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恶人养大的崽》 作者: 云炽 简介: 三百年前,正邪大战,反派落败,全员被打上永不超生的印记,封印进无间深渊。 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血煞魔龙在垂死之际,生下了一枚蛋。 因为无事可做,令人谈之色变的反派们饱受无聊的煎熬,索性孵化这枚蛋,将无辜懵懂、一张白纸的幼崽视同己出。 他们想把她培养成绝世的大恶人,突破封印,振兴魔族,杀光正道,血洗三界。 苏厌一出生,就在反派的关爱中长大。 恶贯满盈的妖尊温柔地手把手教她舞鞭。 凶神恶煞的魔君磁性讲解将人折磨致死的一百种方法。 浑身剧毒的鬼王耐心在她身上种下百毒不侵的护身蛊。 反派循循善诱:“若是别人骗你?” 苏厌:“杀他全家!” 反派继续温柔诱哄:“若是别人害你?” 苏厌:“杀他全家!” 反派:“若是别人什么都没做?” 苏厌咬着大拇指:“……那就放过?” 反派:“杀他全家。” 苏厌振臂高呼:“杀他全家!!!” 她从牙牙学语开始就牢牢记住,男主是个大坏蛋,爹爹们都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等她变厉害了,就要从无间深渊出去,把男主挫骨扬灰,伸张正义。 自此,苏厌长成了一名惊世绝伦、三观奇歪的小魔女。 * 清虚仙君在三百年前的正邪大战中,以一己之力封印了所有邪魔,声震九州,但也因此受了重创,隐居田园,每日烹茶煮酒,岁月静好。 直到他看见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女,带着正义的光辉,和最甜美的微笑,从天而降,一剑插进了他的胸口。 食用指南: 1.正道之光战力巅峰男主x有事没事都要搞事女主 2.作者怀里揣着三十万存稿,正在日日日日万~ 3.别忘了点个收藏鸭!=w=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厌,风停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三界反派都是我爹。 立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第1章 强吻 “敌——袭——!!!” 夜黑风高天,陡峭的峰顶上凌霄宗骤然灯火大亮,无数弟子争相逃窜,慌乱喊道: “不好!有魔军杀上来了!” “守夜的外门弟子全被干掉了!连信号弹都没能放出来!” “何等恐怖的实力!一定是亡命山那群妖魔!” “都不要吵!”一个穿着紫色道服,盛气凌人的少年恼道,“今日守夜的除了外门弟子,还有鸿昀长老,管他什么妖魔,都绝不可能……” “不好了!” 一个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院落:“鸿昀长老遭到攻击,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紫色道服的少年:“……” 盛天佑严肃道:“你们资历尚浅,有所不知,凌霄宗有乾坤封山大阵,历经千年而不破,就算是赤皇魔君在此也……” 山下燃起炫目的火光! 伴随着弟子凄厉的惨叫:“完了——封山大阵破了!!!!” 盛天佑:“……” 周围一群人瞬间慌了,乌压压满院狂窜:“大师兄!!!我们现在该如何……” 那人话说了一半,突然面色惨白,“噗通”一声,栽了。 一旁的青年吓得一哆嗦,扭头望去,只见高远的漆黑夜幕无星无月,婆娑树影在风中鬼魅般摇曳。 那青年瞳孔猛地一缩,指着树梢的黑影大叫:“大师兄!” 盛天佑猛地回头。 然而青年已然面露不甘,掐着自己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他喉间插着一根细细的黑针。 然后“噗通”一声,也栽了。 盛天佑大为惊骇,提着剑却不知道砍谁。 昏暗的光影中,那黑影身形起落,轻盈得像原野上跳动的鹿,又像是掠水而过的飞鸟。 满院数十名弟子,转瞬之间绕着圈“噗通噗通”,倒的倒,趴的趴。 除了盛天佑,连一个站着的也没有。 盛天佑两股战战,攥着剑吼道:“出来!!别以为我怕了你!!” 一只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肩。 盛天佑浑身冷汗直冒,脖颈僵硬。 余光只看见那手生得漂亮,素白纤细,像是女孩子的手。 他毫不犹豫,转身一剑,却砍了个空,提剑再砍,却错愕地愣住了。 松山夜风穿院而过,剑前立着的女孩,漂亮得让人眼前一亮。 她穿着单薄的红裙,踩着双银色暗纹的小黑靴,发辫歪着束起,清澈的瞳孔里映着山火点点微光,神气明亮又无辜。 看起来比他最小的师妹还要小。 女孩看也没看他的剑尖,只十分认真地问道: “你知道清虚仙君在哪里吗?” 盛天佑一时间有种错乱感。 她身上有浓郁的血腥味,走路微微有些跛,左腿像是受了伤,还在流血。 看起来恰恰是需要保护的人,而绝不是要提剑斩杀的妖魔。 “我不……” “你也不知道?”女孩歪头看着他,一笑就露出唇角的梨涡,甜得让人发晕,声音清脆愉快: “真没用啊。” 盛天佑:“……” 盛天佑:“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个单音,眉心正中多了一根漆黑的针。 然后……倒地不起。 他终于想明白了,干掉鸿昀长老、破除封山大阵、攻上凌霄宗的根本就没有千军万马,只有她一个人。 盛天佑十七岁金丹期,堂堂凌霄宗内门天之骄子,愤怒地睁开眼,死死拽住女孩黑靴上银色的流苏。 像是苦苦挽留拔腿无情的渣女。 女孩淡定且无情地,一脚踩上他的脸,走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还有些跛脚,瓮声瓮气地嘟囔道:“凌霄宗真是……一帮废物。” …… 她正是苏厌。 三百年前,正邪大战,清虚仙君一己之力战血煞,斩螣蛇,将妖魔鬼三界邪道封入无间深渊。 但他绝不会想到,被封印的血煞魔龙腹中还有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在灵气贫瘠的深渊底部破壳、长大,如今来杀他复仇了! 苏厌从漆黑的林间掠过,时不时甩出一些黑针,放倒四周遇见的弟子。 那黑针是深渊特产,六眼豪猪的刺,见血能麻翻三天三夜,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之物。 但她没想到深渊外这么多人,临行前她薅秃了几打公猪,转眼刺就只剩三根了。 而且,她也没想到凌霄宗这么大,光一个宗门就占了一十八个山头。 她跛着腿,从一个峰杀到另一个峰,跑路就跑了一个时辰,最后索性纵火烧山,但就算这样也没找到清虚仙君。 ——他属缩头乌龟的吗!? 苏厌恼火地咬了咬嘴唇。 漫山火光之中,只有一个山头,黑黢黢的,既没有风灯,也没有人声,似乎连肆虐的山火也烧不进去。 禁忌、森冷,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 苏厌毫不犹豫向那里跑去。 笑话,她才不怕危险。 她就是危险。 虽然她三个爹爹性格迥异,但教她的人生哲理却大同小异。 在她刚开始牙牙学语的时候,妖尊就把她抱在怀里,循循善诱:“宝宝,以后你遇到麻烦,记住只要杀死制造麻烦的人,就没关系了。” 小苏厌咬着大拇指,含糊道:“杀。” 鬼王阴冷道:“光杀制造麻烦的人,是不够的,他的亲人,他的朋友,认识他的所有人,都该杀,灭他九族,以绝后患。” 小苏厌攥着小拳头高呼:“杀!” 魔君露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很快,天赋异禀的小苏厌就将吃饭吧唧嘴睡觉打呼噜的魔君定义为“麻烦”,并持之以恒地暗杀他。 七岁,她就靠鬼王戒弄瞎了魔君的一只眼睛,鬼王和妖尊闻讯狂喜,宴请两族,全深渊欢庆七日,一致认为她就是全深渊最惊才艳艳的小魔女。 魔君:孝死他了。 …… 苏厌踏入山头,发现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下一刻,如同地动一般,整个地面如巨浪翻卷,冰冷粘稠的黑影抓住她的四肢,勒住她的脖颈,将她吊在空中。 “什么东西?!” 苏厌手腕一翻,两把小巧的袖刀落入手中,一瞬间密集的刀光如网迸射而出。 但那东西赶不尽杀不绝,如影随形,铺天盖地覆盖了她。 死一般的黑暗中,只有远处有一丝明光,苏厌挣脱束缚,冲了过去,下一刻一脚踏空,水声喧哗。 她坠入了巨大的冰湖。 苏厌脑子一懵。 无间深渊没有水,她自然也不会水。 骤然被水环绕,她惊慌之下连呛了几口水。 不知什么时候,粘稠的黑影已经悄然退去,宛如畏惧,一直退到了湖泊之外。 苏厌拼命挥动四肢,然而她越挣扎,越是加速往水下沉去。她费力地睁开眼,瞳孔猛地收缩。 水底竟然有个人! 月光从厚重的云层后探出一角。 皎洁的月色穿透流动的水,穿透厚厚的冰层,落在那人结着白霜的睫毛上。 男人穿着一袭洁净的云袍,在冰下纤毫毕现,脸上映着月光投下的浮动水纹。 他五官立体深邃,长眉挺鼻,眼尾带着如剑锋般的锐气,闭目时侬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洒满阖目冰封时的沉静。 清冷,脱尘,如霜如松,让人过眼难忘。 仿佛破开云层的月光投下九天,寒冬凛风,银辉泼洒,雪落满山。 苏厌愣了短短一瞬,屏气,狠狠踹了他一脚! 她的一脚,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孩娇滴滴的一脚,而是能一脚踹死一个人的一脚。 男人紧抿的薄唇启开,唇间逸出纷乱的透明气泡。 苏厌本想借着一踹之力往上浮去,可水底暗流不断将她往下拖拽,冰层裂出大片大片蛛网般的裂痕。 汹涌的水灌入冰缝,造成更多的冰轰然裂开。 苏厌失控地下坠,乌黑的头发如水藻般漫开。 她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耗尽的气力,窒息的痛苦,濒临溺亡的恐惧,胸口快要憋炸的难受,让她没有看到男人缓缓睁开的双眼。 她只看到了他唇间的气泡。 苏厌用最后的力气,拽住男人的衣领,在无数上浮的气泡和冰块萦绕的寂静湖底,凶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 亲了亲了! 仇人相见打架多没意思,来点刺激的……后面还有更刺激的=w= 炽炽有话说:我来啦我来啦!我带着三十万存稿走来啦!(鼓掌!!激情蹦跶!!) 祝收藏的宝贝们今年暴富!(顺便再求一个作者收藏!我爱你们呜呜呜!O3O) 接档文求收藏: 《前任都是非人类》 桑恬一直觉得自己开的朵朵都是烂桃花,交往过的前任各个都是奇葩。 前任a,a氏集团的继承人,英俊年轻身价过亿,结果是个宅男,大白天躲在家里睡觉,死都不肯出门一步,坚称阳光会导致皮肤癌,人生规划是带着她搬迁到一年下雨364天的雨城。 她不喜欢宅男,分了。 前任b,年轻有为的医生,一身白大褂气质出众,有一双蜜糖色的眸子,在他周遭的人总会控制不住的沉沦,但他却不肯跟她亲昵,总是推三阻四,再三推脱。 她怀疑他不举,分了。 前任c,大学教授,卡其色风衣皮靴,年轻英俊的面容,一口流利的英伦腔,但年纪轻轻居然被时代甩在了后面,不会用手机,不懂表情包,对她说的流行语一窍不通,电话都不接,更何况是回微信。 她怀疑他有外遇,分了。 前任d,什么都好,就是工作太忙,深夜归家,一身血味,问就是加班,加班内容是杀猪。 她不喜欢屠夫,分了。 后来她才知道。 a是隐匿人间的血族。 b是瞳色随情|欲变化的外星人。 c是寿命以百为单位的妖精。 而d……是猎杀血族、外星人、妖精的异种杀手。 * 而且,他们都想跟她破镜重圆。 【万人迷女主x为她争风吃醋打起来的各个又帅又牛逼的非人类】 【前任们的人设开文前会微调】 【目测内含致死量修罗场】 评论区发红包!!啵啵啵啵啵啵!! 第2章 舔血 男人挣扎了一下。 但不管人多么强大,都是肉做的,而冻了几十年没解冻的肉总是僵硬的。 因此,这个挣扎显得有心无力,更像是不经意的迎合。 可惜苏厌不太会接吻。 要知道接吻和杀人一样,都是一门学问,不仅需要理论,还需要实践。 虽然她有一个自称睡遍天下美男子的魅魔姨姨,但却缺少实际和人接吻的经验。 因此从冰块男人的嘴里抢夺空气这件事,她做得有些笨拙,不仅把对方的嘴唇咬破了,而且自己又呛了一口水。 这一口水终于到了她的极限,苏厌唇边逸出最后一串气泡,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等她再睁眼,人已经躺在了冰湖中心的一个小岛,浑身湿漉漉的,漆黑的夜幕被她先前放火烧山的滔天火光映得微红。 那一袭白衣如冰山般的俊美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火光里的侧脸冷冽清挺,如寒玉雕琢。 因为喝了太多水,她原本平坦的小肚子鼓起一个西瓜般的弧度,强悍的体质自动帮她排除多余的水分。 每隔几秒,她嘴里就“biu”的一声,激射出一股水流。 男人没有看她,半边侧脸被跳动的篝火镀上一层浅金的微光。 他生得俊美而苍白,或许是被冻得太久,带着挥之不去沁入骨髓的寒意,长睫微垂,在眼睑处投下浓密的影子。 他时不时用拳抵着唇咳嗽几声,背影在风中显得略微单薄。 苏厌:“biu~” 因为她醒了,故意歪了头,那股水就非常自然且无耻地射到了男人脸上。 男人瞥了她一眼,女孩眼睛湿漉漉的,奶猫似的,明亮又大胆,丝毫没有干坏事的心虚:“嗳,小鲛人。” “鲛人?” 苏厌问:“你不是么?” 生活在水底的生物,冰封却不死,脆弱又漂亮,传说眼泪能治愈百病。 苏厌抬了抬下巴:“快哭。” 男人声音冷淡:“什么?” 苏厌道:“我原本是要杀你的,但现在改了主意,决定收养你,换而言之就是你欠我一条命……快哭。” 男人淡声道:“我刚刚救了你。” 苏厌:“所以你欠我一条命。” 她的逻辑惊世骇俗,语气还活见鬼的正义,如同见义勇为的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掷地有声地留下一句“这是我该做的”。 篝火哔哔啵啵地响。 两人对视,一个静影沉璧如极北冰原尘封多年的冰川,一个张牙舞爪像受了伤看谁不爽都想挠一爪子的小野猫。 男人沉默了很久,道:“不可。” “我可以帮你呀,”苏厌笑吟吟地坐起来,捏了捏手指,嘎嘣脆响,“把你打哭。” “……” 苏厌往他方向迈了一步,却没料到左腿吃不上力,刚迈步,就头朝下“噗通”摔了下去。 溅起一大片沙子。 男人在她头顶淡声道:“以你左腿受伤的程度,再不静养,就保不住了。” 苏厌闷道:“我以为只是腿断了而已!” 都怪那狗屁长老,拼死抵抗,中了豪猪刺还祭出一个不知什么剑法,一剑击穿了她的膝盖。 难怪这么疼。 男人微微蹙眉:“而已?” “断腿断手不是很正常吗,毕竟我又没爹又没娘,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好不容易千里迢迢跑来寻仇,怎么可能会怕疼?” 苏厌声音委屈巴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要我趴到什么时候,还不拉我起来?” 男人犹豫了一下,弯腰向她伸出手。 苏厌抬眼,看到他手掌生得很漂亮,手掌薄而宽大,苍白颀长的手指向她微微展开。 苏厌突然笑了,女孩骤然绽放的笑意漂亮又狡黠,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男人刚想收手,却因为冰封多年,动作迟缓,“手心“啪”的一声被女孩紧紧握住。 一条细细的红绳从她腕间窜出,一头连在她手上,另一头牢牢地绕在他的腕骨之上。 苏厌得意极了:“哈!被我抓住了吧!” 她也知道自己的腿伤不大好,但这个湖中岛原本就空无一人,她暂时既无法越过冰湖,也无法越过冰湖外诡异的黑影,又不能走路,万一男人跑了,跑出她能威胁的范围,岂不是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苏厌伸出纤细的手腕晃了晃:“这叫玲珑结,一旦结上,三日之内你都无法离开红绳的范围。” 除非她杀了他,或是他杀了她。 不过,脆弱的小鲛人绝不可能杀的了她。 男人顿了顿,手掌包住她的手,还是将她拉了起来,冷淡道:“你腿伤未愈,本来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苏厌笑眯眯道:“你尽可以说好话哄我,不过,三日之内就算是我自己也解不开玲珑结。” “现在,你是我的小奴隶了。” 男人摇了摇头,抵唇咳了两声。 苏厌靠在青石上,抱着受伤的左腿,蜷缩起来,用小巧的袖刀割开湿透的裙摆。 之前被鸿昀长老刺伤后,为了省事,她直接用布条将膝盖蛮横地扎了起来,好支撑她继续行走。 然而此时受伤的膝盖和紧扎的布料黏在一起,被血浸透。 她歪着头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中一点点把腐烂的皮肉剜掉,甚至隐约可见森然白骨。 “说话呀。”苏厌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漫不经心道,“怎么……你是哑巴吗?” 男人低眸看着她。 女孩语气活见鬼的轻巧,好像不知道疼。 然而,怎么可能不疼……本来已经干涸的伤口被刀尖连皮带肉地挑开,刀尖刮过骨缝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血顺着她原本白皙姣好的小腿流淌。 她下刀又稳又狠,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腿,但额上已经覆了一层微微的薄汗,声音几不可闻地颤抖,夹杂着疼得吸气的气声。 如果有人说话,是不是可以分散一点注意力? 男人开口道:“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哪句?”苏厌咬着嘴唇,“等我处理完伤口,就该你哭了,不想被我打就快酝酿感情。” “我不会。” “不会哭?” “嗯。” 苏厌极快地瞥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极明显的杀意。 但那杀意又极快地消失了,她转过头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个残疾的鲛人,难怪被冻起来了。不过好歹长了脚,还是有用的。 “你……” 男人话没说完,苏厌就低头舔了一下伤口。 她舌尖软软的,像是小猫的舌头,极快地掠过嶙峋的伤口,卷入口腔中。 女孩纤瘦的身子明显疼得颤了一下,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唇上沾了鲜红的血,对比鲜明,靡丽得近乎刺目。 她低头还要舔,男人的手突然伸过来,强硬地拦住了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苏厌眯起眼,舔了舔唇上的血:“干什么?” 男人嗓音微怒:“你在干什么。” “止血啊。”苏厌眼尾微红,睫毛上挂着细碎的生理泪水,声音却无所谓似的,“你要帮我舔?也行。” 男人松开手,起身道:“等着。” 他刚走出三步,突然像是被刺痛似的,抬起左腕,看到上面紧紧系着的大红玲珑结。 他回头,苏厌抬起纤细的手腕,两人中间拉出一条笔直的红线。 他只好走了回来:“我记得这岛上有可以止血的苍蓟草。” 苏厌向他伸出双手。 他俯身将苏厌抱起来,沉声道:“我不欠你的。” 苏厌笑眯眯地缩在他怀里:“不不不,你欠我一条命呢。” 虽然鲛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物种,但男人或许是因为不会哭,反而生得极为高挑,看起来单薄的白袍下覆着薄薄一层肌肉,而且力气比看起来要大,至少抱一个她轻描淡写,面不改色。 因为要腾出一只手去翻找药草,他甚至只用一只手抱着她,居然也很稳当。 只是他还是咳得厉害,每次都要把头偏向她的另一边,咳很久才能缓过来。 离得近了,苏厌甚至能看清他眼尾的一枚暗红的小痣。 苏厌插嘴道:“你要是懂医术,不如给自己也找两根药草。” 男人拔出一根青碧色的苍蓟,单手拈去叶片,将根茎从指缝里攥出草汁来,滴在她的膝盖上:“我的伤药草治不好。” “哦。” “不必担心。” 苏厌靠在他胸前,耳朵动了动:“那倒没有,只是你咳起来有点吵。” “……” 男人将掌心揉碎的草糊“啪”的一声拍在她的膝盖上。 嘶…… 还是个有脾气的。 苏厌打了个哆嗦,腕间翻出袖刀,抵在他心口,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坏消息,现在我后悔留下你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不是鲛人哦,男主是纯种人类~ 女主是纯种小坏蛋,很坏很坏的那种=w= 第3章 吃药 刀尖抵在男人胸膛的位置,闪着寒光。 女孩歪头看着他,然而男人却没有多余的神情,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抱着她的手都没有丝毫颤抖。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侬长的睫毛,看着她。 他眼型生得冷淡而有压迫感,抬眼时眼睫在眼睑处投下浓密的阴影,目光漆黑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厌兴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在等她动手。 为什么? 脑子被冻太久了想不开于是找死? “你不怕?”苏厌用刀尖戳他胸膛,一下一下,像是啄木鸟。 “你不杀了?”男人眼里无波无澜。 “嘴这么硬怎么行?乖一点我会喜欢你的。”苏厌转了个漂亮的刀花,收刀一笑,“现在你欠我两条命了。” 杀了他还得自己走路,她才不干。 因为禁地无人踏足,湖心岛上生长着无数高大茂密的藤蔓,潮湿闷热的空气在林中发酵。 或许是因为冻得太久,即便是在酷暑夏夜,男人身上依旧是冰凉的,像是冰雕玉砌的身子。 倒是苏厌早已适应了深渊底部的苦寒,受不了炎热,靠在他身上没话找话。 “小鲛人,是谁把你抓到凌霄宗的?” “你告诉我,我可以顺带帮你报仇。” “凌霄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很恨他们吧。” “你为什么身上这么冷?不过鲛人生活在水里,确实应该和鱼一样冷。你不会做表情吗?你笑一个我看看。” 苏厌涂着丹蔻的纤细食指戳在男人冷玉雕琢般的脸上,一戳再戳,像是试图戳出个窝。 男人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道:“安静一点。” 苏厌眉尾一挑:“你在教我做事?” 猛地地动山摇,无数粗壮的藤蔓如游蛇般,从男人身后突刺而起,在空中结成巨网,分别向两人席卷而来! 男人淡淡道:“这里有棵成精了的苍蓟。” 苏厌两手翻出袖刀,怒道:“不能早说?” 男人道:“你话太多。” “?” “没能插上。” 要是寻常状态的苏厌,分分钟就把这只苍蓟精给绞杀了,可惜她的腿不能用,只能在男人怀里,刷刷几刀割断了捆住男人的藤蔓,抬头道:“跑啊!愣着干什么!!!” “在跑。”男人语气见鬼的镇定,速度该千杀的缓慢。 “你哪里在跑啊?!你到底是鲛人还是乌龟啊?!!” “今年是哪一年?” “我怎么知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苏厌指尖刀光如瀑,可恨那藤蔓斩也斩不完,反而越来越多地缠上男人的身子,“对了,正邪大战过去了三百年。” “那我被冰封了十年。”男人淡淡道,“而且,你没有用正常的仪式唤醒我,我体内九成九的经脉还在冰封状态。” “所以?!” “只能跑这么快。” 男人淡淡道,抬起手臂,挡住了一根差点缠上她伤腿的藤蔓。 苏厌暗骂了一声,袖刀在指尖一翻,割断了他手臂上的藤蔓,顺便掰过他的脸:“看到那个小土坡了吗?” “嗯。” “你朝着那跑,跑到最高点,把我扔进藤蔓最密集的地方。” “不可。” “为什么?!!为什么又不可以?!因为冻肉不能爬山吗?!”苏厌抓狂道。 “因为危险。” “那一点都不危险!” 男人平静道:“危险的是你。” 苏厌瞬间噎住了,这句话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甚至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以至于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因为担心别人的危险甘愿将自己陷入困境,这种人在无间深渊早就死绝了。 苏厌声音像淬了火似的冷:“我有没有危险,我比你更清楚,你不按我说的做,我就在这里杀了你,大不了我废一条腿,也好过死在杂草手里。” 男人已经站在全湖心岛的最高点了,四面冰湖环绕,岛上蜂拥而起的藤蔓浪潮推搡至数丈高度,像是密集涌动的高墙,和漆黑的夜幕融为一体,眼看就要扑击而下,将两人一举吞没。 “就是现在。”苏厌的眼睛和刀锋一样明亮,笔直地看进男人的眼眸,“我是为了救我自己。” 男人在最后一刻,托住她的两肋,将她掷向藤蔓海潮的最深处。 苏厌身姿出奇得轻盈,大红的裙摆在夜风里如飞鸟振翅。 她在空中翻身,坠入翻涌的藤蔓,像是被滔天巨浪吞没的飞鸟。 然而下一刻,巨浪停滞了,所有的藤蔓都瞬间静止在空中。 再然后,巨浪在溃散。 层层叠叠藤蔓包裹的中心爆发出炫目的光芒,刀刃的寒光如暴雨从藤蔓缝隙中射出,映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像是冉冉升起的第二个月亮。 逐渐散去的藤蔓中心,红衣魔女从高处下落,乌发在夜风中飞舞如旗,抬眸的笑容漂亮而骄傲:“怎么样?我厉害……吧?” 那个“吧”字还没说完,她金鸡独立的脚,就踩在了一根断裂的藤蔓上,脚一崴,整个人往前扑去。 与此同时,她背后一根粗壮如蟒的硕大藤蔓腾升而起。 ……在她跃入藤蔓潮的那一刻,苍蓟精玩了招“金蝉脱壳”,用另一根藤替代了自己的真身,而它的本体却隐藏在土里,等待着苏厌落地放松警惕后的致命一击! 男人接住了她,伸手把她打横抱起,微微侧身挡住了她的目光。 他空出的那只手,在背后轻轻散开,修长的指尖携着几枚最平平无奇的草叶。 那草叶如长了眼般散射出去,五片草叶如箭般破空而出,射入五处不同的地方,在地上打出恐怖的深洞,入地几丈,瞬间洞穿了苍蓟精剩下的分身和本体。 地面猛地震颤。 清澈的湖水以湖心岛为圆心,荡出一圈圈巨大的同心涟漪。 苏厌朝男人肩膀后望去,只看到月明风清,一片安详。 “什么声音?” 男人垂眸:“嗯,很厉害。” * 苍蓟精的茎自然要比普通苍蓟药效更高,也算是因祸得福,男人说与其外敷不如内服,伤好得更快,说完就去用湖水,给她煮了一锅令人作呕的苍蓟汤。 苏厌十二分警惕地盯着苍蓟汤,眼里写满了抗拒。 男人用树叶舀了一口,吹了吹,平静咽下:“没有毒。” “我知道。”苏厌震惊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臭。” 锅里碧绿色冒泡的液体此时正散发着扑鼻而来的恶臭,臭的像是发酵七七四十九天的臭鼬。 苏厌嘴角抽了抽:“与其喝这个,我宁可失去我的腿。” 男人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喝了一口,沉思道:“不至于。” 苏厌竟然真的信了,竟然真的被他毫无波澜的面部蛊惑了,竟然真的相信这东西只是闻起来臭实际上喝起来不臭! 她神使鬼差地喝了一口,感到一股恶臭直冲天灵盖,像是要掀翻她的脑瓜塞入臭鼬的腺体,再把她埋入地下发酵七七四十九天。 苏厌呕了半天,攥着袖刀的手指大力到发白:“你骗我!” 男人递过来道:“再喝一口。” “滚!” “煮都煮了。” “这不是理由!” 男人道:“你还想早点离开这里复仇。” 宛如一剂强心剂,苏厌猛地抬起头。 她因为谁才失去了爹娘,因为谁才在苦寒的无间深渊长大,因为谁才来到这倒霉的凌霄宗,又是因为谁伤了腿来吃这上辈子亏欠了的苍蓟精。 清虚仙君! 都是因为那该千杀的清虚仙君! 苏厌的眼眸明亮得骇人。 想到清虚仙君,她甚至觉得这点恶臭都算不了什么,因为等到清虚仙君死了以后,想必会比这还要臭一百倍。 苏厌低头,乖乖就着男人的手喝了药,这次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却硬忍着没吐,闭眼抿唇道:“够了吗?” 她耍刀子的时候老辣得惊人,这种时候却让人忽然意识到她还有几分稚气未脱。 因为抗拒吃药,缩成一团的时候显得格外小,小得似乎能团在怀里。 男人声音很低沉,平静地在耳侧响起:“还差一点。” 苏厌狠心吞了一大口,像是给自己鼓劲似的,颤抖道:“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这次男人什么都没说。 黑暗中,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屈起的指节抹走她唇角的药渍。 …… 然而没过多久,或许只是半盏茶的功夫,苏厌却觉得越来越热。 那股燥热萦绕着她全身,像是针扎似的,说不清是痒,还是疼,还是无处发泄的难受。 苏厌恨道:“你果然还是给我下毒了!” 男人就闭目坐在她不远处的树下,闻言起身走了过来,道:“没有。” 当然是没有,否则他也喝了同样的东西,怎么没事呢? 可苏厌已经无力去思考了,她疲乏,可疲乏中又有股莫名的兴奋和冲动,搅得她不得安宁。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前面的男人,咬牙切齿地攥住他的领子,扑到他身上:“那你就是做了什么手脚!” 男人一只手握她的腰,否则她会不知轻重地跪在自己重伤的膝盖上,另一只手背试了一下她额上的温度,烫得惊人。 女孩原本白皙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原本如玉般白薄的耳廓,如今也透出极明显的粉色。 男人的眼眸格外深邃,此时躺在地上便映出清亮的月光,像是水洗的刀刃:“你哪里难受?” 哪里难受? 苏厌简直无从下嘴,她的目光像是小兽急切地掠过男人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被她抓开的衣领,和衣领下苍白却并不瘦弱的肌肉线条,带着水渍缓缓延伸至深处。 那股无名之火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苏厌哪尝过这个滋味,恼怒道:“是苍蓟成精后药效就变了!” “没有这样的道理。” 成精无非就是多活了几年,就算再活几百年,苍蓟还是苍蓟,不会变成西瓜或者土豆,更不会变成什么求欢之药。 “那就是,那就是你在捣鬼!” 苏厌气恼至极,可声音已经软下来了,明明是在质问,却并不凶狠,反而带着软糯的鼻音,身子越伏越低。 ——温热柔软的躯体近乎贴在了他身上。 男人微微蹙眉。 他看向苏厌的手腕,原本纤细白皙的,带着少女特有质感的皮肤,如今却变得冰冷坚硬,露出一排细细密密的暗红色鳞片。 苍蓟不管成不成精,对人的药效始终如一。 …… 可她不是人。 作者有话说: 小魔龙第一次发情期嘿嘿,诶嘿嘿=w= 炽炽有话说:宝贝们!推一下我的预收,喜欢的宝贝别忘了点个收藏啵啵啵啵! 《我死后的第十年》 许凡灵死在了十七岁。 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身处一条陌生的狭长街道。 大雨滂沱,街道尽头停着一辆迈巴赫。 从车上下来一个气质斐然的高挑男人,清贵冷漠,一身黑色西装,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像是在吊唁。 他深邃的目光,死死停留在自己身上。 许凡灵歪头看了他一会,迟疑道:“你是傅应呈的哥哥?傅应呈没有哥哥啊?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靠,是变态。 她等了一会,男人薄唇紧抿,并不开口,雨水顺着伞骨淅淅沥沥地落下,遮住他近乎失控的目光。 她不耐烦地走开:“神经病。” 两人擦肩而过。 他却不敢开口唤她。 ——十年来,每次梦到她,他一开口,她就会消失。 * 京圈豪门都知道傅家大少傅应呈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以一己之力让原本衰颓的傅氏集团扶摇直上,短短五年间产值翻了两番,行事狠辣果决,雷厉风行,且素来公事公办,不留情面。 可他最近身边多了个年轻女孩,被宠得无法无天。 傅总轻易不接待外人的办公室里,她躺在沙发上玩游戏,一边玩一边激情骂人。 傅总亲自切了水果送到她嘴边,她头也不抬,踹了他一脚:“有没有眼力见啊打团呢!” 满公司上下猜测他们的关系,私下议论纷纷。 “你们还不知道吧,上次,傅总劝她读高三,她骂周总是傻逼。” “这,还上学?她多大年纪?不会是傅总在外面包养的……” “傅总不是那样的人,是他侄女吧?” “那也不能这样呼来喝去,好没家教。” 谁知女孩推门而入,张牙舞爪像个漂亮小妖怪:“没家教?谁说我没家教?!我还比他大一岁,他得喊我姐姐!!”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女孩撑死了十八岁的脸蛋。 ……姐,姐姐??? * 曾有一次,一贯律己的傅应呈破天荒喝得烂醉。 好友扶他回房,看见他卧室床头贴了一张两寸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浅蓝校服,束着马尾,明眸皓齿。 傅应呈路都走不稳,却执拗将护了一路的蛋糕放在床头,喉咙低哑地滚了一遭,满是酒气辛辣的痛楚:“生日快乐。” 好友诧异道:“谁啊?” “……亡妻。” 青梅竹马/死而复生/暗恋成真 1.死前女主比男主大一岁,死后比男主小九岁,成年后才谈恋爱。 2.死而复生粗线条迟钝白月光x守寡十年的单相思 3.喜欢的宝贝别忘了点个收藏啵啵啵! 第4章 发情 场面一度十分焦灼。 苏厌内服外用的苍蓟精逐渐发挥出一百二十分的功效,烧断了她最后一丝理智,纤细的手指不安分地探进男人的衣襟,然后被反绞着按在身后。 饶是这样,苏厌也绝不安分。 她一抬头看见男人扬起的脖颈,拉出宛如冰雕般的曲线,嗷呜一口咬上了他锋利的喉结。 男人低沉地“嘶”了一声,喉结在她口中微动,嗓音又沉又哑:“松口。” 他一手捉着苏厌两只手腕,另一只手还提着她的腰,防止她跪断了自己的伤腿,然而不知死活没有良心的小魔女龇牙咧嘴地用虎牙磨他的喉结,唇瓣湿润柔软地在冰冷的脖颈处留下水渍。 一边磨,还一边发狠地带着哭腔道:“我告诉你,你要是对我做什么,我明天杀你全家!把你阉了剁了喂狗!” “到底是谁对谁……” 男人眉头紧蹙,眸色冷暗。 小小年纪,却满口无法无天,又欠管教的发言。 不知什么东西滑溜地探进他的腰间。 他右手用力将女孩提起,低头看去,一条暗红色的龙尾,胆大包天地窜进他的衣襟下摆。 苏厌:“嘶。” 尾巴冒出来了。 尾尖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又软又烫,顺着冰凉的躯体延绵向下,一路燎火,肆无忌惮地擦过男人紧实的小腹往下面探去,细密的鳞片刮过皮肤,带起一阵战栗。 下一刻,放肆的尾巴被狠狠拽了出来,绕在男人腕骨之上。 同时,苏厌失去了支撑,身子一歪压上了自己的膝盖,疼得一头撞上了他的胸口。 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 “啧”男人蹙眉,忍无可忍地把她拎起来,声音微哑,“小姑娘。” 苏厌悬在空中和他对视,下垂的眼尾湿漉漉的,露出难忍的神色,小虎牙格外的尖利,甚至咬破了她自己的嘴唇,露出一丝殷红的血色。 女孩耳后和眉心都出现了细密的龙鳞,甚至随着她的呼吸声缓缓开合,猩红的花纹狰狞又美丽,像是某种刻在岩壁上的古老图腾。 尾巴悠悠地在空中晃,尾尖卷起来蹭上他的腿。 男人眼眸沉了沉,低声唤道:“小怪物。” 他将苏厌丢下,转身要走。 不管这苍蓟精引起的发情期有多长时间,他总归是离她越远越好,最好可以让她一个人独处,尽快冷静下来。 一步,两步,三步。 手腕上突然传来无法摆脱的束缚。 他低头,只见两人手腕中拉出一根笔直的红绳。 ——玲珑结。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苏厌脑子昏昏胀胀,浑然不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像是置身于无处躲避的高热蒸笼,从内而外被燥热烤得焦枯,唯有男人清清冷冷地站在她身侧,像是天然解暑的冰雕,冒着湿润的洁白冷气。 男人面容冷峻,如寒玉雕琢,眸色冷淡地看着女孩迷迷糊糊地爬上来,软趴趴想贴在他身上。 他伸手,薄玉般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 然后一连点了她背后一十八处大穴。 若她是人,一处睡穴就足够了。 然而她不是,吸取教训,他封了她大半经脉,让她陷入睡梦。 然而即便是睡梦,也是扰人清净的睡梦。 苏厌在梦里烧得难受,不择手段地蹭上他,又被几次三番,冷冰冰地拒绝,又急又气又委屈,既记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也记不清他是谁。 只抱着他很是委屈地喊了声“爹爹”。 “……爹爹,我好难受。” 醒着的时候能面不改色地剜骨。 睡着的时候倒是诚实。 男人推拒的动作僵了一瞬,继而稍稍放轻了些,把她推到一边。 烧得迷糊的女孩像是没断奶的小猫,无论他推开多少次,都会难受地蹭过来。 她抱住他苍白的手臂上,啃出一排牙印,一边啃一边还委屈起来了,含含糊糊道:“爹爹……唔哝唔哝……杀了他,我一定会很快的……带你来人间。” “人间……很大,很漂亮,有很多很多……人。” ——只是凌霄宗区区十八门弟子。 “山都是明亮的。” ——只是寥落几盏夜灯。 “还有唔……山上还有一片海。” ——只是禁地里的无名湖。 “爹爹,虽然只有三天……我好像,有点想你了。” …… 她终于把自己折腾累了,高烧渐退,带着听不懂的呓语睡着了。 直到一夜将近,天光乍破,在禁地冰湖上投下一线稀薄的微光,林间风起,吹起白衣男人阖目打坐的云袍广袖。 女孩的声音在晨光中格外轻软。 “清虚仙君。” 男人下意识应道:“嗯?” 极寂静的风声。 他缓缓睁开眼。 女孩仍在酣睡,抱着他的一条胳膊,龙鳞完全褪去了,露出白皙柔软的皮肤,垂在眼睑上的睫毛被镀上一层圣洁纯净的金光。 她唇角衔着恬静的笑意,轻声道:“清虚仙君,你杀我父母,囚我爹娘,害我在深渊里三百年。” “你说说,我该怎么杀你,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男人静静看着她,目光平静深邃。 而后,他转向远处天际破晓,闭上了眼。 * 苏厌睫毛颤了颤,幽幽转醒,浑身跟挨了打似的酸。 她怀里抱了根大树枝,男人则坐在玲珑结距离极限的地方,背影冷肃,似乎生怕沾上她一点。 苏厌:“……” 莫名有些不爽。 当然,如果他胆敢在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对自己动手动脚,她一定要杀了他。 但是,他居然可以无动于衷,连一个眼神都没有丢给她,就这么让她抱着树枝躺了一晚上。 鲛人是雌雄同体? 他其实是个瞎子? ……或者,他其实不行? 苏厌恶狠狠踹了他一脚:“喂。” 谁知男人居然身子歪了歪,下一刻抵着唇艰难地咳嗽起来。 苏厌疑惑地看着他,下一刻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捂着唇的颀长指缝里渗出殷红的血。 苏厌吓了一跳。 虽然她是有点火气没错,虽然她是踹了他一脚没错,但也不至于把人踹得吐血吧! 苏厌撇清关系:“你少讹我!你吐血是你自己吐血,可不是我干的。” 男人垂眸盯着自己沾血的手心,淡声道:“和你无关。” 苏厌警惕地看着他:“你要病死了?” 男人道:“无须担心。” 那“心”字还没落地,就听到小魔女立刻道: “别死在我面前,怪晦气的。” 男人:“……” 他抬起系着玲珑结的手腕。 苏厌改口道:“加油,撑过明天再死。” 风向微微变了,从南风改了东风,刚好从男人吹向苏厌。 一股……无法言喻的微甜气味瞬间席卷了她的脑海。 是血味,但又不仅仅是血味。 苏厌神色突然变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用白布帕子擦尽指尖的血,几缕被她抓乱的发丝垂在额前,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遮住了晦暗的眸光。 他轻抿的薄唇沾上血迹,突然在苏厌眼里变得如此醒目,如此……诱人。 那一刻的冲动甚至不亚于昨晚,苏厌居然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攥紧了裙角。 要知道,她其中一个爹——赤皇魔君最喜人肉,不仅吃修士的金丹,还要把修士洗白白下锅当肉吃,可以说是恶贯满盈臭名远扬。 就因为赤皇喜欢吃人肉,所以苏厌刚断奶,就把珍藏多年谁碰谁死的人肉干喂给苏厌。 谁知苏厌讨厌人肉的气味,在赤皇慈爱地注视中,奶团子兴高采烈地抱着肉干,嗷呜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全吐了出来。 ……从此,伤透了赤皇老父亲的心。 然而男人却不一样。 他闻上去,竟然很好吃。 那种强烈的……想要按倒他,掐住他的下巴,将他唇角的血迹狠狠舔掉的冲动,瞬间攥住了苏厌的心神。 男人感觉到苏厌强烈的目光,微微抬眸。 苏厌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 男人平静道:“饿了?” 作者有话说: 嗯,想吃你。 炽炽有话说:宝贝们推一下我的预收~~ 《被穿书后和死对头HE了》 上官令月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原仙门的一个小婢女。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一本仙侠文里的女主。 穿书者带着剧本和系统,穿进她的身体,准备完成系统任务,和反派大魔王HE。 她拥有的一切,都是穿书者的金手指。 穿书者还要用她的身体,和无恶不作的魔头苟合,将她生活了一辈子的仙门视同草芥,任人践踏。 冰天雪地中,上官令月站在自己曾经的屋外,冷风穿心。 屋内,穿书者和系统设苦肉计欺骗师尊,偷走仙门的无妄灵玉,送给反派魔头。 风急雪骤,有人在她身后撑起了伞。 上官令月回头,看见从前她最讨厌的死对头,低头在风雪里对她笑:“你是谁的婢女,站在这做什么?知道有好戏看了?” 她目瞪口呆,看着死对头一脚踹开大门,抢走无妄灵玉。 满仙门长老向他施压,他满不在乎,笑着扬长而出。 擦肩而过时,他将灵玉不动声色塞进她手里。 风急雪骤,男人食指抵唇,狭长眼尾撩人地勾起,嗓音蛊魅带笑:“帮我藏好,嗯?” * 穿书者手握剧本和系统金手指,本以为自己为所欲为。 谁知原女主偏偏有个死对头,嚣张任性的大少爷祝长卿,上古九尾神族血脉,身份尊贵,不可或缺。 三千仙门谁都不能动他,还得捧着他,纵着他,忍着他。 她穿书以后,祝长卿简直变本加厉,狂妄肆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时不时横插一脚,踹翻她苦心经营布好的局面,揭穿她举刀自残的苦情戏,让她像个自导自演的跳梁小丑,连师尊和未婚夫,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困惑。 穿书者恨得牙痒。 原主怎么就惹上这么个混世魔王! * 祝长卿有个喜欢了数十年的人。 可她嫌他风流,嫌他狂妄,嫌他轻浮,嫌他骄纵。 她就要和大师兄订婚了,却从未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有一天,天道干涉,系统换魂。 剑灵认不出来,测魂石验不出来,上到师尊,下到她的未婚夫,都只道她是神魂受损,心性大变。 他却将目光投向风雪里单薄的背影。 朝思暮想的人,藏在心底的人,本以为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月亮一样清冷的人。 …… 认出来只需要遥遥一眼。 * 【拿着剧本能怎样,系统帮你又如何?】 【天道站在我这边。】 1.天道亲女儿x暗恋她多年骄傲又自卑的九尾神族 2.女主原身天下第一美,会夺回自己的身体。 3.和师兄的婚约会解,师兄拿着追不到老婆的火葬场剧本。 第5章 暴雨 苏厌颇为少见地心虚了。 她又没见过鲛人,怎么会知道鲛人这么合她胃口? 但是吃掉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是她在人间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不太像恶人行径,倒像是个变态。 苏厌的人生信条一贯是:恶人可以,变态不行。 她摸了摸鼻子:“我饿了。” 说完,她十分刻意地挪开目光。 用行动表明:杀人可以,吃人不行。 正好,几只五彩斑斓的灵鸟从远处群山翩然而至,起起伏伏,发出悦耳的鸣叫。 苏厌眼睛一亮:“吃的来了!” 男人:“那是……” 苏厌哪管那是什么,已经单腿蹦开了,长发灵巧地起起落落,背影像个无害的小兔子。 男人被玲珑结牵着,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苏厌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吹针,看起来甚至像个玩具,立在石头上,找了个角度,眯起眼,轻轻一吹。 两只灵鸟一声惨叫都没发出,直接翻身掉了下来。 一针二鸟! 苏厌跳起来:“不愧是我!” 她丝毫没有瘸子的自觉,又一蹦一跳地去捡,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厌将那两只鸟拎起来打量了一番,毛色艳丽,肉质紧实,汁水丰美大胸脯。 好鸟! 鸟腿上用黄铜小管捆着什么东西,苏厌随手扯掉,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张信纸。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凌霄宗的信鸟。” 苏厌恍然大悟,低头看去。 男人:“拿反了。” 苏厌立刻将信纸翻了过来。 “上下反了。”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将信纸转了一百八十度。 “……” “我又不认字!”苏厌气呼呼地把信纸塞在男人手里,颐指气使,“给我念!” 男人:“这信上的内容与你无关,你为何要看?” “谁说与我无关?!” 苏厌凑过去,理直气壮道:“别以为我不懂,我还是认得四个字的!” 她用手指点着那四个字:“清,虚,仙,君。是不是?对不对?” 虽然她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为了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清虚仙君”四个字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男人念道:“长留暴动,恐生变故,清虚仙君?——勿。” 苏厌:“说人话。” “长留峰是凌霄宗十八门之一,出了长留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门主请求清虚仙君帮忙,被长老所拒。” “他要请清虚仙君帮忙,为什么不直接给清虚仙君写信。” 男人淡淡道:“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给他写信。” “只有长老才知道清虚仙君在哪?” “长老也不知道。” “那谁知道?” “凌霄宗宗主。” “我有了个详尽的计划。”苏厌拳头一拍手心,“我去找宗主,严刑拷打他,让他说出清虚仙君在哪,然后就去取仙君的人头,报仇雪恨!” “宗主在哪?” 苏厌道:“我先抓到一个长老,严刑拷打他,让他说出宗主在哪。” “长老在哪?” 苏厌道:“我先抓到一个凌霄宗弟子,严刑拷打……” 男人道:“详尽?” 苏厌恼怒道:“你这么能耐,你说说怎么杀清虚仙君?你若是能帮我杀了他,你欠我的命我就跟你一笔勾销。” 男人目光复杂,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清虚仙君什么样子吗?” 苏厌竖起一根手指:“这不重要,听好了,我爹爹说过,清虚仙君长得十分显眼,总是御剑飞在天上,所到之处横尸遍野,就他一个站着的,八百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 “除此以外,我十分确定,他长相魁梧彪悍,青面獠牙,双目血红,头大如斗。” “他是人类。” “丑陋的人类。” 男人沉默了,半晌道:“你知道清虚仙君叫什么吗?” “叫清虚。” “……”男人欲言又止,“清虚是他的号。” “什么东西?” “清虚仙君是广为人知的号,除此以外他还有字,和名。” 这次轮到苏厌沉默了:“我爹爹可没提过这个,一个人三名字,臭矫情。” 她歪头想了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拍了拍男人的肩:“没关系,我不需要知道他叫什么,他只需要知道我叫苏厌,是要把他大卸八块剁了喂狗的,命中注定的劫。” 男人垂睫看着她:“苏厌。” 声音低沉清冽,酥酥麻麻地灌进耳朵里。 林间风声乍起,海浪一般碧绿的树冠此起彼伏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微暗的光透过林间的树叶,在男人清挺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眉峰眼形俊朗而锋锐,如出鞘利剑,却又被长而浓密的睫毛半遮半掩,添上几笔柔和。 低眸专注的目光,总是莫名生出几分深情的味道。 苏厌摸了摸发热的耳朵,转过脸,下手用力拔掉灵鸟尾巴的毛。 她从前想要在人间霸占一大片山头,分给她的鬼王爹魔君爹和妖尊爹。 现在突然间,还想要一片湖。 养一只漂亮的鲛人。 * 烤鸟十分成功。 外酥里嫩,皮薄肉厚,一咬爆汁。 无间深渊里的妖魔都长得奇形怪状,譬如那六眼豪猪,不仅背上长刺,肉里也长刺,而且还煮不烂,吃起来像干柴。 比起来,凌霄宗灵鸟简直就是天上美味。 苏厌吃了一只半,男人吃了半只,吃得不紧不慢,苏厌都吃完了,他还剩一只烤翅。 他吃起东西来十分斯文好看,让苏厌吃了一嘴油的烤鸟,他一丁点也没沾上脏,甚至挟着肉的手指都是干净的。 苏厌坐在他面前,托着腮,一边看一边想,脆弱的小鲛人吃饭这么慢,要是长在深渊里指定饿死。 男人抬眼看见她直勾勾的眼神,以为她吃了一只半还不够,还想抢他的烤翅,于是递过来道:“给。”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铅黑色的云层闪过一道青白的电光,滚来震耳欲聋爆炸声。 苏厌反应太快,她扑过去,一手抢过烤翅,塞进嘴里,另一手拽着男人的领子,将他按倒在树下,食指抵上他的嘴唇,含糊道:“嘘。” 男人:“这是……” 苏厌露出看白痴的眼神,油乎乎一爪子把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男人:“……” 苏厌眯起眼,仰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盯着天空,眼里露出十二分的警觉和危险,如同下一秒就要暴起的凶兽。 ……只是腮帮子被烤翅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 接着,愈发低沉的隆隆声由远及近,几乎在人头顶炸开。 苏厌伏下身子,快速把烤翅咽了下去,低声道:“没想到凌霄宗还养了蛟龙。” 男人的眼眸像是幽深的潭水。 苏厌指了指上方:“就在天上,蛟龙打架,不止一条。” 男人:“是雷。” 苏厌像只猫猫歪头:“?” 夏日的暴雨来得猛烈,他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的豆大雨点狠辣地打过茂密的树林,从稀疏到倾盆只是一瞬间,地上密密地溅起水花。 男人声音温沉:“下雨了。” “下雨?” 无间深渊,深不见底,形如地狱,阳光落不进深渊,雷电雨雪亦然。 深渊底部漆黑酷寒。 除了黑暗,再无其他。 苏厌两手支在他身侧,仰着小脸望着天空。 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却长着一双清澈无辜的下垂眼,透亮的瞳仁倒映着无垠苍穹,里面藏着如星辰般的万点雨水。 湿润炽热的水滴扑在她脸上,打湿了她的发梢和睫毛。 破天荒的,显得极为乖巧。 男人两手插在她腋下,将她提溜起来,放在地上,而后折了一柄芭蕉叶。 谁知一转身,就被玲珑结拽了个趔趄,再一抬头,发现小瘸子冲到湖边蹲着,盯着湖面上千万点银波涟漪。 然后那小瘸子开始活蹦乱跳地踩水。 暴雨如注,只有一条好腿的苏厌在连接天地间的水幕中肆无忌惮地跳来跳去,自顾自玩得欢。 天地间铺天盖地的雨声却出奇静寂,天上是水,地上也是水,无穷大的镜面相互映照,仿佛偌大的世间只有她一人,红衣艳艳如火,如暴雨中肆意盛开的花。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数不尽的水花此起彼伏的跳跃,只觉得目不暇接。 她忍不住伸手去接。 头顶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闷响。 苏厌仰起头,天空被一柄巨大的芭蕉叶挡住了。 男人立在她身后,撑着芭蕉叶挡在她头顶:“淋雨伤口会发炎。” 苏厌垮着小脸道:“才不会,再过一天我的腿都要好了。” 她本要跳开,又突发奇想道:“等等。” 芭蕉叶尖被雨水压得低垂,淅淅沥沥落下水线,她歪头眯眼看了一会,凑近了,张口去接。 男人的手比她快一步,在上方拦住了,雨水在他掌心聚集,又从颀长漂亮的指缝里渗下。 “雨水不干净。” 苏厌不高兴了:“就连爹爹都不敢管我,我乐意玩什么就玩什么。” 男人想了一会:“那你看这个好不好玩?” 他从地上随手折了根挺立的草茎,在落雨的湖面上写起字来。 苏厌蹲下去看,或许是鲛人的天赋,那字竟然没有消失,而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它们留在了水面上。 苏厌问:“写的什么?” “苏厌。”草茎轻轻点了点,点出一片涟漪,“这是你。” 苏厌“哦”了一声,来了兴致:“你快写个‘清虚仙君今日暴毙’给我看看。” 男人:“……” 他在‘苏厌’后面又写了三个字,点了点。 苏厌垮着脸:“清虚仙君四个字我还是认得的!你这写的什么?” “风停渊。”男人低声道。 “……这是我。” 苏厌抬头看他。 暴雨,芭蕉,铅黑色的厚重云层,和男人低垂着的深邃如墨的长眸。 雨打芭蕉的响声连绵不绝,但芭蕉下却出奇的安静,静得像是能听见心跳。 他站得离她不近,芭蕉却打在她头顶。 大半身子都被淋湿了。 作者有话说: 炽炽有话说:还是按照惯例,系统显示修文不用回去看哦,都是修屏蔽词什么的=w= 推一下炽炽的预收嘿嘿嘿~ 《重生后作精女配走上人生巅峰》 温嘉仪有个国宝级舞蹈家的早死亲妈,富可敌国还女儿奴的总裁爹,本以为自己人生会开了挂似的顺风顺水,谁知突然鬼迷心窍,喜欢上一个男人,为他散尽家财,百般听从,却被千夫所指,家破人亡,自己还落得惨死的下场。 死后,她才明白,自己只是书中的恶毒女配。 她对男主强取豪夺,衬托女主不争不抢。 她天赋异禀,却懒惰娇气,衬托女主勤苦好学。 她娇生惯养,却自私自利,衬托女主菩萨心肠。 …… 她家积攒数百年的家族企业,只是男主事业的垫脚石。 重来一回,她该洗心革面,刻苦修炼,收敛脾气,善待他人…… 狗屁! 害她惨死的人,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温嘉仪玩着八位数的翡翠手镯,斜倚在织锦躺椅上,居高临下看着被管家领进来,一身污垢,低声下气的男主,笑吟吟道:“想找我借钱,给重病的父亲治病?” “……好说,就从给我当狗开始做起吧。” * 温嘉仪记得,除了自己,上辈子还有不少原书受害者。 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统统命人找来。 被男主夺走机遇的数学天才,她养。 被冤枉走上歧路的少年黑客,她养。 家世凄惨声名狼藉的吉他手,她养。 反正家里有的是钱orz。 原剧情在温嘉仪的金钱攻势下彻底崩坏。 曾经家破人亡的数学天才如今闻名海外,曾经无人管教锒铛入狱的少年成为计算机新秀,曾经落魄到在街头卖唱的吉他手成为顶流明星。 …… 他们都不被天道眷顾。 她偏要他们高高在上,全踩在男主头上。 *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被冤枉,被欺辱,被碾压,饱尝命运的恶意,走到人生的绝路。 然而,却有一个矜贵又骄纵的女孩,漫不经心伸出手,拉了他们一把。 他们问,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她却笑吟吟道,我什么都不要。 …… 她什么都不要,所以他们把天下的一切都尽数奉上。 * 过了很久,他们才发现彼此的存在。 她是他们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而她……到底他妈的救赎了多少人?! 【配角人设开文时会微调】 【1v1,HE,骄纵任性永不翻车的作精大小姐x被她救赎的卑微少年】 第6章 暑热 原本一场暴雨之后,盛夏的气温就陡升,再加上湖里的冰封阵法逐渐消退,大片大片的浮冰融化,让酷暑愈发无从抵挡。 无间深渊底部奇寒无比,常人难以存活,但苏厌从小在那长大,早已习惯,反而天气一热就受不了,像条干涸的咸鱼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 不可思议的是,冰雕似的男人居然一点儿也不怕热,身上还是冰凉的,像是这么多天都没解冻似的。 他在树荫下盘腿坐着,一身如霜雪般的白衣,阖目沉静,苍白的面容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斑驳的树影摇曳,冒着丝丝冷气儿。 苏厌原本是在离他极限远的地方躺着。 逐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逐渐趴在他身上。 ……逐渐蹬鼻子上脸。 就在她自以为非常隐蔽地把滚烫热乎的小手贴上他的脖子。 风停渊睁开了眼:“做什么?” 苏厌啧了一声,捂住他的眼睛:“嘘嘘,快睡。” 他的睫毛扫过掌心。 竟然也是凉凉的。 风停渊:“……” 苏厌勉为其难地往旁边挪了一点点:“我觉得我可能走错地方了,这不是人间,这是地狱。” 风停渊道:“刚入伏。” “格鲁鲁?” “入伏,之后天气会更热。” 苏厌咒骂了一句,眼见风停渊又闭上眼打坐,烦躁地在他旁边拱来拱去。 半晌,风停渊听到“嗖嗖”的破空声,又一次睁开眼。 只见小魔女十分豪迈地骑在树上,屈着一条伤腿,红衣飞扬,张弓搭箭,瞄准太阳,一阵飞箭。 风停渊道:“又在做什么?” 苏厌意气风发:“射太阳!” 风停渊:“……” 苏厌怒道:“看着干嘛,快来帮我!” 风停渊:“做不到。” 苏厌道:“你怀疑我?!” 风停渊:“太阳离你很远。” 苏厌愤怒地瞪了一会太阳,眼睛痛得发酸,转头跃下,蛮横地抓着他的领子:“那你说怎么办?光说风凉话能让我更凉快一些吗!冰封的法术就不能给我来一个!” 风停渊:“我不会。” “我不信!凭什么你不怕热!” “心静。” “狗屁!” 风停渊不说话了,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 下一刻,背后就热乎乎地贴上来一具身躯。 他眼睛瞬间睁大了,蹙眉道:“你做什么?” 苏厌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贴在他后背上,女孩的身体柔软得惊人,嘴里不依不饶道:“你管我!我给自己找点凉快。” “你爹爹们没有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 “兽兽?” “男人和女人之间不能亲密接触。” “你又不是男人!” 苏厌说得大声而理直气壮。 一时间石破天惊,蝉鸣四起。 男人微微侧脸,露出刀削般挺括的鼻梁和绷紧的下颌,定格了半晌,启唇问道:“……我是什么?” “你是鲛人。” 风停渊沉默了一会,反手要把她摘下来,谁知苏厌反而抱得更紧了,一副完全不把他当人看的架势,鼻息和纷乱的发丝蹭在他脖颈间,惹得人心烦意乱。 她一边撩火一边大言不惭:“你简直好小气!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风停渊言简意赅:“下去。” 苏厌手腕一翻,袖刀落入手心,抵在他喉咙上,笑眯眯道:“小鲛人,你就让我抱一下嘛,我不会亏待你的。” 也不知道演的是哪一出强取豪夺的戏码。 风停渊看也不看刀尖:“你若是真的热,就去水里泡着。” 苏厌眼睛一亮:“水里泡着就不热了吗?” 风停渊点头。 苏厌惯是个行动派,一把抓着他就往湖边跳去,一股脑地蹬掉自己的小黑靴,拽下袜子,扯掉大红的裙裾和黑色银纹的腰封,一身配饰叮叮当当丢了一路,露出纤细的手腕和足踝,踝上还系了个细细的银环。 就在她还要继续扯掉自己的雪白中衣时,被男人按住了手。 风停渊问:“你还要继续?” 苏厌简直不把他当外人。 不,苏厌根本就不把他当个人。 苏厌十分正经道:“我里面还穿了个肚兜。” 男人眉心跳了跳:“你就这么下水。” 苏厌十分不解:“那我衣服湿了怎么办?” “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她简直油盐不进,吃软不吃硬。 风停渊闭目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穿着中衣下水会更凉快。” 鬼都不信。 苏厌信了! 她像个被哄骗的小孩子,露出让人愧疚的信任目光,喜笑颜开地拍了拍男人的肩:“早说嘛。” 因为玲珑结的缘故,男人就坐在湖畔,湖水静静拍打在他脚边。 风停渊问:“你爹爹……是什么样的人?” 苏厌泡在水里,果然清清凉凉舒坦到发丝儿和足尖,一舒坦,就心情大好,眼睛弯弯地答道:“你说的是哪个爹爹?” “亲爹爹,我没见过就死了。” “其他爹爹嘛,”苏厌掰手指道,“一个叫太阴。” 鬼王太阴,恶鬼出生,一统鬼蜮,炼化游魂为十万阴兵,擅长蛊毒巫术,心狠手辣,炮制阴鬼残害数万百姓。 “他很神秘,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也不爱说话,不太理我,但如果我一直待在其他爹爹那里没有去找他玩,他就会半夜放小鬼把我偷过去。” ——口嫌体正的大傲娇。 苏厌又竖起第二根手指:“一个叫赤皇。” 魔君赤皇,靠夺人金丹修为暴涨,以食人为癖,曾率魔军攻下幽州中州鄞州,放火屠城,老弱病残一律不留,当众架锅烧油残杀俘虏,灭绝人性,惨无人道。 “他睡觉打呼噜,很吵,我最讨厌跟他睡觉,但他什么宝贝都给我,如果深渊里有人欺负我,他就把欺负我的人都吃了。” 苏厌笑起来:“如果我说更喜欢乌九爹爹,他当晚就会发兵去跟妖族干仗。” ——火暴脾气的大醋包。 “最后一个叫乌九。” 妖尊乌九,真身是九首螣蛇,一尾九首,体大如山,冷血嗜杀,曾一己之力迎战天元宗,杀天元宗上下一千八百人。 “他总是把我顶在头上到处跑,还有一条胖乎乎的大尾巴,晚上我就抱着他的尾巴睡觉,他还给我讲吃人的故事,声音很好听,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苏厌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他就亲亲这里,跟我说‘宝宝晚安’。” 那是她最最喜欢的爹爹。 ——斯文温柔的男妈妈。 但清虚仙君焚毁了鬼王太阴的尸首,让他永不再复生,一人破魔君赤皇的数万军马,使其和魔界失去联系,砍去妖尊乌九的六首,剩下的三个头加起来也只剩一双眼一双耳和一张嘴。 清虚仙君将他们封印在无间深渊里三百年。 只有杀了清虚仙君,才能解开封印。 苏厌毛茸茸的脑袋露在水面上,眼睛清澈如洗:“喏,你也觉得他们是很好的人吧?” 风停渊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 炽热的日光明晃晃地铺在他的云袍上,镀上一层锋锐炫目的金边,让他比之前的任何一刻都清冷若雪,如坐云端。 苏厌眯起眼,没能看清他低垂目光……带着近乎残忍的悲悯。 风呼啦啦鼓起他宽大的袖口。 苏厌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笑吟吟道:“你呢,你爹爹呢?” 他声音略微生涩:“很早以前就死了。” “被别人杀了吗?” “是。” 苏厌“唔”了一声:“这样吧,等我杀了清虚仙君以后,你告诉我谁杀了你爹爹,我便去帮你杀了他!” 女孩的笑容甜得让人发晕:“怎么样,我很好吧!就说了你跟我不会亏的。” 她从水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浅浅的湖水淹到她肚脐,上身完全湿透了,本就单薄如蝉翼的雪白中衣贴在柔软如春山的曲线上,清晰地映出底下的金丝大红肚兜。 她侧过身,用大红的发带束起湿漉漉的头发,发丝乌黑如墨,衬得脖颈纤长而白皙,水珠顺流而下,滚入纤细不盈一握的腰窝。 苏厌束好头发,转头问:“小鲛人,你不想下来泡吗?” 一抬眼,却看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转了个身,变成了背对她,背影如冰川般挺拔疏离。 苏厌:“?” 风停渊静道:“不。” …… 苏厌一直泡到了太阳落山,星幕高悬,泡到晕晕乎乎,手脚发软。 突然,腕上被什么东西轻轻牵动了。 她低头看去,发现三日之期已到,玲珑结在自行消解。 苏厌笑眯眯地,刚想抬头跟男人说。 就见他无声无息地起身,一步步走远。 苏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当然,她不需要男人时时刻刻在边上,现在又不热,他又跑不出岛。 就算男人不走,她也是要赶他走的。 可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走了,安安静静,头也不回。 在她的注视中,清瘦的背影融入夜色,透着股漠不关心的淡然。 让她突然有些不爽。 …… 非常,非常的不爽。 作者有话说: 风停渊:……这是我能看的么(默默转身) 第7章 出岛 苏厌的伤腿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她原本就要比普通人伤好得更快,再加上倒霉的苍蓟或许在副作用之余,的确发挥了该有的疗效。 只是区区一周的时间,她就用腰带捆着膝盖,一瘸一拐,满岛乱窜,提出杀死清虚仙君的一百种方法。 男人那沉默寡言的个性,本来苏厌不惜得亲自去理他,奈何岛上就他一个活人。 每天从早到晚,苏厌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只精力充沛的小兽,浑身是劲,没事干就挠他一下,没有一刻消停。 “就不能安静一会?” 风停渊盘腿坐在青石上,慢慢道。 “说不定把你冻起来的,就是清虚仙君那个崽种。四舍五入,我去杀他,就是在帮你报仇。” 苏厌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水牢,一边画一边问,“诶,你说清虚仙君会游泳吗?” “会吧。” “那把他淹死就有点难了。” 苏厌感到十分遗憾。 她之前差点在冰湖里溺亡,那滋味可并不美妙,心底是十分想让清虚仙君也体验一下的。 苏厌心里盘算了一会,用靴底把沙画抹平,又道:“我问你,你除了会在水上写字,设阵会吗?” “不会。” “下毒呢?” “不会。” “炼丹呢?” “不会。” 苏厌啧了一声,不耐烦道:“你会什么啊?” “用剑。” 苏厌歪头:“那你剑呢?” 男人顿了顿:“不知道去哪了。” “……” “所以你是个废物啊,”苏厌十分感慨,“你看看你,没有遇到我该怎么出去呀。” “不出去。” 苏厌一骨碌爬起来,诧异道:“为什么?” 她从来没问过小鲛人想不想出去,因为任谁被封在冰里囚禁十年之久,醒过来第一件事都是要出去。 “因为没有要见的人,也没有要做的事。” 需要他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唤醒他。 苏厌噎住了,男人眼里有股超脱凡尘的淡然,但她看不懂,便拍拍他道:“等我三天之内养好伤,我就……” “至少还要三个月。” “我说三天就是三天!”从小到大都没出过深渊的苏厌自信道,“我就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她说着说着,突然把男人往下一按,眯起眼。 只见夕阳西落的湖对岸,如泥沼般的黑影分开,露出一名金光护体的凌霄宗弟子。 机会说来就来! 苏厌咧嘴一笑:“计划改了,现在就出去。” 那弟子行至湖畔,竟然跪了下来,举香过顶,五体投地,虔诚周全地行了大礼。 接着,他触动了湖畔的机关,从湖底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继而水波荡漾,从湖里升起一座无数高耸的石桩,形成了一道石桥。 那人运起轻功,从石桩上过湖。 苏厌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柄巨大的红伞,红伞的每个伞骨上都坠着森白的铃铛。 风停渊抬眸:“招鬼?” “咦?”苏厌奇道,“你认得这把伞?” 这伞名为“招鬼”,是万鬼之王太阴爹爹临行前送她的礼物,原本是历届鬼王手里用来招八方阴兵的鬼界神器。 因为伞下聚阴气,所以伞下意同九泉之下,阴阳两隔,阳间人看不见阴间人,当个隐身的罩子用再好不过。 她把男人往身侧一拽:“不要离开伞下。” 只是,男人平时看起来单薄,时不时还吐个血,真塞进伞下,才发现他竟然身形高挑,肩宽腿长。 苏厌得把伞柄高举起来,才能勉强遮住他的身子。 苏厌一时间进退两难。 把他踹出去吧,又会惊动那人。 不踹吧,她举着伞柄举步维艰。 正犹豫间,鼻尖突然传来一阵极素淡的檀香。 男人俯身而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厌一惊:“你干什么?” 风停渊平静道:“不这样该怎么走?” 苏厌一想也对。 一轮血红的落日缓缓沉入湖面,洁白的云袍曳地,拂过石板上的青苔,不染尘埃。 纤瘦的红衣女孩缩在他怀中,替两人打着一把坠着白铃的巨大红伞。 那紫衣弟子柏斯,乃是鸿昀长老座下的掌印,过了湖又跪下了,对着湖里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一看,人都傻了。 “苍……苍蓟呢?!” 他凌霄宗供在冰湖禁地用天地灵气孕育辛辛苦苦养了上百年的神树苍蓟呢!!!!! 怎么只剩坑了!! 柏斯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传音石:“鸿昀长,长老……苍蓟神树不见了。” 传音石一亮,鸿昀长老的声音沧桑沙哑:“不可能……咳咳,没有任何人能进入禁地,苍蓟绝不可能凭空消失。” “一周前攻上凌霄宗的妖女就闯入了禁地。” 鸿昀沉怒道:“她应当早就化成灰了。” 早该化成灰的苏厌笑得眉眼弯弯,轻轻勾了勾男人的衣领,示意他俯身。 苏厌的指尖点过柏斯的胸前,发梢一掠而过,柏斯只感到一股极浅淡的香味拂过面庞。 ……完全没注意怀里护体驱邪的佛珠没了。 鸿昀长老嗓音更哑了,像是枯干的树枝发出的声响:“罢了,你回来吧,过湖的时候切记不能失了礼节。” “是。” “湖里可有什么异样?” 柏斯不解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湖。 不就是个湖,连鱼都没有,能有什么异样?来来往往取仙草还要行大礼跪拜,也不知道在拜个啥。 弟子间都传说这湖是九天圣湖,弄脏了会降天谴,还有的神秘兮兮地用玉瓶偷一点回去供着,每逢境界突破就要沾沾仙气。 曾有弟子在湖心岛采药,弄脏了手,用湖水洗手,回去以后被大发雷霆的长老罚跪戒律堂整整三日…… 这还算好的,洗脚的那个被封了经脉逐出师门永世不得回宗。 念及此,柏斯十二分恭敬地答道:“没有异样。” 切断了传音石,柏斯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襟,又跪下准备对着湖面开始祭拜。。 结果一抬头。 ……不是,他桥呢?! 柏斯目瞪口呆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虽说以他的修为,就算没有轻功,游也能游过去。 但是,全身,从头到脚连屁股都泡在湖水里,回去会被长老杀掉的吧。 …… 一定会被杀掉的! 另一边,苏厌过湖拆桥,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凌霄宗害得她在岛上困了七天,现在要是能把这倒霉蛋困个七十天,也算是大仇得报。 苏厌拽了拽男人:“走。” 男人收回看向湖心岛的目光,迈步跟上。 她掌心托着佛珠,佛珠周围萦绕着微弱的金光,虽然微弱,却硬生生在粘稠的黑影中劈开一条道路,黑影如同被分开的水流,不断涌现着想要靠近,却又惧怕地往后退缩,两股力量不断僵持。 苏厌嘟囔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妖尸。” “啊?”苏厌没想到他会知道,甚至没有问他,“妖尸是什么?” “大量的妖死去以后形成的怨气泥沼。镇压容易,却很难化解,所以凌霄宗的人画地为牢,将它们困在这里。” “这得死多少妖,才能聚集比湖还大的一片妖尸。”苏厌忍不住问,“既然他们无法化解,为什么不去找清虚仙君?” “是啊。”男人淡淡道,眸光晦暗,“我也想知道。” 两人离开妖尸黑潮,一路下山,已经入夜,夜空中高悬一轮银亮的满月。 然而漫山遍野都是火光,凌霄宗一十八峰喧哗,惨叫声不绝于耳,入耳尽是刀剑相击的铿锵声。 苏厌抬手在眉上搭起凉棚:“哟,还挺热闹?” 那鸿昀长老匆匆忙忙命令弟子去湖心岛,取止血疗伤的苍蓟神树的枝条,自然是因为凌霄宗受伤者之多之重,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话音刚落,一个庞大如山峦般的怪物“隆隆隆”地从她身侧跑过,大地震颤,巨尾狂甩,怪物仰头望月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最恐怖的是,这怪物,还长了张惨白的女人脸。 苏厌回头张望,看热闹的眼睛亮晶晶的:“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被怪物追赶的白衣弟子魂飞魄散,找不到路,又疯了似的折返跑了回来,大叫道:“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苏厌礼貌地让开路,那小弟子从她面前冲了过去,还胡乱叫了声:“师妹!!!啊啊啊啊快跑!” 苏厌嗤道:“谁是你师妹?” 救命是不可能救的,不顺手帮怪物一把是她对凌霄宗最后的仁慈。 怪物紧随其后,“隆隆隆”地又冲了回来。 这次,一尾巴好死不死地甩在了苏厌的脸上。 她还瘸着,躲闪不及,猝不及防地被抽飞了出去。 苏厌:“……” 下一刻,那魂飞魄散、要死要活的白衣小弟子,听到身后怪物的惨叫。 他下意识回头,瞳孔猛地睁大了。 眼中映出一轮明月当空,红衣女孩披着银色月光从天而降,长发飞舞,小脸美得惊心动魄,宛如神女降临,一刀将怪物的头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苏厌:沾我者死! 你说说你惹谁不好非要惹她(指指点点) 第8章 怪物 白衣小弟子人都傻了。 “师……师妹?” “谁是你师妹。” 可是,只有入宗不满一年的新弟子才会穿红衣,他是白衣的外门弟子,总不能叫她师姐,而且她看上去年纪这般小。 “你不是我们凌霄宗的弟子,难道是来做客的客人吗?” 他年轻清俊的脸上写满了局促,都不敢直视女孩漂亮的眼睛。 “我叫林初,凌霄宗外门弟子,不论如何,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来日定当竭力相报。” “不要来日。”苏厌道,“现在就报。” 林初傻了:“啊?” 苏厌向他伸出手:“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这台词好像有点不对吧!! 这是山匪在世吧!! 林初看着她闪亮的刀尖,和脚下淌血的尸体,咽着口水把自己的乾坤袋双手献上,心里有些忐忑。 他一个一穷二白的外门弟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东西。 苏厌从袋中掏出一颗青绿色丹药。 林初忙道:“这是我最宝贵的一颗破元丹,是去年外门弟子大比夺得头筹的大赏。” 苏厌嫌弃地丢了回去:“垃圾。” 林初:“……” 她又掏出一柄断剑。 林初急忙道:“这是我最珍贵的浩然剑,但是刚刚被我砍断了,不过修一修还能用!” 苏厌嫌弃地丢了回去:“废物。” 林初:“……” 她又掏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 林初脸通红:“额……那是糖包,我在山下买的。” 两文钱一个,用来当晚饭。 苏厌没说话,鼻尖像小猫似的嗅了嗅,糖包白白胖胖,还是热乎的,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她咬了一口。 滚烫的糖汁从绵软的皮里溢了出来。 苏厌的眼睛倏地像是星星一样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好东西!! 林初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把嘴巴塞满满像只饿了三天的小松鼠,但因为吃得太猛太快所以烫得眼眶微红的女孩。 那畸形的怪物还躺在地上,鲜血漫过她的靴底,莽莽山林里打打杀杀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但女孩统统熟视无睹,全神贯注地吃糖包,浑身上下连发丝儿都露着高兴。 苏厌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对了,你知道清虚仙君吗?” 林初瞬间来劲,两眼放光道:“当然!谁人会不知清虚仙君呢!这可是凌霄宗,所有的弟子都崇敬仰慕清虚仙君!” 苏厌:“哦?那他在哪?” 林初道虽然奇怪她的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你也知道,清虚仙君在三百年前的正邪大战中受了重伤,听说一直未能调养好,应当是在哪处秘境休养,我们这些普通弟子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但是,每逢人间出现无法解决的危机,我们宗主、百草堂堂主、和天机阁阁主,就会去请他老人家出关。” “所以他不在凌霄宗?”苏厌皱眉,“那你们宗宗主呢?” “宗主即将突破渡劫期,所以闭关了。” “关在哪儿呢?” “谁也不知道。” ……修仙界,一群玩失踪的乌龟王八蛋! “所以,是不是说,”苏厌笑意很浅,“如果世间出现了一场大危机,死了很多人,清虚仙君就会自己出现。” 风停渊看了她一眼。 月光下的女孩睫毛轻垂,洁白无瑕,像是最无害柔弱的月见草。 只有眼底酝酿着足以在整片大陆掀起风暴的情绪。 “的确。但是非得是无法可解的大危机才行。”林初单纯地点头, “但还是天下太平为好,虽然我也非常想再见凌虚仙君一面。” “你见过他?” 林初道羞赧挠头:“清虚仙君救过我一命,我虽然没什么可以报答,也想当面补上一句道谢。” “所以,如果你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 “那必须能。” “很好,你就跟着我。”苏厌愉快地决定了,又转头朝黑暗里喊,“你也过来!” 林初转头望去。 看见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入月色,靴底踩着枯叶发出悦耳的声响。松林微动,燥热的夏夜莫名扑面而来凛冬的霜雪味。 他带着病态的苍白,袖口宽大,端得是一派衣白胜雪云淡风轻。 林初瞳孔地震。 苏厌目露疑色。 林初一拍脑袋:“啊!我们是不是在外门弟子大比上见过!!” 风停渊:“……” 正要细想,忽然一阵地动山摇,伴随着雷鸣般的吼声,漆黑的树林如风吹麦浪纷纷倒伏,而且距离他们愈来愈近。 苏厌“咦”了一声。 她嗅到了风里的血味,这血味出奇得熟悉……熟悉得让人心头一颤。 林初瞬间变了脸色,急道:“我们还是尽快避难吧!我知道下山的路!你们跟我来!” 他转身要逃命,却发现两人跟不怕死似的,压根没跟来,反而转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林初:“???” 这两人怎么回事! 他正在迟疑,一条银色的鞭子从漆黑的树丛中窜了出来,一股大力把他拦腰拽起,硬生生拽到女孩身边。 鞭子如游蛇流水,顺服地收在苏厌手心。 女孩笑眯眯道:“我让你跟着我,你就要跟紧。” 林初呆道:“啊?” 林初机械地跟上,发现身侧的男人也毫不犹豫地向前。 林初小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啊,我看也不像坏人,你们想做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婆娑树影中侧脸冷峻,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林初急急道:“那边现在很危险,你们为什么要过去啊?我看你脸色这么苍白,好像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不如就不要去了。” 男人终于开口道:“不放心。” 声音如同他的外表一般清冷淡漠。 林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们是一对儿!” “……” “不是不放心她。”风停渊缓缓道,漆黑的眼里倒映出女孩跳跃的背影。 “……是不放心除她以外的所有人。” * 穿过漆黑的树林,眼前是豁然开朗的一片空地。 嘶鸣声震耳欲聋,一只周身覆盖鳞甲的狰狞巨兽正在拼命撕咬,一群凌霄宗弟子绕着怪物上下翻飞,无数剑光交织成网,试图阻拦它的脚步,却像是苍蝇围攻大象一般徒劳无功,反而是自己连人带剑被甩飞出去。 那怪物竟然生有三个人头,在肩膀上头颅晃动如群蛇摆动,脖子上还有个肿起的包块不断胀大,裂口如初生婴儿般发出哇哇的哭声。 “不好!它要长出第四个头了!” “三师弟的腿摔断了!” “鸿昀长老呢!快去请长老过来!” “鸿昀长老在凤竹峰,赶不过来!我们还得再撑一会!” 苏厌脚步猛地停住了。 风停渊问:“怎么了?” “这怪物身上,”苏厌眼中漫起一丝迷茫,“有我爹爹的味道。” ……妖王乌九,本体正是九首螣蛇,苏厌总是抱着他的大尾巴睡觉,对他身上的气味再熟悉不过。 谁能想到,竟然会在这样拙劣丑陋的怪物上,闻到和爹爹相似的气味。 苏厌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刚想上前,就听到一声暴喝:“你们!三个废物!站在那找死吗!” 闻声望去,发号施令的是名身着紫衣系着紫金腰带的亲传弟子,抱着剑站在安全的后方,鼻孔朝天,盛气凌人。 林初小声道:“那是盛天佑师兄,千万不要惹到他,他已有金丹修为,而且,还是鸿昀长老的亲孙子!” 苏厌:“哈哈。” 鸿昀长老的确修为不凡,伤了她的膝盖。 不过她失去的是膝盖,长老失去的可是一整条腿呢。 盛天佑吼完,恰好看到苏厌转眸,对他轻轻巧巧的一笑。 瞬间呆在了原地。 他压根不记得这是第二次看呆,也不记得当时就是苏厌一黑针把他麻翻。 六眼豪猪的刺让他昏睡了三天,醒来头痛欲裂,什么也记不得。 盛天佑对着她发不出脾气,只觉得被她目光注视着,有股心惊肉跳的味道。 他转头对风停渊吼道:“你剑呢!慢慢吞吞的是要我伺候吗!还不快顶上!” 在凌霄宗,穿白衣的是外门弟子,蓝衣是内门弟子,紫衣是长老亲传,而红衣则是入宗不满一年的新人。 所以,他们三个往那一站,两白一红,写满了“废物”二字。 他吼了半天,但男人硬是一眼也没看他。 盛天佑从小作为长老亲孙,被全凌霄宗捧着长大,小辈里第一个结丹,所谓天之骄子口含金勺,哪受过这种委屈。 他一把推开林初,冲到风停渊面前,咆哮道:“外门的,问你呢,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入宗几年!为什么敢对我的命令置之不理?!” 风停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顿了顿:“你在对我说话?” 盛天佑:“不然呢?!” 风停渊清冷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 怪物的一个头猛扑而下,伴随着“大师兄小心”的尖叫,吐出獠牙狠狠咬住盛天佑的身子,仰头吞入口中。 苏厌:“哇哦。” 风停渊缓缓说完:“……把眼睛放在敌人身上吗?” 作者有话说: 没家教的东西。 第9章 半妖 空中一声如瓷器炸裂的脆响! 盛天佑怒吼一声,拔剑反挥,割裂了怪物裂开的大嘴。 他是在场弟子中唯一一个突破金丹期,也是唯一一个能击穿怪物鳞甲的人。他们本来早就能制服怪物……如果不是盛天佑一直抱着剑袖手旁观的话。 怪物吃痛,把他吐了出来,盛天佑“咚”地重重滚落在地上。 紫金腰带碎成了几段,暗淡地落在他身侧。 盛天佑瞳孔猛地一缩:“不!” 那紫金腰带是鸿昀长老亲自用炎火淬炼,送给他的及冠礼,乃是一等一的防御法宝,危急时刻能救人一命,是他拿来保命的本钱。 ……现在好了,本钱没了。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又发出更绝望的一声:“不——!!” 他一身华贵的绣金边绀紫道袍沾满了怪物的血……和口水。 粘稠的口水如胶水一般,甩都甩不掉,还恶臭无比,糊了他满头满脸。 他一开口大叫,那口水就淌进了他嘴里。 …… “哕——”盛天佑扑在地上,干呕起来。 苏厌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林初又想笑又不敢,在旁边憋得脸都绿了。 盛天佑怒意更甚,拼命抹脸,跳起来对男人吼道:“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提醒我?!” 他颤抖地大步逼近,每一步都发出水淋淋的吧唧声。 他暴怒要揍人的时候,风停渊面无表情,半步也没退。 他一身口水的时候…… 风停渊终于退了,还是一连三步。 林初终于憋不住了,“噗”的笑了出来。 盛天佑的怒气瞬间转移到了他身上,如炸毛的口水狮子般冲了过去:“林初!你胆子大了是吧?!在凌霄宗不想混了是吧!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带着剑滚蛋!” 林初瞬间笑不出来了,脸色煞白:“不不不大师兄我不是笑你……” 围攻怪物的外门弟子发出惨叫:“——大师兄!!!” 盛天佑一直命令他们消耗牵制怪物,说他等到最佳的时机会出手,一招制敌。 但他们就快要牵制不住了! 那怪物在外门弟子长时间的攻击下,终于爆发了,四张嘴在惨白的脸上咧到极致,发出血雨腥风的咆哮,狂舞的脖子如游蛇般狰狞,一嘴咬住了一名御剑而飞的弟子,獠牙咬合,生生咬断了他的剑。 那弟子被扔到数丈高的空中,眼看着就要落入怪物口中。 但他可没有紫金腰带,也没有保命的法宝!! “——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就要命丧于此。 黑夜中,不知什么东西掠过怪物的头颅。 “啵”的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饱满成熟的西瓜被轻轻一敲,就从中裂开。 那长着大嘴的怪物头颅在他身下不足半臂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爆开了,长脖的脊骨根根断裂,腥臭滚烫的血浆喷涌如泉,剩下三个头齐齐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嚎,如同要震碎人的耳膜。 那弟子一身是血,重重落地,打了几个滚,茫然地抬起头,惊出劫后余生的一身冷汗。 他环顾四望,盛大师兄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一副要把林初生吞活剥的架势。 林初吓得躲在女孩身后,连声求饶。 女孩拎小鸡仔似的拎着比她高一个头的林初,避开盛天佑的扑击,像只根本捉不住的血色蝴蝶。 其他弟子都囿于战局,根本无暇自保。 …… 只有苍白病弱的白衣男人,抵唇在风里轻轻咳了两声,长眸微垂,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 又过了一炷香,盛天佑终于加入了战局,和其他外门弟子联手,耗尽法力,费尽气力,砍掉那怪物剩下的三个头。 随着一声巨响,怪物倒了下来,尸体压垮了高耸的松木,掀起灰色的尘埃。 林初颤声道:“现在我们该逃下山了吧?” 苏厌一瘸一拐地从他身侧走过,径直踩上了怪物的尸体,小脸难得的严肃,蹲下从怪物的脖子上拔下一片青色的鳞片,对着月光仔细打量。 ——的确和爹爹的鳞片很像。 毫无疑问,它身上有妖王乌九的血脉……可没听说爹爹在外头还生了孩子啊?还是个长得如此丑陋扭曲的狂暴孩子? 苏厌袖刀入手,抵在怪物的下腹,用力一压。 外门弟子齐心协力也砍不动的鳞甲,在她刀下像是豆腐,平滑地裂开,露出里面的半妖内丹。 青碧色的,像是一粒上好的翡翠。 不知道为什么,林初竟然觉得这内丹有些眼熟。 苏厌将半妖丹挑了出来。 下一刻,那庞大的怪物,竟然像是缩水了似的,逐渐脱落了鳞甲,巨爪收缩成人手,分叉的脖颈也缓缓复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具普普通通的人尸。 周围弟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妖!” 苏厌蹙眉:“半妖?” “对了,你还没入堂听课。”林初解释道,“妖吃修士的金丹,可以涨修为,其实反过来,人吃妖的妖丹,也可以涨修为,而且是一日千里,一步登天,但是此乃邪魔外道,妖性阴邪,那些吃妖丹的修士,最后或早或迟都走火入魔,变成失去理智的半妖。” 苏厌道:“所以这本来是个人,因为吃妖丹,走火入魔了,变成这个样子。” “这种邪道已经被正派禁止上百年了。”林初畏惧道,“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半妖?怎么会出这样大的事!” “那清虚仙君会出关吗?” 林初立刻改口道:“不不不,这种小事不至于惊动他。” 苏厌翻了个白眼,从乾坤袋里掏出水葫芦,倒水将半妖丹洗得干干净净。 林初:“这东西还是尽快烧掉吧。” 然后就看着女孩将半妖丹往嘴里一扔。 林初傻了:“诶!!!” 他扑过去,没拦住,但另一只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插了进来,刚好将半妖丹勾在手中。 苏厌嗷呜一口,咬上那人的手,也不松口,故意狠狠咬深了些,尖锐的小虎牙没进那人青筋微凸的苍白手背。 苏厌眸子水亮亮地转过来瞪他:“干什么?!” 风停渊任由她咬了一口,平静道:“你也听到他说的话了。” 苏厌扑过去抢:“那又怎样?你知道半妖丹是什么味道的?万一很好吃呢?” “……不会好吃。”风停渊将半妖丹举高了些,低头看她,“只会让人走火入魔。” 苏厌理直气壮道:“谁说的!妖丹魔丹鬼丹我从小吃到大,也没怎么样啊?” 不管什么生物,内丹可都是身上最好吃的部分,类比鱼的脸肉和豪猪的屁屁,每次爹爹们都舍不得吃,把内丹让给她吃。 吃了十几年了,也没见她长出两个头啊? 一句话出口,简直全场哗然。 原本已经累得摊在地上的外门弟子和盛天佑,纷纷惊怒交加地支起身子:“什么?你再说一遍!” 风停渊似乎想到了什么,手微微顿了顿,苏厌趁机拽着他的领子,踮脚一口咬上他手里的内丹。 ……柔软的唇湿润地从他的指尖掠过。 苏厌抢夺成功,满眼得意地嘎嘣嘎嘣咬了几口,像是吃糖豆似的,咕噜咽了下去。 林初吓得退了几步,像是她随时会爆炸似的:“怎么,怎么样?” 苏厌专业点评道:“一般般,有一点儿螣蛇的味道,还有一点蜥蜴的味道。” 盛天佑气急败坏地举起剑,浑身发抖:“你这妖女,果然暴露了,公然宣称吃妖丹长大,明目张胆触犯凌霄宗戒律第七条!还不立刻认罪!” 风停渊不咸不淡道:“戒律第七条,禁无故杀生。” 盛天佑虽为长老钦定的戒律堂执法者,但向来记不住凌霄宗戒律,反正也没人敢说他说的不对。 此时骤然被噎住,不管不顾道:“我管它是多少条!给我把她拿下!” 苏厌笑起来:“呀,就你还要把我拿下,小口水怪?” 小,口,水,怪。 “……” 盛天佑气得青筋都冒出来了,佩剑“天怒”出鞘,足尖一点,径直刺向苏厌。 天怒一闪! “不要!”林初失控地喊道。 那可是金丹期强者的全力一击,用的还是鸿昀长老亲手打造的宝剑天怒,他亲眼见过门派大比中,盛天佑用天怒一剑劈开花岗岩的擂台,技惊四座。 他几乎可以想见女孩惨不忍睹的下场。 然后,盛天佑就被打飞出去了。 林初:“……” 一群外门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天之骄子,以雷霆般的气势冲了上去,又以雷霆般的速度飞了回来。 苏厌冷淡地掸了掸衣服:“啧,别把口水弄我身上。” 空气突然冷了下来。 穿过松林的风静止了,一时间万籁俱寂,那是只有强者到来时才会出现的威压。 只听得低沉的脚步声缓缓显现。 一袭曳地的紫袍,金丝檀木镂空龙头拐杖,白发苍苍的长老如山般威严地立在空地边缘。 林初失声道:“鸿昀长老!” 一群外门弟子挣扎着爬起来跪下,齐声道:“长老好。” 盛天佑倒在地上,眼里出现炽热的狂喜:“爷爷!” 然后鸿昀长老却一眼都没看他的宝贝孙子。 阴毒的、暴怒的、如毒蝎一般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空地上,明眸浅笑如月下昙花的红衣魔女。 作者有话说: 苏厌:打小吃内丹长大,吃的那都是情怀。 第10章 蜘蛛 看来鸿昀长老还记得自己。 苏厌倒不吃惊这一点。毕竟长老和孙子的实力差距悬殊,能抵御六眼豪猪的毒性也不足为奇。 吃惊的是,断了一条腿,伤得比她重,居然复原的跟她一样快,甚至好像比她更好似的。 苏厌笑道:“怎么,嫌断了一条腿不够,还想再断一条?” 盛天佑简直气得发疯:“爷爷!她来历不明,还触发戒律禁令,吃妖丹无数,和这些半妖脱不了干系!!” 鸿昀长老嗓子里发出低沉的“赫赫”声。 盛天佑慌道:“爷爷你嗓子是怎么了?怎么哑了!是不是那妖女给你下了毒!!” 苏厌小脸垮了下来:“我看是他遭报应了。” 什么都往她身上推! 她是砍了他的腿又不是堵了他的嘴! 再说之前,鸿昀长老用传音石命令亲传弟子去湖心岛取苍蓟的时候,还能沙哑的说两句,怎么说哑就哑。 鸿昀长老瞳孔一缩,提杖就要攻上,却在下一刻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站在红衣魔女身后的白衣男人抬眼,隔着空地,缓缓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瞬间将他拉回百年前。 当年他还是个地位低下的外门弟子,打水扫地干尽粗活,还要帮其他内门师兄完成长老吩咐的差事,却因为修为不够,差点死在险象环生的万妖谷里。 就在他抱头等死的时候,清虚仙君踏剑而来,洁白的云袍不染尘埃,一剑惊鸿,雪亮的剑光一瞬照亮谷底,像是照破厚重云层的皎洁月华。 他哆哆嗦嗦地道谢,近乎匍匐在地上,壮着胆子抬头偷看仙君的面容。 仙君缓缓收剑,目光不喜不悲,瞥了他一眼。 数百年过去,他从瘦弱卑微的少年变成一言九鼎的首席长老。 然而仙君还是那个仙君,容貌没有变,眼神没有变,如极北冰川,一成不变地度过岁月的洗礼。 “赫——” 鸿昀长老的脸色惨白,比之前看到苏厌还要震惊百十倍,近乎是有些失态了。 他后退了半步,手剧烈颤抖,喉咙里接连不断发出“赫赫赫赫”的粗粝声音。 苏厌犹疑:“他是不是在骂我?” 苏厌怒道:“他就是在骂我!” 苏厌翻出袖刀:“好啊,你个老不死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说的脏话!” 两人瞬间交手,龙头杖和袖刀撞出刺目的火花,一时间整个松林剧烈震颤。 游动的银鞭如灵蛇环绕在她周围,鞭尾轻盈地在空中打出尖锐清脆的鞭鸣。 林初和其他外门弟子连滚带爬地逃到外围,防止被误伤,回头心有余悸道:“……我到底招惹了个什么级别的怪物啊……” 腾起的松木烟尘中,苏厌有些吃力地微微喘气,碎发遮着杀气明亮的眼眸,抬起手背,抹去侧脸被刮出的一道血痕。 见鬼了,鸿昀长老断了腿,怎么跑得比两条腿还快? 难道他的本体其实是独腿龙? 砍了一条腿反而破除了他的封印,让他变得更强了? ……要是砍了两条腿,他该不会飞起来吧? 苏厌暗骂了一声,立在树下,撑起巨大的红伞招鬼。 红伞伞骨挺直,倏地坠下八方白铃,只露出她小巧的下巴和勾起的唇角。 下一刻,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消失了。 林初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她她她她人呢!!!” 局势开始变得一边倒。 苏厌如同鬼魅一般,时隐时现,袖刀劈砍出的火光四溅,鸿昀长老屡屡发出痛呼。 空中间或露出她纤细的身影和挥舞的红伞轮廓,下一刻被红伞包裹的身躯又一次消失在风里,只有勾在树梢上的细鞭如银丝来回拉扯。 盛天佑咬牙切齿道:“这魔女使妖术!!你们都看到了吧!” 下一刻他被看不见的鞭子凌空抽中,倒飞出去,撞在树干上。 “这可是代我爹爹打的你。” 空气中突兀地显出苏厌的身形。 她歪打着伞,艳红的伞沿上移,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漂亮小脸:“你管‘招鬼’叫妖术?小心半夜鬼敲门。” 盛天佑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血,引以为傲的面容一朝破相,猛地拔剑跳起来:“给我拿命来!!” 苏厌瞳孔微缩,看着他身后某个东西,身子后仰,厌恶混杂惊慌。 一瞬间,盛天佑还以为她终于怕了。 盛天佑手持天怒向她攻去,而她竟然一侧身,和他擦肩而过,一飞刀刺向他肩后的某个东西。 盛天佑急刹回头:“谁在那里?” 然后,他就看到女孩用袖刀“咚咚咚”一阵狂砍,暴躁且狂怒地……把一只弱小的黑色蜘蛛剁成烂泥。 “呼。”苏厌擦了擦汗,“没事了。” 盛天佑:“?” 周围窸窸窣窣响起无数细碎的声响,像是水流逐渐包围了空地。 苏厌缓缓后退了两步,“啪”的一个响指,指尖窜起火苗。 葱白手指向前一点,飞火如萤,整棵树被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明亮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四周的景象。 松木后密密麻麻窸窸窣窣像捅了蜘蛛窝似的,爬出成千上万八条腿的漆黑蜘蛛,越来越多蜘蛛像漆黑潮水一样涌上空地。 盛天佑结巴道:“见鬼了!” 苏厌瞬间打伞消失在了空中。 下一刻,林初感到后颈一凉,女孩愠怒地把他拎起来:“愣着干嘛?” 林初踉踉跄跄爬起来,女孩又跳到风停渊的身后,强硬地拽了他一把:“走走走!” 风停渊看了她一眼。 愤怒的女孩“啪啪啪”连打了好几个清脆的响指,指尖的火光如流星般划过空地,丢在地上便熊熊燃烧。 火光照亮满地的蜘蛛,飞速移动的蛛群乍一看仿佛是整片地面在移动。 苏厌抓着风停渊的手是如此用力,以至于指尖都泛白了。 风停渊开口道:“你怕蜘蛛?” “怕?我才不怕任何东西!”苏厌映着火光的眸子狠狠瞪他,“我只是讨厌它们!” 外门弟子响起无数尖叫声,硬生生从疲惫的身躯中榨出力气,狂奔而逃。 但没跑出几步,又惊恐地倒退了回来。 巨大的白色蛛网如巨幕一般连接着高耸的松木,将整片空地团团包围。 他们被蜘蛛包围了! “长老!长老我们该怎么办啊!!!”有弟子惨叫着跑向鸿昀长老。 鸿昀长老立在空地边缘,紫色的华袍随风扬起,被苏厌燃起的火点燃,烧出金色赤红的荷叶边。 他伸出漆黑枯槁的手,缓缓扯下燃烧的袍子,露出袍子底下,仅剩的一条干瘪人腿。 ……和包裹着枯干躯体的,八条漆黑粗壮的蜘蛛腿。 “啊啊啊啊——!!!!” 那弟子惊恐万分,想要后退,但他靠得太紧,也反应得太迟了。 一条蛛腿闪电般袭出,贯穿了他的头颅,后脑穿入,眉心穿出,瞬间抽干了他的脑髓。 那弟子如纸片般,轻飘飘地死在地上。 “——爷爷!!!” 盛天佑凄厉不似人声地喊了一声,抱住头,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鸿昀长老也是半妖! 不合常理的恢复速度…… 明明失去一条腿却不受影响…… 莫名其妙突然沙哑乃至失声的喉咙…… ……还有他扶着爷爷时,触碰到的,冰冷如死尸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 鸿昀长老的苍白面容逐渐扭曲变形,纯黑的眼睛深深凹陷,颧骨高凸。他张开嘴,露出枯萎皱缩的舌头,和漆黑生着倒刺的口器,发出沙哑的嘶吼。 林初六神无主,慌张地问苏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原本,这些外门弟子还暗暗期待鸿昀长老可以制服苏厌。 现在,鸿昀长老变成蜘蛛半妖,他们连盛天佑都开始惧怕,不约而同地聚在苏厌身边,希望她能想出办法。 苏厌道:“烧出一条路。” 所有会法术引火的弟子都不敢怠慢,全都齐力朝一个方向烧起来,熊熊的火光越烧越烈,勉强将蛛网撕出一条缝来。 “快跑!!!!” 如果说,普通的半妖他们还能勉强牵制,鸿昀长老这样恐怖修为变成的半妖,他们根本连抵抗之力都没有,疯了似的弟子争着抢着踩着蜘蛛潮蜂拥而出。 反而是苏厌落在了后面。 她不是不想走,但几次三番抬脚,都被满地乱窜的手掌大的蜘蛛拦住了去路,数不清的蜘蛛顺着靴子爬上她的腿,长毛的八条蛛腿轮番交错爬得飞快,一眨眼就蹬鼻子上脸。 苏厌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脸色煞白,耳里全是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持刀的手微抖,一通恶狠狠地挥舞,不仅扎死了蜘蛛,还在裙摆上划出几条硕大的口子,影影绰绰露出细直的腿。 一只蜘蛛爬上了她的胸口。 苏厌眼见着就要一刀往自己胸口扎去,被颀长的手指格住手腕。。 风停渊伸手,将那蜘蛛拂了下去。 苏厌好像才想起来呼吸,长出了一口气,一抬头盯着男人的脸:“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要是真有修为,苏厌就会把他当诱饵甩进蜘蛛群,可他柔弱又没用,还碍事地杵在路上! 男人向她伸出手,好像准备要说什么。 苏厌根本懒得听,急火攻心,用力推了他一把:“走啊!弱还不知道快点跑!又不是没长腿!等着我背你?” 女孩用力一推,力气大得能推倒一棵树。 风停渊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眼底多了复杂的探究。 女孩骂骂咧咧地跳脚,将满身的蜘蛛抖落下去,连伤腿重新开裂都不知道,绑着膝盖的白布被血浸湿,血流顺着纤细的小腿流进靴里。 火光将她柔软的睫毛镀成金色。 睫毛一直在发抖,抖得像淋雨受寒的脆弱蝶翼。 …… 明明是个小恶人。 就这样,却还让别人先走。 作者有话说: 女鹅不是打不过哈,让他八条腿也能打过。 此处类比我客观上武力值打得过蟑螂,可看到蟑螂我掉头就跑快得像是要原地起飞。 第11章 好吃 大火和蛛群环绕下,不死心的盛天佑挡在已经近乎看不出人形的鸿昀长老面前,大声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不会变成半妖的!不会的!你一定要保持清醒,我去找其他长老……我去请扶山掌门出关!!我去找人来帮你!!!” 比树干还粗的漆黑蛛腿横着挥来,毫不留情将他摔到了一边。 盛天佑撞在石头之上,胳膊摔折了,汩汩流出血来。 他抬头,咬牙大吼道:“你可是首席长老啊!!!怎能让妖性腐蚀了人心!!!” 像是黑色的闪电,一条粘着鲜血的蛛腿猛地突到他面前,腥臭的风扑面而来,眼见就要洞穿他的脑壳。 盛天佑撕心裂肺道:“爷爷——!!” 那蛛腿停住了,颤颤巍巍地,已经干瘪不成人样的鸿昀长老回过头。 没有一丝白色的漆黑眼珠,好像还能看到似的,目光落在盛天佑身上。 蛛腿颤抖地退了回去,鸿昀长老佝偻着身子,八条蛛腿交错,迎着火光,再无留恋地离开。 * 蜘蛛潮越来越汹涌了。 原本只是一层蜘蛛,然而此时苏厌脚下的蜘蛛已经深至小腿,层层叠叠的蜘蛛彼此碾压着往前涌动,越涨越高。 苏厌听到了鸿昀长老靠近的声音,听到了挡路的松木被蛛腿贯穿的响声,伴随着哔哔啵啵的爆响,火场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高到她浑身衣服湿透,已经在意识模糊的边缘。 一滴汗顺着她白皙剔透的脸颊滑下。 必须要走了。 苏厌想,管他的。 她苏厌怕过什么?!不就是一群小蜘蛛,她踩都能踩死!只管闭着眼往前冲就行了! 她浑身都在发抖,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唤起了一丝清明,奋不顾身往前冲去。 她只跑了三步。 腿突然迈不动了,不仅是受伤的那条腿,甚至连好腿也寸步难行。 苏厌僵硬地低头,看到死死缠住自己半身的雪白蛛网。 那蛛网猛地发力,将她倒拖了回去。 那一瞬间,仿佛记忆的洪流汹涌而来,将她淹没至顶。 …… 那时候,她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奶团子。 轮到赤皇魔君带她睡觉,但魔君喝了酒,就睡得跟死猪一样,连蜘蛛妖将苏厌悄悄偷走了都不知道。 那蜘蛛妖将她带回自己的老巢,认定她是大补之物,庞大的蜘蛛用蛛腿刺穿她的手掌,将她钉在地上,狰狞地吐出一层又一层的蛛网,把她包裹起来。 苏厌拼命也无法突破那层厚重的茧。 她在白茧里大哭,但是没有人来救她。 整整一夜,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茧里的消化液一点点腐蚀。 先是她的衣服……而后是她的皮肤,她的头发,她的手指。 娇嫩白皙的皮肤逐渐剥落,发出刺鼻的气味,露出猩红的血肉乃至白骨。 她的指骨一节一节的,像是冬天干枯的树叶,发出脆响,落入消化液中,连渣都不剩。 …… 要被吃掉了。 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 苏厌被蛛网急速地拖拽,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无法动弹,迎面而来是膨胀如山峦般的魁梧身躯,张开硕大漆黑的蜘蛛口器。 锋锐寒光的大颚后喷出透明的消化液,兜头盖脸地淋下。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拖长。 那铺天盖地,仿佛要攥住心脏一般,让人窒息的……恐惧。 “哗啦啦” 如同白鸟振翅的声音。 一件银白的外袍瞬间展开,落在她上方,遮住了她的视线,将消化液尽数挡下,发出细微的“呲呲”声。 隔着外袍,男人的声音近在咫尺,低沉而清晰:“怕就别看。” 嗓音像是冰冷的风穿越炽热的火场,扑面而来冰霜般的寒气。 落下的白袍被消化液飞速地腐蚀,露出大大小小的空洞,一道如流星般的冷光,映亮夜幕上流淌的浩瀚星河。 仅剩的衣服碎片细细碎碎,纷纷扰扰,带着火光在热风里飞舞。 ——像是盛夏的一场落雪,温柔地落在她脸上。 苏厌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了,狠狠眨眼,声音颤抖地顶回去:“谁怕了?” 她翻出袖刀,屈膝狠狠一割,将自己从蛛网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银色长鞭在怒火中探出,绕场数周,狠狠捆住鸿昀长老的蛛腿。 苏厌大喝一声,握紧了袖刀,自下而上,一刀剖开了鸿昀长老本体的下腹,刺穿了他的内丹。 “不——”盛天佑发出失去至亲的恸哭。 苏厌跌跌撞撞地落地,浑身发抖。 眼前庞大的蛛腿终于失去了力气,纷纷蜷缩起来,而后飞快地退回他的体内,像是收拢的肋骨,护着已经干瘪如骷髅的白发老人。 他身上属于节肢动物的特征在飞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衰老的、近乎可怜的模样。 失去内丹,剧痛榨出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高深的修为让他如百足之虫般死而不僵,形如枯槁的手臂扒住地面,艰难地爬行。 瘦长如竹节的手指狠狠在地上抓住指印,试图远离苏厌的方向。 他是如此之恨,发出宛如地狱烈火中炙烤的恶鬼般的声音:“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是天下第一剑宗的首席长老……都给我跪下!来人,把她给我拖到戒律堂杖责三十!不,三百!” 他拼命了这么久才走到今天!被欺辱过,被冤枉过,被无缘无故责打,被同门师兄谩骂,就因为他是个废灵根。 结果呢,那些曾经居高临下的同门,不得不匍匐在他身前问安,趾高气扬的师父,不得不躬身行礼喊他长老,,瞧不起他的人,被他用手段丢进戒律堂,伤的伤废的废死的死。 他正要过上最好的日子。 怎么能如此轻易的结束! “我不相信!!”他发出凄惨的恸哭,像是孤魂野鬼,“大人跟我保证过,半妖内丹是安全的,别人都没事,一百年都没事,我培养过观察过实验过为什么偏偏是我出了问题!” 苏厌沉默地一步步走上前,拎起了他枯白的长发。 鸿昀长老眼睛乱转着,从怀中不断掏出大大小小的传音石:“我要找大人……他知道该怎么办,他什么都知道,他会把我变回去的,对,我还有救,我……” 声音戛然而止。 “刷”的一下,刀光一线。 苏厌的小脸如冰霜,手起刀落,割掉他的脑袋。 “你没救了。” 她将手里的头颅扔进了火里。 ……这次总算是安静了。 苏厌浑身都松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踉跄了两步,回头看见了风停渊。 他静默地立着,身上只剩一件极尽单薄的中衣,在风里勾勒出腰腹的轮廓,侧脸被大火映出一道金色的暖光。 他右手自然下垂,似乎松松垮垮地拎着一柄剑。 苏厌一瞬间有所警惕。 可是火光跳动,她又看清,那只是一根细长的松枝。 苏厌缓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艰难走到他面前。 风停渊抬睫看她。 女孩眼尾湿润,露出泫然欲泣的动人神色。 …… 然后狠狠揍了他一拳。 风停渊:“?” 苏厌戳着他的胸膛发脾气道:“怎么回事?让你跑让你跑听不懂人话吗?路都不认识的吗?跑着跑着还往回跑,人生理想是变成烤鱼干吗?让你逃命跑不动路,怎么送死倒是一个顶俩!你为什么回来?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一番连珠炮似的输出。 “你。”男人淡声道。 苏厌脑子一懵:“……” 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如果只是不认路跑回来,那还只是普通的傻,如果是为了救她跑回来,那简直傻得没边儿了! 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除了傻子,不会有人为了救人,甘愿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爹爹们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人天生便彼此相恨。 因此,所有的善意,所有的温柔,都像无间深渊里的蜜糖,都是有毒的。 “宝宝,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妖王乌九总是温柔地,用尾巴尖轻轻抚摸苏厌柔软的发顶。 “除了我,因为我是爹爹,我对你好,是因为爱你。” …… 苏厌哑了一瞬,再抬头时,发现男人脸色苍白得吓人,抵唇剧烈咳嗽起来。 苏厌慌张地掰过他的头,看看后脑勺有没有大窟窿。 没有。 又慌张地摸了摸他的小腹,看看内丹有没有被剖走。 也没有。 苏厌急得掰开他的手,捏住他的下巴,目光搜寻着问:“受伤了?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不要死在我面前,等会儿再死。” 风停渊:“……” 男人终于止住了咳嗽,抬起眼来,长睫在眼睑处投下浓密的影子。 他原本长眉冷眸,单薄的眼皮冷淡而疏离,不笑时是十足十清冷的面相,仿佛酷暑时节也不会融化的寒冰。 然而此时,却在火光里被添上几分不属于他的暖色。 像是极尽天下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凿出来的冰雕。 ……却生在了不属于他的夏季。 美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融在她指尖。 苏厌微微颤抖,纤细的指尖抹过薄唇,带走一层糜烂的血色。 ……女孩瘸着腿,卷着一身血腥气,倾身过来,颤抖的眸子明亮而专注,让人根本无法避开。 只是一触及分,她垂下头,手指微屈,只能看到在风里毛茸茸的发顶,和飞舞的仿佛金色的发丝。 像是在发抖,又像是愧疚。 那种罕见的,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情绪,突兀却又让人悲伤。 风停渊开口道:“不是因为你才……” 女孩已经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远了,淡淡道:“我是要去杀清虚仙君的,你太弱小了,不要跟着我了,下山了就自己走吧。” …… 苏厌没有愧疚。 男人诱人的血味,像是蛊惑人心的人鱼的歌声,从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一刻起,她就脑子一片空白,神使鬼差地倾身过去。 她只想狠狠舔过他沾血的唇角。 想要攥住他冰冷苍白的脖颈,咬住漂亮的沾着血迹的薄唇,想要启开他的唇齿,大口大口地吞咽,卷走更多的糜艳新鲜的血,想要用力地发泄那股比大火还要更加炽热的欲望。 还想要更多。 苏厌被自己气得发抖。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变成一个和赤皇老崽种一样的变态! 她好像在走远,又不知道在往哪里走,她甚至连路都分不清。 心里只有她指尖上的那一抹血迹。 尝一口又不会怎么样! 反正又不会有人知道! 舔口血又不等于吃人! …… 他又不是人!!! 苏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一次当变态,一辈子当变态。 不行,不能开这个堕落的头。 …… 林初躲在一棵安全的松木下,只听到远处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了,只剩大火燃烧的声音,几个水灵根的弟子自告奋勇去灭火。 又过了很久,受伤的红衣魔女一瘸一拐地从林间走出,半条腿膝盖以下都被血浸透,裙子也破破烂烂,露出大腿根的白皙影子。 她远远瞥了一眼林初,冷道:“还不过来。” 林初掂量了自己几斤几两,又想到死于她手的鸿昀长老,立刻老老实实跟上了。 跟上了,又忍不住不看,憋了半天,脱下自己的白色外袍道:“你……额,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披一下我的衣服?” 女孩没有理他,只是扶着树干呆呆地立着。 林初不敢问,也不敢动,心想自己也没说错话啊。 半晌,女孩以闪电般的速度,低头,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林初:“?” 然后,她的脸,脖子,甚至耳朵,都慢慢烧成了比火还要明艳的红色。 作者有话说: 好吃。 第12章 头颅 月下凌霄宗十八峰重峦叠嶂,松林繁茂,宛如一汪波涛起伏的黑色大海,传来越来越多的惨叫声。 变异不仅出现在鸿昀长老身上,还出现在许多弟子身上。 而且,越是修为高,身着紫衣或是蓝衣的弟子,越是会出现变异,一边尖叫,一边颤抖地盯着自己长蹼的手指,或是反折的膝盖。 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林初畏畏缩缩地抱着断剑,一边不停地摸自己的脸,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就长出个猪鼻,一边紧跟着前面的小魔女。 女孩一瘸一拐地在林间走着,身上披着林初的略显宽大、垂到脚面的白色道袍,右手袖子费劲地折了几叠,露出纤细的手腕。 无名指和小指上各有一枚漂亮的戒指。 这是赤皇魔尊当年叱咤风云的法器——金银戒环。 之前剖四首怪内丹的时候,苏厌特地留了一滴血在戒指上。 此时,金戒在黑暗中发出微光,指着她身后的山上——怪物尸体所在的位置。 而银戒指引着一条下山的路——怪物血的来处。 或许不仅是怪物的血。 还有妖王爹爹的血。 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苏厌眼里多了一丝锋锐的杀气。 那凌霄宗该死的人,可远远不止清虚仙君一个。 “再往前走,就是凌霄宗禁地了。”林初急忙指着前方,地上有一道血色红线,“越界会被反噬至死!” 苏厌仿佛听不见,面无表情地踩了过去。 沾着血的靴底碾过红线,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白烟。 腿疼,心情不好。 苏厌道:“谁设的禁地?” 林初战战兢兢跟上:“……鸿昀长老。” 苏厌冷笑一声:“我就知道。” 银戒最终将他们指向一个山洞,山洞外爬满了枯黄的藤蔓青苔,如同破败了很久,但实际上却传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从山洞里尖叫着冲出来三四个人,或重或轻地都发生了变异。 然而和鸿昀长老不同,他们还保有神志,就是因为保有神志,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非人的怪物,变得格外恐怖。 “啊啊啊啊救救我!!!我的腿!!” 一人看着自己血肉剥落,逐渐只剩白骨的下半身,满脸惊骇,一边护着自己即将不保的命根子,一边拼了命地朝其他人寻求帮助。 然而其他人也吓得够呛,举剑指着他道:“离远一点!不许过来!” “是我啊!!”白骨人声嘶力竭道,然而看清了同伴的容貌,又瞳孔一缩,指着他接连后退道,“你的……你的头!” “头?什么头?!我的什么头?”那人哆哆嗦嗦,横剑在眼前,从剑的反光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漆黑的山羊角顶破了他的头皮,像是生长的枝丫,盘曲着在他头上伸展开来。 “长老不是说安全无虞吗!不是说妖丹的毒性已经被二次净化了吗!不是几十年都没有出过事吗!为什么偏偏在我身上……” “对了!快拿传音石!快联系长老,他一定有办法。” …… 几人惊慌失措,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找鸿昀长老的话……他早就死了哦。” 一个女孩的声音清脆地传来。 几人如遭雷击,抬头望去。 禁地昏暗的松林间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红衣女孩,乌发松松垮垮地束起,疲倦又懒散地倚着树干。 她周身飞舞着萤火虫,细细碎碎的金色荧光映亮了她的脸。 “什么人!胆敢擅闯禁地!” 一个守卫还恪尽职守,说完了平日里的台词,只是声音颤抖,眼神游离,没有丝毫底气。 有人认出了女孩身后的人:“林初!” 林初从女孩身后站出来:“师……师兄,鸿昀长老疯了,走火入魔,变成了一只蜘蛛半妖,我亲眼看见的。你们如果在帮他做事,千万不要再做了!” 苏厌看也没看这群蜕变的半妖,已经径直往山洞里去了。 飘散的萤火虫如流光溢彩的缥带,在每个人身上都叮了一下。 那守卫震撼、迟疑、游移不定地拔出剑,拦在她面前:“我不能让你进去!” 女孩瞥了他一眼,眼瞳漂亮得让守卫一愣。 下一刻,银色的鞭子如游蛇般缠上守卫的脖颈,在令人牙酸的“嘎嘎”声中,绞断了他的脖子。 苏厌跨过他的尸体,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挡我的路……就是你主动找死了。” 洞里积了一层血泊。 无数隔离开的囚牢里,关着各种各样变异的半妖,有些还能看出人的面貌,有些早已神志不清,嘶吼着一下又一下撞击栏杆,直到头破血流。 “救我,救救我……” 孱弱的手臂从栏杆缝隙里伸出来,试图抓住女孩的衣角。 那声音凄惨至极,谁听了都会忍不住驻足。 然而,女孩像是没有心,毫不停留,径直往里走。 再往里,被囚禁的变成了妖。 像是猪圈或者羊圈似的养殖场,腥臭和腐烂的味道在阴湿的地方不断发酵,地面厚厚一层堆积的排泄物,拥挤的小妖大睁着浑浊的眼睛,瑟缩地挤在一起,被铁笼压得连转身的空间也没有。 食槽里混乱地堆积着一些暗黄色的食物残渣。 这群妖是被人圈养起来的。 有些已经被血淋淋地吊在铁钩上,下腹空空荡荡,剖去了内丹。 这些妖丹之后会被送给外层的囚犯吃,催化人类变成半妖,而这些半妖的内丹又会被剖出来…… 死了这么多的妖,聚集了这么多的怨气,难怪会形成比湖泊还大的一片妖尸。 林初小跑着追上来,捂着嘴忍不住阵阵作呕:“我知道那些囚犯是谁了……鸿昀长老掌管戒律堂,人间有借用妖魔之力来为非作歹的人,都会被押至凌霄宗戒律堂处决……但他们其实没有死,而是被转移,囚禁在这里,喂食妖丹,变成了半妖!他究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苏厌道:“你的破元丹。” 林初一愣,手忙脚乱从乾坤袋里掏出那枚珍藏已久的破元丹。 浑圆无暇,碧绿如翡翠,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半妖的内丹! 林初脸色惨白:“我原本准备留着,冲击金丹期的时候吃,谁知道……” 他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像攥着烫手山芋似的,满脸扭曲。 林初喃喃道:“难怪,鸿昀长老一百多年前突然就修为暴涨,说是得了什么机缘,先是成了长老,后来又成了首席……盛天佑也是,几乎从不修炼,却依然是同龄弟子里修为最高的!” 妖丹有毒,但以人体为炉,炼化成半妖内丹后,就只剩修为,不剩毒性。 ……至少鸿昀长老曾经以为是这样。 苏厌对他说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 银戒指引着她一路向内,最终抵达最深处的洞窟。 四处熟悉的冰封法阵,石窟顶端倒悬着硕大尖锐的冰棱,将洞穴里的微光无数次折射,映得四处如宫殿般晶莹剔透。 冰封法阵当中,是像山峦一样巨大的白骨。 白骨前站着一个黑衣人,身量很轻,黑巾蒙面。 他看到苏厌,眼里露出几分疑惑,对她比出一个手势。 苏厌眼里却没有他,只有他身后的白骨。 更确切的说,是九首螣蛇的头骨。 “我爹爹的尸骸,”苏厌艰难道,启开的唇间溢出洁白的雾气,“就是这么被你们利用的吗!” 银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径直袭来。 那黑衣人脸色一变,张口想说,又说不出来,像是个哑巴,但身形出奇轻快,从密匝交错的鞭影中辗转腾挪,反手“铛铛铛”甩出三枚蝴蝶镖。 谁知快如闪电的蝴蝶镖竟然被袖刀刀尖依次挑开,如飞散的流星,钉在了冰棱之上,只斩断了苏厌几根发丝。 反倒是银鞭撕裂了他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惊愕的,也颇为稚嫩的娃娃脸。 那黑衣人慌忙以手遮脸,心知打不过,甩出一枚烟雾弹。 “嗤”的一声,漆黑的雾气弥漫,苏厌捂住口鼻,眼神一凝,率先用银鞭紧紧缠绕住螣蛇头骨! 果然,下一刻,鞭子末尾就传来一股大力。 那黑衣人无心恋战,想趁着烟雾抢走头骨,蝴蝶镖如暴雨击打在银鞭上,在雾气中溅出一片飞屑银花,却连一丝缺口都没打出来。 苏厌掷出袖刀,也没能打中他,那娃娃脸没入雾气,很快就消失了。 苏厌腿伤,又碍于雾气,看不清他究竟从洞窟里的哪个暗道溜走,暗骂了一声“崽种”,怕是调虎离山,便索性靠在白骨上,不追了。 四周雾气逐渐消散,澄澈的冰棱的光盈盈落满四周。 在熟悉的彻骨严寒中,她叹了口气,伸出双臂,抱住了用银鞭死死捆在身边的、森严巍峨的巨大骷髅。 女孩柔软的脸贴在冰冷的白骨上,像只困倦的小猫一样轻轻蹭了蹭,呼出一片洁白的雾气: “……爹爹。” ——那是四首怪物变异的源泉,妖王乌九的骸骨。 当年,清虚仙君砍下九首螣蛇的六个头,那六个头的血肉骸骨,蕴含着最纯净强大的妖力,被饥不择食的正派瓜分,又流落到鸿昀长老手里。 他们厌恶它,畏惧它,却也觊觎它,利用它。 血肉早就被反复提纯,甚至白骨都用锋锐的刀刃切下来喂给囚犯,炮制出最强大的半妖内丹。 挫骨扬灰,不外如是。 苏厌靠在白骨上休息了一会,这里冷得常人难以忍受,但对她而言有些太舒服了,甚至想要蜷缩在爹爹的头骨里睡一会。 她眯起眼,在冰棱交织的光中,吹响了脖子上系着的骨哨。 这骨哨也是妖王乌九的骨头,只不过是尾巴尖最细的尾骨,而且是他自己咬下来的。 知道她要离开深渊,最忧愁最焦虑最郁郁寡欢的就是妖王乌九。 当年深渊里灵气枯竭,血煞魔龙留下的蛋久久不破壳,鬼王和魔君都说,螣蛇和魔龙嘛,有那么一点关系,反正都有鳞片,再说蛇孵蛋还靠谱点,总不能让鬼去孵蛋吧? 这番屁话让乌九跟两族打了一仗,但大家都在深渊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打来打去也就腻了。 他堂堂一个雄性妖王,夜深人静无聊至极,看着那枚有着漂亮猩红花纹的蛋,竟然真的兴起了“孵孵试试”的念头。 清虚仙君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刻印,但这枚蛋却没有。 他们再强也无法离开无间深渊,但这枚蛋却可以。 一开始只是试试,后来变成不信邪,再后来,是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收手岂不是前功尽弃的骑虎难下。 这么一孵,就是两百八十多年。 在苏厌还没破壳出生的时候。 他已经爱了她两百八十多年。 乌九原本是深渊里最暴虐最狠毒的王,但苏厌破壳以后,却是最耐心最好脾气的那个。 因为苏厌要离开深渊,他操心操得自己都快枯萎了,甚至说出“算了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清虚仙君已经死了何必让宝宝出去白白受苦”这样的话,差点和急眼的赤皇打起来。 苏厌临行前那晚,他咬下了自己的尾巴尖,用一截尾骨做成骨哨,轻轻系在她脖子上。 “哨声一响,如见本王。归降于我的妖族,都会听从你的号令。” “你要记得,”庞大的螣蛇嘶嘶吐着蛇信,声音斯文好听,目光缱绻温柔地落在苏厌脸上, “如果真的打不过清虚仙君,就回深渊来。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不想再失去你。” 鬼王和魔君都让她不成功便成仁。无论如何也要提着清虚仙君的头来见。 苏厌心里却没这么想。 她的做事原则一贯是,杀人可以,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 但她此时安静地躺在巨大的骸骨里,缓缓转动那枚骨哨,四周冰棱明亮如荆棘丛生,恨意却前所未有的蔓延。 如果是清虚仙君的话。 就算她把自己搭进去,也要把他的头砍下来。 * 骨哨发出人耳听不到的哨音。 之后,那如银河般唯美的金色萤火飘了进来,乖乖进了她的乾坤袋。 这群小东西是深渊里的金色飞萤,蜇人不痛,但修为低的人必死无疑。 外面那群效忠鸿昀长老,帮着利用螣蛇骸骨,圈养妖怪,制造半妖的弟子,她一个也没有放过,统统令金色飞萤蛰了一遍。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那是,妖王殿下的骨音。” 苏厌闻声望去。 最深处的囚牢扑来腥臭的血风,隆起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失控地向前,又被鸿昀长老留下的镇妖阵法劈得连连后退。 苏厌站起身,那黑影向她臣服地低下头颅: “……小殿下。”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发红包~~啵啵啵啵啵啵! 第13章 青鸾 苏厌先将螣蛇头骨收进乾坤袋,然后打起火折,向前探去。 火光映亮了牢笼里的大妖。 苏厌遗憾道:“你快死了。” 她走不动了,想要个坐骑,本来这大妖出声的时候,她还想是现成的坐骑送上门了。 只可惜大妖下腹空洞,内丹已经被剖走,一张嘴,便大口大口地呕出黑血。 本来早该死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强撑到了现在。 “是。”那大妖道,“没想到,临死前,能等到妖尊乌九殿下的女儿……我本是妖尊座下副手青鸾。” “我听说过你。”苏厌道,“爹爹说你有一身漂亮的天青色羽毛,如果你在的话会给我做小帽子。” 然而现在是一根也没有了。 曾经振翅便遮天蔽日,一日千里,影子从长街上滑过都能让百姓夜不能寐的妖鸟青鸾,如今光秃秃的,丑陋不堪,双瞳是浑浊的黄色,蜷缩在生锈的巨大铁笼里。 她轻笑了一声,嘴角滑出黑色的血块:“三百年了,尊上还好吗?” “还行。”苏厌随口道,问出她最关切的问题,“你见过清虚仙君,他是什么样子?”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看了就会明白……用一柄没有剑鞘的剑,能斩断一切,剑意比风还快,当有人需要保护的时候,他就会出现。”青鸾低声道,“还有,他的手腕上有一根红绳。” “红绳……就没有更明显的特点吗?”苏厌蹙眉道,“比如长了第三只眼睛什么的。” 青鸾回忆了很久:“他抓住我的那次,我好像看到,他眼尾有……” 洞穴外侧传来利刃穿空的尖啸,隐隐约约的闷响,脚步声混作一团,而后是林初的声音:“弟子参见水云苑主和梅花堂主。” 而后是他高了八度的嗓音:“……都死了?!洞外那些亲传弟子,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也不能说好好的,那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变异成半妖了。” 来人声音很低,又说了两句什么。 林初急促道:“其他长老呢?里面有个很厉害的、吃妖丹长大的妖女,不不不,她不是半妖,不不不,事情也不是她干的,我没有说她是坏人,我是说她危险,除了长老以外其他人恐怕……不,弟子绝对没有看低堂主的意思。” 他欲哭无泪道,“她可是杀了疯魔状态下的鸿昀长老啊!” 青鸾缓缓道:“破坏囚笼和墙壁上的血阵。” 苏厌偏头看她。 青鸾叹气道:“小殿下,我这个样子,害不了你。” 苏厌一想也是,从膝盖和小腿上取了一点快要干涸的血迹,在血阵上轻轻一抹。 瞬间,有什么无形的禁制被取消了,整个洞穴发出隆隆的震颤,无数妖族和半妖破开囚笼,蜂拥而出,嘶吼和尖叫冲天而起,扑向洞穴外的人,瞬间和他们激战成一团。 青鸾挥动翅膀,掀起巨大的风压,生生刮断了囚笼四周的寒铁栏杆。 苏厌没有躲避,那风从她两侧刮了过去,只是轻轻掀起她脸颊的碎发。 “能争取一些时间。” 青鸾吸了口气,喃喃道,“自由的空气,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了。” 说完,她敛翅,狠狠一头撞在了地上。 苏厌:……这是嫌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吗。 那一头撞得十分凶狠,泥土翻起,半个身子都硬生生扎进土里,空气中的血腥气瞬间浓郁了一倍。 过了须臾,青鸾浑身是血,两翅抵着地面,费力地把头从坑里拔了出来,嘴里衔着两枚莹白如玉的蛋。 她跌跌撞撞地将蛋轻轻放进苏厌的掌心,目光涣散又留恋地落在上面:“帮我……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就快要破壳了……小殿下,求您。” 洞穴震颤得愈发厉害,大大小小的石块噼里啪啦地从洞顶掉落。 鸿昀长老竟还留了个手脚,这法阵运转的时候囚禁妖族,溃散的时候却另有一套法门,走上了毁尸灭迹的路。 苏厌不是很情愿:“你也知道我是要去杀清虚仙君的,没有时间做别的。” “好……我明白了。” 青鸾艰难地支起身子,眼睛血红,须臾道,“那您……一定要找回尊上其他五具头颅。方才跟你交手的哑巴,他不是凌霄宗的人,他不会说话,我听不到他效忠于谁,但正是那个人,百年前告诉鸿昀长老制作半妖内丹的方法,也是那个人,派哑巴下了催化妖性的毒。” 原本,这些弟子修为不同,吃的半妖内丹的修为和数量也不同,就算要变异,也根本不可能在同一个夜晚相继变异。 除非,是有个人暗中操控了一切。 而鸿昀长老,只是个不甘被踩在脚下的替死鬼。 “不管是谁……尊上的骸骨不能,”青鸾呕血道,“不能流落在外,我死后,小殿下一定要杀了清虚仙君,解开封印,让尊上……重回人间。” 苏厌垂眸看着她。 青鸾是妖尊爹爹这么多年,提到过的深渊之外的唯一一个部下。 当初如果不是青鸾拼死相护,爹爹剩下三个头,也很难在清虚仙君剑下保全。如果不是为了断后,青鸾也不会被捉走,最后没能参加那场惊天动地的正邪大战,因此也没有被封进无间深渊,时时侍奉在爹爹身侧。 爹爹说的,也不只是要用她的羽毛做帽子。 爹爹说,他生而冷血,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好……可惜青鸾不在,如果她在,应该可以当一个很好的娘亲。 苏厌叹气,伸出手:“蛋给我。” 青鸾愣住,颤抖地将蛋放在她的手心。 而后垂首,用额头贴上她的手背,流下一滴血泪。 ——这是妖族拜见君主的礼仪。 崩塌的洞穴里,青鸾挣扎着睁开眼,模糊的视野中,看着暴雨般落下的石块下,女孩撑起一柄坠着白铃的红伞,带着她的孩子远去。 ……其实真想撑到孩子破壳的那一天。 * 一重一轻的脚步声在铺满白玉地砖的大殿里响起,大殿内空荡荡的,没有器具,只从高挑的店顶往下垂落无数纯白的巨幅帷幔,微风一吹,整个大殿便如海洋般波澜起伏。 穿过无数层薄薄的帷幔,隐约能看到高台之上坐着的人影,姿态慵懒,嗓音随性:“回来了?” 娃娃脸黑衣人一瘸一拐地走到最后一幅帷幔前,隔着薄纱向主子跪拜,然后抬起头,拼命比划起来。 苏厌以为自己的袖刀没有掷中他,实际上却伤到了他的腿筋,否则他也不好无功而返。 “没有把头骨带回来,被人看见了脸……还只带回来她的一根头发,”帷幔后伸出一只纤长柔软的手,将那根头发绕在指尖,笑道,“你可真是……让我怎么办才好。” 帷幔后的人嗓音轻佻带笑,但娃娃脸脸色大骇,颤抖地又打起很多手势,可主子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 “不过,至少把鸿昀那小废物处理掉了……扶山老儿一出关,发现凌霄宗变成了奇形怪种的窝,真想看看他当时的表情……可惜,等般若秘境之后,还有多少小怪物能活下来呢。” 他唇角上挑,突然愣了一下。 须臾,将那根头发抵在鼻尖轻嗅,而后,做了个让娃娃脸大惊失色的动作。 ……他将那根头发吃了下去。 娃娃脸在帷幔前不停地比着手语,但主子却笑了,发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真心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是她来了,比我想得还要顺利,或许她才是我最大的宝贝。不,”他笑着舔了舔嘴唇,“她就是我最大的宝贝。” 他奇怪地瞥了一眼,好像才看到娃娃脸站在那儿,高兴得连罚他都忘了:“你跪着做什么,下去吧。” 娃娃脸喜不自胜,磕了个头就要走。 他又慢悠悠道:“不过,你和她交手,让她受伤了吗?” 娃娃脸比划道:“没有受伤,只掉了根头发。” “可我不喜欢她受伤。”帷幔后的主子缓缓起身,掀开帘子,在娃娃脸惊恐的瞳孔中,露出温柔的笑容,“那我就砍了你一根手指吧。” * 苏厌在洞穴彻底崩塌的最后一刻,迈出了洞外。 凌霄宗的堂主苑主还在和逃出洞穴的妖和半妖混战,鸟妖哗啦啦地振翅飞往天空,苏厌撑着红伞招鬼,穿过混乱的战场,从他们身边走过。 然后停下了脚步,奇怪地张望了一下。 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不仅是现在,刚才在洞里和青鸾交谈的时候,就好像有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她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因为在深渊里,有人看着你,多半意味着有人要杀你。 可她现在撑着招鬼,谁能看见她?鬼吗? 苏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谨慎地,撑着伞缓缓在洞外绕了一圈。 然后冷着小脸,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树后的白衣男人面前。 苏厌离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只有她能闻见的血味。 苏厌抬头,紧紧盯着男人的眼睛,想判断他究竟有没有看见她。 甚至伸出手,几乎触到了他轻抿的薄唇,想看看他的反应。 可他的瞳孔里确实没有映出她的影子,只是好像漫不经心地盯着正在制服半妖的堂主。 但是,当苏厌离开以后,他的目光又随意地转向她在的方向。 几次三番。 苏厌彻底将伞沿掀开,露出身形来,不高兴道:“喂。” 风停渊平静地转眸,看着她,这次墨色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脸,但却波澜不惊,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 苏厌道:“我撑着伞,你也能看到我?” 风停渊道:“不能。” 苏厌道:“骗人!那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感觉。” “感觉?” “感觉你在那里。” 苏厌微微一怔,心底有丝若有若无的异样,又佯怒道:“你是不是故意跟着我?” 苏厌已经准备好了,如果男人说“不是”,她就要揭穿他这根本不是下山的路,他不管问谁都应该得出同样的结果。 风停渊道:“是。” “你撒谎!”苏厌说出想好的话,然后愣住了,“是?……你承认你跟着我?你跟着我做什么?想杀我?” 风停渊道:“不是。” 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除了杀人,会因为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喜欢。 苏厌纳闷地盯着他看,这就像是她好不容易忍着饿,放走了大鸡腿,结果大鸡腿颠颠儿地主动跟上来了。 跟上来做什么,想被吃吗? 男人低声道:“你的膝盖一直在流血,一路留下了印记,而且,骨头错位了,如果再不处理,这条腿会废掉。” 苏厌看着他的眼睛:“嗯,但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风停渊没有回答,只是单膝跪下,伸手握住了她伤腿的脚踝,引着她的小腿搭在他的膝头,指尖触了一下她的膝窝。 手指冷得像冰,苏厌微微瑟缩了一下。 男人道:“我帮你调整一下骨头的位置,缠好,之后,无论如何,不要再用这条腿了。” 苏厌一条腿有些站不稳,一手搭在他的身上,男人乌黑的长发像水流一样从她的指缝里滑过,露出微微脊凸的后颈。 苏厌没吭声,算是默许了。 谁知等了一会,见他还没有动作,不耐烦道:“我又没不让你弄,你倒是动手啊。” “会有些疼。” 苏厌没见过人间叫苦怕疼的女孩子,这种生物在深渊根本就活不过三天。 她听着只觉得好笑:“疼能怎么样,又疼不死我。” 男人便动手了,他看起来慢吞吞的一个人,动起手来还真是雷厉风行,一手捏着她的膝盖骨的两侧,另一手斜着轻轻一劈。 “嘎嘣”一声响,手起骨落,受伤的骨头硬生生摩擦着相互交错,疼痛像电闪一样带着火花窜进天灵盖。 苏厌猝不及防咬到了自己的嘴唇,闷哼一声,身子一软,靠在他身上。 ……还,真有些疼。 苏厌咽了口血,嘴硬道:“就这?” 男人抬手往她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苏厌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吐他脸上。 但也只是一瞬间,那东西的甜味就弥漫开了,竟然压住了她嘴里的血腥气,一时间让人连疼都忘了。 是甜的。 比糖包子还甜。 深渊里没有甜的东西,仅有的蜜糖都是金色飞萤酿出来的,一辈子只能吃一次的那种。 苏厌将糖顶在腮帮子里,竟然有些不舍得吃了,餍足地眯着眼,心想有毒都认了,含含糊糊道:“从哪来的糖?” 男人从怀里抽出一条长长的白布带,将她的膝盖仔仔细细缠好,打结,动作干净利落,一丝不苟,然后才道:“山上。” “你也会偷东西?” “本来就是我的。” 苏厌趴在他肩头,感到十分欣赏,不错,偷东西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偷到的就是自己的,没偷到的未来也会是自己的。 不知道什么,苏厌莫名觉得有些舍不得,就算他不当大鸡腿,当个坐骑,也是比别人都好吃的坐骑。 她一放松,就没个正型,像是没骨头似的,软趴趴地靠在男人身上,犹豫了一下:“我说,要不然你就……” 她想说,要不然你就跟着我。 然后,她看见男人手腕微微抬起,袖子滑落,露出腕骨上一条明艳的红绳。 作者有话说: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