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后宫都爱我》作者:两碗水 文案: 我,七品采人。 天生技能——所有人都爱我。 除了那个狗皇帝。 皇后:采人冰雪聪明,似本宫胞妹,本宫心悦之。 贵妃:天凉了,来人,将本宫的银碳给采人送去。 淑妃:什么!采人妹妹爱吃桂花糕?走本宫亲自给妹妹采桂花! 德妃:采人妹妹这么可爱,皇上怎么可以不爱妹妹!! …… 采人林梳:躺平,享受。 于是,狗皇帝就看见自己的后宫嫔妃和传说中的采人妹妹玩得欢天喜地,其乐无穷。 狗皇帝:……朕的后宫疯了。 排雷: 每个字都是雷。 第三人称。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梳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皇帝每天都想砍了我 立意:友爱 第一章 #桥江突发铁道桥塌方,七名学生受伤,一名学生死亡# 桥不高,就三米多点。 林梳觉得自己死不了,顶多摔个残废。 但事与愿违,她给她同学当了把人肉垫子,活生生被压死了。 林梳心情复杂地飘在空中,伸手费劲地抓她的书包。 书包里有奖学金,三万块钱。 她认为自己应该带走,毕竟她死了,家里是没人给她烧纸的,没有这三万块钱,她真是从人世间穷到地府。 光想想就窒息。 手指刚穿进书包,里面的三万块钱变成一沓金光闪闪的符。 最上面一张,写:人见人爱。 她拿起“人见人爱”,第二张是“腰缠万贯”。 林梳还没摸上“腰缠万贯”,抓在手里的“人见人爱”突然散发出强烈的金光。 紧接着,那一沓符消失在空中。 就在她错愕的瞬间,“人见人爱”符在金光里融化进她手心。 她被万丈金光晃花了眼。 再睁眼时,黑白的光在视线里交错闪烁几下,她看见一片败落的庭院。 地上铺满了枯叶,干涸的枝桠在风中打颤,爬满灰白藤蔓的墙单薄又斑驳。 这……哪? 脑子刚一思考,一股钻心的疼绽放在脑海里,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神经上,痛得她呼吸一窒。 林梳蜷缩着脚,抱着头死命往膝盖里钻,好像钻得越狠,脑袋的痛便会减轻几分似的。 一幕幕陌生的场景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里掠过。 林梳,年十六入宫,封采人。 现十八岁,身边宫娥太监统共四人,正在廊下嗑瓜子儿唠嗑。 林梳清晨起床不适,头晕眼花,身体乏力,恶心反胃。 她让宫女给她打点热水。 宫女提了壶井水往桌上一搁,说:“咱宫这月的炭用完了,小主将就用吧。” 林梳心知她们不想服侍一个没有恩宠,居住在宛如冷宫的女萝殿,一年到头一点油水也捞不着的采人。 又加她反胃得厉害,不欲多言,便裹了袄子,自己出门折两根枯枝回去点把火,烧壶热水。 哪想,刚踮起脚还没够到枝桠,一阵天旋地转,人弱杨柳的林梳一头磕在地上,气都没打个顿地没了。 死得和她一样简简单单,轻轻松松。 林梳死了,林梳来了。 脑里的痛苦渐渐消弱,浑浊之后逐渐恢复清明。 林梳一想自己没死透,魂穿成皇帝的采人,顿觉头又开始疼了。 其实只要她争口气,再有一年,她就大学毕业了。 结果……? “小主——” “小主在哪——” 呼喊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林梳从膝盖里抬头,环视一周,才发现自己躺在破落墙根处。 “烦,就不能好好在屋里呆着吗,到处乱跑。” “你说你们怎么守的门,小主几时不见了都不知道!” “绣花姐姐,你是小主贴身女官,不也不知道嘛。” 嘻嘻笑笑的互相责备,混着不耐烦的呼叫声越来越近。 他们的任务,只是守着采人不出事。平时仗着林梳性子软,只顾自己轻松,不会像别宫那般尽心尽力服侍自己主子。 就像现在,临晌午了,进屋没看到林梳,才出来寻人。 林梳没多大感慨,就觉得这人挺惨的。虽然她在现代,没爸妈,跟着重男轻女的奶奶过不平顺的日子,但有不少同学和朋友,日子过得不算太糟心。 以前,她认为自己挺惨,现在和这位采人林梳比起来,她真是很幸福了。 林梳从地上坐起来。 那寻来的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看见她,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烦躁。 两人走了过来。 越来越近时,原本挂在他们脸上藏不住的嫌恶之色,顿时被风一吹而散。 宫女绣花清丽的脸浮满了焦急,她快步过来,双手搀扶林梳起来,“小主怎么坐地上,天寒地凉,小主身子弱,可坐不得。” 语气里疼惜意味十足。 太监扶上林梳另一只手,苦着脸道:“小主来后院作甚,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便是,小主万不可自己动手啊。” 绣花轻柔又快速地拍干净林梳身上的灰,整理好褶皱的裙摆,转头吩咐太监:“观七快去烧水,小主浑身是灰,又手脚冰凉。” 叫观七的小太监立刻去了。 林梳被绣花扶回了女萝殿。 直到坐在软榻上,绣花为她端上一盏暖暖的茶。 林梳才晃过神来。 林梳:“不是没炭?” 绣花:“?” 绣花猛地想起今早采人要热水,她把一壶冷水往桌上一搁,说没有。 她吓得双膝一软,跪在林梳面前。 “小主饶命!奴婢错了,宫中还剩有一些炭,被火布盖着,奴婢一时没寻到,才称没有。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一定睁大两只眼睛好好找,求小主饶恕!” 绣花连连磕了几个响亮亮的头。 林梳听得浑身恶寒,赶紧叫她起来。 绣花垂着磕破了皮的头,乖巧地立在一旁。 一时间,殿里寂静。 今早,绣花一脸不爽地给她冷水,刚才寻找她时还烦躁得很,怎么半天的功夫,就变成忠心护主的乖巧模样? 林梳:我怀疑她图谋不轨。 回顾看过的小说剧情,林梳极度怀疑绣花在憋大招。 绣花听命于谁?准备怎么害她? 林梳飞快地盘算。 脑子想疼了,也没有头绪。 架空王朝,盛世繁荣。 皇帝登基三年,无子无女。后宫妃嫔八人。宫娥三千,太监无数。 林梳不知道朝堂平不平静,但就她所接收的记忆而言,后宫很平静,平静得像皇帝睡在了天堂,无欲无求。 以至于,林梳虽身为采人,地位低,月供少,但也还过得去。 除了每月一次朝见皇后,鲜少踏出殿门,不是床上睡觉,就是榻上看书,偶尔和宫娥说两句话。 全后宫,几乎没有熟人。 甚至连常说话的人都没有,进宫两年,没见过天子。 谁要害她? 林梳想不出来。 既然没有人害她,那绣花和观七变脸一样的态度? 有问题啊! 林梳揣了一把削果皮的刀,挥走绣花,舒舒服服地躺进木桶里泡澡。 别说,这十一月的天,阳光稀稀疏疏不晒人,在地上躺了大半天还真冷。 林梳泡得昏昏欲睡。 绣花在门外轻叫她。 她猛地惊醒过来,快速擦干净身体,里衣里裤胡乱一套,把刀子小心别在裤腰上。 小命要紧。 想不出他们态度转变的原因,却不妨碍她保命。 这条命没了,也许就真没了。 现在的林梳,惜命得紧。 绣花替她穿好衣服,观七摆好午食。 一旁候着个叫四喜的可爱宫女和瘦得像竹竿的太监观九。两人站得别别扭扭,不情愿极了。 绣花是林梳贴身女官,等级比那三人高。 她叫他们来候着,不能不候。 四喜和观九是万万想不到,怎么绣花姐姐要他们来伺候小主吃饭。 往日,都是把饭菜搁桌上,小主自己吃自己的,他们也在外面吃他们的,从不伺候。 今天,不仅绣花姐姐要伺候,观七还极兴奋,像得了二十两赏银一样。 不解,又讨厌。 “小主来了!”观七欢喜地叫了一声。 绣花搀着林梳坐上主位,“四喜,端水来。” 望着林梳呆愣的四喜猛地回神,撒丫子跑到隔壁间端来温水给林梳净手。 观九恭敬地递上帕巾。 林梳擦过手,他迅速接过,毕恭毕敬站在一旁。 他身边还有个像看金子一样痴迷望着她的四喜。 林梳:“……” 我总觉得你们要谋害我,但是没有证据! 第二章 绣花夹菜,观七盛汤,四喜端茶,观九递帕。 林梳险些以为自己是皇后——除了宫人少了些。 忐忐忐忑吃完一顿饭,林梳借口午休让她们下去。 绣花:“小主,饭后就寝容易积食。” 四喜立刻接道:“奴婢给小主削个果子消消食吧!” 林梳正要拒绝,四喜已经出门了,走路之快。 几秒钟。 “刀子呢?”四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观七,看见刀子没?” 站在屋里的观七心脏一跳,和林梳告罪,出去找刀了。 “昨个儿你不是削苹果吃了吗,你还问我刀!”观七不耐烦地说。 四喜大叫:“我吃了苹果就跟你没吃似的!我用完刀放回来了。虽然小主人软好欺负,但殿里的东西是谁都能牵走的吗!” 两个人互相推卸,声音不由就大了。 绣花和观九听得耳根子都红了,毕竟他们也没少在背地里吃小主的东西。 现在站在小主面前,真是愧疚极了,简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偷吃小主的东西。 小主明明那么柔弱又软小,他们哪怕自己不吃,也该留给小主吃,把小主养得白白胖胖的。 难以置信自己会犯这种错。 绣花和观九当场就跪下了,磕着头细数自己做过的所有错事。 偷吃小主的食,分用小主的炭,裁剪小主的布匹,摊了小主的月银,未给小主守夜等等。 两人越说,越觉得自己瞎眼瞎心,良心喂了狗,竟然做这等烂事。 柔弱美丽的小主需要他们用命来保护,却被他们如此糟蹋。 真该死! 观九说着说着就开始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啪啪啪一巴掌重过一巴掌。 林梳听得牙酸。 她怀疑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走出去告诉全宫的人,她是如何刻薄苛待他们,拿着满脸的巴掌印证据到皇后那去告发她! 林梳正想怎么阻止时。 四喜和观七拿着匕首扑了进来,两人“砰嗵”跪在地上,加入了忏悔的行列。 “别打了。”林梳轻咳一声。 他们不闻。 四喜依旧磕头,磕得拼命又快速,呜呜哭着说:“对不起小主对不起小主对不起小主。” 匕首磕掉在地上。 林梳眼疾手快捡起来。 腰还没打直,被绣花一把抱住右手:“呜呜呜小主放下刀……” 傻子才会把刀留给你们。 林梳不放,握得更紧了。 四喜突然冲上来抱住她双腿。 观七夺刀。 观九抱住她左手。 “奴婢们错了,小主要打要骂就罚奴婢,不要自残啊!” “小主放下刀,不要伤害自己。要割就割奴婢吧!” “小主身体弱,经不住流血的!小主!放下刀吧!小主——” 一群人又哭又叫。 林梳:“。” 好像有哪里不对…… 林梳突然想起那道消失在手心的“人见人爱”符。 她沉思一瞬,说:“我不自残,你们放开。” 四个人谨慎又畏惧地松手,整齐跪在她面前。 林梳把刀放在桌上,站起来,说:“我出去消消食。” 四个人一溜站起来:“奴婢陪您。” 林梳看着他们或肿或破的脸,这带出去…… 她摇头:“不用了。” 绣花:“小主……” 林梳打断她:“我就院里转转,你们下去处理伤吧。” 四个人对望一眼,皆看见对方的惨样,确实不好出门。 四人依依不舍送林梳出门。 女萝殿是启月宫的偏殿,主殿空着,整个宫,就她独自住。 林梳凭着记忆出了偏殿,一路萧条又清净,连个洒扫宫人都未遇见。 走出启月宫,沿路走了好一会儿,才碰见个端着木盘的宫女。 宫女远远看见她,立刻垂首站到一边。 看似毕恭毕敬地站着,那小眼睛却滴溜溜转——好想再看一眼瘦瘦软软的采人。 林梳走上去,说:“抬起头来。” 宫女害羞着微微抬起头,眼睛在触及林梳的眼时,慌忙挪开。 林梳:“喜欢我?” 宫女顿时羞红了脸,羞涩地垂下头,两只脚尖细碎地摩擦地面,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羞羞应一声:“……嗯,采人很美。” 林梳:“……” 她懂了。 原来符的作用是这个。 “人见人爱”真是人见人爱。 嗷呜,她想要腰缠万贯! 林梳失魂落魄地转回女萝殿。 四个鼻青脸肿头破的宫人紧张地看她。 他们想问是不是出事了,又怕小主心情难过。 一番怂恿。 贴身大宫女绣花迎上去,小心翼翼地问:“小主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林梳一想起“腰缠万贯”,就心痛得很。 她虚弱地说:“想要钱。” “啊?”绣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哪位大家闺秀会张口“要钱”,更何况这张口的还是宫中采人,皇帝的妾。 机智的观九退了出去。 等绣花反应过来时,他抱着一个荷包进来,跪在林梳面前,珍贵地奉上荷包:“请小主收下!” 林梳:“?” 就在她疑惑的一瞬间,绣花、四喜和观七出去了,又蹬蹬蹬回来,举着荷包,并排跪下:“请小主收下!” 林梳有个预感。 她伸手挑开系带,荷包里尽是大的小的碎银。 绣花手脚麻利地拉开自己的荷包,一锭白花花的元宝撞入林梳眼里。 林梳:“……” 林梳:“……我就随口说说,你们快收起来。” 不义之财,拿着心不安。 她没想到这四个人这么耿直。 绣花说:“这本就是小主的银两,奴婢代为掌管。” 四喜说:“小主想要的,奴婢都给小主!” 观七说:“小主就是奴婢的命,别说是银子,就是奴婢的命小主想要就拿走。” 观九说:“奴婢亦然。” 林梳:“……” 我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啊,感叹下“腰缠万贯”啊。 不等林梳再继续说话,绣花合并了四个人的银子,熟门熟路地放到林梳枕头下。 观七一本正经地保证:“从今往后,奴婢的月俸都给小主,小主尽管用!” 观九:“奴婢亦然。” 四喜:“奴婢也是!” 林梳无力地说:“其实不用,你们辛苦赚的月俸自己留着用……” 话未说完,被四喜斩钉截铁盖过去:“小主过得好,奴婢才过得好!” 观七:“奴婢的职责就是让小主过得好!” 林梳:“……” 好有道理啊。 如果不是“人见人爱”,差点就被忽悠了去。 林梳飘着被绣花扶上床午休。 她躺在床上,枕着元宝,盯着帐顶发呆。 深秋的女萝殿落魄得和冷宫有得一比,到处都是横支的枯枝败叶。 以前,殿里没人觉得败破。 今天,绣花四个人莫名觉得女萝殿太荒凉了。 她们软得像云朵那么洁白的小主怎么可以住这样的宫殿呢! 不允许! 观七观九捞起袖子开始清理要死不活的藤蔓。 绣花拿被褥到院子里晒。 四喜打水擦洗积了几层灰的宫殿。 平时,林梳没有要求他们做什么,他们也懒得做。 便是要求了,也偷懒耍奸不做。 今天四个人满心想让小主住得干净又亮堂,像打了鸡血一样充满干劲。 “观七观九,来抓鸡不?”一个圆滚滚的太监从大门走进来,看见满院子的枯藤,惊讶叫,“哟,这发哪门子的疯?” 观七挥赶他:“走走走,你才发疯!今天不和你玩,以后都不跟你们玩了。” “输不起哟,不就昨天输了几把嘛。今天再赢回去呗。” “他没银子啦。”四喜在旁边笑。 太监惊讶:“咋滴就没银子了?你们昨天和别人玩了?” 四喜说:“我们的银子都给小主啦。”说完还笑嘻嘻的,特自豪。 太监明显不信:“你们不分采人的银子都不错了,还能把自己银子给她?别说我不信,就你们说别人听去,谁信哟。” 观九:“真的。” 太监:“你们主子咋的突然就凶起来了?哪有抢奴才银子的事啊!找主管说去啊!” 四喜哼了一声:“不许你说我们小主凶,我们小主才没有抢,我们自愿给的!别说是银子,小主要天上星星,我也想给她摘!” 观九:“奴婢亦然。” 四喜羞羞地捧着脸:“我们小主那么软,好想搂怀里抱抱,她想要什么,我都心甘情愿给她。” 观七:“小主越来越瘦了,我们得想办法给小主补补,把小主养得白白胖胖。” 绣花:“小主的衣裳有两年没换新了。明天初一,观七去领份例时,顺便要两匹布给小主做身新衣裳。那边肯定是不愿做的,我们拿布自己做。” 观九:“奴婢会想办法换点银子,打点下内务府。” 这个主意极好,宫中上下都需要银子。 四个人为小主美好安逸的未来,齐齐点头奋进。 太监:“……” 太监:“一群傻子!” 他转身走人。 观七:“欸欸欸,小圆,借我点银子,我下月还你啊!” 叫小圆的太监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站在门背后听了个全过程的林梳:“……” 突然就人见人爱到这种地步,也有点恐怖。 但是—— 好爽啊!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被人毒害,尸体扔井里了! 第三章 小圆走了一段路,总觉不对劲。 他脚尖一拐,又偷偷溜回女萝殿。 人往殿门后一贴,做贼似地探脑袋去看观七几人。 一个两个干活干得热朝天,汗水一串一串滴落,累得像牛一样大喘气也不见歇息一刻钟,誓要日落前将整个女萝殿翻一遍。 瞧着瞧着,小圆终于瞧出不对劲——他们浑身带伤! 四个人脸上明晃晃挂着大的破的伤。 小圆吓得心里一咯噔,扒着门的手一软,额头砸得殿门哐当脆响。 “谁!”观七大喝一声,快步往殿门走来。 小圆慌手慌脚爬起来,撒丫子就逃,使出了吃奶劲,拖着圆圆的肚子跑得飞快。 他跑回自己房里,门一闩,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采人心好狠! 观九那脸,少说也挨了十几巴掌。 四喜那头,不知道搓了多久的地板。 连贴身宫女绣花都没放过,那张干净的小脸蛋不是淤,就是破皮血。 采人平时柔柔弱弱…… 真是人不可貌相! “圆公公在吗,贵妃娘娘遣人来点蝉花云梦卷。” 门扉被小太监叩响。 小圆公公双手一挠头,大声道:“赶紧去做啊!” 一听声音就知道圆公公心情不好。 门外小太监谨慎地回:“袁主管不在,奴婢来报道一声。” 袁主管是小圆他干爹,管御膳房糕点局。 未时一刻这个点,寻不到袁主管,肯定是玩骰子去了。 小圆认命地爬起来,捧了把冷水洗脸,整理好衣裳,去糕点局监督他们把“蝉花云梦卷”做好,登记在册,亲手交到云华宫的商嬷嬷手里。 商嬷嬷是苏贵妃云华宫的管事嬷嬷,经历得多了,一眼就看出小圆有心事。 平日里,她和袁主管交情较好,也知小圆是袁主管的徒弟。 于是,顺口问了句:“可是有什么事?” 小圆心里踌躇得要命。 到底要不要把女萝殿的事往上报一报? 按理,他不该管。而且宫里的事,管得越多,命越短。 但观七是他老乡,平时玩得好。观七虽然人不咋样,但人底子还是好的。 入宫嘛,像他们这种底层奴婢,没什么盼头,就想平时多捞点油水,年老了活得过去就成。 可林采人竟为了点银子把观七几人打成那样…… 小圆一口气将女萝殿的事说了出来。 话,他向云华宫递了,至于贵妃娘娘管不管,就看观七的造化了! 商嬷嬷未作表态,回云华宫时还是想了一下。小圆说这事的目的是想让她在贵妃娘娘面前提一提。 那么,提还是不提? 皇帝登基三年,从未踏入过后宫,皇后等了两年,直接朝佛去了。各宫娘娘早被磨得失了劲。 皇帝都不进后宫,谁还争还斗? 现在的后宫,是各自清净,少有往来。 采人的事,娘娘管不管都一样,难道还能让贵妃护着四个奴婢? 最多就是贵妃敲打敲打采人,往后还是各过各的。 商嬷嬷将点心摆上桌,粉嫩的一卷卷糕莹亮透泽,让窗外暗沉的天都似明亮了几分。 在苏贵妃净手时,嬷嬷还是将采人的事说了。 “哦?还有这事?”贵妃娘娘往椅子里一靠,懒懒地拿起一块蝉花云梦卷。 蝉花云梦卷在她指尖翻滚一圈,落下细软的粉末。 她两指一弹,将糕点扔进空碟子里,懒洋洋地说:“反正本宫正清闲,来人,请采人来吃点心。” 门外太监立刻领命去了。 * 林梳正坐在廊檐下看天,中午还有点稀疏的太阳,这会子天越来越沉,厚厚的云朵堆在天空,似要压下一道瀑布雨。 整个殿的枯藤已经全部清除,地面窗扉看起来干净明亮了好几度,先前那股荒凉感消了几分。 看得人浑身舒畅。 林梳吃着绣花珍藏的蜜饯,让他们把棉被收了。 正这时,大开的正殿门口进来个小太监。 “林采人,贵妃娘娘有请。” 小太监隔老远就喊,神色倨傲地跨过门槛。 林梳卷蜜饯的舌头一顿,被牙齿狠狠刮了一下,疼得眼泪都浸了出来。 但她顾不得疼,满脑子都是贵妃找她干嘛? 林梳和贵妃可没交结,不仅是贵妃,和后宫所有人都淡漠如水。 林梳就是个住在盘丝洞独自修炼了千年的小妖精——单纯得只知道书上有什么字。 观七可有眼色,悄悄往小太监手里塞了块玉佩,小声问:“贵妃娘娘找小主何事啊?” 小太监袖口一掩,藏了玉佩,答:“吃糕点。” 观七懵逼地回去说给林梳听。 吃糕点? 林梳也很懵逼。 绣花赶紧为林梳整理衣裳。 四喜忙打水。 外面的小太监不耐烦,扬声喊:“林采人快请吧!” 说着“请”字,语气却分外强硬。 林梳只好拢拢头发,带着伤不算很严重的绣花出门。 观七三人担忧地目送她们。 小太监冷哼一声,仰头就要往前面带路。 头扬到一半,吊着的眼角扫过林梳时,顿时僵在原地。 微风拂过,林采人眼底蕴含的泪水似落非落,宛如画中受了巨大委屈却只能忍气吞声的美人。 他不识字,形容不出来,只知道心痛至极! 小太监当即怒了,狠狠瞪了观七几人,愤怒地走过去:“你们苛待林采人?” 观七几人喊不出冤枉,沉默地趴下头。 小太监哼了一声,放话:“等着看娘娘怎么处罚你们!” 然后,追着林梳去了。 小太监愤愤不平:“林采人,您定要向娘娘禀报您宫人疏忽职守,娘娘会替您做主!” 绣花吓得缩了肩膀。 林梳被逗笑了:“他们挺好。” 小太监重重地撇嘴。 如果他刚才没看见林采人哭,肯定就信了。 女萝殿四个宫人可真狠,欺负得采人不敢说实话。 林采人不敢说,他敢说,他一定要替采人讨个公道,让那些人再不敢欺负弱小可怜无助的采人! 小太监打定主意,脚程不由地快了,恨不得立刻飞回云华宫,往贵妃娘娘面前告一状。 “娘娘,林采人到了。” 小太监躬身在门外禀报。 苏贵妃懒洋洋掀起眼皮,瞟了眼外面的天空,没说话。 小太监也不敢再呼唤第二声。 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这是宫中娘娘惯爱用的一招下马威。 林梳低眉顺眼地垂立在门外。 尽管有“人见人爱”护体,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这玩意突然失效呢? 阴沉的天空瓢起了毛毛细雨,雨丝顺着廊檐往里飞,一层一层打在林梳身上,不消一刻钟就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窗扉被宫娥合上。 小太监频频往里探身,又不忍心地回头望望可怜的林采人。最终一咬牙,挺起小腰板站在林采人背后,为她挡住雨丝。 正在关窗的商嬷嬷看见这一幕,不由多看了林采人一眼,只不过隔得远,只看见个羸弱瘦小的侧面。 身体单薄,衣衫泛旧。 便是云华宫的宫娥都比她穿得好。 这采人当的,真惨。 商嬷嬷从殿里走出来,瞧见林采人苍白瘦小的脸蛋,忽然转身往殿里走去。 “娘娘,下雨了。”她候在苏贵妃面前。 苏贵妃“嗯”了一声。 商嬷嬷依旧立在那里。 苏贵妃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商嬷嬷这是想让她放林采人进来? 商嬷嬷是她从府里带来的人,几时这般向着外人了? 她倒要看看这林采人到底给了商嬷嬷什么好处,竟敢让一向恪守本分的商嬷嬷转弯抹角为个采人说话! “叫进来。” 苏贵妃眼色一横,在林梳行礼问安时,说:“御膳房这蝉花云梦卷味道不错,请采人尝尝。” 说着,她捏起一块冷透的蝉花云梦卷,向林梳递过去。 在林梳双手来接时,苏贵妃佯装手抖,粉嫩的蝉花云梦卷掉了。 林梳内心复杂地盯了眼地上的蝉花云梦卷,抬头望向苏贵妃。 两眼相对,苏贵妃心里兀地突了一下。 自己干嘛了? 还带着糕渣的手指告诉她,她把蝉花云梦卷掉地上了,想让林采人捡来吃。 苏贵妃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该死的手啊,为什么要掉糕! 好好地给小采人吃不好吗! 苏贵妃满眼冷意。 冷得林梳心里打鼓,“人见人爱”果然对苏贵妃没用! 林梳正准备开口时,只听苏贵妃冷厉地说:“采人来了,为何无人报!” “点心呢!本宫请采人来吃点心,就上一碟冷掉渣的点心么!热茶呢!这天寒地冻,外面阴雨绵绵,采人一身雨水,热水热帕呢!” “来人,带采人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全宫人面面相觑,她们几时见过这么凌厉的苏贵妃? 宫娥们立即备水备衣。 林梳一口“不用”还没吐出来,就被几个宫娥强硬地拥簇着去了偏殿。 几个宫娥看林梳的眼神,就像孩童看自己最爱的东西,满眼都是喜悦。 “这件玉色绣折枝娘娘从未穿过,颜色浅淡最适合林采人。” “这支烧蓝镶玉花钿是昨个儿内务府总管送来的,宫里仅此一支,很衬林采人。” “这双花鞋是绿萝姐姐一针一线绣了三个月才绣好的,绿萝姐姐可是由京里第一绣娘亲手教导出来的,娘娘的大部分常服都出自绿萝姐姐之手。尺寸也正和林采人,林采人请穿。” …… 林梳赶紧压住她们的手,微笑:“不用。” 一件衣裳,一双罗袜,一双鞋就好,其余的,她怕没命受。 宫娥失望地放下花钿,只简单为林采人挽了个发。 真的好可惜,林采人貌美如花,蛾眉皓齿,微作打扮,便如柳亸花娇。 私心里,她觉林采人比苏贵妃更美万分,只可惜林采人不喜傅分施朱。 可惜。 林梳不知她在心底难过什么,眼见秀发挽起,忙起身去正殿。 玉色裙摆荡在脚踝,粉绿刺绣在其中隐隐藏藏,宛如夏日里欲开未绽的莲。 采人小脸消瘦,下巴尖尖,眉若远山,眸如琥珀。身姿清瘦,手掌单薄。 整个人娇小轻薄得不像话。 好似能随风飘走。 苏贵妃蛾眉一蹙,气势汹涌地和林梳擦肩而过。 林梳:“?” 难道生气我穿了她的新衣服新鞋子? “娘娘。” 林梳转身追上。 她要哄哄她。 刚走几步,苏贵妃又凶猛地从里面出来。 她手一抬,将烧蓝镶玉花钿插进林梳秀发里。 苏贵妃后退半步,左右端看一眼。 嗯,终于有点人间烟火色,不怕被风卷走了。 嘤,她的小采人好美! 她要藏起来! 苏贵妃克制住想要蹂.躏小采人脸颊的双手,轻咳一声,严肃地说:“素装也敢面见本宫,哪来的胆!” 林梳:“……?” 第四章 苏贵妃话出口就后悔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其实想和林采人好好说话,说说温柔的贴心话来着,但不知道为何张嘴就成了这! 苏贵妃气得想打人! 她嘴一抿,愤恨地坐到椅子上,拿起冷透了的蝉花云梦卷狠狠咬一口。 冷掉的蝉花云梦卷硬邦邦的,难吃死了。 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能给她的小采人吃! 苏贵妃正要责问为什么糕点还未上,几个贴身宫女迅速地换掉冷茶冷糕。 热气腾腾的香茶青烟袅袅,朦胧的烟雾笼罩得小采人越发失真,宛如要原地飞升。 苏贵妃一把拽住要飞升的林梳,冷眼瞪她:“要本宫亲自请你坐?”语气又冷又凶。 呜呜呜,不是不是,她想说小采人你快坐。 管不住的该死的嘴! 苏贵妃气得端起茶杯狠狠啜饮一口。 “嘶——” 滚淌的茶水沾嘴就烫得苏贵妃龇牙咧嘴,茶杯从她手里“啪嗒”掉在地上碎成渣,烫人的水四溅。 “娘娘——” 贴身宫女惊恐地大叫一声,商嬷嬷赶紧端冷水,又命人去请太医。 一时间,整个云华宫乱成一团。 “林采人远些罢,小心烫着您。”商嬷嬷说。 林梳听话地站到一边去。刚走一步,手腕被人拽住。 苏贵妃瞪着双浸满泪水的眸子,凶凶地看她,就像是林梳烫了她似的。 林梳真心觉得苏贵妃怪可怜的。 她抿了抿嘴,试探性地说:“贵妃娘娘,不若我先回去,改日再来看娘娘?” 苏贵妃怎么可能让小采人离开,拽住不放手。 林梳继续道:“真的,娘娘几时叫我来我便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不骗娘娘。” 苏贵妃依旧不松手。 商嬷嬷皱眉,就算林采人再招娘娘厌恶,娘娘现在无法开口,留着不放也不是办法。 何况,林采人是个好姑娘。 她私心里希望林采人赶紧回去。 她是看着苏贵妃长大的,娘娘狠起来,手段非一般。 商嬷嬷:“娘娘松手吧,林采人就在女萝殿,等娘娘伤好了,随时都能唤她来。” 苏贵妃还是不想松。 她虽然烫了嘴,没法和小采人说话,但是小采人坐她面前,看着小采人吃吃糕点,喝喝香茶,她也很开心! 可是,小采人想回去了。 小采人是不是怕她了,嫌她凶? 上天作证,她真不是想凶漂亮的小采人! “娘娘。”林梳抬起左手,按住苏贵妃抓住她的手。 贵妃当真是贵妃,手背又滑又嫩,宛如上好的白玉。 一摸,还想两摸。 林梳状似拍她手背地又摸了一下。 苏贵妃小心脏砰砰砰跳。 小采人摸我手了! 小采人的小手心好软,比她的锦被还要柔软,像天上厚厚的白云,软得好似力气大了些就能戳破。 苏贵妃小心翼翼地松了手。 林梳再摸。 苏贵妃彻底松了手。 林梳念念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掌心还有嫩滑的温润触感。 就这时,殿外太监快速来报:“太医到了。” 林梳:“娘娘好好养伤。” 苏贵妃:“嘶——额——嘶嗯——” 小采人真是人美心善!没有笑我被茶烫到,还叫我好好养伤! 呜呜呜,舍不得小采人走! 苏贵妃无声地流着泪笑。 宫娥们皆以为娘娘烫狠了,忙催促着林梳赶紧走,让太医给娘娘看伤。 绣花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油纸伞,给林梳撑上。 “小主,咱们走吧。” 林梳点点头。 出了云华宫,她突然顿住。 林梳摸摸头上的花钿,又提提裙摆,突然转头问绣花:“这……衣裳是要洗干净还给贵妃吧?” 绣花:“?” 绣花愣了好一会儿,说:“应该不用吧?” 林梳:“你们宫规怎么说?” 绣花:“……宫规会管娘娘之间的衣裳吗?” 林梳:“你问我?” 绣花:“……不是不是,小主……奴婢不是问您,就是宫规它不管贵妃娘娘给您衣裳穿还不还回去。” 绣花说得又急又快,如果地方不对,又正逢下雨。林梳会怀疑她要当场跪下磕头,告诉她她说得都是真的。 林梳凝眉想了一会儿。 苏贵妃是个高傲的人,怎么会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呢。 她还回去,苏贵妃大概会丢火堆里烧了。 那就这样吧。 想通了,林梳走路的步伐都轻快多了,连裙摆上溅起雨水,也不觉得于心不安。 女萝殿不是一般的偏僻,从云华宫走回来,林梳的小腿丝丝疼。 这副身躯太弱。 她刚坐下,气还没有喘匀。 一群太监头顶着绵绵细雨进来。 领头太监格外眼熟——正是云华宫的小太监。 “奴婢小云子见过采人。” 小太监行着礼,声音清清朗朗,再不复午后来寻人的倨傲之色。 林梳下意识抓了一把身上的裙子,摸不准苏贵妃叫人来是几个意思。 “云公公请起。”林梳笑得春光明媚,一心想用美□□惑小云子透露点什么,“贵妃娘娘派云公公来,所为何事?” 林采人不仅身体软弱,声音也软得像棉花。 小云子不敢直视林梳的眼睛,但余光看见了她翘起的红润唇角,弯弯的一个小钩钩,像天上的月亮。 小云子红着耳根偏开头,低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提高声音道:“贵妃娘娘赏采人碧玉滕花一枚、红翡翠滴珠耳环一对、赤金宝钗花钿一双、银丝菱花坠角儿一对、缠丝双扣镯一对、点翠步摇一支、粉霞锦绶落丝罗一件、玫瑰纹锦一件、曳地飞花一条、银罗花绡一条、银狐披风一件……” 小云子念了好久好久。 久到林梳裙摆上的雨水浸透里面的长裤,他还在念。 林梳被冰凉凉的裤子冰得颤了颤脚。 绣花担忧地皱眉,但打断贵妃的赏赐是大不敬。 就在林梳悄悄背着手提起裙摆时,小云子终于收了赏单,换了句话:“贵妃娘娘让奴婢转告采人,往后面见贵妃娘娘,请务必盛装前往。” 随着他的话,几个太监抬着一个大红木箱子进来。 箱子打开,五彩斑斓的衣裳,饰品,一一铺呈开来。 每一样的颜色艳丽到极致,一看就知是贵妃娘娘专属物。 整个后宫,只有苏贵妃最娇艳又精致。 林梳:“……” 她有点后悔刚才对苏贵妃说以后见她一定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话。 太坑自己了! 一想到往后得把很多的宝贝往头上顶,她现在就脖子酸。 内心后悔得要命,嘴上还得温软道谢:“谢谢贵妃娘娘。” 观七摸了摸裤腰,又去摸观九。 没银子! 林梳赶紧挥手让绣花把枕头下的银子取来。 绣花把银子塞小云子手里。 小云子极力退让,硬气地不收。 全宫无人不知林采人有多破落,林采人穷得瘦到只剩骨头,他怎么狠得下心拿林采人的银子! 林采人的银子合该去买些吃食回来好好养养,养得白白胖胖才是最好! “采人休息,奴婢告退。”小云子退出殿门。 绣花直接把银子塞他怀里,“以后还靠小云公公多多照拂。” 直说就是,以后有关采人的什么不好的事情,请提前知一声。 小云子:这是必须的! 以后不管是谁,只要谁对采人有恶意,怎么着都会来传个话。 小采人的安全,他们来守护! 但怀里的银子——采人送他的银子。 全宫就他一人得了采人的赏银。 好香! 小云子宝贝地摸摸了胸口鼓起的衣襟,心满意足地昂起头。 这银子,他会好好珍藏! * 四喜望着一整箱的赏赐嗷嗷叫。 林梳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还见她两眼发光地蹲在箱子边,想伸手摸摸,又不敢。 小主的东西,她摸了会摸脏。 看看就好。 林梳笑她:“想摸就摸。” 四喜惊喜得跳了起来,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小心翼翼地摸上去。 “嗷嗷,好舒服!这是奴婢摸过最光滑的绸缎,最柔软的貂毛!冬日里穿肯定暖和!”四喜真想躺进去打滚,她愿意长眠在里面! “小主,这……”绣花到底是贴身大宫女,想得要比另三人多一层,“贵妃娘娘突然赏赐小主这么多礼,会不会有什么事?” 毕竟宫里可没有免费的大礼,又是品位最低的采人。 林梳撑头想了想,说:“大概是见我花容月貌,想收买我吧。”肯定不能把“人见人爱”告诉她们。 四喜立刻附和:“对!咱们小主就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贵妃娘娘也喜欢咱们小主!” 观七赞同。小主人美心软,没有人不爱! 观九沉默。 绣花还是别扭。 后宫里,哪有真姐妹啊? 但看小主笑眯眯的模样,很是痴迷于其中。 小主清冷破落了两年,好不容易搭上贵妃娘娘这条大鱼,肯定不愿自拔。 绣花也不忍心戳破小主的美梦,万一、万一真能见着皇上一面,如四喜所说,小主国色天香,皇上肯定也会喜欢的。 到时候,小主便可宠冠六宫,诞下皇子,荣登妃位。 就在女萝殿几个人各自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中时,贵妃娘娘赏赐林采人一箱宝物的事传遍了后宫。 后宫清净了近三年,八个嫔妃谁也不登谁的宫门,各过各的。 连皇后也是固定的每月十五朝见一次,怎么突然苏贵妃就请了林采人去吃点心? 吃点心没什么,大可说是苏贵妃闲得躺不住,想找林采人立规矩。 立就立,苏贵妃有这个权利。 但是,立着立着苏贵妃被茶烫了嘴? 苏贵妃请太医后,又给林采人送一箱赏赐。 这…… 苏贵妃真有这么好心? 说出去谁信! 初进宫那会儿,最傲娇最目中无人的当属苏贵妃。仗着家世,对皇后都能顶上两句。 今天,苏贵妃却对林采人另眼相待了。 一箱赏赐! 皇帝赏赐皇后,也只是一双一对一匹一支。自从新帝登基,宫中几时有过这么丰厚的赏赐? 各宫都在暗自琢磨苏贵妃这是何意。 清闲嘛,一听前所未有的事,就能翻天覆地琢磨上好几天。 琢磨到最后,连御书房外值守太监闲来无事都唠上了。 正午时分。 一心沉于奏折的长玟正好翻到一本无聊又不知所云的奏折,思绪顿时从奏折里抽了出来。 他丢下朱砂笔,问:“外面何事?” 刚查看回来的洪公公道:“苏贵妃赏了林采人一箱礼。” 长玟:“嗯?” 林采人?谁? 见他疑惑,肩负朝中大臣让他劝皇帝进后宫的巨大任务的洪公公,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向皇帝好好解释苏贵妃是谁,再夸赞苏贵妃如何貌若天仙时,他的皇帝转身回到案桌旁,提起朱砂笔,在那道不知所云的奏折上批:阅,不必上本。 洪公公:“……” 不是在说苏贵妃吗? 洪公公心里苦得堪比塞进了黄连。 一想到明天还要听朝中大臣让他劝皇帝进后宫的话,耳朵都立刻疼了起来。 第五章 苏贵妃养伤养得心痒难耐,坐立不安。 一心为了烫伤的嘴早日痊愈忍着饿什么都不沾,一边又想叫林采人来宫中坐坐。 日夜思念而不得,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 商嬷嬷心疼极了。 问娘娘是怎么了,娘娘默不吭声。任她们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眼见娘娘再这般下去,就快不行了。 苏贵妃的伤终于痊愈了! 痊愈后的第一件事—— “来人,请林采人来吃香茶。” 全宫:“……” 娘娘您跟林采人到底是多大的仇。 日夜盼着伤痊愈,就为了入夜请林采人来吃茶? 商嬷嬷劝:“娘娘,现下已是戌时三刻。” 苏贵妃抬头看天。 天色昏暗,院里树丛朦胧。 入夜了。 林采人应该准备休憩了。 今天又见不着林采人。 苏贵妃哀叹一声,倒进椅子里。 商嬷嬷让人备食。 苏贵妃眼神空洞地瞟着桌上的菜肴,一如既往的精致,尽是按她的口味备的。 此时此刻,却提不起胃口。 商嬷嬷劝:“娘娘,您这几日未曾好好用食,已瘦脱了相。” 苏贵妃:“不是正好?以前想尽法子瘦,现在不正合意?” 商嬷嬷:“现美,却不如曾经。” 苏贵妃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是吗?” 周围一众宫人低头,不言,却是默认。 商嬷嬷为她添一碗汤。 苏贵妃窝在椅子里不动。 商嬷嬷加大筹码:“娘娘这般,若是偶遇皇上,岂不是错失良机?” 苏贵妃动了动手指。 商嬷嬷以为她终于听进劝,要准备吃饭了。 正欣喜把汤奉上时,苏贵妃抬眼问她:“林采人也觉本宫以前更美?” 商嬷嬷:“?” 原来折腾几日,娘娘真的是在一本正经讨林采人欢心,不是立采人规矩? 众人绝倒。 商嬷嬷憋着一口气,说:“是的,林采人曾赞娘娘风华绝代,惊鸿绝艳。” 苏贵妃:“!” 吃! 原本窝在椅子里浑身无力的苏贵妃,突然撑起腰,拿起筷子就开吃,胃口好得像似能吃下一头猪。 商嬷嬷:好像掌握了什么专治娘娘的绝招! 苏贵妃每日吃喝睡,等好了气色的第一句话—— “来人,请林采人去东园赏花。” * 林梳抱着棉被仰头望天。 天空刚泛白鱼肚,临冬的清晨白雾朦朦,晨雾冻人又僵手。 林梳只推个窗,都冷得打了好几个抖。 这么冷的天,一眼望过去全是雾的清晨,苏贵妃叫她赏花? 猫病啊! 林梳哀嚎一声。 银狐披风往身上一裹,盛装前往。 一出门,白雾铺面,冻得脸都僵了。 她提起领子遮住脸,心想赏完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做几顶帽子。 不然这每天坐在晨雾里赏花,谁顶得住? 林梳到东园时,苏贵妃已经坐在凉亭里。 苏贵妃穿得极少,便是坐着,光滑的绸带也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那脖子上裸露的大片肌肤,看得林梳浑身寒颤。 贵妃不愧是是贵妃,真扛冻! 林梳松开快罩到头顶的披风,上去请安。 苏贵妃:“林采人可真是让人好等,本宫茶都换过三盏了。” 林梳一本正经地说:“女萝殿路程遥远,请娘娘见谅。” 苏贵妃:“坐吧。” 凉亭外一个宫娥拿软垫放在石凳上。 林梳坐下。 苏贵妃:“喝茶。” 林梳喝茶。 苏贵妃:“吃点心。” 林梳吃点心。 点心一直被保着暖,还是温热的。 林梳起床后直奔东园,是一口水都没喝上,这会子咬上暖暖的点心,真是身心舒畅,胃口极好。 苏贵妃看似在隔雾赏花,却用余光偷偷瞧着小采人吃点心。 果真如她所想,小采人吃点心也超级好看——樱红小唇一动一动的,像极了可爱的小兔子在啃胡萝卜。 苏贵妃真想当场捂住自己突突突的小心脏明目张胆地看小采人。 但她知道,直勾勾盯着小采人,她肯定会害羞。 苏贵妃控制自己。 林梳吃饱喝足,叫:“娘娘……” 苏贵妃立刻打断她:“赏花。” 林梳:“……是。” 林梳转身面朝花圃。 晨雾散了很多,却还是有些朦胧。 一眼过去,只看见满园子的绿,偶尔几点被雾气萦绕的鲜亮颜色,看不真切。 林梳装作看得见,一本正经地欣赏。 渐渐的,天空明亮起来,稀疏的金阳洒落,雾气散尽,花圃露出真面目。 皇宫不愧是皇宫,能在冬日里盛放的花不多,东园却是满园鲜花,五彩斑斓地在晨露里竞相绽放。 林梳在内心惊叹一声,挪了挪酸痛的腰肢和屁股,叫:“娘娘。” 苏贵妃转眼挑眉:“说。” 林梳:“……您不冷么?” 苏贵妃:“!” 小采人在关心我! 苏贵妃内心喜悦,面上高傲:“本宫不冷——阿嚏!” 林梳懵逼地望着她。 苏贵妃瞪了一眼林梳,愤恨地拽过宫娥递来的绣帕捂住鼻子,严肃又瓮声瓮气地说:“本宫花粉过敏。” 林梳:“……” 林梳:“那娘娘还请——”我赏花? 在对上苏贵妃恼怒的眼神,林梳憋着笑转个弯:“请娘娘多保重身体。” 她褪下披风,起身拢在苏贵妃身上,一边替她系蝴蝶结,一边说:“雾气浓厚,娘娘别着了寒。” 温热的带着皂角香的披风贴上苏贵妃裸露的肌肤,温暖得她小心脏一颤。 那低垂着为她系蝴蝶的小采人,眉眼温和,带着浅浅的笑,眼神是那么的认真。 瘦弱的小采人把披风给她,让她不要着凉。 她着凉了,就无法再约小采人赏花了! 小采人一定是想日日夜夜与她来赏花,才这么关心她。 那么,她一定不辜负小采人的期望,明天还请小采人来赏花! 苏贵妃一个喷嚏后,赏花结束。 她一回宫,整个云华宫火炉热水棉被全往屋里搬。 苏贵妃泡完热水,窝在放了暖手炉的被窝里躺了小半天,还是感冒了。 贵妃娘娘着凉可不是小事。 商嬷嬷赶紧请太医。 苏贵妃躺在软榻上揩着鼻子想:小采人身子比我还弱,她把披风给了我。女萝殿比云华宫远好几倍,回去的路上多冷啊,小采人肯定也着凉了。 越想越觉得对,也越觉得自己思虑不全,哪有天刚亮就请小采人赏花的?要赏花也得午后晒着太阳暖暖地赏啊。 苏贵妃恨不得抽自己。 苏贵妃:“徐太医,你回太医院的时候顺路去给林采人看看。” 徐太医:太医院和女萝殿隔了大半圈,不顺路啊! 徐太医:“是。” 徐太医到女萝殿的时候,林梳正在给绣花画帽子图。 她听了徐太医的来意,心想不用。清晨最冷的时候靠着披风撑过去了,后来把披风给苏贵妃时,太阳也渐渐出来,一路走回来,除了风刮得脸疼以外,倒不觉得冷。 转念一想,曾经的林梳身子底是真的弱,还是让徐太医把了一脉。 徐太医认真又严肃地把脉,竟比给苏贵妃把脉还要严谨几分。 良久,他收回手,说:“采人身弱,臣给采人开副药,一日三食,好好养养着。明日臣再来。” 明日? 林梳:“天天把脉?” 徐太医干咳一声:“采人娇贵,定要日日诊脉,以防疏漏,不可疏忽。” 林梳:我怀疑你目的不纯。 林梳:“不用,若有事,我会派人寻你。” 徐太医失望地开了药离开,走得一步比一步缓慢。 他只是想多看几眼娇弱的林采人! 虽然知道这是大不敬,但他控制不住! 徐太医前脚刚走,云华宫的小云子后脚就进来女萝殿。 依旧抬着个大红木箱。 小云子笑得一脸灿烂:“采人,这是贵妃娘娘的赏赐。” 满箱的花花绿绿,宝石玛瑙,银簪花钿,在开箱时,再次闪了一下林梳的眼。 林梳虽然知道苏贵妃被迫喜欢她,可这些东西戴在她身上时,她还是有点忐忑。 谁知道“人见人爱”有没有期限啊? 林梳心虚地收下。 这次的消息走得比上次还快。 苏贵妃辰时请林采人赏花,苏贵妃请了太医,苏贵妃给林采人请了太医,苏贵妃又赏赐了林采人一大箱。 这一系列动作,让后宫众人听懵了。 苏贵妃什么意思? 两人双双请太医。 苏贵妃和林采人……? 皇帝的贴身太监洪公公在听见小太监们唠嗑时,是前所未有的欢喜。 他又找到可以和皇上诉说后宫的话题了! 苏贵妃给林采人请太医。 那么风姿卓越又心地善良的苏贵妃,皇上能不爱吗! 洪公公激动地搓手。 长玟从奏折里抬头:“何事?” 洪公公:“苏贵妃今日给林采人请了太医,又赐林采人一箱赏。苏贵妃真是兰芷蕙心——” 长玟叩了叩桌案,打断他。 准备了老长一串彩虹屁的洪公公两眼懵逼:“啊?” 长玟冲殿门扬头:“朕问,那是何事?” 洪公公回头,打眼就瞧见个小太监往殿里探头,摇头挥手向他使眼色。小太监挥手的幅度大得就差整个人原地蹦起来了,宛如在说他眼瞎似的。 洪公公:“……” 第六章 苏贵妃病后,再也没有约林梳清晨赏花了。 改成午后赏花。 每天坐在同一个位置,看同样的花,也是累。 林梳决定和苏贵妃搞好关系,在“人见人爱”失效后不至于孤立无援、寸步难行。 在没有皇帝的后宫,如何和皇帝的嫔妃们成为好朋友? 林梳手往袖笼里一摸,掏出一沓厚厚的长方形木牌——“林梳”版扑克牌。 这是前几日在床上窝得太无聊,叫上四喜一起做的。 今儿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玩。 “娘娘。”林梳把木牌放石桌上。 苏贵妃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摸出一堆木头时就在疑惑。现在小采人叫她,正好有理由正大光明看她的小采人。 苏贵妃:“何事?” 林梳兴致盎然地望着她:“我们来开火车吧!” 开火车? 苏贵妃回头,一圈的宫娥都是懵逼状态,一眼就知道她们也不懂什么是开火车。 但是小采人兴致好高,用那么崇拜又期盼的目光望着她,她真不忍心说“不”。 苏贵妃昂首挺胸,正襟危坐,道:“好。” 林梳被她的一脸严肃给逗笑了:“娘娘别怕,很简单的。木牌一共五十四张,我们各自一半。我出一张,你出一张,看见一样的——收。” 林梳用牌示范着:“收下的连续几张都是你的,然后你再出一张,我又出一张。一直出到谁的牌先没,谁输。” 苏贵妃听得可认真了,等小采人说完,她问:“有输有赢,彩头是什么?” “啊?”林梳惊讶地抬头。 还有彩头?她一穷二白拿什么彩头? 苏贵妃见她骇然的可爱模样,不忍戳破囊中羞涩的小采人。 苏贵妃:“采人想要什么?” 林梳眼眸一转,望着苏贵妃艳丽的容颜笑意盈盈:“要贵妃娘娘笑。” 苏贵妃:“!” 嘤嘤嘤,小采人想看人家笑,羞。 苏贵妃想放松自己,一不小心放松到板起了脸:“放肆!” 林梳:“?!” 没撩到? 林梳顿时不敢笑了,微微缩了缩昂起的脖子,小心翼翼地问:“……娘娘还玩吗?” 小采人瑟缩的模样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鹿鹿。 苏贵妃真是恨死自己了,明明她想对小采人笑的。 这该死的嘴,成天乱对小采人说话! 小采人现在一定是怕极了自己。 苏贵妃内心爆哭,面上还得稳住:“玩。” 林梳快速地分了牌,出一张。 苏贵妃出一张。 她再出一张。 苏贵妃再出一张——相同,收了。 林梳欢喜地赞道:“娘娘好厉害!” 苏贵妃骄傲:小采人夸我了! 玩了一个多时辰,一副牌终于在转来转去中结束了—— 苏贵妃赢了。 林梳笑着问她:“娘娘想要什么?” 苏贵妃反问:“采人有什么?” 哎,还真问到点子上去了。 林梳也在想自己有什么。 良久。 林梳:“娘娘闭上眼睛。” 苏贵妃狠狠咬住舌尖,才没呵斥出来,而是问:“你让本宫闭就闭?” 林梳:“想给娘娘变个魔法。” 苏贵妃不情愿地闭上眼。 林梳快速折了一支鲜红的芍药,插在苏贵妃的发髻里。 鲜艳的芍药衬得苏贵妃更加明艳了几分,颇有天香之色。 苏贵妃动动眉眼,脸颊上是小采人温暖的呼吸,带着花的香润,明明是柔和的味道,却让她慌乱。 苏贵妃慌张地睁开眼,恰好对上小采人清透的眸子,浅淡的琥珀瞳孔里是她的小小身影,乌发间别着一朵盛放的芍药。 小采人笑得宛如绽放的花瓣,带着满身的花香笼着她,望着她。 苏贵妃压下慌乱的小心脏,冷哼一声:“采人真是机灵。” 然后带着宫娥走了。 脚步急切得只有她知道自己心跳得有多快多乱。 一进屋,她立刻挥退宫娥,锁上门,抱着铜镜痴痴地望着镜中眉眼含春的自己。 似乎透过镜中的自己,能看见小采人为她簪花的场景。 那么温柔又满含仰慕地将花插在发髻。 嘤,好爱小采人。 小采人人美,摘的花也美,还夸她风华绝代。 小采人…… 苏贵妃抱着铜镜,思念地叫。 * 小云子又来女萝殿。 这次没有抬大红木箱,改为抱着一个檀木盒。 小云子先是尴尬地咳嗽一声,捏着嗓子学苏贵妃说话:“贵妃娘娘说:林采人输了连银子都出不起,说出去丢皇家的脸。本宫心情正好,赏她!” 说着,将薄薄的檀木盒放到林梳手里。 林梳有点迷糊,垂眼看檀木盒。 小云子以为她听了贵妃娘娘嫌她穷,正伤心欲绝,于是安慰道:“采人,娘娘不是那意思……” 那是啥意思? 小云子也说不出口到底是啥意思,毕竟这盒子里装的是啥他都不知道。 林梳摇头:“没事,小云子替我谢谢娘娘。” 被贵妃娘娘嫌穷,转头还要谢娘娘。 采人真的好可怜。 小云子心疼又没有任何办法,傻愣愣地站着,连观七塞给他银两也忘记推却,满心愁苦地恍惚着回了云华宫。 林梳抱着檀木盒坐在殿里。 绣花四个人安静地守在一边。 檀木盒薄,也轻。 盒面,盒侧雕了精致的纹路,扣锁上挂着一把小巧的银锁,银锁里插着轻薄的银钥匙。 哪儿都精致,哪儿都值钱。 以后穷了,银锁银钥匙都能拿出去打了用。 林梳小心翼翼地拧开锁。 盒子带着檀木香打开,一叠整齐的银票乍然入眼,撞得林梳措不及防。 银票! 面额千两,十二张。 统共一万两千两! 呼—— 四喜尖叫着晕了过去。 观七直接跪了。 观九扶着墙壁皱眉。 绣花软在地上。 整个女萝殿静得可闻风声。 绣花颤颤巍巍地扯了扯林梳的裙摆:“小主,贵妃娘娘这……她……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和你们把银两全给我,是一个意思。 但不能这样说。 林梳说:“就……她想让我每天陪她开火车。输了给她银子,别再插花。” 绣花:“真、真的?” 林梳板脸:“你们家小主会骗人?” 绣花忙摇头:“不会!” 小主那么柔软又善良,怎么可能骗人! 林梳嗯了一声:“这事别到处说,悄悄的,咱们和贵妃娘娘之间的小秘密。” 三个人齐齐点头。 林梳在找绝佳的藏钱点时,清闲的后宫又热闹了。 人人都在唠—— 贵妃娘娘和林采人玩了一下午的木头火车。 贵妃娘娘骂林采人穷。 贵妃娘娘送了林采人一份看不见的礼。 听了好多传说的淑妃坐不住了。 各自过各自的就算了,偏苏贵妃突然找上林采人。 立规矩不像立规矩,作伴不像作伴。 她倒要去看看苏贵妃和林采人在搞什么鬼! 淑贵妃说:“派人去东园守着,明日贵妃再约林采人赏花,就来报一声。本宫也许久未出过宫殿,近段时间天气尚好,正可去赏赏花。” 全宫人抬头望天。 天空阴沉,细雨绵绵。 哪来的天气好? 心里想着苏贵妃和林采人的事。 淑妃一整夜没睡好。 天刚亮,就起了。 坐立难安地等了一上午,终于在吃过午饭,困得想倒床上补眠时,贴身宫娥采荷来报:“娘娘,苏贵妃正和林采人在东园赏花。” 淑妃:“!” 立马来精神了。 采荷给她施粉盖住眼下的青色,又抹胭脂提亮神色,往淑妃娘娘腰上系个香艳的荷包,盛装出行。 淑妃带足了人,极有气势地走进东园。 进园就看见那打扮得像个千年狐狸精的苏贵妃。 哼,皇上都不来后宫,还有心思打扮成这样! 淑妃踩着莲花步,踏上青石阶,娇声娇气地喊:“苏姐姐。” 原本被小采人笑得心情欢愉的苏贵妃,一听见这刺耳的一声“苏姐姐”,大好的心情顿时泼灭得干干净净。 苏贵妃将木牌一搁,冷着眼瞥涂脂抹粉的淑妃,傲慢地抬起精致的尖下巴,懒声问:“淑妃妹妹何事?” 淑妃掩唇笑:“今个天气正好,听闻苏姐姐在东园赏花。妹妹许久不见姐姐,甚是想念,特来看看姐姐。” 苏贵妃倨傲地嗤了个气音:“看完了?看完了就回吧。” 换以前,她还有闲心和淑妃来回两句。现在,和除小采人以外的人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时间。 更何况,小采人就在面前,小采人那么美丽又善解人意,谁见谁喜欢,她才不想淑妃来和她抢小采人! 赶紧走人最好。 淑妃也是没料到,半月不见,苏贵妃怎么变得这般冷漠傲慢。上月十五面见皇后还艳慢又咄咄逼人呢,就像把她们当消磨时间的物品一样逗乐。 和林采人一起后……? 林采人! 淑妃转身去看林采人。 一路过来,她只顾着苏贵妃,林采人又一直垂着头,倒给忘记了。 林梳刚洗好手里的木牌,感受到苏贵妃和淑妃剑拔弩张的气氛,放下木牌,起身正要向淑妃行礼。 腿还没弯下去,就被淑妃一把抱住。 淑妃惊喜地叫:“这位妹妹好生可爱!” 淑妃:“妹妹姓甚名甚,哪个宫的,本宫为何从未见过你?” 林梳答:“女萝殿林采人。” “啊?”淑妃可惊讶了。 上月才在皇后那里见过林采人,以前像蝉一样透明,默默无声,怎么看怎么不出众。怎么今天一见,竟觉人若三月春桃,让人恨不得抱怀里好好怜爱一番。 怪哉! 苏贵妃怒了,小采人是她的,怎么能给淑妃抱,她都没有抱过! 苏贵妃:“大庭广众之下,淑妃您身为后宫嫔妃,怎可和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淑妃眨眼一笑:“苏姐姐别气,这不是采人妹妹嘛,本宫许久不见采人妹妹,想念得紧。” 淑妃捏了捏林梳瘦干巴巴的臂膀,转而又心疼道:“采人妹妹没用午食吗,为何如此瘦弱。走,跟本宫回淑贞宫,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就拉林梳走人。 “站住!”苏贵妃起身一把拽住林梳的右手,“今日本宫请林采人赏花,未经本宫允许,谁也不准带采人离开!” 嘤!讨厌,她就知道小采人给别人看见一定会被抢。 好早好早她就想把小采人锁起来了。 淑妃:“赏花?赏花一口水都不给采人妹妹喝,你看采人妹妹跟着你赏了几天花,都瘦成什么样了!” 苏贵妃:“呵!本宫奉的是皇上亲赐的香茶,御膳房现点的糕点,每一样采人都爱吃,本宫几时苛待采人了!” 林梳:难怪那茶怪好喝的。 眼看着淑妃又说了什么,两个人似要干起来,一人扯着一边胳膊叫她“走”“站住”。 身后的宫娥太监急得满头冒汗。 林梳两手反握两人的手,悄咪咪地摸摸苏贵妃光滑的手,又捏捏淑妃细长的手指。 她展颜笑:“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咱们来开火车吧。” 苏贵妃:小采人摸我手了!她先叫的我,小采人最喜欢我! 淑妃:啊啊啊啊啊,采人妹妹的手好软,好可爱,她悄悄捏我手指,她一定喜欢我手指,给,多捏捏! 淑妃:“谁赢了,采人妹妹就跟谁回去!” 苏贵妃:“来!” 林梳:“……” 第七章 火车开了很长。 长到天色渐暗。 苏贵妃和淑妃谁也不让谁。 林梳咯咯一笑,将长长一串牌收了。 “我赢了!”她晃晃手里厚厚一叠木牌。 淑妃扔下手里的最后一张牌,飞身去捧林梳的脸:“采人妹妹极聪明!” 林梳:“?” 开火车是拼运气啊,和聪明挂什么钩。 林梳顶着被淑妃揉皱的脸,笑。 一旁的苏贵妃气到摔牌——她从没揉过小采人的脸! 手里仅有的一张木牌被她扔到桌上,她厉哼一声,披风一扬,气势汹汹地走了。 林梳赶紧从淑妃手里挣扎出来,等她追到凉亭外时,苏贵妃领着宫娥太监浩浩荡荡地出了东园。 气了。 她气了。 “采人妹妹喜欢……”苏姐姐啊。 淑妃笑盈盈的话一转:“喜欢吃艾窝窝吗?” 艾窝窝? 窝窝头? 林梳:“挺喜欢。” 淑妃笑得更欢了,伸手挽上林梳:“采人妹妹走,姐姐宫里正巧做了艾窝窝。” 林梳:“淑妃娘娘,天色已晚,女萝殿较远,我们改日再约?” 采人妹妹不去,她又不能绑着她去。 淑妃瞟了一眼东园门口,心里哼哼,面上却笑:“好呀,那说好了,明天采人妹妹上我宫里玩。” 不等林梳说话,她极快速地带人撤了。 太烦人了,早知道采人妹妹这么好玩,就该赶在苏贵妃之前请采人妹妹吃艾窝窝。 烦人! 淑妃烦得吃不下东西。 采人妹妹虽然对谁都笑咯咯的,但可有自己的主意了。她刚强硬地让采人明天来淑贞宫,到底来是不来,她还真没把握。 不行,不管采人妹妹来不来,她都要见采人妹妹,不能让采人妹妹被贵妃独自占有! “采荷,快盛艾窝窝、彩丝绣笼、紫苏柰香、六喜果——哎还有什么——一起给采人妹妹送去。” “采人妹妹那么瘦,得多吃点。咱宫有什么好吃的糕点,全给采人妹妹送去。要暖着送去,让妹妹吃新鲜。” 淑妃絮叨又急促地吩咐。 她坚信——抓住采人妹妹的胃就能抓住采人妹妹的人! * 林梳刚走到女萝殿外。 小云子从后面追来:“采人——” 紧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八个手提食盒的宫娥太监。 小云子灿烂地对林梳笑:“采人,这是娘娘为您准备的晚食。娘娘说,请采人务必多食。” 今天的苏贵妃再没放高傲的话。 她觉得她再凶采人,小采人就会被那个动手动脚又厚脸皮的淑妃拐走了。 小云子带着食盒,将林梳送回女萝殿。 二十四道精致的菜肴挤满了林梳那张小小的桌子。 一道比一道精致,色泽鲜美,香味扑鼻。 味蕾都在跳跃。 林梳从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菜,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世,都没有。 前世的乡村九大碗都比不得这里的一道菜。 林梳下意识地吞口水,憋着咕咕叫的肚子。眼睛看看菜,又看看小云子。 这摇摆的模样让小云子更加心疼林采人了——采人好苦,肯定每天啃白菜馒头,不然哪有这样的馋样。 小云子移到观九身旁,在观九咕噜咕噜的口水中,他摸出一锭元宝塞到观九手里。 他悄声说:“拿着多给采人买些好吃的。” 观九无意识地点头,直到小云子走到殿门口,才发现小云子塞给他一个元宝。 观九:“?” 不是应该女萝殿给小云子赏银吗? “林采人。” 小云子还没跨出殿门,采荷带着六个宫娥进了女萝殿,人手一个食盒。 眼看着两队人擦肩而过。 小云子顿时警铃大作,返身回去。 采荷正吩咐宫娥们把食盒放到柜子上,眼神像看敌人一样扫过桌上的精致菜肴,嘴里连串地夸着淑妃娘娘多喜欢采人,生怕采人食欲不好,派人送了多少多少点心来,让采人多吃点不要客气。 各种夸淑妃娘娘如何好,让采人没事多去淑贞宫玩。 小云子顿时不开心了,他尖着嗓子说:“采人,咱娘娘还说,采人什么口味,爱吃哪些,尽管派人去御膳房点,全记贵妃娘娘名上!也可上咱云华宫来!咱云华宫的吃食定比淑贞宫精致!娘娘说,只要采人喜爱的,云华宫都有!” 娘娘才没说,他瞎编的。 淑妃都还抢采人了,他再不为贵妃娘娘讨采人欢心,采人就跟淑妃跑了。 现在云华宫上下可都知道贵妃娘娘恨不得把采人含嘴里。 但,娘娘太不会说话了。 他们替娘娘急! 采荷被小云子说得脸色格外不好,又反驳不了——无论从哪个方面,云华宫都比淑贞宫好! 采荷只以为淑妃娘娘太闲了才和林采人好,尽管她自己怎么看采人怎么都觉得好,但不敢擅自乱编造什么。 面对这般倨傲的小云子,只得默默吞下这口气,带着宫娥们回淑贞宫。 淑妃听完采荷说的全过程,直接晕了。 她第一次觉得她的贴身宫娥采荷很蠢! 淑妃晕了。 苏贵妃高兴了。 高兴得连吃两碗饭,平时可是半碗饭都吃不到呢。 一想到小采人吃着和自己一样的菜肴,她就心情好大。 她宫的小云子甚得她心! 句句都说得好。 她喜欢小采人,就是含嘴里都怕化了,偏自己嘴笨,控制不住自己的笨嘴。 小云子说得好! 赏! 云华宫和淑贞宫发生了什么,林梳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件事——吃! 叫上绣花四个人一起吃。 二十四道菜,消灭干净! 苏贵妃不愧是苏贵妃,道道菜都好吃极了。 四喜兴奋得就差原地打滚。 观九揣着元宝,喝着汤,心里不是滋味。他们以前那么混账,小采人还待他们这么好。真是他们祖宗十八代烧来的高香。 他明日要拿着这块元宝去打点内务府和御膳房,以后苏贵妃不待采人这般好了,也能让采人吃穿用度不像曾经落魄。 观七和绣花吃得哭了出来,一边咬着肉,一边彩虹屁林梳。 林梳打个饱嗝,又喝下小半碗燕窝粥,舒舒服服地躺上软榻。 满身满心都是——享受,舒服! 她视线扫过柜子上的食盒,想拿下来吃的手抬不起劲。 饱了,就没食欲了。 糕点啊,先放着吧。 还没过夜,贵妃淑妃先后送林采人晚食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在宫里传开。 有人懵逼,有人羡慕。 洪公公仰头望天。 天黑,入夜,正是向皇上提进后宫的好时机啊。 拂尘一甩,洪公公迈着轻快地八字步进了养心殿。 长玟难得的一次没有在看奏折,而是一手端着粥,一手执着黑白棋,坐在窗边自己和自己对弈。 看样子,皇上心情极好。 洪公公轻松的步伐更加轻松了,他有把握今晚能把皇上劝进后宫去。 洪公公:“皇上。” 长玟头也不抬:“嗯?” 洪公公:“奴婢刚在殿外听了件趣事。” 长玟放下棋子,一口喝了碗里的粥,把碗扔给洪公公,笑着看他手忙脚乱地接碗。 长玟心情微好:“说来听听。” 这下终于成了! 洪公公心情也格外好:“今日午后啊,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和林采人在东园里开火车,淑妃啊,那真是温柔贤淑,晚膳还和贵妃娘娘给林采人送——” “嗯?”长玟挑了眼尾,“开火车是什么?” 洪公公磕巴:“是……是……” 他哪知道是什么! 不是,我们不是在说淑妃和贵妃吗? 洪公公那脑子转过来的时候,长玟已经坐到案桌前翻阅奏折了。 啊!好大的机会啊!没了! 洪公公憋屈死了。 他愤愤地走出养心殿,随手逮个太监,说:“去守着东园,看看开火车是什么东西!” 小太监颤巍巍地望天:“现、现在在吗?” 想偷懒! 洪公公气得一脚踹他屁股上:“现在不去半夜去啊!” 小太监灰溜溜地捂着屁股跑了。 东园连个鬼都没有,只有寒风呼啦啦地吹。 洪公公被晚风吹得忍不住把手插衣袖里,望着洁白的弯月唉声叹气。 想让皇上去后宫,真是比立刻让弯月变圆月还难啊! 啊,入夜了啊。 洪公公突然想起刚被他踹去东园的小太监。 哎,希望他机灵地知道回去睡觉,明天再去守。 可惜。 那可怜的小太监还真不够机灵。 正抱着膝盖,瑟缩在东园门口边的大树背后躲着寒冷的夜风,蹲守传说中的“开火车”。 第八章 “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和林采人在东园开火车。” “贵妃娘娘邀请林采人一同吃晚食。” “淑妃娘娘送了林采人几本书册。” “贵妃娘娘邀请林采人赏月。” …… 洪公公说得口干舌燥,也没换来长玟一个眼神。 洪公公可气了。 派去守东园的小太监,自打蹲了一夜一天后,嘴巴就停不住地说“林采人貌胜天仙”“林采人心灵手巧”“林采人温柔可爱”“林采人声比黄莺”等等。 听得洪公公耳朵都疼了,问他开火车是什么,小太监答曰:“林采人像天上的白云一样软绵绵。” 去他娘的软绵绵! 洪公公狠狠地踹了他一屁股,他还乐呵呵地:“林采人笑起来比东园里的花还美。” 比东园里的花还美。 洪公公摸下巴。 他在皇上选秀那年见过林采人一面,现在回想起来,愣是抓破头皮都没点印象。 如果真比花娇,他会记不得? “说完了?”长玟丢下朱砂笔,起身活动筋骨。 洪公公:“说完了——不,没说完。” 长玟哼笑:“继续。” 他今天心情极度好,前所未有的好——林岩那个老古董终于没在早朝和他抬杠了。 心情舒畅得他能听洪公公唠一整天。 洪公公也高兴——皇上愿意听他说。 洪公公:“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今天又在东园和林采人开火车。” 长玟:“开火车?” 一听皇上又问他开火车是什么,洪公公恨不得把那个小太监踹土里去埋了。 蹲了几天,全是林采人林采人林采人,就没蹲个开火车是什么! 洪公公尴尬地抓耳,小心翼翼地说:“开火车有点复杂,奴婢脑子不够没看懂。皇上见经识经,见书识书,去看一眼肯定就明了。” 长玟哼笑。 这个小洪子终于机灵了一回,成天贵妃淑妃采人地念叨,可算是知道用他感兴趣的东西引诱他亲临后宫。 长玟:“去看看。” 洪公公心头大喜,恨不得跳起来大呼“皇上万岁”! 不仅他激动,随行的小太监们都格外兴奋。 一直兴奋到东园外。 洪公公老远就看见贼眉鼠眼贴在东园门口的小太监。 不知怎么的,在随风飘来的花香里,他突然想起小太监成天念叨的“林采人比花还美”。 洪公公脑子一抽,呼吸着花香的同时,说:“林采人心灵手巧,听说开火车就是出自林采人之手。” “嗯?” 最近,林采人在长玟耳边出现的频率高到天际。 长玟:“林采人是谁?” “额……”洪公公也想不起来是谁。 完全没印象。 身后的某个小太监突然附耳说了一句话。 洪公公顺口告诉长玟:“林采人乃林岩之女。” 长玟:“!” 那个老顽固的女儿! 长玟的脸一下就拉了下来,沉得可怕。 一路上激动的气氛猛地凝固了。 洪公公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这欠打的嘴巴子啊! 林岩,三品谏官,专司君主之过。 说直接点,就是专挑皇上的毛病。 朝中几位谏官相当委婉,偏这个林岩,像个头铁的孤儿,逮着个屁大点的事就能谏大半天。 每日早朝都言谏,言谏完还上本折子,一条一条条理清晰地写上几页,全是长玟鸡毛蒜皮的过错。 朝堂上下都知皇上恨极了林岩,恨不得一个杯子塞林岩嘴里堵住喉咙。 长玟一度怀疑林岩和他结了十八辈子的深仇大恨。 也亏得他大度,才没罢了林岩官,撵他回去种田。 林岩,林岩,林岩。 有其父必有其女! 林岩他女儿怎么在后宫! 长玟咬牙切齿:“谁封的采人?” 洪公公瑟瑟发抖:“皇上您啊。” 长玟:“……” 一定是他的错觉。 洪公公却很肯定。 皇上登基第二年选秀,长玟亲自去了,当场封了苏贵妃、淑妃、德妃、婉嫔、容嫔、林采人。 全后宫人作证。 长玟不信自己这么作,在朝堂上有个林岩就够了,还把他女儿放后宫? 想来个里应外合? 洪公公怂,他知道皇上难得进一次后宫,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但他也害怕皇上看见林采人就控制不住把林采人扔冷宫。 一个采人进冷宫没什么 ,但林岩那张嘴巴子,皇上肯定会比往日更受折磨。 到时候,苦的还是成天劝皇上进后宫的自己。 洪公公苦丧着脸:“皇上,还、还去、吗?” 东园里传出来的银铃般的笑声越发刺激长玟。 他在朝堂上备受林岩摧残,林岩的女儿竟然在他后宫玩得这般欢乐。 不可忍! 有好多句混账话徘徊在长玟的口齿间,他一咬牙:“去!” 想来里应外合,没门! 林岩在朝堂上让他痛不欲生,他就让他女儿在后宫苦不堪言! 你自己送来的女儿,自己受着! 长腿大迈,长玟剑如长虹,直驱而入。 “皇上驾到!” 尖细的嗓音在东园门口响起。 凉亭里玩得正欢的三个人顿时停了下来。 亭外的宫娥太监跪了一地。 林梳放下木牌时,那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已经走上台阶。 林梳赶紧跟着苏贵妃和淑妃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长玟扫眼低眉垂眼的三人,两个穿得华丽无比,一个穿的格外清雅。 采人身份比不上贵妃和淑妃,穿着也及不上两妃精致。 那个穿着清雅的人定是林采人无疑。 他说:“起吧。” 三个人站直身体,还未后退一步,就听皇帝冷声问:“谁叫你起了?” 三人惊愕地抬头,打眼就见她们英俊的皇上冷着脸,像蝎子一样盯着身姿清雅的淑妃。 淑妃脚一软,跪到地上。 苏贵妃内心笑开了花:叫你抢我的小采人! 洪公公却皱起了眉,皇上发火发错人了…… 他踌躇着上前,贴在长玟耳边,悄声说:“那是淑妃娘娘。” 长玟:“……” 长玟干咳一声:“你起来。” 淑妃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脸后怕及“我做错了什么”的表情。 长玟回头向洪公公使眼色问林采人是哪个。 洪公公看见林采人就动不了了。 他终于明白小太监说的“林采人比花还美”,是的,比花仙子美几万倍! 皇上不能把朝堂上的怨气撒到采人身上。 采人是采人,林岩是林岩。 洪公公极没眼色地不看长玟,后退一步站开了。 长玟想,小洪子也没进过后宫,他肯定也不知道哪个是林采人。 这林岩女儿真是,一个七品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让他都没法分辨出哪个是贵妃哪个是采人。 长玟拿起桌上的木牌把玩:“你们在开火车?” 没人答。 林梳以为贵妃会答,贵妃等着把这难得的接近皇上的机会留给小采人,淑妃被刚才吓得没缓过神来。 然后,气氛凝固。 林梳看向淑妃。 淑妃娘娘心里在搏斗,采人妹妹叫她说。 她掐了一把自己,颤巍巍地答:“今天不玩开火车,玩摸乌龟。” “摸乌龟?”长玟坐下,“来玩玩。” 淑妃打颤坐下,屁股只敢挨石凳三分之一。 苏贵妃拉着小采人坐下,还悄咪咪戳她软软的手心。 林梳摁住她,一本正经地和长玟说了规则和玩法。 长玟挑眉。 这个人倒是什么都敢说,竟敢说谁手里剩一张牌谁就是乌龟。 乌龟,王八。 全天下,谁敢说他王八! 好大的胆子! 长玟:“林采人?” 林梳洗牌的指尖一抖,抬眼看他,“什么事?” 看看,看看,他就说谁这么大胆,敢在他面前做王八游戏! 看看,他叫一声“林采人”,她就那么理直气壮的“什么事”,这是采人吗! 简直和挑剔他吃菜不吃蒜的林岩一模一样! 有其父必有其女,老祖宗的真理! 长玟狠狠盯着她:“继续洗。” 林梳拿牌的手在抖。 她怎么觉得这个皇上莫名对她带着敌意,非常浓厚的敌意。 她哪里惹他了? 不、不是。 说好的“人见人爱”呢? 他怎么没有那样来这样去的“采人妹妹”啊“小采人”啊的宠溺眼神呢? 虽然苏贵妃也没有,但苏贵妃那就是个傲娇,表里不一。 这个男人,不是苏贵妃的表里不一,是真的对她有敌意啊! 林梳懵。 摸乌龟在贼尴尬的气氛中玩起来。 林梳特怕乌龟落皇上手里——他都不爱自己,乌龟落他那就是找死啊! 林梳忐忑又谨慎地盯着他抽走一张牌,和着他仅剩的牌组成对子扔在桌上。 那提在胸口的气,终于松下去了。 乌龟是淑妃。 林梳拍拍胸口,心想皇上应该不会再玩了。 毕竟摸乌龟太幼稚了。 她叫苏贵妃和淑妃玩开火车,玩摸乌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方便她们快捷又轻松地记住牌面。 然后,她们可以一起玩二十一点,玩斗地主! 长玟听见她松气,心里门儿清得很。 他呵一声:“再来。” 林梳委婉提醒:“……皇上公、务不、不繁忙吗?” 意思就是皇上这么闲的吗,你快走吧。 哪知,一提公务。 长玟就想起林岩平日里的长篇大谏。 脑门疼。 于是看这林采人,真是左看不舒服,右看烦躁—— 眼睛像坑坑洼洼的核桃,脸像被刮的墙皮,鼻子像干巴巴的皂角,身体像百年树干,脑袋像鞠,想摘下来踢。 歪瓜裂枣! 长玟:“朕的事是你能问的?” 他话落,对面的歪瓜裂枣一副害怕惨了的模样,垂下头专心洗手里的牌。 这氛围是越来越差。 皇上还凶小采人。 苏贵妃娇声道:“皇上息怒,采人只是关心皇上。” 长玟冷冷扫了苏贵妃一眼。 真是和刚入宫那会儿,一样令人厌。 长玟:“再来。” 林梳只好放下牌,让他抽出一张当乌龟牌。 新一轮开始。 林梳剔下对子,她还剩七张。 真多。 她又数皇上的,剩三张。 很少。 这盘,皇上不是乌龟,稳了。 她不用提心吊胆了。 木牌抽了几圈。 林梳的牌越来越少。 手气可真好。 她开心地翘起嘴。 翘着翘着 ,她又感受到那种恨不得剥了她皮的视线。 林梳抬头,吓惨了——皇上的牌怎么还是三张! 她都从七张抽到两张了,他还剩三张! 手气这么差吗……? 林梳抽走苏贵妃的最后一张,恰好和手里的组成对子,她放下对子,把最后一张递给淑妃。 淑妃抓着两张不一样的牌,给长玟抽。 长玟抽了一张,组了一对,还剩两张——梅花3 ,黑桃9。 淑妃还剩一张,红桃3。 长玟的两张牌面对淑妃时,淑妃万分踌躇。 林梳也盯得死死的。 在众人紧张的气氛下,淑妃颤着手抽了一张——梅花3。 她握住两张3,脸色煞白。 丢,还是不丢。 丢,那皇上是乌龟。 不丢,皇上又抽回去3,那他什么都明白了——欺君之罪。 淑妃哆嗦着手。 林梳一下就猜到了——皇上是乌龟。 她快速拿过乌龟底牌——方块9。 长玟手里:黑桃9。 长玟什么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摸到乌龟牌了。 但他不作表,而是转头盯着林梳,挑唇问她:“谁是乌龟?” 语气不屑又冷漠。 淑妃手抖得更厉害了。 林梳心脏一跳,急中生智:“我。” 她还晃了晃刚拿到手的乌龟底牌。 长玟:“呵,戏弄朕?” 林梳:“不敢。” 长玟:“谁是乌龟?” 淑妃再也忍不住,举手:“臣妾是乌龟。” 长玟扫了淑妃一眼:“朕在问你?” 淑妃刷地放下手,紧紧握着两张牌。 她后悔了,就不该和皇上说她们在玩摸乌龟,应该说玩开火车。 谁知道皇上会和她们一起玩! 悔之不及。 长玟又看向林梳,再问:“谁是乌龟?” 林梳严重怀疑这个人就是在争对自己。 不是怀疑,是非常肯定。 理由充分,证据俱全地肯定! 林梳郑重其事:“淑妃娘娘是乌龟。” 啪! 长玟兀地把木牌扔在桌上,摊出黑桃9。 长玟:“你身为七品采人,竟敢当众辱骂后宫嫔妃!” 刷啦—— 亭内亭外,一干人等全跪在地上。 大气不敢出。 林梳背梁紧绷,低声低气地说:“不敢。” 长玟:“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林采人以下犯上,罚俸两月,禁足一月,好好自省!” 第九章 禁足当晚。 苏贵妃和淑妃哭惨了。 洪公公和小太监奄气一整天。 他们见不到可爱如鹿鹿的小采人了! 长玟心情大好。 治不了林岩,他治得了林采人。 想在他后宫逍遥自在,没门。 一想到那花枝招展的歪瓜裂枣因为不能出门而蹲在墙角呜唧呜唧地哭,他就心情大好。 都哭去吧! “呜唧呜唧”的林梳正开心得原地转圈圈。 她终于不用在大冬天出门了. 床是冬天的圣地。 她可以暖暖地躺一整个月。 皇上英明! 绣花四人心情复杂地望着翩翩起舞、灿若骄阳的采人。 见一面皇上就这么开心吗? 小主这么喜欢皇上吗? 喜欢到被禁足都这么开心。 绣花四人默默地退出门外,给采人留点小小空间。 刚合上门,一声兴奋地大叫从房间里飘出来—— 小主太激动了。 绣花:“小主才见皇上一面……” 四喜:“不,是第二面!” 观七:“小主爱惨了皇上。” 观九:“皇上不喜小主。” 气氛凝结。 绣花:“既然小主喜欢皇上……” 四喜:“我们帮小主吧!” 观七:“怎么帮?” 观九:“投其所好。” 四喜:“对,皇上喜欢什么啊?” 四人沉默。 观九:“我们去打听一下。” 四喜:“出不去啊,被禁足了啊。” 观七:“你傻啊,皇上禁的小主的足,我们没有被禁足啊!” 四喜振奋地一拍巴掌:“我们去!” 绣花:“小主惹怒了皇上,我们再去打听这些,小心被人抓住把柄。皇上的事不是谁都能打听,都做得隐蔽些。” 帮小主争宠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林梳不知道,一门心儿地窝在床上吃吃喝喝。 日子快活至极。 禁足第一天。 林梳睡了个又长又美又舒服的懒觉。 她抱着暖和的棉被,等绣花端热水来。 “小主小主小主,快起来,洪公公来了!” 四喜带着一股冷风从门外冲进来。 林梳打个寒颤,睡眼朦胧地问:“洪公公,谁?” “大总管啊,皇上的贴身大总管啊!”四喜扯开被子,往林梳身上套衣裳。 绣花正好端水进来:“小主昨日见过的,就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位公公。” 林梳回想一下,想了起来——胖墩墩的,脸和白馒头一样白扑扑,手臂上搭着拂尘。 有模有样。 那就是大总管啊。 洗完脸,她才后知后觉:“他不伺候皇上,来这干嘛?” 绣花:“奴婢不知。” 绣花和四喜紧赶慢赶,还是让洪公公等了好一会儿。 见到林采人时,他却一点儿也不气,和和气气地向林采人问安。 能让洪公公这般等,还笑脸迎人的,除了皇上以外,就这林采人了。 林梳有点受宠若惊:“天冷,洪公公多喝点茶,暖和。” 她亲自给洪公公添杯茶水。 激动得洪公公端茶碗的手都在抖。 有这待遇的,全宫仅他一人。 林采人这般国色天香,又温婉可亲,善解人意,皇上怎么就不喜欢林采人呢。 都怪那可恶的林岩! 洪公公在心里唾骂几句。 面对林梳时,白白胖胖的脸笑成面团子。 林梳惊恐:“……公公、是不是有什么事?” 尽管知道洪公公喜欢她,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这她妈笑得太吓人了。 放晚上,绝对吓尿。 洪公公霎时不开心了。 皇上真是斤斤计较,竟然叫他来—— “皇上让老奴来取采人的自省书。” “哈?” 自省书? 检讨书? 禁足还要写这玩意儿? 林梳转眼看绣花。 绣花四人一脸惊讶——前所未有的事。 林梳:“必须吗?” 洪公公:“是。” 林梳:“现在吗?” 洪公公:“是。” 看吧,那个皇帝就是对她有敌意! 林梳凝眉皱脸。 洪公公通情达理:“采人若还未写,现在可写,老奴等等也无碍。” 这是非要拿回去给那皇帝看啊。 林梳欲哭无泪。 绣花赶紧备笔墨纸砚。 毛笔入手。 林梳心里哭得更厉害了。 她这手毛笔字……哎,不提也罢。 第一个字下去,她看着自己写下的简体字,想撞墙。 这个朝代的字长什么样子,她一眼也没见过。 无知害人! 林梳痛心疾首地奋笔疾书。 然后,揪心又难过地把自省书叠好,交给洪公公。 洪公公贴身保管,又喝一盏茶,坐到无法再坐时,才万分不舍地回养心殿。 长玟从奏折里抬头:“去哪了?” 洪公公:“林采人宫中。” 长玟“哼”一声,终于想起自己昨晚让洪公公去收那什么自省书。 也怪那该死的林岩。 昨天林岩没在早朝上谏,也没有上本。 他以为林岩终于良心发现放过他一天。结果,晚上,林岩的奏折从犄里旯旮掉了出来。 又是长篇大论。 不是林岩没上,是上混了地方! 可恶的林岩。 他写长篇大论,他就让他女儿长篇大论自省书! 呵。 长玟长臂一伸:“拿来。” 洪公公宝贝地摸出林梳的自省书,奉上。 温热的宣纸飘着墨的香。 一闻就知,是刚写的。 长玟想到那个歪瓜裂枣忽听要写自省书,惊恐又胆怯地伏在案几上奋笔疾书的可怜模样,他就解气得很。 长玟突然心情愉快了。 他展开宣纸。 啪! 宣纸被他一巴掌拍在桌上。 长玟愤怒地盯着手下的白纸黑字,气到咬牙。 “她、是在挑衅朕?” 洪公公当场就喊:“皇上,采人哪敢啊!” 林采人娇弱又乖巧。 一听说皇上要自省书,连午食都未吃地赶紧写。 这么听话又可爱的采人,哪会做挑衅的事? 但长玟提起了那份自省书。 洪公公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那、那、那—— 洁白的宣纸被浓郁的墨汁染得污脏,像小孩初学字,东一点墨汁,西一滩墨迹。 肮脏的“自省书”正中间,杂乱无章地书写十九个字: 我错了,我不该以下犯上,正在反省中。——采人,林梳。 笔画粗一笔,细一笔,歪歪扭扭。 字还很怪,要十分地努力辨认,才能辨认出她写的什么。 林岩是谏官,是言官,是文官。 怎么林采人写的字这么丑。 长玟一言难尽地把宣纸扔在地上:“她写的?” 面对宣纸,洪公公尴尬。 面对皇上这个问题,洪公公敢打包票:“是,老奴亲自看着林采人写的。” 长玟:“呵,挑衅,挑衅,写,给朕写,继续写,写到她知错为止!” 洪公公心里为林采人先哭上了。 知错? 知错什么啊! 人家林采人没错。 是您,是皇上您迁怒于采人! 洪公公心里吐槽千万句,却一句也不敢拿出来说。 越吐槽,越为可怜的林采人感到悲哀。 今晚,一定让御膳房的小袁子做点好吃的给林采人好好补补。 当晚。 女萝殿收到来自御膳房的大餐。 是小圆子受袁干爹的吩咐,偷偷摸摸带来的。 袁总管也是苦。 全宫人都知道女萝殿的林采人得罪了皇上,被禁足。 本就不受宠,还被皇上亲自禁足。 谁当真命硬要去趟浑水? 接到洪公公递信的时候。 他踌躇。 这为啥啊? 昨天刚关禁闭。 今天又要大餐。 皇上这是和林采人玩点别样的趣事? 这事不敢明问,只得瞎猜猜。 洪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他说的话代表皇上的吩咐。 只能从。 小圆子和他干爹一样纳闷。 直到见到林采人。 “纳闷”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他满心都是:对,就是这样,采人就该吃大餐。这点吃食都还不够,明天再多来点,他愿意无时无刻为林采人送吃食! 林梳有点意外这时候还有人给她送吃的。 问小圆子谁送的。 小圆子:“奴婢干爹。” 林梳:“替我谢谢你干爹。” 小圆子:神仙姐姐的谢谢,人生圆满了! 林梳也圆满了。 吃了喝了泡了热水澡,躲在暖和的被窝里。 日子过得不要太好。 一梦又睡到次日中午。 刚起床。 绣花:“小主,洪公公来了。” 林梳:“?” 洪公公:“采人,皇上派老奴来收自省书。” 林梳:“?!” 洪公公:“皇上说,采人的自省太过简陋,看不出您在深刻反省。请您无比认真反省,写一份真诚的自省书。” 林梳:“……” 禁足第二天。 皇上要一份真诚的自省书。 林梳当场就炸了。 狗皇帝,一天一天地瞎折腾! 第十章 禁足第三天。 狗皇帝要一份真诚的自省书。 禁足第四天。 狗皇帝要一份真诚的自省书。 禁足第五天。 狗皇帝要一份真诚的自省书。 …… 禁足第十五天。 狗皇帝要一份真情实感的自省书。 十五天。 林梳写了整整十五天的自省书。 从十九个字到大半页纸,到整整一页、两页、三页、四页。 快要写到第五页时,林梳终于忍不住摔笔了。 “小主!” 绣花手忙脚乱地接住从桌上滚下来的没有毛的木棍子笔。 “使不得啊小主!您这摔笔不就是跟皇上叫板吗,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有气还不能发。 林梳真是快气到吐血。 她一把拽住笔,在第二页的末尾画上句号。 夹着那两页纸扔给绣花:“拿去,今日份的自省书。” 写得越多,那狗皇帝还越有意见。 行吧,就这样。 爱满意不满意。 她不要写了。 绣花捧着两页的自省书,踌躇得很。 “小主……” 昨日还是四页呢,您今天都快写到第五页了,要不一起交了吧? 后面的话,绣花没说出来。 因为小主的脸变了,往常温温和和,吃吃喝喝睡睡的懒散脸,突然变得冷漠起来。 真是小主懒散惯了,让她们快忘记小主是小主了。 在自以为是帮小主和听小主话中,绣花毫不犹豫选则后者。 她谨慎又忐忑地抱着两页宣纸去交差了。 林梳瘫在软榻里,让四喜给她揉手腕。 观九端来香茶和点心。 她咬着糕点,问:“今天是第几天?” 观九:“第十五天。” 第十五天啊。 还要写十五天。 林梳气倒了。 狗皇帝气笑了。 他极度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捏住那两张宣纸。 两张。 从昨天的四张减到今天的两张。 呵。 原以为是颗温顺的奄皮瓜,结果是颗长刺的红西瓜。 红西瓜开始奋力反抗了。 长玟呵笑一声:“就这?” 两张宣纸从他修长的指间轻飘飘落在地上。 洪公公心里又痛又苦。 林采人辛辛苦苦写的自省书,就算不喜欢,也不用这么弃如敝履啊! 说来都是皇上的错,哪有让人天天写自省书的。 洪公公心里抱怨着,愈发觉得林采人可怜至极。 他心疼地拍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宝贝地装进木盒。 盒子里已经放着好几沓自省书,全是林梳的。 长玟也不管他怎么处理那些自省书。 他想好了—— 回头把这些自省书原封不动地送去女萝殿,让那个长刺的红瓜采人好好看看她自己写的自省书。 一想到她拿着自省书,再读出来—— 哈! 长玟心情愉悦地开始批奏折。 面对只有“问安”二字的奏折,他也能轻松愉快地回个:朕安。 禁足第十六天。 绣花:“小主,洪公公来了。” 林梳头也不抬:“让他坐会,马上就好。” 绣花:“不是……洪公公抱着书过来……” 正说着,洪公公从门外转进来:“皇上说采人越来越不够诚心。老奴想,要不采人抄点佛经为皇上祈福吧?” 林梳拿笔的手一僵,墨水从光秃秃的笔尖滴在宣纸上,晕了一圈的字。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快、写、完、了!” 洪公公颇为为难:“这……昨天皇上……” 皇上皇上皇上,这狗皇帝杠上瘾了是吧。 他喵的就杠上一朵奇葩花! 行,她认怂—— 才怪! 林梳接过书,逐字逐句地抄。 一天一页。 就这么抄了十四页。 终于到了禁足最后一天。 她抖抖衣袖,潇洒地把第十五页扔给绣花去交差。 当晚,女萝殿全殿欢庆。 连小圆子都提着食盒来。 林梳喝着桂花酒,对小圆子感叹:“你干爹真好啊。”都没见过我,就这么爱我,大鱼大肉大酒地伺候。 小圆子红着脸,羞涩地说:“是奴婢自愿的。” 额,感情是小圆子自个儿贡献的美酒佳肴。 林梳感激地塞给他一锭元宝。 小圆子连连推脱——全宫人都知道林采人最穷,他就是再贪财,也不能拿采人的银两。 况且,他也愿意像观七一样,将自己的月俸悉数交给林采人。 后来。 林梳不仅没将元宝送出去,还收到一袋银子。 小圆子趁她喝酒时,把银两放桌上就跑。 别看他圆滚滚的,跑起来就是观七都没将他逮住。 林梳将银子交给观七 ,让他改日拿去还了。 现在的林梳,不缺银子。 而小圆子不一样,他们太监,就靠平日积攒点银子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 解禁第一天。 林梳起个大早。 她裹着棉被去开窗。 朱窗推开条缝,淅淅沥沥的白色从窗外飘进来。 下雪了。 她兴奋地叫一声,连被子也不要了,将窗户完全推开,扑身去接雪。 身为南方人,她真是太少见到雪了。 冬天,最令人愉快的就是上山泡温泉和滑雪。 “小主。” 绣花进来就看见林梳穿着单薄的衣服,扑在窗棱上接雪玩。 细细的雪花刚触到她的手,就化了。 像小主的身体一样,瘦瘦的,好像风一吹便没了。 绣花赶紧拿衣服给她穿上,“小主别着凉了,穿好衣服再出去看雪吧。” 是啊,可以出去看雪。 她解禁了! 林梳快速地洗漱,吃过早饭,抱着暖手炉出了女萝殿,往离养心殿远远的地方去。 她再也不想遇见那个狗皇帝。 林梳坐在偏远又清凉的亭子里看了会儿雪,不得劲。 雪又细又薄,有些飘在空中就化了,地上积不起雪堆。 她嚼着蜜饯,准备起身回去。 一行人远远行来。 还没临近,便听淑妃极快乐地叫:“采人妹妹——” 林梳:“……” 真就没一天清净日子。 淑妃一把抱住林梳。 “我的好妹妹呀,姐姐好久没见你,好想念呀。” 林梳干笑:“我也想念你。” “呜——”淑妃蓦地羞红了脸。 采人妹妹想她! 受宠若惊! 淑妃带着满心的欢愉,陪着采人妹妹在寒风里,坐着赏雪。 原本打算回去的林梳默默地又坐了一炷香。 北风哗啦啦,雪越下越大。 林梳冷得坐不住。 她偏头,看见淑妃的脸被冻得白了一圈。 真能忍。 林梳:“我们回去吧?太冷了。” 淑妃迫不及待地点头:“我去你那坐坐。” 两人刚起身,又一队伍快速前来。 林梳非常眼尖地看见打头的是云华宫的小云子。 隔着老远,小云子冲林梳笑。 林梳:“……” 好像回不去了。 苏贵妃下驾娇哼一声,斜眼扫过淑妃,坐到绣凳上,似笑非笑地看林梳:“采人好兴致。” 赏雪不叫她,竟和该死的淑妃在一起,气死她了! 淑妃笑意盈盈迎上去:“姐姐也是好兴致,大老远地从云华宫过来是为哪般呀。” 苏贵妃:“赏雪。” 淑妃“噗嗤”笑出来:“那苏姐姐慢慢赏,我和采人妹妹先回去了。” 说着,伸手拉上林梳。 随着这个动作,苏贵妃那张艳丽的脸陡然变得冷傲起来。 “怎么,本宫刚来,你们便要走?” 生气了,傲娇的小喵生气了。 林梳陡然觉得自己很渣,渣了骄傲冷艳的苏贵妃。 她从淑妃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屁股一挪,坐到苏贵妃旁边。 赏雪,她还能继续。 但单纯赏雪,太作面子了。 林梳拿出木牌,对苏贵妃笑:“这几天我研究个新鲜玩法,姐姐要不要和我玩~” 一声“姐姐”,叫得苏贵妃藏在袖里的指尖都在抖。 嘤,小采人叫得好好听,比蜜糖还要甜。 小采人果然最喜欢我。 苏贵妃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好。” 淑妃当即坐下来:“妹妹,我也要玩。” 采人妹妹明明说冷,却还留下来陪苏贵妃。 淑妃真是嫉妒得牙疼。 林梳一边叫绣花拿个盆儿去接雪,一边洗牌教她们斗地主。 两人对牌面早熟了,斗起地主来也轻轻松松。 极快的,两个人掌握了秘诀。 苏贵妃卯足劲地想和小采人一组,打得淑妃爹娘都不认识。 林梳当地主时,苏贵妃狠了心地和淑妃斗来斗去,全然不当淑妃是队友。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苏贵妃和淑妃对上了。 两宫的人也像他们的主子一样,互看不顺眼。 林梳摸摸手里的牌,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 打她会斗地主以来,她就没赢过。 今天,终于可以赢了! * 长玟午休醒来,总觉得缺少什么。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问洪公公:“朕今日有何重要的事未做?” 洪公公答:“无。” 长玟绕着养心殿走了一圈,还是想不起来。 奏折批过几十本,那股空荡荡的感觉持续不下。 他又问:“今日没有什么事?” 洪公公纳闷:能有什么事?天下太平,除了您不进后宫。 洪公公只敢在内心叨叨,答曰:“无事。” 长玟压住有点焦躁的心,继续看奏折。 直到—— 林岩的奏折入目。 长玟猛地丢下奏折,狠声问:“她的自省书呢?” 洪公公:“啊?” 长玟:“没写?” 竟敢抗旨不写,好大的胆子! 眼看着皇上要发火了,洪公公急忙说:“采人的禁闭已经结束了啊皇上!” 您就放过人家可怜的采人吧! 长玟:“这么快?” 洪公公:“……还行吧……” 长玟:“她在干什么?” 洪公公心里苦,他真不想告诉皇上,省得皇上闲得去找茬,又想皇上进后宫。 如果……皇上招林采人侍寝,宠—— 让皇上宠林采人? 洪公公别扭地看眼一脸怒眼的皇上,让皇上宠采人堪比六月飞雪,太不现实! 洪公公:“林采人和苏贵妃、淑妃,在九环亭里赏雪。” 长玟:“呵!” 他辛辛苦苦批奏折,她爹尽心尽责日复一日上本挑他刺,她倒好,刚解禁就带着他的后宫欢欢喜喜赏雪去。 他就说她的自省书没一张纸是真诚写的,尽是手在动,身心和眼珠子在别处,心不在焉地敷衍他。 胆敢敷衍天子,罪不可恕! 第十一章 斗地主会上瘾。 天刚亮,淑妃就踩进女萝殿。 林梳抱着被子打滚赖皮,不想起床。 天刚亮啊。 就算不睡懒觉,也不用天刚亮就起啊。 成天没事的。 她哀嚎一声,被绣花拉起来:“小主起吧,淑妃娘娘已经喝过两碗茶了。” 林梳:“……那能再喝两碗吗?” 绣花:“……” 两刻钟后。 绣花:“淑妃娘娘已经又喝完两盏茶了。” 林梳:“……再喝两碗。” 又两刻钟后。 绣花:“淑妃娘娘又喝完两盏了。” 林梳:“……再喝两——” “喝不下了喝不下了我喝不下了!”淑妃掀帘子进来,打断林梳的话,“你想睡就睡吧,我和你一起睡。” 说着,她挥手让绣花出去。 林梳当场吓得瞌睡全醒。 她抱着被子翻身坐起来 :“你、你出去,我马上起来!” 和狗皇帝的后妃一起睡觉……想想就吓人。 鬼知道她在梦里的技能还能不能生效。 淑妃颇为委屈地看着她:“我是真的想和妹妹一起睡觉,我也没睡醒呢。” 林梳:“那你这么早过来干嘛?” 淑妃:“想和妹妹玩斗地主。” 林梳:“……” 林梳的瞌睡是真的醒了。 完全醒了。 洗漱好,正坐上桌吃淑妃带来的早点时,小云子带人提着篮子过来。 “采人,这是贵妃娘娘送您的银碳。娘娘说用完了,您叫人往云华宫说一声,奴婢再给您送来。”小云子让人把几篮银碳放下。 “娘娘还问,采人的锦被够不够,不够娘娘再叫人做。” 淑妃撇嘴,采人妹妹现在盖的锦被就是云华宫的呢,上面大朵大朵艳丽的芍药扎得她酸溜溜的。 采人妹妹连贵妃的被子都抱在怀里了。 她狠狠咬一口桂花糕。 林梳:“够了够了,替我谢谢贵妃娘娘。” “娘娘还说,请您过去赏雪。” 于是,板凳还没有坐热。 林梳擦擦嘴,带着淑妃去找贵妃,理由很简单:“你不是要斗地主吗,两个人打不了。” 淑妃更酸了,采人妹妹什么都想着苏贵妃。 早知道,她就不说斗地主了! 走到一半,撞上向女萝殿匆匆赶来的贵妃。 苏贵妃老远看见小采人,原本还催促着宫娥们快点,顿时慌乱一指:“快,去东园。” 宫娥们看一眼前面走来的林采人,无语望天。 在宫里,娘娘一直念叨着林采人,听说淑妃去找采人,生怕采人被拐跑,紧急叫小云子来请人。 小云子来还不放心,后脚亲自跟来。 这都遇上了,还跑。 娘娘真是……很容易让采人以为你不喜欢她啊! 她们都是替娘娘急死了,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林梳也是纳闷。 跑什么呢。 她瞅瞅自己,没有哪里不对劲。 又瞅瞅淑妃,也没有不对劲。 正这时,小云子从前面折回来。 “采人,娘娘在东园等您。” 一进东园,看见苏贵妃贼傲娇地坐在凉亭里,亭帘在她身后拂动。 林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试探地叫:“娘娘?” 苏贵妃的脸色高冷高冷的,还不屑地瞥了淑妃一眼。 林梳立刻甜甜地叫:“姐姐~” 苏贵妃翘了翘嘴角,说:“坐,尝尝本宫新点的糕点。” 哦,原来是吃淑妃的醋。 人刚把木牌摸出来,才打两局,那个日理万机的皇上带着大队人马杀了过来。 洪公公一脸纠结又喜悦地望向林采人。 长玟:“玩什么?” 林梳的手一顿,听着苏贵妃答:“斗地主。” 然后那个连牌都不怎么熟的皇帝坐下了。 他屈指叩桌面,说:“来。” 林梳洗好牌,发给苏贵妃、淑妃和长玟三个人,自己打算绝不参与。 淑妃正要拿起牌。 长玟冷冷扫她一眼,吓得淑妃手一抖,差点把牌拂在地上。 只听皇上说:“你不玩?”十足嫌弃的视线落在林梳身上。 只要长了脑子,都知道皇上又来找采人妹妹的麻烦了。 人家采人妹妹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玩玩,什么事都没有做,怎么惹到的皇上? 一群人不解又讨厌。 淑妃鼓起勇气:“皇上,采人妹妹她不会玩——不是——” 在长玟冷淡的视线里,她改口:“是没臣妾会玩,臣妾陪您和苏姐姐一起玩吧。” “我来。”林梳抓起淑妃的牌,拿了地主。 淑妃在旁边和长玟讲规则。 林梳码好牌,深吸一口气,出牌就是六连对,紧接着王炸,顺子。 然后—— 她的牌打完了。 长玟、苏贵妃、淑妃:“……” 长玟挑眉,扔下手里一次未出过的牌,“继续。” 红西瓜真是长刺的。 他看着对面穿得红艳艳的林梳,想。 林梳洗牌,发牌,一气呵成。 她是真烦这个狗皇帝,每天想着法子折磨她,再远都能被他找上门,烦得很。 要杀要剐随便了,死了正好早点去投胎,来世当个单纯无畏的好孩子,不用成天缩头缩脚。 林梳带着满身的杀气,连斩狗皇帝三局。 然后第四局—— 她被反杀了。 第五局—— 又被反杀了。 第十局—— 又双叒叕被反杀了。 林梳:“……” 狗皇帝学得真快。 苏贵妃终于看不过去——小采人脸都气鼓了,小嘴唇被愤恨咬得红通通的。 她娇滴滴叫了声“皇上”,问:“您今日不忙?” 长玟置若罔闻,又玩一局后,他丢下牌。 戏谑地看着林梳:“呵。” 带着大队人马潇洒地走了。 ——朕心大悦! 林梳狠狠用木牌刮桌子,咬牙切齿地说:“明天我们打麻将!” 苏贵妃:“……” 第十二章 麻将有难度。 两妃还没学会时,雪已经压弯了树丫。 林梳瞅着遥远的冷宫那边有个小山丘,雪厚得可以挖坑睡觉。 她找人打了一副滑板,让绣花抱着去滑雪。 别说,还真的挺好用。 苏贵妃大老远为了“偶遇小采人”赶过来,好远就听见小采人银铃般的笑声,火红的裙摆在洁白的雪山上划出彩虹的光芒。 她还没走近,小采人在山顶冲她笑意盈盈地招手:“快来。” 苏贵妃满心欢喜地摇着看不见的小尾巴过去了——其实是面色冷傲。 林梳从山坡上滑下来,帅气又潇洒地在苏贵妃面前飘个弯,停下来。 苏贵妃惊艳地看着她:“采人在作甚?” 林梳:“滑雪。” 她脱下板子,“特别好玩,你上来,我教你。” 苏贵妃吓得心脏砰砰砰跳,从山下滑下来? 不不不,她拒绝! 太吓人了! “来嘛来嘛来嘛,很好玩,不吓人的。”林梳伸手去拉她。 苏贵妃摸到她冰凉的手,想给她暖暖,又害怕。 一时忘记后退,就被小采人双手搂住了腰。 “啊!”她尖叫一声,紧紧抓住小采人的手。 小采人抱她腰! “来嘛来嘛,我带你玩。”林梳半抱半推地将苏贵妃送上木板。 挽起她的裙摆,系好带子。 “走勒!”林梳声音拉得长长的,里面藏满了兴奋。 两人往旁边滑,上了小山丘,又猛地俯冲下来,转向更高的山丘。 “啊啊啊啊——” 苏贵妃吓得失声尖叫,双手拼命扣住林梳。 在冲向更高的山丘时,眼看着要栽进雪堆了,她下意识地闭眼。 她觉得她们会撞上去,不是冲上去! 心跳都停止了。 猛烈又刺骨的风刮在脸上,感受不到凉,全是刺激的砰砰砰心跳,像要跳出耳朵。 “快,快看!我们上来了!” 林梳兴奋地叫。 苏贵妃小心翼翼睁开眼,入眼是遥远宫殿的飞天檐,干净湿润的青石小路隐藏在裹满雪树丫下,偶尔快步穿梭的小影子。 大半个皇宫都在她的视线里,在她的脚下。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苏贵妃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宫殿,林梳笑吟吟一声:“下去咯。” 两个人迎着风,像扇着翅膀的燕子,刷地俯冲下去。 长发吹得漫天飞舞,两道艳丽的裙摆在空中开出惊艳的花。 长玟从转角过来,还在腹诽这个歪瓜裂枣的红西瓜躲他都躲到冷宫这边来。 恰巧看见两人从山上俯冲下来的场景。 迎风中,林梳那张巴掌大的脸上笑意盈盈,眼睛似盛了雪一样明亮。 天地万物在她艳丽的裙摆下失色。 他有一刻的失神。 长玟停在转角,洪公公等人被堵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 林梳毫无察觉。 她揽着苏贵妃,准备带这个傲娇的小妖精来一次惊险刺激又炫酷的飘逸。 脚一扭,身体一转。 两个人眼看着要旋过去了。 嘭—— 啪—— 漫天的雪铺头盖脸地砸下来,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将两人埋了大半。 苏贵妃吃痛的声音从雪堆里传来。 林梳赶紧撑起身站起来,绑住脚的系带未解,“嘭”地又栽了下去,把从雪里扑起来的苏贵妃又给砸了进去。 林梳:“……” 耍帅失败。 第十三章 “林采人在哪里?” “东园赏雪。” “林采人在哪里?” “青山丘滑雪。” “林采人在哪里?” “女萝殿。” “林采人在哪里?” “云华宫打麻将。” “林采人在哪里?” “青山丘滑雪。” …… “林采人在哪里?” 这是长玟第无数次问这个问题。 洪公公再也不想回答了。 他很想立刻马上告诉朝中大臣们,皇上不进后宫就不进,别再找人家可怜又乖巧的林采人的麻烦了! 上次在冷宫,林采人摔进雪里,被皇上冷笑了一声。 他只是发出一声冷笑,脸上却是满满的嘲笑。 气得人家林采人几天没去滑雪。 明明林采人玩得那么高兴。 全被不解风情的皇上给毁灭了。 皇上真的好讨厌。 不仅讨厌,还每日三问:“林采人在哪里?” 成天都想去找林采人的麻烦。 皇上不是一般的讨厌。 洪公公在心里吐槽累了,他再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洪公公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皇上,别再问了。” 长玟:“朕的后宫,朕不能问?” 洪公公明显想答是,他再次强调:“您去看看苏贵妃吧,淑妃,皇后也行啊。” 长玟:“?” 那群人有什么好看的? 洪公公:“您又不喜欢人家林采人。” 每天找人家麻烦,您好烦。 长玟:“?” 不喜欢? 长玟当场打开一本奏折,冷言冷语地命令:“下去。” 洪公公缩缩脖子,后退。 快要出宫殿。 他抬头看了眼皇帝。 然后—— 皇上您为什么反着看奏折? 殿门“吱呀”关上。 洪公公猛地惊回神。 他想起,皇上每次问完林采人在哪里,不管再远,他都要去。 连冷宫都不放过。 皇上…… 娘啊! 皇上喜欢林采人! 皇上竟然喜欢林采人! 不解风情的皇上竟然喜欢上了林采人! 我滴天哟! 第十四章 淑妃再也没来过女萝殿。 苏贵妃再也没有派人送东西来。 林梳舒舒服服躺了几天,心情舒畅。 再躺几天。 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淑妃可以不来找她。 为什么苏贵妃不派人叫她过去玩? 苏贵妃想见她,没什么借口。 冬天来了,全是“贵妃娘娘请您过去赏雪”。 现在不赏雪了。 也不派人送东西来了。 不过问她了。 ! 林梳惊得一个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被子滑在地上,她也没有感觉到寒冷。 她拍拍脸,心里念着不要不要,然后叫绣花进来。 “小主醒啦。”绣花挂好帷帐,取了衣裳来给她穿。 还是那个把她当心肝宝贝的绣花。 “人见人爱”还在,没有失效。 林梳拍拍胸脯。 她让人准备了糕点,去看看苏贵妃。 苏贵妃懒洋洋地躺在榻上,像看空气一样地扫她一眼,在看见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时,人顿了一下。 散漫又倨傲地说:“林采人找本宫何事?” 语气冷淡,眼神冷漠。 有种不妙的感觉。 林梳乖乖地奉上糕点,顺带夸夸苏贵妃。 然后赶紧撤退。 “人见人爱”真的失效了! 对狗皇帝的嫔妃们失效了! 林梳闭门谢客坐了一下午——不闭门也没人找。 当晚,她做了个梦。 狗皇帝召集他的所有嫔妃,在东园赏雪。 他赏她许多珍宝。 然后,他的那些嫔妃们像盯狗一样看着她。 防备她,嫉妒她,想杀她。 狗皇帝离开了会儿。 以苏贵妃为首的嫔妃们,瞬间将她围拢,目光凶狠地瞪着她。 她们亮出尖锐的爪子,藏着毒液的利牙,说:“咬死你!” 她们扑了上来。 林梳尖叫一声,发疯地逃出她们的包围圈,跑。 快速地跑。 拼命地跑。 用尽全身力气地冲刺。 她撞进一个高大又宽阔温暖的怀抱。 抬头,看见狗皇帝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 她用力推。 狗皇帝死死禁锢住她。 她张牙舞爪地抓挠。 狗皇帝扣住她的手。 他说:“朕知道全宫人都喜欢你的原因。” “那张符有个副作用。” “朕有多喜欢你,朕的嫔妃就有多恨你。” “相应的,朕有多讨厌你,朕的嫔妃就有多喜欢你。” “所以,现在,你跟朕走,还是回去跟她们一起。”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成群扑来的女人们。 她们现在恨极了她,恨不得撕烂她。 反之,是因为狗皇帝爱惨了她? 狗屁! 她才不信。 林梳一脚踢在狗皇帝的大腿上,大声吼:“狗皇帝,我死了都不跟你!” 狗皇帝只是笑,笑眯眯的。 放手让她跑。 两分钟。 她被苏贵妃她们抓住了,她们一言不发,扑上来就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有人咬她的手,有人咬她的脚。 尖锐的牙齿划破皮肤刺进肉里。 林梳痛得惨叫出声。 人模狗样的皇帝站在旁边看着笑。 林梳气到怂了,当场哭出来:“呜呜呜呜呜我错了,我跟你走。” 只见明黄的长袖一扫,他弯腰将她从疯狗一样的人群里抱出来,抱着她离开她们,一直往前走。 前面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明媚艳阳。 林梳浑身是汗地从梦中惊醒。 身体无意识地想坐起来,肩膀刚离开床,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下去。 她转头,一眼撞上狗皇帝那张脸,薄薄的双唇翕动,他说:“躺着。” 卧槽! 阴魂不散啊! 林梳是真的骂出了声。 双脚并用的,又踢又踹地往床的最里面缩。 长玟皱了那好看的眉眼,语气冷淡却又温和地问她:“梦魇?” 一阵冷风接一阵热气扑来。 林梳彻底清醒了。 不是梦,是真的。 狗皇帝在她床边,在她这里! “朕有多喜欢你,朕的嫔妃就有多恨你。” 林梳当即想起梦里的场景。 这句话不断在她脑海里闪烁。 苏贵妃现在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看见她。 相反,狗皇帝喜欢她? 惊悚。 林梳惊恐地瞪大眼。 吓惨了。 林梳:“你你你——皇上你什么事?” “你你出去等会会儿,我们好好说,好好说。” “好好说。”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出门找贵妃娘娘玩了。” “也不找淑妃娘娘玩了。” 林梳拼命地保证。 用极大的声音来掩盖自己的惊恐和无措。 长玟:“……” 长玟:“不玩了?” 林梳连连点头:“不玩了不玩了,再也不玩了。我保证!” 长玟:“既然采人不想玩了,那就搬到养心殿来吧。” 林梳:“?” “罚、罚站吗,我在这里也能站,这天冷的,皇上龙体要紧,我就不去养心殿让皇上烦了——” “我站,我站,我立马站!” 林梳说着,从床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往床沿爬。 空荡荡的里衣挂在她单薄的身体上,裸露的纤细腰肢一折就断。 长玟别开视线,伸手压住她,捏着她的肩膀将人塞进被子里,拉起被子把她裹成蝉蛹,一丝不露。 林梳:“?” 有问题,大问题! 但是我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妈妈,我怕! 长玟:“明天来养心殿。” 狗皇帝是真的不放过她。 林梳一脸不情愿,又必须坚强地笑:“……嗯。” 第十五章 六十年后。 狗皇帝和林梳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