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怕国公夫人》 作者:月下摘星 简介: 谢三公子成婚的那天,全京城的闺秀都哭了。 哪个不要脸的抢走了她们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郎君,一定要给她好看! 新娘林依依擦了擦她八十厘米的雁翎刀:你们说啥? 众人连忙摇头:没说啥。 差点忘了,这位曾经是个杀手。 多年后,整个京城依然想不通,定国公是怎么和一个杀手走到一起的。 林依依:“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初他为了追我,竟然出重金买我杀他。这要是得手了怎么办,你们说他是不是有病?” *** 作为一个杀手,林依依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将任务目标搞成自己对象。为了保住对象小命,她决定违背合约反杀雇主。 可当她掀开雇主面纱看到雇主真容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特么不是我对象吗?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依依,谢明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对象买我杀他,这莫不是有病? 立意: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第1章 好险 夏至的午后,天气格外闷热。 长街寂寂,没有一个行人,沿街的商铺也是没有客人光顾,一副清冷的样子。 这个时候,人们大都躲回屋中,关了门窗避暑歇晌。 “叮当……叮当……”一道清脆的铃声从街角传来,紧接着便出现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身穿浅粉色的衣衫,腰间系了两只小巧的铃铛,随着少女的跑动,两只铃铛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少女穿过长街,拐进了一条小巷,直接冲进最靠里的“一家面馆”。 这家位置不好的面馆,名字就是这么的随意,门头悬挂的匾额上简单粗暴得写着——“一家面馆”。 少女进入后院,在正中的一间房门前停住,拍起门来。 “依依姐!依依姐!” 室内的锦绣榻上正睡着一位年轻的女子,女子肤光赛雪,面容姣好,她静静得躺在那,美得宛如入了画一般。 突然,她的身子颤了颤,薄如蝉翼的睫毛上不知何时挂了颗晶莹的泪珠,眉头也蹙了起来。 火,梦境里全是火,周围的人群惊慌叫喊,四处逃窜,有一群劲瘦的黑衣人往这冲来,银亮的长刀闪过眼前,就要落下…… 林依依一惊,醒了过来。 “砰砰砰!”门外少女还在拍着门。 林依依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少女便冲了进来,直奔向桌边,给自己倒了水。 一杯水喝下去,少女狠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她抬头,见林依依已经坐下来,手肘撑着桌子按揉额角,闭目蹙眉,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样子。不由问道:“依依姐,你又做噩梦了?” 林依依点了两下头,算是回答。每每从梦中惊醒,她脑海中便感觉像是有把利斧在劈砍一般,炸裂般的疼痛。 这个时候,任何嘈杂烦乱的声音都会让她痛苦不堪。 金铃去解自己腰间的铃铛,免得这声音吵着了林依依。一边解,她一边担忧道:“这个月都第几回了,如今看你这头疼的毛病越发严重了,依依姐,要不我们去医馆找个大夫瞧瞧吧。” “头疼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病,我揉一会就好了。”林依依道,这看大夫就要花钱,她还是有些舍不得。“再说下个月采莲便要及笄了,我们得赶在那之前,凑齐她的赎身银子,将她从花月楼里给接出来呢。” 花月楼的秦妈妈透出口信,会在采莲及笄之日安排她挂牌接客。若是在那之前不能赎她出来,那她的清白可就毁了。 这个时候,能省点是点。 金铃神色一暗,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钱。她将解下来的铃铛用帕子给包好,藏入袖中。随即走至林依依身后,给她按揉起额角来。 林依依往金铃那靠了靠,满足的喟叹,“我们家小金铃的手法越发娴熟了,被你这么一按,我这头疼好多了,依我看,你比那大夫可灵多了。” “依依姐觉得管用就好。”金铃苦笑,“对了,依依姐,你这次做的还是同一个噩梦吗?” “可不是,”林依依道,“说来也怪,这几次梦境内容竟一模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也正是做这个梦之后,她的头疼之症才越发严重起来。 金铃猜测道:“这会不会不是梦?” “怎么说?”林依依问。 “依依姐你不是幼时发过一场高热,六岁之前的事儿全然记不清了吗?”金铃道,“如今你梦到的情状,极像是灭门惨景,这会不会就是你曾经经历过的?” 会是这样吗?林依依摸向自己的右手腕,那里戴着一枚用红绳穿着的珠子,沉香木制成,上面刻有“福寿”二字。 这福寿珠是师父去世前交给她的,说是捡到她的时候便戴在身上了,或许能够凭借此物找到她的家人。 沉香价值不菲,能够制成福寿珠给孩童佩戴的人家,想必有几分家底。这样的人家要找丢了的孩子,动静可比普通人家要大。 可这些年林依依托不少道上的朋友在各处打探,从没听过谁家要找身上带着福寿珠的孩子。 她原本以为,这么多年没有消息,也准是她家里人已经放弃寻找了。却从没想过还有这么一种可能:灭门。 人若是不在了,又怎么还会寻找呢? 金铃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依依姐,若是这梦真跟你的记忆有关,等我们将采莲姐姐接出花月楼后,便去找大夫瞧瞧吧。” “算了吧,这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林依依道,万一不是的话,她不是白花了看大夫的钱。“没准是我杀人生意做多了,噩梦才找上门来的。” “才不是呢,”金铃反驳,“依依姐杀的可都是大奸大恶之人,那些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你杀他们,可是在为民除害呢。” 话虽如此,可说到底,她这门生意不能摆到明面上来。林依依不想接这个话,转而问道,“对了,先前要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呀,我竟然给忘了。”金铃这才想起,她刚才急着跑来是有要事告知林依依,只不过见林依依犯了头痛,一时给忘了。当下正色道:“我得到消息,陆文晋去了佛光寺礼佛,今晚会在那留宿一晚,明日才回。” “这可是个好机会。”林依依道,“平日那厮龟缩在府衙当中,要杀他可不容易。如今到了佛光寺,一切可就说不准了。” 林依依起身打开衣柜,将一套夜行衣拿出来换上,随后又在外面套上一件普通的褐色布裙。 换好衣服后,林依依坐在梳妆台前,将头发用布条束住,又取了脂粉,在自己脸上涂抹起来。不多时,她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便暗沉了几分。 直到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农家少女了,林依依往袖子里揣了块黑色面巾,起身出门,“今晚我便去结果了那狗贼的性命,金铃,你留下看店。” “依依姐,一切小心。”金铃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 佛光寺在晋城郊外的玉屏山上,因着求签问卦还算灵验,是以香火极旺。 林依依在大雄宝殿上香许愿之后,找到殿门旁的和尚,双手合十,施了一礼,道:“这位师父,信女乃是四十里外的下田村人,久慕贵寺之名,是以一大早便从家中出发,走到现在,才在佛祖面前上了一柱香。” 听闻林依依徒步走了那么久,那和尚面上多了几分敬重,“施主如此心诚,佛祖一定会保佑你心想事成的。” “多谢师父吉言,”林依依笑道,紧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只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若是此时下山,恐怕得子时才能到家。信女一介柔弱女子,着实不敢踏黑而行。还望师父行了方便,允信女在贵寺借宿一晚,待明日晨起,信女便立即下山。” 大晚上一个女子孤身赶路,确实存在许多危险。和尚一听这情况,动了恻隐之心。只不过这借宿一事他做不得主,当下躬身道:“施主稍等,小僧还需禀明住持才可。” 不多时,那和尚回来,道:“住持允了,施主请随我来。” 林依依随着和尚往寺后禅院行去,行至一处院门,林依依见那有一黑衣劲装的男子守在那,其人五官端正,体型劲瘦,应该是练家子。 林依依停下脚步,欲再打量,和尚道:“施主,那里是贵客及其随从所居。贵客喜静,不喜旁人打扰,我们还是离去吧。” 林依依点头,若有所思得离开。 和尚将林依依带到给她安排的禅房门外,“因是女客所居,小僧便送到这里了,施主便在此休息一晚吧。” 林依依道谢:“多谢师父。” 待和尚一走,林依依便趁着天还未黑,探查起周围的情况来。 今日前来佛光寺借宿的人并不多,不多时林依依就将情况给摸得差不多了,比如南边住的是一位靠卖画为生的穷书生,西侧是一位瞎了眼睛的婆婆…… 就只剩下那位贵客所住的禅院了,陆文晋大概是在那了。不过他的随从功夫不错,林依不敢惊动,打定主意等夜深了再去探个究竟。 子时,无星无月,夜色浓得仿若宣纸上铺染的黑墨,深沉得化不开。 林依依脱了外面的布裙,露出里面的夜行衣来,又用黑巾蒙了面,悄悄溜出房门。 她身形灵动轻巧,几个起落间便到了白日经过的禅院,飞身越过院墙,到达房门前。 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悄悄拨开房门的横栓,林依依迈步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林依依放缓了呼吸,一步一步得走向床榻所在的位置。 依稀可见被子下有个拱起的人形,林依依目光一凛,出手去按住那人。 下一瞬,林依依便惊住了。 那被衾底下,藏的是两只枕头,根本就没有人! 身后有光亮起,林依依心中一慌,有人竟藏在她的身后,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回头去望,一名男子正轻轻吹着手上的火折子,他身旁的灯架上,是刚刚点燃的烛火。 那男子眉目清朗,风姿特秀,皎若玉树临风,灿如明珠生辉。他穿了一件月华白的锦衣,布料轻柔飘逸,随着他的迈步,下摆似有水波流动。 不是陆文晋。林依依愣神过后,意识到自己找错人了,当下便想撤退,她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窗户,往那边飞跃而去。 “怎么,佳人踏夜色而来,不打声招呼,这便匆匆离去了吗?”男子的话音在身后响起。 随着话落,一道银光闪过,带着惊涛骇浪之气,袭向林依依,差一点便要划过她的脖子。 林依依心惊,连忙往一旁避去,落地时,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这时,几缕发丝悠悠从空中落下。 好险!林依依心悸,差一点,她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作者有话说: 下面给预收《表哥每天都想扒我小马甲》打个广告,感兴趣的可以去专栏收藏一下。 文案:陈鸢知道,自从生母去后,她那个父亲就烂透了心肝。 所以在得知父亲与继母商量将她嫁给鳏夫做填房的时候,她毫不留恋得离开,去投奔嫁到京城的大姨妈。 可惜她所带钱财不多,无奈之下,只好向过路的公子“借”了点盘缠。 然而半个月后,当她在镇国公府认亲时,办案归来的世子陆淮摇晃着钱袋,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鸢:…… 素未谋面的表哥竟然被我顺了钱袋,而他就要戳穿我的真面目了,怎么办? *** 陆淮知道,那个来家里的表妹绝不像表面那般柔弱无害。 一般的闺阁女子可没有那个功夫能顺得了他的钱袋。 等着吧,他迟早要将她的底给扒个干净,让人都瞧瞧她的真面目。 后来他真将人给扒干净了,却不愿意让别人瞧了。 第2章 误会 谢明叡手持长剑,缓缓行至林依依身前,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遍。 然而这一遍并没有什么作用,林依依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也被黑巾给遮住了,除了能从身段看出她是个女子外,得不到任何其他的信息。 遮得倒是严实。谢明叡心中一哂,话语里带着种散漫,道:“说吧,是谁派你来刺杀本公子的?” “都是误会,”林依依讪讪笑道,“这位公子,其实我的目标并不是你。” “你的借口还可以更拙劣一点。”谢明叡嗤笑,“本公子刚入住佛光寺,你便跟过来了,想必跟踪观察本公子有段时间了吧。” “公子,你好像误会了点什么。”林依依解释,“我没想到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是你,相信我,这绝对是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至于跟踪观察什么的,绝对不可能。” “是不是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谢明叡摇头轻笑,这样的说辞他听到的实在太多了。有很多刺客被他抓到后,都不敢承认是来刺杀他的。 谢明叡轻轻抬起了手中长剑,漫不经心看着自己映在剑身的面容,道:“本公子知道,这世上嫉妒本公子的人实在太多了,想要杀本公子的人也太多了。不过这也难怪,谁让本公子太过优秀了呢。” 看清谢明叡的动作后,林依依瞪大了双眼,她还从没有见过如此自恋之人。当下好笑道:“这么说,公子是觉得自己优秀到时时刻刻都有人要暗杀于你喽。” “事实便是如此。”谢明叡很是坦然得道,他看向林依依,继续道:“不过呢,还很少有女子能够真的对本公子下手,她们见到本公子后,便狠不下心来了。你方才未下杀手,是不是也对本公子……芳心暗许了呢。” “不是,绝对不是。”林依依有些炸毛,她方才没下死手,纯粹是没确认目标的身份,不能贸然动手。毕竟这是人命生意,陆文晋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她却不能白白要了旁人的性命。 这人竟然误以为她动了心!真是自恋到家了。 “公子,我今夜真的是为旁人而来,虽然你是有那么几分姿色,可是这长得好看又不是银票,能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 “不喜欢本公子,倒喜欢银票,你这品味也真够俗的。”谢明叡勾唇笑道,“这样好了,你幕后之人花多少钱雇的你,本公子给你双倍,你去反杀他如何?” “有病!”林依依想翻白眼,虽然双倍的酬金确实挺诱惑人的,可是他跟这桩生意没有任何关系……这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抢着当那个被刺杀的目标。 “那可就麻烦了,”谢明叡叹息了一口气,“本公子本想怜香惜玉一番,只要你肯弃暗投明,那便饶你一条性命。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不要怪本公子下手无情了。” 说完,谢明叡目光一凛,持剑向林依依攻去。 他的招式迅猛而又凌厉,又占尽了兵刃的优势,相比之下只持匕首的林依依被逼得只有躲闪的份。 她的身形越发狼狈,无奈喊道:“你怎么这么固执呢。我都说了,我这单生意和你没有关系。今夜是我消息有误,误闯了你的房间,你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让我离开就好了,从此之后,咱们两个桥归桥,路归……” 话还没说完,她一个不查,被迎面而来的长剑给刺中左肩。 林依依吃痛,闷吭了一声。 与旁人不同,她惯用左手使力,如今左肩受伤,她的身手也大打折扣。 “你爷爷的!”林依依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心头火起,“我说你们自恋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坑啊,听不懂人话?” 都说几遍了,她要杀的另有其人,怎么还下这么重的手? 林依依忍着疼,用右手在伤口附近点了几下,封住穴道。 在她右手移动的过程中,袖子往下落了几分,露出手腕上一直带着的红色手绳,以及上面串着的沉香珠。 谢明叡面色一变,随即甩开手中长剑,欺身上前,就要去拉林依依的右手。 林依依本就防备,匆忙往后退了两步,从腰间掏出一个纸包来。 “既然跟你讲不通道理,那你也别怪我不客气了。这里面可是石灰粉,当心进到眼睛里,若是眼瞎了,可别怪我。” 说完,她便往谢明叡的方向一扬。 纷纷扬扬的白色粉末铺面而来,谢明叡面色一变,往后退了两步,并用袖子遮挡在自己面前。 趁着这个功夫,林依依赶紧飞身到窗户边,推开窗,往外一跃,就此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待白色粉末扬洒过后,谢明叡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石灰粉,而是普通的面粉。 谢明叡追了出去,院子里空寂寂一片,已经没了林依依的身影,他施展身形在四周查看了一番,找到了林依依借住的房间。 屋子里只有一套她脱下来的布裙,床上被子整齐叠放,根本没有用过的痕迹。 就这么让她溜了…… 谢明叡心中划过丝可惜,看向自己袖子上沾的面粉,轻声道:“虽然做的是杀人的生意,可是这手段还是不够狠呢。” 哪有在撒石灰粉之前还提醒对方一句的,好像生怕对方伤了眼睛一样。再者,那还不是石灰粉,只是普通的面粉。 要换成是他,不见点血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回到自己下榻的那间房间,看到地上染血的长剑,回想起自己伤人的画面,目光一下子变得深沉起来。 不多时,一个黑衣劲瘦的男子进来,男子五官端正,眉目间颇为清秀,正是谢明叡的侍卫流风。 谢明叡目光扫了他一眼,问道:“做什么去了?” 流风拱手回答:“方才院外有人窥伺,属下以为是刺客,便去查看了一番。” “人抓到了?” “抓是抓到了,”流风面露奇怪之色,道,“不过那人的身份有些特殊……公子您还是去瞧瞧吧。” 谢明叡迈出房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一袭华丽的紫衣,手持一柄折扇,微微斜挑的桃花眼里还带着风流不羁的笑意。 这人正是右相家的二公子,萧朗逸。 谢明叡面上带着些嫌弃,“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萧朗逸展开他那把折扇,装模作样扇着风,“说起来,我这番出京,还是受了你的连累呢。” 谢明叡斜睨了他一眼。 只听萧朗逸继续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在宫宴上拒了圣上的赐婚,害诚王府的明霞郡主丢了好大的面子。如今诚王发了话,一定要找个不输你谢三的如意佳婿。我看他大有挑中我的意思……你也知道,那明霞就是蛮不讲理的,我可没有福气消受,这不出京来找你谢三躲清闲了吗?” “所以这一路上鬼鬼祟祟的人,是你?”谢明叡问道,看来还真是冤枉了人。 “什么叫鬼鬼祟祟?”萧朗逸不满道,“本公子是怕你被诚王派人给砍了,一路上暗中保护你呢。” 谢明叡毫不客气道:“大可不必,你不添乱就算好的了。” 若不是流风被这厮引开那么一会,也不至于叫那女子逃脱。 萧朗逸折扇一收,眉目间难得带了些正色,“怎么,还真遇到刺客了?” 谢明叡叹了口气,道:“不过是有人误闯而已,不慎被我重伤了。” “不慎?”萧朗逸的桃花眼里闪着若有所思的光,这个词可是用的微妙啊。这还是头一次见谢明叡后悔自己出手太重了呢。 他打趣道:“对方是男是女?该不会是个姑娘吧?行啊你,谢三,这要是被京城的那些女子们知道了,那得碎多少芳心啊?” “聒噪!”谢明叡已经不想搭理他了,“流风,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一早,我们便入晋城。” 虽然并不知道那女子眼下的身份,但只要找到她想杀的目标,不愁找不到她。 如今在寺里住着的,不是些吃斋念佛的和尚就是些老弱妇孺,根本没什么值得被刺杀的。这么看来,她的目标很有可能便是原本定下要来却中途变卦的知府陆文晋。 …… 林依依逃出来后,知晓自己不是谢明叡的对手,佛光寺是不敢再待了,连夜下了山。 此时城门还未打开,她只好先在城外废弃的城隍庙对付几个时辰,看时候差不多了,才往城门的方向行去。 五更鸡鸣,天蒙蒙亮,守城的士兵打着呵欠去开城门。 林依依看着自己一身刺客的装扮,不敢堂而皇之的进城,趁那士兵迷瞪的功夫,如一阵风般掠过,往“一家面馆”的方向行去。 天色尚早,面馆还未开门,林依依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一到自家的地盘,她整个人心里都踏实了。 那股劲儿一松,整个人便失去了力气,往前一栽,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是被左肩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给弄醒的。 睁开眼,便看到金铃在给她上药。伤口处已经涂了厚厚的一层金疮药粉,金铃还嫌不够似的,打算再给她来点。 林依依一下就恢复了意识,右手握住金铃那只倒药的手,“够了,不用再上了。” 这孩子,真不会过日子,就不会省着点下次再用? “依依姐,你醒了?”金铃的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将金疮药搁在一旁的杌子上,“你不知道,刚才我看你晕倒在院中的时候,都快要吓死了。自从咱们干这桩生意以来,你还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呢。是不是昨晚的事儿,有些不顺利?” “岂止是不顺利?简直就是碰到瘟神了。”林依依回想起昨夜的事儿,是有一堆的话要吐槽,“我平生就没见过那么奇葩的人,自恋得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要杀他一样。说真的,要是有人出钱来我这买他的性命,我都想就算不顾规矩也要接这一单了。” 第3章 献舞 林依依在道上做生意,给自己规定了太多的条条框框:非欺男霸女者不杀,非作奸犯科者不杀,非残害人命者不杀…… 这么算下来,尽管她鲜少失手,也没怎么有买家找上门来。 这次她都恨不得要打破规矩了,可见是被气得狠了。 金铃在一旁听得愣愣点头,末了发出疑惑道:“可是依依姐,听你这么说,那人功夫远高于你,你能杀得了他吗?” 林依依:“……” 虽然是事实,可这也太打击人了。 “我就是过过嘴瘾。”林依依有些丧气道,“算了,往后也遇不到那人了,还是先想办法完成手上这一单吧。” 其实陆文晋这一单,林依依并不是很想接。 陆文晋身为知府,要刺杀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杀他的酬金,就是上千上万两都不为过,可那雇主看起来窘迫得很,能够付得起的酬金只有五百两。怎么看,这都不是划算的一笔。 之所以接下来,一方面是出于义愤之心,那陆文晋的官做得不地道,她看不惯其所做所为很久了。另一方面,她急切需要银钱来给采莲赎身,除了这桩生意,也没有别的主顾上门了。 采莲是她师父的女儿。她的师父也是个杀手,不过当年捡到她的时候,已经瘸了一条腿,几乎接不到什么生意。那个时候,采莲也才三岁,师娘整天嫌弃师父没有本事,本来日子便过得清苦,家里还多了她这么一张嘴吃饭,自是不满,无数次要求师父将她给送走。 可是师父没有同意,坚持要养着她,师娘一气之下带着采莲离开。 半年前,林依依才得知师娘已经离世,而采莲也被卖入花月楼。 那个时候师父虽然早已离世,不过念及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林依依是怎么都不忍心让其唯一的女儿沦落风尘之地,是以下定决心要将人给接出来的。 接了眼下这一单后,林依依便让金铃时刻关注着陆文晋的消息,可是他那人不是一般的惜命,到他跟前的人,不是心腹便是经过了层层的筛查,寻常人根本就很难接近他。 就在她为此犯愁的时候,采莲那边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依依姐,采莲姐姐在信上说什么了?”金铃好奇得问。 林依依阅完信后,眼中带了兴奋之色,道:“三日之后,陆文晋在府中设宴,宴请从京城而来的贵客,特意邀了花月楼的几位姑娘进府献舞。采莲说,到时候我可以扮做她的婢女跟随前往陆府。” “这可是个接近陆文晋的好机会,只是有些太不凑巧,你身上还有伤呢。”金铃有些担忧,本来刺杀陆文晋便困难重重,这带伤前去,别完不成生意,反而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不是还有三日的时间吗?”为了不让金铃担心,林依依道,“有这几天的功夫,我身上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陆文晋不好接近,这次机会她必须得把握住了。 …… 三日时间恍然而过,林依依的伤虽然并未养好,但不想错过这个接近陆文晋的好机会,她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前往花月楼去见采莲。 采莲正躺在床上,见她前来,忙让婢女翠儿扶着她起身。 少女脸色苍白,虚弱无力,一看便十分惹人怜惜。 “你这是怎么了?”林依依上前,关切得问道。 采莲柔柔一笑,“昨晚可能窗户没关紧,吹了些风,感染了风寒。”说完,她又咳嗽了两声。 林依依暗道采莲的身子还是太弱了,稍微吹些风就生病了。要知道如今是夏日,晚上屋中本就闷热,大多数人要不通风还睡不着觉呢。 “既然你病了,那晚上陆府的宴会,要不就不去了吧。”林依依道,虽然错失接近陆文晋的机会挺可惜的,但她也不能不顾及采莲的身体情况。 采莲抓住她的手,道:“秦妈妈还不知道我病的这么严重,要是知道我去不了,过后肯定要收拾我的。依依姐,要不然你就替我走这一趟吧。” “这能行吗?咱们两个的面容差距甚大,这让人一看就会露馅的啊。”林依依道,她本以为自己扮的是个婢女,一般人根本就不会注意个婢女的容貌,她只需要用脂粉掩盖一下面容即可。 可谁知道采莲这竟然出了岔子。 采莲虚弱一笑,道:“依依姐有所不知,因我还未挂牌接客,今晚的献舞,秦妈妈允我带着面纱前往,省得被一些狂狼的男子看了容貌,招惹是非。” 林依依沉吟,既然不会让人看见脸的话,那应当没什么问题。 “也罢,我便替你走上这么一遭。” 采莲感激道,“依依姐,谢谢你这次肯帮我。” 林依依道:“跟我不必言谢,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时辰快到了,依依姐你先去换上我的衣衫吧。” 林依依才收拾好,便听到秦妈妈在外面催了。 “采莲,陆府的马车在外等着了,你赶紧下来吧。” “这就来。”林依依压低声音回了一声,看了眼采莲,道,“那我走了。” 采莲关切道:“依依姐小心。” 秦妈妈正在花月楼门前送着其他几位姑娘上车,看到林依依下来,拉过她来嘱咐道:“陆府献舞可得小心一些,若是出了差池,小心你的皮。” 林依依连忙应下,心叹果然采莲的日子不好过,只盼这次能够得手拿到酬金,从而将采莲从花月楼里给接出来。 她登上车,跟着花月楼一行人往陆府而去。 她们是从侧门进的府,陆府的婢女在那等着,接到她们后,便将她们带向水榭的花厅,也便是今晚宴客的地点。 远远得,便能看到花厅中的情形了,室内灯火通明,陆文晋坐在主位上,其余宾客分列而坐。众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好俊俏的公子!”林依依身旁的姑娘惊呼一声。 其余人也连忙去望,口中赞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风雅绝伦的人物呢。这便是今晚知府大人的贵客了吧,瞧着咱们晋城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都来了呢。”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林依依原本不屑,去打量那所谓的贵客。 时人以左为尊,左一左二的位置正坐着两名年轻的公子。 一人一袭白衣,懒懒斜坐,修长白皙的手指轻点着桌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另一人则穿着艳丽的紫服,手上一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得扇着风。 就这么看来,真有几分风流俊雅之相。不过在看清那白衣公子的面容之后,林依依心头一震。 竟然是他!佛光寺的那个瘟神! 陆府的管家陆忠这时从里面出来,等林依依一行近前,低声嘱咐道:“今个儿来的可是知府大人的贵客,一会你们可得好好表现,千万不要怠慢了客人,做得好了,知府大人有赏。还有,如果你们能有本事让贵客看上,那你们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闻言,旁边的几位姑娘兴奋得跃跃欲试。 林依依却没多少喜意,佛光寺那晚已经被这个瘟神坏了好事,但愿今晚这一趟,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陆忠又回到堂中,低低对主位上的陆文晋说了句什么。 陆文晋对谢明叡和萧朗逸二人笑着道:“为给两位公子接风洗尘,下官特意请了花月楼的女子进府献舞,眼下人已经到了。” 萧朗逸一合扇子,忙不迭道:“既有佳人献舞,还不快快有请?” 陆文晋应了,看向自己身旁的管事点了下头,那管事领会到他的意思,又给了角落处的乐工们一个手势。 紧接着便是一阵乐起,花月楼的姑娘们已经开始摆弄姿势。 “采莲,你还愣着做什么,该我们上场了。” 林依依连忙回过神来,将右手水袖搭在左臂处,跟随众人一块上前献舞。 一曲舞罢,林依依只觉自己左肩的伤处又在泛疼,眉头忍不住蹙了一下。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射来,林依依去望,正是那个瘟神不假。 她心中一凛,忙将露出来的痛意压下。 这时,萧朗逸拍着手,口中赞道:“好舞,比起京城里的胭脂醉,也是不遑多让啊。谢三,你说是不是?” 谢明叡微微眯眼,手指叩着桌面,道:“这晋城风月,确实有些意思。” “两位公子喜欢便好。”陆文晋脸上笑意加大,对着场中花月楼的姑娘们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为在场诸位斟酒?” 陪酒的活,花月楼的姑娘们自然是做惯了。当下便有两名姑娘往谢明叡和萧朗逸身边凑去,其余人见位置被抢,暗恼自己行动慢了,只好不甘得去寻其余的宾客。 林依依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便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了,这时她的袖子便被人拉了下。 回身,只见陆忠指了指上首的陆文晋,悄声道:“采莲姑娘,你去知府大人那。” 林依依心中一喜,移着步子过去,才待落座,便见谢明叡将欲往自己身上贴的女子一推,道:“庸脂俗粉的,本公子不用你来伺候。” 陆文晋的动作一顿,笑问道:“不知谢公子想让哪位姑娘作陪?” “我看上谁,陆大人便让谁来陪我?”谢明叡漫不经心得整理着自己的衣袖。 陆文晋忙道:“这个自然。” 谢明叡笑了起来,抬眸,看向林依依,伸手指道,“那便是她了。” 林依依心中一慌,这个瘟神,又打算坏她好事! 第4章 血亏 陆文晋愣了瞬,很快反应过来,对身旁的林依依道:“采莲,既然是谢三公子看中你了,你还不赶快过去?” 林依依很想说不。 她来陆府的目的是找机会杀掉陆文晋,完成自己手上这单生意。为了方便行事,自然是待在陆文晋身边最好。 可是她现在顶着采莲的名头,一个无权无势的风尘女子,若是当场说出拒绝的话来,怕是会惹出许多麻烦。 林依依心不甘情不愿得到谢明叡身旁坐下。 谢明叡心情舒畅,指了指桌上空着的酒杯,道:“倒酒。” 林依依咬了咬后槽牙,执起酒壶,添了一杯,柔声道:“谢三公子,请用。” 谢明叡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林依依又给他添了一杯,恨恨得想,这么喜欢喝酒,怎么不喝死他! 谢明叡照旧喝了。 在林依依添酒的过程中,谢明叡便在不着痕迹得打量着她。见她左臂行动确实迟缓许多,不似正常那般灵活,心中微动,伸出手来,揽上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一带。 林依依又惊又恐,兼之伤口被触碰到,又有几分隐痛,手中的酒壶就忍不住掉落地上。 她伸手将谢明叡一推,忙不迭退后了两步。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陆文晋问道。 “要不,奴家还是给大人您斟酒吧。”林依依道,“奴家笨手笨脚的,实在伺候不好谢三公子。” 这瘟神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手下这么不规矩。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变得诡异起来。 这谢三公子风流俊雅,霁月清风的,怎么着也比陪年逾五十的陆文晋强啊。 这采莲,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吧? “谢三公子,您怎么看?”陆文晋问谢明叡的意思。 谢明叡抚了抚额,道:“罢了,既然采莲姑娘更乐意待在陆大人身边,本公子也不强人所难了。” 林依依就势在陆文晋身旁坐了下来,忍着伤处的疼痛,继续斟酒。 萧朗逸看着这一幕,乐了起来,装模作样扇了两下风,打趣道:“谢三,想不到你竟然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这魅力不行了啊。” 谢明叡嗤了一声,眼中闪过兴味。刚才他出手试探了一下,果不其然,这女子左肩有伤,与那晚在佛光寺的女子伤处位置一样。 看来他猜的没错,她的目标果然是陆文晋。 渐渐得,宾客中有人醉意上来,开始解起身旁女子的衣衫来,陆文晋瞧着堂中场面,道:“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不妨在敝府歇下。客房已经为诸位安排妥当。” 宾客闻言,有人当即笑道:“多谢陆大人美意,那下官这便下去歇息了。” 说完搂着一位姑娘,让陆府仆人带路,前往休息房间。 陆陆续续有宾客退下。 除了林依依以及萧朗逸身旁的女子外,其他花月楼的人都已经被宾客们带下去,不知在何处颠鸾倒凤。 陆文晋看了看自己身旁的林依依,“这么晚了,采莲姑娘想必累了,我让人带你下去安顿。” 林依依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这宴席也到了散场的时候,道:“那采莲便下去了,时候不早,大人也得注意保重身子,早些安置。” 林依依一退下,谢明叡也觉得没有意思起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陆文晋适时道:“谢公子也累了吧,府上客房已经备好,要不让人引您前去休息?” “那便叨扰陆大人一晚。”谢明叡道,“方才见那采莲姑娘不错,有心想与佳人共度良宵,不知道陆大人可否安排一番?” “什么?”萧朗逸有些怀疑自己幻听了,这谢三从来都是独自就寝,从未沾染过女子。今日这葫芦里搞什么鬼! 陆文晋为难道:“可是那采莲还未挂牌接客,这会您便要去会佳人,恐怕不妥吧。” “若是本公子非要采莲作陪不可呢?”谢明叡似笑非笑道。 他若是不去看着那女子,也不知道陆文晋明早还有没有命在。 陆文晋叹了一口气,道:“也罢,难得谢三公子有兴致,本官也实在不好做让您败兴的事儿不是。” 他唤过两名婢女,对她们吩咐了几句,道:“谢三公子随她们下去安置便是。” 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块锦帕,递给谢明叡,“这帕子上带了点迷香,若那采莲姑娘执意不从,您可将这个给她闻上些。” 谢明叡看向那块帕子,眸光微沉,看来这老匹夫也对采莲有意啊。 要不是他提出要采莲作陪的话,恐怕这老匹夫就自己去享用佳人了吧。 “如此,就多谢陆大人了。”他接过那块帕子,往袖中一藏。 萧朗逸:“……”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假的谢三公子。 看到谢明叡真的随着陆府的婢女前去安置,萧朗逸下意识想追过去问下情况,陆文晋伸出胳膊拦住了他,“萧二公子,这良宵难得,咱们还是别去打扰谢三公子了。您的房间也给您安排好了,下官这便让人带您前去休息。” 在陆文晋的热情阻挠之下,萧朗逸只得无奈作罢。算了,有什么疑惑,大不了明日再问便是。谢三一个男子,难不成还能吃了亏去不成。 这么想罢,萧朗逸也下去安置去了。 他一走,席上顿时就空了,陆文晋脸上的笑立马收了起来。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陆忠看向谢明叡离开的方向,道,“那花月楼的采莲姑娘,分明是您给自己留下的,为何答应给了谢三公子。” 陆文晋捋着下巴的胡须,叹了一口气,道:“谢明叡来咱们晋城,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 “不是说这位谢三公子在宫宴上拒了圣上的赐婚,惹得龙颜大怒。这次前来晋城,明面上是探望范老夫人,实则是为了躲避风波。”陆忠不以为意,“一个触怒了圣上的人,您又有何忌惮的呢?” 谢明叡的母亲与如今的安平侯范世杰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那位安平侯府的范老夫人,便是谢明叡的外祖母了。 这范家世代居于晋城,原本爵位传至范世杰这一代,便该降为伯等,还多亏了定国公府这门姻亲,才又沿袭了一代。 “话是这么传的没错,可是谢明叡来的时机也太过凑巧。周泰可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死在咱们晋城,皇帝真不会派人过来查探一番?”如今从京城过来的人物,也只有定国公府的谢三公子和右相府的萧二公子了。 陆文晋望着谢明叡前去的那个院落,轻叹道,“不管谢明叡出于什么目的来咱们晋城,只要他真能沉溺于女色之中,我这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 在下人引着前去安置的时候,林依依趁机观察起府中的情况来。 陆府的布局极为精巧,院中的池塘假山、亭台楼阁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江南园林的精致典雅。能够弄出这么一处府宅来,可想而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陆文晋若是死了,绝对死的不冤。 “这府里还真大,若非有姐姐引路,我恐怕就要迷路了呢。”林依依趁机跟引路的婢女攀谈起来。 “那可不,我们陆府可是晋城最气派的府邸了,就是那安平侯府范家都比不上呢。”婢女说话略带几分得意。 林依依道:“不知姐姐可否为我介绍介绍这府中的布局,等我回花月楼后,也可以向那些没来的姐妹炫耀一番。” “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婢女不屑道,虽然她是奴仆的身份,可是比起出身风尘之地的女子来,自觉高上那么两分。 这会自然很乐意在林依依面前摆弄她那高傲感,给她讲起府中各处来。 林依依便趁势问起陆文晋的住所以及惯常休息的时辰。 在回房间之前,她便将自己想要知道的给打探清楚了。 待到了房间,她笑着对引路的婢女道:“多谢姐姐了,今日我也乏了,想赶紧歇下,便不留姐姐叙话了。” …… 林依依坐在房间里,等待着时间过去。 宴席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陆文晋也该回房间休息了,结合他以往的休息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她就可以出去行刺了。 就在这时,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林依依神色一凛,看向门口的方向。 脚步慢慢靠近,最终停在了门前。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进来,有人迈步进来。 看到进来之人的面容时,林依依眼中闪过愣怔之色,连忙站起来,“怎么是你?” 眼前的男子一袭飘逸白衣,清隽的面容自带矜贵之气,如月华皎皎流光相照。 谢明叡将门给关好,迈着步子往林依依跟前走来。 “这是我的房间,公子想必是走错了吧。”林依依道,她今晚的目标是陆文晋,可不想被这瘟神给搅了。 “没走错,这里便是陆大人给本公子安排的房间。”谢明叡温笑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依依问。 谢明叡道:“方才本公子对陆大人说我对采莲姑娘有意。于是,陆大人有成人之美,便让人引本公子前来了。” “你……”林依依心头一阵火起,“谁准你那么说的?!” 被这瘟神缠上之后,她还怎么刺杀? 瘟神不愧是瘟神,碰见他就没什么好事。 “怎么,采莲姑娘不乐意?”谢明叡摸着自己的脸,道,“不应该啊,本公子这副相貌,不正是你们女儿家喜欢的吗?不知有多少女子一掷千金,就为了能跟本公子见上一面。” 在京城的时候,可是有女子为了能跟他在宴会上偶遇,不惜重金购买那一张请帖呢。 “能够跟本公子共度良宵,采莲姑娘应当是赚了才是。” 呸!臭不要脸!林依依心中暗骂,这长得好看又不是银票,杀不成陆文晋,她不但没赚,反而血亏! 第5章 色胚 论自恋,真的是没有人能及得上这位谢三公子了。 林依依嘲讽道:“谢三公子,且不说奴家还没有接客,就算日后挂了牌,要与人共度良宵,看的也是银票,与脸面干系着实不是很大。” 只有一张脸能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哦?”谢明叡语调微扬,“如此良辰美景,采莲姑娘确定要与本公子谈论银票这么俗气的东西?” 林依依翻了个白眼,银票怎么低俗了,这世上许多的高雅之物难道不是用银票来衡量的吗?越是高雅的东西,这价值便越是昂贵。 当下毫不客气道:“不谈银票,难不成公子想白嫖?” 多大的脸! 谢明叡一噎,看来陆文晋准备的手帕得派上用场了。他往袖中摸去,“本公子这里有一物,正好可以赠予姑娘,或许可以抵了今晚的……嫖资。” 林依依本来以为他会拿出什么珍宝呢,结果是块破帕子,不由目露嫌弃之色,“就这?” 谢明叡勾唇一笑,将那帕子在林依依鼻前一扬。 一股幽幽香气扑鼻而来,林依依闻出味道来,原来是迷香,这东西在她身上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目光中多了两分鄙夷。“没想到公子竟然用这么不入流的东西。” 见没迷晕林依依,谢明叡唇角弯了弯,亏他还担心若是陆文晋拿这帕子来寻她的时候,她中了招该怎么办。 还好有几分自保的本事。 这帕子是没什么作用了,谢明叡干脆将其往旁边一扔,闪身到她面前,一个手刀劈在她的脖颈。 “你卑鄙!”林依依怒目,还不等更多的指责说出口,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谢明叡接住她,幽幽道了一句,“还是睡着了乖巧一些。” 言罢抬起林依依的右手,去拨弄她戴在手腕上的沉香珠,果然在珠子上刻着他熟悉的“福寿”两个字。 没想到这次晋城之行,倒有了意外的收获。 他看着此刻毫无感知睡在自己怀里的林依依,欲去伸手扯她脸上的面纱,然而就在快要揭下来的时候,他停顿住了。 片刻后,谢明叡放弃了自己的打算。“还是你自己在我面前露出真容更惊喜些。” 他将林依依给打横抱起,放置在床上,又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想到她身上的伤,都这么些天了,还没好利索,可见她用的药品质好不到哪儿去。 当下去解林依依衣襟,露出她的左肩来。 洁白的肌肤上正布着一道寸长的伤口,结痂的地方有些撕裂,可见里面红色的血丝。 谢明叡眸光沉了两分,当即从自己怀中取出个瓷白的药瓶来,打开瓶盖,里面是淡绿色的膏体,谢明叡用指腹取出些来,给林依依伤处涂抹。 上完药后,他便给林依依收拢好衣衫,将她往床里移了下,自己则在外侧躺下,闭眼休息。 翌日,林依依悠悠醒来,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谢明叡,脑海中瞬间回忆起昨晚的事儿来。 这瘟神进了房间,一个手刀将她给敲晕…… 林依依心里一惊,连忙坐起来,检查着自己身上。 脸上的面纱仍旧遮着,衣衫也好好的穿在身上,身上各处没有不适之感,反而是睡了一觉之后,肩膀上的伤比以前好了很多…… 看起来并没有趁她昏迷的时候做些禽兽之事。 林依依不解得小声嘀咕,“这瘟神,都迷晕姑奶奶了,竟然没有趁机做点什么,莫不是有病吧?” “没有和本公子发生点什么,采莲姑娘看起来有些失望呢。”谢明叡带着调侃的声音响起。 他其实早就醒了,之所以没有动静,无非便是想看林依依会做些什么。 谁知竟然被人唤作瘟神,这下子他是装不下去了。 林依依吓了一跳,忙回过神来。只见谢明叡斜躺在一旁,一手托腮,身姿分外妖娆。 她往后退了下,义正言辞道:“你、你少自恋了,我才没有失望呢,本姑娘巴不得你离我越远越好呢。” “哦?”谢明叡好整以暇得看着林依依,道,“那你醒来也有一会了,为何还跟本公子在同一张床上?可见是垂涎本公子的美色……” 林依依当即炸毛:“谁稀罕和你在一张床上,我这便下去。” 这话放出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里侧,要想下床,还得从谢明叡身上迈过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谢明叡眉毛一挑,眼里好像在说,怎么还不下去? 林依依只觉得谢明叡的目光充满了挑衅,心中不愤,她咬了咬牙,就要从谢明叡身上迈过去。 在她迈过半边身子之后,突然感觉腰窝处一阵酸麻,顿时泄了力,一下子往前面栽去。 谢明叡就势接住林依依,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这么迫不接待得投怀送抱,还说不是中意本公子。” 林依依:“……” 哪个中意他了! 她下意识便要挣扎,手撑着谢明叡的身子,就要起来。 然而触手处,却是一硬邦邦的物事,有些硌人。 林依依愣了下,仔细辨认那物的形状。 在大致知道是什么东西后,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管怎么说,是这瘟神害她昨晚错失了刺杀陆文晋的良机。这往后她不一定还能寻到合适的机会,而给采莲赎身已经耽搁不得了,这损失,从瘟神身上找补些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思及此,她缓缓露出一个笑来,软软得倒在谢明叡身上,用自己都觉得粘腻的声音道:“哎呀,都被公子看透了呢,既然如此,采莲就不瞒公子了,奴家确实比较中意您呢。” “是吗?”谢明叡笑道,要是忽略她那双在自己腰间玉佩摸索的手,这话说不定还有一分可信度。 他只作不知,忍不住想捉弄她一番。猛然一个翻身,将林依依给压在了身下,唇部凑近她的颈项道:“既然你我彼此有意,要不咱们就此巫山相会一番?” 恰巧这时,门被人给推开,萧朗逸从外面闯了进来。 看到床榻上二人的情形,瞪大了双眼,用手中扇子指着谢明叡,“谢三,你……” 他竟真的对这女子有好感! 谢明叡第一反应就是用袖子遮挡住林依依的脸,然而做出这动作后,他意识到林依依脸上覆盖着面纱。 她身上的衣衫也完好穿着,根本就没有不该暴露在萧朗逸面前的地方。 他看向萧朗逸,语气不善道:“出去!” “哦。”萧朗逸呆呆愣愣得往外走去,等走到门外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冲着里面喊了一句,“忘了跟你说,刚才安平侯府来信,你外祖母晕了过去,想让你赶紧回去一趟。” 言罢,他很体贴得给关上了房门。 谢明叡坐起身来,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在触及到腰间玉佩的时候,顿了顿,不动声色解开上面的系绳。 做完这些,谢明叡回头去看林依依,手隔着面纱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很有些可惜道:“看样子今个儿不巧,不能陪采莲姑娘共赴云雨,等得了空本公子再去花月楼寻采莲姑娘。” 林依依:“……” 色胚! 临走还不忘占她便宜! 看着林依依瞪圆的眼睛,谢明叡笑了声,起身离开房间。 林依依却气得去垂自己身下的被褥。 捶了两下,便感觉有一处硬物。 她拿起来一看,正是块羊脂美玉。 林依依打量着这玉佩,想着也值个几百两银子,这样一来,采莲的赎身银子便有了。 等她回去,便把这块玉佩给当了,然后给采莲赎身。 这般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依依一下子回过神来,将那玉佩给收好,问道:“谁?” “采莲姑娘,奴婢是陆府的婢女。”外面的人回道,“回花月楼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姑娘赶紧收拾一下吧。” 一刻钟后,林依依由陆府侧门出去,登上了马车。 车内已经坐着几个花月楼的姑娘了,待林依依一上去,那目光便齐刷刷得往她身上射来。 林依依与这些人并不相熟,到最里面的角落坐了,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起来。 “哟,看来昨晚采莲姑娘甚是辛苦呢。” 一道暗含讥讽的声音传来。 林依依睁开眼,见那人是自己对面坐着的红衣姑娘,那姑娘正摆弄着自己涂着豆蔻的指甲,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林依依认得这人,正是花月楼的春莺,平日里和采莲有些过节。 她此刻顶的是采莲的身份,不欲与人争辩,生怕说多错多,在大家面前漏了馅给采莲招来麻烦。 因此干脆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又懒懒得闭上了眼。 春莺见林依依不在乎的模样,心头不禁来了气,又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睡着,看来心还真是大呢。就不知道,一会见到秦妈妈,你还能不能这么一副轻松淡定的样子了。” “春莺姐姐这是何意?”林依依问道。 “你可别忘了,秦妈妈安排姑娘们在及笄那天挂牌,就是为了初次给卖个好价钱呢。可你倒好,昨晚招待了那位谢三公子……虽说是知府大人的贵客,可是,这嫖金却一个子儿都没见到,这般坏了我们花月楼的规矩,你以为,秦妈妈能饶得了你?” 林依依心道,昨晚虽然和瘟神相处的人是她,可毕竟顶的是采莲的名头。为了采莲的清名,她少不得要辩白几句。 “这个就不必春莺姐姐费心了,昨晚采莲并未失身,不算坏了我们花月楼的规矩。”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夜,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事说出去谁信呢?”春莺嗤笑道。 “这话本来我也不相信,可事实就这么发生了。”林依依轻松得耸了下肩膀。 春莺却认定林依依是在说谎骗她,道:“我说采莲,不就是赔了初次嘛,你至于为了躲避秦妈妈惩罚而编造这样荒谬的理由吗?” 林依依道:“是不是处子之身,咱们花月楼又不是验不出来,我有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么。” 说到验身,同车的几个姑娘不得不信了几分,这事儿可做不得假。 “谢三公子皎如明月,看不上我们风尘女子也是应该的。”有人幽幽得道了一句,“若是能跟那样的人共度一夜,就算是没有酬劳,我也是甘愿的。” “那人就是长得好看而已,别把他想得太高尚了。”林依依不屑道,说什么银票低俗,实际上就是想凭借一张脸白嫖。 “至于他没碰我,也准是有什么隐疾吧。” 反正那个谢三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这话林依依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同车的几个姑娘听闻神色变得诡异起来,那位公子看起来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哪曾想竟然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 “阿嚏!” 于此同时,谢明叡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第6章 当铺 此时谢明叡正身处范老夫人日常所居的荣安堂中。 范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这会靠坐在软榻上,跟前来看望她的小辈说话。 谢明叡看她面色红润,十分怀疑其先前晕厥的真实性。 毕竟对于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而言,最爱用的便是装晕这一招。 她们沉浸于此,乐此不疲。 谢明叡戳弄着身旁香几上的一盆君子兰,心中感到着实无趣。 这范家虽然是他的外祖家,可不知为何,他心底里对这家人的亲缘浅薄得很。 他正在走神着,就感觉到一名少女往他这里走来。 “阿嚏!” 谢明叡又打了一声喷嚏。 闻着从少女那传过来的浓郁的脂粉香,谢明叡自觉找到了让他鼻端发痒的源头。 “停,你就站那好了,别再靠近了。” “表哥。”那女子泫然欲泣,一脸委屈,“不知如意做错了什么,竟让表哥如此不喜?” 这女子名叫范如意,是谢明叡舅舅的女儿,今年十六岁,娇娇柔柔的,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感。 谢明叡摸了摸鼻子,丝毫没有给姑娘家留面子的自觉,“你身上的脂粉味儿太浓了。” 为了见谢明叡精心装扮过的范如意:“……” 片刻后,她捂着脸,哭泣着跑了出去。 “如意!”范老夫人和安平侯夫人杜氏齐齐变了脸色。 杜氏连忙让自己身后的丫鬟追了出去,“快,去看着点小姐。” 言罢,不满得看了一眼谢明叡,到底是碍于他身后的定国公府,克制着自己的埋怨没有说出什么来。 范老夫人有些头疼,道:“如意是你的表妹,不是外面那些能够打趣的女子,你别总是欺负她。” 谢明叡有些冤枉:“不就是说了句实话吗?” 如何就欺负人了。 范老夫人瞪他,“纵使是实话,可是你表妹面子薄,你说话好歹收敛着些啊。” 谢明叡无奈耸肩,“那表妹的面皮也薄得过分了些。” 他自认没说什么过火的话。 这要换成采莲姑娘的话,那反应想必有趣多了。 范老夫人有些无奈了,眼看杜氏越发不满,生怕谢明叡再说出什么不羁之言,摆了摆手,道:“罢了,我这里也用不着你,你去忙你的去吧。” 谢明叡巴不得走呢,“那外孙便退下了。” 行过礼后,他往外走去。 离开荣安堂的时候还在想:也不知采莲现在在做什么,她应该已经回花月楼了吧,今晚或许可以去瞧瞧她。 …… 林依依此时刚到花月楼门口。 马车一停下,她就迫不及待得跳下了车,直接往采莲的屋子里冲去。 “我回来了,采莲,你的身子现在怎么样了?” 采莲正在对镜梳妆,闻言喜得放下手中眉笔,上前去握住林依依的双手。 “昨日休息一晚,已经大好了。”采莲道,“还多谢依依姐替我这么一回,这事可千万别透漏出去,要是被人知道昨晚去陆府的人不是我,那我可就糟了。” 林依依道:“放心吧,我不会对外说的。” “这就好。”采莲呢喃道,她注意到林依依身上还穿着献舞的衣服,道,“既然你已经平安回来了,先把衣服换回来吧。” 林依依拿了自己昨日换下来的衣衫,开始换了起来。 在换衣的过程中,一块玉佩从她身上掉出来。 采莲眼前一亮,上前去拾起那块玉佩,只见那玉质细腻温润,不似凡品,状若无意问道:“听闻依依姐昨日得了贵客的赏识,想必这块玉佩,便是贵客送的吧?” “算是吧。”林依依含糊道,遗留在床榻上的,也就相当于送的了。“虽然没有完成手上的生意,但是我看这块玉佩应该值个几百两银子,一会我就去把它给当了,然后来给你赎身。” 采莲不舍得摸着玉佩,“这么贵重的东西,贵客交给依依姐,肯定是希望依依姐好好保管的。若是被他发现当了,会不会很生气啊?” “我的气都没处撒呢,管他生不生气。”林依依道。佛光寺那晚她都说找错人了,结果那瘟神还出手伤了她。还有昨晚也是,若非瘟神纠缠,她手上的这单生意早已完成了。 说话间,林依依已经换好了身上的衣服。 她走到采莲跟前,从她手中拿过玉佩,塞进腰间收好。“你等我,我很快就来给你赎身。” 采莲手中一空,心里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给拿走了。 昨晚,去陆府献舞的人本该是她,被贵客看上的人也该是她…… 林依依生怕拖得时间长了,给采莲赎身的事儿会出什么变故。 从花月楼出去后,当即便前往本城最大的钱记当铺。 经过一番交涉,最终以五百两的价格当掉了玉佩。 等她拿着银票走出当铺的时候,正好走进来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一个照面,林依依就认出了这人,在佛光寺的时候正是他给那个瘟神守着院门。 林依依忙低了头,与那男子擦肩而过。 流风狐疑得回头看了眼,只见林依依的背影,纳闷有些熟悉,可是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好将这点异样给压下,往柜台前与那掌柜的攀谈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林依依便又回了花月楼。 “采莲,给你赎身的银钱已经有了,咱们现在就去找秦妈妈拿回你的卖身契。” 一见到采莲,她就抓住采莲的手,想要去寻秦妈妈。 采莲扯住她,“依依姐,这会秦妈妈不在楼里,她等晚上才能回来呢。“ “这样啊,”林依依有些失落,“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去了呢。” “不过半日的功夫,咱们再等等便是了。”采莲笑道,“如今都快晌午了,面馆的生意应该正忙着,依依姐赶紧回去吧。给我赎身的事儿,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秦妈妈不回来,再待在花月楼也是无用。林依依道:“那好,我便先回去了。” 这会虽然是饭点,其实面馆并没有客人。 金铃正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前,守着空空的大堂发呆。 见林依依进门,忙站了起来,“依依姐,你回来了?” 林依依颔首,“我不在这段时间,店里没什么事儿吧?” “没别的事儿,就是昨日快打烊的时候,一个小乞儿来了店里,留下了这么一张字条,说是你一看就明白。” 金铃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递了过去。 林依依接过字条,展开,一行秀丽的小字便展露在面前。 “六月初八亥时,城西土地庙见。” 金铃好奇得凑了过来,问:“依依姐,这是谁给你的啊?” 林依依道:“雇主。” 金铃咋舌,“那人看着邋遢不堪,没想到这字倒是漂亮得紧,像是个千金小姐所写。” “我们只管做生意便是,至于雇主的身份,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林依依拿了火折子,将那字条给销毁。 刺杀陆文晋这桩生意,本就存在许多风险,金铃年纪又小,关于雇主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 月上柳梢。 谢明叡穿了一件月白莲纹蜀锦袍衫,长身宽袖,寸宽的腰束一系,更显其风姿俊秀。 正打算出门,屋外的树梢动了动。 谢明叡眸光微动,沉声道:“出来吧。” 人影闪动,流风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拱手行礼。 “公子。” 谢明叡问:“可查到什么了?” 流风回禀道:“周泰死后,他的许多物件都被当进了钱记当铺。今日属下前去当铺,发现那些东西已被不明人士赎走。” 谢明叡神色正了几分,道:“今年的税银不翼而飞,而周泰又死得不明不白,但凡他生前的东西,都很有可能藏着什么重要证据,衙门不会不知道这个,怎会让这些东西流入到当铺之中?” 流风道:“据说那些东西都是周泰的独女周蕙兰所当,衙门那边也是一时失察。” “恐怕不是失察,而是有些人巴不得周蕙兰将东西给当掉了吧。”谢明叡哂笑道,“周蕙兰还没有找到吗?” “尚未,”流风回道,“公子,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她人……会不会被陆文晋给藏起来了?” “长脑子是干什么用的?若是陆文晋找到了周蕙兰,你又何必为了躲着那些盯梢偷偷摸摸来见本公子。”谢明叡有些嫌弃道,他来晋城之前,因抗旨惹怒圣上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都这样了陆文晋还不放心,非得派人盯着他才算,可见是有把柄留在外面的。 “多撒点人手出去,务必找到周蕙兰的下落。” “是。”流风回完,仍旧站在原地,并未退下。 谢明叡瞧他,“还有什么事儿吗?” “今天在当铺,我看到公子您日常挂在腰间的玉佩了,是一名年轻女子所当……”顿了下,流风斟酌着措辞,“以公子您的身手,应当不至于让人偷了玉佩才是。” 可若不是被偷,公子随身所佩的物事怎么会到了一个女子手里。 “那玉佩是本公子送给她的。”谢明叡道,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心里有些不爽。不过半日的功夫那玉佩就被当掉了,看来自己果真不如银票来得有诱惑呢。 “她当了多少银子?”谢明叡问。 “五百两。”流风道。 “啧啧,亏大了啊。”谢明叡摇头叹道,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净做些亏本的买卖呢。 第7章 看穿 “你找个时间,去把那玉佩赎回来吧。”谢明叡道,正好他打算去花月楼,顺便可以找那采莲算账了。 临出门,又碰上萧朗逸前来寻他。谢明叡无奈,只好带着个尾巴往花月楼而去。 入夜之后的花月楼俨然比白日里要热闹许多,三层的阁楼灯火通明,远远得便听到从内传出来的舞乐之声。 走近了,还能看到浓妆艳抹的女子倚在门前,撩拨着过路的行人。 萧朗逸驻足,看着门前轻浮的场景,摇晃着自己手中的折扇,啧啧道:“真的要进去,这可不像你了啊。” 谢明叡问,“这话何意?” 萧朗逸悠悠道:“这么多年,我只见过女子往你身上扑的,可从未见过你主动去寻一个女子。昨晚我就想问了,那个采莲究竟有何特殊之处,竟然破了你不将女子往床榻上带的例。诶……你还没回答我呢,别走啊。” 看着谢明叡迈步往楼里走去,萧朗逸连忙跟上。 他们二人姿容出世,仪表不俗,一踏进花月楼,秦妈妈就注意到他们了。 忙打发了自己身边的客人,上前招待他们。 “两位公子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咱们花月楼吧?不知该怎么称呼?” “姓谢。”谢明叡道。 秦妈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原来是谢三公子啊,您身旁的这位,想必就是萧二公子了。” “秦妈妈好眼力。”萧朗逸夸赞道。 “承蒙萧二公子夸赞。”秦妈妈笑道,“今日姑娘们从陆府回来之后,说起二位公子,那可是一个劲儿得赞不绝口。奴家早就好奇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竟能将我那几个女儿迷得神魂颠倒呢。这会见到了,可知她们没有说什么夸大的话。” 谢明叡来了兴致,问道,“那不知采莲姑娘是怎么形容本公子的?” “采莲呐,自然是说公子貌若潘安才比宋玉,还说能够得到公子的垂青,那可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呢。” 谢明叡嗤笑一声,要采莲果真如此说的话,他的玉佩也不会到了当铺之中。 “本公子也瞧采莲喜欢得紧,这不瞧她来了。” 秦妈妈有些为难,她看了眼堂中的宾客,道:“采莲还未挂牌呢,按说是不安排她招待客人的。昨日让她前去陆府献舞已经是破例,谢三公子若是对她有意的话,可在六月十五前来,竞买采莲姑娘的初夜。” “不过就是看采莲姑娘跳一舞而已,又不让采莲姑娘陪着过夜。”谢明叡道,他拿出一张银票,递到秦妈妈面前,问道:“秦妈妈安排不安排?” 秦妈妈定睛一看,那银票的面额竟然是一百两的。 只是跳一支舞而已,就能得到这张银票,简直不要太划算了。 忙笑道:“安排!安排!公子请随我来。” 说罢,回身引着人往二楼行去。 大堂的几个姑娘窃窃私语起来,“来咱们花月楼只为看一支舞,却不要陪着过夜,难不成这位谢三公子真如采莲说的那般,身上有什么隐疾?” 她们自以为说的小声,可谢明叡和萧朗逸都是耳聪目明之人,早将她们的话听个一清二楚。 谢明叡脚下一个趔趄。 秦妈妈一惊,下意识便想去扶谢明叡,“谢三公子,您可得当心。” 谢明叡已经稳住身形,拒了秦妈妈的好意。 秦妈妈讪讪得收回手,继续给人领路。 谢明叡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黑如锅底。 这小女子,竟然敢造他的谣! 萧朗逸唇角勾了勾,眼中浮现笑意,有点意思了。 秦妈妈将二人领到一间靠窗的厢房,“二位公子先坐,采莲姑娘一会就来。只看歌舞未免无趣,不若奴家再找几个姑娘相陪?还有,二位公子喜欢喝什么酒,也只管告诉奴家。” 萧朗逸拊掌道:“那就来两壶梨花白吧。姑娘嘛,把你们这最美的几个都叫过来便是。” 秦妈妈笑着下去张罗。 不多时,便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执着酒壶进来。 有人想往谢明叡身上凑。 谢明叡嫌弃得看了她们一眼,对萧朗逸道:“你叫的女子,自己应付。” 萧朗逸切了声,揽过靠近谢明叡的女子,调笑道:“你们不必管他,他已经心有所属了,今晚你们只管招呼本公子便好。” 那些女子当即便向萧朗逸敬起酒来。“萧公子,奴家敬您一杯。” 萧朗逸十分享受着美人的殷勤伺候。 三杯酒之后,又一个身穿浅绿裙衫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清秀之姿,眉目间还带着些稚嫩,与其他女子相比,少了几分风尘之气。 萧朗逸对那女子招手,“美人,来这边。” 采莲服了服身子,笑道:“公子,奴家只是过来跳一支舞,至于陪扆崋酒,妈妈已经安排了其他的姐妹招待。” 谢明叡眸光一下子锐利起来,问道:“你便是采莲?昨晚在陆府献舞的那个,也是你?” 采莲羞涩一笑,道:“自然是奴家,不知公子想看什么样的舞。” 谢明叡心不在焉道:“就昨晚的舞,再跳一遍好了。” 采莲应是,挥着水袖,在房中舞了起来。 萧朗逸有些失望。 昨晚采莲献舞的时候一直都是蒙着面纱的,看不到她的真容,不过那一双眼睛倒是灵动狡黠得紧。本以为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貌呢,才能够迷得住谢明叡这人,今晚见了她面纱下的容貌,却觉不过如此。 这容色,顶多算是小家碧玉,还不如他身侧的这几位美呢。 谢明叡心情有些沉重,原本以为采莲是她,谁知,这身份竟然是假的。 那昨晚前去陆府献舞的女子是谁?会不会是楼里其他的女子? 可是这花月楼除了采莲挂牌在即,目前还是清白之身,其他的女子都已经接过客了,若她果真是花月楼的女子…… 一想到她已经被人欺辱过了,谢明叡有些烦躁。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将人给找到。 …… 一楼的大堂里,一身男装的林依依正与秦妈妈说着给采莲赎身的事儿。 “想给采莲赎身,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赎金我要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林依依稍稍抬高了声音,注意到有人往这边看来,她又压低了声音,道,“秦妈妈,你买采莲的时候,不过二十两银子。本来二百两的赎金已经够您赚的了,这突然提高到一千两,您不觉得太过了吗?” “今时不同往日了啊。”秦妈妈唏嘘道,“谁能想到,昨日采莲去陆府献舞,竟然被贵人给看中了呢。你还不知道贵人是谁吧?那可是京城定国公府的谢三公子,咱们晋城安平侯府范家,也得仰仗着他们家呢。被这样的贵人看上,采莲的身价自然就高了。看到这个了没?” 秦妈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给林依依看了看面额,“这一百两,就是刚才谢三公子给的,不为别的,只是请采莲跳一支舞。如今你想给她赎身,一千两银子已经是很低的价格了。” 林依依攥了攥手心,又是那个瘟神! 他那块玉佩当了五百两,本来以为除了给采莲赎身的二百两外,手里还能有三百两的盈余。 这样的话,前面两次的恩怨就算是用这块玉佩偿了。 可谁知道,他今晚来花月楼,随便一出手,就让秦妈妈将采莲的赎身银子涨到了一千两! 看来今晚是带不走采莲了。 一个女子从二楼下来,看到秦妈妈连忙小跑过来,“秦妈妈,贵客找您呢。” 秦妈妈敛了神色,对林依依道:“林姑娘,我这边正忙着呢,就不招待你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林依依知道那贵客便是谢明叡,她不愿意与其当面碰上,只好先离开花月楼。 回到自家面馆,金铃见她一个人回来,问道:“依依姐,你不是去给采莲姐姐赎身了吗?她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林依依叹了口气,“唉,别提了,方才去给采莲赎身,秦妈妈将她的身价涨到了一千两银子。” “这么贵?”金铃咋舌,“这样一来,我们不是还差着五百两吗?” “本来以为有昨晚的机缘,杀陆文晋的事情不用那么着急了,如今看来是不成了。”林依依道,还好缺口不大,刺杀陆文晋的酬金正好是五百两,这单生意完成之后,一千两也就凑足了。 == 谢明叡看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问道:“花月楼的姑娘,都在这儿了?” 秦妈妈道:“还有几个,此刻正在陪着客人呢。” “让她们过来!”谢明叡道。 秦妈妈为难道:“谢三公子,这将人从客人的床榻上拉下来,不太好吧?” 萧朗逸在一銥嬅旁扇着扇子道:“诶,难得我们谢三公子有兴致,还不赶紧找人去。你这花月楼还想不想开了?” 他就不信,洁身自好了这么多年的谢三会突然放浪起来。 秦妈妈只好道:“那奴家这便去找人。” 过了一刻钟,又有几个女子进屋,脖颈间还有些暧昧得痕迹。 “两位公子,我们花月楼的姑娘可都在这了。” 谢明叡扫视了一眼,这里面并没有他要找的人。 看来她不是花月楼的风尘女子。 谢明叡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最坏的结果。 “让她们都散了吧。” 萧朗逸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谢三公子,这么多的姑娘,您一个都没看中的?”秦妈妈道。 姑娘们却同情得看了眼谢明叡的下半身,恐怕谢三公子不是看不上姑娘们,而是身有隐疾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谢明叡和萧朗逸诡异得理解了这些姑娘们的意思。 只见萧朗逸低下头,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谢明叡咳了一声,踢了萧朗逸一脚。 萧朗逸看向他,收到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忙收敛起来,然而正经不过两息,那双桃花眼里又泛上了笑意,他忙用折扇遮挡着自己的脸,笑了起来。 谢明叡抚了抚额,不再管他。 “方才喝多了几杯,发了酒疯。这些便当作是赔偿了,还请秦妈妈勿怪。”他拿出一沓银票,放置在桌上。 秦妈妈粗略数了下,笑着道:“谢三公子这么痛快,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便是,奴家一定尽力满足。” “今日就到这吧,”谢明叡起身,有些嫌弃得戳了戳萧朗逸,道,“走了,回去了。” 出了花月楼后,萧朗逸笑着道:“刚才花月楼姑娘们的意思,你也都知道了。这花楼可是藏不住消息的地儿,你不跟她们解释清楚,就这么出来,恐怕不出几日,全城都会以为你身有隐疾了。” “不用解释。”谢明叡道,注意到身后还跟着几个尾巴,嘲讽一笑。看来昨夜没有拿了“采莲”的清白之身,让陆文晋对他喜好女色的人设有些怀疑。 谢明叡语气中带了几分沮丧,“唉,有时候我确实是有心无力啊。” 萧朗逸:“……” 有这么自毁名声的吗? 谢三他疯了吗?! 第8章 疯子 接下来几日谢明叡每日都会光顾花月楼,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点采莲跳舞。 萧朗逸这个闲人本着看戏的原则,次次不落得陪着他。 这么几回过后,秦妈妈也摸清了他们的习惯。 等再来的时候,秦妈妈已经很熟练的迎上去,热络得笑道:“二位公子又来了啊。谢三公子,采莲姑娘还在上妆,还需要再等一会。萧二公子,今个儿还是让春莺红鸾两个陪着吗?” “还是秦妈妈知我心意。”萧朗逸转着扇子笑道。 “那公子先去厢房稍后,姑娘们马上就来。” 二人颔首,迈步走向常待的厢房。 第二次来花月楼的时候,谢明叡就已经将席位挪至了窗边,以便于他观察着一楼大堂的情况。 不多时采莲款款而来,她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水袖舞衣,头上梳了高高的飞天发髻,额间化了朵红莲。 她一出现,陪在萧朗逸身边的春莺便忍不住笑了声。 这样的妆容,花月楼曾有几位花魁娘子扮过,无不引得四座惊艳。只不过采莲本是小家碧玉之姿,在花月楼的璀璨灯火下,显得肤色暗沉了许多,生生给降了几分姿色。 显然,她压不住这样明丽的妆容。 采莲犹自不觉,她对着谢明叡盈盈一拜,娇声道:“谢三公子,奴家今日新习得一舞,这会献给公子可好。” “可。”谢明叡道。 随着琴声响起,采莲挥着水袖跳起自己新习的舞曲。 谢明叡却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得看向下面的人群。 见没有他念想的那个身影,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那日她去陆府献舞,顶的是采莲的身份。事后采莲对此守口如瓶,坚称是自己本人去的陆府,可见顶替并非被迫的。 这就说明,采莲是认识她的。 可这么多日,他都未曾在花月楼瞧见她的身影。 难不成,还真的靠陆文晋才能将她给引出来。 “谢三,谢三……”对面的萧朗逸接连唤道。 谢明叡回过神来,听萧朗逸说道,“采莲姑娘都已经跳完舞了,问你怎么样呢?” “甚好。”谢明叡回答的甚是敷衍,他甚至都没有看采莲一眼,“今日姑娘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采莲有些委屈的退了下去。 萧朗逸不满得点了点桌面,“这歌舞可是你自己点的,可是你看过几眼没有?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谢明叡收回目光,看向萧朗逸,微微勾了下唇,“我在想,你的生辰快要到了,应该好好给你庆祝一下。” “什么?”萧朗逸不可置信道,“谢三你糊涂了不成?” 他的生辰明明在十一月里,这还有好几个月呢,过哪门子的生辰? 谢明叡笑道:“瞧我,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可不是糊涂了。虽然是在外地,不过这生辰可不能马虎,我看这花月楼是晋城数一数二的繁华之地,不若就定在这办如何?还有,自从咱们来了晋城后深受陆大人的照料,届时你的生辰宴可不要忘了请他参加。” 什么鬼!萧朗逸抽了抽嘴角,问道:“不知我生辰是哪一天来着?” “六月初六啊,多么吉利的一天。”谢明叡理所当然道。 得,连日子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萧朗逸无奈认了,摆摆手,“罢了,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谢明叡望向萧朗逸身边的女子,道:“劳烦春莺姑娘将秦妈妈找来。” 秦妈妈很快便过来,谢明叡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对秦妈妈说出在花月楼操办萧朗逸生辰宴一事。 他银票给得痛快,秦妈妈自然是喜不自胜,满口应承下来,“萧二公子的生辰宴能够由我们花月楼操办,那自然是我们花月楼的荣幸。” 为办好这件事,秦妈妈还特意闭门谢客两日。 没多久,全城便知道右相府的萧二公子在花月楼举办生辰宴一事。 六月初六这日,天还没黑,花月楼门前便停满了宝马香车。 晋城的达官显贵,名流豪绅几乎都赶过来了。 萧朗逸应付了一波前来道贺的宾客,去寻了在回廊尽头饮酒的谢明叡。 今日他换了身绯红的衣衫,鲜艳的颜色更衬得他唇红齿白,面貌风流。 见谢明叡一身白衣若雪不染纤尘,他桃花眼弯了弯,状若不满道:“谢三,今个儿好歹是我的生辰,你穿着一身白衣,是不是诚心给我找不痛快?” 谢明叡斜睨他一眼,“还真当今个儿是你的生辰了?” 连他穿什么衣服都管起来了。 “不是你给我安排的吗?”萧朗逸反驳道,“我就纳闷了,你费尽心思安排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明叡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知府大人您来了,快里面请。”秦妈妈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萧朗逸闻言,笑道:“人来得差不多了,我可得好好瞧瞧你这出戏打算怎么唱下去。” 他下去迎了陆文晋,将其引到席上。 宾客也都寻了自己的位置落座。 萧朗逸举杯,喜道:“今日多谢大家前来参加萧某的生辰宴,萧某敬大家一杯。” 众人举杯回应,“萧公子客气了。” 有琴音响了起来。 一根红色绸带从天而降,伴随着飘落的花瓣,一个身穿红衣红巾蒙面的女子抓着绸带轻盈降落。 落地之后,那女子用清越的声音道:“奴家特意准备了一支剑舞,以贺萧二公子生辰之喜。” 谢明叡眸光一凛,是她! 身子不由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得落在林依依身上。 林依依已经执剑起舞,她的身姿飘逸灵动,举手投足间寒光闪动,衣袂飘飞。 众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琴音越来越激亢高昂,林依依注意着陆文晋的位置,身形变换间往他那凑去,快到近前的时候,神色一凛,飞身而起,往陆文晋的胸口刺去。 三尺、两尺、一尺…… 她的剑尖距离陆文晋心口越来越近,这样的距离下,她可以清楚得看到陆文晋濒临死亡时面上的绝望。 只需要再往前一点,他便会丧命在自己剑下! 就在她要刺入陆文晋的心口时,坐在陆文晋不远处的谢明叡动了。 他飞身一闪,落在陆文晋身前,握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林依依的动作就势停住。 陆文晋虚惊一场,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又是他!林依依瞪向谢明叡,眼中冒出怒火。 一个银亮的圆球不知从何处抛出,咕噜噜滚到了谢明叡和林依依面前。 紧接着,白色的烟雾从里面冒了出来,快速弥漫,很快遮蔽了大家的视线。 林依依看着尽在咫尺的陆文晋,再度使力。 谢明叡干脆将她的手腕拉过来,另一只手在剑柄上一拍,将其给拍落在地。 林依依不愤,化掌为刃,向谢明叡攻去,谢明叡和其过了两招,确保那过招的破空声传到陆文晋耳中之后,便制住了林依依,将其给带走,进了二楼的一处房间中。 “放开我!放开!”林依依挣扎。 谢明叡一手禁锢着她的双手,将她给压到墙边,一手撑在她耳畔的墙上,居高临下得看着她,“算上这次,应该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佛光寺一次,陆府一次,还有今晚这次。 林依依瞳孔一震,问道:“你早就知道,去陆府献舞的不是采莲?” 谢明叡轻笑了一声,道:“本公子不至于如此眼拙,连人都能给弄错。” 他幽幽叹了一声,道:“从一开始,就是你啊。” 从一开始……林依依心情沉重下来。 在陆府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佛光寺的刺客。他早就猜到自己的目的是行刺陆文晋,那晚打晕了她,只是不动声色得保护陆文晋? 如果那晚他的态度不明确的话,那今晚众目睽睽之下,他亲自为陆文晋化去致命一击,就没怎么可怀疑的了。 “你竟然跟陆文晋是一丘之貉。”林依依目光中带了些嫌恶,同时心里也浮现出浓重的绝望。 有谢明叡在,她算是栽了。 “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谢明叡轻轻笑了起来,“我不杀你。”同时在心里轻轻补充了一句,疼你还来不及呢。 “不杀我?”林依依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嘲讽一笑,“也对,你只需要把我交给陆文晋处置便是了,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从接这一单起,她就已经做好了会死的准备。 “小姑娘,你以后便会知道,我跟陆文晋,不是一路人。” 谢明叡目光落在林依依发间别着的簪子上,伸手将其取了下来。 如瀑的长发顿时散落下来。 在林依依不解的目光中,他将簪子塞在林依依手里,握着林依依的手,将那簪子的尖端对准自己胸口,道:“佛光寺那晚不慎伤了你,我给你赔回来可好?” 在林依依不解的目光中,他带着林依依的手,往前一刺。 金簪没入他的左胸,鲜血很快渗了出来,染红他的衣衫。 白衣若雪,殷红的颜色在那上面,格外触目惊心。 林依依看着自己眼前的情景,失色道:“你疯了吗?” 哪有人结结实实刺自己一下的,谢明叡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谢明叡忍不住笑出声来,声音中竟然有愉悦的意思。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他将林依依推向大开的窗户,“你走吧,咱们……来日方长。” 林依依神色复杂,就在房门被人推开的刹那,她身形一闪,跃出窗外,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萧朗逸和陆文晋先后进了房间,看到谢明叡的情形,俱都大惊。 “谢三!”萧朗逸上前两步,探查他的情况,“你怎么搞的,怎么会受伤?” “技不如人而已。”谢明叡轻飘飘道。 萧朗逸:“……” 我信了你的鬼! 以谢明叡每次都把他揍趴下的功夫,怎么可能被那个女子所伤? 谢明叡已经捂着伤处,走到陆文晋面前,道:“陆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接下来几日,希望能够借住贵府养伤,还有我受伤这事,希望陆大人能帮忙瞒一下安平侯府。毕竟我外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 “这是应当的。”陆文晋道,毕竟宴席上大家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刺客是冲着他来的。若不是为了保护他,谢明叡也不会受伤。 “谢三公子,陆府的马车就在外面,咱们先回去找大夫看一下你的伤才是。” “多谢陆大人了。”谢明叡轻轻笑道,眸中精光一闪。 那是……阴谋得逞的意味。 第9章 奸诈 出了刺杀这事,萧朗逸这假的生辰宴也办不下去了。 他匆匆交代了秦妈妈让众人各自散去之后,便跟着谢明叡他们前往陆府去了。 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谢明叡被人扶着往府内而去,经过门口石狮子的时候,往阴影处看了一下,那里有个人对他点了下头。 谢明叡敛了眸光,只作不知。 夜沉如水,晚风拂过枝梢,传来树叶晃动的沙沙之声。 谢明叡倚在罗汉床上,不多时大夫便提着药箱赶了过来给他查看伤势。 “公子这伤势有些严重呢,陆大人还请让让,老夫需要尽快为公子处理伤口。” 陆文晋退后了几步,大夫便顺势站在谢明叡身前,遮挡住陆文晋的视线。 “好险啊,这簪子要是再偏上那么一寸,便会刺入心脉,届时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大夫道。 萧朗逸好奇的目光查探过去,这一看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谢明叡的胸前光滑平整的,哪里有什么伤口?那些血迹,分明就是早先准备好的血包。 他就说谢明叡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受伤? 那大夫还在装模作样得上药包扎,哼,分明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奸诈! 不多时,谢明叡的胸前已经缠好了纱布,那伤处的位置还有红色的血迹渗了出来。 处理好“伤势”,谢明叡懒懒得系上了衣襟,还对大夫道了一声谢:“多谢大夫了。” 萧朗逸撇撇嘴,在心里吐槽道: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陆文晋在一旁庆幸感慨,“还好没有大碍,否则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要是谢明叡因为救他而折在晋城,那定国公府还不得找他的麻烦,想想那情景都觉得头大。 “那刺客如此胆大妄为,本官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揪出来,给谢三公子一个交代。” “陆大人尽力就好。”谢明叡道,屋外树梢传来几声鸟叫,谢明叡眸光微敛,看着碍事的陆文晋萧朗逸等人,露出几分倦意来,“谢某有些困了。” 萧朗逸看了看谢明叡,又看向陆文晋,默了默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便不打扰了。” 待人离开之后,谢明叡推开窗,静静得等待着。 没多久,流风便出现在他的面前。 谢明叡看向流风,轻飘飘的语气里含了几分让人感到压迫的威胁,“可不要告诉我跟丢了人。” 流风连忙回道:“属下一路追踪,那刺客进了秀水街的一家面馆后,便再没有出来。经过探查周围得知,那面馆是一位姓林的姑娘所开,因着位置偏僻,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光顾。” 可算是找到她的老巢了。谢明叡放下心来,眸间浮现一丝笑意。 原来是个开面馆的,怪不得初见那天她是用面粉冒充的石灰粉。 “她那家面馆叫什么名字?” 不是生意不好么,待此间事了,可以去给她捧捧场了。 流风再度道:“一家面馆。” “什么?”谢明叡下意识问道,倏然他想明白其中的关窍,“那面馆的名字就叫一家面馆?” 流风道:“公子也很疑惑是不是,属下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不由在想,这店主人得多懒啊,连个名字都不会好好想,取得这么敷衍。” 谢明叡斜睨他一眼,斥道:“哪里是懒得取名了,分明就是店主人心思奇巧。” 流风连忙改口,“是是是,公子说得是。店主人心思奇巧,超凡脱俗,可远非常人能比。” 谢明叡这才满意,“拨两个人守着林姑娘些,若是有什么异动,及时来禀。” “是,”流风应道,“对了公子,先前周蕙兰所当的那批物件很有可能是到了陆府……” 谢明叡往窗外看了一眼,道:“陆府的事儿,我会找人给摸一遍的。周蕙兰那里你还需要抓紧,尽快找到她的下落。” 流风沉声应是,看着谢明叡吩咐完了,他道:“那公子——没什么事儿的话,属下就先下去了。” 谢明叡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流风一走,萧朗逸便从房檐上翻了下来,与谢明叡隔窗而望。 “你果然是为了周泰的事情来的。”萧朗逸带着笑意道,“我就说嘛,你跟皇上好得都要穿同一条裤子了,他知道你不喜欢明霞,怎么会当众给你赐那么一门亲事,这不是等着你打他的脸吗?” 谢明叡唇角含了笑,朝他勾了勾手。 萧朗逸很是爽快得从窗外翻进了屋里。 谢明叡笑道:“方才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萧朗逸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过他还是点头承认。 “那好,探查陆府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不是吧谢三,”萧朗逸瞪大眼睛,“你知道我的,我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感兴趣,我唯一的爱好也便是看看戏而已。” “呵——”谢明叡嗤笑一声,“要不是用得着你,你以为刚才的戏你能看得成?” 萧朗逸:“……” 早知道他看完戏撤就是了,干嘛还非得在他面前露面。 失策了。 …… 林依依又陷入了梦魇之中。 绵延不尽的大火,仓皇逃命的人群,举刀杀戮的黑衣人……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除了站在原地哭泣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在她脚边,是烧起来的小兔子花灯。 有黑衣人举着长刀向她袭来,她惊恐得看着这一切,口中却不受控制得喊出了:“阿叡哥哥!” 林依依这才注意到,在前方有一个白衣少年正被仆从拉着渐渐远去。少年似乎是不想走,奋力挣脱着仆从的束缚。 挣扎下那少年回过了头,林依依睁大眼睛想看清那少年的容貌。 然而情景一变,面前赫然是谢明叡那张清朗俊美的脸,他手持着簪子,温笑着道:“那晚不慎伤了你,我赔给你可好?” 干脆利落得往自己胸前一刺,殷红的血流了出来,染红洁白若雪的衣衫。 梦境戛然而止,林依依一下子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 身上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夜风从窗边吹来,额角疼痛得快要炸裂一般。 她揉着额,想着方才那个梦境,有点说不出来的烦躁。怎么会梦到谢明叡那个小气而又自恋的瘟神呢,而且在梦里她竟然叫了“阿叡哥哥”这么个黏腻的称呼。 真是疯了。 林依依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平复下因为噩梦而狂跳的心脏。 转眼便到了六月初八这日,也是雇主约林依依相见的日子。 看着快到时辰了,林依依换了黑色的夜行衣,用脂粉遮掩了面容,又用黑色的面纱蒙了面,出门往城西的土地庙赶去。 她这边一离开面馆,守在暗处的两个人便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跟上林依依,另一人往陆府去给谢明叡报信。 亥时,林依依准时到了土地庙中。 庙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疤,骇人得紧。 每次看到这张脸,林依依都忍不住唏嘘。本来是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就为了躲避陆文晋的追杀,不得不毁去容貌苟且偷生。 “这次的目标实在太难刺杀,我还需要点时间。”林依依跟对方汇报着进度,“在任务成功之前,我们最好是不要见面。你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还是好好躲藏起来才是。” “劳烦姑娘了。”那人开口道,声音却仿佛破旧的风箱一样,嘶哑粗粝。“这次来约姑娘,其实是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林依依问道。 “明日便是我父亲故去七七之日,我想尽一尽做女儿的孝道,去他坟前给他上柱香。” 房顶之上,流风看向谢明叡,眼神中传达着自己的激动。 那个乞丐打扮的女子便是周蕙兰! 已故盐铁使周泰的独女,他们从来晋城便一直寻找的周蕙兰! 怪不得找不到她人,她的容貌声音都已经毁去,这幅模样就是她爹妈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吧。 谢明叡斜睨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着些,继续看下去。 “不行,这太危险了。”林依依道,“陆文晋等着抓你呢,肯定会派人守着你父亲的坟,你过去祭拜就是在自投罗网。” “我知道危险,可是不去这么一趟我心里这辈子都会过不去的。”周蕙兰道,她眼睛里是坚定的光,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林依依问道:“那你求我是做什么呢?想让我保护你?那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她去刺杀陆文晋都是再三找准了时机下手,从未打算跟那些护卫面对面的硬碰。 生意虽然要做,可不能为此把命给搭上。 “姑娘能答应我去杀陆文晋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周蕙兰道,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包,打开上面是五百两的银票。“这是五百两银票,就当是我提前所付的酬金了。我信姑娘是重诺之人,就算我有个万一,相信姑娘也会继续完成你我之间的交易。到时候姑娘只需要给我烧一炷香,告诉我陆文晋的死讯即可。” 移开银票,下面是一本装订好的书。 周蕙兰抚摸着那本书的封皮,怀念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所著,本想着等写完之后拿去书局刊印给世人看的,可是刚一完成他便不幸遇害了……如今陆文晋到处搜捕我,我躲躲藏藏,父亲的遗愿注定是无法完成了。姑娘,若你日后方便的话,能不能拜托你帮我完成这件事?” 这字字句句就跟交代遗言一样,林依依看着周蕙兰递给自己的那个布包,没有去接,“你就这么相信我?这些事你完全可以等陆文晋死后亲自去办。就算是祭拜你父亲,在他坟前告诉他陆文晋的死讯不是更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吗?” 周蕙兰道:“我不想父亲在黄泉路上走得孤单,所以明天我是必须要去的。姑娘,这些事我就拜托你了。更何况,你也急着用银票不是吗?” 知晓劝不动周蕙兰了,林依依道:“行,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你。你我的交易我会完成,不过这也仅限于此了。就算你告诉了我你的打算,明天我也不会去你父亲坟前,我不会心软去救你的。” 第10章 毒酒 说这话的时候,林依依握了握拳,让自己眉间的神色更冷了些。 “能得姑娘如此承诺,蕙兰已是不胜感激。”周蕙兰深深行了一礼,再度将东西双手递到林依依面前。 “罢了,你好自为之吧。”林依依叹了口气,接下东西。 看着下面两人交谈得差不多了,谢明叡闪身离开了此地。 “公子果真是神机妙算,只不过略施小计便将周蕙兰给引了出来。”离开土地庙后,流风便忍不住夸赞了起来。 亏他还纳闷公子怎么好好得要给萧二公子过个假的生辰宴,原来是为了今天布局。 “不过公子怎么知道那女刺客的雇主便是周蕙兰的?” 谢明叡:“……” 他不知道。 他去查林依依,完全是因为别的缘故。 没想到林依依刺杀陆文晋是与周蕙兰达成了交易。 这也算得上是意外收获了。 不过他可没打算将实情告诉流风,大言不惭得忽悠道:“那刺客的目标是陆文晋,整个晋城,谁与陆文晋有血海深仇,非要取他性命不可?” 说完之后,他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实话说,想要陆文晋死的人挺多的。多周蕙兰一个不多,少周蕙兰一个不少。 流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公子高瞻远瞩,属下佩服。” 谢明叡有些头痛,手底下的人有些蠢怎么办? “行了,别拍马屁了。”他有些嫌弃道,“刚才周蕙兰所说都已经听到了吧,明日她要去祭拜周泰,让咱们的人将陆文晋的那些钉子给拔了吧。” 流风道:“那可是不少人呢,若是一下子都死了,势必惊动陆文晋。” 谢明叡捋了下自己的发丝,悠悠道:“无碍,这晋城的事儿差不多可以收尾了。对了,通知陆昭,让他可以准备过来了。” …… 林依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得睡不着了。 脑海里不住回想和周蕙兰见面时的情景,那句“不想父亲在黄泉路上走的孤单”一下子突然冒了出来。 什么叫走的不孤单,除了在坟前上柱香,会不会还有别的? 比如说,黄泉路上做个伴…… 林依依心头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怪不得周蕙兰托付她事情的时候,字字句句感觉跟交代遗言似的。 罢了,明天的时候还是先去看一眼吧。 第二天一大早,林依依便往周泰的坟前赶去。 周泰就葬在城西十里无主的荒山上。 林依依远远得看见周蕙兰跪在坟前,将一杯酒递到唇边仰头喝下。接着周蕙兰就捂住自己小腹,吐出一口血来,身子软软得倒下去。 林依依神色一变,才待上前,有两个黑衣男子已经落在周蕙兰面前,手搭在她脖颈的脉搏处。 林依依顿住,看着那边的情况。隔得太远,林依依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没多久那两人便将周蕙兰给带走。 人离去之后林依依才现身,走到周泰坟前。 地上摆着几样瓜果,还有纸钱燃烧过的灰烬,以及喷溅在地上的血迹。 林依依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一咯,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停住抬起了脚,一块令牌静静得躺在草丛中,令牌四周是云纹图案,正中则刻着“骁云”二字。 骁云卫! 是那个行踪神秘、凶残狠辣、抄家灭门的骁云卫! 林依依心神一震。转而她又想到骁云卫是皇帝的头等亲信,而周泰又深受皇帝信任,不但被任命为晋城的盐铁使,还兼管征收夏秋两税,他的独女被骁云卫带走,应该比落在陆文晋手里要好。 只可惜周蕙兰自己服了毒,至于能不能救回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林依依攥紧了那块令牌,离开了此地。 这天夜里,突然下起雨来。 林依依洗漱过后,才准备到床上休息,院门被人敲响。 林依依匆匆穿好衣服,才走出房门,就看到金铃匆匆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慌之色,“依依姐,他们看着好凶。” 林依依往外望去,一行人往这边走来,他们腰间跨刀,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蓑衣下面是一式的玄衣,胸前以银线绣制了狴犴凶兽,在夜色下凶兽面目狰狞十分骇人。 林依依定了定神,对金铃道:“你回屋里待着,没什么事儿别出来。” “依依姐,”金铃有些担忧道,“我不会惹什么祸了吧?” 早知道她就不给开门了。 林依依勾了一个笑,“没事,别想那么多,你回屋去。” 将金铃劝进屋,那一些人已经到了近前。 为首的男子一抬手,身后几个人便停住了。他取出自己的腰牌,对林依依亮明身份。 “林姑娘是吧?我是骁云卫右指挥使,陆昭。” 林依依深呼吸了一口气,“原来是骁云卫的诸位大人,不知深夜前来光顾小店,可是想要吃面?这可不巧,本店已经打烊,还请大人往别处去吧。” 陆昭道:“我等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向姑娘取走一物。” 林依依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有些发虚得问道:“何物?” 该不会是她的项上人头吧? 传言很多高手都喜欢这样装逼,这话简直和“借你项上人头一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陆昭有些好笑,声音尽量温和道:“姑娘不必惊慌,我们要的这东西很简单,就是周泰大人生前所著的一本书。” “大人这话,小女怎么不明白呢?”林依依面作疑惑状,她和周慧兰之间的交易毕竟见不得光,若是直接承认了那书在自己手中,又该如何解释其具体来历。 “姑娘不必惧怕,我们没有恶意的。”陆昭道,“如今我们只要那本书就好,至于其他的,骁云卫不想追究。” 这骁云卫竟然比想象中的要好说话,林依依试探道:“大人想要那书,按说我不该不给。可是我受了周小姐的托付,日后要将那书送往书局刊印出来给世人看的。小女虽然读书不多,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理还是明白的。若是将书交了出来,这又该如何向周小姐交代?” “姑娘担忧这个,那我不妨把话说的更明白些,那本书不会有在世人面前露面的机会了。”陆昭道。 “什么?”林依依惊了。 陆昭道:“周小姐将书交给你之前可能并不清楚,周泰临死之前,将一份名单给藏在了书中,凭借这份名单,足可以让这晋城的天变了。若是林姑娘看过书里的内容,会发现里面出现过晋城本地官员的名字。” 林依依轻咳了声,“倒也不必说得这么详细。”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这骁云卫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证物直接抖搂在她面前,也不怕她跟陆文晋是一伙的,直接将那书给销毁了。 陆昭忍着笑道:“这不是怕姑娘担忧完不成周小姐的托付吗?” 林依依:“……” 还会替她着想了。 骁云卫和传说中的冷血无情完全都不搭边啊。 “大人稍待片刻,您要那书,我去给您拿便是。” 林依依转身回房,从柜子里拿书,出来交给陆昭。 “今日将书交给大人,还希望大人能善用此物,还百姓一个青天朗日。” 陆昭拱手道:“必不负姑娘所托。” 他拿了书,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开。 金铃从房中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扯了扯林依依的袖子,“依依姐,他们便是骁云卫吗?怎么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林依依幽幽道:“今日我才明白,这传说向来是做不得准的。就好比那个谢三公子,传说中还是芝兰玉树风华无双呢,结果呢,却是个和陆文晋狼狈为奸的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阿嚏!”谢明叡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流风往周围看了看,他们正处在一家医馆,内外都有他们的人把守。回雪正在内室给周蕙兰施针,原本的老大夫缩在角落,忐忑得观察着他们这一行人。 “公子,这会表小姐可没在这。” 他可还记得上回公子打喷嚏的时候,是认为表小姐涂了太多脂粉所致呢。 谢明叡斜睨他一眼,“你想死?” 竟敢拿这事打趣。 流风忙道,“属下的意思是,如今外面雨大,公子出现不适之状,也有可能是感染了风寒。” 他将一旁的老大夫抓过来,道:“正好大夫在这,公子何不让人给瞧瞧。” 谢明叡矜贵得伸出手,露出手腕。 老大夫颤抖着搭上他的脉相,越摸心中越慌,额头上也开始冒冷汗了。 完了,他看不出是什么病来。 可那公子确确实实打喷嚏了,他找不出病因,该不会迁怒他吧? “如何?”流风问道,这架势该不会他家公子真患了了不得的症候了。 老大夫心一横,道:“老朽医术不精,看这脉相,公子身体康健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死便死吧,反正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也够本了。 流风无语道:“这是好事啊,你紧张什么。” 谢明叡伸回手,淡定说了一个事实,“你们把人给吓坏了。” 寻常人见到骁云卫,不害怕才怪呢。 流风抽了抽唇角。 你们……说得好像公子您跟我们不是一伙的一样。 放了那大夫,流风道:“既然公子脉相没有问题,属下觉得您刚才那个喷嚏,很有可能是有人在骂您。” 随即他又摇头否定,“可是这也不对啊,公子您来了晋城后,可没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招人骂呢?应该是属下弄错了。” 有一个,谢明叡在心中道。 那人不但骂了,而且还当着他的面骂过。 第11章 清白 谢明叡摸着自己的下巴,眸中沁出了笑意。“流风,你看本公子像不像瘟神?” 流风心道:可不是嘛,这走到哪儿哪儿都有人会倒霉,动不动就搞抄家灭门的那一套,不是瘟神又是什么。 问题是他敢这么说出来吗? 怕不是嫌命长哟。 流风当即选择了认怂,一副气愤的样子道:“谁这么说的?公子怎么可能是瘟神呢?这分明就是栽赃!是诬陷!”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心不诚呢?”谢明叡懒洋洋道。 流风瞪大眼睛,“属下冤枉,属下字字句句,可全是真心呢。” “呵!”谢明叡意味不明嗤笑一声,听得流风心中发毛。 正巧这时内室有了动静,一个黑衣劲装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来,女子头发梳成马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爽朗干练。 流风如蒙大赦,连忙迎了上去,“回雪,周小姐她怎么样了?” 回雪叹了口气,道:“已经救了回来。只不过此刻周小姐看起来毫无求生的念头,怕她还是会想法子自尽。” 谢明叡迈步往内室而去。 周蕙兰正坐在榻上,身上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是谢明叡进来,也没有让她抬起眼皮。“为什么要救我?我如今这般活着,就跟行尸走肉一样,还不如让我死了呢。” 谢明叡冷嗤一声,“要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是周泰,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蕙兰一滞,这才抬眼去看谢明叡。眼睛里有了惊讶之色,不敢相信这么凉薄的话竟然是从一位霁月清风的公子口中说出来的。 谢明叡继续道:“只要你在骁云卫手里一天,就得给我多活上一天。等到了京城,由旁人来接管你了,想怎么死本公子都不会拦你。少不得到时候本公子还得多告诉你几个去死的法子,保管你会死得透透的……绝不会像如今这般,还有被人救回来的余地。” 旁边流风和回雪听得都有些同情起周蕙兰来了。他家公子素来不会怜香惜玉,要劝慰人恐怕是不可能了。 回雪叹息道:“周小姐,你这年纪轻轻的何苦要想不开呢。虽然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毁了容貌哑了声音是极大的打击,可是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不比你更幸运多少,可他们还是很努力的活着。” “行了,何必多费口舌呢。”谢明叡轻飘飘道,“回雪,你只需保证人交出去之前是活的就行了。” 说着,他迈步离开了房间。 …… 谢明叡翻墙偷偷回到陆府。 陆忠正带人护送着一众女眷往后门而去,谢明叡看在眼里悄悄跟了上去,只见后门处停了几辆马车。 那些女眷们登上车之后,马车启程离开了陆府。 谢明叡不禁疑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陆文晋已经在安排着家眷离开了。 按理说陆昭那边的动静,还不足以让陆文晋如此慌乱才是。 他打了个手势,让暗中的人跟上,自己则回了房间。 萧朗逸已经在等着了,一见他回来,便迫不及待得道:“你可算回来了,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往谢明叡那一扔。 谢明叡伸手接过,展开看了一眼,神色郑重起来,“这是陆文晋的账本?” “可不是,”萧朗逸得意道,“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被我发现了,这下铁证如山,陆文晋应该是跑不掉了。谢三,这次我可帮了你大忙,你可得好生谢我。” “怪不得陆文晋要安排家眷跑路呢。”谢明叡道,丢失了这么重要的证据,陆文晋不慌才怪。 看来今夜就得收网。 …… 一刻钟后,陆府的大门被人给踹开。 陆昭带着一众精卫蜂拥而入,“骁云卫办案,尔等速速束手就擒,若有抵抗者,杀无赦!” 有侍卫不怕死得挥刀抵抗,陆昭目中露出狠厉之色,反手一刀划过他的脖子。 血液喷溅出来,混合着雨水,在地上蜿蜒而流。 其他陆府的侍卫面露惊惧之色,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抱头投降。 陆昭让人迅速控制住这里,带着人往其他地方搜寻而去。 片刻后,陆昭前去给谢明叡回话。“公子,在书房发现陆文晋,他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一剑封喉,看陆文晋死前的表情应当是熟人所杀。” 谢明叡面色冷凝,这么说凶手很有可能混在那些女眷当中出府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不久前陆文晋悄悄送了一批女眷出去,你派些人去追,将人给带回来。” “剩下的人将这陆府给翻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天亮的时候,谢明叡院子前已经摆了几个箱子,“公子,陆府中的财物全都在这了。” 谢明叡看着打开的几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少得出乎他的意料。“晋城这几年年年哭穷,所收赋税便没入过国库,这眛下来的银两,绝不可能这么一点。继续去查,凡是在周泰名单中出现之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陆昭应道。 这天早上,林依依一上街,便见到骁云卫在抓人。 林依依本欲撤退,正巧看到有一人仓皇得朝她这个方向逃窜。 林依依认出此人正是陆文晋手下幕僚,心思一转,停下脚步,等那人经过她旁边的时候,悄悄伸出了脚。 那人被这么一绊,脸朝地扑了下去,还不等爬起来,陆昭已经带着几个骁云卫追了上来。 两个骁云卫立马上前将那人给按住制服。 陆昭对林依依拱手谢道:“多谢林姑娘方才出手相助。” 林依依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倒是陆大人这动作,快得出乎我的意料。” 昨晚才给了他东西,今天就已经出手拿人了。 “不知陆文晋他,骁云卫打算如何处置?” 陆昭道:“昨晚拿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林依依一怔,陆文晋死了?这么快? 她此刻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陆昭道:“林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请恕不便奉陪。” 林依依忙回过神来,道:“陆大人公务要紧,小女便不打扰了。” 陆昭冷眼看着被制服的那人,一挥手,冷声道:“带走!” 骁云卫这场抓人行动足足持续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晋城大半官员落网。 同知、通判、参军等人纷纷被捕,其余人等纷纷急着撇清与陆文晋的关系,生怕惹上牢狱之灾。 直到六月十三这日,街上才平静下来。 此时距离六月十五采莲及笄只有两日的时间了。 林依依看着周蕙兰交给她的五百两银票,沉思许久,虽然陆文晋并不是她亲手所杀,但是结果好歹是死了。 这也相当于“被动”完成这单生意了,采莲及笄在即,这五百两酬金,她少不得要先动用一番。 林依依将其与先前当玉佩所得的共一千两揣在怀里,往花月楼而去。 花月楼门前冷清得很,骁云卫的动作吓得大家都不敢妄动,一个个缩在家中避祸,花月楼已经好几日没有生意了。 “这一千两还真叫你给凑齐了。”秦妈妈看到林依依摆在她面前的银票,数了数,最后还是将银票交还给林依依。 “只不过这人,你恐怕是带不走的。” “秦妈妈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又想坐地起价?”林依依隐含着怒气道,“如今整个晋城,可没有哪位姑娘的身价高过一千两,秦妈妈还是见好就收,当心日后本都收不回来。” 给一千两赎身银子已经她最后的底线了,若是再多,她不介意用别的方法帮助采莲恢复自由之身。 “姑娘莫要生气,”秦妈妈安抚道,“您想给采莲赎身,也得问过采莲本人的意思才是。你去,让采莲姑娘来我房里一趟。” 秦妈妈唤过一个小丫头吩咐道。 不多时,采莲便过来了,额头上还有因为练习舞曲渗出来的细汗。 “不知妈妈唤过过来,所为何事?” 秦妈妈道:“采莲,你这个姐姐想带你回家去,你是怎么想的?” 采莲眸光闪动,轻声道:“秦妈妈,我能跟依依姐单独聊聊吗?” “自然可以。” 秦妈妈离开,将房间让给林依依和采莲二人。 林依依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轻快,道:“采莲,你的赎身银子我已经凑齐了,咱们这就找秦妈妈拿上你的身契回去,有什么话你回家对我慢慢说。” 说着,她就要去握采莲的手。 采莲退后了两步,避开林依依的触碰,“依依姐,我不想和你回去。” 林依依不解,“为什么?这花月楼里有什么让你眷恋的,还比不过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身份?” 采莲道:“就因为我想清白的活在这世上,所以才不能就这么跟你回去。这银子是怎么来的,你我都心里清楚,请恕我不能接受这种来路不正的赎身银钱。” “来路不正?”林依依看着采莲的眼睛,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吗,采莲?” 采莲有些心虚得转了身子,不敢直视林依依。 林依依双手握住采莲的肩膀,强逼她来跟自己对视。“你觉得我的钱来路不正,那你先前为何还要助我去行刺陆文晋?” “你明明知道我是做什么营生的,也明明知道我会用刺杀陆文晋这单的酬金来给你赎身,当时你为何不阻拦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我的钱来路不正?” 第12章 难吃 采莲心想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会入了谢明叡的眼啊。 若是早先便知道的话,陆府献舞那晚,她便自己去了,压根不会给林依依留下助她杀陆文晋的话柄。 就在她思考怎么把自己的理由更完美得说出来时,林依依已经松开了她。 “你也不必把我当傻子糊弄,你不想走,是不是因为别的缘故。”林依依看向采莲额上的细汗,心知这和她的钱来路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听闻这两日你练舞是前所未有的勤奋,如果今日来为你赎身的人是谢明叡,而不是我,你便会毫不犹豫得跟他走了,是也不是?” 她的目光澄澈而又凌厉,让采莲感觉,自己内心那些阴暗的想法根本就无所遁形。 采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终于对上林依依的目光。 “是,如果是谢明叡的话,我会跟他走。”采莲道,“他不过来花月楼几日,所给的银钱已经够你辛辛苦苦接一年的生意了。你让我跟你回去,可回去之后能做什么,就此龟缩在面馆之中,终生都会为了银钱的问题而愁苦吗?” 见识过极致的富贵之后,让她怎么甘心过那样憋屈的日子? “果然这才是你心里的想法。既然是别的缘故,你又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遮掩?” “你就非得逼我承认自己龌龊自私才行吗?”采莲带了些怨气道。既然知晓她迷恋谢明叡身上的荣华,为何不就此成全她,不提赎身的事儿干干脆脆得离开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她承认那些不耻的缘由。 林依依气得不想跟她说话,既然是自己龌龊自私,就不要想办法将过错推到旁人身上啊。 见鬼的来路不正! 她呼出了一口气,道:“我就问你一句,你是铁了心不打算跟我离开是吧?” 采莲道:“我不会走的。” 留在花月楼里,她还会有和贵人见面的机会,若是真的离开,她辈子可能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行,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但愿你往后不要后悔。”林依依道,默了默,她看向手中银票,将其塞给采莲,“这些钱本来便是为了给你赎身而准备的,如今我交给你,怎么使用你自己决定。就当是还了你父亲对我的养育之恩,往后你是死是活,我不会再管。” 能够为采莲做到这个份上,林依依自认仁至义尽。 她不想再待下去了,迈步离开花月楼。 采莲看着林依依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银票。 秦妈妈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幽幽叹了一句,“其实,你该跟你姐姐回去的。” 愿意拿出一千两的赎身银子来,可见林依依对采莲是真的好。 她在花月楼里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有哪个姑娘有采莲这样的幸运。 采莲已经回过神来,坚定道:“秦妈妈不必再说,我意已决。” 秦妈妈深深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准备一下吧,后日如期挂牌。” 采莲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目送采莲的背影离开,秦妈妈摇头叹息:又是一个被眼前繁华迷了眼的女子。 采莲回房间第一件事便是清点了林依依给她的银票,确认是一千两无误之后,寻了自己平常放置首饰盒子,将里面的东西给拿出来,把银票给放置进去。 放银票的时候,伺候她的丫鬟翠儿推门进来,看到那厚厚的一沓银票,眼前亮了下。 随即,她又很快敛下眸中的光,走到桌前换了上面的茶水。 “翠儿,你来得正好。”采莲高兴得唤过她,“你让你姐姐往谢三公子面前递个话吧,就说后日便是我的及笄之日了,我新准备了一支舞,希望谢三公子到时能够过来一观。” “可是奴婢姐姐也只是陆府中的粗使婢女,恐怕到不了谢三公子面前。”翠儿有些犹疑。 她看了看自己拿出来的几样首饰,挑了一支银钗,递到翠儿的手中。“也不让你们姐妹白白辛苦,这是赏给你们的。” 翠儿贴身伺候采莲,自然知晓这根钗子是她饰品当中最不值钱的,也就是表面上镀了一层银而已。 心中有些不满,如今姑娘傍身的钱都那么多了,打赏她的就这么一根破钗子,也真是够吝啬的。 她扯了扯唇角,假意笑道:“多谢姑娘了,那奴婢这便去寻姐姐传话。” …… 夕阳斜照,倦鸟归林。 谢明叡坐在桌旁,翻看着手中的账本,指尖在一个人名前停住。 他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陆昭,道:“根据账本记载,陆文晋所贪税银大部分到了这个万先生的手中,怎么,如今还没有人吐露这个万先生的事儿吗?” 陆昭道:“凡是涉事人员都已经刑讯了一遍,可看那些人的样子,不像是知道有万先生这么一个人存在。” 迄今为止,还没有骁云卫撬不开的口,不管是多硬的汉子,都没法在骁云卫的刑讯中撑过三天。 这个时候说不知道的,那应该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谢明叡眸光微沉,看来那个万先生的事儿,可能只有陆文晋才能知道了。 只可惜他已经被人灭口了,而凶手已经逃之夭夭,失去踪迹。 虽然是除去了一帮蛀虫,可是这些年的税银,大头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憋屈。 陆昭道:“晋城的事儿进展到这个地步,可以告一段落了,公子,我们是不是该准备回京复命了?” “再等两日。”谢明叡道,“我还有些私事没有处理完成。” 陆昭会意道:“是为了林姑娘的事儿吧,还未恭喜公子,找寻这么多年,终于有了结果。” 谢明叡眸中浮现出笑意。 “公子,可要吩咐厨房传膳?”流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谢明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不必了,咱们出去吃。” 他起身往外走去,还不等走到大门,萧朗逸便听闻消息追了出来。“你这是打算去哪儿觅食,捎带我一个呗?” “我说不带,你便会老实待着吗?” “那必须是不能啊,”萧朗逸打开了自己手中折扇,道,“所以啊,我跟定你了。” 谢明叡白了他一眼,带着流风出了府。 一行人直接往秀水街而去,找到最靠里的“一家面馆”。 …… 林依依坐在后院,清点着手中的余钱,愁眉紧锁。 没有客人来吃面,面馆的进项便指望不上,她又刚刚把一千两银子交给了采莲,这一下子手头上又拮据起来。 下个月她和金铃吃饭恐怕都成了问题。 就在这时,听到前面金铃在喊,“依依姐,有客人来了。” 林依依将手中的钱收起来,起身往前面走去。刚穿过后院通过大堂的布帘,就看到谢明叡和萧朗逸二人并肩走着进来,在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流风。 林依依刚勾起的笑一下子停滞在唇角,怎么在自家的小面馆都能碰见这个瘟神,真是阴魂不散。 “没想到在这陋巷之中还有这等绝色佳人,”萧朗逸打开手中折扇,口中发出赞赏,“这可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神采飞扬,见之忘俗。” 谢明叡淡淡得瞥了一下萧朗逸,警告道:“有些人,不是你能撩拨得起的。” 萧朗逸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眼中浮现看戏的兴味。 “店家,来三碗面。”谢明叡。 林依依道:“几位公子一看便是贵人,小店的吃食简陋,怕是不合各位的口味。” 谢明叡笑道:“无妨,我们几个正好山珍海味吃腻了,吃点粗野小食换换口味。” 一掀袍摆,坐了下来。 林依依:“……” 听不懂人话吗?她明明是想赶客,这厮竟然还坐下了,脸皮真厚。 她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尽量和气道:“不过在小店吃饭,这饭钱可不便宜呢。” “那店家倒是说说,你这边究竟是怎么个收费法儿?” 林依依道:“一碗面,五两银子。” 谢明叡失笑,果然是个小财迷。他将两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道:“不用找了。” 林依依心中对他的不喜又添了一层,就因为这家伙在花月楼大手大脚的花钱,不但哄抬了采莲的身价,而且还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将银子给收起来,冷淡得扔下一句“稍等”便转身去了厨房。 不多时,林依依便冷着脸将三碗面给端了上来。 “几位客官慢用。”言罢退了下去。 三人看着摆在桌上的面,面面相觑。 特别是谢明叡面前的那碗,上面浮着厚厚的一层红油,一看就没少放辣椒酱。 谢明叡心中失笑,这是得多恨他啊。 萧朗逸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得看向谢明叡的胸口:“我就说你为何突然来这里吃面呢,那晚在陆府献舞的姑娘,就是她吧?还有,我生辰那晚,伤了你的也是她?” 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他就说以谢明叡的眼光,怎么可能看上采莲。如果是换成面馆的老板,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谢明叡凉飕飕得看向他,“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该动的心思,千万别动。” 萧朗逸耸了耸肩,“你放心,我只是看戏而已,对于你这个小辣椒,可不敢有什么想法。” 也亏谢三胸前的伤是假的,要是真的,就这碗里的辣椒下去,够他受的。 谢明叡看着自己碗里的面,冲着后面的林依依喊道:“店家,可否送一碗水来?” 林依依道:“灶上没烧,客官还请将就一下吧。” 谢明叡继续道:“先前煮面的面汤也可。” 怎么这么多事!林依依嫌弃,她看了眼还在锅中的热汤,耐着性子去给他盛了一碗,没好气得放到他面前。 谢明叡对她笑道:“多谢店家。” 他取了筷子,将蘸满了辣椒酱的面夹出来,放到新盛来的面汤里涮一遍。 随即慢条斯理得吃起面来。 林依依看着他的动作,为没有整到他大感无趣,木着脸回到了后面。 金铃拉过她,小声道:“依依姐,那些人和你有仇吗?” 怎么就单单整这一桌客人。 林依依道:“金铃,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瘟神?” “什么?”金铃吃惊,连忙又往谢明叡那看去,先前她只知道依依姐对定国公府的谢三公子恨得是咬牙切齿,还大骂其是瘟神。可是她没说过,谢三公子长得这么好看啊。 “这就是世家公子的教养吗?吃面都自带一股矜贵优雅。”金铃喃喃道。 那一举一动,就好像幅画般好看。 萧朗逸和流风看得都想尝尝了。 二人也开动起来,然而第一口下去,两人不由互望一眼,露出个怀疑人生的表情来。 就这? 好难吃啊。 萧朗逸看向谢明叡,有些怀疑他怎么能面不改色得吃下去。 莫非他这特制的面味道不一般? 思及此,萧朗逸从桌上的筷笼里另取了双干净的筷子,从谢明叡碗里夹了一筷子面。 谢明叡轻飘飘瞅他一眼。 萧朗逸连忙道:“这筷子是干净的。” 言下之意,没让你吃我的口水。 “有病。”谢明叡淡淡道,自己碗里的不吃,来他碗中抢食。 萧朗逸嘿嘿一笑,尝了尝那筷子面的味道。 靠,更难吃了。 他当场就想吐出来。 谢明叡提醒他,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萧朗逸:“……” 谢三这家伙不是人。 最终,萧朗逸和流风在无限的怨念中把碗里的面给吃完了。 谢明叡用好饭后,拿出手帕来矜贵得擦了擦嘴,道:“不错,明天还来。” “还来?”萧朗逸和流风两人同时惊恐道。 “嗯。”谢明叡答道。 他可算知道这面馆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差了,就这面的难吃程度,除了他给捧场外,恐怕也不会有旁的客人光顾了。 看她这般缺钱的样子,明天再多给她带些客人来吧。 第13章 同意 翌日一早,林依依的面馆刚开门,谢明叡就带着萧朗逸和流风又过来了。 和昨天一样点了三碗面后,将钱给放到了桌子上。 林依依真是服了他们,昨天的面还没吃够,竟然还有勇气来第二回 。 她收了钱,进到后厨,直接将刚赶出来的面下到还未烧开的锅中,又在灶下添了几根柴,将火烧旺。 等水开后,又煮了一会,估计差不多给煮熟了,便将面给捞出来,淋上些臊子,就给人端了出去。 将面放到谢明叡那张桌上后,林依依才想退下去,余光中就看到陆昭带着手下骁云卫的兄弟走了进来。 因陆文晋的这单生意是骁云卫帮着完成的,林依依对他们印象不错,当即摆上笑脸迎了上去。 “陆指挥使,您过来了,吃面吗?” 陆昭颔首,让手下的兄弟进去坐了。 一行人正好坐了满满的五桌。 陆昭从怀中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来,道:“给我手下的兄弟一人来一碗面吧。” 林依依看了银票的面值,推辞道:“陆指挥使,使不得,这可太多了。您和兄弟们吃面,我哪能收你们钱呢,这顿就算是我请的。” “咳咳……”萧朗逸忍不住咳嗽了下,他看向一旁的谢明叡,带着笑道:“啧啧,一个五两一碗,一个却不要钱,这待遇,可真是天差地别啊。” 谢明叡看着自己碗里的面,顿时觉得不香了。 不对,它本来就不是香的。 陆昭在一旁道:“店家的面不是五两银子一碗吗?我这加上手下的兄弟,正好是二十个人,按理应该是给你这些的。” “陆指挥使从何处听说小店这面五两银子一碗的?”林依依说完,往谢明叡那桌看了下。 她这面店开在陋巷之中,寻常人家哪里肯花这么多钱来买一碗面。 昨日她故意将价给定高,其实是想把谢明叡给赶走的,哪里知道这个大傻子真的肯花五两银子来买一碗面。 陆昭也往谢明叡那看去,一张冷淡得脸上说着夸赞的话,“这还多亏了谢三公子,昨日谢三公子回去的时候,特意向我和手下的兄弟们推荐了姑娘的面馆,说是在我们临走之前,一定得来尝尝姑娘做的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今骁云卫因办案所需暂住陆文晋府邸,恰逢谢三公子在陆府‘养伤’,这一来二往间,自然熟识许多。”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小店的面平时只卖五文钱一碗,昨日看谢三公子锦衣华服,气度非凡,料想是不缺银钱之人,所以才收了五两银子一碗,着实是过意不去。”林依依道,她虽然说着不好意思的话,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若是姑娘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将我们几人的面钱退还便是了。”谢明叡道,她都可以大方得请陆昭他们白吃白喝了,凭什么要多收他的银子。 “啪嗒”,萧朗逸的筷子没拿稳,掉落在桌子上。 林依依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这送出去的银子竟然还有要回来的,还要不要脸! 谢明叡好似没有注意到大家的不对劲,继续道:“林姑娘既然要请陆指挥使吃饭,我们几个也是他的朋友,想必你不会介意一块请了吧?” 林依依:“……” 这不但想要回多给的银子,而且还想吃霸王餐! 这人真的是每次都能刷新她的认知下限。 林依依咬了咬牙,道:“看在陆指挥使的面子上,小店这便把收了公子的银钱退还。” 林依依将还没捂热的银子又恨恨还了回去。 看着谢明叡坦然得收下之后,林依依感觉自己心气又不顺了。 她干脆别开眼,笑着对陆昭道:“陆指挥使您稍等,我这便下去给您煮面。” 过了一会,热气腾腾的面端了上来。 萧朗逸看着这次上来的面卖相好了很多,干脆截下一碗,拿起筷子来尝了尝。 这一口下去,脸不由得皱了起来。 还是难吃。 他又往周围看了看,只见每个吃到面的骁云卫就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脸上的表情个顶个的一言难尽。 他以为昨天的面难吃,是林依依故意想整谢明叡呢。 谁知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水平。 萧朗逸停下筷子,有些不想吃了。 谢明叡一边吃着面,一边道:“全都吃干净,没人愿意吃你碗里的剩饭。” 萧朗逸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手贱要多拿一碗面了。 趁着大家吃面的功夫,林依依回自己房中,从衣柜里取出藏着的骁云卫腰牌。 她看了陆昭一会,沉吟着,最终决定赌一把。 六月初九那晚,陆昭既然来找她取周泰的遗物,应当是知晓了她和周蕙兰之间的交易。 那晚陆昭明确说过,其他的并不想追究,她大概可以理解为,虽然她在做的另一门生意见不得光,但只要她刺杀陆文晋的事儿不捅到明面上来,就不会危及到自身。 最起码,在骁云卫这里不是威胁。 林依依看着快用好面的陆昭,走到他面前,鼓起勇气道:“陆指挥使,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陆昭下意识往谢明叡那看去。 谢明叡微不可见得对他颔首。 陆昭这才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做出一个手势,“林姑娘,请。” 林依依心下一喜,在头前带路,将陆昭带到后院。 “不知林姑娘唤过在下,所为何事?” 林依依道:“那晚陆指挥使来取周泰大人的遗物时,我便想问您了,只不过那时头一次接触骁云卫,没敢问出口。再之后您忙着捉拿犯臣,我也不好贸然前去寻您,便拖延到了现在。” “林姑娘想问的是,周小姐的现况怎么样吧?”陆昭道。 林依依点头,“正是。六月初九那日周小姐前去祭拜周大人,我也在场,那时见她饮下毒酒,本想上前,却见骁云卫出现将她给救走……也不知道周小姐现在救过来没?” 陆昭道:“林姑娘放心,周小姐已经无恙。不日便会随我们一同返回京城,等到了京城,皇上自会派人安顿周小姐日后。” “如此便好。”林依依松了一口气,“对了,当日在周泰大人坟前,我捡到了这个。骁云卫的信物不好遗落在外,如今我交给陆指挥使,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说着,手心托着那块腰牌,递到陆昭跟前。 陆昭垂眸看着那块腰牌,接了过来。“多谢林姑娘,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日后若有用得上陆某的地方,陆某必尽全力而为。” “陆指挥这承诺太重了。”林依依慌张道,她本来想着跟骁云卫打好关系对自己没有害处,谁知道换来一个尽全力而为的承诺。 这就超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姑娘不必急着推辞,这日后的情况,谁能说得准呢。”陆昭垂眸看向她右腕处露出的一点红绳,心道:若这姑娘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便知这个承诺许得一点也不重。 “陆指挥使,咱们该回去了。”一个骁云卫前来提醒他。 陆昭颔首,对林依依拱手道:“今日多谢姑娘款待,陆某告辞。” 林依依行礼,“陆指挥使慢走。” 林依依送陆昭出去,谢明叡等人也用好了,跟着陆昭他们一块出门。 一直到这一行人出了秀水街,林依依才返回店里,收拾着桌上用完的碗筷。 谢明叡见这情景,心气越发不顺了。 他来吃面的时候,林依依迫不及待想赶他走,而陆昭来的话,她却恨不得来个十八相送! 他的待遇竟然还不如陆昭! 他看向陆昭,淡淡得道:“往后你不用过来了。” 陆昭愣了下,回道:“是。” 他身后的一众骁云卫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就那面的味道,吃过一次都不想吃第二次了。 萧朗逸立马跟着道:“那我以后也不来了。” 谢明叡瞥他一眼,“随你。” 本来就没想带他来,是这家伙非要看戏这才跟着来的。 接下来几顿,谢明叡都是孤身一人前去的“一家面馆”。 林依依看着这人一日三餐要扎根在她店里的样子,也真是服了。 寻常人在她店里用过一次也就够了,而谢明叡,算起来已经用过六顿了。 从六月十三的晚饭,到六月十五的午饭,顿顿不落。 这完全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儿。 这日中午等谢明叡用完面,说出还要再来的时候,林依依有些崩不住了。 “谢三公子有什么打算,不妨明说了吧。” 可终于问出口了,谢明叡等的就是这一刻,他道:“我以为,我的意图已经足够明显了呢。” 林依依神情戒备起来,脑海中在想,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就是杀陆文晋的那个刺客了,若是他跟自己动手的话……林依依绝望得发现,她根本没有胜算。 谢明叡似乎是看穿了她的顾虑,道:“六月十三那日我途径花月楼,见姑娘从里面走出来,乍见面容,只觉是前世今生命定的缘分……一番探查之下,便寻到了姑娘的面馆。” 原来是这么寻到她的面馆的,林依依暗想那日给采莲赎身不成后从花月楼出来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碰到谢明叡,结果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只顾着生气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这么一想,谢明叡说的情况很有可能是真实的。 林依依才想松一口气。 谢明叡又道:“这两日跟姑娘相处,谢某越发被姑娘吸引,因着不日就要回京,心中对姑娘实在不舍。今日便想问问姑娘,姑娘若是同意的话,我愿意带姑娘一同回去。” 第14章 失踪 想什么美事呢。林依依腹诽道,她怎么可能看上这个小气而又自恋的家伙。 连一碗面是五文还是五两都要计较的男人不配拥有爱情。 林依依耸了下肩,双手一摊,道:“很遗憾得告诉公子,您这几天的面都白吃了。” 谢明叡道:“姑娘不必急着拒绝。本公子还有几日才会回京,在这之前,你随时都可以改变主意。” 林依依走到店门口,做出送客的姿势,笑眯眯道:“公子好走,恕不远送。” 这副态度摆在这,明显是不想再谈。 谢明叡失笑得摇摇头,在迈出店门前,顿了下,看向林依依,“我敢打赌,姑娘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随即迈出店门,施施然离去。 “啊呸!”林依依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啐道。 当他是什么香饽饽呢,人人都想着啃一口。 她关了门,回到屋中歇晌。 …… 半下午的时候,谢明叡收到了安平侯府传来的信儿,范老夫人有急事让他回去一趟。 谢明叡换了身衣裳,带着流风赶过去。 侯府门前已经停了几辆马车,一些下人正在将一些箱笼往车上搬。 谢明叡进了府,正好碰见范老夫人在杜氏的搀扶下往外走。 “外祖母,舅母。”谢明叡问了安后,指着门外的情景,有些狐疑得问道:“外祖母这是要出远门?” 范老夫人道:“是要去佛光寺礼佛,如今你正好在晋城,便跟着我一块去吧,今晚,咱们在佛光寺住一晚。” 可真是会挑时候。谢明叡心想,这个时候带他出城,不就是生怕他去了花月楼,当那个采莲的恩客吗? 也亏得他对采莲毫无念头,若是自己心上人的话,侯府这作派,就惹人厌恶了。 “一切但听外祖母的安排便是。”在无伤痛痒的情况下,谢明叡不介意敷衍范老夫人一回。 安平侯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佛光寺赶去。 到了玉屏山脚下,马车无法通行,一行人便走着上去。 范老夫人由杜氏搀扶着,谢明叡在后面不紧不慢得跟着。 老夫人看了眼自己另一侧的范如意,开口道:“如意啊,我跟你母亲说会话,你去寻你表兄玩去。” 范如意应了声是,带着羞意往谢明叡那边靠过去,有意和谢明叡搭起话来。 谢明叡还记得这个面皮薄的表妹,可不敢招惹,一直淡淡应付。 范如意几次想退缩,然而注意到范老夫人暗含警示的眼神,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活络她跟谢明叡之间的气氛。 看着佛光寺出现在视线当中,范如意心思一转,道:“表兄来晋城这么久,一直都在城里待着,还没来过佛光寺吧。这里的签文极为灵验,一会我们也去求上一支吧。” 谢明叡道:“我不信这个,表妹若是有意的话,自己去求便是。” 范老夫人往身后看了一眼,道:“既然都到这了,求上一支也无妨。这里的姻缘签,可是灵得不行呢。” 姻缘二字让谢明叡心神微动,这才道:“也好。” 他倒要看看,这能灵到什么程度。 进了佛光寺后,范老夫人先去大雄宝殿上香。 添上香火钱之后,便带着小辈们到了门口处求签。 谢明叡摇晃了一支出来,是只上上签,签上写着一句“红绳牵系姻缘定,桃夭灼华归室家”。 解签的和尚笑道:“公子姻缘已至,有缘人就在身边。” “这身边的有缘人,可不是我们如意吗?”范老夫人讶然道。 范如意本来站在谢明叡身旁,闻言顿时羞了个大红脸,她羞愤道:“祖母!” “瞧瞧,我们如意还脸红了。”范老夫人打趣道,“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和你表兄都已至适婚之龄,若是能按着签文的意思能凑成一对,这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范如意羞答答得看了谢明叡一眼。 谢明叡心中一哂,道:“依我看,我这签文的意思未必是应在表妹身上。” 范老夫人道:“又说胡话了不是,你身边的人,除了如意还会有谁。” 谢明叡道:“那可就多了去。表妹不是还没求签嘛,不妨求一支,看看上面是怎么说的。” 范如意咬着唇,去摇了一支签。 范如意一看那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煞白。 谢明叡随意瞥了一眼,只见签文上面写着,“妾常多情,郎心似铁”。 眼神不由微眯,这签文果然有意思,简直就差把他想说的话给说了。 “下下签呐,”谢明叡道,“看吧,和我这个签文都不是一个寓意的。外祖母,您刚才那般打趣的话还是少说得好,省得让外人听去,误了表妹的姻缘。” 范如意看着自己的签文,只觉谢明叡每个字都在讽刺她自作多情一般,当下也不想找人解签了,哭泣着离开这。 范老夫人脸上的笑消失,淡声道:“这签文有时也是做不得准的,今日我也乏了,先回去歇息去吧。” 范老夫人让杜氏扶着她回去。 谢明叡舌尖顶了顶牙根,呵,先前不说这签文挺准的嘛,怎么待范如意摇出这签来又做不得数了。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签文,红绳牵系,可不就是命定的姻缘吗? 不管,反正他的就挺准的。 “流风,再添些香火钱。” …… 杜氏送完范老夫人,回到她自己的禅房,向身边的刘妈妈问起范如意的情况。 刘妈妈回道:“小姐回了房间,伤心得哭了一会,眼下已经累了,由香云服侍着歇下了。” “如意这孩子,自幼被人捧着惯了,哪里受得了这委屈。”杜氏有些心疼道,想起谢明叡的举动,也不由带了些埋怨,“表公子也是的,几次三番当众落下如意的面子,这眼里,就全然不曾顾忌咱们两家的姻亲之谊。” 刘妈妈道:“表公子脾性是大了些,可是老夫人有意将如意小姐许给表公子,也是为了咱们府里的将来考虑。” 杜氏抚着额头,她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不曾当面说过谢明叡一星半点儿。 如今安平侯府的爵位可全靠定国公府这门姻亲维持呢,要不是当年小姑子嫁入了定国公府,她如今这个侯夫人恐怕就得降下一等去。 这日后要承袭爵位的可是她的长子范元成,她总不能因为心疼女儿,而不顾府里的前程吧。 如今她能做的,也唯有替女儿扫清一些障碍了。 “如今表公子身边的红颜知己,也就是那个采莲了,今晚花月楼安排她挂牌接客,你找人去花月楼里盯着,务必让此事顺利进行。” 若是旁人占了采莲的初夜,那她在谢明叡心里,应该就没什么份量了吧? …… 翌日,范老夫人在佛像前上了香,向寺里的师父辞了行,带着一行人往城里赶去。 刚进城,就看到十几个官差急匆匆往花月楼的方向赶去。 杜氏正好奇出了什么事儿,掀开马车的帘子,就看到范元成身边的小厮抹着泪跟在那些官差后面。 “明顺,你过来。”杜氏道。 待那小厮近前,她问道:“你在这哭做什么,发生什么事儿了?” “夫人,咱们大公子他……他死在花月楼了。” “你说什么?”杜氏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明顺又哭着重复了一遍,“大公子他死在花月楼了。” 紧跟着另一辆车里就传来范如意的哭泣声,“祖母,祖母,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啊。” 谢明叡眸光微沉,从自己所在的那辆车上下来,撩开范老夫人所在车辆的车帘,闪身进去,探查了一下她的情况。 料想是乍然听闻范元成死的消息,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范如意在一旁不住的掉眼泪,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明叡下了马车,见杜氏也是一副失神的样子,不由沉下脸吩咐着安平侯府的下人,“此处距离安平侯府不远,速送外祖母回府,请大夫来给她瞧瞧。” 将几个女眷送回安平候府后,谢明叡又使人去打探消息。 …… 关于范元成死在花月楼一事,官府很快有了定论。 是花月楼的采莲所为。 采莲一直留在花月楼,原本是想等谢明叡光顾。奈何她挂牌那晚,谢明叡并未现身,反而是范元成高价拍得她的初次,并且不顾她的意愿,强占了她。 于是采莲心生不愤,趁着范元成熟睡之际,用银钗刺入他的颈项,将他杀死之后逃离了花月楼。 如今满城都已经张贴着采莲的通缉画像,可是采莲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 谢明叡让流风暗中前去采莲的房间查看过,在房梁上几道抓痕,是鹰爪钩的使用痕迹。 “没想到这个采莲还能跟雀鹰扯上关系,倒是小瞧了她。”谢明叡道。 流风道:“若采莲果真到了那位的手里,恐怕就是骁云卫也鞭长莫及。” “不急,那位的账,本公子迟早要清算的。”谢明叡道,“对了,林依依最近在做什么?” “林姑娘她手头没钱了,眼下正想再接一单生意,苦于没有雇主上门呢。” 第15章 演戏 夜半时分,林依依看着面馆空旷的大堂,打了一个呵欠。 这么晚了,看来又没有生意上门,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去关门。 就在这时,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斗笠檐下是一圈黑纱,将他的面容给遮盖住。 林依依的困意顿时消失无踪,她看向这人,目光中含了几分凝重。 那人寻了位坐下,道:“店家,我要吃面,三碗面,来大碗的。” 林依依双手抱胸,语气中含了几分轻佻,道:“一个人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不怕,”那人沉声道,“我有买命钱。” 他从腰间拿出三枚铜板,两正一反得搁在桌面上。 林依依面容一肃,将门给关上,然后坐在那人对面,道:“你来找我之前,应该知道我这的规矩。” “知道,姑娘要杀的目标,必须得是大奸大恶之人。换一句话,就是那些人做的事,若以律法论处,死不足惜。”顿了顿,那人又道,“姑娘高义。” 林依依心中被刺了一下,她自嘲笑道:“做我们这行的,哪里有什么道义。” 既然做了杀人的生意,再听别人的称赞未免有些可笑。 她给自己定规矩,无非就是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而已。 “说吧,这次的目标是谁?” 对面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谢明叡。” “谁?”林依依眸光一眯,身子下意识前倾。 “谢明叡,定国公府谢三公子,如此,姑娘可听清了?” 林依依默然。 没想到还真有人来她这里买谢明叡的性命。 她之前说不顾规矩也要接这一单生意纯粹就是口嗨而已。 “你这单生意,我接不了。”她拒绝道。 “为何?”那人道,“谢明叡表面上看着光风霁月,芝兰玉树,实则和其他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在他手里,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难道姑娘就不想除去这个祸害,以免让更多无辜的人遭到他的毒手吗?” 林依依良久无言。 她当然知道谢明叡不是什么好人。 佛光寺那晚,他刺入自己左肩时神情冷峻没有丝毫犹豫,由此可见,他的剑上没少沾血,更甚至,他手下的人命绝不会比自己更少。 可是,她还是不能接。 银子要赚,可要把命搭上的话,就不好玩了。 林依依看向对面,突然出手,掀向那人脸前的黑纱。 那人没想到她来这么一手,忙出手格挡。 林依依就势跟他交起手来。 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斗了十几个回合过后,林依依轻轻一掠,往后退了几丈。 她警惕得看着对方道:“阁下的功夫,并不输于我。你想杀谢明叡,自己动手便是,为何要来找我?” “我虽然有点傍身的身手,可是要杀谢明叡还远远不够。那人自己的功夫就深不可测,加之背靠定国公府,周围尽是些好手相护,我要杀他,难于登天。” “你都杀不了,难道我就可以?”林依依反问,这人不是来找她做生意的,是来让她送死的吧? “对我来说难于登天,可对于姑娘来说,却是易如反掌。”那人道,“谢明叡此人虽然难杀,但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是什么?”林依依下意识问道。 “他好色。”那人回道。 林依依嘴角抽了抽。 那人继续道:“姑娘美貌,足以让他倾倒。只要姑娘寻个由头到他身边,曲意逢迎、柔情做戏,一点点降低他的戒备,攻克他的心防……到时候能够下手的机会就多了。” 说白了,就是色、诱呗。 林依依一想她跟谢明叡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情景,整个人恶寒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连连摇头,“不行,这门生意我不接。阁下还是再找他人吧。” “没有人比姑娘更合适了。而且我给的酬金也十分丰厚,姑娘要不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这一单生意?” “不要!”林依依斩钉截铁拒绝,她怕自己听到酬金之后就狠不下心拒绝了。 “阁下还是请回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那人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姑娘若是改变主意的话,可以到城西的土地庙留一个月牙的记号。到时候,我还会来找姑娘的。” 林依依迫不及待得赶那人离开。 杀谢明叡?风险太大了,这可是比陆文晋还要可怕的存在。 不接! 绝对不接! …… “哈哈哈哈哈哈——”萧朗逸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俊雅风流的公子此刻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就像是个神经。 谢明叡静静得看着他,那双看透一切的眼中好像在写着:不跟智障一般计较。 萧朗逸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我说谢三,可真有你的。竟然出钱买林依依来杀你。唔,这看起来是让人家主动接近你的好法子,可关键的是,人家拒绝了……连钱都不赚,就为了躲你,哈哈哈哈哈,这事儿我都能笑一年了。” “她躲不掉的。”谢明叡自信道,“我都已经想好了,不出三日,她必定会接下这门生意。” “你又有什么昏招了,说出来听听?” 谢明叡摸着下巴道,“林依依这人吧,虽然做着杀人的生意,可是她的心里,比谁都软。” 从杀陆文晋那一单就能看出来。 以林依依的功夫,要杀陆文晋已经超脱了她的能力范畴了,再加上周蕙兰只能出得起五百两酬金……这怎么看都不是一单划算的生意。 可她还是接下来了,因为周蕙兰的遭遇,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呢?”萧朗逸问。 谢明叡笃定道:“只要让她亲眼看到我‘残害’人命的场景,当她心中义愤涌现的时候,就会考虑接下这一单生意。” “然后呢,你到现在都没说打算怎么做啊?” 谢明叡端详着他的脸,萧朗逸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谢明叡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带着些神秘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萧朗逸:“……” 这他么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三到底想怎样把林依依给整到身边来,这可真是急死想看戏的人了。 …… 翌日,城外浣洗的河边,多了两道身影。 萧朗逸头戴珠翠,脂粉敷面,身上还穿了一件软烟罗的红色襦裙。 他不自在得正了正自己胸前塞进来的两个馒头,颇为幽怨得看着面前的谢明叡,道:“我说谢三,你到底搞什么鬼,为什么非要我穿这么一身?” 谢明叡带着笑意道:“一会儿林依依就会来这边浣洗衣衫,我们两个呢,就在她面前演一出戏,大致内容就是良家女遭人强抢、为保清白跳河自尽。” 萧朗逸感觉像被雷劈了一样,他面色呆滞,有些怀疑得指着自己,“我?良家女?一会还要跳河?” “正解。”谢明叡道。 萧朗逸往河里看了看,还好他会水性,还好眼下是六月里,跳进去不会冻死个人。 可这都不是关键。 他控诉:“就为了这么一出戏,你找谁不好,竟然要我扮成女子!”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碰上这么个损友。 谢明叡摊了摊手,颇有些无奈道:“没办法,我怕找真正的女子来演,她们演着演着,就会忘了原先安排的戏码,恨不得要舍弃一切天涯海角都要跟着本公子而去了。” 萧朗逸服了,他动了动唇,“那你也可以找流风啊,他的模样也不差。” 扮成女子应该也很有看头。 “谁让你喜欢看戏呢,”谢明叡道,“如今本公子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体会一下演戏这不一致的乐趣。” 就在这时,流风传过信儿来。 “公子,林姑娘往这边过来了。” 谢明叡停止了说笑,给萧朗逸一个示意后,顿时进入状态。 …… 林依依和金铃相携着来河边浣洗衣衫。 还不等走近,就听到一道熟悉而又欠扁的声音。 “姑娘何必想不开呢,谢某真心爱慕姑娘,想带姑娘一同回京。跟了我,从此之后,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林依依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果不其然,见到了谢明叡那家伙的身影。 在他面前,还有一个以袖遮面的女子。 那女子悲声控诉道:“我与李郎,夫妻二载恩爱非常,而你这恶贼,竟然为了得到了我,生生谋害了李郎的性命!你以为,没了李郎,我就会屈从于你?我告诉你,这绝不可能!” 短短几句话,已经足够林依依知道整个故事的发展了。 谢明叡眼皮子跳了跳,恶寒得看向萧朗逸,这厮竟然还带改戏的。 他注意着林依依的距离,确保声音不会传到她耳中,“我没那么重的口味。” 他为了抢夺一个有夫之妇,竟然丧心病狂得杀害了人家的夫君!真的是恶俗透了。 萧朗逸同样小声道,“这不是为了帮你吗,相信我,我这戏码比你编排的有趣多了。” 因为知道林依依在看,谢明叡不得不顶着恶心演下去,“可那又如何,你的夫君已经死了,你除了跟着我,别无选择。” “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委身于你!”声音悲戚中又含着坚贞不屈,萧朗逸都快被自己给感动死了。 说完这句词,他奋不顾身,跳进了水里。 变故发生得太快,林依依也不防备那女子竟然跳了河,猛然瞪大双眼。 她想要凑过去,金铃拉住了她。 “依依姐,先别过去。你目睹了他杀人的情景,若是此时过去,自己性命恐怕难保。” 可算是演完了,谢明叡松了一口气。 他就没见过比萧朗逸更戏精的人。 “哼,不识好歹!” 谢明叡扔下这么一句之后,迈步离去,完全没有去管跳进河里的女子。 等他走后,林依依连忙到了河边,只看到流水滔滔、奔腾不绝,而那可怜的女子早已没了身影。 “渣滓!败类!”林依依恨声骂道,“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第16章 信物 谢明叡一回安平侯府,就听到范老夫人晕过去的消息。 他微微眯了眯眸,往荣安堂走去。 途中经过停着范元成尸身的灵堂,那儿除了挂着缟素以外,并没有多少人守着。 听说府里打算在这停灵三天,然后将其偷偷拉出去给葬了。 这样的身后事可谓敷衍潦草至极。 不过也不奇怪,死在一个妓、子的床上,这样的死因实在有些不光彩。安平侯府在晋城也算得上是勋贵之家,丢不起这个脸面。 谢明叡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对于这个表弟的死没有任何的同情。 他到了荣安堂,便有婢女引着他到了范老夫人的跟前。 杜氏一身素服,服侍着范老夫人用药。 这种情况下,谢明叡觉得自己应该表达两句关心。“外祖母,你眼下感觉如何了?怎么又晕过去了?” 闻言,杜氏抹着泪道:“今日你外祖母感觉身体好些了,便出去走了走,谁知便走到了你表弟的灵前,一时伤心过度,便晕了过去。” 谢明叡扯了扯唇角,对范老夫人道:“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外祖母还需要保重自己身体才是。其他的,多想无益。” “我又怎么能不多想呢,”范老夫人伤心道,“你表弟死的冤呐,明天便是你表弟入殓之日,可是凶手却逃之夭夭,至今没有落网,这让你表弟在九泉之下,怎么能够瞑目。” 谢明叡道:“凶手的事儿,官府一直在查着,总有一天会给表弟报仇的。” “那些官差要是管用的话,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悬案了。”范老夫人道,“阿叡,你和骁云卫的陆指挥使不是熟识吗?能不能让他帮忙,把那个采莲给找出来。” 谢明叡垂了眸,遮住眼中的凉薄。“骁云卫只受皇命驱策,岂是旁人可以指使?就算我跟陆指挥使有些交情,您提的这事,他也不会答应。” 纵使他能够暗中操纵骁云卫,他也不会答应范家的这个要求。 这次范元成的事儿,说起来也是自找的。若非范家想把范如意塞给他,以为采莲挡了范如意的路,暗地里使了些小动作,范元成又怎么会死。 这么多年,有他母亲自己贴补范家也就够了,他可不想给范家更多的错觉,以免再算计起他的婚事来。 “往后这话,您可莫再提起,当下还是保重自己身子为要。” 谢明叡从荣安堂离开后,便有人来给他报信,说是土地庙里留了个月牙记号。 闻言,谢明叡微微勾起了唇。 夜半时分,谢明叡再度来到林依依的面馆,他仍旧是昨晚的那身装扮,身形面貌隐藏在黑色的面料之下,让人看不出身份。 进了面馆,果不其然看到正在等候的林依依。 谢明叡压低着声音道:“我就知道你会改变主意。” “那阁下还真是神机妙算。”林依依不甚走心得夸赞了一句,她也没有料到不过一日的功夫,自己就联系了这人。 说实话,打自己脸的滋味挺不好受的。 “不知这单生意,阁下肯出多少酬金?” 谢明叡伸出了一只手。 林依依疑问道:“五千两?” “黄金。”谢明叡在后面补足。 林依依倒吸一口气,一两金十两银,这也是她从事这行以来,接到的最大一笔生意。 若是能够如数拿到这五千两黄金的话,只要省着点花,她往后余生都不用再为银钱的事儿犯愁了。 “阁下酬金如此诱人,我好像没有理由不接。只不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事成之后,我又焉知阁下不会赖账。” “早知姑娘有此一问,”谢明叡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这里是一万两银票,算是定金。事成之后,再将剩下的送上。” 一万两! 林依依眼睛直了,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行,这单生意我接了。”她伸手去拿桌上的银票。 “且慢。”谢明叡握住林依依的手腕,制止道,“我的诚意摆在这了,可是我又怎么知道,姑娘拿了银票之后会信守承诺,助我去杀谢明叡呢?” “阁下这是不相信我?”林依依挑眉,“你既然找上我来了,便打听过我的名号。我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既然收了你的定金,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谢明叡摇头,道:“我还是不放心,不如姑娘也给我一个信物吧。” “不知阁下想要什么?” 林依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自己戴在腕间的福寿珠。 意识到不好,林依依想往回缩手,刹那间,那人拂过她的腕间,还不等看清他如何动作,系着福寿珠的红绳便被解开。 只见那人长指一挑,便将福寿珠给纳入手中。 “你!”林依依怒目,“谁准你动我东西的?还给我!” 谢明叡打量着自己手心的珠子,道:“听闻姑娘一直在托人寻找这珠子的来历,看来这东西对姑娘十分重要。” “阁下知道的倒是不少。”林依依冷冰冰得看着对方,这福寿珠可是证明她身份的唯一物件,她这些年所得的酬金大部分都用在托人给她查自己的身世了。 她总想着,说不定有一天能凭这枚珠子找到自己的家人。 这人上来就夺了她的福寿珠,在她心里,可恶程度可以直逼谢明叡了。 林依依眉目一凛,迅速出手,冲着他手中的福寿珠而去。谢明叡早有防备,拿着珠子轻飘飘往后一跃,离了原先的位置有两丈来远。 林依依扑了个空,心中怒火更甚,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这门生意我不做了!” “定金都已经收了,岂有说不做就不做的道理。我取下这枚福寿珠,防的便是姑娘突然变卦,这不,我的担忧就成真了吗?” 林依依怒目而视,“那还不是因为你无耻在先!” 谢明叡掌心一收,将福寿珠给握在拳中,道:“这枚珠子我便先替姑娘保管着,等事成之后,自然会完璧归赵。” 林依依自然不肯,这条件听起来十分合理,可是杀谢明叡可不像切大白菜,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够完成这单。 “你也知道谢明叡不是好对付的,若是我一直无法完成这单,那我的东西,岂不是要一直在你手里?” “姑娘若是担忧这点,那我可以跟姑娘约定一个期限。”谢明叡道,“就以三年为期,若是三年之后,姑娘还是无法杀掉谢明叡,那我依然会把这枚福寿珠还给姑娘。” “行,一言为定。”林依依咬牙道,只要这个雇主信守承诺,她就暂且忍了。“还有一点,谢明叡不日将会返回京城,届时,我该如何联系你?” 谢明叡勾唇,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枚竹筒,扔给她,“这是用来联络的信号,只要你想找我,便往空中放这个就行了。我看到后,自会想办法前来见你。” 第17章 字据 林依依接过那枚信号,心中稍安。 “事情就这么定了。”林依依道,“待我成功完成这单后,还望阁下信守承诺,将我的东西和剩下的酬金一并交付。” 谢明叡勾唇道:“自当如此。” 谢明叡离开林依依的面馆之后,便十分好奇她接下来究竟打算如何,特意留了人手观察她的动静,一有什么情况,立即向他回禀。 林依依关了店门,沉思起该怎么刺杀谢明叡来。 这个时候,她突然灵光一闪。 前几次谢明叡来的时候,可都是将她做的面给吃干净了啊。 她完全可以在面里下毒啊,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 说不定,她很快就能完成这单生意了。 林依依越想越是激动,翌日一早,她就拿了钱,让金铃去药铺买两包耗子药。 她这边一动作,立马便有人将信儿报给了谢明叡。 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谢明叡脸上表情有片刻的呆滞。 他明明引导的是色、诱,想让她搞偷袭这一套,他有足够的自信,凭功夫林依依是不可能得手的。 结果她却想毒死他! 这个风气可不能开,要不然这小命说不定啥时候就被他给玩完了。 谢明叡唤过流风,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流风会意,领命而去。 快到晌午的时候,萧朗逸摇晃着折扇前来寻他,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调侃。 “快到饭点了,咱们是不是该去吃碗面了?” 谢明叡睨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不爱吃面吗,今个儿怎么这么积极了。” 萧朗逸耸肩,道:“好吧,我承认我纯粹是想去看戏的。听闻金铃从药铺买了两包耗子药,我猜着是要给你用的,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结果了。”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谢明叡道,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萧朗逸不解问道:“你去哪儿?” “吃面去。”谢明叡回道。 “我也去,”萧朗逸道,他跟了上去,“对了,怎么不见流风?” 往日吃面的时候,流风可是跟着的。 谢明叡道:“他有别的事儿要做。”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小面馆。 林依依看着二人,道:“两位可是很久没来了啊,来碗面吗?” 谢明叡颔首,道:“嗯,来两碗面。” “不不不,”萧朗逸连忙道,“我就不用了,我只是陪他来的,你只做他的份就可以。” 今天的面里可是会有特别的关爱,像他这样的凡夫俗子可承受不来。 林依依想反正她要杀的人是谢明叡,至于萧朗逸吃不吃面,她才不关心呢。 很快,一碗面就端了上来。 谢明叡一见,若有所思得看向林依依,道:“姑娘今日这面看起来卖相好了不少啊。” 面白汤清的,可没有再加什么辣椒酱。 林依依道:“怎么,卖相好了你还不乐意?” 谢明叡道:“我还是更喜欢吃前几回那样的,不知姑娘可否再煮一碗来。” 林依依心中一个“咯噔”,她生怕毒不死谢明叡,可是把两包耗子药全给洒这碗里了。要是再给他煮一碗的话,从哪里来多余的药。 当下没好气道:“灶上已经熄了火,就这么一碗面,你到底吃不吃?” “吃,姑娘亲手所做的面,我怎么可能不吃呢。”谢明叡从桌上筷笼里拿出筷子,轻轻挑了几根面,凑上前轻轻吹了吹。 林依依的心都快提起来了。 谢明叡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下,将那面送进嘴里。 萧朗逸看着这一幕,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家伙,明知道面里有毒,还吃了下去,这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萧朗逸收了自己折扇,提高了声音道:“我可真是服了你,这么难吃的面都能下咽。实不相瞒,每次吃完林姑娘做的面,我都要腹泻一回,有时候我都在怀疑,这面里是不是下了毒啊?” “胡说!”林依依当即反驳道,今日这碗面里是有耗子药,可是前几日萧朗逸来吃面的时候,她可是一点毒都没下。 至于萧朗逸回去拉肚子,纯粹是公子哥脾胃娇气所致,和她的面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可是做正经生意的人,怎么可能在客人的面里下毒呢。” 说完林依依又去观察谢明叡的反应。 谢明叡脸色不变,道:“无妨,本公子自幼百毒不侵,就是那剧毒鹤顶红都毒不死我,不就是几碗调味过重的面吗,算不得什么。” 林依依不屑“切”了一声,还百毒不侵呢,等他被药倒的时候,就知道说大话是要遭报应的。 很快,谢明叡将那碗面给用完,连面汤都喝得不剩。 他将钱给放在桌子上,神色如常得走出去。 林依依看着这一幕,有些怀疑自己没有把耗子药给放进去。 她扯过金铃来,问道:“我是给他下了药吧?他是将那碗面全都吃了吧?” 金铃点头,肯定得回应她,“是的。” “那他怎么会没事呢?”林依依疑问道。 金铃不确定道:“或许,谢三公子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百毒不侵?” 林依依感觉自己有些凌乱,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就得想别的法子来杀谢明叡了。 一直到傍晚,谢明叡和萧朗逸又来用面的时候,林依依才不得不相信,她下毒的计划确实是失败了。 还真要按照雇主说的那样,才能杀掉谢明叡吗? 林依依收拾着他用完的碗筷,开始想起下一步的计划。 首先她得混到谢明叡身边去。 可那日她已经明确拒了谢明叡想带她回京城的提议,现在没多久就要主动凑上去,总感觉会让谢明叡那厮看了笑话。 得想个合适的理由,让她打自己的脸不要那么难看。 “要不然,就安排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如何?” 金铃疑惑道:“英雄救美?” “是啊,”林依依道,“就是找几个道上的兄弟帮忙,假装是我们的债主,让他们在谢明叡上门的时候过来催债……” 到时候让催债的兄弟们把话说得狠一点,她就当作被吓破了胆,不敢继续再这个地方待下去了。 但凡谢明叡对她有那么几分意思,应该会再度提出带她回京,那时她半推半就应下就是。 若是这人大方的话,说不定会帮着她把债务给还了呢。 林依依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第二日一早,就去找人商定这件事情。 因为计划里谢明叡要替她还的那笔债务是假的,钱最终还是会到了自己手里,林依依在伪造借据的时候,一口气给填了一千两银子。 反正那也不是个好人,能从他身上扒一点是一点。 和人商定好之后,就等着谢明叡上门了。 谢明叡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当天就带着萧朗逸和流风来了面馆。 林依依给金铃使了个眼色,金铃会意,偷偷离开了店。 谢明叡只当没有看见她这小动作,仍旧点了一碗面,坐下来慢条斯理得吃着。 吃到一半的时候,从外面进来几个彪形大汉。 进门之后,那些人就直奔林依依而去。 “你欠哥几个的债,今个儿能还上不?” 林依依有些为难道:“几位大哥,你们也知道,我这店里的生意冷清得很,你们再宽限我几天,我到时候一定还。” “宽限你多长时间了?最近我们手头也有点紧,既然还不上的话,那我们只能把你卖了换点银子花花了。” 当即拽着林依依往门外去。 林依依惊慌喊道:“等等,花月楼秦妈妈抠门得很,你们就算把我给卖了,也不够还债的。这不划算,根本就不划算啊。” “谁说把你卖花月楼了,最近有江南来的富商,正想买几个貌美的女子呢,既然你还不上我们的钱,我们只能用你的人来抵债了。” 说完之后,继续将林依依往门外拽。 “等等!”谢明叡出声制止道,他放下手中的碗筷,缓缓迈步,到了几人的面前。 “她欠你们多少钱?” 其中一人答道:“一千两,怎么,你打算帮她还了?” 谢明叡问林依依,“你怎么会欠这么多的钱?” 照理说一个小面馆的店主是不会欠这么多钱的。 这点林依依早就想好了缘由,她小声道:“前段时间想着给花月楼里的一个姑娘赎身,就借了点钱。可是我这面馆生意也就这样,实在没什么进项,就、就还不上了。” 她曾经带着一千两银子去花月楼秦妈妈是知道的,而那些钱她没有过过明路,如今完全可以说是借来的。 这点谢明叡就算是查,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催债的那人又问道:“怎么,你问这些,就说这一千两银子要不要帮她还吧?” “不帮,”谢明叡道,“本公子不做亏本的买卖。” 催债的几人愕然,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当下去看林依依,想让她给个提示。 林依依也有些愣怔,她没有想到谢明叡竟然会不管她的死活。 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下去? 就在林依依犯愁的时候,就听谢明叡在一旁道:“不过你们可以考虑,把她卖给我。” 几人思索,结果不都是谢明叡拿一千两银子吗?这和帮着还债有什么区别吗? 林依依却立即察觉出其中的不妥来,这帮着还债,很可能一千两银子拿出去了却没什么回报,可是进行过买卖呢,他虽然出了银子,可是却买回了一个人。 果然不能指望他大方一回。 可是她的目的是混到谢明叡身边去,戏搭到这个地步,只能咬着牙继续下去。 催债那人道:“只要你拿出钱来,这人我们就卖给你了。” “那好,口说无凭,我们得立个字据。” 谢明叡当即让流风去准备笔墨纸砚。 林依依眼睁睁看着他写了一张卖身还债的契书,并且还让她按了一个手印。 作者有话说: 林依依:我卖了我自己,沧桑点烟.jpg 第18章 机会 催债的几人拿着银钱走后,谢明叡看着那张契书,笑着对林依依道:“我就说姑娘会跟我回京去,这不就应验了吗?” “公子原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林依依顿了顿,强调道,“我被公子买下,也是迫不得已。” 至少从明面上来说她不是自愿跟着谢明叡的。她设计今日这一出,也是防备着谢明叡想占她便宜的时候,她能够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去。 要是换成跟谢明叡说改了主意,愿意跟着他到京城去,到时候他摸到自己的榻上来,可没有恰当的理由将他给踹下去。 “这不重要,”谢明叡轻笑道,“重要的是,依依姑娘是我的人了。别梦、依依到谢家,这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他念那句诗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下,着重强调“依依到谢家”五个字,林依依恶寒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连名字都给了这人打趣的由头。 她当即道:“我听说大户人家买进婢女之后,都会另外赐名的,不如公子也给我改个名吧。” 谢明叡道:“不用改,依依这个名字就很好听。再说,我买下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做婢女的。” 林依依不由浮想联翩,这不当婢女,难道还给个名分不成。 让她当小妾,想得倒挺美。 打趣完了,谢明叡道:“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该回去了。” 林依依回过神来,诧异道:“现在就要走?” “当然,”谢明叡回道,“我见你第一面时便想着带你走了,为了你能坚持来面馆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不想再来一次。” “那公子还真是用心良苦,难为您吃那么久的面了。”林依依话语里带着几分嘲讽。 谢明叡当作没有听出来,笑着道:“为了依依,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依依没什么感情得扯了扯唇角,为了女色耗费心思,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等着,她迟早要了他的命! 林依依道:“如今公子成了我的债主,我跟公子走也无可厚非。可是我这还有许多事没有安顿好呢,这面馆不再开了,总得找个人来照看吧,还有金铃她这些年一直跟着我,她的后路,我也得给安顿好了才是。不如公子再给我半日的时间?” “何必半日这么久,这面馆本公子会让人给你安排好了。至于金铃嘛,”谢明叡看向跟在林依依身后的小丫头,道,“听闻你这些年都是将她当做妹妹看待的,我也不做那拆散你们姐妹两个的恶人,让她跟着你便是了。” 有这个小丫头在,林依依动手杀他就会有几分顾虑。最起码她得安排好了和金铃一块逃跑的后路,才能放心得下手不是。 “这不妥。公子手中的契书只是买我一人,金铃还是自由之身,不是你们谢家的奴仆。” “让她跟着你,只是方便你们姐妹互相照料而已,如果她有了合适的去处,随时可以离开。” 金铃一听这句话,扯了扯林依依的袖子,期待道:“依依姐,就让我跟着你吧。” 她也不想跟林依依分开。 谢明叡趁势道:“看你这个妹妹都愿意了的,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依依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她暗叹一口气,带着金铃去屋里头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带走的,无非就那么几套衣衫,主要将雇主给的一万两定金以及联络的信号带上藏好便是。 很快两人各收拾了一个包袱出来。 “走吧。”谢明叡道,带着一行人回去。 他这次回的是在陆文晋府上的住处,刚到府门口,就看到陆昭带着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往这边走来。 陆昭先跟二人打着招呼,“谢三公子,萧二公子。” 之后那中年男子立马上前作揖,“下官何文远,见过两位公子。” 谢明叡看向何文远,疑惑道:“这位是?” 陆昭介绍道:“何大人是新到任的晋城知府。” “原来是何大人,失敬失敬。”谢明叡笑道,“谢某不知道何大人已经来接任了,看来陆指挥使的差事完成得差不多了,不知打算何时回京?” 陆昭见林依依带着包袱跟来,便知谢明叡在晋城的私事也已经办完,会意道:“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成,该回京向陛下复命了,正打算明日启程。” “正好,本公子在晋城待的时间也够长了,是时候该回京去。陆指挥使不介意我们几个一路同行吧?” 陆昭自然回着不介意的话。 何文远有些惋惜道:“两位公子这么快就要离开吗?下官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招待两位公子,不若二位再多停留几日?” 谢明叡道:“不了,在晋城的时日够久,京中还有人惦念着呢。何大人还是公务为重,日后回京述职的时候,少不得会有碰面的机会。”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临行前自然得向范老夫人打好招呼。 他心里虽然不喜范家人的作派,可那家毕竟生养了他的母亲,这点亲缘关系是怎么都割舍不掉的。 谢明叡并不打算带林依依过去。通过采莲的事儿也能看出来,范家是真的会对他在意的人出手。 他让流风带林依依去他所在的院落安顿,自己往范府而去。 这一去,便是半日。 傍晚的时候,他让人传过话来,说是安平侯府设了宴给他送行,会晚点回来。 还让人特意交代林依依和金铃两个用过饭后自行安置便是,不用等他。 林依依本来也没打算迁就他,到了点便准备歇息。 到了陌生的环境,她没打算和金铃分开,两个人睡的是一张床。 半夜的时候,林依依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 “公子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这是流风带着埋怨的声音。 只听另一人说道:“还不是被灌的,乍然一听咱们公子要走,侯府的人都舍不得了,一个接一个过来敬酒,好像巴不得咱们公子醉了一般。” “要不是咱们公子闹着要回来,今晚恐怕要在侯府上住下了。看老夫人急着撮合他和如意小姐的婚事,会发生什么都说不准呢。” “别说了,我先扶公子回房休息。”流风道,他又带着担忧补充了一句,“公子他醉得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明早醒不醒得过来。” 林依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谢明叡他醉了! 她当即意识到这是个动手的好时机,连忙摇醒旁边的金铃。 金铃揉着惺忪的睡颜,问道:“依依姐,怎么了?” 林依依道:“谢明叡他醉了,一会我潜进他房里看看,若是寻到合适的机会就动手。你把咱们的东西拿好,成功了我给你个信儿,到时候直接开溜。” 金铃一下子便清醒过来,开始穿衣服,去拿她们带来的包袱。 林依依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穿好,她先站在窗户前,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谢明叡的房间就在对面,不多时,流风就从里面出来,关好门后离开。 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再来,林依依这才出了门,走到谢明叡门前,伸手试着一推。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林依依面色一喜,轻轻迈步走进去。 一进门,就闻到股浓烈的酒气。 并不难闻,与淡雅的兰麝熏香气味交织交缠,很有几分清冷的意味。 房间里留着一盏昏黄的灯光,足以让人在夜间看清大致情况。 醒目的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后面依稀可以看到床榻的形状,林依依走过去,便看到谢明叡仰面而睡,他的脸上多了些醉酒绯红,如桃花潋滟,灯下观之越发俊美。 林依依心中暗道,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皮相上佳。 “流风,水。”睡着的人突然唤了一声。 喝什么水,渴死算了。林依依心内嫌弃,她本不想搭理,可谁知谢明叡紧接着又唤了起来。 “流风!” “流风!” 一声高过一声,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林依依怕他把旁人给喊了过来,忙压着声音应付,“公子稍等,水马上就来。” 谢明叡这才消停下来,咕哝着催促,“快点儿。” 林依依恨恨瞪他一眼,随即在屋内环顾一圈,见不远处的方桌上有水壶与倒扣的杯子,走过去倒了一杯。 她走到床边坐下,将谢明叡给扶起来,把杯子凑到他唇边。 谢明叡都没有睁眼,直接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没喝进去的水洒出来,顺着下颚流过脖颈。 林依依目光顺势落在他因为吞咽而滚动的喉结处。 这一下,竟无法移开眼了。只觉得那儿诱惑而又脆弱,只需要一掐,就会像凋零的花一般,失去生机。 喝完水后,她扶谢明叡躺下。 谢明叡咂咂嘴,继续睡了过去,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喂他喝水的人不是流风一样。 林依依放下杯子,站在床前看了会,见他睡颜平和,呼吸沉重,完全是一副失去防备的样子。 最终,她眉目一凛,手指做出掐状,往谢明叡脖间探去。 第19章 共眠 林依依的手探了一半,谢明叡却突然一下子伸出了手,抓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前一带。 林依依脚下一个踉跄,往谢明叡身上扑去。 就在此时,谢明叡扶住她的腰,轻轻一个翻身,将她给带进了床榻里侧。 等林依依回过神来的时候,谢明叡已经从她后背贴了过来,一双铁臂环过她的腰间,禁锢着她的胳膊。小腿也是,被他一只腿给压了上来。 她搞不明白,怎么顷刻间就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她挣扎得挺动身子,这时,谢明叡带着醉意轻轻道了一句,“依依,别闹。” 林依依心中一惊,然而谢明叡只是禁锢着她,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思忖片刻后,林依依试探问道:“公子知道是我?” “当然,要是不知道靠近我的是谁,那这么多年,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他的声音还有着睡意的沙哑,像是强打着精神来回答林依依的话。 林依依又问:“那公子可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 “你喂了我一杯水。” “然后呢?” “然后,你看我胸前的衣衫被水打湿了,想替我换下吧。” 刚才她的手还没有完全落下来,完全可以改变方向去解谢明叡的领口。 林依依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没有怀疑自己。 “我就是经过公子房间门口听闻公子唤流风要水,我见流风没在这,便自作主张进来给公子倒了一杯水。如今公子已经喝过水了,便放开我,我该回去休息了。” 谢明叡道:“就在这儿,陪我睡会儿。” “什么?”林依依大惊,“这不成的,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能和您共睡一榻。” “嘘……”谢明叡示意她不要说话,“本公子喝了酒,此刻头疼得厉害,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你乖乖的,不要吵闹,咱们就这么睡一会儿。” 别说是一会,就是半会儿也不行。光感受着他喷在自己后颈间那带着酒意的呼吸,就足够让林依依后背酥麻,鸡皮疙瘩起来了。 她才不想就这么被谢明叡搂着睡一晚呢,当即便挣扎起来。 谢明叡眉头蹙了一下,他伸出手指来,在林依依颈间的昏睡穴点了一下。 林依依挣扎的动作停止,睡过去之前,只来得及在心底里骂了一句:这个混账! 再度有了意识的时候,林依依感觉自己身下摇摇晃晃的,耳边是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马蹄的哒哒声。 林依依一下子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起来,认清自己是在马车中。 旁边传来金铃惊喜的声音,“依依姐,你醒了?” “金铃,这是怎么回事?”林依依问道。 她还记得,昨晚自己本来打算去杀谢明叡的,结果却被那厮拐到了床上去,他还出手点了自己的昏睡穴。 金铃道:“昨晚我见你久久不归,正打算出去找你,便有人过来给我传话,说是你在公子房中休息,让我放心歇下便是。今晨大家启程,依依姐你还睡着不醒,是公子他抱你上马车的。” 林依依恨恨得捶了车厢。 金铃又试探着问道:“依依姐,昨晚你跟公子,有没有那个?” “没有!”林依依斩钉截铁回道,“就他醉的那个死样子,想做什么也做不成吧。” “这就好。”金铃松了一口气。 林依依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去。 在她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周围是一群黑色劲装的骁云卫,而谢明叡和萧朗逸二人在她车前,并驾而行。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谢明叡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和林依依的视线对上。 林依依顿时放下了车帘。 谢明叡低低笑了声,一勒手中缰绳,行驶到林依依的车窗边。 “醒了?马车里有糕点,你要饿的话可以先垫垫肚子,要到下一个驿馆还得好长时间呢。” “多谢公子美意。”林依依瓮声瓮气道,她掀开车帘,见谢明叡还在旁边跟着,道,“萧二公子还在前头等着您呢,公子还是专心赶路要紧,省得一个不当心,跌下马来。” “那还多谢依依关心了。”谢明叡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愉悦。 林依依暗暗翻了个白眼,哪个关心他了。 她放下车帘,不再管外面的谢明叡。 此时肚子还真有些饿了,林依依寻出谢明叡所说的糕点,吃了几块。 中午的时候,人马都已经露出疲态。 陆昭建议道:“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不少路程,如今盛夏,现在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有些受不住了,大家不妨先进树林休息一番,待这毒辣的日头过去后,再行赶路。” 谢明叡和萧朗逸二人自然同意他的提议。 一行人往路边的树林而去,到了阴凉之地,一行人下了马休整。 林依依和金铃两个相互搀扶着下来,她望了望四周,正好看到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从后面那一辆车上下来。 那女子一抬头,正好和林依依的目光撞上。 林依依的面容一滞,那女子虽然蒙着面,但是她已经认出了那人,正是她上一单的雇主——周蕙兰。 在周蕙兰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色劲装,头发梳成个高高的马尾,用简单的黑色系绳束住,一身打扮干练而又英气。 林依依有心想问周蕙兰几句,但顾忌着周围人多,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一众骁云卫已经开始动作起来,准备着中午的膳食,有人捡拾着柴火,有人去河里捉鱼……一切都有条不紊得进行着。 吃过东西后,众人就靠在树底下休息假寐。 林依依则和金铃上了马车,还好谢明叡准备的马车比较宽敞,她和金铃两个人在里面舒适得很。 “依依姑娘。”外面传来一道女声。 林依依掀开车帘,就看到是周蕙兰正站在她的车前,道:“方才我的衣衫不慎被树枝刮破了,想问一下依依姑娘借一下针线,来缝补一下。” 她将自己的袖口抬起给林依依看,那里果真有一道被刮破的口子。 林依依有些囧,她一个杀手,哪里会缝补衣衫? 针线这玩意更是从来不曾备着的。 “这次出门着急,并不曾带着针线。” 不过她有意要寻机会跟周蕙兰说话,当下又道,“姑娘也不必忧心,等到了客栈投宿的时候,我便让我妹妹出去买一套针线回来,姑娘要用的话,到时候可去我房里。” 周蕙兰道:“如此,多谢姑娘了。” 一众人休息好了,便继续跟着上路。 晚间投宿的时候,林依依让金铃出门去买了一套针线。 拿到针线之后,不久周蕙兰便来敲她的房门了,“依依姑娘。” 林依依开了房门,让周蕙兰进来。 进了屋之后,周蕙兰便摘去自己脸上的面纱。 林依依道:“周小姐,果然是你。” 周蕙兰道:“那晚土地庙一别后,没想到还能有和姑娘再见面的一天。” 林依依道:“第二天,我去过你父亲坟前,亲眼见你饮下毒酒。没想到,你前一晚和我见面的时候,是存了死志的。” 周蕙兰暗叹一声,“造化弄人,我也没想到,后来会被谢三公子所救。” “谢明叡?”林依依疑问,“救你的难道不是骁云卫吗?” “难道姑娘不知……”周蕙兰本想说,骁云卫本来就是受谢明叡差遣的,但是看林依依茫然的样子,便知这事她不知道。 看来是谢明叡有意瞒着她的。 “不知什么?”林依依追问。 周蕙兰话音一转,道:“其实,我的命也是谢三公子救下的。白天跟在我身边的那位姑娘,名叫回雪,还多亏了回雪姑娘医术高超,要不是她,我这条命早就保不住了。” 流风、回雪,一听这名字就是配套的。 加上周蕙兰的意思,林依依已经不难猜出,那回雪便是谢明叡的人了。 没想到那人还做了一件像样的事儿。 林依依有些怔然,随即她很快又说服自己,就算救回周蕙兰的命有谢明叡一份功劳,可这也改变不了那人见色起意,为夺有夫之妇,谋害人家夫君,逼得人家跳河自尽! 他做过的恶事,远比这一点点偶尔的善心要多得多。 他还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真正说起来,你的命是回雪姑娘救的,和谢明叡关系其实不算很大。”林依依道,“对了,我听你现在说话,声音好了许多,这脸上的疤也淡了些去。” “姑娘看出来了?”周蕙兰道,“还是多亏了回雪姑娘,虽然不至于让我恢复成以往的样子,但是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了很多。” 最起码,让她想死的心淡了些去。 闻言,金铃在一旁道:“既然回雪姑娘的医术那么高超,依依姐,要不你去跟公子说说,让她给你瞧瞧头疾如何?” 林依依才不想说呢,她的目的是杀了谢明叡,才不想受谢明叡的恩惠。 “又说这些不着调的了,我好得很呢。前几次头疼,也是做了噩梦休息不好所致。犯不着特意看大夫吃药的。” “怎么,姑娘有头疾的毛病吗?”周蕙兰关切问道。 林依依却岔开了话题,她问周蕙兰,“如今陆文晋已死,你的大仇也算得报,接下来打算如何?” 第20章 灯会 周蕙兰低眉道:“我已经想好了去处,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等见过皇上才能定论。” “那就祝你日后能够得偿所愿了。”林依依道,“对了,你眼下手中银钱还够吗?那日虽收下你五百两酬金,可陆文晋并不是我亲手所杀,你若是有困难的话,我可以想法子将这部分银钱返还给你。” 她当初动用五百两酬金的时候,也是因为采莲赎身在即,说起来,那银子她用得也有些愧疚。 周蕙兰道:“不必了,姑娘当初杀陆文晋,已经冒了极大风险,那酬金给了姑娘,便是姑娘的。我父亲被奸人害死,朝廷不会不管不顾的,我怎么样,姑娘不必挂怀。” 周蕙兰从林依依房间出来,便见回雪在外面等着了。 “公子请你过去一趟。” 周蕙兰颔首,跟在回雪后面,进了一处房间。 谢明叡正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往外面望去。 周蕙兰瞧了一眼,发觉从谢明叡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林依依的房门。 “刚才你在她房间里,都谈了些什么?”谢明叡问道。 周蕙兰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重点解释,“依依姑娘好像并不知道公子和骁云卫的关系,这一点,我已经替公子瞒下了,只是不可避免暴露了回雪姑娘是公子的人。” 谢明叡却问道:“你说依依她好像有患有头疾,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金铃说的,她听说回雪姑娘医术不凡,便想着让依依姑娘也瞧瞧,可依依姑娘对此却是讳莫如深。” 谢明叡眉头微蹙,也不知是怎样的头疾,竟让她连过往的记忆都失却了。 周蕙兰看着谢明叡的神色,道:“公子好像对依依姑娘的事儿,格外关心。” 谢明叡回过神来,冷声道:“本公子和依依之间的事儿,不是你该过问的。” 周蕙兰默了默,道:“如果公子是防备我对依依姑娘不利的话,那大可不必。想当初我走投无路之时,只有依依姑娘怜惜我的遭遇,肯去做出行刺陆文晋之举。” 她又想到方才林依依因为没有亲手结果了陆文晋,想将银子退还给她,一时间心有触动。 周蕙兰道:“依依姑娘是个心善之人。” “她是心软,有时候心软得又过头了。”谢明叡道,接生意还得看目标是否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在刺杀的时候,也是格外谨慎,生怕杀错了人,平白害了一条无辜性命。 这对一个杀手来说,可是致命的缺陷。 也不怪她这么多年穷困潦倒,几乎接不到什么生意。 周蕙兰动了动唇,没有说什么。谢明叡的凉薄,她是领教过的。这人和林依依简直是两个极端,他对于无关的人和事,是绝对起不了半分的同情。 看见旁人自杀未果,非但不会有半分的安慰之词,反而还会说出再教人几个去死的法子,保管会死透救不回来的话。 谢明叡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对周蕙兰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去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本公子再嘱咐你一遍了吧。” …… 金铃还在为林依依不肯就医的事儿耿耿于怀。 “依依姐,你这头疾一个月就要发作好几回,为什么不让回雪姑娘来给你瞧瞧呢。” 林依依叹了口气,道:“好了,知道你是关心我,只是我这症状真的不严重。要你实在担心的话,等我们结束这单生意之后,我找人好好给我治治,如何?” 金铃这才罢休,“那咱们可一言为定。对了依依姐,这买回来的针线该怎么处置?” 先前周蕙兰说是要借针线缝补衣衫,可是到头来,这针线也没有用上。 林依依拿起一根细细的银针,放在灯下打量,突然她笑了起来。 “这针也不算白买,正好我在别的地方能够用上它。” “依依姐又打算做什么?” 林依依捏着那根针,看向门口的方向,突然一甩手,便将那根银针给掷了出去。 微不可见一声响动之后,那银针便插入了门框之中。 和她瞄准的方向并没什么偏差。 见此,林依依满意一笑。 翌日,林依依就贴身带着这包银针上路。 她透过马车的车窗,一直在观察着谢明叡的位置。 在估算好距离之后,她目光对准谢明叡坐下的马,手里捏了一枚银针将其掷过去。 谢明叡坐下骏马嘶鸣一声,紧接着向闪电一般蹿了出去,往前狂奔。 谢明叡控制着手中缰绳,想让马停下来,可是这马就跟发狂了一般,不受他的控制。 萧朗逸等人齐齐色变,不由加快了速度前去追赶。 林依依则放下车帘,面上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 一行人循着踪迹,赶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林依依下了车,就看到一匹马倒在地上,在它的脖颈处,还插着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 马的身下,是一片蔓延开的血迹。 料想是谢明叡快要坠崖,为保性命,持刀杀了自己坐骑。 林依依到了马的旁边,偷偷取走自己投掷在马屁股上的银针。于此同时,她注意到在马脖颈的伤处有不止一处窟窿,由此可见,是谢明叡见一击不成,果断狠辣得拔出刀来,又捅了这马的脖子一下。 直到这马气竭身亡。 林依依眼底一片嘲讽,那人看着清贵儒雅,实则狠起来,比谁都要无情。 周围并没有谢明叡的踪迹,萧朗逸站在悬崖边上,大声喊道:“谢三!谢三!” 流风也是一个劲儿在叫着公子。 金铃有些紧张得去拉林依依的手,道:“依依姐,谢三公子他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儿吧?” “不知道。”林依依道,“我总觉得,那个瘟神不至于如此轻易死了。” 话音一落,悬崖底下便来了动静。 “萧朗逸,给本公子让开些。” 话因刚落,从下面就飞上来一道白色的人影。 谢明叡轻飘飘落在地上,衣衫、脸颊上还有血液喷溅的痕迹,给了他一种妖冶的俊美。 萧朗逸笑着迎上去,“谢三,你没事吧。” “本公子能有什么事儿。”谢明叡道,“倒是这下面,有些东西着实让我意外。” 萧朗逸好奇道:“是什么?” 谢明叡走到陆昭跟前,“陆指挥使,那东西有些大,不太好弄上来,还麻烦你出几个人去探一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通到那悬崖底下,咱们去那下面走一遭。” 陆昭沉着脸打发几个人出去。 等了半日的功夫,有人过来回禀,发现能到那悬崖底下的路,可供车马通行。 一行人欲待上马,萧朗逸看着地上马的尸体,道:“谢三,这儿没有多余的马了,要不本公子勉为其难,允许你跟我同乘一骑。” 谢明叡有些嫌弃道:“大可不必,正好本公子骑马累了,可以坐车休息休息。” 他干脆就上了林依依和金铃所在的那辆车。 日落时分,众人赶到那悬崖底下。 拨开繁密的杂草,便看到一辆散架的马车。 在车旁,还有两具尸体,身上都已经被野物啃噬过,面貌已不可辨。 陆昭沉着脸,带人上去查看情况。 萧朗逸摇晃着折扇道:“看这二人身上的衣物,以及马车的断痕,事情发生可没多久。” 谢明叡道:“关键的可不是这个。” 就在这时,陆昭沉声道了一句,“鹰爪钩。” 萧朗逸摇晃扇子的手停下,面色一变,“什么?” 陆昭道:“马车上有鹰爪钩的使用痕迹。他们是被雀鹰逼到这悬崖下面的。” “又是雀鹰!”萧朗逸恨声道。 林依依不解问道:“这个雀鹰,有什么来历吗?” 萧朗逸看了一眼谢明叡,道:“这件事,你不打算说说?” 谢明叡薄唇紧抿,并没有那个意思。 “好吧,你不说我来说。”萧朗逸叹了口气,道:“这就得从崇元六年的元宵灯会说起了。那一年的灯会办得极为盛大,只因先帝要登城楼赏灯,与万民同乐。当时各家为了赢得先帝赏识,在彩灯的制作上,可谓是争奇斗艳费尽心思。仅那三丈多高的灯楼,便有数十座。当时的京都城,千灯辉映,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仅听萧朗逸的描述,林依依便知那是少有的恢宏盛大的场面。 紧接着,萧朗逸话音一转,道:“可谁知刺客突然出现,将整个京都城弄得人仰马翻,一座座灯楼接连倒下,有的砸到了旁边的商铺,火光四起,整个京城霎时成了一片火海。” 林依依听得心中起疑,只因在她的梦魇中,便有那倒下的灯楼。 先前金铃说她梦见的可能是被灭门的场景,可现在听萧朗逸的描述,她倒觉得跟崇元六年的元宵灯会更能对应得起来。 “当年行刺先帝的刺客中,有一波用的便是鹰爪钩。那些人登上城楼,就要对先帝下手,多亏护国大将军林大将军拼死相护救下先帝。也就是那时,林大将军不幸被鹰爪钩刺入心脉,不治而亡。先帝也因受惊过度,自此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多久便举国大丧。当时太子年幼,几位王叔却正当壮年,在帝位传承的间隙,京城着实是混乱了一番。” “可能是因着险些颠倒了乾坤的功绩,让那些见不得光的鼠辈颇为得意,从那之后,一个名叫‘雀鹰’的杀手组织便悄然兴起,而鹰爪钩便成了他们作乱的证明。” 第21章 做戏 林依依心道,这些年她托人在道上打探消息,也知道一些形成气候的杀手组织。可是这个“雀鹰”,还是第一次听说。 以雀鹰的行事作派,已经不能简单说是个杀手组织了。他们更可能是某个人所豢养的爪牙,专门做些谋逆叛乱的事儿。 谢明叡深呼吸一口气,从过往的伤痛中走出来,他冷声道:“雀鹰行事,都有着极强的目的。如今他们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止是逼一辆马车坠崖那么简单,在这背后一定有着其他的阴谋。” 说话的功夫,陆昭已经将现场查验得差不多了。 “事情应该是两天前发生的,这死去的二人面容虽不可辨,但是观其他痕迹,其中一人为男子,年纪约在四十,应当是驾马的车夫。还有一人为女子,十五岁左右,像是大家小姐的贴身婢女。另外,在马车坠崖时,车中应该还有一人,眼下并没有那人的踪迹,想必是已被雀鹰带走。” 谢明叡又问,“此地是何处管辖?” 陆昭看了看前方,道:“应是青阳县地界。” 谢明叡当即做了决定,往青阳县衙门走一趟。 他们到的时候,县衙已经下值。 陆昭直接亮了身份,让值守的衙役前去跟县令通报。 县令陈光远正在后院与一众姬妾寻欢,闻言连鞋都顾不得穿,慌慌忙忙出来迎接。 “不知诸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下官惶恐。”说着话,头上的纱帽便是一歪。 陈光远连忙扶正,神情很是狼狈。 谢明叡嗤笑一声,道:“陈县令,你也先别忙着迎接我们了,在你治下有命案发生,还不赶紧着人去走一趟?” 闻言,陈光远脸色大变,问道:“不知命案发生在何处,这几日县衙并未收到有人来报案,下官、下官实在是不知。” 陈昭道:“是我们途径此地,在路上碰到的。我派个人给你,陈大人让你手下差役去查看一番吧。” 陈光远连忙应是。 谢明叡一行人则去了驿馆安置,等待事情的后续。 翌日,陈光远便来驿馆向他们禀告案件进展。 “昨日下官让县衙差役前去案发之地查看过,那两人应当是行至我青阳县地界,不慎跌入山崖所致。下官已经着人去核实那二人身份,可是其尸身都已经被野兽啃噬,恐怕难以找寻出来了。” “不慎跌入山崖?那山崖离着官道可有好几丈呢,究竟是怎么个不慎法儿,才能将马车偏离得到了那边去?”萧朗逸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谢三能发现那儿的不妥,也是因为骑坐的马匹受惊,不受控制跑到那去的。正常情况下,谁会把马车往悬崖那驶去。 青阳县衙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简直就是个笑话。 更何况,在现场还发现了鹰爪钩的痕迹,这事可不能轻易放过去。 陈光远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道:“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我们青阳县只是个小地方,民风素来纯朴,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大案要案发生。如今衙门并无苦主前来报案,我青阳县亦无人口失踪,想来这案子并没有什么隐情,只是赶路的行人不慎跌落悬崖所致,至于怎么跌下去的,下官实在是不得而知了。” “这事是一句不知道就能揭过的吗,你们县衙办案都这么草率的吗?”萧朗逸气得质问。 陈光远苦笑道:“非是我等不尽心尽力,只是我们青阳县的差役也都是寻常人等,这能力有限,非要查出个所以然来,岂不是难为我等?” “你!”萧朗逸气结。 谢明叡淡声道:“陈大人也有他的难处,我们就不要难为他了。你我本来是要启程归京的,这件案子如何,本来也与我们无关。等我们休整好了,离开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光远松了一口气,连连感激道:“多谢谢三公子。不知谢三公子打算何时启程?” 谢明叡漫不经心道:“恐怕还得几日,来青阳县的时候,本公子的马不知何故发狂,已经被本公子亲手斩杀。这一时间没有坐骑,本公子总得寻到合适的,才能赶路不是。” 陈光远忙道:“下官回去之后,定然让手下人多加搜罗,就是寻遍整个青阳县,也得替公子寻得良驹。” 谢明叡微微勾了下唇,道:“如此,就有劳陈大人了。” 林依依一直在旁边听着,不料后续竟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那被“雀鹰”逼下山崖的命案不查了,反而变成了陈光远和谢明叡两个人之间的交易。 真的是,让人给恶心坏了。 林依依决定去外面透口气。 准备回房的时候,正好碰到从谢明叡房间出来的陆昭。 “陆指挥使。”林依依唤住他。 陆昭停步,颔首道:“依依姑娘。” “不知陆指挥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昭同意,跟着林依依到了一幽静处。 林依依道:“陆指挥使,您刚才也看到,谢三公子和陈县令达成了龌龊的交易,所以才同意将那案件搁置一旁,草草收场。可是‘雀鹰’所图不小,若是放任下去,恐怕会酿成严重后果。还希望陆指挥使不要受旁人干扰,能够将此事一查到底。” 陆昭道:“姑娘误会谢三公子了,谢三公子他光风霁月,品性高洁,最是见不得世间不平之事了。方才说不查,只是为了麻痹陈县令而已。事情发生在青阳县地界,可是陈县令却根本没有往下查的意思,也许是在暗中包庇凶手呢。” “何以见得?” 陆昭道:“那遇难的二人身份未明,可是陈县令却一口咬定那只是过路的行人,并非青阳县人。话说得如此笃定,本身就存在猫腻。” 林依依若有所思。 陆昭继续道:“姑娘可能对谢三公子有很深的误会,等姑娘和公子相处时日久了,就会发现公子品行,并非姑娘所想的那般不堪。” 林依依心想:可拉倒吧,最起码她现在并没有看出谢明叡有哪儿能够让人敬佩的地方。 接下来几天,谢明叡所作所为更是刷新了林依依的下限。 他和流风每天出门,明目张胆得寻访本地的妙龄少女,看其中隐藏着什么绝世佳人与否。这样的行径,分明就是一个贪花好色的纨绔公子,哪里像是为案件上心的样子。 这日晚间,林依依正打算歇息了,流风过来寻她,还给她带来一件女子的衣衫。 “依依姑娘,公子让你换上这身衣服,前去寻他一趟。” 林依依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穿戴好之后,便跟着流风前去。 二人到了一处私宅,走进去不久,就听到丝竹之声,不远处的庭院中设了宴席,有女子在中间献舞,长袖飘飘,衣袂翩跹。 谢明叡正在位置上喝酒,看见林依依到来,对着她招手道:“依依,你来了呀,快,到本公子这边来。” 陈光远看到林依依的模样,眼前不由得一亮。 林依依不情不愿得过去,在谢明叡身边坐下,谢明叡一把将她给搂在怀中,做出亲昵的姿态。 林依依正想厌恶得推拒,就听谢明叡在她耳旁低声道:“如今在外人面前,给本公子一个面子,陪本公子作完这一场戏。” 闻言,林依依平静下来。 只见谢明叡用调笑的口吻道:“陈大人,你这寻来的美人姿色也太过普通,都不如依依十分之一。你这让本公子该如何笑纳?” 陈光远讪讪笑道:“依依姑娘姿容绝世,自然不是我们青阳这小地方的女子所能比得的。” 谢明叡又笑着道:“陈大人倒也不必过谦,青阳还是有美人的。本公子听闻您膝下有一女,正值破瓜之年,柳眉细腰,娇比芙蓉。不知道陈大人肯不肯割爱,让令爱出来一见?” “这个,有些不太合适吧。”陈光远犹疑得推拒,额头上已经有冷汗冒出。 谢明叡将手中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神色已经冷了下来,不悦道:“怎么,陈大人是瞧不上本公子吗?” “下官不敢。”陈光远紧张得手都哆嗦了,“只是、只是……” 林依依只觉这一幕无比的熟悉。想必当初在晋城时,谢明叡让‘采莲’陪着过夜,也是这么对陆文晋说的吧? “公子,既然陈大人不愿,您又何必强求人家呢。”林依依道,“难不成,您也要带着陈小姐一块回京不成?” “依依这是醋了吗?”谢明叡带着笑意道,他的手捏着林依依的下巴,道,“你能有这样的反应,本公子很是高兴。等此间事了,本公子可得好好与依依亲近一番。” “讨厌!”林依依打开他的手,忍着心中的嫌恶,又听他对陈光远道:“只是什么,陈大人倒是明说。” 见谢明叡非要追问,陈光远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既然谢三公子执意要问,下官不得不说了。本来谢三公子能够看上小女,是小女的荣幸。只不过前段时间,青阳县来了宫中内官,说是陛下已经采纳了众臣的谏言,要广选秀女,充盈后宫。小女因为有几分姿色,已经过了内官的眼,入了那待选名单之中。再过几日,便要启程前往京城参选。” 第22章 出去 谢明叡片刻愣怔之后,目中有了兴味,“原来皇家是要选秀了啊,本公子倒不曾听闻这样的事儿,真是走了晋城一趟,变得孤陋寡闻起来。” 顿了顿,他又问陈光远,“不知是哪位内侍官见的陈小姐,本公子在青阳县这几日,怎么未曾见过他?” 陈光远回道:“是万喜万公公,这几日万公公前往邻县采选秀女去了,说是让小女在家先准备着,待他返回青阳县后,便带小女一同入京。” “原来是万公公啊,他眼光可是挑剔得很,陈小姐既然能入他的眼,想必姿容绝佳,如此,本公子更想见一见了。” 陈光远错愕,他本以为说出女儿即将入宫参选,谢明叡便会就此作罢了呢。这要入宫的女子,便等于打上了皇帝的印记,谢明叡执意要见的话,岂不是在跟皇帝抢人吗? 他擦了擦自己头上的冷汗,道:“这、这不太妥吧?” 谢明叡哂笑道:“有何不妥?不过是见一面而已,本公子只是十分好奇陈小姐的容貌,也不知她与依依比起来,究竟谁更美一些?” “这个……”陈光远想着措辞,面色犹疑不定。 林依依将陈光远的反应收在眼底,这会她再察觉不出这陈光远有问题,那真是白长脑子了。 秀女这层身份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这些在备选之列的女子,是有机会得见天颜,更甚至获得天子青睐常伴君侧的。 如此一来,就能理解那辆坠崖的马车上为何会有雀鹰动手的痕迹了。 那被雀鹰带走的女子,应该就是此次入宫参选的秀女,更甚至,她就是县令陈光远的女儿。 至于发现的那两具尸体,这几日并没有人到县衙报案说是家中人口失踪,陈光远不肯详查那二人身份,一口咬定是外地人士,恐怕也是因为,那二人是陈家的家仆。不查明身份还好,若是将那二人生前的身份抖搂出来的话,有些秘密就瞒不住了。 林依依捏了捏手心,若是她判断准确的话,此刻在陈光远家中的,应该不是真正的陈小姐了。 此种情况下,她十分好奇如今这个陈小姐的模样,不由改了态度,娇声道“公子既然想比较依依和陈小姐的容貌,这让依依对陈小姐也十分好奇了,陈大人不妨让小姐出来见一见吧。” 见陈光远还待拒绝,林依依又道:“怎么,陈小姐难不成是玉作的人,尊贵到被人看一眼就会碎了吗?” 陈光远实在没有措辞了,他目光几转,最终下定决心,“那好吧。” 他走出席间,去寻了自己随从,道:“请小姐过来一趟吧。” 那随从一阵错愕,随即目中泛起一片冷色,低声警告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别忘了你女儿的命还在我们手里。” 陈光远也含了怒气,“我还不够配合你们吗?方才在席间我已经推拒多次,可谢三公子执意要见,我又能够如何?眼下话已经答应,若是小姐不来,不是明摆着让他们知道有鬼吗?” “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那人放完狠话,只好前去请人。 等了片刻,便见他带着一位女子走了过来。女子身着青色衣衫,容色清冷,眼神中带着一股孤傲冷绝。 陈光远跟这个顶着他女儿名头的女子实在没什么话多说,淡漠得说道:“跟我来吧。” 席间谢明叡正举着一杯酒,往林依依唇边凑去,林依依不情不愿得喝下,心中很是嫌恶。 要不是因为在人前做戏,她倒十分想夺过那杯酒往谢明叡脸上泼去。 余光中,林依依瞧见陈光远领着一位女子过来。 忙推开谢明叡,从座位上站起,走到那女子面前,带着热络的笑意道:“这位便是陈小姐了吧,这么一看果真标致得很。所谓冰肌玉骨清无汗,说的想必便是陈小姐了。” 她一边夸赞,一边扶起那女子的手腕,就要去观察她的双手。 要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陈小姐,看手便知道了。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手上肌肤娇嫩细滑,而精心培养的杀手不管怎么遮掩,短时间内手上因练武留下的茧子是去除不掉的。 林依依只看了一眼,陈小姐便拂开她,将手收了回来。她秀眉微拧,道:“姑娘莫怪,我不喜欢与不熟之人如此亲昵。” 虽然一眼,但是已经足够林依依印证自己的猜测了。她唇角勾起一个笑意,道:“小姐勿怪,是我唐突了。” 她站在那女子身旁,语笑吟吟问谢明叡,“公子不是想看看依依和林小姐相比谁美吗?如今可有了结果?” 谢明叡摸着下巴,道:“这一时之间,本公子可是难分高下。陈小姐如此姿容,本公子可是难以舍得让你入宫去了呢。” 林依依都能感觉到自己身旁陈小姐不自觉绷直了身体,当下心中更是有谱。 “公子又说胡话了不是,这陈小姐可是要入宫的,难不成公子还能截胡?” 谢明叡笑道:“这又有何不可,万公公想必还没有将这名单报至御前吧,等过几日万公公回转青阳县的时候,本公子和他说一声,让他将陈小姐从名单中划掉便是了,算不得什么难事。” “谢三公子,不可啊。”陈光远忙不迭道。 谢明叡看他,“有何不可?” 陈光远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谢明叡道,“天色不早,本公子也该回驿馆休息了,这几日陈小姐便在家中好好保重身体,切勿多思多想,安心等过几日本公子来接你。” “依依,咱们走了。” 说完,他也不管那位“陈小姐”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悠然迈步离开。 一回驿馆,林依依就迫不及待得和谢明叡分开。 她赶紧回自己房间换了身衣衫,今日被谢明叡逼着喝了杯酒,感觉浑身都是酒气了。 收拾好之后,她便去敲了陆昭房间。 此时陆昭正在谢明叡屋里回话,有骁云卫过来禀报林依依的动向,“公子,依依姑娘她正在陆指挥使房间门口。” 闻言,谢明叡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眸光死死得盯着陆昭。 陆昭暗暗叫苦,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他感觉自己都能被活剐了。 “公子,要不先让人去给依依姑娘回话,就说属下有事出去,不在驿馆。” 谢明叡道:“不必,你去见她,看她有什么话要交代。” 陆昭道:“是。” 应完就要离开。 “等等。”谢明叡又唤住他。 陆昭停步,不解得看向他。 谢明叡轻咳了一声,道:“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不要让她进屋。” 陆昭前脚刚一离开,谢明叡就从自己房间窗户翻出,纵身一跃,上了房顶。 他循着方向,几个起落间,便轻轻落在了陆昭房间的房顶上。 看林依依在门口徘徊,心中又是憋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陆昭也赶到了。 “依依姑娘,”陆昭唤道,“不知这么晚了,依依姑娘前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林依依直接道:“陈小姐有问题。” 她将今夜如何去的宴会,又是如何见到的陈小姐一五一十得说给陆昭听了。 谢明叡在房顶上听得是一直憋火,她早已察觉到不妥,在他身边的时候就是一个字都不说,这会见到陆昭倒是抖搂个干净。 也难为她憋这么一路了。 身旁传来风动的声音,谢明叡瞥过去,就见萧朗逸轻轻落在自己身边,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谢明叡低声问。 萧朗逸道:“听闻你在房顶上吹风,我自然得过来瞧瞧。” 萧朗逸往下面看了一眼,眼底里满是兴味,“这依依姑娘,待陆昭倒是格外亲厚。” 谢明叡的神色更冷了。 陆昭好似感知到什么,他不着痕迹望了房顶一眼,对林依依道:“多谢依依姑娘肯将这些告知,其实能察觉到陈家的问题,还多亏了谢三公子。” 林依依道:“是啊,要不是陈家小姐貌美,吸引了谢三公子的注意,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原来陈小姐是要入宫的秀女,从而得知雀鹰想要的是陈小姐秀女的这层身份,这一切还真是因缘际会。” “也准是谢三公子有意为之呢?”陆昭道。 林依依神色暗了下来,谢明叡帮陆昭找出陈小姐的问题,也只能说明他不想让“雀鹰”的诡计得逞,这并不能改变他逼良家女子跳河的事实啊。 她不想谈论谢明叡这些事,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陆昭只得道:“依依姑娘慢走。” 萧朗逸有些同情得看了谢明叡一眼。 谢明叡没理他,沉默得闪身离开。 林依依往自己房间走去,她转过一个转角,面前便出现一个人影,拦住她的去路。 林依依吓了一跳。 待认出是谢明叡后,才待要松一口气,便见谢明叡一个箭步,来至她的身前。 在她反应过来前,便点住了她的哑穴,将她整个人抱起,快步走进他的房间。 流风正在房间里给谢明叡准备着洗澡水,见他抱着林依依进来,面上露出错愕之色。 “公子……” 不等流风说完,谢明叡便沉声道:“出去。” 第23章 配合 流风飞速得退出了房间,临走还不忘贴心得将房门给关上。 谢明叡目光环视一圈,抱着林依依往里面走去。 林依依心脏狂跳,整个人都不由得挣扎起来。 谢明叡轻笑道:“再乱动就要摔了。” 林依依心道:那也比被弄到床榻上强,挣扎的力道没有半分减弱。 谢明叡作势松了下手,林依依往下一沉,以为自己就要掉到地上,下意识得扯了下谢明叡胸前的衣襟。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林依依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谢明叡低低笑了。 此时他已经走到屋中的方桌旁,看了眼旁边的圆凳,抱着林依依坐下来后换了一个姿势,让她在自己大腿上坐下。 林依依吃惊得瞪大双眼,她身前就是方桌,只要谢明叡的手再往上一抬,就能把她送到桌子上。 不去床榻那边,反而在这坐下,难不成谢明叡这厮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思及此,林依依的挣扎更甚,她的手抵着谢明叡的胸膛,将他往外推。 推搡间,她的手指划过谢明叡的脸,在他的脸颊留下了一道印记。 谢明叡冷嘶一声,他摸了下自己的脸,在指腹上看到了血迹,哼了一声,“爪子还很锋利。” 林依依想回嘴,然而被点了哑穴,什么都说出来,只能愤怒得瞪着他。 谢明叡意识到这一点,给她解开穴位。 一发现自己可以说话,林依依便道:“谁让公子突然将我扯进房间,我为了保住清白,也只能反抗。至于不慎伤了公子,那也只能说公子咎、咎由自取。” 她还后悔没将那套银针带在身上呢,早知道会这么容易伤了谢明叡,她就将那银针偷偷藏在指缝,然后趁他不防备,刺入他的心脏。 如此以来,自己的生意也就完成了。 谢明叡一手揽住林依依后腰,一手食指挑着林依依的下巴,拇指指腹摩挲着她下唇处的肌肤。 林依依心中一跳,又要挣扎。 谢明叡适时来了一句,“放心,我对强迫女人没兴趣。” 林依依微愣,随即质问道:“公子说不强迫我,那此刻又是在做什么?” 谢明叡道:“这么晚了敢去敲一个男人的房门,不给你长点记性怎么能行?” 明白谢明叡在说什么后,林依依翻了个白眼,“那您可就多虑了,陆指挥使为人正直,才不会随便动手动脚呢。” 当谁都跟他一样呢。 她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去找陆昭的,才不是谁的房门都会去敲。 最起码谢明叡的房门,她从来没有主动敲过。 谢明叡气得笑了,“你和陆昭才见过几面,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有些男人,看起来正直可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兽性大发、不打算做个人了呢。” 陆昭:…… 我冤枉。 林依依白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得看着二人现在的姿势,道:“这话,公子说给自己听才对吧。” 也不知道是谁现在手脚不规矩,哪里来的底气指责旁人会兽性大发的。 谢明叡坦然道:“本公子和陆昭不一样,你可是本公子的人,迟早都要习惯本公子的亲近。往后除了本公子以外的男人,你都得提防着些。特别是陆昭——要是有什么需要跟他说的话,你直接告诉本公子,本公子帮你转告。私下里,减少和他的见面次数。” 林依依有些无语。 谢明叡又捏着她的下巴提醒道:“听到没有?要是不同意的话,今晚你别想回房间睡觉了。” 林依依抬眸,“公子不是说不强迫我吗?” “不要你的身子,与你宿在本公子房中并不冲突。”谢明叡道,“你又不是没跟本公子一张榻上睡过。” 林依依一下子想起谢明叡醉酒那晚的事儿了,那完全就是个意外。要不是这厮点了她的昏睡穴,她怎么可能放任那么荒唐的事儿发生。 林依依敷衍道:“好,我知道公子说的了,那公子现在可以将我放开了吗?” 不管怎么着,先答应着便是了。至于实际怎么样,都时候再看呗。 谢明叡松了手上的力道。 林依依忙不迭从他怀中挣出,一得了自由,便往外面跑去。 见她跟兔子一样蹿走,谢明叡摇头失笑道:“小骗子。” 当他看不出来呢,方才答应的模样,明显就不是出自真心。 不过他也不着急,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 接下来几天,林依依一直在驿馆待着。 这一日,谢明叡让人前来唤她。 到了地方之后,便看到萧朗逸和陆昭都在。 林依依微微颔首,问道:“不知公子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谢明叡看向陆昭,示意道:“还是让陆指挥使来说说吧。” 陆昭颔首,“方才陈府的侍从前来,给依依姑娘捎来了陈小姐的口信——陈小姐那晚与依依姑娘一见如故,这几日见依依姑娘闷在驿馆之中,想必无聊,想邀你前去灵岩寺上香祈福。” “这确定是陈小姐的口信?”林依依有些怀疑,那晚陈小姐清冷的模样,可不像是一见如故。 陆昭道:“话是这么传的,这几日我们查访那位假的陈小姐行迹,发觉除了灵岩寺之外,并无别的不妥之处。‘雀鹰’的人手,很有可能便隐藏在那里。” 林依依道:“既然陆指挥使知晓雀鹰的踪迹,却不敢贸然捉拿,想必是怕伤着真正的陈小姐吧。” 陆昭道:“确实如此,眼下并不清楚他们将真的陈小姐藏在了何处。” 林依依沉思了一会,道:“我这里有个法子,不知道可不可行。” 陆昭道:“依依姑娘且说来听听。” “一会让人去陈府回话,就说我应下了陈小姐的邀请。”林依依道,“明日我会早先一步到达灵岩寺,趁那个假的陈小姐未到之前,探查寺中情况,摸出真的陈小姐所在位置。” 陆昭道:“依依姑娘高义,陆某请依依姑娘前来,也是想让依依姑娘应下这个邀约。” 翌日,林依依临行的时候,陆昭嘱咐她:“我会派人暗中护卫着姑娘,可是寺里防守严密,我的人不便跟随太近,到时姑娘可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危。” 林依依温声应道:“陆指挥使放心,我晓得轻重。” 到了灵岩山山脚下,马车不便通行,林依依只好弃了车,步行上去。 行至半山腰,便见一处迷林。 林中雾气氤氲、缭绕不断,竟渐渐遮蔽眼前视线,让林依依辨不得方向。 就在这时,一道钟声响起,穿透层层迷雾送至林依依耳畔。 林依依微微勾唇,循着那古刹钟声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林依依便看到了灵岩寺紧闭的山门。 林依依上前叩门,不多时,从里面走出个高大的和尚,那人双手合十,问道:“施主所来为何?” 林依依见那人面相凶悍,头上还有几道伤痕,料想是剃刀运用得不熟,落发的时候将自己给伤着了。 她镇定道:“今日前来贵寺,乃是应了陈小姐的邀约,来此上香祈福。” “原来是陈小姐的客人,施主里面请。” 那人领着林依依往大殿走去,给林依依递了香,林依依接过之后,跪在佛像面前许着心愿。 鼻尖传来一股幽幽的香气,林依依心神一动,眼神余光去观察那和尚的位置。 此时和尚正站在大殿门口,看她的眼神中有紧张跟期待。 林依依有了成算,看来她猜的没错,她闻到的特殊香气应该是迷香不假。 还好这类的东西对她不起作用。 不过林依依倒十分好奇这些人打算做些什么,她眼皮一翻,装作被迷晕的样子,软软倒在地上。 隔了片刻后,她便感觉自己被人抬起,到了一处禅房之中。 半晌之后,便听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你说,这个女子真的能牵制住谢明叡吗?” 另一道声音说,“谁知道呢,这可是凌月从那个采莲口中问出来的消息,说谢明叡在晋城的时候,十分看重这个女子。但愿能用她引得谢明叡过来,让咱们的人顺利进入宫廷之中。” 采莲。林依依心中一紧,没想到在这听到了她的消息。怪不得府衙的人找不到她,原来是被‘雀鹰’的人给带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林依依睁开了眼皮,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在她对面的床榻上,正卧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女子闭眼睡着,只见她秀眉樱唇,带着几分柔弱的娇美。 料想是真正的陈小姐无疑,林依依上前轻声唤道:“陈小姐、陈小姐……”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外面进来两个魁梧的和尚,二人手持一副铁链,在铁链的尽头,赫然坠着尖锐凌厉的鹰爪钩。 “方才听你呼吸之声就觉得不对劲,你果然没有昏迷。” 说着,便要牵动手中鹰爪钩向她袭来。 “等等!”林依依道,“如果你们的目的是牵制谢明叡的话,大可以和我直说啊,我可以配合你们的。” 那些人明显不信:“你和谢明叡是一伙的,如何配合我们?” 林依依道:“谁说我跟他是一伙的?既然采莲到了你们手中,难道她没跟你们说,我是一个杀手吗?实不相瞒,我跟在谢明叡身边,其实是为了刺杀他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闷吭一声,倒在地上。 林依依一瞧,在这几人的后心处,还插着寒光凛冽的雪花飞镖。 她抬眸往外看去,只见谢明叡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问道:“想杀我?” 林依依呆立原地,心脏狂跳。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V了,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作者给大家准备了红包,V后三天内只要在任意V章评论,都会有红包掉落哦。 下面给预收《表哥每天都想扒我小马甲》打个广告,感兴趣的可以去专栏收藏一下。 文案:陈鸢知道,自从生母去后,她那个父亲就烂透了心肝。 所以在得知父亲与继母商量将她嫁给鳏夫做填房的时候,她毫不留恋得离开,去投奔嫁到京城的大姨妈。 可惜她所带钱财不多,无奈之下,只好向过路的公子“借”了点盘缠。 然而半个月后,当她在镇国公府认亲时,办案归来的世子陆淮摇晃着钱袋,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陈鸢:…… 素未谋面的表哥竟然被我顺了钱袋,而他就要戳穿我的真面目了,怎么办? *** 陆淮知道,那个来家里的表妹绝不像表面那般柔弱无害。 一般的闺阁女子可没有那个功夫能顺得了他的钱袋。 等着吧,他迟早要将她的底给扒个干净,让人都瞧瞧她的真面目。 后来他真将人给扒干净了,却不愿意让别人瞧了。 第24章 一更 林依依攥了攥手心,她没想到谢明叡会跟过来,而且明显将她忽悠雀鹰的话给听进去了。 身份暴露得猝不及防,让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有几只鹰爪钩破空而来,直接向谢明叡袭去。 谢明叡收了笑,一个鹞子翻身,躲过那锐利的尖钩,随即将手中的雪花飞镖给掷出。 伴随着“啊”得一声惨叫,那飞镖正中一人心口,那人瞪大着双眼,倒了下去。 剩下几人见同伴被杀,手下动作越发凌厉起来。 谢明叡也眉目一凛,在鹰爪钩飞到他身前的时候,伸手一抓,握住那牵系的铁链,往前一拽,便给夺了过来。 紧接着他调转钩头,向另外几人攻去。铁链飞舞游动,宛如灵蛇,坠在末端的鹰爪钩仿佛活了一样,他目光每落之一处,鹰爪钩便随后而至,嵌入那人体内,再被他狠狠一带,便是扯下一大块皮肉来。 有血液喷溅在空中,哀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于此同时,陆昭带人赶至,正在狠狠撞击着山门。 林依依看着正在跟人缠斗的谢明叡,忍不住颤抖了下。 见识过这人的狠辣之后,便知落在他的手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林依依当即立断,施展身形,往后山的方向奔去。 一根根翠竹在她身后掠过,她距离灵岩寺越来越远,可饶是如此,一颗心还是不安。 她脚步不停,只盼能够跑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身后有响动传来,林依依心中一紧,知道是谢明叡追了上来,当下更是调动内息,将轻功运用到自己平生极致。 然而那响动越来越近,不多时,便到了林依依身旁。 林依依只感觉有一双手环到了腰间,紧跟着被人一扯,便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于此同时,一股好闻的青竹香气传入鼻尖。 是谢明叡。 他带着林依依腾空而起,飞快得掠过身边的景物,到了一处飞瀑面前。 二人轻飘飘落在一处巨石上,脚下便是飞瀑落下汇聚而成的深潭。 谢明叡从后面拥着林依依,道:“依依可真是不近人情,本公子担心你的安危,好心好意赶来救你,你却见了本公子就逃。” 林依依此时反而平静下来了,她语气中还带着淡淡得嘲讽之意,“你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还装什么装。” 在不知道她的杀手身份之前,她或许还会信谢明叡为了她的美色而赶来灵岩寺救她。如今她的身份都已经戳破了,再在这里装什么深情就没意思了。 佛光寺那晚,她不是去杀谢明叡的,结果还被他当成刺客,给刺了左肩一剑。 这会她可是真正刺杀他的刺客,他还不得下更重的手? 谢明叡道:“如果你是因为身份暴露而躲着我的话,那大可不必。” 他的手缓缓上移,到了林依依襟口去,几下将那系扣解开。 “你要做什么?”林依依大惊失色,手捏着自己的领口,阻止谢明叡的动作。 谢明叡一手将林依依的手给挪开,另一手将她的衣衫半退,露出白皙瘦削的肩头。 林依依低头斜看,便注意到横卧在自己左肩的疤痕。疤痕呈现暗红色,明显高处周围肌肤一块,十分显眼。 一看这道疤痕,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另一层身份。”林依依唇角勾起一道讽意,“那日你去我的面馆,说是对我一见倾心,实际上你是认出了我便是刺杀陆文晋的刺客,故意接近于我。” “没错,我早就知道是你。”谢明叡道,“佛光寺那晚是你,陆府献舞那晚是你,还有花月楼那晚的红衣舞者,也是你。本公子早就告诉过你,我还不至于如此眼拙,会认错了人。” 他的指尖移到林依依的疤痕处,带着些温柔。 林依依心中却泛起一阵寒意,身份暴露得这么彻底,她根本就不用再想全身而退了。 “佛光寺那晚你伤了我,我还当你狂妄自大到认为时时刻刻都会有人想刺杀你,暗地里将你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我倒真成了刺杀你的人,如今看来,这伤受得不冤。说吧,你想怎么处置我?” 谢明叡语中却带着惋惜,道:“你这伤一看当时就没好好处理,要是好好用药休养着,也不至于落下如此难看的疤痕。等回头让回雪给你配些药,看看能不能去掉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依依蹙眉问道,她都已经承认自己要刺杀他了,结果这人还关心她留不留疤,这莫不是有病吧? “就字面意思啊,”谢明叡看向她,见她眸中满是不解,回道:“不就是个杀手的身份嘛,本公子将你带在身边,可不是为了找你算账的。就像我曾经跟你说的那样,咱们两个是前世今生注定的缘分,你本该便是本公子的人。” 完全是不在乎她杀手身份的样子。 林依依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明知道她的身份,还敢留她在身边,真是要色不要命的典范。 谢明叡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将她拥在怀里,笑着道:“要杀我,你的本事还不够呢。” 林依依:“……” 感觉自己好像被鄙视了。 她冷哼了一声,“你可莫要自大,我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信字,既然接下了杀你的这单,便不会无缘无故罢手。今日你不追究我,他日等我杀了你,你可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谢明叡道:“你能有什么招儿?在我的吃食里下耗子药,还是趁着我酒醉要掐死我,亦或是对我所骑的马匹用针?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本公子保管接着。” 他还就怕林依依半途而废放弃了这单生意呢,要不然也不会取了她的福寿珠作为保障。 林依依一顿,一想到她这些时日来对付谢明叡的手段竟全被他看在眼里,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戏耍的猴子一般。 心里莫名不爽,她恶狠狠得放着话,“这可是你叫我动手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栽在我手里。” 谢明叡勾了勾唇,笑道:“拭目以待。” 林依依:“……” 这副期待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被杀的目标迫不及待杀手找上门呢。 “公子,公子——”流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谢明叡给林依依拢好了衣襟,道:“咱们该回去了,既然都已经说开了,你应不会再逃了吧。” 林依依瞥了他一眼,道:“回去就回去。” 他一个被杀的目标都不怕,没道理自己这个杀手会怂。 谢明叡带着林依依往回走,碰上来寻他们的流风。 “眼下寺里情况如何了?”谢明叡问道。 流风回道:“陈小姐已经被救了下来,那些作乱的贼子在交手中见势不妙,一个个咬破了藏在牙齿中的毒丸自尽了。” 谢明叡颔首,表示知晓。 一行人回到灵岩寺。 寺里刚刚经过一番清洗,陆昭带着一众骁云卫站在大雄宝殿外面,地上倒着两拨人的尸体。 一拨是灵岩寺和尚的,在每个人的心口处都有鹰爪钩留下的尖锐痕迹。另一拨则是雀鹰余孽。 陆昭见谢明叡和林依依过来,对着他们的方向拱手道:“这次能够顺利剿灭这些作乱的贼子,还多亏了谢三公子和依依姑娘相助。” 谢明叡道:“主要是我家依依的功劳,要不是她,我们又怎么会找到真正的陈小姐所在之地。” 陆昭道:“依依姑娘助我骁云卫良多,这份恩情,兄弟们都记在心里呢。” 林依依谦虚道:“些许小事,不必言谢,再说我也没做什么。” “依依姑娘客气了。”陆昭道。 谢明叡眼看这二人谦让着又要扯出许多无关的话来,他对林依依道:“行了,这儿的事儿也用不咱们,后续陆指挥使会派人处理,咱们该下山去了。” 陆昭有些为难道:“陈小姐还在禅房中呢。” 陈小姐仍旧在昏迷中,怎么唤都唤不醒。 若是寻常的女子,骁云卫直接将她送回去便是了。可这位陈小姐入了选秀名单,很有可能会是皇上的女人,骁云卫就不大愿意沾惹。 谢明叡道:“去通知陈府,让他们家来几个人将人给带回去便是了。” 陆昭留了人等候,其他人便回了城。 一进城,就听到有骁云卫报来最新消息。 半个时辰前,万公公回到青阳县,去陈府接陈小姐的时候察觉到不对,一打听,便知道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顾忌着陈家小姐在灵岩寺被贼人关了几日,名声有损,连验明正身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其从名单中给划掉了。 陈光远听到这个信儿,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谢明叡淡淡勾了下唇,不置可否。 等到驿馆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旁边还有身穿甲胄护卫的人士。 谢明叡看向守卫的骁云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回道:“是万公公听闻谢三公子在此,专门赶过来拜访。” 谢明叡了然,随即迈步进了大门。 万公公正站在院中的一处盆栽前等候着,见谢明叡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掐着兰花殷勤得道,“谢三公子回来了,这京城一别,可是有数月没有瞧见公子了。如今一看,公子风采更胜从前。” 他的声音尖细,正是内侍官特有的腔调。 谢明叡笑道:“万公公还是跟从前一样会说话。” “公子可真是谬赞了。”他捂着嘴笑起来。 寒暄过后,万公公又打量了下谢明叡身边的人,在看到林依依的时候,眼底浮现几分困惑。 他道:“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依依姑娘。”谢明叡顿了顿,补充道,“依依姑娘是本公子的人,随侍在本公子身侧。” “公子身边少有女子近身,这依依姑娘,还是我知道的第一人呢。”万公公道,他打量着林依依的面容,越瞧越觉得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我怎么觉得,依依姑娘有些面熟呢。” 第25章 二更 林依依眉梢微动,在她的记忆中,是没有到过京城。幼时她跟着师父过活,而师父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带着她辗转偏僻苦寒之地,一直到师父去后,她才到晋城安顿下来。 可是在她失去记忆之前,她却不清楚自己是何方人士。前些日子萧朗逸说起崇元六年的元宵节,她觉得和自己梦中的情景有能够对得上来的地方,私心里便想着到了京城之后打探打探当时的情景。 说不定,她的亲眷就有在京城的呢。 “万公公当真觉得我有几分面熟,您觉得在您认识的人中,我和谁长得相似?”林依依问道。 谢明叡眸光微沉,道:“万公公应该是记错了,依依先前可从未到过京城,你怎么可能会见过她?没准是这几日为皇上广选秀女,见识过的美人太多,一时间记混了也有可能。要知道,这美人之间面相相似的也大有人在。” 万公公愣怔片刻,笑着道:“是有这个可能,这些日子见的人太多,说不定是哪位秀女的眉梢眼角之间和依依姑娘有几分相似呢。” “这便是了,”谢明叡道,“这谁没有个错眼的时候呢,万公公不必挂怀。” 林依依刚提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 这边谢明叡已经开口送客了,“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万公公还请回吧。本公子刚从外面回来,有些疲累,正想休整休整。” 万公公连忙道:“如此,咱家就不打扰谢三公子歇息。” 林依依目送着他走出驿馆,待他的身影一转,消失在拐角,谢明叡便道:“你该不会真对万喜说的面熟有想法吧?” 林依依回过神,淡淡得瞥了他一眼,带着自嘲道:“不敢,毕竟依依面相普通,就是随随便便都能和旁人撞了脸去,哪敢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是在记恨本公子刚才的话呢。”谢明叡好整以暇道,“刚才的话,不过是打发万喜而已。本公子可是难得寻到像依依这般合心意的人,若是一个不留神,被万喜看上,将你送入宫中当皇妃怎么办?本公子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越说越离谱,林依依嘲讽道:“公子以为皇妃是那么好当的?” 谢明叡带着调侃道:“以依依的容色,自然是不在话下。” 林依依只当他在发神经,淡漠得翻了一个白眼。 且不说她杀手出身来历不正,根本不可能被送到帝王身边。就算是够格进宫,她对于宫廷中的生活也丝毫不感兴趣。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这样的日子,可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谢明叡低低笑了开来,“行了,不逗你了。今日你也累了,回屋休息吧。” …… 晚间,林依依梳洗过后,倚在窗前吹风。 正好看到陆昭站在下面的院中来回走动,林依依心念一动,对一旁的金铃道:“金铃,你去给我寻两坛酒来。” 不多时,金铃便将东西给她寻来。 林依依抱着两坛酒,从窗边飞跃而下。 “什么人?”陆昭拔出自己腰侧的佩刀,在认出是林依依之后,便立即将刀收回鞘中。 “陆指挥使,喝酒吗?”林依依笑道,她将手中的一坛酒往陆昭的方向扔了过去。 陆昭伸手接住。 林依依拿着另一坛酒,指着屋顶道:“上面的风景应该不错,要不咱们上去畅饮一番?” 说着,她便率先飞身而上,在屋顶上坐了下来。 陆昭抿紧了唇,跟着了上去。 他看向林依依,问道:“依依姑娘可以毫无顾忌用武了?” 林依依道:“诚如陆指挥使所见。” 谢明叡都已经知道了她是杀他的刺客,再隐瞒着身手就没意思了。不必扮演那弱不禁风的娇女子,确实有些畅快。 “还多谢陆指挥这些时日帮我隐瞒着身份。” 陆昭唇角微微抽动,怪不得林依依一直对他态度不错,原来是因为这一点啊。 他明知道林依依做的是杀人生意,这些日子却任凭她在谢三公子身边晃悠,不是要帮着她隐瞒身份,而是她的这点事儿,根本早就被抖搂了个干净。 等回头,他一定要将这个原因跟公子说道说道,这样他应该不会再受到公子时不时想刮了他的目光了。 陆昭道,“骁云卫只受皇命行事,但凡威胁到皇上安危的,势必出手铲除。至于旁的事儿,自有其他衙门管辖,我们无意插手。” 这也算是解释了骁云卫插手青阳县的案件、却对林依依的事儿听之任之的缘由。 青阳县雀鹰作乱一事,可是剑指宫廷、意图弑君,骁云卫不得不在此地停留,为皇上剪除祸患。 若是碰上旁的命案,他们就不会耽搁回京的行程了。 “原来这样啊,”林依依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她想跟陆昭打好关系,除了陆昭帮她瞒着身份之外,还有另外一层目的。 听闻骁云卫情报遍布天下,他们要查起东西来,比旁人来得容易得多。 她还想着,待跟陆昭更熟识之后,看看私底下能不能帮她查一下身份来历呢。 结果还没开口,就被陆昭“其他的事儿无意插手”这句话给浇了个透心凉。 看来还是得继续跟道上的人买消息。 林依依拔开酒坛的塞子,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 陆昭也不明白她怎么就失落起来,沉默得看着林依依。 驿馆的大门进来了两个人。 林依依往下面看去,“陈光远?他来这里做什么?” 那走在前头的正是陈光远本人,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整张脸都藏在那宽大的帽子下面。 除了看其走路的姿势认出是个女子外,其他的倒分辨不出来。 陈光远领着那人,直接入了谢明叡的房间。 对于那女子的身份,林依依有了猜测。 “那是……陈小姐?”她看向身侧的陆昭。 陆昭点头。 林依依起了兴,看着谢明叡的房顶,轻轻跃了过去。 她扒开房顶的一处瓦片,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陈光远正讪笑着道:“还多谢公子在灵岩寺救下小女性命,下官愿意将小女献给公子,让其随侍在公子左右。” 说完,他看了身后的陈小姐一眼。 陈小姐伸出纤纤素手,摘去自己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来。 谢明叡悠悠道:“陈大人的美意,谢某着实不敢笑纳。” 陈光远错愕,“不敢?” 这个词用得很是微妙,不愿、不想,这些说法他都可以接受。 可是不敢……在这小小的青阳县,有谁比得过谢明叡身份贵重? 还有他不敢的事情? 谢明叡往上抬了一眼,眼中带了笑意,他指着自己脸侧还未完全消弭的痕迹,道,“看见了吗?这可是我家小野猫给挠的,要是本公子收下陈小姐,这往后的日子可不得安生了。” 陈光远看着谢明叡脸上指甲的划痕,心情很是微妙。“依依姑娘,倒是泼辣。” 暗中看了全程的林依依恨恨咬紧了牙,混蛋谢明叡,败坏她名声。 不过这厮怎么却转了性,不是喜好女色吗,这陈小姐的姿容也算得上出众,人家都送上门来了,他没道理不收啊。 “没办法,都是本公子宠的。”谢明叡似是无奈道,“陈大人还是请回吧。” 陈光远只好离去。 他一走,谢明叡慢悠悠出了房门,往房顶上看了一眼。 林依依见势不妙,转身欲走,谢明叡却已经到了她的跟前,揽住她将她给带了下来。 一落了地,林依依就推搡他,让他放开自己。 谢明叡却将她打横抱起,进了房间,直接安置在床榻之上。 林依依戒备得抱胸,头一句话便问道:“公子不是说不强迫我吗?” 谢明叡替她撩了下耳边的头发,“瞧你这紧张的样子,本公子若是要你的话,必定得你心甘情愿。不过今晚本公子可是为你而赔了个佳人,你打算怎么补偿本公子?”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拦着你的。”林依依大感无语,这人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赖,先被利用的人可是她好不好。“公子若是反悔的话,大可以将陈小姐叫回来便是。”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日后你对本公子倾心相许的时候,发现本公子幽会过旁的女子,这心里还不得介意着?” 林依依顺着他的思路想过去,若是换一个人来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恐怕就抵不住这样的攻势了。 她希望日后的夫君大抵便是如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至于其他的桃花,自己先掐断个干净,根本就不用她出手收拾。 可谢明叡……这人也就嘴上说说而已。 想让她倾心相许,这必不可能。 林依依微微摇头,将自己脑子里那些想法给甩去。 谢明叡的手轻轻点了下林依依的唇,感觉喉头一阵干涩,心念随之一动,低头凑了过去。“此时此刻,本公子少不得自己先讨要几分甜头了。” 察觉到他的意思后,林依依心中一慌,连忙伸手去推搡她,谢明叡却一手捉住她的双手,禁锢在自己胸前,另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压了上去。 触碰她柔软的樱唇,谢明叡便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酒意,整个人不由更加迷醉。 分开之后,注意到林依依目中的愤怒之色,他暗哑着声音道:“日后这样的事儿还多着呢,你总得习惯本公子的亲近。” 林依依更气,他还想有以后? 她骂道:“卑鄙,无耻。” 谢明叡也知她还不适应,头一次嘛,女子总有几分抵触的。 他轻咳了一下,道:“若是你此刻觉得心里不畅快的话,大不了我让你打回来便是。” 说完,他松开了钳制林依依的手。 林依依:…… 怎么会有人提出如此清奇的要求。 “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林依依看着谢明叡的脸,毫不犹豫抬起了手—— 第26章 三更 就在林依依的手要落下来的时候,谢明叡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问道:“你还真打啊?” “不然呢,”林依依挑眉,“你该不会打算食言吧?”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明叡道,“不就是一巴掌吗,如果能让你出气的话,你打便是了。” 他松开林依依的手腕。 林依依干脆利落得打了下来,“啪”得一声,声音格外响亮。 打完之后,林依依还有片刻的发懵。她没想到这次谢明叡没有拦她,竟然真的让她打了下来。看这人臭屁自恋的模样,恐怕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打过吧。 心底里被强吻的怒气不知何时消散无形,她竟然感觉到打了谢明叡之后的心虚,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她怎么会心虚、愧疚呢,明明是谢明叡无礼在先,她被人亲了,打回来不是应该的吗? 林依依偷偷打量着谢明叡脸上的巴掌印,给自己壮着胆说:“这可是你让我打的,我告诉你,你这是活该。你要是再耍流氓,我还敢打你。” 谢明叡看着她外强中干的样子,好笑道:“行,是我咎由自取。今日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明早咱们还得启程呢。” 再让她待下去,谢明叡怕自己会说出“我让你再打一下,刚才的事儿再来一遍”这样的话。 林依依赶紧推开他,从床上下来,飞快得离开谢明叡房间。 谢明叡看着门口的方向,摸向自己被打的侧脸,啧了一声。 打得真狠。 不过刚才的滋味可是甜美得要命,这下不亏。 林依依回到自己房间,一直到躺在床上休息了,她整个人还没有平静下来,刚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在她脑中回想。 一会儿是她扬手打了谢明叡,一会儿又是谢明叡按着她的后脑亲她。 两个场景在她脑中交织交缠,折磨得人快要发疯。 林依依烦躁得叫了一声,像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完全没有睡意。 和她同睡的金铃被吵了起来,带着困意道,“依依姐,你怎么了,从你回来之后就发现你不正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林依依怎么好意思跟她说这个,连忙静了下来,回道:“没什么,睡吧。” “哦。”金铃应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林依依前去用早饭。 膳厅里摆了几张方桌,大家三三两两而座。 谢明叡早就在了,他跟萧朗逸二人一桌,正端着一碗粥慢条斯理得喝着。 林依依一眼就注意到他脸上的掌印,经过一夜,那痕迹非但没有消除,看起来还更严重了。 “依依,你来了啊,快过来坐。”萧朗逸眼尖得看林依依过来,忙出声唤道。 他这么一喊,林依依顿时感觉有不少人的目光投注到她身上。流风的,陆昭的,还有其他的骁云卫,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诡异,不敢置信,甚至还夹杂着那么一点点的钦佩。 看来谢明叡脸上的巴掌印,所有人都联想到她的身上了。 谢明叡本人倒是坦然自若得很,看向林依依还淡淡颔首,指着身边的位置道:“坐吧。” 林依依坐下之后,萧朗逸好整以暇开口道:“依依姑娘,谢三这家伙昨晚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脸上这么精彩呢,这可真是有生之年。” 林依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好奇会死吗?” 这人怎么这么八卦,烦躁。 萧朗逸愣了一瞬,随即笑起来,回答林依依刚才的问题,“虽然不会死,但是人生会少许多的乐趣。” 林依依毫不留情得怼道:“这么喜欢看戏,你怎么不去办戏班啊。” 萧朗逸这下更乐了,“有趣,有趣,依依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如果不是谢三下手在先的话,我也想将依依姑娘带回府里了。” 闻言,谢明叡阴测测看向萧朗逸,放下手里的碗筷,活动了下手腕,道:“突然想起,很久没有和你切磋武艺了。” 萧朗逸连忙告饶,“我错了,刚才的话不过就是玩笑,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谢明叡这才作罢。 躲过一劫,萧朗逸可不敢跟谢明叡在一张桌上待了。 他到了流风、陆昭所在的桌上,小声得吐槽道:“这动了情思的男人果真可怕的紧,连句玩笑话都说不得了。” 流风在一旁很是无语,他看了一眼谢明叡那桌,见二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小声道:“萧二公子,我家公子找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可不得护着点。” 没见他家公子花重金买依依姑娘来杀他么,连命都拿给人家玩,萧二公子再凑上去开玩笑,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陆昭抬起眼皮,淡漠得给了他两个字,“活该。” 萧朗逸;“……” 他错了,他不该在谢三的人这里找认同感。 事实证明,被虐的人果然只有他自己。 一行人用过早膳之后,便整顿车马出发。 林依依跟金铃上了车后不久,车帘便被人掀开。 谢明叡钻了进来。 林依依问他,“你怎么上来了?” 谢明叡道:“这还不多亏了某人的杰作,大家的注意力可全都在本公子的脸上呢。这不进来躲躲嘛。” 林依依这下无语了,任由他坐了下来。 谢明叡看向一旁的金铃道:“你去后面那辆车。” 金铃忙不迭下了马车,去跟周蕙兰挤坐一辆。 马车缓缓行驶。 谢明叡看着他跟林依依之间空出来的好大一块,往她那边移了下。 林依依接着又往旁边移去,拉开跟谢明叡的距离。 谢明叡又靠近了些许,将林依依逼到了角落里。 林依依想挪到他另一侧去,谢明叡直接伸出胳膊,撑在了林依依的旁边,将她给禁锢在里面。 “这马车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能躲哪儿去?” 林依依气得笑了,她道:“那我出去骑马总行了吧?” 她用手掰开谢明叡的胳膊,弯着腰,就要掀开车帘出去。 “回来。”谢明叡扯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拉。 这马车本来就走得颠簸,林依依受他力道,猝不及防往前一扑。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猝不及防。 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经将谢明叡压在了车壁,她的唇正与谢明叡的相贴。 感触到那片温软,林依依转动着眼珠,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身下谢明叡竟然笑了起来,胸腔的振动通过掌心传递给林依依,让林依依觉得自己耳朵都发烫了。 她连忙爬起来,想要远远避开。 谢明叡就势环抱住她的身子,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语气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这次可是依依主动的。” 林依依道:“这是意外。” 她怎么知道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正常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去扑倒谢明叡。 “好好好,是意外。”谢明叡道,他低头看着林依依发红的耳根,道,“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害羞的。一回生,两回熟,熟着熟着就习惯了。” “闭嘴!”林依依忍无可忍,斥了他一句。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谢明叡这才作罢。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坐马车的乐趣,接下来几日,他便完全弃了骑马,一直跟林依依同车而行,就算是脸上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来了,也坚持赖在车厢里不出去。 就这么着,一行人到了京城。 走了没多久,便听到熙熙攘攘的人声。 林依依好奇心起,掀开车帘去瞧外面的情景。只见沿街商铺鳞次栉比,一路之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一片热闹繁华。 突然,萧朗逸从马上下来,一下子跳到了车上,钻进了车厢里。 他忙对着林依依道:“快,放下车帘。” 一副慌张的样子。 林依依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谢明叡问他,“你这是发什么神经呢?” 不等萧朗逸回答,就听到一道女声在外面响起。 “萧朗逸呢,刚才我明明看见他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另一道声音小心着道:“郡主想必是瞧错了吧,萧二公子都已经离京了,怎么会在这呢?” “这出去总有回来的时候,那个家伙,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识,绝不可能认错。萧朗逸,你给我出来!” “明霞?”谢明叡很快辨清来人的身份,他看向萧朗逸,眼神中已经有了危险之色。“你给我滚下去。” “你就让我躲躲不行吗?”萧朗逸哀求道,“那明霞一向刁蛮泼辣,要是被她发现了,我可招架不住。” 谢明叡气得笑了,“流风在外面,你以为能躲得了?不赶紧跑就算了,还蠢得钻了进来,真是没治了。” 看这两个男人的样子,林依依突然想起这位明霞郡主是谁来。 不就是在宫宴上被谢明叡拒婚的那一位吗?据传他就是为了躲避拒婚之后那些流言蜚语才去的晋城散心。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流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公子,明霞郡主就在前面。” 只听明霞郡主在外面喊道:“谢三,萧二,你们两个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出来见见?” “躲车里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没脸见人了吧?” “行,既然你们不出来见我,那只好我来见你们了。” 紧接着,就感觉马车摇晃了下,像是有人跃了上来。 随即车帘被掀开,外面的光照了进来,林依依抬眸,看向外面的红衣女子。 在见过明霞郡主的容貌后,眼眸中闪过讶异之色。 第27章 打人 在林依依看来,明霞郡主的长相无疑是明艳美丽的,她身量高挑、体态姣好,一袭红衣穿在身上,明如破晓、灿若朝霞。 在她眉目间,是张扬而又自信的神采,让了人看了只觉眼前一亮。 越是这般出众的容貌,林依依心中疑惑更甚。若谢明叡只是好色之人,那他没有道理拒了这门婚事才是。 明霞郡主上了马车,在萧朗逸身侧坐下。 谢明叡和林依依本来正对着车门而坐,萧朗逸上来之后,是在靠近谢明叡的侧边坐下的,这样在萧朗逸对面还有空着的位置。 萧朗逸看着身侧的明霞郡主,整个人都有些发麻,他指着对面道:“你怎么不去那儿。” “我就爱在这。”明霞郡主回道,她扬声冲外面喊道,“流风,继续赶路吧。” “公子?”流风征询着谢明叡的意见。 谢明叡沉声道:“走吧。” 马车又行了起来。 明霞郡主托着下巴,目光毫不避讳得打量着林依依,半晌,她看向谢明叡,打趣道:“你这和尚终于打算还俗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难听呢。”谢明叡语气中还带着些熟稔。 “再难听那也是实话。”明霞郡主道,“也不看看这些年你拂开了多少想往你身上扑的女子,这日子过得,跟那清心寡欲的和尚有什么区别。当初你拒我婚事的时候,我那二哥还在庆幸,像你这样的人,就是觉得沾一下女子好像都玷污了你的高洁,这在床榻上也不大可能动得起来吧,嫁了也没什么意思。” “咳咳……”林依依被惊得轻声咳了两下。 这也太敢说了。 只不过有些话她并不认同就是了。 看谢明叡那亲人的架势,以及亲完之后坦然淡定的反应,哪里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了。 明明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 谢明叡轻拍了下林依依的后背,蹙眉看向明霞郡主,“你这还没出嫁呢,说话注意着些。” 明霞郡主却看向旁边萧朗逸,意有所指道:“我想嫁的那个,他又不肯娶我,我再注意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朗逸一拍额头,懊悔道:“呀,突然想起好长时间没去胭脂醉看明月娇了,这下她肯定得跟我发脾气了。我先行一步,就不跟你们一块了。” 说着,他从明霞郡主身边掠过,快得让明霞郡主根本来不及扯住他衣衫,跳下了车。 “萧朗逸!”明霞郡主气恼唤道,她对谢明叡道,“我先去找那个家伙算账,等改日再找你叙旧。” 说完,便紧跟着离开。 谢明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低头,关心着林依依的情况,“可好些了?” “无事,只不过这明霞郡主,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林依依道。在明霞郡主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被人退婚之后的失落彷徨。倒是那股子爽朗自信,明艳张扬看得让人心生羡慕。 谢明叡淡淡勾唇,道:“她是有些特殊。” 听这语气,倒不像是对明霞郡主厌恶的样子。林依依扬眉道:“既然你也觉得明霞郡主与旁的女子不同,又为何要推拒跟她的婚事呢?还有一点我十分好奇,你这不近女色的好名声,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萧朗逸说谢明叡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也就罢了,可是连明霞郡主也这样说,这可是被谢明叡退婚的女子,不可着劲抹黑他就不错了,能帮他说好话就更不合常理。 可见他在京城确实是不近女色的这么一个形象。 在青阳县的时候,他也同样推拒了陈光远将陈小姐献给他的美意。 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会强抢有夫之妇,更甚至为了得到人家,杀害人家夫君,逼得人家迫不得已跳河? 林依依目中浮现狐疑之色,这人身上矛盾的让她有些看不透了。 谢明叡见她起疑,心中一跳,忙将林依依给揽进怀里,笑着道:“你问明霞做什么,难不成是见她差点成了本公子的妻室醋了?再说本公子近不近女色,难道依依还不清楚吗?要不,今晚依依去本公子床塌上体会一番?” “呸!”林依依啐道,亏她还怀疑谢明叡或许是个好人呢。 就这不正经的样子,哪里像好人了。 她就不该有这样的怀疑。 谢明叡却暗中松了一口气,那两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 拒婚明霞的原因,这里面牵扯到他去晋城的事儿,林依依还不知道他是为了查陆文晋而去,自然得瞒着。 而关于他不近女色这一点,是更不能回答了。 林依依待在他身边伺机杀他,是认定他不是个好人。若是在她没有对自己产生依赖之前答应他为人还算可以的话,恐怕就会放弃这单生意毫不留恋得离开了。 可若是为了这单生意让他继续向林依依抹黑自己,说他那不近女色的名声是假的,是做给世人看的,那何时才能让林依依对他敞开心防。 所以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得让林依依自己感受才是。 行至一处街角,陆昭便来跟谢明叡告辞,“谢三公子,我等也该回卫所去了,就此分开。” 谢明叡笑道:“多谢陆指挥使这一路相送了。” 回雪跟金铃也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金铃上了车,在林依依身旁坐下。 而回雪则在外面骑马,与流风并驾而行。 谢明叡吩咐流风,道:“先不回府,咱们去灵犀院。” 流风应是。 谢明叡这才跟林依依解释道:“你虽然想在本公子身边当个婢女的身份,可是本公子却舍不得你受这份苦。国公府里人员复杂,大大小小的主子十多个,光是行礼问安,就够累人的。你定是受不得那份拘束,灵犀苑是本公子的私产,你去那安顿,没人能为难你。” 林依依勾了勾唇,道:“那还多谢公子为我考虑了。” 行了不久,就看到一处宅院,白墙青瓦,朱门绣户。 跨进门后,便见两侧廊下栽种翠竹,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里面延伸。 顺着路走去,便见一处人工挖出的池塘,上架木质拱桥,潭中栽种荷花,有游鱼嬉戏于荷叶之间。 谢明叡带着林依依从这经过,带她去安置的房间。 “从今日起,你暂住在这里。”谢明叡道,紧接着便唤过回雪来,给林依依正式介绍,“这是回雪,你先前见过的。往后她就跟在你的身边,有什么需要的,告诉她便是。对了,回雪她会些功夫,而且还格外擅长医术,你要是有个头疼闹热的,倒也省了专门去瞧大夫。” 接着他又交代回雪要仔细照看林依依,若他不在的话,遇到什么麻烦及时向他传信。 林依依看着他,神色复杂,“金铃,回雪,你们两个先避一下,我有些话想问公子。” 待二人出去,谢明叡问道:“有什么想说的,还得避着些人?”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林依依问。在她看来,谢明叡的这些安排无一不是周到贴心。 谢明叡勾唇道:“自然中意你。若是被感动到的话,你可以以身相许。” “你可别忘了,我是要杀了你的。”林依依提醒道,也不知道是提醒佚䅿谢明叡,还是提醒她自己。 这些天谢明叡总是对她动手动脚,倒让她没能想出还有什么下手的法子。 谢明叡道:“自然不敢忘,不过你要不要跟我打一个赌?” “赌什么?” “看是你先拿到我的命,还是我先拿到你的心。” “赌就赌,”林依依道,反正她不带怕的。 谢明叡看着她,微笑道:“行,那你先熟悉熟悉这里,我回了京,国公府那边的长辈总得去见一见,可能得晚会回来。你若是觉得闷了,可以让回雪陪你出去转转。” …… 林依依将自己所带的东西安置好,外面就传来一阵“叮当叮当”的铃铛声。 金铃跑着进来,拉着林依依的手,道:“依依姐,我刚才问了回雪,她说西市那边有很多好玩的,我们也去转转吧。” 林依依也想熟悉一下京城,想了想便答应了。 她带着金铃回雪两个出了门。 西市那边果真热闹得紧,沿街搭设的摊贩卖着各种新奇有趣的小玩意,金铃摸摸这个,又瞧瞧那个,各个都很喜欢,有些爱不释手。 “喜欢咱们就买回去。”林依依道,反正她们手里有了钱,也不至于为一点的花销难为自己。 金铃喜笑颜开,最终选了一把小梳子跟几只小巧的铃铛。 “好!”一片喝彩之声传来。 金铃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去,转身望去,只见前面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叫好声便是从那些人群里传出来。 金铃拉着林依依去看,两人挤进到前面。 那里搭建了一个小台子,有女子在上面跳舞,一圈又一圈得转着,她的裙摆飞扬飘动,像朵绽放的花儿一般。 有个年幼的女孩子拿着铜锣向周围看戏的人群收钱。 一个样貌轻佻的公子放了块银锭上去,那跳舞的女子停了下来,向那公子道谢。 那公子却一把抓住女子的手,道:“小美人在这卖艺着实辛苦,不如跟了小爷,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那女子惊慌道:“公子,小女只卖艺不卖身,还请您放尊重些。” 说着就要将手给抽回来。 那公子却变了脸色,道:“我告诉你,小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乖乖的就跟小爷回去,否则小爷让你们姐妹两个在这京城混不下去。” 说着,就要拉着那女子走。 林依依看得心头火起,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当即上前,冲着那位公子踢了一脚,将他给踢得后退两步,松开了捉住那女子的手。 那公子捂着自己心口,本来极为愤怒,在看到林依依容貌之后,眼神眯了起来。 “又来一个貌美的小娘子,不如你跟我一块回府如何?” “我看你是找打。”林依依冷声道。 “美人先别着急拒绝,你知道我是谁吗?跟着我,可比你们卖艺轻松多了。” “我管你是谁!”林依依道。 就在这时,回雪在她耳旁道:“依依姑娘,这位是府上的五公子。” 府上?哪座府上?定国公府? 林依依看向回雪,错愕道:“谢明叡他弟?” 第28章 巧合 回雪点了下头,默认林依依的说法。 林依依顿了顿,看向谢五公子的脸,有些不可置信:“那谢明叡跟他弟的差距还挺大的。” 谢明叡那人虽然讨厌吧,可是一张脸却十分具有欺骗性。只要他不说些不正经的话,看上去就是位清风明月的俊雅公子。 可是这位谢五公子呢,眼神无光,脚步虚浮,看着就像是被酒色掏空了一般。 这同一个府邸里出来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回雪又道:“准确的说,五公子是咱们三公子的堂弟。” 这不重要,不管是堂弟还是亲弟,反正跟谢明叡是有关系。 既然谢明叡他弟是这么副不成器的样子,那她就帮着管教一下吧。 林依依活动了下手腕,笑道:“我当你是谁呢,原来是定国公府的五公子啊。” 谢明启抬着下巴,道:“怎么样,既然知道小爷的身份,美人考虑要不要跟着小爷走呢。” “考虑个鬼!”林依依上前就是将谢明启一顿暴打。 谢明启吃痛,抱着头道:“痛痛痛,别打了别打了。” 林依依打累了,这才罢手,冷声道:“滚!” 谢明启指着林依依,恨恨得哼了声,“很好,敢打小爷,小爷我记住你了。” 林依依又扬起拳头,谢明启赶紧认怂,抱着头蹿走。 那位跳舞的女子上前,对着林依依一拜,道:“伊伊多谢姑娘相救。” 林依依听到女子自称,愣了片刻,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张妙伊笑着解释:“小女全名张妙伊,小名叫做伊伊。” 原来不是全名,林依依又问:“是哪个依?” 张妙伊柔柔一笑,“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那个伊。还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呢?” 林依依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也叫依依,只不过是同音不同字,依是那个……” 她顿了下,脑子里竟然率先想起“别梦依依到谢家”来。因为谢明叡曾拿这一句调侃的缘故,她可不想说这一句。 就在林依依沉吟的时候,金铃抢着道:“我知道,是别梦依依到谢家,依依姐,我说的对不对?” “别的记不住,怎么偏偏就记住这一句。”林依依嗔道。 张妙伊上前拉住林依依的手,热络道:“我和姑娘都叫做伊伊,这可真是有缘。” “是够巧的。”林依依感觉被她握住手的地方有些不舒服,有些不习惯她的触碰。 想来是不习惯另外一人在自己面前自称依依的缘故。 张妙伊熟络得问:“刚才看依依姑娘身手不错,想来是习过武?” “被师父逼着练过几年。” “不知姑娘可否教我两招,小女出来卖艺,总会招惹许多是非,若是有功夫傍身的话,想来应对那些纨绔会轻松得多。” 林依依道:“我这功夫也就够用来自保,还没到能够当人师父的境地呢。” 要是她身手能够再好一些,谢明叡哪里还有命在呢。 “以后姑娘还是自己多加小心才是,若是觉得卖艺会招惹是非,可以考虑换个营生。” 闻言,张妙伊眼神一暗,道:“可我除了跳舞,旁的也不大会什么了。” “这个……”林依依词穷了,她随手救下张妙伊,只是想帮她解了眼下的困境,日后的生活怎么过,可没想管那么宽。 “依依姐,我肚子好痛,我们回去吧。”金铃在一旁弯腰捂着肚子,一副痛苦的样子。 林依依抽出手来,去搀扶金铃,同时向张妙伊辞别,“姑娘保重,我们先行一步。” 林依依扶着金铃离去。 等走远了,金铃便直起身来。 “这会肚子不疼了?”林依依好笑问。 金铃撇嘴,“我就是不想她赖上你。” “没有追究你的意思,”林依依道,“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刚到了灵犀院门口,就见门口行过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黑衣劲装的护卫。 林依依神色凝重,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 车在门口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男子看起来和谢明叡差不多年纪,剑眉凤目,气宇轩昂,周身的气势一看便是久居上位。 回雪面上一惊,才要张口,那男子一个眼风扫过来,让回雪感到一阵威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想必这位便是依依姑娘了吧?我姓赵,是明霞的兄长,谢三公子的……朋友。”男子介绍着自己的身份。 林依依眸光微动,这位就是明霞郡主所说的那个二哥,那个私底下说谢明叡在床榻上恐怕都不怎么会动的诚王府世子? 看着不大像啊,这样的正派,很难想象他会私底下吐槽谢明叡床上的事儿。 不过赵乃当朝国姓,明霞郡主的兄长,这个身份应该也不大可能冒充吧。 林依依称呼道:“世子。” 赵烨颔首,“能进去坐坐吗?” 林依依连忙让开位置,道:“世子里面请。” 赵烨迈步进了门。 他对这里极为熟悉,一路走过来,直接到了宴客所在之处。 回雪悄悄退下,没多久又回来,往林依依手里塞了一杯茶,示意她给赵烨端上去。 林依依扯了下唇角,将茶送了上去。“世子请用茶。” 赵烨接过,轻轻喝了一口后又盖上杯盖。 他看向林依依,解释自己的来意,“听闻谢三带了一个女子回来,有些好奇,特意过来瞧瞧。” 林依依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世子是来寻我家公子的。” 赵烨微动唇角,问道:“依依姑娘是哪里人氏,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林依依摇头:“小女幼时便与家人走散,家里的事儿都记不得了。” 赵烨有些失落,喟叹一声,“那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过得好不好?” 林依依觉得这人有些多事,跟他又不熟,还问这问那。 只是他给人的威势不便造次,林依依没法像怼萧朗逸那样回他。 “就是在晋城开了一家小面馆,靠着那么零散几个的生意过活。” “原来依依姑娘还有做面的手艺,正巧我这也饿了,不知道可否向姑娘讨一碗面吃。” 林依依道:“我这做面的手艺有些差,世子恐怕不会喜欢的。” “无妨,依依姑娘去做便是。” 林依依只好前去。 等她端着一碗面回来的时候,谢明叡正快步从外面进来,不解得看向林依依,“你这是作何?” 林依依道:“诚王世子想吃面。” 谢明叡面色有些诡异,道:“把面给我吧,我给他端进去,你回房休息吧。” 林依依乐得轻松,将碗递给谢明叡。 …… 谢明叡端着面进去,见赵烨好整以暇得坐那喝茶,有些无语道:“诚王世子?皇上这么骗她有意思吗?” 赵烨轻抬了眼,道:“我只说是明霞的兄长,旁的可没多说,是她自己误会去的。倒是你,这么快就赶过来,可真是护得紧。” 谢明叡将那碗面在赵烨面前放下,自己在旁边坐下,道:“皇上还是吃面吧。” 赵烨端起碗,吃了一口,便不肯再用了。 “早就听说她的面难吃,没想到难吃到这种地步。”赵烨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唇角。 “也难为你去她面馆吃了那么久的面,不过话说你这么用心,就不怕找错了人?” “就知道皇上有此一问。”谢明叡道,他从自己怀中拿出那枚福寿珠,问道:“皇上看看这个是什么?” 沉香木刻成的珠子被一条红绳穿着,看着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这不就是很简单的福寿珠吗?”赵烨不以为意道,“朕还记得你幼时也戴过这么一枚珠子,片刻也不曾离身。后来有一段时间没戴了,朕还问过你,你只说丢了。” “是丢了,不过好在又找回来了。”谢明叡目中带着欣慰。 看他这副表情,赵烨哪里还不明白,肯定是谢明叡将福寿珠送人了。 “难不成,你就是凭这枚福寿珠认出她来的?”赵烨接过那枚珠子,摆弄着瞧了一下,“这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沉香木虽然名贵,但是能用得起的也大有人在……不对,这福寿两个字,朕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是相国寺苦智大师亲手所刻,世间仅此一颗。”谢明叡道。 “怪不得,苦智大师的手迹,可是很少流出。”赵烨道,“朕记得曾经问过你珠子的来历,你却说还不到时候,现在可以说说了?” 谢明叡轻松道:“就是幼时身子不好,祖母怕我活不下去,特意向苦智大师求了这枚福寿珠,在给珠子的时候苦智大师还交代过一句,在我年满二十之前,不宜透露这枚珠子的来历。因此这枚福寿珠的来历除了苦智大师本人以及谢家长房之外,再无旁人知晓。” 这种珠子让别人来看,就是用的沉香木名贵了一些,其他的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路边小贩卖这种样式福寿珠的,比比皆是。 要是谢家人不说,根本无从知道这是有市无价之物。 赵烨沉眸,别看谢明叡说得轻松,就定国公府里那复杂的情况,他这句身子不好,也不知含了多少的艰险。听闻当年世子夫人生谢明叡的时候,可是难产。 “不过说来也奇,今年正好是你弱冠之年,丢了这么多年的珠子,恰恰就找了回来。”赵烨感叹道。 “还有更奇的呢,我去晋城的时候,在那佛光寺求了一签,签文上所写‘红绳牵系姻缘定,桃夭灼华归室家’。”谢明叡道。 “这是想成婚了?打算什么时候迎娶?”赵烨愕然道。 “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 “这么急?不过朕倒希望她能拖得久一些,让你谢三多尝尝受挫的滋味。”赵烨道,他顿了下,拍着谢明叡的肩膀,“到时候提前给朕个信,说起来这也是朕一个妹妹,只可惜临阳王当年的事儿至今都没查清楚,眼下还不能给她身份。” “那年的事儿,迟早要清算的。”谢明叡正说着话,一个婢女慌张跑过来报信。 “不好了,依依姑娘她中毒了。” 谢明叡脸色大变,飞快得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以下是推文时间。 《大人,别打扰我验尸》作者:九月霏霏 文案:(女主篇) 新官上任三把火,金牌女仵作李昭雪被烧了。 “敢辞我?我就算穷死,我都不会给他顾今朝办事!” 后来,那银子可真香…… 两人同进同出,绯闻满天飞。 传言说,大人为留住女仵作,不惜屈尊为她洗脚。 李昭雪:洗脚是顺带,爱情是意外,事业才是真爱。 (男主篇)顾今朝(zhao)一声 顾今朝武将出生,却爱查天下奇案,英俊非凡,思想却古板,认为女人就不该待衙门里。 首案棘手,他不得不亲自登李家的门…… 后来,他发现李昭雪认真验尸的样子很美,让他心扑通扑通的。 “李姑……姑娘,听闻你还会验活人,近来我心率不稳,想……” “滚!别打扰我验尸。” 第29章 胡闹 赵烨心中担忧,在谢明叡身后跟了过去。 谢明叡一路疾行,到了林依依卧房。 林依依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唇上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回雪坐在床边,在林依依的胳膊上施针,等几针下去之后,便对守候在一旁的金铃道:“金铃,你把那边的铜盆给拿过来吧。” 铜盆拿过来之后,回雪便将其放置在地上,将林依依的手给拿出来,用针尖在她手指上挑了一下,紧接着便有黑色的血流出。 趁着放血的功夫,回雪站了起来,向谢明叡施礼。 谢明叡带着担忧问,“她怎么样?” 回雪道:“公子放心,依依姑娘性命并无大碍。待属下将其体内毒血放出,再开几副药给依依姑娘服下,便没事了。” 谢明叡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们今日都去了何处,她又怎么会中毒?” “今日我们前去西市游玩,正巧碰到五公子强抢良家女子,依依姑娘看不过去,便帮了那名女子。事后那名女子便与依依姑娘攀谈了几句……对了,那女子自言名叫张妙伊,小名伊伊,为此依依姑娘还好奇过她的名字……料想那毒便是张妙伊所下。” “流风,你速去西市,将张妙伊给带过来。”谢明叡沉声吩咐道。 流风领命而去。 赵烨抬眸看了下外面的天色,日影西斜,时候已是不早。 他出来的时候够久,也该回宫去了。便对谢明叡道:“我该回去了,你照看好她……等过几日,你再去寻我,和我好好说一下在晋城发生的事儿吧。” 他今日出宫,本打算见过林依依后,再问谢明叡晋城的差事。 可谁知会出了林依依中毒的事儿。 看谢明叡眼下这副样子,恐怕也没什么心思商讨别的事儿了。 谢明叡微微点头,送了赵烨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林依依的毒血已经放得差不多,回雪正打算给她包扎手指上的伤。 谢明叡沉声道:“我来。” 回雪将位置让开。 谢明叡取了纱布,细心得给林依依缠了起来。 突然,林依依身子瑟缩了一下。 “不要!”她痛苦得叫了一声。 谢明叡心中一紧,抬眼去瞧她。只见她如蝉翼般的睫毛上不知何时挂了颗晶莹的泪珠,双眉紧紧蹙着,睡得十分不安。 她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谢明叡低下身子,凑过去倾听。 这一次,他终于听到林依依在小声说着什么了。 “不要……丢下我……阿叡哥哥……” 谢明叡身体一滞,眼神中浮现出巨大的痛苦之色。 林依依说完这句之后,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又沉沉睡去。 谢明叡看着她的睡颜,感觉喉头一阵发涩,他用力得攥住自己的手,撑在床上的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公子……”回雪担忧得唤了一声。 谢明叡深呼吸了几口气,克制下自己的情绪,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平缓下来:“无事,看她刚才的情况,应当是梦魇着了。金铃,你可知她从前是否有这样的毛病?” 金铃早就想让林依依去看大夫了,此时谢明叡问起,便迫不及待道:“早就有了,先前依依姐便时不时梦魇一回,每每从梦中惊醒,便会头痛难忍……对了,回雪姐姐,你医术高明,可知道依依姐这是什么样的情况?” 回雪道:“刚才给依依姑娘把脉的时候,便发觉其颈后筋脉堵塞,气血亏损、心脾两虚,想必依依姑娘平时便有头痛多梦之症。” “不错,确实如此。”金铃一想,这可不是跟林依依往日里的表现对上了吗,别看这位回雪姑娘年纪轻轻,这医术可当得上出神入化四个字。当下喜道,“依回雪姐姐看来,这病可有得治?” 谢明叡也看向回雪。 回雪沉吟道:“这症候由来已久,若要医治并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依依姑娘又中了毒,这几日还是先清除依依姑娘体内之毒,固本培元较为紧要。公子,若是无事的话,属下便去给依依姑娘熬药去了。” “去吧。”谢明叡沉声道。 天边最后的一丝光亮消失,屋中也已经黑了下来。 谢明叡让人点上了灯,有下人来问他是否要用晚膳,谢明叡直接回绝了去。 又等了些时候,回雪端着一碗药过来。 谢明叡将碗从她手中接过,用汤匙盛了一勺,往林依依唇边喂去。 林依依张开了嘴,让那药汁流进嘴里。 紧接着她眉头就皱了起来。 谢明叡喂第二勺的时候,她就闭上嘴怎么都不肯喝了。 “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谢明叡拿帕子擦了擦她唇角的药汁,心想这怕苦的性子却是一点都没变。 小时候便是十分抗拒喝药,非要人追着赶着才肯喝完。 不过眼下嘛…… 谢明叡看了眼林依依的睡颜,将汤匙拿出来,放到一边。直接将药碗端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口。 紧接着,他便俯下身来,以唇叩开林依依的贝齿,将那药汁给渡了过去。 金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吃惊得看着眼前这一幕。 回雪当即揽住金铃的胳膊,将她往外面带。 临出门前,金铃回身望了一眼。 只见谢明叡又含了一口药,附身向林依依凑去。 风透过窗吹来,旁边的烛火闪动了下,灯影幢幢下,二人唇齿相依,仿佛入画。 金铃脑海中一时蹦出了般配两个字。 一碗药喂完之后,谢明叡才将碗给搁下,这时流风赶了回来。 谢明叡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流风,道:“说吧。” 从这到西市,以流风的脚程来算,半个时辰足够来回。 可他却去了两个时辰。 耽搁这么久,足以证明事情不简单了。 流风拱手道:“西市确实有对以卖艺为生的姐妹,姐姐名叫张妙伊,妹妹叫张妙真,只不过属下找到她们的时候,姐妹两个已经死了。” 顿了顿,流风又补充道:“二人俱是活生生被人扒皮而亡,根据尸体推测,死了已经有两日。之后属下又去西市那边寻人打听,这两日张妙伊张妙真姐妹一直在卖艺。” 这就说明,这对姐妹早被换了人。 谢明叡捻了捻手指,道:“听闻雀鹰之中有位名叫凌月的女子,极为擅长易容之术,张氏姐妹被人扒皮而亡,应当是这位的手笔了。” 在灵岩寺的时候,他听到雀鹰中人在谈话,当时他们打算以林依依牵制于他,便是从凌月那里得来的消息。 而凌月的消息来源,便是采莲。 林依依曾视采莲为亲妹,拼尽全力也要为采莲赎身。是以采莲对林依依的脾性也有所了解,知晓她会看不惯恶霸强抢民女的行径,只要在林依依面前上演这么一出戏码,她有很大可能出手去管。 是以便有了今日的算计。 只不过,那位强抢民女的恶霸成了谢明启,这也是非常值得寻思的一点。 谢明叡问道:“这事起因在于五公子欲强抢那位‘张妙伊’,他为何会去那里,可查清了?” “问过五公子身边的王喜,今日五公子原本打算前去胭脂醉寻|欢的,是有两个恩客说起,那在西市献舞的女子姿容绝佳,不输花魁明月娇。五公子听闻之后,便赶了过去。至于与五公子攀谈的两个恩客……胭脂醉每日客似云来,已经查不出那两人的身份了。” 短短两个时辰之内,流风能查到这些,已经极为详尽。谢明叡道:“今日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 翌日,林依依醒过来,只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头脑昏昏沉沉的,让她再想梦中情景,却已经是记不大清了。 每次都是这样,林依依倒也不奇怪了,她坐起身揉着自己发痛的额角,秀眉拧了起来。 一双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帮她按揉着,力道不轻不重,让她的疼痛有些缓解。 林依依受用了一会,道:“金铃,你这手艺是越发得好了。” “你可看清楚了,本公子可不是金铃。”谢明叡轻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依依一惊,连忙回过神,在她身后的人果然是谢明叡不假。 他今日穿了件宽大飘逸的白衣,一腿稍曲搭在床边,白色的衣摆飘然下垂,乍然一看,只觉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你可真行,不过出门一趟就叫人给暗算了去。不是说好要杀本公子的,别回头没杀成本公子,你的小命先给玩没了。”谢明叡带着揶揄道。 不过在林依依听来,却觉得是种嘲讽,她心里一噎,可是却没有理由反驳谢明叡。 他那话虽然难听,但是也是事实。她的本事确实还不够,防人之心还不够,要不然也不会被暗算了去。 林依依沉默着,她虽然是做杀人的生意,但是先前并没有几个人找她,加之在晋城那样的小地方,就算偶尔会接到生意,难度也不会很大,以她的身手,足够应付得过来。 可自从接陆文晋那单起,或者是说,从遇到谢明叡起,有些事儿就超脱她的控制。 她的功夫,比起谢明叡来还差得远呢,还需要更精进些才是。 就在这时,回雪端着一碗药进来,道:“依依姑娘,你该喝药了。” 林依依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汁,只觉一阵头皮发麻。 “我觉得我身体好多了,用不着喝药的。”林依依道。 “胡闹。”谢明叡板起脸斥道,旁的都可以纵容,可在喝药这一点上,没得商量。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你要是不喝药的话,我不介意像昨晚那样再喂你一遍。” 话音刚落,旁边的金铃脸就忍不住红了。 林依依虽然不知道他昨晚是怎么喂的药,但是心里却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常规的方法。 若是再来一次的话,绝对是自己吃亏。 当即接过碗来,忍着犯呕之感,一口一口将那药汁艰难下咽。 等喝完之后,她眉头皱得都快夹死一只苍蝇了。 一碗药见底,谢明叡拿出一包蜜饯来,给林依依递过去。 “奖励你的。” 林依依拼命忍住蜜饯的诱惑,嘴硬道,“不稀罕。” 话音刚落,那反胃的感觉便又来了,让她想要呕吐。 谢明叡直接拿手捻了一颗,塞进了林依依嘴里。手退出来的时候,还在林依依的唇上轻轻按了下。 林依依愣怔过后,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目中露出嫌弃之色,这人还没洗手啊。 脏不脏啊,就往她嘴里塞。 然而那蜜饯的甜味将药味的苦涩一冲,她倒有些舍不得吐出来了。 就在这时,流风在外面通传,道:“公子,萧二公子来了。” 谢明叡的动作一顿,拉过林依依的手,将那包蜜饯放她手上,道:“我去去便回。” 等谢明叡一走,林依依这才带着别扭将那颗蜜饯给吃了下去。 她拉过一旁的金铃,问道:“昨晚他到底是怎么给我喂的药,你的脸色刚才怎么突然就红了。” 金铃想起昨晚的情形,脸色又是一红,在林依依耳边小声得讲了。 “什么?”林依依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谢明叡那个混账,竟然是用嘴…… “他到底是在喂药,还是趁机占我便宜。” 金铃小声道:“昨晚依依姐怎么都不肯张口喝药,谢三公子用的那个法子,好歹也是有效的。” “你还帮他说话了。”林依依嗔道。 金铃道:“我只是觉得,昨晚谢三公子给你喂药的时候,你们二人格外得般配。” “好了,这样的话你往后别再说了。”林依依道,什么般配不般配,谢明叡可是她的任务目标。 金铃转了话题,道:“不过依依姐,你先前一直不喜欢看大夫,是不是因为药苦的缘故。” 林依依挑眉道:“怎么可能?我就是单纯觉得喝药浪费钱,咱们挣点银子不容易,可得省着点花。” 金铃撇撇嘴,有些不太相信。 默默听着二人谈话的回雪这时道:“眼下依依姑娘到了公子身边,这药钱的事儿,便不用担心了。后面还有几副药呢,依依姑娘放心喝便是。” 林依依静默了一瞬,有些不甘愿得回着,“放心喝便放心喝。”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害怕药苦的,小孩子才会因为怕苦而不喝药。 …… 此时谢明叡已经到了待客之处。 萧朗逸正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装模作样摆弄着他那把扇子。 见谢明叡过来,萧朗逸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拜帖,递交给他。 “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后日晚上,我大哥他们在太白楼设宴,特意邀你前去。” 谢明叡算了算日子,发觉正是七夕那一天,便没有想去的兴致了。 “替我回绝了吧,就说我那日有别的安排了。” 萧朗逸了然,反正往日里的宴会,谢明叡也不是次次都出席的。“随你吧,反正帖子已经送到,我的任务已经完成。” 谢明叡接过帖子,看都没看便让流风收着了。 萧朗逸摇头笑笑,迈步离开这里。 …… 两日之后。 回雪在给林依依送药的时候,又给她把了一遍脉,笑着道:“依依姑娘体内的毒已经完全清除,喝完这碗,往后药便可以停了。” 闻言,林依依松了一口气。这次喝药的时候干脆利落了很多,等将最后一口喝完,她顿时感觉到解脱了。 可算是不用再喝这又苦又涩的药了。 谢明叡带着流风从外面进来,流风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套淡紫色的华服。 “换上吧。”谢明叡道。 林依依眉目间满是惊讶,“这是做什么?” 谢明叡道:“今晚西市那边有灯会,带你过去瞧瞧。” 林依依早就好奇京城的等会,这下也没推辞,去了内室将衣裙给换上。 这套衣裙极为贴合她的身形,特别是袖长腰身的地方,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适合得恰到好处。 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等林依依出来,谢明叡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满意得点了下头。 “看来本公子量得没错,这套衣裙果然适合你。” 林依依讶然,“你什么时候量我的尺寸了?” 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儿。 谢明叡上前,将林依依给抱住,然后一双手放在她的腰间,做出丈量的动作。 他道:“这样量的,本公子这手上的功夫准头还不错。” 林依依明白过他什么意思之后,顿时羞恼得脸色通红,想也不想便抬起自己的脚来,恨恨踩了谢明叡一下。 谢明叡吃痛,轻轻说道:“下脚可真狠,这要是将本公子踩出个好歹来,还怎么带你出去?” 林依依道:“我自己有手有脚,难不成没了你,就走不得路,出不得门了?” 谢明叡低低笑了起来,道:“这么貌美的小娘子,本公子可舍不得放你独自一人出门。” 他带着林依依出门,乘马车往西市而去。 快到了的时候,谢明叡从车里的暗格处取出两只狐狸造型的面具,给他和林依依各自戴上。 二人下了车,并肩走在街上。 今晚的京都城热闹得很,长街之上挂满了各色的彩灯,年轻的男女时不时驻足,流连欣赏一番。 林依依抬头,便被其中一处高高悬挂着的美人灯给吸引住了。 那只花灯看起来极为别致精巧,上面画的是个身姿绰约的美人,因为它挂在高处,又兼旁边几只灯盏交相辉映,流光溢彩,便导致那画着的美人面容瞧不大清。 与旁的花灯不同,它外面糊着的一层,看材质的不像是普通的宣纸,那东西质地似乎是极为轻薄,灯芯的光传递出来,如寒夜里朦胧清冷的月光。 林依依一时多打量了会。 谢明叡注意到林依依的目光,低下头来问她,“想要那一只?” 林依依道:“那只看着特别了一些。” 她心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看着那只花灯,她感觉自己心底泛着冷气。 谢明叡寻了小贩过来,问道:“那只美人灯怎么卖?” 小贩笑道:“那只花灯不卖,是位女子寄放在我这的,说若是谢三公子开口讨要那盏灯,直接相送便是,除了谢三公子之外,旁的人讨要那盏灯的话一概不给。” 旁边便有人笑道:“不知道又是哪位倾慕谢三公子的女子弄出来的。” 谢明叡当即就对那盏美人灯失去了兴趣,接受了旁的女子赠送的灯,再将其转赠给林依依,这事儿做起来太丢份了。 “我们走吧,你若是想要花灯,本公子买更好的送给你。” 谢明叡正要走,有人惶惶张张往这边跑过来,看样子,就快撞上了林依依。 谢明叡直接伸手一拉,将林依依给扯进了怀里。 “你们快看,那人像不像谢三。” 于此同时,太白楼上几位年轻公子临窗而望,正巧望见这边情形。 有人不确定道:“瞧着是像,不过谢三可不会跟一个女子走得这么近。” “这可说不准,听闻谢三从晋城带回来一个女子,宝贝得十分厉害。如今看这副情形,说不定是他们呢。” “我倒要看看,谢明叡这个家伙看不上明霞,究竟会看上什么样的女子。”说这话的便是诚王世子赵洵。 他当即迈步,从太白楼出来,往谢明叡方向而去。 其余几人在后面跟着他。 等走到跟前,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们越发肯定是谢明叡了。 “谢明叡,果真是你。”赵洵拍着谢明叡的肩膀道。 谢明叡见被认出来了,无奈之下,只好叹了一口气,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有一人调侃道:“怪不得你不肯来参加我们的诗会,原来是与佳人有约。难得啊,你也有开窍的一天。” 赵洵目光直接看向林依依,问道:“这就是你从晋城带回来的那位姑娘,既然都碰见了,不妨让我们见见吧?” 谢明叡揽住林依依,看了不远处的太白楼,道:“去那儿说。” 一行人便欲往太白楼而去,小贩在后面道:“还请谢三公子稍等,容小的把您的美人灯给取下来。” 谢明叡顿了顿脚步。 那小贩拿了竹竿,挑下那盏美人灯,递给谢明叡。 谢明叡提着灯,便要递给林依依,然而一低头,面色却忽然凝住。 这会林依依近距离观察这只美人灯,可算知道那让她发寒的冷意从何而来。 那画上的美人,面容竟与她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那美人唇角下压,仿佛是带着哭意。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的是,这糊在灯架上的材质,透着灯光看,白皙弹性而又细腻,宛若是少女的肌肤。 第31章 这是一只人皮灯。 谢明叡将那盏灯转了一圈,在与美人图相对的一面看到了块红色的印记。 他沉声唤出流风,将那只美人灯交了出去,并在流风耳边低低吩咐了几句。 林依依在旁边听着,大体听清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流风领命而去。 “谢三,你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走啊。”有人出声唤道。 谢明叡整了整情绪,携着林依依往太白楼而去。 太白楼乃是京城有名的文雅之地,平时便有不少读书人在此吟诗作赋,讨论文章。 今日七夕之夜,右相府萧大公子便提议借着佳节办场诗会热闹一番,自是得到不少人响应。 太白楼里灯火通明,俊才云集。不少饱读诗书的名门贵女也听闻这个消息,特意赶了过来凑热闹。 谢明叡到的时候,有一位身穿浅绛纱裙的女子正在高台上跳舞。少女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容貌秀美,身段窈窕,时不时水袖轻扬,舞姿轻盈柔美,娟秀之极。 看着台下人欣赏她的舞姿,少女眸中浮现淡淡的嘲讽与不屑,不过在看到谢明叡后,眼神一下子变了。 她停止了起舞的动作,轻轻一笑,俨然是个温婉柔美的大家闺秀。 “谢三公子。”少女对谢明叡唤道。 谢明叡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之后他便在林依依耳旁低声向她介绍这女子的身份,“这位是左相王澜的嫡女,王玉音。” 王玉音见谢明叡在跟林依依咬着耳朵,不自觉撇了下嘴。 “谢三,你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还是过来了。”萧朗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到了谢明叡跟前。 谢明叡道:“本不打算来的,这不是被他们给逮住了吗?” 他指向赵洵几个,语中还带着无奈。 萧朗逸带着揶揄道:“我就说你们几个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请人去了啊。还是诚王世子的面子大,能将你请得过来。” “诚王世子?”林依依语气中带着疑惑。 她看向旁边的几人,都是陌生的面孔,她见过的诚王世子,并不在这里面。 “本世子在此,”赵洵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中带着几分轻佻,“怎么,美人对我感到好奇?” 林依依见众人对赵洵的自称没有反应,怎么能不明白眼前这个才是真的诚王世子。 她看着谢明叡,冷呵了一声。 那天她见过的男子明明就不是诚王世子,可谢明叡这个狗男人,明知道她认错了,却偏偏不提醒她,任由她误会了去。 “这还没有见到容貌呢,怎么知道便是美人?”一道女声娇声道。 众人顿了一下,望过去,说这话的是一位身穿鹅黄襦裙的少女,她此刻正搀扶着王玉音,脸上带着几分娇怒。 赵洵似笑非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容貌,但是以谢三的挑剔程度,姿容一般的女子,岂能入得了他的眼。” 要是这女子容貌比不上明霞,谢明叡可就白瞎了他那双眼了。 “诚王世子所说,在下是深表认同。”萧朗逸点着头赞同道。他是见过林依依容貌的,虽然知晓谢明叡将林依依带在身边,并非只是为了她的容貌,但是在这京城贵女当中,能比得过林依依的,也是少有。 在赵洵、萧朗逸说话的时候,谢明叡又小声给林依依介绍着刚才少女的身份。 “那是工部右侍郎家的二小姐,姚明月。” 林依依挑眉,“公子对这京城的贵女,倒是如数家珍。” 谢明叡贴近林依依,眼眸中带着笑意,道:“本公子只是记性比较好而已,见过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并非刻意要记住她们的。” 姚明月目光注意着谢明叡和林依依的动静,一股酸意涌了上来。她带着挑衅道,“既然是美人,那为何不摘下面具来,让我们瞧瞧。” 谢明叡淡淡瞥了她一眼,绕到林依依身后。 他将林依依带到身边,便知她的容貌早晚是要被人瞧了去的,一味得瞒着并没有什么意思。 谢明叡伸手,解开林依依的面具。 当那张面容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林依依的美,是一种如山水画般的钟灵毓秀,超凡脱俗。她眼神中的神采带着如水般的灵动,如石上流过的清泉,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这份美美在自然天成,不同于明霞郡主的明艳张扬,也不同于王玉音的温柔婉约……在这京城的贵女当中,没有谁能给大家这么一份感觉。 赵洵愣怔了下,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赵洵问道。 谢明叡揽过林依依,宣誓着主权,道:“谢家、依依。” 他这般强调,让人很容易想起一句诗来。 “别梦依依到谢家,”赵洵轻声念着这句诗,看向林依依道,“依依姑娘这名字,可是谢三给你起的?” 林依依不是一次两次被调侃名字了,摇头道:“奴婢的本名便是这个,当日公子买下奴婢的时候,奴婢曾经想让公子另外赐一个名字的。” “以依依姑娘的容貌,当一个婢女可惜了。”赵洵摇头叹息。 姚明月却舒了一口气,不过是从晋城带回来的婢女而已,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 以谢三公子的门楣,要娶也是娶身份相当的贵女。 姚明月对自己身旁的王玉音道:“玉音姐姐,她不过是婢女而已,身份低微,谢三公子不会娶她的。” 王玉音一时有些走神,似乎是没有听到姚明月的话。 “玉音姐姐?”身旁姚明月又唤了下她。 王玉音回过神来,用她那温婉的声音道:“这可未必,谢三公子都能拒了明霞郡主的婚事,可见他不是个看重身份的人。若是他愿意的话,就算是个婢女,应该也能娶了吧。” “谢三公子拒婚,纯粹是看不上明霞郡主那股泼辣劲儿。姐姐就不同了,你能歌善舞,饱读诗书,家世样貌样样不缺……”说着说着,姚明月竟觉得自己嫉妒起来,她按住自己的情绪,涩然道,“就算谢三公子要娶妻,也该娶姐姐这样的人物。” “是吗?”王玉音两个字流转在唇齿间,似乎是带了几分讥笑。 姚明月心中微微一刺,点头道:“自然是啊。” 真有意思,王玉音眼中浮现一丝嘲讽,明明就是言不由衷。 顿了下,王玉音遮住眸底的情绪,迈着步子到林依依面前,道:“今日乃是萧大公子组织的诗会,既然依依姑娘也来了,不妨参加一下吧。” 林依依道:“乡野之人,不通诗文。” 赵洵问道:“虽然是诗会,可是此地也不拘泥于诗词一种形式,琴音舞曲都可,只要与诗词相和,便算应了今日之题。就好比王小姐,刚才舞的便是《绿腰》,不知依依姑娘可会什么?” 萧朗逸在一旁顺应道:“巧了,依依姑娘也是舞姿极佳。” “是吗?我就不信能比得过我玉音姐姐。”姚明月撇嘴道,“玉音姐姐的舞可是请方大家指点过,饶是如此,也不敢妄自尊大。不知道依依姑娘,有什么底气说自己跳舞极佳?” 林依依开口道:“我何时说我跳舞极佳了?” 刚才明明说的是萧朗逸,姚明月她有毛病吧。 姚明月心中一动,难不成林依依实则不怎么会跳舞,如此,更要她舞一曲了。 “依依姑娘又何必自谦呢,今日既然来到诗会上了,便给大家露一手吧。” 林依依还想推辞,赵洵道:“依依姑娘若是极善跳舞的话,不妨参加一下。今日萧大公子可是拿出了不少宝贝充当彩头,一会大家会对参加之人进行投选,优胜者便可拿走一样自己心仪之物。” 林依依心中微动,谁会嫌弃财物呢。 不过与诗词相和之舞,她得好好想想。 就在这时,谢明叡道了一句,“侠客行。” 林依依眼前一亮,对啊,她可以演示剑舞。 她环顾四周一圈,虽然没有看到佩剑,但是楼内的角落处却有几株载在盆中的花木。 林依依心念一动,上前折了一根枝丫,随即到了高台之上。 她静静得站着,看着台下的众人。剑舞若想出众,这动作上必须得干脆利落,若是绵软无形的话,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谢明叡瞧了,走到旁边的乐师处,借过其中的古琴。 他就坐在台侧,手在琴弦上一拨。 “铮!”清越的声音在楼内回响。 林依依不解看向他。 此时谢明叡已经弹奏起来。 他的旋律,激昂振奋,正符合那一首《侠客行》。 林依依动了起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她的身姿轻巧灵动,眉宇间的神色清冷,仿佛真的化身一名剑客,出招间带着豪气与潇洒。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舞动间,她手中枝丫上的花瓣脱落,伴着林依依的身形起舞。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已经被她吸引。 王玉音看着,心道:这招式并没有什么太难的地方,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喜欢呢? 是不是因为这一张脸的缘故?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向林依依的面容,有些入神。 要是她也有那样的一张脸…… 第32章 伴随着一个漂亮的收尾动作,林依依结束了自己的剑舞。 众人还沉浸那快意洒脱的余韵当中。 “好。”赵洵赞道,率先拍起手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随即跟着拍手,一时间掌声如潮。 谢明叡注意到赵洵毫不掩饰的对林依依的欣赏,眉头微拧。 林依依已经从高台上下来,赵洵率先迎了上去,道:“依依姑娘刚才那一曲剑舞,实在是太美了,依我看来,应当是今日最佳。待会投选之时,我的竹牌一定给你。” 林依依扬眉笑道:“那便多谢世子了。” 得到她这一笑,赵洵身边的几位公子不禁跟着道:“还有我,依依姑娘,我的竹牌也会投给你。” 林依依笑着道谢。 她的剑舞得到的支持越多,待会便有更多可能拿到那所谓的彩头。 能够被这些王孙公子称之为宝贝的东西,价值定然不菲。 想到此,她笑得越发真诚。 谢明叡看得心里发堵。 竟然对赵洵笑得那么甜,不就是投选一票呢,就算拿到彩头……能有杀他的钱来得多吗? 她为什么就不按照设定好的,对他进行色|诱呢。 这个小财迷到底会不会算账。 谢明叡拂了下衣袖,缓缓行至林依依身前,先是对众人道:“本公子累了,先上去休息一下,诸位自便。” 说完之后,他又对林依依道:“依依,你随我来。” 赵洵对谢明叡道:“你累了自去休息便是,依依初次来太白楼,想必正新鲜着。让她在这多玩一会呗。” “依依乃是本公子的侍婢,世子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谢明叡道,他看向林依依,又勾唇笑道,“再说这些日子本公子习惯了依依服侍,这上去休息一番,自然少不得要依依揉肩捏背、端茶倒水……是以,本公子怎么安排依依,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他带着林依依往楼上而去,直到三楼。 太白楼共分三层,平时大家多在一二层探讨交流,能在第三层有专门房间的,都是在京城甚有名望的一众人物。 三楼比下面要清净许多,刚上来没多久,林依依便听到一阵咳嗽声,那一下下的,听着便让人揪心。 谢明叡蹙了眉,带着林依依往前行去,到了一处房间门口。 那房门并没有关,咳嗽声便是从这间房中传出来的。 林依依往里面看去,便看到里面坐了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公子。那公子面容和萧朗逸有着几分相似,不过不同于萧朗逸的风流不羁,这人的眉目间带着一种温和从容,让人一看,便感觉是书香墨画间熏染的公子。 那人一手拿着摞宣纸,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待咳嗽过后,有继续看向自己手中的东西。 谢明叡迈步进去,唤道:“萧大哥。” 林依依目中微动,听这称呼,这人的身份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 萧朗逸的兄长,今晚诗会的主人,萧大公子萧朗轩。 不过看萧朗轩这样子,身体似乎有些不大好? 萧朗轩抬头,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容来,“明叡,你来了。早先便听朗逸说起过依依姑娘,言语之间尽是夸赞之词。刚才我在楼上瞧了几眼,依依姑娘的剑舞荡气回肠、精妙无双,能够一睹甚是有幸。只可惜,我身子有些不适,便不曾下去扫了大家的兴致。” 说完,他又开始咳嗽了。 见他咳嗽得如此厉害,都不曾放弃翻看手中的宣纸,谢明叡道:“萧大哥既然身子不适,何不早些歇着,这些留待明日再看也是不迟。” 萧朗轩微微摇头,“今晚的诗会全城皆知,我这里早就放出话去,会将其中优异文稿刊印出来以供世人阅看。这里正是誊抄下来的众人诗作,正需要尽早筛选出来,这样,也能早一步让大家的雅作被人看到……咳咳……对了,你既然来了,何不也来一首,以你的诗才,定是魁首。” 谢明叡道:“作诗便不必了,萧大哥若是信得过我,这剩下的文稿不妨我来帮你看完。” 萧朗轩笑道:“自是求之不得。” 他将手中文稿交给谢明叡。谢明叡取了之后,带着林依依到了自己雅间。 谢明叡去了书案后头坐着,翻阅着从萧朗轩那里拿回来的文稿。 林依依坐在靠窗的小榻上,手撑着炕桌,打量着谢明叡。 他坐姿端正,眉眼专注,一袭锦绣白衣飘逸出尘,一看便是清风明月不染纤尘的俊雅公子。 自从来了京城之后,林依依也算见识过不少气度容貌出众之人,可是在这群人中,论起面貌的俊雅来,还是没有人能比得上谢明叡。 林依依看了一会,感觉有些口渴。 她执起桌上的水壶,晃了晃,里面是空的。 谢明叡注意到她的动静,抬起眼来,道:“这里我许久未曾来了,房中自然不会有水,让人再送一壶进来便是。” 林依依出门,去寻在这太白楼中侍候的婢女。 不多时,婢女便给林依依带了一壶水。 林依依提着往回走。 “依依姑娘。”赵洵拦住了她的路。 林依依停下来,唤道:“世子。” 赵洵看向她手中提着的水壶,眸中闪过不甚赞同之色,“像依依姑娘这样的佳人,怎么能够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呢,谢三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要不,你离开谢三,到我身边来吧,我绝对不会把依依姑娘当作婢女看待。” 林依依心道,她来京城是为了做自己的生意,怎么可能离开谢明叡身边呢。 当下便拒道:“多谢世子好意了,只是奴婢欠了债,谢三公子肯慷慨解囊,替奴婢还了债务,奴婢已是感激不尽。跟在谢三公子身边,为他做些事情,是奴婢心甘情愿的。” “你欠了多少银钱,我替你还上。”赵洵道。 “不必了,我与世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当不得世子如此费心。” “能够还得依依姑娘自由之身,便是值得的。依依姑娘不好直说,那我便去找谢三谈去。” 说着,赵洵往谢明叡所在的雅间而去。 “世子……”林依依在后面叫着,可是赵洵却不为所动,进了房间。 林依依只好在后面跟了进去。 “谢三,你当初为依依姑娘还债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双倍,你把她的身契给我。” 谢明叡看了眼后面的林依依,气得笑道:“你觉得本公子像是会缺钱的人吗?” “依依姑娘跟着你就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实在是太过委屈。既然你不懂得怜惜佳人,还不如放了依依姑娘自由呢。” “是吗,依依?跟了本公子,你觉得委屈?”谢明叡问向林依依。 林依依连忙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能跟公子是我的荣幸呢。世子,依依真的不用你赎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跟在公子身边,真的没有不情愿。” “你不愿意我为你赎身,是不是怕欠了我的银钱?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诚王府不会因为这点银钱和你计较的。”赵洵道。 谢明叡心中虽气,倒也不急了。他跟林依依要的保证已经足够,作为雇主他拿了林依依珍视的福寿珠,作为目标他又跟林依依打了一个赌注,凭借这些,林依依要跟其他人跑了的几率应该不大。 他便静等着林依依的反应。 林依依见赵洵一副认定她受了委屈的样子也是无奈,只好心一横,道:“世子,依依真的不用您赎身。谢三公子光风霁月,名满京都,无数名门贵女费了心思都想跟谢三公子邂逅都不得其法,如今依依能够得到谢三公子青睐,随身侍候谢三公子,那可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呢。” 谢明叡听得心花怒放,虽然知道林依依所说之言只是留在他身边的借口,但是这不妨碍她掐断自己的桃花。 他勾唇道:“世子,听见了没有,依依她属意本公子,愿意跟在本公子身边。你的一番美意,只好是辜负了。” 赵洵眸中闪过一丝可惜,他往门外走去,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住步子,转头道:“今日依依姑娘剑舞,着实令人惊艳。日后依依姑娘若是反悔,大可以来寻本世子,在本世子身边,永远会有依依姑娘一席之位。” 说完之后,整个人便迈步离去。 谢明叡:“……” 此时他心里窝了一股火。 他看向林依依,将她揽在怀里,额头抵住她的,有点咬牙切齿道:“你倒挺会招人的。” “没办法,谁让我生得好呢。”说完这句话后,林依依自己都惊呆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容貌出众,以前也见过不少人眼里惊艳的目光,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跟别人夸赞自己的容貌啊。 这是跟在谢明叡身边时间长了,连自恋都传染了吗? 心底里有些小小的羞耻。 林依依忙推搡着谢明叡,道:“你快去看你的诗稿吧,还有那么多,难不成你想留在这里过夜?” 谢明叡没再缠她,去了桌案后面。 半个时辰后,那些诗稿差不多都已经看完。 就在这时,萧朗逸也找过来了。 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道:“谢三,你家依依要出名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闻言,林依依看向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朗逸脸上还带着兴奋之色,对她道:“刚才在楼底下评选的时候,一大半人将手中竹牌投给了你的剑舞,力压左相之女王玉音,想必明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了你的大名。这可真的是叫一支剑舞,名动四方。” “这么说,萧大公子的彩头,我可以拿到了?”林依依高兴道。 “这个自然,而且你是诗会魁首,还有优先挑选的资格。不过你关注的点怎么竟在彩头上面,关键的是,你出名了啊,”萧朗逸有些无语。 林依依道:“这名声顶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还是银子实在。 “说得好像本公子缺了你的饭一样。”谢明叡冷不丁插话道,他已经将诗稿给看完,原本的一摞被分成了两摞。 他看得过眼的便放在了上面,看不过眼的那摞就压在下面。 他对林依依道:“我先去寻萧大公子一趟,你且在这里等着。” 萧朗逸挑眉道:“我也去。” 二人到了萧朗轩房中。 萧朗轩接过谢明叡递过来的诗稿,翻看了一下,温声道:“明叡,多谢你了,你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谢明叡道:“萧大哥不必言谢。对了,此次依依在诗会当中胜出,按理说有优先选择彩头的权利,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看一下,萧大哥提前都准备了什么东西。” “自然可以。”萧朗轩道,他起身走到靠墙的立柜处,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谢明叡瞧了眼,无非就是些砚台、书画、诗集……都是些名品,是值些银子的。 只不过,这样的东西送读书人很合适,但对于林依依未免就有些不适用了。 谢明叡眸光微动,道:“萧大哥,我这里想加一物进来,还望萧大哥能够允准。” “你肯破财,我岂有不允之礼。”萧朗轩道。 “那好,还请萧大哥稍待片刻,我那东西这便派人去取。” 大约两刻钟后,众人齐聚在一楼大厅之中。 萧朗轩缓缓从楼梯上迈下来,走上高台,对着前来参加诗会的众人道:“今日佳节,萧某在此以诗文会友,还多谢诸位前来捧场。” 众人在底下道:“萧大公子客气。” “能够参加萧大公子的诗会,是我等的荣幸。” 萧朗轩对着众人拱手,以示自己谢意。 接着,他便道:“刚才经过大家一番投选,已经选出今日十位优胜者。根据先前规定,萧某为大家准备彩头。现在,便可由魁首依依姑娘先行挑选。” 他挥手,让人将两个托盘端到林依依跟前。 林依依一眼就在那些书画文集当中看到一本秘籍,书页上写着《平沙落雁》四个字。 她翻开一瞧,竟然是一本刀法。仅看配图的几个招式,她竟然觉得有种隐隐的熟悉感,暗自在脑中演练了一遍,并没感觉到什么难度。 这套刀法轻盈灵巧,十分适合女子习用。 她正愁自己功夫浅显,正待精进几分,没想到今日便看到这么一本秘籍。 王玉音一直注意着林依依这边,见那眼眸也是一亮,道:“没想到萧大公子对武功招式也挺有兴趣的。” 萧朗轩轻咳了两声,道:“这刀法乃是萧某无意间得到的,只可惜萧某身子羸弱,这东西在我手里也是明珠蒙尘。干脆便拿了出来,给它寻一个合适的主人。” 林依依合起书来,将它拿在手里,道:“我选这个。” 萧朗轩往谢明叡那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得笑笑。怪不得他肯添东西出来,原来是料定林依依会选这个。 接下来便轮到王玉音挑选,她对那套刀法也挺有兴趣的,只可惜评选名次落后于林依依,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依依将其给挑走。 这会再看剩下的东西,只觉得索然无味。 姚明月道:“玉音姐姐,这里竟然有《阳雪诗集》,你不是一直在找寻它吗?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王玉音瞧了姚明月一眼,心中暗恼她的多事。后面人还在等着她的挑选,王玉音只好当机立断,取了那本《阳雪诗集》。 剩下的人怎么选,就不是林依依想关心的了。 时候已经不早,谢明叡给萧朗轩留下话,便带着林依依离开。 回到灵犀院的时候,流风已经回来了。 谢明叡让他进房间回话。 林依依瞧着,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一进了房间,流风便回禀道:“公子,据张妙伊的邻居所说,在张妙伊的右腕,是有一处红色胎记的。” 由此几乎可以确定,那盏美人灯,便是用张妙伊的皮肤所制。 “竟然敢将这盏灯给挂出来,还指名道姓送给本公子……”谢明叡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气,他眼眸眯了眯,吐出两个字,“很好。” 张妙伊姐妹已经死了数日,作为凶手的凌月明知道他在暗中追查,还敢用张妙伊的皮制了这盏美人灯,还送到他的面前。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得挑衅。 “多派些人手,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凌月给本公子找出来。” 听到凌月这个名字,林依依暗暗敛了下眼眸。 流风已经对着谢明叡拱手应是,随即消失在浓浓夜幕之中。 …… 翌日,林依依梳洗过后,就带着金铃和回雪出门了。 她这次的目标极为明确,就是去兵器铺子挑选一柄适合的长刀,以便练习自己新得的平沙落雁刀法。 刚进门,就看到正在铺子里挑选的赵洵。 “依依姑娘。”赵洵眼前一亮,连忙迎了上去。“依依姑娘昨日得了萧大公子的刀法,这会便来兵器铺子,是想给自己挑选趁手的长刀吗?” “还是瞒不过世子。”林依依道,她挑眉问,“世子也是来挑选兵器的?” “是给明霞选的。”赵洵道,“她爱用鞭,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了,正打算送她一条长鞭当作礼物。对了,依依姑娘也是女子,不妨帮我参考一下,我送哪一条明霞会比较喜欢。” “这个我与郡主不过才一面之缘,对郡主的喜好是一无所知,恐怕帮不上世子什么忙。”林依依微微歉疚道。 赵洵道:“昨晚看依依姑娘舞剑之姿,想必有几分功夫在身,不如你就试试,哪条女子用起来最为轻便趁手?” 他伸手,将林依依引向自己刚才挑选的柜台前。林依依看到上面摆了几只不一样的长鞭,她一眼就注意其中一条,那条鞭子的手柄处镶嵌了鲜艳夺目的红色宝石,和明霞郡主给人的感觉一样,明艳而又张扬。 林依依将几条鞭子拿在手中感知了一下份量,一时心痒,看这铺子的地方有限,问道:“不知我是否可以拿到外面去试一下。” “自然可以。” 林依依拿了长鞭,走到门外。看着外面并无多少行人,放心得握住手柄,将那鞭子展开,甩了几下。 长鞭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然后“啪”得一声打在地上,连声音都是那么得干脆利落。 赵洵看向她,眼眸忍不住眯起,再度泛起惊艳之色。 林依依又一一展开几条试过,发觉还是那条向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最好。 将那些鞭子给盘起来后,林依依向赵洵推荐那条红色宝石的,道:“对我来说,这条最为趁手。” “那便选这一条吧。”赵洵定下,让小厮去向店家付钱。 林依依则走到摆放长刀的地方,给自己挑选起来。 林依依瞧着这铺子里的刀,都有些不太满意。这些刀刃都太宽了,刀身也十分沉重,女子拿在手中便有些吃力。 见她犹豫不决,赵洵道:“这些刀大多笨重,以依依姑娘轻盈灵巧之姿,并不太适合用这些。” 林依依也正有这样的感觉,这些刀都不是她所心仪的,就算勉强买了回去,她不喜欢,用起来也不趁手,那便是在浪费银钱。 “算了,我先不买了。” 赵洵想了想,道:“我曾记得林大将军曾随身所配一把雁翎刀,此刀宽不过半指,刃长两尺有余,刀身轻薄、刀姿舒展,看起来十分适合女子使用。依依姑娘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将这柄刀的大致模样给画下来,让铁匠照着再打造一柄。虽说比不得林大将军所佩之刀,但应比外面这些强多了。” “那便先行谢过世子。”林依依道,“不知世子所说的林大将军,是哪一位?若是可以,我想亲眼见见世子口中所说之刀。” 赵洵带着可惜道:“现在见不到他了,崇元六年,林大将军为救先帝不幸而亡。而那把雁翎刀,据说是在其夫人德阳郡主手中。” 原来是那位死在雀鹰手里的护国大将军林铄。 林依依先前只听说过林铄之名,至于他的夫人德阳郡主,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道:“那德阳郡主所在何处,若是有机会的话,不知可否见一见她。” “嘘,她可不能见,”赵洵道,“不但不能见,日后就是在人前,依依姑娘也是少提及她为妙。” “为何?”林依依问,林大将军的遗孀,竟然连提都不能提了,这本身就十分诡异蹊跷。 第34章 见林依依不解,赵洵提议道:“眼看也快午时,依依姑娘若是方便的话,不如在下请你吃一顿饭,到时再细细说来。” 林依依对那段故事好奇,应允下来。 “正好,在下的马车在外面,依依姑娘请上车吧。”赵洵道。 林依依带着金铃和回雪,上了赵洵的马车。 马车在一家酒楼面前停下,林依依瞧了酒楼上方的四个字“云来酒楼”。 赵洵带着她进去,要了一处雅间。等坐下之后,他执起桌上的茶壶,给林依依倒了一杯。 林依依接过,没有着急喝下去,先递给回雪看了看。 回雪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放心得交给林依依。 赵洵将这情景收在眼底,微微一笑,“依依姑娘出门倒是小心。” 林依依道:“小心一些总归是没有坏事的。”都已经中过一次毒了,也该长些记性了。 “为何不能提起德阳郡主,世子现在可以说一下了?” 赵洵看向林依依身后的金铃和回雪二人,道:“此事干系重大,本世子只说给依依姑娘一个人听。” 林依依点头,让金铃和回雪两个先出去一下。 “这得从德阳郡主的身份说起了。”赵洵慢慢开口,道,“这位德阳郡主不单是林大将军之妻,她还有一层身份——临阳王的掌上明珠。依依姑娘若是去了解一下陛下继位之初的事儿,便知临阳王有意于皇位。” “等等,这位临阳王又是哪位?”林依依道,她先前听萧朗逸说过,当今陛下继位之时,几位王叔正当壮年,在帝位传承间隙制造了一番混乱。 可是如今怎么又冒出一个临阳王来,听这关系,临阳王既然是林铄大将军的岳父,那辈分上就不是当今陛下的叔叔了。 当年有意于皇位的人中,萧朗逸可没说还有这位临阳王的事儿。 赵洵停顿下,解释临阳王的身份,“就关系来论的话,临阳王是先帝的亲叔叔,也是当今陛下的叔祖。” 林依依点头,道:“你继续说。” 赵洵道:“当时林大将军救驾身亡,其亲近的几个部下,便对德阳郡主分外照顾。临阳王便想借德阳郡主拉拢林大将军麾下三十万大军,好行起兵谋逆之事,不料事情败露,罪证被人公布与众。当时陛下虽然年幼,可是早已被先帝立为太子,乃是继位的不二人选。临阳王所为实属大逆不道、天理不容,于是在朝中重臣合议之下……” 赵洵顿了顿,慢慢说道:“临阳王被车裂而死,以儆效尤,其亲眷从属,亦被株连。当时情景可以称得上一句——碧血满地、白骨撑天。” 林依依心中骇然。 碧血满地,白骨撑天。 这看似简短的八个字,但背后藏着的是血淋淋的人命,少则上千,多则数以万计。 林依依不知为何,感觉心中一阵闷疼。明明听得是别人的故事,明明临阳王是伏诛而死,明明那与她毫无关系。 可是,她就是感觉到难受。 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像喘不过气来一样,脸色也渐渐白了。 赵洵察觉到不对,停下来问她,“依依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林依依强撑着道,“那德阳郡主呢,她怎么样了,你继续说。” 德阳郡主可是临阳王之女,这么近的关系,怎么可能不被牵扯到。 见林依依实在关心,赵洵只好道:“德阳郡主还是因林大将军留下的丹书铁券,才免去一死。从那之后,她便遁入空门之中,深居简出,不见世人。” “说起来,我幼年时曾见过德阳郡主几次,是位极亲善温和的长辈,只可惜出了那样的事儿后,大家便不敢提起她了。” 林依依咬着唇道:“多谢世子将此事告知。” 她此刻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已经不想留在这用饭了,“我身子有些不适,这饭就不必吃了,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往门外走去,刚走了两步,整个人就眼前一黑,软软得倒了下去。 赵洵见状,连忙将她给接在自己怀里,他摇着林依依的侧脸,焦急得唤道:“依依姑娘,依依姑娘!” 林依依并没有反应。 赵洵想起林依依刚才紧捂着自己心口,他顿了顿,手探过去,只觉得掌心下面的心跳快得让人心惊。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 谢明叡站在外面,看到屋中的情景,一时间气血上涌,厉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不等赵洵回答,他便上前,一拳打在赵洵的脸上,将赵洵给打得往后仰了一下。 就算身子不稳,赵洵还是没有忘记护住怀里的林依依。 谢明叡见状更怒,从他怀里将人给夺了过来,这才注意到林依依脸色煞白,双目紧闭。 只当是赵洵为了得到林依依,将她诱之这酒楼当中,给她下了药物好在她昏迷之后予取予求。 谢明叡寒声问道:“解药呢?” 赵洵捂着自己被打的地方,明白谢明叡这么愤怒的原因,当即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想对依依姑娘不轨,是她自己突然晕倒,我心急之下查看情况,这才有所冒犯。” 谢明叡面色丝毫没有舒缓,若不是赵洵下毒的话,林依依这么一副情况就更加让人担忧了。 他当即抱起林依依,往外面走去,临走给赵洵扔下一句狠话。 “你最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走后,有人悄悄得聚在门外,看着屋里狼狈的赵洵,小声间交流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还从未见过谢三公子生那么大的气。” “谢三公子从来都不当众打人的,刚才他那神情,感觉都不像他了。” “看这情形,应该是那位依依姑娘引起。好像是诚王世子想对依依姑娘不轨,结果被谢三公子抓了个正着。” 外面的猜测让赵洵听得心烦,他抿了下被谢明叡打破的嘴角,冲着外面爆了一句粗口,“乱猜什么猜,都给本世子滚!” 谢明叡抱着林依依上了自家马车,叫来回雪给她诊脉。 回雪诊完脉,对谢明叡说了结论。 “从脉相上看,这还是因依依姑娘气血亏损、心脾两虚之故,不知诚王世子对她说了些什么,一时惊扰心神,以致心悸晕厥。”回雪顿了下,道,“等醒过来,便没事了。” “赵洵跟她都的都是什么,为何要回避你和金铃?” 回雪眼神暗了下,道:“是有关德阳郡主一事。” 谢明叡面色沉重,他看向林依依的睡脸,心道这症状还是跟她失去的记忆有关。 看来今天赵洵说的话,是刺激到她了。 …… 林依依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昏黄一片。 她打量了四周,只见谢明叡在靠窗的位置负手而立。薄暮的光透过窗打在他的侧脸上,泛起淡淡得光晕。 “醒了?”谢明叡察觉到她的动静,转过身向床榻的位置走来。 林依依连忙坐起身子。 谢明叡已经在床边坐下,他看向林依依,温柔问道:“现在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林依依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儿,手抚向自己心口,不适的感觉已经消失。 她摇了摇头,道:“已经无事了。” 那股疼痛来得突然,现在走得也十分彻底,一切就好像是场梦一样。 “对了,诚王世子怎么样了?”林依依问道,当时她突然晕厥,想必会吓了赵洵一跳。 谢明叡眸中神色深沉,道:“本公子就在你身边,你竟然还去关心别的男人。” 她怎么也不问问自己有没有被吓到。 林依依当即驳斥道:“公子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关心谁,不关心谁,管得着吗?” “我不是你什么人……”他谢明叡顿了顿,嗓音中带了一种暗哑低沉,“你这句话好像在暗示我什么。” 林依依本能感觉到一种不妙,她当即便想逃离床榻这个危险的地方。 谢明叡一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给带进自己怀里,身上的力道往她那一放,便将林依依往床上压去。 天旋地转间,林依依已经躺到了床上,谢明叡在她上面,二人的姿势极为暧昧危险。 林依依呼吸乱了一瞬,谢明叡的手已经在她侧脸滑过,带着一种挑逗,往下而去,停在她衣襟的系扣上。 “你说好的不强迫我。”林依依慌道。 谢明叡低下头来,道:“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依依,你和别的男子走得过近,我也是会吃醋的。” 他开始去解林依依的衣衫。 林依依神色一凛,连忙出手为刃,向谢明叡颈间攻去。 耳畔的破空声让谢明叡的动作一滞,随即他挥动手臂,拦下了林依依的攻势。谢明叡一只手便攥住了林依依两只手腕,将其往上一举,便举过她的头顶。 “在正常情况下,你绝没有可能胜过我。”谢明叡压下来道。 林依依气得胸口起伏,脸色涨红,这个时候她还能出言反讽,“知道你功夫比我高,这样的话,能不能少炫耀几次。” “不是炫耀,是想告诉你一种更容易杀我的方式。”谢明叡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男人意乱情迷的时候,防备是最低的。你要不要试试?” 第35章 试……试个大头鬼! 林依依很快反应过来,要是按谢明叡说的试一下,她非但杀不了人,反而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 “你给我起开。”她怒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流风的声音,“公子,世子夫人来了。” 谢明叡一滞,对门外道:“知道了,我一会便过去。” 他松了手上的力道,林依依立马推开他,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谢明叡对她道:“我母亲过来了,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快走吧。”林依依道,她巴不得谢明叡不回来呢。 谢明叡这一离开,还真就没回来。 不一会,回雪就过来告诉她,谢明叡送他母亲回定国公府一趟。 接下来几天,谢明叡也没有露面。 林依依乐得自在,闲来无事便摆弄着那本刀法上的姿势。她手上没有趁手的刀,便暂时用树枝代替着比划。 这一日,林依依正比划着招式,回雪便过来告诉她,世子夫人身边的映柳过来了。 人已上门,林依依不好不见。她走去花厅,便看到一位年轻的姑娘。这位姑娘下身穿着浅蓝色的裙子,上身着桃红色比甲,脸上还带着几分傲气。 看见林依依的容貌之后,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嫉恨,后看到她的穿着之后,这才稍微平衡下来。 林依依为了练武方便,穿的是一身褐色劲装,丝毫不像被娇养着的女子的样子。 映柳抬着下巴,道:“依依姑娘是吧,我们世子夫人想见你,跟我回府里一趟吧。” 林依依道:“还请映柳姑娘稍等,我去换身衣衫。” “不必了,这身就不错。”映柳并不打算给她换衣的机会,道,“世子夫人每日里都忙得很,你一个奴婢,难道要让世子夫人久等不成?”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林依依道,见金铃也要跟着去,林依依阻止她,“金铃,你就不必去了。” 那定国公府里情况复杂,这映柳又是用鼻孔看人的,有她一个人去应付就够了,没必要平白再让金铃跟着去担忧。 映柳往金铃那看了一眼,见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脸都没长开呢,也没强制让金铃跟过去。 出了灵犀院门,便看到外面停了一辆小轿。 映柳坐上那辆轿子,便对外面道:“咱们走吧。” “这是要走着去?”林依依问道。 “不然呢?”映柳道,“难不成还要给你派车,不过就是一个奴婢,走两步路都使不得了?又不是金尊玉贵的小姐。” “咱们府里的奴婢出行都是靠走着的,我这也是在世子夫人面前有了几分脸面,才有了乘坐小轿的资格。” 林依依本来是不怕走路的,但是听着映柳趾高气扬得这么一通数落,她便不想给这人脸了。 “回雪,让人去安排马车吧。” 映柳瞪她:“世子夫人现在就要见你呢,还在这磨磨蹭蹭做什么,赶紧走了。” 林依依笑眯眯回道:“我们知道国公府的方向,映柳姑娘先行一步便是,我们稍后就赶上来。” 马车很快就安排,林依依跟回雪上了马车,没多久就追赶上映柳的小轿,将她给远远甩在后面。 二人在侧门等了好长一会,没见到映柳,反而看到谢明启从府中走出来。 谢明启一见林依依,先是唬了一跳,接着意识到这是在自己家,反而放松下来。 “怎么,那日一别,美人是后悔了,特意过来找小爷的?” “五公子是还没有被打够吗?”林依依冷声道,这人竟然还敢调戏她。 谢明启反而笑道:“这可是在小爷家里,小爷怕什么。我只要一喊,那些护卫便会前来。” 正说着,映柳便赶了过来。 林依依见状,开口道:“映柳姑娘怎么才来,我都等了好一会了。让我等不要紧,可是让世子夫人等那么久,不太好吧?” 闻言,谢明启露出恍然之色,“原来是我伯母要见你,你就是那个跟在我三哥身边的依依。怪不得,我说那日你听了我的身份并未有丝毫害怕,原来是我三哥在给你撑腰。” 谢明启凑近林依依耳边,“不过,我伯母可不喜欢你呢。她呀,一心只想着将自己娘家侄女配给我三哥,一会指不定要为难你。你若是求求小爷,说不定待会我可以帮你去解个围。” 从他眼底的散漫,可知谢明启对他的伯母并没有几分惧怕,甚至还有些微的轻慢。 林依依道:“大可不必,五公子还是管好自己吧。” 她连谢明叡的喜欢都不在乎,压根就不在乎他娘会不会喜欢自己。 “啧,脾性还挺烈。”谢明启道,“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他带着自己的小厮出了门。 映柳见这情景,语带讥诮道:“没想到你还和五公子有牵扯。” 真是个不安分的。 她将林依依给引进了府里,直接到了世子夫人范氏所在的院落。 她指着廊下的位置,对林依依道:“你先在这等着,我去给世子夫人通禀。” 映柳掀了帘,进入室内。 在靠窗的小榻上摆了一张炕桌,世子夫人范氏与安平侯夫人杜氏各坐在两侧,在范氏的下首,范如意则贴心得给她捶着腿。 映柳凑近范氏,禀告道:“夫人,依依来了。” 闻言,范如意的手顿了下。 安平侯夫人杜氏问道:“你可瞧清楚了,那个依依长得是何模样?” 映柳道:“回舅夫人的话,那女子长得很是好看,只不过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安分的样子。” “若她是个安分的性子,就不会闹出那么多事儿来了。叡儿一向温和有礼,前几日竟然因为这个女子打了诚王世子,还闹得满城风雨……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平白带坏了叡儿的性子。”杜氏道。 映柳在一旁添油加醋:“这还不止呢,刚才进府的时候,我们正好碰见了五公子。那位依依姑娘,可是跟五公子调笑了好一会。” 范氏听得眉头直皱,未见其人,她已经对林依依的印象坏了,见范如意还在这,柔声对她道:“如意,你先回房去吧。” 她今日要处理的是谢明叡的房中事,范如意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不适合在场的。 “是,姑母。”范如意柔声应道,起身往外面走去。 掀开帘子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眼等候在廊下的林依依。 林依依当即便认出了范如意,原来她就是谢明叡他母亲中意的那个娘家侄女。 在晋城时候,范家可就想着将人往谢明叡身边塞了,没想到这会追到京城来了。 紧接着,映柳便从里面出来,道:“世子夫人请你进去。” 林依依点头,跟着走进房中。 见到林依依的第一面,范氏是比较惊讶的,这个女孩子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一张脸未施粉黛,眼神澄澈干净,颇有林下清风之气。 这样的女孩子,完全不像是那娇柔勾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安平侯夫人杜氏在一旁道:“你便是依依?见了世子夫人,为何不行礼?果真是乡野来的,不懂半分规矩。” 她握了一下范氏的手一下,范氏这才回过神来。 林依依按照她自己的方式,拱手行了一礼,道:“见过世子夫人。” 既全了礼数,又不失了姿态。 仅这一个行为,就看出她不是那么温顺的,范氏蹙眉道:“你这是什么礼?在国公府里,得按照国公府的规矩来。映柳,你教教她。” “是。”映柳道。 她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对范氏恭敬行了一礼,口中道;“奴婢见过世子夫人。” 范氏这才道:“瞧见她做的了,你照着做便是了。” 跪拜之礼……林依依眸光微暗,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让她向谢明叡的母亲行此大礼,她做不到。 还好谢明叡没有将她安排入府,要不然,她恐怕待不到一天就要撂挑子走人了。 什么生意,到时候她恐怕也顾不得了。 林依依道:“世子夫人,眼下依依并非国公府的下人,您要求的礼数,请恕依依无法完成。” 范氏一噎,直言道:“倒是年轻气盛,我倒不妨跟你直言了吧,你这样的姑娘我并不喜欢。你要是想进府里的话,我是不会同意的。” 林依依无所谓道:“巧了,我也没指望能够得到您的喜欢。如果不是您今日传我过来,我们两个压根不会见面。” “倒是牙尖嘴利。”范氏给旁边婢女使了个眼色,不久那婢女便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光闻着味儿林依依就有些想吐。 范氏道:“如果不是你在我儿子身边的话,这样的事儿我压根不会管,你把这个喝了吧。” “这是什么?”林依依问道。 范氏回答,“避子汤。” “我不会喝的。”林依依道,凭什么旁人叫她喝就喝。 一般的汤药她喝起来都嫌苦,更何况这避子汤的味儿要大得多。 谁知道这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 范氏道:“你若是不想进府的话,就把这个给喝了。我们定国公府百年世家,最为看重的便是家风名声。叡儿他想亲近你我是管不了,但是他还未成婚,在嫡子出世之前,我是不会容许他弄出个庶子出来的。你把这个给喝了,也好让我求个心安。” 林依依道:“凭什么夫人的心安,就让我来喝这劳什子的汤药。” “口上说着不想进府的话,却连避子汤都不肯喝,这是想着日后拿子嗣来威胁啊。”安平侯夫人杜氏道。“还不是眼红国公府的富贵。” 林依依讥诮一笑,道:“安平侯夫人倒也不必冷嘲热讽,这避子汤我是不会喝的。” 她又看向范氏,“您要是担心我缠着谢三公子生下子嗣的话,那我可以在这里发一个毒誓。您担忧的情况,必然不会发生,我若是违背的话,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话音未落,她便被一道急促而又严厉的声音打断。 “林依依!” 谢明叡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这句话,声音大得让林依依不由颤抖了一下。 她回身去望,只见谢明叡站在门口,双目猩红,似乎是蕴含着风暴。 作者有话说: 更晚了,这章应该算周天的。 第36章 谢明叡走到林依依面前,瞪了她一眼,寒声道:“把你刚才的话给我收回。” “这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林依依道,“其实公子也不必在意这个的,我不愿意喝避子汤,只能发个毒誓来宽慰世子夫人的心了。” “你好得很!”谢明叡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几句话,看林依依这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只觉这些日子自己捂得根本就是一块石头。 但凡她考虑过日后和他在一起的一丝可能,也不会拿自己发这样的毒誓。 誓言虽然被打断,可是狠毒的话已经说出口,谢明叡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直视着林依依的眼睛,坚定得说道:“若是誓言应验的话……苍天在上,就让那些报应全都报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通通冲着我来便是!” “叡儿!”范氏一惊,从榻上站了起来,脸上神色又惊又怒,“你怎么能够说这样的话?” 这誓言要是落在他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依依却在心里想,这毒誓应验的前提可是她跟谢明叡有了孩子,这一天根本就不会到来……所以根本就不会应验,还担心个什么。 早知道谢明叡这么会咒自己,她刚才就发别的誓了……比如谢明叡一抱她、亲她,就会肠穿肚烂、口吐鲜血。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规矩! 谢明叡看向范氏,“母亲,我先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找她的麻烦。” “我没打算为难她的。”范氏道,她想起先前谢明叡告诉自己的话。 那还是她去灵犀院那一天,当时她听闻谢明叡在云来酒楼打了赵洵,一时心急就想去看看那个惹事的林依依。可谁知,谢明叡压根就没给她见林依依的机会,直接将她送回了定国公府。 事后范氏越想越觉得心中憋气,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见谢明叡这么护着一个女子。 她这个生身母亲,都没有得到过儿子这样的在乎! 今日她将林依依给唤过来,也是为了谢明叡考虑,她儿子这样的优秀,怎么能够被林依依那样的乡野女子迷惑得失了心性呢。 越想,范氏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她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谢家考虑,你还未成婚,在正妻进门之前,闹出庶子来终归不好。” 只不过是赐一碗避子汤而已,只要林依依乖乖喝下,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可是林依依呢,放着避子汤不喝,反而去发那什么毒誓,搞得最后连谢明叡都牵扯进来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 一想到谢明叡刚才说的那些话,她心头就涌上一股怒火。 若是她儿子因为这个誓言有个万一,她是绝对不会放过林依依的! “母亲若是为了我好,那便少考虑那些有的没的。”谢明叡道,他看向一旁的安平侯夫人杜氏,怎么会不明白范府和他母亲心中的打算。 无非就是想将范如意塞过来,想让安平侯府继续吸谢家的血罢了。 安平侯府小辈中没有一个成器的,不想在承袭爵位的时候降下一等,便想继续依靠定国公府,想让定国公府帮他们斡旋而已。 对于这样的亲眷,谢明叡实在提不起什么感情来。 他冷声道:“有这些个时间,母亲还不如想想,为何这么多年祖母都不肯将管家之权放给您?您有今日,全都是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就这么个贴补娘家的性子,要是手中真有了管家之权,那还不可得劲儿将谢家的东西往范家搬? “叡儿,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我是你的母亲!”范氏被踩到了痛脚。 她明明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整个府邸都会是她的,可是婆母却死死守着中馈不放,宁愿让她那些妯娌帮着打理,也不让她插手一星半点儿。 如今府中其他几房根本就没将她世子夫人瞧在眼里,她想拿些银钱,还得看其他人的脸色。放眼整个京城,就没有比她更窝囊的宗妇。 谢明叡闭了下眼,这样的亲情,只会让他感到心累。在睁开眼时,他的眸中满是让人陌生的淡漠。“这些事我本不欲多说……今日我只说一句,我的婚事只能由我一人说了算,旁人谁都插不了手。您的那些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说完之后,他便扯着林依依的手腕,往外面走去。 出了府上了马车之后,谢明叡就将林依依给揽在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往她身上放去。 林依依推了他一下,他就势往一旁歪去。 没想到还真将他给推开了,林依依心中诧异,往日他抱住自己坐车的时候,都抱得极紧,她从来没有挣开的时候。 林依依朝谢明叡看去,只见他闭着眼,脸色有些发白。 林依依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摇晃着谢明叡,道:“喂,醒醒,你怎么了?” 谢明叡仍旧没有反应。 摇晃了几下之后,林依依突然发现,他左肩的衣衫湮出了一点红色,有些像是血迹的颜色。 她凑过去闻了下,还能闻到浅淡的药味以及血腥味。 谢明叡有伤在身? 这个念头闪过之后,林依依便去扒他的衣衫。 外衫敞开之后,便看到在谢明叡胸前缠了厚厚的一圈纱布,此时外面的纱布也已经被血染红。 怪不得这几日都没有瞧见谢明叡的人呢,原来他偷偷养伤去了。 正常情况下,她是打不过谢明叡,要杀他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可是现在,他陷入了昏迷,刚才她那么剧烈的摇晃,都没有将谢明叡给弄醒。 此时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她要是动手的话…… 林依依心念一动,谢明叡脖子掐去。 就在她掐住谢明叡脖子的时候,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依依姑娘。” 林依依吓了一跳,看向突然出现在马车中的人。 这是个一身劲装的男子,五官普通的几乎没什么特色,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便找不出来的人。 林依依注意到这人出来的地方,才意识到马车中还有暗格,大得足够容纳一个人。 这人悄悄躲在谢家的马车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依依问道:“你是谁?什么时候躲车上的?有什么目的?” 那人恭敬道:“属下名叫轻云,乃是公子的暗卫。是公子让属下先行躲在车中的暗格处,为的便是保护公子安全。” 林依依片刻的沉默之后,不得不感叹谢明叡这人真鸡贼。 她就说呢,以这人谨慎的性子,怎么可能毫无戒备得在自己面前晕过去,原来还留有后手。 “轻云……”林依依念着这人的名字,道,“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同伴叫蔽月?” 轻云道:“依依姑娘聪慧。” 林依依抽了抽唇角。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谢明叡也真会起名的。 她看向轻云还抓着自己的手腕,挑眉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冒犯了。”轻云带着歉意道,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谢明叡,确定林依依没有机会再下手之后,这才将林依依给松开。 得了自由后的林依依立马到了另一处角落,离这主仆二人远远的。 马车到了灵犀院。 轻云扶着谢明叡,将他给带进了卧房,放置到床榻上后,便让回雪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势。 林依依好奇谢明叡伤的会有多重,走上前去瞧着。 一旁的轻云并未拦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许多戒备。 回雪将那纱布拆开,谢明叡的伤势便现了出来。 林依依看到之后,忍不住一个哆嗦。只见两道伤痕横在他的左肩,伤得很深,看形状,应该是被鹰爪钩所伤。 红色的血便从伤口处流出,回雪洒了金创药上去,那药上去的时候,谢明叡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林依依看着都觉得疼。 可是很快,那药粉便被血水冲开。 回雪看向林依依,道:“公子这伤极重,本来血都已经止住了,可是刚才一番颠簸,导致伤口裂开,如今又要受一番罪。” 林依依想起自己在马车里摇晃谢明叡的情景,有些心虚得摸了摸自己鼻子。 谁让谢明叡不说他身上带伤的。 在定国公府的时候,看他那副沉着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吃人。 不过回雪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为难林依依的意思,接着又给谢明叡伤药包扎。 林依依看着谢明叡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觉得待在这里也没有意思,默默离开了这里,回到自己房间。 “依依姐,你回来了,世子夫人没有为难你吧?”金铃问道。 “没有。”林依依回道。 然而下一刻,金铃脸色就变了,她指着林依依肩上一处道:“依依姐,你骗我,要是没为难你的话,你这血是哪儿来的?你哪儿受伤了?快让我瞧瞧。” 林依依这才注意到自己衣服上染上了血迹,应该是在马车里的时候从谢明叡身上蹭过来的。 林依依忙安抚下金铃,道:“别急,这血不是我的,应该是谢明叡的,受伤的人是他。” 金铃这才放下心来,她疑问道:“谢三公子那么高的功夫,究竟是谁伤了他?” 第37章 “不知道,”林依依回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几天谢明叡的功夫肯定会大打折扣。说不定我就能找到动手的机会呢,你准备好咱们的包裹,一旦成功了我就给你发个信号,咱么立即离开这里。” 金铃犹疑道:“依依姐,谢三公子身受重伤毫无反抗之力,你这会要杀他,会不会有点不太讲道义了?” 跟谢明叡还用讲什么道义,林依依道:“就是因为他受伤,我们才能找到机会啊。” 若是等谢明叡伤好了,还能怎么杀他? “你怎么突然为他说起话来了?” 金铃回想起谢明叡给林依依喂药的场景,若是抛开杀手和目标的身份不谈,她是真的觉得这两个人挺般配的。 “我就是觉得,谢三公子看起来不像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坏。而且他待依依姐的情谊,这世上恐怕也没几个男子能够做到。若是撇开咱们这桩生意不谈的话,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那也算一个好归宿?”林依依不屑道,“就谢明叡母亲那个不好相与的样子,除了范如意,恐怕谁做她儿媳妇她看谁不顺眼。” “这嫁人嫁的是郎君,又不是婆母。就算世子夫人不喜欢你,可谢三公子没有让你委屈求全的意思啊。”在金铃看来,许多男子都做不到谢明叡这一点呢。 她问道:“依依姐肯考虑世子夫人的问题,是不是私心里也对谢三公子有那么一点意思?” “绝对没有!”林依依当即道,“我不过就是顺着你的话说了两句而已……” “是吗?”金铃看向林依依,有些不太相信。 林依依被看得心一跳,下意识便要躲避这个问题。 她点了下金铃的额头,嗔怪道:“我说你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别忘了咱们做的是什么生意,这任务目标在咱们眼里就是银票,别的什么都不是。” 是夜,月明星稀。 林依依打定了主意趁着谢明叡虚弱的时候杀他,便一直拖着没睡。等到了子夜时分,她从床上起来,换了一身利落的裙衫,然后将一柄匕首给藏进了袖中。 除此之外,她还往自己头上戴了好几只发钗……反正多带些尖锐的东西,匕首不行的话,她还可以将用着发钗杀人。 收拾妥当之后,林依依出了房间,纵身一跃,跳上屋顶,随即施展身形,往谢明叡的房间而去。 在房顶上落下之后,林依依蹲下身来,揭开了其中的一块瓦片,才打算朝下面看一下情况,身后就传来流风的声音。 “依依姑娘。” 林依依的身子僵了一下,她缓慢得站起身来,转过去,尴尬得朝流风笑了笑。 流风不解问道:“这么晚了,依依姑娘在这做什么呢?” “呃……赏月。”林依依给自己想了这么个理由,她指着悬挂在天边的明月,道,“今天这月亮够圆的啊,在这里观赏,别有一番意味。” “确实是够圆的。”流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道,“不过依依姑娘这爱好倒是够别致的……今个儿中元节,这会又恰好是子时,寻常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依依姑娘倒是有赏月的雅兴。” “呵呵,中元节出来赏月,看起来是不可思议吧,”林依依搓着自己的手掌,竟然挑在中元节这一天赏月,这个理由好像是有些烂。 不过她厚着脸皮想:被抓包了又怎么样,只要她死不承认,没人能拿她怎么办。 “不过我还就有这么一个爱好,我从小就觉得,这七月半的月亮最亮最圆,比那八月十五的还要好呢。” 流风动了动唇角,道:“既然如此,那依依姑娘好好在这赏月吧,属下先行告退。” 他施展身形,从房顶上跃了下去。 房上只剩下了林依依一人,她再看看四周,万籁俱寂并无人声,只有悬在空中的那轮明月散发着淡淡的冷光。 中元节至,鬼门大开。 林依依突然感觉有点阴森森的。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来,冷得她打了一个哆嗦。 见鬼的赏月。 林依依不干了,紧跟着运转轻功,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流风还好奇得问她,“依依姑娘不赏月了?” 林依依恨恨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这家伙提起中元节来,她都忘了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也就不会往那些阴森恐怖的事情上想了。 “赏够了。”林依依道,“对了,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了,看他先前那么严重的样子,今夜恐怕会发起热来,我进去瞧瞧他。” 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去,流风连忙拦住她,道:“依依姑娘的好意,属下先替公子领了。公子的情况回雪刚刚看过,眼下并没有什么大碍。时候不早,依依姑娘还是回房间休息吧,要是累坏了自己,我们公子看到恐怕会心疼的。” 林依依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道:“能有什么劳累的呢,能够为公子做一些事儿,我高兴都来不及。我想公子若是醒来,第一眼看到我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 流风软了语气,他道:“既然依依姑娘执意要照看公子,那属下也不好太过阻拦不是。” 林依依心中一喜,道:“那我这便进去了。” “依依姑娘且等等。”流风唤住她,随即又吹了一声口哨。 这口哨类似于鸟鸣的声音,不多时,回雪便赶了过来。 她问向流风:“这么急唤我过来,可是公子情况有些不好?” 流风道:“不是公子的事儿,是依依姑娘想要进去照看公子。为了公子的安全着想,麻烦你给依依姑娘搜一下身吧。” 林依依:“……” 回雪道:“那你先转过去,不许偷看。” 流风转过了身子。 回雪走到林依依跟前,道:“依依姑娘,得罪了。” 然后开始在林依依身上摸索起来。 她的手法极为干净利落,不多时,便将林依依身上带的尖锐之物给收了起来。 不急不急,林依依安慰自己,没有趁手的工具,她还可以捂死谢明叡的。 等搜完之后,回雪跟流风道:“你可转过身来了。” 流风点头,道:“时间很晚了,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轻云两个守着公子便是。” 回雪不置可否,带着从林依依身上搜出来的那些东西离开。 流风道:“依依姑娘,请进吧。” 林依依踏进谢明叡的房间,紧跟着,流风和轻云到了谢明叡床前,一人守在床头,一人守在床尾,同时戒备得看向林依依。 林依依只觉他们两个人的心思明晃晃摆在脸上了,要动手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 还不信这个邪了。 林依依干脆在床边坐了下来,等着流风和轻云两个放松戒备。 然而她等着等着,就开始犯起困来,头也开始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不知何时,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榻上,照得林依依舒服得伸了下胳膊,她摸着身下柔软的被褥,唇角不自觉得上勾。 等等,她好像是躺在了床上。 林依依突然一下清醒过来,她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弹坐起来。 谢明叡正坐在靠窗的小榻上,露着上半身,回雪在给他上药包扎。 “醒了?”谢明叡笑着道,从他此刻的神情当中,完全看不出他像是有伤的人。 林依依也是有些佩服。 她左肩也被伤过,知晓上药时刻的疼痛。要换成是她,绝做不到像谢明叡此刻的云淡风轻。 “听闻依依昨夜照顾了本公子一夜,本公子甚是感动。”谢明叡道,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调侃。 林依依默了默,道:“大可不必。你该感谢的,是流风和轻云两个。” 这两人的警惕性太强了,她稍微换一个姿势,这二人眼睛就盯紧了她,搞得她完全没有机会下手。 “本公子会好好嘉奖他们的。”谢明叡道。 处理好伤口后,谢明叡将衣衫给拢了上来,在腰侧系了一个简单的结。 随即他抬手,对着屋中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公子!”流风面带担忧,看了一眼林依依,意有所指道,“若是我们都退了出去,那您的安危……” “无碍,”谢明叡自信一笑,“你几时见过本公子做没有把握的事儿了?” 流风等人这才退了出去。 房间中只剩下林依依和谢明叡两个了。 林依依看着谢明叡,思索着这会跟他动手的可能性。 谢明叡好似看穿她的想法,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肩,道:“别白费力气了,我这会若是没有把握钳制住你,怎么可能让其他人出去呢?” 林依依扯了扯唇角,道:“你既然对自己的武功这么有自信,为何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世上还有谁能伤得了你?还有,你这几日又做什么去了?流风和轻云等人为什么没事?” 一下子问这么多关于他的事儿,倒有些不像是林依依的风格了。 “你这是关心我?”谢明叡问道。 “谁关心你了。”林依依当即抬高了声音,“你少在那自作多情了,我只不过是接了一单生意而已。你要是死在别人手里了,我还怎么赚钱。” 谢明叡却突然笑开,声音中带着一种愉悦。 “你笑什么?”林依依瞪他。 谢明叡笑够了,这才低沉着声音道:“放心,我的命是你的,旁人拿不走的。至于我身上的伤,不过是一时大意而已。” 想到他受伤的经过,谢明叡眼神微眯,流露出一种危险的光来。 第38章 就在这时,流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吧。”谢明叡淡声道。 流风走了进来,在谢明叡面前停下,递出一张拜帖。 “这是刚刚诚王府送过来的,请您过目。” 谢明叡展开,看清上面的字迹后,轻笑一声,道:“想不到还是赵洵亲笔所写。” 他快速浏览过帖子的内容后,道:“你去准备下礼物吧,到时本公子会带着依依过去的。” 林依依没想到还带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问道:“要带我去哪儿?” 谢明叡将帖子递出去,“你自己看。” 林依依拿过来看,原来是明霞郡主的生辰要到了,诚王府这次在郊外的别苑设了宴,邀请她跟谢明叡参加。 “我以为,你跟诚王府的关系差到极致了,没想到他们还会送帖子给你。”林依依道。 先是退了明霞郡主的婚事,后又不分青红皂白打了诚王世子……就这份纠葛,诚王府还会给谢明叡送帖子,可以称得上一句大度了。 谢明叡勾唇道:“这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些的。” 林依依撇了下唇,不置可否。 …… 明霞郡主的生辰宴很快便到。 林依依跟着谢明叡前往诚王府的别苑。 他们到的时候,外面已经停了不少车马。 门口迎客的管事在看到车上谢府的标志之后,忙上前行了过去。 对谢明叡问过安后,便引着他们入内。 行了没多久,便听得一阵叫好声。 林依依抬眸去看,只见宽阔的空地上摆放了箭靶,前面聚了不少年轻的公子小姐,正在对着箭靶拉弓。 萧朗逸也在其中,只见他将三支箭同时搭在弓上,眯着眼瞄准了一会儿,松手放出。 “砰砰砰”三声,那三支箭分别射入不同箭靶的红心。 “好!”周围传来一片叫好之声。 “萧二公子这箭术越发精进了。” “好说好说。”萧朗逸欣然接受这等夸赞。他一抬头,便看到了谢明叡,扬声便道:“谢三,你可算来了,大家都等你好久了。” 谢明叡抬步,带着林依依跟上去。 有人趁机提议道:“谢三公子要不也来玩两把?” 谢明叡淡淡拒绝道:“不了,好长时间没有拉弓,手有些生了,有萧二公子朱玉在前,谢某就不献丑了。” 萧朗逸讶然,他上前揽了一下谢明叡的肩膀,“你少来,每年秋狩都是你谢三所获猎物最多,陛下的赏赐就没到过旁人手里。你再说献丑的话,我听了都想打你了。” 在萧朗逸碰到谢明叡肩膀的时候,林依依都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那样的伤势,被萧朗逸这么不知轻重得一拍,想必痛极了吧。 谢明叡暗咬了一下唇,拍开萧朗逸的手。 就在这时,有一道轻柔的女声开口道:“谢三公子不必自谦,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的射术,你要是献丑的话,那我们几个就更不敢玩了。” 林依依望去,只见是王玉音。 她话音落下之后,有不少人也跟着附和,“对啊,谢三公子就玩两把吧,也给我们开开眼界。” 林依依若有所思得看向谢明叡的肩膀,射箭不可避免得要动用手臂,他身上的伤势,要是拉扯一下想必是极为疼痛的。 今日这些人极力撺掇谢明叡,难不成当中有人怀疑他受了伤,想借此机会验证一下。 谢明叡也没有太过推拒,他无奈道:“既然大家盛情难却,本公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即有人拿了箭矢递给谢明叡。 一共是十支。 林依依看了数目之后,越发肯定谢明叡的伤势跟在场中有人关系了。 趁着谢明叡射箭的功夫,赵洵走到林依依身边,关切问道:“那日依依姑娘突然晕厥过去,如今身体可大好了?都怪在下没有及时注意到依依姑娘的情况,让姑娘受苦了。” “有劳世子惦念,我已经无碍了。”林依依道,“倒是听闻我家公子当时和世子动起手来,因我的缘故,连累世子了。” “谢三公子也是关心则乱,我理解的。” 和赵洵说了两句话之后,林依依便往谢明叡那边看去。 他将箭搭在弓上,一支接一支射出去,期间没有任何停顿,好像根本就没有瞄准,动作看起来云淡风轻、散漫无比。 然而,每一支都是精准得射中红心。等十支箭射完之后,他的红心处已经被箭支围成了一个圈。 一阵静默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 谢明叡放下弓,笑着道:“让大家见笑了。” “谢三公子过谦了,今年秋狩恐怕您又是魁首了。” 谢明叡道:“这可说不准,等到时候再看吧。” 谢明叡看了下自己的左肩,眉头微微蹙了下。 他看向不远处的凉亭,带着林依依过去坐下。 谢明叡指着面前的茶壶,对林依依道:“依依,本公子渴了,给我倒杯茶吧。” 林依依按捺住脾气,倒了一杯之后,举起来给谢明叡递过去。 谢明叡一抬袖,胳膊碰到茶杯,将那水给打翻。 一壶水泼到他的身上,打湿了他的衣衫。 谢明叡蹙着眉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手毛脚的!” 林依依指着他,差点没有骂出口来。 怎么是她不小心了,明明是他故意打翻茶水的。 不给林依依辩驳的机会,谢明叡道:“还好带了换洗的衣衫,你陪我前去换一身吧。” 谢明叡跟人要了房间,便要带林依依下去。 进了房间之后,谢明叡便对着外面吹了一道口哨,不久,外面就回了他一道鸟鸣。 林依依敛了眸,问道:“你的伤,跟刚才那些人有关?你刚才强撑着射箭,是为了打消那人的疑虑?” “猜得不错,”谢明叡笑道,“说说看,你还猜到了什么?” “凌月……她敢明目张胆得挑衅你,是因为躲在了朝中重臣的府中,笃定一般人不敢去搜查这位权贵之臣的府邸。” 七夕节那晚凌月指名道姓将美人灯送给谢明叡,若是背后没有人撑腰的话,不可能在京城躲那么久。 结合刚才有人对谢明叡的试探,林依依突然想起,那盏美人灯悬挂的位置可是正对太白楼。也就是说,美人灯一直在那位凌月的眼皮子底下。 而今日到场的人中,几乎都去过太白楼的诗会。 第39章 谢明叡端正了神色,直接告诉她结果,“是左相府上。” 朝中虽设左右二相,可是时人以左为尊,左相王澜是实实在在的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王玉音?”林依依说出一个人名,“她便是凌月?” “还不确定。”谢明叡道,他去探王澜府上为的是另一桩事。 前些日子他去跟皇帝禀报晋城一事的时候,猜测起陆文晋账本上所记载的那个“万先生”身份。 陆文晋本就是一方要员,能让他将贪污所得税银交出,那人的身份职权定然不在陆文晋之下。 他跟皇帝将朝中重臣怀疑了个遍,最终将视线锁定在左相王澜身上。 为了抓住王澜把柄,谢明叡最终决定暗中探一探他的府上。虽然没找到王澜贪污税银的证据,却在他府上发现了雀鹰的人手,他更是一时大意,不小心被鹰爪钩所伤。 经此一探后,谢明叡也才知道,他遍寻不到凌月的下落,正是因为有王澜这位重臣在包庇他们。至于是不是易容成了王玉音的样子,还不得而知。 “不过你见着她后小心着点便是了。”谢明叡嘱咐道。 说着话的功夫,流风和回雪将他的衣衫给带了来。 解开谢明叡的上衣之后,便看到包着伤口的纱布上又渗出血来。 回雪快速得给谢明叡处理好伤口,谢明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带着林依依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行人已经在露天而设的席位上坐下。 “谢三,就等你了,快过来坐。”萧朗逸忙着招呼谢明叡。 等谢明叡坐定之后,明霞郡主拍了下手掌,当下便有婢女鱼贯而入送上美酒佳肴。 远处的水榭歌台上,有女子在跳着舞助兴。 酒过三巡之后,王玉音放下手中的酒杯,道:“这些舞没什么新意,看着也是索然无味。” “哦,不知道王小姐有什么好的建议?”有人问道。 王玉音道:“那日在太白楼依依姑娘一曲剑舞,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回去之后我便专门去学习了一下,可是舞起来总是差那么一点意思,今日正巧依依姑娘在这,不如我们同台献舞一曲,也好让依依姑娘顺便给我指点一下。” 当即便有人叫起好来。 “两位佳人同台献舞,今日我们可有眼福了。” 林依依往王玉音那看去,王玉音似乎是察觉到林依依的注视,唇角向上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好端端的邀她一同跳舞,一定有鬼。 林依依正想探探王玉音的底,欣然答应。 明霞郡主当即让人去准备长剑。 二人上了台,王玉音柔柔一笑,道:“依依姑娘,请赐教。” 林依依颔首,二人就势舞起剑来。 几个动作之后,王玉音转身背对众人,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变了,手腕一个翻转,长剑直接向林依依刺去。 林依依眉目一凛,将手中剑身横在自己胸前,王玉音的剑尖由此被挡住。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 席间观赏的众人也是吃惊得看着这一幕,身子都微微前倾,拿不准这一幕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玉音又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抽回手中的剑,换出下一个姿势。 “原来是误会一场。”众人长嘘一口气。 接下来几次,王玉音又故技重施,跟林依依对招也越来越频繁。 到最后,说是跳舞,二人的情形更像是交手一般。 席间众人口中不由连连赞叹,“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这不像是跳舞,反而更像是剑术的比拼。” 再一次抵挡住王玉音的进攻之后,林依依道:“你不是真正的王小姐,你到底是谁?” “我都已经在你身边出现好几次了,你怎么才意识到不对劲儿。”王玉音眼神中还带显而易见的得意,道,“亏先前我还想向你学个一招半式呢。” 林依依瞳孔一缩,道:“果然是你,凌月。” “现在才猜到,看来我的易容功夫又上了一层。”王玉音趁着姿势变化间,轻抚自己的脸庞,幽幽道,“这张脸虽然还没引起人的怀疑,可是终究是不好用的。知道我最想要谁的脸吗?” 她看向林依依,目光中隐隐带着兴奋。 林依依心底冒起冷气来,那美人灯上所画的人,与她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想要我的脸,也要有本事来拿才是。” “别急,很快我就能拿到了。”说着,又借着剑招向林依依攻去。 林依依这下出手没再留情,招式也变得凌厉了几分。 王玉音步步败退,被逼到了边缘,她再往外去,就会落入水里了。 她看向那水面,摸了下自己的脸,眼睛中露出惊慌之色。 这个动作却让林依依断定是她脸上的易容怕水,有心让王玉音在众人面前露出真面目。 林依依主动出剑,向王玉音攻去。 不等她靠近王玉音,王玉音已经主动往后仰去,身体悬空的时候,还能对着林依依露出一个笑容。 林依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然而已经晚了,“扑通”一声,王玉音已经落入湖水之中。 “妹妹!”岸上有一位年轻公子厉声大叫。 是王澜的次子王诩。 他飞快得从席位上站起,往这边跑过来。 身后其余人见势不对,也跟了过来。 王诩跑到王玉音落水之前所站的位置,往水里看去。 王玉音落水之后,好像就沉了水底一样,并没有浮上来。 “是你,你害了我妹妹,我绝对饶不了你!”王承佑瞪向林依依,伸手就要去抓她。 谢明叡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让她向我妹妹偿命!”王承佑道,大有要把林依依给扔水里的意思。 “未曾见着尸首,如何断定王小姐已经遭了不测?”谢明叡道,“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到王小姐要紧。” 赵洵也在一旁道:“如今确定王小姐活着才是最为关键之事,至于追究谁的责任,还是等找着人再说。” 赵洵当即让会水性的丫鬟婆子下水搜寻。 众人在水底寻了一会,憋不住气了才露出水面,惊慌得向岸上的人禀报:“没有发现王小姐。” “这好端端一个人落水,怎么会不见了呢?” 赵洵突然道:“我家这池子引用的是活水,大家再扩大一下范围搜寻,务必要找到王小姐。” “若是我妹妹真的被水冲到了别处,就这么点人手,恐怕等找到她的时候,没事也被延误得有事了。”王诩道。 赵洵也考虑到这个问题,道:“王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这便让人回府传信,调派更多人手前来搜寻王小姐。” “世子有心了,”王诩道,他看向林依依,语气十分强势,“不过我妹妹可是谢家的人弄下水的,这事谢家也脱不了干系。我要谢家倾尽全力,调派人手搜寻我妹妹。若是玉音无事还好,若她遭遇不测,此事我们王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小姐落水一事存在蹊跷。”林依依道。 “大家亲眼看到,是你和玉音斗舞,才把玉音被逼得落了水。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想抵赖不成?”王诩怒道。 “依依,你先别说了,这个时候你说多错多。”萧朗逸好心提醒她。 林依依只觉得百口莫变,就算她说那个王玉音是假的,先前逼王玉音落水,只是为了让她洗去脸上的易容,将真面目暴露在人前。 可是这会都找不到那个假王玉音的人,谁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林依依还想说话,谢明叡握住林依依的手,安抚得攥了攥她。 他挡在林依依面前,道:“王公子放心,我们谢家也会调派人手,全力搜救王小姐。” “人是她弄下去的,她也要下水搜寻。”王诩指着林依依道。 “依依她不识水性,让她下水的事儿,想都不要想。”谢明叡冷声道,“说起来,今日依依和王小姐同台跳舞,还是王小姐主动提起的,王公子真的要在此刻追究谁是谁非?” 王诩想了想,还是将怒火压住,道:“好,等找到玉音再说。” 谢明叡将林依依带到不远处的席位上,道:“饿不饿,刚才你便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先吃点垫垫肚子?” 这个时候,林依依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这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没了呢?” “这还不简单,那个王玉音会水性呗。她一落水,便沉到了水下,然后偷偷游着去了别处,这样你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萧朗逸在林依依旁边坐下,话语中带着几分轻松。 林依依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和谢三就玩过这一套啊。”萧朗逸笑着道,“那还是在晋城的时候呢……” 谢明叡给萧朗逸使了一个眼神,让他闭上自己的嘴。 林依依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她曾经看见的那一幕,谢明叡在逼一个女子跳水之后,她还上前去看过,当时只看到江水滔滔,那女子的尸体也是不见踪影。 和今日这一幕何其相像,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 林依依错愕问道:“你是不是穿过女装?” 第40章 萧朗逸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在林依依面前漏了底。 他脑中飞快得想着补救措施,面上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那个为保贞节被他逼得跳河的女子,果真是你萧二公子所扮?”林依依指向谢明叡道。 萧朗逸往谢明叡那看去,想让他给个主意。 谢明叡并不想理他,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自行体会。 萧朗逸只好摸了摸鼻子,心虚道:“不错,那个是我。当时本公子戏瘾犯了,便拉着谢三排演了这场戏码。” 他讨好得看向谢明叡,但愿这个说法能够帮他圆过去。 林依依已经不想管他们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了,面上有些失神,不自觉得喃喃道:“只是演戏吗?” 她当初接下杀谢明叡这一单,就是亲眼目睹了他“残害”人命的事实。 如今有人告诉她谢明叡的恶行是假的,那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刺杀有什么意义? 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接下这单生意? “依依……”谢明叡去握林依依的手,林依依却一把拂开。 谢明叡眼神一暗。 “看来你们在晋城的日子过得挺精彩的啊。”明霞郡主不知何时在他们旁边坐下,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得看向萧朗逸。 “萧二公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这扮起女装来,想必别有一番看头吧。” 谢明叡淡淡得看向萧朗逸,这个时候他更希望和林依依单独谈谈。 萧朗逸领会到谢明叡的意思,头痛得抚了抚额,起身,一边走一边道:“什么女装不女装的,本公子喝多了酒,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萧朗逸,你又想糊弄我。”明霞郡主紧跟着追了上去。 等二人走远,谢明叡看向沉默的林依依,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萧朗逸扮演女子这回事,看起来对你影响挺大的。” 林依依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抬眸,直视着谢明叡的眼睛,道:“当时决定接下杀你的这单生意,就是因为看了你和萧二公子排演的那场戏码。没想到,那只是一场戏,我竟然把它当真了。” 她就说跟在谢明叡身边后,发现了那么多的违和之处。明明他拒了那么多想向他示好的女子,又怎么会突然去逼迫一个有夫之妇。 谢明叡心里一紧,他问道:“那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林依依露出一个苦笑来,“等这边的事情了结后,我便跟金铃收拾东西,赶回晋城去。” “好好的生意,说不做就不做了,不觉得有些可惜吗?虽然不知道你接生意的规矩是什么,可若是因为一场戏码反悔,未免也太草率了。”谢明叡道。 “既然已经到了本公子身边,不妨就多观察些时日,别因为一时意气,而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林依依讶然得看向谢明叡,她还是头一次见被杀目标极力在挽留一个杀手呢。 “你这脑子里想的,倒跟旁人有些不一样。” “那是,本公子可是独一无二的。”谢明叡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信的笑来,“别忘了,咱们之间还有一个赌注呢,我有预感,我快要赢了。” 林依依沉默了下,她要是撤销这单生意的话,那赌注自然是要作废的。 天色渐渐黑了,王玉音还是没有找到。 前来赴宴的宾客也不能一直停留在别苑,明霞郡主和赵洵便安排着他们离开。 等到了谢明叡那的时候,王诩恶狠狠道:“他们不能走!我妹妹至今尚未找到,他们得留下来,陪我一起找到玉音为止。” 谢明叡微微眯了眸,道:“好,那我们在此等候结果便是。” 赵洵道:“在下这便让人给谢三公子和依依姑娘安排房间,今晚二位便暂且在这别苑休息一晚。” 萧朗逸停下脚步,道:“既然如此,本公子也跟着一块留下便是了。” …… 林依依到了房间之后,并没有多少睡意。 她推开窗,手臂撑在上面,仰头看着夜空,一时间心里乱糟糟的。 且不说她杀谢明叡的这桩生意如何,就“王玉音”落水这回事,就够她头疼的。 凌月顶着王玉音的名头跳水,到底是想搞哪一出? 王玉音毕竟是左相嫡女,是相府花了心思培养的,就算左相跟雀鹰之间有勾结,应该不至于将自己女儿的命拿给对方玩儿。 如果凌月只是想要她的脸,为此赔上王玉音的性命,这未免也太不值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赵洵带着一个侍婢往这走来。 “依依姑娘还没入睡?”赵洵隔着窗在外面笑道。 “不知世子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赵洵道:“白日依依姑娘想必是被吓到了,我让下人为你熬了碗安神汤。” 赵洵将碗给递了过来。 林依依接了过来,道:“多谢世子美意了,我等汤凉了之后便服下。” 她将其放置在一旁,见赵洵还没有走,挑眉问道:“世子还有什么事儿吗?” 赵洵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来,“对了,还有这个,先前说过帮依依姑娘画下林大将军那把雁翎刀的样子。白日的时候人多眼杂,便没来得及给姑娘。” “世子这么快便画好了?”林依依喜道,她接过那张图纸,只见上面的长刀形状舒展,流畅自然,一股喜爱便油然而生。 “多谢世子,只是世子帮了我这么大忙,我却没什么好报答世子的。” “你报答什么?”谢明叡声音中带着些冷意,“你是本公子的人,就算是欠了世子人情,那也是本公子欠的,用不着你来报答。” 她还想怎么报答?赵洵什么都不缺,对她这么殷勤,无非就是垂涎她的美色而已。 赵洵道:“谢三公子多心了,在下只是想帮依依姑娘而已,并未想过什么回报。时候不早,在下便告辞了,依依姑娘早些歇息。” 等赵洵一走,谢明叡便进了林依依房间,他看到放置在一旁的安神汤,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着,便端起那碗安神汤来,往窗外泼洒了出去。 第41章 谢明叡将碗往旁边一放,关上了窗。 他往林依依这边走来,看着她唇角露出了一笑,然后一个打横,将她给抱了起来。 林依依在腾空的那一瞬间,还明显感觉到谢明叡的身子摇晃了下。 站定之后,谢明叡便抱着她往床榻的位置走去,他将林依依放下,然后整个人倾身覆上来。 林依依当即便去推他,手碰到他左肩用力的那一刻,只听谢明叡冷抽了一口气,额上顿时有豆大的汗珠流下来。 林依依只觉得自己一手粘腻,她拿下来一看,已经沾了红色的血迹。 再看谢明叡的伤处,已经有血渗了出来,染红他的衣衫。 “明明有伤在身,还色心不改,活该。”林依依轻声讽道。 她这会倒不害怕了,看谢明叡这虚弱的样子,他要是强来的话,自己未必没有反抗之力。 谢明叡低声道:“你防备我倒是防备得厉害,不过此刻我来寻你,可不是为了风月之事。” 林依依看着二人现在的姿势,眼神里明显不信。 都压在她身上了,还不是为了风月之事。 “你骗鬼呢?” 谢明叡低下头来,小声在她耳旁道:“刚才我让流风出去探了一下,这别苑内外已然是没有多少守卫了。诚王府的人,还有本公子的人手大多去搜寻王玉音了,这个时候,只要是身上带点功夫的人,都有可能潜入进来。” 林依依心中一紧,脸上浮现郑重之色。 先前王家还试探过谢明叡,明显是怀疑他身上带伤的,若是趁这个机会让人动手的话……他们能不能打过对方都得另说。 今天晚上,很有可能不会太平了。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我们得尽快走。”林依依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要走?只不过王诩派人盯着咱们呢,我们如果要走的话,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谢明叡道。 顿了下,他补充道:“毕竟王玉音是在和你同台比舞的时候落下水的,这件事,明面上是我们理亏。” 王玉音和林依依跳舞的地方距离宾客的坐席有一定距离,宾客们只能看到她们二人舞剑时的紧张激烈。至于王玉音落水的细节——她是自己跳下水的,还是被林依依给推下去的,隔那么远,旁人肉眼是瞧不大清楚的。 在王玉音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众人总是先将同情分给她的,林依依就算有理有据得辩驳,也只会招来他人的反感。 是以当王诩要求他们谢家尽全力寻找王玉音的时候,他们出于道义也只能配合。 “那现在该怎么办?”林依依问道。 “事已至此,也只能先麻痹一下外面的人了。 “你打算怎么做?”林依依问道。 谢明叡带着揶揄道:“深更半夜,本公子歇息在你的房间里,还能为了什么?” 明白过他的意思后,林依依顿时闹了一个大红脸。 她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明叡道:“还麻烦依依配合一下了,我们两个再没有动静的话,外面的人该怀疑了。” 说完,他埋首在林依依的颈肩,薄唇靠得她肌肤极近,近得快要吻上,可是却又没有真的吻上。 这样的距离极其亲近暧昧,可正因为没有真正相触,让林依依克制得咬着自己的唇,忍住想要暴打谢明叡的冲动。 谢明叡见她耳朵通红,恶趣味从心底而起,对着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你差不多得了。”林依依压制着怒火道,再继续下去,她都搞不清谢明叡到底是想麻痹外面的人,还是刻意挑、逗了。 谢明叡忍着笑道:“你得出声才是。” “出什么声?”林依依问。 “花月楼应该去过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女子在床榻上发出来的声音,那种娇媚低吟,似哭泣又似欢愉……既然是在做戏,总得像一点儿才是。” 林依依回想起在花月楼里听过的那种声音,莫名觉得有点羞耻。 谢明叡的声音已经抬高了几分,似乎是在说给外面人听一样。 “依依,别忍着,叫出来,本公子想听。” 林依依狠狠瞪了一眼,咬了下唇,最终张口道:“公子……慢点儿……疼……”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谢明叡的呼吸仿佛粗重了些许,身上的温度也好像更灼热了些。 林依依:“……” 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 “对,就是这样。”谢明叡声音中含着鼓励的意味,他在抬头的时候,还轻轻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下。 林依依注意到之后,目中露出一丝冷色,只能将那些羞意给压下去,在言语上配合着谢明叡。 只是做戏,这一切都是为了蒙蔽外面那盯梢的人,林依依这么告诉自己。 渐渐得她放开自己,学着曾经在花月楼里听到的那些声音,将一些娇媚的话传到外面。 谢明叡拉上了床帐,从门缝看去,只能看到架子床在吱吱得晃着,内里的情形却瞧不清了。 有衣物从里面抛了出来,带起的风扑灭了点燃了的烛火。 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行了,别瞧了。”守在外面的一人对同伴道,他往门里望了一眼,“就这里面的火热程度,一时半会应该跑不了。” 另一人起身,口吻着还带着羡慕,“谢明叡还真是艳福不浅,刚才那个声音,听着都让人心里酥麻。”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那女子可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远,谢明叡仿佛一下子卸了力般,压在了林依依身上,半晌没有动静。 “你没事吧?”林依依问道,这会她明显能感觉到谢明叡的虚弱。 没想到她竟然在关心着谢明叡的情况,林依依摸了摸自己掌心的粘腻,一时有些怔忪。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今天之前,那么此刻谢明叡已经死在了她的手里。可自从得知那跳水的女子是萧朗逸所扮后,她便有些谨慎得不敢下手了。 “没事,还死不了。”谢明叡道,他平缓了一会,便坐起身子来。“就是现在,我们该离开了。” 打开房门,外面盯梢的人已经走远。 谢明叡指着方向,带林依依离开房间。 二人离开没多久,便有数十身穿黑色劲装的人纵身入了这处小院,潜进了谢明叡和林依依二人所在的房间。 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向其中领头的人禀报着发现的事实,“里面没人,不过床榻还是温热的,空气中有血腥味。” “这么看来,那晚潜进左相府的人果真是谢明叡。他受了伤,肯定跑不远,追!” …… “驾!”谢明叡驾马,带着林依依飞快得狂奔。 在他旁边,仅有寥寥数人护卫。 身后传来马蹄声,声势浩大,听起来像是有数十人。 就人手方面,他们处于绝对的劣势。 距离一点点缩进,眼看着就要追上的时候,有几人甩动着手中的鹰爪钩。 长长的铁链扔出,勾住正在疾行的马腿,然后用力一扯,马儿的身子便往一旁倒去。 “流风!”回雪担忧得叫了一句。 马背上的流风飞跃而起,然后落在地上。 他的马已经不能用了,看着追兵越来越近,流风抽出腰间的佩刀,扬声道:“公子,你们先走,我拦住他们。” 说完之后,他眸中露出很辣之色,举着刀迎了上去。 谢明叡眸色深沉得看了他一眼,咬牙继续驾马往前奔行。 “你们几个拦住他,剩下的人继续和我追。”雀鹰当中领头的一人喊道。 谢明叡毕竟伤了肩膀,这纵马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他们到底是在一处山脚下被人给追上来了。 他们被一行人团团围住。 谢明叡看了下眼前场面,唇角露出一个苦笑来,他对林依依道:“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了。你这几天不是新学了几招吗,是时候检验一下效果了。” 他从马身侧取下一刀一剑,将那柄佩刀递给林依依。 林依依握住它,将其给抽了出来,在月光之下,刀身泛着凛冽的冷光。 “上!” 对面领头之人一声呼喝,几道坠着尖锐钩爪得铁链飞了过来。 谢明叡和林依依凌空而起,躲避这波攻击。 谢明叡道:“这鹰爪钩铁链极长,善远攻,不善近战。” 林依依会意,凭借着身形往那群人中间冲过去。 谢明叡也领着他那几个暗卫紧随而至。 失去了距离的优势,那群黑衣人只好弃了手中铁链,改用刀剑。 刀光剑影间,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 谢明叡在杀了几个人之后,他往林依依那看去,见她应付得有些吃力,飞身而起,落在她的身前,用手中长剑将林依依身前那人给捅了个对穿。 拔剑之时,有温热的血液喷溅出来。 谢明叡伸脚一踢,便将那人给踢开。 林依依看着那人倒下,这才发觉原来佛光寺那一晚,他出手已经是留了情的。 “生死关头,不必顾忌太多。”谢明叡道,“出招一定要狠,最好是一击毙命,不要给对方还手的余地。” 对方都已经杀到你面前来了,为了活下去,只能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这个时候,根本就不用顾忌要杀你的那人是好是坏,是否也有父母妻儿,是否背后也有很多无奈…… 林依依点头,再度出手时,已经专门看准对方的要害攻去。 第42章 林依依持刀抵挡着向她攻来的人,在密集的攻击下,她的出招几乎都成了本能。 果然实战是最能提升一个人实力的方法。 只不过人数方面的悬殊,耗得她体力在飞快得流失,一不留神,有刀刃从她胳膊划过。 林依依咬牙忍痛,反手便是一刀,抹过那人的脖子。 不知道战了有多久,她身体上已经疲累到极致,脑中一直有个念头在提醒她,不能倒下,一旦倒下的话,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谢明叡身上也尽是鲜血,回雪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挂了彩。 就在林依依以为他们活不下去的时候,“嗖”得一声,破空之声传来,一支羽箭已经射入她面前敌人的胸膛。 紧跟着,便见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率人从山上下来,持刀加入战局。 总算是等到了,谢明叡松了一口气。 后来的这行人出手干脆利落,很快便扭转了战局。 那中年男子手起刀落,声音中含着滔天的恨意,道:“一个不留,给我杀!” 好似他面前的是宿世的仇敌一般。 他手下的那批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好似受过专门的训练一般,将雀鹰的人手给围住剿灭。 待杀尽最后一人时,他让人清点着地上的尸体数目。 有人小声问他,“周大哥,这些该怎么处置?” “都烧了,”周扬恨声道,“这帮杂碎,根本就不配留个全尸。” 他收了刀,往谢明叡和林依依跟前走去。 林依依心里还有这警惕,这人虽然是帮他们解决了雀鹰,可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在山上住着,看起来就十分像是落草为寇的山匪。 谢明叡已经跟那人见礼,口中道:“多谢周副将搭救。” 林依依一惊,这人竟然是在军中任职。 “谢三公子客气了,”周扬道,“周某早已辞去军中职务多年,这副将之称,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谢明叡却道:“周副将不愿再提,谢某可还记得您当年横刀立马,是如何的意气风发,那时种种,恍如昨日。” “您当年还是个孩子呢,竟然还记着这些。周某当年,可及不上我家将军十分之一,只是可惜,将军他……”周扬似是不忍再说,他叹息了一句,道,“谢三公子,既然您已经无碍了,那便就此离去吧,周某也该回去向夫人复命了。” 就在这时,谢明叡身子一歪,往前倒去。 周扬立马扶住了他。 林依依连忙上前,语气中带着担忧,问道:“他怎么样了?” 周扬给谢明叡检查了下,“谢三公子伤势太重,眼下需要尽快找地方处理一下。” “周副将,不知我们可否借一下你的地方?”林依依道,她连自己现在在哪儿都不清楚,能够想到安顿的地方,便是眼前这位中年男子的家里了。 周扬犯难得犹豫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那好吧,你们随我来。” 半山腰处依托山势建了一处宅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大门上的颜料已经褪色,不过看其形制,可以想象曾经的气派辉煌。 周扬领着他们入内,往其中一处院落走去。 “这几日你们便在这养伤吧。”周扬道,他率先走进主屋,将房中烛火点燃,让人将谢明叡给放到床上。 安顿好后,周扬从袖中摸出一瓶金疮药,交给林依依,“这药是我们兄弟们常用的,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可以给谢三公子用上。” 林依依看着那药瓶,在底部发现了“定远”两个小字,她微微颔首,谢道:“多谢周副将了。” 这会在烛光下,周扬看清了林依依的面容,只觉她眉目间让人感觉无比熟悉,旋即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中浮现震惊之色。 林依依摸着自己的脸,有些茫然。“周副将为何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周扬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调整过情绪,“对了,我家夫人还在等我复命,先行一步。” “周副将慢走。”林依依道。 周扬离开这里,径直朝后面的一处院落而去。 那院中正房点了灯,昏黄的光透出来,将一道纤瘦的影子映在窗上。 那道影子正在提笔写着什么。 “夫人。”周扬在外面恭敬唤道,屋内的那道影子停顿了下,紧接着一道温柔的女声传了出来。 “如何?” “刚才的厮杀声,是谢三公子和雀鹰的人交战所致,如今雀鹰的人已经悉数被灭,夫人可放心了。”周扬回道。“对了夫人,谢三公子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只好将他带回来处理伤口了。” “知道了,”那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等他醒过来便让他离开吧。咱们这里,跟旁人牵扯得越少越好。” “……是。”周扬犹豫了下,应道。 他本来打算退下,想了想,还是将方才的发现禀明,“在谢三公子身边,有位女子,年纪大约和小姐能对得上,而且眉目间和夫人很是相似。” 房间内女子的手一松,整支毛笔脱落,掉到了宣纸上,将她快要抄好的佛经污了去。 女子顾不得抢救佛经,有些失神得问向外面:“你说什么?” “当年小姐走丢一事,谢三公子一直心怀愧疚,这么多年从未放弃寻找。如今他身边便出现了一位女子,样貌、年龄等等都能对得上来。夫人,她会不会就是……” “如今人在何处?”女子的声音中已经带了颤抖。 …… 给谢明叡处理好伤口后,林依依便将金疮药交给了回雪,让她带下去给旁人处理一下伤势。 林依依则坐在了床榻边,看着谢明叡的脸,一时陷入沉思。 以前她觉得谢明叡出手狠辣、不留余情,如今看来,那只是她面前生活得太过顺利,从来没有遇到过生死殊斗的情况。 今晚和雀鹰的激战,让她彻底知晓了自己以往的无知。对付敌人,根本就不能搞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就得一出手便要制服住对方,让对方没有余力反抗,这样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省心的选择。 佛光寺那晚,谢明叡并没有一上来便取她要害,而是看出她惯用左手使力,用长剑刺入她的左肩,使她当时功夫大打折扣而已。 就是那么一点小伤,她当时还恨得咬牙切齿,大骂谢明叡瘟神。 可是如今看谢明叡呢,他被鹰爪钩伤得那处深可见骨,可是却从来没有在旁人面前呼过一句痛,不管是白日拉弓射箭,还是今晚持剑激战,这个人都表现得让人敬畏佩服。 这么对比起来,她受的伤根本就不算什么。再一个劲儿呼痛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矫情。 谢明叡此人,自恋,龟毛,小气…… 可是这无损于他所表现出来的强大。 林依依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这个人也并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依依!”谢明叡突然喊了一句。 林依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见谢明叡面色潮红,额上也有汗珠渗出。 林依依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林依依心里一惊,见屋中有木盆,忙端起来往外走去。 刚走出院门,迎面便撞上一位身穿僧衣的女子。 “对不住。”林依依道,她抬起头,这才注意到那女子的容貌。 女子看起来有一定的阅历,那一身灰色的僧衣,丝毫不损她的容色,好像她现在哪里,哪里就有明珠辉光。 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她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温柔,好似那春天里轻拂柳梢的微风,给人十分舒服的感觉。 “那是位极为温柔慈爱的长辈。”林依依一下子想到赵洵对德阳郡主的评价,再看向面前的这位女子,只觉好像猜到这人的身份。 “德阳郡主?”林依依试探道。 德阳郡主微微一愣,道:“如今京城里恐怕大家都忘了还有我这一号人,没想到姑娘还知道我。” “听旁人说起过您。”林依依说完之后,想起谢明叡还在发热呢,忙道,“德阳郡主,我家公子发了热,我正想打水给他冷敷一下,便先不跟郡主闲谈了,还请郡主见谅。” 林依依打了水回来,见德阳郡主进了屋,在给谢明叡擦拭着头上的冷汗,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德阳郡主站起身来,道:“明叡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刚才听你说他发了热,我便进来瞧瞧他。” “那我便替我家公子多谢郡主了。”林依依道,她将一块毛巾浸在水里,然后拿出来拧干,敷在谢明叡头上。 德阳郡主沉默得看着她的动作,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号,为什么会表现得像个陌生人一样呢。 当年走丢的时候,应当记事了啊。 德阳郡主打量着林依依,注意到她的手臂,“姑娘也受伤了?怎么不处理一下呢。” 林依依道:“不过是小伤,无碍的。” “怎么能无碍呢,毕竟是个女孩子,还是得爱护一下自己的。”德阳郡主去找人拿了上药,让林依依坐下,亲自给她上药。 当她掀开林依依的衣袖,看到一颗微不起眼的小痣时,眼里不由盈上了泪花。 第43章 德阳郡主低下头,小心得给林依依擦干净皮肤上的污血,给她上药。 金创药粉洒在林依依皮肤上那一刻,林依依胳膊下意识抖了一下。 德阳郡主眼前一涩,泪珠滴落下来,掉到林依依胳膊上。 林依依有些不解,疑惑得问道:“郡主?” 德阳郡主连忙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泪珠,“是我失态了,此刻给你上药,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郡主这般慈爱,能够做您的女儿,一定很幸福吧。”林依依羡慕道。 德阳郡主给她上药的动作温柔至极,这让林依依感觉自己心底里最柔软的那一块被触动。这样的精心呵护,应该、大概就是母亲给人的感觉。 “不,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这么多年,我连我的女儿在哪儿都不知道。”德阳郡主自责道。 “您的女儿……是走丢了吗?”林依依小心问道。 德阳郡主道:“崇元六年元宵灯会那晚,我女儿随人出去赏灯,当时有刺客行刺先帝,搅弄得整个京城大乱。我女儿……就是在那时走丢了的。那个时候先夫救驾身亡,府上也是乱糟糟的,一时没有腾出人手去寻,再后来……我便是想寻都不敢去寻了。她如今若是活着的话,应该便如姑娘这般年纪。” 后来的事儿,林依依从赵洵口里听到过。临阳王谋逆,牵涉到了德阳郡主,若非靠着林铄大将军留下来的丹书铁券,德阳郡主怕也是难逃一死。 “郡主慈爱之心,当年母女分离,也实属无奈。您女儿若是知晓这世上还有您这么挂念她,定然十分感动的。” “她果真会这么想吗?”德阳郡主问向林依依。 林依依点头道:“会的。” 也不知她的家人是否也在惦念着她。只可惜她关于幼年的记忆全失,这么多年托人打探自己的身世,也是毫无音信。 也不知到何时才能寻到她的家人。 正愣着神,德阳郡主已经将她的伤口给包扎好了。 林依依谢道:“多谢郡主。” “不必言谢,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的女儿,能够为你做些什么,我感觉十分高兴。” 林依依看着德阳郡主温柔的眉眼,有种想法突然蔓延上来。 她梦境里的场景,还有相貌年纪,都和德阳郡主所说的能够对应上来,会不会存在这么一种可能,她就是那个走丢了的女孩? 林依依心念一动,问道:“不知郡主的女儿手上,可否有一枚福寿珠?” 德阳郡主问道:“什么?” 林依依描述道:“就是那种用沉香木制成的圆珠,上面刻着福寿两个字,用红绳串着给孩童佩戴。” 只可惜她的珠子被那雇主拿去,要不然此刻还可以让德阳郡主辨认一下。 德阳郡主望向床上的谢明叡,摇头道:“不曾给她戴过。” 林依依暗叹了一口气,她在想什么呢,竟然怀疑德阳郡主是她的母亲。 德阳郡主忍住心中的涩痛,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明日我再来看你。” …… 经过一夜休整,谢明叡已经退了烧,天亮的时候,他便醒过来了。 德阳郡主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她身后还带着一个老嬷嬷,那嬷嬷手里托着个托盘,上面有几套素雅的衣服。 谢明叡要起来跟她见礼,德阳郡主连忙上前,道:“别动,你身上有伤,好生养着便是了。” 谢明叡道:“多谢师母。” “师母?”林依依疑惑道,这又是什么称呼? 德阳郡主解释道:“明叡幼时身子不好,经常生病,为此他父亲将他托付给先夫几年,让他跟着先夫习武,强身健体。” 那时谢明叡唤林铄一句师父,自然要唤德阳郡主一声师母了。 “看我家公子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他小时候竟然会是个病秧子。”林依依随口道了一句。 谢明叡心道,你怎么会想象不到呢,你还见过呢,只不过是全都忘了而已。 他看向德阳郡主身后的衣裳,问道:“师母这是何意?” 德阳郡主道:“这是我这些年来亲手为女儿所做的衣衫,如今看依依的身量差不多合适,便想着送给依依。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便穿上试试。”最后这句话德阳郡主是对着林依依说的。 “这太贵重了。”林依依忙道,“这是郡主对女儿的一片心意,依依不敢糟践。” “这怎么能说是糟践呢。这衣衫在我这放了好多年,都寻不到能穿它的主人。如今你出现了,我看着你就跟看自己的女儿一样,便想着将这衣衫拿给你穿一下。我这里生活清静,这颜色选的,都是十分素淡的,是不是你们年轻的姑娘家不喜欢这样的颜色?” “怎会,郡主的眼光极好,我喜欢这样颜色的。”林依依忙道。 “喜欢那就穿上给我看看吧。”德阳郡主笑道。 林依依还待推辞,谢明叡道:“依依,既然是郡主的一片心意,你便换上试试吧。” “你家公子都替你做了决定,你就别再推辞了。”德阳郡主道。 林依依这才拿了衣服,去了另外的房间更换。 谢明叡看向等在房中的德阳郡主,问道:“师母应该确认了她的身份,为何不直接说她便是您的女儿呢?” 德阳郡主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算认了又能怎么样?林家那边巴不得和我们母女断绝关系,而我父亲的罪名还未洗清,这个时候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除了逆王之后带来的麻烦外,根本没有任何益处。” 权衡之下,德阳郡主只能忍痛选择不认。 “既然她已经忘了自己的过往,便不要拿这些事儿来让她烦心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从未放弃寻找她,这一点我这个母亲都做得比不上你。如今她在你的身边,我也放心得下。” 谢明叡默了默,道:“我会尽我的所能护住她的。” 林依依已经换好了衣衫过来,白色的上衣,浅蓝色的齐胸襦裙,手臂上搭着一条和裙子同色的披帛。 林依依过来的时候,还在整理着那条披帛,总感觉她一不注意,这东西就会掉到地上一样。 德阳郡主微微一笑,上前帮林依依整理着衣衫。 有一张纸从她身上掉了出来,德阳郡主瞧见,先行弯腰捡了起来。 她看到上面的图案,微微愣了一下。 “雁停?” 林依依并不意外德阳郡主能够认出来,这本来就是赵洵照着林铄大将军佩刀的样子所画。 她道:“我近来研习刀法,只可惜市面上所售之刀大多沉重,使用起来多有不便,还是诚王世子说起曾经林大将军所佩之刀的轻灵来,便为我画了图纸,想日后寻一工匠将其锻造出来。郡主若是介意的话,我不制了便是。” 德阳郡主失笑道:“先夫所佩之刀,乃是由精铁锻造,又经沙场饮血,可谓是百折不摧。一般的工匠只能仿制其形,却无法仿制其意。” 林依依道:“自是不敢与将军所佩之刀相提并论,我所制之刀,但求能用得趁手便可。” 德阳郡主敛了眸,道:“你稍等一会。” 她迈步离开,不多时手中捧着一把不过寸宽的长刀回来。 林依依眼神一下子定在那上面,带着激动道:“这是?” “先夫生前所用之刀。”德阳郡主道,她握住刀柄,将刀从刀鞘中抽出,只见刀身若雪,刀刃的弧度流畅,似有银光闪动。 在靠近刀尖的位置,还有正反两道血槽。 德阳郡主轻弹了一下刀身,似有金石相击的清脆之声传来,在空中久久回响。 林依依心情顿时激动起来,透过这把长刀,她好像看到当年林大将军横刀立马,指点沙场的豪气。 这是英雄之刀。 “依依姑娘可是喜欢这刀?”德阳郡主问道。 林依依不自觉点了下头。 德阳郡主收刀入鞘,将其送到林依依面前,“今日,我便将此刀赠予依依姑娘。” 林依依听到德阳郡主的话,整个人顿时懵了。 她连忙道:“郡主,这可使不得。” 她是喜欢这刀,今日能够一见,便已经心满意足,从没想过要将这刀据为己有。 “郡主能够允我照着这刀型打造一把,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万万不敢收下林大将军当年的佩刀。” 德阳郡主道:“其实说起来,它也只是一把刀而已,在我手里,除了令其束之高阁外,也别没有其他的用途。今日我与依依姑娘投缘,将此刀赠予姑娘,也算为它寻到一个合适的主人了。” 谢明叡默然,德阳郡主和林铄大将军只有一个女儿,若是给这把佩刀寻个主人的话,除了林依依,根本不作他想。 “依依,郡主给你这把刀,自然有她的考量,你收下吧。”谢明叡道。 德阳郡主将刀递给林依依。 林依依捧着这把刀,只觉得重逾千斤。 她神色一凛,郑重道:“今日郡主相赠宝刀,依依在此立誓,定然勤加练习刀法,不致堕了雁停威名。” 林依依立下誓言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她日后会有威震四方的一天。 第44章 林依依抚摸着自己新得的宝刀,颇有些爱不释手。 德阳郡主目光柔和得看向她,一时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 就在这时,周扬迈步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谢明叡,对德阳郡主道:“郡主,谢三公子的人在外面。” 德阳郡主的这处别苑好多年没有放外人进来了,昨晚形势紧急,周扬才带了谢明叡进来疗伤。 德阳郡主本来是打算不跟谢明叡接触的,等他醒过来便让他离开,可是在知道林依依的存在之后,便忍不住多留了他们一会。 这会听到谢明叡的人找过来了,德阳郡主知道自己该赶他们离开了,就算是有再多不舍,也不能让他们跟自己牵扯过多,以免连累了他们。 德阳郡主对谢明叡道:“既然你的人找过来了,那便请离开吧。” 谢明叡知晓德阳郡主的好意,他走到德阳郡主面前,对着明霞郡主拱手,恭敬道:“那我们便走了,师母,您多保重。” 林依依道:“多谢郡主赠予我的这些东西,日后若是有机会,依依定会答谢郡主。” 明霞郡主的眼眶有些湿了,“好孩子,我不要你的答谢,只要你过得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林依依上了马车,往山下而去。 走了一会,她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掀开车帘往后面望去,德阳郡主正站在山间的晨光中,目送着他们走远。 她静静得站着,给人一种孤寂的感觉,林依依看着德阳郡主单薄的身影,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涩痛。 …… 下了山,驾车的护卫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去何处?” “灵犀院。”谢明叡答道,他们一行人都受了伤,自然该回去好好养伤。 刚一回去,赵洵兄妹便得了信赶过来拜访。 见到谢明叡后,赵洵对他表示了自己的歉意,“昨晚别苑护卫不周,让谢三公子被雀鹰的人追杀,诚王府深表歉意,这次我们兄妹二人特意带来了些许药材,希望能助谢三公子早日康复。” 谢明叡冷哼一声,不就是些药材吗,当谁没有呢。 “诚王世子若真是心有愧疚的话,日后便少出现在本公子面前。” 赵洵道:“应了谢三公子的请求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把依依姑娘给我,我保证以后会尽量躲着点三公子,如何?” “你做梦!”谢明叡道,他就知道赵洵这人心思不纯。 赵洵倒也不急,道:“有一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王玉音已经被找到了。” 谢明叡动了动手指,问道:“是死是活?” 赵洵:“……自然是活的。” 王玉音可是左相嫡女,若是真死了,左相府怎能善罢甘休。 “没死就好。”谢明叡轻飘飘道,人还活着,那昨日的事就好摆平了。 赵洵抽了抽嘴角,“人虽然还活着,不过因落水伤了身子,需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才是。眼下她已经回到王家了,不过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说完之后,赵洵停顿了下。 谢明叡眸光微眯,问道:“说什么?” 赵洵道:“只要依依姑娘前去王玉音病榻前给她侍奉汤药,直到她病体痊愈,那么王家可不追究依依姑娘将她推下水的事情。” “好大的脸!”谢明叡冷嗤道,想让林依依去伺候她,也不看她配不配。 赵洵道:“如今王玉音咬定是依依姑娘推她下水的,要是你这边没有表示,恐怕会落了左相府的面子。不过就是去盯着她喝几碗药而已,若是你担心王玉音会为难依依,我让明霞陪着前去便是了,明霞她会护着你的。” 明霞郡主抬眸看向林依依,并没有反驳赵洵的话。 林依依道:“多谢世子好意,只是这左相府,我是不会去的。” 昨日落水的根本就不是王玉音,而是凌月所假扮的。在这层基础上,今日“王玉音”开口要她入府侍奉汤药,明显便是请君入瓮之局。 左相府庭院深深,要对付一个孤身进入的女子简直易如反掌。 说不定什么时候,林依依就会落得跟张妙伊姐妹一样的下场。而凌月只要易容成林依依的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左相府离开,那么左相府便完全可以从这件事情中给摘出来。 赵洵道:“依依,左相府势大根深,你得罪不起的,忍一时风平浪静……” 林依依容色清冷道:“昨日舞剑,本来就是王小姐亲口提议,至于她落水,也绝不是我推搡所致。不是我的错,我绝不会认的。今日既然已经决定不入左相府给王玉音侍奉汤药,那我便考虑到了可能的后果,有什么我自己担着就是了。” 明霞郡主定然看了林依依片刻,爽快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昨日本来便是王玉音先挑衅,她落得这个下场,也是自己活该。” 她最看不惯那些娇柔造作的女子,这个世道,不是谁看起来受了委屈公理道义便站在谁那边的。 “二哥,依依姑娘这里,恐怕用不到我的帮忙,我们该回去了。” 赵洵有些欲言又止,却被明霞郡主拉着,离开了这里。 …… 林依依压根没将王玉音的事情放在心里,等她手臂上的伤好一些了,她就开始练起刀法来。 她发现用新得的雁翎刀练那平沙落雁刀法,竟然意外的得心应手,就好像这二者本来便是配套的一样。 她一直醉心练武,并不知晓外面关于她推了王玉音入水之事已经传开。 这一日,谢明叡被定国公府的长辈唤了回去。 林依依练着武,便听到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 “未得我家公子首肯,谁都不许带走依依姑娘。”这是流风的声音。 林依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心起,循着声音走过去。 等她走近,便看到流风带着人跟几个身穿官服的捕快对峙。 察觉到林依依前来,那几个捕快道:“林依依,我们是大理寺的,有人状告你蓄意谋杀,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45章 林依依不慌不忙,走上前去,对着那几位捕快道:“几位说的蓄意谋杀,可是指日前王小姐落水一事?” “正是,”一位捕快道,“日前王小姐在诚王府别落水,经其供述,她落水的缘故,乃是你蓄意推搡所致。” 林依依正色道:“这完全就是污蔑!” 王玉音竟然以此为由将她告知大理寺,这是打算拿左相府的威势逼她低头吗? “可是王小姐那里有人证,姚侍郎家的小姐说是亲眼所见你持剑相逼,将王小姐给推下了水。” “当日前去诚王府别院为明霞郡主庆生的宾客众多,而姚小姐又素与王家小姐交好,这证词之中偏向王家小姐,也在情理之中。几位官爷不妨也去问问萧二公子,还有诚王世子及明霞郡主,他们也可以为小女作证,小女并未将王小姐推搡下水。” “这么说,你是不认了?” 林依依道:“小女没有做过的事情,断然不会承认。王小姐状告小女意图谋害,这实在是无中生有之罪。几位官爷若是没有实据,仅凭几句片面之言便要捉拿小女,倒不得不让小女怀疑大理寺的公正执法,明断是非。” “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小女并非胡搅蛮缠,左相府势大,几位官爷仅凭王小姐出身,便要让小女认下罪名,小女也是不服的。焉知诸位今日所为不是迫于左相府的威势,罗织罪名构陷无辜?”林依依道。 几人有些头大。他们这次拿人,正是迫于左相府威势而行,本想着趁谢明叡不在,事情会更容易些。没想到林依依嘴皮子这么利索,见了大理寺的人丝毫不怵,反而条理清晰得辩驳对她不利之处。 林依依趁势道:“王小姐和我各执一词,想必几位也十分苦恼。这样好了,三日后我欲在诚王府别院彻底解决此事,不知几位官爷可否前去作个见证?” “自然可以。”几位捕头道。 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几人也可回去交差,“那便等着你三日后的澄清了。” 几名捕快刚走不久,谢明叡就赶了回来,听了林依依和大理寺的交涉过程之后,问道:“你打算如何为自己澄清?” 林依依道:“此事我已经有了主意,不过还需要公子的帮忙才是。” …… 林依依欲在诚王府别院为自己澄清一事很快就传了开,王家那边好奇她到底有什么动作,派了人进行打探。 得到的结果无非就是这几日谢明叡差人往各位府上送礼。 “我当林依依要出什么奇招呢,原来只是要收买那日参加宴会之人。”王玉音道,“他们谢家能这么做,难不成我们王家就不会吗?” 说起收买人心来,王家说不定更有优势。毕竟谢家保的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而王家牵涉到的可是嫡出的小姐。 那些人家更偏向谁可说不准呢。 这几日,王家便与谢家展开斗法,各自派人前去那日参宴宾客的府上,争取从这些目击者口中问出对自己更为有利的说辞。 很快,约定的时间便到来。 这日一早,众人纷纷赶往诚王府别院。 除了明霞郡主生辰之日前来赴宴的宾客,还有些好奇此事进展的人前来,大理寺少卿宋岩也赫然在列。 这场景,比明霞郡主生辰宴当天还要热闹盛大。 “王玉音”是坐着一顶软轿到场的,她出了软轿时,拿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一下,做足了一副娇弱的病态。 姚明月上前扶住她,怒目看向林依依,道:“林依依,玉音姐姐已经来了,你想做什么,总该对大家言明了吧。” 林依依环顾场上一圈,道:“诸位,今日让大家前来,为的是日前王小姐落水一事。当时王小姐与我同台舞剑,结果却不慎落下水去,事后王小姐咬定是我推她入水,今日在场诸位大多是见过了当时情景,请大家前来,便是请大家为我做个见证。” “王玉音”勾起唇角,往身后的宾客看去。 姚明月当即指责道:“做个什么见证,那日的情形我记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将王姐姐给逼到了舞台边缘,更甚至出手,将她给推下水去。” 萧朗逸则道:“王小姐落水,不能将责任全推到依依身上来吧。那日她们的剑舞甚是精彩,看得大家惊心动魄,王小姐落水之时,依依手上还拿着长剑,试问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腾出手来推人?再说我们这里距离那剑舞地点可是不近,这咫尺之间发生的事儿,姚小姐能够看清楚,在下也着实是佩服。” 姚明月一噎,顿时道:“此处虽然距离比舞地点甚远,但当时是林依依将玉音姐姐逼到了边缘,这点大家是看在眼里的。” 场上众人不由点头。 宋岩起身,问道:“林依依,大家口中所说,可都是实情?” 林依依道:“除了姚小姐所说是我出手将人给推下水之外,其余并无二致。” “这么说,王小姐落水和你脱不开关系?” “王小姐落水确实和我有关,不过……” 不等林依依说完,王玉音便道:“依依,既然你知道错了,只要去我府中跟我赔个不是,那此事我便不再计较了。” 场上众人露出欣赏之色,“王小姐大气,此番落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实在是京城闺秀中的楷模。” “是啊,不愧是左相培养出来的。” 宋岩点头,道:“既然王小姐愿意大事化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林依依,你就照王小姐所说,前往左相府给她赔个不是。” “且慢,宋大人!”林依依道,“王小姐落水是和我有关系,可是我没说这事的错处在我。接下来,还请宋大人允许小女自证清白。” “哦,你打算如何做?”宋岩问道。 林依依看向王玉音身后的两个婢女,道:“不知道王小姐将身后的婢女借给我一用?” 王玉音不知林依依作何打算,本能不想借婢女出去。她紧张得捏了一下自己身旁姚明月的手。 姚明月会意,指责道:“林依依,你又想搞什么鬼?玉音姐姐那日落水之后病体未愈,身边离不开婢女服侍。” “既然王小姐身后的婢女不行,那姚小姐来也是可以的。”林依依道。 “我才不干呢。”姚明月道。 “姚小姐既不愿意王小姐身旁的婢女配合,又不肯自己亲身上阵,看来是巴不得我无法自证清白啊。”林依依道,“这么说,姚小姐先前的证词有几分可信度,在场诸位是否该考虑一下了。” “你!”姚明月心中堵了一口气,林依依这不是指她在作假证吗?“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给自己证明。” 姚明月到了林依依面前,林依依勾唇一笑,道:“那就请姚小姐随我来吧。” 二人去了当时比舞的水榭。 姚明月只当林依依是要还原事发时的情景,她道:“你把我带这儿来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剑舞。” 林依依唇角露出个笑意来,也没回答姚明月的话,直接伸手一推,将姚明月给推到了水里。 “扑通”一声,湖面上溅起好大的浪花。 在场众人被这一幕给惊呆了没,没想到她竟当场作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 王玉音却在暗喜,她指责道:“依依,你怎么能够错上加错,我知道你看我和明月不顺眼,上次推了我落水便也罢了,怎么这次还能推她下去。” 这众目睽睽之下,林依依是赖不掉她的推人罪名了。 宋岩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 “宋大人稍安勿躁,这水中我早已安排了几位善水性的渔娘等候,姚小姐不会有性命危险的。”林依依道,“诸位且不必担忧,可先看看姚小姐如今的反应。” 众人往水中看去,只见姚明月身子一浮一沉的,手臂在不断挥动,口中喊着“救命”。 姚明月看着林依依的反应,又是惊慌,又是愤怒,口中怒骂道:“林依依,你搞什么鬼,还不赶快救我!” 林依依欣赏够了之后,便示意水中的渔娘将姚明月救上岸。 姚明月将口中的水吐出来之后,只觉心中无限愤怒,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撕了林依依这张脸! 她就要向林依依给扑过去,然而却被身后的渔娘给禁锢住身子。 林依依这才看向众人,道:“方才姚小姐落水的反应,大家可看清了?” 她停顿了一会,又再度问道:“既然如此,王小姐落水之后是何情形,大家可还记得?” “我明白了,”萧朗逸一拍脑门,道,“正常不会水性的女子落水之后,便如姚小姐这般会浮出水面,紧张得呼喊救命。而王小姐落水之后,却是悄然消失,当时诚王世子令会水性的丫鬟婆子下水救人,却并未发现王小姐踪迹。王公子担忧王小姐安危,便另各府调动了人手搜寻王小姐,只可惜苦寻一夜未果,还是第二日在距离王府别院十里外的沂水处救下王小姐。” “王小姐当日落水后的情形,确实存在许多蹊跷。”宋岩道。 “当日王小姐生死未卜,大家都尽全力搜救王小姐,我那时说王小姐的落水十分可疑,恐怕也只会招致大家的指责,因此只能将这些先压在心里。”林依依道。 “事后我令几位善水性的女子入水试过,从王小姐落水之处潜至她被发现之处,少说也得游上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人不可能不浮出水面换气。而若是人一入水便昏迷的话,则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被水冲出这别院。当时有会水的丫鬟婆子前去水下搜寻王小姐,却并未寻到王小姐踪迹……” “由此可见,王小姐是刻意避开众人的。” “王小姐,请你解释一下吧。”宋岩对王玉音道。 此时大家也都看向王玉音,希望能从她嘴里得到一个解释。 作者有话说: 这是迟来的更新,这几天在老家过年,作者心里有点浮躁,影响了更新。这章给大家发个红包吧,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6章 王玉音摸了摸自己的脸,道:“那日林依依将我推入水中,我心生不愤,便趁机闭了气悄悄躲避丫鬟婆子的搜救。本以为将事情闹得越大,林依依受到的责难也会越多,这样我也能出了心底里一口恶气。” 闻言众人看向王玉音的眼神不由得变了,赵洵和明霞郡主的眼中更是带了鄙夷之色。 “这就是你们左相府的教养,本郡主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明霞郡主语带不屑。 有人微微点着头认同。一个相府的小姐,度量就这么点,为了报复一个婢女,竟然自己偷偷潜在水里让大家为了找她而着急奔波。 这说出来还不够丢份儿的呢。 就是姚明月,看王玉音的眼神中也带了点莫名。她原本以为王玉音有多么高贵呢,家世容貌舞技才学样样出挑,本来是被众人追捧的人物。 如今再看,就好像神女跌落凡间,染上了满身泥点一样。 这样龌龊的心思,让王玉音看起来也没那么的圣洁了。 “只是因为不愤吗?”林依依语调微扬,“大家别忘了,当晚还有一件事情发生。因为王诩公子抽调了诚王府以及谢府的护卫前去搜救王玉音小姐,以致那晚别院守卫不足,给了雀鹰行刺我家公子的可趁之机……我家公子不愿牵扯到别院中的无辜众人,便将人引了出去在外面交手,当时情形危急,以致我家公子差点丧命。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巧合了,巧得就跟事先串通好了一样。” “关于这一点,本公子可以解释。”有一道男声说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诩翩翩而来。他停在王玉音的面前,王玉音微微颔首,对他唤了一声“哥哥。” 王诩却没有应下,反而快速出手,点在了王玉音的穴位上。 王玉音顿时无法言语动作,她只能圆瞪着眼,愤怒得看向王诩。 王诩伸出手来,在王玉音脸边摸去,似乎是摸到了什么,他唇角微微一勾,然后扯着那边缘一撕—— 一张薄如蝉翼的□□现在他手中,而他面前露出来的是完全陌生的一张面孔。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子,一张脸虽然精心保养过,可还是不可避免得有细纹的痕迹。 众人看着这情况,完全摸不着头脑。 还是大理寺少卿宋岩回过神来,问向王诩,道:“王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诚如宋少卿所见,这人并非舍妹玉音。这几日前去大理寺报案,完全是此人自作主张,并非我们王家的意思,给宋少卿添了麻烦,在下这里深表歉意。” “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请王公子细细说来。”宋岩道。 王诩拱了下手,道:“此事,我们王家也是今日才知道真相。那日舍妹落水之后,之所以失去踪迹,是因为在湖底早便有‘雀鹰’的人手潜伏。他们怕舍妹在众人面前暴露了他们的行踪,才挟持住舍妹,将她从水下悄悄带离别院。只因舍妹不识水性,所以在搜寻不到她的踪迹时,在下才会倍加担忧,调动了诚王府、谢府还有其余诸府的人手参与搜救。” “翌日,寻到舍妹之后,我们王家倍加欢喜,怜惜她在水中受了诸多苦楚,这才未加细查将人给带回了府中。可谁知,带回去的根本不是舍妹本人,而是这个假扮舍妹的逆贼。她和舍妹的生活习性并不相同,起先我们只当是舍妹无故落水性情大变所致,可后来此人竟然以蓄意谋害为由将依依姑娘告至大理寺,还动用我们王家的关系,让今日在场诸位说些不利于依依姑娘的证词,在下便知道,这不是舍妹能做出的事儿。” “这几日经过探查,在下才找到真正的妹妹,这才得知,原来这几日在府里出现的人是由旁人假扮。今日这事,都是这妖女搞出来的,与我们王家并无干系。舍妹玉音,从小知书识礼,温婉大方,绝不会做那龌龊不堪之事,还望宋少卿明察。” 宋岩道:“若此事为真,在下定当公布案情缘由,给王小姐一个清白。” “多谢宋大人了。”王诩拱手道,紧接着,他便又到了林依依面前,微微笑道:“依依姑娘,前几日在下因舍妹落水之故,对你出言无状,还请姑娘勿怪。这几日也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至于玉音落水的缘由——不管是否与姑娘有关,为表我们王家的歉意,我们都不会再追究了。还请依依姑娘原谅先前玉音的莽撞,贸然邀你同台比舞。” 自王诩出现之后,一番话说的是漂亮得很,将责任全推到了这假扮王玉音的女子身上,至于他们王家的名声,却是没有折损分毫。 林依依心中哂笑,王诩说王玉音是在落水之后换的人,这并非没有破绽之处,她当即道:“那日与王小姐同台舞剑,对依依而言是少有的畅快,只可惜,一曲未毕王小姐便出了意外。日后若是有机会,愿与王小姐再度切磋一番。” 在众人听来,那便是不追究王家的意思,愿与王玉音化干戈为玉帛了。 王诩却蹙了下眉,道:“多谢依依姑娘不肯追究,只不过玉音初试剑舞,便遭此大难,我父亲是不肯让她再碰剑舞了。依依姑娘的美意,只能就此辜负。” “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啊。”林依依语带遗憾道。 “王公子,依依姑娘。”宋岩对着二人拱手,“既然二位之间的纠葛已经解开,在下便不打扰了。至于这位始作俑者,在下还需带回大理寺,细细查明原委。” 王诩道:“如此再好不过,宋少卿尽管将人带走便是。” 闻言,那假扮王玉音的女子怒瞪向王诩,如果不是因为她穴道被控制住,林依依怀疑她杀了王诩的心都有了。 …… 大理寺接管了此案,林依依自然不好出言反对。 宋岩将人带走之后,谢明叡对众人拱手,道谢:“感谢诸位今日拨冗前来,我家依依与王小姐的纠葛已经解开,诸位若是另有要事,可就行离去了。” 有人站起身来,和谢明叡寒暄了两句,就此离开。 明霞郡主站在林依依面前,打量着她,道:“不错,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今日全是凭林依依自己,让那个假的“王玉音”暴露,化解了她自己的危机。整个过程,谢明叡可没说过一句话,帮上一点忙。 这比那些靠父兄夫婿的女子要强得多。 “多谢郡主赏识。”林依依笑道,“能够和郡主做朋友,是我的荣幸。” 见明霞郡主第一面,她便知道这是个自信张扬,明艳大方的女子。 赵洵也道:“今日依依姑娘让在下又开了一次眼界,在下始终觉得,以姑娘的风采,在谢三身边做一个婢女可惜了。” 林依依默了默,她接下谢明叡这单生意,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误解,如今她已经不想再继续了。 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摆脱这个婢女的身份。 谢明叡跟人寒暄完,回来后看到林依依的神色,心中一紧,看赵洵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这小子又来撬他墙角。 他沉下唇角,道:“依依,我们该回去了。” 林依依这才跟赵洵还有明霞郡主辞行。 回去的路上,林依依坐在车中,眉目间露出了些许愁绪。 谢明叡在旁边问道:“这又是怎么了?你解决了推王玉音落水的罪名,这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吗?” “凌月所为,背后定有左相府撑腰。如今左相府从中摘了个干净,此事又怎么能叫真正得解决呢?”林依依道。 谢明叡叹了一口气,执起林依依的手,拍了拍,“左相这么多年屹立朝中不倒,靠的无非就是拿不到他的罪证。今日你能全身而退,已经算是幸事。要知道当年……” 他默了默,却说不下去了。 林依依急着追问,“当年怎么了?” 谢明叡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冷漠。 “当年便是左相带头,提议将临阳王车裂而死,并且株连其从属亲眷的。” 林依依心中骇然,她想到了被牵连的德阳郡主。那样温柔慈爱的人,因为株连之罪只得藏在山中生活,都不敢与旁人有什么牵扯。 这让她心底生出许多不忍,再加上上谢明叡提及左相之时,隐隐带着这冷漠厌恶,这让林依依不得不往别的方向想去。 “所以当年,临阳王是真的谋逆了吗?” 谢明叡道:“明面上,铁证如山,无从辩驳。” 可是私底下他和皇上都不相信临阳王会有不臣之心。当年事发,他和皇上都不过是尚未长成的少年而已,只能无奈得接受这个结果。 如今王澜盘踞朝中多年,势大根深,他和皇上就算有心清算当年之事,可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到他的罪证。 “依依,留下来吧。”谢明叡道。 “什么?”林依依下意识问道。 谢明叡道:“我知道,你对刺杀我一事,心里已经动摇了。” 一旦她放弃了这单生意,便找寻不到再待在自己身边的理由了。 谢明叡不得不想别的法子来劝她,“你接受了德阳郡主的衣物宝刀,不是愁没法子报答她吗?眼下正好有一个机会。” “当年临阳王一事,或许存在隐情,你留下来,便有机会查明真相。” 第47章 “德阳郡主对我有恩,能够有机会报答她,我理应义不容辞。”林依依道,“不过我个人能耐有限,为临阳王平反一事,纵是有心,恐怕也是无力。” 谢明叡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去过之后,便不担忧这一点了。” 林依依正好奇是个什么地方,便有一个内侍赶来,说是奉了皇上旨意,宣谢明叡即刻进宫。 谢明叡对林依依道:“你先回灵犀院,等我回来之后,咱们再谈。” 林依依应下。 直到入夜,谢明叡也没有回来。 林依依正准备睡下,有人连忙来敲了灵犀院的大门。 是一个大理寺的捕快,焦急得给下人传话,说是有急事要见林依依。 林依依听闻之后,连忙赶去相见。 一见到林依依的面,那人便道:“依依姑娘,小人曾受谢三公子大恩,这次匆忙前来,便是给您报个信的。刚才宋少卿夜审犯人凌月,结果被她供出您的杀手身份来。说您在晋城开了‘一家面馆’,专门接一些人命生意。还指出了您曾经的几个目标,卢兆安,王志平,尹胜君等人,他们的案子至今都未找到凶手,都已经在大理寺那边挂了号。如今凌月一交代,宋少卿已经信了,正带着人往这边来呢。” “话已带到,小人便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那人匆匆离开。 林依依面色不由凝重起来,刚才那人说的几个人名,确实都是她杀过的目标,看来这又是采莲带给凌月的消息了。 金铃焦急得道:“怎么办,依依姐,难道你真要被他们抓了去?” 回雪道:“姑娘别怕,有我们在,大理寺一时拿不了人去,只要我们等到公子回来就好了。” 林依依却道:“那些事,确实是我做下的,不能跟大理寺的人硬碰上。” 怪只怪她当初太过信任采莲,被她知道了自己在做人命生意。 如今让人将自己给抖搂一个底朝天。 “若是我在这灵犀院被大理寺的人给抓住,谢三公子难免会落一个包庇之嫌,我和金铃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林依依道,“金铃,去将咱们的包袱取来。” 她跟金铃时刻打算要走,东西是早就备好的。 金铃快速回了屋中,不多时便取了两个包袱,林依依和金铃各自背着一个。 林依依看着金铃坠在腰间的铃铛,道:“你先把这个摘了吧。” 金铃会意,取下铃铛将其用手帕包好,放进包袱里。 跟回雪辞别之后,林依依和金铃两个便施展身形,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林依依刚一离开灵犀院,便看到大理寺的人气势汹汹得往这边赶来。 她和金铃藏在暗处,等这些人过去之后,连忙离开这里。 她在来京城的时候,就想过有一天刺杀谢明叡成功之后的逃跑路线。 没想到这么快就给自己用上了。 到了一僻静之处时,她跟金铃拿出包袱里准备好的男装,两人匆忙换上,去了早就踩好点的客栈投宿。 翌日,还不等天亮,她们便赶至城门口打算出城。 结果却看到城门口悬赏出张贴了她的画像。 守城的长官正在跟他手底下的士兵训话,“这画像上的犯人,可是大理寺捉拿的要犯,大家都警醒一些,千万不要将人给放跑了。” 林依依心知不妙,悄悄带着金铃远离这里。 刚一回头,她便被人拉住了,林依依才想反抗,便听到赵洵的声音道:“别出声,跟我来。” 赵洵将林依依拉离这里,到了一辆停着的马车前。 “先上车。”赵洵压低声音道。 林依依依言踏上了车,紧跟着赵洵便上来了。 因着车厢的隔绝,林依依心里的紧张感便减轻许多,她问向赵洵:“世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本来打算出城访友的,没想到却看到你站在自己的通缉画像面前。” 林依依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和金铃分明都穿了男装,还有,赵洵看到的应该只是一个背影,他到底是怎么认定是她的? 这么想着,林依依也问了出来。 赵洵看向她腰间的佩刀,道:“前不久,我刚跟你说起这把刀,今日就看到有人佩戴,便料想除了你之外没有旁人了。” 如今看这把刀,应该便是林铄大将军当年佩戴的那一把。德阳郡主既然肯将刀赠给林依依,应该是确认了她的身份。 起先他只是看林依依的眉眼和德阳郡主有几分相似,又见谢明叡护她护得跟宝一样,便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是以在兵器铺子里,见林依依挑选佩刀时,便特意提及林铄大将军的佩刀,更是将当年的事儿透漏了些给她。 如今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没有错误。 “别怕,我会帮你的。” 林依依道:“我和世子并无深交,如今我又因为杀手的身份被通缉,世子既然知晓这一切,为何还要帮我?” 赵洵指着她腰间的佩刀,道:“就凭德阳郡主将此刀赠给你,我便知道你值得我帮。” 林依依沉默片刻。确实,这刀太过贵重,以常理推断,德阳郡主不可能将此物赠送给她。 可是看谢明叡、赵洵还有德阳郡主对她持有此刀的反应,好像这只不过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让林依依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可是那日德阳郡主亲口跟她说,她走丢的女儿身上不曾佩戴一枚福寿珠。 难不成,是她一直都把方向给弄错了。 这个念头刚起,林依依又赶紧将其给切断,眼下她还是逃离这里比较紧要,其他等以后再谈。 她郑重得对赵洵道:“既然世子肯帮我,眼下还请世子助我出城。” 赵洵应允下来,他打开车厢中的暗格,让林依依藏身进去。至于金铃,因为并没有她的通缉画像,相对来说安全一些,便坐在车厢之中,扮做赵洵的小厮。 经过城门时,赵洵大大方方掀开车帘,让守城的士兵查看了下。 守城士兵见没有异状,挥手放行。 离开城门后,走了不久,林依依便带着金铃下了马车,跟赵洵辞行。 “今日多谢世子相助之恩,既然世子本来打算访友,我们便不打搅了,这便告辞。” 她带着金铃沿官道而行,到了午时,二人路上俱都露出些疲态,正好路边有一茶寮,林依依便带着金铃坐下来歇脚。 她看了下茶寮卖的东西,要了几个包子并一壶茶水。 很快这些东西便摆在她们二人的桌前。 林依依给她和金铃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水,她举起茶杯,将其凑到唇边,才待要喝,余光中看到店家正紧张得看着她的神色,忙在桌底下用脚踢了一下金铃。 金铃的动作停住,林依依示意她往周围看去。 只见四周所坐的客人,全都是些青壮男子,有些人虽然在谈话,但是目光若有似无得往她们这瞧。 林依依意识到不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不远处的木桩上拴着几匹马,林依依拉过金铃的手,在她手心写着字传达信号。 林依依瞅准时机,突然往马的方向而去,她抽出腰间佩刀,将那拴住的绳子给砍断,随即翻身上马,驱使着到金铃面前,将手往前一伸。 金铃抓住她的手,被她力道一带,翻身上马。 林依依赶紧握着缰绳,狂策而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片刻之间,当即有人喊道:“别让林依依跑了。” 剩下的人飞快去解缰绳,上马去追。 紧迫的马蹄声就在后面,林依依看着差距越来越大,心知这么跑肯定是跑不过他们的,她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密林,对金铃道:“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一会我弃马前去林中躲避,金铃你继续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 金铃知道林依依是想保全她,道:“依依姐,我要和你在一起,要死咱们两个一起死。” 林依依道:“胡说什么,我这么安排,是为了让我们两个都有活下去的机会,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放弃。” 看着那个林中就在眼前,林依依飞身从马上跃下来,一刻不停得往林中而去。 那些人见在马上的只是一个小丫头,果然没有去追,全都往林依依这而来。 入了林中,他们便失去了林依依的踪迹。 为了方便搜寻,那些人便散了开,分方向搜索。 林依依在树上看着这一幕,屏住呼吸,是一刻都不敢放松。 然而,在其中一人经过时,她所踩的树枝似乎是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了,发出“咔嚓”一声。 有人立即抬头,指道:“林依依在那!” 随即,他的同伴听闻声音,飞快向她包拢而来。 林依依心知躲不过去了,眉目一凛,只好拿着刀去跟那些人混战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的人数远胜于她,林依依的体力在飞快得流失。 交战中,她看到又有身穿大理寺官服的捕快往这边而来。 天要亡我。 林依依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后背便被人砍中一刀。 她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前面跌去。 作者有话说: 另外一更会比较晚放出来,大家等不及可以先去睡,明天一早再来看。 第48章 林依依再度醒来的时候,正趴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上面还有着斑驳重叠的血迹,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有些已经呈现黑色,她鼻端还能闻到久散不去的恶臭。 林依依眉头紧皱,意识到自己是在一间牢房之中,唇角露出一丝苦笑,看了还是被带回了大理寺中。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不过伤处的感觉已经是上过药了的。 “你醒了?”旁边传来一道戏谑的女声,“你说你折腾个什么劲儿,还不是要到这大牢之中陪我。” 林依依看向旁边的牢房,那里面关着一个女子,她的手腕脚腕都被铁链给拴住,只能在床的旁边活动。 “凌月?”林依依试探着叫着那女子的名字。 “是我。”凌月回道。 “你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呢。”林依依问道,自从她来了京城后,这凌月可没少对她下手。 先是假扮张妙伊想让她教授功夫,她不答应便给她下毒。后来又是扮成王玉音,想趁她去左相府的时候对她下手。 这计划接连失败之后,干脆向大理寺供出她的杀手身份来了。 她自认没有与这人结过仇,这人却屡次跟她过不去。 凌月道:“谁让我看上了你这张脸呢。本来呢,我没打算对你下手的,要怪便怪你那个妹妹吧,她对你的恨意实在是太浓了,曾不止一次说过想将你扒皮抽骨,我听得多了,自然起了这份心思。” 林依依道:“采莲?我自认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晋城的时候,她是想给采莲赎身的,是采莲不肯跟她离开。饶是如此,她还是把一千两赎身银子留给了采莲。 至于后来被范元成不顾自愿夺得初夜,出于不甘刺死范元成,被当作凶犯通缉……这一切都是采莲自己咎由自取,跟旁人无关。 怎么就对她有这么深的敌意呢? “谁让谢明叡真正看上的人是你呢,她到现在都还固执的认为,要是没有你,跟着谢明叡来京城的就是她了。”凌月道,“先不说她的事儿了,倒是你——因为受伤,这容颜可是大打折扣,要是在这牢房中再待上几天,也不知道会蔫成什么样子呢。好好的一张脸,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我取皮的时候。” “你都在牢狱之中了,还想着这事呢,你怕是没命活到那一天了。”林依依道。 凌月道:“这可说不准,焉知道我没有再出去的那一天呢?” “你还能怎么出去?”林依依眉目一动,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是想靠左相,别忘了,你能待在这里,便是王诩亲自在众人面前戳穿你的面目。他背叛了你这个盟友,你竟然没在大理寺透露他的一点不好,我可真是佩服你的大度。” 这番话林依依说得很是讽刺。 凌月一下子沉下脸来,她寒声道:“他的账我可记在心里呢,要不是眼下还用得着他,我用得着在这受这等气?” “你们果然早有勾结,可是你如今都在这大牢之中了,怎知王家还会按照你们先前计划好的行事?” 凌月看向林依依道:“我知道你是想套我的话,不过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说得。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林依依见凌月警觉,只好放弃了打算。 她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外面似乎传来争执的声音。 林依依好奇得睁开眼,凌月也不明所以,往外面看去。 不多时,从外面便进来一群身穿绣着狴犴凶兽的骁云卫。 当先一人,正是骁云卫右指挥使陆昭。 他径直走过来,停留在林依依所在的牢房门口,抽出手中佩刀,对准门口的锁链,将其一挥,锁链应声而断。 陆昭推开门,走了进去。 “陆指挥使。”林依依唤道。 陆昭抿唇应了一声,查看了下林依依的伤势,问道:“可还能走?” 林依依强撑着道:“当是不碍事的。” 她手臂撑在床上就要起身,然而这一番动作,却牵扯到了她的伤口。 她整个人倒吸一口冷气。 陆昭见状,伸手招过两个人,让人取了担架过来。 他让人将林依依小心得移到担架上面,便抬着她往外走。 到了陆昭手里,她心里莫名得安稳了些。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了柔软的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剪开,后背凉飕飕的。 她能感觉到有药粉撒到自己伤处,当沾到皮肤的时候,整个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还知道疼?不过就是一晚上没看住你,你便将自己搞成了这么一副狼狈样子,可真是有出息。”谢明叡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虽然是在毫不留情得数落她,可是看着林依依伤口的眼中却是遮都遮掩不住的疼惜。 “当时大理寺官差来得仓促,我若是不逃,便会连累旁人。”林依依道。 谢明叡默了默,从嘴中吐出一个词,“杞人忧天。” “你说什么?” 谢明叡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不管你捅多么大的篓子,本公子都能给你兜住了。” “这么说,我做过杀手的事儿摆平了?”林依依问道, 眼下她能好好待在这里应该是没有事儿了。 可这事不是个小事啊,她做的可是彻彻底底的人命生意,这对朝廷来说,可是明令禁止的。 “你是怎么办到的?” 谢明叡道:“说起来,你该感谢你自己,先前杀的那些人都是该杀的有罪之人,这事才摆平的那么容易。” “容易?”林依依有些怀疑得重复了下这个词。 谢明叡道:“其实很简单,就是让陆昭认你做了个义妹,给了你一个骁云卫千户的身份。这样一来,你以往杀的那些人可以说是受骁云卫暗命所为。” 林依依震惊住了,谢明叡说的法子,确实能够摆平她曾经是个杀手的问题。 可是,这骁云卫是一支仅奉皇命行事的精锐,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这千户的位置,是可以随便坐的? 第49章 “事情已经定住了吗?”林依依有些不确定得问道。 谢明叡从腰间拿出块腰牌来,往林依依面前一放,“你自己看。” 林依依接过来,将其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那是块椭圆形的暗金色令牌,周围是一圈云纹,正面刻了字。 骁云卫左卫所千户,林依依。 除了这刻着的字,其他的形制样式跟她曾经捡到的骁云卫腰牌是一样的。 看起来应该是真的。 “你到底是怎么说服陆昭的?”林依依问道。 “何需要说服这么麻烦?”谢明叡轻笑一声,“陆昭他都得听我的,你这事我只需要跟他招呼一声便是。” 这话说的,相当于自曝身份了。 作为皇帝的头等亲卫,骁云卫内设左右两名指挥使,统领卫所大小事务。如今大家只见过陆昭这名右指挥使,而那位左指挥使却行踪隐秘,从不在世人面前露面。 时人以左为尊,谢明叡能够使唤动陆昭,那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林依依扬眉问道:“那位从不显露人前的骁云卫左指挥使,便是你?” “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还是笨了。”谢明叡道,“这会脑筋倒是转得快,昨夜听闻大理寺抓人的时候,怎么却一个劲儿想着逃出城去,还给自己整这一身的伤。” “我那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吗?要早知道,我还跑个什么劲儿。”林依依有些丧气道。 昨夜她逃跑,还不是因为心虚。 谢明叡在她眼里,就是个名门公子,虽然养着几个有本事的暗卫吧,但是他本身又没有官职实权,跟大理寺的人对上,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那个时候,她可不认为谢明叡能帮她摆平她做过杀手杀过人的事儿,反而她还怕连累了谢明叡,所以才决定跑出京城,躲避大理寺的追捕。 要是早知道谢明叡统领着骁云卫,以这家伙的身份,根本就不怕这个麻烦,她就不会把自己整得这么狼狈了。 “本来昨日想告诉你的便是此事,可是不巧,被皇上宣召进宫……”谢明叡道。他也没有想到,林依依的杀手身份偏偏在昨夜暴露出来。 “哦。”林依依闷闷应了一声。 合着是她自己倒霉了?但凡那传旨的内侍晚来上那么一刻—— 可谁让时间偏偏那么巧呢? 她很想质问谢明叡为什么不早一点儿说这件事,可是理智告诉她这件事还真怪不到谢明叡头上来。 骁云卫左指挥使的身份又不是能随便暴露给每一个人的,她没有理由埋怨谢明叡瞒着她不说。 很快,她又想到另外一点上去了。“对了,金铃,她眼下恐怕还不知道我的事儿已经解决了,麻烦你派几个人,去将金铃给找回来吧。” 谢明叡道:“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了。”、 林依依这才放下心来。 正巧这时,回雪端了碗药进来。 她装作没有看见,整个人趴进枕头里。 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谢明叡心中好笑,去扒拉她,“好了,别躲了,再躲成鹌鹑了,起来把药给喝了。” “怎么又要喝药。”林依依有些绝望得道。 谢明叡道:“喝了药才能好得快些。昨日皇上宣我进宫,说的是去骊山秋猎一事,届时骁云卫会护驾随行。你要是能在那个时候养好伤,便能跟着一道前去。” “真的,我也能去?”林依依一听来了兴致。 谢明叡道:“不过你的伤得完全好了才行。算起来,距离出行不过半个月时间。” “我这不过是皮外伤,半个月的时间好全完全没有问题。”林依依道,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硬着头皮让回雪把药给递了过来,忍着那种不适给喝了下去。 喝过药不久,林依依便有些乏了,谢明叡也没打扰她,给了捋了下耳畔的发丝,道:“好好休息,这次你受的伤,我会给你讨回来的。” …… 是夜,密不透风的卫所暗牢之中。 凌月被绑在刑讯处的木桩之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式样的刑具,火盆中还有被烧红的烙铁。 在火光的映衬下,骁云卫官服上的狴犴凶兽面目狰狞,好似要跃出来吃人一般。 心中隐隐有了些恐惧。 谢明叡就坐在她面前不远的太师椅上,身前不大的方桌上摆了两盏灯笼。 确切得说,只有一盏,正是七夕节那日他收到的美人灯,另一盏还只是个骨架。 谢明叡看着那盏灯上和林依依面容有几分相似的美人图案,看了一会,轻飘飘得道:“开始吧。” “是。”有一名骁云卫应道。 他取出一个牛皮卷来,展开,内里镶嵌了各种形制的刀具。 那人目光稍微停顿,便从中取出两把柳叶行状的弯刀,执着往凌月那走去。 “你想做什么?”凌月有些惊恐得问道,她想要挣扎,然而四肢被牢牢得绑住,动弹不得。 谢明叡道:“怎么,当初挑衅本公子的时候,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吗?如今,本公子不过是照你的法子,再制一盏灯罢了。” “你倒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凌月尖声道,正因为她取惯了人皮,所以知道人在被活生生取皮之时究竟是在忍受怎样的痛苦。往常都是她在欣赏那些少女的恐惧挣扎,没想到,今日竟轮到了她自己。 “想要一个痛快,也不是不可以。”谢明叡道,“那就要看你能交代多少了。你们雀鹰大批人手出现在京城,究竟有些什么阴谋。” 凌月眼神飘忽,正打算想些什么应付,谢明叡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给手下下达了个信号。 那人会意,上前捏住凌月的脸,将刀放在她耳后的皮肤处,探入下去。 察觉到肌肤破开的疼痛,凌月连忙道:“我说,我说。” 谢明叡摆手,让人先停下。 凌月慌乱道:“主子让我们前来京城,是让我们听从王澜的安排,趁着皇上前去骊山秋猎的时候行刺。” 谢明叡微微勾了勾唇,问道:“具体有什么安排没有?打算哪一日动手?在何处动手?” 凌月道:“这我便不清楚了。一切都是王澜在安排,他不肯将详细计划告诉我们,只让我们到时候听令行事。” 谢明叡见她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才挥手让人继续动手。 那人便顺着原先下刀的地方,将她身上的皮肤一点点剥开。 “我都已经交代了,你还如此对我。谢明叡,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凌月尖声道。 谢明叡哂笑一声,“本公子只是说给你一个痛快,可没说会放过你。当你打上林依依主意的时候,便该想到会有今日下场。” 凌月心中发毛,无比后悔自己竟然惹上这么一个人物。 她哭着道:“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对,这一切都是采莲所为。最恨林依依的是她,只要你饶过我,我可以帮你去对付那个贱人。” “别急,她也跑不了的。你们这群逆党,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谢明叡冷声道,他吩咐着对凌月动手的那人,“动作麻利点儿,等灯笼制好之后,便往左相府送去吧。” 吩咐完,他迈着步子离开。 …… 林依依在床上趴了好几日才可以下地走动,回雪给她看了伤势,伤口恢复得不错,只是还不进行大幅度的动作,否则伤口便会有裂开的可能。 不过照这个趋势下去,等秋猎出行那一日,伤口结的痂就可以自然脱落了。 林依依小幅度伸了个懒腰,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几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惫懒许多,就盼着到时候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呢。” 回雪笑道:“到时候有姑娘活动的时候。对了,不知道姑娘的骑射功夫怎么样,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猎些好看的皮毛,冬天来制成裘衣,既轻便又御寒。” 林依依道:“这么一说,我更迫不及待了。” “别急,到时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谢明叡带着笑进来,他看向回雪,道,“你先下去吧。” “是。” 回雪飞快得退出房间。 屋里只剩下了林依依和谢明叡两个,林依依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这几日谢明叡忙得很,几乎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谢明叡道:“突然想起来,你还没有骁云卫的官服呢,正好我一会要出去一趟,可以顺便拿了你的尺寸让人给你加急赶制几身。还有,眼下入秋,换季的衣服也该准备起来。” “好,那你稍等,我让金铃来给我量一下尺寸。”林依依道,她自从来了京城之后,身量又长了几分,以前的尺寸已经不适用了。 说着,她就要到外面去喊金铃。 谢明叡拉过她,道:“何需这么麻烦,我自己就能给你量了。” “你能怎么量?”林依依刚问出口,就见谢明叡的手移到了她的腰间,掐着比量起来。 林依依默了默,问道:“……你确定,你这是在给我量衣服的尺寸,而不是趁机占我便宜?” 第50章 “是什么,这得看你心里怎么想了。”谢明叡回道,说话间,他已经转移到林依依身后,去丈量她肩部的尺寸。“若是觉得我冒犯的话,你也可以把我给推开。” “这可是你说的。”林依依闻言,转过身去,便要将去推谢明叡。 谢明叡去抓住她的手腕,就势给她测起臂长来。 “就还有一点儿了,马上就好。” 林依依嘀咕道:“就没见过比你无赖的人了。” “那也只是对你一个人无赖。”谢明叡当即道。 “油嘴滑舌。”林依依冷哼一声,却没再去推谢明叡,等着他给自己量完尺寸。 …… 启程的那一日很快到来。 林依依换上属于她的官服,跟在骁云卫的队伍里随驾前行。 一连行了数日,终于到达骊山脚下。 偌大的空地上,早有兵士先行扎了营帐,远远看去,甚是壮观。 在内府的安排下,众人有序入帐安置。 林依依是跟回雪分了同一间帐篷的,她刚将东西放置好了后,谢明叡便掀帘而入。 回雪很有眼力见得退了下去。 谢明叡道:“感觉怎样了,这几日可有累到?” “不曾。”林依依回道,她又不是那娇滴滴的女子,“你来这,是特意说这个的?” 谢明叡道:“自然不是。我来是告诉你明日的安排。” “哦?”林依依语调微扬,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谢明叡道:“你初入骁云卫不久,是分不到皇上身边去的,根据安排,明日你和萧朗逸还有明霞郡主他们一组。” 林依依表示理解,以她的资历,确实还不够随驾的资格。出行这么多天,她连皇帝的正脸都没有见到,只远远得看过对方一眼。 看身形,是个挺拔俊秀的男子。 林依依道:“一切听凭安排。”在这京城之中,除了谢明叡外,她最熟悉的人就是萧朗逸、明霞郡主一行人了,与他们一组,想必不会拘谨。 谢明叡道:“明日我会一直跟在皇上身边,暂时无法顾及到你,你要小心。” 林依依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翌日清早,朝霞初升,红金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众人都换了骑装,坐在马上,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赵烨朗声道:“众位爱卿,今日大家可要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以落日为准,谁获得的猎物最多,朕重重有赏。” 底下一片叫好之声。 赵烨上了马,当先一骑,往林中追寻猎物而去。 其余人等跟在后面,纷纷策马而行。 千骑卷过,烟尘滚滚,场面好不壮观。 王诩骑在马上,正当往密林行去,走了没两步,便发出凄厉的一声叫喊。 林依依望去,只见他整个人从马上翻滚下来,落地之后,在地上滚了两圈,便抱住自己的腿在地上哀嚎。 赵洵停下来问他,“王公子,你怎么样?” “腿,我的腿好痛,好像是要断了,你们先行一步,不用管我。”紧接着他便喊道,“快来人,扶本公子回营帐歇息。” 林依依看着他一瘸一拐远去,看了一会,便听萧朗逸在一旁道:“今年王家有点背啊,先是王玉音,因为感染了风寒不能过来,现在又是王诩,好好得伤了腿,今年他们府上竟是没一个可以下场的。” 林依依听得心神一动,目中若有所思。 明霞郡主道:“管他们做什么,不来正好,省得瞧见他们烦心。时候已经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先进林子吧,今年我一定要拔得头筹。” 萧朗逸不屑道:“头筹,别想了。有谢三在,其他人根本没份儿。” 明霞郡主道:“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本郡主的骑射功夫大有长进,说不定,还真的能超了谢三过去。” “切,净知道说大话。”萧朗逸道。“你连我都赢不了,还想赢过谢三。” 明霞郡主挑眉,“胡说,要不咱们两个来比比,我射的猎物,肯定会比你的多。” “比就比。” 两人商定好之后,便一夹马肚子,争先恐后得进了密林。 林依依赶紧策马跟上,然而没多久,就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林依依还想去寻他们两个,赵洵道:“依依姑娘不必忧心,他们两个来了这里多次,对这里熟悉得很,丢不了的。反而是依依姑娘,初次到来,想必还没体会到这行猎的乐趣,正是该好好放松一番才是。” 说话间,林依依便听到草丛中有窸窣之声,她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白兔卧在那里,耳朵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扑闪。 林依依从背上的箭囊取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对准那只白兔射去。 箭矢射中白兔,只见其应声而倒。 “依依姑娘好箭法。”赵洵在一旁夸赞道。 林依依上前去捡起那只白兔,将其挂在自己的马侧,随即去找寻另一只猎物。 没一会,她已经猎得了几只山鸡野兔。 而赵洵却是没有射出一箭。 林依依道:“世子尽管去猎自己喜欢的猎物便是,不必顾忌我的。” 正说着话,有马蹄声传来,不多时明霞郡主和萧朗逸二人过来。 明霞郡主兴致冲冲得道:“方才听闻皇上碰上了白色麋鹿,正追着往南边去了,我们也去瞧瞧吧。” 白鹿可是瑞兽,今年又是当今圣上加冠之年,若是能够猎得一头白鹿,无疑是向众臣宣布他的皇权乃是天命所归。 一行人听罢,当即驾马往南边行去。 行了一会,林依依意识到不对劲儿。 “我们走了这么许久别说是白色麋鹿,就是这空中的飞鸟也未曾见过几只。” 这里已经是在林子的深处,若是有人搭弓射箭,那动静,应该足以惊动树上歇息的飞鸟。 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碰见。 就在这时,有鸟鸣之声传了过来,一声高过一声,听起来十分急促。 林依依听罢之后,面容不由一片肃穆之色。 那是骁云卫的传递暗号。 这般急促的声音,便是在告诉附近的骁云卫,需要即刻支援。 林依依握了下手中的腰刀,驱马往那赶去。 第51章 萧朗逸等人连忙跟上,一行人向着信号发出之地奔去。 行至一处山坳的时候,便见陆昭护着一位男子往这边赶来。 到了近前,林依依才辨清那男子的面容,正是她入京头一日来灵犀院拜访的人,当时她还误认为此人是诚王世子。 在这人身上披着白色的披风,上面用银线锈了祥云纹饰,这正是谢明叡早间穿的那件。 萧朗逸等人已经认出了赵烨,连忙下马对他参拜。 “参见皇上。” 原来这人竟然是皇上。林依依顾不得诧异赵烨的帝王身份,连忙翻身下马,跪地行礼。 赵烨道:“不必多礼。有刺客欲行刺朕,此地已不安全,诸位速速随朕离开。” 一行人连忙上马,往林子外面行去。 在撤退的时候,林依依整个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昨日谢明叡来寻她的时候,说过今日会跟在皇上身边,如今赵烨穿着谢明叡的衣衫,那是不是意味着谢明叡扮作赵烨的样子,引开了那批贼人? 他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脱险? 就在林依依的担忧中,他们一行人回到营地。 几乎是同时,留守在营帐的老臣便听闻了赵烨遇到刺客的消息。 一时之间,俱都前去龙帐内参见赵烨,也好确定赵烨是否无恙。 赵烨道:“多谢诸位爱卿关心,谢三公子为护朕周全,扮作朕的模样引开那些乱党,眼下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当务之急是抓紧调派人手前去支援谢三公子。” 王澜一副愤恨的样子,道:“那些乱党敢公然行刺陛下,实属胆大包天。老臣愿意率兵前去捉拿刺客,支援谢三公子。” 林依依心中却一个咯噔,说不定今日的刺杀之事就是王澜安排的呢。 早先谢明叡夜探王澜府上的时候,就发现他在暗中跟雀鹰联系。若是让王澜率兵进去,谢明叡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好说了。 她当即拱手,在赵烨面前跪下,掷地有声道:“皇上,王相年事已高,那些刺客又是心狠手辣之辈,若是有个闪失,岂不是社稷的损失,此事,还是交给卑职来办。” 赵烨沉思了一会,道:“林千户,此事就交给你了。” “多谢皇上。”林依依欣喜道。 她当即带了人往林中而去。 凭着自己的记忆,她带人径直赶往发现赵烨的地方,循着他们来的方向继续搜寻而去。 行了没多久,便赶至一处山坳。 这里明显发生过打斗的痕迹,地上还横了不少尸体,有骁云卫的,还有蒙面黑衣人的。 林依依下了马,查看了一下此处的痕迹。 “林千户,有发现。”有一名骁云卫前来报信。 林依依当即跟随那人过去,便看到那人所说的痕迹。在一棵树下的草丛中,发现了黑色的血迹,旁边还有从衣物上刮下来的碎片,上面可见金线的刺绣,似乎是金龙的一爪。 种种迹象显示,经过这儿的人就是谢明叡。不过看着血迹的颜色,倒好像是中了毒一般。 “继续去找。”她冷声道。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林依依的心不由更加沉重。 这入了夜之后的搜寻更加困难,除了要应付那些乱党余孽之外,还要防备着潜藏的凶猛野兽。 若是谢明叡身负重伤,不及时将他给找出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今夜无星无月,林中漆黑一片,林依依就算是让人点燃了火把照路,肉眼可见的范围也十分有限。 群山掩映在夜色之中,那起伏的轮廓仿佛张开口的巨兽一般,随时都有可能将人吞噬。 正当她有些绝望的时候,空中升起了一道红色的光亮,在漆黑的夜空中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林依依问道。 有一名骁云卫激动得道:“是我们的传信烟花,公子一定在那。” 林依依心中一喜,连忙带着人往那奔去。 半山腰处有一山洞,隐约可见明灭的火光。 山上怪石嶙峋,马匹已上不去,林依依只好弃了马,步行而上。 快要接近山洞的时候,那火光一下子被熄灭。 林依依握住手中的刀,小心得探入那山洞里面。 洞中还有火光的余温,林依依才想出声,黑暗中,有一道影子向她攻了过来。 林依依下意识出手抵抗,在那人靠近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谢明叡?”林依依出声试探道。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那人手上的力度立即卸了下来。 紧接着,那道黑色的影子朝她压过来。 林依依下意识出手扶住,在碰触到对方身体的时候,她便知道是谢明叡无误了。 这家伙平日是总是有意无意占她便宜,倒是让她格外熟悉起他的身体来。 “你怎么样?”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林依依先扶着谢明叡在地上坐下,然后点燃他刚熄灭的火堆。 借着火光,她才看清楚谢明叡的情形。 他身上衣衫沾满了血迹,左臂处渗出的伤口更是呈现乌黑色。 此时他双目紧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前的头发也散乱着,看起来十分狼狈。 林依依一震,她还没有见过谢明叡这副样子。 之前他也受过伤,可是看起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可是现在,他看起来真的十分虚弱,好像随时都很有可能咽气一样。 林依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意识到谢明叡真有可能会死在她的面前,她才察觉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她其实并不想要这个人死。 “谢明叡,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回去。” …… 等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龙帐的方向灯火通明,赵烨正满心焦急得等待着结果,并没有心思去入睡。 林依依一回来,便径直带着谢明叡到他的帐篷,一面让人去给赵烨传话,一面让人把回雪给唤过来。 回雪正给谢明叡诊着脉,外面便传来内侍的声音。 “皇上驾到。” 紧接着帐篷被人掀开,赵烨快步迈了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提着药箱的太医。 回雪跟林依依正欲见礼,赵烨连忙道:“不必多礼,谢三他怎么样了?” 回雪面色凝重,“外伤倒还好说,就是公子的手臂一处,被沾了剧毒的利器所伤,眼下还不清楚是何种毒物,不知该如何破解。” 赵烨对自己身后的几位太医道:“你们几个,去给谢三公子瞧瞧。” 几位太医领命,上前去给谢明叡把脉。 林依依站在一旁等着结果,心中却焦急得很。 好半晌,几位太医诊治过后,暗中商量一番。 然后拱手对赵烨道:“臣等才疏学浅,实在不清楚谢三公子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废物!”赵烨气得骂道,“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给朕保住谢三公子的性命。” 几位太医郑重道:“臣等定当竭尽所能。” 几人开始斟酌着药方,暂时压制谢明叡身上的毒性。 等天亮的时候,太医让人熬的药已经好了。 小药童伺候谢明叡服药,可是他的唇却紧紧闭着,怎么都灌不进去。 “谢三公子他喝不进药去了,这可怎么是好?” 林依依看着这情形,向那药童伸出手,“让我试试吧。” 那药童忙不迭将碗交给林依依,给她让出位置。 林依依看着谢明叡的情形,没端药的那只手暗暗攥了下手心,最终鼓起勇气,给自己喝了一口,然后趴下身子,在渡给谢明叡。 这个方法果然管用,林依依又如法炮制,给谢明叡将剩下的药喂了进去。 太医们在谢明叡的帐篷中待了数日,这几日,是给他想了无数的办法,药也喂了,针也扎了,可是就是不见他醒过来。 除了用汤药给他吊着命,却是没有别的办法。 出了这等事情,围猎也办不下去了,赵烨让内府安排众人返回京城。 谢明叡虽然昏迷不醒,但是并不影响他移动,于是他便被安置在马车上,送回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早就得知了信儿,谢明叡回去的那一天,阖府上下都在门口等候着。 看到马车停留在府门前,世子夫人范氏连忙让小厮将谢明叡接下来,送往他居住的院子。 大多数都跟着谢明叡走了,去查看他的情况。 林依依看着国公府的大门,还不等迈步,范氏就看着她,道:“你就别进去了。” 她至今都没有忘记上次让林依依喝避子汤的时候,叡儿竟然为了她顶撞自己。 更甚至,他还为林依依发了那样的毒誓,说是一切都报应到他自己身上来。 想到这,范氏竟然觉得谢明叡这次的受伤可能便是林依依咒的。 她当即沉下脸,道:“我们府里不欢迎你。” “夫人,公子他的汤药,只能由依依姑娘喂进去,其余的人喂是不喝的。”回雪在一旁解释道。 “哪有这么邪乎,”范氏不信道,她执意要赶走林依依。“你赶紧给本夫人走,本夫人看了你眼疼。” 林依依深呼吸了一口气,放着狠话道:“夫人不喜欢我在这,我还不稀罕呢。” 她当即离开。 是夜,林依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整个人有些失眠。 第52章 林依依躺得甚是心烦,干脆不睡了,起身去庭院中练刀。 月夜下,她的每一招都舞得虎虎生风,好像带着发泄的意味一样。 一套招式练完,空中已经有不少落叶在飞舞。 金铃不知道何时走了出来,看着林依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依依姐,你现在是在担忧谢三公子吗?” 林依依很想说不,但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她刚才就是在想谢明叡,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服药了没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过来。 林依依有些烦躁,问向金铃,“你说那个家伙究竟有什么好的,我怎么就因为他睡不着了呢?” 她以前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 金铃道:“谢三公子霞姿月韵,林下清风,不知有多少女儿家想嫁他为妻,可是他却唯独专情于姐姐一人,姐姐为他心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你说我这是心动?”林依依愕然道。 “一个女子为了男子牵肠挂肚,夜不能寐,这不是心动还能是什么?依依姐,你喜欢上谢三公子了。”金铃道。 能有这么一个结果,金铃并不意外。 她跟在林依依身边,自然是见过谢明叡如何待林依依的。以谢明叡的家世才貌,本不用做些什么,便会有无数女子倾心。可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却唯独钟情于林依依。 被他用极致的柔情呵护着,就怕是铁石心肠,也会被他打动了。 “这怎么可能呢?”林依依还有些发懵,她可是信誓旦旦说过,绝对、绝对不会为谢明叡动心的。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怎么就要打自己的脸了。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眼前的一道黑影闪过,轻云出现在她的面前。 林依依忙不迭问道:“你怎么来了?公子他怎么样了?” 轻云道:“公子还在昏迷当中,至今无法服药,依依姑娘,你赶紧随我走一趟吧,公子那正等着你去救命呢。” 林依依二话不说,便决定随轻云过去。 她看向金铃,嘱咐道:“那我便去国公府瞧瞧,你不必等我,先去睡吧。” 金声执起林依依的手,小声道:“依依姐不是扭捏之人,当早些认清自己的心意才是。世子夫人虽然生养了谢三公子,但她的态度,却不能代表谢三公子的意思,若是碰见了她……” 林依依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我知道该如何做了,今晚我不一定能够回来,你不必等我,先行去睡便是。 为了节省时间,林依依跟轻云是用轻功一路飞檐走壁直到国公府的。 不到一刻钟,林依依便落到了谢明叡的房顶,她正打算下去,便看到范氏带着人往谢明叡屋子里走去。 林依依停下动作,待在房顶上,掀开了一叶瓦片,往下面看去。 范氏进了屋,便让侍女将一碗汤药交给范如意,让她去喂谢明叡服下。 范如意坐在谢明叡床榻边上,用汤匙盛了一勺药往谢明叡唇边凑去。 谢明叡的唇却紧紧闭着,不管范如意怎么动作,就是无法张开。 范如意有些无措,求救得向范氏看去。 “姑母。” 不等范氏开口,安平侯夫人杜氏便道:“如意,你表哥无法服药,你用口渡给他试试。” “不妥!”守在谢明叡榻前的回雪当即道,“男女有别,我家公子若是知道的话,定然不愿意表小姐牺牲名节给他喂药。”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男女大防。”杜氏急切道,“眼下还是叡儿的性命要紧,只要能救叡儿,如意的名节又算得了什么。” 听闻林依依先前给谢明叡喂药,就是用嘴渡进去的。只要如意能够用这个法子成功喂进药去,那么嫁给谢明叡的事情就稳了。 回雪道:“若是真为了公子着想,便把依依姑娘请来吧。前几日的时候,都是依依姑娘给公子喂药的,除了她,公子喝不进任何人喂的药。” “叡儿都昏迷不醒了,哪里还分得清给她喂药的人是谁呢。”安平侯夫人杜氏道对范氏道,“妹妹,如意是愿意给她表哥喂药的。成与不成的,好歹让她试了再说。” 她压低了声音,又加了一句,“白日你才撵走林依依,这会再去寻她,岂不是助长了她的气焰。叡儿已经为她顶撞过你,若是这次,再让她承下叡儿的救命之恩,这日后,叡儿恐怕会为了她不认你这个母亲。” 范氏一想到她嫂子说的这种情况,便觉心里堵得慌。这会看范如意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比起林依依那个桀骜不驯的来,还是自己的外甥女更加省心。 范氏道:“也罢,就让如意试试吧,嫂嫂放心,我不会委屈如意的。今晚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意是我认定的儿媳,她肯不顾女子的名节来给叡儿喂药,这份情谊我会记着的,等叡儿身子大好了,我便安排他们二人完婚。” 闻言,杜氏心中一喜,她忙催促范如意,“如意,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表哥喂药。” 范如意犹豫了一瞬,将一口药给含进嘴里,正打算俯下身子给谢明叡喂药。 林依依在上面看得心头火起,她捏着瓦片一掰,掰下一小块来,然后冲着范如意的手腕弹射出去。 范如意吃痛,手一抖,将那碗药给打翻在地。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那药碗碎成了好几片,林依依原本弹射出去的那块瓦片也混入了其中。 回雪看着地上的碎片,忙不迭道:“表小姐身子矜贵,恐怕是做不来这喂药的活,来人,还不快把这些碎片给收拾了,省得再伤到了人。” 有侍女赶紧上前将地上的碎片给拾走。 “如意,你怎么回事,怎么连个药都端不稳。”杜氏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刚才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给错过了。 只要范如意与谢明叡有了肌肤之亲,等谢明叡醒过来,必然要对此事负责。 如此,这门亲事便稳了。 范如意也不承想会有这么一个变故,她有些委屈道:“刚才我不是故意洒了药的,是我的手腕突然一疼,我便拿不住碗了。” 回雪轻笑了一声,道:“说到底,还是表小姐做不来喂药的活计,刚才我们大家可都看得真切,并没有人碰到表小姐。” “你不过就是个奴婢,有什么资格插嘴。”杜氏对回雪道,“不过就是一碗药,这碗洒了,再让人端一碗来便是。” 她指了一个侍女,道:“你,再去端一碗药来。” 林依依在房顶上看着那名侍女的动向,见她端着一碗药回来,当即从房顶上跃下来。 那名侍女才待叫喊,轻云已经眼疾手快点住那位侍女的穴道,林依依顺势从她手中拿过药,对她道:“这碗药,我替你送进去吧。” 她端着药走进去,杜氏没等看清她容貌,便急着道:“快,把药递给表小姐。” 林依依哂笑一声,道:“不过就是喂个药而已,何至于要牺牲表小姐的名节。这传出去,还让人以为安平侯府毫无底线,为了攀附定国公府这门姻亲,连女儿家的清誉都顾不得了。” “林依依!”杜氏见是她,当即没了好脸色。“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两府的事情,哪里有你插手的份。” 她看看向范氏,道:“妹妹,白日的时候你分明赶走了她,如今她又出现了在叡儿的屋中,摆明是要缠着叡儿,没将你放在眼里。” 范氏沉下脸来,道:“谁准你过来的,你给我走。” 林依依扯了扯唇角,道:“夫人,我知道您不喜欢看到我,不过也是巧了,我也不是很喜欢看到您。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谢明叡服药而已,和夫人您没有分毫关系。” 在讨好不喜她的长辈面前,林依依实在没什么经验。 在她的记忆中,关于父母亲情这片一直都是空白的。而照顾她长大的师父又是个杀手,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在人际交往方面,实在没什么可以教给她的。 而在她做杀手的那段时光里,也已经习惯了喜怒随心。在林依依的认知里,有些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做不来那些委屈自己小意奉承的事儿。 就算这人是谢明叡的母亲,她也说不出漂亮讨好的话来。 “喂药的事儿,有如意来做就行了,这里用不着你。”范氏道。 林依依道:“夫人执意让表小姐喂药,究竟是真心为了谢明叡的身体着想,还是想借此机会以女儿家的清誉为由,胁迫谢明叡对范如意负责?” 说话间,林依依已经在谢明叡身边坐下来,她看着仍在昏睡当中的谢明叡,用汤匙盛了药给谢明叡喂去。 这次谢明叡紧闭的唇却张开了,林依依很顺利得将药喂了进去。 范氏和杜氏两个人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先前她们都尝试过,确实给谢明叡喂不进药去。 怎么林依依一来,事情就变得这么简单容易了? 林依依也很满意谢明叡无意识的配合,她微微勾了勾唇,看向范氏等人,“恕我直言,方才你们让范如意给谢明叡喂药的样子,真的很丑。” “说得好!”一道赞许的声音传来。 范氏的脸色刷一下白了,她看向门口的方向,弱弱得道,“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谢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我若是不过来,我的孙儿恐怕就被你给胡乱许出去了!” 第53章 谢老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身子骨依然硬朗,加之又不放心范氏这个只知道贴补娘家的儿媳,是以一直没有将管家大权交出。 整个定国公府,最能说上话的便是谢老夫人了。 在林依依面前,范氏还能趾高气扬得摆出定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架势,可是一对上谢老夫人,整个人顿时没什么底气了。 她有些委屈得道:“母亲这就冤枉我了不是,明叡是我的儿子,他的婚事便是我心中头等重要之事。如意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秉性纯良、懂事听话……” 还没等她说完选择范如意做儿媳的理由,谢老夫人就打断她,“我在看你心中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儿子,而是娘家吧。这么多年,你往娘家送东西我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不拿出来说道是为了给你留几分体面。结果你倒好,越来越拎不清,竟然还想着将明叡的婚事给许出去。” 安平侯府那一家子简直就是个贪得无厌的无底洞,当年范氏嫁给长子,那是长子心中喜欢。 可如今范如意既非出类拔萃的女子,又不是谢明叡倾心相许的那个人,凭着一点姻亲关系就想嫁过来,绝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还没死呢,有我在一天,明叡的婚事你就别想插手。” “我毕竟是明叡的生母,他未来的媳妇,我过问一下还不成吗?”范氏有些委屈。不给她管家之权也便算了,她还有个争气的儿子,就凭这一点,二房三房的妯娌就得让着她。 俗话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她想让如意当自己的儿媳,是因为这孩子乖巧听话,和她站在一边,能够帮着她笼络谢明叡的心思。 若是娶了像林依依那样的,那她往后肯定还紧尽跟着人怄气,这往后在府中还有什么舒心的日子。 “你还知道是他的娘呢,眼下他昏迷不醒,你不为他的安危考虑,反而不顾他的意愿为他定下婚事,你还有个当娘的样子吗?”谢老夫人训斥道。 特别是白天的时候,范氏明知道谢明叡的药只能由林依依一个人喂进去,竟然因为个人积怨赶走她,这简直是没将谢明叡的性命放在心上。 这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儿! “眼下你在府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明日的时候去相国寺住一段时间吧,在佛祖面前好好给你儿子祁下福,让佛祖保佑他早些醒过来吧。” “母亲……”范氏有些不情愿道。 谢老夫人板起了脸,“怎么,你不乐意?” 察觉到谢老夫人不悦,范氏连忙改了口,道:“没,儿媳明日就去。” 杜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暗中拽了拽范氏的衣袖,想问她怎么就同意去寺庙里了呢。 如今她住在定国公府,靠得可全是范氏这层关系,范氏都不在了,她一个客人住在府里,还不知道该如何尴尬。 谢老夫人将杜氏的动作收在眼底,道:“话说舅夫人在府中住了也有两个月,听闻府上老夫人的身体不是很好,这么长时间,想必对你们也极是想念,是不是也该回去瞧瞧她了?眼下已经入秋,你们在路上耽搁耽搁,回到晋城便是冬天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又是年关。纵然我们定国公府好客,也不好留二位在府上过年的。” 杜氏一噎,眼下距离年关还有数月的时间,怎么经过谢老夫人这嘴皮子一碰,就像是近在眼前一样。 不过这么明显的赶客之意,她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纵然是想攀附国公府的富贵,可是没事就被人家挤兑一通,这让她脸皮再厚都是扛不住的。 “老夫人说得是,我和如意也讨扰了府上多时,正是时候该回去了。” 谢老夫人道:“也好,回去之后,替我向府上老夫人问声好。还有女大十八变,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意这孩子的婚事已经有着落了。” 赶紧去找个人家吧,省得有事没事来惦记这谢明叡。 杜氏面色讪讪,不想再跟谢老夫人待下去了。 “老夫人,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谢老夫人道:“是时候不早了,回去之后好好歇着吧,毕竟明早还要赶路呢。” 杜氏身子晃了晃,明早就要赶路,岂不是要连夜收拾行李? 这定国公府赶人也太着急了些。 谢老夫人才不管杜氏是怎么个看法呢,她早就看安平侯府的人不顺眼了,能赶走她们,才不会跟对方客气呢。 当下她便让侍女送杜氏一行人离开。 等人走了之后,谢老夫人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林依依。 “你便是林依依吧,我先前便听说过你,心里对你好奇很久了。” “老夫人对我有什么好奇的?”林依依问道。 谢老夫人走到床边,看着谢明叡坐了下来,道:“自然是因为我这个孙儿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他亲近过哪个女子,和他一样大的儿郎,差不多都已经定下亲事,只有他还孑然一身,这能不让我为他终身大事着急吗?先前听闻他自己瞧上一位女子,我便等着他将你带到我面前来了。没想到,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却是这种情形。” 林依依道:“说实话,我也没想过会见老夫人您的面。”她本无意跟这定国公府的人牵涉。 谢老夫人道:“这世上未料到之事多了去。既然见到了,有句话我倒想问问你。” “老夫人请讲。” 谢老夫人看向林依依双眼,问道:“你对我这个孙儿,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林依依的手下意识抓了下身侧的衣襟。 她沉吟了片刻,抬起头直视谢老夫人的双眼,“谢三公子光风霁月,名满京都,要赢得女子的喜爱应当不是难事。” “这么说,你是喜欢我这个孙儿了。”谢老夫人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激动。 “是。”林依依回道。 如果说她原先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那么在看到范如意想给谢明叡以口渡药的时候,那她就全明白了。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冒出的念头就是她不允许谢明叡被旁的女子染指。 她看到旁的女子亲近谢明叡,会嫉妒,会生气,这除了动心,也没有旁的解释了。 既然确定了,她也没必要掩掩藏藏。 “好。”谢老夫人高兴道,“这么多年,我终于看到这孩子的婚事有着落了。既然你们两个互相喜欢着,那等他醒来之后,我找个机会安排你们二人完婚如何?” “完婚?”林依依被惊着了。 此时,躺在床上的谢明叡手指微微动了下。 林依依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此刻她只觉得谢老夫人的话十分匪夷所思。“老夫人,您确定您说的不是玩笑话吗?” 谢老夫人道:“你这个孩子倒是有意思,究竟是什么让你认为我在开玩笑?” “这世上倾慕谢三公子的女子不计其数,若论起婚嫁来,我可能是最不适合嫁入定国公府的那个。” “哦?”谢老夫人挑眉,“说说看。” 林依依还真认真斟酌起来,“谢三公子身为长房嫡子,将来是要支撑起谢家的门庭,他的妻子,想必得是那种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之人。而我出身乡野,自由散漫惯了,做事也是喜怒随心,说不定什么时候说话就把人给得罪了……这高门大户之间的迎来送往、关系维系,我并不擅长。就这一点而言,我便无法嫁入谢家。” “不擅长这些,你可以尝试着去学啊。” 林依依摇了摇头,“我很清楚自己的能耐,有些事不是强求就能改变得了的。” 有些事情可以去学,比如她喜欢武功,每日花费数个时辰练武,练得大汗淋漓也不觉疲累。 可有些事情不是想学便能改变得了。在高庭门阀之间游走,有时候一句话要暗藏好几道机锋……她本就不是长袖善舞之人,让她违心去处理这些事情,简直是莫大的痛苦。 她还是更喜欢简单肆意的生活。 “你活得倒是明白。”谢老夫人道,“可若是因这一点,错过了一段绝佳的姻缘,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林依依心中一刺。 谢明叡这个人固然不错,可是他背后的家世太复杂了…… 她喜欢谢明叡,但是这份喜欢,还不够份量。 “就当我是自私吧,眼下我还做不到为了一桩姻缘勉力改变自己。”至于她会不会觉得可惜……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就不允许自己后悔可惜。 “老夫人,今日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林依依起身告辞。 她才待要走,衣衫一角却被人给攥住了。 林依依一顿,去看向自己被扯住的衣角。 入目便是如玉修长的手指,再往上,便是宽大飘逸的白色衣袖。 意识到了什么,林依依猛然抬头,往谢明叡那儿看去。 只见他的眼皮动了几下,似乎是有醒来的迹象。 “谢明叡?”林依依激动得唤他。 谢明叡悠悠睁开了眼睛,径直看向林依依。 “终于舍得醒了?”谢老夫人带着揶揄道。 第54章 听谢老夫人这话的意思,倒完全不像是担忧谢明叡身体的样子。 感情谢明叡是在装晕。 林依依顿时有种被这祖孙二人联手耍了的感觉。 只是老人家在场,她不好发作,只能默默得在一旁阴测测得看向谢明叡。 谢明叡已经坐了起来,对上谢老夫人揶揄的目光,很是感激得道:“多谢祖母。” “你要真想谢我,就尽早给我将孙媳妇给娶进门来。”谢老夫人看向林依依,意有所指道。“姑娘我已经看过了,很是满意。就是你这小子也太不争气了些,到现在都没让人家允嫁。” 谢明叡道:“孙儿自当努力,早日将人给娶进门。” “那祖母就等着操办你的婚事了,但愿这一天不要让祖母等太久。”谢老夫人道,“时候已经不早,祖母也该回去休息了。” “孙儿送祖母。”谢明叡起身,将谢老夫人给送了出去。 趁着他不在,林依依正打算走人,轻云便拦在她的面前,道:“依依姑娘,公子让你稍等片刻,他一会还有话跟你说。” 走不了人,林依依只好留了下来。 等谢明叡回来,林依依便面色不善得看向他,问道:“刚才我和你祖母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她自以为凶狠,其实在谢明叡这里毫无杀伤力。特别是知道了她的心意之后,谢明叡此刻满是欢喜,控制不住得想要将人给紧紧拥住。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谢明叡走到林依依身后,双臂环至她的胸前,将人给禁锢在怀里。 他下巴靠在林依依的肩膀上,脸上满是幸福,“都听到了,依依,我很高兴。” 高兴个大头鬼……林依依翻了个白眼,问道:“这么说,你先前的昏迷都是假的。” 想到她这几天为了谢明叡的身体情况担忧不已,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混账,竟然敢骗她。 想到此,林依依心中愤恨,看着他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恶从心起,伸手掐了他一把。 谢明叡冷嘶一口气,道:“依依,轻点,你这是谋杀亲夫。” “我可没有答应嫁给你,你少往自己头上安名头。”林依依道,“你这个大骗子,竟然骗了我这么久,就没有比你更可恶的人了。” 谢明叡道:“其实有些话我已经告诉你了,只不过你关心则乱,将那些给忘记了。” “什么话?” “在晋城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我自幼百毒不侵,就是那剧毒鹤顶红都奈何不了我……” 随着谢明叡的提醒,林依依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正是她刚接受刺杀谢明叡的生意,便想了一个下毒的法子,在谢明叡的面碗里给下了两包耗子药。 当时见没有毒死谢明叡,她还真以为谢明叡是百毒不侵,从而绝了给他下毒的心思。 “我找着你那晚,见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还以为你说得是玩笑话呢。”林依依道。 谢明叡道:“那话固然有玩笑的成分,但其中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我幼时不慎服过几次剧毒之物,还多亏了高人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从那之后,寻常毒物用在我身上后,效力便会大打折扣。这次我不慎被剧毒利器所伤,一开始确实是受了些影响,可等我恢复意识之后,竟察觉是你在一旁照料……便有些不想醒来了。” 他这次装晕了几天,无非就是想多享受下林依依的伺候而已。 当他这么直白得将原因讲给林依依听的时候,林依依的火便莫名其妙消了下去。 说到底,这个人谋算的也不过是她的情意而已。 “这次便这么算了。”林依依道。 “那么多谢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了。”谢明叡顺势道。 林依依嗔道:“我可没答应嫁给你,你少乱喊。” 谢明叡道:“刚才你和祖母的谈话我都知道,你不敢答应嫁我,只是怕那高门府邸之间的束缚。这一点你大可不必忧心,若是你不喜欢那些所谓的迎来送往、人际应酬,大可不必勉强自己。” “你认真的?”林依依有些不敢相信。 谢明叡道:“自然是不能再真。我们谢家的情况,同别的府邸不同……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伤了身体,再也无法有孕,而之后不久,我父亲便沉迷于求仙问道,不愿再沾染凡尘俗世。” 林依依思忖这,这种情况便意味着定国公府长房那边,只有谢明叡一个后嗣。 谢明叡又继续道:“而我幼时体弱多病不说,又频遭陷害……想也知道,这一切无非便是有心之人为谋夺家业而使的阴谋手段。若非祖母待我极为上心,恐怕我是活不到今日的。” “那你幼时还真是命途多舛。”林依依感叹道。范氏都能被人害得再也无法怀有身孕了,以这样的性子,定然是护不住谢明叡的。 说到这,她稍微有些明白范氏为什么明知道安平侯府是个贪得无厌的无底洞,心里也更亲近自己的娘家了。 在她心里,恐怕是觉得娘家哪怕再不堪,也没有在婆家过得艰险吧。 “我的幼时,也不全是悲惨。祖母将我带在身边养了几年之后,见我身子骨甚为瘦弱,担忧我活不下去,便去相国寺为我求了苦智大师亲手所制的福寿珠,本意是为我增福添寿的。” 提起福寿珠,林依依的心提了一下。 不会这么巧吧? 她又想起跟谢明叡初见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还出手刺了她一剑,出手尽是狠辣无情,可是在看到她手腕上戴的福寿珠后,整个人便变了神色。 之后,他便缠上了自己。 “你那个福寿珠,是什么样的?”林依依问道。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谢明叡道。 话已经如此直白,林依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她托道上的朋友找寻自己的身世,却遍寻无果。原来那福寿珠根本就不是她的,而是谢明叡的。 若是她的家人根本不知道谢明叡将福寿珠赠给了她,自然在找寻她的时候,不会将福寿珠作为信物。 “那枚福寿珠为何又到了我的手中?”林依依问道。 谢明叡讲述道:“因我幼时身子骨实在瘦弱,而养在定国公府,不知何时便会遭了旁人毒手。祖母怜惜于我,便将我送到林铄大将军府上,让我拜林铄大将军为师,跟着他习武,强身健体……恩师有一女,时常与我一同玩耍,久而久之,我见她越发心喜,便将自己的福寿珠赠予了她。” 谢明叡将福寿珠赠给了林铄大将军的女儿,而多年以后,福寿珠又到了自己手中。“这么说,我是林铄大将军和德阳郡主的女儿?” 怪不得…… 上次她见德阳郡主的时候,德阳郡主待她是非同寻常的亲厚,又是赠衣又是赠刀的,简直像是把对丢失女儿的爱全弥补到她的身上来了。 还有,她第一次听赵洵讲临阳王往事的时候,听到那悲惨的下场,会心绞痛得晕厥过去…… 再有,她时不时的梦魇,在那梦境中,延绵不尽的大火,倒下的灯楼,逃窜的人群以及挥刀刺杀的黑衣人,这一切都跟崇元六年的元宵节对应上来。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林依依曾隐隐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可是,她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敢真的相信。 “你是……阿叡哥哥?”林依依想起自己梦境中无意间叫出的那个称呼。 “是我。”谢明叡激动得道,“依依,你都想起来了?” 林依依摇头,“没有,不过之前有一次梦魇,听到过这个称呼而已。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明叡的手臂环得更紧了些,像是怕她会消失一样,道:“晋城见你的时候,你全然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我见你待我全无好感,心中一片厌恶,心中又怕你想起过往的回忆,便决定将你的身世暂且瞒下,想着等有一天……你对我动心的时候,我再把这一切告知于你。” 是以,当今晚他听到林依依亲口对谢老夫人承认喜欢上自己的时候,他才会那么激动。 林依依头脑中还有些乱,这些信息对她来说简直是个冲击。 谢明叡又道:“依依,嫁给我吧。” “什么?”林依依恍惚道。 “嫁给我,其实你我早便有婚约。”谢明叡道,只不过伴随着林依依的走失,林大将军的殉职,临阳王府的获罪,整个京城便下意识将林依依这个人给遗忘了,顺便遗忘的,还有他这桩婚约。 “刚才跟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你知晓,那些谢氏族亲,在我这里根本便算不得什么。” 在他心里,血缘亲情根本就不算什么,他们的份量还及不上恩师一家重要。 “当年我同皇上提议创立骁云卫,便已经做好了当个孤臣的准备。”谢明叡道,“对我而言,什么迎来送往,人际应酬,根本就不重要。你要是嫁我,这些完全不必顾忌,只管凭自己喜好行事便可。” 第55章 林依依心跳不由急促起来。 如果可以凭借自己喜好行事的话,那谢明叡无疑是个绝佳的夫婿人选。 她已经没了拒绝的理由。 “听起来倒是挺不错的。”说着,林依依转了个身。 谢明叡松了下手里的力道,不过仍旧没有放开她,改为双手扶着她的肩膀。 林依依伸出手指,挑起谢明叡的下巴,在谢明叡不解的目光中,尽量让自己用轻松的语气道:“这么完美的一张脸,我要是不答应的话,岂不是要便宜了别的女人?” 话落,谢明叡瞳孔一缩,双手不由紧得一握。 “痛!”林依依蹙眉,不满得推搡了他一下,然后揉着自己被他捏过的地方 这么大的力道,都快把她的骨头给捏碎了。 “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你会答应,我只是……太激动了。”谢明叡解释道,他此刻还无法平息下内心的激动。 他帮林依依按揉着那处,这会又有些不放心得问道:“依依,你答应了是吧?我刚才没有听错对吧?” “怎么,名满京都的谢三公子,连这么浅显的话都听不明白了?”林依依状似苦恼道,“再这样下去,我可就反悔了。” “不许!”谢明叡霸道得道,他紧紧抱住林依依,两个人之间紧贴得没有一丝缝隙,“我都听到了,既然答应了我,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这傻样,林依依微微勾起了唇,她试探着伸出手,回抱住谢明叡。 良久,谢明瑞喟叹一声,“依依,今晚别走了,明日和我一道去见祖母,让她操持我们的婚事。” …… 一想到要成婚的事儿,谢明叡只觉得多一分的等待都是煎熬。 天一亮,他便带着林依依往谢老夫人的松鹤堂而去。 谢老夫人还没有醒来,侍女给他们上了茶点,让他们在外间等候着。 林依依喝着茶,看在她眼前来回踱步的谢明叡,带了点嫌弃道:“你消停一点儿吧。” 这走来走去的,她眼睛都要花了。 “哦。”谢明叡很是乖巧得应了一声,在林依依身旁坐下,刚端起一杯茶,还没等送入口中,便见伺候谢老夫人的秋霜从里面出来。 谢明叡连忙站起身来,上前问道:“怎样,祖母可醒来了?” 秋霜掩住笑,道:“醒了,正要请三公子进去呢。” 谢明叡牵着林依依的手,往里面走去。 谢老夫人正合眼坐着,让侍女给她梳头。 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看向谢明叡,“听秋霜讲,你一大早便来了,问了她不下二十遍我起身没有。究竟是有怎么样的要紧事儿,竟让你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得了。” “祖母,她答应了。”谢明叡高兴得道。 “哦?”谢老夫人语调微扬,看向林依依,“这小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松口答应了婚事?” 话落,房中伺候的侍女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林依依只作没有察觉到她们眸中的震惊,微微勾了勾唇,道:“他跟我讲,我先前担忧的那些可以不必理会,既然如此,我便没有理由不嫁了。还请老夫人能够成全。” 谢老夫人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少顷,眼中带了笑意,“这小子认定了你,我有什么不能成全的呢。” 她已然是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人,也不知在这世上还能再活几年。要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谢明叡这个孙子。 他能寻个相伴一生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得了谢老夫人应承,谢明叡喜道:“孙儿的婚事,还请祖母帮忙操持。” “我不帮你操持,谁还能帮你?”谢老夫人理所当然道,“你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祖母心中这一块巨石也落下了。你放心,祖母定给你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多谢祖母。”谢明叡连忙道谢。 看着谢明叡这边有长辈帮忙操持婚事,林依依眸中若有所思。 从松鹤堂出来之后,她便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依依,怎么了?”谢明叡关切问道。 林依依道:“如今我知道了我的身世,才知我在这世上并非孑然一身。成婚这么大的事儿,我想,也该让我的母亲知晓。” 谢明叡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道:“自该如此。等过两天,我陪你去瞧瞧师母。” 毕竟在世人眼中,他“中毒”刚醒,还需要好好休养两天。 要是这个时候就往城外跑,肯定得惹人怀疑。 “好。”林依依点头应允。 “对了,在你昏迷的时候,关于这次刺杀的事儿有了定论。那日参与刺杀的刺客一早便服了毒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王澜倒从这件事中全身而退了。” 林依依攥紧了手心,没有证据,就算是知晓刺杀的事儿王澜参与其中,也是无可奈何。 当年执意将她外公车裂而死的重臣之中就有王澜,外祖的仇,有王澜一份,她绝对不会放过的。 谢明叡拍了拍林依依的手心,“王澜在朝为相多年,要想扳倒他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好在陛下已经加冠,这朝政大权,也会渐渐揽在手中……当年的账,迟早有清算的一天。” …… 在府中装模作样休养了两天之后,谢明叡就寻思着出门的事情了。 正好三书六礼之中的纳采需以活雁作礼,谢明叡便禀明谢老夫人,想去郊外庄子上住两天,顺便趁着这个机会,亲手打下一对大雁来。 这日一大早,谢明叡便带着林依依乘马车前往郊外。 马车行至闹市,有一女子突然冲了出来。 驾车的流风见状,连忙勒紧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那女子却似乎是惊吓过度,跌坐在地上。 身旁伺候着的侍女连忙去扶起她来,口中担忧得道:“小姐,您怎么样了?” “我的脚……好像扭了。”那女子脸上带着痛意道。 “林二小姐。”此时流风认出了对方,口中称呼道。 “流风,原来是你。”林二小姐欣喜得道,目光往他身后的马车看去,面上还带着几分羞意,道:“不知车上是府里哪位主子,小女方才被马所惊,不慎伤了脚,不知可否搭乘府上马车,将我送回林府。” 流风不屑得扯了扯唇角。这林二小姐还装什么巧遇呢。 分明是认出他来了,所以才往他们马车前面撞的。 这京城谁不知道,他是谢三公子的随身侍卫,有他在的地方,大概率谢三公子是在的。 林依依听着外面的谈话,道:“这位林二小姐,该不是和我有渊源的那一位吧?” 谢明叡道:“正是。” 林依依顿时来了气,道:“你要是敢送她回去试试。” 自从得知自己身世之后,她特意去了解过自己的来历。 父母两边的亲族都着重了解过。 林府那边,她的祖母以及叔伯尚在,只不过当年外祖获罪之后,林府那边生怕受到牵连,便撇清了娘亲和林家的关系。 这么多年,他们过着安生富贵的日子,非但没有想过要找寻她,反而想把她跟谢明叡的婚约给换到她的堂妹林二小姐林素莹头上。 对于这样的家人,林依依不打算相认。 “夫人有命,为夫哪敢不从。”谢明叡带着笑意道。 紧接着,他抬高了说话的声音,确保外面的人能够听到。 “林二小姐若是不便行走的话,可现在原地等候片刻,让身边的婢女回府报信送辆马车前来。谢某这边要急着出城猎取活雁,实在不巧,不能送林二小姐一程了。” 闹市之中,亦有不少百姓在旁围观。 听到谢明叡的话,一个个俱皆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们没听错吧,谢三公子要去猎取活雁? 这活雁能用到的场合不多,一般只有纳采的时候才会动用。 难道说谢三公子要成婚了,哪家的姑娘,怎么从没有听说? 谢明叡可没管他的话给大家多少猜想,让流风继续赶车,往城外而去。 流风道:“林二小姐,烦请让一下。” 他挥动着马鞭,从林素莹身旁驶过。 林素莹仿佛失了魂一样,身子颤了颤,往一旁倒去。 “小姐!”侍女担忧得唤了一声,连忙扶住林素莹的身子。 因是打算在城外留宿,谢明叡先让流风将马车赶至庄子上。 他们前脚刚刚停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依依下了马车,往身后看去,只见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往这边赶来。 正是萧朗逸和明霞郡主二人。 “你们怎么来了?”谢明叡问道。 萧朗逸下了马,打趣道:“还说呢,你谢三在闹市之中云淡风轻得说了几句话拍拍屁股走人,可不知闹出多大的影响来。如今恐怕满城都在打听,你的婚事是不是有着落了。如今你出来猎雁,这样的热闹又怎么能少得了我呢?你这庄子上应该还有空余的房间,顺便给我也安排一间呗。” 林依依眉头微蹙,他们打算在庄子上留宿,是为了入夜后方便去探望娘亲。 萧朗逸这爱看热闹的性子,但愿不要坏什么事儿才好。 第56章 “狗皮膏药。”谢明叡嫌弃道,尽管如此,他还是招来管事,道,“去给萧二公子安排一间房间。” 萧朗逸笑着道:“这回你倒是够意思了。” 谢明叡翻了个白眼。看萧朗逸这架势,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了,若是不给他安排了,少不得要做出跟踪的事儿来。 当初他去晋城的时候,这厮就一路偷偷跟踪到了佛光寺。 与其如此,倒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安排。 “还有我,谢三,我也要在这住下,你也让人给我安排一间房间。”明霞郡主紧跟着道。 不等谢明叡回话,萧朗逸便道:“我在这谢三这住下倒没什么,你的话,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明霞郡主跳下马来,道,“不就是一处宅院吗?许你住得,就不许我住得?” 她看向站在谢明叡身旁的林依依,亲昵的揽着林依依的胳膊,道:“依依,我和你在这庄子上住几天,你说好不好?” 萧朗逸急道:“依依,你可不能答应。当初她跟谢三的婚约差点就成了,这会要是让她住在这里,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闲话呢。” “不就是些闲话吗,他们想说说去得了,又碍不着我什么事儿。”明霞郡主满不在乎道,“这儿可是依依家的庄子,她都没说什么呢,你在这拒绝个什么劲儿。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咳咳……”林依依轻咳了一声,道,“这是谢家的庄子,可不是我的。” 明霞郡主看了一眼谢明叡,打趣道:“都一样。反正你们快要成婚了,他的东西就是你的,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谢三,你就说,依依有没有安顿我的权利?” 谢明叡托着下巴道:“我都听我家依依的。” 明霞郡主这才满意了,她摇晃着林依依的胳膊,道:“依依,你就给我安排一下呗。” “依依,为了让她和谢三有个清净,你可不能安排啊。”萧朗逸道。 林依依瞧着这二人的情形,明显便是明霞郡主对萧朗逸有意,而萧朗逸却一个劲儿得躲着对方。 若是让明霞郡主住进来的话,说不定还会牵制住萧朗逸。 心思一转,林依依笑着握住明霞郡主的手,道:“我这就让人给你安排房间,你放心在这住下便是。” “我就知道,依依最好了。”明霞郡主亲昵得挽住林依依,将头靠在林依依的肩膀处。 谢明叡见状,将林依依扯了过来,“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大家先去房间休息一下。依依,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你瞧瞧满不满意。” 说完,他拥着林依依往庄子内走去,没再管萧朗逸和明霞郡主两个。 林依依回了下头,便看到萧朗逸一脸的丧气和明霞郡主脸上的笑容。 这两人,倒是有点意思。 “别看了,他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谢明叡带着酸意道,“你该看的,是你夫君我。我可不比他们好看多了。” “你少在这自恋了。”林依依道,“对了,照这情形来看,你和明霞郡主对对方都毫无意思,当初为什么会差点被赐了婚事?” 谢明叡道:“说起来,不过就是做的一场局而已。当初我前去晋城,为的便是调查陆文晋的案子。为了不让他怀疑我是皇上特派的钦差,便导了一出触怒圣心,出京避祸的戏码。当时选择明霞郡主,其实也是经过考量的。” “你也知道,这京城的贵女大多看重自己的名声。要是被男子退了婚事,少不得要做出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儿来。而明霞便不一样了,她向来不为流言所累,因此是‘赐婚’最合适的人选。当初我和皇上也问过明霞的意思,她自己是同意配合我们演这出戏码的。” “怪不得。”林依依道,她就说明霞郡主和谢明叡两个的相处有些不合常理。明霞郡主明明是被谢明叡拒了婚事,可是从她的口中却没听到诋毁谢明叡的言语。而谢明叡也曾经表示过明霞郡主的欣赏。 原来这其中的关窍在这。 “你说,萧朗逸和明霞郡主之间,有没有可能?”林依依问道。 谢明叡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肯花心思,没可能的事儿也会变成有可能的事儿。” 当初林依依对他全无好感,要不是他花重金买她来杀自己,以此来增加二人之间的接触,他今天也不可能抱得美人归了。 看了看时辰,谢明叡道:“好了,别想这些了,眼看快到午时,等用过膳小憩一会,咱们便前去猎雁。” …… 秋风送爽,北雁南飞。 这个时节,倒是不难发现大雁的踪迹。谢明叡骑射功夫本就一流,没过多久,便被他射下一对肥美的大雁。 “这不过半日的功夫,便被你猎着活雁,可真有你的。”萧朗逸道,“看这个时候,我们还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倒也不必在庄子上住着了。” 谢明叡还算入了夜带林依依前去瞧明霞郡主,便道:“上次骊山秋猎的时候,玩得不够尽兴。这次难得出城,再呆两天倒也无无妨。” 他将自己射来的大雁交给流风,道:“你先将这雁带回去,好生养着。” “是。”流风恭敬应声,接过大雁,打马离去。 “对了,说起骊山秋猎……你这婚事,确实该抓点紧了。若是能在两月之内完婚,那是最好不过。”萧朗逸道。 闻言,林依依问向他,“这骊山狩猎,怎么就跟婚期有关了?” 这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嘛。 萧朗逸身子稍微前倾,扶着下巴,道:“这围猎之事,虽因皇上遇刺一事提前取消,可是也不算一无所获。那日皇上追逐的白色麋鹿,如今正养在上林苑呢。皇上对此高兴不已,正打算请诸位皇叔入京,一同欣赏此等瑞兽呢。” 今年对皇上来说可是非比寻常,他继位之时年纪尚幼,朝政只能由重臣把持,可今年是他加冠之年,这意味着,他可以将权柄给收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得了象征祥瑞的白鹿,只要稍加引导,便会让百姓认为当今是上天认定的真龙天子。 萧朗逸又接着道:“眼下旨意已经拟出,要不了多久,宫中传旨内官便会前往诸王封地。届时,诸王入京,想这京城是何等的热闹。而骁云卫身上的差事,恐怕会少不了了,那时你们还有时间成婚吗?” “你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谢明叡道。 “所以说嘛,成婚要趁早。”萧朗逸笑道。 “你既然知晓成婚要趁早,那你自己的事儿,怎么倒不上些心了?”谢明叡意有所指得看向明霞郡主。 萧朗逸拍了拍后脑勺,回避着话题,“怎么就突然扯到我的事儿上来了,不是还要打些猎物吗?谢三,敢不敢和我比比,今个儿我打的猎物,一定比你的更多。” 说着,他催动坐下马匹,前去找寻猎物去了。 林依依看向明霞郡主,果不其然,在她眼中看到一丝黯然。 “明霞……”林依依有些担忧得唤她。 明霞郡主唇角强扯出一抹笑意,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道:“我看那边的猎物更多一些,依依,我先行一步。日落时分,咱们庄子上见。” 说着,她便驾着马离开。 林依依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些涩痛。 她没有苦苦追逐过一个人的脚步,没有体会过这其中的辛酸滋味。可是谢明叡不一样……在过往数度被她拒绝的日子里,谢明叡恐怕如明霞郡主一般,默默抚平过自己的伤口后,又重新对着心上之人展露笑颜。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谢明叡驱马来至她的身旁,然后身形一跃,到了她的身后,与她共乘一骑。 谢明叡将林依依拥在怀里,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萧朗逸和明霞郡主……”林依依有些怅然。 “他们两个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谢明叡道,“走,我带你去猎些别的猎物。” ……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行人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庄子上。 谢明叡心中高兴,让厨房那边多整了几个酒菜,作为今晚的加餐。 夜幕四垂,繁星如许。 林依依看着天色,有些着急去见自己母亲。 然而萧朗逸还拉着谢明叡在谈天说地,兴致勃勃。 林依依看着眼下情况,拉过一个婢女,在她耳旁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桌上便上了几坛酒。 林依依将酒依次分给众人,她道:“今个儿心中高兴,我们不醉不归,萧二公子,你说如何?” “甚好。”萧朗逸举起杯来,跟大家碰杯。 谢明叡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酒,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来,看向林依依。 林依依朝他眨了眨眼。 谢明叡摇头失笑,将手中的白水给喝了进去。 没多久,萧朗逸便有了醉意,在喝完他杯中的酒之后,将头一沉,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萧朗逸?萧朗逸?”林依依试探着叫了两声。 萧朗逸并没有回应。 “萧二公子醉了,将他扶回房间休息吧。”林依依吩咐着下人。 明霞郡主见状,也放下手中酒杯,道:“我也醉了,也该回房间休息了。” 待二人都离去之后,林依依对谢明叡道:“萧朗逸醉成那个样子,一时半会应该醒不过来,我们去我娘亲那看看吧。” 谢明叡颔首。 借着夜色,二人离开庄子。 在他们走后不久,明霞郡主便从自己房间出来,寻到萧朗逸的房间,推开门进入。 萧朗逸酒醉正深,一无所知。明霞郡主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解开自己的外衫,然后在他的旁边躺了下来。 第57章 再度看到德阳郡主的时候,林依依眼中不自觉噙满了泪花。 德阳郡主问道:“依依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林依依感觉喉咙哽住,有些说不出话来。 德阳郡主只好看向谢明叡,目光中充满着疑惑。 谢明叡道:“师母,她都知道了。她想认您,可是又怕您拒绝。” 德阳郡主身形一滞,看向林依依,片刻后,叹息了一声,“傻孩子。” 她对着林依依张开了双手。 “娘亲。”林依依呼唤了一声,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入德阳郡主的怀抱。“我找了您好久,上次您明明知道,我便是您的女儿,可您却一声不吭,您是不是不想认我了?” 她有些委屈得诉说着。 德阳郡主轻抚着林依依脑后的发丝,“傻孩子,娘亲又怎么会不想认你呢。娘亲是……不想连累你啊。” 她闭着眼都能想起当年的惨烈来,如今自己也是躲在这山中,才能换来几分清净。 是以她明知道女儿的存在,却不敢与其相认。就怕旁人知晓了她的身世,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承担着罪人之后的指责。 “我不怕连累。”林依依道,“我怕的是,找不到自己的家人。能和娘亲相认,我十分高兴。” “娘亲也很高兴。”德阳郡主道。 “师娘和依依母女相认,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先去外面等候。”谢明叡道,说完他走出房门,将空间留给德阳郡主和林依依二人。 他站在院中,听着身后母女的轻声说话,心中只觉有一阵温情流动。 德阳郡主和林依依说了一会话,二人目光便看向站立院中的谢明叡。 林依依道:“对了娘亲,我已经答应嫁给他了。这次前来是借着猎雁的名义,等回去之后,婚事便要提上日程。” 德阳郡主道:“这是好事啊,明叡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人品我信得过,将你托付给他,我放心得下。只不过,我不能亲眼看着你成婚了。” 说起这事,德阳郡主眼中闪过遗憾之色。 林依依道:“娘亲要想看着我的成婚,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要有些委屈娘亲。” “什么办法?”德阳郡主道,她的眼中再度升起希望。 只要能让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成婚,受些委屈又算什么。 林依依低声道:“娘亲的身份毕竟有些特殊……我和他考虑过了,眼下让您回京而不引起轰动的法子,最有效的便是易容。给您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跟在我的身边。” “这算什么委屈?不过就是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而已,能够陪着你,看着你嫁人,娘亲高兴还来不及呢。”德阳郡主道,这所谓的委屈,对于她过往的遭遇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么说,娘亲是同意了?”林依依道。 德阳郡主点头。 林依依紧紧抱着德阳郡主,心中十分激动。 平息了片刻,她唤进谢明叡来。当着德阳郡主的面,商量起详细的计划来。 不知不觉,天已拂晓。 谢明叡看着外面天色,道:“师娘,我们该回去了,明日巳时,我们的车马会从官道回城。” 德阳郡主道:“我都记下了。” 等谢明叡和林依依离开之后,德阳郡主遍寻来周扬,安顿起这庄子上的事儿。 “夫人,您找我。”周扬拱手,向德阳郡主行礼问安。 德阳郡主道:“这么多年,有劳你们保护我的安危了。你们本是有军职在身之人,却为了保护我这么一个妇人,隐居山林这么多年,实在是委屈了,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得的。” 周扬连忙道:“夫人这话便严重了,周某深受将军大恩,当年战场上,要不是将军几次相救,周某早就没有命在了。护得夫人周全,就是搭上末将这条命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区区的军职呢。” 德阳郡主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我耽误了诸位,如今我已经决定去依依身边,跟她一块生活。她身旁有骁云卫与谢家暗卫相护,我的安危,便无需周副将再费心了。” 周扬愕然问道:“夫人这是用不着我们了吗?” “虽然不用周副将再护卫我的安全,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桩事,要拜托周副将。” “夫人请讲。” 德阳郡主目中凛然,道:“当年,王澜等人见诸位对我分外照顾,便构陷我父王欲借定北军行谋逆之事,诸位因我受到牵连不说,定北军的军权也被贼人给夺取了去。事到如今,我这心中仍有不平。定北军,是先夫留下了的杀伐之军,就算是换将易帅,也得遵从皇令调动,怎能让那奸人给夺了去?” “所以夫人是想,让我回到定北军中去?”周扬道。 德阳郡主颔首,“我知道,此事艰险,这么多年下来,先夫留下的根基也不知道还剩多少,周副将回到定北军中,可谓是前路未知。可是,除了周副将外,我这边,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了,还请周副将体谅。” “夫人不必多言,定北军是将军一生的心血,看着他们为奸人所驱策,周某这心中也实在难安。周某愿意回到定北军中,暗中招揽人心,等待有朝一日,朝廷将军权收回的那一刻。” “将军高义,请受德阳一拜。”德阳郡主拱手便要行礼。 周扬忙道:“郡主不必多礼,周某虽然是一届武夫,但也知晓家国大义,这本来便是周某义不容辞之事。” …… 林依依和谢明叡刚一回到庄子上,流风便迫不及待得过来跟他们报信。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谢明叡面容一沉,问道:“怎么了?” 流风上前低声回禀道:“昨晚不知怎的,明霞郡主歇在了萧二公子的房间,此刻两个人正吵闹着呢。” 林依依愕然一惊,“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昨晚她提议拼酒,只是想灌醉萧朗逸,好趁机得了机会去探望娘亲。 明霞郡主是怎么跟萧朗逸睡到一块去的? 谢明叡神情冷肃,道:“封住下面人的口风,昨晚的事儿,半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 “是。”流风连忙应道。 谢明叡迈步,带着林依依往萧朗逸房间而去。 走至门外,就听到萧朗逸和明霞郡主二人的争执之声。 “是,昨晚的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可那又如何。咱们两个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萧朗逸你就说娶不娶我吧?” “不娶!”萧朗逸咬牙切齿道。 “你说什么?”明霞郡主有些不敢置信。 萧朗逸带着怒气道:“明霞,我以前只觉得你刁蛮任性、胡搅蛮缠,没想到除了这些之外,你还头脑发疯!就为了嫁我,你连女儿家的名节都不顾了,你的脸呢?” 门外林依依都听得心中一跳,明霞郡主再怎么心性强大,她也是一个女孩子。 萧朗逸用这样的话说一个女孩子,未免有些过重。 “萧朗逸,你够了。”林依依喝止道。 她走进门去,就看到身形还有些颤微的明霞郡主,她连忙走到明霞郡主身旁,关切得看着她。 静默片刻之后,明霞郡主抬起了头,两行泪无声得从她眼中流下。 明霞郡主本是张扬明艳之人,几乎从未在人前落泪。也正因为如此,她落泪的时候,才带给旁人更大的冲击。 “是,我没脸,我不要脸,你满意了吧。”明霞郡主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萧朗逸的怒火不知何时消散了,这会只剩下些无措。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明霞郡主看向萧朗逸,已经没有原先的急躁,这会她反而平静下来,缓声道:“这么多年,我跟在你的身后,以为早晚有一天,你会接受我的情意。可到头来,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中不过是刁蛮任性、胡搅蛮缠、头脑发疯。我赔上女儿家的名声不要,竟然换来这么一种结果,真的是何其讽刺!” “明霞……”林依依有些担忧得唤着,她越是这般平静,林依依心中就越发紧张。 “依依,我没事。”明霞郡主道,“只不过,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梦,终于是该醒了了。” 她都跟萧朗逸同榻而眠了,萧朗逸都不肯娶她……这也告诉她,是时候该死心了。 “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明霞郡主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眼神中带了决绝之意,“昨晚你我不过是和衣而卧,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萧二公子的清白之身还在。从今往后,你萧二公子尽管潇洒红尘、恣意风流,我明霞与你,再无瓜葛。” 说完,她便一扬袍袖,迈出了这间房间。 林依依不放心得追了出去。 萧朗逸还处在怔楞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明霞郡主说不再缠着他了,他应该舒一口气才是。不知怎么,这会他倒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心里沉甸甸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谢三,我是不是做错了?” 萧朗逸有些不确定得问。 第58章 谢明叡叹了一口气,他跟明霞还有萧朗逸二人都有些交情,关于这件事情的对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发点,他已经不想评判了。 他拍了拍萧朗逸的肩膀,道:“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其实,你若果真对明霞无意的话,就此断了她的心思也好。” 这么多年,他算是看着明霞跟萧朗逸二人打闹过来的。关于二人的烦恼苦楚,他也能体会一些,若是明霞能够就此放手,也算是皆大欢喜之事。 怕的就是,萧朗逸日后会为此后悔。 …… 明霞郡主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奔马厩,解开自己坐骑上面的缰绳,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紧跟其后追来的林依依见状,连忙牵了一匹马,追了出去。 明霞郡主的马骑得极快,林依依在后面追赶,只觉道旁的林木飞快得往身后掠去,快得只在她眼前留下几道虚影。 这样的速度,看着就让人心惊。 林依依不由出口唤道:“明霞,你慢点。” 明霞郡主仿若没有听到,速度仍旧没有减慢,反而和林依依的距离越拉越大。 林依依只得咬牙,再度催动自己坐下的马儿,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正追赶着,她便见前面的明霞郡主身子一晃,从马上栽了下来。 “明霞!”林依依大惊,连忙呼喊道。 明霞郡主抱住头,在地上翻滚了几圈,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林依依也已经赶到,她飞速下马,赶紧到了明霞郡主的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明霞郡主的衣衫有几处已经被勾破,身上到处都是尘土和草屑,在她的手腕处,还能看到磨破皮的几处伤。 林依依才要去捉住明霞郡主的手腕,她已经收回了手,坐了起来,低声道:“依依,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还叫没事?”林依依不信。 明霞郡主扯起丝苦笑,道:“不过是小伤,不碍事的。” 林依依伸手去探明霞郡主的身体,见碰触的时候,明霞郡主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神色,这才信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心中的担忧渐渐散去,转而升起一股怒火,斥道:“你疯了不成?不就是一个男人,至于你为此搭上自己的命吗?还好这次有惊无险,可是谁能保证,次次都是这样?” 明霞郡主凄凉一笑,道:“你知道我是如何对萧朗逸动心的吗?” 林依依坐在她的身边,做出一副倾听的架势。 明霞郡主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来:“当年我初学骑术,坐下马匹受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跌下马背的那一刻,我以为我会死去呢。” “是萧朗逸救了你。”林依依道。 “没错。”明霞郡主接着道,“是他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我,因为他挡在下面,我才能毫发无伤。那个时候的我,觉得他好像是踏着光走过来,一下子走进了我的心里。从那之后,我便认定了他。我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廉耻追在他的身后,以为总有一天,会等来他的回应。可是刚刚他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的所作所为在他心中就是不要脸和胡搅蛮缠。原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林依依道,“明霞,你很好。萧朗逸不喜欢你,那是他有眼无珠。这世上优秀的男子多得是,你没必要在萧朗逸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所以我不要喜欢他了。”明霞郡主道,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其实,没有他也不是不可以,如今我坠马的时候没有他,不也照样挺过来了。” 她的动心始于坠马,没想到死心也是终于坠马。说来也是讽刺。 林依依道:“你会遇到真心待你的人的。” 陪明霞郡主坐了一会,明霞郡主的心绪平稳下来。 她道:“依依,多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会话。时候不早,你回吧,要不然谢三看不到你该急了。” “那你呢?”林依依道。 萧朗逸还在那庄子上,明霞郡主自然不愿意凑过去了。她道:“我先去我家别苑,在那里呆几天。” “那我送你过去。” 亲眼看着明霞郡主进了自家的别苑之后,林依依这才放心得离开。 等回到庄子时,林依依是又累又饿。 谢明叡寻她的时候,见她捶着自己的肩背,自发走到她的身后,给她按揉起来。 “明霞那边怎么样了?” 林依依叹道:“还能怎么样,这受了情伤,心里能好受得了吗?她嘴上虽然说着没事,但是看她谈话,露出的笑容都是极为勉强的,恐怕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平复……不过人好在是看开了,依我看,往后是不会再缠着萧朗逸了。” “他们两个打闹了这么些年,本以为会是皆大欢喜,没想到却是曲终人散。”谢明叡唏嘘道。 “谁说不是呢。”林依依同样感慨,在她看来,那两个人是极为相配的。“早知道,昨晚我就不灌醉萧朗逸了。” “这和你灌没灌醉萧朗逸没有关系,他们两个的事儿,明显就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谢明叡道。 只要萧朗逸没有那个意思,迟早会让明霞郡主这么伤一回的。 “好了,眼下还是别管他们的事儿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眼中都有红血丝了。”谢明叡心疼道。 昨晚她本就没有休息好,本来打算今早回了庄子上用过早饭补个觉的,结果萧朗逸和明霞郡主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这早饭没来得及用,还又骑马追了明霞郡主一路,这能不累吗? 谢明叡便不想让林依依再为旁人的事情操心了,“午膳已经备好,咱们先用饭,等用过之后,再好好休息一下。” …… 午睡醒来之后,流风便回禀萧朗逸已经离开了。 谢明叡颔首表示知晓,接着嘱咐流风道:“咱们的人,只管守好自己的嘴,不将这事往外面传就好了,剩下的事儿,无需多管。对了,咱们明日准备回城,有件事还需要你去办一下。” 谢明叡对流风招了下手,示意流风靠近。 流风走近两步,在他跟前玩下了腰。 谢明叡对着流风低语几句。 流风面露郑重之色,拱手回道:“公子放心吧,此事保证出不了差池。” 翌日一大早,林依依便醒了过来。 距离出发的时间还早,她寻思着无事可做,便在院中练起了自己的刀法。 一套招式练完,有掌声响了起来。 林依依循声去望,院门处正站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女子四十左右,面相是一副温婉的面相,只不过看着有些陌生。 她仔细辨认了下,才从对方那慈爱温柔的目光中认出是她的娘亲德阳郡主。 “娘亲。”林依依高兴唤道。 德阳郡主温笑道:“依依,方才看你练刀,越发有你父亲当年的风采了。” 母女寒暄过后,谢明叡便交代着德阳郡主的新身份。她们私下里还是会以母女相称,但是在人前的话,便得用新安排的这个身份。 “从今往后,师娘便是你的女红师傅,在外你称呼她一句周师傅便可。”谢明叡带着笑意道。 林依依:“……” 女红师傅? 这是什么鬼? 她当即就不干了,问道:“你怎么给我娘亲安排这么一个身份?” 她的手可是用来练刀的,不是用来捏绣花针的。 谢明叡道:“我思来想去,这个身份才更加让人信服。你想啊,咱们的婚事定住之后,嫁衣便可以安排起来了,按照习俗,女子总是要在自己的嫁衣上绣上那么一两针的。你一点女红技艺都不懂,如今可不是需要这方面的手艺师傅。之前你也收到过师娘给你制作的衣衫,这手艺上面,自然是没得挑剔。” “看你说得在理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同意了。”林依依道。为了娘亲有个合理的身份在她身边,她学一下女红怎么了。 谢明叡又嘱咐德阳郡主,道:“师娘,接下来我所说的,您一定要记住,您是江阳人氏,夫家姓凌,早年间因病而亡。因被泼皮无赖瞧中美色,不得已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一直靠卖绣品过活。这次来京城,也是为了寻求一份活计。” “江阳……”德阳郡主寻思了一下,对着谢明叡道,“你有心了。” 谢明叡又交代了德阳郡主一些有关身份的信息。 眼看着到了出发的时间,一行人这才上了车,往京城而去。 马车很快驶进城里,德阳郡主坐在车里,听着外面人群熙攘之声,一时之间心有触动。 眼眶中不由氤氲起来。 “娘亲,怎么了?”林依依握住德阳郡主的手问道。 德阳郡主感叹道:“没想到,我遁入深山十余载,如今还能听到这么热闹的人声。” 林依依趴伏在德阳郡主膝上,道:“这么多年娘亲受苦了,女儿保证您日后会堂堂正正出现在世人面前的。” …… 回到京城之后,谢明叡就着手准备起三书六礼来。 对于成婚之事,他本就期盼了多时,是以在速度上一点都没有含糊。 纳采、问名、纳吉……一切流程都在飞速得走着。 转眼间,便到了谢家下聘的那一日。 辰时初,挂满红绸的箱笼便从定国公府抬出,直接往灵犀院那边而去。 本来一众人还在怀疑谢明叡定下婚事的真假,如今看到聘礼之后,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要成婚了,这事儿并不是闹着玩的。 第59章 下聘的队伍极为壮大,在长街之上连绵不绝,有好事着数了数,那箱笼的数目足足有一百零八抬。 灵犀院的大门大开着,流风站在门口,拿着礼单高声唱和。 每唱一声,便有人抬着相应的物事进门。 “锻五十匹,玉如意十对,南海东珠两箱,夜明珠两箱,翡翠镯子十对……” 等唱和完后,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 流风只感觉口干舌燥,嗓子眼跟冒了火一样。 有心人在听着礼单的内容,然后心里一计算,顿时吃了一惊。 这份聘礼,若是折合成银子的话,恐怕不下五万两! 在京城,两三万两银子的聘礼,足够高门之间办一场极为风光的婚事了。 就算是娶公主的女儿,也不过如此。 如今谢明叡五万两的聘金,可谓是给足了林依依面子。 下聘之后,便是请期。 因为急着成婚,谢明叡择定的时间便在下月十五。 虽然时间赶了一些,但是需要林依依费心的地方不多,她很干脆得同意下来。 听闻消息之后,不知有多少府邸后院传出了女子的哀嚎之声。 作为京城中头等的翩翩公子,谢明叡自然是不少千金贵女心目中最佳的夫婿人选。 先前他连明霞郡主的婚事都给拒了,这让大家不由猜测,这得是多么出类拔萃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结果他亲自择定了林依依为妻。 一个出身乡野的孤女…… 论起家世才貌来,她们这些自幼娇生惯养的贵女,哪一个不比林依依强上千倍百倍。 凭什么,偏偏是林依依。 很快便有一些闲言碎语传了出来。 说什么这桩婚事明显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林依依若是识趣的话,就不该答应了去。 还有,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敢收下那么多的聘礼,这等成婚的时候,恐怕连十分之一的嫁妆都添补不出来。 这些话说多了,自然不可避免传到灵犀院中。 德阳郡主正帮着林依依准备嫁妆的事儿,闻言对此深感愧疚。“本来你的嫁妆,我和你父亲早早给你准备好了,可是娘没用,没有给你护住。” 本来她的女儿跟谢明叡也是门当户对,要不是出了那些变故,何至于被人如此奚落。 林依依倒没有放在心上,“娘亲不必管那些人的话,不过就是嫉妒而已。” 谢明叡的五万两聘礼听起来数目壮观,可是,她也不带心虚的。 想当初,她接下杀谢明叡这单生意,雇主可是跟她约定了五万两银子的酬金。 如今她废了这单生意,这其中的损失,可不是从谢明叡的聘礼之中找补回来了吗? 不过,她既然已经决定嫁给谢明叡了,明知道有人想取谢明叡的性命,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她得替谢明叡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将德阳郡主哄回房间之后,林依依径直去寻了金铃。 “依依姐,你怎么过来了?” 林依依道:“雇主那枚用于传讯的信号呢?” 先前要杀谢明叡的时候,林依依准备了两个包袱交给金铃,打着随时完成生意随时跑路的准备。 金铃找出那枚信号弹来,交给林依依。 犹自不解问道:“依依姐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林依依道:“自然是为了保住谢明叡的小命了。” 虽然那家伙的仇家够多了,但是能少一个还是少一个的好。 她做杀人的这门生意以来,可是头一次决定违背信义反杀雇主。 鉴于之前跟雇主交手过,林依依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决定给自己叫上几个帮手。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谢明叡,那家伙的武功深不可测,又是去杀他自己的仇人,不带他还能带谁。 于是林依依便让人去给谢明叡传话,让他过来一趟,有重要的事儿要跟他说。 不多时,流风便赶了过来。 一见林依依的面,流风便解释道:“依依姑娘,公子他有事进宫去了,因您这信儿来得突然,属下怕耽搁了您重要的事儿,便先行赶了过来。不知您所说的重要之事,究竟是什么,方不方便告知属下。” “没什么不方便的。”林依依道,她一开始打算要杀谢明叡这事流风也是知晓的。 于是便将自己刚起的盘算告知了流风。 流风听了之后,呆愣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是说,要去反杀雇主?” 夭寿了,那雇主分明就是公子假扮的,依依姑娘决定要杀他,岂不是要杀公子? “是啊。”林依依道,“我之前跟那人交过手,那人功夫不弱,若是我自己一人前去的话担忧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想叫上谢明叡的。其实也不是非他不可,我看你和轻云两个没事,再叫上几个暗卫,应该也能把那人制服。” 他们这么多人过去,就算是谢明叡,应该也能打得过吧。 这会流风转念一想,公子肯定不知道依依姑娘萌生了反杀雇主的想法,他们要是能去见证下那场面,想必是十分的精彩。 当下心中燃起了十分浓厚的趣味,道:“既然是为了给我家公子分忧解难,那我和轻云自然是义不容辞。人手这里是现成的,咱们这就可以出发。” 因为雇主藏头露尾的,林依依便将地点定在郊外。 “你们先去埋伏起来,等那雇主来了之后,便听我号令,一拥而上,解决了他。” 流风连忙带着一队人马躲避。 看着他们埋伏好了,林依依这才拉响了雇主先前给与他的那枚信号弹。 很快,便有一道红中带金的烟雾升空而起。 这颜色……林依依瞧着,若是没有那点金色,倒十分像是谢明叡在骊山那晚放出的信号弹。 不久之后,便有同色的烟雾从别处升起。 信号不断传递,一直确保此时身在宫城的某人能够看到。 …… 巍峨辉煌的宫城之中,年轻的天子赵烨正在同谢明叡商议着什么,就在这时,看到了那道特殊颜色的烟雾。 赵烨微微错愕,道:“这信号,不是朕紧急寻你之时所用吗?” 这是骁云卫用来传信的特殊信号,一般情况下都是以红色为信,这红中带金的信号,这么多年只有赵烨用过。 正因为颜色特殊,谢明叡一看,便知道是林依依所放。 这还是他作为雇主的时候交给林依依的。 她不是决定不杀自己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又要联系雇主了? 难不成是因为婚期定了,但是她没有跟“雇主”明确说明取消生意的事儿,所以想正式说一声。 这么想着,谢明叡就待不住了。 他对赵烨拱手道:“皇上,请恕臣先行告退。” “去吧。”赵烨摆手道。 谢明叡大步流星离开宫廷,换了扮做雇主时的衣服,前往林依依放出信号的地点。 此时距离信号发出之时,已经有小半个时辰。 林依依倚靠在一株大树上,环抱着自己的雁翎刀,看似是闭目养神,实际脑中将自己的招式演练了不知多少遍。 出招一定要狠,切忌优柔寡断。 藏在暗处的轻云不确定戳了戳流风的胳膊,道:“你确定,我们不需要事先知会公子一声?” 流风道:“需要知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以为依依姑娘能杀了咱们公子不成。” 那倒也是,轻云不自觉点了下头。 流风道:“你就别担心了。那枚信号,是公子作为雇主留给林依依的,他见了之后,心里自然是有数的。这是他和依依姑娘之间的情趣,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谢明叡赶到之后,看到林依依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他清了清嗓音,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依依姑娘此次找我,可是为了取消生意?” 林依依睁开眸,平静道:“如果我说是,你便会取消?” 谢明叡道:“那是自然,听闻依依姑娘和谢明叡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这事在京城之中可甚是轰动呢。既然你已经喜欢上谢明叡了,那我自然不用再找你做生意了。” 闻言,林依依勾起唇角,带了点嘲弄之意,道:“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过很可惜,今日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取消生意的。” 不取消生意?难不成还打算要杀他。谢明叡不解问道:“那你又是为何找我?” 林依依眉目一凛,拔出自己手中的雁翎刀,冷声道:“取你的命。” 未等话音落下,她的刀尖已经逼近谢明叡身前。 这一刀,裹挟着凛冽的杀气,直冲他的脖颈而去。 出手干脆利落,当真是没留半分余情。 谢明叡没有防备她会突然出手,连忙脚尖点地,往身后掠去。 林依依自然不肯放他离开,变换着招式攻了上去。 时隔数月,谢明叡再和林依依交手,明显察觉到她的速度还有力道都比以前快上许多。 就是他也得小心应对几分。 不得不说,林依依的进步是惊人的。 谢明叡正打算试探一下林依依的深浅,他感觉耳后一松,是他戴在脸上的面纱有些松了,感觉就要掉下来了。 谢明叡下意识要出手去扶,就这么一个破绽,林依依的刀尖便紧跟着到他的面前。 谢明叡只好挥动袍袖,挡开林依依的攻击。 就在此时,他脸上的面纱完全松开,悠悠得飘荡在空中。 第60章 面纱掉落的那一刹那,谢明叡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要露馅了。 “怎么是你?”在看清谢明叡面容的时候,林依依因为诧异停下了手中的攻势。 谢明叡有些心虚得扯了扯唇角。 不等他解释,林依依已经明白过来了。 “原来,那个跟我商定生意的雇主是你。”林依依道,怪不得呢,她刚才说撤销生意的时候答应得那么干脆。 前段时间她还在纳闷呢,她跟谢明叡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既然那雇主想要置谢明叡于死地,那么他不可能不知道才是。 既然知道了,又为何不来找她? 当初那么担忧她反悔不接这桩生意,这会却不在乎了,明显就不合常理啊。 “我就说呢,当时那雇主为什么提议用色|诱的法子杀你,感情这只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谢明叡,你耍我很好玩儿吗?”林依依气道。 亏她前段时间为了完成这单生意想尽办法,却原来,这一开始便是谢明叡算计好了的。 她那段时间的所为,感觉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样。 见林依依生气,谢明叡连忙解释道:“依依,你听我解释,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先前我去你的面馆吃面,说过想带你回京城的,可是你不答应啊。那时我在晋城的差事都已经办完,回京之期迫在眉睫,为了将你带在身边,我只好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听完之后,林依依下意识便道:“你有病吧?亏你想出这种法子,要是我一不小心得手了怎么办?” 她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有人买凶杀自己的。 “既然我会考虑用这种法子,那么便断定你是无法得手的。”谢明叡道。 “你竟然瞧不起我?”林依依道,虽然知道谢明叡说的是实话,但是听起来还是很气。 以前没对他动心的时候,这话听着还可以接受,可是现在再听这话,就觉得没法忍了。 “行了,你媳妇没了。”林依依冷声道,她收起自己的刀,作势就要离开。 谢明叡连忙拉住她,“依依,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你现在功夫这么厉害,假以时日,一定能超过我的。”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林依依停下,傲娇道:“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无法得手,是因为我知晓你一定会对我动心的,既然动了心,自然无法狠心杀我了。” “你又怎么会知晓我一定会动心?”林依依道,她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瞧上谢明叡这个家伙的。 谢明叡道:“这有什么不好知晓的。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更何况是本公子这么优秀的缠郎。只要我待你好,好得将这天下的男子都给比下去,那么你对我动心,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林依依:“……” 这话她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儿呢。 虽然是在解释理由,可是有哪一个字不是谢明叡这个家伙在自夸的。 她压了压自己快要翘起来的唇角,道:“你倒还真是自恋。” “可这不也是实话吗?”谢明叡看着林依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我都解释完了,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林依依作势板起脸来,“如果我说我还生气的话,你怎么办?” 谢明叡心思一转,道:“自然是想办法让夫人消气了。我这里有个不错的法子,你应该很乐意尝试的。” 第61章 “那你倒是说说看。”林依依道,她倒要看看,谢明叡究竟打算怎么让她消气。 谢明叡神秘一笑,道:“这要消气嘛,自然得找到撒火的地方。你可知道,先前皇上宣我入宫,为的可是什么?” 林依依心道,这她哪里知晓。当下有些不耐烦得道:“你要说便说,别卖什么关子。” 谢明叡也不逗她了,直接说出原委。 “先前皇上曾让宫中内侍前往诸王封底宣旨,请诸王进京共赏祥瑞。这事儿不知怎的传到周围属国去了,他们国君知晓之后,纷纷上表国书,欲派遣使团来朝庆贺。你也知晓,皇上加冠之后便可亲政,若是能现万国来朝盛景,对其有着非凡意义。是以,皇上已经决定在元日之时,举行大朝贺之礼。” 林依依问道:“不管是皇上请诸王来朝也好,还是举行大朝贺也罢,这和给我消气有什么关系?” 在她看来,这完全就是两码事。 谢明叡道:“你这话算是问道点子上了。所谓‘千官望长至,万国拜含元’,大朝贺可是难得一遇的盛事,为此维护好京城内外的治安尤为关键。趁着诸王还未入京,皇上决意令骁云卫这段时日在通往京城的各方要道之上搜寻一圈,去剿灭那些专门拦截过往行人、打家劫舍的山匪或流寇。” 林依依当即明白过谢明叡的意思,道:“你是说,让我前去剿匪,借此把心中的火气撒了。” 谢明叡道:“正是此意。” 林依依默了默,这才道:“你可真够损的。” 她明明生的是谢明叡的气,结果这厮却提出一个剿匪的法子,让她去揍别人出气。 谢明叡道:“这明明是给你送嫁妆的,若是遇上山匪,剿灭他们所得的财物,若是寻不到原先主人的话,你尽可收归自己囊中。” “还能有这种好事儿?”林依依道,怪不得谢明叡出手会这么大方。 他身为骁云卫的头子,往常没少干过抄家灭门的事儿,就从那些个贪官手里露出来的钱财,可不是能够他攒起丰厚的身家来吗? 谢明叡道:“怎么样,你干不干吧。” “干。”林依依干脆答道,剿匪这事既能护佑一方平安,又能趁机在实战中锻炼她自己的功夫,更何况,还能有额外的钱财来拿……这样一举数得的好事儿,她怎么可能拒绝。 “不过,这剿匪所得的钱财,不应当是上缴国库吗?骁云卫这里,难不成还是个例外。” 谢明叡嘲讽笑道:“上缴国库?若是真的上缴国库的话,那这笔银子,恐怕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某些人寻些个什么由头给花掉了。” 他可不想骁云卫这边出了力,转过头来却肥了旁人的口袋。 “皇上尚未亲政,这朝中大权还掌握在一些重臣手里,他们那些人,手脚未必都干净着呢。就拿晋城陆文晋贪污税款一事来说吧,根据陆文晋账本记载,晋城这些年的税银,大部分都到了一个名叫‘万先生’的人手里。” “虽然陆文晋已死,关于指向万先生的线索已经断了,但是陆文晋前去晋城任职,可是王澜一派举荐。是以,这个万先生,很有可能指的便是王澜。” 听完谢明叡的解释,林依依有所理解。这样的话,那骁云卫所得的钱财,与其上缴国库还真不如自己留着。 回到灵犀院之后,林依依便准备着出门的东西。 德阳郡主和金铃见她收拾着东西,问了她原委,听闻她要去剿匪,不由吃惊。 德阳郡主担忧道:“这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成婚了,你这个时候去剿匪,也不怕耽误了婚事?” 林依依道:“耽误不了的。这次剿匪,也走不了太远,就在京城周围,成婚之前,我一定能赶回来的。” 婚仪的事情定国公府那边谢老夫人操持,灵犀院这边又有德阳郡主亲自坐镇,根本用不到林依依费心。 与其在成婚之前闲得没事乱想,她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呢。 德阳郡主嘱咐道:“那你可一定得小心啊。” 林依依道:“您就放心吧。” …… 随着婚期定下,谢府众人看着谢老夫人操持着谢明叡的婚事,有些人心里都不对味起来。 如今的定国公正是谢明叡的祖父谢衍,其膝下一共有三子四女。 因其还在世,是以他膝下的几个儿子并未分家,大家一同居住在定国公府。 长子谢淮,也便是谢明叡那早早被立为世子的父亲。 谢衍年过七十,本来大可早将爵位传给谢明叡父亲的。只是早些年谢淮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跟着一群道士热衷于炼制丹药,求仙问道。 定国公府偌大的基业,谢衍不放心交到一个不问红尘的儿子手里,是以一直没有让其承爵。 而其余二子,是谢衍早些年行军打仗途中收纳的姨娘所出,因为战乱二子母亲早亡,便被谢衍给抱到谢老夫人膝下养育。 虽然是庶出,但是在族谱上,却是记在谢老夫人名下的,这也算是占了嫡的名分。 相比于长房人丁不兴,只有谢明叡一个后嗣之外,二房三房那边便是可着劲儿得生子。 府上跟谢明叡同辈的人里,便有公子七位,小姐六位。 在这些人里,不知道有多少是巴不得谢明叡早早没了的。因为只要他一死,长房这边便算断了后嗣,这承袭爵位的可能便会落到其余两房头上来。 在这人心诡谲的定国公府,谢明叡他母亲范氏又是个没本事护住人的,若非谢老夫人真心疼爱谢明叡的,恐怕他早就活不下去了。 这次瞧见谢老夫人给谢明叡操办婚事的隆重程度,二夫人徐氏和三夫人卫氏纷纷眼热不已。 她们最关心的,还是谢明叡的五万两聘礼。 只因谢老夫人早有明令,谢家子孙成婚,公中只会出一万两银子。 谢明叡头上两个兄长成婚的时候,便是参照得此等规制。 如今谢明叡破格给林依依下聘五万两,这让徐氏和卫氏二人心中也发了愁。 她们膝下各有一子已到适婚之龄,如今已经看好了媳妇人选,都是京中高门之女,身份比林依依不知道高了多少。 本来听闻谢明叡定下林依依之后,徐氏和卫氏二人心里还稍微得意了些许,谢明叡在京中的名声再盛又如何,最起码在妻室这一头,便被他的兄弟给压了下去。 可是谁想到,谢明叡的聘礼会这么大方。 有谢明叡的事儿在前,若是日后给儿媳下聘的时候,数目太少的话,岂不是太过难看。 二夫人徐氏和三夫人卫氏凑上堆一合计,便决议要去寻谢老夫人要个说法。 这日清晨,二人相约着前去给谢老夫人请安。 平日谢老夫人并不愿意她们在自己眼前晃悠,便免了这群人的请安之礼,让她们待在自己的院子,没事不要来烦她。 这会见二人一同前来,谢老夫人轻轻抬了下眼皮看了下二人,便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吹了两下,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妯娌两个突然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儿?” 徐氏斟酌着开口,“是有关三郎成婚的事儿……” 谢老夫人道:“三郎的婚事,有我这个老婆子操持着呢,用不着你们两个费心。” “母亲如此关爱三郎,真是三郎的福气。只不过,有句话儿媳思忖了很久,前些日子三郎下聘,那些物事折算成礼金便是五万两银子,一时之间,可谓是轰动整个京城。” “三郎难得成一次婚,给他婚事操办得隆重些还不成吗?这你们也要有意见?”谢老夫人语气中已经有点不悦。 徐氏笑道:“我们自然不敢有意见的。只是三郎有母亲疼爱,能够拿出这么多的聘礼。可是他底下还有两个兄弟也快要成婚了,就是前后脚的事儿,这婚事上悬殊太多的话,岂不是让未来的亲家笑话吗?我们来找母亲,是想让母亲也照顾照顾四郎五郎他们。” “哦,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三郎的聘礼是我老婆子从中添补的,然后想让我再给四郎和五郎添点儿。” 徐氏道:“母亲愿意疼爱孙儿,那是最好不过的。” 谢老夫人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怒道:“好啊,我当你们为何想起给我请安来了,原来是在算计我老婆子的压箱底啊。” 卫氏道:“母亲息怒,只是四郎五郎的婚事近在眼前,我们总不能办得太过难看不是。” “我还是那句话,府上子弟成婚,公中一律只出一万两银子,旁的一个子儿都没有。”谢老夫人道,“三郎聘礼下的风光,那多出来的四万两,可全是他自己添补进去的。你们要是担心四郎五郎他们将来成婚的时候聘礼少了不好看,尽管自己去添补便是了,我绝不拦着。” 府上这么多子弟,要是人人成婚都拿出那么多的聘金来,还不得把整个府里给搬空了。 徐氏却并相信谢老夫人所说,笑着道:“母亲,都是您的孙子,平日里您偏疼三郎便也罢了,可是这婚姻大事上,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混账!”谢老夫人将手中茶杯重重一放,带着怒意道,“就没见过你们这么不成器的,一个个尽盯着我老婆子手里的东西。看了你们就烦心,还不快滚出去!” 见谢老夫人发怒,卫氏连忙道:“母亲息怒,我和二嫂这便离开。” 等出了谢老夫人所居之处,徐氏还愤愤不平,道:“就没见过母亲这么偏心的,你真相信,三郎的聘礼,都是她自己添补进去的。” 反正她是不信的。 谢明叡又没有官职在身,平日里看他悠闲得很,从哪里赚那么多的银子。 至于是范氏贴补他,更不可能。这些年范氏一直在拿自己的体己银子贴补安平侯府,就连她自己戴的首饰头面,都是好几年的老样式了,明显手头是没什么钱。 这银子,出了老太太贴补,还能从哪里来。 卫氏道:“老太太明面上这么说,就是不信,能有什么办法。” 徐氏愤恨道:“那么多的好东西,可都便宜了那个乡野孤女。亏当时我听说谢明叡相中的妻室是她时,还得意了好一阵。” 卫氏叹道:“可不是吗。”她当时得知林依依的身份时,心里也是一松。 没有想到谢明叡相中的女子竟然有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身份。 她的儿子虽然及不上谢明叡,可架不住娶的儿媳妇家世良好啊。 最起码都是公卿之女,这往后和林依依坐在一起闲聊饮茶的时候,还不得把林依依给比到泥里去。 就跟那范氏一样,虽然是世子夫人,可是小门小户的,就是拿不出手,这些年在她们妯娌面前就没抬起头来过。 想到范氏,卫氏状似不经心道了一句,道:“咱们那位大嫂,想必还不是她儿子下聘的风光吧。” “她如今在佛寺里抄经呢,消息哪有那么灵通。”徐氏道。 谢老夫人知道范氏不同意谢明叡娶林依依,是以早先将她打发到寺庙里。 这婚事上面,也是一直都瞒着范氏的,并没有专门使人前去只会范氏一声。 想到此,徐氏眼前一亮,喜道,“对啊,我们可以使个人去相国寺,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嫂。” 以范氏那个性子,要是知道此事,那还不得翻天。 第62章 当范氏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搅碎了自己手里的一张帕子。 她就说这段时间往府里传话,说她想回去的时候,谢老夫人却不肯给她派车了。 原来是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敲定了她儿子的婚事,这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六礼就已经走完了五礼,要不是徐氏派人来通知她,她恐怕得到当天,才知道她儿子要成婚了吧。 那日到相国寺的时候,范氏是由府中马车的送来的,他们送完范氏的时候,当即就赶回府里去了。 只留范氏和一个伺候她的婢女在这,因为被困山寺之中,范氏就算想回去,也找不到车。 想到谢明叡给林依依下的聘礼,范氏心中又是不平。 当初谢淮往安平侯府下聘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万两的聘礼。 她当即在相国寺待不住了,唤过自己的贴身婢女映柳来,吩咐道:“映柳,我要回府,你现在进城去租一辆马车来接我。” 指望府中派车,根本就不可能了。 范氏只好另想别的办法。 映柳心中暗暗叫苦,从这走着回城得需要半日的时间,她平日哪里受过这种罪? 只不过范氏是她的主子,她身为婢女,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映柳只好应了声是,辞别范氏,匆匆赶回城里。 自她走后,范氏便在焦急得等待着,直到天黑,才见映柳匆匆赶了回来。 范氏往她身后看去,并没有瞧见马车的踪影,出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马车呢?” 映柳带了些委屈,道:“今个儿不巧,奴婢去的时候,车马行并没有可以租赁的马车。” 范氏气得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如今天已经黑了,就算有了马车,她们也无法进城。 范氏吩咐着映柳道:“今日就这么算了,明日一早你再进城租车,这会先去灶上烧水吧,一会本夫人丽嘉要沐浴。” 映柳本就走了一天的路,脚下疲累得不行,此刻听闻范氏又支使她前去烧水,心中不由浮现些许怨念。 入夜,便有人将相国寺发生的事情禀告给谢明叡。 谢明叡眸中神色深沉,道:“流风,这事儿交给你去办。在婚期到之前,最好还是让她待在相国寺吧。” 若是让范氏回府的话,少不得要在他的婚事上作妖。 流风应了声是。 一连三日,映柳都没法租借到合适的马车。 渐渐得她也明白过来,既然都是租不到马车的结果,她又何必实实在在往城中跑一趟呢。 于是每天范氏让映柳进城租马车的时候,映柳便会下山寻个清净的地方待着,等天黑之后,便会到范氏跟前禀报着相同的结果。 就在范氏在这边折腾的时候,林依依已经跟着骁云卫的兄弟们连挑了好几个匪寨。 这日,她刚挑了一处寨子,正带着人清扫痕迹,就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呸,什么骁云卫,只会欺负我们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喽啰,有本事,你们去这二十里外的归云山啊,那儿可有一伙占山为王的贼寇。你们要是真有本事的话,就去收拾他们。” 林依依顿住,问道:“谁在说话?将他带上来。” 不多时,两个骁云卫便押着一个魁梧的男子过来,正是这寨子中落网的贼寇。 见到林依依后,那贼人不屑道:“原来是个女的,什么剿匪,说的好听。不过就是专门捡那软的柿子捏罢了。要是真碰到厉害的,你们这群人,只会吓得屁滚尿流。” “怎么说话呢?”他身后的骁云卫顿时踢了他一下,凶狠道,“嘴巴放干净一点。” 林依依眉头微蹙,道:“你是说归云山上有占山为王的贼寇,此言当真?”可是她这一路行来,可没听说归云山附近发生过什么不太平的事儿。” 那人道:“这还能有假,你看山头便知道了,归云山可不比我们这处好多了,当初我们老大原本是想占据归云山的,要不是打不过那些人,也不至于来这里。” 听这人说的话,不像是假的。 林依依挥了挥手,让人将其给带下去。 “林千户,我们要去归云山吗?”有骁云卫问道。 林依依道:“这事儿既然被咱们知晓了,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是真是假,亲眼去瞧一瞧不就全都清楚了吗? 一行人当即往归云山的方向而去。 归云山占地范围极广,目之所及,青山苍翠连绵不尽。 林依依带着人往山上走去。 林依依先让两个人前去探路,她自己则带着人在山脚下等候消息。 等了有大半个时辰,还没有收到那二人传回来的消息。 “这儿果然有古怪。”林依依道。骁云卫纪律严明,绝不会出现无缘无故失联的情况。 这只能说明,原先探路的人要么被杀,要么就是被人控制住,根本无法往外传递信号。 在不明白敌人的底细情况下,贸然让大批人手上山,可能会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现在山下扎营,等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后,再行攻打。”林依依道。 入了夜之后,林依依便换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借着夜色的遮掩,打算前去山上打探一下情况。 她脚尖点地,运用轻功往山顶的方向掠去。 不多时,她便看到了建在山顶处的山寨,在寨门口两边各站了人值守。 林依依见状,手里捏着一枚石子,往远处投掷过去。 石子落地发出声响,顿时惊动了值守的那些人。 “什么人?” 他们喊着,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前去查看。 林依依趁机躲过这些巡逻的人手,偷偷潜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便听到有人在喊着。 “一!” “二!” 林依依好奇之下,向声音传来之地赶过去。 远远得,她就看到一群精壮的男子整齐划一得做着动作。 最前面站着的人,像是教头一样,他每喊一声,那些男子便变化一下动作。 动作不是特别复杂,就是一些简单的刺挑。 只不过这副情形看起来却不简单,像是在练兵一样。 第63章 这个发现让林依依心惊,她偷偷观察了一会,便趁着夜色下了山。 山脚下的骁云卫正在焦急得等待着,见林依依回来,忙上前问道:“林千户,山上情况怎么样?可找到我们失踪的兄弟们?” 林依依面色凝重,摇了摇头,“刚才我看了一下,山上精壮男子足有数百之众,而且他们布防严密,训练有素,并不像是一般的山匪。就我们这些人,恐怕不是对手。” 若果真有人在这里私自屯兵……就算她带来的骁云卫身手矫健,以一当十,恐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当下,便有人问林依依,“林千户,那我们眼下怎么办?” 林依依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道:“敌我人数悬殊,我先修书一封请求陆指挥使派人支援。接下来几日,还请大家轮流观察着山上的动静,一旦有什么异常,即刻来报。” 书信虽然送出,可是林依依仍旧没有轻松。 数百精壮男子盘踞在归云山上,终究是让人放心不下。 …… 在书信传出两日后,林依依并未等来陆昭,反而等来另一个熟人。 “周副将,你怎么来了?”林依依诧异道。 周扬熟络得道:“小姐,小人如今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名兵丁,副将这个称呼,可不能再喊了。” “怎会如此?以您的资历,再度回到定北军中,也不至于是个最普通的兵丁啊。”林依依道。 周扬叹了一口气,道:“毕竟定北军易主这么多年了,一切又怎么会跟将军还在时一个样呢。如今小人能够回去也算幸运,当年军中的那些同袍,有些都不知散落何处。” 林依依不免有些唏嘘,不过周扬的辈分资历摆在那里,他自称一句小人,林依依却不敢拿大,“既然不能称呼副将一职,那我便唤您一声周叔吧。” “小姐,这可使不得。”周扬连忙道。 林依依道:“有何使不得的,当年您便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又在母亲身边护卫那么多年,于情于理,我都该唤您一声周叔的。” “周叔。”林依依郑重唤了一声,周扬见她神情认真,只好道:“既然如此,小人便舔着脸应下小姐这一声周叔了。” 林依依笑着道:“这便是了。” 她注意到周扬对她的称呼,便又道:“周叔既然应了,往后唤我依依便好,小姐这称呼,也太生疏了。” 周扬尝试着唤了一声,“依依。” 林依依立马回应,“诶。” 听着林依依的回答,周扬脸上缓缓露出个笑容来。 短暂叙完情分之后,周扬便说起他来到此地的缘由,“对了依依,周叔正是为了归云山被围一事而来。” “哦?”林依依扬眉,语带疑惑。 “说起来都是误会,这归云山上盘踞之人,并非土匪流寇,而是你父亲的旧部。”周扬解释道,“自王澜一派接手定北军之后,曾在军中大肆铲除异己,有许多兄弟在军中混不下去,便偷偷逃了出来。” 作为军中逃兵,他们自然是不敢返回原籍的,若是被发现上报的话,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死字。 那些逃出军中的兄弟们无意中发现归云山适合藏匿,于是便在此地聚集起来。 这些年,周扬虽然护在德阳郡主身边,但是跟军中昔日同袍偶尔也会互通消息。前些日子他一听归云山被林依依给围了,情急之下便来了此地道明原委。 “这山上领头之人,乃是秦钟,曾是你父亲帐下一名参将,专管军中操练之事。” 怪不得夜探归云山的时候,山上还在练兵呢。 听完周扬陈述,林依依默然片刻,道:“既然都是忠于我父亲之人,我也没道理再为难他们。不过,骁云卫有两个兄弟应该是落入他们手里了。还请周叔带我上山一趟,只要我带回那两个兄弟,便即刻带人撤去。” 周扬道:“这不是什么难事,走,周叔这便带你上山。” 林依依让手下的骁云卫在山脚下等着,自己跟周扬往山上去。 山寨门旁两处哨楼的男子早就远远得就看到周扬带着林依依过来,他们都是在军中待过的,对于周扬的面容并不陌生。 当下便有人去向秦钟报信。 秦钟听闻,当即带着人出来迎接他们。 周扬看到人,便给林依依指道:“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便是秦钟。” 林依依看过去,当先的那男子三十四五的年纪,身穿一袭暗绿色圆领战袍,站在一众粗狂的男子面前,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的气质。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儒将,竟然是主管军中士兵操练之事。 要是遇到刺头,他能降服得住吗? “周兄,多年不见,愚弟甚是想念。”秦钟跟周扬寒暄完,便把目光放在林依依身上,在看到林依依身上所穿的骁云卫官服时,目光中闪露警惕之色,紧接着便注意到林依依腰间所配之刀。 “雁停?”他不由失声道。 这一声,顿时让其他人的目光也转移到林依依的腰间。 “没错,是雁停,是大将军的配刀——雁停。” 秦钟看向周扬,问道:“雁停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这么多年,夫人珍藏着雁停,从不将其展露在人前。如今这刀,怎么会到了她一个小丫头手里?夫人她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骁云卫为难夫人了?” 说着说着,他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周扬连忙安抚他,道:“你不要激动,夫人她很好,你不必担忧。如今她正在安全的地方呢,至于雁停,是夫人自愿给小姐的。” “小姐?”秦钟语带疑惑道。 周扬道:“你还不知道吧,依依她便是大将军和夫人遗失多年的女儿。既然她已经找回来了,那雁停,自然是要传给她的。” 周扬说完之后,秦钟便看到林依依,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 在看完之后,他点了身后几个人,然后挥了下手。 那几人顿时持刀上前,将林依依给围了起来。 “秦钟,你这是什么意思?”林依依冷声质问秦钟。刚才她没有组织周扬告诉秦钟她的身份,是念在秦钟毕竟是她父亲的旧部,应该不会对她不利的。 谁知道他现在搞这么一出。 难不成,秦钟他叛变了? 第64章 秦钟不言,只是给了手下几人一个手势,那几人顿时向林依依发起进攻。 林依依见状,拔出腰间长刀抵挡起来。 这段时日,她的刀法又有了不小的进步,应付着眼前人的围攻丝毫不见慌乱。她的身姿轻盈飘逸,手腕间的刀花飞转,伴随着破空之声,仿佛有清亮的雁鸣滑过耳畔。 “铛铛铛!”几声脆响之后,围攻之人手中武器尽被挑落。 林依依持刀而立,冷冷望向秦钟,“秦钟,方才之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秦钟并没有答话,他定定得看着林依依,双手郑重得环至胸前抱拳,身子慢慢下蹲,最后竟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山寨其余人等已经随着秦钟的动作一并跪了下去。 正当林依依惊诧着,便听秦钟朗声道:“秦钟见过小姐,方才小姐英姿,颇有几分将军当年的风采。从今往后,我等便受小姐驱使。但凡小姐所命,我等莫敢不从。” “但凡小姐所命,我等莫敢不从。”一众汉子扬声而道。 原来秦钟刚才只是让人试她的身手,若是她功夫不到家的话,恐怕就没有现在认主这一出了。 林依依忙道:“大家不必行此大礼,你们都是我父亲的旧部,若非顾念着他的情分,不肯另投奸人麾下,也不至于被迫离开军中,流落到这归云山上。你们对我父亲的情谊,我都记在心里。但凡我有能照拂到大家之处,必定竭尽所能。” 定北军的军权不可能永远掌控在王澜手中,皇上迟早是要收回来的。 等军权回收之后,她父亲这些旧部自然能顺利回到军中。 这般想着,她回应着秦钟,“至于你们说的任凭差遣,依依自认毫无治军经验,不敢在诸位面前托大,此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我等曾发过誓,此生效忠于将军一人。如今将军不在,小姐作为他留存世间唯一的血脉,自然便是我等新主,还请小姐万勿推辞。”秦钟道。 周扬走至林依依身边,道:“小姐,您便认下吧。以老秦他们的性子,若是能认旁人为主,也不至于流落到这归云山上了。” “是啊小姐,兄弟们过了这么多年浑浑噩噩无主可依的日子,今日终于遇到了您。您就收下我们吧,您要是不答应,兄弟们就不起来了。” 林依依见众人神情坚定,最终把心一横,道:“我答应你们便是,你们先起来吧。” “时隔这么多年,兄弟们终于寻到了新主,这可真是值得庆祝的日子。”秦钟一边起身,一边欣喜得道,“小姐跟兄弟们进寨子里好好庆祝一番吧,我这便让人去准备好酒好菜。” 秦钟将林依依往寨子里引去。 很快,宴席便摆了上来。秦钟正带人给林依依敬酒,外面传来厮杀之声。 有一人小跑至席间,面露焦急之色,“不好了,骁云卫打……打上来了。” “什么?”秦钟惊诧道。 林依依面色微变,拿上刀,“我出去瞧瞧。”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赶去。 秦钟周扬等人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走到山寨门口,便看到一众骁云卫在和山寨的兄弟们交手。 当先一人一袭锦绣白衣,虽然在与人交手,但是姿态从容,仿若闲庭信步一般。让人望之,只觉翩翩公子,倾世独立。 林依依一眼就看到他了,正是谢明叡。 “都住手。”她连忙喊道。 听闻她的声音,谢明叡连忙看了过来,紧接着,他便身形移动,落在林依依面前。 “你还好吧,可有受伤?”他语带关切道,“不是说这归云山上之人都是你父亲旧部吗,怎么还会对你交手?” 他带人赶至山脚下的时候,便听骁云卫说林依依和周扬两个上了山,没多久,他便听到山上传来兵器相接之声。 其中一道清脆响越,宛如雁鸣之声,正是林依依的佩刀所发之声。 谢明叡当时就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带着人上来查看情况。 “我没事,方才交手,只不过是和兄弟们切磋一下。”林依依解释道,没曾想却被山脚下的谢明叡给误会了去,还带着这么多人攻上山来。 林依依看着谢明叡,问道:“倒是你,怎么过来了?” 剿匪是骁云卫的事儿,世人可不知道他和骁云卫的关系。 谢明叡道:“还不是收到你的求援书信,说是在归云山上盘踞大批精锐,疑是某人私兵。婚期在即,我怕你应付不来这里的事情,便赶过来看看。” 主要还是怕林依依在归云山耽搁太久,误了成婚的日子。 先前他放心林依依出来剿匪,是以为这附近的山匪都成不了气候,应付起来不是难事才是。 可谁知,在这归云山出了意外。 在没来之前,谢明叡仅凭林依依一封求援书信,还真以为这里是某人的屯兵之所。要真是这样的话,短短数日,可解决不了这里的麻烦。 林依依道:“误不了婚期的,事儿已经解决了,明日我们便可回京。” “婚期?小姐您要成婚了?”秦钟疑问道。 周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山中无日月,老秦你在这山上待了这么久,恐怕还不知道吧,咱们小姐跟谢三公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月十五。” 算算日子没几天了。 “恭喜小姐了。”秦钟道,“只不过我等身份特殊,不能亲眼看着小姐嫁人……” 说着,他面露遗憾之色。 林依依道:“虽然兄弟们无法前去婚典上喝一杯喜酒,不过你们姑爷不是在这儿嘛,今个儿寨中正好备了酒宴,就让他跟兄弟们先喝几杯,就兄弟们提前喝了我俩的喜酒吧。” “如此甚好。”秦钟喜道,当即将林依依和谢明叡给请入寨中,“小姐,姑爷,请入席。” 谢明叡走在林依依身旁,用足以她一人听到的声音品味着自己新得的称呼,“姑爷?” “怎么,你不喜欢?”林依依小声道。 谢明叡道:“那倒也不是,秦参将他们这改口改得我甚是高兴。只不过,既然今个儿是将我们的喜酒给提前了,那洞房花烛,是不是也该往前提一提?” 闻言,林依依杏目圆瞪,狠狠踩了他一脚。 第65章 进入宴厅,一行人继续开怀畅饮。 秦钟给谢明叡敬完酒后,便撤了下来,换其他几个兄弟顶上。 见林依依和谢明叡忙着应付周围的人,没注意到他这边,秦钟带着几个人悄悄得离开。 没多久,复又回来,走至林依依跟前,拿出一个红漆木盒来。 林依依注意到他的举动,问道:“这是何意?” 秦钟道:“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以贺小姐成婚之喜。得知消息仓促,也来不及精心准备,还望小姐勿怪。” 林依依打开盒子,只见那里面是一些银票,便连忙关上。 “这怎么使得?”林依依道,“你们在这山上又没什么来钱的营生,这么多人每日吃喝便是耗费不少,我没什么能帮到大家的,又怎么能拿大家的东西呢。” 别的山匪占山为王,靠打劫过路的行人还能攒下不少财物。 秦钟他们龟缩在归云山,只是为了躲避灾祸。这么多年,他们从未惊扰到往来客商,料想是没多少余钱。 这些银票,林依依是万不能收的。 秦钟道:“这是兄弟们的心意,还望小姐万勿推辞。” 林依依道:“秦参将,兄弟们的心意我领了,这贺礼我却是不能收的。你们将这些东西给了我,这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秦钟并没有想那么长远,他们只是想将自己能拿出来的东西送给林依依。 反正这么多兄弟有手有脚,怎么都不会饿死的。 “小姐无需担忧,兄弟们自有谋生之法。” 林依依叹了口气,道:“比起我来,你们更需要这些,秦参将还是将这些东西收回去吧。” 见秦钟还要说什么推辞,林依依紧跟着道:“若是大家想要有所表示的话,那便喝酒吧。今个儿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们大家不醉不归。” 她举起酒杯来,向在场众人敬过。 一杯酒下肚之后,便又让人给添满。 秦钟见状,只好将木盒带回去,安放好后,再度回到席间饮酒。 月上中天,这场宴饮才散去。 …… 翌日,天微微亮,山脚下骁云卫的驻地便有了动静。 大家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事宜。 秦钟带了人下山相送,没走多远,林依依便劝他们回去。 “不必再送了,往后大家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小姐一路保重。”秦钟道。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林依依跟骁云卫驾马远去。 待人走远了,周扬叹了一口气,道:“行了,此处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 秦钟嘱咐道:“回去之后,当心那些奸佞。” 随之,他的神色黯然下来,“也不知兄弟们何时才能回到军中,真想念将军还在的那些日子。” 周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了,将军虽然不在了,可我们还有小姐啊。虎父无犬女,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对,还有小姐。”想到此,秦钟心中又扬起希望来。“你也回去吧,路上当心着些。” 送走周扬之后,秦钟便带人回了归云山上。 于此同时,归云山外五里,有人往天空放了一只信鸽。 信鸽带着被绑在腿上的字条,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 “林依依竟然与林烁旧部相谈甚欢,”王澜捋了下自己的胡须,眸中思索起来,“秦钟此人只听林烁一人之令。林依依这丫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降服得了秦钟?” “爹,不过就是一个逃兵而已,何至于您如此重视?”王诩满不在乎道。 王澜斥道:“你懂什么?当年秦钟可是主管定北军操练一事,如今军中但凡有些资历的将士,哪个没和秦钟有过交情?眼下定北军中明面上是服从我们王家调令,可是这暗地里有多少心系旧主的人,你能说得准吗?” 林依依既然能降得住秦钟,焉知日后不会拿捏住定北军? “既然那丫头是个威胁,不如干脆除了她去。”王诩眼中闪过狠辣之色。“如今京中来了不少番邦之人,眼下正是个机会。” 王澜摸着自己的胡子,道:“是不能再留她了。” …… 林依依回到京城,距离成婚之日便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这几日的时间,她分外忙碌。 外出一月,她累得瘦了几分,这嫁衣上便得往里收上些许。 又是试嫁衣,又是整理嫁妆的,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眨眼便到了成婚前一日。 这一日,有不少人前来灵犀院。 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们,林依依虽然不认识他们,但她嫁的是谢明叡,有定国公府这层关系,那些人自然是要登门来热闹一番的。 虽然是德阳郡主招待的她们,可是在她脸上还有一层易容,外人眼中,便是林依依身边没有一个能够主事的长辈。 这些人在灵犀院里面上和气,恭喜的话接连说出口,可是等出了大门,却不由得纷纷变了脸色。 有少女搅紧手中的手帕,道:“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罢了,凭什么能嫁给谢三公子!” 这话一出,不少少女俱都露出不愤之色。 这么多年,她们明里暗里得较着劲儿,就是为了能够嫁给京城第一公子。 没想到竟然被一个乡野孤女给比了下去。 “婚期都已经定了,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有人叹了一口气道。 “可是,难道就让我们眼睁睁看着谢三公子娶了那个孤女去?” “如果不甘心的话,那明日谢三公子迎亲的时候,可要把那考验的三关设得难一些。最好是能让林依依出丑,不能让她那么轻轻松松上了花轿。” 待她们离去之后,便有人到了林依依跟前,将这些话传给林依依听。 “幼稚。”林依依道,就算想要为难她,这些话能不能走远一点再说。 在她的院门外说这样的话,听着就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林依依并没有放在心上,安心得上床休息,等待明日的到来。 睡意朦胧间,她听到房梁上有了动静,有人在上面走动,听着好像还不止一个。 一下子睡意便消散了,林依依坐起身来,取过放在一旁的雁翎刀,手按在刀柄处,警惕得望着外面,随时准备拔刀。 第66章 房顶上的人跃了下来,停在门外,小心得拨动门栓。 看着那动作,林依依便觉得对方的功夫有些蹩脚。 她目光一转,先行到了门口躲藏起来。 片刻后,她的房门被人打开,有几人猫着身子进来,直接往床榻的方向奔去。 他们一把掀开掀开床上的被褥,下面空空如也,并没有林依依的身影。 “人呢?”有一人严肃得道。 话音一出口,林依依眉毛挑了一下。 这人虽然说着京城的官话,但是还带着明显的番邦口音。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本朝人士。 “应该在这屋里,”其同伙答道,“我们都盯着呢,她应该没有机会出去才是。” “再找找。” 听着这伙人对话的口音,林依依更加确定他们外邦人的身份了。 她从门口的位置出来,定睛看着几人,道:“不用在找了,我在这呢。” 那几人立马警惕得转过身,看向林依依。 林依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她自认没有得罪外邦人。 自从来京城之后,她确实树立了那么几个敌人。可是那些人都已经和她交过手了,要想派人来杀她,应该找些精锐人士才是。 弄来这几个看似蹩脚的外邦人是什么意思? 那些人并没有答林依依的话,直接拿起武器向林依依攻去。 林依依眉目一凛,拔出手中雁翎刀抵挡。 长刀舞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亮的弧度。 她身姿飘逸灵动,学的又是一击必中的杀招,未几,便有人倒下。 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兵器交接之声,林依依挑落最后一人手中的兵器,将刀架到他的脖子上,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饶你不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环佩丁当之声。 有女子的说话之声隐隐传来。 “昨晚你们回去,可想好整治林依依的法子了?” “哼,敢抢走我们的谢三公子,待会一定要让她好看!” 林依依不由有些分神,这些人会怎么给她好看? 那人见状,身形往后一闪,便往门的方向逃窜而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林依依提刀去追。 她身形一动,便拦住那刺客的去路,随即以口哨传信,让附近的骁云卫赶过来。 刺客见逃脱不成,干脆心一横,往林依依的刀口上撞去。 林依依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眼看着自己刀尖刺入那人心口。 随着那人的倒下,有鲜血喷溅出来。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赶过来的一众贵女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呆立在当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林依依连忙让人处理干净屋里的尸体,将那些贵女给请进屋子里,让人上了茶。 那些人坐着,仿佛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般,空气中一时十分寂静,仿佛都能听见针落的声音。 这么多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身处其中,林依依只觉十分尴尬。 她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儿的宁静。 “刚才听大家过来的时候十分热闹,不知说了些什么,让我也高兴高兴呗?” 众人看了下林依依身旁的雁翎刀,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我们没说什么。” 话音刚落,有喜婆赶到,笑着道:“时候不早了,新娘子该上妆了。” 说完簇拥着林依依前去上妆。 她一走,满屋子的贵女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才的情形,你们可都看到了?”有人小心得问道。 众人脸上闪过诡异之色。 满屋子的尸体,能看不到吗? 林依依拿刀杀人的时候,可是一点心软的迹象都没有呢。 “听说,她曾经是个杀手,专门做那些杀人的生意,后来才去骁云卫的。” 不管是杀手,还是骁云卫,这都意味着林依依跟一般娇滴滴的贵女可不一样,她手上,可是沾染着人命的。 “既然如此,我们还整治她吗?”有人问道。 众人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跟一个杀手过不去,她们是嫌命长了吗? …… “让我来瞧瞧今日的新嫁娘,可真漂亮。”林依依上好妆,便听到一道爽朗的女声。 她转头一望,便看到明霞郡主双手抱胸倚在门框处,眉目间神采飞扬。 “明霞!”林依依高兴得唤道,“昨日没见你的面,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自明霞郡主因情伤躲进自家别院之后,林依依就没再见过她。 她与谢明叡成婚,萧朗逸作为谢明叡至交好友,定然是会出现在婚典上的。 林依依还以为,明霞郡主为了躲萧朗逸,应该不会来了。 明霞郡主挑眉一笑,道:“你成婚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不来?昨个儿没来,是忙着给你准备礼物呢。你不知道,为了给你准备礼物,耗费了我多少心思。” “这事儿还能难倒你明霞郡主?”林依依开玩笑道。 “那可不,早先谢三下聘便给了你五万两银子的东西,后来又听你端了几个山匪的老巢……如今放眼京城,恐怕没有比你富有的女子了。这送给你的东西,便不在金银了。” 说着,明着郡主拿出一个紫檀木匣,交给林依依,信誓旦旦道:“我敢保证,没有人比我送你的东西更实用了。” “那我得好好瞧上一瞧。”林依依正要去打开那木匣,明霞郡主按住她的手,道:“这礼物,确切得说是送你和谢明叡两个的,你现在看不合适,等晚上的时候你们两个再一块看。” “什么嘛,搞这么神秘。”林依依嘀咕。 “总之,你们夫妻两个绝对会喜欢的。” “依依姐,新郎官来了。”金铃在外面说道。 “这就到了?”明霞郡主讶异,“外面那些拦门的呢?怎么也不为难一下新郎官?” 金铃道:“她们可能是不敢。” 明霞郡主赶紧拿起一旁的盖头,给林依依盖住。 眼前视线一红,林依依只好让金铃将明霞郡主的礼物放进她的随身物品当中,随她带入定国公府。 这些准备好之后,林依依便安心坐在床边,等着谢明叡前来。 第67章 谢明叡很快就到了林依依待嫁闺房门口。 明霞郡主关了门,躲在门后闹着要催妆诗。 这催妆诗是迎亲时为难新郎的惯例,谢明叡早就准备好了,当即站在门外朗诵一首。 明霞郡主却并未就此放过他,笑着道:“不成,这才区区一首就想娶走我们新妇,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怎么着也得来上几首。” 谢明叡颔首一笑,区区催妆诗又怎么会难得倒他,接连又吟诵了几首。 他今日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本就俊雅的面容更添几分潋滟,这会立在门外,不假思索便做出几首精妙绝伦的催妆诗来,让围观众人不禁又为他的容色与才学所惑。 数首吟罢,明霞郡主还没有放人的意思。 正要再出难题刁难谢明叡一番,眼前的门便被往里推了下。 明霞郡主当即拿身子抵住门。 外面有人在笑闹着,“萧二公子,你这不行啊,一个男子力气竟然还及不上明霞郡主一个姑娘家。” 得知外面的人是萧朗逸,明霞郡主顿时没了笑闹的意思,她收了力,往旁边一闪。 门被打开的瞬间,萧朗逸身子控制不住往前扑。几个踉跄之后,才稳住身形,往明霞郡主那边看去,在看到明霞郡主目中的疏离和防备时,喉咙突然感觉到一阵涩意。 算算日子,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明霞郡主。 往常明霞缠着他的时候,他只觉不胜厌烦。可是当亲眼看到明霞郡主目中对他爱恋的神色消失,他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明霞……”萧朗逸张了张口。 明霞郡主已经移开目光,笑着走到林依依身旁,搀扶着她,对款款而来的谢明叡道:“依依就交给你了,往后你可得好好待她。” 谢明叡望着林依依头顶的盖头,眉眼中都是带笑的温柔,“一定,往后余生,我必不相负。” 他执起红绸,牵引着另一端的林依依往外走去。 身穿喜服的一对新人款款而行,不知刺痛了多少人的眼睛。 眼看着林依依就要弯腰迈进花轿之中,有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慢着!” 林依依一顿,站直了身子,往声音传来之地望去。 行程猝不及防被打断,谢明叡目中闪过不悦之色,同样去看说话之人。 是林素莹。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衫,手中揉捏着一条绣帕,目光在看到林依依的时候,闪过几分畏惧,同时又有几分嫉恨的偏执。 和京城中不少贵女一样,她也是喜欢谢明叡的。 和旁人不同的时候,谢明叡幼时因为跟大伯学功夫,在林府住过几年。 林素莹作为林府的二小姐,也跟谢明叡有过几次接触。 这也是她比旁的贵女强的地方。 只不过,她还是嫉妒和谢明叡更为亲厚的堂姐。 堂姐失踪之后,她一直想替代对方续上和谢明叡的婚约,可是谢明叡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她本来以为是两家家世的悬殊。 林家的门楣一直都是靠身为将军的大伯支撑,而她父亲不过是微末小吏,这身世的低微,让她面对谢明叡不禁有些自卑。 可是事到如今,她才发觉不是。论起身份来,林依依可比她卑贱多了,一个出身乡野的孤女都能嫁给谢明叡,凭什么她不可以? 林素莹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大着胆子开口。 “谢三公子,你为什么要娶这个女人,林依依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谢明叡神色骤冷,看向林素莹的眼神已经是极尽厌恶。“她配不上,难不成就你配得上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别以为他不知道林家的盘算。 当年临阳王的事情出来之后,他们生怕牵连到自己,迫不及待得和德阳郡主撇清了干系。就连失踪的依依,也是压根没有动过心思寻找。 非但如此,他们还惦记上了本属于依依的婚约。这些年来,林家那边数次暗示过虽然依依不在了,但是林素莹的年岁和他相差不大,两家的婚约还可以继续下去。 这样的行径,差点没把他给恶心坏。 林素莹不甘心道:“公子可知,就在刚刚林依依她杀了几个人……她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公子品行高洁,怎么能娶这样的魔头为妻?” 虽然林依依曾经是个杀手,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信对方能拿她怎么样。 听完林素莹的话,谢明叡立马看向林依依,道:“刚才有刺客,怎么样,你可有受伤?” 他执起林依依的手,就要打量。 那副担忧的神情顿时刺痛了林素莹的双眼。 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听到她的话,谢明叡不是该躲着点林依依吗?怎么还关心起她来了。 林依依这边好笑道:“行了,我没受伤,如今我的功夫可是大有长进,就那么几个小毛贼,根本就伤不了我。” 乔装在侧的德阳郡主提点道:“时辰不早,该启程了,莫要误了进门的吉时。” 经她这么一提醒,谢明叡回过神来,弯腰为林依依掀起轿帘,静候她上轿。 林素莹忍不住高声道:“谢三公子,你听到了吗?林依依她自私冷酷,杀人如麻,根本就配不上你,你不能娶她!” 谢明叡打了个手势,喜乐适时奏起,将林素莹的声音给掩盖住。 林素莹咬了咬唇,想要迈步追上去,人群中不知从何出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林素莹的胳膊,捂住她的嘴,将她往外拖去。 谢明叡翻身上马,带着迎亲队伍回返定国公府。 …… 入了定国公府,一切仪程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黄昏时分,众人来到喜堂,等候着一对新人行礼。 谢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一直到了高堂之位落座。 对上众人不解的目光,她解释道:“世子夫人身子不适,如今在庙中休养。叡哥儿和依依两个都是有孝心的,若是因他们二人的婚事使得世子夫人病情家重,想必心中定会过意不去。是以一会拜见高堂,便由老身来受他们的礼了。” 事到如今,范氏仍未接受林依依成为她的儿媳,谢老夫人怕她在婚典上作妖,是以干脆让她不来观礼。 拜过堂之后,林依依便被送入新房。 谢明叡掀开盖头,与她一道饮完合卺之酒,如此,大礼才算完成。 前院的宴席还未散去,需要谢明叡去应付一下,他便对林依依交代道:“一天都没怎么进食,想必是饿了,我让人送些膳食来你先用着。” “我省得照顾自己,你去便是。”林依依回道。 谢明叡抠着她的掌心,道:“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眼神灼热,某些方面的意思不言而尽。 林依依面色燥热,将他往外面推,道:“别磨磨唧唧的,外面宾客还在等着你呢。” 待将谢明叡推出门外,她赶紧关上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用手不住得扇风,企图降下那股子燥热。 很快便有人送上了膳食,林依依的注意一下子便转移了过去。 吃过东西后,林依依又去后面的净室沐浴,换下这身累赘的行头。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明叡还没有回来。 林依依在房间等得有些无聊,突然想起先前明霞郡主送她新婚贺礼时神神秘秘的样子。 她来了兴致,去自己的随身物品中翻找。 她带过来的东西不少,除却嫁妆外,放在外面供日常取用的首饰衣物就有好几箱。 今早放置那贺礼的时候,她只是随手找了个盒子装进去,这会记不清是哪个了,翻找起来,自然是费了一番功夫。 她手摸上一个盒子,刚一打开,“啪”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是一本书,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驭夫术”。 原来是教她怎么驾驭谢明叡。 林依依心中闪过几分好奇,弯腰将那本书给捡起,打开翻看了一页。待看到具体内容时,脸色“腾”得便红了起来。 明霞她……竟然送这种东西! 也不嫌羞臊得慌。 不过一想到接下来她的洞房花烛,林依依又忍着燥意翻看了几页,越看,心跳越发急促。 她正要翻页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将那本书给拿了过去。 林依依被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 待看清是谢明叡后,手抚着自己的心口,嗔怪道:“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分明是夫人看书太过入迷,这才没有注意到为夫。”谢明叡看到书上的内容,目中带了几分揶揄之色,“这倒是个好东西,不如我们一块钻研一下。” 说着,便向林依依靠拢过去。 林依依连忙用手撑住他的胸膛,小声道:“你先去洗洗,一身的酒气,熏死了。” 谢明叡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声音暗哑道:“等我,我很快就来。” 净室里传来谢明叡粗暴的撩水之声,显示这某人此刻的急躁。 林依依心跳忍不住加快。自从答应成婚,她便知晓洞房花烛这一日,谢明叡是怎么都不会落下的。 未几,谢明叡便从里面出来,他换上了一身白色的中衣,衣带处松松垮垮,根本就没有系住。 他走到林依依面前,将人一下子给打横抱起,往那张红木雕花大床而去。 第68章 将林依依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谢明叡轻轻抬了下手,床帐便被放了下来,隔绝了外面桌案上高燃的一对红烛。 两道模糊的影子映在帐幔上,影影幢幢,交缠交织,宛若海面上随波起伏的扁舟。 窗外明月仿若笼罩上一层朦胧的轻纱,使得洒落的清辉又多几分旖旎。 …… 天蒙蒙亮时,院子里传来下人洒扫的声音。 金铃小声嘱咐着他们,“动作都小点,别吵了三公子和三少夫人休息。” 尽管刻意放缓了动作,但以林依依练武的警觉性还是注意到了。 她蹙了蹙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坐起身,隐秘部位传来不可名状的疼痛。 倒也并非不可忍受。 才要去寻衣物穿上,一只手臂攀上了她的肩,将她给带躺下。 谢明叡将人给揽在怀中,闭着眼,声音中带着几分将醒未醒的含混,“时候还早,再陪我睡会。” “不早了,一会还要给祖母敬茶。”林依依回道。今日谢府各房都会在老夫人处等候,她可不想去迟了,让旁人看了笑话。 林依依推了下谢明叡,从他怀里退出来,继续去寻衣物穿上。 穿好之后,不顾睡在外侧的谢明叡,从他身上迈过去,打开床帐下了床,去梳妆台边坐着打理起自己的秀发来。 谢明叡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枕在脑后,看着林依依如常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怀疑。 不是都说新妇第二天很难下得了床,怎么他这媳妇看起来好像没事? 莫不是,他昨晚还不够卖力? 等林依依给自己梳妆完毕,回头看着还躺在床上的谢明叡,柳眉蹙起,道:“还不起身,你是诚心想害我给祖母敬茶迟了不成?” 有个拖后腿的夫君也是绝了。 “不敢,这便起了。”谢明叡回道,赶紧起身收拾自己。 等二人装扮妥当之后,谢明叡便让人传膳。 听到谢明叡和林依依传膳的消息,府中各处都有一丝的慌乱。 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这还是新婚夫妇吗? 当下也顾不得用早膳了,赶紧收拾了一番,前往谢老夫人处等候。 …… 谢明叡和林依依到谢老夫人处的时候,一屋子人都已经等着了。 林依依环顾了一圈,人来得倒是挺多,不过和谢明叡血缘关系最近的几位却没有来。 祖父谢衍镇守南疆,不得归家暂且另算。 父亲谢世子追求仙道一心避世,早在谢明叡将成亲的消息送给他时,他便只简单回了句,“知道了。”就连独子成婚都无法将他给拉到这红尘中来。 至于他母亲范氏……这位本就不赞同谢明叡求娶林依依,不来也罢。 别看这一屋子的亲眷,除了谢老夫人之外,再无旁人能牵动谢明叡分毫。 林依依跪在蒲团之上,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盏,恭敬得递给谢老夫人,“祖母,请喝茶。” “好。”谢老夫人欣慰道,接过林依依手中茶盏,凑到唇边轻呷一口。 然后便放到一旁婢女端着的托盘上,从自己袖中拿出个厚厚的红封来,交给林依依。 “依依,你是个好孩子,我这孙儿就交给你了。这孩子先前过得太不容易,如今能看到他成家,这最大的心愿可算是了了。往后你们可要相互扶持,将这日子给过好了。” “多谢祖母,”林依依接过红封,往谢明叡那看了一眼,承诺道,“往后我会照顾好他的。” “好,好,好。”谢老夫人一连三个好字,目中带着无限欣慰。 其余众人看着那个红封不由眼热。 那样的厚度,也不知是盛了多少银票。 这是恨不得将压箱底都交给谢明叡吧? 说什么过得太不容易,京城第一公子,文韬武略,引得不知多少女子竞相追逐,这样的人叫不容易? 老夫人这分明就是偏心。 给谢老夫人敬完茶之后,便是轮到二房这边。 府上二爷三爷不过是谢明叡祖父的庶子,自然比不得长房这边尊贵。是以他们虽然是长辈,但也用不着林依依下跪来给他们敬茶。 林依依手捧着茶盏,给谢二爷和二夫人敬过去。 “二叔,二婶,请用茶。” 二夫人徐氏喝完茶之后,便从身后的婢女手里接过一个镯子来。 “依依,二婶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能给你这个见面礼了。想必你是不会嫌弃的吧?” 这镯子并不是多好的东西。 徐氏自认和林依依没什么情谊,不想送她太过贵重的东西。 林依依也对徐氏没什么感觉,自然也不贪恋徐氏的一点东西。 和二房那边,但愿日后互不往来,两不相犯才好。 林依依微微笑道:“二婶有心了。” 接过镯子,目光都未在上面停留,便交给了身后的婢女。 这冷淡疏离的动作,自然让徐氏明白了她的态度。 不过就是一个孤女而已,还看上她的东西。徐氏撇了撇嘴,冷笑着看林依依给三房那边敬茶。 三夫人卫氏安静得坐在一旁,喝过林依依敬的茶,将自己准备好的见面礼拿出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祝林依依和谢明叡两个恩爱长久。 林依依笑着答谢:“多谢三婶。” 卫氏轻柔一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既然你们都已经成婚了,你那骁云卫的差事是不是也该辞了?” “三婶这是什么意思?”林依依问道,心中已经不悦。虽然已经成婚,可骁云卫那边,她并不打算就此脱离。 成婚可不是为了让自己困于后宅之中的,凭什么女子不能有自己的差事。 卫氏察觉到林依依的不喜,忙道:“依依,你可别误会。三婶让你辞去骁云卫的差事,是想着你和明叡成婚之后,这孩子的事儿是不是该提上日程来了?” 闻言,徐氏不由竖起耳朵,认真听着这边的动静。 谢明叡的子嗣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更关乎着爵位的传承。 定国公谢衍年事已高,不知还能再撑几年。迟迟没有让子孙袭爵无非便是因为长房这边子嗣不继。世子谢淮只留下来谢明叡这么一根独苗便隐遁山林,而谢明叡这边呢,一直都冷心冷情得很,不管多少姑娘对他暗送秋波,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若是谢明叡一直不成家,说不定再过几年,谢衍让其余二房袭爵也未可知。 可谁知,谢明叡去了晋江一趟,竟然带回了个姑娘,并且还将人给娶进了门。 若是接下来谢明叡有了子嗣……那这定国公府偌大的家业,可就跟二房三房毫不相关了。 林依依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回答卫氏,“孩子的事儿,顺其自然就好。就算有了,也不会影响我在骁云卫的差事。” 且不说她还没怀,就算是有了…… 不过就是怀个身孕而已,她见过许多乡下的妇人在分娩前一天还会去地里做活。她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没道理有了身孕就会影响自己现在的差事。 “三婶哪是担心影响你骁云卫的差事……三婶担心的是,骁云卫那边的差事太过危险,怕是不利于你们小夫妻孕育子嗣。听说你们成婚前一日,还有杀手前去刺杀你,也不知这事儿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不等林依依回话,徐氏就抢着道,“昨日在喜宴上,我见那些女眷看起来都拘谨得很,按理说喜宴上不该这样,于是便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呢,是因为去灵犀院贺喜的时候,被那一屋子的尸体给吓着了。我说依依啊,你也太不小心了,成婚当日不宜见血,你倒好,给整出了一屋子的死人,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够晦气的。” “我看你在这就够晦气的。”谢老夫人生气得打断了徐氏的话。既然知道大婚当日不宜见血,还拿到林依依面前来说,这分明是想给人添晦气的。 昨日婚宴上的那些女眷们难道不知道见血这事不吉利吗?可是没有谁跟徐氏一样,将这事挑到林依依面前来的。 “杀手都找上门来了,难道还要心慈手软不成?依依,你做得对,咱们定国公府当年也是从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咱们不讲究这个。” “祖母放心,那些个毫无凭据的说法,我都不信的。”林依依道。 谢老夫人松了一口气,“你没往心里去就好。” 她看向徐氏,却是越发的不顺眼。 “你们先退下吧,没什么事儿的话,就别在我老婆子眼前晃了,看了眼疼。” “母亲,徐氏说错了话,败坏了母亲的兴致,我定会好好责罚她的。”二爷谢沉狠狠瞪了一眼徐氏,斥道:“瞧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还不赶紧给侄媳妇赔个不是。” 徐氏有些不是很乐意,再怎么说她也比林依依长了一辈,竟然要她给一个小辈低头,怎么想怎么窝火。 然而在对上谢沉警告的目光,徐氏是有火都不敢发,只好狠狠攥了下手心,忝笑着道:“依依,二婶我就是心直口快,方才没注意说了些惹你不高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这歉意,我待依依手下了。既然知道自己说话不中听,以后就少开口。”谢老夫人道,紧接着又把人往外面轰去,“行了,没事也别杵在我这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徐氏:“……” 感情她的软都白服了。 第69章 谢老夫人态度强硬,一副明显不喜看到闲杂人等的模样。 二房三房这边只好站起身来,向她行过礼之后离去。 “可算是清净了。”谢老夫人道,“依依,那些人的话你不用理会就行,一个个的,当我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就没见他们盼人好过。” “祖母,我没往心里去的,你也一样,可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林依依道。 “对,咱们不要跟那些不相干的人生气。”这会谢老夫人已经平静下来,再看林依依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注意到她头上发饰不多,便招来身旁一直侍候的张嬷嬷,在她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 张嬷嬷看向林依依,唇边带着笑意,随即点了几个婢女离开。 未几,这一行人又折返回来,每个人手上都抱了一只匣子。 婢女们在林依依面前停下,张嬷嬷一个接一个打开了匣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三少夫人快瞧瞧,这些东西喜不喜欢?” 匣子里装的尽是女子佩戴的首饰,珠钗玉环、项圈耳坠,光是数量就令人咋舌,更别提其中品质了。 林依依忍不住咋舌。 谢老夫人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整日里打扮得也太过素净了。这些首饰都是我年轻时候所戴,如今用不上了,给了你倒是正好。” “这怎么使得?”林依依连忙推辞,“这些首饰祖母保存得如此完好,想来定是心爱之物,依依怎么能夺祖母所爱呢。再说了,我还在骁云卫中任职,每日也不怎么打扮,祖母就是给了我这些东西,恐怕我也只会让它们蒙尘。” 谢老夫人道:“你这话祖母可不认同,你还年轻,正是爱娇爱俏的时候,妝匣里没点东西怎么能成?就算是要去卫所,不能装扮太过,那你和叡儿新婚,卫所总该会给你几日休沐的时间吧?正好可以将这些东西拿回去,每天换着花样戴戴。” 林依依还想推辞,谢明叡赶在她开口之前笑着道:“多谢祖母好意,那这些东西我就代依依收下了。不过还得麻烦祖母身旁的人一番,帮忙将这些东西给送到孙儿院子里。” “好,”谢老夫人连忙道,“这几日你看着你媳妇点儿,让她将这些东西都试试,这些可都是祖母压箱底的宝贝,可别埋没了。” …… 等从谢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林依依嗔怪得看向谢明叡,“你为何要替我擅作主张?” 来祖母院子里一回,就搬回去那么多好东西,这要让旁人知道了,还不得说她嫁入定国公府真的就是贪图人家那些家底了。 谢明叡道:“安心,你可是祖母唯一的孙媳妇,那些东西早晚都是你的。难不成,你还想便宜了旁人去?” 林依依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 二房三房那边可都是老国公的庶子,要是她身处谢老夫人的位置,自己的东西就是带进棺材里,也不会便宜了夫君妾室所生的孩子。 “这次算你有理。” 谢明叡就势揽住林依依的肩膀,道:“既然从祖母那得了不少的东西,那也别浪费了,回去都戴给我瞧一瞧。” 说到此,谢明叡不禁想象林依依悉心装扮过的模样。 一直以来,林依依的发饰都以简单为主。因为时不时要动武,她并不喜往自己头上叠满珠翠。 她不怎么打扮就已经美得抓人眼球了,若是再用女子的钗环好好装扮一下,也不知是怎样的绝色。 林依依道:“今日怕是不成的,等一会我还要去卫所走一遭。” “不是已经准了你假吗?”谢明叡下意识道。 新婚夫妇最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谢明叡为了好好跟林依依腻歪几天,可是“假公济私”,大手一挥,准了林依依半月的假期。 林依依道:“昨日婚典仪式繁杂,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那批刺客的尸体,我已经让人送到了卫所。今日已经忙碌过来,也该去查查,到底是谁在背后□□了。” 闻言,谢明叡面容肃穆,道:“我跟你一块去。” 他也想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在府里用过扆崋午膳,谢明叡便带着林依依出门,前往卫所。 陆昭得知他们要来,已经提前候着了。 谢明叡到了之后,便问道:“如何?” 陆昭抿了抿唇,道:“那批刺客都已经验过尸了,是典型的羌族人特征。卑职已经命人去排查这阵子前来京城的羌族之人,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 “嗯。”谢明叡淡淡应了一声。 陆昭说的很快,的确来得很快。日暮西山的时候,结果便已经出来了。 林依依看到结果的时候,还有些诧异。“怎么会是元成公主身边的侍卫?” 王族身边的侍卫,应该只是奉命保护自己的主子,不会接些受人钱财□□的私活吧? 可是她跟元成公主连面都没有见过,对方为何要杀她? “我跟元成公主应该没有什么仇怨吧,她为何要派身边的侍卫来杀我?” “仇怨嘛,倒也不见得没有。”陆昭看了下谢明叡,思忖着开口。 林依依瞧见陆昭的目光,跟着往谢明叡身上望去。突然福至心灵,她指着谢明叡,问向陆昭,“该不会,和他有关吧。” 陆昭轻咳了声,道:“三年前,元成公主曾来过我朝,对谢三公子……一见钟情。” 林依依一阵无语,好半晌,她才恨恨得道:“你可真是蓝颜祸水。” 原本以为那些外族刺客是王澜一党想要除掉她而为之的,结果呢,却是谢明叡招来的一朵烂桃花。 谢明叡脸色也很不好看,元成公主是哪号人物他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对方却派出刺客来杀林依依,这就是和他为敌了。 “陆昭,你带人前去驿馆,将元成公主连夜驱逐出京。若是羌族使团有异议的话,就将那些尸体丢给他们瞧瞧。”谢明叡冷冰冰道,“我要元成公主有生之年,再不得踏入京城一步。” 那毕竟是一国公主,为两国邦交计,谢明叡也不可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陆昭应是,点齐了人才要出发,有一个骁云卫小跑着从外面进来。 “陆指挥使,羌族太子托人传信,说是今晚在太白楼设宴,有要事要与林千户商谈。” 陆昭和谢明叡同时看向林依依,等着她的定夺。 林依依挑眉,对方这个时候传信,为的只能是刺杀一事了。 “那就见见吧。”林依依道,元成公主派侍卫杀她,这事怎么说都是羌国那边理亏。 她倒要看看这位羌国太子,到底能给个什么说辞。 …… 华灯初上,定国公府的马车在太白楼门前停下。 车帘掀起,谢明叡先从里面下来,紧接着,他转回身,望向还在车内的林依依,朝她伸出了手。 林依依将手放在谢明叡的手心,借着他的力道下了马车。 太白楼门前站着两位高达威猛的侍卫,那五官轮廓和中原男子明显不同,是十足的羌族人长相。 见到林依依和谢明叡二人,其中一人上前,还带着几分口音道:“谢三公子,林千户,你们来了,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带路吧。”林依依道。 在那人的领路下,二人到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还没等进门,就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待会林千户来了,你给我好好向人家赔礼认错,可不准耍你那公主脾性,知道了没有?” 紧接着便听到一道委屈的女声道:“凭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她抢了谢三公子就已经够过分了,我为什么还要向她道歉?” “你派出侍卫去刺杀人家,还敢说自己没错?也不看看林依依是什么身份,骁云卫的人是你能惹的吗?要不因为你是羌族公主,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这次的事情,可不是死几个侍卫就能算的。” “我怎么知道阿大他们会去刺杀林依依,他们根本就不是我派去的。”那道女声叫嚷着。 听起来十分无辜,难不成,那些刺客真不是元成公主派来的? “你这说辞有谁会信?阿大他们可是你的贴身侍卫,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使唤动他们。” 那道女声还待要说,谢明叡轻轻咳了一声。 屋内动静立马停止。 带路的侍卫在门口恭敬道:“太子,公主,林千户和谢三公子来了。” 里面传来走动的声音,很快,面前的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深邃精致的面容。 是羌族太子亲自来给二人开门。 见到二人,忙侧身让出位置,手臂往里面指引着,“二位里面请。” 林依依和谢明叡进入房间,在羌族太子的指引下,在主位上坐了。 待上了菜肴之后,羌族太子给周围使了个眼色,他带来的侍卫婢女见状,默不作声退出了屋内。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林依依谢明叡,以及羌族太子元成公主四人。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 未几,还是羌族太子打破尴尬,带着歉意道:“二位方才大婚,照理说,孤本不应该于此时相约,搅扰二位良宵……可是有一事牵涉到我羌国,却是不得不出面与二位解决,还请二位见谅。” “场面话就不必说了。”林依依道,“太子今日约我夫妇二人所为何事,还请直言便是。” 羌族太子道:“林千户这脾性,倒是对了孤的口味。若非是已与谢三公子成婚,孤都有些想以太子妃之位聘之了。” 闻言,谢明叡脸色不由黑了。 当着他的面来撩拨林依依,当他是死的吗? 第70章 察觉到谢明叡周身的低气压,在他即将发作的时候,林依依正色道:“太子殿下,玩笑话也要适可而止。” 她语气冷淡,显然并不认为羌族太子的调侃十分有趣。 羌族太子自讨了个没趣,讪讪摸了下鼻子,道:“是孤造次了。今晚约二位前来,其实是为了日前刺杀一事的。日前听闻林千户遭遇刺杀,且刺客形貌状似我羌族之人,恰逢舍妹的几个贴身侍卫又不见了踪迹……种种迹象,由不得孤不得怀疑。后来,果真确定刺杀林千户的刺客便是舍妹身边的侍卫。” 说着,羌族太子叹了一口气,“都是舍妹糊涂,因爱慕谢三公子才做下这等混账之事。孤已经狠狠训斥过她了,这会约二位,也是让她当面向二位道个歉,还请林千户宽宏大量,就不计较她这次胡闹了。往后,孤定然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在给林千户添任何麻烦。” “元成,还不快过来给林千户道歉?” “我不!”元成公主微微抬了抬下巴,瘦小的身子倒是透露出几分倔强。 羌族太子眼神冷了下来,语气中暗含着几分警告,“你做错了事情,怎么,还不能承担后果了?” “我没错,太子哥哥,我都说了,阿大他们不是我派去刺杀林依依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反而要我向这个女人道歉?” 羌族太子有些失望得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还要狡辩。元成,你太让孤失望了……” 元成公主眼圈一下子红了,她紧咬着唇,以免自己委屈得掉下泪来。都怪林依依这个女人,抢走了她喜欢的谢三公子不说,也不知道给她的太子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连他自己的妹妹都不相信了。 她看着林依依,心中越发讨厌,直言道:“林依依,我讨厌你。想让我给你道歉,不可能!” 说完之后,屋内气氛顿时凝滞了片刻。元成公主根本就不敢看羌族太子冷如冰霜的面容,捂着唇飞快得夺门而出。 “没想到太子约我夫妇二人前来,是为了看这么一场闹剧的。”林依依耸了耸肩,只觉得没意思透了。 羌族太子带着歉意道:“都怪孤平日太过宠爱元成,让她变成如今任性的模样,孤代她向林千户赔个不是。这里是孤从羌国带来的一些特产,全当是那晚害林千户受惊的赔礼。” 言罢,羌族太子击了下掌。 有几个侍卫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抱着几个匣子。 羌族太子让人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林依依冷眼看着这一幕,目中并不为所动。 她也算是见识过世面的人了,先有谢明叡价值不菲的聘礼,后来她又去剿匪收获了不少好东西,再加上今天早晨谢老夫人还将自己压箱底的珠宝首饰送给她。 如今羌族太子的这点东西,她还真不看在眼里。 “太子这些东西还是收回去吧,我怕拿了烫手。”林依依语带讥诮道。 这礼物她并不打算收,因为一旦收下,便意味着她认了元成公主刺杀她的事儿,并且还表示原谅不再追究。 这个头可不能开。 要是开了,这岂不是让人误会:只要奉上钱财,她就不会追究买凶杀她之人的责任。 当她的命有那么贱吗? 她本来已经树敌够多,要是其他人有样学样,放开了胆去买刺客杀她,她岂不是平白多许多麻烦? 而且还是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的麻烦。 “既然元成公主任性,依我看,还是在家里好好管教的好,就不要放出来祸害旁人了。”林依依道。元成公主贵为羌族王女,她的性命奈何不得。为了两国邦交,能给她的惩罚也就是如谢明叡所说的那样,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再入。 唉,谁让对方是那么个身份呢。 林依依总不能因为自己被刺杀就要求元成公主偿命吧。若是元成公主死了,羌王为了给爱女报仇,兵戈相见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自己的私事导致两国交战,战火连绵,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以为生……这样的行径林依依确实做不出来。 “我们今日也乏了,就不陪太子宴饮了。告辞。” 说完之后,林依依起身,和谢明叡一同离开太白楼。 与羌族太子的这一面,见得着实不是很愉快。一路上,林依依心情有些低沉。 谢明叡正想说些话哄她,便听得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公子,是蔽月。”流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林依依回过神来。 流风、回雪、轻云、蔽月,这是谢明叡身边得力的四个下属,前面三个她都已经见过了。 唯独这个蔽月,她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却自始至终都不曾见过她的人。 谢明叡敲了敲车壁,示意马车停下。 很快,那驾马的女子便赶至近前,她跃下马来,在马车面前单膝抱拳跪下,道:“属下见过公子。” “起来吧。”谢明叡清冷的声音道,“这会赶来见我,可是要你查的事儿有消息了?” 蔽月回道:“这大半年来,属下受命寻访采莲的下落,终于在今日有了消息。” 林依依了然,怪不得一直没有见过蔽月,原来她是被派去专门寻访采莲下落。 她本来都要将这个人给忘了,这会听蔽月一提,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许的触动。 毕竟是师父唯一的女儿。 若不是师父的养育之恩,她恐怕也无法活在世上。 “她在哪儿?”林依依打起精神来问道。 蔽月回道:“属下探寻到的消息是,采莲跟着一群疑似雀鹰的人,入了隐山之中。” 竟然会是隐山?林依依心中一个咯噔。 那正是她娘亲先前隐居所在。不过如今的隐山上却没什么人了,娘亲已经易容跟随在自己身边,而周扬等人也投入了定北军中。如今的半山腰,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庄园。 不过,采莲跟着雀鹰的人去隐山做什么?难不成,他们是想对娘亲不利? 林依依对谢明叡道:“雀鹰现身隐山,我们要不要调派人手,将其围剿?” 留这么一帮人在外面终究是个隐患。 谢明叡沉吟了些许,道:“总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这大半年来,采莲的踪迹一直隐藏得比较好,为何单单今日露了马脚?” 隐山那里,就感觉像是一个坑,引着他们去跳一样。 “为着大朝贺,最近不少藩王、使团来京,或许是他们是想趁机搞点事情?”林依依道,越是隆重盛大的场合,越是雀鹰浑水摸鱼的时刻。 崇元六年的元宵灯会,不正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吗? 谢明叡垂眸,道理是这样没错,为着防范雀鹰利用大朝贺作乱,在得知雀鹰踪迹的时候,他们理所应当前去查看。 可是,他就是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怎么还没有动静?隐在暗处的人注视着谢明叡这边,心里已经急得不行。 今晚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就看能不能引林依依和谢明叡出城去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人的耐心也快耗尽。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他的脚有些发麻,他尝试着稍微动了动。 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紧接着谢明叡的目光就往这边投射过来。 那人吓得立马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少顷,谢明叡微微勾了勾唇角。看来采莲露面绝非偶然,是有人诚心想引着他们往城外去。 “既然发现了雀鹰的踪迹,那必然是不能姑息。依依,我们就去隐山一探究竟。”谢明叡道。 他当即吩咐人调转马车方向,往城外而去。 直到看到谢明叡和林依依的身影消失在城外,隐在暗处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运用轻功,消失在夜色之中。 …… 翌日,一件大事震惊了整个朝堂。 赵烨正在与一众大臣议事,宫门外的鸣冤鼓突然响了。 一下又一下,鼓声如雷,传入每个人耳中。 赵烨停下议事,问道:“是何人在外击鼓?” 立马便有人出去查探。 不多时,回来禀报道:“回禀陛下,是羌族太子。太子有冤要诉,请求觐见陛下。” 赵烨道:“准。” 等了有一会,便见羌族太子大步而来。 在他身后,跟着四个孔武有力的羌族侍卫,侍卫手上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蒙着一层白布,似乎是盖着一具尸体。 大殿之上,是议论朝政的地方,岂能让死人给玷污? 有臣子不忿羌族太子这等做法,质问道:“羌族太子,你让人抬着一具尸体上殿是何意?”到底有没有把他们陛下放在眼里? “何意?自然是找陛下讨一个公道。”羌族太子声音中带着几分悲愤,他拽着担架上的白布,手一扬,“陛下看看,这是何人?” 随着白布的掀开,露出一直覆盖的尸体。 瞧见尸体的面容时,满朝文武哗然。 那是……元成公主!现任羌国王上最为疼爱的女儿! 如今元成公主竟然死了,这下麻烦可就大了。 第71章 “昨日见元成的时候,她还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谁知今日竟和我天人永隔……”说着,羌族太子声音哽咽,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泪。 赵烨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羌族太子节哀。” 羌族太子平复下心情,再看向赵烨,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元成是我父皇最疼爱的一个女儿,也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她绝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得死了,还请陛下做主,将杀害元成的真凶绳之以法,给我羌族一个交代,也让元成能够瞑目!” 赵烨道:“太子放心,此事朕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大理寺卿张策身上。 赵烨出口唤道:“张爱卿。” 张策往旁边迈了一步出列,躬身行礼,“臣在。” “朕命你为元成公主一案的主审,限你十日为期,务必查明原委,将杀害元成公主的真凶绳之以法!” “臣领旨。”张策回道。 见无要事处理,赵烨当众宣布退朝。 紧接着又将张策唤到御书房,就案情一事细细交代了番。 待张策出宫之后,问起元成公主尸首下落,得知已然被羌族太子带回了驿馆。 张策只好带人前往驿馆。 羌族太子热情招待了他。 “张大人,我皇妹遇害一事,还请张大人多费费心,一定要抓出杀害她的凶手,让她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张策道:“太子放心,此事本官定然全力而为。此次前来,也是就本案想向太子了解一下情况。” “事关皇妹,本宫定然知无不言。”羌族太子道,“其实,本宫心里已有怀疑人选。” “哦?”张策尾音轻扬。 羌族太子婉婉道来,“这事还得从贵国骁云卫千户林依依成婚当日说起,听闻那日,林千户房间里见了血,还吓坏了不少官员家的女眷……” 这事整个京城都知道,张策也有所耳闻,“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和元成公主遇害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羌族太子又道:“本来呢,本宫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可是后来,本宫发现元成身边的贴身侍卫全都不见了,这一查才发现,原来那日林千户所杀的异族杀手,竟全是元成的贴身侍卫。本宫顿时觉得不安,忙训斥了元成一顿。并于昨晚在太白楼设宴,邀请林千户以及谢三公子夫妇前来,想让元成为他们赔罪。谁知元成脾性大,不肯低头,反而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之后便跑了出去。” 说到这,羌族太子顿了顿,“元成自到贵国以来,要说与人结仇的话,应也只有林千户一人。也不知林千户是否是记恨元成派人杀她一事,这才暗中对元成下手……” 张策立马正色道:“太子殿下,此案尚在查证之中,现在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 羌族太子看出张策是个主意正的,便改了口,道:“张大人说的是,本宫也不想冤枉了林千户。元成的事儿,就拜托张大人了,本宫这里就不耽搁张大人查案了。” 张策道:“本官临走前还有一事想征得太子殿下同意。” 羌族太子微微一顿,“何事?” 张策道:“还请太子殿下允许下官将公主尸首带回大理寺,由仵作进行验尸,以便确认元成公主遇害的具体细节。” “验尸……敢问大理寺的仵作,是男是女?” “自然都是男子。” 羌族太子轻咳了一声,道:“张大人,你这个要求,请恕本宫不能答应。元成是我们羌族最为尊贵的公主,如今不明不白得死在贵国,已经是本宫对不住她了,如今再让一个陌生的男子对着她尸身上下其手,难保死后的清名……本宫,断不能为。” “太子殿下,仵作验尸,也是早日查出杀害元成公主的真凶,还她一个公道。” “张大人不必多说,早便听闻张大人素有断案之能,想必依据其他线索,也能破解此案。本宫痛失皇妹,心力交瘁,精神不济……请恕本宫失陪了。” 言罢,羌族太子率先离开。 有侍女上前,对着张策福身,“我家殿下吩咐,让奴婢送送张大人。” 驿馆二层小楼,羌族太子站在窗边,看着张策走出驿馆大门。 房内,王澜坐在桌案一边,手执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诸事已经安排妥当,刚才你该让张策将元成公主尸身带走的。” 羌族太子这么一拦,不是显得心虚吗? 王澜抬了下眼,看向羌族太子,道:“你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吧?” 羌族太子岔开话题:“既然你说的安排妥当,那么缺了验尸,想必也没有什么。不过看这个张策的样子,好像不是那么好搞。本宫就不明白了,你既是丞相,为何不安排自己的人来查这件案子。当初在朝堂上,也没见你争上一争。” 王澜垂下眸,轻饮了一口杯中的茶,咽下之后,才用幽深的声音道:“我们这个陛下,心里防备着老夫呢。若是老夫插手此事,定然对引起他的警觉。” …… 无法验尸,张策只能从别的地方探查元成公主死因。 目前来看,元成公主死前和林依依在太白楼有过争执,倒是让林依依脱不开干系了。 张策几番踌躇,还是带着人前往定国公府。 听闻张策到来,谢老夫人让人将其请至花厅,自己亲自前去招待。 二夫人徐氏听闻,脸上浮现隐秘的兴奋之色。 她在房中踱步,跟谢家二爷商量着,“你说,张大人前来,是不是说明,林依依她杀了元成公主?” 谢家二爷不耐道:“林依依杀没杀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转来转去头不晕啊。” 徐氏道:“怎么没有关系。这杀害羌族公主,得是多大的罪名。要果真是林依依杀的,叡哥儿和她一块去的太白楼,这杀人能没他的份?到时候为了给羌族一个交代,定然是要拿命来抵的。” 谢明叡一死,长房无人,定国公府这偌大的家财岂不是会落入自家手中? “母亲正在花厅招待张大人,我们快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徐氏拉着谢家二爷赶到花厅,正好与前来的三夫人卫氏碰面。 目光一对上,便知道了对方的打算。 颔首致意过后,抬步迈入了花厅。 谢老夫人正在和张策说着话,“张大人,我孙儿的脾气秉性众人皆知,他和我孙媳怎会是杀害元成公主的凶手,你们莫不是弄错了吧?” 张策道:“谢老夫人,谢三公子高洁出尘,本官自然不愿意相信他们会做出杀人之事,只不过他们是最后接触元成公主的人,有些细节,本官还需问过他们才能得知。” “张大人来府上问我们三公子和三少夫人的下落,这可真是问错了地方。”二夫人徐氏的声音传来。 谢老夫人往门口看了一眼,见二房三房的人都到齐了,不悦得蹙了下眉,道:“你们怎么来了,这没你们的事儿,都回各自的房间去。” “母亲。”二夫人徐氏道,“我们知晓您一向偏疼叡哥儿,平日里有什么事儿维护他便也罢了,可是元成公主遇害一案并非小事,既然牵涉到了我们府上,我们自然是要来瞧瞧的。” 张策闻言,忙向徐氏问道:“二夫人说本官问错了地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大人,”徐氏先跟张策见了礼,接着道,“张大人问叡哥儿和他媳妇的下落,说实话,我们也不知晓,自昨夜他们二人出门过后,便没再回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让他们在成婚第二日便不回府入睡了……当然,我并不是说就是叡哥儿和他媳妇杀害了元成公主……虽然依依杀过几个人,并不畏惧见血,但是杀害元成元成公主,应该不至于吧……张大人若是找着了他们,还请往我们府里报个信儿吧,我们也很担忧他们。” 张策垂眸,道:“多谢二夫人。” 他起身,对着谢老夫人拱手行礼,“谢老夫人,今日多有叨扰,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先告辞。” “张大人。”谢老夫人唤住他,随即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温声道,“虽然目前的线索对我孙儿和孙媳极为不利,但是老身相信,那两个孩子绝不会杀害元成公主……老身并不是要包庇那两个孩子的意思,此案还请张大人秉公办理,勿让真凶逍遥法外。” 张策郑重道:“老夫人放心,本官办案,必不会冤枉一个无辜之人。” “如此老身便放心了。”谢老夫人舒了一口气,“张大人公务繁忙,府上便不多留了,张大人慢走。” “老夫人留步。”张策带着人离开。 待见他们的身影走远了,谢老夫人看着二房和三房一行人的面孔,脸色沉了下来。 “别以为老身不知道你们心中的打算,告诉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们的打算注定会落空的。”谢老夫人道。 她看向二夫人徐氏,道:“老二媳妇,既然你这张嘴这么闲不住,那么便去小佛堂念上一百遍心经吧。” “母亲,”徐氏愕然瞪大了双眼,“儿媳自认并未做错什么,如果您是说刚才和张大人答话的事儿,儿媳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并未捏造什么事实。” 谢老夫人道:“老身并未说你诬赖叡哥儿他们……不过你说的那些话,老身不会自己和张大人交代吗?老身还没死呢,有你着急的份吗?” 徐氏这才偃旗息鼓。 …… 张策从定国公府中出来,长叹了一口气。虽然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林依依和谢明叡二人杀的元成公主,但是一切却都往这个方向而去。 他又想到昨日在御书房赵烨对他的嘱咐,脸上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几乎是张策前脚从定国公府离开,后脚“林依依和谢明叡杀害元成公主”的流言就传了开来。 一开始大家还不相信。 “这怎么可能?谢三公子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的事儿来。” “这要是以前的谢三公子,定然是不可能的。可是现在他娶了个什么样的夫人?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成婚当日都能将元成公主的近身侍卫杀个干净,一点也不担忧血污冲撞吉事。如今再杀一个元成公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元成公主死后,那两人就没再现身,十有八九是畏罪潜逃了。要不然,怎么也不出来为自己辩解几句。” 一晚过后,传言愈盛。 清晨,张策到大理寺府衙上值。 少卿宋岩过来汇报案情,短短时日内,也没有更多的进展,所有的证据几乎都指向林依依和谢明叡夫妇。 末了,宋岩欲言又止道:“大人,我们现在需要捉拿林依依和谢明叡二人吗?” 张策道:“如今只是几句流言而已,人证、物证都尚未找到,如此便定林千户和谢三公子夫妇二人杀害元成公主,恐怕会冤枉无辜。继续去查,元成公主遇害那晚,可还有什么其他线索。” 第72章 一切看似明朗,就是林依依杀的人,然而张策以证据不足为由迟迟不予定案。 羌族太子那边便日渐不满,扬言若不收到满意答复,并不介意大军压境两国交战。 兵部还未收到边关军情的文书,京城这边,流言便传了开来。 大家心中惶然,仿佛两国交战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案情有了新的进展。 “大人,有名叫刘大顺的更夫前来作证,说是亲眼见到元成公主遇害当时的情形。”有差役前来禀报。 张策迫不及待道:“升堂,本官要亲自问审。” 下面人连忙前去准备。 张策换上一身官服,来到公堂,端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 他拿起案前的惊堂木,“啪”得一拍,用威严沉肃的声音道:“升堂。” 左右两侧的差役手执长至胸前的木板,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地面,拖长了声音喊:“威——武——” 平静下来之后,张策才要将人证唤上来,便听到一道高扬的声音。 “且慢。” 张策顿了下,便看到羌族太子带人走上公堂。 “本宫听闻皇妹遇害一案有了最新进展,特意来瞧瞧情况。张大人,您该不会介意本宫旁听吧?” 张策敛了眸,吩咐道:“来人,给太子殿下看座。” 大理寺差役搬了一把太师椅上来,放置在一旁。 张策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请。” 羌族太子大大咧咧坐下,摆出一副旁观的姿态,“张大人继续审案便可,无需顾忌本宫。” 张策重新坐了下来,端正姿态,“带人证!” 很快,大理寺差役便领着一个男子进来。 那男子三十来岁,躬着身,见着人便点头致意,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儿。 待到了堂前,不消人提醒,便恭敬得跪在了张策面前,双手拱起,高声道:“小人刘大顺见过大人。” 张策沉声道:“刘大顺,本官且问你,你家住何处?有几口人?又以何谋生?” 刘大顺顿了片刻,道:“大人,小人不是来作证的吗?怎么这些问题也要回答?” 张策道:“本官问你什么,你据实回答便是。” 刘大顺回答道:“回大人,城西大街最靠近城门的那根胡同,往里数第三户人家便是小人的家。家中一共十多口,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娇妻幼儿,在小人上头还有两位兄长,连并嫂嫂侄儿,大家伙都一处生活。至于小人以何谋生,说起来有些无能,只寻得了一份夜间打更的活计。” 张策微微点头,看向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宋岩,对他招了招手。 宋岩会意,走至张策身旁,附耳过来。 “去查。”张策吩咐道。 羌族太子将这些情况看在眼里,唇角不屑得扯了扯。 感情这张策在怀疑证人的真假呢。 不过这回他们可是做了万全的安排,这名叫刘大顺的更夫,可是实打实的京城人,可不是他们羌族安排的。 让他们自己人供出自己人来,事情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羌族太子在在这边冷眼旁观,张策那边继续审问起来。 “刘大顺,你说亲眼目睹了元成公主遇害时的情形,那你便将你看到的一五一十说来,不得有半句隐瞒。” “是。”刘大顺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那天晚上,小人刚报完三更,正想着回家中吃杯热茶,休息片刻。在经过朱雀桥的时候,听到了两位女子的争执之声。小人屏气上前,偷听了一会,才明白那两人身份。 其中一人,正是遇害的元成公主,另一人,则是骁云卫林千户。 元成公主说她此次前来京城,参与大朝贺、恭祝陛下亲政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便是为着定国公府谢三公子。羌族欲与我朝结为修好,想将元成公主嫁入我朝。元成公主看上了谢三公子,可谁知,她刚来京城,便得知谢三公子成婚的消息。本想着新娘若是死了,谢三公子那门亲事也便结不成了,谁知她派去的杀手却没有一个回来的。元成公主还说,她是不会放弃谢三公子的,林千户若是识相的话,趁早与谢三公子和离,这样便省得她再次动手。 林千户当即恼了,她说元成公主若是死了,就不会有再次动手的机会。接下来,小人便看到林千户拔出腰间配刀,杀了元成公主。” “刘大顺,你可知元成公主遇害一案非同小可,此事由不得你胡编乱造。” 刘大顺当即高声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林千户在杀害元成公主之后,才有了畏惧之意,将其杀人之刀丢弃之后,仓皇向城外逃窜。小人待林千户走远,才偷偷将其配刀捡回家中。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小人家中去取。” 张策吩咐两个差役前往刘大顺家中一趟。 没多久,果真带回刘大顺所说的配刀。 长刀银亮若雪,状似雁翎,在刀尖位置还有正反两处血槽,一看便知是精妙好刀。 大理寺少卿忍不住惊呼出口,“雁停?” 张策望去,“怎么,宋少卿见过此刀?” 宋岩面露为难之色,最终拱手道,“回大人,先前与林千户打过几回照面,此刀,确实是林千户腰间所佩。” “张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我皇妹遇害一案,是否可以结案了?” 张策沉吟片刻,继续问向刘大顺,“刘大顺,本官且问你,元成公主遇害已有数日,你既已目睹当时情形,为何不早些出来作证?” 刘大顺道:“大人,林千户毕竟是我朝骁云卫千户,而元成公主乃是异族之人,此事,小人本不想声张。可是近日听闻羌族大军压境,小人虽是升斗小民,可也知晓,若是真的打起仗来,不知有多少穷苦百姓妻离子散,小人不忍,所以才站出来作证。” “小人祖祖辈辈都在京城生活,所思所想还是为着咱们的子民安生,断没有为外族人说话的道理。” 羌族太子不悦道:“张大人,早先你便不欲给林依依定罪,如今铁证如山,难不成,你还要包庇她不成?” 事已至此,已容不得张策再拖。“太子殿下,若林依依果真是杀人凶手,本官定然不会包庇。明日早朝之上,本官便向我们陛下奏明探查进展。” 第73章 翌日。 朝堂之上,张策将自己探查的情形如实向赵烨禀报。 “启禀陛下,经臣连日探查,元成公主遇害之前,曾与骁云卫千户林依依起过争执。昨日,又有证人前来投案,说是亲眼所见林千户杀人,并拾得林千户遗弃在现场的配刀为证。” 赵烨并未急着下定论,反而问向朝上重臣。“众位爱卿,可有什么看法?” 王澜拱手道:“老臣认为,人证物证俱全,此案已经水落石出。为平息羌族怒火,应当将祸首林依依处以极刑,至于其夫谢明叡,有包庇之嫌,当与林依依同罪论处!” 王澜话音方落,便有不少朝臣纷纷应和。 赵烨看着这一幕,隐在十二冕旒之后的眸中露出讥诮之色。 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是那个那个无能为力的弱小孩童。十二年前,临阳王的谋逆之罪、车裂之刑他无力阻止。可如今,王澜却休想用同样的方式陷害于林依依。 “证人真假可曾查验过,此案事关重大,只听一家之言,未免有些太过武断。” 羌族太子不满道:“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我羌族安排了一个证人来构陷林依依不成?那人可是经过大理寺查证过,实打实的京城人氏。如今你不肯承认那证人所言,莫非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庇林依依? 我羌族虽然地处偏僻,但是我们羌族的男儿可不缺热性,元成之事,若不严惩凶手,那便休怪我羌族的铁骑踏破贵国关隘!” “好大的胆子!”赵烨当即怒得一拍御案,“敢威胁朕!若要交战,朕全力奉陪,我朝将士又岂是怯战之辈!” 此话一出,朝堂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王澜恳切道:“陛下息怒,羌族太子息怒,这战,开不得啊。若是开战,则是遂了林依依的意啊。” “王相,你此言又是何意?”有人不解问道。 赵烨也暂且按捺下怒火,看向王澜。 王澜叹了一口气,对着赵烨拱手,道:“陛下,在老臣禀明内情之前,还请陛下允人将林依依的那把佩刀取至殿上。” 赵烨道:“张爱卿,那佩刀所在何处?” 张策忙道:“正在大理寺府衙之内,由少卿宋岩保管。” 赵烨让人去取。 快马加鞭之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内侍捧着那把佩刀入殿。 在场众人的目光不由望去,在看清那佩刀的样式形貌之后,有人不禁瞪大了双眼。 有个武将不自觉得出声,道:“雁停?那是雁停刀吗?自大将军故去之后,此刀便未再显露人前。” 王澜道:“没错,此刀正是雁停。” 话落,便听到倒吸凉气之声。 “雁停刀跟随林大将军战沙场,定乾坤,昔日定北军中,此刀一出,三军无不拜服。也正因为如此,在老臣注意到此刀成为林依依的佩刀之后,便心生疑惑,暗中查探了一番。” “哦?那王相又查到了什么?”赵烨不紧不慢道。 王澜道:“经过老臣查访,这才明确了林依依的身份。原来,她便是林大将军走失的女儿,也是临阳王唯一存世的外孙女。日前,林依依得知自己身份,并前往隐山与德阳郡主相认。因此德阳郡主将雁停刀交于林依依,并嘱咐林依依一定要为临阳王报仇。 临阳王当年因谋逆而被朝廷处以车裂之刑,德阳郡主与林依依母女二人心中不满,一直将此事怪罪于朝廷。而此次杀害元成公主,便是其报复朝廷的手段。与羌族交战,耗损我朝兵力民生,正是那母女二人所希望看到的。” 朝上一时寂静无声。 王相所说的事儿太过震惊,重臣还需要消化一番。 谁能想到,元成公主之死,牵扯出雁停刀不说,还牵扯出林依依的身份来了。在这背后,竟然还隐藏着事关谋逆的阴谋。 “啪!啪!啪!”一道击掌之声从殿外传来,打断大家的思绪。 “谁?”王澜出声问道。 “王相编故事的能力真是精妙绝伦,佩服,佩服。”林依依一边拍着掌,一边从殿外迈步进来。 她一身干练劲爽的骁云卫官服,不卑不亢得经过一众朝臣。 透过重重时光,众人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林大将军当年的影子。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得自信从容。 如果说她便是林大将军的女儿,好像是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了。 走至近前,林依依干脆利落得下跪行礼。“微臣林依依,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爱卿平身。”赵烨淡笑着道。 “谢陛下。”林依依高声坦然道。 看这君臣二人的反应,王澜心中生出一种不妙之感。 “陛下,林依依身为逆贼之后,如今又杀害元成公主,罪大恶极理当严惩!还请陛下判处林依依极刑,以平羌族之恨!” “逆贼之后?”林依依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她当场反驳道,“我父林烁为国征战沙场数十载,立下赫赫战功无数。之后又因救驾先帝、以身殉国,作为他唯一的女儿,王相竟然说我是逆贼之后?若是这天下间的道理都如王相这般可以信口雌黄,那敢问还有何公理道义可言?” 王澜道:“纵使你父身怀功勋,可是难抵临阳王谋逆之罪,林依依,你敢说你不觉得临阳王死得冤屈吗?” 林依依攥紧手心,她当然觉得。可是这会她要是承认的话,就得和王澜掰扯十二年前的旧账。 她可不能被王澜牵着鼻子走了。 “王相,临阳王的案情如何,我们可以留待日后再论。今日最为紧要之事,难道不是元成公主的死因吗?羌族太子还在呢,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王澜道:“行,那我们就说一下元成公主的是因。张大人已经查明原委,人证物证俱全,林依依,你还有什么不认的?” “不认的地方多了去呢。”林依依说完,便对着赵烨恭敬拱手道,“陛下,既然有人指正微臣杀人,那微臣恳请与那证人当场对质。” 第74章 “这谋断之事,自然不能听信一家之言,林爱卿要与证人对质的请求合情合理,朕自然无有不允。”赵烨道。于是便令人再往大理寺府衙走上一遭,提审所谓的证人刘大顺。 待刘大顺跪在朝堂上的时候,张策便介绍道:“陛下,这便是前来投案的证人,刘大顺。” 紧接着又对刘大顺道:“刘大顺,你到底是如何亲眼所见林千户杀害元成公主的,在陛下面前,一一说来。” 刘大顺又将先前作证的话说了一遍。 王澜便道:“如今证人所言,时间、地点、凶器都对上了,林依依,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林依依道:“王相在急着给我定罪之前,怎么也得听听我的说法吧?” “那你倒是说。”王澜冷哼一声道。 林依依道:“事情还是从元成公主死前那晚,羌族太子在太白楼宴请我与外子说起。大家都知晓我与元成公主在太白楼起了龃龉,待元成公主离开太白楼之后,我与外子二人也并未多待,很快便离去。就在要回府的时候,得知有雀鹰人马在城外作乱,当下不敢有丝毫怠慢,点了几个亲卫便往城外而去。” “雀鹰作乱?那么敢问林千户出城这么多日,可曾抓到雀鹰逆党?”王澜逼问。 林依依摇头道:“并未。” 所谓的采莲踪迹,只不过王澜放出来引她到城外的饵。既然是饵,怎么可能让她抓到证据。 王澜得意哼道“那林千户可真是巧舌如簧,将畏罪潜逃换一个说法,便成了尽忠职守的典范。” 林依依道:“身为骁云卫千户,在得知雀鹰的消息,前去查看一番,这是应尽之职。不过也正因为这出城一遭,才更加能证明在下并未杀害元成公主。” 就在众人不解时,她又解释道:“那夜搜查完隐山之后,我们一行人疲惫不堪,便前往附近的相国寺歇了歇脚。而在那时,我与外子二人见到了相国寺的苦智大师。大师见到微臣腰间配刀,还详细问了几句。” “陛下”林依依对赵烨拱手道,“据证人刘大顺所言,雁停刀是在微臣杀害元成公主之后遗弃在当场的。可是微臣却有苦智大师作证,在元成公主死后的第二日,雁停刀还跟随在微臣身边。如今苦智大师就在殿外等候,陛下可传唤大师入殿,微臣所言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传。”赵烨淡声道。 苦智大师身披赤色袈裟,手持九锡禅杖迈入大殿。禅杖顶部圆环相撞,发出清脆之音。 待到近前,苦智大师先是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向前躬身,算是与赵烨见过礼。 赵烨让其免礼之后,便将他将林依依的当时与他见面时的情形讲述出来。 随着苦智大师的作证,刘大顺额头渗出了汗珠。 一个是不打诳语的方外之人,一个是生活在市井当中的升斗小民,这二人所言,谁的可信度更高一些不消多说。 林依依道:“由此可见,我在杀害元成公主之后将凶器抛弃在现场的证言并不成立。更何况,雁停刀如此珍贵,我又怎会随随便便将其丢弃。还有在元成公主死后几日,我屡次遇到刺客行刺,故此拖累了行程不得返京。也正是在遇刺过程中,不慎被贼人得手,丢失了雁停刀。”说到这,林依依顿了下。实际上,在和刺客交手的过程中,林依依发现他们的目标不在于人,而是在她手中的刀时,结合元成公主的案子,便明白对方意图了。 故此,林依依故意放掉了雁停刀。 果不其然,对方一得到雁停刀,就迫不及待安排证人出来作证了。 林依依微微勾唇道:“而刘大顺前几日之所以不出来作证,想必是缺失了重要的一环物证吧。” “刘大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朝廷命官!”赵烨怒声道。 刘大顺见事迹败露,牙下暗暗使劲。 “不好!”林依依话才出口,便见刘大顺唇角溢出血迹,整个人直挺挺往前栽去。 霎时之间,一个人便死在面前,众人都惊了下。 “怎么回事?”赵烨问道。 林依依上前,托着刘大顺的下巴,查看一下,道:“毒药是藏在他牙齿中的,见血封喉。很显然,这是一场诬陷,如今对方见事迹败露,只得服毒自尽。” 有朝臣道:“可是张大人事先查过此人身份,此人世代生活在京城,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娇妻幼子,像这样的升斗小民,怎么会有勇气寻死?” “寻常百姓自然不会有此等魄力,可若他不是刘大顺本人呢。”林依依用手在“刘大顺”耳后摸索了一下,很快便寻到破绽之处,上手一撕,一张人皮出现在她手中。 再看“刘大顺”,此时又是另一副陌生的面孔。 林依依道:“为了要构陷显得逼真,对方自然不会选定身份存疑的人。而刘大顺世代生活在京城,又以打更为生,十分适合做目睹元成公主‘遇害现场’的人选。可是刘大顺本人却不好控制,为了防止发生变故,比如反水供出幕后指使什么的,对方便安排自己的人取代了刘大顺,这不得不说是一步高明的棋。这不,假的证人就自己服毒自尽了。”林依依道。 众人听了频频点头,毕竟在林依依揭露刘大顺真实面目之前,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个刘大顺会是假的。 林依依看向张策,道:“张大人,前段时日,您手下的宋岩宋大人曾经办过一个案子,雀鹰逆贼假扮王相之女行事……这个案子,不知您是否还记得?” 张策自然是听说过的,“此事,还让林千户受了委屈。” “算不得什么。”林依依道,“上次雀鹰逆贼顶替的是王相之女,扬言是我加害,想让我亲入相府给王小姐赔罪。而这次,又是雀鹰逆贼认定了是我杀害元成公主,王相对此深信不疑,并提议对我除以极刑……说起来,这两次都是和雀鹰有关,也都是和王相有关……这可不是巧了吗?” “林依依,你休得胡言,老夫和雀鹰没有半分关系!”王澜当即高声止道。 “王相声音这么大做什么,我听得见。”林依依抠了抠自己的耳朵道,“我只不过说了自己的怀疑而已,而且上次雀鹰逆贼假扮王小姐的时候,可是留了王小姐一命。依他们平时的作风,要想假扮某人,便会将那人杀死,然后取了面皮来戴。何故到了王小姐那里便特殊了……当然,这只是微臣觉得蹊跷的地方而已,可没直言说王相和雀鹰逆贼有所勾连。” 王澜气得深呼吸了一口气,就林依依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口口声声说没有直言他跟雀鹰勾连,可是那眼神分明就是! 关键的是,林依依说得都是真的。 那些可疑之处明晃晃摆在大家面前,他究竟拿什么来打消大家的疑虑? 第75章 王澜急忙向赵烨解释道:“陛下,先前老臣相信那些假的证人证言,完全是出自于对大理寺的信任呐。张大人心细如发,若是察觉证人身份有疑,定然不会将其作案的依据。可是既然将其传唤至了大堂之上……老臣并无先见之能,预料到此人是贼人假扮,因此义愤填膺,认定是林千户杀害元成公主,这才要求将其严惩。老臣所为,全是一片忠心,并没有针对林千户的意思,和雀鹰也没有半分关系。” 不管旁人信与不信,在言论上他先将自己撇清了再说。 而突然被提到的张策一阵无语。 王相甩锅可真是一把好手。 张策连忙跪地道:“陛下,是臣失察,未察觉到证人身份有异,险些害林千户蒙受不白之冤,还请陛下责罚。” 此时张策确实有过,赵烨便道:“张爱卿有失察之罪,朕便罚你三个月俸禄。还望爱卿引以为鉴,日后办案过程中谨小慎微,勿再疏忽。” “臣谨遵圣意。”张策回答道。 赵烨言道:“如今已经证实,林千户并未谋害元成公主。这些时日,林千户身上背负诸多流言蜚语,着实受了委屈。朕决意,赏赐林千户黄金百两,以宽林千户之心。” “微臣谢过陛下。”林依依连忙谢恩。 此时,羌族太子不满道:“如今一番折腾下来,林千户身上的嫌疑是洗清了,可是贵国答应十日之内给本宫一个交代,如今杀害元成的凶手又在哪里?难不成,贵国还真以为我们羌族软弱可欺?” “太子殿下,元成公主被害一案确实存在诸多疑点,十日破案有些仓促,还请太子殿下宽限些时日。”有朝臣软和着口气道。 羌族太子道:“本宫还以为贵国人才济济,破获我皇妹被杀一案不是难题。没想到,都是一群无用之人!” 这话说的,让在场不少人都憋着一口气。 然而羌族太子拿捏这元成公主之死说项,到底是他们理亏。 少不得任这外族之人耀武扬威。 林依依适时开口道:“太子殿下问是谁杀害的元成公主,这事恐怕没有比您更加清楚的了。” 她的目光落在羌族太子身上,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羌族太子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随即愤怒道:“你怀疑是本宫杀了元成?林依依,你少血口喷人。” 顿了顿,他气急而笑道:“贵国可真是好手段,无能破案不说,反而要把脏水反泼到本太子身上来!” 林依依气定神闲道:“太子何必急着动怒,动怒可是心虚的表现。” “那我倒是听听,你又能编排出什么花样来。” 林依依道:“我这可不是编排。那晚在太白楼,我曾听到元成公主与羌族太子的争论。成婚之日的刺客虽是元成公主近身侍卫,可是元成公主本人,却从未承认是她所派。” 羌族太子道:“是本宫娇养元成太过,才让她养成敢做不敢当的性子。” 暗中刺杀这种做派毕竟不入流,一般人也不会承认。 林依依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可是在我看来,元成公主没有说谎。元成公主的近身侍卫,旁人是无法调动,可是太子殿下您却可以。” 羌族太子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林依依笑道:“元成公主的近身侍卫都已被我当做杀手杀死,而她随身侍奉的婢女,也在元成公主死后全部殉主,而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这一切看似是没留下什么证据。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安排得高明。然而,太子殿下却没有想到元成公主还留下一手。” “什么?”羌族太子惊讶道,脸上浮现慌乱之色,脑中却在疯狂得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林依依也不想吊人胃口了,直接道:“在快要抵达京城途中,元成公主身边的近身侍卫有几人生了大病,腹泻高热不止,太子曾经说是那几人水土不服之故,便将元成公主的近身侍卫给换了个遍。元成公主察觉有异,便将自己的贴身婢女阿依娜以患病为由,驱离了自己身边。” “阿依娜从小在元成公主身边服侍,待元成公主忠心耿耿,太子殿下正愁没有机会将其调开,这次元成公主自己将人调开,正遂了太子殿下的意,因为便任这婢女离开,没有再追究下去。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我的人寻到了机会,得知元成公主之死的背后谜底。” 在朝堂之上,林依依当着众人的面,将羌族太子为何杀害元成公主的死因清楚明白得讲来。 元成公主和羌族太子并不是一母所出。羌族太子出自皇后膝下,而元成公主生母则是备受羌王宠爱的闵贵妃。 除了元成公主外,闵贵妃还有一个儿子,便是羌族的五王子。从这层上讲,元成公主心底里更是希望五王子能够干掉太子,自己来当羌族下一任的王。 也正是因为如此,羌族太子和元成公主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私底下却是谁也看不惯谁。 这次赵烨举办大朝贺,羌王有意修好,欲送公主联姻。而元成公主自数年前见过谢明叡之后,便一直想嫁,因此主动请缨。 在来京途中,羌族太子便已对元成公主暗暗下手。主要是不想元成公主嫁个如意郎君,好给五王子增添几分助力。 因此,暗中调换了元成公主的近身侍卫。而元成公主察觉不对,也令自己的婢女阿依娜离开使团,在外与她互通消息。 在元成公主死后,林依依虽被雀鹰引至城外,造成是她杀害元成公主后畏罪潜逃的假象。可是在外隐藏的那段时间,她也一直没有闲着,反而是派人暗中调查元成公主的死因。 这番探查之下,才寻得元成公主身边的婢女,得知其中内情。 待林依依说完,羌族太子道:“林千户可真是好口才,可你这边,能够作证的无非就是一个婢女罢了。你以为,我们羌族是会相信我这个储君说的话,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 “那便是你们羌族的事儿了。”林依依道,“太子殿下想要一个元成公主之死的真相,如今我只不过是还你一个真相而已。” 林依依对赵烨拱手道:“陛下,自得知是羌族太子杀害元成公主之后,外子便已动身前往羌族,对羌族王上说明原委。臣建议,在此期间,先将羌族太子关押至驿馆,待羌族那边派遣使节来京后,再将羌族太子交由他们处理。” 元成公主虽然死在京城,可这件是归根结底是羌族人自己动的手,这样一来,理亏的倒是变成羌族那一边了。 在场朝臣不少人松了一口气,这仗看样子是打不起来了。 至于羌族太子的处置,赵烨也不能依着□□的律法将其给处置了,还是让羌族自己来比较好。 事情就此了结,时辰已经不早,赵烨看了下时间,便让人散了早朝。 准确得来说,可以算是午朝了。 林依依主动请命,率骁云卫押解羌族太子回至驿馆。 她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侧跟着一群干练有素的骁云卫,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英气十足。 此时正是午时,街上到处是人,有忙碌了半日赶回家中用午饭的行人,也有路边饭馆里打发舌尖的食客,见到这副场景,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不是说林千户是杀害元成公主的凶手吗?可看风光样子,实在是不像啊。” “还有她身边的羌族太子,看起来怎么那么狼狈。” 流风招手,让几个人换了装扮,混在人群之中解释起事情的原委来。 不消半日,整个京城便都知道了杀害公主的不是林依依,而是羌族太子。 “合着折腾了这么多日,羌族那边一直在贼喊捉贼呢。” “那羌族太子真是黑心,分明是自己想杀害妹妹,却不肯承担恶名,想将脏水泼给我们。还好林千户聪明,识破了他的诡计。” 林依依在朝堂之上是如何为自己洗刷污名,揪出羌族太子的事儿也成为了说出先生的最爱,三天两头就在各大茶肆酒楼当中讲述。 一开始,大家都还将注意力放在羌族太子谋杀亲妹一事上来,然而等这件事热度过去之后,林依依的身份又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时京中一众闺秀才恍然谢三公子为何会与林依依成婚。早前几年便有传言说谢三公子迟迟不肯成婚,是为了遵守与林大小姐的婚约,可那时林大小姐尚且流落在外,很多人便只当林大小姐已经死了,从未将这桩婚约放在心上。 本来听闻林依依占了谢明叡妻室的位置,京城一众闺秀都有些不忿,毕竟从心底里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论,出身高门的她们比一介孤女的林依依要强了太多。 可谁知,林依依就是那走失多年的林大小姐。 到这个地步,不少人也就死心了。然而,有一户人家,在听闻林依依还在世的时候,彻底平静不下来了。 第76章 将羌族太子送至驿馆后,林依依便回了定国公府。 这么多日下来,谢老夫人也一直为她和谢明叡二人挂心,这会看到林依依安然无恙出现在她面前,心底的大石才算是落下。 “回来就好,看到你们无事,我也就是放心了。”谢老夫人看着林依依面上的疲色,道,“这段时日在外面也受累了,先回去休息会,解解乏。晚上的时候,来祖母这用膳吧,我让厨房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那祖母,我先回房。” 说是回去休息,然而林依依刚换上居家的常服,门边那边便有信传来。 是林府的老夫人带着二房的女眷上门,想要见一见林依依。 论起关系来,这林老夫人是林依依的亲祖母,老人家亲自登门,她总不能避而不见。 林依依便让人将她们带到自己院子。 刚一见到林依依的面,林老夫人眼角就泛起了泪花,“我的心肝肉儿啊,你走丢的这么些年,祖母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如今可算是回来了,等我百年之后,也有脸去下面见你父亲了。” 说着,就要去拉林依依的手,想要跟她诉一番衷情。 林依依并不习惯与人这么亲密接触,下意识将手一抽。 林老夫人顿了下,泣声道:“孩子,我是你的祖母啊,跟祖母还要生分不成。” 林依依可没觉得她这个所谓的祖母高兴她的回归,她走丢了这么些年,也不见林府有什么找人的动静。这会哭得涕泗横流,未必是出自真情实感。 她扯了扯嘴角,道:“抱歉,我还不太习惯。” 林老夫人看向林依依,见她眉目间丝毫没有见到亲人的动容,眉头微微蹙了下。 这孩子,跟她的关系未免太过疏远了。 旁边的一名妇人笑着道:“是了,依依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和我们不熟悉的正常的。还好现在找了回来,往后多接触几次,自然便熟络起来。” 林依依看向妇人,眼神中是疑惑。 那妇人道:“依依还不认识我吧,我是你的二婶。”说完,又向林依依介绍她身旁的那名少女,“这是你堂妹,素莹。” 林依依看向林素莹,对于这位堂妹,她先前是见过两回的。 一回是她和谢明叡出城猎雁的时候,对方装作扭伤了脚想要蹭车。另一回便是成婚当日,她拦在路前妄图阻止婚事。 可见这两回留下的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而林素莹,看向林依依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愤恨。 她攥着拳头,心中甚至恶毒得想,林依依还回来做什么?她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林依依要是死了,和谢明叡的婚约可不就落她头上了吗? 都怪林依依,搅黄了她大好的婚事。 林依依自然能察觉到林素莹对她的不喜,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堂妹为何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林二夫人连忙捅了捅林素莹的胳膊,道:“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见过你堂姐。” 林素莹回过神来,心不甘情不愿得和林依依见礼。 见完礼后,林二夫人便道:“我跟你祖母这次来呢,也是想接你回家去住上几天,你小时候住的院子还给你留着呢。” 闻言,林依依心中微动。 虽然她对林家二房没什么感情,可如今林府,是她父亲生前置办的宅院。 她父亲去后,祖母便和二房以外祖谋逆为由,和她母亲划清了界限。而父亲的宅院,也便转到了二房手中。 她如今记忆缺失,去看看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来。 “是该回去住几日。”林依依道,“不过今日却是不行了,我已经答应了明叡祖母,今晚要去她那用膳,等改日吧。” 林二夫人道:“那好,等改日你可一定回去看看。” 只要林依依答应回去就行。 林依依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便不多留你们了。回去路上慢着些。” …… 林依依说好要去林家那边住上段时日,可是接连几日,都忙得脱不开身。 主要还是骁云卫那边的事情,谢明叡暗中掌管骁云卫,每日要处理的事务众多,如今动身前往羌族那边,这摊子事便让林依依和陆昭两个人一块商量着来。 为了方便处理事务,她干脆都宿在了卫所。 只得将前去林府的时间一拖再拖。 见她没有什么动静,林家那边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日,林二夫人便找到卫所来了。 林依依并没有将人请进来,而是去了卫所门口相见。 “二婶怎么到这来了?” 林二夫人笑着说明来意,“自那日回去之后,老夫人便盼着你回家呢,这怎么等都等不来,心急之下,便让我再来问问你的意思。” 林依依带着歉意道:“这几日公务实在繁忙,脱不开身。等忙过这一阵吧。” 林二夫人笑着道:“公家的事儿要紧,本来你祖母那边是不着急的。只不过……三日之后,便是她的寿辰,她老人家也想见你了,不知道你那个时候能不能抽个空回去用个膳?” 都搬出林老夫人的寿辰来了,再推脱就说不过去了。 林依依道:“那好,到时候我过去一趟。” 林二夫人道:“你祖母就等着你回去给她过寿呢,那天你可千万千万要来。” 林依依自是应下。 …… 转眼便是林老夫人的寿辰。 林依依记挂着这件事,带上回雪一道前去。 门房那边见到她,连忙往里面去报信。 不多时,林老夫人身旁的婆子便出来,对林依依行过礼后,领着她往后院行去。 穿过垂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开阔的后花园,粉墙黛瓦,花木扶疏,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交汇纵横,蜿蜒伸向各处。 墙角处栽种几株腊梅,隆冬时节,开得正艳。 林依依望着那处,脑海中响起孩童嬉戏玩闹的声音,视线一时间迷蒙起来。 然而引路的婆子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出神,“大小姐,往这边走。” 林依依压下心中的悸动,跟随那婆子继续往前走。 婆子领着她到了林老夫人院中。 有说笑的声音从房中传出来,听起来人还不少,林依依看向身旁的婆子,“祖母这边有客人在吗?” 那婆子道:“也不算是客人,都是咱们族里的亲眷。大家听闻你回来了,都想见见。” 林依依抿了下唇,由那婆子领着进屋。 见她到来,交谈的一众人顿时停了下来。 “可算是来了,你祖母一直在挂念着你呢。快来座。”林二夫人开口道,接着帮忙介绍林依依和房中其他女眷认识。 都是些什么叔婆、姨婆、婶子的,林二夫人介绍到谁,林依依就微微颔首,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介绍完后,这些人就七嘴八舌说起话来。 “这就是大姑娘吧,长得可真是标致。对了,姑爷怎么没跟着一块过来?” 林依依回,“他有公务在身,还未回京呢。” “等姑爷回了,把他也带来,咱们大家都认识认识。上个月你们成婚的时候,我们大家还不知道你身份,都没法帮着操持你的婚事,说起来也真是遗憾。” “就是,要是早几个月找回来的话,你和姑爷的婚事咱们林家人也能出上力,也让大家知晓,你并不是那全无倚仗的孤女,背后还有咱们林家呢。” 一开始聊得挺正常的,可说着说着,这话里的意思就变了味。 “如今你在骁云卫当差,想必经常见面陛下吧,有机会的话,替你二叔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你二叔这个人呢,能力是有的,只不过他为人本分老实,不懂得逢迎上峰,这才错失了升迁的机会。” “如今你父亲没了,你二叔就是你最大的靠山,他好了,往后在朝中,你也有能够撑腰的人啊。咱们都是林家人,同气连枝……” 林依依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厌恶,她就说呢,林家会这么殷勤得请她,感情还是有利可图。 “朝廷的官员任免自有考核章程,我人微言轻,恐怕做不了什么。” “这你就过谦了,如今你能从元成公主遇害一案中全身而退,可见陛下心里还是看重你的。既然有这份信任,可不得好好提拔提拔自家人。” 林依依听得心中烦躁,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形,她就不来了。 就在这时,听得外边院子里丫鬟道:“好大的火啊,也不知谁家这么倒霉。” 林依依正想从这些亲眷的寒暄中脱身,对林老夫人道:“祖母,我出去瞧瞧情况。” 回雪紧跟在她后面,出了房门,就看到东南角浓烟冲天。 “那好像是驿馆方向。”回雪道。 林依依和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之色。 “祖母,我还有公务在身,这宴席恐怕不能参加了。这是为您准备的寿礼,是孙女亲自抄写的佛经,祝您老人家身体康健。” 林依依将回雪手中的礼盒拿过来,交给林老夫人身边的婆子。 随即便带着回雪匆匆离去。 林氏亲眷望着那礼盒,目中不由露出嫌弃之色来。 “这大小姐可真够小气的,祖母过寿,竟然只拿抄写的佛经孝敬。” “笔墨礼盒加起来也不值五两银子,亏她成婚之时还收了谢三公子五万两银子的聘礼。” “刚才让她提拔一下老二,她也是含含糊糊不肯答应。那可是她的亲叔叔,要是前程好了,能少得了她的好处吗?到底是流落在外久了,养成那自私自利的性子,全然不为我们林氏全族考虑。” 林老夫人在听闻林依依说聘礼是什么的时候脸上已经不高兴了,这会再听族人们编排,面子上更是挂不住。 当下不耐道:“好了,人已经走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那些族人们顿时缓和了神色,道:“老姐姐,我们这也是为你抱不平,好不容易将孙女找回来了,结果却是个不孝的。” 林老夫人目光阴沉几分,似乎在盘算什么。 第77章 驿馆的火势极大。 林依依和回雪赶到的时候,驿馆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门口各路人马进进出出,有拿着水桶帮忙灭火的,也有帮忙从火场里救人的,声音嘈杂,喊什么的都有,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林依依看了一下现场从火海中逃出来的人群,有驿馆的差役,也有各国的使团,却唯独没有羌族太子,以及奉命看守着他的骁云卫。 林依依稍一沉思,抬步便要往驿馆里走去。 “林千户,这火势太大了,进不得啊。”回雪连忙阻拦道。 “咱们骁云卫的弟兄还没出来,我必须得进去看看情况。放心,我有分寸。”林依依道。 言罢,便冲进了火海之中。 循着记忆的路线,林依依往羌族使团下榻的地方而去。 越走过去,火势越大,可想而知大火便是从那里蔓延出来的。 一路之上,不乏有人慌张逃命,林依依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觉莫名有些熟悉。 在常年困扰她的那个噩梦中,也差不多是如此情形。 等到了羌族使团住处的时候,原本的二层楼阁建筑已经烧得差不多,房屋的门框、横梁时不时掉落下来,整个木架结构也是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透过浓烟与火光,林依依看向房屋里面,可以看到横七竖八躺着十数人,身上玄色骁云卫制服尚可辨认。 林依依瞳孔一缩,当即迈入房间,去查看其中一人的情况。 触手之下的身体已经僵硬,显然已经死去。 林依依将人翻了个身,便看到其唇部乌黑,显然是中毒而死。 接着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全都是同样的死因。 看守的骁云卫全都丧命,而羌族太子却不见踪影,这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出逃。 屋顶的木材因为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林依依抬头,见支撑着整座楼阁的横梁被烧得摇摇欲坠,有些灰烬簌簌得落下来,便没打算再待下去。 她起身往外面走去,离门口还有两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带着雷霆之势直直向她胸口袭来。 林依依眉目一凛,拔出手中雁翎刀抵挡。 挑落一支羽箭之后,林依依又听到空中异动。 接二连三的羽箭向她射来。 她不得不出刀格挡。 听着周围木材的燃烧之声,林依依面上神情严肃。 这迎面而来的箭矢逼得她无法向前,而继续停留在这里的话,她很有可能葬身火海。 正在她费力抵挡着箭矢的时候,有一枚雪花飞镖斜向而来,冲着暗中攻击她之人的方向而去。 似乎是听到一声闷哼,射向她的暗箭停止下来。 林依依松了一口气,余光中看向谢明叡一身白衣,正向着她这处飞驰而来。 林依依微微勾了下唇,向他奔了过去。 突然,谢明叡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慌张之色。 林依依意识到不好,回头望了一眼。 燃烧多时的楼阁再也承受不住烈火的侵蚀,“轰”得一下倒塌下来,尽管林依依已经离开着火的房间,但是根据风势,那倒塌的方向是直接冲着林依依过去的。 林依依不由加快脚下的速度。 然而,后脑一阵钝痛袭来,林依依当即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得向前倒去。 闭眼之前,她看到的是谢明叡向她飞扑过来的身影,以及他大喊“依依”二字的口型。 …… 大火直到翌日拂晓才将将扑灭。 大家这才有空清点着此次的损失,财物暂且另说,关键的是,有不少人丧生在这场大火之中。 尤以羌族为甚。 从火海中劫后逢生的人中,没有一个是羌族之人。 有不少人已经在传羌族太子已经死在了这场大火中了。 谢明叡却不相信,亲自坐镇,看陆昭带人在羌族使团先前所居的院舍废墟上搜索。 搜了一圈之后,陆昭有些失望得摇摇头。 “现场烧毁的实在太严重了,有些尸身都已经烧成骨灰,根本无从辨认。” 可以肯定的是,先前奉命看守羌族太子的骁云卫,除了林依依外,全都折在了这里面。 至于有多少个羌族人死了,就不清楚了。 就算是骁云卫,也不知道在这么大的火势下,现场残存的那些骨灰到底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恰恰是无从辨认,谢明叡才更加确认那羌族太子是逃了出去而不是丧生在这场大火之中。 一只洁白的信鸽从天飞来,流风见状,伸出手臂让那信鸽落下停稳。 取下信鸽脚下携带的字条,流风放飞信鸽,然后恭敬得将字条拿去给谢明叡。 谢明叡展开看了,神色一片凝重。片刻之后,他道:“流风,随我去萧相府上一趟。” …… 今日的早朝甚是热闹,朝臣大多分为两派,就驿馆失火及其后续事宜吵得不可开交。 左相王澜一派则认为此次失火与林依依与骁云卫脱不开关系。在骁云卫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让驿馆着了火,可以确定是林依依失职所致,必须严惩不贷。 右相萧衍一派则分辨说分明羌族太子为了逃跑,这才放了一把火制造混乱。从现场的痕迹也可以看出来,羌族所居之处烧毁的最为严重,可以想见,大火是先从那燃起来的。 本来羌族太子杀害元成公主惹了羌王不悦,羌王也派遣心腹跟随谢明叡来到京城,为的就是将羌族太子给带回去治罪。 可是这一把大火,倒是让羌族那边改了口。 毕竟死在火海中的不止羌族之人,还有不少其他小国的使臣,若是承认是失火的罪魁祸首,岂不是要白白树立无数敌人? 羌族那边是一口咬定是骁云卫看守不利,让他们的太子死在了大火之中。 右相一派和谢明叡关系亲近,自然是不肯让林依依来背这个黑锅,又有人指出,这火禁本是五城兵马司的职责,与骁云卫无关。火势起来之后,林依依都能从槐荫巷的林家赶至驿馆,为何却迟迟不见距离更近的五城兵马司之人? 这看起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更为失职。 更巧的是,这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许敬山是左相王澜的人。 王澜那边自是又扯理由为许敬山开脱。 如此吵吵嚷嚷,赵烨自是不胜头疼。 “够了!你们这样吵下去,吵到天黑都没有结果。论罪一事,等查明真相再说。当务之急是,不少属国使臣因此受伤,未免我朝与其邦交恶化,还是先想想怎么安抚他们。” 这一点上,王澜率先开口。 “陛下,老臣以为,此次各国使团受损不小,这大朝贺一事,想必是要取消了。” 赵烨往右相那边望去,右相也敛了眸,微微点了下头。 这点上,他倒是不得不跟王澜意见一致。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继续举行大朝贺,难免会寒了周遭属国的心。 赵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同意这个决定。 大朝贺本来是他为了亲政准备的庆典,如今不得不取消,想来是遂了王澜的意。 除了取消大朝贺之外,赵烨还亲自写了国书,言辞诚恳得表达了这次失火的歉意,让各国使团带回去给其国君过目。另外,还让人给各国使团准备许多丰厚的赔礼。 各国使臣这才满意得带着东西离开京城。 待这些事情处理完之后,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朝臣们又有了精力开始争吵失职之罪,这几乎成了每日必提的内容。 时间很快就到了腊月三十这日,为迎新春,朝中各处都会封印。到此,左相右相两派才渐渐止住了争吵的势头。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 年关时节不议朝政,可并不代表此事会就此揭过,等年后开印,事情说不定会变得更加精彩。 谢明叡交代完卫所的诸事,便回了和林依依婚后所居的院落。 一进门,就闻到股浓浓的药味。 回雪和金铃两个正坐在廊下,守着面前小小的药炉,里面是给林依依煎的药。 见到谢明叡回来,二人站了起来,面上带了些恭敬。 “怎样,依依今日可醒来了?”谢明叡带着期盼问道。 回雪摇了摇头,道:“尚未。” 刹那间,谢明叡眼里的光就暗了下来。 “我进去看看她。”谢明叡迈着沉重的步伐进门。 房中大床上,林依依就安安静静得躺在那里。 被子盖至她的脖颈,只露出一点白色的寝衣领口。 一头秀发柔顺得贴在她的身前,更加显得她的脸庞精致小巧。 整个人未施粉黛,带着几分苍白的脆弱。 谢明叡在床边坐下,手伸进被子里,执了她一只手出来,轻轻给她按摩着。 “依依,你睡得够久了,该醒来了。”谢明叡自顾自得说着话,“今日已经是除夕了。你还没见过京城的除夕之夜吧……当年,小时候忘了的那些不算。到时候,大家都会放鞭炮,霹雳之声震天,可热闹了,还有漫天的烟火……你快点醒过来,我们一起守岁好不好?”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室寂静。 林依依依旧是双目紧闭,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第78章 除夕这晚京城各处都十分热闹,唯独定国公府冷冷清清的。 本该一家人一块儿吃的年夜饭,谢明叡压根就没露面。 他就守在林依依的床前,打定主意,就算林依依还在昏迷着,这个岁,他也要陪着一起守。 院中的下人们察觉到主子的心情不好,也没有玩笑的心思,早早的回屋熄了灯休息。 范氏还有二房三房的人虽然在谢老夫人院子里凑了一桌,但是一个个都屏着气儿,不敢大声说些什么,一顿年夜饭吃的是如坐针毡,味同嚼蜡。 谢老夫人见状,站起身来,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到底是上了年纪,夜里熬不了太久。这年夜饭就到这里吧,大家也别守在这里了,都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说完,她率先离席,在婢女的搀扶下入了寝室。 她一走,其余人等顿时松了口气,一个个起身回了各自居所。 等回了自己小院儿,各人自己的小心思也都活泛起来。 范氏依旧在骂林依依,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看上这个儿媳妇。 二房那边,徐氏不由得跟谢二爷抱怨。“可算是结束了,这个年过得可真是憋屈,旁人府里都是热热闹闹的,就咱们府里,冷清得跟死了人一样。” 谢二爷道:“你少说两句,当心这话传到明叡耳朵里。” 如今林依依昏迷不醒,谢明叡最忌讳旁人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就好像在咒林依依一样。 徐氏当即来了脾气,“怎么,我还不能说了?林依依都昏迷大半个月了,外面好多人都怀疑她还能不能醒过来。难不成,咱们府里要一直因为她过年不能热闹了。” 还有三房那边,卫氏从回来后皱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虽然谢老夫人一直不喜他们二房三房,可是这么多年,大家还是在一块守岁的。 这么早就撵大家回来,还是头一遭。 这都不一块守岁了,往后莫不是要走分家这一步? == 初一下午的时候,林家派了人过来。 除了送一些疗养的药材外,主要还是问谢明叡明日有什么打算。 时人有初二这日出嫁妇人回娘家的习俗,林依依虽然还未醒来,但是谢明叡作为女婿,去看上一看林老夫人也是情理应当。 谢明叡却一口回绝,林依依昏迷着,他没应付这些牛鬼蛇神的心思,说是等林依依醒过来后,再和她一道回林府瞧瞧。 林家下人只好回去。 然而到了初二这日,林老夫人却带着林素莹登门来了。 谢老夫人深感意外,“怎么还亲自登门了呢,不是早就说等依依醒过来,让明叡带着她往林家走一趟吗。” 林老夫人道:“左右我在家也是没事,心中挂念依依那丫头的情况,就过来了。若是方便的话,我想去瞧瞧那丫头。” “我让人去问问叡哥儿那方便不方便。”谢老夫人道。 谢明叡听到传信的时候,眼眸动了动,道:“让人过来吧。” == 几人到的时候,谢明叡正在给林依依按摩着小腿。 见林老夫人来,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道:“你们先坐,我这还有一会就好。” 吩咐回雪给人上了茶。 林老夫人端着茶盏,并不饮。就在一旁看谢明叡的动作,从进门他便一直在给林依依按腿,已经有数百下,却全然没有厌烦的意思。 林素莹自然也注意到谢明叡的动作,不消说,心底自是涌起一股疯狂的嫉妒。 等四肢全部按过之后,谢明叡给林依依盖好被子,这才来了外间。 “老夫人过府,招待不周,勿怪。” “不怪,不怪。”林老夫人连忙道,“我见你给依依丫头按揉,也挺费力气的。这等活计,又何须你亲自动手,交给下人们来做也是一样的。” 谢明叡道:“那些下人笨手笨脚的,交给她们,我不放心。” 林老夫人讪笑道:“你若是担心下人照顾不好,我这倒有一个人合适。素莹知道依依遇险之后,整日为她忧心不已。不如,就让她来照顾依依吧。这孩子素来心细认真,有她照顾依依,想必依依很快就能醒过来。” 谢明叡看了下林老夫人和林素莹,眸中闪过几丝嘲讽。 事情都发生大半个月,人才登门探望,这可不像是关心林依依的样子。 当他不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呢。 被这样的亲眷沾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林依依先前也说过,并不想认林家的这些人,既然如此,他就替她料理干净了。 当即微微勾唇,道:“好啊,那这段时日,就劳烦林二小姐了。” 谢明叡应承下来的时候,林老夫人和林素莹先是一阵错愕,等反应过来之后,又是巨大的狂喜。 虽然知道此时并不适宜在谢明叡面前露出得意之色,可是上扬的唇角压了又压,还是泄露了几分内心的涌动。 生怕谢明叡反悔,林老夫人忙交代道:。"素莹,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定国公府,好方便照顾你堂姐。在人家府上,一切都要听你姐夫的安排,不要使小性子,给大家添了麻烦。” 林素莹耐着性子道:“知道了,祖母你就放心吧。” 送走林老夫人,林素莹跟在谢明叡身后回了他和林依依所居的院落中。 见谢明叡并没有安顿她的意思,她只好捏着声音主动问道:“姐夫,不知接下来几日,我住在哪儿啊?” 谢明叡道:“瞧我,竟然忘了给二妹安排住处。金铃旁边的那间屋子还空着,这段时间,你就住那去吧。金铃,你带林二小姐去瞧瞧她的房间。” 金铃见谢明叡对林素莹和颜悦色的,正有些为林依依不平,便不乐意为林素莹引路,“三公子,我还在熬药呢,没空。” 林素莹只以为金铃是个普通的下人,当即娇声斥道:“主子吩咐,哪有你一个下人顶嘴的份儿,姐夫,你这院里的奴才也太没规矩了些,要是你没时间管教,素莹愿意代劳,教教她们规矩。” 谢明叡失笑道:“二妹,这你可就以为错了,金铃她并不是谢府的下人。” “不是下人?”林素莹疑惑道。 谢明叡解释,“她是依依带进府来的,这些年,她和依依两个相依为命,依依也是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的,是以她并没有身契,不算谢府的下人。所以我才让你去她旁边的房间住,我怎么会把你和下人安排在一块住。” “原来是这样。”林素莹听了解释心中有些窃喜,看来谢明叡还是重视她的,最起码在住处的安排上,就可见用了心思。 这次她顶着照顾林依依的名头住下,往后少不了和谢明叡接触的机会,等时间长了,他自然能够了解自己的好。 要是林依依醒不过来的话,那三少夫人的位置,她说不定也能拿下。 想到此,林素莹温声道:“有劳姐夫为我安排住处了。既然金铃忙着给姐姐熬药腾不出空,不知可否姐夫带我……” 话音未落,金铃就扔下手中扇火的蒲扇,不悦道:“不就是领个路吗,我带你去,三公子他忙着呢,哪里能领你过去。” 说着,走到林素莹前面,往房间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见林素莹没有动静,金铃回头瞧她,“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上?” 林素莹反应过来,对谢明叡道:“那姐夫,我先去看看房间?” “磨磨唧唧做什么,快点走啊。”金铃不耐得退回两步,拉住林素莹的手腕,带着她走。 在林素养被金铃拽走的那一刻,谢明叡就迈步离开,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 林素莹不甘就这么被拽走,使劲挣脱,可是别看金铃年纪小,手上的劲儿可比林素莹这个娇生惯养的大上不少,自然是不允许林素莹挣脱。 林素莹拽不开,然后一回头,见谢明叡已经离开,也没了抵抗的心思,有些自暴自弃得任金铃拉着走。 到了房间门口,金铃松开她,没好气道:“这就是你的房间,路已经带到,自己进去看看吧。有什么缺的,跟流风说,他自然会安排人添置。别有事没事就去麻烦三公子,他忙着呢。” 说完之后,金铃便迈步离开,继续去看药炉。 林素莹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甘道:“神气什么,不过就是林依依捡来的一个野丫头。” 等她成了这个院子的女主人,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 接下来几日,林素莹接近谢明叡的意图是显而易见。 每晚谢明叡在书房忙碌的时候,林素莹总是提着食盒过去前去,说是看姐夫日夜忙碌,担心累坏了身体,特意炖了些补品给补补身子。 谢明叡并没有让她进入书房,不过每次却让流风将她准备的补品给递了进去。 林素莹自是大受鼓舞。 林家得知这个讯号,便让人给林素莹传信,让她继续下去。最好是趁机俘获谢明叡的心,这样就算林依依真的去了,他们林家和定国公府的姻亲关系还能续上。 林素莹也是这么想的,一时间信心满满,鼓足干劲朝着三少夫人的那个位置努力。 第79章 几日下来,林素莹的动作越发过界。虽然是以照顾林依依的缘由暂居在谢府,可她丝毫没有将自己当做是客人,每晚往谢明叡书房里送些汤水不说,就是院子的下人,她也开始随意指使起来,俨然是将自己当成了女主人。 这日晚间,林素莹又将一份补汤送往谢明叡书房。 谢明叡还是没有见她,照例是流风接了,将它给放置着谢明叡案头。 谢明叡头也未抬,道:“你喝了吧。” 流风打着商量道:“公子,今天的补汤,我能不喝吗?” “怎么了?” “加了点别的东西。” 谢明叡看向那碗补汤,眸中闪过几丝思索。 流风趁势道:“公子,您这几日的纵容,让林二小姐以及她背后的林家心越发大了,今日林家那边便私下给林二小姐送来两份药,一份是给您用的,一份便是给夫人用的。” 一份媚药,一份毒药,媚药是给谢明叡用的,至于毒药,自然是给林依依用的。 虽然林依依是林铄之女,可是如今林家那边,并没有将她当做亲人看待。林老夫人在寿辰那日,看到林依依送给她的寿礼以及拒了帮助她小儿子晋升官位一事,便明白林依依这个孙女就是个白眼狼,从她身上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在林家那边看来,定国公府三少夫人的位置林依依占着也是浪费,还不如死了之后给向着他们的林素莹腾位置。 至于交给林素莹的两份药,媚药她很快便用上了,毕竟那玩意儿只是为了助她和心心念念的谢三公子成就鱼水之欢,并不会伤及性命。 而毒药就不同了,她虽然嫉恨林依依,可是要杀人的事儿她还没有做过。 就在林素莹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便听到书房里传来摔碗的声音,她忙从屋中出来,便见谢明叡从书房冲了出来,往正房而去。 流风紧随其后,林素莹抓住流风,问道:“姐夫这是怎么了?” 流风道:“刚才回雪禀报,说是看到三少夫人的手动了下,似乎是要醒来。三公子着急去看夫人的情况。对了林二小姐,您熬的补汤,三公子激动之下不慎打翻,一会劳烦您去书房收拾一下碎片。” 林素莹面色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愣应了一句,“哦,好的。” 在书房收拾碎片的时候,她的心思已经不知转过几转。 林依依竟然要醒来了? 这怎么可以? 她要是醒来,自己这三少夫人的位置还怎么坐上去? 她看着地上被打翻的补汤,今晚要不是听到林依依的消息,谢明叡他说不定就将这补汤给喝完了,这个时候,也许应该会在她房间里,他们两个人肌肤相贴,耳鬓厮磨…… 可是这一切全都被林依依给毁了。 想到此,林素莹的眼神不由冷了下来,透漏出几分阴鸷之色。 既然如此,就怪不得她了。 翌日早间,林素莹还未出房门,便听见院子里传来金铃和回雪说话的声音。 “回雪姐姐,今日换的药,三少夫人服了之后就能醒来吗?” “就脉象来看,三少夫人的情况好了不少,应该是这几天就能醒过来了。不过这新换了方子,疗效怎么样,我也说不太好。” 林素莹闻言,将家里给她捎带的药包藏在袖中,随即走出房门。 金铃看到她出来,得意得挑了挑眉,道:“希望依依姐今天就能醒来,这样的话,也不用某个讨厌的人继续赖住在这里了,搞得好像这里像是她自己的家一样。” 林素莹咬了咬唇,权当没有听见。 她走上前,对金铃道:“我和你一块熬吧。” 金铃冷嘲热讽道:“不用,这几天你不是给三公子熬补汤熬的欢吗?这熬药的事儿,用不着你,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办了。” 林素莹没再出声,就站在原地看金铃忙活。 突然,金铃面色一变,她捂着肚子,看了眼旁边的林素莹,道:“我去趟茅房,这药你给我离远一点,不许靠近。” 言罢,便急匆匆而去。 林素莹见四下无人,一颗心咚咚狂跳。 她看着熬药的砂锅,忍不住掀开盖子,将藏在袖中的药包打开,将里面的药粉倒入。 许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林素莹的手有些抖,药粉有些洒在了外面,她怕被人发现,情急之下忙用袖子擦拭,可是她忘了这砂锅还在炉子上蹲着,热度足以让一个人的皮肤感受到刺痛…… 就在林素莹将药下进去后不久,流风便向谢明叡回禀道:“公子,她出手了。” 谢明叡面沉如墨,对流风道:“都准备好了吗?” 流风应道:“这点小事,公子还不放心吗?” 看林二小姐的手法,也不像是聪明的样子。 “那一切就按计划行事。” == 这日清晨,定国公府不太平静。 一大早,谢老夫人身旁的嬷嬷往林府而去,将林老夫人以及林家二房都请进了定国公府。 到了定国公府,见谢府众人都在,面色不太好的样子,林老夫人小心问道:“亲家一大早将我请来,可是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依依那丫头有些不大好了?” 谢老夫人冷冷瞅了她一眼,讽刺道:“怎么,你很盼着依依有个万一?” 那是自然。林老夫人心中道,不过这事她可不敢当面对谢老夫人讲,“怎么会,依依可是我孙女,我又怎会希望她不好。只不过,她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备不住有个什么不测,让她真的去了。一大早亲家这么兴师动众的,很难让我不想到是依依她出了什么事。” 谢老夫人冷冷一笑,道:“你这声亲家我们可担不起。如今可不是依依自己有什么事儿,而是你们林家,在使手段害她不好呢!” 林老夫人还在装糊涂,“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依依的亲人,又怎么会害她?” 谢老夫人道:“叡儿,你来跟他们说。” 谢明叡点了点头,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让人摆上证据。 事情起因是从今日晨起说起,金铃在端药进房给林依依服用的时候,不慎被门槛绊倒,导致药全洒了。 也幸亏这一洒,才让她发现那药倒在地上后立刻泛起了白沫,竟是含了剧毒。 看到这一幕,金铃自然不肯罢休,直指是林素莹动的手脚,并且在她身上翻出了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盛装药粉的纸包。 谢明叡自然震怒不已,让人彻查。很快便查到林素莹的毒药是在和林家的接触之后才有的,而在不久前,林府里有向药房够买毒药的记录。 这证据摆在这里,竟是想赖都赖不掉。 林老夫人略一思忖,很快便做了决定,指着林二夫人道:“这都是孙氏做的,和我没什么关系啊!” 林二夫人看着婆婆对她的指控,一时之间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老夫人又道:“依依是我的亲孙女,我又怎么会害她?都是孙氏和素莹娘俩,她们想要谋求明叡继室的位置,所以才要害依依。我这就回去,让老二写封休书,将孙氏给休回娘家。” 一听林老夫人都要将自己给休了,林二夫人哪里再肯为自己的婆婆承担恶名。当即骂道:“哪里是我想要对林依依不利?分明是你这老虔婆心术不正,整日算计着要扒着林依依吸血。只不过,林依依早就看透了你的面目,对你亲近不起来,有好东西也不愿意给你罢了。所以,你才想着让素莹取代依依的位置。” 林老夫人当即和林氏吵了起来,“我一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算计那些有什么意义?钱财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干嘛要对自己的孙女不利?” 林二夫人道:“谁知道呢,有些人就是贪婪无度。当初临阳王事发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眼红大哥留下的遗产,以谋逆之罪株连九族为由,将明霞郡主给赶了出去。” 明霞郡主虽然是逆王之后,可她嫁的夫君是为救先帝而死的大将军林铄,凭着丈夫的庇荫,她不至于沦落到只能避居深山不见世人的局面。 是林老夫人,她替已故的儿子做了决定,将没有娘家依靠的明霞郡主给赶了出去。 林老夫人气得手抖,“蠢妇!我那不都是为了老二考虑,要是没有我,你们二房如今还能在槐荫巷大宅子住着?” “你那都是为了你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林二夫人道,她都要被休了,林老夫人谋算的财产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干嘛要顾忌对方的颜面? 这林家婆媳二人,是吵的定国公府不得安生。 “够了!”谢老夫人冷喝一声,“你们林家的破烂事儿,我没兴趣知道。像你们这样黑了心烂了肝的亲家,我们可不想要,想必依依也不想要,如今她昏迷不醒,我这个做祖母的,就替她做了决定。” 话落,林老夫人和林二夫人也停下了争吵,双双看向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道:“俗话说出嫁从夫,依依既然入了我们谢家的门,那从今往后,她便和你们林家二房全无关系,这所谓的亲家往来,不要也罢,你们也别想从她身上算计什么了。” 一听谢老夫人要划清界限,林老夫人顿时不干了,“依依可是我们林家的闺女,这是抹杀不掉的血缘。你们如今替她断了亲缘,就不怕等依依醒来之后,全天下人都指着她的鼻子责骂不孝?” 第80章 “你们林家都不想让她活命了,我替她断绝个亲缘关系,谁人又可指摘?”谢老夫人道,她冷冷瞧着林老夫人,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讽刺,“更何况,依依长这么大,你们这些人可从未尽过生养之义,她要孝顺,也孝顺不到你们头上去。” “今日你们林家二房在我谢府之内妄图毒杀我谢府长房孙媳,人证物证俱在,此事,我们谢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正巧明日开衙,我们府上会将林二小姐以及一干物证交由大理寺府衙。你们林府的罪行,自有律法审定!” 该私了的私了,该公了的公了,总之是再也不想跟林家那家子人掺和到一块去了。 林老夫人和林二夫人还想撒泼,谢老夫人却不耐烦应付这二人,态度强硬得让人将其给撵了出去。 谢府说到做到,翌日,果将林素莹押送至大理寺,等候衙门审判发落。 大理寺见谢府呈交上来的证据条理清晰,虽然林素莹毒杀林依依的手段未曾得逞,但是其心可诛,最终大理寺那边给判了个流徙三千里。 这还不算,在谢明叡的运作下,林家二爷也因为治家不严,纵容妻女为恶,遭到了吏部的训斥。官职一降再降,直接给贬到了漳州任一县衙笔吏。 林家二爷这一出京,林老夫人自然是要跟随。 她可是要指望这个儿子给养老的。 毕竟林依依昏迷不醒,谢家还做主断绝了她与林府的关系,林老夫人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而林家其他族人见二房这般惨状,也纷纷躲远。 林老夫人若想自己百年之后有个送终的人,只能跟着二房这边离开京城。 没几天的功夫,林家二房那边便收拾着东西灰溜溜离开京城。 谢明叡在林家二房走后,又使人帮林依依弄到了林家宅子的地契,按照幼时的记忆画了图纸,让人据此重新修整一番,将这十多年来林家二房霸占的痕迹给清除…… 一晃又是数月过去,转眼便到了阳春三月。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林家的宅子也修整好了,期间谢明叡去过一次,置身其中,仿佛看到了他和林依依玩笑打闹之景。 幼时情景,恍如昨日。 然而林依依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过王澜一派倒是消停了许多,本来以为年后开衙,他们会继续在朝堂上上书,严惩林依依失职之罪。 可是一个年过得,让他们好像忘记了这件事。 这数月来,没有提过一次这事。 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不过很快,朝堂的平静便被打破了。 三月末的时候,锦州守将的告急文书传入京城,整个朝堂都炸了! 三月二十日夜,羌族骤然发难,率军攻打函嘉关,短短两日功夫,便将其攻破! 如今羌族大军进入函嘉关,往锦州围困而去。 文书中还言道,如今羌族领军之人,正是那本该死在驿馆大火之中的羌族太子。 那羌族太子自火场中脱身,悄悄潜回羌族,将原先的羌族王及王室一众皇子了结,自己登上王位。 他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率领大军攻打函嘉关。如今因为占了函嘉关,羌族那边很是士气激昂,对这位新王也是万分拥护。 此事一出,驿馆大火的罪责自然怪不到林依依头上。 不过赵烨又有新的事儿要头疼了。 羌族如此挑衅,朝上众臣自然忍不下这口气,纷纷扬言要出兵攻打羌族。 赵烨颔首,正待颁旨。 头发花白的户部尚书带着颤音道:“陛下,这仗打不得啊。” “为何?”赵烨问道。 户部尚书道:“国库,如今已经没多少银子了。而与羌族交战,耗资不知凡几,若是战事不利,我朝,恐怕就要亡了啊。” “国库的银子都去哪儿了?你这个尚书是怎么当的!”赵烨气得质问对方。 “陛下可还记得周泰之死?”户部尚书道。 赵烨自然不会忘记,前几年晋城那边连连哭穷,所收赋税便没入过国库,赵烨察觉到不对劲,便派了周泰前去晋城。 结果,他却被陆文晋等人害死,当时的税银也不翼而飞,之后便有了谢明叡前去晋城的事儿,也正是因此遇见了林依依。 只不过,当初丢失的税银,现在都没有找回来。 户部尚书道:“近些年来,像晋城这样的情况绝非个例,许多州郡的税银收不上来,国库自然无法充盈。而去岁因驿馆大火,我朝又送了不少珍宝给各国使团赔礼,如此一来,国库便没钱了。如今所剩,断然支撑不起与羌族一战。” 朝上不少官员听到这样的情况,顿时熄了交战的心思。 “既然无法开战,不如向羌族求和?” “羌族夺我城池,杀我百姓,本来便是奇耻大辱。若是我们求和,岂不是显得怕了他们。如此一来,恐怕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可不求和,我朝根本就没有与羌族一战之力,到时候他们兵临城下,我们恐怕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朝堂之上的官员分成了主战主和两派,吵吵嚷嚷的,直到天黑都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 入夜,谢明叡坐在床边,执起林依依的手,用帕子温柔的擦拭着。 回雪从外面进来,恭声道:“公子,陛下来访。” 谢明叡眸光微动,片刻后,将手中的帕子交给回雪,让她接替给林依依擦拭,自己则迈步往书房而去。 打开书房的门,便看到负手而立的赵烨。 谢明叡当即便向赵烨行礼。 赵烨回过身来,忙免了他的礼。 随即一脸凝重得看向他,“谢三,今日朝堂上的事儿,你都听说了吧?” 谢明叡沉默片刻,他不但知晓朝堂上发生的事儿,而且知道赵烨为何深夜前来。 他和赵烨相交多年,自然知晓对方脾气秉性。面对羌族挑衅,但凡是有血性的男儿,又怎会一味忍辱求全。 此番必然要战! 可是朝政多年把控在王澜手中,积弊沉疴,导致赵烨如今面临无军可派、无饷可拨困境。 若要破局,唯一出路便在于镇北军。 先前林依依与林烁旧部已经联系上,并暗中为从王澜手中收回镇北军军权部署,如今军中大半已经暗暗倒向林依依。 只是如今林依依陷入昏迷,那么能够取信镇北军的人,或许便只有谢明叡这个做丈夫的了。 谢明叡沉思许久,这才做下决定,“陛下,微臣愿领军北上,驱逐羌族,收复失地。” 赵烨松了一口气,“谢三,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朕知道如今你为依依的情况忧心不已,却还要你率军出征。这次,是朕对不住你。” 谢明叡道:“陛下切勿如此自责,虽然臣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依依身边,可是国家危亡时刻,大丈夫亦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何况,依依若是知道,肯定也是乐意我这么做的。” 依依虽是女子,可是她心中装的绝不只有儿女私情,若是此时醒着,不但会支持夫君披甲上阵,恐怕会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痛击敌寇。 …… 翌日,赵烨一上朝,就宣布了以谢明叡为将,率镇北军北上抗击羌族的消息。 不少朝臣纷纷反对。 “陛下三思啊,谢明叡毕竟年轻,没有领军经验,而那羌族又来势汹汹……我朝若是战败,不知要断送多少无辜儿郎性命。这仗,打不得啊,当下还是以求和为要。” “如今我朝国库空虚,而一旦开战,所耗粮草饷银不知凡几,若是短期之内能胜还则罢了,时日一长,恐怕我朝江山亡矣!” 赵烨气得也不要什么风度了,直接指着那些朝臣骂道:“求和,求和,朕高官厚禄养着你们,关键时刻,你们除了求和还会做什么?羌族人的胃口又岂是那么容易满足的?想要朕割地赔款,用银钱养着羌族的兵马,以待来日攻打朕的城池,杀戮朕的子民,你们可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赵烨忍这些臣子已经很久了,要不是这帮人整天不干实事,他的国库又怎么会空? 一个个的想要求和,恐怕有不少是在怕打起仗来,国库先紧着军费,给他们发不出俸禄! 若是再听这些人的,恐怕他真的离当亡国之君不远了。 想到此,赵烨脸色一沉,发狠道:“朕意已决,此番与羌族开战势在必行,若再有求和者,斩立决!” 碍于帝王发怒,一众人只好选择闭嘴。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此臣服于帝王权威之下,下朝之后,不少臣子聚在王澜府上,大吐心中苦水。 “王相,如今皇上执意要战,这可如何是好?没钱没粮,这仗又如何打得赢?到时候还不是要等着那羌族人打到家门口?” “如今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咱们大可以等两年再同羌族开战,可是咱们的皇上却不这样想,竟然怀疑起我们这些老臣的忠心,这也太让人寒心了。” 听着这些朝臣的抱怨,王澜不着痕迹得勾了下唇。 等大家抱怨得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开口。 “咱们这位皇上终究是少年心性,先前老夫与诸位代管朝政,恐怕早已惹得皇上厌烦。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亲政之年,又兼遇上羌族入侵这等大事,可不是大展拳脚好好施展一下心中抱负。说起来,咱们这些老家伙也该退下来了,朝堂上的事儿就交给年轻人吧。” 有人下意识就要反对,“这哪儿成啊?咱们退下来,那些年轻人哪里打理过什么朝政,这还不得乱套?” 王澜道:“要的就是一个乱字。咱们费心费力这么些年,轮不到一点好不说,反而招了陛下的眼。既如此,还不如撩开手去。等朝上乱了起来,陛下才会知道咱们这么些年的不容易不是。” “高啊。”有人附和道,“那咱们就听王相的,这一切都不管了。” 第81章 主和派的臣子自以为联合起来不再管事,定会惹得朝堂一片大乱。 可是赵烨根本就没有多在乎他们,本来就看这些人不顺眼,如今一个个得识趣退下来,正好遂了他的意。 朝堂上一时间空出不少职位来,刚开始虽然有些忙乱,但也并非不能解决。 右相萧衍韬光养晦多年,手底下还是有不少得意门生的。 只不过朝政多半被王澜把持,他的门生都无法安排到重要位置上。 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经过了两天的无措,一切也都上了正轨。 那些罢工的臣子原本以为自己不干了是给君王出了个很大的难题,到时候,非得君王对他们三催四请才能返回朝堂。 可没想到,自己离开不过几日,差事便被人给代替了。 这下子有不少人坐不住了,开始纷纷找门路想要将自己的差事要回来。 一时间,右相府上门庭若市。 萧朗逸嫌家里闹哄,径直来寻谢明叡躲个清闲。 可谢明叡哪里有闲工夫搭理他? 从他决定出征起,就暗中和周扬联系上,向他了解镇北军中情况。 十二年过去,纵使镇北军中仍有不少人念及旧主,可在王澜的势力渗透下,也有不少将士变节。 在出征之前,总得摸清营中的底细。他可不想出现自己和将士们在战场上拼杀,转头奸细在背后给来上那么一刀的情形。 是以这几日谢明叡府中书信往来不断。 萧朗逸自觉无趣,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景色。 不一会儿,耳边便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铃声,随之而来的是人跑动的动静。 紧接着,萧朗逸便感觉身边有一道风掠过。 是谢明叡,他飞快得奔了出去,和赶过来的金铃碰了个正着。 “公子,刚刚我看到依依姐的手动了。” 谢明叡不发一言,忙往他和林依依的寝房赶去。 至于萧朗逸,连交代一声都没有。 还是在书房侍候着的流风道:“萧二公子勿怪,事关少夫人,我们公子总归是要多上心几分的。” 萧朗逸了然道:“我懂。”除了林依依,还有谁能让谢明叡这么失态? 恐怕一时半刻,谢明叡是想不起他这个好友来了,萧朗逸也不好赖在人家府上自讨没趣,和流风交代了一声,便自行离开了。 …… 回寝房的路上,谢明叡脑中设想了很多。当他一踏进房门的时候,林依依已经醒过来了,正倚靠在床上轻生细语得和丫鬟门交谈着,了解她昏迷这段时日以来发生过的事儿,看到他出现的时候,会不自觉得停下交谈,对着他露出一个恬淡而又温柔的笑容…… 然而他一切的设想都在进门的那一刻碎成了齑粉。 林依依依旧无知无觉得睡在那里,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回雪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执了林依依的一只手给她把脉,片刻后才将她的手给塞回被子里,还细心得帮她掖了掖被角。 等着回雪做完这一切,谢明叡才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回雪起身,对谢明叡拱手道:“回公子,三少夫人的脉相平和,并没有什么大碍。” 谢明叡又追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这个回雪就回答不上来了,她带着歉疚道:“请恕属下学艺不精。” 谢明叡无奈得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自从确定要领兵出征后,他又找了别的大夫来给林依依把脉。 可是那些大夫看了,俱都是无能为力。 脉相上没有问题,可人就是醒不过来。 等人都退下来之后,谢明叡在回雪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执起林依依的一只手,抵在额头上,闭目,感受着她手上的温度。 “依依,如今各项事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三日之后,我便出发了。”寂静的室内,谢明叡幽幽出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空怅。 “这几天,我是多么盼望你快点醒过来。说实话,此番出征,我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 万一他若是折在战场之上,他最后连和林依依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出征之前,没法和林依依最后交代几句也就罢了。他最担心的还是林依依就这么昏睡着,连最基本的自保都办不到。 若是他没事还好,若是真有个万一,就二房三房那边恨不得瓜分家产的架势,还不得将林依依给撕了去。 这又让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最终,谢明叡无奈得祈求道:“依依啊,快点醒过来吧。” …… 林依依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深夜,夜阑人静,各处都熄了灯,黑漆漆的一片。 她坐起身来,还是靠感知着环境的温度,断定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她昏睡之前,正是隆冬时节,而现在,仅仅穿着一层寝衣,也不觉得有多少寒意。 谢明叡并没有在房间休息,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并没有其余人在。 林依依在床上坐了一会,起身摸索着去衣柜出取了自己的衣服穿上。 除了刚下床时行动有点迟缓外,这会她已经适应过来了。 可想可知,在她昏迷的这几个月被照顾得很好,最起码四肢每天都有被好好按摩,否则她绝对不会这么快恢复行动能力。 这一切,恐怕谢明叡没少费劲。 这会他没在房间,也不知去了哪里。 林依依有些想见他,便推开门出去寻他。 察觉到庭院里有了动静,回雪一下子警醒起来,出门查看动静。 正好见到在院子里的林依依。 “三少夫人,您醒了?”回雪有些激动,连忙上前。 林依依点头,道:“刚醒过来,这几个月,劳你们费心了。” 她将手腕伸到回雪面前,“你再给我把下脉吧,看看还有哪里不妥。” 虽然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可还是让回雪再诊一下更为稳妥。 回雪道:“您的脉相并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与往常无异了,这还多亏了三公子,每日为您舒缓肌体,从无间断。” 听回雪提起谢明叡,林依依更想见到他了,问道:“他呢?这会醒来,怎么没有见到他?” 回雪道:“公子他有些要事交代,这会应该在卫所。” 这个点了还在忙碌,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依依向回雪了解一下情况,“我昏迷这段时日以来,都发生了些什么?” 回雪不敢有所隐瞒,将情况一五一十交代了。 “您能这个时候醒来,真的是太好了。公子他一直都在担忧,出征之前连和您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呢。” “我去找他。”林依依道。 定国公府的大门已经关闭,林依依不想再惊动其他人,带了回雪施展轻功翻墙而出。 大半夜在京城的长街上走着,虽然看不见多少色彩,但是鼻端却不时传来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枝条抽芽,万物复苏。 林依依越发得想要快点见到谢明叡,忍不住用上了轻功,往那边飞掠而去。 刚到门口,耳边便传来破空之声,一个人影从树上跃下,低喝道:“什么人?” 林依依脚步一顿,缓缓开口,“是我。” 这卫所防守竟变得如此严密,就连门外,都专门安排了人放哨。 那人很快便判断出林依依的身份,惊讶道:“林千户?” 林依依轻嗯一声。 紧接着,便听到那人口中发出一阵鸟鸣之声。 在卫所呆久了,林依依已经了解骁云卫传递消息的方式,刚才那鸟鸣,便是向里面的人传达她过来的消息。 很快,卫所的大门便打开,谢明叡急匆匆从里面奔出来。 在他身后,是提着灯笼的流风。 微黄的灯光照亮夜色,映衬出谢明叡的容颜。 林依依看了,心中忍不住一跳。这变化也太大了? 他的五官,仍旧是俊美的,只是整个脸型瘦削了不少,棱角变的鲜明凸出不少,仿佛是经过时间的沧桑洗礼。 让人一看,就能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如意。 谢明叡在林依依面前站定,二话没说,便将人给紧紧抱住。 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双臂的力道却不自觉越收越紧。 二人相贴,林依依能清晰得感受到从他胸腔里那颗急促热烈跳动的心脏,不消言语,好像就能感受他所有的情绪。 一颗心忍不住柔软下来,她轻轻抬手,在谢明叡后背拍了拍,带着安抚轻柔得道:“好了,我已经没事了,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谢明叡缓过劲来,这才松开林依依,盯着她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就来这了呢?你要想见我,让人给我送个信我就回去了,刚醒过来,跑这么远的路身体可还受得了?不行,还是让回雪给你诊个脉我才能放心得下。” 一遇上林依依的事儿,谢明叡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话唠。 林依依好笑得拉住他,“你别紧张,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回雪给我看过的,我现在的身体很好。我来了这么久,你确定,咱们要站在这卫所的门口说话?” “瞧我,都糊涂了。”谢明叡反应过来,连忙将林依依给请了进去。 后面的流风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进门走了几步,林依依便忍不住出声问他,“出征前的准备都做好了吧?今儿个在忙些什么,大晚上的都不能回府休息?” 想到自己方才做的事儿,谢明叡难得的有些忐忑,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试探道:“依依,如果我自行处置了镇北军中一些人员,你会怎么想?” 他在出征之前必须要肃清军中怀有二心之人,那些人身居要职,从明面上罗织罪证扳倒他们,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当前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也就只有暗杀了。 第82章 这手段着实算不上光明磊落,与他往日呈给众人光风霁月的形象完全不符。 骁云卫成立之初,本就是为了替天子做一些上不得台面之事。 可谢明叡担忧的并不仅限于此,更重要的是,他这次是对镇北军出手。 当初德阳郡主让周扬前往镇北军中,是为了让他给林依依铺路。那支军队,最终是要留给林依依的。 如今他对镇北军出手,虽然是为了能够心无旁骛得出征,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他也加强了对镇北军的控制权。 他不知道林依依会不会介意这一点。 “就这?”林依依有些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她介意镇北军的掌控权。 那是她父亲留下的军队不假,可是她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本来此番与羌族交战便处于劣势,他为了增加获胜筹码除去一些毒瘤,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此番出征,你把我的雁停给带去吧。”林依依道,那是她父亲征战沙场时所用佩刀,军中不少老将都识得,谢明叡带着它,也能让不少人信服。 她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真的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依依,不若这次出征,你随我一道吧。”谢明叡道,有着并肩作战的情谊,日后林依依接手镇北军也更顺利些。 林依依却转了转眸,道:“这次,我就不去了吧,我将将醒来,身体还未恢复,还是先行留在京中休养。” 谢明叡诧异于林依依的决定,他知道,林依依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子,畏惧于战场的风霜刀剑。她长于乡野之间,身上自有一种不屈不挠的韧劲,相比于京城高宅之内的勾心斗角,她恐怕更喜欢战场之上酣畅淋漓的厮杀。 以她的性子,当听到自己想带她出征,应当会欣然应下才是,究竟是为何,让她选择了留下? 反正身体还未恢复这个理由,谢明叡是不信的。 见谢明叡目中怀疑,林依依又道:“虽然这次出征我不去了,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必须得活着回来,否则我饶不了你,听到没有?”说到最后,她语气带了几分强硬。 谢明叡低声道:“夫人有命,莫敢不从。” “镇北军你先拿去,作为交换,你把骁云卫留给我吧。”林依依看着谢明叡道,“总不能什么便宜都叫你占了不是。” “好,给你。” 谢明叡给流风使了一个眼色,流风会意,静悄悄离开。 没多久,他又带着一个木匣回来。 谢明叡将木匣打开,取出里面的玉佩,递交到林依依手上。 林依依看着那块羊脂美玉,只觉得莫名熟悉。 谢明叡温声道:“这次可要收好了,千万别再把它给当了。” 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涌现,晋城陆府,她扮做采莲的模样窃了这块玉佩,随即又将它当了五百两,凑到给采莲的赎身银子当中…… 原本没觉得这块玉佩有什么,可这会再到手里,她才发觉,上面的图案原是云纹,和每一个骁云卫所持的象征身份的令牌上面图案一模一样。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当初竟肯让我偷了去,怎能如此儿戏?”林依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当初在晋城的时候,她对谢明叡是真没什么好感。那时采莲还是她一心想为之赎身的妹妹,能够凑齐她的赎身银子,比什么都重要。 因此当这块玉佩的时候,她没有半分犹豫。 可谁知,拿到这块玉佩就代表能够号令骁云卫。 还好这玉佩他又赎了回来,这要是不慎丢失的话,还不知道要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看着他那张毫无所觉的俊脸,林依依只觉得无比的欠扁。 谢明叡道:“好了,过往的事儿就别提了,要不是它,咱们还没有现在的缘分呢。” 眼看着林依依还想计较,谢明叡连忙以天色已晚为由,带了她前去休息。 这一晚,二人是在卫所留宿的。 翌日,谢明叡便收到了暗杀成功的消息。 镇北军中数位将领竟一夕之间暴毙在自己家中或营帐之中,朝廷收到信儿的时候,文武百官震惊不已。 然而出征在即,比起查明这些将领的死因,整顿镇北军,将那些空缺的职位填补上才是重中之重。 在这件事上,赵烨根本就没有听那些老臣的安排,干脆直接放权给了谢明叡,直言既然是谢明叡领兵出征,那么为了保证战事顺利,军中上下一律听从主将调遣。 谢明叡当即领旨谢恩。 谢明叡既然敢杀那些藏有二心的将领,必然是早就想好了接任他们的人选。 自此,镇北军整肃完毕,他也是时候领军出发了。 出征那日,赵烨亲自到场,为三军送行。 点将台前,谢明叡郑重其事向着赵烨承诺,“誓驱北羌,复我河山!” 一众将士跟随大喊,“誓驱北羌,复我河山!” 北风猎猎,旌旗招展,三十万将士振臂齐呼,大有地动山摇之势。 赵烨欣慰道:“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时辰已到,谢明叡纵身上马,抬起右手,发出信号,“出发!” …… 目送着大军离开,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林依依这才收起了不舍,面上一片冷肃,向赵烨的方向行去。 赵烨才待踏进銮驾,看到林依依之后,停在原地等着她过来。 “依依,你醒过来后朕也没来得及去看你,如今的身体如何了?” “没有大碍了,劳烦陛下挂念。”林依依谢过赵烨的关心,随即抿唇道,“陛下,属下有些事,需向陛下单独回禀。” 赵烨往身后的宫人处看了一眼,道:“你们留在此地。” 他选了一个方向,率先走去。 林依依紧跟在他身后,待将那些人甩开一段距离之后,赵烨站定。 “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说,到底想告诉朕什么了。” 林依依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藏人之后,这才道:“皇兄,这次驿馆失火,我不慎伤了头部,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找回了先前失去的记忆。” “你都想起来了?”赵烨语带惊喜,“这可真是太好了,要是明叡知道,还不知多么高兴呢。” 可他看谢明叡出征时候的情形,不像是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有和他说?” 林依依道:“他事情本来就多,再告诉他这件事,也不过是徒惹得他分心罢了。” 她醒来的时候距离谢明叡出征仅有不到三日的时间,若是告诉他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他肯定会关心当年发生的事情,出征在即,林依依并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让他影响了心绪。 “你啊……”赵烨无奈叹息,如今谢明叡带着大军已经开拔,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只能默认林依依的选择。 “这会你单独寻朕说话,可是从你的记忆之中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林依依点点头,道:“当年上元灯会,我与明叡哥哥走散,随即便被雀鹰的人俘走。” 先前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养父收养了她,并带着她辗转多地,最后到了晋城落脚。可是她又是如何跟家人走散,如何到了养父身边,除了时不时梦中的那场大火,她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这次驿馆失火,她被砸伤了头部,竟阴差阳错使她将那些事情全都想了起来。 林依依面容严肃,道:“这次羌族入侵,看似危及朝廷社稷,可真正动摇国本的,恐怕不在外患,而在于内忧。” 赵烨语气低沉,道:“你说的,是淮王那边吧?” “陛下知道?”林依依愕然。 “这么些年了,宗室里有谁对朕这个位子虎视眈眈,朕就算是看也看明白了。”赵烨道,“先前朕令诸王进京,共瞻白鹿祥瑞,宗室之中,唯独这位淮王路途多险,行了数月都未曾抵京。” 本来无论这位淮王的脚程多慢,必定得在元日的大朝贺之前赶到京城,可是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是一桩接一桩,羌族元成公主身死,真凶竟然便是羌族太子,接下来便是驿馆大火,羌族太子借机逃跑,其他藩国使团因此受损,为平诸国之怨,只得取消大朝贺一事,赔以重礼,令诸国使团就此回国。 正因为取消大朝贺,这位淮王也半路折返,未曾踏入京城一步。 “这次羌族之乱,定少不了他在其中推波助澜。”赵烨道。 林依依道:“皇兄所料不错,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搅弄风云的就是淮王,而雀鹰,便是他豢养的杀手组织。” 当年雀鹰杀手举着长刀向她袭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取她性命,而是将她掳走,想以她为筹码,挟制父亲以及他背后的镇北军。 “除却雀鹰杀手组织之外,淮王恐还秘密训练了一支精兵。” 赵烨苦笑道:“如今外有羌族,内有淮王,朕这江山,可真是风雨飘摇啊。” “皇兄,依依愿前往淮王封地,为皇兄排你忧解难。”林依依道。 赵烨静默片刻,道:“先前你向明叡要了骁云卫的控制权,想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若是明叡知晓你恢复记忆的话,必然不会同意。” 与羌族交战是凶险,可是前往淮王封地就不危险了吗? 第83章 “如今他为了朕的江山挂帅出征,朕又怎能忍心让他后方不安?朕是不会同意的。”赵烨道,“他原本就为了上元灯节弄丢你一事耿耿于怀多年,如今你又打算趁他出征前往淮王封地,若是遇险,岂不是要让他内疚一辈子?” “我本无意让他内疚。”林依依道,难道瞒着谢明叡她心里就能好受了吗? 夫妻之间,本该坦诚相对。可现在,她却选择了隐瞒对方。 “可是皇兄,有些事却不得不为。” “淮王秘密练兵,图谋的是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如今羌族在外滋事,镇北军又调离北上,京中守军严重不足,想必淮王必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时机。在我们没有军队防守的情况下,我前往淮阳一遭,或是暗杀几个关键将领,或是毁其粮草储备,亦或是寻求到别的机缘……这对京师来说,也能缓解不少压力。” 赵烨仍在犹豫,若是换个人的话,他说不定就派出去了。 可是林依依不一样。 她的父亲、外祖都死在权利争斗的漩涡之中,赵烨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做些什么。 林依依不肯放弃,“我流落在外多年,身无长处,唯有靠杀人的本事糊口度日。如今皇兄与明叡哥哥正面临险境,我也想尽自己所能,为你们做些什么。若是叫我什么都不做,只待在家中等着你们的保护,这让我心里又如何能过意得去?更何况,淮王还与我有杀亲之仇,如今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为我父亲、外祖报仇雪恨。还请皇兄允了我吧。” 她之所以没有选择跟谢明叡前往战场,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往淮阳一趟。纵使舍身成仁,她也无怨无悔。 赵烨见她一副凛然模样,半分不肯退让,最终只得无奈妥协。 “也罢,就依了你。” 林依依道谢:“多谢皇兄。” 赵烨道:“明叡既然把骁云令给了你,那骁云卫中精锐随你挑选。此去淮阳,你做什么都无妨,见机行事便可。只有一点,务必给朕活着回来。” 做些什么都无妨……林依依心中触动,从这些话语中,自然能够察觉出赵烨对她的呵护。 “为免惊动淮王,我此番离京还是秘密出行为好。只是我先前在骁云卫任职,父亲又是前镇北军主帅,难保不会有人注意我的行踪。所以,在我临行之前,还请皇兄让太医院那边与我做一场戏为好。” 赵烨自然允准,遮掩林依依的行踪,同时也能为她的安全增添几分保障。 二人定下计策之后,便各自回转。 …… 定国公府门前,林依依下了马车,在进门的时候和回雪互相看了一眼,传达隐秘的信号。 紧接着,“噗”得一声,林依依吐出一口血来,身子颤巍巍往后倒去。 这动静着实惊着了门口的守卫和过往的行人。 回雪连忙接住林依依,口中焦急喊道:“三少夫人,您怎么了?您可别吓我啊!” 她蹲下身,将林依依放到背上,背着她一路跑回所居院子。 门口闹哄哄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府中各处。 谢老夫人是最关心林依依身体情况的,闻言连仪容都顾不得整理,便让丫鬟搀扶着她前去探视。 林依依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好像随时都能背过气去的样子。 “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谢老夫人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林依依让回雪望风,趁着没人,对谢老夫人交代实情:“祖母莫急,我没事,之所以装成这个样子,是为离京找个借口而已。” 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林依依不忍瞒她,便将打算告知。 “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谢老夫人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好端端的,怎么要出京了?有没有危险?” 林依依道:“您就放心吧,没什么危险的。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行踪而已,还请祖母帮忙,和我演这一场戏。” “放心,一切有祖母呢。”谢老夫人答应下来。 紧接着,外面便传来一阵呼啦啦的声音。 是二房和三房那边,听见林依依情况不好,连忙赶过来查看情况。 一进门,就听到二夫人徐氏尖着声音道:“我听人说侄媳妇在咱府门口吐了血,刚才不是还能好好的送明叡出征吗?这到底是怎么了?” 回雪神色黯然道:“回二夫人的话,其实三少夫人自醒过来后,身体一直都不是特别好。为了让三公子心无挂碍的出征,这才令属下用了虎狼之药强吊起来精气神。如今三公子顺利开拔,三少夫人没了支撑的念头,身体自然显出破败之相,如今这种情形,属下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呀,怎么就不行了呢,这可如何是好?”徐氏假惺惺道。这次谢明叡出征,很有可能会死在战场上,若是林依依再因病而亡,那这长房,可就真的没人了。 这家业轮也该轮到他们二房了……徐氏唇角抑制不住得想要勾起。 谢老夫人肃着脸道:“依依,你放心,祖母不会让你有事的。回雪没有法子医治你,不代表别的大夫不可以。我这便让人拿了咱们府里的牌子,去宫中延请太医前来为你诊治。” 定国公府的消息递到宫中,赵烨听闻之后,便令宫中所有当值的太医全都去定国公府上。 林依依虚弱得倚靠在床榻上,伸出手腕让前来的太医诊脉。 一个诊完之后,无奈得摇摇头,退了下去,换另一人继续。 六个太医全都诊了一遍,林依依看向他们,问道:“如何?”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最终由院判拱手道:“林千户,请恕我等学艺不精,您的脉相显示……生机耗尽,恐怕回天乏术。” “几位大人医学精湛,如今都没有法子,难不成,我就真的只能等死了吗?”林依依苦笑着道。 几位太医面露尴尬之色,互相看了看,用沉默表示答案。 林依依无力得闭上眼,周身萦绕的虚弱、绝望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揪心。 “三少夫人,或许我师父有法子医治您。”回雪小声开口。 林依依倏然睁开眼,问道:“当真?” 回雪谨慎道:“我师父的医术远胜于我,您若是去找他看的话,说不定会有法子。只不过,他老人家近年来一直在山林之中隐居,不肯入世,还辛苦您亲自前去寻他。” “依依,咱去治。”谢老夫人道,“不过就是跑一趟罢了,和能救你的性命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几位太医有些尴尬,他们跑定国公府这一趟,结果却帮不上半点忙,现在对方却在他们面前商量着要去请别的大夫医治,这无疑是对他们医术的不认可。 可这种结果,他们也只能认了。毕竟,谁不希望活着呢? 他们治不了的,总不能拦着不让别人去治。 林依依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下来。“那祖母,我这便让人准备行装,尽快出京去找高人救治。” 她又看向几位太医,带着歉疚道:“今日还辛苦几位太医跑一趟了,茶已沏好,几位大人用过之后再回宫吧。” 几位太医哪里好意思用茶,道:“林千户客气了,只是我们出来时间也不少了,陛下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就不在府上叨扰了。” 林依依点头,让婢女去送几位太医出府。 事不宜迟,林依依很快就清点好人马,轻装简从,趁着天还没黑便出了城门。 虽然她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宣扬,但是不少人都知道,她为了活命而匆匆离开京师。 夜幕沉沉,星月无光。左相府门前还亮这两盏灯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不多时,便有两个人结伴往这边行来,待到近前,借着相府的灯光,便能辨认出这二人的身份。 正是白日去定国公府给林依依诊脉六人中的其中二人。 他们到了门前,轻轻叩响了门,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道:“进来吧,大人正等着呢。” 正厅当中,王澜正端坐上位,其子王诩坐在他的左侧下首。 除了这二人,还有一个身穿灰衫的中年男子在。男子其貌不扬,安静得站立在王澜身后。 见两位太医到来,王诩就迫不及待问道:“林依依离京,可是真如传闻所说,为了寻求神医延长寿数?” 两人合计一番,道:“依脉相看来,确实如此。” “那你们二人觉得,她能寻到高人救治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两人沉吟片刻,最终有一人出列道:“回公子的话,非是下官托大,天下医术精湛者,大多汇聚于宫廷之中。乡野之间纵有医术精湛者,也难治生机断绝之症。此番林千户出京,无非是心有不甘而已。” 不甘的是年纪轻轻,却要命丧黄泉,无论生的可能性有多么渺小,她也会尽力一试。 说到底,还是逃脱不了人贪生怕死的本性。 “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王澜摆手,遣走两人。 等他们二人退下后,王澜身后的男子出声道:“不知这事,二位是如何看法?” “不过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不足畏惧。”王诩毫不在意道,“爹,孩儿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在林依依身上多耗费时间了。” 第84章 “我儿所言极是。”王澜道,事到如今,完全没有必要理会林依依的垂死挣扎。 赵烨看他不顺眼已久,如今重用萧衍一系,大力打压他的人手。若是待他日时局安定下来,想必自己第一个就被清算。 可是他在朝为相逾十载,又岂会坐以待毙? 既然君主不仁,就休要怪他不义! 王澜捋着胡须道:“还请尊使回去转告王爷,起事时机已至,澜定全力襄助王爷诛昏君,匡社稷!” 那男子笑着道:“大事若成,王爷定当不忘王相大功。” …… 夤夜,万籁俱寂。 官道之上,一行人策马疾驰,恍惚间便行过数里,除了留下扬起的尘土外,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队人马领头之人便是林依依,此时她面色红润,行动有力,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是个将死之人。 在得到赵烨出京的允许之后,她便服下回雪调配的药,用以暂时改变自己的脉相。 这效果,足以骗过经验老道的太医。 在瞒过众人耳目出京之后,她便及时服了解药,一刻都不敢耽搁往淮阳方向而去。 三日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 骁云卫在城外设了据点,林依依先带着人去那里修整。 早先林依依了解过这个据点的情况,领头之人名叫杨成,原是她父亲的一名亲卫。 自她父亲去后,便回了乡下老家,种了几年的田地。 后来谢明叡组建骁云卫,才又把他招揽至麾下。 杨成见了林依依十分激动,眼眶隐隐有泪花闪过。 “属下杨成,见过小姐。” 林依依忙道:“杨千户不必多礼。” 杨成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安顿众人,“小姐和诸位兄弟远道而来,想必十分困乏,热水已经备好,大家先修整一番。” 林依依回房间洗了个热水澡缓解身上的疲乏。 刚换上干净的衣裳,还没等擦干头发,就听到一阵巨响。 林依依动作顿了一下,走出房门。此时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听闻动静出来的骁云卫。 林依依差了两个人出去打探动静。 半个时辰后,那打探消息的二人回来。 “那声巨响是从城南十里坡发出的,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什么东西,将地面给砸出个大坑。属下到的时候,那已经守了许多淮王府的侍卫。还有许多百姓往那赶去。” “天上掉下来的?”林依依抬头看了看天,道,“在这之前,你们可曾看到天上有什么东西?” 那样的声响,按理说很多人都瞧见了才是。可是大家都摇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林依依了然,恐怕那坑不是天上的东西砸的,而是人为炸开的吧。 “我们去瞧瞧。” 林依依带人换上百姓的衣服,往十里坡的方向赶过去。 正好有不少百姓得了信也赶过去瞧瞧热闹,林依依一行人便混进百姓当中,跟着上前。 因有淮王府的侍卫守着,一行人不能太过靠前,不过也足以让林依依看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只见那大坑之中萦绕着一层黄色的雾气,透过雾气,能看到块巨石的轮廓。 “听闻这石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难不成是神仙有什么指示?”有人小声议论着。 不只是一个人这么想,在场的淮阳城百姓几乎都是这么一个想法。他们面前的情景,看起来和神迹一般,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了。 很快,便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淮王殿下,是淮王殿下来了。”百姓呼喊着。 林依依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如今的淮王。 这位淮王是先帝最小的一位弟弟,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人生壮年时刻。他气质温和儒雅,骑在马上英姿勃发,大有龙章凤姿之相。 林依依看着比自己记忆中更多了几分成熟韵相的淮王,眸中神色不由变冷。 就是他,在暗中搅弄江山社稷。 当年先帝遇刺身死,诸多藩王着实乱了一阵,可那时候淮王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论阅历论手腕,比他那些叔伯兄长逊色不少,再加上他又是一派天真少年之气,大家便不会想到,他也有心谋夺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 如今看来,皇室之中心计最深的便是这位了。当年的叛乱,让实力雄厚的亲王被一个个处置,而淮阳却未受任何波及,并且在这十二年的时间内,厉兵秣马,养精蓄锐,以待良机。 而如今,朝廷内部国库空虚,外又有羌族为乱,江山基业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这便是他制造的良机。 淮王到了近前,便下了马。 百姓们纷纷向他跪地行礼,“见过淮王殿下。” 为免暴露,林依依给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跟着百姓一道跪了下去。 “诸位快快请起。”淮王忙不迭道,向众人解释自己来意。“听闻此地降下神迹,本王特意前来察看一番。诸位若有兴致,可随本王一道近前。” “多谢淮王殿下,能够靠近观看神仙指示,实在是我等的荣幸。” 如此,众人跟着淮王一起靠近。 就在淮王站在坑边的时候,那一直萦绕着的黄色雾气竟渐渐散开了,露出了里面那块石头的真容。 那石头通身漆黑,上有六个烫金的大字,“王气聚,江山定!” 众人看清这六个大字,一时之间不由有些愕然。 王气聚,江山定……这几个字,若是由寻常人书写,定要治一个大逆不道之罪。 可是,这巨石乃是上天所降,有谁能说,是天上的神仙不对呢? 摆在众人面前的意思只有一个,淮王身聚帝王之气,是上天认定的承袭江山之人。 “王爷,这是上天的意思啊,要您挺身而出,做这匡扶社稷力挽狂澜之人呐。”有一幕僚大声道。 “休得胡言!”淮王当即怒道,“你这是要陷本王于不忠不义之境啊!” 那幕僚言辞恳切道:“如今边关不宁,羌族大举进犯,而陛下却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罢免不少兢兢业业的朝臣,惹得怨声四起,已然有亡国之相。如今这神迹便是上天不忍我汉家江山丧于外族之手,特意向王爷下达的指示。这是上苍要王爷拯社稷于危难,挽大厦于将倾啊!” 另有一人言道:“王爷,这不单单是上苍的指示,臣下的建言,更是万民的恳求。王爷此时若是起事,那是上承天命,下应民心啊。” 幕僚这话落下,淮王看向围观的百姓,温声问道:“是吗?诸位也是这般想法?” 百姓之中早就被淮王安插好了暗桩,听他这么一问,当即有人回应道:“那是自然,咱们淮阳在王爷治下风调雨顺,和睦安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京城,也比不上咱们淮阳,足以可见王爷是贤明之主。无论王爷做些什么,小人定当全力跟随。” “淮阳百姓,愿意跟随王爷!” 在有心之人的蛊惑治下,围观的百姓跟着表达了自己支持的看法。 如今是民心所向,幕僚当即跪下,朗声道:“还请王爷,兴义兵,定江山!” 淮王府的侍卫和百姓们都跪下跟着呼喊,“请王爷兴义兵,定江山!” 淮王面上似乎还在犹豫。 众人的呼喊声不由更大了些。 “请王爷兴义兵,定江山!” 声音响彻云霄,豪迈万千。 如此三番请愿,淮王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确定似乎也消散了,他面上露出坚定之色,道:“也罢,既然这是民心所向,本王也不好拂逆。不过起兵,乃千古大事,还望诸位全力襄助。” “愿为王爷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好。”淮王朗声道,“即日起整顿三军,发兵京师,除昏君,兴社稷!” 这边百姓群情激昂,跟着呼喊“除昏君,兴社稷!” 林依依心中哂笑,这就是淮王啊,权利他要,美名他也要。 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可以隐忍谋划十多年,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占据在他那边,若是事成,史书上给他留下的也只会是开明之君,而并非什么乱臣贼子。 林依依没有兴致再看淮王“不得已”起事的嘴脸,带着人离开。 回到据点之后,一行人俱都面容严肃。 “小姐,淮王起兵,这事我们得尽快报给陛下才是。”杨成道。 林依依颔首,她出发之前便已经和赵烨沟通过,淮王造反几乎是可以预料到的结局。可关键是朝廷并没有足够抵抗的军队,她到底该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的为赵烨争取时间? “上报陛下是肯定的,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打探到淮阳大军的行军路线,以便做好防备。” 杨成道:“如今淮阳军中,当属陈标最得淮王看重,他的书房中,也准会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可有什么法子潜入陈标府上?” “也是巧了,明日是陈标母亲五十大寿,他请了春风楼的红玉姑娘前去献舞。” 而红玉正是他们放在城中打探消息的暗探。 “事不宜迟,明日我们便往陈标府上一探。” 第85章 翌日,林依依扮做红玉的侍女,进入陈府之中。 陈府的侍女在前面引路,红玉和林依依则在后面。 一路之上,林依依不住观察陈府的布局,以便记下路线。 红玉因为早先来府中献过几次舞,对这里有些了解,一些重要的地点,便给林依依使个眼色。 她们正行着,便见几位身穿盔甲的武将身影转弯,消失在院墙后面。 林依依心头一震,然后便见红玉对她点头示意,书房大抵是在那个方向了。 穿过一道垂花门,便进入后院,因着老夫人的寿辰,此时院中极为热闹,时不时就能看到几位年轻的姑娘结伴玩闹。 水榭旁边的空地上摆上了桌案,林老夫人就坐在正中的主位上,和周边的夫人们畅聊。 她们前面则搭了戏台,此时杂耍班子正在上面表演着。 引路的婢女将林依依她们引到伶人们候场的房间,嘱咐道:“你们先在这等着吧,等你们上场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通知。” 她们连忙应下。 待婢女离开之后,林依依走到窗边,往那群说话的女眷当中望去。 红玉跟在她的身侧,小声惊讶道:“奇怪。” 林依依回身看向红玉,问道:“怎么奇怪?” 她初来乍到,对这淮阳城的情况不怎么了解。 红玉解释,“老夫人左手旁的那一位,是王府长史高庆林的夫人,他们家可不是什么讲究的人家。” 林依依挑眉,颇有兴致的听红玉说下去。 “这位夫人原本只是一个外室,还是前头那位正头娘子死了之后才被接入府中的,听说前头那位的死和她也脱不了什么关系。” 林依依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红玉道:“她是在前头那位怀孕的时候勾搭上高庆林的,这位也是颇有手段,将人笼络得成天都不回府,给前头那位添了不少的堵,导致那位孕期郁结于心,早产而亡。因着这些事儿,淮阳城那些当官的正房夫人可不待见她了,就怕外面有些人跟着她有样学样,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如今陈老夫人待她亲热,可不是奇了怪了。” 听了这些,林依依对这位高夫人以及未曾露面的高庆林从内心感觉到嫌恶。 “先头那位高夫人既然是早产,那她生下的孩子又如何了,可活下来了?” “活是活下来了,不过这位高大小姐活得也甚是凄惨,虽然担着高府嫡长女的名头,可是实际上还不如婢女们过得好呢,如今她也到了择婿的年纪,也不知道在这位继母手里,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林依依心中不免唏嘘。 听完了高府的故事,红玉又给林依依讲起其他几家的情况,让她对在场这些的人有个大致的了解。 “如今我也了解个大概,且先到府中各处转转,你在此等候。” 红玉道:“林千户千万小心。” 林依依微微点头。 她出了门,循着记忆的方向,先往书房那边而去。 越往那边走,她越感觉到书房防守的严密,而且此时书房中陈标还在和人议事,白日潜入,难度实在太大。 她得想个法子藏在府上,等天黑之后再动手。 林依依只好再去别处转转,看能不能寻到什么机会。 好在今日陈府热闹,前来贺寿的人家带了不少侍女,林依依在府上行走,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东看西看,旁人也只以为她是从见过这么气派的府邸,大惊小怪罢了。 陈府后院有一处假山,上面修筑了凉亭,站在上面可将陈府景色揽在眼底。 只不过登上凉亭的几处石头有些险峻,是以没什么人来,相比热闹的水榭旁边,这儿可称得上是冷清。 林依依倒是没将几块石头放在眼里,轻轻松松到了凉亭,坐在里面的石凳上,端详着整个府邸的形势,暗暗思考。 视线中突然映入两个形迹可疑的女子,那是一主一仆,面上都有些慌张之色,到了假山这的时候,二人咬咬牙,钻了进去。 林依依眼神微微一眯,随即又注意到有些个仆妇在不远处走动,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等那些仆妇走近的时候,能听到口中在呼喊“高小姐”三个字。 高小姐?难不成是指长史高庆林前头那位夫人留下的女儿? 林依依心念一动,从假山上下来。 那些仆妇到她面前,打量着她,问道:“可曾见过高小姐?” 林依依笑着道:“嬷嬷说的可是高长史府上的小姐?” “正是。” 林依依道:“巧了不是,刚才奴婢听到高小姐和婢女说道临芳阁的景色不错,这会想必赶过去赏景了。” 仆妇们匆匆往临芳阁的方向走去。 待人走远之后,高秀玉带着婢女从假山之中走出来。 高秀玉看着林依依,脸上还带着狐疑之色,“刚才你为什么要帮我?” 林依依道:“许是刚听了小姐府上的事儿,同情小姐的遭遇,便忍不住想帮上一帮了。” 高秀玉讽刺一笑,“是啊,像我这样的遭遇,确实值得同情。为了给他陈家留个后,今晚就要安排我和那陈将军圆房……整个淮阳,哪家的小姐像我一样,活得这样窝囊!” “竟然还有这种事?”林依依听得瞪大了双眸,“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方才帮高小姐,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刚才红玉姑娘诧异陈老夫人和高夫人态度亲热,便问了缘由。刚听闻您的境遇,生父不慈,继母恶毒,所以在撞见您后便忍不住想要帮您。” “生父不慈,继母恶毒……”高秀玉喃喃道,“连个萍水相逢之人都同情我的遭遇,可偏偏我的家人,却要一步一步将我推向深渊。” 林依依小心问道:“高小姐,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面对林依依的关怀,高秀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想倾吐的欲望。 “你知道我那继母为什么会得到陈老夫人另眼相看吗?因为陈将军不日将上战场,陈老夫人担心他有个万一,想要趁这段时日,让他先留下一个血脉。可是这关头,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谁肯?可陈老夫人偏偏又嫌弃婢女们出身卑贱,不配诞下陈府的长孙,偏要寻一个身份高贵的官家女子。” “所以就找上了高小姐?”林依依道:“陈将军深得淮王信重,不失为良婿。出征在即,您虽然嫁得仓促,可比起您继母将您配给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这已经是好了太多。” “若是嫁便也罢了,”高秀玉苦笑道,“如你所说,陈将军是良婿,可我那继母又怎么会愿意我嫁得好呢?所以,是她,还有我那个烂透了心肝的父亲,将我当作礼物送给了陈府!就是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名分的送,他们是拿我,给我那继母所出的妹妹铺路啊!” “小姐这话又是何意?” “本来凭借高府是无法和陈家攀上亲的,可是陈老夫人答应了他们,他们将我送了过来给陈家留后,他日若是陈将军得胜归来,定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得将我那继妹迎娶进门。届时,也可给我留一个妾室之位。想我堂堂的嫡长女,本来是要做人正头娘子的,这会却混得连个妾室都不如,何其悲哀!” “简直是禽兽不如!”林依依气得大骂,“似这样的亲人,有还不如没有呢。” 不管是林家还是谢家,都有不少营营算计的亲戚,所以林依依对于亲眷之情十分淡漠。在得知她祖母和二叔一家流放出京,再也见不着面的时候,她心里从来没有不舍,反而是拍手称快! 终于赶走那些不要脸的人,拿回她父亲置办的宅子了。 所以林依依从来都不会劝别人为了不值得的家人牺牲自己,在她看来,这种行为就是脑子进了水。 “高小姐,你得逃,说什么也不能让想扒着你吸血的父亲继母如意。” 高秀玉道:“我也想离开这里,可是我和婢女都只是弱女子,这陈府又守卫森严,我们要离开这里,难如登天啊!” 不过就是离开片刻,陈府的那些仆妇们就寻了过来。要离开府门,谈何容易? 林依依思忖片刻,计上心来,“我可以帮助你们。” 高秀玉忙道:“姑娘若能助我们主仆脱困,大恩大德,秀玉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林依依道:“高小姐不必急着言谢,先脱困要紧。” 接下来,林依依便向高秀玉主仆二人讲了计划。 “陈府想要留下高小姐,您要离开,还得另寻时机,不过您的婢女可以先行离开。” “小姐不走,我便不走。”那婢女道。 林依依道:“你们小姐会走的,只不过两个人一起离开目标太大,眼下你先走。到时候你们小姐离开的时候,会更便利一些。” 高秀玉道:“玲珑,听话,我们能离开一个是一个。” 安抚好贴身婢女后,高秀玉看向林依依,“姑娘且说说有什么法子?” 林依依道:“您的婢女要离开其实不难,我是红玉姑娘身边的婢女,今日姑娘入府献舞,结束了是要离开的。一会可以先让您的婢女代替我的身份跟随红玉姑娘离府,我则跟在小姐您的身边。府上宾客众多,大家的关注肯定在主子们身上,做婢女的低调一些,是不会引来怀疑的。至于高小姐,恐怕得等夜间才能寻得机会离开。” 高秀玉决定道:“姑娘这法子倒是可行,只不过你是红玉姑娘的侍女,红玉姑娘会听你的吗?” 第86章 定下来后,林依依寻了处无人的房间,让高秀玉主仆等待片刻,她则去寻来红玉。 不多时,红玉便带着梳妆工具出现,给林依依和玲珑二人改换妆容。 换过衣服之后,二人竟然与对方之前有几分相似。 “如此这般,玲珑代替我走出陈府大门,应当是不成问题。” 红玉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依依,你千万小心。” 林依依道:“姑娘放心吧,入夜之后,天亮之前,我和高小姐应当会离开陈府,到时候,还请姑娘派人接应好我们。” 红玉应了,随即带着人离开。 目送二人离开之后,林依依又检查了下自己的装扮,往自己身上脸上抹了些灰,嘱咐高秀玉,“我毕竟和你贴身婢女有些区别,一会见到人之后,就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高秀玉搀扶着林依依出现之后,没多久,那些个寻人的仆妇便出现了。 一见面,着急问道:“小姐这是去哪儿了?可让我们好找。” 高秀玉顺着林依依先前撒下的谎话,道:“我和玲珑原本要去临芳阁赏景,中途玲珑不小心摔了一跤,疼得走不动路,我们便只好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府上打算将我安排到哪儿?我好带着玲珑过去休整。” “小姐请随我们来。”仆妇当即给高秀玉领路。 陈府给高秀玉安排的住处是个极简陋的院子,一看便知是随意打发的,根本没有将她当作主子看待。 高秀玉见状,扶着林依依胳膊的手也是一紧。 林依依不由心疼这位姑娘,安抚得拍了拍她。 高秀玉继母刘氏在走之前,来瞧了瞧她,不过也没说什么关心的话。 “我这便回府去了,你在陈府老实一点,别惹出什么乱子来。回头陈将军得胜归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高秀玉更觉讽刺,到底是谁的好处更多一些? 陈将军若是回来,她顶多是个妾室,可她那位继妹,什么都不做,就要成为压她一头的主母! 她的母亲便是刘氏给害死,她又怎甘心让刘氏继续如意? 不过为了稳住刘氏,高秀玉柔顺道:“母亲放心,女儿不会惹什么乱子的。” “那就好。”刘氏道,随即她将目光放在林依依身上,林依依心中一紧,垂着头没有直视她。 刘氏蹙眉,“玲珑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 高秀玉连忙道:“不过就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休整一番就好。没什么事儿的话,母亲就请回吧,天色不早,父亲还在家中等着呢。” 刘氏没再说什么,就此离去。 …… 入夜之后,林依依待在高秀玉身边,和她一道等待。 门外还有一个婆子和一个婢女,是陈老夫人放在这里听动静的。 高秀玉以不习惯她们伺候为由,不让二人进房。 二人本也瞧不起高秀玉,能够省去伺候的差事,自然是乐得轻松。 将近子时的时候,陈标才出现。 他身形颀长,面容俊雅,称得上是一位儒将。 说起来,陈标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就是淮王幼年时的陪读。就因为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导致淮王对他非常信重,这次起兵造反,也是任命他为主将。 而立之年的他,曾经娶过一任妻子,不过那位女子身子孱弱,早在三年前便去了,未给陈标留下个一儿半女。而陈标对那位女子也有几分情谊,自她之后,没有流露过续娶的打算。 这次也是陈老夫人逼他,他才同意过来跟高秀玉圆房的。毕竟他行的是造反的事儿,很有可能,便回不来了。若是给陈家留下个血脉,也算是给他母亲留下一个慰藉。 看见陈标的时候,高秀玉不免有些紧张。 还是林依依出声道:“将军劳累了一天,先沐浴一番,再行安置吧。” 陈标颔首,去了净室。 不多时,水声响起。 林依依安抚高秀玉道:“高小姐放心,不会让你就此失身的。我先过去看看。” 林依依定了定神,走进净室。 陈标换下来的衣服就在屏风上挂着,而陈标就坐在屏风后面的浴桶中。 林依依深呼吸了一口气,道:“将军劳累一天,想必疲乏不已,奴婢精通推拿之术,小姐特意命奴婢前来服侍将军。” 说罢,林依依便走到陈标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揉捏起来。 早些年她做杀手的时候,习得了一手认穴之术。她深知像陈标这种白日里穿着几十斤甲胄在身上的人究竟哪里最为不适,又是按揉哪里最为舒坦。 在她按揉之下,陈标原本戒备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被按得舒服之际,不由夸赞道:“你这手艺,倒是不错。” “将军谬赞。”林依依浅声道。 或许是这一天太过疲乏,在林依依的按摩之下,陈标慢慢合上了双眼,不多时,呼吸便沉缓得宛如睡着一般。 林依依小声呼道:“陈将军、陈将军。” 陈标并没有应答。 确定人睡熟之后,林依依立马将手从陈标身上拿开,来到屏风前,先在他换下来的衣服上摸索了一番。 果然是一无所获。 看样子势必是要往书房一趟了。 林依依出得净室,对高秀玉道:“陈将军睡着了,我们要离开,还得再等一会。陈府的人以为陈将军会与你圆房,我不宜再待在房间之内。这段时间,你可以适时发出啜泣之声,什么时候可止,我会在外面发出几声鸟鸣,到时你唤我送些热水入内,可听明白了?” 高秀玉点点头。 林依依迈步往门的方向走去,跨出之前,又对高秀玉道:“我离开之后,大约一刻左右,熄灯即可。” 林依依走出房门,看了眼那婆子及婢女,道:“咱们都走远一些吧,我家小姐害羞,不愿旁人窥听房事。想必陈将军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是不怎么愿意旁人围观的。” 那二人讪讪得退后几步,处在一个能听得见动静,却又听不真切的距离。 林依依看了,没再说什么,便往自己房间去了。 一进房门,她连灯都没有开,就从窗户处飞身离开,往书房赶去。 夜阑人静,此时陈府众人大多前去入睡。府中守卫松了不少,没了白日那些站岗值守的,只有两队来回巡逻的人员。 林依依瞅准间隙,到了书房近前,用头上发钗打开书房门锁,走了进去。 室内昏暗一片,林依依从袖中取出火折子,才看清书房内的情形。 让她惊诧的是,在书房正中便摆着很大的一个沙盘,旁边还有不少红蓝两色的小旗。 林依依上前打量,那沙盘上痕迹诸多,想必是白日的时候陈标和军中诸将在一道推演行军打仗的路线。 如今那些标注的旗子虽然被取下,沙盘之上看似杂乱无章,不过有心之下,还是能发现东西的。 陈标之所以没有将痕迹消除,可能是觉得他的书房不会有人闯入,就算是有人闯入,也看不懂这行军布阵的关键吧。 林依依查看了一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悄悄离开这里。 前后用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她再赶到高秀玉处,那婆子和婢女在廊下等得昏昏欲睡。 林依依又等了一会,才按照约定给了高秀玉信号。 里面呜咽的声音止住,不多时,屋内亮起了灯,高秀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玲珑,送些热水进来。” 林依依问那婆子,道:“热水在何处?” 婆子连忙指了方向。 林依依取了回来,迈步进了房间。 那婆子跟婢女见状,往前走了几步,凑在门前听个动静。 高秀玉见到她,忙小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刚才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好害怕他会醒过来。” 林依依往净室方向看去,道:“放心吧,先前我在他沐浴的水中加了点东西,不到明天早上,他是不会醒来的。” 回雪给她配的药,那效果绝对是信得过的。 她见房间内有笔墨,取了来放在屋中圆桌上。 “陈标被此番算计,醒来后难保会怒,你给他写点东西,若他有些良心的话,或许就不会追究了。” 高秀玉想了想,坐下来提笔写道:“继母不慈,将秀玉当作礼物送与陈府,以为将军留嗣。可这般安排,实非秀玉所愿,为保清白,不得已才算计将军。听闻将军对亡妻情根深种,想必也是不会做勉强女子的事情。还请将军醒来,念在秀玉只求自保的份上,勿要责怪! 林依依将书信放在显眼的位置,确保陈标从净室出来后,一眼就能看到。 随后她又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开口:“你未嫁之身,长时间留在陈府,若被人发现,恐让我陈府成为全淮阳的笑柄。如今本将军已经与你行房,你先回高府等候,若是有了子嗣,我陈府自会安排妥帖。这是本将军的贴身玉佩。你拿着,府中他人见此玉佩,不会为难你的。” 高秀玉听得目瞪口呆,这声音完全就跟陈标的声音一个样嘛。 这法子妙啊,外面婆子婢女听到陈标的“发话”,自然不会阻拦她离开陈府。 林依依又小声道:“别愣着了,回话啊。” 高秀玉连忙回过神来,道:“是,都听将军的安排。” 林依依又用陈标的声音道:“本将军乏了,你和侍女离开吧,走之前,把灯熄了,不要让旁人再来打搅。” 话落,高秀玉便迫不及待吹灭了烛火。 林依依扶着高秀玉走出房间后,不忘贴心得将门给关上。 看到等候的婆子婢女,林依依亮出陈标给的玉佩。 “陈将军的吩咐,你们刚才可都听见了?” 第87章 那婆子自然是听见了,只不过她平日里多听陈老夫人之令行事,要高秀玉入陈府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这会让她将人给放走,她还真拿不了主意。 “高小姐要离开的话,老奴得去请示老夫人一遭。” 林依依道:“这么晚了,老夫人想必已经睡下了,打扰她老人家休息未免不妥。” “那高小姐不若再等等,等天亮之后再离府?”婆子建议道。 林依依柳眉一挑,“不成,我们深夜离府,为的便是我家小姐的名声。本来未嫁的女儿家伺候了你们将军已经是离谱,眼下自然是趁着还没人发现赶紧离开。若是明日再离府,被有心之人发现我们小姐在你们府上不明不白得留了一个,还不知道会传出多少难听的话来呢。” 见婆子还在犹豫,林依依厉色道:“让我们小姐离开,是你们将军亲自发话的。怎么这府中连他的话都管用了吗?若是你还不送我们出府,我不介意回屋去向你们将军要一个准话。只不过陈将军连日操劳,这会睡下了。若是将他吵醒,惹得他心中不快,这份怒火,还请你自己担着。” 婆子自然是不敢得罪陈将军的,也不再跟林依依她们扯皮。 “也罢,既然高小姐执意出府,我将你们从后门送出去便是了。” 婆子在前头带路,将人给送出了后门。 夜色漆黑,巷道中又空无一人,那婆子心中不禁有些发毛。 “这么晚了,我们府中各处都已经歇下,可没法安排马车送你们离开。既然是你们执意离开,那就辛苦你们二位走回高府吧。” 听着婆子幸灾乐祸的语气,林依依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小姐,我们走。” 她搀扶着高秀玉离开。 待到了巷口,那里已经听了一辆马车。 林依依道:“这是红玉姑娘安排来接我们的马车,高小姐,我们上去吧。” 高秀玉上了马车,打量着自己对面的林依依,道:“姑娘的身份,恐怕不止是一个婢女那么简单吧?今夜你留在陈府助我脱困,实际上也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吧?方才你让我留下一封书信,坦诚是我算计了陈将军,实际上也是为了减少他在旁的方面的怀疑吧?” 林依依暗暗戒备起来,道:“怎么,如今高小姐挑破这些,难不成是后悔了?” 高秀玉摇摇头,“不悔。不管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帮我,从中又得到了什么好处。与我而言,确实是得到了好处。” 她此刻摆脱了沦为生子工具的处境,正是遂了先前的心意。不管林依依又做了些别的什么,自己的利益并没有受损分毫。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担忧? “高小姐是个聪明人。”林依依道,“你既然猜到了我留在陈府是别有所图,那么在我的目的真正达到之前,请恕您和您的婢女不能随意离开。” 高秀玉勾了勾唇,道:“无所谓,反正情况再坏,也不会比我在高府陈府的时候更坏了。” 她能够感觉得到,眼前的姑娘尽管有利用她的成分,但是,也是真心想要帮助她摆脱困境。 马车离开巷道,往城门口驶去,等到城门开了,这才出城。 据点处,杨成等人等到林依依回来,俱都迎了上去。 林依依环顾一周,看向红玉,问道:“高小姐的婢女呢?” 红玉回道:“属下安排了房间,让她先休息着了。” 林依依道:“带高小姐一块过去吧。” 等高秀玉离开,林依依对在场诸人道:“你们随我来。” 进了房间,杨成便问道:“小姐,消息可打探出来了?” 林依依点头,“淮阳大军的行军路线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这次,他们应该是兵分两路,一路攻晋城,一路取江阳。” 杨成道:“江阳,那不是王氏族人所在之地吗?” 林依依道:“不错,正是那。” 她早就知道王澜与淮王勾结多时,做下不少恶事,只不过,一直都没有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如今淮王大军进攻江阳,必然得到王澜的准信,可以以极小的代价拿下江阳。 杨成道:“王澜他,这是要明着反了啊。” 林依依道:“王氏族人经营江阳数百年,这点是连朝廷都及不上的,我们贸然去保,恐会白白送了性命。” “小姐的意思是放弃江阳,全力守护晋城?” 林依依颔首:“我曾在晋城待过数年,对那情况也有些了解,淮王大军打算攻取那里,应该是摸清了淮阳与晋城之间的路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那里。” 杨成道:“先前属下有所耳闻,陆文晋连年来贪污税银,可查处之后那税银却不知所踪,想来是到了淮王手里。” 有这么多年运送赃银的经历,可不是熟悉了两地的道路吗? 林依依道:“我带人即刻动身前往晋城,杨千户,还请你将现在的情况修书一封,呈送给陛下。” “是。”杨成应道。 林依依当即让手下的人整顿行装,喂饱马匹,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这一动作起来,高秀玉主仆也被惊动得走出房间。 高秀玉道:“林千户这是要打算离开?” “情况紧急,是得要走了。”林依依道,“接下来几个月,还请高小姐老实待在这里,不要给杨千户他们添麻烦。待事情了结,我们自然会还高小姐自由之身。” 高秀玉道:“我知道的,林千户尽管放心。淮阳城中那些人,欺我辱我,视我如草芥一般,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为他们的命运费心?更何况,他们行的是不忠不义之事,就算是死,那也是活该。” 林依依将她控制在这里,无非是担心她给淮王那边通风报信。可谁让她从未在淮阳城中感受到半分关怀呢? 他们的死活,与己无关! 林依依欣赏她这份态度,道:“若非时机不允许,我还真想与高小姐畅饮一番。” “等林千户回转淮阳的时候,也未尝不可。” 下次她再来淮阳的时候,应该就是来给淮王收尸的时候了。 林依依勾唇道:“那么,我很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 收拾妥当之后,林依依又带着人离开淮阳,前往晋城。 从淮阳到晋城这一路,水系四通八达,林依依她们骑马而行,时不时就要绕路。 在经过晋阳山的时候,她勒住了马。 回雪不由询问,“林千户,可是发现什么不妥?” 林依依道:“咱们这一路行来,受河道所阻,时常绕路,是以多耗费了不少时日。” 她本以为骑马会比坐船的速度快上许多,所以才带着人从骑马赶路。 可这般算下来,速度是快了一点,但是多行的路也他们这一行人体力上却疲惫不少。 行军打仗,兵贵神速不说,保证将士们精力充沛那也是基本的要求。 “咱们轻装简从尚且乏困不已,若是换成上万大军,想必比我们更难忍受。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从水路攻来。” “咱们的将士不善水战,他们若是从水路攻来的话,情况对我们会更加不利。” 林依依道:“那道未必。善游者溺,善骑者堕,这晋河便利淮阳行军,同时,它也是我们晋城的一道天堑。走,我们先去见晋城知府。” 一行人快马加鞭,两个时辰后,便入了晋城,见到了如今的知府何文远。 何文远是赵烨派来接管晋城的人,是以对林依依的态度十分恭敬。 他此番还不知道林依依过来的目的,不解问道:“林千户光临晋城,可是有何公干?” 林依依也不墨迹,直接道:“不瞒何知府,我们一行是从淮阳而来,如今淮王已反,此地将起兵祸。” “这可是真的?如今下官并未接到有关淮王谋反的消息啊?” 林依依道:“淮王决意起兵,是十日前的事儿,其他渠道的消息,自然没有我们骁云卫传得要快。若是淮阳大军走水路攻来,至多一个月便会兵临城下。所以何知府,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现在就要做好准备。” 何文远道:“好,下官这便去准备,只不过晋城守军加起来才三万人数,若想抵御淮王大军,恐怕还得从别处调兵才是。” 林依依道:“此事骁云卫已经上禀朝廷,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拖住淮阳大军的脚步,在援军到来之前,尽可能得留住他们。我这里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抵住他们一会。” 何文远道:“敢问是何法子?” 林依依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炸河。” “炸河?”何文远陡然一惊,“这晋河下游,可是有不少村落!不错,炸河确实能阻住淮王大军脚步,甚至可使数万大军葬身江河之腹中,可是这样一来,那些百姓的家园也都毁了。” 林依依眼中闪过痛色,“我知此举对不住那些百姓,何知府便对那些百姓说,炸河是我一人决定的,朝廷并未同意。届时那些骂名,全由我一人担着便是。” 第88章 何文远还想着朝廷可以从别处派兵支援,可是如今的情形,镇北军都在北面与羌族交战,赵烨虽是君主,可是朝政把持在王澜手中多年,他威信还未立足,又从哪里来的别的兵可调? “趁着淮阳大军还未到来,还辛苦何知府派人将炸河可能影响到的百姓先行迁移,未免消息走漏,晋河将炸的消息,还是不要透漏给他们了。” “这若是没有个合适的缘由,那些百姓恐怕不愿意迁离。” “正好晋城需要修筑防御工事,便征调那几个村落的青壮男子充当劳力吧,至于老人及妇女孩童,就以保护他们为由,将她们安排到城中来,查问一下她们都会做些什么,或是帮军中将士浆洗缝制衣衫,或是给将士们煮饭做菜……总归给了她们谋生的一条路。” 何文远依言下去安排。 林依依则带了人先行前往晋河上游,先行修筑蓄水工事,以待淮阳大军到来。 也是上天帮忙,蓄水工事修建好后,一连下了几日的暴雨,晋河上游水位暴涨,因有工事拦截,暂时不得倾泻。 不过可以想见,一旦炸堤,这晋河河水奔涌而下的摧枯拉朽之力,将会带来多大的毁灭。 这日,林依依回到府衙,便看到几个等候多时的村民。 “林千户,您可算回来了。”何文远道,“这几个是河下村的村民,不知从何听说晋河将炸一事,过来请求您网开一面的。” 林依依看向他们,问道:“你们是从何处得知炸河决定的?” 为首的是一个壮年汉子,他拱手道:“是小人自己猜出来的。” “猜的?” “小人从小就生活在晋河边,这河水什么时候涨什么时候落自然是熟悉无比。前几日连日暴雨,按说水位不该如现在这般,想来是上游筑了拦截的工事……” 这时何文远道:“下官方才和他们讲明了,如今晋城在备战阶段,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宜外传。” 那汉子道:“小人也知道其中利害,所以并没有宣扬,是以只有我们兄弟几个来寻大人。若是我们整个村子都知道的话,恐怕来的就不是这么点人了。林千户,如今情形,真是非炸河不可了吗?这晋河一旦决堤,小人们的家园可就全被毁了,这日后,该如何谋生?还请林千户看在我们村子近来为了备战积极修筑工事的份上,不要将晋河炸开。” 林依依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回答:“孙二牛。” 林依依道:“孙二牛,你们的想法,我都明白。” 但凡能够保住家园,谁又愿意流离失所。 炸河虽然能够带给敌人重创,但也会让无辜百姓遭殃。 “如今炸河,固然会损毁你们的家园,但是有个情况我也瞒不得你们,城中守军人数不过三万,可我得到消息,往晋城攻来的淮阳大军足有十万之众,敌众我寡,靠将士们一刀一枪得与对方硬拼,又能坚持得了多久。唯有借助晋河之力,才可保下晋城。” 孙二牛等人沉默。“小人们并非蛮不讲理,只不过……舍不得从小一直生活的家园啊。” 林依依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大家为朝廷的付出,朝廷一直都记得的。待战事过去,我一定会奏请朝廷拨款,帮助大家重建家园。如今朝廷正值危难之际,其中各种无奈,还请大家体谅。” 孙二牛道:“林千户,朝廷会在战后帮助我们重建家园,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我林依依在此立誓,若是战后无法将家园还给你们,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孙二牛道:“既然如此,我们信你。兄弟们,咱们回吧,别再打扰大人们备战。” 林依依道:“大家伙在此等候多时,想必也乏了,不若就留下来用一顿饭。” 孙二牛道:“不必,林千户记得您的誓言便好。” 看着几人回去,林依依不免感叹,“咱们晋城百姓,还是不少深明大义之人。” 何文远道:“可不是,如今大家修筑防御工事,那可是没日没夜的在干活,没有一个偷奸耍滑之人,这进度,可比旁的工事快了数倍。” 林依依道:“待此间事了,我定会向陛下谏言,恩泽咱们晋城百姓。” 话落,林依依见回雪匆匆行来。 待回雪走到近前的时候,忙询问她缘由。 回雪道:“城中不少人听闻淮王大军不日变回攻来,收拾了东西打算逃命,这会正聚集在城门口呢。” 林依依变了脸色,又看了下脸色同样不是十分好看的何文远,道:“何大人,咱们一起去瞧瞧。” 城门口此时聚集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守卫的兵士也是一脸难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林依依和何文远一出现,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忙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质问。 “何大人,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城?这不是不给我们一条活路吗?” “对啊,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万一咱们晋城要是守不住,岂不是要任人宰割?这会趁着敌军还没打过来,为何不许我们出城避难?” “我们知道何大人是朝廷钦封的父母官,拿着朝廷的俸禄,誓死守城,我们都可以理解。但是没必要拉着我们一起等死吧?” 何文远看向林依依,询问她的意见,“林千户,眼下可怎么办呢?” 这世上千人千面,在危难之际,有人积极修筑防御工事,对抗外敌,自然也有人贪生怕死,收拾了细软准备跑路。 林依依看向聚集在这的人,竟也有许多她熟悉的面孔,这些人中有富商权贵,也有老实本分的平民百姓,谢明叡的母族范家也夹杂在其中。 林依依道:“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这些百姓若是想离开,不必为难他们便是。只不过,还请何大人在城中通传一下,他们要想离开,只有这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城门戒严,任何人将不得随意进出。” “是。”何文远连忙下去照办。 城门打开,不少人一窝蜂往外冲去。 范家的马车缓缓得行驶在官道上,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马车里,安平侯对范老夫人夫人道:“娘,我看叡哥儿他媳妇是在人群中看到咱们了,这才让人给开了城门,您也别对她有太大意见了。” 范老夫人冷哼一声,道:“那是她识趣,我好歹是明叡的外祖母,她总不能拉着我和她一块在晋城等死。” 杜氏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她对咱们好,那也是她应该的。要不是她,叡哥儿的妻室合该是咱们如意。这会说不定国公府已经想法子将你调入京中任职了,咱们一家人舒舒服服的在京城住这儿,何苦在收拾着东西逃命?害得我有好多物事都没收拾上,就比如那个金丝楠木八景屏风,那可是我的陪嫁……” 就在杜氏抱怨的时候,马车紧急一停。 车中的三人顿时撞在一起,特别是杜氏,相较于范老夫人和安平侯,她坐得位置最靠近车门,是以便成了那两个人的肉垫。 杜氏身上吃痛,忍不住对外咒骂道:“老孙,你怎么驾车的,要死啊。” 这句话骂完之后,只听一声闷哼之后,车门上便贱上血迹,有些都通过门缝渗进车厢之中。 杜氏见过之后,当即噤声,脸上露出惧色。 还是安平侯打开车门,这才看清是什么情况。 驾车的老孙栽倒在一旁的地上,胸口有几道被勾破的痕迹。 而在车队四周则围了一圈黑衣人,他们身形精瘦,每人手中还拿着一支尖利的爪钩。 范家的护卫早就被这一幕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雀……雀鹰,他们是雀鹰。”范老夫人说话都有些哆嗦。 虽然这些年来雀鹰行事有些低调,但是架不住当年的事儿闹得实在太大,先帝和林铄都是因为他们而死。范家虽然居于晋城,可跟定国公府是姻亲,所以对着方面也了解了些。 “范老夫人还有点眼力见。”一道女声悠悠出口。 在他们正前方,原本围着的雀鹰让出一条通路来,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出现在范家人面前。 “采莲?”杜氏惊讶开口。 “不错,是我。”采莲道,“我能有今日,还多亏了你们范家呢。” 说起来,采莲眸中便带上一股恨意。 当初要不是范元成对她下药,害她失了清白之身,她又何至于出手杀人? 就因为这件事,她一直在被骁云卫给追查,虽然她有雀鹰的庇护,但着实是躲躲藏藏了一阵子。 那种见不得阳光的日子,实在是糟糕透了。 “采莲,当年的事都是我儿的不对,是他对不住你,他死在你的手中,也算你自己报了仇了。除了这事,我们范家也没别的地方得罪于你,你放过我们吧。”杜氏连忙求饶道,她也没想到,当初花月楼的一个孤女,今日竟能勾结上雀鹰,大有要取他们一家性命之势。 第89章 “侯夫人可真是好骨气啊。”采莲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呵呵得笑了起来。 当初信誓旦旦得要抓住她为范元成报仇,如今见自己性命受到威胁了,却说自己的儿子死了活该。 等她笑够了之后,擦了擦自己眼角要笑出来的泪水,收敛了神色,道:“不过你们放心,我这次并不是取你们性命的,你们留着,对我还有用处。” 杜氏舒了一口气,不是要她死就好。 不过,采莲的做派也没有让她放松多少。 采莲带人清点了一下范家的人口,最终只决定留下几个关键的主子,也就是范老夫人,安平侯,杜氏以及范如意四人,对于其他的仆从护卫,采莲只是淡淡得看了一眼,道:“都杀了吧。” 她话音落下,那些雀鹰之人便动起手来,使着手中的鹰爪钩,了结了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地上的血水流淌了一地。 处理完这些人之后,雀鹰的人便接管了范家的马车,向着和京城完全不同的方向行去。 傍晚的时候,衙门口来了一个乞儿,说是受人之托,要将一封信交给林依依。 值守的骁云卫听闻,检查了一番,便将信给带了进去。 林依依看到信封上画着一支莲花图样,打开之后,看到上面有几分熟悉的字体,一时沉默无言。 回雪见她神情,不由问道:“林千户,这信可有什么不妥?” 林依依道:“这信上说,范家人在她的手里,要想救回他们,需要我子时前往城外清风岗。看这字迹,写信的人似乎是采莲。” 回雪连忙道:“那您可千万不能去。如今采莲身后站着的可是雀鹰,这信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如今叛军即将攻来,您可千万不能有失。更何况……更何况,范家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 林依依将信收了起来,道:“此事我有分寸。” 她又不傻,明知道采莲写信,是布置好了陷阱给她,她还要傻乎乎的跳进去。 …… 是夜,采莲带着人在清风岗埋伏了一夜,却未曾见到林依依的身影。 白等了的她满心怨气,在回去之后,看到范家一家四口,冷笑道:“还以为林依依会看在谢明叡的面子上会来救你们呢,结果呢,她连面都没露。可见你们在她心里也没什么分量,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我了。” 她提了刀,向着四人走过来。 杜氏面露惊骇道:“你……你要做什么?” 采莲也没跟她废话,直接捉了她的一只手,用力砍了过去。 杜氏痛得不由哀嚎,躺在地上打着滚。 “手、我的手!” 范老夫人看着杜氏的模样,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采莲看着杜氏和安平侯、以及范如意惊恐的神情,带着发泄之意道:“要恨,你们就恨林依依吧。她今晚要是再不来的话,我送过去的,就不止是一只断手了。” 采莲让人用盒子装了杜氏的断手,去给林依依送去。 杜氏这边痛着,脸色极度扭曲,也因为采莲的话,目中流露出极大的怨恨之色。 都是林依依,要不是她,采莲不会为了加大威胁她的筹码而砍了自己的手! 至于安平侯和范如意,心中也在怨怪,他们生怕林依依不来的话,明天采莲会对他们下手! 仍旧是傍晚,林依依再度收到了采莲送来的东西。 打开盒子的时候,旁边的回雪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林依依很快便将盒子给扣上,她眼中闪过痛惜之色,“我没想到,采莲竟变成如此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之人。” 看到杜氏的这只断手,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当初采莲在花月楼里孤弱无助的模样了。 “林千户不必自责,采莲本就不是纯善之辈,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杀了范世子。”回雪道。 林依依收起心软,问道:“可查到他们是通过何人送来的?” 回雪道:“还没有,这两日不断有人出城,城门口有些混乱,一时不好追踪。” 林依依道:“如今采莲能通过人将东西送到我面前,城中定然有雀鹰的奸细。工事那里,务必盯紧了,不要让可疑之人靠近。待明日三日之期一到,便紧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这一夜,林依依仍旧没有赴约。 采莲自是没有客气,再第二天又给她送了别的东西。 这一次,是安平侯的耳朵和鼻子。 从伤口的断面还能看出,并不是一刀切下来的,可以想见安平侯本人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林依依道:“她倒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回雪道:“林千户可千万别被她影响了心情,咱们的探子来报,叛军还有两日便到。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有闪失。” 林依依道:“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动静,一切按计划行事。” 当夜,晋城城门戒严,衙门发了告示,要求留守的百姓在家紧闭门窗,无事不得随意上街走动。 采莲见始终无法将林依依给诱出城来伏击,心中自是愤恨万千,少不得又要拿范家一家人出气。 …… 两日之后,淮王大军从晋河而来。 林依依带人严守,见大队人马都已经进入水淹范围之内,当即下了命令,让人炸开上游的蓄水工事。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只见晋河之水携带摧古拉朽之力,汹涌而来。 不少战船在这样霸道的力道之下,直接瓦解,河山一时间漂浮着不少断裂的木板。 陈标站在主船上,提起中气,告诫军中将士不要慌乱,船只完好的先行稳住船只,已经损毁的,则尽力凫水上岸。 叛军当众倒是有不少会水性的士兵,但是在汹涌的河水下,就算是会凫水也很难发挥出来。 林依依不再看这些人的挣扎,带着人回城。 不多时何文远便过来与她议事。 “早先听人来禀,计划一切顺利,想必经此一役,淮王叛军必定会元气大伤。” 林依依严肃道:“何大人切勿放松得太早,纵然我们借助晋水之力先行取得了优势,可是叛军兵力本就数倍多于我们,就算有所损伤,对我们来说,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的。” 接下来的时日,恐怕会万分艰难。 林依依又道:“趁着叛军初来乍到,还没有反应过来,放出消息,就说是上天听闻淮王趁着朝廷对抗羌族之际大兴不义之师,大为震怒,故借晋河之力,助朝廷平叛军,正朝纲。” “神迹”一事,并不是只有淮王可以利用。 何文远连忙命人去办。 很快,上天降罚的事儿就传遍了晋城。百姓得知之后,脸上明显更多了几分希望。 林依依还特意找了几个人潜伏进叛军当中,散步一下这种说话。 有不少人听了之后,心中也产生了怀疑。 “我们这种公然反抗朝廷的做法,是不是真的就是叛军?要不然,好端端的晋河怎么会发这么大的水?” 流言有不少传入陈标的耳中,他当即大怒,严令军中不得再谈论此事。若有妄图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不过他本人却是在疑惑,好端端的,晋河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水? 用了两日的时间,陈标才将剩余将士整顿好了。他是带了十万大军往晋城而来,在经历过晋河决堤之后,眼下还能作战的,已不到七万之数。 不过这也足够了,整个晋城的守军也三万,论兵力,他们还是有优势的。 一修整好,陈标就带人前去叫阵。 当他看到出现在城楼上的林依依时,突然一下子明白了。 是她! 高秀玉的那个婢女。 那日他就是在她的手底下稀里糊涂得睡了过去。不过事后看到高秀玉的书信,只以为她们主仆二人不过是为了女儿家的自救而已,是以没有计较太多。 是他大意了,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奸细! 定然是那晚对方知晓了自己的行军路线,这才匆匆赶往晋城提前部署。 是他的疏忽,害了手底下三万将士的性命! 一时之间,陈标心中悲怒交加,让手底下将士全力攻城。 晋城的城墙早先被加固一番,再加上林依依站在高处让敌军不住放箭,密密麻麻的箭矢如细雨投射,一时之间,叛军还真无法攻克。 接下来双方每天都几乎重复同样的事情,攻城、守城,不断有人受伤,被抬下战场,也不断有新的人员给补充上来。 不过林依依一方还是处于劣势的,毕竟他们的人员有限,守城军械也是有限。 情形本来便不容乐观,更糟糕的事,江阳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叛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攻下了江阳,眼下又派了一队人马过来支援陈标,意图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攻克晋城。 届时这两队人马会和,将晋城给团团围住,就是困,到时候也能把他们给困死。 这一日,天蒙蒙亮,陈标就带着人围在晋城城下。 林依依赶紧走上城楼,往下一看,便看见叛军最前面被绑了两个人。 陈标喊道:“林依依,安平侯和侯夫人都在我的手上,他们可是你夫君的舅父舅母,只要你投降,这二人自然可以留下性命,若是你执迷不悟的话,本将就只好拿他们祭旗了。” 第90章 林依依坚定道:“休想!家国大义面前,个人生死又算得了什么?莫说是我夫君的舅父舅母,就算是我的夫君在此,我也绝不会向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投降!” 闻言,陈标有片刻的愣怔,没想到林依依这个女人看似娇小文弱,可实际上心肠却比谁都狠。 连谢明叡的性命都威胁不了她,这么看来,谢明叡娶她也够倒霉的。 林依依却想,要是谢明叡的话,他绝不对落到安平侯那般的境地。毕竟,一开始便是安平侯贪生怕死,在晋城危难关头选择出逃,这才招致了祸患。 要是还在城中的话,也不会有今日这事了。 陈标回过神来后,将刀架在安平侯的脖子上,“林依依,本将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真的会杀了他们。” 林依依道:“今日舅父舅母若是身死,便是为国捐躯,晋城百姓都会铭记他们的恩德。可若是因为他们而使晋城沦陷,就算活了下来,想必他们心中也会常怀愧疚,不得安宁。” 安平侯和杜氏二人:“……” 不,他们不是这么想的,只要能让他们活下来,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眼见着陈标的刀就要落下来,杜氏连忙叫道:“别,别杀我,我还不想死。” 陈标动作顿住,对杜氏道:“本将不留无用之人,你既然不想死的话,可有什么能帮助本将的?” 杜氏想了想,道:“我,我可以帮你劝降其他人。” 这个陈标倒是感兴趣,他放下刀,看着杜氏。 杜氏忙对城内喊话:“晋城的百姓们,你们好好想想,这会拼死拼活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所图的,无非就是过一个安稳的日子,这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大家放弃抵抗,让大军进城,大军是绝不会惊扰你们的。” 部分人明显因为杜氏说得话而心动。 对普通百姓而言,他们拥护的根本不是谁当皇帝,而是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 眼见着军心即将动摇,林依依看着还在尽力劝说的杜氏,只觉再也无法容忍。 她拿过身边将士的弓箭,瞄准杜氏。 箭矢破空而出,正中杜氏的喉咙。 杜氏睁大双眼,不甘得倒了下去。 林依依放完箭后,对着周围骇然的士兵道:“动摇军心者,诛!” 本来城中兵力就少,若是再生了外心,那么晋城危矣。 在震慑将士们之后,林依依又道:“安平侯夫人不过是为了活命胡言乱语,这样的话又怎会可信?叛军残暴不仁,看安平侯和其夫人二人形容,便知道他们受了不少磋磨。若是被他们攻破城池,焉知你们的下场会好过他们二人?” 那二人身体残缺的样子活生生摆在众人面前,再多天花乱坠的言语,都不如实际所见来得信服。 “我们守护晋城,宁死不降!”将士们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少人纷纷应和道:“守护晋城,宁死不降!” 陈标见晋城守军气势正盛,心知今日应是攻不下来城池了,便带领大军撤去。 当时夜里,安平侯便发起了高热,经过军医诊断,认定是白日里受到了惊吓所致。 陈标听闻之后,不由得心烦气躁,“这个时候,他又添什么乱。” 不就是杜氏死了吗?这战场之上,哪天不死上那么些个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眼下军中顾及不上他,能挺得过来就挺,挺不过来,将他扔出去便是。” 说到底,不过就是没什么用的弃子而已,不值得费什么心思。 …… 本来在陈标的计划中,也就半个月的功夫便能攻破晋城,届时他再一路北下,直逼京城。 可实际呢,他在这里被生生拖了一个月,原本的十万大军也只剩下一半。 这样的败绩,是他从来都不曾遇到的。 接下来他不得不改变策略,在与江阳而来的那部分叛军汇合之后,命令大军只守不攻,以保存实力。 如此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不过这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对于林依依来说,又面临到另外一个挑战。 城中所剩的粮食已然不多,再这么下去,也不用打仗了,光饿就能把自己人给饿死。 傍晚,林依依走上城楼探查情况,只见守城的士兵脸上早已没了什么神采。 就在这时,天边炸起了一道烟花。 有人嘲讽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放烟花呢。” 林依依见到之后,眼中一亮,那是骁云卫传递的信号,粮食有人押送过来了,只不过敌军围守,没有办法送进来。 必须想个法子,将围守的敌军引开,好让粮食进城。 林依依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将何文远寻来,和他交代。“入夜之后,我会带着骁云卫出城,将敌军给引开,届时还请何大人派队人马接应我们的粮草进城。” 何文远光听就觉得危险,这引开敌军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说不定就得将命给丢了。他忙道:“林千户,下官身为晋城的父母官,这引开敌军的事儿理应我来。您还是带着骁云卫前去接应粮草进城。” 林依依道:“何大人不必再争,你又不会武功,出城去只会白白送了性命。” 何文远又说让旁人去,林依依道:“若是换成旁人,不够分量,陈标未必会理会。由我前去,是最合适的。” 何文远还待犹豫,林依依道:“时间紧迫,此事就这么定了。” 何文远只好无奈答应,嘱咐林依依道:“那林千户务必要保重性命。” 林依依将现有的骁云卫给集结起来,让大家吃了顿饱饭。 夜深之后,晋城的城门悄无声息得被打开,林依依带着骁云卫策马而出,杀向叛军的包围圈,企图杀出一条血路。 陈标正待入睡,便听闻手下来报林依依闯营。 “看来她这是打算弃城而逃了。”陈标道,他吩咐道,“让将士们拦住她,万不能让她给跑了。” 这段时间他在林依依手底下吃了不少亏,这一次,他一定得全都找补回来。 在手下传令的时候,陈标也穿好甲胄,拿起佩剑,往林依依闯营的方向而去。 越来越多的人马往林依依所在的方向聚集,林依依对骁云卫道:“不要恋战,大家往外跑,跑得越远越好。” 他们走得离晋城越远,将这些人引开得越多,粮草才越有可能送进来。 一行人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驱使着马匹狂奔,夜色之下,几乎看不清道路,突然前面似乎有破空之声袭来,林依依凭借本能侧身一躲,借着点点星光,她看到那东西的轮廓,似乎是一只鹰爪钩。 她草草环顾一下地形,心中不由叫遭。 清风岗! 这不就是采莲设下埋伏之地吗?没想到她还是到这儿来了。 这下她算是自己撞进绝地来了,林依依不由得苦笑一声。 紧接着,又有几道破空之声向着他们袭来,这次鹰爪钩对准的却不是马背上的人,而是他们前面的树木。 爪勾扎进树里,便形成了一道道绊马索。 马腿被这么一绊,不由得往地上扑去。 马背上的人赶忙弃马,从马背上一跃而其,然后落在地上。 暗处的雀鹰也都现身,阻拦在他们前面。 林依依看着形势,目中冰冷,道:“杀出去。” 她抽出腰间的佩刀,一个飞身,往拦路的雀鹰那里杀去。 对上这些人,林依依从来没有留情,一招一式尽是杀招。 然而很快陈标带着人也追过来,纵然骁云卫可以以一敌百,但也拦不住对方那么多人的缠斗,就是一人一招,也足以将他们拖至力竭而死。 回雪见势不妙,道:“林千户,对面人实在太多了,我拖住他们,你先走。” 林依依道:“不成,要走大家一起走。” 说话间,她抬手又拦下对方的一个杀招。 几个回合下来之后,回雪的语中带了焦急,“再拖下去,我们一个都走不了。林千户,你先走啊,您的安危,并不止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儿,不但关系到晋城的军心,还关系到镇北军那边。” 林依依怔然,诚是如回雪所说的这般,可她的心肠毕竟也有柔软的一面,用回雪等人来换她一个,她良心上过意不去。 “别犹豫了,您走啊!”回雪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她使劲将林依依往身后一推。 回雪带着剩余的骁云卫拦在前面,坚定道:“兄弟们,除非我们死了,否则决不能让他们从我们身边越过去。” 林依依眼眶不由得湿了,回雪他们,是在拿命护着自己啊。 她不能辜负回雪的心意。 林依依只得先行离开,待她走了几步,再回头的时候,便赫然看见一只鹰爪钩钩中了回雪的心口。 夜色之下,那只鹰爪钩发着冷然的光芒,像极了黑白无常手中勾魂索命的钩锁。 鹰爪钩撤出的时候,回雪胸前溅了一大片血。 “回雪!”林依依大呼,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回雪望着她的方向,口出说道,“快走……” 之后便倒了下去。 骁云卫接二连三的倒下,林依依心知此刻不是自己犹豫的时候,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水,运转身形往远处离开。 第91章 她几乎是调动了全身的气力,可是仍旧无法甩脱身后的追兵。 跑着跑着,她猛然瞪大了双眼。 前方,竟然是一处悬崖。 她不由停住了脚步,此时身后的人也追了上来。 陈标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林依依,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林依依看了看身后的悬崖,唇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接下来就听陈标继续道:“看你也是个人物,若是束手就擒的话,本将会在王爷面前为你美言,留你一条性命。” “不劳费心,”林依依冷声道,“不管你说多少次,我的答复只有一个,宁死不降!” 她看着身后的悬崖,决绝得往下一跳。 陈标愕然半晌,似乎是没想到林依依会作出这样的举动。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有人询问他的意见。 陈标回过神来,道:“林依依此人有些功夫,就算是跳崖,也未必能要了她的性命。派些人手去悬崖底下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留了些人继续搜寻之后,陈标便带着剩余的人返回军营。 一回去手下的将士便来禀报,“将军,就在刚才,粮食已经被运进晋城了。” 陈标道:“无妨,就算他们有了粮食,可没有林依依和骁云卫在,晋城迟早被我大军收入囊中。” …… 翌日,朝阳冉冉升起,透过树叶细碎得洒落。 似乎是被照得不舒服了,林依依皱了下眉,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斑驳的树叶以及点点金色的光芒。 意识渐渐回笼,她才明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原来是挂在了悬崖长出来的一棵树上,这才免了摔得粉身碎骨的地步。 林依依勉力坐起身来,虽然没有摔死,但是她的身体情况也不是很好。 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衣衫也破了好几处,露出里面的伤痕。 昨晚她选择跳崖,是不想落入敌军手里。这会危机暂时解除,自然是要想着怎么能够保下命来,平安回去。 可她所在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处在悬崖中间,无论是距离崖顶还是崖底,都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以她目前的体力,根本无法离开。 还好这棵树是扎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面,岩石面较为平整,看着可供人进行小范围的活动。 林依依艰难得挪动着,从树上下来,落到那块岩石上。 放在平时她很轻松就能完成的动作,这一挪动,好像就要了半条命一般。 她躺在岩石上,半晌没有动静。 …… 日月轮转,林依依被困在半崖之上,渴了,饿了,只能摘些树上的野果。 那果子还未成熟,吃到嘴里又酸又涩,但为了活命,她只得咬牙硬吞下去。 待身体好一点之后,她便尝试着离开。 无论是到崖顶还是到崖底,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鉴于她对崖顶的情况比较熟悉,若是落到了崖底,还不知要绕多少路才能返回晋城,因此她决定运用轻功从上面离开。 受伤势所累,尽管她能够借力峭壁上凸出来的石块,可还是无法攀上崖顶。 加之能容纳一人休整的岩石实在太少,林依依能够被挂在扎根在那里的树上,可以说是撞了大运。 尝试几次之后,她只能耐下性子来先将伤给养好。 渐渐得,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被困了多长时间。 只知道已经很久,很久。 待她觉得大好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 当她摸到崖顶的沙土时,心头忍不住一哽。 终于……她爬上来了。 此时的崖边空无一人,曾经的血迹也在风吹日晒中消弭无痕。 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依依顺着当初逃命的路线回返,路上也是空寂寂的,清风岗处清风徐徐,林木摇动,一副山河静好模样。 可是这副情景落在林依依眼中,却让她不由得回忆起当时那一个个倒下去的骁云卫,还有回雪胸口炸开的那朵血花! 恨意弥漫在心口,林依依咬唇发誓,天不亡她,骁云卫和回雪的仇,她非报不可。 她在这待了片刻,便往晋城赶去。 城门仍旧紧紧闭着,围城的敌军已经不见,只见大片大片殷红的土地,可以想见在这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城头上悬挂的旗子昭示着战争的结果——晋城,守住了! 林依依走到城门前想要叫开城门,城楼上的士兵探出个脑袋往下望,看到她的面容,惊恐得瞪大眼,那样子,好像是见了鬼一般。 “林……林大人?” “是我,还不快开城门。” 那士兵道:“可你,你不是死了吗?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没等林依依回答,他身边的同伴道:“笨,没看见林大人有影子吗,自然是人。” “就算不是人,林大人对我们晋城有大恩,她想进城,我们还能拦她在外面不成?” “快,开城门,林大人回来了!” 很快,城门就被打开,守城的士兵连忙出来迎接她。 “恭迎林大人进城。” 林依依往城中走去,很快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她望了过去,便看到一袭红衣的明霞郡主一马当先,往她这边疾驰过来。 在她后面,则是何文远气喘吁吁驾着马赶过来。 “依依,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明霞郡主见到她,迫不及待得将她抱住。 林依依差点没喘过气来。 她开玩笑道:“我没死在陈标手里,倒差点要被你给勒死了。” 明霞郡主连忙松开她,道:“怪我怪我,是我太激动了。对了,你还活着这个消息,得马上告诉谢三才是。你是不知道,当初得知你的死讯,谢三他就跟疯了一样。” “明叡,他怎么了?和羌族的战事可还顺利?”林依依焦急问道,她就害怕谢明叡因为听到一些不实的消息在战场上失利。 明霞郡主道:“北羌那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你先回去修整一番,后面的事儿我慢慢讲给你听。” 林依依回城主府沐浴之后,换了件干净的衣衫。 明霞郡主早让膳房准备了一些膳食,就等她收拾妥当之后出来享用。 林依依根本没有心思用膳,匆匆喝了一碗粥,便向明霞郡主打探起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那晚晋城的粮草是明霞郡主负责押送进来的,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倒是了解不少。 “当初你带着骁云卫负责引开陈标的人手,我们才能成功将粮草给运送进来,可之后却不见你回来,大家都很忧心。接着便是半个月后,陈标军中放出你已经死亡的消息。” “我的尸首都没有找到,你们是怎么信我死了的消息?” “谁说没有找到的?你坠崖之后,陈标并不相信你已经死了,派人专门去崖底寻你,结果真就找到那么一副女子的尸骨,皮肉差不多被猛兽啃食殆尽,不过查验了骨头,年龄和你正好一致。” 林依依:“……” 这真是巧了不是。 怪不得那么多人认为她已经死了,如果她是陈标的话,恐怕也会认为那副尸骨就是不久前跳崖而亡的人。 “后来呢,你说明叡他的情况不是太好,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家伙就是在听闻你的死讯后快速打赢了羌族,然后带着人回来,大败陈标,然后一路往淮阳攻去。眼下怕是要兵临淮阳城下了,我看他那架势,像是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去陪你一样。” 林依依听得心头直跳,当即便让人准备马匹,道:“我要去找他。” 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一刻都不想耽搁。 …… 一路疾行,林依依终于追上了势如破竹的镇北军。 果真如明霞郡主所说,镇北军已经打到了淮阳城外,就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林依依特意远远得去看过淮阳的城墙,在此之前,谢明叡已经率镇北军攻打过几次,上面到处都是洗不尽的血迹,有些墙砖都已经破损,城门上也能看到被撞击的痕迹。 在城墙守军的脸上,还能清晰得看到他们疲惫的神情。 看样子,这场仗镇北军是占了上风的。 林依依心下稍定,往镇北军的营帐行去。 待到大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带人巡逻的周扬回来。 看到林依依时,他还不敢置信。 “小姐?” 林依依点头,“是我。” “可当初你不是跳崖了,陈标的人还在崖底找到了你的尸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依依解释:“我跳崖之后幸好被半崖处的一棵树给接住,这才侥幸未死。只不过当初伤势太重,一时无法离开半崖,只能等伤势养好。至于崖底的尸骨,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就是巧合吧。” 毕竟当初知道她跳崖的就只有陈标的人手,他们可不会特意在崖底安排那么一具尸骨。 见到林依依还活着,周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在意那些细节,“还活着就好,快,我带你去见主帅,他知道这个消息肯定高兴坏了。” 周扬带着林依依到了主帐外面。 流风正好端着一盆水走出来,看到林依依也是惊得瞪大了双眼。他才想说些什么,林依依便率先问道:“明叡他在里面?” 流风点头,“在、在的。” “我进去瞧瞧他。”说罢,林依依就要走进帐篷。 流风还想跟进去,后面的周扬便拉住他,道:“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就让他们两个单独说说话,咱们进去,不合适。” 第92章 林依依走进军帐之中, 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谢明叡。 他靠坐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揉捏着额,紧蹙的眉显示着他此刻并不舒服。 “流风,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谢明叡道。这里是他的帅帐,能够不经通报走进来的,也只有流风一个人了。 林依依默了片刻,继续向他走去。 谢明叡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往门口望去。 当那道日思夜想的影子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愣了片刻。 他站起身来,唤道:“依依?” 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与不敢相信。 “是我,”林依依道,“明叡,我没死,我来见你了。” 谢明叡飞速得向林依依奔去。 到了近前,他将林依依一把揽进怀中,紧紧抱住。 “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他激动得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再说,只一个劲说着好。 “你还活着,真好。” 林依依反手抱住谢明叡,喉咙也不禁有些哽咽,“是啊,真好。” 他们都还活着,还能相守,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时间好像静止一般,这一刻,天地之间除了他们两个,好像再没有别的人,别的事。 …… 相逢时刻的激动心潮渐渐平度之后,林依依想起方才谢明叡的额头作痛,便拉着他到床榻旁边,让他躺下,轻轻给他揉按起来。 渐渐得,谢明叡眼神有些涣散,就要合上的时候,仿佛想起些什么来,又猛得睁开。 林依依看着他眼下的青黑,一看便是好长时间没有休息好,便温声道:“睡一会吧,这段时间你也累了。” 谢明叡摇头,“万一这是场梦怎么办,我怕一醒来,你又不见了。” 林依依安抚他,“不是梦,我就在这,哪儿也不去。” 谢明叡挪了挪身子,让出一个位置来,示意她,“那你陪我。” 林依依轻轻一笑,在他的身旁躺下,语气中似乎是带了些无奈,但仔细听却满是宠溺,“好,我陪你,这总行了吧。” 谢明叡圈住她,放心得闭上了眼睛。 闻着谢明叡身上的清香,林依依只感觉无限安心。连日奔波过后,她的身体终于也支撑不住,渐渐得合上眼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头脑一时有些发懵。 “醒了?” 温柔磁性的声音让林依依瞬间清醒过来。 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谢明叡回道:“子时刚过。”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算下来,她竟然将近五个时辰。 除了她昏迷的那段时期,还从来没有一次睡这么长时间。 谢明叡疼惜得抚着她,虽然她将这段时间的经历简单说了说,可只要想想,就知道其中的艰辛。 半崖之处缺粮少水,待那么长时间身体本来就很难吃得消,而她上来之后又紧接着来了这里,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 “反正也没什么大事,睡几个时辰不算什么。饿了没有,我让人送些膳食过来。” 林依依道:“这么晚了,不用麻烦人了。” 说完之后,她肚子便咕噜叫了一声。算起来,她午膳和晚膳都没有用,不饿才怪。 谢明叡道:“那不行,距离天亮还早得很,不填饱肚子怎么熬下去。” 他当即就要起身。 林依依也跟着起来,道:“要不,我们一起去伙夫房看看吧。” 营中除了巡逻的士兵,大部分都已经入睡,林依依和谢明叡道伙夫房的时候,果然是没有人在。 林依依看着灶台,难得起了心思,道:“要不然,我简单做点面吃吧,你要不要?” 谢明叡自然点头。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面了,还挺怀念那个味道的。” 林依依想起当时给他做的面,道:“大可不必谬赞,那个时候我给你做的面是什么味道,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谢明叡摇头失笑,虽然那味道的确欠佳,可只要是她做的,便胜过世间无数。 没有她,纵使是美味珍馐,那也是索然无味。 林依依找到面粉,熟练得倒了一些在盆中,然后加水和了起来。 这期间谢明叡也没有闲着,很有眼色得去烧水。 林依依将面团和好之后,水也开了。 她一手拿着面团,一手拿刀往锅中片去。 面片一片一片得下到水里,不断翻涌,仿佛嬉闹玩耍的小鱼。 谢明叡看着面片忍不住夸赞起来,“你这刀工,有所见长。” 这点林依依倒是痛快认了,“那是自然,我见长的可不止刀工呢。” 她的身手也比在晋城当杀手的时候好了很多。 面熟了之后,林依依将其捞了出来,装了两碗。 她将一碗递给谢明叡,“就是很简单的白水煮面,味道不好,将就吃吧。” 谢明叡吃了一口,夸赞道:“很香。” “贫嘴。”林依依低声道,不过嘴脸却是忍不住勾起。 她尝着自己做的面,也觉得无比的好吃。一瞬间忍不住在想,难不成真的是自己的手艺有所提高? 可是很快,她便清醒过来,她可是在半崖让吃了一个来月野果的人啊。这会吃到正常的饭食,不觉得香才怪。 用完饭后,两个人又回到营帐。 两个人先前都睡了不少时候,这会一点子睡意都没有,干脆坐在营帐前依偎着看起了星星。 一轮弯月高挂,周围繁星点点,熠熠生辉。 林依依看着月相,忍不住算起时间来,“竟还有几日便是中秋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中秋佳节,原本是阖家团圆一起赏月的日子,她想起了还在京城的德阳郡主和谢老夫人。可这节日,她注定是回不去,要在这淮阳度过了。 真希望世上再无战乱,再不必忍受离别之苦。 …… 翌日,林依依见了军中的一众将领。 得知林依依还活着之后,那些人十分高兴,直道上天有灵,没有收走林烁大将军的血脉。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缅怀旧主。 谢明叡也当着大家的面将雁停交还给林依依。 秦钟看到林依依拿着雁停的样子,脑海中有了个主意。 “主帅,末将有个想法,说不定可以一举攻破淮阳。” “秦将军请讲。” 秦钟道:“先前我们攻了淮阳几次,淮阳大军的士气已经十分低迷,如今固守城池,无非还是信了淮阳王起兵之前营造的所谓神迹。对于小姐平安归来的事,淮阳军中尚未知晓,如此我们便可以将小姐的归来假借于神灵为之……” 林依依已死的消息是淮阳大军亲自确认的,陈标甚至还带着那副尸骨在晋城外叫阵过。 如今上苍不忍林依依死于非命,让她重返人间,就是为了平定战乱,诛杀逆王。 相信淮阳大军在看到林依依本人之后定然会方寸大乱。 很多将领当即同意,而且用林依依的名号去乱淮阳的军心,他日论功行赏定然少不了她的一笔。 虽然这会分走谢明叡的功劳,但作为林烁的旧部,在谢明叡和林依依之间,他们更多的还是偏向于林依依。 谢明叡自然不会和林依依计较这个,就算把他的所有都给林依依他也是十分乐意的。 “既然如此,那攻打淮阳便拖不得了。” 这计划的关键便是打个对方措手不及,让淮阳大军乍然看见林依依,来不及反应之前相信鬼神之说,从而产生畏战心理。 若是时间长了,让他们有了心理准备,便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夜便攻打淮阳。”秦钟道,夜晚正是容易想入非非的时候,会更利于计划执行。 谢明叡想的也是今晚攻城,当即又和几个将领商议起详细的细节来。 议定之后,谢明叡便让各位将领回去准备。 将士们养精蓄锐,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 夜半,正是人心容易倦怠的时候。 几道云梯悄无声息得架好,夜色中,将士们飞快得顺着云梯往上攀爬。 就快要到达城墙上的时候,淮阳的守军发现了他们。 “不好,敌军攻城!” 一人高声喊了起来,犯困的人顿时清醒过来,拿起武器反抗。 他们有的搬起石头往下面砸去,弓箭手择对着往上攀爬的将士射箭。 不断有将士从云梯上栽了下来。 林依依见状,运转轻功,借着云梯之力往城墙上掠去。谢明叡不放心她,紧跟着追了过去。这一追,他不由心惊,这段时间,林依依的轻功提升很大,如今他都追赶不上了。 对于妻子轻功比自己强这方面,谢明叡倒没有嫉妒难堪之心,他除了为林依依感到高兴之外,更多的还是心疼。那半崖之处究竟让她吃了多少苦头,才让她的轻功有了如此大的提升。 淮阳看起高耸的城墙,对林依依来说根本难不倒她,轻松几下便跃了上去。 在她上去之后,便抽出雁停,砍向那些对付云梯的敌人。 谢明叡紧接着也登了上来,在他们两个人的帮助下,越来越多的镇北军将士得以上来。 城头激战,越来越多的声音往这边过来。 不多时,陈标便带着一大批将士过来抵抗。 看到林依依的那刻,陈标神情有些恍惚,他底下的人却忍不住惊呼起来,“鬼,鬼啊。” 陈标的部下大多是亲眼见过林依依坠崖的,如今看她好端端站在这里,还没等交战,很多人都已经畏惧起来。 林依依砍倒一个人,道:“我可不是鬼,淮王假借神灵之名行大逆不道,谋反作乱之事,老天看不过眼,不让阎王收了我的性命,好让我来诛杀逆王,替天行道。” 淮王的军队本就对淮王当初的承天命有了怀疑,若是上天让他登上帝位的话,为何起事以来,大军却节节败退,如今都被朝廷的军队打到淮阳来了。 趁着对方军心动摇之际,林依依又喊道:“将士们,杀啊,今晚务必攻克淮阳,诛杀逆王。” 镇北军听到她的呼喊,纷纷响应。 陈标回过神来,才想说些什么稳定军心,一把长剑便向他的面门袭来,将他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第93章 那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陈标应付得很是吃力。 又一次击退陈标之后,谢明叡对林依依道:“依依,这交给我,你带着人去开城门。” 林依依当下不再恋战,带着几个人飞快得往城门方向而去。 早在城楼上激战的时候,城外的镇北军就开始用巨大的木桩撞击城门,城内的守军只好用身体抵挡着外面的攻击。 林依依到的时候,那些人看着她,面上又是犹疑,又是惊慌。 “缴械不杀。”林依依才说完这句,那几个守军当即就放下了武器。 林依依打开城门,将早就等候在外面的镇北军给放进城来。 一时之间,淮阳城中喊杀之声震天。 谢明叡带着城上的人下来,他的盔甲上也尽是血迹。 “陈标呢?”林依依问道。 谢明叡道:“死了。” 尸体就在上面,不过这会也没人去管他的尸首。 镇北军一路势如破竹,往淮王府的方向冲去。 火光冲天而起,烧红了半边天迹。 “是淮王府。”林依依和谢明叡对视一眼,不由加快了脚步。 淮王府已经陷入火海之中,是从正院那里烧起来的。 偌大一个王府,到处是惊慌逃窜的下人,竟不见一个主子。 抓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才得知早在城破的那一刻,淮王便把他的妻妾子女叫到正院,全给灌了毒酒。 而正院里里外外都被泼上了一层桐油,这会火势燃起来,根本无法抵挡。 “雀鹰呢,那批人可是淮王豢养的杀手,没见他们,我不相信淮王是自焚而死。”林依依道。 妻妾子女或许是被淮王灌了毒酒,留在火场之中,但是她不相信淮王那个人会这么容易死了。 谢明叡则吩咐下去,全城搜捕,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没过多久,不远处的天际则亮起一道烟花,正是骁云卫用来联络的信号,意味着他们发现了雀鹰的人手。 流风见状,道:“公子,属下这就带人前去,剿灭那些乱贼。” 林依依道:“我也去。” 谢明叡看向她,只见她坚定道,“我曾经发过誓,为回雪她们报仇。” 回雪是为了救她而死,她既然活了下来,对那些雀鹰,必定不会放过。 谢明叡答应道:“去吧。” 不让她去的话,她恐怕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林依依很快带着人便赶到了信号地点,看到眼前的建筑时,她不由诧异,“春风楼?” “是春风楼。”跟她接头的人正是红玉,此时她一身黑色夜行衣,看起来风姿飒爽,“如今雀鹰的那些人手就在这楼里。” “除了雀鹰的人,里面可还有无辜的百姓?” 红玉摇头,“没有了,陈标败退回来之后便怀疑上了春风楼,如今楼里的人全都被抓入大牢,还好我有所警觉,才得以脱身。” 林依依道:“这就好办了。” 没有无辜之人,他们动起手来就没有什么顾忌。 很快周扬和秦钟也带了人赶过来,本来春风楼前面的这条街十分宽阔,可因有这么些人在,也变得无比拥挤。 周扬道:“小姐来追捕雀鹰逆贼,又怎么能少得了我们。” 秦钟道:“对,今日老秦定要亲自将那些人给收拾了,为将军报仇。” 林依依深呼吸一口气,道:“今日我们便手刃逆贼,报仇雪恨!” 林依依留了些人在外面守好,自己则带着人往春风楼内攻去。 她一间房一间房得搜索,发现躲藏的人则毫不留情得出手。 有人不想跟林依依打起来,跳窗想着逃走,然而外面早就守了镇北军,在雀鹰一露面的时候就阻拦上了。 今夜,林依依带来的人手是雀鹰的数倍,且不说都是精锐,就按人数来说,耗也能将雀鹰给耗死。 这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不多时,交战动静渐渐小了,到处都是雀鹰的尸体。 林依依怕有漏网之鱼,让人里里外外搜查。 她自己也进了好几间房查看。 在走进其中一间的时候,突然传出女子的呜咽声。 “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是雀鹰,只是这楼里的姑娘,我是无辜的啊。” 那女子抱膝坐在床上,头发凌乱,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纱衣,透过纱衣,还能看到她皮肤上的青青紫紫。 林依依一步步走上前,看着那姑娘害怕得浑身发抖。 她叹息一口气,冷漠道:“采莲,别装了。” 这楼里的姑娘早就被抓进大牢去了,而且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发现采莲的身影,那么眼前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那女子动作停顿了下,抬起头来,果然就是采莲。 与林依依目光对上,她忙祈求道:“依依姐,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不要杀我。” 林依依道:“采莲,有些错,不是你后悔了就能原谅的。” 回雪的命回不来了,她那些骁云卫兄弟们的命也回不来了。 “我虽然犯了错,可是我父亲毕竟养你一场,没有他,你早就死了。你就看在我父亲份上,饶我一次。” “你父亲的养育之恩,早在晋城我给你赎身银子的时候,就差不多还完了。” 采莲吼道:“不够,那怎么够还的。我父亲可是救了你一条命,而你,只不过是给了我一千两!这恩情不是这么个报法,是你欠我的,林依依你不能杀我!” 这些话似乎是戳到了林依依的痛处,她忍不住道:“你以为你父亲养了我就是天大的恩情吗?是,他是对我好过,可是相比他做过的来说,只不过是赎罪的方式罢了!” 采莲不由愣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依依面露嘲讽,“雀鹰的人为什么会找上你,将你从花月楼里救出去,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吗?这一切可都是因为你那个好父亲啊,因为他,本来就是雀鹰的人!” “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 林依依深呼吸一下,然后吐出口浊气,这才对着采莲道来:“崇元六年元宵节,京城大乱,你的父亲奉了淮王之命将我掳走,想以我威胁母亲,以便淮王掌控镇北军。 被掳走期间,我哭闹不止,为了不被寻我的人察觉,你父亲便给我灌了许多迷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发了很大的高烧。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你父亲不得不耽搁行程,为我求医问药。 哪曾想,正是因为这一耽搁,王澜便等不及了,他率先发难,给我外祖也就是临阳王安了一个谋反的罪名,我母亲因此受到牵连。自此,镇北军也被王澜趁机接管。 而淮王的打算就此落空,你父亲担忧被淮王降罪,便干脆脱离了淮王府,就此带着一家躲躲藏藏。可能那个时候淮王更多的精力是放在夺取江山上面,是以没有追究一个叛徒的逃亡。 而我自病好之后,便忘记了自己的过往,认了你父亲为养父,开始接下来的生活。” “不,这不可能!”采莲不住摇头,可当她看到林依依的手按在刀柄上时,为了活命,连忙道,“就算我父亲是雀鹰的人,可林依依你能活下来也是因为我父亲一时心软没有杀你,不管怎么样,这恩情你不能不记。” 林依依道:“是,我是因为你的父亲活了下来,可若不是雀鹰,我父亲也不会死,我也不会与家人失散。如今你父亲已经死了,这其中的恩恩怨怨,我不想再计较。可是采莲,你必须为你做过什么付出代价。”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晚的清风冈,忘不了回雪胸前溅起的那道血花,更忘不了骁云卫的兄弟们为了掩护她走,一个又一个倒在对手的屠刀之下。 血仇需得血来偿,今日,不管采莲如何哀求,她的命,必定是要留下的。 采莲见林依依冷了心肠,不为所动,也不顾求饶了,连忙拔腿往外面跑去。 林依依足尖轻点,轻飘飘落在采莲身前,手中的长刀一扬,温热的鲜血从采莲脖颈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采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瞪大眼,倒了下去。 林依依看着她倒下,那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片段。 有她三岁时踉跄着步子跟在自己身后跑着,咯咯的笑声飘扬在整个院落;有养父临终之时,口中一句又一句的念叨,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对女儿的怀念;也有花月楼里,重逢之后她们相拥的喜极而泣…… 曾经的情是真的,可如今的恨,也是真的。 林依依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冷然。 她收起刀,转身离开房间。 流风正候在外面,楼里的雀鹰已经被清算完毕,入目所及,全是倒地的尸体。 流风向她请示该当如何处理。 林依依环视一圈,跟随她过来的人中,不管是骁云卫还是镇北军,脸上全都是一副愤然的表情。 她道:“乱臣贼子,万死难赎其罪,自当暴尸三日、挫骨扬灰!” …… 淮王府冲天的火势烧了整整一夜。 林依依回淮王府的时候,火才被扑灭不久。 谢明叡坐镇现场,让人清理着废墟。 一具具尸骨被从里面抬出来,然后依次摆放在空地上。 有仵作在查验尸骨的情况,旁边有记录的文官,也有淮王府幸存的下人。 他们在将这些尸骨和府中的主子一一对号。 “找到淮王了!”有人高声得喊道。 第94章 谢明叡和林依依赶紧去看。 那是一具男子的尸骨,虽然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形容来,但是和先前发现的女子与孩童尸骨有着明显不同。 根据身份推断,这具尸骨的主人应当是淮王。 两个小兵将那具尸骨给抬了出去,谢明叡立马授意仵作进行勘验。 小半个时辰后,仵作说出结论。 无论是年龄、身高,还是淮王曾经受伤的位置,都在那具尸骨上反映的一般无二。 看样子,淮王确实是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沉默半晌,林依依才接受这个结果。 “还真是便宜他了。” 在策划了那么多恶事之后,他一场大火,就将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他的恶行还没有公之于众,被他阴谋波及到的无辜之人还没有洗刷冤屈,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林依依有一种无力之感。 谢明叡道:“淮王虽死,可有些事,只要他做过,就必然存在痕迹,这是一场大火无法抹杀的。” 闻言,林依依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接下来几日,她带着骁云卫将淮王府中查抄出来的东西清点了一遍,还真叫她发现了一些东西,其中就有几封淮王与王澜往来的信件,最早的竟可追溯到崇元四年。 竟然比先帝遇刺的时间还早两年。 那个时候淮王才多啊,竟已经有了如此心机。 不过,这也做实了淮王和王澜之间的勾结,从而证明临阳王确实被无辜牵连。 林依依连夜给赵烨修书,陈明淮王与王澜陷害临阳王的事实。 一个月后,从京里来了传旨的内监。 主要还是对他们以及镇北军等人的封赏。 谢明叡先克羌族,后战淮王,拯社稷于危难,挽大厦于将倾,封定国大将军,兼领骁云卫、京畿卫。 林依依孤身探敌情,阻陈标,保晋城,淮阳一战,身先士卒,不坠尔父遗风,封护国公主,领镇北军。 除此之外,因周扬、秦钟本是林铄旧部,但因王澜一系迫害,不得已脱去官职离开军营。此番在破敌之战中,英勇神武,分别被封了破虏将军与征虏将军。 其余军中将士,则是按照军功大小封赏。 内监宣读完圣旨,一行人等领旨谢恩。 谢明叡道:“公公一路舟车劳顿,府中已经备好茶水,还请公公用些。” 那内监笑道:“多谢谢大将军。老奴此番前来,还带了陛下的口谕。” 谢明叡林依依连忙正色,待行礼听读口谕。 内监道:“二位不必行礼,陛下说,二位将淮阳这边整顿妥了之后,便回京去吧。这几个月来,他甚是想念二位。” 谢明叡和林依依道:“谢过陛下。” 那内监传完旨,这才让人引着去歇息。 林依依又看了圣旨上面的意思,看向谢明叡,道:“这一战中,明明是你的功劳更大,陛下却让我掌了镇北军,你心里会不会有点吃味?” 赵烨会颁出这么一道旨意来,是她没有料到的。且不说她功劳及不上谢明叡,就她是女子这一身份……这还从没有女子掌军的先例呢。 “这你就小瞧为夫了不是。”谢明叡道,他又怎么会吃林依依的醋呢。“陛下让你领镇北军,也是因为你更能服众。” 周扬、秦钟以及镇北军现在的这些将领,可都是林铄忠心耿耿的旧部。 林依依不但是林铄唯一的女儿,更是临阳王仅存的孙辈后人。 当初临阳王被诬上谋反罪名,血脉几近断绝,如今证实其是无辜,陛下更是有心弥补临阳王一脉。 种种因素之下,林依依虽是女子,但陛下还是将镇北军交给了她。 “在情感上,镇北军或许更为偏爱于我,可是在领军之才上,我不如你。”这一点,林依依不得不承认。 谢明叡道:“咱们夫妻一体,哪里还分什么你我。陛下想将镇北军交给你,未尝不是看到了为夫永远是你的后盾。” 如此,林依依这才放下心来。 待将淮阳城中叛党铲除得差不多了,谢明叡上表朝廷,请派一可靠之人前来接管淮阳,届时他和林依依率大军班师回朝。 在冬天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朝廷钦封的淮阳巡抚就任。 随着淮阳巡抚到来的,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萧相府上的二公子——萧朗逸。 “你怎么来了?”林依依看着萧朗逸,他整个人清瘦了不少,脸上没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眉宇间多了几分化不开的哀痛。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萧朗逸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道:“就是有一天突然觉得,我是男子,不该再无所事事下去了,也该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正好淮阳这边初定,急需人手,我便向陛下请旨,作为巡抚的副手前来。” “难得你有此觉悟。”林依依道,“只不过你这来的时机也太不凑巧了,我们不日便要回京,而你又将长时间留在淮阳,这相聚的日子,可真是少之又少。” 他们本来就打算接手淮阳的人来了之后便启程的,这样的话,还能和京中的亲人共度除夕。 可没想到,萧朗逸也跟着来了。 萧朗逸道:“既然相聚时日不多,不如你们夫妇今晚做东请我大吃一顿。” 林依依谢明叡二人欣然应允。 晚宴是他们请了大厨到府中做得,都是有名的淮阳菜,很是丰盛。 萧朗逸却不怎么动筷,反而一杯又一杯得饮着酒。 看得谢明叡有些无语,“我说你怎么回事,明明是你让我们请你吃饭,结果倒好,光顾着喝酒了。你倒是动动筷子啊。” 萧朗逸恍若未闻,仍旧在那喝着酒。 林依依倒不怎么喜欢喝酒,见萧朗逸喝个没完,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 她对谢明叡道:“我先回房休息了,你照看好他。” 说是休息,其实林依依哪里能睡得着。 她让骁云卫去查一下最近萧朗逸身边发生什么事儿了。 得知结果后,一阵默然。 谢明叡是在下半夜回到房间里的,他一进门,林依依就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这些大都不是谢明叡喝的,而是距离萧朗逸太近沾染上的。 “他睡着了?”林依依问道。 谢明叡点了点头。“这次见萧二,他和以前变化很大,问他发生了什么也不说,只顾着一个劲儿得喝酒。”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可怜。 林依依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才得到消息,萧大公子,没了。” 谢明叡怔然,“怪不得。” 怪不得萧朗逸说要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现在萧朗轩没了,萧相只剩下他一个儿子,可不得要他支撑起萧家的门庭来。 从今往后,他身上多了一份责任,便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无所事事,游戏人间。 “萧大公子那样的人物,可惜了啊。”谢明叡感叹道。 林依依同意,可不是。 不过萧朗轩的病亡,却似乎并没有多么意外。 萧相的这位公子虽然文采斐然,可是身体却一直不好,曾经大家便不住担心,万一这位哪一天去了…… 翌日,萧朗逸酒醒,来向林依依和谢明叡赔了个不是。“昨日贪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谢明叡和林依依默契得没有提萧朗轩的事儿,以轻松得口吻道:“咱们之间,提这些见外了不是。不过,昨日你初来乍到,喝多一点也不算什么,往后处理政务的时候,可千万记得,莫要贪杯误事。” 萧朗逸声音低沉道:“我知道,往后不会了,接下来我有公务要忙,怕是不能和你们多聚。什么时候启程,我去送你们。” “好,到时候和你说。”谢明叡应承下来。 离开淮阳那天,萧朗逸应约相送。 他拜托二人道:“回京之后,麻烦你们告诉我父亲一声,我在淮阳挺好的,让他不要担心。” “好。”谢明叡道。 “还有……”萧朗逸嗓子有些哽咽,“我不在京城的日子里,还麻烦你们多看顾一下我父亲,他年纪大了,劳心的事儿有多,我担心他……” “这你放心,我会时常去看望萧伯父的。” 萧朗逸动了动唇,道:“兄弟,谢了。” 看着萧朗逸再没有别的嘱咐,谢明叡与他道了别,便带着林依依和镇北军回返京城。 回到京城的时候,年味已经很重了。 朝廷各处业已封了印,要理事只能等待年后。 林依依将镇北军安顿好,和谢明叡回了定国公府。 得知他们二人回来,谢老夫人带着全家人到府门前迎接。 谢明叡和林依依看着头发发白的老人,双双下了马,到她跟前,齐声唤道:“祖母。” 谢老夫人忙不迭应声,向着二人伸出手。 谢明叡和林依依见状,一左一右去搀扶住了她。 谢老夫人看看林依依,又看看谢明叡,见他们身体康健,全须全尾,口中不住道:“好啊,好啊,回来就好。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先回院子里休息休息。” 林依依和谢明叡回了居所。 一进院子,她就忍不住喊道:“金铃,我回来了。” 有婢女出来迎接道:“三少夫人,金铃姐姐不在府中。” “那她去哪儿了?”林依依连忙询问缘由。 那婢女回禀道:“三少夫人您不在,金铃姐姐觉得无聊。正巧前些日子陛下赐了您公主府邸,金铃姐姐便自告奋勇给您去看宅子去了。” “这倒是像她会做出来的事儿。”林依依道。 金铃性子活泼,是个拘不住的。自己又不在府中,她待得也没意思,这能有个去别处的机会,恐怕是巴不得呢。 第95章 得知金铃无事,林依依也就放了心。 她让婢女准备些热水,沐浴休整一番。 待收拾妥当,日影已经西斜。 谢老夫人着人来请谢明叡和林依依二人去厅堂中用膳。 今日人到得算是齐整,往常不在府中的定国公谢衍以及隐遁山林的世子谢淮都在,只有范氏托人传话,她因为身体不适,就不出席这次的家宴了。 谢老夫人哪里不知道,范氏是因为林依依杀了安平侯夫妇而记恨于她,出席家宴看了林依依也是添堵,索性便不来了。 她不来正好,省得坏了大家心情。 席间,谢老夫人问起谢明叡和林依依二人行军打仗途中发生的事儿。 林依依和谢明叡为了不让老人担心,只捡了一些轻松得说。 谢衍突然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众人停下交谈,都看向他。 只见谢衍捋了下自己的胡须,口中是对谢明叡的夸赞,“不错,我们谢家有你这等儿郎,是门楣之幸。” 谢明叡谦虚道:“祖父谬赞。” 谢衍接着道:“我年事已高,也是时候享享儿孙的清福了。日前我已经上了折子,欲传爵于你,眼下就等陛下同意了。” 这个消息,对于二房三房来说,简直不啻于惊雷。 徐氏脸色不太自然得问,“父亲,怎么就这么突然决定退下来了?明叡他还年轻,让他现在就担起我们谢家的担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再说,不是还有大哥在呢,就算要传爵,也不能越过大哥去不是。” 谢淮连忙道:“传给明叡,我没什么不同意的。” 他本就不喜欢家里的蝇营狗苟,过惯了隐居山林的日子,再让他承袭定国公之位,他还适应不来呢。 而谢明叡是他的儿子,由他来继承家业,那是再好不过。 谢衍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叡虽然年轻,可是在攻羌族、克淮阳之战中充分显示了自己的能力,将家业交给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二房三房那边的笑比哭都难看。 谢明叡袭爵的事儿说是要等陛下同意,可是就凭他跟陛下的交情,陛下哪有不同意的份儿? 就拿陛下对他的封赏来说吧,定国大将军,定国这两个字,不就早就默认了国公府是谢明叡的吗? 这晚,定国公府注定有不少人辗转难眠。 翌日,林依依出了府去探望德阳公主。是的,在洗刷掉临阳王的冤屈之后,赵烨为了弥补,将德阳郡主晋封为德阳公主,享有临阳一地的食邑。 之后,她又去瞧了瞧自己的公主府,和金铃叙了会话。 半下午的时候,林依依和谢明叡才回了定国公府。 照旧是先去见谢老夫人。 一进门,林依依不由有些错愕。 老夫人房中的女眷,多得出乎她的意料。 除了二夫人徐氏和三夫人卫氏之外,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 林依依看向谢明叡,询问这些人的身份。 谢明叡靠近她,低声在她耳旁道:“都是我们谢氏的一些族亲,如今快到年节,应是过来走动走动。” 往年快到年节的时候,亲眷们也会过府走动走动,只不过去年这个时候林依依昏迷着,他又没心情应付什么人,是以也没有关心这些人是怎么聚的。 徐氏看见他们这边的情形,心知林依依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啊,嘴角的笑容不由加大。 她上前,揽住林依依的胳膊,亲热得对谢明叡道:“叡哥儿到前院去吧,你几位叔伯兄弟都在那呢。这就让我们几个女眷说说话。” 闻言,场中几位妇人看了过来,看向林依依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打量。 其实今日这些人来,除了年节的走动之外,更主要的是听说了谢衍意欲传爵的事儿,特意过来打探情况。 虽然都是谢家的人,但是她们和林依依实在是不熟悉,只听说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杀起人来毫不眨眼。 就连谢明叡的舅父舅母都死在她的手上。 可见她心底里是不会顾念什么亲情的。 也不知道,待定国公府的爵位到了谢明叡林依依夫妻手上,她们这些族亲,能捞着什么好。 谢老夫人见状,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依依,来祖母身边坐。 谢明叡带着林依依到了谢老夫人面前,向谢老夫人及场中几位长辈问了安,趁着问安的功夫,林依依也趁势认识了这些人的身份。 谢明叡交代道:“那我就去前院了,替我照看好祖母。” 林依依应道:“我晓得的。” 待谢明叡走后,林依依便在谢老夫人身边坐下。 她坐下后,有婢女上来添了茶水,林依依端起一杯茶来,手中拿着杯盖,一下又一下的在杯口处挪动。 既没有喝茶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场。 因为知道这冷场是林依依带来的,徐氏和卫氏二人都安静得坐着,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们就是想让族亲看看林依依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这样的人,曾经做过杀手,自然是冷心冷情,和其他人亲近不起来。 若是以后谢明叡承了爵,她们敢保证,作为其夫人的林依依心中是不会顾念什么族亲之情的。 往后她们再想拿谢家的好处,可就难了。 可若是二房或者三房承爵,就大不一样了。 因为谢老夫人并不喜欢他们两房,是以,二房三房想要站稳脚跟,还少不了族亲的支持。 谢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焉能不知这两个庶子的媳妇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诚然,对一个世家大族来说,林依依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主母。 可是在她心里,却是再合适不过的孙媳。 因为喜欢,所以可以包容林依依身上的不完美。 因为喜欢,也就见不得宵小在算计着她。 谢老夫人道:“依依啊,这次回来,院中的婢女可还用得惯?要是用不惯的话,不如将金铃从公主府调过来吧,她是你带进府的,想必比较习惯她在身边。” 一席话,瞬间点醒众人。 就算林依依性格高冷怎么样,她可是圣上钦封的护国公主,掌镇北军,她的军功、她的封号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在这个屋子里,她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无需奉承讨好任何人。 林依依回道:“都习惯的,金铃她不喜欢束缚,公主府能够让她自在一些,那便让她待在那吧,也不必拘着她。” 徐氏道:“不过就是一个丫头而已,依依你可不能惯着她,得拿出主人的架子来,再没大没小下去,恐怕她还真把自己当公主府的主人了。” 林依依正色道:“二婶,金铃她不是伺候人的婢女,在晋城的时候,就是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都是拿她当妹妹看的。我妹子,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她自然是想怎样便怎样。” 一名妇人闻言转了转眼珠,道:“依依,不知金铃可许了人家,我家有个孙儿,如今十八,还未婚配……” 谈及婚配,顿时触动了不少人的心弦。 林依依和谢明叡如今圣眷正隆,很快又要继承整个国公府,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和他们打好关系。 若是自家儿孙有能够娶了金铃的,何愁将来在谢家没有保障? 当下那些妇人便七嘴八舌得说了起来。 “谁不知道你家的孙儿身体不好,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个时候还没成婚。我家二郎就不一样了,常年习武,这身子啊,好得很,金铃嫁过去不会吃亏的。” “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家三郎身子是好,要不然也不会还未成婚就有好几个庶子庶女了,金铃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一嫁过去就给旁人当娘,这心里能痛快得了。还是我家儿郎……” 因为这些妇人的争吵,场面一时间火热起来。 徐氏和卫氏看着这场面不由有些愤恨,让这些人来是让她们对林依依同仇敌忾的,结果转头却巴结起林依依来了。 不过林依依对这样的奉承却头痛不已,最终谁也没有应下。 金铃的婚事,还是由她自己做主吧。 她曾经撮合过明霞郡主和萧朗逸一次,可是这两个现在却疏离了许多。 本来一同长大的玩伴,见了面却不能再自如的调笑,反而在躲着对方。 或许她就没有做红娘的潜质。 在林依依这碰了壁,这几人也不恼。谁让林依依如今有无视她们所有人的资本呢。 可能借着金铃的婚事,大家打破了先前的冷场,接下来也能说起闲话家常来了。 大家的焦点都集中在林依依身上,倒是将徐氏和卫氏忽视了个彻底。 冬日里天黑得早,谢老夫人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让大家散去。 在回院的途中,徐氏有些不甘得说,“今日看那些族亲的情形,想必是不会帮我们了。弟妹,事已至此,该怎么办啊?” 卫氏道:“什么怎么办?” 徐氏道:“你也别跟我揣着明白当糊涂,这些年,我就不信你没打过咱们家业的主意。若是明叡袭爵,我们两房就得从府里分出来了,到时候,在这京里找房子都让人发愁。” 二房三房又不是谢老夫人生的,分家的时候想必得到的银钱不会太多,而京城一座宅子又那么贵,他们想来是买不到很好的宅子,怎么算,都不如在国公府里住得舒服。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卫氏面色平静道:“这不是还没定的事儿吗?父亲他,未必要让咱们搬出去。” 徐氏道:“父亲或许不会,可是将来是谢明叡当家啊,他早就看我们两房不顺眼了。等父亲他老人家走了,铁定要将我们两房给踢出去。” 要想继续住在定国公府,除非谢明叡死了。 第96章 夜里谢明叡缠闹着林依依到很晚,翌日二人都起得晚了些。 打开房门,流风已经候在院子里了。 谢明叡看他明显写着有事的脸上,问道:“发生了何事?” 流风道:“今晨,范老夫人和范如意二人来叩府,如今已经被世子夫人接到院中去了。” 她们二人竟然还活着? 林依依和谢明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曾专门派人去找过二人,可是自林依依射杀安平侯夫妇之后,她们祖孙两个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原本以为,陈标是留着她们当人质威胁谢明叡,可是直到陈标身死,都未曾再透漏过这二人的信息。 那时候他们便以为这祖孙二人不在人世了。 她们究竟是怎么从陈标手底下逃脱的? 带着这个好奇,谢明叡和林依依往范氏院中而去。 刚一靠近,就听到屋内传来几个女人的哭泣之声。 谢明叡让丫鬟进去通禀。 没多久,便听到范老夫人带着哭腔的怒声,“好啊,我没去找她,她到送上门来了,我要让她给我儿子儿媳偿命!” “祖母息怒。”是范如意的劝慰之声,“当初父亲母亲做得确实不对,表嫂……也是为了晋城着想。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范老夫人又是无奈得放声大哭。 没多久,丫鬟便出来禀道:“三公子,夫人让您进去,至于三少夫人,还请回吧。” 林依依表示理解,范老夫人对她有意见,不乐意见到她是正常的。 她对谢明叡道:“那我就不进去了,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们想必吃了不少苦,你好好陪下他们。” 谢明叡一直待到午间才回房。 看到林依依在房中等他,他不由上前,将人从后面抱在怀里,头搁在她肩膀上,无奈得叹了一口气。 林依依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故意带出几分轻松来,“让我来猜猜你外祖母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呃……你舅舅舅母是多么的疼爱你啊,此番死得实在是冤枉,明叡,你可一定得为他们报仇啊。” “别说了。”谢明叡低低道,“老人家说的糊涂话,不必理会。” 他不止一次厌恶这所谓的亲缘关系,但那就是他的外祖母,再不想承认,也是事实。 林依依道:“行,那咱们换点别的聊。这么长时间,你外祖母和表妹都经历了什么?她们两个,究竟又是如何从陈标手中逃脱的?” 谢明叡待了一上午,自然不会只是听范老夫人絮絮叨叨些无用的事情。 范如意倒是讲了她们近几个月的遭遇,说是因为陈标退兵的时候,外祖母发了高热,那个时候陈标以为她活不成了,再带着也只会拖累行军速度,便在半路把她们给丢下了。 还好,她们被附近的农户给捡到,带回去照看起来。之前月前外祖母身体好了点,二人才上京城来寻范氏。 林依依道:“这么解释,虽然也说得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谢明叡道:“是真是假,让骁云卫去查查就知道了。” …… 很快便到了除夕这日,谢老夫人一大早便通知了府中各处,今晚一道在正厅用膳。 尽管府里人心不合,但是在除夕这样的日子,一道用一顿年夜饭维持表面的和平还是能做到的。 是以晚上的时候,大家到得挺齐。就连一贯不爱露面的范氏,也都出席了这次家宴。 范老夫人和范如意因为林依依的缘故,并没有出席。 席间,有几位孩子在无忧无虑得玩闹着。这些都是二房三房那边的孩子,是谢明叡已经成婚的几位堂兄所出。 孩子们不知忧愁,可是徐氏和卫氏却是心事重重。 如今他们还是定国公府的子孙,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失去这层身份,没有定国公府的庇护,在这尽是权贵的京城之中,她们什么都不是。 卫氏抚摸着自己的孙儿,笑着看向林依依,“依依,你和明叡成婚有段时间了,也是时候该生一个了。” 闻言,林依依错愕片刻,手摸向自己的肚子。 以前她顾念着外祖的仇,没有考虑过孩子的事儿。如今淮王以及王澜都已经铲除,羌族的外患也已经平了,她和谢明叡也再没其他的事儿耽搁,或许,要一个孩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谢明叡见林依依神色,便知她在考虑孩子的事儿了。他握住林依依的手,唇边含笑,“多谢三婶提点,我和依依会努力的。” 闻言,有几人心照不宣得笑了起来。 卫氏笑着打趣,“哎呀,你们回去关起门来偷偷努力就是了,也不用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的。不过,有了好消息,可不能藏着掖着,你和依依两个人模样都好,这生出来的孩子指不定多么好看呢。大嫂,往后你就等着含饴弄孙好了。” 范氏冷冷哼了一声,看向林依依,道:“让她给我生孙儿,我可不敢。”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众人顿时收起了笑,场面一时间有些凝重。 卫氏佯作不解,道:“大嫂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们小两口年轻,感情又好,为府上添丁进口,那是多好的一件事儿啊。” “我怕把我儿子的命搭上。”范氏冷声道,她看向脸上不高兴的谢明叡和林依依二人,面上露出了几分讥诮,“怎么,你们先前在我面前发过的毒誓,难不成已经忘记了?” 林依依当然还记得。 那个时候她对谢明叡还存着误解,在范氏要她喝避子汤的时候,她不愿意,便不在乎得发了毒誓。说是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而谢明叡又说若是应誓的话,通通冲着他去。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和谢明叡是绝对没有可能孕育孩子的一天。 要是早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的。 如今,她早已后悔。 谢明叡安抚得握住林依依的手,道:“不过就是几句戏言,何必当真。我和依依只相信事在人为,才不相信那所谓的神灵。” 范氏怒道:“不许口无遮拦,不敬神灵,可是要遭天谴的。” 谢明叡忍不住语带讥诮,“看来母亲是巴不得我遭了天谴才是。” 本来他和依依都已经为当日的口无遮拦后悔了,眼下将那些话当做玩笑过去也就是了,偏偏他这个母亲不依不饶,一再得提起给他俩添堵。 范氏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娘,怎么会希望你遭天谴呢。” 谢明叡道:“那母亲不断提起当日的誓言是什么意思,不希望我遭天谴,难不成是希望我绝后不成。” “也不必如此,”范氏道,“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 闻言,林依依眉毛一挑。范氏既不想谢明叡绝后,又不希望孩子出自她的腹中,能有什么办法,不都是明摆着吗? 偏巧范如意这个时候又在定国公府,以前范氏就希望谢明叡娶了范如意,如今看来,贼心还是不死啊。 谢明叡面色不好看了,“母亲说的法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孩儿的母亲只会是依依。 范氏道:“我是为了你好,大过年的,你是诚心不让我好过是吧。” 谢明叡道:“母亲究竟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范家好?真不知道,这话您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你!”范氏气得手指着谢明叡,“孽障,我是你娘,有你这么跟你娘说话的吗?” 眼见范氏又拎不清,谢老夫人沉声道,“够了,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儿,非要弄得乌烟瘴气的。” 平白让二房三房看长房的热闹,谢老夫人有些糟心,又道:“依我看,咱也别聚在一块守岁了,各自散了吧。” 还讲究个什么习俗,一家子心里不合的聚在一起,平白闹出许多笑话。 有谢老夫人发话,大家便都散了去。 …… 翌日,城中各处爆竹声音此起彼伏,昭示着新的一年开始。 谢明叡和林依依一早醒来,先去给谢老夫人问了安,然后交代今日要出府一趟。 出府之后,二人便直奔城外的镇北军大营。 这里有很多人都无法回家和亲人团聚,既然林依依接管了镇北军,就得对他们负起责任来。 当日军中烹羊宰牛,举杯畅饮。 林依依和谢明叡受到将士们欢乐气氛的感染,也不由得多喝了两杯,整个人有了几分醉意。 离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去。尽管将士们不舍,但还是送别二人回定国公府。 一回府,范氏身边的婢女就来传话,要谢明叡过去一趟。 林依依一听到范氏的传唤,整个人不由几分浮躁。 谢明叡安抚她道:“你先回房歇息吧,母亲那里我自己去便是了,不用你费心。” 林依依道:“那你去吧。” 因饮了酒,有些头疼,待写明叡走后,林依依便沐浴一番,到了床上躺着。 这一觉,她睡得头晕欲裂,天旋地转。 “少夫人,醒醒,快醒醒!三公子出事了!”林依依听到婢女焦急得呼唤,意识渐渐回笼。 原来她觉得天旋地转,是因为有婢女晃动之故。 林依依起身,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三公子他、他吐血昏迷,好像是中了毒。” 林依依浑身一个激灵,这下彻底清醒过来了。 她记得自己睡觉之前,谢明叡是去了范氏的院子里。 她想着范氏虽然不着调吧,但毕竟是谢明叡的生母,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所以才放心得入睡了。 怎知偏偏就出了事儿! 第97章 林依依连忙起身换了衣服,才待往范氏的院子里赶去,就看到流风将谢明叡给背了回来。 身后还跟了一堆人,谢老夫人、徐氏、卫氏以及一些婢女。 林依依让流风将谢明叡给放到床榻上,这才看到谢明叡的衣衫前襟星星点点暗红色的血迹。他穿着浅色的衣衫,这血迹洒落其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林依依忙道,“快,快去请太医。” 谢老夫人上前,握住林依依的手,道:“已经去请太医了,想必很快就来了。” 林依依心想:这个时候要是回雪还在就好了,就能立马给谢明叡看诊了。 她问向谢老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叡他怎么会中了毒?” 说起这个,谢老夫人不由恨恨道:“还不是他那个拎不清的娘!” 今晚范氏将谢明叡给叫了过去,本来是想将范如意塞给他的。她娘家哥哥嫂子都已经死在林依依手上,只留个范如意还活在世上。小姑娘孤苦伶仃的,总得给她找个依靠。 在谢明叡娶林依依之前,她就想让范如意嫁过来,可是谢明叡却不同意。如今没了安平侯府,范如意做不成正室,做个妾也成啊。 只要抢在林依依之前生下孩子,这将来谢府的家业,还是在她们范家手上。 正好今日谢明叡喝了酒,有了些醉意,范氏便让人去煮醒酒汤,将媚药加入了其中。 哪知谢明叡喝的却不是媚药,而是毒药! 闻言,林依依周身散发着冷气。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她就不该让谢明叡去范氏的院子里。 “那毒药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若是知道这些的话,等太医来之后,也能更快得给出救治之法。 谢老夫人道:“范氏她们几个就知道哭,说下得不是毒,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面对抵死不认的几人,谢老夫人没时间和她们磨,只得先让流风将谢明叡给送过来,先请了太医救治。 林依依冷声道:“祖母,我去审下她们。” 这一刻,范氏、范如意及范老夫人不再是什么亲眷,而是谋害谢明叡的罪魁祸首! 若是让她查出什么来,她不介意再来一次大义灭亲。 她眼中的寒芒让在场的人不由打了个哆嗦。 徐氏道:“依依,明叡现在情况这么严重,你不守着他,怎么倒先想起去审人了。” 面对徐氏的询问,林依依道:“明叡中毒,我自然忧心万分,可是我毕竟不是太医,守在他身边,也做不了什么。既如此,还不如去找一下他中的毒物,这样太医来了,也能尽快开出方子。” “是该审!”谢老夫人愤恨道,“只要有我老婆子在一天,就绝不会放过那些妄图谋害我孙儿性命之人!依依,事到如今,你也不必顾忌和范家的情面了,只当那祖孙俩是骁云卫平常的犯人便是,该用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不必手下留情!” “是。”林依依冷声回道,“那孙媳去了。” 林依依当即召了骁云卫入府,将府中各处围住,不许任何人肆意进出。 纵使是大家皆知骁云卫归了谢明叡掌管,可是这么多人明晃晃得在府中搜查,还是让各处禁不住害怕。 谢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守了谢明叡没多大一会,身子便支撑不大住了。 卫氏看了下她的模样,关心道:“母亲,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儿媳在这守着,等太医诊脉过后,有什么情况立马差人前去跟您禀报。” 谢老夫人本想坚持,她身旁的婢女道:“老夫人,这会可不是逞强的时候。想必三公子醒来,也不愿意看到您为了他累坏自己的身子。” 谢老夫人打了个呵欠,道:“也好,那我便先回去。你们在这好好守着。别以为我不在,你们就能使什么手段,这国公府只能我孙儿来继承,旁人,想都不要想。” 一通话说的徐氏和卫氏二人暗暗咬紧了唇。 在婢女的搀扶中,谢老夫人离去。 没多久,太医便到了。 诊完脉后,流风焦急得问道:“太医,我家公子的情况怎么样?” 太医道:“这脉相罕见,老夫一时也辨不清三公子所中何毒,这解法,更是无从下手。” 流风忙道:“我家少夫人已经去查公子所中何毒了,还请太医想个法子,先行保下我家公子性命。” 太医道:“眼下只得先行施针,护住三公子心脉。” 一套针法下去,又是耗费不少时间。 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这针法只能暂缓毒素侵入三公子心脉,若想彻底解毒,还得服用解药才是。只希望三少夫人那边早点查到谢三公子所中何毒。” 卫氏趁机道:“多谢太医,我看明叡这身上所施之针想必一时半刻也取不下来,太医既然到了府上,还请顺便为母亲诊下脉,开副方子调理调理身体。” “三夫人孝心可嘉,也罢,老夫这便去为老夫人请脉。”太医拿上自己的医药箱,随卫氏往谢老夫人院落而去。 徐氏还留在原地。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谢明叡,心中恶毒的念头忍不住冒了出来。 眼下他身上所施的针只是为了缓解毒素侵入心脏,若是少了几针,那还会有效果吗? 只要谢明叡一死,长房后继无人,这偌大的家业,岂不是就轮到他们二房了? 这样他们也就不用搬离国公府了,还能继续享受着这国公府的尊荣。 一颗心忍不住怦怦跳了起来,越想她越激动,她看到谢明叡脸上冒了汗,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顿时惊叫起来。 “怎么这么烫?流风,明叡发烧了,还不赶紧去打盆水来。” 打发走流风后,徐氏坐在床边,望着谢明叡,悠悠开口道:“明叡,你别怪二婶,怪就怪,你们夫妻二人太薄情。” 谢明叡要是不死,遭殃的就是他们家。 思及此,徐氏伸出手,捏住一根银针,就往外拔。 刚将银针拔下来,谢明叡立马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了还未来得及退开的徐氏一身。 正巧这时,林依依推开房门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大声问道:“二婶,你在做什么?” 徐氏未曾想就这么被林依依给抓个现行,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根银针,以及被谢明叡喷溅了一身的血迹,这人赃并获,她就算想抵赖,也无从抵赖。 完了,全完了,一瞬间,徐氏脑子里全是颓丧。 …… 太医所施之针被拔出一根,也不知会对谢明叡造成什么影响,林依依连忙让人从谢老夫人院中请了太医过来。 这番动静,谢老夫人自然无法心安,跟了过来。 太医重新为谢明叡把脉的间隙,徐氏跪在谢老夫人面前,哭诉道:“母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才做了些混账的事儿,还请母亲饶过我这一回吧!” 谢老夫人恨声道:“你这可不是一时糊涂,你是想要我孙儿的命啊!我谢家,没有你这么恶毒的媳妇!” 徐氏又是一番求饶。 卫氏看向给谢明叡诊脉的太医,内心同样是不平静。 这个时候,她迫切得想要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要是因为徐氏的这番动作,谢明叡活不成了才好呢。 很可惜,太医看完之后禀道:“还好三少夫人发现及时,对三公子并未造成不利影响。” 卫氏不由揉了揉额角,暗骂徐氏愚蠢。 就算是动手,也得想个不着痕迹的法子才是,可她倒好,非但没对谢明叡造成什么伤害,反而将自己给赔了进去。 “母亲,明叡无事便好,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将二嫂关入祠堂,等得了空再行处置。” 徐氏没想到第一个说要处置她的竟然是卫氏,有些不可置信得瞪大双眼,“弟妹,你,我往日待你可不薄啊。” 他们二房三房处境相当,在这府中也只能互相抱团取暖,没想到这个时候卫氏竟然落井下石。 卫氏垂眸道:“二嫂,现在不是论情分的时候,谁让你,做了错事呢。” “也好。”谢老夫人同意,“先将她押入祠堂,等日后让各位族老做个见证,处置了这蛇蝎心肠的毒妇。” 刚将徐氏给带下去,范氏就一路跌跌撞撞得跑了过来,在她身后,还有几个想拿捏她的仆妇,可当那些人一靠近她,范氏就发了疯似的扑打她们,“滚开!滚开!” 那些人一是无法拿捏住范氏,还真叫她跑到了谢老夫人面前。 她跪在谢老夫人面前,哭着道:“母亲,您快管管世子,世子他疯了,他……他要休了我啊!” 谢淮也闻讯赶了过来,怒声道:“你找母亲求情也没用,范氏,我没想到,当年你对我用过的伎俩会再用到明叡身上,今日,我是休定你了。” “什么叫对你用过的伎俩?”谢老夫人被谢淮话中的意思惊到,忙问,“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谢淮一脸愧疚,跪在谢老夫人面前,泣声道:“母亲,是儿子不孝,娶了范氏,导致我们家宅不宁这么些年。” 时至今日,他也不想给范氏留面子了。 “当年儿子去晋城办差,得到安平侯府招待,席间不知怎的饮了几杯,便失了神智,再度醒来之后,便是和范氏躺在同一张床上。” 事情已经发生,谢淮并不是没有担当的男子,便和安平侯府定下了亲事,将范氏迎娶进门。 “怪不得,”谢老夫人喃喃道,当年谢淮也是京城的天之骄子,那么多的名门闺秀想嫁,他都没有看上,反而看上了范氏。 若是范氏有过人之处也便罢了,可是看看她进门之后的种种行为,怎么想,都想不通她竟能入了谢淮的眼。 第98章 刚娶范氏的时候,谢淮是想她和好好一块生活的。 可是两人的脾气秉性天差地别,一味得磨合只会令谢淮徒增苦恼。 于是,在有了谢明叡之后,谢淮干脆看破红尘,隐居山林,求得一个耳根清净。 可谁知,祸患并不因为他想避就能避得了。 当年范氏靠下药,嫁进了定国公府,今日,她又想故技重施,想让侄女也跟着一块进来。 只是没有想到,却害了谢明叡。 了解完事情前因后果之后,谢老夫人后悔道:“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呢!” 她要早知道范氏是这样嫁进来的,又怎会让她占据世子夫人的位置。 谢淮道:“虽然儿子是糟了设计,但想着毕竟毁了一个女子的名节,便……瞒了下来。” “你啊你,”谢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事情已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就算是有再多的后悔也是无益,“既然我知道了这一切,就算你不主张休了范氏,我也会替你休了她的。” “凭什么?”范氏不服,“我虽然嫁进你们家了,表面上是风风光光的世子夫人,可实际上,你们有谁看得起我?在这府里,我受尽苦楚、冷眼与嘲笑,我不为自己打算,为娘家打算,还能为谁打算?你们说休就休了我,凭什么,我不服!” “说你蠢还真的蠢。”谢老夫人道,一开始,这范氏所受的排挤可都是二房三房那边给的。范氏作为晋城那边嫁过来的,自然会有意无意收到徐氏和卫氏一致的排挤。 作为世子夫人,还想得到二房三房那边的敬重,可不是个蠢人吗? 谢老夫人就是看范氏那般滑稽的表现,越发看不上这个儿媳。 不管服是不服,谢淮的休书到底是给了出去。 这个时候,林依依默默出来道:“祖母,父亲,虽然范娘子已经被休弃,但是明叡中毒一事,还有许多疑点,如今还不能让范娘子及范家祖孙二人出府。” 卫氏这个时候疑问道:“事情不是很明显了吗?大嫂……哦不,范娘子想让娘家侄女嫁给明叡,便在给明叡的醒酒汤中下了媚药,可是二嫂却鬼迷心窍,想让明叡死,便让人将媚药换成了毒药。” 林依依目光灼灼得看向卫氏,“三婶就这么笃定是二婶做的吗?” 卫氏被她看得心虚,不过她还是强撑着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前些时候的我还听二嫂说过,不想让明叡袭爵,不想搬出国公府,想必就是因此生了杀心吧。” 林依依道:“二婶确实有动机,但究竟是不是她所为,还得找到证据才是。今日太晚了,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儿,等明日再说。” 林依依让人送卫氏回去休息。 看着卫氏的背影,谢老夫人问道:“依依,是不是她?” 林依依道:“看来祖母也在怀疑三婶。” 谢老夫人道:“徐氏那个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她虽然见不得明叡好,但是在范氏处调换了药物,她还没有这样的手腕。” 反而是卫氏,整个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心思阴沉得可怕。 林依依轻声回道:“在范老太太来府中的时候,我和明叡觉得不对劲,让骁云卫去查了查。结果发现,救下她们祖孙俩的农户,曾经是三婶娘家的下人。” 范家祖孙还活着的消息,卫氏一早便知道,但是她一直瞒着没说,怕就是想筹谋什么。 至于这次范氏给谢明叡下媚药,除了范老太太说动她的,说是当年能成功一次,这次也照样能够成功。 “你们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那明叡他……”谢老夫人回过味来,她那个猴精一样的孙子,既然知道范家祖孙的出现是蹊跷,为何还会让自己中了毒? 林依依上前安抚谢老太太,道:“祖母放心,明叡就是看着凶险一些,性命无碍。” “好啊你们,竟然连我都瞒。”谢老夫人有些生气,先前她都快被吓死了。 林依依道:“我们也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还没来得及跟您通气呢。我们这次是想,府中藏污纳垢这么久,也该将对方彻底的揪出来了。” 要不每次对方试探得出个手,再缩回去,然后不知道啥时候再度出手。这样不确定的防备,还不够累人的。 既然要清理,就清理个干净吧。 “祖母也回去歇吧。明天早上,说不定就有消息了。”林依依道。 这府中想对谢明叡不利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要想将自己彻底的摘出来,除了做实替罪羊的罪证,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翌日清早,林依依便收到看守徐氏的骁云卫来报,徐氏的婢女带了膳食前去看望徐氏。 林依依当即带了人,往祠堂的方向而去。 一推开门,便指着那婢女喝道:“给我拿下!” 两个骁云卫当即一左一右将那婢女给架住。 徐氏不解,道:“你们干什么?我知道我做了错事,可是府中也没说不给我饭吃啊,我这婢女来送个膳食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拿人?” 林依依上前去搜那婢女的身,果然从婢女身上搜出一封信来。 上面竟然是徐氏自己的字迹。 林依依将那封信扔到徐氏跟前,道:“二婶好好看看吧。” 徐氏看后,惊恐得瞪大眼睛。 信中以她的口吻,全部认下了毒杀谢明叡的罪责,更言明她自知难逃一劫,只好自裁谢罪。 林依依道:“如果我不来的话,这会你的婢女恐怕就会将认罪书放在你身旁离开了。” 徐氏看着那婢女,又看着自己刚用过的饭菜,明白发生过什么之后,气得上前打了那婢女一巴掌,“你这个背主的东西,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想要我的命!” 那婢女道:“二夫人,对不住了。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只能来世再报。” “那卫氏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徐氏就算是再蠢,此刻也明白过来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那婢女低下头,道:“奴婢的兄长,欠了赌坊不少银子。三夫人说,可以帮奴婢解决这一切。” 以前她为了兄长的赌债,没少求二夫人提前发下她的月钱,可是二夫人却狠下心来不借,还劝她不要再管。 徐氏听闻是这个缘由,道:“你那个兄长,就是个累赘。这赌债哪里有还尽的时候?欠了还,还了还欠,有多少家因为赌支离破碎?早告诉你不要管了……” 现在倒好,她因为可怜这婢女,将自己的命也给搭上了。 那婢女哭着道:“他是奴婢唯一的兄长,爹爹娘亲又视他为命根子,没了他,二老也活不了。奴婢又怎么可能不管?” 她知道兄长做得不对,可是生在这样的家庭当中,又有什么法子? 林依依看着这婢女执迷不悟的样子,叹息着摇了摇头,道:“将她带下去吧。” 将婢女带下去后,徐氏看着林依依,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 “怎么,你还不走,难不成是想亲眼看着我死?” 林依依道:“二婶怎么能如此想我?” 徐氏道:“你明明知道这婢女会对我下毒,却不肯早一刻来。偏偏等我服了毒之后才来,林依依,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林依依解释道:“二婶这可就误会我了,您没服毒。” “什么?”徐氏有些怀疑。 林依依道:“那婢女所下的毒,已经被我的人给换过了。所以二婶,您不会死。” 在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之后,徐氏突然有一种劫后逢生的喜悦。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她看着林依依,道:“说吧,你保下我的命,又想做什么?” 林依依道:“这些年来,二婶和三婶接触颇多,想对对方的一些把柄,或多或少拿捏了一些,我想让二婶把这些给写下来。” 徐氏和卫氏当了二十多年的妯娌,对方行事就算再小心,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徐氏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写?” 林依依道:“事到如今,二婶没得选择。” 她将徐氏的那张认罪书收了起来,从慢悠悠从袖子里拿出一瓶毒药来,轻声道:“毕竟您认下这次毒害明叡的罪,也未尝不可。至于三房那边,慢慢收拾便是。” 反正二房三房她都看不顺眼。 徐氏生怕林依依将那毒药给喂进自己嘴里,咬牙道:“我写便是。” 写了她不一定会死,但是不写,这会就得死。 直到最后,徐氏竟然写了满满的十页纸。 林依依拿去给谢老夫人过目。 彼时,谢老夫人正在谢明叡屋里,看着佯装虚弱的谢明叡,又是一通数落。 她看完林依依递过来的证词后,又给谢明叡看。 口中还埋怨道:“看看,这就是你那个聪明的母亲,当了这么些年的世子夫人,院子里的下人,竟然一半是二房那边的,一半是三房那边的。” 就连徐氏那有点蠢的都知道往她院子里安人,范氏那个蠢妇,除了满脑子想将谢家的东西送给娘家,还剩下了什么? 也不怪谢明叡幼时常常遭人下毒陷害,就范氏那个漏成筛子一样的院子,能护得住什么人? 第99章 人证物证俱全,卫氏毒害谢明叡的罪责是跑不掉了。 这次她做的实在太过分,谢衍也没了家丑不可外扬的遮羞心思,直接让刑部将卫氏给拿了去,顺便又上了一道折子,说是自己治家不严,以致庶房生了心思,频频谋害长房嫡孙。恳请圣上早日决断,允准谢明叡袭爵,已绝了旁人不该有的心思。 赵烨无有不准。 当日,圣旨便下到定国公府。 接完旨后,谢衍又让人请了族中长者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将二房三房给分了出去。 卫氏和徐氏做下丑事,二房三房那边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接下来一个月,二房三房忙着找房子,搬东西,府中很是闹腾了一阵。 到三月里的时候,定国公府已经空置得差不多了。 林依依指挥着人将上下打扫一通,住的地方没了不相干的人,心情也是畅快很多。 然而没等高兴多久,谢老夫人身子很快衰败了下来。 她这一生劳心戮力,没个清闲。年轻时,因丈夫有庶子怄过一段时间的气,人到中年,渐渐看开了,儿子又娶了个不省心的儿媳妇。 好不容易等孙子出生,又招惹来旁人的算计。为了护住孙子,可不得小心翼翼防备。 如今,好不容易孙子继承了家业,她一时间松下劲来,各种各样的病症都找了上来。 太医看顾着拖了三个月之后,最终无奈得摇摇头。 “我等实在无能为力,老夫人……就在这几天了,这几天,老人家想做什么,就尽量顺着些吧。” 林依依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谢明叡也告了假,这几日就待在府中,没事去谢老夫人榻前尽孝。 这日,谢老夫人突然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对林依依道:“依依,园子里的荷花都开了吧,我想出去看看。” 林依依愣了一瞬,咽下涌到喉咙的酸涩,道:“好。” “让婢女来给我擦擦身上吧,我想换身干净的衣裳。” 林依依道:“祖母,我想亲自服侍您。” 林依依亲手搅湿帕子、拧干,仔细得给谢老夫人擦拭。 虽然卧病在床多日,但老人家很爱干净,每日都要婢女服侍擦身。 换好衣裳,谢明叡已经让人寻来一辆轮椅,让谢老夫人坐在上面,推着她到了外面。 满塘荷花开得正好,风吹过,送来一池清香。 谢老夫人坐在湖边,欣赏了许久荷花,道:“真好看,能在死前看到这样的美景,也算不错。” 林依依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祖母,您不会死。” 谢老夫人微笑着道:“傻孩子,人都有生老病死,祖母的身体,祖母感受得到。” 这几日,两个孩子守在她跟前,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算不说,她也都明白了。 谢老夫人抬手,轻轻去抚林依依脸上的泪。 事到临头,她并没有很多的惊慌,反而是看穿生死的淡然。 “祖母这一生,享受过许多人都不曾享到的尊荣,可以说很值了。要说遗憾,可能是没法看到你和明叡的孩子出生吧。” 林依依有些歉疚道:“是依依的不孝。” 或许是先前造过的杀孽太多,也或许是年轻时不懂事犯下的口业,在孩子一事上,她和谢明叡一直都未采取避孕措施,可是,却迟迟没有消息。 “不怪你,”谢老夫人柔声道,“孩子这事,讲究个机缘。所以,我死以后,你们不必守孝三年,一年即可。等有了好消息后,别忘了给我烧些纸告诉我。” “还有,现在天热,人死了保存不了多久。尽早将祖母下葬吧,别让祖母烂了。” “好。”林依依压抑着哭声道。 谢老夫人逛了一会,便累了,提起要回房间休息。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对林依依和谢明叡道:“祖母睡一会,你们先出去吧。” “那祖母,您可别睡久了,一会我们来喊您用晚膳。” 谢老夫人并没有回应她。 室内一片寂静。 林依依眼睛中含着泪,“祖母,咱可说好了,一会和我们一起用晚膳,您可不能不起来。” “祖母……” 林依依还待要喊,谢明叡低低道:“依依,祖母她……走了。” “不,不可能,她刚才还好好的呢。”林依依有些不敢相信,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笑着说,“祖母她只是睡一会,就睡一会,待会还要起来的。” “依依!”谢明叡看着她,眼中满是焦急。 似乎是意识到谢老夫人再也不会醒来,林依依终于撑不下去,埋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阿叡哥哥,祖母走了,可是,我好舍不得她。” 谢明叡的声音也带了哽咽,“我也舍不得她。可是依依,我们终有送别祖母的时候,这是命,我们抵抗不得。” 当晚,定国公府设上了灵堂。 停灵七日之后,谢明叡和林依依便将人入土为安。 他们舍不得谢老夫人,本来想停灵更久的时间,可是如今天气热了,就算他们用更多的冰块,也很难保证尸身不会腐坏。 想起谢老夫人说的,他们只能含泪告别。 人虽然走了,但是他们对谢老夫人的思念却没有少。 二人严格遵照礼制,为谢老夫人守了三年的孝。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 不知不觉,谢明叡和林依依已经成婚五年。 世人只知,五年的时间,足够任何一对夫妻孕育个孩儿了。 可是林依依的肚子却没有任何动静。 为此,有不少的銥嬅闲言碎语传出来。 说是林依依遭了报应,终身可能不会有子。 可谢明叡那么大的家业,没有后嗣承继怎么能行? 有人不由动了心思,想给谢明叡送些个女人。 国公府里本来就有庶子争权的前车之鉴,谢明叡又怎会明知故犯。 因此,对送上来的那些女子是一概不收。 气得狠了,干脆扬言,“我谢明叡此生就算是绝嗣,也绝不会有任何的庶子庶女。” “有朝一日我有了孩儿,孩儿的母亲一定是林依依。” 这话传出之后,那些人才歇了心思。 有不少人甚至暗地里嘲笑谢明叡,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被一个妇人给拿捏住,真是有失男子气概。 甚至有人到了他面前,直言他惧内。 对此谢明叡也不着恼,反而微微一笑,坦然承认道:“不错,吾甚惧夫人。” 由此,谢明叡惧内的名声便传了开来。 又是一年清明,谢明叡和林依依给谢老夫人上完香回来。 经过城中繁华的街市,有几个孩童正围在一起打闹。 有一妇人喊道:“大虎,小虎,还不回家吃饭,小心国公夫人来把你们抓了去。” 几个孩子顿时吓得跑走,一边跑,一边道:“快跑啊,国公夫人抓小孩了。” 转瞬之间,几个孩子就没了踪迹。 看得林依依是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我的名头竟这般可怕了?” 谢明叡执起林依依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道:“夫人勿怪,几个小儿而已,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林依依微微眯了眯眼,道:“可是我怎么听说,我这可惧的名声是从你这传出来的。” 谢明叡用低沉的嗓音道:“吾惧夫人,又爱夫人。” 林依依这才轻扯唇角,道:“算了,不和你计较。” 两个人携手,往家中而去。 路上,林依依突然问他,“阿叡哥哥,你说我们怎么还是没有孩子?” “哦,依依可是怪为夫不够努力?” “不跟你贫,我是担心……”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总会有的。” “那要是一直没有呢?要是我不能生呢?” “没有便没有吧,这一生和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有没有孩子,有什么打紧。” 一生一人,足以。 林依依心中不由感动。 有没有孩子有什么打紧?家业无人承继那又如何? 他们夫妇二人,纵然在世人眼中是离经叛道,可是只要二人同心同德,那便不惧任何的风风雨雨。 见林依依有些愣怔,谢明叡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依依嘴边忽然绽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们回家。” “嗯,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