不好啊?” “嗯,很好。” 宋祁垂眸笑了,不过是一个随便取的名字,冠上了两家的姓,除了表明身份毫无意义,没有祝福,没有象征,阿靖这般维护她,硬是解释出了一个意思,还说得有理有据,说不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对了,那为什么刚才阿祁说没有含义,你是不是骗我了?” 苏靖寒一滞,伸手从宋祁头上拔了根白发下来,“我没有骗你,是阿祁老来糊涂,自己忘了。” “哦。” 宋祁将手拄在桌子上,撑着头朝苏靖寒笑道:“老来糊涂,少来忽悠。” 苏靖寒收到了宋祁的讯息,执笔道:“来,教你老糊涂三个字怎么写。” 苏靖寒克制住了平常写病历的速度,一笔一划地写,写出来的字尤其像小学生写的,方方正正的。 宋祁在旁轻飘飘来了句“真丑”。 苏靖寒气得将笔塞给了她,“你来,把老糊涂写三遍。” “青松,看好了啊,一钩一顿的要注意。” 宋祁刻意写在苏靖寒字迹的下方,缓慢写完一遍后,她就将本子给了傅青松,“写在这下面。” 傅青松低下头认真地模仿,一笔一划写得很慢,好在最后是完美完成了。 “三遍了。”宋祁拿了本子来看,“啧——没有对比就……” 看来字丑这关是过不去了,“阿祁啊,你不知道,我写情书的时候,那可是字体娟秀。” 宋祁神色正经了起来,“你给谁写的情书?” “自然是你喽。” “我怎么没收到过?” 苏靖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因为你嫌我的字丑,我怕被你嘲笑,所以一直没有发出去。” 宋祁含笑看着她演戏,“若是情书,我眼中便只有内容,不会在意字体,所以你定然是在骗我。” 苏靖寒清了清嗓子,深情道:“卿卿近来可好?” 苏靖寒一开口,宋祁便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似乎有点不好的事发生。 “卿离家数日,庭中积水,独一人枕玉簟,五内俱凉,若卿尚在,纤纤玉手,揽我入怀,朱唇皓齿翕张,暖风入耳,似语,非语……” 宋祁实在听不下去了,捂住了她的嘴。 傅青松睁着她那无辜的眼睛,问道:“还有呢?前面的是什么意思?” 宋祁松开手,抱起了傅青松朝房内走,“天晚了,睡觉喽。” “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意思。” “你个小文盲,以后你自己去解释。” 傅青松在宋祁怀中闹腾着,“我才三岁,还没学过,怎么可以叫文盲。” “文盲,意思就是不懂写字,不懂文章,这个不分年龄,所以你现在就是文盲。” “你才文盲,你全家都文盲。” 听傅青松这话题成功被带歪,宋祁的兴致也上来了,“我全家?青松可是忘了,你是我家的。” “我……错了。” “那就乖乖睡觉。” 安顿好了傅青松,宋祁便出来了,“你还出口成章,文学院少了你这个高材生可真是遗憾。” 苏靖寒一脸自豪,“叫你嘲笑我。” “回房了。” “这么早?” “身体力行实现你的幻想。” “文章未完结,你怎么身体力行?” 宋祁俯身贴着她的耳朵,柔声道:“那看你——想写到什么程度……” 第57章 掌上明珠 假期总是过得那样快,宋祁将那素描本一并带去了警局,这样的话中午休息时间就能利用起来,好好画个画。 林园提着外卖过来,一眼就看到宋祁埋头认真画着漫画,左边那页已经画好了,用的是三头身,很贴合小孩子的风格。 “没想到我们英明神武的宋队还是个女儿奴啊。” 宋祁停了笔,“她不是我女儿。” “起码法律上是这样。” “要领养她,除了这个身份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林园将素描本拿来看了,上面绘的是一个小故事,“这么劳心劳力做什么,难得的休息时间,像这些画本买就有了。” “没有我要的故事。” “我还是祈祷我将来有个儿子吧,女儿奴,太难了。” 宋祁扬了扬手让他离开,“赶紧吃饭去,日后别再喊我女儿,她叫傅青松。” 回了家,宋祁依旧在画,后背就靠着沙发的扶手,左腿屈着,画本就放在上面,右脚则是直接踩在地上,这姿势真是要多豪爽有多豪爽。 “阿祁,你收一点,别被青松模仿了去。” 宋祁暂时停下了笔,“收什么?” “坐姿。” 宋祁低头看了一眼,“这很奇怪吗?喝酒的时候也是这个姿势。” 傅青松腿短,现在没办法踩着地,一条腿只能在下面荡着。 “青松,坐直了,要是脊柱弯了,以后可要变成小矮子了。” “那我没关系了,反正我比你高。” 宋祁又开始动笔,完成了那简短的小故事,“青松,给你。” 傅青松翻开本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主角是两个圆头圆脑的孩子,看图的速度总是要比看书要快,傅青松很快看完了它,看到最后一行写着“未完待续”四字。 “阿祁,还有呢?最后怎么样了?” “你觉得是什么样的?” “小杀手把小捕快放了。” 宋祁摇了摇头,接过画本补充了一张图,“小杀手放狗咬断了小捕快的手,从此小捕快再也不是小捕快了。” 傅青松睁大了眼睛,这结局跟以前老师说的童话故事差太多了,“为什么,小杀手不是对小捕快挺好的吗,给他吃饼,陪他玩,怎么会放狗咬他。” “青松,不是所有的主角都是好人,人物的好坏要你自己去判断。” “坏人怎么可以做主角呢?” “好人千篇一律,坏人却各有各的恶,他们的故事往往比好人要复杂得多,我说一个人是坏人,但不代表他做的所以事都是坏事,同样,你也不能因为他做了好事就认为他是个好人。” 原先听到这样的结局,苏靖寒在旁一惊,人家正常是给小孩子说些暖心小故事,宋祁上来就是略带血腥的,幸好没把孩子吓坏,她现在不得不庆幸青松有那么强的求知欲。 傅青松拿着画本,问道:“那阿祁是坏人吗?” 宋祁含笑给了肯定的回答,“是。” 傅青松看了看画本,又看了苏靖寒一眼,最终将画本丢在桌上,跑去坐在了苏靖寒怀中,“阿靖,你不怕吗?” 宋祁走过去蹲下了,抬头看着苏靖寒道:“为什么要害怕,坏人心里有阿靖啊。” 傅青松急切问道:“那我呢,坏人心里有我吗?” “当然有,青松可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 听了这话,傅青松在那咯咯直笑,苏靖寒则是抱着她,径直亲吻了宋祁的唇,“我才是。” 宋祁勾起了嘴角,“是什么?” “你的……” 好羞耻啊这个词,居然还要跟一个三岁小孩抢,苏靖寒实在是说不出口。 宋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知道你是我的。” “不是!” “哦——你是不是想说,你是我的,心……” 宋祁刻意停顿了很久,苏靖寒立即点了点头。 “上人。” 苏靖寒低下头一字一顿道:“心肝小宝贝,从我身上下去。” 在傅青松爬上自己背之前,宋祁就起身了,伸手将苏靖寒打横抱起,贴着她的耳廓道:“你也是我的心——肝——宝——贝。” 苏靖寒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傅青松在下面抱住了宋祁的腿,“我今天要跟你们一起睡。” “你问问另一个心肝宝贝答不答应。” “答应答应。” “阿靖真是善解人意。” 第58章 佳人缓归 傅青松失踪了。 这是宋祁缉凶归来之后接到的第一个案子,从家开始所有的的监控都被调了出来,只有她一个人,不是被挟持。 宋祁看向隐在角落的一人,她刻意躲避了监控,在川北街道之后就消失了踪迹,宋祁看向她一双眼睛,目光一滞,重锤了桌子。 “你们继续查监控,我到实地去找。” “等等。”林园握住了她的手臂,“我去,你别激动。” “怕我打她?那我带个出警记录仪好了。” 宋祁转身打了个电话,“纪灵,我传给你一张照片,川北街道附近消失的,尽快找到她现在的位置。” 两方追查,傅青松根本逃不过,宋祁只身一人驾车前往,在怡宁村看到了她。 宋祁下了车,关门时显而易见的怒气,但在看到傅青松的一刹那,她动摇了,喉头哽咽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傅青松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情,步步后退,“阿祁。” 宋祁的眼眶已经红了,“你是傅青松,不是萧然,对吗,你已经记起了所有。” “老不死的。” “你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逃离我,哈哈——可笑,你是低估了你自己,还是低估了宋祁的重情!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是你告诉我,让我不要轻生,要我等着你,我当真了,我用生命去等你,可你做了什么?” “老不死的,人都有难言之隐。” “青松,不如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吧。我现在还开着出警记录仪,他们都会看到这段视频,傅青松三个字已经被打上了宋祁的烙印,我不介意昭告天下说你是我的人。” 傅青松将目光移到宋祁的右肩,那边的记录仪果然在工作,“你快关了它。” 宋祁嘴边噙着笑,“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能关。” 傅青松伸手去抢,宋祁却转身登上了一堵墙,坐在上面俯视着她,“以前让你好好练功你不练,知道坏处了吧。” “你要是胆敢打我,我就——” 宋祁接话接得很快,大声道:“我不敢。” 傅青松愣了,“嗯?你还是老不死的吗?” “只要你留下,可以不是。” 傅青松有些难为情,那枚暖玉仍旧挂在宋祁脖子上,讨回来是不可能了,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定会知道。 “青松,跟我回苍离吧,你要是看了那些还能狠的下心舍弃我,我——放你走。”最后这三个字宋祁说得很慢,语气中充满了不舍。 “好。” 宋祁这才将记录仪关了,拿出镣铐一端扣着她一端扣着自己,“自从你决定离开我之后,我就不再相信你了。” “可你这样怎么开车?” “不用你操心。” 从平阳到苍离,一共花了整整两天,她将车寄在村子里,拉着她走完了接下来的路。苍离的入口隐藏在山涧里,大多数徒子徒孙都在外面处理生意,谷内留守的人并不多。 家门并没有锁,宋祁解开了镣铐,将她推了进去,“我希望从这里走出来的还是我的青松。” 傅青松走了进去,摆在中央的是一座巨大的雕像,长须善目,只能是她的师父了。入了卧房,已经落了尘灰,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她走到另一侧打开了书房,画架上挂的是最新的作品,绘了一个白衣女子,采药、制药、熬药姿态各不相同。 书架上还有许多盒子,最上面的一个她认得,是那张卧榻饮酒图,她的手指下移,停在了一排锦盒上。 《白衣胜血》,题字:何不早入梦? 《刀光剑影》,题字:杀伐十载,求心安尔。 《君临天下》,题字:荣耀万丈,独不见卿。 《七日绝笔》,题字:知君重诺不毁,特燃命相随。 《山中独居》,题字:何不归? 《命如草芥》,题字:何不归! 《烽火乱世》,题字:若不归,焚枝刈草,当风扬其灰! 傅青松已泪流满面,六世啊,她一个人在这世上踽踽独行了六世,只为了守一个诺言,一个甚至可以说是戏言的诺言。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去。 听到木门吱呀的声音,宋祁走近了她,抬手擦了她的眼泪,“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画像。” “还有呢?”看到她皱眉,宋祁轻笑,“这么脆弱呢,后院都没去。” 宋祁攥住了她的手,穿过一道道门,来到了后院。 眼前的一幕令傅青松震惊,温泉周围的大片空地上摆起了石桌石凳,石凳只有一个,正坐在上面,眼睛看过去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石像,同常人一般大小,眉眼清晰,雕刻精细,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近距离可以看到雕像身上的暗红,血液已经渗入了石像内部,即便受了几百年雨水冲刷也无法令其褪色。 “这是——” “《七日绝笔》。”宋祁抬手抚摸着雕像,娓娓道来,“我不记得任何事,拿起凿子我不知道应该刻谁,为了一个影子,我花了三十一年的时间,最后七日,不吃不喝就只为刻它的眉眼,我记得缺了什么,所以我割破了手腕。” 宋祁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念道:“知君重诺不毁,特——燃命相随。” 宋祁笑着,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脏,“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只想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你当年种下的因,如今已在此生根,除非我死,否则你无法将它拔除。” “老不死的——我不走了。” “不走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 宋祁喜极而泣,抱住了她,“青松,我很想你。” “你第一次……这么直接说想我。” 宋祁扶着她的肩膀,低下头道:“青松,你不要心存芥蒂,不要疏远我,我会处理好你跟阿靖的关系,你相信我。” 傅青松只简单回了个字,“好。” “我是说真的,你要相信,你跟阿靖不一样,我会像从前那样待你好——不、会对你更好,九百多年了,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你的位置。” “嗯,我信你,老不死的最是重诺。”傅青松含笑摸了摸她的额头,“我家老不死的终于有媳妇了啊。” 宋祁面上一红,垂下了头,“什么叫终于。” “终于有人陪着你了啊,不知道你这媳妇怎么讨的,是你拐回来的吗?” “哪有拐,我可是明媒正娶拜过堂的。” “唉——我这养得好好的的一棵苗子,就这样让人连根带泥地挖走了。” “才没有,她是我们家的媳妇,夫妻之间该干的我都干了。” 傅青松耳根有些红,“我有问你这个吗……”声音有些小,她随即补充道:“懂人事,也不错了。” “那不是看书就知道了……” 傅青松想起了最后一张图,“当风扬其灰,你想扬的到底是什么灰?” 宋祁上下看了她全身,“你说呢,青松。” “你居然敢打我的主意!”傅青松追着她到了池边,宋祁回身就将她推了下去。 “风尘仆仆,赶紧洗洗。”随即她便上墙背对着她在屋顶上坐下了。 傅青松洗过之后,到院子里搬了个□□,还没走到顶宋祁就伸出了她的手将她拉了上去,“这几百年的老□□你也敢爬。” “反正你不会让我掉。” 宋祁也笑,“是,我现在的软肋你一清二楚。” “你刚刚在想什么?” “放空,有点不真实。” 傅青松抬手捏了她的脸颊,“怎么那么瘦。疼吗?” “是真的。” “那还纠结什么。你也赶紧下去洗,还是要我把你推下去?” 傅青松跃跃欲试,宋祁却自己跳了下去,顺便将□□搬走了,“在我洗好之前你就上面好好待着。” 傅青松在屋顶来回踱步,如履平地,“喂,老不死的,现在我没功夫你就这样对我,恩将仇报啊。” “欸,你人呢?” “怎么觉得我们这样像私奔,你回去怎么跟她媳妇交代?” 宋祁已穿好衣服在下面看着了,“你跳下来还是我上去?” “上来多麻烦啊。” 傅青松纵身一跃,被宋祁稳稳地接住了,“我们先休息,晚上回去。” “白天不是好走吗?” “开车的又不是你,疲劳驾驶可不好。” 家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灰尘盖得很厚,宋祁便找敬言要了一个房间,“你也过来吧。” 傅青松踌躇不决,“你知道我跟阿靖的区别吗?” “知道,早在收养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跟阿靖提过了。” 傅青松这才走了过去,“阿祁真是幸运,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回来。” “不是幸运,她对我好,我亦会千般待她好,你也一样。” 宋祁拉起被子将两人盖好了,“我家破人亡的时候,收留我的人是你,逗我欢笑养我长大的人是你,我难过的时候,陪着我的人,也是你,我受伤的时候,给我疗伤的人,也还是你,我心智不全的时候,哄着我纵容我的人,仍是你。都是你在对我好,我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我带给你的,只有麻烦和悲伤,现在不会了,我有足够的能力和时间来陪你。你放心,我有分寸,绝不会厚此薄彼。” “好。” 第59章 坦诚相告 今夜的雾气并不重,山路都看得清楚,宋祁开车至靖城路段就有一辆车来接应了,上面下来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三十,胡须刮得干净,留着利落的寸头,一派干练气息。 “少主。” “嗯。” 傅青松好奇地看向他,纪灵也看到了宋祁旁边的女子,仔细一看,忙行礼道:“见过主子。” 傅青松疑惑地看向她,“嗯?” “先上车。” 宋祁从驾驶位退了下来,跟傅青松一起坐在后座,“他和他手中的产业都是我留给你的资本,你可以不用为生存发愁。” “你以前没提过。” “因为我没想动用,它从一开始就是为你而设。” “可你并不知道我会记起来。”傅青松深思着,忽然转头,目光灼灼,“你在预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早做准备?” 宋祁轻松地笑笑,“那么紧张干嘛,就是穷怕了,想给你留点东西。” “你会穷?” “很奇怪吗?以前我记忆错乱的时候可没少被人欺负,挣钱不容易啊。” 连日赶路,回到家已是深夜,宋祁回房亲了亲苏靖寒,她一会儿就憋醒了,那罪魁祸首却还在笑,“阿靖,早啊。” 苏靖寒操起软绵绵的拳头砸了过去,“早什么早啊,睡觉。” “青松回来了。” “我知道啊,你说过了。” “我指的是傅青松,醉云轩的掌柜,我的至交。” 苏靖寒脑子一时还转不过来,“对啊,青松,醉云轩——嗯?醉云轩!她想起来了?” “是啊,所以我有事跟你商量。” 宋祁拧了毛巾给她擦脸,又给她穿上了外套,“我想一次性跟你说清楚,所以只好叫你起床了。” 到了客厅,苏靖寒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青松了,按照她们成婚所行的礼,青松算是长辈了。 傅青松倒是自然,“嗨,她媳妇。” “你还是叫我阿靖吧。” 宋祁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账单,“这是我刚刚拿到的,也就是以前从未对你说过的资产,它的设立起源于我年少时,借助了苍离的力量让他们代管,当时我设立它是为了青松着想,所以我没想动用,也从未跟你提过,唯一一次支取是建造我们的医馆。” 这么大一个资产砸在头上,苏靖寒有些晕乎乎的,“你哪来的钱?” “变卖古董。” “也就是说你瞒着我有一大笔钱,还有独立的产业。” “也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今日为何告诉我?” “我想建造一座新的醉云轩,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嗯,建吧。” 宋祁摸了摸她的额头,“你睡醒了没?” 苏靖寒不耐烦地拉开她的手,倒在了沙发上,“唉呀,你建你的,别管我。” “阿靖就这么视金钱如粪土?” 苏靖寒被迫爬了起来,“我又不缺——额不是,我们的工资够用,我说要开医馆你马上就弄了,这说明你也不是不管我,所以我要那么多钱干嘛,吃喝嫖赌呢。” “你敢?” “我不敢。你爱怎么用怎么用,不过你瞒我的行为,之后我们得好好算账。” “那好吧。”宋祁朝傅青松无奈一笑,“那你去找纪灵好了,不过不要离家或者医馆太远,家还是要住的。” “了解。那我去睡了。” “嗯。” “我也去睡了。” 宋祁将她抱了起来,“那我们回房算账。” 苏靖寒坐在床上又打了个呵欠,眼泪哗哗跟着流,“你要怎么解释?” 宋祁跪坐在她的面前,“第一,它的设立在你我相爱之前,它并不是我跟你生活的筹码,或者简单来说,它早已被我捐了出去,对象是青松。第二,我并没有刻意隐瞒我有钱的事实,在苍离你也看到了,若是你需要,那些古董都可以卖掉。” “可是你隐瞒了捐赠的事情,你还是错了。” “好吧,确实错了,所以今晚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你哪有时间管理那些事情?” “纪灵,他会处理一切,我除了提供初始资金外就很少碰过这些事了。” “产业有哪些?” “平城二十七条药材链,还有一个私人酒楼。”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反正古董都在你手里,为什么要这么早为青松准备,你恐怕不只是为青松考虑吧,而且,就算你知道青松会回来,你也只需要给她钱,不需要先发展产业然后再利用这些收益为青松留家底,这是多此一举。” 宋祁苦笑,“你们还真是一样敏感,这点小问题都能发现。” 苏靖寒紧盯着她,“赶紧回答,不准私自打草稿。” “从前有人给我算命,说我第九世会有灾祸,需要偿还福报,那时候我唯一能想到的牵绊只有青松,所以就早做好了准备,我不只需要钱,还需要势力做保障。” 苏靖寒挽起了宋祁的袖子,“你全身上下这么多伤,应该还得差不多了吧?” 宋祁不在乎地笑了笑,“谁知道呢,我也没觉得我以前多有福气。可能在天神眼里,我最大的福气就是长得好看又头脑聪明吧。” “你又臭美。” 宋祁将脸凑近她,一本正经道:“我说真的,要是哪天我脸上有了伤,脑子又不大清楚,你会不会要我?” “你只要别给我出现什么反社会人格我就要你。” “我无聊呢,反社会需要精力,我只想把精力花在你身上。” 苏靖寒□□了一下宋祁的脸,“呵呵,你有精力,我晚上都要被你耗光精力了,明天又要起不来了。” “我这可是不想让你错过了解我的机会,今晚百问百答。” “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好,是你说的,放弃提问机会,那么就睡觉吧。” “你躺平来。” “我都被你压得呼吸不畅了。” “床太软了。” “那我明天把床垫拿走。” “床板太硬。” “那我铺个毯子。” “又软又硬,不舒服。” “那你直接说要睡我好了。” …… “矜持,委婉,睡觉!” 第60章 一时天伦 酒楼的建造非一日之功,傅青松每日都会出去练剑,倒也不是非练不可,但自创的剑法丢失未免有些浪费,而且——老不死的也不会再仗着武力欺负人了! 比如上个月打扫屋子,她拿了一个小奶瓶在她面前转悠,美其名曰怀念童年,其实就是嘲笑。 又比如上周,宋祁在装照片的时候特意往前翻,将以前费尽心思拍到的照片给她看,穿的不是像个猫咪就是像个熊,尤其是雪地摔倒的那张被特别放大了。每次都抢不过她才是最气人的,这样想着,她又加快了自己的出剑速度。 “急功近利,小心走火入魔哦。” “我又不是你。” 木剑贴着宋祁的鬓边而过,宋祁拔出了背后的剑,抵挡住了她的攻势,她握着剑柄将剑横在傅青松身前,“送你。” “轻离剑?” 轻离剑是她曾经的配剑,不过那柄剑早就遗失了,宋祁根本找不到,眼前这柄剑是青铜所造,其打造难度比铁还难,但其硬度锋利度却丝毫不输。 傅青松沿着上面的花纹抚摸过去,“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青铜。” “特别。” “那你干脆把衣服也给我复原好了。” 宋祁轻笑,“你回家看。” 傅青松将剑收回了鞘,“不愧是宋家少主。” 宋祁是来接她回家的,两人都坐上了车,“这个不重要,等我退休,我带你们回老家,那里存的东西才多。” “老家?” “存钱的地方。” “你知道你像什么动物吗?” “狐狸。” “仓鼠。” 宋祁这时候打了个方向盘,傅青松的头不小心磕到了窗户,“喂你——” “仓鼠短命,我不是。” “你是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也迟早会死。” 傅青松摸了摸剑鞘,“你知道了什么?” 宋祁的目光依旧紧盯着路,“有生命不够,还要有生念,这不是简单道理吗。” 回家后苏靖寒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炖汤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闻着就令人心情舒爽。 吃饭时间一般都躲不开聊天,苏靖寒首先问道:“你怎么又给我买衣服了?” 宋祁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账单,“我只是觉得好看,没有乱花钱。” “哦豁,妻管严。” “我还是根正苗红的,不像青松你,天天看戏。” “我要是顺从你,恐怕你晚上都睡不着。” “我睡不着有事干,你没有。” 苏靖寒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不是说衣服吗,你们说哪去了。” “这不是聊天嘛。” “阿祁,你的审美是不是选择性失效?” 宋祁疑惑,“嗯?” 傅青松放下了筷子,指着宋祁道:“阿靖说你丑。” 宋祁随手拿了颗开心果弹射过去,“你扫地。”而后才对苏靖寒道:“我的衣服还行吧,不是挺正常的?” 苏靖寒点了点头,“嗯,是挺正常的,除了黑就是白,除了衬衫就是单衣,除了商标一个图案也不带。” “就是,我扯块布就能给你做一件。” “诶,你说的,记得言出必行。” 自知失言,傅青松不再说话,低下头埋头吃饭。 “这叫封印颜值,洁身自好,不当祸水。” “不用封了,你又跑不了,周末我们出去买衣服。” “你决定吧。” 吃过了饭,苏靖寒一身轻,剩下两人各自做家务去了。 傅青松拿了药箱出来,喊道:“老不死的,你过来。” “有这么容易发现吗?” “我看了你多少年,还能让你瞒我?”傅青松挽起了她左边袖子,撕开纱布,伤口赫然在流血,“你这是一天不流血就难受是吧。” “出手要注意分寸,难免顾不了自己,而且连剑都用不了。” “一定要当警察吗?” “可以动手又可以动脑,有何不好?” “会受伤。” 宋祁用手指蘸了自己一点血,“小伤,可自愈。” “知道为什么断腕会比断臂更容易死吗?” “不知。” “断腕伤口小,大脑觉得不重要,处理也泛泛,最终令人失血过多而死,断臂伤口大,大脑紧急处理,积极止血。” 宋祁投去了赞赏的目光,“没想到有一天你会了解这个。” “我知道,但你也得听进去,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 “没忘呢。我是女子,不要行玉碎之事,身上留疤就不好看了。” “记住不践行有何用,阿靖到底看上你哪里了,油盐不进。” “我还是很惜命的。” “记住你说的话。” 第61章 命运降临 办公室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礼盒,今天原本天气不错,忽然间风云变幻,宋祁站在窗边抬头看天,心脏忽然隐隐作痛。 “青松!” 宋祁立即将帽子和外套脱了,摔门而出,来送文件的小徒弟站在一旁愣了。出门太急,宋祁连车钥匙都没拿,门口的警卫还未看清是谁,宋祁就将证件从窗户里丢了进去,跑出没多远,天上就传来一声惊雷,宋祁停了下来,捂着心口,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一路上宋祁也不管了,冒着雨奔跑,来回穿行的车甚至都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人翻过了自己的车。 这时酒楼正在迎客,宋祁直接上了三楼,房门反锁着,宋祁急促地拍着房门,“青松!你在吗?青松!” 傅青松揪着被子勉强起身,还没走到地方,她便倒在了地上。 宋祁在外面听了动静,用身体撞开了房门,一眼便看到傅青松闭着眼,手在地面上无意识地抓着什么。 “青松。” 宋祁立即将人抱了起来,小心将她放在床上,握着她的手。 傅青松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不断含着话语,“师兄,师兄……” 在傅青松的意识里,她看到了那些被她废了手脚的人,看到了那座被炸成废墟的地牢。 “老不死的……不要……” 宋祁摇晃着她,“青松,睁开眼看,我在这里。” 傅青松眨了几下眼睛,最终勉强睁开了眼,“老不死的。” 这时候惊雷又敲了一下,宋祁扶起她的上半身将人揽在怀中,“青松别怕,我陪着你。” “老不死的……看来我还是学艺不精啊。” “不会的,熬过今天就好了,你别睡过去了。” 傅青松笑了,“你别难过啊,我能再多活这十六年已经很幸运了,我看到我的阿祁过得很好,没什么好难过的。” 宋祁使劲摇了摇头,“不会,没有你就不会过得好,我好不容易等回你,你让我怎么办?” “阿靖陪着,我很放心。” “你跟阿靖不一样!” 傅青松轻抚着宋祁的背,“老不死的,你曾经也是骄傲欢脱的吧,怎么现在变得那么死脑筋。” “我没有像在阿靖面前那样坚强,我承受不了。” “干脆,将工作辞了吧,出去游历天下。” 宋祁已经带了哭腔,“好,那我带你们出去玩,我还给你买了套衣服,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想看你穿上,一定会很好看的。” “阿祁,我想看你穿那件白色泼墨长袍。” “好,我穿给你看,你一定要撑下来。” 傅青松只是笑,看着宋祁起身,她才刚偏过头去压抑着将血液咽下去,宋祁忽然转过身来,傅青松只好勉强扯出微笑看她。 “怎么了?” 宋祁回到床边将傅青松打横抱起,“不会让你离开我。” 酒楼的构造跟以前一样,宋祁的房间就隔了几间,她将人小心放在床上,让她靠着床坐着。 “你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宋祁到了屏风后,拿了衣服很快给自己穿上,因为动作太急,衣带打了结。傅青松含笑看向屏风,嘴角慢慢渗出了血液,她从容地将血液拭去,确保自己脸上没有血液后,这才缓缓合上了眼睛。 “青松,好了。” 宋祁急切地凑到床前,揽住了傅青松肩,她并没有任何回应。 宋祁颤抖着搭上傅青松的脉,无论怎样按都摸不到脉搏,挂在脖子上的暖玉在此刻碎成了几块,“青松?” 宋祁紧紧揽住了她,眼泪不自主地滑落,“青松,我……你没了,我怎么办?” “青松……没了。” “老不死的……也没了。” 外面的月光正好,撒进了房内,下面依旧人声鼎沸,无人知晓三楼的情况,即使是苏靖寒。 早上苏靖寒没有开业,给宋祁发了短信她并没有回,以往即使紧急,她还是会发个字过来通知一声,可现在却没有,苏靖寒便拨通了傅青松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苏靖寒到了酒楼,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依旧正常开业,“看到你们掌柜了吗?” “好几日不见了,不过昨日姑娘过来了。” “阿祁?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只知很急。” 苏靖寒打开手机看了,昨日竟然是傅青松的生日,苏靖免不得在心里责怪自己,真是糊涂了,不过阿祁带青松出去玩怎么不提醒她一下。 苏靖寒一边想一边走上楼去,看到那被强行撞开的房门,当即觉得不好,她快步进门看了,只见床上的血迹。 “青松!” 苏靖寒一间间查过去,终于推开了宋祁的房门。 “阿祁,你……” 宋祁正抱着傅青松枯坐着,眼神没有聚焦,脸上是干了的泪痕,原先还是一头青丝,现在一眼望去,白发占了大半。 宋祁嘶哑着声道:“青松,没了。” 苏靖寒的脚步一顿,没……没了,苏靖寒蹲在地上也哭了起来,这样鲜活的人,青春正好,怎么就没了? 宋祁没空管她,自己不断重复着“青松没了,青松没了……” 宋祁摸了自己的脸,紧绷着没有湿润感,“青松,我不是冷血的,不是。” 她的眼角分明已经通红,眼睛里带着血丝,已经干涩得流不出泪来了。 “青松,你别不要我,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张脸,那我马上改。” 宋祁下床翻找着柜子,拿上了一个小刀,苏靖寒冲过去制止了她。 “宋祁!你疯了!” 宋祁这时从口中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将她自己的白衣都染红了,“是疯了,青松不在的时候,宋祁只会是一个疯子!” 苏靖寒抹掉了眼泪,上前揪住了宋祁的衣领,“你不是!你还有我!” “你知不知道青松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是她陪着,你不在啊,那样不堪的宋祁,只有青松要,愿意不求回报地对她好。” 苏靖寒抱住了宋祁,“我要你,也会对你好,你冷静一下,青松还没有地方睡,你要找个地方让她好好睡觉。” “睡着了,会醒吗?” “会,你要好好活着,这样才能等到。” “那就不要让她睡了,我陪着就好。” 苏靖寒轻拍着宋祁的背,安抚着她,“你要给青松换上一套新衣裳,然后将她下葬,烧个纸钱,不然阎王爷不让她过桥,不过桥怎么回来见你?” “新衣裳?”宋祁推开了苏靖寒,在自己换下的衣服上寻找着手机,“手机呢?你把手机给我。” 苏靖寒递给了她,宋祁拿到后快速拨通了林园的电话,“把我办公室里的新衣裳拿过来。” 这声音嘶哑到听不出来,这语气不可能是苏靖寒,所以只能是宋祁了,林园挂了电话只好认命地跑腿,给她送衣服过去。 宋祁现在这样不宜见人,苏靖寒便替她到了酒楼门口去等,林园很快就到了。 “宋队怎么回事,无缘无故旷工。” 苏靖寒接过衣服,低声道:“青松……没了。” 林园注意到了苏靖寒红肿的眼皮,顿时理解了“没了”的意思,“这两周好好待在家里吧,你多照顾照顾。” “嗯。” 苏靖寒走上楼梯,心下悲痛,但还是勉强露出了笑,“阿祁,衣服来了。” 宋祁接过衣服,将苏靖寒推了出去,“你不能在,青松不喜欢。” 宋祁给她买的依旧是一套红裳,内衬是黑色的,外面一层层是嫁衣红,上面绣着凤舞九天图,绣线用的是较暗的红色,图案嵌在衣服中,美观又不至于太过张扬,最外层是无袖衣袍,用了暗红色,与内衬相应,穿起来显得沉稳大气,红色腰封之外是腰带,用的是两股细绳,长长的坠到小腿,一端挂着流苏,一端缀着木兰花样的铜铃。 换好衣服,宋祁看了觉得很满意,“青松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她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宋祁拿起梳子笨拙地替她绾发,弄了许久还是弄不出她平素的发样来,无奈之下,她只好将苏靖寒喊了进来,“阿靖,我不会梳头。” “要什么样的?” “画像那样的,太久了你会不会忘了,我马上画给你看。” “没忘。” 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色系,宋祁看了逐渐回想起她们从前在酒楼的日子。 “我家青松是不是天下第一美人?” “是,一直都很美。穿好衣服了,阿祁该给她找个休息的地方。” “休息了,我也好想休息啊。” 宋祁将人放躺,自己枕在了她的手臂上,身子蜷成一团。 苏靖寒蹲了下来,“阿祁,要醒过来啊,睁开眼就能看到青松了。” “嗯。” 苏靖寒没敢离开,只将手搭在宋祁的手腕上,轻轻地打着拍子,宋祁的脸上露出了浅笑,苏靖寒也就继续点着。 “青松,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陪着我的。” “嗯,一直陪着你呢。” 宋祁睡了很久,若不是脉搏还在跳动,苏靖寒几乎以为她就这么走了,宋祁揉着眼睛支起身来,拍了拍傅青松的脸颊,“青松别赖床。” “阿祁,别这样。” “嗯?青松,没了……” 苏靖寒伸手碰了尸体,已经变得冰凉僵硬,不能就这么放着,她只好道:“阿祁,青松一定希望你记住她最好看的样子,所以不要留着身体了。” 宋祁抬手摸了傅青松的脸颊,眼中满是依恋,“青松在我心里,一直很好看。” 她终于起身了,脚刚踏上地板,她便往前踉跄了一步,吐出了一口鲜血,身子颤悠悠的几欲倒下。 宋祁没有离开酒楼,而是回到了傅青松的房间,拿了她桌上摆着的竹箫。宋祁靠着窗站着,手指抚着竹箫,缓慢将它放到了唇边,那吹口处还残留着主人的一点芳香。 宋祁努力记着每一个孔发出的声音,逐渐将她记忆里的声音一个一个吹了出来。她现在吹的是亡灵曲,记得当年她想师父的时候,青松就拿了杯子过来,里面斟上了不同量的酒,手把手地教会了她这首曲子。 初学者吹出来的曲子断断续续的,乐曲算不得好听……让人一听就潸然泪下,不过苏靖寒却听得哭了。 苏靖寒在收拾的时候发现了那被卷在被子里的玉坠碎片,想着它也是个纪念便将它好好地收拾保存了起来。 灵车行驶在路上,一路畅通无阻,速度也稍快了些,忽然从天而降一个白衣女子,一身缟素,用麻色发带束了发,伊人执剑就在不远处,古朴的铜色发出了暗淡的光芒,周围气息一凝。 车子紧急停下,苏靖寒的头撞上了椅背。 宋祁抬起了剑,白发搭在了手臂上,“开门,下车。” “阿祁,你要做什么?” 苏靖寒捏住了剑尖,小心让她放下手。 “不准烧。” 她到了空旷的车后座,看到那漆黑的棺材,突然持剑劈开了棺木。 周边人一惊,“还要不要入土为安了?” 宋祁没有理会,自顾擦了沉睡者脸上的木屑,将剑负在背上,而后便将人揽抱起来。 死者的面容,不是亲属谁都不想看,一个个都避开了目光。 她开始自言自语,“青松,我给你说故事好不好?我真的给你考了个状元回来,你说我聪不聪明,才二十岁就当了兵部尚书,我还成亲了。” 宋祁面露懊恼,“对不起啊,我记性不好,我不是故意坏人家姻缘的,我只是忘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有糟践人家,我给她求了个保命符,她后半生都是平安富贵的,我没有干坏事。” 她一路都絮絮叨叨的,弄得旁人以为这是个傻子,纷纷露出了或惋惜或厌弃的目光。 她的目的地是一个阴冷的地下室,中央摆着一个冰棺。她打开棺盖,小心让她平躺,而后缓缓盖上了棺材,只隔着寒凉的冰棺去触摸她。她坐在了地上,脸贴着冰,似乎不觉冰冷,脑袋轻轻磨蹭着,像极了以前在她怀中睡觉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傅轻舟,是靖阳王府的世子,那是我,朕是靖武帝傅轻舟,也是——靖武帝,傅、祈、佑。” “哦对了,我们家还有第二个媳妇,不过——她是个棋子,你一定不喜欢她,我也很不喜欢。” 突兀冷冽的声音传来,“那第三个媳妇,总该是我了吧。” “阿靖,这里好冷,连骨头都冷。” “那就回家。” 宋祁摇了摇头,“不行的,外面都冷,青松在里面更冷。” 苏靖寒解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自己只留了一件薄薄的衬衫,“你个傻子,我以后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我不是傻子,我只是……害怕,朕是靖武帝,是开国之君,你不准这样说朕。” “你知道,当一个帝王有多难,背负着多少人的性命,我只想每年回家,都有青松给我买的新衣服,有人陪我吃饭,喝酒,睡觉,我总是背负着其他人给我的使命,我不喜欢。我只想做一个杀手,生杀予夺,肆意妄为,我讨厌那些规矩,讨厌你们给我的一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不想当少主,不想当帝王,我只想做一个醉云轩的小掌柜,每月枕在她的腿上,给她算账,听她夸我。” 苏靖寒抱着她,摩挲着她的颈骨,“你来医馆,我给你事情做。” “她一共给我取了两个名字,第一个,叫傅轻舟,寻幽泛轻舟的轻舟,以她之姓,冠我之名,青松和轻舟,像极了一家人,第二个,叫楚淮云,知道怎么来的吗?楚,是她娘亲的姓,淮州,是她娘亲的家乡,淮州烟雨,烟消云散,她取的名字很好,将我完全当做了她的家人。” “我想不出来,我们出去,你画给我看好不好?” “不要,我要守灵。” “那我陪你。” “不要!” 既然如此,苏靖寒便不再留下,面对宋祁那张脸,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准偷偷进来抱我,不准把她带走,不准在家守灵。” 苏靖寒心头浮现一股暖意,“那你饿死怎么办?” “我不饿。不准守灵。” “好。” 第62章 夺魂失心 自打守灵结束,宋祁的情况更糟了,每日只是喝酒。 苏靖寒蹲下来抢走了她的酒坛,“别喝了。” 宋祁按住了苏靖寒的后脑勺,噙住了她的唇,浓重的酒味熏得苏靖寒眯起了眼。 宋祁放开了她,“酒能麻痹神经。” “你不该喝酒,不该这样麻痹自己。” “你错了,我想麻痹的是你。” 苏靖寒还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衣服就被人掀开,莹润的肩头露了出来,紧接而来的,是那微凉的唇瓣,以及——冷硬的牙齿。 苏靖寒吃痛,抬手揉着宋祁的昏睡穴,宋祁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还想用同样的招数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是你的妻子,还是任你发泄的玩偶?” 宋祁蓦然站起身,眼中的戾气一扫而空,只余空洞的眼神,“你什么也不是。” 苏靖寒失了神,连妻子也不是了吗,肩膀上还在流血,她却没有去管,衣衫也是任它凌乱地挎在身上,她抬着头一直看着宋祁的背,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她看到她的身子陷在黑暗里,客厅的光只照了她一半的脸庞,只有阴郁。 宋祁,似乎不再是宋祁了。 黑衣锦袍总是显得人贵气,很好地将宋祁那英挺的身姿勾勒出来,发丝黑白交错,还有几缕垂在额前,依旧是半披着的,用银簪簪着,外面还罩着一件披风,低着头,兜帽盖住了半张脸,阴暗得看不清神情。 宋祁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这偌大的城,到哪里都是人,都是高楼。她从白天走向了黑夜,一直走到了城郊,这里静悄悄的,连村庄都没有,大约也没人敢在这地方逗留。 冷风吹着脸,酒气散了些,宋祁寻了处草坡就躺下了,在天上寻着最特别的星星。 像她那样聪明的人,大概会看星象吧,就像供职皇家的钦天监,或许水平还比他们要高一些。 露水很重,但她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梦里黑白一片,有万蚁爬行的场面,原以为在梦里,可却有切肤之痛,宋祁惊醒,挠了自己的胸口,可发现那蚂蚁并不在自己身上,在心里,是万蚁噬心,宋祁揪住了身下的杂草,手指插进了泥地里,她的表情变得狰狞,身上千刀万剐的痛,没有外力,伤口却一道一道地出现,黑衣只盖得住血色,盖不住那浓重刺鼻的血腥味,脸上也开始有温热的液体下流,不是眼泪,是暗红的血液。她在草地上挣扎着,无论如何摩擦,依旧无法消解疼痛,手臂上也是血,长剑不受控地凝了出来,剑身发出了龙吟,不远处的溪流抛却了秀气,疯狂地拍案,激起了几丈高的浪。宋祁跑向了那条溪流,站在了它的中央,溪流的高度只淹到她的胸口,让她尚有喘息的空间。 寒凉的溪水麻痹了人的触感,疼痛稍有缓解,可血液还在流,血液不像寻常那般随着溪水冲淡流走,反而聚集在宋祁的周边,形成了一个与周围完全不同的血池,一如当年她献祭给青铜剑的场面。 没有人看到这诡异血腥的一幕,没有人打扰,宋祁站在中央出神了,星星滑落虚空之时,宋祁身上也停止了流血,一切都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宋祁走上岸,她伸手摸了昨夜疼痛的部位,有许多道伤疤出现,没错,仅仅一晚,那伤口就愈合了。 这一身狼狈,宋祁不好直接走在街上,便进了一家酒楼。 宋祁的到来显然让他们意外,管事的首先反应过来,“少主,可需要服侍?” “备衣服。” 宋祁将整个人都浸在了水池之下,等熬不住了她才出来透口气。 “少主。”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放下衣服,出去。” 宋祁低头看了自己这一身,出现了很多不该出现的伤疤,手背到身后去触摸,疙瘩明显变多,所以是——夺魂吗? 宋祁出水站在镜前,手指抚上了脸上那道伤疤,从面若冠玉到出现瑕疵,一般人都会郁闷一番,可宋祁居然笑了,笑得可怖。 她问了几遍自己要做什么,最后都得到了一个答案——杀人。 她最后停在了公安局门口,风吹落了兜帽,带出了一缕发丝,冷峻的神情表露出来。 那身装扮令站岗的人晃了眼,一时辨不出眼前这“老者”便是他们的宋局。 他拦住了人,问及她的来意,宋祁只略过了他,径直踏入了警局。 “师——” 这声“父”还没喊出口,徒弟就愣住了,他狠狠捏了自己手臂,这居然不是梦。 刑警的本能让这一屋子的人都嗅到了危险气息,他们急忙去喊了林园过来。 最后还是小徒弟硬着头皮开口了,“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师父?”宋祁念着这句话,转过身来,狭长的眼角满是笑意,可吐出的话却是那样冰冷,“乖徒儿,为师是来杀人的。” 未等徒弟反应,宋祁便卸了他的胳膊,一脚踹向他的肚子,直打得人撞在椅子上,这般剧痛让他脑袋晕乎乎的,至今未弄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其他人反应倒快,看她出手,一个个也便准备好了跟她动手,于是这整齐的,放满文件的办公大厅,一下子成为了战场。 寻常的格斗哪里制得住这样的人,他们拿出了警棍,而宋祁,看准了白板边上的教鞭。 繁杂纷乱的剑法,寻常只见到宋祁在办公的时候会使,没想到有一天,这目标是自己人。要是往常,纤细的教鞭哪抵得上粗重的警棍,但在宋祁手里,却有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她就像狐狸一样,在这办公厅里来去自如,其他人却是不时被这里面的陈设绊到,短短一刻,这办公厅便不成样子,那些刑警的脸上也多多少少有了被教鞭打出来的红印,即使是白净的女子也不例外。 宋祁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打得手都酸了,可这些人依旧站着,宋祁不禁感慨起没有剑的不好,这是她最大的缺陷,一旦没了剑,她的气力便被卸了一半。 “宋祁!” “林大局长来了,真是许久没有听到旁人直呼我的名字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看来下手太轻了。” 林园还是低估了她,现下自己已被她擒在手中,她的手指真真切切用了力,按得人喘不过气来,他的脸憋得通红。 “她说我变了,是了,确实变了,变得太乖了,还是现在这样好,肆意妄为,生杀予夺。” 旁人都只敢作出防备的姿势,怕她一个气急,彻底收紧了手指。 技术组的人也听到了动静,杨义最是心急,手中藏了手术刀,快而准地朝宋祁的后背刺去,但结果岂能如意,宋祁屈起手肘,捅向了她的腹部,而后面无表情地蹲下,制住她的双手。 还好,松手了就好。 宋祁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冀儿还好吗,她果真是个顶好的算命先生,你终归还是生了个儿子,以前,我们还谈过娃娃亲的话题——” 她的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凶狠,“你们居然敢染指我的青松!你看看你那儿子,有哪点配得上我的青松!” 这样的宋祁令人害怕,杨义只觉得脊背发凉,“我想知道,你怎么了?” “我没事,好得很,就是青松,青松……你们那么想让冀儿跟青松在一处,那不如,我送冀儿去瞧瞧她吧。” 苏靖寒早早就接到了林园的电话,她整理了很久,这才迟迟到来。 林园赶来护住了杨义,宋祁见他们这样,只是发笑,“自不量力。” 忽然间,宋祁听到了一声真切的,却又极其虚幻的声音,“老不死的……” 宋祁立即转头起身,看向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人,是那惹眼的红衣,那熟悉的下颌曲线,那温和的面部棱角,暗淡的青铜面具反射出了淡淡的阳光,她的腰间还别着一支竹笛,是她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宋祁缓步走向那个人,怕走得太快,那道幻影就消失了。猝不及防,她绊到了地上的水杯,一下子跪在地上,手下意识撑地,恰好擦到了工作簿,被钉子伤到,虎口划出长长细细的口子。 趁她失神,后方扑上来两个人,妄图将手铐戴在她手上,她反应却极快,翻身重锤了一人的背,又骑跨在一人身上,掐着他的脖子,“挡我者,死。” 自她口中喷出了鲜血,溅得身下那人满身都是,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内脏咳出一般,脑子变得更加迷糊了,宋祁按了按自己眉间,从他身上下来,缓缓走向青松。 为了这番,苏靖寒准备了很久,化妆修改了自己面部的轮廓,改了自己的声线,换了她的衣服,她的发型,一切都伪装得很好,然而,当宋祁一步步靠近,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怵。 一如初见,宋祁喊出了一个名字,“小天神。” “傅青松”从未听过关于小天神的事,这下不知如何回复,只好闭口不言。好在宋祁自行回答了,“青松,我没事的,我过得很好。” 宋祁颤巍巍伸出手,触上了那个面具,是真的,没有消失,她露出了实实在在的笑,“青松,你回来了。” 宋祁抓住面具要瞧瞧那面具下的真容,却被人按住了手,“你不是不喜欢我在外勾引别人的吗?” “好,好,好,不摘了不摘了,回来就好,我带你回家。” “傅青松”忍不住看了室内那些伤者一眼,宋祁投来了奇异的目光,她立即收敛了自己的思绪,模仿青松的语气笑道:“老不死的可打得开心?” 宋祁也笑了,“你回来了我就开心。” “那就好。” 一屋子的人,就这么看着这个“疯子”被骗了出去,林园只是摇头,苏靖寒这法子险了些。 宋祁慢行一步,小心试探着去牵她的手,表情像极了做错事求安慰的孩子。 “傅青松”将自己的手握了起来,“老不死的!又想干什么坏事?” “傅青松”只得违心地说这话,她怕宋祁握手就能握出来她是谁。 宋祁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我不会干坏事的,只要你在,我就听你话。” 然后,下一刻,“傅青松”就眼睁睁看着那说不干坏事的人,打了一个看起来像流浪汉的流浪汉。 一路上她都被宋祁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不是因为那眼神太过炽热,而是那种反差,对待“青松”和对待他人的反差。 回了家,宋祁变了脸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你骗我!说过不会骗我的,你还假死,害我为你掉眼泪。” “傅青松”笑着蹲在她的面前,手搭在她的膝盖上,“这样的话,才知道我们家老不死的有多喜欢我。” “你不准拿生死开玩笑!你想怎么戏弄我都好,我都依你,就是不要拿这件事骗我。” “傅青松”张口便是宠溺的语气,“知道了,我家老不死的,我的姑娘。” 宋祁低笑着,忽然间凑近了贴着她的耳廓道:“姑娘饿了,这里没有小厮,掌柜是不是该亲自下厨招待?” 这暧昧又温热的气息在耳廓萦绕,“傅青松”险些被迷了心,“没让你卖酒就算好的,还得寸进尺,给我煮饭去。” 宋祁邪邪笑着,却是乖巧站起来给她作了个揖,“遵命,大小姐。” 宋祁果真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傅青松”只看了一会,忍不住低头苦笑,回家这么久,她难道没发现“苏靖寒”不在吗,难道她真要一辈子戴着这个面具,活成她的样子? 宋祁手下的晚餐,万年不变只有面条,她喜滋滋地将面端了出来,邀功道:“青松你看,我这次记得放油了,荷包蛋我也煮得很好,没有散掉,还有这个汤,我刚刚尝了,味道刚好。” “嗯,老不死的不会以后放下刀剑拿起锅铲吧。” 宋祁那筷子头敲了她的额头,“你想得美。” “傅青松”送来了眼中秋波,“本姑娘长得美,怎的不能想得美?” “你还是一样不要脸。” “你喜欢。” “喜欢。” 吃过了饭,宋祁十分主动地去洗碗,依旧没有提到苏靖寒。 “傅青松”懒散地躺在沙发上,手随意搭在椅背上,状若无意问道:“她媳妇人呢?” 宋祁的唇角挂起了若有若无的微笑,“青松这么想让我娶妻吗?” “你的终身大事我不管谁管,谁有资格管?” 后面这句“傅青松”提高了音量,像是宣示主权般高喊着。 连苏靖寒都几乎以为,自己就是“傅青松”,这姿态,这语气,这适时的话语,若是自己转行,想必是一个绝佳的演员。 “是是,就你有资格。” 宋祁在傅青松房内收拾着,点上了蜡烛,十几支蜡烛一齐燃烧,这房内充满着暖意,怕这里面太闷,宋祁便开了小窗透气,她在房内支起了画架,笔墨一并准备好了,待“傅青松”出来,她便拉着她坐在了画架前。 “你假死那天,我忽然想到,自打你回来,我就没有像以前那样给你画像,正好今日记得,你安坐,我给你好好画 ” 宋祁没有借机提摘面具的事,“傅青松”也就依着她了,找了个太师椅,一脚踏在上面,这姿态像极了她,幸好在一起那么多年,不然苏靖寒没法瞒天过海。 奇怪的是,“傅青松”明明戴着面具,可是在宋祁笔下,坐着的,却是一张有着清晰五官的脸,宋祁画得很认真,一个时辰,那画作便完成了。 宋祁朝她招了招手,“青松,你过来看。” “傅青松”走到她身边看了,浑身一紧,从身到心都凉透了,仿佛掉进了冰窖。 那上面画着的,分明是她——苏靖寒。 第63章 醉生梦死 宋祁这时候将手攀在了她的腰际,力道适中,足以让人挣脱不开,她贴近了“傅青松”的脸颊,问道:“再画上面具,是不是更像了?嗯?” “青松……” 苏靖寒心如死灰,所以,她还是把她当成了傅青松,她内心真正想的,是跟她,缠绵? “我怎么会忘呢,阿靖,这是我咬的。”手指到了她的后脑,轻轻一扯,面具掉落在地,宋祁站到了她面前,唇边露出一抹笑,而后,重重地噙住了她的唇,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宋祁的拇指不停擦动,将她脸上的伪装全部擦去,“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 苏靖寒还没来得及否认,宋祁的唇便又贴了上来,死死堵住不让她说话。她已然反应过来了,今晚的宋祁极其不正常。她使劲挣扎着要摆脱她的控制,但宋祁岂能让她得逞,不由分说地将她箍进怀中,然后又强硬地将她揽抱起来。 苏靖寒腾出手来,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她的嘴角被她打出血来。 “阿靖,我喜欢你,为什么要打我?” “扮成她的样子,学她的语气,她的姿态,不就是想让我对你好吗?如你所愿,我今日格外听话,照你想的那样,对你好,勾引你。” 宋祁掐住了她的脖子,“为何反抗?为何反抗!你是我的妻子,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苏靖寒偏过头去,眼泪从眼角滑落,“你不是她,你是个疯子,你全然忘记了我是谁,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情意。” “我一直都记得你,你是个医生,满脑子的悲天悯人,你总是那样理智,那样的深明大义,我觉得讨厌,很讨厌。” 苏靖寒在颤抖,宋祁侧头看了那窗户一眼,以为她冷了,放下了纱帐,掀了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 “你还我宋祁!” 宋祁从被子里起来,点亮了房间的灯,她按着她的后脑强迫她看着自己,“我知道,你——苏靖寒,从来对我都不是真心的,你心心念念的,是谢遥,那个宋祁的影子!所以,当你看到现在的宋祁,真实的,暴戾的宋祁,你就开始逃避,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表情是凶狠的,可那眼神又是空洞的,绝望到了极点,苏靖寒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一个人的逝去当真可以给另外一个人造成如此惨痛的影响,完完全全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比当初的宋祁还要可怖的人。 苏靖寒缓缓睁眼,尝试着伸手去摸她的脸,“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宋祁略微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她忽然抱住了苏靖寒,紧紧攥着她背部的衣服,“其实,其实……我很好哄,只要你说,你要宋祁,永远都不会抛弃宋祁,我就什么都依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要强调我不一样了?青松都可以接纳任何时候的我,为什么你不可以?我是宋祁啊!这就是真实的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苏靖寒抓破了自己的手背,她并不想回答宋祁现在的问题,“你放开我好不好?我有点疼。” “你还没回我话!” 苏靖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阿祁,不要,不要这样。” “所以,你还是不要我是吗?”宋祁猛然推开了她,苏靖寒的额头一下磕到了床边。 苏靖寒伸手捂住了流血的额头,带血的手掌握住了宋祁的衣服,白色的中衣被染了一片红,宋祁仿佛受了惊吓,自己缩到了墙角,“我不要看,我要青松,我要青松……” “我去给你找青松,好不好?” 宋祁怔怔抬头,“好。” 苏靖寒下了床,到客厅拿了相册,从青松小时候翻起,“青松在这里。” 宋祁拿过相册看,渐渐入了迷,苏靖寒趁此离开了房间,把房门从外面锁上了,她坐在地上靠着门,长舒了一口气。 一直到第三天,苏靖寒才试着打开了门,宋祁还是跪坐在床上,唇边带着血液,床上还躺着一柄小刀,“你……” 宋祁笑着伸出了手,“饿了。” 苏靖寒将手上的粥端了过去,“好好吃饭,别说话。” “嗯。” 被饿了三天,宋祁很快就把粥喝完了,“少主夫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靖寒是被强行拽走的,目的地是一间酒楼。一楼只是个卖酒的地方,来往的老少皆有,只是普普通通的酒楼而已,二楼和三楼文雅一些,与歌厅不同,这里演奏的都是传统乐器,设有雅间,可以听书也可以听戏。 她们的终点并不在楼内,而是穿过了楼内一条长长的石板路,类似阵法,上头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天空,叫人看不清白天黑夜。最里面是错落的一个个亭子,周围挂起了轻飘飘的红帘,风吹起帘子,叫人欲探个究竟。 “少主,您怎么来了?” 纵然刻意压低了声线,也还是难掩其中的媚态,苏靖寒在旁只觉得耳朵一阵轰鸣,她何时做了这般肮脏的生意? 宋祁揽住了其中一人的腰,“你们不会不要我吧。” “不会。”红唇跟着上去。 宋祁将她推倒在地,“你也敢碰我!” 苏靖寒挥手把她们屏退了,她拿了自己袖中的刀给她,“你想青松是吗,杀了自己就可以见到了。” “青松……” 刀是伸缩的,刺入不深,只是痛,“你骗我。” 苏靖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祁少主,回答我,你是否已经爱她入骨?” “爱?” 宋祁想起了她们初见的场面,想起她一身缟素的背影,想起自己横刀立在酒楼前,守护她们的家,想起她一遍遍呼唤的“老不死的”。 “小天神——大概是爱吧,她救了一个堕入地狱的人,带给她欢笑,她是唯一一个挡在我身前,说要保护我的人,醒来第一眼,她说,她很喜欢她的师兄,大概情愫就被扼杀在那时候了吧,她总是喜欢自称为我的姐姐,我不愿承认,就她那个小屁孩,哪里有资格,可她的所作所为,像极了一个长姐。我没有心,他们只会说我是个索命的鬼差,我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她身上,对爹娘的,对师父的。二十年,不长,可我的人生也才多少年,扣除婴孩时期,扣除宋祁灵识缺位的时期,宋祁还剩多久,二十年,很长了,也许那时,我的情感就随着我的“死去”而死去了吧,见不到她了,所以,下一世,我考了功名,权力,才是最大的武器,株连九族,可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还是输了,输给了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嗯——宋祁就是那样愚蠢,一个小女孩也能让她失神,利剑穿心,很痛,她不会这样对我,所以,我杀了那个孩子,哈哈哈,堂堂尚书郎,死在了一个孩子手里。” “她出现在最恰当的时间,又停在了最好的年纪,大概是爱,舐犊之情,朋友之义,救命之恩,教养之德,没有人比得上她,包括你,我的妻子,少主夫人,苏靖寒。” 这段长文是苏靖寒没有料到的,她没想到宋祁真的愿意跟她倾诉,“所以,你现在是谁?” “祖堂少主宋祁,太守千金江亭,齐国尚书楚淮云,靖武帝傅祈佑……” “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妻子。” “因为我现在,是不人不鬼啊。” 宋祁颤巍巍站了起来,“孤魂留世,天翻地动,血流成河,蛟龙入水,遗祸至亲,福泽九世,终当报还。” “福泽九世,九世……哈哈哈,是福还是苦,是我种下的因,怎会让人替我尝了这果。” 宋祁大笑而去,只留苏靖寒一人在原地。 不是夫妻之情,那自己是否算得上她的挚爱,是否可以——以毒攻毒。 第64章 玉碎魂灭 宋祁没有恢复原来的模样,依旧是那样冷峻,那样的不近人情,算好的一点,她不再折腾苏靖寒了,苏靖寒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 常季去厨房端了饭菜过来,他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才进去。地上慢慢的都是画纸,各处也都挂着人像,约莫有十几幅,上头都是同一个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他小心躲开地上的画纸,一步步靠近桌子,终于成功将饭菜放下,“属下告退。” 宋祁从她的书桌抬起头来,问道:“好看吗?” “主子是这世间少有的角色。” 宋祁起了逗弄的心思,“哦?那——跟少夫人相比呢?”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宋祁冷声道:“这些画像都拿去挂了,一个个都给我记清楚,这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 “是。” 常季不懂,这些产业都是她一人谋划得来的,为何她只以少主自居,没记错的话,少主要他们效忠的主子,已经在九泉之下了。这些他不敢问出口,只敢在心里琢磨。 “少夫人最近在做什么?” “闭门不出,今日的消息还未送到。” 话音刚落,就有人来通报了,“少主,少夫人去了警局。” “哦——” “是否要——”阻止…… 常季还未问完,一道身影就消失在了窗口。 嗯——少主果真神出鬼没。 宋祁几日不回家,苏靖寒已经在心里给她打上了眠花宿柳的标签,在事情了结前,总要把她丢下的烂摊子收拾一下。 是林园出来接待的,脸色不怎么好,“你来做什么?” “前几日她大闹警局,你打算如何处理?” 林园冷笑一声,“我看她精神好得很,自然有能力承担这些责任。” 苏靖寒朗声道:“今有宋祁精神失常,大闹警局,此非病人之过,是医者之错,苏靖寒医治无方,监管不力,理当受责。” 这声音足以让办公的人听见,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但渐渐地就平息了下去,虽无精神状况证明,但那天的情形,着实没有其他解释了。 “很好,请律师吧,公事公办。” 寂静的警局里忽然传来了打鼓的声音,很小声,但是又很清晰,里面的人找了一周没有发现异常,最后才发现,警局的大门,正对办公厅的这面,上方坐了一个人,一头白发,她手中拿的是……拨浪鼓? 众人出去看了,那一袭白袍,面色冷峻的人,确实拿着一个老旧的拨浪鼓在玩。 这下连林园也不得不怀疑她真的脑子出问题了,只有苏靖寒知道,她手中的拨浪鼓,曾经是青松的玩具。 宋祁终于停止转动拨浪鼓,眼含笑意看着苏靖寒,“原来少夫人这么关心我啊,是怕我进监狱吗?” 苏靖寒毫不客气地讥讽回去,“您老是怕我说你坏话才急匆匆赶来的吗?” 宋祁从那高达十米的大门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她理了理衣袍,而后朝苏靖寒走了过去,“我,宋祁,精神失常?” “你看这些人有谁相信你是正常的?” 宋祁朗声大笑,“孰是孰非?你们又怎么知道,是现在的宋祁是正常的,还是过往的宋祁是正常的?” “祁少主这是铁了心要进监狱吗?” “呵呵——怎么能让少夫人当寡妇呢。”宋祁抬起手喊道:“纪灵!” 不知道又从哪里下来一个青年男子,朝宋祁行礼,“少主。” “妥善处理好少夫人要做的事。” “是。” “慢着!”林园喊住了她。 宋祁停了下来,“还有何事?” “说清楚再走!” “哦,那就有劳少夫人了。”宋祁三两步就登上了墙。 抓不住宋祁,但抓住苏靖寒还是绰绰有余,林园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 该怎么说,说这个灵魂有问题吗,估摸着这样说出去,自己也要被当做精神失常了。 “没什么,她们家喜欢按以前习惯排辈,所以别人喊她少主。” 林园一下子脑袋放空,“她——她不是孤儿吗?” “是孤儿,她只是喜欢听别人喊她少主。” 纪灵在一旁纠正道:“少夫人,我们有主子。” “谁啊?” “青松主子。” 呵,青松主子,还是自欺欺人,玉都碎了,人怎么回得来呢,也不管旁边还有人在场,苏靖寒高喊道:“祁少主!玉碎人不归!” 没有人回应她,凌空刺来一柄剑,削断了她几缕发丝,直挺挺地插入墙壁,墙体一下裂出几道缝,剑柄处还在滴血——是血剑。 剑断,人不回…… 苏靖寒缓步走向那柄剑,只轻轻上手,手指就被划出一道口子,“果真锋利,是它在控制你吗?” 她整个手掌都搭了上去,表皮很容易就被划破,血肉被轻轻划拉,血液流了下来,都是刺目的红,分不清哪个是苏靖寒的血,哪个又是宋祁的。 “血脉交融,能不能唤回你?” 那柄剑忽然断了,她们的血真正融为了一体,苏靖寒蹲下来,整个手掌贴了上去,去触摸那滩血液。 “心疼了是吗,那如果,更严重呢?” 余下人使劲揉眼看眼前这一幕,墙上的裂缝是真的,苏靖寒手伤是真的,那滩血液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所以,宋祁到底是谁? 第65章 以命为筹 “祁少主,我学了一段剑舞,可否赏光?” 苏靖寒手中拿的是她的兮归剑,宋祁料她也翻不起浪,也就默许了。 这是杀人的剑,舞起来总归有些膈应,没有那股灵动飘逸之感,比不上青松。不知何处响起了低沉的箫声,伴随着剑舞,宋祁渐渐听得痴了。 眼前的白衣女子停了下来,笑盈盈的,唤道:“阿祁,可好看?” “或许吧。” “你又打击我。” 苏靖寒这撒娇的语气,宋祁一时有些恍惚,她将剑递了过来,剑柄朝向自己,这是一贯的递给别人利器的方式,宋祁没有发现任何不对,握住了剑柄。 苏靖寒微微一笑,握住了宋祁的手,“阿祁。” 长剑刺入了血肉,是心脏的部位,血液涌出来喷了宋祁满脸,颈前的衣服也都沾了血液,宋祁呼吸一滞,再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沉寂的情感涌了上来。 那是她的妻,她们不仅有夫妻之名,还有夫妻之实,更有——夫妻之义…… 宋祁的意识并没有完全回来,苏靖寒也看到了,她用手握住剑刃,拔出了剑,好似洪水冲了堤坝,裂缝挡不住喷涌而出的血液,红蝴蝶一只只飞了出来,直扑向宋祁的脸,她一身白衣俨然成了红色,夺目得很。 她笑了,狡黠得像只白狐狸,“没记错的话,祁少主,你的水性不怎么好。” 宋祁当即飞身往前要拉住她,终归晚了一步,她纵身跳入了寒潭,决绝得像凤凰入火海。 “阿靖!” 入水的那一刹那,苏靖寒听到了这声熟悉的叫唤,然而血液的流失已不能支持她的意识。 好想,再听你唤我一次啊。 宋祁毫不犹豫地追随,朝着那团血水游去,潭水冰冷刺骨,本就虚弱的身体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寒气侵袭,那只白狐狸在不停地下沉,往潭的深处,宋祁闭了气,奋力地往下游,水下的光线渐渐暗淡,宋祁看不清了,朝着最后一眼的方向,宋祁一头扎了进去,终于寻到了那个人。 两个同样冰冷的身体靠在了一起,宋祁贴上她的唇瓣给她渡气,撬开她的牙关,她再不会愤恨地咬自己的唇舌了,宋祁哭了,眼泪流进了潭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有救,还有,宋祁动用了全身的内力给她驱寒,这一团气就像保护罩一样护着她,宋祁将她托了上去,让她伏在了岩壁上,可她自己,却因为抓了个松动的石头,一下子堕入了寒潭深处。 她慢慢下沉,看着那白衣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福泽九世,终当报还……我死了,她们也该活了吧。 从ICU醒来,恍若隔世,苏靖寒过了几天才可回到普通病房,这期间,一直没有人带给她关于宋祁的消息。 她人生中第一次兵行险招,若是方法无效,跟她在一起也无生趣,不如一死了之,若是有效,那即使拼上性命又有何妨。她到底存了跟她白头的奢望,剑伤的位置偏了一寸,或许她命大,或许宋祁舍命相救呢。 不知道宋祁现在是什么状态,但她起码验证了一件事,她在宋祁心里,是挚爱,有资格做那招魂的人。 杨义这时没有再避开了,拿着粥在饭点的时候过来,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宋祁,脑死亡了。” 不会的,一定是医生的诊断出了问题,她只是昏迷了而已,只要唤醒,她还是能活过来的。 苏靖寒拔掉了自己正在输液的管子,急匆匆地跑向宋祁的病房,发了疯似的拔掉她身上插着的各样的仪器。 “阿祁阿祁,我们不住院了,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脑死亡,在医生的眼里,她已经救不了了,有护士拦住了她,医生斥责道:“你若是想维持她的生命,就把人给我放下!” “这是我的人!我有权决定!” 苏靖寒不管不顾,将她抢了出去。苏靖寒探查了她各项生命体征,嗯,一定是他们的问题,离开仪器,这心跳也没有停止,她只是昏迷了而已。 “阿祁,你醒醒,我好不容易将你唤回来,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阿祁,醒来了,我不会厌弃你了,不会喊你祁少主,你是我的阿祁。” “阿祁,我跳舞给你看,你醒来,我一定跳一支很好看的剑舞给你看。” “阿祁,回来好不好,我也没有依靠了,你回来陪我。” 宋祁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梦里有很多人,是她经历的一世又一世,她看见了久违的爹娘,看见了师父,还有青松,他们在对自己笑,伸手招自己过去,还有江太守,那个誓死护住自己的,名义上的父亲,一千年的光阴,就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晃过,最后定格在了一只白狐狸身上。 狐狸,谁是狐狸呢,青松不像,她更像是魅惑众生的九尾狐,那白狐是谁?宋祁想得头痛欲裂,白狐,是谁啊? 白狐,就像是一个魔障,宋祁困在它的影像当中,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好疼啊,青松,又很冷。 老不死的,你可真让人失望,怎么就让它控制了呢。 那还不是怪你。 怪我?好,怪我,那阿靖呢,这可是你干的。 阿靖……我该回去找她了,用一生来偿还,阿靖,别不要我。 “阿靖!” 头好痛,脸上都是汗,宋祁按了按眼睛,勉强撑开了眼,她坐起身,背佝偻着,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端了碗水给她。 宋祁饮了一口,干哑的嗓子略有好转,“阿靖,对不起。” 苏靖寒歪着头眨了下眼睛,“你叫我什么?” “阿靖,你怎么了?” “他一直叫我少夫人。”苏靖寒指了指旁边坐着的男子。 纪灵指着自己的脑门摇了摇头,宋祁目光一凛,问道:“那我是谁?” “他的少主。” “不是,我是你的阿祁,也是你的妻子,你别忘了啊,我还欠你很多,别忘了。” 苏靖寒仍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宋祁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道:“忘了,也好,就不会难过了。” 她重新躺下,面对着墙侧躺着,泪水从眼角滑落,身子些许颤抖。 “要吃饭吗?” 依旧是不带感情的问候,宋祁攥紧了枕头不让自己失控,“不,不用了。” 苏靖寒没有再问,宋祁的精神很不好,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 “她不会死了吧?” 纪灵站了起来,“不会。夫人饿了吗?” “还行,你过来给她擦擦汗。” “男女有别,麻烦夫人代劳。” 苏靖寒发火了,“你说夫人就夫人啊,我凭什么相信你,凭什么伺候她?” 纪灵头皮发麻,不知道苏靖寒是怎么从善解人意到如今的喜怒无常的,“苏医生抱歉,我实在没办法了。” 苏靖寒端了盆水过来,拧了毛巾给她擦脸,颈前也有很多细汗冒出,“快泡药去,汗都要流干了。” 纪灵赶忙去客厅烧水,拆了好几包颗粒剂下去,一股浓重的苦味呛了鼻子。 苏靖寒拿到时碗还是烫的,她钳制住宋祁的下颌,强行将药灌了下去。 药又烫又苦,宋祁在这般对待下就醒了,侧头将口中的药汁吐了出来,还咳了几下,“我没事,不喝药。” 苏靖寒便将碗拿开了,“起来吃饭。” “对不起,弄脏了床。” 宋祁摇摇晃晃起身,坐在床边好一会才站起来,“我去换衣服,不用等我。” 在浴室里,宋祁打开了热水器,水温比以往要高出十几度,镜子都雾蒙蒙的。 桌上纪灵买回来的食物已经凉了,他试探着道:“苏医生,已经一个小时了,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宋祁随手拿了件白色长袍,穿戴好才出去,头发吹干了也没管,任它随意披散着。 苏靖寒转头就看到她露出的皮肤都是红色的,她指了指那些地方,没有说话。 “没事。” 纪灵转身就走,“我去买烫伤膏。” 宋祁喊住了他,“我没事,只是冷而已。” 桌上的快餐饭已经凉的彻底,宋祁没让纪灵麻烦,直接冷菜吃了下去,苏靖寒则是坐在客厅看着电视。 宋祁招手让纪灵过来了,“发生了什么?” “属下不知,一个多月前发现这样的,她好像失忆了,完全性失忆,属下怕她出事就没有让她出门过,这些家电大多都告诉她怎么使用了。” “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没有多言,只是说了少主和少主夫人。对了,她还问起主子的房间,所以我给它加了锁,钥匙在我这里。” 宋祁看向客厅的人,“钥匙丢了吧。” “好。” 宋祁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纪灵便过来收拾桌子,“辛苦了,等会去买一套完整的被套上来,然后,你可以回隔壁睡了。” “好。” 客厅里放的是法制节目,正巧讲到碎尸案,这跟她以往看的东西相差太多,宋祁走到她腿边蹲下,微笑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你都叫我阿祁,而我叫你阿靖。” “阿祁。” “嗯,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但恐怕我现在很难照顾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对你好。” 苏靖寒没有任何波动,宋祁抿嘴一笑,“没事了,你看吧。” 宋祁回房将被子被单都扯了下来,换上了纪灵刚买回来的,自己一人跪在床单上仔细掖好了毯子,被子也被她整齐叠在一旁。 “你在干什么?” “被子脏了。这里就是你的床了。” “我知道。” “那我走了。” 宋祁拿了旧被子,自己一人跑书房睡去了,夜里手脚实在凉的很,她忍不住下榻去开了暖炉。 苏靖寒躺在床上,所有她的味道都被除去了,这张床就好像从来没有睡过人一样。 清晨雾还很重,苏靖寒就蹭蹭去喊人起床了,“起床做饭了。” 宋祁披上了厚重的披风,按着眉间起身了,“好,你等等。” 为了方便,她将一半的头发束了起来,厚重的披风之下是压不住的疲累姿态。 她将锅先架了上去,又倒了些油,锅里的水就开始噼里啪啦溅出来,宋祁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去挡,稍微缓解了才磕了鸡蛋下去,又放了些调料,翻面的时候却出了问题,蛋液全部散开,整个鸡蛋一言难尽。宋祁轻皱了下眉,草草将鸡蛋装在碗里。 最后只完成了一个完整的鸡蛋,剩下的都被她装在单独的碗里。将铁锅拿开,她又赶忙换了铁盆,将已经焯好的面放了下去,煮好后将鸡蛋盖在下面,上面还铺了几根蔬菜。 “阿靖,过来吧。” 苏靖寒到桌边坐下,指了指宋祁手上起泡的地方,“这是什么?” “烫伤了,所以阿靖不要去动那些东西,饿了就喊我。” 苏靖寒吃的是鸡蛋面,宋祁却只是吃着她那些失败的煎蛋,吃的时候没感觉,吃完就感觉胃有些痛,许是太久没进油水,一下子受不住了。 “要叫他来吗?” 宋祁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没事,一会就好了。” 家里又只剩下电视的声音了,宋祁有些愧疚,“阿靖很无聊是吗,那我们画画,好不好?” “嗯。” 宋祁铺了一张宣纸,研好磨后就招她过来了。她执了苏靖寒的手,调整了她的执笔姿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此刻更为明显,就像油尽灯枯之人。 “手肘为支点,手腕悬着,跟着我动,不要太僵硬了。” 宋祁半弯着身子,身上的药味包裹着自己,苏靖寒抬头就能看到她瘦削的下巴,以及那满头白发。握着自己的手忽然抽离,苏靖寒疑惑地抬头,“嗯?” “专心。” “你先自己画,我休息一会。” 苏靖寒悄悄回头看她,她已经眯上了眼睛。她自己转头咬着笔杆想了一会,恶作剧地在上面乱涂乱画。 宋祁醒来就看到画纸的一半都被涂黑了,她自己的白衣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墨迹,“阿靖,不乖了哦。” 宋祁轻笑着执了毛笔,将黑乎乎那团改成了深不见底的湖河流,上面还画了一座索桥,通往一个隐在林子深处的屋子,周边种着松树,屋子只露出了一角。 “这是哪里?” “我的老家。只是我暂时没法回去,以后要是有可能我再带你回去。” “为什么还要以后?” 宋祁仍是笑着,“不小心……设太多机关了。”宋祁说着眼眶有些热,偏过了头,“没事了,你洗洗手,我去准备吃的。” 看见厨房,宋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忙活了一通后还是只能炒出一盘不知名的东西,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锅铲丢在了锅里,出门喊了纪灵过来。 “吃饭时间你就过来,我处理不来。” “是。” 喝过了药,宋祁的胃口也不大好,又只吃了半碗,“阿靖,我明天带你出门。” “好。” 饭后休息了会,宋祁起来时苏靖寒已经回房间待着了,她从冰箱里拿了肉出来,低下头拿菜刀将它切成丁,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放下剑拿起了菜刀。 准备好馅料,宋祁用筷子沾了点尝了一下,又稍微调了一下就开始揉面。 所有的饺子包完占了半个桌子,她装了一些在蒸笼里,调好了水和时间,其余的都被她放进了冰箱。 苏靖寒还没醒,宋祁在门缝里夹了一张纸条后便离开了。 “纪灵,叫医生。” 宋祁到了隔壁屋子,医生已经请来了,“有没有办法解决长期昏睡?” “补身体不能急,只能慢慢来。” “能否换个方子?我家里还有人要照顾,不能这种状态。” 老医生沉思了一会,想了好久才在纸上一个个写下药名,“可能会比较峻猛,以驱寒为主,要是有异样马上停药,我再改改方子。” “好。” 医生离开不久,纪灵就听到有人敲了宋祁家的门,“少主,林局长来了。” “让他到这里来。” 宋祁闭着眼在沙发上等着,听到有人落座才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什么事?” 林园倒了杯茶给她,“来看你的不行吗。” “那你可以走了,我没空。” “在你昏迷期间,局里已经撤了你的职务,我来通知你一声。” “嗯,送客。” 林园站起身来看着她的背影,她正晃了晃脑袋扶着门框,然后才缓慢走了出去。 “少主心情不好,林局长还是请吧。” 宋祁开门进去,苏靖寒已经在客厅了,她走过去,带着温和的笑,“阿靖,抱歉啊,我还要睡会,你不用管我,要是饿了,蒸笼开关打开就可以了。” 回到书房,她拧开了药瓶,稍微迟疑一会就倒出了几粒药。 那是纪灵买回的进口药,治疗抑郁的。 估算着宋祁睡去的时间,纪灵打开了门,拿着药的说明书蹲在苏靖寒面前给她看。 “苏医生,少主又乱吃药了,知道怎么办吗?” 苏靖寒低下头看了很久,敛去了眼中的异常,“要干嘛?” “不小心撒掉了。” “好。” 纪灵站起来郑重地朝她作了个揖,“谢少夫人。” 苏靖寒进去的时候宋祁还在沉睡,被子都被她踢到了地上,苏靖寒将桌上的玻璃杯打翻在地,水湿了一地,宋祁惊醒。 “阿靖,怎么了?” 苏靖寒转过身,手上拿着药瓶,看到她醒来,像是受了惊吓一样松了手,药片全部打翻。 “不要!” 宋祁跑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药片都沾了水,她跪在地上,一个个将药片捡了起来。 苏靖寒已经要哭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宋祁用手背去擦她的泪,“我没事。” 苏靖寒亲了她的唇,力道很轻。 宋祁垂眸,保持着两唇相贴的姿势,没有进一步,也没有离开。 “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没事,你不要怕我。” 她将药片都捡了起来扔进垃圾桶,又去拿了拖把将地拖了,这才将书房关了走到客厅去。 “还要画画吗?” 苏靖寒摇了摇头。 宋祁只好作罢,让她一个人看着电视,她自己展开宣纸开始作画。 黑乎乎的一片,明暗错落,重重叠叠的就是山峰,山峰处的太阳刚好照见隐在角落里的一角房子,不过这次是换了角度的。 宋祁拿着画作到她面前展开了,“阿靖,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宋祁在笑,苏靖寒也被感染了,“好。” 第二日宋祁早早起床,换好了一套衣服,完全素白,只有腰带有一些点缀。 宋祁拿了个白布条绑在两人的手腕上,带她去逛了超市,“阿靖抱歉,不能让你随便跑。” 苏靖寒抬头看她,“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说抱歉?” “我做错事了。” “你做了什么?” 宋祁无法直视她的目光,正好给了苏靖寒审视她的机会,“以死才能谢罪。” 宋祁推着购物车前行,装了些她想要的食材,“阿靖,你想吃什么?” 苏靖寒拿了一条苦瓜,把它和宋祁刚买的香瓜放一起。 宋祁看着她,目光坚定,“我不会让你吃苦。” 纪灵提着食材跟在她们身后,她们俩依旧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用布条绑着对方但却始终没有肢体接触。 “少主小心!” 纪灵将宋祁推开,一枚子弹射入了地里,整条街一下陷入了恐慌,宋祁隔着衣服攥住了苏靖寒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后面还有三四个人拿着刀,纪灵在后面挡着。 宋祁已经撑不住了,不停地大喘气,她将布条解开了,推着苏靖寒往前,大喊道:“阿靖!一直往前跑!看到警察局就安全了!” 苏靖寒转头看她,却被宋祁吼了,“快走啊!” 看到她往前跑了,宋祁这才笑了,转身面对着他们。 阿靖抱歉,又瞒了你一件事。 凝剑的根本不在于血,而在于气,对于一个内力尽失的人来说,能调动的只有一身七窍之气。 宋祁的手指不停地捏着诀,气血在经脉中走窜,“喝!!!——” 喊声直冲天际,她张开了手,一柄利剑赫然从她的心脏穿出,穿过了她的胸膛,白袍染得通红,那柄剑仿佛有生命一般,寻到后边追随的人,一并穿透了他们的心脏。 宋祁缓缓转身,看着道路低语,“真遗憾,不能,再见你一面。” 苏靖寒跑到半路就立即转头了,泪洒了一路。 一定有问题的,她怎么可能第一念头就是跑,她的身体,怪不得她总是睡觉,怪不得纪灵要一直跟着,怪不得她回不了老家,怪不得她连剑都不拿,怪不得!她已经无法用剑了! 那张脸明明越来越近,宋祁的眼前却逐渐被血雾蒙住,她张开了双手。 “阿祁!” 还未拥抱到苏靖寒的身体宋祁就倒下了,不止眼睛,口鼻耳朵都在流血,眼前血淋淋一片,她已经看不清了。 因为停得太急,苏靖寒摔在了地上,她赶紧往宋祁的方向爬,将她揽在自己怀里,“阿祁,阿祁,你不要有事,我原谅你了,你说一定要带我回家的!” 宋祁勉力抬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在临触到时颤抖着弯曲成拳,“不会再欺负你了,阿靖,宋祁心悦你,九世凡心,只为你一人。” 苏靖寒不断擦着宋祁的血,“我知道,我不耍小性子了,你撑住。” 宋祁勉强笑了,“玉碎之举,记住我的话,老家有神药,不要急着随我,找纪灵,回家。” “好,我答应你。” “不要哭,别哭……” 怀中人已完全没了气息,脉搏无论如何也摸不到,肉眼可见的心尖也不再跳动。 第66章 生死之交 知君重诺不毁,特——燃命相随。 纪灵跑过来往她的心脏塞了一个小型血色玉佩,玉佩沾了血很快化成齑粉。 苏靖寒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主子一年前说的,死生交界处交给少主,可续命。” “续命?她还说了什么,是她的命数吗?” “属下不知,主子并未多言。” 青松,你看什么呢? 给你算命。 那你看出什么了? 大吉。 你可别骗我了,当初有一个高僧给我算命,他说我只有九世福气,终归还是要偿还的。 我说大吉就是大吉,就算真的有差池,我也给你改命改回来。 心跳没有恢复,脉搏也没有,呼吸也没有,“怎么回事,不是说能续命的吗?” “少夫人别急,也许等等就有了,少主有没有说过什么?” “老家,她的老家!快回去!” 苏靖寒在前面跑,宋祁则由纪灵抱着,身体里残留的血液洒了一路,白衣骇人得很。 一回去她就急忙找着宋祁画的那两张画,两张不同角度的图放在一起,“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有提回去,所以一定是个隐秘偏僻的地方,装了很多机关,是要有她的武功才能过去,那是为了防止外人,以往前九百年计算,有村庄的都不是,深不见底的河流,可能是河道分支也可能是地下河,是广泛种植松树的地方,她说带我回去,所以在她的认知里,这座房子是还存在的,不是木架构,那就是石头,有大量易开采的石头,以古人的建造能力,高度以十米计算,马上叫人去查。” “是。” “等等!如果是我,在有一个隐秘宅邸后还要建造一所,她要等人,所以不可能住在那里,那么就是为了存东西,一个普通人研究各种防腐技术显然不大可能,所以应该是在相对比较干燥的地方,或者是通风性排水性都很好的岩石。经历过近代,所以能逃开革命,而且飞机根本发现不了的地方。” 苏靖寒快速说完后就已经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偌大的疆域,找一处地方实在不容易,她坐在床边握着宋祁的手臂发呆。 “少夫人,相信主子。” “你快去查,别管我。” 苏靖寒盯着她的伤口,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伤口还没有愈合。 阿祁啊,才几天,你怎么又睡着了,我们要回家了,我要是不小心死在你的老家,看你后不后悔! 为了找一个地方,纪灵足足找了一年,原本干净利落的脸庞,现在已经长了胡须。 “少夫人!找到了,淮州,定禹,或者岐南。” 苏靖寒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怎么糊涂了,她的老家,不在平阳,那么也可能是青松的老家,楚淮云的淮州。先派人去查看淮州。” 这次的等待足足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苏靖寒也跟这个活死人同床共枕了这么久。 苏靖寒给她擦洗的时候发现她掩在白发之下的黑发,这点细节对苏靖寒来说是极其震动的,自从那件事之后,宋祁的状况便一日比一日差,即便长了头发那也是白的,这缕黑发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再生了,原先惨白的嘴唇也开始有了血色。 苏靖寒抵着着宋祁的脸颊,微笑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纪灵敲了敲门,苏靖寒给宋祁收拾好之后才出去,“怎么了?” “淮州……没有。现在已经派人去两地查看了。” 宋祁这时候已经醒了,摸了摸自己脸上,还残留着水,她走了出去,靠着门站着,“我做事,要是这么容易被你们发现,那我还叫宋祁吗?” 一听到声音,苏靖寒就蓄满了眼泪,话音一落,苏靖寒就结结实实地撞进宋祁怀里,“你醒了啊,你终于醒了!” 宋祁无奈,揽住了她的后背,“要是再撞,可又要晕了。” 苏靖寒埋在她胸口,闷声道:“你别又骗我。” “你妻子我现在可严重缺血。” 纪灵在后面也手足无措的,“少夫人,放开吧,少主真的受不住。” “你也笑话我!” “属下不敢。” 苏靖寒在她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你说老家有神药,可你现在就醒了,所以你骗了我。” “是。即便纪灵帮你在这千万个山里面找出了正确的一座,你依旧进不去,在你费力破解机关之后,大概也几十年过去了,那时应该看开了。” 苏靖寒气愤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她现在实在易碎,她忍不下心了,“那老家在哪里?” “定禹。” “那——” 宋祁唇边带笑,“现在——该轮到我问问题了吧。血剑穿心而过,你们怎么救的?” 苏靖寒不知道怎么回,指了指纪灵,“他救的。” 对上宋祁含笑的目光,纪灵面不改色道:“回春馆。” 宋祁看着苏靖寒摇了摇头,“阿靖,又不乖了哦。” 在别人面前,宋祁又是这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苏靖寒老脸一红。 “是她,对吗。超乎常理的事情只能用超乎常理的力量去扭转,以枯木之躯动用血剑本就是必死之举,我确确实实死过一次了,她不是在救我的命,而是又给了我一条命,而这命数来源于——她。” 苏靖寒紧张地抓着宋祁的手,“你不要难过,她只是希望你好好的。” 宋祁朝她露出了宽慰的笑,“我这回真的没事,这条命是她给的,我会好好珍惜,连同她的一份也活了。” “嗯,好好活着。” “纪灵,辛苦了,买饭去。” “少主,这一年多可都是我做的饭。” “行了,纪大管家,做饭去。” 第67章 风过无痕 宋祁舒服地陷在沙发里,苏靖寒抱着她不肯撒手,贪恋地攫取着她的气息。 “阿祁。” “嗯?” “阿祁。” “嗯。” “阿祁。” “我在。” “很久没有这样抱你了。” 宋祁轻拍着她的手臂,“我知道,是我的问题,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苏靖寒亲了亲她的颈,“你会不会又变成那个样子?生气或难过的时候。” “不会了,我已经彻底跟它断绝了关系,不会再被它影响,即日起宋祁就是个普通人,可以陪着你安稳终老。” “真好啊。” 苏靖寒一手撑着沙发好让自己不压着宋祁,头靠近了抵着她的额头,静静地没有说话。时隔一年多的相见,即便是像现在这样的接触也让人满足,抚平了内心的不安。苏靖寒闭上了眼睛,侧过了她的鼻梁,似有似无地触碰着她的唇,宋祁只是含笑看着。 “少主,可以吃饭了。”纪灵还系着围裙就过来了,不小心撞见这一幕。 苏靖寒羞得立即弹开,埋在宋祁的肩窝里不肯抬头。 宋祁侃道:“偷腥失败。” “你别说了。” “不起来吗?那我喂你好了。” 宋祁忍笑移开了她的头,让她靠着沙发,自己去装了一碗粥,又装了一些菜端到茶几上。 她舀了一勺粥,“来,吃饭了。” 苏靖寒这才转头,很乖地吃了粥,又咬了宋祁递过来的肉一口。 “你也吃。” “吃不了啊,我现在只配得上盐巴拌粥。” “少主,属下去给您买一份咸粥。” “好。” 为了除病气,房间里的被子被单全部又换了一次,苏靖寒埋在被子里闻到的都是太阳的味道。 “躺好了,睡觉。” 苏靖寒扯着宋祁的袖子摇了摇,“阿祁。” 宋祁挑眉看她讨好的笑,“心怀不轨。” “我好想你。” 宋祁走近了摸她的头,“可是不能,阿靖要懂事,离三年孝期结束还有一年,很快的。” “可是重孝是直系亲属才要。” “她救我一命,养了我二十年,后又给了我一条命,重孝是应当的。” 苏靖寒有些低落道:“好吧。” “那这样呢,够不够?”纤细的臂膀环住了她,凸起的锁骨恰好抵在额头处。 “不够。” 宋祁俯身亲了她的额头,“不能再多了。” 苏靖寒一把拉下了她,“你别动,我也不动。” 不知是不是温香软玉在怀的缘故,苏靖寒居然早早就醒了,她支起身子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她的脸色渐渐好了起来,一点细汗出现在她的鼻尖,苏靖寒低了头,能清楚闻到她的体香,是这些日子累积的药味。 宋祁迷迷糊糊睁眼了,眼睛还有些酸涩,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的眼角微红,眼里流露出的都是婉转勾人的魅意,一根发丝垂下来恰好抵在她的唇边,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 苏靖寒不由得色心大动,拨开她的发丝结结实实地亲了上去。 这一下宋祁霎时惊醒,伸出两指堵住了她的唇,正色道:“我必须跟你约法三章,否则这一年我们只能分房睡了。” 苏靖寒只好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一,只准亲额头。第二,像昨夜那般睡,只能抱着,不准动手动脚。第三,不准耍小心思,在我不清醒时非礼我。” “哦,那就是可以在你清醒的时候非礼你喽。” 苏靖寒露出了她的小虎牙,在宋祁额上亲了一下,“早安,阿祁。” 宋祁探身过去,在她耳旁道:“重孝三大忌,忌酒,忌荤,忌——美色……” 她吞了吞口水道:“我也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不准勾引我,第二,不准言语挑逗我,第三……嗯?第三……那就约法两章好了。” 宋祁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一边道:“第一点可说不好,我就算好好站着你也会说我勾引你,这是你内心的欲望作祟,除非你一直蒙着眼睛不看我。” “反、反正你别率先动我就好。” “这简单,我可是个正人君子。” 宋祁站在镜前理了理长发,拿木簪簪了后觉得不满意便又拆了。 “怎么了?”苏靖寒问道。 “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少主,书生,剑客,帝王,常人,你喜欢哪个?” 苏靖寒不解,“你不是讨厌别人束缚你吗?怎么这时候昏了头来问我,宋祁就是宋祁,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宋祁大笑,“好,好,好,既然是回到原点,那么,就从祖堂少主继续。” 她拿了披风披上,头发就散着,洗漱完她便备了纸笔,低下头绘制了发冠和衣袍,绘完就交给了纪灵,“找人尽早做好。” “是。” 第68章 回到正轨 医馆里的药材苏靖寒全都检查了一遍,已经失效发霉的都被她替换掉了,时隔两年,医馆终于开门了。 苏靖寒在医馆里面忙活着,而宋祁,在外面晒太阳…… 她今日仍是一身白,不过已经不像从前那般朴素了,用的是上好的缎面,衣服上绣着一只行龙,龙头在右肩,龙须延续到了襟前,龙身斜跨了后背又在腰部延伸到了身前,做工之精美可令人惊叹,绣线用的是颜色较深的白色,这使得图案隐隐含在衣服之内,守孝用的白发带也没有被丢弃,在银丝绞成的冠子下面,用白色发带绑了半数发丝。 她的手边还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装的是药,太阳晒着确实暖洋洋的,宋祁自己觉得不用吃药了,但苏靖寒却说她只是全身自行造血罢了,并没有真正改变体质,需要彻底拔除寒证才有利于日后习武。为了习武,宋祁还是屈服了。 日头渐渐上来,晒在身上挺舒服,丹田之处还是寒凉,仿佛一块寒冰压在那里,一直有冷气不断透出,这般安详,宋祁忍不住倦了,虚阖了双眼,手握拳抵着太阳穴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鼻尖有一点汗沁出,额前的白发微微卷曲着,真是好一幅美人就寝图。 街道如此喧闹,但却没法惊动那美人一丝一毫,她仿佛处在她的世界当中,旁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外面风似乎有些大,苏靖寒拿了披风盖在她身上,她一手还握着石像,另一手撑着头,她又睡了。 她温柔的嗓音忽然响起,“少夫人眼中情意灼灼,真是令人难以入睡。” “不看就不看!”苏靖寒这样说着,心里却在想,自己看了她十多年了还会痴迷,那她在外面坐那么久,岂不是桃花满天飞了。 宋祁却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勾引不走,放心。” “你回家晒太阳吧,在这里不好,而且外面危险。” “不用担心,有人去查了,危险因素都会一一铲除。至于回家,我觉得不现实,一刻不待在你身边我就会想你,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建一个带院子的医馆。” “别败家。” 宋祁疑惑,“可是我们并不会有后代,迟早是要败家的。” 苏靖寒语塞,想了想妥协了,“那你安排人周末时候改改这个医馆,别吵到我的病人。” “直接把隔壁买了不就好了?我改隔壁,不妨碍你这里。” “你有钱你买。” “好。” “那我有一个疑问,你说你出手这么阔绰,怎么会一直住在现在的家里呢?” 宋祁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伸出食指指了自己,“因为我不骄奢,时刻记着师父他老人家的教诲。” 苏靖寒满脸质疑,“我现在觉得那些伟岸光正的词都与你无关。” “好吧,你猜对了。我要那时候真买了个豪宅,那我的家底岂不是要被警察查个底朝天。” 晒太阳的第三天,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将她吵醒了,“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潇洒。” “有病就治,无病走人。” “整日招摇,不怕再次招来罪犯吗,我人在警局,可是连你这一天的举动都看清楚了。” 宋祁拍了拍身上的石粉,将石像放在一边,“我能有什么举动,晒太阳而已。话说你的消息总是那么快,我每次苏醒没多久你就来了。” “快二十年的同事,我可没你那么绝情。我来是问你,想不想去警局当顾问。” 宋祁指了自己的全身道:“看到这,第一反应是什么?” 林园不明所以,“瘦?” “白啊,我现在严重贫血,你还好意思开口。” “可以明年就职。” “不会有什么大案吧?” 林园有些不好意思,一出门就麻烦人家事情,“确实有,你可以待在警局不出门,我们会提供你所需要的资料,不设限制。” “你可以走了,我没空应付那么多人。” “诶你别急,就帮个忙,我们会保护好你。” “我九条命已经没了,经不起耗。”宋祁站起来有些急,血气一下子没上去,人差点晕过去,“纪灵,送客!” 宋祁一进去,苏靖寒就给她递了水,“怎么生气了呢。” “生气会短命,我又不傻。他这是领导当久了,要是不大声说话他都听不进去。” “那你还晕吗?” “晕。”宋祁顺势倒在了苏靖寒身上,抵着她的肩。 “你——刚说你不能率先对我动手动脚的。” 宋祁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这脑袋里整天装的是什么,我就抱一下你都能控制不住。” 苏靖寒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负手离去,“我可是正人君子。” “狡辩。” 第69章 闭关修炼 一年时间说快也快,大多数时间都在喝药晒太阳当中度过,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也没让人厌倦。 宋祁提了壶酒,穿了红衣,步行到山洞去,“青松,我来看你了。” 她以酒酹地,跪在冰棺前仰头饮完了剩下的酒。 “接下来一年可能不会见面了,你保重。” 宋祁站起身最后给她作了个揖,而后便转身离开,苏靖寒正在外面等着。 “你忽然一身大红,我看着有点陌生。” 宋祁暂时没有回话,用手指在自己额上划了一道,“我觉得我还是很有祸世妖妃潜质的。” 苏靖寒扳过她的肩道:“你开天眼了?” “什么天眼,这是刚刚的红纸。” 苏靖寒在她她额头上使劲搓了搓,力度大得让宋祁喊道:“你轻点,对我越来越粗鲁了你。” “你要是敢出去祸世,我就把你关起来。” 宋祁嘟喃道:“怎么跟我以前一样了。” “嘻嘻,这是夫妻相。” 如今苏靖寒这样“嚣张”,到了晚上形势都变了。宋祁正抱着她,鼻尖相对,说话声也是靡靡动听。 “三年期满了。” “我知道。” 宋祁掐住了她的腰,侧了头,“所以,可以破戒了。” “我有件事跟你说。” “嗯。”苏靖寒趴在她身上慵懒地回应着。 “我会离开一年。”趁她生气之前,宋祁赶忙堵住了她的唇,构思好语言后才继续道:“我需要一年的时间去专心练功,每日除了练功不会干其他事,我会住在城郊酒楼,那边有足够的空间。” “那晚上呢?” “不回来了,我凌晨就要起来,会吵到你,而且我没法两边跑,在你身边我无法专心。” 苏靖寒抱紧了她,感受这最后的温暖,“一年,我已经等了你三年了,还有一年。” “不要难过,这一年也不是完全见不了,特殊日子我会回来的。” “相守就这么难吗?” 宋祁亲吻着她的脸颊,安抚着她,“不难,只是我自己拥有保护你的能力我才能安心。以前师父为了让我练功,像这样关了我十年,这次只需要内家功夫,所以我已经尽力缩短了,只需要一年。” “好,一年,这是最后一次等你。” “我发誓,最后一次。”宋祁抵着她的额头道:“我明天就走了,所以,还累吗?” 两个人睡到了日上三竿,宋祁还没什么,倒是苏靖寒自己起不来了,宋祁小心拉开她的手臂偷偷起了床,没成想苏靖寒说话了。 “你别想偷偷跑掉。” “我可没有偷跑,是你起不来了。” 苏靖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起床了,身上还穿着睡衣,她拖了行李箱出来,站在衣柜前挑选着衣服。 “一年时间,那就是四季的衣服都要,你最近都喜欢穿以前的衣服,所以棉袄就不要了,披风——披风也用不上,给你拿厚长袍吧。” 苏靖寒一人絮絮叨叨的,宋祁按住了她的手,“不需要准备衣服。” “那我给你带些摆件,要是想我了就可以看看。” “也不需要。” “那吃的。” “阿靖,不需要拖时间。我答应你,一年之后一定让你看到成果。” 苏靖寒心情有些低迷,“嗯。” 宋祁戳了戳她的脸颊,“伤心什么,明年回来,我背你走完整条环城步道。” “好,一整条,不准停。” 宋祁抬起苏靖寒的手,与她击掌为誓,“言出必行。” 宋祁走的第六天。 苏靖寒已经待不住了,以前就算她出任务也没那么久,最近这几年又从未分离,忽然间让她一个人待着她还真不习惯,趁着医馆没人,苏靖寒趴在柜台上道:“纪灵,出来了。” “少夫人怎么了?” “我好无聊啊。” “那少夫人想做什么?” “我要知道做什么还会无聊吗?” “乐高?” “唔,你去买吧,不要太大。” 纪灵很快开车去了商场,由于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各种长得可爱的都给她买了一个。 傍晚时候苏靖寒直接坐在地上了,小部件摆了一地,她拼了才十分之一不到就后仰躺在了地上,“啊——好无聊。” 她忽然鲤鱼打滚起来,“那个,要不我偷偷去看她,你觉得怎么样?” 纪灵有些为难道:“少主说了,少夫人去一次就加一天。” “可是我偷偷去,她看不到我不就不知道了吗,你别说就好了。” 真难办啊,照顾了少夫人这么久,也不忍心看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纪灵便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些拼完,去一次。” 苏靖寒数了数角落里摆着的,足足有12个之多,每一个还是一个人怀抱大小,她坚决地摇了摇头,“三次。” “一次。” “那两次。” 纪灵毫不退让,“一次,不能再多了。” “死心眼。” 苏靖寒无奈,只能低下头继续奋战,“我要是拼完还没看到她,我就把这些砸你头上。” “不会,属下也说到做到。” 宋祁离开的第45天。 “纪灵纪灵纪灵——” “少夫人,喊一遍我就听见了。” “快出发了,不能反悔。” “早准备好了。”纪灵将手中的包袱给了她,“先换衣服。” “衣服?”苏靖寒好奇地打开包袱一看,里面装着套罗裙。 “降低存在感。” 换好衣服,苏靖寒就赶紧跟他上了车,直抵城郊。 “我需不需要走侧门什么的?” “不用,少主一般不出来,而且不走正门。” 苏靖寒跟着他先上了四楼,这里还是人声鼎沸,“你怎么带我到这里了?” “拿账本。” “账本?哦哦,找借口是吗?” “对。” 准确来说,宋祁练功的地方已经不是后院而是后山了,靠近后山的一排房子都暂时被清空了。 纪灵将她带到后院,让她混在人群里,“听我消息再进。” “嗯。” 纪灵先到后山看了,一个人也没有,怕她待在屋子里,纪灵便喊道:“少主,属下有事。” 依旧没有人回应,他便发了消息让苏靖寒进了除宋祁屋子外的房间。 “少主可能跑步去了。” “你诓我呢,我鬼鬼——不,偷偷进来,你就告诉我她出去了,你肯定跟她串通好了!” “少夫人,属下冤枉,少主不会时刻告诉我她在哪,我也摸不清,稍安勿躁,等会就好了。” 一直从天亮等到了天黑,苏靖寒才看到那一身汗津津的人,腿上还绑着铁板。还没多看几眼,宋祁就回了房,待了很久才又出来,衣服都没换,应该就只吃了饭。 她踩上了木桩,剑横放在自己手臂,单腿站立着。 苏靖寒扒拉着窗户天天看着,一边小声说话。 “怎么那么像和尚呢。” “天冷了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这么晚了应该休息。” 宋祁闭眼入了定,除了某个人的说话声,树皮开裂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你这没良心的,我这么想你,你都不想我。” 一柱香时间到,宋祁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她站起身拍拍尘土,原先动作是缓慢的,忽然间如离弦的箭一样,三两步就登上了二楼,苏靖寒一急,人一下往后倒,椅子都打翻了,宋祁扑倒她,护住了她的后脑。 趁宋祁还没说话,苏靖寒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宋祁无奈地摇了摇头,“来者何人?” 苏靖寒涩声道:“少主,走错路了。” 宋祁起身拍了拍手,“啧——不过分离了几十日就要跟我断绝妻妻关系了,还少主。” 苏靖寒将手放了下来,撑地起身,“我病了。” “是吗?” 苏靖寒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很严重的相思病。” 宋祁指着窗外道:“听说站桩可以治病,你回家站个一小时。” “那你天天站桩,所以你天天都在想我喽。” 宋祁捏了下她的脸颊,“既然开心了,那么——开始算账吧。违反约定来看我,多加一天。” 苏靖寒使劲摇了摇头,“不要,我就来了半天,半天就好。” “两天。” 苏靖寒一咬牙,“一天半!不能再多了!” “好。” 她摇了摇宋祁的手臂,“不然——来个整,一天就好。” 宋祁没有正面回应,反而道:“离中秋还有多久?” 苏靖寒仔细算了,“还有四十三天。” “那你回去等着吧。” “那一天半……” 宋祁笑了笑,抛出了三个字,“没商量。” 苏靖寒在她腿边坐了下来,“不行,那我还亏了,除非你接下来几个小时都给我,凑满一天。” 宋祁握拳放到自己嘴边轻咳了一声,“可你知道我接下来安排是什么吗?” “干嘛?” “沐浴。” “那——那我也可以,又不是没看过。” 宋祁挑起了她的下巴,低头看她,“回去吧阿靖,不然你可真会睡不着。” “唔——”苏靖寒撒娇地摇了摇头,“两个选择,一是把我拉出去,二是把我抱出去。” 宋祁无奈,抱起了她,“这不就是一个选择吗。” 从后山到正门得有千米,宋祁中途停下了好多次,终于是看到了正门外等着的纪灵。 她将人放了下来,“你可真会给我找事情。” “你爬墙都那么快,我有那么重吗。” “那是技巧,抱你要力度。” “好吧好吧,我走了。” 宋祁给她开了车门,“四十三天,好好等着,不然两天起步。” “知道了知道了。” 第70章 相思病愈 苏靖寒看着日历,用红笔不断画着圈圈,“还有一天。” 看她那么开心,纪灵忍不住提醒道:“少夫人,您一共被少主抓了两次,罚了三天半,所以还有四天半……” “啊?她没那么小气的吧,这点小错还记着。” “少夫人,这是言出必行。” 苏靖寒长呼了一口气,“你去,再买一个乐高给我。” 这次她拼得很慢,最后一个积木一直放在一边没有装上,她盯着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一到立刻装上了 ,“纪灵,时间到了,送我去见她。” “好。” 苏靖寒在车上不停地搓着手,一下了车她就跑了进去,“阿祁,回家了,阿祁。” 到了后山却不见一人,苏靖寒有些失落,“唔——人呢?又跑了。” 宋祁这时候才出现,从后面抱住了她,“在这呢。” “你藏起来干嘛?惊喜啊。” “不是,怕你把我撞晕。” 一小把黑发垂到了苏靖寒身前,她奇道:“咦,你这是越长越回去了?” “白发是突变,黑发是正常长出来的,不冲突。” “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较真了。” “是吗。”宋祁拉起了她的手,“先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房间。” 苏靖寒不服,“什么叫我心心念念的房间,我心心念念的是你。” “这样啊,我瞧你一直念着在我房间藏着,原来是对我心怀不轨。” 苏靖寒推门进去,里面的摆设少得可以,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一套桌椅,还有必需的纸笔。“上回没看清,你这里怎么那么朴素,不会无聊吗?” 宋祁微笑,走到书桌旁从底下抱出了好几摞画卷。苏靖寒好奇,展开了其中一张,里面画的竟是自己,她惊喜地又展开了一张是她坐在药炉前熬药的场景。 “原来你也不务正业啊。” “以前的晚课就是书画,我这是文武双全。” “这也一并带回去吧。” “没必要,有我在不缺。现在先去洗洗身子,你也一起。” 苏靖寒看了看自己全身,“可是我不脏,而且我也没带衣服。” “我脏,而我抱了你,所以你也该洗洗。”宋祁说着,从衣柜里拿了自己一套衣服,又拿了一套竹青色女装给她。 宋祁出了门到隔壁,她忽然停下来,苏靖寒便撞上了她的背,“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你说的一起啊。” 宋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说的是时间上一起,没有说空间上。” 苏靖寒抿唇,先她一步进了房间,她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我也没说空间上,你去隔壁。” “聪明。” 回去之后,入眼都是积木模型,整个客厅都摆满了,宋祁了然,“原来这就是你的不务正业。” “哪里,想你也是正事。” 宋祁笑着抱了抱她,“离开一年倒是让你对我的情又深了几分。” 苏靖寒一下警惕起来,“你答应过不会再离开的。” “不会离开,后日开始我就在医馆隔壁练剑,你可以随时看到我,明天我背你走环城步道。” 苏靖寒一下搂紧她的脖子,“好!” “那么,睡觉吧,少主夫人,明天早起。” 在苏靖寒翻了第十七个滚之后,宋祁双手都抱住了她,“不按时睡觉会变丑。” “可是我以前也没那么早睡。” 宋祁有规律地拍着她的肩,像以前哄小孩一样。 “你会唱童谣吗?” “不会。” “那你给我讲故事吧。” “我的故事很长,很长。” “那你天天晚上给我讲故事。” “好。” 第71章 天真无邪 繁华的街道旁矗立着一座院子,大门两旁立着两座威严的獬豸,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将视野移到院中,却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大人已经长了白须,约莫五六十岁,小的才六七岁的模样。 石桌上摆了各种绑发辫的首饰,宋祁站着一脸无奈地让自己的头发接受摧残。师父没事学绑什么女子头饰啊,就知道欺负人。 祁诏看了那勉强满意的发辫道:“可以了。” 宋祁侧头去看镜子,看到的是一束垂下来的丑到难以直视的辫子,她默默叹了口气,忽而视线看到了一个小孩过来,宋祁立即拔出匕首将那缕头发削掉,发丝落了地,她弯腰道:“徒儿今日练功不认真,请师父责罚。” 祁诏见她忽然间正经,一下子就板起脸来,“今日晚课提前,不练完不许吃饭!” “是。” 宋柯将糖葫芦藏到了身后,脆生生喊道:“祁老前辈好。” 宋祁站直了道:“你来做什么?” “五姐,给你。” 宋祁接了过来,祁诏在旁咳了声后,道:“祖堂岂是人人皆可随便来的,回去。” “是。” 见他走后,祁诏便道:“这么容易就被贿赂了,把糖交出来。” 宋祁低下头憋好了泪,抬起头便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师父,七弟给的也不行吗?” 祁诏看那糖葫芦就觉得不舒服,他还想着要拿它来管教宋祁呢,怎么可以让宋祁轻轻松松就从旁人那里得到,“除了我之外的都不行。” 宋祁颤抖着手将糖葫芦递了过去,带着哭腔道:“七弟很好的,他没有想要贿赂我。” 瞧宋祁这番可怜模样,祁诏心软了,“祁儿别哭,师父带你去醉云轩。” 宋祁低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都憋了回去,她看着祁诏道:“师父,三次了。” “什么三次?” 宋祁掰着指头道:“师父今天欺负了我三次,第一次是早上罚我站桩一个时辰,第二次是害我断发,第三次是抢了我的糖葫芦。” 祁诏将糖葫芦递了过去,道:“糖葫芦还你,这头发不是我弄的,是你自己削掉的。” 宋祁将手背到身后,不去接那糖葫芦,“若是我不削发,师父的脸面就丢光了,徒儿为了师父的颜面才出此下策,难不成师父觉得自己的颜面没有头发重要?” “当然是我重要。” 宋祁脸上扬起了笑,“所以啊,这么说的话徒儿今日是做了件大事,师父您还是乖乖履行诺言吧,答应我一个要求。” 祁诏见她那不怀好意的笑,登时便肉疼了,她怕是又看上了自己书房里的好东西了,“你要什么?” “听说——前日苍离谷主送来了一块韵香阁珍藏的秦墨。” “不行!”那块墨老珍贵了,现在工艺都失传了,世上仅留几块而已。 宋祁脸上露出了纯良的笑,“师父这么紧张做什么,徒儿是不会抢师父的心头宝的。与秦墨一同送来的有一把剑,我要那个。” 那把剑是由铸剑大家段氏铸造的,削铁如泥,剑身上还有暗藏的纹路,算是极品,祁诏低头看那还没到自己腰的宋祁,不禁笑道:“那把剑都跟你差不多高了,你要它做什么?” 宋祁伸出了她的两只手,软糯糯地喊道:“师父抱。” 祁诏笑着将她抱了起来,“祁儿要做什么?” “师父可以抱着我,我再抱着剑,这样就不会拖到地上了。” “好——”祁诏抱着宋祁前往书房,将剑拿了下来让她抱在怀里,“师父对你好吧。” “嗯。”宋祁凑近了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祁诏将她放了下来,拿来了梳子将宋祁的头发重新梳成了男子样,用一根白色发带绑好了,“还是这样方便,我们喝酒去。” 祁诏今日穿的是青色长衫,袖口处绣着云纹,长须整齐地垂下来,一副威严的模样,宋祁抱着剑坐在他的手臂上也不乱动,只低头专心欣赏自己刚刚得来的剑。 宋祁的肚子已经在咕咕作响了,她单手搂住祁诏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上,可怜巴巴道:“师父,我好饿啊。” “那师父带你飞檐走壁如何?” “不要,太招摇了。”宋祁的目光在街道两旁搜寻着,看到个渐行渐远的小摊,“师父,不去了,我们吃馄饨。” 祁诏将她抱到小摊,让她坐下来,自己坐在了一旁,“来两碗馄饨。” 馄饨很快就上桌了,汤很清亮,上面飘着葱花,闻起来还是很香。宋祁左手护着剑,右手拿着勺子舀馄饨来吃,祁诏见她如此,忍不住问道:“怎么,怕丢了?” “嗯,徒儿现在功夫不好,还是这样安全。” 吃过了晚饭,宋祁便自己走着,跟在祁诏的旁边,“师父,没吃饱。” 祁诏侧目看着她的发顶道:“那你还要吃什么?” “不知道,看看,这夜市就快开了。” 察觉到宋祁的心思,祁诏便笑了出来,“原来你是想逛街了啊。” “在家里闷太久了。” 夜里人渐渐多了起来,祁诏便拉住了宋祁的手,“今日晚课取消,过几天师父带你出门办事。” 办事,宋祁听了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昂起头道:“人多吗?” “不多,对你来说够了。” 祁诏带着她进了一家造剑铺,买了个剑袋,为了减轻压力,背带还在肩部加宽了,剑袋的下端加了个腰带,缠在腰上便更加稳固。双手解放出来,宋祁十分满意,抬起头道:“谢师父。” 祁诏见她一说话就要抬头,怕她脖子酸便蹲了下来,“师父背你。” 街上人流很多,路边有各样小摊,宋祁对那些吃的兴趣不大,眼睛一直在寻找着机巧玩具,她指着前方的一个小摊道:“师父,我们去那里看看。” 小摊上摆着些缩小版的农业器械,用木头制成,一个个都会动,宋祁看了很久,祁诏问道:“祁儿想买吗?” “不了,我没钱。” 听她这可怜的语气,祁诏笑道:“师父问你就是要买给你,不过不能玩物丧志,所以只能选一个。” 宋祁激动地道:“那我要那个筒车。” 祁诏付了钱,那东西便到了宋祁手上,宋祁手指拨动着它,查看它的结构,问道:“师父,你会机关术吗?” “当然会,这世上就少有师父不会的,就算不会的师父也能很快学会。” “那师父什么时候教我?” “祁儿还小,日后还有很长时间,师父慢慢教你,当下练好武功才是最重要的。” “哦。” 第72章 祖堂学艺 “师父,你什么时候才教我练剑啊?” “现在。”祁诏将人带到了后山,那里早就立好了一排的靶子,祁诏拿来□□给她,道:“练箭。” 宋祁有些失落,道:“师父,不是这个箭。” 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拒绝,边上除了□□之外还准备了一张小弓,“试着拉开它。” 宋祁接过弓,看着不大,竟是有些沉,她试着像正常那样拉,奈何手不够长,根本拉不动,于是她单脚站立,抬脚踩着弓背,双手拉着弓弦,勉强拉开了,她咬着牙道:“师父,拉开了。” 见她单脚还能站稳,祁诏心里很是满意,不过这跟他现在要求的无关,“松开吧,祁儿现在力气不够,拉个弓都这么费力,更何况要用那长剑,现在先练□□,练好准度再说。” “哦。”宋祁将弓放到了一边,拿起了□□。 祁诏摸着她的头笑道:“失望了,师父为你好,要是现在让你用太多力气,将来可要长不高了。” “好吧,听师父的。”宋祁将□□架好了,闭起一只眼就开始瞄准,瞄了一会后发射,箭矢偏离了红心一点,“师父,中靶了。” 祁诏拿了个□□,在她身旁蹲下,只一息时间,箭就出去了,直中靶心,他侧目笑道:“祁儿要做到这样才行。” 宋祁重新抬起□□瞄准,祁诏到她身后给她摆正姿势找好角度,“现在试试。” 箭射出去,不出意外正中靶心。 “师父再带你射三箭,你要注意角度。” 三箭过后,祁诏便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只留宋祁一人在那练习。 初起宋祁一直以为自己瞄准了靶心,可每次都射不中点,她试了好多次,终于把握住了角度,扣动扳机,直中靶心,她激动了一会,而后瞄准了旁边的靶子,连续三箭都是如此,她转头骄傲地道:“师父,这个也不难啊。” “你试试那个。”祁诏指了指最远的那个靶子,约莫距离七八十步。 宋祁甩了甩胳膊,又开始练习,这个也花不了多久就被她解决了。祁诏走过来拿起□□,很快就发射出去射中了目标,“祁儿现在命中是没问题,但是要做到跟师父一样快才行,还有,之后要射的是更小的东西,或许树叶或许果子,最后要射天上的鸟儿,等祁儿将这些都做到的时候,师父才会教你别的。” “是,师父。” 练了三天,宋祁的准度已经可以了,早前积压的任务也该办了,祁诏便带她出门锻炼一下。 “前面两个人,给你练练手,下手轻一点。” “好。”宋祁急着就要过去,祁诏喊住了她。 “别那么急,师父替你保管剑,你用这个。”祁诏说着从包袱拿出了一个小□□ “哦。” 宋祁拿好□□就追了上去,祁诏则是跟在她身后,将身子隐在林间。宋祁将身子隐在灌木丛间,蹲在地上瞄准了一会儿便将□□射了出去,直中其中一人的肩膀。宋祁现在的速度还来不及再次瞄准,那两人便朝宋祁的方向过来了。见挡在前面的一个孩子,这下便有些轻敌。 宋祁将□□收到腰间站了出来,脸上带着清纯无害的笑,那两人直接拿出了绳索想要将宋祁绑了,待他们走近,宋祁忽然拔出了腰后的匕首拽着其中一人的手臂将他划伤了,他想将宋祁抓下来,不过宋祁灵活,腿勾着他的身体爬上了他的背,将他肩背的肌肉划伤了。现在只能专心对付这一人,宋祁在躲闪的时候便有些吃力,手臂被划了一道伤口出来,她跑开了,在被追逐的过程中,她快速抽出腰间的□□发射□□。 “师父,不行了。” 能做到这样,祁诏已是很满意,他出来后将那两人绑好了,这才在宋祁面前蹲了下来,“痛吗?” 宋祁摇了摇头道:“不痛。” “很好。”祁诏从包袱里拿出了金疮药给她,“自己涂。” 祁诏将肩上的剑拿了下来,给宋祁戴上了,“绳子给你拉着。” 一路上那两人走得有些慢,宋祁生气了,转头道:“走快点!要是回不了城你们就没饭吃!” “祁儿,在外人面前喜怒不能形于色。” “师父,我还小。” “我知道,所以这次不罚你。” 这地方实在偏僻,天快黑了也还没走出林子。祁诏寻了处有水源的地方停了下来,宋祁将人绑在树上,很自觉地拿上□□打猎去了。 炉子搭好,宋祁也提了只兔子回来,祁诏见那上面插了两支箭便笑道:“看来祁儿的箭术还不行啊,不能一击致命。” 宋祁抬起手道:“我受伤了,所以差了点。” 祁诏将兔子拿去处理,宋祁则是在水边玩起了打水漂,炉子的火很旺,宋祁的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肉一烤好她就凑了过去,大口呼气给它降温,然后迫不及待地放进了口中。 填饱肚子后肉还有剩,宋祁转头看那被绑着的两人便凑了过去。宋祁站在他们面前,笑眯眯道:“你们饿吗?” 那两人快速摇着头道:“不饿不饿。” 宋祁手搭在自己的发顶比划着,道:“我站着也才跟你们坐着的时候一样高,这么怕我一个孩子做什么?” 那两人真是欲哭无泪,您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你们罪不至死,别怕了。”宋祁将剩下的肉拿了过来,在他们面前自言自语道:“该怎么吃呢,用手喂吗?嗯——不行。放了你们也不行,嗯——有了。” 宋祁拿出了两支箭,那两人立即道:“等等,小祖宗,你要做什么?” 宋祁面向祁诏惊奇喊道:“师父,他们喊我小祖宗诶!不过——辈分是不是乱了?” “不乱,别人想喊你就受着,反正又不亏。” “哦。”宋祁将头转了回去,将肉切成很小一块,用箭扎着肉伸了过去,一手一个,“吃吧。” 两人咬住了肉,宋祁又忽然开口,“小心啊,箭上有倒钩哦。” 那两人立即停了动作,眼睛盯着箭,慢慢将肉咬下来。 宋祁低头又将肉插了上去,递过去前,她先笑着问道:“很危险吧?” “嗯。” 她将肉伸了过去,道:“那你们明天就走快点,不然的话明日又是这样,我是觉得挺好玩的,如果你们硬要这样陪我玩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不不不,不好玩,会快点走的。” 宋祁也不再逗他们,将肉切大一些,很快让他们吃饱了。 了断私情 见书桌被摆到了外面,宋祁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祁诏喊道:“祁儿,站上去,马步扎好了,不能动,师父画好才可以下来。” “哦。”宋祁乖乖地站上了木桩,“师父,你画快一点。” “不准说话。” 太阳很大,即使是背对着它,身上也是出了很多汗,衣服都浸湿了,宋祁的腿小幅度颤抖着,祁诏抬眼看了一下,落笔的速度加快了,不再如先前那般悠闲。 下属进来弯腰道:“主子,宋家递来了喜帖。” 祁诏的目光没有从画中移开,只说了声:“放桌上。” 下属放好后就出去了,祁诏的画也画好了,他吹干墨汁满意地抬起头来,“可以了。” 宋祁站直了,缓了一会才从上面跳下来,慢慢走向祁诏。 祁诏将喜帖打开看了下,问道:“你小叔叔成亲,去不去?” “成亲?我想看看。” 祁诏摸了摸宋祁的头道:“那明天师父带你去,不过今天你就要多练两个时辰。” 宋祁重新站上了木桩,“是。” 祁诏走过去伸出了手,“下来,你不累啊?” “累。”宋祁搭上他的手下来了。 祁诏将人抱起来往房内走,“师父叫人准备水,你先把汗擦掉,等会来书房找师父,今天背书写字。” 书房很大,四周都是书架,满满的书,中央也不空旷,都是画架,上面挂着各类墨宝,有从外界搜集来的,也有祁诏自己画的。主位是一张大桌子,摆着两张交椅。 祁诏将书打开,宋祁不多时就回来了,待她坐好,祁诏便开始授课,“语曰: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夫舍常法而从私意,则臣下饰于智能;臣下饰于智能,则法禁不立矣,是妄意之道行,治国之道废也。说说,什么意思?” 宋祁拄着头想了一会道:“国家有固定的法律就不会衰亡,如果没有法律,人们就会肆意妄为。” “大概意思有了,虽危不亡说的是即使在危险之中也不会灭亡,所以按照这个推论,虽饥不饿说的是身处荒年也不会饿着。这个方法懂了吗?” “嗯。” 祁诏拿来笔,在纸上写了个大字——法。“这里说的是国家当有法,但家族也是如此,祖堂的存在就是让两家都遵守一定的制度,让两家可以永久共存下去。知道为什么让你读书习武吗?”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是师父上的第一课。” “记性不错。要让他人听从祖制,不敢进犯,那么自身必须强大。祖制由祖堂来定,掌事之人拥有最高权威,但掌事者也不能触犯祖制,所谓上行下效,自己千万不可有错,否则如何取信于他人。” 宋祁在纸上写下了“孝”字,问道:“那要是师父犯错了怎么办?” 祁诏将那个“孝”字划去了,“祖堂以法为尊,得公事公办,师父要是错了,祁儿要按照祖制对师父施予惩罚,长幼妍媸,怨亲善友,皆是如此,不可带有私情。” “记住了,对师父是这样,那父亲和母亲也不能幸免。” 祁诏摸着宋祁的头,问道:“师父对你好吗?” 宋祁抬起头郑重答道:“师父很好,旁人都羡慕我。” “所以祁儿也要像师父一样,不能绝情,不能偏激。法只是底线,并非要我们眼中只有法而无情爱,如果旁人对你只剩下敬畏,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会绝情的,有师父在就不会。” “嗯,继续上课。治国之道,去害法者,则不惑于智能,不矫于名誉矣……” 第73章 伶牙俐齿 宋祁抵达宋家之后,祁云便将她牵了过去。 “娘,去哪?” “今日是好日子,我们也要穿得好看。” 祁云拿了套紫色束袖长裙出来,在给宋祁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她手上的伤,“怎么又受伤了,你还小,万事不要逞强。” “我没有逞强,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师父是为我好。” 祁云将宋祁的头发解开了,给宋祁梳了个女子发型。宋祁看镜中的自己觉得有些不满意,“娘,好麻烦啊这头发。” 祁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祁儿可别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子,不要总是像个男子一样。” 宋祁转头反驳道:“我哪里像男子了,那些事情又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做,发冠也不是只有男子才能戴,只要出任务方便,什么都可以。” 任务任务,若不是宋祁的课业都完成得不错,祁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个小傻子出来。 宋祁从梳妆台上下来,拿着父亲给自己做的小弹弓就跑到后花园去玩了,钻过层层假山,宋祁从地上捡了好几颗小石子揣在怀中,她拉好弦正思考着射什么的时候,透过假山间隙,看到了不远处亭中的两人,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倾身就要亲那女孩的脸颊,宋祁瞄准了就朝他的头顶射了过去,石头撞击在柱子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男孩被吓了一跳,喊道:“谁!给我出来!” 宋祁拿着弹弓从假山后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那男孩愤怒地跑过来,宋祁立即手脚并用爬上了假山,坐在假山顶上又摆好了射击姿势。 “四哥,小心哦。一年不见,四哥怎么变得那么像登徒浪子。” 宋醍气得跳脚道:“你胡说什么!” “四哥不知道方才的行为不合礼法吗,那看来四哥读的书还没有我多。” 那女孩也跟了过来,抬头看到假山顶上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问道:“她是谁?” 宋醍不屑地道:“一个入不了族谱,没有身份的人罢了。” 听了这话,宋祁也只是歪着头笑道:“没有身份?四哥可知我师父是谁?” “当然知道,你不就是依靠你师父才在这耀武扬威的吗。” 宋祁放下弹弓,双手撑着石头,腿在半空中荡着,“那我问你,师父和祖父是不是一个辈分的?” “是又怎样?” 宋祁笑道:“所谓师父就如同生身父亲,师父既是和祖父一辈的,那按道理来说,我是你的长辈,四哥现在可是以下犯上。” 宋醍听了这话更加愤然了,“我是你四哥,你现在才是以下犯上违背伦理!” “四哥方才不是说我是个入不了族谱的人吗,所以我可以不遵照宋家的规矩,喊你四哥不过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在一个小孩面前吃瘪,宋醍气急抓着石壁就要爬上去,宋祁低头看他,脸上没了笑意,“四哥可想好了,要与我作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祁身处高位的缘故,宋醍竟是感受到了压迫感。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宋醍立即下来,乖乖站好行礼,“祖父。” 来者是一个白须老人,穿着褐色长袍,威严凛然。 “祖父,我们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有个问题同四哥讨教,他却不懂,想来是家中的夫子教的不够好,祖父还是考察一下各位夫子的资历,特别是礼教的,免得日后有人说我们宋家无可用之才。” “祁儿先下来吧。家中的夫子都是有名望的大家,不会有问题的。” “哦,那就是四哥读书不够认真或是天资不够了。” 宋醍站在宋连成身后捏紧了拳头,一双眼睛都快烧出火来。 宋祁一脸平静地从假山上下来,朝宋连成行了个礼,“祖父,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祁儿放心,祖父已经提前几天给他传信了,吉时之前一定会回来。” “好。师父还在前厅等我,祁儿就先告退了。” 宋连成看着宋祁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惋惜,他喊道:“祁儿,祖父让后厨准备了栗子酥,你若是饿了就先去拿点来吃。” 宋祁转身笑道:“多谢祖父。” 待宋祁走远,宋连成对着宋醍训道:“记住了,无论发生何事,宋祁都是我宋家嫡系。明日开始,抄三遍《礼记》给我,七日之内必须完成。” 宋醍咬着牙道:“是,祖父。” 前厅中,在主位左侧还设了一把椅子给祁诏,宋祁手上拿着个圆圆的栗子酥站在他的身旁。 “师父,你吃吗?” 祁诏将她抱到腿上坐着,“师父不吃,祁儿这就饿了吗?” “其实我不饿,不过若是酒席过后,祁儿就吃不下栗子酥了,所以先拿了两个。”宋祁说完就将栗子酥放进了口中。 祁诏按到她身前硬硬的,便问道:“祁儿肚子里装着什么?” “墨水。”宋祁伸手将怀中的石头拿了一颗出来给祁诏看。 祁诏拿过石头,笑道:“祁儿装这么多石头是要做什么?” “我在后花园练习射术。” 祁诏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这新换的衣服你就弄脏了。” “没事,跟师父出去办事的时候衣服比这还脏呢。” 祁诏闲来无事,伸手捏了捏宋祁的后颈。 “啊昂……”宋祁立即缩了脖子,将祁诏的手指压住,上半身还倾下去靠在自己腿上。看她这副可爱的样子,配上她发出的奶声奶气的声音,祁诏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祁诏拍了拍宋祁的背道:“祁儿,坐直了,给师父留点面子。” 宋祁依旧趴着,脸侧过来道:“那师父不要再动。” “好。” 宋祁调整了一下表情便坐了起来。 “祁儿这么怕痒呢。” 宋祁转头露出了纯良的笑,“小孩子都这样,师父要不要去试试。” “就你还想诓师父呢,你瞧瞧这周围,哪一个小孩不是抓着父母的衣角偷偷看师父。” “师父太凶了。” “这叫敬畏,如果像刚刚祁儿那样,旁人就会觉得你柔善可欺。” 转头实在太累,宋祁移动了下位置,侧坐着,“师父没看到而已,今天我才说了一句话把四哥吓到了。” “哪个四哥?” “宋家的四哥。” “宋醍啊,他一向胆子小,这不算什么。” “四哥都大了我六岁还怕我,祁儿现在能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祁诏看她这不服气的样子,不禁笑道:“是,祁儿很厉害。” 到夜里热闹散去,宋祁也渐渐困了,不过今日宋醍说的话她还是放在了心上,回了祖堂她就忍不住问道:“师父,生我是不是只是为了利用我?连我的名字也这么随便。” 联姻之事是祁诏提出来的,听宋祁这落寞的语气,祁诏有些愧疚,他蹲下去将手搭在宋祁的肩膀上道:“祁儿不是生来被利用的,生你是要你担大任,宋祁这个名字显示的是你的身份,两家当中唯有你一人担得起这个名字,名字只是代号,祁儿要让人记住的不是这个代号,而是你这个人,当祁儿足够强大的时候,旁人对这个名字只会敬畏,而不是觉得随便。祁儿记住了,你叫宋祁,不是祁家的祁,而是祁连山的祁。” “我叫宋祁,祁连山的祁。” 第74章 少年意气 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面具是青铜所铸,薄薄的贴着脸,散发出古朴的光芒,上面雕着复杂的纹路,是神兽的一部分,半边脸被挡住了,看不见下面是何容貌,露出的唇紧密抿着,背上还负一柄剑,看起来便是冷冽难以接近。 到了地方,下属将马牵到后院,她自己进了大堂。 “都到家了还戴着面具。” 她笑了下,手伸到后面将面具解了下来,露出的是一张俊美的脸,鼻梁高挺,脸是瘦削的,但因为还未长开,脸颊上还是有些许婴儿肥,眼睛亮亮的,满是笑意。宋祁今日穿的还是男装,半披发,用银色发冠冠着,一根发簪从中穿过,她的身量明显拔高,腰身纤细,这个年岁还未长成,走出去别人多半会误以为她是个少年郎。 “师父,账本查清楚了,至于于账房先生,我直接在祁家旁支罚过了。” 宋祁办事一向稳妥,祁诏并没有听她说话,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面具上,“这面具怎么看怎么丑。” 宋祁自己低头看了,“我觉得尚可,要是换个好看的不如不戴。” “好好一副皮囊,藏着掖着做什么?” “宋家五长老的小儿子,去年少英赛榜首,宋家旁支宋民成,商业奇才,祁家三叔养子,手握祁家二百暗卫。我娘连赘婿都选好了。” 茶已煮好,下属端了上来,祁诏饮了一口道:“太心急了。” “嗯,太心急了,我今年才十三。” “就算要成亲那也得给我等着,等你继承了我这位子再想。” “这话您得跟我爹娘说。” “你刚刚说少英赛,这日子也快到了,师父要去趟苍离,你代师父去看看。” 师父居然又趁机去会见老友,自己去了只能坐在台上,太无聊了。 “少英赛,挺热闹的,如此场面适合作画。” 宋祁才不会是突发奇想,祁诏这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当即警惕地看着宋祁道:“你什么意思?” “在那样情况下作画,难免有人围观,太劣质的笔墨拿不出手,所以祁儿恐怕要败家了,提前告诉您老,免得您接受不了。” 自己房内上好的墨不多,只能供自己偶尔使用,他才不会让宋祁就这么浪费了,看来得安抚一下。 “师父给你带一把匕首回来。” 宋祁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段家铸造的,已经不缺了。” “那你要什么?” “我们家很穷吗?” 两家的部分店铺实际是祖堂名下的,每年的利润都会上交大部分到祖堂,衣食住行已经被安排好了,至于零钱,除了过年的压岁钱,宋祁可就没了,想自己弄些机括出来都不成。 “五天,五十两,不能用在歪门邪道。” 得到想要的,宋祁认真地行了个礼,“谢师父,祁儿特别乖的,一定好好待着。” “乖你还威胁师父。” 宋祁十分乖巧地笑道:“没有威胁,是师父太聪明了,祁儿还没开口就知道我要什么,师父自小宠我,所以满足了我的要求。” 宋祁笑得越纯良,这背后的坏心思就越多,祁诏早就清楚,这下扬了扬手道:“风尘仆仆的,赶紧去收拾一下。” “徒儿告退。” 少英赛是宋家每年都会举行的擂台赛,参赛者年纪从十三到二十,十三到十六岁为一组,十六到二十为一组,意在督促子孙奋进,旁支中的纯商户就不用参加,直系则无论缘由全部参赛,胜者可得到宋家阁楼里的奇珍异宝。 擂台很大,方便在上面施展剑术,同时将对方打下去的难度也增加了。擂台正对面是高台,有棚子搭着遮阳,宋连成坐在主位上,祁诏的位置就设在他旁边。每年的少英赛祁诏都很敷衍,不过来的是自己的孙女,宋连成也没什么好发作的。 剑法再怎么练都是同一套,遇上同年岁的对手,经验相差无几,便会缠斗很久,没什么好看的。 宋祁今日依旧戴着她的面具,穿了一身黑,看起来很是高冷,但她实在无聊,双手撑在椅上,两条腿荡着,孩子气满满。 宋连成看她这般,忍不住笑了,她这么爱出任务的人,哪里耐得住就这么呆坐一天,他便让下属去上了些茶点。 点心送上来,宋祁看都没看直接上手拿了,每次到宋家,送到自己手边的一定是栗子酥,祖父早就摸清楚了。 宋祁安静下来慢慢咬着她的栗子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如果不看那被栗子酥鼓起来的两颊的话。 台下观战的人注意到了宋祁,问旁边的人道:“那是谁啊?” 他旁边的人一脸不可置信,“戴着面具,年纪轻轻,又坐在家主身边的,除了宋祁还有谁。” “宋祁,她为什么戴着面具?” “不知道,也许太丑,也许绝色。” “不至于丑吧,她爹娘长相不差。” “成天舞刀弄剑的,再好的面容也毁了吧。” “可惜了。” 还在吃栗子酥的宋祁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被说成是丑女,好在目的是达到了,不然她可要冲上去理论一番了。 想着自己在这枯燥乏味,师父却在跟他的老友把酒言欢,宋祁便觉得自己这生意亏了,祖堂少主,难道连下属都不会礼让三分吗。 一天下来,即使自己没有上场都觉得累,宋祁照常去书房练了晚课,沐浴过后就睡下了。 第二日宋祁拿了个小包袱过去,倒出来里面都是一些机括部件,将她面前的小桌子都占满了,一上午她都在琢磨她的机关,宋连成在旁并没有意见,只是偶尔投去慈爱的目光。 下午开场,宋连成提醒道:“祁儿,到你上场了。” 宋祁抬起头疑惑道:“祖父,我并不需要参加比赛,也不想参加。” “不是祖父要你参加,是你师父交代的,怕你闷得慌。” 居然不当面说清楚,等她到场再由他人转告,师父这招可够阴的。宋祁理了理袍子,背起放在身边的剑上场去了。 其他人多是帅气地飞身上台,宋祁却不想折腾,一步步地踩着台阶上去。 “宋祁这是算什么,轻功不行吗?” “可别小瞧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多少人的噩梦了。” 她的对手也是个女子,不过看身量,年纪应当比宋祁大,想必又是师父刻意安排的。 既然上的是宋家内部擂台,宋祁也只好报宋家的身份,“宋家直系五小姐,宋祁。” “宋源。” 互相行礼后,宋祁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出手的打算,宋源先行出手,一柄剑直直朝宋祁刺来,宋祁脚步轻移,躲开了她的剑锋,宋源手腕翻转,长剑横扫过去,见宋祁躲开了立即又换了剑招,对手的攻势越来越急,她出剑的速度极快,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宋祁变幻莫测的身法让人抓不住规律,形势一度胶着。 宋祁并不想伤她,这比赛本就没有自己参加的份,她又没有触犯祖训,平白让人受伤实在过意不去。待她再次使出劈砍姿势,宋祁往后退让,快速拔出了背后的剑将她的剑压在地上,腿踢向她的身前逼人后退,步伐变换快速接近她,用剑身打向她身体各处。宋源还招架得住,施展轻功执剑而去,她的速度快,被宋祁反击后这力度也大,整个人都飞身出去,这样下去身体还不散架了,宋祁收回剑,快速蹬着擂台腾至半空将人接住了,最后自然是揽着她的腰一起落在了台下。 宋源显然也是没想到宋祁会这般,这下攀着宋祁的颈,近距离看到了她露出的半边脸,这么精致,面具下的面容一定不会差。 她盯着宋祁看,脑子里忽然浮现了一句诗,“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姑娘。” 宋源立即反应过来,松开手从她身上下来,“多谢。” 宋源道谢完就急匆匆回到了坐席,旁边人见她脸红红的,安慰道:“不必羞愧,毕竟是宋祁,实战经验丰富,输她很正常。” “嗯。” 只有宋源知道,自己是因为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产生别样的想法才会如此。 宋祁转身慢慢下台阶,背后长老宣布道:“本场宋祁胜,下一场,宋家直系宋祁对阵宋家直系宋醍。” 宋祁脚步一顿,转身打了个招呼道:“长老稍等片刻。” 宋醍已经站上了台,他还以为宋祁是有什么要事,没想到她居然是去拿栗子酥,手上抓了一个,嘴里还咬着一个,这看得他怒从中生。 “宋祁,比试岂能如此懈怠。” 宋祁比划了下两人的身高,这差了有二十厘米,“我还在长身体,饿了不行吗。” 宋醍持剑直接上了杀招,宋祁闪开,站在他背后挥舞着她手上的栗子酥道:“还没吃完呢,四哥那么急做什么。” 说完宋祁就将剩下的栗子酥放进口中,拍了拍手后在宋醍进攻时拔出了背上的剑。对于宋醍,她也尽量不让他受皮肉伤,所以她便不用剑锋,只用剑身去打,维持这个动作有些费力,不过正好可以延长打斗时间,也好让她多打几下。 “四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宋醍易怒,这下剑招都是破绽,觉得玩得也差不多了,宋祁打掉他的剑,飞身揣向他的腹前直接将人踢了出去,这次自然是没有接,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宋祁看他狼狈的模样,摇了摇头道:“看来四哥这六岁白长了。” 宋祁这回转身朝宋连成笑了,明显的骄傲,而后才缓缓下台,回到她的座位上。 宋连成早让人换了盏新茶,“小时候的过节,气还没消吗?” 宋祁饮了口茶解渴,“打过一遍,现在消了。” 看在师父给她打人的机会上,宋祁选择原谅师父这不厚道的行为。 “祖父,师父给我安排了多少人?” “第二组的所有人。” 宋祁拿栗子酥的手一顿,而后拿了一个慢慢咬着,“祖父,我想换个赛制。” “你说。” “下一场,直接挑战最强的,我若输了就退赛,我若赢了就让他去打,要是有人赢了他,我再上台。” 无论哪种结果宋祁都不亏,可以节省很多精力,宋连成满足了她的要求,亲自下场宣布了规矩。 宋祁站上台,对手是一个温润公子,一身白衣,腰间挂着玉佩,一副清贵模样,说他是最强,从外表确实看不出来。 “宋祁。” “宋玉。” 好熟悉的名字,宋祁想了会道:“五长老家的公子?” “是。” 宋祁侧身朝祁云歪头笑了一下,娘,您要失望了,输了我,这亲事绝无可能。 祁云看她歪头,便知道她又憋着什么坏心思,她这个赘婿怕是凉了。 既然是少英赛第一,宋祁也不留手,一开始就拔出剑,直接按正常的对抗来。第一的名头真不是白担的,宋祁的右臂已被划伤,还是在那人稍微留手的情况下。 “公平对决,不必留情。” “那你当心了。” 宋祁割下自己的衣袍,将自己的手与剑紧紧绑在一起,这是宋家的比赛,宋祁不能用上祖堂剑法,平日里惯常使用的混合出剑就用不了,她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宋家剑法,最终决定闭上眼睛,在脑海里随心而动,人与剑达到了合一状态。 宋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竟然有人可以不用看对手进攻的方向,仅仅是剑到才防御,以此感知对手所在方位,以退为进,果真天赋奇佳。 入了状态,宋祁睁眼一击就将人打落擂台,宋玉比宋醍好一些,踉跄了两步后最终还是稳住了身子,他拱手道:“宋五小姐悟性非凡,玉甘拜下风。” 宋祁将剑收了回去,“承让。” 见宋祁打赢,场下都沸腾了,才十三岁就有如此成就,不愧是从小养在祖堂膝下的。宋连成看着既欣慰又惋惜,欣慰都是他宋家出了个天才,惋惜的是她从出生开始就是祖堂的人了。 下了场有专门的地方给参赛者疗伤,宋祁自己拿了药敷上,自己给自己包扎完就又回到看台上。 她低下头继续摆弄着她的机括,终于组装完成了她的连发弩机,宋祁手持弩机在桌上轻轻敲着,本想试一下它的威力,但是上来就拆家好像不好。她终于稍稍认真地看了打斗,这场尚可,不是单纯的防守攻击,其中一人懂得拆分剑招,将剑法的顺序全部打乱,不过年纪尚轻,这威力便没那么强。宋祁手中的□□忽然发射出去,伤了其中一人的手臂,□□擦过他的肌肤插进了台中。 对战的两人停了下来,“谁?!” 宋祁飞身上去,蹲下去查看她的□□,入地三分,还不错,□□费了些力,“是我。” “这里是宋家,祖堂无权干涉。” “我知道。少英赛规矩,只可比剑,匕首暗器一律不得使用,违者,取消资格,同时,触犯宋家祖训第二十二条,入宗庙领罚。” 宋祁侧身朝长老行了个平礼,“在祖堂眼皮底下放任小动作,是提醒祖堂多加用心吗?” “拖下去。” “是。” 被惩罚的人挣扎着道:“我不服,我坏规矩,但她呢!”他指着宋祁道。 宋祁扬了扬手让人松开他,“我何时坏规矩了?” “身负两家血统,不配入宋家家谱,你不过一个外人,所谓嫡系,不过是你自封的而已,你有何资格参加?” 刚揍过宋醍,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犯了同样的错误,宋祁抬脚就将他踹下了台,未等他起身,宋祁就过去掐着他的脖子将人按在地上,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决定我在宋家身份的人是家主,你有何资格质疑。” 他的脸挣红了,使劲掰着宋祁的手让自己喘口气,“你口口声声说是宋家人,现在你就是当众行凶,违背祖训。” 宋祁半蹲着,轻微歪了下头,勾唇笑了,“你现在要跟我论宋家,我偏不这样,出身祖堂者,行事不违背祖制即可,此举不妨碍两家关系,所以任我处置。” “巧舌如簧!” “你奈我何?” 宋连成看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道:“祁儿,松开吧。” 宋祁松开人,撩起衣袍朝宋连成跪下,她抬着头道:“祖父,祁儿想问,宋祁两家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宋连成去扶她的手一顿,“没有。” “祁儿的血统是否不纯?” “你是我的孙女,霖儿的孩子。” 宋祁摘下了面具,原先一直瞧着她的宋源面上一红,心跳得更快了,没想到会有生得如此俊俏的女子,“祁儿不求能入家谱,只请祖父当众承认我在宋家的身份。” 其实在宋连成心里,他还想让宋祁入家谱,这样的话日后要是有什么变故,她也还有归处和退路,这件事宋祁本可以私下交谈,再由他当众宣布,现在她这样行事,恐怕就是为了光明磊落四字,让瞧不起她的宋家人闭嘴。 “祖父答应你,不过,总要有些代价。” “祁儿自愿接受家规惩处,未有缘由,当众行凶,未得手者鞭刑七十。” 宋连成面露不忍,但最终还是抬手道:“来人,取鞭子来。” 祁云看到宋祁要受罚,当即从位置上跑了过来,“父亲,祁儿还小,她刚刚也手下留情了,请您减轻处罚。” “娘,不必求情,我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宋祁将外袍退至腰间,只留了中衣在身上,执行的长老没有半点留情,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尤为响亮,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不过十下,中衣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被打得通红的皮肉显露出来,宋祁握着拳,心里一下下地数,次数一到,长老就停了手,宋祁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衣服拉了上去,站起身朝宋连成行了个礼。 “谢祖父成全。” “赶紧疗伤去。” “祁儿请祖父调整顺序,将我的对手一并放到明日。” “你还要参加?” 宋祁看向场下那些未上场的人,勾唇笑了,“自然是要的。” “好,依你。” 回到帐中,祁云给宋祁上药,脸上都是心疼,宋祁却仿若不知疼痛般,一言不发,祁云便有些气急,“你还小,也还只是个女子,拼了命争夺头名有何用?” 宋祁微微侧头笑了,“现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今日所为,明日我再将他们一一击败,我看还有谁敢娶我。” 祁云故意用力将药膏抹在伤口上,疼得宋祁咬了下牙,“娘你过分,要是师父在,他一定护着我。” “怎么,我都没有师父亲?” “此情此景,确实没有。” “没良心的家伙!” 宋祁笑了,“还能够数落我,看来娘已经放心了。” 祁云放轻了动作,“我能怎么放心,每日都去做一些危险事,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自然会活着,我还得给师父和爹娘你们养老呢。” “记得就好。” 上好药,外衫披上去,下面的伤痕和破衣服都被掩盖住了,看起来跟平常并无半分区别。 “回房休息去吧,武场太纷杂。” 宋祁掀开帐门让祁云先出去了,“我答应师父了,台上坐着也不妨事。” 背上受着伤,宋祁没办法靠着椅子,只能将重量都压在桌上,单手托着下巴看场上的情况,倒是没有发现比宋玉还要强劲的对手,不过她现在的情况没有跟宋玉对战时那么好,对付起来应当有些棘手。 下属这时递来了一个东西,“小姐,您的面具。” “哦,不必了,丢了就好。” 原先师父就嫌它丑,现在她的面容又被所有人看到,遮着也无用了,好在目的已经达到,不至于太亏。 宋祁拿了桌上还剩的一点栗子酥放进口中,宋连成在一旁提醒道:“祁儿,别吃多了,等会回家吃饭。” “不用了,师父也不在。第一名的奖励一定是阁楼里的吗?” 宋祁思维如此跳跃,宋连成一时间有些疑惑,“阁楼里都是稀世珍宝,还有何物比得上阁楼里的东西?” “我不要东西,我要厨娘。”宋祁指着栗子酥道。 宋连成头一回听到如此奇怪的要求,果真无法用常理去度量。“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每月的工钱不低,都是要祖堂出钱养的,你师父会同意吗?” “是师父要我参加的,我为他赢了奖励回去,那自然要他来养。” 宋连成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这孩子的脑筋够厉害,他一众儿孙里恐怕无人的资质能与她相比。 此时宋祁的目光在场上搜寻着,若是敌方那就得多加注意,宋源没有及时收回视线,这下便与宋祁撞上了视线,目光交汇,宋祁眼中皆是探寻,宋源被看得久了,自己低下头,耳朵悄悄红了。 “阿源,你怎么了?” “没事,我回房一趟。” 宋祁轻微摇了摇头,她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也不再管,擦了擦手后将自己散落一桌的机械部件收了起来。 宋源回房拿了个□□过来,她站在角落许久,终于等到宋祁的视线,她示意了一下,如愿让宋祁过来了。 “何事?” 宋源将东西递了过去,“这是我上回出去历练时得到的,送给你,谢你手下留情。” “你已经谢过了。” 宋源拉过宋祁的手将□□塞给了她,“口头言谢没有诚意。” 宋祁低下头观察□□,缠在脖颈上的一点纱布露了出来,宋源忽然伸手替她将发丝拂到背后,宋祁便抬起了头,“此举……似乎不合礼法。” “你都可以当众抱我,为何我不能私下替你整理形容?” “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现在发丝乱了于我身体而言并无影响,所以没必要替我整理。” “你连这等小事都要如此较劲吗?” 宋祁蹙着眉想了一会,当下的问题好像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我与你并不相识,你对我如此,难道我不该深究吗?” 看她这副反应,宋源确定,她目前并不懂情愫,说起话来便没了顾忌,宋源指着场上道:“你看左边的二排的人,女孩子之间会有一些比较亲密的举动并不奇怪,何况我刚刚并没有真的碰到你的身体。” “是吗?”宋祁伸手摸了她的脸颊,宋源没有料到她这么直接,脸一下烧红了,“你说不奇怪,可为何我碰你,你会紧张?” “我……我说的是比较亲密,你现在的举动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 “抱歉。多谢你的□□,告辞。” “没……没事。” 宋源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宋祁一步步离开,她忽然快步走了上去拉住宋祁的胳膊,“你等等!” 宋祁转身道:“还有何事?” “我叫宋源,源头的源,我的祖父是前任家主,我家也在平城,就管着铸剑铺。” “哦。宋祁,祁连山的祁。” 第二日上场,宋祁的状态好了一些,此次出手她毫不留情,在人身上留下了多道伤口,不过都不致命,只是让他们吃吃苦头罢了。 昨日积压了太多对手,今日宋祁连打了好多场,这下精神有些不振,中午短暂休息过后,她调整了下状态,如愿将最后一个对手打下台,赢得了首名,她站在台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祁诏提前回来,想看看宋祁在赛场的情况,这最后的打斗他也看了,宋祁脚下一个踉跄,未等宣布结果,祁诏便急着上台去揽住了她。 “咦?师父,来检查祁儿有没有听话的吗?” “对。”祁诏想将她拦腰抱起,宋祁当即制止了他,“别,师父,背疼。” “你也知道疼啊。”祁诏背过身去蹲下,宋祁立即攀了上去,“就知道师父最疼祁儿了。” “别撒娇,先说说这伤怎么来的。” 宋祁有些疲累,将头侧放在他的背上,“总有些人瞧不起我,认为我血统不正,所以我请祖父承认我的身份,但是此前我犯了家规,所以被罚鞭刑七十。” “为何要他们承认,你不要师父了?” “他们承认了,那我就能继续参赛,可以把剩下的人一个个揍一顿,日后也不会有人质疑我的身份,一举两得,师父放心,没有入家谱,祁儿不会丢下师父的。” 祁诏这才消了气,“这才像话。” “我给师父赢了首名,师父的名声一定大震。” “说吧,要什么奖励?” “祖父已经答应我了,将厨娘作为奖励给我,所以日后厨娘的开支应当由师父负责。” 祁诏不用问也知道她要了哪个厨娘,心下答应了,嘴上却道:“小馋猫,被人拿捏住软肋可不好。” “师父的软肋我也知道,就那些墨宝,这也不好。” 祁诏摇了摇头,“你说错了,师父的软肋是你。” “我不会是师父的软肋,以后我来保护师父。” “你有这份心就好。” 宋祁已经完全闭上了眼睛,“嗯,师父明白祁儿很孝顺就好,我困了,借师父的背睡一会。” “睡吧,这次不叫你。” 第75章 病弱尚书 朝会上,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楚淮云抬起笏板又放下了,年轻陛下有些烦,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淮云,朕瞧你有些看法,说来听听。” 楚淮云一脸严肃道:“陛下,寒冬将至,臣身体抱恙。” “身体抱恙也不妨碍朝事。” “我朝的药材实在贵如黄金,臣的俸禄不足以给臣吊命,所以还请陛下开恩,赐臣几车药材。” “药材?淮云有何想法?” “呵呵,微臣钝拙,不知诸位大臣讨论到何处了?” “罢了罢了,退下。” “陛下,那臣的药……” “下了朝自去尚药局取。” “谢陛下。” 年轻的官员回到了朝臣的队伍中,垂着头悄悄打盹,比那些白须老头还要虚弱。 左相微微侧身看向她,微蹙着眉,不过一介兵部尚书,行事怎如此狂妄,真是有碍官场风气! 出兵之事还无法敲定,皇帝摆了摆手就退了朝,楚淮云走到殿外,刚紧了紧披风感叹今日怎么这么冷的时候,皇帝身边的掌事就来请了。 “楚大人,陛下请您去御书房。” 进了御书房,也不待皇帝多加吩咐,她便立即凑到火盆旁取暖,皇家的炭就是好,没什么烟,她忍不住眯了眼享受。 皇帝咳了一声提醒她,“淮云直说有何想法。” “陛下,您这每天都将我留在御书房,不怕旁人将我说成断袖吗?” 皇帝腹诽道,说你断袖那岂不是也将朕说成了断袖。“淮云的名声已经臭得可以了,不差这一个。” 楚淮云饮了一口热茶,笑道:“是,够臭了,淮云能站在朝堂上全都仰仗陛下,别说权力,就是为了汤药,淮云也得誓死尽忠陛下,好讨陛下欢心。” “也就你将谄媚说得如此直接。好了,别贫了,说说你的想法。” “向民间借财。” “不可,朕才登基,加税不妥。” 楚淮云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农税,是商人。陛下可听过栖云楼?” “自然听过,京城最大的酒楼。” “栖云楼,高达千丈,里面有多少富商和朝廷官员,来往的消息不少,宫廷御酒也有从栖云楼采买的,真可称得上日进斗金。” 皇帝略微思考了道:“一家酒楼,朕为何独独拿它开刀?像这样做大的商户也不少。” “如果,这背后的主人富可敌国呢,拥有完整的产业,触角伸到各行各业,不止吃穿,连军队的武器,铠甲都是他们掌控,还有,寻常人这一生都会用到的,臣用不起的药材。” 皇帝大骇,有了财,那官员便可以收买,军队也可以武装,这跟拥有一个国家有何区别。 皇帝的面色沉了,楚淮云满意道:“背后的主人,平城宋家,扎根平城百年的家族。” 说完她就将桌上的糕点端近了,仔细端详着。 “那淮云……”皇帝看到她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又做什么?” “我的栗子酥呢?” 皇帝招手让人下去拿了,“若是没解决好,朕就下御旨,让淮云永远跟它绝缘。” “既然是淮云说的,那自然是淮云去解决,朝中除了我,也没人敢做这件事了。” 掌事的呈上来的是一个食盒,楚淮云打开食盒在原位就吃了起来。 “朕的意思是让你带回去吃。” 楚淮云咬了一口栗子酥,“具体的还没跟陛下商讨,陛下这么快赶我走做什么?” 皇帝直接就着她旁边坐下了,一边听她谈论一边看她吃东西,最后连他也被感染了,忍不住也拿了块糕点。 那侃侃而谈的人停了下来,严肃道:“陛下,你抢臣子的东西。” 这话题转变得猝不及防,皇帝一下子愣了,“以前朕当太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放肆?” “以前年轻,怕陛下不信任我,自然得装得老成一些,现在陛下都是陛下了,臣就不需要再装了。” 皇帝眼睁睁看她偷摸着将那盘糕点一点点移远,终是妥协了,“你怎么像后宫妇人一样小气。” 楚淮云下意识拢了拢衣领,“呵呵,陛下不会真的想将淮云收进后宫吧,比起在后宫作威作福,淮云还是喜欢在前朝耀武扬威。” 皇帝猛然凑近细看了她的脸,琢磨着道:“以前怎么没发现,淮云还是个美人啊。” 楚淮云身子后倾靠在了椅背上,“陛下,这叫丰神俊朗,虽然淮云的身子差了些,但是这脸一直算得上是……小白脸,陛下从前忙着对付晋王,自然没注意旁的。” “算了算了,朕对你可不感兴趣,朕瞧你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此事就不必详说了,全交由你安排,每日给朕送来消息就成。” “谢陛下。” 这下也没什么借口待在这暖和的地方了,楚淮云将那糕点收好了,提着食盒出了门,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她一阵哆嗦。 看着这一向伶牙俐齿的尚书郎被冻的说不出话来,皇帝忍不住笑出了声。 “陛下,淮云要是冻死在皇城,差事就没人办了。” 皇帝最终还是差人又给她送了件披风,“陛下亲赠冬衣,微臣感激涕零,多谢陛下恩宠。” 皇后这时带着早膳来到御书房跟皇帝一同享用,看那瘦削的背影,面上露出了慈爱的笑,“楚大人还真是孩子心性。” “他这是记恨朕吃他栗子酥呢,故意败坏朕的名声。” 第76章 故人相见 “楚大人,这些商户该如何发落?” 楚淮云一个病秧子,身材枯瘦,明明是一推就倒的人,此时她的脸上却是冷若冰霜,周身萦绕着一股天生上位者的霸气,她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杀。” “牵连甚广,是不是该上报陛下?” 楚淮云抓着马鞍,身子伏低了,面上露出了魅惑的笑,“淮云乃奉旨查案,有先斩后奏之权,我说杀,那就该杀。” 那位将军一下被晃了眼,这位尚书大人果真绝色,他这下也不得不怀疑他跟陛下私交甚笃了。 楚淮云骑马缓行到了那宅院前,有亡命之徒朝他们而来,周边护卫的将士策马挡在她前面,斩杀了两人,另有一人逃脱直奔楚淮云而去,寒光闪过,长剑被血染红了,她的衣摆也沾染了星点血液。 楚淮云勾唇笑道:“谁告诉你们,身体不好就不会用剑了?” 进入内院,一间大殿敞开着,里面供奉的是宋家的祖先。许是怕这里被破坏,宋老夫人大敞着门,搬了个太师椅坐在大殿中央,手边还放着一个檀木手杖。 这位老夫人的精神还不错,朗声道:“楚大人,老身想跟你一叙。” 楚淮云眉毛一挑,觉得此人甚是有趣,让守卫站在殿门旁,她一人就进去了。 忽然一阵掌风袭来,殿门猛地关上,那老妇居然一下到了眼前,手杖直对着自己的头。 楚淮云定定看她,薄唇轻启,“株连九族。” 那老夫人握着木杖的手在发抖,终究它落了地,砸在地上出现了一个凹坑。 老夫人顿时泪流满面,楚淮云蹙着眉看向她,以为她是被株连九族吓到了。 她颤抖着手抚向楚淮云,喃喃道:“是你吗?宋祁?” 楚淮云退后了一步,“我知道我长得好看,老夫人还请自重。” “你还活着啊,宋祁。” “我不是宋祁。” 宋妍书靠近了一步质问道:“怎么会,怎么会,不是宋祁的话你为何对我宋家有如此深仇大恨。” “十年前的北疆,战事吃紧,而你们却私自延误工期,甚至以此要挟朝廷,以将士的性命发财。宋家的产业遍布天下,其中当然有些干净的,不过,陛下要的不是商业上的朋友,要的是家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老夫人应该明白。” “陛下难道就不怕商人个个出逃,全都做了海上贼寇吗!” “你错了,陛下只会动你们宋家,宋家一倒,新的行业就会缺空,朝廷会接管这些,会雇佣一批听话的奴才,他们不会在意是否自主,他们要的只是财富。” 大势已去,宋妍书现在在意的只是她的身份,“你记不得了吗,我叫宋妍书啊,美好的妍,书本的书。” “老夫人糊涂了吧,这时候攀亲戚可没用。” “好,好,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在你心里确实很不重要,那她呢,傅青松,你最喜欢的青松。” 仿佛石头砸进了水潭,激起一阵涟漪,“傅——青——松。” 脑中闪回了一个个画面,是一团红雾,朦朦胧胧的,在雾的深处,是一个看不清的人影,撑着红伞,“你是——谁啊?” 宋妍书抱住了她纤细的腰,头侧放在她的胸口,“如果你早这样,你会不会……喜欢我……” “楚大人……额……” 进来的一个小将愣在了一旁,他们怎么抱在一处了,大人还没有拒绝,这姿势,这这这…… 楚淮云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傅青松?青松,那你是谁?” 宋妍书缓慢拔出了袖中的匕首,刀尖却是对着自己,“我?我欠你一条命。” 楚淮云屈下腿,让那不断失血的人靠在自己身上,她重复道:“你是谁?” 宋妍书嘴角流下了一道血液,“宋祁,你记好了,我叫宋妍书,宋祁的宋,美好的妍,书本的书。”她伸出带血的手,抚上了楚淮云的脸颊,“宋祁,我爱你,爱了你一辈子,若是……你记不得,那对我宋家而言,是好事,可我……想让你记住我,记住,我们经历的一切,宋祁,我爱你。” 楚淮云没有回应她,她现在脑子里一直循环着那个名字,傅青松,好熟悉的名字,她似乎跟这个人有很大的牵绊,绝不仅仅是认识而已,一定还有其他的。 怀中人已经没了气息,楚淮云低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将她放下了。转头对那将官道:“你看到了什么?” “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不,你看到了,回京以后,记得在陛下面前提到这件事,说得越过分越好……” “啊?这……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还真的白被轻薄了吗?” 楚淮云说着往门外走,忽然间回头道:“给老夫人找块墓地好好安葬了。” “是。” 第77章 梦中看客 楚淮云一人在这宅院里闲逛,这院子可真够大的,都抵得上半个皇宫了,穿来穿去的道路令人晕眩,细看下来,楚淮云觉得有些熟悉,这里的景致布局,依稀点亮了记忆中的某个角落,她莫名心悸,停在了一座小院前,她踩上木桥,入了院子。 仿佛一层细网笼罩着自己,记忆如潮水般涌了进来,眼前的小院已然消失,而她处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屋子里。 书桌旁坐着一个身着白袍的“少年”,面容沉静,他的眉毛细长齐整,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锋芒。 楚淮云伸手拨了他的书脊,“年纪轻轻看这书干嘛?” 少年没有理她,楚淮云凑近了仔细端详他的脸,小声嘟哝道:“怎会那么像?” 察觉到异常,楚淮云站到水缸前,如她所料,没有影像出现。 她走出书房,在这大院里寻找着先前的小屋。定是那老夫人在小院做了手脚,也许是幻境。 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合上了《庄子》,倒在椅子上,手指轻揉着眉心。 楚淮云没有走出多远,就因为身体不适返回了,胸口憋闷得很,可当她再次接近少年,憋闷感便消失了。 “想让你记住我……” 老夫人的话语还在耳畔,所以,这是要自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吗,看他经历的一切。 少年起身了,楚淮云跟了上去。 少年缓缓解开了腰带,楚淮云却没有男女之防的概念,依旧定定看着他,连这种情况下都不知道避讳,看来自己在这里真的只是个看客。 少年身上最后一件衣服掉落,楚淮云睁大了眼睛,“你、你、居然是个女子!” 原以为天底下会女扮男装的人就自己,居然连这少年都是,楚淮云仔细考量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事情的起因是宋老夫人那段奇怪的话,然后就是自己进了这个鬼地方,遇到了一个人,女扮男装的人,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应当是自己,不、宋祁,老夫人口中的宋祁,没有人看得见自己,所以老夫人的用意是强迫自己看完宋祁经历的一切,然后记起那所谓的记忆。 楚淮云想清楚事情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站在人家面前站了很久,面上一红,绕到她后面站着。 这、怎么都是伤痕? 楚淮云伸手一道道触碰过去,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悲悯。意识到这可笑的想法,她缩回手,默默摇了摇头,大户人家出身的,哪里用得着她一个孤家寡人来怜悯。 唉,姑且随遇而安吧。 外头有人禀报,“少主,主子叫您尽快过去一趟。” “知道了。” 宋祁很快穿好衣服,手伸到衣领下将长发拨了出来,莹润的脸庞在烛火照耀下显得英气逼人。 楚淮云摸了自己那凹陷瘦削的脸颊,叹了口气便跟了上去。 这宅子不知道是几进院落,远比自己的尚书府大的多,她跟着她来到了前厅,位子上除了一个老人外,还有一个身穿灰布的青年。 宋祁先朝他行了个礼,“师父。” 祁诏挑眉看了她一眼,“怎么衣冠不整就出来了?” “哦,失礼,散漫惯了。” 宋祁歉疚一笑,拿出怀中常备的白布条,利落地给自己束起了发。 “祁天林商铺账目不对,须尽快核查,他的弟弟,祁树,最近接了个王府单子,交货时却出了问题,都是些残品,现已被下狱。” “内斗,干我们何事?” 那名青年站了起来,“此事定与宋家有关,大少爷跟宋家有姻亲,那些本家外的人手定是乔装后的宋家人。” 宋祁微眯着眼,“哦——姻亲,所以两家联姻就是存在苟且喽,那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身份?” 她这逼问很是犀利,完全歪曲了话题的中心,青年额上流下了汗,“宋少主何必咄咄逼人,我只是陈述了我的怀疑罢了,此事定有异常,请宋少主查清。” “那就等你多拿出点证据再来。” “我若是有祖堂的权力,何必来请。” 宋祁往前踏了一步,直视着他,“呵——权力,你们不过是把这里当成了工具。此间宋翎处并无异常,反倒是祁树,殷勤的很,表面兄友弟恭,实则……我去过地牢了,皮肉伤而已,至于真正的货物,在青州,暨、王、府。” 听到最后这三个字,青年忍不住双腿颤抖,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来人,送客!” 祁诏意外地看着她,方才那股狠厉实在不像她,她也从不会在自己在场擅自将来客赶出去,此举甚是奇怪。 “祁儿什么时候查的?” “跟皇家做生意,难免谨慎一些。师父打算插手祁家的事吗?” “不合规矩。” 宋祁招了个属下过来,耳语道:“找间客栈好生安置,明早用马车送他回去。” 这点动静哪里瞒得过祁诏,待属下退去,他便道:“你要做什么?” 宋祁轻松地笑了笑,“替师父了却烦恼而已。” 楚淮云却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像这种表面清纯无害,内里千谋百算的事她也干过不少。 “别胡来。” “嗯。” “跟我过来。” 祁诏拿出了棋盘摆在榻上,夹了一颗黑子在手中,“陪师父下棋。” 宋祁眸色一暗,坐上榻理好了衣袍。 看起来这是要测自己的心思,可身在局中,如何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楚淮云在一旁观战,她的每一步都在退让,可每次却在紧要关头脱身了,棋盘上的棋子开始渐渐变多,缭乱复杂的棋局让人抓不住破局关键。 楚淮云看得累了,她本不是个擅长下棋之人,比起文人之间勾心斗角的玩意,她更喜欢战场上的沙盘。 明月升了又落,棋局进入了胶着状态,白子已被团团围住。 “祁儿已入死地。” 宋祁夹着一颗白子凝眉思考着,忽而莞尔一笑,“置之死地而后生。” 白子随着话音而落,局,破了。 “你很喜欢请君入瓮。” 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摆弄着,一颗颗拣起白子,“无大才,唯孤勇而已。” “我教你的是王道,非为将之道。” 宋祁留了一颗白子在上面,“可孤身一人,无所倚仗,又何来属下可用?” “养精蓄锐。” “徒儿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祁诏微皱了下眉,“退下吧。” “是。” 宋祁在转身那一刹那,脸上带上了苦笑,她也不知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场面,按理说,失而复得应当喜悦才对,她却觉得不自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相处。这些日子看着两家人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她便觉得自己的过去是个笑话,一切都回到了最初,针对宋家已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回去了,除了——她。 楚淮云不了解宋祁的状况,她只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落寞。 宋祁没有回房躺着,反而是上了屋顶,她施展轻功,动作潇洒,就是苦了楚淮云。 早知道就应该一直抓着她的袖子了。 楚淮云一边骂这臭小子到处乱跑,一边费力地爬墙,花费了好一番力气。 宋祁躺了下来,眼睛看向虚空,黑夜深不见底,她的眼眸也是,幽深得很。 长时间盯着某一处,眼睛总会酸涩的,眼角一滴清泪流下,宋祁便合上了眼睛,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着,左手放在腹部,右手屈肘枕在脑后,这动作像极了那些逍遥的江湖客。 楚淮云总觉得她的躯壳里装着另一个灵魂,一个不属于十几岁孩子的灵魂。 接下来的日子并无异常,她每日的生活就是练剑读书,她在练剑时都会刻意隐藏自己的锋芒,楚淮云没有那个能力看清她的招式,却能深切体会到她的情感。 第78章 踏碎梦境 某一天,楚淮云被活生生憋醒,那臭小子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楚淮云整整胸口憋闷憋了一晚上,她差点以为自己就交代在这鬼地方了。 消息总是传得很快,不过两日,消息便从千里外送到了平城,祁诏的书案上。 宋祁跪在地上,膝盖旁是祁诏丢下来的折子。 主位上的人脸色很不好,“七条人命,这是你干的?” “祁儿这几日可有出门?” “狡辩!”祁诏抽出了木制教鞭,狠狠地往她肩上招呼,“为师从小教导你,不准插手他们的家事,为何不听,为何不听!” 宋祁握紧拳抬起了头,目光依旧坚毅,“这已不是家事,参与谋反是大罪,只能暗中解决,师父不能出手,那就祁儿代劳。” 祁诏大怒,又一板子落在了她的背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不该是你来主持公道,祁家自有祁家的法度,不需要你,你身为祖堂少主,贸然插手已经违反了公正,无论所做为何,必须接受惩罚。” “那就请师父责罚。任何危及师父的,祁儿都会一一铲除,祁儿至今依旧认为自己做得没错。” “你——不知悔改!从你加入祖堂开始,你就不再享有一般的父慈子孝,任何私情都不允许。” 宋祁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酸涩的笑,“是,祁儿知错,不该擅自行动,不该越俎代庖,不该怀有私情,不该心狠手辣。” 已经打了十鞭了,祁诏不忍再打,可今日她必须知错,否则日后不知又会做何事,因而他的语气依旧严厉,“我所教的,是一个公正严明的君子,不是冷酷无情的杀手。”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宋祁的神经,是啊,翩翩君子,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她所有的骄傲都毁于一旦,身负血海深仇,无论她再如何想做一个心怀光明的人,如今已不可能了,手上的血液擦拭不净,心智的歪曲扭转不回,她终归还是负了师父的期望。 她伏地再拜,“祁儿请师父罚完剩下二十鞭,以示管教。” “你真以为自己无人可敌了么!自去禁闭十日!” “谢师父。” 后山有个山洞,一般就是练功的地方,里头还有个山洞,潺潺的水流从一个裂缝冲刷下来,下方的一块大石被打磨得失去了棱角。 宋祁盘腿坐在大石上,任那冰凉的水淌进自己的衣领,灼热的鞭打伤因此变得不再那么刺痛。 即使感受不到,楚淮云还是下意识拢了拢衣领,这臭小子,还真是年轻气盛,难道非要折腾到像她这样靠药吊命才罢休吗。 至于为什么是骂她臭小子,楚淮云也不是很明白,大概是觉得一般女子不会像她这般吧。 山洞里有常备一些木柴来烤火,时间一到,宋祁便从水里出来了,衣衫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楚淮云这下当真是百无聊赖,关禁闭了没人来看,她还看个什么,宋老夫人的算盘要落空喽。 晚间忽然下起了雨,就跟话本中所说的一样,闯进了一个妙龄女子,一身狼狈却无法掩盖她那绝世风华,楚淮云定睛一看,那红衣女子就闯进了她的心房,仿佛是隔了几世的再会。 宋祁的反应比她激烈,她站起来,眼泪漱漱落下,却始终不发一言,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地靠近,就像是怕踏碎这场幻境。 女子衣衫凌乱,眼角却是婉转勾人的魅意,迷人的唇角微微勾起,“老不死的。” 宋祁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谁?” 她伸手戳了宋祁的额头,嗔道:“小没良心的,怎么还忘了我呢。” 宋祁松了松她的衣领,蓦然张口咬了下去,感觉到痛,傅青松使劲地捶了她的背,“你别乱发疯啊!” “会痛?” “废话。” “我知道了。” 宋祁黯然地替她整理了衣衫,然后走到一旁躺下了,周围的气氛沉闷得很。 一双玉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时间,不知道空间,我也不知道我该是谁,一切都是乱麻。” “有什么好纠结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身份,在我面前你是老不死的,在别人面前你是宋祁。” 宋祁侧身与她面对着,抚着她的耳朵,“青松,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我现在连欺骗自己的机会都没了。” “哦,嫌弃我,那我走就好了。” “不,别走,我留下来陪你,我们永远呆在这里。” 宋祁贪恋地卷着她的发丝,“你说——到底是谁布下的梦境,他想做什么,让我亲眼看着自己被亲近的人一步步抛弃吗?我已经、记不得了,不知道我在现实世界里是个什么模样。” 楚淮云及时调整了思绪,一直以来都认为宋祁是个过往的人物,宋老夫人给她看的是前世的记忆,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宋祁也是个闯入幻境的人,所以才会露出那双不属于少年的眸子,不过宋祁跟她不一样,宋祁有实体,可以在幻境里做任何想做的事,而自己只能跟着她,就像她的影子。而傅青松,宋祁之所以看到她会哭,并非是思念入骨,而是傅青松并不属于这个时间,她的出现让宋祁确定,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泡影。 可是……如果自己是影子的话,为什么会感受到那股悲哀,还有,宋老夫人到底是从哪里将宋祁引进幻境的? 楚淮云灵光一闪,是了!是影子,不过影子是宋祁,自己才是那真实的人,因着幻境里的人都只认识宋祁,所以只能是影子在主导这场幻境。 那老夫人的用意……是真的想摧毁宋祁的意念吗? 楚淮云摇了摇头,摆脱了这个想法,纵然她平日里如何冷情,老夫人那饱含爱意的眼神还是令她些许动容,对她这么个陌生人都能如此,何况是真实的宋祁呢。 楚淮云将目光投向了那位哄着宋祁的红衣女子,她在宋祁心里很重要,不过,老夫人似乎误解了她们的关系,不惜将“情敌”设置在幻境里,就只是为了宋祁能想起过往,想起记忆中只占轻微分量的她。 可怜的痴情女子啊,想起来有何用,在人家心里并不重要,没有人去提起,人家也不会在某个时刻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苦恋着她。 十日禁闭很快就过了,这期间楚淮云都只能看着她们“你侬我侬”——姑且用这个词吧,楚淮云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青松,你住哪里?” “无家可归。” “那就跟我回去吧。” 余下的事祁诏已经处理完了,宋祁回去时他正在作画,画的是一个梳着童子髻的孩子。 “师父……” 祁诏依旧板着一张脸,“知错了没?” 没成想她一下朝自己扑了过来,搂紧了自己的脖子,他伸手放在她的腰后,她整个人就像是挂在他身上一样,祁诏一时间有些恍惚,已经许久没有如此了,不过,这才是13岁正常孩子应有的行为。 为了托住她,祁诏微微下腰,让她抱了好一会,“祁儿这又是怎么了?” 宋祁声音有些颤抖,“没什么,我就是……想师父了而已。” “能不能下来,师父的老腰……” “哦哦,对不起师父。” 宋祁急忙下来了,侧过头去快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祁诏打趣道:“看来关禁闭挺有用的,日后祁儿要是不听话,就多关关禁闭。” 宋祁跟着他笑了,“可是祁儿有事相求。” “什么?” “我想让一个人住在这里,她是我的亲——至交,生死之交。” “生死?”祁诏仔细回想了,她好似没有可能去结交这样的人才对。 宋祁拉着他出门,让他看到了庭中站立的美人,一席束袖骑装,背上还背着一柄跟她相衬的镶红佩剑。 “老前辈,终于得以见面了。我叫傅青松,是老不死的——额……抱歉,阿祁的朋友。” 祁诏看向宋祁,一字一顿道:“老、不、死、的?” 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她们的关系,宋祁耳根微红,“不,师父,不是那种关系,她是我的挚友,仅此而已。” “老前辈,我呢,也不叨扰,我跟阿祁住一间就行了。” “来人,立即去将西厢房收拾出来,别怠慢了客人。” “啊?师父,不必如此吧。” “安全起见。” 宋祁无奈一笑,“哦,谢师父。” 房间里一尘不染,看来师父每日都有派人来打扫,桌上还摆着几瓶伤药,宋祁握着药瓶在发呆,其实自己用手寻着伤处也不是不可,只是想体会一下被人照顾的感觉而已。 这里并不会有人在夜间巡逻,傅青松可以随意在东西厢房走动。 看到她来,宋祁十分主动地褪下了自己的上衣,然后将衣服抱在胸前,“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让你直接到我房间偷,真是失策。” “那我不得被你师父抓住。”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方才傅青松不走寻常路,从窗户翻进来,于是,祁诏站在窗边可以清楚看到她们做了些什么。 他阴沉着脸走了进去,“你们……干什么?” 宋祁一惊,即刻转身快速披上衣服,“师父,您怎么来了?” “来看你瞒了我些什么。” 祁诏上前几步,揪住了宋祁的衣领,沉着声道:“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傅青松看向她,她正用手指反复摩挲着扣子,“老头儿,男女授受不亲。” “我是她师父。快点,三息时间。” 宋祁垂着头缓缓解着,神情低迷,“好了。” 上衣尽褪,狰狞的后背令人呼吸一滞,鞭伤剑伤交错着。 祁诏坐在床沿,眉头紧锁,“伤都是从哪来的?” “……办事的时候伤到的。” “最近谎话学得不少啊。”祁诏用手指丈量了疤痕的长度,足达十寸,“可致残废的伤,还想骗我。” “没有骗,我不想让师父担心,不想师父讨厌我,怀疑我,我希望在师父眼里,祁儿一直都是干净的,不会有这些丑陋的疤痕。” “明日师父给你祛疤痕的药,不然——以后就招不到女婿了。” 祁诏看着傅青松,特意咬重了女婿二字。 “多谢师父。” “不用,我更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宋祁沉默了一会,“给祁儿一点时间。” 楚淮云早早地到了屋外,这种场面她还是看不下去,宋老夫人一定是来折磨她的,为什么宋祁拥有的亲人,朋友,身份,自己一个都没有,连读书也得靠自己去当别人家的书童赚钱,好不容易当上了尚书,还要受到朝中大臣的白眼,偌大的尚书府更是无一亲近之人。就连,那抛弃自己的爹娘,都不知道这时候来攀附吗? 难道,自己真如此令人生厌? 等祁诏出去,楚淮云依旧待在外面,心里构想着出去的办法,可这是影子在主导的,除非……影子死去。 宋祁重新拉上了上衣,任它随意披着,疲累地用额头抵着傅青松的颈,“该怎么办才好?” 轻微的叹息吹抚过傅青松的锁骨,带起一阵痒意,傅青松的声音有些颤抖,“老不死的。” 宋祁疲累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怎么办了?” “你这是——勾引我?” 宋祁扶额,“你若是贪图美色的话回房仔细照照镜子,你比我好看。” “你说实话?” “实话,现在赶紧对镜自照去。” 第79章 地狱归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楚淮云并不知道,这里就像是一个封闭的地方,很少能听到外面的消息,连这时候是个什么朝代也不知晓。 宋祁自然是晓得的,不过她不好开口问自己现在几岁,好在少英赛又到了。 “师父,今年您去吗?” “怎么了,我去看看。” “没事。” 幻境总有一些变数,不知道今年自己又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不过那位一面之缘的宋源,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记忆总是一连串带出来的,宋祁不可避免地想到宋妍书,那个导致自己成为残废的姑娘。 既然有祁诏在,宋祁自然是在一旁站着,傅青松也来看了这场热闹。 这次没有面具,那张精致的脸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她今日打扮得很正式,发型还是往常那般,半披着发,不过两侧各有一小束青丝编成了发辫一同被冠在发冠里,冠子是用银线绞成的,既显得贵气又不会庸俗,衣衫是白色的,用墨色在上面绘了别致的树枝,杂乱却又自然得很,透露出一股清雅风范,袖口处翻折,用黑线绣了,腰间除了腰封外,缠了一段银链,链子长度超过了腰宽,弯曲着垂了下来,其间还别着一柄匕首,平淡的没有装饰,在日光下发出暗淡的光芒。 楚淮云看着,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情,看她站在众人中央,接受着来自他们的艳羡,心里有些嫉妒,可更多的,是落寞,像是从万丈荣耀中跌落的颓丧。 她这样严肃正经,傅青松很少见到,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用手指抚了抚她的眉眼,“果然是人靠衣装啊,打扮起来就成了我养不起的模样。” 宋祁刚想开口,祁诏就转过头来,暗暗释放了些许威压,像极了怕女儿被拐走的老父亲。 宋祁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攥在手心,“我是师父养的。” 武打已经开始,三人便将注意转了过去,前面的倒没什么精彩,宋连成便低头饮了口茶,问道:“祁儿,这是谁啊?” 宋祁的语气不咸不淡,“我的朋友。” “祁儿也有朋友了啊。” 拜您所赐。 “祖父,四哥呢?” “早被抓回来了,现在在下面吧。” “哦。” 楚淮云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大概是跟这位四哥有过节吧。 历史总是那样相似,这次宋祁没有上台,没有跟宋源对战,可她还是从台上摔落,而她,因为感念她的牵挂,毫不犹豫地飞身过去,终归还是惹上了桃花,稳稳地将人抱在怀中。 傅青松嫌弃道:“喜新厌旧,见色忘义。” “成何体统。” 难得老头儿跟她统一想法,傅青松朝他看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方才一紧张,宋源抓住了宋祁的衣领,领口被她扯松,露出了纤细的脖颈,挂着的长命锁也微露一角,宋源有些尴尬地将头埋在她的臂弯,没有说话。 宋醍站在上头,抱剑侃道:“五妹小小年纪,居然就懂得怜香惜玉了。” 宋祁勾唇笑了,眼底却没有笑意,“四哥还真是英武,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哥是在战场杀敌呢。” 傅青松喊道:“老不死的!把人放下!” 宋祁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弯腰将人放了下来,“抱歉,情急之举。” “五妹这是想学阿娇巫服吗,四哥我可还没成亲,五妹可别太着急。” 宋祁三两步踏上了台,一手背在腰后,另一手两指合并对地指着,“四哥这是要比武招亲吗,我奉陪。” 眼看着比武台变成斗嘴赛,宋连成轻咳了声,便有人要上前阻止。 “怎么,要抱得美人归,总要先过我这关。” “一言为定。” 宋祁只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匕首,在宋醍看来,这便是藐视他,“比武不是儿戏!” 匕首在宋祁手上转出了漂亮的圈,“骄兵必败,开始吧。” “老头儿,你觉得你徒弟几招能赢?” 祁诏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十招之内。” 傅青松伸出食指摇了摇,成竹在胸,“错,五十招左右。” 且看台上,那柄短短的匕首遇上长剑也丝毫没有怯懦,每一次都准确躲开了他的攻击,甚至她还能借机近身伤了他分毫,白色的身影翩若惊鸿,宛若起舞的仙子,每一刀都极有分寸,只伤其皮肉,令其还有再战的能力。 台下的看客眼花缭乱起来,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剑法,可在她手里却变幻出了无数种形式,密密麻麻的,将对手困在其中,一点也找不出破绽。 被逼急了,野猫也有老虎的能力,宋祁忽然间放缓了剑招,勾唇一笑。长剑直抵咽喉,周围人一滞,比武岂能以命相博!宋醍在场下人的眼里已然输了。宋祁近身,冰凉的剑锋贴着颈部擦过,留下一道细线般的血痕,临刺到时,宋祁忽然转了刀锋,用刀柄重击了他的脘腹部,又快速划伤他的手臂,夺了他的剑,一脚踹向他的胸膛,整个人撞击在地上,隐约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宋祁捡起他的剑,朝他的方向掷了过去,长剑锋利,刺入了泥地。 宋祁满意地看着匕首上沾到的些许血液,“四哥啊,看来,这美人你无福消受了。” 宋醍移动了下身体,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你——公报私仇!” “四哥看清楚了,这匕首上才沾了一点血,方才最后一击,我可是连刀锋都转了,在场的有谁看不见吗?” “本场规矩是比剑,你分明用了其他身法。” 宋祁凝眉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般,道:“哦——四哥说的是踹你那下吗,方才见四哥那样对姑娘,我自然以为,在四哥眼里,这样的伤害算轻的,所以自然选择了最温和的办法来对付你。还是说……” 宋祁下了台,扶起他的身子按了他的背部,“唉呀,断了两根骨头,原来四哥刚刚也是想这样对待她的。真是失礼,我是误解,四哥却是蓄意了。” 宋源不明白宋祁为何帮她,只是她现在一想起那个怀抱,就忍不住心跳加快,论家世有家世,才学是众位夫子交口称赞的,武学看来也造诣颇深,这样貌……也是一等一的,除了,是个女子。可是女子又如何,她就喜欢这样的女子,不逊于任何男儿。 “老头儿,我说得对吧,现在最了解她的人,是我。” 祁诏没有跟她争这个,往年她可是不愿意出风头的,今日为何如此招摇,还有她说的那些话,总是弯弯绕绕的,跟以前真是判若两人。 台上的人露出了骄傲张扬的笑,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宋祁弯腰朝宋连成行礼,朗声道:“宋家嫡出五小姐,宋祁,在此挑战宋家所有人,望祖父成全!” 所有人,她才十三,说这话未免太狂傲了些,可刚刚那场比试,她确实有资格挑战。 宋连成看了祁诏一眼,他才道:“宋家家事,我不参与,家主自行决定。” “所有人,你指的是?” “参赛的所有人,不分年纪,包括宋玉。” 宋祁这样指名道姓,宋玉一愣,仔细端详着宋祁,这个父亲曾试图说媒的对象,“我愿意接受挑战。” “你确实是我宋家嫡出,应有资格参赛,既然要跨级挑战,那后果便自行承担。” “谢祖父成全!” “你闲得找那么多事做什么?” “有奖励啊。” 傅青松挨着她坐下,“你现在都少主了,家底殷实,还缺什么?” 宋祁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梦境里除了你,还有很多人,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行动,当你从梦境中醒来,是你看不到梦境,却无法断定梦境已经结束。” “你都醒了,那梦境中人便与你不相干,梦境结不结束无所谓。” “有所谓!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宋家各大场合,不用被排斥,被非议。” “身份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吗?” “对,很重要,我讨厌宋祁这个名字,讨厌别人叫我两姓之子,讨厌别人说我不配入族谱,我要证明,我比他们所有人都优秀,我要让你自由地站在宋家,以独立的身份,而不是依附于我。” 比武的事情一切顺利,每一次都自然度过了,到最后比试才稍稍吃力了些,周围的看客也更多了,每一个都盯着上面的佼佼者,希望将来能拉拢一二。 赛制的安排有些问题,宋祁已经连打了几场,于是当她站在宋暨对面时,拿剑的手在颤抖,原先梳的好好的头发也轻微散开,杂乱的几根碎发垂在额前。 “宋少主,可要休息片刻?” 宋祁拿剑指着他,“不必,开始吧。” 话音一落她便动了,长剑直刺过去,在他做好反击前,她已换了剑招,虚虚一刺,改换其他地方进攻,直伤了他的腰侧。 “都这时候了,还想藏住锋芒吗!” 过去几日她都遵守着君子礼,下手都是点到为止,可今日,比对付宋醍还要狠厉,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祁诏可清楚得很。 “徒媳妇,她这是怎么了?” 傅青松当即愣了,“啊?我不是你徒媳妇。” “我不承认的时候你四处调戏,我承认了你又否认,这不是耍流氓吗?” 真好啊,有这样的师父,连徒媳妇都能接受,楚淮云又是默默坐在地上旁观的一天。 “什么,我哪里流氓了——不对,我怎么跟你吵起来了,刚刚不是在说她吗,跟她对战的是谁?” “宋暨,宋家的旁支,近年来崛起的佼佼者。” “是不是还挺受宋老家主宠信的?” 祁诏看向家主,道:“这我不知。” 宋连成蹙眉看向场上,“是因为我?” “糟了!” 傅青松不管不顾,冲向台上打掉了宋祁的剑,挡在那面前,“不能打了!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长剑还在振动,发出轻微的剑吟,虎口被震得生疼,宋祁歪了下头,看似狡黠,面上挂着一贯冷情的笑,“青松,下去,我会为你赢得胜利。” 傅青松斥责道:“谁要你的战果了,是你自作多情,跟我回去!” 听了这话,楚淮云心里涌现一股酸涩,有些不好的预感。 宋祁握着剑,剑尖不停地点地,“好、好、好,你不要,不要,那就——不必留了。” 利剑般的目光投来,宋暨大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她执剑疯了一般乱砍,没有一点点章法,宋暨忙举剑去挡,他努力了这么久,可不能就折在这里了。 维持秩序的长老上去了,接下了宋祁的剑招。见有人阻挡,宋祁体内的血液开始涌动,眼睛也充血变得通红,三套剑法混杂施展,饶是长老也招架不住,台下的人不知所措,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居然会爆发出如此功力,连长老都镇不住,更何况是他们了。 眼看着那剑要落下,祁诏立刻将傅青松推开了,抽出青铜剑,一下将她的剑断成了两截。 眼睛妖冶得像个鬼魅,深红欲滴。她连师父也记不得了,她僵硬地低头看断剑,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剑锋对着手掌,贴了上去。 傅青松喊道:“快阻止她!” 祁诏不明所以,但还是对准她的手腕而去,她直接空手握住了剑,血液流到了地上。 “可以了。” 血剑已出,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阴恻恻的,映衬着这双眸子。 楚淮云踉踉跄跄地接近她,口中不停念叨着,“不,不要,不可以,不可以!那是师父。” 宋祁还是没有如她所愿,血剑刺入了身体,在她失神的时候,傅青松猛然向前,一剑刺透了她的右肩,剑□□,甩出了一阵血液,有些溅到了傅青松的脸,有一些,落在宋祁的白衣上,给枯枝进行了点缀,红得刺目,绘成了一幅雪地梅花画卷。 剧痛传来,宋祁弯了腰,用剑撑着身体,瞪大了眼睛,微微侧头看那行凶者。 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羽箭,直接穿透了宋祁的身体,箭头都露了出来,顶端血液凝集,最终滴到了石台上,又是一支箭穿透,有了成功的尝试,接下来便是源源不断的暗箭。 傅青松慌忙将她护在身后,用肉身替她挡着箭,宋祁跪在地上,耷拉着头,看不清神情。 “老头子,真想让你徒弟去死吗?!” 这下换成是祁诏挡着,暗地出手的人有些忌惮,渐渐的箭就停了。 傅青松将剑收了,蹲下来双手捧起她的脸,“阿祁,你要相信,我没有放弃你。” 她的表情如孩童一般懵懂,“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傅青松折断了羽箭,小心避开她的箭伤,将她护在怀里,“阿祁,睡觉了。” “可是……好疼啊……” 傅青松挽起袖子,露出了纤细光滑的手臂,“那你咬着,咬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宋祁张开了嘴,两人紧紧相拥,各自承受着她们的痛。 祁诏转身看向她们,目光深沉,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从何时开始变了个人?那柄剑怎么回事?她跟傅青松又是怎样的关系? 满口的血腥,宋祁的动作在看到她蹙眉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十分珍视地舔去了上面残留的血液,“不要了,你会疼,我睡觉就好了。” “好,睡觉。” 傅青松小心将她揽抱起来,拿了手帕挡住她大半的脸,不让旁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一回到祖堂,她便立即喊了医师过来,箭头一拔出,潺潺的血液流了出来,自她口中也吐出了血。傅青松蹲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半睁着的眼道:“阿祁,握着就不疼了。” 宋祁已无力说话,只轻微眨了下眼,随即便沉沉睡去。 第80章 相依为命 楚淮云在旁看那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也觉得揪心,这期间师父没有来过,她定然很失落。 此番动静,祖堂已经挤满了人,甚则有人闯到院子里要个交代,外面喧闹不停,傅青松忍无可忍,摔门出去。 “一个个妄称名门望族,跑到这里落井下石有何出息!立刻给我滚出去!” “还有你,宋老前辈,阿祁变成这样全是因为你,在场的所有人,就你最没有资格指责她,抛弃她!” “扰乱武场,蓄意伤人,欺师灭祖,理当受罚。” 傅青松毫不怯懦,怒目直视,“她是一个人,不是平衡两家的工具!这里有何规矩我不管,既然你们容不下她,那我便带她走!” 医师还没处理完伤口,傅青松便草草包扎了,又扯了块布,将医师手里的瓶瓶罐罐都包了起来,打包成包袱背在肩上,而后便抱起了宋祁往外走。 在经过祁诏的那一刻,她停下了,“你养了她十余年,教她念书习武,确实算得上恩德深重,可她因为你,每一日都被噩梦折磨,小小年纪就弄得一身伤,性格愈发暴躁,将自己变成了那副模样,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下她也还清你了,自此恩断义绝。”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祁诏抬手制止了打算拦住她们的人。是了,束缚了她这么久,从未问过她愿不愿意,是时候放她走了。 自宋祁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傅青松看不见,她也隐隐有了暴躁的倾向,只要稍微有人靠近,或是妄图伸手碰怀中人,她便会警惕地躲开。 偌大的平城,能让她们容身的地方就只有破土地庙,傅青松将她放了下来,翻着瓶瓶罐罐,一边止血一边道:“我可告诉你,我救了你两次,给了你两条命,一条让你还给了你师父,剩下这条是我的。” “你说,师父不来看我,为什么爹娘也不来看我?” “大概是因为有了宝贝儿子吧,你管他们做什么,有我还不够吗?” “对哦,哪里……的弟弟呢?我……我比他们都优秀,我才是、宋家最顶尖的天才。” 一日之内,看着她从高高在上的少主跌落为跟路边的乞丐无异,楚淮云心里是难以言说的悲凉,这样的感受她深深体会过。就只是伤了几个人而已,何须上门硬逼,归根结底,不过是嫉妒二字,过慧易夭便是此理。 “你一直是最优秀的,他们不配跟你相比。” “你说,怎么我每次遇到你,都会从贵气变为落魄?” 傅青松一边包扎,一边快速说着话,“你应该说,每次你落魄的时候都能遇见我。本姑娘带你白手起家,我们将酒楼开遍全国,到时候少主就是你了。” 宋祁勉强露出了笑,“你——你又占我便宜,我是少主,而你是主子,那我岂不是、岂不是降了一个辈分——” “跟少主一个辈分的就只有少主夫人了,你娶不娶我?” 宋祁笑出了泪,“好,好啊,娶,娶个媳妇回家。” “给你包扎好了,要是把媳妇惹生气了,媳妇可是会跑的。” “那抓回来,就好了。” 嫌这地上太脏,傅青松将蒲团排成一列,又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上面,这才让宋祁躺好。 “你睡哪里?” “我啊,不拘小节,地上就行了。” “这床好硬啊,又没有被子盖,会冷,不然,你睡我下面吧,我趴你身上,又软,又暖和。” 傅青松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你还真会打算。” 现在的宋祁比她矮上一个头,趴在她身上时,头伏在她的胸口,模样乖巧得像只小猫。 宋祁闭眼低语,“一直以来,我都只有你一人,我怕有一天我发现,一直以来,我都只有我一人。” “不会的,有我在,每一天都是美梦。” 这是没有宋祁的第一晚,祁诏呆坐在她的房间,依稀还能嗅到血腥味,那白衣都染成红色的了,她还那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箭伤总是好得那样快,可傅青松刺的那一剑,穿透了肩胛骨,宋祁至今只能单手做事。 衣服早已不能穿了,她身上的银饰都被傅青松拿去当了,连发冠也是,她们俩现在都是一袭粗布麻衣,头发也只是用一根普通的木簪簪着。 宋祁商量着道:“青松,我要回去一趟。” 她的语气并不怎么好,“回去干什么,被他们杀了赎罪吗?” “我不打算光明正大回去,我就偷偷见一下师父,去斩断过往。” “那我带你去。” 祖堂已经闭门一月了,说是祁诏在休养,概不见客。 傅青松带她从屋顶翻了进去,一落地就迎面射来一枚棋子。 宋祁跪下了,磕了三个头,“祁儿知道铸下大错,然已无法挽回,在此也非请师父原谅,只是回来赎罪。” “祁儿这名字,乃师父所取,今日,还给师父,这身武学也传自师父,也……” 宋祁抬起左手,凝了内力往自己檀中而去,两气相撞,化为乌有,自她口中吐出一滩鲜血,“……还给师父。” “祁儿不孝,无法承欢膝下,望师父保重。” 宋祁再次磕了三个头便起身了,“师父想知道的,祁儿永远都不会说,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房门依旧紧闭,宋祁失望地垂下了头,“青松,带我走吧。” 一阵掌风推开了门,自里面丢出来一个布袋,打开来看,里面全是金叶子。 “无名氏,在此,叩谢宋老前辈大恩。” 她终归还是丢了名姓,成了无家可归之人。 白日那下她没有留情,废掉的不只是自己的武功,还有自己的根基,此后她便再无法修习内力,即便她再次发狂,旁人也能轻而易举地制住她。无名氏可以手无缚鸡之力,但祖堂少主不行,她已完全失去了资格。 宋祁搬来□□,小心爬上了屋顶,像往常那般躺着。 傅青松潇洒地上去了,“你最近怎么跟个野猫似的,总爱爬屋顶。” “这里安全。” “就你这样,掉下去半条命都没了。” 宋祁屈起左手枕在脑后,笑道:“我这辈子就招惹了两个女子,一个,废了我的腿,一个,断了我的手,下一个是不是就要我命了。” “这意义不一样,我是救你。” 宋祁扯了她的衣摆让她躺下,“这个高度最是清净,可以看不见任何人,不用理会任何事。” “你可不能当甩手掌柜,我已经算好了,这些钱呢,我们可以先买个小院落,添置好酿酒的工具,看这行情慢慢做起,不要一下子花光这些钱,我们就慢慢卖,卖出名了,就可以攒钱来开个酒楼,之后再——” 宋祁打断了她的美好构想,“青松,先为我取个名字吧。” “也好,名字可是大事,不能马虎了,容我好好想想。” 按辈分取名?不可——他们家没这个规矩。 按好听取名?不可——太随意了。 按愿景取名? “寻幽泛轻舟,待月步闲庭。傅轻舟,如何?” 明白傅青松的愿景,但此番心境下,宋祁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句诗,不觉念了出来,“一叶轻舟一叶愁。” “这个名字不好,我再想一个。” “有了!人间七景,华州断崖,蜀州峻岭,淮州烟雨,北疆大漠,南境雪月,祁连山川,昆仑仙境。既然不愿做祁连,不如,唤做淮烟吧?” “为何是淮州?” “那是我娘的家乡,既然我们现在是相依为命,以这个为名刚好。” “淮烟?这个名字不好,过于秀气了些。” 傅青松托着下巴又想了一会,“人常说烟消云散,你既想斩断过往,此意甚合,那便唤作淮云,随我娘姓,那便是——楚、淮、云。” 楚淮云一惊,什么,宋祁还是成了她么?这个幻境在提示什么? “楚、淮、云,好,那以后就叫楚淮云了。” 第81章 喜结连理 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幸好自己的身体弱的可以,太医来诊也没发现这不是一般男子的脉。 既无大事,楚淮云用水泼了泼自己的脸,好让这繁杂的思绪清楚些,而后她便带着尚文入宫去了。 现在已经入春,不过在楚淮云看来,这天气还是冷了些,映着紫色的官袍,她选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一见到他们,皇帝喜笑颜开,而楚淮云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皇帝忍不住问道:“淮云,怎么了?” 尚文瞥了她一眼,替她开口道:“陛下,此行一切顺利,宋家主家并未发现逃脱者,只是……” 尚文的迟疑引来皇帝更大的兴趣,“只是什么?” “楚大人被轻薄了!” 皇帝握拳捂着嘴,勉强压制住那快要溢出来的笑意,“是吗?” “臣亲眼所见,楚大人被一七旬老妇强行抱着,牺牲了自己的怀抱,不止如此,楚大人的脸也被……她还躺在大人的怀里诉衷肠。” 七旬……皇帝将这两个字咀嚼了几遍,最终实在忍不住笑意了,“淮云,你——你好大的本事,居然会让一个七旬老妇看上你,七旬,哈哈哈……” 楚淮云咬牙道:“陛下!淮云在外奔波数月,又牺牲了自己的色相,陛下得恩赏。” “朕干脆赐你个腰牌吧,尚药局里的药材任你索取。” “陛下,既然是牺牲了色相,那当然得用同样的东西来还。” 楚淮云跪了下来,“臣请陛下赐婚,允臣与岚姑娘结成连理。” 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岚姑娘是?” “就是陛下知道的,云香阁的岚姑娘。” 皇帝拍案而起,“胡闹!那是个风尘女子,岂能劳动朕赐婚!” 楚淮云岿然不动,“陛下,臣不求功名利禄,只求美人,反正淮云干过的荒唐事也不少,不差这一件。” “你是不是被轻薄刺激到了?朕给你安排,宗室大臣的女儿朕给你选一个。” “陛下就成人之美吧,陛下想想,您只需要动手写个圣旨便可,不必花费人力物力财力,总比赐臣金银官爵要好的多。臣本可以金屋藏娇,如今在陛下面前说出,只是不想要欺瞒陛下。” 皇帝深思了许久,御书房内安静的可怕,“罢了罢了,再纵容淮云一次。” 楚淮云大喜,“谢陛下!臣就知道,陛下一定舍不得淮云受苦。” “停,别在外人面前败坏朕的名声。” 楚淮云领了圣旨高高兴兴离开了,皇帝皱着眉头朝屏风后的皇后道:“嫣儿,你说淮云是什么意思,他从前帮助朕扳倒晋王,他应是个有雄心的人,怎么行事越来越荒唐了?” 皇后笑盈盈地走了出来,“陛下,楚大人一片赤诚,从不隐瞒的性子倒是很讨喜。” “朕知道,他怕朕猜忌他,防着他权力太大,可是,就他舍命救朕一事,朕便不会对他下杀手。” 皇后看向了屋外,“春寒料峭,楚大人的腿疾怕是又要犯了,陛下还是差人去看看,免得误了大喜之日。” 楚淮云走得很慢,看这地上厚厚的雪,她忍不住蹲了下来,用笏板当笔反复在雪上写着楚淮云三个字,经历过什么她已经忘了差不多了,只记得了一袭红衣。 说是不要金银,但皇家赐婚,哪有皇家不准备贺礼的道理,这一出手,又是一大笔钱。尚书府内一片喜庆,楚淮云也不在意那些官员是否真心祝贺,反正皇帝赐亲,他们要是不来就是不承认这是段良缘,这是公然驳了皇帝的面子,于是乎,酒席上的人脸色都很奇怪,明明心底觉得伤风败俗,面上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楚淮云在外面收着礼金,也乐呵呵的。她喝不了酒,用一杯就敬了在场所有官员,而后她便丢下众人,自己回洞房去了。 现在时辰还早,楚淮云去了趟后厨,端了一碟饺子到房内。 婚房内红烛高照,楚淮云挑起了她的盖头,看到了盖头下的容颜。 那是张极美的容颜,气质天成,一股冷艳卓绝的气息,高傲得像天山雪莲,实在不像普通风尘女子。 楚淮云牵着她到桌边坐下,递给了她一双筷子,“吃点东西。” 上官岚看着饺子,一阵恶心,刚刚的腥味还残留在口中,她轻微皱了下眉,楚淮云道:“熟的,我刚刚去后厨给你端的。” 上官岚这才夹了一个,慢条斯理地咬着,楚淮云则是将陛下亲赐的栗子酥拿到跟前,悠闲地咬着。 上官岚疑惑道:“淮云不会太干吗?” “我不喝酒。” 填饱了肚子,楚淮云就背对着她坐下,“你赶紧把衣服脱了。” “有你这样跟姑娘说话的吗。” 上官岚虽这样说,但仍是照做了,然后将自己藏进了被子里,楚淮云拉出了她的手臂,右手还拿着小刀,“等等,我细皮嫩肉的,你不会让我出血吧。” “那我还身娇体弱呢。”楚淮云动作迅速地划伤了她的手臂,用元帕擦掉了血液。 “啊!” 楚淮云收回了刀,“有这么痛吗,不是说阴阳交合会更痛?” 楚淮云割的伤口并不大,现在血已经止住了,“我怎么知道那个有多痛,你想试试?” “我不想。”傅祈佑褪去了自己的外衣,留了中衣在身上,然后也躺进了被窝,“好了,可以睡了。” “小郎君,不怕我非礼你吗?” “怕啊。”楚淮云侧身露出了小虎牙,“我睡眠一向浅,你若碰我我就咬你。” “堂堂尚书大人居然做这种事。” “真抱歉,你夫君我是个年轻小姑娘,所以可以任性。” “真是浪费这张脸。” 日上三竿了楚淮云才睁眼,忽然一只强硬的手扳过自己的身体,交叠跨在自己身上,楚淮云大惊,“你——” 上官岚及时倾身堵住了她的唇,细细描摹她的唇形。 准备热水的丫头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羞红了脸,低着头准备好洗浴之物就出去了。 “夫君,早啊。” 楚淮云拉过她的手臂咬了一口,“不准叫我夫君,不舒服。” 上官岚收回手臂吹了吹,“你还真咬啊,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楚淮云下床伸了伸懒腰,然后指着自己道:“岚儿,说起来你还比我年长,身体也比我好,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想我让着你,该你让着我。” “知道了知道了,我把你当祖宗供着。” “我都可以。” 第82章 命丧北凉 婚假足足有十日,楚淮云却待不住,一下子打压了宋家,偌大的产业链崩溃,朝廷接管需要一定时日,民间无人消耗得起如此庞大的物资,唯有朝廷,而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开战,战事一起,这些额外的物资就有去路,商者也有大笔单子可接,只要有利可图,宋家的事就会很快翻篇,能恢复到正常生产的状态,此番对北凉开战,必定要赢,否则一直以来对宋家的谋划都失去了意义。 她抚着书房里的一幅画作陷入了沉思,里面画的是一座山脉,旁边题着两字——祁连。是前几日从贺礼中发现的,这个画轴没有任何包装,一眼就能看见。祁连,总觉得很熟悉,不知道送这幅画的人意图为何。 北凉,祁连。她得出去一趟了。 皇帝还在批折子,听到掌事通报,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微臣叩见陛下。” “淮云不是新婚燕尔吗,怎么有空来朕这?要是谢恩就免了,这天气挺冷的。” 楚淮云起身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有了妻子也不能忘了陛下不是。臣此来是请战的,臣想去北境。” 皇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可。” “陛下,淮云此次绝不是闹小脾气,臣想为了陛下征战沙场。” “北境自有大将,朕派你一个病秧子去做什么。” “陛下,臣从前既然有手段可以为陛下斩断晋王的爪牙,扶助陛下登上皇位,现在也有能力帮助陛下征服北凉。” “朕已经封你做了兵部尚书,一切调度你来安排,总之,你绝不可出京。” 楚淮云走下座位再次跪下了,“陛下,臣没有胡闹,臣必须去一趟祁连,臣想去找回一些东西,很珍贵的东西。” “待赵世成打下北凉,朕备车架送你去。” 楚淮云朝他磕了三个头,“陛下,微臣恳求您,答应臣吧,臣真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比淮云的命还要珍贵的东西,臣决不会阻碍陛下的雄图,陛下放臣出去看看,臣找不到就回来了。” “淮云总是那么倔强。” 楚淮云知道,陛下已经答应了,她重重地给他磕了个头,“微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看他那不怎么利索的腿,有些后悔了,可金口玉言如何能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去会是永别。 楚淮云到了殿门处,回身跪下了,“殿下,淮云没有忘记与您的约定,臣永远都是殿下的臣子,无论殿下身居何位,臣都会陪着殿下,替殿下扫清障碍,淮云一身病骨,愿为殿下而战!” “无论你找不找得到,你都必须回来,否则,朕就治你欺君之罪。” “是,淮云领旨。” 皇帝的书案上每日都会出现北境送来的战报,他想着那位远在北境的尚书郎,像他那样瘦弱的人,在军营很容易受欺负的吧。 尚书郎过得并没有皇帝想得那样糟糕,不过今日她再一次从梦中惊醒了,连日来都是噩梦,实在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夜间还总听到有人在吹箫。似乎一直有人在刻意勾起她的记忆,可是敌是友? 京中还是秋日,北地却已白茫一片,她朝着箫声的方向走,入了林子,出了驻地,一席白衣,系着灰色的厚重斗篷,长身玉立,漱漱落下的小雪团落在她长睫毛处,一会就化成了水,稍微湿润的眉眼更显得楚楚动人,她伸手接了雪,雪落在掌心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在做什么?” 她看向声源,那是一个红衣女孩,在这雪地中耀眼得很,脑海里那个迷迷糊糊的身影更加清晰了,“你是谁?” 孩子手里拿了个糖葫芦,晶莹透亮,孩子答非所问,“给你吃一个,就一个。” 她就着她的手,轻咬了一颗在嘴里,冰凉得冻了舌,胸前却有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忽然间释然了。 不是她。 她夺了匕首,以同样的方式刺进了她的心脏。 孩子手中的糖葫芦落了地,“这是……爹爹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她躺倒在地,血液凝成了冰碴子粘在胸前,但却无法凝住伤口。她嚼了下糖葫芦,已经坏了,糖葫芦,是苦的。 白衣染成了红衣,血液染红了白雪,两种美到极致的颜色混在一处,映了佳人如玉的脸庞,天际还是纷纷扬扬的雪落下,青丝成了白发。 满目的红白之色,眼前出现了两道身影,比肩而立,一红一白,一人执箫,一人仗剑,那白衣一人渐行渐远,红衣停步转身了,那是她见过的最明丽娇俏的笑容。 青松……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一红一白,一少一幼,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场雪中。 一封急报送到了皇帝桌上,只寥寥数语,“兵部尚书楚淮云于京西驻地外遭行刺,穿心而亡。” 还有一封是尚文送来的私信,“楚大人乃女子之身,叩问陛下如何处理。” 皇帝还在头疼当中,便有楚夫人拿着御赐宝剑进宫求见,她在殿门外伏地叩首道:“尚书府楚岚,叩见陛下!” “宣。 上官岚携了一个木盒进来,上面的锁已经被砍断,“陛下,这是淮云离京前托付给我的,她说,若她回不来,便将此物上呈陛下。” 皇帝打开看了,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盖着尚书印的信封。 “臣楚淮云敬上:臣年少漂泊,一朝登科,蒙殿下恩宠,位列尚书。殿下欲登九五,欲开疆拓土,臣必为殿下扫清一切障碍,为殿下开创万世功业。此去北凉,往而不归,臣有愧于殿下。淮云是殿下的淮云,或许还是旁人的谁,淮云不知忘却何事,欲探究竟,感念殿下成全。淮云生性恣意张扬,蒙殿下护佑,立于朝堂三载。淮云未曾猜忌殿下,御书房所为,皆是本心。淮云自问对殿下无所隐瞒,唯有一事,淮云是女儿身。淮云叩请殿下,顾念往日情谊,放过淮云之妻。” 皇帝将信撕碎了,好一个楚淮云,当日请朕赐婚竟是存了他意,将上官岚从风尘女提到了官夫人,又靠着皇家赐婚,让朕不得降罪于她,保她周全。真是好一个尚书郎。 “她要朕保你,她怎么不亲自回来!她若回来,何至于捅破女儿身的身份!” 上官岚从袖中拿出了一块包好的栗子酥,“成亲那日,她抱着陛下亲赐的栗子酥在吃,臣妇笑她,上辈子是不是个栗子酥,她说,陛下最是宠她,大婚之日也没忘了喂她,她自然不能辜负陛下好意。离京前,她说,等她立了军功回来,定要好好向陛下讨赏,最好,将御膳房的厨子要来才好。” 皇帝看向她常坐的位置,仿佛还能看到她趴在桌上端详糕点的模样,“淮云,还真是长不大。” “陛下,淮云今年,也才二十。” “淮云一身病骨,愿为殿下而战!” “比起在后宫作威作福,淮云还是更喜欢在前朝耀武扬威。” “陛下——臣快冻死在外面了,快开朝啊。” “陛下——臣没钱买药了。” “陛下——淮云是来蹭饭的。” “陛下——……” 那一声声刻意拉长的声音,无法忽视的撒娇语气,自己怎么没看出来她是个女子,“是朕眼拙,淮云并非欺君,朕不会怪罪于你,尚书府的称号朕要收回,改称定远候府,不世袭,不撤封,朕保你一世。” 上官岚伏地叩首,“臣妇楚岚,代定远侯楚淮云叩谢陛下隆恩!” 第83章 靖远王府 灵狩四年,玉峰山。 这里是个药谷,是医家圣地,神医无隐就在此处,座下弟子千百,但亲传的无几人。靖远王傅秋与神医有私交,其女傅祈佑便交托在此地。 一个穿青色布衣的女子背着个竹篓,里面都是她按照图谱刚刚找回来的药,姑娘容貌清丽,边上垂下的小辫子显示了她的俏皮,将药放好去晒,她便推开了一扇门。 立在窗边的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女子,腰间挂了个长串玉佩显示她的身份,只到背部的发丝仅用一根银链稍微扎着,仍旧披散着,她一手拿着书卷,神色淡淡,傅祈佑现年12岁,脸上还有些许婴儿肥,但眉目间的俊朗也是隐藏不住。 “小姐,我回来了。” 傅祈佑微微颔首,“今日十五,可有书信传来?” 陆萱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傍晚,按以前的习惯,王府很快就有书信到来的,“可能鸽子偷懒,再等等吧。” “你记着点,明日若无消息,早知会陆叔一声。” “好,那我准备吃的去了。” 王府这边可没这么祥和,玉阶被血染红了,全府上下无一人屈服,大火烧光了这里的荣华。 傅祈佑在书房写字,心头忽地一阵悸动,“萱儿,王爷还是没有消息吗?” 傅祈佑虽是嫡长女,可她出生时,一道人就断言说其命坎坷,不该生于富贵王室。靖远王得了一对龙凤胎,此时正开心着,他看向怀中的婴儿,原先拟好的名字被否决,换了祈佑之名,她的嫡长女身份也被抹去,自小就养在神医无隐膝下,对外只宣称长女命薄,不幸夭折,傅祈佑从未喊过他父王,每次见面只有一句疏离的王爷。 “午后我就将信鸽放出去了,没那么快收到回复。” 想起去岁王爷来此,傅祈佑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些许忧愁,她并不清楚外面的事,不知道朝局如何。想起这些,傅祈佑轻皱了眉,“换人去,恐怕有失。” 陆萱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当即起身了,“属下领命。” 当陆丰满身伤痕晕倒在药谷时,傅祈佑便急匆匆前往,等他一醒,开口便道:“他怎么样了?” 陆丰强忍着伤痛起身,从床上下来后立即朝她跪下,“属下陆丰,叩见世子!” “他在哪?还有傅轻舟呢!” 他抬起头,满是泪痕,“王爷和世子为奸人所杀,已葬身火海,齐帝无德,以谋反罪杀光了靖远王府,血流成河。王爷说了,若是有失,您就是世子,要担起复仇的大任。” “尚阳军呢?”尚阳军是靖远王府的亲军,一支十万人的戍边军队,主帅正是傅秋,他们曾立下无数战功,绝不会就此失败。 “主将已全部被杀,兵士无人组织,现已归楚王统辖。” “还有多少势力?” “除了前线作战的顾廷周。” “舅舅……”现在战事吃紧,皇帝根本不敢对顾廷周下手,可一旦他领兵回京,顾廷周的母亲是长公主,他身上有皇室血脉,若只凭莫须有的罪名怕是不能奈何他,不过日后的凶险可想而知。“我不能马上答应你。” 陆丰给她重重磕了头,“世子!您是王府最后的希望了,不能辜负王爷在天之灵。” “你且养伤,我出去后再给你答复。” 陆萱在外面听了一会,她低垂着头推门进去,“父亲,喝药了。” “萱儿,收拾东西,即刻跟我去京城。” 陆萱紧跟上了她的脚步,“不回王府?” “回不去。” 酒楼一向是消息流通之所,傅祈佑她们就坐在角落,她今日的装扮不再那么随意,而是用簪子挽了个女子发髻,稀碎的短发就垂在脑后。 “齐帝杨恒登基不过五年,手上却沾染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命,如此大刀阔斧,这是想将朝廷彻底控制在手里啊。” 陆萱给傅祈佑倒了杯茶,“我出去问过了,近来京中大事就三件,一是王府被灭,二是皇帝新增相位,内相是国舅,三是端阳郡主远嫁和亲。” “端阳郡主是?” “楚王之女,听说郡主心悦相府公子,民间已经有话本传开了。” “那陛下也放心把尚阳军给他,看来有人要遭殃了。”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一队士兵,一下就封锁了酒楼,“灯下黑,可惜靖远王府已经没人了。” 他们正在一间一间搜查,陆萱抬头看向上面的人,“可要离开?” “不用。” “那我们下一步去哪?” “去楚王府,当医女。” “好。”陆萱喊了小儿过来,在桌上留下了银两,“那我们得乔装一下了。” 楚王府临近皇城,周边也是各大重臣府邸,很容易可以探得消息。傅祈佑没有学过医术,她这次是扮做陆萱的随从,到了王府门口下人就拦住了她们。 陆萱道:“我们是医女,刚从药谷出师,想在王府谋生。” “王府不缺。” 站在后面一直观望的傅祈佑开口道:“王爷贵体,还须多多调理,免得抑郁成疾。” “小小年纪口出狂言,在这皇城脚下还是小心些。”从王府出来了一中年人,应该是管家。 傅祈佑抬头直视,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现今不太平,楚王殿下天潢贵胄,特此求庇护。” 小小年纪处事不惊,绝对不是一般人,在此关头来投奔的,难免让人想到那个死无全尸的王府世子,但眼前确实是两个女子。“你就是医女?” “惭愧,我天赋有限,我只是她的随从。” “进来吧。” 皇城里,皇帝陛下再次将奏疏推翻在地,不是指责他无德就是请求安抚靖远王府残党。“宣内相!” 内相梁博原是个市井商人,依靠当今太后才坐到如今位置。他一进殿就坐在了皇帝的左手边,“陛下有何事烦忧?” “一个靖远王府就得了这么多民心。” “陛下莫急,靖远王府毕竟是军功起家,跟朝中普通王爷不同,现在既已收归军权,其他臂膀可暂缓处理。” “顾廷周要回来了,再拖下去后患无穷。” “陛下想要重开科举提携寒门,没有翰林院的官员支持是不行的,陛下暂且忍耐,况且长公主那边……” 傅祈佑她们被安排在一间大屋子里,都是府里的丫鬟,各个床位之间只用屏风隔开。 “小姐,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我爹出来找怎么办?” 傅祈佑指着自己道:“顾珩。多听多看,摸清朝局就走。” 每次旬休都会有医者前去给楚王号脉,像陆萱这样的只能得了个熬药端药的差事,为了早日见到楚王,傅祈佑便顶替了陆萱的位置,亲自端着药前去。她低着头,双手奉上了食盘,“王爷请喝药。” 楚王一只手拿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喝,傅祈佑站在一旁观察着他,他不过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正当壮年,头发却已花白,面容也是憔悴。楚王和楚王妃感情至深,楚王妃当年难产而死,只留下端阳郡主一人,楚王此后再不立正妃,现在连世子都没立,爱女远嫁怕是对他影响不小。 “王爷,北凉近来已逐渐学习中原礼制,郡主不会有大碍。” “你是谁?” “只是府中一医女,王爷且控制心绪,以免招致灾祸惹郡主挂念。” “你话中有话。”楚王招手让奴婢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卧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直说。” “王爷贵为先帝嫡子,而陛下只是庶子,尚阳军在手,不过是个一点就燃的□□,皇室并不缺成年未婚的公主郡主,为何独独选了端阳郡主,郡主远嫁不过是陛下为了制止王爷和相府结盟。” 楚王将碗给了她,然后挽着自己的袖子,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说的本王都知道,皇室血脉单薄,至今也只有本王膝下两子,没有皇子保障,陛下不敢动我。” “陛下可是重血脉之人?” 楚王握紧了拳,“你是谁?敢妄议朝事!” “顾珩,一介白衣,蒙王爷收留,在府中谋得生计。王爷细数,朝中忠良之臣还有多少,皇帝陛下有大志,想逐一推翻朝中贵戚重臣,将权力都收归自己所有,可惜权术太过,国朝支柱也亲自损毁,外敌当前,陛下尚且可以将屠刀挥向领兵将领,那太平时候呢,王爷不争,可陛下不信,又当如何?” “你不过一稚龄小儿,本王岂会受你煽动,陛下近来行事太过已犯了众怒,自有重臣牵制。” 傅祈佑轻笑,“当年高祖皇帝十岁便上战场,见惯刀兵,十四岁便可守城,王爷可不要轻看了小儿。王爷继续等下去,将会迎来朝堂清洗,护着王爷的人会越来越少,至于重臣,王爷看不出来吗,左右二相的分量远抵不过步步高升的内相。” 外戚干政,这是多少王朝覆灭的源头,陛下冒进,免不得受人利用,而陛下自身的疑心病也越来越重,楚王府的未来难测,他不得不多些防备了。 “三月后是陛下寿辰,届时顾廷周大将军也差不多班师回朝,王爷现在掌管尚阳军,难免受将军猜忌,王爷还是早日修书说明为好,免得两虎相争。” 楚王拔出了床边挂着的佩剑,剑尖正抵着她的咽喉,“你入府目的究竟为何?” “我?长安街先前有五位重臣府邸,现今只剩三家,除却陛下的势力只剩两家,我只是想救王爷,王爷仁德,纵然我的提议不被采纳也不至于落得惨死。” “你的心智太过成熟,你绝不是普通白衣。” 傅祈佑稍微歪了下头,“重要吗?只要不是陛下的人,对王爷来说就没有分别。” 楚王收回了剑,杀气已收敛起来,“暂且信你。” 傅祈佑朝他行礼,“王爷切记,剑术高手交出佩剑是无用的,只要活着就有威胁。属下告退。” 第84章 深入虎穴 陆丰一养好伤就乔装去了京城,脸上还戴着□□,探了许久才在深夜进了楚王府。傅祈佑一袭白衣,月光正照在她恬静的脸上,她站在花园假山里面,听到声响也没有转身。 “陆叔此来为何?” “小姐与世子长得实在相像,虽是女儿身,但难免招来灾祸,小姐还是离开京城为好,日后再做打算。” 傅祈佑负手转身,“不是说复仇吗?陆叔又改口了。” 改口?她这是答应了,陆丰大喜,当即郑重下跪,“属下参见世子!” 傅祈佑并没有让他起来,“父王临终前想的是什么,平反还是谋反?” 如此滔天大罪在傅祈佑口中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谋反,仿佛此事只如吃饭一样简单。 “京城及封地各处都有王府产业分布,假以时日,必得足够钱粮。” “所以,你想让我谋反。” “血债血偿。” “我若杀了陛下,这王府也不再是王府了吧。” 胆敢弑君,没有足够的准备是不行的,一旦成功,皇位近在眼前,天下不是傅家也是傅家的了。“世子放心,属下定誓死守好世子安全。” “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过问,朝中大事及时报与我知晓便可。” 顾廷周一回京,朝中各官员就开始观望,大殿上一个个都屏声望向立着的那个武将。顾廷周正是壮年,战场厮杀多年,脸上一点不见苍老,立在原处就自带杀气。 顾廷周只是一板一眼地述职,一点也没提到靖远王府之事,皇帝陛下也是一口一个廷周叫着,有长公主在世,两人明面上还是堂兄弟关系。 下了朝,楚王在皇城外遇到了顾廷周,两人都是假装无视对方,连道路也不相让,于是便一路并行,到分叉口才结束了这煎熬,幸好早有知会,否则这局面将更糟,现在这样刚好,正符合陛下所望。 陆丰等了许久,一见到楚王车架就下令射箭,十数支箭过去,也没看是否射中,所有人一齐撤退了。 楚王手臂受伤,王府里的大夫紧张起来,傅祈佑也在一旁候着,等所有人撤退,她仍是留在原地,“王爷是在何处遇刺?” “长安街。” “王爷切勿乱了心,顾廷周才刚回京,不会迎着风头而上。” 楚王探寻地看向她,“你怎么一开口就是替大将军开解,本王并未提到他。” 傅祈佑面上并无不妥,语气仍是平淡,“并不难猜,王爷在此时遇刺,能下手的无非两人,比起陛下,我更相信顾廷周。” “陛下不会急着处理本王,现在他根本无法分神。” “陛下并不是针对王爷你,而是顾廷周,旁人不像我这般胆大包天,敢将怀疑放在陛下身上,头一个想到的只能是顾廷周。” 楚王大笑,“你也知道你胆大包天,本王十分好奇,到底是从哪里借的胆。” “以形补形而已。”见他下了朝就直接疗伤了,水也没能喝上,她便倒了杯水给他,“王爷还能发笑,想来朝中并无大事,彻底消除顾廷周对王爷的敌意只有一个办法。” 见她的动作,楚王心里更加看重于她,如此聪慧细心的女子实在少见,楚王接了她的话,“平反。” “陛下目的已经达成,靖远王府是否有罪已不重要,有人给个台阶下,陛下就可缓和与长公主殿下和顾廷周的关系。” “本王不可出面,否则很容易被扣下同党一起处理了。” “长公主殿下爱女之心不逊于王爷,王爷只需不经意透露些消息给长公主,长公主自会去查。”那个素未谋面的外祖母只出现在母亲口中,想来不会让自己失望,平反自是不够的,可若是像现在这样隐在暗处,起码三年五载才能有相抗的实力,届时所有人都会淡忘靖远王府,旧人的热血也会凉掉,只有让傅轻舟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帝才不会好过,才能吸引众大臣的目光。 莫须有的罪名很容易平反,长公主的门生在朝中一提,皇帝就顺势派人去查,整个大理寺的官员都被调派,十日就将事情查了个清楚,处理结果也不过是恢复靖远王的封号,内相因处在风口浪尖被降职,暂且做了个五品小官。 余下一个月时间,礼部最大的事便是筹办皇帝寿宴。傅祈佑洗掉了伪装,拿了套小厮所着的男装,女子发髻也被解下,换成了男子发髻。 换回原本面貌,傅祈佑便去书房请见了,那时王爷还在拟贺词,“王爷,有事相商。” 听闻此话,楚王就让余下的人退下了,“你又有何话说?”写完了字,楚王收了毛笔,满意地抬起头,“你……”这张脸,实在太像那个人了。 “王叔。” 楚王一下站起来,来回踱步,他可是朝廷侵犯,不,现在平反了,但陛下的心思,若是知道傅轻舟还在世上,那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你出去,离开王府,念在这句王叔的份上,本王放你一马。” “王叔何必紧张,这不是平反了吗,侄儿此来是想请王叔帮忙,带侄儿进宫。” “陛下是怎样的人你并非不知道,入宫便是死,甚至可能连累本王。” 傅祈佑露出浅笑,“陛下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才刚平反,陛下总不好再次将傅轻舟赐死。” 楚王恨铁不成钢,“你连男扮女装都能忍,就此归隐有何不可,偏要卷入京城的漩涡!陛下无情,你当知晓。” “王叔,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站在世间。”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傅祈佑仍是面不改色。见他些许动摇,她补充道:“王叔放心,到时候我会易容,不会牵连王叔。” 一月后的寿宴。 傅祈佑顺利进宫,皇帝的喜悦之心丝毫没有被以前的事影响,众位宗亲重臣皆在大殿中,按照排序,楚王的座位就设置在右相之下,傅祈佑早早又换了面具,趁着入席时的人流,躲到了暗处。 送礼的队伍已在殿外候着,皇帝接见时说些客套话就够了,最后皇帝举杯敬各位大臣,傅祈佑这才上前。 她取下了□□,随着她缓缓上前,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皇叔,臣还未拜寿呢。”傅祈佑仍是站着,一脸清纯无害的笑。 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齐帝杨恒控制住了表情,“你是谁?” “皇叔,一年多未见,怎么就生疏了。” 杨恒起身,忽地拔出剑来,猛然劈向傅祈佑,喉咙处明显的痛感。纤细洁白的颈上出现了血痕,血液不停地流,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至于伤得太深。大臣一阵惊慌,这分明是要斩首!傅祈佑轻微皱眉,手紧攥着衣摆,但依旧盯着齐帝。 齐帝忽然丢了剑,放声大笑,“不愧是狼子,生死关头亦如此镇定。” 傅祈佑撕下衣摆捂住了伤口,“陛下说错了,臣是虎子,陛下圣德,为靖远王府平反,轻舟又岂能辜负陛下。”傅祈佑环视周边大臣,“臣要堂堂正正立在天地间,好让诸位大臣知道,什么叫风骨。” 将后背毫无掩饰地展露在杨恒面前,傅祈佑是在赌,就看君无戏言和铲除乱党哪个重要了。 “住手!” 傅祈佑眯眼看向殿外,那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衣衫华丽,黑发隐在白发之中,想来她就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看到傅祈佑受伤,立即心疼地拿出怀中的帕子绑在她的颈上,而后便将她拽到身后,“靖远王府已无罪,陛下缘何下此杀手?” “姑母误会了,朕不过是想试试他有没有资格继承王位。既然测试通过,轻舟又未成年,那不如就住在宫里,朕亲自教养,好让他日后为我朝效力。” “陛下国务繁忙,就不劳烦陛下了,我带回去便可。” 杨恒露出了和煦的笑,“姑母莫要担心,正好云英也差不多年岁,不如就让他们做伴,饮食一样,姑母您觉得如何?” 皇帝降到如此程度,再推脱难免引其不快,傅祈佑不愿将长公主牵扯进来,便挣脱了她的手,“外祖母放心,皇叔一言九鼎,我不会有事的,公主殿下想来性情不错,不会为难于我的。” 傅祈佑不过随口一说,公主殿下的性情肯定好不到哪去,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除了皇帝,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云英公主可是出了名的跋扈,将来要是公主不高兴或者玩闹一下,世子就有可能毙命,到时候只定个孩童无知便可了事,永绝后患。 第85章 云英公主 寿宴上的事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京城,靖远王府的风骨,看来这个靖远世子绝非善类。 傅祈佑管不到朝堂动向,她带着陆萱直接就住进了公主府偏殿,陆萱收拾完后依旧不见公主身影,看来是个好玩之人。 杨云英抱着她的风筝闯进了书房,倚在书架旁看书的是一个白袍少年,腰间挂着玉佩,容貌俊秀,面容沉静,丝毫没有被公主的贸然闯进所打扰。 头一次被人忽略,公主有些不开心,“你是谁?为什么进我书房?” 傅祈佑抬头行礼,书本仍被她抓在手里,“靖远世子傅轻舟参见公主。” “靖远?那不是满门被灭了吗?” 傅祈佑直起身,神情淡漠,“公主殿下,说起来我是你堂兄,公主慎言。” 她站起来比杨云英还高,杨云英不甘被人压住气势,便抬起了下巴,“那你还没说为什么在这里,我的书你不能随便看。” “陛下御旨,让我住在公主偏殿,日后就请公主多加关照。” 杨云英听了脸色一变,当即转身,“父皇怎么会让一个男子住在我这里,我要把你赶出去。” 傅祈佑跟上去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殿下高抬贵手,臣可无家可归。” “那可以,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否则我就告诉父皇。” 傅祈佑轻笑,“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我想到了就说。” 等杨云英离开,从书架后方就出来一人,“世子,公主府不太平。” “住外面处处是危险,公主府只有公主是危险,哄她开心就无事了。” 陆萱侧头看她,傅祈佑在翻书,说话也是不抬头,“世子,您看起来就不像会哄女孩子开心的样子。” “是嘛,那你看着。” 公主府有专门的厨子,也有奴婢送了餐到偏殿,不过傅祈佑只看了一眼就迈步前往正殿,“公主殿下,轻舟求见。” 彼时公主殿下正在跟螃蟹作斗争,“宣。” “殿下应该不介意赏一双碗筷吧。”未等她同意,傅祈佑就自行坐下,给自己盛了碗饭。 杨云英也没指责她,只将整盘螃蟹推了过去,“把它们都剥干净。” 傅祈佑没有多言,拿起旁边的剪子和小汤勺就开始处理,杨云英一手撑着头,一边随便夹着菜放进口里,今天的伙食不怎么满意,她动了几下后就放下了筷子,双手撑着头看傅祈佑,她真的跟其他世家公子很不一样,淡漠得像水,没有铜臭味,也没有将门的粗鲁气,她的手指很灵活,也很好看。在杨云英思索的时候傅祈佑已完成了任务,她净了净手后将碗推了过去。 “殿下请用。” 傅祈佑低头吃饭,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蟹肉寒凉,殿下还是控制些。” 杨云英仿佛赌气般吃得更大口了,“休想从本公主口中夺食。” 傅祈佑轻微摇头,朝旁边招手道:“早准备好红糖水。” 果不其然,晚餐还没结束杨云英就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奴婢急着请太医去了,傅祈佑端着红糖水在她面前蹲下,“喝了。” 杨云英疼得难受,并不想理她,傅祈佑干脆将杯子口抵在她的唇边,“听话。” 杨云英这才不情不愿地喝完那些糖水,等疼痛稍微缓解了,她便怒道:“你竟敢看我笑话!跪在这里,等我开心了再起来!” 这无妄之灾来得真快,傅祈佑到了大殿中央,理了袍子下跪,衣摆一丝不苟,腰背也很挺直,一点不见颓丧。 太医过来开了方子之后她就回房休息了,作为皇家子女,没有写琴棋书画傍身是不够的,杨云英端坐下来,抱着琵琶在弹,也只有这时候她才像个公主。 等公主开心,这简直是无期,即便公主开心了嘴上也会说不开心,杨云英弹得尽兴后就直接睡着了,也没人提醒她还有人跪着,傅祈佑便在正殿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杨云英梳洗后会在正殿用餐,看到傅祈佑跪得笔直她也吓了一跳,但是她服软是绝对不可能的。 “殿下今日可开心?” “唔。” “谢殿下。”傅祈佑站起身,跪久了腿麻,她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缓过来。 按照父皇设立的规矩,杨云英用过早饭就需要在书房学习两个时辰,傅祈佑也跟在她身后,美其名曰伴读,杨云英是万万不信的,傅祈佑一到书房就自己拿了书看,一点也不理会她这个公主。 杨云英暂时收了心,认真临摹字帖,因是女子,她临摹的便是簪花小楷,字体娟秀,好容易抄完了一篇文章她就放下了笔,“傅轻舟,你看什么?” 傅祈佑合上书给她看,“民间小说。” “你怎么看这种杂书。”语气中是满满的嘲笑。 傅祈佑倚着书架,站姿慵懒,她轻笑着耸肩,“陛下可愿意我看兵书?”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适合白色,一席白衣,腰带勾勒出她的腰身,身形修长,她很少有表情,仅仅是浅笑就能让人沉沦,不知道长大后又该勾引多少莺莺燕燕。 “殿下又在看什么?” “看你啊。”话不假思索而出,杨云英反应过来,耳朵都红了,她抬起了下巴道:“本公主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你凭什么过问。” 傅祈佑躬身行礼,“臣失礼。”放回书她就转身了,在书架上来回寻找,最终抽了本兵书出来。 怎么说走就走,公主殿下已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傅轻舟臣服在她脚下。 两柱香燃尽,杨云英就抛下了书房,拿着她的风筝就跑了出去,到底只是个十一岁的姑娘,公主府面积很大,为了让公主更好地玩耍,皇帝就下令拆掉了所有的门槛,府内的鱼池上除了拱桥之外还有石墩子,方便公主殿下玩水。 杨云英扯着线,心绪不宁,公主府跟外面比起来总是差了些意思,她绷得太紧,风筝线一下断了,风筝随风降落,最终落到了一棵树上。这是便有守卫帮忙,杨云英却制止了,“叫傅轻舟过来。” 傅轻舟以竹代剑只舞到一半就有人在外面请示了,“世子,公主召见。” 那棵树并不高,寻常的侍卫拿剑鞘一勾就差不多可以,公主不过是又想折腾她罢了。 “你爬上去给本公主拿下来。” 傅祈佑些许皱眉,上树哪里这么麻烦,可现在需隐藏实力,她只能如常人那般爬,那个姿势无论如何都文雅不了。 见她迟迟不上,公主就拍了她的背,“算了,你蹲下,本公主亲自来。” 傅祈佑褪去外罩衫,单膝下跪,杨云英在奴婢的搀扶下踩上了她的背,拿着竹竿一捅,风筝就掉落在地,这一幕恰好就被皇帝看到了。 杨恒笑着走过去,“云英,又欺负人了。” 傅祈佑将外衫搭在手臂上,“参见陛下。” “起来吧,长公主说要见你,旬休日就回去一趟。” “谢陛下。” “跟朕走一走。” “是。” 皇帝着实是个和蔼的父亲,公主在他面前丝毫不用顾忌君臣之别,他们就像寻常人家的父女,傅祈佑始终跟他们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杨恒忽然转头,“轻舟,怎么离那么远,近前来。” “是。”傅祈佑上前到了他的侧边,保持着一步距离。 “你可恨朕?” “花园的花开得可真好。”傅祈佑眼中毫无波澜,“陛下鸿图,臣明白。” “你日后有何打算,尽可以向朕提。” 我要皇位,您答应吗。“公主殿下开心臣就满意了。” 杨云英一愣,她伸手就推了傅祈佑,“你胡说什么!” “臣失礼,公主见谅。” 第86章 血脉亲情 从公主府离开到长公主府,先是有皇帝的禁卫军护送,后来又有顾廷周的庆林军前来,傅祈佑失笑,这简直是押送钦犯的待遇,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确实是衣着光鲜的囚徒。 长公主成亲之前有自己的公主府,但是顾家的功勋卓著,于是长公主就住在了顾家。 傅祈佑一下马车就见到了门口站着的顾廷周,这是第二次见他,傅祈佑并不了解顾廷周是怎样的人,只喊了句舅舅后就没了下文。 长公主殿下正在堂中等着,看到傅祈佑就忍不住一直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说话。陛下派来的人还在身边候着,有些话并不好说。 “外祖母,我很好,不用担心,陛下来看过我,公主殿下也没有外界传言那般刁蛮。” “我知道。” 干坐着并无意思,将军府已经设好了宴,饭桌上一片祥和,三位长辈夹起菜来各不相让,看到菜里多了块肥肉,傅祈佑轻微努了下鼻子,将它裹在米饭里生咽了下去。 “舅舅,不用了。” 傅祈佑再吃了几口饭后就不再吃了,“衍儿给我抱可好?”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婴儿,不过这时候除了婴儿没有更好的挡箭牌了。顾衍看到她并不抗拒,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还伸出小手想摸她的脸,不过因为手短未能得逞。傅祈佑拿小勺子舀了一勺米汤给他,他只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饱了?” 顾衍只是笑,手不停地往空中抓,傅祈佑伸了手指过去,他一下就抓住了,傅祈佑疑惑抬头,“他在干嘛?” “衍儿很喜欢你。” 傅祈佑抽出手指,改抚摸着他的脸颊。新的生命,顾家的希望,那傅家呢,傅祈佑头一回知道生命的概念,她不自觉抚上了自己的颈部,顾衍好像被吓到了,往下看之后就一直哭,傅祈佑急忙将孩子还了回去,之后就离开了饭桌,一个人走到了后花园,虽然陛下的侍卫还跟着。 长公主缓慢爬上假山,陛下的侍卫才知道阻止,却只得了一句严厉的斥责,“这里岂容你们放肆!” 傅祈佑朝她伸出了手,长公主只是一笑,“我清楚得很,还没老糊涂。” “我也没糊涂,我要是参加科举,陛下会不会收?” “不当世子,做个穷苦人,向陛下表忠心即可。” 傅祈佑一歪头,轻笑道:“清高的穷苦人不多,外祖母可要替陛下好好甄别。” 长公主牵了她的手,“跟我回房,有礼物送你。” 长公主拿了一套纯白衣服给她,衣服上没有任何装饰和图案,“三年孝期不能忘,不过相比起来你确实更适合白色。” 相比起来,跟傅轻舟相比吗,傅祈佑原先也没想过能够瞒过顾家这两位,她的社交完全是空白的,假装失忆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长公主禀退了所有奴婢,亲自给傅祈佑宽衣,“我知道你是祈佑。” “所以外祖母会帮我吗?” “科举的事我会留心。”傅祈佑的身高是有,但是身体并不壮实,“你似乎对女子贞洁没什么概念。” “我现在是傅轻舟。” 长公主展开衣服给她穿上,这件中衣跟寻常的不一样,形制类似圆领袍,领子偏高挡住了喉咙,长公主细心折了脖子后边的衣领,外面又给她穿上了普通长衫。 “喜欢吗?” “嗯。” 长公主拿了小刀出来,执了傅祈佑的手,“忍着。”然后就挽起她的衣袖,一下割伤了她的右前臂内侧,“他不太会用匕首,刚学收刀就伤了自己。” “笨。”傅祈佑左手持刀,小刀在她手上灵活舞动,刺出有力,收刀也快,“他还会什么?” 长公主些许震惊,“傅秋到底让你干什么?” “他很少来看我,刀剑只是他给我的礼物。” “谁教你的?” “自学。”傅祈佑挑眉,似乎又说错话了,“心静下来做什么都容易,我没事做只能玩这些。” “你更适合当靖远世子。” “谢长公主殿下夸奖。” 处理好伤口,长公主拿了一个包袱给她,“送你的衣服。” 傅祈佑拿着包袱出去,见到侍卫就直接将包袱丢给了他,“可以回宫了。” 府外仍是有一辆马车等着她,傅祈佑却是解开了绳索,将马车的马解放出来。 “世子请坐马车。” “这是马车的马,不抗旨。” 傅祈佑踩着马蹬上了马,初次骑马,马背上有些晃,幸好这马比较乖顺,傅祈佑牵着缰绳慢慢驱使它前往,虽然技艺生疏,但她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 “世子,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宫安全。” 傅祈佑伸手指了旁边一家店,“去买一份桂花糕回来。” “世子……” 傅祈佑睥睨着他,“我去也行。” “属下领命。” 大晚上杨云英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后花园喂喂鱼,傅祈佑坐在假山上,碎屑直接喂鱼,杨云英一下便回头了,“谁准你坐得比我高了,下来。” 傅祈佑认命下来,与她比肩而立,右手端着糕点递到她面前,“庆丰糕点。” 她的语气还是一样的平淡,一样的气人,杨云英拍掉她的手臂,“本公主有钱,不需要你施舍。” 被拍到伤口,傅祈佑紧了紧手指,“是臣自讨没趣,臣告退。” 闻到血腥味陆萱就赶来了,上下看了看傅祈佑,“世子哪里受伤了?” “无妨。” 陆萱瞄了公主一眼,“世子总能惹公主生气,根本不会哄。” “她逃不开。”离开了花园,傅祈佑将糕点的包装纸给了她,“伪装道士进宫,替换丹药,嫁祸内相,各地控告侵占田地的奏疏先截住,丹药事发后,立即杀掉均田官,一并放出奏疏扳倒内相。” 回了偏殿,陆萱给傅祈佑打了水,侍奉她宽衣,然后就站在一旁。“内相一倒,朝廷就是左右二相为主,左相潘石出身世家,为人忠正,曾替王府说话。” “左相不行,他守的是自己的良心,不是王府,找人调查右相。” “我爹传信道,他现在已经在历城开了学堂。” “陛下急功近利,接下来的官员一定会有大清洗,儒生提高标准,少收不滥收,机械土木重点培养。” “黄河决堤,是该重点培养。” 傅祈佑起身穿衣,换上了长公主那边拿回来的衣服,连外衣都穿上了。 “世子要出门?” “去书房。” 杨云英仿佛早就知道,早早守在书房门口,抱着她的琵琶坐在廊下,“这是本公主的书房。” 傅祈佑站直了,“条件。” “晚上不准留陆萱在房内,你不配。” 傅祈佑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一脚踩在台阶上,俯身看她,“公主殿下,我可就一个属下,寻常大户人家也有几个通房丫鬟的。” 杨云英伸手挡在门前,“女人和书只能选一个。” “好,我答应。”傅祈佑伸手推开了门。 怎么这么干脆,杨云英疑惑,仿佛被骗了,“你站住。” “君无戏言,公主殿下的话就是口谕,不可收回。” “我是公主,不是君。” “公主是皇女,对臣而言就是君,你我是君臣关系。” 君臣,傅轻舟这么听话也是因为这个关系吧,杨云英有些烦躁,“本君命令你给我讲故事。” 傅祈佑随手抽出一本史书,语气毫无波澜地念了出来。 “不用了!你自己待着。” 傅祈佑收回了书,继续看昨天剩下的部分。 夜晚药谷来客,是一个重伤的孩子,名唤周衡,是已故衡阳太守之子,衡阳军事重镇,衡阳太守的地位举足轻重,不过太守周继成却在一月前被下狱,新太守暂时还未上任,现在那边只是由商会自行控制秩序。 第87章 皮肉之苦 傅祈佑夜里直接睡在书房了,手上抓的是话本。杨云英大早上就去把傅祈佑叫起来了,“跟我去猎场。” “公主殿下,臣不可随意出宫。” “父皇那边不需要你操心,现在是我命令你。” 傅祈佑抬着头抚自己的颈,“抗旨死罪,殿下想杀我直说。” “你不去我偏要你去。” “公主殿下!” 杨云英居高临下揪着她的衣领,“你若从我,我请求父皇饶你,若你不从,现在就杀了你。” 傅祈佑起身,语气比以往低沉了几分,“希望殿下承担的起。” 皇家猎场在京城郊外,设有兵将把守,围场里有也养了很多马,都是西域进贡的良马,杨云英有她自己的坐骑,傅祈佑只能从无主的马匹里面选,最后她就选了个看起来温顺的。 “公主请在外面活动,里面不可以去。” 傅祈佑什么东西也没拿,只慢慢骑着马练习骑术,但是公主殿下却对后面跟着的兵士很不满,在射了几次都没射中之后,她就一个人纵马往林子深处去。 “公主!” 后面一大队人马都追了出去,傅祈佑也加快了速度,若是公主出事,她不死也得死了。 “驾——驾——” 马匹骤然遇到强刺激,一下子失控了,傅祈佑紧抓着缰绳,马蹬也紧紧不放,烈马冲进了林子深处,树枝划开了她的衣服。 杨云英落入了洼地,脚扭伤了,听到又有人坠马,她爬起来看,但还没让她看到人,一只野猪就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她避闪不及,一个人就将她推开了。 腿被咬住,傅祈佑吃痛,挥拳不停砸它的头,守林军及时赶到,一支箭射穿了野猪的头。 这半身血液,衣服又破,泥土沾了一身,傅祈佑从未如此狼狈过,这个公主简直是个致命威胁。 杨云英被人接走,傅祈佑自己瘸着腿上马,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公主受伤,回去免不了一个个受责,傅祈佑回了公主府,连伤都没处理,皇帝陛下的圣旨就到了,跟着来的兵士手里拿着一个有小指厚的板子。 “陛下有旨,靖远世子傅祈佑擅自出宫,并使云英公主受伤,着,杖责三十。” “臣知罪。” 背上是剧烈的疼,打在骨头上都是闷响,云英公主在奴婢的搀扶下才赶到,“住手!本公主让你们住手!” 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公主,陛下圣旨,任何人不得违抗。” “是本公主强迫他去的,你们停下!” 傅祈佑吐出了血,眼睛也不看她,语气平淡,“公主殿下,娇横是有代价的。” 杨云英愣在当地,都是因为她,父皇从来都是罩着自己,无论干了什么他都不会责怪,可是今天她做的事却要别人来承担后果,那个人是傅轻舟,从来都顺从自己的傅轻舟,她真的错了。 受刑结束,陆萱就将傅祈佑馋回了偏殿,地上还有从傅祈佑腿上流下来的血。 皇帝不可能派御医过来,陆萱只能只能利用公主府的药亲自给她医治,野猪的咬合力非同一般,处理过后需要缝合,陆萱让傅祈佑喝了酒才动手。背上没有撕裂伤,但是也肿了起来。 杨云英一进来就看到她的后背,“对不起啊。” “男女有别,公主请出去。” “这里是公主府。”杨云英知道自己脾气又上来了,顿时补充道:“不是,我只是关心你。” “公主殿下,知道为什么陛下打的是后背吗?靖远世子无法骑马还怎么靖远。”傅祈佑转身,药膏就涂错了地方,她一把拉过杨云英,按着她的后颈,紧盯着她的眼睛,“公主殿下,若是不想臣死的话就学乖点。” 她的眼神从没有如此骇人,杨云英吓懵了,“好。” “殿下请离开。” 看她出去,傅祈佑这才转过去继续上药,陆萱轻柔地擦着她的背,“世子啊,这是想□□吗?” 傅祈佑已收敛了气息,不加思考便道:“若是需要,也可。” 擦好了药,陆萱就拿了衣服给她披上了,然后侧头看着她道:“世子,你是傅祈佑。” “我知道。” 陆萱垂头,“那世子也□□我好了。” “理由。” “我能给你治伤。” “这是你本分。” 陆萱认命,这是指望不了世子能说出什么话来哄她了,她回房将自己的被子搬了过来,将傅祈佑的床铺得暖和,让她趴下后就替她盖上了被子,自己就趴着桌子睡。 第88章 书房被刺 衡阳商会。 “先生,这是第一批学子名单。”陆丰躬身将名单给了座上老者。 “明日把这两个工学子带来见我。” “是。” 接下来一段时间,傅祈佑的吃食都是由陆萱送到房内,杨云英每次都在外面徘徊,但始终没有进去。 陆萱拿着一个布包路过,“见过公主。” “嗯。” 既然没有吩咐,陆萱也就推门进去了,看到傅祈佑坐在床上看书,“世子能走了吧。” “可以。” 陆萱将布包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都是些木片,她一个人琢磨着,傅祈佑也没有过问。 可惜一直到晚上陆萱仍没有组装完成,总有个小零件塞不进去,又怕太用力将它毁了,“世子,帮个忙可好?” 傅祈佑下了床,将她组装的全拆了,然后按照自己的思绪装了一遍,“挺精巧的,陆叔找到好苗子了。” 世子怎么又开始想正事了,“这个不是消息。” 傅祈佑将成品给了她,“不然?” 陆萱将马车模型塞到了她手上,“公主最近安分得可怕,世子该去哄一哄她。” “好。” 傅祈佑披上了披风,拿着马车就去寻杨云英,公主并不在正殿,书房也是不可能的地方,傅祈佑就在公主府四处走,最后才在一条廊下看到了她,“参见公主。” 看到她,杨云英开心地站了起来,“你伤好了?” “没有。”傅祈佑将东西给了她,“希望这次不是臣多事。” 杨云英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送给我的?” “也可以丢了。” 傅祈佑本身也不在意这个东西的价值,语气便十分敷衍,但是杨云英却当真了,急忙把东西拿了过去,“这是你装的吗?” “是。”如果不是陆萱不会装的话。 “我很开心。” “那臣告退。”傅祈佑退了两步,然后就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只留杨云英抱着礼物站在原地。 在公主府过了三年,傅祈佑的身形明显变长,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鼻梁高挺,面容俊秀,她的装束没怎么变,依旧是挡住喉咙的圆领袍,外罩交领白色长衫,不过这次腰间除了玉佩外还多了一支竹笛。 书房依旧是她常待的地方,她将抄完的文章给了杨云英,笔迹是她模仿了很久的,“臣抄完了。” 杨云英仔细看了看,“学得不错。” 傅祈佑翻开了自己的书,低头道:“公主还是用功些好,免得将来后悔。” “我用功有什么用,将来也就招个驸马,然后相夫教子,没什么特别的。”杨云英忽然撑着自己的头,看向傅祈佑,“我今年十三岁了。” “臣知道。” “傅轻舟,跟本公主说话不准无视我。” 傅祈佑放下书,正视着她,“不想臣出事的话,就请殿下收起心思。” “你又拿自己威胁本公主!” “臣为殿下受的伤殿下可还记得?” “不就一次嘛,我就没有再带你出过宫。” “看来公主殿下贵人多忘事。”傅祈佑提笔在纸上画简笔画,“下雨天伤春悲秋落了水,差点让臣淹死,为了看风景爬屋顶,害臣摔断了腿,大晚上跑到陛下面前哭诉,令臣跪了一整天,在书房玩蜡烛,烫伤了臣的手背。臣只是寄居,可要是殿下出事,臣就必须担责。” 杨云英从小到大干了多少事,她自己怎么记得,“没气量!” “臣的肚子里不需要撑船。” “那我不打扰你了。” “公主请便。” 杨云英一出去,陆萱就进来了,她现在已长成温婉模样,当家风范十足,“世子,很晚了,出去走走吧。” 她们一路聊天,慢慢走向后花园,“世子,冀州发生旱灾,商会米仓相应提高了米价。” “看来我有危险了。” “陛下不会这么急吧。” “我现在已十五,陛下关不了我多久,三年时间够长了,一般人足以淡忘靖远王府,况且北方有灾,一个世子遇刺并不算什么。” 一切如傅祈佑所言,在朝中大臣都在商量救灾之策时,书房里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傅祈佑将书丢了过去,书本被削成了两半,纷纷扬扬的纸张落下,另一人持剑直逼傅祈佑咽喉,她忙举起竹笛去挡,手臂被他的长剑擦过,她暂时没把握完美杀掉这两人,只慢慢周旋着,腹部在两人夹击下也被刺伤,偌大的公主府也只有陆萱听到了动静。陆萱一来,傅祈佑就滑出匕首抹了一人的脖子,另一人被陆萱缠住暂时跑不了,傅祈佑捡起长剑捅向他的胸膛,将剑□□他便倒了。 傅祈佑将剑给了陆萱,“补刀。” 陆萱应诺,在杀手各处脆弱部位都补了刀,傅祈佑捂着腹部走出了书房。 处理完现场,陆萱就跑到了公主卧房外跪下,“属下恳请公主恩赐烈酒!” 杨云英这时候还没睡,就自己走出来问话,“怎么了?” “世子重伤,请殿下允臣取酒。” 此时远处的书房烧了起来,公主府的侍卫立即救火去了。 “什么?你快去!”杨云英一路跑往偏殿,傅祈佑坐在床上,佝偻着背,脸上都湿了,“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都成红衣了还没事,我叫太医。” “不用,萱儿可以。”谁知道太医会不会来下毒药。 陆萱拿了酒壶过来,傅祈佑一口气喝干了,等酒气上来,陆萱已穿好了针,“殿下请出去。” 杨云英仍是担心,但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她实在看不来,便转了身,“本公主要你活着!” 陆萱撒了金疮药下去,傅祈佑咬紧了牙关,手也紧攥着被子,隐忍的声音还是被杨云英听到了,她来回踱步,但仍不敢转头。 陆萱动作很快,她将血水擦掉就给她盖上了衣服,“公主,好了。” 杨云英转身,傅祈佑已醉了过去,她只好轻声出去了。房门被带上,陆萱才俯身在傅祈佑耳边小声道:“世子?” “下次多拿些酒。” “不够晕吗?” 傅祈佑抬手放在了自己额头上,“还能想事情。十日后招募江湖人入宫刺杀,解决掉一两个侍卫即可。” “好,还有呢?” “睡觉。” 陆萱给她盖了被子,见她已经一动不动,“还说多拿酒,都晕成这样了。” 傅祈佑冷冽的嗓音忽然响起,“以下犯上,记一过。” “我救了世子,功过相抵。” 如傅祈佑所料,她安排的刺杀之后,公主府的守卫就多了,连她这偏殿也有人驻守,靖远世子第二次遭遇刺杀,旁人眼中是陛下欲致人死地,皇帝眼中则是公主有危险,无论如何皇帝都得多派兵驻守,而在如此防卫之下,傅祈佑若再出事,那皇帝的想法就世人皆知。虽然此举也造成商量事情不便,不过傅祈佑也恰好借此休息一下。 第89章 埋下祸患 傅祈佑养伤养了一个多月,陆萱给她寻了一支新的竹笛过来,她没事就会吹奏,不过来来回回只有那一首,从生疏到炉火纯青都是为了掩盖它是个武器的事实。 陆萱手中握了两个药盒,满怀挣扎地前进,傅祈佑只听她的脚步声就知道了异常,“在想什么?” 陆萱坐了下来,“男女终究不同,从女变男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做些改变。” 傅祈佑打开了其中一个药盒,“这是什么?” “两个都是毒药,世子手中的会毁掉嗓子,这样旁人就不会因声音怀疑到世子的容貌。” 傅祈佑拿起了药丸,“后果。” “只会破坏嗓子,其余无碍。” “另一个?” “集齐十味大苦大寒药物所制,世子不会有葵水,但是……”陆萱低下了头,不忍说出。 “直说。” 陆萱一咬牙,“将终身无子。” 靖远王府只剩下傅祈佑一支血脉,若是她无子,复仇之后就无法再进一步,登上皇位。 傅祈佑将它拿在手中,表情并无大的波动,“还有呢?” “寒疾会一生伴随着世子,不影响世子习武,年少无碍,但是年老就必须与药物长期做伴。” “知道了。”傅祈佑仰头就将那颗药吞了。 “世子……” “倒水。” 陆萱急着倒水,傅祈佑含住了第二颗药丸,嗓子一下子干哑,吞咽就如刀割,她灌了水下去,但是水却连同血液一起咳了出来,她按着自己的喉咙不停咳血。 陆萱一边给她递水一边顺气,“世子对不起,属下必须这么做才能保护好世子的身份,现在下手旁人会以为是刺杀导致的后遗症,不会怀疑到世子。” 傅祈佑一边摆手,将剩下的血都咳了出来,然后才又饮了水,“无妨。” 原先空灵的声音变沙哑,陆萱心里忍不住难过,“属下一定潜心研究毒药,世子所遭受的我都会让他们还回来!” “嗯。先整理完整的时局出来给我,尽早离开公主府。” “是。” 傅祈佑晚餐依旧是跟公主在正殿,杨云英又习惯性地把难处理的食物给了她,“鱼刺好多。” “殿下可以让他们做鱼泥。” “你嗓子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傅祈佑将鱼推还过去,“大概是臣生性胆小,喊破喉咙了。” 杨云英转头吩咐道:“请太医,就说本公主病了。” “蒙殿下关心,臣无碍。” “又是陆萱,你每次都找陆萱。” 傅祈佑抬头,“因为殿下不会,而且臣不喜他人。” 因为自己不会医术,所以在他心里,自己跟陆萱一样地位,杨云英莫名有些开心,“你等会要去哪?” “殿下想去哪?” “太医院。” “臣随行。” 得到允诺,杨云英不觉加快了吃饭速度。太医院就在皇宫内,不过更靠近皇帝的长英宫,杨云英只带了四个奴婢,并让她们远远跟着,她跟傅祈佑步行在前。 太医看到公主亲自前来都有些意外,太医令上前问安道:“公主有何不适?” “有点胀。” “请殿下跟臣前来。” “我走走就好。”她在里面乱逛,药材有些还挺好闻的。 “公主对这些感兴趣?” “对,我要拜你为师。” 太医令当即弯腰行礼,“臣惶恐,微臣不足以当公主老师,公主贵体,不便沾染医工之事。” 杨云英指着他道:“你都不能当我老师说明你资格不够,那本公主就告诉父皇,撤了你的官职。” “殿下。”傅祈佑握着她的手指让她把手放了下去,“尊师重道。” 他很快就放开了自己的手,杨云英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你收不收?” 太医令感激地看了傅祈佑一眼,松了口,“那请殿下回去背下全部本草,之后再来太医院认药。” 杨云英一咬牙,“好。” 离了太医院,傅祈佑没有主动开口,杨云英耐不住了,“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学医吗?” “为何?” “我要取代陆萱。” “殿下不应自降身份跟一个下人比较。” 杨云英停下来走到她面前,质问道:“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下人?” 傅祈佑低头与她平视,“殿下以为呢?” 杨云英上前抱住了傅祈佑,脸抵着她的衣领,“傅轻舟,等我一年。” “殿下自重,记得封口。” “封你的口吗?”杨云英踮脚亲了她一下,傅祈佑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自己红了脸。“傅轻舟,等我。” 傅祈佑回头望了那些奴婢,她们都低着头,一路慢慢跟着她们回宫。一回宫杨云英就主动跑开了,一副女儿心思。 陆萱瞧了疑惑道:“公主怎么了?” 傅祈佑冷淡吐出了两个字,“思春。” “是世子对公主做了什么还是公主对世子做了什么?” “她亲我,想让我当她驸马。” “公主书读得不够多啊。” 傅祈佑给了陆萱一个名单,“想办法杀了她们。” 陆萱打开看了,都是公主府的奴婢,“公主还真敢大庭广众非礼世子。” “自找苦吃。” 世子啊世子,这次真的惹下桃花债了。 第90章 离开皇宫 陆萱展开皇城布防图,“皇城戌时一到就会关闭,世子可以闯出去,但是我不行,最好是白日易容出宫,但是替代品撑不了多久,一旦京城及周边严查,我们很难回到衡阳,还有顾府也暂时找不到离京的理由。” “尚阳军由楚王长子统领,他应该就是陛下暂定的继承人,挑拨楚王两个儿子的关系,若是需要的话,让杨云礼弑父,扰乱尚阳军,让他们趁机杀了豫州凉州吴州太守,尚阳军原由父王统辖,陛下最好的办法是让顾廷周出京镇压,尚阳军就可以顺势收回,至于我们,按照顾廷周的进度,两个月后是公主寿宴,以往都会在公主府宴请诸位官家小姐,我引导公主出宫办宴,届时我会待在偏殿,各位官家小姐有没有跟公主关系密切的?” “右相陈兆祥之女,陈幼安,同时也是未来世子夫人。” 傅祈佑抬头皱眉,“后半句什么意思?” “右相很精明,早早就提出联姻,由于对象是世子你,所以顾家权衡之后瞒着世子答应了。” “不说了,无论如何都让她尽力拖住公主回宫,必要的话可以用迷药,只要公主不发现,假冒的人就可以多撑一段时间。” 一月后。 杨云英从太医院回来之后就时常待在书房里,每天都埋头钻研本草,傅祈佑推门进去,示意她旁边的奴婢道:“公主殿下,有事相商。” 等门关上,傅祈佑就站到她身边盖上了书,“殿下没必要学这些。” “我乐意。” “殿下的生辰快到了,殿下就不操心?” 杨云英放下笔朝她笑,“你想帮我办?” “臣的生辰也快到了。”傅祈佑拿了桌上的墨块打量,“松香墨,没记错的话,这种墨在落雨山庄最多,殿下可否将宴席设在那里,然后替臣寻一块墨回来?” “那里避暑不错,也可以,我亲自为你选。” 傅祈佑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俯身过去,封住了她的唇,侧过鼻梁保持了一会,“殿下应该喜欢这个谢礼吧。” 杨云英的脸有些红,嗔道:“之前你还让我自重,怎么你自己不自重。” 傅祈佑依旧保持着跟她亲近的姿势,“殿下,你我如何不能为外人道,包括这次的生辰,你明白吗?” “这是第二个要求。”宫里的皇子公主开窍早,嬷嬷早就教过了,她很清楚该怎么亲近,她抱着傅祈佑的腰将她摁倒在书桌上,又舔又咬,她闭上了眼睛,傅祈佑眼中却是清明得很,“傅轻舟,我明年就及笈了。” 傅祈佑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臣知道,等殿下及笈的时候再提驸马一事。” 杨云英惊喜道:“那你一定要等着我。” 傅祈佑没有正面回答,只躬身道:“臣告退。” 尚阳军内部冲突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顾廷周今日就收到了旨意,他安排长公主和妻儿跟随江湖人提前出京了,府内的消息封锁严密。他站在镜前细致地给自己系好盔甲,头盔也戴得整齐,此去将是不归路。 陆萱看到她回来,弄湿毛巾给她擦了擦嘴,“世子办妥了?” “嗯,三州太守怎么样了?” “已由我们的人除掉,新科还未开始,太守暂时无法补位,京官调任的话右相就更能掌控朝堂。顾大将军已经接到圣旨,杨云礼必除,那杨云峰,世子打算如何处理?” 傅祈佑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楚王叔亲自培养的人,且留一命吧,是否有用留待观察。” “那属下立即传书。” 一月的等待并不漫长,傅祈佑她们收拾行装后就在偏殿等着,陈幼安带着礼物提前来见公主,说是想念得紧,她带来的奴婢入了傅祈佑的偏殿,傅祈佑只匆匆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记住她的容颜。 杨云英出发前特意来偏殿看望傅祈佑,“傅轻舟,你等我回来。” “公主,生辰快乐。”傅祈佑浅笑道。 等公主离开,傅祈佑也将笑容收起来了,“世子的笑是真的吗?” “如何不真,今日起她就会看着我是如何一步步摧毁杨氏江山。” 陆萱拿出了早准备好的□□,给那两个属下易容完,交代好注意后就跟傅祈佑出府了。 皇宫的地图早记在心里,她们走的是临天门,专门由宫女进出的门,不过半路却为一人所拦,看装束应该是御林军统领。 陆萱低声道,“世子别说话。” “你们是何人?” “见过将军,奴婢是相爷府的,今日随小姐进宫给云英公主送贺礼。” “为何没有跟你们主子一起出来?” “公主难得出宫,实在开心得紧,已经跟我们主子一起乘马车出宫了,按规定奴婢只能走临天门,所以我们只能走这里。” 那统领仔细看了看她们,陆萱自信这面具没人能发现,傅祈佑的脖子上也贴了假皮,并且用粉盖住了。 “可以了。” 傅祈佑路过他,缓缓向前,统领却忽然拔出了剑,“你留下。” 傅祈佑没有转身,“杜植,御林军统领,年少隶属尚阳军,为人忠直,金水城大战时险些丧命,靖远王千里奔袭救其一命,其父杜建后怕,遂调任御林军。” 杜植收回剑,躬身一拜,“世子保重。” 踏出临天门,陆萱这才松了口气,“世子怎么没提过还有杜植可以用。” 傅祈佑快步走,边道:“一命换一命,是交易,日后我行的是不义之事,并不保证他能听我命令。” 她们先去约定好的客栈拿到了通碟和银两,用它们买了马,陆萱看那高头大马道:“世子会帮我的吧。” “一匹就可。” 她们牵着缰绳走出了京城大门,傅祈佑首先上去,然后伸出手将陆萱拉了上去,“抱紧了。” 傅祈佑一开始骑得慢,陆萱靠着她的背道:“天子亲自为我策马,我可得好好珍惜。” “说得太早。” “不早,世子的才华不会囿于王位,而我的天地也不会困于一方药炉,陆萱从此与世子生死相随。” “十年为誓。”傅祈佑一夹马肚,那马就奔腾而出。 顾廷周只身前往尚阳军,三方摆了长桌宴,才饮完一杯酒,一人就抽刀杀了杨云礼。 杨云峰起身,“你们!” “公子,无论何时都不要轻看尚阳军。”顾廷周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杨云礼弑父,理当以死谢罪,公子作为楚王殿下暗中指定的继承人,那么应该明白本将此举为何。世子说了,留公子一命,若是公子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 顾廷周说完就出去了,留两个人看守。他站上高台,“尚阳军听令!协同信林军,静候靖远世子归来!” 路上傅祈佑她们只吃了干粮草草解决吃饭问题,而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州府。 晚上公主设的宴差不多结束了,其他府邸的小姐都渐渐散去了,唯独陈幼安还留下,她差人去自家马车上取了一坛酒过来。 “公主,这是进贡的葡萄酒,已经在我家埋了三年了。” 杨云英放下手中的果酒,指着她道:“幼安,你怎么等我要醉了才拿出来,过分!” “嘘——”陈幼安将手指放在自己唇边,“公主,美酒就一坛,自然要留着你我共饮,要是刚刚拿出来,我们就不能尽兴了。” “说得好!”杨云英给她和自己斟了酒,“敬幼安,谢你这坛美酒。” “敬公主,祝公主生辰快乐。” 葡萄酒虽香,但是后劲十足,陈幼安和公主互相搀扶着起来了,“公主,回府吧。” “不行,我还没给他带礼物。” 杨云英脚步虚浮,陈幼安朝奴婢摆了摆手,自己扶着她走,“他是谁?” “傅轻舟,我的驸马。” 第91章 校场立威 陈幼安心中一颤,公主的……驸马?杨云英想到了什么,捂住了陈幼安的嘴,“你不能同旁人说,这是秘密。” “好。” 到了书房,杨云英翻开书房的柜子,一眼就看到了许多墨块,她把它们都搬了出来,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它们的不同。 “公主,可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我要亲自选。” 顾廷周驻扎在吴州附近,按兵不动,陆丰亲自驾马车前往豫州接应,傅祈佑她们正歇在一处酒家等待。 “世子,豫州城外已经安排了马车,我护送你们安全抵达吴州。” 杨云英清早从书房醒来就立即回了公主府,她先到书房看了,傅轻舟不在,“你也会懈怠啊。” “傅轻舟。”杨云英推开了偏殿的门,“傅轻舟”还躺在床上,她蹲在旁边点了点她的鼻子,“傅轻舟,起来了。” “傅轻舟”睁开眼,看到公主并没有说话,杨云英有些奇怪,“傅轻舟,见到本公主不应该先行礼?” “参见殿下。” “你的声音又怎么了?” 这时候外面一个奴婢急匆匆进来,“公主不好了,顾廷周谋反!” “顾廷周?”杨云英伸手掐了“傅轻舟”的脖子,伤疤果然是假的,她推开人,拿出怀里的墨块,一下摔在地上,“傅轻舟!你骗我!” 傅祈佑这时已经抵达了吴州,偌大的校场上所有人都停止了训练,傅祈佑站在上面,还在长身体的她在这一群人里面显得矮小,傅祈佑很清楚,这些人之所以在这里,更多的是相信顾廷周,相信他才有能力带领他们打胜仗。 傅祈佑仍是一席白衣,手中握着竹笛,这副模样着实不像将门子。 尚阳军主将霍成均是从小兵一步步爬上来的,身材高大壮实,额头上斜卧着一道伤疤,他姗姗来迟,看到傅祈佑后,立即抽刀而出,直迫她的面门。 顾廷周欲上前,陆萱却拦住了他,“相信世子。” 军营示威手段傅祈佑很清楚,让她稳如泰山并不难,今日更重要的是立威信,让所有人相信她傅轻舟。她举着竹笛躲闪,用笛子去压他刀背,论力气她不可能赢,她脚步变幻,竹笛被锋利的刀削成竹片,傅祈佑松开了竹笛,右手抓着他的肩膀凌空而上,左手迅速滑出匕首划了他的脖子。 傅祈佑落了地,匕首已隐藏不见,“你输了。” 霍成均摸了脖子上的血,有些兴奋,当即下跪行军礼,高声道:“属下尚阳军主将霍成均,愿誓死追随世子!” 其余人也纷纷下跪,“属下愿誓死追随世子!属下愿誓死追随世子!” 傅祈佑握拳高举着手臂,声音渐渐平息,“霍成均,试探主君,杖二十。” “尚阳军,国朝最强战力,立军以来开疆扩土守卫边境,战功赫赫从未有失,齐帝无德,诛杀忠臣良将,折损尚阳军力,诸位可甘心!尚阳军的血不该空耗,逝者英灵在天有眼,诸位可愿,重燃热血!为逝者讨回公道!” “属下愿意!” 傅祈佑扯下红线,旗帜倏然展开,上面高扬着一个“靖”字,“三年前,我孤身入局,重返朝堂,今日诸位也该挺身而出,告诉天下人,什么是靖远风骨,告诉齐帝,靖远,不可欺!” 顾廷周一抬手,便有人陆续端着酒出来,给各位兵将都倒了酒,傅祈佑一人举着酒坛,“一坛酒敬诸位同袍,生死相付。” 饮过酒,兵士各自操练,将领都进了议事厅,傅祈佑侧头跟陆萱耳语一句,“词太长了。” “这不是达到目的了吗。” 主位空了出来,傅祈佑坐在上面,陆萱立在旁边,她的身后是全域图。 “齐帝很快就会派兵镇压,尚阳和信林两军战力,齐帝定会调回征西大将范成,此人最擅长以快打快,骑兵是主力,西京离此达千里,所以我们可以比他更快,齐帝的应急军只能是离京城最近的历城军,霍成均领五千尚阳军守住吴州,阻截成功后火烧吴州,顾廷周率五万信林军往西南而去,西南多山,范成就无法施展手脚,力求就地诛杀,陆丰与我各领一万尚阳军往南方而去,先行占领淮州苏州扬州各富庶之地,其余一万尚阳军由陈山带领往东,注意海上攻击。” “齐帝几年来将矿场控制在手里,若是他动用火炮,我们该如何应对?” 傅祈佑用手指了地图上一处,“齐帝想将京城打造得无坚不摧,所以火炮营就在京城周边,但是那里只产□□,铁矿在颍州流放之地,里面多是近些年陛下铲除的大臣家眷,相信他们很快就有行动。霍成均以扎营为主,且走且攻,火炮营的锱重跟不上,威力自然减小。” 第92章 初上战场 傅祈佑简单安排后,下面的将领就立即领命,傅祈佑她们收拾了也上了马,这次陆萱依旧坐在傅祈佑后面,“等扎营完毕,你自行找人学骑马。” “是,属下定不会拖世子后腿。” 两日的快马练习,傅祈佑现在的马术已算纯熟,各州府渐渐收到了消息,开始只是些散兵,傅祈佑换上长剑,第一次体会到了剑与竹笛的不同。 连续五日的奔袭,傅祈佑选择在城外百里的地方驻扎。 陆萱盛了一碗野菜粥过来,“世子当真要以两千士兵攻打扬州吗?扬州驻军三千,周边还有五千淮扬军。” 傅祈佑用勺子扬了扬粥,好让它凉下来,“有何不可。我已派一小队潜入扬州城,扬州主商业,驻兵不算多,顾远的八千兵一旦出现在淮州,那五千人就会离开扬州,两千足以攻城。” 顾远带兵率先发起了进攻,淮州守将立即点起了狼烟,等淮扬守军行至半途,扬州城内就发生了动乱,太守府被烧,傅祈佑在此时下令,巨型□□发射过去,几柄长箭破除了城楼上的塔楼,箭雨落下,一队人用盾牌护送着登云梯,轻功较好的士兵先行登上城墙。 傅祈佑只穿了便衣,戴着腕甲,厚重的盔甲并不适合她,那只会拖慢她的步伐。几支钢箭穿透了墙体,上面人用火烧解决不了,傅祈佑趁此机会借着钢箭踏上了城墙,于她而言,近战才是最合适的。 她杀了一人,白衣都被溅红了,以死人为挡箭牌,傅祈佑逐渐靠近投石机,砍掉了它的绳索,逐渐有更多人上城楼补位。 先前潜入城内的小队在不远处射杀了城门后阻挡的士兵,而后迅速换成了长剑冲过去,拿掉了门闩。城外士兵大举涌入,傅祈佑这边的压力才减轻,驻军渐渐抵挡不住,不到两个时辰,扬州城就沦陷了。 陆萱及后备军在前线消息传来才动身进城,所带的物资没有存放在太守府,而是征用了一家酒楼。 傅祈佑吩咐一队士兵道:“运出守军军备,让所有士兵都拿好足够的羽箭。” “是。” 准备妥当后傅祈佑就令人大开城门,扬州陷落的消息很快传出去,就看淮扬军选择哪座城了。 有人专门在城门附近监看,傅祈佑的军队分散在城中各处,陆萱不会武,只能跟在傅祈佑身边。她在高楼上看向周边,竖起的木杆尽收眼底,“世子的安排果真周全,五千淮扬军加上三千淮州守军,以尚阳军的实力应该可以打下。” “我倒是希望淮扬军到扬州,那么淮州将不堪一击,我们只需要逐个击破,糟一点的话就拖时间,陆丰的一万军很快可以来救援。” 陆萱看向空荡荡的城楼,“攻城不守城我还是第一次听,我们只有两千人,确实不适合传统的守城,羽箭射来射去就会有很多伤亡。” 傅祈佑也看向城门处,烟尘滚滚,“来了。” 陆萱也打起精神来,一开始只有二十几人进来打探,城内没有人动手,于是后续人马也渐渐进来,一入城他们就分兵了,似是要确认傅祈佑他们是否离开。 一支队伍靠近傅祈佑这边,傅祈佑下令,周围埋伏的一下子就射箭攻击,他们立即防备,盾牌都举了起来朝射箭方向靠近,埋伏在高楼的人往下面砸下了石头,盾牌阵塌陷,又一支火箭射入了他们之中,士兵一下子四散开,躲在暗巷和民房中的人间断射箭,射了就跑,叫他们分不清方位。 有几十人躲进了傅祈佑所在的酒楼,有些人上了三楼,陆萱屏息,一间间来搜查的人都被悄无声息杀了,放在傅祈佑身边的都是近战能手,无一不是割喉。 淮扬军被吸引过来,顾远以近三倍的兵力攻打,所用时间比陆丰还短,淮州守将很快就投降了。 夜幕渐渐降临,在远处的话士兵的甲胄难以辨认,傅祈佑传令让他们将红布绑在手臂上。 傅祈佑给了陆萱一个□□让她尝试,“活靶,你也试试。”□□无需费力,陆萱可以瞄准很久,傅祈佑也才刚刚摸索出来它的用法。 淮扬军退到了太守府聚集,谁知道何处会有暗箭。有人先进去探查,确保里面没人后才进去。躲在密室里的人点燃了埋藏地下的□□,淮扬军顿时死伤惨重。 街道上都是尸体,傅祈佑往天上射了一枚响箭,四方的尚阳军聚集,太守府被包围,经历一番厮杀后,余下的一千二百人选择了投降。 以两千胜八千,凭借前所未有的战法,傅祈佑一战成名,尚阳军士气高涨,陆丰休整一日,留下两千人守城,带着余下士兵转战他州。投降的人中,傅祈佑只留了六百人守城,另外一千人是尚阳军,他们正拔营前往衡阳,他们真正的大本营。 衡阳是军事重镇,驻军足有两万。傅祈佑带了五千人,其余都被陆丰用于攻城。 傅祈佑他们宿在山林,连帐篷都没支,只用防水布将几个城运来的□□包得严严实实。 陆萱靠着傅祈佑取暖,小声道:“世子又有什么新花样了?” “你觉得□□用来干嘛?” “炸毁什么或杀人。”陆萱展开地图查看了她们的位置,在城的西北角,“世子不会是想炸毁城墙,从后方而入吧?” 傅祈佑不可置否,“没人说一定要从正门攻城。” “五千,还是有些吃力,衡阳有瓮城,到时候又该冒险以少攻多,击破瓮城。” 凌晨鼓声就响起,傅祈佑等前方战至火热后才令人安装□□,他们退到后方,□□轰鸣声引来了一些士兵,傅祈佑令人在原处又装了□□,两次轰炸使宽厚的城墙出现了一个缺口。弓箭手开路,步兵在后,持戟的士兵出去后就形成半圈保护后面进来的人。 五千士兵进入之后重演了扬州城一幕,百人为一队,傅祈佑带领一队换装的队伍入了一家绸缎庄,百架新制□□摆在房内,他们各取了一架,而后便由他们赶往瓮城进攻。 这批□□有两种形制,一种是连发式,可存十支箭,一种是齐发式,一次三支,攻击覆盖面广,傅祈佑拿了个连发式的,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练习准度。 瓮城驻守士兵显然没有料到后方还有敌人,在后方攻击的九支队伍渐渐补位,近战队伍先行上瓮城,从上面放下了绳索。 两方夹击,固若金汤的衡阳也被攻破,傅祈佑彻底在此安顿下来,愿意归顺的照收不误,征兵之事由陆丰的军师晋云负责,新招收的士兵将会进行城墙的修缮工作。 傅祈佑在太守府见了晋云,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皱纹很深,腿脚也不利索,只有目光中透露出神采。 傅祈佑坐在主位,坐姿散漫,这两个多月来只得了这一刻清闲,“陆丰跟你什么关系?” “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 傅祈佑转茶杯的手指停住了,“两年,你有何本事?” “军师自然是献计的。” “陆丰对你可是极其尊敬,我很难相信你是一般人。” “他惜才。” 傅祈佑拿过陆萱手中的□□,对准他的脸,“你认为以我的天资,箭术怎么样?” 晋云纹丝不动,“世子聪颖,有乃父之姿。” 傅祈佑一箭划破了他的脸颊,“萱儿,给先生治伤。”傅祈佑说完就走了,“看来还需练习。” 太守府够大,但是院子不适合练箭,傅祈佑就差人将靶子搬到了长廊,几十米的长廊正好用于攻城练习准度。 陆萱从厅里出来,傅祈佑又一箭射中了靶心,“如何?” “没有□□。” 傅祈佑放下□□,换了一把弓,她试着拉开,自语道:“弦都这么紧的吗?” “世子不需要做到十八般兵器都会。” “弓箭最是常见,学了避免后患。” 傅祈佑试着像□□那般瞄准,箭却脱了靶,她又取了一支箭,这次虽中靶但却偏离很多,她一次又一次尝试,准度仍是不行,她的手臂举了这么久,已是酸痛得很。 晋云站在廊下,问道:“世子可愿让我教授箭术?” “过来。” 晋云搭上了傅祈佑的肩膀,“弓和弩不同,不适合伏击,身体应该侧着,手臂该直,眼手心在一条直线。像这样。”箭直射而出,直中靶心。 傅祈佑保持姿势又射了一箭出去,有所进步但仍未中心,晋云又搭上了她的手,“世子莫急,姿势要久练才能成习惯。” 第93章 十六生辰 他们一直练到了晚上,晚上因为有事商量傅祈佑才离开。 傅祈佑将尚阳军的主要将领都找了过来,“我要重组尚阳军,从当前的队伍中我会抽出五千人,一千□□手,一千持戟兵,三千近战者,这些人将由我亲自带领,配合进行各种奇袭,诸位回去先行挑选一番,三日后我亲自核查。” “是。” 晚上傅祈佑沐浴,陆萱仍是守候在旁,给她的手臂肩背进行推拿,“世子总是以身犯险,不像其他主帅一般坐在帐中谋划布兵。” “刚开始还是自己出马比较安心。” “哦对了,我爹都不肯教我骑马,就请世子指派一位老师给我了。” “明日我派陆丰负责。” 晚上傅祈佑并不急着入睡,反而是盖着被子在床上看军报,顾廷周已进入西南山区,开始进攻并不顺利,后面招揽当地人为军师才稍微扭转了形势,现在各地都在增兵,不过富庶之地目前都在靖远军的攻击范围,粮草运不出去。右相还传信,齐帝打算走水路运粮,现在尚阳军控制水路的只有一万人,是时候调用朝中势力打探消息,半路截粮了。 陆萱搬了小桌子坐在旁边,傅祈佑口述的回复都由她写下,“世子为何不直接发展水路,东境百姓多捕鱼为生,现今他们很难卖出渔货,进而无法获得粮食,世子可以和他们做交易,在东境设置专门的粮仓,运粮到当地,让他们加入我军来换取粮食,至于造船工匠,学堂里不是有一些人是渔家出身的,世子知遇之恩,他们是时候报还了。” 傅祈佑想了一会,“那你写下,不过规模暂时不用很大,现在夺取城池为主,水军的事需要等火药的事情解决。” 陆萱用了另一种颜色在上面批注,篇幅不够她便又贴了新纸上去,写完后她把奏本给了傅祈佑,“世子看看。” 傅祈佑拿过去大致看完了,“写得不错。” “那是不是可以在功过簿上添一笔?” “功过?莫不是你想做些对不起我的事?” “绝对不会,那改名叫功德簿吧。” “你随意。” 陆萱清理了桌子,将奏折全都放回到书桌上,“世子该睡觉了。” 傅祈佑按了按自己的后颈,“最近你似乎对我没有敬畏之心。” “有吗?”陆萱笑嘻嘻坐在床边,指着自己胸口,“敬畏之心藏在这里,属下的任务是保证世子平安,及时睡觉也算。” 陆萱的卧房就在附近,是证物房改的,很多不需要用的屋子都清了出来,连院子里也都放了各种军备。 傅祈佑起得比陆萱还早,天还未完全亮她就在廊下练射箭,这时候比较安静,傅祈佑这才能静心凝神。 在这里练习远不如药谷,太多的军政会影响她的思绪,傅祈佑松手,又一支箭射出去,这次直中靶心,不过速度太慢了,在战场上不适用,傅祈佑并不满意。 太阳渐大,陆萱就来请,“世子,李成领军攻打鄞州失败,现在已逃往青州。” 傅祈佑放下弓,左手拇指上有一个很深的划痕,“回书房。” 傅祈佑左手被陆萱拉着包扎,右手在地图上比划着,“是否可以及时收到他们的位置变动?” “消息传回需要时间,恐怕军队到时又变了位置。” “南疆呢?你觉得如何?” “南疆向来独立于齐国,恐不会插手。” “那支军队要想真正抵达南疆恐怕也只剩残兵散将,就让他们一路吸引齐军吧,能否征服南疆就靠这位世家公子的口才。让顾远领兵,错开鄞州,迅速攻取周边,守城将领不够就选学堂里的。” “好。” 陆萱出去放消息了,回来时端了一碗面,傅祈佑仍是在看地图,上面还标注了各地驻兵数量,“世子,先吃饭。” 傅祈佑有些口渴,先舀了一勺汤入口,她轻微皱了眉,控制好了表情,“水。” 陆萱端了杯滚烫的水给她,“现在是行军,世子不能挑食。” 傅祈佑看了水一眼,没有去喝,“知道了。”面实在辣得很,傅祈佑只好慢慢吃,不过仍是一手翻着军报。 看到最后傅祈佑将面吃完了,陆萱才给她端了杯凉掉的桂花茶,“世子,生辰快乐。” “花椒是你放的。” 用的是肯定句,陆萱并不否认,“自从开始打仗世子就没有好好吃过饭,今日是生辰,吃不了好的,起码吃饭速度要慢,所以属下就熬了很久的辣汤。” “以后怕是不得空记得这个。” “世子公务繁忙,属下会记着。” 约定的三日已到,傅祈佑今日会到军队驻扎地挑选士兵,陆萱早早就起来给傅祈佑更衣,以往她都不会来,傅祈佑道:“出事了?” 陆萱将一个小箱子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金丝单衣,“迟来的生辰礼物。” 傅祈佑张开双臂让她给自己穿上,“你花的好像是我的钱。” “这不重要。”陆萱一边系着绳边道,“世子还在长身体,薄甲难以制作,暂且以此防护。” 穿好护甲,陆萱取了外衣给她穿上,在外面又给她戴上了黑色护腕,陆萱看了看,整理了她的里衣衣领。 傅祈佑走了出门,“有点重。” “世子就当练习轻功了。” 陆萱也跟她去了军营,不过她是去骑马的,世子每日都在练习射箭,她这骑马也不能落后。 军营里列队整齐,傅祈佑腰间挂着剑,左手搭在剑柄上,她走在队列中一个个审视过去,主要看他们的精神状态。 她走回台前,大声道:“今日起,你们这五千人,独立为荆破营,随我作战,配合操练,必须做到进退一体,生死与共。” “属下领命!” 陆萱缓缓策马就在不远处,士兵的宣誓清晰可闻,她看向军营露出了笑容,然后也不甘落后地慢慢加快速度。 傅祈佑出了军营,陆萱已不在原地,她骑马循着马蹄印追过去,跑了许久才看到那个费力训马的身影。 傅祈佑下了马,迅速将马拴在树干上,然后就朝前面追过去,踏着树干借力过去,“下马!” 陆萱松了缰绳,傅祈佑跑过去一手揽住她的背,让她站直后自己就跑去追马,陆萱在原地等了许久才等到傅祈佑骑着马缓缓归来。 “世子,没事吧。” “摔不死。” 陆萱站直了,低头道:“请世子责罚。” “骑上我的马,日落前学不会,功德簿作废。” 陆萱跑过去将马牵了过来,“世子,那匹马比较危险,我来吧。” “你会摔死,我不会。” 陆萱噤声,但上了马还是忍不住反驳,“世子,人各有所长,属下擅长动脑。” “你的意思是我不动脑?” “不是不是,世子是全才,属下不行。” 傅祈佑加快了速度,“跟不上我记一过。” “来了。” 傅祈佑自己也在练习着马术,日落时的目标是军营,陆萱远远将傅祈佑甩在后面,看到军营大门她就下马了,靠着马头大喘气。 “世子,我赢了。” 傅祈佑坐在马上,高高冠起的发丝部分散落下来,披在身前,不过这一席黑衣显得她庄严肃穆,让人不敢直视,“不错,挺拼命的。” “那是,我可不想跟世子出生入死后连个医正都当不上。” “陆医正,过来。” 陆萱依令,到她的侧面,看到了地上的血,是从傅祈佑腿上流下来的,她慌忙将傅祈佑扶下马,“怎么回事?” “扎到荆棘了。” 陆萱一路扶着她回房,拿来药箱,挽起傅祈佑的裤腿,右腿上是长长的划痕,深可见肉,她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洒了药粉上去,很快将伤口包扎好了。 这时外面陆丰请见,“世子,苏子安来了。” “书房等着。” 傅祈佑起身了,“不用扶我。”她慢慢走到了书房,等在里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打扮都是粗布麻衣,手里抱着一卷卷的纸。 宋祁打开他的图纸,里面画着匕首图样,刀柄的宽度厚度都标了出来,“一个个解释。” “匕首最好是出刀无声无息,所以体积不能大,这个刀柄不厚,容易藏在袖中,刀片薄而锋利,容易刺进盔甲的缝隙,刀身上还有放血槽,由于转刀易伤到手,所以设置了护手,不过是刀柄的延伸,先宽后窄,整个长度可以藏进袖中,同时也可以穿透身体。” 宋祁在书房听了很久,她忽然有些后悔让他开口,他仿佛遇到知音一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还有这个陌刀,硬度大,手柄长,劈砍力强,比矛戟之类更适合骑兵,不过由于这个耗材,所以只能装备一支军队,也就是世子的荆破营。” “可以,我派人时刻保护你,图纸死也不能丢,你自行去铁匠铺督造。” “谢世子赏识。” 第94章 致命一击 灵狩十年。 “世子,苏子安的强弓造好了,可以即刻攻打鄞州。” “荆破营,明日出发!” 傅祈佑领兵出发,这次同行的是杨云峰,留了他三年之后,杨云峰终于决定归顺,作为一个齐国王室成员,傅祈佑另外安排了陈铮作为副将。这几年来的攻城情况必定让他们有所防备,所以傅祈佑这次并不打算直接攻占州府,而是从县城出发,每日不过是占用一些粮食,顺便驻扎一下,再继续做些武器什么的。 被挑衅的第七天,鄞州终于出兵了,他们早就探得鄞州的驻兵数,现在城内驻军大概一万,傅祈佑以陌刀队为先锋,一举冲破了他们的阵型,余下的由杨云峰负责。 傅祈佑领兵,令人万箭齐发,改良的弓箭射程远超过一般弓箭,等守兵有些反应,傅祈佑就令人炸毁了西北角的城墙,但是并没有派足够的士兵进入,而是令他们遁入山林。 夜晚的火箭划破了天空,杨云峰他们悄悄接替了傅祈佑的队伍,前方鼓声大作,齐军的五万大军在正在救援的路上, 傅祈佑没有亲自攻城,而是带着荆破营离开鄞州前往阻截,尽量分散齐军后援,霍成均领了两万军从信阳出发,现已从傅祈佑所炸毁的城墙内进入。 南方这里战争频频,顾廷周在西南也陷入了绝境,原先占领的西南九州也失去了三州之地。 两日后鄞州被攻破,傅祈佑正式进入鄞州,但是还没坐热太守府的椅子,陆萱就急忙进来汇报,“世子,顾廷周死了。” “怎么死的?” “在太守府被杀,应该是刺客。” “西南战况怎么样了?” “周衡正带兵周旋,力争夺回三州之地。” “他是谁?” “陆丰派过去的将领。” “鄞州还不太平,无法支援,让顾远回去统领信林军,查清楚顾廷周的死因,还有把衍儿带回来,他一定要保证绝对安全。” “是。” 陆萱出去后,傅祈佑就回书房看局势了,西南的军报她一直都有看,齐帝发动二十万大军进攻西南,除了顾廷周的十万信林军之外,另外还有收服西南各部的五万新兵,按照顾廷周的带兵能力不会那么容易失败,三州之地有问题。 傅祈佑召了陆丰过来,“引齐军到绿竹沟,布置好埋伏,一个不留。” “是否太过激进,可能会导致他们背水一战。” “留一个缝隙,残兵最后再围追堵截。” 三月后。 顾远到西南时周衡已收服了两州,傅祈佑的安排是让他接管信林军,于是周衡就带了五千人护送顾衍回鄞州。 傅祈佑查看了京城里传出来的消息,齐帝再次增兵南方,“萱儿,收拾东西,马上出发。” 他们这次轻装简行,荆破营里傅祈佑只带了陌刀队,一路疾驰,最后在一个小村子与他们回合。 顾衍看到傅祈佑后很害怕,他一直抱着陆萱不肯撒手,“回家。” 傅祈佑拢了拢自己的衣领,蹲下去道:“衍儿,不能怕。” “我要父帅。” “衍儿,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傅轻离,我是你义父。” 顾衍仍是软糯糯的声音,揪着陆萱的衣领往外,“不要,我要回家。” 傅祈佑的声音沉了几分,本就沙哑的声音更加阴郁,“傅轻离。” “你还我父帅。” 陆萱急忙拦住了傅祈佑,“世子你不会哄,我来就好,你去休息。”她抱着顾衍回了房,他坐在床上仍是一直抱着陆萱的腰,“姐姐,我要父帅。” “父帅没了,但是义父会保护好你,衍儿是将门之子,不能这么胆小。” “我不要义父,义父不好。” 陆萱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义父是好人,你相信姐姐,也要相信义父。” “姐姐不要走。” “好,不走。” 第二日早上傅祈佑来见顾衍,顾衍仍是不理她,“坏人。” 第一次见面,顾衍就被她颈上的伤痕给吓到了,所以傅祈佑并没有在意,草草吃过早饭之后他们就出发了,一路快马加鞭。 半路上他们遭遇了一队齐军,看人数有一万,傅祈佑这次并不打算打仗,于是紧急撤退,没想到齐军分兵围阻,后面不停有羽箭射来,傅祈佑将顾衍抱到自己马上,让他坐在前面。 陌刀队杀伤力极强,但由于傅祈佑这里的六千士兵中弓箭手并不多,难以形成箭雨压制,傅祈佑的背部及右臂都中了箭。 “衍儿,抓紧了。” 周衡领着半数队伍停留下来阻挡追击,傅祈佑领兵到附近山林进行暂时休整,由于需要进行伤口包扎,傅祈佑和陆萱就到稍远的地方坐下。 幸好是有软甲保护着,背部的伤无大碍,只稍微刺入一些,手臂的伤较严重,陆萱只能先断了箭头,然后才将箭杆拔出,陆萱解开她的衣服,只解一半,让她的手臂露出来。 “姐姐。” 陆萱一愣,可不能被这孩子发现了异常,“衍儿先回去,义父受伤了。” “是因为我吗?” 傅祈佑朝他招手了,“衍儿过来。”傅祈佑让他坐在自己前面,背对着自己,“衍儿要明白,战场受伤是正常的,衍儿不能怕。” “父帅没了。” “衍儿听话。” 一柄长剑突刺而来,傅祈佑赶紧拉起衣袖,滑出左手的匕首进行阻挡,傅祈佑忙着应付这一人,林子里却又窜出一人直冲顾衍而去,陆萱不会武,只能用身体给他挡刀,傅祈佑一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不顾右手的伤,她立即抱起了顾衍,他下手有些顾忌,傅祈佑用身体吸引注意,长剑袭向顾衍时她立即弯下身体,匕首捅向他的心脏。 “萱儿,怎么样了?” “疼。” 顾衍伸手摸了摸傅祈佑的手臂,“义父,你疼吗?” 听到他喊自己义父,傅祈佑心头浮现一丝柔情,“我没事,记住了,衍儿自此改名叫傅轻离,我要你轻别离,现在不明白没关系,但一定要记住。” “好。” 傅祈佑先将顾衍抱回了驻扎地,然后才返回给陆萱治伤。陆萱肩膀后部有剑伤,傅祈佑稍微松了她的衣服,然后才涂药上去。 “世子,你轻点。” “这是第一次受伤,记住这个感觉,然后你就知道为什么在顾廷周死后,我会让陆丰杀掉所有齐军。” “那两个人怎么办?” 傅祈佑看向那长剑,“不是军中所用的剑,而且轻功较好,更像是江湖人。他们的目标是阿离,而且他们似乎不想我死,不是齐军,但是我还想不出来有哪些人,就让顾远一并查查顾家的仇人。” 深夜周衡就领兵来会合了,他们没有多加休整,直接当夜赶回鄞州。 第95章 亦真亦幻 灵狩十二年。 南北已成旗鼓相当之势,傅祈佑仍是保持靖远世子的称呼,不称王不称帝。 傅祈佑行冠礼之后,京城中的右相就忍耐不住了,现在形势胶着,他只想快点离开,借着贬官,他主动请缨攻打南方,然后就一去不回。 这是傅祈佑第二次见到陈幼安,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总是带着一副笑容,傅祈佑总觉得不舒服。 陈幼安一入府,陆丰就积极地安排她住下,陆萱已经不算是后院人士了,她只大概看了一眼就给傅祈佑送消息了。 傅祈佑正在审查傅轻离的功课,知道有人会对他不利之后,傅祈佑就把他放在身边亲自教养,起居由陆萱一并负责了。 “字写得不行。”傅祈佑给他挑了篇文章,“抄一遍即可,字要写好,否则重来。” “未来世子妃还是来了。” “我知道,你不用管。” 傅轻离抬起头来,“义父要成亲了?” “阿离不用管她,你只跟我一人有关系,不需要喊她义母。” 傅轻离放下笔,体贴道:“义父不喜欢吗?” “这只是交易,要想成就大事,很多时候要牺牲一些东西,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傅祈佑出了府,陆萱也急忙跟了上去,傅祈佑纵马出了城,就坐在河边不说话。 陆萱挨着她坐下,“世子,该怎么办?婚礼就在三天后。” “圆房,当傅轻舟就要当彻底。” 傅祈佑仍没有什么波动,陆萱急得握住了她的双肩,“世子你别冲动,我知道你对这些都不怎么在意,但——” 傅祈佑看着她,坚定地吐出三个字,“我在意。” “那为什么还要圆房,而且你根本做不到。” “陈兆祥要的不是将来的国舅身份,他要皇子,所以我必须跟陈幼安圆房,只有这样陈兆祥才会放心,而我的身份也会更安全。” 陆萱逼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对策,“不然当夜打晕,然后换人?” “一旦被人发现,别人会立刻怀疑我的身份,而且作为一个正常成年男子,身边没有女人是不正常的。” 陆萱不停地敲着自己额头,“有了,世子可以当天将我也娶进门,然后到我房内留宿,到时候旁人就会以为是我妖媚惑主,不会怀疑世子。” “陈兆祥还有用,不能跟他翻脸。” 陆萱捡了石头砸进水里,“早知道就让人暗杀了。” “萱儿,先冷静,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 “你找避火图给我。” 陆萱指了她好久说不出话来,“这、这不是还要圆房吗?” “你先给我。” 陆萱最后还是从新娘子的压箱底东西里顺了本避火图出来,傅祈佑就像看奏折一样,陆萱都要以为自己拿错东西了,她扫了一眼图画,然后就捂住了傅祈佑的眼睛,“世子,我觉得您一个姑娘不适合看这些。” “你教我。” 啪的一声,茶杯落在地上碎了,湿了陆萱一手,“世子,政务上的您问我还行,但这个我真不会。” “你学医,应该懂得阴阳交合。” “我只知道怎么生孩子,但世子又生不了。” 傅祈佑伸出食指指着她,“对,就是生孩子,圆房的最终目的是传宗接代,你就直接告诉我怎么生孩子,我好直截了当地结束圆房。” 陆萱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就将医书给拿了过来让她自己看。 傅祈佑的神情一直没有什么变化,陆萱也不知道她懂了没,“世子,反正就记住一点,破除处子之身会流血,而完成这个就需要……” 傅祈佑手握成拳,咳了一声,“我知道了。” 婚礼终究还是来了,应傅祈佑节俭的要求,婚房装扮很是普通,也没有惊动太多人。 行过拜堂礼,陈幼安就被搀扶回房了,傅祈佑在前面喝了一会酒才走,看到她缓缓踏进房间,陆萱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傅祈佑走进去,反锁了门,挑起盖头后就跟她一起喝了交杯酒,陈幼安还没什么反应,傅祈佑就慢慢给她卸妆,湿软的布擦拭过她的脸颊,陈幼安忽然觉得有些燥热。 傅祈佑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印下一吻,“幼安。” 她这一吻彻底摧毁了陈幼安的思想防线,傅祈佑仍是将缠绵停留在颈部以上,她仍是衣冠整齐,除了领口被她扯开一些外。 陈幼安难受得紧,缠住傅祈佑的脖子不放,费力地解她的腰带,不过腰带外的细绳被傅祈佑打了死结,陈幼安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夫君,夫君——” 陈幼安的呼吸很是急促,傅祈佑只在她耳边轻道:“幼安乖,闭眼。”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条红色窄布,将它蒙在自己眼睛上,傅祈佑这才摸黑行动,她闻到了淡淡血腥味,再稍微安抚了下她后,傅祈佑就起身了,摸黑扯了被子给她盖上,而后才扯下眼罩,然后到水盆里净了净手。 傅祈佑开门出去,就看到陆萱在外面徘徊着,“你做什么?” “担心世子啊。”陆萱瞧见了傅祈佑脖子上挂着的一圈布条,“这什么?” “不想看。”傅祈佑伸手到后面将布条拆了下来,“你可以睡了,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我怕她不够晕就多放了点药,但是放太多我又怕她药效太过,伤了世子。” 傅祈佑想想她的反应,点头道:“确实放太多了。” “世子没事就好,我还是在这陪着世子吧,确认明天夫人起来后只记得零碎的画面我才放心。” 陈幼安一醒来就觉得全身酸痛,身上还留有印记,元帕也落到了地上,满地的衣衫,看到这些,昨夜的记忆断断续续,傅祈佑没怎么说话,她只记得了那句“幼安乖”。 看到有侍女进去,傅祈佑等了一会才进门,“我公务繁忙,没有急事别找我。” “世子,安乐寺出了点状况。” “随我去看看。” 傅祈佑毫不犹豫地转身,陈幼安都来不及叫她,“小秋,那个人是谁?” “陆萱,世子的贴身随从。” 南方多礼佛,寺庙下辖的田地僧人众多,傅祈佑令人驱逐这些僧人还俗,寺庙的规模大大缩小,寺庙里的武僧更是打仗的好材料。 重重兵丁包围了安乐寺,刀剑与武僧对抗着,傅祈佑没有穿任何防护,她一到,军队就让出了一条路。 傅祈佑左手握着握着剑柄,站在一群武僧前面,“我这些年攻破的城池不少,你们觉得,这区区一座寺庙挡得住?” 傅祈佑取了一柄陌刀,刀尖拖地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她提刀上前,挥起刀柄,手起刀落,一名武僧被拦腰折断,血液涂了满地,陌刀的威力非一般刀剑可比,由其所形成的切口能给敌人造成强烈的视觉刺激,从而摧毁其心理防线。 傅祈佑横刀面对着他们,“我不是来跟你们谈条件的,擅自武装者,必除!” 这时候寺庙大门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老和尚,身材干瘦,他的手掌还挂着一串佛珠,“贫僧想请施主一叙。” 第96章 天煞孤星 傅祈佑同他入了大殿,两人相对坐在蒲团上,“佛说因果报应,施主在佛门前行凶,不怕招致灾祸吗?” “我不信佛。” “无论心中是否有佛,佛始终都在。” 傅祈佑轻笑,“我知道我杀孽深重,不劳禅师提醒。” “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屠刀,那也得看杀的是什么人。” “安乐寺为天下第一大寺,施主放过寺庙众僧,也是功德一件。” “人可以放,但是规模必须减。” “寺庙香客众多,需要足够的僧人不如贫僧给施主解支签,若施主觉得对,那就说明我佛存在,施主保安乐寺周全。” “萱儿。”陆萱拿了案上的签筒过来,傅祈佑随手抽了一支,“解吧。” 签文上写:遗落人间天涯客,怎知破军落凡尘。 “下下签。” 傅祈佑一挑眉,有些意外,大凡寺庙为了让香客多捐香火钱,所放签文至多下签,而且数量也少。 老僧看着签文久久不语,傅祈佑道:“是不是还要一些信息。”她伸手又抽了一支给他。 “还是下下签。” 傅祈佑凝神,抬手道:“萱儿,查一下所有签文 ” 陆萱依令把所有的签都拿了出来,一个个查看下面的标注,“世子,没有问题。” 傅祈佑自嘲一笑,“我知道了,无非是说我天煞孤星,命格不好,克父克母,不过——”傅祈佑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一定会看到我登上九五至尊位。”傅祈佑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萱儿,走。” 老僧缓慢念道:“孤魂留世,天翻地动,血流成河,蛟龙入水,遗祸至亲,福泽九世,终当报还。” 傅祈佑停住了脚步,侧头对陆萱道:“你先出去。” “你还知道什么?” “施主执念过深,终将被迷惑心智,不得善终。” “回答我一个问题,让我满意我就放了安乐寺。” “施主请说。” “长生的方法。” “□□凡胎终会毁灭,能永留的是灵魂,两种情况,一是器物孕育出器灵,且器灵足够强大,人的魂魄就可与器灵相连,记忆随器灵转世,这种情况最是稳定,同时也罕见。还有一种,器灵不够强大,人的灵魂只能进入器物中暂时沉睡,等合适时机才会与转世□□结合,此种情况尤其不稳定。但无论何种都是逆天而行,会有报应的。” 傅祈佑转身了,她走到外面,仍是对抗局面,“放了他们。” 陆萱问道:“世子听到了什么?” “讲故事。” 这时候陈幼安的侍女来请,“陆姑娘,夫人有请。” 傅祈佑轻微皱眉,“什么事?” “夫人只是想跟陆姑娘喝茶聊天。” “陆萱没空,夫人想喝茶就请待在后院,不得插手前堂之事。” 傅祈佑拉着陆萱离开了,陆萱松开了手,傅祈佑也没坚持,“世子,其实我应付得了。” “你喝茶我办事,我觉得不对等。” “世子,你就不能让我开心一下吗?” “我喝茶你办事。”傅祈佑抬腿就走了。 “世子真去啊!” 傅祈佑到了陈幼安所在的凉亭,她已摆好了茶点,傅祈佑摆手让奴婢退下,然后坐了下来,“昨夜才辛苦,今日就不要乱走动了。” “夫君,我没事。” 傅祈佑垂眸饮茶,吹了吹气,“你在怪我,怪我早早离开了。” “不,不怪,能嫁给夫君,我很开心。” 傅祈佑放下茶杯,俯身在她耳旁道:“幼安可还记得昨晚?对为夫可还满意?” 陈幼安将脸埋在傅祈佑怀中,“我记不清了。” 傅祈佑轻笑,抬起她的下巴亲了一下,“夫人辛苦了,为夫抱你回房。” 送人回去后,傅祈佑就出来带上了门。 “世子,想让我不开心的话,真不用这么牺牲自己。” “我有说因为你吗?”傅祈佑不再逗她,继续道:“昨晚的事她没有发现异常,可以放心了。” “哦。” “还有,她对我过于顺从了,她绝不是一般的女子,会在夫君面前如此腼腆,她要做什么手脚随她去,阿离跟你都离她远点。” “好。” 第97章 再见公主 灵狩十五年。 陆萱看了几个军报,汇报道:“顾远已经率军前往冀州,秦州的部署也已完毕,再往北就是京城门户,吴州,目前三十万齐军已在准备过程。” “联系一下北地的商铺,我要去京城。” “世子,是否太过冒险?” “饵都放好了,得我去把鱼赶过来。” 傅祈佑站在镜前,褪去盔甲和护腕,里面穿了件软甲,外面换上了久违的白衣。 杨云英早已成年,府邸也搬到了宫外,外面的形势她一清二楚,不过她不想管,每日也只是在药园里收拾着。 府内传来了一阵笛声,杨云英放下了凿子,府内没有乐师,也没有客人到访,越接近杨云英就听得越清楚,听的片段多了,杨云英就觉得熟悉起来,在府内一路奔跑,跑到尽头,终于在书房里看到了倚窗站着的人。 她的腰间仍是挂着玉佩,一席白衣,简直跟初见一样。 傅祈佑一手执竹笛,正身作揖,“靖远世子傅轻舟参见公主。” 杨云英眼眶微红,后退了一步,“来人!抓刺客!” “公主抱歉,他们都被我解决了。” “你想做什么?” 傅祈佑到榻上坐下,丝毫不避讳,“以前都是跟公主一起进食,今日就一同饮茶吧。”水已经烧开了,傅祈佑冲了杯茶给她,“公主请。” 杨云英强作镇定,盘腿坐了下来,饮了一口。 傅祈佑轻微勾起了嘴角,“公主不怕我下药吗?” “下流。” “我成亲了,而且还圆了房。” “你不用特意告诉我。” “那天晚上我给她下药了,是□□。知道为什么吗?” “无耻!” “因为我不喜欢她。” 杨云英抬头了,“傅轻舟,为了报仇你可以不择手段,你讨好我,欺骗我,现在甚至不惜出卖清白来拉拢势力,你真够无耻的。” 傅祈佑越过小桌子半跪着靠近她,一手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衣领,“公主,如果我说——她从未碰过我呢。” “本公主对你的□□不感兴趣!” “生气了?”傅祈佑两指捏了她的下巴令她抬头,“需不需要哄一哄,嗯?” “你敢!” 傅祈佑笑着松开了手,回身跪坐着,然后从榻上拿了早准备好的糕点,“喂公主吃糕点,有何不敢?”她拆开了糕点,推了过去,“还是庆丰楼的桂花糕。” 杨云英没有动手,傅祈佑亲自拿了一块递到她跟前,“其实上一次买给你,我没有别的想法,只单纯想哄你开心而已,可惜,公主把它拍掉了。” 杨云英一口咬了糕点,顺带舔了傅祈佑的手指,“那你这次是什么想法?” 傅祈佑从榻上下来了,用左手去摸她的脸,拇指推动着往下,摸到了她的下颌骨,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公主,我在秦州等你,想见我,或想杀我,都来。” “傅轻舟!” 杨云英跑到窗边去看,傅祈佑已没了踪迹,就好像今夜只是她的一个梦境。 数日后的秦州。 “世子,这么久了,公主一定会来吗?” 傅祈佑粲然一笑,“我从未失算。” “世子,我发现你变了。” “你是说我武功变高了吗?” 杨云英指着她的脸道:“世子更爱笑了,以前世子无论干什么都没有情绪波动,就连顾廷周将军去世,世子仍旧十分冷静,很多时候不像个人。” “所以我现在是个人?” “引齐军来秦州其实有很多方法,但是世子偏偏选择了云英公主,其实是想保护她吧,一旦战争到了最后阶段,世子根本无暇顾及云英公主的死活,如果公主现在来了秦州,我们就能找到她。世子,你不会入戏了吧。” 傅祈佑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欠她。” “那夫人呢?世子已经冷落了她三年了。” “她们不一样,公主比较傻,一直都是我利用她,陈幼安聪明得很,嫁过来有目的,这些年陈兆祥渗透的势力我一清二楚。” 第98章 烽火狼烟 傅祈佑站在城楼上,全黑的薄甲更衬她的容貌,穿上黑衣的她添了王霸之气,风吹动了她的披风,城楼上的士兵比往常多出一倍,城内的千百支烟囱也冉冉升起了烟。 陆萱附耳道:“齐军来了,离此地约一千里,公主在王帐里。” 傅祈佑眼中跃动着喜悦,“传令下去,夜里保持篝火不断。” 齐军主帅赵武派的先锋军回禀,“傅轻舟果真在秦州,他亲自守城,城楼上的士兵多了一倍,城中篝火也旺盛,怕是驻兵极多。” 赵武思考一下,并不认为,“主帅亲自守城,这不是傅轻舟的习惯,城楼上的士兵更像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下面的副将道:“而且城内如果真有重兵的话,按常理应该是假装兵少,以此吸引我们进攻,从而打击我军。” “所以秦州根本没有多少军队,傅轻舟假装重兵是为了让我们撤退!” “那我们该怎么办?冀州又告急了。” 赵武略一思索,“秦州没有兵,所以大多数军队都被顾远带去了冀州,冀州怕是没救了,全力攻打秦州,三十万大军必能杀了傅轻舟,到时候冀州就不足为患了。” “是!” 三十万大军出现在秦州城下,仗着人多,他们一下子就发起了攻城之势,尚阳军动用了火球石球等,万箭齐发,下面的士兵一个个补齐,傅祈佑原先在城楼上指挥着,看到士兵来了七七八八,她便领着荆破营偷偷出城了,直奔他们的帅帐。 他们一出城,秦州城外就响起了震天炮响,土地也被震得一晃一晃的,土块和尸体被炸上半空,两侧有羽箭不断射出,还有苏子安研制出的强劲弩床,一发就可以穿透墙壁。 秦州城外一片哀嚎,秦州的驻兵确实不多,但是傅祈佑却派人准备了大量火炮,城外两侧有数百架火炮,地下也埋藏了□□,只要有人发射火箭就会立刻爆炸。 傅祈佑这里依靠杀伤力强的武器,顾远则是妥妥的人数压制,冀州城被齐军放弃了,冀州守军士气低落,没有多长时间冀州就投降了。按照两地路途,傅祈佑他们只需要支撑一天,顾远带去的骑兵就能长途奔袭回来支援。 荆破营寻到了王帐,□□手在前面吸引齐军,部分近战队也作为支撑,剩余的人被傅祈佑带着,暂时没有发起进攻,等王帐的守军出去大半,傅祈佑就下令陌刀队冲进帅帐,直奔大本营,坐阵的军官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斩了头颅。 杨云英听到动静后自己走了出来,看到傅祈佑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着黑色薄甲,没有戴头盔,血液和灰尘落在她的脸上,阳光下洋溢着她的笑容,杨云英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傅轻舟,别人口中的靖远世子。 “公主,又见面了。” 傅祈佑下了马,然后点了她的穴,将她抱到马上,荆破营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后就撤退了。 他们又换了条路,没有原路返回,越接近秦州,杨云英就越能听到炮声,“傅轻舟,你利用我。” “算是吧,不过也是赵武笨,两座城偏偏选了秦州,他真以为靖远世子是白叫的呢。”傅祈佑懒懒地回答,就好像现在不是在打仗,而是她抱着美人在踏青。 “狡诈。” “兵不厌诈,公主应该知道。”想到了什么,傅祈佑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低低一笑,“噢我忘了,公主不怎么读书。” 傅祈佑加快了速度,炮声却渐行渐远,“你带我去哪!这不是回秦州的路。” “不小心在秦州城外埋太多□□了,我怕踩到,所以还是等你们齐军踩完再说。” “胡说八道,你明明可以原路返回。” “公主这次真冤枉我了,他们迟迟不见陌刀队,定会怀疑我出城了,出城道路一查就到,我又不蠢。” “陆萱呢,这次她怎么不在?” 傅祈佑疑惑,“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套我消息,居然是问她。萱儿又不会刀剑,此刻自然是在城内好好待着,不像公主,四处乱跑。” 杨云英咬牙切齿道:“是你让我来的!” “那么,我想知道,公主是来见我,还是来杀我?” 经过一日攻击,齐国三十万大军伤亡惨重,后方又断了粮草,到夜里已无力攻城,只暂时在城外休整,不过顾远的先锋军在第二日凌晨就赶到,傅祈佑只带了□□队进城,其余都留在外面杀敌。 杨云英入了城就住进了陆萱安排好的院子,里面有守卫,但是并不森严。安顿好她,傅祈佑就到前线督战去了,陆萱则是给她准备吃食。 疲累的齐军挡不住士气高涨的尚阳军和信林军,战至日中就全线溃败,余下的两万士兵选择了投降。 傅祈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书房,今日又有其他地方的战报送了回来,她稍微看了看,都没有紧急军报,她就暂时放在了一旁。 陆萱端了药进来,“世子先喝,收收汗。” 傅祈佑喝完了药,陆萱就替她解了盔甲,“世子先回房休息,属下待会再把军报送回房内。” “嗯。” 傅祈佑没有睡多久,陆萱在旁先看了军报,拟了初步条陈,“世子醒了?” “去准备吃的。” 陆萱应诺出去,傅祈佑擦了脸之后才拿起陆萱拟的条陈,然后用红笔修改了一些。 陆萱一直等到傅祈佑吃完才道:“公主拒绝吃东西。” “随我看看。” 杨云英坐在床上,饭菜就放在一旁,一口也没动过,傅祈佑看她这副赌气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公主,这里不是皇宫,没有人会哄你。” 杨云英眼皮也不抬,“那你来干嘛?” “原来公主是在等我哄你啊。”傅祈佑端起饭碗,舀了一勺饭给她,“我不会杀你,不过若是公主执意寻死的话我也不拦着,因为我对你已是仁至义尽。” 杨云英抢过勺子,自己喂了自己一口,“你不杀我恐怕是为了威胁我父皇吧。” “公主想多了,杨恒根本不在意你的性命,从前的宠爱只是因为你威胁不到他的江山,一旦你被我当做俘虏,杨恒就会觉得你危及江山,到时候你就失去了价值。” 杨云英给自己塞了一块肉进去,“那你又为什么救我?” 傅祈佑伸手戳了她鼓起来的腮帮子,笑道:“大概是给枯燥的打仗生活找点乐子。” 杨云英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年,在她面前终于又忍不住发了脾气,“本公主不是你的玩物!” “公主今年二十二岁了,虽未嫁人,但也不是孩子了,要学会控制脾气,我十二岁就学会的东西,公主天资再愚钝现在也该明白。” “傅轻舟!你存心来气我的吧!” “萱儿说的,暴怒的人往往吃不下饭,公主生气了,那我这秦州又能省出一人的口粮。” 陆萱忽然转头,歪头看她,“世——子——” “萱儿,走吧。” 傅祈佑当真带着她出去了,陆萱不满道:“世子,你怎么能拿我说事,公主本来就看我不舒服,你不会日后让我供着她吧。” “日后的食物有其他人安排,不过我很奇怪,从小她就排斥你,你招惹她了吗?” “世子,这明明是你招的桃花,属下只是被错误攻击了而已。” “萱儿,你说我变得爱笑了,那你说我现在在笑什么?” “坏主意。” “说对了,顶撞主子,去一功。” “世子,不可以,那些功劳都是属下用命挣来的。” 傅祈佑推开了卧房的门,“我怎么记得有些是批奏折而已,你自己加了一功。” “那是属下用脑子换来的,而且今日我也列条陈了,就此抵消。” 这时候傅轻离跑来了,陆萱顿时肃立,不再绕着傅祈佑转,“义父,陆姐姐,我写完策论了。” “萱儿,仔细审查,不得作弊。” “是!”阿离抱歉了,为了我的功劳,只好牺牲你的文章了。 第99章 全军覆没 灵狩十六年秋。 京城的门户——吴州被尚阳军占领,距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越接近成功傅祈佑就越谨慎,对荆破营的安排连营中士兵都不知晓。 陆萱给她绑紧了盔甲的绳子,“大军已逼近凉州,世子此去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我何时没有赢过。” 傅祈佑这次决定带兵前往澧泉,那边易守难攻,适合截断齐军后援,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三方夹击,这次绝对没有齐军活路。 杨恒自知已到绝境,亲自带兵出征,连守卫京城的御林军也出动了,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人。出征前夕,有人用箭给他送来了傅轻舟的计划,她在澧泉的部署写得一清二楚,杨恒大喜,亲率五万大军,誓要将傅轻舟斩落马下。 荆破营在山势较高的地方观察着,马蹄声阵阵作响,傅祈佑意识到人数不对,当即下令发起攻击,埋好的□□也提前引爆,先行炸死了他们的先锋军。荆破营开始撤退,四周却飞来了漫天羽箭,是包围圈,这时候管不了阵型了,荆破营四散开来,陌刀队护送着傅祈佑尽力撕开包围圈,可足足十倍的兵力,差距实在悬殊,陆陆续续有求救信号发出,傅祈佑还派出了先锋快马回去求援。 杨恒胜券在握,心里涌动着热血,他在远处搜寻着傅祈佑的身影,然后发射了一柄钢箭过去,通体精钢铸成,杀伤力极强,一下穿透了傅祈佑的盔甲,杨恒又搭上一箭,傅祈佑躲开了,忍痛将胸口插着的箭拔了出来,她的眸子瞬间变得血红。 杨恒很清楚陌刀队的强悍之处,他便下令弓箭手在后方不停地射击。 陌刀有一缺点就是重量大,它适合冲锋,但是人没法一边举刀一边抵挡来自上方的羽箭,原本数量就不大的陌刀队损失惨重,傅祈佑环视了四周,她的荆破营,她一手打造的心血,现在已差不多被杨恒屠杀殆尽,她仿佛发了疯,全身血液都向一处汇集,手掌上凝出了一柄剑。 杨恒顿时警铃大作,一下搭上了三支羽箭,傅祈佑却速度很快,目标只是他这个主帅,越来越多士兵挡住她的脚步,傅祈佑的身上插了许多箭,她用剑砍去后就继续作战,很快,偌大的战场上只有她和寥寥几人仍站立着,这些人潮足以将他们淹没,傅祈佑不顾身上被砍了多少刀,飞身而上,一剑砍断了杨恒的佩剑,长剑砍下了他的头颅,傅祈佑又斩断了他们的旗帜。 霍成均领兵来迟了,幸好傅祈佑还剩一口气,他们把兵力集中在一处,突破了齐军阵型,冲到里面救出了傅祈佑,更多的人加入作战,霍成均丝毫不敢懈怠,绑紧了傅祈佑手掌后就带着她快马加鞭回了吴州。 “我是霍成均!快开门!” “我是霍成均!快开门!” 霍成均见到吴州城门后就开始高喊,他到城下就直接纵马冲了进去,他下马背了傅祈佑跑进太守府,“快叫军医!世子重伤!叫军医!” 陆萱一路背着药箱跑到卧房,陆陆续续有军医抵达,围了傅祈佑一周,陆萱阻止道:“这里我来,你们都出去!” 陆萱虽是近臣,但是并没有明确职务,没有人听她的话,傅祈佑拔了霍成均的剑,一剑刺穿了一个军医,“滚呐!” “出去准备药材!” 他们出去后,陆萱急着给她卸甲,但是羽箭被盔甲锁住,更难拔出了,陆萱将她扶好,“世子,先忍着!” 她费力先拔箭,同时喊道:“快去准备水!” 水最后是傅轻离拿过来的,陆萱快速道:“阿离快去把整个浴桶装满,然后守在外面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我知道了。” 傅祈佑咬着布,汗水浸湿伤口更加疼痛了,她晕了过去,陆萱不停道:“世子没事,萱儿会救你,晕了就不疼了,不疼。” 她一直说服自己,箭头不断从她身体里取出,看数量起码二三十支,还要算上被刀砍伤的。现在倒金疮药已经不够了,她把针消毒了就开始缝合,“世子不会痛,萱儿会轻点,世子撑住!” 一盆水被染红了,她就倒在门口,然后再从浴桶里装干净的水,整个过程动作很快,血水一盆盆端出来,傅轻离焦急得很,“义父!不要出事,阿离还在!” 整个卧房外触目惊心,血水形成了一条水沟,还散落了一地的箭头,军医们将药炉搬到了卧房外面,已经有人开始煎药了,是大剂量的止血方子,军医快速用扇子扇火,加快药的沸腾。 傅祈佑的衣服都被撕碎了,光是纱布包裹就能包满全身,陆萱拉起被子将她盖住,喊道:“阿离,把刘军医的药端过来。” 傅轻离还拿了好几个空碗,快速地给药降温,陆萱也用勺子舀了,边吹边喂,“世子,张口啊!” “阿离,凉了没?” 傅轻离试了一下,“可以了。” “世子,冒犯了。”陆萱含了一口药汤覆唇下去,左手推动她的脖子撑开食道,一碗药都这么一步步喂下去,“阿离,让下人加紧熬药,药炉不能断。” “马上。” 整个府里的人紧张到半夜,外面只剩下管药炉的童子,傅轻离也坐在门槛上睡去了,陆萱迷迷糊糊撑着眼,傅祈佑却突然挣扎,“冷,好冷……”她紧抓着被子,陆萱惊醒,摸了摸她的脸,滚烫得很,她迅速写下一个方子,然后把傅轻离叫醒了,“阿离,快去叫军医过来熬药,还有去库房拿人参,要上好的,这个你亲自处理,不要转手他人,听清楚了没?” “我知道了。” 傅轻离摔了一跤,但也因此更清醒了,他按照陆萱的指示把军医从床上拉了下来,把方子给他,然后就跑去库房找人参了。 陆萱紧紧抱着傅祈佑,“世子对不起,我没想到寒毒会现在发作,你撑住,抱住就不冷了。” 这时候傅祈佑出了很多汗,并不适合直接烤火,陆萱只能一直抱着她,“世子,抱紧了。” 傅轻离将参汤冷却了才端进来,“这是我熬的,可以喝了。” 陆萱又照原方法把药给她灌了进去,又等了一个时辰,傅祈佑这才不再出汗,“阿离,叫人把方子继续熬,同时去生火盆过来,有多少是多少。” “疼——” 陆萱想起来,怕是刚才汗出太多,伤口闷着了,她赶紧去拿了新的纱布过来,一个部位一个部位换药,等全部重新换完,她又给她穿上了厚厚的棉衣,自己也钻进被窝抱着她。 火盆摆满了整个房间,傅祈佑还会抖,陆萱不停给她灌药,但是房内的温度实在太高,陆萱这么一个正常人受不住,她现在只穿了中衣,但是仍觉得热,她的嗓子十分干哑,“阿离,去打桶能喝的冷水过来。” 水一提过来,陆萱就好像得到了救赎,一头扎进了水桶狂饮,她擦了脸上的水,然后才又抱住傅祈佑。 陆萱被如此折腾了三天,傅祈佑这才苏醒,三日不进食,她的身形肉眼可见的消瘦,傅祈佑拉了拉陆萱的小指,陆萱醒来放开了圈住她的手,“世子冒犯了,觉得如何?” 傅祈佑的声音有些微弱,“无妨,封锁我醒来的消息,让阿离仔细观察近来有异动的人。” “世子发现了什么?” “澧泉之战,有内鬼。” “好。” 陆萱让她躺下,起身披了外衣,“阿离,我饿了,去厨房装米粥过来,放些盐。” 等傅轻离将粥送进房内,陆萱这才告诉他傅祈佑交代的事。等他出去,陆萱就将傅祈佑叫醒了,“世子,该喝粥了。” “吃不下。” “不行世子,前几日都是米汤,这次要将就吃几口了。” 傅祈佑勉强张口了,但只吃了半碗又睡下了,陆萱也饿得紧,但不好再次叫食物,免得惹人怀疑,她只好喝了傅祈佑剩下的。 现在外面的局势,两方主帅,一方昏迷不醒,一方被砍了头颅,齐国新帝只是个三岁小童,情形更为糟糕。 昏迷的第十日,傅祈佑已可以下床走动,“世子,陆丰和周衡已领兵攻打京城,不日将会攻下。” 傅祈佑张口,一时竟发不出声音,陆萱赶紧给她倒了水,“周衡?查查他的来处,还有他这些年来参加的战役,写得清清楚楚给我。” “世子,是陆丰是吗?” “理由呢?你先查周衡。” “是。” “义父!”傅轻离端着饭菜快步过来,“义父没事了吧?” “还好,阿离这些日子做得不错,我现在让你领军,你可有胆?” 傅轻离肃立,“义父要让我做什么?” “荆破营是我数年来的心血,活着的人仔细照拂,死的人,你亲自带兵到澧泉掩埋他们,还要立石碑。” “阿离知道了。” “你记住,祭奠亡灵必须敬畏,而且要让士兵相信你是个有德之主。” 傅轻离庄重行礼,“属下领命。” 陆萱看着他日渐窜高的身形,心里也忍不住欣慰,“世子是把他当继位者了吧,不过世子就没想过尝试一下拔除寒毒吗?” “我不想成第二次亲,其他人休想碰我。” “好,那属下也得尽力研制解药。” 第100章 牝鸡司晨 十日后。 杨云英沉浸在父皇去世和傅祈佑重伤的双重折磨中,今日得了消息就到了前院来,她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人把她当囚犯。 “傅轻舟!” 傅祈佑有些生气,“公主又乱发什么脾气!” “你牝鸡司晨,还杀了我父皇,你会有报应的。” 傅祈佑上前,紧捏住了她的手腕,“是谁教公主说这话的?” “它说的果真没错,你是傅祈佑,就算你将来得了江山又如何,之后还是会被他人血脉窃取。” 傅祈佑仍是一手捏着她,右手按住了她的背部,低笑道:“公主这么想知道我是男是女,自己体会一下就知道了。”她扯落了她的腰带,“萱儿。” “是。” 陆萱带走了房内的四位侍女,傅祈佑更加无顾忌,扯坏了她的衣服,“公主,让臣来告诉你,臣跟幼安是如何洞房的。” “傅轻舟!你放开我。” “还没验证呢,公主急什么?”傅祈佑已触到她光裸的背部,然后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公主是不是也想这么做?拉开就好了。” “公主不敢?”傅祈佑伸手点了她的穴,“那就只好臣来了。” 杨云英急哭了,“傅轻舟,你放开我好不好?” “跑到一个男人面前说他是女人,公主,这可是很危险的。” “你放了我好不好?是有人告诉我的。” “什么人?” “不知道,只有一张纸条,说你是傅祈佑。” “傅祈佑。”傅祈佑默念一声,忽然笑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傅祈佑伸手解了她的穴,捡起地上的衣服给她穿上,“公主啊,日后听流言之前请先动脑,不可像今日这般莽撞,一下毁了四条人命。” 杨云英猛然抬头,“你把她们都杀了?” “不然呢,她们要是乱嚼舌根,那就是扰乱军心,连公主你也得死。” 傅祈佑丢下杨云英出去了,“世子,什么情况?” “想到了一些联系,阿离在哪?” “书房。” 傅轻离看到傅祈佑来很是高兴,“义父,你觉得我事情办得怎么样?” “等会我让萱儿核查。”傅祈佑坐了下来,笑道:“刚开始阿离都不肯叫我义父现在叫得挺顺口。” “是吗?我不记得了。” “第一次,不,第二次见面,你很是怕我,抗拒叫我义父,这是为什么?” 傅轻离也皱眉,“我为什么会怕义父?我不记得了。” 傅祈佑笑笑,“阿离难道不好奇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你刚出生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抱过你。” 话题被傅祈佑带走,傅轻离也不再纠结刚才的事,腼腆地笑着。 “好了,你继续写字,我有事做。” “好的,义父。” 陆萱紧跟上傅祈佑的脚步,“阿离对世子有所改观是世子舍命救他后,那时他抱着属下说他错怪义父了,不是义父。” “在来鄞州之前,有人假冒我对他做了什么。” “顾廷周。” 她们来到了周衡的住所,周衡出来迎接,深感意外,“参见世子。” 傅祈佑踏进了房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禀退了周边的下人。 周衡不知何事,坐下来泡茶给她,“世子请。” 傅祈佑闻了一下,抿了一口道:“在我面前也要如此生疏吗?弟弟。” 周衡自知被揭破身份,取下了常年戴在脸上的□□,那是一张跟傅祈佑极像的脸,不过常年躲在面具后的脸更为阴郁苍老。 傅祈佑放下了茶杯,笑着看向他的脸,“傅轻舟,第一次见面,怎么如此严肃,姐姐可是想念得紧。” “姐姐。” “你知道我是女子,将来只能从近亲中寻找继承人,你怎么就肯定,那个人不是你,偏要心急杀了我。” 傅轻舟紧握着剑柄,警惕地看着她,傅祈佑笑他不自量力,“我十二岁就敢深入虎穴,弟弟你却藏了这么多年,你觉得你比得上我?” 傅祈佑挽起左边袖子,上面有很多伤,不过傅祈佑给他看的是长公主划的那道,“外祖母说你不会用刀,所以在我身上也划了一下。” “弟弟,你可真笨。”左手迅速滑出匕首,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傅祈佑把匕首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收了回去,“萱儿,毁了他的脸。” 陆萱从怀里拿出了毒药,倒下去可以瞬间毁了皮肤,处理好后她就跟傅祈佑出去了。 傅祈佑周边气压很低,“萱儿,你想保陆丰吗?” “功过分明,陆丰背叛了世子,理当受罚。” “一本功德簿换他一命。” 功德簿只是陆萱闲来无聊记的,她们之间的情谊无须证明,傅祈佑若是毁了功德簿,那就意味着两人恩断义绝,傅祈佑现在绝不是跟她心平气和地商量。 陆萱跪下叩首,“属下因世子而生,此生都不会背叛世子。” 傅祈佑弯腰扶住了她的手臂,“起来吧。” 在吴州又待了十天,傅祈佑正式领军进京,浩浩荡荡的大军进入京城,到处都是高呼万岁。因为杨恒亲自出京了,京城并没有遭受多少炮火,傅祈佑进京后就直接入驻皇宫。,傅轻离也被她安排住在皇宫里。 第101章 君临天下 朝中的官员在当初科举的时候进行了一次大更新,现在都是傅祈佑的臣子,礼部派人抓紧赶制出来了冕服,冕服颜色为黑,一派肃穆气息,完全是军武世家风范,上面用金线绣了行龙,覆盖整件外袍,宽大的衣袖边上绘制山川,衣衽上面袖有星辰,内衬是红色的,领子处显露出来一点红,应傅祈佑的要求,内衬领子仍是偏高可以虚挡住她的伤痕和喉咙。 陆萱一人仔细地在屋内给她更衣,衣服边缘都拿得整齐,她取了宽大的外袍给她穿上,窄腰宽袖的设计将她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傅祈佑嫌前朝的十二旒冕冠太过华丽沉重,便让人改成了长冠,有黑玉修饰。 登基大典正式开始,傅祈佑一个人,一步步登上百个石阶,身后是紧跟而来的百官,皇帝站在高处回身,皇后在众臣的注视下登上朝阳殿,帝后执手,共同入主朝阳殿,接受百官叩拜。 登基结束,还有祭天祷告,告知上天新朝建立,在傅祈佑安排下,祭礼多了一个仪程,皇帝携百官以酒酹地,告慰死去的英灵。 傅祈佑登基,改元靖武,称靖武帝。 晚上皇宫才彻底安静下来,陈幼安端坐在床上,黑色金边靴子步步靠近,她的声音软软的,“陛下。”成亲四年,但傅祈佑仍是少年,这是他们第二次同房。 傅祈佑伸手拿下了陈幼安的冠冕,厚重的冕服也被她除去。陈幼安下了床,也替她解开了冕服,内衬窄腰窄袖,傅祈佑的身形都勾勒出来,是翩翩少年郎,陈幼安从后面抱住了她,“臣妾替陛下宽衣。” 傅祈佑低头掰开了她的手,“朕累了,皇后也早些休息。” 今日是帝后第一次同房,傅祈佑只能待在这里,她睡在了最外面,龙床上还有一大片位置空了出来。 第二日陆萱早早就来请了,“陛下,该上早朝了。” 这是傅祈佑睡得最好的一天,虽然后面还有个不喜欢的人,“停朝一天。” 傅祈佑只是吩咐下去,但她还是起来了,穿了常服,戴上了小冠。到了御书房她才比较自在,拿起桌上满满的奏折,一个个看过去。 “萱儿,整理一下陈兆祥结党营私侵占田地的罪证,朕要废后。” “陛下,那新后人选怎么办?” “朕可以不立后。” 陆萱耐心道:“陛下的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一旦废后,群臣就会以皇嗣为由,请立新后,或者是各大臣将女儿都送进宫,娶一个皇后或娶多个嫔妃,陛下只有这两种选择。” 傅祈佑凝眉,“顾家可还有女儿?” “顾远有一个女儿,顾云,但是陛下确定要她吗?” “怎么了?” “顾云性格刚烈,喜欢舞刀弄枪,怕是不愿意嫁入皇宫,要是一个不慎,陛下,整座皇宫都不够你们拆的。” 能被陆萱这样形容,傅祈佑忍不住笑了,“等朕有空去会会她。” 第二日上朝,第一件事就是论功行赏,陆丰她暂时没有处置,陈兆祥满心以为可以得个高官,傅祈佑却一道圣旨将他下了狱,惩罚一旦开始,便有人出来奏禀关于齐氏皇族的处置。 傅祈佑早已想好了,“男丁一并处死,女子发配为奴,念在云英公主三年照拂,特封为平林郡主。” 杨云英站在殿外,被官员引了进去,看到皇座上的人,她有些恍惚,说是三年照拂,但更多是被她欺辱。 礼官提醒道:“郡主,谢恩。” 她跪下了,第一次跪她,“罪臣杨云英,谢陛下隆恩。” 一下朝傅祈佑就回了御书房,对陈兆祥及其同党的安排要仔细考量。 杨云英下了朝没有立即出宫,反而是跑到御书房外,“臣杨云英求见陛下!” 傅祈佑没有下令,外面守着的侍卫就没有让她进去,杨云英在外面跪下了,“臣杨云英求见陛下!” 傅祈佑忙着安排余下的人和制定新政,不得空见她,杨云英仍是跪着,跪得笔直。 也好,我曾让你跪了一晚上,这次我来还你。 傅祈佑忙到了晚上,用过晚膳之后,陆萱提醒道:“陛下,平林郡主还在外面跪着。” “让她进来。” 杨云英进来后并没有下跪行礼,“傅轻舟,为什么?” 傅祈佑从座位上下来了,“显示朕的仁德。” 杨云英显然不信,重复问道:“为什么?” “朕觉得你没法凭医术养活自己。” 杨云英脸白了一阵,真是无论何时都能气到自己,“傅轻舟,你可曾爱过人?” “从未。” 杨云英笑了,“我很开心,我没有输给陆萱,更没有输给陈幼安。” “所以你进来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个?” 杨云英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缺了角的墨块,“这是十四岁那年你向我讨要的生辰礼物,现在给你。” 傅祈佑转手就给了陆萱,“那只是骗你的。” “重要的是它是我亲自挑选的。”陆萱走近了一步,“陛下,抱我一次可好?” 傅祈佑照做,在她耳旁道:“朕对你从来都是虚情假意。” “陛下,我听你的话,我该长大了,我不会再念着你,明日我就前往平林郡。” 杨云英出去,陆萱就伸手道:“陛下,你不该补偿我吗?” “朕何时欠你了?” “方才郡主一席话,属下也想起来,十四岁那年,属下曾说过,我的天地不会困于一方药炉。” 傅祈佑一笑,从方才写好的圣旨中拿出了一个给她,“自己看。” “陆氏女讳萱,聪颖忠正,随朕二十余载,功过常人,特设政医令,领医事,参政务,位同上卿。” 陆萱念完,激动得不行,当即下跪了,“臣陆萱,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明早还要跪一次。” 陆萱还在看着圣旨,反复确认,傅祈佑笑道:“如何?独一份的恩宠,单独的圣旨,特设的官职,唯一的女相,你陆萱将是靖朝绝无仅有的政医令。” 陆萱笑得合不拢嘴,“臣永远谨记陛下恩宠,誓死追随陛下。” “你是近臣,那你的宅子就先放着,日后国库有余朕再赐你。” “不急不急,有这个官就够了,住在皇宫也没什么不好,方便照顾陛下。” 早朝上,陆萱亲自宣旨,第一份是她自己的,“陆氏女讳萱,聪颖忠正,随朕二十余载,功过常人,特设政医令,领医事,参政务,位同上卿。” 旨意念完,满朝哗然,陆萱得意笑笑,展开了第二道圣旨,“原靖远王府陆丰,军功累累,现令其前往庐州剿匪,日后再加封赏。国舅陈兆祥涉嫌结党营私侵占田地一案,现由政医令陆萱彻查。” 陆萱收了圣旨,从台上下来,跪在地上谢恩,“臣陆萱,领旨谢恩。” 第102章 死者归来 陆丰接旨后就离京了,傅祈佑下朝后就换了白衣,“萱儿,随我出宫。” 陆萱着一身绯色官袍,衣袍是修身的,勾勒出女儿身材,丝毫不避讳别人对女相的诟病。 堂堂皇帝陛下□□而进,陆萱走的是正门,被人恭恭敬敬请进了府内,“顾将军不用麻烦,想请问顾小姐在何处,我一人进去找即可。” 陆萱一到后院,就看到两个人打了起来,顾云越打越兴奋,傅祈佑却这时候把她的□□给断了。 “你是谁?” “顾小姐,有人来了。”傅祈佑指了指陆萱。 顾云走近了仔细打量她,穿绯色官袍的,朝堂上下只有那一人,“参见陆大人。” “陛下。” 顾云转头,立即弯腰行礼,“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此来有何贵干?” “朕想让你嫁给朕。” 顾云拒绝得很干脆,“不嫁,死也不嫁。” 傅祈佑笑,“别这么早拒绝,后位即将空缺,群臣将会逼朕立后,而顾小姐云英未嫁,顾将军也会催促,倒不如你直接嫁给朕,朕绝不会碰你,洞房花烛夜也可以相安无事,你嫁给朕,一是给顾府带去荣耀,二是可以恣意潇洒,朕不会关着你,你想去哪就去哪,练武也可以,更重要的是,一旦你成为皇后,你想去哪都没有人拦着,包括猎场。” 顾云心动了,这嫁了跟没嫁一样,不过总觉得没有那么好的事,“陛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因为朕是军武出身,不喜欢儿女情长,朕不会对你动情,动欲。” “成交。” 离开了顾府,傅祈佑没有马上回宫,“陛下,我们这又是去哪?” “见一个人。” 陆萱没想到她们去的是陆府,傅祈佑进了书房,回头道:“萱儿,外面等着。” 书房里是晋云,傅祈佑坐下了,直奔主题,“父王,陆丰死了,你知道吗?” “是你杀了他。” 傅祈佑笑着摇头,“我只是派他剿匪,谁知道他一出征就病死了。”傅祈佑话锋一转,“不过有一个人确实是我杀的,周衡。” 晋云很是激动,“你!他是王府唯一的血脉!” “唯一,呵呵,从前一直对舅舅之死和澧泉之战有所怀疑,我的计划从未有过疏漏,知情者只有萱儿和陆丰,我以为陆丰是致力于复仇的,所以打消了戒心,但是我忽略了还有你,大概是血脉联系,第一眼我就开始试探你,我没有想到不依靠□□,一个人的长相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直到前日萱儿回来告诉我,真的有肉白骨的可能,所以一切都想通了,云英公主那次莽撞更是验证了这个。” “父王,你一直都隐藏了傅轻舟的存在,让我这个假冒者一直站在前方,为你们打天下,为傅轻舟挡掉所有暗箭,但是你认为傅轻舟单有身份是不够的,你需要他立战功,将来群臣才会信服。所以在顾廷周陷入僵局的时候,你派傅轻舟杀了他,进而取代他统领信林军,赢得威望,这就是为什么阿离一见我就害怕,后来我收他为义子,取名傅轻离,我是个女子,傅轻舟以为他将会是我的后手,所以派人刺杀他。你让傅轻舟一步步走入大家的视野,后来复仇快成功了,你不再需要我,所以故意泄露我的计划,让我几乎万箭穿心而死,那样傅轻舟就可以脱下面具,顺理成章地取代我,但是很遗憾,我命大。回京前夕,你告诉云英公主,我是傅祈佑,令她跑来与我大闹一场,为的就是在群臣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知道傅祈佑存在的人并不多,所以只能是你,我的好父王。” 晋云脸色发白,“我也把你当做我的孩子。” “是吗。”傅祈佑给自己倒了杯水,“从小我见你的面屈指可数,后来你变成晋云亲近我也只是教我练箭,因为你需要我,不能让我死。我没有傅轻舟那样的条件,匕首和剑法都是我一个人摸索出来的,关在公主府三年,我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为了成为真正的靖远世子,我努力学习骑马,一次次从上面摔下来,有一次甚至被荆棘扎到骨头,整条小腿都在流血,我每日都早起练习射箭,练到大拇指都是伤,练到肩膀麻木。为了得到进书房的机会,我一直讨好公主,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为了掩盖女子身份,我自己咽下了毒药毒哑了嗓子,还让自己患上了不可治愈的寒疾。我赔上了十几年的人生,结果发现你和傅轻舟都没有死,你们只是躲在暗处,看着我一次次披上战甲去面对刀剑,一次次看我遭遇刺杀。” 傅祈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颗药丸,她扣住晋云的下巴让他咽了下去,“父王啊父王,你是不是还以为我是之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傅祈佑,可以毫不在意地把江山拱手相让。” “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反正现在你的容貌已变,没有人会相信你是傅秋。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就如长公主殿下所说的,我傅祈佑比傅轻舟更适合当靖远世子,起码我有良心,该狠的时候也绝不手软。” 晋云倒地蜷缩着,傅祈佑蹲下来看他,“父王,脏腑慢慢烂掉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这些年我受了多少伤,每次都没有麻药。” 晋云拉住了傅祈佑的衣摆,傅祈佑却扯开了,毫不留情地转身,“父王,下去好好跟母亲请罪,说清楚你是怎么对我这个亲生女儿的。” 傅祈佑走出了书房,“萱儿,有时候我觉得我也挺傻的,相信冠冕堂皇的风骨,相信靖远王府的忠义。” “陛下,就算整个靖远王府都背叛了你,我也不会,我会一直跟在你身后。” “其实我早知道人心凉薄,对傅秋也没什么感情,我只是觉得不甘,傅祈佑几度豁出性命换来的,只是亲生父亲的利用。” 陆萱握住了她的手,“陛下,我不会离开你,我一开始就是为你而生,陪伴你,保护你。” 傅祈佑却没有听进去,“果然,一直以来都是我命不好。” 第103章 吾名祈佑 奸臣除去,新政实施,朝堂一片清明,傅祈佑却愈发有了昏君倾向,不仅召集工匠入宫为她炼剑,还时常待在书房里作画,朝事一半都是陆萱的批注。 陆萱抱了好几本奏折,在皇宫里四处寻找傅祈佑的身影,“陛下,出来了,陛下,臣有事启奏。” 陆萱四处找着,连皇宫的侍卫都出动了,找了一下午愣是没找到傅祈佑。 “陛下!再不出来,臣辞官!” 这时候后面的屋顶上滚下来一个酒坛,落在地上碎了,陆萱愣愣抬头,她居然躺在屋顶上翘着腿,左手还拿着酒坛。 陆萱仰头喊道:“陛下,你下来。” “你上来。” 陆萱无奈,让人搬了□□过来,自己爬上了屋顶,“陛下不得怠政。”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报仇,赢了天下。” 陆萱在她旁边坐下,“陛下,打天下不够,还要守天下。” 傅祈佑仍是看着天空,“萱儿,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要干什么,傅秋利用我,可是也给了我活着的理由,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方。” “陛下,那臣请求你,守好我们的江山,处理政务跟行军打仗是一个道理,看着一个个问题解决,陛下心里不会开心吗?” “不会,我只是漫无目的地等一个人。” “陛下等谁?” “不知道,不知道她在哪,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活着。” “陛下,臣跟你定个约定,陛下好好上朝,批奏折,臣会同陛下一起解决问题,同时臣还派人寻找陛下口中的人,如何?” “好。” 傅祈佑站起来,丢下酒坛就跳了下去,“喂,陛下,臣是保护你的安全的,但是你也不要乱爬屋顶。” 傅祈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朕是轻功上去的,只有你是爬上去的。” 陆萱还没触到边,傅祈佑就令人把□□撤了,陆萱咬牙切齿道:“陛下——” “朕总觉得你在心里骂了朕很久,以下犯上,该罚。” “臣是进谏。” 傅祈佑拿了纸笔和画板,自己上了另一个屋顶,然后在上面画着她这上下两难的模样。 “陛下,你刚答应我了,不能玩。” “朕只是答应你上朝批奏折,没有说不画画。”傅祈佑简单勾勒着,然后面带笑意将成果给她看,“难得一见的上卿大人落魄模样,还是御笔亲绘,陆大人觉得,这副画值多少钱?” 陆萱只能笑着看她,“陛下,值千金。” “那这副画就送给你了,千金一座宅子,能不能卖出去就看你了。” 陆萱皮笑肉不笑,“臣谢陛下。” 这时候顾云从旁路过,“你们做什么?” 陆萱眼前一亮,“皇后娘娘,麻烦带臣下去。” “这简单。” 顾云一下就上去了,然后将她抱了下来,傅祈佑手撑着下巴,看她们这姿势,戏谑问道:“皇后,你想对我的臣子做什么?” “救人啊。” 陆萱从她身上下来,拍了拍衣衫,然后举起了奏折,“陛下,君无戏言,请您下来批奏折。” “朕醉了,明日再说。” 靖武三年秋。 又入秋了,陆萱紧张起来,每日都给傅祈佑送温补的药。傅祈佑真的说到做到,终止了一个多月的荒唐,恢复了以往勤于政事的模样,空余时间还会亲自督导傅轻离的功课。 傅祈佑下了朝走在路上,还在跟陆萱吩咐着事情,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血液从手指缝里流出。 “陛下!” 傅祈佑吐出了一滩血液,眼睛一阵晕眩,陆萱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叫傅轻离。” 傅祈佑醒来,陆萱就给她喂了药,“陛下只是过度操劳,加上旧疾复发才会如此,这几日政务由臣处理,陛下可以好好休息了。” “萱儿,我想当傅祈佑。” “什么意思?” “我是傅祈佑,不想顶着傅轻舟的名。” “可要真出现女帝,陛下,朝臣会怎么办?” “傅祈佑也可以控制好朝廷。” “好,我帮你。” 陛下大病初愈,上朝只外罩一件黑色披风,发丝也仅用木簪随意簪着,朝臣都觉得陛下有些不一样,但陛下带病上朝他们也不好过度苛责。 “诸位卿家可还有事启奏?”傅祈佑环视下面,没有人答话,“那朕有一事。” 傅祈佑解开了披风,里面穿的是大红窄袖衣衫,交领衣服,领子不再遮挡喉咙,她步步走下龙椅,拔掉了木簪,一头青丝散落,“诸位卿家,介绍一下,朕——是靖武帝傅轻舟,同时也是靖武帝傅、祈、佑,朕是□□皇帝嫡长女,傅祈佑。” 朝臣都惊讶得不知作何反应,该怎么说,天下是她这么一个女子打下来的,她不是惑乱朝政,开国皇帝是个女子,纵观史书,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傅祈佑笑着看向他们,“无事就退朝,有事上奏折。” 朝臣呆若木鸡,傅祈佑走远了他们也没移动半步,傅轻离反应过来,跑着跟了上去,“义父!” 傅祈佑转身,他将她的容貌都看了清楚,“义、义……”他说话磕磕绊绊,一直想不出用什么称呼。 “你可以继续叫义父。” “义父,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我本来就是傅祈佑。” “可是万一,朝臣们接受不了。” “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一直都是我带兵打仗,是我带着他们得到富贵,男女并无分别,从前扮傅轻舟,因为我需要这个身份,可是现在尘埃落定,我为什么还要躲在面具后面,把功德都留给一个死人,然后让自己淹没在史书中呢?” “义父,可……” “阿离,我说我是女子,你对我就会失去所有敬畏吗?” “不会!” “那你怎么认为朝臣会?” 傅轻离低头不语,傅祈佑背手轻笑,“阿离,写好史书,不要让我失望。” “嗯。”傅轻离反应过来,“啊?”写史书都是下一任皇帝负责的,傅轻离免不了震惊。 “不然义父白叫的吗?” 晚上陆萱就收到了许多奏折,无非是让傅祈佑立皇夫的,陆萱无奈,把奏折拿了过去,“陛下,群臣不是请立皇后就是请立皇夫,他们怎么不去当红娘呢。” 傅祈佑也笑,“说得对,还是萱儿清醒。替朕拟个退位诏书。” 退位这么大的事,陆萱当即坐不住了,走过去扶住她的双肩企图将她唤醒,“陛下!你没跟臣说过。” 傅祈佑拿了桌上的毛笔挡在身前,陆萱稍微一动就会沾到墨水,“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 “陛下!朝臣又没有干涉皇位,不必退位。” “可我累了。” “陛下,臣会治好你的病。” 傅祈佑往后一躺,左手搭在椅背上,慵懒道:“当太上皇有何不好,可以干涉朝政,怠政了也没人会上奏参我,也没人会催我诞下皇嗣,我觉得这个比当皇帝好玩。” 第二日早朝,陆萱就宣旨了,“朕傅祈佑,年少征战,浴血近十载,建靖朝,复国仇,然积劳成疾,恐难以支撑朝事,特此退位,并传位傅轻离。” “傅轻离,忠臣顾廷周之后,朕之义子,年少聪颖,忠孝节义,经朕亲自教养,可担大任,着令其为靖朝新帝。” 有朝臣站了出来,傅祈佑站出来抢先道:“朕意已决!若有异议,视为抗旨!”傅祈佑拔出了剑,“诸位不要忘了,我是女子,但也是手握生死的靖武帝!” 靖武三年,靖武帝退位,傅轻离即位,改元靖文。 主位上设了两把龙椅,傅祈佑坐在后面,只听着朝臣汇报,偶尔才会过问。 书房基本是三个人都在,不过傅祈佑另设了桌子,离他们远一点,自己坐姿散漫,执着画笔一直画画,只有陆萱也解决不了的奏折才会送到她面前。 “陛下,这个是想让您抱皇孙的。”陆萱仍是称呼傅祈佑为陛下。 傅祈佑头也不抬,“推了。” “陛下,阿离今年十七岁了。” “十七了?”傅祈佑拿了奏折走近傅轻离,“阿离可有喜欢的人?” 傅轻离伸手指了陆萱,“陆姐姐。” 陆萱从奏折里抬起头来,“怎么了?” 傅祈佑一脸不可置信,“阿离想让你当皇后。” “不可!”陆萱冲上前去,“阿离,我是你义父的女人!” “你、可义父是女子。” 陆萱转身抱住了傅祈佑,低声道:“帮我。” “陛下,你不能始乱终弃!” 傅祈佑拍了拍她的背,“阿离可能还不懂,萱儿只是照顾你而已,她跟我是一个辈分。阿离接触的女子不多,十日后让各大臣将军的女儿进宫,阿离仔细瞧瞧。” “我知道了。” 第104章 设宴选后 前几日被傅轻离吓得不轻,陆萱对皇帝选后这件事格外热衷,傅祈佑都不用操心。 宴席安排在御花园,傅祈佑掩盖了脖子上的伤痕,跟傅轻离一样都是一席黑衣,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年龄差别。 傅祈佑举杯敬了她们,“诸位不用拘谨,家宴而已。” 陆萱站在一旁观察着座下众人,傅轻离一直没有说话。 “各位都有什么喜好?” “陛下,臣喜欢沙盘。”是陆萱说的话。 “我没问你。座下的莫不是都身有旧疾,不能说话?” “臣女喜欢作画。” 傅祈佑来了兴趣,“那就请这位姑娘画下本次宴席场面。”旁边已准备好了桌椅纸笔。 “是。” “臣女擅长跳舞。” “臣女善琴。” 傅祈佑将手拄在了桌子上,随手扔了一支箭过去,正中下面的壶,“这里没有将门女吗?” 有一人站了起来,“陛下,臣女会投壶。” 傅祈佑伸手一指,有人就给她送去了几支箭,“天下已定,其实女子也不需要这些保命的技能了。” “陛下,臣女不觉得,祸福相依,学了可以避免后患。” “臣女认为,天下各般技艺无男女之分,女子也可以封侯拜相。” 傅祈佑指了傅轻离道:“我并没有说他是太上皇,可以畅所欲言。” “太上皇的经历臣女佩服,然女子还是更适合打理家室,内外有序,伦常分明。” 这时候前方跳出了一只兔子,傅祈佑搭上了弓,“擅闯御花园,你们觉得该放过它吗?” “白兔未开智,为无心之失。” “可律法规定,无心杀人有罪。”傅祈佑放开了手中的箭,羽箭只是擦过了它的耳朵。 傅祈佑状若失落,“技艺不精啊。” “陛下有好生之德,故意失手而已。” 傅祈佑轻笑,“揣测君心,我确实失手了。” 坐在角落一直安静作画的人拿着画作过来了,她弯腰递上了作品,“请太上皇指正。” 傅祈佑看了一会,然后转交给了陆萱,“你是谁?” “臣女大理寺丞叶士真之女,叶颂。” “我并没有说我会作画,如何指正?” “大凡画中圣手,其作品皆能引起观画者的情思,太上皇即便不懂作画,但也能够体察到其中不足。” 傅祈佑拄着头看她,笑道:“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太上皇的?” “描绘时发现的,画人不止要容貌像,更要体察神韵,臣女虽不知太上皇面容,但也知道马背上的太上皇该是什么神韵。”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在座各位有心上人的都可以说,现在御花园可以随便逛。” 傅祈佑说完就跟陆萱和傅轻离他们离开了,“阿离可有喜欢的?” 陆萱道:“陛下不是有决断了吗?” 傅轻离有些纠结,“我并不认识她们。” “阿离是不是想选封侯拜相那位?” “嗯。” “可惜她的天地在朝堂,萱儿,给你做徒弟怎么样?” “臣下次登门看看。” 傅祈佑拿出了方才那张画,“叶颂,凭直觉选的,不争不抢,善于观察。” “听义父的。” 主持婚礼之后,当晚傅祈佑就拿了工匠历时五年铸好的兮归剑,她关上殿门,转身看到了陆萱,“你怎么来了?” “两年前陛下退位臣就觉得奇怪,陛下曾有鸿鹄之志,逐鹿天下之心,为何会在大好年华退位,这几年陛下偶有插手朝事,所以臣也没有过问,这几日阿离大婚,臣愈发心绪不宁,所以来找陛下开解。” “萱儿,你看错我了,我从来志不在朝堂,我只希望远遁江湖。” “那臣跟陛下一起走,臣曾经说过要生死相随,而且陛下身患寒疾需要人照顾。” “你我殊途,不能同归。” “陛下!” “你应该叫我太上皇,阿离托付于你,今日起他就是你的主君。” 傅祈佑这样说,陆萱知道她心意已定,只能跪下叩头,“臣谨遵太上皇诏令,会像对待太上皇那般辅佐陛下。” “那么,保重。” “世子,还能再见吗?” “也许不会。” 傅祈佑走了,陆萱一瞬间空了,这些年都是两人相伴,从药谷到公主府,从公主府到战场,到最后入主皇宫,她们一直都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今日她却把江山托付给了她。 第二日上朝时陆萱仍是心不在焉的,发觉后座没人,傅轻离一下朝就问道:“陆大人,义父呢?” “走了。” “去哪里?” “江湖。” 第105章 行走江湖 一月后。 张镖头仍是不明白,她这么一位姑娘怎么会来运镖,她是当家花了重金请来的,更多的时候她都躺在押运的板车上,手里还会拿一个酒坛。 “顾珩,我看你挺有钱的,怎么会来做这大老爷们的事,整日风吹日晒的。” 傅祈佑用剑柄将竹笠往上推了一下,露出了笑,“我在等山贼。” “啊?这话不吉利,赶紧收回去。” “我说的是事实,你们车停错地方了。” “什么!”张镖头道:“兄弟们,先离开这里。” 他们还没走多远,一阵马蹄声就传来了,一群土匪将他们团团围住,傅祈佑抬头,“骑兵对步兵,不一定有胜算。” 话音一落,傅祈佑就把几匹马给割喉了,土匪掉落马下,冲突一下子起来,镖局的人都抽刀应对,傅祈佑一个人就解决了十余人,还将土匪头子制在剑下,“各位,该停手了。” 土匪头子求情道:“大侠,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 “我要打劫。” “兄弟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各种银两配饰堆了一地,傅祈佑捡了个子母佩,“我要它。” “可以可以,那这下可以放过我们吧?” “嗯,走吧。” 土匪一溜烟跑了没影,张镖头愣愣道:“顾珩,你不会以前是个土匪吧?” 傅祈佑挑眉,疑惑道:“我长得很凶神恶煞?” “不是,那你怎么知道土匪会在这里设埋伏,而且你还把人家劫了。” “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选这里。”傅祈佑说完就又躺下了,压低竹笠挡住太阳,“赶紧走吧。” 抢劫不成功反而被抢劫的土匪回去后格外不甘心,出动一半人马誓要将傅祈佑他们打趴下。有经验的镖师趴在地上就听出了人数,“这次有三四十人,我们得快点走了。” “这个寨子有多大?”傅祈佑问道。 “地方山寨,应该百十来个人。” 傅祈佑抱剑下了马车,“你们先走,我断后。” 张镖头头一回见到如此狂妄的,虽然她刚刚展示出来的功夫确非常人,“大家都是领了工钱的,不能让你一个人送死。” 傅祈佑自顾拿了车上准备好的弓,箭矢也被她带走许多,“还有一半的工钱没领,死不了。” 她说完就跑了,自己去寻土匪所在,这次是两个头目一起带队,傅祈佑坐在树上,两条腿还在下面荡着,真是好一副悠闲模样,“下面的,是缺压寨夫人吗,追得这么紧。” 一个刀疤脸拿刀指着她,“你是什么东西,敢如此挑衅!” “我说我是太上皇,你信吗?” 那群人顿时大笑,“你是太上皇,那我还天王老子呢。” “不信呐。”傅祈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令牌,她往下一甩,令牌挂在了下面树枝上,“仔细看看。” 有一个小头目受指示后凑近了来看,他伸手摸了令牌,上面刻着“靖武”二字,“二当家,是金子做的,可能是真的。” “放屁!太上皇岂会到这穷乡僻壤。” 刀疤脸骂着上前,也像仔细瞧瞧,傅祈佑却手疾眼快,搭上一支被去掉箭头的羽箭发射过去,正中他的右眼,顿时血流如注。 “给我杀了她!” 傅祈佑从树上下来拿走了令牌,然后就遁入了山林,后面人紧追不舍。她一边动用轻功快速跑着,一边根据周边她留下的记号引导他们的方向。她忽然停了下来,横着发射信号弹,未受严格训练的马匹受了惊吓,将领头的几个人甩下马来。她上前砍了马的缰绳,几段连在一起成为长绳,一段系了圈,她拿着绳子躲避了几个人的围攻,然后将绳子甩出去套住一人,用力一拽,那人不防备拽进了猎人设置的坑里,绳子被砍断,傅祈佑拉出了绳头。 底下的人还没爬上来,傅祈佑又踢了一个人下去,同时手上还抓了一把土扬下去,“这地方还挺适合活埋的。” 土匪一拥而上,傅祈佑从背后一下拿了五支箭出来,一下子全部发射出去,有两支被打掉了,另外三支都命中胸膛,她抢了一匹马,回身又发了五支箭出去暂时阻挡他们的脚步,然后一夹马肚,“驾——” “不好!是寨子的方向!” 傅祈佑到地方后就将弓箭藏在一旁,只带了配剑,她□□进了寨子,然后毫不避讳地现身在他们面前,霎时有人将她团团围住。 傅祈佑将斗笠推到了背后,恢复傅祈佑之名后她就时常是半披着发,用发带绑着半数青丝,前面还特意留出了两缕龙须,完全一副江湖人模样,细长的眉毛也没有刻意画粗,她笑着,眼角的沟更是微微翘起,就好像一只狐狸,定睛就能发现女子身份,“刚刚有人一直追着我,你们是不是缺压寨夫人,现在我自己来了,赶紧把你们大当家叫出来。” “呦,这是哪里来的狐媚子,竟敢在老娘面前撒野。” 说话的是一个胖大娘,傅祈佑过去,左手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当家居然成亲了啊,夫人你看看我,我这白面小生还不错吧,给你当个压寨相公也可以。” 听到啊后面有羽箭破空的声音,傅祈佑当即离开,换了进攻目标,一心一意与大当家对招,她只要不玩闹,一般人就没有进攻的机会,为了让他们元气大伤,傅祈佑特意割了他的右手腕。 “放了大当家!” “小声点,都被你吓得手抖了。” 当家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无聊,出来活动活动身子骨。” “放了我,要什么我都给。” 傅祈佑抬眼想了一会,又低头看看,“我衣服脏了。” 张镖头他们已经接近了城门,他们停下来在外面等着傅祈佑,“张大哥,她一个女子真的能回来吗?” “能,打不过也肯定跑得过。” 他们一直等到黄昏,总算是看到了那一袭白衣,她骑着一匹马,背上还多了个包袱。 张镖头迎了上去,“回来就好。” 傅祈佑顺手就把缰绳丢给了他,自己又坐上了板车,背靠着大箱子,她盘腿拆开包袱数着,镖局的一众人慢慢拉着车,问道:“顾珩,这是什么?” “他们赔给我买衣服的。”傅祈佑拿了银锭,剩下的都分了出去,“这些赃物官府找不出来处,可以放心用。” 张镖头接了银子,小声嘀咕,“还说不是土匪。” “那也得好听一点,叫劫富济贫。” “既然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土匪,看来这里的太守不作为,你下次干脆劫他好了。” 没有斗笠硌着,傅祈佑已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我有空看看。” 到了城门,守城士兵照例查岗,张镖头递了路引过去,将领还仔细看了这一众人,他的视线落在傅祈佑身上许久。傅祈佑有些不开心,睁了一只眼看他,然后默默转过了头。 “臣杜植,参见太上皇。” 周边一众兵士齐刷刷跪下,这声音几乎等于昭告天下了,傅祈佑用剑挑了他的手臂,“杜将军,若是向陆萱和陛下泄露我的行踪,要你好看。” 傅祈佑夺了一匹马,然后就策马离去。大晚上的被认出来,连客栈都住不了,只能住在荒郊野外,心绪烦闷的太上皇又想去霍霍那帮土匪了。 傅祈佑又换了营生,这次是替衙门追回赃物,她追了大盗许久,明明都找到驻地让衙门派人了,傅祈佑却发现大盗和赃物不翼而飞,她自己却被抓了起来。 傅祈佑站在大堂上,不屑动脑解释,“你肯定是我监守自盗?” 县太爷敲响了堂木,“大胆!杖责二十!” “这破地方,需要这么麻烦吗?我可以直接打劫。” 皇宫御书房。 “陆大人,找到义父了吗?” “找到了。”陆萱缓慢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咳了一声道:“太上皇把蕲县县令府给洗劫了。” “通缉令?”傅轻离把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竟敢通缉太上皇!” “太上皇应该不是玩玩,那县令有问题。” 傅祈佑丢了斗笠,换上了木簪,站在通缉令前,“画得这么丑,斗笠一摘还能看出来吗?” 傅祈佑实在无聊,策马离开了蕲县,一下子又跑到安乐寺去了,安乐寺依旧是天下第一大寺,傅祈佑去的时候香客众多,她挤了进去,见到了给人解签的高僧。 傅祈佑随手抽了一支签,自己没看就给了他,“不会又是下下签吧?” “施主抽的是空签。” “什么意思?” “施主失却七情,已是孤魂,能留多久,且看机缘。” “其实你是大夫吧,我有终生寒疾,不加干涉就会时日无多。” “施主无欲无求,也无生念。” “无欲无求?”傅祈佑轻笑,“那我岂不是看破红尘,可以成佛了?” “我佛慈悲,施主不是。” “哈哈哈,说得对,我没有慈悲心,你说,我的神佛,她会来渡我吗?” “她不在轮回之中。” “不在,不在……”傅祈佑踏出寺庙大门就吐了血,她随便擦拭了一下,就翻身上了马。 她一人一马在街上缓步前行,周围的喧嚣都与她无关,有卖花女孩上前,也有卖糖葫芦的小贩驻足,傅祈佑最后进了一家酒楼。 “一坛逍遥游。” “客官,我们这里没有这种酒。” “没有?掌柜姓什么?” 小厮觉得奇怪,“张。” 傅祈佑给了他一两银子,“我要去后院看看。” “客官,这里是酒楼。” “不够?十两。” 小厮最终还是放她去了后院,傅祈佑蹲在角落,水车已经停止了转动,她伸手拨了一下,水车只转了一会就停了,“连你也毁了。” 小厮还想进来看傅祈佑到底来干什么,没想到她一会就走了,小厮嘀咕道:“真奇怪,十两银子就为了看一眼。” 第106章 惊鸿一面 “师父,赵镇有异动,按照京中大事,应该是陛下的冠礼。” 陆萱将纸条烧了,“让人去秦州多漏些消息。” “为何?” “我要引一个人来京城。” 陆萱将纸条收进了一个檀木盒子,里面都是傅祈佑这些年来的行踪,她没有刻意伪装容貌,一切都随心而为,用的名字是顾珩,当初她们混入楚王府时候她的化名。 她看累了奏折,又看了一次里面的纸条,信息都很简单,蕴含的故事却很多,比如被绣球砸了当晚逃婚,或者是带兵去剿匪,或者是赢得了元宵灯会的龙首,每每看到这些,陆萱都会忍不住发笑,心里隐隐约约对江湖产生了憧憬,可是她还不能走,也舍不得走。幸好这些消息里面都没有提到她去哪里就医或者去哪里求神拜佛的,她这心里的石头才稍稍放下。 盒子底下还有几张海捕文书,但凡有一张关于她的海捕文书出现,大理寺就会迎来一个“客人”。 不出所料,傅祈佑凭借一点消息就能准确判断出将要发生的事,她骑马来了京城,不过冠礼这天,她只是趴在屋顶上看着。 广阔的场地上设了香案,礼部各位礼官主持整个仪程,顾远作为长辈为傅轻离加冠,更衣换冠有条不紊。 陆萱一直目不转睛,她不知道傅祈佑到底来了没,怕她看出破绽。冠礼进行到一半,果然刺客就来了,还没等到她下令,傅祈佑就先她一步解决了刺客。 傅轻离看到眼前出现一人,背对着他,但是那柄剑他是认识的,他激动得从席上站了起来,“义父。” 傅祈佑看向下面大臣,笑道:“听说有人说我驾崩了。”她抬起了手掌,忽然握拳,陆萱安排的人就出手了,不到半柱香就抓了所有意图反叛的人。 傅祈佑转身,朝傅轻离张开了手掌,“陛下,赏金。” 傅轻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义父,你说什么?” “救驾有功,不该赏吗?” 听到傅祈佑向他要东西,傅轻离开心得紧,“义父要什么都可以。” “一百两黄金,还要一百件上好玉器。” “好,我让人准备。” “太上皇!”陆萱跑得很快,生怕傅祈佑一下又跑了。 “陆大人这是想投怀送抱吗?” “我怕你跑了。” “赏金拿不到我怎么跑?” 陆萱朝她放松地笑笑,“太上皇要那么多钱要做什么?” “闲来无事盖个房子。” 傅祈佑在她原本的寝殿住了两日,傅轻离却迟迟不将赏金送来,她便亲自到御书房寻了,“陛下不需要利用赏金来拖着我,陛下不给,我可以到库房去偷。” “不是的,义父,皇后快要产子了,我想让你看看孩子。” “我不想看。” “义父,就两日,两日后我一定放你走。” 当天晚上皇后就临盆了,御医忙了起来,生产很顺利,母女平安,孩子清洗过后就给了傅轻离,他抱着小公主笑得很开心,“义父,是小公主。” 傅祈佑没有上前去看,“陛下该履行承诺给我赏金了。” 傅轻离有些失落,“义父不能留下来吗?” “我不喜欢。” “明天一早,我派人送赏金到义父指定的地方。” 靖文四十三年。 靖文帝傅轻离缠绵病榻,周围跪了一地宗亲,“义父,我好想你,义父,再回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陆萱坐在床边,握紧了傅轻离的手,“阿离,太上皇已经几十年杳无音信了。” 傅轻离落下了眼泪,“陆姐姐,我相信,义父一定会像以前一样,从天而降来看我。” “阿离,那我陪你等着。” “好,等着义父,义父……” 靖文四十三年,靖文帝傅轻离驾崩。 第107章 离家出走 靖文二十七年,靖文皇帝御驾亲征,退强蛮,扩疆土,同年皇后诞下嫡子,名唤傅承平,全国赋税减半,以安生民。 “我觉得张家不错,这家底不差,又是读书人出身,续儿到那边不会被亏待了。” “太早了吧,咱得好好拾掇拾掇。” “张老爷已经发话了。” 衣着朴素的夫妻俩躲在房外偷偷商量着嫁女儿的事,出来起夜的秦绪藏着一旁,听完了他们的想法。 秦绪是家里的长女,模样生得精巧,但是被尘土盖住了白净的脸庞,今年才八岁。 她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弟弟将脚搭到了她的肚子上,打断了秦绪的思考,她微微皱眉,转了个身靠着床沿睡,整个身子只占了一块床板的宽度。 早起都是雾气,吃完早饭后她就将火折子放进了袖口,又要下地去了。 午后最是炎热,夫妻俩将草帽覆在脸上,躺在树下就睡去了。 一点火星因风助长了威势,渐渐蔓延,烟熏味将人唤醒,而秦绪早已没了踪迹。 她的行装很简单,不过一柄柴刀和一套男装,这是从弟弟那边偷来的。 被人利用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啊。秦绪闭眼靠在树下,脑子里闪回了一张张破碎的画面,本不应该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到底忘了什么?宋祁睁开眼晃了晃脑袋,脑中却愈发混沌。 一夜就这么过了,晨起胃有些痛,她按了按腹部,方才想起现在第一要义是活着。 林中走兽不少,可以她现在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抓到,只能摘些浆果饱腹。 城郊有一间旧庙,进去之后可以看到供桌上还摆着新鲜的贡品,里面供奉的是一位持枪大将。 宋祁伸手触摸着刻痕,“刻,石刻……” 下雨了,有行脚商到此避雨,拿出了他们的干粮和烧酒,香味充满整座庙宇。 见宋祁衣衫褴褛,一人道:“小鬼,过来。” 宋祁只是定定看他,没有回应。 一块烧饼被丢了过来,饼从纸袋里脱出,沾染了地上的尘土。 这几日来头一回看到人吃的食物,说不馋是假的,她探手过去,掰掉了脏的部分,而后便将它放进了口中。 “多谢。” 雨声渐大,人们谈话的声音也随之加大,宋祁却只是坐在蒲团上,眼神没有聚焦,只能照见深邃的黑,她仿佛处在自己的世界中,与一切隔离了。 这样空洞又迷茫的眼神,放在一个孩子身上是极其突兀的,甚至让人害怕。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宋祁识趣地离开了,即便在深夜。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为谁?” 念完词,宋祁陷入了沉默,奇怪的感觉,对象不是师父,可还有谁,能轻易牵动自己的心绪。 莫不是又欠了某人一些债? 玉泉村的村尾处住着一个石匠,皮肤黝黑,有着很深的皱纹,家里的摆件家具大多是石头所制,但却不如他的作品一般精致,纹理都比较粗糙,他家的院子里也都摆着石料,很容易就可以辨认出来。 宋祁隔着篱笆看他凿石,看的时间久了,那石匠忍不住出来了,语气并不好。 “你到底要做什么?” “拜师。” “我不收徒。” “下人呢?” “没钱。” 吃了个闭门羹,宋祁并不气馁,瞧这天色,找了个地方将就一晚,第二日便又来了。 石匠拉了个板车准备去采石场,宋祁便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一直到采石场,石匠也未曾理过她。 采石场分为两区,一个是正在开采区,一个是存放石头的地方,石匠站在石堆中间,仔细挑选着。 宋祁站在一旁,原先没有任何行动,忽然间她伸手指了埋着的一块,“它,最好。” 她指的是一块纹理细腻的大青石,石匠看了一眼,道:“学过?” “好像,看过。” “眼界真高,普通人用不起。” 石匠说完转头又去挑选了,宋祁这下便彻底噤了声。 采石的动静大,都是□□炸出来的,因而离村子有一段距离。 石头搬上车,宋祁就主动扶上了车把。 “为什么跟着?” “为了活着。” 石匠仔细端详了宋祁的脸,“看你这样的,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很简单。” “不喜欢。” “为了活着,人怎么能按自己的心意来做事,你没得选。” 宋祁的回复依旧简洁,“有。” 她只将石头推到门口便停下了,站在门外道:“我不会放弃。” “随便。” 站在外面一会儿,宋祁脸色忽变,扶着篱笆抓紧离开了石匠家,入了林子。 连日来只靠浆果饱腹,现在只觉得胃绞痛得很,她倚着树,背佝偻着,手指深深插进了泥土里。 发丝夹着汗粘在一处,贴着头皮,衣衫也早已被石头勾破,原先穿的就只是灰布,这下更像个乞丐了。 没有人能想到,他们小心翼翼守护的人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对于宋祁而言,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应当是深夜,不需要为了生计烦恼。 月光照在水面上,平静得很,她解了发带,褪去衣服下了水。冷水浸润了肌肤,从七窍而入,凉了心,凉了血,凉了思绪。 衣服也被她带到水下漂洗,从水中出来,衣服湿答答的在滴水,她捡了些树枝,拿出火折子点了个火堆取暖,火光在她的眼中跃动。 第五日,院中石桌上多了一碗饭。 宋祁背了个背篓出门,这次的生意很小,不过是做些石钵,便不需要用到车子了。 “小哑巴。” 宋祁脚步不停,没有理她。 “喂!小哑巴,等等我啊。” 一个人撞上了宋祁的背篓,力道隔着背篓传到了她身上,宋祁顿了一下便不再管她。 小姑娘跑到了她面前,眼中带笑,她穿着普通的布衣,并不亮眼,但看起来算是干净整洁,她手中攥着个东西伸过来。 “做什么?” 头一回听她开口说话,姑娘一下愣了,“你——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 “诶,你怎么又不说话了。算了,我家的橘子长出来了,分给你一点。” 姑娘倒退着走路,宋祁看到了后面一块石头,但并没有出声提醒。 “哎呀!” 姑娘一屁股摔在地上,两手都沾了灰,橘子滚到一旁,“你!我好心给你吃的,你也不扶我一把。” “你还是当我哑巴就好。” “我偏不!” 装了半背篓的石头,宋祁的脚步却比姑娘还快,惹得她疾步追赶,“你走这么快干嘛。” “吃饭。” “你爹娘不会给你留饭吗?” “我没有爹娘。” 见她有问必答,姑娘继续道:“那其他亲人呢?” 宋祁进了门,一下将院门关上,这才回道:“死了。” 将石头放下,她净了个手就到了饭桌旁,摆在桌上的只有一道素菜,宋祁埋头吃饭,始终未发一言。 吃过饭,石匠指了床榻上叠好的两套衣服道:“换衣服,都臭了。” 宋祁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反驳道:“不臭。” 她抱了一套衣服,回身朝他作揖,“养育之恩,永世不忘。” “不忘?你先好好想想自己忘了什么再说。” “记……得?” “现在的你还不够格当我徒弟。” 第108章 血光之灾 一年后。 “最后一件事,找到一块最珍贵的石头,找不到的话,就不用回来了。” “嗯。” 隔壁的洛云又无聊地跟了过去,探头探脑地说着新鲜事,宋祁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块圆石丢了过去,“我刻的,可以走了。” 洛云眼睛一亮,停下来翻看手中的石头,翻来覆去也只看到了上面的一个划痕,“一条杠?” “那也是我刻的。” “太敷衍了,都一年了,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下吗?” “没空。” 采石场的开采还在进行,还未挑选到合适石头的宋祁便到了炸石头的地方,爆炸声震耳欲聋,漫天是烟尘,宋祁蒙着脸站在一旁。 待烟雾散去,外层的石块崩落,山体内部出现了一片红色山岩。 “我要它。” 宋祁拿了凿子和铁锤,独自爬上了山壁,她的目标是一块血色裂纹石,形状很像心脏。 为防山体崩榻,石场伙计休息了好一会才上去,先将上头的碎石搬开。有人在山顶上放了绳子下来,一个伙计一手抓着绳子,攀到上面检查稳固性,原以为绳头固定的地方是最牢固的,那块石头却松了,一下子崩落。 “不好!危险!” 快速将拳头大小的石头塞进怀中,宋祁缓慢移动着,跳到了一个内陷的平台上,方才稳住脚步,整块山壁都坍榻了,一大块一大块的碎石往下砸,几个石场的伙计已经被埋在了底下。宋祁立刻挥动凿子,在石壁上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划痕,缓冲了下坠的的力,最后摔在地上擦破了衣服,后背也被尖利的石头边缘划伤,还未等她松懈下来,一块石头就从天而降,直接砸断了她的右腿,膝盖骨碎裂,血液渗入了石缝。 宋祁松了手,瘫在地上,周围的石墙将她遮得严严实实,血液的流失让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来。 脑子一片混沌,没有所谓的记忆,只有黑影。 “小哑巴!小哑巴!” 天已经黑了,洛云却还未见到宋祁从她家门前路过,免不了着急来寻。 “喂——这时候可别哑巴了!出个声!” 血已经自行止住了,石头却依旧压迫着神经,她忍着剧痛坐起来,用凿子在石头边挖了一个凹坑,稍稍用力一推,石头就移到了凹坑里,血肉模糊的腿出现在她眼前,她的手略微颤抖,但现在并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只能费力挥动着锤子为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小哑巴!我来了!” 宋祁停下了爬行,拉着自己衣服后摆将自己的断腿盖住了,等她走近,宋祁一下扯下了她的腰带,拿来将自己的膝盖绑住了。 “喂——你!” “离我远点。” 宋祁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右腿还屈着,确认怀中的石头还在,她这才迈开了回去的步伐。 左腿发力,右腿只能拖着。 “呵呵——不会告诉我,上辈子就是个瘸子吧。” 洛云扎好了衣服,跟了上来,扶住了宋祁的胳膊,“小哑巴,你还行吗?” “血光之灾。” “你等我,我跑回去叫石匠过来。” 宋祁哑着声道:“回来。” “哦。”洛云扶住了她的腰,“你第一次主动要我留下。” “需不需要我教你——凉薄两个字怎么写。” 洛云抬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反正话多肯定有用,你以前都不怎么理我的,现在有很大进步。” “死缠烂打,没用。” “诶你——怎么说话呢。” 宋祁推开了她,自己踏入了院中,将门锁了。踏入卧房,她将石匠叫了起来,“我拿到了。” 石匠披着外衣起来,点燃蜡烛仔细看了那块石头,“说说想法。” “心如磐石。” “哦?为何不是磐石如心?” “那不是我。” 石匠没了下文,宋祁正想打水去,那走姿方才引起石匠的注意。“腿怎么了?” “事故,砸断了。” 石匠将她摁回了椅子上,“还是不是人!断了还这么云淡风轻。” “活着就好。” “疯子。” 石匠一边挑掉碎布条,一边道:“告诉我,为什么活着。” 宋祁的眼睛看向了窗外的月亮,“大概是……本能。” “知道最难刻的是什么吗?” “人心,或者鬼神。” “理由。” “不可察,不可见。” “正因为不可察知,所以无论我刻了什么都无法被反驳。” “那是什么?” “人。有不少人叫我刻一个石雕像,即便人在我面前,我依旧无法完美刻出让人满意的雕像,因为这些冰冷的石头都缺少一个东西,那就是情,我对客人没有情感,所以我看到的人不会有任何情感,眼睛都是呆滞的,从未达到形神统一的境界。” 情?宋祁现在脑海里无法提取出一张完整的图像,有的只有模糊的画面,“我……不懂。” “为什么一定要当石匠?你并不合适。” “记忆。” “可你并没有任何想念的人,你的过去是一片空白,你根本无法刻出一个有情的雕像,连抚慰自己都做不到,谈何抚慰他人!” 宋祁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摆,“我只是——记不清而已。” “今晚好好睡,明日开始学,在你刻出真正的石像之前,你不能出师。” “谢师父。” 夜里凉,宋祁披了个石匠的衣服就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洛云大晚上的被宋祁一吓,也睡不着了,扒着篱笆小声地叫唤宋祁。 “小哑巴,想什么呢?” 宋祁看向她,没有回应,一手拄着头一手敲着桌子。洛云搬来木凳,踩着翻过了篱笆,由于另一边没有东西踩,跳下去就不小心摔了。 看她蹦着过来,宋祁又一下扯了她的腰带,塞进她的口中,而后让她的脚搭在自己腿上,用力让她的脚腕恢复了原位。 洛云吃痛,但因为口中被堵得死死的,便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待她将自己松开,洛云立即道:“你干嘛又扯我腰带!” “师父在睡觉。” 洛云捂住了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那你也换个东西嘛,怎么能三番四次扯女孩子的腰带。” 宋祁抛出了三个字,“衣服贵。” “诶对,你的裤子都破了,石匠有没有骂你啊?”洛云蹲下来看她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腿,“这下好了,哑巴不是真的哑巴,是真的瘸子了。” 她抬起头看宋祁,她又在看月亮了,“小哑巴,你又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胡说,你几乎天天都在看月亮。” “因为不知道看什么。” 洛云两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看我啊。” 宋祁转头扫视了她全身,冷淡地下了个结论,“不好看。” 洛云气急,抬手想敲她的额头,但却被宋祁的眼神吓住了,“你——你别用那眼神看我,我害怕。” 宋祁眨了下眼睛,有些不解,“什么眼神?” “就这样。”洛云面色变得冷峻,脑海里不断想着杀兔子时该有的眼神,但也不知道模仿出来了没,“看到了吗?就这样。” “没有。” “哎呀,一定是我太善良了。” 宋祁又看月亮去了,“我不是好杀之人。” 洛云挨着她坐下,看到她又发呆了,“小哑巴,你真的跟其他人不一样。” “嗯。” “怎么会有人可以一连发呆好几个时辰,你还是不是人?” 宋祁看了她一眼,转身去拿了个柴刀,洛云赶忙跑开了,“小哑巴!冷静,我们无仇无怨的。” 宋祁不过是路过了她,缓慢走到外面。 洛云跟出去看了,她正在砍树,多余的枝条都被她砍了下来,“要帮忙吗?” 宋祁截取了比较直的部分,几乎跟她一样高了,她坐了下来给木头削皮。 “做拐杖吗?” 宋祁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处理完结节后就抬起木杖抵在她的肩头,“方便打你。” 洛云讨好地笑着,“小哑巴,开什么玩笑呢,我帮你削皮。” 洛云坐在一旁,做事没那么顾忌动作就比较快,木头很快变得光溜溜的,“给。” “丑。” “嗯?木头不都长这样吗,还什么丑不丑的。” “小刀。” “你等等。” 洛云猫着腰溜进了家,好一通找才发现宋祁要的刀,“都怪你,我回个家像做贼一样。” 宋祁拿了刀,低下头熟练地给它通体纹了花纹,刻痕的周边也被她处理过了,将木刺都削掉让它不至于伤了手。 她刻的纹路很复杂,细看还能察觉到些许章法,“你刻的是什么?” 宋祁反应过来,转动木杖整体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只觉得有点烦,“不知道,随便刻的。” 第109章 茕茕孑立 “这玉泉村啊,有一个石匠,那手艺真可以跟宫廷匠师媲美,老石匠三年前去世了,现在是他的徒弟,一个石痴,整天就知道做石器刻石头,她做的东西一个个都很实用,边角都不会伤着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就像真的一样,比泥捏的还要顺手。诶对,听说丞相府前的一对石狮子也是她刻的呢,厉害不?” “那怎么还窝在村子里呢,该换大房子享享福。” “这啊,她喜欢吃我们家的馄饨,不舍得搬。” 洛云一边续水一边又在炫耀她家隔壁的小哑巴了,宋祁那边刻不完的石头有一半是她找来的。 傍晚收了摊从镇上回家,洛云顺路买了个酱饼。家里还有些没下锅的馄饨,她回了家赶紧下锅煮了,到了点,宋祁不用叫就自己过来了。 洛云把酱饼也给了她,坐在她旁边说话,“我今天又给你介绍了一单生意呢。” “嗯。” “吃了几年的馄饨了,还顿顿吃,你不腻吗?” “不会。” 宋祁搅拌着馄饨,皮都被搅得脱了下来,她更多是在咬酱饼。 洛云一脸了然,“又嘴硬,下回你想吃点别的就告诉我,我回来的时候帮你买。” “不用了。”宋祁在桌上留下了五个铜板后就走了。 “诶——”洛云拿走了两个铜板塞到她手里,“不是要省钱看病吗,别乱花钱,饼是我送你的。” 宋祁回去找了自己那堆满石料的屋子,找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太极球,从篱笆的洞里滚了过去,“还你。” 阿林嫂看院子里收拾的人,觉得自己闺女越来越有持家主母风范了,心里忍不住盘算起另一件事。 大晚上洛云从窗户里翻了进来,宋祁见怪不怪,顺手递给了她一块面巾。 洛云只是攥着,急道:“小哑巴,救我!我娘要给我说亲了!” 宋祁拿下了她手中的面巾,低头替她蒙上了,自己屈肘捂住了口鼻,她扯下了盖住书架的布,石粉纷纷扬扬飘散,宋祁侧过头眯了眼睛,白色的石粉将她的头发都染白了。 等眼前清明,洛云睁眼看到了书架上一排的石狮子,都巴掌大小,姿态各异,表情也不尽相同,“这些是什么?” “嫁妆。” “你——” 在她发火之前,宋祁补充道:“或者盘缠。” 洛云拿了一只狮子近前来看,小狮子头上顶了个球,分外可爱,“可我舍不得卖。” “随你。” “小哑巴。”洛云走近一步,双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无论我跑了还是嫁了,你都吃不到我做的馄饨了。” “无妨。” “你要是饿死了怎么办。” “我不傻。” 洛云松开了她,“你家里有没有面粉?” “你觉得呢?” “那你等我。” 洛云回去的时候阿林嫂已经醒了,刚想质问她去干嘛,洛云仿若无事,镇定地舀了一盆面粉,“小哑巴饿了,我去给她做点吃的。” 阿林嫂跟着去隔壁看了,宋祁果真在烧火,便不再过问。 洛云换了个更大的盆子,从水缸中舀了水出来,“小哑巴,看清楚了。” 她加了些水进去,拿了筷子出来搅拌,“一开始很黏,不要用手,水也不要放太多。” 面团基本成形,她又加了水进去,“像这样就行了,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你听清楚了没?” “嗯。” “手过来,感受一下,后面就正常揉面,揉得越久越好吃。” 水早就烧开了,面团不待多放就被搓成了一条条,洛云揪了一小团面团,压扁扯开,“像这样扯成一片一片的。” 她搅动了一下锅,放了些盐下去,“出去买个菜洗干净放下去就可以了,我想你也不会炒,再淋些葱油下去。” “记住了。” 洛云装了一小碗出来,“这是最简单的了,又不费钱,不过一直吃也不好,你什么时候也该走出这村子了。” “不饿,明早吃。” “小哑巴,那我……就先走了。” “什么时候?” “大概明天,你放心啦,我会回来的,等我出去闯一闯,盖个自己的小面馆,过个四五年就回来了,我还要养我的爹娘呢。” 盖个小面馆…… 我们去盖一间我们自己的酒楼…… 酒楼…… 宋祁的思绪从听到这句话开始就停止了,余下的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洛云觉得她不对,凑到她耳边喊道:“小哑巴!” 宋祁如梦初醒,“嗯?后天晚上吧。” “也好。” 白日里洛云照常去镇上卖馄饨,中午回来却发现了奇怪的事,“小哑巴,你改做木匠了吗?” 宋祁没有回她,又滚了个石珠子过去。 第三日夜,洛云准时出现在宋祁家,她的爹娘早已睡得昏天黑地。 宋祁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她,“防身。” “原来你是做□□去了,那我走了,我会想你的。” “快走。” 第110章 重回皇宫 靖文四十三年,靖文帝驾崩,嫡子傅承平即皇位,同年新建宗庙,复姓顾。 十多年了,她终于走出了村子,自荐参与宗庙的建造。 她今日穿的是干净的男装,一席白衣,里衣偏高,虚挡了喉咙,腰间用了灰色的腰带,头发全部束了起来,也只用了一条灰色的发带。她拄着木杖走在入宫匠人的队伍里,看着周遭的景色,有些感慨。 皇宫大殿的阶梯上百,宋祁走在最后,动作有些缓慢。进到大殿,年少的新帝坐在上面,稚嫩却自带威严,余下的人齐刷刷跪下,唯独宋祁一人,拄着杖,腰背挺直,目光不避。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下跪!” 年轻陛下也在审视着来人,他长得并不健壮,头发有些发白,两颧也是凹陷,那道眼神有些悲戚,不像是对自己,而是看另一个人。 皇帝没有发话,两个人就僵持着。 宋祁上前一步,木杖拄地发出的声响在这时候显得格外响亮,“陛下可要看清楚些?” 她继续前行,周边一个侍卫立即上前朝她拔出了剑,宋祁下意识反应,木杖打掉了他的剑,抵在了他的脖子处。 “陛下为何一定要人下跪?” “尊卑有别。” 宋祁笑了,“错了,陛下之所以是陛下,不是因为生来尊贵,而是先辈的德行与才干都超脱世人,而陛下本人无大错,所以百姓才愿意尊奉,古往今来,令人心悦诚服的只有德才二字,以权服人,不过是暴君掩饰自己德行有亏的借口。” “放肆!” 宋祁的木杖移到了他的喉咙,“陛下动手之前还是先回答我,这天下姓的是傅还是顾。” “你——” 从未有人敢在明面上提这个问题,先帝是承了靖武帝的恩才登的帝位,得了恩宠却抹杀了傅家的存在,未免有些忘恩负义。 最后还是丞相开口打破了僵局,“靖武帝高风,禅位于先帝,先前是傅,但现在是顾家天下,先生既然只重视德才,那又何必纠结于国姓呢。” “阿离……竟也成先帝了。”没了木杖支撑,右腿无法再承受力量,木杖就放了下来砸在地上。 “先生何出此言?”从未有人敢这样称呼先帝,眼前的石匠居然能如此放肆。 “陛下可知,国朝第一要义是什么?” “自然知道。” “那陛下可做到了?” 皇帝的耐心有点受不住了,“朕的言行自有史官记载,无需同你解释。” “哦?那不知,靖武帝的名讳,写的是傅轻舟,还是——傅祈佑呢。”宋祁步步紧逼,“靖武帝傅祈佑,□□皇帝嫡长女,十五挂帅举反旗,十八收傅轻离为子,意为轻别离,二十四登帝位,二十七披发笑言女子身,二十九留太上皇印而去,闯荡江湖,陛下,知道吗?” 看着那人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小皇帝感到了些许压力。近前来看,他的眉眼有些熟悉,“皇——” “嘘——”宋祁将食指放在唇上,轻道:“退朝吧。” 宋祁跟着他去了御书房,周边还挂着她的画像,应该是陆萱或傅轻离画的。 小皇帝依旧难以置信,盯着宋祁的脸,“皇祖父,您,怎么会,不可能,父皇都仙逝了,您怎么会——” “陛下抬举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石匠。” “父皇很想您。” “我来迟了。” “皇祖父此来是要看看父皇吗?” “不,我来雕像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阿离的模样。” “那皇祖父需要什么?” “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就行。还有,靖武帝已经死了,你可以不用称呼我。” 小皇帝给她准备了单独的屋子,很宽敞,大堂里直接摆着石料。至今她已经关在屋子里两个月了,按照以前的习惯,雕像的眉眼依旧留了出来。她坐在雕像对面,深思了许久,最终刻下了少年模样。 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宋祁刻下最后一刀后才给他开了门,“陛下又有何事?” “朕想多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父皇总跟我说你的故事,父皇很看重你。” 宋祁看着面前这张颇似他的脸,一会儿就转过了头,“陛下可真不懂事。过于看重我可不好,朝中是没有识得靖武帝的大臣,可你的母后是我亲自选的,你改了国姓,我不在乎,可要是有心人追查,以我现在的情况,你是想杀了我吗?” “不会。那你要走了吗?” “走?”宋祁轻笑一声,“为陛下雕像,想来报酬不少吧。” 小皇帝一喜,钱的事情都好办,“你要什么?” “京城鉴古楼六日后有拍卖会,第一是兮归剑,陛下赎回来给我。” “剑?”小皇帝看向了她的腿。 “拿来当拐杖不行吗?” “好。” “那陛下可以回去了。” “你为什么总是赶朕走?” “你不是阿离。” 宋祁说完就拄着杖出去了,这么多天难得可以透透气。今晚的月亮也不错,就是有些冷。 小皇帝只瞧得见她清瘦的背影,实在无法将她和父皇口中的靖武帝联系起来。看这架势也不是一时半会要睡,皇帝便招手让人送了茶点上来。 手边多了东西,宋祁侧目看了一眼,伸手拿了一个糕点在嘴里,“阿离还真什么都跟你说。” 小皇帝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父皇觉得你到处跑,行踪不定,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现,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絮絮叨叨的,就说这么多事情了。” “多谢陛下赐菜。” “你多吃点,太瘦了。” 宋祁停下了手,挑眉看他,笑意不达眼底,“陛下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惑国妖妃。” 被人调侃,小皇帝有些局促,“我还没有皇后呢。” 宋祁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口一说。小时候把胃饿坏了,现在吃再多也没用了。” “你缺钱吗?” “缺。” “那我明日再让人拿些东西给你。” “不用,把剑还给我就行。” “那剑很重要?” “念旧罢了。” 在皇宫里总共待了三个月,小皇帝如约给了她兮归剑,拿到手后她就又回到她的小村里了。 第111章 眉眼如初 “小哑巴!我回来啦!” 这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洛云知道她不会来迎自己,就自己推开了门去到房内找她,还是一样乱的屋子,到处都是石头,院子里放的是些半成品,家里都是些珍惜的摆件,她正倚着一张高背椅在雕像。 “小哑巴,你刻什么呢?” 人。宋祁张口了,这一下竟发不出声音,她咳了几下,洛云忙给她倒了杯水。 “天哪,你不会告诉我你几年没说话了吧。” “没有,也就十几天。” “这是谁啊?感觉刻了很久。” 面前这个石雕跟人一般高,大体样子出来了,细节还没处理,刻痕也是新旧夹杂。 宋祁摸上了刻痕,“十四年。” “什么?!”洛云一脸惊讶,“什么客人可以等这么久?” “给我自己刻的。” “那也用不了这么久吧,以你的水平,就算要求精美也用不着琢磨这么久。” “因为我不知道,她该是什么样子。” 洛云点着自己的脑袋想着,“这不就那什么……哦洛神,跟这个一个道理是吧?” “不一样,她存在我的生命里。” “好吧,不说了,你又多久没吃饭了?” “忘了。” “真是个石痴。” “娘——” 从外面“哒哒哒”跑进来一个小男孩,头发还很短,披散着。洛云刚张开手要抱他,宋祁却一下关了门,还从里面将门栓住了。 “小哑巴,怎么了?” 宋祁周身气质一下降到了冰点,“不喜欢。” “那我出去。” “嗯。” 宋祁从周边的成品中随手拿了一个给她,“给你的。”末了她又补充道:“不是给他。” “谢了。” 鸿嘉三十一年。 石雕的大体已经显现,衣褶的纹路也流畅精细,人像成站立状,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根箫,长发披散,用几根钗子固定,后方一缕发丝定在半空中,就好像人是活的。 灶台上的面疙瘩已经凉掉,没有再加热她就直接吃了,又回到雕像前待着。 “你啊你,藏了这么久,该让我看一眼了吧,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夜里没有点灯,一人一雕像相对着,月光一照有些瘆人。 闭关的第三日,她终于拿起了凿子,刻完眉眼,一共花了七日,这七日内不吃不喝,除了凿刻声音,其他音响全无。这七日她仿佛过了一生,她的脑子终于不再空白,这五十多年,从没有一天能比得上现在充实,这将是她人生中最后一个石雕。 宋祁拿了刷子将石雕上的石粉全部清扫干净,又拧了布将它全身擦了一遍。 她后退了一步,看清了石像整体,是熟悉的眉眼,眼角沟微微上翘,她分明看见了她眼中的宠溺。 “知君重诺不毁,特——燃命相随。” “青松,好久不见。” 洛云再度踏进宋祁家已经是两日后了,屋内的窗户没关,夜里有大风吹进来,洛云一推开门,石粉呛得她捂住了口鼻。 “小哑巴。” 宋祁以站立的姿势,双手抱着雕像,身子前倾倚在它身上。 “小哑巴,你干什么呢?” 石粉盖住了地上的痕迹,洛云走近了才发现不对,石雕的身上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就像穿了一件红衣。 “小哑巴?小哑巴……” 洛云看到了她衣襟里露出的一角信封。 “洛云,唯一一次叫你,师父说,没有情就无法刻出真正的雕像,我做到了,所以,永别了。架子上还有三十七颗太极球,加上从前给你的二十七颗,一共六十四,愿你长命百岁。若是你来看我,只能一个人,我不喜欢陌生人。最后,帮我把它,送到信封上的地方。——宋祁。” “宋祁,你叫宋祁,小哑巴,你终于肯告诉我了,我答应你。” 第112章 回家之路 站在落地镜前,那是一个穿着长袍的人,白色衣料衬着肌肤,整个人带了股清俊气息,那衣服并非只有单调的白色,衣衽边上还用黑线绣了一圈,外袍绣上了竹子,外面还罩着件白色披风。宋祁将头发梳直了,用一根檀木簪固定住,半数发丝披散着,她伸手勾了一缕发丝到身前,白发依旧明显,现在多了苍老的意味。 出门时她特意拿出白布条蒙住了眼睛,手上还抱个酒坛,路上行人太多,宋祁便在各种小巷里穿行,到医馆的路已经走了无数遍,宋祁这趟很是顺利。她靠着店门站着,听到里面没有动静后,她才慢腾腾地跨过门槛进去,踏进里面时她还踉跄了一下。 见到宋祁蒙着眼过来,苏靖寒便扬了扬手让学徒退开了。 “你不是说已经是普通人了吗?哪里不舒服?” 宋祁却仿若听不见般,自己喝了口酒,在这医馆里乱逛,不时脚下还踢到了椅子,“我不开心了。” 宋祁不按常理出牌,苏靖寒也只好是跟着她走,“你眼睛不舒服吗?让我看看。” “我不要栗子酥。” 苏靖寒拉住了她的手,“医生给你把把脉。” 宋祁不理她,抽出自己的手,“有人欺负我,现在都不听我话了。” 宋祁一直自说自话,苏靖寒伸手将酒坛夺了过来,“医生已经知道了,你喝醉了,喝个醒酒汤就行。” 宋祁摸到了诊床,一下便倒了下去,“我要你给我推拿。” “喝醉了不能推。”苏靖寒说着,拿了张病历单过来,“医生已经看完病了,现在要问你的姓名年龄。” 宋祁从床上坐起来反驳道:“我才没有喝醉,解药很简单,医生抱一抱就好了。” 苏靖寒迟迟未有动作,但她脸上却露出了浅笑,“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抱你?” 宋祁伸手搭上自己的布条,“医生不是以患者为天的吗,所以要听患者的话。” “可是在我心里,另一个人更重要。” “谁啊?” 苏靖寒笑眯眯道:“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告诉你。” 宋祁循声走去,准确伸手抱住了苏靖寒,“我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只记得,家里有一个不听话的医生。” “她叫宋祁,很不听话,生病了还喝酒。” “那我很听话的,你要不要我?” 苏靖寒故作正经地问道:“那你家里的医生怎么办?” “她如果找到我了,还愿意听我话,我才跟她回去。” 苏靖寒伸手摘了她眼上的布条,“我找到你了,你跟不跟我回去?” “那你听话吗?” “听。” 宋祁睁开了眼,眼睛很亮,满是藏不住的笑意,“阿靖可不能反悔。” 确认宋祁的眼睛还是正常的,苏靖寒这才将她的布条收了回去,“你这是越活越回去呢,一把年纪还这么幼稚。” “还不是为了哄你开心,好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回那个破破烂烂的老家。” “那我现在也不是心甘情愿,这是你诓我的。” 宋祁脸上似是失落,“这样啊,那我只能自己回去了,闯过那些机关应当会让我元气大伤,要是你忽然反悔要回去,我出来接你,恐怕就接不进去了,所以到时候我们就得分隔两地,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 苏靖寒拉住了她,“我需要时间来处理医馆后续。” “纪灵会处理。” “我还要整理行装。” “纪灵会处理。” “老家什么都没有,我需要准备生活物资。” “纪灵会处理。” 苏靖寒无语,“人纪灵都有家室了,你放过他吧。” 宋祁轻笑,“为何要放过,我所有家产都给了他,他自然要给我养老送终。” “十天后出发。” 这次出门,苏靖寒感觉自己被深深欺骗了,她看向那正在开车的人,咬牙切齿,她们的后备箱空无一物,说好的准备一切呢。 一路上从繁华到苍凉,定禹只是个边境小城市,宋祁的车子停在了一个小村子,接下来就是步行了,她的背包里都是储备粮。 山上种了很多的松树,没有人开发过这里,山路不大好走,苏靖寒走了半天就再也走不动了,坐在树下伸直了双腿。 宋祁递给她一个面包,“累了啊。” 苏靖寒拆开包装咬了一口,“一把年纪,爬山能不累吗。” “也就五十多岁。” 宋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自己也吃了个面包,草草解决午餐之后她就一把抱起了苏靖寒。 “诶你干嘛,休息会。” “我可不是你,这一把老骨头依旧强健,连这山都征服不了,那还回什么家。” 宋祁一边说话一边在山间跑着,长满杂草的山路也没法困住她的脚步,浅浅的溪流她也踏着石头就过了,这身手比之当年还要更绝。 苏靖寒动了一下脖子好让那处不那么酸,“那你不早抱我,还让我走那么久。” 宋祁放缓了脚步,“这不是同甘共苦,增进感情嘛。” “没有增进空间了,你好好抱我,别再折腾我了。” “遵命。” 第113章 机关重重 发觉周边环境发生了变化,宋祁就将人放了下来。 “到了?” “差不多。” 宋祁走向那块界石,上面已经张满了青苔,她捡了根树枝勾掉蛛丝,上面写着一个禁字,石头背后是杂乱的划痕,宋祁拿出手机拍了个照。 “这是什么?” “让我想想。” 宋祁牵起了她的手,往林子里钻进去,地上都是落叶,还能听到蛇行的声音。 苏靖寒攥紧了她的手,警惕地看着周围,“阿祁,我有点怕蛇。” 宋祁将包给她,蹲了下来,然后背起了她,“包里有药。” “我就是有点怕,你要是累了可以放下我。” “不累,我喜欢你依赖我。” 走了有一个小时,又一块石头出现在她们面前,苏靖寒趴在她的背上道:“这不会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不是,只是长得像而已,是我设的一个迷宫。” 宋祁放下她,用苏靖寒的手机拍了石头背面的纹路,然后将两张照放在一起对比,宋祁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睛。 苏靖寒问道:“很难吗?还是想不起来?” “都不是,你给我推一推背,有点累。” 苏靖寒推了她一把,“又捉弄我。”但随即她就乖乖坐下给她推拿了。 两个人修整了一会,宋祁就又背起了她,“我知道路了。” 宋祁背着她恢复了之前的速度,一路上又路过了许多个相似的石头,宋祁刚一落地就踩空了,她立即抽出匕首插入旁边的泥墙,但是两人还在往下滑,幸好遇到了一块石头卡住匕首,她们才得到喘息的时间。 “这是什么?” “机关啊。” “你不会走错路了吧。” “不会,这是特意设置的,让他们知难而退。” 苏靖寒小心转头看向底下,“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倒也没有,就是深了点。” “那你上的去吗?” “可以啊,你抱紧了。” 宋祁两手都解脱出来,一边用匕首防止下坠,另一手顶着泥壁,后腿也用力蹬着,不一会就带她上去了。 苏靖寒在地上蹦了蹦,“看来这机关也不难嘛。” “也就一般,能让你直接到底的。” 苏靖寒作势踢她,宋祁却闪向一边,“你可小心,这里的机关有点多。” “我不打你,你过来。” “也不准咬我。” 宋祁说完才在她面前蹲下,没成想她爬上去后就咬了自己的耳朵,“你食言。” “我又没答应。” 苏靖寒环视了四周,“你会爬树吧。” “会啊,你可别打它们的主意,站上面什么也看不到,可能还有机关。” 穿过迷宫,终点是一个潭,苏靖寒蹲下来扔了个石头下去,“你说你难住别人也就罢了,弄个潭在这里,你水性那么差。” “我闭气,你游泳。” 宋祁从包里找到了手铐和护目镜,就跟她一起下去了。她们经过了一个水道,长长的通往另一个山洞。 苏靖寒从水里出来,趴在地上不停吐着水,“你差点坑死我,我是会游泳,但不是专业的。” 宋祁给她拍着背,“需要人工呼吸吗?” “你想得美。” 她们在山洞修整了一晚,出了山洞就是索桥,下面就是画中出现过的溪流。 苏靖寒好奇地过来看,宋祁却将她拉开了,“这次下面真有东西。” 宋祁话音一落,水下就传来了巨大动静,一只巨大的蛟龙现身在她们面前,长达百米,它直起身直勾勾看着她们,忽然间巨头就冲了过去,宋祁立即背上她躲开了,长剑也已抽出。 “我是回家的,不是来玩命的!” 宋祁跳上了一块大石,飞身过去砍断了它的一根脚趾,“放心,有我在。” 它的喊声很大,在这空谷里回响,它的脚掌又拍了过来,宋祁躲闪着。 “我们就不能换条路吗?” “不行,这里类似护城河。”宋祁快速挥舞着长剑,透过鳞片刺到了柔软的肉,“无论我们走哪条路它都能听见。” 苏靖寒忙拿出镣铐拷住了自己双手,防止自己危急时脱手掉了下去,“我说你没事养这么危险的东西干嘛!” 宋祁一剑刺伤了它的眼睛,“它只是被我引过来的而已,不听我话。” 它发怒了,吼声震天,宋祁趁机往它嘴里扔进了一个包袱,它渐渐伏了下去,宋祁立即背着她踩着铁链过去,索桥上残破的木板只作为暂时借力的跳板。 总算是到了对面,宋祁跑进了一个洞口很小的山洞,稍安顿了一会又出去扔了个包袱下去。 苏靖寒心静下来才问道:“你扔了什么?” “镇定剂和疗伤药。” “疗伤?” “对,这可是长期机关,要是我这么打,两次就失效了。” “你就告诉我离那石屋还有多远。” “正确道路就一个机关的距离。” “那要是走错路呢?” “迷路,在里面绕死,掉进箭阵石阵或者回去给蛟龙当食物。” 苏靖寒扶额,“我回老家就像去地狱一样,在鬼门关来回旅游了好几趟。” “不会,我身体还可以。” 山洞里有些潮湿,不时有水从石缝里渗出,宋祁找了个干的地方,将披风盖在苏靖寒身上,然后从背后抱着她取暖。 苏靖寒蹭了蹭宋祁的脸,“有点像探险,不如我们以后也去各种山里玩吧。” “不过我们得在这里住个十年什么的,不然以后七老八十了你想回来,那我就做不到了。” “那十年为界,出来后就去旅游,走不动了就回苍离养老。” “好,都依你。” 第114章 山中石屋 从山洞出来,宋祁先行探路,找到泥沼后就回来了,“就在前面,不过你得自己走。” “好。” 泥沼的面积很大,有的是肉眼可见,有的是杂草掩盖的,宋祁用绳子绑住了两人的手,互相搀扶着过去,苏靖寒小心翼翼地踩着那些泥,草丛里忽然窜出一条蛇,宋祁手疾眼快地拔剑削掉了它的脑袋,又立即背起苏靖寒,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但是泥沼无法支撑两个人的体重,宋祁便将人放了下来,一路护着她。 “这是最后一个机关吗?”苏靖寒一边跑一边问。 “停下!”宋祁将绳子解开,背靠着她,紧盯着周围的一圈蛇,“它们是一直都在这里的,也不归我管。” 宋祁持剑斩断了一条又一条的蛇,苏靖寒被她拉来扯去,现在已快晕了,一截截冒血的尸体铺了满地。 “带雄黄了没?” “没有,对它们没用。” 宋祁砍出了一个缺口,她拉着苏靖寒跑了出去,让苏靖寒离得更远,她停下来独自面对着后来的攻击。苏靖寒只看得见寒光闪过,丝毫不见宋祁的身影。 那个幻影终于停了,宋祁停下来用衣服擦了擦剑,然后从包里拿了件干净的换上。 宋祁朝她招了招手,“可以了,阿靖。” 苏靖寒捡了个树枝戳了戳它的尸体,“这有毒吗?” “可以吃就是了。” 苏靖寒努了努鼻子,“不要,血腥,还没水洗。” 宋祁笑着拉走了她,“没让你吃,我只是说它可以吃而已。” 最后一个机关是个石阵,两侧都是光滑的石壁,中间是深渊,只有一条指定的石道可以经过,石道两侧都是石像,宋祁先行过去了,刚一踩上去,石像就开始移动,将人的路堵死,直逼人落下深渊,宋祁踩着石像上到顶部,对面就射来许多钢箭,其坚硬程度可以直接将石头射穿。宋祁的身手还可以自如应对,许多次箭矢只是擦着她的后背而过,没能伤到她分毫。 苏靖寒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仔细看着她的情况,宋祁到了对面后就消失了,苏靖寒试探着走出来,石像已经停止了。 宋祁出来了,站在对面喊道:“可以过来了。” 苏靖寒背着包,一路都是跑过去的,接到了人,宋祁这才重新启动了机关。 宋祁背起了她,“这次没有机关了,正式回家。” 眼前是正常的风景,一花一木都是翠绿的,生机盎然,还有溪流潺潺而过,越走进里面石头越多,溪流上还有碎石堆,宋祁将她放了下来。 苏靖寒还没有去过这种地方,这时候就脱了鞋子在下面玩水,宋祁则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眼睛看着天上。 在石头在水面上成功滚了十个滚之后,苏靖寒才走向宋祁,甩了她一脸水,“你看什么呢?” “等物资。” “空运?” “对,你也看到了,我人可以过来,但是东西过不来。” 苏靖寒抬头看天,“可是这地方没有信号,他们怎么知道在哪?” “信号弹,我测算过大致位置,到时候我发出信号,他们在附近就能看见。” 苏靖寒挨着她坐下了,“既然东西可以从上面下来,那我们岂不是也可以,那还闯那么多机关干嘛?” “买不起载人飞机。” “好吧。” 她们在碎石堆边上等了有一天,上面才有好几个包裹投放下来。宋祁看了下上面贴的清单,拿出匕首打开了其中一个,取出来是一个小型托运车,她们将包裹都搬了上去,拖着它慢慢地走回去。 “我一把老骨头被你折腾得够呛。” 宋祁指着石屋一角,“这不是到了吗。” 石屋不是单独一个屋子,有独立的院子,形制并不规整,主屋很大,直接是卧房了,没有待客厅,剩下的就是柴屋,整座屋子都是木制的,现在已经成了危房,走过廊下到后院,有一个很大的天然池子,里面有许多鱼,旁边是人工开凿的一个瀑布。 苏靖寒直接赖在池旁不走了,“我不行了,明后天再打扫。” “没事。” 宋祁拆了工具包,拿着斧子就去砍了棵树过来,直到晚上才成功箍了个桶,苏靖寒就坐在一旁学着她的方法制作,但最后也只得到一个漏水的小桶,她有些泄气了。 “凄惨原始人生活。”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东西自己做,不无聊。” 苏靖寒使劲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好玩,跟你待得越久越暴露我的不行。” “我是一个人待久了,所以才学会的。接下来有很长时间跟我一起琢磨,不着急。” 第115章 渔樵耕读 居住的第七天,她们彻底安定下来,每天的事情不过是用木头做些小玩意,面包饼干这类储备粮已经被吃完了,这下只能去厨房做吃的。 苏靖寒烧好了水,宋祁从池子里抓了几条鱼上来,简单清理解剖后它就被下锅了。 她们用的是青铜鼎,像吃火锅一样煮着食材,苏靖寒不紧不慢地放着调料,还不住地发出惊叹,“奢侈啊,青铜鼎,青铜碗,还玉质酒杯,全是古董,我要是考古学家,看到你这样,当场猝死。” “这不是它们存得比较久,还不容易坏。” “我们接下来吃什么?总不能天天吃鱼吧。” “其实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是定期出去采买的,现在就只能等着纪灵每月空投了。” 宋祁夹了个鱼肉到苏靖寒碗里,看起来还能吃。 “有种子吗?我来种菜,你抓个什么动物回来圈养,那就有肉吃了。” “那我明天就出去。” 这里没有锄头,苏靖寒只好用柴刀锄地,花了很长时间才整出了一块菜地,宋祁则是钻进林子,花了三四天才抓回来一窝兔子。 宋祁背着一笼兔子回来时苏靖寒还未洗脸就跑了过去,她的裤腿还挽着,脚上和脸上都是泥,宋祁忍俊不禁,伸手擦了她的脸,“你可真狼狈。” 苏靖寒扯了扯她的衣服,上面有不少被树枝划破的口子,“你不也是。” 宋祁将笼子放了下来,笑道:“即日起开启种田生活,先带你看看我们家的地窖。” 地窖很冷,宋祁提前拿了披风给苏靖寒,越走到下面苏靖寒哆嗦就越厉害。最下面的空间并不大,只是正常客厅大小,宋祁掀开了一个酒坛,酒香霎时溢满了整个地窖。 苏靖寒被香味吸引过来了,“酒!好香啊。” 宋祁放下量杯让她喝了一口,在她细细品尝之后就点了她的穴,又拍了她的背让她把酒吐出来。 “你干嘛!” “这酒两百多年了。” 苏靖寒看着那些酒一脸惋惜,“百年美酒,毁于密封。” “但是有些东西没坏。” 宋祁打开了三个大箱子,一箱书画,一箱金块和一箱玉器,“这就是全部家底。” 苏靖寒拄着头陷入了沉思,她盖上了黄金那箱,“俗,也用不到。书画,你也会,不缺。玉器,你喜欢玉,好看的应该都在书房。” 宋祁轻笑,“还挺了解我的。现在是用不到,以后旅游就用得上了。” 苏靖寒坏笑道:“其实我不在乎你其余的身外之物,我更想把你的书房都卖了。” “那不行,钱可以没有,气节不能丢。” “气节?”苏靖寒攀着她的肩,熟练地蹦了上去,“你这挺直的腰板不还是被我压弯了吗。” “君子能屈能伸。” “那快背我上去,该吃晚饭了。” “你属兔子的吧,不是翻来翻去就是蹦来蹦去。” 苏靖寒侧头咬了她的耳朵,“我属狗,纯正的狗崽子。” “大晚上的又属猪是吗,喂也喂不饱。” 苏靖寒伸手勾了下她的下巴,“秀色可餐。” “我这宗师风范岂能被你拿住。” “你看我这双腿双手不是把你拿得死死的吗?” “那我松手了啊。” “不能,丢什么也不能丢媳妇。” 宋祁拿了铁丝弯了根鱼钩,砍了根竹子做了个钓鱼竿,她戴着披风的兜帽已经坐在池边一早上了,苏靖寒正在种菜,拔下来的杂草顺手就丢了过去,但因为阻力太大,杂草落在了半路。 “老家伙,钓到鱼没有?” 宋祁从木桶里抓了一条上来,转头道:“刚刚下去抓的,钓鱼只是修身养性。” 苏靖寒拍了拍身上的土,“换我来,保准一下就钓到。” 苏靖寒才接到鱼竿不久,下面就传来了动静,“我就说还是我厉害。” “诶不对——老家伙!” 那竹竿已经弯了,下面指定是个大家伙,宋祁过来也无济于事,在这么下去竹竿得断了。 “你先抓紧,我下去。” 宋祁说完一下就扎进了水里,她到水下抱起了鱼,直到上岸了她才将鱼钩拿掉。 看到宋祁抱着她半人高的鱼,一身湿漉漉的,苏靖寒就跑了过去,“还是我厉害,这么大的鱼,一天的伙食有着落了。” “鱼是你钓的,但是我抓的。” 苏靖寒将木桶提了过来,大鱼在里面还是扑通跳,“你这说跳就跳,才中午就要换衣服了。” 宋祁抬起衣袖凑到她面前,“你闻闻有鱼腥味吗?” “没有,你这都是嫉妒的酸味。”苏靖寒说完就赶紧提着木桶跑了。 宋祁喊道:“你别摔了!” 宋祁收了钓鱼竿之后三两步就追上了她,“就你提这么重的鱼还想跑过我?” “你来,我提不动了。” “就这里吧,它跳不回去了,你回去拿刀。” 苏靖寒小跑回厨房拿了刀,但是这菜刀跟鱼头比起来显得弱势,她比划了一下就把刀给了宋祁,“你来,太大了,不好下手。” 宋祁按住了鱼,用刀背敲了它好几下才把它敲晕,去鱼鳞的动作很麻烦,不时会伤到鱼肉,宋祁快放弃了,“可以煮熟直接剥皮吗?” “笨呐,有细菌怎么办。” 苏靖寒拿过刀自己操作,但是这跟她以前处理的小鱼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她就放弃了,“生剥吧。” 宋祁将盆倒扣,直接在上面操作,“皮不要了,鱼头麻烦,砍掉就好,留个身子煮汤。” 宋祁动手将内脏都掏了出来,“对了,我们还有生姜吗?” “等会去地里拔就好了。” 等工作移交给苏靖寒,宋祁这一身已经无法直视了,“这下真的洗不干净了。” “丢了不就好了。” 宋祁无奈道:“我倒是也想。但我出发前吩咐纪灵是一年送一次衣服,这时候联系不上他,只能留着这衣服了。” “那我的借你穿。” 宋祁后退了一步道:“你矮,不合身。” 苏靖寒这时候两手端着盆,没法打她,只能道:“臭家伙!” “是挺臭的,你好好做饭啊,我去换衣服了。” “诶你等等,不然你直接跳下水去洗洗吧,衣服别换了,等下去捡个松针回来引火。” “你也不怕我染了风寒。” 苏靖寒陷入了思考,对哦,生病了该怎么办,“你有交代纪灵送药吗?” “没有。” “那没事,风寒了就多吃点姜,虚了就去抓几条蛇,要是不行就去山里采草药,实在不行就出去,治完病再回来。” “苏大医生,我要是病到要外援的程度,那我还怎么带你出去,我打得过那条蛟龙吗,要是我们又掉坑里了怎么办?” 苏靖寒狐疑地看向她,“你不会连出去都没有快捷通道吧?” 宋祁反问道:“那要是真有贼人,他们偷了我的东西,我还给他们准备一条快速逃生通道吗?” “不对,像你这样谨慎的人,一定有后手!” “被识破了。”宋祁摊手,“确实有一个是求救的信号弹,他们来送物资的时候发出就可以。” “还是我聪明。所以你现在还是乖乖跳下去洗澡,然后去捡松针。” “遵命——” 苏靖寒在厨房里跟鱼奋战,除了照进的阳光之外,周边也有几个长明灯一直亮着,白日里亮堂得很,大鱼的鱼刺比较好处理,她将鱼刺都挑掉,有一些裹上了面粉去炸,剩下的就放进了生姜和紫苏叶下去熬汤。 炸完了鱼,苏靖寒就把汤丢在一边,用小火慢慢熬着,她坐在灶台前,拿火钳夹着地上的小木屑进去玩火,看到灶坑有好多木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老家伙,老家伙?” 宋祁只穿了中衣,站在上游,手不停地漂洗外衣,她抬起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你怎么洗这么久?” “脏,不舒服。” “明天我们进山吧,看看有什么野生红薯马铃薯芋头,拿回来烤。” 宋祁抖了抖衣服,看它干净了就上岸,“好。” 第二日早。 “老家伙,这地方你来过吗?”苏靖寒看了看四周,问道。 “尸体。”宋祁拉住了她,防止她踩到,“我就没想过吃野生的,怎会来这种地方。” “我看到了!” 苏靖寒跑了过去,拿出凿子就开始采集,“这是麻黄,以后感冒就用得上了。” 宋祁没有帮忙挖,她在一旁拍掉根上带的土,然后再放进自己的背篓,“问你个问题。” “问吧。” “怎么忽然叫我老家伙?” 苏靖寒又递过去一株草药,“你那天钓鱼我就想起了姜子牙,本来想叫老头子来着,但觉得性别不对,所以就叫你老家伙了。”她勾了一缕宋祁的发丝,笑道:“我觉得还挺相称的。” 宋祁拍掉了她的手,嫌弃道:“一个叫我老不死的,一个叫我老家伙,我就不能有正常称呼吗?” 苏靖寒笑眯眯看她,“不然你想要什么称呼,老前辈?” 宋祁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你失忆了吗?” “嗯?怎么了?” 宋祁咳了一声道:“宋老前辈。” “我知道啊,苍离的人都这么叫你。” 宋祁转过头来,看着她快速道:“你第一次叫我是在新婚之夜,之后每次情动之时都会这样叫我,进而挑逗我。” 苏靖寒手中的凿子掉了,好羞耻的称呼啊,“你……你没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这是你意乱情迷时的称呼,你无意识,我可记得。” “那我还是喊你老家伙吧。” 第116章 九世终局 苍离小院中种了些草药,有的药材还晾在架子上,一间房门是半掩着,可以看到里面都摆着些木制品,弓弩的数量尤其多,地上还散落着工具。 苏靖寒拿来墨色中衣让宋祁换上,扶着她就下了水。宋祁坐在水中,长发都浮在水面上,入眼都是白发,现在要找一根黑的出来是不可能了。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了。” 苏靖寒从水中捞了个药包上来,放在了宋祁头上,“你别占我便宜。” “没有,我只是讨厌我这副模样,明明以前我还可以宠着你,保护你,现在却只能累你照顾我了。” 苏靖寒用手舀水倒进了宋祁衣领之内,笑道:“你一个人其实也可以做这些事,我现在在你身边不过是想要趁机占你便宜罢了。” 宋祁低了头,那药包便从头上掉落,砸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将苏靖寒的脸都淋湿了,“你做什么啊,不就是说了句话而已,至于这么快就报复回来吗。” 宋祁浅笑着,伸手过去,拉下了苏靖寒的腰带,“既然湿了,你也下来泡一泡。” 苏靖寒下了水,宋祁这才道:“失策了,阿靖穿着白衣,等会可要染上色了,今夜不知道你要跟衣服斗争多久。” “你是想把我支开去干坏事吧,我才不上当,这衣服我可以不处理,以后就专门穿着它药浴。”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 苏靖寒很快捂住了宋祁的嘴,“老不知羞。” 宋祁从背后抱住了苏靖寒,“我这样子能对你做什么啊。”她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上,“你说我怎么就跟长命百岁无缘呢?好不容易才又练得比以前厉害,身体却又耗尽了。” 苏靖寒手伸到后面抚着她的耳朵,脸上是幸福的笑,“我们在一起都快半个世纪了,不亏。” “说得对,我从未活到这把年纪,不亏。”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像你这样不平凡的人,见过多少女中英豪,怎么就看上我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 “大概是精神失常吧。”宋祁很认真答道。 苏靖寒扬水溅了她一脸,“好好说话!” 宋祁无辜,“实话啊,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向你求的亲?” “差点生米煮成熟饭那次。” “其实更早,在我又变成孩童心智时,我咬了你一口,跟你说了声少主夫人。这些年给你讲故事,我就又会回到以前的情境,后来才发现我那时精神状况真的有问题。其实我只需要有个人陪着我,对我好,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但是我又无法放纵自己,我怕她们跟青松一样,高僧说我只有九世,那我放纵一回又何妨。” 感觉到宋祁将自己抱得更紧了,苏靖寒拍了拍她的手背,“要是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我把你养大,我们来个养成系,那样你就一直是快乐的。” 宋祁调笑道:“养成系又能怎样,你始终是被我压着的。” “那个宋少主,宋前辈,□□是不分年龄的,您现在可真正身娇体弱,请看清楚现实。” 宋祁松开她,绕到她面前,从她眼角一直吻到唇角,“不就是亲吻,这样够不够?” 从前一直待在一起,老了之后她这不时的亲吻也让人觉得甜蜜,苏靖寒笑着抬头,轻触她的唇,又骤然分开,去轻吻她的脸颊。 “不够不够,让你没空说话才足够。” “那简单。” 黑乎乎的药池照见她们相互痴缠的影子,一直等到水凉了她们才分开。苏靖寒站起来,这身衣服真就染成了褐色,宋祁站在一旁幸灾乐祸,“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你这是得了便宜不卖乖。” 宋祁眨巴着眼睛道:“苏医生,其实我很听话,要不我帮你更衣吧。” “现在是得了便宜又想占便宜。” 宋祁转到屏风后面,很快就换好衣服出来了,就像表演变装的戏子,“速度慢的人可要打扫卫生噢。” 苏靖寒歪着头笑笑,“我不换了,晚上我就这样跟你一起睡,难受死你。” “不听话。”宋祁拿了她的衣服,亲自给她换上干净衣服,“就知道糟蹋身体,也不怕着凉。” “着凉了也好,免得我比你活得久,到时候又得给自己动刀子。” “尽说不吉利的话。” 渐渐入冬了,宋祁被苏靖寒强压着穿了很多衣服,但由于身子瘦弱,无论怎么都裹不成个球。 宋祁躺在躺椅上,身上还盖着披风,苏靖寒还挽着袖子就出来了,看到她在睡觉就推了推,“阿祁,吃饭了。” 宋祁没有反应,只是歪了一下脖子,垂下的发丝散乱地披在脸上,苏靖寒一愣,伸手探向她的鼻息。 这时候日头正好,她抬起手感知温度,暖洋洋的,挺好的,挺好。 她掀开了宋祁身上的披风,整了她的着装,又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她低头松了自己的袖子,将褶子都拣好了。 一步一移,她走得很端庄,在躺椅上躺下了,侧抱着宋祁,披风也拉到肩部。 “阿祁。” “宋少主。” “祁少主。” “宋前辈。” “老家伙。” …… 没有人回应她,她仍是闭着眼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号,不厌其烦。 入了夜,喊声停了,整座苍离小院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