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生活日志 作者:川不辞盈 简介: 穿到80年代是种什么体验? 林青玉:谢邀,人在1985,刚下产床。 开局原主留下意外生子的烂摊子。 林青玉:无痛当妈赚到了! 家里一贫如洗,债主加起来可绕小渔村半圈。 林青玉:问题不大,这可是八十年代,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为了积累本金,她选择走捷径——卖日用品给缺衣少粮的苏国人! 毕竟有钱,才能选择靠海吃海还是留在京都买房置产。 火车半月卖货归来,她拿着大把卢布带着家人开火锅店、承包渔场、搞海产品批发。 曾经连路过的蚂蚁都嫌穷的破家,盖起了十里八村第一座漂亮小洋楼。 算命的说,他的桃花开在老宅。于是他被奶奶打包塞回老宅。 本以为是逃避相亲的好法子,可没想到,到老宅的第一天就撞上一姑娘。 姑娘是个钱串子,什么赚钱的活计她都干。 在频繁的偶遇她之后,徐榛年忍不住了。 然而曾经因为意外,和他春风一度的女人竟然在这时候有了消息。 他只能放下迷信哦不爱情,可好不容易找到那女人,他一看,瞳孔地震: “怎么又是你!” 结婚后,林青玉听说了某人当初是因为迷信才搬去老宅,于是质问。 徐榛年:什么迷信不迷信,我不过是听奶奶的话罢了。 ◆要听老人言、◆关于我一夜之间儿女双全 TIPS: 1、女主穿越,男主本土。 2、日常慢热,温馨向。 3、架空勿代入现实。部分地名仅为了写作方便! 4、不喜欢关上又是美好的一天,弃文不必告知。 内容标签:种田文 励志人生甜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青玉、徐榛年┃配角:下一本《我全家都是穿来的》┃其它:完结文《七十年代塑料夫妻》 一句话简介:喜当爹后发现我真是爹 立意:无论什么情况都要积极生活 第1章 2020年5月,华国。 “……事故现场仍在清理中,受此次事故影响,准备去往秋山、南坪方向的市民,可以绕行景环路或者由江乘高速出江夏,再经北六环返回江安高速行驶……” 前方发生连环车祸,才下班的林青玉被堵在高架上。 电台改革,节目时间被调整,连续上了一个月晚班的林青玉疲惫得不行。想着还要堵很久,她干脆换了个听书的电台。 “……武松坐了第三位。柴进教再整杯盘,来劝三人痛饮。宋江在灯下看那武松时,果然是一条好汉……”① 广播里低沉的男声还在继续讲着,林青玉却慢慢合上了眼,眼前的一切越来越远,耳边只留着宋江夸武松的“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林青玉知道自己在做梦。 要不武松、太岁神,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此时身处一间看着摆设很落后的房间内,床前站着一个长得极英俊的男人。 那人一直弯着腰,手搭在床头,额头都是汗,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先生,你没事吧?” 男人没有回应她。 他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此时药效发作,眼尾猩红。他忍得本就吃力,可偏偏面前这女人,顶着一张漂亮的脸蛋,粉嫩的小嘴叭叭说个不停。 他的汗越来越多。 终于,男人扶上她的肩膀,磁性的低音炮: “可以吗?” 看着那张虽然额角带着伤但却很难让人拒绝的脸,林青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反正在梦里。 只是那种仿佛身体被劈开两半儿的痛,她根本承受不了。后悔已经来不及,她的脑子也变得昏沉沉的,想要推开,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挣扎不了。 许是发现了她的挣扎,林青玉感觉到,他带着茧子的指腹,轻柔地擦去自己额头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水。 “抓紧我。”清冽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林青玉就被突然覆上来的阴影笼罩。接着,高度白酒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开,她感觉越来越热。 “……我的名字……” 这样的疼痛叫林青玉没有任何正常的思维,也压根没在意他说了什么。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她就被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吵醒。 她猛地睁开眼,又被闪烁的车尾灯刺到眼睛。意识尚未清醒,她脸上的表情略迷茫。 车里的电台还在继续: “……只因酒色忘家国,几见诗书误好人。毕竟叫唤武都头的正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感谢您的收听……” 林青玉摇了摇头,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双臂。只觉自己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可再回忆又记不清情节。 “嘟嘟嘟嘟。” 前方道路已通,身后喇叭声不停。 1984年9月,华国,京都开往密云县的客车上。 这时节,小客车上乘客都不多,车程已过大半,车上就剩下最后一排的两个年轻姑娘。 “小鱼……”其中一个短发微胖的姑娘有些艰难地开口。 至今她的脑海里还回响着早晨小鱼对自己说的: “月月,我好像怀孕了。” 她身边那个被唤作小鱼的瘦弱姑娘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面无血色。皮肤有些蜡黄粗糙,看着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那对眼仁儿黑白分明,清澈、明亮的凤眼,此时空洞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嗯。”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 密云县一家偷摸开在家里的诊所前。 还是刚才那俩姑娘,一人面色愁苦,一人面无表情。 “小鱼,现在怎么办?你,你,那个男人是谁?咱得找他去,对,找他,得让他负责!” 而被她扶着的小鱼,浑身冰凉。 那姑娘抬头看向正午炙热的太阳,明晃晃的日光一刺,她眼角有泪滑出。 2020年12月,华国。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在这个万家灯火亮起,路上车水马龙往家赶的时间里,广播电视台18楼《青玉有话要说》节目演播厅,灯火通明。 “林老师,你还好吗?”电话编辑王姐在林青玉桌上放了杯热水。 林青玉喝了口热水,压下喉间的恶心后,笑着道,“没事儿。谢谢啊王姐。”她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客气啥,不过等下还是我陪你去看看吧。” 她笑了笑,“估计就是天凉受寒了……” 话没说完就听到导播催促:“林老师,到时间了!” 随着林青玉在话筒前坐好,熟悉的音乐响起: “独特视角观察生活百态,个性语言评说世间道理,细腻心灵体会人生滋味。欢迎收听《青玉有话要说》。”② 六点整。 “各位好,我是林青玉。终于等到了咱们又一次欢聚的时间。新的一天,相信所有听众朋友们都很期待今天的故事,我也一样。那话不多说,让我们接听今天第一位听众朋友的来电。” “女士,你好?” “青玉姐,您好。我想问的是,女孩应不应该主动追求爱情?我刚毕业,他是单位里带我的前辈,很细心,人也很好。我做错了什么,他从不会像其他同学的领导一样骂人。我们上下班都顺路,所以他每天都搭我。一来二去,我就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主动表白,他们都说女孩主动,男人就不会珍惜了。” “姑娘,现在都2020年了,我听你声音,年纪应该也不大,想法怎么还这么落伍!这个年代,真挚的爱情就是奢侈品。在爱情里男女都一样,不存在什么谁主动谁就第一等。只要你们的……” 林青玉话还没说完,电话那端突然抢话,她的声音较之前欢快好多,“好的,谢谢青玉姐。我会听您的话去表白。相信他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的,我比他老婆漂亮年轻……” 林青玉额角一跳,“等等,你说他老婆?” “是啊,但是他说是以前家里逼着娶的,他们之间没有感情的。” “我说姑娘,咱能清醒点吗?你这是追求爱情吗?你这是破坏他人的婚姻!少给自己的行为扯什么爱情的幌子。老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如果你真的能听进我的话,我劝你马上放下,回头是岸……” “青玉姐,你怎么也这么老土?” “这叫老土?那上赶着当小三叫什么?嘟嘟嘟。”她话还没说完,那头就挂了电话。林青玉继续道,“我想提醒所有听众朋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道德就是不道德。一个人若是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了,那人生迟早会发臭发烂。好,让我们接听下一位听众的来电。” “青玉你好。我要说的是,因为我妈生病住院我想让我媳妇去照顾,老丈人就把我赶出了家门。青玉,你在听吗?” “听着。你说你老丈人把你赶出去,你住你媳妇家?” “……嗯。我985毕业,工作很体面。当初是媳妇追我的,她是大专生,但长得很漂亮。结婚所有东西都是她家出的,当时说好,一次性给我妈一百万后,以后我家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半月前我妈突然晕倒,送医院才知道是肺癌。我平时上班忙,就让媳妇去照顾。可今天才知道原来她请了护工,自己没去两回。我说了她两句就吵起来了。 你说她一个当人媳妇的伺候老人怎么了?而且那么点医疗费对她家来说不值一提,我让她拿钱,她就推三阻四。一百万?一百万我妈买了套房子。对,是写的她的名字,但以后还不是留给我们吗? 直到我老丈人回来听了一嘴就大骂我一顿。你说,这一家人是不是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 “我问你个问题,你媳妇听我节目吗?” “不听、不听吧?” “各位亲爱的听众朋友们,都听清楚刚才那位男士的话了吗?要是有认识他妻子一家的,赶紧让他们听重播。这种人我都不稀得多说。和他说话简直浪费咱们的时间。好,让我们接听下一位听众的来电……” 时间如流水,两个小时的直播时间就在林青玉犀利的话语声中过去了。 “……离婚!你有必要和他继续凑合着过吗?你图啥?我觉得劝你忍耐的人特别不负责任。生活是你的,他们不能替你过日子,所有苦果都得你自己尝……感谢您的收听,今天的《青玉有话要说》到此结束……” 林青玉刚走出录音室,就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不过几秒钟,额头就冒了汗珠儿。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肚子,佝偻着腰,大口大口的呼吸。 “林老师,林老师,您怎么了?” “我开了车,快,那谁你抱林老师。得上医院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林青玉就听到这两句话。 同一时间,1985年的华国。 “小鱼,小鱼,你醒醒啊。你还没看过孩子呢,是两个宝宝,龙凤胎……”梁满月和林青旸满脸悲痛地抱着孩子站在病床前。 在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 白布之下。 林青玉满头大汗,眉头紧皱。 下半身碎裂般的疼痛和面上蒙着什么呼吸不畅的压迫感让林青玉渐渐恢复意识。疼痛,仿若烈火焚烧灵魂一般,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就感觉到面上有什么东西被掀开了。 猛地,一股子冷风迎面吹来。她打了个寒颤,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感谢之前投雷和投营养液的晚哟哟同学、haha同学、明明同学~ ①:引用《水浒传》第二十三回 ②:参考电台节目《叶文有话要说》 预收《七十年代回城记》、《临安府生活札记》求收藏 闷骚神颜“软饭男”vs直球泼辣霸王花 1975年初,猫冬的靠山屯大队有了个大八卦: 无子、只有一朵霸王花的老林家真有上门女婿了! 众社员表面恭喜庆贺,实则私底下连夜打听到底是哪个想不开的勇士。 一打听—— 竟然是那个,一来就让全屯文化水平最高的赤脚大夫夸,皎如玉树临风前的知青楚砚廷! 穿书而来的楚砚廷想到以后女主因为被他抛弃,奋起搞事业成了首富,狠狠报复他的手段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正思考着悔婚的可能性。 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甜妹,扛着……扛着一头野猪!走进来。 甜妹空出一只手拍他的肩膀: “卖了这头后,给你买自行车的钱就凑够了。我说话算话,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高考恢复后,林宝意很面容憔悴,很少出门。全屯人都说老林家的上门女婿,要跟那些进城后就抛妻弃子的一样飞了。 而被数学题折磨的林宝意:求你了,快飞吧。 第2章 这是哪啊? 视线里是灰白的棚顶,还有盏老式灯泡。往下看,白墙壁上涂着一道绿油漆。墙体发黄,还有不少块状的墙灰要掉不掉的挂在上面。 他们给她送哪个医院了,现在怎么会有这么破的病房?! 呼啸的风声拍打着窗户,轰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开。林青玉感觉到冷,她往下一瞄,愣住了。 自己身上怎么盖着的不是被子是白布?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个人影靠近她,接着她就听到一道陌生的、颤抖的、兴奋的男声: “小,小鱼、你、你真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鼻尖通红,怀里抱着孩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蓝色旧棉袄的陌生小伙儿。 “你……”才说了一个字,她就感觉到喉咙处火烧火燎,下身仿佛要炸开般的剧痛感袭来,她闷哼一声再次陷入黑暗。 “青旸哥,小,小鱼刚,刚刚是,是醒了吧?”梁满月顾不得安抚哭闹的孩子,她满脸惊惧,眼睛瞪圆,死盯着床上白布已经被掀开到胸口的人。 他没有回答。 “哇啊啊啊啊。” 安静的停尸房里,只有两个孩子的哭声。 林青旸单手抱着外甥,伸出一只手,颤抖地,慢慢地,靠近床上之人的鼻子。 当指背上感受到温热的呼吸后,他的表情变了。 他顾不上梁满月,就那样抱着大外甥,跑了出去,边跑边喊: “大夫、大夫!” 离得最近的白大褂迎面走来,对着林青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喊啥喊,不知道这是医院啊?大呼小叫的,吓着病人不知道啊?孩子哭得这么厉害……” 白大褂的话还没有说完,林青旸就按捺不住,又喜又急道:“大夫,我妹妹没死,她还有呼吸!” 嗬!这话把白大褂以及旁边所有人都唬住了。 六人间的病房只有一张病床上有人,那唯一的病人被子动了动。随后,被角被人掀开,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凌晨响起。 林青玉支撑着坐起时,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趁着照进来的月光,她端起床头早已放凉的搪瓷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水从食道进入五脏六腑,她虽被冻得浑身一激灵,但意识也因此更清醒。 她穿越到1985年的华国。 原主和她同名同姓,长得一样,生日也一样。她是京都师范大学的学生,因为一次意外怀了身孕。 这个年代打胎得有证。她很瘦,一直不太显怀加上肚子最大的时候在寒假,所以一直没被发现怀孕。 原主家在东北一海港城市下面的小渔村。那里三面环海,一面靠山,出去一趟翻山越岭。地理环境所致,即便成立了渔业社但海鲜很难运出去,所以整个村子都过得苦巴巴。 原主家三个孩子,她是老二,哥哥今年二十,弟弟八岁。还有一个患了肺癌,每个月要买高价药的爷爷。 家里的经济来源就是在渔场上工的父母和哥哥。 在这种情况下,考上大学的原主是这个贫困家庭唯一的骄傲和希望。 过年她也不敢回家,谎称老师介绍了家教工作。可不想哥哥却上京都看她,怀孕的事自然瞒不住了。 还没等哥哥逼问,她就因为惊慌过度动了胎气,羊水破了。情况紧急,室友带着他们去了姨妈所在的医院,折腾了一天多,在1985年农历春节的这一天,原主难产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孩子落地后,她因为大出血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小鱼,你醒了?!” 林青玉从纷杂的记忆里抬起头,这是她昏迷前看到的那个小伙儿,也是原主的哥哥,林青旸。 他按下开关,病房顿时灯火通明。 林青旸拎着一个布兜走到病床前,伸手在妹妹额头摸了摸,又比照着自己的来。感受到相似的温度,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不热了。”说完他又打开布兜,里面是两个用打着补丁的围脖包着的老式铝饭盒。 掀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鸡汤味就在病房里蔓延开来。林青旸把筷子递给还在发愣的妹妹,“快趁热吃吧,炖了两个多小时了,应该烂了。” 闻言林青玉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天不过刚蒙蒙亮。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林青旸说着就从病床上站起。 “哥,咳咳。”情急之下林青玉叫了一声,林青旸顿住脚步回头看她。 第一声叫出口以后,别扭的感觉也少了很多。 “哥,我没事,你别去。” “那就好,你不知道,你吓死哥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交代。别愣着了,快吃吧,这里还有饺子。今儿是初一,这也算咱们的团圆饭……” 林青旸有些絮叨,可在他关切的语气之下,林青玉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她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孤儿院的生活,不好也不坏。院里孩子多,照顾她们的长辈少。这种真真切切被亲人关怀的感觉,是她人生中第一次。 她和原主一样,打小就知道改变命运只能靠读书。考上重点大学后,她离开孤儿院,申请了助学贷款。 工作后还了贷款,再宽裕一点后,她开始给孤儿院打钱。 “小鱼,小鱼?” “啊?”她的声带还在发炎,嗓子也还有些哑。 “我说,等会儿得给爹娘打电话了。他们肯定很担心,你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孩子你还是之前的想法吗?” 之前的想法? 林青玉在记忆里扒拉。 “孩子生了怎么办?要是被发现了,你都不能毕业。” “放到孤儿院门口去。”小鱼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林青玉自己就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自然不想这样对孩子。 况且原主说是不养孩子,可却拼了命生下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可既然得了她的身体,那么也要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 于是,林青玉清了清喉咙: “哥,我想养他们。” 林青旸看着妹妹坚定的神情,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上一次看到妹妹这个表情,还是爷爷患上尿毒症家里又交不出学费的时候。他们兄妹跟在弯腰往各家借钱的爹身后,小鱼就是这个表情对他说: “哥,我一定会考上大学,以后再不让你们这样!” 后来,他妹妹果然考上了大学。 不仅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而且还是京都的大学。 虽然当年为了凑路费,他和爹都受了伤,最后还是全村人凑钱给的钱票。可妹妹到底还是出了那个偏僻的小渔村。 “嗯。” 他听到自己应了一声。 又听到妹妹说:“哥,先瞒着家里,等情况好一点再告诉他们。哥,你能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吗?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回去,我们一起在京都先赚些钱……” 七点,大夫准时查房。 看到林青玉清醒着,那大夫显然很惊讶。他量了血压,拿着听诊器在她心口摆弄了好一会儿,又拿着小手电,撑开她的眼皮,照了很久。 最后,那白大褂疑惑又激动地问:“林同志,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青玉摇头,除了恶露,她没什么不舒服。 “奇怪,真的太奇怪了!怎么可能会这样!” 林青玉知道他为什么奇怪,可换了芯子这种天方夜谭的事,估计这位大夫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出来。 她猜得没错,她“死而复生”这件事,在别人都觉得是神明保佑的时候。只有这位大夫最执着,想了一辈子,研究了一辈子。哪怕最后成了国内有名的产科圣手,都没有找到答案。 林青玉微张着嘴,看着被并排放在她腿上的俩娃,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尖尖的头型,皮肤红红的,四肢都有点紫色。 “好丑。”她就奇怪了,就她和小鱼的长相,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 一定是小鱼记忆里,那个长相模糊的男人的锅! “别瞎说,我刚看才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林青旸的话还没说完,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的是两手都拎着大布兜的梁满月。 她穿着大红的棉袄,帽子和围脖上都沾了雪花。 “小鱼你醒了?”声音带着惊喜,很欢快,很清脆。 她重重叹了口气,把布兜放在桌上,“累…我了。”意识到今儿是初一,某些字不能说,梁满月吐吐舌头。 她打开花布兜,从里面掏出两罐奶粉和两个崭新的奶瓶。 “青旸哥,我陪小鱼说会儿话,你去冲奶粉呗。那上面有刻度,冲到50毫升就行。” 林青旸听了她的话显然有些局促,受人大恩惠了。从他妹妹进医院后,就全是她张罗的。 “月月,多谢你了,这要不是……” “你说啥呢青旸哥,我和小鱼是好姐妹,孩子将来也叫我姨。你就快去泡吧。” 林青旸出去后,梁满月才打开另一个布兜。 那里面是换洗内衣还有卫生纸、垫子、牙刷、牙膏、毛巾等。 “难受了吧?来,我扶你下地去洗洗。” 梁满月,原主唯一的朋友。京都人,爸妈都在政府工作,家里只有她一个闺女。 她们能成为朋友,全靠梁满月坚持不懈地对原主释放善意。 在宿舍,原主人缘并不好。 她很忙,忙着勤工俭学挣药费。除了出事那一晚被硬拉去给室友过生日之外,从没参加过她们的聚会,连和她们唠嗑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因为原主内心敏感自卑又自傲。林青玉懂她。 自卑是因为京都。 自傲是因为老家。 在她认为自己在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时候,梁满月,热情的梁满月是原主在偌大的京都感受到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怎么了,很痛啊?”她一直没说话,梁满月有些担心,她皱着眉,“可我妈教我,就得这么揉。你再忍忍。一会我再给你冲一杯通乳茶,那是我姥姥的方子,我妈说喝几杯就有奶。” “谢谢你,月月。”林青玉突然开口。 她看到这个女孩为原主做得一切,相信这也是原主想说的。 “你怎么也来这一套!你啊,差点把我吓坏了!以后再不能这样了,听到没有,林小鱼!” 作者有话说: 和我说下一本见的朋友让我看看你们在吗!!! 呜呜呜呜可能需要一点点鼓励 第3章 距离林青玉出院已经过去一周多。 她和哥哥住在原主租的房子里。 说是房子,其实是仓房改的。原来屋里除了一张炕、一套桌椅外就没有其他家具。不过房东大娘人好,当时看原主一个姑娘家,又给了她一些东西。 炕很大,棚顶很低。林青旸不知道从哪搞的稻草,编了张竹席挂在棚顶上,然后炕就被隔开了。 林青玉带着俩孩子睡在里面。 她穿越至今十天。 这十天,她磕磕绊绊地学习怎么做妈妈。 第一次喂奶,第一次给孩子换尿布,第一次在夜里被吵醒也心甘情愿。感受着怀里软软的小肉团,在他们纯洁无瑕的眼神下,她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感动。 她不知道是受了小鱼影响还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俩孩子打心眼里就觉得特别满足。 然而,眼前这个环境,显然不适合宝宝。 赚钱,迫在眉睫。 八十年代,要说来钱最快的,那肯定是做生意! 她兴冲冲地收拾出原主的全身家当—— 三十三块六毛五。 这是她之前做家教攒的。 她也不嫌这钱少,因为在这个年代,普通工人每月工资五六十,大米2毛钱一斤,猪肉一块七一斤,电影票五毛到一块钱一张,冰棍儿几分钱一根,50平的房租每月不到9块钱。① 所以她这三十来块钱,别看大事做不成,但做小生意很可行。 她还要继续想,就听到门外传来跺脚拍衣服抖雪的声音。 是林青旸回来了。 上礼拜碰上街道办在招临时工修房子,一天五块钱。他年轻,身强体壮,报了名自然被选中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他带回来三十五块钱。 林青旸推门进来后就从怀里掏出一油纸包。他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好吃的就献宝一般先给妹妹。 一双手冻得发红发紫,关节粗大,可他却毫不在意,举着豌豆黄笑嘻嘻地道: “最后一天,那大娘给我们每人都分了糕点。说是主人给的。对了,这钱你明天先还给月月,剩下的六十哥再想想法子。” 他哪有什么法子,这么说也不过是安慰妹妹罢了。 林青玉忽然觉得嗓子眼发干,酸涩瞬间涌向眼眶。 她接了豌豆黄,掩饰性地避开脸,紧咬牙关。 “哥,你也吃。” “哥不爱吃甜的。” 他们租住的小房子靠着京都北站,附近有小学有公园还有工厂。人流量很大,早上还有早市。 凌晨五点,刚喂了孩子的林青玉裹着大棉袄出现在了北站早市的入口处。 八十年代的早市,在林青玉眼里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人间烟火气。 许是还在正月里,几乎人人身上都带了点红。条件好点的是红毛衣、红棉袄,一般的也能戴顶红帽子,或者围块红围巾什么的。 她才往里走了走就感觉到那热闹的氛围: 这里有推着板车在人群里高喊着让一让的;有在热腾腾的蒸笼后头高声问着价格的;有推着血呲呼啦鲜猪肉随意靠在路边的;还有穿着皮围裙修车补胎钉拉链的…… 这年头的小吃早点可以说还相当乏善可陈,林青玉看了一圈,大多是馒头米粥炸大果子之类的。 又从尾走到头,她在心里定了个目标——煎饼果子。毕竟是后世火了那么多年的小吃,她不信赚不到钱! 更深露重的凌晨,月亮高悬夜空,大地尚还是深睡眠状态。 北站胡同里一间小房子就亮了灯,接着门开了,从里面蹿出一个大小伙子。他拉开屋檐下的雨棚,一划火柴往煤炉一扔,引火木屑就燃烧了起来。 而屋内,林青玉给孩子们换了尿布后哼着摇篮曲一手一个,轻拍着龙凤胎。 “睡吧,睡吧。” 等到俩孩子闭着眼睡得很安稳了,她才小心翼翼端盆出门洗漱。 洗了脸后,林青玉就开始调面糊,趁着旁边的林青旸在擀薄脆皮的时候,她先架上了铁锅,拎起豆油吨吨吨往里倒了半锅,然后又从里面的案板上端着个搪瓷盆过来。 “妹儿,怎么还掺猪油?” 林青玉挖猪油的手都没停,理所当然地道,“猪肉便宜,豆油多贵啊。”她又没用地沟油! 可林青旸还是一脸纠结的样子,就像自家要做啥黑心买卖一样。 “哥,人家也这样。这猪油也是咱们自己练的,干净着呢。”还有就是这个年代的人都瘦,吃荤油没问题,没后世那么多三高的人。 林青玉边倒还边让林青旸记比例,豆油炸出来的才金黄,所以猪油不能多。 “哥,这薄脆先炸一笊篱,这些卖的时候你再复炸一下,我特意没炸够时间的。要不还是我和你一块去吧?” “不用了,这风大的,你在家看着孩子。其实现在都不该让你出来的。”林青旸说到这儿还有些懊恼。 “这有啥,那还有人生了第二天就下地干活呢。” 林青旸说不过妹妹,最后的坚持就是不准她跟去摆摊。即使他已经给龙凤胎做好了摇篮。 是的,摇篮。为了以后出去带着孩子方便,林青玉特意让林青旸给做的。 说来也是巧,昨儿林青旸去废品收购站找铁皮油桶代替大煤炉,结果油桶没找到,却看中了几块木头。他以前跟师傅学过木工,算不上精通,但常见的家具都会。 在收购站花了十块钱买了木头和废车轮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到家后他自己就拼了板车出来。 摊饼的锅是在铁铺找到的,林青玉心心念念的油桶这儿也有。就是贵,讨价还价以后两样还花了三十八。 兄妹俩身上所有钱加起来不到一百块。准备了家伙什,又买了面粉鸡蛋等食材,最后身上就只剩了二十块的过河钱。 林青旸到早市的时候,天将将亮了,摆摊的人还不算多。 这里每个人都很忙,没人注意到新来的他。 他略有些紧张,深呼吸后,才开始卸家伙什。等一切都准备好后,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直突突站在那儿的林青旸显得很突兀。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胡同的转角。 林青玉头戴雷锋帽,围巾包了大半张脸,穿着极不合身,长度到小腿肚的酱色棉袄,脸上蹬了一双她娘做的碎花棉鞋。 她看着林青旸几次尴尬张嘴想叫卖,但都以挠头脸红告终。记忆里这个哥哥的性格就是这样,脸皮薄、不善言辞。 林青玉叹口气,正准备从转角走过去。一转身却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地道歉。 “没事。”很清冽的男声。 林青玉做主播以来,什么声音没听过?但这把声音却还是吸引着她抬头,想要看看主人长得什么样。 这男人长得也特别好看。她心里蓦然就浮现那句: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他的好看和这个年代最受欢迎的国字脸不同,是更加符合林青玉审美的好看。 轮廓线条流畅,下巴很平,鼻梁挺立,薄嘴唇紧抿着,左边还有一个若有若无的酒窝。 眼睛略狭长,瞳孔之中仿佛有一点幽蓝,看人很专注,很容易叫被注视的人误会。在后世,这样的眼睛叫做看棵树都深情的桃花眼。 林青玉回过神,对着他粲然一笑,然后就跑到林青旸的摊子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那张秀气的小脸就露了出来。 她站在锅前,拿着木勺,笑盈盈地喊: “尝一尝看一看啊,现摊的煎饼果子嘞,有蛋有菜有薄脆,干净卫生!” 喊完脸不红气不喘,对着围在锅前的几个人道,“大娘买几张不?有甜酱有辣酱,大人孩子都爱吃!” “大哥,我们家可都是精面粉和的面,鸡蛋也是从乡下收的土鸡蛋!” “给我来两张!都要辣酱!这是多钱的?” “有三毛,还有五毛。五毛是啥都有,三毛的没鸡蛋和薄脆。你要哪个?” 林青玉这句话问得就很巧妙了,她不问“要不要”,而是问“要哪个”,果然,那大哥就被她带着走了,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五毛的。 跟着又问了句,“啥叫薄脆?” 林青玉指了指油锅复炸到金黄鼓小泡的脆片,“就这,也是用面粉炸的。” 她熟练地舀了一勺面糊到锅上,然后就用小木棍摊开画圆。没一会儿面粉糊就开始凝固,这时候的面粉都是能闻到小麦清香味的。 趁面糊没全熟她赶紧打了鸡蛋下去,不等刷酱,小麦和鸡蛋的清香就已经传了出去。 林青玉用着铲子翻面刷酱,然后又从咸菜盆里,没种咸菜都舀了点,最后放了片白菜叶子,加上薄脆就开始卷。 这两个煎饼林青玉是特意放慢动作的,就是为了叫这一圈人看了个够。最后装进油纸包里,递给人家。 “小心,烫!” 那大哥带着白色的劳保手套,但还是感觉到手心的热量。他早就等不急了,一接过来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咋样?好吃吗?” 旁边看着的都等着他的“测评”,毕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煎饼。 “好吃!”那大哥不知道是不是被围观,表情有点浮夸。他此时就像后世那些美食博主一般,边吃边介绍,“第一口咬下去,滚烫的口感里头有麦香味,有咸菜的爽口,还有白菜芯脆嫩清甜,最后这个,不愧叫薄脆,果然又酥又脆。妹子,你再给我做俩不辣的,我家孩子肯定也喜欢这口味!” “好嘞!” 林青玉面上笑意更浓,手下熟练地摊饼,还问了句,“还有没有人要?三毛的五毛的,要哪种?热乎乎香喷喷,拿着就能吃哈!” “我要两个三毛的!” “我也要一个五毛的!” “还能加蛋不?” 转眼间他们的小摊子就热闹了起来, 林青旸都还有些愣神,他本想问你来了,孩子呢? 但随着林青玉一声—— “哥收钱!” 还是刚才的胡同转角,被林青玉夸好看的男人一直注视他们,准确地说是注视林青玉。 那村妞撞上他的时候。没错,林青玉给他的第一印象,村妞。 那村妞撞上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有些奇妙。可还来不及深思,她就走了。 然后,他看着她拉下围巾,露出小脸。熟悉的感觉更深了。然而下一秒,他看到她和一男人表现亲密。 他半眯了下双眸,面容颇冷淡,眉眼间也没了笑容。 摊子前骤然多了许多人挡住他的视线,他没再停留。 正好错过林青玉那声“哥”。 作者有话说: ①:参考网上八十年代物价回忆录 第4章 “去这么久,又被哪个蜜果缠上了?”陆鸣叼着根烟趿拉着拖鞋从屋里出来,脸上净是打趣的笑。 徐榛年眼皮都没抬,唰地就把一袋子焦圈儿烧饼的往他面门扔。 陆鸣眼疾手快抓住,脸上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 “嗬,一大早火气这么大?到底让你碰着什么了,说说呗!”他的语气欠欠儿的。 碰着什么? 蓦地,刚才那张小脸在他心头浮现。 熟悉、奇妙。 “到底啥事啊,你自己偷着乐啥呢?”陆鸣吃着烧饼配焦圈儿睨了他一眼。 徐榛年终于看了发小一眼。 “我刚才碰着一女同志。” “卧槽,咱奶奶找的大师真这么准?说你住到老宅姻缘自来,这才第二天你就遇上了?!不行不行,不吃了,回大院,我也要找大师算算……嘿嘿,我就说笑,说笑。” 陆鸣在徐榛年威胁的目光下,又坐了回去。三两口吃完后,他一副洗耳恭听,您展开说说的表情。 “老鹰他们的事现在什么进展了?”徐榛年却没接着刚才的话题,反倒问了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陆鸣变了表情,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沉默了一会才道,“肯说了。其他党羽都在计划抓捕中。” 知道他想问什么,陆鸣接着道,“他还是之前那个说法,只说给你下药是为了拍照威胁。但你自个儿跑了,他们没找到你。要我说,会不会是你搞错了,那间房间根本没有登记信息。你别不是把梦境当做现实了吧?” 徐榛年白了他一眼道,“估计老鹰也不知道,你走吧,阿嚏——!” “得,哥儿们也该回局里了。” 陆鸣回公安局上班后,偌大的四合院就只剩下了徐榛年自己。 他靠在椅背,闭着眼。 脑海中是关于那晚的朦胧记忆。 他是京都军区作战部一名参谋,军衔是营长。一年前接到一个特殊任务,代替新调到国营钢厂的厂长。原因是国安调查钢厂内有特务,并且将会有大动作。这位新厂长曾有苏国留学经验,俄语和英语都特别溜。 满足这个要求又合适的人本就不多,在徐榛年父亲徐志清的推举下,这任务就落他头上。他没有暴露身份,可因为在厂里没有站队,那伙人就打算给他下药拍下不雅照片,借着严打的东风来威胁他。 他虽中了药,但人也跑了,不过额头受了伤。第二天在招待所醒来,床上只有一滩斑驳的血迹。 他再怎么回忆也想不起那姑娘的面容,事后他拿到了当天的旅客登记表。也暗中见过那间房间的登记人,可他知道,不是,都不是。 “阿嚏、阿嚏——” 连打两个喷嚏,徐榛年蹙着眉宇捏了捏突然发痒的鼻子。 刚才那张围巾包裹着的小脸再一次浮现在他心头。 同一时间,相隔不到一里路的小仓房内。 林青旸也知道了妹妹怀孕的经过。 “室友生日我们都喝醉了,回不了宿舍去了招待所。头痛一沾床就睡了,第二天醒来没看到她,反而睡了个男人。我吓坏了,不敢吵醒他……那个室友说她家里有事后来回去了……就是这样。” 原主一小姑娘好糊弄,可林青玉却从她的记忆里发现,那个叫田丽的室友和这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呢? 因为她很紧张,还很笃定原主一定出事了。不过,这种笃定在她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变了。 林青旸犹如发泄一般猛踹着墙壁,他明白了,他妹妹这是稀里糊涂就怀孕了,连人长啥样都没有看到。 “哥,哥,你别这样。”林青玉上前拉住他。 他又能怎么样?连那瘪犊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该去哪找人?他妹妹,他妹妹啊…… 他本来以为妹妹处对象了,舍不得才留下孩子。可现在,以后她又要怎么办? 林青旸满脸带着愁容,心里的火没处撒,看着妹妹的脸,着急又无可奈何,只觉得腮帮子那的牙根处都火烧火燎。 “哥,我上回和你说自己养孩子不是瞎说的。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知道咱们早上赚多少吗?十八块二!这才第一天! 咱们材料买得多,这礼拜的量都够,可买那些才花多少钱?你别回去了,就留在京都摆摊。 等我开学了孩子也两个月了,花钱请房东大娘接着照看。对了,快收拾东西,早上我托王大娘照看孩子,听到里面有房空出来。五块钱一个月,我补了3块钱,她就让我们搬了。” 林青旸在她冷静的声音里也平静了些,不平静也不行。 他努力消化完妹妹的话,心里惊讶一个早上竟然能赚这么多?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他留下来继续摆摊,明显比在家赚得多。 他下定决心道,“我留下来倒是可以,可爹娘那怎么说。他们要是知道你的情况,一准儿让咱都回去。” “先不和他们说,就说你在京都找到活干。等,等咱们宽裕了再回去了。”关于摆摊,在林青玉心里这只是第一步,是为了最快改善目前的情况。 等她攒到钱,她要干笔大的。 八十年代遍地黄金,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穿越而来的林青玉无疑是知道那些风口的。她早想好了,她给自己,给林家找到了一条最快改命的捷径——和苏国人做生意。 这话怎么说呢? 她曾经听经济频道的同事在广播里说过,八十年代,苏国工业高速发展的同时手工业却凋零得很。因此他们国内人民生活得不算好,毕竟缺衣少粮的。但由此,作为邻国,顺势诞生了一批批带着日用品去淘金的“倒爷”、“倒奶奶”。 这些人中,有没名没姓淹没在历史的,也有后世很有名的商业大佬。其中最具传奇色彩的莫过于“用罐头换飞机”的华国90年代首富了。 他的经历带着些命定般的巧合,很多因素缺一不可。林青玉虽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复制他的传奇,但却认为这是目前最适合她的一条路。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此刻,兄妹俩正忙着从逼仄的仓房往四合院里搬东西。 这是个好多家杂居的院子,他们这会要搬进的是西边的一间。 这屋子不算小,四五十平的样子,分里外间。里面一张靠墙的双人床,床头放着一个床头柜,还收着一张行军床摆在角落里。床对面有个上面带着镜子的那种老式双开门衣柜。除此之外常见的家具都有。 不过外面的东西就少了些。一进门,一侧是空书架,一侧是放置洗脸盆的架子。中间摆着张桌子,配着四条凳子。 他们把东西都搬了过来,林青玉归置,林青旸把行军床铺在了外间。都收拾好以后,林青玉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觉得也算有点家的样子了。 邮局。 “嗯呐,小鱼同学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给我介绍了工作。啥单位?说是食品厂的,没编制,就临时工。但一个月钱也不少,就是没那些福利。我知道,会好好干的。下个月发了工钱就寄回去,爹,爷爷情况怎么样?在,就是身边呢。”林青旸把电话递给林青玉后松了口气。 他从不说谎,这回儿跟着妹妹一起欺骗父母,虽说是好意,但也浑身不自在。 林青玉接过电话,听到那端一叠声的: “妮儿,衣服穿着还行吧?冬汛渔场旺发了,你娘给你扯了几尺花布做的。大姑娘家的别老穿黑的蓝的,知道不?我让你大明哥给汇了二十块钱过去,收到了吧?你啊也别老想着做家教挣钱。你爷情况也还好,前儿还吃下一碗鱼面。就是挂念你,放暑假就回来吧……” 电话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唉!她心性多坚强一人,什么家长里短的奇葩故事没听过。可自从听到电话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起,也不知是不是原主的情绪作怪,她就觉得心底酸酸胀胀的。 “你们……” “嗯?爹在呢,啥事?想你娘了吗,她也在呢,你说,我们都能听见。” “没,没事。你们放心,我和大哥好着呢。暑假回家。” “那行,那就这样,电话费贵。妮儿你挂了吧。” “好,你们也照顾好自己。我挂了。” 合上电话,兄妹两个表情都有些沉默。但不同于林青旸的愧疚,林青玉是后知后觉的高兴。 高兴她如今也有爹娘关心。爹、娘,这两个她人生里陌生的称呼,从这一刻起就有了固定的对象。 她林青玉,来到八十年代,有儿有女有父母爷爷还有兄弟。从此无论灵魂还是身体都有了家,不再像无根的浮萍般在人世间游荡。 所以,一个学期加上暑假,这是她给自己的期限。她要带着钱回去,回去那个梦里山路迢迢的小渔村。 ?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4-30 14:48:03~2022-05-04 14: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米唐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山花子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加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宝酥20瓶;山花子10瓶;如面、;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俩宝宝满月了,新生时被妈妈嫌弃不好看,养了一个月后皮肤白了,肉乎乎的别提多可爱。 “桐桐,今天开心吗?妈妈抱抱。”林青玉刚从早市回来,就从王大娘家把孩子接了回来。 儿子还闭着眼,她抱起瞪着双大凤眼,眼珠儿还滴溜溜转的闺女。 一个月的时间,龙凤胎不仅长漂亮了,更是有了名字。 姐姐林元桐,弟弟林元榕。取自“凤栖梧桐,雀落斛榕”。元是元日。正月初一,是他们降生,也是原主离开的日子。 至于户口,林青玉没着急。孩子上学还要三四年,到时候她有了钱,啥事办不了。 小丫头一向很给妈妈面子,林青玉一抱,不用人逗,她就咧开嘴笑。 林青玉解开衣服给闺女喂奶,看她吸得满足,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 这一个月,她早上和哥哥去摆摊之前就往奶瓶里挤好奶。连人带奶交给王大娘,直到九点多她回来。 他们本来只做早市生意,但是林青旸闲不住,早市结束了他又去北站广场上摆摊。下午天气好的时候林青玉也会推着俩孩子一块过去。 日子就在忙碌中过去,转眼林青玉就即将开学。她提前一天去学校,到了她们数学系老师的办公室。 林青玉敲门进来后,就径直往最里面走。那位老师就是一直帮助原主,给原主介绍家教工作的数学系马老师。 林青玉没隐瞒,站在桌前微低着头向老师说明情况和走读要求。 “你不找我,明天我也该找你了。这学期你们课业很重,家教那活我都想让你停了。摆摊?不行不行,时间上来不及,再说了,你这小身板也受不住啊,这每天得几点钟起来了。” 林青玉急摆手:“马老师,我答应您我不会影响学习的。您要是不信,可以给我出考卷。我家的情况您也知道,我爷爷还等着钱救命。” 马老师叹口气,看向林青玉的目光很是无奈。 片刻后,林青玉拿着一张字条走出办公室。 “怎么样了,马老师怎么说?”等在楼下的梁满月一看到她出来就围了上去。 林青玉把条子拿给她看。 梁满月高兴了一阵又情绪低落下来,“以后,你就不能陪我了。” 林青玉捏捏她的脸,“不是还一起上课吗?周末你到我那去,那床大得很,加上你也绰绰有余。” “好!那快走吧,我帮你收拾东西,咱快回去,我今儿就和我大侄女大侄子一块睡。” 马老师回了家翻箱倒柜,回娘家吃饭的闺女,愣了一瞬:“妈,您在干嘛?” “找几件你穿不了的衣服。” “啊?” “别啊,快过来帮着找找,我记得你以前的那好些个棉袄就放这儿的啊,怎么不见了?” “不是妈,您找那些干嘛。上次我爸嫌占着位置,我就都拿回去捐给街道办了。” 马老师站起,急了,“你爸这人真是,自己拼命往家搬那没意义的模型,你那些衣服放了几年了都!” 说着她又叹口气说:“我们班有个学生那棉袄上都摞着补丁。这又不是过去那些年了,可她一个大姑娘穿得……唉,她还得在北站早市摆摊卖煎饼。对了,你离那近,以后多去买买,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好认。” 马老师的闺女挺着大肚子,皱了皱眉:“现在学校都有补贴,我看您这个学生心思就不放学习上。” “不是,她年年考第一。就是家是农村的,爷爷得了肺癌,学校发的补贴每月买药都不够。” 京都北站。 随着火车到站的汽笛声响,车厢里的人早都收拾好随身的行李准备下车。 徐榛年也是刚下火车。前阵子休假,他妈催着他相亲,他奶奶赶他出门让他住老宅。他被烦得不行,干脆收拾了行李就去了东北看哥哥。 他哥徐枫年是东北军区346野战团的政委,嫂子董兰珍和侄女圆圆都随军。 “榛子,这儿!”月台上,陆鸣使劲挥着手。 徐榛年拎着皮包过去。 “走,带你去吃一好吃的!”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林青旸摊位前。 徐榛年看到他,认出了。 林青旸刚忙完中午人最多的那一拨,妹妹今儿去学校收拾东西,估计不会送饭了。他正准备收拾下然后自己煮碗面。见有人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边舀水洗手,一边招呼客人: “都吃点儿啥?有鱼面,煎饼,还有饭包。” 徐榛年半眯了下双眸,认真地审视了一眼林青旸,面容颇冷淡,没有笑容。 “老板,四份煎饼,再打一份饭包,还要两碗鱼面。煎饼要那个绿色的饼皮。三样都是全家福,饭包把青菜撕碎。”陆鸣很利索的点单,显然是来惯的。 徐榛年坐在塑料凳上,看着林青旸的背影,有些挑剔。 “哥,吃饭了!”林青玉拎着饭盒从家赶来,怕大哥等急了,她一路都是小跑着过来的,这会子还有些大喘气。 林青旸跑了几步接过饭盒,“跑啥,我还能饿着自己?快坐下喝口水,缓缓。” “我怕你着急嘛……”她这才看到还有客人,于是转了话音,“哥你先吃饭,我来吧。他们要啥啊?” 林青旸拗不过她只好应了。 林青玉穿上围裙洗手,看了眼面粉桶后,她走到餐桌那。 咦,是那天早上的太岁神! “面粉不够了,两份煎饼行吗?” “嗯。”陆鸣正要说完,徐榛年先言简意赅地应了。 在林青玉返回灶前后,他又不住地打量着吃着饭的林青旸。 还有点像,亲兄妹吧? 心里那点儿不舒服消失不见。 他走到林青玉身边,“能洗手吗?” 林青玉正调芥菜汁闻言也没回头,随口道,“你自己打水。” 她还在心里寻思,这人长得像太岁神,还挺讲究。这年代吃饭前特意洗手的人好像不算多。 借着舀水洗手的功夫,徐榛年不经意地打量林青玉。她比上次胖了些,小脸圆润了点。没穿上回那老气的棉袄和屯迷糊的碎花棉鞋,但看着手肘处的一块补丁,他又皱了眉。 她家是有多不好。 早上卖早饭,中午卖午饭,别告诉他,晚上他们还摆摊! 家里其他人呢?这俩看着年纪也不大,男的就算了。她一个大姑娘出来干小贩不嫌丢人? 这还是徐榛年不知道她还是个大学生,要是他知道,他指定会在心里接着骂她。 不怪他有这种想法。 要知道,这个年代虽然改革开放了几年,但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小商贩还是不体面的。即便有的小商贩赚得也不少,但社会地位还是比不过那些拿着五六十工资的工人。 回到桌前,他换了个位置,正好对着林青玉。陆鸣就对着他挤眉弄眼。他没搭理,翘起二郎腿,看着她熟练的动作。 心里又不舒服了。 “怎么样?好吃吧。这鱼肉做的面条比普通面条筋道,还有股子鲜味,我从知道这儿后,就没再去过食堂。”陆鸣端起碗,最后一口,汤汁都喝完了。 徐榛年眼风还是望着林青玉,看她坐着边洗碗边不知道和哥哥说了什么,脸上全是笑意。 陆鸣说了什么他压根没听清,含糊应了一声当做回答。 “结账!”陆鸣朝着林青玉兄妹喊。 “来了来了。”林青旸过去。 “走了。”陆鸣拍拍徐榛年的肩膀。 他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步行回到老宅后,陆鸣瘫在沙发上。 “你和那煎饼姑娘有啥故事,一直盯着别人看。” 徐榛年沉默。 刚才靠近她的时候,那股子熟悉又奇妙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他摩挲了一把脸,从兜里掏出烟。 扔了一根给陆鸣。 “老鹰他们定罪了?”他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定了,过阵子处决。”刚说完,鼓楼的钟声响了。他看了眼手表,猛地起身,“四点了,我得去接我苗苗下班了!” 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徐榛年也没多呆,没一会儿就锁了门准备回大院。 结果在大院门口又碰上了林青玉。 她还是刚才那打扮,正和他家后面的陈婶儿说着话。 等她走了,他才走上去叫了声婶子。又装作不在意地问了句,“婶儿,刚才那谁啊,以前没见过。” 陈婶笑笑道,“她啊,那是你心心妹子的家教老师。在我们家干一年了,来和我说以后做不了了。唉,这姑娘讲得挺好的,人也认真。她这不干,我还不知道上哪找老师去呢。” “她,家教老师?”徐榛年很意外。 “是啊,师范大学的学生,还是他们老师给推荐的呢。” 林青玉。 徐榛年躺在大床上,在心里默念着名字的同时,那张小脸也浮现在他心头。 做家教,当小贩,她很缺钱吗? 一大学生,也不怕别人笑话? 不当家教了,是因为发现当小贩赚得更多了? 小镇姑娘有些不知轻重了! 大学生毕业就能分配工作单位,她现在是着哪辈子急?这时间都花在别的地方,学习成绩能好吗?而且看她也不少挣,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买点好衣服。 想到这,徐榛年自己愣神,他从来不关注姑娘家穿什么,不是,他就不爱关注姑娘家。怎么到了那钱串子这里,他这么爱瞅她? 还有—— 他不是挺欣赏那种家境贫寒能自食其力,靠着勤劳反哺家庭的人吗? 他明明觉得能拉下脸做小生意的人,比那些光知道等分配的人强百套,怎么偏偏对她就这么挑剔?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因为点啥,才对她有那种熟悉又奇妙的感觉? 为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6章 林青玉开了学。 生活对她来说更加忙碌了,小食摊、喂孩子、上课、准备食材……一天24小时,她觉得现在的自己都一个小时都没有浪费。 让林青玉感到欣慰的是,她的两个宝宝真的很听话,很少会哭。只有在尿了饿了的情况才会哼唧两声,而且俩孩子都不认人,并不会因为白天林青玉不在就哭闹不休。 所以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问题其实是睡眠不足。 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她从前学习不差。从上大学就开始在辅导班兼职,直到她经济自由。 原主的记忆她都有,这时候的教育也没后世发达。她不说不学习就能保持第一,那是不可能的。但她会画重点,她有那个自信,总不至于让成绩太难看。 所以林青玉很放心地没有去第一排,而是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拿书挡着睡一会。 这可能是一天中她最放松的时候,因为有梁满月帮她看老师。 是的,这小妞从林青玉第一天坐到后排以后也跟着从第一排坐了过来。 她知道小鱼很忙,开学不过一个月,她寒假里养的那些肉又瘦了回去。 唉!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帮她做什么。 下课后,同学们都没走。因为下一节课就在半小时后,他们聚在一块讨论刚才课上的题目。七嘴八舌的,很有青春气息。 而最后排,林青玉还保持着刚才那个上课睡觉的姿势。教室里这么吵都没让她醒来,可想而知她有多困。 他们讨论的是一道级数的收敛性判断。 班长赵卓然出声道,“我只能算出方程的两个实数根……” “不对!应该用韦达定理。”又有同学不赞成。 “不是啊,显然f(0)=f'(0)=1,那再用两端求n+1阶导数就可以算出x……”学委道。 “我赞成学委的看法。” “我不认为,我认为……”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田丽在瞥到睡着的林青玉后,突然道,“林青玉同学数学好,她都没说话。问问她的看法吧。” “说得也是。林青玉呢?” 梁满月听到他们的说话声,赶紧推了推她。趴在她耳边,“小鱼,小鱼,叫你呢。” 林青玉睡眼惺忪的,“嗯?” 田丽却已经走了过来,她拿开面前的书。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她们这里。 “林青玉同学,咱们上大学的机会来之不易,你得珍惜呀。要是在外面住不方便,你还是搬回来住吧。这样不管生活上还是学习上,大家互相都有个照应。” “她搬出去住了?为啥啊?” “说起来我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油烟味。” “是吧,我也闻到过。” “而且她这学期好像每次都是坐最后一排?” “这是干啥去了……” 因为田丽的话,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 林青玉半眯双眸看向眼前这个穿着呢大衣的女同学。她刚才的话,绵里带针,轻易就把她走读的事变成了焦点。 “我走读是有马老师同意的,多谢你关心了。不过,我应该没必要向你们交代原因打申请吧?” 似乎没想到一向沉默的人竟然会开口,田丽和刚才讨论的人显然有些意外。 林青玉却没管他们,径直走向黑板。 这种题型看着复杂,但核心还是转化为斐波那契数列。在以后的高数里很常见,不巧,她就曾经做过。 思考片刻后,她拿起粉笔。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林青玉写得很顺畅,一气呵成就给出了答案。 随着最后“收敛”两个字写完,她略重地一点,然后利索地转身把粉笔扔进讲台上的粉笔盒里。 “对啊!就是这样,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学委略激动地拿着本子抄林青玉的步骤。 “青玉同学,你真厉害。”赵卓然夸了一句。自从他和林青玉表白被拒绝后这还是第一次和她说话。 林青玉看着他,脑海里也回忆起那事。她本来想直接绕过赵卓然。可却发现,赵卓然一靠近她,田丽就格外紧张。 不管什么年代的女学生,两人之间不对付的原因除开天然气场不同外,无非也就是,家庭、长相、成绩,还有男同学。 “你的思路也是对的,算出实数根再用韦达定理,然后算收敛域内展开成几何级数,最后用比值判别法也能得出收敛。” 赵卓然摸了摸后脑勺,脸微红,他尽量压制激动,保持语气平稳地道,“我根本没想到后面那些,以后我能多和你探讨探讨吗?” 林青玉注意着田丽的脸色,她的表现果然和她猜测的没错。 所以,这就是她害原主的原因? 林青玉故意道,“好啊,不过我时间不多。” 赵卓然听了她的话,满脸喜色,忙摆手道,“没事儿,等你有空就行。” 林青玉没再和他说话,径直走向座位,路过田丽的时候她还音量适中却足以让大家都听到: “田丽同学,你要不要照应下我,看看这答案对不对?” “噗嗤。”梁满月笑出声后又欲盖弥彰般捂着嘴,仿佛刚才偷笑的不是她一般。 “她哪看的懂。”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田丽脸涨得通红,看了眼赵卓然,而后者像是没注意到这边,正趴在桌上试验刚才林青玉说的解法。 上课铃声响了,她这才恨恨地看了眼林青玉转身跑向第一排。 马老师一进教室就看到她留的题目,已经有人做出来了。这笔迹,她认得。 欣赏地看了眼后排的林青玉后,她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林青玉上课睡觉她不是没看到,她心里也担心她走上歪路。本来想期中考以后找她谈,不过现在看来,这孩子确实没放下学习。 “小鱼,你刚才真厉害!太解气了!”梁满月递了一张纸条过来。 林青玉心里也给刚才的自己打98分,扣2分,免得骄傲。 于是她回道,“我还有更厉害的。” 她还要替原主讨回公道。 “嗯呐,现在的你真好。以前你总被欺负也不还口,我都着急。” 等天气慢慢的暖和起来,进了六月份,林家摊子上的东西就变了。原来的鱼面汤,因为天热换成了凉皮。小米粥也成了绿豆粥。 煎饼饼皮的颜色也更多了,有胡萝卜的橙色、苋菜的红色还有南瓜的黄色。这五颜六色的煎饼,很特色,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 他们从一天一桶面糊到现在一天得四五桶面糊偶尔还有不够的。 赚得钱也翻了三四倍,从第一天十八块到现在一天五六十,最多一次有八十。 这样的收入是林青旸从前不敢想的,他甚至都不敢多寄钱回去。他和家里说自己一个月60块,每个月他寄40回去,他爹娘都担心他们兄妹过得不好。 “哥,存好了,走吧。”林青玉拿着一张存折从银行柜台出来。 林青旸翻看存折,看着那上面的1800元,心跳加速。 “妹儿?”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林青玉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了,她拍了拍大哥的肩膀。 “哥,是真的,没发梦,1800块,呜呜。” 林青玉一把捂住林青玉的嘴,表情很急切,伸出跟食指放在嘴边虚了一声,“别嚷嚷!” 说着他放开林青玉,还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存折放进裤兜,然后双手捂着。 “哥,你这样不是让别人注意你裤兜吗?” 他脸色一红,把存折拿给林青玉,“你放书包里,然后包给我背。” 他把书包背在了前面。 “哥,你先回去把桐桐和榕榕都接回来。我去菜市场买点菜,晚上月月来家吃饭。” 已经是上午了,菜市场新鲜的菜不多了。不过好在这时节青菜多,她的选择范围还是挺大的。 最后买了一尾鲫鱼,两斤大骨棒,一斤鲜肉并几种蔬菜就回去了。 有了存款,她脚步轻松了不少。林青旸说,用这笔钱来给爷爷治病。林青玉没赞成,一个是因为这是她准备用来去苏国倒货的本钱。还有就是,虽然不知道这年代的具体价格,可2000块在肺癌面前大概也是杯水车薪吧?倒不如等去一趟回来。 “哎哟。” 同样是几个月前胡同转角,林青玉再次和别人撞上。 这回不是太岁神,而是一老太太。 老太太走得急,和她一撞就跌在了路上。林青玉心里一咯噔,赶紧放下手里的布兜,扶住老太太的胳膊。 “奶奶,您没事吧?哪里痛?不好意思,我没看着您过来……” “别说了,闺女,快扶我起来,送我去医院。”老太太中气十足地打断她的话。 老太太平时不住这儿,天气热了,老宅凉快。可她前脚刚到一上午,就接到电话说她老孙子正在做手术。她都等不及儿媳妇叫人来接她,自己就想往军区医院赶。 可还没出胡同就糊涂了,这去军区医院该怎么走? 听她这么说话,林青玉放心了。然后又想到,难道八十年代也有碰瓷? “你愣着干嘛啊,走啊。军区医院,你送我过去!我老孙子诶!”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扶着林青玉的手起来后,眼里就淌下泪来。 “奶奶,我……” “闺女我老孙子是军人,他受伤送医院了。是在前线受的伤,你当拥军做好事,送我去医院吧?奶奶谢谢你。” 听着老太太的哭声,林青玉没办法了。她捡起布兜,“好,我送您去。” 老太太抹眼泪:“谢谢你啊闺女,奶奶就知道你是个好闺女。”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5-05 18:00:03~2022-05-07 20: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唐3个;再来一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唐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对安南的自卫反击战从79年那篇《是可忍,孰不可忍》开始。当年,仅用一个月就达到还击站的效果。大部分的军队撤了,但这些年边境却一直经历着轮战。 直到去年四月二十八日开始收复老山、者阴山地区作战。 手术室里的徐榛年额头都是汗水,已经打了麻药,他陷入深睡眠状态。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炮火连天、慷慨激昂的战场。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出发时的口号声,吼向长空,响彻云霄。 “兄弟们,冲啊,干死这帮瘪犊子!” “炮兵呢?对着敌军支援团,开炮!” 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枪林弹雨…… 画面一转,寒风呼呼的胡同里。 “不好意思。” 他低头,撞到他的人包得严严实实,他只看到那对清澈明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热气腾腾的白烟后,一张小脸,对着铁锅,“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① …… 手术室的绿灯亮起,走廊里却一个等待的家人都没有。 他的母亲白佩珍,此刻他的主刀医生。 他的父亲徐志清,此刻正坐在京都军区作战指挥部的会议室里,手边是西南紧急传回来的战报。 林青玉带着老太太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医院上悬挂着醒目的标语: “欢迎还击战英雄凯旋归来”,“迎接还击战英雄回家” 其实林青玉到这儿之前,都不清楚老太太说的前线是哪里。然而看到还击战她才想起来,这场算得上是华国最后一次的战争。 她们到的时候正好来了一辆部队专用的救护车。她看到救护车上抬下一位位军装破烂不堪的士兵。 现场响起一阵掌声、议论声,还有哭声。 和平年代来的林青玉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她有些呆滞,完全是被老太太推了把才反应过来,然后带着人走进医院。 “护士,请问今天送来的军人在哪个手术室?” 导医台的护士很忙,她头也没抬,回了句,“名字。” 林青玉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扶着林青玉,有些气喘吁吁的,“徐榛年,徐榛年。” 护士对照了下册子,然后抬头说了句,“三楼左手边走到底。” 林青玉一手拎着菜,一手扶着老太太。要不是她这段时间运动量够,要不她也该坚持不住了。因为老太太现在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在她身上。 “奶奶你在坐一会吧。”她把布兜放下,想要扶着老太太去旁边的座椅。 “不,不……我老孙子唉,菩萨保佑我孙子一定要没事……”她靠在林青玉身上念念叨叨。 林青玉皱眉,显然有些为难。她这么久没回去,说不定她哥都着急了,还有孩子,俩孩子也到了要喝奶的时候,今天想着能喂就没留。 “老太太,我……” 她话还没说完,代表手术中的路灯就亮了。很快,门就开了。 一个白大褂走了出来,老太太想快步上前,却一个踉跄,林青玉赶忙走上去扶住了她。 “奶奶,没事吧?” 老太太却没工夫回应她,她看着那个白大褂,抹泪:“佩珍,小榛怎么样了?”? 淌着泪略显混沌的双眼,小心翼翼问道:“还是那个小榛吧?” 她怕老孙子缺胳膊少腿。 白大褂摘下口罩,“妈,没事。手术很成功。” 老太太松了口气,这才靠着林青玉放松下来。 “这是……”白佩珍话没说完,扔在昏迷的徐榛年就被推了出来。 林青玉看清他的脸愣了,是他? 呆滞的后果就是她任由老太太拿她当拐用,一直给她拽进了病房,直到老太太到病床边儿扶住铁架子才放开林青玉。 “啊!”徐榛年突然大吼一声,他猛地睁开眼,入目不是沾满沙尘的西南森林,也不是满鼻子的硝烟味。 他看着呆呆的,面无表情。 “小榛,小榛,你别吓奶奶……”老太太扑到孙子胸前,捧起孙子的脸仔细端详。 “把你留在京都就不是想你跟他们似的,可你,你咋能那么对奶奶?咱家够光荣的了,你大爷,小叔都没了。你可不能再出事,要不你让奶奶怎么活?!” 老太太伤心的趴他胸口哭,很撕心裂肺。 徐榛年感受到胸前的湿润,意识渐渐回笼。 他右腿粉碎性骨折。 抬起手在老太太背上拍了几下: “奶,我不是没事儿嘛,您就别哭了。您哭得我头都疼了。” 他这么一说,老太太打了嗝,停住了,人也扶着铁架子站起,“还有哪里痛?你妈马上就来?” 徐榛年刚看到病房里的林青玉。 她一双大眼睛略显呆滞,看着点滴瓶子。 “你怎么在这儿?” 林青玉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她愣愣地回了句,“啊?” 倒是老太太,知道孙子被相亲搞烦了,她以为孙子误会这是给他介绍的姑娘。于是开口道,“我在路上撞到这闺女,她人好,送我来医院。” 然后又对着林青玉道,“闺女,谢谢你啊。以后奶奶请你吃饭,你住哪?” “不用了,我也没帮什么。您不是说拥军吗,我还有事,奶奶我就先回去了。” “这可不行,一码归一码……” “奶,我认识她。”徐榛年打岔道,他看到林青玉还拎着菜兜子,就知道她应该是真赶着回家。 林青玉直到走出医院都还在回想那句“奶,我认识她。” 她心里莫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她归结为被帅哥记住的虚荣心。 病房内。 白佩珍来了,对婆婆说了儿子的情况后,她又忙去了。送来太多军人了,整个医院都忙。 “妈一会儿来看你。儿子,妈以你为荣!”走之前,她还夸了句。 徐志清的勤务兵小宋和徐家的后勤保姆荷花一个拎着脸盆暖壶一堆日用品,一个带着两个饭盒也到了病房。 “奶,怎么不吃饭?”徐榛年看奶奶没动就问了句。 徐奶奶打量着孙子,在她知道孙子没大碍的时候整个人就稳住了。现在她更在意一个问题,刚才的闺女到底是谁?她老孙子的口气怎么那么不一样?他能主动认识姑娘家? 她知道直接问,这小子还不一定能老实说。于是—— “小榛,你和上次陈婶介绍那梅子相处怎么样?我听你妈说她是这医院的护士,刚才过来的那个就是吧?我看她眼神就知道。” 徐榛年无奈道,“奶,我都这样了。你和我妈说说,让她别掺和我感情上的事。还有那高梅,我俩不行,不合适!” 徐奶奶点点头,“那梅子不行就算了。甜甜呢?甜甜行吧,这闺女我看着长大的,咱大院那一圈儿小闺女我看就属她又孝顺又听话,人长得漂亮工作也好。最重要这么些年,她怎么对你的,奶奶我都看在眼里。” 徐榛年放下筷子,心里更无奈了。看来他奶奶是真的觉得他的伤不重了,净关心这些。 “奶,您不是说让我住老宅吗?等出院了我就去。” 徐奶奶心里一喜,老宅?刚才碰到那姑娘可不就在老宅附近! “行,我也住老宅。老宅凉快。” 林青玉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林青旸一看到她惊喜地上前,压低声音,“你上哪去了,我出去找了一圈儿没看到。俩孩子喂了奶粉。”他话还没说话,林青玉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 门前的简易灶台。 “在胡同里遇到一老太太,我送她上医院就耽搁了会。哥,你知道前线在打战吗?” “西南!”林青旸给妹妹下面条呢,闻言顿时瞳孔放大,脸色涨得通红。 林青玉有些惭愧了,这个年代的人果然像影视剧里的一样。 “那老太太的孙子是刚回来的军人,我就是送她去医院。” “那你看着啦?”林青旸一副很羡慕的样子,他也想见见英雄。 “……那人你也认识。”林青玉没吊他胃口,接着道,“就上次来吃煎饼,我开学那天,送饭不是晚了嘛。后来你还说他看着眼熟那个。” 林青旸回忆起来,他没拿筷子撩面的那只手一拍大腿,“哎!我想起来了!” “哎哟,下次他再来,咱可得请他吃两个煎饼!” 他一时激动动静太大,屋里俩宝贝听到动静醒了。 “哇啊啊啊。” 林青玉赶紧推门进屋哄孩子。 下午就在和俩孩子一块玩中度过了。等听到鼓楼代表四点的钟声响起时,兄妹俩就开始准备晚饭。 梁满月踏着刚下山的太阳进院子,一走进就扬着大大的笑脸。 “好香啊。” 洗青菜的林青玉看了她一眼,“我哥可会做饭了,这烀大骨头和酱烧鲫鱼可都是他的拿手菜!” 梁满月进屋放下布兜,再出来的时候笑嘻嘻地,还拍了下林青旸的肩膀,“那我可有口福了!” 掌勺的林青旸耳根微红,“月月,你在屋里坐坐,不用帮忙。” 林青玉也说,“是啊,我一人就洗好了。你帮我看着孩子。” 晚上,院子里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西边厢房外间的小方桌上,烀排骨、酱烧鲫鱼、清炒小青菜拍黄瓜还有几瓶散装啤酒。 梁满月一手啃着大骨头,一手举杯仰脖干掉一杯啤酒。她满足地喟叹: “青旸哥你做饭比我妈做饭都好吃!” 林青旸抿了口啤酒,有些拘束的样子: “那你多来吃饭。” “嗯呐,等考完试,我就天天来帮你们!” 林青玉虽然喝着凉白开,但不妨碍她跟着激动,她举起杯子: “大哥,月月干杯,为咱们这段时间的起早摸黑!” 梁满月酒量不好,没几杯就趴桌上了。林青旸的脸也红了,他看向妹妹: “妹儿,大哥是不是很没用?开始是月月帮忙,后来全靠你……” “大哥,你喝醉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靠不靠的。不都是你在摆摊嘛,我也就是早上帮那一会子……” “我没醉!妹儿,你变了好多!从前话那么少的人都能摆摊叫卖了。要不是你还是你,我都以为你被小鬼上身了! 唉,哥没用,让你上着学也操心那么多。哥没用啊……” 林青旸的话让林青玉心里一紧,听到后面的她才松了口气。看着喝得醉熏熏一个劲儿说自己没用的哥哥,她叹口气。 随后站起身,过去扶住他。 “哥。” “嗯?” “哥,等放假我们去苏国吧?” “啊,老毛子?去干哈?” “去赚钱!然后把爷爷接来看病,也把家里那些债清了……” “好,都听你的!” 酒精的刺激下,林青旸其实没有明白她的话。但他本来就习惯性听妹妹的,加上摆摊确实挣到了钱,就更加相信林青玉。 “我会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苏轼的《戏咏馓子赠邻妪》 第8章 天越来越热了,等到街上到处都是卷起长袖衬衫或者穿文化衫的时候,期末考试也来了。 这学期数学系一班的同学都觉得林青玉变了。虽然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忙碌,一下课就不怎么见人影,可她现在会和同学打交道了。不管谁和她说话,还是讨论题目,她都会回应,而不是像从前支支吾吾半天不怎么理人。 最后一科的考试铃声响起后,林青玉率先站起交试卷。因为她怕再晚点就该被围着对答案了。 北师大的小树林里,林青玉背着书包在银杏树下等另一个考场的梁满月过来。 “青玉同学……” 林青玉回头看去—— 是赵卓然。 他穿着白衬衣,戴着眼镜,抱着几本书,正往她这个方向赶来。 “有事儿?” 赵卓然才站稳就听到这么一句,白净的脸上瞬间有了红晕。他轻咳了一声,又推了推眼镜来掩饰尴尬。 “你回去的车票买了吗?我妈给我买了卧铺票,给你。” 赵卓然也是东北人,不过人家是省城的。而林青玉,她得先到省城,再换几趟客车,最后腿着翻过一座山才到家。 林青玉挥开递过来的火车票:“不用,谢谢。” “你又要留下做家教?其实我大姨也想给表妹找……” “小鱼!” 梁满月的声音传来。 “班长,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林青玉就向着梁满月的方向走去,她挽上梁满月的手,“别回头,快走快走。” “其实我觉得班长也挺好的啊,文质彬彬,说话轻声细语的。人都喜欢你三年了,你真不考虑?” 林青玉压根不喜欢这类型,再说了—— “我都有桐桐榕榕了。” 梁满月沉默了。 她也是知道招待所那事的。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走后,田丽走到赵卓然身边。 “班长,我暑假要上东北表姨家玩。能和你一块走吗?我还没自己坐过火车呢?” 赵卓然因为林青玉的拒绝,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公园里。 夏日的晚上很热闹,有带着孩子溜达散步的,有老太太老爷子消食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净往没有灯光的地方蹿的年轻人。 湖面上映照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叫晚风一吹那月亮就起了皱。柔和的光晕,连着一颗被打落进湖里的石子泛起涟漪。 这环境很浪漫、很朦胧,很适合处对象。 然而实际上—— 林青玉和梁满月俩人玩抛石子进湖里,比谁出的水漂儿多。 那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波纹,倒映着两个姑娘的笑脸。 “小鱼,我都和我妈说好了,他们以为我跟你回家去玩了。你放心吧,两个孩子我会照看好的,等你回来还是白白嫩嫩的。” 说着她拿起放地上的军绿色挎包,里面掏了一会,盈盈月光下,梁满月掏出一把十八孔老式口琴来。她笑着看向林青玉,随后《送别》的旋律响了起来:①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 林青玉含笑侧头看着她,来到这个年代,她不仅有了亲人,还有这么好的朋友。 “是不是没想到我还有这手?专门备着哄孩子的,嘿嘿,聪明吧!” “确实没想到,你厉害!”林青玉捧场。 俩人对着清澈的湖面,席地而坐,小声哼唱着歌曲。 “说真的,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说谢谢太轻,太轻。 俩姑娘肩挨肩,头靠在一起。 “说这干啥,我们不是说了要做一辈子的姐妹吗?我要教会俩宝喊大姨,等你回来,就知道了,他们啊,第一声不是妈妈是大姨。” “好……让他们喊大姨。” “对了。”梁满月接着掏包,然后拿了个信封给林青玉。 “这啥啊沉甸甸的,你给我写这么多信?小妞你是不是太爱……这钱?” 林青玉拆开看到一沓大团结,怔愣住,猛然抬头和梁满月对视。然后把信封塞回她包里,音调有些急,又因为大晚上的不敢高声: “月月,你这是干嘛?这半年我们赚了快2000块,你这些赶紧收起来,我不要,我不要啊!” 梁满月看她急了,她又重新取出信封,塞林青玉手里。 “这是我从小到大攒的,没多少,就几百块。穷家富路,你拿着,就是不用,有这个垫底,我们都踏实。你知道的,我不是太赞成你去。可是我希望你成功,希望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也许在你身上会有奇迹。你别托辞了,你要不拿着我不放心!就当、就当我借你的,等你以后再还我。” 湖边两个女孩推推搡搡的,最后又手挽手好得跟一人似的。 “砰!”两个北冰洋瓶子相撞。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为小鱼的梦想干杯!” “为月月的口琴干杯!” 京都站售票窗口。 “买不了?”林青玉低呼一声,然后不解地问,“为啥啊?是不在这个窗口买吗,那得上哪个窗口买啊?” 售票的同志看林青玉确实不像知道的样子就说了句,“这出国的火车票哪能这么随便就买到。你再回去想想办法吧。” 林青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缺乏常识,现在不是那个随意在购票软件上就能买到车票的年代。 就在她两道秀眉拧起、苦闷全写在脸上的时候。她被扯了扯袖子。 林青玉扭头看去,是一个有些眼熟的男同志。 “小老板?”陆鸣刚从外地回来就在火车站广场看到垂头丧气的林青玉,他记得林青玉,抛开自己哥们儿对她不同之外,还有他是林家兄妹小食摊老客的关系。 他这个称呼,让林青玉也想起来了他是北站那片的公安,经常来摊子上吃吃面。她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你是没买到票吗?你们暑假不摆摊啊?” “暑假有点事,8月应该能回来摆摊了。”林青玉以为他就是想打听出摊时间。 “你们上哪去,或许我能帮上忙。” 片刻后,从火车站站长办公室出来的林青玉,兜里揣着两张从京都开往莫斯科,k3国际列车的车票。 “谢谢您啊陆公安。下次我和哥哥请您吃饭。”林青玉笑得很真诚。 “好啊。不过你别一口一个您了,叫我陆鸣就行。我还有事得会局里,回见。” “好,陆鸣大哥再见。” 暑假第一天,林家小摊没有出摊。昨天就通知了老顾客,暂时歇业一个月。 梁满月已经正式住进林家小屋。她经常来看孩子,俩孩子对她一点儿都不陌生。 天还没亮,吃了早饭,林青玉和林青旸两兄妹就揣着2400块钱,赶第一班公交车去了京都批发市场。 通往京都批发市场的马路最近正好在修路,坑坑洼洼的,公交车一路七扭八扭左右摇摆。 有人带了鸡鸭上来,有人在吃早饭,车厢里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熏得人头昏脑涨。 林青玉两根手指用劲,才捏着开关打开紧闭的窗户。她刚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坐在她身后的大娘就开始抱怨: “你这姑娘,开什么窗,风都吹进来了。你不冷别人冷啊!” 说着重重地一推,窗户啪地又关上了。 林青玉有些晕车,加上林青旸自上车后就一直很紧张,紧紧捂着肚子。林青玉就没多事,只再次给窗户拉开一道小小的缝。 “妹儿,你是认真的吗?这可是2400块!?”东风批发市场前,林青旸抬头看着那个崭新的招牌,有些不确定的问。最后那个数字他说得很轻,生怕被人听见了。 林青玉侧过头,认真地看向哥哥问道:“哥,你相信我吗?” 林青旸看着这个和记忆里的小鱼越来越不像的妹妹,心里有些打怵。可要不是一家人,她怎么会这么劳心劳力。他咽了咽口水,压下那些奇怪的念头。 “走吧!”林青旸心下发狠,妹子都有这个魄力,他一个当哥哥的,不能事事都让妹子顶在前头。 林青玉踏进批发市场的瞬间,脑海里又响起了曾经在经济电台里听到的: “……在批发市场里压价,前一秒都要跟人吵起来了,后一秒还能舔着脸笑着说谢谢老板。背着胶丝袋,省那一两趟车费,风里来雨里去……” 相比这里其他人行色匆匆熟络的样子,兄妹两温吞的就像是意外闯入的。 身边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一个摊子挨着一个摊子。腰间挂着个装钱的兜兜,手臂上搭着主卖款式的老板大声的叫卖、穿着黑灰上衣,拎着大胶丝袋的顾客大声的讨价还价。 讨价、收钱、装货。 这一切都让兄妹俩看直了眼。 林青玉双手握拳,指尖掐着掌心。手心的刺痛让她的眼神恢复清明,这样的场景,记忆里也是经历过的。只不过那是2015年,而现在是1985年。 “哥,你跟着我。”从这句话开始,林青玉就进入了状态。 接下来,林青旸紧紧贴着小鱼走,他看着她边走边听价格,遇上中意的还会停下来问问价格。而他捂着自己放钱的口袋,还要注意经过他们身边的人。他就怕人一多,再给钱弄丢了。 林青玉在一家看着比周围都大一圈的摊子前停留。老板是个大妈,她正忙着给几个人结账。 “文化衫150件,牛仔裤50件,喇叭裤……好勒,您下次再来。” “尼龙袜?现在更流行丝袜呢!您瞧瞧——” “哎哟,您眼光好。这是雨衣,京都现在正流行呢,又能防雨,天冷了还能当外套穿。行,50套是吧,来……” 大半天,他们从头走到了尾,每一家都看过了。这里最多的还是衣服,各种各样,长袖、袄子什么款式都有。 “老板,拿八个胶丝袋!”林青玉盘算好他们带的两千四百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后,在门口的小商店里花了来到这里的第一笔钱。 随后,兄妹俩每人两手都挎着两个袋子重新走进市场。这打扮就和其他来批货的人一样。 他们到了刚才停留最久的那个摊子前。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李叔同《送别》歌词。 第9章 林青玉知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那都是女人钱和孩子钱最好赚。所以她的目标,就定在这个范围里。 现在是七月份,苏国那边冬天时间长。嗯,还不能挑尺码,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均码的概念。她一边思索一边在人家摊子前张望。 “妹子,看看,我这儿的货可是最齐全的。” “大姐,这线衣和尼龙袜怎么拿?” 快五十岁的女人看向林青玉,大姐?嘴巴倒是甜。不过看着面生,她眯了眯眼,报了个价:“八块!” 林青旸上前一步,正想理论两句,怎么八块?刚才他们还听到是三块八的,这不是坑人吗? 林青玉扯了扯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她对着那大娘笑了笑,这会连大都没了,语气更是亲昵地道: “姐,您别开玩笑了。这玩意供销社也就八块。我真是诚心要的,您看,我们家伙什都带了。”林青玉指了指两人手里的胶丝袋。 “姐您说个诚心价,这四个胶丝袋装满,剩下两个装尼龙袜。下回我还来您家。” 那大娘看着林青玉小小年纪,说话老练,也笑了,“行吧行吧,看你面善,五块八,我给你装上。” 林青玉侧过身,脚向着外面,“姐,您这个价可不诚心。这线衣市场里哪个摊子没有,我就是刚听见姐和前头那个大哥说话,看您也是厚道人才进来。您这……算了,我还是去别家看看吧……”林青玉做出要走地姿势,林青旸以为妹妹是真要走,他转身大步离开。 “诶,诶,闺女!你等等,别走啊——”那大娘见人真要走了,赶紧出声叫住。 林青玉停下脚步,“姐,我们大老远坐车来是真得拿货。价格不合适,咱们都别耽误彼此时间……” “你这小闺女性子怎么这么急!我才说两句,就着急忙慌的要走。行了行了,这也要吃中饭了,我就当是收摊了。三块八给你,尼龙袜三毛。这总成了吧?我这线衣质量可和那些不一样,你自己扯扯,弹性多好不管胖瘦都能穿!” “您这质量不好我能在这么多家相中吗?谢谢姐~”还到心里的价格,林青玉也笑着夸了句。 “你可真会灌迷魂汤,说好了,你以后可都得来我这拿货呢!还有别的你要不,这雨衣你们不看看……” 林青玉嘴甜,夸的那大娘同意让他们免费寄存胶丝袋。 这一下,就用去了大半的存款。 她带着哥哥来到一处批发玩具的摊子前。 玩具款式很多,她在娃娃和玩具枪中犹豫。后来想到那可是被称作战斗民族的国家啊!于是果断选了玩具枪。 还价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没费多大功夫就以合适的价格装满了两胶丝袋。那老板最后还送林青玉几件样品。什么呱呱叫的小鸭子,金发碧眼的洋娃娃之类的。 林青玉看着脚边八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开始发愁了。买的时候倒是痛快了,可现在就她和哥哥两个人,该怎么带回去? 还有,这么多东西,他们俩真的能带上火车吗? 她有点后悔,可林青旸却被这几包东西激出勇气来。钱已经花了,那就只能往前! “妹儿,别愣着了,走!”话音落下,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抗胶丝袋。 人不到绝境,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以上感悟来自扛着三个胶丝袋的林青玉。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要等着男同事换水的弱女子。 可现在,她身上这些,百八十斤有了吧? 批发市场距离公交车站大概两三百米,林青玉却觉得这条路怎么漫长。她都想不到自己是靠着什么样的毅力才能坚持走到公交车站。 等公交车的人很多,兄妹俩还没过去呢,就被大多数人侧目了。 “这大热天的,你们干嘛不来两趟。瞧瞧这满头大汗的。”有个大哥看不过眼,走过来帮林青玉背了两个。 她顿时直起腰了,也没管还往下淌的汗珠儿,扬起笑脸,一叠声地,“谢谢大哥。” 公交车没一会就来了。只是回去的公交车比来的时候更挤,车上的基本都是来这拿货的人。肉贴肉,或者贴着包裹,林青玉被林青旸护着缩在角落里坐在胶丝袋上。 林青玉看着林青旸被挤得只能蜷缩着腰背,不止身上冒出汗水,就是一头短发都湿了。 “哥……” “没事,好好呆着。一会儿就到了,别说话。等下又该晕车了。”林青旸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脸。 下了车,距离他们家还要好些路,他们租的那房子在胡同的中后段。 “妹儿,你在这儿等着。哥回去推板车来。” 林青旸看妹妹才走了几步就呼呼喘气的样子,解开身上的麻绳,放下胶丝袋。 “哥,你怎么不早说!我都走了这么多步冤枉路了!”林青玉也放下袋子,毫无形象的坐在袋子上,还一边挥手,“去吧去吧,哥你再帮我带杯水来哈。” 同一时间,今儿出院的徐榛年,他和奶奶坐着的军用吉普车,正往老宅驶来。 “停车。” 徐榛年往车窗外看到的时候,看到一个应该陌生,却常在他梦里出现的身影。 “榛哥,怎么了?”开车的是徐志清的勤务兵小宋。 “没什么,就是看到认识的人。顺路,搭他们一程吧。” 吉普车停在两兄妹面前,徐榛年摇下车窗。 这兄妹俩的形象是真的惨。 当哥哥的,全身是汗,对着他们的后背都湿了。他在路边解身上的麻绳卸袋子。当妹妹的一头麻花辫乱七八糟,同样满脸汗,她也不说帮忙,反而就坐在袋子上看着。 “林青玉。” “啊?”谁叫她? 林青玉扭头顺着声源看过去。 是他。 他伤好出院了?他白的还真快,上回见还是小麦色,现在皮肤就白了。啥体质啊,真羡慕!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以上,就是两人对视的时候,林青玉心里的想法。 “上车。”徐榛年看她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一直观察老孙子的徐奶奶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乐了。 她家小榛什么时候这么主动和姑娘家说过话了? “不用,我哥要回去拿板车了。”林青玉拒绝道。 “顺路。”徐榛年解释了句,“你上次也送我奶奶了。” 徐奶奶一听,这是拿她做筏子呢。但是她老孙子今年都28了,再不结婚都要而立了! 于是徐奶奶也起身到窗口,“闺女,上来吧。奶奶送你。这天儿多热,快上来,堵在这儿不好看。”说着她又冲驾驶座的小宋道,“小宋,你下去帮他们把胶丝袋放车后面去。” “诶。” 看着开始有人围观了,林青玉只能应了。 徐奶奶坐回去,还不忘给孙子一个眼神。 徐榛年对她竖起大拇指。 军用吉普车的车后座很宽敞。 徐车门打开,徐奶奶下了车,她示意林青玉兄妹先上车。 “奶奶有些晕车得坐窗边,你们不介意吧?” 这话问的,林家兄妹也不好意思说介意呀。 于是车后座从左到右分别是徐奶奶、林青旸、林青玉、徐榛年。 在林家兄妹一再道谢后,车厢里又没了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闺女,你叫青玉?” “是,奶奶,我叫林青玉,这是我大哥林青旸。” “噢,你们这大包小包的,是准备回老家?我听你们口音,是东北人?” “奶奶,我们是连市下面秋浦县的。嗯呐,放暑假了。” “我们老家是白山那嘎达的,就是多少年都没回去了。青玉你是大学生呀?” 唠这个,林青旸就来劲了。他这半年摆摊锻炼的,也没从前那么腼腆了。 他表情自豪,接话道:“奶奶,我妹是北师大的学生,她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现在还拿第一名呢!” 徐奶奶有些意外,看着林青玉频频点头,“真的啊,闺女你可真厉害!大侄子,那你呢,你在京都做啥?” 林青旸没觉得摆摊有啥见不得人的,他没藏着掖着,很大方,“奶奶,我在咱们胡同对面那早市摆摊。咱家煎饼鱼面挺不错的,下回您来,我做给您吃。” “那感情好呀,等你们回来,奶奶一定去!” “不用等,等会我们回去就要摊饼带火车上吃。奶奶我一会子给您送去。”林青旸想着人家搭他们一程,总得回礼。 徐奶奶看了眼沉默的孙子,笑了笑,“好呀。” “大哥,前面就是,您在那停就行。”林青旸给小宋指路。 车停在院子外。 小宋帮着他们把胶丝袋卸下来。 “宋大哥,我们自己拿进去就行了。” 林青玉跑到车窗前,“奶奶,谢谢您。” “客气啥,反正也顺路。原来咱们离得这么近呐,真是有缘。”后半句徐奶奶说得有些意味深长。 “徐榛年。” 徐榛年看着林青玉说。 林青玉反应过来,“徐大哥,也谢谢您。” 徐榛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神呆滞片刻,随后伸回目光。 “青玉,奶奶在家等你,一会儿你要来哦?就是前头门前有石狮子那家。记住了哈。” 第10章 “好香啊!小鱼,我发现你做面食真的是这个。对不对小桐桐,妈妈做饼香不香?”梁满月抱着七个月大的女宝宝站在厨房门口。 林青玉一手拿着肉酱碗,一手拿着小刷子,对着烙好的油饼上刷着酱: “热不热啊你,把她放摇篮里呗?” “不热,我就爱抱桐桐!”梁满月嘿嘿乐道。 “啊啊啊。”女宝宝也不知道是为了啥,突然很兴奋,对着林青玉咧着嘴叫,口水流了一围兜。 林青玉就转头冲女儿飞吻,还开玩笑般,“这可不行,满月同志你得一碗水端平,还有你大侄子呢!” 梁满月被她逗笑了,“知道知道,一定严格按照您的育儿手册来。我说,你都是上哪学的这么多带孩子的知识啊?” 从哪学? 后世但凡像她这样离不开网络的,哪个不是各方面知识都知道点。因为短视频平台,什么都有。 林青玉将裹了酱的饼翻面继续炕,脸上笑意没停。 “等你当妈就知道了!” 她将饼子捡出锅,放在案板上,当当几下,手起刀落,酱香饼就被切成了小块。她装了一半到盒子里,又用手捏着一块放进梁满月嘴里。 “好吃!” “以后你们要卖这个吗?” 林青玉本在摊煎饼果子,熟练地画着圈,闻言她很自信地扬了扬下巴,“再回来,就得租店面了!” “啊啊啊啊。” “看看,我闺女都知道提前替妈妈庆祝。” 做煎饼果子多快,没一会儿功夫,她就摊了五六张。 “你们先吃,我去送饼。” 林青玉站在徐家老宅前。她第一感觉就是这房子要是保存到她那个年代,得上亿了吧? 大门没锁,一眼就看到门道尽头的石榴雕花影壁。 台阶很高,她绕过影壁来到一进院。右边是长长的倒座房,左边是垂花门。院子中间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围成花圃的样子。 “有人吗?”林青玉走进垂花门,刚问完就看到在石榴树下的徐榛年。 在看到林青玉的那一刻,眼神瞬间落在她脸上。 徐榛年坐在轮椅上,腰板挺直,水蓝色的衬衣显得他气质温润,仿佛一块无暇美玉。眉宇间的清淡,又给人遥不可及的感觉。 然而,当他对着林青玉说话,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丝不明显的期待、欢喜: “来了。” 说话的瞬间,眉宇间全是笑意。仿佛刚才的距离感都只是她的错觉般。 “嗯,你伤怎么样了?”两个人不熟悉,林青玉虽然有点尴尬,但社交嘛,是她早就学会的技能。 “没事,养段时间就能下地了。能赶上你们再出摊。”徐榛年滑动轮椅到她身边,仰头看向林青玉那张小脸。 林青玉应了一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装作看风景扭开头,“奶奶呢?我给你们送饼来。” 徐榛年见她耳根微红,轻笑道,“在里面院子呢,你推我去。” 一往里走,林青玉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曾经在文学作品里看到用“官样儿“一词来形容京都的文化,她觉得这座四合院就很有内味。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处处都是历史的厚重感。 或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徐榛年解释道: “前些年闹事儿的时候,都给拆了。这是这几年重新整修的。这房子是我爷爷以前分到的,对奶奶来说意义不一样。” 徐奶奶听到声音走了出来,看到两人,笑意更深了。 她没啥门第之见,早几十年他们自己都是种地的呢。她家,也就她儿媳妇出身好些。大孙媳出身也平平,她一向都觉得只要孩子自己中意,其他都不是问题。 她和老头子在那个年月都是自己相看的。几十年她看过别人家的日子。夫妻之间有感情的和没感情的,那过起日子来天差地别。 这丫头甭管家里怎么样,看起来和她家小榛是真般配。 况且,她一手带大的孙子。能不了解他吗?就他这表现明显对人家有意了,自己还稀里糊涂的。反倒是那丫头看着像没开窍的。 “青玉丫头,来,奶奶带你转转。咱家这院子啊,春可赏花,夏能纳凉,秋尝鲜果,到了冬天啊,就对着雪景,喝着小酒涮着肉。你能喝酒吧?” 从前一向宣称自己酒精过敏的林青玉,顺着老太太的话不自觉的点头。 “那感情好,到时候就请你来和我们一块喝小烧。” 北站的钟声响起,林青玉反应过来,自己时间不多。于是把手上挎着的布兜放到石桌上,面对着他们,“奶奶,徐大哥,我得回去了。东西还没收拾好呢,我们是晚上的火车。” “几点去火车站,我让小宋送你们过去。”徐榛年道。 “不用了,我们叫出租车。”林青玉特意打听过的,现在坐出租车不用外汇券了。 徐榛年挑眉,看来钱串子真赚到钱了,都舍得坐出租车了。 徐奶奶接话道,“坐啥出租车,家里有车,浪费那个钱做什么。” “奶奶,我知道您是好意,不过那到底是军……” “开我的车,私人的。没那些影响。” “是啊是啊,开小榛的车。他那车,一年也不定开几回。丫头你就当是让那车有个机会出来跑跑,别推辞了,要不奶奶下回都不好意思找你了。” “那谢谢奶奶,谢谢徐大哥。我们八点走。等我们回来,给你们带家里特产。” 徐榛年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这姑娘压根不是什么暑假回老家。他更不知道,她的车票,还是自己的好兄弟帮忙买的。 要是他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地,他一准会不顾什么交浅言深,直接阻止她。倒货?那是她一大姑娘掰扯得清楚的吗?那条路上,在没有我国警卫员的地段,强盗从来都抓不完。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坐在轮椅上,朝着人姑娘挥手,说了一声,“一路平安。” 到家后,林青旸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干粮也备好了。三人坐在小木桌上讨论。 “来回十三天,咱们不在那过夜。争取白天就卖完了,然后坐晚上的回程火车回来。” 林青玉在心里回忆着,那期节目的嘉宾就是八十年代做这个,后来进了局子放出来后又几次沉沉浮浮。 他是怎么说来着? “不要贪心,人啊一贪心,就开始坏菜了。” “不,哥,咱们不管白天卖没卖完,都得赶晚上的回程车回来。”还没出发林青玉已经开始紧张。 然后她把自己记得的事都说了。 什么在边境的时候得下车检查,什么火车轨道不同得换车轮,还有最重要的—— 林青玉一拍脑门。 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这年代也是有限额的,而且不是看你座位那种。而是规定每个人35公斤。可他们这远远超了! “咋了咋了,怎么就打自己脑袋!”林青玉的紧张情绪也感染了他们两个人。 “没事,没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不可能只有35公斤的,一定有法子的,让我想想……”林青玉嘴里念念有词,紧张地下意识啃手指。林青旸和梁满月都不敢打扰她。 “……有啊,怎么没有限制?那哪能让你随便带过去。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要不就是塞钱给乘务员,要不就自己想招藏好了。我那时候不舍的花那个钱,主要也是钱全都上货了,一分过河钱没留。藏哪儿?藏厕所。我发现厕所上面有个夹层。观察了好几站发现别人都不知道,我就大着胆子放那了。后来想想,估计那个是逃生用的吧……” “想到了!”她很兴奋,眼里都有光。 “小鱼,我有些害怕。这,这真的行吗?你俩都不会说俄语,这要不算了吧,咱们还是摆摊吧,我也帮你们一起。咱三个人能在两个地方摆……”梁满月有些被吓到了。 林青玉握住她的手,“月月,你要相信我。你不是说我身上会有奇迹吗?”安抚完这个,她又扭头对林青旸道,“大哥。” 眼神很认真。 这是咱们家最快起来的办法。 她没说,但林青旸懂。 “好!”他觉得自己心里此时像有一团火一般。 豁出去了! 下午四点。 林青玉搂着龙凤胎躺在床上。 “宝宝,妈妈马上就要走了。对不起,你们这么小,妈妈就要离开。妈妈想让你们过好日子,想让你们无忧无虑成长。你们会原谅妈妈吗?妈妈发誓,就这半个月,以后妈妈走哪都带着你们。” 两个孩子,姐姐桐桐性格开朗还有些霸道,弟弟榕榕安静一点,基本都迁就姐姐。 就像现在,俩娃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以为是和他们玩,桐桐捏着橡胶鸭子不松手。 “呱呱呱。”屋里响起小鸭子的叫声 “咯咯咯。”桐桐咧着嘴高兴笑。 “麻麻。”一向不算活泼的榕榕却把手搭在林青玉脸上。 湿的? “啊啊麻麻啊啊。”不哭,妈妈不哭。 虽然林青玉知道这只是他无意识的发音,并不是真的叫妈妈。但这瞬间心里还是热热的,涨涨的,她抱起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啊啊啊哒哒!”桐桐看妈妈只抱弟弟,不高兴了,偏心,妈妈偏心! 林青玉把一对儿女搂在怀里。 哽咽着:“半个月很快的,要听月月姨的话。不要哭知道吗?” 俩孩子当然听不懂了,可却知道妈妈好像不开心。于是俩个宝宝都很乖巧地趴她怀里。 八点整。 院子外传来了刹车声。 梁满月在屋里看孩子,不敢让孩子看到那一幕。 “我们走了。”林青玉搬完行李在门外。 “没赚到钱不要紧,大不了再重头来过……”屋里梁满月看着摇篮里两个玩玩具的孩子,难过地别开头。 “你就不能说盼我点好?!” “我们是一辈子好姐妹!成功失败,我都陪着你!” “知道,真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11章 夜里十点半,k3列车准时进站。 他们顺着人流上车,在找到位置坐下后。兄妹俩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 月台上对着火车窗户招手,红着眼眶,依依不舍送别的人很多。 林青玉满耳都是“要照顾好自己”、“平安回来”、“在家等你”之类的话。 她一直鼓着的那口气,在这些亲密的字句中逐渐像是被扎了口子的气球一般,开始漏气了。 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不该凭着一点点记忆就真的大剌剌地去?是不是接着摆摊或者去穗城批发会更好? 还有,她心里一直回避的——这趟车是有抢劫的。那起震惊中外的抢劫案,罪犯从九十年代一直到她穿越前几年还有人落网。如果,如果……该怎么办? 她还有孩子,他们这么小,骤然不见了妈妈,会不会害怕?会不会不适应? 林青旸看了眼妹妹,看穿她的犹豫和担心。 他这时候反倒更加坚定了。钱,花得七七八八了,他们不可能再回头。 那就只有往前一条路! “回程的车票都买好了,大不了就是我们再拉回来卖!就当去见见世面。”他做了最坏的打算。 林青玉知道哥哥只是想宽慰自己,她揉揉脸颊,把刚才那些负面情绪压下去。 刚才那些问题,她自己都有了答案。 不会。 去哪里都没有去苏国来得快。 因为只有那里的市场是供不应求! 桐桐、榕榕,妈妈不是好妈妈。但妈妈,不后悔! 林青玉重新绽放笑颜: “那不行,要讨好彩头。哥,你重新说。我们一定行,这些袋子我们一定不会再带回来。” “好,我们一定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钟声响了,夜里十一点整。 同时,鸣笛声响,火车启动。 八五年,改革开放已经初步见到一些成效。这是个充满新鲜、矛盾、热情、理想、发展的年代。 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有像林青玉兄妹这样,背井离乡,远走异国,为了甩脱过去的贫瘠落后的。也有像徐榛年这样的,他们走在大多数人前面,跟着这个时代一起进入现代化。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① 我们的爱是少年维特的烦恼 我们的心是约翰克里斯多夫 还有一首诗,一首朦胧的诗。 还有一首歌,一首迪斯科。 我的八十年代, 浪漫的八十年代, 自由的八十年代, 青春的八十年代。 我们的爱是少年维特的烦恼 我们的心是约翰克里斯多夫 …… 在这个夜晚,两种人,经历着不同的生活。 还是下午那身水蓝色衬衣的打扮,坐着轮椅的徐榛年被陆鸣被推到后海一处四合院。 这是个二进的院子,虽然外面看着不算大,但内有乾坤。 从二进院的檐廊开始装修就很现代化。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的都是烤串、啤酒这种。从正院里接了电线出来,三五台电风扇正对着石桌吹。 不仅风扇,院子里更是摆了两台21寸的索尼彩电。他们到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83版的《射雕英雄传》。徐榛年就这样伴着“笑傲此生无厌倦……”出现在院子里。 “哟,徐哥和陆哥来了!”一个嘴边叼着半截香烟,穿着花衬衫、喇叭裤,头发三七分的时髦男青年注意到他们,放下酒杯打了声招呼。 随着他那一招呼,院子里穿着打扮和花衬衫差不多的男女青年,都抬头打招呼。 徐榛年朝他们笑笑点点头,然后就滑动轮椅坐到一边。 陆鸣今儿穿得也不像个公安,上身“爱谁谁”的文化衫扎进下身像溅了油漆一般有很多小圆点的牛仔裤里。他把hama镜移到脑门,笑得露出大白牙,两手合十,然后一拍: “来来来,我说大伙儿,先给咱们英雄鼓鼓掌。”他示意大伙儿看向徐榛年。 顿时那些男男女女都掌声一片。 徐榛年摆摆手,“不用,你们玩你们的。” 陆鸣走到桌前拿了瓶啤酒过来,“那哪成,今儿这局儿可就是为了庆祝你出院摆的。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是啊!” “对!给徐哥庆祝的!” 气氛又再度热闹起来。 这院子里的人无一不是大院子弟,换句话说,都是这个年代的二代。非要说的话,也就是哪个大院的区别。 而徐榛年在其中,无疑是最引人注意、“身份”最高的那一拨之一。 他爷爷曾是共和国的将军,育有三子。他大爷和小叔都在50年那场战争中没了,永远留在了朝鲜。没两年爷爷也因病去世,家里顶立门户的就剩下他父亲。 他父亲徐志清现在是京都军区首长,母亲白佩珍是京都军区医院的院长,哥哥徐枫年是东北军区346野战团的政委,和大嫂董兰珍育有一个女儿,徐慧圆。 “榛子,鸣子。”一身材有些矮胖的男青年端着酒杯过来。 陆鸣朝他肩膀处打了一圈,“大瑞上哪发财去了,好久没见着人。” 被叫大瑞的男人挥开陆鸣的手,从徐榛年面前的碟子里抓了把花生米。 “哪敢在你们面前说发财,我也就是倒腾倒腾女人用的化妆品。” “哦?最近那泰国雅倩是你倒腾的?” “你知道?” “这我家苗苗天天说抢不着,我能不知道吗!”陆鸣眯了眯眼,然后道,“行啊,整得风生水起的。” 陈瑞就笑了笑,“我给你们留了,给我婶子们的。嘿嘿,还行还行,多亏了榛子。也是他当初提了那嘴,我就记住了。” 陈瑞说的是有次聚会上,有人问啥行业来钱快。徐榛年就随口说了句,缺啥卖啥,国外的东西这时节最紧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当时就多问了几句。然后就去百货大楼和友谊商店蹲点看什么东西卖得最好。 “其实现在去那边的人都少了,一个是因为严打,那些背毒的不敢了。另一个是因为现在那些人都爱往北边去。” “北边?”陆鸣有些不解,“东北能倒啥,棒槌那些?” “是说俄国吧。”徐榛年拿起个石榴,修长白皙的手指细心地撕着白囊。 陈瑞眼神就亮了,“不愧是榛子。我听人说,一过了国界线,沿途火车站台的老毛子就跟疯了似的,啥玩意都要,啥玩意他们都抢!就是那趟车不太安全,不在咱自己自己土地上时容易被抢劫。所以利润高,但是风险也大。被抢了的话就真的啥都没了。毕竟……” “等等!”陆鸣像是想起什么,“咱们过去是不是就那一趟车?k3那个?” 陈瑞点头,“是啊,那车老早就有了。” “那列车还有抢劫?” “你是公安你都不知道?”陈瑞翻了个白眼。 徐榛年笑着调侃,“他平时哪有那么多心思?” 可陆鸣却急了,看向徐榛年,“你还笑!我帮你蜜果儿买了两张这个列车的火车票!” 什么?你说清楚。 石榴还没送进嘴里就因为大力一捏,流了他一手汁水。 于是陆鸣就把在京都站碰见林青玉,又帮她买票的事说了。 徐榛年绷着脸,抿着唇,左边的酒窝都出来了,可见他这唇抿得多用力。 “现在赶过去估计来得及,我记得,那列车十一点开,现在快十点半……” 陈瑞话没说完,就看见徐榛年轮椅动了。 85年七月某一天的夜晚,这个点京都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了。而从后海到京都火车站这一路上,几个还在外的路人,都看到一辆白色的丰田第七代皇冠车急速驶过。 这年代的豪车可不像后世那么百花争艳,车厢内配置了阅读灯、音响、空调、冰箱等的丰田皇冠就是顶顶拉风的了。 不同于路人对这车的欣羡,车厢里的气氛并不好。陆鸣开车,陈瑞坐在副驾驶座,徐榛年坐在后面。 陆鸣瞥了眼后视镜,他哥儿们还是刚才那副表情,唇抿得紧紧的。 “榛子,别太担心了,我们指定能赶上……” 话真的不能说太满,陆鸣的话都没说完,就看到前方一人自行车骑得歪歪扭扭的冲着他们来。 他右转避开,可那人却突然倒地。没法子,只能停车下去看看。 一走过去,酒气冲天。 “同志,同志,你醒醒。”陆鸣在他脸上拍了拍。 可那人已经烂醉如泥,怎么推都不醒。让他一人躺大马路上也不行。 徐榛年没下车,他眉头都要打结了。受伤以来,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腿为什么骨折了! “大瑞,你过来。”徐榛年叫。 “让鸣子送他去派出所,你开车,咱们去火车站。” 皇冠车重新启动,但到底是耽搁了些功夫,他们距离火车站还有两三路的时候就听到十一点的钟声响了。 徐榛年脸色巨变。 “那个,你别担心,说不定晚点了。这火车经常晚点,上次我坐火车就晚点了。” 几句话的功夫,火车站到了。可就像是要证明自己一般,都不用下车进站了,他们就看到一列火车驶出车站。 徐榛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列火车,在心里骂着林青玉。 死丫头,钱串子! 怎么什么钱都敢赚!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张蔷《我的八十年代》 第12章 徐榛年的心理林青玉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眼下坐在火车上压抑着兴奋,强迫自己冷静。 在京城上车的人不多,林青玉他们这节车厢里就剩了大半的空座位,稀稀拉拉的。他们票不错,座位是车厢头第一排。站起来就能看到整节车厢的情况。 那些在影视剧里看到在火车上搓麻将、打牌、拉二胡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晚上而没有看见。基本上都是一上车就靠着坐垫睡了。 他俩也是一样,靠着窗一人占据一边,抱着随身的行李抓紧时间睡了。 十二点一过,车厢里就只留了两盏一头一尾的大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说话声也几乎听不见,耳畔只有火车的‘哐当’声和汽笛的‘呜呜'声。 凌晨的时候,不知道火车走到哪了,有点冷。 林青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搭了件外套。她一动,对面的林青旸就警觉的醒了。 “妹儿?”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顿。 林青玉看了眼窗外,黑缺缺的。听得到雨打在铁皮上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寒气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叫人不自觉地就缩起身子。 “我去趟卫生间,哥你接着睡。”林青玉穿好外套,从包里拿了纱布胶带就往卫生间走。 林青玉快步从车厢头往车厢尾的卫生间走去,她这会儿也无暇顾及火车上的卫生间味道臭不臭了。因为,她涨奶了。 兜着胸,小跑到卫生间门口,她松了口气。里面情况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林青玉拉上门反锁上后,赶紧对着水池站好。接着她撩开衣服,掀开纱布。胸已经涨得不行了,她忍着痛大力挤着。当挤出奶水缓解时,疼痛和舒缓感一起袭来,她不由得舒服地喟叹了几声。 重新换上纱布,林青玉拧开水龙头。水流声哗哗,她眼眶微红。想孩子了,她家俩宝喝不着,她却又不得不浪费在这里。 俩孩子才七个多月,被迫断奶,离开妈妈,现在还不定怎么不适应呢。 不能想,一想林青玉就耷拉着脑袋看脚尖儿,啪嗒啪嗒掉泪了。 她洗了把脸,冷水一激,清醒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里鼓劲: 就干这一回,有了本金,以后她就踏实做生意。再也不离开孩子! 离开卫生间之前,她也没忘了检查棚顶夹层里的胶丝袋。确认没出差错以后,她才回到座位。 后半夜也没有事情发生。 等到外头露出朦胧的白光的时候,车厢里才陆陆续续的有了响动。各种口音夹杂在一块,林青玉就听到大多数的人都说,趴着睡了一宿,胳膊压麻了。 车窗外的景色很陌生,不过她很快从别的乘客那里知道,昨天凌晨已经过了张家口。今天就开始爬坡了,下一站集宁。 林青玉看着东西,林青旸去洗漱。 六点整,乘务员推着小车来卖早饭了。他们自然是没买的,只问乘务员要了热水。 就着煎饼果子,这天气热,也怕放久了就坏了。 上午,车厢里就彻底热闹起来。林青玉在上车前想过的那些景象此时都出现了。 她听到有《梁祝》的声音就回过头去看,原来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同志在拉二胡,周围的人都趴在座椅上看她。 “放像车厢,加十块钱到放像车厢!”突然有个举着“放像车厢”牌子的乘务员到他们这一节车厢来。 当然,没有人要去。毕竟十块钱也不是小数目。这场景林青玉也在小鱼的记忆里见过,不过那车厢具体长什么样却是不知道了。 “放像车厢,加十块钱到放像车厢!”那乘务员话音才落下,就有一道更清脆的声音响起。 然后是一阵叫好声。 林青玉顺着声源探头,原来是有人带了鹦鹉上来。这也和后世不同,后世是不可能让带宠物上火车的。、 “小家伙,可真聪明!”有人夸了句。 “小家伙,可真聪明。”那鹦鹉学道。 “哈哈哈哈。” 林青玉也笑了,她想,这年代火车的速度虽然比不上以后。可车上乘客之间的氛围却是后世比不了的,以后人与人之间都讲究距离感和分寸感。哪会像现在这样,仿佛朋友般坐一块唠嗑。 上了高原后,外头又飘了雨丝,窗户都被拉了下来。 接着火车驶进隧道,漆黑一片。 车厢里灯亮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过了该到哪啦?”后面有人问。 “这隧道过了呀,就是草原,大伙儿都好好看看呐。”有人回答道。 林青玉也听到了,虽然她从前旅游去过大草原。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满怀期待。 黑暗过去,光明重现。 林青旸站起身,两只胳膊使劲向上推开了窗户。 现在的绿皮火车和后世的不同,车窗是能打开的,这会子几乎靠窗的每个人都推开了车窗。探出脑袋感受草原。 车窗打开的一瞬间,来自大草原的风挟着空气中清新的草木香气吹进了车厢。 “雨后的大草原我还是第一次见。比起晴天的来也不赖,都好看。”他们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而林青玉眼里呢? 浮云不共此山齐,山蔼苍苍望转迷。① 眼前雨后的大草原水气蒸腾,云雾缭绕,是这句诗最好的诠释。 碧空如洗,天高云淡。抬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绿接连着天空。 “太美了!” 林青旸怔怔看着窗外,情不自禁地惊叹出声。 他伸直上半身扭头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脖子酸了才重新坐好。 “妹儿,你说这要是天晴看得是啥样?” 林青玉左手撑着脸颊,对着窗外望向远方,她声音软糯: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②天会很蓝很低,躺在草地里,你能看到白云流动,然后像是一伸手就能碰上似的。” “这同志说得真好!可不就是这样吗,我上回来就是晴天。看到的景和她说的一样一样的。可惜我就只会说好看,真特么的好看,哈哈哈。”还是刚才那个声音,林青玉回过头去看,是个很爽朗的大哥。 那大哥也看到林青玉,他朗声笑着走到他们座位,顺势在空位上坐了下来。林青旸就问了句,“大哥您是哪的人,听口音是东北的?” 那大哥点点头,“你们也是?” “那可真是巧了,没想到还能碰上老乡!”林青旸有些兴奋。 然后俩人就唠上了。唠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互通了姓名后,双方都有惊讶,因为那大哥也姓林,叫国强。 火车在大草原上奔腾老半天,林青玉和林青旸也听那大哥说了一路的故事。当然也知道了对方都是去终点站的。 “马上到集宁了,一会子得乌压压上来一堆人。大旸,你们东西可得照看好了。”林国强和他们唠挺好,后来干脆收拾了行李过来跟他们坐一块。 到集宁站的时候果然就如他所说的一样乌拉乌拉从站台上涌上一堆人,有的都没走车门,直接就扒开窗户进来了。林青玉他们那位置就差点被人从窗户进来,吓了她一大跳。 这些乘客显然和普通乘客都不太一样,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扛着胶丝带或者麻袋上来的。 车厢的空位很快被填满,过道、行李架、桌下的空间也被不同的胶丝袋、麻袋塞得满满的。最后火车再次启动,还有很多没座位的人就直接坐在袋子上。 他们第一排原来是很好的位置,可现在人一多,就变得特别挤。本来车头车尾就是没买到座位的人最多的地方。林青玉下脚的空隙一再压缩,最后只能踩在袋子上。 火车继续开了。 夜幕降临,列车渐渐靠近二连浩特站。 这是国内最后一个车站。 车厢里突然慌乱起来,大伙都打开袋子,疯狂地往自己身上放东西。 林国强看了眼有些发愣的兄妹,拍了拍林青旸,提醒道,“快动呀!” “大旸,小鱼。前头就是边境站了。你们那袋子里是啥,能放身上的尽量放身上。等会过关办手续,每个人的行李得称重,超过就收缴了。”然后他一边拉开底下的袋子往身上套外套,一边给他们解释。 “谢谢国强哥。”虽然兄妹俩早有准备,放在这边的袋子也是符合重量的,但大家都在动,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会显得很奇怪。因此,到底也解开一个胶丝带,开始往身上套线衣。 “你俩还挺聪明,快入冬了。这玩意他们那缺,好卖!”林国强瞅了眼,然后夸了句。他自己带的是皮夹克,内里带毛那种,显然也是考虑了那边的季节的。 林青玉有些羡慕,这玩意能卖高价呀。要是他们本金够,她都想倒腾这个呢!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列车上的大喇叭里也响起了音乐声。 大喇叭里先是放了一段“歌唱祖国”,然后才有广播员字正腔圆的通知着: “旅客同志们,欢迎来到华国边境车站二连……” 她跟着其他人一样在广播声中渐渐坐直了身体。 火车停靠,车厢里的灯全打开了。外面站台上也一片灯火通明。透过窗户能清晰看到外头那一排排持枪荷弹的边防武警战士。他们英姿焕发威风凛凛,他们眼神坚定如山似塔。 边检上车验收统一办理过关手续后,他们就被拉下车,站在站台上等着。 这是要等火车换车轮了。 很多人都挤过去看抬起火车,林家兄妹没凑热闹。他们这会子都有些紧张,这可是边境了,再上车就真的走出国门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才重新上车,这回座位打乱了。但她们始终在站台没乱走,因此叫上车的时候,排在最前面的他们是第一批上车的。他们必须回到刚才那个车厢。 其实再上车后很多人的位置被占了,但没人会闹,为什么呢? 因为车上的乘务员全变了,不再是热情健谈的同胞,而是换成语言不通的外国人。 火车重新启动。 兄妹两个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有些兴奋的自己。 她出国门了,在八十年代!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宿石邑山中》韩翃 ②:引用南北朝乐府诗集的《敕勒歌》 第13章 纵然外面风景再好,林青玉都没心思欣赏。她坐得全身骨头痛,可因为车上人多袋子多,她能起来活动的空间也很有限。 到了这个时候,车厢里还剩下的乘客基本都是和他们一样目的的。 他们虽然还在一开始的车厢,可却不是原来的位置。现在被挤在车厢中间的六人座位,两人都没抢到靠窗的位置。 “要喝水吗?”林青旸看妹妹脸色实在不好,他有些着急却又没办法。人太多了,就连他们餐桌下面都坐了人。他想站起让妹妹的位置能多一些,都没落脚的地方。 林青玉摇头,那水还是上一站换的,这一站特别长,距离下一站还要大半天,得省着喝。 又是况且况且的一天。 只有到站停车的时候,大部分人下去透气、吸烟的时候,林青玉才觉得舒服点。 她们这节车厢女的很少算上她都不超过五个,其他还都是看着年纪比较大的,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她是一个也没瞧见。 所以林青玉也长了心眼,不敢梳在这个年代代表大姑娘的麻花辫,而是把头发盘了起来。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她还嫌不够,手动把刚扎好的头发弄得凌乱一点。额前鬓角都抽出发丝,挡住眼睛和一部分脸颊。 半夜,林青玉睡眼惺忪地被哥哥推醒时,车厢里热闹极了。 所有车窗都打开了,风呼呼灌进来。已经在边境,七月的夜风吹得人不由得打寒颤。 “妹儿,看到那信号灯了吗?他们说,那就是了!咱们就要到了!”他的音调有些高,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兴奋。 林青玉被他这话说得也清醒了,她揉了把眼睛,看向窗外。 还是在凌晨,外头黑黝黝的,只有不远处那六边形的信号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随着火车靠近站台,停稳后众人下车。这次查验流程和在二连浩特的差不多,只是大伙儿的神情更紧张些。最后,换了餐车?和车头,火车就重新出发了。 车厢里暗淡的灯光催得人昏昏欲睡。 “你俩可别睡,下一站就能赚卢布了!”这次查验后,兄妹俩又遇到了林国强。 林青玉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她把手贴在窗户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下清醒。 她见哥哥紧张兮兮地练习那几句才学会的俄语,她把手伸到他脖子里。 “哥,放轻松,还没开始呢你就这么紧张。” 话音落下,上方的大喇叭广播就有了动静: “前方到站斯柳江卡,停靠时间十分钟……” 林青玉瞬间有了真实感,刚才还劝她哥别紧张的人,这儿自己下意识地啃起了手指。 “你们可别下去,那些人买急眼是会拉住你,不让你走的。”林国强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准备了,他把胶丝袋打开,手臂上也挎了几件。在别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直扑窗口。 车厢里其他人都差不多是这样。 而他们兄妹就是因为一开始慢了,所以这会子根本赶不上趟,哪还有窗口,都让人占完了。那些人就跟叠罗汉似的,全挤在车窗口。 林青玉光是看着都替最下面那个人痛。她不可能去挤的,她还涨奶呢! 那怎么办?总不能放弃这站,下一站再开张吧? “妹儿,走!咱俩留一个人在车门那看时间!”林青旸当机立断。 于是在别人抢窗口的时候,他俩拼命地往车头跑。东西也没拿,直接去拿洗手间那里的。 火车将将进站还没停稳,她看到站台上站了不少人。他们向着火车招手,隐隐约约传来叽哩哇啦的俄语。 林青玉紧张的满头大汗,“哥,好了吗!马上开门了!” “就来!” 话音落下,洗手间门开了,瞬间臭气薰了出来。林青旸一手一个胶丝袋,林青玉都没功夫想他们袋子里有没有染到味道,因为车门开了。 车厢里是乱七八糟的叫卖声,下了车门到站台,就如林国强所说,林青玉被团团围住。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都有,他们对着林青玉哇哇一顿输出。 她这回没发愣,全身热血沸腾。刚才学的塑料俄语这会用上了: “八里多(衣服)!接虾齐!” 她被挤的胸痛头痛浑身都痛,但无暇顾及。这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卖卖卖! 她很快一群人团团围住,对方叽哩哇啦的她也听不懂。索性就从胶丝袋里扯出线衣对着自己比划。 而本该看时间的林青旸,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景象,他转身从洗手间拿了装玩具的袋子,走到妹妹身边。 看着一把一把的卢布,林青玉兴奋了。这一刻,什么疲劳什么胀痛都被她抛之脑后。她就像个疯子,一手扬着线衣,一手挥着尼龙袜。 咽了咽口水,使劲儿大喊出声,脖子上的青筋可见: “丘俄给,拿丝给(袜子)!!” “四国恩啪(多少钱)!” 林青玉本来想说五块的,可突然想不起来五块的俄语。 旁边卖玩具的林青旸也在怒吼:“接虾齐!” 林青玉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接着哥哥的话,不停地说着。 那些苏国人不知道是还价还是怎么,对着她又是一阵叽里呱啦。于是林青玉用手比划,袜子5块,衣服10块。 接下来的场景快得像做梦,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那苏国乘务员小哥拽上车的。 那小哥对着他们叽哩哇啦的,不过看表情说的应该是好意思。林青玉还靠着车门喘息呢,就从腰间的挎包里找了几张卢布递给了他。 “Thank you.” 兄妹俩回到座位前,林青旸把洗手间里面那几袋都拿了下来。刚才说不定已经有人看见了,他们不敢再放在那里。 等再次坐下的时候,林青玉提着的那口气才放下来。累虚脱了,她往后一倒直接靠了下去。 喘过那口气之后,她才有心思去关注刚才到底卖了多少。当然不会大喇喇在车厢数钱,她拿上纱布胶带,排队上洗手间挤奶的时候数。 再回到座位的时候,小脸涨得通红。 “妹儿?”林青旸眼里满是兴奋,一见她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坐下。 林青玉没卖关子,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个数字。 纵是知道刚才卖的不少,可他还是被这个数字刺激到了。这才第一站,要是之后能这样,那他们或许都不用出火车站。 接下来的几个站两人也算有了经验,比起第一次的手忙脚乱好了许多。占到了窗户,林青玉负责叫卖拉人,而林青旸则是递货收钱。 两人配合效率高,林青玉眼尖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笑容灿烂,招来的基本都是好多件一起拿的大客户。 林青旸一直在弯腰给货收钱,到最后他腰都直不起来。全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是不酸痛的。 但这不是最辛苦的,最辛苦的是揣着这么多钱,俩人睡都不敢睡。生怕出现故事里,拿着刀棍上来抢劫的,或者趁着别人睡觉偷钱的。 最后一天凌晨时分,所有人眼睛都熬得通红。 “妹儿,你靠着我睡会。没事,哥不困。”林青旸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有气无力,他竭力抑止要打出口的哈欠。心疼地看着两眼无神还在强撑的妹妹。 “再过几小时就该到了。哥,这趟没白来吧?”林青玉在窗户冰了冰手,揉眼睛的动作很熟练。 胶丝袋现在就剩最后一袋了。沿路叫卖的时候,那些苏国人抢货的样子像是东西都不要钱一般。后来,才知道那些人基本都是二道贩子。 林青旸眉飞色舞,他们真的挣钱了,挣大钱了,“没白来!” 东方破晓,广播里开始播放那首著名的《喀秋莎》,林青玉把头伸出窗外向前眺望。 风格鲜明的高楼大厦,让她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是在21世纪还是80年代。 咣当咣当,火车进站了。 随着汽笛呜呜两声,这趟列车终于到了终点。 “小鱼!” 林青旸攥紧了剩下的那个胶丝袋,顶着一对大黑眼圈,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目光灼灼地和妹妹对视。 “哥,走。”林青玉唇角带着浅笑,下车前回过头看了眼这节呆了一礼拜的车厢。 站在月台上,林青玉回头抬头看了眼蓝天。这六天五夜,他们爬上高原,越过广阔无垠的草原,经过贝加尔湖,在西伯利亚铁路上穿梭,最后,脚踩莫城的土地。 七月中旬的莫城尚还是初夏,温度适宜、清凉舒适。如果是旅游,那这个时候是很适合的季节。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这份闲情雅致。林青旸是记着火车上林国强的话: “出来以后尽快换钱。闲事莫理,不要贪心。” 跟着人群,他们很顺利地换到了钱,但是还没交易所的大门,就看到刚才他们跟着那伙人突然被带着大檐帽的苏国警察拦下。 叽哩哇啦没两句话的功夫,那几人身上揣的胶丝袋就到了他们手中。其中一个大檐帽,面色狰狞,一手指着那伙人,一手放在腰间警棍上。 林青玉就看着那伙人动作极慢地拉开衣服,然后从不同的暗袋里掏出卢布。 她脸色一变,立刻拉着哥哥转身回到交易柜台。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感谢在2022-05-13 13:59:20~2022-05-14 14:2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乏夏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落25瓶;月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陈瑞看着眼前的火车轰隆开过。 他就离开一阵子,怎么兄弟间最清心寡欲的就有了对象,不,听鸣子说的,还不是对象?可这更奇怪了好吧。 他兄弟是谁啊?多少大姑娘排队吵着嚷着要嫁他啊?!他都好奇了,所以刚才也确实是放开了开车的,因为他也想见见,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谁知道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 他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兄弟一脸呆滞,脸色难看极了。 他干巴巴地说了句,“榛子啊,这,这也许就没事呢。应该没那么倒霉,呵呵,咱,咱回吧?” 他像是没听见一般,这一刻,他全身的心思都成了一个念头: 要尽快站起来! 林青玉离开的那个晚上,桐桐和榕榕哭了两场。从来晚上没离开过妈妈,俩宝宝放声嚎,嚎得梁满月的愁绪立刻消散。 “噢,不哭不哭了。瞧瞧鼻子都哭红了,不哭啊。听月月姨给吹口琴好不好?” 梁满月用大腿晃动摇篮,手里拽着口琴。摇篮曲的旋律响起,俩孩子的声音渐渐小了,他们妈妈哄睡的时候也是哼这个呢。 梁满月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听到有人喊“谁啊,还睡不睡了?”才不敢再吹了。 龙凤胎刚歇了哭声没多久,摇篮里的小身子还一抖一抖的,都哭抽抽了。 梁满月洗毛巾给他们擦脸。她一边晃摇篮,一边哼摇篮曲。好不容易才把俩小祖宗给哄睡着。 她甚至都没太关注时间,没注意到在她忙活的时候十一点过去了。她夜里再次醒来是被手上的绳子拽醒的。 她怕自己夜里醒不来,睡前在手腕和摇篮上绑了绳子。要是孩子醒了,晃动摇篮,她手腕上的绳子就会收紧。 听着榕榕哼哼唧唧,看着陌生的棚顶,梁满月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后,随手揉了揉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就下了地。 换尿布、泡奶粉、哄孩子。 她一个大姑娘家做得很熟练,可见平时没少帮林青玉带孩子。 第二天一早,她还是被哭声吵醒的。 原来在她眼里很听话的两个乖宝宝这会儿就像小恶魔一般。 她抱了这个,那个又在嚎。 “谁家孩子啊,怎么不哄哄。嚎了一夜,别人要不要睡了!”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很凶。 梁满月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同时抱起俩孩子,“不哭啊,月月姨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不哭哦,宝宝不哭了。马上喝奶奶了。” 直到院子里没什么动静了,她才推着俩宝宝出门。 也没往远的地方去,就在胡同旁边的公园里溜达。 俩孩子显然很喜欢在外面,一个上午都乖乖的没闹。但一回去就会哇哇哭,梁满月知道这还是在找妈妈。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早早推着孩子出门,带上尿布和奶粉奶瓶,基本一整天都在外面。到了晚上等俩孩子看着疲倦了,才带他们回来。 半个月的时间即将过去,这天梁满月也是一样,带着孩子坐在湖边的杨柳下看人钓鱼。 她自己放空盯着湖面,而小姐弟俩,他们靠着小枕头坐在摇篮里玩着小皮球。他们的小肉手还抓不住球,两人都是伸开手臂去抱的。 突然榕榕一顶,那球就跳出了摇篮,往地上滚远了。 “哇啊啊啊。”桐桐顿时放声大哭。 梁满月回过神,安抚了下孩子,就去捡球。 那小皮球滚的还挺快,她一路小跑,最后看着那小球被人捡起。 “同志,谢谢你。”梁满月道谢。 然后才看清眼前这男同志,长得还怪好看的,就是拄着拐。 “不用。” 声音也怪好听。 看梁满月接过球后,那男同志,徐榛年就继续向前走。他奶奶在前面的亭子里听人拉二胡,他是来找奶奶的。 “不不不。” 他经过摇篮的时候,桐桐突然咿咿呀呀。 “不什么呀?脏了洗洗就好。诺,你们玩这个小鸭子。”梁满月以为她是不要小皮球了,就拿了鸭子给她。 “不不不。”桐桐很固执,挥开鸭子。 “哒哒哇哇。”榕榕歪头看眼姐姐,对着桐桐一通叽哩哇啦的,桐桐也回了几句咿咿呀呀。最后,很神奇,她不闹了。 这场景梁满月这小半个月都看过好多次了,从第一次惊奇两个孩子竟然能对话到现在她都习以为常了。 她现在就一个想法:本来以为看孩子简单,尤其是乖孩子。可现在,她,唉……小鱼啊小鱼,啥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我真的要顶不住了! 同样在念叨林青玉还不回来的,还有和她同在一个公园的徐奶奶。 这小半个月,或者说自从那丫头走了以后,她家小榛突然对复健很积极。她猜,他是想在那丫头回来的时候能利索地走动。 徐榛年确实算着林青玉回来的日子,不仅如此,怕出什么事,他还找了铁路系统里的熟人。让人家盯着,要是发生什么事了,第一时间通知他。 去一趟要六天五晚。 今天是第11天了,钱串子应该过了边境。到自己国家,再遇上抢劫的可能性应该就大大减少了吧? 可他不知道这世上,有种心理学效应叫墨菲定律。 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因为出了交易所门前的事,兄妹俩本来想跟着别人去广场摆摊的心思也歇了。两人商量了下,决定马上返回火车站,等着晚上的回头火车回去。反正这一趟已经赚够了。 可不想他们出门的时候,林青玉撞上一位胖胖的大妈。 她用英语道歉,好在那大妈能听懂。 本来以为没事了,她就往外面走。没想到被那大妈拽住了手。 兄妹俩当即脸色大变。 不料大妈却是问了他们价格,最后那一整袋有线衣有尼龙袜还有玩具的连带胶丝袋全卖给了她。 “哥,我们运气真好!”所有货都清了,林青玉心里稍微放松了下。这一路这么顺利,她都要以为,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穿越的,所以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林青旸却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像是反应慢半拍,好一会才压低声音很兴奋地说:“我们真做到了!” 到了火车站。 和后世火车站不同,这里压根买不到什么吃的。怕太招眼两人也不敢上饭店吃饭,就一直饿着。打算等去火车上买面包。 然而,上车后,他们的好运气仿佛到此结束了。 他们的座位被人占了。 林青旸想去给妹妹找位置被林青玉拦住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你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被没收东西的形象。”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林青玉记着那位前辈在电台里说的: “……我第二次东西选的好呀,大赚一笔,回去的时候,补了硬卧票,然后就被抢劫了……” 就因为这话,林青玉就算再困都不敢去补票,为了不显眼,他们甚至连盒饭不敢买,只买了最便宜但硬邦邦的黑面包泡热水。就这,他们还时不时装垂头丧气,或者时不时唉声叹气几句来表现出一副此行毫无收获的样子。 就这样,他们一路小心翼翼到回到祖国的怀抱。 在二连查验换车胎和车头后,再上车的时候兄妹俩都松了口气。 一口京腔的乘务员推着小车叫卖。 林青玉还记得人设,没买肉包子,要了几个黑面馒头。 又到了晚上,他们轮流合眼咪觉,不敢都睡了,就怕出个什么事。 火车刚刚从集宁启动。 林青玉从地上起来,她又涨奶了,得去厕所。 别人进厕所还得捂个鼻子,她不用。 因为她有些感冒了,鼻子压根不通气。 她看着镜子里造的邋遢至极的自己,笑了笑。 “没想到你还有今天吧?” 她对自己说。 然后就开始熟练的换纱布,她刚拉开洗手间的门。 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救命!” 一个很尖利的女声响起。 林青玉没有思考,下意识喊,“哥,哥哥过来!” 林青旸动作很快,他们本来就在洗手间附近。他听到声音的瞬间已经跑向妹妹了。 车厢里声音杂乱起来了,虽然出事的不是他们车厢。 林青玉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尽力保持冷静。可一个在和平年代生活了28年的人,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情况,她到底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啪!”林青玉对着自己脑门拍了一巴掌,疼痛强迫她冷静下来。 “夹层,夹层。对,夹层,哥,我们躲进去!” 她急中生智。 却看到林青旸在掏身上的钱,他动作很快,把那一把把美元全塞到林青玉包里,然后抱着妹妹让她顺着水管往上爬。 等她到夹层了,才反应过来。 “哥,你快上来啊!” 然而来不及了。 洗手间的门已经被大力拍响了。 “别出来!”这是林青旸最后说的话。 外头的人凶神恶煞地叫着,“出来!再不出来,我撞门了!” 林青旸用眼神逼退林青玉,示意她躲好,然后打开了门。 林青玉听到开门的声音,瞬间全身僵硬,眼泪就下来了。 黑暗里她嘴唇发白,全身像是一瞬间被抽了血气一般。护着装钱小包的手,冰冰凉凉。 “你他妈的看什么?掏钱!”一名身材壮硕的蒙着半边脸的男人,拿着把刀指着林青旸。 林青旸尽量挡住他看向洗手间的视线,然后吐话道: “没有。” “没有?”那人重复了一遍,然后一巴掌拍到了林青旸脸上。顿时打得他身形都不稳了,可想而知这一巴掌有多大力。 夹层里的林青玉,死死咬牙瞪眼,她的手已经放在了夹板上。 只要打开…… “还给我嘴硬。小三子,你过来,这儿有个硬茬子,好好招待!” 一个身材瘦小贼眉鼠眼同样蒙了半张脸的男人,手里拿着木棍过来,他对着林青旸的后背啪的一下。 林青旸被这一下打弯了腰,他往过道里踉跄几步。那木棍男跟了过去,对着他拳打脚踢。他始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就怕小鱼听到声音。 妹妹,小鱼,求你了,千万别出来。 这就是他被打时唯一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15章 林青玉趴在夹层里,她从没有过这么痛恨自己的时候。为什么,她这么着急,为什么就一定要来这儿,为什么…… 听不到声音,她想得更多。 她怕,她怕要是林青旸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她也怨,怨自己为什么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几天之前她还因为他们此行的顺利,在心里调侃自己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可这一刻,听到外面那些陌生的呼救声、疼痛声,她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她几次想要打开夹板,想要爬下去,想要拿钱给他们去救哥哥。 可想到林青旸最后那个眼神,她都忍住了。 直到她听到—— “啊!我的眼睛!”很尖利的男声。 随后是一阵拍打□□的啪啪声。 “臭娘们!” 在林青玉看不到的地方,和这个洗手间相邻的车厢里。 一个女人被蒙着面的男人骑在身下,她的衣服已经成了碎片,但她没屈服,仍旧仇恨地看着他。 她的手指上滴着血迹。 是这男人的。 刚才挣扎的时候,她的手指戳进了他的眼睛。 那男人一手捂着眼睛,一手疯狂地朝她脸上甩巴掌。 那女人的脸颊肿得老高,嘴角也有了血迹。好在很快,那男人就没空打她了,他捂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转身。 边走边喊,“大哥,大哥,我眼睛!” 这个车厢所有人都被抢劫了。 那女人挣扎起来,她已经很累了。可她看到旁边的行李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举起了行李箱,正要对着那男人后背砸下去的时候,手被人从后面捏住! “他撑不了多久,别惹怒他们!”是一个刚才同样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男同志。 话音落下,那男同志看到前面来人了,赶紧拉着那女人往旁边的座位上一倒。 “德子?!”刚才拿刀威胁林青旸的壮硕男人接住了他。 “大哥我眼睛!痛,好痛!你帮我杀了那□□!” 那壮硕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座位里,刚刚倒下的两人都紧张了起来。尤其是那女同志,她紧咬嘴唇,腥甜味儿在嘴里漫开也顾不上。她眼神里带着痛恨,下定决心,就算死,她也不让他们好过! 可那大哥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动手。转身的时候,吹了声口哨。 “我跟你讲过了,别闹大别闹大!你怎么就不听呢!我们是求财,你搞什么女人……” 捂着眼睛的男人被扯下黑布,刚刚爬下来的林青玉正好看到那瞬间! 她下意识记住这张脸。 那大哥帮他用黑布包着眼睛,突然感觉被窥视,他猛地回头看向洗手间。 林青玉紧贴墙,屏住呼吸。 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她绝望的时候,她终于又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啪!” 那木棍男本来都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对着他的腿弯处就是一棍子。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放过我们。”说着就要挥向他用手护住的头部。 “小三子!还不过来!” 林青玉都打算出去了,那脚步停了。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哥?”很快十几个蒙着面的劫匪都聚在洗手间前。 “走!” “可还有一大半车厢没……” “要死人了,快走!” 然后林青玉就听到,应该是车门开了,他们都跳了下去。 又等了一会,林青玉动了。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全身都麻了,后背全是冷汗。 她小心地推开门,对面的火车车门敞开着。 “哥!” 她跑到林青旸身边。 林青旸躺在地上,看起来不太好,脸颊红肿青紫肿得老高,嘴边有血。 他撑着精神看了眼林青玉,确定她没事后。努力地笑了笑,“哥…没事……”说完就晕了过去。 “哥,哥!”林青玉哭喊着,她的声音混在其他人的哭喊声中。 徐榛年从电话铃声响起时心里就有些发毛。 他刚喂了一声。 “榛子,是我。我就是和你说,k3列车出事了,马上就到。抢劫。不过不是太糟糕,就一部分车厢被抢了……喂,喂,你在听吗?” 电话线挂着听筒在空中晃晃悠悠。 而刚才那个接电话的人,早就拄着拐冲了出去。 “小榛,上哪啊!你腿要不要了……” 然而徐奶奶话没说话,等她跟着往外跑的时候,就看到她老孙子已经坐在车上了。 皇冠车从停车棚里开出,车轱辘转弯调头刹车的声音很刺耳。 出了大门,徐榛年踩着油门,一路狂飙。 这个速度,比那天晚上陆鸣和陈瑞开车的都快。 可现在是白天。 马路上其他开四个轮子的,骑自行车的,都被他这阵势唬住了。 好在这年代车不多,京都也没有堵车问题。在别人都避让他的情况下,他比正常时间少了近十分钟到京都站。 下车后,他本不想带拐杖,但到底还有理智。 徐榛年拄着拐,抿着唇,皱起的眉毛下,那一双略狭长的眼里盛满了烈火般的怒意。 他穿过人群,走上月台。 月台很乱,有要乘车的旅客,还有等在旁边的公安和穿着白大褂的大夫。 K3列车还没到。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又是公安又是大夫,妈呀,这阵仗怎么这么吓人!” “少见多怪。” “那你说怎么了?” “还要问啊,肯定是碰到强盗了呗。前几年这种事还少吗?” …… 月台上讨论开来。 鸣笛声响,k3列车要进站了。 火车停稳,车门打开。白大褂先围了上去。 徐榛年几乎没动过,除了扫向列车的锐利的眼神之外。 他把自己分成了两半。 一半用来找人。 另一半不是分析情况,而是像坏了的影碟机一般,脑海里不断重播着他们相遇的场景。 前几天,他还问过自己。 不就多看两眼,怎么就这么在意了呢? 他想了好久没有答案。 可这个时候,他好像有了答案。或者说,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 喜欢就是喜欢。 他就是爱瞅她,无关其他。 所以,老天一定要保佑她平安无事。 从来只信天道酬勤的人也在心里拜起了神。 “为什么你没事?” 这话是林青玉给那女同志穿衣服的时候,她抓着林青玉的手说的。 “对不起……”林青玉的眼泪滴在她脸上。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把位置让给另一个受伤的大姐。 “你别怪她,她就是心里不好受。” “我不怪她。” “妹儿,你出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林青旸的声音很虚弱。 林青玉吸吸鼻子,她脸红得也不正常。身上的温度和发着烧的林青旸也差不了多少。 她含着泪,声音很轻,不知是说给林青旸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 那张脸又浮现在她心头。 当时她做不了什么,不代表她现在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火车到站了。 “哥,到了。搭着我肩膀,来。”林青玉怕林青旸是骨折了,也不敢让他左腿使劲,她几乎是背着林青旸下车的。 那么几步路,漫长的像一辈子。 她感受到哥哥似乎睡着了,呼在她身上的气,很热,很热。 她被压得根本抬不起头。 “林青玉。”她恍惚间听到有人叫她。 “林青玉!”一直都习惯态度平和的人,此时声音很急切,很大声,但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来那略颤抖的声音里除了这两种,还有庆幸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身上的重量陡然松了,她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是意料之外的人。 “徐大哥?”她的声音因为惊讶,因为疲惫,都有些发颤。 但她没有再问你怎么在这里,她只是说:“我哥哥,我哥哥得送医院!” 当然得送,不止他,还有你。 林青玉虽然没受伤,但看起来情况也并不好。 下了火车后。 当林青玉看到公安的时候,她突然松手。 “怎么了?” “我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脸,我去和公安说。” “回来!”徐榛年气急败坏,这小妞胆子怎么这么大! “啊?” “你不看看这什么环境,别添乱!” 林青玉懂了。 正因为懂了,她心里更不好受。自己好像从躲起来那一刻起,就一直掉链子。 徐榛年看到她的表情,眼神闪了闪。声音倒是没刚才的强硬了。 “过来,送不送你哥了?” 不同于其他伤者都是送往人民医院,徐榛年是往军区医院开的车。 一到地方,他让林青玉等着,自己先往里面走。没一会儿,就有白大褂推着床过来了。他们小心地抬起林青旸,然后就推到急诊室了。 急诊室门口。 “走吧。”他对林青玉说 林青玉靠着墙站,“去哪?” 徐榛年额角跳了跳,语气又不好了,气她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你都烧成啥样了?还当自己没事人!” “我没事,我要等我哥。徐大哥,你不是认识陆大哥吗?你能让他来一趟吗,我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我怕一会我……” 徐榛年连拐杖都没拿,拖着伤腿,走到她面前。大手搭上她肩膀,低着头。林青玉这下彻底感受到他在生气了,虽然不明白他气什么,但她还是自己住了嘴。 “先去挂水,等你烧退了,我让陆鸣过来。你哥这边我盯着。就这样。” 说着他叫住一个护士,那护士显然也是认识他的。看到他很惊喜,笑着道: “榛哥,你怎么在这儿?” “有事,她发烧了,你帮我带去王姨那。” 护士扶着林青玉,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啊,这人到底打哪来? 林青玉有些尴尬,她看了眼徐榛年。 “去吧,我一会去看你。”他得第一时间等林青旸的结果。 护士好奇地打量了下林青玉,可除了邋遢,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进了办公室,里面是个眉眼很和善的中年女大夫。 “王医生,榛哥让我送来的病人。” “小榛?好,你先出去吧。” 先量了体温。 38.4摄氏度。 林青玉松了口气,比她想象中好一点。 她卷起袖子,做皮试,然后挂盐水。 不过是输上液几分钟就靠着墙睡熟了。 徐榛年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他拆了毛巾,又去打了水来,动作很轻柔地帮她擦脸。但林青玉仿佛睡得很不安稳,睡着也皱着眉,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嘤咛。 “没事儿,睡吧。你已经回来了。”徐榛年在替她擦脸的动作下也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不,不,哥!不要!”林青玉突然挣扎起来。 在她的梦里,她又回到了在夹层的时候。这一次,她打开了夹板。 “不要!”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5-15 15:14:19~2022-05-16 17:4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浪味仙仙5瓶;我舞我看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没事,青玉,没事了。你回来了,咱们在医院,你看看。是我,徐榛年。” 徐榛年把人抱进怀里,一手紧紧搂着,一手轻柔地像对待孩子一般地拍着她的后背。 林青玉刚才动作太大,挂着盐水的那只手,血倒流进管子里,可她没感觉,她也紧紧抱着徐榛年。 她的意识并不是完全清醒,只知道这样有安全感。 “青玉,青玉?”徐榛年唤了两声,她都没回应。 他低下头,拨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他低下头,亲了上去。 随后,耳鬓厮磨般低吟: “你点滴得重新弄,我去叫人过来。” 林青玉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没有回应,也一直没撒开徐榛年。 “我马上就回来。听话,先放手。” 林青玉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个声音说放手,她就松了手。 陆鸣带着局里最会画画的小警员到了医院。 他倒不是被徐榛年叫来的,而是他被借调到市厅,负责侦破这起火车抢劫案。找林青玉是因为其他乘客在做笔录的时候提到,那群人最后都聚在洗手间门口,而林青玉是两个车厢唯一没受伤且最后从洗手间出来的人。 他正想推开病房门,看到里面的场景,放在门把上的手忽然就顿住了。 就那么站在门外隔着那一小片玻璃往里瞧着。 那是他发小? 他拦住想要推门而入的手下,摇摇头,无声道:“你先去坐会儿。” 打发别人去椅子上坐着后,陆鸣自己还站在病房前,他双手抱胸,看着兄弟这难得一见的样子。 什么样子呢? 他看到徐榛年拿沾了水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润着女孩儿的嘴唇。或许是怕吵醒她,他不仅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空出来的那只手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隔着薄被在人姑娘的胸口拍。 随后,他站起弯腰俯身,用唇碰额头的方式来量体温。 徐榛年看着床上姑娘的眼神,让陆鸣明白了。 他之前对榛子用“你的蜜果儿”来形容林青玉,可现在他想,他明白了,这不是什么蜜果儿。 打他们小时候起,围在身边的姑娘就不少。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榛子这么对待一个姑娘,用郑重到小心翼翼的态度。 他,分明是认真的!甚至,他在门外站了这么久,他却一直没有察觉。这警觉性,还是曾经当过侦察兵的他吗? 徐榛年帮林青玉擦了汗、润了唇,量了额头温度后,又看了一眼点滴瓶,快完了。他准备去护士站叫人换,转身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的陆鸣。 他只惊讶了一瞬,然后就对要出进来的陆鸣摆手。 无声地关上门后。 病房走廊里。 “你怎么来了?”说话声很轻。 徐榛年下意识地皱眉,心里其实已经猜到肯定是和贼匪有关。 “有人说你蜜、说小林可能看到过其中一个贼匪的样子。我就来问问,本来也得找她了解情况。倒是你,这什么情况?” 徐榛年没回答他,反而道,“她上火发烧,声带发炎,你们等她好点再来吧。” 陆鸣看了眼病房,又看了看他的脸色,点点头。 “那你通知我,不过我最晚也就拖到明天。这事,上面很重视。瞧见没,那小子,专程调进调查队负责画像的。” 徐榛年点点头。 “知道了,我明天通知你。” “我说你可真行。那小心翼翼的劲儿,真像老房子着火样邪乎。人小林知不知道你这样?!”陆鸣调侃了几句,然后又嬉皮笑脸的,“明儿,我得叫小林还是弟妹?” 徐榛年飞了一记白眼,作势要踹向他,没好气地说,“你哪这么多废话,看来还是太闲了,快滚吧。” “行行行,我明儿再来看看弟妹!”陆鸣一副挤眉弄眼的怪模样。 “你正经点,别明儿她刚好一点又被你吓回去了。” “咋了,她瓷器做的呀。哥们,你完了。你是没看到自己现在这个酸劲儿!行了,我走了,甭送哈哈!” 叫人换了点滴后,徐榛年回到病房。林青玉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表情有些痛苦。他又在病床前坐下,边在被子下握住她的手,边用以前自己听别人一说就嫌矫情的声音,轻松地哄着。 而他另一只手,正在替她抚平皱起的眉头。 凌晨,林青玉已经熟睡。 徐榛年握着她的手,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直到左边的酒窝出现。 看着她恬静的睡容,他想,在月台等待时的答案或许还不够准确。 他不是喜欢瞧她也不是喜欢她。因为,他刚刚发现,仅仅是用喜欢形容,根本不够,程度还得再深一些。 从第一眼看她熟悉,对她好奇,到每次遇见都爱瞧她,到她莫名其妙总出现在自己梦里,到碰上她就想帮她对她好,再到现在。 这是他最真实的感受。或许,莫名的吸引、好奇、惦记、思念,这些种种在心底五味杂陈融合,就叫爱吧。 与时间和外物都无关。 酸,真酸,还够矫情。 鸣子没说错他,可他二十八年来头一回尝到这滋味。 酸就酸呗! 火车轰隆隆地在大草原上奔腾着,车厢里什么声音都有。有人拉二胡、有人逗鸟,有人说故事。每个人的话语里,仿佛都带着笑意。 “小心,小心。”她想发出声音提醒,想过去驾驶室,可眼前总有白雾围绕。她极力挥着手臂,终于随着烟消雾散,她看清了一切。 她躲在黑暗里,听到的没有笑意,没有温馨。她透过门缝,看到的只有伤痕累累的乘客和散落得乱七八糟的行李,还有那些凶神恶煞的强盗! 她看到哥哥被打,看到那个女同志绝望地挣扎,看到有人求饶主动交钱。 她冲上去,那些人却又消散不见。 鼻青脸肿的哥哥突然佝偻着身子站起,向着她走来。他的眼里有愤怒、有失望、有仇恨、还有懊悔: “你不是我妹妹,你不是小鱼。都是你害的……” 林青玉对上他眼睛的一瞬,几乎肝胆欲裂。她心口怦怦加速乱跳,流着泪,挣扎: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多赚点……” 徐榛年刚握着她的手睡着没多久,就被林青玉说着梦话扭醒了。他一抬头,就看见她满头大汗,被他紧握的小手也无意识地抓紧了他。 他干脆坐上病床,把人拥住。虽然动作小心,可说的话却不是好语气: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多赚多赚。还真是钱串子要钱不要命!” “青玉,林青玉,醒醒?” 即便徐榛年不喊,她也醒了。 林青玉是吓醒的。但也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热得要命。睁开眼,屋里就开了一盏台灯,她只能看出是在病房。比上次的高级。 不过要不是听到徐榛年说话,她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 “渴了?” 徐榛年松开一只手,然后把床头的杯子递了过去。 林青玉灌了一大杯后才感觉又活过来了。并且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在人家怀里。她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 “我……”刚说了一个字,声音喑哑,喉咙生疼。声带发炎了这是。 而徐榛年,他没放开她不说,反而还像哄孩子般,摩挲她的后背。他就像知道她要说什么,接过杯子就道: “你哥没大事,没骨折,都是皮外伤。他在你隔壁,刚才我去看了,烧已经退了。倒是你,挂了两瓶了,还在发烧。不止是感冒,也是着急上火了。安心躺着吧,别说话。鸣子明天来。” 林青玉却还是呜呜咽咽。 她是想说,谁给我换的衣服,还有徐大哥你放开我回去吧,已经很麻烦你了。 “你啊,病好后,必须锻炼!绕着胡同跑,来我家跑也行。我监督!” 徐榛年扶着她重新睡好,然后又去厕所里洗了毛巾过来,替她擦脸。 这事,他从昨天到现在做了三五回,可这还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状态下。 林青玉微张着嘴,用带红血丝的大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放大的俊脸。 “徐、徐大哥……” “嘘!”修长的食指被举在嘴唇边儿。 不再是之前责备的语气,而是很耐心地哄道: “你那嗓子还不行。别说话,有啥想要的,写在我手心。” 徐榛年浓密的眼睫毛扇动了一下。林青玉不自觉跟着他的动作,也眨了下眼。 他们俩都属于黑眼仁格外透亮的那种,此刻两人靠得极近,都能从对方的眼里,隐隐约约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徐榛年的眼里浸了笑意。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来了,这姑娘是个“爱俏”的。 少年时期,他还因为长相烦恼过。可现在,他突然觉得,挺好。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喜欢好看的。 林青玉看到徐榛年眼睛弯了弯,笑起来的时候,被台灯黄昏的光一照,就好像眼里也有光似的,流光溢彩。 她的脸颊,后知后觉的开始泛红。从耳根想上丹霞般的色泽蔓延、晕开。 面对这么一对专注的眸子,人又是发烧状态,林青玉觉得好像突然全身的热度都冲到了脸上。他的眼睛又很深邃,眼瞳中间像是有一湾大海,吸引得她不自觉地就移不开眼。 徐榛年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放下毛巾,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 “睡吧,我一直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5-16 17:49:22~2022-05-17 18: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613170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林青玉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不过一夜都没接着做噩梦是真的。 感受到阳光刺眼后,林青玉一动,趴在她床头的徐榛年就醒了。 他抬起头,睡眼惺忪,声音里还有浓浓的困顿: “早上好。” “早,早上好。”林青玉发现自己的嗓子好了很多,至少说话不怎么疼了。 徐榛年伸了个懒腰后,伸手摸了摸林青玉的额头,“好像不怎么烧了。” “嗯,我也觉得舒服多了。谢谢你啊徐大哥,昨天多亏了你。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徐榛年听不得她这么客套的话,打断她,“你不可以。” 林青玉一噎。 “要不要上厕所?” 林青玉脸红。他们的关系好像没熟悉到这种事都能直接说吧? 她不说话,徐榛年却已经掀开被子准备抱人了。 “你干嘛啊?!”林青玉以为自己很凶,但在徐榛年听来,小丫头和炸毛的小奶猫一般。 他心里认定了她,自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还大喇喇理所当然地回答: “抱你去厕所啊。”压根没体会到林青玉的不自在。 她抗拒地推他胸口,“我又没伤到脚,我自己去!” “我不是怕你没力气嘛。”徐榛年放下人,林青玉刚穿进拖鞋,下一秒就因为双腿一软,一屁股摔在他脚上。 “我就说你没力气吧,好好好,我不说。我扶你过去行吧?” 徐榛年一副很看她脸色的样子。 林青玉扶着门进去,关门前还不忘对他说,“你走开一点。” 卫生间内。 林青玉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披散着头发。双颊红晕满布,双眸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一浇,再看向镜中,刚才满脸的旖旎情思就不见了。 她告诉自己: 林青玉啊林青玉,你可有两个孩子了。还想尝什么爱情的苦不成? 清醒清醒,想想你那些听众吧!况且人家对你好可能就真的是因为上次你帮了他的奶奶啊,别自作多情了!做人啊,最怕会错意。 她拆了新的牙刷,洗漱后,态度又恢复成从前那样。 “徐大哥,我洗好了。你要用吗?我去隔壁看看我哥哥。” 倒也不用去,因为林青旸拄着拐过来了。 他的脸还是很红肿,甚至因为擦了药水的关系看起来还有些吓人。 “小鱼,没事吧?”问完他就上下打量妹妹。 “没事儿,哥我扶你回去。” “等会儿。”林青旸看向徐榛年,很认真的道谢,“徐大哥,谢谢您啊。这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了,以后……” 徐榛年摆手打断他,“没什么,应该的,大哥。” “啊?我63年的,你咋叫我大哥。”他上次都听徐奶奶说徐大哥可28岁了啊,那就是57年呀。 徐榛年怎么可能让未来大舅哥叫自己哥哥,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那我们就叫名字吧。”主要他还没表白呢。 林青旸摸摸脑袋,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应了。 徐榛年在病房里都能听到那丫头的声音,她在絮絮叨叨她哥哥不该跑过来。 陆鸣过来的时候,还是带着昨晚那个小警员。他这会子倒没有平时的不着调,很认真,总算有点人民公仆的样子。 林青玉闭着眼开始回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的卫生间。 她的表情有些痛苦。 徐榛年一直注视着她,她脸色变了,他立马上前握住她的手,还没说话呢,林青玉就抽回了手。 “我没事的。” 她捏着被角,深呼吸两下,然后继续回忆。 “他很瘦小,二十五岁以下,应该一米七都没有。方脸,头发很少,眉毛也有些淡,塌鼻子,嘴唇有点厚。皮肤偏黄,哦颧骨还有一小块红斑。他被大哥摘下面巾围眼睛,他、他是六根手指的!对,他捂着眼睛的右手是六根……” “叫大哥的,很高很壮,应该有一米九,三十岁左右。眉毛很浓,三角眼,右眼下面有两道疤。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对了,那个瞎的叫德子,其中还有一个瘦小的,打我哥的那个叫小三子。等等,他们的口音让我想想。很熟悉。” “应该是包邮区……不是,浙省、苏省、沪市那一块的。” “其他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没事,你说得这么多已经帮上大忙了。看看,像不像?” 陆鸣拿起画给林青玉看。 林青玉瞳孔放大。 “这张像!这个大哥的不太像。” “他眼睛肯定得治。离得最近的就是集宁。医院不敢去,还有诊所,药房,甚至村里的卫生院。或者也可能去大夫的家里威胁。”林青玉以前没少看刑侦剧,这会也把自己想到的可能说了出来。 陆鸣眼睛一亮,医院药房他们是想到了。但是后面的,他们还真忽视了。 他一拍林青玉的肩膀。 徐榛年咳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嘿嘿,激动了不是。妹子,我看你很有破案天分,不如毕业以后来我们局里?” “真的可以吗?!”林青玉已经脑补自己穿着警服的样子了。 徐榛年瞥了陆鸣一眼。 “哈哈哈,开玩笑的。哦对了,你哥在隔壁吧,我去问问他记不记得什么。先走了哈!” 他们走了之后病房里就剩下徐榛年和林青玉。 林青玉有些不自在,一下觉得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一下又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说。她得出院! 已经晚了一天,月月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她呢。再说,她也得回去给她哥做饭,医院的饭到底没自己家里做的好。 “徐大哥,我有事和你说。” “嗯?”他挑挑眉。 林青玉正要说,病房就被推开了。 前几天因为建军节陪丈夫下基层慰问的白佩珍穿着白大褂进来,边走边说,“小榛?我听说你送了朋友来,是……” 林青玉闻声望去,一位从面相看不超过五十大概四十五左右的,气质很是端庄秀丽的中年女大夫拿着一副拐杖,正推门进来。 她看到林青玉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自然。 “妈,你怎么来了?”徐榛年上前。然后又介绍道,“妈,这是青玉。青玉,这是我妈。” 林青玉尴尬。 这什么介绍啊? “阿姨您好,我是林青玉。” 实际五十二岁的白佩珍点点头,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姑娘了。上次在小榛手术室门前她也见过,不过那天忙,还来不及认识。 “你好。看你嘴唇干燥,脸色也不太好,是太久没休息好了吧?小榛,我办公室有罐蜂蜜,一会子你去拿过来。” 她没问两人的关系,和林青玉说话时眼神柔和且正式。 林青玉对白佩珍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虽然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但她皮肤红润,黑发盘成发髻,气质温婉,看起来很有风度。 保养得当、成熟漂亮的中年女性她以前见得不少,但气质这么好的,就是后世也少见。 林青玉刚见面时有些拘谨和尴尬的笑容,随着白佩珍的语气,自然了起来。行为动作也看起来落落大方。 “谢谢阿姨关心,我之前有些感冒,现在好差不多了。不用麻烦你们的。” “妈您还有事吗?”徐榛年察觉到林青玉的不自在。 白佩珍瞪了眼儿子,然后把拐杖递了过去,“你的腿还要不要了?等会你自己去骨科让沈大夫再看看。行了行了,别瞪眼,真当我这么闲啊。我走了。” 和徐榛年说话时的白佩珍气质又和刚才不同了,她又对着林青玉道,“青玉,那我就先走了。” “阿姨慢走。” 白佩珍笑笑就转身走了。 她对林青玉第一印象也挺好。 她无疑是漂亮的,一双凤眼清澈明亮,离得近了还能从她的黑眼仁儿里看到自己。就是有些瘦,要是能再胖一点,还能再好看一些。 至于,她和自己儿子的关系? 现在看着怎么都像是她儿子一头热。 让年轻人自己处去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再有人要给小榛介绍对象时拒绝。 作者有话说: 后天入v,到时候万更,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5-17 18:00:02~2022-05-18 17: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新书虫10瓶;饭小小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梁满月一早起来就把龙凤胎放在了王大娘家,她和人说好,上午得出去一趟。 她要去京都火车站打听。 按道理,昨天小鱼他们就该回来了。可她等了一天一宿都不见人影,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是出什么事了。于是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敲响了王大娘家的门。 然而等到了京都火车站,她一打听。 心里最担心的那件事真的发生了。 抢劫,伤员都送往了人民医院。 梁满月脸色一直呈现发白状态,她看着面前车站的工作人员嘴巴一张一合的,心里却只记住了这句话。 “同志!诶,你小心点,看着路。”那人一把拽住着急转身差点站不稳的梁满月。 嗓子眼堵得厉害,梁满月摆了下手,然后就飞快地往公交车站跑。她得上人民医院去! 没有,没有,没有。 一连跑了几层楼,护士都说没有林青玉和林青旸这俩人。 梁满月又是担心害怕,又是浑身疲惫。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医院没有,说不定是小鱼他们没有坐那班车。小鱼那么聪明,一定没事。对,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等到林家小屋的时候,发现大门开着。她提着气,浑身僵硬地踏过门槛。 “你去哪啦?怎么满头大汗的,过来喝口水。”退了烧的林青玉才被徐榛年送回来。 梁满月一块半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底儿,边跑边哭,“你吓死我了,我刚才去火车站打听,那班车出事了,你们又不在人民医院,呜呜呜吓死我了……” 林青玉愣了一下,她抱住梁满月。听着她的哭声,心里涨涨的。 “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和我哥碰上徐大哥,他带我们去军区医院了。” 但梁满月还是抱着她抽抽。 林青玉放开她,又给她洗毛巾擦脸。冷静下来,她自个儿也不好意思了,脸微红。扭头向着屋外,不看林青玉。 林青玉笑了笑,知道她不自在。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道: “我儿子、闺女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呀,小家伙儿没上火生病吧?” 听到这话,梁满月彻底恢复正常了,她不是什么好眼神地瞪了一眼林青玉: “他俩好得很,就是前几天找你哭了几场。后来天天带他们逛园子就好了。还有,我发现榕榕那性子和你是一点都不像,脾气大得很。反倒是小桐,虽然老咋呼,但也是真好哄。” 林青玉就笑道,“辛苦你了,以后他们不孝顺你,我得揍他们!他俩是在王大娘家不,我去抱回来。” 梁满月起身道,“在,我和你一块去。” 王大娘家。 她家就她和媳妇在家,临近中午,王大娘准备去厨房做饭。出正屋前,她冲儿媳妇说了句: “芳芳,你给龙凤胎泡奶粉,差不多该饿了。” “知道了妈。”林芳芳应了一声,从缝纫机前起身。 她是高考恢复后,跟着考上大专的丈夫一起回城的。八年过去了,她虽然还是乡下户口,但是钱也没少赚。她会做衣服,就靠着在家踩缝纫机挣钱。 “你们俩啊,也真够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唉,以后的日子难喽。” 炒菜时绑头发的皮筋突然断了,从厨房返回正屋取皮筋的王大娘正好听到这句话。她边拉开柜子,边不是好语气地道,“他们又懂什么,你对着他们说也没用。再说了就算没爸,可小林兄妹俩这么疼他们,就你手里的奶粉也不是便宜货。可怜他们?看看那俩兄妹最开始怎么样,现在又怎么样,我看小林以后指定差不了,用得着你可怜?” 林芳芳没想到随口一说,惹得婆婆这么长篇大论。一时有些悻悻,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不再多话。表面看起来专心喂龙凤胎喝奶,但其实心里还在想,一个女人再厉害有啥用,又没男人! 当初原主怀着身孕,她是以自己已经结婚了,但丈夫不在了的身份和王大娘租房子的。 这也是因为虽然改革开放,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接受不了未婚先孕的。听到这个,下意识会觉得你一个大姑娘家在婚前做出这事,就是品行不端,就是爹妈没教好。 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孩子。林青玉走得极快,梁满月都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你慢点,哪里就差这几步路了。”梁满月在身后喊她。 “不是几步路,是半个多月没见……算了,你一个没怀过孕、生过娃的,不懂。我人虽然走了,可我在火车上就没有一刻不想孩子的,唉!想得巴心巴肺。” “王大娘,王大娘!”林青玉已经踏进了他们院子。 王大娘自己家住的也在这四合院,不过是在里面些。她家六口人,住着两间房。 “哎,来了来了。”王大娘系着围裙就从厨房里出来,看林青玉眼前一亮。 “小林回来了?哟,这是办什么事去了,又瘦一大圈?你可不能太瘦,对孩子和你自己都不好。” 林青玉一脸焦急但仍还在和王大娘寒暄。 “去吧。孩子都在屋里呢,刚喂了奶粉,估计过一会儿又该睡了。” “谢谢王大娘。”撂下这句话后,林青玉就冲进了屋。 一看到那个木质摇篮后,她反而有些近乡情怯,有些不敢上前了。 “楞什么,走啊!”梁满月推了她一把。 林青玉深呼吸。 一凑近摇篮,她就看到并排躺着的俩孩子。什么都没说,眼泪就下来了。 “哇啊啊啊啊。”男宝宝先看到妈妈,他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大哭。 这声音把旁边的姐姐也吓了一跳,于是她也看到妈妈了。 林青玉哭,俩孩子也在哭。 可到底是别人家,林青玉也有理智。她咬牙推摇篮出去。 “你可别哭了,我们都不爱哭的都被你惹着了。是不是,榕榕?”一到家,梁满月就哄母子三个。 林青玉抱着闺女,低头间就看到不到六个月的桐桐睁着双懵懂又带泪的凤眼看她,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林青玉抱了一会儿孩子后才放下,听着他们咿咿呀呀的声音,就感觉心里烙底儿了, 龙凤胎马上六个月了,性格很明显。 姐姐是爱说话,爱叫嚷,喜欢热闹,估计以后也是个喜欢吃的,因为给她喂米粉的时候,这丫头是可劲儿吃。怕她撑了,拿开吧,就哭。不过她虽然经常嚎,但也好哄得很。 可她儿子留不一样了。榕榕平时很少哼哼,也没对什么表现出太大的兴趣来,但他却是真难糊弄。 就拿现在来说吧,桐桐已经趴妈妈怀里玩着妈妈长发了,可他却根本不搭理他亲妈,从进屋到现在,在他姨姨怀里除了探头瞧了眼林青玉之外,就自己玩自己的。 “榕榕,乖孩子。让妈妈抱抱好不好?” 孩子还是没反应。 林青玉抱起来他那一瞬,他又呜呜了,很小声,却眼泪直往外冒。 林青玉眼圈儿也红了:“乖,妈妈再也不会,不带着你们就走了啊。” 大热天的,吃什么热饭都不香。等俩孩子睡着了,林青玉和梁满月就去了厨房。梁满月煮了挂面,又盛出来给放在冷水里晾凉了,然后拿黄瓜丝和西红柿炒鸡蛋往里面一拌,这就够清凉好吃滋味足的了。 她们可以对付吃两口,但林青旸还住着院,得有营养。 林青玉给他蒸了米饭和鸡蛋糕,又可着厨房有啥菜就炒啥菜。 她突然意识到,没有自行车还是不够方便的。现在的公交车是那种比较小、比较短的,而且每条线路,车子数量很少。所以回回乘公交车都挤得要命。 她匆匆包好饭盒就打算去医院了。才走到院门前就看到徐榛年的车停在门口。 他坐在驾驶座里,车窗大开着,忽然侧过头,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纤长的手指将烟头弹向远处,轻飘飘的正好在林青玉眼前划过一个弧度。 “上车!” “徐大哥,你咋来了?”林青玉有些意外。 徐榛年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在医院她对他说的话,心里就直叹气。 林青玉出院前。 “徐大哥,真谢谢你啊。你看我就帮了奶奶一回,后面都麻烦你这里那里的,真不好意思。等我哥好了,我们请你上家吃饭。” 听听,这丫头以为他忙前顾后,跑上跑下都是因为她之前帮了自个儿奶奶一回。压根就没往男女之情上想。 其实林青玉也不是没想,正是因为她想过了,否决了那种可能性,她才接着坦然和他相处。 她寻思着,虽然不知道徐大哥家具体情况,可那院子,那皇冠车,还有他本人,那能很容易看出来他家不简单。那样的人啥姑娘没见过,怎么可能喜欢她? 来到八十年代,一来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妈,林青玉压根就没自觉性。就连先前那些脸红心跳她都一杆子认为,那是人面对美好事物的正常反应。 基于以上心理,她现在就是觉得徐大哥人好。潜意识里,没觉得那是个男人,还正要叼她。 徐榛年干咳了一声,“哦,我上医院有点事。估摸你也要去送饭了,就过来搭你。” 林青玉真信了,她扬起笑容,“那我运气可真好。”说着就打开了副座。 两人在路上,徐榛年也没错过机会。他笨寻思着,她没往这处想,那两人得多沟通,得让她多了解自己。 于是话题很快变成暗暗由徐榛年引导着了。他就像个知心大哥一般,先是关心她的学业,然后等交警指挥的时候,林青玉就在他的引导下,说了他们在火车上卖货的经历。 徐榛年虽然心里不赞同,但他又不是傻子,那些话现在哪能说啊。他尽量委婉,不招她烦: “你这一趟下来,以后也能轻松些了。不过这事到底太危险,你和你哥两个人以后还是不要做了,不是每次都能像这次这么幸运让你们发现那洗手间有个夹层。你说是吧?” 林青玉点头,她也后怕着,短时间内都不敢再去国际列车上折腾了。 徐榛年看她点头也满意了,笑着道,“你也最后一年了,明年这时候都要实习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没必要这么着急,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那谁活着不累呀,人要过得好总得自己努力,不然干等天上掉大饼呀,就算真有,那也砸不到我头上。徐大哥,我和你不一样。我家……总之,我不做,就得别人做,可他们没我做得好。 我没和你说过吧,我爷爷,有肺癌。我爹,当年为了我上大学,独自出海,伤了腿。你干嘛这个表情,说这个真不是让你同情。我有啥可值的同情的,和很多人比起来,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其实,我都不想上学了,按我说就该抓住这个时机一心一意挣钱。可,唉! 徐大哥,你相信我吗?我觉得以后挣钱会更难的,趁现在不是所有人都缓过劲搞私人生意的时候。真的,你相信我,以后,钱、房子、教育……” 徐榛年一开始听到她的家事后,就明白她为什么能一摊子又一摊子折腾。听到后面,他先是觉得,这是个很坚韧的姑娘,后又被自信畅谈未来的她吸引。 车子重新启动,徐榛年很认真的点头。 俊逸的脸,温和的语调,在后视镜里和她对视着:“我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8 17:48:50~2022-05-19 19:0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加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落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赶到医院的时候,林青旸醒着。徐榛年给弄的单人病房,怕他无聊还在床头放了几份报纸。 他脸上还是青青紫紫的,看着吓人。 “大哥。”林青玉先叫了一声。 “来了?桐桐和榕榕好不好?” 林青玉给他递饭盒道,“怎么不好,月月照顾得好。就是他们小,我怕抱医院来容易染上病毒。”随后她想起那个梦,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林青旸。 “咋了?” 林青玉紧盯着他,“哥,你怨我不……” “傻丫头,这和你有啥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伤就是瞅着吓人。妹儿,别怪自己,你就算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自己还得搭进去。咱俩已经很幸运了,真的,哥真心感谢老天爷。” “可是,是我硬要去。如果我们没去也不会遇上这事了。” “你不是说过嘛,做啥事都有得有失,世上没有完全没有风险的事。别钻牛角尖,咱这趟也算是齐活了,等我脸上不明显了,咱就回家去!”提到回家林青旸显然有些兴致勃勃的。 他又看了眼妹妹,“好了,别拉长脸了。你倒不如想想回家怎么和爹娘说俩孩子咋来的。” 林青玉蔫吧了。 记忆里的那个家很温馨,可她莫名就有些害怕。加上还有龙凤胎的事,唉! 但在回老家之前,她还有一件大事得做。那就是换钱。 陆鸣问她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把真正的数字告诉他们。 但是这个年代,她一家庭贫困的大学生突然拿那么多卢布去银行换,她会不会当场被扣住?还是会被盘问? 她曾经听过傻子瓜子的故事。那老板在这个年代赚到第一个一百万的时候,做了一件很出人意料的事。他怕钱太多会发霉,摆出去晒了。一百万呀,多刺激人。然后就出事了。一层一层打着雇工剥削的名头就被报到了中央,要不是主席保他,他早就在这年代因为雇工问题进去了。 虽然她这点钱和人家比起来也就是九牛一毛,但她仍然担心得很。 直到坐在回去的车上,她都还是耷拉着脑袋,想半天了,想不到解决方法。实在不行就只能分批、分时间去不同的银行存了。不过这样好像也不是很保险……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徐榛年看了眼林青玉。 林青玉还沉浸在头脑风暴里,听到问话,下意识地回了句,“想怎么存钱。”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徐大哥虽然是好人,可他和陆鸣关系那么好。 看她那一脸尴尬的样子,徐榛年懂了。钱串子胆儿肥的啊,感情在做笔录的时候还有所保留,且数目不小。 “带了吗?” “啊?”林青玉先是迷茫,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看向徐榛年,“徐大哥你有主意?” 对于她没转移话题,而是期待他帮助的态度,徐榛年乐了。但他尽量压平嘴角,语气很稳,“嗯。” 林青玉笑了,笑得很灿烂。然后拍了拍身前挎着的包,扬着张小脸,很期待她徐大哥再往下说说。 可徐榛年帮人,不是,徐榛年帮林青玉的方法,很直接。根本不是和她说什么法子,而是—— 本来都到北站胡同口的皇冠车突然调头。 “带你去找一人。” 林青玉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到路口的时候,看着交警的手势,车停了下来。这年代可没有红绿灯,指挥交通全靠交警。 他们旁边停了辆面的。 车窗开着,林青玉看到那司机很是羡慕的往驾驶室看了一眼。 继续行驶后,林青玉忍了又忍,到底还是问了句,“徐大哥,你怎么开这车,不怕招眼吗?” 说完觉得说得不恰当又打了个补丁,“不是,我的意思就是,津贴应该也不够买这啊。那别人、那别人不会……” 她说得有些乱,但徐榛年懂了。 “怕。所以我平时不开,都是停在老宅。平常也都是骑自行车,这也就是最近它才算得上是派上用场了。” 徐榛年适时抓住机会:“京都很大这几发展也很快。刚才你哥和我说,觉得站稳脚跟很难。你呢,以后你有什么规划?”顿了一下,从后视镜观察林青玉的表情。 “我比你大几岁,以后有事儿可以找我帮忙,像今天这样。” “徐大哥,我这就已经很幸运啦。遇到的都是好人,已经得了你不少帮助了,人得知足。嘿嘿,其实也说不上规划,我就想多赚钱。”我想过你这样的生活。这一句她是在心底说的。 “嗯?”低沉磁性的声音,听得林青玉感觉痒痒的。 她借着别头发的动作坐正,远离了些徐榛年。没办法,这位大哥自己是不是不知道,他有些行为容易让别人掌舵误会呀! 林青玉干咳了一声,又偷瞄了他一眼,看他没看自己,这才自在起来。跟着说道: “就等回来后应该会寻思个新的活计,不卖煎饼了。”卖什么她有了想法,但还没试验。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地方。 车子是在一处家属院前停下的。 “青玉,你帮我到后备箱拿一下拐杖。” “好。徐大哥你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到处走啊?” “我自己知道情况,放心吧。” 徐榛年带着林青玉走进了一家院子。 “大瑞、大瑞!” “榛子?你怎么来了,这是?”陈瑞从屋里走出来。 徐榛年给两人做介绍,然后就拉他到一边,三言两语地说了林青玉的事。 陈瑞之前干的也是倒爷的事,且他家和公家扯不上关系。这事让他做是最合适的。 “原来这就是那个蜜果儿。”趁林青玉不注意,陈瑞促狭地朝徐榛年挤挤眼。 徐榛年用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 陆鸣回了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事情我都听他说了,这事不难办,东西你都带着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去银行。” 林青玉一脸惊喜又有些不好意思,“陈同志,那,那麻烦你了。” 她在心里琢磨事后能有啥能好好感谢他们的。 陈瑞显然和这家银行很熟悉,他们一来就被迎进办公室单独办理。 林青玉从包里取出卢布的时候,就是倒爷起家的陈瑞都有些惊讶了。她是第一次去吧? 要不是还有银行经理在,他都要一巴掌拍在林青玉的肩膀上,和她说一句,“妹子,以后跟哥一块儿干吧。” 当然估计他真说了,也要被他哥们儿削。 在林青玉看来,现在的银行虽然装修什么的不如后世的,但是效率很高。他们才来多久呀,她就被通知去签字领钱了。 接近五万块,当然不可能全带在身上。毕竟现在的钱,面值最大的就是十元的大团结。五万块,那得有多重啊。 理所当然地存在了银行。 按后世眼光看五万块当然不多,可要知道这个年代出了万元户都能上报纸的!所以她这都全是大客户了。 从银行出来后,陈瑞一直拿欣赏的目光瞅林青玉,试图和她多聊几句。徐榛年瞪了他好几眼,但没拦住,他还是问起她去苏国的细节。 林青玉想着人家刚帮了自己,再说也没啥不好说的,于是就和盘托出。 陈瑞也说了自己之前的经历,两人聊倒货聊得不亦乐乎。陈瑞从前基本上都是上南边穗城申城,苏国虽然没去过,但他最后一次倒货,去的是满洲里。那也和去苏国不差什么了。 前面还是叫陈同志呢,这会儿就已经是陈大哥了。 一声声陈大哥听得一旁的徐榛年,胸口顿生火苗子。 那火苗子嗖嗖地往上攒动,让人心也有点儿堵得慌。 叫他也是徐大哥。 陈瑞瞥到哥们儿的脸色,暗道不好。 他道,“其实我走上这条路还得多亏了榛子。最早是听他分析的。” “真的啊?原来徐大哥也这么想!” 陈瑞眼风瞥了眼徐榛年,发现他仿佛没听见一般,不知道在想啥。他想了想,自己还是走吧。于是说: “这行确实来钱快,可风险也大。有了本钱还是做正正经经的生意,我现在也不干这事。妹子,听哥一句劝,这玩意不能多干。” 林青玉很赞同,她本来就是想走捷径才挣这份快钱。 “那什么,我还有事呢,就不跟你们一块了。先走了,回见。”他也没要徐榛年送,自己下了车就顺手招了辆面的。 陈瑞走后,车里就剩下他们俩。 林青玉感觉到徐榛年好像不太高兴,可她又不知道是为啥。因此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徐大哥,今天多谢你啊。”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能有啥回报给他的,于是道,“刚才银行那个张经理给我的存款利息比一般的高了两点。虽然也没多少,但是徐大哥,高出来的我全给你,你带我找人帮忙也塌了人情。” “你说什么?!”徐榛年瞬间转过头,直视着旁边座位上的女孩儿。 他那双只要见到林青玉就爱笑的双眸,此刻闪动着不可置信。 林青玉又不是傻子,她当然意识到她说完徐大哥更生气了。 可她真是不明白了,她说的不对吗?他也不是嫌钱少的人啊? 她以前很少求人帮忙,但是每一次,她都会尽量回回去。别说是求人帮忙了,就是以前双十一和同事凑单,她都得把优惠对半开,不会让别人吃亏。 然而这个年代,她明显和徐榛年身份不对等。她想不到目前自己能有什么会帮上他的,于是刚才才那么说,反正那钱也是意料之外的。 “额,那要不,那钱我就按比例算,当做你参了一股。等我们从老家回来就打算做火锅……”林青玉换了种说法,她还试图告诉徐大哥火锅前景,以此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然而徐榛年几乎要气笑了,这是嘛意思,他帮她,她给他钱,让他和她合伙做生意?! 他看起来很缺钱吗? 他忽然扭头看向林青玉,表情是她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冷。 林青玉刚才带笑的脸也僵住了。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她期待着徐榛年能说什么,可他一直到送她回家都再没跟她说一个字。 “徐大哥……”她话没说话,皇冠车就唰地启动了,留她在原地半张着嘴,手也保持着挥手的状态。 林青玉伸回手,心里有些委屈还有些生气。她性子急,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她也乐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最不耐烦就是别人和她玩你猜我心思的游戏。 虽然真正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这些天和他聊天,林青玉自认为多少也算了解他的为人。同时,也也很认同他这个人。 她两辈子朋友都少,每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她都珍惜。 接下来的一周,日子过得很规律。林青玉在家、公园、医院三点一线。直到林青旸出院,他们才准备回老家。 这一个多礼拜,林青玉都再没和徐榛年见面过。就算偶尔遛弯经过他家,大门都锁得紧紧。 他们之间的联系大概就只剩下陆鸣在他们回家前一天的时候找来了。 “那些人抓到了几个,还在审问中。” “那他们会怎么判?”林青玉问。 “还没到那一步,还有几个人都还没抓到。那个带头大哥就让他跑了。我来也是为这事,之前不是很多人看到你从洗手间出来嘛。虽然他们也不认识你,那些贼匪应该也不敢出来。但是以防万一,要是他们真想报复,可能会打听到你。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一定要及时去局里。” 一听这些话,林青旸急了,“那你们得赶紧抓到人啊。我妹岂不是很危险?!” “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 林青玉却突然想起那个女同志。 她问过她,“为什么你没事?” “怎么了,想起什么?”陆鸣问。 林青玉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那个女同志怎么样了?” 陆鸣先是疑惑,然后才想反应过来了般,点了下头,“她还在医院呢,情况不是很好,不爱说话。” 林青玉心沉了沉。 陆鸣看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就是替那女同志难过。安慰了两句后才离开。 没事的,她应该就是遇难者对幸存者一时缓不过劲来。再说了,哪有那么多巧合。 林青玉甩甩头,安慰好自己后把胡思乱想抛之脑后。 “月月,你快回去吧。我们最多半个月就回来,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月台上林青旸已经带着孩子先上车了,林青玉在和梁满月道别。 “好了,我真要上去了。你也回去吧。” “嗯,来之前你和我说。我还来接你们。” “好,快走吧,我看你走……”林青玉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往她这里跑的徐榛年。他趿拉着拖鞋,穿着老头背心、大裤衩。徐榛年在她心里是个很讲究的人,她从没看过这幅打扮的他。 当看到林青玉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扬着嘴角,扒开人群往她那里跑来。 “青玉!” 梁满月一下就认出这人是之前在公园里给小桐捡球的男同志。 “徐大哥?”林青玉在原地喃喃自语。 原来这就是小鱼说的徐大哥。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小鱼说的那样啊? 梁满月还迷糊着呢,那边徐榛年已经走过来了。他跑得太急,额头有了汗,左腿也隐隐作痛。 他昨天凌晨才从外地赶回来,要不是碰上才从局里回来的陆鸣,压根就不知道林青玉要回家。 于是,连衣服都没换,就这样一路在市区飚到一百二才在发车前赶到。 他早不生气了,也就是当时那一下子缓不过那口气。后来他也琢磨了,估计就是自己敏感,想得多,她并不是用钱来撇清关系的意思。本来也打算去找她,可他哥出任务受伤,嫂子要照顾他哥,他只好去把他侄女接进京。 徐榛年注视着林青玉,眼神很直接,很火热。因为他不想再等了,他再不说清楚,估计这丫头永远都不会往那处想。 林青玉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有因为再看到他的高兴,也有他上次莫名其妙发火离开的委屈,还有别的她一时之间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情绪。 林青玉看着他光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叹气出声,落落大方的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主动打招呼。 “徐大哥。”本来还想说个好久不见,可还没说自己先觉得矫情了。这才多久啊,算哪门子的好久不见。 徐榛年见她好像还是原来的态度,也松了口气。他就怕她生气不想搭理他了。 “嗯。我前几天不在京都。”他先解释了一句。月台上的人越来越少,发车时间要到了。 他长话短说,语速很快,“到家了和我打电话,把爷爷带来京都检查吧,下面更看不好。车子,我会安排。你别打岔,就按我说的做。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有事和你说。你也会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啥。还有,贼匪的事你不用担心。咱们不出庭作证。好了,我说完了,你上去吧。” 伴随他话音的是火车的鸣笛声和广播里的催促声。 林青玉就就那样被车门前的乘务员叫着快上车。 高级卧铺车厢。 林青玉看着她哥已经把孩子都安置好了,奶瓶、奶粉都放在了桌上。俩宝宝也都躺在床上,一人手里捏着一只橡皮鸭子。 他们坐的是双人软卧车厢。票还是在火车站前找这个时代的“黄牛”高价买的。 “难怪这票这么贵!”林青旸感叹了句,要不是带着孩子,他是不可能同意买这么贵的票。 “一分钱一分货嘛。”因为刚才那一出林青玉也有点打不起精神,随口应了一句。 “麻麻麻。”小桐捏着鸭子,靠在被子上,凤眼瞅着林青玉,很兴奋的样子。 林青玉收起那些心思,专心陪着孩子。 俩孩子都是第一回 坐火车。无论是火车的况且况且声还是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都让他们新奇无比。 他们很乖巧,几乎没有出现林青玉之前设想的在火车上大声哭闹的场景。 当然小哭闹也是有的。比如晚上,俩孩子可能是对新环境不适应。过了平时睡觉时间都还睁着眼,夜里起夜时也嚎了几嗓子。 唯一一次大哭,就是在经过隧道的时候。他们进隧道之前是白天,可猛地天黑了,看不见妈妈和舅舅,俩宝宝懵地一下就哭了起来。 但这对他们两个大人来说,龙凤胎的表现已经很好了。 辽省连市秋浦县桐照渔村。 八月,蒲葵树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曳,空气里还夹杂着淡淡的咸湿味。路过渔场码头时,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停了很多渔船。只是,在崭新的铁皮船和更新换代的大木壳船里,几排苍老的小木壳船格外显眼。 此时正是渔场一天中最忙的时候——出海的船刚刚回来。 码头边上有一个广场。广场一面挂着用来晾晒的斑驳旧渔网,一面是用许多鹅卵石铺成的防风墙。再过去就是搭的鳞次栉比的棚子,这里既是渔场工人用来放用具和休息的地方,也是散卖海鲜的摆摊地。 如今,棚子这边已经等了不少人。这些人有附近村子过来买海味的乡亲,也有市里县里过来采购的饭店人员。 渔场的东西当然不能卖,那都是公家的。他们卖的是借着出海自己钓的,或者跟渔场便宜买的,再加点价,也就赚个倒手费。 “建友,你们这么快就卖完啦?”林青玉她爹正要拎着空木桶回去就被人叫住了。 “嗯呐,今天运气好,捡到一桶蓝花蟹。”林建友黝黑的脸上带着笑。 “小鱼他们该回来了吧?”林青玉家前头的王大爷问了句。 提到闺女,林建友笑意更盛,他应了一声,“嗯呐,前些天发了电报回来,应该这几天就到了。” “那感情好,等他们回来了,让他们让我家吃饭。我让他们大娘给蒸石斑鱼吃。” “好嘞,等孩子到家了就和他们说。王大哥,我们先回去了哈。” 等林建友两口子走了以后,老王家隔壁邻居孙婶子一边坐在小马扎上洗着鳗鱼,一边扬着脸,好信儿地道: “你们说,老林家大学生到底在城里做啥了?我听说上个月寄回来厚厚一叠大团结呢。那谁,老林他们是不是还还钱了?” “按我说就该去问问,这些年咱们可没少帮衬他家。真要城里赚钱这么容易,我也让我家栓子跟他们去呢。” 王大爷媳妇闻言瞪了一眼老孙媳妇,她就知道这娘们没按好心。 “人家是大学生,挣钱不比咱们泥腿子容易啊?还让栓子去呢,他会啥啊,人家凭啥用他。还有,又没欠过你家钱!你帮啥了。” …… 这些议论林家就没一个人听到。 一大早李月娥左眼就猛跳,总觉得有啥事要发生。 “孩他娘,我带回来一些小鱼仔。你给炕了吧,小鱼就爱吃这个。我去村口看看,按理今天也该到了。” 下午林青晨放学回家写了作业后,就接替他爹的位置去村口守着。 然后等得他两腿都是蚊子包,也没等到哥哥姐姐回来。 “睡吧,今天不到明儿也该到了,左不过就这两天了。” 林建友说得没错,在当天夜里接近十二点的时候,被惦记了一天的兄妹俩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林青旸后背背着一个大包,怀里绑着已经睡着的龙凤胎。林青玉同样背着大包,她还拿着手电筒照路。 估计刚下过雨,这条路泥泞得不行。她穿的皮鞋都早就湿了,裤脚上也都是泥巴。 记忆里这条路从来没修过,这就是桐照村的人硬生生走出来的。 晚上十二点,第二天的凌晨。兄妹俩站在一已经塌了一间的土房子前。 虽然早就在记忆里看过了,可亲眼看到林青玉还是有些震惊。 穷,太穷了。 这就是林青玉对这个家的第一印象。 “愣着干啥,进去呀。” 林青旸站在大门回头看发呆的妹妹,他正解后面的东西呢,这么晚,也不好叫爹起来,省的吓到爷爷。 她来不及回一句话,贴了不知道什么图案的木门就开了。 睡得很浅,听到门外有动静的林建友开了门,目光越过身前的儿子,一下放到闺女身上。 他先是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眯了眯眼睛,然后才不可置信地道,“小鱼?!” 他有一年半没看到闺女了。 “爹,你咋还没睡呢?”林青旸先进门,看到他爹娘屋里还亮着灯,又问了句,“我娘也没睡呀?”他回过头给妹妹使眼色,意思是,龙凤胎。 林青玉有些愣怔,主要是林建友看她的目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屋里的李月娥听到动静,迫不及待地趿拉着拖鞋出来。 她是先看到大儿子的,正要说两句呢,她就看到他怀里的孩子。 林青旸赶紧上去拉住了他娘,还很没大小地捂住他娘的嘴。 “娘,一会我们就解释。您别激动,别大声,该吓着爷爷和孩子了。行吗?” 李月娥唔了两声,瞪着林青旸。 “这是咋了,大旸你捂着你娘嘴干嘛?”林建友帮林青玉拎包。 走近了,他也看到自个儿大儿子身上绑着俩孩子了。 他比李月娥好一些,好在猛地看到这场景第一反应不是大声质问,而是很安静的发呆,虽然手里的大包差点没拎住。 一进了林建友两口子的屋里,李月娥就把房门关严实,就连窗户也栓紧了。 “大旸你说,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才去半年……” 林青玉从刚才看到二老开始大脑一直处于宕机状态。 这会子,她从大哥身后走上前。看了眼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爹娘,和大哥没关系。这俩孩子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520祝友友们节日快乐,本章评论掉落红包~ 感谢在2022-05-19 19:00:11~2022-05-20 17: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木子10瓶;●)o(●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什么?! 闺女有孩子。 这比起他们大儿子有孩子更让他们不知所措。 李月娥半张着嘴,上半身肉眼可见的颤抖。 而林建友是完全呆住了。 他僵着一张脸看着林青玉,喉咙动了动,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月娥抬起还有些哆嗦的右手,指着林青玉的鼻尖儿,又惊又惧还有气。质问道: “你?你给我再说一遍。” 虽然和想象中的场景不太一样,虽然她感受到了面前父母情绪的震动。 但从来没有和爹妈相处经验的林青玉真就再重复了一遍:“这是我的孩子。” 李月娥突然踉跄着往前几步,她冲到林青旸身前,扒着包被。 那一眼。 睡着的小桐映入眼帘。 和闺女小时候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小女童。李月娥瞳孔放大,没有了侥幸。她不想相信的,可这下,她想骗自己都不能。顷时泪流满面。 她走到林青玉面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抡圆了胳膊甩了过去…… “娘!”林青旸只来得及上前一步,第一时间用身体挡住他妹妹,“啪”的一声,李月娥那用尽全身力气的巴掌就甩在了林青旸的脸上。 林青旸瞬间歪头,脸上是清晰可见的手指印。 可他却顾不上疼,甚至顾不上爹妈妹妹,因为龙凤胎醒了。 被姥姥的巴掌声吓醒了。 俩宝宝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陌生的棚顶和挨打的舅舅。 他们顿时嚎了起来。 林青玉也回过神,去哥哥身上抱起小桐。 “不哭不哭,妈妈在哈。瞧瞧都给我们哭冒汗儿了。妈妈这不是在吗,哭啥?” 她顾着哄孩子,却没注意到,林建友两口子看着她熟练哄孩子的动作,几乎是肝胆欲裂。 等俩孩子再度安静下来。 林青玉抬起头,和他们对视。 “哥,你先带他俩去睡。我和,我自己说。”林青玉不知道时候起,脸上全是泪。 孩子在这儿确实没法子掰扯清楚,但林青旸不放心。他怕他妈再冲动想打妹妹怎么办? “娘?爹,你们冷静下。我妹也是……” 林青旸话还没说话就被林建友打断了。 这名人到中年的汉子显然已经气到极致,他双手握拳,说话的时候就和刚才的李月娥一样,嘴唇都在颤抖。 “你先把孩子抱走。” 林青旸只好先把外甥们抱回房间,他家本来有三间房,塌了一间,现在就两间。他们兄弟和爷爷住一间,小鱼那那张床则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用了帘子隔开。 他把龙凤胎塞进弟弟的被窝,怕他压到孩子又在中间围了个枕头。放好孩子后,他匆匆跑去了爹娘的屋子。 还没进门,他就看到他爹扬起了手。他吓得门槛也忘了,踉跄了两步进屋。 “爹?不要打小鱼。小鱼也是……” 林青玉压根没躲,干脆闭上眼。 后知后觉这事对当爹妈的影响很大、很大。他们含辛茹苦供闺女上学,好险上了大学,眼瞅着就要有出息了。可她带了这么大的雷回来。 林青玉现在是真的理解他们,不怪他们接受不了。并且这短短时间里,她还反思了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听了那么多家长里短,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照样处理得稀烂。 穿越至今,别的地方不说,这方面她一直都是现代人思维。她下意识里觉得单亲妈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因为她身边的两个人,林青旸和梁满月都没有很过激的反应,所以她灯下黑一般,觉得回来应该也不是大问题。 可原来这个想法本身就已经是很大的问题了。这里是1985不是2020,要是她老是抱着后世的目光在这里生存,早晚会出事?吧。 “啪啪”两声响起,可面上的痛觉没有传来,在林青玉以为又是哥哥给自己挡下的时候,她抬起了泪眼。 哥哥没挨打。 可爹自己的脸却通红通红的。 “爹!您干嘛啊?!”林青旸眼圈也红了。 “你们都当我们死了吧,这么大的事一句都没跟家里提过。你,是不是一过去就发现了?瞒着父母,骗着父母,这就是你们兄妹做的事。” 说着这个中年汉子,佝偻着腰,像是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般,无力地往旁边一靠。 林青玉早在看到他脸上两道红痕的时候就被吓到了,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一个音儿也发不出来。 李月娥反而被她男人这两巴掌打得冷静了下来,她冷着声对林青玉说:“那男的呢,他有没有和你们回来?” 哪有什么男的,林青玉摇头,正要说话。可她摇头这个动作好像又刺激到人了。 李月娥瞪大眼看着她,伸出手指着,仍旧是浑身哆嗦的状态。 “啥意思?他不和你结婚?那个混账叫什么你说啊!骗我闺女岁数小,那个臭不要脸的王八蛋,他骗了我闺女啊!我一点点养大的好孩子啊……到底是什么人你还不说!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跟他拼了!” 李月娥的话又气又急,说得还快,她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了,瞅着也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娘,娘,您别着急。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闭嘴!”李月娥推开儿子,再次走到林青玉面前,指着她的鼻尖儿,“你还不说?!我现在真后悔供你读书,早知道你上个大学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我供啥啊? 你爹腿怎么伤的,我们是怎么一家家借的学费路费,你是不是都忘了?” 李月娥恨得嚎哭不止,一下两下拍在了林青玉身上。 只是她打林青玉的每一下,都轻飘飘到让人觉得无力。因为,这不是打,这是作为一名母亲对女儿的恨铁不成钢。 “没有……”林青玉才起个话头,又被李月娥更高昂的骂声盖过。 林建友拉过林青玉,瞪了李月娥一眼,“你老实的坐着吧。先别插嘴,让小鱼说完。” “你瞪我干啥?”李月娥本来情绪就崩溃了,这下子眼泪流得更凶了,用力捶打着丈夫,“她这样,都是你惯的,惯得书都读狗肚子里去,惯得四六不懂,惯得这么不知羞耻的事也敢做!” “李月娥!”林建友喊道,“你够了,这是你亲闺女,先听孩子怎么说!你说这些个难听的话顶什么用!” 难听?孩子是藏不住的,等传开了,别人说的话,只会更难听。 可外面那些难听的话,他们能反驳吗?你自己做错了,那以后就只能听着。这世道他们农村就是这样,未婚先孕的女人,谁看得起? 毁了啊,她闺女的一辈子毁了。 林青玉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她看到,作为父亲的人挡在她身前,作为母亲的人虽然在她对面,虽然又打又骂,虽然眼里全是失望。可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名为父母之爱的感情在他们之间流动。 曾经别人的家长里短听了五六年,她每一次理智分析,犀利点评。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个感受。 和“哥哥”这种称呼不同,爹妈这种称呼她从来没喊过,而且本来这个称呼的意义就不一样。 进门后,一直纠结犹豫的林青玉,在吸了吸鼻子后,一声爹娘脱口而出。 林建友和李月娥都没意识到,闺女这次回家,这还是第一次喊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这声音调和以往不同的“爹娘”里是林青玉喊了,就会真的把自己当做他们的女儿,孝顺他们一辈子的认可、郑重、承诺。 “没有男人,去年……” 林青玉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然后趁爹妈都还是愣怔状态,一口气还把他们去倒货的事也说了,包括那张刺激人的存折,都拿了出来。 李月娥捂住胸口,只觉得喘不上气。她无助又迷茫的看向丈夫。而林建友并没有比她好多少,他脸上还顶着明晃晃的红痕,满脸怒气难消,可知道真相后,那个可以承受他怒火的“混账”没了。 “那人后来就没碰见过?”林建友不甘心地问了句。 林青玉摇头。 原主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多心眼。她把一切都当成了意外,可林青玉不是。她怀疑田丽,可这事儿要没有人配合她,她一个人怎么干的成? 她曾经去招待所打听过,知道田丽有个堂哥是在那家招待所上班。并且她还意外得知还有人在查那件事。她怕惊动对方就缩回去了。当然,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不打算说这个。 “这两个孩子我会自己养,爹娘你们先听我说完。我生孩子这事,除了一个同学知道外,学校没人知道。下学期上课的日子不多,到年底就该分配实习。我不住宿舍,根本不会被发现。等毕业了,就不用这么小心。爹娘,你们看看。”林青玉把随身的书包拉开拉链,那里头只装了一件东西——大团结。 刚才,因为孩子的事林建友和李月娥两口子并没有把什么倒货放在心上。 这两年他们县里也有去别的地方进货回来买的,林青玉刚又没有说是去苏国。所以他们只以为就是批发点小东西去摆摊,虽然觉得闺女一大学生摆摊不体面,但这不是穷闹得吗? 然而,当一大包大团结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两口子都觉得自己心跳要骤停了。 “他娘,你,你那个心脏药拿来给我吃两片。”林建友捂着心口,这一个晚上刺激太多。 “你们老老实实说,到底干啥了!” 俩孩子都回自己房间了,林建友和李月娥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孩子知道找我们也没用,干脆不说。”林建友的话里皆是苦涩。 “他爹……”李月娥翻了个身,黑暗里握住了自己男人的手,他手背粗糙、手心全是茧子还有裂口。 林建友倒也不是想听媳妇安慰,他跟着就自己说道,“从前盼着孩子长大,可他们真的长大了。我这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你说我惯小鱼,是,我是惯她。因为,我想把给珠珠那份一起给她。” 珠珠是他们的大闺女,那年月困难啊,她小小一个,生了病两岁都不到就去了。后来小鱼出生了,不仅生日和姐姐一样,就连长相都一模一样。 猛地听到大闺女,李月娥愣了一下,她深吸口气,压下酸涩,“还提这些干嘛?珠珠都走了二十多年了。快睡吧,明儿事情多着呢。” “嗯,知道了。” 大概是后半夜三四点钟那时候了,李月娥哑着嗓子,大脑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问了句: “咋的了,还不睡?”伸手给翻来覆去的林建友拉了拉被角。 林建友背对着李月娥,没再嘴硬,实话实话道,“我睡不着。” “唉!我也睡不踏实。一寻思心火就蹭蹭蹭的,这俩孩子胆子怎么就这么大。一个个都开始糊弄咱。一个说什么进了厂里,一个更好,直接让咱升级做姥姥姥爷。” “谁说不是呢,但我还不是担心这个。唉,小鱼性子你也知道,认准了驴也拉不回来。她说要自己养孩子,怎么说得动她。” 李月娥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像你。到这会儿了,跌了这么大跟头,你还护着她吧。我说,让他们早点回去吧,那孩子,能拖多久拖多久。” 林建友坐起身,“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心里一叹。 反正睡不着,他干脆把柜子里那些借条都找了出来。刚才孩子都说陪他一起去还钱。可他不想让他们跟着去给人鞠躬。 于是,煤油灯又亮了。林建友对着一叠纸张都已经泛黄的账本算钱。一分一毛都是情义。钱好还,人情债难还。 半夜睡不着的不只是林建友两口子。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一晚上狂打喷嚏的徐榛年也睡不着。 他刚从陆鸣那里回来。 抢劫案的犯人在审问,他们至今没抓到主谋。林青玉随时可能被报复,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审问进度。 第二天清晨天都没亮,外头还是一片鸭蛋青色,林家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林建友无声地洗漱,账本和钱都被揣进裤兜。 出门的时候天色渐亮,东边隐隐约约有些红光要冒头。 清晨的风,吹在他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裳上。他昂首挺胸,脚步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林建友不再年轻的脸上,溢满笑意。虽然家里还有大事等着解决,但还了别人的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这个清晨,桐照渔村很多人家都收到了借出去多年的欠款。 林建友带着闺女和孩子买回来的京都特产,每到一家,还钱的同时弯腰感谢,并且还送上点心。 老林家的大学生回来了,老林家一个早上还还完了所有的欠款。 看着林建友带回欠条的背影,桐照渔村大部分人心里都意识到,或许老林家要起来了? 日头升空,林家小院传来一声尖叫。 “哥?姐?你们回来了?!” 第21章 林青玉是被她弟弟的尖叫声吵醒的,但还来不及和弟弟说第一句话,她娘进屋叫她了: “小鱼,快,你美玉婶子说有京都的电话找你。你快过去,别耽误事了。” 美玉婶子,桐照渔村村长林明生的媳妇。他们村里唯一一部电话就放在村委,平时有电话都得上村委去。当然那台电话也很少有私人的响起,一般都是和渔场有关的。 她认识的人里头,知道她们村电话的人很少。 除了老师就剩下梁满月。 这两个都是没有要紧事应该不会打电话的。 所以林青玉随手把头发盘了个丸子头就趿拉着拖鞋出去了。 一接上电话喂了一声,那端出乎意料的一声磁性的“青玉?” 昨天事情太多,林青玉压根没想起徐榛年。她愣了一瞬,也没问你咋知道的我们村电话,而是自己都没想到的,语气虽不太好,但一点儿也不像对着外人的,“徐大哥你怎么这么早!” 徐榛年轻笑了几声,为她的不见外。 林青玉听着话筒里的笑声,那种心痒痒的感觉再次出现。她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把话筒拿远了些,然后才道,“你有啥事?”压根就是把上火车前他说的那些忘了。 徐榛年叹了口气,“你昨天没打电话……我不是和你说安排了人和车送爷爷上京都检查吗?” “你不要告诉我,你来真的?” “当然,我拿这个唬你干嘛?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方便……” “不是!你……”林青玉打断他,然而她才说了三个字,就听到徐榛年说: “有个从港城来的肺癌方面的专家,过几天就要到军区医院了。他是受邀来交流学习的,在京都留的时间并不长。”他言下之意,你不要错过。 林青玉当然听懂了,所以她没再推辞。欠人情就欠人情吧。这个年代港城比大陆先进得多,港城来的专家,她确实很想送爷爷过去看。毕竟先不说她爷爷身体吃不吃得消过去港城,就说普通人现在想过去一趟也不容易。 “谢谢你徐大哥,那,你说的人啥时候到?他知道我家地址不?还有医院那边你帮我,额,是挂号吗?等我来了再把钱给你。” 徐榛年没再因为钱和林青玉着急,反正等她再回去,他就要表白了。谁的钱还重要吗? 挂了电话后林青玉心情很好。 回去的路上碰上几个村民,她也笑眯眯打招呼。 “小鱼回来了?到底是在大城市,这看着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一个赶海回来的婶子拎着木桶,夸了两句。 林青玉也顺着夸了她身边的小孙女几句。商业互夸嘛,等那几个婶子都笑着走了,林青玉才往家去。 一进院子,就闻到鱼片粥的香味。 她走进厨房,厨房里没人在。还没等靠近灶台,她就听到锅里咕嘟咕嘟的沸腾声。 又香又鲜的味道刺激着鼻子,她搓了把脸,期待地伸手想掀开了木头锅盖。 “啊!”好烫!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马虎!那锅盖是能直接用手去拿的吗!” 李月娥从菜地里摘了芹菜回来正好看到看这一幕,她把几根芹菜随手放进菜盆子里,就赶紧走到闺女身边。 林青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李月娥的眼神,另一只手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上被蚊子咬的包: “啊,那啥……我去冲冲,您先忙。”她下意识想出去。 李月娥却拦住了她,凑上前牵起林青玉的手放在胸前,看到指腹都烫红了,她用带着薄茧的手轻轻碰了碰,然后就往林青玉的指腹泼冷水。 林青玉都这么大了,还让妈妈帮着洗手。她有一些不自在,刚有了挣扎的痕迹,话都没说,就听到李月娥叹了口气,她声音变低: “闺女,你这是记恨娘昨天打你了吗?” 这话问得林青玉赶紧摇头,手也不敢动了。 李月娥低垂着头,专心给闺女的手冲水。 “闺女,你以后……”刚起个头又哽咽了,李月娥一想到以后她闺女的将来就止不住的难过。含辛茹苦地供进大学了,本来该有个好前程,可现在却搭里俩孩子。 她的眼泪滴在林青玉的手背上。 林青玉的心酸酸的。 脑海里过去和爹娘有关的画面,一瞬间涌向眼前。 为了她上学,为了她能体面一些做件新衣裳,为了送她走出渔村的那几十块钱路费,为了…… 她的爹娘,明明也才是中年,可看着却比同龄人老几岁。尤其她娘,记忆里,她娘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村一只花的好颜色。可现在她黑发里出现了白发,眼角有了皱纹,皮肤也不再白皙光滑。 林青玉想到这些,心里所剩不多的那点距离感彻底消失。 从这一刻起,母女俩在慢慢靠近。在她温暖的手心中,林青玉那根无父无母的弦断了,父爱母爱驻进骨血,唤醒她所有对亲人的亲近和期待。 李月娥还在替她浇水。 林青玉想到昨晚上自己又是保证又是安慰的,还以为真给她爹妈说通了。但现在她想她懂了,在家里就从来都不是,一就是一的地方,而是讲感情的地方。 她娘现在还不痛快,是因为担心她。 于是,她在水里握住她娘的手,声音里没有一丝不耐: “娘,您放心吧,我以后会过得好的。您就看着吧。” 林青玉还是不够明白当娘的心。放心?哪个做父母的不是一世都为孩子操心,哪有能真正放心那一日! 但为了不让闺女担心,李月娥还是擦了擦眼睛,咳了一声,转移话题: “你脖子上这几个包,一会切瓜,你用瓜皮擦擦。还有那俩娃娃,你哥哄着呢,你爷爷和弟弟都知道了。但没跟你爷爷说得细,他本来身子就大不如前了,别让他再跟着上火担心了。不过你爷那人不好糊弄,我没说那些,就说孩子爸死了。你一会儿别跟我们说岔道了。” 林青玉:…… 远在千里之外的徐榛年又打了个喷嚏。 陆鸣很嫌弃地离他远了远,“我说哥儿们,感冒了就去拿点药。别跟我这儿了,等下我也被你传染了。” 徐榛年没搭理他,半眯着眼看着审讯室里的独眼德子。 这人嘴很硬。 “娘,爹去哪了,不是说渔场今天不用上工吗?”林青玉问了句。 “去还钱了啊。”李月娥切碎芹菜往锅里扔。 “啊,那不是咱们一块去的吗?” 李月娥没回答,她又哪里不知道孩子爹的心思了。不就是丢丑低头的事他这个当爹的来吗?还有孩子越来越大,撑起这个家了,他们当爹妈的无能无力。 “你过来尝尝够不够味。”李月娥招着闺女过来。 林青玉察觉到她娘突然间情绪又不高了,她没追着问,老老实实地过去尝味道。 “嗯,好吃!”林青玉说得是真的。她过去也不是没喝过鱼片粥,那还是用砂锅生滚的。这大铁锅熬的鱼片粥还是第一回 吃。 但这味道丝毫不比后世粥店里的差,应该是这鱼肉鲜嫩吧,估计就是早上她娘从渔场现带回来的鱼。 “爹!” “诶,你姐呢?” “娘,我爹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她听到她爹的大嗓门了。 睡半宿好觉加一个早晨过渡,林青玉觉得自己找到了和家人相处的节奏。 “嗯呐,准备吃饭了。对了,他们,那俩孩子吃啥?”提到孩子李月娥还是有些心梗。 “我给他们泡奶粉。娘,姐姐叫小桐,弟弟叫榕榕。” 李月娥拿大勺子搅拌粥的手一顿,好半晌才回了句,“知道了。”?? 林青玉笑着走出厨房,然后和还有些睡眼惺忪正在刷牙的小弟林青晨对上视线了。 九岁的小少年,小身板很瘦,身上的白色老头背心显得松松垮垮的。肩膀上的带子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这背心是李月娥赶集的时候买的。家里的男的都有,还全是一个尺码。 他看到林青玉显然很高兴,眼睛瞬间都发光了。迫不及待把嘴里的泡沫都吐了后,都来不及先洗脸,就笑着叫了声“姐!” 林青玉也冲他笑了,甚至还过去帮他扶了扶带子。 “快洗脸,姐给你买了衣服。洗完就去换了吧。” “好。”尽管小少年心里有好多话想和姐姐说,但现在,他还是听姐姐的话,加快动作洗漱。 林建友抱着俩孩子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姐弟俩说话这一幕,他抿唇笑了笑。 今儿早上反应过来后总觉得昨天夜里的闺女有些陌生,可这下看着她和老儿子相处的样子,心里踏实了。 陌生啥陌生,这不还是他闺女吗? “爹。”林青玉走过去,龙凤胎第一次见姥爷,不过他们都不认人,此时在林建友怀里也算乖巧。姐姐咧着嘴傻笑,弟弟瞪着双眼观察环境。 到底是骨肉相连,林建友第一回 抱他们心里就涨得满满的。尤其是女宝宝,那小模样和他闺女小时候一样样的。 “接电话去了?”林建友抱着孩子问,想起昨晚上的事,还有些不自在。 “嗯。爹,我在京都认识一朋友,他妈是军区医院的医生。他说过些日子会有港城的专家过去,还是肺癌方面的。” “当真?”林建友顿时变了神色,有些激动。 林青玉点头,“真的。咱们带爷爷去看看吧,以前就在市里检查的。”林青玉也搞不清她爷爷现在是早中晚哪个时期。反正记忆里,她上初中后爷爷一直身体不算好,肺癌是她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查出来的。 林建友脸上喜意很明显,抱着龙凤胎的手都开始哆嗦了。 林青玉接过孩子,“爹,您去和爷爷一声。我抱孩子去喝奶。哦对了,他还安排了车,直接上咱家来接。您放心,该给人家的我都会给的。”林青玉看着林建友的脸色补充了句。 “嗯呐,应该的。这可借了大光了。”林建友兴冲冲地往自己爹屋里去。他没问那个朋友是谁,以为就是昨天听小鱼兄妹说的那个月月丫头。 李月娥喊吃饭的时候,正好林青晨也蹦着过来拉着姐姐问东问西。 鱼片粥上桌,旁边摆了炕得酥脆的小鱼仔和李月娥自己做的小咸菜,还有林青玉兄妹从京都带回来的烤鸭。 一家人都围着桌子,就连林爷爷也破天荒地出了屋。 林青旸给大伙儿碗里分粥,边舀粥,还边介绍烤鸭。 林青玉怀里坐着龙凤胎,两个娃娃抱着奶瓶嘬得快乐。 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满腹心事的长辈们也松快了些。 “爷爷,爷爷。您先尝尝。”林青晨穿着一套他姐带回来的运动衫,一看到烤鸭兴奋了,夹了一筷子到旁边的爷爷碗里。 刚才就闻到香味了,他还奇怪他娘一早上做啥了呢。这下子听他大哥说,这是京都最有名的烤鸭,顿时嘴里就开始分泌唾液了。可即便再馋,九岁的孩子,第一反应还是让爷爷先吃。 老爷子先是侧头看孙女儿,他想告诉孙女儿回家来什么都别怕了,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想问一问都挣了多少钱买这么多东西回来。还想让孙女儿自己多留些钱,他老了不用花钱上京都看病。 可话到嘴边儿说出口的就只有两个字:“好!好!”那双双眼皮耷拉之下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难得的看起来很精神,里面溢满了因为一家人齐聚而有的喜悦。 林青旸擦了擦手就去给爷爷擦眼角,他也给爷爷碗里夹鸭肉:“爷爷,我和小鱼赚到钱啦!您不是一直想修房子吗?别修了咱推倒重新盖好不好?您先吃,等吃完了咱们再细细唠。” 林爷爷林有根看着大孙子笑着应了,他想修房子还是他被确诊为肺癌之前的事了。从那以后,每个月他就要五十块的药钱,这事也就再也没提过了。他也想过活着就是拖累,干脆死了。 就在大孙女儿收到通知书那回,当他知道儿子为了挣路费独自出海伤了腿被抬着回来,又听到儿媳卖了血才够医药费的时候。林爷爷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把裤腰带挂上房梁,人刚爬上凳子,就被突然进来的大孙子发现了。 那时候他家日子是真苦啊。 要不是明生带着大伙儿凑的一包路费赶到,他家小鱼就已经撕了通知书。 回忆到这儿,林有根再次看向孙女儿。 长大了。 他拿起筷子,手还算稳,至少没一直哆嗦。 “吃,你们都吃。建友,给小鱼他娘也夹两块,这么些年,她不容易。” 李月娥听到这话差点掉下泪来,她扭过脸,强忍着,吸吸鼻子。 “爹,您说啥呢,一家人什么辛苦不辛苦。” 林青玉一直抱着孩子不言不语,她的表现,没人惊讶没人侧目,因为以前的小鱼就是这样,不爱说话。 而林青玉不说话是因为她一直在观察她爷爷,虽然对肺癌不了解。可她看她爷爷状态,觉得老爷子好像还行,至少比她之前想象中的状态好。 林青玉在爷爷给她夹鸭肉的时候,握住了那只可以用枯草如柴来形容的手。她扬起笑容:“爷爷,您吃,我自己夹。我们带了三只回来呢。不过这隔了几天的到底没在店里的好吃。等去了京都,我领您到人家店里去吃。” 林爷爷也笑了:“这玩意太腻了,我不爱吃。你们吃,你们吃。妮儿,爷爷不去京都,爷爷这病爷爷自己知道。别浪费这个钱了。”说着他又看向了龙凤胎。 “以后你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要省着点。你们啊多回来看看爷爷,爷爷就开心了。” 没有一句责怪,有的只是为她将来的担心。 前世,她总听年轻一些的听众说老一辈的人重男轻女,拿闺女当草,只有儿子才是宝。可在八十年代,在这个家,她没觉得自己在这里是草。 林青玉听到这话,心就像是被人拿锥子扎一般酸胀。 “爷爷,我爹娘是不是没和您说,我和大哥是怎么赚钱的?我和您说,您不用操心这些。我们啊,挣得老多了,我都存银行了,就带回来一点点。可那些钱要是都提出来得有,得有这么多。”林青玉比划了一下,“爷爷您先吃饭,粥都该凉了。” “对,爹,您先吃。吃完了咱再唠。”林建友也劝了句。 “小鱼,把孩子给我吧。你也先吃饭。”尽管还是因为孩子和闺女生气,可看她光抱孩子顾不上吃饭李月娥还是心疼了。 林青玉就笑笑道,“就要见底了,一会给他们扔炕上就行。乖着呢。娘您也别忙活了,一块吃吧。” 一顿早饭就是一家人的说说笑笑中过去了。 饭后,为了让老爷子答应去看病,林青旸把他们兄妹是怎么赚钱的,又从头说了一遍。 “刚开始是我妹做家教攒的三十块多加上我帮别人修房子挣得三十多。就七十来块钱加上我去京都爹给的,我们搭起了卖煎饼的小摊。第一天生意就好……后来又卖鱼丸,我中午和晚上也出摊,半年……批了线衣袜子还有玩具上苏国,车票是我们一个客人帮着买的,小鱼同学也借了钱,都挺借力的,咱碰上的都是好人……换了小五万块。” “爷爷,看病吧,咱家好日子来了。爹娘,你们都跟着一起去,正好把家里房子扒了重盖。”林青玉总结道。 第22章 虽然说了要扒房子,但并不是马上就能推倒的。要不然现在就推了,这一大家子就只能住别人家了。要是没龙凤胎还行,可现在有俩孩子在,李月娥坚决不同意,她意思是能瞒多久瞒多久。 好在这几天渔场因为什么上面领导来检查而停工。停工意味着走空躺,那家家户户就得自己赶海或者干别的增加收入。 家里的娘儿们呢,这时节也不得空。他们这到了冬天绿色菜很少,所以就得趁现在该晒的晒,该腌的腌。 因此来家里串门的是真不多,哪有那闲工夫。加上俩孩子更不是爱哭闹的,所以也就真的一直没让人发现。 “闺女,你可别吃心。娘不是嫌你丢人,也不是不想要俩孩子。我就是不想你被他们讲究。本来你现在也不跟家住,这放暑假回来也就这么几天。我就是想让你体体面面。娘知道那事怪不着你,可别人不像自家人,说话不会客气的,你明白不?” 林青玉在心里叹气,“知道了,就让他们在家里呆着。娘,再过几天我们就都上京都了。”她也得再想想法子,下次回来俩宝宝应该都会说话有自己意识了,那可就再不能这样了。 李月娥松了口气,“你明白就行,好了,你去看着他们吧。我再给这尿布烫烫。” 李月娥虽然嘴上说着俩孩子是她闺女的讨债鬼,但是行动上,大热天的,她又给俩宝宝烫尿布,又说够月份了可以开始吃点米粉鱼泥。那米是她一大早起来自己磨的,鱼泥也是她用勺子和纱布一点点把刺都去了的。 林家定了三天后,带着林爷爷上京都看病。林建友和林青旸没跟着大部队出海,而是去县里的砖瓦厂定砖瓦。除了砖瓦,其他盖房子的材料也都得在他们走之前准备好。另外,林建友还让老儿子跑一趟李月娥娘家的屯子,他得请小舅子来自己家监工。 靠山屯,李家院子里。 午后最热的时分,林青晨推开姥姥家大门,他来不及先和正好从屋里出来的大舅妈打招呼,整个人就直接扑到水井边,拿起旁边的大勺子就咕嘟咕嘟喝凉水。 “哎哟你这孩子,咋喝生水,屋里有晾凉的。快起来。”大舅妈陈秀云愣了下,然后赶紧把林青晨拉起来。又往屋里喊: “爹,娘,孩他爹,晨晨来了!” 屋里很快响起脚步声,接着一个四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大嗓门嚷道: “晨晨你咋来?是不是你哥你姐回来了?孩他娘,你去,赶紧给孩子切些西瓜来。瞧这小脸晒得通红,可别中了暑气。” 林青晨被老舅拉进堂屋,穿堂风一吹,再吃一块被井水湃得冰冰凉凉的西瓜,他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这才把来意一讲。 他老舅李红兵的大嗓门惊愕道: “你说啥?你要是瞎白话,你姥姥拦着也不好使,老舅就得削你!” 林青晨擦了擦嘴,“老舅!我能拿这事说瞎话吗!是真的,我姐我哥挣钱了,咱家饥荒都还完了。我们再三天就领爷爷上京都看病,我爹让您去给咱家盖房子当监工!” 李红兵和端着白糖水进来的陈秀云都愣住了。 大侄女真赚钱了?真出息了? 堂屋里静悄悄的,都能听到老太太的吸鼻子声音。她是替她大闺女高兴,这么多年终于苦到头了。 “晨晨,来你多说说。到底咋回事,你姐干家教就挣那老鼻子了?”林姥姥把小外孙拉上炕。 林青晨只好去了他哥姐去苏国那段,他爹娘说了,他敢往外说一个,给他腿打断。除了这段,其他的他都原原本本给姥姥他们学了一遍。 他说得嘴巴都干了,捧着搪瓷杯猛灌。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三个好,有些老泪纵横,“你娘日子总算好了。”从前她何尝不心疼自个儿闺女,可他们家情况也不好,和林家比起来也就是没拉饥荒的差别。 “哎哟娘啊,这好事,您路啥。那什么,晨晨啊,那赶紧的,咱走吧。别耽误了!”李红兵反应过来后就想拉着林青晨往外面走。 “等等,大舅,诺,这是给我姥姥姥爷的,都是我姐搁京都带回来的。姥姥,您不是喜欢吃糕点吗?我姐说这个叫京八件!京里人都爱吃,你尝尝。还有这个烤鸭,舅妈,你晚上热下就能吃。这天也放不住。姥爷,这几瓶酒是给您的。剩下的还有给我老舅和表哥表姐的,都在里头。”林青晨把自己带的布兜往前推。 “这咋这么多东西!你姐净乱花钱,你回去和她说下次可别买这么多了。难为你大老远一路背过来。”林姥姥慈祥地笑着道。 回桐照渔村的路上,人不多。 李红兵扛着一麻袋,旁边跟着林青晨。 “你家到底啥情况啊?真是你姐挣到钱啦?” 这一路上林舅舅问了好多遍,林青晨现在唯一的想法就剩下,真烦人! 他带着姥姥给的草帽,手里拽着跟野草玩儿,语气有些不耐烦: “老舅,是我姐和我哥挣回来的,真挣钱了。您到我家就知道了。” “啥果子这么挣钱?!”李红兵很惊讶。 林青晨嘿嘿一笑,“好吃着呢,老舅等回去,让我姐给我们做几个尝尝。” 林青晨和林舅舅到林家的时候,林建友还没回来呢。他在村里找建筑队。 以往渔场停工的时候,林建友也会到建筑队来上赶着求人家带着他一块干活。 “建友叔,你咋来了?”工头看到他很惊讶,村里都传遍了,说老林家大学生出息了,一回来就让她爹把饥荒都还了。 “现在可没你能干的话,都是……” “大兄弟我不是来找活干,那什么,我家房子要扒了重盖。我是来请你们干活的。”林建友笑得很憨厚。 嗬!那工头瞬间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才听说还完饥荒,可没两天又要盖房子了,这是发财了啊! 不一样了哈,曾经债主半拉渔村的老林家不一样了,要起来了。 这话在徐榛年安排的军绿色解放卡车到村里接人的时候,彻底深入桐照村每个人的心里。 林青玉他们走了,那山路,其实并不好开。坑坑洼洼,车一提速,灰土都刮带起来。 解放车前面两个座位,司机占一个,林爷爷不乐意坐小空间,于是林青玉抱着孩子在前面。后座是露天的,林爷爷的躺椅搬上来了,其他人都是坐在小马扎上。 村里人都还看着车屁股教育自家孩子呢。 “瞅着没,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看看你小鱼姐,谁家有这样的闺女得多借力了!” “就是!一放假就出去野,从没见你在家摸个本子笔的。” “供大学生,现在可算是供出头喽!” “栓子啊,以后可得好好学习。以后像你小鱼姐这样有本事多好!” 这些议论林青玉自然是听不见的,她现在正面对一个尴尬的场面呢。 是这样的,这徐榛年的铁哥们吧,来接他们的王建军。人还挺热情,前面车一来,就下车打招呼和帮忙抬行李。当时也没和林青玉打照面,都是林建友和林青旸招待他。 林青玉呢,她当时是被李月娥赶着抱孩子上车的,就怕旁边的乡亲们看到。 所以后来当他看到林青玉怀里两孩子的时候,震惊了。 是真的震惊,瞳孔放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暴起。 “这……” 林青玉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就直接介绍,“这我闺女和儿子。” “卧槽,榛子动作够快啊!不是,我咋没听说你们结婚呢,嘿嘿你别在意。”说到一半可能是意识到这样说不好,他又止住了话头。 然而林青玉知道他误会了,忙道,“这是我孩子,和徐大哥没关系。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啊?”王建军愣了。 榛子电话里和他说是未来老丈人家啊。行啊,这小子,二十多年不开张,一开张就玩这么大,还上赶着当后爸。这姑娘没结婚吧?他一现役军人可不兴在男女关系上出什么岔头。 再说这姑娘除了漂亮些,看着也没啥特殊的啊。怎么就让他哥儿们五迷三道的?也不知道徐叔徐婶知不知道这事。 他搞不懂干脆不再说话,专心开车。 驾驶座里飘着淡淡的尴尬气氛。 王建军也是老司机了,一直干得就是运输。出了秋浦县后,他开的就是近道。 后座里。 林建国和李月娥俩人一边一个把着老爷子,尽量让他爹少被颠起来。 林青玉前天嫌弃她娘长发干枯又分叉,自己拿大剪子给她娘剪了个短发造型。这会儿,李月娥那被闺女精心打理过的造型经过风吹,已经彻底乱了。 “爹,我屁股震得疼。”林青晨第一个坐不住了。 林建友白了老儿子一眼,“你怎么净事儿,疼就扶着把手站一会别坐了!” 林青晨又憋着嘴嘟囔了一句什么。倒是林青旸,他真是好哥哥,当下就扶着弟弟。 京都。 六层楼,三室一厅的房子,这是市区新盖的小区。 屋里该添的家具都添上了,每个房间都换上了全新的被褥,地也从里到外拖了两遍。天色已晚,徐榛年把屋里所有窗户全部打开通风。最后溜达检查一遍,才靠着沙发坐下休息。 他这房子当初买了就没怎么住过,这回是为了迎接林青玉家人才过来收拾。 躺沙发上的时候他还想起前面叫陈瑞帮他搬冰箱的时候,陈瑞说,“你怎么就确定人家小林一定会住?人也不差钱啊。” 他当时只笑笑没说话。但他其实就是老有自信了,心里寻思,哥们是谁呀,一出手,怎么会有问题? 他的自信是林青玉给的。 没见之前两人相处,那小妞动不动脸红不好意思,有时候还不怎么敢看他眼神。这还不是对他也有意思嘛? 还有那次在医院,她可让他抱也没挣扎。这说明啥?女的能随便让抱吗?她又不是随便的人!还有两人前阵子每次唠嗑都唠挺好,他也能看出她眼里对他的欣赏。 额,这么说好像有点臭不要脸? 不管了,总之他就是有自信。他这表白指定能成! 他还觉得自己之前虽然没说,但表现还是很明显的。这事怎么说呢,他是觉得嘴上说得再好听都不如实际做点事儿。 所以在他决定和林青玉表白后,马上就想起了得了肺癌的爷爷。治不治得好两说,至少他这个未来孙女婿得尽份力吧。 当然他给林青玉准备得也不差,从陆鸣那学的。给马克西姆包场了! 那小子原话:“现在哪个姑娘能拒绝去马克西姆吃顿饭啊?到时候小音乐一放,哥们你再送束花。得,齐活儿了!” 徐榛年想着想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他穿着一身西装坐在马克西姆等林青玉,等呀等呀,等到穿着衬衫背心打着领带的服务员都来问过他三回了,林青玉还没出现。就在他想出去抽根烟透透气的时候,场景一变,他身上穿的成干部服了。 徐榛年认得出来,这就是他去年抓特务当厂长穿的衣裳。 他又回到那个厂子里。 一模一样的事上演着,那两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特务为了抓他小辫子请他出去喝酒。他明明不想喝的,他知道那酒里加了料。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就是阻挡不了行动。 趁那两人没反应过来,他跑了。也不知怎么的,天居然忽然变黑了,也不是走在饭店里了,好像是在什么房间。 “嗯~” 他听到一声甜腻的嘤咛,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床上躺着个大姑娘。他正要走又听到走廊上那俩特务的声音。这时候出去可算解释不清了。他倚着门站着,可身上越来越热。 在他强迫自己冷静的时候,那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他面前。 他想看清楚她,可眼前总像是蒙着层什么,徐榛年莫名的心肝发颤。 在他搂住她的肩膀,就要托起人家脸的时候,场景又变了。 这回他穿着七十年代最流行的海魂衫,地点是大院葡萄藤下,除了他身边还有一群兄弟。 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踩着石凳摘葡萄,好渴啊。他猛地往嘴里塞葡萄,然后表情一变,“忒酸!” 一群人都走了,葡萄藤下清净了。 可是到了天确黑的时候,他又拿了他奶的筐来到葡萄藤。 正打算偷摸包全了,突然听到小孩的哭声。 他顺着声音往里走,好家伙,一蓝一粉两个包被。 “谁啊,这么缺德,把孩子就这么扔这儿?!” 可等他看清蓝色小包被里的孩子长相时,被吓的当即倒退两步。这不是他自己吗?他小时候就长这样呀?! 难不成是他家徐同志和白同志被着他们哥俩儿偷摸生孩子又不要? 徐榛年都没想没明白呢,下一秒更让他惊慌的事出现了,这两个看着就几个月大的孩子竟然说话了,他们说: “爸爸!” 两个娃娃整整齐齐的声音,在梦里吓得十六岁的少年徐榛年当即往前栽了一个跟头。 而现实里的徐榛年也醒了,他刚才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踩空了,心里又惊又惧,空落落的。 可再回想又一片空白。 他摩挲了把脸,然后抬起胳膊看时间。 青玉也该到了。 徐榛年没再纠结刚才的梦,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理理起皱的衬衣,就准备出门了。 刚到楼下,夜空开始电闪雷鸣。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头顶。 “要不下雨晚不下雨,碍事!” 他匆匆再跑上楼去取雨伞…… “王同志,谢谢你啊,这一路辛苦你了。”北站胡同招待所前林青玉兄妹俩正在和王建军道谢。 “是啊,你留个地址,赶明儿咱哥俩好好喝一顿。”林青旸前半年在京都摆摊,又经历爬火车上苏国的事之后是真的锻炼出来了。要不按他原本的性子压根就不可能说得出这话。 王建军挥挥手,“客气了不是。榛子朋友就是我朋友,好晚了,你们也快进去吧。”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林青旸看了眼开始闪电的夜空,笑道,“瞅着要下雨了,我们也不多留你。下次一定要让我请你吃饭!” 招待所内。 林青玉开了一个套间,里头有两间房,两张床。 老爷子已经歇着了,林建友和李月娥都在收拾行李。 “爹娘,那我们也先回去了。明儿一早再过来。”林青旸道。 风吹得窗子呼呼作响,李月娥刚刚别上插销,听到这话就道,“把孩子留下吧,别半道上这雨就下来了。” 这话也在理,外头现在电闪雷鸣的,一会子那雨指定小不了,确实不知道哪分钟就下来了。 俩孩子本也睡着了,于是林青玉把他俩的奶瓶奶粉还有尿布留下后就和哥哥弟弟一起回去了。 才走出招待所没多远,瓢泼大雨就下来了。这地和他们租的那小四合院还有些距离。街上不老少往家跑的路人,兄妹三个混在人群里,一点儿也不显眼。 这雨又大又急,不过才跑了几百米的距离,她身上就都湿透了。她今儿穿的是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打湿之后裙子就全粘在了身上。 突然身后一阵喇叭声并着两束车灯打了过来。林青玉三人和其他人反应一样,都是停下脚步回头望。 “谁啊?臭显摆!”旁边有个男同志不是啥好语气地嘟囔了句。 她旁边的女青年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咋就臭显摆了,人家备不是提醒咱们让路,或者遇上熟人了呢?” 还真没让这女同志说错,大雨瓢泼中徐榛年从皇冠车中探出头。他向着那抹天蓝色的身影。 “青玉!” 林青玉下意识应了一声。 她刚“嗳”了没多久,徐榛年已经连人带车停在她面前了。车门开了,徐榛年手里拿了把伞,一下车就打开了,他走到林青玉身边,把伞递给她。 “站一边儿去。” 说完他又去帮林青旸拿东西,也没忘了第一次见面还不认识,但从面相上推断出也是林家人的林青晨。 林青玉就这样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徐榛年忙活。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林青玉不得不承认,是女人就会有少女心。这可能也和年龄没啥关系。只和特定的人、特定的地点、特定的背景有关系。 就像此刻,她觉得自己看徐大哥就有那种心里小鹿乱撞、呼吸急促、全身肾上腺素往脑门冲的感觉。 这感觉不仅梦幻,而且很满足她的虚荣心。 尤其是当她听到周围的羡慕声之后。 “愣着干啥,上车呀!” 林青旸和林青晨都上车了,徐榛年一手拉车门,一手扶车身。比第一次相见时,长了不少的短发此时湿哒哒的。徐榛年甩了两下,在明亮的车灯下,湿发甩头帅哥,配着张扬不羁的笑容。 林青玉几乎是看他看得花了眼。 心底有什么情绪在滋长。 “青玉,中间那抽屉里有两条毛巾。我刚带的,你给哥他们拿。你自己也擦擦。” 林青玉应了一声,没注意到他的称呼。 “榛年,谢谢你啊。这每次遇上你都是在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还有我们爷爷那事,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林青旸坐得端正,看着前面的徐榛年说道。 “没啥,就是搭把手,谁家没老人呀。这事也不复杂,这也是赶巧碰上有专家来。” “啊切!”林青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徐榛年略皱眉,侧头看林青玉湿哒哒的小脸,“看到那军用水壶了不?喝两口吧,里头是热开水。” “好。”林青玉觉得自己不正常了,自从开始看到徐大哥就不自在了。 好在很快就到他们租的小屋了。 “榛年你要不下来先换身我的衣裳?我有新的。”林青旸说归说,但他没想过徐榛年会真的应,毕竟他家离得也不远。 然而徐榛年真应下了。 几个人搬着东西一块进屋。 半个多月没住人,一开门,就一股灰尘儿味。林青旸一到就先生火,得烧热水。 “哥,你带着晨晨和徐大哥在外头换衣裳,我先进去。好了你们叫我。” 林青玉也进去换了衣服。 等她换了身长裤长袖后,晨晨就在外面叫了。 林青玉一出去就乐了。这三人穿着一样的衣裳,都是之前批货林青旸顺手拿的文化衫和大裤衩子。 而徐榛年呢,他是光盯着人家看。 除了林青玉住院那回,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林青玉披散着长发。 因为之前她都是扎着辫子,现在散开了,长发还有些弯曲。很自然的波浪卷,带着些湿漉漉的水汽。以及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凤眼好似也是湿漉漉、水濛濛的。 他瞬间想到了江南水乡。 缺一身旗袍和一把油纸伞。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人看,那眼神看的林青玉面上地温度越来越高。直到—— “咕咕……”徐榛年的肚子叫了。 他面色一红先扭开脸。林青玉轻笑了一声,看着他越来越不自在才说道: “哥,你们陪徐大哥说话,我去做点面条吧?徐大哥你也留下来吃点吧?” 徐榛年在屋里一边和两兄弟唠嗑,一边还分了心神关注在外头小厨房忙活的林青玉。 他听到噼里啪啦下油锅的声音,然后很快炝锅的香味儿就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榛年,明儿我们上医院后是怎么个流程?”林青旸问。 “没那么复杂,我之前都安排了,到了医院就有人接。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省的还得叫面的麻烦。我今儿就住老宅。” “面来啦!”林青玉端着她平时和面的盆进来。很简单的素面条,上面只有荷包蛋和葱花。 “徐大哥,家里没菜,你对付吃一口。”林青玉边说边替他们分面条。 “闻着挺香,你也坐下,别忙了,我们自己夹。” 这还是徐榛年第一次尝到林青玉的手艺,以前最多就是尝过她给烙的煎饼。 现在一看,白色的挂面泡在微黄的汤汁里,上面卧着个荷包蛋,周围还点缀着一圈嫩绿的葱花。她应该还放了辣椒酱,面汤里飘着些小小的颗粒……好不好吃先不说,就她还记得自己吃辣,徐榛年心底就够甜的了。 他先是用筷子拌了拌,接着挑起一大筷子尝了尝,一口面,一口蛋,再喝一口汤。热汤热面一下肚,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他晚上光顾着收拾屋子没吃上饭,这会子也是真的饿了。于是在细细品尝完第一口之后,剩下的,挑起吸溜、囫囵吞下。 一大碗面条叫他吃了个精光,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微眯着眼,在心里感叹,也许,他以后有口福了。他的小鱼手艺是真不错。 林家兄妹看他吃得挺好也放心了。饭后外头雨小了,林青旸带着弟弟铺床,林青玉撑着伞送徐榛年出去。 “哎哟!”黑灯瞎火的,林青玉差点被石块绊倒,幸好徐榛年及时扶住了她。 不知道为什么林青玉在这个晚上反应能力比照平时慢了半拍。 她扶着徐榛年的手臂和他对视着,直到看到对方眼底蔓延的笑意。 林青玉又觉得脸上发烫了,她“嗖”的一下站直身体伸回手。 然后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好刻意后心里又有点恼火。 人家可能只是好意扶她一把,她这整得像人家对对自己有什么企图一样。 她再次对上徐榛年的眼睛。 心跳乱了。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桃花眼,看根柱子都深情。别自作多情了。这是帅哥,谁不喜欢啊?你这反应很正常的呀。 徐榛年在林青玉起身的那一刻,要说心里没觉得失落那是假的,但接着看到她脸红、眼神躲闪着,他又笑了。 这是害臊吧? “青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上医院。然后我有事和你说。” 本来想等爷爷做完检查的,可他发现,等不了了! 他想光明正大拉她的手,想以对象的身份出现在她家人面前。 徐榛年就是带着这样的好心情回到的老宅,连洗澡的时候都想着明天要怎么起头。 “叮铃铃……” 他光着膀子趿拉着拖鞋接起电话。 “喂?” 几秒钟后,徐榛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话筒从他手中掉落。 “喂?喂?哥们?你在听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2 15:19:47~2022-05-24 13:5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米唐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卍5瓶;饭小小2瓶;●)o(●、书迷、逆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距离徐榛年接到陆鸣电话赶到公安局审讯室的时候,也将将就过了二十分钟。 他甚至连拖鞋都没换。 “来了?”陆鸣的声音也有低沉,没了以往的吊儿郎当。 “我们在抓捕国际列车抢劫案主谋的时候,恰好碰上张大鹏,就那小子在敲诈勒索一女同志。带回来审问的时候,他说起了去年有个女同志找到他,给了他一百块。要求就是在东方招待所拍另一个女同志的照片,事成了再给一百。但他没成事,我们经过核查。他说的那个女同志,应该就是和你……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找到人吗?现在有线索了……”陆鸣看着他的表情有点说不下去了。他知道榛子对小林的感情。 窗外,连续几道闪电闪过,轰隆隆的雷声劈向大地。 才停了没多久的大雨又下来了。 徐榛年从到公安局以后一直木着张脸。 玻璃窗后,张大鹏还在继续交代着。 “我真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我就知道她们都是大学生。” “你不认识她,你们怎么联系的?” “真是她找上我的,她说招待所那边都安排好了。那天晚上招待所好像有什么事,乱得很。我拿着钥匙开门,但是门从里面反锁了。我事没办成,之前的一百块又不想还,这不就跑了吗?我上哪知道那女同志叫啥去。诶,等等……” “我想起来了,那个,那个前台的男同志,好像叫找我那女同志什么丽丽?他们是兄妹!” 大学生、lili、招待所前台。 这些信息足够徐榛年找到那晚上的姑娘了。 可他犹豫了。 找到了之后呢? 补偿人家是肯定的,可…… 他脑子里乱得不行,一会子是那晚的模糊画面,一会子是林青玉那张娇娇俏俏的脸。 等到外头天开始亮了,他周围一圈烟蒂,他都没想明白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那一头,不管怎么说,就是他做错了。他怎么补偿? 帮着找工作,帮着在京都安家?他一面觉得这样好像在侮辱人,一面又觉得人家也从来没找到招待所,可能也没有那个想法。 可这事如果让他家里知道了,他不娶也得娶。 还有,青玉。他不可能瞒着她。那么,她知道的话,她能接受吗? 这么些年,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儿也不算少,可他一个觉得顺眼的都没有。光是看那帮兄弟三无不时地从聚会上消失回家哄媳妇,他就觉得麻烦了。 所以,在别人不解的目光里,他愣是单了这么多年。单到身边战友、兄弟基本上都结婚了,单到只要他一回家,他妈就想法设法地骗他去相亲。 本以为遇上青玉,就是遇上对的人了。可这一出又出来了。 徐榛年再度闭上眼,他开始假想以后的日子,没有林青玉,而是和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结婚的日子。 许久,久到刚才还是屋外还是鸭青色的,这会儿却天光大亮。明晃晃的日光照进来,打在他身上暖烘烘的。 徐榛年猛地睁开眼,他抬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又在原地愣住了。 “小榛啊,你这段时间去老宅住。奶给你找人算命了,仙姑说你命里姻缘在老宅。” 半年前奶奶的话浮现在他心头。 他压根不信,可拗不过老人家,加上也寻了躲到老宅就不用相亲的心思。 就这样,刚到老宅的第二天就撞上了林青玉。 “青玉,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是有缘分的对吧?”徐榛年喃喃自语。 另一边林青玉兄妹三个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们等着徐榛年来,可从五点到七点半,一直没见人影。 “不等了,咱先送爷爷上医院。备不住是榛年有啥急事过不来,咱也不能一直依赖别人。”最后还是大哥林青旸拍板。 林青玉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心徐大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毕竟他之前和她说好的事从来没有没兑现过。 “小鱼?”林青旸回过头叫妹妹。 “啊?就来。”林青玉跟上他们。 直到林青玉他们拦了面的,坐上车后,徐榛年都还是没有出现。 到了军区医院后,林青玉先下车,然后才是林建友和林青旸扶着老爷子下来。至于李月娥和林青晨都留在了招待所带着龙凤胎。昨天坐一天车,今天又一大早坐车,林青玉都觉得有点腰酸背痛的,一下车她赶紧问爷爷林有根:“爷,咋样?” 老爷子心里直叹气,手扶着孙子和儿子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事儿。 但又怎么可能没事呢?他昨天沾床就睡,就是因为浑身都不得劲。今儿一早起来也是,可他身子难受惯了,忍功了得,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要是按他心话,那这一趟就根本不用来。大老远地还让别人派车,又花钱又搭人情还遭罪。他啥样他自个儿最清楚。不中用喽。 再怎么治也是糟蹋钱,他家两个孩子挣点钱不容易。虽然俩孩子都没怎么说不容易的,可这世上哪能真的就和他们说的那样顺利地就把那许多钱挣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但是,他最后还是听了他们的来了。图啥?还不是为了他们以后想到他能不遗憾,不愧疚。他家孩子都是好的,要是他坚持不来。等他不在了,他们不会想是他自己不愿意来,指定会想是他们没能力,是他们做得不够好。 所以为了以后孩子们心里能松快点儿,他什么都配合。 林家人刚走到医院正门,林青玉就看到白佩珍领着几个男医生站在他们正前方。 “白阿姨。”林青玉抬头叫人。 白佩珍朝她笑笑,然后又往她身后探了探,“小榛没跟着来?” 林青玉摇头,“可能徐大哥有啥事。白阿姨我们自己行的,您不用多照顾我们哈。” 林建友愣了下,小声地扒儿子耳边: “那徐大哥是谁啊?拉我们上京都来的不是你们说的月月丫头?” 林青旸也和白佩珍打了招呼,然后才和他爹说,“不是啊,是榛年。”他还以为他妹说了呢。 “这人也是你妹妹认识的?” “嗯呐,我也认识……” 白佩珍上前朝着老爷子点点头,笑着道: “不麻烦。”跟着她一挥手,两名男医生,两名护士迅速接手林爷爷,也打断了林青旸的话。 白佩珍也听到那边父子俩小声的话,她落落大方地对上林建友的目光,含笑点头:“我是榛年妈妈。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先进去吧,让老人先做检查。” 说完就指挥着医生护士,率先走了。 林建友从刚开始就有点紧张局促,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客套的时候。于是就跟着白佩珍带领的医生小分队进了医院。 “爹,您坐一会吧。”林建友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林青旸就劝了一句。 林青玉则是正从缴费窗口过来,这年代的医疗费用比照后世的自然是便宜的。但这也是基于她现在有钱的基础上。 她刚才就在那窗口撞上一个脑血栓病人家属,他们送的晚了,要用最好的溶栓剂,一家子都在缴费窗口那的电话亭打电话借钱呢。 唉,不管哪个年代,看病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不容易。 她到的时候检查室的门正好打开了。白佩珍陪着一个中年男医生出来,那位医生带着眼镜,虽然人到中年但是保养得很好。 应该就是从港城过来的专家了。 “大夫,我爹情况怎么样?”林建友第一个上前抓住白大褂的手。 林青旸没拉住他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白佩珍笑了笑,然后就拽着林建友的胳膊: “爹,您别这么用力,把人家大夫手都拽红了。” 林建友这才低头一看,松开手。 那专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笑了笑。 他开口了,然而说的是粤语,他们一句都没听懂。林青玉以前喜欢看港城的电视剧,她倒是连听带猜大概明白了,可原主肯定是听不懂的,她只能装迷糊。 好在白佩珍是懂的。 “程医生是说,病人的肿瘤是长在主气道上,送来的太晚了,已经扩散了。他现在是慢性咳嗽且痰中带血丝,接下来还会有气道狭窄、阻塞,再接着可能会继发阻塞性肺炎。炎症吸收了,也可能会出现占位性病变。” 他们都没听明白。 白佩珍站在走廊里,开始给他们细致介绍:“现在开始治疗已经晚了,加上以前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患者目前的情况还是有些危险。 癌细胞可能会扩散到脑部,那就会引起颅内高压,脑神经也会受损。那病人会出现头痛、视觉障碍、脾气暴躁、咳嗽等症状……”① “爹!”林青旸扶住一下没站稳,往后倒的林建友。 “白阿姨,那接下来要怎么治呢?”林青玉听明白了,她本来以为情况不会那么糟,因为她没一直听到爷爷咳嗽。 “程医生建议是病人年纪这么大了,还是保守治疗为主,其实现在的医疗水平治不治差别不大了。咱们一般对肿瘤都是采取“刀耕火种”②的治疗方法。直接切或者拿火烤。你爷爷年纪大受不住这些。港城那边虽然比咱们先进,可老人家这个身体也过不去……” “那化疗呢?”林青玉心越来越沉,她对癌症也不了解。 白佩珍有些惊讶她知道化疗,“化疗药不多,基本也是以毒攻毒。那个强度也大,你爷爷也承受不住的。”看了眼情绪开始失控的林家人,她叹口气,“情况也未必那么糟糕,你们细心照料,切记不要刺激他。饮食上也注意些,尽量让老爷子心态平和,心情好点。” “那……那……”那什么,林青旸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他一时无措的站在那里,除了撑着他爹不摔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林建友靠在儿子身上,双手无力地耷拉着,憋着的哭声,从他的胸腔处发出。 林青玉一侧头,就看到她爹的泪滴往水泥地上砸的那一瞬。而他哥眼眶发红,呆呆地看着前方,除了扶着她爹的手看得出来用力之外,整个人很迷茫。 随之,她也落了泪。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深吸一口气: “白阿姨,我们住院,住院能好点吗?” 没等白佩珍回答,检查室的门再次打开,林爷爷是被护士推出来的。 他正好听到林青玉这句话,当即抢答道,“住啥院,不住!没几天就要开航了,建友啊,别耽搁。” “哭啥,回去!” 面的又坐回了招待所。 “啊,麻麻麻!”打开门,小桐眼尖看到林青玉就叫了起来。 她还不受控制地想要往林青玉这边爬,林青玉眼睛都是红的,她勉强地朝着闺女笑了笑。 可她的小棉袄这下一点儿也没有和她母女同心的样子,她感受不到大人之间的沉闷,不依不饶的叫着。就想要林青玉去抱她。 林青玉只好抱起她。 后面林青旸和林建友还是一左一右扶着老爷子。他们俩脸色都有些僵硬,倒是老爷子看着心情挺好。 李月娥把着在床上乱滚的外孙,侧过头瞟了眼她男人的脸色,又回过头瞅了眼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的老爷子,小声问闺女道:“咋说的?”表情看起来还行,可直觉咋不对劲吶。 林青玉瞬间僵硬,她朝她娘扯了扯嘴角。努力微笑后,用爷爷能听到的音量,尽量不让声音颤抖: “还行,让好好吃药。没大事!”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林建友,他装得也挺像那么回事,嗓门很大: “嗯呐,没大事。那什么,孩他娘,一会你跟小鱼去买点菜回来。爹就爱吃酱骨头,这一天没吃饭了,晚上你做点。爹,您还想吃啥,都让月娥做。” 林有根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熟练地从兜里掏出帕子捂住嘴。然后那让人心都揪成一团的咳嗽声轻了。 仿佛是都被闷在那双骨瘦如柴的大手和泛黄的帕子里。 所以,这就是她之前没怎么听到咳嗽声的原因吗? 林青旸着急地喊:“爷爷,爷爷!” “晨晨,给爷爷倒水!”小桐攀着林青玉脖子,她根本放不下孩子。 林有根喝了水好多了,他摆摆手,“没事,就是想说话太急了,被唾沫呛到了。吃啥都行,小鱼,咱们住这儿多少钱一天那?我这也没事,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最后一句是对着林建友说的。 林建友却背对着他,从他爹咳嗽开始,这名汉子就再也装不了了,他的眼里都是泪。可他知道不能回头,不能让他爹看到。 他紧闭着眼,极力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却感觉到面上突然多了一个软软的触感。 他睁开眼睛,泪掉得更凶。却看到他的小外孙,伸着小肉手在他脸上戳。 “哇啊啊啊啊。”榕榕瞪着眼睛,冲着林建友喊。 他接着孩子大叫的时候吸了吸鼻子,两手使劲摩挲脸,一遍又一遍,似乎在调整表情。 最后他转身,脸上重新带了笑模样: “爹,您忘了,咱家在盖新房呢。我走之前就听明生说渔场要改制,现在都不上工了。爹,咱们多留京都一段时间,您不想上tam广场瞧瞧嘛?以前您不是说从没见过主席嘛。” 林爷爷听到tam广场和主席明显动心了,可他担心,“那住这一天花不少钱吧?咱哪有住这么好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替孩子考虑,还在想会不会给孩子添麻烦。 林有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吗?知道。 林建友他们不知道老爷子装没事吗?也知道。 可他们都为了对方好,为了对方不难受。 这一瞬,这种气氛下,林青玉也快忍不住了,她在她闺女的脖颈里狠狠蹭了蹭,眼泪滴到小桐身上,胖丫头不舒服地在妈妈怀里扭头。 感觉自己调整好了,林青玉才抬起头,笑着说,“爷,不贵,一天就五毛钱。您忘了,您孙女这双是搂钱的小金手啦?明儿,明儿我就摊子再搭起来。” 作者有话说: ①:肺癌病情来源于百度。 ②:八十年代的癌症治疗手段,资料来源网络。 第24章 林青玉说重新支起摊子不是说瞎话的,一方面是家里有进项老人能放心些,另一方面是这趟医院之行让她心里再次紧迫起来。 钱,钱,钱! 爷爷就是因为从前家里没钱才拖到现在,她父母也会老,她不想到时候悲剧再次重演。 所以,这个家的抗风险能力一定要提高。不能随便一个大风大浪过来,一家子就倒下了。 林青玉在二手市场里买了两辆自行车,她和哥哥一人一辆。 然后兄妹俩就开始,从早到晚都在外面找门面。哪里热闹他们就往哪里沿街找店面。 但是,合适的门面房真不是那么好找的。 一连好几天兄妹俩一大早出去,太阳落了山才回来。可还是毫无收获,眼瞅着爷爷和爹娘都替他们上火了。 “不行算了,要不还是摆摊吧?之后再慢慢寻摸。”林青旸说。 林青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她好像有点中暑了,这年代没什么房产中介,找房子是真的不容易。 同时,她心底也记挂消失了这么些天的徐榛年。 林青玉觉得吧,他出事肯定不会出事。没看她昨天去医院拿药,白阿姨还和同事有说有笑吗? 之所以这么搁心里总是惦记徐大哥,是因为她记得徐大哥说的那句:“有事和你说。” 就这几天,她一遍遍回想他当时的语气、表情。她十分好奇那到底是啥事儿! 至于为啥心底会等待、失落、生气,她解释为,不知道答案所以心里痒痒。 就像看电影,光给她看了精彩的预告,可到了日子,正片却一直不上映。哪个观众碰上这种情况能不着急? 所以,她觉得自己就是被吊胃口了,也劝自己别想太多了。 “小林?”王大娘牵着孙子出门溜达,碰上刚回来的兄妹俩。 “王大娘,溜达呢。”林青玉扬起笑,打了声招呼。 “嗯呐,你们最近忙啥呢,都没怎么见着了。小桐和榕榕呢?” “我爹娘来了,他们照看着。”林青玉先回了句。她以前请王大娘看孩子,一个月给人家三十块,在这个年代也算高薪。还以为她是想自己帮她看孩子。等看到对方点了点头,她才接着说,“我们找门面房呢。” 王大娘眼珠转了转,“闺女,你跟我来。” 徐榛年在老宅躺了两天才做好决定。 他设想了千万种情况后,最后意识到,他确信,如果以后的生活不是和林青玉一起,他宁愿一直单着也绝不将就。 颓废了两天的人终于清醒了。 得解决,但不能让他爸知道。所以,很多人都不能用。很多事也只能他自己来。 他有些嫌弃地嗅了嗅自己,然后就冲进浴室。 再出来后神清气爽。 合上院门前他看了眼林青玉住的院子的方向。他假期不多了,他得尽快把这事解决好再去找她。 皇冠车停在师大后街的东方招待所门前。 暑假,大学城本来人就少,住招待所的就更不多了。徐榛年到的时候,那前台的女同志正低着头忙着打毛线呢。 “介绍信。”那女同志听到有人进来,头都没抬就说了句。 “同志,不住店。找你有事。” 这才抬头,是个好看的男青年。 “有啥事啊?”那女同志被他的气势唬了一下。 “找你打听点事。” 那女同志站起身,放下毛线。 徐榛年也意简言赅地说了,开始那女同志还有些顾忌不愿意说,直到徐榛年拿了证件出来后她才放心了。解放军嘛,能做啥坏事。 于是田大鹏和田丽这两个名字和家庭住址就被问了出来。 甚至最后在徐榛年要走的时候她还嘟囔了句,“上回也有个师大的女学生来打听过他们兄妹,这是咋了,犯事啦?” 徐榛年脚步一顿,然后笑了笑没回应。 招待所距离田大鹏家并不远,徐榛年是走着过去的。这里是附近几个单位的家属院,都是一排排平房。平房的外面都是前几年的抗震帐篷拆了后,自发搭建的简易的厨房。 因为搭了厨房,过道很窄,都不能两个人并排走的。就像这会儿,前面走来一个穿着喇叭裤,手里提着收音机的男青年,徐榛年就得侧着身子让他先过。 “臭小子,一天天的不着家,你那点三瓜两栆哪个月不是月初就嚯嚯完了?你给我站住!你今儿敢给老娘再上公园去丢人现眼,这个家你就别回了!” “我说妈,我不就是去跳舞吗,您至不至于?”他边说边经过徐榛年。 “田大鹏!你走了就别回来!” 田大鹏? 徐榛年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就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衣领子。 “你干嘛啊?你谁啊?!”勒着脖子,田大鹏立时叫了起来了。 刚才骂他的女人也终于从屋里出来了,看到这场景,愣了。然后赶紧小跑上前,锤打着徐榛年,“你谁啊,放开我儿子!” 徐榛年松开他的衣领转而擒住他的双手。 “去年四月十五你在东方招待所做过什么?”他的声音冷若冰霜。 田大鹏缩了缩脖子,眼珠滴溜溜地转。去年四月份,他想起了堂妹找他那事。 “你们那个同党已经在公安局里了,几十年的牢狱等着他。你想清楚了再说。” 这话说得旁边的女人吓了一大跳,她拍打着儿子,“你还不说,到底惹了什么事?!”说着又回过头,冲着徐榛年: “同志,你看,在这说不方便,那家里坐坐吧。” 进了门,徐榛年也没再压着他。 得了自由后,田大鹏先是小心地瞥了眼徐榛年。 这人看起来很不好惹,而且看着也不像啥普通人。 没斟酌多久,他就说了。 “同志,我真没做什么!我堂妹找我说,有个同学在学校欺负她,让我帮着教训教训。她说她都安排好了,到时候就只要我提供钥匙,自然有人来。我也怕出事,但她说就是拍照,不会做其他事。我想想也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天夜里她扶着几个喝醉的姑娘家来了,后来果然有个男的来拿钥匙了。但他说反锁了,打不开门!那天夜里还有人进来找人,乱得很,我也顾不上。 第二天那姑娘啥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就知道下午我妹来找我,说事没干成!那人还收了她一百块钱都跑没影儿了。 同志,事情就是这样。我说得都是真的,你看我也没做啥,我……” “那个女同志叫什么?”徐榛年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啊?”田大鹏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我不知道啊,我妹也没说她的名字。我都没怎么看清她……” “你妹家在哪?” “她不在家,上哈市她姑家了。” 徐榛年问了地址,就转身准备走了。 他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又说了句,“你自己去公安局自首吧,不去,过几天也会来找你。” 撂下这一句,他没再管身后的骂声和哭嚎。 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是吗? 田大鹏是,田丽是,当然他也是。 林青玉拿着房本从房管所出来的时候,脚步还有飘忽。 她真买房了。 花了两万多买了个带门面房的小院子。 “妹儿?”林青旸也有些不确定,声音都发虚。 “咱们真在京都买房子了?” “嗯!”林青玉握着房本,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容。她率先蹬起自行车,然后回头冲林青旸道: “走,咱先回家拾掇拾掇。然后就接爷爷和爹娘过去!” 这处小院子是王大娘带着买下来的,原来的房主是她娘家兄弟。因为她大侄子单位要集资盖新式小区才把这处院子给卖了好凑钱。 说是小院子倒也是真合适。 进了门,先是个五福照壁。旁边是两间门面房,但是现在朝外的那面都封了门,原来的房东是当做厢房用的。 再往里走,就看到一个不大的院子,有张石桌,院墙根还有棵很高很壮的枣树,枝繁叶茂的,枝叶伸展开挡了半拉院子。 正对着院子的是一排厢房,左边是个看着像后来才搭的小厨房。另外一边是拆了以前的防震棚自己搭的自行车车棚和一个小水池,旁边还有口水井。唯一宽敞点的就是厢房后面有块空地。 要说这院子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地理位置好。身处市中心,出了门就是繁华闹市。这也是林青玉决定买下来的最大原因。 一是适合他们现在做生意。二是这院子再过十几二十年,就这位置,价格得长疯了! “哥,咱自己盖个厕所吧?”原来租的王大娘那,院子里就没有厕所。得去胡同里的公厕,味道大不说,晚上过去也吓人。 林青旸点头,“这个不难,去买点材料自己盖就成。” 兄妹俩说着就开始收拾。 真的开始收拾才知道,原来除了院子,厢房其实也不算小了。难怪原来能住下那么一大家子。 进了门,是正堂。正堂后面有个带着小书房的大卧室。正堂左右两边的次间都是拱形门,如今也敞开着通风。林青玉进去看了看,里面还算干净,显然是有人已经打扫过了。 “有人在吗?”外头传来一个声音。 紧接着就是林青旸招呼的声音。 是他先前定的锅碗瓢盆还有床和衣柜沙发桌子这些家什到了。 林青旸都没在百货商店买,他是跟私人店铺定的。如今,什么东西都有私人店铺。东西不比百货大楼的差,可价格却低很多,人家服务也好,送货上门不止,还帮着安装。 就拿那几个带镜子的大衣柜来说吧,百货大楼里这样的,起码得二百,可他定的就160块。 这就有了四十块的差价了。可别小看四十块,这个年代,几十块的购买力也不容小觑。 有人帮忙就是快,兄妹俩并几个送家具的工人一块,不到天黑小家就拾掇齐整了。期间,林青玉还骑着车出去买了菜和米。 “还差两床被褥,一会子得去搬过来。哥,我累得动不了,你去呗。”林青玉瘫在格子沙发里,有气无力地摆手。 “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真不假。”林青旸打量了一圈后叹了一声。 三个房间带正堂,所有的家具装好,没到一千。林青玉觉得很划算,但可把林青旸心疼坏了! 要知道一个月前,他还摆着摊,每天赚七八十块钱就乐得没边儿呢。 “这要是在家,只要有弹簧,咱爹都能做。就这还得200块钱,真贵!”林青旸指着林青玉躺的沙发。 “哥,哥,好歹咱在京都也有家了,真有个自己的落脚处了!您可别抱怨啦,你都这样,一会子爷爷和爹娘更接受不了啦。咱不都说好了吗?况且等明天我那些家伙什都送来,咱们把资料证明都跑齐了就能开业了呀!” 林青玉推着酸胀的身体起来,往外推林青旸。她记忆里,他们那新家讲究燎锅底。 “快去吧,你骑我车去,把他们都接过来。我在家做晚饭。咳咳,晚上就让你们尝尝这火锅!”林青玉从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取出一个布兜子,那里面装的是她今天早上去买的香料。 林青旸出门了。 林青玉站在小厨房门前一边揉着腰,一边回头看这小院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是她的想法,也是商量买房的时候劝父母和哥哥的话。 她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可她现在很开心。穿越至今,半年的时间。她从最早那两块钱一个月的小破屋到五块钱一个月的小厢房再到现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 她想给孩子换个好环境,她自己也需要好环境。 再回想起来,没有哪一步是容易的。照顾孩子、上学、凌晨起来和面。她和大哥每天顶了天就睡四五个小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他们才攒到本钱去苏国。 说到苏国就不得不提抢劫案。他们至今都不敢和爹妈说,虽然她后悔过,内疚过。但到现在,她无比感谢那个执着的自己。 因为有之前的自己坚持,才有今天这套院子。 继续加油吧,林青玉! 她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天际是大片玫瑰色和金色交融的夕阳余晖,绚丽灿烂。 林爷爷林有根坐在自行车后座,林青旸推着车,前面的框里放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另一辆自行车是林建友推着,那上面带的东西就多了。有两床被褥,有生活用品,还有衣服。 李月娥背着行李,两手也拎着布兜子。 林青晨大概是最轻松的,因为他就背了几个小包,推着龙凤胎的摇篮。 当他们披着晚霞到小院儿的时候,林青玉还在厨房忙活。 这厨房里用的还是柴火灶。 人家的铁锅自然带走了,她用的是新锅。 两个大铁锅。 一边锅里是两根大骨头,这是用来炖汤的。 另一边锅里焖了小米和大米的二米饭,她记得这样的饭养胃,应该更适合她爷爷。 等到厨房灯亮的时候,大骨头的香味就出来了。林青玉开始配料。 她这手艺还是因为前世那一场席卷全国的肺炎,在家隔离的时候上网学会的。那时候哪哪都出不去,她一个人在家,索性也是无聊,就跟着网上学了不少东西。 如今想来就跟命中注定的一般,她那会学会炒火锅料、学会做饮料、还学了好多面食方子、就连踩缝纫机都看着视频学会了。 仔细想想这些东西,在未来,她也就当个兴趣爱好。可在这个年代,好像就是技能,能够生存的技能。 饭熟了,她先盛出来。天热,也不怕这一会子就冷了。主要是想腾个锅出来,炒配好的料。 麻辣的料炒了,往炖好的骨头汤里一倒。料下锅的瞬间那香味就冲了出来。 要是有醪糟就好了。林青玉有些遗憾,决定等天气凉了自己酿一些,汤底里加一些这个,能更香。 “姐,姐!你做啥了!好香啊!”一进门就闻到这股味道,林青晨把俩外甥一放就不自觉地冲进厨房。 林青玉抬头看他,笑笑道,“火锅。你叫爹娘别忙着收拾,马上就能吃饭了。” 麻辣的好了,林青玉又在配三鲜的。她爷爷吃不了麻辣的。以后的好几种调料这年代都还没有,但她用她娘带来的菌菇和虾皮吊味也鲜得不得了。 她今儿买香料的时候看到酒精炉特意买了两个回来。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那些火柴出去,先去把酒精炉生好。 等她把锅底端上桌后,整个院子里都飘着那股香味。本来辛辣就是很霸道的味道,这会儿又是吃饭的时候,附近的院子里都闻到这股味道。 在林青玉不知道的地方,几个孩子哭着闹着,不肯吃饭,就要吃这个,作着爹妈爷奶让人去买。可这上哪买?连这玩意是啥都不知道! 只好抱着孩子顺着味道找来了。 老王家的房子卖了他们是知道的,但搬了什么人过来,这些街坊邻居还真不了解。 居委会主任陈大妈端着碗走在最前面,带头进了院子。 “哟,闺女,你这是做得啥呢,这么香?” 林青玉回头,是个婶子,“您进来瞧瞧,这是火锅。” 都是邻居,在这种胡同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况且她还得开火锅店,更得和人搞好关系。 那婶子边往里走边介绍自己,“闺女,我是咱们居委会主任,你叫我陈大妈就行。今天才搬过来吧?明儿记得来居委会登记信息哈。” 林青玉就笑道,“好的,陈大妈,本来也打算明天过去的。我叫林青玉,您叫我小林就成。我是师大的学生,前面那俩门面房,我家人少用不了。就打算打通了开店,火锅店。这不,自己先尝尝。” 领她们进了厨房,厨房虽小,但是看着干干净净的。 到了跟前再一闻味儿,好家伙,这味儿是真霸道。 “就站了一会儿,感觉我都腌入味了。”有个婶子扯了胸前的衣服嗅,边嗅边说。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这火锅这味儿是真冲!我就吃过涮羊肉的。” “我也是,不过冲归冲,也是真香。你瞧瞧我家这小子,哈喇子都要滴到地上了。哈哈哈。” “我家这个也是,在家里就吃不下饭了,非拽着我出来,让我买。小林,你这个买卖指定能做,这味儿闻着谁受得了?” 跟着陈大妈进来的几个婶子也议论纷纷。 林青玉就道,“这汤底都是我刚用大骨头熬好的,婶子们不介意的话,我给你们碗里都打点。有辣的,有三鲜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就是过来瞧瞧。”大人还在客套,孩子却忍不了了,拽着大人衣角,吵着闹着要吃。 林青玉已经拿起大汤勺了,她对着她们扬起笑脸,“都是邻居,这有啥的。以后店开了,也得婶子们多照顾照顾呢。” 她这样说了,她们才没接着推辞。陈大妈还主动道,“小林,开店那些手续你办齐了吗?明儿你过来的时候我领你一道儿去。” 等他们陆续走了,林家人才开始吃饭。 “爷爷,您吃这边的。这个是三鲜的,我还放了娘带来的菌菇,可鲜了。”林青玉给爷爷涮了片肉,夹到碗里。 “嗯呐,我自己吃,你也吃。”林爷爷笑呵呵的。 而对着麻辣锅的几人觉得,嘴里的口水都不由的分泌出来了。又香又辣又麻,虽然味儿厚重但却不是很刺激。 大夏天来上这么一口,浑身都热出汗了,但却格外舒坦。 “好吃!就是自己涮麻烦了。”林青晨边吃着煮得很软烂的萝卜块,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 “你就懒吧,哪家的火锅不得自己涮啊?”李月娥剜了眼老儿子,她家以前也吃过涮锅子,虽然没小鱼整得这个好吃,倒也差不多都是这样自己涮的。 林青晨这话其实也提醒了林青玉。 火锅这玩意,通常都是家人朋友一块坐下来边聊边吃,挺耗时的。但有一样东西,味道差不多,可却没这么麻烦。 ——麻辣烫! 这玩意可就不同了,就算是赶时间的人也能装饭盒带走。而且顾客从小孩到大人,各个年龄层,通杀! “晨晨说得对!我想起另一个吃食!”林青玉夸了句弟弟。 而林青晨朝他娘挤眉弄眼的,意思是,看吧,我姐都夸我。 倒是林青旸问了句,“啥啊,那火锅不整了?锅子都定了。” “整,两个都整!另一个叫麻辣烫,和火锅差不多,也是他们点菜。不过我们帮着煮,煮完了直接端走,嗯这个不用锅,碗就行了。咱们就是熬两锅汤,一锅用来煮,另一锅就是汤。这个方便,上班上学的饭盒一打就能带走。” “姐你可真聪明,你都咋想到的!”林青玉迷弟林青晨第一个捧场。 “书上看来的。”林青玉随口说瞎话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听到没,以后好好读书,将来也像你姐一样。”林建友对老儿子说。 林青晨咬着肉骨头,哼哼唧唧,“我这学期还拿第一呢!爹,等开学,你去和老师说,我直接上六年级得了。现在那些我早就会了,我姐以前都教过我。” “你踏实点!”林建友下意识就是反对。 倒是林爷爷和林青旸帮着说好话,林青晨心心念念姐姐也帮他说几句。而后者看着却有些愣神,因为她心里有另一个想法,一个还没和家人说过,暂时也还实现不了的想法。 农村的日子到底还是苦,这种苦是各方面的。这年代不像后世,在农村生活,尤其是她老家那种三面环海,一面靠山的偏僻村子。生活一点儿都不方便,出去一趟就老费劲了。 就算现在她家的条件在村里应该算很好了,但不方便就是不方便。这不是个人就能解决的,这是农村和城市资源的差异。 她想一家人都留在京都,想让弟弟进京都的好学校。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25章 从78年讲改革开放,到今年是第七个年头。这七年对于华国来说,是日新月异,是高速发展。 对于每一个普通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哪怕他们关注的通常是和自身利益相关的衣食住行。但进入八十年代,不仅是国家大事,生活里的衣食住行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其中最显眼的变化就是,个体经济的合法化。 虽然仍旧是票证时代,但从七九年十一月,主席提出社会主义也能搞市场经济开始,到八零年京都的一位女同志领走了第一张个体餐馆执照。 至此,个体户这一重新合法的身份开始在华国各个城市里流行,五花八门的私人店铺也越来越多。 八十年代是充满理想和希望的,是热情的,矛盾的、是有无限可能的,是追求潮流和美好的…… 而八零年,作为八十年代的开端,是华国结束运动后迎来的全新转折点;也是华国在历经风雨之后实现复兴的起点。 这一年,从国家到个人,各个行业都有人站出来回应时代的呼声。 眼光超前的人,哪个年代都不缺。从前有黑市倒货的,八十年代也有政策一开放就经商的。 八五年,曾经在某种意义上,会扰乱市场经济的某些执法队,基本已经名存实亡了。对一部人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时期,但同时这个时期,大多数的人,还是对做买卖的人存在某种偏见。在大多数人的眼里,领导、干部、工人的觉悟和地位都比道边儿摆摊的高。 除了和徐榛年一样,在真正研究市场后经商的“天之骄子”们,这个时期还有一部分和林青玉一样,他们是迫于生活走投无路才走上这条路。 这一批人中有回城后在城里找不到自己位置的知青;有找不到工作或者是工资养不了家的“下层人员”,他们走上这条路的动机或许仅仅只是为了吃饱饭。 但他们敢于在这个时期拉下脸,做别人不敢做、不愿做的事。他们的回报也是巨大的。 然后,随着贫富差距的逐渐拉大和国营厂子的没落。会出现另一批人。 这批人中会有人破釜沉舟一头扎进个体经济的海洋里,也会有人光是打听别人怎么挣钱的,自己却站在批判者的角度。 什么时候是下海经商的高峰的呢? 是九十年代,是第二次南巡讲话后,是国营没落下岗浪潮后。 可那个时候,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基本已经把最容易搞钱的市场瓜分的饱和了。 剩下的行业那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暴富的,更何况那个时候多的是高学历的或者公职人员被鼓励停薪留职下海,普通人创业难度直接就比现在高出几个水平。 以上这些,是林青玉在火锅店开业前一天的深夜里,对着日记本复盘时鼓励自己的。 给自己鼓劲,别泄气。 她告诉自己,赚钱要趁早,要尽快,至少现在再辛苦都是有回报的。得坚持,苦就苦这么两年,等毕业就好了。 火锅店准备开业了。 店名,她没像这个时候其他的饭店一样,以姓氏开头叫什么“林家火锅”。而是直接一块黑色大牌匾,上头请人写了很飘逸的五个暗红镶金粉的毛笔字“川渝老火锅”。 并且她还在大门旁边的墙上专门解释了川渝火锅。毕竟这个年代信息不发达,京都人未必知道川渝火锅。 她自己写的介绍,写得可玄乎啦! 先是介绍川渝地区的人爱吃火锅会吃火锅;然后又写火锅的历史,什么在古时候这玩意叫拨霞供,有诗云“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①接着写吃火锅有什么好处,什么春夏养阳,秋冬养阴都写了上去。 总之怎么看起来叫人觉得来历匪浅,她就怎么写。再加上有人问,她就胡说八道,说她家这是独门手艺,老字号! 提高身价,无中生有那一套算是给她玩明白了。反正真真假假,又有谁会在意呢?会来吃火锅的人,吃得是痛快,吃得是现在暂且算新鲜的独一份! 毕竟八五年城市人口流动管理的也算严格,还没有很多人来京都打工。她这生意别人虽然可以学,但火锅最重要的就是汤底。她是后世改良过不知道多少回的配方,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进了门就是两间打通的门面,装修说简单也简单,但又明显和其他店不一样。 墙壁刷成了白色,棚顶上灯带很多,地上铺了琥珀色的木质地板,还有随处可见细节的小装饰都让走进店里的人眼前一亮。 放菜的区域也是林青玉去定的玻璃柜,她本来想直接定那种大的冰柜,可是快2000块的高价劝退了她。 等等吧,等赚钱了以后再换。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出了家电城后她这样劝自己。 现在这个玻璃柜也不错,客人一眼就能看到里头的菜新不新鲜。估计现在整这种柜子的饭店还不多,因为来的人都觉得新奇。 现在还是八月下旬,天气炎热。蔬菜好放,但肉类,没有冰箱问题很大。于是他们前一天夜里就把肉切好腌上然后都装好吊在井里。这腌肉,也是学的后世火锅店里的麻辣牛肉。 猪肉,零售价一块八一斤,她们要得多,人家给了一块四。 鸡肉,零售价一块一一斤,给了八毛的价格。 牛肉是最贵且最难买的,零售价两块二,最后也就便宜了两毛还不是天天都有。 羊肉去骨后一块八一斤,给了一块五的价格。 剩下的就是一些鱼虾,这玩意在内陆城市也不便宜,看得林建友直说,要是他们那儿的能运来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话,林青玉当下虽然没说什么,但却记在了心里。 扯远了,说回火锅店。客人点菜,端上桌后都是一盘盘的。就现在的小圆盘,林青玉教的摆盘,看起来多,但其实他们只往盘上放了薄薄一层,下面垫的菜叶子。既美观又增高。 她这样搞,你说一斤能装多少盘?可一盘荤菜她卖两块八到三块八不等。 这价格让李月娥担心不已,她怕太贵了,没生意了。 然而她真的是多虑了。 开业当天,林青玉从花鸟市场买了漂亮的盆栽摆在门前,学着后世新店开业那一套,热热闹闹的放了好几挂鞭炮。 不仅如此,门前还拉了红色横幅,写了开业三天八五折和消费五十元以上升级成高级会员,消费两百元以上升级成至尊会员。 打折这个说法对于京都老百姓来说不陌生。可会员?他们是真迷糊了。 居委会的陈大妈带着一帮邻居过来,“小林,这高级会员是啥意思啊?” 林青玉就笑着解释,“陈大妈,会员就是咱家的高级客人。那什么,那个上《新闻联播》的马克西姆你们知道吧。”她开始蹭热度。 众人点头,这谁不知道啊,皇城根儿的西餐厅嘞! 她又说了,“人家洋餐厅都讲究very important person,翻译成咱们的话就是很重要的人。他们有,咱们也不能差啊!所以咱家也有高级会员。只要是咱家的会员,以后消费都九八折,每次还送饮料。要是至尊会员九折,送饮料送肉菜,还有卡积分,积分到了就送东西……” 这一套套的说得他们都晕头转向,就记住了,升会员,吃火锅便宜,还有东西送! “小林,那这卡我来能用,你许大妈来也能用吗?” 林青玉点头,“咱们就认卡,谁来都一样。不过至尊卡就不用一样了。这个得登记身份信息,一人一张,逢年过节,咱还送礼品。” 讲究的就是身份。 林青玉从前看有关于京都的文学作品,著名作家老舍先生习惯用“官样儿”一词来概括形容京都的文化。 至尊卡的灵感也是从这儿上头来的。 五十块钱一顿饭,对普通人来说肯定是多的。但今儿来的人多,他们凑凑,一桌下来吃到五十块以上的并不少。 林青玉自己设计的会员小卡片发出去不少,至尊卡目前还没有人领。 光是第一天营业就让最多在县里赶集卖过海鲜的林建友两口子傻眼了。到了晚上一家人盘账的时候,他俩更是连声惊叹。 “乖乖,这京都都是钱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李月娥盘腿坐炕上数钱,兴奋得都开始胡言乱语。 林建友也是一张脸通红,他扭头对着李月娥笑着斥了声: “胡说啥,那每桌不都是你去收钱的嘛?” “姐,我都不想回去了,我留下帮你们!”林青晨完全是被这些大团结刺激到了。上次虽然知道哥哥姐姐挣钱了,可他没经历过到底没真实感。可这会儿,他全程参与,小少年的心澎湃了! 他觉得上学读书也是为了有个好将来,啥叫好将来?不就是钱赚得多多的吗? 林青玉还没骂他呢,林建友就先拍桌子了,“你再给老子说一遍?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是吧?你光看钱多,你怎么不想想头一天晚上我们备货多累,你姐一天站着迎来送往不累啊?还有你小鱼,你俩有一个是一个,读书才是正事。那到什么时候,啥好都没读书人好!知道了不?” “知道了爹。我就说说。”林青晨蔫头耷脑。 “你想都别想!不然给你腿打断!” “好了好了,别吓着孩子了。晨晨到爷这儿来!”林爷爷今天晚上也是一副高兴极了的样子,因为他放心了。有这个店在,以后家里生计算是不用愁了。他这心里现在就剩下一件遗憾的事了。 “爹,您叹啥气?有啥想要的,您和我说。”孝子林建友敏锐地关注到他爹的情绪。 顿时连数钱最积极的李月娥都看向公爹。 林爷爷的目光从林青旸身上到划过林青玉,最后久久地停留在龙凤胎的摇篮上。 “爷老了,就想看着你们成家。小晨晨是等不了了,青旸我也不担心。我就担心小鱼。” 这话说得,气氛一下就沉闷了。 林建友和李月娥当爹妈的,没了笑模样,他们何尝不担心。只是这丫头倔啊,和她说过几次都被她糊弄了过去。愣是说一个人带孩子不知道多快乐。 林爷爷说着就叹了口气: “你一个人带着俩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又当爹又当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爷我,从你奶不在了,一个人拉拔你爹。这家里只有一个爹没有妈,你问问你爹是啥滋味儿。 你现在年轻,孩子也小,可等他们记事了呢?会不会问你要爹?会不会是因为没爹被人家看不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说到底,我还是担心你。他们是曾孙,没有你,哪有他们。你一个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爷爷就是走了也不放心啊……” “爷爷,您说啥呢!您怎么就不能等我啦,您得等我!您要看着我上大学,看着我和我姐一样出息!” 老爷子这番话说得人心里涨得慌,他语气里的认命和交代后事的感觉,听得他们都掉了泪。 和老爷子关系最好的林青晨受不了,他没管爷爷说了啥,就记得爷爷说等不到他,不行,他不允许!他要爷爷一直陪他,一直等他放学,一直叫他回家吃饭。 就像以前一样,他出去玩了,爷爷就在家门口等他。慈祥的声音,“晨晨,回家,家来吃饭喽!” “啊啊啊啊啊!”小桐突然从摇篮里抬头,六个多月的她,会伸手指人了,此刻小肉手就指着大哭的林青晨,好像再说,“老舅,你咋哭了?宝宝都不哭,你羞羞。” 林青玉抹了抹眼角,她抱起胖闺女,用她的围兜给她擦了擦刚才咧嘴咿咿呀呀淌下的口水。 “爷爷,你放心吧,要是遇上了我会结婚的。”她到底再没说一定要一个人养孩子的话。 “今儿多好的日子,林青晨你给我下来。九岁的大孩子了,哭哭啼啼像啥样子。你外甥女都笑话你!”林青玉又指着弟弟。 徐榛年都没回家收拾东西,车停在火车站边上,就直接坐上了哈市的火车。 他直接去找田丽。 下了火车后,接他的是王建军。就是他那个工作分配到东北,上次还送了林家人进京的好哥们儿。 “你咋来得这么急,电话里我都没细问。”王建军一接到人就给拉到了“八个幌”的老字号饭店里。 包间里,俩人面前摆着一盘驴肉火烧,一盘尖椒干豆腐,一份锅包肉,一个得莫利炖鱼外加两盘东北酸菜馅饺子。还有几瓶老烧。 王建军手里夹着烟,他想到林青玉俩孩子就闹心,生怕自己哥们走岔路了。 榛子和他不一样,他是自己不乐意在部队,可他不一样,他有理想有抱负。那可不能因为男女关系毁了前途。 作为哥们儿他真得劝劝。 他吸了一口烟后,就在心里酝酿要怎么开口了。 徐榛年不知道他这么多心思,他正大口吃菜,吃饺子。在火车上两天,睡又睡不好,吃也吃不好。 “榛子啊。”王建军开口了。 “嗯?”徐榛年嘴里还有没咽下的干豆腐呢。 “你还是原来的想法吧?想在部队的吧?”他试探了句。 徐榛年白了他一眼,吃饭呢,说的啥玩意。那不然他还能去干啥啊? “咳咳。”王建军干咳了声,然后开始表演了,“我这阵子听说一事儿,我和你唠唠。就我一哥们儿,他也是军人,但他最近就跟撞邪了一般喜欢上一有俩孩子的妇女……” “咳咳咳……”徐榛年被呛到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谁啊,你认识没道理我不认识?这不胡闹呢!” “是吧,你也认为他这种行为不对吧?”王建军松了口气。 徐榛年睨了他一眼,“你这话里有话啊?到底啥事,别是你编出来这么个人吧?我这趟来有正事,可别功夫听你瞎嘚吧。” 王建军被他的语气气到了,脱口而出: “那小林不就带俩孩子?人家到底有没有家庭,你……” “啪嗒”一声,徐榛年的筷子掉地了。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山家清供》,“拨霞供”篇。拨霞供就是兔肉涮锅,锅里的水不断翻滚,就像天晴时江雪融化,波浪在里面翻涌,大风吹翻傍晚时分照亮天边的云霞一样。所以叫“拨霞供”。 感谢在2022-05-26 20:55:43~2022-05-27 18:5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5瓶;墨染轻罗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徐榛年,晴天霹雳…… 他先是惊愕,然后勃然变色。 尤其是那一对湛然若神的黑瞳里,此刻像是燃起了熊熊怒火,盱衡厉色。 王建军也看出他这反应不对了,这是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他哥们儿被骗了? 人都是护短的,正如王建军。他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徐榛年被林青玉骗了。他没想到,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那林青玉又怎么会让他看到孩子。毕竟让他知道了,和直接说给徐榛年有什么区别? “榛子,你别……”别什么他也说下不去了。因为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 想来也是,二十八年第一次喜欢姑娘,结果遇上个骗子。他想到哥们之前拜托他去接人时说的话,就替他不值! 他倒是上赶着忙前忙后,掏心掏肺了。可人家呢,人家怎么对他的? 小镇姑娘,眼皮子浅,心太狠! 徐榛年下意识地咬牙,放在大腿上的左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在被拒绝上他家的提议后,王建军只好载着徐榛年去了省城宾馆。 劳心劳力地给开了房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 “你不是说来哈市有事吗?别耽误正事。要喝酒随时找我!” 有事?什么事?徐榛年现在满心都只有“林青玉有两个孩子”这件事。 夏天多雨,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头顶就炸开轰隆隆的雷声。 “诶,那我先回去了。”王建军看他不言语的样子,也知道他是想自己呆着。 徐榛年朝他摆手。 门合上后,他瞬间往身后的沙发一倒。 这屋子没关窗,狂风吹得玻璃窗户啪啪作响,外头天猛地就黑了下来。有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吹进屋的狂风削着他的脸,顺着衣领攀进他的身体,衬衫都被风吹得鼓了起来,他还是没在意。 他闭着眼,脑海里是曾经和林青玉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见面时,她像城乡结合部走出来的一般。撞了他,还抬头瞅他,那一双明亮的大凤眼里明晃晃的是因为他外貌的惊讶。和其他女孩儿不同,欣赏归欣赏,她的态度还是很落落大方。 道了歉也不扭扭捏捏,很利落地走了。接着就去那煎饼摊子上,她哥哥都不好意思叫卖。可那小丫头,把围巾一扯,露出一张扬起笑容的秀气小圆脸。跟着就是一声很清脆的招呼,像极了他年少时,最喜欢听的雨打房檐声。 那时候她让他感觉熟悉又奇妙,于是他就跟傻子似的,在转角看了她一早上,还误会他们兄妹的关系。 对,误会! 当初他误会了他们兄妹的关系,这回能不能是军子也误会了呢?她带着别人家的孩子呢? 徐榛年顿时像是沙漠中口渴的人找到了绿洲一样,脸上全是因为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兴奋。 这时,远处的一道闪电划破了密布的乌云,霎时间天边电光闪闪! 而那些乌云像是不甘心就这样被打散一般,它们又迅速集结。就犹如徐榛年此时因为不愿相信,而想出的那种可能性一般。 他猛地睁眼,然后踉跄着打开房门,冲到楼道的电话亭处。 按号码时,他的手都颤抖着,一连几次他都因为输错号码而不得不重新放回话筒,重头再来。 终于,号码拨好了。他听到话筒里响起的嘟嘟声,心也提到了嗓子口。 “喂?”话筒里,王建军的声音传来。 徐榛年甚至第一时间都问不出心里的那句话。直到电话那头,王建军以为是别人打错了,要挂之时,他才出声: “是我。” 王建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要出去喝酒吗?” “那两个孩子能不能是别人家的,可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建军就因为听不下去哥儿们这小心翼翼的语气,直言道,“是她自己介绍,那俩孩子是她的。” 尘埃落定,想了这么久的理由瞬间被否定了。他的心里早有预感,这种心情,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罢了。 徐榛年嗯了一声,然后挂上电话。 他重新回到房间,摩挲了把脸后,就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 夏天的雨,给炙热的大地带来清凉,也滋润了无精打采耷拉的叶片。可徐榛年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心中却一片荒芜。 他抬头望向窗外,眼前是迷蒙蒙的一片。整个世界就如同他的心一般,都被封锁在密如团雾的雨丝中。 从敞开的窗子里被风吹进来的雨滴,似子弹般穿破他的胸膛,刺骨的寒意在他五脏六腑流淌。 幻灭了,他计划好的一切都没有了。 曾经幻想过的两个人的家庭,相濡以沫,如胶似漆的场景全部都在脑海里褪了色。他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那些场景就如同被抽打的玻璃一般,瞬间碎裂。 雨越下越大、风越吹越响,就好似是因为徐榛年不出声,所以连老天都要替他怒吼一般。 咆哮的狂风裹挟着锐利似箭的雨丝越过窗栏,抽打着他的脸。 徐榛年还是无动于衷,原来这就是冷了心的滋味吗?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妄想吗? 她到底拿他当什么?有孩子,有两个孩子。他想起前不久,他去火车站等她,带她去医院,整晚守着她。可笑,真特么可笑。 他站在她的立场去了解她,去懂她,去替她想。所以才会接她的家人进京看病,可她哪怕有一丝丝明白自己的心,都不该把他当个傻子。不告诉他?瞒着他…… 胸前一块被雨打湿了,粘在身上,粘得他胸口隐隐作痛,憋闷、暴怒、失望缠绕着他整颗心。 许久,久到天空重新放晴,久到外面熙熙攘攘的热闹声再度响起,久到那一整盒烟都成了满地的烟头。 徐榛年却还是像一座雕塑般立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天黑了,窗外万家灯火。 徐榛年终于从沙发上站起,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外面。 再次打开门来到走廊的电话亭。 这一通电话是打到京都的,打到北站胡同居委会。 他要听林青玉说,听她亲口告诉自己,她有孩子。 傍晚六点是“川渝老火锅”开始客满的时候。 每张桌子上的分隔火锅里都咕嘟咕嘟的冒泡。这条街上弥漫着火锅香,辣香味传出去老远。 林建友□□着上半身,正在后厨面板上抻面,现擀的面,抻得又细又长,打在面板上啪啪作响。 “爹,面好了没?客人又催啦!”店小二林青晨一边从厨房里把刚串好的鱼丸端出去,边催着他爹。 林建友笑容满面应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好。” “你可小心着,别跑那么快。别给打翻喽!”旁边洗菜、串串的李月娥提醒了声老儿子。 “咳咳。”林有根捂着心口,他看了眼前面都坐满了,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哎哟,爹,您歇着吧!我一个人就成!”李月娥见公公要过来帮忙连忙拒绝,想了想又补充了半句,“您可得看着小桐和榕榕呢,他俩现在皮着呢?跟前可不能离了人。” 老爷子哪里不知道儿媳这样说也是为了不让他干活啊,他应了就出去了。还是不要添麻烦,看孩子去吧。 后面是林建友两口子忙着,而前面,林青玉在吧台收银,林青旸在门口煮麻辣烫,林青晨则是看起来最忙的。他一会儿跑来一趟,一会儿跑去一趟。帮着拿这,帮着干那,看见人家桌上有空了的盘子也帮着上去收了,好给人家腾位置。 “这啥啊?”一个顺着香味骑车过来的女同志好奇地指着林青旸面前的铝锅。 “麻辣烫,想吃啥就放啥下去煮,和火锅差不多。但是这个能带走,同志我看你带了饭盒,尝尝不?”林青旸笑着介绍道。 那女同志又往铝锅看了两眼,还吸了吸鼻子,香,完全把她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她有些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才道,“行,我来点。这怎么买?” 林青玉就过来领着她去玻璃柜前点菜。 “素的八毛一斤,荤的两块一斤。想吃啥自己夹就行。”林青玉给了她篦萝和夹子。 这倒是新鲜! 这女同志就在附近上班,她还没成家,是家里最小的。除了每个月给爹妈二十块钱,剩下五十多的工资都捏在自己手里。 她也是爱新鲜的,点好先是在店里四处打量,然后又去看了会儿林青旸,最后在林青玉胡说八道写的那火锅介绍墙前停留,她一字不漏地从头看到尾。 越看越满意,暗暗决定下个礼拜天她过生日就请工友们来这儿了! 陆鸣来找林青玉的时候她正眯着眼乐呵呵算账呢,从前就听说干火锅的利润高,现在可算是开眼了。 这就是人不够,等她爹娘弟弟都回去了,她也该开学了。要是人手够,他们还能整小烧烤什么的丰富菜单。 要问她为什么不招人,那还不是因为这年代人人都想有铁饭碗。她就一小店,人家哪瞧得上,就算贴了告示,能不能招到人都两说。 “小林!” 林青玉听到有人见她,抬起头。 “陆大哥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吃点啥?你可能得等会,现在还没位置。要你不嫌弃上院子里吃也成。”林青玉招呼道。 “别,今儿不是吃饭。不是我,是榛子找你。” “徐大哥?”林青玉有一个多礼拜没见到他了。 “对,咱别再这儿说了,他像是有啥急事。你快给他回个电话吧,走!”说着他就示意林青玉跟上他。 林青玉还云里雾里的呢,就被他拉了出去。 旁边的电话亭前,陆鸣帮着播了电话。 “我先走了,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 “哦好,回见哈。”林青玉听着嘟嘟声,还不忘和陆鸣告别。 电话通了。 “喂。”徐榛年的声音很低,但林青玉并没有意识到。 “喂,徐大哥吗?”她的声音还比往常更脆一点。 “嗯,是我。” “徐大哥你上哪去了?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我和你说,我们已经去过医院了,爷爷情况不太好。不过我们家最近挺好,我买了个小院子,上次和你说的那个生意也做起来了。爷爷每天都挺乐呵……” “你没事要告诉我吗?”林青玉看不到,徐榛年虽然理智到冷静甚至稍显平淡的声音背后,是他握着话筒青筋暴起的手。 “呃……”林青玉一时语塞,心里寻思新鲜事都告诉你了呀。 “呵呵。”徐榛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对着虚空轻笑出声。 林青玉这下也意识到她情绪不对了。 “徐大哥,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也问你怎么了? “你家的事,你不打算和我说吗?” “我家的事?我家有啥事,刚才都和你说了啊……” “好了,林青玉。”刚才还不急不缓的语气,到这里就直接成了冷漠。徐榛年打断她继续说话,并且啪嗒一声把电话挂了。 林青玉先是愣住,然后就有了怒气,真是莫名其妙! 上次也是这样,这回又这样! 她最烦这种话不说清楚,有事儿不说事儿,非得绕一大圈子,让人猜他心思的行为。 第二次了。 徐榛年徐大哥让她第二次感受到他对她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态度。 越想越生气,她干脆按了重播,可这回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林青玉是带着一肚子气回去的,她想着,她得马上把那笔利息还给徐榛年。另外,他这次还帮她爷爷安排检查。她也得还人情给他,然后以后也别打交道了。 什么人啊,她是他的出气筒吗? 一股委屈心酸溢满心间,林青玉劝着自己:哭什么,才认识多久的人,伤心个什么劲。少了他又怎么样,你有家人,有朋友,不差他! 对,不差他。 林青玉在心底重复这句话。好像多说几遍,自己就能当真了一般。 同时她也在心里警告自己,别再轻易对谁真情实感,这样就不会只能傻乎乎等着别人说断就断,说撂脸子就撂脸子。也不要再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这样才永远不会被人伤到。 就连梦里,林青玉都在问,这人啊,为什么这么善变?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徐榛年听着林青玉喋喋不休地声音,再没有了从前听她说话的心情,但她说了那么多,唯独没有提到两个孩子的时候,他的心沉了又沉。 他问了,她还是没意识到。 如果说,想要听她亲口说,是因为心口还有一丝亮光,是因为还对她有所期待,那么这通电话一打,那点亮光现在也熄灭了。 他的期待,在她避而不谈的态度面前,衬得自己更像个傻子了。 失望,心沉到了谷底,脑子里乱乱的,还不停有个声音重复地问自己:都这样了,你还争取个什么劲儿? 林青玉,林青玉太让他失望了。 这就是徐榛年挂电话的心态。 一直到后半夜,徐榛年心里还是翻腾得厉害。可他又忍不住去想林青玉,还自虐一般神经质地想: 她现在会在做什么,逗孩子?哄孩子?喂孩子?那个男的到底有多好,她到底有多喜欢人家才愿意大学都没毕业就替他生孩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要是被人发现了,她这个学还怎么上?她还怎么做人?严重点,现在严打并没有结束,她怕不怕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被抓起来? 徐榛年没发现,他的关注点已经偏了。 一往这个方向想,他就脑洞大开,下意识地替林青玉找借口: 会不会是这死丫头没见识,三言两语就被人家哄了?毕竟除了她哥,还有他,他就从没在那死丫头身边见过别的男的。 被骗了,所以生了孩子。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她没有骗自己。要真的想骗他,军子就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对,就是这样。 从知道这事过去十多个小时,徐榛年现在才算是真正冷静下来,也能分析分析问题里。 而他越分析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错,空落落的心也再次一点一点被填满。 他告诉自己: 你不是设想过吗,你不是不能接受没有她的生活吗? 那就没什么好介意的。况且你自己身上不也背着债吗? 就算作你们俩都打平了,以后都只向前看,不要再计较过去的事。 这也许这就是爱情吧。理智上想抽离,但实际上根本舍不得。反反复复、患得患失、意犹未尽。 徐榛年入睡前看似自己把自己劝好了,那些情绪好像都被整理了起来。 可他却忽略了,如果站在林青玉的角度,那就是他从头到尾再莫名其妙发脾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7 18:57:20~2022-06-04 09: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乖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10瓶;三、萍水相逢5瓶;墨染轻罗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小鱼!”齐耳短发的姑娘冲进了火锅店,却没看到前面柱子后正往外走的林青旸。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却因为惯性,即便停下脚,身体却也往前扑。 “小心!”林青旸接住了她,下一秒胸前留靠上一具香软的身体。 “月月!”林青玉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跑出来时,就看到她哥和梁满月两个人都有些脸红,看着不太自然。 “你们这是咋了?”林青玉手里都还拿着锅铲。她穿着自己画图,李月娥给做的白大褂式围裙,头上带着白帽子,脸上也带着口罩掩住了口鼻。大热天的遮得这么严实,头上直冒汗。 梁满月小嘴儿微张转移话题:“天啊,你这穿的啥?” “这样卫生!”说着话锋一转,“梁满月你咋才回来?我都等你好几天了,火锅店开业你也没看到,你有没有想我?” 梁满月刚才津市姥姥家回来,她想抱林青玉,又因为看到对方围裙上的油渍退却,最后只能拉起林青玉的手,笑容满面地: “想!我还想我大侄女和大侄子,真心实意的!对了——” 她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纸包,自己拆了,露出里面的几根□□花,递给林青玉和林青旸:“我姥姥自己做的,吃!” 林青玉拉着好姐妹去了后院,她得给林建友他们介绍梁满月。梁满月有些婴儿肥,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杏眼,看着就是很有福气的样子。本身她的长辈缘就好,走哪家都招人喜欢。 再加上林建友他们都知道这姑娘以前没少帮衬自家俩孩子,所以对她也格外热情。 林青玉在厨房忙活着,林青旸在外面看着,麻辣烫是一天都有生意的,火锅则是下午五点开到晚上十点。 剩下的人,洗菜的,配菜的都各自忙碌着。 梁满月和李月娥一道儿坐在水池下洗青菜叶子。 “闺女,今儿就在这儿住呗,你跟小鱼睡一房。现在家里宽敞都睡得开。” “好啊婶子,不瞒您说,我今儿出来前就跟我妈妈说了要住小鱼这儿。” 李月娥高兴了,“那感情好。晚上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回应她的是梁满月乐滋滋装作咽口水的声音。 中午他们吃的是火锅,上午准备好的菜每种都拿了,直接就放进锅里咕嘟着。 林青玉给梁满月拌的调料,她没整麻酱碟,知道这丫头能吃辣就直接配的酸辣的。酱油、醋、小葱花这么一拌,一股酸酸辣辣的味道混合着蒜泥的辛辣,一下子就冲到了人的鼻尖。 八月下旬了,天儿又闷又热。而蘸碟单单是闻上这么一下,就觉得整个人都摆脱了那股子黏黏湿湿的汗意。 开胃! “这个辣椒油香!” 梁满月很捧场,从锅里捞起肉片,蘸了蘸料,用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这酸辣劲儿再加上一点蒜泥,把口腔里头每一个细胞都唤醒了。 她对着林青玉竖起大拇指,把肉咽了下去后说,“好吃!这跟蘸麻酱完全不一样!” 林青玉就点头,她也是这些天看着基本上的人都是搞麻将蘸碟才想起来这事。 “嗯,晚上就把这种摆出去,怎么调也贴在上头,看看效果好不好。” 林建友喝了口啤酒也暗自点头,他闺女是个有成算的。他们回去后,他也能放心。 下午还是继续干活,梁满月满头大汗也不嫌累,一直笑呵呵地和林青玉还有林青旸一道儿备菜。 等有人来买麻辣烫,林青旸走开,就剩下俩姐妹花的时候,梁满月咳了一声,压低声音在林青玉耳边,说道: “你知道我昨儿在火车站碰上谁了吗?” 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林青玉做洗耳恭听状。 “是班长!” 她顿时没了兴趣,随口道,“碰到他就碰到他呗。” 梁满月说得起劲呢,小鱼这态度,她可不干,于是接着放大炮,“他和田丽在一块!他还拎着田丽的行李呢!” 这俩人搅合到一块? 林青玉总算停了手里的活,略有所思的样子。 略有所思的不只是林青玉,还有振作起来决定去找人的徐榛年。 只是他又跑了空趟。 “找丽丽啊?这不还有半拉月就开学了,她跟同学一块儿回京都了呀。” 他没再继续耽搁,转身就去了火车站。 等到京都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他这回直接回的大院,还没进家门光在院子里,他就听到他妈和奶奶数落他的声音。 “这小榛到底上哪啦?一天天的不见人影!”徐奶奶叹了口气。 “那小子确实不着调,他倒是和我说了,那小林家人要看病。然后就再没看到人。”白佩珍心里也有点不满,你说你就是有事要办,那也得和家里说一声啊。 白佩珍之前对林青玉还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可那次林青旸住院,她心里就有点不得劲了。他那一身伤都是被打的。 是什么情况才能让人打成这样?她对林青旸第一印象很不好。但是也没想到国际列车上头去,毕竟在她心里,这兄妹也就二十出头,哪能去折腾这种大事。 虽然后来几次接触,林青旸斯斯文文的,白佩珍才改观了些。但到底这个印象还是留下了。 然后就是林家人来医院这事。 这都是她老儿子自个儿安排的,一切都好了才和她说,“妈,明天,青玉带爷爷来看病,你招待招待呗。” 你说就提前了一天,有这么办事的吗? 他儿子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说到小林,旁边的徐奶奶可来劲了,她想起了当初仙姑来她家后看了一圈说: “有缘天注定。嗯…你小孙子桃花不在这儿?你们是不是有老宅?” 这话问得老太太都愣住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可人仙姑知道,这说明啥? 她赶紧点头,“是有个老宅子,前些年才还回来,之前借给公家了。” 那仙姑就点点头,一脸高深莫测,“你小孙子的桃花在老宅。” 这玩意儿可不就是半真半假的才让更让人相信吗! 就冲着这仙姑前面说对了好几样,又说了老宅,这给徐老太太唬的啊,那真是一愣接着一愣! “你小孙媳妇还是个厉害的。”那仙姑瞅了眼客厅挂的全家福,两手又作势掐算了几下。 “哎哟,咋个厉害法啊?我儿媳和大孙媳妇可都是文静贤惠的。” 那仙姑又看了眼墙上挂的徐榛年单人照片,然后说了:“你小孙子是不是女人缘挺好?” 老太太点头,怎么不是,打小那些小女娃就爱跟回来抢着要和小榛一块玩。 “这就对咯,这不厉害的压根就压不住他。就他命里这个,虽然家世差你们家几辈子,但人家愣是压得他死死的,他自己还乐意。” 老太太听她说得玄乎心里也急了,“那我小孙子还能好?” 那仙姑眼珠一转,心里寻思,这家人可不是普通人家。那小子要是长得好,要是乐意早都结婚了。这拖到这个年纪了,又不是家里不同意,那肯定就是他自己挑剔了! 这媳妇人选,肯定就得那小子自己乐意。 她又是闭着眼左右转悠,然后伸出右手,五个手指按了按,然后猛地睁眼,“你小孙媳妇厉害归厉害,但人家有本事着呢。而且保家旺夫。”看了眼全家福里的小女娃又接着说,“你曾孙就出在她的肚皮里……” 你听听就这一套套的,老太太能不听迷糊了。付了一百块钱,高高兴兴的送仙姑出去。还不忘去感谢给她介绍仙姑的老姐妹。 瞧瞧,小榛让她赶到老宅去之后可不就认识青玉丫头了吗? 虽然她没看出来青玉丫头性子厉害,可她一个小姑娘能去摆摊,就这心性,不厉害也不行。况且都需要她摆摊了,家里指定条件不太好,这可不就是和她家差了几辈子嘛。 再加上,她明显瞧得出来她孙子对人家不同。这么一比照着仙姑的话一分析吧,全中!所以,老太太就把林青玉对号入座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注定的事,可不能拆喽。 她听出刚才儿媳语气里好像有些不赞同,就赶忙道:“青玉丫头人挺好,我前儿还听前面那谁家媳妇说,她原来是她家家教。还是她们老师推荐的,这说明那丫头学习好,像你,我记得你以前学习也好。” 相处几十年,白佩珍自然听得出婆婆话里的讨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嗯,妈我去看看汤好了没。”她换了话题,反正小榛也没说,就这样吧。 “妈,奶奶。”徐榛年推门进去。 然后嗅了嗅,“妈您又炖排骨汤啦?我在院子里就闻到香味了!”很讨好的语气。 果然,白佩珍刚才还骂儿子不着调,这儿真见到人了,也没见她吹鼻子瞪眼睛。态度很好,看儿子好像瘦了,还很心疼。 “你这打哪回来?快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嗳,好勒。” 他去楼上冲了澡换了衣服才下来,菜已经端上桌了。 “我爸不回来?”徐榛年问。 “你吃你的,他这些天都半夜才回来。瞧你瘦的,假期也没几天了。这几天老老实实呆家里,妈给你补补。” “就是,别你那腿才好利索你就到处跑!”徐奶奶给小孙子夹了一筷子菜跟着说道。 “都听妈和奶奶的。”徐榛年想到一会子要说的话,这会子表现得很乖觉。 又是夸他妈炖的汤好喝,又是饭后给两位长辈捶背逗乐子的。 老太太回房睡了,白佩珍看了眼旁边的荷花。 “荷花,你也先去睡吧。今天我等老徐回来。” “好,白阿姨那我回房了。” 客厅就剩下白佩珍和徐榛年母子。 “说吧,到底什么事。”知子莫若母,当儿子的有心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做母亲的。 徐榛年停下给白佩珍捶背的手,走到前面,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看了眼他妈,然后开口。 什么? 白佩珍本来以为儿子是要和她谈林青玉的事,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事! “这事还有谁知道?”这可不能瞎处理,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她儿子以后还有什么前途? “除了鸣子就我,现在还有您了。” 徐榛年说得是他当初招待所的事,不先把这事拿出来打底有个缓冲,青玉有孩子的事他妈根本不可能接受。 白佩珍又惊又怒。 “该死的!”她咒骂了一声。骂得自然是当初那些特务。 “那你查到那姑娘了?” 徐榛年摇头,他还没见到田丽。 “但是明天就能知道了。妈,这事儿,就别让我爸知道了。他那人准得让我娶人家。” 白佩珍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事,到底吃亏的是女方。按理说,这都毁了人家半辈子了,那什么补偿能够啊。她儿子确实得娶人家。 但是还是那句话,人都是护短的。她儿子明显不乐意,她怎么可能去逼他。她要真是那种母亲,那早逼得他结婚了,还能让他单到现在。 “你先把人找出来,看人家需要怎么样的补偿。她要什么都不过分,能给的,咱都该给。还有你说的那田什么,那女同志,你也得给人家出气,一块儿送进去吧。” 徐榛年点头,脸上也有了笑容。他就知道他妈想得开!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又收敛了笑容,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他还在斟酌着字句呢,看他脸色不对的白佩珍先开口了: “怎么了这又是?跟妈还藏着掖着,有什么事直接说吧。”这回应该要说小林了,白佩珍心里有数。 果然,他儿子一开口就是: “妈,我喜欢青玉。” 然而下一句,直接让白佩珍惊得连手里的杯子都没拿稳,水全撒在她放在腿上给孙女儿织的小毛衣上。 “你再说一遍!” “她有俩孩子,但是……” “你别但是了,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6-04 09:00:38~2022-06-05 14:2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李大宝子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白佩珍瞪着眼,脸上是气狠了的表情。 她心里远没有表现的平静,有孩子了,小林有孩子了。她知道那小林还是大学生,那她这是未婚先孕?! 她见儿子还要再说,直接伸手制止,“你说什么都不好使,我是不可能让一个不知羞耻,一点都不检点的姑娘进门的。” 她现在是真后悔,后悔之前那么惯着小儿子,才惯的他现在这样。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从前和我说什么自由恋爱,让我尊重你。行,我尊重了。结果呢?结果就是你什么香的臭的都要往家搂!徐榛年,你别瞪着我!我把话撂这里了,这个家,有她没我!你要把她领回来,你也别叫我妈!” 徐榛年之前做了心理准备,他知道他妈可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他告诉自己他妈说什么小话都是应该的。毕竟这事搁谁家,都不是那么快能接受的,他自己刚知道那阵子不也那样吗? 可现在一听他妈那语气,他忍不了。一下就撂下了脸。他从没想过他妈受过高等文化教育,平时也爱接受新鲜玩意,算是比较开明的长辈了,可竟然还会这样带着贬低语气去说一个女孩。 徐榛年现在也是话赶话,冲动得很,刚才陪着小心的样子没了,对亲妈的语气也算不上好,大喇喇地开口: “反正我认定她了。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就要和她结婚!” 白佩珍彻底拉下了脸,她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林青玉身上,觉得就是那丫头勾着她儿子。她望着儿子那张冷脸,当母亲的心也彻底不热乎了,她冷言道: “大学都没有念完,一个女孩子有了孩子,要不要脸了?小小年纪倒是好本事,啊?!这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勾着我儿子……” “妈!”徐榛年腾地站起身,拧眉失望道: “您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母亲对青玉的指责让他觉得他母亲仿佛变了一个人。 白佩珍心里也气得狠,可当她和儿子对视时,眼神不自觉错开了下。 然后就听到他的话。 在所有人眼里工作认真严谨、对待病人耐心亲切,生活里也温婉大方的白佩珍被她从小偏宠的小儿子一句失望,刺激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她伸手指着儿子,明明是满脸怒火,可她眼里全是泪: “失望?我还对你失望呢,我好好养大的儿子,就为个死丫头跟我大呼小叫。我不仅失望,我还后悔。后悔没第一次见那死丫头的时候,就让她滚出去。可真会装相,装得一副自立自强的样子,其实比谁都脏……” “够了!想想我刚才说的事吧,是不是我也没有羞耻,不是东西?” 徐榛年失望透顶了,他转身对着大门,声音很平静的通知: “我要结婚,我的结婚对象也只会是林青玉。” 说完迈开大步转身就走。 白佩珍气急败坏跺脚:“你敢走?” 然而,她儿子一步都没停留,径直出了大门。 白佩珍急走到门口,就看到徐榛年已经拉开车门了,她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心口,眼泪大滴地往下掉,明明不想儿子离开,可话出了口却成了: “你今儿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你别想我认那死丫头!” “随便您。”说着狠话,可他眼圈儿也红了。 说完了这一句,徐榛年啪的一声合上车门,开车走了。 白佩珍哭的直接摔在地上,她心口也开始痛了,“不孝子啊不孝子……呜呜……” 她走回客厅,拿起电话。 刚要去开会的徐志清脚步一顿,他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喂。”他才喂了一声,电话那端,就传来了,妻子的哭声。 “……志清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儿子,我们儿子啊……你把儿子找回来!” 徐榛年开着车。 和母亲吵,他心里并不好过。 可他妈越说越过分。他了解林青玉,她并不是她说的那种人。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大街上的人稀稀拉拉的。他靠边停了车,望着周遭的一切。有从临街屋里透出的橘色灯光,打在他车前,看着就格外让人觉得温暖。 “还颠不颠?”一个蹬着自行车的男青年正往他这个方向骑来。夜里静悄悄的,他说的话,全落进了徐榛年耳朵。 “不颠,你不是都给我座位上绑了层棉花了吗,哪里还会颠,软得很。”一道女声回了句。 “你坐得舒服就成。” 那男同志可能是看到停在一边的车了。 他有些羡慕地说,“以后我也让你坐小汽车!” “傻子!有那钱还不买房子啊,把你爸妈和我爸妈都接来住。” “好,我全听你的!” 他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徐榛年却突然踩下油门,皇冠车朝着另一个方向开了。 当他到火锅店外的时候,林青玉他们正好在收摊。生意太好了,里面坐不下,他们又去买了几张折叠桌子摆在门口。 第一个看到徐榛年的是林青晨。 他有些惊讶,这位徐大哥可快半个月没出现了。 “徐大哥,你咋来了?” 徐榛年朝他笑笑,正要说话,林青玉端着个木盆从后面走出来了。 “晨晨,用盆收……” 她也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徐榛年。 不知道为什么,这瞬间,她心里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很孤寂。 她差点就招呼了,然后就想起了那通电话。 上一次相似的经历在她脑海里回想,她提醒自己,别人根本不拿你当回事,就你傻了吧唧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于是,她把木盆递给弟弟,不冷不热,很平静地叫人,“徐大哥,你好。” 徐榛年皱眉,这语气?他看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不同了。 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明明没离开多久,但这一刻,为什么他觉得又像是他几年都没看到林青玉了一样。 陌生、客套。是他的错觉吧? 他没在意心里这些想法,打电话那次的不客气早被他抛之脑后。他来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有话和你说。” 林青玉就点点头,“我也有话和你说。你等我一下。”说着她就往回走,边走边摘围裙。 “爹,娘,我出去会。” “这个点出去干嘛?有啥事不能明天说啊?”李月娥从厨房出来。 “是给爷爷安排医院的那个大哥来了,之前我去换钱也是沾了他的光,要不然不能这么顺利。我存钱的利息都比正常的高了几分利呢,我得把那几分利给人家。” “那是应该,就应该这么做。要不你让他明儿上家来吃饭,爹也给他敬几杯酒。” “不用!”林青玉下意识拒绝,“人家老忙了,哪有那时间。” 林建友想想也是,他们来了也有些日子,不是也一直没见过闺女嘴里的什么徐大哥吗? 林青玉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信封,那里面装的是她算好的利息。 把信封揣进兜她就想走。 “哇哇哇哒哒哒!”龙凤胎还没睡,自从过了六个月,他们乖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原来一天十五六小时都在睡,现在? 白天太爷爷推着哄着,他们也最多眯瞪几次。并且,每次都不会超过半小时就醒了。这是睡觉吗?这叫打盹! 到了晚上更难哄。他们长大了些,精力充沛。晚上太爷爷根本带不住,为啥呢,因为这俩宝宝压根不会在十二点前睡觉! 所以等太爷爷睡了,摇篮就被推到了吧台。他们还不乐意在摇篮里,人家也听得见外面热闹,想看。 于是晚上林青玉算钱,身上都绑着俩孩子。 你要问,别人抱不行吗?为啥可着林青玉折腾? 那还不是俩孩子就粘妈妈啊! 他们再也不是从前那两个不认人、不哭闹的好宝宝了。 所以说这会子林青玉一副要出去的样子,小桐发现了。 她不乐意,她也要去! 她这一叫,旁边捏着小火车的榕榕也反应过来了。 那林青玉我不可能带俩孩子出去啊,她好言好语地哄,把他们当做能听懂话的大孩子。 “妈妈出去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不是去玩的,十分钟,最多十五分钟就回来。宝宝乖,先自己玩一会儿,妈妈回来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呀?” “哒哒。”不好 “哇哇。”不好 “好,真是乖宝宝。那妈妈就出去了,你们乖乖的。” 林青玉一走,俩孩子就嚎上了。她听见了,但没在意,因为她看到她妈在泡奶粉了。 “妈,您进去管管他们吧!” 李月娥听到俩孩子的声音,连搅拌都没搅拌,拿着一粉一蓝两个奶瓶就往闺女屋里跑。 然后就听到她哄孩子的声音: “乖哦,乖哦,不哭不哭。你们妈妈马上回来,来姥姥抱抱,喝奶奶。小桐,榕榕不哭了哈,看把我们都哭冒汗了……” 前面就说了林青玉买的这院子不大,这会儿俩孩子在后面扯着嗓子嚎,一直站在门前的徐榛年也听到了。 很奇怪,听到孩子的声音,他的心一紧一热,有种莫名的感觉快速地涌上心头。 脑海里伴着孩子的哭声模模糊糊出现一个葡萄园的画面,那里好像也有俩孩子。他走上前,想要抱起孩子…… “走吧!” 林青玉已经站在他跟前。 两人往前走了走,那儿有棵粗大的桂花树。 桂花树下。 徐榛年侧头瞧着林青玉,看她拧着两道秀眉,压着嘴角的样子,一时不知自己要怎么开口。 林青玉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了,她左手伸进裤兜,想要把那信封拿出来。 像是有某种感应般,她一动。 徐榛年开口了。 在他原来的计划里,他应该是在被包场的西餐厅里,和她面对面坐着。两人听着乐曲,在气氛合适的时候,他拿出去礼物,很从容的对她表白。 而不是现在这样,在黑漆麻乌的大树下,听着知了和蚊子的叫声,他紧张局促还忘词了。 嘴还一秃噜: “我最近老做梦。” 作者有话说: 真的明天见啦,晚安~ 感谢在2022-06-05 14:26:09~2022-06-05 20: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eneviev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6瓶;酸辣粉不要醋5瓶;李大宝子、庆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做梦?嘛意思。 林青玉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把她当周公解梦啊?她倒是有点能糊住人的星座知识,可她确信自己从来没和这个年代任何一个人说过。 她眨眨眼,等着徐榛年继续说。心里还在寻思,这人不会真这么无聊,大半夜来找她讨论做梦吧? 徐榛年被她这漫不经心的小眼神看得脸颊越来越热。在梦里,她就是这样无辜的眼神,叫着榛哥,还没,还没穿衣服…… 徐榛年顶着那张虽然有些发红,却不影响别人觉得他好看的脸。 他知道林青玉有爱俏的“缺点”,于是他侧了侧身,又靠近了她一些。深吸一口气,然后眼神幽深地吐出。 他晚上跟家里吃饭的喝了点酒,这会子身上虽然不显,可吐出的气却沾着酒味儿。 林青玉被那股子带着淡淡酒意的热气糊了一脸。她擦了擦脸,然后瞪了他一眼。 徐榛年看懂她的眼神,但是一点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脸上带着回味,眼神迷离地道: “梦里,就只有你和我。我们,挨得挺近乎,你喊我榛哥……”看着她略显不解的眼神,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又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后,看着她,笑出酒窝,一字一句,郑重地道:“青玉,我们确立关系吧。” 徐榛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想,这句话费劲的,绕了几句了都,终于给说出来了。 “确立关系?什么关系?”林青玉不是装糊涂,她一个九零后,头一回听到这么有年代感的表白语录,一时没反应过来,是真迷糊了。 徐榛年带笑的表情一僵,以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的声音有些冷淡了下来:“有意思吗?一男一女能有什么关系,我要跟你确立恋爱关系婚姻关系!” 说完觉得自己态度不好,他又软了语气,“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以结婚为目的处对象。我不保证我马上就能把你的孩子当做亲生的,但我会努力做到对他们好,就像对你好……” “等等!”林青玉蒙圈了。 她实在没想到能听到这么一番话出来,明明,明明前两天在电话里他的语气并不好。 还有,他说到孩子。他知道她有孩子不稀奇,她又没有把俩孩子藏起来。上次那王建军都知道了,在林青玉看来,那就和徐榛年知道了一样。 他的想法让她惊讶了。以至于他说的喜欢都放在了这态度之后。 要知道,即便是在二三十年后的后世,人们对带着孩子的女人都并不是每个人都没意见的。尤其是谈婚论嫁的时候,男方都得在心里犹豫呢。 可他一八十年代的人竟然能接受?! 她以前就接听过不少听众来电,要不是说另一方接受不了孩子的,要不就是说觉得另一方对孩子不好的。 把别人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她只在《家有儿女》里看到过。不说那是个电视剧,就那演的也不是她这种情况。人家那双方都是重组家庭。 所以,自从她上次答应爷爷会结婚以来,她想的都是,就找一个家里比她差的,脾气好的,最好没什么亲人的。 没感情不要紧,反正就是搭伙过日子呗。她也是为了龙凤胎能有个名义上的爸爸。她上小学的时候,还因为无父无母被同学欺负,更别提这个年代了。 她本来就对婚姻没什么向往。 这就是林青玉的想法。 她自己现在这会子是惊讶大过于其他。但在想到他刚才的说喜欢之后,林青玉开始后知后觉的心跳开始加速,脸颊开始发烫。但她倔强地在心里认为,这是每个女人面对条件很好的优质男的表白时都会有的正常反应。这就和人都喜欢漂亮东西的心理没什么两样,不代表她就真的喜欢他这个人! 她是这样劝自己的。因为她知道他们不合适。过去太多的经历都告诉她,婚姻和爱情不同,那是两个家庭的事不是两个人的事。虽然她没听他说过,但一直以来,徐榛年展现出来的东西,很明显。他是二代,八十年代的二代。 她忽略了一直以来对徐榛年那枝枝绕绕藏在心底的感觉。 她在心底斟酌着字句,许久,林青玉抬起头,对上徐榛年一直望向她的视线。 一直在观察林青玉脸色的徐榛年,被她这眼神弄的,脸上的笑,慢慢消失殆尽。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是她没准备,猛地一下有些接受不了,不是要拒绝自己。 然而徐榛年在心底拼命替林青玉找借口的时候,林青玉拧眉脆生道: “徐大哥,我一直拿你当哥哥……” 他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也提高了音量地打断林青玉: “什么?!哥哥?我算你哪门子哥哥,你哥哥是能现在抱你,还是你现在能扑进你哥哥怀里。你对你哥哥会动不动脸红,小眼神乱飞吗?” 他气红了眼,开始口不择言,甚至直接把林青玉搂进怀里。 “你告诉我,林青玉。你不是随便的人,你对我做的那些,你真的能对什么劳什子哥哥做吗?” 徐榛年不顾林青玉的挣扎,直接按着她的头,对着自己的心口,“你听听?听到没。” 林青玉被他吓到了,真就听着他的指挥,趴他心口开始听了。 “咚、咚、咚。”他心跳很快很急。 下一秒,低音炮在头顶炸开: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心,我不会心痛?我告诉你,从见你第一眼开始,这里,就有你了!” 说着他一双大手托起林青玉的脸,也不知道是这一晚上一出出的事气的,还是真受了那点酒意的影响。 徐榛年捧着她的脸,对着想了很久的粉唇就亲了下去。 感受到那一片柔软的时候,他舒服了,由内到外的舒坦。 他吸着她的唇瓣,绕过牙齿,舔着里面的小舌。 第一次和人唇齿相交,和喜欢的人唇齿相交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林青玉从刚才猛地被他从胸口处拉起来就一直没反应过来,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她微张着粉唇,傻呆呆的。 徐榛年单方面的亲她。明明也是第一次和人亲嘴儿,可他却及其熟练,想象着小时候吃糖果的感觉,卖力地,一寸一寸地吸着舔着。可他一直都没有感受到林青玉的回应。不甘心、不过瘾,想要她也沉沦…… 徐榛年抱得更紧,就在他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唇瓣传来的痛觉让他睁开了那双还有些迷离的双眼。在他双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些后,林青玉瞬间起身,那股子甜腻的香远了,徐榛年还没来得及说话。 “啪!”脸歪了,他也愣住了。 林青玉红着眼,刚刚扬起打人还没放下的右手微微发麻。她咽了咽口水,怒视着徐榛年。 “无论你怎么想,从前我只把你当朋友。根本没想过和你发展朋友以外的关系!”说着她从裤兜里掏出那个信封,对着徐榛年扔了过去,“这些不够我知道,以后我哥会再给你送。” 林青玉边说边往后倒退,她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全割在徐榛年的心上。 “如果我以前的行为有让你误会的,我道歉。但是,你真让我失望。”强忍情绪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转身跑回家。 在她心里,他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徐大哥…… 林青玉跑远了,而徐榛年还愣在原地。 他的左脸上五个手指印很明显,显然指印的主人打的时候是用了大力气的。 失望? 呵呵,又是失望。他妈说对他失望,因为她。可她也说对他失望,因为什么?因为他对她情不自禁? 当朋友、当哥哥,根本没想过和他发展朋友之外的关系? 我误会,呵呵全他么是我误会。 道歉? 耍了他这一通,她再轻飘飘地说道歉。哦不止道歉,还有—— 信封被徐榛年撕开,一大叠大团结顺势跌落。 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徐榛年紧咬下唇,很快嘴里就有了血腥味。 他挑着眉,泛着寒光的双眸看着林青玉离去的方向。 徐榛年咬牙切齿: 你说误会就是误会? 用完就用钱打发是吧? 我告诉你,你做梦! “你,你这是被谁打了?” 陆鸣和陈瑞一走进包间就看到徐榛年脸上的手指印。 而被惊叹的对象,酒量并不好的徐榛年,正抱着绿色的酒瓶,没有酒杯,就直接对瓶吹。 他活了二十八年,他爸都没打过他! 他今天,第一次表白,第一次被拒绝,第一次被人甩巴掌。 他举着酒瓶,大声吆喝着,虽然他已经尽力保持清醒,但仍听得出说话已经不利索了:“是兄弟的,就,就喝,别,别说话!” 桌上除了酒瓶子,什么都没有。 陈瑞和陆鸣对视一眼,这啥情况啊。 而徐榛年,他直接在桌子边沿给俩人开了瓶盖,“喝!”,一整瓶的酒就递了过去。 这个情况,还说啥呢,只能舍命陪君子了。两人也对瓶吹。 半瓶酒下肚,陆鸣找到点感觉,他拍了拍徐榛年的肩膀,“到底碰上啥事了?是小林?” 听到林青玉的名字,徐榛年拿着酒瓶的手顿了顿,表情略迷茫。酒精在胃里拉扯,一股酸水直往喉咙处窜。他大力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向着外面扯着嗓子喊: “服务员,大盆凉水来!” 凉水来了,他一头扎进水里。 再抬头的时候,眼神算是恢复清明了。端起旁边的茶壶,壶嘴对着自己,咣咣喝了大半壶浓茶。 褐色的茶水痕迹从他嘴边滴落到脖颈,徐榛年随手用手背蹭了蹭。对着兄弟关切的目光,他摇了摇脑袋,然后说了: “她拒绝我了。” 陈瑞往杯子里倒酒的动作一顿,“那这也小林打的?” 徐榛年没说,但答案已经不置可否。 “榛子,没事。这算啥,想处对象嘛,哪能一次就成的。你就是从前太端着了,我告诉你啊,这和姑娘谈朋友。你既不能太端着,也不能对她太好,适时得冷一冷。就跟从前方放风筝似的……真要不成也不慌,咱京都大妞还不多啊。只要你说一声,那环肥燕瘦,排着队的想嫁给你。” 陈瑞叼烟冷眼旁观,还环肥燕瘦呢,瞧着吧,他哥们儿这是死磕上了。 果然。 徐榛年再次说了,“我有啥不好?我对她掏心掏肺,我比不过那王八蛋吗?俩孩子我都能接受了,哥们心里话,我就是认定她这个人了。找她之前我和我妈吵了一架,为她。我乐意和我妈吵吗,可我听不得我妈那样说她。她,我很满意。就算有孩子又怎么样,我养不起吗?可她为什么……” “等等,你说什么孩子?”这是因为惊讶直接把酒往身上倒的陆鸣。 “小林有孩子?!”这是惊讶到瞳孔地震的陆鸣。 徐榛年没管他们惊不惊讶,他又喝了口酒,“为什么对我这样?” 陈瑞抢下他手里的酒瓶子,抢白道:“真就认准了?你真不介意?” “从认识她以后,我就没想过和以后和第二个女人结婚!”徐榛年说完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脑海里全是林青玉住院那次做噩梦之后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样子。 陈瑞和陆鸣其实是有点不解的。 毕竟站在他们的角度,两人也就认识大半年,怎么就这么深的感情? 可爱情啊,从来就没有道理可言。 陆鸣叹息了一声。 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军校和大学双学历的军官,出去谁不夸一声。他什么时候看过榛年这样对自己不自信的时候? 他站起身,拽起徐榛年: “走!今儿好好睡一觉。明儿先把招待所那破事解决了,再一心一意去找小林好好说。” 宿醉的滋味并不好受。 徐榛年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疼得要爆炸,但他记得陆鸣的话。先把那事解决了,再找林青玉。 这一回,陆鸣跟着他一块往田丽家去。 在他们出门的时候,白佩珍也出门了。 昨天徐志清提前回来,就算再生儿子的气,她都没把那混账的事说了。而是说儿子为着个未婚先孕的玩意就跟她大小声,然后离家出走了。 徐志清皱眉,但这不像他儿子会做的事。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他并没有说出声,只是搂着老妻安慰。 他上班前还特意看了看佩珍,见她情绪稳定才放了心。 白佩珍之所以看着情绪稳定不过是不想他担心罢了。 因为林爷爷的关系,她在医院很容易就查到了林青玉家的地址。 “川渝老火锅”门前。 白佩珍冷着脸,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还是农村家庭。做家教、摆摊,她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开这样的一家店的? 白佩珍的思维已经偏了。因为偏见,她忘了曾经她也夸过林青玉落落大方,夸过她眼神清正。现在,她看林青玉什么都是不好的。 就如此时,她笃定,这是她那个不孝的混账儿子花钱给死丫头开的店。 “白阿姨?”林青玉穿着围裙从后院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前的白佩珍。 就算昨天晚上和徐榛年发生了那样的事,可她第一时间还是没想到他头上,因为她觉得,这事他们都不会和家里说。她以为是不是爷爷前天做的检查出什么问题了。 白佩珍眼神冰冷上下打量她。 林青玉的笑容僵了僵,可白佩珍在她的眼里不仅是徐榛年的母亲,也是爷爷的大夫。所以她怕是自己看错了,还是一如往常的热情招呼:“白阿姨,这天热的,快进来坐吧,我给您倒碗绿豆水。” 白佩珍被她这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刺激到了,心底腾得冒起一股火。在她的认知里,她儿子昨晚都那么说了,那根本就不存在两人其实还没确认关系的可能性。她本打算好好说,可这丫头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实在让人火大。 昨晚上儿子和她脸红脖子粗的顶嘴、拿失望的眼神瞅她的场景又出现在她脑海里,理智的弦蓦地被拉得紧紧的。 再开口的时候,她吐出的话就跟她的眼神一样冰冷: “你就是这样勾着我儿子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30章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谁啊?!”李月娥正好抱着外孙女出来听到这句话,她把小桐往闺女怀里一放,就走上前怒气满满地指着白佩珍。 每次上医院李月娥都没跟去,她自然是不认识白佩珍的。 “啊呀呀。”小桐刚才睡醒也不知道是咋了,放声大哭。此刻她在林青玉怀里哭得抽抽,哭得小脸都皱了起来。一副很没安全感的样子,一双小肉手紧紧搂着妈妈脖子。 林青玉顿时满心满眼就只能看到自个儿闺女了,她抱着闺女摇晃轻哄。 “怎么了宝宝?是不是做噩梦了?妈妈在呢,不怕不怕,乖啊……” 白佩珍看了眼林青玉熟练的哄孩子,她心想,这是知道她家那傻子和家里说了所以干脆不装了? 白佩珍怒极反笑,她微抬下巴,眼神颐指气使,很轻蔑地扫了眼李月娥。 李月娥虽然不懂那么些,可她分得清,这眼神就是看不起她们呢? 她凭什么呢? 林青玉哄小桐的间隙也看到这眼神,她一边安抚闺女,一边抬眼看向白佩珍,刚才的笑模样没了,脸色凝重,秀眉拧着。 “白阿姨,您误会了,我和您儿子什么关系都没有。您要是来吃火锅的,得五点后来。至于您刚才的疑问我就更回答不了了。”到底曾经在医院也为爷爷操心过,林青玉的态度还算好。 可她越这样白佩珍越生气。她越是客气礼貌,就越显得她白佩珍多蛮不讲理一般。 她走进店里,没看别的就光是指着林青玉。 “你大学没毕业吧?现在的大学生可以生孩子了吗?据我所知你还是未婚先孕吧?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如果你这事学校知道了,后果……”她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巨响。 “砰!” 是李月娥拍桌子的声音。 林青玉和白佩珍都被她吓了一跳。 李月娥刚才也听明白了,这瞧不上她们的女人是以为她闺女和自己儿子处对象才上门来的。 “你听没听我闺女说和你儿子没关系了!自己管不好儿子上别人家来闹什么?” 这话听得白佩珍心里的火苗子更是蹭蹭蹭地烧了起来: “我儿子好得很,倒是你,你不嫌你闺女未婚先孕丢人,可也别让她上我家来啊。我就没见过哪个当妈的像你这样,自己闺女做了丢人的事还能这么有底气指责别人。哦,还是你们家就是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才歪?” 林青玉抱着孩子上前,把孩子放进李月娥怀里,然后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看向白佩珍: “白阿姨,我已经说过了我和您儿子没关系。要是他有什么,您应该去找他。而不是像……”林青玉停顿了一下,然后同样用她刚才那种轻蔑的眼神扫回去,“而不是到我家来闹。我未婚先孕和您有关系吗?没有吧。您应该教好自己的儿子,而不是来管别人家的闺女。”最后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 她自认为自己说得够清楚了,压住心中对徐榛年的火气。对李月娥说,“娘,您先进去吧。” 白佩珍上前把最近的一张桌子上的茶杯一扫,瓷器落地就是一阵噼里啪啦。 “站住,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你要不勾着他,他能说非你不娶的话?我真是开眼了,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能装相呢?要不是我亲耳听他说的,光是听了你这话,我都要以为今儿是我来无理取闹了。可你心知肚明,我是吗?我不是!” 白佩珍说话像连珠炮一般,唰唰唰地,一点都不给别人插话的机会。 她指着林青玉,很轻视的眼神。 “我不管你给徐榛年下了什么迷魂药,但是我告诉你,你要是打着让他接盘主意的话,想都别想!本来我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可看你一点儿都不心虚的样子。我就想不通了,你一能考上大学的人,咋就这么不自爱呢? 还我管别人家闺女?要不是你贴着我儿子,我能管你吗?是你爸妈教你这么攀高枝的吗?你可以没教养,可以不知羞耻,但是你不能臭我家门前!” 白佩珍说完才觉得舒服,她心里清楚得很,刚才那话,或者说从她来了以后说的话,一点儿一点儿的,让她们受不住了。 可她哪句话说的有毛病?是不是全部都是事实? “怎么,戳中你们心思了?还有……”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您可以骂我,您是长辈,又对我爷爷算有恩,我可以忍你。可你不能骂我娘。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您想知道,那我告诉您,昨儿晚上,是你儿子发了疯跑过来找我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我拒绝了。我原来也奇怪过,怎么他都这么大了还没处对象,可现在知道了,因为有你这样的妈!我真的奇怪了,您这样的素质,是怎么做到军区医院的院长的,您不用说我会装相,就您这人前人后的样子,哪个能有您会装?”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你刚才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 “再说一遍我都是一样,您确实应该站住别走,这些东西您得赔!” “晨晨,去前面叫公安来。您是文化人,私闯民宅、毁坏他人财物什么罪您知道吧?就是不知道这事会不会让您单位也知道呢?退学就退学,您尽管去说,我就一小老百姓,不知道改革几年,您仗着特权欺负人的大字报能不能让您那个引以为豪的家蒙羞呢?。”威胁人嘛,当谁不会啊! 白佩珍气得浑身发抖,什么修养、什么素质在听到这番话之后算是全抛到脑后了。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保护孩子是她们的天性。 一如白佩珍因为想让儿子和林青玉划清界限而做出了这种她从前最反感的骂街行为;一如刚才林青玉已经火上脑门却因为小桐哭闹而退了一步;更是一如李月娥现在站在闺女身前想要替她挡住所有鄙夷的眼神和难听的话语。 “你别给我在这里瞎扯,什么私人地方,你哄着徐榛年这傻子给你花钱,我砸了就砸了。砸的我自己家的东西……” “你给我滚,这是我家!”却不是李月娥,而是和儿子去买菜刚刚骑着倒驴回来的林建友。 他刚才正好撞上白佩珍指着他闺女鼻子骂,可没听清她说什么,就看到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之后就听到这一句,他家这房子是怎么来的,他能不清楚吗?这是他家两个孩子爬火车,拼死拼活挣来的! 和她儿子有什么关系? 林青旸拦都拦不住,气疯了的林建友,直接冲到白佩珍面前。 他猛地冲过来,白佩珍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捂着心口: “你还想打人不成?什么你家,就凭你们这群乡巴佬能在京都买房吗?” 林青玉看着这一幕,她爹妈就因为她被人骂上门了。 这一刻,她什么都顾不了了,抱着小桐往大哥怀里一塞,指着白佩珍就道: “是不是给你看了我家的存折,没花你儿子一分钱,你就给我爹娘斟茶认错?乡巴佬怎么了,乡巴佬有你吗?主席都不敢说这话,你算什么?就这素质,乡巴佬都比你强! 最后,谁给你权力让你来骂我爹娘的,你的身份?那我倒要找领导问问了,怎么1985年了,城里人、家里当官的人,就能肆无忌惮欺负老百姓了?” “你!”白佩珍被林青玉骂懵了,一时之间,气得头疼心口疼,她捂着心脏,说不出话,更是身形不稳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林青玉眼神闪了闪,但没管。她又不是犯贱,还得扶她吗难得? 林青玉骂完就面无表情地抱回孩子,经过白佩珍的时候,眼皮瞟都没瞟白佩珍一眼。 对着爹娘道,“进去吧,和她说什么。”一付不想沾上脏东西的样子。 “你个没有礼义廉耻的东西,有我在你别想进我家门!”白佩珍在他们进门后,不管不顾地吼了一句。 林青玉转过身,态度比白佩珍还不屑,“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踏进你家一步,真当谁稀罕了,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妈,你?!”不远处正好听到最后两句的徐榛年,脸上的喜色消逝,他急急地跑过来。 白佩珍看到儿子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眼圈瞬间红了,“儿子、小榛,你听到了吧,这死丫头就是这么骂我的,你……” 可徐榛年却是只看着林青玉,还有她怀里的孩子,那是他的闺女…… “青玉,对不起。爸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会……” “啪!”白佩珍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背上。 “你说什么,人家骂你的母亲,你在说什么东西?” “妈,那是我的孩子!您口口声声骂得是我的孩子和我孩子的妈,您到底在做什么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再说一遍,我告诉你徐榛年,你就是编出这种瞎话来,我也……” “妈,招待所。早上我找到田丽问清楚了,那天晚上的女学生,就是青玉。”他这话一说,不仅是白佩珍,林家人包括林青玉都愣住了。 “青玉,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才让你受这么多苦。”徐榛年这一早上心情大起大落,从刚知道时的不可置信到狂喜再到还来不及和林青玉分享就看到眼前的一幕。 “不、不可能,我不信……”白佩珍喃喃自语。 徐榛年无奈了,“妈,我和鸣子一块去的,您不信您问鸣子。” 而看了一出大戏的陆鸣,他都替哥们儿难受。 “白阿姨,是真的。” 白佩珍猛地往前栽,陆鸣和徐榛年同时急切地伸手扶住她,一个叫妈,一个叫白阿姨。 他们没叫醒白佩珍,反倒是林家人们回过神来。 林青玉的视线转到徐榛年身上,他抱着他妈,对上林青玉的视线。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林青玉开口了: “要晕别晕我家门前。” 说完,她再不看众人的表情,抱着孩子径直进了屋。 徐榛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似是不相信林青玉能说出这样的话。 林建友瞪了眼徐榛年后第二个进屋,“大旸,贴张告示,今天不开门。” 林家人就这样进屋、关门,仿佛门口那三人不存在一般。 白佩珍醒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雪白的棚顶。鼻息间的消毒水味提醒着她,这是在医院。 心口和脑袋都疼得抽抽的,她皱了皱眉。想要伸手揉揉,就听到一个声音说: “佩珍?你醒了?” 接着她就被人扶了起来,她靠着枕头,在太阳穴上给自己按了两下。 清醒了,意识回笼。 她看向身旁的人,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志清……” 白佩珍抱着丈夫扑在他身大哭。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儿子真是要气死人了,问他什么都一声不吭。” 白佩珍抬起头,来不及擦眼泪,儿子,对儿子,“儿子呢?” “刚才还在门口呢。小榛,小榛。”然而徐志清喊了两声都没人进来。 白佩珍心里一慌,晕倒之前所有的事都在她脑海里重播。 “志清,我,我上那女孩家骂她了。我知道我说的难听,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一想到儿子那么对我,我就把火都发到了那女孩身上。她也没低头,她也骂我,跟我顶。我气疯了,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咱们的亲孙女……” 她一边说一边哭,心里是无尽的后悔。 不仅是因为知道了林青玉就是招待所那女学生,更是因为刚才那样失控的陌生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说出那些话的,明明她早上离开家门之前,想的是,好好沟通,好好说,让她知道不合适,主动离开她儿子的。 可一看到那火锅店,她就来气了。然后又听见孩子的哭声…… 她没有隐瞒,一字一句的,把那些话全部都学给了丈夫听。 一刻钟后,徐志清松开了托着妻子的手。 他从没用过失望的眼神看过妻子。 可他这一刻就是用失望的眼神看白佩珍,说出的话也像是一把把小锤子,重重地打在她心上。 “我没想到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昨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儿子,并不是糊涂的人。我以为你是伤心了,所以说得有偏颇。 但我没想到你,白佩珍,你能做出上人家女孩儿家门骂人的事。还威胁别人要去举报,你…… 这和孩子是不是咱家的没关系。 就算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你这行为就对了吗?你儿子惹你生气,你发泄到别人身上,你可真行!还骂人爹妈,我对你很失望!” 呵斥完这句,徐志清转身离开病房。 他得去找儿子。招待所那事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事得尽快解决。除了对女方的伤害,还有上次小榛上前线,虽然受伤回来,可他的指挥,对那次的胜利有直接的作用。正是要升职的关键时刻,这事闹得…… 徐榛年在哪呢? 他在林青玉家门前,准确地说,他在林青玉房门前。 没人给开门,他自己趴墙头,确定了房间后,跳墙进去的。 林青玉屋里留了一盏小台灯,俩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作累了,晚上破天荒地没怎么哄就睡了。 可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背对外面,面朝墙壁的在想徐榛年。 她从前想过找龙凤胎的亲爸,但那只限于,她知道他的存在,而他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可现在,她开始担心了。 他们会不会和她抢孩子? 突然感觉到床前好像有人的呼吸声,林青玉瞬间汗毛倒竖,一手护着俩孩子,都不敢回头,喊出的声音都在颤抖: “谁?” “嘘,我。”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之前想过会不会有点崩男主妈妈人设,毕竟之前都是委婉端庄大气的院长形象。但是想想人本来就是多面的,代入了一下她的角度,想象那个年代的母亲,在自己家条件很好的情况下,如果儿子非要娶一个未婚先孕的。情绪激动了上头了也是应该的,写的时候有一点点来,她一开始是想好好说的,但是吵架嘛,谁还能控制自己了。 第31章 “你来干嘛?”林青玉坐起身,整理了下衣服,然后掀开了蚊帐。她的声音里满是失望,先是轻薄她,然后他妈上门,再到现在半夜爬墙。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徐榛年知道她烦了自己,如果说原来她还对自己有几分意,今天这事闹得,估计她对自己彻底没了好感。可他还是来了,他想和她说,想告诉他,当他知道那个人是她的时候,当他知道俩孩子是他的孩子时,他有多开心。 “青玉,对不起……” 林青玉打断他,“你就说这个可以不用说了。我原谅你,只是你和你的家人,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徐榛年的脊背瞬间一僵。 而林青玉不仅看到他脊背僵硬,更是看到了他变了脸色。 她是故意的。 之前的相处,她说不上很了解他。可她也知道,他是个很要脸的人。她都这么明确的拒绝了,他应该不会再继续了。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徐榛年只沉默了几分钟,就重新恢复了表情。 “青玉,你能听我说几句吗?”说着是请问句,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听林青玉的,因为她没吭声,他已经接着说了。 “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可你得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我先说咱们招待所的事。 去年,我接到一个特殊的任务。这个任务至今还在保密期,所以我不能详细说。在执行任务期间,因为一次意外我中了那种药。在逃离时,我随意进了一家招待所。当时前台没有人,我是自己走进去的。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没有钥匙,跑过很多间屋子,可唯独停下来试你那间房的时候,门开了。 当时你应该睡着的,我站在床头。后来你醒了,很奇怪,房间里多了人,但你一点都不害怕。现在想来,你当初应该以为是做梦吧。我喝了很多酒、又有药,头上还有伤口,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这可能也是我后来想不起来你长相的关系。” 林青玉还是面无表情,就算是龙凤胎的亲爹又怎么样? “第二天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房间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去问那房间的登记人。但是前台压根找不到登记信息。我承认,当初因为各种原因是我没上心,才会拖这么久。” “你说完了?” 徐榛年抿了抿唇,看了看林青玉的脸色,眼神闪烁了下:“还没有。” “后来任务完成了,我有去查,但是隔了那么久更加不容易了。然后我就认识你了,这半年我都没想过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又去查的呢,就是爷爷来京都的那一天,我送完你们到家,从鸣子那知道了有线索了。你那个同学田丽,当初把你灌醉了,在招待所她找了人来拍你的照片。为的是用那些照片让你被退学。她找到的那个人还有她堂哥都在里面了,她也跑不了。这些就是所有的来龙去脉了。” “青玉,对不起是我让你受那么苦。你本来不该这样的,未婚先孕……你是不是被骂过很多次?我还为他们没有伤害到你庆幸,但其实伤害你最深的就是我。 还有今天,我真的不知道我妈会来。昨天晚上我和她吵了架,但我真的想不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知道现在我轻飘飘说几句想不到,抵不过她对你的伤害……” “是我爹娘,她凭什么来骂我爹娘。凭你?凭孩子?我说的是真的,我一点儿也不稀罕你那个大破家。我能自己生下他们,以后我也能自己带大他们。现在,话都说完了,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徐榛年双手握拳,他盯着林青玉的眼睛。 上一次他在车上和她闹别扭,她不知所措还找补讨好。昨天晚上她拒绝他,虽然说着对他失望,但也没用这种眼神瞅他。可现在,她瞅他的眼神里除了厌烦就剩下讨厌。 徐榛年的心沉到谷底。 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开始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面纱,叫他看得一点儿也不真切。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说他妈说的和他没关系吗?可怎么又会没关系?要不是他刺激他妈,要不是他光开个头不处理好就走,他妈会这样吗? 最后他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都想不起来了,也忘了一开始想要来看眼孩子的初衷。 他只记得,心底一个声音告诉他,他要是再不走,林青玉会更加烦他。 徐家。 徐奶奶也知道了这件事。 在她因为惊讶摔破了一个杯子之后。 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骂儿媳,也不是帮林青玉。 是—— “没错了,脾气厉害、在老宅、家世差、曾孙,都对上了!就是她没跑了!” 她瞥了眼已经眼睛已经哭到红肿的儿媳,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一共三个儿子,三个儿子成家都晚。为了什么呢,还不因为都参军了,那些年兵荒马乱的哪有心思娶媳妇。直到战争结束了,不提她,就是组织上都开始操心他们的婚事。她三个儿媳妇,除了志清,其他的都是组织上介绍的。但是大儿媳和老儿媳当年在俩儿子牺牲后,都没再回来。她也理解,她们都还没有孩子。 志清媳妇是他自己找的。那时候才建国没多久,志清去南边出任务,回来的时候就带着佩珍。 佩珍爹妈是穗城的大地主,做的是药材和布料的生意。她祖上是前朝的皇商,最辉煌的时候,光是地皮都快有半拉城。 佩珍家里曾经资助过五号领导,有民族企业家的称号。但在土改之前,他们决定一家迁到港城。但坐船的时候出了意外,最小的闺女佩珍被落下了。要不是被她家志清救了,还指不定她一个姑娘家那会儿会怎么样呢。 而她,徐谢氏往前几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当然徐家也是。她男人去得早,一点儿子福没享到。她原来刚知道佩珍身世的时候也担心过会不会和她处不来。但几十年下来,两人却处得像母女。白佩珍虽然出身富贵但是为人一点儿也不娇气,那些富家千金的缺点她是一个儿也没有。非要说的话,徐奶奶觉得唯一的缺点就是过日子大手大脚。 “你啊,你较这个劲干嘛?你儿子到什么时候都是你儿子。”徐奶奶听完整个事情经过,她也是一名母亲,她懂儿媳为什么会闹上别人家门。无非就是因为被小榛的态度刺激到了。 这可能是每个母亲在孩子有了另一半后都会有的情绪。觉得孩子不需要自己了,觉得孩子不跟亲了。一般人也许这样想想,闹几句就过了。可她家情况不同,一开始说青玉丫头有孩子了,那谁家都不会马上同意的。可她老孙子向来是个主意正的,自己决定的事哪会听别人的。这对母子都太真了,太真的人都容易受伤,也容易伤到别人。 一争吵,小榛的态度更加刺激她了。那种儿子为了外人和她离心的感觉,她受不了。 可又舍不得对自己孩子做什么。 她从小有家人保护,和家人失散后,无论是志清还是她,对她也是保护的态度居多,尤其是那十年。她生活环境使然,虽然人到中年,但人情世故确实照别人差一截。 所以她才做得出,舍不得自家孩子,她就去骂别人家孩子。失去理智的时候,她还能连带别人的父母都一起骂。 以上徐奶奶分析得全对,白佩珍基本就是这个心理。 白佩珍捂着脸哭,她心里除了后悔还有难堪。一把年纪了,她还做出这种事。她儿子到现在都没露面,是不是不原谅她这个妈了?还有,林,那个孩子,被她那样指着头骂,以后该怎么办啊? 老太太给她递帕子,“别哭了,哭有啥用!是你的错,你得认。赔礼道歉,登门……” “我去!”白佩珍随意抹了把眼泪,迫不及待地抢话。 “您不用去。”徐榛年推门进来,面无表情。 “小榛、小榛,妈不是,妈不知道,我并不是有意的,我去,怎么低头都成。”白佩珍急跑到儿子身边,眼泪又下来了,语无伦次的。 徐榛年低头看他妈,原来他妈妈看着年轻,但也生了不少白发。 白佩珍的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内疚懊悔的情绪在她儿子的沉默中达到了顶点。 徐奶奶过来扶已经站不稳的儿媳到沙发坐下,就在她拧眉想要说两句的时候,徐榛年动了。 他看着母亲被奶奶搀扶着坐在沙发的那一刻,母亲略显佝偻的背影,不再年轻的外貌,都让他的心像是被锥子扎一般疼痛。 他到底做了什么? “妈,别去。青玉不想我们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是我耐心点和您说,要是我没发脾气离开家……” “是妈的错,是妈不该去,都是妈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徐志清从外面走进来,不由分说拽起儿子,就往外走。 “志清?志清?”白佩珍被丈夫的动作吓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一家人就剩她一个在沙发上了。 她顾不得又开始绞痛的心口,快速地跑了出去。 “爸,别去,真的别去!”徐榛年不是怕面对林家人,他是真的怕林青玉烦他。 徐志清已经踩下油门了,他真的无奈了。这一家子脑子都不清醒。 “上门道歉,不管人家接不接受,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第32章 早上林青玉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等她睁开眼,才意识到这哭声和平时的很不同。怎么俩孩子声音听着都有些哑了? 她赶紧去看孩子,俩孩子脸颊通红,满脸的泪。她一摸额头,很烫! 林青玉顿时清醒,她现在已经不能同时抱动俩孩子了,因此就趴在他们上方,两只手都在哄孩子。 “桐桐,榕榕?” 这还是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发热,俩宝宝难受说不出话只能哇哇哭。林青玉听着他们声音心里也难受,跟着红了眼眶。 “不哭,妈妈去倒水,宝宝不哭哈。”她说了两句就快速掀开被子,拿起旁边桌上的奶瓶下地。 房门打开了,她先是下意识喊了娘,可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才想起来她爹娘还有大哥和弟弟都去买菜了,而她爷爷这些天早上都会附近的公园溜达两圈。 那天吵起来的时候爷爷就是在外面没在家,因此那么大的事爷爷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没人就只能靠自己。 林青玉直冲厨房,先是给奶瓶里灌凉白开,然后拿着孩子的小脸盆打水。 她咯吱窝里夹着俩奶瓶,手里捧着脸盆快步往屋里走。 到了屋里后,脸盆被放在床头柜上。她靠着床头坐下,然后把俩孩子抱到身上。 “榕榕,桐桐,喝水了。”她两手都拿了奶瓶,只能用手肘围着在外面的儿子,防止他摔下去。 林青玉也拿毛巾给他们擦脸,擦手。等到俩宝宝的哭声停了后,她又放下孩子,返回厨房。从锅里捞起两个白水蛋,剥皮去掉蛋黄之后放在帕子里。接着她拿剪子剪了几根头发放进帕子。弄好以后才带着包了鸡蛋和头发的帕子回屋。 俩宝宝躺床上哼哼唧唧的,林青玉心急如焚可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乱。她从宝宝们的手上把前阵子才给他们买的银手镯薅了下来,一起包进去。然后掀开他们的衣服就开始给他们擦额头、鼻子、脖子、前胸、后背等。 这个法子是林青玉小时候在孤儿院生病的时候,照顾她们的婶婶用的。她也不知道原理但是很管用,所以这个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用这法子。 等到帕子摸着没什么热度了,她停了手。俩宝宝脸颊上的红晕褪了一些,又睡着了。林青玉稍微松了口气,她趁着这个功夫换衣服、洗漱。等他们回来了,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林青玉兄妹俩带着孩子上医院检查去了,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徐家人就到了。 和林爷爷碰个正着。 林有根不认识其他人,但他认识白佩珍啊。他上前两步笑着和白佩珍打招呼,“白大夫,你咋来了?这是?你们来吃火锅?俺们都是晚上才卖火锅呢。不过冲你。” 林有根顿了顿,然后回头往里面喊,“建友、建友!快,整个锅子出来。” 林建友本就在靠着门房的帘子后面,他爹一喊他就来了,结果就看到白佩珍和徐榛年。然后再是徐志清和老太太。 徐志清穿着军装,多年军旅生涯,他身上上位者的气势很足。 林建友在心里提醒自己在这个时候,他要尽量挺直腰板。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几十年弯腰抛渔网、弯腰收渔网的动作使然,即便他竭力想挺直,却仍旧微驮着背。最后。他僵着一张脸迎向那一家人看他的目光。 “你愣着干嘛?去准备啊!”老爷子嫌弃他不热情,便拍了把儿子。 第一次见林家人的徐志清其实对他们很认同。老爷子估计是还不知道这事,但他看人准,林建友一出来,他就知道这是个憨厚的。 他上前一步,对着老爷子伸出手,“叔,不用忙活,我们是来道歉的。” 道歉?道啥歉,林有根迷糊了。他朝儿子捅咕眼睛,可他儿子看着好像状态也不太对。 林建友却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后,用看似平井无波的表情,淡淡道,“进来吧。” 总不能又在门口演一出大戏吧,昨天亏着是时间早,店里没啥客人。 “榛年,你把东西拿进去。”徐志清交代儿子。 “不用!”林建友听到了,下意识就是拒绝。 徐榛年听林建友的,立马就回来了。 他们走进院子后,在水池边洗菜的李月娥看到他们也愣了下。可她反应很快,手里的菜叶子一扔,脸就掉了下来: “林建友你发哪辈子病了,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不等着别人破马张飞地指着你骂,你心里不得劲啊!” 这态度! 徐家几个人都顿住了。徐志清和徐老太是惊讶,白佩珍微低着头,心里有些不自在。而徐榛年,他下意识看林青玉的屋子。等看到里面没动静后,他皱着眉,上哪去了? 林建友没吭声,老爷子这会儿也不添乱了。儿媳的态度很不正常,可他儿媳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所以,两家人这是有事。 徐志清这几十年什么场面没经历过,片刻的尴尬过后。他就站在院子里弯腰。 “老弟,弟妹,今儿我就是上门来赔罪的。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是我不会教儿子。我媳妇也是我没教好,让你们受委屈了。” 林建友看着那一身军装,避开了。 白佩珍看着丈夫弯腰,心疼了。他什么时候需要这样啊? 她上前一步,对着李月娥。 李月娥一和她照面儿,浑身的刺就起来了。她学着昨天白佩珍上门来的样子,微扬下巴,带着些轻蔑地盯着她。 白佩珍看到李月娥的姿势,身体微僵。她垂在腿根的双手握拳,犹豫了下,想着刚才丈夫都弯腰了,她对着李月娥鞠躬了。 抬头的时候,躁得满脸通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 李月娥看向忽然哽咽出声还在鞠躬的白佩珍,本以为自己会觉得痛快了,会觉得解气。 但其实不是,她心里也在叹气。这女人昨天也是被抬走的。 说到底,还是他们当爹妈的没用,要是她家小鱼有个好爹妈,还会被人嫌弃到上门指着鼻子骂吗?人家不得先估计估计她爹娘啊。 想是这样想,但她也没搭理白佩珍的意思。爱鞠就鞠呗,她重新蹲下洗菜。压根当白佩珍不存在。 白佩珍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难堪。 仿佛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徐志清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没维护妻子。 徐榛年啪地一声就跪下了。 把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白佩珍回头看儿子,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 她儿子、她儿子从来没跪过。 “叔婶儿,我知道我对青玉,对孩子,对你们造成的伤害怎么说都挽回不了。 是我错了,我错在太自信,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是我没处理好我家里才让你们受这么大的委屈。 我还错在太粗心,如果我早点查清楚,青玉就不用一个人面对,不用因为怀孕觉得低人一等,俩孩子也不用有曾不被期待的体验。 但叔婶儿,我是真喜欢青玉的,是我没和我妈说清楚。她没有贴着我,是我……”徐榛年说到这里也哽咽了,他顿了顿,平时那么要脸的一个人,今天真的就什么都不顾了。 “是我贴着她。”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青玉妈妈……”好像是被徐榛年刺激到了,白佩珍也有些情绪崩溃了。这一刻,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李月娥移开了脸,她心里并不好受。早寻思什么去了,她闺女又有谁心疼过? “你起来!”林建友看着这一幕,心里也烦。外头有人在探头往里看了。 徐榛年倔强地不动身。 “老弟,家丑不可外扬,咱们上屋里说吧,我给你们赔罪。”徐志清用眼神示意外面那几个围观的人。他们家还不要紧,可林家是住在这儿的。 林建友揉了揉额角,“都进来!” 徐老太扶着儿媳,看向李月娥,诚恳道: “侄媳妇,俺们今儿真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你们都是好的,大娘知道。 俺们老家也是东北的,我儿媳是我没教好,你们别跟她计较,她这人就是嘴上厉害。”为了拉进距离,老太太也说的东北话,不仅如此,她直接拽着白佩珍到菜盆子前。 “俺们今天来又耽误你们做生意了,等一会的,等一会俺们帮你洗菜。”说着推搡了下白佩珍。 白佩珍现在面对李月娥都有些打磕碜,一点儿也没有那个在医院里英姿飒爽的院长样子。她结结巴巴地道,“是,我,我帮,我帮你洗。” “侄媳妇,这事确实是俺家的错。你们两口子了不起啊,这年月还能把闺女供上大学。不容易,不容易。” 可是被你孙子毁了。 李月娥没说出口,但她的眼神这么表达了。 徐老太当即老脸通红。 多少年了,没尝过这种难堪的滋味。上一次还是三个孩子不在家,她男人死了,她挨家挨户求人借钱买棺材。 虽然心里难受,可老太太没表现出来。依旧赔着笑脸,她看出李月娥并不是真的心狠的人,趁着她沉默时,又转了话题: “我听小榛说,这买卖都是青玉他们兄妹张罗的?可真出息啊,你们有大福气,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虽然我们是农民没文化,可我闺女不是,她从小就是第一名,上了大学依旧。除了刚考上那回她从家带了路费,后来我们给钱她都没动过,还每个月她倒往家里寄钱。这买卖就是他们兄妹起早贪黑一点点挣下的。 正好今儿你儿子也在,你自己也问清楚,我们家有没有拿过他的钱? 我当然会享福,因为我有这么出息的儿女!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说这干啥,还不进来!”林建友在催了。 “你别管我!”李月娥梗着脖子。 徐榛年才从地上起来,他今天穿得黑色西裤,可就这么一小会儿,膝盖那里就有深深的印子了。足以证明他刚才跪得有多用力。 “叔婶儿,没有,我从没给过青玉一次钱!就是这里,我也是才知道的,因为我前阵子在查招待所那事。” 白佩珍听到这话嘴里心里都是一片苦涩,她都有点不敢回头看她儿子了。 “你给我滚进来跪!”徐志清站在堂屋门前冲徐榛年说。 堂屋里。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家这小子也是着了别人道,但是事情是他做出来的,他有错,毋庸置疑。”徐志清先把招待所的事掰扯清楚。 “那丫头咋就那么狠的心!我家小鱼又没对不起她,她怎么……我、我闺女被她毁了啊!”李月娥的泪也下来了,她好好的闺女就因为什么狗屁同学,一辈子都毁了。 她闺女,小小年纪,怀孕了不敢告诉爹妈,生孩子这种大事身边也没什么人,坐月子的时候更是得跟哥哥一块摆摊。 而这一切就因为别人一句“看不过眼”! 她怎么能不恨! 李月娥咬牙切齿,“我得去揍死她!” 徐老太这下可算能插话了,她靠近李月娥,握住她的手,“侄媳妇,赶明儿我和你一块去,那死丫头和她那堂哥,都被俺们送牢里了。你放心,一定给青玉丫头一个公道!” 就是白佩珍这个时候都说,“我绝不饶她!” 往这个方向唠就对了,一致对外,很容易拉进距离。这是徐志清的策略。 没看现在就是林建友的表情都松动了吗,而林有根是第一回 知道这些事,他看着有些发愣。龙凤胎的爹不是死了,而是白大夫的儿子。小鱼和他还是因为意外,这一家子都知道就瞒着他? 想到上次孙女抱着孩子回家的情景,他猛地咳了一声,过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帕子捂着嘴。 其他人都在说着田丽的事,没注意到老爷子这边。唯独跪着的徐榛年看到他表情不对,意识到林爷爷可能是受刺激了。他往老爷子那边挪了挪,小声地让他喝水吃药。林爷爷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徐榛年怕他有个什么万一,也不回去了,就跪在老爷子边上。 那边徐志清也在继续说: “……他母亲性子急,前天夜里和儿子吵了一架。这也怨我,我没发现,才让她顶着一肚子火来……当然我不是在替她解释,这事她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前因后果。你们有什么怨气都冲我来。 在座的也都不是外人,我说实话就我媳妇这个样子,结婚几十年,我都是第一次见。 其实说到底,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孩子好? 咱们自己苦点受罪都没事,但就想孩子能顺遂,能过得好。咱们都是一样的,只要是为了俩孩子好的,让我们做什么我都没二话。”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6-07 21:58:10~2022-06-08 17:1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徐志清这话算是说到林建友心坎了,加上他心里对军人天然的好感以及徐志清的态度一直很好,他也算是心里落了点底。 事情总得解决,他也平静下来,实话实说道: “昨天我也不在家,听了一半,那时候也是真的生气。不是气看不起我和她娘,是气我好好一个闺女,这么被人指着骂! 但是后来这小子冲出来,那事我们一直也是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小鱼意思是自己养孩子……” 徐志清听到这里不得不摆手打断林建友,“老弟,你听我说。虽然我家就俩小子,可我家老大家有个闺女。我大孙女才几岁啊,可这该操的心也是一点儿都没少操。我都能设想到,等她大了,家里会如何担心和操心…… 现在就我们就常常告诉她一些道理,其实她大多也听不懂。那为什么还会说呢?因为怕在没有我们在的时候,她一个人会受伤。 所以说你们养大闺女,还养得这么出色,真的不容易。这些年要操的心,付出的精力可想而知。 现在的大学是不允许在校结婚生孩子的。可两个孩子越来越大,这是藏不住的,况且他们也不需要躲躲藏藏。这个事不管怎么说,我家都会先给学校那边打招呼。 再一个之前是不知道有这事。可现在咱们都知晓了,那该负的责任、该承担的东西我们都没有二话。 一个家,有母亲有父亲有孩子,这样才是完整的。他们的出生已经比别的孩子要艰难些了,为什么还不让他们有个完整的家呢?” 林建友和李月娥都沉默了。 他们都把徐志清讲得话都听进去了。确实,三个孩子,在小鱼身上花的心思是最多的。总想着是姑娘,前面那个姑娘没留住,这个就更得好好养了。 老爷子也听进去了,他昨天没听见白大夫说什么了,就知道应该来骂孙女儿了。可他寻思,人一激动的时候,啥话都说得出来。他都这个岁数了,什么不能看开的? 再加上他这人忠厚老实了一辈子,永远都是记恩不记仇。因此他开口了: “你说你说的咋那么对呢!可不就是这样,小子养的粗啦啦的没事,可养闺女不行。人都说闺女是草。可在俺家,小鱼不是草,是花儿,是宝儿。 我这个当爷爷的没本事,到现在还得拖累儿孙。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了,可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孙女儿。咳咳……”老爷子都多久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说着就咳了起来。旁边的徐榛年赶紧帮着拍后背,比谁动作都快。 林有根拍了拍徐榛年的手,“大道理我不懂,可我记得是这小子,叫榛年?” “爷爷,你叫我小榛就成。” “好,小榛。我记得是小榛安排我们车送我们到京都来,虽然他一直没露面,可那一路,包括到了医院白大夫……” “老哥,你还叫啥白大夫。见外、志清都管你叫一声叔。这就你侄媳妇!”徐奶奶人老成精趁热打铁,把两家的关系再次拉亲近。 林爷爷笑了笑,继续说,“到了医院也一点苦都没受,在门口就有人给接进去了。徐小子媳妇又不认识我们,还不是冲孩子的份上。这是恩,咱就得记。” “叔儿……”白佩珍叫了一声。 林建友也想到了这事,当时,他是很感谢来着,还想着等人回来了,让大旸招呼来家里吃饭。 昨天他们两口子被那么骂,可这会子,两人虽然没交流,但考虑的一样都是女儿和外孙。 爹妈,确实是亲生好的。 林建友垂下头双手搓了搓脸,片刻后他抬头,“那你们意思是……” 一听这话,徐志清心里落底了。 他带着笑,说的也是心底话: “老弟,丫头有你们这样的爹妈有福气啊!”他知道人家这是为了孩子想要退一步。 “我意思是,俩孩子的婚事……”然后徐志清的话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 不是别人,是林青玉和林青旸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 很清亮的一句,“我不嫁你们家。” 因为抱着孩子她声音不算高,却足以让屋里的人都听到。 徐志清是第一次见林青玉。 当然她的资料今天出门前他已经看过了,包括去苏国和提供线索的事,徐志清都知道了。 他没有觉得一个女孩儿这样折腾不好,相反他很欣赏。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像看起来这幅弱巴巴的样子。学习上也是积极向前的优秀分子,老师评价很高。 再一见到她真人,他第一先看的是丫头的眼睛,很清正。综上所述。徐志清对林青玉的印象很好、很认可。小丫头确实优秀。 白佩珍又像是林青玉一开始对她的印象了,昨天那些尖酸厉害全没有了,坐在徐志清身边。 徐志清对林青玉的话不算意外,以她的性格这样说也没错,但他还是道: “丫头,叫榛年负责是应该的,因为不管怎么说,这里面都有他的责任。你没有必要一个人全担了,就算你有这个能力承担。可不累吗?你也才不到20岁。 你觉得自己可以,可叫当爹妈的看在眼里都是心疼。这世道对姑娘家天然的就比对小子要严苛。 当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在我们看来,只要你们过得好,我们做什么都乐意。你阿姨也知道昨天不对,该赔礼道歉的,我们都会做。包括你父母,他们也是一样,只要你好,他们能放下一切。 只是我希望你不要为了一口气,在不冷静的时候做决定。因为人这辈子,是为自己活的。没有什么人和事儿,值得你拿自己和孩子来赌气。 退一步来说,就是你和榛年的事真不成,可他是孩子的父亲这一点不可改变。丫头你也替俩孩子想想,他们是不是需要父亲?” 徐志清的这一番话说完,客厅的气氛终于平和了下来。 又转头对着徐榛年说,“起来,你们去里面谈。不用考虑我们,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徐奶奶就走到林青玉身边,一手搭上她的肩, “奶奶知道丫头受委屈了,你阿姨有不对的,奶奶替你说她。可你想想小榛是不是真心实意对你的?还有,还有你看你们多有缘分,错过了,又再遇上了是不是? 你还记不记你扶奶奶上医院了?你们是有缘分的呀!人这一辈子,上天都安排得好好的,合该是一家人的,怎么都会再遇上。丫头,你说是不是?” 说完她又去看林青玉怀里,这一眼,眼泪就下来了。 “佩珍,你过来……”徐老太的声音都颤抖了。 林青玉听到白佩珍瑟缩了下,往旁边一避,但白佩珍还是看清了孩子的样子。 她才止住的眼泪也下来了。 “丫头,这孩子和小榛小时候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刚才一晃眼还以为又看到小榛了。你让奶奶抱抱?”徐老太满是皱纹包围的,略浑浊的双眼里不断地有泪珠涌出,她很诚恳地打着商量,弯着腰,语气里甚至带上了恳求。 林青玉看得一皱眉,但到底还是把榕榕往前递了。 徐榛年这时候也起来了,他走到林青玉身边。路过他奶奶的时候,老太太冲他,“小榛过来看看你儿子。” 他停下了脚步,先是看了看林青玉,看她没反对才转身对着奶奶走了两步。 徐榛年表情、步伐看着都挺正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贴着裤兜的双手,手心里全是汗。 越是慌乱,他的表情越是镇定。 很神奇,他刚看到孩子,原来闭着眼的榕榕像是有某种感应一般,突然睁开眼。 榕榕瞪着和徐榛年极其相似的眉眼,这人谁啊?怎么都是不认识的,他妈妈呢? 他要妈妈! 嘴一瘪,孩子就要哭了。 徐榛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奶奶怀里接过了孩子,软软的,小小的,他都不敢用力。 那一瞬间,他好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脑海里,曾经那个模糊的梦境骤然变得清晰。他看清了。 身下的女人,林青玉的脸。 葡萄藤下两个包被,十六七岁的他被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小娃叫着爸爸。 他连呼吸都变慢了,傻兮兮地,小心翼翼地,用着些许慌乱的音调说道:“我是你爸爸,儿子。” “哇啊啊啊妈妈!” 林元榕小朋友并不买账,哭着要妈妈,并且见他爸爸的第一面,就尿他身上了。 林青玉带着俩孩子进了屋,徐榛年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看着她熟练地给孩子擦屁股、拍痱子粉、换尿布,最后抱着孩子摇晃哄孩子。 等俩孩子都睡着了,林青玉才有功夫看徐榛年。 这一看,她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眼圈是红的,胸前湿了一大块,膝盖处的布料有些磨损。 林青玉看过来的瞬间他浑身一僵。 “青……” “徐榛年,你们家人都一样。说着上门道歉,但最后还不是仗着我爹娘善良,仗着他们疼惜女儿,疼惜外孙。 针没扎到你身上,你感觉不到痛。哭两声,为了孩子说两句对不起,就想这事过去还白得俩孩子了?想得真挺美的。 你父亲和奶奶逼得我爹娘把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的羞辱放下,否则就是不想孩子好,就是不顾全大局,是这个意思吧? 我告诉你,他们可以放下,可我过不了也放不下! 你们一次两次来闹的筹码是什么? 是孩子给你们的吗?那早干嘛去了? 当然你爸说的也有道理,孩子确实需要爸爸,你是他们爸爸你有权利有义务有责任,我管不了。 可咱们没关系! 我不钻牛角尖,你是孩子的爸爸,以后你来看孩子,可以!但是,我们不可能!” 徐榛年的表情也变了,他咬紧牙关,静默地听林青玉说完。 “你就是这么想的?” “难道他们不是这么做的吗?要不是有龙凤胎,你们家人今天会来道歉吗? 我还得多谢你妈,要是没有她我也想不通。我还年轻,我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我现在就该努力,将来有成就了,让谁也不敢上门来指着我父母。” “你口口声声说我,说我家人。是,我妈昨天做错了。那你呢,你现在不是一样因为一件不好的事,就全盘否认所有? 我妈没对你好过吗?没对你哥好过吗?平心而论,你也有哥哥,如果你哥哥因为娶媳妇的事和你妈吵起来了,你妈会不会上门去骂人家女孩?” “你什么意思?!”林青玉腾地从床上站起。 “你瞧。你现在看什么、做出什么事儿,都是在不稳定的情绪中去思考问题。” 林青玉呼吸急促,因为气愤她指着徐榛年的手指都在颤抖。 徐榛年知道自己这么说会更让她生气,可这事如果不过去,他们怎么可能谈到以后。他相比刚才的激烈,现在态度又平静下来: “青玉、你能不能对我公平点?咱们不管那些事好不好?我不信你真的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一辈子能碰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 我二十八了,以前家里催得再急都没对象、没结婚。因为我知道,两个人想要一辈子在一起,不能彼此之间没有感情也不能没有共同话语。因为没有共鸣的人走不到一块去。 人和人相处,气场很重要。你想想我们之前那些日子,我们很聊得来不是吗? 青玉,我们在一起会很合适。因为我确信,我们是一路人。” 林青玉听着他的话,确实想起了前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画面。 喜欢吗?或许吧。要不然刚才听他那么说话,心不会加速跳动。 表情、动作、话语可以骗人,可心骗不了人。 但喜欢又怎么样? 还不到这份上。 外面两家人说话的声音陆陆续续传进来,她听得其实并不真切,可一股疲惫、厌烦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直视徐榛年的眼底,看懂他的希冀和歉疚。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床上有动静了。 床上俩孩子退了烧,睡得也不踏实,时不时会哼唧几声。林青玉坐回床边,俯下身,动作很轻柔地拍着孩子胸口。 “妈妈在哦。睡吧~”她的声音也和平时说话不太一样。 徐榛年是第一次见这个场景。 他刚刚因为林青玉冷冷淡淡的眼神,打击的消沉下去的心又瞬间沸腾了。 “你走吧。”林青玉没回头,她没了继续谈的心思。她就想照顾孩子,什么情情爱爱和怨怼都不想再管了。 徐榛年想上前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就这样停在了原地。 “怎么样了?”徐榛年出来的时候,徐奶奶第一个围上去。 他脸上没有表情,低声道,“走吧。” 说完朝着林建友他们的方向鞠了鞠躬,率先出了院子。 林青玉再醒来的时候,是感觉到手被人握着。 软软的,肉肉的小手包着她的手指。 她睁开眼,入眼的就是两个带着笑意的胖娃娃。林青玉动了动趴在床头而酸痛的头和肩膀。 她没从孩子手里抽出手指,反而俯下身,用额头去试探他们的温度。 没有再起热,看着也比早上精神了。 李月娥端着大海碗进来。 “娘,我们睡了多久?”她听到外面有人来吃饭了。 “几个小时,累了吧。厨房有饭,你去吃两口。我喂孩子吃点蛋羹。” “嗯,娘外面忙不?” “不忙,你陈大妈侄子手脚快,那孩子眼里有活,多了个他你哥轻松不少。” 林青玉就笑着点头,“娘,今天他妈和您道歉,您痛快不?” 李月娥一边喂着俩孩子,一边叹口气,“痛快什么,这种事就没说谁赢了谁输了。那徐小子的妈,昨天就是横着走的,今天又……听说是心脏也不算好。闺女啊,你和娘说,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李月娥拉起女儿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眨眼间她闺女就长大了,小时候一双跟桐桐似的小肉手现在也变得纤细,捏着没二两肉了。 林青玉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就想挣钱让你们过好日子。也想让你们以后想踩谁踩谁。” “胡说!那做人咋能那样!还想踩谁踩谁,我和你爹可做不出来这事。闺女啊,你现在已经做得够多了,咱家日子已经好过了。眼看着大学也就最后一年了,你该多想想自己,心思也放学习上。将来也找个金饭碗。咱们再过些天也该回去了,你让娘放心好不好?” 跟着又语重心长地说: “他爸有些话真的说到我和你爹心坎了。就是没有做父母的不希望孩子好的,娘也希望你不要赌气,为口气搭上自己的以后那得多缺心眼才做得出这种事。我和你爹都这把年纪了,我还图啥啊,只要你们一个一个的过得好,那爹娘这辈子就值了。挨几句骂,真不算啥,人活着谁不挨骂? 前年你们都不知道,借咱家钱的王大爷家里出事了得用钱。可那时家里哪有钱还?他们骂得可更难听。娘说这些就是想你知道,挨骂不挨骂的能咋地。日子还不是照常过啦?所以闺女,好好想,别老想那不好的,也想想好的。 娘虽然跟那小子没处过,也不了解,但是你从前不也说他帮你们很多吗,还说人家人好……我看得出来他是真中意你。女人早晚得结婚的,闺女不管咱们怎么想,你带着两孩子,人家天然的就会看低你。从前是不知道,可现在龙凤胎亲爹都出来了。你寻思寻思是不是这个道理?” 从来没被长辈这样对待过的林青玉心里一酸。后世人人都讲距离感和爱自己,这事如果是发生在她曾经的职业生涯中,接到这样的电话,她相信,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听众肯定都是“不分留着过年吗”的态度。 她不知道后世的父母在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处理,但此刻,她确实因为李月娥这种,为了孩子什么难堪都能放下的态度感动了。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虽没提这事,但语气平和: “娘,你们来京都也半拉月了,趁着爷爷身体还成,让我也领你们在京都走走。等回去的,你们也能和大伙唠唠这京都是啥样的。也让他们羡慕羡慕你们……” 作者有话说: 明天能多更点~ 明天见 第34章 说是一家人上市区看看,可实际情况是哪能所有人说走就走,那店还开不开了?林家穷过所以更珍惜现在的日子。尤其对于林建友和李月娥来说现在每天挣得钱比过去一年都多。他们就更舍不得落下哪一天。 于是就说让儿子闺女领着林爷爷溜达去吧。 他们这个年代的人,说心里话,那对首都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没见前些年那什么大串联,全国各地那么多学生赶去首都吗? 前头火锅店才关门。 是的,白天闹成那样,到了晚上,火锅店还照常营业了。用李月娥话说就是,耽误什么都别耽误赚钱。 李月娥站在水池前面,刚把最后一个锅子刷干净,都还没来及归置好呢,就恍惚听到她家门口有汽车停车的动静。 她朝着在院子里冲凉的大儿子小声道,“等会的。” 她怕别不是又是徐家来人了。 然后下一秒,她家大门被敲响了。 李月娥抬眼看了眼小鱼那屋,灯熄了。她闺女一天都在照顾孩子,估计也就是才睡下不久。 她突然心里蹭蹭窜上来一股火气,这都夜里十一点了,他们不睡,别人还不睡吗? 于是她没动,就想着外面听不到声音就该走了吧。 可林建友这个心粗的,他从后院厕所小跑过来,“我还以为你们都进屋了,院子里没人呢。这都在,咋不开门呢,我都听见了!”说着就想去开门,他步子迈得大,这院子本也不大,几步就到了门后。 李月娥瞪了他一眼,小声地呵斥道:“你这缺心眼的,咱认识谁啊,能有谁来?” 门打开了,来人还没院儿,林青玉给俩孩子扇风的动作就停了。 “叔叔。”徐榛年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脚边儿放了两大包东西。 林建友没答应,也没马上关门,就眉头打结的看着徐榛年。 徐榛年就像是感受不到林建友对他的不待见一般,脸上带着笑,也没说要进门,压低音量说:“叔叔,青玉学校那边打过招呼了,学校不会管。就是最好别让同学碰上。我还给她要了一张请假条来,她要是不乐意去上学,也没事。把这个条子交上去就成。” 一个档案袋递了过去。 林建友愣了下,回过神来手里就拿着那档案袋了。 “你……”他话还没说完才起个头又被徐榛年打断了,“叔叔,这两包是给孩子的。您别推辞,再怎么说,也是我应该的。那条子能管这一个学期,下学期再开学她就该去实习学校了。学校我正给她联系着,你们也别觉得这就是欠我了,还是那句话,这都是我应该的。您让她别用自己前途赌气。等办成了我再来。” 说着徐榛年又朝里头看了看,可有影壁挡着,他什么都看不清。 “叔叔,俩孩子好点了吗?” “好了,上午回来就退烧了。小鱼一直照顾着呢……”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 “嗳?” 直到徐榛年要倒车离开了,林建友才上前对着敞开的车窗说了句,“看你眼底青黑的,别再外头晃悠了,赶紧回去睡一觉才是正经事。” 徐榛年笑了下,很平静道:“好。”说完就开车离开。 李月娥就在影壁后头一直听着呢,等徐榛年走了,她才走到前头去。 “这就走了?我还以为又得闹起来呢……” 林建友夹着档案袋把地上两个布兜子拎起就往院里走,等快走到堂屋了,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那娘们根本就没个影子。他放下布兜,重新穿过影壁,李月娥还站在原地呢。 “你这是发哪辈子愣,不睡了?我说你这人真是,不开门怕别人闹,等开了门别人不闹了,你又不乐意了,你到底想干啥?” 李月娥就转身手一甩,“我真是跟你说不上话!我是寻思闹吗?我是寻思这小子啥意思,咋地就这样了啊,还就给孩子送东西,合着没我闺女他能有孩子吗?” 李月娥现在的心理和所有吵架过后的女人一样。男人求吧,解释吧,嫌烦自己也生气;可当男人什么都不说了,真按着他们说的做了,她心里又开始不得劲了,开始怀疑真心了。 虽然这不是她的事,可她替闺女委屈。 林建友揉揉酸胀的眉心,烦躁地朝旁边踢了一脚,“你别净事儿,那白天人家带了那么多东西来,你咋说的?这还不是怕咱不要才光给孩子。我刚看了眼,那里头还有棒槌什么的呢,孩子能吃棒槌啊?行了,赶紧的吧,我要锁门了。” 说是这样说,可两人都趟床上后,到底还是林建友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问小鱼的时候她真那么说?就真不想和那小子过?其实他人还成。不行我明天也得去问问小鱼……” 李月娥被他烦的一翻身,给他留个后背,这人,前面和他说两句他嫌自己话多,现在自己又愁上了。他俩真是,永远说不到一块! “你行了,别再去烦闺女了。我看她那样子自己也没想清楚呢,等着吧。” “那咋能等?孩子不会大啊?闹闹别扭,仨月俩月的,这口气还能不能过去了……” “你跟我嘚吧嘚吧顶啥用,刚才也没见你跟那小子吭一声!收了人家东西你就净说他好话啊?” “你这娘儿们,说哪去了,我不是为闺女啊?” 就这样在李月娥和林建友时不时吵几句的情况下,林青玉硬是没吐声。装着请假条的档案袋也被放在了她屋里,她是打算用的,不过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她得琢磨琢磨再干个啥买卖了。 她都听到几次胡同里的人嫌弃到了晚上太吵闹了。要不是有陈大妈挡着,估计都有人上门了。所以她现在又在店门口支了口锅子,里面放的凉茶,随便让胡同里的人来打。毕竟吃人嘴软,能多顶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些天徐榛年也上门过几次,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两人之间基本零交流。倒是林爷爷不知道是咋的和徐榛年走得挺近,时不时地会带着孩子跟他一块出去。 林建友说他,他也很理直气壮,“那谁让你们都不乐意上外头溜达。我老了,一辈子难得上京都一趟,还不多看看。等下去了,也好给你们娘说说。” 他这话说得谁还反驳啊。这不,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偶尔能听到桐桐嘴里发出“爸爸”的音儿了,才知道原来孩子跟那小子都这么熟悉了。 “爹,您这又是打哪回来?手上拎的啥玩意儿?”下午,店里就几个吃麻辣烫的客人,林建友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后面。 林有根拎着个红色塑料桶,里头是几尾看着可鲜活的鲫鱼。他笑呵呵地,把桶给林建友看。 “小榛领我上公园钓鱼来着。” “爹,您咋老麻烦人家。您要钓鱼,让晨晨和您一块去那。” “什么人家人家,那是我曾外孙的爹!你还教训起老子来了,到底谁是爹?” 林建友被他爹顶的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了句,“我又没说不是,再说您看看咱家姑娘,那一根筋的,死犟死犟的。” 老爷子拎着塑料桶往后院去,他毫不在意地回了句,“我心里有数。”说着想到前面小榛说的话,到底又说了句,“你也别天天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那。咱还有两天就得回去了,等回去人家准得问tam广场长啥样,到时候你说你光在京都抻面抻了半拉月。明儿,明儿别干了,咱都出去逛逛。” 林建友本来下意识想说,让孩子和您一块去就成。可他看到他爹消瘦的背影,最后还是回了句,“成。” 老爷子这才笑了笑,直接去了厨房把桶放下,就对着儿媳妇说,“建友媳妇,晚上给拿豆腐炖了吧。” 鲫鱼豆腐,林家都爱吃,不过也吃得少。因为他们那里淡水鱼少,吃的都是海里的。 “好勒,爹。” 林有根往墙角看了看,摇篮没在。 “小鱼带着孩子出去了?” 李月娥点点头,“嗯呐,带着晨晨一块去买衣服了。” “应该的,应该的。”林爷爷笑着说了句,感觉自己要咳嗽了就快步回了屋里,再用帕子捂着。 咳了两声后,帕子上照常有了一些些血迹。喝了口水压下肺部的难受后就熟练的上水池边洗帕子去了。 他咳血也就是前阵子的事,谁都没说,就是那天被徐榛年看到了,他也压着不让说。也就是两人之间有这个秘密,所以关系照林家其他人显得亲近些。 小榛那孩子还带着他去了一老中医家里,人家给他看了看,还给开了方子。 其实他自己心里有数,他这身子算是没救了,可他还是想能多活点就多过点,还想看着小鱼结婚。 “好看吗?”林青玉在试高跟鞋。 摇篮两边把手上挂满兜子,林青晨扶着摇篮点头:“好看。”他就剩这两字了,他姐问啥他都说好看。 林青玉看了看鞋跟儿,头都没抬对售货员道:“37码的拿两双,还有这双平跟的,包36码。” 林青晨接过包好的鞋子,正要问他姐姐回不回去,可等他把布兜子挂好再抬头,林青玉已经站在旁边的柜台指着连衣裙问呢。 “啊啊啊啊!”小桐突然兴奋拍手。 林青玉听到闺女的声音回头抱她,“宝宝是不是也想买裙子?等下妈妈带你去挑布料,咱娘仨儿做一身一样的,一看就是一家人!” 随后又对着那售货员说,“同志,那鹅黄色的给我包两条。” “姐,你咋都是买两个一样的。这颜色,娘也不能穿啊?” “我给你月月姐也带一条。”林青晨就没再说话了,给月月姐,应该的。月月姐对他姐和龙凤胎多好呀。难怪他姐这么抠一人从进来就啥都买两份。 “嗯,挺合适。同志这种白衬衫给我包三件,还有那种运动服也拿三套。”林青玉冲着弟弟比划。 “姐,太多了……” “你别啰嗦,听我的,买回去换洗。以后你别再捡着哥以前的衣服穿,知道不。” 就这样两姐弟带着孩子在百货大楼里逛了一下午。林青玉给她爹娘和爷爷还有兄弟都买了衣服裤子鞋子,给龙凤胎买的布料打算自己做,主要是这时候小孩子的衣服她嫌弃不好看。 又给他们买了手表,还给林青晨买了文具和字典,身上带的几百块钱花的就剩下打面的的车费后姐弟俩才回去。 一到家就听说了,明天店里不开业,一家子出去玩,徐榛年也去的消息。 “娘,怎么他也去啊?”林青玉问。 李月娥朝老爷子捅咕捅咕眼睛,小声和闺女说,“你爷爷嫌弃你俩不认路,说是找个熟人领着方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那么投缘,真跟忘年交似的……” 后面李月娥说什么林青玉没仔细听,她其实从上次以后就没怎么和徐榛年打过照面了。就是他来送东西看孩子,她也在后面没出去。 不知道怎么面对,心乱,想起来就烦。 这就是林青玉的真实心态。 吃饭的时候,林青玉夸了句鲫鱼真鲜,然后就又一次听到了他的名字。 “下午我和小榛一块儿钓的,那小子钓鱼挺行。还说以后有机会上咱们家那边钓鱼呢。” 林青玉微愣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她笑着转移话题,“爷爷,您明儿记得穿我给您买的新衣服哈。” 后半夜一点多,李月娥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说,你爹是不是特中意那小子啊?”李月娥想了一晚上,还是没忍住。 “嗯。”林建友闷声闷气应了。 “你嗯啥,让你发表发表意见。”李月娥转过身面对着林建友,语气略有些不满。 林建友翻了个身,给她留了个后背,“和你一样意见呗。别瞎捉摸了,快睡吧,小鱼不是说得很早起来才能看到吗?” 然而两人才睡下没多久,就听见一阵急促的,“砰砰砰”砸门声。 “你去看看,别是谁有什么急事。”李月娥眼睛都睁不开,她觉得自己才睡了没多久。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急。他摸着把台灯按了,然后就摩挲几下眼睛,趿拉拖鞋就往外走。 旁边屋里,林青旸两兄弟和老爷子也听到动静了。林青晨睡在他哥身边,被敲门声吵得嘤咛几声,翻了个身就把毛巾被往上拉,人也往他哥身边挤。 老爷子觉少,加上睡得也早。这砸门声一响他就清醒了,心里估计,这是那孩子来了可能。 果然,没一会子,院子里就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林建友就穿着个大背心和大裤衩子往外大门走,边走边喊: “谁啊?” “叔叔,是我,小徐啊!” 嗯?小徐?林建友站在屋门口愣了两秒。 月亮都还在呢,怎么来这么早! 他抬胳膊借着月光看了眼昨儿闺女刚给买的手表。 刚过凌晨三点。 “啊,等会儿啊,马上来了!” “好,叔叔,我不着急,您慢慢来。” 你不着急你这么早来干嘛?林建友心里回了句。 “吱呀”一声,林建友把大门后面用来插门的长条木头取下来,然后拔下插销。门开的一瞬间,车灯光就照了进来。林建友侧过身子,单手挡在眼睛前,猛地一亮,眼睛觉得刺激。 徐榛年见装回车上关上了大灯。 林建友这才看清这小子,这一看,他又是一愣。 徐榛年今天身着八五式军装制服。制式衬衣、大檐帽、圆形的八一五星帽徽熠熠发光,肩上还别了陆军领章。 身着便装的徐榛年,叫人第一眼看的是他出色的外表和不俗的衣着。任谁来说,这都是一个优质男青年。 而身着军装的徐榛年英姿飒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英气和坚毅。他长身玉立,伟岸正直,在军营中浸染出的一身赤胆忠心的铮铮铁骨叫人不自觉地就被他这一身气质吸引。这种气质有力量、有温度。源于一次次直线与方阵的训练、一滴滴汗水与鲜血的融合、一声声不屈与果敢的誓言。 “叔叔?”徐榛年看他似是在对着自己一身军装发愣,就叫了一声,随后才解释道,“我的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明天就得回部队。省的来回折腾,就提前都准备好了。” 这当然也是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林青玉。他早就发觉那丫头爱俏了,他今儿这一身也算是为悦者容了。 林建友回过神来,眼里还带着明晃晃的欣赏。他让出位置,“进来吧。” 徐榛年踏过门槛,也不忘帮着关大门。他看着还黑漆漆的院子,知道自己这是来早了。 于是找补道,“叔叔,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搅你们休息了?因为这升旗时间每天都不一样,咱们去得早,就能占前面的位置。这样,您再睡会儿吧,我给你们做早饭去。我做饭还成,呵呵。”说到最后还干笑了两声。 “这怎么行?没事,你坐一会,我们本来也差不多要起来了。就是小鱼,她得晚一点,因为夜里得折腾两三回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啥的。我一会儿去叫她。” “叔叔,不用!”徐榛年赶紧拦住了,“叔叔,今儿我估计得五点多升旗,还有些时间,让她们娘仨儿再睡会吧。真没事,也不是外人,我做顿早饭咋了,应该的。” 林建友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一身军装,还是因为就睡了两个多小时,脑子还不清爽。他特好说话,徐榛年多说两句,他就嗳嗳应了。真就觉得让他去做早饭没什么了。 于是这俩人,一个解开袖口往厨房,一个又回了屋里。 屋里,小台灯下李月娥抱着毛巾被,正靠着床头,脑袋还一点点的。 林建友一进来,她就被脚步声惊醒了。睡眼朦胧含含糊糊地问了句: “谁啊?来干啥的?” 林建友一进来就后悔了,那不管咋说,也不能让他做饭,他们一家还呼呼大睡吧? 他关了房门就开始在架子上找外衣外裤,没回话,反而着急忙慌地问了句,“昨儿小鱼给我买的衣裳你放哪啦?” “我都收好了,找那干嘛?又不是没衣服穿,你那几件不都是前阵子才买的。” “你这人真是!人家小徐都穿一身军装了,俺们还穿平常衣服啊?!” “小徐?刚是他来了?人呢?”李月娥一下精神了,她朝窗外一看,厨房灯亮了。 “这厨房咋亮着灯,你昨儿晚上没关灯么,哎哟,点这一晚上也不知道得要多少电费了……” “你可别叨叨了,我真是跟你操不起心。那是小徐在做早饭。你麻溜着快点儿,给我收哪去了,找啊!” “啥?”那小子在做饭?不成不成!她赶紧掀开毛巾被,揉了两把脸蛋子,就下地了。 一边找衣裳,一边数落林建友: “你是缺心眼还是咋地,哪能让他做饭呢,你这人真是,还说我呢,我才跟你操不起心……” 两口子吵吵嚷嚷的,手下动作倒也算快。林建友穿上了新买的灰色衬衫,这裤子腰有些大了,一套上就有点往下掉。 “给。”李月娥摸出昨天给俩宝宝做衣裳剩下的一根蓝格子布条,“你对付用着,回头帮你腰改一下。” 林建友边系简易腰带边对着李月娥说,“孩他娘,你也穿那裙子。我听大旸说tam广场上孩有照相的,咱们就原来结婚的时候照过一次,今儿也一家子跟那城楼下拍个照。” 李月娥本来听着第一句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听完后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别废话了。赶紧的,凉鞋穿上,快去厨房看看吧。我换好衣服就来。噢,你去把大旸兄弟也叫起来,客人都来了,他俩睡着想什么样子。一会儿让他们兄弟陪着。” 林建友到了厨房时,徐榛年都忙了小一会儿了,就叫他把刚淘好的米倒进锅里,然后加水加盖子。 “叔叔洗漱洗漱等着吧。我自己来真行。”徐榛年回头说了句。 混乱的早晨,外面天儿还黑乎乎的,路灯都没熄灭呢,小院里却泛起了忙碌的气息和皮蛋瘦肉粥的香浓。 林家厨房里,瓦数很低的昏黄灯光下,一个高大的男人系着围裙,手上都是白面,他面前的案板上也铺了一层面粉,正要弯腰揉面,就听到身后门打开了。 徐榛年回过头,是林青旸。 “大哥,早。”徐榛年改了口,态度很自然的打了招呼。 “早。”林青旸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这做得啥?” “大哥,我刚煮了粥,现在抻点面条,一会再做个京酱肉丝配着吃。” “噢,我帮你。”林青旸本来就是洗漱后进来的,他直接拿了围裙,就开始剁肉。 没一会子,就听到外面林建友骂林青晨的声音。 “你看看你哥,你再瞅瞅你。小小岁数的,哪那么多觉?赶明儿回去了,不上学的时候你就跟着我去渔场,也去去你那一身懒筋。” “爹,我可比我姐强多了。” 林建友闻言瞪了他一眼,小院里静悄悄的,他回头瞅了瞅厨房的位置。不知道出于啥心理,想到过去懒媳妇是会被人讲究嫌弃的,他愣是大声解释了句: “你还跟你姐比,她半夜起来照顾孩子,你也半夜起来啊?” 林青晨一边挤牙膏一边撇嘴嘟囔道: “爹,可快拉倒吧,糊弄谁呢?现在俩孩子半夜都难得醒一回,我姐就是自己起不来。” 嗐,你说这倒霉孩子,瞎说啥大实话。 这回就是李月娥都从屋里出来,剜了他一眼,“那你姐一天天的带孩子不累啊,睡晚一点咋了。你姐真是白疼你了,就你事多!” 林青晨皱皱鼻子。得,他闭嘴行了吧。 林建友进去厨房的时候,就看到小小的厨房里满是热气。站在锅前的背影,正挥动着锅铲,也不知道在炒些什么,汗流浃背的,军衬都紧贴在厚实的后背上。 而他叫进来帮忙的大儿子,就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正用着火钳往灶蹚里送柴火。 四点一刻,厨房忙得差不多了,天儿也有点子鸭青色而不是全黑了。 林青旸帮着把面条和小菜都端进屋里,徐榛年还在厨房收拾善后。 “孩子,你放着我来吧。去外面凉快凉快,也洗把脸。”是李月娥,她看了一早上徐榛年做饭的背影。听到他问儿子家里每个人的口味,知道小鱼不爱喝烫粥,就提前盛了一碗出来凉着。 于是再开口的时候,小徐就成了孩子。 徐榛年也听出来这转变了,他冲着未来丈母娘笑得灿烂极了,“婶儿,没事。就擦擦洗洗的,我一下我顺手就做了。您快出去吧,省的弄脏您这身裙子。您穿这个可真精神,跟小鱼就两姐妹似的。” 徐榛年深知这样的机会不多,在林家的时候他必须得时刻保持精神旺盛,眼神好,手快,还得嘴巴巧。 丈母娘,那是最不能得罪的。当然其他人也很重要,他马上就要回部队了,得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好印象来慢慢代替过去那些事。 哪个女人不爱听别人夸自己的?李月娥下意识撩了下头发,抿唇笑道,“你这孩子真会说话,还姐妹呢。赶明儿,小桐榕榕都会开口叫姥姥了。” “啊欠!”响亮的喷嚏声在厨房门口响起。 两人同时回过头去看,是林青玉。 徐榛年不自觉地眼睛一亮,再开口的时候,脸上表情更柔和了: “醒了?去吃饭吧。”他的态度很自然,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吵,也好像这样的场景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一般。 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什么,略微皱皱眉,“早上风大,怎么不披件长袖的。” 听到他在厨房,穿着短袖睡衣就出来的林青玉:…… “快进去吧。婶儿,您也进去吧。我这儿马上就好了。” 低沉有力的声音混在皮蛋肉粥那咕嘟嘟的冒泡声中。林青玉眨眼的瞬间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徐榛年打水洗脸的时候闻到自己一身柴火味、汗臭味,就寻思等会出去玩,那他得换身衣裳啊。 于是趁着天蒙蒙亮,胡同里都没啥人他就在车上换了套新的军装。 本来脏的就想塞后备箱了,想起什么,他又拿着进了院子。 李月娥和林青玉在屋里给孩子换衣服。正好透过窗户看到在水池边洗衣服的徐榛年。 刚才在厨房还没怎么看出来,现在徐榛年前面那穿着军装让林建友惊艳的样子,也让母女俩惊艳了。 “这孩子还真不错。”李月娥就夸了句。 “不错啥啊,臭讲究。”林青玉说着想到榕榕也是一样,衣服上沾了点火锅味就不乐意,哼哼唧唧地扯着衣领要换。本来还以为是他自己的小毛病,现在才知道根子原来在这儿。 李月娥睨了闺女一眼,“你就口是心非吧。”说完她把外孙女往床上一放,对着林青玉说道,“他这些天又是送东西,又是带着你爷,包括今儿一大早就在厨房折腾,这是冲谁?他奶奶当初有句话其实说得挺对。你俩有缘分。” “娘,姐姐,吃饭了!”林青晨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 八仙桌上摆了皮蛋瘦肉粥、京酱肉丝、一大盆过凉面条、一盘子鸡蛋饼还有一盘黄瓜辣椒的拌菜。 林爷爷是最捧场的,他吃了第一口后就大力夸徐榛年。其他人也都跟着夸了几句,餐桌上氛围很好。 徐榛年看他们吃得好,心里也满足。他听大哥说林青玉喜欢吃面条,他就拿了碗给她夹面夹肉丝然后拌在一块。 “你也吃,我自己来。”林青玉有些尴尬地说了句。 徐榛年因为她声音里没了那天的冷漠而高兴,他应了,然后痛快吸溜面条。 到广场上的时候,五点都不到,但是人已经不少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后世那个国旗护卫队,只有三个升旗手。但人们还是爱来看升国旗,尤其是外地到京都的。那就跟后世旅游的必打卡点一样。 为啥呢? 因为这个年代的人,他们或是自己就经历过那兵荒马乱的时候,或是经历过建国初期的艰难前行,或是经历过那动荡起伏的十年。 升国旗,在他们心里意义是不一样的。 俩宝宝被爸爸抱在怀里,他们还是第一次到这场合,都有兴奋。 旁边的林有根两手背在身后,边走,边笑呵呵瞧着环境说: “也就小榛吧,现在还能把他俩一块堆儿地抱着。这俩小家伙,一般人抱不住喽。” 旁边有人听到就回头看了眼,先是看到一身军装的徐榛年,然后才看到那军人怀里两个穿得一粉一蓝的小宝宝。 这一看就有人夸。 “大妹子,你福气真好。这你家姑爷吧?长得可真好,军人好啊,光荣!”李月娥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瞅了瞅他们一家子后,有些羡慕地说了句。 李月娥也不知道出于啥心理,没否认,就朝人家笑笑,然后礼尚往来的也夸了人家两句。说完还余光瞥了眼闺女,见她面无表情的,心里一紧。 “妮儿,娘不是……这,他们我不认识咱,没必要……”她说得颠三倒四,但林青玉听懂了。 她在心里叹口气,朝她娘笑了笑。也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前面那个抱孩子的身影。人声鼎沸,她却清楚地听到了那人和别人客套的声音: “大娘您孙子瞧着也机灵。我们大眼睛是随了他们妈妈……” “小鱼,你来扶着我。”林爷爷本来就在徐榛年身边,这一叫,林青玉上前,一家四口可算是同框了。 而旁边和他们闲唠嗑打招呼的声音也就更多了: “哟,龙凤胎啊?长得真好!” “可不是么,瞧那胖乎乎的小肉手,多可爱啊。” “这姑娘长得像妈妈,是妈妈吧?这看着也太年轻了。” “我说也像爸爸,瞧瞧那小鼻子,一样一样的。诶,你们看,多爱笑啊,这娃娃。” “大爷,好福气啊。四世同堂!” 林家人脸都要笑僵了,三个升旗手踏着正步来了。 “来了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后,全场瞬间安静又肃穆。 当东边亮起金光,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带的头,大伙儿就唱起了国歌。随着老百姓的国歌伴奏,五星红旗冉冉升起,鲜红的旗帜在空中飘扬着。 这场景看得人不自觉就眼眶湿润。 徐榛年挺直腰背,一手敬礼,另一手单手抱着孩子。他微抬头看向国旗,眼神中有着他为祖国时刻准备着的无限忠诚。 林建友和李月娥压抑着到嗓子眼的激动,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已经老泪纵横的老爷子。 林青旸林青晨两兄弟跟着唱国歌,眼神真挚地看向前方。 而林青玉,她觉得这一刻的感受和曾经在建国70周年的tam广场上看升旗是一样的。 不,应该说更激动。 因为那时候她的国家已经是泱泱大国,而此时,她回到三十年前,她能亲眼看到这条巨龙是如何腾飞。对于她自己,她要和时代一起成长! 作者有话说: 下午临时有点事,晚了点。明天见~ 第35章 升旗仪式结束后人群散开了,又恢复成刚才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 林建友惦记着照相,就伸长脖子找带着照相机的。他裤腰不是大嘛,这一垫脚动作幅度大了,那简易腰带就往上跑,有点不管用了。 林建友又不好意思大庭广众的重新系腰带,就只能一只手提着裤子。 “照相,照相,五毛钱一张喽!”很快就有背着照相机的走在人群里拉客。 林建友还没来得及和那人挥手示意呢,徐榛年就抢先道,“爷爷,叔婶儿,我带了照相机,我去拿。大哥,晨晨,你们抱着孩子。” 等他走了,李月娥才夸,“这孩子心可真细啊。” 徐榛年确实细心,然而他心细的可不只是带照相机,他还注意到刚才林建友往上提裤子的动作。 那腰带一看就是他儿子做背带裤剩下的边角料。他从后备箱的行李中找出一根自己的皮带,卷吧卷吧就塞进裤兜里。 等他再回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选好了拍照的位置。一家人都在背对着主席照片的城楼前站好了。 “小榛,就这位置,刚才我看人家也在这儿拍。能把后面都拍进去。”老爷子今儿从早上起来嘴角的笑容就没断过。 “好勒。叔叔,您过来一下。”他先招呼林建友,想让他先找地方系上皮带。 “咋了这是?”林建友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叫他干啥,他也不会使这家伙啊。 徐榛年就拉着他,背对着其他人从裤兜里掏出皮带。 “叔叔,这我用过的您别介意。我给您挡着,咱上那边角落里给换了吧。” 林建友接过皮带的一刻,心情复杂。他儿子刚都没发现他裤子大了,可这小子看到了。还知道给他留面子,背过身。 他拍了拍徐榛年的肩膀,就往他刚指的角落去。 换上皮带后林建友回去,而徐榛年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一手拿着照相机,一手朝他们比划: “大伙儿都站好了哈,我准备拍喽。”徐榛年正了正军帽,然后就按下快门。 趁着他找下一个拍摄角度的时候,李月娥就问了,“刚才啥事啊?” 三个儿女也看了过去。 林建友看了看前面的徐榛年,笑着说,“那孩子看我提裤子,刚顺便给我带了条皮带。” 他们还来不及说两句,前面的徐榛年又喊了,“这儿,你们快过来!” “青玉,你把桐桐抱正咯。” “桐桐,看爸爸,看这是什么啊?一二三,大伙儿,笑……” 徐榛年讲究呀,东南西北每个角度都给林家人拍了,整得比那专门给人家拍照的看着都利索。他还喜欢和被拍的互动,从取景框里看到啥啥不够好的,就指导别人摆姿势。 还别说,他一指导确实,他们动作自然了,拍出来也更好看了。就是林建友那种,一喊一二三就全身不自觉僵硬的人,都在他那几句跟唠嗑一般的话里放松下来。 拍得太多,他得回去再取一卷胶卷。 回来的路上,一个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拦下了他。 “解放军同志,你能给我们也拍两张不。我们自己带了照相机。” 那妇女笑吟吟的,她身旁还跟着个大姑娘。那姑娘一对上徐榛年的眼神就羞答答地低下头。 因为龙凤胎看旁边卖气球的看直眼,咿咿呀呀冲气球叫,李月娥就去给俩孩子买气球。 正好她远远看到徐榛年那边那幕,她顺脚就往那边走。到徐榛年身边,问了声,“咋了这是?” 那妇女就冲她笑道,“大姐这你儿子吧?我们想让他给我们拍几张照片。呵呵,我儿子是京都军区的军人。我看你儿子也是一身军装这才来问问,备不住都认识,我儿子叫刘岩。哈哈。” 其实是刚才她闺女瞅着人家,她寻思这小伙子瞧着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于是就有了这一出,想借着拍照来认识认识。 李月娥点点头也笑,看着那大姑娘偷偷瞅小徐,瞅得脸都红了。她正要说话呢,徐榛年就开口了: “婶儿,这不是我妈,这是我丈母娘。军区大着呢,光是个名字,我确实不知道哈。” 那姑娘一听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刚才的红晕都不见了,白着张小脸,“妈,那边有拍照还带洗照片的。咱们别麻烦别人家了。” 那妇女也挺尴尬,干笑了两声,“大姐,对不住啊。瞧我这眼神,人老了,不中用!” 李月娥就笑道,“这有啥,谁没有个看错的时候。” 正说着呢,林青玉就抱着桐桐过来了,“娘,怎么了?”她看她娘买气球迟迟没回来就找过来了。 “没啥,没啥。那什么,大妹子,我们就先走了哈。” 留在原地的母女俩看着那家人走远,还听到那丈母娘说,“桐桐爸,你去给孩子们买气球去。” 这事就这样揭了过去。 等徐榛年买了气球回来的时候,李月娥就说,“小榛别忙了,都忙一早上了。咱找个会拍照的,你也过来和我们拍一张。” 徐榛年却看向林青玉,那眼神仿佛在问,我可不可以? “小鱼。”李月娥睨了眼闺女。 林青玉转头看向他,“你可有功了,还得请你才过来是吧?” 这话说得,李月娥瞪了眼闺女。 虽然话说得不客气,可徐榛年还是笑开了,他往四周瞅瞅,看到个穿着喇叭裤的“时髦青年”,就上前拦住人家。 “同志,你能帮我们拍张全家福吗?谢谢了。” 省了教他用照相机的步骤,这青年是个会用的。 “准备好了哈,我要拍了。”那青年冲着他们喊。 最中间是林爷爷林有根,林建友两口子在他一左一右站着。林青旸两兄弟跟他们爹挨边,林青玉和徐榛年则是一人怀里一个胖娃娃,靠着李月娥站。 几秒钟之后,林家第一张全家福诞生。 拍完那男青年送回相机的时候都感叹了句,“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差不多,你们这一大家子,可真是这个!” 从广场上离开的时候也不过才早上七点。本来徐榛年是想着带他们去逛园子,什么颐和园之类的。 可老爷子却想去长城。 “爹,那长城不是听说得爬上去吗,您行不行啊?”这是林建友。 老爷子大庭广众之下就锤了一下儿子,然后说,“趁我还能四处走动有口气在,我想爬个长城怎么了。那上不去了,咱就停那,一样看。” 林建友推搡着大儿子,让林青旸去劝老爷子,可徐榛年却抢话道,“叔叔没事,一会儿爷爷上不去了,我背他上去!去看看吧,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来都来了,就没错过了。那颐和园,咱下午去逛。” 老爷子就笑了,冲着儿子一哼气,“瞧瞧人家!” 徐榛年去开车过来。 林青玉看着她爹吃瘪的样子也不由得露出个笑脸。 等坐上车了,林爷爷坐副驾,其他人都跟后头坐着这呢。 “啊啊啊哒哒哒。”孩子都被她爹妈抱去了,她弟弟伸手哄着俩宝宝。 林青玉一抬眼,就从前面的后视镜里看到了徐榛年。 他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神情很专注。 她突然觉得这人好像又顺眼回去了,是因为什么呢? 是这些天他领着爷爷逛园子,带爷爷看中医,还是是今天他心细到出来玩得带照相机和注意到她爹的腰带? 林青玉说不清。 她只是觉得,比起他对她说喜欢,或者给她花钱,这种对她家人好,时刻关注老人需要的行为更打动她。 这年代路上车不多,他们很通畅的开到八达岭的时候,也不过九点多一刻。 虽然现在天气算不得凉快,但游客也不少。他们的车就停在几辆旅游大巴车旁边,跟着徐榛年去买票。 林青旸扶着老爷子,林青晨最兴奋,背着书包一个人往前跑,偶尔停下来等等后面的家人。 一来入口就看到上头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居庸外镇”。老爷子识字不多,还是年轻的时候村里的学习班给扫盲的。他就指着问旁边的孙子,“啥意思?” 林青旸就给念了一遍,但典故却是不知道的了。 徐榛年就解释道,“爷爷,这就是这儿是居庸关的前哨阵地的意思。咱们现在看到的是明朝修的。”他边走边说,显然对长城熟悉得很,就是介绍两边的砖石结构都能说出几个典故出来。 越往上走,就越能看出来在险峻的山地上,长城巍然屹立在两边的莽莽群山之中。 “居庸这个名字的由来还得从始皇帝那会说起,他不是修筑长城嘛,当时从南边迁徙来了一批贫苦农民和囚徒。后来这就被称为庸徒居处……居庸关地势险要建筑恢宏,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 而八达岭这名呢,也是古时候传下来的。最早是出现在金朝的长诗名里头。说到金朝,他们最早的都城还就在咱东北哈市呢。南宋就是灭在他们手里的,而到了元朝……” 徐榛年各种历史典故信手拈来,不仅是林家人,就是旁边其他游客都听得津津有味。 “爷爷,累了不?”一处平台上,徐榛年问了句。 “不累,呵呵,你接着说。”林有根靠在大孙子身上。他这段时间过得是这几年来最松快的了。 林青玉这一路对着徐榛年也是刮目相看,这人知识面比她一个穿来的还广啊。她记得他以前说过,他是高考恢复那年上的大学。 林青玉知道77届的大学生里出了不少后来华国社会的中流砥柱,可他们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老三届,还有出国留学的经历。 徐榛年可不是,运动的时候教育基本停摆了,他是上的部队里的军校。等高考恢复,他基本能算应届生。 骑骆驼合影处,老爷子抱着龙凤胎乐呵呵地上了骆驼。 徐榛年背后挎着个大包,那里头装了他们在市区买的吃食。他走到林青玉身边,打开军用水壶,倒了一盖子凉白开给她。 “你也是第一次来吧?”徐榛年问,但其实她不回答,徐榛年也知道答案。 怎么不是呢?以前这丫头得忙着勤工俭学,估计京都的什么景儿都没看过。 林青玉:你那个疼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疼惜谁呢,我不仅来过,我还坐过缆车呢。 然而现实是她只能点头。 “那以后咱们多去,多带孩子去景点玩。”徐榛年道,又补充了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等他们大一点,趁着有空就带着多走走。” 这个观点林青玉是赞成的,因此也应了一声。 林青玉喝了水,又继续瞅他。徐榛年心里有些得意,偏面上还矜持地很,甚至问了句,很东北的,“你瞅啥呢?” 林青玉实话实说,“你上大学都怎么学的呢知道这么多,你们77届都这样吗?按说你也挺大岁数了,这么多年过去还记这么清啊。” 她没别的意思,是真的好奇。据她所知,以前的教育还不如现在更遑论后世。 然而徐榛年听在耳里,他第一反应是皱眉。这什么话?是夸他的吧? 可什么挺大岁数,他听得怎么这么刺耳?他年纪哪大啦?他是成熟男人,成熟男人的魅力,这小妞懂不懂? 他刚还以为林青玉是看他穿军装呢。他侧头瞅了瞅林青玉,发现她正一脸好奇地等着自己回答。 不过也就他吧,还真听懂了这丫头的意思。他边把瓶盖拧回去,边笑着道:“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挺多吗?” 林青玉朝他撇嘴,听不下去了。怎么啥年代的男的都爱吹牛! “嗳?不听我说啦?”徐榛年看着往骆驼走的背影发笑。 刚才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好,是那事发生后,林青玉难得没有对他剑拔弩张的。就是最后她抛的那个白眼,在徐榛年看来都是有温度的,没从前那么冷冰冰。 他心底控制不住的有点儿开心,觉得她能重新和他有话说,这就不错了,也是一大进步。 “小榛,过来啊,咱们再拍张照片!”林爷爷招手呼唤他过去。 徐榛年收起那些复杂心绪笑着回了句,“就来。” 后来徐榛年听到,母女俩的对话。 “你对他态度好点儿。我瞧着你老对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到底是俩宝宝的亲爹,难不成你真想给俩孩子找后爹?我可不同意!” 这话听过之后,林青玉就又和他说话了。他驮着俩孩子,含笑回头看她。 到下山的时候,他背一段老爷子,林青玉还偶尔给他递帕子擦汗或者给他倒水啥的。两人之间虽然没从前相处自然,可也比前些天好多了。 就先这么处着呗。 那些不好的,解不开说不清的,指不定就随着这么一点一滴的相处,消散在时间里。 中午在全聚德吃了午饭后一家人就回去了,原来定的逛园子也没去。 主要是因为爬了趟长城,三个长辈看起来都有些恹恹的。 尤其是老爷子,他抚着胸咳嗽不止,身子都快站不直了。接连喝了两大杯水,那叫人听了心里难受的咳嗽声才停了下来。 “都怪我这身体扫兴,要不你们几个自个儿去。让你们爹娘陪着我回去。难得出来一趟,要玩就要尽兴……”说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林青玉忙去给他抚后背:“爷爷您别说话了,那园子就在那儿又不会长腿跑了。身体要紧,逛园子啥时候去都成。” 林有根就苦笑一声:“爷爷怕时间不多了。”他声音很轻,但透着一股子沉重。 这话一出,瞬间又安静了。 到最后还是徐榛年说了句,“爷爷,您回去以后要是想到京都来,就给我打电话。我让人去接您,就像上回一样。” “对,爷爷,我也去接您们。”林青玉跟着说了一句。 林有根就看着他们笑着点头。今天两个孩子之间亲近了不少,他看得出来。 他现在就祈求老天爷再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能亲眼看着小鱼结了婚再走。 今儿这一趟后,和徐榛年亲近的又何止是林青玉。林家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对他改观了。不说小辈,就说林建友两口子吧。 林建友之前对他那些不好的印象基本全没了。现在的他觉得,这小伙子为人稳重厚道,对长辈孝顺体贴,考虑事情全面。还能跟他们有话唠,嗯,讲故事格外好听,一点儿没嫌弃他们没文化。 李月娥呢,她是真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那个感觉。一开始觉得这小伙子长得太好,家里太乱,现在都被他本人的人格魅力盖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36章 街头的面馆里,林青玉和梁满月面前摆着一碗牛肉面。 林青玉看她还是哭丧着脸,也不动筷子就伸手帮她往里头倒醋和辣椒油,等酸酸辣辣的滋味出来了,她一个吃过饭的都觉得饿了。 “吃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完了再说。”梁满月这才抬头看坐在对面的林青玉。 她眼睛都哭肿了。 “别看我啦,快吃,你不会是像我喂你吧?”那语气怪里怪气的,还往四周打量,“也不是不行,我就怕人家能不能误会咱们?” 梁满月被她逗笑了,挑起一大筷子面条,狼吞虎咽地吃着。 太饿了。 她上午和她爸吵了一架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鱼家。可锁着门,她就坐在门前台阶上等着。都一天没吃饭了,刚才和小鱼走到这儿,她都觉得自己走路没根儿,全靠小鱼身上。 吃饱了以后,她才开始说。 是她爸爸想要她去相亲,说是下半年一过就实习了,等毕业差不多就该结婚了。而梁满月不愿意,父女俩就吵了起来。 “你不愿意,你好好和你爸说,他会理解的。”林青玉劝了句。 梁满月眉头一皱,“我不是不愿意相亲。是他说的那人不行。那人我认识,也是我们大院的。从小就不干好事儿,前两年跑南边去了。倒腾东西赚了些钱就拽的二五八万的,我看到他就烦!还有他妈,我们院里最会吵架的。最可怜的就是她姐姐了,姐夫死了后姐姐就回了娘家,但是他妈又是个重男轻女的日子吧……” “好啦,别不开心了。等胡阿姨回来,她一定会帮你的。要不你这些天先住我家?我前天去买了衣服,给你也买了,咱们一样的。” “好!这样还能让我爸知道,我是真生气了!” 说归说,梁满月到底还是回去了一趟。 “月月?” 她们回过头,是个长相秀气,皮肤白净,眉眼间有些我见犹怜气质的女同志。她穿着蓝格子上衣,藏蓝色棉布长裙,白色袜子配着小皮鞋。长发披散在脑后,看着二十五岁上下。 “薇姐。”梁满月打了声招呼,林青玉也朝她点头笑了笑。 “你这是上哪去?” 梁满月挥了挥手中的包袱袋,“我上同学家住几天,等我妈出差回来了,我再回来。” 何薇不赞同地劝了句,“月月你是不是因为阿龙和中华、叔吵的?父女哪有隔夜仇,你……”说到梁满月父亲梁中华的名字时她顿了顿,看着梁满月眼神,就像看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薇姐,我先走了,外面面的还等着呢。”梁满月听到何龙的名字眉眼间就开始带着不耐烦了。草草打断何薇的话就拉着林青玉走了。 “嗳你……” 身后何薇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们也没听清。 “这就那人的姐姐吗,她多大啊?”林青玉问,她总觉得刚才那个女同志看月月的眼神怪怪的。 “是啊,薇姐好像28还是30了吧,别说他们了。小鱼说你吧。”外面当然没有面的啦,她俩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林青玉把她的袋子挂在前面,“坐稳了,我要出发了!” 梁满月趴在林青玉背上,“你当然有呀,咳咳,桐桐爸爸……” 自行车猛地一刹车。 两人又来到了公园,就是上回她要去苏国前一天晚上,两人去的那个。 站的地方都是上回梁满月给她吹口琴的地方。 “你还在生气吗?”梁满月问,她也知道徐家人上门那事。 林青玉没直接回答,反而说了这些日子徐榛年做的事。 “今天我们一家出去玩了,他也在。一大早就来来了,做了早饭,然后去看了升国旗,又爬了长城。 我爷爷和爹娘都很开心。他,他很细心,有些事我们都没注意到他就帮我爷爷或者是爹娘做了。 小桐和榕榕现在也认得他,他前阵子几乎天天带着孩子还有我爷爷出去。后来我才知道他带我爷爷去看了中医…… 你问我,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 可我知道他妈说的那些话,我能记一辈子。” 梁满月叹了口气,她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那他呢,他怎么和你说的?” “我上次让他别烦我,后来他就没怎么和我说话了。” “到底是俩孩子的亲爸……说真的小鱼,可能你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我觉得你们真挺有缘的。当初那件事我觉得其实也不怪他,只能说是误打误撞。可你们之后竟然又碰上了,在都不清楚那事的时候,他喜欢上你,你也不是对人家完全意思。你别否认! 我看得出来,你之前就对他有那么点意思。要不你回老家之前那些天,你心不在焉,还老上人家家门前是为了什么? 还有在火车站,当他来的时候你是没看到自己的表情! 小鱼,你问问自己的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番话林青玉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她娘也说过类似的。 “你觉得他妈为什么会那样?” “因为我弱呗。”林青玉面无表情,声音很平静。 梁满月看着湖面,声音虽不大,却很有力: “我认识的小鱼,虽然从前不爱说话闷不吭声,可却一直是个很勇敢的人。不管是知道怀孕决定生下孩子,还是一意孤行要去苏国。” “我觉得你是个会让身边人受到鼓舞的人。 这么说吧,从前吧,我看着你忙,看着你努力学习,我就想我们都一样的年纪,咋你就能这样呢? 我和你说过吧,我考这个大学那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本来上大学了我就想好好放松一下,结果硬是因为你,我又跟着一块学了起来。 和你走进是意外,可真的和你接触了我才知道原来你不像外表那样不好接近。你只是用那种态度来保护自己。 说真心的,后来你开始摆摊的时候我看着你是真的松了口气。 因为那时候的你身上又有刚开始吸引我的那股气了!在那之前,它在你身上消失了挺久。 你和我说去苏国,我虽然觉得很天方夜谭,但是其实我也小小的想过说不定是你的话真的可以。结果你真的做到了!”说到这儿,梁满月有些激动了,声音也抬高了些,和林青玉面对面的: “小鱼不要在意他妈说什么,你现在弱,不代表你会弱一辈子。我相信只要是你想去的事,你一定能做到! 为了别人的几句话影响自己的生活很愚蠢,这不是你会做的事。虽然没和徐榛年接触过,可是从你说的那些事里看,我觉得他对你很认真! 最让我感动的其实是他在还不知道桐桐榕榕是他的孩子的时候,就和你表白了。 因为你,他都愿意接受孩子了。这不是爱是什么?有几个男的能做到这样?我以前老说班长,可我知道班长要知道你这情况,他肯定不会像徐榛年那样。” 林青玉没回话,她也沉默着看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湖面。突然一个石子被扔进了湖里,刚才勉强还算平静的湖面立刻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就像她的心一样,被刚才梁满月说得也不平静了。 许久,她看着湖面出神。 然后就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现在走进了一个误区。 自从回家见了家人以后,她总想要做到最好,总想着用了人家闺女的身体,就得对他们更好。所以当经历那件事的时候,她才那么迁怒徐榛年。 因为,如果小鱼还在的话,她肯定不会原谅这么骂自己父母的吧? 可刚才听了梁满月提起小鱼,说了她从前的事。那些事虽然她也有记忆,但原来换了个角度,在别人看是这样…… 再说徐榛年。 喜欢他吗? 好像这个问题之前也问过自己了。 她从前以为自己是敢爱敢恨的性子。 可现在好像没资格再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了。 这些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她记得自己一想起和徐榛年的点点滴滴,一个人都能偷偷的控制不住的心里开心。 其实也没生多少开心的事,可就是想到他就开心。? 现在倒是不偷着乐了。可不见他还好点儿,他一出现,看到那张脸她就不自觉地想起那些事,然后就觉得心堵。 可是哪怕心堵成那样,她那颗不懂事的心,在发现他偷偷看自己的时候仍旧噗通乱跳。 她压抑着自己,不希望任何人发现她的感情。 这也是她做不到非黑即白,犯糊涂让他和爷爷接触的原因。 可她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这段时间家里哪个人不看她的脸色?至今为止她做了什么?除了去了一趟苏国挣了几万块钱,她做叫什么?她就得让家里人都因为这些破事就供着她? 以前说别人倒是挺会的,怎么到自己身上她照样处理的稀烂? 林青玉双手握拳,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说着为爹娘,可你做得哪件事让他们放心了? 想到这里,她悟了。 不就谈个恋爱吗,她又不是不敢承担爱情失败的后果! 至于他妈,以后都说不准呢,爱咋样咋样,她当时发挥挺好,没后悔。 于是林青玉转过头,看着梁满月。 “月月,不是你和你爸吵架,来找我安慰的吗?怎么变成你开导我啦?” 声音和清亮,和刚才的完全不同。 梁满月眼神一亮。 “那梁老师讲得好不好?” 她攀上林青玉的手臂,笑盈盈的。 “凑合吧。” “凑合?林小鱼你去湖边照照你这表情,这是凑合吗?” “咳咳,不和你说了。我感觉到我闺女儿子想我了!” “嗳,你等等我!”梁满月拎着袋子跟上。 当自行车刚驶到路口,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就抱着孩子等在树下。 这回是梁满月蹬着自行车驮林青玉。 她比靠在她后背的林青玉更早看到前面的男人。 板正的军衬卷到手肘,笔挺的身姿,清隽俊逸的长相,浑身都散着的硬朗气质。 奈何怀里的奶娃娃愣是冲淡了那股子军人味儿,让他看起来亲切不少。 望着徐榛年抱着孩子大步流星的奔她们车的方向走了过来,梁满月半张着嘴巴眨了眨眼睛。 在听到小桐咿咿呀呀的声音后,她嘴角控制不住上翘,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小鱼多久。不过几脚路就到家了,还来这儿等着,这是对小鱼多上心啊。 然后她在心里数落自己,真没正溜,这是小鱼的,她瞅这么认真干嘛?还是看孩子吧。 “嘿嘿。”她笑了一声当做打招呼,然后也刹车停下,冲着俩孩子说,“小桐想大姨了没?榕榕怎么没在?” “他跟小舅舅玩着,不肯出来。”徐榛年解释了句。 梁满月点点头,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正想让小鱼下来呢,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后座的人跳下车了。 “回来了?”徐榛年对着梁满月笑了笑当做打招呼,然后就对着林青玉说。 梁满月瞬间看向小鱼。 她虽然没刚才湖边看着轻松,可也不是先前那一脸的苦大仇深。 “嗯。”林青玉应了一声,然后抬胳膊看手表,下午三点多一些。 “麻麻麻!”小桐也不知道兴奋啥,咧着嘴,围兜湿了一大块,笑得和妈妈一样的凤眼都眯成一道缝儿。 “脏死了,臭宝宝。”林青玉很自然地伸手和孩子互动。 可徐榛年在她靠近的那一刻,浑身僵硬。 林青玉自然感觉到了。 她回头对梁满月说,“月月,你先回去。把东西放我屋里就成,我一会就回来。” “嘿嘿。”梁满月有点儿兴奋,说话前还用胳膊碰了碰林青玉,然后对着徐榛年开口,“徐同志,你不给我倒杯谢媒茶,那也得给我包个谢媒红包!”最后在林青玉瞪向她的目光中,才稍微收敛了些神色,“好啦好啦,我不打搅你们。” “好……”徐榛年话没出口就被林青玉瞪了一眼,他顿时不敢再说。可脸上的表情却生动得很,盯着林青玉看的一双眼全是惊喜和不可置信。 梁满月骑着自行车走了,刚骑两步路又调头回来,“孩子要不要我带回去啊?” “你快走吧你!”林青玉恼羞成怒。 可徐榛年却真的把小桐给她,很郑重地和梁满月说,“谢谢。” 他这态度倒让梁满月不好再笑林青玉,她给小鱼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晚上给我老实交代。 她走后,徐榛年听到林青玉说,“你在这儿和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在这儿? 徐榛年先是一愣,然后想起了那晚上他就是在这里和林青玉表白的。 他瞪大眼看向林青玉,感觉心都到嗓子眼了。 他这木愣愣的样子,林青玉还是第一次见。尤其他今儿还穿着军装,配合起来就更搞笑了。 她憋住笑,“不算数算了。”说完还故作要走,结果还没转身,手就被温热干燥的掌心包住了。 “嗝,青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惊讶,徐榛年叫她之前竟然打了个嗝。 看着林青玉发笑的表情,徐榛年一点儿也没有难为情的样子,反而一手牵着她,一手扶着她的肩膀。 “算数,当然算数!” “嗯。”眼神落在被紧握的手上,这人忽然用力抓疼她了。 而徐榛年丝毫没察觉自己用力过猛,他跟着林青玉的眼神,也看到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他微侧头,眼神落在林青玉的脸上。他盯着那张几乎夜夜都在梦里出现的小脸蛋儿,看到她没有任何反感、排斥的神情,松了松手上的力度。刚才那提到嗓子口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地。 “青玉,你,你意思,是,是,咱们……”一句话被他说得稀烂。 林青玉听不下去了,他怎么这么不自信了,当初不是一副她必须答应,必须非他不可的样子吗? “对象,回去吧。” “啊?”徐榛年语气很失望。 林青玉眯眼看他,“你很失望?那算了。”说着就要甩开他的手。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还以为是要打结婚报告了。” “咳,你先打恋爱报告吧。” 徐榛年就这样牵着林青玉的手往回走。虽然他看起来很镇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从刚才到现在大脑有点儿空白。 下意识地紧张激动忐忑。没见他手心的汗越冒越多吗,指定是肾上腺素分泌得厉害。 “好热啊,徐榛年。”林青玉这样说本意是这人能不能松开她。虽然这会儿胡同里没什么人,可大夏天的牵手,尤其他还一手心汗,她是真不舒服。 可徐榛年这会大概真的太不在状态了。 他一听林青玉这么说,竟然拿着另一只手给她扇风。 “我让你松开我!你这样侧着咋走?” “不松,一辈子也不松!”好不容易才牵上的,这才多少功夫,他不松! 林青玉翻了个白眼,“还一辈子呢,你不是明天就回部队了。” 徐榛年愣了愣,随后很认真地说,“我们驻地就在……反正还在京都,我尽量多回来。”但其实他们驻地离这儿很远,在郊区,且并不是每天都能回家。 林青玉耳根红了,本来就有点尴尬。可这人像没事发生过的态度,带动了她。不过他这话说得好像是她多舍不得一样,“我替孩子问问罢了。” 徐榛年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笑了笑也没接着说。 而另一边,梁满月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牵手,心里松了口气,脸上也再次溢满笑容。 小鱼,你吃了那么多苦,以后要很幸福才对。 “桐桐你说对吧,你妈妈那么好,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随着梁满月的转身,午后明晃晃的日光,打在她那张还带着笑意和祝福的略圆润的小脸上。 年轻女孩的真心笑容本就夺目得紧,一时之间都不分不出来到底是阳光还是她的笑容更灿烂。 至少看着这一幕的林青旸就分不出来。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梁满月,他的印象不再是妹妹的同学、朋友。 而是梁满月她自己。 “青旸哥?”她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你来了就好了,小桐这个月都吃啥了,怎么重这么多,我手都酸死了。快快快,你来!哦对了,我和你说呀……算了算了,我不说,一会子让小鱼自己说,嘻嘻。”女孩儿快乐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林青旸走上前,从篮子里把外甥女抱了出来。对着梁满月突然有些拘谨。 “那啥,月,月月,小鱼呢?家里来客人了。” 所谓的客人,其实是老家来人了,来的是村长林明生的大儿子林飞文。 林飞文高中毕业后就进了县里的食品厂采购科。这趟来京都也是出差,为的是给厂里买真空机。 秋浦县食品厂也不是什么国营大厂,原来也就生产些水果罐头、带鱼罐头什么的。在那个缺衣少粮的年代,罐头算是高档品了,所以过去食品厂的效益很好。 可改革开放后,物资丰富,老百姓的选择更多了,他们的产品虽不至于无人问津,但也差不离了。这些年,厂里的效益大不如前,到了现在甚至工人工资都只发70%了。 这不,老厂长退休以后,就调来了一位新厂长。这位新厂长是军人转业的,作风很强硬,一来就大刀阔斧改革。 而原本就属于厂里的“改革派”的林飞文也受到了重用。 “叔,我就是想着来都来了,顺便来看看你们。你们这地方还真不难找,我拿着我爹给的地址,一下火车问着就过来了。我爹还让我和您说,咱村里渔场也要改制了。” 渔场改制? 这可是大事! 赶紧问:“这事怎么个说法,那咱们工人怎么整?” “具体的消息还没出来。不过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浙省有不少渔场都改制了。离咱们近的,江夏的月湾渔场,它们是国改私,开放私人承包。 据说一年的效益比没改制前翻了好几倍,尤其是承包人的收入,短短半年就超过了过去十几年!都登上报纸宣传了! 叔,我爹去开会回来说,国家要大力建设沿海地区。他是想让我问问您家要不要承包?” 这要是从前的林家,当然不会有人来问他们要不要承包了。可今非昔比,没看人家三层小楼都盖起来了嘛? “你让我想想……瞧我光顾着说话。那啥,孩他娘,你去给飞文整口饭吃呗。” “还用你说,上车饺子下车面,锅里面条已经煮上了。飞文啊,等晚上的,晚上咱们吃火锅哈。”李月娥端着切好的西瓜进来。 “好勒,月娥婶儿您不用忙,又不是外人。我根生爷咋样啊?身体还好吧?我刚就想问了,这前面那火锅店,是我弟弟妹妹折腾的?” 林建友给他拿了块西瓜,笑着道,“你爷还行,在这儿挺乐呵的。就是今儿个咱出去逛了,他累到了,眼下还在睡呢。一会子你就能见到了。 那店面是他们兄妹折腾的,我们这些日子里也就在这儿帮忙。我们明天就回去了,你得呆几天啊? 你也别住招待所了,就住家里。要是有啥事,还能有个照应。” 林飞文啃着西瓜,点头,“那行,那我就打搅了。” “打搅啥呀,前面不说不是外人吗?你尽管住着。”林建友笑得和善极了,过去林明生没少帮自家。 “嗳,好勒。谢谢叔。” 李月娥在院子里洗青菜,就听到屋里两人在唠家常,一个说我妹子要实习了吧?一个就回还有一学期呢,等来年就得实习然后上班了。 林飞文就笑着恭维,“叔您和婶儿也算是苦到头了。你们是不知道,那村里现在家家户户教育孩子都拿着小鱼举例呢。都让娃子们和他们小鱼姐姐学,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当城里人给家里挣钱。” 李月娥听到这话心里一咯噔。 她名声最响亮的时候还是刚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年。怎么现在又?这可不是把人高架着嘛,这要是孩子的事被人知道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林飞文下一句就是: “对了叔,刚才外面那孩子是谁的啊,怎么叫晨晨带着? 说到孩子我想起一事儿。就你们走后,村口那林二狗非说上回大旸和小鱼回去带着孩子。还说看着有五六个月大。 你说他这人真就满嘴跑火车,啥事都能编。不过,您放心,我爹都骂过他了,村里除了那几个好事的,也没人信。” 林建友立刻尴尬语塞了。 李月娥刚洗好青菜,水龙头都没来得及关。自来水哗啦啦地流着。 她面色僵硬极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早晚得出事! 活生生两个孩子怎么可能藏得住! 今天没人信,可以后呢,难道以后回村都不让榕榕小桐回? 捂着不如说透了。 况且俩孩子又不是没爹。 林飞文察觉到林建友脸色变了,心里也跳了跳,这是咋了? 他本来也不是笨人,前后一想,就想到问题应该是出在他刚才那番话上,孩子,对孩子。 可院里那孩子看着确实五六个月大了,大旸才来京都半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那剩下…… 林飞文猛地瞳孔放大。 不可能、不可能。 “叔,你知道这厂子怎么走吗?”林飞文突兀地转移话题,把要买真空机的厂子地址递了过去。 林建友接过来看了看,他摇摇头,然后尴尬地笑了,“我还真不熟,这阵子大多是在店里忙乎。等大旸他们回来,你再问问,他们应该能知道。” 也是赶巧了,本来这茬可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可偏偏院子里突然“咚”的一声,然后响起了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林建友听到声音下意识就冲了出去,边跑边说,“咋了,榕榕咋了?” 作者有话说: 这些天三次元有点忙,加上这本看得人不多,多少有点影响码字速度。不过会好好写完的,放心哈。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6-11 21:28:41~2022-06-12 21: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林青晨带着榕榕在枣树下的竹床上玩。那竹床还是林建友来了之后给俩孩子做的。也是怕孩子摔着,特意没做高,差不多到大人的小腿肚的位置。竹床的四角都带着空,这是林青玉想的,为的插木头进去绑蚊帐。 刚才林青晨就是帮榕榕捡球,这么一转身的功夫,小家伙自己就一脑袋撞上了木头。 他都被撞懵了,呆呆地看着木头,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还下意识地知道拿手去捂着脑门。 “哇!哇!” 这惨叫的哭声,院子里所有人都慌乱了。 林青晨回头看到,更是脸色都发白了。 扔下皮球,他三步并作两步蹿过去,一把抱起外甥,拿开他的手,就看到他那脑门鼓起一个弹珠大小的包。 榕榕还在哭,很少哭的孩子,真正哭起来往往更厉害,豆大的泪滴不停往下掉。 “都是老舅不好,给俺们疼坏了。老舅吹吹。”林青晨打横抱着孩子,对着他脑门猛吹。 这时候水池边的李月娥也过来了,她一把抢过孩子。而榕榕两个小胖手立刻搂紧姥姥的脖子,头也埋在她肩膀上,哭得老伤心了。 李月娥调整了下姿势,能摸着外孙脑门的包了。她一碰,孩子就像感受到疼了,哭得更大声了。 这可把李月娥心疼坏了,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眼刀子飞向老儿子,“你怎么看孩子的!” 林建友这会子也到了。 他同样心疼地看着孩子,“不哭不哭,榕榕不哭哈。姥爷给你骑大马!”说着也对着小家伙脑门吹气。 这两口子加上一半大孩子,谁都忘记了屋里的林飞文。直到闻到厨房里的糊味。 林青晨提醒道,“娘,你厨房烧啥呢,糊了!” 李月娥这才反应过来,她把孩子往林建友怀里一放。回过头看了眼堂屋方向,林飞文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也不知道这院子里的一幕,他听没听着, 李月娥先去厨房。 面条都烂了,她拿火钳在灶蹚里捅了捅,把火都灭。 “晨晨,你上前头拿钱去路口的面馆买碗牛肉拉面回来。” 交代完儿子,她又进了堂屋。 深吸口气后,也不知道她咋寻思的,直接就问: “飞文,你刚听见了吧?” 那么大动静林飞文怎么可能没听见。他也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婶儿,我回去不会……” “你妹子有对象了。”她说完这句话,瞟了眼林飞文的表情,头回撒这么大谎,感觉耳朵和脸都烧得慌,咬了咬牙继续道: “不是,不是对象。她是结婚了,有孩子了,龙凤胎。” “啥?” 林飞文半张嘴站在屋地中间看向李月娥,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不是上学吗?” 而李月娥,她这辈子都没怎么撒谎过。原以为千难万难,可这下突然觉得撒谎这事原来也和别的事儿一样,只要起了头,后面就好说了。 她说的就跟真事儿似的,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含糊: “嗯呐是上学。所以结婚了,还没办婚礼。一个是因为你妹子上学呢,还有就是因为我那姑爷,你妹夫他是当兵的。这时间上两人也对不到一块儿,要不怎么能不办婚礼呢……” 李月娥说到这儿顿住了,因为她听到她身后,林青玉在叫: “娘。” 她僵硬着身子回头,她闺女、小徐还有她儿子和男人都在。李月娥一脸急色,看着林青玉的眼神中甚至都带了带着恳求。 李月娥的想法是,他们总不能一直呆在京都吧?谁最后不得落叶归根。那在老家顶着未婚先孕的名声能好听吗?树要皮人要脸,多少人受了苦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为啥,还不就是因为人这辈子,活的就是脸面。 但她也不是嫌弃闺女。她就想让一家人面上都能体面,走出去不说人家多把你当一回事吧,但至少也别走到哪都是讲究的声音。 李月娥前倾着身子,动了动嘴唇无声叮嘱道: “闺女,娘求你了,别闹,成不?” 林青玉没给她娘什么反应,而是直接朝着林飞文笑了笑。 “飞文哥你咋来了?是刚下火车吗?”刚才她和徐榛年说开了,散步来着。然后就突然就被她哥喊着回来。路上还是徐榛年想到榕榕在家,人家会不会问孩子的问题。 本来是打算回来了和她爹娘商量下,可一进院子就看到她儿子头上的包。还没来得及心疼呢,就听到她娘说的那翻话。 林飞文都有些愣住了,这一出出的,吓到他了。 “我给厂里买东西,是,直接就找过来了。给我爹带句话,也顺道看看你们。” 林青玉把牛肉面端到他面前,“飞文哥吃面,饿了吧?” “嗳,好勒。你们有事就去忙着吧,不用特意照顾我,我又没啥事。”林飞文看着眼前一圈人,压力好大。 “嗳,那你吃着。我去给你收拾床去。那啥,桐桐爸,这是飞文,俺们村长的大儿子。”李月娥调整好表情,含糊地介绍。 林飞文刚才就看到徐榛年,只是没好意思多瞧。 这下光明正大地打量他,第一印象就很好。 和小鱼很般配。 “哥,你好。我叫徐榛年,是,青玉的爱人。”徐榛年说得一板正经,可眼里全是喜意。 这位大哥来得可真是时候,来得真好! 林青玉偷偷在他背后拧了他一把。 叫你胡说! 徐榛年吃痛,但表情管理到位,一点都没露出端倪来。 林飞文就笑着道,“你好,你好,林飞文。呵呵,刚还听婶子说起你呢。本来我还惊讶,小鱼怎么这么快结婚,看到你就明白了。呵呵。” “过奖了,是我比青玉大几岁,家里催得急。”徐榛年解释了句,把原因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们在屋里说着话,外面院子里的孩子却等不及了。一个开始哭了,另一个也就跟着一起嚎。 林青玉听到哭声,就起身了,“飞文哥,那你吃着。我先去看看孩子哈。” 徐榛年跟着补充了句,“爸、妈,我和青玉带榕榕去擦点药油。”他可会抓紧机会顺杆子爬了。 你说这时候李月娥和林建友能不应吗? “嗯,去吧。”李月娥笑着应了一声,心里也松了口气。 看来这俩人是和好了。 榕榕一被抱到妈妈怀里,哭得更伤心了。他还自己捂着脑门的包包,又不会说话表达,嚎得委屈极了。 旁边的小桐也被弟弟的哭声吓着,都没看到弟弟啥模样呢也跟着哭。 徐榛年就从大舅子怀里接过闺女。 “乖哈,不哭了。一会嗓子都要哭哑了,妈妈抱你上医院看看。哎呦,你瞧瞧你都哭冒汗儿了,姐姐也被你吓得都跟你一块哭了都。咱是男孩儿,要坚强点儿。”林青玉哄着孩子。 徐榛年那边倒是很快把闺女哄好了,小桐坐在爸爸肩膀上,对着弟弟叽哩哇啦的。 “听见没,姐姐和你说话呢。不哭了哈,不就碰到个包吗,没事儿。快抬头看看姐姐,姐姐在哪呢?” “哒哒!”小桐冲弟弟招手。意思是弟弟来呀,骑大马! 榕榕抽抽噎噎的,小肉手紧紧搂着妈妈脖子,也不抬头,谁也不搭理。 “走吧,去检查一下,别有啥看不出来的伤。”林青玉记得从前同事家的娃娃,磕到头没当回事,开始也确实没问题,可后来就出事了。 “好,我去开车。”徐榛年把闺女从头上抱下来,本来想不带她去吧,可孩子机灵呀,知道爸爸妈妈要带弟弟出去,她怎么肯被落下。 于是一家四口,第一次一起出去,还是去的医院。 林青玉一手抱着儿子,另外一只手还得护着闺女。时不时地还得瞪几眼小桐,“林元桐,你别瞎动,一会你再摔了,可别哭!” 小孩儿最会看眉眼高低了,感觉到妈妈在骂自己,鬼灵精的胖丫头,就冲着爸爸背影,一通咿咿呀呀的。 “好啊你,还告状了是不是?”林青玉伸手点点小桐的鼻子,故意逗她。 徐榛年开着车也没法子回头,他就说:“姑娘啊,爸爸也得听你妈妈的。你还是老实听话吧,咱家你妈说得算。” 这话一说完,车里就剩下小桐乱叫的声音。徐榛年半天没听到林青玉的声音,心里一跳,他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座的母子三人,暗中偷偷观察了下林青玉脸色,见她还是刚才的神情,这才放松下来,抿了抿唇又带着笑地继续目视前方。 他都没敢想这么快就有这种日子了。 “青玉,刚才跟你那个哥哥……” “别哭了哈,瞅瞅你给妈妈身上弄的,我那肩膀上估计都湿一块了。来,坐好喽。”林青玉突然对着榕榕说,声音盖过了徐榛年的。 车在交警的指挥下缓缓停下。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人民医院和军区医院是两个方向。林青玉在后视镜里看到徐榛年犹豫的脸,“往右去吧。”那是军区医院的方向。 徐榛年猛地回头看,对上林青玉的眼睛就开始笑,他笑得意气风发。在交警指挥可以通行之前,徐榛年还忽然一巴掌拍向方向盘: “青玉,你真好!”声音里都是笑意。 他媳妇真不矫情,翻篇儿就算过! 林青玉哼了一声没说话。 其实她是想着医院有熟人到底好一些,再说了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医院大厅里,来来回回走的大多是都是穿军装的人。徐榛年大步流星抱着俩孩子往儿科走,林青玉小跑着跟在他身边。 一家四口还没到儿科呢,徐榛年带着孩子女人来的消息就传到了白佩珍耳朵里。 “你等我回来再说。我有事!”她对着来申请款项的外科主任极速说了一句,然后就什么都顾不上的往儿科跑。 千万别是俩孩子出啥事了! 白佩珍一路走得急,可等真的到儿科了反而脚步慢了。 想了想还是没进去,转身就去打了电话。 而儿科病房内,正闹得人仰马翻。榕榕在林青玉怀里,两脚使劲乱蹬,嗓子嚎得都有些哑了。 谁路过都得往里面多瞅一眼,有些人还会说几句,什么家长啊,怎么不哄哄孩子,这乱叫的多影响人,哭得也让人心烦。 林青玉肚子都被儿子踹到感觉痛了,徐榛年抱着添乱跟着哭的闺女,他倒是想和林青玉换,可人家榕榕除了林青玉谁都不要。 林青玉只能不停地哄:“宝宝听妈妈话,不能再哭了,让叔叔给咱们看看啊,别脑门都还没好呢,又得看嗓子。”她说着自己都要哭了,这什么孩子啊,怎么这么能哭! 孩子怕呀,这穿着白大褂的,瞧着就渗人。我都这么痛了,妈妈还吓人。 林元榕紧紧搂着林青玉脖子,头埋在她肩膀压根不肯抬起来。只要大夫一靠近他就嚎。 “医生不好意思,我先抱出去哄哄。等睡着了再回来。”林青玉脸都红了,以前她在公众场所听到小孩哭声也烦,当然现在也是。可她真的没办法了,孩子完全不受控的,总不能堵他嘴吧。 当妈妈的心力憔悴,抱着儿子就去了外面。当爸爸的更磕碜了。 徐榛年还不如林青玉会带孩子呢。别看这段时间小桐好像还挺亲近他的,可到了真功夫了,人家嘴里喊的都是要妈妈。 魔音穿耳是怎么停的呢,是到了医院的小花园。徐榛年把俩孩子轮流往上抛再接住,用这种方法让从来没体验过飞飞的俩孩子冷静了,对这游戏有兴趣了,这才顾不上哭了。 林青玉也得以喘了口气。 徐榛年肩膀上一边一个胖娃娃,这么一出的,他脸上也都是汗,傍晚阳光一照还有些闪闪发亮的。 也不知道这一家四口在花园里多久。等俩孩子终于眼皮耷拉下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林青玉抬胳膊看了眼手表,“快走快走,别耽搁人家下班了。” 她从椅子里起来的瞬间觉得有些天旋地转的,在原地踉跄两步,累,真累到了。 “没事吧?”徐榛年两步蹿过去,单手拢着孩子,分出一只手去扶林青玉。 “没事,走吧。赶紧的,真是前世欠了这俩小祖宗的。” 她话才说完呢,徐榛年怀里又有动静了,两孩子都有些哼唧,小身子也开始扭来扭去,估计是被单手抱着不舒服。 “我不用扶,你抱好他们就成。” 这回再到病房,可算能好好做检查了。 儿科医生一番检查后问:“撞到多久了?有没有吐过?” “吐是没有的,一撞上就起包了,就下午刚撞的。”林青玉回答道,她心里也急,这个年代也没后世那种ct啥的,要不有没有颅内出血一照就知道了。 那白大褂就点点头,然后道,“初步来看应该是没大问题。起包可能是血肿造成的。回去给他先给他冷敷两天,如果没消下去,再热敷。这几天观察下孩子精神状态好不好,吃奶好不好。如果一个礼拜了还没消下去,那就再带过来。” “好,谢谢大夫。” 随后林青玉带着孩子在走廊的凳子上坐着,徐榛年则是去缴费了。 “青玉。” 林青玉抬头一看,白佩珍穿着白大褂,两手都拎着大包小包一脸温和的笑意。 来的是军区医院,会碰上白佩珍,林青玉心里有数。所以这下也没没什么惊讶的表情,面色平静。 倒是俩孩子都对穿着白大褂的白佩珍有些害怕。 白佩珍虽然面上带笑,但其实她心里还有些紧张,也有些尴尬。 这又是那天后第一次见面。 她都后悔了,应该等儿子在的时候过来。 想到这,白佩珍忽然露出无奈的笑容,笑自己一把年纪了,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能对个小丫头打怵呢? “孩子怎么样了,陈大夫怎么说的,这包是怎么撞的啊?”说着白佩珍又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在指责,又解释了句,“我不是说孩子带的不好,你带的很好,龙凤胎大多都不足月,像他们这样白白胖胖的也不多。辛苦了。” 林青玉真想脱口而出:我自己孩子,又不是为了你,用得着你说辛苦吗? 不过随之又一挑眉,想到徐榛年,开口的时候还是说,“撞到竹床上的,没事,让回去冷敷。” 白佩珍伸手想摸孩子,榕榕把头往妈妈怀里一躲,她的手尴尬地顿住,表情也僵了。 “小孩都怕白大褂。”她也算是解释了句。 白佩珍伸回手,跟着说,“是啊,到医院了都不差不多。” 白佩珍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心里又在嘲笑自己白活这么多年了。瞧瞧人家一小丫头看到她,多从容啊,她还别扭个什么劲! 指着地上几个袋子就说,“我想着快开学了,你爹娘大概要回去了,这些东西都是前些日子就准备好的。小榛一直在老宅也没回去,我今天看到你们来了,刚就让人带过来了。” 说着她就开始扒拉袋子了,“这些水果市面上不太常见,女人多吃水果对身体好,你和娘都能吃。我还托人从山东往回带点大樱桃了,还没到,等到了我再送过来。这堆是给你爷爷和爹的,还有这里面装的是港城那边的药。青玉啊,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瞧瞧,不愧是能叫别人乡巴佬,什么年代啊,吃水果就能从外地运了。 可林青玉也看到了白佩珍的白发以及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全是小心翼翼。 她没必要这样,无论她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 说到底女人啊,总是为了她们在意的人低头。 要不是有徐榛年,她林青玉在白佩珍面前算老几啊? 算了吧,别挑歪理了。一码归一码,人家还记得给她爷爷买药呢。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她娘和她说的: “时间一长那些话我们就忘了,只要你们个个都过得好,谁还会记得那点陈芝麻烂稻谷的。 人活一辈子,有些事儿就不能寻思太细。你得糊涂点儿。尤其是家里的事,压根就掰扯不清。 谁家过日子不是你让我,我忍你,我和你爹不也这样一辈子过来了吗?太较真的人,容易走进死胡同,容易叫自己伤心。” “还行,比以前看着强了些。”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那还有燕窝。你不用省着,小榛舅舅他们会定期寄过来。你和你娘还有孩子都能吃,孩子吃就是用来调米糊的,过去孩子六个月后都吃这个,对孩子好处多着呢。” 真不愧是资本家呀,骂了人就用东西砸。 林青玉听完第一反应又像个杠精一般在心里吐槽。她接着给孩子调整姿势的动作,也让自己换换脑子。 “我替我我爹娘还有爷爷谢谢您。”她语气还很不错。 白佩珍却像是受宠若惊一般,她摇了摇手。 随后娘儿俩并两个孩子坐在一块儿等徐榛年。 “青玉。”白佩珍突然开口。 林青玉应了一声。 白佩珍看着两个孩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道: “其实我对你第一印象挺好的。那最后怎么会那样呢。我不说我没错,事实上我现在自己回想都觉得那怎么可能是我做的事呢? 这些天我大概明白了些,可那些感悟或许在现在的你听来只是借口。也许得等到将来,到了榕榕要成家择偶的时候,你才会明白。当妈的时候,有的时候,就连自己的体面都没有孩子重要。 还有,我也该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不是冲你,是冲你父母。不管怎么样,我不能也没资格去指责别人的父母。”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38章 林青玉从刚才白佩珍开始说话的时候就面对着她。 白佩珍表情很平静,跟上次在她家又哭又鞠躬的形象比起来像两个人。 这样的她倒是让她一下子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白佩珍的样子。 那时候的白阿姨,说实话,林青玉当时觉得她美得很有气质。 是那种即便简单盘个头发,穿一身白大褂,往那一站都叫人觉得有那股子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气质。? 林青玉抿了下唇,实话实说道: “我一开始对您的印象也很好。当初觉得您是个很优雅的中年女人。所以当您那样的时候,我其实很惊讶,觉得您怎么都不像会那样做的人。 现在我也有些惊讶。 惊讶的是您能和我道歉。 在过去一个家庭里,长辈是天。现在即便人们思想开放了,可能做到一个长辈像小辈道歉的还是少。” 林青玉是真心实意的,不说现在,就说她之前那个时候吧。2020年了,够开放了吧?可不是还有很多家长顾忌什么长辈权威,明明是自己的错,却偏推给小辈,然后酿成意外的吗? 所以白佩珍这一点她是真的没想到的,不说别的,至少在这方面上,她就超过很多人了。 “妈?” 徐榛年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大步流星跑过去,结果出乎他意料,这俩人还挺和谐。 白佩珍起身看向儿子,“你来得正好,这些东西你都给青玉带回去。” 徐榛年下意识去看林青玉的表情,见她没反对才应了下来。 他脸上也带着明朗的笑,这样真好。 “哎哟我天儿,这都这啥呀,咋这么多?!这,这可真是……”真是什么李月娥没往下说,她看着一地的袋子惊呼出声。 徐榛年他们刚到家,他把车上那些袋子都卸在了影壁边上。 “妈,这是我妈让带回来的。有的是带回老家的,还有的是给青玉和孩子们的。”徐榛年毛寸的短发里都是汗,他这一天就没停下来过。 和李月娥说完后他就转身对着林青玉道,“我出去一趟打个电话,明儿叫车给爸妈爷爷送回去吧。这些东西你都分分,带回老家的就别拿进去了,省的还要搬两趟。” 而李月娥听着这声妈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就真叫上了,以后……她甩甩头,随手擦了把脸,就这样吧。 “哎孩子,别折腾了。俺们都买火车票了!”李月娥赶紧拦着,接着又说: “你这找人又接又送的,那都是人情,将来还得还。真不用,你哥给买的卧铺票,他送我们回去,我们直接躺着就回去了。” 徐榛年却笑着道,“火车只到市里,不还得倒车回去吗?您和爸年轻,可爷爷哪受得住那人挤人的啊。妈,您就别推辞了,按理该我送回去的。可我这也要回部队了,这都够过意不去的了。” 说到林爷爷李月娥也不继续说了,他们本来是打算到了市里以后,碰运气找找有没有面包车回秋浦的,要是没有还真得让老爷子挤着回去。 “那行,那麻烦你了孩子。” “一家人,客气啥。”说着他就开着车走了。 林青玉把俩孩子放进摇篮。 他爹在厨房,她娘刚才在水池边,她爷没见着。 “晨晨,大哥和你月月姐呢?还有飞文哥,他们上哪去了?” “飞文哥非得今儿就上那什么厂子去,哥他们带他过去了。” “奥。”林青玉应了一声。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尤其是书,一会子再检查检查,可别有落下的。” 林青晨一边捏着外甥女的小手,一边说,“检查好多遍了。姐?” 他一脸为难的神色。 “咋了?” “就是,就是,就是小桐爸以后是姐夫了吗?咱们都回去了,他欺负你咋办?”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姐姐的脸色。 林青玉把目光放在这个弟弟身上。 在京都快一个月,其他看不出来就能看出来脸上有肉了。穿着一身运动服,看着没第一次见到时的瘦巴可怜样儿了。 林青玉伸手放在这个小少年的肩膀,“晨晨长大了。放心吧,他不会欺负我,再说不还有大哥在吗?” “还有我,我也会长大的!” 林青玉笑了笑,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一软,“姐知道。晨晨你等姐姐的,姐一定让你来京都上学。咱们也跟上次你看到那群孩子一样。” “小鱼啊,赶紧来分分啊,别可着堆一块儿了。”李月娥的声音传来。 林青玉从竹床上站起身,“你看着他们哈,我去帮咱娘干活。” “你看看,你婆婆那人虽然不咋地,可这手松的。哎哟,这是怕咱家没饭吃是咋滴,怎么连红豆黑米这种粮食都有啊?嗬,这鹅蛋可真够大的。这啥,上面写的什么,小鱼你看看。” 李月娥递给女儿一个布兜子。 “娘,你……”她想问娘你这就不气了吗?娘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这闺女特丢人? 李月娥抬眼一看林青玉那脸色就知道她在想啥了,她把那布兜放回去。侧着身子对着林青玉: “小鱼啊,你可别多心。娘刚才那么说不是嫌你和俩宝丢人。我前面那么撒谎,就是因为飞文都知道孩子的事了。孩子肯定是藏不住的,我就寻思与其让村里人乱传,倒不如咱自己说了。 今儿真的是赶巧了,谁能想到榕榕会撞到头,当时我和你爹都急坏了。然后就忘了屋里还有个人……娘真的就是想让你体体面面,也让我和你爹还有你爷爷脸上好看点儿。我没商量我就那么说,我知道……” “娘,我知道,我没怪你。本来就是我不好,做错了事,还得让你们跟着我一块儿遭罪。”林青玉看她娘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她努力扯出个笑容,可那笑比哭还让李月娥心酸心疼的。 她一把搂过闺女,“好好的,怎么又说这话。那事不怪你哈,也不怪小榛。现在你们不是和好了吗,多好啊,这下娘也放心了。 都已经这样了,就别想那些光让自己不得劲的了,你就想那是你们的缘分。人都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别光记着别人的不好,啊? 以前你姥姥和我说,人这一辈子,苦也好,甜也罢都是有定数的。闺女啊,备不住你就是苦在前头。”说着她给林青玉理了理两边的碎发,接着说道: “我闺女这么好,以后日子一定过得好。快别这样了,你爹一会看见又难受了。 还有你爷爷,他下午都没起来,今儿真是累坏了。等会儿你和榛年一起上他屋和他说去,也让老爷子乐呵乐呵。” “好。娘,我给你念那上面写的。”林青玉弯腰拿起刚才那个布兜,里面装的是几个长方形的盒子。 “娘,这几个盒子里装的都是药材,里面是分好的,您和爹都能喝。说是驱寒的,再过不久天儿就凉了,你们出海就带着呗。” “说到这个,我都忘了和你说。下午飞文和我们说咱村里的渔场要改制了,说是要开放私人承包。” 林青玉眼前一亮,立马说道,“这是好事呀娘!咱家得承包!” 李月娥笑笑道,“我估计你爹心里也有想头,等晚上他应该会和你们商量。不说这些,先把这堆儿给理出来。” 母女俩一起,很快就把东西分好了。只是李月娥想把大部分的东西都留下来,而林青玉则希望他们都带回去。 “娘,咱就别推来推去了。我在京都要吃点什么用点什么,方便得很。倒是你们,去县里一趟不容易。 还有这燕窝,我还年轻,不用吃。留点给桐桐和榕榕,其他的您都带回去吧。您比徐榛年妈可小几岁,可人家就看着比您年轻。 以后啊,您也别老是干那么多活了,咱家都不缺啥了。该歇着就歇着,但是承包了渔场,村里肯定有人没了工作,你们就雇人呗。累了一辈子了,你们也歇歇。还有啊,我教您的那些保养方子,您也得用哈!” “行了行了,你这比我这个当娘的还啰嗦。” 院子外传来汽车停车的声音,林青玉就打开门看。果然是徐榛年回来了。 “说好了,明儿陈瑞过来。他开的吉普,空间大,爸妈爷爷坐着能舒服些。你大哥还回去吗?” 林青玉点点头,“还要进新房,他得跟着回去。进去吧,你这一身汗的,去洗洗。” 老爷子睡了一下午,直到外头晚霞满天才出屋子。 他一走到堂屋门前,就见到俩孩子的摇篮在枣树下放着,而他们爸爸妈妈就在旁边看着他们。 徐榛年在切水果,切的都是刚才林青玉挑出来的。 他顺手切下一小块甜瓜,就喂到林青玉的嘴里。而林青玉边给孩子压香蕉泥,边张口就吃了。 “甜吗?”徐榛年低声问道。 林青玉点头,“甜,我最会挑水果了。” “以前我听我妈说,会挑水果的女人都会挑男人。”徐榛年笑道。 林青玉就睨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爱吹牛。 徐榛年看着她的小表情哈哈笑,“按我说,应该是会切水果的男人会挑女人。”说着又喂了林青玉一块。 林青玉就笑道,“你少来,别拐弯抹角的。” 两个孩子看见妈妈在吃东西了,坐在摇篮里伸着手,就跟等着被投食的小鸟儿一般,张着嘴叽叽喳喳叫唤。 林青玉就拿勺子开始喂他们香蕉泥,也没叫他们吃多,俩个孩子一共喂了半根。剩下的半根都进了他们爸爸肚子里。 林爷爷眼里就有了笑意,哎哟,这可给他高兴坏啦。 他走过去,轻咳了一声,“这样多好。” 一副早就预料到的样子。 “爷爷,您还有哪不舒服吗?”徐榛年就过去扶着林有根。 老爷子笑得牙也不见喽,眼睛也眯眯缝。他摆摆手,“没有,就是累着了,睡了一下舒服多了。看着你们这样,爷爷晚上都能多吃一碗饭。” 林青玉就笑着站起来,剥了颗猕猴桃递过去,“爷爷您尝尝这个。” 猕猴桃维生素含量高,很适合林有根吃。这玩意现在还算是稀罕的水果,国内都还没有推广种植。估计白佩珍也是托人从雾渡河那边运过来的。 林有根压根就没吃过这个,但闻着清香味就猜到这个应该是啥稀罕的玩意,因此摆手拒绝道,“爷不爱吃,你们多吃点。” 长辈最朴素的关爱就是这样了,什么好的都舍不得自己吃,要留给孩子们。 徐榛年就笑笑道,“爷爷,我们拿了挺多回来的,您尝尝吧,酸酸甜甜的,您一准儿爱吃。”前段日子接触下来,他也算是对老爷子的喜好有了些了解。 老爷子还想要挥手喊林青晨过来吃,林青玉那边就又开始剥皮了,“爷爷您看,谁都有,您吃您的。” 于是拒绝的话到嘴边儿便溶成了一句:“好!好!”那双浑浊的双眼里溢满了喜悦,可算是不用为孙女儿操心了。 “爷爷,好吃吧?”林青玉问。 “好!好!”仍是这两个字,“这玩意儿叫啥?” “爷爷,这叫猕猴桃,咱们这个是我雾渡河的战友寄的。他们那有梯田专门种这个,您爱吃呀,我以后直接给您邮回去。这个一般是南方种的,咱们北边少见。”知道老爷子爱听故事,徐榛年一边带着他去水池边洗手,一边讲猕猴桃的历史。 “2000多年前,咱们国家就种这个了。那时候还不叫猕猴桃,叫苌楚。当时的说法是‘隰有苌楚,猗傩其枝’,这就是说,在潮湿的地方长着苌楚。后来到了唐朝,就不叫苌楚了,而是出现了猕猴桃这个说法……明朝《本草纲目》中……” 林青玉又一次对这人侧目,吃个水果他都有这么多故事。要不是知道他是当兵的,她都要以为其实他是学历史的。 厨房里,林建友两口子看着院里的这幕也全是笑意。 “爹说得还真对,咱们不掺和,他们也好了。”李月娥边叨面条,边感叹了一句。 “我下午那阵儿对飞文说大话心里都怦怦的,尤其是你们在我后面那会儿,我就怕小鱼死犟死犟再当场跟我闹起来。” 林建友就白了她一眼,“你当我闺女跟你似的呢!”说着他又朝外面探了探头,“这大旸他们咋还没回来,饭都要好了。” 结果林建友话音刚落下,就听到林青旸他们进门的声音了。 “爹,娘,爷爷。”林青旸跟着梁满月一块儿进院子。 “飞文呢?”林爷爷问了句,他都还没见着人呢。 “他和那厂里销售科的科长一块儿去吃饭了,说是要是太晚,今儿就在招待所住一晚。明儿他再过来。” “你咋不拦他啊,以前你明生大爷对咱家多到位啊,那孩子也是的,都说好晚上一块儿吃的,咋这么客套呢!”李月娥埋怨了句。 “我拦了,可别的要买真空机的都去了。飞文哥不跟着都不行。他也是怕误了厂里的大事。” “行了,你别嘚吧嘚吧的了,叫月丫头看笑话。”林建友也从厨房出来,他对着梁满月笑得和善极了,“月月,快去洗手吧,一会子就吃饭了。” “嗳,好勒。我都闻到香味儿了,叔叔婶婶辛苦了,这大热天的做饭也是遭罪。” 晚饭丰盛极了,除了火锅还有不少硬菜。就连俩孩子都给整了蔬菜泥。 徐榛年先是抱着孩子,等给俩宝喂完了,他才把孩子放进摇篮,自己开始吃。 “月月,吃带鱼。这酱烧带鱼可是我爹的拿手菜。你尝尝。”林青玉给梁满月夹菜。 “好,光是看着就知道好吃了。”梁满月笑嘻嘻的。 “榛年啊,你也吃。别光给小鱼烫菜,你吃自己的。”李月娥注意到他一直在给闺女夹菜、烫菜的就说了句。 “我知道了妈。” “爹,要是渔场那边开放私人承包了,咱家也包一个吧。” “是啊爹,小鱼说得不错。这要是自家承包了,那以后捕捞到的可就是自己的了。”林青旸在京都大半年也确实是被锻炼出来了。 林建友面上却还有些为难之色,他手里的钱可都是闺女和儿子给的,他本来想想着帮俩孩子攒着。可要是承包了渔场,得给出去不少吧? 到底是闺女细心,林青玉一看她爹脸色就知道她爹在想啥。 “爹,承包费就是入场券。要不人人都承包了,咱家现在也不差什么钱,您有技术有经验还担心啥呀。这承包费肯定是能赚回来的。再说了真要不好了,咱家不是还有京都这房子吗?” “呸呸呸不吉利,怎么会不好。”李月娥瞪了眼闺女。 “行了,你别跟着添乱了。等回去我打听清楚的再和你们说。小鱼,你现在和那孩子到底啥情况。我发现你是一天天说这些赚钱的来劲,问你这方面你就蔫吧了。” 这话题转的,林青玉都没反应过来呢,屋里三双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她。 “就那样呗……先处着。” “处着?!他没说结婚的事?这孩子都有了,再拖下去等孩子都大了,办婚礼更不好看啊?孩子年龄也对不上啊!”李月娥一听激动了,当即拍了下桌子。 院子里的配老人孩子的徐榛年都听到了。他担心地往那边竖了竖耳朵。想听听说啥了,别又是在骂他家青玉。 “说了,是我……” 林青玉话都没说完的呢,李月娥更急了,“小鱼啊你咋老是和别人差一节呢,你还作什么,这俩孩子都要赶上私生子了,这名声好听啊? 我真是跟你操不起心,下午看你们那样,我还以为你们谈好了呢。那怎么的,你俩都这样了,你不嫁他嫁谁?你还想换人啊?真是瞎胡闹!”说着她就往窗前一站,对着院里喊徐榛年进屋。 林青玉拦都没拦住,本来就关注着的徐榛年就蹿了进来。 “爸妈。” “妈什么妈,我问你这事你到底要怎么办?你比她大那么多岁,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啊?那俩孩子都看不见啊你们,哦你们这头拖着,将来那证明上的日期比照孩子出生日期差远了。那他俩算啥? 多大人了,这点东西都想不到。还是军人呢。还有你林青玉,别给我黏黏糊糊的,痛痛快快的,你要不结婚,要不拉到。你出去瞧瞧,谁家能跟咱家一样。” “娘!” “妈!” 徐榛年用眼神安抚了下林青玉,随后肯定地道,“妈,那都不是事儿。我们结婚得先打报告,孩子出生证明到时候我让我妈改一下时间,您担心的私生子啊不会发生的。 爸妈,咱们都别逼青玉行不行?你们就让我们多处处吧,也让她自个儿心甘情愿的。” 李月娥还要再说,林建友拉住她,“行了,你们也都是当爹妈的了。时间可以给,但是总不能到俩孩子几岁了,你们还这样吧?你们娘也是为你们好。她脾气急,你别放心上。” “我知道的爸,爸您放心我尽快让青玉对我放心松口的。”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别聚在这儿了。” 徐榛年拉着心情不好的林青玉到了车上,车门还是大敞四开的状态。徐榛年一手放在林青玉的头上,另一只干燥的大手直接握着林青玉的手。 “没事啊,咱国家这么大了,每家情况都不一样,这那等类比的。妈那么说别的意思,就是情绪到了,话赶话的。”徐榛年始终牵着她的手。 林青玉心里也乱,她事实再一次告诉她,你真的太高估自己了。 以为多解答了几年的情感问题,她就能把家事、感情都理的清清楚楚。 却忘了,从前电话进来,人家就那么几分钟的陈述时间,然后她就听着那些片面之词对着人家的事情一顿噼里啪啦地分析瞎怼。 可她真的了解清楚了吗? 没有。 她不过是站在看客的角度上,有时候甚至是在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指点别人。而她又有多少次的犀利怼人其实是为了收听率? 她哪有什么经验啊,所以当她套用情感主播那些年的经验来处理自己事的时候,才会搞成现在这样。 林青玉这回如实告知: “其实我是害怕结婚,结了婚一堆儿的事,也不光是我们的,这是两家的。每天在家等着,或者因为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或者时间久了,两看生厌……婚姻中这样的那样的问题太多了,光是想想我就怕。” 徐榛年听到她这一番话,第一感觉是诧异,她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丫头,哪来这么多对婚姻的想法?别人都是期待的,她可倒好,反着来。这小妞为什么就跟正常人思维这么不一样?! 然后就是心疼,这是过去几个月一个人又当妈又当爹,受了多少苦才会这样信不着人。 最后当然也有点气她信不着自己。 他看着林青玉。 人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此刻穿着最普通衬衣长裤布鞋,额前的刘海儿还有些油乎乎,一脸汗珠子表情还不好,又瘦得没几两肉的林青玉算不上什么大美女。 可偏偏也是这幅倔强模样的林青玉,让徐榛年另眼相待,甚至此刻他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怜爱,笑道: “说得不如做的,你以后看我表现。这不怨你,这怨我不能让你相信。以后我都不逼你。” “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咋瞅上你的?”他突然就是想说说这心理历程,不再这么含含糊糊的了。 林青玉摇头。 徐榛年放下放在她头顶的手,两手摩挲着林青玉的小手玩。 “我们第一次见面还记得吧?” 林青玉回忆着,“胡同口?” 徐榛年就满意地点头,“是,那是第一回 。你撞到我身上来,我当时觉得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多看了你两眼。?就你穿那个酱色棉袄,头发上都结冰了,一身屯迷糊的村姑样儿。可我就像突然脚底生根立在那里了一样,一直盯着你,看你招呼,看你烙饼。开始还误会你们关系了。” “然后就是下雨那次,你朝我走来,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打招呼呢。我都准备好了结果你就跑过了我,当时觉得好难堪。这自作多情的。”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林青玉疑惑了,她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你还说!就有一天傍晚,估计你也是从学校回来吧。撑着把小破伞。我那时候马上要去前线了,我还寻思这会儿遇见你是不是注定,是不是就是咱俩要有什么?你可倒好。不提这茬,然后就是我做完手术,看到你我都没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做梦。以前是爱瞅你,还总梦到你,于是那阵子,我就明白了。什么爱瞅你,那是喜欢。 想明白了我就配合医生配合可好了,没到家就碰上你了。我当时还以为你要回老家……” “你这么早就有这心思啦?可我当时一点儿没感觉到啊,你坐在那一言不发的。” “我都余光瞅你。你那会儿造得多磕碜啊,头发都软踏踏的,浑身是汗,衣服湿了也不知道挡挡……” 林青玉瞪他,这人怎么表白还带埋汰她的。 “后来知道你去苏国了,我都气死了。等我赶到火车站你们那火车刚开。我当时就怪我那腿,还怪你们家。这是要干嘛啊,这是多缺钱啊,可着个大姑娘家家的这么祸害。别打我,我说心里话。 总之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天天盼着你回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吧,结果那车上发生抢劫案。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吓死了,列车进站之前我甚至都祈祷了,希望你没事。找到你,你才说几句话啊,就晕我怀里。 你爹娘和我说,你打小学习就好,等考上大学了,你们那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你。像他们说的那般漂亮、骄傲的你,打我们认识后我通通没见过。 我看到的你,不是围着个黑布围裙的小贩儿,就是邋里邋遢的小可怜儿。 可不管你外表怎么样,我瞅你都顺眼。只要看到你就乐呵。你身上有很多人都没有的那股劲儿?但是答应我,危险的钱,咱不赚了,咱不缺那两个,没必要拿自己冒险。”说着徐榛年又把车钥匙拔下来放在林青玉手中,然后从裤兜掏出一把钥匙。 “我马上要回部队了,这车给你。但你得去学怎么开车,没学会前不要开。这是咱们家的钥匙,你听我说,那房子是我自己买的,一分没花家里的。我妈真不是那样的人……算了不说这个。总之,你拿我东西天经地义。存折也给你,我不在,你和孩子要吃啥用啥自个儿买。” 林青玉被他着弄得都伤感起来了,扭头看窗外,“干嘛啊,不是说能回来就回来。你是不是又要上战场?!” 想到这里她又盯着徐榛年。 “傻妮儿,你当上战场那么容易呢!我没骗你,只要能回来我一定回来。我是怕我不在,你再有个什么事。 我下午不是出去挺久的嘛,明天会有人来装冰柜和电话,我还给俩孩子买了些东西,什么学步车什么的。有了冰柜,以后你们就能一次多备点,用不着天天腌肉啥的……” 林青玉都没想到他心那么细,才要好好在一起,他又得走:“你这人可真讨厌,走就走吧还这么话痨。” 徐榛年哑言一笑:“我都说完了。” 林青玉一懵,从徐榛年的怀里仰头问道:“啊?” “走吧,进去吧。我要去部队报到了。” “现在?!”说完可能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又直接下了车,压低声音说,“那走吧。” 徐榛年看着林青玉的背影,笑了笑,“还得和长辈们说一声。这车我帮你停好。” 林青玉应了一声,也没等他,自己就进院子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鼻子就酸酸的,也不是不知道他要回去啊? 后面的徐榛年叹口气。 小妞和他藏着掖着干嘛使呢?他都感觉出来她舍不得了,还光给他个背影。 你说她刚才要是和正常的姑娘一样,一下子哭了,拽着自己的胳膊说,“哥,我舍不得你,你去报到啥时候还能回来啊?我怎么办啊?” 那他得啥样? 还是算了,真那样了,也不是他能一个人生孩子带孩子的青玉了。 第二天一早,202吉普车就来了。 开车的是陈瑞。 “弟妹,有些日子没见了。要不听榛年说,我都不知道你在这儿开了家火锅店。” 林青玉就笑着招呼,“麻烦你了陈大哥,等回来了,我请你吃饭。” “那你们这顿可逃不了。”说着他进了院子,陈瑞心里怎么想的林青玉不清楚,不过看他表情略丰富,笑容过多但也不会让人感觉是假装的。 他见到林建友首先就是笑着迎上去,介绍自己事谁,然后又仔细地说了咱们这趟怎么走,最后看到老爷子了,又让林青玉先扶着老爷子上车。 林建友他们呢,包袱是早就打好的,现在就是搬上车。陈瑞也跟着自己一块搬东西,李月娥没去搬东西,她还在厨房最后面的收尾。 她一早就起来包包子啦,肉馅的,各个皮薄馅大。这为了他们又是去接,又是给送回去,还不知道那孩子得踏多少人情进去呢!给人家多准备些吃的,看着也能更好看些。 想到这儿,李月娥又不得想到昨晚的事,唉算了反正她说了小鱼也不听。控制控制住自己,现在有小榛朋友在,她更不能瞎嘚嘚。得给孩子留面子。 临上车时,和梁满月玩着的龙凤胎就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突然就在摇篮里哭了起来。那嚎的姥姥上车的脚步一顿,扶着车门回头都想过去抱抱孩子。 “娘,没事儿,一会子我哄哄他们。”林青玉眼圈儿也红了,舍不得啊。 “闺女啊,多一句少一句,你是小辈别计较。脾气收起来点儿,对小榛也好点……”李月娥交代完俩孩子的,又放心不下闺女,觉得有好多话都没林青玉说呢就要走了。 谁都明白着呢,当妈的一定有好多话要说,连林建友都没去催促。 他自己倒没浪费时间,就叮嘱了林青玉:“你要忙不过来就不卖麻辣烫,就做晚上的。等你哥回来再,有啥事就打电话回来……” 等所有人都上车了,在快开车时,林青玉一跃跳起,嗖地就往车厢地上扔了几卷用皮筋卷好的大团结。扔完就喊:“别省着,该买啥买啥。开车吧,开车吧!” 林建友都被车拉走了,还站在车厢那嚷嚷着“这败家孩子”。 林青玉甚至都能看到她爹动怒的表情。 梁满月和林青玉一人抱一个孩子,一起伫立在街口,冲着后车厢的林家人挥手再见。 林青晨穿着新衣裳,这身运动服和京都中小学生的校服很像,他两手放在嘴边,冲林青玉喊:“姐姐,放假我再来啊。” 李月娥扯开在车外侧的老儿子,塞林建友那,大喊:“小鱼啊?我给腌的萝卜黄瓜你记得吃,吃不完的当小菜送。有时间的时候你得去看看人家奶奶,那是长辈。” 林青玉两手作喇叭状:“知道了,娘!”喊完,眼泪下来了…… 部队那头的徐榛年,报道的第一天就往他领导的办公室交了结婚报告。 “哟,这休假过挺好,媳妇都找到了。这下你妈可算是不用愁了。”指挥部部长纪红兵打趣了一声。 ” 徐榛年和他也熟悉,笑嘻嘻地,“等结婚的时候,纪头儿得多喝两杯。” “这还用你说!哪家姑娘啊能把你拿下,这消息传出去估计得一票大姑娘伤心喽。” “您可别开我玩笑了。她不是京都人,东北的。” 纪红兵这下倒有点惊讶了,还以为他们家会找门当户对的呢。 他那眼神徐榛年一下就看明白了,“啥年代了啊,您还那老思想。” 纪红兵被他那语气气的,“得,你快滚吧。通知他们都到会议室里开会。” 京都军区指挥部会议室。 今儿的会议主题,和往常那些都不太一样。就两个字:裁军。 去年主席在十一月初的时候,下了一个足以令全世界都侧目的战略决策:全军裁减员额一百万。 这一场在历史上被称为百万大裁军的运动,从一九八四年被提出后,到一九八五年六月在全军上下通报、执行。 他们指挥部接到通知,这个月正式开始裁军。 会议上,指挥部的领导、军官们都在讨论商量裁军的标准。他们一个个都群情激愤,而徐榛年皱着眉看着前面那叠得老高的名单册。 会议的最后,纪红兵又撩下两句:“像是团职通信员、营级保密员,类似这种的,名单都整理出来。现在这样的都已经不需要了。” 从这场会议后,部里气氛就变了。应该说也不止是指挥部,整个军区气氛都不同了。 徐榛年的桌子上堆着几摞个人资料,他看的很细,但凡曾经为军区为国家做过贡献的都会额外标准出来。因为他想着,哪怕他们现在不得不被迫复员,那么他也希望他们能够因为过往的功勋被安排得好一些。 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观念,以至于徐榛年的工作量比别人的都大。和林青玉说好会尽量回去的他,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没离开会军区。 再次开会的时候,徐榛年交上去的报表成了范本。纪红兵看着手里的报表,欣赏油然而生。 他食指敲了敲桌面,看向会议室的军官们: “你们都传阅学学。” 作者有话说: 完成目标!明天见~ 感谢在2022-06-13 22:08:20~2022-06-14 20: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家人回去以后,林青玉和梁满月作伴。 头一天,林青玉就把仨房间都打扫了。她带孩子睡一间,梁满月睡一间,给大哥留了一间。 等小陈来上班了,店里就正常做生意。徐榛年说的冰柜是快中午的时候拉来的,那时候店里还有附近胡同过来买麻辣烫的老客,就有人忍不住问林青玉:“小老板,挺下本钱啊?这冰柜没少花钱吧?” 林青玉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不过有一个还是方便些。” 有那心思活络的就知道,这是挣钱了,要不谁舍得这么大投入啊。于是就有一小伙子在付钱的时候顺嘴问了句,“小老板,这麻辣烫的底子你卖不卖?我不在咱这儿卖,在别处支个摊子行吗?” 林青玉看了眼问话这人,面熟,应该就是附近的。 小伙子接着道,“家里兄弟姐妹的挤一块儿,就咱每个月六七十的工资,啥时候能自己买套房子?想结婚都不知道得等到哪年月。 这不,我看你这生意就不错。就寻思来问问。” 他这话也提醒了林青玉,之前她就盘算着得再整一个生意做。 于是林青玉想了想,“你晚上有时间吗,晚上再过来咱详细聊聊。” 那小伙子一听这口风是有戏啊,赶紧笑着道,“有有有,那我下了班就过来。” 林青玉想的是能不能做底料。 这时候还没后世那么多五花八门的调料、底料什么的,那个被国人带到全世界的辣椒酱都得到九十年代末才面世。 所以这个市场目前都还算一片空白。不过她自己肯定不行,得找厂子。最好是那种干不下去的食品厂,她再给顶下来。不过她现在就小几万块,估计得去办贷款。 唉,她一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不知道用这个房子抵押,能不能行? 实在不行就只能上郊区买块空地,自己整小作坊了。 想到这,林青玉有些急躁起来。钱还是不够。 “哇!”孩子的哭声让林青玉回过神,她扭头几步从摇篮里抱起榕榕。 “怎么了?姐姐碰到你包包啦?没事没事,妈妈呼呼,不疼啊。” 榕榕顶着脑门那弹珠大小的包在妈妈怀里抽抽搭搭的。 桐桐看着弟弟哭,自己也有瘪嘴要嚎的趋势,梁满月赶紧抱起来哄,“没事啊小桐,你妈妈没说你。来,月月姨带你去吹口琴去。” 过了一点半以后基本就没啥客人了,林青玉让小陈关了一半门。吧台那装了电风扇,小陈就在那看店顺便午休。 后面院子里,梁满月带着俩孩子睡午觉,林青玉则坐在书桌前。 面前摊开的是一本日记本,她手里捏着笔,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正眯眼看刚写下的一段话: 别人不干的时候你干,等干的人多了你就别干了。别贪心,及时抽身很重要。 这是在她发现自己竟然还想着去苏国疯狂一把后,写来警醒自己的。 走捷径虽然暴利,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上次就遇到抢劫了,那下回要是更倒霉咋整? 等真被困那火车上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再怎么后悔都没用了。 想到这儿,她握着笔在日记本上唰唰唰地把脑子里的点子记下。 她那几万块乍一看多,可真要做什么吧,也只能一步步来折腾小生意。 一个是因为钱少,另一个是因为得三年后才有企业法。公司法更是得九十年代才有,现在人家那私人企业哪个不是找关系挂靠的? 民以食为天,甭管到什么时候,做吃的只要不是太难吃就差不了。更何况这年代吃的哪有后世丰富多彩的,所以林青玉目前就认准了这道儿。 先就把火锅底料和麻辣烫底料做出来,小范围的卖,哦对她还得想个名字再去注册商标,趁着人家没反应过来,她先占据市场。 等这些小买卖赚到钱了,她就买地。专买现在还是郊区荒地的,以后不管是她自己盖楼还是卖给别人她都不会亏。 还有林飞文,他的到来提醒了老家还有一堆儿小鱼记在心里,曾经帮过她,帮过他们家的人。 不知道这次哥哥回去会带回来多少人,但是人家愿意来,就是相信他们,那她就得安排好。 现在京都盖楼的地方很多,那么多工人总得吃饭吧。不过不知道他们是包饭还是发伙食费,这个还得再去考察考察。 老家的人就可以都带教会做煎饼果子,工地不行就去医院还有学校附近,总能让他们赚到钱。 优哉游哉晃悠着两条小细腿写计划书的林青玉,并不知道此时林家人回村引起了多大的热闹。 桐照渔村不大,村民们也几乎都是渔民。渔场停工已经一个多月,改制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与这消息同样有热度的还有老林家许是要起来的说法。 上一次林青玉兄妹回来后,他们家还完了多年的饥荒,在大伙儿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很快被人接去京都。 他们走得太快,村里人对于林家的一夜乍富,说啥的都有。 有说,那可真是苦到头了,供出一个大学生不就只剩下享福喽。有羡慕两句,然后转身回去就要求自家孩子好好学习。还有酸溜溜猜测那兄妹俩是在京都干啥买卖了才挣到这许多钱的。 然而自从林家的三层小楼拔地而起以后,桐照村村民都把那个许是去了。林家这就是已经起来了! 三层的楼房啊!十里八村的独一份! 房子在国人心中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十个被问有钱以后最想做什么事的,估计都得有七八个会回答盖或者买房子。 所以这下子,那些褒贬不一、众说纷纭的说法都变成几乎统一的羡慕了。 不是有那个说法吗,你比别人强一节,别人会嫉妒。可当你都比别人高出老多老多到遥不可及了,那别人就只剩下了羡慕。 所以当载着林家人的202吉普车进村的时候,从林有根到林青晨就是陈瑞都感受到了乡亲们异常的热情。 村口的大树边儿聚着一群闲唠嗑的人,有眼尖看到车开来的,立马就嚷起来了: “是建友他们回来了不?看看!” 随着这一声,一群人都站着看车开过来。陈瑞注意到,特意减慢了速度,等开到他们跟前的时候还特意停了车。 林青晨第一探出头。 “哎哟,林老哥回来啦?身体还好吧,我瞧着你挺硬实的。”有个老头看到林有根就打了声招呼。 另一个老头先是看到林有根一身盘扣唐装,然后才赞叹道:“还是老弟你有福气,瞧瞧这穿的,哪还像俺们村里人。就跟过去那老太爷似的!” 林有根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他摸了摸后腰处的烟袋锅子:“回来了,挺好的,都挺好。俺们先回去,赶明儿都上家来吃饭。” 就这样车后面跟着越来越多的村民,给林家看房子的林舅舅也听到动静,冲到门口。 等到林家新房的时候,就是陈瑞都惊讶了,情不自禁说:“哎呀!” 哎呀,也太像样啦,这是直观第一感受。 铁门白墙,鹅卵石铺的小路,和外国电影里头一样的房子。 林建友就笑着显摆,“这都是小鱼给她舅说的,说是啥别,别墅。我们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就依着她了,没想到效果还真不赖。”? 这岂止是不赖,就是我才买的京都市中心的新小区也没好啊! “这个好,和那外国电影里头他们住的差不多。等赶明儿的,我也去划拉一块地让弟妹给我设计设计。”陈瑞笑着说。 “爹,咱快卸东西吧!也让陈大哥好好歇歇。”林青旸道。 “嗳,你说的是。卸东西卸东西。” 于是,好说歹说把老爷子劝进去后,大伙儿就忙了起来。旁边看热闹的也都帮着卸行李,人多,没一会子就全拿好了。 他们没忙着收拾,李月娥是带着老儿子直接进了新厨房,而其他人都在客厅里说话。 “月娥,我们想着你们刚回来家里应该也没啥菜,给你拿了点过来。”厨房门口挤着几个平时和李月娥关系很好的妇女。 “哎哟,我正愁呢,还想让我家小子跑一趟。” “嗐,跑啥呀。缺啥就上我家园子里摘去。”车把式老王媳妇拎着菜篮子率先进了厨房。 “就是,我还给带了些虾子来,今早上刚捡回来的,新鲜着呢。”村长媳妇陈小琴也笑着道。 “坐,来,大瑞,坐下喝水。”林有根示意林建友他们也坐下,歇口气。 “辛苦你了孩子,你不忙吧?咱这儿你别看是个村子,其实风光老好了。你别急着回去,等让大旸带你出海看看,钓鱼也成。你可得在咱这儿多玩两天。” 陈瑞接过茶杯,笑着道,“好勒,我正好没事。青旸要是想在家多呆两天,咱就晚点回去。” “那感情好,明天就让他带你去看海上日出。这没看过的都稀罕。” 那边林建友也在招呼,那都是跟他家走的近的,他邀请人家明儿都来吃暖屋饭。 其他人自然都是夸的,又是说林青旸看着不一样了,又是说林青晨也长高了,最后问到林青玉。 “小鱼怎么没回来啊?我家婆娘前阵子还说要给张罗个好对象呢。”和林建友一条船的张爱国说道。 进来送柿子黄瓜的村长媳妇和李月娥正好听到这句话,陈小琴放下柿子,嗤笑了声: “你了快叫桂花别折腾了,就咱们这儿,好哪去呀。人家孩子马上大学毕业了,可不得留在京都啊。是吧月娥?” “嗳,我家丫头明年就实习了。留不留京都的没听她说,不过对象倒是真不用介绍,小鱼她有对象了。” “啥?”听到这话的都愣了。 还是陈小琴反应最快,“是这小伙子吧,我就看着他长得高高大大……” “大娘,我不是我婶儿的姑爷。我兄弟才是,只不过他得回部队,抽不出时间来送。我这才顶上。 我哥儿们可比我优秀多了。比我高比我壮比我有本事,他是军人。就是时间上不太自由。等下回的,他们得回来办一场的呢。到时候你们就见到了。大爷大娘们,我叫陈瑞,哈哈。”陈瑞赶紧站起来解释。 陈瑞这几句话说得屋里屋外听到的人都愣了。 还得是陈小琴,不愧是村长媳妇,又是率先反应过来。扭头问道:“这意思是都要结婚了?” 这一问,就有人跟着附和:“林家有喜事?咋没听到啥信儿?” “那先前二狗说的不会是真的吧?啥两个孩子……” 这话一出,大伙儿看林家人眼神都不一样了。屋里屋外也乱了起来,说啥的都有。 林建友站起,干咳了一声,“那什么,我家丫头找了个当兵的。不是对象,是结婚了。我听飞文说了,上次二狗看到的就是我家龙凤胎。咳咳,孩子……” “这不是我哥儿们有任务吗,他才从西南那边回来呢。大伙儿都知道西南那边打战吧?他从去年就忙着国家交给他们的任务。 在咱城里啊,只要领证了就是两口子,他们当兵的还多一道,得有结婚报告。这些我哥儿们都有,就是剩下婚礼还没办。” “月娥……” “建友……” 解释了好半天才算是给这群村民们解释清楚了。 村里辈分最大,就是林有根都得喊声大哥的林老头敲了敲拐杖: “行了行了,这乱的。东西都没收拾好呢。都家去吧,有啥明天再说。都散了,散了啊。” 第二天陈瑞没能出海看日出,因为天蒙蒙亮他就跟着林青旸去把林舅舅之前帮着定好的猪肉给拉了回来。 林青旸怕妹妹一人忙不过来,压根就不敢浪费时间。在家也和赶场子一般,当天夜里就去了姥姥家。 接姥姥他们来吃酒的同时也把妹妹的事说了,又问两个表哥要不要和他进京。姥姥家条件也算不上好,可那些年他家困难的时候,他两个舅舅都没轻了帮衬他们家。 他愿意带,人家肯定愿意啊。当即就收拾了东西准备跟着一块去了。 到了吃酒这天,林家都忙疯了。好在新房子厨房够大,要不这十几个人都站不下。 开席的时候陈瑞硬是被拉上了主桌。 知道他是小鱼夫家人,林姥姥和林姥爷可热心了,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吃,孩子多吃点。俺们这就是海货管够,这都是今儿早上才捞起来。瞧瞧这大青蟹,也是运气好才捞到这么大的,这个个都得有一斤重哩!” “嗳,谢谢姥姥。”说着陈瑞就拆了一只青蟹,入眼就是满满的蟹黄和蟹膏。 他一脸享受地嚼着蟹肉也不忘真心地夸一句:“好蟹啊好蟹,这膏顶壳尖了都!真鲜啊!” 林有根骄傲道:“别看俺们村子小,可俺们这一片海域里的海货是附近最鲜最多的!这也就是山路难走,要不俺们村也不能是这样!” 林明生接过话茬,“是啊,要不是运输不方便,原来跟俺们渔场合作的单位能更多。” 陈瑞很认同的点头:“京都大饭店里的青蟹都没好,我吃着这石斑也是肉质鲜嫩得紧,这么好的海鲜运不出去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林明生叹气。 “吃吃吃,别说这些了。”林建友招呼道。 这天过了,他们才算能踹口气。 “孩子,真不好意思,说是让你多留两天玩玩,结果但累得你跟我们一起招呼。”林建友对陈瑞道。 陈瑞不在意地笑了笑,“叔,这有啥。我都是替榛年做的,这些不都是他应该做的啊。” “嗳,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了……” “真不用,叔您别见外。对了,叔,我有一事想问您。”陈瑞这两天虽说跟着忙乎了但也不是真就一点都没在村里走动的。 桐照渔村离海边近,渔场那边有一条步道,到了下午看夕阳老美了。陈瑞昨天就见识过了,他是做什么的? 倒爷啊,怎么可能眼光和触觉不敏锐。 他一下就意识到,这个村子确实风景好。 少年时,他还和几个兄弟去过秦皇岛。七十年代呀,那会儿去看海的人就不算少。 “你说,就是我不知道的,我去打听。”林建友道。 “那山路政府就没说要修吗,我听大伙儿说这儿的渔场都要改制了。” “这事儿啊,修不起,修一条路得多少钱了!” 陈瑞应了,暂且把心里的想法放下。 而在林青旸带着表哥和几个老乡往京都赶的时候,林青玉也已经开学了。 开学第一天的大清早,天还没亮她就起来包了白菜猪肉馅饺子,足足装满了三个铝饭盒。 把龙凤胎安顿好以后,林青玉就带着请假条和饭盒骑车去了学校。 梁满月穿着和林青玉一模一样的连衣裙站在教学楼下等她。两个穿得一样的漂亮姑娘在人群里格外扎眼,可她俩自己还没感觉。一路说说笑笑的,一点儿也没在意别人的目光。 直到上了楼才发现路过的同学好像看她们眼神不对了。怎么这一个个就频频回头疑惑地望着她们呢? 爬完楼,林青玉想着饺子不能放太久,“月月,你先进去吧,我给马老师送点东西。” 可等林青玉到了办公室才发现里头竟然一位老师都不在。她放下饺子,正要转身,梁满月就气喘吁吁扶着办公室的门框叫她。 “小,小鱼,田,田丽爸妈,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推,当即就摔倒在地。左脚被右脚压着,都磕在了门槛上。 “啊!”梁满月惨叫,她的左脚好痛,还被人踩了。 同一时间,刚才推到梁满月的中年妇女一进办公室就对着林青玉鞠躬,“姑娘,我给你道歉了。你就放过我家丽丽吧?她才十九岁呀……”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6-14 20:51:54~2022-06-15 20:0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enevieve 10瓶;9344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月月,月月,你没事吧?”林青玉没工夫和她掰扯,她绕开那妇女想跑到梁满月身边,可那女的却一直拉着她衣服。 跟着后面跑过来的马老师一看先是被躺地上的梁满月吓了一大跳,然后又看见田丽家长拉着林青玉不放。她急步上前,帮着林青玉。 马老师冷着脸对着田丽妈妈道,“您再这样我叫保安上来了。” 然而她这话一点震慑性都没,田丽妈妈照样大吵大闹。林青玉扶着梁满月起来,“怎么样?哪摔疼了?” 梁满月回答的声音都被盖了过去。 林青玉把梁满月交给旁边的同学,走上前,一拍桌子。 “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你女儿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这话一出,她终于不闹了。 办公室顿时静了下来,田丽妈妈张着嘴看林青玉,似乎是被她这股气势吓到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马老师,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先送月月去看看,等回来再和您解释。您桌上的饭盒是我给您带的饺子。”说着她又对着田丽妈妈道: “你女儿是犯了法,你缠着我有什么用?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再在学校闹,估计你女儿罪更重。自己合计合计吧。” 说完林青玉就去扶梁满月,可梁满月一动脚就痛。她正想着要不要找人背月月的时候,班长赵卓然站了出来。 “我背梁满月同学去医务室吧。” 马老师刚才也被林青玉那气势震到了,这会子赵卓然一说话,她清醒过来,“嗳,行,卓然背着下去,再叫几个同学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她看着林青玉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梁满月的脚没骨折,就是左脚脚踝扭到了,肿得老高。 她爸妈都不在家,林青玉索性让她接着住自己那里。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和马老师请假。” “好。”梁满月捂住小嘴,眼里全是笑意,小声耳语:“这摔得还真及时,这下我也可以和你一样请假了。嘿嘿。” 林青玉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还嘿嘿呢,心真够大的,好险没骨折,要不看这丫头还笑不笑得出来。 梁满月满脸调皮,“小鱼你包里放了啥啊,好香啊。”她早上来还没吃早饭呢。 林青玉顺手把布兜解开,打开饭盒又很有眼见力地,拿盖子给医务室的校医夹了一盖子送过去。 “行了,你在这儿吃。我去给你请假。” “嗯嗯嗯。”梁满月嘴里塞了饺子,闻言头都没抬,含含糊糊地点头应了。 林青玉笑笑就出了医务室,才刚走出大门呢,就看到等在一旁的赵卓然。 “班长,你还在啊?月月没事,就是脚扭到了。”林青玉还以为他是因为身为班长关心同学。 赵卓然显然有些紧张,他局促地推了下眼镜,看了眼林青玉,“我们一块儿走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们都得回教室,不一起走还得咋走啊? 林青玉倒是没说什么,她在想着田丽那事,看来还是得去看看她。本来她想着她过得好就是对田丽最大的报复,根本不用在意她。 因为对于她那样嫉妒原主的人,让她知道别人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她应该更难受更憋屈。 可今天这事闹的,她觉得还是得去一趟,要不人家还觉得她好欺负呢,不然怎么还专门等着开学来闹。 “青、林青玉同学。”赵卓然叫了一声。 林青玉回过神看他,“有事?”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田丽,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你和田丽到底有什么事,她怎么就……” 林青玉打断他,“你去问她吧。”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老师,这是我的请假条。还有梁满月,她左脚扭了,校医说虽然没骨折,但最好也不要下地。” 马老师的视线落在林青玉的请假条上,那是院长直接开的。其实她之前就接到他们系主任通知了,说是林青玉来请假就同意。 短短半年,这个学生变了很多。明明是同一张脸,可她看着却觉得好陌生。 她收了请假条,放进桌子后,深深地看了眼林青玉: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从你上学期跟我说要走读以后,你就变了。 上课不认真、迟到早退,这些都是小事我之前也没找你说过。可这次,就不说你跟田丽有什么事了,她既然被抓了,那肯定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可让我惊讶的是,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啊,还有这个——”她指了指刚收好的请假条。 “你知不知道我们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是怎么说你的?” 马老师说到这停顿了下,拍了拍林青玉的肩膀,忽然握拳鼓劲道:“算了不说这些,我就想告诉你,京都很大,可世界更大。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不要做以后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林青玉明白了,这是有人传她傍上二代吧? “马老师,我开了家火锅店,生意挺好的。在北站那边,您有时间可以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马老师微愣。 林青玉继续道,“马老师,考试的时候我再回学校看您。” 林青玉打面的送梁满月回去后,先把龙凤胎接了回来,然后才开车去百货大楼给梁满月买换洗衣服。 还没到百货大楼呢,也就半道上吧,林青玉等着交警指挥交通的时候,随意往外面一瞥就看到穿着黑色贡缎带金线的唐装的徐奶奶。 原来每回见她都盘得溜光水滑的头发这会子看着也乱糟糟的,身边放着两个布兜,就那么坐在马路伢子边上。 林青玉心里一咯噔,这老太太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等交通放行后她就赶紧开到老太太旁边。 “徐奶奶,您怎么在这儿?” 老太太听到有人见她,一抬头发现是林青玉后,眼睛都亮了。 老太太自从上次在林家那么一顿回去后就浑身不得劲,加上又知道大孙子受伤了,两件事一压,老人又心堵得慌,可不就病了吗? 才刚刚好利索呢,她就寻思得去看看老孙媳和曾孙啊。知道儿子可能不会同意,她干脆趁着大伙儿都没注意,自己带着东西就出来了。 刚出大院她还认识路,知道得坐公交车,可她坐反了。然后就彻底迷糊了,跟人家打听了要坐几路车后,才倒了两趟车就发现钱包丢了。 于是她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就这样提着两布兜在大街上瞎逛。刚才是她实在走不动了,才在马路伢子上坐了下来。 她扶着林青玉站起身,都不顾拍身上的灰,脸笑的跟朵菊花似的和林青玉对视。 “丫头,奶奶累啊!” 林青玉帮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看着老太太那样子,又主动提起地上的布兜:“徐奶奶,上车吧,我送您回去。”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够礼貌的了,可徐老太太一听她这话,脸色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怎么不叫奶奶?” 她的视线放在面前的皇冠车上。 睫毛扇动了下,林青玉想到徐榛年,低声道:“奶奶。” 徐老太太脸上又恢复成最初的笑模样,她靠在林青玉身上,又像第一次见面那回一样,把林青玉房拐杖了。 “嗳!这就乖了。我不回去,我就是想去看你们的。走,奶奶请你吃饭去!” 是怎么坐进粥铺的,林青玉觉得是不是这一个上午发生太多事了,她这好像迷里迷瞪没睡醒似的。 就记得老太太坐在副驾,一路指挥她怎么开,然后她们一老一少就来了。 “丫头,你这车开得不错,稳当。就该这样,小榛平时也不开这玩意,扔在老宅也是浪费。” 砂锅粥店里,徐老太太靠在座椅里,像是缓过劲来了,没有刚才在路边的无精打采了。 林青玉听她说车,本来还有些尴尬。可徐老太太像是完全忘了上次那事儿一般,对她的态度真就和普通人家奶奶对孙媳妇的一样。 她和林青玉介绍,“你别看这家店不大,人家卖粥卖了几十年了呢。就是那十年里转了国营的,也是他家自己人做大师傅呢。 你老家不也是海边的吗,人家这也有海鲜粥,从津市运过来的。你瞧瞧菜单,想吃啥就点。” 突如其来碰上徐奶奶,又莫名其妙来喝粥了,林青玉略显傻呆呆的。身子不自觉向后,有点儿躲的架势。 “奶奶,我不饿,才吃过早饭没多久。” 徐老太太没听林青玉的,她叫来服务员,都不用看菜单就熟络地点菜: “给我们来份虾蟹粥和膏蟹粥、再要一笼虾饺和一份炒时蔬,还要一份烤鸭拼叉烧加春饼。丫头你带没带饭盒?没带啊,那算了。本来还想给孩子带份海参小米粥,那赶明儿咱带着孩子来喝吧。”徐老太太一本正经微笑道。 “奶奶,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家里都知道吗?” 这话问得徐老太太又变了脸色。 林青玉看她这样心里也有些无奈了,这多大年纪了啊,还整离家出走这出。也不知道那头是不是找人找得要疯了。 林青玉没想错,从徐家保姆荷花发现老太太不在了后她就差没把大院儿都翻出来了。最后哆哆嗦嗦地给徐志清打电话。 “叔叔,大娘不见了……” 什么? 可徐志清急着开会这一时也走不开,他略思考了下就对着秘书耳语几句。 说的是让人去林青玉那找。 这边粥铺里,林青玉也在“盘问”这徐老太太,当知道连随身小包都丢了后,她嘴角抽了抽。 所以,没钱的老太太怎么请她吃饭? “电话?不记得,我都是记在小本本上的。小本本在我那小包里。没事丫头,志清一准儿能猜到我是来找你的。”老太太饿了一上午,这会儿正埋头吃呢,她一边剥虾,一边随口敷衍林青玉。 “可咱现在不是在这儿吗,就算真去了我家找,您也不在啊。” “额,那咋整啊?他们能不能都出来找我啊?”老太太这下才反应过来。 林青玉无奈道,“我给徐榛年打电话,让他去说。” 徐老太太听到这话儿顿时放心了,一是放心俩孩子和好了,二是放心能专心吃了。 烤鸭叉烧双拼上来了,徐老太太迫不及待地卷鸭肉和叉烧。那吃相林青玉看得都牙疼,老太太牙口应该不太好,鸭肉用牙硬拽,沾的嘴角都是酱汁。并且那个费力劲,她都担心老太太的牙被抻掉。 林青玉去打电话前,站起身从她包里掏出手绢儿递了过去:“奶奶,我去打电话,这手绢儿给您擦嘴边儿的酱汁。” 老太太空出一只手接帕子,嘴里也没停下嚼鸭肉,她朝着林青玉挥手。没工夫说话,意思意思得了。 你自己去,我心里有数这么厉害呢。? 徐榛年正好整理完一沓资料,他从兜里掏出烟,正要打火,突然想起来在林家见到的一幕。他老丈人抽烟都得避开林青玉和俩孩子呢。 林青玉不喜欢烟味。 他得出结论。 徐榛年把烟塞回盒子里,起身拿着茶缸子就去外面倒水。 还在走廊里呢,就有同事喊他,“榛年,找你的电话。” 徐榛年捧着茶缸快步回办公室,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他都到部队一个多礼拜了,可除了他给林青玉打电话,林青玉从来没主动找过他。 今儿是开学的日子,备不住就是请假的时候想到他,给他打电话了! “喂。”他放下茶缸接电话。 “是我。”林青玉道。 徐榛年脸上一下就绽开了笑,他看了眼办公室,大伙儿都在做自己的事,他压低声音,磁性的低音炮透过话筒传到林青玉的耳朵里: “想我啦?我过两天能回来……” 林青玉有点声控,听到这把声音,撩地心都痒痒的,耳根微红。 “你奶奶来找我了,我在半路上碰到她。老太太钱包都丢了,你和家里说一声吧,让别担心。” “啊?”徐榛年还以为林青玉真是想他才给他打电话呢。 “啊什么啊,你记得给家里打电话。你哪一天回来,我想去看田丽。” 徐榛年想了下,又看了看桌上的资料。 “我今儿就回来了。” “好,那你回来再说。” 林青玉挂了电话回粥铺的时候就看到老太太还埋着头在吃。她看着桌上的东西,皱了皱眉,“奶奶,您别吃了。太多了,胃该受不住了。” 徐老太太看向林青玉的目光里还有被影响了食欲的指责,但只一瞬的她就变了脸色。带着笑意和林青玉说: “丫头,奶奶上你那儿住,奶奶给你带孩子。” 林青玉下意识地拒绝。 可老太太油盐不进,最后连什么,我都这把岁数了,还有多久可活啊。我不就是想和小桐榕榕多相处相处么,老太太可怜啊。你们一个个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剩下我一个人在家里对着几堵墙,说句话都能听到回声。 “行了行了,您先和我回去吧。”林青玉受不了老太太装可怜,想着反正晚上徐榛年要回来了,到时候就让他去说服老太太。 “嗳,就得这样。那什么,奶奶再喝两口汽水儿。”徐老太太端起北冰洋喝了一口。 临要付账了,徐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钱包丢了,那还咋请客啊? 她抬眼瞅了瞅正在喝粥的林青玉,这丫头说不能浪费,硬是一勺勺往肚里送。 “丫头啊,其实你和小榛的事儿,是命里注定的,嗝……” 老太太打了个饱嗝,倒了口气。 林青玉赶紧起身给她拍后背,“您少喝点汽水儿的,瞧瞧这一股子橘子味。别再气不顺的。” 徐老太太拿帕子擦了擦嘴,“没事儿。奶奶就是跟你说,我原来找了个仙姑吧。给小榛算过,她说小榛未来媳妇的,条条都跟你中了!这……” 徐老太太又打嗝了,这会儿,林青玉说什么都不让老太太继续喝汽水了。 她放下勺子,她们吃得也差不多了。 “服务员,结账!”林青玉招呼道。 至于刚才徐老太太说的算命、仙姑啥的她是一个字都没相信。 服务员过来给他们抱账单: “你好同志,一共七十二元六毛八分。” 林青玉正从包里掏钱呢,对面老太太一听这价格,瞪直了眼: “你算差了吧?咋这么多钱?”老太太拧眉立眼,大嗓门喊道,跟前儿几桌吃饭的人都看向她们。 服务员记得她们是开汽车来的,因此她态度很好,她小声又重复地从头算了一遍:“您看,真没算错。” 徐老太太尴尬了,嘟囔着,“现在怎么这么贵了!” 她说请客吃饭的结果忘了自己钱包丢了。她瞅了瞅林青玉,林青玉刚点好钱递给服务员。 等服务员去找钱的时候,徐老太才说,“丫头,奶奶下次一定请你吃饭。咱吃个更贵的!”说完就开始拽手指头上的金戒指,戴的年头多了,她特用力才拽了下来,然后捧着金戒指,笑着对林青玉道: “你戴上!这是奶奶给你的,咱老徐家媳妇都有!” 林青玉笑了笑,没接戒指,反而扶起老太太一边胳膊,“您还走得动吧?来吧,扶着我。”说完老太太还举着戒指呢,她只好接过来重新替老太太戴上,笑着说了句,“戒指您戴好,该收的时候,我自然会收。” 徐老太太一听这话也高兴,这意思可不就是现在不收,以后会收吗? 她低垂下眼皮,心里又想起当初那个仙姑。想到她那长得和老孙子小时候一样一样的曾孙她就心花怒放,甚至琢磨着,是不是该再给仙姑添点香油钱? 林青玉带着徐老太太给梁满月买了东西才回去。一进院子就听到俩孩子叽哩哇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梁满月带着孩子们就在堂屋炕上,炕上铺了厚厚的棉絮,最上面是一层凉席。棉絮主要是怕孩子磕碰的。 “小鱼,你可回。”梁满月兴高采烈的声音在看到林青玉身后的徐老太太戛然而止。 这老太太谁啊。 她会看眼色,俩孩子可不管。看到妈妈回来了,坐在凉席上就开始冲着林青玉又是伸手又是叫唤的。 林青玉看着俩宝贝笑了,“别急,妈妈去洗个手再抱你们。”说着又对梁满月道,“月月,这是徐榛年奶奶,你也叫奶奶吧。” 徐老太太听着这介绍心里不满意面上却没露出分毫,她很和蔼地冲梁满月笑了笑,“丫头,我是龙凤胎太奶奶。” 林青玉自然听得明白徐老太太这小心思了,但是她没管,左右说得也没错。看着老太太想去抱孩子了,林青玉才赶紧拦住了。 “奶奶,咱们才从外头回来。得洗了手才能去抱孩子。” 徐老太太在心里骂林青玉臭讲究,可面上还是听了她的跟着一块儿去洗手。 龙凤胎过了六个月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大了些,有自己想法了。这会子的他们老认人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谁抱都行的小可爱了。 徐老太太陪着玩了几个小时,他俩才乐意让太奶抱一会儿。而老太太她年纪毕竟大了,到了下午一两点那阵子,孩子们开始打盹了,她也跟着犯困。 下午,林青玉跑了铁匠铺定制铁锅。这不她前儿接到林青旸的电话,说会从老家带人上京都。她就琢磨着,让乡亲们都去卖煎饼果子吧。那玩意的市场她实验过,而且段时间内就能真的挣到钱。也能让他们心里踏实点。 至于那俩表哥,原主留下的印象也不深刻,到时候看吧,看是啥性格,不行就留在店里帮忙。她准备上新产品——烤肉了。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学校外面就有那种烤肉火锅一起的自助餐厅。她也准备店里参考人家那样,为了提高这家的店的利润。 等她从铁匠铺回来的时候都快五点了,吃火锅的已经坐了一半。 还好她之前是把料炒好才出去的,要不小陈就来麻爪了。 晚上生意好,林青玉和小陈两个人忙着上菜。徐老太见前头热闹就从院子里走到前面。这一看她就愣住了,从前知道这丫头是个厉害的,可没想到这火锅店还真就叫她搞的这么红火。 “小老板,猪肉卷再来两盘,还有萝卜青菜的也多上几盘。” “小老板,散啤再上五袋。” “我们还要加鱼丸!” 林青玉和小陈两个人光是给各桌送菜送酒的,就忙得团团转。 “奶奶,您是饿了?您先吃点心垫吧一下。等我送完这桌的菜,给你们做饭。”林青玉两手都端着盘子,路过徐老太的说了句。 “不用,你忙着,奶奶不饿。等会小榛不是就回来了吗,让他帮着你。” 说曹操曹操到,徐老太太话音才落下没多久,徐榛年就蹬着自行车来了。 他停好车就撩起袖子,进院子洗手,然后就帮着上菜。 林青玉都没注意到他呢,还是小陈先看到,喊了声徐大哥,林青玉才听到。 “你去给奶奶他们做饭吧,前面我们忙得过来。”林青玉怀里抱了好几瓶冰啤酒,急冲冲地冲徐榛年说。 徐榛年长臂一伸,从她怀里拿出啤酒瓶子,“太凉了,别贴着自己。我去。” 林青玉弯了弯嘴角,“知道了。” 所有桌的菜都上齐了以后,店里就空了下来。 “小陈,你看着,我们去后面做饭去。忙起来了你来喊我。” “好的,青玉姐,你去吧。” 两人这才一起去了后院。 一进院子就听到奶奶在骂他闺女。 徐老太太在给俩孩子洗澡,她蹲着腰酸背痛的,刚转身去拿小马扎,再回来的就被俩孩子拍起的水溅了一身。 徐老太太抓着光溜溜的孩子擦香皂: “你们看看,太奶衣服都湿了。这么淘都跟你们爸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啊?还有你个小丫头片子,啥都摸,要不是太奶来得快,你都要把粑粑塞你弟弟嘴里了,你个小坏蛋。” “麻麻麻麻麻。”小桐咯咯笑,灯光下她盯着太奶的嘴型,想要认真复制对话,但叫不出,急坏了,大喊大叫拍水道:“哒哒哒!” 而榕榕也全身光溜溜的,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刚才姐姐对他做了什么,还傻笑着往姐姐身上泼水。 “别泼了,一会沫子要进眼里啦!哎哟,真是老了老了,才这么一会,我这腰……” “奶奶,我来吧!”徐榛年赶紧上前,他先扶起奶奶,然后就看到俩孩子张着嘴直勾勾瞅着他。 “咋了,半个月都没有,就不认识爸爸啦?” “粑粑。”小桐神奇地想起了太奶刚才的发音。 “不是粑粑,是爸爸。” 林青玉上前扶老太太到屋里,“奶奶,您歇着,我去做饭。” “嗳,辛苦丫头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6-15 20:02:32~2022-06-16 15: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妖20瓶;●)o(●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吃了饭,老太太非要林青玉也跟着一块儿送她回去。老小孩,老小孩,两人拿她没办法,只好一家四口送徐老太太回大院儿。 “月月,那你洗了澡就睡,东西放着,一会我回来再收拾。”林青玉交代道。 和屋里的说好了,她又去和小陈说,“等会你直接锁门回去就行。” 在林青玉带着孩子第一次去大院的时候,林青旸也快到了京都。 陈瑞送他们到火锅店门口也没下车,他也赶着回家哪,只说好过两天一定来吃饭。 “青旸哥,你回来了?!”这个点了,点里也不咋忙了,小陈就从吧台出来迎了上去。 林青旸朝他笑笑,然后就道,“给我们也开个锅子,都还没吃饭呢。你吃过了吗?” “吃了,前面青玉姐做了饭。她和徐大哥送奶奶回去了。”小陈把吧台的风扇一关,就乐呵地去厨房端锅子。 奶奶?是徐家奶奶吧。 “哥,爱国叔,大成子,继发,你们过来看看想吃点啥,都别客气哈,跟在家一样的。”林青旸先是让他们放下行李,然后就招呼着过去点菜。 这次跟着来的有五个人。两个表哥李宏明,李宏兴,林青旸的发小林成,林建友的老哥儿们张爱国还有他儿子张继发。 林青旸的两位表哥,是来的这五个人里跟林家关系最实在的了。 几人都有些无措地站在吧台前,看着林青旸熟络地和老客打招呼。 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大旸吗? 皇冠车停在三层小楼外面。 “丫头,走,进屋坐坐。”徐老太太招呼道。 来都来了,林青玉也不矫情,她抱着孩子下车。等车停好了,就让徐榛年抱孩子,她跟着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开开了。 出来一个穿着灰色衬衣,还包着头巾的大姐。她看到老太太叫了声,“大娘,您回来了?”声音里透着喜意。 “回来了,志清他们回了吗?”老太太边说边换鞋,也不忘给林青玉拿鞋,“这是前些天你妈……阿姨新给你买的。” 林青玉看着那双碎花拖鞋笑了笑,当即就弯腰换鞋。 “白阿姨今儿值班,徐叔叔还没回来。榛年,这是青玉吧?”荷花想帮着抱孩子,可俩孩子可能是到了陌生地方,有些粘爸妈。 林青玉就笑着对荷花道,“荷花姐你好,我是林青玉。” 换好鞋,老太太拉着林青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沙发旁边摆了两个摇篮,摇篮四周分别用粉色布和蓝色布包着。里面铺好了小被子,还摆了几个玩具。 “看看,一早就准备好了。榕榕,桐桐喜不喜欢?” 俩孩子的回答就是看着摇篮就想往里面扑,等孩子坐好以后,荷花还拿了两瓶奶粉过来给孩子们。 看姐弟俩在摇篮里玩得挺好,林青玉就放心了。 她环视了下大致情况。 全屋都是红木家具。客厅一角摆放的一架黑色钢琴,虽然上面盖了层布,但仍然能看到琴身被擦得锃亮。 沙发上套着沙发套,是米黄色上带点儿浅蓝色锁边儿。茶几上还铺着白色带花纹的茶几帘儿。旁边立着两个红双喜暖瓶。 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放大的全家福。对面是一排矮柜,上面放了台21寸的索尼彩电,现下也用了块白色蕾丝边帘子遮着。 目光在移过去,白墙上是一面□□。 客厅的又一个角落里,出乎林青玉意料,那地是个用一小块屏风隔出来的茶室。 风格很现代化,有点像榻榻米,四个座位,围着中间镂空的大实木桌子,桌上摆着茶具。旁边还放着个桶,接了个管子。估计是为了洗茶倒水方便的。 看林青玉的目光在茶室上,老太太解释了句,“小榛爸爸平时就爱喝茶,小榛前两年给他折腾的地方。” 林青玉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水果、茶盘、糕点儿,老太太招呼林青玉吃。 “奶奶,这大晚上的,您也少吃点。一会儿该睡不着了。”林青玉提醒了句。 说到睡觉,老太太反应过来了,“那什么,丫头,今晚就在这儿住呗。你看俩孩子都一点一点的了。” 林青玉笑着摇头,“奶奶,您到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看出林青玉不是说客套话,也不是害羞,老太太也没坚持。这都上门了,已经是大进步了。不能急,得慢慢来。 “那好吧,小榛你今儿?” “奶奶我回老宅去。” 自从裁军开始后,看着大批认识或者陌生的军人离开,徐榛年心里并不好受。 “百万大裁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未来或许真的没仗可打了。 哪个当兵的不向往炮火连天的战场,不渴望在硝烟滚滚中勇往直前。 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无数先烈们、无名英雄们,比如他的父亲和哥哥,他们就一次又一次在战场上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可他呢,入伍多年,一直都是文职。唯一一次上战场也是指挥作战,要不是上次人不够了,他也没有真刀真枪和越鬼们干的机会。 和敌人对战的那种快意和豪情是在后方想一百个作战计划都无法比拟的。 可以后他还能有上战场的机会吗? 裁军以后,未来的军区会是什么样? 是不是就跟其他的政府机关差不多了,那他还穿这身军装到底是为了什么? 种种复杂的情绪扯着徐榛年那颗心,他一时迷茫,突然觉得似乎没什么努力的方向了。 车开了没多久俩孩子就在林青玉怀里睡着了。 前段时间有徐榛年比对着,李月娥总是埋汰自己儿女心粗。可林青玉真的心粗吗? 不是的。 她一早就察觉到徐榛年心情不好了。 用余光瞟了他好几次,他的眉头一整晚都是皱着的。 林青玉一边轻拍孩子胸口安抚睡得不踏实的儿子,一边歪头看了看,徐榛年还是一副不开晴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张嘴,可明明是关心,一开口却愣是成了警告: “徐榛年,你到底在烦些什么吶?我可告诉你哈,人老是烦心容易变老,你要越长越像小老头了,我可真不要你了。” 徐榛年踩下刹车,不可置信歪头看过去: “你真就相中我这张脸了?” “那你还有别的吗?”林青玉想都不想就顶了回去。 徐榛年瞅着她好半天没说话,不过心里那股子复杂的情绪到底被她这么一打岔,消散了不少。 “陪我走走?” “孩子呢?” “放车里呗,反正睡着了。” “你可真是亲爹。” 两人把孩子在后座放着,怕孩子摔下去,徐榛年还把前面的座位往后倒,正好可以挡着。 不过到底是亲生的,两人都没走远。徐榛年牵着林青玉的手,在夜晚的风里,把心底那些话都告诉了林青玉。 “我站在老百姓的角度先说两句哈。自古以来只要是战争就不可能没有伤亡。就拿还击战来说吧,那次我陪奶奶去医院,门口有多少悲痛的亲属?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没错,可时代不一样了。和平才会是当今世界发展的主题。咱们国家从百年前的y□□战争到现在顺应时代潮流即将进入止戈为武的新时代,这一路走得多难啊。 军人的价值不仅仅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能证明的地方还有很多。如果以后的战争不用拼人命了,我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只会觉得真的很好。” “而站在我自己的角度,说心底话,我敬佩军人。可如果我另一半是军人,就意味着我很多时候都是没有丈夫的,我的孩子很多时候也是没有爸爸的。这是自私的想法,毕竟要是人人都跟我似的,那谁还当兵啊。但我也知道这是你的信仰……” 后面的话徐榛年几乎没怎么听清楚。 他从前说林青玉能和他有共鸣,他以为只是某些话题上。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不是某些话题,是她真的明白他。 此刻,他的内心有了小小的失落。原来他以为自己够了解林青玉也够看到她外表之下的闪光点。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对她的认识还是太片面了。原来她比自己了解的、想象的都更好更好。 为这样的林青玉,他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热潮,很突兀地就有了想争朝夕的决定。 明明前一刻,还不清楚到底未来能什么样。 但这一刻,他望着身旁的倩影,心里翻滚着从没有过的情绪。 “青玉,以后你想在京都还是回去?” 他这话问得突然。 林青玉愣了愣才回答,“我都想让我爹娘弟弟他们都来。” “好。” 至于好什么他没说。 刚才的话题好像也就那样揭过去了,徐榛年这会看起来也很正常。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他才说,“我和战友换假期,到时候我陪你去看守所。还有你上回和我说想办调料厂的,我给你打听了,郊县那边有家食品厂效益不好现在是半停工状态了,到时候咱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挂靠。” 表哥他们都吃上了,林青旸提着行李想放回房间。 他并不知道梁满月又来了这件事。从下车到现在他都在前面,这还是第一回 进院子。 而梁满月她确实是听林青玉的洗了澡就上床睡了,然而翻来覆去睡不着,接着就发现自己身上来事了。 她摸开台灯,扶着床沿单脚下地去林青玉屋里找月经带。 然后又跳着回到自己屋里从林青玉今天给她买衣服里挑出内衣。染血的睡裤褪下,她抬起伤脚,扶着桌子,刚把脚穿进小内内的一侧…… 门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被人从外面推开。 林青旸两手都拎着行李,橙黄的灯光、仅穿着吊带背心睡衣的女孩。他站在门口,砰的一声,两手的袋子都落了地。那声音,震得他的心口也在那一瞬间,砰砰砰乱跳。 而听到声音回头的梁满月,她原本闲适的表情变成了惊恐。一瞬间她都忘了自己左脚不便,下意识地想要去旁边的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 林青旸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完全没有反应一般。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全身血液都如海啸般正在急速涌向身下。 这一瞬间又漫长又短暂。 梁满月才走了一步,左脚的疼痛就让她身形不稳地往前扑。 “啊!!!” 太快了,林青旸即便马上上前了,但还是没扶到。床边放脸盆的架子都在梁满月的挣扎之间倒下了,几个脸盆都砸到了她身上。 “月,月月,你没事……” “出去!”地上的梁满月,眼里带了泪,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我出去,我什么都没没看到,你别激动。”林青旸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把拐杖放到梁满月跟前才在她情绪激动的几声“出去,出去,快出去!”中关上门。 林青旸站在院子里发呆。 而林青玉和徐榛年也回来了,她一下车就看到两个表哥了。 “小鱼!”李宏明起身和妹妹打招呼。 林青玉笑着迎上去,几人一一打招呼,到张爱国的时候,他一笑一脸褶子:“我是你爹哥儿们,你小时候,你娘领你们兄妹去俺家玩过,在俺家吃的烧鸡。你娘和俺家那口子娘家在一个屯,没嫁人前儿也一块堆儿玩……” “啊,叔您快坐,你们是啥时候到的啊?” “才来没多久,你哥放东西去了。” “好勒,叔,哥你们吃着,我先把孩子抱进去哈。” “青玉。”徐榛年抱着孩子叫了一声。他意思是别光自己走啊,介绍介绍他。 倒是二表哥李宏兴刚才就把注意力放徐榛年身上。这就是他们家姑爷了吧? “叔,这我……”林青玉正想说这我对象,然而张爱国抢先一步,大嗓门道:、 “叔知道,这就是姑爷吧?村里传遍了你结婚了。姑爷看着可真好。你这丫头可真是出息大发了,俺们这回都借你光了。”张爱国憨厚一笑,看徐榛年一身军装的,也没敢细瞅。 传遍了? 林青玉嘴角抽了抽,算了,就这样吧。 徐榛年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后就抱着俩孩子往后院走。 林青玉坐下来陪他们吃饭。 大表哥李宏明今年28岁看着性子很沉稳,二表哥李宏兴25岁,看着跳脱一点。他看着徐榛年背影,对着林青玉脱口而出道: “小鱼你们就该回去一趟,我姑和姑父估计都不知道,村里那几个嘴碎的到处讲究你突然结婚早啥的呢。就该让他们看看妹夫,就这?那是得早结婚呐。真给他们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林青玉立刻呛住了,被这话臊得一脸通红。 其实人家就是隐晦说她未婚先孕吧? 以前李月娥和她说的时候,她没当一回事。可这回儿,林青玉心里是真的感觉到了难堪。 她以前觉得别人爱说说去呗,她又不在乎。可现在才明白,她可以不在乎,可其他人不行。她父母就不行。 而她之前想的不回老家,实在幼稚得很。这联系就不可能完全切断。 原主心里记着很多人的恩情,她得还。别人来京都奔她,她就得接着。如果她娘没有那么说,那人家上京都来了还是能知道她有孩子。就算是给她打工吧,可人言可畏,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讲究呢。 下次徐榛年再和她说结婚,要不就应了吧? 林青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茬上的。她觉得,她娘先前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确实没想过换人。 就这样吧,别矫情了。 而徐榛年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 和林青玉想的一样,他也想到结婚上。 明天得再去问问他结婚报告通过了没,还有怎么才能让青玉答应呢?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42章 “老徐,一上午没吭声了,想啥呢?”作战参谋大办公室里,徐榛年隔壁桌的战友叼着根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榛年抬眼,唇角勾了勾,“没啥,家里有点事。” “听说你交结婚报告了?恭喜啊,啥时候办婚礼说一声。” 说到这个他的笑容更明显了些,“那肯定。” 战友回座位后,徐榛年又看着眼前的资料出神。 刚才是随口应付的,其实是他在琢磨着:林青玉就用大半年的时间,就从摆摊折腾到买房开店并且她还即将开第二家烤肉店。 他的好哥们陈瑞,从听他说的去做倒爷,又在各个行业里折腾,现在最起码也折腾出一百万的资产了。 徐榛年一直以来不管他承不承认,其实他都有些自傲。可现在回过头看,77届里他算是发展很一般的。 他那一届的校友,现在大多数都是各个行业里的佼佼者。比如和他是校友的,他哥哥战友的妻子。七十年代末公费留学,回来后就进了外交部。现在打开电视,但凡是新闻节目,十次里有七八次都能看到那位嫂子的身影。 而他,当初毕业前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单位递过橄榄枝,可他那会儿一心要回部队。而部队升职和其他单位熬资历又不太相同,军功大于天。 但尴尬的是,新旧时代交替,挣军功的机会很少。他上回算是指挥不错,回来后也就升了半格。 二十八岁,即将而立,他仍旧算是低不成高不就。 回望自己一生,从小就因为父亲和哥哥的关系格外向往这身军装。少年时期如愿入伍,可因为奶奶的关系,只能留在京都军区,还一直干的文职。 从前上战场就是他的梦想。他的领导,他的父亲,包括他哥哥都是成就于有仗可打的年代。可到了他这儿…… “军人的价值不仅仅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能证明的地方还有很多……” 林青玉说的那番话又在他脑海里回响。 或许,关于未来,他要再好好想一想是否真的就要这一条路走到底。 摊煎饼果子并不难,张爱国几个很快就学会了。来京都就是为了挣钱的,因此谁也不想耽搁,上手的当天,他们就出摊了。 第一天没去远也没整多的,三个人一起去的火车站。 “叔,你们得招呼。不能干等着,你瞧瞧别人,那笑容灿烂的,咱们也得学。”林青旸不放心跟在一旁,他知道这第一步能跨出去,就像他当初一样。 张爱国还有些别扭,可两个小的,林成和张继发豁出去了。 一个扯着嗓子喊: “煎饼果子嘞,又香又脆,有蛋有菜!” 一个跟着补充: “走过路过都看看嘞,三毛五毛吃到饱。” 林青旸朝着他们竖起大拇指,同时还不忘捅咕张爱国,“叔,做买卖就得这样。” 随着他话音落下,真有客人被他们叫卖的声音吸引过来。林青旸按着当初他们第一次摆摊的样子,第一个饼特意做得慢,让周围人看清楚过程。 万事开头难,开好了头后面就顺畅不少。 火车站这边顺利,林青玉那边也不差。 烤肉店的门市房是她租的,人家本来就是饭店,因为干黄了才对外出租,想着自家不是那块料,赚个租金得了。 所以林青玉东西置办齐了,简单装饰后就开业了。 而这个烤肉店一开业,钱就赚到两位表哥都傻了眼。 他们一开始还担心过,觉得就只有烤肉和烧烤会不会太单调了。然而,当真的开始营业的时候,晚风一吹,烤肉味儿真能香飘几里路。 这年代的人,本身肚子里油水就不多。当晚饭时分,闻到这股子肉味,勾着人顺着味道不自觉地就来了,都不用打广告发传单的。 他们的盘子上垫了洋葱圈,然后放腌好的肉,这样的摆盘和火锅店的一样,都为了叫人看起来肉很多。 每桌都有一个林青玉定制的铁烤盘,让客人边吃边烤。这种形式在八五年,就算不是独一份,也算得上还是很新鲜的。 因此,不管是从味道上,还是吃饭的形式上,烤肉店都在一开始就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林青玉俩表哥,天天晚上都先不刷碗收拾锅,而是先坐在吧台里倒钱盒子数钱,每天都会出现数着数着就兴奋起来的场景。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几个小时,竟然能挣这么多!这首都人民也太会吃了吧!仔细算算,烤肉、烧烤再加上酒水的利润都有成本四五倍啦! “哥,这是要发啊!”又一天结束营业后,李宏兴抱着钱盒子大脑充血满脸红光,说话时难掩兴奋。 李宏明稍微稳重点,他克制着情绪回了句,“嗯呐,都是小鱼有主意。你可别出去瞎嘚瑟,免得给他们添麻烦。” 李宏兴白了他一眼,“我和谁嘚瑟去,我认识谁呀!你这人可真是扫兴!” “我不是怕你又在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管不住嘴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咱爹又不是外人……” “你还说!咱爹不是外人可接电话的时候村委那么多人都听着呢。没听昨儿姑父说,要不是钱都承包渔场了,还不知道多少人上门借钱呢。就是现在,我都估计得多少人求上门想来京都。”李宏明想到这儿就狠狠瞪了眼弟弟,不知轻重的玩意。 李宏兴打电话的时候说什么烤肉店一天就能赚大几百。本来村里人还有些半信半疑,可随着桐照渔村渔场改制的政策下来,林建友在第一时间填表交钱,并且还是年限最高,面积最大的那一档后,大伙儿就信了。 没看到人家这都拿了几万块出来了吗? 原来的渔场在改制后被分成很多个小渔场,按照大小和年限,承包费用从几千到大几万的都有。 正如李宏明所想,林青玉确实接到了她爹电话,说有几个乡亲会上京来。 但人数并不多,因为这年代,背井离乡打工也需要勇气呢。 林青玉倒是还挺乐意的。一是为了报恩,二是她确实缺人。 她马上要带着哥哥忙底料厂的事,正因为是挂靠,所以才更需要有自己人在那边。 她哥走了,火锅店就得再招人。还有烤肉店,现在流水很好,足够支撑再请人做白天生意。 她打算让会做饭的乡亲白天在烤肉店卖快餐,卖到五点结束,然后晚上到凌晨都是烤肉。两拨人,各干各的。 一连忙了好些日子,才等到徐榛年有空。 这天一大早,两人就去了劳改采石场。 田丽从公安局转移到这儿已经有段日子了,她家里也就她妈妈还没放弃她。可自从她教妈妈趁着开学前去学校求林青玉后,她妈妈再也没来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结果了。 她被判了十年。 她发狂过,辩解过,毕竟林青玉没事不是吗?可没有一个人听她的,从她进来但现在她已经要受不了了,如果这样的生活要持续十年,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田丽,过来。有人来看你了。”看守人员拿着木棍朝她喊了一声。 田丽顿时从地上站前,眼里也带了希望的光芒…… 接待徐榛年和林青玉的是一位中年的女同志。 “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徐榛年和林青玉就落座了。 “两位同志,请喝水。” 林青玉赶紧道谢。 那位中年大姐先朝徐榛年微笑点头,然后才扭头问林青玉,“林同志,你之前对田丽所做的事清楚吗?” 林青玉摇头又点头,“一开始我没往她那里想,后来才意识到的。因为她平时就有些针对我。”她之前去招待所问过,如果说不知道这就说不过去了。 “那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意识到的呢?”对方又问道。 林青玉看了眼徐榛年,然后才继续说道,“是上学期开学不久,我发现只要我们班长和我说话,她就会表情很难看。也会做一些针对我的事,然后我就想到那天也是她极力想让我跟着聚餐。所以我就自己去招待所打听了。但我只知道她堂哥在那里上班,别的就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不到公安局报案?”对方皱眉道。 林青玉摇头道:“我没证据都是我瞎猜的。况且,我也害怕,我这一报案,这事闹大了怎么办?” 徐榛年就接话道:“我是后来查的,中间涉及到以前的保密任务,其他经过你们局里都有记录。” 对方点点头,表示没问题了。 “林同志,田丽自食恶果,被判了十年。” 林青玉赶紧点头,又道:“谢谢。我想见她一面。” 对方把这些情况都记录在册,随后放下笔起身向林青玉伸手道:“可以,我带你们过去。” 林青玉也站起身伸手,跟对方轻轻一握,“真是太感谢了。” “为人民服务嘛。”这位大姐还是很客气的。 这年代的会见室就是一个不大的办公室,等他们进去的时候,田丽已经在里面坐着了。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当田丽看到林青玉进来,要起来的时候,就被被后面的公安一下又给摁了下去,“老实点。”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田丽仇恨地看着林青玉。 “你还没那么重要。我来是想告诉你,别白费力气了,也不用让你母亲去学校闹。” 田丽脸色一白,看着完全变了个人一般的林青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田丽刚才的蛮横不见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你现在又没事,为什么还揪着我不放?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和你道歉好不好。你看在咱们是同学又是室友的关系上放过我吧。同志,同志,你们放过我吧?”田丽又对着徐榛年说。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看不惯你装模做样,好像就你清高,就你努力!明明你什么班级活动都不参加,我们学习的时候你也不在,可凭什么你还能拿奖学金,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就连赵卓然也……、对不起林青玉,我知道错了,反正你又没有事,你放过我吧……”说到最后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 没事?原主的人生全被她毁了,要不是她来,原主都已经死了。 她哥哥就算把孩子带回老家,可爹娘爷爷怎么接受得了原主的死讯?爷爷受了刺激会不会……还有她爹娘,他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女儿,中年丧女他们怎么可能承受得了! 再加上林家又欠了一屁股债,在那种环境下,一家人要怎么还债?俩孩子无父无母又要怎么长大? 想到这,林青玉面色更冷了。 “你当初有想过放过我吗?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的。别再叫你母亲去学校闹了,你也不想你们一家因为你四分五裂吧?” 田丽的哭声停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青玉。 他们家四分五裂,这是要让她爸妈离婚吗?那她还有的好吗? 想到这田丽目光一缩,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可抬眼一瞧就见平时看着软糯,话也不多的林青玉,此刻眼睛里的寒意就像利剑一般射了过来。 但如果光是她,田丽其实不太相信她能做什么。可她身旁这个穿着军装把她送进来的男人,从进来后一句话都没说,却始终以保护的姿态在林青玉身旁。他看她的眼神让她真的心惊了。 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这是让她傍上男人了。 徐榛年收回看田丽的目光,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他微侧身对着林青玉,嘴角还带着笑意,“走吧。” 离开采石场看守所的时候,林青玉的眼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她知道这是原主最后残留的情绪。指甲抠进手心,她闭上了眼。 林青玉看到了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儿,带着全村凑的路费,瘦弱的肩膀背着简陋的行囊,攀过大山离开小渔村。 当她揣着录取通知书站在京都的土地上,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这么大。 大学三年,她吃不饱穿不暖。别人在学习在玩乐的时候,她在洗盘子在做家教。繁重的课业和打不完的工,压得这个花季少女喘不过气。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保持了入学时的好名次。只因为她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句离家前亲人嘱托的“要出息啊。” 林青玉忽然哭出了声,她感觉到小鱼这回是真的要彻底离开了! “怎么了这是?”徐榛年把人揽进怀里。 清透的泪眼望向他,“你知不知道,我难产大出血被送进过太平间。” 徐榛年瞬间浑身僵硬。 就在他想是不是判得太轻的时候,林青玉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你打结婚报告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感谢在2022-06-17 17:50:58~2022-06-18 15:2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瑾曦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崇文门华国第一家法餐厅,开业后上过新闻联播的马克西姆。 皇冠车跟着门前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在停车场停稳。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打着领带穿着衬衫西裤的徐榛年走到另一边帮林青玉开门。 林青玉今儿也难得打扮了,她高跟鞋配白色的连衣裙,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 徐榛年微笑着看着林青玉,两人并肩在服务员引领下走进餐厅。 昏暗的欧式壁灯,精致的仿罗浮宫壁画,天花板上奢华璀璨的水晶吊灯和墙上镶嵌着的鎏金滕图案的彩色玻璃都氛围感十足。 长条桌上铺了深沉而内敛的蓝色桌布,座椅上罩了质感很好的红丝绒布套。桌上面摆着复古的银烛台,娇艳的鲜花,精致的刀叉和酒杯。 沙龙前方的舞台上放着一台造型古朴的古铜色留声机,旁边还摆了一台钢琴。从他们进来那一刻,浪漫缠绵的法语歌就响起了。 林青玉看着餐厅一个人都没有,有些纳闷。她小声问了句,“怎么都没人?” 带路的服务员听见了,就回了句,“今天这位先生为您包场了。” 林青玉心口一跳。 以前的她,觉得这种行为除了炫富浪费根本没有一点意义。可现在身处其中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控制不住地从心底蔓延开甜甜蜜蜜的粉色气泡。 她不得不承认,是人就会有虚荣心。适当时候和对的人这样做,不仅会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更是能让她少女心爆棚觉得梦幻。 徐榛年也在此时扭头,他那双眸子和林青玉对视时,瞬间染满笑意,唇边的酒窝又若隐若现。 直到两人坐下后,彼此的眼神都在空中胶着。仿佛都能在彼此明亮的瞳仁里看到对方的影子。 随着他们的落座,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先捧着一个托盘过来。林青玉的心再次紧张起来。 托盘里是个精致漂亮的花盆,里头装的是一株仙人球。 服务员礼貌问询,放下花盆就离开了。 林青玉疑惑地瞅着徐榛年。这人总不会在下面埋了东西吧?他一八十年代的“土老帽”能做到这就够浪漫的了。 徐榛年嘴角带笑注视着她,顺着昏黄的灯光用眼神临摹林青玉的轮廓。 “这是我送你的花。” 林青玉顿时一噎。 啥年代都没有用仙人球表达爱意的吧? “你管这玩意叫花,它能答应吗?” 徐榛年被她逗笑了,但很快又解释:“这可是我在花鸟市场挑的最漂亮的一颗,我觉得你很像它。” 林青玉白了他一眼:“哼,你才像它呢,浑身是刺。” “是你们都有顽强的生命力。不管多恶劣的环境你们都能生存。还有仙人球的内心其实是柔嫩脆弱的,外面的刺其实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林青玉听得笑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徐榛年的同时探身向前一副要跟他说悄悄话的模样。 徐榛年凑近,一脸期待。 “我可不是顽强吗,你就浇一回水,我就让你有儿女双全这一天。”林青玉说完,自个儿先一愣,反应过来后,脸色爆红。她本来是想说她要是不顽强,哪有他们相认这天。可话一说出口,怎么就往那个方向了?她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装正经啊? “咳咳咳……”徐榛年当即不停咳嗽,林青玉也顾不上害羞,到他那边帮他拍后背。 徐榛年缓过来后,笑的格外荡漾,不顾可能还在观察他们服务员,双手搭上林青玉的肩,微驮着背,脸和她的脸靠得很近,呼出的热气都能浇彼此一脸。 徐榛年压低声音笑道: “媳妇,咱床上那点儿事儿,就别拿出来说了成吗?”最惨的是,他压根记不起啥滋味了。 脸色再次通红一片的林青玉,浑身都僵了。感受着徐榛年冲她直喷的热气,恼羞成怒了,双手一齐推开他,用狠狠瞪他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你看吧,我就说你像仙人球。瞧着多厉害似的,其实那颗心比谁都软乎。”要不然怎么会生下孩子,怎么会说翻篇就翻篇,怎么会那么记别人的好…… 林青玉低头装作专心吃牛排。 然而她的心里其实并不平静。 那天她问了徐榛年那个问题后,他就跟傻子一样抱着她转圈。后来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就在她以为直接等着领证的时候,徐榛年突然出现。然后他们就来了这里。 徐榛年唇角翘了翘,“你记得之前我和你说,我有事要告诉你吗?” 林青玉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是她刚从老家回京都,从招待所回租房时下起了暴雨。她在雨中奔跑的时候,他开着车出现。在路人都发愣的时候,叫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她那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好像对他有别的感情。 也是那天晚上,他让她第二天等她。 可他却没出现。 “那天本来就想带你来这儿的,可发生了太多事。我们一直到现在才坐在这儿。” 林青玉放下刀叉,用方巾擦了擦嘴,静等他敞开话匣子。 “说实话,我从前觉得嫁给我的那个人应该是个幸运儿。因为我了解自己,我知道,无论是谁,只要我和她结婚,那她必定是我此生最爱的,要相处一辈子,会永远对她的好的人。当然,这也包括家世原因。” “结果我看上你了,你因为我遭遇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先是你的人生因为那一晚被搞得一团糟,接着被我母亲误会,在我没找到你的时候,你……”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林青玉打断他,却不想放在桌上的手突然被他握住。 徐榛年对上那一对翦水秋瞳。 “有意义,我不能忘了这些让你吃苦的日子。以后……”后面的字句林青玉听得模模糊糊的,因为徐榛年说着就坐到了他身边。两人再次凑得极近,说话间鼻息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子上,她浑身僵硬着,呼吸也乱了。 “那一晚,我们都没有留下记忆。可再见,我还一眼就看中你了。咱们还没开始,就差点儿错过了。所以我想,我才是幸运儿。 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错过太久了。我不想再等下去,我想告诉你: 我徐榛年对你林青玉,有感情、有牵绊,我想跟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组成一个有你,有孩子们,有我的家。” 徐榛年微低着头和林青玉对望,林青玉都能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徐榛年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主席说过,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林青玉同志,我向你保证,就算以后我们的感情在时间里沉淀了,没有这么多情情爱爱了,就算我们在婚后面对诱惑了,但我以主席的名义起誓,我对你都会一生不变。” 这是她的求婚吗? 她从来不相信什么一生不变,连每天的月亮都不一样呢,谁都保证一生?他不能,她也不能。但有句话他说对了,珍惜当下。 “一生不变,是不是听起来挺虚无缥缈的?我也知道没人能保证一生,可我此刻想要全心全意对你的心是真的。 我能保证的是在未来这条路上,我们相互扶持。谁脚步快了就提醒提醒对方跟上。谁倒退了,也要回过头去拉一把。要记得咱俩是同路人。 我们要一起养育儿女,我们像其他人一样,带着期待结为夫妻,好不好?” “我从来不相信永远这种词,因为我们谁都保证不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我愿意相信你,所以——徐榛年同志,我答应你了。” 徐榛年虽然之前就听过她的暗示,可这会儿还是觉得肾上腺素飙升,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狂喜:“真的?青玉你再说一遍。” 林青玉被他抓着肩膀,她扭了两下挣脱。 “不说,好话只说一遍。你走开啦,人家都在看。” 徐榛年忽然捧着她的脸蛋儿响亮亮地亲了一口。平时亲他闺女啥样,这会儿亲林青玉就什么样。 林青玉推开他,都不敢抬头往四周看。那声音那么响,人家肯定听见了。 “哈哈哈。”徐榛年此刻从胸腔里荡出畅快笑意。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礼盒递了过去。 “看看,喜不喜欢?” 林青玉打开盒子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不由自主地东北话都来了:“哎呀妈呀,你这是哪买!” 很精致的黄金小鱼项链。 徐榛年给林青玉戴上,金色的小鱼贴着她白皙的皮肤,晃动的时候就像一尾真在游动的金鱼一般。 林青玉低头看了看。 “真好看!” “你喜欢就好。”他这些天没反应,就是找人打项链去了,还有戒指没做好。 “喜欢,我喜欢。” 登记领证这天早上,天都没亮,林家小院的墙上就趴着一道黑影。那黑影观察了下环境后就身姿矫健地迅速跳下院墙。进了院子他直奔林青玉的房间。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还高悬夜空的月亮,尽职地散发月光照在窗棂上。 黑影,不是,徐榛年熟门熟路的滋溜一下,从窗户钻进了屋里。 借着月光,他轻手轻脚地翻柜子,给林青玉找今儿和他搭配的衣衫。 从衣服到袜子,他都准备好了以后,他才往床边走。看着熟睡的一大两小,徐榛年嘴边的笑意藏都不住。 他坐在床边,微弯腰、垂下头,紧紧盯着林青玉,浓密的眼睫毛扇动了一下。 随后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徐榛年的眼里此刻只有林青玉的红唇。他伸出大拇指,轻轻地蹭了蹭林青玉的唇边儿。 软软的。 他又蹭了几下,林青玉一直没反应。于是,胆子大了。徐榛年俯下身,对着想了很久的唇瓣亲了上去。 真就是亲了亲唇瓣,他下身立刻蹿火。 林青玉更是在这时候翻了个声,也不知道梦到什么了,嘴里还嘤咛两声。 徐榛年顿时不敢动了,怕这时候吵醒了,她又要和他急了。可林青玉没醒,睡在妈妈和弟弟中间的小桐醒了。 她刚哼唧了一声,徐榛年就嘘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嘘声对于孩子来说很陌生,小桐真就停了哼唧。 徐榛年直起上半身,小心地抱起胖闺女。 “是爸爸呀,闺女。咋了这是,怎么醒这么早?哎哟,这是尿裤子啦?爸给你换尿布,不哭哈。咱不吵妈妈睡觉。” 徐榛年抱着孩子,满屋子找干净的尿布。好不容易换好,孩子又开始哼唧了。 “怎么了怎么了,累啦?还是要妈妈?”徐榛年学着之前林青玉哄孩子的方式,抱着小桐不听地在屋里晃悠。 林青玉习惯性地去搂孩子,手臂一伸瞬间清醒,怎么就一个了?! 她吓得一下就睁眼坐起了身,拧开台灯一瞧:她闺女呢? 她火急火燎地下地,看到卧室门虚掩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汗毛倒竖着。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些,外面走廊上的小灯亮着。 徐榛年背对着她,他抱着小桐慢慢晃悠着身子。孩子的身上裹了毯子,小丫头软软地趴在爸爸的肩膀上,看着像又重新昏昏欲睡了。 他一边小幅度走动,一边轻抚着孩子的后背。压低声放柔语气哄着:“睡吧,有爸爸在呢。”说完还歪侧头去和孩子贴了贴脸。 林青玉捂着心口,脸上还有后怕的唏嘘: “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也很轻柔,因为昏黄灯光下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让她觉得感动。 徐榛年这才发现林青玉,他转过身,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解释道:“咱不是今天领证吗?” “这么早人家开门了吗?” “咱们吃了早饭再骑车溜达过去时间就差不多了呗。”徐榛年一副生怕她反悔的样子逗笑了林青玉。 “行行行。”林青玉无奈道,突然想起来上回带着她爹妈他们去看升国旗,这人也是天没亮就来了。然而—— “你变了,你上次来都知道给做早饭,今儿怎么不做了?” 她是开玩笑的,可徐榛年还认真解释,“一身油烟味儿拍照不好。等回来的,回来给你做饭。” 林青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徐榛年才反应过来这小妞吓唬他呢。 徐榛年直接两步上前,跟刚才抱闺女一般打横抱起林青玉,和她鼻子贴着鼻子,“骗我,嗯?”?? 他想面无表情来着,但没控制住,嘴角上翘,眼睛都笑弯了,笑意倾泻而出。 林青玉的脸“唰”地一下羞红了,吱吱呜呜的躲闪,“换、换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的打开门被清晨的风一吹,才想起来,刚才这人一直没出去。 “妹儿?”林青旸站在水池边叫了声林青玉。 “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剩下的话在看到徐榛年的时候咽了回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榛年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这是误会了,“哥,我才来。这不是想着今天领证嘛,早点来叫青玉。” 林青旸看起来是相信了,朝着他们点头。 “你们去吧,孩子我看着。” 人声鼎沸的老字号早餐店里。 徐榛年端着早饭过来,林青玉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想到这人臭讲究的性格就笑了。 “傻笑啥?” “笑你一身汗。”说归说,林青玉还是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徐榛年却是伸着头过来,示意林青玉帮他擦,还假模假样的整出在摆弄早餐腾不开手的样子。 旁人眼里,一看这就是黏黏糊糊的小两口。也因此,一直没人过来和他们拼桌。 吃了饭以后,徐榛年带着林青玉慢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 路过公园的时候,因为时间还早,两人也跟着来晨练的大爷大娘一块儿进了园子。 清晨的公园就是叫人舒心。湖边的垂柳随着湖面一圈一圈的小涟漪而摆动着。小鸟儿清脆的吱吱呀呀也不烦人,风吹在脸上,不热不冷的很舒服。 两人也不说话,沿着公园里的小路,慢慢的走着。女人眉眼分明,一双凤眼笑意昂扬。男人内敛沉稳,看向身旁的目光温柔含蓄。 路过一处儿童设施的时候,徐榛年笑着说起了儿时的趣事。说他小时候带着小伙伴用弹弓子打小鸟,说他们捉迷藏,说他们玩兵抓人,到了最后他还问了林青玉,“你呢,你小时候都玩啥?” 林青玉回忆了下,孤儿院的童年生活乏善可陈。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你那么精彩。” 徐榛年会错意了以为她是从小家里条件不好没过过好日子,又想到她大学三年虽然在京都,可却什么景儿也没看过。想到这,他就心疼了,手搭上林青玉的肩膀,像和他闺女说话时的音调对着林青玉说: “以后,我带你多出去走走啊。” “说得你时间很多似的,少开、少说做不到的。”想说空头支票的林青玉不知道这年代有没有支票又咽了回去。军嫂嘛,她有心理准备了。 可没想到徐榛年却说了句,“我交退伍申请了。” “啊?”林青玉愣在原地,傻了,僵着身体抬头瞅他。 徐榛年却一点儿也没有放了炸弹的自觉,还是刚才的表情,甚至还伸出大手揉了揉林青玉的脑袋,“傻愣着干啥,走了。” “不是,你怎么这么突然,我真没在意你不在家。你不用……” 林青玉这幅着急解释的样子,看得徐榛年的心里一浪接一浪的往嗓子眼涌甜蜜,他知道,不是她真不在意,而是她懂他。 他拉住她的手,和她面对面站着,“傻妮儿,你不是说军人的价值不一定要在战场上吗?我也上过战场圆梦了。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个时间段都有最想要做的事,而我现在最想做的也变了。现在不也裁军吗,你哥我是给国家减负担。咱都不带转业的,能自己解决就别去占名额了。怎么,舍不得你哥那身军装?好啦,别皱眉了,要不成了小老太太了都。”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44章 上午八点半,两人就在民政局外面等着了。 一直到快九点才有人来开门,徐榛年迫不及待地拉着林青玉进了民政局。在窗口办理的时候,那大姐打趣了声,“你们是今儿第一对,来,户口本。” “大姐,您看看,上面的时间能按我结婚报告上的写吗?之前因为任务耽搁了。” 当时他交报告前就申请了特殊情况改日期写的是刚认识林青玉的日子。鉴于他们确实是因为那次抓特务的关系才受到影响,他的申请通过了。压根就没用他父亲的关系。 那大姐接过结婚报告一看,军人啊?! 这年代的人都拥军,对人民子弟兵感情深着呢。看人家小两口确实也不容易,当即没二话,就往上填了日子。 砰砰两声,那大姐拿着印章对着红色的小本咔咔盖章。 林青玉瞪着乌溜溜的大凤眼,看着那大姐的动作。 两辈子头一回结婚,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有些轻飘飘的,还有些不知所措没有真实感。 她这就和人领证了? 从八五年的初一穿越而来,到现在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先是有孩子,接着谈恋爱,然后现在领证了。 天啊! 而徐榛年却在章盖好的那一刻第一时间侧头看向林青玉。在发现她恍神后,他微弯腰,侧头凑到林青玉面前打了个响指。等她眼神恢复清明了,徐榛年才轻唤了句,“媳妇。” 从前他也喊过林青玉媳妇。 无论是在心里偷偷叫的,还是气氛到了脱口而出的,都比不上这一刻的感觉。 媳妇,他的,名正言顺。 他也不用林青玉回应,意气风发地弯腰,两手郑重地接过从窗口里递出来的小红本。 “谢谢。”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祝你们百年好合,往后小日子都过得和和美美的。” 左手牵着林青玉,右手拿着小红本。徐榛年的心里满足极了。 他想起还没发糖呢,松开了林青玉,跟交接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把结婚证递给林青玉。然后就去把早就准备好的喜糖拿了进来,挨个窗口的发。 而林青玉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然后就站在原地低下头认真地打开了结婚证。 一打开最显眼的就是内页上由三种颜色的花儿、叶儿,还有两只凑一块栖息在梅花树上的喜鹊儿组成的花边。中间的空白处写着: 姓名:徐榛年,性别男,年龄28岁。 姓名:林青玉,性别女,年龄20岁。 自愿结婚,经审附和华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 一九八四年六月八日。 发完糖块回来的徐榛年就看到他媳妇对着结婚证傻乐。 “走吧,去给孩子办户口。”徐榛年揽着她的肩膀。 林青玉坐在自行车后座,靠在徐榛年后背时才算彻底反应过来了。她趁着着一路都没啥人,伸手环住他的腰。 公安局里,陆鸣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一看到两人就迎了上去,他单手握拳在徐榛年肩膀上捶了一下。 “你这是一下就跑我们前头去了。” 徐榛年就笑笑,“那是,你看我什么时候差过了!” 入伍、高考、结婚、孩子,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他哪一步都没落下。 “瞧你那得意样儿。现在不是问我怎么追姑娘的时候了哈,弟妹,我跟你说,你家徐榛年可有不少蜜果儿,你看看他还踢我,这叫啥?恼羞成怒!” “带路吧你,废话这么多!”徐榛年伸回腿,又对着林青玉一脸讨好,“媳妇,你别听他瞎说。我以前就不爱搭理女的。” 林青玉笑了笑,“知道,要不哪会一把年纪了还未婚。” 这话说得徐榛年都不知道该高兴他媳妇相信他还是该心塞他媳妇嫌弃他老了。 户籍科。 陆鸣早就打好招呼了,徐榛年一把孩子出生信息报给人家,那边人家就速度很快地给上了户口。 徐元桐,徐元榕。 “谢了兄弟,我请你吃饭。”陆鸣道。 “哪能让你请,都来店里吧,吃火锅或者烤肉都成。”徐榛年看了眼林青玉道。 “那感情可好,我就不客气了。”户籍科的大原也笑着道。 徐榛年笑着冲他摆手,“别客气,我们还赶着回去,就先走了。” 两人也没耽搁,出了公安局就往家赶。前些日子两人没少带着孩子一块出去玩,这猛地把他俩丢家里,都怕孩子在家哭呢。 也确实,两宝宝现在都快八个月了知道好赖。人家一睁眼光看到舅舅,找不到妈妈可不就放声嚎吗? 最后林青旸还是把俩哭包放进学步车,让他俩在院儿里自由走动才算是停了那魔音穿耳。 林青玉才刚进院子就看她家小姐弟俩面对面叽哩哇啦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得那叫一个起劲儿啊。 林青旸看到妹妹松了口气,“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被他俩折磨死了。你们回来我就先走了。” “哥你去哪?” “我有事。”林青旸突然支支吾吾的,好半天才回了句。 林青玉也没在意,“哥,明天你帮我去接月月呗。这丫头,上回从你们来了后就回去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好不好?我这段日子忙得都顾不上她。” 说到梁满月林青旸的表情更不自然了,他下意识地回了句,“挺好的,上学去了。胡阿姨也回来照顾她呢。不和你说了,我先走了。” “噢,那你走吧。” 人家宝宝都看到妈妈了,迫不及待歪歪扭扭地站在学步车里想往林青玉这边来。 榕榕前面把嗓子都哭哑了。这会儿眼眶都红着呢,他比姐姐动作快,伸出胳膊叫道:“妈。” 这一下可把林青玉心疼坏了,以至于她没能及时想到,为什么她哥能那么清楚梁满月的事。 “哥,出去呢?”徐榛年碰上往外走的林青旸。 “嗯呐。”林青旸没多说,快速地往外跑。 妈妈抱着弟弟,小桐看见爸爸了,她比弟弟可厉害多了,说哭就哭的,冲着徐榛年那眼泪成双结对的往下掉,瘪着嘴,口齿很清晰地叫:“爸。” 徐榛年可受不了这个,当即把他闺女从学步车里爆出来,心肝宝贝地哄着,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就赌咒发誓的再也不扔下她。 小丫头确实粘人,她都哭到打嗝了,还不忘紧紧扒着爸爸脖子,并且给爸爸妈妈展示了一下她最新学会的词——“走!” 林青玉哄着儿子呢,听到就惊喜地问,“哟,桐桐再说一个。” 徐榛年给闺女擦眼泪,胖丫头很给面子。 “妈,走!爸,走!”说着还指了指自己和弟弟,“宝,走。”这是说要跟他们出去玩呢。 林青玉眼泪也瞬间下来了,她也不知道为啥,就觉得听她闺女说话就特别特别感动。 徐榛年就过去把她们母子都搂在怀里,“咱闺女聪明着呢,哭啥。都高高兴兴的,爸爸带你们走,咱们走,好不好?”说到最后还是哄上了孩子。 说是要出去,但中午还是在家吃的饭。 徐榛年做的,三菜一汤,还给俩宝宝也蒸了菜泥。 等孩子午睡醒来才带着孩子出门,他们晚上得去大院。 林青玉默认徐榛年帮她收拾衣服的举动。 而大院那头,白佩珍一早就跟着荷花开始楼上楼下地为了迎接林青玉和她孙子孙女们打扫了。 红木地板被拖得锃亮,沙发换了新罩子,餐桌上也摆了早上才买回来的鲜花。 客厅里,还有专门为孩子准备的区域,铺了厚实的地毯,摆了玩具,旁边上次俩孩子坐过的摇篮边上又多了两个一粉一蓝的学步车。 下午三点一过,徐老太太就坐不住了,频频起身一趟趟地去门口往外看。 “妈,您就踏实坐着吧。还早呢。”白佩珍劝了句。 徐老太太轻哼了声,“早知道我就跟着小榛住老宅了,这抓心挠肝的也忒难受。这俩孩子也是,又没啥事,不赶紧回来寻思啥的。”语气都开始带责怪了。 “妈,一会小榛他们来了您可别说……”白佩珍现在都顾忌着林青玉,觉得她脾气大。 徐老太太剜了儿媳妇一眼,没好气道,“你瞧你那样子,还真被那丫头熊住啦?事儿都过去了,你这样大家都尴尬。就自自然然的多好。” 白佩珍只好应了,她看了眼落地钟。 四点一刻了。 “妈,我去楼上拿东西下来。” 在白佩珍的观念里,领了证那就是她儿媳了,况且孙子孙女都有了。她得给见面礼呀。 白佩珍到了房里就从梳妆台前拿起一个木质首饰盒。这是她从林青玉家里回来后就准备好的,后来在医院碰到林青玉的那天回来后,她又往里面加了一个镯子。 这是她当年上船之前母亲脱给她的翡翠玉镯,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是那些年小h兵来家里搜,她看着志清一次次接受调查都没舍得交出去的镯子。 当时她想着就冲下午那孩子说一番话她也该给,更何况那孩子受了她那么大的委屈,到现在没名没分地还给徐家生了俩孩子。 就这样吧,以后都别折腾了,一家人好好过吧。 等她端着首饰盒下去的时候,徐榛年和林青玉已经来了,俩孩子也被放进了学步车。 看到她下来,徐榛年率先叫了声,“妈。” 白佩珍应了,然后看向林青玉。 徐榛年也望向林青玉。 等林青玉那一声妈叫出来后,徐榛年浑身都松了,眉开眼笑的。 林青玉趁着大伙儿没注意的时候,剜了他一眼。还说就他们一家过日子,不用管别人呢。 而徐榛年像是一点儿不知道眉眼高低的,讨厌道,“媳妇,你真好。” 白佩珍热情地应了,那声妈听得她鼻子都酸了,要不是还顾忌着当婆婆的脸面她都忍不住要眼圈红了。 因为她怕啊,她怕因为自己把儿子耽误了,她怕自己真害了儿子。 “青玉,咱们也不讲究改口拜礼了,这首饰盒你拿着。要是有喜欢的就带,那什么我去厨房看看排骨怎么样了,听你们奶奶说你喜欢吃排骨,炖了半下午了……”说着她感觉林青玉要拒绝了,她语速加快,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直接把首饰盒往林青玉手里一放就往厨房去了。 留在原地的林青玉无奈地看了眼徐榛年,那意思是,至于吗,我有那么吓人吗?我就是被你妈大手笔吓到了,人家不都是送一两样吗,她可倒好,直接抱着盒子给她。 徐榛年则小声跟她咬耳朵:“媳妇,咱妈这是喜欢你呢。你放心吧,咱妈东西多着呢。” 林青玉就瞪他,“我图你家东西啊……” 徐老太太推着俩宝宝一副要出去的样子,她看着孙子和孙媳的眉眼官司,老神在在地笑了,“丫头,你妈那人软乎着呢。她是个很直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老太太都说话话了,林青玉也不好意思再跟徐榛年咬耳朵了,她看着老太太应了,然后又问,“奶奶你带他们出去吗?” 老太太笑得都不见眼了,“嗯呐奶奶我啊也带乖宝们出去认认人,就是丫头你也该去,虽说这大院儿里咱没啥亲戚,但都是老邻居呢。咱老徐家多少年没出露脸的事儿啦?龙凤胎呐,大院儿都是独一份儿,奶奶去显摆显摆,嘿嘿。” 然后小两口坐在客厅里都听见老太太扯着嗓门喊,“侄媳妇,你们都快过来看我们家小宝贝。小枫?不是不是,是我家小榛孩子。嗯呐是龙凤胎。结了,结了,婚礼当然得办……” 就在老太太被人一句“怎么没办婚礼就先有孩子”为难住,开始后悔自己不该瞎嘚瑟的时候,陆鸣母亲正好路过,她听她家鸣子说过这事。立马就凑了上去解围:“哎呀大娘,这俩孩子长得真好,瞧瞧,这男娃娃和小榛小时候可真像呐。我也得叫我们鸣子和小榛学习学习,一样的年纪,你家小榛就是出息。” 有她带头话题又回来了,毕竟都住在这个院儿了,除了极少数,哪个不是长了八个心眼的。 徐志清今儿准点下班,他得和亲家打电话定婚礼的时间。 饭后,林青玉带着孩子上楼而徐志清在客厅拨通了桐礁村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在村委值班的林明生。 过了一会,林建友才接上电话。 他身边跟着李月娥还有拄着拐的林有根。 他们都知道自家小鱼今儿去领证了,对这通电话的来意也清楚得很。除了林建友看着表情沉重了些之外,李月娥和老爷子都是一脸喜意。 在林建友喂了一声后,徐志清语气热情地寒暄道: “林老弟,你好啊吃过饭了吧,我大爷最近身体还行吧?” “吃了,你们吃了吗?我爹最近还成。” “那就好。老弟,我今儿也是想和你们商量俩孩子的事。按理我们两口子应该过去一趟好好求,可这真是我这边走不开,你们见谅啊。”现在的电话都是双向收费的,徐志清也没多说客套话,打算直接进入正题。 “不碍事,我们都理解。干事业嘛,越忙越好,人活得也充实。我们也挺忙,家里最近承包了渔场,要不我和她娘也想上京都一趟。” “诶就是这话。俩孩子兜兜转转有缘分啊,他们结婚证上的日期,是按我家小子结婚报告上的。那小子连我都瞒着,也没通过我,是直接和军区申请的。那时间啊是去年的,俩孩子户口也上了,先前你们担心的都没问题哈。” 徐志清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直奔主题没啰嗦:“呵呵,老弟我的意思是既然都领证了,那婚礼越早置办越好,你们看国庆怎么样?” 林青玉是第一次到徐榛年的房间。 她把两孩子放在床上就开始参观。 他房间很大,还带了个浴室。家具也很全,两米的双人床,双开门的衣柜,书桌等等该有的都有。林青玉站在多宝架前,看着上面摆了过了过去徐榛年当兵期间获得奖杯。 新兵大比武第一名、优秀班长、优秀连长、指挥部作战计划比拼一等奖、还击战二等功…… 看了奖牌她又开始翻相册。正好她第一次拿的那本就是徐榛年儿时的相册。白佩珍喜欢拍照,两个孩子从小她都拍了很多照片。 看着照片里稚嫩的徐榛年林青玉笑出声,翻着翻着就看到他周岁照片。 原来奶奶不是夸张,父子俩真的长得一模一样。林青玉莫名被戳中了笑点,她抽出那张照片对着榕榕比划,“也太像了吧!宝贝,你看看,这是谁呀,我们跟爸爸长得一样是不是?” 俩宝宝都睁大眼看着照片,尤其是小桐,看眼照片看眼弟弟,那萌哒哒的小表情顿时让林青玉什么都顾不上了,抱着孩子猛亲。 楼上一片温情,楼下的亲家会话却陷入了僵局。主要是林建友说: “徐大哥,按理你家都好成这样了,好的我们都心里发怵,觉得不敢高攀。可……我要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想说家里承包了渔场,马上也要开航了,我想这半年都挣点。不怕你们笑话。我闺女上着学还得操心家里,她在京都一个买卖接着一个买卖,也是为了这个家。 我闺女从小到大就懂事,她不比别人家孩子差啊,唯一跟别人差的就是家,是父母。是我们拖累她啊…就这承包钱也是我闺女挣的!我们虽然是农村的,但儿子女儿都一样,我就这一个女儿,我想多给陪送点儿。徐大哥、嫂子,要不婚礼明年再办吧,我们家也攒攒。”林建友说出这番话来没别的意思,他就寻思甭管她闺女是不是领证了,是不是孩子都生了,可他就是想让她风光大嫁,不让她跟别人比差着什么。 徐榛年被老丈人这番话暖透了心,他打心眼里替林青玉高兴。曾经他在心里把她叫做钱串子,那是因为他心疼。心疼她一瘦弱的小姑娘要承担那么多。可此刻听到这番话,他认为,值了。青玉的家人很好,她为了家人折腾,她家里人为了她也…… 徐志清看了眼老儿子的神色,缓了缓才呵呵笑着接口:“老弟啊,你番话听得我感慨万千。咱都是当人爹妈的,我懂你这份心。闺女嫁人,当爹妈的恨不得有啥,都让闺女都拿走。这不是东西的事,这是父母对孩子的心意,是牵挂,是不舍,是祝福。” 电话那端的李月娥,听到这番话都差点掉下泪来,可不是嘛,就算是件衣裳,也是她当妈的一片心意。 “不过啊,老弟,你换个角度想想。俩孩子证都领了,孩子也有了,这就差一婚礼了。虽然咱们不在意,可外面难免有人说闲话,是吧? 再退一步说,其实大部分的东西咱家都备好了。你们再给也是重复的,倒不如给些自己做的,都是一家人不讲究那么多。你们说是吧?” 白佩珍这时候接话道,“彩电冰箱洗衣机八大件我一早就备好了,房子,小榛自己在京都有三处房产,他们就是不回来住,住哪都成。还有就是车了,他自己有车,也是前些年自己做买卖买的。我娘家兄弟,他大舅早前就说了,小榛结婚他得定台进口小轿车。青玉现在也会开车,到时候他们小两口,一人一辆。至于被褥等生活用品,我没提前置办。因为不知道青玉喜好,我是打算给钱让他们自己去买。” “老弟你们听着了吧,该有的都有。你们真没必要在意那些,不怕你们笑话,我是年年喝人家喜酒的,我那大儿子结婚都。林老弟,你们看呢?” 林建友握着话筒在媳妇和老爹的眼神下,“徐大哥,那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徐志清大笑道,“好好好,那就是国庆了。这两天就让小榛去接你们过来。” “不用,这多麻烦,我们自己坐火车就成。” 这下徐榛年插话了,迫不及待地道,“爸,那哪行呢,我都听宏兴表哥说啦,我得到咱们村里露露脸咧。您啊,和爷爷也说一声,我明儿就家来。” 电话一挂,徐榛年就迫不及待地跑上楼。 徐榛年推门而入,满脸冒光,放着喜意,冲到林青玉身边,从背后抱着她: “青玉,咱们国庆办婚礼!” “这么快?”林青玉没别的意思,就是现在都九月中旬啦,就半个月,来得及吗? 可徐榛年一听这话,表情不对了,他微眯着眼,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 “什么意思,说,你什么意思?” 林青玉也意识到这话让人误会,她拽了下徐榛年胳膊,态度十分温和道:“我就是怕时间不够,就剩半个月。” 徐榛年却不肯放过她,双臂一用力,人就被锁在了他怀里。 “不够啥不够,咱家什么都不缺!”说话的时候还是瞪着林青玉。 这下林青玉也来气了,不是求她领证的时候了哈。她也拉下脸,两手使劲推开他,给他个后背。 徐榛年看她是真要生气了,赶紧哄人,“媳妇,我和你闹着玩儿呢。真生气啦?别气了呗,是我不会说话。” 林青玉都懒得搭理他了,这人纯属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媳妇,别这样,明儿我可一大早就得走了,得去接咱爷爷和爹娘来呢,你……” “明天?!”林青玉转身。 “嗯呐,上回不是就玩了俩地方嘛。现在天气凉快了,不冷不热,咱带爷爷多出去逛逛了,也给俩孩子多留些回忆。” 他这话说得林青玉想到爷爷的病,整个人都蔫吧了。 “怪我,又说让你不高兴的了。今天是好日子,得开心。媳妇我这辈子就今天就痛快,不过估计咱结婚那天能超过,呵呵,你高兴吗?” 林青玉看他一脸傻笑,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 林青玉在五点多钟浑身倍懒的翻了个身,看着陌生的棚顶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徐榛年房间。昨天她本来还以为会睡不着,还以为他会……然而啥事都没发生,她也一夜好眠到现在。 她转了个头看向身边,旁边躺着一位侧身搂住她,和她贴着睡的大老爷们。 太热了,林青玉想从他怀里出来。才刚推了推他的手臂,徐榛年就醒了。 他声音里充满浓浓的睡意,微眯眼睛看林青玉:“醒了?”?? 外面天还是蒙蒙亮的。 林青玉都还没回答他,徐榛年就抱着她,在额头亲了一口。 “睡得好不好?”声音慵懒磁性。 林青玉感受到顶着自己的东西,耳尖一红,“你先放开我。” “抱一会儿。”他把人按在胸前。?? “那你挪开点。”大早上的烫人。 她一动,不经刺激的徐榛年抱她更紧。两人都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她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灼热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了她的脖子上。 林青玉被刺激得一激灵了都听他的也不敢动。可她不动徐榛年隔着两层睡裤动了。 两人鼻尖开始渗出汗珠儿,呼吸声仿佛都同步到一块在空气中交织。 他用来抱她的手,温度热得烫人。 “青玉,青玉……”低音炮的声音在耳朵边炸开。 简单两个字,却被他唤出了浓浓的爱意。 不知过了多久,红彤彤的朝阳洒进屋里。 两人身上的毛巾被无声地掉在地毯上,身上的睡衣都完完整整。 红日越升越高,当一片金光穿透窗帘,在衣柜上落下倒影的那一刻。静谧的室内,响起一道磁性的男声短音:“额……” 徐榛年舒爽了,他低头亲了亲林青玉的额头。 随着他的动作林青玉再次感受到刚才的热源,她身体一僵,这会儿也顾不上害臊不害臊了。直接翻过身,面对那张放大的俊脸,带着哭音儿吐话道: “你起开。” 这带哭音的仨字说得徐榛年终于清醒了,他松开林青玉的瞬间,孩子的哭声响起。 “哇啊啊啊啊。”小床里,小桐醒了。 林青玉面色一僵,顿时觉得羞愧难当。 她把脸埋进枕头。 “你去。”她闷声闷气地道。 徐榛年倒是没啥不好意思的心理,他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甚至,挺留恋的,想来真的。但不敢说。 “媳妇,你别闷头闷脑,对身体不好。” 林青玉心里羞躁没搭理他。 他给俩孩子穿好衣服,冲了奶,哄得他们自己抱着奶瓶,乖乖喝奶后就回到大床边,一把抱起林青玉。 “你干嘛?!” “抱你去冲个澡。不是热吗?” 大早上的洗澡,一下去谁不知道他们做啥了? 但不洗身上都是汗,林青玉想到这就在徐榛年肩膀上咬了一口。 “都怪你!”奶凶奶凶的表情。 “哈哈哈,好,怪我怪我。”可算知道他孩子那些小表情是跟谁学的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 17:39:48~2022-06-20 18:2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eneviev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你要说村里有外人来了,谁最先知道?那绝对不是爱在村口唠嗑的大人们,而是在梧桐山上疯跑的孩子们! 四个轮子的汽车还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小心地开着,旁边山坡上玩耍的小孩子们,就哇哇大叫起来。小汽车新鲜啊,边喊他们还边往村口方向跑。 今儿是周日,林青晨就在家。他此刻两手都拎着木桶,正从自家渔场往家走呢。 许是暑假时候的锻炼,哥哥姐姐都不在家,他也懂得多帮家里干点儿活。尤其现在他爹买了三条大渔船又雇了七个人。虽然爹娘不说,可他也知道家里压力大着呢。 不过他忙完这最后一趟就得去村口守着啦,爹说姐夫再过两三个点就得到了。他得去等着给姐夫带路哩! 林青晨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姐夫一路踩油门开快车,愣是比预计时间少了一小时,这会子都到村口了。 “大爷,咱村儿里有个大学生叫林青玉吧?那林家在哪啊?您老给我指指路?”徐榛年没见着说好来接他的小舅子,于是下了车,就朝着村口的大树走去,拿着烟跟向着附近的老头们打听。 一个穿着灰色上衣的老头儿接过烟,还用眼神上下巡视了一圈儿徐榛年。看着对他很满意的样子,才道:“找建友啊,你从大道开进去,看到码头往右边走,就能看到啦。咱村唯一一栋三层小楼就是他家。” “谢谢大爷。”他本来想走,可说到那小楼,周围一圈儿人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上了。其中就有人打听他是来干嘛的。 徐榛年笑着都给散了烟,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就有个在这群老头儿中穿得最好的大爷过来,他很自来熟地拍了拍徐榛年肩膀,打听道: “后生,你这烟好啊!你找建友有啥事,买鱼啊?” 买鱼? 徐榛年被这说法逗笑了,想到曾经听过的村里的谣言,他一本正经地道,“倒也不是买鱼,我是来求鱼。” “啊?这啥意思?” “是啊,求鱼,求什么鱼?” 一圈人都被他说蒙了,徐榛年也不逗闷子了。 “大爷们,我说笑呢。我是林家姑爷,你们叫我小徐就成。这不第一次上门不认识路,呵呵。” 林家姑爷? 这可新鲜了,谁说八卦的就只有女人。这不这会子徐榛年就被老头儿们团团围住了,他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往外抛。 而徐榛年呢,甭管怎么样,他这趟来,就得给老丈人家的面子撑起来。以前他就没少听农村的战友说,在乡下,一个人的乡性好不好是很重要的。 所以当林青晨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群孩子围着上次他坐的那种军绿色汽车。他赶紧向前跑,可车里却啥人都没有。 他往四周打量才看到大树下那一圈人。碎步上前才听到了他姐夫的声音。 “这趟来是接爷爷他们上京都参加婚礼的,嗯之前没倒出空来。以后在村里办不办?不用以后的,明儿,明儿大伙都家来吃饭……” “姐夫,姐夫!”人小的林青晨蹦着跳着,还是最外圈一个大爷看到他,然后说了句,“让让,都让让,建友老儿子来啦。大伙儿都让娃进来嘞。” 这费劲的,林青晨总算看到他姐夫了。小炮弹一般跑了过去。 “姐夫!” 徐榛年扯过林青晨。十分亲昵地搂着林青晨的肩膀,说:“又长高了,成大孩子了都。” 说着他又笑着朝周围一圈老头儿们道,“大爷们,明儿明儿中午都来家吃饭哈,我就先回去了,估计爷爷他们都惦记着呢。” 一群老头儿都笑着点头,不停夸着徐榛年。 而徐榛年的车不是被十几个小孩子给围着嘛。还有胆子大的,上去伸手就摸了一把。 徐榛年领着林青晨看了一会儿,可这群孩子一点儿没有走开的样子,反而越来越兴奋。林青晨都想上去扒拉开他们了,徐榛年拽住他。 自己走进孩子圈,他没表情的时候,看着让人觉得冷漠、有距离感。那些小孩子看着他都有害怕,就是刚才那个带头摸车的孩子都怯怯地伸回手。 徐榛年长臂一伸,就按下了车钥匙中间打开后备箱的按钮。然后他走到后面抬起,一圈孩子都看愣了,他们哪知道这后面还能网上开门呢。 徐榛年在一堆袋子里翻了翻,然后就拿出一袋糖块。 “晨晨,过来。” 让小舅子给小朋友们分糖呢。 孩子们得了在他们眼里算是高级糖果的奶糖各个都眉开眼笑了。 徐榛年这才带着笑意道:“都回去吧,等吃完午饭儿啦,再来瞅!” 吉普车再次启动,林青晨坐在副驾昂首挺胸的,他可骄傲啦! 这一路,两边都有村里听到消息赶来瞧林家姑爷的人。徐榛年觉得自己就像西洋景似的,供大家观摩,但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不过好在进了村后围观的人少了,他估计是消息还没传进来吧。 快到码头广场的时候,都不用小舅子介绍徐榛年就知道了,毕竟一股浓浓的咸腥味已经扑鼻而来了。这味道他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地微皱眉头。 现在是晚潮涨潮时分,站在岸上只见海水荡荡。阵阵海风吹得港口停泊的渔船也摇摇晃晃。 林青晨下了车就往自家渔场撒开脚丫子,边跑边喊,“爹,我姐夫来啦!” 林建友正跟着一块培育紫菜呢,就有人提醒他,“建友,你家晨晨来了,急三火四地不知道喊啥呢。” 林建友闻言直起腰,手放在眼睛前看向岸边,还真是他老儿子,后头还跟着……小榛?!林建友也没耽搁,当即就脱了身上因为干活套的胶衣。 “哎哟,我姑爷来了!我可得回去了。那什么,涛子你赶紧的,先送我回岸上。” 林家。 李月娥正在厨房忙着。 送客的饺子落地的面。 姑爷进门,小鸡没魂儿。 她这一上午的先是抓鸡杀鸡炖上,然后又忙活着擀面切面条。 “爷爷!”徐榛年把车停稳后,林青晨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门,往家里跑。 “爷爷,娘,我姐夫来啦!” 李月娥听到声音,围裙儿都没摘就跑到院子里。只见她家姑爷穿着衬衫西裤笑盈盈地站在车前扶着老爷子不知道在说些啥。 “爷爷,姐夫带了好多东西来,咱也搬东西吧。” 林青晨嗓门还挺大,现在又是中午十二点多,左邻右舍地都听到声儿了,端着饭碗就出来瞧热闹。 “妈。”徐榛年叫了声。 “嗳,这一路开车累了吧?快进来歇歇,东西让你拿就行。你说你这孩子,带这许多东西来干嘛,家里都有,啥都不缺。” 林建友从后备箱探出一个头咣当来了句:“孩他娘饭得了吗?” “哎哟,我锅里煮着呢。”说着就急冲冲地往家跑。 林有根看着和有人来帮着搬东西了,他就在一边儿,用十分高兴的口气说:“娃进屋。跟爷进屋唠。闻着没,香吧?你娘一早就给你杀鸡炖上了,咱们这儿啊还爱在鸡汤里加鲍鱼,一会子你可得好好尝尝。” 徐榛年就笑着道,“爷,我帮爸一块搬,人多一下就搬完了。您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林有根前两天还有些发烧,精神萎靡的。可现在看他,可能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精神了,旁边有人问,“大爷,这您家姑爷啊?看着可真精神!” 他这不就来劲了吗,跟着人家大夸特夸。别人都听腻味的看升国旗,爬长城,逛园子他又拿出来老调重弹。 直到东西都卸完了,徐榛年过去找他,他才住了嘴儿。 一进院子徐榛年就夸,“这房子盖得可真好。京都有个新建成的别墅小区也就是这样的房子呢。爷爷上回我兄弟,就大瑞,他一会去就跟我学呢,说咱家房子多好看,人多热情。” 林有根听了这话就摆摆手,亲昵道,“没给你丢份就成,俺们就怕让你为难。” 徐榛年就摇头,“哪能呢,长脸才是。怎么还杀鸡了?留着生蛋多好。” 林有根:“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啊是我们这的传统,新姑爷上门都得杀鸡招待。” 林建友正好端了茶水过来,徐榛年赶紧起身,“爸,又不是客人,您别忙了。一块儿坐吧,我和您说一事。” 林建友就跟沙发上坐下了。 “是这样的,上回我不是听说咱村里也有人讲究青玉吗?我这趟来除了接您们上京都,其实还想认认人。 我不有个兄弟在咱省城的吗,来之前我就安排好了。爸,我是想明儿咱家请全村都吃上一顿。虽然青玉不在,但我来了也一样。 肉菜都不用操心,他都替我定好了,估计傍晚边儿就会送来了。另外我还找了电影放映员来明儿全天放电影。 之前听青玉说过,咱们这山路不好走,离着县里也有些距离,大伙儿出去一趟不容易。 现在就是明儿的厨师和帮厨还没定,我是想让您在村儿里寻摸。大厨给五十,帮厨给二十……” “哪就用这么高的工钱了,以前他们……”李月娥捧着盆进来正好听到,赶紧出声打断道。 “妈,没事儿,咱家不差这点。不是说以前很多人家都帮过咱家妈?您就想想这些人里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月娥还要再说,林建友斥了一声。他倒是想明白了,他家姑爷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们呀。这也是对小鱼的看重,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这事吃了饭我就去办。下午你跟着我,有几家人,咱们得上门邀请,还有你们姥姥那边也得上门去请。” “好嘞。” “嗯呐,先吃饭。晨晨,你去井里吊几瓶八王寺上来。”说着林建友又对着徐榛年道,“我们这的汽水,你尝尝。” “嗯,好喝。”徐榛年心里却想着,得给家里置办些家电啥的。 晚上,全村人都知道了,明儿林建友姑爷要请吃流水席。 晚饭后,码头广场上老热闹了。这都是帮着林家搭棚子,垒灶台的。 第二天一早,四个乡厨,十六个帮厨都到了。这二十个人都是曾经在林家困难的时候,伸出过手的。 所有在家的村民都来了,流水席,吃完一道菜马上又有新的一道菜端上席面。 在鞭炮声中,林有根和林建友带着徐榛年在最前头欢迎。 在村民热情的夸赞声和你一袋我一袋塞土特产的动作中,徐榛年载着林家人和李家人行驶在开往京都的公路上。? 吉普车进了城后速度就慢下来了,徐榛年从后视镜里看见姥姥脸色不好。他赶紧靠边儿停车。 “姥姥,是不是又想吐啦?”这一路姥姥坐车呕吐好几回。 林姥姥都不好意思了,她靠在闺女身上,有气无力地道,“没事儿,娃快到了吧?” “快了快了,这已经进城了。咱们能赶五点前到家,一会儿到家吃几口西瓜就舒服了。别看快十月份,京都比咱老家热。” 林青玉推着俩孩子的摇篮站在徐家老房子的胡同口,用手遮挡着大太阳翘脚望向街口。 “哥,快到了吧?”林青玉不知道多少次问哥哥。 林青旸却还是抬手看手表,很耐心地回妹妹,“这回是真的快了。” 林家这边的亲戚都安排住了老宅,就是林青玉也得在老宅出嫁呢。 白佩珍昨儿就送了很多肉菜还有水果零零总总什么吃的用的都有。她之所以今天没跟着徐老太太一起到场,是因为她今儿有台手术。估计她和徐志清都得七八点才到。 大厨房里,荷花和新请的保姆吴婶在忙碌着。两个锅里,一个炖着羊肉,一个焖着排骨。 而他们身后的桌上摆着盛起晾凉的小米粥。旁边精致的白瓷碗里装着个头不小的两种包子,有萝卜丝馅的,还有纯肉的。再过去就是好几盘各式各样颜色不同的爽口小菜。 桌子后面的冰箱里还有林青玉准备的西瓜汁和自制酸奶水果捞。 而她和哥哥带着站在胡同口,已经等待多时。终于当视野里出现军绿色的吉普车后,林青玉甚至都忘了孩子。松开摇篮,就往前跑,边跑边挥手: “爹!娘!我在这里!” 徐榛年是最先看到林青玉的,他在心里骂了声傻,这大太阳的,净站在外头。可嘴角的笑意却蔓延开了。 “爷爷,您看到了不,青玉来接咱们喽。” 林有根伸手揉了揉了眼睛,一双浑浊的眼使劲儿瞪大。 “嗳,是小鱼,真是小鱼。” 后座,窗户边的林青晨唰地摇下车窗儿,他舞动着双手,探出脑袋,大声地喊着姐姐。 “晨晨,你别伸头,危险!”徐榛年聪后视镜里看到就提醒了句。 林建友赶紧把他拉回来,“你给我消停点儿,没听你姐夫说吗!” 车停下后,林青晨一个跳跃就先一步下车扑到了林青玉怀里。林青玉抱着夏冬抡了一圈儿,转得他都兴奋了。 林青旸推着俩宝过来,看着弟弟说了句,“都当老舅了还一团孩子气呢。” 然后林青玉兄妹俩挨个叫亲人,等徐榛年车停好后才一块进门。 徐家老宅是正经的四合院,高门大户的。光是门口俩石狮子和朱门琉璃瓦就够唬人的了。 林青玉她老舅妈就不停夸着,“乖乖,这是家?有出息,可太有出息了。小鱼打小我就看出来了,这丫头有福气啊。瞧瞧,这不仅考上大学还嫁得这么好。” 林青玉知道老舅妈嘴碎,也没说啥就笑了两声,然后快步往爷爷身边走了过去:“爷,您身体怎么样?” 然后看到她娘扶着的姥姥一脸菜色,她就扭头问,“姥姥,您咋了这是?”声音很急切。 林姥姥年龄大了,好久没见到外孙女。顿时牛有些激动,眼圈儿都红了:“姥姥的好丫头,可想死姥姥了。姥姥没事……” “青玉,你扶着姥姥,咱进去吧,姥姥有些晕车。”徐榛年道。 “嗳!” 进了园子后,大伙儿都有些被惊到了。这儿除了林家几个都是对徐家没什么了解的,光知道是京都的干部家庭。 “天爷啊,这到底啥家庭啊……”老舅妈再次惊呼出声。 简单喝了粥后,徐榛年和林青玉就挨个安排住的屋子。 李月娥和林建友感慨: “这铺的盖的,吃的喝的,仔细点儿过日子,都快赶上咱半村子的吃用了。小榛妈那人还真是大方……” 同一时间,被李月娥夸大方的白佩珍推开手术室的门急步回办公室。 在和副刀医生交代清楚后她就脱了白大褂,背着包,往医院门口赶。她打面的过去,都快七点了,那边也该开饭了。 徐家老宅饭厅,两大桌子,就差徐志清了。最后菜全都上桌了,他才一身军装姗姗来迟,进屋就举杯:都在酒里了! 林家人还成,可李家那边可都是第一次见徐志清。他那浑身的气势老唬人了,就连最咋呼的老舅妈这会儿都安静了。 敬了大伙儿以后,徐志清又单敬三位长辈,“您们喝茶就行,我干了。真不好意思来这么晚。”说着又问林有根,“叔您身子骨如今怎样?” 徐家老太太也拉着林姥姥唠嗑:“亲家姥姥你精神头看起来不太好,坐车坐累了吧?明儿我带你按摩去。” 林有根却端起酒杯,呷了口酒回道:“我好着呢,就是挂念俩孩子。” 推杯换盏间,除了酒量不好的徐榛年和三位老人,其他人都喝了不少酒。就是林青玉都两颊通红通红的。 饭后,因着大伙儿也都累了,一个个都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徐榛年跟着林青玉,却在进门之前被挡在门外了。 “我娘说,咱们都不该再见面了。也就是现在没讲究那么多!”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了,前面的剧情大改过。虽然核心没变,但一些人物设定变了。比如林家的人物结构,建议从头再看一遍喔。给大家添麻烦了~ 以及恢复日更。 感谢在2022-06-20 18:21:41~2022-07-18 22:2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浪味仙仙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6495287、浪味仙仙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啾可2个;米唐、浪味仙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芫媛231瓶;乌啾可17瓶;云瑾曦12瓶;46495287 6瓶;禾棠叶色5瓶;多多加油2瓶;9344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从徐榛年接人回来已经快两个礼拜了。这俩礼拜,林青玉兄妹俩忙着底料厂的事。而退伍申请已经下来,暂时待业的徐榛年则是日日都带着大伙儿出去逛个半天的。小半月下来,倒也真的把京都各大景点都走遍了。 一场秋风细雨过后,夏天的余温总算降下来了。九月底,一夜之间胡同口的桂花树都开花了。一簇簇嫩黄小花极力绽放,从早到晚都能闻到一股子清香。 秋阳杲杲,金色的光晕穿透墙瓦在院子里的地上投下一个又一个的倒影。 别看平时小桐是个胖闺女,可人家腿利索,一放进学步车,小腿迈得飞快。但榕榕就不行了,他光看着姐姐走,自己却在原地踏步笨笨咔咔地不敢迈出去。 “榕榕,来到妈妈这儿来。”林青玉一边拍手吸引儿子注意一边冲他鼓励道。 徐榛年抱着相机:“儿子?儿子过来,你看爸爸这有什么好东西?” 徐元榕两条藕节一般的腿颤颤巍巍地站直,两双小手笨拙地扶着学步车,他看了眼前面的爸爸妈妈。 旁边的小桐因为爸爸妈妈只叫弟弟,她生气了,小短腿走得老快,一到弟弟旁边就用自己的学步车去撞弟弟。 榕榕躲都来不及,直接就被撞得踉踉跄跄的,要不是徐榛年动作快他就该摔了。 “霸道的没谱了,弟弟还不会走,妈妈教他。”林青玉把闺女抱出来后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小桐当即放声大哭。 “给我憋回去,你撞人你还有理了。再不听话,等会你一个人在家。”林青玉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不是好语气的训斥道。 “呜……爸爸。”小桐抬头瘪着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和林青玉如出一辙的大凤眼里蕴着水汽。 李月娥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咋的啦?咋的啦?” 徐榛年就把儿子放下,从林青玉怀里把闺女接过去了,“打她做什么?等长大点再慢慢教,她现在懂个什么。” “因为啥啊?俺们还这么小呢。”李月娥就拍了几下自己闺女,又过去嘴里喊着宝儿宝儿地哄孩子。 孩子就是这样,没人哄,自己也就那么地了,可这下爸爸和姥姥都哄自己了,小桐就再也忍不住了马上哇哇的大哭声响起。 林青玉都无奈了,这什么孩子啊。她抱起学步车里呆呆的儿子,榕榕都没哭呢。 “娘您别添乱了,是小桐撞榕榕,我拍了她两下。这丫头就是太看大人眼色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这么惯着,以后还得了?!” 李月娥就撩下脸,“孩子不都这样,你小时候我们没工夫惯着,你现在不也主意大得很吗?生孩子你通知过我们吗,现在……” “得得得,我不说了,都是我的错。”八百年前的老黄历她娘又要翻出来了。 榕榕忽然冲着姥姥熬一嗓子:“呀嘿!” 林青玉都被他这猛地一声吓得心口直跳,低下头一看,儿子的小脸上表情还挺丰富。 “没事啊,妈和姥姥没吵架。哎哟真是妈妈的乖儿子。”林青玉也不气了,捧着儿子就亲。 “妈,真没事。那什么,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咱就出发吧,啊?”徐榛年都尴尬了。 林青玉说小桐会看眼色,那是真没冤枉她。这不,她看着妈妈和姥姥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嚎了。又看见妈妈抱着弟弟亲,她又不服了。她才和妈妈天下第一好。 “要!”小桐在爸爸怀里使劲蹭,就想她爸抱她过去。 “走了走了!”林建友和林青旸扶着老人出来。 今儿是林家人一块儿上百货大楼的日子。 上午十点。 吉普车停在百货大楼附近的停车场。 随后,车上下来一溜人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都有。 林建友抱着大外孙站在车边儿,他眯了眯眼,看向前方几层高的大楼。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重重吐出,然后低下头瞧了瞧怀里的大外孙。孩子天真地笑了笑,看得林建友也笑得格外满足。 他这趟上京把家里的钱留下渔场要用的后就全带来了。 自从渔场承包后,在休渔期之前他们出海过一次。那次虽然没有碰上什么旺发,但是他捕捞到的鱼类也不算差。 市里有几个单位是这些年一直和他们合作的,渔场改制以后虽说合同没了,但人家也还是上他们村里上货。还有几家专门吃海鲜的饭店在他们开航回来的时候也会在码头挑货。他那次捕到的一网兜石斑就是卖给的大饭店。 两条船出海一个礼拜赚了几百块,这在以前是林建友想都不敢想的。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两家商量的时候说能不能把结婚的日子拖到明年去。 他和孩子娘身上带了小一千块钱,这里面还有昨晚上他大儿子送来的。林建友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说要去给闺女姑爷买东西,大旸怕他钱不够到时候面上不好看。 唉,京都这百货大楼是真的大,人一进门心里都发慌。 他还得努力啊,大半辈子都没让儿女过啥好日子,这一回必须好好干。 渔场整好了,家里日子真能算是从头再来,以前几十年的时光整个儿被翻转。以后也能成为儿女的助力,碰上啥事都不磕巴。能说上一句,“怕啥,都有爹在呢。” 这一刻,站在京都百货大楼门口的林建友心里,充满着雄心壮志。要是林青玉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说一句: “爹,您可真牛。您这就是以后老流行的敢花钱会花钱才能赚钱。” 林建友回头看了看稍稍落在后面的闺女和姑爷,大嗓门喊了声: “榛年快来,相中啥,拿啥!” 说着,林建友抱着孩子抬头挺胸的第一个走进百货大楼。 他这声音大的,一楼几个柜台的售货员都听见了。可她们还真没当回事儿,为什么呢? 因为先进去的是林建友两口子,不是穿得不好,而是他们看着就不像啥大户。 怀里俩孩子倒是穿着贡缎小唐装,看着挺有格调。可现在哪家不是可着孩子来?所以几个售货员还交头接耳呢。 “别又不是来装阔的,还相中啥拿?啥呢,啧。” 另一个磕着瓜子的售货员也笑了笑,“当乐子看呗。” 可当徐榛年、林青玉一个扶着林爷爷,一个扶着林姥姥,再加上林青旸和林青晨这兄弟俩并肩进来的时候,售货员们刚才的轻视都没了。 尤其徐榛年举手投足间尽显挺拔风范,他扶着老爷子,时不时还会侧身亲昵地问一句:“爷,累不?累了咱就休息会儿呗。” 林有根靠着徐榛年的胳膊,“没事儿,爷不累。你跟小鱼都上前头去,今儿可就是为了你们才来这一趟。” 林青旸过来接替徐榛年的位置,那边李月娥也回头来搀扶亲妈。一把着老太太胳膊了,李月娥也嗓门挺大: “娘,今儿个我高低给你买双皮鞋穿穿!” 她想起来她结婚那年,她娘四处接绣活就为给她置办一身嫁衣可最后还是差了双皮鞋。后来林家日子不好过,老太太总说是当初嫁衣没整全套,不够吉利导致的。 李月娥就想让她娘知道,她是先苦后甜,福气在后头,娘给她选的人家好着呢。 老太太哪能不知道闺女的心思?从林家盖楼后她算是彻底放心了。听到这话儿拍了拍闺女不再细发的手,眼睛笑得眯眯缝地说: “我穿啥皮鞋,你自己多置办几件衣裳。我看那姑爷娘比你年纪大,可人家穿得多鲜嫩。你这丫头才多大啊,这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倒是多打扮打扮,现在不穿以后更穿不了……” 林青玉杵在一边,看到这一幕眼里先露出了羡慕,羡慕她娘这么大岁数了,后面还有姥姥叫她丫头。 随后她又猛的一甩头笑了,心想:还羡慕啥啊?她现在可不是孤儿林青玉了。 这样一想,心里也彻底踏实了。毕竟这一回,等她人到中年的时候也有爹娘叫她丫头呢。 在她作为孤儿林青玉的时候,这平常人家最平常的一幕是永远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那时候的她虽然心里羡慕人家亲人之间的温情,可表面上她看着对啥都是淡淡的。因为她从小就暗示自己,那些东西她不需要。 甚至长大了还自欺欺人笑话别人:一回家就被催婚催生催一切,还不够烦恼的呢?哪像她,想干啥干啥,谁也管不着,一个人多自由。 可当她也拥有了后,现在,此刻,她格外期待珍惜这烦恼。 “怎么了?”徐榛年看林青玉发愣,就凑近,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青玉回过神,眼前是放大的俊脸。 “没事,觉得开心而已。” 看吧,她现在不仅有家人,还有丈夫和孩子呢。 林青玉上前走到林建友身边,仰头笑着,真就跟个孩子似的,“爹,我相中那条裙子了,给掏钱呗!” 林建友赶紧地,他把榕榕放林青晨怀里。然后就解开衬衣,他的钱放在背心兜里,早上孩他娘才给缝上的。 从背心兜里拿出一沓钱放手里攥着,林建友站在柜台前冲李月娥和丈母娘招呼着:“这都卖女人衣裳的,孩他娘你带着娘也过来选选呗。” 说着他又往旁边看了看,那是卖男士衬衣的柜台,于是招呼徐榛年,“榛年啊,你也过来选选。你以前都是军装,现在得多买两件换着穿。” 徐榛年赶紧应和:“知道了爹。”一点儿没客气,他知道此刻老丈人最需要家人的认可! 当林家人都在挑选衣服鞋子的时候,徐榛年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跟开票的售货员打商量,商量什么呢? 他让人家所有东西都按三分之一的价格开票,少的他补。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怕过后花太多钱老人家受不住,心里压力大。再一个也真是不想这么花老人的钱。 一整个上午,百货大楼几层楼,他们都逛遍了。直到老爷子开始喘气,时不时咳嗽两声的,他们才撤了。 来的时候车里除了坐人,其他地方都空着呢。回去时,后备箱却几乎要塞满了。 李月娥都不愿意回头看了,一看她就心痛。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五迷三道的买了那老些。 林青玉和林建友看她这样子,父女俩都笑了。 “看看,还得是我爹能干大事儿,娘,你得习惯习惯。” “就你啥话都有!”说完又觉得在姑爷面前这样不好,李月娥又赶紧补充道:“榛年,娘没心疼钱。就是说好给你们买的,结果这都是俺们的东西。” 徐榛年很认真的回答:“我知道,不过给谁买不是买。我们年轻穿啥吃啥用啥都行。” 后排的老太太和老爷子虽然也心疼,但是他们看得开。自己儿子/闺女一辈子有几次这么花钱的时候啊。 “老亲家,今儿真是长见识了。没来前我还以为就跟县里逛供销社一样呢,呵呵。咱们这许多,得花个三四百吧?月娥这可享福了。” 三四百?加个零吧。 林青旸是看着妹夫去补钱的,他寻思等下次分钱的时候得还妹夫。 “亲家你要是唠这个,我都抬不起头了。月娥来我们家这么多年,真是没享过什么福。还因为我,受拖累……” “爹,您说啥的。我可从来没觉得受苦,孩子们都在呢。您俩啊可别唠这陈芝麻烂稻谷的了。哎哟,咋又来这儿了?回去吃呗,我给你们做。”说话间李月娥看到窗外的景儿,连忙扒着驾驶座椅对着徐榛年道。 “娘,爷爷和姥姥都爱吃烤鸭,趁在京都的多吃几顿呗。”徐榛年边熄火边说道。 她还要再说就被林建友拦住了,“行了,听孩子的吧。” 林青晨是最高兴的,不仅老人爱吃,他也爱吃啊。姐夫都领他来过多少回啦,一进店,林青晨就熟络地点菜。 老太太就夸,“咱们晨晨有出息,走哪都不慌。真好,跟他哥哥姐姐一样一样的。” 饱餐过后一大家子就回去了。 李月娥进屋就开始拆包,刚才她闺女给她挑了好几身衣服呢。她一套套试,试了还问林建友意见。没几天闺女就要嫁了,她穿啥好呢? 林建友刚才喝了酒,这会儿有点上头,想睡觉吧,他婆娘动不动就喊他一声。 他本想说,都老黄瓜了还想刷层绿漆是怎么样啊,痛快睡觉吧。可当他看到李月娥黑发中的白发时,沉默了。 二十多年了,她也从嫁他时的小姑娘成孩他娘了。 难得他媳妇高兴,他还睡什么,就这样吧。 林青玉屋里。 俩孩子吃饱喝足都睡午觉了。林青玉有点吃撑了就寻思,趁着功夫,她和徐榛年出去走走消消食呗。 却不想,才手牵手的走到客厅,电话响了,她就听到徐榛年对着那边说马上过来。听语气还有些兴奋。 “干啥去啊你?” 徐榛年转身轻掐了把林青玉的脸颊:“你不是说我是无业游民吗?我琢磨了一活干,等办成了再和你说。乖,我先走了。你就在咱家院子里走走吧。” 九月二十一,距离结婚的日子就剩下九天。 徐榛年从那天后就早出晚归的,很少见人影,直到这一天中午,他突然回来,又神神秘秘地拉着林青玉出去。 最后皇冠车停在一逼仄的胡同口。 徐榛年牵着她走进胡同,敲响了一民居。很快出来一个盘着发,穿着老式旗袍的妇人。那妇人一看到徐榛年就笑开了: “榛年来了?快进来。” 徐榛年笑着道,“白姨,这是我媳妇林青玉。” 被叫做白姨的女人笑了笑,夸道,“真标志。”然后就引他们进去。 直到走进屋内,林青玉才知道徐榛年带她来是为了什么。 这儿竟然是定制旗袍的! 白姨拿着一件礼服出来,随后用夹子别在架子上让他们看清楚。 大红的新娘礼服华美至极,广袖对襟翟衣,绣的是对称的吉祥花色,有代表多子多福的石榴,还有代表百年好合的鸳鸯喜鹊等。裙摆特意做成波浪形状来代表海浪,上面还绣了一圈活灵活现的金色小鲤鱼,裙边儿则是用金丝锁边。 林青玉微张着嘴,完全震惊到了。 “这裙子我们几个人一起一直忙活了三个多月到今儿上午才算彻底完工呢。瞧瞧,喜欢吗?”白姨道。 怎么会不喜欢,林青玉直到抱着嫁衣坐在车里后才算是缓过劲来。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林青玉问,她还以为这年代结婚就是比平时穿好点呢。 “我们要结婚当然该这么讲究,不过媳妇,凤冠是真没有,用这个凑合凑合吧。” 徐榛年长臂一伸,突然从后座拿了个盒子出来递给林青玉。 他曾经说过的小鱼戒指还有一顶镂空的金皇冠。皇冠的边缘有细细的链子连着一颗颗小金鱼。 “这……” “青玉嫁我委屈你了。要是我们正常的相遇,你就不会遭遇那些事了。你不该因为怀孕害怕,不该因为怀孕就觉得丢人,更不会因为怀孕被别人看不起。 就是现在,我知道还有人说咱俩结婚是因为孩子。可我知道,你也知道,不是。我们结婚是因为。”徐榛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注视着林青玉的眼睛: “是因为我爱你,你也爱我。虽然金钱并不能证明什么,可大多数人都会在意这些。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你有多受重视……怎么还哭了呢,我说认真的。来媳妇,戴起来试试?” 林青玉流着泪任他摆弄自己,“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忙这个了,还骗我搞事业是不是?你还瞒着我什么了?上次那存折就有小二十万了,你哪来这么多钱?” 徐榛年没回答,反而说,“哎呀,我媳妇长得就是带劲儿!真好看。” 他这态度,林青玉急眼了,伸手就要拧他。 “别拧别拧,我说!我之前和你说的前些年做生意没骗你。只不过当时干的有点大,咳咳,和你去苏国那性质差不多。以前在边境出任务的时候,机缘巧合认识了当地一包矿的,具体的以后和你说,反正现在就是和我表哥合作着,在港城那边开了金店。” 林青玉哼了一声,“以后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说着又把皇冠摘下小心地放回盒子,然后说:“你替我戴戒指。” 徐榛年笑着点头,取出戒指给林青玉戴在无名指上,戴好后就握着她的手放到了嘴边儿亲了一下。 “还有皇冠呢,怎么收起来了。你不喜欢啊?” “谁能拒绝这个啊。这不是太高调了嘛!咱在家里戴戴就成了。” 第47章 徐家客厅一派热闹景象,寒暄的,吵嚷的笑声泛滥着。时不时还有孩子跑跑来跑去,大人斥责的声音。 明儿结婚,今儿来的不是关系极其亲近的就是大院里处得好的邻居。 白舅舅的大儿子徐榛年的表哥白文佑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跟大家伙白话着港城的人情风貌。 徐榛年正要趁着热闹时偷偷溜走,就被眼尖的白文佑看到,他当即大嗓门问:“榛年,你这是这要去哪儿,你可是主角啊,不陪着说话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 就是徐榛年也被这么多打趣的眼神看的脸颊发热起来。 连夜开车赶回来的徐枫年给他弟弟解围:“表哥,新娘那边爷爷姥姥都在,榛年过去看看老人送些什么也正常。” 白舅妈爽朗地大笑:“正常是正常,不过我刚才听你们母亲说这婚礼流程都是榛年定的,我看很多都是古礼,过去不是讲究新郎新娘婚前不见面的吗?榛年,单这条不遵守啦?” 白舅妈说完,客厅就响起一阵大笑声。那声音响得就连外面树梢上的小鸟都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小叔羞羞脸咯。”圆圆喊了一句后,徐榛年更是尴尬得不行。 白佩珍就打圆场,“好了好了,小榛你就陪着舅舅吧。嫂子啊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些这些东西都摆哪啊?” 白舅妈满脸带笑地过去跟着白佩珍一块指挥勤务兵放东西。 她说道:“当然是摆在明显的地方了,咱家有这些东西当然得让人看了。也省的有不长眼的看轻外甥媳妇。” 都说华国的婚礼五十年代一张床,六十年代一包糖,七十年代一本书一个徽章,八十年代三转一响新四件。 到徐家这儿,该有的都有,人家还有雅马哈牌的黑色钢琴,就摆在楼梯的墙角边儿。索尼牌的彩电盖着防尘布,上面还搭着手工剪的大喜字。 甚至白舅舅从港城带来了松下牌的微波炉和烤箱。这俩被一起放在了桌边柜上,旁边是两个木质收纳盒,打眼望去一点儿也不叫人觉得是刻意摆着的。柜子旁边还摆着双鹿牌的电冰箱。 “洗衣机算了,摆在客厅里不好看。”白佩珍寻思,太刻意也不好,就这样,人家看不出是特意的,但又显摆到了才是最恰当的。再说了,她儿媳明天得带金皇冠呢,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十月一日,金风送爽,秋色宜人。 天才蒙蒙亮,徐家老宅各处就张灯结彩起来,左邻右舍也陆续收到了林家给发的喜糖喜饼和红鸡蛋。 林青玉包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一张小脸被热气蒸得粉粉嫩嫩的。刚走到房间门口,她就被李月娥和梁满月一左一右地迎进去了。 大红嫁衣一上身,她提着裙角,回眸看向母亲。 李月娥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刚知道有俩孩子那阵子她是真快愁死了,就盼着女儿快找对象嫁了吧。后来知道了孩子爸是谁了吧,两家又闹成那样。那时候她就怕她家这个犯倔,真就要一个人养孩子。? 可当她闺女要嫁人这一天真来了,舍不得的还是当娘的。李月娥用手捂着嘴哭了。 “娘,您怎么哭了,昨晚上咱不都说话了吗?”林青玉走到李月娥身边揽着她的肩膀,“您要是舍不得我,那我不嫁了。” 李月娥听到这话,眼里都还有泪呢,就瞪了林青玉一眼,“说啥呢,不许胡说。娘是高兴的,快摸摸头发干了没,一会子全福人就该到了。” 人是最不经念叨的,李月娥才说完呢,林青玉大舅妈就领着一位陌生的和蔼面孔进来。她笑着介绍:“小鱼,这是你婆家请的全福人。你叫谢婶,今儿可得辛苦人家了。” 全福人谢雅琴,白佩珍的好友,儿女双全父母俱在夫妻恩爱。 她带着热情的笑容自我介绍,然后又有些赧然地道: “侄媳妇,亲家妹子。说实话我也赶鸭子上架头一回当全福人。不过榛年都把流程写清楚了,咱们就一条条地来,讨个吉祥如意。” 说着她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册子,一打开,老长了。众人见此都笑了,她就笑着说: “亲家妹子你瞧瞧,这都是榛年写的。你这个姑爷用心哦!” 娘家人也一起夸姑爷。林青玉低下头装作害羞的样子。实则在心里吐槽,这人真是,中式又没中到底,西式又不西式的。早知道她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决定了。 笑过后,全福人从梳妆台前拿起一把桃木梳,递到李月娥手里,“亲家妹子,开始吧。” 李月娥一手扶着头发,一手从前往后,从上往下,力度适中的梳了三下。 边梳嘴里还边念着顺口溜,“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头发顺了后,就开始盘头。谢雅琴手很巧,也没见她怎么盘的,很快一个新娘发髻就出现在大家眼前。 接着就是化妆。 化妆提前就说好了林青玉自己来。 化完妆,林青玉从盒子里拿出那顶皇冠戴上。 还是那天徐榛年说,“结婚戴没事,别人只会以为是外公给的。” 一整套的凤冠霞帔,美轮美奂。 这次不仅是李月娥,屋里的长辈几乎都眼底微红。 就梁满月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笑着,“好看,也没看你用了多少东西,怎么这么自然?以后我结婚,额嘿嘿,小鱼真好看。”梁满月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这一屋子的人这样说不妥,尴尬地转移话题。 “月月这是也想嫁人了啊,等会我可得跟你妈说,让她可以留心着了。”李月娥擦了擦眼角打趣了一声。 梁满月脸都红了,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婶子,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您可不能……” 一时刚才还有些沉闷不舍的氛围都被冲淡了。 林青玉被谢雅琴扶到床上坐好,大红喜床上用各式喜果撒出了“心”的型状。 俩孩子今儿也被打扮了,他们穿的也是定制的衣裳。姐姐一身红色小旗袍,还披了件小披风,弟弟则是一身黑色的小西装。 俩孩子一被人抱起放到林青玉怀里就咯咯笑。 他们第一次看到妈妈打扮,也是第一次看到布置成这样的房间,兴奋得不行,伸着手咿咿呀呀。 “这俩孩子真机灵!” “是呀,养得也好,白白胖胖的,叫人看了也欢喜。” “男娃娃像爸爸,和他爸爸小时候是一模一样。”谢雅情说了句。 “那多好!长大像他爸一样出息!要我说他们俩可真是太般配了。我们家小鱼也是十里八村除了知青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两人站一块多好看,男才……”林青玉小舅妈想了会,才接着道,“男才女貌,般配得不能再般配了!” 新娘这面是这样,新郎那边也忙碌着呢。 徐榛年一夜没睡,当听到楼下有动静的时候,他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下了地。然后就趿拉着拖鞋回房间的浴室洗漱。 洗头洗澡,最后拿起了林青玉给他买的小黄瓜洁面乳,认认真真的对着镜子洗脸。 当徐榛年穿好一身新郎官的西服,伸脚穿进老丈人买的新皮鞋,还没打领带时,门被敲响了。 一打开门,白佩珍望着儿子,当即被儿子帅得顿住脚。 这是谁生的呀? 她。 “妈。” 白佩珍一脸骄傲,喜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她有些激动地拽过儿子近看两眼,又向后倒退两步远看,边看边点头。 “鸣子他们都来了,你哥在楼下陪着说话呢。” 当徐榛年一身新郎官打扮下楼后,白佩珍扶着大哥上前,旁边还有表哥举着录像机在拍。那是要带回去给来不了的徐外公看的。 白舅舅欣慰地拉着徐榛年的手道,“舅舅错过了你母亲和大哥的婚礼,这次能看到你结婚真的没遗憾了。 榛年啊,你外公来不了,他让我和你说。至亲至疏夫妻,以后和你最亲密的人就是你枕边的人,你要记得你今天娶她的心情。往后几十年,夫妻俩要同心。无论谁飞的高时,都别忘了对方,这样才能比翼齐飞百年好合。” 徐榛年很郑重的点头。 随后他和一帮兄弟最后一次排练接人流程。代表吉时的钟声响起后,徐榛年深吸口气,率先出了家门。 他站在车边儿回头望向亲人们。 徐奶奶今儿穿着一身金色唐装,她一脸喜气洋洋地冲老孙子挥手,“去吧去吧,去把媳妇接回来。” 与此同时,女方这面院里儿也站了不少人。 有新娘的亲戚,有店里那些员工们,有梁满月的爸妈,有马老师一家,还有胡同里的邻居们…… 林建友一身枣红色西服站在垂花门前迎客,越听着人家的恭喜声,他心里就越沉重,可面上他又不得不挂着笑。 林青旸都觉得他爹表情有些狰狞了。 “大旸,晨晨呢,怎么一上午没见到他?”趁着空档林建友问了句。 “还在房里背箱子练习呢。” 是的,林青晨也想背姐姐出嫁,可他人小力气不够于是从前几天就开始练了。 突然门外的鞭炮响了,有人喊:“新郎来啦,新郎来啦!” 林建友心中一凛,瞬间挺直腰背,和林青旸一起往外走。 宾客们也听到了,哗啦啦一群人跟着出去瞧热闹。 门前,那叫一个热闹啊。 一大群穿得一模一样的大小伙子簇拥着徐榛年,而他们身后是十几辆小汽车。 要知道现在办婚礼,用小汽车的并不多,更何况还是十几辆。 除了打头的是白舅舅给俩外甥一人一辆的进口车外,后面的全是绿油油的军用吉普。 在宾客里爆发的阵阵叫好声中,徐榛年上前叫人。 如愿地进门,可到了垂花门就被拦住了。拦人的是林青玉的大表哥,徐榛年早有准备,一个眼神身边兄弟就上了。 一路畅通无阻。 刚才噼里啪啦声响,林青玉坐在床上也听见了。随后在一片喧闹声中,不同的声音高声喊着同样的“来啦来啦,新郎来啦!” 新娘屋里顿时也热闹起来。 “月月,你看看小鱼还有啥没弄好的。咱们都最后检查一遍哈!”李月娥交代道。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 等外面为难新郎的喝彩色越来越响时,林青玉也开始紧张了。她环着俩孩子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小桐娇气地哼唧,她才反应过来松开些孩子。 “小鱼……”李月娥才喊了声就哽咽到再也说不下去。她提着,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屋外徐榛年已经到了。 那十几个穿得一模一样的小伙子齐声喊: “丈母娘,开门呐。丈母娘,开门呐。” 他们喊完,轮到徐榛年了。 而林青玉在听到徐榛年声音的那一刻,莫名的就松了口气,心也落回地儿。她低头轻声对着孩子说: “爸爸,来接我们了。宝宝,高不高兴?” “哇啊啊啊。”俩孩子自然是听不懂的,可不影响他们跟着大伙儿一块兴奋。 徐榛年终于进屋了。 第一眼看到坐在婚床上的林青玉时,他整个人都僵了。就那样像个愣头青直勾勾、木呆呆地看着,周围那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声他都像没听见的样子。 关于这一幕,他早就给自己想好了台词。想象中,他要在宾客面前露出非常满意的表情。然后用最意气风发的姿态一步步向青玉和孩子,最后用最磁性的声音说:“我来接你们了。” 然而现实是他从门到床的这一小段距离同手同脚不说,还差点一头撞上屏风,他哪有什么意气风发,就连声音都颤抖着:“青玉?” 林青玉还没回话呢,小桐先抬起头,甜甜地冲爸爸笑了,“爸爸。” 徐榛年也笑了,紧张的情绪也被他闺女舒缓了些,情不自禁就舒出一口气。 舒得太明显,惹的笑声和起哄声更大。门口还有打听问的:“怎么了?都在笑什么。” “新郎官太激动,差点儿摔了。” 小舅子林青晨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他这回没有往常叫姐夫的热情了。和姐姐像了七八分的小脸上,泪痕都没干呢,就得听谢婶儿的话,为娶走姐姐的男人双手端来荷包蛋糖水。 徐榛年端起碗一口气干了,然后从林青玉怀里抱起龙凤胎。 接着谢雅琴又客串主持人,徐榛年改口和林青玉一起叫爹娘,林建友哑着嗓子:“乖。”李月娥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林青玉肩膀在颤动,刚才叫爹娘的声音也能听出哽咽。 徐榛年用肩膀碰了碰她,用眼神说,媳妇,别哭。 接下来就是兄弟背新娘出门了。 看着闺女转身的背影,李月娥实在忍不住了,靠着林建友啜泣起来。 自古以来,办婚礼婆家和娘家就是两种心情。对徐家来说他们是添丁进口,个个都高兴着呢。可对林家呢,这段时间从婚前准备到现在整个过程就没有完完整整的欢喜。因为他们的欢喜是夹杂着心焦、酸涩和不舍的。 先背妹妹的林青旸回忆着过去点滴,从前沉默寡言的妹妹,拉着他摆摊做买卖的妹妹…… 林青旸还伤感着呢,宾客中却笑声、喧闹声一浪比一浪高。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日头升高了,太阳光一照,那小金皇冠闪闪发光。 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这阵仗,一个个指着新娘的头上就议论开了。 换成林青晨背的时候,林青玉小声说:“弟,不着急,慢慢来。” 林青晨额头冒汗,小脸都在使劲:“姐,你放心趴在我肩上。” 徐榛年抱着孩子在一边,看向小舅子的眼神满是鼓励。 而到了垂花门,本该泼水的林建友端着水盆半天都泼不下手。最后,他把水盆放地上。 硬是从老儿子背上接过了闺女,自己背起。 他临时决定,这最后一段出门子的路他要亲自背闺女。因为他想要让他闺女知道,你爹还年轻着呢,甭管到啥时候都是靠山。 他也要让所有人,尤其是他姑爷知道,在他们家就没有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说法。 “闺女,爹娘一直在家。” 林青玉听得难受得不行,眼泪簌簌落下。 父爱如山,林建友啊,昨晚跟着媳妇想象了今天的场景,然后两人就一块堆儿地掉泪。 可是在这关键时刻,当闺女紧紧搂住他脖子哽咽叫爹时,他只是眼圈有点红而已。 感觉到背上的湿润,林建友扯起笑容,努力用轻松的语调说道:“闺女,你可轻点儿哭。别把那什么粉啊霜的都蹭掉了,要不成了小花脸,等会人家再说你不好看,我就该去和人吵架了。我闺女哪里不好看,我们小鱼是最漂亮的姑娘。爹娘这辈子给你们兄妹仨都生明白了。” 婚车前。 林建友都累得喘气小腿打颤了,还笑着对林青玉道,“去吧,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别惦记家里。”说着又对徐榛年道,“瞧瞧我闺女这哭嫁多到位,这给你们家带去多少福气。榛年,我请求你好好对她。” 徐榛年把孩子塞进车,郑重地朝着林建友敬礼。 “爹,您放心吧。我以伟大主席的名义发誓,我,徐榛年一定一辈子爱护林青玉。”从此以后,我的手掌心里将捧起三个宝贝,走到哪,就让她们三个相伴到哪。 李月娥抬起泪眼,哭得两眼通红地望着徐榛年:“小鱼岁数小,不懂事的时候,你要让着她。回来和我说,我教她。” 车开了,林青玉满脸是泪地回眸看向家门口。 “你说了没,咱们不讲究那么多,让我爹娘他们都跟着去呜呜呜呜……” 徐榛年心疼地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我都说好了,媳妇别哭了。你看孩子都被你吓到了。别哭了,昂?”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 徐志清、白佩珍夫妻双双站在京都饭店门口迎接客人。 徐志清和人握手,压不住嘴角的笑容:“欢迎欢迎。是啊,是龙凤胎,姐姐和弟弟。” 白佩珍满面笑容,脸色红晕:“同喜同喜啊,是啊,早领证了,先前没来得及的办。喜欢,可喜欢了。我小儿媳顶顶好。快请进请进。” 随着迎亲车队的到来,鞭炮声响了,门前一堆人等着…… 林青玉下车的时候,这边的客人也被她的皇冠闪到了,人群里传出一声声惊叹。 “这可真是稀罕啊,竟然还有金皇冠!太招摇了吧。” “你懂什么,看没看见那个穿着灰色西服戴眼镜的,你知道那是谁吗?人是港城富商,老徐的大舅子……” “哎哟那俩孩子长得可真好,一个像妈一个像爸,可真会挑。” “老白挑挑拣拣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这媳妇还是个外地的。” “外地的咋了,这闺女哪差了!”这是曾经林青玉在她家做过家教的婶子。 “啧,你说咋了,这婚都没结就有孩子了……” “你别多话!”很快一道男声斥道。 徐榛年眼带歉意地看了一眼林青玉,而林青玉笑着摇摇头。 怀里的是她的宝贝,没什么遮遮掩掩的。 徐榛年和林青玉,两人并肩,在一声声亲友的祝福声中,走进宴会厅,宣誓结为夫妻。 饭店的仪式完成后,大伙儿又去了大院儿。 徐榛年在楼下招待,俩孩子也被抱着去认人了。 林青玉由梁满月陪着在婚房里坐着。 新娘子得坐福。 徐榛年房间。 红木衣柜上贴了喜字,大红喜床上方拉了两道彩花和气球,床头墙上挂着放大的双人合影。床的正中央,同样用各种喜果拼凑成爱心的形状。 原来书桌那里,现在设有香案,上面摆放着硕大的两根红烛。 “今儿可算是开眼了,小鱼,你家徐榛年花样儿可真多。我之前参加我堂姐婚礼,快得很,哪里就折腾了这么多。” “一辈子就一次,当然得折腾啦!” 说着林青玉给梁满月拆喜糖,塞了一颗到她嘴里道:“等你结婚了就知道了。” 梁满月一愣,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红了。 “妞儿,你这是有情况呀?我是发现你最近不对劲了,快说,背着我干什么了,是谁?” “哪有谁啦,你别瞎说!” “不说是吧。嘿嘿。”林青玉就去挠她痒痒,徐榛年都还没搂媳妇躺的婚床上俩姑娘笑着闹着。 “好啦好啦,我说。” 林青玉放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是青旸哥。” 林青玉顿时瞳孔放大,正要问是我哥哥那个青旸吗,徐榛年就抱着孩子推门进来了。 没办法俩孩子就是困了也不肯和别人睡,只能抱进来让林青玉哄睡着了再抱出去。 “下次和你说,新婚快乐呀小鱼!”梁满月迅速起身给徐榛年腾位置,撂下这句话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媳妇。”喝得满脸通红地徐榛年一开口,酒气蒸腾。 林青玉暂且放下梁满月和她哥哥的事,走到徐榛年身边,嗅了嗅,“你这是又喝了多少?看把我们熏得都一身酒气了是不是?” 徐榛年也不回答,呵呵傻笑。 “不能喝还喝这么多!”林青玉一边叫他去洗澡一边哄着俩孩子。 徐榛年这下倒是听话了,直接就去了浴室。 片刻后,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林青玉则坐在床头正柔声细语给俩孩子讲故事哄睡。 在浴室里等了一小会儿估计孩子应该睡着的徐榛年拉开门就听到: “……项羽就打了败仗,后来有一位诗人同样因为战争经过这里的时候还写了首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①为什么这么写呢?因为当时她……”林青玉把俩宝宝当做能听懂的大孩子一般。 徐榛年看着烛光下袅娜的背影,踱步过去后,轻声问道:“都睡着了吧?我给爸妈送过去。” “嗯?你怎么没洗澡?” “等你呐。”这三个字被他说得很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哗啦啦的水声再次响起,随后,又有一道咋咋呼呼的女声: “你干嘛?别动!我自己来!” 又是一阵水声。 接着男声响起: “今儿,好多人都夸你美夸俩宝尽挑着爸妈的优点长。他们都老羡慕我了。” 说话间浴室门开了,徐榛年抱着林青玉,而后者,在他怀里咯咯笑。显然是被他刚才那不知道真假的话取悦到了。 他抱着人到床上仔细端详、对视。 不知何时起,刚才还星繁月明的夜空云层越来越厚。月亮一点点被蚕食直到彻底消失,跟着就有密密麻麻的雨丝飘落下来。 漆黑的夜里,只有徐家三楼某个窗口透出微弱的红色烛光,温暖舒展。是这雨夜里独特的风景。 室内大红喜烛燃烧过半,朦朦胧胧中可见喜床上影影绰绰的人影。 随着木床摇动,细微的吱呀声伴着细腻的轻吟声在屋里响起。 林青玉瞄到窗户上不断下滴的雨丝,恍惚中还在想这雨要是一直下,院子里新开的桂花要怎么办? 徐榛年看出她的分神,凑近她耳边,含着耳垂轻咬。 林青玉眼尾含泪,呜呜咽咽道:“疼……” 徐榛年闻言抿了抿唇,目光更加灼灼地望进她眼底。林青玉被那眼神一烫,玫瑰般的色泽从耳根晕开蔓延上脸颊。 他用有些粗粝的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娇气。” 随后他侧躺着抱着林青玉,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唇角上扬: “媳妇,你知道什么是误入藕花深处吗?” 这个时候你要和我说宋词? 徐榛年也没要她回答,自顾自地背了起来,还是用林青玉最喜欢的那种磁性低音: “常记溪亭日暮,②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 一开始林青玉是真以为他背诗,然而第二句开始,他就动了,又快又急。 许久,他心满意足地搂着浑身瘫软的林青玉,听着窗外的雨声,只觉得岁月静好,心中那块儿柔软更甚: “媳妇,现在知道什么是误入藕花深处了吧。” 作者有话说: ①②皆引用自李清照 我以后都不能直视《如梦令》了我有罪 之前那版本写过结婚,这次再写结婚考虑到有些宝子看过了,所以有和之前大部分角度不太一样。 明天见 第48章 清早,小桐睁眼了,入眼的就是陌生的棚顶。小丫头脸上呆呆的,扭头没看到妈妈,说哭就哭。 俩孩子大清早嚎的爷爷奶奶都没辙了,他们俩轮流抱呀哄啊,完全不起作用的。 这俩娃哭得鼻子都红了,徐志清端着碗苹果泥进屋:“喂点儿果泥儿试试?” “也不吃。哎呀你可别围着我们绕,绕得我头都疼了,不是早上有会议吗,你快走吧。孩子,我抱去找小榛他们吧。”白佩珍本来是想着不打扰年轻人,可这俩孩子她是真整不了了。 徐榛年屋里。 “噢,不哭不哭了。瞧瞧都给我们哭冒汗儿了是不是?妈妈不是在吗,哭啥,那是爷爷奶奶,你们不还在家嘛。” 林青玉就穿着吊带睡裙,肩带下滑了都顾不上,抱着女儿满屋子乱晃悠,哄着。 徐榛年也学着林青玉的样子,抱着他儿子在后面跟着。抿了抿唇后,戳了戳儿子的脸蛋,然后开口说道:“一个男孩子那么爱哭?哭瘦两斤了吧?瞧瞧这小脸皱的,男孩子呢,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都在吗,难怪你们姥姥说你们越大,脾气就不好。” 这是哄孩子吗,别拿小豆包不当干粮,真以为小孩就看不懂眉眼高低啦? 这不,徐元榕小朋友就感受到他爸爸在数落自己,哭得更大声了。 林青玉回头瞪他,“你好好哄!”说着看了眼时间就把女儿也往徐榛年怀里一放。 “你看孩子,我得去做早饭。”林青玉急三火四地开始换衣服,长发也被随意抓了两下就在脑后扎成马尾。 她出嫁前,她娘和姥姥就千叮咛万嘱咐,告诫她: “第一天一定要早起做饭。千万别误了,别犟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问问你姥姥,当初你大舅妈就起晚了,这么多年了,你姥都记得这事。听话,就算你婆婆没要求你,你也要去做。” “不用,荷花姐会做饭的……”徐榛年话还没说完呢,林青玉就道,“那能一样吗,不做饭你妈、我婆婆别也记个几十年,以后还翻小话。”说着就冲进浴室。 “我妈才不会,你就是……”就是什么徐榛年没说,因为他闺女儿子尿啦,他得给俩宝宝换尿布。 “媳妇,尿布你放哪啦?我昨个儿明明看到在这儿的啊?” 新婚夜过后的清晨,他们没有笑语盈盈暗香去和庭闱一笑颊生春的风花雪月心思,更没有什么欲说还休的缠绵眼神。 林青玉嫌徐榛年碍事,哄孩子不行,找东西也不行。她嘴里叼着牙刷,猫着腰翻找尿布。找到后一个讨人嫌地解释自己真没看到,一个拧眉飞眼刀。 比起新婚夫妻,不知道是出于已经有孩子的关系,还是什么原因,他们之间更像老夫老妻的相处。 林青玉着急忙慌地奔出卧室,可在要下楼梯时,她猛地扶墙站定,然后深呼吸了几次。跟着揉了揉脸,调整表情,挂着她自认为温婉的表情,脚步放慢下楼。 她刚一露面下楼,舅妈薛玉竹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动静马上抬头跟打招呼: “起来啦?怎么不多睡会昨天多累。” 林青玉就觉得脸有点儿发烧,觉得别人话里有其他意思。她抿唇笑了笑:“舅妈早,我起晚了。” “这还晚啊,不晚,年轻人多睡一会正常。” 俩人说着话,林青玉也下了楼,刚在客厅站定,就看到了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白佩珍。 “妈。” “嗳,你怎么下来了,俩孩子呢?” “榛年在哄呢,我来做早饭。”林青玉才说完呢,荷花姐就端着一筐包子从厨房出来。 “这你爸的,他早上有会议得早走。咱家没那么讲究,不用你做饭。看你眼下黑的,昨天累了吧?”白佩珍道。 林青玉脸色微红,摇头道,“没事儿,妈让我做早饭吧,也让舅舅舅妈他们尝尝我的手艺。” “那你进来吧。”白佩珍感觉到她的紧张,心里叹口气,都是从新媳妇的时候过来的,她也能理解。 进了厨房,白佩珍就开始和林青玉什么东西都在哪里,林青玉边听边点头,拒绝白佩珍帮忙的提议后,她就穿上围裙忙活了。 林青玉厨艺一般,最拿手的就是做面食。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儿然后把要用的东西一股脑儿都拿了出来。 洗菜和面,等徐榛年哄好孩子下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香味。 他和舅妈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抱着俩孩子往厨房去,“我们看看妈妈做什么了这么香好不好?” 做什么了? 烙饼了,圆圆的烙饼上面撒着葱花和芝麻,还刷了一层不知道用什么做的酱,看着就觉得香。 “哒哒哒!”小桐在爸爸怀里挣扎,伸着手去够林青玉。 林青玉一手拿着肉酱碗,一手拿着小刷子,回头“妈妈做饭呢,等会啊。”说着又看到徐榛年出神地望着自己: “咋的?想起我摆摊那阵儿了?” 徐榛年回过神,嘿嘿乐道:“像场梦,才半年多没想到咱们还有今天。” 说完就抱着孩子出去了,然后又自己进来帮忙。 七点一刻,所有人都围着餐桌坐好。 “辛苦丫头了,这饼真不错。”徐奶奶笑眯眯地夸奖林青玉。怕老人家牙口不好,给奶奶的是单做的小葱水饼,这个软和。老人吃起来没负担。 白舅舅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肠粉酱调的很地道嘛,外甥媳妇去过穗城?” 林青玉笑了笑,“谢谢舅舅,我没有去过。就是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做法。” 白舅舅就继续夸了句,“很难得,现在会做饭的年轻人就不多了。远的不说,就我家里你们表妹就不会。20多岁了,和外甥媳妇比起来还像个bbgirl、像个孩子。”白舅舅说到兴头粤语都出来了。 “比我那时候可强多了,我也是后来才学的做饭。青玉兰珍都比我20多岁强。”白佩珍两个儿媳妇一起夸了。 徐榛年听到家人夸林青玉,就有那么点儿与有荣焉,在桌子下碰了碰林青玉的大腿,然后对着她挑了挑眉。 这眉眼官司又被表哥看到了,于是打趣他们几句,惹得众人都发笑了,一顿饭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林青玉蹲在地上翻箱子找衣服,她的东西都还没有理好,几个大箱子堆了满地。 她看了眼穿着白衬衫的徐榛年,就给自己也找了白衬衫,跟着又翻出一条牛仔裤,这是她改过的,跟现在流行的喇叭裤、阔腿裤不同,是小脚的。 林青玉把白衬衫下面撩起来,两个衣襟绑在一起,一下子就把腰也露了出来。 林青玉一双腿修长笔直,穿这种版型就更显出好身材了。 徐榛年在她从浴室里出来就眼前一亮,现在的她和昨天穿着嫁衣的她比起来,多了种带着烟火气的日常美。 徐榛年的目光从林青玉的脸往下,细腰长腿,他自个儿在心里赞了一声,还不忘暗自夸自己眼光好。 他看上的姑娘,长的就是漂亮。 明眸善睐,娇艳欲滴的。 “好看吗?”扎着马尾辫的林青玉在他眼前转了一圈儿。 徐榛年没直接回答,走近她,双手握住林青玉的肩,微驮着背和她鼻尖儿对鼻尖儿。呼出的热气撒了她一脸儿,嘴也快贴着她的脸蛋儿。 “好看,不过媳妇你走起来那小腰都露出来了,咱们可不能便宜外人,那是我的。”说着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要伸手解开她刚打好的结。 林青玉可不惯他,按住他的手,“我不要,这样才好看。”然后又道:“你起开啦,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 那娇娇俏俏的小表情看得徐榛年笑得灿烂极了,在林青玉推开他后,他很认真的坦白: “我现在确实不用像从前那样总想找机会贴着你凑近你了。” 林青玉本来被徐榛年那张笑脸晃的,自个儿也忍不住跟着一块儿乐了,可这话一出…… 她收敛笑意,淡淡道,“哦。” 徐榛年被她这反应取悦了,嘴角一翘,拉着林青玉的手,直视她的眼底道:“因为我现在就在你心里了,从今以后无论去哪,身旁都会有一个你。” 林青玉感觉脸颊微微发烫,她不自然地移开脸,但却控制不住眉眼弯弯。 看着徐榛年一脸得意,林青玉娇喝道:“你少臭美!”随后就起身打开门,往楼下去了。 到了楼下,白佩珍正好站在楼梯口,手里还拿着瑞蚨祥的袋子,笑着对林青玉说: “我给你爷爷和姥姥定了衣服,你一块儿带过去吧。你去看看后备箱,还有没有差的了,要是没有你俩就快过去吧。估计你爹娘都不知道怎么惦记呢。” 林青玉站在楼梯口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她这个样子和以前真的像两个人,想说“谢谢妈”,又觉得太过客气生疏。 白佩珍倒是看出来林青玉有些窘迫了,她摆摆手,“一家人了,不用说那没用。对了,他们什么时候回去?走前来医院一趟吧,我安排再做个检查。好了,不耽误你们了,我也得去上班了。你们奶奶估计是樟树那。” “知道了妈,我会和爷爷说的。那您,您上班骑车注意安全啊。”林青玉也软了语气。 白佩珍就笑着点点头,然后就出了门。 林青玉想起了早上奶奶拉着她的手告诉她的: “谁都是从新媳妇过来的,咱们女人都要有这么个过程。突然要叫别人爸妈,不适应不习惯都是正常的。 你们小两口以后多回来吃饭,也要多跟你妈聊聊,慢慢熟悉了就好,她那人呀,嘴硬心软最是护短。奶奶相信,你和你妈都是有文化的人,会相处融洽的。” “想什么呢,走吧。”徐榛年拍了拍她的肩膀。 车拐进徐家老宅所在的大街,还没进胡同呢,眼尖的林青玉就看到等在胡同口的林建友,她摇下车窗,“爹!” 林建友本来坐在树下的石墩子上抽烟,听到闺女声音的他瞬间抬头,脸上也有了笑意,“嗳!” 车停下,林青玉把两孩子往徐榛年怀里一放,就想要自己下车。 “别,不用下来,我这就回去了。”林建友制止道。 “爹,你在这儿等我吗,你快上来,我们一起回去。” 林建友把小半根烟直接扔了,才灭火候,也不凑近林青玉。他闺女说过,什么二手烟对孩子不好。就在原地道: “不是,我出来透透气。我走着回去,你们进去吧,都等着呢。” 车开进老宅后,林青玉连孩子都不管了,直接扔给徐榛年,自己哼着“世上只有妈妈好”往里走。 林青玉喊着娘扑过去,“娘,你有没有很想我?我过得很好哦,早上起来做早饭了,大家都夸我,徐榛年舅舅还说一定是您教得好。” 李月娥先是上下打量女儿的气色,看她满脸红光的,放心了。这才看到在后面抱着孩子的徐榛年,她点了点林青玉的额头,“都多大了还撒娇,看看榛年又抱孩子又提东西的。” 几个表哥一起过去帮着抬东西,李月娥就问,“你们没看到你爹吗,他在家坐不住,硬是要去胡同口等。” 话音才落下,就听到林建友高声说道,“找车?不用,咱们到了市里自己包车回就成。你爷都说这辈子没坐过火车呢。” “娘你们要回去了吗?”林青玉问道,“之前不是说多住些日子吗?” “你爹放心不下渔场,再一个你姥姥家那边也许多事呢。看你现在这样我也放心了。” “我婆婆说让爷爷去检查呢。” 这话正好被拎着布兜进来的林爷爷听见,他朗声道,“甭费那个劲儿,我最近身体好得很。看到你现在啊,爷爷就高兴了。” 老人家固执得很,直到送他们上火车前都没劝得动老爷子去医院检查。 “爷爷,等晨晨放寒假了,我就回去接你们过来。冬天的京都也有不一样的美呢,咱们逛了园子,再去吃涮肉,成吧?”月台上徐榛年扶着老爷子。 林有根今儿一身都是崭新的,衣服是瑞蚨祥定做的唐装,脚上穿的是孙女婿买的皮鞋。他拉着徐榛年走到一边,背对着其他人,表皮满是皱纹的手,微微颤抖地从兜里取出一块发黄儿的手绢。 “我听你爹娘说,你把钱都给了小鱼。咱们男人身上怎么能没钱呢,拿着,不拘是买包烟还是什么,别嫌少,爷老了,就这么多喽。” 徐榛年没想过老爷子会给自己钱,看着他慈爱的目光,心被这一番话暖得透透的。老爷子是林家第一个接受他的长辈,他知道爷爷对他好是为了让他对青玉更好。 “爷,您自己留着买东西吃,您爱吃的那些我都给您带啦。就是酒您真的得少喝,青玉没让我放。等下回您来,咱们爷孙儿偷偷去喝。” “让你拿着就拿着,别废话了,啰嗦。”林爷爷直接把手绢塞徐榛年衣服兜里。 “把小鱼交给你,爷爷放心。你们要好好的,昂?” 徐榛年点头,“过几个月我还像上回那样去接您。” 那边李月娥也在交代林青玉,直到火车鸣笛声响,乘务员催促上车,林家人才走向高级软卧车厢。 杏色毛衣,卡其色灯芯绒长裤,白色运动鞋,背着黑色双肩包,扎着马尾辫的林青玉,敲开了办公室的门。 “你好,陆处长。”她是来跑底料商标注册流程的。那边食品厂只帮他们代加工,包装、销售都得他们自己来。 陆鸣的哥哥陆正看着一副学生模样的林青玉惊讶了下。上回婚礼他也没细看,就知道是个漂亮的,可现在这素面朝天的,看着十七八岁一样,这状态可一点儿也不像有俩孩子的。 “还叫啥陆处长呢,都自个儿家人,榛年在我这儿他跟鸣子是一样的。来,快进来,坐。”陆正赶紧站起身,合上了钢笔帽,急步几步迎上前热情招呼。又对着门外的秘书道,“小贾,你去看看李主任在不在,在的话把那个云谁之思的商标拿回来。” “麻烦你了陆、陆大哥。”林青玉改口道。 “这就对咯,不用避讳,你这又不是不符合规定的事。商标已经注册好了,还有几个证在各部门盖章。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罗副处长,你得叫罗姐,那是小孙。”陆正带着林青玉往外面的大办公室走了几步,就领着她认人了。 接着他又指着林青玉笑道: “这是我另一个弟弟媳妇。小赵,那个许可证卡戳了没?” 林青玉一一打过招呼后,以为怎么也得麻烦点儿,过过手续什么的,没想到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刚才那位贾秘书带这个档案袋回来。陆正拆开看了看后递给林青玉。 “你看看,没错吧?走,我再带你去领剩下的。” 几个办公室走下来,材料就齐了。回到陆正办公室后,林青玉才道: “陆大哥,真是谢谢你了。我没想到会办这么快。之前……被卡了好几天,死活说不通,没想到这一次这么快证件都办齐了……” 林青玉之前自己跑就被人为难了好几次,这回是徐榛年知道后,和陆正说了。正是因为经历过前面的被为难和拖延,这回她才更感激,还不知道是不是人家在背后怎么帮她打点呢。想到这儿,她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笑着道:“陆大哥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有需要表示的地方,你就吱声。钱能解决的咱就不用欠人家人情。也不用通过徐榛年,你直接跟我说就行。” 陆正摆摆手:“你这事本来就不难,我能踏什么人情,不过也就是催着他们先办。你不用在意,我听说你那边就差贴商标了?那接下来是要跑销售吧?我媳妇是百货大楼销售科的,你今儿要是回大院,可以去找她聊聊。” “办好了?”林青玉一上车徐榛年就问了句。 她把档案袋递过去,“好了,总算是松了口气了。这位陆大哥人真好,顺利得不得了。” 徐榛年边拆档案袋边说,“谁让你之前傻乎乎的不和我说,媳妇,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有我呢。能找助力的事儿,别犯蠢。” “知道啦知道啦,红二代哥哥。”林青玉心情很好的和他贫嘴儿。 徐榛年被她那语气逗得哈哈大笑,他都习惯她时不时冒出来的新鲜词了。 然而当他看到商标名字的时候,愣住了。 云谁之思。 诗经里说到榛这个字,有一句,“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 徐榛年放下档案袋,转身和林青玉面对面。 林青玉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是看明白了。 “惊喜吧?”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段的梗是取名的时候就想好的,当初帮朋友孩子取名翻了诗经。 第49章 亦如那顶金皇冠讨了林青玉的欢心,那商标名也讨了徐榛年的欢心。 他伸手捏了捏林青玉的脸颊。 “你一数学系的知识面挺广啊。” “哼哼,你以为就你知道那么多呀。快说,你高兴吧?” 回应她的是徐榛年握住她的肩膀把人往怀里带, 车里先是传出女人清脆的笑声和男人低低的闷笑声,随后就有细碎含糊的亲嘴声响起。 车外,秋高气爽,白云浮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辆停了一上午的皇冠车才开走。 两人去了郊县的食品厂。 郊县本来也是农村,这家食品厂就更不是什么大厂了。还是原来公社的时候,办的集体企业。 原来是生产水果罐头的。早些年这玩意也算是高档食品,可现在物资开放了,买水果罐头的人就少了。厂子又没转型,可不就是效益一天差过一天。 徐榛年给牵桥搭线的时候这厂子都濒临破产了,所以人家才能同意林青玉说的合作方案,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车开进厂房,林青玉一下车就看到在车间里走来走去的林青旸。 “哥!”林青玉拿着档案袋往里走。 “办好了都?”林青旸一脸焦急的上前,不急不行,他妹妹一分过河钱都没留不说,那个小院子都拿去抵押了。 这和上次去苏国可不一样,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当然,他也想好了要是真不成,那就算他的,妹妹都嫁人了。大不了就回去跟他爹一块儿干渔场。 林青玉甩了甩手里的档案袋。 “都齐全了,哥,那边包装的怎么样了,样品都装出来了吧?” 看着各种证件林青旸松了口气,这第一步总算能踏出去了。 他就点点头,指了指墙角几个箱子,“那几箱是先前装好贴好的。”说着他又叹了口气,“那些机器虽然咱花钱修了,可到底是旧机器用着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 林青玉却没跟着他叹气,很有自信地说,“哥,你看着吧,等明年咱们就能买新机器了。” 能不能的,现在也都不能回头了,那就好好干呗。 在林青旸在车间充当质检的时候,林青玉找厂长要了间办公室,然后就指挥着徐榛年把后备箱那些准备好的东西都搬到办公室。 铜锅、桌布、青花瓷碗、辣椒…… 她布好景儿就拿着照相机开始拍底料。 这是准备去报纸上打广告,不然就他们这几个人小打小闹的一家家推销,充其量也就在京都这地界瞎咋呼。 如今在报纸上打广告也不算新鲜事了,就是电视上,那不也越来越多的广告了嘛。八十年代,本来就是高速发展的年代。 最后,林青玉花了两千块钱的广告费,图文都是自己准备的。她是想着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了,前世看了那么多广告的她多少比这个年代的人强吧? 于是,在一九八五年的深秋,一份全国各地都能买到的报纸上,在显眼的版面上都看到了一则火锅底料的广告。 现在的人娱乐方式少,广告发出去后,精妙的构图和有感染力的软文一下就让林青玉他们接到了不少电话。有京都本地的就直接来了,在参观品尝过后就下了不少订单。外地的也有打电话来说咨询做代理的。当他们从外地来了后,林青玉直接就安排在了火锅店附近的招待所。 天气冷下来后,吃火锅的人比夏天的还多。招待了两天后,特别顺利的就将两个省的代理权给让了出去。 第一批货出完以后,京都的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里都能看到他们的底料。 徐志清曾经的手下曹海转业后进了政府部门,如今是企业改革工作组的组长。现在成功转型的厂子太少了,他们是一场会议接着一场会议的开。 这次的会议是针对区里的造纸厂有工人写大字报指责厂领导不作为,要求由工人承包造纸厂而开的。 办公室里气氛紧张,在有人提出让工人们试试后,造纸厂的领导们脸黑如锅底,强调那几个工人只是想抢夺权利,野心勃勃。 开会陷入了僵局。 曹海适时笑着道:“行了,大家也都饿了。先去食堂吃饭吧,吃完了再谈。” 一行人到了食堂就闻到一股子麻辣鲜香的味道,有人小声地“咦”了一声,后说:“今儿吃火锅?”然后想想也觉得不可能,自己先笑了。 他话音落下后正好包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食堂的工作人员端菜进来了,果然不是火锅。 最中间的那碗看着红彤彤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汤,里面有肉有豆芽还有大白菜。其他的菜看着也比平时的菜红一些。 “都尝尝!”曹海先夹了一筷子肉片做示范,“挺好吃的。” 他这样说了,大伙儿都动筷子了。本来以为会很辣,没想到吃起来倒还好,尤其在这样的天气里,一进胃里就觉得暖暖的。 一顿饭吃完稍作休息,下午的会议又开始了。这回曹海没再让他们自由发言,而是示意秘书拿了一包什么东西过来。 他把几包牛皮纸包装的调料摆在桌上,这下大伙儿都看清了。 还是刚才那个问是不是吃火锅的年轻人。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原来是这个,难怪一股子火锅味。” 这话说的显然是知道这调料的。 曹海抿了一口茶:“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过报纸上的广告,如今不少厂子都会打广告。而我拿出来这个就是这段时间天天都能在报纸上看到的一个产品。 你们可能不知道,就这小小一包的调料,从生产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不说现在京都很多商店铺了货,就是外省都有代理商。 而这家食品厂,原来都要倒闭了。现在起死回生,之前拖欠的工资也陆陆续续在发了。什么是经济体制改革?” 他点了点牛皮纸,“这便是改革。这家食品厂以前主要是生产罐头的。如今,罐头市场一缩再缩,从前的合作单位不要了,自己又不会销售,这不就濒临倒闭了吗? 这家食品厂的问题是造纸厂的问题,更是现在很多效益停摆厂子的问题。 你们啊,别总是说工人要争权夺位,这厂子都要成空壳子了。既然你们改不了,就让别人试试。就像这家食品厂,那也不是原来的班子搞的改革。” 这场会议结束后,曹海就把这事一起写进了工作报告里。还拿了调料出来给这位主管企业改革的□□看。 这位书记听完先是笑了笑,“这个小同志是不是老徐家的小儿媳?” 曹海有些紧张,“确实是,可事都是真的。我不是因为老首长才拿这个做典型。现在的厂子……” “行了,我又没说什么,你这这么紧张做什么。你啊,还得历练呢。” 这天过后,郊县那小食品厂的名字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各种报告里。 于是,当第二批货都还在生产呢,他们就接到了第一笔订单。来自于京都市政府食堂。 市里一动,各个区政府都开始闻风而动。一时间大大小小的机关食堂里都飘着那些麻辣鲜香的味道。 徐榛年在打电话。 “哥,我给你寄的火锅料收到了吧?就你们那驻地在的山坳坳里,吃那又辣又麻的最好了。怎么样,让你们后勤定呗,这玩意多省事啊,啥菜放进去一咕嘟……” 然后军区的订单也来了。 俗话说,一只竹篙难渡汪洋海,众人划桨开动大帆船。 所以林青旸担心的钱全砸了是不可能的,他啊,还以为他们兄妹是去苏国那会儿了,干什么都只有彼此。 林青玉在招到一个从国营大厂跳槽出来的销售经理杨爱华后时间总算是松了下来了。 这天一大早林青玉就出门了,她得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 徐榛年正式退伍了,谁都犟不过他。 这俩月他看着媳妇在那小厂子忙着,自己心里也有了紧迫感。 以前人口流动管的严,除了公事出差、学习那种正当理由之外,单纯因为旅游而来京都的很少。可现在不同了,就他这段时间带着孩子出去溜达,每天都能看到外地游客不老少。 他就想起以前林青玉和他提过的大酒店之类的话,然后徐榛年就有了方向。也是赶巧了,他才有想法,陈瑞就拉他一块去看荒地。说是那几块地马上就要竞标了,让他帮着出出主意。 这一看一出的,陈瑞没挑到,他倒是看中了。徐榛年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地都看好了,那赶紧下一步吧。 可他真是没啥钱了,结婚前他就把存折给媳妇了,剩的私房钱也换成了金皇冠和项链戒指的给了林青玉。 可这个面积,这个地点,难能可贵,错过了,徐榛年清楚再没有机会了。 于是在申城的白文佑接到电话了。 “哟,新婚燕尔的,你怎么想起哥哥了,又要打首饰啊?” 插杆打浑了几句后,徐榛年抬腕看了眼手表,林青玉快回来了,他才认真道: “表哥。” “有事儿啊?”白文佑眼珠儿一转,他刚就听着就觉得不像是找他闲聊的。想起这个表弟退伍了,于是就说道,“你现在不用困部队里了,过来和我一起干。用你外公的说法就是这里比起已经饱和的港城简直就是一块淘金……” “文佑哥,我是有个事儿和你说,咱们金店那块儿,我想撤资。” “撤资?”白文佑拧眉,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又问了一遍: “你说撤资?我怎么听着像开玩笑。” 徐榛年诚恳道:“对,是撤资。” “不是,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啊?” 林青玉比平时早回来一个钟头,因为她提前交卷了。考场里冻手冻脚的,她冷得直哆嗦。 结果一走进客厅就看他背对着打电话,也听到他说: “没。我就是看中一块地,想买了盖楼。没有,她还不知道,那什么之前存折都交了,再要回来……” 徐榛年听到声音转身,她接过话筒,听到那端白文佑的声音:“那也不用撤资啊,要多少,我先拿给……” “表哥,他和你开玩笑呢。不撤资也不借钱哈。” 林青玉和白文佑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徐榛年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林青玉率先开口,“你还说我傻乎乎不会借力,你呢,咱家又不是没钱,你干嘛不和我说!” 徐榛年只好说了。 当听到他说的地点后,林青玉就笑开了花,赶紧进屋去找存折。 他刚才说的地方她知道,那地现在不算市中心,可再过二三十年的,那里会商场林立,各种高楼大厦写字楼应有尽有。 林青玉一边给他找存折一边在心里感叹,也不知道他是眼光好还是运气好,竟然看中了那里。嘿嘿,她就是包租婆啦! 林青玉心情很好,尽管这一下几乎要拿出家里八成的现金。 “给!”林青玉一点儿也没舍不得,笑容灿烂地把存折给徐榛年。 可徐榛年看着那存折一时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要标下那块地皮,包括后期投入开发这不是小数字。 徐榛年抿抿唇,嗓子干哑。 他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手心里的存折,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麻溜收着,赶紧去拍回来吧。以后我可要做包租婆。” 睡觉的时候林青玉问了徐榛年,明明他不缺钱,为啥还非得好好的政府单位不干,跑来跟她一样折腾。 “大裁军之后,不是每个退伍兵都能等来地方安排的好工作。我想接收退伍兵,尤其是那些在战场受伤的,他们不该过着手头拮据的日子。更想让他们在脱下那身军装后,还能挺起胸膛,迎接新的生活。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现在搞经济才是时代主流。你看呀,改革开放就这么几年咱们生活变化多大……”低沉的男声里,有对未来满满的期待。林青玉能够感受得到,徐榛年对干事业的那份激情。 十二月底的某一个飘着雪花的上午。 京都某块荒地跟前,拉着横幅,搭了六间工房。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也已经用铁栅栏围好了,简易大门处的红地毯一直铺到了主席台。工地负责人刘叔正顶着一头雪花,做着最后的检查。 主席台后的棚子里,林青玉本来是和徐奶奶一块儿逗着孩子玩儿,可她抬头的瞬间愣住了。 刚还就自己家的人和徐榛年几个兄弟,怎么眨眼间就车水马龙了? 那用彩带装饰的拱形门下不断地有人进来。 “媳妇过来!”徐榛年冲林青玉招手,俩口子一块去门口迎客。 随着一声声招呼,林青玉是真的震撼到了。别看她先前老是叫徐榛年二代二代的,可除了结婚那天看到的人多些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她直面这么多领导。 当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士从一辆202上下来的时候,林青玉不自觉地微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 徐榛年笑着道,“嫂子好,这是我媳妇林青玉。”随后看到后面的人送的花篮又小声道,“嫂子,原来万众和你也……” “保密哈,他们都有事,我正好放假就过来了。”林青禾看到里头个个站得很挺拔的工人,笑着道,“咱们都多接收退伍兵。上回有会议在外地,错过了婚礼真不好意思。” “嫂子好,我叫林青玉。早就听说过您了,你本人比电视上更漂亮更有气质。”这可是后世被网友称作铁娘子的外交部发言人呀。 林青禾抿唇笑了,“你也是,我闺女后来还缠着我让我给买漂亮婶婶一样的金皇冠呢。”说着她又指了指身后两个扛着摄像机的男青年道,“这是以前的老同事,跟着一起过来采访的。” 徐榛年笑了,“谢谢嫂子。” 林青禾不在意地摆手,又说了几句话后就跟着人群一块进去了。 吉时一到,八台礼炮齐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鞭炮也同时被点燃了。一时之间,算得上是京郊的荒地上空礼炮震天。 徐榛年和几位领导一块拿着铁锹把提前准备好的土墙推入基床,奠定基石。 随着奠基仪式的完成,施工正式开始,早就在旁边待命的机器也在工人的操控下嗡嗡运作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林青禾是上一本女主,怕误会,解释一下~ 第50章 桐照村。 在渔场忙碌了一天的林家两口子,洗了澡拖着疲乏的身体靠在床头。 李月娥捶着大腿说道:“你说那盖宾馆行不行啊?县里招待所都没几个人会住的。亲家他们怎么就不管呢,就算不当兵了,那进政府单位多好啊。又能每天都在家,又稳定。这做买卖的总是没有铁饭碗稳当,就是大旸,如果能让他端上铁饭碗我指定不能答应……” 林建友抢白道,“你知道个六,咱县里能给京都比呀。还你不答应,那前些日子孩子汇钱回来是谁一个劲儿地在村里显摆。你以为是过去不让做生意呢。咱们什么都不懂,别给孩子添乱就成。下回孩子再打电话回来你可别叨叨了,人家小榛不是解释得很清楚啦,你还老是说说说的,我听得都不耐烦。” 李月娥承认:“我是唠叨。我发现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现在是净钻钱眼子里了,要我说挣多少是多,够花就行。还有小鱼,这闺女我是真整不了了,本来以为请假是让她好好带孩子的。可她呢,折腾那什么调味料,几次打电话回去都是姑爷在家带孩子。这也就是他们没和亲家住一块儿,要不你看吧,哪家婆婆能容她这样的。” “行了行了,跟你唠嗑就上火了。我睡了,明儿个冬汛开航可不敢耽误。”林建友给李月娥一个后背。 凌晨四点,天还是确黑的林建友就起了。他一起身李月娥也醒了,揉了下眼睛就从枕头下摸出皮筋用手扎头发。 “睡着吧,这大冷天的别去码头了。我最多一周就回来,爹最近老是发烧,你多注意些。家里要是有啥事你就……”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第一次,几十年你出海我哪次没顾好家里了?”李月娥边说边从炕尾拿过捂得热热的衣服穿上。“我给你煮碗饺子吃。一会儿爹起来了也能吃。” 林建友应了,没说自己心里总有股不太好的感觉。能有啥不好的,就跟他媳妇说的,都几十年了,家里不会有事。至于他,那他就比平常更小心一点。 林建友吃过早饭的时候,林有根拄着拐从屋里出来。 “爹,起了?快洗把脸吃早饭吧。”林建友都要走到院子口了,听到声音回过头还叫了声。 “嗯呐,你自己注意些,不要开太远了。咳咳。”林有根又咳了两声,从天气冷下来以后,他的身体就不算好,反反复复地发烧还死活不肯去医院。光是吃之前从京都带回来的药,说反正县里的医生也不会强过京都的。 “我知道爹,晨晨娘在给您炖川贝雪梨,一会子您可别忘了喝。等我回来,我陪您喝两杯。” 林有根那双浑浊的双眼里溢满了喜悦,“好,好,爹等你。” 林建友也不知道怎么地,夜色中他跨出家门愣是又往回走了几步,看着他爹进厨房的背影。 直到看着老爷子进了厨房他才转身,深吸一口冷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儿,能有啥事,那医生都说了他爹只要养得好还能有几年呢。他这什么心底不舒服纯属自己吓自己的。 去码头的路上已经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了,冬汛第一次开航前得祈福。 天边黑暗将将褪去,晨曦还未撒下。码头海港亮起点点渔火,那火光延伸得很远,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东方海平面上终于有一丝红霞出现。 良辰吉时已到,祭海典礼开始。码头上鼓声咚咚,村里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带着仪仗队的渔民在祭乐声中缓缓入场。 仪仗队的渔民们面向大海,手捧海碗。在村长的指挥下,叩首敬香。 “咚咚咚咚咚。”天光大亮,海面上一轮红日,伴着一阵急切的鼓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冉冉升起。 随后,巨响的一声“唰”,海港里的点点渔火被片片渔帆取代。每艘渔船同时抛锚,随着他们的动作,码头上的村长林明生,举着大喇叭,大喊: “开航!” 码头上的人们望着他们驶向大海,直到距离海岸线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小的船影。 林家。 林有根半夜又咳上了,好一阵儿咳嗽声过后,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帕子上的血迹。从炕尾拿起棉袄,林有根趿拉着棉鞋下地。 新房子好啊,一人一间房,信儿等闲也传不出去。他不用怕咳嗽会被谁听到。他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把晚上让晨晨找出来的相册放到了床上。 干枯有斑的手,一页页地翻着相册。 这里头除了相片还有原来李月娥过日子记的小账单,有林建友记下的林青玉在京都地址的小纸条,有从前小鱼寄回来的信。 这些纸条是林青玉上回回来的时候,买了相册硬要放进去的,说什么有年代感有纪念意义。当时李月娥嫌弃闺女浪费钱,林有根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也是不赞同的。 可现在当他翻看着相册,过往种种浮现上心头的时候,才觉得小鱼当初没说错。林有根擦了擦眼睛,又拿起另一本。 这一本和刚才的明显不同,都是彩色照片了。 翻着翻着就看到他们一家在tam前的合影。孙女婿一身军装显得异常醒目。 这本相册里都是在京都拍的照片,有他个人的,有他和孩子们的,还有在婚礼上的。 好啊,真好啊。老婆子,可惜你没过上这样的日子。以前小鱼半天不冒出一句话,那蔫吧的样子我是走都最放心不下她。 可备不住还孩子是长大了,如今话多了,主意也正。就跟你年轻那会差不多,厉害!说话也嘎嘣溜脆可有劲了! 建友包了渔场,就是以后俩儿子都不出息,有那么个闺女,咱们全家都老借光了。我是没啥遗憾了,真见着你我再和你好好唠。 林有根就像有啥预感一般,第二天天一亮,他其实有些爬不起来了,觉得浑身都没劲。肺部又疼得厉害,林青晨来叫吃早饭的时候他够呛才能忍住没咳嗽。 林有根又喝下一大杯温水,“爷吃不下,你们吃。对咯晨晨,今儿去打个电话问问你姐他们啥时候回来。” 于是电话就拨了过去。 可响了半天儿都没人接。 因为除了去川省出差的林青旸,徐榛年和林青玉正带着孩子往家赶呢。 趁着这段时间两人都有空,他们提早去接老人,也打着路上带俩孩子玩玩的主意。 林青玉是这样说的,“睡一百觉不如行万里路。” 他们想的倒是好,可才到河北,俩孩子就坐不住了。一个闹另一个也跟着瞎喊,林青玉被他们折腾得头痛。直接和徐榛年换了座位,宁愿开车也不愿意带孩子了就是说。 对于他那大高个,后车厢就那么点空间,他愣是弯腰让俩孩子骑大马,累得徐榛年腰都直不起来了。 一直到徐榛年下车买了德州扒鸡上来后,满车厢烤鸡味儿后,俩孩子消停了。小桐闭着眼一脸馋猫样儿地吸鼻子,咧着的嘴不自觉地就分泌出唾沫。 俩小人儿现在乖觉得不得了,萌哒哒的眼睛看着他们爸爸,姐弟俩对视一眼,当姐姐的咽了口口水,率先开口: “爸,吃!” 弟弟紧随其后,“吃!” 林青玉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顿时无语了。她和徐榛年都不是爱吃的,也不知道这俩是随了谁。 只好撕了一小块鸡皮,还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子后才给孩子尝个味儿。 接也不知道是不是山东景好,从这一刻开始,俩宝还别说,真不闹了。 路过北戴河的时候,徐榛年对着俩孩子念词: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林青玉怀里坐着俩胖娃娃,笑着接,“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八五年底有你们,换了人间。” 当爹妈的回眸对视,俩孩子也跟着凑热闹,听不懂也拍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开心叫唤。 冬天天黑得早,天色一暗下来,徐榛年就赶紧进了城找招待所。 这一路他都算好了时间,原来从早到晚使劲开,晚上□□点就能到。可这回不是带孩子玩嘛,他算的是两天一夜。 在他们一家四口已经到市里的时候,桐照村林家却乱了起来。 源于这天下午老爷子就不太好了。 林青晨中午从学校拿了成绩单回来后就想着跟爷爷显摆,他推门进去喊了几声爷爷,没听到回应。他往床前走了几步,推了推爷爷。 林有根忽然睁开了眼,几秒后眼神聚焦,看清了身前的林青晨。 他正要说话,可肺部的抽痛传来,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这次他没能忍住,没来得及先用帕子捂住嘴。一阵儿撕心裂肺带血的咳嗽让林青晨脸都白了。 “娘,娘!我爷爷咳血了,娘!”喊到最后,他都破音了,可他顾不上这些。九岁的小少年,被吓得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给爷爷擦嘴。 床头柜上的相册被他无意识地推到地上,直到拉开抽屉,看到一抽屉染血的帕子,他终于承受不住了,嚎啕大哭,一边用自己袖子给老爷子擦嘴,一边颤抖地叫“爷爷,爷。” 林青晨想起什么,小手摸向老爷子的胸口:“爷爷是不是这里疼啦,我给你揉揉。” 林有根用着想笑又想哭的表情,仔仔细细的看着林青晨那张和哥哥姐姐五官相似的小脸。 李月娥也跑上来了,她刚才在煎药呢,听到老儿子的叫声,吓得差点打翻锅子。 “爹,爹,你怎么了?”李月娥比林青晨冷静,她一来就扶着老爷子坐起,给他后背垫枕头,又指挥儿子去洗毛巾。 老爷子想说话来着,可他根本停不下咳嗽。李月娥一边给公爹喂水,一边轻拍他的后背。 林有根终于停止了咳嗽,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里没有凄厉。 “好,好好的。爹……”老爷子气若游丝,眼珠泛黄。 李月娥此刻浑身上下都打着哆嗦,脚底儿也像没根儿似的,直接半倒在炕上,推搡着老爷子嚎哭着:“爹!爹!你不是要等建友回来喝酒呐,还有小鱼大旸你咋就不能等等,孩子们还等着接你去京都过年呢,你不说了得在首都过次年吗?” 林有根急忙挥手,脸上露出了笑容: “把……葬在一起,爹放心,没遗憾了……”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嘴角还带着笑就那么走了。 “爷,爷爷?爷爷……”林青晨爬上炕,泪珠子跟断线了般往下掉。 李月娥跪在炕上,放声大哭。 邻居春花婶在自家院子里听到老林家传出渗人的哭声。她两手一拍大腿,心里一咯噔,就朝屋里喊了声,“杏儿,快去,你快去你村长叔家,说老林家爷爷不好了!” 交代完闺女她就跑进了林家。 林明生来得很快,一路上还跟着几个村民。这都是听到信儿过来帮忙的。 林爷爷的衣服是林明生跟着林家没出五福的三大爷一起换的,就连棺材也是三大爷匀的。因为没想到老爷子这么快就走,他们压根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然而东西可以东一家西一家的凑,但是抬棺材下葬的人却找不到。他们这儿讲究人死后立马下葬对子孙好。 可青壮年都出海了,村里就剩下老弱病残还有妇女。关系最亲近的三大爷家倒是有个十六岁的孙子在,人也愿意,其他亲近人家凑吧凑吧连林青晨都算上了才将将够人。 “来,一二三,起!” “宝宝,马上看到姥姥和太爷了,高兴不?”他们已经到了秋浦县。 从县里到桐照村还有一条山路的距离。 平常在山坡玩耍的小孩子不见了,不知为何林青玉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这种感觉在看到静悄悄的村口时到了顶点。 “不是说都出海了吗,这天冷的都不出来也正常。”徐榛年的话音才落下,一进了村隔着车窗就听到乡亲们扯着嗓子、像是通报一般喊道: “老爷子的孙女孙女婿回来了!” 皇冠车急踩刹车,林青玉怀里俩孩子差点摔到地上。 她整个人都随着这句话懵了,一瞬间林青玉的世界寂静无声。 徐榛年摇下车窗,朝外面问: “大爷,我爷爷……” “老爷子刚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词引用《浪淘沙·北戴河》倒数第二句原句是“萧瑟秋风今又是” 明天见 第51章 贝壳串成的风铃被海风吹拂得叮叮当当响动着,距离桐照村20海里的海域上,海水飞沫被冰冷咸腥的海风吹打着,直往人脸上冲。 林建友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随着离家天数的拉长越来越重。可他是船老大,在大伙儿面前一丁点儿不好的情绪都不能带出来。 “号子么吼出来哟,心中的爽啰。渔网哟拉开哟!来一个大网头哟!”伴着是满洋“咕咕、哗哗”的声音,渔歌号子声直冲云霄。 “抛网!”随着林建友大喝一声,周围几艘船都跟着整齐划一地张网锚地。 接下来就是拖着网等待了,起码也要等半个小时。 等到网收到最后变得逐渐沉重,就开始喊号子。跟着就熟练又默契地身体后躬,两脚分开,脚趾用力扒牢甲板。他们拉着麻绳,共同使劲,随着号子的节奏,一下一下往回拉鱼网。 当银光闪闪的带鱼浮出海面时,有人大声叫好。 随后海面上一片银光闪闪。 “带鱼旺发了!” “这是带鱼群啊!” 过了零点,桐照村码头港口一片星光点点。远远地就看到了群舟归来的帆影。当船离海岸线越来越近,码头上的人都看到了甲板上一片银光闪闪。 “大网斗,大网斗!”码头上有人喊了声后,大伙儿都跟着祈祷。 “看,那几艘船桅杆顶部挂了丰产旗!”有眼睛亮的,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很快船舶靠岸,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而在这一片热闹中,林建友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他媳妇和儿子而是村长一声,“建友啊,你爹去了。” 林建友顿时撒腿像家跑。 等看到他家门口飘动的白布孝条时,林建友跨门槛的时候噗通一声,脚底一软摔了。 徐榛年听到动静回头看,“爹!” 这一声爹,所有人都回头看了过去,李月娥才止住的泪再次汹涌。她站起时把凳子都带倒了。 李月娥哭喊了一嗓子就扑向了林建友,而林建友任由李月娥哭诉,捶打他: “爹去了,去了!你怎么才回来……” 林建友一句话都没有,浑身的寒气与满身的悲伤笼罩着他。 从进屋后,他的眼神就直勾勾地盯着客厅中央放置林有根遗照的方向。天地万物似乎都与他无关,他满心满眼的全是那张黑白照片。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林建友推开李月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老泪纵横,嘴唇蠕动着,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在心底一声声地喊着爹。 爹,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咱爷俩儿一块喝酒得吗? 爹,你怎么好好的就没了呢? 爹,儿子连你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远在川省拎着行李准备退房的林青旸。 颤抖着音儿一字一句向招待所前台问道:“你再说一遍?” “同志你家人来电话说,你爷爷去世了,让你……” 那小姑娘话都还没说完,林青旸就突然转身往外跑。 在烧断七的前一晚上,林家的气氛还是沉闷的。 林建友在他爹的遗照前,长跪不起。 后面跟着他的大儿子。 李月娥坐在椅子上,默默地陪伴。不过才小半月她就瘦了一大圈。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可见这些天都是怎么熬的。 她从炕桌里拿出本记事本,手指着那上面的记录说道: “这都是这回儿帮着咱家的名单,人家帮着咱们做了什么,我都让晨晨记下来了。基本离着近的,还有能伸把手都伸了把手,给你爷换寿衣的,抬棺材的,帮着下葬填土的……大旸你是老大,要心里有数。你和晨晨都要记得这份情!” 说着她又看向徐榛年,“小榛,辛苦你了,还要你……” “娘,一家人还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些外道话,我替爷爷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墙上的挂钟适时响了起来。 林建友没有回头,保持刚才的姿势说: “去吧,你们去休息,不早了,小桐榕榕也该睡了。这些天你们娘辛苦了,都去睡吧,我和你们爷爷再说会儿话。” 到了断七这天,虽然林家本家的亲戚不多,但老爷子从前乡性儿好,村里八成人都来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林建友站在院子里用着期盼又悲伤地三次高喊:“爹,回来吧。” 等到夜里再把林有根生前用过的东西烧了后这场身后事就算是完成了。 而京都那面也早已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 “爹,娘,明儿我们就得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让大哥给我们打电话。” “知道了,我们在家能有什么事啊?等过了年,你大哥就回去了。” 林青玉只好点头。 回京都的路上,车里的气氛也没有来时的轻松。到了京都已经是半夜了,给俩孩子安顿好,徐榛年先去洗澡,林青玉疲惫地瘫在沙发上。 徐榛年从浴室出来,入眼看到的就是他的小妻子穿着黑色的毛衣,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林青玉睡着了也不那么踏实,偶尔肩膀会耸动一下。 徐榛年走近林青玉,在她身边坐下。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抱住林青玉,目光停留在她再次变尖的下巴上。 徐榛年抱起她去浴室,动静这么大,可林青玉只是嘤咛两声,没有醒来。可想而知这是多累了。 徐榛年知道,她其实并有多大能耐,却喜欢表现的大包大揽、咋咋呼呼。 看似能扛起很多,实际上就是在强撑着,外强中干。 就像一开始老丈人和大舅子没回来,是她站在丈母娘和小舅子身前和他一起招待村里人。 她在自己安慰她的时候,还能说,“你放心,我没事。这世上谁不会死,你我都得死!” 可她不知道她说这话的表情,有多让人心疼。他知道,爷爷去世她比谁都难以接受。 因为他媳妇就是一个爱反省自己的人。 果然。 当徐榛年脱下林青玉的衣服,把她放进澡盆的时候,林青玉眼角有泪滑落。 昏黄的灯光下,她背对着徐榛年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夜空。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倾诉欲。 “以前每个月学校发的粮票,我都会剩一半寄回去,还有补贴,我就偶尔要用的时候才留几块,省的的都寄回去让爷爷买药。 老师帮我联系家教,可能是我看起来太糟糕了,月月想着法儿请我吃饭。后来我挣钱了,才好点。然后又稀里糊涂怀孕了,其实那时候我不是不想做掉的,而是那会儿我病了,那病看起来像正常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想说话不想动…… 肚子越来越大,我害怕,甚至好几次都不想活了。但是我知道我不能,他们那么期盼我能出息。于是我忍耐着,告诉自己要坚强,熬过去就好了。” 徐榛年的心就好像被人剜着。 他不停地眨动眼睛,咬紧牙关,大手往林青玉后背撩水。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然后生孩子……其实我有意识的,知道哥哥和月月抱着孩子在我面前。可我太累了睁不开眼…… 后来,我又醒了,我就告诉自己,活过来就相当于重生,重生了就得改命,不管是我还是我家。 我卖煎饼、带孩子和哥哥去苏国……我以为我能让我们家越来越好。如果我早点儿把爷爷接到京都看病,如果我们快点回去,他是不是……” “不是,不是!”他蹲在浴盆边,从后面环住林青玉的肩膀,“你已经做了很多了,生老病死谁都料不到。还记得吗,以前爷爷说最放心不下你,咱们结婚时他多高兴呀。我想爷爷走的时候一定是没有遗憾的……” 夜深了,卧室里的大床上。 徐榛年心疼地搂紧林青玉,林青玉也紧紧搂着徐榛年,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俩个人相依相偎地睡在一起,直到东方欲晓。 第二天是回大院吃饭的,徐老太太看了眼孙子别着的孝布,就安慰了林青玉几句。等到白佩珍和徐志清回来也是一样,还抱歉自己走不开不能去拜祭。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都挺忙,孩子都被放在大院儿。 快过年了,林青玉先前定了一批红色的喜庆包装。接着又在报纸上打广告,还是和先前一样照片和广告词都是自己写的。 厂里现在这么些人接订单确实也忙不过来了。正好林青旸在电话里说开年要带人过来,林青玉也就没忙着招人。 徐榛年那边呢,冬天盖楼怕的就是土冻上了地基不稳。所以,徐榛年托关系找来一卡车炭。工地上到处都是火盆,就是夜里也都让烧着,得趁着还不算最冷的时候多干一些。 这些工人大多是退伍兵,徐榛年没亏待,钢筋作业棚、配电房,水泥仓库还有施工生活区的工房都是实实在在花了钱去盖的。 当时陈瑞运建材来的时候就说他,“你这都不必要的支出,东郊那谁,人家那么大个建筑公司盖楼也就那样。你这些房子一盖,又配了那老些东西,还有那种安全帽那些这都增加多少成本啊?知道你大少爷手松,你都当小钱,可这些加一起就多了。之前你没正儿八经做过生意,我告诉你咱不能这样。就是你媳妇知道了也不能同意。” 而徐榛年当时和陈瑞说,“咱不管做啥买卖,以人为本总是没错的。” 徐榛年哪里是不知道这样会增加成本,可这些钱省不了。再说了真要省钱,别的地方比如不必要的应酬,哪里省不出来。 这些工人本来就是奔他来的,让他们有个像样的居所不受冻,不仅是为他们,也是为自己。置办那些是考虑到他们施工安全和生活需要,可同时也是为了自己心里能踏实。 林青玉知道这些后不仅没像陈瑞说的那样,反而在心里对徐榛年更有了再上一层楼的认识。 就这样年前两人都忙,直到工人们都放了假才算彻底轻松下来。 “我妈这些天到处张罗给我找人留在好学校,你呢,安排好了没有?小鱼,以前我就想毕业,可现在真让我去实习了,我又有些害怕,我想留在学校。唉,可我妈那边都拖了关系了……”梁满月唉声叹气地小口小口喝着热奶茶。 林青玉一边给俩孩子喂奶糕,一边随口道,“徐榛年给我找了个学校,得去上几节课,主要得卡戳。我那边都忙得不行了,还有火锅店和烤肉店。现在生意也没之前好了,不过也在我预料内,毕竟当初想的也是挣快钱。” 梁满月连连点头,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小鱼现在和她不一样了。 “你哥哥什么……” “干嘛,急着做我大嫂啊?好啊你,我把你当姐妹,你就想做我嫂子?!说,你们怎么开始的,之前都没来得及问你呢。” 梁满月脸上顷刻泛起了红晕。她深呼吸了下,才又扭头支支吾吾地学她和林青旸的全过程。 学完了还挺忐忑地看着林青玉,“小鱼……” 林青玉忽然轻笑出声,梁满月松了口气。她点了点梁满月鼻尖,“看你紧张的,我可不是恶毒小姑子。高兴还来不及了,你们要是早点说,让爷爷知道了,唉算了不说这些,我哥过了十五就会来了。” 梁满月两手抓脸,纠结得不行,一脸小女孩的模样,欲哭无泪地嘀咕道:“我妈还让我见天儿地相亲呢,说是毕业了就结婚正好。我前段时间没找你就是躲去外婆家了。” “那你跟我哥都这样了,你没和胡阿姨说啊,这不成啊。” “这两天我妈单位里也忙,等过了年的。我就说……” 门外的徐榛年穿着大衣皮鞋在走廊来回踱步,他看了眼手表,这都从九点聊到快十一点了。他媳妇还说今儿全家去逛园子呢。 林青玉送梁满月出去的时候正好和徐榛年面对面。 梁满月看他穿戴整齐,“你们不会是要出去吧?我走了我走了,小鱼不用送了。”说着也不等林青玉反应,就一溜烟儿跑了。 俩孩子穿了一件又一件,包成粽子样的被带出去玩了。 陶然亭里,林青玉望着徐榛年路上一直说的最高的冰滑梯,一脸无语。 这设施比后世差远了,也就两三层高吧。 而且那“大雪山”上还都是孩子,不是他家这种,是大孩子。 刚要吐槽这地方不适合他们,结果她一侧头:她丈夫孩子呢? “媳妇!青玉!” 听到声音她抬头一看,天啊,怎么抱孩子上去了。 “你给我回来,徐榛年!” 结果下一刻就看见徐榛年抱着俩娃从上面出溜下来了。 吓得林青玉心脏一紧:“嗳?别!”她赶紧跑过去,就怕孩子们被甩出来。 等她跑到滑梯底下,双手叉着腰喘气时徐榛年抱着孩子也滑下来了。林青玉怕孩子吓着了,箭步上前,结果一看,俩宝宝抱着徐榛年咯咯笑呢。 “爸,飞!”小桐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过了一会儿徐榛年又带着孩子们坐小冰车。怕冷到孩子,他解开外套扣子,把孩子包在胸前。龙凤胎还差半个月就一周岁了,人家也知道好赖。妈妈不愿意他们受凉,可两个小家伙自己玩得老开心了,那清脆的笑声就没停下过。 过年前这些天,两口子带着孩子满京都瞎逛。 公园的游乐场里,徐榛年指着小火车指责俩宝道:“让你们挑食不吃菜泥长不大,瞧瞧多耽误事儿,我们都玩不了。” 俩孩子这时候又看不出眉眼高低了,冲着爸爸傻乐呵。 年三十晚上,徐家的大圆桌坐得满满的,觥筹交错。 徐志清从军区回来后,一家吃了团圆饭。 他放下酒杯,浑身都舒坦,“再过两年,孩子们都上桌了就更热闹了。” 徐老太太身穿枣红色唐装咬着苹果,笑眯眯连连点头:“可不是嘛,等都不用两年,明儿我们小桐和榕榕就该有自己位置了对不?太奶啊,叫人给你们打高脚凳。” 零点吃饺子的时候,外面放烟火了。离得远,就只看到束束烟火腾空升起,五颜六色的宛如火树银花,绚烂绽放。 徐榛年刚去了卧室看孩子,小姐弟俩正跟小猪一样呼呼大睡。他朝林青玉走去,在她左边站定牵起她的手轻轻握了握。 一九八六年就这样到来。 第52章 俩孩子过了一周岁生日,因着林爷爷49天还没过,他们也没大办就是请了亲近的人家来吃饭。 等到林青旸来了后,林青玉就把厂里那一摊事交给哥哥了。因为她得准备去学校实习了。 开学前,俩表哥找到家里了,说是烤肉店房东要涨租。 “去年年底那边就开了好几家烤肉店了,咱们也不是独门手艺。他们一开始每样菜都比咱们便宜两三毛或者送啤酒什么的。被他们拉了不少客人过去。” 对于这种情况林青玉早有准备,毕竟无论是烤肉还是火锅,可复制性都很高。再一个是有了调味料厂开始,那两家店赚的真成了小头,她也就没一开始的上心了。 “火锅店那边也开了不少,还有的就直接买的你的火锅底料呢!”二表哥气呼呼道,太影响生意了。 “那就不租了,等合同到期咱们就搬。” 不租了? 俩表哥面面相觑。那是让他们也去调味料厂帮忙吗? 并不是,不过你们也去帮忙吧。 厂里账上还算富余,林青玉打算再买门市重新开店。 她就琢磨着这回要开就得开特别点的。 现在京都装修到位的除了西餐厅就是那几家老字号。 现在的人啊,大多数出门消费是为了享受,为了追求高人一等的感觉。 林青玉就抓住这种心理,在徐榛年的建议下,大手笔的直接买了个比一开始买的那个院子还大两三倍的四合院。 “给你做嫁衣那家记得吧?那大娘姥姥原来是宫里内务府造办处的嬷嬷。她和她娘都得了姥姥手艺,原来还给那几位做过衣裳呢。 有这段历史和手艺,所以即便她们价格都比瑞蚨祥还高了。生意还是好得不得了,你知道为啥吧?” 林青玉点头,她明白了。 私人订制,富人想贵的心态。她也做私人的,私房菜。 于是那四合院真是一点没有含糊放开装修了,什么材料都是用的好的。屋子也得改成一间间的包间。 事情到这儿,林青玉总算能去实习了,人家开学都大半个月了。 这阵子跟着他们住,帮着带孩子的徐老太太拎着俩兜子放到车里。 “丫头,你不能空手去,礼多人不怪。一会儿给校长和办公室里的都分分。嘴巴得甜点,知道不?” 林青玉到了校长室,出乎意料校长是个四十五岁上下的女同志。 短发,很利落的样子。 “金校长,太抱歉了,晚了半个月才来。家里带了点水果,您别客气。”林青玉把布兜放下,伸出两只手要握人家。 “你好,小徐的爱人是吧?” “是是是。给学校添麻烦了。” 俩人客套了几句,金校长也没含糊,直接就问道:“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你是不能一个学期都在的,对吧?” 林青玉点头,不说那一摊子事,就是她俩孩子她和徐榛年得轮流带。老太太年纪大了,可不能真让她天天带孩子。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校长……” 金校长摆摆手,“这样,你就当代课老师吧,一个月来两三次。” 这当然好了。 到了高一年级办公室,金校长就带着林青玉认人。 “这是高一五班的班主任葛老师,教英语的。” “葛老师你好,我是林青玉。” 那位葛老师戴着眼镜,看着比校长年级还大,他看着林青玉一身穿得挺好,心里也知道这个时候能进来实习的都是有背景的。 朝着林青玉笑了笑,做了自我介绍。又问了些林青玉的情况,金校长看他们聊挺好就先回了校长室。 “本来安排你是上副课的,可今儿数学老师请假了。早上刚周考,卷子都批出来了。下午就有数学,要不你先帮他们讲讲试卷,行吧?” 那行吧! 她先给没上课的老师挨排发水果,发完了才拿了卷子看,又从包里拿了纸笔出来。 期间葛老师过去扫了一眼,心里有数了,虽然走后门进来的,可人家真有点东西。瞧这效率,分析知识点的同时旁边还有随手画的统计表,统计的是五班错题。 等上课铃声一响,林青玉跟着葛老师就往出走。到了五班后,来一新老师,学生们都挺好奇。 林青玉进去,往讲台上一站,便有班长喊起来,“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然后就叫了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 林青玉清了清嗓子: “现在开始上课。还有一周就月考了,咱们今儿借着这份卷子把这大半月学的知识都串一下。” 同学们瞪眼瞅,这新老师不介绍一下自己? 林青玉不是没看明白他们的想法,只不过想着别浪费时间了,下课再介绍吧。 “大家都拿到自己试卷了吧?分数不重要,在你们高考之前所有的考试和分数都没有实际的意义。都不过是为了检测你们一阶段的学习。现在我手头上这份统计表就是班里错题分析。我先跟同学们说一下这份试卷考的知识点。 都打起精神来,不管你是从前上课没听还是听了没听懂的。现在都给我好好听着,我保证你这会要是听懂了,下周月考至少多考20分。” “老师,您不是说分数没意义吗?”有那活泼的马上就问了。 林青玉挥了挥手,一点儿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道: “是呀,对你们没意义,对我也没意义。可对家长有意义,对你们零花钱也有意义。” 班里一片哄笑。 “好了,我不耽误你们时间,咱们直接进入正题。你们别不信,不信的都先给我试着听听,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这话说的下面的学生一个个的精神头可足了。 林青玉不是单纯讲评卷子,她把知识点和错题单拎出来,从点到线再到面。 “同学们,第3题、16题先做上标记。这两个不仅是月考会考的题型,也是高考题型。1、4、10、18这种就可以先放,知道考啥就成……” 时间压得刚刚好,下课铃声响了,正好讲完。 她这才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林青玉三个大字。 “同学们,我是你们的代课老师林青玉。下课。” 这一课讲完五班的同学都以为以后数学课都是林青玉上呢,他们高兴地送她出教室。 别的老师都是说书上全都是重点,像林青玉这种画重点的现在还少得很。这群学生自然觉得新鲜了。 回到办公室后林青玉和葛老师说了几句,对方刚才也去旁听了,对她就放下心来。 林青玉下午就去了厂里,现在他们已经不生产自己的产品了,两个车间做的都是调味料。开年后林青玉还多买了两台机器。 报纸上的广告是一直没落下的,因此三五天的总有人打电话来问。 现在是出货跟不上订单,林青玉就想扩大生产。可这要扩大生产,就得先把厂子扩大。她一挂靠人家厂里的,哪有那个决定权。 只能找厂长去谈了。 食品厂的厂长姓许,如今也是要退休的年纪。家里人几乎都在厂里工作,以前厂里效益不好,生产停摆的时候,他们家也就差点过不下去了。 正好今儿许厂长也约了林青玉谈事情。 “姐,快请,快请!我姑父在里面呢。”厂长办公室门前,许厂长的秘书小陈一看到林青玉就热情接待。 许厂长眯着眼品着茶,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同志,心里感叹:还真是时代变了,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 “呦。小林真是多日不见。忙啥呢,没事儿来这坐坐嘛,咱爷俩唠唠多好。” 你来我往,之乎者也的客套话寒暄个差不多。许厂长轻咳了一声,向前探了探身子,苦着脸商量道: “丫头,你看……去年为了让工人们过个好年,我是把欠了的福利都给发下去了。账上也就空的差不多了,你知道的,前二年真是苦了他们。 呵呵,大侄女你也知道我这个一厂之长也做不了多久就要退休了。我就想在最后替工人干点事儿不是?要不论咱们的交情,别说是尾款了,就是全赊着,那真是没二话的! 可我还真不是自己一个人,这后面还有几十号人等着呢,还有当初买机器也是为银行贷款的。这些都是等着钱……” 没错,许厂长约林青玉来是为了尾款的事。 林青玉也不说这事行不行,只道:“咱们合同上写好是一批货结一次。之前的我们可都没拖延过。这批货才刚开始,您这……” 许厂长脸上堆笑,上半身向前探,微低着头,语气有些讨好,“我知道这是有些和合同不符,但我这真是急着用钱,这也不是我私人的事对吧,林老板。” 从大侄女成林老板了。 林青玉笑了笑,“许厂长,我今儿原本还打算和您说,咱们合同到期后我不打算续了呢。您别激动听我说,是这样的,我们订单量您也清楚。这儿就两个车间,出货速度现在已经跟不上了。今年呢,我哥又从老家带了不少人来,所以今年呢,我们是想扩大规模的。那咱们这儿可能就是小了些,不再那么合适了。 所以……我们就想找家大点的厂子。城东那家做糕点的兴华食品厂您知道吧?他们现在库里积压了几吨饼干月饼的,都要卖厂子,我……” 许厂长没想到还有这出,兴华的事他确实知道。那边欠债的事早就传出来了。 可卖厂子他是真没听说。但听这丫头话里意思,她这是要去买人家厂子啊?别人说这话他不一定能信,可这丫头的身份他知道。如果是她,备不住还真成。 这样一想许厂长就慌乱了。 他们厂现在可除了调味料啥都没生产,之前积压的库存也搭着调味料都给清了。等于说是,万一林青玉走了,他们又一夜回到解放前。 “尾款也不急,我再去和银行那面说说。从去年到现在咱们合作得不是很好吗,您多考虑考虑,别急着做决定……” 他话说得客气,林青玉也跟他客气,说了一会子话,松口会考虑后就走了。 晚上徐榛年回来的时候她就和人商量,把食品厂顶下来行不行? 因为厂小,工人也小,而且大多数都是附近的乡亲们。他们没城里工人那种优越感。 现在很多厂子办不下去,领导扛不动了,不想扛了,人家想屁股一拍走人。毕竟这年代政企是不分家的,他们是可以去政府部门的。 可工人们不成,别看他们日日因为工资去厂办闹,可真叫他们从公家厂子到私人厂子,人家可不乐意。 这些年一直都是工人光荣的说法,从国营大厂到集体小厂最后到街道办作坊。这一级一级的优越感是刻在骨子里的。 先前说的那个做糕点的食品厂,林青玉是去开会的时候无意间听了一嘴那几个厂领导想卖厂子。当时她就动心了,可回来听徐榛年说了这些她才死心。 那厂子是大厂,工人指定是不愿意的,工人要是不想卖,那这厂且不好到手呢。 所以还不如她现在合作的这家小厂子,至少这厂子的工人她接触过,不会是卖厂的阻力。 “行不行的……”徐榛年笑了下:“走投无路了什么不行。”说着他顿了下,才接着问了句,“许厂长是不是让你提前付尾款了?”? “你怎么知道?”林青玉凤眼一瞪。 “之前在招标会上碰到他儿子,他家之前帮你找挂靠厂子的时候我就查过。根本不可能买地。那这钱是从哪来的?我就让人查了……” “是这笔贷款?!” 难怪那么容易就同意挂靠了,她是给了五千块合作费的,这钱进的就是许厂长口袋。 “有银行的压力,他们一定不希望你走。等着吧。”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当这批货开始装箱的时候,许厂长找来了,还跟着他儿子。 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客气,寒暄过后,他们交换一个眼神。许厂长开始诉苦,说这些年厂里多么多么不容易,说自己家里怎么怎么境况不好。 林青玉是真不急,她直接把准备好的尾款递了过去。 “早就准备好了,还想明天亲自去给您呢。您应该也知道了,兴华那边已经正式往外招商了,咱们这合同……” “妹子我们今儿来也是为这事。”相比许厂长半天说不到重点,他儿子倒是很直接。 开了头后就很利索地问了,你们要不要顶厂子,他们也想卖厂子。然后又说了他们的优势,基本就是和之前徐榛年说的那些差不多。 当然这厂子不是他家的,要卖还得镇政府同意。不过这个问题不大,中间可操作的太多了。加上厂里本来就很长时间没生产罐头那些了,当是转型办,不脱下集体企业那身皮都行。 那可不行,咱们不用集体的名头。 他们这边私底下谈好了,许厂长那边就去走程序申办了。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这边厂是在乡下,每年这时节都得放麦假。在工人们放假前,食品厂正式集体转私营到了林青玉名下。 地皮、设备、工人都归了她。 门前的空地上如火如荼地开始盖新厂房,而开年就在装修的四合院也进入了尾声,即将开业。 四合院门前已经挂上招牌了,木头做的牌匾,此刻用红绸挡着后面的黑色金边大字:浮生居。 取自唐朝那首诗里的名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浮生居”在八十年代的装修费直逼三万块,高出林青玉心理价格一倍,相等于又买了一套房子。 可还别说,钱花了,效果真出来了。 门前的台阶、柱子还有两边的摆设、挂画就没有不精致的。进了门先看到的不是影壁,而是一个用绿植和石块打造出来的观景区。里头有小假山,有小池子,池子里头荷花金鱼什么都有。 风格上和她前世去江南水乡吃过的那种精致园林餐厅很像。 堂食是在后面的庭院,靠着那块地方专门做了抬高,上去得走两步台阶,铺的是降红色的地板。六张桌子用了折叠的木质屏风隔开。 除此之外,还有包厢十二间。 每一间包厢的主题和名字都不一样。在这个已经开始觉得国外的月亮比较圆,西餐厅受追捧的年代,林青玉反其道而行,所有装修围绕古色古香的韵味来。就是做广告都是往弘扬传统文化这方面来。 林青旸当时就嫌这么大地方就做这么点招待人的,白瞎了院子而对妹妹直摇头。 但林青玉却坚持,“哥,咱们要做小而美。你看现在多好,坐哪儿看到的都是景儿。” 她都这么折腾了,怎么还能不好看。就连徐榛年请来的大厨殷师傅带着他孙子最后一次来试菜的时候,看到装修完成也看得微愣。 殷师傅祖上就是大厨,土改后他爹从大地主家中被解放,自己开了饭馆。然而运动开始的时候就被举报,家败了,如今全家就剩下爷孙俩。 “我来这里也不算丢人了,以后给我爹上香的时候能说几句了。” 殷师傅的孙子看着手里厚的像本书的菜单,先是为每道菜都有照片惊叹,然后才注意到那招牌菜的页面竟然还有注解,最后他咋舌不已。 这价格贵得……离谱,真能有人来吃吗? 有没有人的,开业见分晓。 六月十六这一天,朱红的大门开了。 前两次开业,每次都是悄无声息开门就营业了,就连营业执照那些都是临时办的。 可这一次,准备了半年,光是礼炮车门前就停了六辆。还有一万响的鞭炮和亲戚朋友送的花篮。 徐老太太和白佩珍一人抱一个孩子并肩站着。 林青旸和梁满月站在一块,他们现在也是过了明路在处对象。调味料厂那边,林青旸是副厂长。等能成立个人公司了,林青玉就去申请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林青旸旁边就是林大舅和两个表哥。大舅是前阵子刚来的,他原来也和林建友一样没少在建筑队打零工,因此一来京都就去了厂里建筑队当监工了。在他们后面的都是奔林家来京都打工的老乡们。除了这些人,徐榛年的朋友来得也不少。 等到了上午十点零八分,礼炮和鞭炮齐发。身穿白底素花贡缎旗袍的林青玉和白衬衣黑西裤的徐榛年站在门前,小两口共同揭开牌匾上的红绸。 牌匾上烫金边儿的三个大字“浮生居”熠熠生光。 先上来的是茶点。配套的茶壶茶杯,用木托盘端上桌。 藕荷色瓷碟里摆着白皮红心形状各异的糕点,玉色的瓷碗里放着几块叠在一起的豌豆黄,还有一碟松花色的小盘子里摆了三块透明的小饼。 开始上菜后,每道菜份量都不算多,但格外注重摆盘。 对于食客来说,先不说味道如何,光是这卖相就够叫人心旷神怡的。况且这味道也还真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了那十年,除了做国宴的饭店,外面私人店铺这个时候很少中餐能做的精致。 也因此这店一开,还特别受年轻人追捧。尤其是那些处对象的,原来去老莫,去马克西姆,现在他们也爱来浮生居的庭院露天棚区。 第53章 暑假前,徐榛年去接了小舅子来京都。 因为国家开始发展沿海地区的政策,这半年来桐照村变化也挺大。其中最大的就是修路。 修的自然是那条进村唯一的山路,这几年“要致富,先修路”的口号喊到了大江南北。桐照村要发展起来,修路是必须的。 于是从化冻之后,政府的修路队就来了。村里只要有空的也会去帮忙,谁都知道这是为了村里好的事情。 而渔场那边,这半年效益很不错。虽然这半年八成的收益都被林建友买了新式渔船,可老话怎么说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种新式现代化渔船比他从前用的那种好太多了,夹板下面还有一个冰室。光是这个,就能让他们多挣多少? 所以这钱花得值。 不过因为修路,唯一一条进村的路也不能走了,大伙儿都是走水路,得绕一个峡湾才到县里。 徐榛年就是林建友开船去接来的。 一靠岸,就看到这码头广场变了样。如果说原来这是纯天然的空地被叫做广场,现在就真是被建设成了广场。 “大变样了吧?”林建友问道。 徐榛年点头,然后就听到林青晨叫自己的声音。那小子在前方一群半大孩子堆里,他们围着一不足半米高的油桶。 林青晨拎着空空的面袋子跑过来,“姐夫,我蹦爆米花,你乐意吃不?我姐就爱吃,咱们给她带点过去。罗大爷好不容易才回村蹦。” 林建友一掌拍到老儿子肩膀,“你自己想吃就吃,少扯到你姐身上。” 林青晨被打了,嘟着嘴,不服气道,“本来就是……” “爹,我跟晨晨一块回,您不是说这鱼得趁新鲜时候处理么,您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地,就听到“碰”地一声,米花随着白烟蹦了出来。 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嗷嗷兴奋地叫着,林青晨也不管他爹他姐夫了,又跑回去乐呵呵对着自己小伙伴张罗道: “快过来吃啊,贼香!艾玛两碗米蹦出这老些。虎子,狗蛋儿你们都过来呀,别客气别客气,我请你们吃!” 好嘛,他一说完,旁边的孩子都过来了。都是一个村儿的,就少有不认识的。你一把,我一把,没东西装的就掀起衣服当布兜,很快,十多个孩子一哄而散,刚蹦出来的米花就抓差不多了。 看他们都不像一下能走的,徐榛年就眼里带笑问林青晨: “多少钱一锅啊?娘可做了饭等咱们回去了,给人钱咱回家吧。” “五毛钱打一炮。” 徐榛年从兜里掏了掏,没散钱,一拿就是大团结。 “去,把钱给了,让人家自己蹦。咱得回去了。” 林青晨推了,把装着爆米花的面袋子给徐榛年,“姐夫,我有钱。我给!” 说完就跑到罗大爷身边,罗大爷和他来回推搡:“你这孩子!快拿回去,都一个村儿的,这就是费点柴,值什么呀。” 林青晨才不管,扔下钱就跑了。还对着旁边的孩子说:“还能打三炮,你们自己蹦,我家去了。” 李月娥刚煮好面条,正往面条上浇肉酱呢,就听到外面呼啦啦一群孩子的声音。她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就看到她老儿子和姑爷被一群孩子众星捧月般围绕着。 姑爷还招待呢,“晨晨,你带着你小伙伴们去洗手,然后去沙发坐着看看电视。” 然后又听到姑爷问,“爹,咱家果盘在哪呢,我带了挺多东西来的。一会子您给各家都分点,我先洗一些给孩子们尝尝。” 李月娥是怎么都没想她老儿子有这么多玩得好的小子们会上门。 这也是她家第一次有孩子的朋友上门。 因为她仨孩子都懂事,以前家里穷从来不会上人家去,更不会招人来家里。 就是偶尔她能听到晨晨给他爷带槽子糕回来,说是同学硬给的。自己不舍的吃,在书包放了一天给爷爷带回来。 其实是人家孩子知道再开学林青晨就要去京都念书了,舍不得小伙伴才一群人都来了,就想在最后的日子多玩玩。 而林青晨呢,这些天他娘没少骂他日日在外面野。其实他就是和这几个同学一块玩呢。 李月娥收回这些心思,第一次招待孩子同学她心情还有些小兴奋。端着肉酱面条穿着围裙就出去了,满脸都是热情的笑,让人家中午留下来吃饭,又说,“先跟你们姐夫吃点面条子,大娘这就去做饭。” 说完就返回厨房,上回林青旸给家里买了冰柜,现在做饭方便极了,家里什么菜都有。 京都。 一岁半的小桐往林青玉的身后躲着,偶尔从她妈妈身后探出个头,露出小半张脸。 榕榕斜睨一眼进门的“大哥哥”,他不认识,自顾自重复拍皮球的动作,十分淡定。 娘亲舅大,林青晨抱起酷似姐姐的外甥女,那份稀罕外甥女稀罕得不行,“叫老舅!” 小桐疑惑的撅嘴瞧着,又侧过头找她爸爸。 徐榛年正在放东西没接收到他闺女的小眼神。 林青玉看向弟弟林青晨:“晨晨。想姐姐了没?”摸摸头。又比划着自己,“长高了。”那一脸笑眯眯的,还把拍皮球的儿子扯到跟前。 林青晨自认自己是大人了,撇撇嘴,“姐,我都是老舅了,你别动手动脚的。” 林青玉还来不及说啥,小桐在林青晨怀里,两只胖手一摊:“嗨,老舅。” 那小语气逗得林青晨直笑,也没了刚才绷着脸装成熟的样子了,他问:“姐,她怎么这么有意思!你还教啥了?” 林青晨来的第一天,姐姐姐夫都在家陪着他。晚上他哥也带着未来大嫂来了。一家人去了浮生居吃饭。 林青晨一进去就看花眼了,愣是缠着哥哥给他多拍些照片。他得寄回去让爹娘还有他以前同学都看看。 他在京都玩得可好了,小学毕业了,这个暑假也没作业。就在林青晨以为他负责带着龙凤胎疯玩的时候,突然被姐姐通知,明天开始上补习班去。 “姐,我成绩好着呢。年年都是第一,我还跳级,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青玉打断了,“咱村小学啥水平,京都啥水平!姐给你找的是京都最好的小学,你不补课咋跟上人家。明年就考中学了,你必须考上最好的!” 林青晨这下脸也拉下来了,还上小学这不蹲级包子吗? “姐,我该上中学了。” “咋就跟你说不明白呢,教育水平不一样,你在村里学的那些和人家这教的不一样。你现在去念初中只能念个普通的。这不行!我大老远给你折腾来京都不就为了让你赢在起跑线吗?快点的,吃了早饭我送你去。” 徐榛年看了看小舅子的脸色,皱眉头,赶紧插话道: “晨晨啊,中午姐夫去接你回来。” 就这样,这个话题被岔了过去。 林青玉今天上午厂里还有会议,但她还是坚持她开车送林青晨去补习班。 到了地方林青玉对着人补习老师点头哈腰客套,强调自己弟弟才来京都,普通话没那么利索,希望老师多提问多锻炼。 接着她又扶着弟弟肩膀,“晚上姐和哥一起来接你。上课好好听,别怕,有啥不会的多问。”说着又从挎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下课的时候请同学喝个汽水啥的,和人家好好相处。” 林青晨看着大团结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林青玉抬手看了看手表,“晨晨,姐真得走了。你好好上课。”说着把钱塞了过去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下楼。? 到了厂里还没喘口气呢,林青旸就进来叫人了。 “妹儿,走吧。工人都到齐了。” 前面扩建的厂房还在盖着,放了麦假的工人们也都回来了。他们是知道厂子转手了,没见大门处都挂了“云谁之思”的牌子吗。 几十号人全聚在大礼堂等着。 林青玉和林青旸一前一后上台,前阵子从别的厂子里挖来的销售经理和生产经理已经在台上了。之前该交代的新规定都说了,她现在主要就是鼓励士气。 “感谢大家相信我,我也就不说什么一定会干多好多好的话,这话太空。 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农村出来的,咱就说些实实在在的话。那就是凡在咱这干活的,人家铁饭碗涨工资,咱们就涨!我说到做到! 咱们的订单有多少,你们是最清楚的。接下来半年咱们都努力干,等到年底我给大伙儿发奖金!” 话音儿一落,顷刻间全是鼓掌叫好声。 员工大会结束后,林青玉又和厂里管理人员开会。一直到半下午,林青玉才开车去了饭店。 开业一个月别看看着没从前那俩店红火,可大排档能和私房菜比吗?店里账上可好看了。 林青玉这趟来也是有正事,这紧跟着下来不是就中秋节了吗? 她过来就是跟殷师傅还有店长商量的,她想做中秋宴会。从茶点到菜品全部都得和平时的不一样。 殷师傅本来就有家传,林青玉随口胡诌的那什么从古籍看到的菜谱人家都能七七八八想起相似的。 再加上花灯、大香案、桂花酒那些有氛围感的东西一搭配,还别说真有那个意境了。 从前就说过,这年代好些人都觉得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有能力的还都奔着国外去了。加上那十年确实把一些传统习俗落下了,中秋节也就剩下个一家团圆吃顿饭的意义了。 这个时候,在那几家西餐厅这个那个活动中,她隆重的要过中秋节,打出传统文化不能丢的口号。其实也是挠到了文化局的痒处的。 就有文化局的人透过别人递消息了,说是想提前来感受一下,问行不行? 这怎么不行,可太行了! 有了相关部门支持,他们宣传得更是如火如荼了。 还没到中秋呢,位置就全订出去了。 过节那天,林青玉包括林青旸和林青晨都一块儿跟着回了大院儿。 兄弟俩不是第一回 来了,可每回看到门口那些站岗的大兵就紧张。 车还没到徐家跟前呢,一直望着的徐老太太就拄着拐出来开门。 俩宝奔跑着冲进太奶奶的怀里,差点把老太太撞摔了,可人家一点儿也不在意,喜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儿,不住地说,“咱家大宝小宝又长大了。” 后面徐枫年一家三口也回来了,圆圆长大一岁,小丫头看着比上回见面瘦了些,一下车就往这边跑,离很远就喊道:“小桐,榕榕!” 等所有人都到进门了,满屋里都是说话声。除了徐志清得在部队看演出,其他人都到齐了。 酒过三巡之后,大人们还得聊天,可孩子坐不住了。龙凤胎被老舅抱着跟着小姐姐一块儿下桌,林青晨带仨孩子在沙发上疯玩。 白佩珍先问大儿子那边,这会回来是参加那什么会议的吧?在那边这么多年了,什么能调回来。大孙女都得上小学了,可不能再跟在山坳里。 等徐枫年和董兰珍一句句地回应说清楚了,她又把目光放到小儿子这边。 “青玉,晨晨现在还适应吧?”白佩珍问了句。 “还行,暑假给他补了课,现在也在辅导班上学着。妈,我敬你一杯。” 林青晨转的那小学是白佩珍给办的,要不一外地户口怎么可能说转学就转进那所小学。 白佩珍喝了酒就看向林青旸,“她哥哥,我听说是处对象了吧?怎么样,到哪一步啦?” 白佩珍从来不是管闲事的人,这要不是刚才她儿子扯着她说,“妈,我老丈人这会还在海上飘着呢,我大舅子对象那边你帮着和女方家见个面,成吗?” 她还能说不成伤儿子心? 林青旸经不过妹妹和亲家大娘连番审问,一五一十说了。最后稀里糊涂的当着大伙儿面给梁满月家打了电话,约好请梁家父母吃饭的时间。 吃了饭,一大家子开了三台车去浮生居。 他们到的时候正热闹着呢,一进庭院就给俩宝宝欢乐的直搂爸爸妈妈的脖子。 前院后院都挂了不少形状各异的花灯,猜灯谜,吃月饼,香案拜月,池边赏月…… 和梁家人见面的地点也在浮生居。 那面梁满月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姑姑舅舅的都来了,林青旸这边呢,是妹妹妹夫还有亲家大娘甚至休假的徐志清也来了。 包厢门打开,白佩珍就起身迎了过去,她是把林青旸当自家孩子和梁家人寒暄。 白佩珍一手一个,一边是梁满月的母亲,一边是梁满月的奶奶。 “真不好意思,我那亲家现在还在老家赶不过来。正好赶上他们渔场最忙的时节了。 那电话呀是我让青旸打的,我寻思俩孩子也处了有段时间了。咱们也是时候坐下一块儿吃个饭,碰个头。他在我们家真就和自己侄子是一样的。 早前我也没少听我们小鱼提起你家姑娘,之前也没轻了帮我家孩子。真是太感谢了。” 梁满月妈妈就笑道,“嗐,她们小姐妹俩的事儿,用不着说谢谢。这朋友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的。青旸家里的事我们也理解,早前送大龙虾到家里时就听他说了。” 徐志清那边也在和梁满月爸爸还有爷爷寒暄。 等正式进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梁满月低着头,脸颊都红透了。 林青玉陪着她出来,按规矩,女孩是不能在里面听的。 俩人坐在露天区,要了果子酒。 梁满月还是低头脸红状。 “行了啊,别演了。”林青玉一手搭上她肩膀,一副咱俩谁跟谁的样子。 梁满月嘿嘿乐了,扬了扬下巴:“谁演了,我这是害羞。” “光害羞,不高兴?妞,里面可都在谈你的婚事呢。怎么样,咱要不要偷偷去听?”林青玉故意逗她。 梁满月一脸心花怒放还想装矜持:“我才不在意呢,我是高兴咱俩以后真就一辈子是一家人。” “感情我哥是沾了我的光啊?”林青玉边说边倒酒,示意梁满月也喝。 梁满月拽着林青玉的胳膊表白道:“和你当朋友真好。还让我划拉来个林青旸,咱俩一起逃课,我还陪你生孩子,啊,现在想来我人生中出格的事都是和你一块做的。” 林青玉这回没再开玩笑也认认真真道,“我和你做朋友才沾光呢,你帮我吵架,帮我摆摊,帮我看孩子……要不是有你,以前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嘿嘿,咱们要好一辈子。” “好一辈子!” 林青旸和梁满月的婚期定在来年秋天。 现在两人都忙,一个是忙着实习,另一个除了日常工作,周末还被妹妹安排进了人民大学开的企业管理班学习。 不仅是林青旸,但凡林青玉觉得合适的人都被她抓着扔进去学习了。未来她想把这一摊子事都交给别人,而自己就做个富婆投资人,多轻松呀。 这是她忙到已经一个多礼拜没看到孩子时,安慰自己唯一的动力。 天气彻底转凉的时候,新厂房竣工了,林青玉也带着人去外省买机器。 这一次买机器,她得把厂里的旧机器都给换成新的。至于旧的那些,她寻思也别浪费,还能卖给街道办的那些小作坊。 新机器到位后,好马配好鞍,厂里效率大大提升。 而徐榛年那边工地如今已经盖了一大半了,工人们现在都主动排班开夜车,就是为了能在大雪冻土之前把最后几层楼盖好。 工地生活区徐榛年办公室。 徐元榕小朋友打开饼干盒子,拿出第一块饼干知道先给姐姐,等小桐接了后,他才迫不及待的往自个儿嘴里塞。 一边嘴里嚼着饼干,一边挺操心看姐姐有没有噎到。要是姐姐表情不对了,他还知道要给姐姐递水喝。 林青玉风尘仆仆过来就在门外看到这一幕,她啧啧称奇。自己不过出差一个多礼拜,俩娃怎么就懂事这么多? 李月娥是第一个发现闺女来了的。 她和林建友这次是自己坐火车来的京都,提前没和任何人说,就是怕又要折腾孩子回老家接。 一来先去徐家道谢,然后跟梁家吃饭,最后帮着闺女带孩子。 “榛年那个偏心眼。姑娘想怎么吃怎么吃,可你儿子不成,愣是说要打小培养爱护姐姐的责任感。你是没听到他咋跟孩子说的。”李月娥忍了一礼拜了,和闺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告状。 “咋说的?”林青玉配合问道。 “榕榕,咱们京都老爷们再饿也不能跟女的抢吃的,这叫格调。”李月娥学着徐榛年的语气。 “噗。”林青玉笑出声。 李月娥白了她一眼,这都什么爹妈啊,还以为她闺女能心疼孩子呢,结果光是站一边笑。 “你还笑呢,从你走就开始了。愣是在榕榕哭了两天后给练出来了。他是真狠得下心,俺们都饿了,还不让吃。我就没见过这么当爸的。 人榕榕哭得直抽抽他还在那说一堆没用的。俺们才22个月的小宝宝呢,知道啥啊就教这么多!” 林青玉还要再说,话都到嗓子口了,她被俩孩子看到。俩宝宝噔噔噔往她这里跑。 “妈妈!” “嗳,想没想妈妈?”林青玉伸开双臂一手一个搂着孩子亲。 小桐爱撒娇,“想了,想妈妈。” 而榕榕呢,明明也想,却愣是光搂着林青玉不说话。 徐榛年在外面看到媳妇的车就赶紧往办公室跑。 一家四口刚说两句话,就有个工人拎着布兜子敲门进来了。 “徐总,谢谢您上次给我娘垫付医药费,这是我娘给孩子们做的虎头鞋。”那工人拿出两双儿童鞋,林青玉一看就知道人家真是用心了,这可是一针一线缝的,这得多费时费力啊。 “一定要替我谢谢大娘,也谢谢你。”徐榛年接过布兜子。 “徐总,您可别客气。我娘说别嫌弃就好。” “怎么会?大娘手艺真好,现在这种人工的满大街都少了。” 等人走了,就是李月娥都夸这鞋做得好,夸人家是真用心了。 可榕榕却突然说,“拒鱼,拒鱼。” “宝儿想吃鱼啦?晚上姥姥给你做。” 人家哪是想吃鱼,是在说公仪休拒鱼呢。因此李月娥这一说,榕榕就激动了,抱着徐榛年小腿,“不不不,拒鱼!” 徐榛年听明白了,他抱起儿子道,“那些个你让我睡前讲的童话故事,我瞅着没劲。就给俩孩子说历史。没想到他记下了。 娘,拒鱼是古时候有个丞相喜欢吃鱼,人家送他鱼,他不要。因为他知道收了别人礼就得替别人办事。那万一有不好的,他那丞相也当到头了。到那个时候不仅没人送他鱼,就是他自己都吃不到了。” 李月娥才不管什么丞相不丞相的,她就知道姑爷随口和孩子说的故事,她家宝儿就记住了。这才多大呀,孩子得聪明成什么样儿了? 大雪纷飞的时候,工地停工了。 虽然少了大型机器的转动声,但仍旧很热闹。因为今个儿是发工资的日子。 徐榛年坐在办公桌后,他身边是对着财务报表点钱的林青玉。年前桌子上一边是她刚包好的红包,另一边是一叠红纸和财务报表。 他们脚边是好几包大团结。 屋里站着工地负责人和工程师,外面还有小组长维持秩序。 林大舅喊道:“下一个,张爱国。” 林青玉就笑呵呵递过去一个红包:“爱国叔,辛苦了。除了工资,这是额外的奖金。” “不辛苦不辛苦,我开年就早点儿来。”那奖金厚的张爱国一开始都有点不好意思接了。他之前是跟着儿子摆摊卖煎饼果子的,后来徐榛年工地招人他们父子俩就过来了。 “不用,规定时间内到就行。过个好年,好好歇歇。”徐榛年笑着道。 “大牛,今年辛苦了,明年见。这是工资和奖金。给大娘买身新衣服,新年快乐。”这是上回送了虎头鞋的退伍兵。 类似这样的对话,夫妻俩发钱的时候说了很多回。 直到最后一个。 “大舅,这是你的,辛苦了。”徐榛年递过去两个红包。 林大舅从林青玉工厂那边完工后就来了外甥女婿这边,还是做的监工。他是真能吃苦,每天东南西北地又是跑又是大喇叭喊话的,比徐榛年都操心。 发完钱,林青玉在屋里等着,徐榛年又出去拿着喇叭喊话: “先跟大家汇报这一年咱们的成果……托你们福,咱们一期工程也快进入尾声。辛苦大家了,明年咱们再接再厉!我希望明年一期大楼能装修完成正式营业的同时,咱们二期也能开工! 另外,这三天大巴司机都在,就是送大伙儿上火车站的。 最后我祝大伙儿都新年快乐,过个好年。咱们明年再见!” “好!” 人群里爆发出激烈的掌声,还有竖大拇指的。 小两口就在掌声中开车往调味料厂里开去。这边发完钱了,那边也得发呢。 平时开大会的活动室里,百来号穿着印着“云谁之思”工作服的工人等待着。 他们昨天才加班出完年前最后一批货,可此时一个个都精神奕奕的。 一个厂的效益怎么样,看工人的状态就知道了。效益好的厂子,工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积极。 铁饭碗那都算啥? 私人老板,私人厂子又怎么样? 铁饭碗涨工资他们也涨了,过年过节,他们拎回家的东西是最多的。再有,他们林老板可说了,等私企可以买保险了,就给他们安排上。这样一来,他们和集体企业、国企差着啥了啊? 一九八七年,除夕将至前,林家有一个算一个全去了胡同前面的十字道口。他们看人家也是来这儿烧纸钱,就跟着一块了,边烧边告诉过世的林爷爷林奶奶今年来这儿收钱。脚边几个麻袋的金元宝一个个被填进了旺盛的火光中。 大年三十早上和下午那顿团圆饭,小两口都是在大院过的。 冬天天黑的早,下午五点就黑透了。他们一家四口从大院离开到林家去。 林青旸之前买了两套房子,一套给爹娘弟弟,另一套是用作婚房的。如今,一大家子就住在一块呢。 徐榛年和林青玉抱着俩娃到林家时,大门早已四敞大开。 林青晨穿着一身新衣服,手里还带着烟花棒的等着。等俩外甥一到,他就带着小家伙儿们在雪地里放烟火。 过了年就是龙凤胎的生日,两周岁了。 两家人聚在一块吃了一顿,林青玉还亲手给俩孩子烤了蛋糕,把用筷子打蛋清的徐榛年折腾的抱孩子时手都发抖。 浮生居最大的包厢里,大圆桌坐了十几口人。照相机没事儿就咔咔两声拍几张,龙凤胎撒着欢,说话利索了,一会一句逗得满室欢乐。 这一年时间过得很快,先是徐榛年那一期工程完工,也叫浮生居的酒店正式对外营业,然后就是桐照村修了一年多的山路通车了。 路通的时候,陈瑞在桐照村的海鲜加工厂和县里办的海鲜批发市场也正式营业。 村里挖了一个大大的冷库,林青玉还捐了两辆崭新的大卡车,就是为了让村里运海鲜用的。 等到外面开始飘桂花香的时候,秋天来了。这也意味着林青旸和梁满月的婚礼不远了。 婚宴是在浮生居办的。 当然不是饭店,是徐榛年的酒店。 来得人不少,林青旸这些年也认识不少生意上的朋友,加上梁满月的同学同事和两边的亲戚,把一个大型宴会厅都坐满了。 林青玉昨天晚上还和徐榛年咬耳朵呢,“人家问我什么时候结婚的,娃怎么这么大了,我怎么说呀?都怨你!” 可到了第二天,她去师大同学桌敬酒的时候,每一个人问她那些让人尴尬的问题。 那些曾经交往平平的同学一个比一个客气,除了读书时候那些事,压根就没聊到其他事,对她有没有结婚,娃多大的事,人家压根就不在意。 林青玉哪知道,这是因为她前面陪着梁满月敬酒,徐榛年也跟大舅子招呼客人的时候,她家俩宝宝就在门口的小花园就碰到这一桌叔叔阿姨。 当时师大同学们在小花园里合照,林青玉曾经的室友周晓光就看到穿着粉色公主裙戴着小皇冠的女宝宝和穿着小号西装戴着领结的男宝宝。她怀孕了,看到长得这么好的孩子就喜欢,还以为人家孩子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呢,就上前问: “你们是谁家孩子啊?是不是找不到爸妈了?” 两岁半的小桐奶声奶气地回答,“我们是徐榛年和林青玉家的。等老舅没走散。” “林青玉?”周晓光声音有点大,那帮同学都被吸引过来了,然后就看到那俩孩子,异口同声地: “我妈妈!” 林青晨很快出来把俩孩子牵走,留下一群数学系的老同学在计算孩子年龄。 八十年代最后一年。 连续忙了两年,不管是徐榛年还是林青玉总算是彻底闲下来了。 这两年,调味料卖到了全国各地,当初二十万的效益就让工作组在会议上惊叹,现如今早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厂房越盖越大,林青玉把周边的地都买了下来。在其他厂子把原来的配套建筑拆除的时候。她在厂里建了各种福利员工的建筑,曾经和工人保证过的福利待遇也在一样样实现。 她还陆陆续续把自己看好的人都送进企业管理班学习。随着他们一个个毕业了,能独当一面了。她当初想要做投资人的梦想差不多就能实现了。 而徐榛年那边呢,他就像当初和林青玉求婚时说的,夫妻俩一起走,谁快了谁停下来等等。 本可以把酒店往周边城市扩张,因为妻子,因为孩子,他放慢了脚步。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这几年他和媳妇都忙,俩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如果他不停下来,那他将会错过很多孩子成长的时光。 还是那句话,赚多少钱是多? 一九九零年一月二十六号是八十年代的最后一个除夕。 这一年,两家人第一次合在一块儿过年。 地点是北站胡同徐家老宅。 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后,徐家厨房灯也亮了。 李月娥和白佩珍这两位母亲,不约而同地大清早就进了厨房。 这二年,李月娥留在了京都帮闺女看孩子,和徐家来往也多了,当年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李月娥从窗台上解下冻了一晚上的肉,浇热水解冻。然后又从架子上薅了一大把小葱。 白佩珍从盆里拿了酸菜出来切,她不爱吃腌菜,可她小儿媳喜欢。 等到徐榛年和林青玉牵着龙凤胎出去的时候,堂屋里已经支起案板了。 两家的大哥大嫂还有大侄女都在包饺子了。 俩小胖娃一看姐姐都在玩面,他们不干了,强烈要求参加。结果包的乱七八糟的不说,还整得一身面粉。 下饺子的时候,林青玉把俩孩子捏的也煮了。饺子熟了,人家碗里都是白胖饺子。龙凤胎呢,两碗面片肉汤。 “这都是你们自己包的,不能浪费粮食对不对?自己吃。” 榕榕已经认命了。 “爸爸?”小桐还试图挣扎一下,然后就看到她妈妈瞪了爸爸一眼。 “闺女吃吧,咱以后吃现成的,别动手了啊。” 看着俩孩子那忍辱负重的表情大伙都笑了。 忙忙叨叨一整天,晚饭开席了。 大圆桌上摆着十六道菜,有妈妈们做的,也有儿媳妇们做的。 酒过三巡后,最乐呵的就是已经八十的徐老太太。 她满脸红光看向林青玉的方向。 “准,仙姑都说准了!” 九十年代的第一天。 早晨四点半,徐榛年跟看不出眉眼高低似的非要拽起昨天被折腾了一晚上,腿还软着的林青玉。 他连商量带诱哄的给林青玉穿衣服递牙刷,目的就是为了拉着她一块儿重走八五年俩人刚认识那胡同。 他盘算得好,可房间门一开。小床里的两孩子就醒了,“爸爸妈妈,你们去哪?” 还是那个胡同转角。 五年前,徐榛年在这里撞上偷摸看哥哥摆摊的林青玉。 五年后,徐榛年和林青玉中间牵着他们五岁的龙凤胎。 本以为正月初一外头应该没人会摆摊,可走过那转角,已经成了早市的街道上,三三两两地停着小推车。 热气腾腾的白雾后面是一张张努力生活的脸。 “热烧饼,热果子,尝一尝看一看啊!” 徐榛年和林青玉同时扭头,两人对视了数秒,暗潮汹涌的情愫在两人之间蔓延,他们刚要异口同声说点啥吧。胖闺女松开爸爸的手,跑到小摊前。 “叔叔,来点烧饼。”又回头,“弟弟,你要吃啥?” 最后徐榛年抱着俩孩子,林青玉一手拎着兜子,另一手挽着他的臂弯。 在踏进老宅之前,两人在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中,再次对视,这回儿谁都没打算说啥,可又都看明白了对方的眼神。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