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八零年代寒门崛起 作者：颜月出 文案： 穿越到八零年代七女户 上面六个姐姐，郭青青是老七 家里有多穷？ 皂角洗衣服，草木灰洗头发，吃不起大米，吃不饱饭， 只有想你不到的，没有她穷不到的。 可是郭青青聪明，每个姐姐都很懂事 在姐妹们的努力下，寒门也能崛起 我闺女就是聪明，我闺女就是能干，就是比别人儿子强！ 我闺女让我住大屋，住豪宅，坐豪车，让我有花不完的钱！ 一句话简介：八十年代农村七女户 立意：男女平等，自强自立，为祖国昌盛，为寒门崛起而读书。 内容标签： 励志人生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青云（郭青青） ┃ 配角：郭建设，张秋果，郭青已、郭青尔等姐姐们 ┃ 其它：穿越，年代文，种田文，逆袭 第1章 前世 （修） 郭青青小的时候很聪明，经常考第一名。 她有个弟弟叫郭小龙。 俩人是龙凤胎，一个班里念书。 比起郭青青，郭小龙的成绩不够看，班里中等偏上。 八十年代的村小学，一个年级一个班。 前三名才有希望考出去，后面的只能叫做完成义务教育。 老师们很喜欢郭青青，念书好，性子也好。 镇上每年举办语文竞赛和数学竞赛，只要有竞赛，老师就带郭青青去。 学校包车费，包伙食费。 别人也许是凑数，郭青青没有一次是空手。 她每次都获奖。 那个时候，哪哪都穷，教育局没钱，给的奖励不多。 但是荣誉大啊！ 在镇上获奖，那是多了不得的事。 家里要飞出金凤凰了！ 郭爸郭妈反而不高兴，“有那闲功夫比啥赛的，还不如好好教小龙，你考好了有啥用？有本事让小龙也考好！那才叫出息！” 没错，重男轻女！ 毫不掩饰的重男轻女！ 郭青青考第一没奖励，比赛获奖也没奖励，还要受父母的冷脸，一天到晚被家里人冷嘲热讽。 郭小龙靠着郭青青的辅导，偶尔拿个三好学生的奖状，郭妈妈便喜笑颜开，难得夸一夸闺女，说她脑子里的浆糊总算倒掉了，知道啥轻啥重。 郭爸爸也跟捡了大便宜一样，驮着已经很高的郭小龙，哈哈大笑，说儿子有出息，以后能当大官！发大财！ 郭青青家里条件不好，好东西有限，小孩也要干活。 父母偏心，不管是吃东西，还是干活，吃亏的总是郭青青。 郭青青又矮又瘦，郭小龙又高又胖。 到了后面，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 郭青青初三会考，全校第一！ 家里人不让她中考，撵她出门打工。 弟弟郭小龙呢，靠着她的辅导，上了县里的高中。 郭青青赌气出门了！ 郭小龙高中没有人辅导了！ 郭爸郭妈一开始不信邪，没闺女辅导，儿子咋就不行了！ 明明儿子比闺女厉害！ 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自信，又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反正不信邪没关系，事实会教他们做人。 郭小龙的成绩一落千丈，特别不如意。 从重点班滑到了平行班，又在平行班慢慢地退步，如同小时候一般，混成了中等偏下的排名。 郭爸郭妈后悔了，早知道不让闺女出门打工。 就在家门口，给她找个地方上班，白天挣钱，晚上辅导小龙功课，多好！ 郭青青能好才怪！ 过年回来的时候，爸妈压着，非让她辅导郭小龙功课。 她翻着高中课本，表示看不懂。 啥也不会了！ “那不能够！你小时候多聪明，咋现在笨了呢！” 笨了的郭青青被父母嫌弃的不行，怨她没本事，连辅导弟弟功课都做不好。 郭青青懒得狡辩。 她想学的时候不让她学。 现在她认命了，又让她捡起课本，专门辅导郭小龙。 哪有这么好的事。 对！ 她小时候多聪明啊，现在变笨了嘛！ 没了免费的、专业的、特别好使的私人家教，郭小龙的成绩彻底提不起来。 这也就是他的真实水平。 哦，错了。 应该说，如果没有郭青青初中时给他打的好底子，也许他的真实水平比这还差！ 差也得上！ 郭爸郭妈望子成龙，还指望儿子当官发财呢！ 于是，郭小龙高中一念念四年。 复读考上二本，被调剂到市场营销学。 这四年里，郭爸郭妈恨死郭青青。 一恨郭青青没让儿子名列前茅，考上名牌大学。 二恨郭青青翅膀硬了，不把挣的钱交给家里。 不然，靠着郭青青挣的钱，郭小龙高中四年的学费、伙食费，还有其它的开销，家里就不用出钱了。 可以攒钱给小龙说媳妇。 郭青青又不是真笨。 钱不攥在自己手里，难道还都花在郭小龙身上吗？ 这才是脑子里的浆糊没倒掉！ 然而她低估了爸妈的无耻。 不给钱可以，不给钱就别想结婚。 户口本不给你，看你咋结！ 早晚得回来低头。 到时候小龙毕业了，飞黄腾达。 带着全家吃香的喝辣的，没有郭青青的份！ 可惜事与愿违。 好容易等到郭小龙毕业。 不但没有当官发财，还因工资不高，付不起彩礼。 女朋友要跟他分手！ 郭小龙不想分手。 他比较识时务。 大学恋爱单纯，如果错过了，下个说不定要的更多。 那没钱咋办？ 没钱回家找爸妈啊！ 他到家一哭，郭爸郭妈全听他的。 结！ 想结婚就结婚。 至于钱的事，他们把主意打在郭青青头上。 这些年郭青青没回家。 也没谈过男朋友。 她家这样，跟谁谈都没结果，何必浪费感情呢。 二十大几了，郭青青成了老姑娘。 难道真要一辈子孤独终老吗？ 没在家庭体会到亲情，郭青青比别人更渴望有一个家。 有一个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家。 户口一直拖着不解决，也许越拖越麻烦。 当同村人传信，说家里给她说媒，让她好歹回去一趟。 郭青青终于回去了。 农村姑娘越大越不好说亲。 条件好的小伙子，哪家不是早早订亲？ 剩下来的大多条件不好，娶不上媳妇。 这种穷人家郭爸郭妈压根不愿意，托人说了一个二婚头。 老婆难产死了，愿意给郭家两万彩礼。 对方看中郭青青聪明，上学的时候成绩好！ 希望生的孩子随妈，也聪明！ 不考虑爸妈的因素，单看这个相亲对象，条件可以。 郭青青知道自己年纪大，错过这个，也许下一个更糟糕，在父母的长期打压之下，她有些不自信，对待婚姻不太敢挑挑拣拣。 对方虽说二婚头，名声不好听，但据说很能吃苦。 家里人口简单，又没孩子，她嫁过去不用当后妈，就同意了。 一个为了钱。 一个为了有个家，摆脱这些极品。 双方都挺配合。 彩礼郭家收了。 郭青青带着自己攒的嫁妆嫁了。 然而，极品之所以是极品，哪有那么容易摆脱。 郭青青不想回娘家。 每次回娘家，做饭是她，刷锅洗碗是她。 吃完饭，还得把郭家宝贝孙子的脏衣服洗干净，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好，再给宝贝孙子一点零花钱。 别人回娘家能松快松快，她回娘家比在婆家还累。 不回娘家？不给钱？不做饭？不干活？ 想的美！ 长时间不回，她妈就跑她婆家，跟她婆婆唠嗑。 一直说她坏话！ 娘家亲妈说的话，谁会相信是假的？ 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而且，她们当地有个默认的习俗。 娘家爹妈要是不心疼女儿，婆家会可劲欺负。 反正没人给她撑腰，不欺负她欺负谁？ 郭青青不想陷入这种境地，长期对正常温馨的家庭的渴望，让她在结婚之后迷失了自己，想尽一切办法维持家庭表面的和美。 所以，在爸妈的拿捏之下，郭青青定期回娘家。 回去了还得掏钱，这才能堵住老两口的嘴。 她是重男轻女思想的牺牲品。 恨爸妈，恨弟弟，恨不得没有娘家。 恨到三十岁的时候，郭爸郭妈出了意外，俩人一块走了。 人死债消，郭青青终于可以放下一切，不再去恨了。 谁知葬礼结束的时候，娘家的婶子把她拉到一边。 “你爸妈在的时候，咱也不敢说。” “其实你弟不是你妈生的，你爸花钱跟人买的。” “你以后长点心，对自个好一点。” 郭青青听完，几乎崩溃。 合着这些年，她爸她妈重男轻女，死命搜刮她。 挖她的肉，喝她的血。 补贴的竟然是别人家的孩子！ 跟谁买的？ 对方是郭小龙的亲生爸妈吗？ 该不是跟人贩子买的吧？ 买卖人口犯法！ 早知道郭小龙是买来的孩子，她就应该去警察局举报！ 大义灭亲！ 娘家把她当吸血的工具。 婆婆欺负她娘家没人出头，打着心疼孩子的幌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跟孩子说些有的没的。 两孩子聪明是聪明，可惜全歪了，掰也掰不回来，跟大人有样学样，对她毫无尊重可言。 未来没有一点盼头。 她这一辈子毁了！ 还竟然是因为别人家的孩子！ 郭小龙他自己知道吗？ 知不知道的，也不妨碍郭小龙使唤他姐。 爸妈没了，以后得指望丈母娘给他看孩子。 周六丈母娘生日，郭小龙提前一天给郭青青打电话，让她过来帮忙做饭。 “大姐，明天早点来，多带点钱，去海鲜市场买海鲜，我丈母娘爱这口。” 吃屁！ 不管亲生的，还是收养的，爹妈刚死，还有心情给丈母娘过生日，没有良心的狗东西！ 花姐姐的钱花的理直气壮，还想让姐姐伺候他的丈母娘？ 我呸！ 反正现在没人能威胁郭青青。 俩老的不服，不服从坟里蹦出来，再去找她婆婆唠嗑呗！ 第二天，郭青青破天荒的睡了一个懒觉。 结婚之后，她没出去打工。 男人在外面做生意，她在家带孩子，一儿一女。 俩孩子睡醒没饭吃，进屋一瞅，妈妈还在睡。 不去喊，不去问是不是生病了，拔腿就去奶奶家告状。 让奶奶过来收拾妈妈！ 郭青青被骂醒。 看到一脸狰狞的婆婆，斜眼瞪她的女儿，还有打算拿东西扔她的儿子，她突然跟自己和解了！ 当初就不该想不开结婚！ 这些年她到底为的谁？ 以后谁都不为了！就只为自己！ 她穿上鞋子站起来，给了儿子女儿一人一巴掌。 把目瞪口呆的婆婆，还有哭天喊地要奶奶打死她的儿女，一口气全推到大门外面。 她反锁了大门，跟外面喊道：“都给我滚！不过了！离婚！我要跟你儿子离婚！还有俩小东西，我这亲妈不好，以后你们指望后妈好好照顾你们吧！” “郭青青，我让我爸打死你！”这是儿子的声音。 “让你打我，让你不给我吃饭，等你以后老了，你渴死我也不给你倒一口水。”这是女儿的声音。 平日骂人不留情的婆婆，这会反而不骂了，不停地跟俩孩子说道：“疯了，你妈疯了！” 疯没没疯的，郭青青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早饭午饭合成一顿。 杀了一只鸡，一口气吃了半只。 光吃肉不吃饭，这辈子第一次过肉瘾。 将东西收拾一遍，打包完毕的时候已经半下午。 拖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个尼龙布包，郭青青毫不留恋的打开大门，痛痛快快的往外走。 这一走，她再也不回来了。 反正她手里有钱，饿不着自己。 正好给外头的小三腾地方，让婆婆有机会有个“好儿媳”，让俩孩子有机会有个“好妈妈”。 路经婆婆家的时候，担心干一场耽误事。 本打算偷偷溜过去，先安置好了再起诉离婚。 反正她有丈夫出轨的证据，不怕离不掉。 没想到听到郭小龙的声音。 “亲家母，你得好好说说，我姐太懒了，说好一大早来帮我待客，到现在我一大家子也没等到她！中午我们在外面吃，花了不少钱，这钱要是给我外甥外甥女买东西，得买不老少！你说她懒就懒，不管我这个弟弟也就算了，连亲生的都不管，要是把俩孩子饿到了，影响发育！以后长不聪明！” 郭青青此刻终于明白了！ 她妈威胁她的方法，竟然是郭小龙的教的！ 就算不是他教的，他也知情。 不然爹妈没了，他咋用同样的方法试图威胁她？ 这么多年的窝囊气，一股脑冲上头。 郭青青丧失理智，放下行李箱和包，冲过去给郭小龙狠狠一巴掌。 一巴掌不解恨，啪啪又来两下，“郭小龙，你他妈的找死！” “疯了，你妈她真疯了，连你舅舅都打。”婆婆欺软怕硬，怕儿媳妇打孙子孙女，也怕自己挨打，带两孩子往后撤。 郭小龙却没往后撤。 丫头片子还想打他？ 气都气死了，抄起拳头就往郭青青头上砸。 让她知道知道郭字靠谁写！ 郭小龙从小就胖，现在成年了，长的又高又壮。 这一拳头使尽全力的落在郭青青的太阳穴上，打的郭青青当场倒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章 又生了 （修） 1987年冬，大雪纷飞。 郭建设背着破破烂烂的大口袋，裹着同样破破烂烂的棉大衣，如同逃荒的乞丐一般踏入了郭庄。 这会正是后半夜，家家闭门睡觉，明知不会碰到村里的人，他依旧弓着腰，神色焦虑的往前走。 间歇传来的狗叫声，让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慌，很快到了目的地，那是郭庄最破的一户人家。 这是他离开郭庄的第四年。 也是他第三次回来。 每次偷偷回来，给大闺女留下一个小娃娃，留下一堆又脏又皱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的零钱。 然后赶紧再跑。 他想生儿子。 当官的说了，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 可爹娘说，不生儿子不成，不生儿子的话，一个要打死他，一个要吊死在门口。 郭建设为人老实，出格的事从不干，唯独在生儿子方面钻起了牛角尖。 就想生个儿子留后！ 没有儿子不能行，无奈之下，他带着老婆跑了。 两口子背着棉被和衣服，长年在外游荡。 有零工做零工，没零工捡破烂。 什么时候生了儿子，什么时候再回家。 离开家的时候，家里撇了四个闺女，肚子里正怀第五个。 谁知道运气不好，第五个还是闺女。 他媳妇张秋果营养不良，喂到三个月，没奶水了。 在外面条件很差，风吹日晒，饱一顿饥一顿的，丁点大的孩子养不活。 丢了吧，舍不得，养吧，没条件。 于是，他偷偷跑回来，交给大闺女养。 后头，又有了六丫头。 送六丫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房子没了。 大丫领着妹妹住在牛棚里。 土坷垃盖得房子，地基打的浅，一场持续的大雨冲塌了后墙断裂的房子，连带着灶屋也倒了。 要不是几个孩子命大躲得快，这下可能全没了。 郭建设的两个哥哥看孩子可怜，和了泥巴，将就着原来的材料，用麦秸秆重盖了一个牛棚类的房子。 外面破破烂烂，里面还算暖和。 院子里还有一个盖一半停工的猪窝，原本是想养猪的，可惜没完工没买起小猪仔，两口子就走了。 将就这个，用几根棍子一撑，泥巴墙一堵，就成了厨房和储物间，几个丫头凑合用。 那一年他回来，把六丫递给大丫的时候，一岁多的五丫坐在地上嗦手指头。 瘦瘦小小，不会走路，看见他出现，吓得往最里边爬。 剩下的几个丫头也怕，怯生生的看着他。 全部面黄肌瘦，又矮又小。 他怕忍不住在孩子面前哭，也怕自己的决心动摇。 丢下一把零钱，转身跑了。 这一跑又是一年，到现在才回来。 空荡荡的宅子就剩一个棚子，还有半个猪窝。 别人家有篱笆院墙，他家也没有，站在麦秸秆做的帘子外，他没敢直接推，怕吓到孩子。 小声的喊道：“大丫，是我，是爸回来了。” “哎，就来。”大丫快速的打开帘子，怕冷风吹到妹妹们，放他进来之后，又快速的合上帘子。 帘子合上，里面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清。 郭建设弯腰站着，脸前边是用门板和木头搭的简易床，他伸出手，挨个摸床上的人头。 数了数，大大小小的五个，加上大丫，正好六个。 两口子在外面，经常想孩子做噩梦，怕哪个孩子生病没了，怕大丫养不活五丫和六丫。 现在一个都没少，他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鲜活气。 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二丫和三丫年龄大点，一直帮大丫照顾妹妹。 夜里睡得比较警醒，这会听见动静醒了。 知道爸爸偷偷回来，不能被人发现，俩人都不敢说话，被窝里面手拉着手，呆呆的躺在床上。 刚才郭建设数孩子，二丫和三丫挨个被摸了脑门，呜呜的哭起来。 反正天黑瞧不见，郭建设没忍住，掉了眼泪，小声说了句:“乖，都乖。” 不说不要紧，这一开口，二丫和三丫哭的更凶。 大丫从看见郭建设开始，眼泪就没停。 她哭的时候，从来不出声，默默的掉眼泪。 这会儿听见妹妹出声，呵斥道：“都不许哭！别让爸爸被人发现！” 二丫和三丫如同被捏了嗓子，哭声瞬间没了。 大丫见妹妹听话，快速的擦掉眼泪，对着郭建设的位置问道：“爸，这次是弟弟吗？” 郭建设僵在那里。 沉默了好一会，开始使劲搓了搓手。 等手搓的更热乎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从一直弓着的怀里掏出一个布团。 布团是医院的接生布，里面包着一个巴掌那么大的小婴儿。 他似乎在纠结，在犹豫。 没有直接递给大丫。 大丫又问了一遍：“爸，是弟弟还是妹妹？” 郭建设一只手捧着孩子，一只手轻轻搭在孩子胸口。 好容易才摸到轻微的起伏，他艰难地说道：“这是七丫，医生说她太小了，没发育好，养不活。” 大丫顺着他的声音，摸到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把七丫接过来。 她把妹妹搂在怀里，小声又倔强的说道：“养的活，我能养活五丫和六丫，一定能养活七丫！” 郭建设的胸口如同刀割，疼的厉害，不知道说给大丫还是说给自己听，“养不活，医生说养不活的，爸没法子了，大丫，你就试一试吧，真没了，爸不怨你。” 大丫没吭声，倔强的搂着最小的妹妹。 不管爸说啥。 不管医生说啥。 她一定能把七丫养活。 这时候，外面传来第一声公鸡打鸣声。 大丫吓得一哆嗦，催促道：“爸你赶快走，大家还没起来，你赶紧走。” 郭建设木然的点点头，起身走了。 这次他没给钱。 大丫知道爸妈在外面作难，装作不知道，没挽留也没要钱。 二丫和三丫一脸泪痕，咬着被子探出头，借着开帘子瞬间雪地里反射的光，看见郭建设一闪而过的侧脸。 一直到帘子搭上，她俩还在看着那里。 大丫也在看，她们三姐妹均咬着嘴，不发出声音。 一直一直看着帘子，仿佛还能看出一个爸。 没想到帘子外头的脚步声去而复返，郭建设在外面小声的说道：“大丫，你们好好的，我和你们妈过几天回来。” 脚步声再次远去。 过了好大一会，八岁的三丫小声问道：“大姐，爸和妈真的回来吗？我不记得妈啥样了。” 二丫接着三丫的话，“我也不记得妈长啥样，大姐，你还记得吗？”她今年十岁，妈走的时候，她才六岁。 “记得。”大丫今年十二岁，从八岁熬到现在，数不清的夜里，一遍一遍的哭，一遍一遍的回忆脑海中的爸和妈。 “妈长啥样？”这是二丫问的，三丫话少，只要有旁人说话，她就不开口。 “妈长的很瘦，妈身上很香，妈会炸丸子，会煎煎饼，会做好吃的，妈还会编头发，编的可好看了。” 大丫翻来覆去的说了两遍，两个妹妹终于不问了。 她抱着小妹妹，低头闻了闻，不臭，又摸了摸，也不湿，带着小妹妹坐进被窝里。 二丫给大丫披上衣服，重新躺好，伸手摸了摸布团，小声的问：“大姐，七丫真的养不活吗？” 她默默的想着，如果七丫死了，埋在哪呢？ 爷奶不会让七丫进地里。 不如埋在屋后的河边吧？ 只要她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七丫，这样小小的七丫就不怕啦。 十二岁的大丫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她长姐如母，有着母爱特有的韧性，坚定的回答：“能！爸妈不在家，我一定能把妹妹都养活。” 别人家孩子多了会闹架，二丫和三丫从不跟大丫吵架。 大姐说啥就是啥。 大姐说能养活，七丫一定能养的活！ 俩人都笑了。 二丫欢欢喜喜的穿好衣服，“大姐，你抱着七丫，我去跟奶要点米，煮米汤给七丫喝。” 郭建设两口子离开家以后，家里的地给爷奶种。 爷奶不定时的给姐妹几个送点面粉和大豆，其它的啥也不给。 几个姐妹靠厚脸皮，跟爷奶要来大米，养活了五丫和六丫，现在又轮到养七丫。 二丫深吸一口气，端着一个瓷盆，掀开帘子出去了。 三丫跟着起床。 先把衣服穿好，端出墙角的尿盆，从被窝里抱出五丫和六丫，依次把了尿，又给塞到被窝里。 五丫和六丫起夜尿尿不闹，搂一起继续睡。 四丫大了憋得住，不会尿床，三丫没管她。 三丫端着尿盆出去，把尿泼在雪里，又把盆放在雪里刷一刷，放在帘子门口。 哈了一口气，拿起棚子旁边的木板，开始扒拉棚子上的积雪。 扒拉的差不多，又开始铲地上的雪。 不能让雪化到棚子里。 冬天太冷了，万一棚子进水，她们会生病，没有钱去看病的。 十岁的二丫端着盆，踩着厚厚的雪。 深一脚浅一脚的去了爷奶家。 爷奶还没起。 她们都是丫头片子，爷眼见心烦。 她不敢叫门，站在门口干等。 东张西望的时候，看见院子里的铁锹。 她放下盆，拿起铁锹开始铲雪。 希望多干点活，爷奶能高兴一些。 爷奶年纪大了，觉少，起床起得早。 老两口打开门的时候，二丫清了半个院子。 院子干净多了，她身上反而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二丫来啦！”奶说了句，拿起挂在屋檐下的毛巾，啪啪地给二丫拍雪。 爷冷哼一声，有点生气的说道：“来啥来，来也没有，六丫大了，不用吃米！” 这种类似的话，二丫听习惯了。 但每次听，她都忍不住哭。 爷看见，又不高兴了，“哭啥哭，滚滚滚！一窝丫头片子，没一个有出息。” 二丫低着头，手紧紧的抓着铁锹。 不敢抖肩膀，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瞬间结了冰。 她小声道：“不是给六丫，是给七丫吃，七丫不吃活不了。” 奶给二丫拍雪的手突然停了。 毛巾搭在二丫肩膀上，缓缓滑下来。 好半天，奶才啊了一声，然后很小声地说道：“你爸回来了？又是丫头？” 她急的只跺脚，“咋又是丫头呢？我过年的时候，明明跑了二十多里路烧香，给仙姑磕了一百个头，咋又是丫头呢？” 二丫不敢抬头，她这会觉得特别难熬，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爷的脸色很阴沉，死死地盯着二丫，突然发怒。 “滚滚滚，不滚我踢死你，别让我看见你，看你和大丫带的好头！领一窝丫头片子！” 二丫最恨爷说这种话！ 当官的都说了，生男生女都一样！ 偏爷一心只想要孙子，看见她们姐妹几个，就好像看见仇人。 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来爷家里！ 一辈子都不让爷看到她！ 可是七丫饿肚子会死！ 她没办法，只好给爷跪下了。 第3章 早产 地上凉，奶担心二丫把腿跪坏，小声问爷：“不然就给点？” “不给，敢给试试！我打死你！”爷瞪着眼睛说完，气冲冲地踢了一脚身边的瓷盆架，瓷盆架被踢倒，瓷盆掉出来滚了两滚。 奶不敢吭声，默默地走过去，轻轻的把盆架扶起来，再轻轻的把瓷盆放上去。 爷看着家里的丫头片子就烦，丫头片子求他的时候，他更烦！瞧这没出息的样！ 气的他胸口疼！ 原本该是孙子，咋又成了丫头片子！ 老大家俩，老二家一个，老三家，这都七个了！ 他哪还有心劲让老婆子做早饭！ 喘着粗气回屋，躺着不动了！ 心想作孽啊，养了三个不孝子，没一个能给他添孙子，气死他算了。 二丫一边哭，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 听见爷骂骂咧咧进屋，就恨死了！ 咋有这么狠心的爷！ 又恨自己太小！ 不然家里的地不给爷种，累死也得自己种！ 交了公粮之后，一半打面粉，一半卖钱，卖了钱买好多大米，让五丫六丫七丫顿顿吃米粥，顿顿吃黏糊糊的大米粥！ 她跪在地上，凉飕飕的。 恨完爷，又恨完自己，满脑子都是没有米咋办？ 七丫咋办？ 七丫要是死了咋办？ 浑浑噩噩的，奶不知道啥时候走过来。 悄悄往她端来的盆里放了半盆米。 指了指门口，示意她赶紧走。 二丫给奶磕了一个头。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时候，腿抬不起来。 她使劲揉了揉膝盖，顾不上抖冰渣子，迅速的端着盆跑了。 奶从棉袄袖子里面掏出肥大的秋衣袖子，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转身进了厨房，跪在灶台前，给老家神和老灶神磕了好几个响头。 “老家神，老灶神，求你们保佑老三媳妇，保佑她明年生个大胖小子，等我跟老头子抱上孙子，我天天给你们烧香磕头。” “丫头咋啦？我就喜欢丫头，我妹最乖！”大丫搂着七丫，真心实意的自然自语。 可搂着搂着，她开始心慌。 当初她就是这样搂着五丫和六丫，两个妹妹虽然小，会大声哭，一边哭一边蹬腿。 可是七丫不一样。 七丫太小了，只有一点点！ 搂着的时候，怀里轻飘飘的，跟没搂一样。 一动不动的，就跟…… 大丫摇摇头，不敢想。 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七丫鼻子下头。 没探到喘气！ 大丫急的眼泪直流。 她把七丫捧起来，脸贴在七丫的肚子上，好半天才察觉到起伏。 很轻微的起伏。 半天一下，弱的好像随时会停。 大丫没见过这么弱的小孩。 张秋果生二丫和三丫的时候，她年级还小，不咋记事。 后面生四丫的时候，大丫派上了用场，帮着一起照顾四丫。 所以五丫和六丫被送回来的时候，她依葫芦画瓢，好歹把妹妹养活了。 要是七丫养不活，她咋跟爸妈交代？ 她跟爸说好了，她一定能养的活七丫！ 六个妹妹，一个都不能少！ 大丫对着外头喊三丫，三丫没应声。 三丫这会没在家里，宅子里积雪很厚，铲着铲着，木板断了，她索性丢了木板，踩着雪出门。 走了一会，只有大脖子起床了，正挥着铁锹铲雪。 大脖子五十多岁。 原来叫啥名，很少有人知道，知道也没人叫。 因为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大肉球，跟脑袋差不多大，大家都喊她大脖子。 村里的小孩都怕她，谁不好好吃饭，大人一说“再不吃，让大脖子来喂你”，小孩马山狼吞虎咽吃完，生怕吃的慢，大脖子真来了！ 三丫也怕大脖子。 但是她知道大脖子人好。 上次大脖子回娘家，从娘家跟人要了两件旧棉袄，拿回来给她们姐妹，现在就穿在她跟二丫身上。 想到这里，三丫壮着胆子，走进大脖子家的院子，小声道：“我帮你铲雪，等你清完，把铁锹借我用用行不？” 她们姐妹几个说话声音都很小，三丫的最小。 等她说完，大脖子光看见她嘴巴动，根本没听清她说啥。 大脖子有自知之明，小孩害怕她，她从来不主动靠近小孩，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三丫，心里直念叨可怜见的，问道：“咋啦？没东西吃了？你等到，我去给你拿俩馍。” “不是的。”三丫说摇摇头，说得大声点，“化雪屋里会进水，妹妹会生病，我帮你铲雪，你铁锹借我用行不？” 大脖子又问了一遍才听清，合着是这事！ “走走走，不用等，我现在就去给你们铲。” 三丫没想让大脖子铲，她自己能铲。 不知道咋拒绝，眼见大脖子拿着铁锹往她家走，她只好默默的跟在后面。 大丫一直等不到三丫，扭头喊四丫：“四丫，四丫，你起来。” “哎！”四丫应了一声，她夜里睡得沉，不知道张建设回来，以为大姐喊她干活，给五丫六丫掖好被角，她迅速穿衣服，肚子里咕噜噜响，她也不喊饿。 大丫把七丫放在床上，也开始穿衣服，她们没钱买衣服，有些是大娘给的，有些是村里人给的，东一家西一家，姐妹几个比划一下，哪个能穿哪个穿。 等她穿好衣服，往碗里倒了半碗热水，掰碎一个馒头丢进去，撒几粒盐，用勺子搅和几下，交代四丫：“你领着五丫六丫吃饭，我带七丫去借奶。” 四丫六岁了，看家、领着妹妹吃饭，这些都没问题，她有点难过的问大丫：“爸又回来了？又是妹妹？” 说着就哭了，怨自己睡得死，不知道爸回来，没看见爸。 大丫哄她：“爸说了，过几天他跟妈一起回来。” 大丫小时候经常这样哄妹妹，这话她自己是不信的，四丫听多了现在还信不信，大丫也拿不准。 四丫又问：“五丫和六丫小时候喝米汤，七丫咋不喝？”四丫其实挺怀念五丫和六丫刚回来的时候，因为五丫和六丫的米汤要是有剩余，全是四丫解决，大丫和二丫三丫从来不喝。 大丫觉得四丫大了，能中用了，也不瞒她：“七丫太小了，只有五丫六丫一半大，不喝奶养不活。” 四丫拿着勺，守着馍馍汤。 她们姐妹住牛棚住习惯以后，摸黑能干很多事。 她一边拿勺扬着汤，一边说道：“大姐，咱去哪借？不然你把我卖了吧，县里有人卖小孩，就在公园门口，你把我卖了给七丫买奶粉，丫头不值钱，不知道够不够买一桶？” 大丫训她：“瞎说啥，咱家不卖小孩，蒙蒙妈刚生孩子，蒙蒙跟我玩的好，我去借借，你看好五丫和六丫。” 此时天将将亮，大丫裹着七丫出门。 合上帘子的时候，突然看见张建设放在棚里的大口袋。 大丫咧嘴笑了！ 钱没留，东西也没带走，爸妈真的要回来了！ 三丫跟大脖子一起回来的时候，二丫还没回来，大丫已经出门了。 四丫害怕大脖子，听三丫说大脖子在外面，她不敢出来，端着碗喂五丫和六丫，一人接一口的喂。 六丫一岁半，五丫三岁。 两人太小，不经饿。 狼吞虎咽的，等吃饱不吃了，就留给四丫碗底那么多。 四丫倒了半碗热水，慌里慌张的搅一搅。 好像感觉不到烫一样，咕嘟咕嘟喝光了。 大脖子人长的胖，力气也大。 三丫不知道要铲多久的雪，大脖子一铁锹一铁锹的，很快全部推到宅子旁边的河里。 回家前边，她交代三丫：“雪要是不停，明天我还来给你们铲，别到处跑了。” 三丫嘴笨，不会说感谢的话。 扯了一大把晒干的红薯藤，递给大脖子。 红薯藤没人要，收红薯的季节，她们姐妹到处找。 只要看见就捡家里，散开撘起来，用太阳晒。 下雨天也不用收，太阳一出来又能晒干。 没菜的时候扯一把叶子，可以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 大脖子没接，夸了三丫一句，带着铁锹走了，一边走一边可怜姐妹几个。 大脖子一直可怜大丫几个。 其实旁人看见大脖子，也觉得大脖子可怜。 她没有男人，她一直说她男人掉大河里淹死了，尸体也飘没了。 村里人不信，悄悄说他男人害怕她的大脖子，怕她以后生的儿子也是大脖子，带着钱跑了！ 大脖子唯一的闺女嫁人之后，剩她一个人过日子。 拖着那么大的脖子，不知道能活几年。 其实活的久也麻烦，以后不能动了谁给她养老？ 大丫到蒙蒙家的时候，蒙蒙一家除了蒙蒙，全都起了。 蒙蒙妈正抱着刚生的孩子喂奶。 蒙蒙爸煮好鲫鱼汤，端到屋里，“狗蛋妈，趁热喝，咋样？鲫鱼汤下奶不？狗蛋够吃吧？” 蒙蒙妈给蒙蒙生了一个弟弟。 取的名字叫狗蛋，小名越贱越好养活。 从现在开始，蒙蒙妈就不叫蒙蒙妈了，改叫狗蛋妈！ 蒙蒙爸也成了狗蛋爸。 狗蛋妈托着狗蛋吃奶，不敢接鲫鱼汤，她就说狗蛋爸：“男人家的就是粗心，我抱着狗蛋呢，咋端碗？烫到狗蛋咋整！”这话理直气壮，全然忘了生完蒙蒙之后，婆婆把鸡蛋拿自己家，她端着最后俩鸡蛋煮的红糖水，一边喝一边哭一边喂奶的事情。 生了儿子就是功臣，狗蛋爸老实听训，端着鲫鱼汤在旁边等着，听着儿子咕嘟咕嘟咽奶声，呵呵傻笑。 等狗蛋吃饱了，狗蛋妈把狗蛋放床上，接过鲫鱼汤。 狗蛋爸稀罕儿子，抱起来在屋里晃悠。 狗蛋妈奶水足，狗蛋吃饱喝足睡觉了，她仍然有些涨，鲫鱼汤变成了负担，她喝一半不喝了。 赶巧大丫带着七丫来借奶，她一听又是丫头，对大丫姐妹几个还有大丫妈同情的不得了，很干脆的同意了。 蒙蒙听见大丫的声音，衣服来不及穿，跑来要看大丫的新妹妹，被她爸吼回去穿衣服。 蒙蒙有点不高兴。 有了弟弟之后，她爸越来越爱吼她。 就儿子金贵！就看她不顺眼呗！ 大丫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裹，露出里边一小团的七丫。 狗蛋爸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狗蛋妈也变了脸！ 七丫这孩子明显不足月。 眼瞅着活不成！ 那么大一点，跟小猫崽一样。 露在外面的小手一点点，一个指甲也没长。 她不敢喂！不吉利！ 要是喂了七丫，万一七丫死了，会克她家狗蛋的！ 第4章 喝奶 （修） 郭青青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一个新生儿，还是一个随时会挂掉的早产儿。 她生无可恋的听着医生对她的宣判:“这个早产儿不足三十周，家里没钱，住不起保温箱，就算住的起保温箱，这孩子大概也活不了，太小了，没发育好。” 边上另外一个护士唏嘘的说：“那个产妇的命也悬，两口子在外边拼儿子，这是第七个，不小心摔了一跤，大出血，好悬没一尸两命！”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不敢自己接生，给送到医院，求了县里的亲戚交钱，亲戚很仗义，给凑钱缴了费，原本保大人要引产的，产妇命快没了却死活要保孩子，这孩子命够硬，愣是在引产前边出生了。” “保不齐还真能活下来，这谁让这孩子命硬！” “命硬有啥用？家里有皇位继承吗？重男轻女见得多了，重男轻女成这样的，不多见，这都第七个了，产妇在抢救室的时候，医生让男的签字给做了节育手术，不然咋办，子宫坏成那样，大出血！这次侥幸活命，再怀就真没命了！可惜了他家的皇位，呵，这种家庭，孩子能有什么好日子？” 这话郭青青赞同。 能有啥好日子？ 她命苦哇！ 从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死掉，穿越到了另外一个更加重男轻女的家庭。 她心里就绝望啊！ 难受死了！ 哪哪都难受，喘不上来气儿，呼吸困难，疼，哪里都疼！ 早产儿都得这么熬着吗？ 估计她真的活不了多久，反正她也不想活。 在这种重男轻女的家里，活着有啥意思，爱咋咋地吧。 死了干净！ 郭青青没有一点求生欲。 头一歪，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等她迷迷糊糊醒过来，还不知道自己被连夜换了地。 她浑身更难受了，疼的脑子有点不清楚。 没力气吐槽，就感觉很冷。 身上很疼，浑身像火烧一样。 睁不开眼睛，那就算了，不睁了。 反正外面什么样，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没意思透了！ 至于谁抱她？ 有没有被扔掉？ 不对，听说医院刚出生的小孩没人要，会被扔到粪坑里。 在粪坑里被淹死，那也太恶心了！ 算了，还是不要被扔进去。 只要没被扔到粪坑，其它都无所谓。 随便。 爱谁谁抱。 反正她也活不了几天。 爱咋咋地。 她自暴自弃了。 老天爷！ 我不怪你没给我选个好人家，赶紧结束吧。 不是我闹脾气，实在是太疼了，疼的不想喘气！ 不然干脆不喘了？ 试试？ 顾青青想到做到，她开始试试。 然后就变得上一口喘气有，下一口喘气没的，短时间内，脸色瞬间变灰。 狗蛋爸一直在看她，忍不住怀疑：“这是要不行了？”可别，在他家里不行算咋回事。 狗蛋妈心里一紧，刚说要没，这就马上要没了？这可真够吓人的！ 最害怕的当数大丫。 她不知道为啥说的好好的，蒙蒙妈突然不愿意喂七丫了。 也不知道为啥七丫好好的，咋突然就不行了。 从八岁开始，到现在十二岁。 大丫这个孩子脱去稚气与天真，又当爹又当妈。 在缺吃少穿的情况下拉扯四个妹妹，崩溃的时候经常有，像现在如此绝望的情况，第一次。 她给狗蛋妈跪下了，“婶子，我求你了，帮我救救七丫吧，我爸妈不在家，等他们回来了，我咋跟她们说七丫被我养没了？” 狗蛋爸一边担心人死自己家里晦气，一边又开不了口赶人，他平时挺能说，这会突然不知道咋说。 大概大丫几个太可怜了吧，换个人试试，他早赶出去了。 狗蛋妈呢，这辈子没有直接看见有人在她眼跟前死掉，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娃，再加上她刚生了儿子，正是心软的时候 ，语气没刚才那么硬，但也没松口，说道：“养娃是大人的事，咋用你跟你爸妈交代？他们自己咋不回来养？” 郭青青感觉自己看见了白光，通亮通亮的白光。 她这是终于要挂了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心情一好，她居然有精神听人说话。 对狗蛋妈的话赞同极了！ 刚刚冷不丁听到大丫说话的声音时，吓了她一跳。 害的她多喘了几口气，死慢了。 真实奇了怪了，这不是小孩吗？ 小孩咋搂着她？ 万一她在小孩怀里嗝屁了，这孩子还不得做一辈子噩梦？ 家里没大人了吗？ 啥爸妈呀？ 咋这么不靠谱！ 狗蛋爸跟郭青青想的不一样，他就认为儿子最重要，没儿子不行，觉得狗蛋妈说错了。 他替郭建设说话：“建设两口子不也没法子？要是家里有儿子，谁会死命一直生？一直生养的起啊？两口子在外边那日子能好过？是人过的？再说了，谁家不是大的带小的，大的带小的咋啦？咱家狗蛋以后不也得靠蒙蒙带。” 狗蛋妈翻白眼。 没儿子咋不行了？ 要是狗蛋不是儿子，而是个闺女，她才不会再生第三个。 她才不会拿自己的命给老郭家拼儿子！ 想让她拼儿子也成。 有本事挣个大钱给她花，没钱还想让她拼命生，她才不当母猪呢！ 狗蛋妈这些年受气受多了，习惯性的心理活动，这些话想的挺多，说出来的机会没有。 而且眼跟前跪着大丫呢，大丫怀里还有眼看着不行的七丫，她不跟狗蛋爸吵架。 “狗蛋他爸，你把大丫扶起来，这都啥年代了，跪啥跪。”跪她她就感觉自己是地主婆，地主婆在做贱人，她心里亏得慌。 蒙蒙这会慌的很，这都啥时候了，她爸妈还在这废话连篇，真是不懂事！ 她大棉袄的扣子扣漏一个，替大丫急的不得了，先瞅了一眼她爸，又去扯她妈的棉袄袖子，帮大丫说话：“爸，妈，那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大丫玩的最好，你要是不帮大丫，我跟你们急，七丫多可怜呐，要是没有奶喝，死掉了，你们就是见死不救，就是杀人凶手，你亏不亏心？” 狗蛋妈急了，她自己闺女都这么说，别人不也得这么说。 “咋能怨我呢？你看她这么小，她自己早产的，跟我有啥关系？那我要是喂了他，她后头没了，那不是会克你弟弟吗？你弟被脏东西缠上了，那咋办呀？” 大丫这会终于知道她的顾虑，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知道咋回事，她就知道咋劝了，这事她有经验，跟奶说话练出来的，她道：“婶子，如果你担心这个，我去给神仙磕头，七丫要是活了，都是你给的功德，老天爷多多保佑你，七丫万一出事了，让脏东西都来找我，拿我的命去抵，不让他们找狗蛋。” 说着，她就抱七丫对外磕了几个头，“老家神，老灶神，求你们保佑狗蛋好好地，保佑狗蛋长命百岁，我愿意替狗蛋挡灾，啥灾都归我挡！” 转过身又继续说：“叔，婶子，谢谢你们救七丫，等我爸等我妈回来，我让他们好好谢谢你们，大恩大德，我家一辈子不敢忘！” 蒙蒙一直拽着她妈的袖子，“妈，至于吗？又不是啥好东西，生了孩子的，谁家没奶水？你就给点吧！” 大丫的话，其实说到狗蛋爸妈心里了，他们信这个。 而且狗蛋爸怕被埋怨。 万一郭建设回来发现小闺女没了，怨他见死不救咋办？ 蒙蒙说的对，奶水又不是啥值钱的东西。 去年他得了眼气，狗蛋妈问别人要奶水，给他洗眼睛。 洗几次洗好了，别人除了笑话他，给的很大方啊。 洗眼睛能洗，给人救命咋不能了？ 他抿着嘴巴，有点儿犹豫了。 狗蛋妈也有点犹豫，女人家心软。 大丫一直跪着。 蒙蒙就在旁边一直劝。 郭青青还是生气！ 这次气什么呢？ 她已经浑浑噩噩，不咋有知觉， 连大丫搂着她磕头都察觉不到，她要飘起来了！ 感觉自己不停的往上飘！ 越往上飘，这些人说的话，她就听的越清晰。 就气啊！ 这些人重男轻女，还封建迷信，大人小孩全迷信！ 她小脸灰黑灰黑的，彻底皱成一团，简直没眼看，实在太丑了！ 丑成这个样子就算了，她还不争气，不知道今天一整天，有两个姐姐为了她给人跪下了。 她这会太气了。 恨铁不成钢的那种。 恨不得给这些人洗洗脑，让这些女人们，大的小的全部雄起！ 气愤让她哇哇张嘴了！ 就当死前攒点功德！ 自己觉得说话很大声，在旁人眼里就是很微弱的叫声，小猫崽一样的叫声。 这叫声破坏了郭青青的大计，让她没死成。 因为狗蛋妈迷信！ 迷信的人吧，她容易多想！ 狗蛋妈觉得这孩子是在给自己求生路呢。 在她正想着要不要答应，要不要答应的时候，这个孩子发出声音了。 那她就应该答应！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要不这孩子咋早不发声晚不发声，偏偏这个时候发声呢。 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既然是老天爷的意思，七丫就能活！人得信命！ 她终于松口了：“蒙蒙，去灶屋给我拿一个干净的碗，我挤出来，大丫，你用勺子喂。” 蒙蒙跑的飞快，大丫破涕为笑。 狗蛋爸不吭声，默认了。 迷信的人很难改变思想，狗蛋妈挤奶的时候，心想，我挤出来，让大丫用勺子喂，那就不是我自己喂，养的活，就是大功一件，养不活，那也不会克狗蛋。 这么自我安慰，她心里舒服了，偏还给自己找理由，跟大丫说：“你妹太小，嘴巴丁点大，含不了奶，你等会用勺子好好喂，我家有个很小很小的铁勺子，借给你用，娃娃吃下去就能活。” 大丫自然千恩万谢。 蒙蒙也高兴。 她终于不用担心没法跟好姐妹交代了！ 妈也真是的，小家子气。 狗蛋又吃不完，非挤出来让她喝，她才不想喝呢！ 腥的很，说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多大了还喝奶！ 给大丫妹妹喝正好 第5章 等着享福 （修） 蒙蒙帮忙端着碗，大丫坐在小板凳上。 她一手搂着妹妹，一手拿着勺子喂奶，家里的勺子木头的，大丫之前喂五丫六丫的时候自己磨的。 喂娃娃这个动作大丫很熟练，五丫和六丫就是她一勺一勺喂大的。 郭青青一直没进食，小身板早扛不住了。 偏她自以为是，觉得自己看见曙光了。 坚持就是胜利！ 不喝！不张嘴！ 大丫急的很，举着勺子一边哭一边哄：“七丫，七丫，你快吃，吃饱才有力气长大，长大了，大姐给你买奶粉，给你买好吃的，买好多好多好吃的，把你喂得白白胖胖，你一定要长大，你要是活不了，大姐就抱着你跳河！” 狗蛋一家吓了一跳，赶紧劝她别瞎说。 郭青青也给她吓了一跳！ 造孽哦！ 摊上这么不靠谱的爹妈！ 让大孩子带小孩子，还是一个快死的小孩子。 脑子铁定不正常！ 唉！ 等她嗝屁了，这小姑娘一直搂着她，还不得吓得做噩梦！ 小孩不知道轻重，万一真跳河咋办？ 说来好笑。 她两次投胎，就数这小姑娘对她最真心。 真的，她这人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因为她习惯了，就怕别人对她好！ 真不知道怎么报答！ 怎么报答先不说，至少不能害人家小孩是不？ 不能让她跳河！ 郭青青犹豫了，要不她等等再死？ 这一松动，大丫给喂进去了。 吃都吃了，吃一口和吃两口也差不多。 郭青青不跟小孩闹别扭，一口一口吃了大约二十毫升。 她吃饱了！ 吃饱喝足，郭青青忘了憋死自己的事，也忘了浑身疼，小身板扛不住睡着了！ “能吃就行，能吃就能养活。”狗蛋爸觉得这孩子有福，为啥？丁大点的娃，别人家不会咽，她会，小嘴巴一口接一口的吸，能吃就是福。 狗蛋妈替大丫一家感谢老天爷，交代大丫：“这孩子老天爷不收，你好好喂，奶水我给你留着，你们来个人，端回家喂，别带七丫吃风，吃风不能成。” 说罢，狗蛋妈又把两边挤了挤，挤了半碗奶，“奶娃子饿的快，这碗带回家，等她睡醒了，你再喂一次。” 大丫谢过她，抱着妹妹回家，蒙蒙帮忙端着奶，笑嘻嘻的送她们。 狗蛋妈想起之前放凉了的鲫鱼汤，跟狗蛋爸说：“去帮我热一下，锅里还有没有？我都喝了。” “你刚刚不还说涨的难受？说喝汤喝腻了不想喝了？” “我这不是为了大丫她们，你瞧多可怜！” “好心归好心，你可不能饿着我儿子！”狗蛋爸不放心。 “知道知道，我还能饿着狗蛋？快去热，等会我赶紧喝，狗蛋睡醒了，保管他吃不完。” 唉！ 狗蛋妈继续叹气。 七丫可怜，大丫也可怜，最可怜的还数大丫妈。 反正狗蛋妈才不会一直拼儿子，就不是人受的罪！ 她当年生蒙蒙的时候，没钱去医院。 请了接生婆到家里，结果难产！ 我的老天爷！ 疼死了都，生了好久才生出来。 婆婆一听是个丫头片子，脸能耷拉到地上。 农村户口，一胎要是闺女，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全家等着她再生一个儿子，可惜这些年一直没怀上。 婆婆不知道给了多少白眼儿。 她因为难产的事怕了，一边想要儿子，一边又怕再来一次命搭里面。 这事又不是没有，她娘家嫂子的姨表姐就是这么没的！ 没有就没有吧，她真的怕了！ 狗蛋爸一提她不生儿子的事，她就怨狗蛋爸没本事！ 挣不到钱，委屈她在家生孩子，难产了伤身体了，导致怀不上儿子，那咋能怨她？ 她本来已经认命，谁想到蒙蒙十二岁了，她居然怀了！ 担惊受怕九个多月，不仅没难产，一生还生了一个带把的。 真是谢天谢地！ 怀的时候，她都想好了，无论是男是女，这都是最后一个，生完就去上环！ 她才不想跟大丫妈一样。 生生生，生生生，一个接一个的生。 生这么多，身体垮了不算，万一哪次摊上难产，人没了，撇下几个孩子咋办？ 还不如认命呢，就生两个好。 她在这胡思乱想的，歪打正着，还真说着了。 张秋果可不就是难产，这会儿死里逃生，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屋子里站了五六个人，医生，护士，连当官的都来了，全在教育她们两口子。 “你说你多危险呐，医生都说了，晚送来一会儿你命就没了！” “子宫破成那样，可不能再生了！” “别哭别哭，养好身体，赶紧回家吧。” “国家说了，男女都一样，记住了，男孩女孩都一样。” 本来吧，郭建设这种孩子太多的，要征收社会抚养费，没多一个孩子，要加倍征收的。 但是当官的也是人，现在给破例了，没有征收太多，还让他以后满满给，谁让他家穷呢！ 太穷了，多了他们交不起，可怜的还是家里的娃娃，所以适当的给予照顾。 想想也是够可怜的！ 虽然觉得这两口子脑子不开化，把孩子丢家里不管，不配当父母，但是听说当时主刀医生问保大保小的时候，男的跟听不懂一样，光会说一句话，“我求求你们了，大人小孩都要！” 他拿不出个主意。 女的呢，要昏迷不昏迷的时候，意识都不清晰了，躺在那用气声一个劲儿的说，保小的保小的，男娃女娃都保小的。 那可怜劲儿，别提了，助产的一个小护士，当场就哭了。 反正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可恨的重男轻女思想，有时候也怪可怜的，大人小孩都挺可怜。 其实这次也好，为了保命节育，以后不能生，好好养几个闺女，闺女好歹能过上一点好日子。 节育了，不能生了，没有用了！ 奶气的吃不下饭，恨不得自己和张秋果一块死了！ 一个劲的哭，死活不愿意去医院照顾张秋果。 她不愿意去，爷更不愿意让她去，要钱更是一分没有，还把回来通知他们的老二打出去了。 郭建川回家的时候，他老婆李娥正在屋里哭。 她能不哭吗？ 两口子双职工，吃商品粮。 她只能生一个，自从生了闺女，就没得公婆一个好脸！ 两口子顶着压力，省吃俭用，攒钱！一定要好好培养孩子！ 结果呢？ 辛辛苦苦上了这么多年的班，自己孩子还没花几个呢，钱全花在孩子三叔三婶身上了。 郭建川给她哭的心烦，“花都花了，你还哭啥？难道你见死不救？让大丫妈在医院等死吗？那老三咋办？大丫她们几个咋办？” 李娥就气死了：“我什么时候说见死不救？钱不是我去取的吗？不是我去交的吗？那么多钱呐！一分都没了！我不能哭吗？我不能心疼吗？我们闺女以后咋办？老三他们两口子还的起吗？” 郭建川不吭声了，他厚着脸皮也说不出老三还的起这种话，确实，挺对不起自己老婆。 他下定决心，说道：“那我把烟戒了，一个月多少能省点，别人让我喝酒，我也不去了，我想想办法，再找个挣钱的门路。” 李娥劝了多少年了，让他戒烟，让他戒酒，不听啊！ 后边她说都懒得说了。 现在可好，郭建川主动要戒！ 要是这回说话真管用，那这钱扔出去，尽管心疼死了，好歹也算能听个响。 哎呦，不能想，一想就难受死了！ 两口子上班十多年，攒的钱就这么没了，不知道该恨哪个，反正小孩她奶跑不掉！ 以前一说就吵架，这会李娥实在忍不住了，又开始抱怨。 “大嫂不能生了，咱们俩也不能生，不就剩老三两口子能生？娘带着裤腰带去老三家门口上了三回吊，老三跑的那一年，爹过年的时候跑到老三家里，把老三打的躺床上三天没吃一口饭，你说这是不是真的？老三就是被爹逼走的！” “你老说我不愿意回老家，那是我不愿意回去吗？我咋回去？小孩爷奶给过我好脸色没有？他倒是不敢打我，也没打你，可你看把老三给逼成啥样了？” “要是没人逼，他们两口子能跑吗？要是不跑不超生，那能难产吗？咱家的钱也不至于一点都没了，大丫她们也不至于差点没了妈。” 一说到小孩爷奶，郭建川不说话了，他站起来转了两圈，又坐下来，吩咐李娥，“再买条黑鱼，炖汤给大丫妈送去，黑鱼长伤口。” 李娥哪还有钱？ 他们双职工不假，工资低，这次全搭进去，哪还有钱。 偏偏刚才抱怨过了，这会儿也好再提。 再提的话，除了让郭建川心烦，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二话不说出门了，跟同事借了十块钱，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黑鱼，给自己闺女留了一碗，剩下的全端到医院。 上趟来的时候，她心疼钱，给老三两口子摆了脸色，这会儿冷静下来，又后悔没给好脸，感觉好像在欺负老实人。 她坐在床头，好言好语的劝张秋果：“你也别多想，好好养，几个丫等你回家呢。” “闺女有啥不好，妇女能顶半边天，我跟你二哥就一个闺女，你看我俩啥时候嫌弃过？时代不一样了，闺女一样能养老。” “大丫她们都是好孩子，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一个闺女送一筐，过年的肉放坏你都吃不完！” 第6章 大爷大娘（修） 张秋果一直哭。 吃肉的事她不敢想。 花那么多钱给医院，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 打死自己算了！ 当时咋就摔了呢？ 重来一回，她绝对不会摔倒！ 这一摔，她对不起七丫，对不起孩子她爸，她谁都对不起。 恨不得笨死自己算了！ 眼睛肿得跟红灯泡似的，手里捧着鱼汤，声音嘶哑地跟李娥保证：“二嫂，你放心，借你的钱，我跟她爸一定还你，我们两口子就是砸锅卖铁，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以前她老觉得二嫂是文化人，瞧不起她和大嫂，不爱跟她们讲话，不给她们笑脸，一到老家就冷着脸，傻子都能看出来她不高兴。 这关键时候才知道，亲人就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骨头窝里亲着呢，二嫂和二哥，都是大好人！ 李娥还不知道张秋果给自己发了好人卡，她又给张秋果盛了一碗汤：“多喝点，黑鱼汤长伤口，钱的事以后再说，我跟你二哥月月领工资，不怕没钱花，你把身体养好了，然后才能说以后的事。” 李娥没有提七丫的事，为啥？因为她以为七丫死了。 那天张秋果动手术，她们两口子，还有老三郭建设，三个人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后来，手术室的门开了，郭建设被医生喊进去，没一会儿，抖着手捧着一个孩子出来。 她追过去，一眼就懵了，这么小一点！听到后面的护士说，这孩子不成了不成了。 她最见不得这个，心里不忍，眼睁睁的看着老三带孩子出了门，她男人郭建川倒是想追，被后边的护士喊去缴费。 她们这里的习俗，刚出生就没了的小孩，不能入家里的祖坟，有人扔垃圾堆里，有人直接扔厕所里。 等张秋果被推到观察室，老三依旧不见人影，天亮的时候，他一脸疲惫的回来了，眉毛上一层的白霜，满头的头发都结了冰。 她们两口子没多问，以为老三扔完孩子，心里难过躲外边哭。 郭建设确实扔孩子去了。 开始医生说孩子养不活，后边护士接手孩子，又说没气了，不成了。 他本来已经认命，带着七丫出去，哪里知道这孩子突然动了，孩子在他手心里，蜷缩的小腿突然抖动一下，慢慢的开始喘气了，那小小的腿儿一抖动，把郭建设的心直接抖活了。 他眼眶一热，感激这孩子感激的不得了！ 医生说错了！ 他孩子没死，开始喘气了！ 郭建设把七丫揣在怀里，把这阵子攒的吃的，一股脑的放在麻袋里，一手搂着孩子，一手背着麻袋，连夜走回老家。 一路上没敢看孩子，他害怕，怕下一眼孩子就没了。 他觉得大丫有福，旺底下的妹妹。 五丫和六丫刚出生的也很小，养到三个月左右，送回家给大丫，大丫接手之后，把她们养的多好，现在到七丫了，说不定也能养活。 靠着这个执念，他冒着大雪，一口气走了三十多里的路，连夜赶回家。 可是到家就犹豫了，他不光是七丫的爸，也是其他孩子的爸，亏欠最多的就是大丫。 这些年补偿不了大丫，还把医生都说养不活的娃丢给大丫养，他哪怕折寿也愿意换七丫活命，可是万一呢，七丫养着养着没了，大丫几个受不住！ 他没啥本事，人也不聪明，左边是小闺女，右边的大闺女，太做难了！ 直到大丫开口问弟弟还是妹妹，他才把孩子从怀里捧出来，后来大丫把七丫接过去，他认命的想，看命吧，看老天爷给不给他们家一条活路。 他回到医院，一直守着张秋果。 今天李娥过来，他就去医院旁边捡破烂。 捡了之后，医院不让带进去，他直接拖到废品收购站卖钱，塑料瓶子，废料渣滓，破纸被子还有其它的东西，反正能卖钱的，他全都捡。 忙活了一上午，只卖一块多钱，钱太好花了，也太难挣了！ 别人都是咋挣钱的呢？ 大丫的大娘坐在饭桌前头，把家里所有的钱数了一遍，第一遍六十八块，她怕数错了，又数一遍，结果六十七！ 她不敢数了，怕越数越少。 统共就六十七钱块钱！ 连一百都不到！ “这可咋整？这点钱够干啥？”大娘说着自己就哭了，自己家咋就这么穷呢。 大爷常年愁眉苦脸的，慢吞吞的说：“那你都带去，不着急回来，照顾好大丫她妈，我在家里看着，你不用操心。” 也只能这样了，大娘把钱卷结实，用绳子缠紧，塞在裤子内侧的小兜里，怕小偷给偷走了，她专门找了布袋子缝裤子上，只要出远门就穿这条裤子。 放好钱，她又去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她自己不换，这是给张秋果带的。 又带了两个吃饭的碗，还有两双吃饭的筷子，最后把家里的红糖一包，把鸡窝旁边攒的鸡蛋兜里一大半，着急忙慌的出门，她去庄后头的公路上等公交车。 大爷腰不好，据说年轻的时候卖苦力，把腰累坏了。 送大娘出了院子，再一次交代她：“记住了，县医院下车，小心错过站。” 大娘应了声，越走越远。 大爷慢吞吞的转身，慢吞吞的回院子，捡了家里剩余的鸡蛋，放到塑料水瓢里端着，又背着灶屋的大馍，抬脚去了大丫家。 他们两口子咋知道的？ 肯定不是爷奶说的。 爷奶生气，又嫌丢人，他们才不会主动讲这些。 张秋果手术的第二天，老二郭建川单独回来一趟，问爷奶借点钱，以防万一，顺便请奶去照顾月子。 他去的时候，李娥就知道他会白跑一趟，在他身后偷偷翻白眼，果不其然，郭建川被怒火冲天的爷奶赶出门。 他犹豫了一下，尽管知道老大没钱，还是去老大家里通知一下，免得老大不出面，后头被老三埋怨。 谁知老大两口子没在家，他只好作罢，紧赶慢赶的回到城里。 大爷不知道老二回来过，他后头听狗蛋爸说的。 二丫受气挨骂的，问爷奶要了大米，却没有派上用场，她仔仔细细的放好，等七丫大了再吃。 现在七丫只吃狗蛋妈的奶水，她每天跑两趟蒙蒙家，就在她家等着。 狗蛋吃饱之后，狗蛋妈就把狗蛋没吃完的奶水一点一点挤出来。 这恩情大了天了，等于救了七丫一命。 她们啥也没有，穷的只剩下人。 几个姐妹的想法很朴实，我心里念你的好，我就替你干活。 二丫三丫轮着去，得空就去。 帮忙照顾狗蛋，帮忙给他家扫地。 烧火洗碗的活也抢着做，还有狗蛋的尿布，二丫不怕冷，也不怕脏，用刚压出来的井水洗。 狗蛋爸彻底解放了，他闲着没事干，两只手揣到一起，在十十字路口站着，晃晃悠悠晒太阳。 看见大爷从旁边走，一惊一乍的的说道：“哎哟，建山哥，你咋还在这晃悠呢？你知道不？建设两口子又生了，还是个丫头，小的很，像剥了皮的耗子，要不是我媳妇儿给她奶喝，那孩子就活不成了。” 大爷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啊，爹娘没跟他讲，大丫也没来跟他讲。 大爷作为家里的老大，没有老大应该有的地位，可是却有老大独有的特质——贼孝顺！ 心想坏了，这怕是早产，孩子不知道咋样了。 爹娘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坏身子？ 他犹豫了一下，先去爷奶家。 奶这几天一直哭，被爷骂了好几回，爷谁都骂，也不单骂她。 大爷到的时候，奶又开始哭上了。 爷一直没消气，看见大爷，先把大爷骂了一顿，“看你那没出息的样，你能干好啥！” 骂成这样，大爷也不吭声，低着头任爷骂。 爷接着又把郭建川和李娥骂了一遍，最后才轮到郭建设和张秋果，骂他俩骂的最难听。 大爷一直没说话，等爷骂完了，他也听到想打听的东西了，跟爷奶招呼一声，回家了。 爷哪里会琢磨他到底来干啥，见他走了，气愤地吩咐道：“不许去看他们，两口子死在外面才好！” 他说他的，大爷走大爷的。 回到家，把情况跟媳妇一说，至于爹娘说的话，那自然就不用说了。 大娘急的团团转，心急火燎的，也不知道情况咋样了。 大爷就让大娘赶紧去，他这个样子，去了也帮不上啥忙，再说他是男的，不方便照顾弟媳妇，还多浪费一个人的车费，只能大娘一个人去，他在家看孩子。 大爷把鸡蛋递给大丫，还有大娘新蒸的馍，大丫她们吃的馍，一直是大爷送过来，他说：“你们几个吃，吃完我再送来。” 七丫正在睡觉，大丫抱她站在棚子门口，给大爷看。 大爷一看见，心里就一咯噔，觉得这孩子悬了，他没见过这么小的娃子。 等到郭青青睡醒，咕嘟咕嘟喝奶，小嘴吧嗒吧嗒，喝得特别快，喝饱歪头继续睡，大爷就又放心了。 唉，应该早点儿来，这样媳妇去县城的时候，也能跟老三两口子说说七丫的事，瞅着这孩子是个好养活的。 大爷家俩闺女，两个都嫁出去了，大闺女生了一个女儿，二闺女还没怀上。 大爷不用伺候孩子，冬天地里没活，也不用伺候庄家，他就把时间耗在大丫她们这里。 大爷脾气好，虽然整日愁眉不展的，但是他见孩子亲，对丫头们温声轻语的。 大爷过来这几天，大脖子没过来扫雪。 时不时的有孩子路过家门口，偶尔有人喊几个丫：“大脖子去你家了，你家以后全变大脖子，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大爷把他们吓唬走，劝大丫她们：“别怕，他们瞎说的，这病不传人。” 大丫她们不害怕，大脖子给的衣服都敢穿，来家帮忙扫雪有啥好怕的。 就是特别生气，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三丫最气，大脖子好心帮她，还要被人笑话，她都不好意思见大脖子了。 大脖子是好人，旁人不能笑话她！ 第7章 回家（修） 大约又过了一个星期，郭建设两口子回来了。 张秋果死里逃生，处在月子中，不能吹风。 不然会落下月子病，她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因为身上的刀口刚拆线，化雪之后的泥巴水踩不了。 公交车停下，郭建设跟司机招呼一声，把张秋果裹得跟个粽子一样，从车上抱下来，不让她下地。 大娘拎着东西，跟在他们后面。 大爷估摸着他们要回来，这两天经常等在公路口。 头上戴着大厚帽子，手里拎着两双胶鞋。 瞅见人下车，拎着胶鞋走过来。 “回来啦！” 大爷就说这三个字。 “唉，回来了。”郭建设比大爷多了一个字。 两个老实巴交的兄弟，多年未见，不善表达，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四年没见的隔阂瞬间就不在了。 大爷弯腰把一双胶鞋放在大娘脚旁边，又把另一双放在郭建设脚旁边，弯腰给郭建设换鞋。 大爷腰疼，他弯腰跟别人不一样。 弯不下去，又不能蹲着，蹲着他起不来。 郭建设望着大爷硬的不能再硬的腰，慢慢抬起一只脚，任大爷给他换鞋，换好之后，又抬起另一只脚换上。 大爷拎起郭建设的旧鞋子，缓了两次劲，才直起腰。 张秋果蒙在被子里面，看不见，闷声叫了声：“大哥。” “哎！”大爷应了一声，又要去帮大娘换鞋。 “走开，用不着你，我自己来！”略带嫌弃的语气，是大娘这些年一如既往口不对心的关心。 她双手拎着从医院拿回来的东西，一只脚踩着另外一只脚，鞋子脱了，身子晃悠了两下，直接穿到胶鞋里，接着她又去穿另外一只。 大爷站在旁边等着。 等大娘换完了鞋，弯腰把她的棉鞋也捡起来，一只手拎一双。 化雪天的泥巴地最难走，又冷又滑。 郭建设跟在大爷后边。 四年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踏上这条路。 忐忑，激动。 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后来他才明白，当时这种情绪叫做决心！ 大娘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跟郭建设并排走，帮忙招呼乡里乡亲。 怎奈郭建设和张秋果太久没回来，又是村里唯一的超生大户，这快过年了，乡亲们吃饱了没事干，瞅着郭建设抱媳妇，多稀奇！ 一个个热情的不得了，根本不理大娘，抢着跟郭建设两口子说话。 “哟，建设，你这抱的是你媳妇吧？可别扔了大丫妈，又找个新媳妇回来！” “建设，你家房子没了，你知道不？” “建设，你这又生个丫头，过了年还出去不？” “不出去了。”郭建设抱着媳妇，脸色涨的发红。 至于奚落他的话，早料到了，有心理准备。 跑不掉的，早晚会有人说，说够了，人就不说了。 “大丫妈，大丫妈，回头我找你说话。” “对对，你别吹了风，咱回头说话。” 张秋果应了一声，她开始感谢裹着自己的棉被，包在里面，谁也看不见她，这样就不用不好意思了。 在心里数了数交好的几个媳妇，不是跟她前后脚嫁进来，就是沾亲带故进门子的，扒拉一圈，发现人还不少。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对回家的生活不那么发愁了。 越往里走，张建设的脚步越快。 大娘以为他累了，快速的跟上，招呼其他人，“赶紧让让，有话回来说，这东一句西一句的，回头别给我们摔了。” 大家都知道建设媳妇刚生了孩子。 狗蛋爸不是说了么，像剥了皮的大耗子。 生过孩子的多少都懂，这怕是早产了。 而且情况不太好。 不然咋小孩回来了，大人在医院。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招呼着散开了。 看热闹归看热闹，别真给人耽误了，回头摔一跤。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张秋果这会没其它念头，又开始在被子里哭，她想孩子想的不行。 大丫几个怨不怨她？还认不认她这个妈？ 七丫还活着不？ 老天爷！ 要是非要收个人！ 那就收她好了！ 让她的七丫好好活着吧！ 大娘在医院里提过两次，让两口子住她家里。 大爷大娘家里三间土肧房，西边一间穴粮食，放了一张小床，两闺女挤在小床上睡。 中间堂屋，吃饭待客用。 东间稍大点，放一家人的衣服啥的，大爷大娘睡这屋。 窗户很小，不通风，也不怎么透光。 不知道怎么搞得，有一次，大爷家俩闺女一块中毒了。 口吐白沫，直抽抽。 拉到诊所里催吐，一人输几天液，慢慢才有精神。 大家都说吸到麦穴子里药老鼠的药了！ 两口子便把西间的床放在堂屋自己睡，让俩孩子睡在了东间。 至于外面一间灶屋，又矮又小，灶屋后墙还歪了。 大爷找了一根木桩抵在后面，怕塌。 根本不能住人。 俩闺女出嫁后，老两口才搬回东间。 现在又要把东间让给郭建设和张秋果他们。 两口子没同意。 哪能在别人家坐月子！ 再说了，住一天两天没事，长久的住不像样。 还不如回自己家的棚里住。 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挤的翻不开身，心里也热乎。 能不热乎吗？ 离开这么多年的亲爸亲妈回来了！ 家里有了顶梁柱，她们就有了依靠。 大丫就哭啊，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的艰难，还有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股脑的哭出来。 二丫和三丫也哭，三丫说话声音小，哭的声音也小。 二丫哭的最大声，一边哭，还不忘告状，这事她攒心里很久了！ “以后咱的地咱自己种，不给爷奶，爷奶种咱的地，粮食不给够，爷卖了粮食买的大米，不舍得给妹妹吃，妹妹天天吃不饱，差点饿死了。” 四丫哭的有点奇怪，哭一阵笑一声，接着又哭一阵，又笑一声。 站在外面围观的人听见了，一猜就是她。 “四丫从小就奇怪，一年到头说不了两句话，估计脑子不好使，怕是个傻的。” 四丫不知道自己奇怪，还被人给说了。 她一边哭一边高兴，高兴以后能吃饱，用不着舔五丫和六丫的剩饭碗。 至于爸妈长啥样，她早忘了。 要是换俩人进来，说是她爸妈，她也照信不误。 五丫和六丫，这俩还小，完全不懂事儿，。 躲在大丫身后，怯生生的，不敢抬头看。 看见姐姐们越哭越凶，她俩也哭了。 吓哭的。 一屋子人哭成一片，郭青青躺在大丫怀里，安安静静的，一点也没有感同身受。 张秋果斜躺在床上，挨个摸孩子们的头。 五丫六丫躲开，她们害怕，不给摸，其它几个乖乖不动，任她摸。 妈妈的手掌，总是不同的。 不厚实，也不暖和。 布满了茧子，还有点凉。 可这就是有妈的感觉。 谁被妈妈摸了头，谁就哭的更凶。 郭青青不稀罕她摸。 她不知道这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在大出血的生死关头，不停的喊保小的保小的，男娃女娃都要保小的。 她被上辈子的爸妈伤透了心，那对父母不顾她的前程，不顾她的死活，死命挖她的血肉，挖去喂买来的儿子，她宁愿不被生出来！ 这回呢，刚出生的时候，知道又是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不稀罕活了！ 宁愿死了也不想待这儿。 这几天被大丫养出了感情，再加上身上没之前那么疼，她也就没那么想死。 可是她心里不爽！ 瞧这几个孩子多乖啊，比她上辈子的儿女乖多了！ 这越对比，就越喜欢几个丫，越觉得她们可怜。 为啥可怜？ 哼，重男轻女，丢下闺女不管，一心生儿子的父母可恨呗！ 太不公平了！ 这俩对孩子不闻不问的，几个闺女多亲爸妈！ 这几天，她一直听几个丫说想爸妈了，没听到一句怨言。 她呢？ 对俩孩子掏心掏肺，孩子们却对她没有一点尊重，甚至可以说对她没有感情。 不尊重她，不亲近她，更不关心她，撺掇奶奶打妈妈，自己动手打妈妈，这是正常孩子能做出来的事？ 不能想。 一想她就伤透了心。 宁愿自己不被生出来，宁愿自己不生那两个东西出来。 郭青青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张秋果摸她手一直在抖。 也不知道她还活着这件事情，对张秋果来说，到底有大多的意义。 当然，对郭建设也是。 他进了家门，第一眼瞅见大丫怀里的七丫时，这些天的煎熬终于过去了，高高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妻女都在哭，郭建设没言语，一个人蹲在棚子角落里，捂着头，半天不起来。 谁也不知道，他这会功夫，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 里面站不下，大爷大娘守在外面。 俩人心里酸酸的。 大娘眼窝浅，不停的用袖子擦泪。 大爷替几个孩子高兴，也替自己兄弟松了一口气。 一个劲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家人挤在棚子里。 郭建设直接躺在他带回来的大袋子上，底下铺了一件大棉衣，上头盖着大爷大娘给的棉被。 张秋果躺在床上陪着几个孩子睡。 她光躺在那里，啥也不用干。 大的几个把妹妹们照顾的很好，把她也照顾的很好。 孩子们挤在一团，哭一会笑一会，陆续睡着了。 郭建设和张秋果回到了久违的家里，反而久久不能入睡。 俩人都知道对方没睡，可谁也没说话。 心里不约而同的想着，再也不走了，这辈子不管多难，再也不会丢下孩子了！ 张秋果摸到郭青青的小手，轻轻的握着。 小小的手儿，一点点大，热热乎乎的。 能抚平她所有的委屈，填满她残缺的心。 带给她无尽的力量。 郭青青早睡着了，她不跟张秋果睡。 张秋果搂她，她就直哼哼。 大丫一接过来，她马上就老实了。 两只胳膊不受控制，往上扬着才舒服。 像只躺着的青蛙一般，胸口一起一伏睡的很香。 第8章 卖鱼 郭建设起得特别早。 这几年在外头讨生活，他没有睡过一次懒觉，早起已经成了习惯。 大丫二丫三丫平时起的也很早，毕竟家里没有大人，她们没资格睡懒觉，不然怎么生活。 三个丫眼里都有活。 她们没有明确分工，看到该干啥就去干啥了。 有活干，有饭做，就觉得挺好的。 怕的就是没事可做，也没饭可做，那就要饿肚子了。 至于几个小的，她们经常睡懒觉。 没事起来干啥呢？ 瞎跑可能会被别的小孩欺负，还会饿的很快。 睡觉就好了，睡着了不饿。 老老实实躺床上，磕不着，碰不着，操心不着，姐姐们不用担心会掉河里，或者会被人贩子拐走。 今天躺床上的又多了两人。 张秋果，还有郭青青。 一个产妇，一个奶娃子。 郭建设问早起的三个闺女：“我要去大河里捉鱼，你们谁要一起去？”他知道孩子们都喜欢这个。 三个丫头就笑，爸妈回来的日子，跟想象中的一样好。 不过呢，大丫不去，她最近听蒙蒙说的，说月子必须得坐好，要是坐不好，会有月子病，月子病没法治，一辈子就完了。 大丫用心记下这些，让妈在坐月子的时候，不见凉水，也不吹风。 等她把饭做好了，给妈端进去。 她要伺候妈坐月子。 二丫也不去，妈没奶水，昨天从蒙蒙家端的奶七丫喝完了，她要再去端。 那就只好三丫去，到了地方，三丫给爸捡鱼。 三丫心想，大姐和二姐肯定也想去，但是她们要照顾家里，走不开，那既然自己去了，就一定照顾好爸，万一爸掉冰窟窿里，死也要把爸捞上来。 四丫躺在床上，支棱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她总觉得，爸妈回来了，家里会吃的好。 一听要去捉鱼，她躺不住了，麻溜的爬起来穿衣服。 张秋果看到这里，就知道这孩子不傻，吃着精就行！ 她问：“四丫也想去吗？想去就多穿一件衣服，让你爸等你一会。” 四丫看了她一眼，抿嘴笑了，她飞快的套上大棉袄，飞快的跑出去，站在三丫旁边。 “四丫也要去吗？”郭建设没撵她回去。 他进棚子里，从带回来的大麻袋里扒拉出两条大围巾，给三丫和四丫一人围一条，头和脖子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半个额头和一双大眼睛。 他领着姐妹俩去了大爷家，借了大爷家的铁锹和大水桶，还有破冰用的工具。 大爷很久没捉过鱼了，想去帮忙，郭建设没让。 大河太远了，冰天雪地的走好几里地，河里的冰面上很滑，老大要是摔一跤，腰受不住。 大娘正在削红薯。 她跟大爷每天早上红薯粥就馍，鸡窝里的鸡蛋自己舍不得吃，拿去卖钱。 招呼郭建设：“建设，你们不慌走，我多添两碗水，一人喝一碗，暖和暖和再走。” “不用了大嫂，我带的有。”郭建设兜里带着馍，他打算到地方带两个孩子吃馍。 农村人一天到晚伺候庄家，又忙又累，还得精心。 很早起来干活，干一两个钟头回家吃早饭，等吃了早饭，再去干活，这样一直干到中午，体力才撑得住。 早饭要是吃早了，肚子撑不住，会饿的早，后面没力气干活。 郭建设就是这么安排的，来不及吃大娘家的饭，带着两个孩子出发了。 他一手扛着铁锹，一手拎着水桶。 工具放在水桶里面。 三丫和四丫揣着手，跟在他后头。 大河里的冰很厚。 一个走不好就会滑老远。 这里冰天雪地，离村子又远，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仿佛整个天地只有他们三。 郭建设走了一身的汗，两个丫也走累了。 他脱了棉袄，把馍分给两个孩子吃。 自己留了半个，三两下塞到嘴巴里。 他选好大体方位，开始趴在冰面上找鱼。 绕了几圈，做了几个标记，然后开始凿冰。 沿着刚刚标记的地方，一个一个凿开。 冰结的太厚了，凿了一会，郭建设满头大汗。 他把毛衣也脱了。 这时候没有保暖内衣，郭建设上身穿了一件秋衣，两件毛衣，还有一个大棉袄。 毛衣脱掉之后，现在只剩下秋衣。 他一直在干活，不觉得冷，脱了反而方便活动手脚。 等拿着舀子从冰水里一条一条捞鱼的时候，更不觉得冷了，心里热乎。 冰水里的鱼格外的傻，根本不知道跑，甚至还有自投罗网的。 四丫两眼放光，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样子。 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过！ 一条一条捡的可认真了！ 她今年六岁，手很准，小鱼一把就能抓。 稍微大点的，她就需要两只手抓。 但凡她摁住了，什么鱼都滑不走。 四丫一声不吭，像冰面上的一只雪蝴蝶。 郭建设把鱼扔哪，她就飞快地跑到哪，捡起来放桶里。 三丫见她这么喜欢，不跟她抢。 家里就是这样，姐姐们让着她，她让着妹妹们。 四丫的肚子像个无底洞，不知道饱，再烫也不知道烫。 哪怕饿的流口水，她也不抢五丫和六丫的饭，五丫六丫吃饱了，她收拾剩饭垫垫肚子，等三个姐姐吃饭的时候，她再一块吃。 三丫给四丫擦了一回汗，棉袄也给她解开，然后跑到河边上，找了两个冻干的芦苇杆子。 三丫抓了一把雪，把芦苇杆子擦干净之后，当做毛线针子给他爸补毛衣。 郭建设的毛衣很多洞，不少地方开线了，这年头毛线稀罕，毛衣要是小了，那就拆掉，再补点线，还可以重新打一个，不是破的再破，谁舍得扔毛衣！ 郭建设的毛衣捡回来就很破，他又穿了这么久，线不结实了，三丫扯出一根毛边，稍微使点劲，线就勒断了。 她手巧，但凡缝缝补补的活，一学就会。 大姐二姐没空的时候，全是她在做。 织毛衣也会。 她站在冰面上，拆拆补补的，郭建设的毛衣竟然大变样。 看起来齐整了，洞小了，线头也不往下掉了。 这时候太阳跑到了正晌午，忙活了这么久，郭建设和四丫捉了满满一桶的鱼。 郭建设捡了十条鲫鱼出来，把桶里加满水，用草绳把十条鲫鱼穿成两串。 一串给大爷大娘，一串给狗蛋爸妈。 只要七丫还吃人家奶水，他就一直给人家送鱼。 把俩孩子送到村口，郭建设就走了。 三丫扛着铁锹，拿着工具。 四丫拎着两串鱼，拎的有点吃力，偏不让三丫帮忙，非要自己拎。 自己家的鱼马上要送人了，拎一会少一会！ 四丫心疼她的鱼，送出去的时候更心疼。 不过她脸上常年木呆呆的，她再心疼人家也看不出来。 狗蛋爸高高兴兴的挂起来，防止猫给吃了。 狗蛋妈属奶牛的，天天涨的很，狗蛋吃不完，给蒙蒙喝蒙蒙不愿意，现在把奶给七丫活命，大家都说他们两口子心善，落了好名声，还能吃免费的鱼，太高兴了！ 郭建设拎着一桶鱼，没舍得坐公共汽车，他靠着两条腿，一直走到了集上。 到地方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太阳，估摸着已经过了三点。 大概就是这个点了，因为陆陆续续有人往回走。 集罢了！ 郭建设拎着一把草绳，守在街口卖鱼，他没有杆秤，忘带了！ 跟旁边卖白萝卜的老大爷商量，“大爷，我给你两条鱼，你的杆秤借我用用，行不？” 老大爷上了岁数，人很热情，“拿去用，拿去用。”不花本钱的事情，老大爷乐意大方，再说，卖鱼又不抢他生意，说不定他还能顺带卖点萝卜。 集罢的时候买东西，大约都有一种心理，想要贪便宜。 大家觉得剩的都是卖不掉的，商家一定会便宜处理！正常价的东西，买家会觉得贵，觉得自己买了就吃亏了，非要讲价！ 便宜就便宜点吧！ 郭建设想赶最后时间卖完，他桶里鱼多水少，鱼挤一块缺氧，好些已经死了，没死的也快了。 这刚捉的还能卖个好价，放到明天就更便宜了！ 想卖也得有人买，现在问题来了。 郭建设老实巴交的，他不会吆喝。 老大爷会！ 他年年都来卖萝卜，吆喝惯了。 他教郭建设，：“你得这样喊，卖鱼嘞，刚捉回来的新鲜鱼哦，卖完就回家。” 郭建设有点抹不开面子，但是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他心一横，闭着眼睛，大嗓门喊：“卖鱼嘞，刚捉回来的新鲜鱼哦，卖完就回家。” “对对对，就是这样！继续喊！”老大爷很有成就感。 郭建设开了口，后边就不难了，按照老大爷给他编的话，一遍一遍的喊。 一会人就围上来了，图便宜嘛，快要过年了，谁家都要吃鱼，年年有余。 两个小时不到，所有的鱼都卖完了。 送给老大爷的两条，老大爷也一道卖出去了，能卖钱揣兜里，他就舍不得自己吃。 买鱼的人里面，有几个顺道买了老大爷的萝卜，大爷很高兴，问郭建设：“小兄弟，你明天还来不？” “来！”郭建设说道，“我以后逢集就来。” 郭庄附近两个集镇，一个叫阳东镇，一个叫阳西镇，阳东镇逢单赶集，阳西镇逢双赶集。 郭建设两个集都要赶！ 欠二哥的钱得赶紧还，家里七个孩子要养，天天挤在牛棚不行，得起新房子，得给小的几个交罚款，不交罚款没户口，欠国家的钱他一定会还。 想到这些事，郭建设一个头两个大，他一天也歇不得。 恰巧老大爷也是天天来，也是两个集都要赶，老大爷家里种萝卜，他也得天天出来。 俩人约好了，明天一起去阳西镇，后头再一起来阳东镇，以后天天搭一块卖。 老大爷来的早，老大爷给占位子，郭建设每天送老大爷两条鱼。 郭建设打算好了，以后半夜起来捉鱼，天不亮的时候赶到集上，赶早才能卖上好价。 再多带一个桶，用扁担挑着，里面多放点水，卖鱼的时候鱼活蹦乱跳的，买家也喜欢。 第9章 亲妈 郭青青饿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大丫不见了。 咋发现的？ 靠鼻子闻的。 大丫手里没钱，买不起洗衣粉和洗发水。 但是又不能不洗，穷和脏是两回事。 她带着妹妹用不花钱的东西。 摘免费的皂角洗衣服。 滤锅底的草木灰洗头发。 明明同样的皂角和草木灰，洗出来的清香也一样。 偏郭青青觉得大丫身上的最好闻。 至于张秋果，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最近一直吃药，嘴巴里有一股药味。 郭青青一闻就知道大丫不在身边，躺在她身边的是张秋果。 她睁开眼睛，看不清东西。 心想大丫不在，那天就应该亮了。 她喝的奶水也要回来了！ 饿啊！饿得很！也只能忍了，她努力看脸前边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作为一个被耽误的好学生，郭青青知道新生儿的视力发育需要一个过程。 她是超低体重的早产儿，也许视力发育的更慢。 看不见她也不着急，慢慢来吧。 反正现在比之前好多了。 视力越来越好，就证明她不是瞎子。 张秋果使使劲，半坐着，后边靠着郭建设夜里睡觉盖的被子。 她没有奶水，不吃奶的孩子跟妈不亲。 想抱七丫，又怕七丫跟昨天晚上一样闹怀不让她抱，不抱吧，又怕七丫哭。 这么大点的娃娃，饿醒了就哭，吃饱了就睡，有奶便是娘，谁带的多就亲谁，谁带的少就不亲谁。 七丫不让她抱，这是她自找的，谁让她没奶娃，也没照顾娃呢。 农村的娃不金贵，张秋果以前带大丫二丫和三丫的时候，大的哭小的叫，她忙的没办法顾，得先把地里的庄稼顾好，然后才能哄孩子。 现在轮到七丫，张秋果舍不得了。 郭青青打哈欠，刚张开嘴，张秋果就着急忙慌的喊：“大丫，大丫你快过来，七丫睡醒了，要哭！你赶紧过来！” 她说话没力气，一边喊一边喘。 怕郭青青哭坏嗓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到自己肚子上。 郭青青不是真的小孩，这家穷成什么样子了，吃东西都成问题，她不可能添乱。 任由张秋果搂着她，一只手搂，一只手轻轻的拍，也不哼哼，也不挑人了。 大丫跑进来的时候，看见妹妹被妈搂着，她挺满意，夸七丫：“这才乖嘛，妈生我们养我们，受了好些罪，你可不能不亲妈。” 张秋果给她说的不好意思，撵她出去，“我照顾七丫你去忙吧，等妈好点，家里的活妈来做，你就歇着。” 大丫抿嘴笑了，“妈你好好歇着，我现在长大了，可以帮妈做事，妈歇着就行。”说完她出去做饭。 张秋果给自己闺女感动哭了。 她这辈子最不亏的就是生了大丫。 大丫是她第一个孩子，那年婆婆给她接生，一看是闺女，怕公公发火，吓的把孩子扔床上，没给剪脐带人就走了。 去哪了？跑二十里外的地方烧香磕头！ 孩她爸找近门的老婶子给她剪脐带，给她下胎盘。 后来她搂着孩子，听烧香回来的婆婆说，不能给孩子起名，起名会在送子娘娘那里排号，以后不给这家送小孩。 所有人都说咋不是个男孩，她身子底下淅淅沥沥的，抱着大丫喂奶，想都没有想过这句话。 女孩就女孩，没有名字叫大丫也没关系，她孩子最好！ 看吧，可不就是最好，谁家孩子有她家大丫这么好！ 郭青青哪里知道这些。 郭青青啥也不知道，她就光知道她上辈子被亲生爸妈害惨了，被那个异父也异母的弟弟害惨了！ 亲生闺女不疼，坑死亲闺女养买来的儿子！ 简直不能想，想想都要气死了！ 唉！就一个字，心累！ 不知道咋跟大丫说。 不是所有的妈都爱孩子。 有些女人生孩子就是为了自己。 不爱孩子的人，哪有资格让孩子爱自己呢。 当谁都像她上辈子那么傻吗？什么都明白，却一直被拿捏。 一把心酸泪，难过还没地方说，郭青青又一次叹气。 张秋果以为她要拉粑粑，问五丫：“家里有尿盆吗？”家里原本有很多东西，原本也有房子，现在啥也没了。 五丫三岁，搭把手的事经常做，比如六丫要尿尿或者拉粑粑的时候，她知道把尿盆端过来。 张秋果问她有没有，她从被窝里钻出去，直接端过来。 张秋果把七丫放床上，自己扶着床坐好，再把七丫抱起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出了一身的虚汗。 没办法，身体太差了，体虚则多汗。 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往下滴，有几滴落在郭青青的头上，像下雨一样，吧嗒一声。 郭青青讨厌重男轻女只想要儿子的爸妈，但是她早说了她心软，不怕人对她坏，就怕人对她好。 你说这人一点力气也没有，逞强干啥！ 话虽这么说，郭青青身体很配合，五丫把尿盆递到她屁股底下的时候，她迅速的解决了生理需求，让张秋果少累一会。 她跟自己说，我这是好人好事，当个乖小孩，让产妇少受点罪。 她还给五丫记了一笔账，这么小就给她端尿盆，感觉在欺负小孩，以后一定还。 五丫端尿盆端习惯了，不觉得自己受欺负，还挺有成就感，她给妈帮忙了！ 张秋果也不觉得受罪，她挺开心的，她活着七丫也活着，她还能照顾七丫，多好的事啊！ 差点死了的时候她想都不敢想。 张秋果躺下，把七丫放在旁边，跟自己并排躺着，她有点抱不动了，不停的喘着粗气。 终于这个时候二丫回来了，她端着大半碗的奶水，已经凉了，她用大碗倒了半碗热水，又找了个小碗倒了半碗的奶水，将奶水坐在热水里温一温。 大概十五分钟的时间，她用勺子舀了一滴奶，滴到自己手背上试试温度，感觉可以，把七丫抱起来，一勺一勺的喂。 郭青青本来就饿，拉完之后更饿了，前胸贴后背，饿的心发慌。 她总算知道为啥小孩一饿就哭，实在是太难受了。 如果不是成年人的思维控制着她，她也想哭了。 就着二丫的勺子，咕嘟咕嘟咽的飞快。 张秋果一直看着她喝奶，在旁边哄道：“七丫最乖，饿了也不闹，妈等着你快点长大，像五丫和六丫这么大的时候，妈就给你买肉吃。” 买肉吃？ 五丫和六丫听得直流口水。 这俩孩子长期圈在屋里，性子有点傻，满脑子都是肉的事，却又不敢问出口。 张秋果听见吸溜口水的声音，本来哄孩子的话，这会上心了，跟俩娃说：“你俩也有，五丫和六丫长大了，可以和姐姐们一起吃肉，你们等一等，等妈出了月子，妈就去捡破烂，挣钱给你们买肉吃。” 五丫高兴坏了，别的话有可能听不懂，吃肉的话她能听得懂，恨不得马上就去捡破烂，但是她不敢催，拉着六丫的手，嘿嘿傻笑。 六丫没笑，她半懂不懂的，等了一会没等到肉，把这事抛到脑后了，往被窝里一钻，睡着了。 她一睡，五丫没有伴了，她心里想着肉，兴奋的睡不着，小手不老实，开始抓郭青青的手。 郭青青喝完奶，被放在床上。 五丫爬过来，一摸一个准。 这孩子没有玩具，妹妹是她的伙伴，也是她的玩具，不知道是被收拾过，还是被反复交代过，她手劲不重。 郭青青任由她摸。 多可怜的孩子啊，一句空头支票高兴成这样，还傻笑，怕不是没吃过几回肉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亲爸亲妈回来了，不管这俩人怎么不靠谱，有总比没有强，孩子们的小日子会比以前过得好。 所以就说嘛，有孩子为啥还往外跑？ 孩子有爷爷奶奶照顾，外出打工的那些人家就算了，她们家呢？ 这一来，没有爷奶照顾孩子。 二来，外出竟然不是为了生计，而是为了生子，两口子跑出去生儿子，根本没这个必要！ 这也是郭青青不给郭建设和张秋果好脸色的原因，管生不管养，心疼儿子就心疼呗，有本事拿自己去心疼，干嘛不顾女儿的死活，一味想着儿子呢！ 最讨厌的就是重男轻女。 永远都讨厌这种人。 尽管郭青青一直在排斥爸妈，却已经接受了几个姐姐，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很多事情。 就惦记着她的奶。 感觉二姐端回来的不多啊，还够吃一顿的，等没了可咋整！ 母子连心，张秋果也在担心这个事情。 孩子越大胃口越大，等狗蛋越来越大越来越能吃，狗蛋妈给不了多少奶水，她家这样拿啥喂娃呢！ 张秋果慢慢解开衣服，一下一下的给自己挤奶，一点奶水也挤不出来，可能是早产没下奶，也可能是哭的太多了，把奶哭回去了。 为了七丫，她再也不哭了，每天有空就挤一挤，用热毛巾敷一敷，一定会有奶水的，到时候七丫吃了，还可以分给六丫一点。 郭青青看不清她的动作，伸胳膊睡觉的时候，碰到张秋果的腰了，没有肉，几乎都是骨头！ 咋瘦成这样！ 唉！ 把身体搞成这样，也不知道她图啥！ 自己图啥呢？ 张秋果有时候也问自己，以前不知道图啥，就撑着一口气，想着生儿子就好了，苦日子就结束了。 现在她想开了，也想明白了！ 她啥也不图，就图家里的几个孩子平安，只要几个孩子好好的，她这辈子啥也不求了。 五丫和六丫没养，喂了三个月的奶水，七丫没喝过一口亲妈的奶，还差点没了命，她对不起所有孩子，最对不起七丫，也对不起大丫。 张秋果一边挤，一边跟七丫说：“丫丫，你乖，妈刚动了手术，正吃药呢，妈的奶水你现在不能喝，等妈停了药，天天喂你喝奶，让你快快的长大。” 郭青青听见她的话，似梦非梦的，很快睡着了。 第10章 吃肉 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 家里有了父母，才会有热乎气。 大丫带着妹妹生活这几年，很少有人来家里，现在不一样了。 郭建设和张秋果回来，家还是这个家，穷还是这么穷，却突然热闹起来。 从一大早开始，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三三两两，院子里的人没断过。 吃饱了没事干，在哪溜达不是溜达，过来瞧热闹，顺便跟郭建设和张秋果说说话，打听打听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咋样啦。 由于郭建设没在家，当家的男人来了又走，妇女们留下来说说笑笑，嗓门忒大。 郭青青被她们吓醒了两回，五丫和六丫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在自己家里，俩人有点害怕，蹲在床边上不敢吭声。 张秋果把郭青青抱在怀里，一下接一下地拍着，又把郭青青拍睡了。 至于五丫和六丫，张秋果往她们手心里倒了一小撮白糖，俩孩子小心翼翼地捧到脸前边，用舌头尖一点一点的舔，舔的很慢很高兴，忘了害怕。 张秋果隔着帘子，跟外面的人聊天。 为啥隔着帘子，因为棚子太小了！外面的人进去站不下，张秋果坐月子不方便出来。 就这么说呗，反正她们在十字路口也是这么站着说话的，习惯了。 期间大丫做好早饭，端进来两碗，一碗给张秋果吃，一碗给五丫和六丫，她自己随便糊弄几口，迅速忙活开了。 她忙着规整东西。 今天家里来了好多人，几乎没人空手来。 大家清楚这两口子刚回来，家里啥也没有，兴许饭都不够吃，毕竟建设他爸对丫头片子抠门，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们管不了别人的家务事，只能尽一尽自己的力，家里有啥就拿啥。 有人背来半袋子面粉，其实面粉家里有，之前剩了一点，昨天大爷大娘又背来半袋子，大丫早起煮了疙瘩汤，给张秋果和五丫六丫舀疙瘩，她跟端奶回来的二丫喝汤，怕以后不够吃，早上不用吃饱，哄了肚子就行。 现在好了，又有半袋面粉，大丫放心了，这些至少能撑到妈出月子。 面粉放好之后，大丫又把收到的豆子分类放好。 可齐全了，什么黑豆啊，红豆啊，绿豆啊，竟然还有人带来了一小块五花肉，酱豆，咸菜，包子，馒头，还有干面条，好多东西！ 小小的厨房竟然跟小卖部差不多。 二丫吃了早饭，又去蒙蒙家。 自从蒙蒙有了弟弟，所有人都说那是狗蛋家，那是狗蛋爸和狗蛋妈，大丫和二丫几个执拗的叫着蒙蒙家，蒙蒙爸和蒙蒙妈。 凭什么不能用女孩子称呼爸妈，也许以后蒙蒙比狗蛋更有出息呢？ 当然了，她们家七丫现在喝着原本属于狗蛋的奶，这么说狗蛋也不好，二丫任劳任怨的在蒙蒙家给狗蛋洗尿布。 唉！ 真不是他瞧不起狗蛋。 狗蛋真不能跟她们家七丫比。 七丫多乖呀，这么小就识号了！不尿裤子也不拉裤子。 没人把，她就哼哼，反正不像狗蛋这样，一天尿布用的没数！ 二丫洗好尿布，端着蒙蒙妈又挤出来的一碗奶回家，这碗奶够七丫喝一下午。 等晚上再来一趟，七丫夜里的口粮就有了。 其实蒙蒙妈和蒙蒙爸不愿意让二丫洗尿布，打扫卫生意思意思就行了，让人孩子洗尿布，大冬天的，心里过意不去，也怕被人戳脊梁骨。 二丫不干，她非要洗，她怕做的少了，蒙蒙妈不给七丫喝奶。 她好好干，有啥活干啥活，这样蒙蒙爸妈就不好意思不给。 二丫走着走着，碰见刚从大爷家出来的三丫和四丫。 三丫说道：“二姐，我们给大爷大娘家送了五条鱼，给蒙蒙家也送了五条。” 四丫不高兴，闷不吭声的跟在两个姐姐后面，她们捉了这么鱼，自家一条也没有，她也想吃鱼。 三丫牵起四丫的手，她知道妹妹为啥不高兴，劝道：“这次捉的鱼少，爸还要卖钱，等下一次，下一次我们留一条自己吃好不好？” 四丫就哭了，低着头掉眼泪，委屈的很。 二丫摸摸她的头，有些纠结：“没给爷奶送吗？”她怕爷奶知道有鱼不给她们送，俩人会来找事，尤其是爷，本来就不高兴妈没生弟弟，现在又不送鱼，也许会更不高兴的。 一提到这，三丫也生气了，“送啥送，有鱼送给大脖子也不送给爷奶！我讨厌他们！” 三丫今年八岁，她四岁开始记事，记忆中第一件事就是爸妈离开家的那年，爸拎着一条大鲢子给爷奶过年，爷把鲢子摔倒地上，把爸打了一顿。 因为爷说家里丫头太多，丢人，让爸把四丫送人。 爸没同意，就挨打了。 爷不讲理，爸去他那被打，爸在自己家里，他也追过来打。 三丫记得很清楚，爸挨打之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然后就跟妈出门了，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三丫恨死了，这辈子都不会给爷送鱼吃！ 二丫自然也恨，不送拉到！ 她端着奶，领着两个妹妹回家了。 此时晌午点，大家回去做饭，家里散场了。 大丫正在刨坑种大葱，有人给了半捆大葱，种在土里做饭的时候薅一根，一个冬天不用买葱。 二丫把奶放好，接过张秋果怀里的七丫，给她把尿。 三丫领着四丫洗手，洗完手，带四丫回棚里换衣服，让四丫坐妹妹旁边歇一歇，她抱着衣服出去洗。 二丫倒了一半的奶出来，温一温，喂给七丫，然后出去帮三丫洗衣服。 大丫开始做午饭，把中午收到的五花肉切了炼油，连油带肉盛到碗里。 她薅了一棵葱，洗干净切成小段，姜和蒜切成片，借着锅里剩余的油水，跟葱一起爆香，然后倒水。 从油碗里挑了八块肉，放到锅里，水开了下面，然后又下了一把干红薯叶。 煮熟了之后，一碗一碗的盛好。 二丫到六丫，一人碗里一片肉，张秋果碗里盛了三片。 七丫还小，吃不动。 大丫自己也不吃，她不爱吃肉！ 二丫端着碗，问：“姐，你碗里的肉呢？给我看一看。” 别人家也有查碗的事，但是查的是偷吃，是父母偏心，在碗底埋肉。 她们家呢？ 查姐姐是不是舍不得吃。 大丫解释说：“我不爱吃，我就爱吃面，面好吃。” “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二丫把自己碗里的肉扒拉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吃面，就是不碰肉。 张秋果听见了，喊俩孩子进屋，“大丫，你张嘴！” 她夹一片肉，往大丫嘴里送。 大丫不张嘴，张秋果生气了：“你不吃的话，二丫也不吃，妈也不吃了。” 大丫抿嘴笑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说话，张嘴吃了妈给她的肉。 农村家养的猪，五花肉一半肥一半瘦，特别的香，香的大丫想哭。 下午的时候，大娘来了，送了一碗萝卜丸子，还有三个鸡蛋。 鸡窝里的鸡今天刚下的，大娘喂了四只老母鸡，天太冷有一只不下蛋。 郭建设卖鱼回来的时候，天擦黑。 大丫正在煮红糖荷包蛋。 新拆一袋老红糖，今天蒙蒙爸送的，别人买给蒙蒙妈，蒙蒙妈送给张秋果一袋。 三个荷包蛋全打到锅里，放上老红糖一起煮，鸡蛋的香味混着红糖的甜味，几个丫头围在大丫旁边，馋的紧。 四丫觉得今天大姐特别厉害，做的饭特别好吃。 张秋果闻着也香，端着碗的时候，要分给孩子们吃。 大丫不让！ 她知道产妇坐月子要吃红糖荷包蛋，蒙蒙妈就是，每天吃三顿，早上一顿，中午一顿，晚上一顿，每顿吃三个！ 大丫一直叮嘱妹妹，不管外面的东西多好吃，反正不能盯着别人碗里看，这样的小孩没骨气，以后没出息。 蒙蒙妈吃东西的时候，二丫和三丫从来不盯着，她俩给蒙蒙家扫地的时候数过，一顿会有三个鸡蛋壳。 大丫心里攒着一股气，她觉得妈没享过福，好容易回家了，得过点好日子。 别人坐月子吃啥她不知道，但是蒙蒙妈坐月子一顿吃三个鸡蛋，她妈坐月子，也要吃鸡蛋，不跟蒙蒙妈比个数，家里有几个吃几个。 几个妹妹嘴馋也没办法，这是妈的鸡蛋，不能给她们吃。 妹妹只能喝红糖水！ 大丫往锅里舀了两瓢水，又舀了一点红糖。 她们烧不起煤球，用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地锅，大爷用泥巴给他们盖了一个生火的炉灶，矮矮的，没有烟囱，但是很好烧。 水很快又开了。 大丫把锅底的大柴火掏出来，放到锅底灰里埋一埋，灭火。 剩下一点小火苗慢慢烧，小火苗灭的时候，大丫给妹妹们分。 带着鸡蛋味的红糖水，一人一碗。 别说红糖荷包蛋，她们红糖水都没喝过几回，烫手也舍不得松。 张秋果吃了一半，剩下的舍不得吃，喊孩子们进来分。 大的几个不进去，五丫想带着六丫进去，四丫瞪了她一眼，五丫不敢了。 张建设一点也见不得这个，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数了十块钱出来，让大丫领着二丫去买鸡蛋。 十字路口有小卖部，大丫拎着十块钱的巨款买了鸡蛋回来，一路不敢让二丫拎，怕二丫摔了弄打鸡蛋。 晚饭没有意外，一人一碗红糖荷包蛋。 郭青青没有，郭青青喝奶。 第11章 念书 （修） 张建设早出晚归，正式做起卖鱼的生意。 家里陆续来了好多人，但是爷没来，奶也没来，俩人没拿东西过来，也没过来骂人，更没过来打人。 他们不来，两口子反而松一口气。 张秋果坐月子指望不了婆婆，指望不了丈夫，只能指望闺女伺候。 月子期间郭建设每天给大丫五块钱，让大丫看着花，不够再问他要。 剩下的交给了张秋果，让张秋果攒钱，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交钱，特别自觉。 大丫真的需要钱。 爸起早摸黑的捉鱼卖鱼，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很累，上了冻的水多冷啊！ 爸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时间买东西。 但是家里啥也没有，很多东西不买不行。 大丫接了爸给的钱，带着妹妹买东西。 十字路口的小卖部不容易，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挣到她家的钱了。 大丫舍不得钱，能买的也就是红糖鸡蛋啥的，每天五块根本花不完。 剩下的交给郭建设，郭建设不收。 他让大丫攒着。 在他心里，大丫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大丫懂事，能当家。 他不要，大丫扭头把钱交给张秋果，张秋果也没要，交代：“你收好，以后给你自己还有妹妹买东西用。” 大丫特别开心，蒙蒙都没有零花钱，她有！ 她长期羡慕别人，长期过着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日子。 现在终于有一样是她有而别人没有的东西，心里异常的满足。 她将满足闷在心里，不跟蒙蒙还有其他人炫耀，暗自发誓，不会乱花钱，以后给爸妈还有妹妹们买好东西。 穷人，尤其是特别穷的人，突然间可以攒钱，这种感觉特幸福，常年自卑的大丫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一丝自信。 张秋果也同样。 这几年，她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两口子日子艰难，存不了钱。 现在好了，她家终于可以攒钱了！ 三个大的在外面忙活，张秋果把四个小的哄睡之后，借着手电筒的光，悄悄数钱。 四丫五丫和六丫是真的睡着了，郭青青没睡。 她愁啊，真的每天都愁死了。 这个家里太穷了！ 人家穷的叮当响，她家穷的响不起来。 就很好奇，这辈子的爸爸一天到底能挣多少钱？ 郭青青强忍着睡意，竖着耳朵听。 她早发现了，不管是大丫，还是这辈子的妈，数钱都有一个习惯，一边数一边念，好像不念出声，她们就会数错一样。 三十八！ 给大丫五块之后，今天挣了三十八。 好多钱啊！ 张秋果不敢相信，又数了一遍。 二哥和二嫂吃商品粮，每人一个月的工资不到四十块钱，郭建设卖鱼，一天就挣了三十八！ 不对不对不对！ 还有大丫的五块钱。 三十八加五，等于多少来着？ 嗯，八加五，张秋果掰着手指头数到了十三，再加三十，等于四十三！ 她怕数错，又数了一遍。 这活不嫌累，数钱多好的事，多数一遍多开心一遍。 她数第二遍的时候，郭青青没有心思听了。 张秋果自言自语听得她头大，这数钱的本事一言难尽，她是真的能数错！ 但是数错了又有啥区别？ 一块两块，三块五块的有啥差别？ 这个时候物价低，正常家庭挣这点钱，差不多够生活。 可她家不一样啊！ 她家房子没有了，挤在这个昏暗的棚子里面，需要盖房子住。 不然大丫几个越来越大，还跟爸妈挤一张床上睡觉，说出去不好听啊！ 她们需要盖房子。 其实房子还不是大事情，大事情是小孩啊！ 这么多小孩，郭青青不敢想罚款的事儿。 不交罚款上不了户口，户口上不了，怎么上学呀？ 这点钱够干啥？ 总不能让几个丫当黑户，当文盲吧？ 不上学哪能成，上晚了也不成，晚了会错过上学的黄金期。 在这个家里面，也许最重视教育的就是郭青青了。 她为这个家，真的是操碎了心。 愁的不得了！ 一想起大丫她们要成文盲，她一天叹气至少叹三回。 偏偏几个丫的亲生爸妈不上心。 你说气人不气人！ 郭建设和张秋果压根就没有这个意识。 他们村里面就没有念书的料子！ 他跟张秋果两个人，脑子都不好使。 郭建设初中毕业，上学跟没上一样，啥也不会。 张秋果也不会，她只上到二年级，二年级还没上完的时候，辍学回家带弟弟。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 两口子没想过他们生的孩子会有大出息。 俩人现在满脑子都是钱！ 挣钱！还钱！盖房子！让几个孩子吃饱穿好！ 再买点好东西，让张秋果回娘家，让她娘家知道，跟着郭建设过日子，张秋果是能过好的！ 贫困线上挣扎的人，想的也只能是温饱问题。 每天的固定收入，郭青青看不上，却给张秋果带来了希望。 她把钱包好，塞在床板和被子中间，大概就在枕头底下的位置，每天睡醒摸一回，睡觉前边再摸一回。 捉鱼看运气，卖鱼也看运气。 运气特别好的时候，偶尔会破五十块钱，但是大多数时候，郭建设带回家的只有三四十。 大丫现在兜里有钱，伺候月子就伺候开了。 每天给张秋果做三次红糖荷包蛋，中午再加一顿面条或者是素菜饺子，晚上再加一碗鱼汤。 天天卖鱼，天天给蒙蒙家送鱼，有时候三条，有时候五条。 自己家呢，每天却只舍得吃一条鱼，还是不好卖的死鱼，郭建设提前留好带回来。 张秋果喝汤，肉给几个孩子，主要是小的几个吃。 吃好点很有用，张秋果的伤口长的快，没有之前那么疼。 偶尔可以抱着郭青青在屋里面站一站。 走一走不太可能，屋子里太小，走不开。 躺久了站一站，她会舒服一点。 大部分的时间，五丫和六丫在屋里。 屋里闷，纵使郭建设用油布蒙住开了一扇窗户，光线依然很差。 郭青青天天在这种屋里，心情都不好了。 压抑，特别想出去。 大丫出门，她就啊啊啊，她也想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也成。 然而叫也没有，大丫怕她吹风生病，不带她。 这个时候郭青青就羡慕五丫和六丫，这俩居然待得住。 而且特别安静，可以一直不说话。 郭青青两顿奶中间的功夫，她俩可以不说一句话。 就待着，坐在被窝或者趴在床头，安静的待着。 张秋果跟她们俩说话，有时候问一句答一句，三岁的五丫可以说简单的句子，一岁多的六丫只会往外蹦字。 有时候问了也不答。 她俩很少主动跟张秋果说话。 张秋果性格内向，性格不内向她也不会因为婆家重男轻女连生七个孩子。 就挺没主见的一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没主见。 那年她生到第四个的时候，孩子姥姥跟孩子舅妈过来。 姥姥劝她不要生了，说她瘦的竹竿一样，再生会出事的，还跟孩子奶奶吵起来，吵到差点要打起来的地步。 这个时候，张秋果但凡争气点，姥姥就能替她立住脚，以后都不生了，就守着四个丫头过日子，反正分家了怕啥！ 可是张秋果被奶洗脑了，觉得没儿子不行。 她比郭建设还害怕爷，爷动手打郭建设的时候，张秋果只会抱着孩子哭，不敢劝也不敢拦。 奶说姥多管闲事，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管的多会遭报应。 奶说张秋果自己想生，又不是她逼的。 张秋果要是说句不想生，以后不生了，这事就了了，可是张秋果没说，她不吭声，光知道哭。 娘家妈急都急死了，气也气死了，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啥孽，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闺女。 她跟奶干完，饭没吃一口，人就走了。 走前面跟张秋果放狠话：“早晚你被婆家人害死，让你别生了，别生了！听见没？你要是再生，以后别回娘家了。” 姥走了之后，再也没有来过他们家。 张秋果吧，不知道让人说她什么好。 姥说别生了，她没听。 姥说再生以后别回娘家了，她听了。 大年初三没给娘家拎果子，正月十五没给娘家送老雁！ 姥气的胸口疼，说自己生了个棒槌。 姥爷放话：“不回就不回，就当没生这个闺女，以后谁都不许去看她。” 没娘家撑腰，婆家就欺负人，爷的脾气更大了。 奶没脾气，奶也没地位，奶谁的主都做不了，但是奶觉得，她能做的了张秋果的主，经常指挥她，嫌弃她。 张秋果的性格原本就内向，后来就更不爱说话。 她不爱说话，生的孩子也不爱说话，没问题啊。 孩子像她呗！ 大了就好了！ 唯一觉得性格不像她的，可能就是四丫了。 这孩子讲不通道理。 无论张秋果怎么说，她就是不听，反正就是要跟爸一起去捉鱼。 你不让她去，她也不闹，不说话，不吵架，她偷跑！ 除非绑着她，不然非跑出去偷偷跟着，那三更半夜的，一个小孩子上路多危险，还要过马路，被车撞了可咋整。 张秋果说没用，大丫气得要打也没有用，她就是要去捉鱼，就要去给爸捡鱼。 折腾了两天毫无效果，张秋果本来能挤一点点奶珠子，气的也挤不出来了。 为了四丫的事，每天闹好长时间，耽搁郭建设时间不说，到头来阻止不了，四丫到底还是去捉鱼了。 郭青青觉得这娃有志气，言语上的矮子，行动上的巨人！ 张秋果弄不过她，不弄了，随她了。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孩子一声不吭，闷着头攒倔劲儿，也不知道像谁。 像谁？ 一报还一报。 姥当初让张秋果不要再生了，保命要紧，张秋果可不就是这个样。 第12章 姥姥来了 （修） 四丫的执着不限于捉鱼，还有给手电筒充电。 家里有一个手电筒，问大爷大娘借的。 但是家里没通电，想给手电筒充电，就得去大爷大娘家。 这成了四丫的活。 充电的时候，她哪都不去，就守在手电筒旁边。 大娘说：“四丫，我给你看着，你玩去吧。” 四丫沉默地摇头，她不去。 还不相信人！ 大娘觉得好笑，“难道我还能给你拿走不成？这本来就是我家的，借都借给你爸用，我不会拿回来的。” 没有用！ 四丫不吭声，用沉默表示她的抗拒。 她一定等到灯变绿，然后拿着充满电的手电筒回家。 如果家里有吃的，那她就吃了再睡，没吃的话，那就直接睡。 双手搂着手电筒，搂的特别紧，这样爸走的时候就不会不喊她，因为没有手电筒看不见，耽误捉鱼。 你说她傻吧，她这点倒是挺聪明的。 你要说她聪明，唉！ 屎壳郎说儿子香，癞□□非说自己小孩身上光。 但是想到自己四丫头，张秋果就是挤着眼睛说，咋样也说不出她聪明。 这孩子讲不通道理，一根筋。 张秋果有点愁。 拽了四丫怀里的手电筒，没拽出来，四丫搂的紧。 大丫做好饭，端进来。 妈一碗，四丫一碗，五丫和六丫分一碗。 三丫在狗蛋家。 二丫四处捡树枝，买鸡蛋太贵了，二丫自告奋勇自己喂，她要做鸡窝，做好了买小鸡仔。 大丫没吃饭，她等俩妹妹回来一起吃，先让妈和小妹妹们先吃。 最近四丫夜里捉鱼，白天给手电筒充电，补觉。 一天到晚忙的很！ 她没时间给五丫和六丫喂饭了。 正好五丫也大了，三岁的小孩了！ 可以自己吃饭，顺便把六丫喂饱。 大丫在旁边看着，不看不行，头几回不熟练，怕她们洒了，怕她们烫到。 张秋果也怕烫，大丫看着小的，她就赶紧吃饭。 月子里的饭要趁热吃，驱寒！ 碗底垫了一个毛巾隔热，她小口喝。 四丫不怕烫，喊她起来吃饭，她唏哩呼噜，大口大口，扒拉的很快。 “你这傻孩子，烫不烫啊？冷冷在吃啊！急啥急，又没人抢你的，不够妈的也给你！” 张秋果的‘你’字还没说完，四丫吃完了，把碗放在床头木板上，搂着手电筒继续睡。 张秋果捧着碗，简直不知道说啥好。 吃饭！ 吃完饭她也睡觉！ 一家九口挤在牛棚里，唯一的电器就是借来的手电筒，没有电灯泡，没有电视机，也没有电钟表。 时间怎么看？ 有太阳的时候看太阳，大概差不离。 天黑之后，就听新闻联播。 隔壁郭飞飞家买了电视，每天都开得好大声。 7点新闻联播，7点30天气预报。 一听就知道几点了。 一家人这样蹭着隔壁的电视。 自从郭建设开始卖鱼，大家一起听新闻联播。 顺便也听一下天气预报。 盼着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不下雨，也不下雪。 等天气预报播完之后，大丫或者二丫给郭青青温奶。 郭青青喝了睡觉，其他人也跟着睡。 不算这次喝的奶，郭青青夜里还要喝两次。 很规律，基本上三个小时喝一回。 夜间第一次，郭建设温奶，张秋果喂奶。 两口子不让大丫几个起床，太冷了，她们自己起，自从张秋果刀口好些，夜里喂奶她就自己喂。 郭青青之前挑人，她喜欢大丫。 现在不挑了，谁搂着都行，别耽误她喝奶就好。 她喝奶的时候，郭建设倒热水瓶的水，给四丫弄红糖水泡馍，自己也弄一碗。 这是他俩的早饭，吃完就出发。 大概夜里11点多到12点的样子。 冰天雪地的，大河的冰面上又冷又滑，张秋果每次都很担心，反复叮嘱：“走路小心点，冰窟窿开小点，深更半夜的你掉进去没人救你，剩下我们娘几个咋办！” “看好四丫，你耳朵尖一点，听到噗通声赶紧看看，别是四丫掉冰窟窿里了！” “四丫，你就跟着你爸脚旁边，别乱跑，给你爸照好手电筒，让你爸自己捡鱼。” 四丫全副武装，握紧手电筒，不吭声。 为啥不吭声？ 因为她就是要捡鱼。 “知道了。”郭建设回答一声，他不嫌媳妇天天唠叨，说他就听着，听完就应一声。 郭青青喝完奶，迷迷糊糊睡着了，小孩子身体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长的很快。 郭建设出发前，叮嘱醒了的丫头赶紧睡觉，伸出大手捏了捏七丫的小脚巴子。 他手粗糙，害怕划伤七丫的脸，从不敢摸脸，只敢捏脚，带着难得的笑声说道：“七丫乖，跟你妈好好睡觉，爸去给你们攒钱盖房子。” 郭青青睡沉的时候，听不到，睡不太沉的时候，听到这话她就急！ 别光惦记着盖房子啊！还得惦记惦记小孩上学的事！ 让几个小孩上学！ 郭建设听不懂她啊啊啊的说什么，还挺高兴，“我七丫就是聪明，知道爸要出门！” 说罢，他招呼四丫，拿起门口的扁担，担着两个大水桶走了。 四丫带着手套，开着手电筒，一只手照明，一只手牵着郭建设。 郭建设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一起放进大棉袄的兜里，四丫觉得暖和极了。 白茫茫的雪地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带着微亮的一束光，慢慢的往前移动。 这挣得就是遭罪的钱。 要是好挣的话，别人咋不去呢？ 郭青青再挑刺也得承认，这两口子过得太辛苦了。 尤其是郭建设，简直把自己当牛当马，就是不把自己当人，歇都不带歇一歇的。 郭青青上辈子的爸妈就没这么辛苦。 俩人有一个花一个，有半个花半个，没有，那怕啥？ 家里不还有个闺女嘛。 闺女不用上学，成绩再好也没用，上出来都是别人家的，让她早点打工挣钱，嫁人还能挣彩礼！ 别人过不下去会出门打工，这两口子没出去过，守着家里四亩地，产多少吃多少。 人呢，不管啥时候吧，就怕对比。 这么一对比，现在的爸妈确实比上辈子强。 就是不知道以后咋样？ 这俩人会收养儿子吗？ 会让七个闺女给收养的儿子当牛做马吗？ 郭青青实在害怕，她被坑怕了。 一边感叹郭建设和张秋果的付出，一边又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视角去审视这两个人的所做作为，根本没从心里把他们当爸妈看待。 她的思想什么时候转变的呢？ 这事得从姥姥过来说起。 张秋果出月子这天，姥姥来了！ 张秋果正坐在床上发愁。 今天二丫回来说，蒙蒙爸用布兜子兜住狗蛋，用秤称一下，狗蛋这个月长四斤！他越来越能吃，给七丫留的奶越来越少。 七丫这一个月也长不少，现在大概五斤多，像别人家刚出生的小孩。 五斤就稳了，这孩子总算养活了！ 可是以后咋办？ 二丫和三丫端回来的奶水不够吃，她的奶水又一直没下来。 正愁着呢，她娘家妈来了。 二丫和三丫不认识姥姥，大丫还记得，她没打招呼，拉着妹妹站一边。 她还记得前几年的事，如果姥姥又开始骂人，她就把姥姥赶出去。 张秋果懵了，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傻乎乎的问：“娘，你是我娘吗？你咋来啦？” 姥姥简直要给她气死，见面就哭上了。 “你个死丫头，让你不回家你就真不回，一声不吭你跑出去四年，你还知道回来啊你！” “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在外面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天天挂念你，经常做梦梦见你没了，你是要活活疼死我啊！你不想你爹你娘啊！” 张秋果也哭了：“娘，我想你啊，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张秋果一五一十的跟自己亲娘说这几年发生的事。 没啥新鲜的，就吃苦呗，姥早料到了。 张秋果说到生七丫难产，她让医生保小的，结果医生没听她的，七丫差点活不成。 这个姥姥没听说，郭青青也是刚知道。 原来，她一直嫌弃认为重男轻女的张秋果，曾经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小命。 这个妈想要儿子，可是她也疼闺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疼。 甩她上辈子的爸妈几万里。 郭青青哭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哭。 以一个小婴儿的身份嚎啕大哭，彻底接受了这一世的家庭，接受了这一辈子的亲爸亲妈。 张秋果心疼闺女，眼泪吧唧的搂着七丫。 姥姥也心疼闺女，一抬袖子擦干眼泪，使劲擤了两管鼻涕，弯腰抹到鞋根子上，然后凑过来替张秋果抱七丫。 郭青青不让，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好妈，她再也不嫌弃张秋果了，她要让妈抱。 张秋果明明哭的直打嗝，还是忍不住笑了。 母女没有隔夜仇，姥现在满眼都是自己孩子，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点闺女的头，说她：“缺心眼吧你，笑啥笑！” 张秋果继续笑，笑着笑着又哭了，“妈你不知道，我刚回来的时候，七丫不认我，她只让大丫她们抱，不爱让我抱，你看现在七丫多亲我，我一哭她也哭了，舍不得撒我的手，这就叫母女连心！” “连心个屁！”姥姥才不信呢，“这么大点的孩子，知道啥啊她，还母女连心，那你咋不跟我也连一连，我让你不回家你就真不回家了吗？” 姥姥越说越气，“这次难产差点没了，你也不让人给我说，我自己姑娘要是真没了，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哎呦你个死丫头，你是要气死我啊！” 大丫牵着妹妹在一旁哭，她又不是不知道好歹，听得出来姥姥关心妈，没因为姥姥动了手指头，就把姥姥赶出去。 姥姥又气又心疼，她不跟张秋果一般见识。 儿女都是债。 等几个丫嫁人了，秋果就能明白当娘的心了。 姥姥把她蒯的筐提上来，掀开上面的毛巾，里面满满的都是鸡蛋，鸡蛋下头卧着两袋子红糖。 姥姥说：“不能生了也好，以后不用再遭罪，这是最后一个月子，你好好坐，千万不能走在妈前头，妈也不指望你孝顺，你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行。” 郭青青一直哭，二丫以为她饿了，跑去蒙蒙家，她要去求蒙蒙妈，让她多少给点。 姥姥指挥大丫收好鸡蛋，把筐给她腾出来，催张秋果，“这孩子是不是饿了？赶紧喂喂，大难不死，这孩子有后福。” 张秋果也急，怨自己不争气：“我没奶水，这几天不吃药可以喂奶了，让她吸，她不吸，我塞进去硬喂两次，吐奶了！” “是不是你没喂好？我来我来，你解开衣服，我来。”姥姥捏着郭青青的饭碗给她塞嘴里，接着又拿出来，“不行，这孩子哭得厉害，一直打嗝，打嗝不能喂孩子，呛住咋整！” “你记住了没？就我刚才这样喂。”姥姥手把手，又教了一次，她要走了，“我记得你姐的大姑姐也是这样，一开始没奶，后来就好了，我去给你问问她吃啥吃好的，问好了我就来，那鸡蛋你好好吃，吃完了我再送。” 张秋果舍不得姥姥，她留姥姥吃了饭再走。 姥姥不吃，小娃娃没奶水喝，她心里急，蒯着空框走了。 “娘，你哪来这么多鸡蛋？是不是佘的？” “大丫，大丫，送送你姥姥，鸡蛋不能都留下，给你姥姥带回去一半。” 张秋果说啥，大丫就听啥。 她拉着姥姥的衣服不让她走。 姥姥撵她回去，“这实心眼孩子，你妈说了不算，她得听我的，你回吧，再扯我衣服烂了，大丫，顾好你妈，姥姥知道你是好孩子。” 大丫还真怕把衣服扯烂了，犹豫一下，松了手。 姥姥快速往前走两步，突然停步扭过头看她，半大的姑娘像个竹竿，面黄肌瘦的，她不忍心道：“大丫，别怪姥姥这几年不来看你，姥姥不能来，姥姥要是来了，你爷你奶更不会管你们了。” 大丫含着眼泪，有些看不清姥姥，冲着姥姥的方向，使劲摇摇头。 她不怪姥姥，姥姥是好人，姥姥对妈好。 谁对妈好，她以后就对谁好。 第13章 拉肚子 （修） 姥姥心急孩子，蒯着筐，直接去了大姨家。 去大姨家是土路，没有公交车，即使有公交车，姥姥也舍不得坐，她走一会歇一会，晌午顶才走到。 大姨正准备做饭，干红薯叶下豆面条。 大姨夫爱吃，俩孩子不爱吃，大姨没有爱吃不爱吃的，她吃啥都行，说叨两个孩子：“豆面条有啥不好，妈小时候想吃还不吃着呢，就你俩挑，不想吃自己剥头蒜瓣，辣辣嘴啥都能吃。” 高磊正在写作业，他不回嘴，男孩子但凡稍微懂事点，一般都心疼妈，不跟当妈的置气，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 高晶晶大两岁，她不行，一听到不爱吃的饭她就抗议，抗议的时候其实知道没用，嘴里不高兴，手上却很实诚，去院子外面的柴火垛，拽底下的豆秸杆引火。 拽了好几把，归拢好，刚往怀里一搂，直起腰就看见她姥姥了！ 姥姥满头大汗的，额前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一起。 “妈！妈！我姥姥来了！”高晶晶连忙丢了柴火，去接姥姥。 大姨刚开始和面，两只手沾着面鱼子跑出来，大姨夫和高磊跟在后面。 姥姥筐里啥也没有，只有一条糙毛巾卧在筐底，大姨一家四口当做没看见，高高兴兴把姥姥迎进院子。 娘家爹妈大都一样，很少走闺女家，怕给闺女添麻烦，她们只要知道闺女过得好就行。 闺女想娘了咋办？ 想娘了就回娘家，不然当闺女的咋都爱回娘家呢，谁不想自己娘啊！ 大姨好久没回娘家，主要不是马上要过年了吗，打扫收拾置办年货，大姨忙的很，还没来得及去，结果娘来了！ 大姨替过高晶晶，迎着姥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安排：“高伯阳，高伯阳，赶紧的你去割块肉，今个中午我们吃饺子。” 姥姥哪好意思吃饺子，她空着手来，连水都不好意思喝。 就没有她这样的！ 空着手去闺女家，给人知道了得笑话她闺女，亲家老两口也得挑她，说她抠门。 可是姥姥真没钱了，她的钱让她买鸡蛋花完了。 大姨夫推着车往外走，姥姥赶紧拉住，“磊磊他爸，别忙活了，我问代芹一点事，马上就走。” 大姨夫笑呵呵的，使个巧劲拨开姥姥的手，一溜烟跑了，跑远了才回头，交代：“代芹，你跟娘说说话，我一会就回来。” “要肥一点的五花肉，白菜不用买，地窖里有，不早了割了肉别逛赶紧回来。” 大姨夫答应一声，骑着自行车走了。 大姨又交代高晶晶：“晶晶你赶紧去菜地，薅点菠菜，再薅点地皮菜，地皮菜多薅点，让你姥姥带回家，你姥姥没种。” “唉，知道了，这就去。”高晶晶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了一条干毛巾，让姥姥擦汗，然后蒯着菜篮子跑了。 高磊把自己写作业的板凳搬过来，扶着姥姥坐下，让她靠着门框上晒太阳。 然后又搬了一个板凳，放旁边给他妈坐。 大姨使劲搓掉手上的面鱼子，跑到灶屋里拎着开水瓶倒了大半碗的水，舀了一勺白糖，用筷子使劲搅几下，端出来给姥姥，“娘，喝点白糖水。” “我不喝。”姥姥把碗推给高磊，“给磊磊喝，小孩爱喝这个。” “娘，家里有糖，磊磊想喝自己冲。” “姥，我真不喝。” 碗被塞到姥姥手里，姥姥其实真的渴了，其实她也饿了，一大早出门，走二十几里路到小闺女家，然后又走了十几里路到大闺女家，这会坐下来，她两只脚发麻，疼的发麻。 那就喝吧，姥姥端着碗，吹着热气，喝了两口，瞅了一眼放在门边的空筐，不太好意思地跟高磊说：“磊磊，你看我这啥也没给你和你姐买，下次姥姥给你俩补上！” 高磊蹲在姥姥旁边，抿着嘴笑，他笑起来有些腼腆，说道：“姥姥，我上初一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吃零嘴，你来我就高兴，啥也不用买。” 姥姥喜欢夸外孙子：“我们磊磊长大喽，知道心疼姥姥，姥姥以后等着享你的福。” “好！”高磊郑重其事的点头，等姥姥喝完，把姥姥的碗端到灶屋，洗干净了放好。 姥姥拿着毛巾，来不及擦头发，直接问大姨：“芹啊，娘问你，你大姑姐生老二的时候，吃的啥下的奶？你赶紧跟我说说，我马上得走。” 大姨不知道张秋果回来，就纳闷了，“娘你问这个干啥？谁没奶了？走啥走呀！高伯阳割肉马上就回来了，你好容易来一趟吃了饭再走。” 姥姥跟大姨说：“能是谁呀，秋果，你妹秋果啊！” “啥？秋果？秋果回来了？”大姨一惊一乍的，喊的声音可高了，高磊站在厨房门口没敢动，继续往下听。 “啥时候回来的，我咋不知道？这又生了？身子咋样啦？为啥没奶水？”大姨炮竹似的一连串。 姥姥就把之前听到的，还有今天张秋果跟她说的，全部跟大姨说了一遍。 最后总结：“那孩子生下来三斤不到，养了一个月，现在才五斤多，人家给的奶不够喝，秋果身子坏了没有奶，给饿的哇哇叫，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可遭罪了。” 大姨也急了，她妹子的事当然是最急的事，谁还等大姨夫割的肉，她叮嘱高磊：“你在家里看家，你爸跟你姐回来，跟他俩说一声，我带你姥姥去你大姑家一趟。” 大姨去妯娌家借了自行车，去屋里拿了两斤白糖还有两个罐头，放到篮子里让姥姥蒯着，骑自行车带着姥姥去高磊大姑家。 他大姑交代：“母鸡汤养身体，平时喝养人，催奶得用大公鸡，大公鸡和豆浆一起煮汤，连着喝几天她就能下奶！” 姥姥本来担心记不住，高磊撕了一页纸，拿了一只笔给她，让她找个识字的帮忙记一下，结果没用上。 就大公鸡和豆浆，别说大姨了，姥姥都能记住不忘。 他大姑不要白糖和罐头，让大姨带走，“我家不缺这个，你带回去给晶晶和磊磊。” 大姨不听她的，直接把东西给她放地上，推着自行车走了。 她大姑捡起来追：“别走，代芹别走等一会，我给你捉只大公鸡，我这大公鸡喂好几年，管用！” 这个大姨真没有，她本来想去集上买，又怕买的没有大姑姐喂得时间久，会耽误孩子吃奶。 停下自行车，她又回来了。 他大姑捉了一只大公鸡，放到化肥袋子里，递给大姨，又跑屋里拿了两块钱，让大姨拿给张秋果，当她的随礼。 这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咋也得给兄弟媳妇做面子，何况亲家大娘还在呢。 随礼的钱得接，大姨揣兜里放好，死活不接白糖和罐头，那是她给侄子侄女的，“大姐，再推我就生气啦，我给孩子拿的，不兴带回去。” 两人让了好长时间，他大姑才收下。 大姨带着姥姥，出了村的时候别人家的烟囱不冒烟，全都吃过午饭，“娘，我们现在去哪？我家吃饭还是秋果那？” “孩子要紧，我们先去给秋果送鸡！” 大姨听姥姥的，换了个方向。 姥姥蒯着筐，筐里放着鸡，另一只手扶着后车座。 风呜呜的吹，吹的两人脸通红。 姥姥交代大姨：“下次你大姑姐有啥事，你告诉你妹一声，让她记得还礼。” “知道了。”大姨一开口吃风，赶紧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一拉，盖住嘴巴鼻子。 姥姥又说：“回头我养几只鸡，等养大了你捉两只还给你大姑姐。” 大姨这次说话不吃风了，她道：“娘，哪用你还，开春我找人孵小鸡，你养的你自己吃！” 二丫不知道姥姥一直没吃饭，急着给她家忙活事。 她又去了蒙蒙家两趟，每次都只端了一点点的奶水。 因为狗蛋胃口大，他吃饱了以后就只剩这么一点。 第二次临走前，蒙蒙爸说：“二丫，空了来找蒙蒙玩，端奶就别来了，叔又不哄你，你也看到了，我家狗蛋现在将将够，没有多余的给你家七丫，不是我小气，你呀别生气，要知道不是我家一直帮忙，你们家七丫不一定能活呢。”总不能不记恩记仇吧？ 二丫知道这些，她不生气。 不能因为人家好心，她就讹上人家。 可是她咋办呢？ 一边哭着一边端着碗回家，先不敢让张秋果知道，怕她着急，先跟大丫商量：“不然给七丫吃米汤吧？” 大丫也没办法了，村里最近生小孩的就蒙蒙家，没有其他家，她只能说：“那不行就试试吧。” 也只能试试了。 大丫想着，要是实在不行，她手里还有一点点钱，爸这些日子给的，她一直攒着，连块糖也没舍得给妹妹们买，凑一凑买一罐麦乳精，让七丫喝麦乳精，人家说这是好东西。 二丫没有听到姥姥说话的声音，问：“姥姥走了吗？” “走了，姥姥说她去问偏方，吃了能有奶水。”大丫不记仇，跟二丫感叹，“姥姥带来了好多鸡蛋，咱妈再坐一个月子也够吃。” 二丫也不记仇，她们姓郭又不姓张，爷姓郭都不爱管她们，又凭啥怨姥姥这几年不来看她们。 现在爸妈回来了，姥姥过来看妈就行。 只要姥姥心疼妈，那她们以后就心疼姥姥。 二丫带的这点奶不够郭青青喝。 她饿啊！ 饿的受不了！ 肚子里咕噜咕噜难受的很，她委屈的很，心想自己不会被饿死吧，她舍不得死，又跟张秋果哭了。 张秋果按照姥姥教的方法，解开衣服，把七丫的饭碗捧好，捏着尖子塞到她的嘴里。 郭青青之前压根没把张秋果当亲妈，心里有点排斥她，再加上张秋果摔了一跤早产，她生的孩子多产程快，先把七丫生出来，后因大出血动手术，坐月子她又不能洗澡，身上味道大得很。 之前张秋果停了药，非让七丫吸，指望她能吸出来，强制性塞她嘴里。 咸不拉基的，还有一股很大的味，郭青青犯恶心，嘴里边躲不掉，吸两次吐两次，还呛到了，咳了好半天。 吓得张秋果不敢喂。 现在张秋果不喂不行了，她搂着孩子，哄道：“七丫，妈求你了，千万不要吐，你使劲吸，吸出来咱们就不饿肚子。” 郭青青打从心里接受张秋果这个妈，竟然不嫌弃她了，没有犯恶心，使劲吸，她没吸吐。 但是做了无用功，没吸出来。 嘴巴都吸酸了，一点也没吸出来。 郭青青饿的没有力气哭，躺在张秋果怀里直哼唧。 张秋果急的没有一点办法，只好让大丫煮米汤。 米汤煮的很稠，大丫撇了最上面的米油子端进来，张秋果拿着勺子喂。 郭青青饿坏了，小嘴恨不得粘在勺子上，吧唧吧唧喝的特别快。 然后坏菜了！ 她月份太小，又是情况很糟糕的早产儿，肠胃太弱了，根本消化不了米汤。 拉稀！ 呕吐！ 不停的拉，不停的吐！ 等郭建设卖鱼回到家，七丫的小脸瘦了一圈。 第14章 看先生 这么小的孩子拉肚子咋办？ 家里只有一种药——扑热息疼。 大丫的药瓶子里有，郭建设背回来的包裹里也有。 至于啥时候买的，都不记得了。 郭建设和张秋果在外头只吃这一种药，大丫几个孩子在家里也只吃这一种药。 发烧了吃扑热息疼，感冒了一直不好吃扑热息痛，头疼的严重还吃扑热息痛。 似乎这是万能药，几片扑热息痛能治所有的病。 可是七丫这么小，刚出生的小孩子能吃扑热息疼吗？ 吃了能管用吗？ “我带她去诊所让先生给看一下，你们在家等着。” 郭建设从半夜十二点左右一直忙到现在，一口气没歇，喝的是冷水，吃的是冷饭，就连车他也舍不得坐，走着去集上，又走着回来。 满身都是鱼腥味，还有很重的汗酸味，大冬天的恐怕也没几个人像他这样累出一身汗酸味。 怕刺鼻的味道把七丫熏吐，他迅速洗了一把手，迅速的把满是鱼腥味的衣服换掉，大力的搓着两只手搓热乎，接了张秋果拿给他的钱揣好，小心翼翼的把七丫裹在怀里，连走带跑地去了诊所。 郭庄有一个诊所，附近几个庄只有这一个诊所。 这么远的距离，郭建设平日要走二十多分钟，今天抱着七丫赶路，十分钟他就到了。 郭青青的肚子绞痛，从开始的一阵一阵疼，到现在的持续痉挛，每一分钟都在煎熬。 她原本是医生都放弃的早产儿，坚持到现在，没想到会栽在一碗米汤上。 她要疼死了，疼的小脸发白，哭不出声音。 被郭建设裹在棉袄里头，外面包着厚厚的包被，只留一点点的缝隙出气。 郭青青待在里面，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 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强有力的心跳声，还有头顶上方焦虑的粗气声。 略快一些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 粗气声越来越粗，越来越粗，却没有停歇。 这是一个贫穷的、无力地父亲，在用自己的力量尽力保护着孩子。 他或许有些糊涂，还有着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他不健谈，很少跟孩子们说话，更很少在家，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一样，用沉默用付出守护着家里人。 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爸爸。 郭青青的小脸靠在郭建设的怀里，她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不同于母亲的爱，独属于父亲能够给予她的那一份安全感。 她甚至一度忽略了痉挛般的绞痛，在心底暗暗的发誓：我一定不能死，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我这么聪明，一定能让这一家都过上好日子，让爸，让妈，让姐姐们，过上想都没有想过的好日子。 郭建设进了诊所，把小闺女放在药台上，把自己的棉袄垫在闺女身子底下。 先生走过来，听完描述后，解开大包裹，露出里面一点点的小孩，他叹气道：“你这孩子太小输不了液，先喂点腐败酸试试，不行的话早点送到县医院，我这里看不了。” 郭建设急了：“县医院咋治？给我娃输液吗？” 先生认真想一想，这么小的小孩拉肚子，拜神的、喝香灰的、喝符水的，给小孩扎手指头放血的，啥样都有，真往医院送的并不多。 他用自己的经验猜测：“娃这么小，可能县医院也让吃腐败酸吧，吃了不管用会给她输液。”反正吃药吃不好的，铁定要输液，他这里是，县医院也是。 郭建设六神无主：“在哪都是吃腐败酸，那还不是去不去都一样，那我，我还是直接给我娃输液。” 先生劝他：“大晚上的你咋去啊！走过去吗？你不怕折腾孩子也怕折腾！”先生闻到小娃窜稀的味道，他没嫌弃，仔细闻了闻，没有腐臭味，跟郭建设说：“小孩经不起折腾，一不注意就没了，赶紧回家给她补水，白开水加点糖加点盐，加一点点就行，再吃点药，如果止不住泄，明天一早带她坐公交车去医院！” 郭建设不怕花钱，挣的所有钱给娃花掉也不怕。 他就怕娃治不好，他们村疟疾没了好几个，娃养不住的也有好几个，他不敢想万一七丫挺不过咋办。 “老天爷！穷人的命咋这么贱呢，有啥事都往我身上来，让我娃好好地！” 先生同情的拍了拍他，递给他两个盐水瓶，“灌上温水一个暖肚子一个暖脚，她不能喝米汤别给她喂了！” “哎！”郭建设闷头答应，问先生：“药多少钱？” “算了，不要了，你娃能好就行。”先生给药瓶盖上盖子，拧紧了放到药架子上，整个药架子根本没多少瓶药。 “两毛够不？” 先生没回答，他不要。 郭建设想了想，直接放了五毛钱在柜台上。 他把先生给的腐败酸塞兜里，盐水瓶也塞兜里，他人长的很瘦，兜子很大，两个盐水瓶一边兜里一个，竟然全给装进去，没注意先生悄悄把五毛钱塞到了七丫的包被里面。 郭建设抱着孩子，跟先生招呼：“先生，那你忙。” 先生目送他出门，喊道：“五毛钱在包被里，别给整掉了！” 来自先生的善意似乎给了郭建设一些力量，他深吸一口气，迈着大步抱孩子回家了。 回到家，一家人都等着呢，个个抹眼泪。 郭建设把先生的话学一遍。 大丫和二丫去烧水，烧水灌盐水瓶，开水瓶的水不多了，不够用。 郭建设摸了摸裤腰里的钱，没丢！把五毛钱装进去，跟张秋果说：“赶紧的，快点把药喂了，晚上你睡觉我守着她，要是吃药不好，天一亮我就送医院，二哥没钱了咱不为难他，咱的钱要是不够，我就给先生磕头，我给先生打欠条，以后砸锅卖铁还给他们！” 男人总是这样，不管在外面有多艰难，有多卑微，回到家里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就得给老婆孩子把天撑起来，这就是当家汉子。 张秋果抱着七丫，使劲点头，明天她也磕，她也求先生。 都怨她不争气，没有奶水才把娃害成这样，一时间自责的不得了！ 三丫把开水瓶的水倒出来，最后一碗，瓶底子水垢太多，不敢给七丫喝，她把水给郭建设喝，拎着开水瓶跑到外面催大丫和二丫。 外面水已经烧上了，还没开。 大丫试了试水温，用瓢舀出来，灌在先生给的盐水瓶里，灌好之后贴在脸上再试一次温度，拿进去给七丫捂上。 二丫和三丫守着火，一边添柴一边扇风，火烧的很旺，很快就开了。 二丫舀了一碗，她要冲盐糖水，不知道放多少糖放多少盐，跑进去问郭建设。 三丫涮了开水瓶，涮干净，然后舀水灌满，盖上盖子。 从锅里单独舀一点开水放碗里，碗里放了一个勺，端着碗拎着开水瓶进棚子。 二丫问了用量，慌慌张张跑出来，俩人差点撞了，还好三丫站的稳，她进屋放好热水瓶，问郭建设：“爸，先生说喝多少药？” “一半的一半，先生说吃这么多试试。” 腐败酸，全民诺氟沙星胶囊，喹诺酮类抗生素。 奎诺酮药物不主张对儿童使用，对新生儿及婴幼儿有潜在的严重不良反应，在婴幼儿及18岁以下青少年的安全性尚未确立，但用于数种幼龄动物时，可致关节病变，不易于用于18岁以下的小儿及青少年。 这是郭青青曾经查到的资料，她的记忆力很好，否则她念书的时候不会那么聪明，聪明到老师惋惜，聪明到她的爸妈嫉妒啥这么好的脑子没有长在儿子身上，导致心里不平衡最喜欢骂郭青青脑袋里面的浆糊没倒掉！ 郭青青生俩孩子，孩子小时候婆婆把着不给她带，婆婆带孩子却没给小孩灌输好的思想，孩子们不尊重她，甚至敌视她。 但是不管怎么说，郭青青死之前始终是一个负责任的妈妈，给孩子吃任何药之前，她都会看一下说明书。 她的两个孩子没有吃过这种药，重活了一辈子，她成了小孩子，她的爸妈要给她吃。 郭建设跟张秋果不懂，这怨不了他们，很多人都不懂，字都不识几个能懂多少事情呢，郭青青死的时候都已经什么年代了，不还是有很多人给小孩吃这个药。 他们不懂，郭青青懂，所以郭青青不敢吃。 她宁愿自己挺过去，宁愿相信盐糖水，也不敢吃这个，因为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小了，也太弱了，她不敢赌。 拉肚子或许还可以挺过去，万一运气不好，吃药的副作用被她摊上，她可能就玩完了。 如果她玩完了，那么在这个家里面，爸妈不注重教育，几个丫不上学不读书不识字，大家以后没戏唱，全都没戏唱了。 郭青青用她强大的意志力，躲过三丫喂药的勺子，她不敢张开嘴巴哭，怕一哭三丫给她倒进去。 就有些绝望，不知道哪个来救救她，哪个能跟她心有灵犀，给她表达一下。 跟她心有灵犀的是大丫！ 大丫跟奶接触的最长，神神叨叨的事情信的也最多。 “七丫一直很听话，咱喂啥就吃啥，她现在不愿意喝是不是老天爷不让她喝？不然咱们先喂盐糖水？” 郭建设也迷信，他就一个念头，大丫旺妹妹，大丫这样说了，那就听大丫的。 “先喂盐糖水吧。” 第15章 有奶吃了 盐糖水郭青青喝，一勺一接勺，喝的很配合。 要知道拉稀拉久了，不及时补充水分是要命的事情，她把一碗喝光了。 郭建设在另一个盛药的碗里倒一点热水，拿勺子晃一晃，舀一勺试探着喂七丫，结果七丫又不喝了。 郭青青刚刚肚子凉，脚凉，脸也冰凉，差点担心自己要彻底凉了！ 这会呢，肚子里有了暖和劲，脚也有了暖和劲，张秋果一直抱着她，大丫一直给她拖着肚子上盐水瓶，暖暖的，不会压她的肚子，郭青青有了一点力气。 她不吃药，她选择自救。 两只手抓着张秋果的胸口，使劲扒拉着胸口的扣子，她要吃奶！ 米汤消化不了，奶粉她们这个家庭买不到，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很多家庭都买不到也买不起奶粉。 麦乳精在县城应该能买到，可是麦乳精是跟风炒出来的，又贵又没有想象中的有营养，她选择喝奶活命！ 姥姥今天不是说了吗，妈也说了好几遍，而且本来就是这样呀，小孩吸的多了，奶水就下来了！ 长这么大，就没有她干不成的事情！ 之前是她不愿意，太累了，现在她不怕累，一定会吸出来。 “这孩子找奶喝了！”张秋果很惊讶，也很惊喜。 郭建设觉得这是好兆头：“赶紧喂，你赶紧喂！” 他把喂药的勺子往碗里一扔，不喝了，他听他闺女的。 郭青青一直吸一直吸，吸的很累，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听到张秋果说：“老天爷，我愿意用我的血喂我闺女，天底下那么多人生小孩，为啥就我没奶水？老天爷求求你，让我闺女吃饱吧。” 她这么一说，懂事的闺女全哭了，不懂事的也哭了，不知道咋回事懵懵懂懂跟着哭了。 郭建设咬着牙仰着头，他们一家不偷不抢，唯一做错的就是没听国家的话，超生了五个娃。 可是他们从来没害过人，日子咋就这么难呢！ 难的他都要绝望了！ “秋果，秋果。”姥姥的声音犹如天籁之般，从外面传到一家人的耳朵里。 大丫扶着瓶子走不开，二丫率先冲过去，除了姥姥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她也管不了是谁，着急的问道：“姥姥，你找到下奶的偏方了？” 姥姥和大姨半身是泥，她俩摔了，大姨还好，姥姥年纪大摔一跤疼得很，半天才起来。 自行车的链条不知道咋回事，坏了不转了，大姨艰难地推着自行车，姥姥扶着车子，一直走到现在，天都黑透了！ 郭建设迎出来，看着这样的姥姥，情绪有些崩溃：“娘！我娘！” 这一声娘，他叫的真心真意！ 他自己的娘不闻不问，丈母娘却对他的孩子这么上心，这辈子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一定会对秋果好，会对丈母娘好，不然他就不是个人！ 姥姥没有进牛棚，她身上太脏了，她走不动了，大姨扶着她坐在灶台旁的柴火上。 大姨返身把鸡拿出来，“有没有豆子？赶紧的，杀了鸡用豆浆炖汤，我大姑姐跟秋果一样，喝了就好了。” 三丫比较清楚，“有有有，黄豆，绿豆，还是黑豆？” “黄豆黄豆！” 郭建设接过三丫找的黄豆，吩咐几个孩子：“三丫，给你姥姥还有大姨倒水喝，二丫你把自行车推到你大爷家让他修，大丫顾好你妈和七丫，我去磨豆浆。” 郭建设没有骑过自行车，因为家里买不起，没摸过他不会修。 大爷会。 大爷的腰坏了，地里的活干不了，家里的活也干不了多少，人总得生活，大爷就琢磨着找点事。 他修东西，修雨伞，修自行车，耗费时间又挣得很少。 吩咐完几个孩子，郭建设急忙出门。 他拎着一大桶水，四丫跟在他后面，帮忙端着豆子，他们去村头的石磨那里磨豆浆。 石磨很久没人用，看上去有些脏，郭建设舀了桶里的清水把石磨洗两遍，然后才开始磨豆浆。 磨豆浆是个慢性活，还是个体力活，郭建设最不怕的就是体力活，但是他怕慢，怕孩子等不得。 推着石磨，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转着。 等他磨好到家的时候，大姨和姥姥正在炖鸡。 郭建设把豆浆端给大姨，大姨过滤一遍，这时候鸡已经熟了，大姨把豆浆全部倒到锅里，又小火煮了一个小时。 连汤带肉盛了一大碗，满满的给张秋果端进去，剩下的用大盆装起来，留着给张秋果明天吃。 牛棚里的蜡烛换了一只新的，白色的细蜡烛坐在烧尽的蜡油上，燃烧着黄色昏暗的光。 大姨和姥姥身上的泥巴水被灶台的火烤干了，鸡汤被放在小小的桌子上，两人一个帮忙冷汤，一个帮忙撕肉。 张秋果带着哭腔喊：“娘，大姐。” 大丫在旁边给她擦眼泪，她刚给七丫的盐水瓶换一次热水，另一手一直给她拖着。 姥姥把一块肉塞到张秋果嘴里，大姨一边冷汤一边说：“秋果别哭，哭了坏眼睛，我那大姑姐她跟你一样，第一个奶水足第二个没有，就跟你这一样一样的，她就吃这个吃好的，你赶紧吃。” “那我吃！我全都吃完，全都喝完！” 张秋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这是她第一次没有把碗里的好吃的让给几个孩子，她把七丫交给大丫抱着，顾不得烫，一口接一口的吃，一口接一口的喝。 撑的胃里发胀，连续打饱嗝，端着空碗跟姥姥说：“娘，姐，你们再给我盛一碗。” 大姨看她瘦骨嶙峋的样，可怜的很，又气她不听劝，非要生非要生，把自己作践成啥样了，但是现在能咋整，念叨都没法念叨她！ 大姨一把夺过张秋果的碗，用垫碗的毛巾给她擦擦汗，说道：“好了好了不要再喝了，再喝你就撑死了。” 姥姥也劝：“吃饱睡一会儿，这几年我孩子吃苦了，睡吧娘看着你，娘帮你看着孩子，你好好睡。” 对对对，我睡觉，我睡觉，张秋果疯狂的点头，睡好了今天我就可以喂七丫了，七丫吃了奶就好了！ 她有些神经质的躺倒，接过大丫怀里的七丫，搂着七丫闭上眼睛。 郭青青肚子饿，肚子一直疼，即使睡着了她也在皱眉头，回到张秋果怀里，小手像装了雷达一样，一下就握住张秋果的一根手指头，紧紧的攥着。 张秋果被她握着，脆弱的神经慢慢缓和，刚回来的时候，她一抱七丫就哼哼，不高兴让她抱，那个时候她就想啊，啥时候七丫黏着她就好了，现在闺女黏着她了，她又开始想，其实亲不亲她都无所谓，只要孩子好好的就好。 也许是亲娘在旁边，有了依靠，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姥姥给张秋果掖紧被子，跟大姨一起出来，带着五丫和六丫一起。 大丫也出来了，她给盐水瓶再换一次热水。 郭建设已经做好了饭，借着煮鸡汤的锅，做了一锅白菜疙瘩汤，打了八个荷包蛋在里头，孩子们一人一个，姥姥和大姨一人一个。 姥姥死活不吃鸡蛋。 郭建设怕她不吃，特意每个孩子一个，结果大家都有姥姥还是不吃。 她把鸡蛋给郭建设：“建设你吃，娘年纪大了不克化，你替娘吃。” 是了，在她眼里，郭建设也是孩子，她的孩子没吃鸡蛋她咋舍得吃。 郭建设咋让都没用，最后热着眼眶把鸡蛋吃了。 大姨也没吃，她分给五丫和六丫吃。 五丫六丫不懂事，郭建设警告没用，大姨愣是喂她俩吃掉了。 俩孩子分三个鸡蛋，第一次吃这么多，疙瘩吃不完了，大姨不嫌口水脏，倒在自己碗里吃。 这时候二丫回来了，大爷推着自行车，跟大娘一起送她回来。 “她大姨来啦，大娘也来啦。”大娘跟大姨和姥姥打招呼。 姥姥没回声，大家都在吃饭没注意，不知道啥时候姥姥靠着柴火垛睡着了。 郭建设拿出自己的棉袄给姥姥盖上，把姥姥手里的碗拿掉，姥姥扯了一个呼噜。 郭建设要给大爷大娘盛饭，大爷大娘不吃，俩人吃过晚饭，二丫也在她家吃了。 大姨站起来，跟大爷大娘说话，跟他们解释：“我娘累坏了，她今个一天没吃饭，天不亮从家里走到这儿，从这走到我家，我骑着车子带她去我大姑姐家，她想早点送大公鸡不愿意吃午饭，怕孩子饿坏了，谁能想半路摔了自行车也坏了，我俩一路走过来，我年轻有力气，我娘年纪大了受不了，她太累了，饭没吃完睡着了。” 不说从大丫到四丫，郭建设和大爷大娘的眼窝子全热了，感动的。 “睡这里咋整，这大冬天的冻出病来，走走走，去我家睡！”大爷大娘不由分说，两个人喊醒姥姥，非要架着她回自己家。 亲娘都被架走了，大姨只好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发愁：“我这锅还没洗呢，我得帮秋果伺候几个孩子睡觉。” 大娘跟她说：“她大姨，放心吧，几个孩子可乖了，不用哄睡，锅有建设呢，建设会洗。” 郭建设洗了碗洗了锅，打发几个孩子睡觉，给七丫换了三次屎布，喂了三次盐糖水，每次喂水前边都让她吸一会奶。 天快亮的时候，张秋果又醒了，胸口涨醒的，又涨又刺痛。 她有奶了！ 张秋果又哭又笑的把郭青青抱起来。 郭青青吃着亲妈的奶，觉得自己果然很聪明。 看吧，吸出来了吧。 第16章 过年 （修） 母乳里面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和天然的抗体，可以提高宝宝的免疫力，这是妈妈在生产之后，无法把宝宝呵护在肚子里，转而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着孩子，所以刚出生的小孩很少感冒发烧。 郭青青吃上母乳之后，又吐又拉的症状很快好了。 “我家七丫真争气！” 家里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就连最小的六丫也学会说‘争气’这个词，趴在郭青青旁边，留着口水学话。 郭青青汗颜，她竟混到这种地步了，只要不生病，就好像立了多大的功一样，家里人对她要求特忒低了。 好想快点长大啊！ 想长大就得多喝奶。 自从过上想喝就喝的日子，小娃娃见风就长，郭青青竟然也有了圆溜溜胖嘟嘟的模样。 小脸又白又嫩，可招人喜欢了。 大年初一这一天，张秋果给郭青青穿一身红衣服。 郭青青无所谓，妈给穿啥就穿啥，妈说了算。 其他几个孩子也一样，她们不将就穿。 别人家的孩子过年有新衣服，她们家没有。 没有就没有，只要爸妈在家就高兴。 她们找红衣服穿，没有红衣服就戴红帽子或者红围巾，多少有点红颜色，图喜庆图吉利。 家里从高数到矮，最喜庆最吉利的是郭青青。 三丫觉得七丫可乖了可争气了，喜欢的不得了，她特想打扮妹妹，得空拆了自己的毛衣，给七丫织了一个套筒，织了一顶帽子。 大红色的，有些褪色的大红色，不论是套筒还是帽子，戴在七丫头上有点大。 大有啥关系，架不住七丫可爱，看起来非常好看。 琪琪妈说：“看起来像城里的娃。”她找了毛线让三丫给她家琪琪也打了一套，过年前拿到了成品，拿了五个鸡蛋感谢三丫。 三丫高兴坏了，她给家里挣鸡蛋了！非要留着大年初一早上吃。 郭青青吃不了，三丫拿了自己的鸡蛋在郭青青脑袋上滚，一边滚一边说：“滚蛋吧混蛋吧，坏东西都滚蛋吧。”说完唰的一下松开手，鸡蛋从郭青青头上掉下来啪叽一下碎了。 郭青青有点玄幻，不是过生日才滚蛋吗？咋过年也滚了？ 三丫捡起鸡蛋，三俩下扒掉碎了的蛋壳，两口吃完了，四丫五丫六丫有样学样，也打算滚。 张秋果等她们滚完了，开始剥鸡蛋的时候说：“过生日的那天早上滚灾，过年的时候不滚，过年的时候放炮。” 三丫瞪着大眼睛：“那我滚错了？” 郭建设把自己的鸡蛋放在三丫头上，学着三丫的话：“滚蛋吧滚蛋吧，坏东西都滚蛋吧。” 滚完三丫，她拿着大丫和二丫的鸡蛋给俩人滚了一遍，然后跟孩子们说：“没滚错，等生日的时候的时候，爸再给你们滚一遍。” 几个孩子抿嘴笑，恨不得明天就过生日。 她们没过过生日，不知道自己哪天生日，包括最大的大丫。 她们也没过过年，爷讨厌丫头片子，过年的时候不爱看见她们，看见就生气，她们都害怕爷，年夜饭不在爷家里吃，大年初一也不去爷家拜年。 不过她们都喜欢过年。 因为过年就长大一岁，长大了就能做很多事情。 因为过年奶会来一趟，给她们送点带肉的东西，她们一年可能就只见这一次肉味。 肉真的很好吃，四丫说的第一个长句子是“要是能天天过年多好。” 今年是最幸福的一个年，三十晚上她们吃了年夜饭，妈做了一条鱼，可好吃了。 今天早上起来放了炮，很小的一盘，特别贵，花掉了一块钱。 郭建设放炮，用一根燃烧的香点炮捻子，他不抽烟，没有打火机。 放完炮，先敬神，敬过老天爷，老地爷，老家神，老灶神，然后才可以吃早饭。 张秋果下了一锅饺子，白菜猪肉馅，大的一人十个，小的一人六个，十全十美，六六大顺。 吃饺子前边，三丫起头闹了一个笑话，笑话也没啥，又不影响吃饺子。 几个丫还被爸滚了灾，可开心了。 但是，开心只持续到吃完早饭。 郭建设拎出两条大鱼，拿了两包果子，要去爷奶家拜年。 三丫不愿意，尖叫：“凭啥呀！妈生妹妹大家都来看，就爷奶不来看，凭啥给他们送东西！”爸妈回来这么多天，她第一次露出不懂事的一面。 二丫也不愿意，她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地呢，开始告状：“爷不给我们吃饱，有大米也不舍得给妹妹吃，我去爷家里要大米喂七丫，我给爷跪下了爷都不同意，让我滚，最后还是奶偷偷给我的，我不要去拜年，要是去爷家要地我就去，要回来咱自己种！” 四丫一向爱动手不爱动嘴，她拖着大鱼往灶前拖，不给爷奶吃！ 张秋果也不想去，但是她听孩子爸的，孩子爸说去就去。 郭建设开口前就知道几个孩子意见大，但是他能怪谁呢，他谁也怪不了，只能用孝道说话。 “爷奶是长辈，不能不去拜年，拜了年爸就带你们回来。” 懂事如大丫，她都不想去，可是不能让爸为难，爷奶是爸的亲生爸妈。 她把几个妹妹拉一边，给她们讲道理：“咱家没儿子，咱家没钱，咱家给人看不起，人家越看不起咱们，咱们越不能让人家说道，不去爷奶家人家说咱不孝顺，咱得听爸的。” 几个丫一合计，都没意见了。 那就去吧。 郭建设一手抱着六丫，另一只手拎着两条鱼。 张秋果打横抱着七丫，上面包了一层挡风的包被，不让七丫吹风。 大丫搂着两盒果子，带着剩下的几个妹妹跟在后面。 奶看见了，急急忙忙跑出来接，听到爷咳嗽一声，奶又停下了脚步，张了张嘴，好像有啥事想问又不敢问。 爷像变了一个人，比二丫上次过来见到的瘦了很多，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在门口坐着，就像七老八十的糟老头。 爷刚才床上起来，他心气一没，躺了这么多天没起来，刚开始是不想起，后面就是起不来了。 奶信神，奶觉得大年初一躺倒不吉利，兆头不好，非让爷起来，也没力气站，奶就让他坐在堂屋门口，靠在门框上看香火。 香火不能灭，奶给爷递了一根棍，让他得空看着挑一挑。 不能烧太快，太快了神仙赶不来吃香火，不能烧太慢，烧太慢香燃不尽。 奶不会安排活。 对爷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活，家里没孙子，香火都断了，看啥香火，看棺材得了！ 爷越看香火越难受，直直的看着前头，不吭声，也不看郭建设。 “爹娘，我给你们带了鱼。”郭建设把六丫递给二丫，六丫穿的厚，二丫抱不动，放到地上牵着她。 郭建设没指望爷奶应他，直接把两条大鱼挂在院里的柿子树上，柿子树上挂着雪，拴在上面的绳子结了冰。 怕鱼滑掉了，他系一个死扣。 系的时候他有些难受，他被爷的样子吓到了，以前他怕爷发火，现在爷连发火的力气也没有，郭建设更怕了，怕爷挺不住，突然就没了。 他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跟爷奶说：“爹娘，我知道你们生气，但是生气有啥用，人家没儿子的多了，没儿子都不活了吗？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这辈子都没儿子了，以后我就指望我这七个闺女。” 爷奶知道这是事实，恨也恨过了，气也气过了，但是能咋办呢？ 郭建设刚回来的时候，爷撑着一股劲，从床上爬下来，要收拾他，怨他两口子没本事，咋就摔了咋就不能生了！ 奶死活给拦住，不让打。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心里有气怨他们了，老三回来不搭理他们，一眼都不来看，老大和老二呢，也一样没来。 要是老头子再像以前一样，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孩子们要跟他们离心了，打不得也骂不得了，老了就得服老。 有些孩子一直被父母打，那是他们愿意被父母打，等到他们不愿意了，父母是无法动手的，动手也打不住。 郭建设失眠好几天，他想过见面会吵，爷动手的话他会拦，不会再让爷在孩子面前打他，私底下也不行，因为他不光是儿子，他也是孩子们的爸，他不能受伤，受伤耽误干活，耽误给孩子挣钱。 可是爷没有，没有发脾气，没有打人，没有像以前那样说滚滚滚，他没力气了，也没心劲了。 爷这个样子，一下子老了，彻底的老了。 郭建设怨他们对孩子们不好，但是又可怜他们，亲生的爹亲生的娘，他咋不可怜呢。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低着头，挺直了背，直视着爷奶，试图宽一宽爷奶的心。 “爹娘，别怕以后没人养老，我给养，我能养你们，有儿子一口吃的，儿子就不让你们饿肚子。” “你们要是认几个孩子，我就带她们隔三差五的来，你们要是不认，那我就自己来，我来伺候你们，孩子们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给你们磕了头就走。” 这就是郭建设的决定，他的爹娘他孝顺，但是再也不会委屈老婆孩子了。 第17章 压岁钱 爷根本不稀罕丫头，爱来不来，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老三家的，全部都一样，这些丫头片子有一个算一个，爱来不来。 但是爷觉得郭建设的话很蠢，他之前不想说话，现在忍不住了，还是他那套理论。 “丫头是人家的人，丫头不中用，还有脸说给我养老，我能指望上你？你自己都没人养老！”爷的声音带着怒气，音调却比以前低很多，因为爷没力气，吼不出来了。 大丫以前只有挨骂的份，生平第一次跟爷顶嘴：“我给我爸养老，我们七个都给我爸养老。” “对，我们都给我爸养老。”几个孩子争着说。 郭建设和张秋果心里那个热乎劲，别提多开心了。 爷嗤笑一声：“净会说瞎话！光说好听的有啥用？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多，还能没你们看的明白？哼，你大姑二姑以前也说这种瞎话，说以后给我养老，现在人呢？一年来的没有五回，我能指望上她们？黄花菜都凉了！” “你奶，你妈！”爷指着婆媳两个跟大丫几个说：“咱不说别人，咱就说你奶跟你妈，她俩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一年能回娘家几回？她俩能中娘家的用不？是不是得靠她们兄弟给爹娘养老，要是靠她们，靠她们老的饿死饿成人干都没人知道。” 爷这话把奶说哭了，好多年她没这么委屈过，这下子突然委屈了，委屈的不得了，哭的直打颤。 奶很久没回娘家，久到她自己都不记得有几年，爹娘活着的时候她回去的少，爹娘没了之后她回去的更少。 嫁了人，生了娃，奶再也不是人家的闺女了，奶成了人家的媳妇，成了人家的娘，就是没成为她自己。 要伺候孩子爹，伺候孩子，伺候庄稼，还得伺候一家人的吃喝拉撒。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念叨着回娘家，念叨看爹娘看兄弟。 然后呢，她被孩子绊住了脚，被贫穷绊住了脚，吃不饱穿不暖，生了八个孩子，没了仨，只活了五个。 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好歹把五个孩子拉扯大，丫头们嫁了，儿子们成家了，奶和娘家越来越远了。 远了是啥意思？ 爹娘没了，兄弟们也老了，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见一面不容易，见一面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也许等哪天奶没了，她兄弟代表娘家来主持她的丧事，要是兄弟先没了，那就是侄子来代表娘家，送完她最后一程，全了她跟娘家最后的情分。 千百年来，谁家不是这样的？可奶就是委屈，她这一天天的，她都是为了谁啊她？ 奶的声音有些沙哑：“建设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只有想你好哪有想你坏，不是娘逼你，没有儿子真的不行啊，你今后咋办啊？你们三兄弟今后咋办呐！” 张秋果也哭了，曾经的她就是被这些话一遍一遍的拷问，像是陷在泥潭里一样，粉身碎骨也无法挣脱。 抛下孩子去外边当超生游击队是她最后的挣扎，这条路走到现在好辛苦，可是她不后悔，她有七个娃，只要七个娃好她就好，她不怕没人养老。 老的动不了没人伺候也没关系，她只要娃好就行，娃好，她就好。 张秋果是怕爷的，张秋果也恨过爷，恨过奶。 可是这一刻，她突然不恨了。 她想回家了，回她的娘家，看看她的爹娘看看她的兄弟。 结婚之后她好像再也不是爹娘的闺女，她成了建设媳妇，成了大丫的妈。 “你得生儿子！” “你得有人养老送终。” “你得给老郭家传宗接代，给老郭家留根。” 当身边无时无刻不是这种声音的时候，只有她的爹娘说不一样的话。 “别生了你的命要紧。” “还要不要命了？饭都吃不饱生啥生？” “再生不要回娘家。” 咋能不回娘家呢？没有娘家哪有她？ 同样都是娘生娘养的，为啥男娃女娃差别这么大？ 一向没有存在感的张秋果，在奶的恸哭追问之下，竟然抬起了头，代替郭建设回答：“娘，我家可以，我家没儿子能行！就算别人家没儿子都不行，我家就是行！” 二丫龇牙笑了，笑的很有志气，她大声道：“要是嫁出去的闺女是泼出去的水，那我不嫁不就好啦，我给我爸我妈养老种地！”对，除了养老还有种地，二丫特意提了她家的地，想让爷还她家。 包被闪开一条大缝，郭青青隔着缝隙送给张秋果一个甜甜的笑容。 张秋果蹭了蹭她的额头，给她把包被包好。 郭青青在里面又笑了一下。 妈说的对！ 就是这样的，就算别人家只有闺女都不行，她家一定能过好，她一定能让爸妈过好！ 爷觉得自己说的很明白，结果对牛弹琴，没人听进去。 他面带嘲讽的弯了一下嘴角，讥笑一下，懒得搭理不肖子孙。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总有一天，这些不孝子孙会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 郭建设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奶，“娘你收着。” 爷和奶攒了一辈子，除了麦穴子里穴的粮食，所有的钱加一起也没有五十。 拿着钱，奶有着无措，喃喃的叫着儿子的名字：“建设，建设。” 郭建设没接话，他退后几步，吩咐几个孩子：“今个过年，你们几个给爷奶磕头拜年。” 大丫姐妹心里是不愿意的，尤其是二丫，她最恨的就是爷，可是她不恨奶，想到上回奶偷偷给她倒米，到底跟着大丫跪下了，三丫四丫听姐姐的，她俩跟着跪，五丫和六丫不太懂，被姐姐们拉下来一起跪着。 六个丫头排成一个长排，跪在院子当中，对着堂屋，身体前头是奶烧的香。 奶今年没心劲，初一烧的香没有往年大，到现在已经烧了一半。 飞出来的香灰落在大丫姐妹头上，闻着浓浓的香味，她们对着爷奶的方向，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 香灰也刮到爷的头上，郭建设顺着香灰看过去，突然发现爷的头发全白了，奶的头发也全白了。 四年没有见，爷奶全老了，一下子变老了。 蛮横不讲理的爷成了佝偻的老头子，没有打人没有骂人，没有像以前那样说滚滚滚，他丧气的连说滚的心情也没有了。 最能体会爷丧气的就是奶，爷像一个拔了牙的老虎，要强了一辈子，现在一个说不好就要倒下，奶心疼爷的同时，竟然没有以前那么怕爷了。 胆子突然大起来，她越过爷，做主让大丫几个起来，小碎步跑到屋里打开她藏钱的手绢，拿了几张五毛的出来，一个孙女五毛钱。 压岁钱！ 奶没有钱，五毛对她来说已经挺多了。 爷看在三儿子给了钱的份上，没有制止奶。 奶突然有了底气，轮到七丫的时候，她多给了一张，这孩子是老郭家最后一个孩子，意义不一样，生下来她一眼没去瞅，奶想弥补一下。 给完了钱，她小心地掀开包被，想看一眼孩子的长相，结果一看，呦，七丫是几个孙女里面最俊的！ 奶没见过这么俊的娃，俊孩子有福！ 除了性别，瞧这小模样长的，奶一下就喜欢上了。 越看越喜欢，她觉得这孩子脸圆，眼睛有神，有福气。 奶不自觉的笑了，想摸摸七丫的脸，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她手皴，怕伤了娃。 大丫觉得好难得，她竟然收到了奶给的压岁钱。 听说她很小的时候收到过，可自从后来有了二丫三丫，爷奶一过年就生气，再也没有给过压岁钱，也没有给她们一个好脸，就连城里二大爷家的曼曼姐也一样，不受爷奶待见。 爷讨厌丫头片子。 大丫捏着奶给的压岁钱，心里五味杂陈。 年拜了，头也磕了，郭建设带着几个孩子回家。 奶放好钱，又去摸老三给的两条鱼，很大很肥，看来老三挑好的给他们吃。 奶觉得老三孝顺，她不能寒孝顺孩子的心，便跟爷商量：“等会老大家该过来了，老二家也要回来了，今个我多做点菜，咱们一大家子吃个团圆饭。” 爷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他最近经常梦到去世的老太爷，老太爷拿着拐棍打他，骂他不孝，爷觉得也是老太爷要来接他了。 吃团圆饭就吃吧，吃一顿也许下顿就没了。 爷没反对，也没说同意，他不想说话。 奶就当他默认了。 她觉得爷是个倔驴，老了不服老，拉不下脸！ 也不想想谁家不是这样的，年纪大了后面都得靠儿子，不服老怎么能行呢？ 不服老不行啊！ 大爷大娘坐在空荡荡的家里，两个人心情都挺低落。 俩闺女先后嫁出去，过年就剩她们两口子，以后过年都只剩她们两口子，要是哪个先走了，就剩下一个人了。 没有一点年味，反而充斥了悲伤的气氛，要不是大年初一不兴哭，大娘早就哭了。 “大爷大娘，来给你们拜年了！” 大丫和二丫走进院子，手里拎着郭建设和张秋果准备的拜年礼，两斤果子，两袋白糖，两条大鱼。 爷奶是长辈，一家人都得去拜年，大爷大娘跟郭建设是平辈，所以孩子们去就行。 郭建设安排大丫：“以后每年大年初一，你们都去给大爷大娘拜年，大爷大娘疼你们，啥时候也不能忘了他俩。” 这个大丫愿意，就连最小的五丫也愿意去。 张秋果不让，“大丫和二丫去，去多了你们是去拜年还是去要压岁钱？别不懂事。” 好吧，大家都懂事，大爷大娘没钱，她们不去要钱。 结果大娘来了！ 东西非不收，非把大丫二丫拎的东西带一半回来，还给剩下的几个丫送压岁钱，一个孩子五毛！ 第18章 烫冻疮 郭建川一大早起来，去菜市场买了鱼，割了肉，家里还有两瓶酒，他一直放着没舍得喝，全都带回去给爹娘。 结婚十多年，几乎年年都是这些东西，今年唯一特殊的就是李娥。 以往的初一，吃了早饭她就不痛快，谁欠她两百块钱一样，耷拉着脸挑毛病，磨磨唧唧，磨磨蹭蹭，快晌午才能出门回郭庄。 今年奇了怪了，郭建川这刚买东西回来，她就把闺女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出门。 郭曼曼一身红衣服，带着出门的帽子和围巾，正坐门口数钱。 郭建川就纳闷了，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娥咋就这么利落呢。 他笑呵呵地问：“都准备好了？今个有啥好事咋这么高兴呢？” “差不多了，你先去爹娘那里，我去看看大丫她们，再跟秋果说说话。” “那往年也不见你去跟大丫妈说话，今年突然有话说了？往年看大丫她们也没这么积极。”今年积极的像换个人。 李娥背着他翻了一个白眼，呵呵一声，心想，今年跟往年一样吗？今年可真是太痛快了，嫌我没声儿子不给我好脸色，我欠了你们家的吗？呵呵，这下三个儿媳妇都生不了儿子，该老两口没孙子！ 李娥比张秋果大几岁。 过了年大丫十三，二丫十一，三丫九岁。 李娥这个当嫂子的反而晚生，她闺女才八岁。 李娥前头怀过一个，刚结婚的时候怀的，不小心就有了，那个时候两口子没有生育指标，厂里计划生育，有指标才能生。 李娥瞒着肚子上班，好容易等李家爸妈给她弄到生育指标，她孩子掉了！ 是个成型的姑娘。 李娥心痛死了，结果她听到啥了，她公公跟婆婆说：“掉了也好，老二两口子只能生一个，下一个就是男娃了。” 这话李娥能气一辈子！ 郭建川搞不懂女人们的弯弯绕绕，不知道媳妇咋又开始阴阳怪气，他不跟媳妇说话，他跟闺女说话，“曼曼，你收多少钱啦？” 郭曼曼仰起头，跟他商量：“爸，明年能不能多给我一点压岁钱，我都长大了，上小学二年级了，压岁钱也该涨涨了吧？” “涨涨涨，给你涨。”郭建设回的很痛快，不过他是有条件的，“只要你考试考的好，爸就一定给你涨。” 郭曼曼撇着嘴，又去说她妈：“妈我今年压岁钱要自己收，我不交给你。” “你压岁钱哪来的？不是妈换来的？没有我你哪来的压岁钱，还自己收？妈又不花你的，我都给你攒着呢。”李娥才不惯她，“期末考试没考好，还好意思自己收压岁钱。” 郭曼曼好气哦，考的不好，她就啥也不好了，连年都过不好。 往年就算了，但今年不行，她不放心她妈，气道：“当我不知道呢，你们把家里的钱都借给我三叔了，还给我攒？我怕你又给我借出去。” 郭建川的脸色立马不好了，怕孩子回家乱说，他糊弄道：“瞎说啥，你妈啥时候乱花你的钱？没有的事。” “就花了，你们把家里的钱都花了都拿给我三叔了，当我不知道呢，我姥姥都跟我说了。”不过姥姥还说了，让她当做不知道，不能跟爸妈提，要是在家念叨这个事，爸妈会吵架。 糟了！ 我是不是说了？ 咋不小心说出来了呢？ 郭曼曼意识到秃噜嘴，她有点傻眼，不知道咋办了。 往常闯祸她就跑去找她姥姥，现在腿比脑子还快，一口气跑到她姥姥家。 她们都住在钢铁厂的大院里，一会就到了。 姥姥给她掏了两块钱的压岁钱，一张崭新的票子拿在手里，郭曼曼顿时高兴了，小心对折好塞到兜里。 姥姥问了情况，打发她回家：“傻孩子你跑啥，赶紧回去找你爸妈，你跑出来她俩才吵架呢，今个乖一点，可不许闹着不回郭庄，不然你爸更不高兴。” 郭曼曼撅着嘴巴：“我爷又不喜欢我，我不回去他才高兴呢，偏我爸非让回非让回，回去干啥呀，姥姥你不知道，我奶炒菜可咸了，不好吃还没有肉，我奶奶还不给我压岁钱，我爸偷偷把钱给我奶，我奶倒手再给我，可气人了！” 姥姥撇嘴，“你奶可真是个老斤怪！” “行了，少说两句！”姥爷打断姥姥，“没事少跟孩子说这些，女婿不爱咱掺和他老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你多少回了，就是记不住。” “我哪说错了？他不让人说了？他一个农村里来的娶了咱家闺女，不知道是哪辈子烧了高香，不感激就算了，多大的脸嫌弃我问他家的事，当我稀罕问呐，有他这样的吗？花自己的钱补贴老家就算了，还把我闺女的钱一股脑的补贴老家，凭啥呀，我还不能说了我？哪轮到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 姥爷最不爱听这话，听见他就不高兴，“农村来的咋地了，我就是农村来的，娶了你我是烧高香了是吧，我得感激你祖宗八辈是吧？”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每次我说女婿你就往自己身上揽，也不嫌累的慌，要不是你老护着他，女婿能越来越过分吗？” “哇哇哇……”郭曼曼哭了，她怕爸妈吵架才跑来找姥爷姥姥，结果姥爷姥姥先吵起来了，郭曼曼傻眼了，她能不哭吗？话都不会说了。 “曼曼不哭，姥爷再给你两块钱的压岁钱！” “来曼曼，姥姥给你抓糖吃，姥爷姥姥闹着玩呢咱不怕啊，大年初一不兴哭，赶紧憋住憋回去，回家找你爸妈去，别把姥姥姥爷的话学给你爸听，知道不知道？” 郭曼曼拿着钱，拿着糖，豆大的泪珠往下掉，她使劲点点头，然后哼哼哧哧打着哭嗝回家。 家里居然没吵架，她爸正蹲在地上给自行车的链条上油，蹲在地上一边上油一边说：“我姑娘回来啦，赶紧收拾收拾，我们要回老家喽。” 郭曼曼从他后边溜回屋里，赶紧去找她妈，把姥姥姥爷吵架的事跟她妈学一边，在她的心里，她妈，她姥姥，还有她，她们仨是一国的。 李娥知道郭建川心里忍着火呢，怕火上浇油，快速的带郭曼曼洗了一把脸，又给她搽了香香，基本看不出来哭过，这才带闺女回卧室。 她正在收拾郭曼曼的小衣服，不能穿的带到郭庄给老三家的孩子穿，她家曼曼穿衣服爱惜，下面的几个丫可以轮着穿。 郭曼曼从床底下找出自己的棉鞋，“妈我这双鞋也小了，你带回去给三叔家的小孩穿。” 李娥接过来一看，这是她之前刷干净的，给闺女在脚上比划比划，还真的小了，跟衣服装在一起，她交代郭曼曼：“什么三叔家的小孩，那是你姐和你妹，你们都是姓郭的都是郭家人，回去可别瞎说，看见大丫二丫三丫记得叫人。” 郭曼曼瞪着大眼睛，说道：“妈我分不清她们谁是谁，咋叫啊？” 一年才见一回，有时候过初一郭曼曼闹着不回去非在姥姥家，那两年才见一回，她能认清楚才怪。 郭曼曼认不出几个丫，几个丫却能认出郭曼曼。 三丫挤了一点点点点的孩儿面放在手背上，用鼻子使劲吸了吸，跟大丫说：“姐，原来这就是孩儿面的味道，真香啊，跟曼曼身上搽的一样一样的。” 这是她们第一次用孩儿面，从爷奶家拜年出来，张秋果带她们去小卖部买的。 郭建设抱着七丫，张秋果烧了一大锅热水，舀到盆里，往里面撒了两勺盐，挨个给几个孩子烫冻疮。 大丫二丫三丫一直干活，每个人手上都长冻疮。 四丫本来没有，她不听劝，非跟郭建设捉鱼，冰天雪地的不长冻疮才怪，手上，耳朵上，还有脸上，全给冻烂了。 五丫六丫天天在棚里待着，她俩没有。 郭青青也没有，全家人就属她的皮肤最好，白白嫩嫩，像剥了壳的鸡蛋。 最严重的要数张秋果和郭建设。 郭建设的耳朵冻烂了，脸上冻了两块冻疮，最严重的是手，两只手全冻烂了，手背长冻疮，手心里全是裂口，他白天黑夜的捉鱼卖鱼，裂口一直长不好，天天鱼水里泡着感染化脓了，看着很吓人。 张秋果跟他比，要好很多。 她想说明年咋样也不卖鱼了，不能让孩他爸手废了。 可是想想家里的债还有家里的房子，她不敢开口。 不卖鱼她们干啥挣钱呢？ 明年她跟郭建设一起卖鱼！ 张秋果给几个孩子挨个烫冻疮，滚烫的水稍微冷一冷，使劲按着孩子的手在水里泡，摁的几个孩子哇哇叫。 疼啊！疼死了！ “就得疼，疼才有用，不疼烫不死，明年还得长，你们又得受一茬罪。” 能烫水里的部位她就烫水里，不能烫水里的她就用滚烫的毛巾捂，先是四个孩子，然后是她和郭建设。 水不热了加开水，一个也跑不掉，都得烫完。 几个孩子烫完之后搽香香。 张秋果和郭建设舍不得用，他俩用蛤蜊油，蛤蜊油便宜，扣一块使劲搓搓，手和脸都抹上。 郭建设手疼，泡盐水里烧的慌，他疼的直冒冷汗，抹蛤蜊油的时候有点手抖，抹完眉头还皱着，嘴角却是弯的，坐在那看几个孩子相互搽香香。 郭青青脸上也有，大丫给她搽的，搽了脸就不会皴。 郭青青特配合，不管是长冻疮还是皴脸，都太难受了。 第19章 上坟 （修） 李娥看到郭青青的时候吓了一跳，嗓子都尖了，“大丫妈你抱的谁？是七丫吗？是七丫吗！” 张秋果让大丫接过二嫂带来的小衣服，搂着小闺女笑，“可不就是七丫，长的丑死了。”当妈的正话反说，小孩越说长的丑越好养活。 李娥一直以为这孩子死了，命可真大啊，总之活着就是好事，是好事！把李娥给高兴的，当场给七丫掏一块钱的压岁钱，然后给其他几个侄女一个掏了五毛。 大丫带头不要，她知道二大爷和二大娘把家里的钱借都给妈看病了，二大爷家没钱了，大丫不要压岁钱，想让二大娘留着自己花。 “这孩子咋不收呢，不兴不收压岁钱，不然长不高以后变成小矮子。”李娥吓唬她们。 推推让让好半天，最后还是张秋果说：“收着吧，你们给二大娘拜个年。” 拜个年的意思呢就是磕个头，大丫几个内向，没说过‘过年好’，直接跪地上磕头。 五毛钱而已，不值当磕头，李娥把几个侄女扶起来不让磕。 郭曼曼站在旁边松了一口气，三叔家的小孩要是磕了，等会她也得磕，她才不愿意磕头呢，回头把新衣服跪脏了，还收不到几毛压岁钱，不划算。 郭建川给爷奶送完年货，过来接老婆孩子顺便看看几个侄女，正好看见张秋果给郭曼曼发压岁钱。 他顺势又给孩子发一遍压岁钱，每年都是这样，明知道李娥给过了，他依旧给孩子们再发一遍。 大丫几个更不能要了，吓跑了，跑远了看二大爷给谁。 结果六丫没跑掉，被郭建川捉住，郭建川直接把压岁钱都塞到六丫兜里，看着几个跑远的侄女笑，知道给他省钱了，好孩子，一个个的都长大了，七丫也还活着，多好！ 一扭头，他亲闺女正低着头偷偷数钱呢！要是没人看见他也当没看见，回家再训闺女，可是几个侄女都看着呢，他想当看不见都难。 郭建川彻底气到了！ “你看你姐姐妹妹们，再看看你，哪有你这样的！一点事都不懂，亏得是你三叔三婶，要是别人还不得笑话死，你数啥数？有啥好数的？” 郭曼曼被骂的眼泪直打转，瘪着嘴说道：“我姥姥说了，咱家就我一个，收压岁钱吃亏了，三叔家好几个小孩，每年过年都收我家好多压岁钱，我从来没收过他家的，凭啥不能数啊，不数哪知道亏了多少！” 郭建设跟张秋果听到这话，俩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之前商量好，给了五块钱，不然下不来台，会让二哥在丈母娘那丢面子。 郭建川现在就觉得丢面子！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兄弟就他上学上出来，吃了商品粮，结果孩子还没有没人管侄女懂事，都被她姥姥和她妈惯坏了，他气的要打孩子，被郭建设给拦了。 郭建川气道：“这孩子谁教你的？胡说八道啥？压岁钱是长辈的心意，哪能斤斤计较！” 能谁教的，小孩自己都说了，她姥姥教的呗。 郭曼曼大哭，她想姥姥了。 李娥心里埋怨郭建川，哪有大年初一训孩子的。 她拉着郭曼曼，拿手绢给她擦眼泪，又给郭建设两口子解释道：“我妈瞎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就喜欢小孩子，大丫几个跟我亲生的一样一样的。”然后她说闺女，“曼曼别哭了，别听你姥姥胡说，大丫几个是你的姐妹，咱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骨头窝里亲的亲姐妹，你有这么多姐妹来往，长大你就知道好了。” 张秋果笑笑，表示不在意，哪能计较小孩的话，再说曼曼也没说错，她们一直占二哥家的便宜，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秋果把七丫交给大丫，进屋把之前准备好的钱拿出来，递给李娥：“二嫂这是五百块钱，你先收着，剩下的我们攒攒再还。” 李娥担心今个要是真收了这笔钱，郭建川能跟她吵一整年，她不敢收，说道：“秋果，曼曼不懂事乱说话，我真没这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刚刚还叫大丫妈，这会改叫秋果了。 郭建川不好说弟妹，说自己兄弟：“快让大丫妈收回去，我跟你二嫂领着工资，我俩不缺钱，你们养孩子费钱留着应急。” 郭建设早料到他不收，说辞都想好了，他道：“二哥你还是拿着吧，我放家里不安全，怕被偷，辛辛苦苦挣的钱被偷了咋整！” 这倒是事实，过年小偷最多，啥都通，小偷小摸偷，穷疯了的人也偷。 老三家的棚子没有门锁，一刻都离不了人，要是没看住真被偷了，那就白遭罪白挣钱了！明明老三是兄弟里面最小的，看着却老的很，耳朵烂了，脸也烂了，刚才拦他打孩子的时候，他的手被老三的手割到，生疼，可见老三的手啥样了！ 多少年没哭过得郭建川假装揉鼻涕，顺手把眼泪擦了，他给李娥说：“那就收着吧，回头老三起房子的时候，咱再给他拿回来。” 李娥点点头，这才收了，心里感叹老三两口子拼命，五百块钱，这钱挣得是真快，这才多长时间啊！ 可也是真苦，老三啥样她也看到了，宁愿不挣这份钱，她也不想让自己男人受这份罪。 郭曼曼看她妈把钱收了，一高兴哭不出来了。 大丫几个好奇的看着她，却不敢跟她玩，她们不是第一次看曼曼哭，每一次都稀奇，城里小孩跟她们就是不一样，哭起来都比她们好看。 这时候大爷来了，大爷站宅子外边喊：“老二老三，娘做好饭了，咱赶紧去吃饭，天冷一会饭就凉了。” 大爷说的做好饭，其实只是馏好馍，菜备好了，还没下锅。 爷在屋里躺着，奶烧锅，大娘主厨。 没啥好东西，大葱炒鸡蛋，辣萝卜炒肉丝，烧鱼块，鱼头炖豆腐。 奶没钱买这些，除了大葱和辣萝卜是自己种的，其它都是三个儿子送的，要是没儿子，她肉都吃不起。 炖鱼头的时候，奶改成小火，从锅前站起来，给大娘凑了俩菜，奶拆了一盒果子放盘子里算一个菜，抓了一盘腊菜放盘子里又算一个，她小心翼翼的往腊菜上滴香油，只滴了几滴，生怕不小心倒多了，滴的时候用一只筷子在瓶口挡着。 亏得李娥没看见，不然又要嫌奶用筷头子挡香油脏。 大娘一数，六个菜了，她问奶：“娘，还煮汤不？” “整一个吧，你等着，我去拿东西。”奶小步走到屋里打开衣柜，扒拉几下，从里面拿出来两个苹果，八月十五的时候老二单位发的，拿回来孝敬爷奶，爷奶一直没舍得吃。 盖上衣柜的盖子，奶看了一眼爷。 爷睡着了，最近爷没力气，躺床上起不来，有时候睁着眼睛睡不着，有时候一觉又睡一整天，奶很担心爷熬不过去，给爷掖了被角，擦一把眼泪，拿着苹果去灶屋。 大娘一看苹果就知道了，煮甜汤！ 奶没了指望，想讨好几个孩子，指挥大娘，“多放点糖，娃们爱喝这个。” 大娘愣了一下：“娃也上桌吗？” “上桌，都上桌。”奶这是跟儿子服软，让老二老三家的闺女都上桌，哄两个儿子高兴。 结果大娘不高兴了，大娘生了俩闺女，俩闺女人都已经嫁人了，却从没在爷奶的桌上吃过一顿年饭，她闺女可怜呐！ 不过大娘只是心疼闺女，并不是不愿意侄女上桌，坐桌之后她忙来忙去的给几个孩子夹菜。 奶也给几个孩子夹菜，给曼曼和几个丫夹鱼肚子的肉，曼曼扒拉一边不吃，大丫也不吃，她舍不得，挑捡没刺的肉喂妹妹，然后给奶也夹了一块，奶高兴的很，非夹回去让大丫吃。 爷一直看着，一直没吭声，他胃口不太好，刚才被儿子从被窝里架起来，他坐在尊位上，愣是吃不下去饭。 心里苦闷，只能喝两口酒，喝着喝着竟然哭了。 他一哭，大家都停下筷子，奶劝，儿子们劝，媳妇和孙女不说话，低着头安静的坐着。 人一下子老了之后，好像就会变得很敏感很脆弱，爷哭啥呢？ 大年初一有规矩，上午拜年，中午吃饭，吃完饭之后要去上坟，家里的男丁们扛着铁锹结伴去地里，依次给祖宗们上坟烧纸。 别人家儿孙满堂，热热闹闹的，他们家后继无人了，以后连个烧纸的人也没了。 爷哭个不停，坐不住了，直往桌子底下掉，郭建川和郭建设扶他去屋里躺着，奶让剩下的人继续吃。 吃完饭，奶带着大娘洗锅洗完，李娥进去帮忙，张秋果也进去，被李娥赶出来，“你抱好七丫就成，灶屋用不着你。” 张秋果从大丫怀里接过七丫，抱着七丫进了灶屋，她在这里喂奶，男人们不进灶屋，这里方便。 郭建设三兄弟安顿好爷，带着爷家里的铁锹去大爷爷家，跟大爷爷家里的堂兄弟们去上坟。 他们一走，爷哭的更大声了，抑扬顿挫的还带着词。 郭青青咕叽咕叽喝着奶，耳朵里听着爷像唱戏一样的哭声，心里很无语。 只恨自己太小，不然就跑去跟爷说，这有啥好哭的，再过一段时间年头，地里根本不让埋人，以后不兴这些了。 这是封建思想，凭啥就儿子和孙子能去，凭啥轮不到孙女给老坟填土给祖宗烧纸，有出息的孙女不比没出息的孙子拿的出手吗？ 要是以后她有了大出息，爷想让她去上坟，她还得考虑考虑，看乐不乐意去呢。 第20章 回娘家 大年初二回娘家。 算上今年，张秋果五年没回去，尽管七丫太小，她跟郭建设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回，一定会把七丫护好！ 郭建设感激丈母娘，他没啥拿出手的，就一个抓鱼的本事比人强点，半夜起来抓了两桶的鱼，这鱼不卖，给丈母娘和老丈人吃。 可是鱼太多了，孩子也太多了，郭建设担着鱼没法抱孩子，张秋果只能抱七丫，路这么远，大的四个没问题，五丫和六丫咋走啊！ 这个问题摆在眼前，最紧张的就数四丫，她喜欢姥姥，想去姥姥家，听说去姥姥家可以吃到好吃的。 除了啃手指的六丫和知道自己一定不会被落下的郭青青，其他几个都很紧张，原因各有不同，但想着吃的只有四丫。 大丫最懂事，她先放弃：“我不去了，我在家带五丫和六丫。” 这是个办法，可是郭建设和张秋果开不了口，他们没本事，孩子们没投个好胎，摊上穷生穷养的爹妈，只能受委屈，越懂事的孩子越委屈，越委屈的孩子越懂事。 “三叔，三婶，给你们拜年啦！”是大爷家的两闺女，春红和春雨。 她俩推着自行车，车把前头挂着筐，筐里放着一样的东西，都是两斤果子还有两斤白糖。 春红说：“三婶今天要走亲戚不？我妈让我俩把自行车推来，好给你们走亲戚用。” 她们两个嫁的近，来的比较早，自行车是结婚的时候婆家买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结婚三大件。 彩礼没多少，因为家里就姐妹俩，没兄弟，娘家爹妈以后老了指望她俩养老，这打开始就没人家站的高，不敢多要。 大娘那天被姥姥感动的不行，大丫姥姥真是个好人呐！她琢磨着大丫妈今年一定会回娘家，俩闺女来齐之后，她招呼完女婿就跟闺女商量，“你们三婶家里孩子多，她娘家又远，你俩把车子送去，不然她们咋去啊？走过去得走到啥时候？” 春红和春雨赶紧来送自行车，怕晚了三婶一家走了。 张秋果心里挺高兴的，你看她婆家吧，公公婆婆原来对她不好，现在态度好点了，不挑刺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还有几个侄女多好啊，上那找这么好的亲人。 是的，尽管郭曼曼跟她姥姥那边亲，会说让人尴尬的话，张秋果带着滤镜看人，还是觉得曼曼乖，小孩子们有啥错，都是大人教的，曼曼乖，都是她姥姥不会教。 至于春红和春雨，更不用说了。 大丫和二丫小的时候她顾不上，孩子爷奶不愿意看，是春红和春雨搭把手，整天抱着妹妹。 可惜她这几年不在家，没赶上俩孩子结婚，张秋果打算再攒攒钱，找机会给她俩补上。 她掏出五块钱的压岁钱，递给春红，“给娃的压岁钱，咋没带娃过来？” 为啥不带娃过来，还不是春红知道三叔三婶没钱，不想要压岁钱，结果咋拒绝都没用，三婶非得给她。 大娘一共给大丫她们四块钱，孩子们把压岁钱上交给张秋果，就等于张秋果现在只出一块钱，给的并不多。 她当长辈了，当三姥姥了，第一次给压岁钱，非得给出去不行，就说：“那你要不收就是嫌少，自行车我不用了，你俩推回去。” 哪能推回去呢，春红拗不过她，只好收下，把筐里的东西掏出来，人跑了。 春雨很有默契，跟她一道掏了东西跑，一边跑一边说：“那三叔三婶，不耽误你们拜年，自行车随便用，晚上不着急回来，我俩离的近，有没有自行车都行，今天来不及回来就不回，回头把自行车放我妈那，下次我们回来推。” 那哪行啊，回一趟娘家把自行车丢娘家了，走着回婆家不得被婆家挑理，张秋果不给侄女找麻烦，她一定早去早回。 那么问题来了！ 自行车有了，可两口子不会骑啊。 因为从来没骑过。 郭建设还好，他腿长，腿一支就架住了，倒不了，不怕摔坏自行车，其实他早想要自行车，每天担着鱼走路，眼睛经常盯着人家自行车瞧，不知道是不是瞧多了，心里一直想着，他一学就会。 试着骑一会，越骑越好，竟然可以带着孩子上路。 张秋果不行，她学不会，她自己不怕摔，她怕摔坏自行车，而且她万一骑上摔了孩子咋整，越害怕越学不会。 那只能分两路。 郭建设把鱼倒在袋子里，这还是上次大姨送鸡拿来的化肥袋子，用劲将袋子绑在车后坐，绑牢！ 拿了两包果子和两袋红糖放在前篮子里，然后让大丫坐在后头抱着七丫，四丫坐在前头杠上，都坐稳之后，他腿一蹬，骑着车子走了。 张秋果推着五丫和六丫，二丫三丫给她扶着自行车，娘五个在后面慢慢的走，等郭建设到地方了再回来接她们。 几个孩子特兴奋，她们终于和别人一样，过年也可以去姥姥家喽！ 高兴归高兴，但是说实话，大丫跟姥姥一家都不熟，她害怕，不敢一个人带着妹妹在姥姥家等爸妈，要是有人跟她说话，她不会说，想想就怕。 郭建设只好先把大丫放在集口的小商店里，叮嘱道：“你带着妹妹在这等，看好七丫别让她吹风，她要是饿了哭，抱着晃一晃，我马上带你妈过来，看好四丫，哪都别去，就在这里等。” 交代完，郭建设飞快的骑着自行车返回，半道上迎见老婆孩子。 张秋果没学会自行车，二丫学会了，两条腿斜在二八大扛底下，骑得还挺稳。 “那成，二丫自己骑，我带着你妈还有三丫五丫和六丫。” 郭建设骑了这么远已经很熟练，在加上一家子都很瘦，他能带的住，三丫和五丫坐前头，张秋果抱着六丫坐后头。 舅妈今儿个没回娘家，她倒是想回，大舅没让，大舅说：“那你要是回娘家了，秋果好几年才来一趟，还以为你不欢迎她呢。” 大舅妈那个委屈啊，她哪不欢迎了，不情愿道：“我跟我姐我妹每年都是大年初二回娘家，那今个你不让我回，我跟她们走不一起去！” “你们姐妹离得近，赶集就能碰上，恨不得一个月碰三回，那我妹子五年才来一趟，你妹子是妹子，我妹子就不是妹子了？不招你待见了？不能吃你做的饭了？” 大舅较劲儿了，他开始翻旧账：“每年初二都让我跟你回娘家，代芹来了没人招待，自己做饭给爹娘吃，你娘家呢，兄弟媳妇伺候你们姐妹几个，初三才能走娘家，咋？就你们家姐妹金贵，我妹子就不是客是吧？” 大舅妈差点给说哭了，大舅说到这地步，她也只能同意了。 大舅妈以前主要是看不上张代芹和张秋果带的三瓜两枣，不愿意多等一天看她俩拎的都是啥，好收拾给娘家拿过去，她兄弟媳妇精，瞧她们姐妹多，拎的东西也多，初二撵都撵不回娘家，非得等到她们的东西才回。 大舅妈把收拾好的东西重新放回去，跟大舅讲条件：“好吧，那就不去吧，那我今个要是没去，明天我得多给我娘拿点东西。” 大舅本来觉得自己说话过分，一听这话觉得自己刚才说轻了，气呼呼抬脚出们。 贼婆娘！恨不得把家里搬空！ 姥姥早躲出去，她不掺和儿子儿媳妇吵架。 大舅碰见姥姥，给她几张五毛的，好给孩子们发压岁钱，然后顺着庄后头的路往集上走，他估摸着这个点儿俩妹子也该过来了，他去迎一迎。 大姨在收拾东西，啥都想往娘家拿，大姨夫不敢有意见，有也没人听他的。 他老婆这样就算了，他儿子他闺女，一个一个往筐里放。 高磊说：“这个罐头给我姥爷姥姥吃，白糖也给我姥姥带着，我姥姥爱喝白糖水，上回来咱家一口气喝了一大碗。” 高晶晶说：“妈，我们家炸的那条鱼要不要给我姥姥带？” 得，连三十晚上敬神的鱼也给带上了。 大姨家里有一辆自行车，收拾好之后，大姨骑着车带着高晶晶和东西先走，大姨夫和高磊走路过去。 大姨到集上的时候看见姥爷了。 姥爷个子不高，人长的很瘦，身上掉色的棉袄打了三个补丁，空荡荡的一看就不暖和，他坐在马扎上，正在摆摊卖老鼠药。 高晶晶从车子上下来，使劲蒯着筐，大姨把车子推过去，说道：“爹你咋在这儿呢？大年初二谁买老鼠药啊？走走走，让晶晶走路，我先带你回去。” “大年初二咋没有人买老鼠药，只要家里有老鼠，天天都可以买老鼠药，谁规定大年初二不能买了？你规定的？”姥爷不回去，坐在那不动，还把两只手塞在袖筒里暖手，摆出长坐的架势。 大姨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闹哪一出，往年大年初二爹也没在这卖老鼠药啊？ 她突然灵光一闪，问道：“爹，你该不是在这等秋果吧？” 姥爷不承认，还生气，“等屁！我卖老鼠药呢看不见啊！我等她啥呀，我早说了，她不愿意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我跟你娘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 大姨才不信，“就嘴硬心软吧!” 姥爷直接不搭理她了，低着头摆弄放老鼠药的塑料油布，翻过来，摆过去。 大姨劝不动他，放弃了：“嗯，那爹你在这儿坐着，我先把晶晶送回去，一会儿过来接你。” “接啥接呀？我天天赶集我还用你接？”姥爷顿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啥，又改口了，“算了算了，你想接就接吧，等会骑着车子过来。” 姥爷跟高晶晶说：“晶晶跟你妈先回，让你姥姥给你掏压岁钱。” 高晶晶坐在自行车后头，筐放在腿上，“那姥爷我走了。” 到了姥姥家，姥姥跟大舅妈跑出来接，姥姥说：“人来了就行，还拿这些干啥，家里都有。” 大姨就笑，也不说话，每年都是这样，这个对话每年都会说几遍，说了也不顶用，该拿还是拿。 姥姥拉着高晶晶亲热，从兜里掏了五毛钱，“晶晶啊，这是姥姥给你的压岁钱，收好，你别嫌少。” 高晶晶不要，“姥姥，我都多大了，我还要压岁钱啊！” 姥姥给她塞兜里，命令她：“不许掏出来，只要没结婚，在姥姥眼里就是小孩子，姥姥就给压岁钱。” 姥爷打发走大闺女，立马不折腾油布了，坐在那东张西望，不停的往集口的方向看。 集口人来人往，走亲戚的人特别多，也有好多人在那接亲戚，接着亲戚后，一家人说说笑笑往家走。 姥爷哼了一声，冷不丁一回头，一个小姑娘正看着他呢。 他就说吧，怎么老是觉得有人盯着他，原来是个小孩。 不知道谁家的，在小商店的门槛里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脚边还蹲了一个稍微大点的。 姥爷心想，这肯定是谁家大人买东西去了，把小孩丢在这里，不乱跑就行，别回头给丢了。 他感叹一下，继续东张西望，时不时的看一看路口，看着看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后面这小孩咋这么眼熟呢？ 是谁呢？姥爷猛的一回头。 大丫给他吓了一跳，差点一哆嗦。 她在这坐着的时候，看见这老头过来摆摊，后头看见大姨过来，她鼓起勇气想打照顾，结果这老头发脾气了，大丫不敢动了，等大姨走了偷偷摸摸看着老头。 老头站起来了，老头走过来，老头说：“大丫，大丫，你是大丫不？”不等大丫说话，他先说了：“你肯定就是大丫，跟你妈小时候一个样。” 大丫这下真哆嗦了，她抱着七丫站起来，抖着声音说：“姥，姥，姥，姥姥爷！” “走走走，跟姥爷回家去，在这多冷啊！你抱的是老七吧？站着的是老几？姥爷给你抱着，咱回家去。” 大丫差点哭了，她不走，她要在这等爸妈还有妹妹们！ 她抱着七丫死活不丢手，关键时刻突然聪明了，瞅着外边的摊子说：“姥，姥爷，你还要卖老鼠药呢！” 姥爷哈哈大笑：“傻妞妞，大年初二卖啥老鼠药，谁家大年初二买老鼠药。” 大丫懵了，连四丫也懵了，这老头刚刚不是这样说的呀。 终于一家人凑齐在姥姥家的时候，大舅妈和大姨做好饭，可以开饭了，小舅还没结婚，他负责给大家倒酒。 姥爷喝了一口酒，开始问话：“建设你们还出去不？” “不出去了，咋也不出去了。” “开春化冻了，你打算干啥啊？” “卖鱼，继续卖鱼！” 郭建设也只能干这个，他得拼命攒钱，他打算结张网，化冻了去撒网。 这一卖就连续卖了三年的鱼，转眼几个丫都大了，连最小的七丫也满了三岁。 第21章 天才 （修） 卖鱼的生意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做。 生意最好的时候只有一个月，腊月底到正月初。 腊月底的时候，不管爱不爱吃，不管是穷还是富，全都要买鱼，过年必需品，图个吉利年年有余呗。 正月出头呢，鱼是走亲戚的节礼，也是招待的亲戚的荤菜，谁家都少不了。 其它的时候就不行了，生意不好做。 有的时候打的鱼多，但是卖不掉，有的时候生意好，但是鱼又没打那么多，鱼接不上生意。 郭建设不怕吃苦，但是挣的就是份遭罪的辛苦钱，钱多钱少真的要看运气。 运气控制不了，身体遭罪也控制不了。 他病了一回，挺吓人的，用渔网洒鱼的时候，网抛出去的那一刻直接倒了，人掉河里了。 四丫简直要吓死了，大声的尖叫，喊爸爸，喊人来救命。 父女俩大河里捞鱼，周遭没人能来救命，是四丫拼命喊叫的声音拉回了郭建设最后一丝意识。 他那时候晕到睁开眼睛都看不见东西，泡在水里挣扎着往前游，顺着四丫的声音爬上岸，然后彻底昏过去，烧到四十多度，弄到医院躺了两天才醒，差点人就这么没了。 爷那个时候已经起不了床，瘦的皮包骨头，眼看着不行了。 邻里邻居里边处得好的老头老太太搭伴来看他，来跟他讲讲话，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郭建设昏迷的事，奶本来想瞒着爷。 可有人觉得这件事儿不能瞒，劝奶跟爷说，得让爷心里有个底，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建设挺不过去，爷俩在底下能搭个伴。 奶那个时候慌的不行，没主意，被人一劝就跟爷说了。 爷昏昏沉沉的本来在等死，他天天梦见老太爷，知道自己时候到了，没多少日子了，突然听到三儿子的事，惊惧担忧之下愣是靠着最后一口气儿挺过来了。 他以前经常骂儿子，尤其骂老大和老三，不孝子！不如死了算了！看着糟心！ 这话就是说说而已都是气话，他哪能真的舍得儿子死。 爷心里就想，我可不能死啊，得活着照看小孩啊！我要是死了老婆子没依靠了，三个儿子各有各的难处，有都没有儿子养老，以后可咋整啊？不行啊，我不能死啊，我得活着，好歹有个爹活着，三个儿子就是再难再苦，那咋也比没爹强啊。 有爹的孩子是孩子，没爹的孩子命苦，没爹的娃命苦啊！ 死活都得活着啊，得给老大老二老三靠着，得给俩姑娘靠着啊！ 爷就这么硬生生的撑下来了，能吃进去东西，能睡得着的觉了，慢慢的也能下床了。 郭建设醒来，从医院回家，爷马上让奶把家里的驾车子拉过去给老三，让老三拉着去卖鱼。 张秋果最近差点吓死了，眼睛哭的肿成一条缝，顾不得心疼砸到医院的钱，磕头烧香感谢老天爷保佑孩他爸没事。 就这，她好多天晚上睡不好觉，动不动就惊醒，梦魇好几回，每次梦魇会尖叫大哭，都吓得闺女们一起哭。 张秋果咋样也不让郭建设三更半夜起来去捉鱼，两口子商量之后，决定每天早早的起床去卖鱼，卖完鱼回来接着去撒网捕鱼，把鱼拉回家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再去卖。 这样不管多辛苦，好歹郭建设能睡个好觉。 为了让他睡个好觉，再也不让他棚子角落里靠着睡，他们挨着又盖了一个小棚子，郭建设和张秋果带着七丫一起睡，大丫带着其他几个妹妹睡。 等到白天的时候，郭建设拉着驾车子，张秋果在后面给他推着，两个人一起使劲，拉到集上去卖，咋也比郭建设靠肩膀担着省劲。 孩子们咋安排？ 大丫和二丫在家看家，照顾几个妹妹，三丫带着七丫跟爸妈一起卖鱼。 你卖鱼，别人也卖鱼，别人家里就住街上，有自己的摊位，有鱼贩子送鱼，有事了呼朋唤友人多的是，这种生意人欺生，会打人，会撵人。 郭建设不敢跟人争，他得离人家远点，离卖鱼肉的远点的话，位置就不集中，这生意就不大好。 集上有固定摊位，都满了，郭建设租不起，也没那个关系租。 他跟张秋果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早早的起床，在那些免费的流动摊位上抢个好一点位置，尽量固定在同一个位置上卖鱼，让老顾客们能找到他们。 他称鱼不少秤，老实人嘛，不会干缺斤少两的事，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挣的不是实在钱，两口子会睡不着觉的，就凭这一点，倒也有些老顾客，生意好歹能维持下去。 郭青青小的时候无能为力，现在三岁多了，总算长大了！ 她开始琢磨，自己能干点啥呀？ 她没做过生意，做生意需要啥呢？她家位置不好，首先第一步，就是要把人聚拢过来，那就得有噱头，让人家能来。 “震惊！11岁小孩为谋生计，在菜市场帮爸妈卖鱼！” 大概二十年以后，这种新闻可以刷爆网络，可现在不行。 因为现在穷，现在没有网络，现在小孩都能干，像三丫这样的，顶多被人夸一夸小孩懂事，吸引人过来买鱼还不够。 郭青青斟酌一下，她决定自己上，自从她会走会跑之后，三丫不用一直抱着她。 三丫去给妈帮忙，跟妈一起迟鱼，刮鱼鳞，开肚子掏内脏，做的有模有样。 郭青青呢，在驾车上坐着，天冷的时候裹着被子，天热的时候拿着蒲扇赶蚊子，她能照顾好自己，不乱跑就算给大人帮忙了。 这会，郭青青手里拿着一个蒲扇，坐在驾车子上，终于等来了一个顾客。 这人应该是个老师，四十多岁，面相温和，咯吱窝里经常夹着书，郭青青看不清什么书，猜测应该是课本，因为她听人打照顾喊这人‘葛老师’。 就是他了，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郭青青猜的没错，这确实是个老师，葛老师，教语文的。 他要买小鱼，今个孩子生日，买小鱼回去让媳妇炸了给孩子吃。 小鱼便宜，卖不上价，买的人还少，因为懒得收拾，鱼刺多，不耐烦吃，像葛老师直接油炸很少，费油！舍不得！ 葛老师有工作，吃商品粮，偶尔会改善一下伙食。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家买鱼，主要这里两大人带着两小孩瞧着怪可怜的，他泛同情心，会来照顾生意。 知道这家鱼新鲜，知道这家卖鱼的老实，小鱼就算死了也是刚死的，不是那种放了很多天的，既然是照顾生意，葛老师主动说死鱼活鱼一块买，剩下的小鱼他都要了。 郭建设算他两毛一斤。 三丫问：“要帮忙迟鱼吗？”大鱼免费清理，小点点的小鱼要收费。 这个真心是个辛苦钱，那么小的鱼，母女俩费劲迟一堆，才收两毛钱的手工费，不划算，主要是为了卖鱼。 葛老师想了一想，估计媳妇也没时间整，说：“那迟吧。” 三丫就站起来，等着接郭建设称好的鱼。 郭建设把秤杆往前递一递，给客人看一眼，说：“四斤二两，算你四斤好了，两毛钱到一斤，四斤的话……” 他还没说完，后面有人接话了，“八毛钱。” “对，就是8毛钱，加上迟鱼的钱，正好一块。”咦？不对啊，郭建设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谁在说话？ 他扭头看，后面只有七丫，孩子妈和三丫在他旁边站着，不是她俩讲话，也不会是七丫，七丫那么小，郭建设不敢相信，纳闷道：“谁在说话呢？” 葛老师刚才听见声音了，小娃娃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他就问郭青青：“是你说的吗？跟叔叔说，你几岁了？” 郭青青对着他甜甜一笑，回道：“三岁了，我今年三岁了。” 三岁的小孩能干啥？ 懂事的可以给爸妈干活，会烧火会扫地，会喂更小的孩子吃饭，那不懂事的呢，不懂事还在当妈的怀里，等着妈给他喂饭。 但是不管是哪种，说三岁小孩会算术，他有点不相信，要不是刚才听到这小孩说话，他都觉得这是个大笑话，不可能的。 心里好奇，他付了买鱼的钱，又从兜里掏出一毛钱，哄小孩说：“小孩我跟你打个赌，我给你出题，要是你回答对了，我就把这一毛钱送给你。” 那还有这好事！ 郭青青想也不想，马上答应了：“你说吧，我能对。” 葛老师点点头，别的不说，这小孩还挺拿得出手，理解能力没问题，表达能力也没问题，不像有些小孩，三岁了就会躲大人后边，问啥都不吭声。 张秋果听到这听不下去了，把鱼给三丫，让三丫刮鳞，她跟葛老师解释：“我这孩子不会，不用出题了。”说着这话，张秋果其实有点自卑，她家七个孩子，小的没到年纪不说了，大的没有一个上学的，感觉抬不起头，也对不起孩子，经常被人笑话。 葛老师不管，农村里三岁的小孩基本1到10还数不清楚，如果这个小孩会乘法的话，那就是个天才！ 他迫不及待的开始出题，先来个简单的。 “2加3等于几？” 第22章 天才（下）（修） 郭青青听完一直微笑，不回答，她不敢回答啊，她又没学过。 葛老师又问：“2乘以3等于几？” 郭青青还是笑，假装感兴趣的看他手里的那一毛钱，人坐在车子上还是不回答。 葛老师不死心，又问一个简单的，“2加2等于几？” 如同之前一样，又没有等来回答，他放弃了，兴奋的表情从脸上消失，转而换成了失望。 也是啊！ 哪来的那么多天才？ 葛老师刚毕业执教的时候，怀有满腔抱负，一心出人头地，可是从业这么多年来，并没有遇到惊艳的学生，别说他了，就说他所在的阳西镇中学，每一届的毕业生考上高中的人数不超过十个人，两个巴掌数的过来的人里面，基本上都是复读生，靠苦读、靠熬，这才能上高中，概率如此的低。 老师靠啥出成绩？靠啥评优评职称？ 还不是靠学生，学生的成绩就这水平，所以他的教学生涯平平无奇，没有什么闪光点。 有时候吧偶尔也有不死心的时候，就想着给他碰到一个灵醒一点的学生，哪怕不灵醒但是特别努力的学生也行，他一定拼劲全力培养出去。 不光为了前途，也是他作为老师，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学校里，面对着懵懵懂懂进来又懵懵懂懂出去的孩子们，能够给予的一份责任心。 寒门怎么出贵子？ 唯有学习，唯有努力！ 可惜，这么多年来，从没碰见过有天分的孩子，今天原本以为见到了一个，哪怕她年纪小，哪怕她出息了也不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学生，葛老师还是万分激动，要考教这个孩子。 实在是有天分的娃太难得了。 唉，没想到，是他想多了，这小娃娃最开始能说出鱼的价格，只是凑巧而已。 但是钱都拿出来了，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可能这孩子合他眼缘吧，虽然希望破碎，他还是打心眼里喜欢。 他把一毛钱放在郭青青手里，说道：“小娃娃收着吧，你拿着买糖吃。” 一毛钱能买什么？ 比花生大点的软糖，两分钱一个，一毛钱能买五个。 要是含在嘴里舍不得嚼，一个小孩能吃一上午。 郭建设自己都很少给孩子买糖吃，哪能让人家买，他不让收，把钱拿到自己手里，要还回去，他很坚持，“她都没回答对，收啥钱呢，不能收不能收。” 郭青青一直等到这个时候，她觉得差不多了，都设计好了，哪能让葛老师就这样放弃。 在郭建设跟葛老师因为一毛钱的归属问题不停的推让之间，郭青青开始说话了：“一共4斤鱼，两毛钱一斤，一共八毛钱。” 葛老师动作一顿，郭建设把钱塞到他手里了。 葛老师哪还顾得这些，脑袋里轰的一声，就像是那种灵光一闪一样豁然清晰，他突然想明白了，迫不及待的看向郭青青，换了一种问法：“5斤鱼，1斤两毛，一共多少钱？” 要的就是这种反差效果！ 要的就是不能露馅！ 郭青青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奶声奶气，但是很干脆很利落的回答：“一共一块钱。” “5斤鱼，三毛钱一斤，一共多少钱？” “1块5毛钱。”回答的特比快，想都不用想。 葛老师的眼睛啊，那种熠熠发光的神情，当初他老婆生儿子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兴奋成这样吧。 多少年了都，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压都压不住的兴奋之情。 他甚至越过了郭建设，一把把郭建设这个亲爹推到他的背后，一张脸兴奋的就像要诱拐小孩的人贩子一样，挨在郭青青旁边不停的问问题。 不得了啊！ 这真的不得了啊！ 七丫她咋能答对呢？ 郭建设跟张秋果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俩人完全懵了，脑子里面嗡嗡嗡的，啥念头都没有了。 要不是三丫及时夺了张秋果的剪刀，她刮鱼鳞的时候能刮到自己的手。 郭建设，张秋果，还有三丫，三个人鱼都不看了，有人偷走他们也不知道，三双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七丫。 跟他们一起盯着看的，还有本来就在旁边买卖东西的人，以及路过被热闹吸引过来的人。 不一会，被人围了一大圈。 葛老师眼里已经没有这些人了！ 他满脑子都是这个小孩不得了，太灵醒了！ 别说农村小孩，就是城里小孩也加上，他就没见过比这娃娃脑袋瓜更灵的。 他前前后后所有的问题，小娃娃竟然一个没错。 葛老师惊呆了，真是惊呆了。 郭建设和张秋果也惊呆了。 这几个买鱼卖鱼的，全部不务正业了，围着郭青青，集体震惊脸。 葛老师心想，我的天哪，我碰到天才了，这娃的记忆力多好啊，啥都不知道，啥都没学过，就凭他爸嘴巴里蹦出来的数，但凡说过的她全都记住了！ 记住就算了，他问啥，这孩子还能从记忆里筛选出来，一丝不差的回答正确。 一个也没错！ 这不是天才这是啥？ 这记忆力，我的天哪，葛老师都开始羡慕嫉妒了，这咋不是他的孩子呢！ 别管谁的孩子，这孩子不能耽误了呀？ 不然可惜了老天赏的饭！ 郭建设恨不得掰着手指头算，可惜结果就是他们家几辈就没出过文化人，全家学历最高最有文化的就属他二哥郭建川，郭建川上了夜校，好容易进了钢厂工作，干的还是车间的活，是车间的调试工。 合着他家七丫是个脑袋瓜好使的？ 感觉就跟做梦一样，嗯，就云里雾里的，不敢相信。 他自己念书笨，初中毕业上了跟没上一样，认识不了几个字。 就刚开始卖鱼的时候，他经常算错账，算错了后头想起来，根本不敢回家讲，怕张秋果心疼钱，可能也有很多算错了但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吧。 他一直都觉得算账这种事情难透了，孩子妈比他还糊涂，两口子都不是脑子清楚的人。 也就是买鱼的人少，买的量也不多，他勉强能算过来，要是人多了挤一块，他一慌脑子就不行了，算半天才算出来，再被后面的人一催，他就更糊涂了，可能一不小心就算错了。 反正这几年做生意，一直就是这种稀里糊涂的帐。 唯一的安慰就是没有本，卖力的活，错了只是少挣点，至少不会赔。 三丫瞪着大眼睛看着妹妹，心里可羡慕了。 但凡七丫在这，自己也在这，可是七丫记住这么多东西，自己啥也没记住，还当姐姐的呢，连最小的妹妹都比不过，啥也不会，真是太笨了。 嫌弃完自己，她又想，又不是光自己比不过妹妹，其他人都比不过妹妹，这么厉害的小孩是我妹妹哎！ 失落完毕的三丫只剩下骄傲，这是她们家的七丫呀，七丫可真能干，可以给家里挣面子了。 没见这个买鱼的像看宝贝一样看着七丫吗！ 那真是看宝贝！ 葛老师忘了自己买的鱼，忘了要回家给儿子过生日。 他一把抓住郭建设的手，顾不上嫌弃郭建设手上鱼腥味，兴奋的一拍他的手，大声说道：“大兄弟啊，你这闺女是天才，天才什么意思你知道吧？天才呀！万里挑一的天才，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寒门要出贵子喽！摊上这么个闺女，你有福气啊！” 说完，不等郭建设回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三丫，他每次买鱼都会看见这孩子，一母同胞的，这孩子聪明不？ 他这心啊，今个飞上飞下的受刺激，这会还不得消停，操着心问道：“这个也是你闺女吧？几岁了？她上学了没有？” 郭建设老实人，何况人家又买了他的鱼，经常照顾他生意，这些都不说了，单说这人发现七丫脑袋瓜子好使这事，家里就得感谢人家。 他就特别实诚，实话实说道：“家里缺钱，七个娃都没上学，这是老三和老七，其他几个在家里帮忙伺候庄稼。” 唉，他这一说，葛老师就懂了。 重男轻女! 家里本来就穷，越穷越生，越生越穷。 大的上学耽误了，小的说不定也被耽误。 这样的家庭环境，这个卖鱼的砸锅卖铁也供不起所有的娃！ 葛老师想帮忙但是实在操心不了人家这么难的事，只能认真地叮嘱孩子爸：“大兄弟啊，其他几个孩子先不说，就你家这个老七，你可得好好养，可得好好培养！让她上学，上高中，上大学，说不定你家能养个状元出来呢！你可得上心，不然老天都看不过眼！” 郭建设连连点头，诚恳的就好像自己是葛老师的学生一样。 鱼钱不要了，死活都要还给葛老师！ 葛老师实在推辞不过，就说：“行吧，那这次我就收了你家的鱼，今个我儿子过生日，吃了你家的鱼指望他能变聪明点！”他这会终于想起自个儿子过生日了。 这是葛老师开玩笑的话。 郭建设都没当真。 围观的这些人当真了！ 他们也要买鱼，给孩子吃，让孩子变聪明点！ 或多或少都买了点。 大家脾气还特别好，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特别的好说话。 可是郭建设卖不了了，他手抖！ 抖的抓不起鱼，也称不了秤。 “没事，大兄弟，我们等你，你缓缓。” “就是就是，你缓缓，要是我娃的脑袋瓜子也这么好使，我也高兴的手抖。” 郭建设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就跟一下小雨一样，汗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流。 他看着小闺女，又激动又忐忑的问：“七丫，你这咋会的啊？咱家没人教你啊？咋啥都会呢？” 他激动的手直哆嗦，连声音都是抖的。 张秋果一个劲的点头，郭建设说一句，她点一下，可见都说道她的心里去了，她就站闺女旁边，生怕人家把她闺女给抢跑了。 第23章 本章倒V，看过勿买 别的不说, 就凭爸妈高兴成这样，郭青青就觉得自己今天这出戏安排的特别值！ 至于什么期望过大，万一后劲不足, 被人说伤仲永了咋办？ 没法考虑了。 以后的事, 到了以后再说吧。 至少她现在能尽自己所能给爸妈带来快乐和骄傲，让他们不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有时候郭青青就想不明白了。 她们一家不偷不抢, 老老实实卖鱼, 老老实实种地，跟别人比她们就是穷点，咋会低人一等呢？ 家里人一直抬不起胸膛, 个个都是弯着腰、低着头，村里谁都可以跟爸开玩笑, 说一些不入流的话。 凭啥呢？ 就凭她家穷？穷人就志短吗？ 不能够！ 她们一家不该这样卑微的活着, 所有人都应该光明正大, 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杆，哪怕过的很辛苦, 但依然很骄傲。 郭青青从这一刻起开始觉醒了，她们一家一定能从社会的底层崛起，变成被人仰望的存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的姐姐，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她的爸妈。 郭建设不知道小闺女小小的身躯里藏着这么大的志向，他弯着腰，任由站在驾车子上的七丫垫着脚给他擦汗。 女儿的小小的手拿着毛巾擦过他的脸, 郭建设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是个又黑又土的农村汉子, 为了养活一家人, 风里来雨里去，从来没歇过一天, 又老又黑，又村又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像四十好几的人，披上个破麻袋可以当乞丐。 笑是一种表情，可是他很少拥有。 但此时此刻，他脸上笑的别提多开心了，以往那种苦闷、压抑、疲惫、被牢牢锁在生活重担之下无力挣扎，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感觉一扫而空，他这些年第一次如此得意，又那么心满意足的笑了。 笑的牙花子漏出来，笑的他几乎流出了眼泪。 郭青青哭了，她也不知道为啥，明明是高兴的事，明明以后可以给家里帮忙了，可是她控制不住，或许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爸，她突然心里酸酸的，眼眶一热，拿着毛巾给自己也擦了一把脸。 郭建设可急了，在旁边喊：“脏脏脏，爸用过的毛巾脏，七丫别擦脸。” 咋会脏呢？这毛巾上滚落的每一滴汗珠子，全是爸爸对女儿们无怨无悔的付出。 不脏，一点也不脏！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闻的毛巾了，满满的带着父爱的味道，纵使混着汗酸味，混着鱼腥味，可这就是爸爸的味道。 一旁的张秋果突然抬起胳膊，她用袖子揉揉眼睛，“咋回事啊，我咋突然流眼泪了呢？真实奇了怪了。” “妈，我也给你擦擦。”郭青青转过身，一只手扶着妈的肩膀，一只手给她擦眼睛。 这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连感动都不知道如何表达的文盲，她既小气又抠门，还常年蓬头垢面，满身的鱼腥，她的手是糙的，背是咯人的，却给了郭青青第二次生命，给了郭青青从没有体会过的无私母爱。 “咋回事啊，咋我也想哭了呢？” “对哎，我也是，眼睛里面酸酸的。” 围观人竟然也被她们带到这种情绪里面。 郭青青给三丫也擦了一把脸，她靠着姐姐，拉着爸又拉着妈，说道：“看吧，现在都没有汗了吧，咱们开始卖鱼吧。” “对对对，我先说要买的，先给我称！”站的最近的一个人随便指了一条大鱼，一点也不挑，但是他挑算账的，跟郭建设说：“大兄弟，你手好点了没？随便帮我称一下好了，让你闺女给我算账。” 郭建设手不怎么抖了，可以抓鱼，可以称鱼，可是算账的事真的交给七丫了？ 他这会脑子糊涂的不行，七丫的脑子清楚不？ 这个清楚不清楚还用怀疑吗？ 郭青青直接说道:“爸你称吧，我来算，不会错的，我都能对。” 那就这么着吧。 郭建设相信闺女！ 也只能相信闺女了！ 他把那人选的鱼捞出来，挂在秤钩上，往前递了递秤杆，说道：“三斤二两。” 郭青青怕他不会算账，又把零头抹了，赶紧说道：“三斤二两，大鱼四毛钱一斤，一共一块二毛八。” 静默！ 静默乘以二！ 静默乘以三！ 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了十几秒钟，然后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这孩子有零有整算出来了！” “谁来算一下，看她算的对不对！” 有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完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对的！这娃娃算的是对的！” “这就是天才吗？真的是天才！” “老天爷！我今天开了眼界了！见到一个天才！” 人群里炸开了锅，郭建设反而小心翼翼不敢说话了。 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七丫，这个也是你听爸算的？”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本事，为了不算错，他经常把零头都给抹了，啥时候让七丫记住了。 七丫睁着眼睛说瞎话，使劲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听你算的呀，你算过的钱，我都记住了，其他人算过的，我也记住了！”最后一句话郭建设懂了，这集市上最不缺的就是吆喝，就是算账收钱的，感情他闺女不光学了他的，还学了别人家的。 这次升级版的挑战，让郭建设比刚才更清晰的认识到他闺女的水平，一颗心呐，噗通噗通跳的飞快，兴奋激动的没法说，恨不得赶紧冲回家，跟他爹他娘说他生了一个天才。 他闺女脑子好使！ 他没出息，他是个笨蛋，他媳妇也是个笨蛋，他闺女是个聪明的！ 她们家出了一个聪明蛋！ 不愧是亲两口子，张秋果乐了老半天，终于想起来夸闺女，兴奋地说道：“我闺女可真是个聪明蛋！” 聪明蛋郭青青的心情有点不太美妙，真是的，这夸人都不会夸，聪明就说聪明呗，说啥聪明蛋。 兴奋的人群开始喊郭建设，争先恐后的买鱼，一定要买回去给小孩吃，让小孩也沾沾福气变聪明点，没见人家老师都是这么说的嘛。 得，葛老师无意间成了他们家的托。 郭建设这几斤鱼送的真是太值了！ 自带广告效应！ 郭建设没想到这些，他要忙疯了，如今只会称鱼，兴奋的没有心思算账，全部都靠七丫，他们家硬生生的整了一条流水线。 他说斤两，七丫马上报价钱，三丫跟孩子妈收拾鱼，一家人忙的热火朝天。 菜市这块轰动之后，迅速蔓延到其它地方，就连集里面最热闹的那条主街，从街头到街尾很快就传开了。 “听说了没？那边有个小孩三岁会算账。” “听说那小孩是天才，专给她爸算账。” “小孩吃了她家的鱼会变聪明，你买了没有？” 没买！ 那当然得去买了！ 不买也得去瞧热闹啊！ 现在没啥大新闻，想瞧个热闹不容易，大家都隐藏了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没办法啊，平时没稀罕事，这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着急忙慌的能去的都去了，人流竟然开始逆方向涌动。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郭建设、张秋果、还有三丫，照道理是有些害羞的，会紧张，甚至会同手同脚，可实在太忙了，他们没时间害羞，围着被人瞧就瞧吧，没心思放在这上头。 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鱼是这么好卖的，不讲价，不挑鱼，随便一指就要这条了，然后就眼巴巴的等着七丫算账。 竟然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拿着算盘在旁边检查，看七丫算的对不对。 明明七丫是她们家的，结果七丫算完，大家就去看算盘先生，算盘先生点头，买鱼的就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剩下的人买鱼。 张秋果有些得意，心想，不就买条鱼吗，激动的好像七丫是他们家的一样。 真是的，七丫可是自己生的，在医院生的，有证明的！ 老天爷可真是太会安排了，她生了七个孩子，就这个在医院生的，就属这个最聪明，这下不怕人怀疑不是亲生的！ 哎？ 不对，这条鱼是哪个的？刚才刮好鱼鳞的又是哪个的？ 真难为张秋果坚持到现在，她本来记性就不好，这会思想一跑神，完都完了，彻底分不清谁是谁的鱼了。 她也不敢说啊，怕郭建设训她，怕买鱼的说她，怕影响自家生意。 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按着刮了一半的鱼，她不知道咋整了，可怜巴巴的望着七丫。 本也没指望七丫能咋地，结果七丫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一条鱼，跟着指了指一个人，张秋果就知道把鱼给谁了。 这个时候她无条件的相信闺女，谁让她生了个聪明蛋。 这一来一往的，围观的人也发现了。 这小娃娃不光算的一分不差，竟然连哪个人买的是哪一条或者哪一堆的鱼都能记得！ 乖乖！ 还带这样的？ 这咋不是自家孩子呢！ 意识到这个之后，大家没法和谐相处一起瞧热闹了，没买的开始抢，买了点还想再买，竟然不用郭建设抓鱼了。 自己抓！ 生怕抓晚了鱼就没了，鱼抓在手里再慢慢地等郭建设挨个称。 这么个架势一出来，只用一会功夫，鱼全卖完了。 那些没买到遗憾的不得了，“大兄弟，下个集你们还来不？” “来，我天天都卖鱼，阳东镇赶一天集，阳西镇赶一天集。” “行！那我下个集来买你的鱼，你可给我留着。” “给我也留着，我也来。” 郭建设完全没有自己想法了，原来卖鱼还能这么卖，他都没捉到呢，买鱼的就约好要来了。 乖乖！ 全亏了他家的聪明蛋！ 第24章 第一更 “建设卖鱼回来啦？今天生意咋样？” “建设, 你说你卖啥鱼啊，大丫现在中用了，让她给家里出门打工呗, 反正她又不上学。” “对头对头, 过几年二丫三丫她们一个一个都大了，挨个打工去, 挣钱给你盖房子, 给你们家盖个大平房！” “那建设你可享福喽，用不着挤在暗棚子里喽，整天黑咕隆咚的, 夏天热，冬天又冷, 多难受啊, 你又没儿子, 这么拼干啥？” 竟然还有人出主意：“建设，要是舍得让大丫出去, 我帮你找厂子，过了年让她跟我闺女一起！” 这种直接打趣的就算了，还有更过分的呢！ 竟然有人蹲在地上，一边嘎吱嘎吱啃黄瓜，一边很悠哉的说：“建设，我跟你一样，我闺女也没钱上学, 我手里也没钱啦, 咱跟你不能比, 你是生意人，能不能借我一点？不然我闺女今年又上不上学, 要跟你家三丫四丫搭伴了！” 往常这些话郭建设听听就算，顶多敷衍的笑一下，加快脚步走过去，走远了也就不说他了。 今天竟然停下来，脸上没有麻木和妥协，有了像正常人一样的鲜活气，他还是先笑一下，不过笑容里多了以往没有的希望，说道：“我家孩子还小，不出去打工，我家也不盖房子，攒钱让娃上学。” 三丫也不同于以往的沉默，她壮着胆子跟借钱的人说：“我们家也要上学，我姐我妹上学都没钱，哪里还有钱借给你？我爸做生意咋啦，我爸为了我们去做生意，不管能不能挣钱，总比你在这说风凉话啃黄瓜强！” “嘿！你这小孩！咋说话呢？知道我是谁吗就跟我没大没小，你爸都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谁啊你，你谁你都不能讲我爸！”三丫声音不大，态度很坚决，反正不能欺负她爸。 这是三丫第一次跟人大声理论，郭青青给她壮胆，给她和声：“对，啃黄瓜吧你，不能讲我爸！” 被闺女这样维护，郭建设肯定很高兴啊，但他怕闺女坏了名声，假装生气的说道：“三丫咋说话呢？带着你妹给你学！这是你四爷，不能跟四爷没大没小知道吗？” 那人正要发火呢，因为旁边看热闹的太多他下不来台，闻言便顺着台阶下了，说道：“对对对，就是就是，我是你四爷，你爸都不能这样跟我讲话。” 三丫气哭了，委屈的不得了。 她这一哭，大人反而不跟她计较了。 “算了建设，说啥呢，娃还小，说她干啥。”有人出来打圆场。 “就是就是，四爷你跟小孩犟啥！”这人跟郭建设一个辈分，有件事早想说了：“上次我家在灶屋正吃饭呢，你儿子跑我家玩，拉我灶屋门口，我说啥啦？哪能跟小孩计较。” 叫四爷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哈哈哈，小心下回尿你锅里。” 一群人哄笑出声，郭建设瞅了瞅，没他啥事了，拉着驾车子继续走。 郭青青拉着三丫的手，夸她：“三姐，你真厉害。” 三丫哭的打着抖，委屈的看着她。 郭青青晃了晃她的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农村里面大都这样，有时候一个村儿全是一个姓，往上数谁家都是亲戚，近门的亲近会相互走动，因为大家近几辈人有血缘关系，是亲戚，远的已经续不上血缘就不互相走动，但是先辈都是一个族谱上的人，按照辈分排的话，那辈分高的人，有些人有时候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很维护这些，也很计较这些。 言语上自觉高人一等，不能被小辈欺负了，小辈得给他面子，有些人还喜欢指手画脚。 就像郭青青上辈子，她为啥能怕她妈败坏她的名声，除了怕婆家看不起她之外，还有这些闲言碎语，自以为是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对她孩子指指点点，烦都烦死了。 她压着心里的火去应付她那极度重男轻女的爹妈，也不愿意一天到晚的应付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现在想想，她也真够活该的，如果能早点豁出去，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那一世压根不在乎她的爸妈，也许就不会过不好，活的时候没有好活，死的时候不得好死。 但是如果她没有死的话，也许就不会穿越到这个家庭，不会碰到这样好的爸妈还有六个很好的姐姐们。 前路已过，无需回首，现在拥有的这些才是最珍贵的，她早已经想通了，以后的路，这些闲言碎语再也不能成为伤害她以及伤害她家人的利器。 三丫做的没错，就应该这样！ 值得表扬！ “三姐，我给你买糖吃！” 三丫破涕为笑，推着驾车子的张秋果也笑了。 这小孩，小大人！ 郭建设也笑了，说道：“买买买，都买！爸给你们买！” 一路上三三俩俩站了不少人，走着走着，有人发现今天郭建设跟往常不一样。 “建设啊，你今天有啥高兴的事？咋这么高兴呢？往常也没见你笑成这样，是不是给你家大丫说亲了？收了多少彩礼？” 张秋果呸了一声，她性格过于内向，男人们说话的时候很少开腔，但是牵扯到她闺女的名声，她就不愿意了，“我家大丫还小，说啥说呢？没有的事，你可别瞎说。” 大家就笑了，这是带着善意的笑，毕竟都觉得说亲是好事。 狗蛋爸也在里头，就有人顺势问他：“狗蛋爸，大丫跟蒙蒙一年的人，十六了？蒙蒙是不是要毕业了？你让她干啥？出门打工？还是在家干活等着说亲？” 狗蛋爸自己都忘了，他掰着手指头算。 郭建设说：“虚岁十六了。” 狗蛋爸终于算完了，“对对，虚岁十六，上完学在家玩，帮忙带狗蛋，狗蛋大了她再出去，七丫，你爸高兴啥？” “叔。” “叔。” 三丫和七丫一起打招呼。 三丫看着郭建设，跃跃欲试，想说不敢说。 因为狗蛋妈奶过七丫的关系，两家关系好，郭建设愿意跟他说，就是关系不好的人来问郭建设，这会他也愿意说，他闺女这么聪明，他凭啥不说呀？ 然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家七丫有本事了！ 郭青青就像那些被家长拉着表演节目秀才艺的小孩一样，在大马路上给郭建设算了两道题。 还有人要出题，郭建设不让了：“不算了，不算了，我闺女脑子累了，我拉她回家歇歇。”他这话说的十分有优越感。 “建设，这下没儿子也不怕了，你家闺女个个能干，七丫更是了不得！脑子太好使了！” 郭建设把葛老师的话学一遍：“人家镇上老师说了，我闺女是天才，天才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吧？天才就是脑子好，万里……万里挑一，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三丫补了句：“我妹以后当状元！” 对头，还有这一句，郭建设使劲点头。 这个真是难为他了，他记性一向不好，现在竟然能够记得这么多，可见一路走回来，他脑子里面一直琢磨着，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 怪不得他一路上都不说话，原来是忙这个呢！ 郭青青嘻嘻笑了，第一次发现她爸原来也这么可爱。 郭建设本来是变相的跟人炫耀，回到家真的觉得七丫今天费脑子，得好好歇歇，再吃点好的。 他让张秋果在家给闺女做饭，风风火火的出门了。 “爹，娘，你们在屋不？”脚没踏进奶的院子就开始喊，声音异常洪亮。 奶正炒菜呢，一听，慌着从灶屋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锅铲，“咋啦咋啦？老三你捡钱啦？” 就连爷都好奇出来了，“你捡了多少？” 郭建设进了院子，“比捡钱了还高兴，你们知道我今天在集上碰见啥事了？” 他的声音特别的兴奋，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爷感叹道：“是啥啊？咱家里好久没有喜事了，上一次有喜事儿还是老二进了钢铁厂吃上商品粮，这都多少年了，一直到现在也没啥喜事。” 奶小声的提醒爷：“老头子你忘了，春红跟春雨结婚也是喜事啊。” 爷不高兴的打断了奶：“那算啥喜事，姑娘家的出门子，出一个少一个，这能算啥喜事？你没瞅老大跟老大媳妇，嫁一回闺女肿一回眼泡子！” 那咋不是喜事了呢？ 那结婚不得贴喜字啊？ 那时候老大家里的红双喜还是奶去贴的呢，咋不是喜事了？ 奶不跟爷一般见识。 举着手里的锅铲问郭建设：“老三，我俩猜不出，你快说到底是啥喜事？是不是有人给大丫说亲了？干啥的啊？家里有没有钱？兄弟几个？” 奶想破脑袋，能想到的喜事也就只有这一件。 爷觉得肯定是大好事，不然他家的老实疙瘩老三，咋能高兴成这样事儿，一直乐，嘴都合不上了。 爷性子不好，这两年稍微消停一点，但是耐烦心依旧没有，几句话话的功夫等急了，发火了：“赶紧的快说，来了你不就是告诉我们吗？来了又不说，让我们猜猜猜，猜啥呀猜！大馍吃多了你撑的发慌是吧？” 这就是爷，明明是好事儿，搁他这就马上变成烦心事。 典型的心气不顺，干啥都不高兴，就没有他高兴的时候。 郭建设惹不起，把想了一路子的话，原封不动的跟爹娘说了。 爷不相信，这听着咋这么玄乎呢？他十分怀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建设，你没发烧吧？你脑子烧坏了做梦的吧你？” 第25章 二合一 （捉虫） 奶也不相信, 浪费奶的感情了。 她举着锅铲回了灶屋，呱唧呱唧炒着锅里的吊瓜。 奶属于从不买菜的人，地里有啥就吃啥, 现在是五月天, 地里长的最多的就是吊瓜。 吊瓜是很能结的一种瓜，长的多, 长个头很大, 奶天天吃，早吃腻了，现在菜糊了, 都怨老三！ 奶很不高兴！ “我看中邪了！做啥梦啊？好好的做啥梦啊？八成就是中邪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对，往锅里舀了一瓢水, 噗嗤一下冒了很多烟, 随便搅和两锅铲菜, 撒了一勺盐，接着又往锅底添了一根木柴, 让菜自己在锅里咕嘟，奶跑出来了。 郭建设正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里，就很无辜啊，他咋地了他，他哪句话说错了。 奶从灶屋的窗户棂子上取下她插在那里的针线，咬了三咕节的线，“建设来来来, 娘给你悠悠坠儿, 不管黑鬼白鬼, 娘给你找出来！” 爷拿着个水银温度计出来，前几年病的很严重那回, 老二给他买的，比手摸的准。 就像奶动不动悠坠一样，爷动不动就量体温计。 人知道爷家里有温度计，都来问爷借，每次爷都给人把刻度甩好。 这会给郭建设也甩好了刻度，招呼他：“建设，来，先量咯吱窝多少度，看看有没有发烧，量完了再悠坠。” “先悠坠！”奶已经用锅底灰搓好了黑绳，再接半碗水就行。 没人相信就算了，关键是，他这会儿该听谁的啊！ 郭建设左右为难，挣扎道：“爹娘你俩先等一等，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不信你俩去南路口，南路口的人都看见七丫算账了，再不信，你俩去家里问秋果和三丫，你去问问她们，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郁闷惨了：“我没发烧，我也没中邪，是真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难道我们都发烧了，我们都中邪了？” “你是说真的？”这是爷。 “七丫真有这么聪明？”这是奶。 同样狐疑的语气暴露他俩依旧不相信的事实，爷和奶一样，这辈子认命了，就算天上掉馅饼那也会落在有儿子的家庭，有儿子的家里有福， 他们家没福，三个儿子都没福。 他们家祖坟能突然冒青烟？ “真的，不能再真了，那我要是瞎说，就让我出门……” “建设！”奶急忙打算了他的话，“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建设别乱吐咒，娘信你的话就是。” “那我出去看看去。”爷终于半信半疑，拿着体温计出门了。 咋可能呢，他孙子都没有，一个最小的孙女能有这么聪明？ 奶拿着她的绳也跟着出去了。 南路口的人还没散，正兴奋的讨论七丫的事，看见当事人的爷奶过来，气氛更热烈了。 “二爷，二奶，你们家七丫了不得啊，你们以后净等着享孙女福吧！” “你们七丫咋养的？跟咱说说呗！”这语气别提多羡慕了。 爷心里的激动的小火苗蹭蹭的往上窜，建设说的真的是真的！ 他忘了身后跟着的奶，一个驼背老头，居然破天荒的走得特别快。 他得赶紧去看看他们家的七丫！ 以前他不爱搭理丫头片子，看见丫头片子就生气，这会全忘了。 奶也想赶紧去看看七丫，手里的绳不要了，往地上一丢，步伐颠颠的，倒腾的特别快。 郭建设灭了奶锅底的火，再出来的时候，走大步都追不上爷奶了。 到了南路口的时候，跟郭建设打招呼的人可多了。 “建设，刚才二叔二婶往前边走，是不是去你家啦？” “建设，我家的桃子熟了，你回头摘点给七丫吃啊！” 郭建设一想，也行啊，聪明的娃费脑子，得吃点好的，他说：“好啊，我拿鱼跟你换。” “换啥，桃子又不值钱，你来摘你来摘，想摘多少摘多少，不许客气啊！” 旁边人也在想自己家里有啥，还没想起来呢，郭建设走远了，追他爹娘去了。 狗蛋爸最得意啊，他以前就爱念叨，现在说的更起劲了：“那七丫小时候吃的可是我媳妇的奶水！” 郭青青干啥呢？ 正被一大家子围着，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 张秋果搂着她坐在小板凳上，大丫给她喂饭，饭太热吃出汗，二丫给她扇扇子。 三丫在旁边吹集上的事，已经讲了好几遍她也不嫌烦，又讲了一遍。 姐姐妹妹们聚精会神的听她讲话。 郭青青有些不乐意啊，再这么整，真会把她惯坏的! 她砸吧砸吧嘴巴，吃掉张秋果给她面条里打的荷包蛋，剩下一个咋也不吃了，“给五姐和六姐吃，我吃饱了。” 大丫喂她嘴边上，非等着她开口，劝她：“家里有，她俩都吃过了！就你和三丫没吃，三丫也有，在她碗里呢！” 郭青青躲了，趴张秋果怀里，闷声道：“那给妈吃，给爸也吃。” “爸也有，妈也有！” 因为七丫从小就不吃独食，话还不会说就知道往爸妈往姐姐嘴巴里喂东西吃，所以二丫养了九只下蛋的老母鸡，家里有现成的鸡蛋，再也不用花钱买了。 大丫二丫空了会带五丫和六丫刨蚯蚓，拿回家喂鸡，让鸡多下蛋，四丫不去，四丫爱睡觉，睡醒了就跟爸妈去捉鱼，捉蚯蚓喂鸡的活，她不感兴趣。 鸡养的好，大部分一天九个蛋，个别时候十个蛋，偶尔也有七八个蛋的时候，那就把之前攒的拿出来吃，每天每人一个鸡蛋，七丫会检查，不吃都不行。 爷和奶前后脚过来的时候，郭青青吃完了面条，也吃完了鸡蛋，正捧着碗喝汤。 喝汤她不让喂，自己端着喝。 “爹娘来了。” “爷奶来了。” 张秋果和孩子们打照顾，郭建设回来了。 他看见七丫说：“七丫想不想吃桃？爸去给你摘，咱用鱼跟人家换。” 郭青青点点头，想吃，嘴巴馋的很。 但是她能克制，啥都没要过，家里太穷了，爸妈太辛苦了，有啥就吃啥，没提过要求。 爷除了训孩子的时候，没正儿八经的跟几个丫头说过话，但他哪会不好意思，能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不是爷了！ 他理直气壮的说：“三丫刚才说的啥？爷没听全，再给爷和奶说一遍。” 三丫天天被瞧不起，在爷面前终于扬眉吐气一回，特别乐意说，小嘴叭叭叭叭的，把事情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爷走累了，蹲地上听。 奶也走累了，奶也蹲地上。 俩人笑的慈眉善目，一会盯着说话的三丫，一会盯着七丫。 等三丫说完，爷说：“七丫乖，爷也考考你，考对了爷就给你钱，你拿去买糖吃。” 三丫今天特别有存在感，她道：“爷，七丫今天算了好多帐，我爸说她累着脑子了，得歇歇，不能算了。” “对对对，得歇歇，那先不给爷算了。”爷这会再也不丫头片子了，看七丫跟看大宝贝一样，连带着三丫都水涨船高看顺眼了。 郭青青不想被考教，累倒是不累，但是太羞耻了！ 她这么大的人了，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不好意思炫耀啊！ 但是爷跑一趟气喘吁吁的，奶也累了一脑门汗，不能白跑一趟！ 郭青青把葛老师给她的一毛钱从兜里掏出来：“爷奶你们看，这是葛老师奖励我的一毛钱，你们别走，等我去买糖果，孝敬你们吃。”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三岁孩子说的话吗”爷突然站起来，指着七丫跟郭建设说。 张秋果还以为他要训孩子呢，因为爷训习惯了。 她紧张的看着爷，一不对劲就打算护着孩子，不能让七丫委屈。 结果呢，爷后半句话锋一转，说道：“谁家孩子三岁这么聪明？只有咱家七丫！三岁看老，咱七丫得聪明一辈子，我的天哪，咱家祖坟终于冒青烟啦！”爷激动的直喊。 奶也激动，奶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跟爷还有儿子儿媳妇表功：“你们不知道，七丫出生那年我抱着香走了二十多里路，给菩萨磕头烧香，求菩萨给咱家送个文曲星，你们看，七丫就是我求来。” 也不知道是谁，听见七丫出生的消息，差点没哭死，奶完全忘了，奶也忘了自己烧香的时候文曲星倒是真求了，可她心心念念求得是个男娃。 这会说的跟的一样，洋洋得意，好像七丫真是她求来的一样。 爷高兴的很，高兴就掏钱！ 笑眯眯的递给郭青青五毛钱，哄她：“七丫拿着买糖吃，想吃啥跟爷说，爷给你买。” 奶也高兴的很，她想起过年做甜汤剥的橘子皮晒干了还存着，说道：“奶去粮站跟人换糯米，给七丫做汤圆吃，奶做的陈皮汤圆可好吃了！” 奶后悔了，七丫刚出生的时候，二丫来要米，跪了一场，现在想起来后悔死了，应该把所有的米给七丫吃！不够她就端着小麦换，换糯米，给七丫熬糯米稀饭。 不行！ 她明天就去跟人换糯米！ 爷奶怎么讲呢，就是那种没有钱，很害怕没指望养老，只要孩子们给钱，他们就接着。 但是吧，接着也不花，就攒着。 攒钱，攒东西！ 老二每年八月十五拿回来的水果什么的，奶能放到大年初一拿出来给孩子们吃。 舍不得吃啊，都攒着，攒着给孩子们吃，平时给孩子们也舍不得，得大年初一过年了才拿出来，好东西就得过年吃。 钱也是一样，到了他们手里面，一分钱恨不得掰八瓣花，舍不得啊！ 这一口气给七丫五毛钱买糖，爷奶可是真舍得！ 爷还记得三丫说七丫累了，他说张秋果：“七丫妈，你哄七丫睡觉，七丫累了。” 为了不耽误七丫睡觉，爷奶恋恋不舍的走了。 “大姐，给你！”七丫很自觉，收到大钱就给妈，小钱就给大姐。 大丫没要，“爷给你买糖吃，你就去买糖吧，姐有钱，姐不要你的。” “啥爷给的，还不是过年的时候爸给爷的钱。”二丫撇嘴，她还是不喜欢爷，毕竟跟爷跪着要米的是她，哪能轻易忘了呢。 因为张秋果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不会一心扒拉娘家、拦着家里的男人孝敬爹娘，所以郭建设每年过年的时候给爷奶50块钱的事，从来没瞒过妻子，也没瞒过孩子。 他孝顺，也让孩子们孝顺 ，人咋能不孝顺呢。 郭建设批评二丫：“二丫，不许这样说爷，钱给了爷就是爷的，爷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不给，给多给少都是爷的心意，爷年纪大了，没多少福好享，咱要对爷好一点，以后不许这样说爷。” 不知道是不是越穷的人越质朴，越质朴的人越孝顺。 郭建设的话孩子们听进去了。 就连二丫也听进去了，她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是爷年纪大了，她以后不说爷了。 二丫嗯了一声，低头掉眼泪，因为郭建设很少批评孩子，二丫给他说哭了。 郭青青抱抱她。 郭建设不说她了，他觉得哭了就是认错了。 郭青青松开二丫，把爷给的五毛钱给了六丫，跟她说：“六姐，你跟五姐一起去买糖吧。” 六丫有些犹豫：“嗯……我……我想吃方便面。” 五丫生气：“想啥想，你不想，七丫让买啥就买啥。” 郭青青跟五丫笑笑，又给了六丫一毛钱，交代她俩：“那你们买一包方便面，再买一毛钱的糖，买糖的时候问一问人家，就说我们买了方便面又买了糖，下回还买他家的，问他能不能多送一个。” 方便面利润大，一毛钱五个糖，多送一个是一个，不够分啊。 南路口小卖部的人就纳闷了：“你爸做生意，你俩也学会讲价了？你们家的小孩可真能耐！行行行，多送一个，多送一个也不够吃啊，这次多送你们两个，下次可没有啊，下次别找我要！” 五丫和六丫出了小卖部，脸上笑眯眯的，一个拿方便面，一个拿糖，俩人手拉着手回家了。 她俩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买东西是这么讲道理的！ 还可以多拿两个糖！ 回了家，方便面捏碎，撒上调料，几个孩子一人分两口，剩下的非给郭建设和张秋果。 张秋果不吃，捏手里，留着给七丫吃。 郭青青吃过了，非给她俩喂嘴里。 “我吃饱了，糖也不吃了，姐姐们一人一个，我的那个爸和妈吃。” “妈不吃，妈不喜欢吃糖。”怕郭青青不信，她哄道：“糖是小孩吃的，妈是大人，大人都不爱吃。” “对，爸也是大人，爸也不爱吃，七丫吃，七丫自己吃，吃了长得更聪明。” 另外六个闺女全部过来了，争着抢着说：“爸你吃我的，妈你也吃我的。” 最后郭建设和张秋果谁的也没吃，就按郭青青说的，他俩把郭青青的那个分了，一人一半。 没办法呀，别看七丫最小，她们拿七丫是最没办法了！ 七丫说了给他们吃，不吃还不行，发脾气了，生气了还！ 郭建设和张秋果嘴里含着糖，甜蜜地叹着气。 那边爷家都没回，串门去了。 这三年里，爷除了家门口，几乎没串过门子。 哪都不爱去，就搁自己家门口晒太阳。 地里的活他干不动了，使不上力气，人呐，上了年纪之后就不能病，一病身体就垮了，爷别说种地，扛着锄头锄地，没几下就没劲了。 爷当初挣着一口气活过来，不但把郭建设的地还给他，还把自己家的地分给了老大和老三种。 老大老三给他们交公粮，给他们送粮食吃。 可把二丫高兴坏了，她们家终于有地了，终于可以靠自己的本事种地，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爷奶有一个很大的麦穴子，堆得高高的，怕闹饥荒，舍不得卖钱，每年的麦子都攒着。 奶一个人爬不上去，她想舀点麦子出来，好换糯米，给七丫做汤圆。 她埋怨爷，说了一会就回也没回，不知道哪去了！ 奶气呼呼地吃饭，不等爷了！ 爷饭都不吃，跑哪去了？ 他去大爷爷家串门了！ 大爷爷就是爷的大哥，他们兄弟两个，姊妹也有好几个，但是老太爷和老太没了以后，爷的姐妹们几乎都不回娘家了。 就爷和大爷爷兄弟俩在郭庄扎根生活。 虽然都在一个庄，一来宅子有点远，二来成家生子，儿子又成家生子，有一大家要操心要忙活，兄弟就顾不得了。 明明是骨头窝里亲的兄弟，走动越来越不勤了。 爷很久没来大爷爷家。 他到的时候，大爷爷和大奶刚吃过饭，几个小孙子在外面疯跑，皮实的很，他们不认识爷，冲屋里喊：“爷，奶，家里有人来啦！” 大爷爷和大奶出来接，把爷迎进屋。 大奶给爷冲了一碗白糖水。 这年头谁家里来客人了，给冲碗糖水喝，那是很热情的，很舍得的！ 爷笑呵呵接过糖水，端着碗说：“嫂子你忙，不用管我，我跟我哥说说话。” 好久不登门突然登门，见人又先笑，必有所求！ 大奶心想该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她没出去，找个椅子坐屋里了，看他到底来干啥。 大爷爷家里也穷，他穷在哪儿了？ 穷在儿子孙子结婚。 儿子结婚要房子要彩礼，孙子结婚也要房子也要彩礼，大爷爷就像一头老黄牛一样，供完儿子供孙子，大孙子供了还有小孙子等着！ 两口子穷得叮当响，跟爷家的也差不多。 大爷爷心疼兄弟，尽管自己没钱，兄弟来家了，只要开口，咋也不会让他空手回的。 大爷爷先给递个台阶，问：“今个咋过来啦？” 爷就等着这句话呢，还故意摆了一个架势，慢腾腾的喝了一口糖水，说道：“唉，我也就是溜达溜达，就到这来了，跟你说说话。” “平时咋不见你溜达溜达过来了，是不是有啥话说？” “没啥没啥！”爷摆摆手，装作不经意的说：“今儿个不是建设又出去卖鱼了吗？在集上的时候碰到一个老师，你知道那葛老师多厉害，在阳西镇中学教书，吃商品粮的，这人能耐，一看七丫就跟人不一样，不一般呐！” 大爷爷没往心里去，一个三岁小娃娃，再不一般，那能不一般到哪去？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的，接道：“七丫咋啦？” “七丫是个天才，大哥你知道天才是啥意思？就是那个一万个人里头啊，才会出一个的聪明人，七丫才三岁多，会给他爸算账啦，建设自己都算不明白，七丫能给他整对。” “真的假的？”大奶比大爷爷还先问，她不信。 大爷爷也不信七丫这么能，但是他信爷啊！ 好端端的为啥说这个？ 要不然就是他弟想孙子想疯了。 要不然就是真的！ 大爷爷盯着自己的弟弟观察，这人除了笑的有点收不住，咋看也不像疯的。 他坐不住了，站起来了，走两步又走回去，问：“真的假的？那她能算对？” “能啊能啊，建设摆摊的地你知道吧？就是那个集口上，旁边有个中药店，老中医带算盘出来，拿了算盘在那噼里啪啦的打，打的还没有七丫算的快，七丫一个都没错！” 大爷爷不敢相信啊！ “建设明个还去卖鱼吗？我能跟去看看吗？” 爷正要去看看：“那行大哥，明个我来喊你，咱俩一起去。” 大奶也想去。 爷还没到家呢，她先到爷家里了，跟奶说：“建山他妈，他们哥俩明个要去看七丫算账，你去吗？” “去，我也去！” 俩老太太约好了，她们也去看热闹。 别人的热闹不好看，七丫的热闹肯定是好看的。 这次没有葛老师这个托，但是七丫上来就帮他爸算账，昨天轰动了阳西镇集市，今天轰动了阳东镇集市。 大奶和奶有了发挥的地方，这俩老太太可会说了。 “赶紧买鱼啊，我们家七丫就是吃了家里的鱼，才长这么聪明，你家孩子吃了也聪明！” 七丫那个汗，这不是虚假宣传吗这！ 吃鱼是聪明，补脑嘛，但她能算不是吃鱼吃的呀！ 别人才不管，就信大奶和奶的话。 这俩人无师自通的给自家人做宣传，今天的鱼很快卖完了，不对，是被抢完了。 第26章 送钱 爷和奶高兴啊！ 从来都没这么高兴过！ 大爷爷和大奶也高兴, 他们家有人要出息啦！ 要争光啦！ 四个老头老太太围着郭青青，你夸一句我夸一句。 乐的合不上嘴。 爷乐着乐着，突然抹起眼泪。 大爷爷说他：“你看看你！咱这是好事啊哭啥哭, 坏事咱都没哭, 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事咱哭啥！” 爷就是忍不住啊！越高兴越想哭。 “要是爹娘活着就好啦，爹一定高兴, 咱娃有出息啦！” 这句话把大爷爷招惹哭了, 老太爷和老太苦了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没见过七丫的面, 俩人就走了。 大爷爷也想爹娘了，他说：“老二, 咱去坟地里给爹娘烧纸, 带着七丫一块去。” “好, 让爹娘保佑咱七丫健健康康，保佑七丫脑子越来越灵光！” 郭建设和张秋果没时间去, 带着渔网去捕鱼。 四个老头老太带着三丫和七丫去上坟。 大爷爷跪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在圈里烧纸，“爹娘，起来拾钱啦，不够花的，你俩就托梦说一声，我跟老二给你俩送, 别省着, 使劲花！” 爷跪在大爷爷旁边, 拿着木棍挑纸钱，“爹娘, 我带七丫给你磕头，你们看清楚，这是咱家七丫，你们要保佑七丫好好的，保佑家里几个丫头好好的。” 大奶奶和奶不说话，磕完头没起来，跪在地上一直哭。 郭青青拉着三丫的手，俩人跪在奶旁边。 爷喊：“七丫，过来，给老太爷和老太磕头。” 郭青青站起来，往前走几步，跪在爷旁边，对着两个高高的坟包，给老太爷磕一个头，给老太磕一个头。 她既然投身到这个身体上，那她就是这个家里的人，穿越也好，没喝孟婆汤也罢，她都会好好对待这个家。 突然一阵旋风刮来。 卷着眼前的纸钱飞上了天，纷纷扬扬的，停留在坟头旁边绕着圈飞。 爷看见之后，很大声的哭了：“爹娘，你俩知道七丫出息对不？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带我走，我得活着，我好好的活着，砸锅卖铁供七丫念书，让咱家孩子出人头地！” 旋风就坟头一直转一直转，绕过爷和大爷还有郭青青的旁边，又绕过大奶还有奶和三丫的旁边，往坟头回旋几步，忽的一下旋到了天边。 大爷爷说：“爹娘，你们慢点走，把钱带够，别不舍得，下次儿子再来看你们。” 爷拉着七丫，“爹娘，你们记得保佑七丫啊，不保佑我也得保佑她！” 郭青青被他说的红了眼眶。 她算知道以前为啥要搞祭祖这一套了。 增加子孙宗族责任感，增加同族之间的凝聚力。 没见三丫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这会已经靠在奶的怀里哭，她开始跟奶亲近了。 大奶拉着她的手她也没害怕，从心里也认可了大奶。 咱是磕一个祖宗的亲人！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吃了饭，准备睡觉。 郭建设和张秋果捕鱼回来的晚，大丫一般做好饭等他们，一家人吃完就睡。 张秋果搂着七丫，七丫睡着了，要吹灭蜡烛的时候，爷和奶过来了。 俩人来送钱的。 162块钱！ 爷和奶所有的钱。 都是这几年三个儿子孝顺他们的。 俩人平时一分都舍不得多花，现在一口气全拿出来，一分没留。 兜底空了，爷心里高兴！ 郭建设不愿意收，“爹你自个花。” “收着吧，我花啥我，我没地花钱，几个娃没上学我花啥啊我，我等着娃上学，人老师说了，七丫得……得……那个话咋说的？” 爷忘了。 三丫在隔壁，对着棚子提醒他：“培养。” “对对，培养，咱七丫得好好培养。” 爷说完想起三丫，这丫头好像也还凑合，培啥来着？ 爷刚说又忘了，更加觉得三丫一直记得，她脑子好使。 虽然这么大了还不会算账，比不上七丫，但至少比老三强！ 要不也去试试？ 这可能就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痒，爷不管郭建设送几个娃念书了！ 他说：“你别光想着卖鱼，哪天跑一跑，把上学的事弄明白，不能耽误七丫！” 现在爷不说丫头片子了，也不说姑娘家都是别人家的了。 他也不说养出来的闺女，到时候是别人家享福。 郭建设叹口气，把钱收了，爷说的对，不能耽误孩子上学。 他觉得对不起爷，都是自己没本事，让爹娘跟着操心受累。 郭青青年纪小，在外边跑一天累了，睡的沉，一直没醒。 张秋果端着蜡烛，爷和奶借着光，看着七丫小小的脸，圆嘟嘟的，睡得香喷喷，俩人心里爱的不行。 爷想换房子了，棚子里面闷得很，孩子睡不好。 他说：“建设，咱们换个房子住，你跟你媳妇带着孩子住我那，我跟你娘两个老不死的搬到这里来住。” 郭建设不同意，死活都不同意！ 父子俩各持己见，一个脾气大，一个老实执拗，谁也说不通谁。 爷气了：“反正不能让娃受罪，我住的不好没啥，等七丫出息了，我等着享七丫的福。” 爷能享啥福呢，爷年纪大了，等七丫出息了，有本事了，爷可能早就被黄土埋到头顶了。 他能享啥福呢？ 一辈子为了家里的娃，就光吃苦了！ 郭建设眼眶发热，酸着鼻头不吭声，他希望爷能长命百岁，真的能享七丫的福。 几个孩子在隔壁棚子里，不发表意见。 心里都挺感动的，原来爷好的时候，也能是一个好爷。 “建设，睡了没？” 大爷爷也来了。 和大爷爷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三个儿子。 父子四人一人掏了30块钱。 大爷爷说：“咱别的帮不上，给你们添点零头，七丫得上学，七丫上头还有几个丫，这得多少钱！没钱不中，咱一起供，不能耽误娃。” 大爷爷已经七十多岁，看上去老的很，他哪能挣得到钱，这不知道攒多长时间攒出来的。 所以怎么说穷大方呢，人越穷啊，就越大方，越重情义。 假如你有一万块钱，你舍得把一万块钱都给别人用急吗？ 有可能很长时间都还不上，会很大方的借吗？ 那如果你有一百万，你愿意把一百万都借了吗？ 很少会有人会吧？ 可是大爷爷愿意呀，就这几十块钱，都拿来了。 他那三个儿子呢，差不多也把能拿的钱拿来了，真的就是穷大方。 大爷爷说：“拿着吧，别推了，要是咱家孩子不争气，真舍不得花这钱，可咱七丫脑子好使啊，人老师都说得念书，那咱就就让她念。” “投生到咱家，咱家穷啊，受委屈了，咱不能耽误娃，你拿着吧，等娃出息了，我等着想娃的福。” 大爷爷比爷还大，爷都可能享不上七丫的福，大爷爷就能享上了？ 郭建设终于忍不住，眼泪往地上掉。 最近哭了几回，是他眼窝子太浅了吗？ 不是啊，是他家的人啊，都太好啦。 他七丫有福。 郭建设接过钱：“那这是我借的，我一定还，等明个七丫睡醒了，我跟她说好好念书，等以后出息了，好好报答爷奶，报答大爷爷大奶，还有三个大爷。” 大爷爷父子三人就笑，前送到了，这就走了，明个还得早起下地，建设要早起卖鱼，不能耽误建设。 爷奶也回去了，走前边爷说：“就这么说定了，回头咱赶紧搬。” 谁跟他说定了，郭建设可没说定，张秋果一直也没同意。 爷气的不得了，连着过来跟郭建设发了三天的脾气，说他不听话，但是没回郭建设拒绝他，不让他吃苦受罪，爷心里有特别的舒坦。 老树发新芽是啥意思？ 在爷这里，就是注入了新的能量，特别生命力！ 爷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每天干劲十足，溜达着下地，人又有力气了。 这么天天走天天走的，爷是一种锻炼，爷身子骨硬朗一点了。 郭建川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可惊喜了。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这个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之前爷也去了医院，医生没着了，让拉回家，“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 那个时候都以为爷没多少日子了，哪想到你能有今天。 郭建川对七丫不光稀罕，还有一种感激，这会他谁都没说，他心里知道，没有七丫，就没有现在这么硬朗的爷。 等他回家了，跟李娥商量：“咱家还有多少钱？能不能挪点给建设，让他把几个孩子安排好。” 李娥最早的时候把钱借给郭建设，其实没指望他们两口子能还完，因为知道他们还不起。 但是郭建设拼命，人穷志不穷啊，到底把钱都还了。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何况还是娃上学的事。 李娥把存折拿出来，给郭建川看，“一共一千二，就这么多钱了，你留二百给曼曼用，其它的都拿回去吧。” 郭建川忍不住笑，心里就觉得这个媳妇娶值了，上哪找这么好的媳妇，他开玩笑道：“那我真拿了啊，那你这次不会再哭了吧” 李娥不承认，“我啥时候哭了，我哪里有哭过？建设两口子仁义，信得过，我怕啥呀我。” 大爷大娘也拿钱了，他俩没几个钱，但是他有闺女，春红和春雨也给七丫拿钱了。 第27章 取名 （捉虫） 第二天, 郭建设没去卖鱼，两口子带着钱，带着所有的孩子, 去县里交罚款。 这些年他们自己攒的, 再加上亲戚们给凑的，刚好够。 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 老天爷认为, 孩子们上学的事情不能再拖。 等入了户口, 九月份之前把学费攒齐，孩子们就可以上学了。 郭庄属于阳西镇，到了阳西镇的派出所, 工作人员拿着郭建设递过去的户口本，一看乐了。 户主：郭建设 配偶：张秋果 女：郭大丫 女：郭二丫 他指着后面的小孩, 问户主, “这几个打算叫什么？” 郭建设老实回答：“三丫四丫五丫六丫七丫。” 派出所的人扑哧一声笑了, 提醒他：“这名不行，当小名可以, 当大名拿不出手，要不你再换一个？” 郭建设傻眼了，光高兴可以上户口，忘这事了。 那叫啥好呢？一个娃他一时半会都想不好，七个娃呢！ 这不是难为他吗！ 他傻眼，张秋果比他还傻眼。 张秋果想了一会：“不然叫大美二美三美？往下顺着起？” 郭青青嘴角直抽抽，合着她要叫郭七美是吧, 那还不如郭七丫, 至少郭七丫有个性！ 派出所的人忍不住扶额, 这一家子太逗了，他很无语的对郭建设和张秋果摇摇头, “不行啊，再换吧，换个套路。” 郭建设哪有套路，指望不上媳妇，他看七丫，“咋办呢？” 派出所的人服了他了！ 咋办呢？ 你问个小娃娃，小娃娃能知道咋办？ 这一天天的，真是啥新鲜事儿都有。 都不知道说啥了。 郭青青跟她爸大眼瞪小眼，她当然知道起名字的事儿，但是她不能知道啊，那就不是聪明，而是妖怪了。 郭青青都想好了，要是连根倒，大名小名都一样，那也没啥。 等她以后出息了，连带着‘丫’都会变得高大上，谁还会嫌弃叫‘丫’不好听，说不定还有人模仿呢。 她自己是无所谓的，但爸问她咋办，她就出主意：“咱去找葛老师，让葛老师帮忙取。” “对对对！”郭建设点头如捣蒜，他咋没想到呢？果然还是七丫脑子最好使。 “可是郭老师在哪啊？咱不知道啊，没去过他家。” “去学校里找。”就算不住在学校，那学校的老师也知道他家在那。 派出所的人把户口本还给他们，郭建设小心翼翼的揣兜里。 郭青青仰起头，很有礼貌的问：“警察叔叔，现在离下班还要多久啊？” “呦呵，你还知道下班这个词？小朋友，我们五点下班，还有两个半小时。” 郭青青又问：“叔叔，阳西镇中学咋走？” “出了大门左拐，有一个十字路口，路口再左拐，沿着路不转弯，一直走就到了，就在右手边。” “谢谢叔叔，咱一会就来。”郭青青说完，一手拉着郭建设一手拉着张秋果，出发了，几个姐姐跟在后边。 一家人走得很快，大概二十几分钟吧，走到了。 阳西镇中学比较偏，旁边有一条河，哗啦啦的流着水。 郭建设下意识的看看，嘀咕道：“这水里不咋有鱼啊。” 大门口没有保安，他们直接进去。 学校看起来很穷的样子，一条主路，两边是成排的瓦房，教室是瓦房，教师们分的房子也是瓦房。 学校请不起保安，也没有清洁工，所有的事都是老师们自己做。 不怕小偷进来，一般小偷不敢进学校，再说学校也没啥好偷的，只要不丢学生就行。 孩子们上初中的人了，怎么可能会丢呢。 偶尔会有外来人士进来，这种情况学校所有的老师都会上心，看到了会招呼一声，问是干嘛的。 要是看到鬼鬼祟祟的，或者比较奇怪的人，那这人就完了。 老师会一直盘问！ 发现不对头就逮，坏人一般跑不掉，别看老师们一个个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他们很有责任心，追起来可卖力了，等其他老师听到动静，也会马上跑出来，几个人一起逮，然后扭送派出所。 逮了两次之后，这学校就清净了。 郭建设一行人比较引人注目，队伍太庞大了，谁家这么多小孩啊，还都是女孩子！ 从公共厕所出来一个老师，看见了就喊道：“前边干什么的？” 郭建设说道：“我们来找葛老师。” 一听找葛老师，这个男老师放下了戒心，看到郭建设这大大小小，他肯定懂啊，肯定是为了娃学习嘛！ 老师不会因为学习的事为难人，更没有看不起郭建设一家穿的穷穿的破，他态度好很多：“葛老师正在上课，我先带你们过去，去那边等着。” 郭建设松了口气，没被赶出去，还能找到葛老师，他弯着腰低着头，“谢谢先生。”在郭建设的眼里，有学问和有本事的人都是先生，诊所里看病的是先生，学校里教书的也是先生，先生都是好人。 “不谢不谢，你们跟着我走。” 男老师把他们带到最里边的一排教室旁，停在路口说道：“就在这等着，别往里走，往里走会影响孩子们上课，就站在这，葛老师下课一出来就能看到你们。” “不敢，不敢影响娃上课。”郭建设连连保证，学习这么大的事哪能影响呢。 郭青青累了，旁边有个花坛池子，她一屁股坐上去，歇歇脚。 郭建设赶紧东张西望，没有看到老师，才松口气，说道：“快起来，别让老师看到了，老师会说。” 老师才不说呢，郭青青拍着屁股底下的花坛子，说道：“爸你看，其它地方有泥巴，这一块干净，这里有人坐。”郭青青照着六丫的水平，尽量说简单点的话，短点的话。 她没说的是，这里何止有人坐，花坛底下杂草比其它地方少的多，肯定经常有人坐这里，草都快给秃噜光了。 五丫六丫拉手跑过去了，她俩也累了，坐在郭青青旁边。 郭建设想让大丫都去坐，正要开口，旁边路过一个老师，郭建设不敢吭声了。 老师看见他们问了句：“干啥呢？” “我们等葛老师。” 那老师点点头，还笑了一下，夹着课本走了。 竟然没说几个孩子坐的不是地方，郭建设放心了，撵张秋果和大丫她们都去坐，走了好远都累了，都歇一歇。 他不坐，他就站着，站着等葛老师下课。 看见有老师经过，他有经验了，不等人问，自己主动交代：“我们等葛老师。” 老师们不管笑不笑，都会点头示意。 郭建设有些受宠若惊：“老师都太好了！” 他一脸羡慕的看着教师里上课的娃，“等你们上学了，一定要好好念，听老师的话！” 听老师的话肯定是要听的，但是这下课铃响了，葛老师也没出来。 孩子们也没出来。 拖堂了！ 郭建设就说：“老师拖堂啦，拖堂好啊，葛老师真好，真是个好老师！” 得，郭青青知道了，他爸跟大部分家长一样，但凡拖堂的老师都是好老师。 下一科的老师夹着课本快走到教室门口，葛老师这才下课。 学生们冲出教室奔向厕所，葛老师跟在学生后面，看到郭建设一家了。 脸上笑得别提多开心了，他欢迎的很，亲自牵着郭青青的手，把一家带到他自己家里去了。 他找了找，家里还有一瓶没喝的健力宝，葛老师直接拉开拉环，递给最高的大丫，让她带着妹妹们喝。 大丫客气，不敢接。 葛老师就说：“打开不喝会坏，快喝吧，这东西不要钱，我运动会得的奖品。” 一听要坏了，而且不要钱，大丫去看郭建设，郭建设同意之后，她才收下。 葛老师看到这一出，对几个孩子更满意了，都是好孩子啊，这大兄弟有福！ 葛老师走到书桌旁边，拿着笔，拿着纸，说：“名字可不能随便取，那得好好想一想。” 郭建设和张秋果不敢说话了，怕打扰他。 葛老师看着几个相互谦让健力宝，丝毫不争不抢的孩子们，你非喂我多喝一口，我又给你擦擦嘴角。 他心里感动，这才是赤子之心，才是情同手足。 葛老师有主意了！ 他问郭建设：“你们孩子有辈分吗？什么辈分的？” “‘青’字辈！”郭建设有些拿不准，“女娃也按辈分起吗？”村里很少有女娃排辈分，包括孩子俩大爷家的小孩。 葛老师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女孩咋不能按辈分？你这几个孩子一看就有出息，以后比人家男孩强！” 这话说的大丫几个心潮澎湃，这个时候她们还不知道心潮澎湃怎么写，但是葛老师的话印在了她们每一个的心里，她们喜欢听这句话。 她们一定比人家男娃强，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葛老师看着孩子们懂事的眼神，刷刷刷在纸上写了一排名字，他一边写，一边说。 郭青已，大丫你最懂事，为了妹妹耽误了学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放弃，以后会做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郭青尔，二丫，我看你眼神倔强，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愿你以后坚强又华丽，温文尔雅。 郭青珊，珊瑚的珊，人们常用珊瑚比喻珍奇之物或杰出的人才，你不怕吃苦，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又成功的人才。 郭青司，司有掌握，承担，处理，侦查的意思，四丫，你是最中间的孩子，中间的孩子不是最不重要的孩子，这是最关键的位置，希望你有所成就的同时，既能协助姐姐们也能帮助妹妹们。 郭青芜，芜，丰也，虽有杂草丛生之意，但我更喜欢它茂密繁盛的意思，虽然身处劣境地，依然能坚韧茂盛，肆意潇洒。 郭青琉，琉璃的琉，人们常用琉璃梦形容很美好的梦境，希望你能通过努力，让梦境的美好照进现实，拥有美好多彩的人生，如同琉璃一般绚烂。 郭青启，七丫，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有一瞬间的犹豫，也许郭青琪会更好，但是我想郭青启可能更适合你，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启，开拓，开创，开始之意，七丫，我相信你一定能开创非同一般的篇章。 别说郭建设和张秋果了，从大丫到六丫，每一个都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从有了这么好的名字开始，她们再也不是不值钱的丫头片子！ 她们的名字别人比不了，她们以后的日子，别人也比不了。 郭青青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内心深处一直被埋藏的那个名字，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她看着葛老师，“老师，郭青云怎么样？” 葛老师放下笔，弯下腰，平视着她，说道：“这是你自己起的？你喜欢郭青云这个名字？” 五丫道：“我知道，这是状元的名字，我们去别人家看电视，有个状元就叫什么青云，我们七丫以后是要当状元的。” 自然不是因为这个，郭青青的上辈子，差点就叫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她学习特别的好，小学老师，初中老师，很喜欢她。 到初一的时候，爸妈不舍得送孩子到镇上中学，就在隔壁村的村中学上，反正郭青青聪明，可以教弟弟，浪费那个钱干啥。 中学里没有几个好学生，好学生都去镇上念书了，镇上师资力量好，镇上学习氛围好，郭青青在村中学一枝独秀，成绩好到老师拿不准的她也会。 个别老师教她会心虚，担心自己耽误了她。 班主任跟她说：“青青，名字会跟人一辈子，初中可以改，高中就改不了了，你觉得青云怎么样？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努力，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青云直上！” 结果呢，郭青青没有改名字，更没有上高中，也没有青云直上。 “还改名字？叫青云？你咋不上天呢？云在天上飘着呢！你想死吗？不嫌丢人，女孩子出啥风头，老老实实就行。” “上啥高中，家里没钱，供不起。” 这就是郭青青的意难平，曾经以为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今天，在葛老师诚心诚意给孩子取名的激励下，她又想起了这个名字。 郭青青第一次说了与年期不符的话：“老师，我要开拓，开创，也要青云直上！” “行！”葛老师心潮澎湃！他知道这孩子记性好，没想到悟性也好，他提笔在纸上划掉郭青启，工工整整的写上‘郭青云’。 朗声道：“七丫，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青云直上，扶摇九万里！” 郭建设和张秋果喃喃的念着‘郭青云’三个字，喜欢的不得了。 郭青青含笑望着他们，与槽心的上辈子做个告别。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像可有可无连亲生父母都会践踏的小草，抛掉那个不被疼爱也不被祝福的名字，她是郭青云，独一无二的郭青云！ 第28章 承包鱼塘 （捉虫）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名字,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书包。 张秋果裁了一块军绿色的布，做了七个一模一样的书包，一个布兜加一个肩带, 斜挎样式的。还在每一个书包的右下角绣上孩子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防止孩子们拿错了。 书包哎！ 生平第一次有书包，五丫和六丫欢欢喜喜的背在身上, 恨不得明天就去上学。 “那不行！”张秋果说, “得等到九月一号，等到开学了才能去。” 五丫和六丫遗憾的直叹气，咋就不能早点开学呢, 为啥九月一号开学，不能八月一号开学呢, 唉！ 大丫很意外, 特别的意外！ 她以为她是不需要上学的, 因为她太大了，虚岁十六了！ 蒙蒙跟她一年的人, 蒙蒙今年上初三，她都快毕业了，自己真的要去上一年级吗？ 摸着跟妹妹们同一款的书包，大丫的心里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排斥。 葛老师的话她听进去了，她不觉得自己是为了妹妹耽误了学习，她愿意养妹妹，从来不觉得养妹妹是吃苦的事, 是吃亏的事。 大丫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爸妈没在家的日子里, 她把几个妹妹都养得特别好, 没有少一个，哪怕七丫都活了。那些日子再苦再难她没有放弃过妹妹, 现在妹妹都长大了，爸妈也回来了，她可以上学了，要放弃学习的机会吗？ 大丫在心里默默的问完自己，突然发现心里更不排斥上学了，如果去上学，她不怕被人笑话，她只怕自己笨，只怕自己上学之后没有办法帮爸妈了，可是葛老师说她叫郭青已，她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嗯，她想当这样的人，她不想拖妹妹的后退，如果以后妹妹们都出息了，她不能让人笑话妹妹有她这样拿不出手的大姐，不能给妹妹丢人。 二丫摸着自己的书包，也在犹豫，她没有觉得上学不好，可是她觉得上学耽误她种地，耽误她种菜养鸡！ 二丫到目前为止，最大的追求、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可以种地！ 以前她们过得很差劲，要很累很难过才能活着，那时候就觉得老天不公平啊！ 别人家有爸妈她们家没有，不公平，别人家没人说闲话就她家天天被人说，不公平，别人家的爷奶好，她们家的爷奶讨厌丫头片子，不公平，别人家有弟弟她家只有妹妹，老天爷就是不让爸妈生弟弟，不公平！ 什么都不公平，可是种地的时候她觉得老天爷是公平的。 同一片天底下的地，谁努力伺候庄稼，谁就收的粮食多，谁懒谁伺候的不上心，谁就收的粮食少。 没有啥是比种地更重要的事，难道真要为了学习耽误种地吗？ 二丫不知道该怎么选，也不知道该跟谁商量。 大姐摸着书包自己都想不明白，她不能讲，几个小的妹妹她不敢说，说了怕妹妹不上学了要跟她一起种地，她自己不上学不能耽误妹妹。 只有七丫合适说心事，不管她怎么说，七丫肯定会上学，这是没得商量的事。 郭青青，不对，是郭青云，从今以后就没有郭青青，只有郭青云了。 她的六个姐姐每一个都有了新名字，她也有了自己的新名字。 让她很高兴的新名字！ 郭青云笑的甜甜的，劝二姐：“二姐你知道吗？上学跟种地是一样的，是最公平的，你越努力，你收获的就越多，越懒越不努力，收获的就越少。” 二丫没有上过学丫，根本不知道同样的努力之下，还有天分一说，她反而觉得上学也挺公平的，跟种地一样公平，那她也可以努力啊，二丫最不怕就是努力。 不过，要是可以努力种地，还可以努力上学，两个一起，那就更好啦！ 郭青云给她鼓劲儿：“二姐，你要是不好好上学，那以后连种地的机会都没有了。” 二丫才不信呢，家里的地就摆在这儿，不好好上还没有机会种地了？咋可能！ 郭青云收起了笑容，很诚恳的看着她，睁开无辜的大眼睛说：“新闻联播上说的啊，说农业逐步实现自动化，以后要靠机器种地，不靠人啦，你要是不上学，你咋实现自动化？你会用机器吗？不信你问五姐和六姐，她俩也听到了！” “是吗？”二丫倒不是怀疑七丫的话，她主要是怀疑啥自动化的，啥机器种地啥的，以后不让人种地了？ 还有没有天理？ 凭啥不让人种地！ 机器能有人好使吗？ 郭青云看她一脸怒气，不等她发作，赶紧把五丫和六丫喊来，把话又说一遍，问：“五姐，六姐，咱仨一块看的电视，你俩也听到了对不对？新闻联播上是不是要说实现农业自动化？” 五丫和六丫看一下七丫，然后又看一下二丫，互相对视之后，两人一起对着二丫点点头。 以前没有机会看电视，最近不知道为啥，大家突然对她们特别好，以前她们听飞飞家的电视，现在飞飞妈没事就喊她们过去看，她们其实挺忙的，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但是飞飞妈非抱着七丫走的话，五丫和六丫是一定跟去的。 她俩看电视剧的时候非常专心，看新闻联播的时候就不专心，没听到七丫的说的啥动化啥的，但是既然七丫说是，那就肯定是啊，五丫和六丫毫不怀疑。 那行吧！二丫不犹豫了，她把头钻过书包带子，把书包挎在肩膀上，双手拽着书包带子说：“那我就去上学吧，我不怕别人笑话，我肯定会比他们更努力。” 比她们更努力上学。 嗯，也比她们更努力种地！ 以后不管啥机器，反正不能代替她！ 原本以为大姐和二姐是最难劝的人，没想到大姐二姐都同意去上学了，最难劝的人反而是三姐和四姐。 三丫为啥不去？ 她要去跟爸妈卖鱼！ 如果连她也去上学了，谁来帮爸妈干活呢？ 现在鱼摊上的生意好的很，妈忙不过来的，妈手累酸也忙不过来。 四丫也不去！ 她要跟爸一起去捉鱼，爸收网之后她给爸捡鱼，自从那次郭建设掉水里差点没命，把四丫彻底吓到之后，她有心理阴影了！ 无论如何她得跟爸一起去捉鱼，哪怕妈现在一直跟爸一起，她也一定去，就怕爸再掉水里，还怕爸和妈一块掉水里了。 郭青云听完两人的想法，既心酸又无奈。 都很懂事啊，懂事的让人心疼，可是咱不能光凭感动和心疼过日子，得规划好！ 郭青云从刚出生的时候就为这一家上学的事操碎了心，没想到现在终于有盼头了，可以上学了，这一个个的净给她扯链子。 没办法呀，去找爸妈商量吧！ 先说三丫的事儿：“爸，咱家现在卖鱼卖的好，咱小鱼就不帮人收拾了，不然妈忙不过来，三姐不愿意去上学。” 不愿意上学哪行啊！ 郭建设现在正是满腔热血的时候，咋能让闺女不上学！ 再说这是七丫提的主意，七丫说的他肯定要听啊，跟三丫说：“你安心上，就听七丫说的，以后咱都不收拾小鱼了，你妈手快，她能忙过来。” 郭青云就说：“忙不过来也不怕呀，还有我呢。” 全家都转头看她，三丫先问：“你不去上学吗？”谁说的？家里谁都可以不上学，七丫不能不去啊，七丫才是最重要的啊，她们谁都没有七丫脑子好，只能去一个也是七丫。 郭青云嘿嘿笑：“我才是三岁多，我没到年纪啊，难道你们以为我现在就要上学吗？我先跟爸妈去卖鱼，过两年再去上学，爸每天称完鱼，就过来帮妈一起收拾，反正我能记住那条鱼是谁的，只要爸妈一个挨着一个来，别弄乱了，嗯，那我就不会记错。” 自从在葛老师家给自己取了名字之后，张秋果跟郭建设接受良好，一点也没有怀疑，他们就觉得七丫脑子好使啊！脑子好使的娃干啥都行，啥事都能办到。 既然她们接受能力这么强，郭青云终于不费脑细胞装小孩说话，她现在说话句子变长了，逻辑性也变强了，全家没一个人怀疑的。 把郭青云给郁闷的呀，那我这一天天的，我绞尽脑汁装傻我都是为了谁啊。 那如果七丫愿意去的话，按七丫这样说的，那好像有她没有她，爸妈都能忙的过来。 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重要的三丫，心里有点郁闷，嗯，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去上学吧。 同意上学之后，她开始稀罕自己的书包了。 拿张秋果的针和线，美滋滋的往自己书包上戳，她要给自己的书包上绣一朵小花。 招呼好了三丫，下面就轮到四丫了。 这个也简单，而且郭青云早就有想法，只不过她没敢说而已，她问郭建设：“爸，咱家小孩都去上学了，那你说人家知不知道咱家把钱交了？” 郭建设点头：“那肯定知道啊。” 郭青云又说：“爸，那咱家一直卖鱼，那人家是不是说咱家的钱都是卖鱼挣的？” “那肯定的，除了卖鱼，咱没干过其它挣钱的活。” 郭青云有点担忧的看着他：“爸，那你说咱家卖鱼挣钱了，人家想挣钱的是不是也去卖鱼了？” “对呀！”郭建设一拍大腿，着急忙慌的站起来，他要去拿网，赶紧去撒网，得多捞一点！ 本来就是野生的鱼，他这么辛苦的天天捞，鱼越来越少，本来就不多，再被别人给抢了，他哪还有生意做？ 几个孩子以后就指望他挣钱，没生意了可不行，真不行！ 郭青云拉着他的裤腿不让走，“爸你坐下，我还没说完呢。” 郭建设慌的不得了，当然他到底对七丫最看重，哪怕心急火燎依然坐了下来，两只手不停的搓着。 郭青云把头探向他的方向，伸着脖子说：“爸，我有个好办法，看看你敢不敢做了！” 郭建设现在正是没法子的时候，紧张的问：“七丫，你要说啥办法？” 郭青云说：“我跟你一起去找大队干部，咱去商量，把爷院子前面的那条河承包了，以后咱养多少，咱就卖多少，咱养的鱼别人不能来捉，都是咱的，不怕别人抢。” 那这肯定好啊，郭建设之前想都不敢往这方面想，现在顺着七丫的话想完之后，更忧心了！看着七丫问：“可是大队能同意吗？” “咋不同意？咱又不白用，大河在那闲着也是闲着，咱给钱呀！” “可咱就是没有钱啊！” 郭青云不嫌烦，一点一点的教他，“没钱没关系，咱可以承包，先承包，后面再付钱，不管挣不挣钱，挣多挣少，咱每年都交跟大队说好的钱，这叫承包制。” 郭建设迷茫了，首先他不知道大队愿不愿意，因为没有先例。 其次是，七丫咋知道这些呢？他都没听过！ 跟二丫一样，他没有怀疑七丫，他只是怀疑这事儿，“这靠谱吗？” “靠谱，新闻联播上说的！那还有假？新闻联播上说承包就是这么做的，他们承包的是土地，我们承包的是鱼塘，都一样，一个种地，一个是养鱼，一样的！不信你问五姐和六姐。” 说到承包养鱼的事儿，其余几个丫还有张秋果全围过来了，兴致勃勃的听着，紧张又激动。 被点名的五丫和六丫，不等郭青云发问，两个人很有经验地对着郭建设连连点头。 七丫说有就肯定有，听七丫的没错。 郭建设相信了，他下定决心，那就这么干！ 为了家里的娃，他豁出去了！ 郭青云再加一把劲：“爸你得快点，赶紧去，要是别人承包离咱最近的河，河就只有那一条，晚了就没了。” 郭建设坐不住了，那是得赶紧！ 但是他怕大队干部不同意！ 毕竟第一次干这么大的事，心里发怵，带着七丫去找爷和大爷给他壮胆。 找爷的路上，郭青云提醒他“爸，咱户口上了，咱是不是可以分地了？” 老天爷啊！ 郭建设真心想给自己一锤子，合着他是猪脑子啊，这么重要的事他都给忘了，亏得七丫提醒，家里没有七丫可咋整！ 到了大队干部那，郭青云没有乱说话，就像一个吉祥物一样，大队干部围着她问问题，郭青云老老实实回答，这些人就挺惊喜的，特别高兴，他们村要有一个人物啦！ 所以郭建设不管是分地也好，承包养鱼也好，都办成了。 当场签了承包协议，大队长还好心劝：“要不先签五年？不然年年付钱太亏了。” “十年！就十年！”郭建设坚持，来前边七丫说了，能多长就多长。 签完协议，接着就去分地。 郭庄一个标准，家里生男娃，一亩地，女娃，只有九分地。 三个爷们都很高兴，爷，大爷，还有郭建设，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还是大队在种地，等小麦熟了以后，那地就是他们家的了！ 郭青云知道这个分法，她以前听过。 所以为啥要生男孩？除了男孩能够传宗接代养家糊口之外，就连地都要多分，因为男孩是要留到村里的，女孩是要嫁出去的，女生外向，嫁出去不能霍霍地。 目前这个世道就是这个样子，男娃似乎就是比女娃重要。 什么狗屁道理！ 第29章 二丫的成长 星期六的时候, 郭建川和李娥回来了。 不年不节的，小麦刚刚泛黄还没到收获的时候，他俩回来干啥？ 爷奶没来得及看, 先来郭建设家里了, 回来送纸笔，还有一些用过的课本。 有郭曼曼的, 也有郭建川问别人要的, 一二三年纪都有，有的一样两本，有的一样三四本。 “二大爷, 二大娘来了。” 只有大丫带着四个妹妹在家，郭建设和张秋果带着三丫和七丫卖鱼去了。 大丫迎出来接人, 郭建川没让她接东西, 有点重, 直接送到几个丫头住的棚屋里。 二丫搬了板凳出来，递给李娥一个, 递个郭建川一个。 俩凳子不一样，一个腿粗，一个腿细，郭建设稍微得闲的时候，找了木头自己用洋钉订的。 郭建川和李娥没坐，郭建川说：“我们还要去看爷奶，不坐了。” 走前边, 郭建川对大丫和二丫说：“大丫二丫, 你们听二大爷的, 咱不怕人说闲话，年纪大不是劣势, 这是咱的优势，因为年纪大的孩子理解力强，学东西快，能学的很好，而且还有自制力，老师们喜欢，这些课本你们收好，让你爸找个人教，开学之前好好学，要是学的好，咱直接上二年级都行！” “啥？”大丫和二丫猛地一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二大爷。 大丫问：“还可以直接上二年级？” “对，不光可以直接上二年级，以后你俩学的好，还可以跳级，一直跳着上，二大爷相信你们一定能学好！” 李娥两口子早知道几个孩子都上，当初拿钱回来的时候，张秋果跟她说的，“要上都上，不能委屈大丫和二丫，姐几个一样疼，不偏谁。” 李娥跟郭建川两口子一商量，急着回来送课本，这事大概除了他俩，其他人也想不到。 她一手搂着大丫，一手搂着二丫，“你们好好学，二大娘相信你们一定能学好，给你们爸妈争气！” 大丫红着眼睛说：“也给二大爷二大娘争气！” 二丫眼睛也红了，她说：“以后我长大了，过年的时候不光给爸妈买果子，还给二大爷二大娘也送果子，给大爷大娘爷也送！” 四丫五丫六丫都懂事了，先后跟着说：“我们也争气，给二大爷二大娘和大爷大娘送果子。” 别说李娥这个容易动感情的女人了，就是郭建川都眼圈发热，被孩子们的淳朴打动了。 中午在爷奶家吃饭。 爷过来喊的，让几个丫头都去，又去喊了大爷和大娘。 爷奶家里没啥好东西，应季的吊瓜和丝瓜最多，但是孩子们不喜欢，奶转了一圈，去菜地割了韭菜，又去屋里捡了一碗鸡蛋，今个包饺子，韭菜鸡蛋馅的！ 奶做饭喜欢糊弄，糊弄熟了就行，最拿的出手就是韭菜鸡蛋饺子，因为鸡蛋贵，奶舍不得糊弄，她会好好整。 奶剁了很多馅，面也活了很多，能包好多饺子。 包到一半的时候，她使唤俩小的：“五丫，六丫，你俩回家看看七丫和三丫回来没有，让她们过来吃饺子。” 家家差不多，跑腿的事一般交给最小的孩子做，五丫六丫应一声，跑回家了。 奶擀着面皮，又跟大丫说：“咱烧两个锅，一个锅下饺子，一个锅蒸饺子，蒸好了你带回去，你爸你妈回来给他们热热吃。” “哎！”大丫应一声，看李娥要站起来，她说道：“二大娘你坐着包饺子，我去舀水。”她站起来走到锅后头，揭开锅盖子，拿着葫芦瓢舀水，往两个锅里舀。 李娥知道她饭做得好，就没抢，正打算烧火呢，二丫站起来了。 二丫拍了拍手上的面，坐在锅前头的烧火板凳上，从柴火堆里抓了一把稍微细一点的麦秸秆，对半放在两个锅的锅底，当引火，然后拿着火柴点火。 奶家里的火柴不知道咋回事，二丫拿着火柴头往火柴盒上擦了好几下，一下都没擦着， 使劲一擦，火柴断了。 她又拿了一根。 “二丫别擦了，让你爷来，这火柴不好使，别费劲了。”奶说完，对着院子喊：“他爷，过来点火。” 爷和二大爷在院子里说话，听到话，站起来：“哎，来了！” 年轻的时候，奶喊爷喊‘他爹’，后来上了年纪，有了孙辈，奶就改口，喊‘他爷’。 爷不能听见这个称呼，听到就火气不顺，奶只好再改口，喊‘老头子’。 这几天，嘿！爷又变了，不乐意听‘老头子’了，奶试探着喊‘他爷’，爷乐意了，心情好了！ 可把奶给气的，这个糟老头子，事太多了，事多还罢了，自己非不说，非让她猜。 爷可不知道奶心里正说他呢，他走到锅前头，接过二丫手里的火柴盒，说道：“丫头……”后面刚发一个P的音，爷马上改口道：“小孩子哪会用这个，下回早点喊我。” 然后接着抱怨道：“你奶这个笨人，饭做得不好吃，人还笨，把火柴盒浇透了，晒干了没原来好使。” 二丫敢打包票，爷刚才想说的一定是丫头片子，爷骂她们骂了这么多年，肯定骂习惯了，嘴一秃噜差点又骂。 第一次被骂到一半停了，爷还好声好气的给她解释，二丫有点不习惯。 爷跟几个孩子不亲近，她习不习惯的爷也看不出来。 他弯着腰擦火，瘦瘦的手背上长者老年斑，肉皮松耷耷的，皮下没有多少肉，显得青筋很粗，爆出来，爷的指甲特别厚，指甲缝还特别黑，三个手指头撮在一块捏了火柴，很有经验的样子，结果爷也没打着火。 但是爷比二丫强点，火没打着，手里的火柴杆一直没断。 “嘿！奇了怪了，咋打不着了？肯定是屋里太暗。”爷点不着火怨屋暗，“走，二丫，拿着引火，咱去门口点。” 爷说罢，蹲在了门口，后背衣裳上有两个大补丁。 二丫从锅底把麦秸秆掏出来，蹲在爷旁边，悬着麦秸秆等着爷擦火。 其实火柴盒很便宜，一毛钱两盒，满满一盒能烧好多天，可是爷舍不得买，爷把所有钱给她们上学了。 二丫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爷的脸，以前她不敢看，也不想看。 现在认真看，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爷和爸长的好像，跟大爷和二大爷长的都好像。 也许等爸老了，就是爷现在这个样子吧。 如果爸老了，头发白了，腿脚不好了，腰也驼了，二丫无路如何也舍不得爸用很难打着火的火柴盒生火做饭。 她给爸买好的火柴盒，想烧多少烧多少，给爸买打火机，想用哪个用哪个，给爸买肉吃，买新衣服穿，不让爸穿打补丁的衣服。 可是爷呢，现在爷老了，爸咋想？是不是像自己舍不得爸吃苦一样，爸也舍不得爷吃苦？ 爸养她们七个，帮不了爷多少，还要爷省吃俭用补贴自己家，爸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着了，着了。”爷的声音很兴奋，把柴火杆举到二丫手里的麦秸秆下面。 二丫斜着手里的麦秸秆，尖子对着火，一下子引燃了，火苗窜起来的一瞬间，爷咧着嘴巴笑了，嘿嘿出声，像个小孩子一样。 二丫赶紧把火放到锅底，等烧起来了，往里面填柴火。 她听人说过，老小孩老小孩，当老人像个小孩一样的时候，这个老人就真的老了。 爷老了。 爷也终于像个好爷了。 她们这些曾经被爷瞧不上的丫头片子长大了。 春红姐和春雨姐嫁人了，一年回不来几回，年节的时候给爷奶送了东西，说两句话就走。 曼曼是城里人，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回来也不往爷跟前凑。 只有她们七个在爷眼跟前。 爷开始稀罕七丫，开始稀罕丫头片子了，爷开始看她们脸色，不敢随意骂她们了。 爷走远了会喘，喘久了会咳，爷种不了地，吃的面是她们家和大爷种的，爷没有收入，也没有存下钱，以后过的每一天都靠儿子和孙女，儿子孙女对他好，他就过得好。 大爷大娘会老，二大爷二大娘，还有爸妈，都会老，春红和春雨姐还有曼曼离得远，爷最终靠的还是她们姐妹七个。 爷过得好不好全看她们的心意，如果她们心意不好，或者只做面子情，心里不亲近他，那么爷最后就会像他说的，他能指望谁，他谁都指望不了，他会变成一个可怜的老头，可怜的老去，可怜的死掉。 这不是二丫想看到的。 二丫终于彻底不恨他了。 那些辱骂的话，还有冰天雪地下跪的日子，全部都不在意了。 就像毛毛爸磁带里放的评书一样，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等她们姐妹长大了，不管是留在家里不嫁人，还是像春红姐一样嫁人有了孩子。 也许爸妈会做一些他们认为对的，但是会让小一辈孩子不高兴的事，小一辈小孩子多了，也许会觉得爸妈偏心，那肯定偏心，偏心七丫呀，不光爸妈偏心七丫，她们六姐妹也偏心七丫，七丫这么乖，这么好，七丫差点没了，好容易活下来，七丫就该被偏心。 那时候，她和妹妹们就会对孩子们说，你们要对姥爷姥姥好，要对小姨好，就像爸现在对她说的一样，不能不孝顺。 别人家不好的父母不被孝顺活该，但是她们的爸妈是最好的爸妈，不光要她们七姐妹孝顺，还要下一辈的孝顺。 二丫烧着火，水开了。 大丫端着帘盖，开始下饺子。 奶打发四丫去玩，“剩下没多少，交给大人包。” 四丫过来帮忙烧火。 二丫把位置让给她，打算回家看看五丫和六丫接到三丫和七丫没有，出了院子，二大爷没在，爷正垫着脚勾丝瓜，晃晃悠悠的够不着。 爷弯腰搬板凳，打算踩上去。 二丫走过去，接了爷手里的杆子，说：“我来吧。” 她站在板凳上，拿着长钩子勾丝瓜，爷在下头喊：“左边有一个，上面点还有一个。” 二丫把丝瓜勾下来，递给爷。 爷放在地上，一个一个堆在一起，絮叨道：“丝瓜要长老了，老了不好吃，赶紧摘下来，你家拿点，你大爷拿点，给你二大爷多拿点，你二大爷在城里花钱地方多，给他剩点买菜钱。” 二丫勾着丝瓜，安静的听着，前所未有的平和，她想，这是不是就像葛老师说的，她能做一个华丽又坚强的人，做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第30章 心疼（捉虫） 因为郭青云的关系, 现在卖鱼的生意很好，郭建设和张秋果早早的卖完了鱼，两口子把三丫和七丫送回家, 准备收拾东西去捕鱼。 五丫说：“今天二大爷和二大娘来了, 给咱家送了好多书和本子，还有笔。” 六丫说：“奶今天包饺子, 爸妈你们吃了再去撒鱼吧。” “不了, 你们姐几个去吃，我跟你妈随便垫点就行。”俩人打算吃点干馍喝点水就走。 郭青云还是想让他们吃的好一点，便劝道：“二大爷和二大娘来了, 你们不去打个招呼啊？” 这么一说也是！郭建设重新把鱼网锁在棚屋里，怕家里被偷, 也怕姑娘大了没有门锁不安全, 郭建设给两个棚屋加了门锁。 到了爷家里, 本来打算说两句话就走，正好锅里的饺子下好了。 奶先盛了两碗：“赶紧的, 你俩先吃，吃了再去网鱼。” 郭建设和张秋果端着碗蹲在灶屋门口吃，郭建川和李娥也没进屋，大丫给他们搬了凳子。 那干脆都在外面吃算了，爷把小桌子搬出来，让几个丫头坐，他端着碗蹲在柿子树旁边, 笑眯眯的看着七丫吃饭。 奶不停的说：“吃完还加, 锅里多着呢。”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饺子又特别好吃，第一次吃团圆饭吃的这么高兴。 爷奶心里热乎乎的, 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俩人都后悔了，以前不应该对丫头们不好。 郭建设和张秋果吃了饭，打了招呼干活去了。 大娘没让李娥收拾，她来刷洗灶屋里的锅碗，大丫和二丫给她帮忙。 等大娘从屋里出来，李娥跟她说了几句话，跟郭建川也要走了。 “再坐坐！”大爷挽留。 郭建川说：“不了，曼曼还在家里写作业，我们早点回。” 奶从屋里出来，拎着李娥拎来的筐，里面放了二十个鸡蛋，还有一布兜的蒸饺，她把筐递过去，跟二儿媳妇说：“下次回来带着曼曼啊，我给她包饺子吃，这里面放的鸡蛋跟饺子，给曼曼吃，你们城里不能养鸡，也没地种菜，啥都得花钱买，以后娘给你们攒鸡蛋。” 爷拎着化肥袋子过来，里面装了半袋子的吊瓜和丝瓜，给郭建川系在自行车后座的侧面，“给你们吃。” 又跟李娥说：“带的多，给亲家两口子也送点。” 这不是爷奶第一次给郭建川拿东西，但这是第一次单独给郭曼曼拿东西。 李娥心里五味杂陈，跟婆家人打了招呼，坐上郭建川的自行车后座，回家了。 公路上的自行车并不多，郭建川骑得比较快，李娥一手搂着框，一手抓着后杠的铁圈。呼呼的风过，吹散了她的头发，碎发盖住了眼睛，她抬起抓后杠的手，把碎发一把夹到耳后，刚夹好又被大风带起来。李娥扭着头，迎着风，让掉下来的头发往后吹。 吹着吹着，她突然跟郭建山说：“下个月该收小麦了吧？到时候咱早点回来帮忙。” 郭建川重重地应了一声：“哎！” 二十个鸡蛋不重，可她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李娥望着郭建川的后背，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仿佛心中积攒多的郁气，都被一吐而光。 郭曼曼在姥爷和姥姥家写作业，姥姥坐在她旁边，拿着蒲扇给她扇风，给她赶蚊子。 舅妈从厨房出来，给她端了一杯橘子味的饮料水，“曼曼，写作业累了，喝了再写，舅妈刚给你冲的，橘子味，你最喜欢喝了。” “谢谢舅妈。” 郭曼曼放下笔，端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突然听到舅妈问：“曼曼，你爸你妈又回郭庄了？你爸是不是又借钱给老家了，借给你叔还是借给你大爷？” 郭曼曼顿时觉得橘子水不甜了，她放下杯子，说了句：“不知道。”拿着笔，继续写作业。 姥姥在身后气呼呼的扇扇子，带起来的风呼呼呼的，比刚才大了很多。 舅妈不知道看见姥姥生气了，还是压根没看见，把杯子往郭曼曼那边推一推，接着说：“咋不知道呢？曼曼你长点心吧，你们家的钱本来都该是你的，现在被你爸借回老家，她们还不上以后你可咋整啊？” “啥咋整？啥咋整？”姥姥一把把扇子拍到桌子上，“我们都不知道，你咋知道了？” 舅妈在储蓄社上班，李娥特意挑了一个舅妈没排班的日子去取钱，结果还是没躲掉，给舅妈一个要好的同事看见了，她跟舅妈说的。 舅妈一猜就知道，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是借钱给郭庄。 姥姥听舅妈讲完这些，那还得了！ 要气死了！ 李娥就是不长脑子，郭建川也是，太欺负人了！ 姥姥不跟小孩发脾气，最可怜的就是她家曼曼了，她说：“曼曼你写作业。” 然后气呼呼的跑到屋里，跟郭曼曼姥爷抱怨：“你看吧，你看吧，当初我就说买猪看圈，我说不能同意，你非说郭建川能干，他能干是能干，他身后那个窟窿也大，挣多少钱都贴了进去，这就是个无底洞，李娥和曼曼以后可咋整？”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出来，郭曼曼有些写不进去作业。 舅妈拿着蒲扇，接着给郭曼曼扇扇子，“曼曼你好好写，舅妈给你扇，你弟不知道野哪去了，他要是跟你一样勤奋就好了！” 郭曼曼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舅妈，舅妈给她吓了一跳，“干什么啊？曼曼！” “舅妈，以后我妈去取钱，你能不能不往家说了？啥时候取钱你都说，那以后我家不敢在你那储蓄存钱了。” “嘿，你这小孩！我给你扇扇子还扇错了？你还教育我了呢！” “不敢，你是我舅妈，我哪敢教育你，你能高抬贵手少教育点我爸和我妈，我就阿弥陀佛了。” 郭曼曼把书包拿过来，装好纸和笔，往身上一背：“舅妈您忙，我回家去了。”又对着屋里喊，“姥爷姥姥，我回家了。” 姥姥从屋里冲出来：“咋了？咋回家了啊？你作业还没写完呢，写完了吃了饭再走，姥姥今天晚上给你包饺子吃。” “不吃了，我先回了。”郭曼曼抬脚走了。 姥姥一头雾水，问舅妈：“咋回事？咋突然走了了？” 舅妈撇撇嘴：“生气了呗。” “到底咋回事啊？”姥姥不高兴的看着舅妈，“是不是你惹她不高兴？” 舅妈就差翻白眼了：“我哪敢惹她不高兴，她刚才说我我都不敢不高兴，曼曼真是长大了，脾气也长大了，她说我啥事都往家说，我说了她不高兴，那我要是不说，回头您知道了，又该说我瞒着，也该不高兴了。” 姥姥不吭声了，舅妈这是说给她听呢。 她不敢说舅妈了，不然下回她别真不说了，好半天嘀咕一句，“合着这是不高兴我们说她爸了。” 姥爷冷哼一声：“就你俩能说人家爹妈，还不兴人家不高兴了？” 姥姥和舅妈集体失声。 郭曼曼回到家，打开大衣柜，搬着凳子踩上去，找到里面的存折，翻开一看，里面只有二百块钱，果然是借出去了。 她把存折放好，把大衣柜的东西恢复原样，擦了板凳上的脚印，把板凳放好，回到自己屋里发呆。 郭建川和李娥分的房子不大，是一个套间，郭曼曼的小房间在里面，外面还有一间大房子，爸妈住在外面。 郭曼曼的屋子采光不好，不能在里边写作业，光线太暗了。 发完呆，她把家里的房门打开，坐在门口写作业。 拿着笔，怎么也写不进去，到底没忍住，趴桌子上哭了。 哭了一会，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光知道哭，没有一点用，还不如写作业，考好了爸妈会高兴点。 她拿手绢把眼泪擦了，刚擦完，郭建设和李娥回来了，郭建川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一进屋就夸闺女。 “曼曼还在写作业呢，真乖，真懂事。” 李娥拎着筐进来，还没说话，郭建川就把她手里的筐接过，献宝似的放在郭曼曼跟前的桌子上。 “快看看咱筐里面放的啥，你奶给你拿的鸡蛋，给你蒸的饺子，韭菜鸡蛋馅的，可好吃了，让你妈给你热热当晚饭？不然你先尝一个？”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郭曼曼第一次吃到奶特意给她的东西，她也是第一次偷看家里的存折，有点心虚，在郭建川期盼的目光下，拿了一个饺子，塞到嘴巴里。 郭建川连忙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他特别开心的语气听在郭曼曼耳朵里，郭曼曼不自觉又想起了姥姥的话，“我就说买猪圈，买猪看圈……这就是个无底洞……以后李娥和曼曼咋整？当初就不应该同意郭建川跟李娥结婚……” 郭曼曼眼里一热，视线模糊了，她赶紧低头，把手里的饺子往嘴里送。 应了郭建川一声：“嗯，好吃。” 郭建川趴到桌子底下，脸快趴在地上了，瞧着闺女的脸，问：“咋啦咋啦？曼曼咋掉金豆豆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爸！”郭曼曼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往郭建川嘴巴里也塞了一个饺子，说道：“没啥，是饺子太好吃了。” “哦！” 郭建川搬个板凳，坐在她对面，把饺子往郭曼曼那边推了一推。 这还吃上了！ 李娥赶紧端走，去给她们热一下，还给俩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郭建川犹豫了一下，问闺女：“曼曼你是不是知道我们借钱的事了？”郭建川已经习惯了，他家啥事丈母娘都能知道，丈母娘知道了，孩子也就知道了。 郭曼曼不吭声，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掉到她的作业本上，有两个好大的湿印子，她把两个胳膊并住，挡在作业本上边，不回答爸的话。 郭建川接着说：“曼曼你长大了，我啥事也不瞒你，咱家确实借钱给你三叔，但是这个钱不是咱给的，是咱借的，你三叔三婶会还的，他们绝对不会不还，到时候爸都给你攒着。” “大丫已经15岁了。”农村人说话都说虚岁，郭建川在县城生活多，他习惯了说周岁，接着说：“二丫今13岁，三丫跟你一般大，11岁了，你11岁上五级，她们一天的学也没上过，再不去就更没机会去上学了，你说这个钱咱能不借吗？” 李娥热了饺子端过来，在旁边说：“你爸说的对，我可以给你三叔担保，他们会还的，你三婶刚回来的时候，咱家借钱给你三婶看病，后来没多久你三叔不就还给咱家了吗？现在他家有困难，咱们借给他，等他不困难了，就还给咱，你三叔他不是别人，他是你爸的亲兄弟，咱该帮他的。” 郭曼曼也没说不借，就是难过。 为啥郭庄就这么穷了！为啥爸要一直被人看不起，被姥姥看不起，被舅舅舅妈看不起，凭啥看不起她爸啊，她爸多好啊！ 晚上姥姥包好饺子，特意让舅舅喊郭曼曼吃饭，这不是曼曼今天不高兴了吗，姥姥跟舅舅说，一定要把曼曼接来。 郭曼曼不去，“我刚才吃过了，真吃过了，我爸给带回来的饺子，我奶包的，我们家都吃了饭，不去了。” 郭庄能吃啥饺子？哪买的起肉？舅舅拉不动姐姐和姐夫，直接拉着郭曼曼回去了。 郭曼曼跟表弟一人一满碗，表弟跑饿了，吃的可快了，郭曼曼抓着筷子有点吃不下，她不太想吃。 给姥爷舅舅夹几个，给表弟夹了几个，又要给姥姥和舅妈夹。 姥姥不要，姥姥让她多吃点，舅妈也不要。 姥姥又给她单拿一个碗，盛了一碗，“这碗你带着，明天早上让你妈给你热热吃。” 郭曼曼嗯了一声，夹了一个饺子，慢慢的吃。 因为舅妈在，姥姥吃饭的时候没有说啥，等吃完饭舅妈去厨房刷锅洗碗的时候，姥姥说：“曼曼，你爸回来说啥了？” 郭曼曼没回答，她现在不爱跟姥姥说郭庄的事了，每回说了姥姥都会说爸，她不想爸被说。 跟姥姥商量：“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说我爸了？也不说郭庄了？” 姥爷很意外，合着曼曼长大了，知道心疼爸爸了。 姥姥体会不了，她现在更心疼自己，眼泪刷一下子就下来了。 “咋啦？你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你奶是给你洗尿布了还是给你换衣服了？是不是都是我带着你？现在好了，一顿饺子就把你收买了，你忘了她连压岁钱都舍不得给你？” 姥姥委屈死了，哭的停不下来，她不跟孩子发火，直接锁了屋里的门，躺床上拿着枕巾擦眼泪，哭得特别伤心。 郭曼曼站在门口，进不去，急道：“姥姥你别生气，姥姥我错了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你哪错了？哪错了！”姥爷走过来，牵着郭曼曼的手腕，“走，姥爷送你回家，你爸你妈不容易，心疼爸妈是对的，别听你姥姥瞎说。” 姥姥一听，更气了，哭的可大声。 第31章 谁呀 郭建川和李娥给孩子们买了很多的本子和铅笔, 至少够几个孩子用一学期。 老板还送了两个卷笔刀，送了几个浸了水卖不掉的拼音本。 郭建设舍不得用好本子，拿了一个浸了水的拼音本, 跟张秋果说：“这个本子以后就当咱的账本, 来往的人情咱都记个账，欠下的多少咱得还上, 不能忘了。” 张秋果不会写字, 说：“行，那你记好账。” 郭建设舍不得用卷笔刀，怕给孩子们用坏了, 他居然拿了切菜的刀削铅笔。 大丫几个无动于衷，还挺支持的, 大丫说：“卷笔刀给七丫留着, 等七丫上学的时候用, 咱们几个用刀削就行。” 家里这么多孩子，要是天天用菜刀削铅笔, 多不卫生啊！郭青云连忙阻止，“爸，你把铅笔给我，我来削，我试试卷笔刀好不好用。” “那你试。”郭建设连忙把铅笔递给了她，她说是啥就是啥。 郭青云小手捏着卷笔刀，另一只手使劲转了几圈铅笔, 很容易就给削好了, 她举起来给大家伙看：“这个铅笔削的圆不圆？” 郭建设笑眯眯的夸：“圆, 圆，可真圆！” 张秋果也笑眯眯的夸：“咱七丫可真聪明, 一下子就会用卷笔刀。” 几个姐姐们跟着笑，笑容里大概都是一个意思。 五丫还给总结道：“卷笔刀真好用，好用的东西得给七丫留着！” 汗！ 绕了一圈又回原点了。 郭青云再接再厉，说：“铅笔刀削出来的铅笔直，不容易断，菜刀削出来的容易断，一写就断糟蹋了。” “那不能糟蹋！”这几个没用过卷笔刀的人就这么被忽悠了。 郭建设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写字，可他成绩差，记性也不好，忘了那时候啥情况了，正皱着眉头回想，他家七丫又说了：“铅笔是写字用的，不能吃到嘴巴里，咱别用菜刀削啦，不然容易生病，那咋办？” 郭建设立马把菜刀放回去，他以为是葛老师跟七丫说的。 葛老师稀罕七丫稀罕的不得了，路过的时候，不管买不买鱼，只要有空总会逗七丫一会再走，七丫跟他学了不少古诗，也学会背九九乘法表。 张秋果也以为是葛老师教的，叮嘱七丫：“你要听葛老师的话，以后上初中念书，给葛老师当学生。” 郭青云大声说：“好！” 全家就属她嗓门最洪亮。 这么有志气，一家人都乐了。 这个时候天黑透了，郭建设进屋点了蜡烛，他要开始记账，几个孩子围过来，挤在一起看他写字。 写字前边，郭建设先跟几个孩子说：“给咱添多少钱咱都得记住，今天人家帮咱们，咱们以后就得帮人家，亲人就是这样，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等你们以后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本，得记着这些人。” “不会的，我以后还要给大爷大娘，还有二大爷二大娘送果子呢！” “给大爷爷他们也送。” “给爸妈天天买果子，爸妈想吃多少吃多少。” 郭建设今天发现了，几个丫头还没上学呢，这一个个的，嘴巴都变甜了，都有胆子说话了，可见上学是好事，上学让人长底气！ 郭建设有底气没？好歹他也是初中毕业。 当然是……没有的！ 他捏着笔，想记第一笔帐，结果不会写！ 想写大爷爷的名字，结果写了一个郭字，下面不会了！ 这就尴尬了！ 老婆孩子都等着呢，郭建设只能硬着头皮，把郭字划掉，重新写了一个‘大爷爷’。 写完替自己捏了一把虚汗，偷偷看一眼老婆孩子。 张秋果没发现，孩子们也没发现，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想这些孩子们就是上学上晚了，不然记账这事哪能他自己记，让孩子们记不就得了。 郭青云努力忍住，没有笑话她爸。 大爷爷三个字一写出来，她就嘴角一抽，‘爷’字少写了一笔，后面一个‘爷’和前边一个‘爷’看着像是俩字。 甭管咋说，缺胳膊少腿也好，不会写画圈代替也好，郭建设就这么硬着头皮，好歹把帐给记完了。 可把他给难为的啊，出了一脑门的汗。 赶紧说孩子们：“你们几个好好上，从你们上学开始，咱家记帐的活儿就交给你们了，大丫，你是老大，先交给你来写。” 大丫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她心说，记账的事七丫最适合，但是七丫不是还没上学嘛，自己先记着，等七丫上学了再交给七丫记。 为什么这样想，因为大丫觉得记账是有能耐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情，这事就得交给有本事的人做。 她这会儿责任重大，怕自己整不好，就想起二大爷说的话，跟郭建设商量：“爸，二大爷送书回来的时候，说找人先学着课本，如果学得好，我们就可以上二年级，再好一点就能直接上三年级，到后面还可以跳级！” 那这肯定是大事啊！ 要是大丫二丫她们能跳一级，就能少耽误一年，跳两级就少耽误两年！ 郭建山跟张秋果商量：“不知道二爷睡了没有？咱去找他问问？” 白天要卖鱼，还要捉鱼，得了空还得收拾家里承包的河，树枝子，烂瓦罐子，烂砖头瓦片子，都得清理，就连河底下，郭建设都打算清理一遍。 他只有晚上能有时间，这个点估计二爷还没睡。 他说的二爷不是亲的二爷，是家里近门的亲戚，二爷跟郭建设的爷爷是一个老太爷，也就是二爷的爹跟爷的爷是一个爷的。 反正啊，虽然有点远了，但两家是亲戚，跟别人不一样，有血缘关系的。 郭建设的二爷也就是大丫她们的二老太爷，他是郭庄小学的语文老师，郭庄比较大，一个村几乎全是姓郭的，政府给建了一所小学，附近三个村的孩子都在郭村小学念书。 说是收四个村的学生，另外三个村加一起也没有郭庄一半的人多，不然小学咋会建在郭庄！ 郭庄虽然人多，但是本事人不多，村里在小学教书的一共就俩老师，一个是二老太爷，另一个离得远。 这个远不是距离远，是血缘关系远，不好开口求人家，开口人家也不一定答应。 求人不能空着手，郭建设拿出家里唯一的一瓶酒。 这酒哪来的，前段时间集上来了一个摆摊套圈的，七丫给套来的。 每次有摆摊套圈的都会很热闹，但是大部分套不住，套住也是不值钱的东西，可架不住大家喜欢套，万一套着了呢？ 郭建设和张秋果卖鱼，三丫不敢带着妹妹看热闹，怕人挤人把妹妹丢了。 结果七丫不干，非要看热闹，张秋果就停了手里的活，让三丫迟鱼，她带着七丫去看看。 结果七丫看了不算完，还非要套圈。 这孩子从来没要过啥，张秋果看她真喜欢，咬咬牙，掏钱给她套了。 五毛钱买了三个圈。 她把七丫放在地上，把圈给七丫，一边跟孩子笑一边心疼，五毛钱一眨眼就要没啦。 结果呢，七丫歪着脑袋，随手一扔。 哎？套到了最后面一排，是一瓶白酒，又一扔，又一瓶白酒，最后一个还是白酒。 旁边还有人出主意：“女娃她妈，我掏钱给你娃扔，扔中了咱对半分。” 结果套圈的老板生意不做了，把酒给她，收摊了，跑了，再也没来过阳西镇集上摆摊。 张秋果搂着三瓶白酒，牵着她家七丫，晕乎乎的回了鱼摊子，还把郭建设吓了一跳，两口子偷偷合计过，保不准套圈不来摆摊就是怕了她家七丫。 那天七丫踩到狗屎了，交了狗屎运！ 三瓶酒一瓶被郭建设拿给了爷，一瓶被张秋果拿给了姥爷，还剩最后一瓶放家里，本来是留给郭建设喝的，现在两口子带着一串孩子，拎到二老太爷家了。 二老太爷还没睡，晚上喝完茶，一起叙话的乡亲们散场之后，他还是睡不着，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摇一晃的看星星。 身上擦了很多薄荷叶，一边看星星，一边咿咿呀呀地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可他比亲眷还要亲……” 他这正唱着呢，郭建设在外边喊：“二爷，还没睡啊？” 二老太爷嘴里不唱了，手里还打着拍子，大声问：“谁呀？”二老太爷家通电了，但是二老太爷没舍得开电灯泡，费电还招蚊子，开他干啥，所以他看不见谁站外边，声音也没听出来。 “我，建设！跟住家的老三，建设！”跟住是爷的名字，大爷爷的名字叫站住，他俩上头据说还有俩兄弟，都没养住，老太爷和老太生了大爷爷之后，就给他取名字叫站住，希望能养活，后边有了爷，就取名字叫跟住，让他得跟住他哥，不能没了！ 二老太爷跟爷的交集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住是哪个，建设又是哪个，实在是村里叫站住跟住的多，叫建设的也多，当然叫狗蛋臭蛋毛蛋骚蛋的更多。 来的这是自家亲戚呢！ 这么晚了建设来干啥啊？ “吱！”二老太爷的躺椅吱拉一声停住，不晃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唱的戏，“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二老太爷坐直了身子，赶紧招呼：“是建设啊，快进来，还没睡呢！” 嘿！真是奇了怪了！ 自己给自己逗乐了，今天他这嘴巴开了光不成？ 第32章 凑数的 农村人好客, 没啥架子，家里来人了，甭管是长辈还是晚辈, 主人家都爱往前迎一迎。 二老太爷刚迎到郭建设一家, 听见动静的二老太拉开了院子里的灯绳。 二老太爷看见眼前的一串孩子，瞬间就明白了, “建设你这是为小孩上学的事吧？没事！开学你带着小孩来找我, 我领你们报名！” “二爷，这酒你收着。” “拿这个干啥？咱谁跟谁，你把酒带回去！我家里有, 你带回去自己喝，给你爹喝！” 这时候二老太说道：“建设你们来啦, 大丫妈快领孩子进来, 外面蚊子多, 别给咱娃娃咬坏了。” “哎，来了。”张秋果带着孩子们去找二老太, 郭建设拎着酒一起进屋，放桌子上了。 二老太爷招呼，“坐坐坐，建设你们随便坐，走的时候把酒带着！” 几个人坐下来，嗡嗡嗡的蚊子也来了，一个个顺着灯光飞进来。 二老太去外边掐了一把薄荷叶, 分给张秋果和孩子们, 分到郭青云的时候, 她干脆弯腰给娃擦，“乖娃, 抹上这个蚊子就不咬咱了。” 郭青云等她薄荷叶揉烂抹完了，甜甜的笑道：“谢谢二老太！” 二老太可惊讶了，指着郭青云跟张秋果说：“你这老七一点不怕人，不得了！” 这倒不是二老太大惊小怪，小孩见陌生人躲大人后面不吭声的多了去了，少有这么大方的，还会说谢谢，她觉得跟城里娃一样，怪不得都说建设家的老七聪明，就是不一样！ 张秋果抿着嘴笑了，人一夸她家七丫她就笑，一开始谦虚，现在夸的人多，她不谦虚了，直接认了。 郭建设也笑，跟二老太和二老太爷说：“二爷，二奶，你们看，我家七个娃没一个上过学，大丫几个年纪不是大了吗，我二哥给找了书，还说要找人先学点，要是学得好呢，开学直接上二年级，咱家没啥有学问的人，就二爷最有学问，想问问二爷得不得空？能不能教一教咱娃？”郭建设不敢说跳三年级的事，自家说说就罢了，在这里说的话，像吹牛皮，怕二爷不喜欢。 “有空，有空！”二老太爷接的毫不犹豫。 二老太也很干脆，笑着说：“你二爷白天上课，晚上在家，啥时候来都行，反正他每天喝了茶在外面说闲话，没个正事，还不如教几个娃念书。” 郭建设和张秋果感激的笑，笑完郭建设推了大丫一把，激动道：“大丫你们快谢谢二老太爷！” 大丫几个听了爸的话，参差不齐的说：“谢谢二老太爷！” 只有郭青云喊完了之后，又加了一句：“谢谢二老太！” 把二老太给稀罕的，直接把她抱起来了：“哎呦我的乖乖，晚上不走了，跟二老太睡吧！” 郭青云搂着她的脖子，笑嘻嘻的说：“好！” 回答的这么干脆，二老太简直要怀疑她没听明白，这么小的孩子哪离得开妈，别的孩子她一逗一个准，还有哇哇大哭的，像七丫这么高兴的，头一个！ 不然咋说是亲戚呢，骨头窝里知道亲，这孩子可人疼！ 等到郭建设一家要走的时候，七丫挥着小手，跟二老太说：“二老太，二老太爷，你们早点睡，我明个还来！” “好好好！” “来来来！” 俩人稀罕的不得了，就喜欢乖孩子，乐的合不拢嘴。 二老太爷把酒拎出来，非给郭建设送出老远，郭建设没法子，假装拿着往前走，一溜烟又跑回去给他放院子门口。 “二爷，我搁门口了，你记得拿啊！”说完就跑了。 “这个建设，一点都不听话，客气个啥！”二老太爷说着抱怨的话，嘴角却乐呵呵的扬着，心情很好的拎着酒进屋了。 他很少喝瓶装的酒，拎在手里，酒瘾犯了，想喝。 “喝啥喝，放着过年喝！”二老太给他没收了，放好酒，躺在床上，心里还在稀罕七丫，咋这么可人疼呢！ 二老太爷躺床上，在稀罕他喝不着的酒，这时候农村教师工资低，大部分没有编制，百姓穷，国家也穷，有时候穷的发不出工资，会拖欠一段时间，像二老太爷这样的农村教师，一边种地一边教书，从不抱怨苦，从不抱怨累，也从不抱怨国家发不出工资，就等着，等上边有了，就会发钱了，国家不会欠他们的！ 作为最质朴的奋斗在农村第一线的教师，教书不仅仅是一份工作，那也是一份事业，一种精神，这种精神体现在无私奉献上，比如不计回报的补课，比如跟家长一样上心班里面的孩子，一心盼着学生们都学好，着急了还会上手打，希望把歪苗给掰直了，家长们可支持了，孩子们可怕了，谁都不爱往老师跟前凑。 所以啊，除了上课的时候，还有在学校的时候，二老太爷在家里没有孩子缘。 第二天晚上，喝了茶，一家人往二老太爷家走。 喝茶不是真喝茶，喝茶的意思就是吃晚饭，可能因为以前太穷了，晚上的时候人们喜欢烧一锅红芋茶，就是用清水煮一锅红芋，红芋产量高，一大碗有稀有稠，普通人家吃的饱。可能因为晚饭就是红芋茶，吃晚饭也就变成了喝茶。 二老太爷正端着一碗红芋茶，蹲在院子里吃，看见一家人过来，站起来接一接，问：“喝茶了没？” “喝了喝了！” “那你们等会，我马上就喝完！”二老太爷用筷子扒拉着，吃的很快。 二老太端着自己的碗，要喂郭青云：“七丫，快来喝，二老太种的红芋比你妈种的红芋甜！” 郭青云习惯了，最近她走路上，端着碗的人总是这样逗她，没办法，太受欢迎了！ 郭青云总结出经验，肯定不能躲，越躲下次人逗的越起劲，只能迎上去！ 她接过二老太的碗。 二老太不敢丢啊，怕她摔了碗，再给划伤了脚。 郭青云借着二老太的手劲，把碗送到二老太的嘴旁边：“老太喝，我喂老太喝。” 哎呀！还喂我喝茶！把老太喜欢的，今天晚上真的想搂着七丫睡了。 二老太爷扒拉完碗底，将碗放到灶屋，手里还有一小块馍，一口气塞嘴里，鼓着嘴巴嚼，手上开始准备东西。 夏天黑的慢，这会光线还行，他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在院子里先学着，等天黑了再般回屋，再开灯学。 二老太爷打开自己的教书课本，坐在椅子上问：“哪几个孩子要学？” 郭建设赶紧回道：“都学，都学。” “那也行，一只羊是放，七只羊也是放。”他看了一眼郭青云，道“小是小了点，七丫要是坐的住，想学那就一起学吧。” 二老太怕她坐不住，还哄道：“七丫好好学，学好了老太给你够糖稀。”她用红芋熬了一罐糖稀，挂在灶屋房梁上，一般人舍不得给吃。 郭青云当然坐得住，就连真小孩五丫和六丫也坐的住，好不容易有了上学的机会，哪能不珍惜呢！ 二老太爷说：“学习可不能半途而废，从今天开始大家认真学，马上放麦芒假，你们几个就跟我在场里学，放暑假的时候也天天学，咱既然学了就学好，开学都上二年级！”哦，不对，还有三个小的，小的要是跟不上，可以上一年级，但是现在不能给孩子们泄气，这后半句话他就没说。 结果几个丫全以为自己要从二年级开始上，学的特别认真，就怕姐姐妹妹们全上二年级，就自己上一年级咋整，没有伴了，还给家里浪费一年的学费。 学费其实只是书本费，义务教育没有学费，书本费一个孩子三十。 三十块钱对有钱人来说没啥，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就是一笔巨款，不说其他人，光郭庄每年都有人交不起这笔书本费，只好让孩子晚一年上学，第二年凑够钱了再去。 一年级几岁的都有，六岁的，七岁的，八岁的，甚至还有九岁的，但像大丫这样十五岁的，那是从来没有过，所以大丫的决心最大，二丫三丫也是一个想法，一定要跳级。 姐妹生平第一次的小课堂就在二老太爷家里开始了，一边认真教，一边努力的学。 二老太爷先教六个拼音字母，挨个教完，又交了1-10的数字，带着孩子们趴在桌子上写。 一个桌子四个边，二老太爷一边，大丫二丫，三丫四丫，五丫六丫分别一边，郭青云没写，她在旁边看。 本来她是凑数的，但检查的时候，二老太爷才发现，这个凑数的才是学的最好的，其他几个回答问题会出错，只有最小的这个，从来不会错，问啥都记得住。 怪不得她爸卖鱼算过的帐她全记得，感情这孩子记性好！啥都轻轻松松记住！ 二老太爷激动的满脸通红，这孩子了不得啊！ 二老太在一旁听着，不等下课，就让守在一边的郭建设和张秋果帮忙，把糖稀够下来给七丫吃。 “正上课呢，填啥乱啊你！”二老太爷不高兴被打扰，撵走抱着糖稀罐子的二老太，带着孩子们搬桌子进屋，天擦黑了，他们开灯学！ 要不是怕耽误孩子们睡觉，二老太爷恨不得能教一夜，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最聪明的七丫就不说了，其他几个虽然不聪明，但是态度好啊！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走神的，全部认真听讲。 不怕笨，就怕孩子不学，现在不学的孩子太多了，像这么学的孩子才稀奇，一家七个孩子都这么学，更稀奇！ 下课了，送一家出门的时候，二老太爷跟郭建设感叹：“建设，你家孩子个个了不得，你跟大丫妈啊，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第33章 卖粮食 小麦越来越黄的时候, 郭建设的生意开始不好了。 集上的人们过了最初的疯狂劲，开始理智买鱼，不理智不行啊, 都穷, 没钱了！ 再加上天才每个集都能见上，见的多了就不稀奇了, 家里的小孩吃了天才家的鱼, 没有一点变天才的征兆，还是跟以前那样笨，还跟以前那样欠收拾, 人们慢慢的就没开始那么追捧。 两边镇上拥有固定摊位的鱼贩子们，对郭建设很有意见, 心里不平衡啊！ 好好的生意跑了, 那边老天不开眼的争着抢着买, 自家呢，鱼卖不掉, 生意差的要混不下去了！ 咋整？ 只能琢磨着找点事，把姓郭的一家赶走。 正琢磨着呢，郭建设一家的生意又不好了，当然自己家生意也不好，但不至于像以前一样天天眼红、天天气的想打人了。 再一想，姓郭的驾车子上坐的那个小丫头，人缘还挺好, 丁点大的娃跟谁都能说得上话, 学校的老师, 周边开店的，连派出所的人都认识, 真闹起来的话，谁那边站的人多还不一定，琢磨琢磨，只好作罢了。 不是怕了这个外来的，是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郭建设还不知道他已经躲过了一劫，这也是他的运道，不然把人逼得出损招，过来找茬还是小事，要是找混混们轮流过来砸摊子，或者把他打的断胳膊断腿做不了生意就麻烦了。 生意不好了，他心里还怪难受的，孩子们的学费没凑齐，河里的拦网没钱买，放河里的鱼苗也没钱买，两口子带着七丫卖鱼，整日的发愁。 郭青云天天听他们叹气，就给出主意了，“爸妈，咱把粮食卖了吧？” “咋能卖粮食！谁家卖粮食啊？打仗了咋整，闹饥荒了咋整。” “粮食可不能卖，粮食是咱农民的命，不能卖粮食！” 是，这时候郭庄还没人卖粮食，这时候粮食产量低，国家也困难，农民打下的粮食要排队给国家交公粮，剩下的粮食囤在家里，家家都有一间屋专门放麦穴子，麦穴子里的堆得全是小麦，谁家的麦穴子大，谁家的小麦的堆得高，谁家心里就得意，日子过得就踏实。 可是郭青云知道啊，不会打仗，不会闹饥荒，国家会越来越好，老百姓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以后不收公粮了，产量也高了，家里的粮食会多的堆不下，不卖等啥呢？ 那时候啊，就没多少人愿意屯粮食，很多人从地里拉回家直接就卖了。 现在爸妈天天发愁，卖鱼的时候愁，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愁，家里现在这种情况，只能卖粮食来钱快。 她问郭建设：“爸，小鱼养的时间越长，是不是长的越肥？” “那还用说！”郭建设说完，反应过来了，他这没钱，勉强凑了学费更没钱了，不知道啥时候能买鱼苗，过年哪有肥鱼卖！ 他瞅着鱼摊子发呆，好半天才下决心道：“大丫妈，咱得卖粮食啊，卖了赶紧买鱼苗，鱼苗放的越早鱼养的越肥，过年才有钱还给大队。” 张秋果舍不得卖，但是又没用好办法，只好说：“等咱交了公粮，留点小麦打面，剩下的都卖了吧。” 郭建设的棚屋放不了麦穴子，他家的小麦穴在了爷奶家的麦穴子里，用袋子装着，袋子上边用毛笔字写着郭建设的名字，免得跟爷家的小麦弄混了。 卖粮食的事，瞒不过爷，爷想了一整天，第二天晚上给奶烧锅的时候就说了：“她奶，咱也把粮食卖了吧？咱不帮老三一把，谁能帮他呢？” 奶瞅了一眼碗柜上的火柴，老二给买的，那天老二回来，看见老头子跟二丫在门口费劲擦火柴，去商店一口气买了十盒，气的老头子骂他败家子，不知道过日子。 奶又瞅了一眼碗柜，关上门里面看不见，但是里面有两袋白糖，老大拿来的，春红和春雨给他们送的东西，两口子舍不得吃，两袋拿给了七个丫头，两袋拿给他们。 她不能寒了老大和老二的心呐！跟爷商量：“咱得跟老大老二说一声。” 人活到他们这个岁数啊，家里的东西就不是自己的了，人老了原本就讨人嫌，再做事不公平，惹了孩子厌，这个家啊，就完了。 孩子们会跟老人生嫌隙，孩子们之间也会生嫌隙。 这是老人最不愿意看到事情。 俩人合计了一夜，第二天天不亮，俩人就起了，爷拎着篮子去了大爷家，大爷大娘还没起。 爷放下筐，拿起院子里的竹条扫把。 大爷听到沙沙的声音，一开门，看见扫地的爷，吓了一跳。 “爹，你咋来啦？” 爷转过身看着他，拄着扫把说：“建山，起了啊。” 爷瘦瘦的，干巴巴的手握住干巴巴的竹条扫把，脸上没有以前骂儿子的那种中气十足，换上了他自己都没在意的小心讨好。 比起现在这个明显老了的爹，大爷宁愿爹像以前那样骂他。 爷看着他，眯着眼睛笑：“嘿嘿！” 大爷鼻头一酸，“爹，你放那，我自己扫。” 爷不放，又嘿嘿笑了一声，双手握住扫把开始扫地：“你腰不好，爹给你扫干净，你就不用费劲了。” 大爷彻底绷不住了，抹了一把脸，出去抢了爷的扫把。 这时候，大娘穿好衣服出来，她不让公爹扫，也不让孩子爸扫，她自己扫。 扫着扫着，看见筐和筐里的鸡蛋了。 “爹，这咋还有鸡蛋？” 爷笑了笑：“上次你娘给曼曼拿鸡蛋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吗，攒了就给春红，让她给娃吃。” 大娘没想到那天娘说的竟然是真的，乐的不知道说啥好，她倒不是稀罕这点鸡蛋，她自己都喂着鸡呢。 她主要是替闺女高兴，结婚前没得爷奶一个好脸，现在好了，出了门子爷奶也没忘了她们。 等春红把鸡蛋拎回婆家，说娘家爷奶专门给孩子攒的，婆家不得高看她一眼。 大娘客气了一下：“给她干啥，给七丫她们吃！” “七丫她们有，你娘这还喂着鸡呢，下回攒了就给七丫，这回的就给春红！” “哎！”大娘应下了，拎着筐进灶屋，把鸡蛋放好，筐还给爷。 爷拎着筐，跟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商量：“建山，春红妈，建设没钱养鱼，两口子要卖粮食，我跟你娘商量一下，把我们的粮食也卖了，钱借给建设用，等他有了再还，你们看成不？” 大爷还没说话，大娘先开口了：“咋不成，爹你卖吧，要是以后你跟娘没粮食吃了，我跟春红爸给你们送！”大娘就这点好，不记仇，心眼实，她不去想是不是因为怕她不同意才送的鸡蛋堵她的嘴，也不去想跟曼曼大丫几个比，春红和春雨多挨了爷奶好多年的脸色，她只认爷奶现在念着春红，曼曼有的春红也有，她就知足了。 爷的心事了了一半，不让大爷送，拎着空筐回家了，回到家，奶已经从菜地回来了，摘了丝瓜，吊瓜，还有辣椒，装到袋子里，老头老太背着出门了。 爷身体不好，不放心奶一个人，非要跟着一起去，奶背着十几斤的菜，两个人走一会歇一会，到了晌午才到。 郭曼曼吃完饭背着书包出门，看见老头老太太站院子门口，正小声嘀咕着：“是这吗？好像不是这吧？” “爷！奶！”郭曼曼叫了一声，回头喊：“爸妈，我爷奶来了！” “爹娘，你们来了。”郭建川看见两个人狼狈样，满头大汗的，嘴巴干裂起皮，他心疼道：“爹娘，下回来做公交车，我给你们出车钱，别走了！” 他跟李娥把爷奶迎进屋，李娥抢着把东西接过来放在厨房，高兴地说：“上回拿回来的，曼曼可喜欢吃了！” 这就是聪明人做事了，老家带啥东西她都高兴，她一高兴，爷奶也高兴了，不嫌弃就好。 郭曼曼才不喜欢呢，早上吊瓜稀饭，中午吊瓜面条，晚上还有个炒吊瓜，她都快吃成吊瓜了，不过她被郭建川收拾过几回，两口子还因此闹过好几架，曼曼的嘴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把不住门有啥说啥了。 妈说她喜欢，那她就喜欢吧。 悄悄溜进屋，她顺势放下书包，去厨房给爷奶倒了两杯水，端在手里正要出门，突然又给放回案板上，想了想，开了罐子冲两倍橘子水端出去。 “爷奶，喝水，这是橘子水，你们尝尝。” 奶舍不得喝：“曼曼你喝，奶喝不惯这个，我就爱喝烧的水。” 爷也舍不得喝，“曼曼喝，喝了好上学。” 李娥给郭曼曼解围：“爹娘，你们不管她，她天天喝，这是孙女孝顺你们的，你们得喝！” “喝！喝！”既然是孙女孝顺的，那爷奶就喝了，俩人是真的渴了，但是这橘子水好喝啊，这辈子第一次喝，小口小口的抿。 郭曼曼没走，一直站在书包旁边，郭建川看了她一眼，看的郭曼曼心头一跳。 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郭建川反而没理他，“爹娘，你们今个是有事吗？” 爷不想耽误老二上班，他也累坏了，实在没力气绕圈子，直接说道：“建设包的那个鱼塘一直空着，没钱装拦网，没钱买鱼苗，两口子要卖粮食，我跟你娘想把家里的粮食也卖了，帮他一把，你看成吗？等以后建设还钱了，我把钱都给我这几个孙女攒着，给曼曼她们分！” 郭建川当然没意见，“家里的事情你们做主就好，跟老大商量也行，不用问我，你们觉得好我就觉得好。” 郭建川作为唯一一个上学上出来的孩子，他对爹娘除了孝顺还有感恩，这种感情掺不得一丝假，就像他自己说的，爹娘觉得好他自己就觉得好。 李娥也没意见，老家这么穷，她从来没想过要占老家的便宜，当初跟郭建川结婚，就是看中他这个人，只要郭建川对她好，只要老家那边大差不差的心里有她家曼曼，不像以前那样挑剔曼曼是女孩，老家卖小麦，卖豆子，还是卖田卖地，她全都不管。 郭曼曼背着书包走了，“爷奶，你们坐，我上学去了。” 路过姥姥家的时候，被姥姥喊住了：“曼曼！曼曼！” 郭曼曼走过来，她跟姥姥已经和好了，她妈拎着她给姥姥认错，姥姥搂着她，祖孙俩哭一场，就啥事没有了。 可是姥姥不长记性，又开始问她：“曼曼，你爷你奶是不是来借钱的？你爸借了没有？” 郭曼曼抬起头，一脸平静的说：“没来借钱，家里吊瓜熟了，我爷我奶背来给我吃，姥姥你吃不，放学了我给你抱来！” “别！上次抱来的还没吃完呢！你家自己留着吧，让你爸吃，你爷你奶种的，你爸得多吃点。” 郭曼曼被姥姥打发上学去了，刻意走慢一点，果然听到姥爷姥姥吵架了。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别说，啥叫曼曼爷奶种的，曼曼爸就得多吃点？你这是啥意思，看不起东西还是看不起种地的？” “以前我爹我娘送东西你就是这话，现在还是这话，咋了，我们老农民种的不配给你城里人吃了？” 郭曼曼打开她的军用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半壶水，故意加重脚步，蹬蹬蹬的跑回去，“姥姥，我忘倒水了，你帮我加满。” 姥姥没时间跟姥爷计较，赶紧拿着水壶进屋。 郭曼曼说：“姥爷，我姥姥喜欢吃吊瓜，我也喜欢吃，跟小时候太姥爷太姥姥给咱送来的一样，可好吃了！晚上我给你搬来一个！”太姥爷太姥姥是姥爷的爹娘，前两年继去了，姥爷每每想起没过好日子的爹娘，就总是看不惯姥姥对郭建川的挑剔，这让他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和在儿媳妇面前一直放不开手脚的爹妈。 姥姥拎着水壶跑出来，“赶紧的，再不走要迟到了，小心老师又要罚你！” 郭曼曼背着水壶，跟姥爷姥姥打招呼，上学去了，这次是真走了，连走带跑的！ 姥爷听着蹬蹬蹬的脚步声，真的觉得曼曼长大了，变成大姑娘，知道心疼人了！ 第34章 租摊位（大修） 二合一 要开始割小麦了！ 农忙的时候, 赶集的人很少，卖鱼的生意自然变得很差。 但是不管有多差，郭建设不敢丢下街上的摊子, 他怕万一哪天不去了, 会被人挤兑的没地方摆摊。 他现在天天去，一直待在同一个位子, 就像占窝划地盘一样, 别人如果要抢，那是别人不占理。 要是他停几天不去了，别人抢就有理了, 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你不来我当然要占位子啊, 这位子又不是你家的, 谁占了算谁的, 我现在待的好好地，你来了我也不能让你啊, 谁让你之前不来呢？” 这大概就是他们这的摆摊习俗，来了就不能走，走了位子就保不住。 这就难办了，卖鱼的生意不能耽误，地里的庄稼也耽误不得，郭建设愁的直抓头皮，“要是咱也有个固定摊位就好了！” 郭青云也想啊, 她从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 一直长到现在, 每天都陪着爸妈卖鱼，冬天冷, 夏天热，每日都伴着鱼腥味，闻得多了，她其实没有爸妈想象中的那么爱吃鱼。 可她心疼啊，心疼爸妈吃的苦，她不是真的小孩子，心里明白的很，除了鱼，除了卖不掉剩下来的鱼，爸妈没啥好吃的能给她，没啥能给家里的几个姐姐，所以她‘喜欢’吃鱼，姐姐们也‘喜欢’吃鱼。 她们全部都心疼爸妈，心疼到恨不得睡一夜就长大了，啥活都能替家里做，让爸妈不用再辛苦的捉鱼，不用辛苦的卖鱼，也不用辛苦的赶路。 下雨的时候赶路特别受罪，根本没有办法打伞，打了也白打，从头到脚都能打湿了。 爸和妈一个拉车，一个推车，俩人带着草帽赶路，就这么干淋着，三姐抱着她坐在桶里，桶上面盖着一把雨伞，她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可是桶外面的爸妈过得啥日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郭青云听打工的小姐妹说的，女的赶上生理期的时候不能淋雨，淋雨容易掉头发，还容易生很多病。 郭青云想跟张秋果说：“妈你别淋雨了，淋雨不好。” 可张秋果不会听的，因为她担心郭建设啊，他每天那么累，把自己当成铁打的身子，万一啥时候突然倒下，身边好歹有个人，能救他一命啊！ 俩人一个像铁打的，一个像铜铸的，整天如同刀枪不入一般，郭青云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她也恨不得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好在顶着天才的人设，她现在的表达能力‘突飞猛进’，竟没有一个人怀疑她，她总算可以做点事了。 比如，帮爸妈争取一个固定的摊位。 要是有了固定摊位，爸妈再也不用早起占位子，每天至少多睡一小时，不光能休息好，农忙的时候也能歇一歇，不用天天去守着没生意的摊子。 “咱去打听打听！”郭青云说干就干，让郭建设守着摊子，她带李娥去派出所。 “去那干啥呢？” “咱去找人，咱也要租摊子！” 帮忙的人选她想好了，上户口的时候认识的警察——户籍科的刘林，他现在是郭青云的熟人，买鱼的时候很喜欢找郭青云说话。 郭青云实在没办法，唯一能求到的人就是他，先厚着脸皮问问去，万一小刘叔叔有渠道，那就解了自家的燃眉之急，就算没渠道，或者暂时没位子租不着，也可以拜托小刘叔叔帮忙留意一下，先打听打听，万一哪天就租着了呢？ 撒网才能捞着鱼，不行动的话，永远只能干等着。 张秋果不太敢，她觉得没戏，“咱跟人家又不熟，人家愿意帮咱？” “妈，他经常买咱家的鱼，还总爱跟我说话，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会赶咱出来的。” “求人哪能空着手求？咱买啥东西呢？”一说到买东西，张秋果为难了，买便宜的人家看不上，买贵的买不起，所以啊，没事别求人，张秋果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开口求人，现在求的还是一个警察，想想都发怵！ 她想打退堂鼓，不敢去了！ “妈你别怕！”郭青云安慰她：“你领我去，我跟小刘叔叔说，你不用说话。” “那好吧！”不好还能闹那样，张秋果知道自己没闺女能干，她怕说话，闺女不怕，心虚加忐忑的带着七丫去派出所。 “你们干啥呢？”派出所看大门的问。 郭青云拉着一脸紧张的张秋果，回答道：“我们来找小刘叔叔，刘林！” “进门左转是户籍科，不要乱跑。” “哎！知道了！” 到了户籍科，郭青云没敢进，扒在门口往里看。 张秋果紧紧的跟在她后面，偷偷的往里瞄。 刘林跟另外一个同事在办公室，俩人都是小年轻，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看报纸。 刘林看了一会，正打算往外眺望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门口的小半边脑袋和一双干净的大眼睛。 “七丫？你怎么来了？” “小刘叔叔！”郭青云细声细气的跟他打招呼。 “快进来！”刘林跟她招手，然后招呼后面站着的张秋果：“大姐也进来。” “会不会打扰你上班？”郭青云小声的问。 刘林摇摇头，再一次招手：“快进来，没事的。” 刘林的同事早在刘林开口的时候，就一直看着这小孩，他对小孩笑笑，和气道：“进来吧，不会打扰我们，现在要午休了，没人来办事。” “谢谢叔叔。”郭青云牵着张秋果的手进来了。 小女娃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一下子就让刘林的同事想起刘林之前说过的话，刘林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鱼摊那家最小的闺女，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课本里讲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她那双眼睛不一样，跟其他小孩不一样，很干净，很清澈，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愁，真不是我文艺，真的，清澈的眼神，带着孩童特有的童真，穿着补丁衣服，坐在破破烂烂的驾车子上，当她看着我的时候，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真的，一点都没夸张，特让人心疼，我家已经三个月没吃肉，买肉的钱全让我买鱼了，很想帮帮她家，想让小孩过得好一些。” 刘林的同事原本觉得刘林夸张了，他家卖废品的时候收拾他妹妹用过的旧书，就把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本书带过来，原本想笑话刘林的，结果呢，现在他也觉得这小孩的眼睛很忧愁，他也觉得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刘林搬来椅子，让郭青云坐下，让张秋果也坐下，拉开抽屉找了找，只找到了一颗水果糖，给郭青云剥糖纸皮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书上刚刚看过的话。 “奶奶！”小女孩叫起来，“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火柴一灭，您就会不见的，像那暖和的火炉，喷香的烤鹅，美丽的圣诞树一样，就会不见的！” “她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越飞越高，飞到那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去了。”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这么美丽的东西，她曾经多美幸福，跟着她奶奶一起走向新年的幸福中去。” 帮不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但是刘林觉得自己能尽力帮这个小姑娘，至少他不希望下雨天打着伞，坐在水桶里躲雨的小孩，会因为家里穷突然生病没了。 他路过那里的时候，会看到贫穷的卖鱼夫妻继续操劳，会看到懂事的三丫帮忙收拾鱼，可要是再也看不到桶里的那个会帮忙算账的小孩，刘林觉得他自己的良心过不去，他身上的这身警服交代不过去，他没有办法忽视这孩子眼里的忧愁。 尤其是这小孩又懂事又安静的看着你的时候。 刘林绷不住了，无比温柔的把水果糖喂进郭青云的嘴里，再用更温柔的声音问她：“好吃吗？” “好吃！”郭青云下意识的瞅了一眼糖纸皮，比起吃独食，她更想包起来跟三姐一人分一半。 刘林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了解她，居然说：“我还有，等会再找找，给你带回去，分给你姐姐。” 那多不好意思，不能一直占便宜，郭青云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小刘叔叔。” 刘林的同事赶紧划拉自己的抽屉，他抽屉乱，划拉好半天，没找到糖，找到了一包饼干，赶紧递过去：“给，叔叔请你吃饼干。” 郭青云看着刘林。 她以为小刘叔叔的同事误会了，把她当成小刘叔叔家的亲戚，客气让她东西吃，可她不是啊，不能占这个便宜。 结果小刘叔叔不但不解释，还跟她说：“快拿着，现在要是舍不得拆，可以带回去跟姐姐分。” 郭青云只好自己上了，从椅子上滑下来，把饼干还给人家，说：“谢谢叔叔，我不吃饼干。”不是她客气，是现在钱值钱，所有东西都金贵，不能乱占人家便宜。 小刘同事哪能收回，他都后悔给少了，咋没多准备点好吃的呢？ 他打算以后跟刘林一起买鱼去，肉不好吃，他家也买鱼，至于这饼干，不给小孩吃给谁吃。 他抱着小孩，连同饼干一起给刘林送回去。 “他是真心实意的给，你就收下吧。”刘林替她做主了。 郭青云搂着饼干道谢：“谢谢叔叔。” 张秋果坐在她后面，膝盖并拢，两只手搭在膝盖上，就没换过位置，紧张的不得了，一副手脚没地摆的样子，这孩子反而大大方方，跟她妈简直不像一家人。 刘林往前倾着身子，尽量与小姑娘平视，温和的问道：“七丫，咋啦？来找我是有啥事要我帮忙？”之所以问小孩，没有问大人，是因为他知道，别人家都是小孩听大人的，这家大人听小孩的，给这家办户口那天，他就已经见识了。 “小刘叔叔，我想请你帮个忙！”郭青云睁着大眼睛，一脸渴望的看着小刘叔叔。 刘林早猜到了，要是没事求他帮忙，这母女俩正好端端的守着摊子，哪里会过来。 他问：“你说，我能帮一定帮！” 他那同事也说：“能帮我也帮，七丫是吧，你说吧，我们两个叔叔都听着呢。” 这么短的功夫，刘林的同事彻底跟刘林成一国的了！ 虽然这娃穿的很不好，可这娃长的真是好啊，就刘林想的多，这娃娃这么好看，命一定好！ 水汪汪的大眼睛，长睫毛蒲扇蒲扇的，同事越看越觉得可爱，他还不知道以后会有一个词叫做‘萌化了’，他这个属性有些隐隐‘女儿控’的年轻小警察，瞬间没原则了。 搬个椅子，跟刘林坐在一起，一块听七丫说话。 “小刘叔叔，我们家想租个摊位，我爸我妈起的好早啊，拉着驾车过来抢位子，马上收小麦了，我爸忙不过来，以前农忙的时候也这样，我爸忙完就病一场，舍不得看病，在家吃扑热息痛，小刘叔叔，扑热息痛能乱吃吗？能治所有的病吗？”郭青云这话说的有点长，但她也想借小刘叔叔的口，告诉妈，药可不能乱吃，不能耽误了病，就像爸一生病就吃扑热息痛一样，妈淋雨淋多了，痛经痛的厉害，只要疼的撑不住，她就会吃扑热息痛。 这种小大人的语气，这种懂事担忧的眼神，不说刘林和他同事扛不住，就连张秋果的的眼眶都热了，她娃这是心疼爸妈呢！ 小刘最受不了这个，又懂事又聪明，怎么有这么好娃呢，这么好的娃怎么能一直吃苦呢，他打定主意要帮这个忙。 他先说：“药哪能乱吃？什么药就对症什么病，不能乱吃，扑热息痛治发烧，其它时候不能多吃！你这个小丫头得记住，以后千万别乱吃药。”说完之后，等郭青云点头，他才回答郭青云求得事，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了，“摊子的事叔叔帮你问，一定帮你好好问！” 郭青云笑了，她其实很喜欢现在这个年代，虽然很穷，但是大家都很好，没有那么忙，也没有那么冷漠，不物质，不斤斤计较，到处都是人情味。 小刘叔叔本来就长的好看，脾气好，又有爱心，愿意帮她这个农村来的穷人，郭青云越看越觉得小刘叔叔好，笑弯了眉眼，真心实意道：“小刘叔叔，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除了家人以外，最好的人。 刘林站起来，刮着她的鼻头，笑道：“我是你见过最好的人吗？谢谢你的夸奖啊！”小丫头才见过几个人，自己就是最好的人了？真是高兴又好笑。 他同事也笑，凑热闹地问：“七丫，那我呢？我是不是你见过最好的人？” “叔叔，你是我见过第二好的人！”看在饼干的份上，让他当个第二吧。 刘林和同事一起大笑，再懂事也是小孩，不然不带这么认真回答的，一板一眼的，真乖！ “叔叔，小刘叔叔，你们是在笑话我吗？”郭青云很认真的问，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笑点了，咋一直笑呢？没完没了的笑，难道现在这个时候不流行发好人卡？ 可是她不是发卡啊，她说的是实话，小刘叔叔就是一个大好人，他同事人也好，警察叔叔都是大好人！ 又来了！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可爱的表情说着这么一本正经的话啊！ 小刘又开始笑了，笑完了说：“没有笑话你，我在笑话我自己呢，哎呀，我这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咋一直笑呢，真的没有笑话我们七丫啊！” 张秋果就想不明白了，她平时跟谁打招呼都会说一样的开场话，因为她词穷，不是很熟的人压根聊不到一块去，孩子爸话也不多，偏这孩子机灵，这孩子也有缘法，大家都喜欢她，这说明七丫有福，有福就能长命百岁。 七丫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张秋果抿着嘴笑，打定主意过年的时候请一盘大一点的香，多磕两个头，菩萨一定会愿意保佑七丫的！ 她也请菩萨保佑小刘警官，多好的人啊，没送一点礼，还愿意这么帮她们，希望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会保佑他的，菩萨也会保佑他的！ 张秋果刚在心里念完，就听闺女说：“小刘叔叔，你样子动不动就笑，一笑就停不下来，笑点太低啦，你得多看点笑话，练练就好啦，不然等你找对象的时候，丈母娘会嫌你不稳重。”郭青云真心实意的建议，唉！没相过亲的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得提醒小刘叔叔一下，万一小刘叔叔说她小大人，她就说这话都是奶奶教的。 “哈哈哈，刘林，听到没有，小心丈母娘嫌你不稳重！”小刘同事笑的好大声，小孩可怜是真可怜，聪明也是真聪明，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话，这就开始操心刘林了。 张秋果紧张了，怕人家小刘警官生气，自己先说闺女：“七丫，不能这样讲话，人刘警官多好的人，不能跟他说话没大没小，可你别瞎说！”她先说闺女，刘警官就不好意思生七丫的气了。 “大姐，你可别说孩子，没事的，我们俩真开心，都稀罕七丫，你别往心里去，你家孩子可招人喜欢了，说啥我都不生气。” 张秋果咧着嘴巴笑，嘴巴咧的越大，就代表她笑的越诚恳。 郭青云牵着她的手，很亲昵的晃悠，张秋果低下头，看着她笑，抿着嘴巴，眯着眼睛，满满都是对女儿的疼爱。 这一家子虽然穷，虽然生的孩子多，这当父母的是真稀罕孩子，没因为生的是女儿就不管不问，俩人拼命给女儿挣钱，这并不多见，也是可怜人，应该帮他们一把。 “走，我带你们问问去！” 小刘招呼同事给他盯着点，牵着郭青云出发了。 张秋果面色忐忑的跟在后面，心里有希望的时候，人会更容易紧张，她两只手紧紧的抓在一起，一会想可能要成了，一会又想，咋可能呢，咱又没有门路。 “小林子，你看我带谁来了？这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七丫，你看乖不乖？” “姐姐好！”郭青云抓着张秋果的手，她知道张秋果紧张，卑微惯了，见到她眼里所谓的吃商品粮的人，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心里仰视着别人，嘴上就不敢说话了。 郭青云牵着她，她稍微好一些，对小林子咧嘴笑了，这是她打招呼的方式，见人先笑，还要笑到位，表达不出来的话，都体现在笑容里了。 “大姐好！”小林子先跟张秋果打照顾，然后回答刘林的话，“大林子，你说的果然没错，这娃娃真乖！” 郭青云已经研究明白，一个小林子，一个大林子，俩人熟悉中透着点暧昧，一会你抬眼看我一下，一会我抬眼看你一下的，尤其是小刘叔叔，短短一会功夫，衣领已经整理了三回，这么注重形象，这俩明显有意思。 她白担心了，小刘叔叔这么好的人，长的好，性格也好，咋可能找不到女朋友呢！ 她知道大家淳朴，她不挑明，只问道：“小刘叔叔叫大林子，姐姐你叫小林子，你们俩的名字一样吗？” 嗡！ 一句话把俩人问了个大红脸。 看吧，她就说大家伙淳朴，这种跟恋爱不搭嘎的问题，也能问脸红，看来俩人是真上心了，顾青云抿着嘴巴笑。 “就属你机灵！”刘林说：“我叫刘林，她叫张林，我们俩一个大林子，一个小林子。” 他又面向张林，说了一下来意，“小林子，七丫家里想租个固定摊位，你能不能给找一找，你给想想办法，这孩子家很苦的，咱能帮就帮一把。”别人他不会这么帮，更不会这么为难自己的对象。 “姐姐，辛苦你啦，能不能帮忙问一下？” 张林犹豫了一下，把他们拉到一边，说：“有倒是有个摊位，今个上午刚空出来的，就在集口靠东边那里，最后一个摊位，就是中药铺子前面！” 不会吧，这么巧吗？ 郭青云跟张秋果对视一眼，张秋果太惊讶了，甚至忘了拘谨，不可思议的感叹道：“不就是我家摆摊没多远的摊位吗？那家本来卖面条的，我知道他们，他们不租了？” 张林说：“刚刚退的，要去城里带孙子了，人家两口子在城里租了一个摊位，一个带孙子，一个卖面条，不在咱这干了，消息还没传出去，但是保不齐一下子就被人抢走了！你们要租就赶紧，我带你们去找主任！” 这是要帮自己找人，不惜搭人情了！ 郭青云感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千言万语的，也只能先说一句：“姐姐，谢谢你！” “客气啥，姐姐早就听说你了，能认识你，心里可高兴了！” “姐姐，能认识你，我也可高兴了！” 几个人面带笑容的到了主任办公室，敲门进去。 主任听明来意，端着茶杯问：“小张，这是你亲戚？” “是的主任，这是我姐，我亲姐，摆了几年的地摊，等这机会等很久了，能把摊位租给我姐吗？” “真的是你姐？你可不能骗我！”主任这也有人排队，但是距离有点远，给谁都是卖人情，不是小张的姐姐就算了，要真是小张的姐姐，那就给小张一个面子，他随口问道：“小张啊，你姐多大了？叫啥名啊？租摊子干啥？” 张林给问懵了！ 不知道啊！我姐叫啥名来着？ 刚才忘问了呀！ 后悔死了！ 她装作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小刘，试图寻找答案。 小刘也不知道啊！ 姐叫啥名啊来着？ 郭青云哪能错过这个机会，她直接跑到主任跟前去了，“伯伯，我妈今年三十七岁，我妈叫张秋果。” 张林这下知道了，大声跟主任说：“对的，我姐今年三十七了，我姐叫张秋果。” 顶着主任狐疑的眼神，她硬着头皮道：“我姓张，我姐也姓张，这真是我姐，你说这姓还能作假吗？不是姐妹是啥关系？” “那你刚才咋不说？还没个娃娃说的快！” “我刚才没算明白我姐多大了，这真不怪我，也不是我笨，主任你看你看，我姐这一天天的累成啥样了，我姐这脸，这白头发，这像三十七的吗？说四十七恨不得都有人信了，所以啊，咱得帮我姐一把！她日子太苦啦！就指望您老啦!” 主任听她说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跟前这小娃娃脸熟，仔细一看，这不是卖鱼的那两口子带的小孩吗？ 主任也见过，小孩天天在驾车子上坐车，给大人算账，太阳大的时候钻车子底下，下雨下大的时候呢，就坐在桶里，手上打着一把破破的伞，这家确实穷的很，孩子还怪可怜的！ 主任看在孩子的面上，同意了，摆摆手，“算了算了，摊子租给她了，去办手续吧！” “谢谢主任！” 小林子欢欢喜喜带着张秋果去办手续，高兴的模样仿佛张秋果真是她姐一样。 郭青云梦想成真，牵着张秋果的手，正笑着呢，一抬头，张秋果正在抹眼泪。 “高兴，我这是高兴的！”张秋果给自己解释，她做梦也没想到，会碰到两个好心人，把她家心心念念几年的摊位租下来了。 “是！是！”刘林安慰七丫：“这是好事！该高兴，你妈这是高兴的，别担心！” 郭青云点点头，一手牵着张林姐姐，一手牵着张秋果，迫不及待办手续去了。 先交押金，张秋果没带钱，刘林和张林帮忙凑钱。 张秋果签了协议，摁了手印，以她的名义租的！ 她们家有摊位啦！ 第35章 割麦 （捉虫） 郭建设这些年天天摆摊, 阳西镇卖一天鱼，阳东镇卖一天，哪边逢集去哪边。 现在阳西镇租到一个固定摊位, 麦忙的时候不用出摊, 但是阳东镇那边咋办？ “像以前一样隔一天出一次摊吗？”他拿不定注意，坐那跟张秋果商量。 张秋果心疼钱, 刚卖了粮食, 钱还没捂热呢，先还小林警官和张林，再把剩下的租金付了, 如今手头又空了！ 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哪里舍得把花了这么多钱的摊子空着, 她背集也想出摊！ 别人背集也有出摊的啊, 只不过出摊的人不多, 因为背集没人生意不好，挣不了几个钱。 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 她想的还挺美，“要不然咱俩分开摆？你守在阳西镇的集上，我等阳东镇逢集的时候去摆摊，不逢集的时候再给你一起，咱两边挣钱，哪边都不耽误，你说行不？” 郭建设有一瞬间的心动, 但是马上否定了：“你一个人出摊不行, 你不会算账, 家里只有一辆驾车子，两边都跑咱跑不过来。” “跑不过来怕啥, 大不了咱俩早点起，先拉着车子把鱼送到阳东镇，我跟七丫留下卖鱼，你再拉着车子去阳西镇，等我把鱼卖完了，我担着七丫回家，我不让七丫走路，累不到她。” 郭青云简直要被她妈吃苦耐劳的精神感动哭，一个阳西镇，一个阳东镇，听名字就知道，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她家本来住在两个阵子中间，走过去已经够远了，再两遍都跑的话，每天走几个来回路，还不得把腿走肿！肯定不行！ 郭建设一直皱着眉头，他倒不是怕早起，也不是怕辛苦，他怕孩子妈跟孩子吃苦。 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俩人分开卖鱼，多挣一份钱，但是他跟在一起还好说，有个男人在没人欺负。要是换孩子她妈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摆摊，很可能会被人欺负，说不定挣得钱也被抢了！ 孩子她妈身体不好，恐怕撑不住！一个人卖鱼有多苦，他能不知道吗？ 他不想同意，又觉得放弃可惜，咋就没有更好的主意呢！ 郭青云无奈的很，好不容易租下摊位，就是想让爸妈别那么辛苦，结果这样更累了，那肯定不行啊！ 她正犹豫着怎么劝呢，几个姐姐先不愿意了！ 四丫说：“那我不上学了，我跟爸一起出摊。”她不敢让爸一个人，晕了没人知道。 三丫说：“那我也不上了，我跟妈一起，帮妈收拾鱼，帮妈看着七丫。”她不怕七丫乱跑，她怕妈一个人看不过来，坏人把七丫抱跑了！ 五丫和六丫也不想上学了，姐姐们都不上，那她俩也不上了，反正要上都上，要不上都不上！ 大丫和二丫没急着说话，如果有人不上学，那必须是她俩！ 大丫说：“我俩识字就行，以后坐车坐不错，可以帮家里算账就行了，我俩一个帮爸，一个帮妈。” 二丫说：“让妹妹上学，我俩不上了，大姐先选，大姐要是帮爸我就帮妈，大姐要是帮妈我就帮爸。” “行了行了！”郭建设着急了，赶紧拍板：“都不去出摊，阳东镇的摊咱不摆了，你们好好上学！干啥呢，我跟你妈辛辛苦苦挣钱，还不是为了让你们好好上学，只要你们都上出个名堂，我跟你妈砸锅卖铁也供你们上，不管咋样不能说不上学的话，这天天在家学的好好的，咋能不上呢？不上对不起你们二老太爷，对不起葛老师给你们起的好名字！” “就听你爸的，阳东镇的生意咱家不做了，咱守好阳西镇的摊位！”张秋果刚才心疼钱，现在心疼孩子了！ 郭青云怕她不死心，提醒她：“妈你不怕又收错钱了？” 张秋果扎心了，她不光算账不行，认钱也不行，上回收了一张假五十的，赔了几条鱼不说，还倒贴了四十多块钱。 挥着镰刀割麦子的还在生气，自己咋就那么笨呢，“臭不要脸用假钱的，咒你不得好死，拿了我家的钱买药去吧！”张秋果气的直骂。 郭青云后悔给她戳刀子了，哄她：“妈我以后挣好多钱，都给你花！”别再心疼被人骗走的钱了，这话她以后再也不提了！ “七丫乖！”张秋果顾不得抬头看她，连汗都顾不得擦，镰刀挥的飞快，还不忘催孩子：“七丫别在这晒太阳，去大树底下坐着，去喝点绿豆汤，让你五姐给你倒。” 绿豆汤解暑，之前张秋果要往里面放糖精，她一毛钱买了一纸包，郭青云拦着不让放，就算家里没有白糖，那也不能放糖精啊！ “我就喜欢这么喝！” 得，她喜欢就行，尽管都喜欢喝甜的，家里的绿豆汤还是照着七丫的意思，一直就是原味的。 五丫舀了一碗绿豆汤，递给七丫，“给，你喜欢喝！” 行吧，她喜欢喝！ 郭青云一口气喝完，开始提建议：“五姐，咱下回里头放点南瓜吧。”甭管嫩南瓜还是老南瓜，好歹压一压绿豆的味。 她为啥跟五丫这样说？ 因为现在做饭的活交给五丫了，家里五丫掌勺。 从大丫到四丫，全帮忙收麦子，五丫也要帮，张秋果怕她年级小，挥镰刀的时候再不小心割到腿，都是麻烦事！ 给五丫安排其它的活，让她做饭，让她带好俩妹妹。 五丫会做饭，家里的孩子都会做饭，不说郭青云，就连六丫都会，不过不让她做，让五丫来，六丫给烧火。 郭青云呢？ 郭青云负责吃。 五丫今年六岁，别人家的灶台她够不着，可她家的灶台矮，大爷当初帮忙理的时候就是按照小孩子的身高理的，五丫不用板凳也能够到。 从收小麦开始，家里一天三顿的饭被她包了，说不上好吃不好吃，没有调味料，没有肉，谁做饭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反正每天一个样，早上馒头稀饭，中午面条，晚上馏馍喝茶，再炒个南瓜。 五丫收了郭青云的碗，喊六丫也来喝，然后端着汤盆去地里，挨个给割麦的家人送一碗，一盆就这么喝光了。 她领着六丫和郭青云回去做饭，端着空盆，盆里放着两个碗，还有两个喝光的绿色水壶。 六丫手里攥着一个化肥袋子，烂了很多洞，用破布缝上了，三丫给缝的，别看补丁多，缝的还挺好看。 六丫一边走一边捡人家掉在地上的麦穗子，郭青云也捡。别人正在割麦子，地里还没有收拾好的，她们不去人家地里捡，要是那种地里已经收拾好的，没有人的空地，她们就去捡漏，找地上掉的麦穗子。 五丫端着盆走在前边，六丫领着郭青云看谁家空地的地头上掉的多，就带郭青云赶紧捡几把，再跑上去追五丫，等再看见多的，再去捡，她也不嫌累，一边走一边跑，忙活的不行。 还不忘交代郭青云：“七丫别跑，小心麦茬子扎破你的脚！” “好，知道了。”郭青云也担心她，“六姐你也别跑。” “好好好！”六丫很不走心的敷衍她，收麦的时间就这么多天，手脚越快捡的越多，就能帮家里多卖点钱，别人家小孩子捡麦穗子跑的也快，她得比别人跑的更快。 她确实跑的快！ 前头不知道谁拉驾车子的时候掉了一小撮带麦穗子的麦秸秆，大概有十几根吧，旁边小孩正往那走呢，六丫冲过去捡自己口袋里了。 “六丫！那是我的，我先看到的！” “谁捡到了算谁的！”六丫的声音很欢快，还有点得意。 那小孩生气了，“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六丫本来也没想跟他玩，她天天忙着呢，马上还要上学，哪有时间玩？她一只手攥着袋子，往上提着，怕托在地上磨破了，另一只手拉着郭青云，俩人跑着追五丫。 五丫在前头也找到一小撮，她端着盆站在那，把麦秸秆踩在脚底下，她踩到了就是她的，别人不能捡。 等六丫跟郭青云赶过来，她才松开脚。 六丫捡起来扔袋子里，挺骄傲的跟五丫说：“嘿嘿，毛蛋又没捡到，这小孩一点都不懂事，一天天的就知道瞎玩。” “咱不跟他玩。”五丫也不喜欢毛蛋，跟毛蛋一起玩的小孩她都不喜欢，爱往她们家看，还爱往她们家扔土坷垃，每次看见她们跟大脖子说话，这些男孩子就跟在她们后头，说她们以后也会变成大脖子，烦人的很！ 到了家，五丫先往锅里添大半锅的水，让六丫烧火。 她洗了一盆红芋，挨个削了皮，把红芋放在左手的手心里，右手拿着菜刀往左手的红芋上砍手，砍掉一块一块的，正好掉锅里，等砍完了，水上面再放一个馏篦子，放了十个馍在上面，最后才盖上锅盖子。 一边烧红芋茶一边馏馍，就差炒个菜了。 她把案板上的吊瓜扒拉过来，放在切菜板上，这样子又是要炒吊瓜。 郭青云真的吃够了，要是她自己她就不吭声，但是她觉得爸妈和大姐她们也吃够了，她们不挑食，主要是割麦太累了，累一天慌慌张张回来吃晚饭，又渴又饿，却没有胃口，累的已经不想吃了。 得吃点下饭的！ 郭青云建议：“五姐，不然今天用辣椒炒鸡蛋吧？” 那好吧，辣椒是她们自己种的，很辣，五丫切的时候不敢揉眼睛，切完赶紧洗手。 辣椒炒的时候呛人的辣，三个孩子全部呛咳嗽，但是吃起来香，辣的下饭，馏的馒头一家人全部吃光了，红芋茶也喝光了！ 郭建设夸五丫：“咱五丫做饭真好吃！” 五丫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心想明天还炒辣椒鸡蛋，再多馏两个馍。 第36章 打麦场 对于种地吃饭的农民来说, 收麦是天大的事情，就连学校也放假了，麦忙假。 二大爷这些老师们收麦去了, 学校里的孩子们也收麦去了, 那些没上学的孩子们，能帮忙的不能帮忙的, 全到地里去, 村里很少有人。 二老太爷没有时间给几个孩子上课，从割麦的第一天起停了课，大丫和二丫最努力, 她俩心里攒着一股劲，一定要从三年级开始念, 念了就得跟上, 俩人弯腰割麦子的时候不忘背书。 三丫和四丫受她们感染, 也跟着一起背，几个丫头一边背一边想字该怎么写, 背的是二老太爷教的笠翁对韵。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 风高秋月白, 雨霁晚霞红……” 张秋果弯腰给麦秸秆打捆, 用膝盖压紧之后拦着上半截系住，一捆一捆打好, 拿起镰刀又去割小麦。手里是金灿灿麦子，耳边是孩子们齐声的朗诵声，张秋果不由自主的笑了。 咸呼呼的汗水瞬间流到嘴巴里，眼睛也糊住了，看不清东西，她拿着脖子上挂的毛巾使劲往脸上一擦，迎着小麦继续往前割，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往年爷没有下地，不是不想，是他干不动地里的活，他把地分给了老大和老三。 今年爷在家坐不住了，似乎人有精神气以后，身体也跟着精神，他觉得自己能干活了！ 跟奶商量：“咱给老大帮一天，再给老三帮一天，行不行？” 怕孩子怪罪，当父母的不能偏心，这点爷做的挺好，比如以前，要骂一起骂，甭管骂的多难听，三个儿子一起受着，反正不给他生孙子，都是不孝子! 现在呢，除了不种地的老二，老大和老三他一样对待，要帮都帮！ 你说他偏心哪个？他偏哪个都不成，老大腰不好，老三看着是好的，可他不敢让老三拼命干，怕老三像那蜡烛一样，熬着熬着人就突然瘫下去，没了。 爷和奶说走就走，头上带着草帽，手上拿着镰刀，还拎着一个水壶。 乡亲们见了笑哈哈的提醒：“二叔，今年咋下地了？再晕地里咋办？你还是回家歇着吧，地交给俩儿子就成。” 爷如今脸上也有了笑色，说：“不会！” 又有人说：“老二哥！你家几个孙女不得了啊，一边割小麦一边背书，刚才我听见了，几个丫头背的好，有出息啊！” “要我说最有出息的还数七丫，这娃最聪明，聪明娃有出息，以后能当大官！” 爷笑的合不拢嘴，一点也不觉得头晕，觉得身上有劲的很！ 以前呐，打死他也不敢想自己家孙女有出息，现在啊，他就喜欢听这些话，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想到七丫又乖又聪明，上边几个姐姐凑合还行吧，想着想着做梦都能笑醒。 他自己乐归乐，不敢跟人狂，怕折了孩子的福分，每当听到别人夸自家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还得摆摆手跟人说：“还小呢，泥蛋子一个，夸她干啥！” 走着走着就到了大爷家的地，别人家地里热热闹闹，几个人并头割，割完一块再割另一块，大爷家不行啊，他腰不好，弯不下去，要是使着呛劲硬干，晚上能顺利躺下，第二天腰疼的保准起不来。 大爷只能坐地上，一点一点慢慢割，割几把往前挪一点，屁股底下放着一个麦秸秆编的铺垫，怕把裤子磨坏了。 奶心疼啊，老天爷咋就让她家老大坏了腰！ 她家老大多好的人呐，咋要受这份罪！奶心疼死了！ 走过去跟大爷说：“老大，你歇会，娘给你割！” 爷也过来了：“去歇会。” 他俩老胳膊老腿一起上，并排割着大爷前头的麦子，不一会大爷前头就空了。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大爷心酸的不行，他都多大年纪了，大闺女都给他生了外孙，结果他不争气，本来应该赡养爹娘，结果倒好，还反过来让爹娘替他操心，看着腿脚不利索依然一把一把给他割麦的爹娘，大爷心里难受。 爹把地看的跟命根子一样，他要是能下地，前几年咋可能把地分给他和老三？ 大爷不愿意闲着，他不用歇！ 年迈的爹娘在前头挥镰刀，他哪能歇呢？ 大爷跪在地上捆麦秸秆，吧嗒吧嗒的水滴在地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大娘把她那半边割完，掉头迎着大爷的这半边割，抢收抢种的事耽搁不得，大娘必须得拼命干。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别羡慕那些有儿子的人家，不但儿子可以帮忙，娶进来的儿媳妇也可以帮忙，生下的小孙子和小孙女会在地里跑，一家人齐心协力热热闹闹的，哪像她家，累死累活，冷锅冷灶。 她抬起头望一眼前头，看还有多远能割完，结果看到大爷前头的两位老人，大娘吸着鼻子笑了，刚在哇凉哇凉的心突然热乎了。 她这才到哪跟哪，上头爹娘还好好地，她还能干，至少还能干一二十年！ 这一大家子有一个算一个，能打麦场的就只有郭建设，往年他白天守摊子，晚上打麦场，麦场打好了就睡在场上，迷迷糊糊睡一会，又得赶紧抓鱼去卖鱼，卖鱼回来继续忙地里。他都累成这样了，大爷不愿意麻烦他，用麦子换一个大西瓜，请别人帮忙打场。 今年郭建设提前打招呼，他帮大爷打，让大爷不用找人。 大爷还是换了一个西瓜，带到场里给爷奶和孩子们吃。 打麦场这天，郭建川和李娥回来了，俩人请了一天假，这是第一年李娥比郭建川还着急，没到收麦的时候就经常嘀咕，催郭建川请假，她自己也请假。 原本爷的，大爷家的，还有郭建设家的，地有一块是挨着的，打麦场要打三块，各家收各家的，分了家，麦子不好弄混。 郭建设在外头的那几年，爷和大爷打场。 现在爷不种了，地给了两儿子，就轮到大爷和郭建设打场。 为了图方便，可以相互照应，选了两块相邻的地，打下了两块四四方方的麦场。 结结实实，平平整整的麦场上铺上新收的麦子，他们要在这里晒麦子，脱粒，扬麦粒，一直到麦和壳分离，完完全全晒干了才能把小麦装在袋子里拉回家。 每一项工作都是累人的活，难为李娥和郭建川一样不嫌累，两口子帮忙打麦场，帮忙把已经割好的麦子拉到场里，一直干到天黑，被奶喊回家吃晚饭，奶下了面条，给俩人窝了鸡蛋，抓了两头腌大蒜下面条，两口子吃完，要骑着自行车回县城。 “明个要上班，曼曼在家等着，现在不回去不行，星期六星期天我俩再回来，到时候帮忙一起割麦子。” 收麦子不是一天两天的活，他们这一大家子至少要割一个星期，晚上就在麦场里睡。 家家都有人在麦场里睡，毎隔不远就有一个麦场，一到晚上，那比白天还热闹，大人们唠家常，嘻嘻哈哈，越唠越亲热，小孩子们打打闹闹，聚在一团，时不时的尖叫。 郭建设躺在麦场的席子上，枕着胳膊看星星，真的，好几年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闲的歇着。 不用急着赶路，不用急着撒网，也不用愁着卖鱼，别人割麦是农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缓解，难得能歇着。 大丫二丫大了，不跟别的孩子疯。 三丫和四丫也不去，她们以前独惯了，现在不爱跟人玩。 四姐妹坐在一块背书，借着月光在地头的地上划拉不会写的字。 五丫和六丫跑去捡麦穗，俩人捡上瘾了！ 张秋果絮絮叨叨的把人逮回来：“晚上看不清，都不许捡！麦茬子扎到脚咋办？你俩捡的麦子不够去卫生所打巴子！” 五丫六丫老实老实回来，心里还有点委屈，不管对不对，只要被爸妈说了，总会有点委屈。 大丫喊她俩：“过来一起背书，我检查你们会不会写。” 俩人一前一后走过来，挨着大丫坐下。. 二丫捂着嘴巴说：“五丫，你明个别做辣椒炒鸡蛋了，你看我这嘴，里面起泡，嘴角烂了。” 五丫有点为难：“可是爸喜欢吃。”爸都夸她了，得了爸的夸奖，五丫一天炒两顿辣椒，中午辣椒炒鸡蛋，晚上鸡蛋炒辣椒。 两个菜有啥区别？ 中午的辣椒多鸡蛋少，吃面条就着吃好吃，晚上辣椒少鸡蛋多，就着馍当菜吃。 五丫和六丫怕辣，她俩吃的少，上头四个姐姐吃的多，大丫三丫没事，二丫上火了，四丫也上火了。 四丫上火也爱吃，烂嘴角她可以忍，只要菜好吃就行。 二丫忍不住了，烂嘴角影响她背书，跟五丫抗议，五丫居然还犹豫，二丫只好找郭建设：“爸，你上火吗？” 郭建设难得给孩子们断官司，他其实没上火，可是不能让哪个闺女伤心啊，只好说：“哎呀，咱五丫做的饭太好吃了，爸没忍住，吃多了，也上火，嘴角疼。” 五丫这下反省了，说：“那我明个不炒辣椒和鸡蛋，我炒其它的，等过两天爸不上火了，我再给爸炒！” “好好好！五丫炒啥爸都爱吃。” 这下大家都满意了，二丫笑，五丫也笑，大丫三丫她们都跟着笑。 笑完了大丫领着几个妹妹背书练字，皎洁的月光照在地上，她们一笔一划的用树枝子划拉，写的很认真。 郭青云睡着了，她年纪小，精神不够，白天在地里晒一天，来来回回家里地里走了几趟，累坏了，往凉席上一趟，没一会睡着了。 张秋果时不时给她擦汗，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扇着。 等郭青云睡醒的时候，麦场上大部分孩子已经睡了，少数的孩子嘻嘻哈哈玩耍，时不时被大人呵斥几句，大丫几个孩子还在学，遇到不会写的字，她们问七丫。 家里每个人都知道，七丫脑子最好使，家里姐妹加一起比不上她一个，二老太爷教的东西，她们得记好多遍，七丫不用，七丫记一两遍就能记会。 在二老太爷家学完新课程，回家不会的问七丫，等全部学会了再睡，第二天再学新的，晚上再找七丫复习，所以姐妹几个学习进度很快。 二老太爷作为老师，稀罕七丫稀罕的不得了，神童啊！哪个老师能抵抗的住？恨不得捧手心里。 何况这还是自家孩子，那就更不一样了，家里只要有好吃的，必须得给七丫留一份，等她来了给她吃。 二老太的糖稀，自己孙子都舍不得天天给喝，她却天天给七丫冲着喝。 大丫几个没有，大丫几个不生气，她们又不是不懂事，要是天天吃，她们几个都吃，多少糖稀都不够她们吃！给七丫就行，七丫早产，好不容易养这么大，每一个姐姐都记得七丫小时候那么一点点的大，没奶吃又生病，差的熬不住的事情，巴不得天底下的人都对她们家七丫好。 她们对七丫唯一的意见就是喝绿豆汤的时候，七丫不让放糖精，熬稀饭也不让放，七丫说糖精味不好，她不要吃，也不要大家吃。 唉，都是二老太的糖稀太甜了，把七丫的嘴巴养刁了！ 看来她们家今天也得熬糖稀，多熬点给七丫喝。 郭青云不知道几个姐姐偷偷打算好了，等收红芋的时候，给她熬糖稀！ 郭建设和张秋果疼孩子，这点事情她们姐妹做主就行，不会被说，不像别人家搞不好就挨骂，说糟蹋东西！ 郭青云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认认真真教几个姐姐写不会的字，一边写一边说笔画，教完之后，大丫把她搂在怀里，接过张秋果的蒲扇给她扇。 二丫把带来的薄荷叶拿过来，招呼几个妹妹涂，她先给七丫涂，再给自己涂。 郭青云抹了薄荷精神了，从大丫怀里跑走，找她爸去了。 “爸你别躺，你趴着！” 郭建设不知道她要干啥，反正他听闺女的，闺女让趴他就趴。麦场上光滑的很，席子铺在地上很平整，趴着躺着都不会硌到。 郭青云脱了塑料凉鞋，光着脚巴子给郭建设踩背，一边踩一边问：“舒服吗？” 郭建设知道了，原来七丫是要找他玩！ 那玩吧，人家孩子喜欢在场里打滚，他家这个喜欢踩他的背，别说，踩的还挺舒服。 爱踩就踩吧，七丫高兴就成，只要七丫高兴，哪怕揪着他耳朵踩肩膀都成！ 第37章 开学 扬场的那天下午, 爷奶过来了，奶花三毛钱买了三个冰棒，捏着棍走到场里, 冰棒化了, 吧嗒吧嗒的往下滴水。 为啥买三个？ 因为奶没钱，没钱又想让七丫大热天的吃冰棒甜甜嘴, 咬牙买了！ 三个冰棍已经是奶的极限。 奶买的时候就给分好了, 六个丫头分两个，剩下一个给七丫一个人吃。 虽然这样想，但是奶不这样说, 她人老成精，知道大丫最疼妹妹, 把三个冰棒都给了大丫。 果然, 大丫拿在手里, 绕了一圈没让出去，爷奶, 大爷大娘，郭建设和张秋果，大家都不吃。 大丫自己也不吃，一个给了二丫，一个给了三丫，让她俩领着妹妹吃。 还剩一个给七丫留着。 七丫干嘛呢，她睡着了, 午睡睡着之后, 一直没起, 后脑勺的头发湿透了，全是汗。 大丫给她擦擦汗, 推推她的胳膊喊：“七丫，七丫，起来吃冰棒了！” 有些人午睡睡久了会进入深度睡眠，越睡越困，越睡越起不来，七丫此时就是这样，她不想吃冰棒，就想睡觉。 大丫没办法，只好把冰棍给她放碗里。 郭建设站在麦场上，一铲一铲的扬麦子，他技术好，扬的很干净，麦粒掉落旁边，麦壳被风吹着飘到稍远的地方，等把所有的麦壳分离后，扬好的小麦就可以打包收好，拉回家。 等郭青云睡醒的时候，她的冰棒化的还有一根手指头那么粗，嗦在嘴巴里，几下就没了。 大丫把碗递给她，让她喝碗里化的水。 郭青云没喝，把碗让给了蹲在一旁的六丫。 六丫一开始不愿意，后来见七丫又“睡着了”，她才接过来。 刚才吃冰棍的时候，大丫不吃，二丫和三丫也不吃，让给小的四丫五丫和六丫。 小的三个呢，非要让姐姐们咬一口，不然她们也不吃。 奶心里有点得意，她们家孩子都挺懂事，别人家抢着吃，她们家让着吃。 其实具体咋让咋分，奶不管她们，反正只要七丫能吃好就行。 结果七丫没吃两口，化的水也没喝两口，被六丫拿走了。 奶有些不乐意了，她觉得她得给六丫说说，把六丫喊到旁边，先问她说：“六丫，冰棒好吃吗？” 六丫点点头，“好吃！” 奶接着说：“好吃谁不爱吃？你当七丫真不喜欢吃冰棒？她让给你呢！你是姐姐，不能让妹妹让着你，你得让着妹妹。” 六丫懂！ 六丫也愿意！ 只不过她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七丫的口味，比如浓浓的绿豆汤放了糖精多好喝啊，偏七丫不喜欢，非不让放，她还以为七丫嘴巴怪真不喜欢吃冰棒呢，奶一说，她就跑去看七丫。 郭青云是装睡又不是真睡，六丫盯着她看，她就装不下去了，揉揉眼睛假装睡好了，坐起来，给六丫甜甜的笑一笑。 六丫难受的哭了！ 她觉得自己不懂事，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挺懂事的，结果聪明比不过妹妹，连懂事也比不过妹妹，就像人家说的一样，年纪长到狗身上去了！ 她捧着碗，哭着跟七丫说：“七丫，我是姐姐，不用你让着我，我得让着你！我没你聪明，但是我得对你比你对我还要好，谁让我是姐姐呢！我是姐姐，我就该对你好！” 郭青云懂，就像大姐小小年纪如同妈妈一样无私的照顾她们，其他姐姐也一样，这是来自大姐以身作则的无形引导，也是姐姐这个身份给予她们与生俱来的使命感。 其实郭青云这些年一直很注意，作为一个重新活一遍的人，不仗着小孩子的外壳刻意跟父母撒娇，不刻意去做跟姐姐们争宠的事，就连家里的事，除非没有余地，她也是尽量后使劲，先让几个姐姐说话，姐姐们先跟爸妈表达自己的意思，然后她再补充。 她不能剥夺姐姐们的成长，不能剥夺她们应该从爸妈那里得来的爱，更不能剥夺姐姐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思考能力，她们不是工具人，是活生生的爱着妹妹的姐姐。 可她还是大意了，嘴上叫着姐姐，心里却把她们当做小孩子，如果不是六丫哭这一场，郭青云不会发觉自己错了。 她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爱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她是最小的女儿，是最小的妹妹，那她就应该像小妹妹一样，让姐姐招呼她，而不是自以为是的盯着芝麻绿豆的事，自以为是的照顾着姐姐。 认识到自己错了，郭青云大方道歉，她说：“六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撒谎，” 郭青云接过碗，实话实说道：“我喜欢吃冰棍，但是我也喜欢姐姐，我自己吃我高兴，咱们一起吃，我更高兴，这下我没骗你。” 六丫一边流眼泪，一边笑：“那咱们一起吃，咱们一人一口。” 郭青云点点头，她喝了第一口，然后是六丫、五丫、四丫、三丫、二丫、最后是大丫。 姐妹几个这一次谁都没有让，一人抿一小口，吃在嘴里比蜜还要甜，一直甜到了心里去。 大丫去地头的井里打了一桶水，洗了碗，还给妹妹们擦了手脸，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妹妹，一直在笑。 她就知道她的妹妹都是最好的，就像她第一天搂着七丫那样，她说：“我就喜欢妹妹，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郭建设和张秋果听到孩子们的话了，一边干活一边笑，很多人说：“你们生了几个丫头，又没儿子，那么拼命干啥！” “丫头大了让她出去打工挣钱，嫁人了还有彩礼，你们两口子收七份钱，没儿子养老也不怕！” 郭建设和张秋果以前怕没儿子养老，现在不怕了，守着七丫闺女过日子，只怕不够拼命，怕挣不了太多的钱，耽误孩子上学！ 他俩都想好了，只要孩子愿意上，他俩就愿意供！ 天底下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娃，七个娃都这么好，这就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祖坟冒青烟了！ 张秋果跟郭建设小声嘀咕：“还好没有生到儿子，不然生了儿子不往下生了，不就看不到这么好的娃了。” 郭建设十分赞同，夸她：“大丫妈，还是你会生！” 生七个闺女生不到儿子被人笑话了好多年，俩人竟然跳出了这个魔障，想法往另一个常人想不到的方向跑了。 关键是，大爷和大娘竟然觉得有道理，俩人不约而同的去看爷，爷蹲在地上，竟然没吭声。 奶出声了，她呜呜的哭了。 大娘心里咯噔一下，娘到现在不至于想不开吧？ 大爷一头雾水，开口劝：“娘，咱今个就能把麦子拉回家，大喜事，你哭啥！” 奶擦着眼泪说：“咱家几个丫都是好孩子啊!春红和春雨也是好孩子，曼曼也是好孩子！” 是，如今再去想几个孙女，竟然找不到不好的地方，大家都是好的。 爷站起来走了，喊着奶一起回家。 “爹你干啥去？”大爷喊。 爷说：“我去给你爷奶烧纸，你们忙。” 奶烧了纸，心里还是惦记，等麦忙结束，她跟大奶奶约好，俩老太太跑了二十多里地，给菩萨磕头去了！ 收了小麦，种黄豆，种玉米，抢收和抢种完成之后，庄户人才算松了一口气，乐呵呵的围着麦穴子叹丰收。 郭建设家里叹不了，他把小麦放到爷的麦穴子里，交完公粮之后，留下一点吃的，其余全卖了，卖了钱买拦网，买鱼苗。 他们承包的是一条活水河，郭庄认真说起来四面环水，后来可能住不下了，在河的外面扩建了村子，有了里村和外村之分。 爷住在里村，门口的那一大段河就是郭建设承包的区域，笔直的一条河长长的环着村里的房子，河的对岸则是一片广阔的田地。 整条河的河水经年不断，一直在流淌，村里有好几座桥，光连接国道公路的桥梁大大小小就有五个，村里也有好几个，郭建设选了两座桥中间的一段，从小学后面一直到南路口的桥头。 这么长的距离够了，在长他顾不过来，也看不过来。 装了拦网，撒了鱼苗之后，爷就有活干了，一天到晚，日日不断，只要有空他就在河边溜达，怕人钓鱼，怕人偷鱼，还怕人跟以前一样往河里扔垃圾。 现在河给他们家老三承包了，别人不能乱扔东西，不然老三捕鱼的时候扎到脚咋办！ 暑假结束的时候，郭建设一个人出摊，张秋果带着几个孩子跟二老太爷一起去报名。 二老太爷给校长打了招呼，校长找了三年级的卷子，让几个孩子做。 大丫二丫和三丫语文和数学全部及格，她三个直接报名三年级。 四丫和五丫三年级各有一个不及格，二年级都及格了，意外的是，六丫竟然也及格了，可是六丫年纪小，才刚满五岁，真的要上二年级！ 张秋果还没想好，六丫不干了！ “我要上二年级，少交一年学费，我给家里省钱了，我就要跟姐姐一起！” 张秋果跟老师商量：“那要不，就让她上二年级吧，万一跟不上，让她姐给她补课。” 张秋果后半句没说，后半句是：姐姐补课不行的话，让她妹给她补课，她妹补课绝对行！ 第38章 第一名 六个姐姐一起去郭庄小学读书, 郭青云成了家里唯一的卖鱼小孩。 大丫几个开学的时候相互打气，做好了准备，不管别人说多难听的话都没关系, 她们是来上课的, 不是来听好听话的，敢来就不怕别人笑话, 别人越笑话, 她们就会越努力，一定要学好！ 谁知道上学之后，好奇的人很多, 说难听的没有！ 老师不让，校长也不让, 校长每个班挨个说的, 说上学的事不能笑话, 谁要是笑话就收拾谁！ 再加上第一天上学的时候，二老太爷亲自把她们送到教室里, 学生传开了，知道她们家亲戚是老师，再调皮也不会想不开，去惹老师家的小孩。 关健是惹不起啊！ 大丫二丫三丫在三年级，四丫五丫和六丫在二年级，找遍整个郭庄也找不到一家这么多人一块上学的，谁敢以一对六？ 就连最熊的那个, 他敢到处扯女生头发, 不敢扯六姐妹的。 这家子小孩太多了, 他不敢！ 一放学最明显，六姐妹一起走, 浩浩荡荡的，不用跟人结队，自家就已经成群了。 村里的小学离家近，作息跟大人下地的作息一样，早上六点多起床去学校，在操场上跑早操，然后早读，早读结束不到八点，孩子们放学回家吃早饭，吃了饭再去学校上课，从九点上到12点，然后回家吃午饭，吃了午饭再上下午的课。 自己村里的小学，哪怕小学一年级，那也是没有家长接送，上学了就是大孩子了，自己背着书包去，放学了再自己背着书包回家。 至于辅导作业，那也没有！家长自己都不会，咋辅导？全靠老师，全靠娃自己。 所以很多小孩到了六岁，家里不让去念书，爸妈觉得孩子小，跑不动。 一天来回三趟，累人！ 下雨下雪的时候更麻烦，脚陷在泥巴地里，泥巴吸住拔不出来，人家回家了，自个孩子在半路折腾，走啊走不动！ 指望大人送，没有的事，谁家也不送。 农村孩子上学晚，很多是这个原因，当然还有极少数的是因为没钱。 家里交不起学费，孩子只能继续玩，等明年家里有钱了，再去上学。 比如经常蹲在路口跟爷一个辈分的老四。 之前有一回跟郭建设借钱，还被三丫给怼了，他明知道郭建设没钱，为啥还要跟郭建设借？ 除了调侃，实在是他没有其它办法了。 他闺女七岁，到明年再上学那就八岁了，明年要是还没钱去，那就九岁了！ “我不管，我一定要上学，今年别人都去了，你不让我去，明年我弟也要上学了，我来你让谁去？反正我一定得去，你要是让他去，不让我去，我就拎着衣服出去打工，再也不回来了！”老四的闺女鬼哭狼嚎的在家说狠话。 老四媳妇也哭，以前她笑话大丫妈，现在她连大丫妈都比不上，人家越混越好，她越混越差，都是男人不争气！ 但凡争气点，她们娘仨不至于受穷受罪！ “她们家以前多穷啊，都是捉鱼捉来的钱，你也去捉鱼，明年要是再不让孩子上学，我带孩子回娘家，我们娘仨不回来了！” 这母女俩威胁人一个套路，嗓门又大不知道遮掩，一下子半个村都知道老四要学郭建设捉鱼卖。 老四借了一个鱼网，有点小，有点旧，他实在买不起，能借到就不错了，凑合着用。 第一天的时候，他悄默默的绕着郭建设，怕郭建设觉得他抢生意，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地方没选好，忙活了一天，只撒了几斤鱼，还不够来回路费的！ 老四媳妇看着他拎回家的死鱼，气哭了：“你不会走着去集上卖吗？人家能去，你咋不能去？” “我也能去啊，但这不是捉的少，去一趟干啥呀，这点鱼你买啊！” “那人家大丫爸咋能捉那么多？你不会跟着他呀！看他在哪，你就在哪！” 老四没办法，按照媳妇说的，厚着脸皮跟着去了，跟他一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都想挣钱，谁嫌钱多啊，能挣钱就去做！ 他们不知道郭建设挣了多少钱，看到郭建设家里几个孩子全上学，这就是一个信号，卖鱼能挣钱，能挣好多钱。 就这么地，郭建设的生意不顺当了。 卖鱼有人抢生意，村里人零零散散的蹲着，一直卖不掉，乱喊价。 捉鱼也不顺当，他去哪，别人就去哪，跟着的人还不少！ 两口子就气死了，那她家还养着鱼塘的，以后她们到自己家鱼塘捉鱼，有本事这些人也去啊！ 气也没用，管不住人家的脚，郭建设只能凭借技术取胜。 他眼睛亮，网撒的也好，几乎每一网都是满网，能最大面积的捞鱼，别人就不行了。 没有人比的过他。 可这也安慰不了家里损失的生意啊，鱼没以前捉到多，量少了，而且贪便宜的人不来他家买鱼了。 郭建设纵使生气，但是他没有骂人，一个村里的骂谁啊，再说他刚回来的时候，这些人东一把菜西一盆面的，这个恩情他得记！ 他性子好，集上原本卖鱼的性子可不好，一个姓郭的来抢生意就算了，这些农村来的咋回事？ 啥人都能跟他抢生意了！ 他想了一个损招。 但是损招管用，没几天整个集上的人大部分都知道，那些零零散散卖鱼的，怕鱼死的快，会往水里边加尿，吃他家的鱼就是喝他家的尿！ 甭管有理没理，这种消息传播的最快！ 这下好了，除了少数不知道的，大部分人都不买这些零星的鱼了，想想都恶心，咋吃的下去！ 郭建设就纳闷了，“谁造的谣？咱家可没往水里面加东西！” 张秋果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害怕，怕证明不了自家的清白，鱼卖不掉了咋整，后来发现受影响的只有村里的人，她们的生意慢慢的好了一点。 还好租了摊位，不然也完了。 村里人生意不好做了，挣不了钱还受罪，不是人干的活。 当谁都是郭建设啊！ 这句话竟然出名了，村里人损人不能干，就会说‘当谁都是郭建设啊’。 跟风捉鱼的那些人很少有郭建设的毅力，好些挣不了几个钱，鱼也捉不到，累得不得了，不干了。 只有几个坚持下来，挣多挣少的总比死守着地没有其它收入强，卖鱼这是一个额外的收入。 让人意外的是，游手好闲的老四居然没放弃！ 他鱼捉的不多，卖也卖不掉，依然天天捉天天赶集，不过他落不得好，没拿回家几个钱，媳妇还是跟他闹！ “他娘的，闹闹闹，就知道闹，不干活的时候说我，干活天天累死还说我，那我还不如不干了！干了落不到钱也落不到好！”老四觉得自己娶错媳妇了！叨叨叨叨，就知道叨叨！ 从集上回来的时候，郭建设一家听到老四发牢骚，翻来覆去说着这些话。 听听也就听听，能怎么办？帮不了他啊！ 郭建设和张秋果天不亮裹着睡着的七丫赶集，他们起床的时候，大丫几个也跟着起床。 姐妹几个围在一起，点上蜡烛看书，等听到路上有上学小孩说话的声音，她们合上书本，背着书包去学校。 别家的大人早上下地回来给孩子做饭，大丫家里没人，她们回来自己做。 每天早上吃一样的饭，打一锅鸡蛋汤，撒点盐，一个人一碗，再馏六个馍，一个人一个，就着鸡蛋汤吃，吃饱赶紧去上学。 中午更简单了，一锅面条应付肚子，没有鱼，没有肉，随便炒点菜，加一锅水，下面条，下一把青菜，一个人一碗。 做饭的活大丫二丫三丫轮着来，不做饭的人看书写作业，她们不出去跟人玩，除了帮家里干活，就只剩写作业。 跟上进度之后，姐妹一个没去二老太爷家补课，不能老是打扰二老太爷。 怕孩子们不好意思，二老太爷专门过来请，叮嘱了好几次：“不会的来问我！别自己闷着！” 六姐妹有时候去，大部分时候她们会在学校问老师，问自己班里的老师。 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学期结束了。 等期末考试的时候，六姐妹的成绩轰动了整个郭庄！ 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三年级的前三名大丫二丫三丫！ 二年级的第一名五丫，四丫和六丫没考进前三名，可俩人都及格了！ 班里孩子学习成绩好的没几个，都考及格意味着能拿三好学生的奖状，六姐妹捧着六个奖状回家，轰动了！ 郭建设家里没有墙可以贴奖状，专门来看奖状的爷和奶把奖状带回自己家里，奶当天就熬了一碗浆糊，把奖状糊在堂屋的墙上，屋里来人了就给人看。 老人们都差不多，说：“记不住啊，你们家孙女多，这么多奖状分不清谁是谁的！” 奶也分不清，奶不识字，一个字都不认识，可是她自己贴的，爷指挥她贴的，她记住顺序了！ 以前记不住几个的名字，现在终于记住了，不厌其烦的跟人显摆，“这个是老大的，这个是老二的，这个是老三的，老五的在这，老四和老六成绩不好，没考第一名！” 这话可气人了，“得了吧，第一名都是你家的，你还想要几个第一名？” 奶眯着眼睛笑，“以前还有人说我们四丫傻，一年级没上直接上二年级，这是傻子吗？” 奶现在张口闭口就是几个孙女，爷每天都得看一遍奖状，两老人高兴的很，全然忘了曾经是谁丫头片子长丫头片子短的，又是谁说丫头片子不值钱没出息的。 第39章 心疼 （捉虫） 村里很多人眼红！ 眼红郭建设的生意, 眼红郭建设的闺女。 属老四眼红的最厉害，他的卖鱼生意不行，挣挣花花的, 刚好剩一个孩子的学费钱。 他老婆光会抱怨, 闺女光会在家里嚎。 家里人像魔怔一样，一天天的就知道盯着他带回来的钱, 现在老四越来越没地位, 老婆说他，闺女说他，有时候儿子也说他, 他一说闺女哪里不好，闺女就有理了：“学费给我挣好了没？挣不着学费还好意思说我？” 你听听, 你听听, 这是娃该说的话吗？ 老四难死了！ 日子没发过了！他找了一天晚上, 拎着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两袋白糖，去找郭建设了。 要说夏天的时候, 郭建设网鱼多的让人眼红，那么冬天的时候郭建设冰面上找鱼的本事，就让人羡慕嫉妒的想打人了，就跟鱼是他家喂的有灵性一样，他凿开的眼就有鱼，别人凿开的眼就没有，有也没有他的多。 老四咬着牙干活, 全靠从来没有过的狠劲挺到现在, 耳朵冻烂了, 脸也冻烂了，手跟郭建设一样, 烂的不能看。 直到他自己也是这个模样，才知道郭建设当初到底受了多少罪！ 这他娘的真不是人挣得钱！ 在被窝里睡觉的时候，脸上的冻伤一热，就会发痒，他恨不得挠烂自己脸，就气啊！ 上当啦！ 当初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说郭建设轻轻松松挣好多钱，要是一早就知道这么受罪，打死老四他也绝对不会一脚踏进来！ “大丫爸，建设，我求你，你带带叔吧，叔真的撑不下去了，我要是再挣不到娃的学费，我家就要散啦，现在媳妇不是媳妇，闺女不是闺女，儿子一点点大就不把我当回事，我这日子啊，真的没法过啦！” “建设，你要是能帮帮我，我吐咒发誓，一辈子都念你的好，要是对不起你，我就不得好死！逢年过节烧香的时候，我磕头求老天爷保佑你，保佑你们全家！” 老四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以前就是老油子一个，吊儿郎当混日子，混到现在第 一回正儿八经的努力。 努力的原因是因为上当了，觉得很容易就能挣到很多钱。 别人放弃他却没放弃的原因是他不肯吃亏，总想着干都干了，要是没钱挣就不干了，前面的罪不就白受了吗？ 越是受罪越是舍不得放弃，不能白辛苦！ 可是现在不行啦，撑不下去了，老四觉得自己累死了，不等老婆不要他，回娘家改嫁 ，他就一头掉窟窿里淹死了，就跟郭建设当初差点没命一样！ 越想越难受，越觉得自己命苦，恨不得给郭建设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郭建设同情他，他看到现在的老四，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当初那时候难啊，要是有人能拉自己一把，也许几个孩子不会像现在这么苦，尤其是大丫二丫她们，被这个穷家耽误了。 可是同情归同情，他不敢应啊！ “你先回吧！”听老四哭完，他劝老四先回去，把两袋白糖给老四拿着，带回去给俩孩子吃。 老四不敢带，他今天豁出去了，拎过来就没打算拎回去，推推让让的，出门一溜烟跑了，死活把糖留在这。 郭建设把白糖放在桌子上，为难了，烫手啊！ “咋办？”他忍不住问。 张秋果没主意，皱着眉头说：“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你得想好！” 郭建设就是没想好啊，想帮不敢帮，不带他于心不忍，带着老四捉鱼，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了咋办？到时候影响家里生意，苦的就是几个孩子。 这道理几个孩子都懂！ 最看不上老四的数三丫，她说：“就知道为难旁人！咱家挣钱的门路，凭啥要带着他？” 她说的没错，挣钱的门路捂着盖着，谁能大方的教给别人？ 但是郭建设不让孩子们这样说，他劝孩子：“咱当初没钱上学多难，爸愁的睡不着觉，是你们大爷爷，你们爷，你们大爷二大爷，大爷爷家的几个大爷，还有你们两个姐姐帮忙，后来你们姥姥、舅舅、大姨也给了钱，不管给多少，那都是心意，那都是恩情，不然咱家能有今天吗？你们哪来的机会拿奖状回来？上不起学的事，穷的事，咱家不许说这个嘴！不能看不起别人！” 这话把几个丫头说哭了，不是委屈，是感动，她们一直念着亲戚们的好，账本的第一页记得就是这个。 大丫心最软，她说：“那咱帮他一把，咱把钱借给他？”大丫给家里记账，家里的钱她清楚，前头还了债，现在不欠亲戚钱，可是家里又没钱了，借钱给老四家，家里就要咬咬牙过日子。 二丫比较担忧：“咱要是借钱了，别人知道以后万一也来借，那咱家不借得罪人，借了为难自己，咱能开这个口子吗？” 怕啥来啥！ 口子还没开呢，第二天晚上，另外两家坚持捉鱼的也来了！ 听见老四过来，他们也过来，生怕来晚了，郭建设带老四不带他们，给郭建设拎的果子，拎的罐头。 不收不行，说明来意，放下东西就走了，一个个的手烂脸烂，都是穷苦人，各有各的难处。 郭建设愁的吃不下饭，不敢吃这些东西，烫嘴！说不定把饭碗给砸了！ 四丫说：“是不是村里学咱卖鱼的人都来了？” 还有一个没来，大爷爷家的三儿子，郭建设的三堂哥，郭建汽！ 大爷爷生了三个儿子，起名的顺序是飞机，火车，汽车，郭建飞，郭建火，郭建汽！ 郭建汽当初跟风捉鱼的时候，已经被大爷爷说了一次，“人家抢建设生意，咱自家人也抢，你让我哪来的脸见你二叔，哪来的脸以后见你爷你奶！” 郭建汽是真的没有办法，他没钱，也想不到别的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捉鱼卖，他是唯一一个自己选地方，不跟郭建设抢鱼捉，也不跟郭建设在一个集市卖鱼，郭建设的摊子在阳西镇，郭建汽每次都去阳东镇。 郭建设后来才知道，郭建汽一直躲着他，堂兄弟两个从做了同一个生意以后，从来没有见过面。 郭青云等了又等，没等到家里人有啥好主意，她自己琢磨了一个。 “爸，妈，我们喊三大爷一起，还有老四爷他们三个，让他们给我们捉鱼，咱家收了再去卖！以后咱不捉鱼了，咱鱼塘的鱼开春可以卖，咱卖自己的鱼，卖他们的鱼，咱自己不去捉了，好不好？我想让爸妈歇一歇，我不想让爸妈受累。” “妈的七丫呀！我的心肝肉！”张秋果搂着郭青云，哭的很大声，她感动死了，哭的停不下来，不知道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这辈子能有这么好的闺女。 郭建设也红了眼眶，抬着脸往上看，说：“爸不怕累，爸要给我闺女多挣钱，让你们姐们七个上学想上到哪就上到哪，以后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爸不让你们受苦，我闺女的苦前几年都受光了，以后爸让你们光享福！” 姐妹几个听了爸的话，一个个的泪流满面，都觉得自己笨，没有七丫想的好，没有七丫心疼爸妈，她们做的不好，她们改！ 大丫说：“我不想吃好吃的，也不想穿好穿的，我想爸妈好好的，我跟七丫一样，想让爸妈歇一歇，不想让爸妈捉鱼了。”她问几个妹妹：“你们呢？” 二丫抹了一把眼泪，说：“我自己会种地，我会养鸡，我会给家里挣好吃的，不要爸妈受累。” 三丫吸着鼻子，说：“我不要新衣服，我就穿大姐二姐穿掉的。” 四丫五丫六丫一个意思，七个姐妹一边哭，一边表态。 郭青云也哭，控制不住，眼泪稀里哗啦的往下掉，张秋果哭湿了她的后背，她哭湿了张秋果的后背。 爸妈两个人老实，老实人认准的事劝不动，等大家哭完了，还是会去捉鱼，为啥？ 宁愿自己吃苦，也不嫌娃受罪，这就是父母心。 郭青云擅自做了决定，对姐姐们说：“咱去喊三大爷，喊三大爷过来了，爸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这孩子！”郭建设急了，咋还带这样的？刚刚还很乖，这会咋啦？ 咋啦？翅膀硬了，替老父亲拿主意了，一个个的都可有主意了，二丫动作最快，呲溜一下跑去，“我去找三大爷来！” 张秋果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搂着出瞎主意的郭青云打也不是，爱也不是。 好半天，才开口说：“这不是地主家找长工？我们成老地主了？”说完她使劲摆摆手，“不成，不成，咱不找人，咱啥活都能自己干，大家都说他们的鱼喂了尿，咱要是买了咱也卖不掉！” 郭青云刚过了生日，她又大了一岁，有些话更方便说了，建议道：“你们算一下，现在咱上午卖鱼，下午收摊回来捉鱼，咱的摊子闲半天，不划算啊，卖完咱自己的鱼，咱可以卖炸的鱼，妈炸的鱼好吃，会有很多人买，要是卖炸鱼的话，我可以天天吃了！” 最后一句话又把张秋果说笑了，她眼泪还在，哭笑不得地说：“你是自己想吃吧？” 郭建设追二丫没追上，垂头丧气认命的走回来，心情很低落，仍然舍不得委屈孩子，像条件反射一样，马上说：“想吃就炸，让你妈多炸点，你们姐们一起吃。” 张秋果心想，孩子爸也太惯孩子了，拿这么大主意都舍不得说一声，以后这一个个的还不反了天! 郭建设心想，都是孩子妈惯的，孩子太有主意了，等三哥来了，他不教还不行，不然以后更不好处了。 三堂哥郭建汽在干嘛呢？ 二丫到的时候，他正在挨训呢！ 捉鱼卖鱼累了一整天，没挣几个钱，卖不掉的鱼带回来自己吃，他明明没放脏东西，自己家照吃，咋就没人信呢！ 大爷爷心疼儿子，儿子家里的活他一把年纪能帮的全帮了，就想让儿子轻省点，但是做人得讲良心，该说的话，他得交代儿子。 “建汽，你可不能去找建设难为他！别人咱管不着，你是他兄弟，你们一个爷的，跟别人不一样，咱不能难为他，你说你要是去找他，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咱不能！啊？知道没？” “爹，我知道，我不去。” 他这边刚回答完，门口的二丫喊道：“三大爷，你跟我去我家一趟吧，我爸找你有事。” 二丫全听见了，不后悔跑来这一趟，她想就算别的那三个没有良心，跟爸学捉鱼，翻脸不认人，至少三大爷靠的住，三大爷是亲人！ 啥事啊？大爷爷不放心，跟郭建汽一路。 “大爷，三哥，你们进来说话。” 郭建设没钱盖房子，把人迎进自己的棚屋里，几个闺女退到另一个棚屋，竖着耳朵听。 大冷的天，郭建设没绕弯子，开门见山。 “老四他们三个让我带着一起捉鱼，那我要带肯定要先带我三哥，三哥你愿意跟我一起吗？你跟老四他们捉鱼，我跟大丫妈放在摊子上卖，卖了鱼我分钱给你们。” 郭建汽不敢应，心里纠结的很，应了就不怕鱼卖不掉，对自己好。可应了又怕连累建设，他动动嘴巴，啥也没说，转头看他的爹的脸色。 大爷爷想了好大一会，说：“建设，那影响你吗？” 郭建设其实不知道，可是不能说不知道，他哄大爷爷说：“不影响，我有摊子。” 大爷爷搓着手，半晌说道：“那……那就带你三哥试试，不行让他回来，不能耽搁你！” 郭建设赶鸭子上架，有了第一个伙伴。 张秋果没办法，按照郭青云说的，炸鱼了！ 等黄金色的小鱼炸出来，又香又酥，张秋果突然觉得这个生意可行! 她现在胆子大了，竟然在郭建设前头说：“咱试试！应该行！” 张秋果哪来的胆子，孩子们给她的胆子啊！ 孩子就是她的底气，以前觉得这个弄不好一辈子完了，那个弄不好一辈子也完了，但现在几个孩子念书这么好，张秋果就不怕了，她有娃呢，她娃厉害，她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娃没上学呢，她家咋也不会完！ 郭建设心想，以前大丫妈多胆小，现在她都愿意干，那自己可不能扯后腿，那就干吧！ 郭建设把老四几个喊到一起，一共四个人，郭建汽，老四，郭建章，郭青礼。 郭建章拐外抹角的还能跟奶续上亲戚关系。 郭建设这人实诚，他不说虚的，“你们看我家房子，我手里没钱，但是我赚你们就赚，我绝对不忽悠你们，你们要是相信我，你们就只负责捉鱼，我来卖，咱每天记账，一个月结一次。” 第40章 上学（捉虫） 郭建设买了炉子, 买了煤球，带着家里仅有的两袋大豆去榨油。 炸出来的豆油用来炸鱼，豆渣成了家里的主菜, 爷家里, 大爷家里，还有大爷爷家里, 都有郭建设送的豆渣。 炸鱼块, 炸小鱼，还有在郭青云的怂恿下炸的酥肉，每个都很受欢迎。 这是镇上独一份的生意, 张秋果做活仔细，鱼择的很干净, 腌制时间久, 够入味, 炸出来色泽金黄，酥脆的面皮里面裹着香酥的鱼或者是香酥的肉, 现炸现吃，口感特别的好。 生意嘛，比想象中的好。 要过年了，赶集的人很多，孩子们放寒假，很多陪爸妈赶集，人来人往热闹的很。郭建设租的摊位在集口, 往集里面去的必经之路, 大人闻到香味会多看两眼, 小孩子更别提了，嘴巴馋, 闻着香味流口水，走不动路。 懂事的跟大人磨，商量着买，不懂事的，撒泼打滚哭着嚎着要吃。 “买买买！给你买还不行！买鱼回去给你炸！” 有人舍不得买炸好的，嫌贵，退而求其次买鲜鱼，有人会买炸好的给孩子解馋，过年了，给孩子吃点好的，谁的孩子谁不疼呢！ 张秋果卖出去的时候，会用油再炸一边，香的小孩嗦手指头，吃了还想吃。 刚开始郭青云在摊子上当托，时不时的拿一块慢慢吃，希望小孩看到了会买，现在她不这么干了，主要是于心不忍，这年头小孩能吃的零食很少，没钱也没零食，碰到个好吃的，馋瘾勾上来家里又不给买，哭的太可怜了！ 大林子和小林子，也就是刘林和张林，两个人结婚了，婚后小两口自己住，经常来照顾生意，最近张林怀孕，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不想吃鱼，不想吃饭，大冬天的光想啃黄瓜。 把刘林愁的啊，上哪给她弄黄瓜去，结果，嘿！这个小林子路过鱼摊的时候被炸的酥肉馋住了，买一份当场吃完，还要再买一份，带回家吃。 张秋果没要钱，递给她一大份：“请你吃的，你吃的好孩子就长的好，吃不下饭可不成。” 张林怎么可能不付钱，“姐，我以后还来呢，你不收我钱我不好意思来啦，我天天吃不下饭，现在就想吃你家的酥肉，你这不是撵我走吗？你想让我饿肚子？” “那不会！”张秋果急了，“那这一回我不收钱，下回再收，下回你来我再收！” 张林不知道多少钱，张秋果不愿意给她称，她琢磨着掏，往郭青云的口袋里塞，没错，就是郭青云，现在郭建设称鱼，迟鱼的变成郭建汽，张秋果只管炸鱼，算账收钱的是郭青云。 郭青云才不要她的，往后躲，笑着说道：“小姨，我妈说了，下回再收。” 郭青云性子静，长的好看，笑的时候看起来软软的，让人很想抱一把。 张林真的很喜欢她，弯腰抱她的时候，带着一种满足的心理，把钱偷偷塞她兜里了。 塞完钱，张林拿着一份炸酥肉回家，掏钥匙的时候一摸兜，她给出去的钱居然又在自己兜里了！ 小七丫挥挥手跟她说再见的样子很单纯，一点没看出来还有这一出，这娃太乖啊，太聪明了！ 张林被震撼了，震撼到影响她的人生观。 她跟刘林说：“大林子，你想要个儿子还是要个闺女？” 刘林算想的开，生男生女的概率各占一半，全靠天意，生儿子爸妈更开心，生闺女自己好像更开心，当怀孕的老婆问这个问题时，刘林为了宽老婆的心，只能有一个答案，“闺女，我就喜欢闺女！” 张林笑了：“刚怀的时候我想生儿子，谁不想生儿子，可是今天见着七丫的时候，我突然想生闺女，我就喜欢七丫，你说咱要是生一个七丫这样的闺女多好，长的好，脑子也好！” 张林可不是说说而已，她找张秋果要小衣服，“姐，你给我一个七丫小时候的衣服吧，我塞枕头底下，以后也生个这么乖的闺女！” 张秋果一开始不敢，怕张林真生闺女了，刘林家里不愿意，后来刘林也跟她要，她才犹犹豫豫的拿了一件七丫的衣服。 七丫没啥好衣服，一直穿姐姐穿掉的，从婴儿时期到现在，几乎所有衣服上都打着补丁，她比较安静，不爱说话不爱动，人又比较操心，眼神看上去有孩童特有的纯真清澈，还有不符年纪的忧虑，所以当初刘林觉得她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现在不像了！ 张林觉得七丫越来越可爱，哪怕是七丫穿过的补丁衣服她也当做宝，真的压在了枕头底下，为此她还专门做了一个棉袄还礼！ 这是郭青云第一件崭新的棉袄，不是姐姐穿掉的，也不是别人穿掉给她的，她穿着新衣服去姥姥家拜年的时候，姥姥可稀罕了，“咱七丫穿上像个仙女！” 张林眼光好，选的布料洋气，她又缝了蕾丝花边，只有城里姑娘才这么穿！ 张秋果跟亲妈聊天：“这世道变了，国家说的对，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然人家吃商品粮的咋盼着闺女不盼儿子呢？” 姥姥想不明白，大家都盼生儿子，居然还有人盼生闺女的，但是姥姥得意，“人家城里人都想要咱七丫这么好的孩子！” 大姨问：“七丫秋天的时候去上学吗？” “去！”张秋果说：“秋天的时候七丫要五岁了，六丫就是五岁上的学，七丫聪明，不能比姐姐晚。” “那七丫从几年级开始上呢？”大姨又问。 这个问题难住了张秋果。 八月三十号这天，她领着孩子到小学报名的时候，彻底难住了。 为啥这么纠结？ 大丫二丫三丫跳级了，从三级调到五年级，大丫今年十六岁，二丫十四岁，三丫十二岁，她们年龄太大，起步晚就得拼命学，这才能追的上别人，就像以前为了生活一刻不能放松一样，现在为了学习也是一刻不能放松，不管是谁到家来，不是看到几个丫头干活，就是看到她们在看书！ 二老太爷暑假的时候又给她们补课了，补了一暑假，大丫二丫和三丫坐在校长办公室做四年级的期末考试卷，全部及格了，校长同意她们跳级。 至于四丫五丫和六丫，她们也补课，同样考试了，考三年级的期末考试卷。 五丫及格了，四丫和六丫没及格，六丫大概是因为年纪小，有些问题理解吃力，四丫吧，张秋果觉得可能这孩子脑子真不好使，比别人强，但是跟姐妹比，差了点！ 可差了点也是自己孩子啊，张秋果不嫌弃。 五丫也不嫌弃，没觉得四丫和六丫拖后腿，电视上有句话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五丫觉得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了！ 她不跳级了！ 她是妹妹，她跳级四姐没跳，四姐面子不好看。四姐和六丫成绩不好，要是她跳级了把俩人留到后面，没人守着给她俩讲题，说不定她俩下次考的更不好！ 家里人意见分歧了，五丫说不跳了，六丫和四丫说五丫跳，她俩好好学，明年再跳！ 她们一家一直是郭庄小学的一景，校长对她们格外有耐心，让她们商量好，他先问郭青云：“郭青云，你呢？上一年级还是二年级？” 郭青云想好了，她不纠结，跟校长商量：“我能不能上四年级？五姐跳级没问题，四姐和六姐也跳级，要是跟不上我给她们补课，我们四个一个班行吗？” 不到五岁的小孩上四年级，疯了吗？ 校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知道这家老七聪明，听学校老师说过，可是郭青琉就是一个例子，聪明小孩受年纪限制，理解力没到那个槛，再聪明也跟不上。 郭青云要求考试，她不考三年级的卷子，她要考四年级的。 已经考六个学生了，也不多这一个，考就考吧，校长给她找了另外一套卷子，跟她说：“你做吧，只要及格了，就让你跳级。” 明知道不可能，校长心里边还巴不得她能及格，那就是真正的天才！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大半辈子接触的都是质朴的资质普通的孩子，如果真的遇到一个天才，那是他的幸运，也是这孩子的幸运。农村的孩子想跳出去，只有学习，考大学，跃出农门！ 郭青云握着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做题，她为啥这么急切？ 因为被刺激了！ 大爷过生日的时候，两个堂姐回来了，大爷喊一家人去吃饭。 郭建设养的鱼长大了，可以卖了，他除了收郭建汽和老四他们的鱼，隔三差五的捉自己的鱼去卖，一网下去撒好多个，小的丢回去养，大的拿去卖，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 郭建设闲不住，他想盖房子，想让几个闺女早点住上正常的房子，他又琢磨了一个挣钱的主意，捉黄鳝，附近的鱼的被他们捉的越来越少，跟不上了，他就带着四个合伙兄弟一起捉黄鳝。 晚上喝了茶下篓子，半夜十二点左右收篓子，一直没人捉黄鳝，所以他们能捉很多，慢慢的篓子不够用了。 郭建设让大爷编，大爷手上活好，编的篓子结实，不容易烂，比买的还好，郭建设卖了钱之后，除了分给郭建汽四个，还分了一些给大爷，当他们买篓子的钱。 大爷知道老三照顾自己，篓子老三也会编，让自己编就是想给自己钱，除了受兄弟照顾，他腰这样，挣不了钱，大爷心里感激，借着生日把爷奶和郭建设一家喊来吃饭。 奶过来的时候，看见春红的样子觉得不对，奶见识多，她问：“春红，你是不是挨打了？” “啥？”大娘一开始没敢往这想，听奶一说，把春红拉屋里，掀开衣服一瞧，真的是打的！不是摔的！ 啥意思？打人！还把给自己吃的鸡蛋摔了？ 春雨抄起烧火棍，往自行车上一放，骑着车子就要走，“我去打死那个王八羔子！” “怨我！”大娘难受的站不住，坐在地上哭：“怨我没给你们生个兄弟，没兄弟撑腰，你们嫁人受委屈！” 大爷说：“春红，别怕他们，咱肩膀头不比别人低，你别矮他们一截，我跟你妈不用你们养老，等我俩年纪大了，动不了了，我俩往铁轨上一躺，不给你们添麻烦！” 春红姐宁愿添麻烦，宁愿被打，也不想让爸妈有这想法，当场哭的不行：“爸你要是去，我也去，你跟妈前脚去，我就后脚去！” 春雨也给吓到了，怕爸妈真想不开，她说：“不光大姐去，我也去，你们要是走，带我俩一起走吧！” 大丫几个也哭，劝大爷大娘别难过，她们以后给大爷大娘养老，她们给春红姐和春雨姐撑腰！ 咋样才能撑腰？ 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撑起一个家，才能让家里人不被欺负！ 郭青云一脸认真的教完答卷，校长亲自批改。 数学满分！ 语文满分！ 第41章 七姨 大娘没让春红回家, 回啥回，就在娘家住着！ 啊？把人打成这样，错都不来认一个, 要是春红像啥事没有一样, 回去继续伺候那一家子老小，以后还不得被欺负死！ “不回去了, 你们娘俩就在这住着！啥时候来接人, 啥时候来认错，保证再也不会动手了，你啥时候再带着孩子回去！” 春红不是第一次挨打, 以前没敢说，说了有啥用, 除了让爸妈担心, 让他们愁得睡不着觉以外, 任何问题都解决不了。 为了让爸妈以为她过得很好，春红一直默默忍受着婚后的一切不如意, 就好像她不说，忍一忍，这些事情就能过去一样。 刚开始嫌做饭不好吃，后来说她老是往娘家跑，再后来说她生不出儿子，说她断了家里的根，反正就是看她不顺眼, 越说越难听, 随之而来的就是动手, 从小推小搡到甩巴掌，最不能让春红原谅的不是挨打, 而是他连结婚时说好的给爸妈养老的事都反悔了。 春红后悔了，如果早知道男人靠不住，她就不应该结婚，应该留在家里照顾爸妈，可是后悔没用了，她现在不光有爸妈，她还有闺女，以后闺女可怎么办？ “大姐，你说伶俐去郭庄小学上学好不好？”七丫过来跟她说。 七丫年纪小，个子小，可是七丫的话没人当耳旁风。 “伶俐跟不上，她没你们聪明。” “伶俐不一定非要跳级，她可以从一年级开始上，慢慢跟着走。” 春红有些心动，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她闺女要是上学能上出名堂，说不定以后就有出息了，不管嫁到哪里，至少不会被欺负，不会被婆家人看不起。 大丫跟七丫一起过来的，她说：“大姐，你看，我再上一年就毕业了，七丫她们开学四年级，还有两年也上完了，这两年我们帮你看着伶俐，带她上下学，给她补课，你别怕她走不动，也别怕她学不好，有我们呢，她一定能学好。” 几句话说的春红心动了，三叔家的孩子聪明，这是出了名的，大家都知道，当谁都能跳级考第一名吗？ “会不会麻烦你们，要是耽误你们学习就算了！” 人不能光想着自己，她知道大丫几个学习刻苦，恨不得夜里不睡觉一直在看书，伶俐能不能上出来还不一定，不能因为这个耽误大丫，她们家姐们都苦，能上出一个是一个。 “不会耽误的，不差这点功夫，正好歇歇脑子。”大丫拉着春红的手，神情亲近的说：“大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啊，那时候我跟二丫还小，没有人带我们，爸妈忙不过来的时候，是你跟二姐带着我们玩，你和二姐放学了，路过的时候就来家里接我和二丫走，抱着我们走路，抱着我们吃饭，带我们摘花，捉蜻蜓，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胶鞋，你跟二姐穿着木屐子接我们，结果泥巴路太滑，你摔了。” 春红听到这里笑了：“你从小时候开始就听话，摔了也不哭，特别好带。” 大丫笑了笑，继续说：“我当然没有哭啊，因为我没摔疼，你把我护在怀里了，我没哭，你哭了，你说没看好我，以后下雨天你抱着我的时候，再也没穿过木屐子，不论天冷不冷，都是光着脚走路，大姐，这些我都一直记着呢，现在我们不过是还给你而已，你和二姐照顾我们，我们当小姨的，难道还不能照顾伶俐了？” 一番话把春红说哭了，她那时候很喜欢小孩子，大丫二丫是自己家的，当然亲了，爷奶不喜欢丫头片子，爷奶不愿意带，她和春雨愿意带。大丫和二丫又懂事又听话，她们哄着俩妹妹玩，自个也是高兴的，哪里想过会有回报的这一天。 就是啊，堂妹都知道关心伶俐，可是伶俐她爸问都不问一声，不说给她赔礼道歉的事，开学了，难道不该来问问孩子上学的事吗？ 就好像孩子是捡来的一样，就因为是女孩子，就活该不得宠吗？ 妈没本事，爸又靠不住，伶俐以后咋办？只能靠自己吗？ 春红知道自己不聪明，亲妹妹春雨也不聪明，可是二叔家的曼曼，还有三叔家的七个妹妹，一个比一个聪明，伶俐好歹留着郭家一半的血，也许伶俐是个开窍的，大丫她们带一带就出息了？ 这是春红此刻最美的愿望了，她坐在板凳上，哭着跟大丫和七丫说：“大姐谢谢你们！你们的好大姐念一辈子！” 大丫和七丫相互交换了眼神，大丫说：“大姐，小学今天报名，明天上课，时间不多了，要报名你早点去啊！” 大丫往春红手里塞了一包东西，迅速带着七丫走了。 “啥呀这？” 春红拆开一看，里面卷着的是钱，刚好够给伶俐交学费的！ 有时候就是这样，当对生活充满绝望的时候，毫无预兆的被这么拉一把，就从绝望里出来了，觉得生活有希望了。 春红攥着钱哭了好长时间，她真没有钱，不然不会光捡家里的鸡蛋给爸过生日，收拾鸡蛋的时候惹恼了伶俐她爸，把鸡蛋给她摔了，还跟她动了手，吓得孩子一直哭。 本来孩子就胆小，现在话都不敢多说，像一个受气包一样。 大娘带伶俐从菜地回来的时候，春红还在哭，伶俐神情瑟缩的走过来，偎在她身边，给她擦眼泪，“妈，你咋哭了？是爸又来打你了吗？” 说完吓得一哆嗦，神情紧张的到处看，唯恐看见她爸在这。 “没有！你爸没来！”春红搂着她，“伶俐你别怕，妈是高兴的，你看看这是啥？你想不想去上学？” 春红摊开手里的钱，给伶俐看，本来是想安慰孩子，结果孩子更害怕，一下子就哭了。 “妈你别拿家里的钱，爸会打你的，我不上学了，你把钱还回去吧。” 伶俐今年六岁，比郭青云大一岁多，到知事的年纪了，她想不想上学？ 当然想啊，可是比起上学，她更希望爸妈好好地。 春红怕孩子吓坏了，赶紧解释：“这不是我从家里拿的，这是你大丫姨和七丫姨拿过来的，给你交学费用，以后你跟你姨一块去上学好不好？” 伶俐眼睛里含着泪，小小的声音说道：“我们不回家了吗？” 春红摇摇头，“不回了。” 大娘气得不行，却又压着脾气，跟外孙女说：“伶俐不回家了，就在这里跟姥姥玩，跟你几个小姨玩，好不好？” “那爸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发脾气？” 这孩子根本不想回去，只担心她爸会不会生气！ 去他的，要是真对孩子好，孩子会舍得离开爸？会对爸没感情吗？ 春红气的一下站起来，牵着闺女的手直接去了郭庄小学。 报了名，拿着新课本，春红直接把闺女领到三叔家。 大丫带着几个妹妹写作业，只有郭青云没写，她搬着小板凳，靠在树上晒太阳。 她第一个发现春红母女，“大姐来了，伶俐来了。” 春红推了一把伶俐：“快叫小姨！”又让她喊大丫几个喊姨。 伶俐一个也没喊，搂着书，低着头，不太敢开口。 春红再一推，这孩子开始掉眼泪，哼哧哼哧的吸着鼻子，胸口一起一伏的。 “好了好了，大姐你回去吧，你回去给伶俐做个书包，让她先在这玩，玩一会我带她看书！”大丫一句话把母女两个都安排好了。 “那我回去了？你在这行不行？” 春红不放心，从住在郭庄开始，这孩子就一直跟着她，黏人的很，除了偶尔跟姥姥去菜地，姥爷都不跟一下。 现在能行吗？ “伶俐，快来，小姨给你吃糖稀！”郭青云招呼孩子。 糖稀是大丫给她熬的，一直没吃完。没吃完的原因是家里孩子太多了，谁都不愿意吃独食，想等大家一起吃，结果上学干活都挺忙的，竟然没有吃过几回，正好可以哄孩子。 如同去年二老太哄郭青云一样，郭青云拿着一根筷子，挑出好大一块糖稀，糖稀拉着丝扑簌簌的往下淌，她迅速抬高放到碗里，到了半碗热水，搅和均匀之后给大外甥女吃。 可不就是大外甥女，人虽然比她大，但是辈分比她低。 一天到晚被姐姐照顾，现在终于有个需要她照顾的。 伶俐端着糖稀水，非要喂春红一口。 郭青云要给春红冲，春红不喝，交代孩子两句，急匆匆地走了。 伶俐不敢哭，也不敢追，瘪着嘴，吸着鼻子，一直掉眼泪。 这孩子挺能哭的！ 七个小姨围着她，你言语我一语的哄，伶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咕噜躲大丫后头去了。 她还记得之前妈说过的话，她的学费是大姨和七姨送过来的，谁对她好她知道，知道大丫疼她，躲在大丫后面就不害怕了。 为啥没躲七姨后头，她觉得七姨太小了，比她还小，没有大姨靠谱，大姨能保护她！ 很快伶俐就发现自己选错了，因为她到底还是落在七姨手里。 从大姨到六姨，一块趴在桌上写作业，只有七姨不用写，七姨负责当老师，教她。 伶俐胆子小，不敢问，七姨不用写作业吗？ 七姨这么小，指定没她跑的快，不会教错吧？ 她虽然不敢说话，但是不放心啊！ 第42章 偷溜失败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晨跑开始了！ 校长吹着哨子跑在最前头, 各个班里的老师带着自己班里的学生，按照年纪高矮依次排着队，绕着操场跑圈。 大丫二丫三丫跑在五年级的最前面, 因为她们姐妹个子最高。 四丫和五丫不是四年级最高的, 在靠前边的位置，六丫和郭青云两个小小年纪的跳级生, 气喘吁吁的跑在四年级的最后边, 六丫还好，毕竟跑了一年，跑习惯了。 郭青云就惨了, 这个不爱动不爱跑的小孩，又是早产儿, 身体素质差, 开学第一天就体会到高年级的难处了。 跑步太累了！ 她跟不上！ 旁边六姐还有同学们跟着校长的哨子喊：“一二三四”。 郭青云喊不出来, 跑都跑不动了，哪有力气喊？ 好累！心要跳出来了, 跑的肺疼！ 郭青云放弃了，一点没犹豫的放弃了，她不跑了。 六丫正扯着她往前跑，她光棍地说：“六姐……我不跑了，我……我溜了！” 说着就甩脱六丫的手，从队伍里溜出去了。 这个时候物质条件差，操场里没有跑道, 也没有体育设施和体育器材, 就是一块土坷垃的空地, 上面长了好多野生的草，踩的多的地方不长草, 或者只长一点稀稀拉拉的草皮，踩的少的地方草长的高一点。 操场最里头一个沙坑，一个学校的公用厕所，跑操的时候大家围着最外围跑，人为踩出了一个干干净净光光亮亮的跑道。 郭青云出了跑道，直接溜到操场外面的路上，这是村里和学校公用的路，穿过路就是学校大门口，正往大门口溜回教室呢，碰上几个下地的人。 有个大嗓门扛着锄头笑哈哈的说：“哎呦，这有个小孩不跑了！溜出来了！” 干啥呀！干啥呀！不带这样举报的！ 郭青云呼哧呼哧的加快脚步，快了快了，进了大门拐个弯老师就看不见她了！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郭青云扬着嘴角笑了，正笑着呢，身后听到一声吆喝！ “郭青云，干什么呢？回来！赶紧回来跑步！” 班主任直接来逮她了！ 六丫一边跑一边回头，眼瞅着妹妹要拐进去，结果被老师发现了，这一嗓子吼的，不管是低年级的，还是高年级的，全都笑了。 哈哈哈哈哈，跑不动还敢溜，被老师抓了吧！ 唯一没笑的就是几个姐姐，还有大外甥女伶俐，这几个宠妹狂魔，还有一个被宠妹狂魔渐渐洗脑的大外甥女，几个人加一起，没一个认识到锻炼重要性的，心里遗憾的很。 “要是七丫再跑快点就好了！” “要是七姨再跑快点就好了！” 唯一知道锻炼有点用的郭青云，她是个运动废，不想锻炼啊！ 可惜身不由己，被班主任拉着手，带着她往操场里边跑。 她试图商量：“老师我跑不动了，我明天再跑行不行？” “不行，现在就开始跑！”班主任油盐不进，不让她进队伍，“你就在我旁边跑，跟着我一起，这下看你还溜不溜！” 那肯定是不敢啊！ 郭青云简直想捂脸哭，吭哧吭哧的跑着，后悔的不行，刚才咋就没有溜快一点呢！ 明天！明天看她矫健的身姿！她一定跑的快，拐个弯让谁都找不着！ 结果她愣是没机会。 第二天到教室，书包放好，往操场上一站，就被班主任点名了。 “来来来，郭青云，今天还在我旁边跑，以后天天跟我跑，我带你练出来。” 郭青云哭丧着脸，特别不情愿的挪过去。 校长来凑热闹：“咋啦，不想跟徐老师一起跑？那你跟我一块跑，我哨子给你，你来给我吹哨子！” 那还是别了！ 郭青云赶紧摇头，躲到班主任后边，违心的说：“我想跟徐老师一块跑！” 开玩笑，打死都不去吹哨子，吹不动！ 校长笑呵呵的走了，心想果然是小孩子，再聪明也是小孩子，吓唬吓唬就乖了。 被吓乖的郭青云好多次都想放弃，跑不动啊，班主任没有六姐贴心，根本不会拉她，只会喊她。 “加油跑！” “再不跑就掉队了！” “圈数跑不够，别人回教室早读，你还得继续跑！” 啥人啊这是！ 同情心哪里去了？ 郭青云是真的跑不动，每天晨跑低年级的跑四圈，高年级的跑五圈，郭青云大意了，跳级的时候光想着念书跟的上，没考虑到跑步跟不上。 她一个天天坐着不动，除了动脑子啥都不爱动，偶尔买个糖都让五姐和六姐去，自个能不跑腿就不跑腿的人，别说五圈了，一圈对她都困难。 那可是操场，两百米一圈，跑五圈就是一千米。 这时候郭青云就羡慕了，羡慕操场上活蹦乱跳的小朋友们，一边跑还能一边跟着校长的哨子喊：“一二三四！” 郭青云就做不到，别说喊口号，根本跑不动，腿像灌了铅，可怜巴巴的看着一年级到五年级所有的小孩回教室早读，就剩她跟徐老师还有校长，就剩她们仨。 就连不放心的四丫五丫和六丫，也被班主任打发回教室：“郭青芜，你带同学早读，谁不认真读，名字记下来交给我！” 郭青芜就是五丫，她是四年级的班长，为啥她能当班长？ 因为本来应该郭青云当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谁成绩最好谁当班长，郭庄小学一直都是这么个传统，郭青云语文数学都是满分，可惜年纪太小了，她又懒，不愿意当，班主任就选了郭青芜代替。 还跟郭青芜说：“谁成绩最好谁当班长，郭青云成绩好，她不愿意当，你来当的话，你的成绩最好超过郭青云，就算超不过她，你也得超过别人，不然同学心里不服。” 把五丫给激励的，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努力的劲头特别足，当了班长之后，比以前更有责任心了，去年只管自己姐妹三个的学习，现在嘛，一个班都得管。 尽管不放心七丫，可是班长的职责所在，她带着同学们回去早读，背语文课本，手边还有一个本子记名字。 徐老师呢，他果然是一个说到做到的汉子，领着跑不动的郭青云继续跑圈。 校长也没走，在一旁领跑，继续给郭青云吹哨子。 郭青云的老脸通红，既是累的，也是羞的。 跑不动也得跑就算了，散场之后，就剩她一人，校长和徐老师知道她体力跟不上，不催她了，跑完就行。 可是现在就她一个人了，不能滥竽充数了，校长在旁边喊：“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紧跟着就是四节拍的口哨，郭青云拖着死鱼一般的脚步往前挪 ，嘴里还得跟着哨子声喊：“一二三四！” 太痛苦了！ 早知道上学这么难，就该晚两年上学，等腿长了再上，腿长跑的动，现在腿短，跑不动！ 是的，跑不动怨腿短，不是自己懒。 好不容易熬完五圈，郭青云感觉自己要废了。 校长安慰她：“别怕，跑俩星期你就习惯了，咱不光脑子好 ，身体也得好！” 郭青云痛苦的跟校长挥挥手，艰难地迈着步子，跟徐老师回教室，她觉得自己俩月也习惯不了。 校长日常检查早读情况，挨个的站在窗户外面看。 徐老师呢，回到班里看早自习，顺便跟郭青芜要不好好早读的名单，把人喊到教室外面站一排，捧着课本单独念，徐老师就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听着外面的。 在洪亮的早读课上，郭青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下课之后，五丫喊她起来，“走，我们回家吃饭。” 四丫拍着胸口说：“刚才徐老师看见你睡觉了，吓我一跳，我以为他要喊你出去呢，结果他没吭声，没管你。” 郭青云无语，这时候徐老师知道因材施教了，跑步的时候咋不区别对待呢，她情愿念书，一点也不想跑步。 跟她相比，那些一年级的小孩就能干多了，刚上学坐不住，一个个屁股底下长钉，恨不得一直在外面跑步，不要回来念书了，在家瞎跑惯了，这些孩子一个个跟运动健将似的。 伶俐不愿意啊，一直跑步咋行，七姨跑不动，还是回来念书吧。 她捧着课本，前几页七姨已经教了，她会念，念得可认真了。 同桌总是捣她的胳膊，要跟她讲话，她往一边躲，继续念书，谁也不能耽误她念书。 同桌是谁，就是狗蛋！ 狗蛋妈一听七丫去上学了，老四家的毛蛋姐弟去了，就连伶俐都去了，她也想把狗蛋弄进去。 校长问了几个问题，狗蛋啥也不会，校长头疼，不想收，上学哪有打批发的。 他说：“今年人满了，坐不下，你们年龄不到，明年再来。” “那不行，七丫比狗蛋还小，七丫都来了，我狗蛋咋不能来？”说完她自己都心虚，狗蛋哪能跟七丫比，赶紧描补：“名额满了不要紧，你随便给我狗蛋塞个地方，让他坐门口也没关系，七丫小时候我喂她好长时间呢，我狗蛋喝不完的奶七丫喝，那这么说，狗蛋就是七丫的奶兄弟了！他要是学不会，我让七丫收拾他，随便打，校长你也随便打啊，老师也随便打，打不死就行！” 校长嘴角一抽，被这句奶兄弟给雷到了，不过最后还是收下狗蛋。 狗蛋妈高兴坏了，有老师给她看孩子，她家蒙蒙就可以复读一年，不用在家看孩子了，蒙蒙再考一回高中。本来她都放弃了，觉得蒙蒙学习不行，混到初中毕业可以了，结果大丫跟蒙蒙一年的人，大丫都没放弃，蒙蒙也不能放弃，让她继续上！ 至于狗蛋，在学校有老师看，在家让七丫给她看，七丫脑子这么好使，有七丫看，不怕狗蛋学不好，狗蛋妈觉得自己当年太聪明了，给七丫喂奶喂对了！ 你看别人好不好意思麻烦七丫，她就没关系，两家关系好，她可以开口试试！ 第43章 发烧（捉虫） 就这样, 大家开始上课的时候，狗蛋妈硬把狗蛋塞到学校里。 报名之后，狗蛋就归老师管了, 老师把狗蛋送到教室。 狗蛋妈神清气爽的回了家, 从馍罩头里拿四个大馍，给七丫做零嘴吃。 大馍不能用刚蒸的, 也不能用刚馏的, 得用放了几天有点干的那种，先切成片，再切成小条, 将馒头条放在油锅里炸，炸好趁热撒上白糖, 她算着时间, 这边出锅那边赶上晌午放学。 放学了！ 狗蛋跑的飞快, 炮弹一样冲回家，他饿了, 看见炸馒头条，高兴坏了，伸着黑乎乎的小手。 “一边去，别给摸脏了，这不是给你吃的。”狗蛋妈打掉狗蛋伸出来的手，一手端着盆，一手拎着家里的烧火棍, 去给七丫送去。 狗蛋不知道烧火棍干啥用, 留着口水, 吸着鼻涕，跟着他妈手里的炸馒头条走了。 “七丫, 婶把狗蛋交给你了，放学让他在你家写作业，写不完随便打，写不会也随便打！打死算我的，这是我家的烧火棍，给你拿过来放墙角，不听话就打！打断了我再给你拿新的！” “这是婶给你炸的馒头条，你吃吃看，看好不好吃，好吃过两天我还给你炸，不好吃我给你做其它的，明个让你叔给你们打一张新桌子，你们家桌子小，趴不下。” “谢谢婶！” 来都来了，郭青云不好拒绝她，只好收下馒头片，还有馒头片附赠的狗蛋。 “谢啥啊，劳动你给婶看着狗蛋，婶还要谢谢你呢，狗蛋要是有你一根手指头聪明，我做梦都能笑醒！那啥，你们忙吧，我回去做饭，狗蛋，跟我回去，吃完饭来找七丫上学！” 狗蛋惦记着吃的，不想回，低头数蚂蚁，装作没听到。 大丫在做饭，二丫几个在写作业，七丫做主说:“婶，让狗蛋在这吃吧！” “不用了，我们回家吃，我切好菜，抄一抄下垫面就行了。”说完，跟变脸一样，一副后妈样对着狗蛋，很厉害的喊一声，喊不动，气的她拧一下狗蛋的耳朵，“等会要是不回家吃法，我打断你狗腿！” “知道了！”狗蛋救回自己的耳朵，跑到离她妈远一点的地方，挨打跟没挨打一样，嘻嘻哈哈的笑，没人知道他乐啥。 狗蛋妈看完七丫再看他，那傻样简直伤眼睛，气的还想再拧一下，怕耽误时间，没动手，谅他也不敢不回家，狗蛋妈急匆匆地回去做饭。 她一走，狗蛋就更活泛了，瞅着一盆的炸馒头条，馋的吸溜口水。 这东西不费事，七丫自己会炸，但是这东西吸油，费油的很，狗蛋妈是真舍得，炸了这么多，还撒了这么多的白糖。 帮忙带狗蛋，郭青云并不排斥，顶多也就两年，到时候跟姐姐去阳西镇中学上初中，这是早跟葛老师说好的事，等上了初中，想带她也带不了。 现在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不费事，她有经验，烂泥也能扶的上强。 请参考她上辈子异父又异母的弟弟——郭小龙，在压根没有升学率的农村中学上学，他能作为应届初中生考上县里的平价高中，如果不是郭青云，他考的上个屁！ 这种玩意都能教好，几个姐姐也好，伶俐也好，狗蛋也好，只会比那人渣更好！ 狗蛋不知道自己傻吃傻玩的好日子要结束了，慢慢的从远处挪过来，眼睛盯着馒头片。七丫不发话，他不敢主动拿，烧火棍在旁边摆着呢！ “狗蛋，你想吃吗？”郭青云问他。 狗蛋疯狂点头。 “跟我去洗手，洗了手再吃，伶俐，你也来！” 郭青云舀了一盆清水，让他俩洗手，伶俐先洗，正洗着呢，狗蛋把手伸进水里，水一下子变黑了，女孩子爱干净，伶俐嫌弃他，不洗了。 “来，伶俐，我给你舀水，你到我这来洗。” 郭青云重新舀了一瓢水，在水槽那里给伶俐冲手，伶俐不爱说话，但是特别听话，郭青云说啥她听啥。 狗蛋呢，高高兴兴在盆里洗手，压根没有把伶挤走的意识，随便搓两下，湿乎乎的手往大腿两边拍一拍，洗好了！ 郭青云检查他的手，黑一块白一块的，压根没洗干净，给他换了一盆水，“重新洗，洗干净了才能吃。” 狗蛋觉得丫头片子事多，一点都不爷们！ 不就是洗手嘛，唠唠叨叨没玩，他故意洗的动静很大，使劲搓，搓完主动举在身前给郭青云检查：“你看，干净了吧？”当谁不会洗手一样！ 总算是干净了！不然他摸过的别人还吃不吃了，在狗蛋期盼的目光下，郭青云说：“吃吧吃吧！” 狗蛋欢呼一声，直接抓了一把，往墙根一蹲，嘎吱嘎吱吃的很香。 伶俐不好意思吃，几个姨都没吃，她不愿意吃。 郭青云递了一把给她，说：“没事，你吃吧，这东西刚炸出来最好吃，不管她们，她们几个一写作业，根本不愿意停，这就叫专注，以后伶俐写作业也要专注，不能一边写一边玩，也不能一边写一边吃，知道吗？今天例外！” 伶俐点点头，在心里边说了句‘知道了’。 不敢打扰写作业的几个姨，做饭的大姨正在灶前看书，她也不敢打扰，拿着馒头条先喂七姨一口，然后小口小口的吃，很好吃，只舍得吃两个，剩下的攥手里不吃了，她想拿回家给她妈吃，给姥姥姥爷吃。 郭青云一看就知道咋回事。 “快吃吧，剩下的还有这么多，我们几个吃不完，会给你妈留的。”郭青云摸摸伶俐的头，这孩子比她大一岁多，个子还没她高，这肯定是没吃好啊，小萝卜头一个。 伶俐又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喂七姨吃一块，自己才继续吃。 “伶俐真乖！” 伶俐很腼腆的笑了，笑起来很像春红。 狗蛋压根没有给他妈留点的觉悟，他自己吃的嘎嘣香，吃完又去抓了第二把，抓完左右瞅瞅，没人说他，心虚的看烧火棍，看完摸了摸屁股，不敢再拿了。 把伶俐看的直笑，伶俐内向的很，笑的时候几乎不出声，还是被狗蛋发现了。 敢笑话我！ 狗蛋瞪了伶俐一眼。 他只敢瞪瞪，也就这么大本事了，根本不敢招惹伶俐，这个丫头片子小姨太多了，他打不过，还有一个可以打他屁股的小姨，惹不起啊惹不起！ 不过其他人他就不怕啦，刚上学的新鲜劲一过，开始不老实了，老师正在讲课，他居然跟毛蛋在课堂上打了一架。 毛蛋是老四家的儿子，今年老四跟着郭建设捉了半年的鱼，至少有钱给俩孩子教学费，姐弟俩一块念一年级，闺女不闹了，媳妇也不闹了，老四终于清静了，有太平日子。 原本毛蛋跟狗蛋是同桌，旁边坐的是伶俐，毛蛋姐姐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 这下把老师给惹了，就没见过这么熊的孩子，老师当场给他俩调位子，让俩男孩子分开，乖巧的伶俐坐他们中间。 警告他俩：“你们两个不许打架，再打去外头站着，要是你们俩欺负伶俐，我就把鞋子脱下来，让伶俐拿着使劲打你们！” 俩人自然不敢招惹伶俐，老实很多。 继狗蛋去郭青云家里写作业之后，老四把毛蛋姐弟也送去了，大爷爷不想给郭建设找麻烦，但是孩子上学的事，他没办法呀，家里孩子都笨，没一个有出息的，现在就剩最小的一个孙子，他希望七丫给看一下，小孙子能有点出息吧。 郭建设家里就热闹了，自己家七个，加上伶俐，狗蛋，毛蛋姐弟，还有大爷爷家的小孙子，也就是郭建汽的小儿子，十二个小孩，还好狗蛋他爸打了一张新的桌子送过来，不然坐不下。 可惜的是，郭青云没来及正式给大家看孩子，她自个病倒了！ 大丫早上一摸，额头烫得很！ 让六丫去爷家喊爷奶，郭建设和张秋果卖鱼，她们只能喊爷奶。 爷奶来的很快。 “你们上学去，好好学，我跟你们爷看着七丫。”奶打发她们上学，再三叮嘱：“好好学知道不？不能跑神，七丫有我呢！” 郭庄的老头和老太太，恐怕没几个比爷奶更重视学习。 爷甩好体温计，让七丫夹在咯吱窝里。 郭青青鼻子呼出的气特别热，几乎睁不开眼睛，晕乎乎的把体温计夹在咯吱窝里，人就睡过去了。 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舍不得喊孩子，让奶给拿出来。奶眼睛花了，看不清刻度，把体温计递给爷。 爷拿到外面，眯着眼睛看，三十九度八！ 高烧！ 这可不成！ 爷赶紧回家拿白酒，家里就只有一瓶酒，老二给他带的，一直没舍得喝，老头现在舍得了，他打算拎过来，用棉花沾着白酒给七丫抹脚心和手心，降温降得快，七丫的脑子金贵，千万不能烧坏了！ 奶留下来看孩子，急的团团转。 高烧啊，咋办咋办？ 我们七丫受罪啦！ 不行，得给七丫悠坠！ 奶现在不敢扒拉张秋果的东西，刚才忘了跟爷说拿她悠坠的东西，现在不敢丢下七丫回去拿，她跑到飞飞家借了三截线。 飞飞妈一听孩子发烧了，一起跟过来。 “我猜是冻的，入秋了，夜里天冷，得给她盖厚一点，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了！”飞飞妈一直这么带飞飞，只要孩子生病，就给喝姜水，捂紧发汗，发汗就好了！ 对了，还有姜水！ 飞飞妈回家熬姜水。 “婶，等我熬好了，马上给七丫端过来！” “唉！劳动你了，飞飞妈。”奶目送她出去。 第44章 养病 飞飞妈走了以后, 奶开始准备悠坠的东西。 一共三根白线，第一根可以直接用，第二根沾上锅底灰, 使劲搓, 把白线搓成黑线，准备半碗水, 把一根白线和一根黑线交叉搭在碗口, 成十字形。 还剩最后一根线，线的一头绑上从锅底掏出来的土坷垃块，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坷垃块, 在奶的理论里，这是老灶爷跟前烧过的, 干净！能看见东西！ 线的另一头帮在一根筷子上, 绑好之后, 准备工作完成了。 奶端着碗，提着筷子, 筷子下头晃悠着土坷垃块，小心翼翼的去棚屋。 先打开棚屋里的门，再打开里面的灯，把碗放在七丫的床头，奶拎着筷子，等到筷子下头绑着的土坷垃块转悠起来，她开始念念有词。 郭青云闷醒了, 盖的太多, 捂的很难受, 喘不上来气，她挣扎着踢开被子, 恍恍惚惚看见奶，奶正一脸严肃的念叨着：“黑鬼黑鬼你站住……” 奶刚才念白鬼站住的时候，土坷垃块越转越快，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现在一说让黑鬼站住，土坷垃块越转越慢，正好晃悠到黑线上头停住，奶看了七丫一眼，看到七丫踢被子，睁眼睛。 看吧，刚找到黑鬼，七丫就醒了，找对了！ 奶就这样找到了黑鬼，奶说白鬼是女鬼，黑鬼是男鬼，现在找到黑鬼，奶就往刚死的男性里头找。 奶开始问：“水他爷，是你吗？要是你的话，你就走远点，我让水明天给你烧纸钱，多给你烧点，你收到以后好吃好喝，别再跟着我家七丫，七丫小，没有钱烧给你，她不经吓，你放过她吧！你要是不放过七丫，我就倒你坟前骂，骂的你不安生，听到没有，快点走！” 土坷垃从黑线上移走了，移到碗的外边，奶笑了，说：“别怕七丫，奶帮你把鬼赶走了，你马上就能好！” 郭青云一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后来发现不是，第 一回看见奶悠坠，结果是给自己悠，这比做梦还不真实。 浑身跟火烧的一样，她没力气反驳奶搞的封建迷信，张着嘴巴有气无力地说：“奶，我好渴，我想喝水！” 说了两遍，奶没听清，只听到最后俩字‘喝水’，慌忙给她倒水。 热水瓶里的水有点热，奶用两个碗来回倒，倒凉之后，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搂着七丫，慢慢喂给她喝。 郭青云借着奶的力气坐起来，眼前黑了好几秒钟，眩晕的很，嘴皮干裂，刚接触水的时候有一点点疼，这会烧的要虚脱，一点痛忽略不计，她一口气喝光大半碗水。 “奶你帮我把桌上的铁盒子拿过来，里面有退烧药。”郭青云喝了水，稍微好了一点点，可惜奶耳朵背，她小小的声音说了两遍，奶才听明白要找退烧药。 奶管扑热息痛叫大白片子，找到之后，跟郭青云说：“我刚才给你悠坠，七丫我跟你说，那可灵了，就是水他爷在妨你，别怕啊，奶在这呢，奶把他赶走，你马上就能好，你要是难受，就先吃点大白片子，是药三分毒，不能多吃，奶给你少掰点。” 难为她还知道是药三分毒，也难为她没像人家更不靠谱的那样给她喝锅底灰的水。 郭青云认真的在心里记下，以后一定找机会跟奶唠唠悠坠的事，生病得看医生，不能指望悠坠，一切封建迷信都是不可取的。 奶不知道自己被孙女惦记上，拿了一片大白片，使劲掰开，掰了一半的一半递给郭青云，让她捏好，又给她冷了半碗水。 郭青云就着水，喝了药，让奶给她换身衣服，她身上捂了好多汗，得换一下。 奶怕选不好，找了几件衣服让孙女自己选，郭青云选了一个短袖一个大裤头，姐姐们穿小的衣服，现在轮到她穿，掉颜色不鲜亮，布料洗的很软，舒服是舒服，就是容易烂，随便挂到哪就是一个大口子，郭青云上学的时候，提前检查凳子上没有毛刺才放心，万一坐下去给她勾烂了，那就太丢脸了! 至于衣服褪色不好看，她没有这个意识，不在乎这些，布料洗软了也很好啊，穿着舒服！ 越旧的衣服穿着越舒服！ 换上短袖短裤之后，果然舒服多了！ 郭青云让奶再给她冷一杯白开水，多喝水才能好的快。 奶用两个碗来回倒水的时候，郭青云闭着眼睛躺床上，不是困，眼睛烧的睁不开，她难受的伸开四肢，好增加散热面积。 飞飞妈端着碗进来，看见一身清凉的郭青云，一惊一乍的说：“咋掀开了？赶紧盖好，捂汗呢，不能晾着，赶紧包好！” 郭青云给她吓机灵了，本来没力气说话的，这会激发身体潜能了，赶紧说：“婶我不包，包了身上不散热，会捂坏的！” 飞飞妈很坚持，“不包才坏，听我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给飞飞包好的，老婶子，你给她包好包严实！” “奶我不包，我热，我难受！” 奶一脸纠结，该听谁的啊？ 飞飞妈指望不上奶，把熬好的姜水递给奶，熬得时候怕七丫不喝，她往里面放了一勺红糖，烧开的水一路端过来，烫手的很。 奶不怕烫，稳稳的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飞飞妈越过奶，一只腿跪在床上，把郭青云给包的严严实实，就露一个脑袋在外面。 她用手背探探郭青云的脑门，挺烫的，又给她掖紧一点，“等会出出汗你就退烧了。” 郭青青不怨她，飞飞妈是好心，这时候人穷，脑子里没知识，懂的就只有这么多，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她们就认为这么做是对的。 郭青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多多宣传基础的护理知识，多多宣传基础的药理知识，希望以后不管多穷多偏远的地方，生病的人能少受点罪。 飞飞妈看了一会，七丫挺老实的，没有蹬被子，她放心的走了，家里还有活等着她，不然她就多留一会，走前边交代奶，“姜糖水让她趁热喝，越热越管用。” 她一走，郭青云赶紧把被子踹了，啥也不盖，划拉着毛巾擦汗。 奶试图劝她：“要不咱还盖上？” 出汗能带走热量，但是如果一味的捂汗，发烧的人越捂越热反而会出事，郭青青不盖，她跟奶说：“奶我不能捂，以前我发烧不捂，多喝水就好了！” 奶赶紧端来姜糖水，“那你赶紧喝，喝了你就好了！” 捂了你就好了，喝了你就好了，这都是哄小孩的话，生病哪能好这么快，郭青云装作不懂，虚弱的跟奶笑一笑。 奶要搂着她喂，郭青云接过姜糖水自己喝，这个其实不能乱喝，分风热和风寒，喝错了反而会加重，不过郭青云知道自己情况，这碗水对她的症，她歇了几口气喝完。 喝完想上厕所，家里的旱厕是郭建设单独搭的棚子，奶怕孙女一晕掉坑里，端尿盆让郭青云解决。 郭青云也怕自己掉进去，她是真晕，尿盆就尿盆吧，当了几年的小孩，心里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她感觉自己脸皮厚的干啥都能脸不红心不跳。 奶出去倒尿盆，郭青云躺在床上，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奶找了毛巾，端了一盆水，一遍一遍的把毛巾湿水给郭青云搭额头驱热，挺舒服的，郭青云睡沉了。 爷拎着白酒过来，还带了几片大白片子，听奶说七丫吃过大白片子，他让奶把他带来的放好，然后打开白酒的瓶盖子，把白酒倒在棉花上，不停的给郭青云擦脚心，擦完脚心擦手心。 郭青云迷迷糊糊的做着梦，梦见自己正在吃雪糕，凉凉的，好舒服。 这一觉睡得有点久，下午才醒，姐姐们回来两趟，她都睡过去了。 醒来之后觉得好多了，往外一看，爷和奶坐在棚屋门口，一边坐一个。 “爷，奶。”郭青云喊了一声。 爷赶紧把体温计递给她，郭青云量了一下，三十七度五，退了很多，还有一点低烧。 奶拿了一个毛巾给她擦脑门上的汗，哄她：“退烧了，马上我们七丫就好好了。” 爷说：“七丫饿不饿？让你奶给你做好吃的，想不想吃鸡肉？我回去给你杀鸡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吃鸡肉，嘴巴里没味，我想吃淡面条，爷不要杀鸡了，留着下蛋。” “好好好，奶马上就去给你下。”奶迅速的和面，擀了面条，切的细细的，给郭青云下了一碗淡面条。 郭青云不是很有胃口，每回发烧都不想吃饭，想吐，可是不吃没力气，好的不快，她知道自己会反复起烧，趁这会舒服，尽量多吃一点，积攒能量。 爷坐门口等着，奶端着碗出来，爷问：“咋样，吃了多少？” 奶略微高兴的说：“都吃了，都吃光了。” 爷心里怪难受的，人哪有不想吃肉的，生病的时候嘴巴里没味，更想吃，孙女懂事，他不能委屈孙女。 回到家，从鸡窝掏出一个老母鸡，跟奶说：“把这只杀了吧，给七丫炖汤喝，人家不是说喝鸡汤有营养吗？” 这是一只下蛋的鸡，奶看了一眼，二话不说拿着刀给鸡抹了脖子，收拾干净以后，把鸡带到了老三家里。 这时候郭建设和张秋果守着闺女，大丫几个也想守，被他打发回去看书。 郭青云又起烧了。 爷的温度计留在这里没带走，郭建设给闺女量一下，三十九度七。 郭青云虚弱的笑了笑：“爸妈，我没事，比上午低一分，上午三十九度八呢，我现在快好啦！” 张秋果搂着她，心疼的只掉眼泪，她这几年基本不哭，但是每回七丫生病的时候准哭，忍不住。 小小的人儿，又乖又聪明，咋就受这份罪呢！咋老是生病呢！ 都怪自己摔倒了，害七丫早产！ 愧疚感一直压着她，她恨不得生病的是自己，让她的七丫好好的，无病无灾的，一辈子都无病无灾的。 爷奶带过来的鸡，郭青云不愿意吃独食，一家人好歹都吃一点，她才愿意吃，不让几个姐姐进屋跟她玩，也不让伶俐和狗蛋她们进来，怕传染。 烧到第三天的时候，班主任徐老师和校长来了。 “郭青云，你好点了吗？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不怕，我爷奶刚才在这，我让她们回家了。”爷回去看鱼塘，怕人偷鱼，爷每天看着，奶回去给爷做饭了，做好再给郭青云端来一碗。 校长和徐老师有些自责，他们俩刚知道郭青云曾经是很糟糕的早产儿，之前以为她不爱动，非拉着她跑步。 校长和徐老师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小孩，他们的思想挺统一的，越聪明的人责任越大，对国家的贡献越大，像郭青云这样的神童，以后就是国家的栋梁之才，这种天赋不搞科研可惜了，为了孩子的将来好，不能光有学识，得有健康的体魄，不锻炼不行！ 现在看来，一般小孩的运动量，对郭青云来说太大了。 她得循序渐进的来，不能一蹴而就。 校长说：“郭青云，等你好了来上学，我跟徐老师还带着你跑。” 郭青云抬着看她，难道校长和老师是来动员她跑步的？ 校长以为她害怕了：“别怕，以后咱不跑那么多圈，咱慢慢来，一点一点的加好不好？” 校长和徐老师带来了一兜桃子，学校里有一颗桃子树，学生们想摘不敢摘，偷偷摸摸摘了会被罚站，校长就没顾虑了，他说了算，挑好的，全给郭青云带来。 徐老师给她洗了一个，剥了皮递给她：“多吃水果多喝水，桃养人杏害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吃桃养人，吃完我还给你摘。” 郭青云笑了，那学校的桃树岂不是被她一个人包了？ 徐老师以为她喜欢吃桃，跟校长说：“那明年的桃子也给青云留着！” 校长笑呵呵的点头：“好好好！都留着！” 郭青云病歪歪的坐着，又笑了笑，不是因为听到有桃吃，她突然觉得一直让她跑步的校长和老师，没有那么可怕了，她喜欢这两个人。 不就是跑步嘛，她跑还不行吗！ 第45章 分享 中午十二点左右是最后一波卖鱼高峰期。 摊上来了一个牵小孩的女人, 要了一条鲢子，要了一份炸酥肉，女人付钱的时候, 手里还拎着一兜香蕉, 旁边的小女孩一手牵着妈妈的衣服，一手握着香蕉, 白白的香蕉一口一口被咬紧嘴巴里, 看起来特别香。 “香蕉好吃吗？”孩子妈妈付完钱，接过鱼，把东西拢到一只手里头, 腾出另一只手牵孩子回家。 “好吃啊，香蕉真好吃, 妈妈, 我今天发烧了能吃香蕉, 下回再发烧，我还能不能吃香蕉？” “傻妞妞, 以后不发烧了，妈妈给你买好多香蕉吃好不好？” “好的，妈妈，那我还要吃一个。” “还吃啊？再吃你还要不要吃鱼了？” “那我吃了鱼再吃！” 母女俩的声音随着背影逐渐远去，她俩的话却留在了郭建设的脑海里，久久散不去。 卖鱼的间隙，他一直往水果摊上看, 那个摊上卖的水果里有香蕉, 两大把在上面摆着, 看着很新鲜。 刚才那小孩说香蕉真好吃！ 人家小孩长这么大，自己家小孩也长这么大, 人家小孩发烧了有香蕉吃，可是七丫发烧只有足量的白开水给她喝，啥好吃的都没吃过，香蕉别说吃了，闻都没闻过。 郭建设心里不是滋味，一想到七丫现在一个人在家躺着，使劲喝白开水退烧，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他不是一个好爸，孩子们却一个比一个乖，天天跟着他吃苦受罪，从来没有要过啥，他亏欠孩子。 郭建设突然想花钱，他也要给孩子买香蕉。 孩子这两天生病，一定要给孩子买一点，让七丫和几个姐姐尝尝鲜。 收摊回家的时候，他跟郭建汽说：“三哥，你先看着，我跟大丫妈去给孩子买点东西。” “好，你去吧，这有我呢。” “买啥呀？”张秋果问。 郭建设指着不远处的水果摊跟她说：“你看到摊上的香蕉没？就是黄色的那个，中午有个小孩吃，我想给孩子买一点。” “走，咱去买。” 两个人去了水果摊，都是附近摆摊的，两家没说过话，但到底是认识的，水果摊老板也要收摊了，笑呵呵地说“要买点啥？不是我自夸，我家的水果整个镇上最好！” 是挺好的，别的水果摊上只有桃子葡萄苹果橘子之类的常见物，他的摊子上有香蕉，还有两种郭建设不认识的水果，郭建设指着香蕉问：“你这咋卖？” “四块钱一斤！” 稀罕东西贵，郭建设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老板说的价格吓一跳！ “能不能便宜点？”他搓着手问。 “不能了，这是最低价！我这东西进价贵，跟你那鱼不一样，是我找人花大价钱进的货，便宜了赔本！” 太贵了，张秋果不想要了，她说：“咱给孩子买其它东西吃吧？” 这是最后一步试探，老板想做这个生意，他就会便宜点，不想做没得便宜，那就是说真的这么贵，真这么贵干脆就不吃了，买别的吃。 别的东西不一样！ 今个香蕉就是郭建设心里的坎，他咬咬牙，买！给孩子买！ “我想买两根行吗？” 七丫生病了，七丫自个吃一个，另一个大的几个分着吃。 他想的挺好，结果老板不卖，“两个咋卖？太轻了没法秤，你看我这都是一把一把的卖，最少得半把，要不你买半把？” 张秋果摆手：“不行，你这太贵了，不能买半把，我买两个就行，给孩子尝尝。” 说实话，街上摆摊的就没有不认识郭青云的，为啥？羡慕啊！ 这娃聪明的很，不说以后有多大的出息，就说现在，现在给家里带来多少生意！没见原来那个卖鱼的，现在自个卖鱼，让媳妇在一边卖鸡吗？争不过，想办法也没用，谁让姓郭的有个好闺女，很多人买鱼就认他家。 想到这个聪明孩子，卖水果的态度软和了，问：“我以为你们走亲戚呢，原来给小孩吃，小孩呢？这两天咋没见她？” 张秋果告诉他：“孩子全都上学去了，小的那个也去了，跳级跟姐姐们一起上四年级，这两天生病在家里，没去学校。” 卖水果的扎心了！ 突然觉得自己的金链子在人家的补丁衣服跟前跌份了，他前两天被老师谈话，说让孩子留级，为啥留级，两门加在一起才上了两位数，老师不想带了！他没法办，好说歹说求着，才让老师同意孩子跟班走。这个卖鱼的倒好！娃这么小上四年级，他听都没听过，扎心了！ 郭建设不善言辞，说起孩子就有话，接着张秋果的话头说道：“我原先舍不得她上这么早，上学受罪，她身体不好，担心她跟不上，可是这娃不听，主意大得很，非要去上学，说给几个姐姐补课，我家老大老二老三还有老五都是前三名，老四和老六不行，奖状上写的是三好学生，不是前几名的奖状，老幺不放心，要给两个姐姐补课。” 行行行，不想听了，再听回家忍不住要打孩子了，卖水果的叹口气，郁闷的说：“行吧，行吧，卖你两根，带回去给娃娃吃吧，看在娃娃的面子上卖你两根，不称了，一根一块钱，两根你给两块得了。” 郭建设打量香蕉的个头，估摸一下斤两，有半斤，老板算是没多要，他付了钱，“那谢谢你，下回你来买我家鱼，我给你便宜点。” 张秋果接过香蕉，安慰自己，买了就不心疼，娃喜欢吃就好！ 郭建汽收拾好所有东西，坐在驾车把上等他们，看到他们过来，站起身拉着车子往前走，郭建设弯腰给他推车子，半道上两人再换个手。 张秋果拎着香蕉走在后边，她不敢放在架车子上，这么贵的东西，咣叽烂了咋整？ 心情迫切的时候会觉得时间慢，觉得路长，她恨不得一眨眼就到家，让孩子们早点吃到嘴里。 等到家的时候，郭青云坐在板凳上，正端着碗喝水，多喝水排毒，好的快，一到生病的时候，她就特别爱喝水。 其他几个孩子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包括狗蛋、毛蛋姐弟、三蛋，三蛋是郭建汽的儿子，大名郭青雨，跟着郭青云起的学名，一个云，一个雨，希望孩子能沾点聪明气。 伶俐还有毛蛋的姐姐和小姨们坐一起，俩人学习很用功，阿拉伯数字已经写的有模有样，三个蛋依然歪歪扭扭，写不直！ 这仨咋这么听话？居然老实写作业，写不直继续练。 烧火棍的力量！ 狗蛋妈起的头，毛蛋和三蛋的妈也把家里的烧火棍送来，三个摆在一起，威慑力特别大，本来已经够吓人的，偏偏毛蛋妈还交代一句：“七丫，打人累手，你可劲使唤桃桃，让桃桃替你打！” 桃桃就是老四的闺女，毛蛋的姐姐，姐弟俩相看不顺眼，桃桃打起弟弟那是丝毫不吃亏，直接往死里揍，让她打人，那不可能，不会犯到她手里的，三个蛋老实写作业。 张秋果看的直乐，都这么乖，要不是人实在太多，还有人想送孩子来呢！她给拦了，再多就会闹腾，会吵到孩子们学习，也会累到七丫，不能再来人了！ 张秋果没把香蕉藏起来，没等人走了再给自己孩子吃。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再说这里没有外人，狗蛋不说了，得一直承人家家里的情，老四家的俩孩子，大人一块做生意，外乎不了，还有三蛋，郭建汽是郭建设的堂兄弟，更不是外人了！ 她洗了手，剥一根香蕉，分成十小块放在碗里，让大丫分给孩子们。 另外一根香蕉给了郭青云，跟几个孩子解释：“七丫今天发烧了，让她多吃点。” 给郭青云剥好了，要喂她，“七丫，你没吃过这个，这个是香蕉，可好吃了，你爸之前看到有个小孩吃，非要给你们买！” 郭青云懂，别人家的孩子有花戴，她爸也要给孩子买花戴，就是这种心理。 她把香蕉接过来，板凳给张秋果坐，人靠在张秋果怀里，问：“这个东西贵不贵呀？下回不买了。” 贵的原因很明了，这个时候香蕉产量低，运输条件达不到，只有本地的水果才便宜，像香蕉之类外地来的水果，一定很贵。 郭青云舍不得吃，把香蕉放在碗里，去屋里把桃子拖出来。 “爸妈，你们看，今天老师来看我，这是老师给我送的桃子。” 刚刚已经分给姐姐们还有几个小孩吃，现在爸妈回来了，郭青云拿出两个软的，洗了洗，撕开皮子掰成块，放到碗里，端给郭建设和张秋果吃。 “我不爱吃桃子，你自己吃！”郭建设还是老一套说法。 “我也不爱吃，你自己吃，给姐姐们吃。”张秋果一样，她少吃点，孩子们就能多吃点。 每个人带孩子的方式都不一样，郭建设两口子没有钱，能给孩子的东西少，那就只有省自己嘴巴里的，对自己啥都舍不得，对孩子啥都能舍得，好东西一定要留给孩子吃。 可是没用，俩人这么多年一直犟不过郭青云，郭青云不管那么多，每次劝了又劝，撒娇威胁各种招数，一点不嫌烦，非得喂给爸妈。 唉，郭建设烦恼的不行，嘴里说着抱怨的话，眼底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总之，闺女喂的桃子特别甜！ 嚼着嚼着，不对头，这孩子竟然趁他不注意，把一口香蕉喂他嘴里了！ 这孩子！ 吐出来孩子也不能吃啊，他心疼的不行，一下子站起来，不吃了！ “你这孩子，咋啥都喂，给爸吃就是糟蹋东西！” 哪里糟蹋了？郭青云笑眯眯的看着郭建设，问他：“爸，香蕉甜不甜？” “甜！”郭建设没好气的说道！ 张秋果吓跑了，她不想糟蹋东西，还好她跑那么快！ 可是跑的快也没有用，躲得了七丫，躲不了大的几个，大丫和几个妹妹都拿着各自的香蕉过来，围着她：“妈，你吃我的，尝尝甜不甜！” 一个香蕉掰十块，一块能有多少，张秋果哪里会吃，说孩子：“赶紧回去写作业，别瞎折腾！” 大丫跟妹妹说：“你们自己吃，我的给妈吃，都围在这小心妈不吃。” 大丫非要喂张秋果尝一口，趁着张秋果又说话的时候，直接塞她嘴巴里，又是这一招，不能吐出来，只能自己吃。 二丫几个要重新分，把自己的香蕉分给大姐，郭青云没让，把她的掰一块给大丫，直到这时候，几个孩子才把香蕉吃掉，很小口很小口的吃，慢慢的品。 受她们影响，伶俐也没舍得吃，她心里想着她妈，想给她妈尝尝，给姥姥姥爷尝尝。 三个蛋动作最快，本来笑嘻嘻的放在嘴巴里舔了一口，看到大家都不吃，他们也不吃了，带回去给爸妈尝尝，爸妈肯定夸他们。 既然都没心思写作业，大丫发话了：“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写完了，你们先回家吧，七丫给你们布置的作业，明天接着写。” 这一天的晚上，老四两口子，郭建汽两口子，狗蛋爸妈，还有春红和大爷大娘，都收到了孩子们的孝心。 孩子们拿回家的香蕉已经变了形，黏糊糊的，不好看，也不好闻了，可这是孩子们的孝心，几位爸妈们感动之下，假模假样的咬了一口，可劲夸孩子。 孩子们在家长的夸奖下，喜滋滋的吃着自己的香蕉，觉得特别甜。 三个蛋的爸妈，还有春红姐，第二天晚上不约而同的来接孩子，她们向张秋果道谢，向郭青云姐妹道谢，谢她们把自己孩子带的好，不光好好写作业，还学会心疼爸妈了！ 老四媳妇说：“大丫妈，你放心，老四以后要是对你们起二心，我第一个不饶他！” 张秋果摆摆手，说：“不至于，我信你们，咱都是实诚人，不耍心眼！” “对对对！”郭建汽的媳妇使劲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反正不管老四他们三个以后咋样，她家肯定是要一直跟着郭建设干的，不说孩子爸自己没歪心，就是有，孩子爷爷也不会同意。 郭青云很高兴，为自家的生意高兴，也为几个孩子高兴。 孝心有的时候就是一直习惯，当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爸妈都要围着孩子转，什么东西都是孩子的，慢慢的孩子就会变得自私，眼里不再有父母，推卸责任，抱怨，不愿意付出。但是当孩子在刚接触世事的时候，习惯了孝顺父母，习惯了分享和付出，那这份孝心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她希望伶俐，三个蛋，还有桃桃，在自己家里不光学的是知识，多少还能有点其它的东西。 第46章 补课 病好之后, 郭青云跟姐姐们一起上学，只要不下雨就得出操，早操的时候依旧是校长和徐老师带着她跑。 但是呢, 考虑到她身体不好, 没让她多跑，就像两个老师之前说的, 他们得循序渐进, 一点一点的给郭青云往上加，争取把这个孩子的身体锻炼好，脑袋瓜这么聪明, 以后不能让身体拖后腿。 常年待着不爱动的人，和天天运动锻炼身体的人, 精神气不一样, 尤其是像郭青云这样的, 坚持锻炼之后，差距一下就来了, 至少她精神很多，没有像以前那么爱犯困，没有一天到晚觉得懒洋洋没力气。 再想一想上辈子，她一直很勤快来着，郭小龙玩的时候她干活，郭小龙学习的时候她干活，郭小龙干活的时候……错了, 活都让她干完了, 郭小龙不干活。 再想一想这辈子, 刚到这个家里的时候，她觉得在棚屋里面闷的慌, 闷得难受，喘气不利索，老是想到棚屋外面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天天咿咿呀呀的喊，但是没有一个姐姐带她出去，怕她受凉，她只能跟妈一起在屋子里闷月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习惯在屋里躺着，躺一天都不会觉得闷，习惯坐着不动，坐困了就去睡觉，除了动脑子给鱼摊算账，不动手也不动脚，吃饭有人端碗，走路有人拉车有人抱，睡个午觉能睡很久，越睡越沉，冒一头虚汗，还有人给扇扇子，有人给擦汗。 都觉得她身体不好，觉得她是老小，什么都不让她干，但凡拿点啥就被姐姐们抢走，让她歇着就行。 她就是这样被家里宠坏啦！ 唉，不行啊，再这么下去的话，她岂不是成了郭小龙那样好吃懒做的狗样，那可不行！跌份！ 嗯！决定了，好好锻炼，把懒劲给炼掉！ 把身体给锻炼好，少生几次病，少让家里人操心！ 郭青云就这么爱上跑操，风吹在脸上，跟着大部队绕圈，听着校长哨子的声音，她能轻松的喊出‘一二三四！’。 当五年级的排头追上一年级的尾巴时，她跟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的同时，还能游刃有余的跑步。 跑完操以后，校长把郭青云喊到自己办公室，让她喝杯水再回去，搪瓷杯子很大，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需要两只手捧着，里面有时候是白开水，有时候是大红枣，徐老师拿来的，他媳妇自己晒的大红枣，说大红枣补气血，让郭青云喝。 总结起来，这个年代的学生童年最幸福，这个年代的老师也特别的负责任，他们会罚站，会留堂，不写完作业不准回家，实在不听话还会动手打，连父母都没有觉悟没有重视教育的年代，老师们会如父如母的挥着教案，挥着自己的千层底布鞋敲打学生，鞋督促孩子们努力上进，要跃出农门！ 即使发不出工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依然爱岗敬业的坚守自己的职责，一丝不苟的教书育人。 大家都以为郭青云年纪小，虽然智商高，但是学习以外的东西懂的不多，言语间没有刻意瞒她，所以她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星期一到星期五都在学校，周末才会回家的校长，有一颗大门牙断了一截，看上去有点奇怪，那是因为他赶路的时候摔断了门牙，没有钱镶牙，他自己不在意，被人问起就说：“我以后等着镶金牙！” 比如班主任徐老师，别的孩子怕他的很，说他凶，可是他对郭青云特别好，从来没凶过，白天的时候为班里一个个孩子操心，放学了还要为钱发愁，他家有人身体不好，没钱去医院看病，到处跟人打听偏方，大红枣泡水就是其中一个。 还比如二老太爷，小儿子娶媳妇没钱，他只能学郭建设，卖了家里的粮食。 除了这些无能为力的事，其它的都是好事。 郭青云捧着搪瓷缸子慢慢的喝着红枣水，对于她来说，郭庄就是一个世外桃源，美好的家人，淳朴的乡亲们，还有可敬的老师，以及一个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虽然现在的日子很穷，但是大家很快乐。 郭青云也很快乐，她喝了水，吃了杯子里的两颗枣，舀了水将杯子洗一洗，放在校长办公桌的最里面，等明天跑操之后再用这个杯子喝水，这是校长送给她的杯子，以前学校里的奖品。 校长检查学生早读情况，办公室就郭青云一个人，她喝完水回教室早读，关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校长的书桌，破旧的桌子上面垫了一层报纸，报纸上面压着一层玻璃板，靠门的桌角那块，玻璃板下面压了两张竞赛成绩单，不怎么拿的出手，最好一个只是二等奖，而且还是几年前。 这就是乡村小学的现状，孩子只要送到学校就归老师管，家长不懂教育，帮不上忙，只会打，自己打不算还让老师打，见到老师就跟老师说：“孩子不听话，老师随便打！” 至于说辅导孩子写作业，甭想了，辅导不了，个别能辅导的也辅导不了，没那个风气，也没那个时间！ 郭青云打算问一下校长，或者问徐老师，如果今年有竞赛的话，她跟姐姐们一起参加，她们得奖的话，老师应该会有奖励吧？ 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郭青云这边刚提一下参加竞赛的话，老师们都知道了！ 唉，说是都知道，其实也没几个老师，整个学校从一年级到五年级，认真数了一下，只有八个老师，还包括校长，校长也在带课，穷啊！请不起更多的老师，也没那个必要再请老师浪费国家资源。 学校好几年没参加过竞赛，因为去了是陪跑，还要浪费路费和饭钱，学校拿不出，后来就没去了，直接放弃。 不过青云姐妹要是去参加的话，嘿！说不定还真的能获奖! 这是个好消息，整个学校因此热闹起来！ 二老太爷今年带二年级的班主任，孩子们学的好他有功劳，但是他不在功劳簿上，因为不是他班里的，无所谓啊，他年纪大了，这点荣誉对他来说也没啥，只要孩子们学的好就行。 四年级和五年级的班主任，还有校长，开始给大家做赛前辅导，为不久后的竞赛做准备，为啥校长也要辅导，因为他带四年级和五年级的数学。 就这样，放学之后有了两个免费辅导班，四年级一个，五年级一个，低年级没有，因为低年级没竞赛，辅导课上到晚上八点，放学再回家吃晚饭。 老师不止辅导郭家姐妹几个，还有班上成绩稍微好一点的，他们都被留下来，最后选拔最好的几个去参加比赛。 “那我们选拔也没用啊，比不过郭青已和郭青云她们！” “不到最后不能放弃，选拔不上，就算不去参加比赛，你学的东西是自己的，以后有用！” “嗯，那我们好好学！” 每天下午，郭村小学大部分孩子放学以后，尖子生被留在学校补课。 有些没被留下的心情失落，有些不存在，简直高兴坏了，比如狗蛋毛蛋还有三蛋，郭青云要上课，他们不就可以玩了？ 哈哈哈，再也没有人看他们写作业啦！ 放学的时候啊，三兄弟高兴坏了，书包往头上一顶，你推我我推你的往外走。 “毛蛋，你们跑啥？快回来！” 毛蛋简直神采飞扬的回头，兴奋地说：“回家呀，我们去学校后头的坑里玩，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你敢不敢跳？”虽然不想跟丫头片子玩，但是伶俐和桃桃想去的话，那就带他们吧！ 毛蛋颇有男子汉气概，狗蛋和三蛋赞同，看在今天高兴的份上！ 结果呢，伶俐不去，伶俐说：“我小姨说了，我们几个不能跑，我们得在这写作业。” “啥？” 晴天霹雳的消息，三个人像霜打的茄子，纠结跑与不跑之后，老实的回到座位坐着。 伶俐不是很懂桃桃和毛蛋的姐弟关系，桃桃早就知道要写作业，故意不跟三个人说，就是想看他们此刻的怂样，如果他们不听话，真跑了，就等着挨打吧，哼哼哼！ 白天不用接孩子，现在补课补到晚上，有些家长来接了。 因为郭建设几个人要捉鱼捉黄鳝，所以接孩子的人变成了爷爷和大爷爷，还有狗蛋爸，爷爷送郭青云姐妹回家，大爷爷送孙子三蛋，狗蛋爸先把毛蛋姐弟送回去，然后再领着狗带回家。 “狗蛋，你走快点，你妈给你留了饭，我跟你说，七丫听课的时候，你在她们教室后面好好写作业，要是我听七丫说你不好好写跑出去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哼！就知道会这样！ 狗蛋儿气愤之后，心灰意冷，他有点后悔，为啥小时候不多吃点，要是把奶水吃光不给郭青云留，他妈就不能麻烦郭青云看他写作业！ 狗蛋后悔没用，现在比谁都盼郭青云上初中，她上初中了，大家就不用受罪啦！ 接了两天孩子，一个村子都知道郭青云姐妹去参加竞赛的消息。 爷和奶走在路上，到处是人打招呼。 “你家七丫肯定能拿第一名，你们大丫也能拿奖，剩下几个说不定也能，唉，你说说，咋你家孩子都能聪明，咋养的啊？” “你家老三那里还收孩子吗？让我家孩子也去写作业吧！” “还有我家的，我家的也去！” 爷和奶本来挺高兴的，听到这里吓到了！ “哈哈哈，现在坐不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家里有事，先走啦！” 第47章 盖房子 竞赛还没开始, 被大家说的好像她们一定能得奖一样。 大丫几个非常紧张，比平时更努力的学习，带着一股安静的疯劲, 一定要学好, 一定要考好，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 郭青云还好, 她没感觉, 毕竟上辈子天天给家里帮忙，没上过老师的辅导班，她依然次次拿第一名, 这辈子重来一遭，更不用担心成绩, 她丝毫没有跟小孩一起比赛欺负人的心态, 巴不得多来几次竞赛, 她考好点，给老师们争气！ 竞赛的事热热闹闹的被讨论着,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出去。 郭建设拉砖了！ 郭建设要盖房子了！ 以前很多人说郭建设：“你又没儿子，辛苦攒钱干啥，有一个花一个，有两个花两个呗，别难为自己！” 后来大丫几个上学了，姐妹几个全都争气, 第一学期六个人捧了六张奖状, 再也没有人说过类似的话, 竟然连劝郭建设盖房子的人都没了，毕竟都知道他要攒钱供几个闺女上学。 大家嘴上不说, 心里挺佩服他家的。 一个庄的汉子拉出来，没几个能跟郭建设比吃苦能干。 一个庄的媳妇拉出来，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大丫妈任劳任怨，就她家这日子，换别的媳妇说不定早跑了，大丫妈呢，不贪吃不贪穿，累死累活的跟郭建设过日子，穷也好，富也好，没听到他们两口子吵过架，这样的好媳妇不好找，碰上了是运气。 孩子们呢，那就更不能比了，随便哪个拉出来，都能把别人比到脚底下，七丫是文曲星下凡，这个比不得，大丫二丫从小就不是一般孩子，一般孩子能把几个妹妹拉扯大？能连着跳级还考第一名，照这个跳法，说不定过几年就去上大学，能当大学长了！就连她家最笨的四丫，以前都以为她是个傻子，那人家跳级还不是拿奖状！ 所以啊，经过这几年的努力，大人小孩一起努力，郭建设一家已经从郭庄最穷最没出路的家庭，一跃成为别人羡慕的家庭，尽管他们家一直住棚屋，一直穿的不鲜亮，可再也没有人笑话，再也没有人看不起，争着抢着要送孩子到郭建设家里写作业。 就连爷奶家里都热闹了很多，来串门的老头老太太可多了，郭青云文曲星的名声就是从爷奶家里传出去的。 奶说了：“我走了二十多里路，诚心给菩萨烧香磕头，求菩萨给我家送个文曲星，为啥七丫上边好几个姐姐，是菩萨派下来的仙子，给文曲星保驾呢！” 奶的思想自我美化，自己当成真的，可笑的是，别人也当真的，奶去的那家菩萨庙香火可好了！ 奶不怕别人求到好娃娃把自己孙女比下去，谁来问她在哪烧的香，她都详细的跟人说，不厌其烦，而且很得意。 “当文曲星是大白菜吗？七丫已经落到我们家，别人家求不着！” 当然，这话是她私底下偷偷跟爷说的，潜意识让她没有说出口，如果说出来，她可能会被人扔石子。 奶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怕爷的很，听见爷跺脚，她会吓的一哆嗦，挨骂不敢吭声。 现在不怕了，大声说话，大声笑，还长了能耐，敢数落爷！嫌爷在老三家里嗓门大，吵到孩子看书，嫌爷刨蚯蚓不勤快耽误鸡下蛋，耽误她给孙女攒鸡蛋，还嫌爷笨手笨脚，烧地锅的时候给孙女烧红芋吃，结果把红芋烧的太焦了！ 奶气呼呼地敲开一个黑黑的外壳，里面居然挺好的，又白又糯的白心红芋，扑鼻的香味在破壳的时候传出来，好的很！ 奶不怕烫，迈着小碎步向堂屋走过去，“七丫快尝尝你爷在锅底给你烧的红芋，大丫，锅底下还有，带妹妹和伶俐去拿。” 大丫带着妹妹们和伶俐去拿，一个孩子一个，蹲在院子里吃。 七丫坐在堂屋，奶剥着喂她，奶不让她动手，“别摸，摸一手黑灰，小心烫到我乖孙女！” 丝丝的热气往上冒，来自白红芋的香甜软糯散在舌尖，郭青云爱的不得了，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烤红薯，比红心的还要好吃！ 好吃的东西当然要分享，还剩一小半的时候郭青云不吃了，让奶吃，奶拗不过孙女，嫌自己口水脏不愿意咬，掰了一小块。 她两只手上布满烧焦的黑灰，掰下来的白红芋块瞬间染上一层黑颜色，奶不嫌黑灰脏，直接放嘴里，用松动的牙齿嚼了几下，香甜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直甜到奶的心里，布满皱纹的脸笑的很开心。 奶捏着红芋尖，把剩下的皮剥一剥，递到郭青云的嘴巴旁边，笑眯眯的说：“七丫，快吃，奶吃过了，剩下的给你吃，等你家房子盖好了，你还在奶家住好不好？让你爷天天给你烧红芋好不好？” 郭青云家的棚屋扒了，郭建设上午卖鱼，下午盖房子，几个孩子暂时搬到爷奶家里，等房子盖好再搬回去，郭青云自然一起回去，不会一个人留在这里，她跟奶说：“等我家房子盖好了，爷奶到我家去住吧。” 爷吃着五丫六丫分给他的红芋，听着七丫的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郭建设，终于能给老婆孩子住上新屋子，他一点都不觉得累，上午卖鱼，过了中午的高峰期，收摊回来盖房子。 “早该盖了，建设你要是生意走不开，你别慌着回来，我们给你盖，你好好给几个孩子挣学费！” 说话的是狗蛋爸，他说完之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接腔，都是这个意思。 有一起做生意的老四，郭建章，郭青礼，郭建汽和郭建汽的两个哥哥，隔壁的飞飞爸，隔壁的隔壁，前院后院，前院的前院，后院的后院，二老太爷家的儿子也来了，还有很多住的近，以及近门的亲戚，自然也少不了大爷大娘和春红。 热热闹闹的，每天不下二十个人帮忙！ 这时候农村穷，穷人盖房子咋盖？ 请不起别人，自己盖，跟谁处的关系好，谁就会来帮忙，今天你给我帮忙，明天我给你帮忙，房子就是这么盖好的。 爷和大爷爷年纪大了，干不来重活，每天守在这，递个东西找个东西啥的，大爷爷跟爷说：“我看啊，这几年盖房子就属给建设帮忙的人多！” 爷高兴的合不拢嘴，“乡亲们看得起，乡亲们仗义。” 大爷大娘给大家烧水喝，凉好水，一个端着水壶一个端着碗，到处给人倒水，就怕招待不周渴到别人，这种帮忙干活的不收工钱，中午也不在这吃饭，回家自己吃，那主家至少得把水管够，得把心意尽到位。 大爷大娘干不了其它的活，俩人包了这个活，天不亮就来烧水，郭建设两口子上午做生意，其他人直接过来干活，大爷大娘一直帮忙照应，伶俐跟着大丫她们在爷奶家。 春红不会瓦刀活，她拌水泥，上午跟男人们一起拌水泥，下午跟张秋果一起，卖力的很，她小时候就瘦，现在也是，瘦瘦高高的个子，大娘的深色衣服穿在她身上有点短，露一截手腕和一截脚腕，脖子上搭一个灰色毛巾，时不时的擦汗。 结婚就是第二次投胎，女人要是嫁不对，要是过得不好，从脸上就能看出来，春红就是这样，看起来显老，看起来很憔悴，愁眉不展的。 张秋果问她：“啥情况了？伶俐她爸一直就不来接？”连个认错的态度都没有，也太过分了！ 春红铲着水泥，低着头，说：“没有。” 好半天，又说：“那天我下地回家，路过村口的时候，碰到他们那的媳妇回娘家，她说伶俐她爸出门打工了。” “啥？出门了？”张秋果小声的问：“你不会听错了吧？真出去了吗？” 春红没吭声，低着头，使劲的铲着水泥，速度比刚才还快。 张秋果听见她吸鼻子的声音，气死了！ 特想骂伶俐爸两句，狗东西，啥玩意，老婆不管了，孩子也不管了，打了人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出门打工了？ 啥意思？不觉得自己有错，指望春红自己回去？ 春红使劲拿毛巾擦了一把脸，拎着装满水泥的两个泥兜，给砌墙的人送过去。 回来的时候眼圈有点红，一边铲水泥一边跟张秋果商量：“三婶，我想去当小工，去给人拎泥巴兜。” 她没问行不行，就是告知一下，可见是拿了主意。 当小工多苦啊！工地上全是男人，男人多女人少，容易说闲话，张秋果舍不得她遭罪，劝道：“不然你跟我去卖鱼？婶给你分钱。” 三婶要是有钱，咋会现在才盖房子，当棚屋住着舒服吗？ 春红摇摇头，“三婶，我现在不想靠我爸妈，不想靠你跟三叔，要是等我哪天干不动了，我再靠你们，现在我年轻，我能干！” “傻孩子，现在我跟你三叔，还有你爸你妈，我们都能动，你不靠我们靠谁，等你不能动了，我们几个老的啊，就更不能动了，还能咋给你靠？听婶的，工地太苦，咱不去，啊？” 春红没吭声。 张秋果叹了一口气，这倔孩子！ 又在心里骂几遍伶俐的爸爸和伶俐的爷奶，伶俐未婚的小叔子也给骂上了，欺负她家春红，没有一个好东西！ 当小工的事，张秋果让春红跟大爷大娘商量，她本指望大爷大娘劝劝春红，没想到大爷大娘自己同意了，反过来劝张秋果，张秋果气的直哭：“大嫂，你啥意思，拿我当外人是不？” 大娘摇摇头，“没有，你别瞎想，你是她三婶，谁亲的过你！让她先干两年，先去试试，不行了再给你帮忙，我给找好了，就跟狗蛋爸他们的工地干，狗蛋爸是木工，一扑人里头好几个咱村的大工，他们能护着春红，我问了，狗蛋爸说，他跟兄弟们说，让大家多顾着春红，春红是小辈，他们护着，没人说闲话。” 大娘舍不得闺女吃苦，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会舍得她吃苦受罪！ 可是咋办呢？ 大娘一个人伺候庄稼，吃力的很，帮不了春红挣钱，春红她爸腰不好，干不了活，天天编篓子挣老三的钱，扒拉着老三过日子，不能让闺女带着孩子也扒拉老三，没有这样的，就让春红去干吧！ 谁让春红命不好，摊上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男人呢。 大娘想好了，闺女就是在娘家累死，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回婆家给人糟蹋！ 第48章 上梁 （捉虫） 因为帮忙的人很多, 新房子盖的特别快。 东侧是灶屋，灶屋外头是鸡窝和洗衣服的地方。 西侧两间小房间，一间穴粮食, 再放点杂物, 一间郭建设和张秋果睡，摆上一张床, 没剩多大下角地方, 还没有穴粮食的地方大。 最里边呢，是正房，三家敞亮的瓦房坐北向南, 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卧室, 大丫二丫带着郭青云住东卧室, 三丫四丫五丫和六丫住在西卧室。 这是郭建设和张秋果盖房子之前就分配好的房间, 孩子们大了，该有自己的房间, 七丫也大了，再跟爸妈睡怕人笑话，干脆两口子搬出来，让几个孩子住在东西卧室，堂屋给孩子们写作业。 打开堂屋的大门，堂屋特别的亮堂，卧室也亮堂, 两间卧室的窗户开的很大, 狗蛋爸给做的木头窗, 对开门的窗户，带着一层很厚实的窗纱防蚊子, 如果天冷了，就把窗户锁死糊上油纸布防风放冷气。 整个郭庄，就没谁家开这么大的窗户，这是谁的主意？ 自然是郭青云的。 她喜欢大窗户，通风透气不容易生病，住的房间敞亮，心里也会跟着敞亮。 当初郭建设问孩子们想住啥样的房子，姐姐们没意见，啥样的都喜欢，郭青云说了一条，她喜欢大窗户，于是家里就有了大窗户房间。 郭建设疼孩子，这是作为一个当爸的，对孩子无条件的宠爱。 闺女说喜欢，那就给闺女盖，哪怕别人都说大窗户不好，他也要给闺女盖，谁让闺女喜欢呢，闺女想要的他就想办法给，闺女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想办法把星星给摘下来，递到闺女的手心里。 上梁的那一天，家里待客，宴请帮忙盖房子的乡亲们、宴请亲朋好友，乡里乡亲。 姥爷姥姥来了，大姨大姨夫带着高磊和高晶晶来了，还有大舅大舅妈，小舅，大家都来了，郭建川和李娥回来了，郭青云的三个姑姑也来了。 姑姑们比郭建设大的多，她们比大爷还要大几岁，已经有了孙辈，这些年回家次数越来越少，不到逢年过节基本回不来。 可是郭建设的新房子上梁，爷想了一想，他挨个通知，三姐妹都回来了。 以前娘家穷，别人回娘家拎东西正常，她们回娘家拎东西就叫偷婆家东西补贴娘家，公婆说，男人说，儿女说，就连乡里乡亲的也说，穷呗，别人看不起啊，不打趣她们打趣谁。 她们穷，直不起腰。 大姑结婚的彩礼给大爷娶媳妇，二姑结婚的彩礼给郭建川上学，郭建川毕业没多久结婚，没钱，爷奶没办法，动用了三姑的彩礼，这导致没钱给郭建设娶媳妇。 郭建设运气好，碰到了没使劲要彩礼的姥爷姥姥，成功的娶到张秋果，可是这连累了小舅，姥爷卖老鼠药不挣钱，一直没能给小舅攒到彩礼钱。 小舅不为难父母，自己挣，累死累活给砖窑干了几年，结果老板跑了，小舅被拖欠的工资一直要不到，乡间的彩礼却越抬越高，娶媳妇更难了。 这说起来挺悲哀的，没有姐妹换彩礼，男人就不结婚了吗？ 男孩子金贵，传宗接待，女孩子呢？生下来就仿佛低一等，小小的年纪帮父母分担家务，兄弟们调皮捣蛋的时候，她们小小年纪就知道听话懂事，会站着板凳挥着锅铲帮父母做饭，会帮父母做家务，帮父母照顾兄弟，等到结婚了，再帮父母挣一笔彩礼，给兄弟娶媳妇。 那没有姐妹的男人怎么办？ 没有姐妹的男人不用对不起姐妹，可是要对不起自己的娘！ 生的儿子越多，当娘的越苦，她们曾经是别人的闺女，是别人的姐妹，嫁到婆家以后呢，就成了别人的媳妇，别人的娘，伺候公婆，伺候男人，伺候家里，伺候庄稼。 有闺女的，能享点福，闺女早熟心疼娘，是贴心小棉袄，在家的时候帮衬当娘的，嫁人了有彩礼给当娘的解燃眉之急。 那没闺女的，就没有贴心棉袄了，老黄牛一样跟家里男人一起拼，男人歇歇的时候她还得做饭洗衣伺候男人吃喝，好不容易累死累活帮儿子娶上媳妇，还得帮儿子伺候儿媳妇，帮儿媳妇伺候孙子孙女，一伺候就是一辈子，不到闭眼不得闲。 年轻的时候想娘，想回娘家，可是慢慢的，被生活摸的没脾气了，没自我了，也就没法想娘了，从生了孩子之后成了谁谁的妈，就没有自己了。 大姑最苦，大姑两儿子，和一儿一女的二姑小姑站在一起，大姑明显老的多，看上去差的岁数远远大于她们的年龄差。 三个姑都有白头发，二姑小姑少一点，两个人扎了辫子，大姑的头发灰白，没留头发，跟奶一个发型，从耳朵后面一剪刀剪齐，碎头发夹在耳后，看起来跟奶很像。 也许这是想娘想多了，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尽管几个孩子很少见到三个姑，可是姑跟侄女的感情天生亲厚，她们留着一样的血，姓着一样的姓，以后又会有些一样的命运，姑姑挂念的爹妈是侄女的爷奶，挂念的兄弟是侄女的爸，对侄女好，就是对爹娘好，就是对兄弟好。 要不，人们怎么都说，姑疼侄女疼到了骨子窝呢。 如同爱的传递，姑疼侄女，侄女长大了，当了姑，又会疼自己的侄女，一代一代的，看着小小的女孩子，发自肺腑的希望多对她好一点，让她吃苦少一点，享福多一点，这就是一个奇妙的血缘传承，来自于家族女孩子的传承。 大姑搂着七丫，亲香的很：“我的乖乖，还认识大姑不？” 郭青云说：“认识，上次见大姑，大姑穿的也是这件衣服！”大姑仿佛就只有这一件衣服，秋天穿，冬天也穿，秋天直接穿，冬天套棉袄外面，又肥又大，洗的泛白。 “是吗？”大姑自己不记得了，但不妨碍她夸侄女：“我们七丫就是聪明。” 郭青云喊了二姑三姑，三个姑姑跟她们姐妹说一会话，撸起袖子帮忙干活，姑姑们还有大娘二大娘都不上桌吃饭，洗菜切菜端菜，大姨也不上桌吃饭，要跟着一起帮忙，被姑姑们驾到席面上，不许她下来。 郭建汽三兄弟还有狗蛋爸等人帮忙借桌子借长板凳，帮忙喊人吃饭，等凉菜上桌的时候，二丫点了鞭炮，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郭建设一把一把的往天上撒糖，撒染红的花生。 院子里的人一起抢，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鞭炮声结束，花生和糖果爷撒完了，在一片笑声中大家开始吃席面。 请了大师傅做饭，鸡鱼肉蛋，米面青菜都是自己的，锅碗瓢盆和桌子板凳都是自己的，只付给大师傅手工费。 而且这手工费付的特别值！ 因为啥？ 因为郭青云一直站在旁边看，大师傅以为她小孩子瞧热闹，怎么也想不到被人小孩偷师了。 也不能叫偷师，郭青云本来就会做饭，会做一些家里人没做过也没吃过的饭，如今借鉴一下大师傅的手艺，有了这么一个由头，以后就可以自由发挥啦。 姥爷姥姥好不容易来一趟，结果闺女太忙，没说的上贴心话。 刚进门的时候，姥姥从裤腰兜里掏出一把钱，用红纸缠着，递给张秋果，这是礼钱，不能拒绝，大爷二大爷，大舅，大姨，大姑二姑三姑都给了，来吃席的人全都给了。 来的人都给，不给钱的不来，咋做到的？ 亲戚们要去人通知，乡亲们呢，离上梁没两天的时候，一个个开始打招呼，“建设，上梁的时候喊我啊，我来吃席。” 郭建设就给记下，吃席的时候一个一个的喊，农村没啥大事，这些人情往来就是大事，不能记错了，不能喊漏了，收了礼钱，一笔一笔的记好，以后得涨一点还给人家。 农村人挣钱难，花钱快，这人情往来一笔一笔都是钱，今天嘛，郭建设是收钱的一方。 送完亲戚们，郭建汽几个挨个的还桌子还板凳，郭建川和李娥没走，大姑二姑三姑也没走，就连春雨也没走，自从春红住在娘家以后，春雨回来的次数变多了，她男人不敢反对，春雨说了，敢反对，敢跟大姐夫一样不当人，敢不让她孝顺爸妈，她就敢带着儿子回娘家长住！ 女人们帮忙收拾院子，男人们应付人情往来，帮忙还东西，郭建川吃商品粮，有出息，他去还东西，乡亲们可热情了，到谁家谁就递烟给他，郭建川摆摆手：“不抽了，戒了！” “城里还能不抽烟？那你大男人不抽烟，有人笑话没？” 唉！很难改变这种思想，男人就该喝酒抽烟，男人就该不做饭不洗衣服不带孩子，男人就该下了班翘着二郎腿等着媳妇做饭。 郭建川听到这种声音，不厌其烦的解释：“没人笑话，吸烟有害健康，好多人都在戒烟，抽这个不好，能戒就戒了吧，戒了对身体好，还能省钱。” 郭建川不抽烟，郭建设不抽烟，就连郭建山都不抽烟，乡亲们一合计，老郭家没一个男人抽烟，就连爷都不抽，有人动摇了，那要不，自己也戒了？ 这些跟风戒烟的人能不能真的戒掉不好说，但是他们咋也想不到郭家男人不抽烟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没钱，是因为穷。 大娘，李娥，张秋果三妯娌，还有大姑三姐妹以及春红春雨挨个把借人的桌椅洗干净，又开始打扫院子，七丫姐妹和伶俐再帮忙搭把手帮忙，都收拾完之后，姑姑们要回家了。 “大姐，二姐，三姐，你们看，今天光让你们干活，饭都没让你们吃好，这就走了。”张秋果很不好意思。 三个姑一起笑，不让张秋果客气，因为她们是自己人，回娘家就是帮忙干活的，哪能歇着，她们歇着老三两口子不得累趴下。 天不早了，三个姑姑解掉围裙，道了别，各自回家。 李娥和郭建川也走了，大爷大娘带着春红春雨回家，伶俐没回，伶俐跟大丫姐妹几个回爷奶家写作业睡觉。 第49章 竞赛 全家人搬进新房子的时候, 郭建设在郭青云的念叨下买了自行车，这么多年如一日，天天走路走成习惯, 他不觉得累, 根本舍不得花一百多块钱买辆自行车。 他想等一等，等降价了, 或者等家里再攒一点钱的时候买。 郭青云以大姐她们马山要上初中, 没有自行车不方便，以想去姥姥家舍不得车费，一直没去姥姥家想姥姥了等理由, 成功劝说郭建设和张秋果买了自行车，而且一买就是两辆。 为啥是两辆？ 这也是郭青云念叨的, 不管是上学还是走亲戚, 家人太多, 一辆不够用，当然这都是借口, 她就想让爸妈少走点路，少辛苦一些。 她问郭建设：“明年大姐二姐三姐上初中，后年我们四个小的去，一辆自行车咋分呢？你让谁骑车子让谁走路？总不能让我们一直在学校不回来吧？我想每个星期回来一趟。” 郭建设不吭声了，闺女说的对！ 郭青云又问张秋果：“我们不买两辆自行车，再去姥姥家的话，要一直借春红姐和春雨姐的吗？妈你不是骂春红姐的娘家坏吗？她们坏咱还骑她家的自行车？” 张秋果沉默了, 自行车那是春红婆家的吗, 明明是春红的, 春红婆家给的彩礼钱孩子大娘陪嫁回去了，又没占她婆家的便宜, 这自行车是聘礼，不是春红的是谁的？ 可是她最近听春红说，春红一开始还藏着掖着点，最近已经这个样，伶俐她爸以前很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能做出一声不响出门打工的事，这摆明他家一起商量的，想晾春红，想把春红晾老实，老实了以后就听话了。可春红是个人啊，忍不下去了，这又不是旧社会，春红心凉了，啥也不给婆家兜着，一股脑的都说了。 说她受的所有委屈，包括以前过年的时候，张秋果借春红春雨的自行车回娘家，尽管她们吃完午饭就回郭庄还自行车，不影响春红和春雨两口子回家，还是被春红的婆婆说道了，婆婆嫌春红娘家穷，连个自行车都没有，扒拉她们家。 现在春红过不过还两说，自行车也在孩子大爷大娘家里停着，张秋果却一点不想再用这辆自行车了，不想让春红被说道，也不想春雨被说道，她不能给侄女撑腰撑面子，至少不能扯侄女的后腿，不争馒头争口气。 再说了，光孩子姥姥姥爷还有大舅大姨她们吃席那天随来的礼钱，就够买半辆自行车了，人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呢，结婚到现在没给娘家出力，光让娘家给她出血。 娘家哪来的钱？ 还不是咬牙出的，怕她盖完房子没钱作难，不管是孩子姥姥还是大舅大姨，都尽力给她多拿点，谁家有钱啊？ 没有一个有钱的，娘家爹娘兄弟不说了，就说孩子大姨家，磊磊考不上平价高中，今年又上了一年复读班，打算再考一次，还不是穷闹的，要是有钱交高价费，哪用再耽误孩子一年的时间。 都没钱，都作难。 张秋果至今不敢忘记，刚结婚的时候，她每次回娘家，姥爷都会偷偷给她一块钱，让她想吃零嘴的时候买点零嘴，她怀大丫的时候别的不想吃，就想吃番茄，想吃的不行，家里那时候没有番茄，也没有钱，她就用孩子姥爷给的一块钱买了好多番茄，过足了瘾，后面才有胃口吃饭，为此还被孩子奶唠叨了，说她不会过日子。 现在日子好了，孩子长大了，孩子爷奶也好了，可她发誓要孝顺爹娘的话却一直没做到，回娘家的次数一年不到一个巴掌。 张秋果一咬牙，买！ 就买两辆自行车！ 买自行车那天，郭建汽和老四等四个跟郭建设一起捉鱼做生意的，也一块去县城，不像郭建设就知道攒钱，干啥都舍不得花，这几个攒够心心念念的自行车钱，马上跟郭建设一起买。 因为买的多，郭建川又找了熟人，给一包烟而已，谈到了一个内部优惠价，一伙人高高兴兴的骑着自行车回家。 老四最乐，以前都瞧不起他，说他吊儿郎当就知道混日子，说他没出息凑不够孩子学费，现在他也是有自行车的人了！ 有了自行车，办事速度不一样，不说别的，至少捉好的鱼用自行车送到集上，比走路去集上快的多。 以前怕走路耽误事，一天送一趟，现在一天送两趟，后座两边绑着桶，多放一点水，送到集上活蹦乱跳的，活鱼的价格自然跟死鱼不一样，一个月算下来，每个人竟然比以前多分十多块钱，年把就能把自行车钱赚回来！ 郭建设终于不心疼自行车的钱了，他高兴的说：“我们七丫有福，花的钱能挣回来。” 那既然这样觉得的话，郭青云笑着说：“咱再打一张床吧，我和姐姐睡新床，你和妈也要睡新床，不能睡门板！” 郭建设不干，他睡啥又不影响挣钱！ 不打新床！孩子们睡的好就行！ 大丫几个就知道会这样，劝了多少回了，既然爸妈舍不得花钱，那她们自己挣钱给爸妈花！ 从哪挣？ 自然是竞赛了！ 竞赛赶在星期六。 五年级去了四个人，大丫二丫三丫以及她们班一个男生。 四年级呢，去了五个，四丫五丫六丫七丫还有一个男生，有了郭青云的辅导，四丫和六丫的成绩上来了，尽管比不得郭青云，也比不得进步更大的五丫，但是比班里其他人好的多。 四丫偷偷的想，五年级四个人，四年级五个人，说不定多出来的这个男生就是凑数的，怕她们姐们几个把名额包完了，男生们没面子。 那个男生也这么想啊！ 怎么看自己都是多出来的，是凑数的，一点信心都没有，起大早在学校集合，被一群娘子军包围着，他心虚的很，觉得自己肯定考不好，让老师失望了，浪费学校的钱了！ 其实镇上的竞赛只是初期的选拔，后面还要往上参加，初期选拔并没有名额限制，有些学校压根不参加，就像前几年的郭庄小学一样，有些学校呢，去很少的人。 这是钱闹的，都没钱，去参加竞赛学校要出来回车费，出中午的伙食费，关键是他们农村的水平有限，比不过镇上的小学，去了也是白去，基本上选拔不上，浪费钱。 今年郭庄小学去的人最多，校长带队，坐公交车，四年级和五年级的班主任陪同，三个人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 镇小学的校长问：“咋了？你们学校有什么好事？” “哈哈哈，没啥，没啥，都挺正常的。” 镇小学校长才不信，这话一听就不正常，这笑的合不拢的嘴一看也不正常，难道他们有尖子生？ 他瞄了一眼郭庄小学的参赛生。 呵！ 这么多女孩子，他还给数了一下，七个女生，两个男生，阴盛阳衰啊这是！ 农村重男轻女最严重，女娃娃都这么厉害了？ 不对！那个最矮的咋回事？ 刚开始他以为长的矮，这仔细一看，不对啊，一脸的稚气，奶娃娃面相，不是长的矮，是年纪小！ 他指着郭青云，问校长：“这个也是比赛的？不会是你们老师家的娃娃来玩的吧？” 这也瞒不住，一会进考场看得到，等到名次出来也瞒不住，校长实话实说道：“这孩子跳级，来参加比赛的。” 他豁着半个门牙，尽量收敛自己的笑容，一副老实相，镇小学校长却不上当，不相信他。 哼，这熊样不说实话，他问孩子去。 结果走过去，几个孩子围成一团，正听郭青云讲注意事项，郭青云押几道题，给他们过了一遍，姐姐们她不担心，因为早讲过了，就担心这俩男生，等他俩都表示没问题，没之前那么慌张，郭青云才不说了，拿着水壶喝着水，让大家歇歇，放松一下心情。 她敢喝水，其他的人不敢喝。 紧张，越紧张越想上厕所，喝了水怕等会憋不住，耽误考试。 郭青云喝完水，跟大家一起上了厕所，从厕所回来，校长安排她们排队进考场，预备铃响了。 镇小学的校长什么也没问，这还问什么啊，没见那几个大的一脸信服，现在小孩傲的很，没点真本事，大孩子能信服？ 这小孩怕是个天才，说到天才，他想起来了！ 镇上卖鱼的那家闺女怕不就是一个天才，他之前一直在犹豫，想让那孩子到自己学校来。 但是特招农村孩子得给福利，吃啊住啊，不到位，人不来，他记得那孩子小，就是眼前这个吧？郭庄的嘛，除了她还会有谁？ 这么快就跳级了？ 看来，他下手晚了！现在特招还来得及吗？郭庄小学愿意放人吗 有这样的学生，搁自己身上自己打死也不放啊，头疼！ 校长觉得这次竞赛自己学校悬了，毕业考的时候全镇一起排名，自己学校的第一名也悬了。 何止第一名悬了，前七名都悬了！ 这次竞赛分数学和语文两科，只有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参赛，因为是所有小学生统一考试统一排名，低年级的参加没意义，竞争不过高年级的孩子，四年级大部分也是陪跑，自竞赛以来，一直都是五年级的学生拿第一名。 这次不一样了，成绩一出来，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第一名郭青云，郭庄小学四年级。 后面的第二名到第七名，全是郭庄小学的！ 这个学校四五年级一共来了七丫女孩子，前七名被包圆了，剩下两个男孩子虽然没进前十，可都进了前二十。 镇小学的校长要哭了！ 他这错过的哪止一个郭青云，他这到底是错过了多少！ 要秃头了！ 第50章 送奖状 郭庄小学的校长要高兴疯了！ 做梦都不敢想, 孩子们居然会考这么好！ 他腮帮子笑到发酸，让二老太爷带路，他要亲自去郭建设家里发奖状发奖品。 二老太爷说：“青云她爸妈白天做生意不在家, 天擦黑才回来。” 校长拍板：“那咱就等到天擦黑再过去！” 他问其他老师：“我住在学校不妨事, 你们离得远的先回家，不用去了。” “没事, 不回, 我们也去郭青云家里看看。” 老师们没一个提前走，不管家离得多远，都打算去了郭青云家里再回家, 大家今天高兴！ 爷搬着小板凳，坐着河边看鱼, 一茬一茬的鱼肥起来, 既怕贼偷也怕贼惦记, 他坐一会溜达一会，正背着手沿着河溜达呢,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爷挺纳闷的，“谁呀？没听说谁家盖房子，也没听说谁家有喜啊？奇了怪了，咋大晚上放炮？” 爷挺想看热闹，算了，他还是看鱼吧, 老三挣钱不容易, 这鱼好不容易废心思养大, 以后孩子们就指望这些，可不能让人给霍霍了！ 突然有人喊他：“建山他爸, 建山他爸，你咋还在这看鱼呢，还不赶紧去你家老三那！” 爷马上急了，他就怕青云她们出事，脑海里咯噔一下，嘴唇直打哆嗦，还没来得及问咋地啦，那人就说：“赶紧地，小学校长挂着鞭炮去你们老三那了，老三七个孩子竞赛全都获奖啦！七丫全镇第一名！全镇第七都是你家孩子！” 爷的大脑里边咣咣咣的，懵了好长时间，板凳也不要了，拔起腿就跑，以超越他年龄的速度往郭建设家跑去，传话那人都没撵上他！ 郭建设和张秋果像做梦一样，两人刚到家，身上没收拾，手也没来得及洗，看起来邋遢，闻起来难闻，却没人嫌弃他们，一个个笑容堆满面，半拉村的人全来了，院子里挤不下，外面站了好多人！ 郭建设的被校长和老师挨个握手，就连二老太爷都来握手了，他此刻代表的不是孩子的二老太爷，代表的是学校的老师，所有老师都来了，一边握手一边恭维郭建设。 尽管卖了这么多的鱼，郭建设也算是个生意人，可他为人老实，不怎么能言善道，原本是应付不来这种场合的，可是哪里用他应付呢，他跟张秋果两个人站在那里光听好话就行！ 鞭炮味充斥着鼻腔，耳边是校长的恭维：“你们两口子有本事，养了几个好孩子，全镇前七给你们家包圆了！特别是郭青云，咱们整个镇从来没有四年级的学生拿过第一名，从来没有这么小的孩子竞赛获过奖，学校感激你们，谢谢你们给学校培养这么好的孩子！” 学校穷啊，校长明知道镇小学的校长会来抢人，可惜他拿不出东西留人，一股脑的把镇上的奖金，镇上的奖品，还在学校储藏室找到几个搪瓷缸子，分别颁给了郭青云七个姐妹。 校长用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条件说：“以后你家七个孩子的学费不收了，学校给减免！咱学校穷，比不得别人条件好，但是我在这里保证，咱所有的老师一定会对孩子们好，咋样对自己家的孩子，咱就咋样对她们，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培养七个娃，让她们走出去，考上大学，考上最好的大学，为祖国争光！” 张秋果乐的光会笑，一句话都不会说，郭建设的脑子懵了又懵，他家七丫得第一他相信，可是其他几个孩子也这么厉害？就连老四都考了镇上第七？不会过几天说改错试卷了吧？学校真不收学费了？ 他用仅存的理智跟校长道谢：“感谢校长，感谢学校！” “来了来了！孩子爷来了！” 爷被众人拥进来，校长跟爷握了手，又把跟郭建设说过的话跟爷说了一遍。 爷这辈子就没这么风光过，等送走了老师送走了所有看热闹的乡亲们，大半夜的不愿意回家睡觉，非要去地里给老太爷和老太烧纸，要告诉两人孩子们出息了，有大出息了！ 大爷爷陪着他去上坟，郭建设，大爷，还有三个堂兄弟一起去，怕两个老头子出事，没让郭青云几个姐妹去，孩子们脑子金贵，得好好睡觉，不睡好哪有精神念书。 奶没去，坐在自己屋里哭，她就气死了啊！ 老师们来的时候她正在灶屋做饭，老头子想吃干红芋叶下豆面条，她听到鞭炮声不知道咋回事，想出来看热闹又怕爷回来没饭吃说她，结果呢，她下好面条等不到人回来，绕着河找了一圈没找着，爷自己去老三家，没回来喊她！ 等她后面得到消息过去的时候已经散场了，老师们都走了！ 奶就气死了！老头子啥人啊，都不知道喊她一声，难道她不是孩子亲奶吗？ 一个劲的哭，大奶奶咋劝都没用，没看到孩子们风光的时候，她心里难受的很。 大奶奶劝她：“孩子以后风光的时候多了去了，你以后啊，瞧不完的风光。” 这倒也是，明年竞赛七丫肯定也能得第一，到时候她听到鞭炮声就跑过去，校长该跟她说话了，她管老头子吃不吃饭呢。 奶气的两天没跟爷说话，晚上也没给爷做饭，她跑老三家里给八个孩子做饭，七姐妹加上伶俐。 爷心虚，奶不给他做饭，他就自己做，自己和面下了一碗豆面条，还给自己炸了一碟花生米，找了上次给七丫退烧的时候开的那瓶白酒，倒在酒盅里一边吃一边喝。 他心里高兴啊，他孩子有出息啊，一个没忍住，喝多了。 奶坐在老三家的院门口，等孩子们放学回来，给孩子们做好饭，大丫非让她留下一块吃，以前她会说不吃了，回去给爷做饭，现在她赌气，就在这吃，不回去做。 吃完饭，撵孩子们写作业，奶刷好锅洗好碗，笑眯眯坐在一边，认真看孩子们写作业。 奶看孩子写作业，那就只是‘看’而已，她啥也看不懂，就光看那不存在的属于郭青云文曲星下凡的光辉，是她给求回来的文曲星！ 奶就是这么迷信，就是这么自信，义无反顾的快乐着自己的，回家的路上，所有看见她的人都热情的打招呼。 “青云奶，喝茶了没？” “青云奶，去看孩子啦？” “青云奶，我家孩子能去你家写作业不？” 从校长送奖状之后，奶在村里的称呼就变了，从‘建山他娘’变成了‘青云奶’，其他几个孩子的名字可能有人记不住，但是七丫叫做郭青云大家都记住了，青云直上，那可是状元才配叫的名字！ 奶听到人跟她招呼，逢人便笑，人家夸她家孩子，她就礼尚往来夸别人家孩子，至于写作业，那不行，帮忙交电费也不行，不能耽误孩子们念书，光教别人去了，自己哪有功夫念书。 她的快乐也就延续到回家，一进院子奶就收起上扬的嘴角，继续摆脸色给爷看，可惜爷喝多了，哪还关心她高不高兴，搂着空酒瓶子趴桌子上哭。 一会呜呜呜的哭，一会又哈哈哈的笑，耍酒疯呢！ 存心不管他吧，万一闹病了说不定还得花钱瞧，有钱给孩子们花不好吗？ 奶舍不得花钱看病，还怕爷病了没人去看鱼，会被人偷，她忍着气收拾好爷，收拾好桌子和灶屋。 睡到半夜的时候，爷不见了！ 奶吓了一跳，赶紧敲邻居的门，让人跟她一起找。 她怕爷睡糊涂了，分不清白天晚上，一个人去河边看鱼，别一头耍河里，淹死了没人知道！ 奶哭的不行，沿着河一直喊：“他爹，你听见了答应一声啊！” “他爷，你在这吗？在你就应一声啊！” 周围的人都起了，有手电筒的拿手电筒照，没手电筒的帮忙喊。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不停的喊：“青云爷，青云爷！” 闹哄哄的，突然有人跑过来说：“找着了！找着了！” 奶站都站不住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打着摆子说：“找着了？搁哪找着的？捞出来了没？”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都有点不太相信青云爷就这么没了。 那人本来帮忙喊郭建设和郭建山两兄弟，刚走到郭建设那里就看到爷，正坐在建设家的院门口耍酒疯呢！ 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后半截话没来得及说，就让大家就误会了，他一拍大腿，喘道：“捞……啥啊，没掉河里，在建设哥那里耍酒疯呢！” “耍酒疯呢？”奶眼泪擦到一半，手停在半空中。 众人跟着她来到郭建设家里。 爷坐在门口，哭的很大声：“建设啊，是爹对不起你，爹老糊涂，一直逼你生儿子，孩子多了怕你养不起，又逼你把四丫送人，你不愿意我还把你打一顿，爹对不起你啊，四丫是好孩子啊，我对不起她啊！孩子们都是好孩子，我后悔啊，后悔以前没对她们好，我这个老糊涂，咋不早点死呢！” 爷喝醉酒就哭，哭的时候就爱念叨，但这是闹得最厉害的一次，他是真的后悔了，悔不当初啊！ 几个孩子听到动静起床，跟在郭建设旁边和他一起劝爷，四丫这才知道原来以前还有这一出，作为当事人她自然是生气啊，可是她更知道爸对她好，宁愿挨打也不送她走，四丫感动的哭了，爸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爸！ 张秋果把她搂在怀里，想起当时的难，跟着一起哭。 第51章 改变（捉虫） 爷耍酒疯一时半会停不了。 哭的特别伤心, 捡着以前的事一边哭一边说，比如骂几个孙女，对孙女摆脸色, 发脾气踢东西给孙女看, 不给孩子吃大米，不让孩子在家吃年夜饭, 从对不起七丫一直说到对不起春红, 越说越哭，越哭越说，哭到最后, 嗓子哑了。 一句句的话说到奶的心坎里，奶之前以为爷没了, 吓的魂都要飞掉, 本来打算找到爷的时候好好跟他算账, 现在账不算了，蹲在地上陪着爷一起哭。 她也对不起孩子, 她也后悔了。 大爷一家已经睡着了，听到有人喊，一家人穿上衣服赶过来的时候，爷已经哭到后半段。爷这个人脾气大，又爱面子，从来不曾跟孩子说过服软的话，没想到这次醉酒说一个彻底, 把大娘还有春红都说哭了, 当曾经的委屈被人念叨出来, 眼泪止也止不住。 伶俐今天睡在郭青云家，本来站在几个小姨旁边, 看见妈哭了，跑过来搂着春红一起哭。 这一家子，大的大，小的小，哭成这个样子，挺让人感触的，围在旁边的人不少跟着掉眼泪。 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郭建设对大爷说：“我架着爹，你扶着娘，咱俩把爹娘送回去。” 爷是真喝醉了，醉酒的人最难扶，手脚耷拉着使不上一点劲，郭建设一下子没架起来，旁边来个人给他搭把手，一起架着爷回家。 大爷和大娘扶着哭啼啼的奶跟在后面。 爷被架着往前挪，迷迷糊糊看见旁边的人群，不停的说：“后悔啊！我后悔啊！我跟你们说，咱不能光想孙子，咱得对孙女好啊！让孙女念书，让她们出人头地！” 这一晚上，郭庄很多人都没有睡好，集体失眠了！ 爷声嘶力竭说出的话，就像一个警钟敲在大家的心上。 “大闺女过了年还出去打工不？要不我跟建设打听打听，把她送到镇上，让她复读一年初三，万一考上高中了呢？”这家原本打算送闺女出门打工，挣两年钱回来相亲嫁人，现在不让闺女挣钱了，让闺女继续上学，只要能考上高中，她们就供！免的闺女以后怨她们，免的闺女以后过的不好，她们会像青云爷奶一样的后悔，郭建设供七个闺女，她们家供一个闺女再供一个儿子加一起才两个，咬咬牙就过去了，难道比郭建设家里还难吗？ “明年让姑娘上学吧，不让她等弟弟一起了！”这家穷又没人带孩子，想让闺女晚两年上学，先在家带孩子，等儿子岁数够了，俩孩子一起上一年级。 这种情况不止她们一家，本来觉得挺正常的，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两口子一商量，不让闺女再等了，明年开学就上一年级，到时候督促闺女好好念书，不说像建设家的闺女那么聪明，至少没耽误孩子，尽力当父母的心，以后不会后悔。 “我去跟人借钱，借不到就把粮食卖了，咱省吃俭用，明年一定让闺女上学。”这家是真的凑不够学费，攒的粮食也不多，闺女六岁没去上学，今年七岁没去上，到明年就八岁了，明年一定让她去，让她好好学，就像大丫一样，上晚了不怕，努力学一样能学好。 “她爸，我这胎不想算男女，要是你娘非去算，算出来是闺女我也不打胎，这是最后一个，咱把她生下来，跟咱老大一起好好养，你说行不？”这家重男轻女，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后面先后怀两个，找人算命是女孩，都给打了，现在又怀上一个，当妈的鼓足勇气要反抗，原本打算孩子爸不同意她就闹，闹到他同意为止，没想到孩子爸抓着头发想了好半天，竟然同意了。 他说：“中！咱就再生这一个，明个把老大从你娘家接回来，让她坐建设家的院子外面听大丫她们念书，不让咱进去学，咱在外边听总行吧！” “他爹，我明个把鸡蛋给儿媳妇送回去，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一只给她坐月子，你说行不？”这家的儿媳妇结婚好多年不生，现在好不容易生一个，偏偏是闺女，婆婆气的不行，直接把儿媳妇坐月子的鸡蛋拿走了，让她伺候月子，想都别想，她没去骂两句就算她是好婆婆！ 原本是这样想的，现在改了，这老婆子和奶走的近，爷奶以前怎么对大丫她们，她是一清二楚，比她现在还过分，至少她给儿媳妇接生了，没半道跑走，没拦儿子媳妇着给孙女起正儿八经的名字。爷奶痛哭流涕的样子让她感触很大，一点也不想落到这个地步，第二天果然杀了一只老母鸡，把鸡蛋给拎回去。 到地的时候，儿媳妇正含着眼泪坐院子里洗尿布，儿子去工地上工没在家，屋里的娃娃睡醒了，没闻着当妈的味道，张着嘴巴哇哇哇大哭，儿媳妇丢下尿布，擦了眼泪擦了手，冲回屋里喂孩子，老太太进去说：“你在屋带孩子，坐月子别出来吹风，尿布我给你洗，吃饭了没？我去给你炖鸡汤，你吃的好娃才吃的好。” 儿媳妇本来搂着孙女泪流满面，听到这话哭的更凶了，吐咒发誓说：“娘，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娘，等你老了我一定好好伺候你，不好好伺候我不是人！等娃长大了，我一定让娃好好孝敬她奶，就像大丫她们孝敬她们爷奶一样。” 老太太想到这个场景，眯着眼睛笑了，说道：“那可得让娃好好念书，得让娃有出息！” 老太太洗好尿布，去灶屋把鸡炖好，给儿媳妇扯了一个大鸡腿放在汤里端进去。 等天黑儿子干活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媳妇包着头巾正坐床上吃红糖荷包蛋，他妈抱着他闺女在屋里晃悠，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愣了好半天，含着眼泪跟老太太说：“妈，我以后一定让娃好好孝敬你！” 类似的情景还有很多！ 尤其是当镇小学的校长来郭庄特招郭青云姐妹去镇上念小学，包吃包住还每月给补贴，这么小就跟吃商品粮的一样，可以领工资了！ 关键是，郭建设还拒绝了！ 他说郭庄小学的老师对他们家孩子尽心，对他们家孩子有恩，没有老师对他们孩子好，孩子不能学的这么好，他们不能出了成绩就抛掉老师和学校，人得讲信用，人得念恩。 镇小学的校长没办法，带着遗憾走了，临走前依然送给郭青云姐妹很多本子和笔。 郭建设家里的七个孩子七份工资没了，却没有一个人说郭建设傻，傻子能培养七个这么能耐的孩子吗？建设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郭建设其实还是之前那个郭建设，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除了算账比之前麻溜一点，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可是他在村里众人心里的地位不一样了，大家看郭建设就觉得他有本事，就觉得他是本事人。 他们一家悄悄改变着村里人的观念，悄悄的改变着不少女孩子的命运。 跟郭青云关系最大就是大堂姐春红。 姐妹七个的奖金加一起不少，按照之前大家商量好的，她们去找狗蛋爸，让他帮忙买木头，买回来给郭建设和张秋果打一张新床。 天天窝在门板上睡觉对腰不好，尤其是爸妈这种干体力活的人，年纪大了腰容易坏，不说别的，大爷就是前车之鉴。 狗蛋爸下工之后，用几个晚上的时间打了一个新式床，带床头柜的那种，看着可洋气了，他们自己家都没舍得打。 做好之后，大丫要给木头钱给手工费，“叔，你看多少钱合适？” 狗蛋爸使劲摆手：“不要不要，咱两家是啥关系，当我送给你爸的，你要是非跟我说钱，我就把床掀到你家旁边的河里！别提钱，我跟你爸是兄弟，你们盖新房子了，这是我的心意，咋了？不收？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狗蛋妈也是这个意思，不收大丫带来的钱，撵几个孩子回家收拾房间，她们要把床送过去。 等床拉到屋里以后，姐妹几个赶在郭建设和张秋果收工回来之前把屋里收拾好，崭新的床，平平整整的铺被，把屋子衬的高档很多。 张秋果回来一看，瞬间感动的直哭，她上辈子肯定救了哪路的大神仙，这辈子才会得这么多贴心的闺女。 郭建设没哭，他红着眼眶，把最小的郭青云托在脖子上，在院子里站了一会，然后直接驼着七丫去大脖子家里。 “嫂子，你家院子里这棵小桃苗还要不要？我闺女喜欢吃桃，你要是不要的话，我拔回去种？” 大脖子亲自给他薅出来，“拿去，你不说我还没在意，不知道啥时候长出来的这玩意，那边还有两棵，我给你一起薅出来？” “再要一棵就够了！” 郭建设把郭青云放下来，一手牵着她，一手带着两颗桃树苗，父女几人挖坑，填土，浇水，把桃树种在院子里，就在大门口两边的位置。 “等咱家的桃树长大了，你们姐们几个想吃多少桃子就有多少桃子，让你们吃过瘾！” 张秋果直到种好树，还在屋里感动的哭，孩子们却对着两棵桃树笑弯了眼睛，把张秋果拉出来一起看树，六丫轻轻的摸着树上的小叶子，说：“妈，到时候我给你摘个最大的。” 晚上的时候，写完作业，郭青云和大丫一起送狗蛋回家，还把打床的钱送了过去，这次轮到大丫威胁人：“叔，你要是不收，明个起别让狗蛋去我家念书了！” 她说的跟真的一样，狗蛋爸不敢不收，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最后讨价还价，只收了材料费，手工费死活不要，再逼他，他就去跳河！ 不带这样的，都是啥小孩啊！ 奖金还剩一点，家里原本剩的还有最近挣的，全部加在一起有点看头，郭青云想给春红姐用，让春红姐去念书！ 第52章 不干了 动用家里的钱给春红姐念书, 这只是郭青云初步的想法，首先她得跟六个姐姐商量。 六个姐姐全部同意，第一时间同意。 郭青云这边刚提出来, 连理由都没来得及说, 姐姐们直接举双手赞成。 除了六丫不记得当年的事，即使很小的五丫也记得, 那个时候的日子很苦, 姐妹几个最喜欢大爷或是大娘给她们送馍送菜。 有的时候大爷会给一两颗糖，是那种放了很久的糖块，已经化了一部分黏在糖纸皮上, 不知道他从哪得来的，舍不得吃, 给她们拿过来。 有的时候, 大爷会拿一些煮毛豆, 煮花生，地里摘的番茄, 黄瓜什么的，大爷一直没有钱，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她们好。 钱很重要，但是亲人一样重要。 以前没有条件回报大爷，现在有条件了，她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郭建设也同意，他的想法差不多, 感激那几年大哥对孩子们的照顾, 而且心疼春红这个侄女。 春红太可怜了, 小的时候没享过福，结婚后仍旧在吃苦, 如果送她出去念书能让她以后的路更好走，郭建设愿意出这个钱。 大丫十几岁上一年级能上出成绩，春红这么大重新进教室，郭建设相信，她能出息。 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退路，穷人家的孩子也没有机会，春红很懂事，只要送她去，她一定会好好念。 张秋果也同意，她说：“咱家七个孩子上学，全都不用交学费，不怕没钱耽误孩子学习，再说咱还挣钱呢，不急着用这笔钱。”张秋果一直耿耿于怀，她不忍心春红去拎泥巴兜。 家里一共九个人，九个赞成票，接下来就是去找大爷大娘商量。 大丫几个在屋里看书写作业，郭建设带着郭青云去大爷家。 伶俐什么也不知道，她被郭青云安排在郭建设和张秋果的房间里背书，她很听话，让她好好背，背不完不能跑出来，她就认认真真的背，不偷听大人说话，不偷懒磨洋工，全神贯注的背书，就连郭建设和郭青云从窗户跟前走过，站外面看了她一会，她都没发现。 大娘眼圈红红的，刚哭过，至于哭什么，不用问也知道，哭春红姐命苦。 郭建设说：“大哥大嫂，咱家孩子聪明，春红念到初中毕业可惜了，不然咱送春红念书吧？” “念书？” 大爷放下手里的活，大娘抬起头直直的望着父女俩。 他们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晚上心里难受睡不着觉的时候，有心疼过闺女，心疼她没生到好时候，要是现在跟大丫几个一般大，那就能好好上学，以后也能有出息。 他们以前不懂，眼皮子浅，光知道女孩子长大了要家人，没花心思培养孩子，她们对不起孩子。 郭建设的话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竟然还有弥补的机会？ 大娘急切地问：“春红都这么大了，都结婚生娃了，她还能上学吗？” 郭青云斩钉截铁的说：“能！学无止境，学海无涯，只要愿意念书，多大都不晚，老年人都有勇气上大学，春红姐才多大，她咋不能上学？” 自从郭青云上学之后，她的话在这个大家庭中越来越有分量，大爷大娘听她说学无啥境，啥海无涯的，觉得特别深奥，特别有道理，思想上很快认可春红上学的可能性。 俩人开始思考具体执行的难度了，啥难度？ 大娘发愁的问：“可是春红没有大丫几个聪明，她连伶俐她都比不上，以前她上学的时候，连个1都写不好，放学回来一边写一边哭，我跟你大爷不会教，从小到大她没及格过，我怕她浪费钱，又浪费时间，最后还是考不上大学。” “大娘!大爷！你们听我说。”郭青云笑了一笑，笑容很轻松，仿佛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大爷和大娘看着小侄女的笑容，心里竟然没之前那么愁，安静的听侄女说：“春红姐不一定非要靠大学啊，她现在初中毕业，可以去上中专，中专毕业后自考大专，只要她好好学，跟上大学没两样！” 是的，这个时候跟以后不一样，中专生、大专生、还有夜校等，一样有分量，自考虽然不及全日制，想找个出路容易的很，只要上了就比不上强。 大爷动动嘴唇，看了大娘一眼，见大娘点头，他跟郭建设说：“那咱就按七丫说的办，让春红去上中专！她要是不好好学，要是对不起你这份心意，我就打断她的腿！” 大爷甚至没问中专去哪上，中专学什么，一咬牙下定主意后，他站起来说：“她娘，你在家里等着，建设，你带七丫回去看书，我去工地把春红喊回来！让她去念书！” 春红在工地当小工，拎着泥巴兜正往吊绳上挂，突然听到有人喊：“郭春红，你爸来了！” 爸咋来了？家里出啥事了？ 春红赶紧擦擦汗，使劲捋了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疲惫，然后快速的走出去。 大爷远远的看见她，喊：“别跑别跑，小心扎到脚！” 甭管啥时候，闺女在当爸的心里就是孩子，就是需要操心的人，担心她磕了碰了受伤了，担心她吃苦受累，更舍不得她年纪轻轻穿的像个老婆子在工地上拎泥巴兜！ 大爷心疼坏了！ 春红跑到大爷跟前，紧张的问：“咋了爸？是不是伶俐不听话？她要是不听话，你跟她几个姨说，随便打，咋打都没关系！” “不是，伶俐是个好孩子，一天到晚在她二姥爷家好的很，比在咱家还要好，你别操心她。” “听话就好，听话就好。”春红松了一口气，问：“你跟妈还好吧？” 大爷透过春红满头冒汗珠的模样，仿佛看到了春红刚出生的样子，小小的一团，瘦猴子一般，脸上皱巴巴的，看着一点也不好看。 大爷那时候腰还没坏，把她捧在手上，对着小猴子说：“爸的乖妞妞，你要是个男娃就好了！” 小猴子啥也不会说，啥也不知道，躺在大爷的手上小声的哼哼唧唧，大爷把她递给大娘喂奶，轻轻握着她的小手说：“不是男娃就不是吧，女娃爸也喜欢，爸一定好好把你养大。” 结果呢，小娃娃转眼长大了，会帮家里干活，会帮忙带妹妹，会心疼爸心疼妈，就连结婚，也是因为被人哄着说以后给他们养老，导致匆匆结婚，没有选对人。 这辈子大爷没儿子，大爷曾经遗憾，现在大爷一点也不可惜，不管是春红还是春雨，都是他最好的孩子。 大爷拉着春红的手，说：“春红，跟我回家，咱不当小工了，爸送你去上学。” “啥？”春红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干活了，爸送你去上学。” 春红听清楚了，可是她下意识的退缩，摇头道：“不行，我不行，我学不会，咱家哪来的钱上学？爸你回去吧，我得回去干活，再耽搁会被别人说，我得好好挣钱，以后把伶俐培养出来。” 春红觉得爸老了，想一出是一出，既然爸老了，以后不能让爸劳累，她更得好好挣钱。 “回来！”大爷眼见春红转身要走，一把拉着她的手腕，“翅膀硬了不听爸的话是吧？咱不干了！咱回去念书，你三叔说了，他愿意给你出学费，你不能辜负你三叔的心意，你得好好念！” 春红这才知道今天这事的由来，可是，她看着大爷问：“爸，可是我都忘了，我跟不上。” “别怕，七丫能耐，咱听她的，七丫说你可以读中专，那你就可以读，七丫是个好孩子，她为你好，不会害你的！” 春红当然知道七丫不会害她，事发突然，她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办，跟大爷商量：“那我先去干活，先把今天的工干完，上学的事回去再说？” 大爷不愿意，“你自行车在哪？快点去推自行车，咱回家，咱抓紧时间办上学的事，你比大丫她们起步晚，你就得比她们更努力，知道吗？不然以后她们跑在前边，你咋样也追不上。” 春红无奈的笑道：“爸，看你说的，我本来就比不过她们，我跟大丫她们比啥？她们都是我妹，追不上就追不上呗。” 大爷急了，他不是那意思，他就是不会说话，赶紧解释道：“不是跟她们较劲，爸就是想啊，以后大丫她们都吃商品粮，都有能耐，你呢，爸不能让你拎泥巴兜，爸想让你过好点，跟大丫她们差距小一点，你们都是亲人，等以后我跟你妈走了，你除了春雨跟伶俐，最亲的就是大丫她们，爸怕你们差的远，以后站不到一个台阶上，你们处不来。” 春红鼻头一酸：“爸，我念！你们说让我念，我就一定好好念！” “哎！这就乖，那咱赶紧回家。” 看大门的老大爷从刚才一直瞪着眼睛听到现在，招着手说：“郭春红，你真走啊！” “唉，大爷，劳驾你跟工头说一声，我不干了。” 第53章 离婚 走之前还得跟狗蛋爸打招呼。 工头不好找, 狗蛋爸好找，木工干活的地方离大家停放自信车的地不远，春红跟狗蛋爸说一声, 骑车子带大爷回家。 回家的路上一个劲的跟大爷说：“爸, 其实我在工地挺好的，一个村的叔伯兄弟都很照顾我, 我没吃苦, 也没人欺负我。” 工地哪有不吃苦的，大爷不信，叮嘱她：“春红, 你一定要好好念书知道吗！不要怕人笑话，就像大丫二丫那样, 抬起胸膛, 念书不丢人, 咱行的端做得正，咱不偷不抢, 堂堂正正！” 春红明重重的点头，哽咽着说：“嗯！我知道！” 工头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被门卫老大爷叫住，老大爷跟他说：“郭春红不干了，刚才已经走了，她让我跟你说一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工头很生气, 哼了一声, 怒气冲冲的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吃不了苦跑了吧？当初她来的时候我就说不让来，宁愿, 找个年纪大的男的当小工也不要女的，女的不光事多，还不能吃苦，你看你看，这才干多长时间，这就跑了吧？” “没跑！”老大爷不高兴他这么说，大嗓门告诉他：“她爸接她回家，要送她念书！” “啥？”工头打了一个迟钝，牙齿差点咬到舌头，不可思议的说：“回家念书去了？她都多大了，不是说结婚生孩子，孩子都上学一年级了吗？她还能去念书？” 老大爷拍着胸口说：“真的，比真金还要真！我亲耳听到的！” 不管走到哪里，读书都是一件让人看得起的事情。 工头理了一下郭春红的工时，当天下工的时候，把狗蛋爸几个喊了过去，交代说：“这是郭春红的工钱，你们给她带回去，今天算她全工，多出来的十块钱，是我给她的礼钱，你们跟她说，她是咱工地出去的人，以后用不着咱们最好，要是万一有啥难处，让她说一声，咱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咱能给她出个头。” 郭春红不在工地当小工了！ 郭春红要去市里念中专，她要上学去了！ 这么大的消息传的特别快，就连春红的婆家也知道了。 婆婆撇着嘴，不相信的说道：“她娘家穷的很，能有钱供她去市里念书？骗鬼去吧！” “别不信，她娘家跟以前不一样啦，她三叔家的七个闺女一个个聪明的不得了，竞赛全镇前七，她一家包圆，之前跟你说过的，你不相信，非说我认错人了，就是她家，我没认错！她们一个爷的，妹子那么聪明，当姐的能笨到哪去？我跟你说，别不把春红当回事，她要是真念书去了，说不定真能有出息，以后就没你儿子啥事了！” 春红婆婆这才慌了，以前听说春红娘家妹子成绩好的很，她是拒绝相信的，就那家人，七个闺女却没一个儿子，连个自行车都买不起，回娘家还得借她们家买的自行车，这种人家养的孩子能有啥出息？整个家里没一个儿子，这家绝户了，能有啥出息。 这就是婆婆欺负春红最大的理由，娘家没一个兄弟，绝户女一个，没有任何依仗，一下就能把她敲打老实，保准以后翻不起浪花。 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她娘家靠几个丫头片子就起来了呢，自欺欺人到现在，春红婆婆慌了。 可不能让春红去上学，上了学，这个儿媳妇一出息，就不会安心过日子，大儿子岂不是要打光棍。 让大儿子去到小儿子待的地方打工，除了晾一晾春红这个儿媳妇，还因为家里真的没钱，小儿子要结婚，拿不出彩礼钱，不让俩儿子一起打工咋办。 这新媳妇没说回来，旧媳妇要是跑了，她上哪再给老大说一个！ 春红婆婆带着家里的鸡蛋，第二天一早来到大娘家，“亲家母，我来接春红回家，我们村也有个小学，教的不差，我来接伶俐回去念书。” “不好意思，我闺女要去市里念书，不能跟你回去，伶俐小学念的好好地，还有全镇第一的小姨给她辅导，以后要上大学，她也不回去了，她就在这念书，你不愿意供不愿意管没关系，我供她！我砸锅卖铁供她！” 大娘没收鸡蛋，推着春红婆婆把她推走了。 春红在屋里没出来，等人走了，她哭成一个泪人。 以前多想婆家有人来接，多想伶俐她爸过来认错，结果啥也没等到，现在她不报希望的时候，偏偏婆婆来接她。 大娘问：“你咋想的 ？还跟她们过不过？” 大娘年纪大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挺快，闺女上学都能去上，离个婚怕啥！说实话，大娘现在瞧不上伶俐她爸！ 春红想明白了，当你窝囊的时候，谁能都欺负你，当你自己立起来，别人想欺负也欺负不动，指望别人心软，指望别人对你好，那不可能，这个世上，除了父母和孩子，没人能真心实意对你好，人真正靠的只能是自己！ 她不是因为自己要上学了，以后可能要出息了，看不上伶俐她爸，她是突然发现，这个人有与没有都不重要了，伶俐不受影响，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受影响。 “妈，我不想跟他过了！” “那就不过！” 话说到这份上，从爷奶到伶俐，所有的人竟没有一个人劝和的。 郭青云突然想笑，宁拆十座庙不悔一门亲，这个即将成为前大姐夫的人，做人可真够失败的，恭喜春红姐，要摆脱这段痛苦的婚姻了。 春红结婚的时候不到二十岁，领不了结婚证，办了酒席就当结婚。 她嫁过去以后，开始的日子挺好的，很快有了伶俐，生下孩子之后婆家的嘴脸慢慢变了，竟然把生儿子当成拿捏她的手段，等她生了儿子才能领结婚证。 春红为此绝望很长时间，诚惶诚恐不敢跟娘家说，好多个夜里一个人默默的哭。 现在突然庆幸，幸好没有领结婚证，连离婚都省了！ 去市里联系学校之前，郭建设中午提前收工，招呼村里的兄弟给侄女拉东西，东西拉回来不过了！ 招呼的人比想象中的多，凡是在家的人，除了老人小孩，几乎都去了，竟然还有不少人扛着铁锹，拎着锤子。 村长给吓了一跳，招呼村干部一起跟着，怕出事。 浩浩荡荡的，不管红白喜事，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一起出动，对方村里的人吓坏了，郭庄的人啥时候这么团结了？ 对方村长不得已，出来交涉，“伶俐奶知道错了，以后保证不欺负伶俐母女，咱让人传话，让伶俐爸回来，回来就分家，挣的钱都交给伶俐妈管行不？咱化干戈为玉帛，两边都劝劝，让小两口好好过日子。” 大娘没哭，她高兴，指着那个村长说：“你现在出来主持公道了，以前我闺女受欺负的时候，咋不见你出面出来主持公道？我闺女受了多少欺负，我们家伶俐受了多少欺负，咋不见你劝劝她婆家？伶俐爸不管老婆不管小孩的时候，你咋不劝劝小两口好好过日子，现在来劝我闺女，跟你说，晚了！我们不过了！” 张秋果帮腔：“不是想生儿子吗？不是打人吗？让他重新娶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媳妇，重新娶个能生儿子的媳妇吧，我们家不喜欢儿子，我们家就稀罕伶俐，伶俐以后姓郭，不劳烦你们养，我们自己养。” 不光儿媳妇没了，孙女也要没了！ 春红的婆婆，不对，是春红的前婆婆哭的伤心欲绝，躺在地上：“我不准拉东西，谁想拉东西，从我身上踩过去！”她后悔死了，早知道的话，当年一到年龄就让春红跟儿子领证，哪还有今天这事！ 她始终不明白，不管当初领不领证，春红已经不是以前任她欺负的春红，春红的娘家也早已不是她认为的啥都不是的绝户。 大爷大娘直接从老婆子身上跨过去，老婆子倒是想拉住大娘的腿，不让她走，却被郭庄几个年轻媳妇摁住了手脚，拖到远离门口的位置。 对方的村长想拦，郭建设说：“叔，咱今天不是来打架的，过不下去，” 再劝就真的结仇了！ 村长也气，怨伶俐奶活该，现在知道哭了，踢到铁板知道后悔了，当初欺负人的时候咋不想想后果呢！ 他管不了，也实在不想管，背着手后退两步，摇摇头，不管了。 郭庄的人分成两拨，男人们扛着锄头站在外头护航，女人们进去帮忙收拾东西。 “这个带不带？” “这个呢？” 最后竟然没用春红拿东西，她被大娘和张秋果护在中间，村里的婶子大娘拿着她的陪嫁，浩浩荡荡的出了这个伤心地。 虽然强势，也她没多要，只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属于婆家给她买的东西，她还回去，不稀罕！ 彩礼钱没还，当初全部陪嫁过来，被丈夫拿走了，她走得时候把这事说清楚，她再也不欠婆家，她跟婆家彻底分开了！ 第54章 撑腰 在春红离婚之前, 郭庄从来没有出过离婚的先例。 不管是嫁出去的闺女，还是娶进来的媳妇，没人离婚。 不离婚就代表过得好吗？ 呸！ 最近的一个悲剧是三年前, 郭庄的一个闺女出嫁不到十年, 被婆家虐待实在撑不下去，在婆家投河自杀了！ 婆家不承认, 说她去河里摸鱼掉深水沟淹死的。 郭庄穷, 郭庄没有一个有本事的人，穷的人会被人看不起，穷的村也会被人看不起。 那闺女的爸妈闹了一段日子, 村里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也没人能帮的了他们, 活生生的闺女就这么没了, 最后居然没闹出一个结果。 现在春红离婚, 招呼人的时候，两口子都去了, 一个扛着铁锹，一个扛着锄头，希望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想让人跟他们闺女一样。 等春红带着大半个村的人从前婆家浩浩荡荡回到郭庄的时候，爷奶带着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在村口放起了鞭炮。 红色的炮纸散落一地，鞭炮响起的那一瞬间，春红的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 “哭啥！这是喜事！”大娘不让春红哭, 可是说完春红, 她自己也哭了！ 拉着春红给乡亲们鞠躬, 不停的说：“谢谢大家伙！谢谢乡亲们！” “谢啥，咱是一个祖宗的, 咱是亲人！” “以后有事喊一声，我们都来帮忙！” “春红，你好好念书，念出本事给她们看看！” 春红一个劲的点头，哭的说不出话，大爷和大娘一左一右的围着她，一家三口一起鞠躬。 大爷腰疼，弯不下去，仍旧不管不顾的连着鞠很深的躬，他心里感激啊，他没有其它办法表达，只能鞠躬，乡亲们仁义！ 村长带头拦住大爷，说：“你腰不好，别鞠了，让春红回家收拾东西，既然春红回来了，孩子也在咱村上小学，我跟你一起去派出所，把孩子户口落在咱们村，伶俐以后就是咱们村的人。” “哎！”大爷重重的应了一声，跟村长一起去了派出所。 因为春红一直没跟伶俐爸领结婚证，伶俐又是女孩子，奶奶家不重视她，根本没有想办法给她入户口，她的户口一直没上。 现在的户口没连网，上户口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容易，出嫁的闺女离婚想带孩子回娘家，春红家又是两女户，村长代表郭庄愿意接收这个孩子，派出所当场同意，伶俐顺利改了姓，从此就是郭伶俐。 回到村里以后，大爷又去一趟小学，跟校长老师说一声。 校长跟他保证：“我会看着学校的孩子，不让别人笑话伶俐爸妈离婚的事，脱离苦海这是喜事，咱不怕人笑话！” “咱村没人笑话，都替春红高兴呢！”大爷把今天的事跟校长说一遍。 校长挺意外的，他一直在学校里，刚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 别的村如果出了一个离婚的人，全家从老到小，得被人笑话好多年，都嫌离婚丢人，嫌女方做的不好，嫌女方有问题，男的才会不要她，离婚都是女人的错，离了婚的女人日子难过的很！ 十里八乡里从来没有一个村像郭庄这么团结，出动这么多的人给出嫁的闺女撑腰。 这就是读书带来的好处，如果没有郭青云姐妹几个，也许不会有这个情况，但是乡亲们确实有情有义。 校长说：“郭庄的乡亲们仁义！” 大爷疯狂的点头，又听校长说：“你是一个好爸爸，孩子以后会感激的！” 不到以后，现在春红就感激的不行，她感激太多人，爸妈，三叔三婶，妹妹们，还有所有的乡亲们！ 之前闺女自杀的那家爸妈，跟着大娘和春红回家，在她们家哭了大半天，老两口难过的很，哭的不能自已，“闺女啊，你死的太早了！你咋就不能撑一撑呢，撑到现在，有乡亲们帮你，你就有活路了！” 两口子头发花白，又黑又瘦，男的蹲在地上默默的哭，女的坐在地上一边拍地一边哭自己命苦的闺女。 听的旁人很难过，其实大家心里清楚，今个要不是看在郭建设的面上，去不了那么多的人，如果不是郭家的孩子有出息，春红自己有志气，可能也会有看笑话的人，可是现在一个庄就一个声音，大家力挺春红，没人出来说有的没的。 这个情形，全村一个心，哪怕有人觉得离婚不好，也不会站出来说春红的错，怕人说自己没良心，怕被郭建设一大家子记恨。 可是地上那老两口太可怜了，死掉的闺女也太可怜了！ 如果大家能早一点团结，如果能早一点喂出嫁的闺女出头，也许出嫁的闺女过不下去的时候，就不会想不开，那个时候也就没有人敢欺负郭庄的闺女。 想明白这个道理，村里的男人们竟然自发的行动起来，找到郭建设打头，绕着整个村子说：“谁家闺女以后被欺负，咱还像今天一样，咱去给她们出头！” “离婚不丢人，咱郭庄的闺女永远是郭庄的人，这里永远是她们的家！” “都不要怕！村里给她们做主！” 这一天的郭庄格外不同，就如同爷那天喝醉酒哭大戏一样，今晚整个郭庄的人再一次失眠，她们不动什么思想升华，不懂什么凝聚力。 只是第二天起床之后，很多事情不一样了。 有些曾经吵架断交的，相视一笑，开始说话了。 有些兄弟失和的，突然好的跟一个人一样，有说有笑的去爹娘家。 有些经常笑话别人短处，笑话别人穷，那些话，突然不想说出口了。 大脖子依然被人叫做大脖子，但是没人拿她脑袋上的肉球比头还大说话，还有人提醒她去看医生，更有人警告孩子不准在大脖子后头念叨她的大脖子！ 还有一家人，老两口商量之后，去把一直没有生孩子经常被婆家人打的闺女接回来，一家人商量之后，找了村长找了郭建设，带人给闺女离婚。 那家丈夫不愿意离，不是舍不得媳妇，是媳妇走了可能就再也娶不起了，他不想打光棍，跪在地上认错：“我以后不动手，能不能不离婚？” 实际生活又不是写小说，哪来那么多的斯德哥尔摩，不知道多少次想过自杀的闺女，毫不犹豫的离了婚，当天压着男人去民政局领离婚证，当天村里人带着她的东西回了郭庄。 离了婚，进了郭庄的路口，依然有人在门口放鞭炮，爷奶听到消息动员这闺女的爷奶放的。 这闺女以为自己回来，爷奶会为难爸妈，爷奶会很不高兴，因为她从来没在爷奶那里得到过关怀，得到的只有冷漠和忽视，爷奶年纪大，接受不来离婚。 在这种孤注一掷的情况下被重视，她爷驼背挑着木棍放鞭炮，她奶步履蹒跚的说：“丫头，回来了，回来好啊！” 她瞬间泪如雨下，跪在地上，搂着她奶的腿哭着说道：“奶，我差一点就跳河了呀，差一点我就见不到你了啊！” 这家的爹妈吓一跳，掉着眼泪给乡亲们鞠躬，比之前大爷和大娘还要卖力，头深深的往下低，乡亲们救了闺女一命啊！ 他们谢谢乡亲们！ 经过这两次离婚事件，郭庄已经接受了闺女过不好就离，村里能护着她们这件事。 别的庄的人，也接受了郭庄的这个行事作风。 对郭庄闺女不好的人家开始心慌，开始收敛，不敢再无所顾忌的欺负人。 最心慌的是谁？ 春雨的丈夫！ 这人心虚啊！之前结婚的时候，他跟春雨保证过，说以后给丈母娘老丈人养老，结果呢，上面有个大姐夫带了“好头”，他也没有做到。 他唯一好点就是没有欺负春雨，没有跟春雨动过手。 顶多就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顶多就是自己家收完粮食没有第一时间给丈母娘她们家收，还不让春雨回去帮忙，一定要先把自己爸妈的粮食收完，然后才能去收丈母娘的，不过那时候基本上用不上他们，丈母娘自己收完了。 顶多就是…… 越想越心虚，他找自己娘商量：“娘，咱以后得对春雨好一点，不然春雨也回娘家咋办？” 他娘也心虚，必须先给她家收粮食就是她跟儿子提的，不然凭啥呀，她辛辛苦苦养的儿子，凭啥便宜孩子的姥爷姥姥，没这道理。 但现在郭庄起来了，春雨的娘家妹妹聪明的不像话，谁能耐谁就有道理，春雨婆婆也心虚了，但是至少她比春红婆婆强的多吧，至少她儿子比春红前边的丈夫好的多吧？ 婆婆安慰儿子：“甭害怕，咱还有胖墩呢，咱多疼胖墩啊！你以后对胖墩好一点，再对春雨好一点，春雨娘家再出息也不会不跟你过！” 春雨的丈夫，也就是胖墩的爸，犹犹豫豫的对他娘说：“春雨娘家妹妹那么厉害，伶俐被她们教的可聪明了，你说咱要不要把胖墩也送去？再不送，等几个小姨上初中，没人给咱看孩子了！” “去！干脆明年让春雨带着胖墩住在娘家，你隔三差五也去住，只要胖墩出息，在哪上学都一样，娘不是不开明的人。” 胖墩爸应了一声，又听他娘说：“只有一点你得放聪明点，胖墩是咱家的孩子，可不能只跟姥姥亲，不跟奶奶亲！” “不会的！胖墩最喜欢奶奶！”二姐夫得到了亲娘的支持，心里踏实了。 回到家就听胖墩喊：“我最喜欢去姥姥家！” 二姐夫笑呵呵的问：“咋了？要带胖墩回娘家？” 第55章 供两个孩子 春雨刚才杀了一只鸡, 正在烫开水给鸡拔毛。 搁以前，她要是想杀鸡拎回娘家，得提前跟丈夫商量好才敢杀, 现在春雨腰杆硬气, 在家里有话语权了，兴高采烈的说：“七丫她们这个星期六要代表镇上参加县里的比赛, 等考完第二天, 我爸，我二叔三叔还有七丫，一起带着我姐去市里, 给她联系学校，让她插班念中专。” 二姐夫赶紧表态：“那你多杀一只鸡, 给郭庄爸妈送一只, 给三叔家里送一只。” 春雨斜了他一眼, 她平均一年送两只鸡回娘家，八月十五一只, 过年一只，每次一杀就得杀俩，爸妈一只，公公婆婆一只，她养的鸡她孝敬两边的长辈，无缘无故的还得承丈夫的情，孝顺爸妈好像矮了一截一样。 现在丈夫主动说多杀一只给娘家, 破天荒头一遭, 春雨当然应啊！ 麻利的捉了一只鸡, 抬手就给鸡抹了脖子。 盆小烫不下两只鸡，丈夫竟然主动帮忙, 去灶屋重新烧了一锅热水，等这只拔好毛，再用开水烫另外一只。 胖墩拿两根大鸡毛往地上戳洞，二姐夫蹲在春雨旁边，说：“二叔三叔那么忙，他们都去啊？那你回娘家别急着回来，地里有我呢，你看有啥要帮忙的你就留下帮忙，要是人手不够，你回来喊我，我也去，伶俐咋样了？我给伶俐买点好吃的，你带给她吃，她爸不疼她，我这个姨夫疼她，以后我对她就跟对咱胖墩一样。” 为了表示自己疼伶俐，二姐夫买了一袋米花糖，买了三袋小保姆的方便面，自己儿子一袋，伶俐两袋，小姨子太多了，他很想一个人给两袋，可惜钱不多，纠结一下最终没舍得。 胖墩跟在他后面，拿到方便面可高兴了，啪叽啪叽捏几下把自己那一袋的面饼捏碎，撕开调料包全部撒上，胖乎乎的手插到袋子里，攥出一捏子往嘴巴里塞，咯吱咯吱吃的香。. 二姐夫在旁边问他：“胖墩，好吃不？” 胖墩使劲点头。 二姐夫又问：“胖墩，你说爸对你好不好？你奶对你好不好？” 胖墩是个名符其实的胖墩，肥肥的肉挤在脸上，显得眼睛特别小，他斜着眼睛看他爸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对我挺好的啊，对我妈……” 二姐夫的心猛地一下揪起来，等着下半截话。 胖墩慢悠悠吃一口方便面，舔了舔手上的调料说：“对我妈也挺好的。” 二姐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把儿子驼在肩膀上，高高兴兴从小卖部驼回家，知道他好就行，再不担心儿子在丈母娘那乱说。 他却不知道，胖墩的后半句话咽下去没说。 胖墩觉得爷奶对他挺好的，但是对妈不好，每次在奶家里吃饭，都是妈做饭，等妈收拾好可以吃饭，桌上好东西没了，但是爸还行吧，把会假装吃不完，把自己碗里的菜给妈吃，有一次爸把肉也留给了妈，胖墩想让妈吃上肉，装作没看到。 春雨骑着自行车带儿子回娘家，胖墩炮弹一样冲进屋，他不怕生，小牛犊一样撞在大娘身上，喊到：“姥姥，我来了！” “乖！”大娘搂着他，从屋里抓一把花生，剥了给他吃。 春雨把两只鸡从筐里拿出来，给大娘。 大娘说她：“来就来了，下次别杀鸡，留着给胖墩吃。” 春雨当做没听见，把两袋方便面拿出来，问大娘：“这是胖墩爸买给伶俐的，我拿到三叔家给几个孩子们吃，中午饭呢？喊她们一起来？还是送一只鸡过去。” 大娘说：“送一只鸡过去没人做，我腌一下给她们炸鸡块，能多放几天，剩下一只等会炖了，中午喊她们一起吃，喊你爷奶也过来，大家一起吃，过两天几个娃考试，得吃点好的补补脑子，等以后咱伶俐和胖墩长大了，也跟小姨她们一样！代表镇上去比赛！” 大娘的眼睛里，终于没有往日的愁苦，说起话来充满了希望。 春雨系上围裙，开始在案板上剁鸡，只要她回来，做饭她抢着来，不让大娘动手，她想让大娘歇一歇，就故意说大娘做饭没她做饭好吃。 大娘也想让她歇一歇，闺女嫁人想松快松快就难了，只有回娘家的时候才能偷点懒。大娘给俩人分工，炸鸡块她来做，中午大家吃的鸡肉炖细粉春雨做。 吃完饭，孩子们回去上课，爷奶回去看鱼。 春红没在家，去集上给张秋果帮忙，三叔三婶给她出学费，春红不知道咋报答，现阶段唯有出力气帮三婶干活。 张秋果头一天没让，让春红在家收拾东西，结果春红连夜收拾好，第二天自己去集上帮忙，张秋果没办法，今天出发的时候就把她带上，反正也帮不了几天，就当让春红在她这多学一门手艺，不过她打心眼里希望春红用不上这门手艺。 一共生了俩闺女，大爷自认一碗水端的平，可是现在春红的日子作难，他就多补贴春红，给春红养孩子，供春红念书，这对春雨不公平，大爷咬咬牙，把春雨喊到旁边。 “春雨，你赶紧回家收拾收回，跟你姐一起去念书吧！” 春雨的脑袋懵了几懵，傻乎乎的问：“啥？爸你说啥？” 大爷下定了决心，反正已经求人，他破罐子破摔，春红上学求老三，春雨上学他去求老二。 他直接决定，跟春雨说：“你得听爸的，跟你姐一起去念书，你们都是爸的闺女，爸要供一起供，我把你姐从工地拉回家的时候跟她说，不好好学习以后跟七丫她们踏的台阶离得远，姐妹有心也亲香不了，现在爸又担心你，以后别跟你姐的台阶差太远了，爸希望你们要好都好，你们都过的好，爸这辈子就值了，我去求你二叔！” 春雨的性格跟春红不一样，可能是老二的原因，她的性格硬一些，很少哭，这会却忍不住了，蹲在她爸跟前哭成一个泪人。 春雨回到家的时候，两只眼睛哭肿，二姐夫担心的问：“咋了？”胖墩说他坏话了？还是说春雨觉得自己委屈了？ 春雨看着他，看他着急的模样，突然有点同情他，说道：“爸说，让我也去念书，跟姐一起去念书，你愿意带胖墩就带，不愿意带就送到郭庄，他们帮忙带。” “不是！”二姐夫慌了：“咱俩好好的过日子，你咋能出去念书呢？家还要不要了？孩子还要不要了？让人家咋说咱胖墩啊！再说，咱哪来的钱上学？” “爸跟二叔借，不让咱们还，以后他还！孩子要是怕人笑话，就放在郭庄，郭庄没人笑话。” “不是！”二姐夫真的要疯了：“你还真去啊！” 不去当然不行，春雨知道好歹，爸都这样说了，她不能不去，不能辜负爸的心意，再说，春雨也不甘心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她想过好日子，想让爸妈和孩子一起过好日子。 二姐夫不敢动手拦，拦也拦不住，直接去跟春雨一起去大爷家，跟大爷大娘哭：“爸妈，我求你们了，让春雨在家吧，家里没有春雨，孩子不能没有妈。” 他心疼自个孩子，大爷也心疼自个孩子，所以才让春雨去。 可是二姐夫哭成这样，大爷有一瞬间的动摇，主要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不会有一天影响春雨的日子。他因为穷，以为没让春红过上好日子，导致春红离婚了，现在想让春雨过上好日子，万一春雨日子过好了，家没了，这么做是对的吗？ “当然是对的！”郭青云被大娘喊过来，给她们断官司。 大娘没敢惊动大丫她们，她们要好好复习，明天就要比赛了，至于郭青云，人人都知道她聪明，竟然默认她不看书都能考好，没人催她看书，倒是每天不少人催她早睡，让她养好身体。 郭青云劝大爷，更主要的是劝二姐夫：“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二姐现在要是不去念书，以后一定会后悔的，二姐夫，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拦着我姐去上学，你应该跟她一起进步！” 二姐夫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让我也去念书？”疯了吗？ 自然是没疯的，郭青云说他：“进步不一定非得去念书，你在家自己学习也能进步。” “那我学啥？” “你要是想学，来跟大爷一起养蘑菇吧。” “跟我学？”大爷不可思议的问，“可是我不会啊！” 郭青云说：“养蘑菇简单，养蘑菇本也小，我这次比赛的奖金拿出来给你们养蘑菇，到时候我一说你们就会，咱多养一点，二姐夫，咱就指望你拉着卖钱，你看成不？” 要带他一起做生意，二姐夫总算不哭了，这年头就算是亲戚不是真心对你好，谁愿意带你做生意，他知道好歹，他愿意好好挣钱，等他有钱了，春雨再有本事应该也不会离开家的吧？ 而且二姐夫有些害怕最小的这个小姨子，不敢反驳她的话，怕她觉得自己烦觉得自己蠢，以后不搭理他。 得罪家里最有本事的人，那他就更完了。 就这样，在七姐妹代表镇上去县里参加小学生语文竞赛和数学竞赛之后，郭建设三兄弟带着春红春雨姐妹还有郭青云坐火车去市里。 第56章 说媒 下了火车, 一行六人直奔之前选好的中专学校。 郭青云为堂姐提供了好几个选择，最后经过一家人的讨论，纠结在护理和学前教育两者之间。 如果这两个二选一的话, 郭青云倾向于学前教育, 对于堂姐来说，当护士的出路没有学前教育广, 而且当护士太辛苦了, 日夜颠倒，内分泌失调，长期经期紊乱, 这都是常事。 “那就学前教育，我喜欢孩子, 如果以后我当老师的话, 我一定会当一个好老师, 对每一个娃娃都好，我会跟每一个娃娃说, 你们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祖国的花朵，都要好好学习，只有学好了才能出人头地，才能报效祖国！” 她们市能让女孩子念中专的人不多，城里人看不上中专，乡下人念不起中专, 幼师方向的学前教育基本只有女生才会报, 每年的招生人数很少, 所以尽管一学期已经上了大半，学校仍然接待了郭家人。 了解到春红春雨的情况后, 当天就给姐妹俩办理入学手续，没有减免姐妹两个的学费，但是老师说了：“你们这个年纪来上学，老师知道你们一定不会浪费光阴，努力学习，争取早日跟上进度，在期末的时候拿奖学金！” 春红和春雨重重的点头，她们一定好好学，一定比几个堂妹更加努力，她俩脑子不聪明，要靠勤奋才能学的好，一定不能辜负二叔三叔的学费，不能辜负全家人的期望。 姐妹两个铺好床，打算直接上课，今天还有最后两节课。 三兄弟带着郭青云将她们送到教学楼，他们要回家了。 大爷说：“春红，春雨，好好念书！记住了没有？” 郭建川说：“有难处别扛着，给我打电话，我们厂的电话你们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春红和春雨各自报了一边。 郭建设说：“赶紧上课去，别担心家里，家里有我和你三婶呢，还有你爷奶，别愁钱，有我跟你爸还有你二叔呢，好好念！” 大爷补充一句：“你俩别担心孩子，我跟你妈好好给你们带，你们好好学，有机会上学不容易，你俩学的好，以后孩子才能过得好。” 最后郭青云说道：“大姐，二姐，我帮你们看着伶俐和胖墩，你俩在学校就光想着读书，别想着打工挣钱，以后挣钱的机会多，学习的机会不多了，挣钱有家里人操心，你们撑过这学期，我们等你们拿奖学金，奖学金比打工挣的多！” 俩人哭的泪眼模糊的，除了点头就是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跟在几人后边追了两步，被大爷招手打发回去。 傍晚的太阳把影子拉的很长，大爷和郭建川并排走在前面，郭建设牵着郭青云走在后面，四个人拖着长长的背影越走越远，越走越模糊。 春红和春雨最后能看见的就是三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还有阳光照耀下小堂妹头顶毛绒绒似乎发着光的碎发，这幅画面在以后的很多很多年，一直刻在姐妹两个的脑海里，永远清晰不褪色。 当她们带着酸酸涨涨的心情还有泛红的眼眶走到教室里，在众人诧异唏嘘的眼神中挺直背脊打起精神上课，离开课堂这么多年，重新捡起课本，作为插班生的姐妹俩均听的很艰难，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她们的心里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大爷在火车站抹起了眼泪，不敢让两个弟弟看见，大爷一个人躲在厕所哭。 大爷从没出过远门，在今天之前，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郭建川家里，郭建川怕他哭花眼神，从厕所出来记不住路，往相反的方向走，他站在厕所外头等大爷，明知道大爷在里边哭，装作不知情，给大爷留着当兄长的面子。 郭建设呢，坐在火车站的椅子上，用搪瓷缸接了半缸热水，给郭青云泡馍吃，馍水里面放了一个鸡蛋，出门在外，这是最省钱的吃法。 至于郭建设，他们三兄弟一个一个大馍，吃完接杯水喝掉，这就是一顿饭。 郭青云掰了一块鸡蛋，塞在郭建设嘴里，就着郭建设手里的瓷缸子吃掉泡馍，喝光了里面的水。 等大爷出来的时候，郭青云已经躺在郭建设怀里睡着了，大爷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盖上，三兄弟坐在一起，默默的等着下半夜的火车，其实有大客车，但是坐火车便宜，他们愿意等火车，能省就省。 天微微亮的时候，回到了县里。 郭青云被她爸抱了一路，睡的挺沉，回家洗洗脸，背着书包去学校。 郭建设骑着自行车去集上帮张秋果支应摊子。 郭建川衣服没换，直接去车间上班。 一个星期以后，郭建川得到消息，几个侄女在县里的竞赛全部获奖，有的是单科，有的是双科，考的最好的是七丫，语文和数学都是全县第一。 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被镇上领导带到郭庄小学，已经在钢铁厂炸开了锅。 “郭建川，没想到你老家的孩子这么厉害！” “怪不得你一直补贴老家呢，要我我也补贴！” 拜郭建设丈母娘经常闹脾气所赐，全厂都知道郭建设老家穷，两口子挣钱全补贴老家。 郭建设这么多年第一次没因为老家被人奚落。 丈母娘看不起他，他能不知道吗？最难听的话不外乎就是买猪看圈，不应该把李娥嫁给他，这几年曼曼长大懂事了，丈母娘嘀咕的少一些，前些年，家里没少因为老家的事闹不愉快，让李娥和曼曼夹在中间为难。 可是能怎么办呢？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管几个孩子是不是出息，郭建设怎么可能光顾自己的小日子，眼睁睁的看着老家人受苦受难，那就不是人！ 他这一辈子，永远都忘不了爹妈的辛苦，忘不了谁供他上学，谁一袋一袋的馍给他往学校背，忘不了一家人省吃俭用，宁愿勒紧裤腰带吃杂面窝头吃喂猪的卖麸子，也要攒着白面给他蒸馍送到学校，怕他吃不好伤脑子，怕他吃不好被同学笑话。 比起家里为他做的，他为家里做的这点又算什么呢？ 他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小家，要对媳妇好，要对闺女好，可他不能丢了养大他的家里啊！ 他两边的家都要挑起来，他要以身作则，教导闺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能忘恩负义只想着自个。 郭建川在众人的恭维中，不厌其烦的解释：“没有一直补贴老家，家里兄弟讲情分，不愿意占便宜，难的时候借钱，不难的时候马上还给我，他们没占我便宜，反而是我占老家的便宜，我家吃的米面，吃的鸡蛋蔬菜，还有鱼，几乎全是我爹和我兄弟送过来。” “我那几个侄女聪明，上学上的晚，没办法，全部跳级，最大的三个直接上三年级，接着跳到五年级，这次竞赛她们三个都是双科获奖，最小的侄女最聪明，直接上四年级，这次双科第一！” 这么厉害！ 竟然有人问：“建川兄弟，那你老家给你送的鸡蛋啥的还有吗？我用好东西跟你换，你家水土养人啊！谁家也没像你家这么出息，我跟你说，你之前帮老家就帮对了，不然这几个孩子浪费天赋多可惜啊！” 晚上的时候，郭曼曼的姥姥来家，她来干嘛？ 被人托着来说媒。 人家啥都不图，就图郭建川老家的亲戚仁义，图郭建川老家的孩子聪明，想问问郭建川老家亲戚里还有没有未婚的大闺女，只要俩孩子相亲看对眼，女方工作她们给安排。 郭庄没有，但是二姐家的小闺女好像还没说人家，郭建川有点拿不准，他说：“明天休息，我回去问问。” 郭曼曼的姥姥说：“那边等着回话，明天你早点回去。” 说完她还回家拎了一瓶酒，笑道：“之前一直吃亲家送的菜和鱼，这是你这边的爸攒的好酒，给你郭庄的爸带回去，他养了好孙女，咱恭喜他！” 郭建川第二天带着酒回到家，爷奶一大早给老天爷上的香还没烧完，昨天镇上的领导还有学校的领导都来了，放了鞭炮，送了奖金还有学习用品，知道郭建设做生意忙，特意等到天擦黑过来。 这次爷长记性了，第一时间喊奶，跟奶一起去老三家，奶如愿的被镇上领导握手，激动的当场哭了，这会看见郭建川，她又开始抹眼泪，她高兴啊！忍不住啊！ 拉着郭建川的手，把昨天的事说一遍，然后才想起问儿子：“老二，咋你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有事？” “几个侄女考的好，传到我们单位了，有人想说媒，问咱家有没有合适的，成了给安排工作，娘，那家的人不错，我觉得成，回来问问，二姐的红霞说好亲了吗？” “还有这好事？”奶兴奋的直拍大腿，“没呢，老三上梁的时候，你姐她们回来帮忙，我问她，她说没有。” “走走走，你骑着自行车带我去！”有些人上了年纪之后，特别热衷于说媒，尤其是给自己家孩子说媒，那兴奋劲，片刻都耽误不得。 郭建川骑自行车带着奶，奶带着小半筐她攒的鸡蛋，去了孩子二姑家。 第57章 嫌少 二姑结婚这么多年, 奶来看她次数只有两次，生大儿子一次，生小闺女一次。 她正领着小孙子往猪圈的石槽里倒猪食, 转过身看见往院子里张望的奶, 那一瞬间，眼眶不争气的红了。 “娘, 你咋来啦？”二姑声音哽咽, 说完觉得说错话了，三两步走过去迎着奶，赶紧描补：“娘, 我巴不得你来我家，好想让你在这住一段时间。” 奶把筐递给二姑, 笑呵呵跟郭建川说：“你看吧, 我就说二慧住这里吧, 娘不会记错的。” 女人这一辈子，有的记性好, 有的记性差，但她们除非老年痴呆，绝大多数的人就算忘记自己的生日，也绝对不会忘记儿女的生日，就算不记得回自己家的路，也一定会记得出嫁的闺女家在哪里，哪怕她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谁让儿女是娘的心头肉呢。 说起来郭建川跟奶一样, 只来过两次二姑家, 他的记性比奶好的多，可是这一趟, 他根不不记得路，靠奶絮絮叨叨的指路，跟他说哪个路口拐，哪个路口进，丝毫不差的找到了二姑家。 二姑接过筐，放在桌子上，给奶和郭建川冲白糖水，把八月十五没舍得吃的一块月饼拿出来，给小孙子掰一块，打发他出去玩，剩下的掰好摆在月饼的包装纸上，非劝奶和郭建川吃。 二姑心里打算好了，鸡蛋得让娘拎回去，孩子他爸打麻将赢的火腿肠也得给娘拎回去，她估摸着娘是来借钱的，不然这不年不节的多少年不来咋突然来了。 二姑没钱，但猪圈里正养着一头猪，养到年底能多赚一点，但现在没法办了，只能卖掉，她养的猪，孩子他爸怨她也不行，娘家从来没有开过口，不管是爹娘急着用钱还是兄弟急着用钱，她都得帮衬！ “娘……” “二慧啊……” 母女俩竟然一起说话，俩人又一起停住。 奶心里装着喜事，憋不住，先开口：“二慧啊，红霞哪去了？她是不是还没说好亲？你不知道，咱家七丫几个聪明的很，她们在镇上比赛得奖，去县里比赛也得奖，那些县里的孩子比不过她们，你弟他们厂的人可羡慕咱家孩子了，问咱家还有没有姑娘要说亲，我们就想到红霞了，来问问你啥想法。” “对了，人家男方说了，只要俩孩子没意见，愿意一块过日子的话，他们给红霞安排工作！” 二姑哪里想到这回事，整个人懵了，那要是成了，红霞以后就不用种地了。 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第一次投胎没得选，第二次的话，就得擦亮眼睛选。 但凡疼闺女的人家，哪个不是选了又选，看了又看，唯恐闺女结婚之后受气，当然，卖闺女图彩礼的人家除外，指望闺女嫁得好以后拉拔娘家兄弟的也除外。 二姑家疼孩子，她家就一个儿子一个闺女，两口子累死累活掏干家底才给儿子盖好房子娶上媳妇，就剩一个小闺女在家，前两年让红霞跟小姐妹一起打工，今年没让她去。 为啥？ 因为红霞的一个小姐妹在出门打工的时候被人哄了，过年没回自己家直接住到男方家，后头大着肚子回来把爸妈差点气疯，现在快生了两方才商量好结婚的事，彩礼少得可怜，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什么都没有，爱嫁就嫁，不嫁慢慢拖也行，反正男方不着急。 村里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女孩爸妈羞的很，每天在家骂闺女，可是没办法，明知道男方做事不地道，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闺女嫁过去，不嫁咋办呢，打了孩子再说亲，名声坏掉了，能说的人家说不定还不如找个呢。 只能让闺女嫁了，红霞正在她家帮忙。 当时这事一爆出来，二姑就没让红霞出门打工，明着说心疼闺女，让她在家歇两年，实际她怕红霞也给人哄了。 包括红霞去帮忙，起初二姑也不想让她去，怕人家觉得红霞跟那女孩玩的好，认为红霞做事跟她一样不讲究。 可人女孩子哭着来请，没人帮她准备嫁妆，就连娘家嫂子也不帮，看着怪可怜的，二姑心软同意了，红霞最近天天跑她家，帮她一起缝被子。 红霞的终身大事愁坏二姑，高不成低不就的，相了几次亲，好不容易有个各方面条件都过得去的，家里离的又太远，最后没成，一直拖到现在还没说好。 正愁着呢，赶巧娘家带好消息来了。 能嫁到城里自然是好，可咱农村人乡里巴村的，去了别受气，那还不如嫁在农村种地呢。 再说了，人家图啥？不就图以后生的孩子聪明，可咱家孩子不聪明，谁知道以后生的娃脑袋瓜子好不好使，没人敢打包票啊，万一到时候因为这事给红霞气受，那才冤枉死了。 这大饼挂在眼跟前，吃也难受，不吃也难受，大姑问：“那男娃咋样？人正不正混？” 郭建川听完大姐的顾虑，照实回答：“那男娃人不错，能吃苦，对爹妈也孝顺，上头一个兄弟一个姐，都结婚了，就剩他一个，结婚就分家，不跟老人住一块，人长的也可以，跟我身高差不多。” 别说二姑，奶都纳闷了：“那他这好条件不应该啊？咋之前没说好呢？” 这一点，刚才郭建川没来得及说，现在赶紧说：“就是有一点，这娃之前上工的时候受过工伤，一只脚的脚掌被砸掉半个，走路有一点影响，其它的没啥，他这是工伤，厂里给安排轻省的活，不会亏待他，上头兄姐还有爸妈都心疼他，也不会亏待他，可是说亲这事，同等条件的嫌弃他脚，不嫌弃他脚的……” 奶懂！她很积极的接话：“就是好的看不上他，差的他看不上呗！” 二姑听完反而松了一口气，有点缺陷就说得通了，万一成了，以后谁也不嫌弃谁。 但是她自己做不了主，她跟郭建川说：“我得问问你姐夫，还得问问红霞的意思，以后过日子的是她，她要是嫌弃那就算了，她要是不嫌，那咱就见见。” 奶是过来人，劝她：“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二慧我跟你说，妈觉得行，咱红霞能干，长的又人才，人脚伤了咋地了，又不影响他挣钱，别人都嫌他，红霞不嫌，以后他铁定对红霞好！” 奶戳了一下郭建川，“老二，你说是吧？” 这话郭建川不好回答，别说外甥女，就是他闺女，以后结婚找对象，他哪能知道对方一定会对孩子好，没到那地步，谁也不知道以后是啥情况，他不敢打包票，不想影响二姐一家的判断。 他回答道：“这事成不成的，主要看俩孩子的意思，你们先商量，我下周六回来一趟，要是红霞和姐夫没意见，愿意见，下周日就让俩孩子在咱娘那见面。” 二姑点头，“我知道了，我跟你姐夫一商量好，就去跟咱娘回个话。” 为啥不直接跟郭建川回话，那不行，要是给人知道了，那不是觉得她们家贴上去嘛，这样不好。 说完正事，二姑要去割肉包饺子，奶不吃，“我要回去给你爹做饭，你自个忙，我回了！建川，咱们走！” 二姑赶紧找东西，筐里的鸡蛋让奶拎着，屋里的火腿肠拿出来让奶拎着，还找出一袋白糖，也让奶拎着，还要往屋里找，奶拉住她不让她再去找，“再找我生气了，筐不要了，送给你，我直接走！” 那哪行呢！ 二姑不找东西了，非让奶把她装好的东西带着。 奶才不听她的，现在奶主意可大了，她说：“火腿肠和白糖我拿着，给七丫吃，鸡蛋我不拿，哪有带来的东西再带回去的，给人知道了，你说人是笑话你还是笑话我？真是的，不懂事！” 都当了奶的二姑，被自己娘训不懂事，老老实实听着，乖巧地扶着亲娘上了郭建川的自行车。 奶对这个男娃满意的不行，走前边不放心，交代道：“你那顾虑不顶用，啥咱农村就欺负咱，你忘了还有七丫呢，她们姐妹以后出息了，谁敢欺负咱家的闺女？” 奶现在想的开，只要有本事，还分啥男娃女娃，就得像她家这样，不能重男轻女。 这话亏她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以前的日子奶恨不得忘记，恨不得全世界一起忘掉，都只记得她们家心疼闺女。 郭建川把奶送回家，吃了一顿面条，要走的时候，奶还在跟他可惜：“唉！咱家就是女娃生的太少了！不然一家有女百家求，以后得多热闹！” 给邻居老太太听到，隔着篱笆院子说她：“你家还嫌女娃生的少啊？十大十个孙女呢！”一个孙子都没有，当然最后这句话就在心里过一遍，压根不敢往外说。 不光是她，村里没人敢跟爷奶说这句话，怕爷奶记恨，也怕自己儿媳妇和孙女记恨，不敢明面上重男轻女。 奶没听到邻居老太太吐槽的话，笑呵呵的说：“十个孙女不嫌多，要还是七丫她们这样的，再来十个我也愿意！” “可缝上你的老嘴吧，还再来十个孙女？美不死你！我还想要呢！” 第58章 发愁孩子 “我二姐她们家要商量商量, 晚点回复你行吗？” “行，咋不行！我等你好消息！” 这家还挺高兴，没嫌弃小儿子的脚, 愿意商量, 也没听说是城里的而且还会帮忙找工作就马上答应，这明显是疼闺女的人家, 不重视闺女哪能为闺女考虑这么多？ 怎么想怎么满意, 简直要把郭建川马上当成亲戚了，热情的说道：“走走走，兄弟, 去我家喝酒去！让你嫂子买个猪头肉，再炸个花生米, 咱俩喝两杯！”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兴这样, 郭建川吓得后退好几步，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我得回家看孩子写作业！” “曼曼那么听话，哪里要你看，你说你们家孩子咋养的啊？一个两个就算了，所有孩子都这么乖，兄弟，你可得帮忙说说好话，你外甥女要是来我家, 我跟你嫂子绝对拿她当亲闺女, 上边的姐和嫂子绝对能拿她当亲妹子！我家红旗绝对会对他好！你看你个红旗一个红霞, 天生一对嘛，合着就该是我家的人！” 这三个绝对说的铿锵有力, 郭建川相信他这会说的事真心话，但是以后谁敢保证，婚姻大事哪家不得好好考虑，他又不是分不清里外，同事哪有外甥女重要。 郭建川光笑，就是不说打包票的话，顺利躲过这次约酒，回家看孩子去了。 他倒真没撒谎，曼曼确认需要人看。 她写作业挺自觉，放学不乱跑，回来就写作业，或者是看书，周末和放假的时候，去姥姥家，去新华书店，很少出去玩。但是曼曼有个大毛病，从小到大都一样，她喜欢磨洋工，一坐坐半天，却没干成多少事，不看着不行，成绩一直上不去就是这个原因。 郭建川回到家的时候，李娥正在做晚饭，曼曼趴在门口的桌子上写作业。 要不然大家怎么都说说曼曼听话，都说曼曼勤奋呢，就是这么来的，从门口过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她趴那用功，不夸她夸谁？ 然而光被夸有什么用？实际上并没有学进去那么多，郭建川都愁死了，这么下去不行啊。 郭曼曼耳朵灵，听到她爸脚步声的时候，听正在把玩文具盒，这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最近不流行正儿八经的文具盒，稀罕诊所里放药的那种塑料盒子，盒盖子上带着一个大磁铁扣，拿来当文具盒倍有面子。 郭曼曼不少同学都有，她也想要，在家殷勤了两天，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给她爸端洗脚水的，终于等到郭建川问：“曼曼，你想要啥？” 郭曼曼委屈巴巴的说：“我就想要那个文具盒，诊所放药的那种，不是文具店买的，爸你去诊所给我要一个吧，大家都有，我没有。” 大家都有她没有，郭建川心疼闺女，最听不得这话。 跑了两趟诊所，第一次没有，别的家长也要这个，被人拿完了，第二次诊所的熟人特意给他留了两个，郭建川拿回来，给郭曼曼一个，给郭曼曼舅舅家的表弟一个。 表弟的不到半个月就被他弄坏，塑料盖子盖不上，断掉了，他怕家里说他霍霍东西，喊郭曼曼给他帮忙，用火烧塑料化成水滴上去沾好，没用几天又坏了。 坏就坏了吧，反正过了新鲜劲，而且滴上去的塑料乌漆嘛黑的不好看，表弟豪不心疼的扔到垃圾桶里，看的郭曼曼肉疼。 郭曼曼不像表弟，她的这个文具盒用的可爱惜了，稍微脏一点就用橡皮擦擦干净，到现在还跟新的一样，最近转移她注意力的就是这东西，就一个简简单单的盒子，偏她不厌其烦的东摸摸西摸摸，翻过来看倒过去看，一会打开一会盖上，没见她玩出什么花样，时间却被浪费掉了。 养女孩和养男孩不一样，养男孩使劲打不心疼，养女孩嘛，郭建川舍不得，闺女长到十三岁，他没舍得动过一个手指头，教育孩子全靠讲道理。 郭建川搬个板凳，坐在郭曼曼旁边，假装不知道刚才听见盖文具盒的声音，她闺女知道听他脚步声，他进家门的时候能不知道提前听一下他闺女的动静？ 药盒子扣上吧嗒一声，不注意听听不到，他专门去听还能听不到？ 郭建川没后悔拿这个药盒子，不是这东西转移注意力也会是其它的东西，橡皮擦啊，新本子啊，发卡啊，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能耽误曼曼学习，郭建川头疼很久了。 他坐下来，看了一眼闺女的数学练习册，昨天睡觉的时候是三十七页，不说今天中午，就说从放学到现在，咋样也不能只写到第三十八页，而且第三十八页刚起个头！ 怕冤枉孩子，郭建川特意翻了一下语文练习册，跟昨天相比，一个字也没有多。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郭曼曼小心翼翼的抬头，心虚地解释道：“爸，我刚才回来背课文了，我们老师让背的，说明天检查。” 郭建川打算跟她好好讲讲：“曼曼，你老实跟爸说，课文是不是在学校就背的差不多了？” 郭曼曼有个优点，她不跟爸妈撒谎，被问到，犹豫半分钟，低着头小声的说：“是的。” 说完怕郭建川发火，又补充一句：“我想背的熟一点，怕明天老师检查的时候我一紧张忘掉了！” 这个其实是真的，郭建川相信她，但是，他问：“你不觉得你背的太久了吗？你小的时候爸教你被唐诗，随便教几遍你就学会了，第二天问你的时候你还能记得差不离，曼曼，你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到大都聪明，但是咱光聪明不行，咱得努力啊，你自己说，你要是花心思好好背，你能用多长时间背熟？实际上呢，你实际用了多长时间？你写作业跟爸妈上班一样，得讲效率，不能磨洋工！” 最后一句话语气稍微有一点严厉，郭曼曼低着头哭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呜呜呜呜……，越哭越憋不住，嗝嗝的打着哭嗝。 李娥拿着锅铲从灶屋跑出来，说郭建川：“她又没出去玩，背的慢就背的慢，你说她干啥，曼曼别哭了，妈给你煎鸡蛋吃！你奶今个又给你拎鸡蛋了。” 她不说还好，她一开口孩子哭的更凶了，教孩子最怕的就是这样，一个凶一个哄。 郭建川就很郁闷，跟李娥沟通多少遍了，一点用都没有，当面答应的好好地，等他一训孩子又开始护着，等着瞧吧，一会孩子姥姥听说他训孩子，保准过来。 可不是，曼曼姥姥正在做饭，院里有人告诉她：“快去看看，你女婿又训孩子了！” 曼曼姥姥系着围裙，锅里正炖菜呢，马上跑出来：“咋了咋了？因为啥？” “没听清你女婿说啥，光听到曼曼哭，然后你闺女说背的慢就背的慢，我估摸着嫌孩子背书慢！” 姥姥心疼坏了，不带这样逼孩子的！ 她让曼曼舅妈看火，直接跑闺女家去了。 舅妈壮着胆子找曼曼姥爷：“爸，麻烦你看一下锅，我一会就回来。” “咋？你也去劝？建川不是那没分寸的人，我不相信他会因为侄女出息就逼自己闺女，他训孩子肯定有他的理由。”姥爷也心疼孩子，但是姥爷不去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娘们心软，就会添乱。 舅妈说：“不是，我去找咱睿睿，不知道跑哪摔摔片，我把他拎过去让他大姑父一块训，这孩子跟曼曼差十万八千里，昨个碰见他们老师，老师跟我告状，说他不写作业，咱家曼曼啥时候被老师告过？每学期都是三好学生还被训，那睿睿更得被训！” 姥爷赶紧挥手：“快去快去，跟你姐夫说，使劲打，女孩子不兴打，男孩子皮厚，使劲打！” “唉！知道了！” 舅妈出门逮孩子，姥爷看着锅，噗嗤一声乐了。 他自己舍不得教训孙子，老婆子跟儿媳妇光会唠叨不顶用，睿睿爸倒是会动手，可他打多了把孩子打皮实，根本不管用，希望这次能治治孙子。 睿睿水平高，赢了好多摔片，正高兴呢，没注意他妈从哪个疙瘩找过来。 垃圾场旁边，够隐蔽的了，就这还能被他妈找到，真是日了天了！ 舅妈揪着他的衣服领子，二话不说带着他往大姑姐家走。 小伙伴们把睿睿的摔片迅速瓜分，一溜烟跑了，他们怕睿睿妈跟自己爸妈告状，一个个的转移阵地，不在这块混了。 睿睿简直要气哭，大声道：“妈，我的摔片还没拿呢，这下好了吧，没了！” “没了就没了，拿回家我也给你扔掉，垃圾场多脏啊，一点都不讲卫生。” 睿睿要气死了，不想跟他妈说话，烦死了，娘们都烦死了！他以后绝对不要娶媳妇！他以后攒一屋子摔片！ 气的像个蛤蟆一样，脸颊鼓起，就被这么逮回去，特别没面子，以后咋混啊！ 这种气愤在到了郭建川的院门口时戛然而止，他大姑，他奶奶，全被关在门外头，旁边围了一些不知道是劝人还是看热闹的人。 第59章 教女 睿睿听他奶哭着说：“建川, 有话好好说，不要打孩子，我知道你们老郭家的孩子聪明, 曼曼背书背的慢, 她不聪明都怨我，我没把她妈生聪明, 她妈没把她生聪明, 你要怨就怨我，你可别逼孩子，你别打孩子！” 真打啊！睿睿吓的不敢挣扎, 他妈撒开手，他都没敢跑, 老老实实的站在墙根上, 心里对表姐同情的不得了, 他曾经无数次羡慕表姐的成绩，如果自己每学期像表姐一样拿三好学生奖状, 他是不是就不用挨打了！ 现在的家长都疯了吗？三好学生还嫌不聪明，那他这样经常不及格的，是不是要被打死了？ 此时此刻，睿睿心里最怕的一个人不是老师，不是他爸，是他大姑父，太不讲道理了！ 大姑父不应该在他们厂上班, 应该去学校, 去学校当教导主任！ 郭建川没有动手打孩子, 丈母娘还没来的时候，他就开始跟郭曼曼沟通：“曼曼, 你看，每次爸说你的时候，你妈护着你，你姥姥护着你，好像爸做了多大的错事一样，被你妈怨，被你姥姥怨，爸说你呢，也跟没说一样，你现在是大孩子了，爸觉得你懂事了，不想随便说你，就是说也说不了你几回，等你长大成才，等以后爸老糊涂了，到时候就轮到你说爸，爸那时候要听你的。” 曼曼低着头，已经哭的泪眼朦胧，不敢想那一天，她使劲摇头：“爸，你不会老糊涂的。” 郭建川摸摸她的头顶，语重心长的说：“曼曼，谁都有老的那一天，现在爸还没老，你还没有长大，爸的一些道理觉得对你有用，想跟你谈一谈，咱俩能心平气和的谈谈吗？一会让你妈还有你姥姥先出去一会行吗？等咱说完了，再让她们进来，你看行吗？” “行！”郭曼曼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爸说她的时候，她会哭，不是因为觉得爸说的不对，而是因为觉得对，这样心里反而会更难过，越哭越停不下来，就会连累爸妈吵架，连累爸被姥姥说，有时候还会连累姥姥和姥爷吵架。 尽管心里也想玩，但她一直克制着，一放学就回家写作业，不像别的孩子一天到晚瞎玩，就是这个原因。 她先把撸起袖子要跟郭建川吵架的李娥劝出去，等她姥姥来了，连推带劝的把姥姥也劝出去，姥姥简直不知道说啥好，指着门说：“就咱家这孩子，天底下上哪找第二个，她爸要训她，她还把帮忙求情的赶出去！” 正因为是郭曼曼把人请出去，不是郭建川把人请出去，曼曼姥姥和李娥才没那么崩溃，不然就不止是哭，而是要砸门了！ 郭建川没想过要单独把郭曼曼带出去在外面教，那样没效果，他今天这一出，不只是要教曼曼，还得要家里人知道，他是孩子的爸爸，他管教孩子的时候都不能乱插手，孩子今年上初二，再不管教就晚了！ 郭曼曼其实有点怕她爸打她，但关上门以后，她爸的态度比之前还要温和，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郭建川放好两个板凳，跟她面对面的坐着，心平气和的讲道理：“曼曼，咱家又把钱借给老家了，爸之前没瞒过你，你也知道钱干什么去了，给你大姐二姐上学用，她们俩二十大几跑出去上中专，如果是你你有勇气做到吗？” 郭曼曼想了想，摇摇头，她脸皮薄，去不了。 “那你三叔家的几个姐妹，大丫二丫三丫她们，尤其是大丫，十五岁才上一年级，如果是你，你这么大愿意去上一年级吗？” 好像也不行，这个更恐怖了，郭曼曼继续摇头。 “好，那咱再说，大丫她们姐妹七个，七丫只上一年学，其它六个只上两年学，全镇前七是她们，到了县里比赛，全县前几名也是她们。你六岁上小学，在小学正儿八经的读了五年，不用像她们一样一天三顿自己做饭，还得把你三叔三婶的饭做好，也不用像她们一样一边锄草一边背书，一边收庄稼一边背书，你啥活不用干，只用好好念书就行，可是你竞赛得过奖吗？” 郭曼曼的头恨不得低到膝盖上，她摇摇头，很小声的说：“我没她们聪明，我笨，我不好，我没给你和妈争光。” 郭建川的手搭在她的头上，轻轻的说：“谁说你笨来着，爸不相信呢，爸上学的时候比你大爷比你三叔聪明多了，不然咋是爸上出来，不是他俩上出来？你是爸的闺女，照理说，你该比大丫她们更聪明，退一步来说，也该跟她们一样聪明，不可能是你说的笨，曼曼，你想不想听听爸爸上学的事？” 郭曼曼当然想，终于把头抬起来。 郭建设不说其他的，只是为了给闺女建立信心，不让她就这样认命，他说道：“爸上学的时候，从来没考过第二名，爸一直是第一名。” 郭曼曼从来没听说过，通红的眼睛瞪的老大，连哭都忘了，惊叹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农村没有水平高的老师，没有辅导资料，也没人会在后头追着念书，爸要不是这么聪明，爸怎么可能从农村里跳出来？爸不光在老家念书聪明，后头到县城，到了市里，爸还是只会考第一名，不然爸没有一点关系，凭啥能进钢铁厂？郭庄一直穷的叮当响，如果不是你姥爷姥姥觉得爸聪明，怎么可能会让你妈嫁给我？要是你妈不嫁给我，我上哪去找这么好的闺女，你说是不是，曼曼？” 郭曼曼又哭了，被自己不争气气哭的，忏悔道：“爸，我没好好学习，我没努力，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妈！” “曼曼已经做得很好了，一直没有出去玩对不对？爸今天想跟你说的就是你的学习方法，出不出去玩看你的个人选择，你看，大丫七丫她们上学之后也没出去玩，但她们也不是一直在看书，她们在家里干活，在地里干活，这都是耽误学习的事，可只要她们学习了，所有人全神贯注，不会开小差，这是值得你学习的！爸之前一直帮她们，不光因为她们是我的侄女，还因为她们过得太苦了，爸心疼她们，曼曼，爸就你一个孩子，最心疼的肯定还是你，爸不希望你吃苦，也不用你帮家里干活，爸就希望你过得好，等你以后长大了，成家了，立业了，要是爸和妈还能给你做饭，不让你动一次手，爸这辈子就满足了！” 也许是郭建川的声音过于慈爱，也许是他描绘的这个场景太过温馨，郭曼曼想到白发苍苍的爸妈给她买菜做饭，问她想吃啥不想吃啥，一瞬间泪奔如雨，她连哼两管鼻涕，在这一刻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她也要像爸一样考第一名，只有她出息了，只有她以后混的好了，她才能带着爸妈过好日子，才能让爸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让爸妈不像老保姆一样伺候她的，让其他人伺候她爸妈。 可是郭建川不是这么期盼的，郭建川见她听进去了，很欣慰的跟她说：“曼曼，爸知道你听进去了，爸说这么多就是想跟你说，你这个年纪最应该做的就是读书，爸希望你能全力以赴，至于读出来的结果，爸不强迫你，爸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努力，你要有效率的学习，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哪怕考不上大学，以后你的工作是扫大街，是给人擦皮鞋，爸都不嫌你丢人，爸这辈子就你一个闺女，你过得不好，爸就养你一辈子！” “但是，如果你出息呢，以后要是能当硕士当博士，爸就砸锅卖铁的供你，只要你能上，只要你想上，不管你是读硕士，还是读博士，爸一定能供你！就是挣不到，爸多打一份工，爸出去借，跟你大爷借，跟你三叔借，你知道咱家亲戚都仗义，一有钱就马上把咱家的钱还过来，咱家要是借钱，他们也会倾尽所有的借给咱。” 郭曼曼使劲点头，她已经哭的说不出来话，打了十几个哭嗝，才断断续续的说：“爸……我一定好……好学，我……一定要念博士！” 郭建川点点头，结束这次的谈话，用宽厚的手掌给闺女擦擦眼泪，笑着说道：“爸去给你打盆水，你洗洗脸，出去跟你妈还有你姥说说话，她们在外头要急疯了！” 郭曼曼洗完脸，跑出去开门，姥姥抢在李娥前头，一把搂住她：“我的乖乖肉，你爸打你了吗？” “没有。”郭曼曼靠在姥姥怀里，闷声说道，这就是她姥姥，尽管姥姥嘴巴不饶人，还不肯让她们母女吃一点亏，可姥姥是除了爸妈以外最疼她的人，郭曼曼抬头给她擦眼泪，让她进来洗把脸。 今非昔比，姥姥如今不敢唠叨郭建川，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正想说点什么，被郭曼曼牵着手：“姥姥，我送你回家，然后我再回来写作业。” “不送不送，姥姥自己回家，两步路就到，不用你送，你好好写作业，姥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舅妈一把揪过睿睿，凶他：“还不回家拿书包，过来跟你姐一起写作业！还等着我请你？” 睿睿老老实实的背着书包过来，然后他发现他姐今天不一样了，居然换掉文具盒，一个小时过去，睿睿上了两趟厕所，郭曼曼头都没有多抬一次。 睿睿小声问她：“姐，你是不是挨打了？”不然咋会这么听话？ “没有，快些作业！” “哦！”睿睿低头，眼睛虚看着课本，心想，肯定挨打了，而且打的不清，连说都不敢说。 第60章 压床童子 从跟郭建川谈话这一天开始, 郭曼曼像是换了一个人。 还像以前一样，放学就写作业，但是她写作业的速度比以前快很多, 不光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还另外给自己安排任务，会主动复习和预习, 背书也是, 背完老师要求的，她再去背其它自己觉得有用的，草稿纸的使用速度是以前的好几倍。 她还知道给家里干活, 扫个地，洗个碗, 不像之前只知道伸手。 李娥不让她干, 她说要换换脑子, 非要干。 放学的时候，家里大人如果没回来, 她就把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拿出来，一边看书一边做饭。 郭曼曼没做过饭，煮的第一顿稀饭溢的到处都是，馏的馍被稀饭一泡，难吃的很，炒的韭菜鸡蛋不小心撒多了盐，特别咸。 但这是郭建川和李娥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李娥咽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郭建川毫不吝啬的夸闺女：“比你妈做的饭好吃多了！但是曼曼, 以后别做了，爸妈知道你孝顺, 你有心就行，咱以后毕业了再做，现在好好看书。” “爸妈，做饭真的不影响看书，还可以换换脑子，效率更好！不然一直盯着书，我得近视眼咋办？”郭曼曼用这样的理由说服她爸妈。 她如同当初的大丫她们一样，一边做饭一边看书，搅一搅稀饭，抄一抄菜，撒两勺盐的，哪怕经常间歇性的中断读书，却能在低下头的功夫很快沉浸到书本里面去，无形之中提高了自己的专注力和自制力。 郭曼曼的心智一下成熟很多，她以前从没想过爸妈老了怎么办，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小，觉得爸妈还年轻，现在意识到爸妈老了以后，甚至像爸说的老的不能动，连脑袋都糊涂的样子，那时候爸妈能靠谁呢？ 只能靠她！ 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了作为独生女的担当。 她要努力，要变得很优秀，这样以后才能有能力赡养疼爱她的爸妈，赡养疼爱她的姥爷姥姥，还有郭家的爷奶。 郭建川特别的满意，他就知道他的曼曼尽管娇生惯养，尽管小时候毛病不少，但是她流着老郭家的血脉，她跟堂姐妹一样，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善良，孝顺，又很大方，这么自律这么懂事的闺女，上哪找去？ 他终于像别人想象的那样，不用看着闺女写作业，他说：“曼曼，爸相信你，你现在就是睿睿的榜样，你绝对不会糊弄爸妈，也绝对不会糊弄你自己，以后会像你的姐妹一样优秀，也许会比她们更优秀，对不对？” 这就像是强心剂，郭曼曼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的吸收着知识。 她还要到郭建川上学时期的奖状，贴在自己床头的墙上，每当觉得累了，想要放松了，就抬头看看她爸的奖状，仿佛能从中看到当年的爸爸在条件更加恶劣的情况下，是如何点着蜡烛读书的，想象的多了，就像真的能看到年轻的郭建川伏案读书的背影一样。 有了前进的动力和榜样，郭曼曼一天天的坚持下来，竟然真的把自己的习惯养好了。 上课的时候不开小差，下课的时候全神贯注，她现在才真真正正的对得起之前大家对她的夸奖，成了一个不用人看却依然很努力的孩子。 至于郭建川的奖状，她是哪里要的？ 郭建川骑着自行车带她回郭庄，问奶要的。 当奶小心翼翼的打开破破烂烂的衣柜，从衣柜里拿出一个板板整整的布包，奶用很慢的动作打开布包，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太过于小心翼翼，奶的手微微颤抖。 奶将包了好几层的布打开，里面的奖状摞的很整齐，一张张的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泛黄，陈旧。 她捧着奖状，步履蹒跚的走向郭曼曼，递给她的时候，脸上笑满了褶子，“给，这是你爸的奖状，都在这呢，一张也没丢，你爸可聪明了，每学期都是第一名！” 奶说话的时候，那种骄傲那种满足的神情，还有那种高兴的音调，无一不在流露她对郭建川的在意。 郭曼曼在这一瞬间，突然找到了自己对郭庄亲人们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奶是爸的亲妈，世上只有妈妈好，她也好，她妈也好，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有奶对爸真心呢？ 郭庄对她来说，再也不是名义上的亲戚，再也不是道义上应该要怎么怎么样的人，而是她也想怎么怎么对她们好的人。 期末考试的时候，曼曼直接从班级十名左右的成绩跃进了前三名，睿睿在她的带领下第一次拿了三好学生的奖状。 舅妈给她买了新衣服和红皮鞋，郭建川奖励她一笔零花钱，对她说：“曼曼，这是爸爸奖励给你的零花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的钱你自己做主。” 郭曼曼就自己做主，她拿上这笔钱，加上之前攒的钱，加一块买了两罐麦乳精，给姥姥一罐，给奶一罐。 姥姥有些吃味，她对曼曼掏心掏肺的好，曼曼奶怎么可能比的了？ 结果孩子养出息，养的这么好，曼曼奶却跟她一起享福，姥姥吃味了，觉得曼曼应该跟自己更亲一点。 但是这种话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说，孩子孝顺的事，她只能鼓励，不能乱教，如果在这方面乱说话，教坏了曼曼孝顺长辈的心意，不说老头子和郭建川会埋怨她，就连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姥姥偷偷的把麦乳精的钱塞到了曼曼的书包里，她吃孩子东西高兴，心意她领了，但怎么可能花孩子的钱。 曼曼回家写作业的时候，看到书包里的钱，无奈的笑了，再送回去的话，姥姥不会要，曼曼找了一个本子当账本记进去，她要把这笔钱单独攒起来，以后单独给姥姥买东西。 一边是爸爸的爸妈，一边是妈妈的爸妈，她孝顺两边的老人，但是她不会拿姥姥给的钱去给奶买东西。 这是曼曼日记里写的东西，李娥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她挺想偷看孩子日记，郭建川发现过几次，不让她看，说的很严厉，她后头就不敢看了。 这次是她打扫卫生换洗床单的时候，日记本从枕头底下掉出来，正好翻到这一页，李娥碰巧看到了。 她跟姥姥学了一遍，可把姥姥高兴坏了，觉得外孙女对她更好。 然而姥姥要是知道了，那就等于很快郭曼曼也能知道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二姑家的红霞与钢铁厂的红旗结婚。 这门婚事从相看到举办婚礼，一直进行的很顺利，结婚这天，热热闹闹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郭曼曼作为娘家人跟妈爸一起去二姑家送嫁，大丫二丫作为伴娘伴着表姐出门。 新娘子出门的时候，需要兄弟送轿，红霞的堂弟把红霞背到小汽车里，对的，就是小汽车！ 红旗家里很舍得，为了表示对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她家没用自行车，找关系借了一辆小汽车。 红霞成了她们村里第一个嫁到城里的姑娘，也是她们村里第一个坐上小汽车结婚的姑娘。 那些曾经笑话二姑偷婆家东西补贴娘家的人，再也开不了口说这个话，纷纷夸赞二姑的娘家得意，都是有本事的人，不然咋能给红霞找来这么好的女婿。 就连爷奶也一直被人恭维，进门就被人簇拥着说话，吃席被请到里桌的上座，俩人笑的合不拢嘴，风光的不得了。 郭家三兄弟一样的风光，酒桌上来给他们敬酒的人没断过，但没有硬灌的人。 要是别人不喝，那不行，不喝就是看不起人！可是郭建设他们说家里有事，不能喝多，那大家可好说话了，不能喝多，那你就抿一口，意思意思就行，咱干了，你随意！ 二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能有这么光鲜的时候，娘家起来了，闺女托娘家的福，嫁得好，她这辈子求的就这些了。 今天她家是主家，从早上起来开始，一直忙的脚不沾地，送轿的时候跟闺女哭一场，其余时候没工夫伤感，忙的很！ 她儿媳妇跟她一起忙，还有婆家的妯娌和近门的媳妇们，都来帮忙，作为娘家人的郭家这边，全被请到桌上吃席，不让她们下桌帮忙，带着孩子吃好喝好就行。 酒席结束，郭家三兄弟只是微醉，脑袋和腿脚都能听使唤二姑婆家这边就不行了，喝倒了很多人。 二姑的妯娌羡慕的说：“别人家嫁闺女，亲舅舅非得被人灌到桌子底下，嫂子，你娘家人会读书，有本事，面子大，咱庄没人敢灌。” 儿媳妇说：“当然面子大，面子不大，老七能给人接去当压床童子？我儿子她们不稀罕，指名道姓要咱七丫，还说给七丫包个大红包！” 妯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见女娃娃给人压床，哈哈哈！嫂子你以后不用担心红霞生不出儿子被婆家嫌弃，我看这家巴不得生闺女呢！” 大家跟着一起笑，一个近门媳妇说：“郭家老七这样的闺女，换我我也巴不得生！” 第61章 姐妹 压床童子的事起了头, 大家停不下来，一直说说笑笑，二姑却突然哭了。 大家都看到如今的风光, 只有她想起娘家以往的不容易, 那时候多难啊，谁能有她娘家难？ “哭啥, 谁家闺女不出门子？咱家红霞嫁到商品粮家里, 以后跟着吃商品粮，她这是去过好日子，多好的事啊！我要是你, 我才不哭呢，我天天笑, 我使劲笑, 心里头啊能美死！” 可不是！二姑擦了眼泪, 都过去了，现在娘家过的好, 她闺女也过的好，这都是大喜事，她不应该哭。 二姑的儿媳妇走过来，一脸笑容的停在她旁边问：“妈，你说要不要先送二舅一家回去？咱七丫当压床童子，婚礼上人多的很，大丫和二丫当伴娘, 人生地不熟的, 不一定顾得上, 七丫会不会害怕？请二舅一家回城里照顾她。” “对对对！赶紧的，大丫二丫是伴娘, 伴娘不能离开新娘子，城里头的婚礼好像是这个规矩，她们姐们仨谁也看不了七丫，你二舅二舅妈能，让他们先回去。”二姑风风火火找到郭建川，让他一家三口赶紧回家。 郭青云哪里需要人照顾，红旗家做事讲究，提前打好招呼，任何人不准闹新娘和伴娘，新社会了，不兴那些老习俗，谁要是闹起来，他们就跟谁急！ 所以，大丫和二丫挺轻松的，陪着红霞姐待在新房里，郭青云也在新房。 红霞姐穿着嫁衣坐上小汽车的时候，郭青云被人塞到红霞姐怀里，车上除了司机，还坐着大丫和二丫，姐妹四个谁也没说话，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迎亲的车开的特别稳，半个小时不到驶入钢铁厂。 伴郎打着一把红伞，跟在红旗表姐夫后头，表姐夫这边刚刚微笑着打开车门，他妈就跑过来，跟抱大元宝似的把郭青云抱起来，一路抱到婚床上，让她压床。 表姐夫呢，在伴郎打的红伞下头，一路把红霞表姐抱到拜堂的红布上，他脚不好，却一路走的很稳。 拜堂完毕，新娘子被新郎官抱到婚床上坐好。 敬酒之前，新娘子的脚不能下地，这是规矩。 红霞坐在床上，局促又害羞，除了大丫二丫，屋里进进出出好多人，婶子大娘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来看新娘子，来看在钢铁厂出了名的郭家三姐妹。 红霞作为新娘子，是大家关注的重点，她跟这些人一个也不熟，人越多越局促。 不能跟大丫二丫聊天，这样会显得没羞没臊，不能低着头只看自己的脚，这样显得不会处事，上不了台面。 红霞最后没办法，招呼七丫从床中间过来，抱在自己腿上，搂着她一直投喂，有了事做，就不会显得很傻，后面进来的人偶尔问些小天才的事情，她也能小声回答两句，回答这种问题不出格，而且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笨嘴鸭子。 郭青云懂！ 婚姻就是女人的战场，从结婚的这一天开始奔赴，她希望红霞姐能够收获幸福，这也是她答应来当压床童子的原因，既然红霞姐的婆家喜欢她，那她就过来，让她婆家更高兴，以后对红霞姐更好一点。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郭青云太欣赏红霞姐的婆家啦！ 活了两辈子，只听说男孩子压床，红霞姐的婆家竟然在九十年代初期，就能不重男轻女，敢为人先的用女孩子压床，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家思想开明，她就喜欢这种重视女孩子的家庭！ 红霞的婆家确实不注重红霞以后生男生女，因为她们已经有孙子了，后面的无所谓，红霞生男生女她们都喜欢，左请右请非要请郭青云压床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迷信！ 希望以后的孙辈能像郭青云这么聪明！ 五岁啊！刚刚满五岁已经小学四年级，县里竞赛第一名，全县那么多大孩子，没有比得过她的！ 多少年出不了这样一个天才，以后孙子孙女哪怕只有郭青云一半的聪明，甚至十分之一的聪明，那也够用了！ 退一步讲，就算孙子孙女脑袋不好，那至少能跟注定出息的郭家拉近关系，这种示好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拥有的，一定要把握住。 拉关系郭青云不反对，她家能有今天，很多亲戚出过力，如果她以后有出息，她同样会对亲戚好，但是迷信的事她反对！ 她身边最迷信的人就是奶，发烧不求医，求神，奶坚定的认为郭青云是她从娘娘那里求来的文曲星，要是红霞的婆婆跟奶一样，也信这个，红霞的孩子聪明则罢了，要是资质一般，那得扛着多大的压力啊！ 郭青云没想到这一层，不然她不会答应，可惜两辈子都很聪明的她，却因为没有人引导和教育，只拥有很平庸的情商。 她这会坐在红霞姐的怀里，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己能帮的人越来越多， 不小心吃多了，吃了一肚子的瓜子、糖果，还有水果。 红霞姐的婆家很舍得，寒冬腊月的水果很贵，却跟不要钱似的拿进屋里让她们吃。 红霞不吃，怕人说新娘子光知道吃，也怕吃了上厕所，大丫和二丫也不吃，她俩作为伴娘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红霞姐，不能给新娘子丢面子，让人觉得她们没见过好东西 ，俩人愣是忍住嘴馋，一口也没吃。 中午开席的时候，新娘伴娘还有婆家跟车接亲的小姑娘坐在里桌吃饭，最轻松的就是郭青云，她年纪小，不用敬酒，不用应酬，同桌的小姑娘们只会拿眼神不停的看她，不好意思跟她提问题，郭青云把自己照顾好，舒舒服服的吃完饭，竟然被来回传菜的男方家人不停夸赞，说她乖巧！ 当然夸的不止是她，大家都被夸奖了！ 酒席结束之后，红霞婆家被好多人围着夸，说他们有眼光，说新娘子长的好，个子高，跟在新郎官旁边给大家敬酒的时候，表现的很大方，说郭家来的三个孩子不光聪明，还很有规矩，一点都不怯场，像见过大世面的孩子。 等郭建川一家紧赶慢赶回厂的时候，大丫和二丫已经被婚车送回郭庄，只剩一个七丫呼呼呼的在红霞的婚床上睡的香。 红霞的婆婆高兴坏了，她本来担心七丫看姐姐走也闹着要走，连咋哄都想好了，结果没用上！ 这娃娃乖的很，跟她一起送走姐姐，揉揉眼睛困了，让拖鞋睡到婚床上，乖乖照做，不用哄，翻个身就睡着了。 睡着了好啊！ 给她家压来一样聪明的小娃娃！ 郭建川去红旗家的路上被人堵住，大家问他还有没有侄女和外甥女，只要说亲能说成，他们比红旗家做的更好！ 郭建川怕了，他上哪找人选？ 跟这些酒疯子说不清，最后只好装醉，回屋躺着，再不敢出来。 郭青云睡醒的时候，李娥和郭曼曼在她旁边，她乖乖的称呼人：“二大娘，姐。” “唉！七丫乖，二大娘给你梳头。”李娥把她抱起来，要给她梳头。 红霞婆婆赶紧拿梳子和花头绳，“我特意给七丫买的，七丫你看，好不好看？喜欢吗？” 好看是好看，可是郭青云习惯跟姐姐们用最便宜的黑皮筋扎头发，用不习惯这么花的颜色。 她决定只戴这一天，回去送给五姐和六姐，她俩作为真小孩，应该会喜欢。 扎头发的时候，郭青云找红霞：“我红霞姐呢？”她怕红霞不习惯，她要去给红霞作伴。 李娥说：“在厨房！” 红霞作为新娘子，要动手做新媳妇进门的第一顿晚饭。 梳好头发，郭青云牵着李娥的手，要去找红霞。 红霞婆婆跟她们一起，进去交代一声：“红霞，你给七丫做个蛋羹，咱大人随便糊弄一下就行。”然后就出来了，她怕她待在里面，红霞不自在，施展不开。 李娥带着郭青云进去，红霞的嫂子正在帮红霞配菜，她打下手，红霞当主厨。 李娥开玩笑说：“看吧，这老小就是占便宜，嫂子结婚的时候做饭没人帮忙，弟媳妇结婚做饭，嫂子一刻也不得闲。” 红霞嫂子笑着说：“婶子你说错啦，哪来的弟媳妇，红霞明明是我妹子！” 大家一起笑，郭青云也忍不住笑，觉得红霞的嫂子人很好，她正笑着呢，红霞的嫂子蹲下来，一把搂住她，“七丫，晚上跟我睡好不好？” 这话郭青云从小听到大，说最多的就是二老太，小的时候，每次去二老太爷那补课，二老太就会这么问她。 郭青云很有经验的对红霞的嫂子说：“好！” 一个字便把这位嫂子哄的眉开眼笑。 郭青云从她怀里出来，站在红霞旁边教她怎么放调料。 李娥知道七丫能耐，不惊讶，红霞的嫂子第一次见，可惊讶了，“这孩子还会做饭？” 李娥道：“没做过，但是她会指挥，以前她们家盖房子，上梁的时候请大师傅做饭，她在旁边看会了，知道什么时候放什么东西好吃，我那弟媳妇在镇上摆摊，好多东西都是七丫想出来的，现在生意很好！” 这位嫂子竟没有了用武之地，跑出去跟婆婆说：“妈，妈，你不知道，咱七丫能耐的很，正在教红霞做菜，咱们就等着吃大厨做的菜吧！” 晚饭请了郭建川一家，两大家子全吃撑了，郭曼曼一脸羡慕的看着偎在红霞身边的七丫，她觉得这才是姐妹，哪里像她，跟哪个姐妹都不亲近。 晚上的时候，机会来了，大家怕郭青云晚上害怕，让郭曼曼陪她一起睡，郭曼曼可兴奋了，特别的高兴，一时睡不着觉，跟郭青云絮絮叨叨的说话。 说她妈偷看她日记，说她喜欢吃奶做的陈皮汤圆，说她收拾了很多小衣服，下次回郭庄给七丫她们送回去。 第62章 进步 这次见面, 郭青云觉得曼曼姐变了很多。 以前她们想亲近曼曼，但是曼曼很少回郭庄，回去就像例行公事, 跟大家总有一些距离感, 现在好了，这种距离一下消失了, 曼曼姐似乎从郭庄的亲人变成郭庄的人。 亲戚当中改变最大的除了郭曼曼, 就属春雨的丈夫。 这位二姐夫像个上门女婿一样，一天到晚扎根在大爷大娘家里，秋收帮大爷一起收豆子, 平日跟大爷一起养蘑菇，卖蘑菇的活数他出力最多。 蘑菇生意郭青云出点子, 出本金, 大爷和二姐夫出力, 用郭建设家以前搭棚屋的材料，大爷和二姐夫一起动手搭建一个养蘑菇的屋子。 这属于三家的生意, 卖钱分成三份，大爷一份，二姐夫两口子一份，郭青云一份。 大爷不同意，这是七丫的主意，是七丫的钱，结果他们家明显占便宜, 分掉一大半, 没这道理。 二姐夫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这么觉得。 郭青云坚持，她人小, 说出来的话却很有道理，“就这么分，一家人不用算那么清，大爷为了谁？二姐夫为了谁？我为了谁？这个生意不都是为了两个姐姐，为了咱们一家好吗？咱这是小生意，分太清见外啦，大爷你疼我们，现在轮到我心疼你，二姐夫你仗义，支持二姐出去念书，我也支持你进步！” 二姐夫确实需要进步，他老婆撂开家里去外面读书，以后一定不会土里刨食，他要不进步，他的家就要散了，他儿子就要没妈了，也许儿子跟着妈，他儿子老婆一起没有了！ 天天愁的不行，从老婆离家的那天开始，他就开始努力的表现，巴结老丈人和丈母娘，惶恐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该咋办。 没想到这个小堂妹说到做到，不光带他做生意，还对他这么大方！ 二姐夫跟大爷和郭青云发誓，他说：“爸，七丫，你们一个腰不好，一个要念书，等咱蘑菇长成了，我一个人去卖！我不怕累！我要是昧着良心贪一分钱，就让我不得好死！让我出门……” “好了！别说了！”大爷打断他，“还能不相信你？你就跟我儿子一样，就跟七丫的亲哥一样！我俩都信你！” 二姐夫感动的直哭，拉着大爷的手说：“爸，你就是我亲爸！我咋孝顺我亲爸，以后我就咋孝顺你！” 大娘高兴得了个好女婿，凡事就怕对比，一个过不下去离了，一个跟她们家越来越交心，大娘可不就攒着劲的对二姐夫好。 二姐夫的心态调整之后，从没办法到心甘情愿带着儿子住在郭庄。 郭庄背地里肯定有人说闲话，但是当着二姐夫的面，绝口不提他类似倒插门的事情。 胖墩由大娘看着，伶俐由郭青云姐妹看着，二姐夫和大爷铆足了进养蘑菇。 因为是第一年，稳妥起见，只有两种蘑菇——平菇和金针菇，成本很低，除了菌种贵点，养蘑菇用的那种锯末便宜到不可思议，一块钱一大麻袋，很大很大的那种麻袋，能养很多蘑菇。 二姐夫拉着驾车子，因为郭建设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以前的驾车子给二姐夫卖蘑菇用，二姐夫起早贪黑，挨个村的卖。 快过年的时候生意最好，因为大家需要置办年货，就算自己不吃，过年需要待客用的着。 二姐夫单独拿一个包装钱，就像他之前承诺过的那样，有多少交多少，从来不少钱。 有一天，他恰好卖到自己的村里，给他妈放下一把金针菇和蘑菇，他妈不敢要，交代他：“我听赶集的人说，你那小叔眼睛毒的很，人家让他称几斤的鱼，他就能捞几斤出来，你跟你老丈人的蘑菇，他那眼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有多少，你可别耍小心思，这蘑菇你拿去卖钱，咱不要你的。” 小叔指的是郭建设，他卖鱼卖多了，卖出经验，多大的鱼有多重，眼睛看看，手颠一颠，就能估的八九不离十，大家都说怪不得他娃聪明，家里有这个聪明根。 二姐夫住在郭庄，自然知道这个事，没想到他妈也听说了。 以前他妈喜欢跟郭庄对比，能不能占郭庄的便宜不好说，但是郭庄一定不能占她的便宜，二姐夫原本以为他妈认为他给郭庄干活吃亏了，一定会多吃郭庄的蘑菇，没想到是这个想法，顿时苦笑不得。 他一笑，他妈以为他不放在心上，再次叮嘱：“你那最小的小姨子脑瓜聪明，你知道吧？真的，别不当一回事，娘不吃你的蘑菇，你也别耍心眼藏钱，知道不？她们爷俩往你车子上一看，多少蘑菇多少钱，俩人一心里有数！” 二姐夫想说，三叔把绕着村里的另外半边河一起承包了，阳西镇和阳东镇两边都有他的鱼摊，一个三叔自己看，一个给了郭建汽看，三叔忙的很，不关心他们的蘑菇生意，反而会让他们把蘑菇一兜一兜的装好，捎带着帮他们卖一些。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不想拿三叔家的事到处说嘴，他把蘑菇直接塞他妈手里，说：“妈，你放心吃，我拿给你多少蘑菇，我回头补多少钱进去，你说的我都知道！” 在这一刻，他深刻的意识到，有本事的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不说别人，以前他妈多看不起郭庄，现在呢，不说看不起，就差供着了！明明是堂妹，到妈嘴里就成了亲小姨子，这就是差距。 所以啊，春雨要出去念书，真的没有选错，想过的好就得往上爬，爬上去了，自己过得好，别人也能看的起，现在的问题是，不能春雨一个人往上爬，他也得跟着一起爬啊！ 腊月三十那天，被春红离了婚的丈夫带着堂兄弟几个来了郭庄，打架自然是不敢的，带兄弟是为了壮胆，他给大爷大娘跪下认错，想让春红回去跟他过日子。 回去是不可能的，磕头认错也不行！ 尽管这位前大姐夫脑门磕青，也没有让大爷大娘回心转意，就连伶俐也没原谅，听说她爸来了，躲屋里没敢出来，小时候的那段记忆可能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二姐夫跟人一起把这位曾经的连襟赶出去的时候，真心实意的劝一句：“不用来了，没用的，你如果有心，伶俐是你闺女，以后多对伶俐好。” 他想的挺周全，只要伶俐爸对伶俐好，对伶俐上心，只要伶俐以后知道跟爸亲，伶俐亲爸的日子会跟着沾光，差不到哪里去。 可他真不知道这位大哥脑袋里面咋想的，知道劝春红回去没戏之后，再也不来了，对伶俐不闻不问，拿打工挣得钱娶了一个带儿子的寡妇，自己闺女不要，帮别人养儿子！ 好言难劝找死的鬼！ 二姐夫彻底不搭理伶俐亲爸，碰上当做不认识，反正他跟郭家一条阵线。 春红春雨姐妹俩要在学校练钢琴，不回来过年，二姐夫压根不敢有意见，不光不生气，他还反过来劝大爷大娘放宽心，别担心闺女。 钢琴啊！ 只在电视里见过，有钱人弹的东西，现在他老婆也会了，二姐夫又骄傲又心酸，原本挣了钱的洋洋得意瞬间无影无踪。 三十这天晚上他在郭庄陪老丈人和丈母娘吃年夜饭，大年初一带着孩子回自己家看爹娘。 他想开之后，挺会自我安慰，跟他妈说：“娘你就当我上班去了，我郭庄二叔在县里上班，也跟我一样，大年初一回郭庄看父母。” 胖墩的爷奶没意见，完全没有意见，儿子拿回来的孝敬，比之前几年加一起都多，让她特有面子，可以打脸说酸话的那些人。 这些东西哪来的？ 大爷大娘给准备的，女婿够意思，那他们也得够意思，不能让亲家心寒。 胖墩水涨船高，今年奶奶家这边给的压岁钱比往年多，收完压岁钱，吃了午饭，二姐夫父子被胖墩奶奶赶回郭庄。 “你不是说你二叔今天回来过年吗？一大家子吃团圆饭，春雨姐妹不在家，你得替春雨给长辈拜个年，你跟长辈说说话，你二叔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在不好。” 二姐夫听话的回去了，赶到爷奶家的时候，大家刚吃完饭，正在说话。 因为郭家男人不抽烟，二姐夫经过艰难困苦的斗争，也戒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不抽烟，不打麻将，那干嘛呢？ 嗑瓜子，说话啊！ 男人女人们，大人小孩子们，全部围在一起，大家说说笑笑的，可热闹了。 郭青云说：“大姐二姐在图书馆找到一本书，她们熬夜抄了一份，让同学从市里带回来给我看，如何提高人的记忆力，我们姐们七个都看完了，曼曼姐，你要不要看？” 郭曼曼还没说话，李娥头点的特别快：“要要要，你姐要看!这么好的书，回头我也抄一份！” 学习是重要的事，家里所有人都重视，说到这个话题，其它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停住了，大爷交代伶俐：“等你小姨们看完了，你也抄一份，正好认认字！” 二姐夫弱弱的说：“伶俐，那你抄完给姨夫看一下，姨夫也想进步。” 郭青云想了想，提议道：“这茬蘑菇卖完，二姐夫，要不你去县里上学吧。” “我能上啥？”二姐夫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上夜校也行，学会计也行。” “不能影响家里生意，那我还是学会计吧，这个是不是快点？”二姐夫芝麻西瓜都想要。 郭建川找关系，让他插班到一个职高学校，学会计，坚持到毕业的话，可以参加高考，也可以自考专科或者自考本科。 “那我这岂不是跟春雨一样了？” 二姐夫激动的一整夜没睡着，回家跟自己爸妈报备一声，开始自己的求学之路，他是男人，他得有担当，不能怕吃苦！ 他一边上学一边卖蘑菇，自己供自己，省下的钱给打到春雨的存折上，让她在市里花。 大娘逢人便夸：“我们春雨找了一个好女婿！” 大家都在努力学习，包括郭青云，她觉得自己也要进步，不满足于现状，她开始研究两个姐姐给她抄的书。 如何提高人的记忆力？ 孩童时期的哪段到哪段是锻炼提升记忆力和智商的黄金期，这是书里的观念，郭青云按照书里给出的方法，自己训练自己，竟然真的有成效，脑子真的可以越用越灵活！ 学习使人进步，进步的不光是知识，还有人学习的能力！ 第63章 选择学校 郭家姐妹每个人都在进步。 春红和春雨不光跟上班级进度, 俩人双双拿到学校一等奖学金，金额比较大，名额比较少, 姐妹俩双双获取之后, 彻底成了学校里的知名红人。 跟妹妹们相比，俩人不觉得这有多么值得骄傲, 依旧埋头自习室, 闷头读书馆，如饥似渴的学习着知识。 1992年的夏天，春红春雨姐妹获得一等奖学金的消息, 轰动了整个郭庄，更甚至半个阳西镇, 一度引发女孩子初中毕业上中专的热潮。 疼闺女的人家, 但凡勒紧裤腰带能把日子过下去, 就不让闺女出去打工，而是送到市里念书, 大部分选择春红和春雨念的那个学校。 还有一个比这更轰动的消息，大丫二丫和三丫这三姐妹参加小升初的考试，包揽了全镇前三名。 至于为什么是全镇前三而不是全县前三，那是因为当时小升初的考试是全镇会考，而不是全县会考。 奶遗憾的说：“都怪县里没组织，不然咱三个丫就是全县前三！” 村里老太太们劝她：“她奶，你别急, 等初中考高中的时候, 让你孙女给你拿个好名次！” “哪用等到考高中, 初中就行，初中有竞赛, 让你家孙女还得奖!” “对对对！” 奶笑的合不拢嘴，跟爷两个人竟然比以前还要抠门，不让儿子儿媳妇给他们买衣服，也不让买其它东西！ 钱得攒着，不能花到他们两个老东西身上，攒着以后给几个孩子上学，上大学用！ 县里排名前三的重点初中争先恐后的来郭庄特招大丫三姐妹，允诺不收学费，不收书本费，保险学校给交，住的地方学校给安排，而且每次月考进前十名，当月就会发伙食补贴。 阳西镇中学的校领导得到消息，简直要吓坏了，连夜召开校领导会议，将原本打算给郭家三姐们的福利再加上一加，带着与郭家关系最好的葛老师当说客。 葛老师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带几个孩子，这也是之前就说好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和郭建设两口子，没人知道七丫的姐姐们也这么出息，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以前说过的话还能算话吗？ 县里的教学质量确实比镇上强，如果是他们自己的话，他们会不会心心动？会不会让孩子去县里念书呢？ 大概会的吧？ 当一行人几乎丧失信心的来到郭建设家里，却得知郭家拒绝了县里的招生，坚定的选择阳西镇中学。 校长好多年都没这么感动过，什么叫品学兼优，这就是！ 这几个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出息，有大出息！ 感动之下，校长将原本给的一间教师单间房给升级成了教师家庭小院，这是学校唯一一个空余的小院子，两件卧室一小间厨房，本来打算明年招揽郭青云的时候再拿出来，现在提前给了！ 如果郭青云到时候不选阳西镇中学而是去了县里，那是他们学校的损失，但是能招到郭青已三姐妹也值了！ 1993的小升初在众人的期盼下到来，不出意外，全镇的前四名又被她们姐妹包揽了！ 这一年郭青云6岁，在别人刚开始上小学的年纪，她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小学毕业。 郭家出天才，郭家出神童的名声，打响到很远的地方。 这次不光县里的初中，还有外县的私立初中，以及市里的初中，陆续来递橄榄枝，尤其是私立学校，直接砸钱，只要郭青云愿意去他们学校，包吃包住，给奖学金不算，只要入学就另外给一大笔钱！ 阳西镇初中穷，拼不起这个条件。 他们能给的就是配自己学校最好的老师给郭青云四个姐妹，她们去哪个班念，就给哪个班配最好的老师。班主任早已定好，跟她们关系最好且教学水平在学校里拔尖的葛老师。 郭建设和张秋果让孩子们自己选，他们没孩子们有主意，也没孩子们聪明，上学的事一直听孩子们的，认真算起来，他们除了挣钱除了忙生意，竟然从来没有操心过孩子上学的事。 加上郭青云，小的四个姐妹们，一致选择了阳西镇中学，既应下了当初的承诺，又不用和三个大姐姐分开，而且离爸妈多近啊！走一会路就能到家里的摊子！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校长跟葛老师说：“孩子们重感情，讲信誉！但是咱作为老师，咱不能亏了孩子们，不能耽误孩子们，不能因为我们想让学校出成绩，舍不得丢好苗子，哄孩子们选咱们学校却不好好教，一个没教好耽误了孩子，那就不配为人师表！” 葛老师点头：“我去问问孩子们有啥需求没有。” “赶紧问，问了第一时间跟我说，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你是她们的班主任，最好的任课老师配给你，咱一定要把几个孩子培养起来，让她们带动整个学校的学习氛围。” 姐妹们有什么要求？ 其它几个没有，但是郭青云琢磨一些，她问大姐还想不想跳级，想的话她就跟大姐一起，再送她一程！ 因为这可能是大姐她们最后的跳级机会了，越往上走，她们想保持拔尖的成绩就会越难。 大丫二丫和三丫决定跳，不念初二了，直接念初三复读班。 现在的问题是，四丫五丫和六丫怎么办？ 是按部就班的念初一，还是跟她们一个班，念初三的复读班。 六丫说：“我想跟大家一起。” 四丫和五丫也是一个意思，那既然大家统一，就如实跟葛老师说，姐妹七个一起念复读班。 学校的安排很快下来，葛老师成为复读班的班主任。 不知道从哪传出去，说这一届的复读班师资力量比往年强上跟多，学校要打造中考状元，会配最好的老师！ 原本很多复读也没考上平价高中的孩子，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再复读一年，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 万一呢，万一沾天才的光，这一次考上高中了，那一辈子就有出路了。 大丫和二丫带着郭青云一个房间，三丫到六丫四个人一个房间，做饭不让郭青云做，其它几个姐妹轮流动手。 复读班开学有一个典型的教学方式，就是带着学生们从头过一边初一到初三的知识，姐们几个必须很努力，才能跟上进度，初中比小学难得多，经常有弄不懂的地方，这个时候往往由郭青云来教。 第64章 复读班 郭青云依然是班里最小的学生, 大丫却不再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学生。 她今年18岁，班里有五个人比她大，三男两女, 最大的20岁, 另外四个19岁。 这是五个人复读的第三个年头，听起来不可思议, 可他们今年是货真价实的初六。 农村的孩子出路少, 要想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只有拼了命的读书，可现实就是如此的现实。 城里的孩子成绩不好, 他们可以花钱上高价的高中，农村孩子咋办？绝大多数的家庭, 纵使倾家荡产也凑不够上千的高价费, 不认命就只有复读一条道路。 再念一年复读班, 也许再努力一把，明年就考上了平价高中。 可是村镇中学升学率如此低下的情况下, 每年考出去的复读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剩下的要不就放弃，要不就再复读一年，前前后后加一起五年初中，要是还没有考上，那就只能回家种地。 这五个初六的学生原本已经认命，三个男的去工地搬砖, 两个女的在家里人的介绍下相亲。 但是当郭青云这个天才被录取到阳西镇复读班以后, 听说学校为了照顾她, 配最好的老师到复读班，这几个已经向现实低下头的高龄学生们, 心里曾经被绝望扑灭的火苗又重新燃烧起来。 “妈，我不要去相亲，我想再复读一年，真的就拼最后一次，要是还不成，我以后再也不提念书的事，妈我求你了！”这是张美霞。 “爸妈，我再复读最后一年，要是还考不上，你们让我打工我就打工，你们让我嫁人我就嫁人！”这是钱丽丽。 工地上三个搬砖的来向工头辞工：“老板，对不起，我们三个明天开始不来干活了。” “咋了？嫌累？大学长看不上咱这搬砖的活？”说来也巧，这个工头就是当初春红跟着干活的那一个。 “不是，我们不是不在工地干，我们是不干活了，一起回学校念书，我们再复读一年！”轻飘飘的话语，但就算不了解他们的工头，也能从三个人倔强的脸上看到他们不撞南墙誓不回头的决心！ 工头吸掉最后一口烟，将烟把子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灭，说道：“行，那今天下工之后，你们来找我结工钱。” “哎，知道了！” 三个人最后半天的活，干的格外卖力，从上衣到裤子全身的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干活自己的活，整理好工作区域的材料，最后他们洗干净自己带过的安全帽，把安全帽整整齐齐的摆在门卫室。 不管这次孤注一掷的选择会不会成功，这半个月在工地的日子，三个人永远都不会忘记。 人有了梦想，也为了自己的梦想在全力以赴的努力时，眼神里的光彩是与众不同的，整个人充满了激情和斗志。 这种人老大爷曾经见过一次，就是郭庄出了名的那个郭红霞。 难道这几个也是？ 看门的老大爷没忍住，喊住三人，好奇的问：“安全帽洗这么干净啥意思，这是不干了？你们也去读书？” “也”字让三个人充满了意外和惊喜，如果有前辈成功的例子在前，那他们除了义无反顾的决心，还多了榜样带给他们的力量。 张威作为代表问道：“还有人从工地离开去念书吗？” “有啊！怎么没有！”工头拿着皮夹走过来，代替老大爷回答道：“郭庄的小天才郭青云听说过吧？说的就是她的堂姐，离婚之后在我们工地搬砖，干活卖力，突然有一天说不干了去念书，你猜怎么地？她们两姐妹二十大几去市里读书，拿了一等奖学金！” 张奇道：“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回去念书，就是跟你说的小天才郭青云一个班。” “是吗？那也太巧了！”这次轮到工头讶异，他依次拍拍三个人的肩膀，一人递给他们一个红包，说：“那你们加油，祝你们学业有成。” 因为之前说好了，工钱月结，如果干不够一个月撂挑子不干，工资减半发放，三个人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不光没少，还多了，每个人的工钱多出五十。 “老板，这钱不对啊！” “对的，就是这么多，小伙子，当初郭红霞从工地上离开的时候，我一样给她结工钱，一样给她拿了一点点意思，之前是她，现在是你们，我没大本事，你们别嫌少就行，别放弃，好好学，以后会出息的，读书啥时候都不嫌晚，年龄大还要读书，不会被人笑话，反而要被人高看一眼！” 三个小年轻感动的险些当场落泪，心意领了就行，虽然三个人缺钱，但是无功不受禄，他们不收这个钱，想要还回来。 工头不要：“要是你们以后出息了，那我就可以抽着烟跟人吹牛，当初可是有三个大学生在我这搬过砖！” 张卫说：“等我们考上大学里，我们一定买一包好烟来看你！” 工头笑着点头：“我等着。” 老大爷跟三人摆手，“小伙子们，赶紧走吧，回学校好好念，一定要出息啊！” 一定要出息啊！ 这句话如同孙悟空的紧箍咒，这五个人带着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重新卷了铺盖，搬起课桌，结伴进了复读班。 复读班里好多学生，简直是人山人海，最后一排不断往后移，一直移到挨着后黑板的位置。 郭青云姐妹抱团坐在前排的左边位子，她要跟姐姐们坐在一起，方便交流，老师让她坐在一排，让几个姐姐跟她同桌前后桌，姐妹几个没愿意，大丫觉得自己个子高，不能影响别人。 结果第一天的晚自习下课之后，姐妹几个刚离开教室，班里还留着的同学，立马联手把她们的桌子进行了调换。 她们之前已经商量好了，坐在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学生主动跟郭家姐妹换位置。 第二天一早，轮到二丫做饭，二丫做饭不图味道，图快，烧了一锅米茶，米茶里煮了七个鸡蛋，米茶上边馏了四个大馍，水开之后，堵住大半边的炉盖子，开最小的火，她一边看书一边守着炉子里的火。 算着时间打开锅盖，先用筷子把馍夹出来，然后把煮好的鸡蛋舀碗里，再给姐妹们一人舀一碗米茶，最后打开罐头瓶子，里面是奶酿的西瓜酱豆，酸酸甜甜，特别下饭，倒一点在碗里，姐妹几个就馍吃。 做饭不到半小时，吃饭只用十几分钟，吃完饭，姐妹几个背着书包上学，从院子里出来之后，一边背着英语单词，一边往复读班的教室走去。 大丫坐在最里边，走到位子上她没有坐下，因为不对头！ 她的桌子没有那么破，学校去年没收她们钱，直接送的新课桌，挺新的，难道有人偷桌子？ 这是大丫下意识的反应，随即否决掉了。 二丫几个一同发现这个问题，姐妹几个扫视一周，终于在前两排正中间的位置找到她们的桌子。 “这……你们把我们换到中间去了？”大丫不可思议的问道。 张美霞说：“你原来的位置现在是我的了，中间给你们留了七个位子，你们自己分。” 这是班集体对姐妹七人释放的第一个善意，大丫她们最终推辞无果之后，只得坐到同学们眼中的好位子。 学习的好坏取决于学习的这个人，不取决于座位的前后左右，好好学习的人坐在哪里都能考好，不好好学习的人，无论坐到哪里，都可能会考不好。 这是大家的心意，姐妹们虽然不需要用座位的好坏来提高自己的成绩，但是这份情她们领。 原本姐妹几个抱团活动，一起吃饭一起看书，就连上厕所也要一起去。 现在呢，姐妹几个依然在一起，但是她们的团体中不定期的加入一些其他同学，现在，班里所有人都能叫出她们姐妹的名字，她们姐妹也能叫出班里每一个人的姓名。 就在大家全部熟悉之后，复读班迎来了第一次的月考，考的内容为第一个月大家复习过得知识。 教导郭青云的老师们原本摩拳擦掌，一腔热血，生怕天才在自己手里被耽误了，本来想考考郭青云，看她学的怎么样，让她梳理一遍知识点。 结果呢，郭青云的思路清晰，总结到位，有些知识点的前后串联和衔接，比老师们教案上准备的还要好。 这把老师打击打了，除了怀疑自己，稍微有一点点的不自信，可能天才真的被自己耽误了。 但得到郭青云的安慰之后，老师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郭青云的知识点脉络梳理到自己的教案上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教学相长，他们这些当老师的也能从学生那里受益良多。 他问郭青云：“这些我可以讲给其他的学生吗？” 郭青云点头，“当然可以啊！” 她从来都不会认为学习是要藏着掖着的事情，在一个良性的竞争环境当中，大家一起进步，才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偷偷学习不跟你说，偷偷做题不给你讲解，偷偷进步留你一个人在退步，也不跟你说…… 这种类型的话普遍存在，但现在的复读班的人少会说，大家不怕别人进步快，生怕自己进步慢。 第65章 鱼汤 复读班有混日子的学生吗？ 其它学校不知道, 但至少在郭青云所在的这个复读班里，没有虚度光阴随意践踏这次复读机会的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穷人家的孩子能吃苦。 大部分的同学怎么过日期？背一袋大馍到学校, 算好了个数再吃, 多了每顿多吃点，少了就每顿少吃点, 不论背多少大馍, 怎么都可以吃一星期。 吃干馍，大馍蘸酱豆，大馍就咸蒜瓣, 再喝一碗白开水。为什么说碗，因为很多人没有杯子, 用碗吃饭, 用碗喝水。 还有人从家里背了大米, 开水瓶里泡大米，头一天晚上睡觉前, 把洗好的大米倒在刚灌好开水的热水瓶里，第二天早上泡成粥样，倒在碗里直接喝，从早上喝到晚上，喝到一瓶“米粥”喝完，这有可能是两顿饭，也有可能是三顿饭。 班里一共一百零六个人, 每天早上六点半之前, 会全部出现在教室, 读语文或者读英语，每天晚上十一点之前, 没有人会离开自习室，每个星期的最后一天放学，有人选择回家背下星期要吃的馍，有人选择通宵，还有人选择通宵之后再回家背馍。 他们穷，他们不聪明，他们什么都竞争不过别人，但是他们比别人努力！ 身体就是本钱，拼命挤出来的时间就是本钱，只有拼尽全力，他们才能多读一年或者两年之后，跟城里的孩子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大丫二丫三丫还有四丫，跟着大家一起早起，一起熬夜，四丫五丫和六丫还有郭青云会一起早起，但是不会跟大家一起熬夜。 郭青云一般八点半睡，四丫五丫和六丫九点半睡。 最早的时候，郭青云也跟大丫她们一起熬夜，她熬夜不是为了自己，主要是给几个姐姐补课。 凭借聪明的大脑以及得天独厚的记忆力，郭青云在学习上一直很轻松，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再简单的巩固一下，她能完全消化这些知识，这导致一个很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事实，那就是，郭青云作为班级里最小的孩子，一直是班里最优秀的。 就没有她不会的题，不管是老师出的卷子，还是课后的练习题，她所有的都能作对。 别人哪怕会，也有可能因为粗心写错，但是郭青云不会，她从小就文静，几乎没有急躁的时候，她也很少有粗心的时候，不管多简单的题目，她永远不会大意粗心。 别人考一百分，那是因为刚好能考一百分，而郭青云呢，她考一百分，那是因为只有一百分。 对她来说，学习很简单，对别人就不是这样，就连成绩很好的大丫她们也是。 跳级直接上复读班，跟老师一起，用一学期的时间，以多倍的速度学一遍初一到初三所有中考科目的书籍，这个难度比想象中大的多。 就连小学十分优秀的郭家六姐妹，也会觉得很吃力，尤其是年纪靠后的六丫，以及天分稍微差一点的四丫。 郭青云利用每天晚自习的时间，帮几个姐姐复习当天的内容，预习第二天的内容，可是她忽略了自己的年纪，忽略了自己身体曾经很不好这个事实。 在连续熬夜两个星期之后，郭青云发烧了，高烧来势汹汹，反反复复，将近一个星期才好。 张秋果甚至丢下自己的摊子，专门跑到学校来照顾她，生意重要，挣钱重要，但是再重要也没有她家孩子重要。 郭青云觉得没必要，催张秋果回去干活，不然她爸忙不过来。 她不用人照顾，躺屋里睡觉，多喝水多吃清淡的就行。 发烧是身体免疫系统起作用的一个过程，不停的跟病毒作斗争，越小的孩子越容易反复，她觉得这很正常，一点也没有因为生病娇气，还劝张秋果，说：“妈，你去摊子上吧，别守着我，我睡到大姐放学，等她们下课就好了。” 张秋果看她通红的脸蛋，烧的发干起皮的嘴唇，心疼还来不及，哪里会听她的，系上围裙给她熬糯米粥。 她熬好之后，端着碗，坐在床头，给郭青云用勺子扬粥。 冷粥的过程中，郭青云迷迷糊糊的醒来，半晌睁开眼睛，喊了一句：“妈！” “哎！咋了？哪难受？” “不难受，妈，等我长大了，我会少生病，发烧一下就能好。” “嗯！”张秋果眼里噙着泪花，差点泪崩，天底下上哪找这么好的孩子？ 这一瞬间，张秋果突然觉得自己不配！ 大家都说她跟郭建设对孩子好，说她们不怕吃苦，累死累活的挣钱养孩子，可这抵不了她曾经对孩子犯的错。 比如那四年，整整四年的时间，两口子不光丢下几个大的不管，还把五丫和六丫丢回家里给半大的孩子养。 比如为了拼儿子，后边三个孩子几乎连着生，尤其是七丫和六丫，为啥七丫的身体不好老是生病？ 因为她生了六丫之后，很快又怀上七丫，身体本来就没营养给这个孩子，后头又摔了一跤摔早产，这都是她犯下的错误。 老天爷应该惩罚她，可是没有，反而给了她这么好的孩子，每个孩子都这么好，尤其是七丫，从南到北，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孩子。 张秋果很害怕，她觉得自己不该享福，如果有报应，就应该报应在她头上，不应该折磨她的孩子，咋样才能让孩子过得好，张秋果绞尽脑汁的想，竟然真的想到一个。 她想做些好事，积攒功德，希望老天爷看在眼里，能保佑她的孩子。 跟郭建设商量之后，她每天早上往学校送三条鲫鱼，请葛老师的爱人帮忙熬一大锅鱼汤给这些孩子们，请葛老师的爱人帮忙热一下孩子们的馒头，她愿意出煤球。 她们能力有限，能帮到孩子的地方不多，希望能让他们吃个热乎饭，多多少少喝点荤汤。 葛老师的爱人没有工作，每天除了做家务照顾孩子，她会想办法照顾这些孩子们，自从葛老师带复读班之后，她每天晚上烧一瓶热水拎到教室，偶尔喊几个家里情况特别不好的学生来家吃饭，尽管她家条件也不好，吃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比学生们在宿舍啃馒头喝水强吧。 葛老师一个人挣工资养活一家三口，捉襟见肘，比如前几天，家里连煤球都买不起，要跟老板佘，可是日子这么困难，她也没心疼煤球，每天晚上往自习室送热水，还跟学生们说，“喝完来喊我，我再给你们烧一瓶。” 当张秋果来跟她提送鱼汤送煤球的事，这位师母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给自己定了一个很早的闹钟，交代要去看晚自习的葛老师：“别忘了跟学生说，这是郭青云的爸妈送给大家的，让大家好好学习，爱惜身体，旁人看了心疼，家里的父母看到了不是更心疼吗？让他们都来，我明天早上五点半熬好，学生们都来喝，别不好意思，熬好不喝浪费！” 这天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葛老师把师母的话传达给学生们，很多人都哭了。 他们没有资格心疼自己，可是很多人心疼着他们，所以，更不能半途而废，不能无功而返，一定要考上高中！ 这天晚上，很多人十二点过后才回寝室睡觉，他们的寝室是大通铺，原本是教室，后来中间砌了一面墙，隔成两件寝室，学校没有床，学生们自己从家里拉床，一个个的排好，一间寝室能住十几个人。 寝室有熄灯时间，教室没有，师母明明是好意，让老师劝他们爱护身体，可是这些学生却熬夜上自习熬的更加晚，第二天早上拿着碗，拿着家里的馍放在老师家的篦子上排队馏馒头的时候，没人能看得出他们熬夜后应该有的疲惫。 每个人都神采奕奕，一边等待馏好的馍，一边借着老师院子里的灯光看书。 师母看着这些刻苦又努力的孩子们，心疼的红了眼圈，心想：“这些孩子们，不管最不能上高中，以后一定都会有出息！” 我以后一定有出息，不然对不起送鱼的郭叔郭婶，对不起熬汤的师母。 这是很多人的心声。 这天的早自习，复读班念书的声音格外的洪亮，这天的晚自习，仍有很多人过了十二点回宿舍。 郭青云退烧回到教室上课的时候，有两个人病倒了，与郭青云发烧头晕眼花需要躺着休息不同，这些人不知道是因为症状比郭青云轻，还是因为特别能忍，她们没有一个请假的，发烧也要坚持上课。 她们坚持开窗透气，增加教室空气的流通，不能传染给郭青云。 郭青云不知道张秋果送鱼这个想法的初衷是封建迷信，是希望她们姐妹几个有福报，她以为是张秋果触景生情，可怜这些复读班生活艰苦的孩子。 她也可怜这些同学们，看到她们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这些学生比自己幸运，她们的家里支持她们复读，这至少说明家里是在意她们的，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可是这些学生又没有自己这么幸运。 她们在学习上确实不怎么有天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郭青云轻轻松松掌握的知识，这些人要很努力的才能学得好，很认真才能融会贯通。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才就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而眼下，郭青云决定尽自己所能的帮助这些同学们。 第66章 不辜负 吃一堑长一智, 郭青云再也不熬夜了。 可能是身体不太好的原因，她以前老是犯困，后来上小学早操的时候跟老师一起跑操, 循序渐进的锻炼两年, 生病的次数少了，精神头也好了很多。 这情况下, 她就大意了！ 之前的时候心想, 上复读班的事情是她提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姐姐们好，可是万一姐姐们跟不上进度, 万一没有考上平价高中，再上一年复读班, 那就违背了她的初衷, 变相的耽误了姐姐。 所以, 坚决不能让这事情发生，她一定要帮助姐姐把学习抓好, 万无一失的应对明年的中考。 从来没有熬夜，在自习室陪着大丫她们熬夜的时候，郭青云其实很困，因为晚上睡的晚，早上起床有点困难，住校之后她没有跑步，精神越来不好, 这么快病倒给她当头一棒, 提醒她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小镇上没有什么秘密, 在郭建设给学校送鱼送煤球之后，这件事很快在镇上传开, 鱼摊后面中医馆的老中医也听说了，他没有钱，不能做什么，但至少给小天才看此病还是可以的。 他溜达到摊子跟前，让张秋果空了的时候带老小去他那，他给免费看看。 张秋果当天就到学校接郭青云，把她带到中医馆，所以说，人还是要做好事，这不好报就来了！ 福气落到她家七丫身上，比落到张秋果身上还让她高兴。 老中医带着老花镜，看了舌苔，看了眼睛，甚至还看了郭青云的脚底板，最后把完脉，说道：“这孩子虚，脉象弱，面黄肌瘦的，脚底板黄，四肢冰凉，头发少，发质也不好，她营养不良，你们好好养，让她吃好的，别让她熬夜，熬夜容易发病。” 郭建设和张秋果在旁边听的很认真，先生说的他们都认，但是！ 郭建设问：“先生，不是我偏心，我家几个孩子都疼这个最小的，咱家条件不好，但是咱家好吃的先紧着她吃，这孩子懂事，从小就不吃独食，非要跟大家一起分，她越这样我们越心疼她，我跟她妈想法子让她们姐几个吃好，就连她姥爷逮到一只地兔子，也会大老远的走到家里拎给她吃，给她补一补，往常一天一个鸡蛋，咋会营养不良呢？” 老中医推了推老花镜，很有耐心的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身上哪哪都虚，脾胃更虚，东西吃进去吸收不了！” 这么一说，郭建设和张秋果都懂了。 老中医继续交代：“我送你几幅药，先喝喝看，记住，熬夜伤身体，像她这么小的早产儿，一定要早睡，保证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 家里人都听进去了，包括郭青云自己。 她的睡眠质量很好，打雷都打不醒，给人抱跑了都不知道，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保证睡眠时间。 每天八点回院子，刷牙洗脚，然后八点半之前上床睡觉。 六点到七点的这段自习时间，主课老师会轮流讲课，七点到八点的自习是真正意义上的自习，老师们不讲课，班主任葛老师坐在最前面看自习，学生们自己看书做题，消化当天的知识，预习第二天的课程。 郭青云利用这一个小时，在她回去睡觉之前，认真的帮姐姐们捋顺知识点，她不藏私，教姐姐的时候，谁要是愿意听，那就一起来听，不大声说话影响到别人就行。 然而实际上，别人又哪里会怕影响，恨不得她讲的更大声一点。 大家都愿意听，有些学霸自己会，讲题的时候别人听不懂，但是郭青云不一样。 大家原本不太懂的知识点，听她讲完之后会有一茅塞顿开之感，原来是这样的，原来这么简单啊，不知不觉就在她的带领下把知识点融会贯通了，说句没礼貌的话，有些知识点，讲的比老师讲的还能让他们听进去。 这情况下，每次郭青云讲题的时候，周围挤满了人，甚至有人挤在最外围，什么也看不见，但依旧抵挡不了她们学习的热情。 即使看不见郭青云的计算过程，依然聚精会神的听，拿着自己的书，动耳朵听，用心记笔记，回头再复习消化，学习郭青云的解题思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的解题思路一样能让人豁然开朗，一下子就懂了类似题目的解题方法。 郭青云的嗓门不大，最外围的人看不见也听不清的话，其实很痛苦，又不敢跟郭青云提意见，不敢说让她大声一点，首先是没道理这么要求，其次是怕累到她，郭青云身体不好已成公认的事实。 当郭青云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她去找葛老师商量：“我能站在讲台上讲吗？不需要多长时间，每天半个小时就好。” 葛老师没拦她，这孩子心眼正，学习上像她这么不藏私的人不多，他交代：“行，但是以你的身体为主，要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就得马上停止。” 郭青云当天站在讲台上，说以后不单独给姐姐们讲课，会站在讲台上给大家做一起讲解，避免想听的人听不到，问大家需要不需要她这样做。 “需要！” “太需要了！” 全班同学全票支持。 葛老师也支持，郭青云在前面讲的时候，他就在教室后面坐着，与其说是看自习，不如说是观察借鉴郭青云讲解的方法。 葛老师算是起了一个头，后来不止是他，其他老师也坐在后面一起听。 老师们自然比郭青云的学问深，可是他们觉得郭青云的知识点抓的特别牢，贯通的特别巧妙，个别的只是点，比他们讲的还要让人容易听懂，这就是郭青云的本事，不光自己会，还能最大限度的让学生会。 “我觉得你以后可以当老师，你当老师的话，绝对是孩子们的福音。”数学老师由衷的说。 物理老师不同意：“当啥老师？像我们这样智商的当老师就行了，郭青云这样聪明的脑袋瓜，当老师就太可惜了，她要当科学家！” 生物老师附和：“对，当科学家，当科学家对国家的贡献大！” 数学老师不太服气：“那说不定当老师能教出很多个科学家呢，擅长教书为啥不能教书？” 物理老师简直服了他了，瞪着眼睛说：“那教出来的科学家再多，能有她自己当科学家厉害吗？” 那倒没有，数学老师沉默了，他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不对，是长到了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比郭青云还要厉害的学生，不论她以后干哪一行，她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葛老师才不会给这些人断官司，他的学生以后想当什么就当什么，只要高兴就好，他看了一眼后墙上的挂钟，已经要指向八点，催促道：“郭青云，赶紧收拾收拾，回去睡觉，老师送你到院门口。” “哦，知道了。” 同学们目送郭青云离开教室，继续埋头苦读，四丫五丫和六丫又学了半个小时，三人结伴回去睡觉。 此时的郭青云已经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又回到了给郭小龙讲题的那段时光，如果郭小龙上不了高中，家里人是绝对不会让她上高中的，她十分了解父母的脑回路——闺女怎么能比儿子出息呢！ 可是她想上高中，想上大学，只有以后有本事了，她才能脱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家庭，没有上进的同学竞争，没有名师教导，没有参考资料可课外辅导书，郭青云只凭学校偶尔给发的卷子还有老师上课讲的题目，掰开了嚼碎了，讲给郭小龙听，让郭小龙的成绩稳定的增长，慢慢的考到了学校的第二名，甚至是第一名。 郭小龙为什么会考第一名？ 当然是郭青云让的，只要她比郭小龙考的好，没有夸奖反而会被骂，说她藏私，不好好教弟弟，尽管没有期盼，但有时候会觉得很烦，为了少听这些话，她干脆适时的让一次，图耳根清净。 没想到让出问题来了，不知道是谁给这一家人的勇气，竟然让他们产生一错觉，觉得郭小龙聪明的不行，没有郭青云也能学的很好，谁让他聪明呢！ 于是，高中不让郭青云上学，让郭小龙自己去。 郭青云很少回想以前的事情，尤其很少回想辅导郭小龙念书的那段日子，有多努力就显得她有多傻。 这是她已经逃离的过去，但是却在今天的这个日子获益匪浅。 那些绞尽脑汁想到的方法，还有知识点，是属于她自己的，并不属于郭小龙。 经过锻炼，让她对书本知识很短的时间就能融会贯通，这项本领也是在那个时候收获的。 感谢曾经的自己，在该努力的时候努力，没有辜负时光，也没有辜负自己。 生活就是这样，只要是你曾经生活过的痕迹，不管是苦难，还是美好，付出的一丝一毫，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盛开出美丽的花朵，无论任何时候，真心付出的努力，必将不会被辜负。 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放弃自己，都不能放弃努力。 第67章 离家出走 国庆的时候初一到初三全部放假, 复读班没有放。 葛老师在后墙上挂了一个中考倒计时，这么有仪式感的东西祭出来，如同给学生们狠狠的打一次鸡血。 其疯狂程度, 不光后来的学生们无法想象, 就连学校的老师们也仅仅见到这一届。 在1993年的阳西镇复读班，一整个班的同学不分男女, 不分大小, 每天早上喝着同一锅煮出来的鱼汤，吃着同一个锅里蒸出来的馍，大家彼此鼓劲, 相互帮扶，拿着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 如饥似渴, 如疯似魔的拼命读书。 这种情绪很容易感染, 首先被感染到的就是复读班的任课老师们。 下了课他们想方设法的给学生们出题，这个时候, 贫穷的不光是学生，还有学校，还有老师。 学校发不起辅导资料，知道学生买不起，也知道没有辅导资料不行，于是，老师们手刻卷子。 卷子上的题哪里来的？ 挑灯伏案冥思苦想出来的, 或者找关系拿到县城学校的考试试卷, 或者老师们去新华书店抄题, 去市面上的书店偷题，书店老板不让抄, 他们就假装买书，背下题型，回去模拟题里的考点和陷阱，自己出一道类似的题。 复读班的老师没有一个没为大家偷过题的，去新华书店更是家常便饭，一张张带着浓重油墨味的试卷，就是学生们提高分数的有效途径。 没有人抱怨作业多，没有人抱怨试卷难闻，更没人抱怨试卷上手抄的字迹往往不在一条直线上。 尽管没有任何一个老师跟学生们透露自己出题的辛苦，学生们依旧珍惜万分的汲取着试卷里的知识。 这是一群拼了命想要往上爬的少年们，但凡为人师表者，都有一颗柔软又善良的心，面对这群可爱的孩子们，所有人都选择默不作声的推一把，希望她们能创造奇迹，能拼出一条光明大道。 老师们不约而同的出现在自习室，在早读的时候，课间的时候，放学的时候，自习的时候，哪怕学生熬夜学习到十二点，任何时候教室里都会有老师，而且很多时候往往不止一科的老师，很多科目的老师会随时出现，方便学生们问题，想问哪个问哪个，老师们一直都在，就算这会有事没在，学生们一抬头，下一秒，老师们又来了。 葛老师作为班主任，永远是最后一个走，陪到最后一个上晚自习的学生收拾书包回寝室睡觉，葛老师关窗户关灯，锁门。 “你们不用管，老师来就好，你们早点回去睡，熬过这一年，考上重点高中就好了，只要尽力重点高中，你们的一只脚就等于迈进大学的门槛。” 阳西镇中学这时候没有体育老师，体育课由班主任带课，随便糊弄一下，然后就带着学生们上主课，在升学率低的可怜的乡镇中学，他们谈不起素质教育，只有拼命学。 然而出现了一个例外，郭青云。 这娃从上次生病之后，不光每天早睡早起，还把小学跑操的好习惯保留下来，姐姐们有时候一个陪她跑，有时候两个陪她跑，跑完步，去葛老师家的厨房，没跑完步的姐姐已经到了，从师娘那里领了鱼塘和馍，自从郭建设捐鱼捐了煤球，姐姐们不用做早饭，如同其他学生一样，带着馍带着书去老师家里领鱼塘，领馒头。 校长没有资金为学生们做什么，他思来想去提供了一个简便方法，让学生们不用从家背大馍，可以带小麦来换粮票，每天端着空碗盛汤，拿着粮票领馒头，这样吃的馍新鲜，随到随吃，不用守着锅炉等自己家的馍。 初中的作息时间跟小学不一样，早上开始上课，一直上到十一点半，然后是下午的课，晚上的晚自习。 早起吃不饱的话，上午饿肚子没精神听课，为了让几个闺女吃的好一些，郭建设提前把鸡蛋放在葛老师家里，师娘会在馏馍的时候，放在馍锅水里的给她们煮鸡蛋，姐姐们起床读书直接过来吃饭，郭青云跑步之后，也是直接来吃饭，吃完饭再压水井那里排队洗碗。 师娘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只要有学生在，她每天都要熬鱼汤，熬好鱼汤先给学生们喝，所有学生喝完上课去了，如果还有剩的，这时候她才会喝，才会个孩子给丈夫喝。 她每天早起熬鱼汤，蒸馒头，馏馒头，孩子们上课去了，她还要刷刷洗洗，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关键是做这些她没有任何好处，仍乐此不疲，这是她丈夫班里的娃，只要娃好了，她就高兴。 各科老师看自习，辅导功课，同样处于奉献精神，他们没有一分钱的补贴和奖金，一样的乐此不疲，这就是最淳朴的年代，最淳朴的老师。 后来复读班的这个习惯保留下来，学校专门请了人开食堂，给孩子们提供一日三餐，但是再也没有了如今的盛况，这是让很多老师很多学生，终生都不停怀念的时光。 正走在这段时光里的郭青云，一如往常的看书习字，帮姐姐们、帮同学们复习功课。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破了郭青云平静的生活。 暴雨下三天，学校靠操场的那个厕所不能去了，那块地势矮，雨水排不下去，水一直漫到厕所里面，脏东西冲出来飘得到处都是。 好在郭青云姐妹住在教师家属院里，处于学校中间的位置，去北面的厕所也一样。 大丫坐在屋里写作业的时候，突然说了句：“不知道家里淹了没有？如果河里的水漫出来，漫到庄稼地里，那咱家的鱼咋办？” 作为家里的老大，大丫一向操心家里的所有事情，包括家里的生意。 二丫说：“不会吧，好多年没有发过大水，不会这么倒霉咱家养鱼他就发大水了。” 三丫点头附和，推推郭青云的胳膊肘，问道：“你说是吧，七丫？” 郭青云摆摆手，暂时没回答，她拄着头，仔细回想上辈子的事，到底有没有这场大雨？大雨后有没有发大水？ 上辈子的很多事情，刻意不去回想，刻意遗忘，但是郭青云认真去搜寻时，突然想起一件被尘封的往事。 那年她五岁，五岁的孩子还没有学会认命，明明都是家里的孩子，好东西都是给弟弟吃，家里的活都是她干，弟弟闯祸了被人告状告到家里，挨打的却是她，怨她没看好弟弟。 那是郭青云记忆中第一次发脾气，积攒很久的不服气，让她心里有了怨气，她瞪了郭小龙一眼。 郭小龙扭头告状：“爸，我姐瞪我，她要打死我！” “能巴的她，还要打死你，看我不打死她！” 郭青云气的跑出去，蹲在柴火堆里头偷偷抹眼里的时候，听到邻居的婶子大娘聊天。 一边走一边说：“刚才又听到小龙他妈训青青，这一个肚皮爬出来的孩子，一个宠一个骂，不知道的还以为青青捡来的。” 对！说不定她就是捡来的。 郭青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没听到后面的婶子说：“小龙妈怀孕的时候肚子不大，一点不像双胞胎，问她是不是在外面抱了一个，她不承认，非说都是自己生的，如果青青是亲生的，小龙是捡的，咋可能对亲生的这么坏，如果小龙亲生的，青青是捡的，那青青跟小龙她妈长的像，一看就是亲生的。” 如果郭青云听到了这句话，也许以后的日子她能早一点猜到真相，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自己是捡来的，她决定，离家出走！去找自己的亲生爸妈！再也不在这个家里受欺负了！ 郭青云擦干眼泪，回家收拾自己东西，家里没给她留饭，妈说了：“有本事跑，有本事就别回来，错过饭点没饭！” 没饭就没饭，郭青云偷偷收拾好自己的衣服，为啥能偷偷，因为她一个人睡在穴麦的屋子里，郭小龙跟爸妈一起睡。 郭青云收拾好东西，打算等晚上家里人都睡着了，她就偷跑，沿着公路去县城，县城人多，还有公安局，她想找警察帮忙，找自己亲爸亲妈去！ 晚上的时候郭青云不敢睡，瞪着眼睛等到爸妈睡着，却也等来了电闪雷鸣，大鱼倾盆而下，没有要停歇的架势，阻断了郭青云要离家出走的道路。 她天天盼雨停，雨停了她就能跑了。 可是雨下了很多天才会挺，有人的房子塌了，河里的水漫道庄稼地里，村里也被淹了，到处都是谁，郭青云分到一个塑料瓶，跟爸妈一起从屋里往屋外舀水，这种关键时候，依然要差别对待，她干活郭小龙玩。 等雨终于停了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抢修完毕，开始工作了，村长说：“乡亲们，有个镇子被水淹了，多了好多孤儿，谁家愿意领养孤儿，谁家不用交公粮，每天可以领二百块钱的补助。” 郭青云眼睛亮了，她拎着自己的塑料凉鞋，身上多套了一件衣裳，趁大家看热闹的时候，悄悄地钻进了运孤儿的那辆大卡车。 第68章 揭发 “我头上有犄角, 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我是一条小青龙, 小青龙,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我有许多的秘密, 就不告诉你, 就不告诉你！” 郭青青缩在角落里，心里美的很，忍不住唱起了歌。家里没电视, 这首歌是她跟郭小龙学的，郭小龙从外头玩回来经常唱。 她还听郭小龙说, 这是小龙人找妈妈的故事, 小龙人在小伙伴的帮助下, 一路寻找自己的妈妈。 可惜她只有一个人，要是也有小伙伴帮忙就好了, 郭青青遗憾的想。 “小孩，你为什么爬车？”有人戳了一下郭青青的胳膊肘。 郭青青转过头，看到一个小男孩，长的特别白，长的特别好看，她从没在村里碰到这么好看的小孩。 郭青青呆呆的问：“你知道小龙人吗？你要当我的小伙伴吗？你要帮我找妈妈吗？” 一车的小孩都没有妈妈，他们在这次的洪灾中失去了家园, 失去了爸爸妈妈, 惊慌失措中得不到安抚, 反而被装到车里像大白菜一样让人挑挑拣拣当做孤儿收养，听到郭青青要找妈妈, 全都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凄然无助的哭了起来。 “妈妈，妈妈……” “爸，妈，我好想你们，快点来接我啊！” “爸，妈……” 孩子们哭成一片。 只有两个人没哭，一个郭青青，一个她旁边那个皮肤很白长的很好看的小男孩。 郭青青心虚啊，不知所措的缩着头。 她旁边那男孩淡定多了，像是没听到哭声一样，用刚才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气问：“小孩，你为什么爬车？” 郭青青瞪大了眼睛，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人难道没听到大家在哭吗？ 咋像没有听到一样？ 别人伤心的不得了，而且还是因为她俩说的话，结果呢，她俩要是像没事人一样聊天，太对不起人！不能这样！ 小小的郭青青还是很有原则的，她把头埋的更低，不搭理这个小孩，长的好看也不行！ “小孩，你不是我们车上的孤儿，我看到你了，你刚才偷偷爬上车，要是不跟我说实话，我就站起来大声喊，让人把你揪走。”凉凉的语气让人毫不怀疑他会这么干。 “别别别！”郭青青拉着他的胳膊，“求求你，别喊，她们会把我带回家的！” “那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爬上车？” 郭青青败给他了，气呼呼地面对着他，瞪着无奈又愤怒的大眼睛，一五一十的说她悲惨的身世。 “爸妈天天让我干活，天天让郭小龙玩，郭小龙做错事被人告家里，他不用挨批评，我得挨批评，怨我没看好郭小龙。” “大家说我不是家里亲生的，说我是捡的。”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我亲生的爸妈！” 郭青青当时没有看懂男孩的表情，后来即使她记不清男孩的脸，也记不清男孩最后跟她说的话，但那种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她始终没有忘记。 郭青青以为小男孩会同情她，然后答应帮她一起找妈妈，没想到男孩安静的靠在车皮上，一动不动的闭上眼睛，睡觉了。 这人心眼不好！坏得很！ 郭青青暗暗的想，被一车呜呜咽咽的声音感染，她也哭了起来，“爸妈，你们咋不来接我？” “下车，赶紧下车，回家就能找你妈。”这人闭着眼睛，慢吞吞的说。 郭青青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我跟你说了，她们对我不好，我不是亲生的小孩。” “听话，赶紧下车回家，外面的世界不好混，你这傻帽混不转的，相信我，你现在跑了，在外面吃的苦一定比你在家里多，以后一定会后悔。” 郭青青还要说什么，突然听到郭妈喊她：“青青，青青，你跑哪去了？快点回来。” 平时郭妈不会出来找孩子，这不是喇叭上一直吆喝收养孤儿的事，挨村的让大家挑拣孤儿，大水说要人命就要人命，她给吓怕了，怕郭青青掉到河沟里淹死了，出来找一找。 结果奇了怪了，从家一直找到公路上，愣是没找着。 郭青青听到她的声音，吓得赶紧低头，把脸埋在膝盖上，她闷闷的跟小男孩商量：“咱俩换衣服穿好不好？我身上没有虱子。” 小男孩身上的衣服有帽子，可以挡住脑袋，她身上的衣服没有帽子，遮不住脸，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来。 小男孩没有理她，站起来看了一会郭妈，然后蹲下来，对郭青青说：“那个就是你妈，是你亲妈，你们俩长的挺像，就你这个傻子相信自己是捡来的。” 郭青青装作没听到，小男孩继续说：“别让你妈着急，快点回家。” 这次是命令式的语气，把郭青青吓坏了，生怕小男孩出卖她，不敢抬头，不敢吭声，任由小男孩自己说自己的，她像鸵鸟一样不给任何回应。 就好像我死活不去看你，你就看不到我一样。 啥的没救了，小男孩拽了几下之后，竟然坐下，没喊人过来，也没教训郭青青。 郭青青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歪着脑袋偷偷的看他，心里挺感激的，别管之前有没有良心，现在没把她供出来就是好人。 “好人”跟郭青青的眼神对上，他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郭青青眼神飞快的移开，又飞快的对上，好奇道：“啥故事？你知道我妈妈在哪里？” 这人像没长骨头一样，又靠在车皮上，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不光知道你妈在哪里，我还知道这车里面的人要去哪里。” “哪里？”郭青青问的飞快。 车上的小孩有的哭累了，竖着耳朵听小男孩接下来的话。 “喇叭上喊的话，你听到了？” 郭青青听到了，就是听到了才爬上来，她自以为很聪明的说：“只要钻进车里，就有人给我找到爸妈，每个月还可以领钱。” “幼稚！”男孩扫了郭青青一眼，也许是因为他长的好看，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狭长，轻飘飘的抬起眼皮扫过来，这一眼，效果堪比一百个白眼，郭青青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她不服气：“谁家愿意领养孤儿，谁家不用交公粮，每年可以领二百块钱的补助，这不是我说的，喇叭上说的。” “不错，一个字也没差，跟喇叭上说的一模一样，看来你还挺聪明的。”小男孩坐直了身子，继续说：“来吧，聪明的小孩，你说，如果你是领养孩子的人，领个小孩回家，省下的粮食是自己的，拿国家补贴也是自己的，这钱是攒着，还是花自己孩子身上？还是花领回家的孩子身上？” 被差别对待这么久，郭青青当然清楚，咋可能会花到别人家的小孩身上，别人家的小孩吃不好还要干活。 “所以说，你如果不回家，跟车上的人一起被领养，也许吃的没有现在好，干的活却比现在多，甚至还会挨打受气，尤其是女孩子，后头可怕的事情太多了，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 “妈妈，我要妈妈！” “妈妈，我不要被卖……” 这下好了，呜呜咽咽，此起彼伏的哭声又开始了。 郭青青小小的手儿忍不住开始抓头发，这人！ 这人又把小孩惹哭了！ 他还无辜的问：“小孩，大家都哭，你咋不哭？” “哭屁！”郭青青爆了一口粗话。 “哈哈！”这人不怒反笑。 这下轮到郭青青傻眼，这么长时间，这人一直没表情，冷不丁的一笑，还怪好看的，郭青青开始庆幸，还好郭小龙长的不好，要是郭小龙长成这个样子，那家里就没有她的活路了。 “青青，青青，你上哪去了，快点回家！”郭妈找了一圈，没找到郭青青，竟然沿着路往回走。 小男孩慢条斯理的问她：“马上就要开车，你真的不跟你妈回家？你可想好了。” 他要是还是命令的语气，郭青青可能就跟他对着干，必须不回去，可他这幅无所谓的语气和表情，郭青青真的心虚了。 要不要回去呢？万一跑了还没有现在过得好，到时候轮到她跟着车上的娃娃一起哭。 留在家里，爸妈对她不好，但至少不会不让她吃饭，郭青青犹豫了，她问：“那真的是我亲妈吗？真的跟我长的很像吗？” 小男孩肯定地说：“像啊，不光长的像，还都长的丑。” 郭青青嫌弃郭小龙笨，嫌弃郭小龙难看，她自认为自己很聪明，自己很好看 ，哪里听得了这话，怒道：“你才长的丑，你全家都长的丑。” 小男孩微微变了神色，轻声道：“我没有全家了，现在就我一个人，这车里都是孤儿，我也是孤儿。” “对……对不起！”郭青青这下要哭了，她说错话了，难受的不行。 小男孩没有接话，站起来说道：“你妈要走远了，你要是不喊，我可喊了，你想好没有？咱俩喊，有啥不一样？” 这人良心坏的很，郭青青才不给他机会整自己呢。 有啥区别，区别当然大了，她主动喊，那是她贪玩爬车上，要是小男孩喊，可能就变成她偷跑，回家怕不是要挨打。 郭青青赶紧站起来，居然比坏小孩矮半个头，她生怕喊晚了被旁边的抢了先，大声说道：“妈，妈，我在这呢！” “死丫头，跑车上干啥，小心给人拉跑了！” 郭青青被车边的大人抱下车，郭妈一把扯过她，把她扯得一个踉跄，看的小男孩直皱眉头，他认真的叮嘱：“你要好好念书，知识改变命运，知道吗？” 郭青青耳朵被拧了一下，被郭妈揪着衣领，她使劲扭头，问：“你叫啥名？” “啥名跟你有啥关系？再乱跑看我咋收拾你！”郭青青另一只耳朵也被郭妈揪，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大嗓门呵斥的，耳朵嗡嗡嗡的响，只看到男孩轻轻的张口，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郭青青有时候怀疑自己记忆错乱，她究竟有没有碰到过这个人？真的有这么好看的人吗？ 哪怕她后来能够看电视，在电视里边也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小男孩，也许是她的错觉吧？ 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么他一定生活在一个很单纯的世界。 因为他只说一定要努力学习，知识能改变命运，却没有说，如果连读书的机会都被剥夺了，那该要怎么办？ 第69章 电话通知 （修） 咔嚓一声惊雷从天边炸裂！ 雷声打断了郭青云的思绪, 她猛然站起来，吓了姐姐们一跳。 大丫以为她害怕雷声，把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不怕啊, 七丫不怕,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是雨太大, 不能回家, 等下周末，等那时候不下雨了，我带你们回家。” 郭青云被大姐像抱小孩子一样抱着, 没有挣扎，老老实实的窝在她怀里, 继续想事情。 姐姐们呢, 则继续讨论这场雨,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们操心家里, 都在担心家里养的鱼。 大丫一向护着妹妹，凡事先自己想办法，不会一开始就把最坏的结果说给妹妹烦心。 二丫一直有大姐可以依靠，没那么多顾虑，她还记得前几年的那一场大雨，问道：“大姐，你还记得那次发大水吗？河里的水涨到岸上, 庄稼地被淹, 过了好多鱼, 咱俩一起去地头捉鱼，煮了一锅鱼汤, 要是这次还发水，咱家辛辛苦苦养的鱼就全跑了！” “不会的，哪有那么巧，先别乱想，说不定雨马上就停，你们赶紧看书，别说话了。” 大丫的话有威信，几个妹妹都听，大家一起低头看课本。 只有郭青云没看书，她惊魂未定的缩在大姐的怀里。 脑袋越用越聪明，郭青云一直在锻炼记忆力，可她刚知道，记忆力好到一定程度后，眼睛看过的东西就像拍成的照片一样，存储在脑海里，可以调出来！ 机缘巧合下，她竟然可以清晰的回忆起上辈子已经遗忘的事情，回忆里的画面清晰到不可思议，就好像刚刚发生一样。 她想起这次的大雨，也想起了大雨后爆发的洪灾。 郭青云抬头，对大丫说：“大姐，这场雨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快停，会一直下一直下，最后会出事的！” 不光大丫，其他几个姐姐先后抬头，全部看着她。 怎么可能！ 大丫伸手捋了捋郭青云的头发，示意妹妹们继续写作业，她搂着郭青云，轻声安慰道：“别怕，以前还没有你，我们几个住在棚屋的时候，一到下大雨也会这么担心，后来雨停了，啥事也没有，白担心一场，所以啊，可怕的事都是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明天就晴了，天塌了有个高的人顶着，咱不怕。” 第二天一早，大雨收歇，天果然晴了。 由于昨天下的太大，复读班的孩子好多没来，这不他们的作风。没来不是怕辛苦，而是家长不让来，电闪雷鸣，雨势磅礴，非要上路的话，可能会发生一些威胁到生命安全的事，家长们不放心。 天气邪乎成这样，很多年没有碰到，老师们并没有责怪没来学校的学生，反而压着教学进度，带大家复习功课，等等那些没到的学生们。 郭青云有些坐不住，昨天晚上她做了一夜的噩梦，卡车上面那些孤儿幼稚的脸还有他们呜呜咽咽的哭声，一直在耳边响起。 明知道会死好多人，明知道那些孩子很可怜很无辜，因为一场无法抗争的洪灾失去所有，不光无父无母，还无亲无故，像货物一样任人挑拣，被收养之后，还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这种情况下，她难道真的不做什么吗？ 挣扎，纠结，最后下定决心。 她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哪怕别人认为她要做的事情很出格，她也还是想要去提醒。 之前没想起就算了，现在既然想起，这不光是她的良知，按照奶的话说，这是老天替她做的决定，她要好好想想，做些事情来挽救这场洪灾，希望最后能少死一些人，希望更多的家庭能够避开支离破碎和分崩离析的结局。 首先，郭青云需要一个帮手，这个人她选择大丫。 央求大丫陪她一起请假，去集口的摊子上看爸妈。 郭建设下大雨的时候没有出摊，罕见的大鱼即使出摊，可能也不会有人出来买鱼，他昨天跟郭建汽等四人，一起顺着河岸检查，检查拦网有没有破，怕过水的时候把鱼也给一起过跑，所有地方检查无误后，为了弥补生意上的损失，今天一大早出摊。 姐妹俩到地方的时候，鱼摊上的鱼只剩一半， 雨过天晴本应该心情明媚，可是郭青云明媚不起来，不光是心理上，还有身体上，她觉得压抑，胸口很闷，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颗粒灰尘的味道，特别的浓郁，熏的人嗓子和鼻子都有些不舒服。 郭青云清清喉咙，问俩人：“爸，妈，你们觉得热不热？闷不闷？” 张秋果点点头，一边给小鱼拌面糊一边说：“是有一点闷，早上起来就这样，觉得胸口闷，现在也没好。” 郭建设之前一直在忙，忙完了呼呼大睡，他根本没察觉闷还是不闷，他也不在意，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闷不闷的有啥关系，好好给孩子挣钱，培养孩子出息才跟他有关系。 他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孩子，问道：“不上课你俩跑这干啥？钱不够花了？等着！我马上给你们拿！” 大丫摇摇头，赶紧说：“我们不要钱，兜里的钱够花，爸，妈，是七丫有事说，她觉得这雨停不了，得连续下好多天，我们来跟你们说一声，看家里咋办。” 郭青云接着她的话继续说：“爸，咱家的小麦没种吧？” “没种，地里水太多，不好下犁耙，怕种子淹坏，先排排水，等一两天看情况再种。” 郭青云暂时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让爸相信她，只好不说理由，直接说结果：“爸，咱家先不种，如果再来一场更大的雨，种子一定会泡坏，到时候还得花钱重新买种子，咱先等等再说。” 对于农村人来说，庄稼地就是天，抢收抢种是一年最大的事情！ 孩子聪明归聪明，可庄稼上的事她不懂，但是架不住郭建设尊重小孩，他相信七丫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上头闹玩笑，便说道：“行，那咱家先不种，看情况再说。” 郭青云笑了，她就知道会这样，她说的话爸妈就没有不同意的时候。 笑完之后，她又提了一个新要求：“爸，趁今天不下，把河里的鱼处理一下吧，便宜卖了，不然一过水，啥都没了。” 这个要求就更过分了，换别的家长，听孩子这么胡说八道，早打孩子了，可郭建设没有。 他沉默了几秒钟，说道：“我看情况再说，如果不对头，我哪怕白给乡亲们吃，也不能让咱养的鱼被大水冲跑！” 打发两个孩子回去上课，郭建设和张秋果心事重重的做着当天的生意，今天的生意比较好，收摊较早。 张秋果犹豫一下，最终收起油炸摊，跟丈夫一起，提前收工。 郭建设带着她，骑着电动三轮回村，村路口溜达的人问：“建设，今个咋回来这么早？是不是想往地里看看？” 郭建设不敢说闺女的名头，万一真的下大了，发水了，明明是七丫聪明猜出来的，万一哪个脑子不好使的跳出来，非说是七丫咒的，那就呕死人了！ 郭建设不聪明，但在保护孩子上头，他就像拨醒脑子里的那根弦，笑道：“我先不种了，等等再看。” 在提醒与不提醒中挣扎好一会，到底不忍乡亲们的种子打水漂，他补了句：“不然你们也别急着种，咱一起等一等？这天邪乎，咱得小心，不能把种子泡坏！” 有些跟郭建设关系近的，比如狗蛋爸，直接说：“那我跟你一起等。” 想早点种，想多收一点庄稼的，想了想，最终还是没种，让他们做这种决定的原因是郭建设开始大量捞鱼卖鱼了。 可以收钱，可以收粮食，价格只有平时郭建设在集上的一半。 这么低的价格，买了就是占便宜，没有钱不要紧，谁家没有粮食？都买得起！都想占这个便宜。 村里大部分人家给了粮食，多多少少的买了鱼，拎着走亲戚，回娘家的回娘家，看闺女的看闺女。 春雨的丈夫也买了，给他爸妈买的。 大爷大娘吃鱼不要钱，但是这位二姐夫死活不白拿，送给自己爸妈吃的鱼，非要给钱，不要钱他就不要鱼。 ‘你每天骑着自行车来回跑，辛苦的很，三叔三婶不要你的钱，你自己攒着，以后供伶俐上学。’张秋果劝他。 然而没用，不管谁劝，结果都一样，他十分有理：“你这做生意呢！做生意不一样，闹不好就亏了，必须得给钱，不能白拿。” 这也是一种巧合，机缘之下，拎鱼走亲戚的那些人，把暂时最好不要播种的消息带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你比着我，我比着你，大部分人真的没种。 连续晴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早上，旱天一个响雷，然后淅淅沥沥的飘起小雨，天迅速变黑，黑道白天就像晚上的地步，像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这些事情发生的轨迹如同上辈子幼年的记忆一模一样，郭青云等到这个时候，不愿意再等，再不出手就晚了。 她买了一张IC卡，插在学校门口的公共电话亭里，连续拨了好多个电话。 “您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反映，淇县的大坝年久失修，如果雨势变大，将会很危险，那里……” 电话那头打断了郭青云的话：“小孩是吗？不要乱打电话，不然抓你去坐牢！” 葛老师一直关注着他们，一路找过来，不小心听到了一部分，问：“你咋知道淇县的大坝有问题？” 学校没有图书馆，但是学校定了报纸，郭青云每一份报纸都会看，她说道：“之前报纸上说过，淇县张家洼大坝重修，因为施工的时候出了人命，停工了，不及时排水的话，万一水流聚的过大，很容易垮塌。” 上辈子就是这样，从张家洼大坝开始，决堤之后，一切都不再受控制，整个淇县一片汪洋大海，生还的大人被国家安置，但是那些生还的孩子们，刹那间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可以投靠的家人，变得孤苦伶仃，她们只能靠郭家，只能靠政府。 小孩子的电话没人重视，大丫没办法，重新拨了电话号码，好不用意说一遍，听到的回复是：“你也是个孩子，带你弟弟或者妹妹一边玩去，别再乱打电话，乱打浪费话费，而且是犯法的。” 因为那些人先入为主，认定是小孩捣乱，在闹恶作剧，压根不当一回事。 垂头丧气的七丫看到葛老师。 这件事的意义不一样，如果是真的，那就等于解救了很多人，但是如果是假的，如果郭青云判断失误的话，葛老师打了这个电话就是造谣，追究起来的话，可能要负法律责任。 这也是郭青云没有主动找葛老师的原因，郭青云握着话筒，有些犹豫。 葛老师笑了，他先说：“你俩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语言是一门艺术，我可是语文老师，放心，我会提醒他们，同时也做到不连累自己。” 葛老师心里也有一点怕，可他不光相信郭青云，他也不忍心，万一是真的，万一因为他顾虑太多，死很多的人，他会一辈子也良心不安。 电话那头的人，接到葛老师的电话后，等于一口气连着听三遍这个话，有理有据的。 像洗脑一样，他越来越相信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抱着跟葛老师一样的想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上报给了自己的领导。 郭青云做完该做的事情，她想回家了，猎猎大风吹过，恨不得把郭青云吹跑。 刚才这个电话耽误太久，劝说老师同学的事情来不及了。 “郭青云，郭青已，你俩是学生，任务就是学习，既然进到学校里面，大家的安全就是学校的责任，学校会照顾好你们所有人。” “你应该是正确的，这个天又要变！我找人送你们去找你们爸妈。” 郭青云姐妹快速的收拾好东西，葛老师也快速的同校长回报。 学校没接到通知，不敢随便放假，但是郭青云姐妹几个请假回家还是可以的。 其他学生，离家近的，能在半个小时以内回到家的，由学校的老师和老师家属依次送回家，至于离家远的——都是住校生，怕他们路上出意外，干脆让他们住到寝室里。 这一天，阳西镇因为“请假”的学生太多，被迫停课，郭建设和张秋果快速收摊，七个孩子挤在三轮车的后面。 明明是正中午，可是天黑的却像是半夜，郭建设鼻尖冒汗，将马力开到最大。 进了村，来不及跟人说话，迅速回到家里。 刚到家，瓢泼大雨在震天响的雷声中，倾盆而下。 第70章 分鱼 郭建设特别的庆幸, 庆幸家里已经盖好了新房子。 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大到这种离奇的地步，孩子不能上学, 大人不能下地,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如果还是以前的棚屋，那完都完了, 棚屋很有可能会塌, 还会漏雨，一家老小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打的电话有用吗？”大丫坐在窗边，一脸担忧的问。 尽管现在是白天, 尽管她坐在窗户边上，可外头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打闪的时候闪过的亮光, 其余时候黑沉沉的一片, 如果不经意的望向外面，心里会有些发毛。 屋里的灯一直开着, 除了睡觉的时候关，其余时候，不分白天黑夜的开着，不开的话，心里发慌。 100瓦的白炽灯很亮，照亮了房间，也照走了一些不安, 和乌黑的外面产生强烈的对比, 就好像两个世界。 “有用的吧？”郭青云说, “最后葛老师打的那个电话，他们听进去了, 说要向领导反映。” 二丫快言快语的说 ：“那万一领导们没当回事咋办？” 这个六丫懂：“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出事了再罚有啥用？希望能引起重视，真的不要出事啊！”三丫说完，其它几个一致点头。 大雨没有丝毫减缓的趋势，越下越大，水也越积越多。如果不是郭青云曾经经历过一遍，她现在绝对会忍不住怀疑，这就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一天一天的熬过去，全家心里都发慌，再加上气温降了很多，张秋果竟然把过冬的棉衣找出来给孩子们穿，她跪在堂屋给老天爷磕头上香，祈求大雨早点停。 不用说，连张秋果都开始求神拜佛，奶铁定早就求上了。 然而求神没有用，雨该下还是会下，依旧没有停歇的预兆。 郭建设越来越睡不着觉，白天发愁，夜里也发愁，一天要跑出去很多趟，不时的看看河里的水位。 这种天气没法穿鞋，他把裤腿拉到大腿根，一点一点的塞紧，直接光着脚出去，其实伞也用不着，一出去全身打湿，打伞跟没打一样，所以郭建设打伞不是给自己打，是给手电筒打，不能让手电筒淋坏。 他双手使劲握着伞柄，一只手在下头握着把手，一直手拿着手电筒在伞架那块，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用脚抓着地，顶着风往河边走，得时刻注意顶风打伞，不然伞一歪，被风吹着，马上张过来，那才叫打了也白打。 郭建设望着河面，情况有些不妙，河里的水流动的特别快，水面已经涨到最上面，河里的鱼保不住了！ 他脸色很不好看，使劲揉了一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糕，然后关了手电筒，举着雨伞回家。 “咋样？长涨到哪了？”张秋果问的时候，把一条干毛巾递给他，让他擦干水，换身干衣服。 郭建设擦了水，没换衣服，他沉默了一下，说：“涨到头了，再涨就满了，会往外冒！” “那咋办？咱家的鱼咋办？” “咱家的房子咋办？会淹到家里来吗？” 会不会淹到家里来，这个谁也保证不了，但是家里的鱼铁定保不住，郭建设问大家：“鱼咋办？”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着郭青云，郭青云沉思一会，说：“反正要保不住，咱干脆送给乡亲们吃，但是有一条，不能单独打捞，让村长用大喇叭通知，先在咱们家里集合，一组一组的捉鱼，出去的时候报数，回来的时候报数，不能有任何一个人掉河里出事。” 确实是这样，好心给大家送鱼，万一有人掉河里出事，那还不如不送，任由雨水把鱼冲走呢！ 就按七丫说的来！ 大家一致同意，郭建设先去找离的最近的老四，虽然鱼塘是郭建设承包，但是大家都是他的合伙人，他觉得还是要跟大家说一声。 自然没有人反对，不送给乡亲们还能咋样呢？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水把鱼都冲跑吧？ 郭建设跑到了村长家里，把想法和顾虑都跟村长说一下，村长先夸他做事大气，替乡亲们谢过他，然后开了喇叭，给大家下通知。 “郭庄的乡亲们！大家都听好了，大家要仔细听，这么大的雨大家不要怕，大雨无情，但是咱村里人有情义，郭建设，承包咱们村的河拿来养鱼的郭建设，他愿意把鱼送给大家吃，免费给大家吃！” “谁家要是想吃鱼，一家派一个代表，最好是家里的汉子，大家在建设家的家门口集合，十人一组去撒鱼，出去的时候报数，回来的时候也报数，大家都是郭庄人，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血脉，咱们一定要相互扶持，不能贪小便宜一个人去捉鱼。” “不小心掉河里咋整！咱们不能为了一条鱼丢了一条命，就这样，大家不要分散，十人一组，一组一组的捉，捉回来放到郭建设家里，大家一起分。” 因为雨势过大，喇叭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很大的杂音，乡亲们听得不是很清晰，但关键字眼大家还是抓住了，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鬼天气！待家里干啥？我去抓鱼！抓回来给孩子们吃！”这是很多人的心声。 老四他们几个一直在，帮忙组织人手，一个人带一队，郭建设也带了一队人，几乎出动了村里所有的汉子。不用催，大家淋着雨自己就来了。 想法都差不多，恍恍惚惚的等在家里，这也不是办法，好歹出来跟大家交流，再拿点鱼回去开荤，心里也能好受点。 就按之前说的，十个人一组，不管是村东头的，还是村西头的，大家团结一致，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搞小团体，现在分到哪一组就是哪一组，一点也不搞小心思。 一次性捞一河的鱼，哪怕人多，这个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大家一开始沉浸在捞鱼的喜悦中，到后面累坏了，完全是靠体力坚持，那么多的鱼，不给捞上来，跟水一起过走咋办！捞！使劲捞！ 大家排着队，每个人在队里有自己的编号，一到十，每一组、每一个人都会分得到很多的鱼，不存在抢与不抢。 这一天晚上，大家仿佛回到了吃大锅饭时期，一起抢饭吃的集体日子，啥也别说了，就两个字——团结！ 很多人拎着鱼回家，跟家里感叹：“现在这一出，得亏多少钱呢？”吃免费的鱼很高兴，可是大家真是心疼啊。 他们这些吃鱼的心疼，郭建设这个养鱼的人更心疼啊，但是他是一家之主，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连他都长吁短叹，表现的心疼，那家里人该怎么办？ 所以郭建设不吭声，一直在安慰大家说没事，“等雨停了，再去买一些鱼苗，咱好好喂，其实鱼长的快，咱再养就是了！鱼不要紧，只要孩子好咱就好！” “嗯！”张秋果听进去了，她重重的点头，说：“别说，咱这几个丫头聪明，要是没回来被困到学校里，那多让人操心，还好她们知道请假提前走，咱一家人在一起，就不会害怕。 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是不害怕了，可是有人一个人也一样不害怕。 海市最出名的那家私立医院，同样有一个人，丝毫不害怕望着瓢泼大雨，在这雷电交加的夜晚，龇着一口洁白的牙齿，一动不动的站在窗户边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小的年纪，原本应该天真无邪，可他的笑容里却带着一丝嘲讽，这般诡异的天气，这般诡异的笑容，如果被别人看到，准会怀疑自己碰到了鬼。 咔嚓一声，房间里的门被强行打开，小男孩迅速从情绪里走出来，脸上露着老实的笑容，人畜无害的转过头。 护士看着他，眼中流露一丝同情，说道：“任鹿章，你怎么还不睡？小孩子早睡早起才能身体棒，明天还要手术呢，早点睡！” 任鹿章点点头，自从被他生物学上的父亲接回家，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表示，一天到晚不是发呆，就是低着头摆弄他的小东西。 “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护士小声的嘀咕。 任鹿章听到了，他轻轻的笑一下，看起来呆呆傻傻，好在一张脸好看，哪怕呆傻也呆傻的与众不同，大家都很喜欢他。 他这边脱掉鞋子躺在床上，那边护士小姐就走过来，认真的给他量体温，给他掖了掖被子。 任鹿章是个装睡的好手，不一会就呼气平稳，睡着了。 小护士关掉病房的灯，又悄悄地关上门出去，一转身，另一个值班的护士来了。 值班的小姑娘问：“怎么样？那小孩知道害怕吗？” “知道什么呀？看起来傻傻的，居然愿意捐一个肾给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意味着什么？就算他知道明天是捐肾的手术，他那么小，绝对不会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家父母呢？他爸怎么说？他妈同意吗？” “他妈不知道，从没见过人，至于他爸，有了后妈就有后爸，把他送到这里来，能是什么好人！” “呸！”尽管护士们在医院经历很多，还是被这个事恶心到了，心里万分的同情小男孩的遭遇。 任鹿章听到护士的脚步声远去之后，唰的一下坐起来，非常不屑的冷哼一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实验室长大的小孩，一直与外界隔绝，那就一定是傻子吗？ 我呸！ 第71章 住在哪里 这个时间点, 除了任鹿章没有睡着，他的后妈一样没睡着。 任鹿章是她最后的希望，她盼这场手术盼太久了！ 她是真的喜欢任方平, 不然以她的身份地位, 哪里会找一个有妇之夫。 一开始怕任方平不同意，怕任方平觉得她恶毒, 始终不敢开口, 后来实在没办法，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儿子的病越来越拖不得, 正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通知, 说任鹿章的妈妈要参加国家机密研究, 内容不便透露, 但时间会比较长，至少几年内不会回来, 让任方平接手任鹿章的抚养权。 什么叫天降及时雨？ 这就是！ 怕破坏夫妻感情，后妈没出面，她有权有势的娘家开的口。 这事很好选择，一边是出身平民只会闷头搞科研的前妻，不能给他任务助力，一边是可以帮他事业如日中天的现任妻子，哪头轻哪头重, 作为商人的任方平, 拎的很清楚。 前妻以为虎毒不食子,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亲手将儿子送到狼窝，好在任鹿章不是一般的小孩, 他一声不吭的忽悠了所有人，成功的扮演一个单纯的小白兔形象。 一开始只是懒得搭理这些人，包括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反正有书看，不无聊就行，他懒得跟这些人说话，以前就是这样，有吃有喝有书，他经常一天不说一句话。 然后呢，则是被这一连串的骚操作震惊，他只是不想说话，他又不是不懂！ 就想不明白了，真的，郁闷惨了，他妈当初眼瞎了吗？怎么会找了任方平这么个人结婚，这不是坑儿子吗？谁想有这么个爸！ 可惜她妈进了国家的机密实验室，短期内联系不上，任鹿章只能靠自己，他躺在床上，送走了查房的护士，送走了不放心来查看的后妈，闭着眼睛听门缝中传来的声音。 后妈正在跟娘家打电话：“我是真的没想到，任方平会同意配型，会同意让那孩子捐肾。” “我知道，妈，那孩子跟他妈挺像的，一天到晚捧着书看，一看一整天，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吃饭一点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偶，如果不是知道孩子是任方平亲生的，我都怀疑实验室给送了一个机器人。” “嗯嗯，知道，这些搞科研的脑子都有病，好哄的很，当初张敏仪发现任鹿章跟我在一起，一声不吭的离婚，现在任鹿章也一样，少了一个肾懵懵懂懂不清楚，回头找个祛疤的好手，不行让他去韩国整形，保证从外观上看不出。” 挂了电话之后，又推开房间的门，看了一眼任鹿章沉沉的睡颜，她才放心去儿子病床的陪护间睡觉。 两个孩子都是套间，主病房一个陪护床保姆睡，除此之外，还有一见专门的陪护间，任鹿章不习惯有人在他房间，整个套间就他一个人，二后妈呢，则一个人谁在儿子的陪护间里。 睡着之后，光怪陆离的，做了好多梦，一会手术很成功，儿子跟她一起打高尔夫球，一会满脸都是血，她被张敏仪给打了，再到后面，竟然有人说任鹿章不见了，后妈陡然惊醒。 从床上下来，来不及换衣服，来不及搭理陪护的保姆，急匆匆的看了儿子一眼，飞快的往任鹿章的房间跑去，打开门，打开灯，看到被窝里鼓起一个人形小包，她捂着胸口喘粗气，吩咐保姆说：“你……去看看。” 保姆走过去，掀开被角，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太太，人没了！” 后妈已经看到了，被窝里躺着一摞摞的书，看书的任鹿章不见了！ 这么大的打击砸下来，她脚步虚浮根本站不住，一下撞在门框上，气急败坏的说：“人呢！赶紧去找啊，一定得给我找回来！” 能找的着才怪！ 想破狗男女的脑袋也想不到，他去穷山沟给人当孙子去了！ 任鹿章坐在捡破烂老太太的三轮车上，骑三轮车是脑袋有点问题的葛根，跟他一起坐在三轮上后兜的老太太是葛根娘。 葛根娘不敢拉小孩的手，她手糙，小孩的手嫩，刚才一不小心给孩子手背刮出血，她现在碰都不敢碰新孙子一下。 俩人头上顶着叠了很多层的油纸布，就是那种彩色做广告的那种油纸布，哗啦啦的雨水流在油纸布上，声音特别的大，砸的脑门有些疼，俩人隔一会就得站起来，顶走头上的积水。 下雨好啊，现在他成功的跑出来，雨下成这样，就算是监控也拍不到他，以后天涯海角，他想出现就出现，不想出现，谁也找不着。 葛根脑子有点问题，俗话说不会转圈，是个死脑筋，老太太跟他说骑着三轮车往前走，他特别听话的骑车，带着草帽，不嫌累一直骑，换个人根不不敢在这鬼天气出门，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大雨让能见度几乎降到了0 ，谁敢上路？除了葛根。 关键是，能见度太低，摄像头拍不到他！ 葛根娘不明白这孩子心情咋会这么好，她不太放心的说：“孩子，你真的愿意给我当孙子？” “奶奶！”任鹿章叫的特别顺口。 葛根娘乐的合不拢嘴，伸手指了指葛根，意识到太黑，她指了孩子也看不见，便开口问道：“前头骑车的人是谁？” 任鹿章回答的欢快：“我爸！”真心的不能再真心了，他宁愿叫个傻子当爸，也不会叫任正平当爸，绝对不会回去找姓任的，除非回去找麻烦。 葛根娘听到孩子的话，一瞬间眼泪掉下来，太不容易了，她没法帮儿子买媳妇，因为买不起，没想到老天爷直接给她一个大孙子。 但是，真的这么顺利吗？她有些嫌弃的说：“你怕不是傻子吧？”随便就跟人走了，像是傻子干的事！ 任鹿章没地说理去了，他装傻的时候没人相信他聪明，他现在抖机灵，更没人相信他聪明，还说他傻！ 他叮嘱老太太：“咱谁也不能说实话，我就是你的孙子，就是葛根的儿子，回家的时候不能说漏嘴，不然我后妈会把我捉回去，还会告你拐卖小孩！” “对对对！”老太太连连点头，附和道：“后妈没一个好东西！” 至于买孩子犯法，她完全不在意，高采烈的介绍到：“等我们到了淇县，我给你上户口……” “等等！”任鹿章突然觉得她说的这个地方耳熟，他问：“你刚才说哪里？你住在哪里？” “淇县，我们家在淇县张家洼……” 等等！ 这就更耳熟了！ 淇县……张家洼…… 连在一起念了两遍，任鹿章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消息，实验室除了专业书库，也会有各个期刊的报纸杂志，专业的书库他不爱进，也看不到，从识字开始，报纸期刊看了很多。 他识字早，记忆力又超常的好，看过的内容不说过目不忘，能记很久是肯定的，当他绞尽脑汁的回忆看过的内容，他能回忆的出。 大脑搜索过曾经看过的内容，他急忙问道：“淇县？是不是就是几年前上过报纸的那个淇县？报纸上说，淇县张家洼大坝重修，因为施工的时候出了人命，停工了。” “对头！”老太太支起身子顶掉头顶的水，兴高采烈地说道：“咱就是张家洼的!” 任鹿章嘴角一抽，他就知道，怎么可能这么顺利，难道他转运了？原来搁着等着他呢！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工程停工了，当地人不是应该发愁吗？”任鹿章无语的问。 老太太的声音异常洪亮有力，盖住头顶哗啦啦的流水声，清晰的传到任鹿章的耳朵里。 “俺们愁啥愁？应该当官的愁，应该那些贪俺们钱的人愁，征收钱不给够，还想征用俺们的地，还打死俺们的人，想的美！” 任鹿章从来没在一天的时间里说过这么多话，他给老太太解释：“大坝当然要修，不及时排水的话，万一流水汇聚过大，很容易造成垮塌，咱不能回去，出事了跑不掉。” 老太太不信自己会那么倒霉，她信誓旦旦地说：“瞎说，哪那么容易垮！咱命贱，当官的命金贵，他们都不怕咱们怕啥，相信奶，没事的！咱赶紧回去上户口！” 天灾面前，不能抱有侥幸心里，这么大的雨势，一时半会收不住，如果从张家洼大坝开始决堤，那么一切都不会受控制，整个淇县会成为一片汪洋大海，很多家庭会支离破碎，很多孩子会变成孤儿。 他混在孤儿当中隐姓埋名，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是谁，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从小到大，任鹿章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很聪明，你这孩子智商高，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像你妈一样当科学家，像她一样报效祖国。” 还像她一样累死累活领着可怜巴巴的工资，没啥社会地位随随便便被老公抛弃，一天到晚除了搞研究什么都不管吗？ 这是很多次任鹿章堵在嗓子眼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当科学家什么的，他说什么也不会当！ 他甚至可能都不会当一个好人！ 可是明知道会有危险，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出事，他做不到。 在这个雨天，被亲爸伤透了心的任鹿章，抱着打死都不当科学家的决心，带着科学家最苦逼、国家欠他一个妈、国家欠他一个家的愤世嫉俗，逼着老太太停车，敲开好几家的门才买到一张IC卡，找到公用电话亭，拨出了电话。 “您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反映，淇县的张家洼大坝有危险，如果雨势变大，那里很容易甭堤垮塌，造成洪灾，人命关天，请务必重视！” 第72章 冒死回家 如果按照郭青云上辈子那个世界的节奏, 任鹿章的这通电话打晚了。 他其实情商挺高，奈何安静的外表下埋藏一颗愤天愤地的心，看什么都不顺眼, 看谁都不高兴, 总觉得别人笨，自己能看透一切, 总觉得别人亏欠他, 一天到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又不说，继续闷着, 继续愤天愤地。 双商都高的人混成他这样，也是挺不容易的。 总之, 性格比较别扭, 做事全凭心意, 无论什么事，无论重要不重要, 全看他愿不愿意用心罢了。 洪灾这么大的事，他自然愿意用心。 听葛根娘说了当年修大坝的情况，他知道打给县里无用，直接打给市政府，怕市政府的领导为了自己的仕途包庇县里，亦或者市级领导也被卷进这黑漩涡之中，同为一丘之貉, 他挂了电话之后, 又给省政府打了电话, 怕省级不保险，还给他所知道的一家很靠谱的京市报社打了电话。 这些电话号码哪来的？以前看书看报看新闻的时候, 无意间看到的。 做到这个地步，他想，他已经尽力了，如果连市里连省里都不把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都是贪官污吏，那这个世界完了，光靠科学家一腔热血的搞研究，搞得抛家弃子的，有个什么用！ 作为“被抛弃”的小孩，作为差点被害的小孩，任鹿章想到这里又生气了。 他已经尽力了，下面又能如何呢？ 他一个小小的七岁的孩子，他能干什么？ 这个时候他倒是记得自己是七岁的孩子，全然忘记他故意选在关键时候失踪，给他的父亲和继母留下一份大礼——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呵，就算他妈忘了他，就算没忘说不定也没时间过问他，但实验室那边肯定会有人出面探望他，比如他妈的生活助理。 倒要看看那对好夫妻怎么变出一个小孩来！怎么交代他的去向！ 不是想带他去韩国整刀疤吗？有本事找个小孩带去整啊，整成他的模样呗！ 他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任家的豪宅不回了，实验室那边也不回了，他想好了，反正他爹不疼，娘也不爱，以后就给葛根当孩子！ 葛根一家多好啊，他说什么母子俩就听什么，说雨天上路就上路，就连打电话这事，俩人也依着他，关键是这俩人稀罕他！ 既然稀罕他，他礼尚往来，就不嫌老的老，不嫌小的笨，跟他们一起生活算了。 这才是正常的家人，不像他妈，要么长久不出现，要么偶尔出现竟然没多少话跟他说，他越大她越没话跟他说。 工作的事，需要保密不能跟他说，生活的事，她压根不了解自己孩子，无话可聊，至于照顾他，这个更别想了，每次见面都跟火烧屁股一样，急匆匆的，时间不够，时间够了她也不会照顾孩子，这人光知道研究研究，生活技能跟没点一样，来看看他就是来看看他而已，气人的很。 可能她也觉得不对，后头为了找话，开始给他讲各种专业知识，这个总算有话了，她滔滔不绝，说起这些就像换了一个人，没有尴尬，没有局促，变得很认真，很自信，眼睛里的光芒特别亮。 任鹿章懂，国家需要这样有能力的科学家，任鹿章也懂，实验室什么研究狂人都有，他妈相比起来已经挺正常了，可是怎么没人懂他呢？ 别人不懂，他妈也不懂，她总也搞不明白，他缺的不是老师，而是一个妈。 至于他爸那边，压根不想提，无情无义，没有人伦，他宣布，以后他没爸了。 不对，他有个新爸——葛根。 还有一个新奶奶——葛根娘。 然而，很快他跟新的家人产生了分歧。 他想找个地方躲避可能发生的洪灾，等安全了再回去。 可是葛根娘不愿意。 她一开始以为这娃瞎编的，如果不是他非要跳车，还说散伙的话威胁，她不能答应找地方给当官的打电话。 现在电话打完，听他说的头头是道，葛根娘相信了，开始着急，急得不得了，她得赶紧回去！通知村里人，通知娘家人，让大家赶紧跑，赶紧逃命去！ “万一我们跑回去堤坝崩了，我们也活不了。” “不能啊！不能啊！咱得赶紧回去告诉大家伙，不能让大家淹死，要是大家都死了，张家洼就剩我跟葛根，我俩没有根了啊！没有根还咋活啊？” 老太太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还跪下给老天爷磕头，求老天爷保佑，保佑不发水，就算发水，也大家都跑掉再发大水！ 葛根呢，人笨的很，一点道理不会讲，就认一个理，听娘的话。 娘让他骑快点，赶紧回村里，那他就骑快点，赶紧回！ 大而密集的雨点砸在身上，葛根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冲去电话亭，一屁股坐在三轮车前头，扶着车把，准备出发。 葛根娘低下头说：“娃你聪明，你要不是真心给俺们走，俺们就是把你绑回去也养不熟，那等我老了，你也不愿意帮我照顾葛根，你这么聪明，万一跟我们回去被淹死了，那是老天作孽，俺舍不得，不回就不回吧。” 她摸着任鹿章的头，好不容易得来的孙子，这么乖，就要没有了，舍不得啊！ 眼泪不停往外冒，把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分给任鹿章一半，虽然很少，这是她的心意，她哽咽着交代：“娃，你聪明，找个地方安顿你自个，以后要是想我们了，你就来张家洼，记住啊，淇县！张家洼！” 老太太说完，一步三回头的冲进雨里，恋恋不舍的钻到三轮车后的油纸布里。 “葛根，咱们回家。” 葛根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娃不跟咱一路？不给咱家当娃了？” 葛根娘没回答，她希望老天爷保佑大家都活着，希望娃能回来找她们，可是这次回去就像戏文里唱的，啥死啥生的，她不能拖累娃，不能非拽着他一起，抹了一把眼泪，大声喊：“走！葛根，骑快点！咱得通知大家逃命！” 葛根头上带着草帽，用了好几条塑料绳才把草帽绑在脑袋上绑紧，不会被风吹掉，大雨打到脸上，看不起东西，他需要时不时的用手抹一下脸，现在他不光要抹雨水，泪水也得抹。 娃不跟他们回去了，他没有娃了！ 葛根难过的很，甚至哭出声，可他很听娘的话，蹬着自行车，一边蹬一边回头，回头看他的娃。 尽管天太黑，雨太大，啥也看不见，可是葛根还是不停的回头。 任鹿章看见了，他还看见三轮车离开视线之前，车身的油纸布下头支起一个尖尖的头，那一定是葛根娘，她躲在油纸布下面，跟葛根一样看他。 隔着厚厚的油纸布，隔着磅礴的大雨，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她一定在回头看他。 任鹿章静静的看着，突然使劲跺了一下脚。 葛根一个急刹车，老太太往前晃了一下，差点撞到头，她吓一跳，赶紧问：“咋了咋了？” “娘，我听见娃的声音，娃在喊咱！” “真的？”老太太猛地掀开油纸布，探出头往后看，雨水兜头打下，她根本顾不得，睁大眼睛使劲看，还是啥也看不见，但是隔着雨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奶奶！奶奶！” “真的是娃！”老太太的心，就像突然被人揪起，高兴中带着疼痛，她哭的更凶了，探着身子，抓紧三轮车，不停地往后喊：“娃！娃！娃……” 笨笨的葛根一向不会做决定，只会听娘的话，然而现在，他根本不用娘吩咐，直接从车子上跑下来，挥着双手往后跑：“娃！我来接你了！娃，我来接你了……” 他跑的很快，一口气冲到任鹿章所在的电话亭，傻乎乎的笑了，抹掉脸上的雨水，兴奋道：“娃，你愿意跟咱走了？你继续当我娃了？” 任鹿章现在又不是刚刚的跺脚小孩了，他站在那里，全世界就他最聪明的样子，一脸嫌弃的说：“你这么笨，奶奶又老了，这么大的雨什么也看不清，我不跟你们一起能行吗？你俩找不着回家的路。” 任鹿章自己没有意识到，一直面无表情，按照后妈的话说，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的他，竟然破天荒的做出了嫌弃这个表情，竟然能破天荒地耐着性子说这些以前他以为的废话。 葛根之前有些怕他，想亲近不敢亲近，现在葛根明明被他嫌弃，明明被他骂，竟然不怕他了，嘿嘿一笑，扛着娃往三轮车那里跑。 任鹿章更嫌弃了，果然笨死了，不知道骑三轮车接他。 葛根娘站起来，一把接过他，搂住他坐在油纸布下头，哭的比刚才还凶：“娃，我的娃……” 葛根给他们盖好油纸布，继续骑着车子往前走，现在他兴奋坏了，浑身使不完的劲，正卖力的往前蹬车，突然听到他娘大声呵斥他，声音里带着愤怒。 “葛根！” 这冷不丁的，葛根吓的一哆嗦，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咋了嘛！ “看你笨的！不知道骑车回去接娃？看把娃淋成啥样了！” “哦！”葛根老实听训，他本来就笨，娘又不是不知道，但是娃回来了，葛根忍不住咧着嘴巴笑，雨水一下子灌到嘴里，他又赶紧闭上，嘿嘿嘿笑着往前骑。 任鹿章被葛根娘搂着，心安理得的听她唠叨葛根，絮絮叨叨的声音里，连续折腾很久一直没休息的他，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个小孩跟他说：“今天有人为你哭了呢！竟然有人关心你，还为你掉眼泪了！” 梦里的他十分得意的笑了，用手摸了摸头顶，总觉得被葛根娘抚摸过得地方暖洋洋的。 第73章 国家救助 原本洪灾会从张家洼开始, 大坝决堤之后，整个镇子被淹没，灾情蔓延淇县多地, 伤亡惨重, 生还的大人被国家救助安置，至于可怜的孤儿们, 政府选择给予各项补贴, 为她们找到一个完整的家。 郭青云不知道是葛老师打的那通电话起了作用，还是有其它的转机，这次暴雨之后, 并没有听说有拉送孤儿的大卡车。 作为淇县的隔壁县，她们县没有洪灾, 但是过膝的雨水很久才褪去, 地里的种子全泡坏了, 像郭建设这样因为担心泡坏种子没有播种的，虽然侥幸躲过一劫, 但是时间耽误了，在普遍抢收抢种的大环境下，时间耽误等于收成耽误。 孩子们很快回到教室上课，但是大人们却无法立即耕种，对着满是积水的庄稼地欲哭无泪。 “老天爷，你咋不给人活路呢！” 种地是看天吃饭，老天爷给不给活路, 这事人为无法控制。 但是, 任何时候, 国家都会保护着老百姓，不会让老百姓没有活路。 在很短的时间内, 被大雨波及的各个地区均收到政府下发的通知。 灾情严重的地区，不收公粮，给安置房，给补贴，给各种帮扶措施。 灾情不严重的地区，免收当年的公粮。 特别困难的家庭，可由大队出面向乡镇申请额外的专项补贴。 接到消息之后，郭庄的村长第一时间在大喇叭上喊：“乡亲们，好消息啊！国家说了，咱今年的公粮不用交！咱收多少粮食都是咱自己的！不用担心会饿肚子！有那过不下去的，有非常困难的，请到大队登记，大队替你们向乡镇申请补贴。” 郭庄一共装了两个大喇叭，村东头一个，村西头一个，村长此刻情绪激动，用很大的嗓门喊出这个通知，声音的穿透力很强，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整个村里的人全都跑到大马路上，三三两两的扎堆。 奶站在爷的后面，跟几个老太太一起抹眼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感激的话。 “咱们共产党好啊！” “咱们主席好啊！” “咱老百姓有活路啦！咱不用愁啦！” 这种感激涕零发自内心，任何时候想起都会是一股暖流，浇灌着大家的爱国之心。 国家的力量带给人的希望是无法比拟的，乡亲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原本发愁的不再发愁，原本望着土地抹眼泪的不在抹眼泪，郭庄迅速组织补种的相关事宜。 劳壮力们以小队为单位，分组排水引流，加快补种的进度。这个时候团结是力量，不需要大家洗脑，不需要大家动员，连最懒的懒汉们也仿佛抽调懒筋，加入到排水的队伍里。 没有自己家的地，没有别人家的地，所有属于郭庄的土地，大家从近到远，铺开式的逐一清理。 有时候会碰到别村的人，也是以队为单位组织排水，两个村曾经因为地边子斗过架的人，一笑泯恩仇，双方打过招呼之后，继续干活。 地里的水排的差不多，还不能立时耕种，这个功夫，壮汉们开始帮扶村里的孤寡老人以及困难户，帮他们修补房顶，替换坏掉的瓦片，修补晾晒被水泡坏的家具物品。 大脖子也属于被帮扶的对象，她没男人，唯一的闺女嫁到别村，以前闺女被欺负不敢吭声，现在郭庄硬气了，嫁出去的闺女不再受女婿欺负，可能她自己家进水严重，一直没回娘家给大脖子帮忙。 郭建设始终感谢那些年大脖子对孩子的照顾，先带着队里的人到大脖子家，张秋果也去了，生意暂时没法做，孩子们全在学校，她不能闲着，一闲着心疼被大水冲走的鱼。 老四媳妇和狗蛋妈等几个妇女正在十字路口说话，看见张秋果跟男人们进了大脖子家，她们两个也跟着进去。 说实话，村里很少有人到大脖子家，因为不懂，害怕被大脖子传染，不敢去，有些不怕传染的，嫌大脖子脏。 其实大脖子很爱干净，她一个人过日子，勤快的很，每天早上清扫院子，只要下地，回家会洗个澡，把身上的汗味洗掉，她家里东西少，每一样都整理的很干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她有病，因为她身上挂了一个脑袋那么大的瘤子，大家莫名其妙的觉得大脖子脏。 近两年，虽然不再打趣她，但是没人到她家里。 郭建设他们一进院子，觉得不对，这院子不像有人住，跟大雨之后完全没有清理一样，乱糟糟的，被雨水冲刷的痕迹一清二楚。 郭建设心里一咯噔，问旁边的人：“你们有没有见过大脖子？” 男人们都说没有，女人们也摇头，老四媳妇说：“好像真的没见过她，不会出事了吧？” 这一问，大家心里跟着一紧，老四催他媳妇：“快点进去看看！你平时路口嗑瓜子的时候，不是挺爱跟她说话吗？咋这么多天没见，你都不说一声！” 老四媳妇急了：“那发大水能怪我吗？鱼没了生意出事了，你以为你们男人愁吗？我也愁啊！我天天发愁天天忙，哪有心思注意这个，属你会说，我啥时候嗑瓜子了，那我以前嗑瓜子，我现在又没磕，耽误给你家啥活了？耽误了吗？儿子闺女不是给你养活的好好的？嗑瓜子咋啦？那是花你钱买的吗？那是我自己在院子里种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吵架，男人们赶紧劝老四，“你跟个娘们计较啥！大家全都没注意，哪能怨她一个。” 老四没面子啊，但是他没面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经常被自己媳妇骂，大家都知道，他也习惯了，不敢当场找面子，怕被骂的更凶，哼一声认怂，把头扭到一边。 张秋果脾气好，怕他下不来台，打个圆场：“我们三个进去看看，你们在门口等着。” “大嫂子，你在家吗？我们来看你了！” 屋里没人回答，张秋果推一下门，没推开，从里面上着门栓，人在屋里！ “大脖子，你在吗？” “大脖子你吭一声，我们来看你了！” 狗蛋妈和老四媳妇先后喊一声，还是没有人回答。 老四媳妇嘴巴快，当场咋呼了：“快快快，你们赶紧把门弄开，她在屋里！不吭声，出事了！” 狗蛋爸往后退了几步，打算往前冲，先指挥人让路：“你们先退开，我来撞门！” “等一等！”郭建设拦住他：“她不吭声指不定晕了，万一晕在门后面，踹到她脑袋咋办？先把门栓划开。” 这事狗蛋爸手脚快，他是木工，在窗户棂子上找到一把镰刀，塞到门缝里一点点扒拉门栓，等松动一些的时候，手指头伸进去使劲晃晃，门栓掉了。 这时候哪还顾得上方便不方便，大家伙打开门，一起进去找大脖子。 大脖子果然晕了，没在地上，躺在床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地上一个破碗摔成好几瓣，床头上摆着两个发干的大馍。 “大……大嫂子？”狗蛋妈不敢喊大脖子了，破天荒的喊了一声大嫂子。 老四媳妇更怂，平时凶的很，这会不敢吭声，她怕鬼，担心大脖子死了，变成鬼了，吓都吓死了，整个缩着，躲在比较壮实的狗蛋妈身后，紧张兮兮的东张西望，生怕看到鬼。 郭建设伸出手，摸一下大脖子的胳膊，松一口气，跟大家说：“软和的，没硬！” 他又摸了一下鼻息：“有气有气！还活着！赶紧送她看病。” 老四犹犹豫豫的说：“咋送呢？送哪呢？” 大脖子这情况，明显不太好，耽搁不得，但是现在的泥巴路深的很，拉不动驾车子，郭建设有一辆三轮车，三轮车一样开不出去啊！ 至于送哪，大家一个顾虑，送诊所，怕先生看不好这么大的病，送到医院，又没那么多钱！ 生意上的事一般郭建设拿主意，他人实在，说话管用，大家都看他，等他发话。 既然没人吭声，他也只有拿主意了。 “人命关天，乡里乡亲的，咱不能不管她！” “四婶子，你去通知村长，看能不能给大脖子申请补助，再让村长找人通知大脖子的闺女，让她闺女赶紧过来。” “狗蛋妈，你去公路口借辆驾车子，找人抬到公路上，在那等着我们，我们几个轮流把她抬到公路上，拉驾车子去诊所，要是诊所看不了，再把她送到县医院。” “大丫妈，你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走，你照顾她方便点，等她闺女来了你再回家。” “行！” “行！这么办，咱不能不管她！” 大家各自行动。 郭建设和狗蛋爸先把大脖子抬起来，老四和同组的人给她裹上棉被，几人轮流抬着棉被和大脖子，等到了公路口，狗蛋妈已经借到了一辆家驾车子，车主和空闲的几个汉子，正等在公路口，要跟他们一起去诊所，想搭把手。 等大脖子的闺女被人找到，跟她男人一起赶到郭庄，大脖子已经被郭建设几人带着去了县医院，她们又慌慌张张赶到了县医院。 第74章 大脖子1 大脖子的女婿有心说, 送医院得多少钱啊，他家没钱，不是他舍不得, 是真的没钱。 但是看着进进出出的叔伯兄弟, 他不敢问，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郭庄的闺女人心狠, 说离婚就离婚, 郭庄的人心齐，闺女离婚他们不嫌名声不好听，还男女老少帮着离婚, 他怕一个弄不好，媳妇就没了。 不光跟他媳妇说：“家里的事别操心, 有我呢, 你就在这照顾妈, 我把家里的地种上我也来！” 他是真的打算好好表现，因为他以前真的对媳妇不好, 对丈母娘不好，大家都看不起大脖子，他也看不起，不光东西舍不得给大脖子吃，就连逢年过节的日子，他都想方设法拦着孩子去姥姥家，他嫌大脖子脏, 怕孩子染病。 这一桩桩的事情当时没事, 好多人家都是他这样, 又不是他一个，至少他比很多人强, 没动手打过媳妇，但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啦，谁能想到郭庄起来了呢！ 媳妇要是死了娘以后，觉得娘活的时候没有尽孝，跟他秋后算账，不愿意跟他过了，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他的家，就完了！ 抱着这种想法，大脖子的女婿就像是痛改前非一般，不光打算周末送两个孩子去看姥姥，让孩子陪姥姥好好说说话，还把家里的鸡杀了，用粮食跟人换很多鸡蛋，一起带去给大脖子吃。 既不嫌脏，也不嫌累了，要给大脖子端饭洗碗，要给她端尿盆。 端饭洗碗可以，毕竟不能一直麻烦村里的乡亲，但是大脖子不让他端尿盆，闺女没在她就憋着，闺女在了她再尿。 活着的时候她没有污糟人，现在快死了，除了自己闺女，她谁也不污糟。 她觉得对不起闺女，长了这么个大脖子，让闺女一直被人笑话，从小到大不光过穷日子，还没抬起过头，就连结婚，都得被她连累，过不上好日子。 这些年，她吃了女婿多少委屈她从来不说，闺女不回娘家她不计较，回娘家不带孩子不带东西，她也不计较，因为她知道闺女不容易，闺女空着手回娘家，心里得有多难受，当妈的想想都心疼。 可是她所有的委屈都不算委屈，就只有一个盼头，希望闺女好。 怕女婿家嫌弃她，她从不给买吃的东西让闺女带回去，整年整年的省吃俭用，攒点钱悄悄塞给闺女，让她带回去当私房钱，买不起大东西，好歹嘴馋的时候能买点零嘴甜甜嘴，想穿新衣服的时候，能裁一块布做件新衣裳。 可是大脖子不知道，她闺女从来不花这个钱，全部收起来攒着，谁也没告诉，现在捧到医院，跪下给医生磕头：“我求求你们，我就这一个妈了，我没有其他亲人了，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我妈，她没享过一天福，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大脖子疼的走不动路，迅速消瘦的身体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哼哼，临床的人上厕所回来，跟她学刚才听到的话，宽慰她说：“大妹子，你有福气，临老没被儿女嫌弃啊就是最大的福气，你闺女孝顺，女婿也孝顺，这辈子就值了。” 大脖子躺在床上又是哭又是笑，她猜，一定是化验结果出来了，一定是她救不活了，不然闺女不会这样。 但是，闺女说的不对啊，她咋能一天福没享呢，她现在不就是在享福吗？没听人家说，说她闺女孝顺女婿也孝顺，这可不就是享福了！ 以前她愁闺女，现在女婿改好了，不像以前那样不做人，愿意看在闺女的面子上给她端尿盆，能做到这份上，以后应该也会对闺女好的吧？ 只要闺女享福，以后能过上好日子，那就是她享福了！ 大脖子要出院，既然知道自己没救，她就坚持出院，不能浪费钱，不能让闺女没妈疼，还得背一身债。 村长几个村干部带着乡镇给的救助金赶到医院，跟着她闺女一起劝她，她不听，态度很坚决：“癌症治不好，我不治，要是不让我出院，我爬也得爬到窗户口，就从这里跳下去。” 为了不扯孩子后腿，这是她最后的坚持，一定要回家！当天就要回家！ “公交车下班了，咋回啊！再住一夜，明天再回！” 大脖子知道，今天没有公交车不回，明天还有其它理由不能回，她不上当！ 哄她没用，必须办出院手续，一分钱都不花了。 这咋整啊，就有人去找郭建川，他城里人有见识，又是郭建设的二哥，大脖子感激郭建设借钱给她看病，说不定愿意听郭建川的话。 郭建川和李娥没敢耽搁，立即出发到医院，因为村长没来过郭建川家，到了钢铁厂家属院，跟人问路的时候，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不光郭建川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一起过来，就连红霞，红霞的丈夫红旗，还有红旗的爸妈一块过来了！ 看病没有空手看的，一家给了一个红包，一言一语的劝，劝到最后，反而是大脖子把大家给劝动了，李娥跟她妈，红霞和她婆婆，四个女人全都红了眼眶。 既然没劝动，她闺女最终同意她出院，曼曼姥爷和红霞的公公商量一下，说：“我俩回厂里借车，让司机开着小汽车送你们回去。”生死的事左右不了，借车这件事他们还是能做的。 大脖子闹了这么久，已经很虚弱了，又疼的厉害，好几片止疼药都止不住疼，她虚弱的谢过大家伙：“我不坐小汽车，不能脏了人家的车。” 大脖子的闺女彻底崩溃了，脏这个字跟了她妈一辈子，可是她妈不脏啊！她妈最干净啊！ 她一咬牙，跟郭建川说：“叔，我们不坐小汽车，劳动你帮忙借辆驾车子，我拉我妈回家。”她想好了，坐小汽车她妈不能安心，一辈子都没做过小汽车，临死不会愿意给人添麻烦，想到这，她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视线模糊，完全看不到前面的人。 郭建川沉吟片刻，声音很沉重的说：“那行，我现在就回去借，一会就来，你们先办出院手续，别急着往外走，等车子拉到门口，再抱你妈出来。” 大脖子同意，躺在床上竟然笑了，她眼中含泪，跟郭建川说：“建川兄弟，劳动你了，你找个脏的破的，别借人家干净的。” 她还是怕人嫌弃她，怕郭建川难做。被人笑话这么多年，心理上的伤害哪能轻易转好呢，她改不了。可是她总归是个乐观的人，是个不记仇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人家笑话她的时候她永远在笑，人家对她好的时候她感激涕零，多难听的话扭头就忘，多小的好一直记在心里。一直为别人考虑，不去乡亲们家里串门子，不去闺女家走亲戚，现在就连要回家等死了，如果不是实在走不动，她也不想麻烦别人。 大脖子的话，听到大家的耳朵里，让人心里特别沉重，郭建川迅速的退出病房，回去借驾车子，老丈人跟红旗在后面跟着：“我们跟你一起去。” 红霞的公公在医院有熟人，带着村长他们帮忙办出院手续，问医生回家后怎么护理。 大脖子的闺女没操心，她手里没钱，从她妈住院到现在，花的一直是郭建设垫付的钱，现在村长带着国家给的救助金，继续给她做主，她就不用操心，钱的事交给叔伯兄弟做主，不够的，她当牛做马一定还清。 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好好陪妈，现在她啥也不想干，就想陪着妈。 李娥抽两张卫生纸，递给她，说她：“瞧你，咋还哭起来了？你哭你妈不是更难过，好好的啊！好好陪你妈，让她吃好喝好，就是你孝顺了。” 大脖子的闺女接过纸，擦了眼泪，使劲哼了鼻涕，又给她妈擦擦眼泪，说：“妈，咱都不哭了，我搬回郭庄跟你一起住。” 大脖子点点头，小声的说：“好，咱娘俩好好说说话。”她舍不得闺女，就自私这一回。 红霞的婆婆红了眼眶，交代红霞：“你怀着孕，跟你二舅妈在这陪着说话，别来回跑，我跟你姥姥回去收拾点东西，一会就来。” 她说的姥姥就是郭曼曼的姥姥，红霞是郭建川的外甥女，跟着郭曼曼一起叫姥姥。 俩老太太出了医院的门，怕来不及，慌慌张张的喊了一辆人力三轮车，五毛钱拉到钢铁厂家属院，俩人各自回家收拾东西，水果，饼干，红糖，白糖，鸡蛋…… 曼曼舅妈看见曼曼姥姥像土匪过境一样，什么都往袋子里面装，就连半罐麦乳精都带上了，她电视也不看了，赶紧问：“妈，咋了，你这是要看谁啊？” “我看……”曼曼姥姥直接哭起来，她不知道大脖子叫啥名，含糊道：“看郭庄的一个病人。” “得得得，我不问了，你随便拿，随便拿，别哭了啊！”舅妈帮她一起装，心里奇了怪了，以前姐夫补贴郭庄的时候，婆婆冷嘲热讽的说亏待她闺女，现在可好，婆婆比当初的姐夫还要疯狂，什么都要扒拉过去。 那能咋办呢，明知道郭庄那人活不了多少天，帮不上忙，想让她在最后吃点好的，喝点好的，知道农村穷，没钱买，都给她装好，要是最后的日子还不能享点福，那这一辈子也太可怜了。 曼曼姥姥越同情哭的越凶，曼曼舅妈不能放心她这样出门啊，跟着一起出去，喊了三轮车，送俩老太太去医院。 第75章 大脖子2 曼曼姥爷他们在外面借到驾车子, 一起拉到医院，一行人正好在医院门口碰面，一块到病房的时候, 红霞正拉着大脖子的手说话。 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大脖子疼的直哼哼，她闺女给她倒几片止疼片, 李娥给她倒水, 大脖子端着杯子，喝了止疼片，然后躺着小声哼哼, 说：“红霞，你回家吧, 你怀着孩子, 别在我这, 我这脏……” 红霞直接拉着她的手，打断她：“没事, 你这病又不传染，不用怕啊，咱娘俩好多年没见，好好说说话。” 大脖子这辈子最缺的就是这句话，红霞现在是城里人了，红霞不嫌弃她，她紧张的不敢动, 任由红霞握着手, 怎么也忍不住, 慢慢哭起来，哭的特别厉害。 曼曼姥姥一行人, 站在门口，听个正着，竟然没忍心进屋，因为谁也不忍心催她回家。 大脖子的闺女先看到他们，人有点多，她性格本就内向，不知道咋说感谢的话，直接站出来，给大家鞠躬：“谢谢你们！” 大脖子听到声音，看到红霞的婆婆也在，猛然抽回被红霞握住的手，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睛看着红霞的婆婆，嘴唇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说啥合适，她后悔死了，不该挨着红霞，红霞怀着孕，被婆家嫌弃了咋办？ 她脑门竟然急出了汗，俩老太太对视一眼，红霞婆婆直接过来，也拉着大脖子的手，赶紧冰凉冰凉的，怕是吓的，她赶紧说：“咋样，我这儿媳妇好吧？” “好！好！好！红霞是个好孩子！” “就是！”红霞的婆婆拍着大脖子的手说：“大妹子，你别多想，回家好好养病，我稀罕红霞还来不及呢，红霞心眼越好，越说明我这儿媳妇没娶错，等我老了，咋样也担心被儿媳妇嫌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跟你握个手咋了？我也握手了，这病又不传染，怕啥！不怕啊！” 曼曼姥姥也过来，还有她儿媳妇，几个女人左右拉着大脖子的手，说些安慰她的话，然后跟在男人们后面，送大脖子下楼。 大脖子躺在驾车子上，她笑着跟大家道别，大家却都红了眼眶。 她闺女没让郭建川和红霞丈夫她们送，没让村长她们帮忙拉驾车，她把背带套在肩膀上，自己拉着驾车子，一步一步的拉着她妈回家。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妈只有她，她也只有妈，孩子们是她要心疼的人，心疼她的只有妈，但是很快啊她就是没妈的人了，没有妈能心疼她，也没有妈需要她照顾了。 这个孝顺的闺女，弯着腰，拉着妈，借着不怎么亮堂的月光，一步一个脚印，几个脚印一滴眼泪的往家走。 她心里清楚，能回报的日子没多少天，她要珍惜！珍惜每一天能伺候妈的日子！ 大脖子躺在车子上睡着了，她的精神头越来越差，疼的厉害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能睡着的时候又很难喊的醒。 村长他们几个村干部跟在后面，影影绰绰的看见大脖子的闺女抹眼泪，心里头都不是滋味，城里人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大脖子的病不传染，人家无亲无故的都能毫无顾忌的安慰大脖子，他们一个村的，没文化没见识，尤其是他们这些村干部，不关心大脖子也就算了，任由不懂事的乡亲们笑话了大脖子一辈子。 村长很后悔，他爹是老村长，老村长卸任之后，一直是他在当村长，可是他没把村长当好，一点也不称职！ 带着补偿的心里，村长说：“大翠啊！你别怕，咱郭庄永远都是你的娘家，真的，你别怕，不管遇到啥事，你都回来说，老少爷们们咱都给你做主，不让你给人欺负！” “就是，就是，咱都是你的娘家人，大翠，你以后就是我亲侄女。” “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 …… 最后村长说：“大翠，趁着你妈还在，明个咱就认干亲，以后你是我干闺女，逢年过节也好，平时也好，咱都给你留双筷子，你啥时候想回娘家，娘家就有你吃饭的地。” 大翠重重的点头，本想说一声：“嗯！”可是一张嘴，就变成了嚎啕大哭，哭成这样没法在拉驾车子，村长几个把大翠赶到后面，又把她赶到驾车子上，他们有人拉车，有人推车，拉着大翠母女回村。 到了郭庄路口的时候，村长喊了一嗓子，好多人出来帮忙，怕把城里人的驾车子弄丢，几个人踩着泥巴路，把驾车子抬到最近的一家院子里，另外几个人抬着大脖子送她回家。 郭建设和张秋果也在，村里好多人都在，张秋果要煮面条，让城里回来的人去她家吃饭，大家伙不愿意，安置好大脖子之后，迅速回家，张秋果给大脖子母女下面条，端给大翠的时候，大脖子还没醒。 大翠说：“谢谢婶，我妈睡着是好事，睡着就不疼了，等她醒了我再给她热。” “热啥，你在城里肯定没吃好，你看你都瘦了，快把两碗都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等你妈醒了我再给她下。” 大翠赶紧说：“大半夜的，婶你回去睡吧，我不累，我能照顾好我妈，等她醒了我给她下面。” 张秋果没走，她说：“你吃完了，我把碗端走，别急，面条烫，你慢慢吃。” “嗯！”大翠光吃面条，不敢说话，她怕一张嘴啊，又忍不住会哭，还要劳动婶子劝她。 张秋果看着埋头吃饭的大翠，突然说：“大翠，你要不嫌弃，明天认我跟你叔当干爸干妈，我就稀罕闺女，啥时候也不嫌闺女多，你愿意不？” 大翠的眼泪一瞬间决堤，这天的晚上，最近这些日子的每一天，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永永远远都会感激，在她以为从此孤苦伶仃再也没有亲人的时候，娘家人都变成了她的亲人，她再也不怕了，以后再苦再难，她也不是一个人了。 大翠的丈夫不知道大脖子出院的事，他带孩子去医院看姥姥，被护士告知已经出院了。 “你丈母娘人缘好，好多人来送，据说还有钢铁厂的领导，要开小汽车送呢，最后好像没坐小汽车，坐驾车子走的。” 另外一个小护士当时在场，感动的哭了的，说：“你丈母娘怕自己的病传染，不敢握手，钢铁厂的那些人一个个的跟她握手，你不知道，当时啊，场面可感人了！还是好人多啊！” 大翠的丈夫沉默，这么一对比，更显得他以前做的不是人事，既然丈母娘的病不传染，那他以前就全错了。 尤其是她闺女问：“爸，你听你听，我姥姥的病不传染，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我能跟妈一起住在姥姥家，跟她一起照顾姥姥吗？” 他闺女大了，懂事了，但是就是这么懂事的发问，让大翠的丈夫异常羞愧，他竟然还不如一个孩子，看着这么懂事的孩子，他沉默的点点头。 小儿子欢呼一声，他也要跟着去，高兴的问：“爸，我姥姥是好了吗？” 大翠的丈夫更加沉默，这时候回家，哪里是好了，恐怕是不好了！ 等他带着两个孩子回到郭庄，村长也好，郭建设也好，甚至还有凑热闹的其它几家人，争着抢着要认大翠当干闺女。 最后是村长的爹出面，老村长发话了，谁也不能争，大翠要给他当孙女。 大翠的丈夫带着两孩子，跟大翠一起给村长两口子磕头认亲，当天中午去村长家里吃饭，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红包，还有一副碗筷，村长家给了吃饭的碗筷，就代表大翠从此就是他们家的人了。 大脖子的屋里很热闹，张秋果和几个关系好的妇女都在，一起安大脖子的心。 “这下你不担心了吧？有村长家当干爹干娘，大翠回来有吃饭的地了，以后也没人敢欺负她。” 大脖子使劲点头，擦干眼泪，说：“我放心，我咋不放心，我大翠有福，有村长，有你们疼她。” “我也有福，嫁到郭庄，就是我的福气。” “我一直骗了你们，大翠她爸当年没死，他带着家里的钱给人跑了，我心里气，害怕你们笑话我，就赌气说他死了！说他掉河里淹死了！” “可是我不后悔嫁到郭庄啊，男人不是个东西，可是乡亲们都是好人啊，我嫁错人了，我没嫁错地方！我不后悔！”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惭愧了，大家其实对大脖子都不好，哪里对得起大脖子的这句话，好在还有大翠，她们以后要对大翠好，不然对不起大脖子的这句话。 大脖子的病情恶化的很快，先生嘴里发苦，吃不下东西，然后是疼的睡不着觉，临到关头，她一点也不怕死，可她放心不下闺女。 “大翠，以后你好好的啊，你好好的，别跟女婿闹，他现在改好了，你别为以前的事赌气，好好跟他过日子。” “要是哪天真的过不下去了，你也别怕，咱家就你一个孩子，这宅子以后就是你的，过不下去就回来，让村里的人给你做主。” 大翠趴在她床头，哭道：“妈，妈，我舍不得你……妈我对不起你……” “傻大翠，我知道你孝顺，生的俩孩子也孝顺，她们不嫌我这个姥姥，我这辈子值了！” “大翠，你记着，你好了，就是妈好了，要是以后想妈了，你就给自己做顿好吃的，妈在下头看着高兴，知道吗？” 大翠哭成一个泪人，还是没有阻挡大脖子离开的脚步。 下葬那天，女婿，近门的侄子，还有村里很多大翠的同辈人，摔盆的摔盆，抬棺材的抬棺，好多人来参加葬礼，红糖水煮了一锅又一锅。 如果大脖子能看的到，她一定知道，村里人都不嫌她了，大家都来她家里，都知道她家很干净，很整洁，她是干净人，她不脏！ 棺材抬起的那一瞬间，哭丧的队伍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大脖子，一路走好，别挂念。” “大脖子，你走好！” 第76章 想多了 郭建设当初垫付给医院的钱, 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能收回来，他跟大翠说不着急。 但是大翠心里一直惦记这个事，想早点把钱还上。 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晚上, 村长就把医院结账后剩余的补助金给了大翠, 大翠用这个钱置办了丧礼，剩余的钱, 还有丧礼上亲朋好友随的礼钱, 加在一起竟然够她还债的！ 大翠以前不懂啥爱国，总觉得自己很不起眼，哪天过不下去死了就跟死个蚂蚁一样, 国家离她很远，但是谁能想到呢, 最终给她妈治病的钱, 还有办葬礼的钱, 竟然都是国家出的，她们混的再差, 人再不起眼，国家还是愿意护着她们。 当她拿着钱还给郭建设的时候，感叹道：“当中国人真好！” “以后要是有人说国家坏话，说共产党坏话，我就跟他急！”一向软和的大翠，竟然开始有脾气。 张秋果觉得就该这样，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 就该有心气, 她说大翠：“行, 你要跟那种不识数的人吵起来，吵不赢回来喊我, 我帮你一起吵！” 大翠说：“我能吵的赢，因为我有理，国家就是好！” 大翠手里还剩几十块钱，只够她女儿交一学期的学费，可是她打算想其它办法挣钱，手里捏的这个钱，一分也舍不得花。 总觉得这笔钱留着，心里就有念头，这是妈留给她的钱，花一个少一个，她要留着，像以前妈给她零花钱一样，悄悄地攒着，大翠想，只要她一辈子都不花这个钱，那就一辈子都有妈给的零花钱。 郭青云姐妹在学校上课，知道大脖子生病的事，上周末回来还去看过她，可这周末回来，大脖子的葬礼已经结束了。 明知道早晚的事，可人真的一下子没了，都挺唏嘘的，都挺难过的。 三丫掉了眼泪，姐妹几个之中，她和大脖子关系最好，她说以前的事。 “那时候雪好大，我清不动，大早上跑出去借铁锹，就大脖子一个人起床扫雪，她以为我没吃，要给我拿馍，还拎着铁锹帮咱家铲雪，天天都来。” “那时候，有几个小孩可坏了，站在院子外头冲我们扔雪蛋子，说大脖子来我们家，我们都会变成大脖子。” “我很生气啊，大脖子没有生气，她还跟那些小孩笑，我以为她以后不帮忙铲雪了，没想到后面她来的更早，趁大家都没起床就来我们家把雪铲了，她肯定以为这样就没人看到她，就不会笑话我们了。” “我一直没跟大脖子说，我不怕人笑话，咱家人都不怕人笑话，我也没有跟大脖子说，说等我长大了，等我有本事挣钱了，会买好东西给大脖子吃。” 这一席话把家里姐妹全说哭了，就连张秋果也在哭，她说：“好人不长命。” 二丫吸了吸鼻子，说：“那你买东西给大翠吃，你就是给大脖子买了好东西，她也舍不得吃，保准留给大翠家的孩子，你以后直接给大翠，一样的，她会高兴的。” 那也只能这样了，总比什么也不做强吧，三丫点头，很认真的说：“嗯！” 郭青云沉默一会，等大家平静了才说：“大翠她爸是真的是跑了？不是死了？那大脖子留下的房子和地，户主变更了没有？万一以后他跑回来，打算抢房子抢地怎么办？” 全家人，包括郭建设，全部瞪着眼睛看过来，被这种可能性给气的不行。 “想得美！” “凭啥呀？凭啥给他呀，跑了就别回来！” 就连很少会说难听话的张秋果，也恶狠狠的诅咒说：“呸！死在外头才好呢！” 郭青云也气，可是人一旦渣起来，是没有任何人性可言的，她客观的陈述事实：“大翠她爸回不回这事不好说，谁也不知道他在哪，谁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万一以后过得不好，想起这里有他的家，想起这里还有一个闺女能给他养老，他又跑回来了呢？” “那……那咋办？” “我觉得需要过户，让大翠把她的户口迁回来，家里的地家里的房子，全都落在大翠名下，以后万一产生纠纷，不至于保不住。” “大翠结婚了，再把户口签回来，她男人那边能愿意吗？” “妈，人家城里人房子多的，两口子的户口不在一个房子里，这事多的事，没有一点妨碍，好好说的话，他们应该同意。”这个理由是郭青云给大翠婆家想的好听的解释。 她知道，那边一定会同意，像伶俐她爸，她们的前大姐夫那么没头脑的人，真的不多见，既然大家都说大翠丈夫好的很，那只要郭庄的人念着大翠，他就会一直好下去。 张秋果不知道闺女脑子里的弯弯绕绕，热心的说：“哦，那我懂了，人城里人都这样，咱乡下人怕啥，关键是先把东西变成大翠的，咱村里人都帮着大翠，那狗东西回来也摸不着！” 一家人讨论到这里，事情就都说清楚了，郭建设起身去村长家，跟村长说一说这个事儿，毕竟现在村长是大翠的干爹，于公于私，都得先知会村长。 村长一家特别热情，老村长还要留郭建设坐下来喝两杯，赞不绝口的说：“建设大侄儿，你家这几个闺女都了不得啊！尤其是你们家的文曲星，我恨不得抢到我们家里来，不然也给我当干孙女行不？我保证跟亲生的一样！” 他说的实心实意，可郭建设不能答应啊！ 自己闺女自己疼还来不及，哪舍得给别人当干亲，而且他不能给七丫找负担，绞尽脑汁的说道：“几个娃忙，一天到晚学习，说时间不够用，想去姥姥家走亲戚，一直没时间去。” 老村长懂了，这是不愿意呗，结干亲图两家好，像七丫这么聪明的，不光脑子好使，人情世故竟然也懂，以后一定有大出息，他捧还来不及，哪敢强摁龙头喝水，笑哈哈的说：“孩子忙就算了，学习最重要，不能耽误娃学习！” 其实他们都不懂，不懂为什么村长一定要坚持认大翠当干亲，甚至不惜让老村长出面也要抢到自己家。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他的良心，大翠家这种情况，她妈一死，家里就等于绝户了，绝户家的闺女没有人照料，还不给人欺负死。 另外一方面呢？就是他在村长这个位子上自然而然考虑的事情，如果他不出面，做的不到位，看郭建设出钱出力的势头，后面肯定不会不管不问，本来郭建设在村里威望就很高，比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都高，他要是不做点什么事儿，要是对大家还比不上郭建设尽心，以后他这个村长能不能当下去，那真不好说。 这完全是他想多了，郭建设才不会去当村长。 虽然夹杂了一点私心，但是村长真的认大翠当干闺女，也就真的把她当成干闺女走动，送走郭建设之后，村长的媳妇大晚上不好出门，先捡半筐鸡蛋，再拿两袋白糖放上面，用大枕巾盖上，第二天一大早，拎着筐去大翠家走亲戚。 大翠家的地已经耕种完毕，不需要再下地，每天干完家里的活，就躲在屋里哭，今天跟往常一样，正哭着呢，突然听到她婆婆喊：“大翠啊！大翠！你干娘来看你了，快出来，是不是又在屋哭呢？” 大翠红着眼睛出来，给婆婆和干娘各冲一碗糖水，她丈夫张罗着赶集割肉，中午包饺子，干娘第一次来，得好好招待。 村长媳妇不愿意让大翠破费，正好大翠婆婆也在，她把事一说，然后问：“你们咋想的？户口要迁吗？建设家的老七说了，人城里人房子多的，有些两口子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正如郭青云之前的猜测，大翠的婆家一致同意，她丈夫，她婆婆，她公公，先后都同意。 她丈夫还说：“城里人也这样，我们这是赶时髦，跟城里人一样呢！” “只是户口迁回去，媳妇还是自己的，多了房子多了地，以后都留给孩子。” 村里人就羡慕了：“郭庄小学教的好，这你媳妇的户口迁回去，你家俩孩子是不是要送到郭庄念书了？以后孩子肯定有出息！” 他们也就随口一说，但是大翠丈夫上心了，思索这事的可能性。 村里人又开始讨论，说大翠丈夫命好，娶到郭庄的闺女，说大翠命好，亲妈没了还有干娘，说郭庄的人做事仁义，帮闺女撑腰。 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干嘛羡慕别人，他们家要是娶媳妇或者嫁闺女，也可以找郭庄的人当亲家啊！ 这件事传出去，不光他们村，其它村也是这么想。 郭庄一下成了香饽饽，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说亲的事变得容易了，别人上赶着说。 哪像以前穷的时候，上赶着说别人，别人嫌郭庄是有名的穷庄，不愿意。 大家过于把郭庄美化，郭庄难道都是好人，孩子嫁到郭庄之后一定能在郭庄过得好吗？娶了郭庄的闺女一定就能娶到好媳妇吗？ 哪有人能够保证！ 只不过大家看得出来，郭庄精神气不一样，郭庄团结，人心往上走，大多数人都上进，都心眼好，那个别心眼坏的，敢对老婆不好的，他也不敢做过分的事，装也得装着随大溜，不然咋在村里混，不怕被村里人瞧不起啊。 第77章 过鱼 这时候农村耕地全部抢种完毕, 那些小溪小沟里的水位快速下降，很多地方的水底竟然有成群的小鱼苗。 村里人种了庄稼没事干，发现有鱼苗之后, 便你招呼我, 我招呼你，拿着家里的洗脸盆和塑料水桶, 结伴到河沟里捉小鱼苗, 然后一股脑的倒在郭建设承包的河里。 “建设，我捉鱼苗倒在你的河里了！” “建设，我明天还给你捉鱼苗。” 不论郭建设在河沟捉鱼苗, 在家里吃饭，还是在河边忙活, 总能时不时的听到村里人跟他说这句话, 无论是谁, 他都停下手里的活，认真的跟人道谢。 “谢啥, 我家又不养鱼，舀了都给你。” “咱自己人，客气啥，赶紧把小鱼苗舀河里，等水干都死了，那多糟蹋！” 大半个村的人帮郭建设舀鱼苗，人多力量大, 几天的功夫, 郭建设端着盆很难找到小鱼苗, 但是这个时候有个惊喜！ “建设，别舀鱼苗了, 赶紧带渔网去大河，大河过鱼了！”村里有人看到大河过鱼，赶紧回来给郭建设报信。 这事哪能耽搁！ 郭建设赶紧招呼兄弟们，带着渔网等东西，开着三路车冲到大河边，马不停蹄的开始撒网捞鱼。 过鱼的时候就看谁动作快，刚开始鱼会很多，成群结队的，到了后头越来越少，等鱼群过完，就只能收工回家。 郭建设和郭建汽分别撒网，老四他们几个打下手，每一网都能收获很多。 郭建设的手稳，他网撒的好，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在郭建汽偶尔会撒歪的时候，郭建设每一网都是满网，拉上来的时候沉甸甸的，有老四他们帮忙也很难拉上来，因为太重了！ 村里人兴高采烈的帮忙！ 一条条的大鱼从网里捡起来，活蹦乱跳的丢在一排排的水桶里，看着特别的喜人，不一会桶就装满了，大家帮忙在河边挖个水坑，引水进来之后再把口子堵上，将网来的鱼都撒在水坑里。 郭建汽撒网撒的也挺好，但是跟郭建设相比，他就完全不能看了，原本两边都围观的人，抛弃郭建汽，围到郭建设这边看热闹。 有人喜欢吃鱼，有人喜欢捉鱼，有人喜欢看别人捉鱼，各有各的乐子，郭建设每一网下去，都有一片的喝彩声，每一网捞上来的时候，喝彩声更加的热烈。 网里撒的鱼多也是一个负担，为啥，因为要花时间捡鱼啊，还要把网收拾干净，收拢好，等着撒下一网。 看热闹的人中有人说:“郭建汽，干脆你别网了，你做收网的活就行，我们帮你捡鱼，让建设好好撒，咱看他能撒多少！” 郭建汽抬头笑了：“我看行，建设哥，咱就这么干，我们来理，你来撒！” “好！”郭建设点头。 其实这个想法刚刚就在他脑子里闪过，但是他不愿意主动讲，不能让建汽丢面子。 就像几个孩子每次考第一也好，获奖也好，他从不会主动挑起这个话头，别人说的时候他也只会笑，简单的应和几声，从不主动吹嘘自己的孩子。 他就认一个理，没本事的时候不能懒，有本事的时候不能现！ 懒没有出息，爱现呢，不讨人喜欢，得不到好处不说，还会折了原本的福分！ 现在既然是别人提的，郭建汽也乐呵呵的同意，并没有多想，那么郭建设也不矫情，接过郭建汽递来的空网，把理了一半的网交给郭建汽。 他又一网下去，还是满网，老四他们也被人指挥上了。 “赶紧啊，老四，还有网吗？建汽一个人理网不行，你也来理一个。” “有有有！”还有一个备用网，这个网的网眼密一些，刚开始过鱼想网大的，就没拿出来，原本打算到后面鱼少的时候再用。 他冲到三轮车旁边，拿了网冲下来，跟郭建设说：“建设，你稳着点撒啊！别一下子撒太多，把咱的网给撑破了！” 大家哈哈大笑，根本就没想到老四不是开玩笑，他很认真的说，他真的担心网破。 郭建设也担心，他这个人别说现在，就是之前没养鱼的时候，爱惜网爱惜的不行，所以撒出去的时候使了大力气，尽量的往河中间撒，河中间大鱼多，小鱼少。 一网捞上来，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沉，大的小的都有！ 人群里又是一阵欢呼，这会不用人催，趁着老四捡鱼收拾渔网的时候，郭建汽跑到三轮车上拿了另外一个网眼小的网。 郭建设一个人四个网，一网一网的撒，每一网都是满网，别说撒空，就是撒歪都没有，他想往哪撒就能落到哪，这就是本事，别人羡慕不来！ 热闹越看越大，越看越有意思。有骑自行车来的人，骑着车子飞快的冲回村里：“大家快去河边啊，建设在撒鱼呢！可好看了！” 等一拨人赶到大河边的时候，人群正在计数。 “50！” “51！” “52！” …… 这就叫本事！ 单单这一手，任谁提到郭建设，不得夸他吃饭的本事！ 这天晚上，郭庄的人大多数很晚才睡，饭也不回家吃，就在河边看热闹。 张秋果她们做好饭给捉鱼的男人送去。 别家的媳妇也只能给自己看热闹的男人送饭，本来气呼呼的去，结果自己也留那看热闹了！ 直到这次的鱼过完，大家才陆续往回赶，郭建设收完最后一网，别说走路了，连转身都不能够，他腰受不了，完全不听使唤！ “赶紧！赶紧送医院！建设啊！你让我说你啥好，逞啥强，要钱不要命啊！” 这话除了大爷也没别人，大家不敢这样跟郭建设说话，大爷敢。 大爷早年为了生活要钱不要命的干活，结果钱没挣着，腰累坏了，这些年一家人跟着吃苦，要不是弟弟一家帮衬，他哪有好日子，这会懊恼的很，怨自己没早点让建设歇歇，要是腰累坏了咋整，他说：“你挣钱为啥？还不是为了几个孩子，你把腰累坏了，让孩子担心，不值！赶紧去医院！” “是啊，建设，你闺女出息，以后多少钱都能给你挣，以后别这样干，以前没钱的时候吃苦，现在日子好了，你悠着点，别拼命！” 这人立马被人怼：“现在知道劝了，刚才是谁喊的凶？不是你们鼓劲，建设能一个人四个网累成这样吗？” “就好像你没喊似的！” 张秋果自责的很，怨自己没早点劝，说郭建设：“以后别这样了！你年纪大了，得服老！” 郭建设的腰麻了，没知觉，他不让人扶：“别动我，让我缓缓，缓缓就好，没事的，缓缓就好。” 他还是那个郭建设，不管闺女是不是出息了，以后能不能给他挣大钱，他都得使劲干。 他有七个闺女呢，就算学校不收孩子的学费，就算她们有奖金，可是他这个当爸还是要给闺女攒学费，攒生活费，要供她们上大学，念研究生，要是想念博士的，他也供！ 他还要给闺女攒嫁妆，不管哪一个闺女，不管稀不稀罕他的学费，稀不稀罕他的嫁妆，他都得给闺女准备好，这么一算，家里的钱哪算是钱，根本不够用，他能多挣一点就多挣一点，能少花一点就少花一点。 郭建设不愿意去医院，他站着缓一会，不听劝，非说自己好一些。 张秋果不放心的问：“真好一些了？你可别心疼钱，别不舍得去医院，不然孩子回来说你。” “好多了，真好多了！” 郭建汽问：“那你现在能走吗？我送你回去躺着，这里的鱼你别管，我们弄回去。” “对对，我们都帮你，你回去躺着！” 那也只能这样了，郭建设被送到家里之后，躺在床上好长时间才觉得腰是自己的。 但是他心里高兴，那么多的鱼，分个拦网一栏，小的养着，大的天天拉到集上卖，生意就不用发愁了。 想到生意，他压根待不住，扶着腰跟张秋果他们一起出摊，还不让张秋果跟孩子们说。 这事哪能瞒得住，有伶俐和狗蛋这几个耳报神在，什么事都会跟郭青云姐妹说，再说了，几个孩子眼睛又不瞎，周六晚上回到家，看见爸动作没以前利索，还不得问原因。 “没事，闪到腰了！” “爸，你还想骗我们，以后不准这样了。”大丫作为老大，率先念叨。 然后就是其他几个，按照年龄一个一个的念叨，每个人的词都不一样，但意思是一样的，让郭建设爱惜身体！ 郭建设一边听一边笑，别说张秋果、郭青云、还有大丫几个大点的孩子，就连五丫和六丫也看出他完全没往心里去，怕是有一下回，还这么拼命的挣钱。 唠叨归唠叨，其实几个孩子心里明白的很，知道爸为啥这么拼，还是家里太穷了，要是家里不缺钱，爸不至于拼命挣钱，又拼命的省钱！ 大丫说：“我们要努力，要加倍的努力，只有我们学习好，以后有本事，才能让爸妈少吃一点苦。” 这个念头大家一直都有，但是没加深一次，信念就更充足一分，姐妹几个人再次打鸡血一样，以不知疲惫的精神状态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初中的各种知识，迎接寒假的期末考试，迎接即将到来的各科竞赛。 竞赛的结果不用说，完全在意料之中，郭青云一枝独秀，包揽各项比赛的第一名。姐姐们因为跳级的缘故，在时间不那么充足的条件下，经过异于常人的努力，好的得了二等奖和三等奖，就连最差的也是鼓励奖。 大家一点一点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看着几个孩子脱胎换骨，自然都记得她们跳级的事，连跳两级直接读初三，这样都能获奖，郭家的闺女得有多聪明啊！ 可惜郭建设家的闺女都在上学，要是不上学就好了，她们就能赶紧说亲。 这想法美的不切实际，谁听了谁笑，不可能的事嘛！ 第78章 小舅被骗 突然有人想起来, 郭建设的那个小舅子好像还没结婚！ 这可了不得！ 这么一门好亲，咋早没发现呢？ 赶紧赶紧，马上去说媒, 不能让人抢了先！ 不知道是说媒的风声传出去了, 还是大家的脑回路都差不多，毫无预兆的, 一下子好多人找到张秋果, 说要给她弟弟说煤。 “说媒好啊！女方是谁啊？多大啦？”张秋果觉得瞌睡有人送枕头，她一直为小弟结婚的事发愁，不知道上哪给小弟说, 没想到亲事自己上门。 什么娘家侄女，婆家外甥女, 什么姨家的表妹, 姑家的表姐, 张秋果娘家兄弟竟然成了一个香饽饽，香到张秋果头疼, 不知道要见谁家的好 。 这个时候村长媳妇也来凑热闹，她说的是谁？她自己外孙女。 你说这事弄的，说不着的时候吧，一个也说不着，那个时候恨不得是个女的就行，不管啥条件，不管几婚, 只要人好, 哪怕年龄大点, 长的丑点，全都没关系, 家里人愿意接受，总比打光棍强吧。 可是就连这样的人都说不着，没人愿意嫁到穷人家受苦，他们也拿不出彩礼钱。 现在呢，每个人都催张秋果赶紧见面，简直要把张秋果这个老实人逼疯，她完全没主意，不知道要答应哪个。 答应这个那个生气，都答应，搞得跟土财主选婆娘一样，别人一样生气，至于村长媳妇，更不好拒绝了。 思来想去的，张秋果突然灵机一动，干脆谁也不答应，谁也不拒绝，就说做不了主，先回娘家问娘家的意思。 “看来我还是挺聪明的！”张秋果坐在娘家的小板凳上，跟姥爷姥姥他们夸自己。 姥姥说：“你随我，聪明，生的娃也聪明，不像你弟，没选好随你爹了，笨的不行，又给人骗了，辛辛苦苦打一整年工，一分钱没挣着！” 姥爷生气：“那肯定是随你啊！随我啥？就没见过这么笨的，赶紧给他说个老婆，管管他！” 他把蹲在堂屋门口的张志军喊过来，问他：“说！你想找个啥样的？” 张志军笨倒不是有多笨，他就是老实，没心眼，这么多年干啥啥白干，在家拿不到钱，出门打工也拿不到钱，难过的很，回来这么多天就没说几句话。 这会被姥爷踹了一脚，小声道：“谁也不找，我一个人挺好。” “你脑袋夹门缝里夹扁了吗？不好使了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啥叫一个人挺好？”姥爷气的吼他。 “别吼了！”姥姥不让吼，她说：“本来就挺傻，再吼就更傻了！” 不吼就不吼，姥爷用脚踹，又踹了张志军一脚，骂他：“你姐生意上忙的不行，专门跑一趟回来给你说媳妇，干啥呢？矫情啥？快说你想找个啥样的！” 张志军低着头，站那掰手指头，还是那句话：“我不找，我就一个人过，一个人挺好的。” “好屁！”姥姥狐疑的问：“志军，你该不是在外面被人骗了吧？” 大舅在灶屋烧火，大舅妈做饭，支棱着耳朵听到这里，大舅妈喊道：“就是啊，我也觉得他在外面被人骗了，不然咋有这么笨的人，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哪怕她俩都这么说，张志军也没资格生气，闷闷的回答：“你们不是知道吗？钱被骗光了，老板说年底结账，多给我一点利息，这年底要结账了，老板跑了找不着了。” 姥姥盯着张志军问：“谁问你这个了，你老实跟娘说，你的钱真的是老板跑了，不是你给哪个女的花，被人给骗了？我跟你说志军，这种女人可不能要啊，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你吃亏上当一次就行，这回听你姐的，好好说个好闺女，跟人好好过日子……” 张志军快哭了，他娘说的就跟他真的被女人骗一样，他赶紧解释：“我一天到晚在工地干活，没被人骗啊！” 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姥爷都不想要这个儿子了，气不住又吼他：“不指望你了，让你姐看着帮你找，好闺女你也不配，让你挑还不如让你姐给你挑！” 姥姥也觉得行，交代张秋果：“我看行，你给他挑一个，咱不要好条件的，配不上，你看着找就行，往下找，找个能配得上他的。” “别别别，你说了我也不去看，你们替我看了我也不去结！”家里最老实的人就是张志军，犯起执拗也是真执拗，谁也说不通，就是不愿意。 他就一句话：“不结婚，一个人挺好的。” 这明显有问题啊，姥爷怀疑他打光棍打久了，憋出问题，非让老大带他去医院检查。 张志军要疯了，检查不得花钱啊，只好说实话：“不能说亲啊，我就这么个人，人没本事，还笨，咱家就这么个条件，说不上媳妇就说不上，咱村又不是我一个人打光棍，以前看不上我的，现在咋看不上了？还不是因为我姐。” 姥姥说他：“这大家都知道的事，还用你说？” “二姐以前过的日子有多难，最难的时候咱家没帮她，我也没帮他，那二姐凭自己本事过好了，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那我不能扒拉二姐，不能靠二姐娶媳妇，然后带着媳妇全家去扒拉二姐！爹娘，人家没有点好处，凭啥要把闺女嫁给我？我笨，我傻，我这么没心眼，要是找个会算计的，全家都过不上好日子，那我还不如不结婚了！” 大舅妈做好一个菜，盛到盆里，端出来放堂屋桌子上，高看小叔子一眼：“志军，没想到啊，你还有这道理！” 就连姥姥都挺意外的，她沉默一会，半天说：“志军，原来你没傻透啊！” 当然没傻透，你们才知道道吗？ 张志军郁闷的重新坐在门口，重新数地上的蚂蚁。 姥爷再也没踢他，姥爷说：“行，不说就不说，有爹娘在一天，就养你一天，爹娘不在了，你自己好好扒拉扒拉，咋样也能活下去！” 张秋果怎么也没想到，闷不吭声的小弟想了这么多，只要娘家过得好，小弟能娶上媳妇，她愿意拉扯娘家啊，咋就不行了？ 可是她劝不动，就连一向爱凑热闹的大舅妈都不敢出声帮她，郁闷的回了家。 姥爷姥姥想好了，跟大舅大舅妈商量：“我们两个老东西没了以后，我们的地给志军种，等志军以后有那天，地就给鹏鹏种，你们同意不？别怪爹妈偏心，实在是没法子啊！” 大舅没意见：“我都听爹娘的，以后让鹏鹏给志军养老。” 鹏鹏是大舅大舅妈的儿子，要说以前大舅妈可能会对这么安排有意见，她儿子凭啥给小叔子养老，现在嘛，咱安排都行，小叔子不愿意秋果拉拔，她愿意啊，不指望鹏鹏以后土里刨食，做梦都等他有出息，摆脱种地的命，挣大钱！ 郭青云几个都很意外，本来以为要有小舅妈了，没想到小舅不愿意说，一个也不愿意见，张秋果挨家赔不是，说不见了。 “那你家想找个啥样的？”被拒绝的人不服气，想找个天仙吗？ 张秋果就把弟弟的话还有弟弟接连被骗的事，都跟大家说了，又强调：“我弟配不上你家闺女，不能耽搁你们。” 说到这份上，想说媒的也只能认了，当面夸张秋果的弟弟心眼好，夸张秋果有福气，娘家为她着想。 然而背地里，都笑啊，要笑掉大牙了都！ 她们为啥急着跟张秋果的娘家兄弟结亲，还不是眼见她们家要起来了，提前把关系咋瓷实，以后跟着沾光吗？ 咋有这么笨的人呢，自己亲姐姐都不愿意靠，果然是个傻的，活该被骗，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可惜，没多久，就没人说这话了，为啥？ 因为郭青云被小舅感动了，小舅多好啊，要是天底下的弟弟都像小舅这样，那当姐姐的能少吃多少苦！ 不行，不能让小舅这么混下去，他出去被人骗，在家门口有自家人守着，总不至于被骗吧？ 正好郭青云从郭建设伤到腰之后，就一直在琢磨，要想个啥样的办法能让爸妈轻松一点，现在可不是有办法了，就小舅了！ 于是，在郭青云的牵头之下，张秋果又回娘家了，这趟把小弟张志军给带了过来。 “不说媳妇就不说，我那忙不过来，你姐夫之前网鱼的时候伤到腰，得养一段时间，让你去帮忙总行吧？” “那行，帮忙我去。” 姥爷姥姥赞同，他们真不放心老小出门，给秋果干活比出去被人骗强的多！ 姥爷睡觉的时候翻了好多个身，睡不着，叹气说：“推来推去，还是占了秋果的便宜，她说的好听，让志军去帮她，还不是想拉拔志军。” 姥姥擦了擦眼睛，说：“等志军回来，一定跟他说，要是不好好干，我打断他的狗腿！” 大舅妈也在跟大舅嘀咕：“你说老幺是故意的吧？前头闹了那一出，秋果一感动，现在可不是帮他了！” “不可能！”大舅不相信，“志军没那个脑子！” “也是！” 大舅妈相信张志军没那个脑子，可是郭庄的人不信，都觉得张秋果的兄弟之前是在做戏，怪自己之前太单纯了，没想到这点。 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人还挺有心眼！ 早知道他这么能算计，咋样都得找他当女婿啊！ 第79章 调查 原本张秋果安排张志军住在他们隔壁的杂物间, 张志军不愿意，杂物间跟二姐两口子的房间挨着，太不方便了。 堂屋跟东西两间屋给姐妹几个留着, 也不方便, 张志军索性将杂物间的小床搬到灶屋，白天收起来, 晚上睡在灶屋。 怎么劝都不听, 他就这么睡，又犯执拗了！ 执拗人干活实在，根本不用人叮嘱, 眼里特别有活，好像浑身使不完的劲。 他以前给人打工的时候, 一天到晚操心的很, 该他干的, 不该他干的，他都抢着干, 老实成他这样，老板不骗他都觉得对不起他。 现在好了，给他姐帮忙，终于踏实了。 首先，二姐不会骗他，自己家的活当然要卖力，他要是多干点, 二姐和二姐夫不就能少干点, 这样二姐能轻省一点, 二姐夫能养好腰伤，算他没白来。 第二点嘛, 就是跟姐夫一起做生意的人也有亲戚，要是他们也想安排亲戚来帮忙，自己勤快点，有自己比着，再来的人也不好意思偷懒，省的二姐夫浪费钱养闲人。 谁说老实人没心眼，这不就是张志军的心眼吗？ 有了这么个实心实意的人帮忙，郭建设和张秋果真的觉得轻省很多，但是不能闲着啊，家里七个孩子要养，哪能闲着呢！ 便问家里的几个孩子：“还能做点啥挣钱？” 郭青云倒是有个主意，但是她本意是想让爸妈轻省，不是让他们更忙，就说：“主意倒是有一个，但是你们忙不过来，得找人帮忙，不然我不说。” 张秋果和郭建设表态：“都听你的还不成！” 都听就行！ 郭青云让家里再给鱼摊招一个人，郭建设只负责算账和收钱，炸串交给张志军，张秋果做麻辣烫！ 麻辣烫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在阳西镇，只要味道做的好，就是镇上的独一份，她们家能把招牌做响。 首先就是取个名字，家里的鱼摊也好，炸串也好，还有麻辣烫也好，需要有个名字，才能走的更长远。 麻辣烫的关键在于熬汤、调味和菜品，打底的汤要熬得好，味道必须要调的好，不然一切白搭，当然还有一个关键点，就是保证菜品的新鲜和卫生。 大爷和二堂姐夫养蘑菇，每日供应鲜蘑菇没问题，鱼的话自己家就有，要多鲜有多鲜，肉的话，他们家在集上摆摊摆这么久，不管是新鲜的羊肉和猪肉，都能打招呼拿到质量好又新鲜的。 那还犹豫什么，开始干！ 找人的事很快定好，郭建汽带两个合伙人在阳东镇鱼摊，郭建设带老四在阳西镇鱼摊，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老四媳妇。 她没有额外的分成，但是每日能拿固定工资，要是好好做，生意好的话，老四能分到更多的分红，又是股东又是员工的，老四媳妇把两孩子吃饭的事托给婆婆，第二天就到摊上工作。 熬汤和调料的事，郭青云花两个周末带张秋果调整配方和比例，用羊骨架和鲫鱼熬汤打底，鱼和羊加在一起是什么？ 就是鲜啊！ 配上郭青云冥思苦想经过试验证明的调料，熬出来的汤闻到就想喝。 让爷奶试味的时候，爷奶连喝好几碗汤汁，奶还小心翼翼的问：“这么好喝，你们不会放了大烟壳吧？” 奶为啥知道这些，因为村长开会回来，在大喇叭里连着宣布好多天，不许村里人种这个当调料，是犯法的，要被警察抓走。 奶觉得这么好喝的汤，应该就是放了大烟壳，她很小声的说：“要是给人查出来，你就说是我种的，就说是我放的，让他们要抓抓我，跟你们没关系。” 郭建设和张秋果哭笑不得，她俩说了奶不信。 肯定放了，不然不会这么好喝。 直到又一个周六，郭青云姐妹回家，郭青云跟奶保证没有放，奶才算相信，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不用梦见被警察抓走了。 但是奶吃上瘾了，她知道晚上的时候张秋果会练手，天天晚上溜达过来试味，不光喝汤，张秋果调好的麻辣烫她也觉得好吃。 爷和奶这么捧场，连大烟壳都怀疑上了，味道自然很成功，张秋果又练了一个星期，终于在阳西镇摆摊了！ 从出摊第一天开始，就轰动了整个阳西镇，那些上班需要在外面吃饭的，还有赶集来不及回去要下馆子的，统统爱上了郭张记麻辣烫的味道。 对了，经过这么多天，名字终于确定好。 不管是阳西镇和阳东镇，鱼摊的名字都叫建设鱼摊，因为鱼摊生意最早是郭建设一个人做起来的，他占最大的分成，如果当初不是郭建设好心带他们一起做生意，他们哪里有今天，几个人一直觉得就叫建设鱼摊！ 然后是炸串和麻辣烫，这是郭建设和张秋果单独的生意，经过一家人的商量，最终决定取名叫“郭张记！” 本来姐姐们想叫青云炸串和青云麻辣烫，郭建设和张秋果愿意，但是郭青云不愿意。 干嘛呀，是家里的生意，要论对家里的贡献，也得叫爸妈的名字或者大姐的名字，咋样也轮不到她。 大丫不愿意用自己的名字，最后家庭会议商议，用爸妈的名字！ 郭青云参考后来有名的餐饮连锁，给了“郭张记”这个建议，被全票采纳。 爷和奶没有来集上帮忙，两个人年纪大了，跑不动，而且家里的鱼塘不能没人看，于是爷依旧在家里看鱼塘，而奶扩张了自己的菜园子，把能种菜的地方都种了，给张秋果煮麻辣烫用。 麻辣烫的生意步上正轨之后，郭建设和张秋果再也没因为家里的生意打扰过姐妹几个，因为马上要中考了！ 这种关键的日子，她们帮不上忙，咋样也不能拖后腿！ 两口子努力给闺女攒钱，就怕万一哪个考不上平价高中，他们能第一时间出得起高价费，不能耽误孩子念书。 郭青云的姐姐们，不管是懂事的大丫，还是最小的六丫，全都像疯了一样，拿出不要命的劲头做最后的冲刺。 尤其是四丫，她知道自己是姐妹中最笨的，只能更拼命，不能姐姐和妹妹们都考上高中，留她一个在初中再复读一年。 至于高价高中，太贵了，四丫想都没有想过，如果运气不好，真的考不上，她宁愿复读一年，也不想花家里的钱上高价。 郭青云呢，她按照自己的节奏，除了依旧要锻炼自己的记忆力和思维模式，学习上的事情哪怕会了也没有任何懈怠，仍然全力以赴，全力以赴的学习，全力以赴的帮助姐姐和同学们。 唯一遗憾的就是她身体不好，不能熬夜，不然可以帮大家更多。 但是这样已经足够好了，姐姐们能有今天除开自身的努力，剩下的就是靠她的辅导。 不然哪有那么巧，一家子都是天才，跳级跳这么凶还能把别人比下去？ 同学们呢，她们觉得自己这一年就像突然开了窍，比之前进步很多，很有希望能考上，要拼命的学。 整个复读班都是这种节奏的时候，秘密调查小组悄悄的来到了阳西镇，他们来调查当初那通电话。 如果不是电话打的及时，给了市里足够的时间准备，洪灾爆发的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修堤坝这么重要的事情，利国利民的大事，竟然有人为了一己私欲，中饱私囊，私吞老百姓的拆迁款！ 老百姓得不到应有的赔偿提出异议的时候，竟然还闹出人命，简直无法无天！ 更加无法无天的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县里的领导班子竟然一致沉默，集体选择隐瞒，一瞒就是这么久，连续的暴雨可能会导致洪灾，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孩子都知道打电话反映情况，当地政府能不知道吗？ 肯定是知道的，但是抱着侥幸心理，没有一个敢说的，一旦捅上去，牵连太大，怕官帽子保不住，怕牵连出大人物自己被报复，都不敢说，拿老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当赌注，赌不会发生洪灾。 这种官场上的蛀虫绝对不能姑息，绝对要一查到底，要一清到底！ 从市里到省里，到洪灾爆发之后中央的紧急调控，在事态稳定之后，成立了专项调查小组，从中央到地方，每一级领导都特别重视这件事！ 贪官污吏一个接着一个的落网，当年死亡的人家获得相应赔偿，征收土地修建大坝的事情，按照原计划进行。这次老百姓没有不情不愿，灾后的他们满腔的感激之情，欢天喜地的歌颂着这件事情。 至于当初是谁打的电话，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人对于国家来说，有没有安全隐患？等等等等的问题悬而未决。 一切都要等查清楚再说。 查到郭青云身上很容易，当郭青云、郭家、还有葛老师，所有的资料被传递到上头之后，调查小组得到进一步的指示，继续观察天才儿童郭青云的状况，及时向上面反映，但是绝对不能惊扰到她和她的家人！ 至于郭青云后头那个打电话的小男孩，大雨抹掉了所有的痕迹，哪怕是调查小组也没有找到这个人，这让任鹿章躲过了调查，也躲过了与母亲相认的机会。 这一切的一切，改名换姓的任鹿章有想过，但是他自信谁也找不着他。抱有侥幸心理的郭青云，觉得没人会在意她这个小虾米，以为没有惊动任何人，欢欢喜喜的迎来了中考。 第80章 中考 中考的前三天, 学校开始放假，让学生们在家复习，查缺补漏, 把自己知识点薄弱的地方巩固一下, 外加调整心情，避免太紧张导致发挥失常。 郭青云不紧张, 到了她这个份上, 如果守着这么好的成绩都担心考不好的话，那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也太欠扁了。 再加上郭青云的性格稳, 你说粗心犯错，比如明明会做但是粗心看错了, 或者不小心算错了, 这在郭青云这是不存在的。 很少有人有她这么聪明的脑袋, 也很少有人有她这么能静下心来的性格，她做题的时候一点都不急躁, 不会看不起任何一道题，不管多简单，都会认认真真的读题，认认真真的做题。 有两次月考的时候，老师发现郭青云有道题跟答案不一样，那么会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怀疑郭青云做错了 不！老师赶紧算一遍，看是不是出错题了, 或者是答案印错了！ 最后一检查, 果然, 有次是出题的时候少些了一个零，答案刚好跳到了另外一个选项, 另一次呢，是老师的答案印错了。 为什么发生这种事情？ 还是要从穷说起，每次月考的试卷像平时的参考资料一样，学校买不起，学生们也买不起，老师们自己写模板，油墨印刷，不小心写错了。 哈哈，这两次被当成学校的笑话，学生不粗心，老师反而粗心了！ 然而粗心大意本来就是很多人会有的通病，这才更能衬托出郭青云一丝不苟的品质难能可贵，但凡她稍微有一点觉得自己了不得，稍微狂那么一点点，她都不能这么像现在这么稳，像不会出错的机器一样。 校领导和老师们经常背后讨论郭青云，说：“这孩子适合搞科研，这么严谨，天生搞科研的料，不然可惜了。” 另外有一小波人觉得：“当科学家对国家的贡献当然大，但是当医生不行吗？她这样的，要是拿起手术刀，你们说那手术成功率得有多高啊！随便救几个科学家，随便救一些对国家有用的人才，这贡献也很大是吧？” “郭青云，你长大了想不想当科学家？” “郭青云，你长大了想不想当医生？” 老师们好像变幼稚了，争论无果之后，还专门堵在路上问郭青云，问她相当什么人。 两拨人同样目光炯炯，郭青云只能当起万金油，“都想，都想！” 开玩笑，她死读书没有错，她又没有读傻，不管她想没想好以后干哪行，不影响她哄老师高兴啊！ 放假的时候，任课老师和校领导们反复叮嘱复读班的学生和要参加中考应届生。 “在家看书也行，在学校看书也行，老师们一直都在，不会的随时可以问老师。” “别紧张，该努力的大家都拼了，一定能有好收获！” “带好准考证，让家里提前找好住的地方，老师们会守在各个考点，有任何的突发状况及时联系老师！” 老师们不放心啊，叮嘱学生们不要紧张，一个个的内心甚至可能比学生还要紧张，针对郭青云，单独把她拎到一边叮嘱。 “你千万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中考状元这四个字眼不敢提，虽然做梦都想让郭青云拿到县里的中考状元，但这个节骨眼不能让孩子紧张，思来想去又叮嘱了一句：“吃好，喝好，休息好，千万别拉肚子，千万别生病，千万别睡过头，到时候老师会去问你爸他们，得知道你们在县城住哪。” 郭青云点头，她们几个没在学校复习，被爸妈接回家，自己在家复习。 从这天开始，张秋果就没有出摊，一直守着几个孩子，给几个孩子做饭洗衣服。 郭建设也没出摊，整个集上都知道他们孩子要中考了！ 家里离县城那么远，像他们这样的农村考生一般会借助在亲戚家，或者提前找好住的地方。 郭建设和张秋果没有县城的亲戚，两口子在考点附近租了房子，他们没有选择旅社，担心旅社环境不好，旅社没地方做饭，人来人往很吵，影响孩子休息，休息不好，再影响考试咋整！ 最后看了几家，租的是那种居民区，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干净，安静。 郭建设赶紧定下，让老太太把房子就租给他们一家，可以多给点钱，从当天一直租到考试结束。 跟老太太商量好之后，郭建设赶紧回家接孩子，先把孩子们接过来适应适应，别等到考试前一天换地方睡觉，一紧张睡不着，影响第二天发挥。 其实他顾虑多了，哪里还需要适应？这几个孩子连棚屋那样的环境都能住几年，特别能吃苦，也能随遇而安，住在正儿八经的房子里面，怎么可能会睡不着？ 孩子们到了租的房子里，看会书，张秋果喊她们吃午饭，吃了午饭，几个孩子分成两个房间睡午觉，一挨枕头没一会就睡着了，定了半个小时的闹钟，闹钟一响，唰的一下子全部起来，洗把脸继续看书。 老太太就喜欢这样的孩子，走路轻手轻脚，连跟张秋果说话都是那种悄悄话的音调。 “你得给她们找好三轮车，考试的时候直接送到考点，孩子们对县城不熟，走错路了咋整？来不及咋整？或者走累了呢？” “对对对！”张秋果连连点头，问老太太：“大娘，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还有啥要注意的？” “别给孩子吃油的，吃油的拉肚子！”老太太知道的还挺多，继续想，想起来一条说一条。 郭建设也在一旁认真的听，他没有回去出摊，挣钱干啥？不就是为了孩子们吗？现在几个娃中考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得在旁边守着，孩子太多，秋果一个人守不过来，他们一定得把孩子们照顾好。 其实很多东西老师提前交代了，但是老太太再说一遍，郭建设和张秋果听了之后 ，莫名少了一点点的紧张感。 两个人买菜做饭，找三轮车，几个孩子不在一个考点有点麻烦。 为了保障中考的公平公正，所有学校的考生打散了分配，几个孩子没在一个考点，一共分了三个地方，所以俩人不够，郭建设回去把小舅子张志军也喊来了。 三个人分三个考点接送孩子。 贴准考证的时候，老师们看到郭青云的名字了，这么响亮的名字，监考老师想不知道都难，出了名的小天才嘛！ 一看年龄，呵！七岁！ 人家七岁开始上一年级，好点的二年级，她七岁参加中考，这就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差距！ 不知道她平时上课有没有专门的桌椅，这么小，够的着考场的桌子吗？ 考点要保证每个孩子顺利考试，为了不影响郭青云发挥，监考老师向上面反应之后，找了一个高点的板凳。 中考那天，进了考场，郭青云找到自己位子的时候，看到这个板凳，立马跑到前头向监考老师道谢。 老师说：“加油，好好考。” 郭青云确实挺出名的，班里的人就没有不认识他的，毕竟被老师念叨多了，很好奇她，发试卷前边偷偷的打量她。 最高兴的是谁？ 是她后面那个呀！ 一个高个子男生，他觉得郭青云个头小，身体根本挡不住试卷，他能瞄的到，多看几眼，不就跟看答案一样，那不就能多考一点。 想法很天真！而且大家可羡慕他了！ 事实上呢，他根本就不敢看，因为老师盯的紧！ 郭青云是老师的重点看护对象，老师忍不住老是往她那里看，当然顺便盯一下郭青云后面的人，每一场的老师不一样，但做法差不多，老师一个个监考了这么多年，精的很，什么情况不知道，怎么可能会让他抄的到！ 就这么的，几场考试下来除了几个填空题，就没怎么抄到，但是他对前面这个女娃娃是服气了，明明政史地开卷考试，这个熊孩子啊！竟然连书都没有翻，真的全部背下来了吗？ 监考老师也发现了，特意下来提醒：“这是开卷考试，怎么不看书，别大意。” 郭青云真的不是自大，她真的都背下来了，但是老师既然提醒了，避免他替自己担心，郭青云还是打开了课本。 教室里一片沙沙沙的翻书声，有些怎么翻也找不着，只能随便抄点靠的上的，郭青云呢，直接就翻到了，直接就找到了那一页那一段。 老师站旁边看了一下，前两行书上跟郭青云写的是一模一样，一个字也不差！ 得！监考老师也是服气了！ 等着这最后一科考完，他立马就冲到了自己学校的校长那里，跟校长拍桌子：“你不是说让我当高一的年级主任吗？行，我当了，生病我也给你再带一届，但是啊！你不管用什么条件，你一定要帮我把郭青云争取来，算了，我马上去谈，要是我答应的条件，你不能不答应！” 校长就差翻白眼了：“就你着急吗？我也早就心动了啊，别的学校你以为不想吗？没去接触吗？没用！人家没答应，谁也没答应，就说先考试再说，考完了再说！” 第81章 考试结束之后 别人是求着学校收, 郭青云呢，学校求着收她。 王老师和校长同一个想法，这么一个好苗子, 毫不夸张的说, 打着灯笼也难找，这资质！这年龄！保不齐就是这次的中考状元, 等到高考的时候, 说不定就是高考状元！ 不止为了学校的发展考虑，就说哪个老师不想带这样的学生吧，带出来一个, 一辈子就没有教学上的遗憾了！ 必须得争取到自己学校，如果没争取到, 最后让郭青云跑到隔壁学校, 那就干瞪眼, 等着羡慕别人吧！ 校长和王老师神情激动的商量，看该用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把郭青云招到, 给奖金？给补助？给最好的配班老师？ 郭青云这边呢，根本没有心想这些，前几门考试她全部坚持到最后，最后一科提前十分钟交卷，因为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不想响铃了跟大家挤一块。 她以为她出来的够早，没想到还有不少人比她先出来, 那些提前出来的, 无一不是被家长和老师训, 只有郭青云待遇特殊，她刚出大门口, 张秋果和葛老师一起围过来。 张秋果说：“渴不渴？要不要喝点绿豆汤？” 葛老师说：“饿不饿？我看门口有卖炸串的，给你炸两串火腿肠好不好？” “不想吃，我喝点绿豆汤就好了。” 葛老师晃晃手里的钱包：“别怕花钱，不是我自己掏，校长给的经费，之前怕你拉肚子不敢买，现在考完了怕啥，走走走，老师带你去选！” 郭青云没什么胃口，老师拉她的手往前走，她反过来拉着老师站在原地，说：“葛老师我真不想吃，我感觉有点累，什么也不想吃，我想回去睡觉，同学们快出来了，你看看她们想不想吃。” 其实这钱校长给他的时候说了，拿着给郭青云买东西，其他学生的经费在另外一个老师手里，既然郭青云愿意让出来，葛老师尊重她，给她塞了五十在兜里，“拿好，等你想吃的时候再买，剩下的钱我交给其他老师给大家买东西吃。” 葛老师去他们学校支的查水点找其他老师，旁边等着接孩子的家长，有人问了一声：“那是她老师啊，好关心学生！我还以为是她爸呢！” 张秋果尴尬，说：“她爸在别的考场接孩子。” “那你家俩有孩子考试啊，这个看着好小啊，跳级了吧，那个呢，也跳级了？” “都跳了，我家七个孩子。” 这么多！ 旁边好多个家长都很惊讶，好奇的很，正打算再问什么，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大家顾不得好奇，一窝蜂的往大门口挤，等着接自家的孩子，又被守在门口的警察和保安们赶到两边。 “都散开！不要挡住孩子们的路！” 家长们站在两边，张秋果拉着郭青云站在后面，站在人比较少的地方，七丫刚才说不舒服，不能被人挤到。 张秋果回头找了一下，她们提前包好的三轮车已经停在马路边，等四丫出来，就可以一起回出租屋。 几个孩子懂事，这几年过的太辛苦，当爸妈的心疼的很，哪怕一直省钱，这会中考也不在乎了，已经跟房东老太太多租一天，让闺女们考完好好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回家。 这个考点除了郭青云，还有四丫，四丫随着考生一起走出来，跟别人兴高采烈解放了的表情相比，四丫的脸色比郭青云还要糟糕。 她走到张秋果和郭青云旁边，声音很小的说了一句：“妈，我头晕，我不舒服。” 张秋果根本没听清她说的是啥，但是猜出来了，四丫整个人憔悴的很，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脑门不停的冒虚汗，一看就不对头！ 张秋果胳膊上挂着装绿豆汤的水壶，一手拉着郭青云，一手拉着四丫，心里头愁死了，咋回事啊，一个两个的，全都不舒服！ 她试探着问：“是不是考的不好？怕我跟你爸说你？别怕，考成啥样都行，爸妈不说你！” 四丫捂着胸口，胃里一阵阵的往上翻，特别想吐，她扯了扯嘴角，没跟张秋果笑出来，她不是怕爸妈说，她是自己心里担心。 姐妹里就属她最笨，就连伶俐都比她记东西快，她唯一能比的就是胖墩，可是只比胖墩聪明有啥用！ 要是这次考试姐妹们都考上了，只有她自己考不上，那么贵的高价费，不上吧跟大家差的越来越远，上吧，打死她也舍不得让家里出这个钱，她得难受死！ 一想到着，四丫更难受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拉开张秋果扶着她的手，一股脑的跑开人群，躲到一颗大树后面吐。 张秋果带着郭青云过去，这个时候葛老师也跑过来了，之前没考完的时候，他每场考试都会提醒张秋果和其他家长，别问孩子考的什么样，问了影响下头的发挥，现在全部考完了，他不怕影响孩子情绪，直接问四丫：“咋了咋了，是不是没有考好？” 不知道啊！她能写的都写了，不知道能考多少分，不知道能不能上平价高中，四丫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张了张嘴，最后说了一句：“我还想吐！” 张秋果拍着她的后背，说：“那你吐！吐出来就舒服了！” 四丫呕的一声，稀里哗啦的吐在地上，仿佛要把胃里的酸水吐出来，呛的她嗓子眼疼。 张秋果扶着四丫，葛老师帮忙拎着东西，走在最外面随时护着郭青云，怕人群出来撞到她。 郭青云牵着四丫的另外一只手，找到她手上止吐的穴位，一边走一边按。 快到三轮车旁边的时候，四丫往下一倒，竟然昏了过去！ “快快快，这有个小孩晕倒了！” 人群刚开始喧闹，葛老师一下抱起四丫，放到她们租好的三轮车上，跟张秋果说：“我送她上医院，你带好郭青云。” 当妈的哪能放心，张秋果一下子结果四丫，搂着她坐在三轮车上，跟葛老师说：“不，我带她去医院，麻烦老师帮我看一下七丫。” 郭青云不愿意，“我也要一起去，反正有三轮车，我挤得进去，别耽搁了，赶紧走！” 说的是，不能耽搁，张秋果搂着四丫，边上坐着郭青云，葛老师拦不到第二辆三轮车，一路跟着小跑，一直跑到县医院。 挂急诊，医生看了之后要输液，葛老师帮忙交钱拿药，张秋果一手牵着郭青云，一手拉着昏睡在床上的四丫。 一个急诊科的护士说：“咋回事啊，今年怎么这么多考生晕倒，这些孩子太拼了！” 咋回事不知道，但是，旁边有个小护士问：“姐，你咋知道是太拼了，不是心理素质不行呢？” “刚才那几个孩子，医生不是问了吗，这些孩子啊，小小年纪跳级学习，拼命的很，平时靠一股心劲强撑着，现在考完，心里的那根弦一崩，人就撑不住了，你说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咋养的呀，又努力又上进，自己把自己累成这样，真是太懂事了！” 张秋果有点发慌，这咋说的像自己孩子呢？ 她皱着眉头看郭青云，问：“是不是说你姐她们？” 郭青云觉得是，还有多少跟她们情况一样的，站起来直接问护士：“阿姨，你说的那几个晕倒的考生在哪里？” “她们挂完急诊科，都在输液室里头呢。” “那我去看一下。” 这时候葛老师还没回来，张秋果不放心她一个人乱跑，她知道郭青云能干，可是再能干年纪就在这里，不能让她乱跑，丢了就是要她的命！ 张秋果让郭青云留着看四丫，有事喊护士阿姨，她飞快的跑到急诊室，一看，天呐！大丫，二丫，三丫，全在里头躺着呢！ 五丫和六丫两个站在病床边上，一个劲的抹眼泪，郭建设和张志军也在，正在劝五丫和六丫，眼睛时不时的盯着输液瓶。 张秋果脸色发白，焦急的问：“咋的啊？咋都晕了？” 郭建设赶紧说：“没事没事，医生说没有大毛病，说都是累的，嗯，输两天液，回家好好养一养就行了，你也别担心，赶紧离开这里回家照顾七丫吧，你要是吓晕了，回头谁照顾几个孩子？” 张秋果被张志军扶着，坐在了一旁的板凳上，不放心的问：“真的不严重吗？” “肯定的啊，别怕，咱孩子好好的，能有啥事，刚才医生说了，不光是晕，她们还睡着了，晕到之后睡的太沉，不碍事的，让她们睡到自然醒，再输两天液就好了。” “等输完液几个丫头醒了，我领她们回家，你先回去，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先去买只老母鸡，老母鸡给她们炖汤喝，再去割点肉，给几个孩子包饺子。” 这安排的挺好，但是张秋果也得给郭建设安排一下：“我得赶紧去急诊科，四丫还在里头晕着呢，葛老师跟来帮忙，缴费去了，七丫正守着四丫，四丫跟大丫她们一个情况。” 输液室的护士傻眼了，一个年轻点的实习护士小声说：“这么拼命学习把自己累晕的孩子，难道都是同一家吗？这到底是啥家庭啊！” 另一个护士说：“不全是他家的，你看最里面躺着的那个男孩子，他是另外一家，他妈有事来不了，老师守着他呢。” “那一共晕了五个，她们一家占了四个啊！好拼啊！” 第82章 输液 等四丫被移到输液室, 跟三个姐姐躺在一起的时候，消息已经在护士中传开了，这么小的孩子又这么拼命读书, 这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啊！ 不过好奇怪, 七个小孩跳级参加中考，四个大的全晕了 , 三个小的没事, 不对，最小的那个也想吐，她爸正跟医生商量给她也输两瓶液。 愿意出钱就出呗, 万一回家晕了还得再来一趟，毕竟这孩子太小, 看着弱拉吧唧的, 一起躺着输两瓶, 输完就不想吐了。 医生先给郭青云做检查，舌苔不对头, 手心温度也不对头，他拿出一个水银温度计让郭青云量一下。 郭青云夹在咯吱窝里，夹了五分钟，医生算着时间说：“好了，拿出来。” 他看了一下刻度，说：“三十七度一！果然发烧了，小孩,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这么一说的话, 郭青云想起来了, 最近这一个月因为快中考，她得抓紧时间帮姐姐和同学们做最后的冲刺, 比以前忙了很多，是有一些不舒服。 “经常觉得手心发热，有一个月左右，我还以为是天热的原因，犯困，没劲，没胃口，想吃冷的，但是我忍住了，一直没吃雪糕。” “还好没吃，你这小身板吃了雪糕一激，那就不是低烧那么简单了！”医生说罢，开了一张验血单递给郭建设：“要是按照她说的，低烧烧一个月时间太久，要去验个血。” 这个时候验血还不像后来那么普遍，比如感冒了要验血，发烧了要验血，看是病毒感染还是细菌感染，然后医生给对症开药，现在这年头，只有大病才会验血，郭建设交钱的时候，一点没有心疼钱，光心疼闺女，抽血的过程中郭青云偷偷瞄两眼，郭建设是一眼都不敢看。 等结果出来之后，医生说：“她持续低烧，别说是她，就是大人都不容易察觉，现在白血球和红血球的比例不对，先连输一个星期的液，输完再看。” “医生，我家老小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好，花钱我们不怕，请你一定给她治好。” 当家长的心疼孩子多了去，但是心疼闺女心疼到当爸的红眼眶，这还是不多见，医生说：“放心，会给她看好的，你这爸爸当的负责人，还好你今天带孩子来看，不然耽搁下去，她烧的更严重，就不是简单的输液能解决。” 郭建设也庆幸，还好坚持带七丫看了，这个没晕的，比晕到的四个情况还恼火！ 七个孩子病了五个，其实不用医生说，郭建设也知道原因，大的四个身体亏的厉害，那几年没吃好没穿好，担惊受怕的还得照顾最小的几个妹妹，瞧着一个个能吃苦，其实底子熬坏了，身体并么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熬到中考结束，一放松就倒下了，至于七丫，完全是因为早产，身体太差了！ 不管是大的四个，还是七丫，全是因为他们做父母的没做到位，郭建设反省之后，觉得从现在开始，不光要挣钱，还要给几个闺女把身体调理好，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她们！ 上高中以后压力更大，不能让她们自己做饭，应付肚子不饿就算吃饭了，他一个人挣钱，让秋果给孩子当陪读！ 他抱着郭青云坐在输液室输液，搂着小闺女说：“现在有没有觉得好点？累坏了吧，你先睡，爸帮你看着水。” 张秋果跟小舅一人看两个孩子，张秋果在郭青云扎针的时候，已经逮着护士问清楚情况，现在见到人，忙问：“咋样？还想不想吐？” “我给你拿袋子接着，想吐吐这里面！”小舅拿着塑料袋子蹲在旁边。 郭青云摇摇头：“好多了，我不吐，我想睡会。” “睡吧，睡吧，爸在这看着你，让你妈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 郭青云嗯一声，轻轻趴在爸爸胸口，耳边张秋果在问：“想吃啥，妈去给你做……” 郭青云已经完全听不到，她睡着了。 睡着的样子乖的很，小小的软软的，有三个小护士过来给她塞糖，让郭建设给她收好，等她醒了再吃。 郭建设道谢，接了糖，先让张秋果送一直帮忙的葛老师出医院，等张秋果返回来，交代她说：“我跟志军守几个闺女，你带五丫和六丫回家，别心疼钱，给孩子们做点好的。” 五丫和六丫不愿意回去，五丫说：“我们想在这陪着姐姐和七丫。” 张秋果立马说：“你们要是不回去，那谁来帮我？得给她们做好吃的！”一句话把两闺女都劝动了，她知道孩子们累，先把她们哄回家，然后自己做饭，让她们赶紧睡觉！ 五丫和六丫没意识到自己被套路，六丫对以前的事没太大印象，毕竟她小，五丫记得，她临走前跟郭建设说：“大姐她们还在睡，她们太累了，尤其是大姐，还打呼噜，她最累，太操心了，等她醒了跟她说我和六丫没事，壮的像牛，让她别担心我俩。” 这几句话说的，大家心里酸酸的多懂事啊！ 医护人员的注意力全在她们一家身上，没注意到最里面床上躺着的那个男孩子醒了。 直到他突然说话：“老师，你先回吧，等我输完液，我自己回家，我这么大，不用人守。” 被他称作老师的中年男人不愿意：“那不能成！你妈一天到晚蹬三轮车，哪有功夫管你，我得看着你，把你送到你妈手里才安心，不然的话，万一你又晕了咋办？” 后面的张秋果没听，比起听别人八卦，回家给孩子做饭更重要，她带着五丫和六丫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差点被冲进来的一个人撞翻。 对方赶紧转过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咦？” “咦？是你啊！”张秋果认出来了，这不是她给七丫和四丫包的三轮车吗？ 刚才这大姐送她们来医院，这会急匆匆的闯进来，她问：“咋了？要不要帮忙？” 三轮车大姐说：“我听说我孩子中考之后晕倒了，我来看看！” “原来那是你家孩子啊！赶紧去吧，在一楼输液室！” 护士正给男孩换一瓶新的水，他妈急匆匆的跑进来，没跟儿子说话，上来先感谢老师：“老师，谢谢你，今个要不是有你帮忙，我真不知道咋办，我这几天接了一个活，接送别人孩子中考，要不是有你在，这孩子出事了我也不知道，没人送他来医院！” “没事，这是我该做的，我是他班主任，又正好分到他们考点，照顾他应该的！不用客气，只要娃发挥的好考的好就行！” 当妈的当然关心成绩，孩子前途都在这场考试上，要是考不上高中，只能回家种地，哪里还有以后，她迫不及待的说：“你考的咋样？身上不舒服没影响你考试吧？” “妈，老师，别担心，我觉得正常发挥。” “正常发挥就行！”老师肯定的说。 当妈的松了一口气，拿着脖子上的毛巾不停的擦汗，男孩便说：“老师，你回去吧，妈你也回去吧，车子还在底下吧？小心别被人偷了！” “哎！我先去给你买俩烧饼，灌一壶热水，然后我就在医院旁边溜达，等你输完液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上等我，我送你回家。” “妈，不用，我能走回去。” 一个年轻的护士听得想翻白眼，自以为小声的说：“真是什么家长都有，自己孩子中考不去接送 ，跑去接送别人孩子，就那么缺钱？孩子身体好就算了，出了考场就晕到，这身体不知道接送，现在输液竟然不照看！” 男孩听到了，想说点啥，当妈的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听话啊！我走了！我送老师下楼！” 当妈的意思是算了，可是男孩哪里忍心自己妈妈被说，他跟护士解释说：“我妈送我了，一大早起来给我做好吃的，然后骑着三轮车送我到考点，把我送到地方才去接的别人。” 原来送了！ 护士讷讷的说：“那你是考生啊！起这么早哪能受得了？你爸呢？他咋不送你？咋不陪着你？” 后面一个问题男孩没有回答，只解释：“我妈本来说要租房子，我想我家离城里也不算远，没同意，是我自己要求的，我妈她说不过我才同意，晕到真是一个意外，我身体可好了！” 护士多管闲事管错了，当事人还不领情，她灰溜溜的出去了，恨自己多嘴。 郭建设和张志军守着几个孩子输完液，坐三轮车回家，他们招手拦车的时候，男孩正坐在花坛上等他妈。 郭建设跟几个闺女说：“穷不可怕，这孩子有志气，知道心疼他妈，以后一定有出息！” 等他们回到租的房子，张秋果已经做好饭，炖了一锅鸡汤，炒了一个番茄鸡蛋，一个土豆肉丝，给孩子们好好补补。 吃过饭，几个孩子被打发回屋睡觉，郭建设和张秋果坐在院子里跟房东老太太说话。 三轮车大姐是房东老太太给张秋果介绍的，房东老太太知道她的情况，说给郭建设两口子听。 “她男人几年前生病没了，看病花了好多钱，家里的钱花光，还欠了好多外债。” “她觉得谁家都不富裕，人家借钱给她是情义，她不能因为自己可怜不还钱，想早点还。” “这么多钱，要是光靠种地，不知道多少年还清，就咬牙卖掉了所有的粮食，把家里的缝纫机也卖了，攒钱买了这辆二手三轮车，每天从家里骑到城里，挣份辛苦钱。” “她儿子争气，成绩好，知道心疼当妈的，听说她晚上蹬着三轮车回家，孩子做好饭一边看书一边等她。” 张秋果可感动了，她一点也听不得孩子吃苦这事，听了就心酸，跟郭建设说：“唉！早知道不让志军回家了，让他也听听，这好女人多的是，好孩子也多的事，打光棍不是办法，还是得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得结婚！” 第83章 高中老师来请 又跟房东老太太租了几天房子, 等最后一个输完液的郭青云接受检查，验血结果没事之后，张秋果带着孩子们回家。 大娘让张秋果去做生意, 她在家照顾几个孩子, 大娘穷的时候就大方，现在日子好过了, 就更大方, 直接杀一只鸡拎过来，要给几个孩子做土豆炖鸡吃。 伶俐跟在旁边，小声的问郭青云：“小姨, 输液疼不疼？”她没输过液，也没去过医院, 生病的时候都是吃药片子和药丸子。 胖墩仿佛很有理：“当然很疼啊, 姥姥你以后别逼我念书, 你看我几个小姨都累成啥样了，我可不想去输液！” 一屋子人都笑了, 张秋果跟胖墩招手：“来来胖墩，三姥姥保护你，不让你妈打你，但是啊你学习不能偷懒，你看你几个姨还有你妈，就是小时候没学习，现在补上呢, 你要是不想累到输液就从现在开始认真学, 不然等你以后补起来也要累到输液, 我跟你讲，输液可疼了, 针管子比你手指头还粗，你姨疼的哇哇叫！” “是吗？”胖墩半信半疑，护着自己的胳膊问：“那我几个小姨咋不跑？不是说她们聪明吗？咋不知道跑呢？” 张秋果：“……” 郭青云假装叹了一口气，说道：“跑不掉啊，医生给锁住门了，不输好液不能出来。” 胖墩对她们可同情了，还是觉得小姨们笨，不知道在关门之前跑吗？但他是男人，不能笑话女人，像大人一样，背着个手，说道：“那这只鸡你们多吃点，我少吃点吧，你们好好补补。” 说完，他还加了一句：“姐你也少吃点啊。” 这说的是伶俐。 伶俐配合的点点头，心里默默的想，自己小的时候没有胖墩这么傻吧？ 大娘早听不下去了，其实胖墩这样的才是正常孩子，可是有对比就有伤害嘛，他从自己家搬到姥姥家生活，一直改不掉以前的习惯，被小姨们和伶俐比到脚底下去了，一点也达不到大家心里的预期，之前不听话就算了，现在居然蹬鼻子上脸，自己笨成啥样了还敢说七丫几个笨，这话惹到大娘了，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你给我搞清楚，家里就属你最笨，家里就属你最懒，你姨你姐还有你妈你大姨，念书全都不用人催，就你！一天到晚还要人押着你写作业，你等着吧，等你妈从市里回来看她咋收拾你！” 二姐夫上夜校忙，回家还要任劳任怨的帮大爷一起养蘑菇卖蘑菇，没有太多时间管教胖墩，偶尔觉得这孩子欠收拾想动手，丈母娘和老丈人舍不得，俩人懂分寸不插手他打孩子，但是他这边打了胖墩，胖墩在外面哭，丈母娘在屋里偷偷抹眼泪，他也就不敢打了。 可能是跟爸生活的时间久，胖墩不怕他爸，很怕在市里念书的春雨，也怕大丫几个姐妹，小孩子其实很聪明，他们能很精确的感知到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全家人都捧着小姨们，他不敢得罪，有点怕她们。 郭青云给他打开书包，翻出他的作业让他写。 大丫要去收拾大娘杀的鸡，大娘不让：“刚刚不是说好了，你妈去集上忙她的，我在家照顾你们，咋照顾？就是不用你们做饭，也不用你们洗衣服，你们就光歇着就行。” 大娘还说：“等你们开学了，大娘跟你们一起，去县里给你们做饭，伶俐和胖墩在家上学，有你大爷给他们做，不用操心，真不行去你奶家吃。” 说曹操曹操到，奶也来了，拎着一只鸡，她刚杀的，从鸡窝里掏出来正下蛋的母鸡，一点也不心疼的给杀了，吃完了再杀。 孙女在县里天天输液，她就在家天天哭，怨自个以前没照顾好几个孩子，底子没养好，现在要给孩子们补回来，跟大奶奶结伴去别的村卖小鸡的家里，买了好多小鸡仔回来，都养给孙女们吃！ 张秋果接过她手里的鸡，笑着说：“娘，来都来了，咋还杀只鸡，我嫂子也杀了一只，这下两只鸡吃不完了。” “吃的完，给我孙女慢慢吃，我佘了八十个小鸡仔，咱以后啊吃不完的鸡，别省，使劲吃！”奶心疼坏了，搂着最小的郭青云，说：“刚才你们说做饭？让我去，我去给县里给几个孩子做饭，让我孙女吃的好喝的好，想吃啥我做啥。” 张秋果本来有点犹豫，不知道让娘家人还是婆家人接她的生意好，现在直接笑着说：“娘，大嫂，我跟建设说好了，孩子上高中的时候我去陪读。” 奶问：“那生意咋办？不做了？生意那么好，不做了多可惜啊！” 张秋果看着大娘，说：“大嫂，要不你去集上吧，我教你，到时候志军继续炸东西，你来煮麻辣烫。” 大娘连连摆手：“我不行，你让你娘家嫂子干，她是个能干人。” 这是推让，大家都知道，大娘是怕喊了她接手，张秋果的娘家那边心里有意见。 “没事！摆摊的地方多着呢，大嫂你放心接，以后有我娘家嫂子的。” 大娘以为她都安排好了，说：“那行！那我给你打工，挣的钱是你的，你看着给我发工资。” 发多少工资大娘不在乎，大娘舍不得这么好的生意不做了。 大娘跟奶说：“娘，我去集上没时间管家里，要是春红她爸来不及做饭的时候，伶俐和胖墩还要你多操心。” 奶心疼儿子，直接说：“操啥心不是应该的嘛，你们尽管忙你们的，家里做饭打扫的活包给我，不用建山做饭，一天三顿都来我家吃，不想走路的话，我就过去给他们做。” 事情就这么定了，一家人就是要心齐，只要大家的劲都往一处使，日子哪有过不好的。 回家的第二天，张秋果带着大娘去集上出摊，开始教大娘煮麻辣烫，镇上好多人惦记这口，这么多天没吃，想吃的很，要不是看他们自己家的人每天拿麻辣烫当饭吃，他们也要怀疑放大烟壳，太好吃了！ 还好大娘在，不然真的忙不过来。 这也让大娘有了心里准备，一定要手脚麻利点，不能一个人干的时候忙不过来，一定要把味道调好，不能丢了生意，也一定要守好配料，不能让人学了去。 大娘和张秋果出摊的时候，奶就来郭建设家里，打扫卫生，给孩子们做饭洗衣服，让孩子们好好歇着。 几个丫头哪里歇的了，中考虽然结束了，但是高考还在后面等着呢，想借高一的课本预习。 可是去哪里借呢？ 村里没人上高中，借不着，大姨家的表哥初中复读一年，没考上县里最好的两个高中，上了那个最差的。 大丫说：“听说里面混子很多，大部分人不好好学习，要不然让磊子哥帮忙买两套？咱们换着看？” 这事不用担心，郭青云心里有数，她说：“先休息几天，会有人给我们送的。” 她所说的人很快就来了，三中自知没戏没来，一中和二中来了很多人，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年级主任，任课老师，一个学校将近有十个人。 一中先来的，王老师比较贼，他记得郭青云好像有个大爷在钢铁厂，直接跑去钢铁厂找人，郭庄的郭青云多好打听啊，很容易就找到了郭建川。 再一问，郭建川的闺女也在他们一中念书，这可不是巧了嘛，就该郭青云来他们学校，姐妹们都在一个学校多好。 他早跟校长拍桌子，敢出口应承，跟郭建川说：“跟我一起去郭庄走一趟呗，你就当回家探亲了，我这带着诚意来的，不认识路啊！你跟我们一起。不管成不成，你闺女的学费我们学校不收了，只收她书本费！” 这条件挺诱人的，尽管郭曼曼考上的平价高中，可高中又不属于义务教育，一学期的学费不少，曼曼还有两年，一共四学期能省不少钱。 但是再诱人的条件，郭建川也不能出卖自己侄女，就算他喝醉了脑子糊涂应了，李娥都不带答应的。 郭建川说：“带路可以，但是我是不会帮你说话的，我那几个侄女都要出息，一个也耽误不得！我不能为了一点钱耽误孩子，哪个学校能把她们送的最高，她们就去哪个学校，我兄弟肯定这样想，啥条件都没孩子前途重要！” “知道知道，你光带路，不让你帮着说话，你是孩子们亲大爷，得给孩子们拿主意，看看我们的诚意够不够呢！那咱说定了，我去学校喊人，人齐了我来喊你！” 等人齐了，一起来郭建川家里，吓得他酒都醒了，一中有头有脸的任务都来了，将近十来个人，别人家为孩子上学的事想见这些人其中一个都多不容易啊。 现在可好，全来他家里了。 钢铁厂的领导听到消息，赶紧来说说话，特大方的跟郭建川说：“给你批假，批你两天假！把孩子的事情商量好再回来上班。” 就这样，郭建川带着一中的校领导回了郭庄。 郭庄的乡亲经历几次这阵仗，习惯了但仍然很激动，开心地问：“是不是我们青云考上状元了？” 郭建川说：　“不是，中考成绩还没出来，这是一中的校领导，来请青云到他们学校念书。” 那也激动啊！ 那状元还不是迟早的事！ “状元肯定是我们青云的！” “我们青云文曲星下凡！” 乡亲们兴高采烈的跟后边看热闹，还有那腿脚快的自动分工。 “我去跟青云大爷说。” “我去告诉她爷奶！” “那我家有自行车，我赶紧去集上通知建设。” 一中的校长笑哈哈的感叹：“咱们青云家里人缘可真好！” 听的郭建川想翻白眼，八字还没一撇呢，谁跟他咱们家青云！ 第84章 重点班 “建设哥, 别在这收钱了！赶紧回家！刚才一中的校领导上你家去了，要请青云去他们学校上学！” 村里小年轻大老远骑车子跑过来不带喘口气的，这一嗓子喊出来把集口这块给喊沸腾了！ “咋啦？卖鱼的！你闺女考上状元啦？”卖水果的喊的很大声, 他还记得卖鱼家的闺女爱吃香蕉, 那时候条件不好，跟他打商量只买了两根。 郭建设先问村里的人：“成绩出来了？” “没有！但是青云是状元肯定没跑啊！谁能比咱青云厉害！” 郭建设可不敢夸这个海口,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想给孩子们惹麻烦，赶紧跟卖鱼的说：“分数没下来，考的好不好不知道呢, 可不敢说状元，人外有人！” 卖水果的才不相信人外有人呢, 要是没点本事, 阳西镇中学的老师能这么捧着卖鱼的一家吗？那教师家属院从来都没给学生住过！一中的领导没等分下来就跑过来请, 还不是看中他家孩子，怕被别的学校抢先！ 想到这里, 卖鱼的赶紧拎了一把香蕉过来。 “卖鱼的，拎回去给你闺女吃，不要钱，我这个当叔的送给她们吃！” 他这举动仿佛打开一个开关，卖大葱的，卖生姜的，卖萝卜的, 卖肉的, 卖鸡的, 卖油条，卖包子的, 卖袜子的…… 那些周围的摊贩都来了，各自给点自家的东西。 “拿回去招待高中的老师，你家肯定没准备。” “带回去给娃吃！” 张志军刚来帮忙，第一次见这阵仗，有点不适应，心里可震惊了，非常直观的感受到他外甥女是真的了不起！ 就是那穷在啥啥，富在啥啥来着！ 大娘麻辣烫上手了，跟张秋果说：“今个让我自己干干试试，你赶紧跟建设回去吧。” 老四也催：“我们几个守着摊子，建设你俩赶紧回去吧。” 郭建设和张秋果骑着电动三轮车回到家里的时候，校长正在跟奶说：“大娘，你冲的白糖水可真好喝，白糖在哪买的？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白糖水！” 奶本来担心高中校长架子大，发愁不知道咋跟人说话，没想到一点架子也没有，她就不怕了，笑哈哈的说：“好喝给你带两包啊！我也不知道在哪买的，估摸我闺女在集上称的，每回我都跟她们说喝不完喝不完，她们非给我买，我不爱喝，爱喝也喝不完啊，我就拿给几个孩子喝，孩子们爱喝甜的。” 校长就记下了，几个孩子爱喝甜的！ 他继续捧着爷奶：“谢谢您啦，糖我就不要啦，留着您喝，大爷大娘！你们闺女可真孝顺，你们老两口有福啊，儿女们孝顺，孙女们又这么有出息！” 爷和奶笑的合不拢嘴，听见三轮车的声音，爷说：“我三儿子回来了。” 校长一行人一起出来接，不让接不行，必须得接！ 迎着郭建设两口子进院子，不嫌他身上的鱼腥味重，上来就跟郭建设握手，他们人多，后头几个还没排上。 郭建设被领导们簇拥着进屋，心里全是骄傲！ 他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读书更让人看的起的事，原本谁知道他是谁啊，都看不起他，现在呢，因为闺女会念书，这些大人物见他跟亲兄弟一样，多热情啊！ 可是他一点也没有飘，越是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越是明白不能拖闺女的后腿，啥态度啊，啥条件啊，啥都不如能好好培养闺女来的实在。 校长说：“郭青云的一切费用全免，每个月伙食补助50块，生活费补助50块，我们跟阳西镇中学一样，都给提供住房，够她们几个住的，还有做饭的地方！她们姐妹不管这次考得怎么样，我们全部招收，全部免学费学杂费，如果能进年级前十，补助就跟郭青云一样，另外还有高考奖金，如果郭青云能拿到县高考状元，学校奖励1万，市状元的话，奖励2万，省状元奖励3万。” 不得不说，这条件很诱人！ 一个月的生活补助和伙食补助加一起100块，很多人的工资都没这么多，至于说高考状元奖励，哪怕最差的县状元也有1万元，1万元啊！啥也不干直接就成了万元户，到哪都能横着走了！ 校长显然是下了血本，他充满信心的说完，心里觉得就算二中的过来游说，也绝对拿不出这么好的条件。 原本他以为，郭青云家的人不说马上答应，至少会喜形于色吧。 没有！ 除了孩子奶小声的跟孩子爷说：“咱青云肯定能拿到最厉害的那个状元。” 其他人没有特别惊喜的反应，从郭建设两口子到七个孩子，没一个想要马上答应，而带路的郭建川呢，就像他之前说的，绝对不会帮忙说话，一直跟孩子的另一个大爷站在一起，当起了隐形人。 这么个出人意料的情况，让校长心声感叹，能培养郭青云的家庭果然不是一般的家庭，没钻钱眼里，稳得住。 他的态度比刚才还要好，更加和气的说：“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你们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这个词郭建设不懂，但一定是个好词！ 人家态度好，他也态度好，一点不绕弯子，直接说：“那学习上呢？学习上有啥特别能帮的上我闺女的吗？” 这一句话说的校长一愣，他还以为是钱不够，原来没同意竟然是因为这个。 学习上的事本来他没想当做条件，他跟校领导以及王老师多次商议，最终定下一个教学方案，首先，一定要把郭青云招进来，这也是咬牙给这么好条件的原因，其次呢，从这一届开始，打造具有一中特色的重点班，选拔最优秀的孩子，配上最好的老师，集体冲刺清北等名校，打破以往的录取记录，创造一个高考神话。 一举把学校的名气打响，吸引更多的好学生报名，好学生越多，高考成绩越好，如此良性循环，他们学校就能成为别人比不了的高中名校！ 这是学校暂时的规划，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校长本没有打算说出，他怕别的学校模仿。 但比起抄袭他的想法，天才郭青云明显更关键，他不能放弃！ 因为哪怕这一届他办的再好，高考状元如果落在别的学校，风头就会被别的学校抢走，那简直就是一场悲剧。 校长往外看了一下，村民们刚才跟在后头，却没有一个人进来，都在院子外头看热闹，可能是怕吵到他们说话，那么多人安安静静的，屋里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一点都不闹腾！ 以前他也下乡招生过，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竞争无处不在，好学生想找好学校，好学校也想找好学生啊！ 他跟好苗子的家长谈话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的挤一屋子是常事，夸张的时候吐沫星子都能喷到他脸上，跟别的地一比，郭庄一点都不像正常的农村，竟然格外的有分寸感，有纪律性。 不过，这是好事啊，人杰地灵嘛，他们都不进来，就方便他说话了，校长压低声音说：“原本没打算这么早说，既然建设兄弟你问了，那我也不瞒你们，不过还请大家帮我们学校保密，在开学之前千万不要说出去。” 大家陆续表态，一定会保密的。 奶突然站起来说：“我跟人聊天聊惯了，万一我说出去呢？不就坏事了？那我不听算了，我先出去了。” 她不相信她自己，为了保险，听都不听了，还把爷一起拉出去。 校长肯定要拦啊，领导们也拦，得表示尊重啊，但是一个真心走，一个假意拦，于是就没拦住，爷奶最后还是出去了。 校长重新坐下，说：“我们打算办两个重点班，一个小班，一个大班，小班冲刺清北，只收20人，大班冲刺名牌院校，收100人，这两个班我们给最好的老师。” 他拉过王老师，介绍说：“这是咱们学校最有能力的年级主任，也是学习的教导主任，他是责任心很强的一个人，一天到晚的守学生，自己家里孩子完全没管过，因为没有时间管！你们不知道，就王老师，他带出好多届状元，他带的年级里，他带的班级里，考上重点大学的比例最高，今年本来说啥都不带了，歇一歇，要管自己家的娃。” 下面的不用校长说了，王老师自己说：“青云，你该记得我吧？” 郭青云点头说：“记得，你是我的监考老师。” 王老师就笑，一点也不像别人口中厉害的不得了的教导主任，他说：“监考的时候看见你，特合眼缘，我就回去跟校长拍桌子，说我要继续当年级主任，继续当班主任，要让郭青云当我的学生。” “本来我老婆不同意我带班，要我管自己家的娃，我说好不容易碰到郭青云这么个天才，要是错过了我得后悔一辈子，我一定得教她，我老婆最后同意了，因为她也喜欢青云啊，她早听说你的大名了！你们以后要住的房子就是她跟我一起收拾的，收拾的特别干净，你们现在就可以住进去。” 第85章 集资房 都没答应去一中上学, 被王老师说的好像已经答应一样，不过这就是诚意啊，八字还没一撇, 连房子都给收拾好了, 让人听了很受用。 王老师转头看向郭建设，说：“青云她爸, 你放心, 我来当班主任，我还教两个重点班的数学，我会给两个重点班找最好最负责的任课老师, 两个班师资力量一样，只是进度不一样而已, 小班的学生进度可能要快一点, 你家其他几个孩子能跟的上小班上小班, 要是跟不上小班，咱也不能勉强, 硬跟的话基础打不牢，后头会越来越恼火，但是我保证绝对让她们上大班，这个我能保证的！” 那既然这样的话，把孩子们都安排好了，郭建设比较满意，他没其它问题, 就扭头看郭青云, 问道：“七丫, 你觉得呢？” 校长和王老师等人就懂了，郭青云这孩子不是一个死读书的孩子, 她是个能拿主意的孩子，那以后跟她相处就得注意了，不能太过强制，得有商有量。 结果出人意料，郭青云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她问：“校长，一中是不是打算建集资房了？我们能集资建吗？” 校长跟副校长对视一眼，说道：“能啊！当然能啊！” 就挺意外的，现在的天才需要操心这么多吗？ 郭青云记得很清楚，这是一中第一次集资房，不是很抢手，但买到绝对就是赚到，不管是位置还是面积，还是通风跟采光，全都特别好，等到第二次集资盖房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了，至于第三次集资，直接没建成，因为国家不允许了。 既然校长这么轻易就同意了，郭青云抓住机会又问：“那最多能要几套？” 校长就纳闷了，要那么多房子干嘛啊，够住的不就行了，说实话这次集资很多人不愿意要房子，毕竟得掏钱，大部分人没钱，等着学校分房子。 可是作为领导愁啊，学校哪来那么多房子分，这么干等着不能解决问题，这才提出学校出地，让老师们集资盖房，盖楼房，谁买了算谁的，但是比起花钱买房，大部分老师还是觉得等后面分房比较好。 他跟副校长为这事动员几次，没想到最支持他们的竟然是一个小孩子，既然郭青云想要，他索性大方一点：“我们暂定200块钱一平方，到时候多退少补，有80平的，100平的，120平的，你想要哪个？你想要多少套？” 郭青云倒是想多要，校长说的平方肯定是套内，实打实的面积，买到就是赚到，当然是越多越好。 可是现在的集资房又不能贷款，她算了一下家里的钱，刚好够一套，两套不够啊，迎上郭建设和张秋果发愁的目光，郭青云说：“我们家先商量一下吧，我们至少要2套！” “行！”校长答应的很利落，他接着问：“那咱上学的事？咱能定下来吗？” 郭建设和张秋果就看几个孩子，大丫几个不说话，示意郭青云拿主意，她们都听妹妹的。 郭青云点点头，“定了定了，我们来。” 校长松了一口气，也悄悄捏了一把汗，他都不知道是感谢王老师办的重点班还是副校长办的集资房，总之，敲定了就行！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回了县城，郭建川留在了后头，他问郭建设：“之前春红和春雨上学借的钱大哥还给我了，我跟你二嫂又攒了一些，要是买房子钱不够，直接来家拿！” 大爷也说：“我那也攒了一些，我没地方花钱，春红和春雨有奖学金用不着我的，我的都借给你买房。” 买房子是郭青云提的，她还没来得及跟爸妈解释为啥要买房，谁知道郭建设和张秋果压根不在意这个，俩人都听闺女的，唯一发愁的就是钱不多，要不要借钱呢？ 郭建设不知道怎么办，反正他听他姑娘的，问郭青云：“要借吗？” “要借！能借多少借多少，买两套不嫌多，买三套四套更好啊！等房产证办下来，可以做抵押贷款，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把大爷和二大爷的钱还上。” 郭建设说：“行，那都听你的！” 现在已经没有人奇怪郭青云懂的多，都觉得她懂得多才是正常的。 第二天，郭建川和郭建山两兄弟把各自家里的钱转到了郭建设的账上，而王老师呢，头一天听说几个孩子想预习高一的内容，第二天就把六套主课的课本亲自带到郭庄。 看书的日子过得很快，中考成绩出来了！ 郭青云第一名，以748分，只比满分少2分的成绩拿到了县中考状元！ 阳西镇中学自建校以来，第一次出现中考状元，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全校的教职工沸腾了。 先有一小波人去集口给郭建设报喜，让他回家准备一下，学校老师要送喜报。 等校长带着好大一拨人到郭庄的时候，郭庄已经放过了一轮鞭炮，村长买的，公路口，十字路口，还有郭青云家门口，一共放了三盘炮。 校长他们挑着很长的一串鞭炮放完，一行人进郭建设的家里，有人录像，有人照相，一定要把这一刻记录下来，也许很多年里，这是唯一一次他们学校出中考状元。 其中有一张就是郭青云站在最中间，两边是校长和她的班主任葛老师，郭青云的手里拿着一个大红包，学校给的奖励——两千块钱。 好事还在后头呢，作为阳西镇出来的县中考状元，郭青云是给整个镇子长脸，镇政府也给了奖励，给了多少？ 再少也不能比学校给的少啊，镇上给了三千！ 紧跟着就是县政府和县教育局，各自给了三千元的奖励。 对于别人来说，挣钱很难，对于郭青云来说，她仅凭中考成绩就已经凑够半套房子的钱。 郭庄的人找郭建设，说村里人出钱给郭青云摆流水席，要好好的庆祝！ 郭建设没愿意：“孩子太小，不能庆祝，会折了她得福分，如果她高考考的好，等高考再庆祝吧。” 家里人都不吹，都想低调，可是突然被县里最大的两家私人企业老板拜访，一个洗衣粉厂，一个方便面厂，都来找郭青云代言，请郭青云给他们拍广告短片，每天县新闻结束之后播放，全县人民都能看得到。 郭青云回忆一下这两家企业的风评，都很好，她就同意了，谁让她缺钱呢。 两条广告下来，直接就是一套120平的房子！ 就这样，东平西凑的，她家可以买三套房子了！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 第86章 买房 郭建设带着郭青云去学校交钱, 校长亲自接待，王老师全程陪同，王老师也买了集资房, 他说：“我选的五楼, 很多人觉得顶楼夏天热冬天冷，觉得爬楼累, 不愿意买, 但是买五楼送六楼，上下两层都是自己家的，里面还有楼梯直接上楼, 多划算啊！住楼房不就住高层吗？站得高望的远！” 郭青云知道这时候只有极少数人能住的起楼房，就导致住高楼层是件很洋气的事情, 王老师这是大多人的想法, 就连郭建设也心动了。 他本来说都听孩子的, 但是现在买一送一多划算啊，他问郭青云：“不然我们也要五楼？” 买一送一划算, 但是谁爬楼谁知道，太累了，不过买啥都是赚，这么多平方更划算，郭青云就顺着郭建设的话说：“好呀，我们也买一个五楼。” 王老师高兴啊，急忙说：“一个楼梯两户 , 那你们跟我选一栋, 住在我对面, 以后来往多方便！” 郭建设不太敢跟当官的住对面，他怕当官的, 还怕好户型要是被他抢走，那以后学校的老师给他孩子穿小鞋咋办，犹犹豫豫的问：“你对面有人选不？” “谁先交钱谁先选户型，大家还在筹钱，我对面的还没被选。” 王老师说的是实话，这时候大家都穷，一两万买套房子太贵了，买不起。 能交起的大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还有很多怎么借都借不够的！ 没办法，学校大部分老师都是农村出来的，不光要养活自己家，还会跟郭建川之前一样，需要接济老家的人，那没办法啊，这个时候的物质条件，农村哪家把娃供出来不是爹娘勒紧裤腰省吃俭用恨不得连袋盐都舍不得买，老家有难处不能不管啊！买房子不能跟老家借钱啊！ 谁不知道有自己房子好，可是没钱，有些老师就是选不了，眼巴巴的等着学校分房，等着学校安排教师宿舍，所以郭青云才有机会搭上这次集资房的顺风车。 定下王老师对面的五楼之后，副校长找出了一个本子登记，郭青云得到同意之后，看了一下选房记录，竟然有很多一楼没人选。 大家都想住高层，能选的大多往上走，包括校长也是。 校长说：“不然再选一套跟我住对门？” 副校长说：“跟我住对门也行啊？” 郭青云才不跟领导一起住，再说这房子先买了，以后住不住还不一定呢，她笑笑说：“我喜欢一楼，我想选门对门的两个一楼，这样院子一打通，两户可以并成一户。” 就像郭青云不想爬楼一样，校长他们不想住一楼，是土房子没住够吗？接啥地气，不住楼上叫啥住楼房。 但是郭青云这么一说，校长瞬间看郭青云的眼神不一样了：“青云，咱集资这么久了，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有想法！” 副校长跟着捧：“就算别人有想法，也没青云家这么有钱啊，建设兄弟，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这闺女也有本事，太有本事了！好好培养，等拿到高考状元，比现在的奖金多多了，哎呀我是没钱，不然我也跟你闺女学，买两个挨在一起的一楼户型。” 郭建设听了就笑，连当官的都羡慕他有个好闺女，他挣的钱都是闺女的，至于高考状元的奖金，那也是闺女自己的，他不花！ 至于郭青云说的两个同单元的一楼，他没意见，他都听孩子的。 就这样，郭青云家里一口气买了三套房，郭青云没让说，除了几个亲戚，村里人不知道，可能也瞒不了太久，但是能瞒一天是一天。 同一时间，淇县的张家洼。 任鹿章也拿了中考状元，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张路。 为啥叫了这个平凡到仍在马路上多的找不着的人名，因为葛根娘给他上户口的时候，记性差，忘了他的交代。 登记员问：“张路，哪个路？是不是大马路的路？” 葛根娘想了好半天，说：“对，就是这个字。” 等任鹿章拿到户口本一看，呵！是张路！不是张鹿！ 不过也没什么差别了，反正不是自己真名，反正他也不喜欢自己真名，张路就张路吧。 拥有了新的户口本，拥有了洪灾之后国家给盖的新房子，任鹿章安安静静的当起了葛根家的孩子。 他从来不在村里刷存在感，尽管对他好奇的人不少，他就想看书，要说离开研究所最大的坏处是什么，不是吃的差住的差，而是不能随时随地看书。 葛根家没钱，买不起书，他就找了一个能看书的地放——镇中学的图书馆。 洪灾之前这就是个又穷又破的小镇子，镇中学压根就没有图书馆，后来因祸得福，灾后重建的时候国家给这所学校建了新的教学楼和新的图书馆，任鹿章，应该说是张路，忍不住图书馆的诱惑，成了一名初中生。 这孩子在研究院长大，没正经上过学，无组织无纪律惯了，不愿意去上课，开学第一天第 一节课，老师点名的时候找不着他了，最后从图书馆把他拎出来。 老师都给气笑了，“是来上学的还是来看书的？” 张路不开心的时候从不说话，老师完全是对牛弹琴，怎么办？ 叫家长！ 一定要叫家长！ 叫家长简单啊，同村的人说：“他爸在门口，三轮车上坐着的就是他爸！” 葛根虽然脑子不好，但是整个学校没有人比他更努力的当个好爸了，骑着三轮车接送他的新儿子！全校接送孩子的就只有他一个！ 等把葛根叫来，老师就更无语了。 看长相吧，这俩一点也不像父子，当爸的长相普通傻里傻气的，当儿子的呢，比电视里的小演员还好看。 看智商的话，两个人都是那种很不聪明的样子，一个不会说话，光会发呆，一个还是不会说话，光会傻笑。 看来是他倒霉，收了一个脑子不够数的孩子，老师挺可惜的，长这么俊的脸咋没长个好脑子呢？ 对待这种学生，老师一般很宽容，正要打发张路教室，他也回教室，脑回路突然转回来，傻子怎么可能去图书馆看书！ 差点左脚绊右脚，老师把张路父子喊到自己办公室，找了一套卷子给他做。 张路想要去图书馆看书，好好考才能讲条件，于是就认真的做了。 一共两科试卷——语文和数学，他考出了学校最高分，比上一届考试的时候全年级第一名都高，要说问题嘛，倒是有两个，作文匠气太重，找不出错但是没啥感情，就像套模子套出来的，数学呢，用的计算公式超纲了，就这超纲的计算公式还是老师提醒他才写的，原本很多题算都不算直接写一个结果在上边。 班主任激动坏了，天才都是与众不同的，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吧，天才的爸爸脑子不好使也没关系，家里不是还有其他人吗，老师直接跟他们一起回家。 葛根娘做好饭等他们回来吃，招呼老师吃饭老师不吃，老师只打听张路的事，葛根娘在这点很精明，多的一句不说，只说点无关紧要的。 老师问完问题回学校立马找校长，这么个天才到他们学校，得重点培养！ 之前真没想到张路这么小，只有8岁，完全是个孩子嘛，得给照顾，不能让天才因为生活上的困难影响学习。 学校马不停蹄的给张路安排房子，家长可以陪读，再也不用在外面等，再也不用天天来回跑。 张路把葛根和葛根娘当成家人，他被学校这么重视，葛根和葛根娘特别的高兴，那张路也就跟着高兴，他没有像两人一起傻笑，但是愿意跟老师们讲话了，虽然是个剩话王，但他愿意沟通，老师们还是松了一口气。 最后达成协议，张路好好学习，上课的时候得坐在教室听课，课余时间张路随便进图书馆，在里面通宵都无所……呃……通宵这个事不行，影响长身体，十点之前必须睡觉，不然长不高！ 想法挺好，可张路不是个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跟初一一起上课的孩子，太简单了，老师讲的太慢了，非让他听就是浪费他的生命，是在折磨他的思想！ 张路走了一条捷径，他直接去了复读班，他觉得一年把图书馆想看的书看完，他就可以毕业了，然后去下个图书馆！ 好在他沉默是金，不然这个想法被人听到了，非得吐血不行。 张路对自己的认知特别不委屈自己，世间皆醉只有他独醒，大概就是这种认知了，他何止笑话那些觉得他笨的人，简直觉得自己能看透一切又不说透一切， 这种情况下，他觉得他去参加中考，那就得捧个状元回家，让葛根和奶奶高兴高兴！ 这么想的，他就这么做到了，中考状元的名头不止响亮，还给家里挣了不少奖金，淇县县城的两所有名的高中争着抢着请他去上学。 最后他上了淇县一中，因为什么呢？ 因为淇县一中的地最多，学校领导听说他奶奶是捡破烂问，直接在最边边的角落，也就是靠近医院废弃物处理的地方给他划了一块地，这块地从此以后就属于他了，可以给葛根娘开个小点的废品回收站。 淇县二中知道原因后差点哭晕在厕所，不就是块地吗？一点都不值钱，他们也可以给啊，还可以给块更大的呢！ 然而二十年以后，学校应政府的要求搬迁，这块归葛根娘的废品收购站卖出高价的时候，轮到了淇县一中领导哭晕在厕所！ 第87章 高升 郭青云的房子买了一个星期之后, 平价高中的分数线出来了。 郭家一共七个姐妹，除了郭青云这个状元外，另外六个全部考上平价高中！ 大丫和二丫进了全县前五十名, 三丫和五丫进了全县前一百名, 六丫在二百名以外，考的最差的是四丫, 可她运气好, 擦着分数线过了！ 不用依靠妹妹也能上高中！ 四丫激动的哭了一场，她谁也没说过，这些天独自承受巨大的压力, 生怕自己太笨跟不上姐妹们的脚步，跟大家的差距越拉越大, 以后成了姐妹中拖后腿的那个, 这是她非常不愿意的。 就算上高中不要钱, 就算能靠妹妹进入重点班，可她成绩跟不上, 在重点班也是当鸡尾巴，岂不是让人笑话死，四丫的自尊心不允许。 现在好了，既然可以够得着平价高中的录取分数线，那说明她还没有那么差劲，她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高中，就算在重点班待着也没有人说她闲话了, 只要她努力, 一定能跟上重点班的脚步, 一定能越学越好！ 一直不自信的四丫找回了自己的信心，别提多高兴了！ 就是啊, 这点小心思她以为她能瞒得过，其实家里哪个人不知道啊？ 要不然中考这么多天，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去学校拿东西。 是大家看她心里压力过大，中考结束以后就跟中考前面一样，绷着那根弦，一直努力的看书做题，一刻也不敢放松，家里姐妹们不知道怎么劝她，就跟她一起学习看书，一起陪着她，一直没有顾得上提回校拿东西的事。 现在好了，成绩出来大家考的都挺好，包括觉得自己可能考砸的四丫，大家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姐妹几个骑自行车的骑自行车，坐郭建设三轮车的坐三轮车，大家在街上的摊位集合。 六个人一起，走路去洋溪镇中学，跟老师说说话，然后去院子里收拾东西，这么好的院子无条件给她们住了一整年，如今要搬走了，一定要收拾好，干干净净的还给学校。 先把东西打包收拾好，等爸爸过来用三轮车拉，东西拉完以后，大丫打算带着彻底清洗一下院子，一路上就在商量这个事，那个人负责哪块都商量好了。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口挂着一条很宽很长的横幅，横跨学校大门口两遍的大树，扯到大门外头去了，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一共两排字。 第一排字写着“热烈庆祝我校郭青云同学获得县中考状元！” 第二排字写着“热烈庆祝我校复读班同学55个人考上平价高中！” “这个录取比例超过50%了。”五丫惊呼一声。 跟着大家一起笑了，一半以上的同学都可以上高中了！ 去年阳西镇的中考一般般，考上平价高中的应届生和复读生加一起没有超过五个人，但是呢，今年居然考上55个，不说她们几个，就连班里的同学和老师也没想到，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呀！ 之前月考的时候，大家默认只有前十名才有希望，就算去掉郭青云姐妹的数量，那至少也得前二十名才有希望吧，所有人拼命学，在良性竞争中拼命的往前二十名，往前十名挤！ 结果呢，考上五十五个人！ 这说明什么？ 说明只有良性竞争才能最大限度的激发学生的潜能，捂着学偷着学绝对出不来这么大的成绩。 得到消息的学生们，全家都高兴疯了，只要上了平价高中，那等于半只脚迈进了二本学校的大门，孩子以后就有出息了！ 阳西镇中学所有老师也是，笑的脸快抽筋，他们在学校教书，学校好了，学生好了，他们才能好啊！ 这个结果出来之后，校领导们就有人提出，要马上到郭青云家里给郭青云再搬一次奖，除了孩子们自身努力，除了老师们的认真负责，很大程度上要感谢郭青云，因为如果没有郭青云的帮忙，没有她一天天的小小年纪站在讲台上帮大家过考点、帮大家解疑惑、帮大家划重点、一遍一遍的不停的串讲，大家不会考得这么好！ 可是奖励什么好呢？ 首先学校没有钱啦，之前拿的那2000块钱已经很吃力，大家都想奖励丰厚一点，可是学校账面不足，给什么好呢？ 葛老师说：“咱们学校自建校以来，从来没有出过中考状元，也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辉煌的中考录取率，也许以后没这个机会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郭青云呢？千万人中不一定出一个，咱们学校有幸有这个机会培养她，她是我们学校飞出的金凤凰，不管以后取得多大的成就，她一天是我们学校出去的，就永远是我们学校的人，永远是我们的骄傲！” “所以呢？” 他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呀，所以要拉近跟郭青云的距离，等十几年，二十几年，三十几年以后，随着郭青云越来越牛，那阳西镇中学也会跟着越来越有名，毕竟这是郭青云待过的学校，他们是教过郭青云的老师。 只是想想就挺激动的，这不是说一个一个那么大的人没见过世面，实在是碰见一个这么出息的学生太难了。 校长心里都急了，催葛老师：“葛老师啊，你到底想说啥？别犹豫啊，尽管说！” 葛老师才不犹豫呢，铺垫好了立马放心大胆的说：“我的意思是说啊，干脆咱们学校就大方一点儿，把郭青云姐妹住的那个家属院给她们！” 倒没人说不行，但是，校长说：“可是那是老师的房子啊，如果分给老师的房子分给学生的话，手续上过不了关啊？被查到了麻烦！” 葛老师既然敢说，他就想好退路了，拍拍桌子说：“那就分给我，我是复读班的班主任，我带出来这么好的成绩，分一套房子不不过分吧？我到哪都能说得过去吧？那我就把房子转给郭青云，我一毛钱卖给她，其他人管得着吗？” 那确实管不着，你是班主任，你说了算。 郭青云简直给整懵了。 她很少有懵的时候，抬起两只胳膊捂着太阳穴，站在葛老师家门口，不可思议的问：“葛老师，那套院子一毛钱卖给我家？”这怕是全天下最便宜的饿房子了。 葛老师笑着点头，得到听到郭青云说一句反问语句。 郭青云放下无力扶额的胳膊，问葛老师：“老师，我们今天来拉东西了，你这样说，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啊？” 六丫捂着嘴巴，嘻嘻嘻嘻的笑，五丫在后面掐她一下：“笑啥笑，你给我淡定一点。” 六丫咬着嘴唇，实在忍不住啊！要是真的一毛钱买一套房子，那他们家就四套房子了，她们现在是村里最有钱的人了？ 谁家也没有她家房子多，哈哈！六丫忍不住又笑了，五丫又掐了她一下。 郭青云有点不敢买，现在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房价会翻到多少倍，到时候有人眼红，这一毛钱买的房子是不是就说不清了，她摇摇头，说：“算了，葛老师你自己住，多一套房子以后你就轻松了！” 对，给葛老师，葛老师对她们这么好，得一套房子怎么了？师母给他们班同学无偿做了一年的早饭，不该的点奖励吗？ 葛老师自然不可能说他们是想拉近与未来大人物、未来注定要一飞冲天的人，要拉近跟她的关系吧，这其实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呢，他是真的喜欢这一家人，他作为老师，要为自己的学生争取啊! 如果他都不为学生争取，那学校辉煌了，老师们腾达了，那郭青云呢，毕业走了也就走了，她付出这么多，改变了整个学校的命运，改变了这么多同学的命运，她不该获得应该她得到的奖励吗？ 能争取的权益他为啥不不为郭青云争取？ 葛老师小声的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校长他要高升了，被调到县城里去！” “啊？”大丫不是不希望校长好，她纯粹就是很意外，她忍不住问：“那谁来当校长呢？” 毕竟她们在这个学校生活的一年，过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段日子，努力努力努力，除了努力一无所有，这是她们拼搏过的地方，这种感情是不一样的，她们对于每一个老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很深的感情，希望老师们越来越好，希望学校越来越好。 葛老师在姐妹们期盼的目光下，伸出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然后得意的笑了！ “哈哈！” “太好啦！” “葛老师也高升啦！” 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全都高兴的不得了！ “葛老师要当上校长喽！” 院子的事买不买她们都听七丫的，但是葛老师当校长真的太棒啦！ 葛老师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挡在唇边：“嘘！调令这两天就会下来，大家先不要声张知道吗？” 大丫交代妹妹：“老师跟我们说是信任我们，我们不能说出去走漏风声。”万一出现变故就糟了。 姐妹们有的点头，有的说：“嗯！” 葛老师笑呵呵的说：“那现在我说的话能作数了吧？你们都听我的，回去跟你们爸妈说一下，那房子过两天咱们一起去过户。” 第88章 小班 （捉虫） 一毛钱买一套小院也太夸张了, 最终以一千元价格过户这个院子。 郭建设非要往上加钱，葛老师带着学校会计非要往下减钱，这么个奇葩买卖最终拉锯一个小时, 以一千块价格成交。 就这样, 郭青云家里买了第四套房子。 郭建设把闺女打包好东西拉到县城王老师给整理好房子里，姐妹几个将房间收拾好, 又急急忙忙跟郭建设回了家。 阳西镇房子也需要重新收拾, 既然小院是自己家，为了方便，郭建设和小舅可以住在小院里, 等张秋果在县城给孩子们陪读时候，郭建设可以不用每天来回往家里跑, 住在小院可以多睡一会。 还有小舅张志军, 一直挤在郭青云家灶屋, 晚上搭床，早上收床, 终于可以不慌不忙睡个好觉！ 张志军第一天躺在属于自己房间，躺在知识分子住所周围，激动失眠几个小时。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干活，好好地攒钱，既然享了外甥女福，就得帮二姐和二姐夫一起供养外甥女们。 听说出息孩子会出国念书, 出国念书得花不少钱吧？他得提前准备, 有多少出多少, 不能因为没钱出国耽误孩子们念书。 在房子事收拾好之后，沸腾郭庄终于找机会逮着郭青云一家了, 让办席非不办，那跟你家孩子借书总可以借了吧？ 状元用过书啊！ 哪个不想要？ 拿到家里恨不得供起来好吧！ 还有大丫六姐妹，虽然跟青云是不能比，那拉出去也是一等一人才啊，一个个都是大学长！ 她们书有福气，有灵气，给孩子用说不定孩子就灵醒了！ “这没道理！”郭青云劝大家：“书没有用，有用是书里笔记，这样吧，我们姐妹把书交给村长，让村长来安排怎么分，分出去之前给大家留几天时间抄笔记。” 这下好了，村长家好热闹，不管是小学生还是初中生，都被自己爸妈打发到村长家里抄笔记。 那可是状元用过书，必须得抄！ 就连伶俐和胖墩都去了，不去不行啊，不去人家不就怀疑小姨偷偷给她们留东西了吗？ 去村长家里抄两天咋啦，就当练字了，这样就没人去三姥爷家里跟小姨们要东西了，全来村长家！ 让村长一家人忙活去吧！ 哈哈哈！ 这是伶俐想出来主意，她拉着胖墩跟她一起，胖墩不太情愿，但是不敢不听伶俐，俩人这一举动真给郭家姐妹省了很多事。 想借书，借笔记，想让郭青云她们帮忙看自己孩子写作业，像前两年那样帮她们看孩子，一看伶俐和胖墩这俩有她们都没时间带，在村长家抄笔记呢，就不敢来郭青云家里打扰了。 姐妹七个安安静静度过了一个暑假。 她们复习所有高一课本，做了所有课后习题，不懂得地方郭青云给她们一点一点掰透，保证每个姐姐都不会掉队。 聪明很可贵，但是既聪明又努力，那就更可贵了！ 暑假期间王老师来郭庄看了她们几次，第一次看到姐们几个习题簿时愣了一下，第二天就给她们带来两箱纯牛奶。 这是姐妹们第一次喝纯牛奶。 不知道是这个时候嘴巴馋没吃过好吃，还是后来牛奶真不行，郭青云一直怀念最初纯牛奶，她原本想着等家里条件好一点，等到县城上学之后，没事就去超市溜达，趁打折或者促销时候，囤上几箱牛奶，一家人好好补一补。 没想到还没等她行动，王老师先给她们买了。 大丫拆开一个，递给郭青云：“七丫你先喝，你来尝尝味，看看好不好喝。” 二丫舔了一下嘴唇，说：“肯定好喝，这个卖很贵，不好喝话不会有人买！” 三丫赞同她话：“有钱人又不傻，肯定买好喝。” 郭青云说：“以后我们也是有钱人，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好好学习，以后什么都会有，到时候不光可以每天喝纯牛奶，还可以敷牛奶面膜。” “那也太奢侈了，我才不敷面膜，我一天喝三顿，早上喝中午喝晚上也喝。”四丫笑有点憨，可她笑再憨，村里也绝对不会有人说她是傻子。 姐妹几个都笑了，郭青云在大家笑声中喝了一口纯牛奶，确实很香！ 就是她记忆中一直想喝味道！ 她刷刷刷抠下一排吸管，分别插了六盒纯牛奶：“大家一人一盒，赶紧喝啊！” 大丫很无奈，就知道会这样，不过她这次没有拦，笑着跟妹妹说：“大家都尝一尝，既然王老师买来让我们补一补，我们就大大方方喝，喝了好好学习，用好成绩回报老师。” 七丫把牛奶打开了，大姐也发话了，大家就一人端一盒，慢慢品着纯牛奶味道。 香！ 真香！ 原本以为就这些，没想到学校下了重本。 正式开学之后，大丫二丫还有郭青云进了重点班小班，剩下四个进入重点班大班。 小班收了二十三个人，大班一百人。 因为学校经费问题，只给小班配备了早餐，牛奶，鸡蛋，肉包子，补充学生们营养，节约学生们时间，让她们能最大限度将时间投入到学习中去。 从军训第一天开始，周一到周六上课日子每天都有早餐，学校食堂每天有人准时送到教室里，大家坐在教室里一起吃了再早读。 至于周日，周日不上课，但是食堂照常开放，只要拿着学生证，证明是重点班小班学生，一人可以领一份早餐和一盒牛奶。 待遇就是这么好！ 别学生只有羡慕，绝对没有嫉妒恨，能进入重点班小班学生，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他们嫉妒不来！ 想喝免费牛奶谁让爹妈没给自己生个那么好脑袋瓜呢！ 大丫二丫原本舍不得喝牛奶，想带回去给另外四个妹妹分，老师们不让，郭青云也不让，她监督大丫和二丫喝完。 至于大班四个姐姐，郭青云用自己补贴买，她每个月一百块补贴，交给张秋果买菜买牛奶，牛奶给姐姐们和张秋果早上喝。 能进入小班学生，哪个不是曾经学校风云人物，可是自从凭空出现一个郭青云之后，他们怎么努力也比不上班里这个小萝卜头，就连小萝卜头两个姐姐很多人也比不上。 入学第一个月月考成绩出来，郭青云稳坐年级第一，领先第二名三十分，大丫和二丫一个第八，一个第九。 班里第八和第九，也是年级第八和第九，至于大班四个，这次全部进入年纪前五十名。 尤其是三丫，她考到了年纪前二十名！ 为了刺激小班学生不停往前跑，王老师说：“小班成绩下滑会分到大班，大班成绩上升明显，可以进到小班。” 小班人都挺害怕，一个个本来都很努力，听了这话就更不敢懈怠了，大丫二丫也是如此。 郭青云不担心，前头两个月可能会有调整，后面不可能。 为啥，因为两个班进度不一样，这种来回调换不现实，除了那种特别跟不上，老师不会把小班学生赶到大班里去。 至于大班学生升到小班，一样道理，不过这次月考，升进来一个三丫，人家凭自己本事考进来！ 三丫特骄傲，跟四五六三个妹妹说：“加油，我在小班等你们，等你们也进小班，咱们七个全都不用买牛奶，省钱可以买给爸妈喝。” 看这话说，好像升班就是为了喝牛奶一样。 四姐妹前后座，像初中那样学习，突然有一天，郭青云正在给姐姐讲题时候，被老师喊到了办公室。 王老师说：“是这样，原本咱们不是冲刺清北吗？现在经学校领导班子决定，略微做了一点点调整，我们响应国家号召，为科学院输送少年天才，从你们这一届小班开始，高二就参加高考，科学院少年班在全国录取40人，咱们班能考上几个是几个，剩下明年再冲刺清北！” 如果只是这样话，王老师不会单独拉出来跟她说，会直接在班里说，所以，郭青云抬着头问：“是不是还有其它事？” 王老师就稀罕她这聪明小脑袋瓜，他笑哈哈说：“咱们班其他孩子两年参加高考不能分心，但是你不一样，你天分高，你回去认真想一想，在准备上少年班考试同时，还有没有精力参加全国竞赛？如果要参加话，你要参加几科？” 竞赛话，郭青云不需要保送机会，但是她想要竞赛给高考加分。如果她不参加竞赛别人参加了，就算她高考考满分，说不定没有别人加分之后总分高，为了不出现这种意外，郭青云斩钉截铁说：“我要参加竞赛，能参加几个就参加几个，老师我不怕辛苦，请你帮我安排吧。” “贪多嚼不烂，顾此失彼可不好，如果到时候精力跟不上，你还是得放弃几科，这个能做到吧？” “能做到！” “行！那我给你安排！” 不光郭青云想当高考状元，学校跟她一样想出个高考状元！ 跟郭青云说定之后，王老师让她回教室，自己也到教室里，跟学生们说少年班和竞赛事情。 第89章 少年班 重点班每个星期上六天课, 每天早上七点早自习开始，晚上9点晚自习结束。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张秋果一般会煮一锅稀饭或者煮一锅甜汤, 大的几个孩子吃了继续看书, 郭青云则直接刷牙睡觉。 初中那次生病彻底给她长记性了，脑袋决定不了身体素质, 她的脑袋比许多人好, 但是她的身体比许多人差，不争气的身体跟不上她想熬夜学习的心。 在长大之前，她需要早睡早起, 也许长大了就可以熬夜看书了。 今天张秋果煮了一锅白心红芋稀饭，盛了七碗, 并排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她站在门口望着孩子们会出现的路口。 为了省电, 她把屋里的灯关了，门口位置别人看不见她, 她却看见很多老师窗前批改作业的身影。 村里人都羡慕她们一直住在家属院里，说条件好，说不会的可以随时问老师，说上学放学走路少，能多腾出空看书，但是让张秋果说，她最喜欢的是家属院的…… 那个词咋说的来着？ 环境！对, 就是环境, 爱学习的环境！待在这里她每天都充满了希望！ 远远的看见几个孩子回来, 张秋果快速的回屋，拉开灯绳, 孩子们今天好像特别的兴奋，张秋果接过六丫和郭青云的书包，催孩子们：“赶紧吃饭，吃完该睡觉的睡觉，该看书的看书。” 这房子在家属院中面积和位置都很好，不少的老师两口子带着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她们呢，住两间房子带一个堂屋，张秋果不跟孩子们挤，她一个人睡在堂屋，孩子们跟在家里一样，大丫二丫带着郭青云睡一间，剩下的四个睡一间。 张秋果看着排排坐，连喝着稀饭都在看书的孩子们，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自从搬来这个房子，她很少跟孩子说闲话，怕说话影响孩子学习。 可是，大家上学了，她在屋里没人说话，大家回家了有人了，她又不敢说话，时间久了不是好事，好多抑郁症就是这么来的。 郭青云找话：“妈，锅里还有没有？我还要喝。” “有有有，妈给你盛！”张秋果欢欢喜喜的掀开锅盖，拿着勺子给郭青云舀了满满一勺。 白心红芋熬的软烂之后，再下红芋面糊，一边搅拌一边煮沸，灯关了火盛在碗里，不管稀的还是稠的，每一口都充满了红芋的香甜，郭青云美美的吃了两碗，她抹嘴巴的时候姐姐们全吃完了，摊开课本在看书。 张秋果把锅里剩的稀饭盛在碗里，扫了底，把碗一个个的收到锅里，端出去一块洗。 洗东西要用外面公用的压水井，张秋果不让孩子们出去洗，怕有蛇从草丛里窜出来，也怕来回跑耽误时间影响孩子们看书。 “我来就是照顾你们的，咋能让你们几个干活，真心疼妈就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好好孝敬妈！”每到孩子帮忙干活的时候，张秋果就说类似的话。 她弯着腰正在洗锅碗，听见脚步声，以为又是孩子们来帮忙，“赶紧回去看书……七丫？你咋来啦？咋还不睡觉啊？” “妈！”郭青云蹲在她旁边，开心的说：“妈我有好消息要跟你说，我们老师说，高二就可以参加高考，想参加竞赛还可以参加竞赛！” “真的？” “当然是真的，老师单独跟我说了，后来又在班里说了一遍。” “那太好啦！”张秋果不懂少年班，但是架不住高兴，当妈的盼什么？孩子们都好好的，孩子们都越来越出息。 趁着郭青云出去跟张秋果说话的功夫，大丫她们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等张秋果和郭青云回到屋里的时候，大丫跟两人说了大家的决定。 “七丫，以后你专心看书，专心准备学科竞赛吧！别给我们辅导了，不懂的地方有老师呢，我们要努力的自己学习，不能一直指望你，后面的路长着呢，我们得学会靠自己！” “可是大姐，我们小的时候不就是靠姐姐们吗？现在我长大了可以带你们走快一点，为啥不能靠我？” 大丫摇摇头：“我们顶多是提高点分数，但是你不一样，如果没有我们给你拖后腿，我们每个姐姐都相信，你会做到所有人想都想不到的高度！” 二丫使劲点头：“七丫，你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你的高度就是我们家能达到的最高的高度，我们等着你拿状元，等着你让所有的人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咱家的青云可以把所有人比下去，没有人比我们青云厉害！” 三丫美美的想着这一天，她说：“希望所有知道你名字的人，最终都懂女孩不比男孩子差，好好培养女儿跟好好培养儿子一样，女儿也能光宗耀祖！这样的话，女孩子们就不用受苦啦！” “就像我们郭庄一样，以前女孩子是丫头片子，是赔钱货，现在谁家敢不重视女孩子？要是天底下都像郭庄一样就好了！” “要是女孩子都被当成宝就好了！” 几个孩子这么纯真的愿望，把张秋果听哭了，是她不好，是她没想明白，苦了孩子们。 大丫先发现张秋果哭了：“妈，你哭啥，好好地别哭啊！” 她拿卫生纸给张秋果擦眼泪，家里的卫生纸是那种很厚很粗糙的纸，一抖全是小颗粒，擦眼睛的时候得慢慢的，快的话可能会迷住眼睛，给张秋擦完眼泪，大丫说：“妈你想多了，我们几个没吃苦，过得挺好的，你别难过啊，你想啊，要是没有你跟我爸出去那几年，咱家上哪去找五丫六丫和七丫这么好的妹妹！” 二丫笑着说：“妈，你给我们生了这几个妹妹，就是最疼我们的事。” 这句话把张秋果心里说的特别的慰贴，把五丫和六丫以及郭青云说的都特别高兴，觉得自己可重要了，姐姐们可喜欢自己了。 至于郭青云学习的事，最后就以大丫说的为准，不用郭青云给她们辅导作业了，郭青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她全力以赴的准备竞赛的事情，姐姐们全力以赴的学自己的知识。 五丫和六丫只是年纪小，记忆力跟郭青云不能比，但是跟班里的同学比，她们已经很优秀了。 五丫信誓旦旦的说：“七丫你就放心吧，我们能学好的，我一定要凭借自己的本事考到小班去，我跟你一起参加少年班。” 不冲刺到小班，是没有机会冲刺少年班的！ 所以六丫接着五丫的话说：“我也是，我要来小班找你们。” 说完大家都看四丫，四丫顶着姐们们和妈妈的殷切目光，麻利的说：“那我也要去小班，咱们要在一起！” 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光说不练假把式，没有郭青云辅导的日子里，姐妹们更加拼命的去学习。 就像之前在乡镇中学，升学率特别低，想考上重点高中就必须比城里孩子更加努力，现在为了冲刺少年班呢？作为小县城的孩子，只能比大城市的孩子更加的拼命，这才有机会超过他们，才有机会成为少年班每届四十人中的一个。 他们想的很清楚，精力有限，贪多嚼不烂，直接放弃竞赛，全力以赴的备战高二要参加的高考。 争状元的事情交给郭青云去做，她们只需把文化课学好，在高考中交出满意的答卷。 孩子们起早贪黑的读书看书，拼命的学习，然而校长却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科学院少年班有年纪限制，必须是十五周岁以下的孩子才能参加考试。 因为学校从来没有人参加过少年班的考试，从来没有人在竞赛中获奖，所以学校对这一块关注的不多，等得到这个确切消息，心里可遗憾了！ 现在是1995年，大丫今年19岁，二丫17岁，三丫15岁，四丫12岁，五丫十岁，六丫八岁多，等马上过了生日就9岁，郭青云呢，不到八岁。 也就是说，大丫二丫和三丫无论学的有多好，她们都没有资格在高二的时候参加少年班的选拔考试。 这个消息打破了大家的计划，但是无论是大丫还是二丫和三丫，都很看的开，既然不是人为因素，她们生气也好伤心也罢，都于事无补，只能换一个新的定位，重新选一条路。 大丫故作轻松的说：“不能考也好，之前我还担心呢，全国只收四十个人，咱们家七个人要去考，这不是自己人跟自己人竞争嘛！左手打右手多惨啊！现在好了，我们三个大的不考了，你们四个小的机会不是更大一些！” 二丫的语气仿佛比她还轻松，说：“那等你们上了少年班之后，我们后年参加高考不就不用跟你们竞争了，还能多学一年，说不定我们也能拿个状元呢！” 三丫说了一个总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青云一个状元，我们要是再一个状元，那我们家岂不是状元之家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笑了，希望这美好的未来早一天到来，希望真的能实现。 第90章 两个班主任的竞争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来。 先是大丫她们几个超龄, 不能参加少年班的选拔，然后就是全国高中的联和竞赛已经举办过了，就在十月初！ 现在十月底！ 郭青云这一届的小孩完美的错过今年的竞赛, 只能等到明年9月份参加省内选拔, 明年10月份参加全国联赛。 “是学校不好，是学校耽误了你们！” 这话从早自习班主任开始, 一直到晚自习的校长, 反复跟大家道歉。 心里的难受劲怎么都缓不过来，自责死了，就因为学校没经验, 什么也不懂，把这么好的孩子硬生生的耽误了一年！ 郭青云被喊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 副校长, 王老师，还有负责后续竞赛培训的各学科组长, 全部都在。 郭青云赶紧打住：“校长好，老师们好，我觉得明年挺好的，今年没准备，就算9月份考试，不一定考得过别人，明年准备充分点, 多拿几个奖！” 多拿几个奖, 之前大家就是这么想的啊！ 但是现在又有困难了！ 校长头大的说：“青云呐, 咱错过了今年的考试，只能指望明年, 但是你明年要参加少年班的选拔，就凭你这聪明的脑袋瓜一定能考上，那么你的竞赛机会只有一次！” 郭青云不太懂，看看校长，看看王老师，疑惑的问：“没关系啊，我提前准备，到时候全力以赴，争取一年竞赛拿一圈的奖。” 王老师之前相信这话，都拿奖在别人那是大话，但是在郭青云身上就是实话，就是很有可能。 但是，他们才知道，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他心痛的说：“省级竞赛你都参加没问题，国家联赛也基本没问题，省一等奖高考加分20分，二等奖加10分，三等奖加5分，但是联赛之后的冬令营没办法，时间重叠了，你只能选择一门。” 校长怕她不懂，浅显点的解释：“冬令营是将每个省的尖子生选拔到知名学府，再在尖子生中选拔成绩最好的几个，进入更高级别的竞赛，最后参加国际奥林匹克，这是为国征战，必须全力以赴，容不得三心二意，不管多项竞赛能为个人带来多少荣誉，你不能像花蝴蝶一样穿梭于各个冬令营，只能选择一个科目，然后全力以赴知道吗？” 郭青云重重的点头，“我知道了！”在郭家大义和郭建荣誉面前，不能计较个人得失，再说为国家出站，这是多大的荣誉啊，只有得哪有失。 “你先回去上自习课。” “王老师你这就不地道啦！趁大家都在这，不让咱们青云定下主攻哪一科，你是想回头给她洗脑让她选你的数学吗？” “看你这话说的，我不是那种人。” 不管王老师怎么解释，各学科的教学组长全部不相信他。 开玩笑，一旦放他们走了，郭青云保准选数学，留在这当着大家的面选，大家才有机会。 郭青云是学校的学生，代表学校参赛，哪能因为王老师是班主任就选择王老师的数学呢！ 这不公平！ 对郭青云不公平，对其他的老师也不公平！ 这剑拔弩张的，谁也不愿意错过郭青云，最后差点吵起来，校长只好出来打太极：“青云，你想好要参加哪个冬令营了吗？” “数学！” 郭青云说完之后，王老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实在没忍住，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们都听到了，我可什么也没说，都是孩子自己选的！” 选都选了，在其他老师劝说无果的情况下，只能无可奈何的指望郭青云在他们带的学科拿个省一吧。 这话说的嫌弃的而不得了。 天知道，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在郭青云之前，他们学校压根就不敢想省一，现在可好，开始嫌弃省一了，果然是飘了！ 王老师这天晚上，看完自习，亲自送郭青云她们回家，顺便跟张秋果交代：“青云妈，有啥困难一定要跟学校讲，一定要跟我讲，青云后边的学习任务重，营养一定要跟的上！” “一定一定，老师放心吧。” 回到家里，王老师吃了一顿宵夜，然后一边泡脚一边看奥数资料，睡觉前头忍不住给自己老同学发了信息。 “老胡，跟你说，你不知道，我今年收一个了不得学生，脑袋瓜子好使的很，明年考科学院少年班，还要参加奥林匹克竞赛！” 这种充满了炫耀的语气，看的老胡直翻白眼。 在师范求学的时候，老胡跟老王关系最好，这些年虽然不在一个县城教书，但一直没断过联系，生活中和工作中有什么好事，都要跟对方说一声，报个喜。 以前是笔友，现在是诺基亚手机发短信。 这两个月一直没收到老王的信息，原来是忙自己的学生，既然老王说了，胡老师不怀疑他的话，这个孩子肯定聪明，可是再聪明能有自己的学生聪明吗？ 想起自己聪明的学生，胡老师就脑袋大！ 他们学校今年也安排了一个重点班，对外宣称实验班，用学校一块地成功招进来的张路，那是真聪明啊！ 说不定是全国独一份的聪明，这是这个孩子太聪明了，太有主意了！一点都不听话！ 胡老师嘴巴都要磨干了，每次都是获得同样的一句话。 “研究院的少年班？不去！” 开什么玩笑，他在里面呆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待够？还要自己跑回去？ 不可能！ 任胡老师说破天，反正他不考少年班！ 听得胡老师无语，就想不明白了，这孩子到底多讨厌科学院啊，一提少年班，一脸的不屑，跟多看不上科学院一样。 还好是他，换成别的什么人，就张路这态度，说不定就被打了。 真实人比人气死人，胡老师拿着自己诺基亚手机，噼里啪啦的打着字。 “虽然我的学生没有你的学生听话，但是绝对比你的学生聪明！” 叮铃一声短信提示音，王老师拿起手机一看，愤怒的回了两个字：“我呸！” 隔着屏幕都仿佛能感受到喷出来的口水，胡老师呵呵一声：“不服气？那咱们比一比！” “比就比！！！” 一连三个感叹号，王老师可有信心了，谁也比不过他家郭青云。 胡老师也很有信心，谁也比不上他们家张路！ 但是，首先第一步，他得让张路同意参加少年班和竞赛啊！ 既然说不通张路，胡老师决定家访，反正离得近，几步路就到了。 他到了葛根废品回收站，一眼就看见坐在就藤椅上的张路。 这孩子坐在椅子上，屁股斜着坐，一只脚够着地，一只脚悬空，耷拉着不停的晃荡，手上拿着报纸，却搭在大腿上没有看，眼睛瞅着他爸称东西的磅，那边称出一个重量，张路马上报一个金额。 从元到角，到分到厘，不带一点停顿的，也不带一点错误的。 就这小脑袋瓜，参加考试还不是跟玩一样，不过…… 胡老师悄悄问葛根娘：“大娘，张路咋了？咋感觉不太高兴的样子！” 虽然这孩子好像也没咋高兴过，但是气到现在这么皱眉的还是少见。 葛根娘摇摇头，小声说：“问了，不说，从早上看报纸的时候就这样，到现在还没好!” 代沟啊！ 胡老师压根就想不明白张路的脑袋瓜里想什么，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张路，有什么想法就跟老师说，老师能办的都给你办到，不能办的，老师找校长给你想办法！” 张路一直晃荡的左腿停了下来，气呼呼的说：“老师，你是不是来劝我参加少年班和竞赛的？好吧！我参加！” 想了一晚上的理由压根没用上，他还没说孩子就答应了，胡老师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兴奋地拿起张路的报纸，没话找话：“这讲什么的啊？” 他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念了出来：“科学家的孩子性命垂危，科学家仍然坚守实验室无法顾及，科学院为其子求合适肾源，必有重酬！” 胡老师把报纸塞回张路的手里：“你看吧！还是进科学院有前途，连权威杂志都想办法给科学家的孩子治病，普通人哪有这排面！” “呵呵！” 张路回他一个冷笑，呵呵两字带着浓重的嘲讽，胡老师就想不明白了：“这科学家的事哪里惹到你了吗？” “我呸！” 张路气愤不已，手上的报纸都给摔地上了，口水竟然喷到了胡老师脸上！ 连着两天被人呸了两次，这口吻，这怒冲冲的样子，仿佛是王老师呸在了他面前。 这到底是谁的学生啊这，跟老王呸人一个德行，咋了？就你嘴巴里的唾沫星子多，我没有？ 当然，这话，胡老师只敢跟王老说，他可不敢跟张路说，气场这东西跟年龄没关系，张路板着脸，他就得供着。 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笑呵呵的哄着小祖宗：“咋了？哪不高兴了？” 哪不高兴？ 哪都不高兴！ 虽然已经不打算回去了，但是张路心里还是有点好奇的，一直关注科学院的杂志还有京城的权威杂志，就看有没有寻人启事。 想看看有没人发现他不见了，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 现在可好，直接找肾源了！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可气死他了！ 科学家咋了？ 科学院咋啦！ 我呸！ 又开始了！ 这孩子好久没这想法，这一瞬间被刺激到，又开始觉得全天下都欠他的。 本来这辈子都不想回到科学院，现在他要杀回去，狠狠的打脸！ 不然他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91章 模仿 王老师和胡老师自从教书以来, 从来没有碰到这么聪明的学生，在见到各自聪明的学生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想过自己的身边会出现天才。 天才又不是大白菜, 哪有那么容易碰到。 王老师心想：老胡肯定夸张！谁能有他们家青云聪明！ 胡老师心想：老王肯定夸张！谁能有他们家张路聪明！ 因为两位老师不约而同的“默契”, 谁也不相信对方说的话，坚定不移的认为对方夸大其词, 导致郭青云和张路谁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潜在的有力的竞争对手。 胡老师本来很稀罕张路, 但也很头疼张路。 碰到一个天才，碰到一个不求上进又特别有想法的天才，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沟通才能让张路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努力, 不要随心所欲的混日子，太浪费老天给的好脑袋了！ 现在可好, 张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呃, 不对！张路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变得特别懂事，竟然用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学习。 这胡老师还没安排呢, 张路自己给自己安排好了。 他说：“老师，今年的赛季过了一半，已经来不及，我明年会先参加五大学科的省级竞赛，全国联赛之后，会把精力放在数学上，我要去参加数学冬令营。” 你听听, 你听听, 他说的什么！ 明年会参加五大学科的竞赛, 不是明年想参加五大学科的竞赛！ 联赛之后要去参加冬令营，不是想去参加冬令营！ 先不说这孩子从哪知道的竞赛信息, 很明显什么都安排好了，也什么都决定好了，显得老师很没有地位，也很没有用啊。 至于安排的怎么样，挺好的！ 要是胡老师帮他安排，差不多也是这样了。 胡老师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话，他说：“那你加油！想好了就全力以赴，不要马虎！” 张路语气一般般的说：“我知道了，老师。” 这性格！简直了！让胡老师又爱又恨！ 不过，张路做事那是非常不一般，他确实没有马虎，比胡老师所期盼的还要努力。 学校专门为这孩子安排了奥利匹克竞赛辅导老师，老师们丝毫不敢懈怠，全力以赴的备课，不然一不小心就跟不上张路学习的进度。 老师们可累可累了！ 因为他们不能放弃本职工作，不光要对张路负责，还要对他们所教的科目以及所带的学生负责，竞赛的事情只能用正常工作以外的时间来做，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与之前的工作状态相比，成倍增加，太累了！ 包括胡老师自己，也是同样的感觉，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他比别人还累一些，因为他不光操心张路的学习，还得操心张路的生活。 张路的奶奶和爸爸不会照顾人，懂的也不多，只会让张路吃鸡蛋。 早上给他鸡蛋，中午鸡蛋，晚上还是鸡蛋，在两人的眼中，鸡蛋就是好东西，这东西有营养，吃了对身体好！ 可是再好也不能光吃鸡蛋啊，身体吸收不了！ 也就张路这不挑食的脾气，这无所谓的性格，换成别人的话，早该吃吐了！ 胡老师简直服了，心疼他的学生，但是又不能责怪孩子家长！ 他听说王老师他们学校重点班分成小班和大班，认真思索之后，他也跟学校建议，趁着刚开学不久，赶紧给实验班分了班。 也分成了大班和小班，也给小班配备早餐，专门送到教室。 胡老师模仿的理直气壮，他觉得张路比老王那边的学生聪明的多，待遇怎么也得比那边的高！ 老王的学生有的，他家张路也要有！ 早餐，补贴，统统都要有！ 当然了，鉴于张路的奶奶不会做饭，不知道怎么给张路吃合理一点，他不光找个会做饭的女老师，专门教张路奶奶做饭，还给张路提供了一个足额的饭卡，一天三顿都可以再学校食堂吃。 废品收购站比想象中的忙，葛根和葛根娘一天到晚都在忙这些东西，张路为了让两人轻省点，拿了饭卡之后他不在家里吃早饭和午饭，在学校食堂吃，吃了马上看书，还可以节约时间。 他不占学校的便宜，学校说了，包他的伙食费，他就只给自己打饭，不会请别人吃饭。 至于别人，张路没有人选，他独来独往的，一看就很不好说话，再加上他是老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学生，别说教导主任兼班主任老胡了，就连校长都笑眯眯的捧着他，一副不敢打扰他学习的样子，班级学生就更不敢打扰了，也没有那个不开眼的会去欺负他。 天才在哪里都是吃的开的，虽然张路不跟大家交流，不参加集体活动，就连班里的运动会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仿佛跟大家生活在两个世界，但是大家都很喜欢他。 喜欢中还带着崇拜，长的好看就算了，年龄这么小孩这么聪明，这辈子可能也就只碰到张路一个，多稀罕呐！ 所以没人会笑话张路家里穷，没人会笑话他家是收破烂的，更没人笑话张路每天晚上带着搪瓷缸子打完饭之后带回家吃。 “张路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张路好孝顺啊，把自己的晚饭带回去给他爸他奶奶吃，他自己吃家里的馒头稀饭。”有人听亲戚说的，他家亲戚恰好在张路吃晚饭的时候去他家卖破烂。 “那张路吃的不好，营养能跟的上吗？”这人还挺操心，其实她自己回家吃的也不过是馒头稀饭，但是就是觉得张路吃的差，张路跟他们不一样，应该吃好一点！ “他奶奶跟他爸不吃！我亲戚听见了，俩人拗不过张路劝，就尝一口，然后把剩下的都推给张路吃。” 她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放心了，张路的家人心疼他就对了。 “但是，你们不知道啊！”那人神神秘秘的说，“你们说，张路在学校好像把大家当空气一样，气场的冷的很，可是他回家之后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对他爸他奶奶态度可好了！会帮家里收拾破烂，还很耐心的劝他奶奶和他爸把他带回来的鸡腿吃掉，特别有耐心！” 大家都沉默了，但凡能考上高中的，能上重点班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被家里宠着，性格高傲，不说跟父母顶嘴吧，至少有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爸爸，有一个收破烂的家庭，她们做不到这路这样。 “那是张路孝顺！” 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句，大家一致认同。 孝顺的人一定是好人，张路心眼好！ 这是大家得出来的结论，然后所有人都更喜欢张路了！ 然而张路毫无察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节奏中，除了抽时间学习课本上的知识，然后就是全力以赴的备赛！ 郭青云完全不知道，有一个小孩是不是比她聪明不好说，但是比她更努力。 这个努力不是学习劲头，而是学习时间，毕竟郭青云的小身板太差了，一熬夜就生病，她得早睡。 张路就没有这个烦恼了，这孩子每天晚上学到十一点，早上六点起床，如果不是为了保证睡眠质量促进生长激素的分泌，张路还会睡的更晚会起的刚早，可惜他不想长不高，特别遗憾的制定了这样的学习计划。 学习时间就只有这么多，他必须得争分夺秒！ 郭青云也在争分夺秒的学，但是郭青云不得不稍微停下一点点脚步，因为她得参加学校的运动会。 为什么？ 重点班的小班，人数再少那也是一个班啊！ 学校举办运动会的时候做了要求的，每个项目每个班必须出人报，不能不报！ 然而实际执行的时候出问题了。 小班的人数少，女生更少，加上刚从大班升上来的三丫，一共只有7个女生，而光她们姐妹就占了四个！ 七个女生怎么报完所有的比赛项目？ 那只能全部参加，外加赶场了！ 大家先给郭青云选，就她这小身板，跳高不行，跳远不行，掷杆不行，仍铁饼不行…… 数来数去，她能参加的就是跑步和接力赛！ 单人跑步给郭青云选一百米，不累，一下就跑完了，结果她不同意。 “我个子矮，我腿短，短跑没优势，你们跑短跑，我跑800米吧。” 姐姐们以外的三个人汗颜，跟大丫关系最好的那个说：“我们也不行，我们四肢不发达，不擅长运动，反正都是输，怎么选都一样！” 大丫说：“那我参加吧！” “行行行，你们先选，你们直接定吧，怎么选都行！” 那姐妹四个就不客气了！ 拿出报名表，郭青云先勾，然后大丫刷刷的填了好多个，给另外三个人安排的都是她们能轻松做到的，三人全部没意见，皆大欢喜。 女生把报名表交给王老师的时候，男生们一半都没填好。 王老师也发现问题了，他们班的学生头脑发达，四肢简单，都不擅长体育运动。 他原本以为班里在运动会垫底了，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别的班垫底脸上不好看，他无所谓。 他脸皮厚，也没人会说他，成绩好的体育不好，毕竟他们是小县城，教育水平有限，为了能出人头地，必须好好搞学习，就没时间搞体育了。 虽然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但是大家都默认了的。 可是让王老师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班还是有体育能人的，郭家姐妹！ 第92章 运动会 这次的运动会, 让全校的师生知道了郭家姐妹的人气！ 首先是她们初中的同学，班级里五十多个考上平价高中，一个不差的报在了一中。 这些同学选择跟郭青云一个学校, 哪怕因为自身能力有限, 不能再跟郭青云一个班，但是只要跟她一个学校, 就感觉特别的安心。 当初他们就是听到郭青云的名声, 听到复读班招收了一个叫郭青云的天才儿童，小天才跳过初一和初二，直接上复读班, 学校会给复读班配备最好的老师，为了不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很多学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重新迈进了复读班。 复读班的那一年是昏天黑地的一年, 也是他们一生中最骄傲的一年，是人生迈向另一种可能的起点。 如果没有郭青云, 她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只能回家种地，或者外出打工。 郭青云对她们的帮助，谈得上改变命运这么的庄严，带着感恩之心，这些人不约而同的报了郭青云选择的高中。 他们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尽量不去打扰郭青云, 路上碰见的时候相互问声好, 然后努力地向天才儿童靠近, 如果有朝一日，如果她们能有报答郭青云的机会, 一定会全力以赴。 这些同学散落在高一年级各个班，全年级的人都知道，郭青云的这些同学嘴紧的很，无论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到郭青云以前的事，能打听到的只有一句，“郭青云好的很，郭青云特别的好。” 就这一句，别的就没有了。 如果一个人不说，那是这个人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郭青青，如果所有人都不说，那就不单单是嘴紧的问题，如同有信仰一般，凝聚力之强，令人感叹，也让人佩服！ 创造了一个不管是阳西镇中学还是一中的记录，一整个班这么多的人全部升到同一个学校。 这到底是多看不起二中！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一中领导乐开了花，二中领导脸都绿了！ 脸绿也管不着，这些学生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高考书，本来运动会跟他们关系不大，但是郭青云要参加运动会了！ 郭青云要参加运动会！！！ 这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消息，初中同学却没有一个人惊讶，毕竟复读那一年郭青云只要能跑步的日子就会晨跑，还有很多人跟她一起跑过。 那现在还等什么？ 给郭青云加油啊！ 给郭家姐妹加油啊！ 他们自己去，高中的班级里跟她们玩的好的也去。 还有郭曼曼的同学，知道郭青云是郭曼曼的堂妹之后，这些人可兴奋了，搞得好像郭青云是她们的妹妹一样，运动会开幕式没开始，这些人就开始催了：“曼曼，快点，一起去给咱妹妹加油！” 郭曼曼好笑的说：“是我妹妹好吧，谁跟你咱妹妹！” “客气啥，咱妹！是咱妹！” 七嘴八舌的声音，都是这句话。 郭曼曼彻底无语，根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最终接受了咱妹这个称呼，带着大家一起去给咱妹加油。 下楼的时候碰到高磊了，高磊带着他的同班同学一起给郭青云加油。 于是两拨人合成一拨，我妹妹咱妹妹的，说说笑笑一起去操场。 只有看见高磊的时候，郭曼曼才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自己没有那么差劲。 多么汗颜呐，她跟高磊上学的时候，堂姐堂妹她们在农村艰苦的生活，一个个的全是失学儿童，几乎没有比她们惨的小孩了。 后来呢，有机会上学之后，全部以迅猛的势头化身为学霸，把她跟高磊彻底比下去了，后浪把前浪拍在沙滩上了。 仿佛她俩这几年的书白念了，这么多年的学白上了，不能帮青云她们，反倒要青云来帮助她俩。 比如，郭曼曼的学费不用交，学校给她免了。 比如高磊，高一和高二在三中上，三中的混子太多，师资力量不好，学习氛围也不强，大姨没办法，求到了郭青云头上，问她能不能想办法把高磊调到一中上学。 高磊又不是别人，是大姨的亲儿子，况且不管是表姐高晶晶还是表哥高磊，都知道跟姥姥家的人亲，都对她们很好，哪有不帮的道理。 郭青云没让王老师为难，直接找到了校长，校长二话不说，联系了高三的年级主任，把高磊安排到他带的班级。 高磊就这么转了学，不仅没有高价费，还跟郭曼曼一样，免了学费。 大姨和大姨夫高兴地啊，给郭青云姐妹一人做了一身新衣服，反复叮嘱高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然对不起你妹！对不起你二姨！还有啊，你再学校里头眼睛放亮点，要是有人欺负七丫她们年纪小，你就护着她们，不能让她们给人欺负，知道吗？” 这哪里还要讲，高磊肯定会保护妹妹的，自己挨欺负也不能让七丫她们受欺负。 可是，这哪里还需要讲！ 七丫她们怎么可能会被欺负，在学校里如同吉祥物一般，大家喜欢的不得了，反观是高磊，因为他是郭青云的表哥，完全没有转学生所谓的适应期，他一下子就被集体接纳了，一个个的对他热情的不得了。 他们班还有一个阳西镇中学考进来的学生，见他跟见亲人一样，排座位的时候，特别热情地招呼他当同桌。 这次的运动会高磊和同桌都参加了，长跑，原本就是意思一下，糊弄一下参赛完毕之后，马山回教室写作业，毕竟高考倒计时在墙后边贴着，哪个不是争分夺秒的学习，多考一分都有可能改变命运，必须不能浪费时间。 本来是这样的。 但是谁让郭青云参加比赛了呢，大不了晚上晚睡一会，把错过的学习时间补回来，白天嘛，必须下去给咱妹妹加油！ 于是便有了一个奇景。 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每个年级都有好多人给郭青云加油，不仅是郭青云，还有郭家其他姐妹。 所有参赛选手里面，就属给郭青云加油的声音大，给她们写的宣传稿多的好像纸不要钱一样。 大丫报的跳高，二丫仍铁饼，三丫是跳远，三个人全部获奖。 哪怕跳了这么多级，大丫的年龄仍然偏大，可惜她的个子不高，大丫二丫三丫前头这三姐妹个子都不高，但是大丫胆子大，她看起来文文秀秀的，没想到跳高的时候一点都不带怕的！ 一跃而起，干脆利落，越过杆子飞起来的一瞬间，身姿特别的矫健，直接拿了一个第一名。 二丫呢，姐妹里再也没有比二丫更爱种地的人了，地给爷奶种的那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收回来自己种，后来爷奶不光把她们的地还回来，还把自己的地给她们种，郭建设和张秋果天天做生意，照顾庄稼的活就落在了几个姐妹身上，三丫花费在地里的时间最多，也许是锻炼多了，她的力气最大。 扔铁饼直接扔到第一名。 高一一班这就有两个第一了！ 接着是跳远，这是三丫的参赛项目，没拿第一，但是拿了第二，那也不差。 男生组那边还是零蛋呢，女生组已经两个第一和一个第二了！ 至于班里另外三个女生，她们的表现就像她们之前说的那样，四肢不发达，完全是陪跑，一轮游，没一个参与决赛。 前头这些比赛参加完毕之后，下面就是跑步比赛，快轮到郭青云上场了。 一百米、两百米、四百米短跑，大丫二丫三丫分别参赛，两个第一一个第二！ 为什么有一个拿第二？ 那个四百米的第一因为三丫跑累了，让二班的四丫拿到了第一。 这个结果出来之后，整个操场的人都笑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她们姐妹拿奖，谁第一谁第二她们无所谓，她们的班主任也无所谓了。 王老师高兴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几个惊喜等着他呢！ 短跑跑完之后，就是女子组的八百米赛跑，这是郭青云的比赛项目。 当郭青云站在起跑线上，开始活动四肢的时候，整个操场的各个角落铺天盖地的的全是加油的声音。 “郭青云加油！郭青云第一！” “郭青云加油！郭青云第一！” 不知道是哪个人带头说的口号，整个操场上都是这个声音，到了最后，那些原本没打算加油的也跟着起哄，就连王老师都站在老师堆里跟着喊：“郭青云加油！郭青云第一！” 他这一嗓子特别有穿透力，人群短暂的停顿一下之后，瞬间爆发了更洪亮的加油声，似乎每个教导主任都是学生的噩梦，能肆无忌惮的把教导主任的声音压下去也就这个时间点了，特别有成就感！ 比赛还没开始，震耳欲聋的加油呐喊声此起彼伏，听得郭青云热血沸腾，怪不得体育比赛需要啦啦队呢，原来啦啦队的作用这么大，本来郭青云觉得也许自己能拿前三，现在嘛！ 郭青云心想，她要是拿不了第一，就对不起这么洪亮的加油声！ “各就各位！” “预备！砰！” 郭青云第一个冲出去，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做了预判，听到预备的时候就全身紧缩，发令枪发出闪光的时候她就开始起跑，她的身体弹出去的一瞬间，别的选手才听到枪响。 郭青云抢跑了没有？没有！ 毕竟枪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的身体才弹出去！ 可是郭青云为自己争取了时间，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头。 第93章 第一 长跑比赛想要获奖, 有两种比赛节奏。 一种是不受别人影响，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前面的时候保持体力, 在最后一段路程冲刺。 另一种就是一马当先的跑在最前头, 一直保持到终点。 大部分人会选择第一个，很少有人选第二种, 因为一旦一马当先的跑步, 很容易耗费掉体力，到最后别人能冲刺，而自己没力气冲刺了, 除非体力和耐力都特别好，否则很少有人选择第二种。 郭青云选择第一种。 她并没有被场上的加油声影响, 也没有被广播里的宣传稿影响, 按照自己的之前计算好的速度完成第一段路程, 这个时候她从第一掉到了第四！ 在操场的内圈，好多给她加油的同学和学长学姐们, 一直围着她跑，给她加油呐喊，郭青云速度不变，倒是她后边的几个，先后开始发力，这几个人无形之中被带节奏了！ 又有两个人超过了郭青云，但是还不到时候！ 现在离郭青云提前设置好的冲刺距离还有一段路程, 郭青云用最佳的跑步姿势匀速的往前跑, 直到她跑到算好的冲刺点。 就是现在！ 她咬紧牙关, 突然快速的向前冲刺！ 当她发力的时候，周围的呐喊声更加激励了, 那几个围着郭青云跑的有些跑不动了，包括高磊在内，嗓子都喊哑了！ 别的女生跑步，男生们可不敢这么追着跑追着喊加油，怕老师捉早恋，但是放在郭青云这，完全没有这个担心。 因为郭青云太小了，她哥带头给她加油，大家都是给咱妹加油！ 谁冲刺谁知道！ 累！腿往前迈的每一步都需要巨大的毅力，胸腔疼的像要炸开，可是不能停，不能减速，只能加速！一旦减速就再也无法加速！ 只有不停的加速不停的往前冲，才能越来越快，才能不停的超过前面的人。 郭青云的身体是真的差，可是锻炼了这么多年，她的身体能够冲刺八百米，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郭青云冲刺的时候，为了让自己持续的加速，她不停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无脑往前冲！ 怎么做到无脑往前冲？像机械一样疯狂跑动的时候，把心思放在其它地方。 她想到刚出生的时候，医生说她活不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活下去的心思，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疼痛，恨不得活不到第二天，再也不要受罪了。 谁能想到她有今天呢？ 她奔跑在县里最好的高中操场上，身边围着这么多的人给她加油。 她再也不是随时挂掉的豆芽菜，她是逆风而行的郭青云！ 人生就是不停的抗争。 跟不公平的环境抗争，不管所少人因为她们家七个闺女没有儿子笑话她们家，不管多少人看不上她爸妈，现在所有人都闭上嘴巴，没有人会看不起她爸妈，没有人看不起她们姐妹，至少在她们村，没有人再看不起女孩子！ 还要跟身体的病痛抗争，生命在于运动，锻炼身体能获得健康，她不光现在，以后也要坚持锻炼。 当然，还要跟自己的惰性抗争，知识改变命运，能学习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在学习上一定不能懒惰，不能骄傲，不能自满！ 要努力，要坚持！ 要不停的变强，用知识做武装，当一个屹立不倒，坚无不催的学霸，让所有人都看看，女孩子也能撑起家，女孩子也能让家族崛起。 郭青云的脑海每思索一个念头，她脚下的脚步就会快一分。 再一个念头，脚步就会更快一分！ 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一个节点一次加速！ “她还在加速！” “超过一个了，又超过一个了！” “天啊！她跑的更快了！你看到没，陪跑的好多掉到她后面了！” 当越来越多的陪跑掉在郭青云后面，同样有越来越多的选手掉在了她的后面，那些一个个超过她的选手，又被她一个个的反超回去。 一个！ 两个！ 三个！ …… 终于！ 在离终点还有50米的时候，郭青云冲到了第一，她还在加速，此时的速度已经要到了她的极限，可是在终点也要到了。 “郭青云加油！” “郭青云第一！” 郭青云风一样的跑过来终点线，她真的拿到了第一！ “哇塞！咱妹真的跑了第一！” 整个学校都轰动了，从来没有哪个尖子生同时拿文化课第一和体育项目第一的，以往的学习要不然四肢不发达，要不然头脑不发达，再不然四肢和头脑都不发达。 像郭青云这样的，像郭青云姐妹这样的，绝无仅有，一中校史上，史无前例了！ 校长笑的几乎看不见眼睛，跟副校长说：“你看见没？这孩子稳的很，她心里有谱，被超过的时候一点都不着急，该怎么跑就怎么跑，等到冲刺的时候再一个个的反超！” 副校长看见了，他腿脚特别快的溜了。 校长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咋回事，等看到副校长笑眯眯的给郭青云颁奖的时候，他气坏了！ 老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坏的老东西！ 王老师高兴坏了，他完全顾不上校长和副校长的官司，心里乐开了花，简直捡到宝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学生呢！ 郭家姐妹分别参加了长短跑，后头接力赛的时候有些脱力，没有拿到第一名，而且是每比一场，体力就会下降一点，后头的成绩就越来越不好。 有人很佩服，郭家姐妹几个都很拼。 有人说：“不是每个人顶多报三项吗？为什么她们几个可以一直参加？” “好像没超过三次，因为团体赛不算次数，不过她们班女生可真够少的，数来数去竟然只有七个人。” “因为女生没有男生聪明，所以重点班的男生多女生少，到了高中女生就不行了，脑子跟不上！” 这种话很多人会说，但是让郭青云意外的是，说这话的竟然是一个女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很显然，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她朋友也是这么觉得的，听完之后，竟然没有反驳，竟然一脸认同！ 郭青云不认同！ 她不吐不快，停在了几个人身边，特别郑重的说：“为什么女生比男生少？那是因为现在很多人重男轻女，女孩子获得的读书机会比男生少，很多家庭会全力以赴的培养儿子，又有多少家庭会拼尽全力的培养女儿？” “很多可能会很厉害的女孩子，很多可能会超过男生的女孩们，在上高中之前就丧失了上学的机会，她们不是比男孩笨，而是根本没有机会跟男生竞争。” “如果女生和男生获得同样的机会，得到同样的资源，女生不会比男生差，学习的好坏取决于坚持和努力，不取决于男女。” “就算很多人会这么想，我们女生绝对不能这么想，我们不比男生差！” 几个女生瞬间红了脸，自己被自己给羞到了，竟然说这么没脑子的话，还被郭青云给听到了，天呐！ 不过青云说的对啊，我们不能觉得自己不如男生，如果女生自己都这么觉得，那么这种偏见就会变成事实，女生就真的比男生差了！ 不行！ 管不了比人，至少自己要加油！要努力超过男生！不能让郭青云觉得她们思想有问题，她们反省了！ 女生加油！ 等郭青云代表一班拿到团体第一的成绩时，她说的话已经传遍了很多地方，很多女生心有触动，不再默认自己笨，不被上了高中之后女生脑子跟不上这种话洗脑了，女生只能选文科也不对！ 女生和男生一样，只要努力，机会都是一样的。 郭青云没料到这种结果，但是郭青云乐见其成！ 哪怕只改变一小部分人，这次的运动会就算特别的完美，特别的成功！ 体育是一种精神！ 这次运动会之后，很多人的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尤其是郭家姐妹的。 有天赋，勤奋，努力，不光自己学，还能带动别人一起拼搏！ 就在大家拼命学习的势头下，很快到了期末考试。 郭青云稳坐年级第一，大丫二丫三丫都在年级前十，至于四丫、五丫和六丫，都各有进步，成绩可以进到小班里。 但是小班的进度拉的太快，怕转过去跟不上进度，三姐妹商量之后决定不转，就留在大班学习。 反正她们年龄还小，一定要把知识学扎实，这样才能把成绩保持住！ 于是学校的基调就这么定下，小班的人数确定，不能再有人升到小班。 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但是当人每天忙的都觉得时间不够用的，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翻过年，下学期的日子一眨眼就没了，郭青云依旧是年级第一，姐姐们的成绩全部有进步。 郭曼曼要升入高三，而高磊呢，他参加了高考，考入一所二本学校。 至于春红和春雨两姐妹，她们所学的3+2学前教育专业，提前一年完成学业，而且顺利的拿到了自考本科文凭，被学校聘用，直接留校任教了！ 第94章 见面 春红和春雨留校任教, 这是所有人没到的。 郭庄小学因为教出郭青云这样优秀的学生，早已经在教育局挂上号，是县里第一批要开办幼儿园的乡村小学。 本来校长还说等郭春红和郭春雨毕业之后, 请两个人来幼儿园教书, 郭青云的堂姐嘛，教育局谁不知道？ 只要两个人努力工作, 编制是早晚的事, 有了编制就等于有了铁饭碗，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这话他私底下跟大爷和郭建设兄弟俩说过，谁到是他肤浅了, 让两姐妹当幼儿园的老师屈才啦，人家多有本事啊, 留校啦！四年上完三加二, 还通过了自考本科, 人家是本科学历，多牛啊！ 郭青云几个姐妹都了不得！ 校长既高兴又可惜, 这么好的幼儿园老师人选，飞走啦！ 春雨的丈夫比校长更纠结，他夜校毕业了，学的会计，当初学的时候觉得懂一门技术好找工作，而且会计多牛啊，跟钱打交道, 特有地位, 谁没事会得罪会计！ 结果呢, 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有人陆续找他，“郭青云的姐夫吗？毕业到我们厂上班吧？” 这种看在郭青云的面子上找他上班的, 他不敢去。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现在欠了人情，早晚需要青云去还，谁知道到时候别人会求青云什么！总之青云有大本事，以后铁定了不得，瞎子都能看出来，不然谁没事吃饱了撑的给他提供工作？他不敢接！ 哪敢因为自己的这点小事，影响青云以后的前程！ 是的，家里最出息的就是青云，跟青云比起来，自己找工作的事，可不就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嘛！ 二姐夫的开，出来上夜校就是为了防止春雨学历高了之后，会嫌弃他是个泥腿子，现在他学历有了，不怕嫌弃了。 再说他也不缺那份工资，他有工作了，就是青云带着他做的蘑菇生意啊！ 生意一年比一年好，甚至不需要他们卖蘑菇，他们只需要养，然后批发给郭庄的人拉出去卖就行。 自己家里的生意也是生意，二姐夫回郭庄当会计去了！ 蘑菇的生意他得好好做，帐得算的一清二楚，不能让人觉得他的会计白学了！ 至于三叔那边，几个妹妹上学忙，没有时间给三叔理账的时候，他可以帮忙理，一定理的清清楚楚，不会让三叔他们分账的时候产生分歧。 二堂姐夫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识时务，关键时候脑子拎的清，春红的丈夫的就是他的前车之鉴，他不敢拎不清啊！ 郭青云好几次听二丫说：“二姐夫挺好的，比那谁谁好一百倍！” 那谁谁就是春红的前夫，这人提起来简直让人一言难尽。 自己孩子不养，帮别人养孩子就算了，还敢跑到学校找伶俐，让伶俐把课本还有笔记本拿给他，他拿回去给他养的孩子看，因为伶俐在郭庄小学一直是第一，四年级参加竞赛在县里也拿奖了！看了她的东西能进步！ 你说这人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有郭青云在前，伶俐这成绩虽然比不上她，但是跟其他人家的孩子比，那简直把别人都比下去了，这一看就出息的孩子，不说找机会跟她修补破裂的父女关系，那至少不要把人往死里得罪吧？ 他可到好，就因为现在养的是个儿子，儿子能养老，把有本事的亲闺女气的宁愿躲学校里不出来，也一点都不见到他。 “伶俐她爸脑子有问题！” “脑子要是没问题，当时能做出那种糊涂事？活该他被春红踹！” “踹的好！” 村里人不用郭建设嘱咐，直接动手帮伶俐把这讨嫌人赶走，心里可不平衡了！ “你说这人要脑子没脑子，要人才没人才，凭啥生这么聪明的闺女！” “那是春红聪明，伶俐随春红，随当妈的！” “青云随她爸，你看她们家的孩子都聪明！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一个比一个强！” “青云她姥姥那边的孩子也聪明，她大姨的儿子考上二本啦！” “青云小舅是不是还没结婚？” 这事不知道咋搞的，又绕到小舅身上了，吓的小舅躲在阳西镇中学的那套院子里，连着好几天没敢回郭庄。 好容易等到大姨那边办升学酒，跟郭建设两口子去吃席，结果到那边也没跑掉，高庄的人也要给他说媒。 小舅不愿意，见都不愿意见，他不结婚，怕了这些要说媒的人，竟然哪都不去了，一天到晚的窝在集上，家不回，郭庄也不回。 二姐夫自从兼职卖鱼生意的会计，往集上跑的次数多了，有他帮忙，郭建设有时候就没有去集上，他往县城送东西。 隔天去一回，给孩子送新鲜的鱼，新鲜的蛋，隔几天还要送一只新鲜的鸡。 鸡是爷奶养的土鸡，如果奶养的鸡接不上茬，奶就从其他家买。 奶附近的好几家特意养了不少鸡，专门养给青云姐妹吃，非不要钱，奶非给他们。 大家都让青云吃好一点，补充学习用掉的营养，争取竞赛的时候还拿第一名。 村里人都知道郭青云在准备竞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低调都不行。 姐妹几个整个暑假没回家，天天听老师上小课。 大丫早跟几个妹妹说好，谁都不能影响青云学习，不管是高考，还是竞赛，大家有多大劲使多大劲，有多大的本事用多大的本事，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啥都指望青云，那样太浪费时间！ 没有这样的道理，世上哪有做姐姐的不能自己走，反而让妹妹拖着走！ 所以大丫二丫三丫为了能够高考加分，只参加了一科的竞赛，她们不贪多，而四丫五丫和六丫，为了学习上能名列前茅，能确保在高考考一个好成绩，全部没有参加竞赛，全力以赴的学习。 为了自己人不跟自己人竞争，郭青云选择数学竞赛，那么大丫选择物理，二丫选择化学，三丫选择生物，至于四丫五丫和六丫，她们保持现有的成绩有些吃力，就没有参加竞赛。 甘蔗没有两头甜，人总要选择一些东西，然后放弃一些东西，比起不知道能不能获奖然后获得保送资格的竞赛，四丫五丫和六丫选择全力以赴的学习，在高考中考个好成绩，进而进入好的大学学习。 而大丫二丫和三丫呢，她们因为年龄太大不能考取少年班，高中有三年的时间，高二的时候拼一把竞赛，如果不能获得保送的资格，那至少能争取高考加分的资格，那这样高三还能好好学习，继续备战高考。 至于四丫，四丫觉得自己脑子没有姐姐和妹妹好，她做不到兼顾，只能选择学习。 五丫和六丫呢，别人高二参加少年班考试，是因为很多人高三超龄了，她俩不存在啊，她俩哪怕上了高三，依然可以报少年班，比别多学一年，还没有郭青云跟他们竞争，所以他们也不指望竞赛保送，先把学习保持住再说。 九月初的时候，五大学科的竞赛陆续开始，王老师亲自带队，各竞赛指导老师跟踪指导，一起去省城参加省级竞赛。 省级竞赛分为一试和加试，这需要参赛学校自行安排食宿，一旦通过省级的竞赛，后面的就是组委会统一安排。 这一天风和日丽，带队的王老师碰到了带队的胡老师。 这一天，跟在王老师身后的郭青云碰到了跟在胡老师身后的张路。 王老师和胡老师两个几年没见的老友相互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王老师说：“好家伙！你居然也来了！你怎么没给我发信息？” 胡老师说：“好家伙！还说我，你不也没给我发信息！” “呵呵，我的错！”王老师笑的春风满面，心：“你的学生能跟我比吗？哪有必要通知你，根本没到你能来好吧。” “哈哈，我也错了！”胡老师笑的自得意满，心：“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平白让你嫉妒，你学生再聪明哪能比得上我学生，我还以为你们不来呢！”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寒暄，默默的替对方心疼此次竞赛浪费的钱。 跟在王老师身后的郭青云，一边走路一边着一道经典的奥数题，顺便思考第二种解法，大丫二丫和三丫三个姐姐静静的跟在她四周，心里同样着之前做过的题。 胜败在此一举，自然要全力以赴。 郭青云同姐姐们一样，看了一眼对面胡老师的团队，以及团队里最小的小男孩，毫无波澜的低下头，继续着脑海中的题目和知识点。 而张路呢，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团队，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心里着差点调入陷阱的那道题，如果他是出题老师，他一定把陷阱埋的更深一点，把大家都埋进去！ 王老师和胡老师简单的寒暄完毕，记住了对方入住的招待所，各自带着团队去招待所休息。 在错身的那一瞬间，郭青云突然抬头，她起来了！ 她见过对面这个小孩！ 这不就是上辈子她小时候试图离家出走的时候，碰到的那个小男孩吗？ 他没有成为孤儿！ 他来参加中学生竞赛，这个小孩肯定很聪明！ 郭青云特别高兴，看来是她那通电话起了作用，她真的救下了原本在洪灾中死去的人，那些被她惹哭过的孤儿们这一世没有失去家园，没有失去自己的爸妈。 这真的是太好了！ “七丫，你看什么呢？”大丫喊。 “没看什么，来啦！” 郭青云迈着轻快的脚步，快速的走到大丫旁边，跟大家一起往前走。 第95章 省赛 安排好所有学生之后, 胡老师想守着张路。 他紧张。 一想到自己带的学生能拿到省一等奖，他就激动的不得了，也紧张的不得了。 这种情绪越临近考试越强烈。 一路到市里, 每当他紧张的时候, 就会盯着张路平静的脸，一看他就不紧张了。 谁能有他们家张路聪明！ 坐到张路旁边, 手里拿着一个热乎乎的煎饼。 刚才上楼的时候他闻见煎饼的香味, 安排好几个学生之后，赶紧下去买，让副队给其他几个孩子送过去, 他拿着煎饼给张路送，张路是他的学生, 这活没人跟他抢。 等张路把手上的那道奥数题算完, 他麻溜地把煎饼递过去。 张路一边吃着煎饼, 一边看下一道题。 吃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的眼睛又往下移一道题。 胡老师知道这是上道题心算没问题, 开始心算下一道了，只有难度特别大的，张路才会动笔去算。 这习惯不好啊！ 胡老师忍不住担心：“平时不想写过程就算了，考试的时候千万别图省事，千万别觉得题简单不想写计算过程，那计算过程都是分，千万不能偷懒, 要不刚才那道题老师给你写一遍计算过程？” “不了！”张路咽下最后一口煎饼, 一手拿笔一手按着试卷, 刷刷刷的开始写上道题的计算过程，中间不带思考不带停顿的, 写完交给胡老师。 胡老师认真检查一遍，没有一个扣分点。 他彻底放心了，笑呵呵的问：“需不需要什么？老师给你买！” “我需要安静。” “好好好，我这就出去，你在屋里好好看书！” 临关上门的一瞬间，胡老师问：“那个，路路啊，咱确定要考五科吗？” “确定考五科！”郭青云合上习题簿，态度坚定的跟王老师说。 王老师笑呵呵的说：“好好好，你说行就行！老师都听你的！” 考第一科的时候，郭青云出考场看到了张路，第二科，第三科，都四科的时候，郭青云都碰到了张路。 张路是个省话王，郭青云是个不爱交际的，两个人对视几秒，谁也没跟谁说话，各自找各自的老师。 倒是两个老师相互寒暄之后，才领着学生们回去休息。 最后一科是数学，这是郭青云下了苦功夫准备的学科，其它四科她希望拿省一，而数学一定要进冬令营，如果可以，她也想出国打比赛，为国争光！ 郭青云拿到试题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她没有过题，怕万一扫到一个没把握的，情绪会受到影响。 填好姓名和准考证号，集中注意力，从第一道开始做。 每场的监考老师不同，但所有的监考老师都认识她，郭青云！所有赛场年龄最小的一个小孩，八岁多，不到九周岁，这么小来参加中学生竞赛，一参加就是五科，从未有过！ 不是她老师脑筋不清楚，就是这孩子是个天才。 老师的脑筋怎么样监考老师不知道，但是郭青云和另外一个考场的张路已经出名了！ 这两个年级最小的考生真的不是滥竽充数，人家是有真材实料的，上一场是物理，最后一道附加题很多学生不会写，但是监考老师收卷的时候看到了，张路是，郭青云也是，所有题目写完，最后一道附加题也写完了，整洁工整，满满当当。 物理的附加题为的就是拉来差距，跟其它题目不一样，不会的话那是编都编不出来。 听说今年的物理不是一般的难，听说数学也是。 但是监考老师在这场数学考试中并没有看见郭青云皱眉头，也没看见郭青云着急变脸色。 她神色平和、按部就班的做题，一道挨着一道，把所有题目做完的时候还有十分钟，最后十分钟她快速的检查一遍，然后交卷铃声响了。 郭青云出考场之后，并没有看到张路。 有两个同班同学跟她一起考数学，三个人都出来之后，王老师带着她们回宾馆，大丫二丫三丫还有其他不考试的同学，全在宾馆等着，等郭青云她们考完之后一起吃顿好的，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就可以回家了。 之所以多住一夜，主要是王老师考虑到郭青云太累了，连考五科，怕她身体撑不住，宁愿不省这个钱，也不想郭青云舟车劳顿的，回头再给病了。 先让她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走。 王老师发现郭青云回头好几次，问她：“找什么？有东西忘了吗？” “没有，我们回去吧。” 考场的人基本全部出来，仍然没有看到张路，郭青云心里咯噔一下，替自己紧张的。 聪明人之间仿佛有相同的气场，郭青云莫名其妙的确定张路的水平一定很高，既然到现在都没看到他，他一定是提前交卷了。 前几科没有提前，唯独数学提前了，比起张路数学不会写放弃了，郭青云更加倾向于他什么都会，做完提前交卷了！ “怎么样？有信心能拿第一吗？” 郭青云点点头，又摇摇头，“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胡老师正在点饺子，孩子们全部考完，他带大家好好吃一顿。 尤其是张路，这孩子不挑嘴，煎饼吃，大馍吃，肉吃，咸菜也吃，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不喜欢的，简直跟过过荒年的老头老太太一样。 胡老师不信邪，饺子这么好吃的东西，就不信张路不喜欢吃。 “老板，一斤白菜猪肉，一斤韭菜猪肉，一斤芹菜猪肉，一斤韭菜鸡蛋。” “好嘞，你们找地方坐，先喝饺子汤，饺子一会就好。” 张路坐在桌子的最里边，这位子安静，他继续捧着书看。 跟胡老师一起来的带队老师瞄了一眼书的封面，笑道：“这么早就看大学要看的书啊？” 张路点点头，继续看书。 葛根娘跟他说了很多次，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不管想不想理，一定要给个回应，不然会被人说没教养。 张路怎么可能会怕人说，但凡有一点怕，他也不会是今天这性格，也不会做事不给自己也不给别人留后路，可是他不想让葛根娘担心，就按照葛根娘说的来。 别人跟他讲话的时候，愿意回答他就回答，不愿意回答，他就点头或者摇头，算是给个回应。 还别说，要是别人这么拽，早就被人吐槽！ 可谁让张路是个学霸，谁让张路是个神颜，谁让他之前的态度更拽呢，原本理都不理像没听见一样，现在好歹给个回应，甭管点头也好，或者摇头也好，都让人受宠若惊，包括此时问话的带队老师。 他一脸笑容的给张路盛了一碗饺子汤，然后小声招呼其他孩子自己盛。 胡老师付完钱，坐在最外边，隔着两个人问张路：“怎么样？能不能考第一名？” 张路抬起头，隔了几秒钟，说：“应该吧。” 胡老师急了：“什么叫应该？你有不会做的？” “不是，如果那个叫郭青云的也全对，她卷面分比我的高的话，那我就考不过她。” 胡老师更急了：“你看吧，平时让你多写俩字多难，你懒得写，你看看你看看，还是得练字吧，回去我就给你买字帖，不！吃了饭我就给你买字帖！你得给我好好练啊！” 张路点点头，他以前懒的写，现在不能懒，他什么都得做到最好。 不然，谁替他收拾那些人呢？ 胡老师莫名觉得张路的眼神凉飕飕的，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他家路路多乖啊！ 不管怎么说，张路愿意练字就好，他小声的叹了一口气，不信邪的问：“那个叫郭青云的，她能有你聪明？” 张路不觉得有人比自己聪明，但是这题简单啊，他能全对，保不齐别人也能全对。 至于为什么觉得郭青云会全对？ 不光是感觉，他还有证据。 他看着胡老师，陈述道：“那个王老师看我的眼神，跟你看郭青云的眼神一样。” “啥眼神一样？我怎么不知道？” 张路不想回答，摇摇头继续看书。 旁边的同学举手：“老师，我知道，你看那小女孩的眼神，就跟看完张路再看我们的眼神一样！” “扯犊子吧，我啥时候看不上你们了！” “哦！原来老师你那样看我们的意思是看不上我们啊！” “扯犊子的！”胡老师给了他一巴掌：“饺子上来了，吃你的饺子吧！” 郭青云也在吃饺子，她这几天胃不好，不敢吃韭菜，她吃白菜猪肉馅的，皮薄馅大的饺子，味道调的特别好，郭青云吃了半盘。 回到宿舍，大丫给她揉肚子，揉着揉着郭青云睡着了。 大丫给她盖好被子，笑眯眯的说：“还跟小时候一样，揉揉肚子就睡了。” 二丫小声说：“那是大姐揉的舒服，要是我们揉，她可不睡！” 郭青云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大丫她们已经收拾好东西，郭青云只收拾好自己就行。 其实她连自己都没怎么收拾，衣服姐姐们找好了，牙膏挤好了，漱口水倒好了，就连头发都是姐姐给她梳的。 大丫愁坏了，等七丫上大学之后咋办啊，她们几个不能跟着一起去，到时候谁照顾七丫啊！ 希望七丫不要吃苦，哪怕一点点苦也不要吃。 在大丫发愁的日子里，竞赛的成绩出来了，除了她们姐妹四个，还有另外两个学生一起通过了本次考试，郭青云不负众望拿了五个省一。 接下来就是由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举办的全国大赛，各省共选拔400名左右的学生参赛，选拔出4-30人不等，参加冬令营。 第96章 梳头发 这次的竞赛不需要学校出钱, 但是参加考试的就只有郭青云一个。 王老师独自带队，领着郭青云到省城组委会报到。 衣食住行统统不用自己安排，王老师省心很多, 优哉游哉的领着郭青云走进动员大会的会场。 在这里他碰到了一个老熟人！ “老胡, 你也带学生来了？我也是啊，这几我那个愁的啊, 我家青云太争气, 一口气拿五个省一，我都不知道这次让她参加哪个好！” “巧了不是，我家路路也是五个省一, 我不愁，我教数学, 他考数学, 多搭配！” 王老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真的没想到老胡的学生也考了第一，他以为世界上就他家青云聪明。 胡老师也意外, 没想到老王没夸张，这小孩真的可以！ 他略过王老师，直接问郭青云：“小朋友，你要参加哪一科？” “数学。” 这没什么好瞒的，至于张路的成绩，郭青云看到他们出现在会场就已经猜到不是一般的好。 自己人知道自己事，她是个伪聪明小孩, 这个叫张路的才是真才！ 不过很奇怪啊, 这小孩这么聪明, 就算上辈子洪灾之后成为孤儿，也不应该没有一点名气啊！ 就像她, 考试成绩稍微好一点，整个县好多人知道她，别的村不知道，郭庄这几年好几个小女孩起名字带云字或者带青字。 那么张路呢，为什么一点名气也没有呢？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郭青云悄悄的打量张路，正好碰到张路的视线，心虚坏了，赶紧躲开！ 然后又理直气壮的看回去，还跟人家笑一笑。 她从没想过去看上辈子的亲人，一点点的兴趣也没有！这个张路，是她碰到的第一个熟人，而且是她救的！ 郭青云可有成就感了，她觉得就是当年自己坚持打的那几通电话，拯救了原本应该在洪灾中丧生的人，改变了张路要变成孤儿的命运。 不然啊，这么聪明的小孩失去家人，多可怜啊！ 埋没了分就更可怜了！ 郭青云美滋滋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已经摆到上面的案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默默的当了一回无名英雄。 嘿嘿，好人一生平安！ 四人找位子坐下之后，张路跟郭青云中间隔了两个老师，张路很敏感的顺着视线看回去，刚好看到郭青云傻笑的脸。 扫了一眼，他就不感兴趣了，小孩就是小孩，两个老师针尖对麦芒，这小孩完全没反应，还在这傻乐，没情商！孩子气！ 张路转过头，朝着正前方发呆。 一般人发呆叫发呆，那才发呆能叫发呆吗？ 那叫思考问题！ 组委会的服务人员给大家倒茶水的时候，轻手轻脚的走到张路旁边，生怕打扰了他，还偷偷的在他的茶水杯旁边放了一瓶健力宝，小孩都喜欢喝这个。 郭青云也拿到了一瓶健力宝，服务人员觉得她可爱极了，忍不住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夸道：“小才，加油啊！” 郭青云笑眯眯的跟她点头，“嗯！” “要喝不？我给你打开？” 王老师打开健力宝递给郭青云，忍不住也摸了一下郭青云的头发，又黄又少，还得补营养！ 然后他为难了！ 来之前做了好多准备工作，咋忘了学怎么给孩子梳头呢？ 平时是青云的妈妈或者姐姐们给她扎头，他能扎的好吗？ 王老师就没想过郭青云会扎头发这个可能性，怨自己考虑不周，早知道就用媳妇的头发练练，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不用媳妇的头发用谁的！ 动员大会跟简单，只有几个重点。 第一个，好好比赛，给省里争光，给国家争光，省里会有奖励！ 第二个，今年的数学竞赛和物理竞赛，由陈老亲自出题，难度会很大，大家必须准备充分。 第三个，挑战与机遇并存，如果在竞赛中展露头角，很可能会被特招成为陈老的弟子，据说今年陈老又开始带学生了！ 主讲人在上头介绍陈老：“他是华国出色的数学家，物理学家，教育家，导弹专家，我国第一枚具有里程碑式的洲际导弹研制成功，离不开陈老的贡献……” 胡老师听的正认真，突然看见张路起身走了，他赶紧追出来。 “你干嘛去啊！” “我回去准备一下，物理竞赛也要参加。” “哈？你说什么？” 这明明听懂了，却还要再问一遍，张路觉得浪费时间，他摇摇头走了。 胡老师简直要气笑，点头摇头倒是记得挺牢！ 可是什么意思啊！ 咋突然就变了呢，说的好好的只考数学，咋突然又要考物理了？ 胡老师跟在后面自然自语：“难道被陈老的名声震到了？以前咋没发现路路这么有上进心呢？” 他还算了解自己的学生，说一不二嘛，说要考就一定会考，胡老师愁的头都大了，赶紧联系组委会：“有没有物理方面的突击资料？我家张路还要参加物理竞赛！” 要是别人说这话，组委会马上劝他洗洗睡吧，先不说没有这个先例一个人参加两个冬令营，关键是时间来不及了，马上要考试了，你现在跟我说突击？ 可谁让张路小小年纪拿了五个省一呢，组委会的人跟胡老师确认之后，急急忙忙找到相关资料给张路送去。 “不是还有一个小姑娘拿了五个省一吗，给她也送一份，陈老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多提供一份咱们是举手之劳，参不参加看她吧。” 就这样，郭青云也收到了一份物理资料，还有陈老曾经出过的奥数题集。 郭青云一直很有上进心，想考的好，想有出息，相当高考状元，想当家里人的骄傲！ 在组委会送资料的人给她再次科普陈老的事迹之后，她也决定参赛试试，冬令营的事到时候再说，先考试，后边走一步是一步。 她不服输了，难道自己就比那小男孩差吗？不见得吧？ 她得给女孩子争气！ 哪怕只有两个才，她也要争取当更才的那个！虽然她是个假的！ 郭青云雄心壮志的翻看资料，当晚上看，第二爬起来也看，王老师打了早饭回来她还在看。 王老师见她随便穿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没梳，放下早餐，出去寻找外援。 “老胡啊，你们家张路起了头，我家青云也准备参加物理竞赛，废寝忘食的念书，我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看。” 胡老师抬头：“所以……”这人是来算账的？ “你那什么眼神，我来问下小女孩的头发怎么扎，我不会啊！” 胡老师一摊手：“我也不会啊，我虽然生的是个闺女，可我一耗在学校管学生，没时间管孩子，更没时间给孩子梳头。” 王老师傻眼：“大家都不会，我家青云的头发咋办？” 张路站起来：“我会。” 他丢下俩字，出门找郭青云，本来认真做题不想管这事，但是胡老师的话把他气到了，又一个没时间管孩子的，这不是应该愧疚吗？有什么可骄傲的！ “鹿章，你妈妈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你要给她争气，她是陈老最得意的门生，她是独一无二的，在研究中的地位无人替代，为我们国家做了大贡献，你以后要向你妈妈学习。” 这是张路还是任鹿章的时候，听到很多遍的话，所有人都理直气壮的认为妈妈不照顾他是应该的，忙是应该的，凭什么啊！ 张路那时候一点也不想争气，他话都不想说。 现在就更不想说了，要不就是出不来，要不就是忙傻了，不然连儿子都能认错？ 这是人做的事情吗？ 张路脸上面无表情，心里的气愤已经满的要溢出来，短暂又急促的敲门声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请进！” 敲的这么急，郭青云还以为是组委会的人，一抬头，发现是张路，张路后面跟着两个老师。 咬着肉包子卡顿了几秒钟，她觉得张路的眼神不太对，很气愤的样子，难道觉得自己学他考物理，心里不高兴了？ 不至于吧，张路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张路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啃着包子看书的样子，一看就没人管。 瞬间代入了当年的自己，一瞬间怒气没了，态度好的不得了，虽然没笑，但是语气很温柔：“不会梳头发是不是？我来给你梳。” 郭青云：“……啊？” 胡老师：“……啊？”他家张路这是换了一个人吗？ 嫉妒了！路路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只有王老师最开心，他的难题终于有人给他解决了，他才不管为什么张路会梳头，跟哄自己孩子似的笑眯眯的说：“青云呐，让张路给你梳头发，梳了头发咱再继续看书啊！” 郭青云咽下最后一大口包子，弱弱的说：“我会梳！” 她只是因为有太多姐姐了，只是姐姐把她的活抢着干了，她真的什么都会，梳头发也会啊！ 可惜没人相信她，都以为她不好意思，谁让他的老师说她不会，还发愁她的辫子呢？ 组委会准备的房间格局一样，屋里的摆设也一样，张路准确的找到梳子，说：“坐着别动，你看你的书，我来给你梳。” 说完他直接上手了，他真的会！ 没对郭青云黄巴巴的头发发表意见，梳头发梳到发尾的时候，还知道攥稳发根，避免给她梳疼了。 郭青云这下真的不好意思了，她再次强调：“我真的会，你松开，我自己梳。” “别动，马上就好了。”张路加快手上的速度，给她扎了跟昨一样的发型。 王老师很满意，马上夸：“漂亮！” 张路也很满意，放下梳子说：“你要好好考！一定要考好！” 郭青云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虽然搞不懂，但是迎着张路郑重的眼神，她配合的点点头：“嗯！” 张路更满意了，就得这样，不光他考好，郭青云也要考好！ 什么不可取代？什么独一无二？ 呸！ 第97章 两科入选 郭青云为了证明自己能梳头发, 第二天一早起床给自己扎了一个马尾辫。 她头发少，马尾辫细细的坠在脑袋后面，又黄又卷, 真心不好看。 张路现阶段虽然愤世嫉俗了点, 审美还是有的，看见这么特立独行的马尾辫, 王老师和胡老师违心说好看, 张路夸不出来，但也没说损话打击小孩。 去食堂吃早饭，郭青云和张路挨着坐在赛前集训班上, 半节课上下来，两个人发现大问题。 老师突击的这些题, 她俩很多都会做, 重复听浪费时间, 毕竟别人考一科，她和张路考两科, 时间浪费不起。 勉强坚持到下课，张路问郭青云：“是不是觉得慢？” “是有一点。” “那我们不上课了，我们自己复习。” 郭青云没他自信，说了句：“那我们不会的再单独问老师。” “行！” 两个人带着各自的老师回房间自习，先各自看各自的，再把自己认为有价值的题相互分享，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复习两科, 比赛要开始了。 分为一试和二试, 一试8:00-9:20, 共80分钟，二试9:40-12:10, 共150分钟，考完数学，紧跟着就是物理。 两科如同传言那般，题目很难，比近五年的考题都要难。 “怎么样？有把握被选中吗？”从考场出来，张路问郭青云。 郭青云觉得自己还可以，但她不好意思说，反问道：“你呢？” 张路就比较直接：“我每道题都写了。” 郭青云自动转换，这句话等于每道题都对了，那肯定没问题！ 她不太好意思的说：“我觉得我也还行！” 两个老师接到各自的学生，得到还行的回答后，还是放心不下，事关重大，不到尘埃落定放心不下，天天忐忑的等待冬令营的通知。 郭青云不负众望的出现在数学和物理名单中。 张路同样。 让人意外的是数学和物理的冬令营在同一地点举办，就好像为两个人量身定做一样。 “陈老决定的事，我们劝不动！他非要上课，数学和物理都要上，那只能把两科的冬令营安排在同一个地方。” 大家都知道，陈老是一个把科研当生命，把教育当生命的人，从不会拿学生的事开玩笑，他既然说能带，就肯定能带好。 上头比较关心的是：“医护人员一定要安排好，不能出现意外，陈老这种国宝级的科学家一旦出事，那是整个国家的损失。”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不仅安排了医护人员，还安排了两个教学助理，两人都是学术方面的大拿，作为陈老的得意门生，一个主讲物理，一个主讲数学，减少陈老的工作量，还能好好照顾陈老。 到了他这个份上，能治住他让他好好休息的人，也就只有他的学生了。 原本应该进行导弹研究的陈老为什么会出现在冬令营？ 上头的人都知道！ 他被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赶出试验室了！ 这是国家保密级别很高的科研，新一代的导弹射程目标在原来的基础上翻倍，采用超高能固体火箭推动核弹头，能够携带至少三枚，多则五枚的分导式核弹头，且每个分导核弹头都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定位，可同时发射，一旦试射成功，这将是世界上唯一能够携带多枚弹头且同时分导的导弹！ 不管是射程，还是携带的核弹头，以及打击精度，都将是里程碑式的突破！ 陈老作为此项研究的总工程师，不顾年迈的身体，始终奋斗在科研第一线，是最为关键的核心人物也是贡献最为突出的人物，如果离开了陈老的引领和决策，不可能像现在这么顺利，但是纵使国家派出了最好的医疗团队，配备了最强的营养师，陈老的身体还是累垮了！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倒在研究所里，心脏骤停！ 瞬间封锁消息，高精专的医护人员连续三轮抢救才让陈老回复了心跳，可是陈老不能在继续研究了，不管是耗神还是耗力，这位老科学家的身体都承受不起了！ 怎么办！ 不管是国家领导人，还是研究所的核心成员，全部忧心忡忡。 最后是此项目的副总工程师也是陈老最得意的弟子张敏仪立下了军令状，将陈老请出实验室修养，她带着团队誓要完成任务！ 如果是别人还有人怀疑这人贪功，但是张敏仪，呵！压根没有一个人会有这个想法，张敏仪就是一个科学疯子，出了名的高智商低情商，她没有任何物质追求，一心只有研究。 自从进了地下研究基地，再也没有出去过，连孩子病危都顾不上，靠国家出手给她抢救回来的！ 可作为一个母亲，张敏仪哪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道理，送陈老秘密出基地的那天，陈老原本不服老，死也要死在研究第一线上，赌气不跟张敏仪说话。 翅膀硬了，不听他的话了！敢撵他走！ 张敏仪身体瘦弱，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站在陈老的对面，一脸坚持的说：“老师，你生气也不行，我现在就剩两个亲人了，一个是鹿章，你个是你，鹿章出事差点没了，这次你出事，也差点没了，我照顾不了鹿章，也照顾不了你，我只会搞研究，我发誓我们会成功的，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请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她没有哭，瘦弱的身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目送恩师离开，身姿坚韧又挺拔，仿佛悬崖绝境迎风抗雨屹立不倒的青松！ 背后不少人看了心酸，心酸自己家老人和孩子，也心酸张敏仪和她的孩子。 陈老走出门口，回头的一瞬间感触良多，迎着张敏仪坚定的目光，那一瞬间没崩住眼泪，他慢慢的挥手，在生活助理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出了基地。 真是的，多少年没掉过眼泪，这气人孩子！ 可还是不放心啊，不放心研究进度，不放心他的学生，不放心他的同事们，可惜老啦，能做的就是帮敏仪照顾孩子，再给国家培养几个人才！ 国家缺人呐！ 国家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啊！ 第98章 金牌 作为国宝级的科学家, 陈老的科学地位超然，却没有一点架子。 正如常人所言，越有本事的人涵养学好, 学识越高的人越平易近人, 越虚怀若谷，桄榔桄榔响的,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往往只有半瓶水。 陈老对待这群小朋友特别的和蔼可亲，从不拿自己的身份说事，消息灵通的省份考进来的孩子知道他是谁, 消息不灵通的可能只以为他是一个教学水平很高的老头。 为什么觉得他教学水平很高，老师的老师嘛。 物理和数学主讲老师是他的两个学生, 有的时候上课陈老会坐在教室后面, 跟学生们一起听讲, 会参与学生们的讨论，不动声色的引导他们思维发散, 打开思路、打破固定框架思考问题，从多角度多方位寻找问题的解决办法。 有的时候他会亲自上课，这基本上是他身体还可以的时候，不然他的学生会把他请到教室后面，然后自己上。 陈老讲课依然会准备教案，因为他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的把自己所学交给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这么多的学生里陈老最喜欢张路和郭青云，年龄最小, 天资最高！ 陈老甚至给两人抛出了橄榄枝, 特招他们两个进科学院的少年班, 由他亲自带，算是他的关门弟子, 以他的身体，也知道带这最后一届了。 张路没同意，郭青云也没同意。 两个人想好了，会进科学院的少年班，但不是保送的路子进，他们要参加高考。 但在回去准备之前，先代表国家队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竞赛，数学和物理两科。 两次考试陈老都没有跟队，大家很默契的没有谈论，原因大家都知道。 但是让郭青云和张路没有想到的是，当两人以满分的成绩获得物理竞赛和数学竞赛的个人金牌以及跟团队一起努力获得团体金牌的时候，竟然有人偷偷接触他们。 这是原则问题，两个人第一时间上报带队老师，第一时间被护送回国。 国外对于两个天才少年的事情议论纷纷，国内为了保护两个人的安全，并没有大肆宣传。 当两人被护送回家之后，各个学校只知道考的很好，拿了金牌，其余一无所知，至于小小年纪拿了金牌的事情，因为这时候网络信息不发达，并没有大范围的传播。 小范围之内，大家已经习惯了郭青云和张路的优秀，觉得拿金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除了高兴和激动，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两个人的生活几乎没有太大的改变。 哦，对了，除了郭庄以及郭庄的姻亲庄子给小孩起名字的时候，更多的人选择了青字和云字。 高考倒计时一天一天的临近，一直给孩子们喂鸡攒鸡蛋的奶成了最紧张的人，她家五个孙女要参加高考！ 大丫，二丫，三丫，七丫，还有曼曼。 奶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给老天爷烧香磕头，给老灶爷烧香磕头。 “保佑我们家青云考状元！” “保佑我们家其他几个孩子都能考上好大学！” 高考前的最后三天不上课，郭青云没有看书，她选择给四个姐姐串讲一遍高中知识考点。 经历过奥林匹克竞赛的训练之后，高考的试卷对比之下就没那么难，不光是对郭青云没那么难，对别的学生也一样。 “高考不可能出太难的题，它本身就是为了选拔人才，不可能把大家都考倒，让大部分上不了大学。” 现在上高中的比例很低，迈进高中的门槛之后，只要在高中努力学习，迈进大学的几率很大。 为了缓解几个姐姐紧张的情绪，郭青云每一科都给她们串讲一遍，她甚至不用翻书，哪个知识点在哪一页在哪一行，随口就来，整个屋子里只听到她滔滔不绝的讲话声以及姐妹几个刷刷刷的翻书声。 隔壁老师路过的时候，听到郭青云他们屋里的声音，驻足听了一会，迅速的回家打发自己家要参加高考的孩子来听！ “快快快！背着书包，带着咱家的板凳，别进去打扰她们，就在门口坐着听！” 这孩子一向努力，闻言马不停蹄的把所有书塞到自己的大书包里，搬着板凳跑过去，就坐在门口听。 等张秋果买菜回来的时候，她屋子门口已经坐了两排的人，有参加高考的学生，有高二的学生，甚至还有几个老师拿着笔对着书划重点。 张秋果骄傲的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客气道：“咋在这坐着，进屋吧，进屋听！” “不了，郭青云自己还要参加高考，我们不能影响她，在这一样听得到。” 郭青云听到动静，问几个姐姐：“我们到外面去讲行吗？” “行！”郭曼曼回答。 她知道七丫说什么大丫几个都会同意，所以这话主要是问她，她觉得在屋里和在外面一样，外面还凉快一点。 于是几个人搬到了外头的大院里。 郭青云坐在最前边，她旁边的小桌子上坐着七个姐姐，四丫五丫六丫不参加今年的高考，但是她们也听串讲，多学一点事一点。 七个姐姐背后坐着二三十个学生和老师，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数越来越多。 王老师听到动静急的不得了，他当然希望这些孩子跟着青云多学一点，但是不能影响青云自己复习啊！ 原本琢磨了一肚子的话，但看到一排排坐着安静无声的学生们还有奋笔疾书的老师们，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让他说不出原本要说的话。 他不阻止了！ 作为学校的教导主任兼高二年级主任，他哪里不希望学校的娃考的好！ 原本大家看到他应该紧张一下，但是大家全神贯注谁也没注意他！ 包括校长站在他旁边，好长时间才有老师注意他们，校长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郭青云没有丝毫的影响，声音平稳的很，没有因为人多紧张，没有因为有校长和王老师旁听紧张。 校长悄悄跟王老师说：“咱青云不愧是在国际奥林匹克竞赛拿金牌的人，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心里素质多高啊，你看看！” 好多年轻的老师讲课，不能看见有领导旁听，不然就紧张，不光节奏乱了，声音有的也抖，跟小青云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王老师得意的说：“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学生！” 校长知道他确实对郭青云掏心掏肺，就没说打击他的话，不过心里偷偷吐槽，郭青云这么聪明的孩子，谁带谁都能带好！他也能带好！ 郭青云用两天的时间串讲完毕，第三天，姐姐们全跑郭曼曼家看书去了，把她一个人丢家里，让她好好看书，不打扰她。 曼曼姥姥进来好几回，给几个孩子送吃的喝的，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生怕打扰到几个孩子看书。 红霞把孩子交给婆婆带，把家里有营养的东西拎了大半送到二舅家里。 李娥摆手，在外面小声说：“你公公刚才送了一只鸡，曼曼姥姥也拎了不少东西，够吃了够吃了，多了吃不完，你拎回去给娃吃。” 红霞才不听，直接把筐放李娥门口，走了！ 回到家，孩子长开双手让她抱，她婆婆没给，让她歇歇，抱着孩子晃了晃，说：“七丫是不是没来？” 红霞点点头：“前两天给大的几个串讲一遍，大的几个懂事今天都跑这边来了，留她一个人在家看书，说不能打扰她。” 红霞婆婆骄傲的很，要说她这辈子最英明的是啥，就是娶了红霞这么个儿媳妇，她抱着小孙女，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是不能打扰小姨看书，小姨可是要考状元的人，最后一天要好好看书！咱小乖长大了，也要好好看书，要是有你小姨一半聪明就行啦！” 红霞笑了笑，别说一半，四分之一她就笑醒啦！ 正笑着，她公公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只鸡，还有一块牛肉。 “哪来的？牛肉可不好买！”婆婆问。 公公拎起来笑：“刘屠夫刚杀的，红霞，给你三舅妈带过去，让她做给青云吃。” 婆婆赶紧催：“红霞你赶紧去，不着急回来，有啥帮忙的你在那边干了再回来。” “哎！” 红霞把鸡和牛肉放筐里，骑着自行车去了教师家属院。 “红霞来啦，你妹妹在屋里看书，刚才你三舅也来了！”院里的人跟打招呼。 她三舅郭建设正在剥葱，等会炖鱼汤，看见她，哭笑不得：“红霞，咋你也来了，你看看我们屋里堆的！都是大家给送的东西，这哪吃的完！” 别人送给他家青云吃的，他不好直接给红霞，怕人知道不好，跟红霞交代：“你咋带来的就咋带回去，心意领了，咱不能糟蹋东西，吃不完放坏了！” “放不坏，鸡要是不吃，我剁剁给妹妹们炸鸡块，牛肉可不能不吃，我公公特意买的，说牛肉有营养，人吃了精神，考试的时候不犯困。” 这是她公公夸大其词了，但郭建设一听，立马不推辞了，笑着说：“那这样的话，今个就做给你妹妹吃！” 红霞没走，跟三舅三舅妈一起收拾厨房里的东西，留下吃饭。 郭青云打了招呼，谢过红霞姐，一边吃饭一边看书。 三个大人都不说话，默默的吃饭，默默的收拾碗筷出去。 第二天就是高考，郭青云姐妹四个在家人和亲朋老师的护送下走进了考场。 第99章 高考状元 郭青云想当高考状元, 从她很小的时候在鱼摊给她爸算账的那一天起，她就想当一个聪明到出众的小孩，让别人都看得起她家, 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 那时候家里太难了, 她只想走一步看一步，哪怕刚开始表现惊艳, 后头资质变得平庸了, 她也不怕，至少她改变了几个姐姐的命运，让她们从原本的文盲一个个鼓足勇气走进学校。 一年一年的走到现在, 姐姐们用绝大多数人没有的毅力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她呢, 在大家的期盼之下, 不但没有丢了天才的名头, 一年比一年优秀。 现在，终于走进高考的考场, 她想再一次完成家里人对她的期望，完成她自己对自己的期望。 郭青云提笔，写姓名，写准考证号，一道接着一道的做高考题目。 哪怕有个强劲有力的对手，依然不能影响她拿状元初衷。 张路也想当状元，他始终想不明白, 竟然会有人连孩子都认错！ 原本他跑了就没打算回去, 他以为他不见了, 总会有人出手查到当初的事情，那对狗男女不会有好日子过。 结果呢, 事情往可笑的方向发展，可笑到不可思议。 不管她为国家做多大的贡献，可她对不起自己的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永远都不会原谅！ 自己的仇自己报！ 他要做到一鸣惊人，要一步一步的站到张敏仪上头，摧毁她在事业上的骄傲，摧毁她心里当母亲当的还不错的假象，让她后悔！ 两个人带着不同的决心，一丝不苟的完成高考所有的科目。 王老师第一时间拿试卷找郭青云对答案，胡老师第一时间拿试卷找张路对答案。 两个人问了彼此对出来的结果，竟然一样！ “没事，这只是对答案，老师评分标准不一样，你应该比他好。”王老师这样安慰郭青云。 郭青云并没有被安慰到，什么评分标准呢？ 她和张路客观题不会丢分，主观题谁的分高，谁就能考的更好。 好想高考成绩早点下来。 高考分数不会因为她的期盼早点下来，但是来自陈老的邀请先一步到达郭青云的手中。 陈老让她和张路先到科学院学习。 郭青云原本打算，等高考结束，在县城租一套房子，办一个暑假辅导班，多攒一点钱。 可是以张路的性格，肯定不会为了挣钱耽误学习，那既然这样的话，郭青云只好放弃计划，跟张路一起去陈老那里开小灶。 反正不能落后张路。 家里人舍不得，可理智在线，这么好的事情别人求都求不来，怎么可能会拦郭青云。 这一去可能要等寒假才能回来，衣服要带够，带合适的，还要带大一点的，寒假肯定会长高一点，可是郭青云的头发，唉，这是大家心里最着急的，营养不良，得让她吃好！ 怕她吃不惯京城的东西，奶炒了五大罐肉酱。 还有药，身体不好，常用的要得备着！ 最后，郭建设和张秋果跟王老师要了胡老师的电话号码，专门打给张路。 “路路，以后你跟我们青云就是同学了，我们离得远顾不上，你是男孩子，又比青云大一岁，叔求你了，求你帮忙照顾七丫。”. “路路，婶子给你准备了很多肉酱，可好吃了，你帮婶子照顾一下七丫，她生病的时候自己不知道，你多看着她点啊！” 张路好脾气的应了。 挂了电话之后，周身的气压降低，他生气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别人的爸，就是别人的妈，比他的好一百倍！ 让他更气的还在后头，高考成绩出来了，张路拿到了市状元，没有拿到省状元，省状元是郭青云！ 满分750分，郭青云考了790分，她一分没扣，就连语文作文都是满分，作文题目是“我的妈妈我的祖国”，老师读第一遍的时候甚至都感动哭了，这在高考试卷的当场作文里太罕见了，不管是前文对母爱的描述和表达，还是后头立意升华对祖国的热爱，以及报销祖国的决心，字里行间处处都是闪光点，处处让人感动。 作文给她满分，这毫无争议。 至于多出来的40分，那是奥利匹克竞赛的加分，她是省一，又代表国家出战国际奥利匹克获得个人金牌和团体金牌，如果不是一个学科最多只能加二十分，相关人员还想给她加的更多。 张路考了多少？ 787分！ 三分之差落后于郭青云。 我的妈妈，这题目张路能写好吗？他都恨死他妈妈了！ 我的祖国，张路倒是不恨祖国，可是他气啊，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国家欠她一个妈，国家欠他一个家，这题目他能写的好吗？ 如果不是张路的记忆力超凡，脑海里存了很多的范文模板以及词语短句，足够让他套出一篇优秀的作文，他可能考的更差，这种情况，作文扣三分真的扣的不多。 老师们还针对他的试卷展开了小组复审，因为一个老师给的很低，理由是行笔流畅但是没有感情，另一个老师给的又很高，因为他没看到扣分点。 张路的语文试卷就这么被小组复批，最终定下结果，给他扣了三分，就像第二个老师说的，他没有扣分点，但是满分不可能，因为真的没有太多感情，扣三分已经是手下留情，如果不是张路为了高考特意练字，可能会扣的更多。 郭青云满足了，郭庄整个都沸腾了！ 状元啊！ 不光是县状元，不光是市状元，她是省状元啊！ 当状元的名头下来，郭青云的奖励一笔一笔的飞过来，加一起很丰厚，尤其是一中，比当初王老师和校长他们许诺的要高得多！ 而且不光郭青云有，学校给大丫二丫三丫每人一笔奖金，有郭青云在，她们没有拿到县状元，但是她们姐妹三个全部进了市里前十名。 曼曼考的稍微差一点，市前二十，县前十，妥妥的重点大学。 爷做梦都能笑醒，奶天天烧高香还愿，郭建设连着几天出不了家门，贺喜的人太多了。 姥姥姥爷被郭建设接到家里，让二老跟爷奶一起坐在高位上，给七丫办流水席！ 除了她们自己家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叫郭青云七丫，不熟的人喊状元，熟点的喊青云，我们青云！ 郭青云的高考成绩和作文内容被送到上头的时候，没两天，郭青云就收到了以教育局的名义发下来的巨额奖金。 这是以前的省状元从没有过的，也是以后的省状元没有拿到过的，为什么会有这笔钱？ 上边考虑郭建设夫妻在困难的生活里，仍坚持不懈的供孩子们读书，用这笔钱感谢他们为国家培养了好人才！ 郭建设和张秋果满心期盼孩子寒假就回来了，上面的人心里清楚，郭青云这丫头以后多半很难回家了！ 不光是分身乏术的问题，还有安全方面，她跟张路作为陈老的关门弟子，身份不同一般。 国家会给她们配备专门的生活助理，会在暗处保护她们，轻易过不了普通人的日子，一如现在的陈老。 张路也收到了奖金，但是没有郭青云的金额大，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他应该感谢那场洪灾，感谢村子里统一口径说他就是葛根的孩子，让他的信息完美的落户在张家洼。 张路把钱交给了葛根娘：“奶奶你存好，该花的时候就花，一定要吃好一点，不用替我省着，我以后能挣更多的钱！” 他还给废品收购站招了一个员工，一口气付了一年的工资，这人是他初中同学。 俩人从没有说过话，但是张路的记性好，一碰面就叫出人家名字。 这位同学可怜，打工一年，挣的钱存银行里，存折还在，里面的钱一分都没了，他怀疑同屋的人，因此跟大家闹掰了，爬火车回到市里，从市里走到县里，一脸绝望的时候碰到张路。 “你这么聪明，能帮我把钱找回来吗？” 张路忙的很，哪有功夫管这事，他问：“你把密码告诉谁了？” 这位叫做张大虎的同学，含着眼泪，信誓旦旦的说：“我谁也没告诉！” “那你的密码是不是******” 张大虎傻眼了，“你咋知道” 张路无视他身上难闻的汗酸味，无奈的说：“这么好猜，人家不偷你的偷谁的？下次别用出生年月日设置任何密码。” “你咋知道我的身份证呢？” “那我不用这个密码，我怕忘！我笨！” “张路，你能帮我找回我的钱吗？” 这人虎成这样，说实话，张路有些嫌弃，可是这个张大虎不敢回家，跟着张路回废品收购站，让张路给他想办法。 张路考了他一下，难的不会，用计算器算个乘法，帮忙收废品的活能做，那就他了！ 笨有笨的好，笨的好把控，他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张大虎不敢欺负奶奶和葛根。 “愿意来我们废品收购站干活吗？” 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咋不愿意！” “那我先预支你一年的工资，你拿回家用，下面的这一年要是表现的好，每个月给你发点生活费，过年的时候再给你一个大红包，你看行吗？” 头点的更快了：“行行行！” 安排好废品收购站，张路背着东西，带着科学院寄给他的机票，踏上了新的旅程。 至于回张家洼办酒席，参加采访，没兴趣。 没拿到省状元，还是因为这么个作文题目丢的分，他要化悲愤为力量！ 郭青云也没有接受采访，时间来不及，另外一个怕张路看到了刺激张路，要低调！ 县政府派车将她送到机场，郭建设和张秋果送行，县长陪同。 郭青云小小的身板背着大大的行李包，握着机票，登上了去京城的飞机。 第100章 普天同庆 全国一共有三个顶尖学校创办少年班, 目的就是为国家培养顶尖的人才。 科学院少年班作为最炙手可热的选择，今年一共招收31个新生。 宁缺毋滥，否则是对后面那些孩子不负责任, 也是对国家不负责任。 要是国家不小心培养出一个科技大拿, 结果没留住人，给跑到别的国家发展, 那才是大损失。 另外一个, 但凡能入选少年班的，如果不是智商过人，就是毅力过人, 或者两者都过人，满怀希望的进来, 结果跟不上步调, 轻则影响学业, 重则影响性情，那是对孩子不负责任, 让国家损失了一个天才。 所以这一届的少年班经过层层筛选，在众多的报名者之中，只筛选出31个学生，就这还有三个人在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因跟不上教学进度感到十分痛苦和迷茫，在辅导员的安排下，转进了科学院的常规专业。 “科学院少年班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常规专业接触到三个优秀的转学生, 心生感慨。 这么聪明的小孩都被淘汰, 要是他们进去, 连给那些小朋友提鞋都不配。 小朋友是大家对少年班的代指，以往还不至于, 但是今年最拔尖的两个年龄太小了！ 大家很好奇，却很少有人看到这两个小孩。 郭青云和张路提前到达学校之后，因年龄太小、天分太高，又是陈老的关门弟子，他们俩被安排在独立的房子里，不跟其他同学住在一起，偶尔有些课程也不跟他们一起上。 少年班有独立的宿舍楼，男生女生都是四人间，各有各的宿管阿姨和生活阿姨，全方位的照顾他们的生活，保证他们的身心健康，保证他们毫无负担，能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 郭青云和张路没有住在宿舍楼，他们住在另一栋楼里，看着平平无奇的五层小楼，里面却住着各个学科大佬级别的人物。 巡逻的保安，警卫员，拦住闲人无法进出的门卫，让这片住所变得神秘而庄重。 能住这么一套房子里，两个人都能感觉自己被重视的程度。 一共四间房间，一人一间卧室，共用一间书房，还有一间房间生活阿姨住。 “等你们毕业了，进入重要的岗位，国家会给你们配备最适合你们的生活助理。” “这个房子也是你们暂时的住所，以后会另外分配，这里离陈老近，方便他给你们上课，陈老身体不好，受不得累，拜托你们两个多照顾一下他。”阿姨可不敢跟他们说别淘气，格外郑重的拜托他们照顾陈老。 去陈老家的路上，上楼梯的时候，张路经过一个门牌时，突然停了下来，他似乎来过这里。 “鹿章，以后就跟妈妈生活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这句话突然在张路的脑海中闪现，如同打开闸门一样，那些极其年幼的记忆瞬间涌出来。 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张敏仪办完手续，带着他来到这里，可是刚说完两个人一起生活，第二天就不见了。 后来，张路被接到研究院，这才重新见到她。 小小的男孩突然被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离开了熟悉的人和物，就连不太熟悉的妈妈也消失不见，他没有闹脾气，却一日比一起安静。 儿科医生，心理科医生，轮番给他诊断，怎么干预都无法改变他的性格，只能归结于天才的与众不同。 没想到啊，回到科学院就看到这所房子，张路轻轻勾了一下嘴角，嘲讽的笑了一下，抬脚继续往前走。 郭青云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张路刚刚的表情怪怪的，但是她也不敢问呐。 嗯！先观察，暂时不问。 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一学期，没发现任何异常。 两个人紧锣密鼓的学习，学期结束的时候还有紧张的寒假任务，陈老的身体没有继续衰退，但也没有好转，时不时的小病一场，别人小病是小病，陈老不行。 他年纪太大，身体各项机能衰退，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就有可能拖走他的性命。 不在闭眼之前，再把这两个学生带出来，陈老捧着自己被任何一个国家视若珍宝的科学学识入土，不能为国家做更多的贡献，他到死也不能明目啊！ 这是陈老的心愿，相关部门尽全力配合他，尽全力调养陈老的身体，郭青云和张路呢，也尽全力的学习。 不论是一向懂事的郭青云，还是一向中二的张路，两人无条件的配合。 不过，在陈老不知道的地方，知道寒假学习计划的时候，郭青云还哭了一场。 张路虽然搞不懂她为什么哭，但是吃人嘴软啊，他收了郭青云妈妈那么多好吃的，答应照顾郭青云。 “你想家了？” 郭青云点点头，又摇摇头，带着鼻音说：“希望老师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他不应该代课，他应该好好休息。”张路如实点评。 郭青云又哭了，所以她才感动啊！ “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如果我有老师这么大的学问，我也要带学生，把我学的都教给他们。” 张路生气了，白痴！ 不理郭青云！ 他最气的就是这个，为什么不能既为国家做贡献，又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家庭呢？ 难道地球离了哪个人就不转了吗？ 张路信誓旦旦的想，等他老了，他一定是最有学问的科学家，他要以身作则，告诉别人科学家也是人，科学家能做好研究，也要照顾自己的家庭！ 不是非要牺牲哪一样！ 他到了退休年龄，他要去度假，建一个私人图书馆，每天在里面看书，他要是不愿意，谁也不能打扰他！ 这个时候的张路不明白，他想的这些又有谁不懂呢，又有谁不想呢？ 可是，当站在一定的高度，就很容易身不由己了。 就是因为有陈老这么无私奉献的人，有张敏仪这么忘我忘家的人，有无数默默奉献的科研人员，我国的科技水平才能突飞猛进，我国的军事领域才能威震四方。 只有国家强大了，我们的个人才会好，没有一路走来的那些英雄，又谈何退休后的悠闲生活呢？ 这是无法争辩的事实啊！ 一九九八年的春节，在除夕这天，在华国人举家团圆的日子里，一群放弃很多也牺牲很多的科学家们、科研人员们、所有相关的工作人员们，在寒冬的夜空里，在满天繁星的见证下，华国最新一代的导弹试射成功！ “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 春晚直播过程中，主持人接到导演通知，在一个节目结束后，所有人神情激动的回到舞台中央，跟大家播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就在刚才，接到最新消息，华国第五代导弹试射成功！” “新一代的导弹射程目标在原来的基础上翻倍，采用超高能固体火箭推动核弹头，成功携带五枚分导式核弹头，每个分导核弹头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定位，同时发射之后，全部遵循原定位轨迹！” “试射完美成功！” “不管是射程，还是携带的核弹头，以及打击精度，都是里程碑式的突破！” “这是世界上唯一能够携带多枚弹头且同时分导的导弹！” “我泱泱华国！我最爱的华国！愿你腾飞！愿你崛起！愿你安康！” “愿我祖国繁荣富强！” 不管是现场的观众朋友们，还是电视机前的朋友们，同一片蓝天下，同一片华国心，大家不约而同的跟着主持人一起念！ “我泱泱华国！我最爱的华国！愿你腾飞！愿你崛起！愿你安康！” “愿我祖国繁荣富强！” 普天同庆，各地不约而同的放起礼花，放起国歌。 国家的领导人们，参加过战役的老兵们，现役的军人们，武警们，老百姓们…… 大家一边骄傲，一边感动，很多人眼里闪现出了泪花。 在离京城很远的郭庄，一大家子聚在郭建设家里。 爷奶来了，大爷大娘一家都来了，春红和春雨今年回来过年，就连郭建川一家都从县城回来了。 今年七丫没法回来过年，郭建川怕爷奶难过，一家人提前回来，陪爷奶一起过年。 爷奶果然很难过。 爷伤感的说：“一家人都在，就咱七丫不在，你们说七丫想家了没？” 奶点头：“肯定想了，七丫最孝顺，肯定想我们了！” 说完就哭了，谁劝也不行。 最后春雨说：“奶，你别哭，你看我们国家科学家研究的导弹多牛！全世界第一！以后咱七丫也是了不得的科学家！” “对！”奶使劲擦眼睛，盯着电视屏幕里迎风飞扬的五星红旗：“咱七丫以后是全国最厉害的科学家！” “啥全国啊！是全世界！”爷说的斩钉截铁。 郭青云听不到爷奶的话，不然要惭愧，她就是一个小小的学生，哪有爷奶说的那么厉害。 大年初一，郭青云和张路一起给陈老拜年，阿姨给两个人准备了大红色的衣服，可喜庆了！ 两个人长的这么漂亮，穿上新衣服之后，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漂亮娃娃，阿姨喜欢的一直夸，递给两人一人一个大红包。 张路没有接。 郭青云作为代表问：“阿姨，这是你的钱吗？那我们不能要，你留着养老！” 阿姨笑眯眯的摇摇头，又拿出来两个红包：“这才是阿姨自己的钱，虽然少点，但这是阿姨的心意，不能拒绝哦！” 两个人谢过阿姨，都收下了。 第101章 真假见面 陈老推拒掉所有拜年的人, 打算出门。 唯一没有推拒的就是郭青云和张路。 等两个小朋友进来拜年，陈老让助理给俩人发了红包，笑眯眯地说：“走, 跟我出去一趟, 去见一个小朋友。” “谁呀？老师说起他心情这么好！”郭青云问。 陈老果然心情很好，继续笑：“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小朋友, 好多天没有去看他, 很想他，这次带你们一起去。” “哎？”他突然看向张路，稀奇的说：“说来很有缘, 你叫张路，他叫鹿章, 反过来叫一样一样的, 有缘吧？” 张路愣了一下, 扯了扯嘴角说：“是挺有缘的。” 真的！郭青云发誓，以她这半年跟张路共同生活的经验判断, 张路这嘴角扯的，他一定是生气的。 不用问为什么！ 一定是的！ 司机是陈老的警卫员，助理坐在副驾驶，郭青云和张路两个人跟陈老坐在最后一排，陈老的膝盖上放着一沓书，嘴角维弯，不时的用手抚摸着书皮。 他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将要去见的这个小朋友！ 郭青云猜测。 看了一眼最上面的书名, 《天体的研究与发展》。 “你也想看？也给你们也准备了一套。” “谢谢老师。” “乖！”陈老缓慢的抬起手, 缓慢的拍了拍郭青云的头顶。 郭青云能感觉头顶的手微微发抖, 老师越来越控制不了手抖，这不是好现象。 她拉着陈老的手, 给他按摩穴位。 陈老心里感动，这是最小的弟子，聪颖，可爱，又很孝顺，他慈祥的说：“小青云，别担心老师，不用悄悄学穴位按摩，这些事有医生做，术业有专攻，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 “嗯嗯嗯！” 郭青云受教的点头，类似的话，小时候听太多了，你只要学习就行了，不用干活，不用端碗，甚至连吃饭都能有人要喂，陈老的话就一样，郭青云先哄他，下次还按。 目的地很意外，竟然是一处疗养院。 而且要看的小孩一眼就能看出不正常，留着厚厚的刘海，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发呆，不与人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 就连陈老再喜欢他都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大声说话，不然这孩子会下意识的发抖。 郭青云知道自己不擅长交朋友，尤其是最近半年，一直钻研学业知识，人际交往方面可能有点退化，她原本想了一肚子的话，现在可能都用不上了。 张路的心情特别的好，他简直要开心死了！ 任延亭！ 不知道他亲爱的爸爸和后妈满意这样的孩子吗？ 当初看到换肾消息的时候，他已经猜到顶替他的就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任延亭。 还别说，现在见到真人了，任延亭这身打扮还挺像他的。 哦，只是说乍一看。 就这瑟缩样，打死张路，他永远都不可能是这个模样。 命保住了，人却成了这个样子，值得吗？ 值得吗？ 任延亭的爸妈早就后悔了，如果知道任鹿章那么损，他们绝对不会把他当一般的小孩看待，可惜他们两个自诩聪明，到头来被一个孩子耍了。 那孩子跑了之后，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他们，研究院派人来看任鹿章，两口子上哪变出一个小孩。 可是不能让事情败露，不然两个人就完了，研究院那群呆子不会放过他们，如果呆子们较了真，上头的人动真格，延亭的外家保不住他们。 “我们必须要把任鹿章交出去！” 这是两口子的共识，两个人曾经是真的爱自己的孩子，不然不会冒险伤害任鹿章。 可是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孩子就成了牺牲品。 上次为了救任延亭，牺牲的是任鹿章。 现在任鹿章不见了，牺牲的变成了任延亭。 “我们这是为了延亭好，等他成了鹿章，研究院会想办法给他治病，这样他能活下去。” 这种安慰的话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就这么轻易的决定了！ 可是怎么才能把任延亭变成任鹿章？ 两口子买通了前来探望的工作人员，为了达到目的，第一次没让见孩子，等人第二次来，她们已经迅速的找人做局，引诱工作人员的儿子欠了巨额赌债。 一旦涉及到孩子的身家生命，有些母亲会不管不顾的保护自己的孩子，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舍不得啊，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毁了。 虽然李珂基本上确认这是一个局，虽然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孩子完蛋，他才刚结婚，老婆才刚怀孕，好好地日子不能让人打散了！ “任鹿章在研究院是什么样子的？” “这孩子能成为任鹿章吗？” 李珂说：“我们都觉得他很自闭，他不与人交流，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平时只有张教授的生活助理能接近他，他跟生活助理的交流也不多，现在张教授和生活助理出任务，研究院没人跟他走的近。” “至于长相。”李珂用手盖住照片上任延亭的脑门，“这么看上去是有些像！” 后妈还记得任鹿章像傻子一样给什么吃什么，给多少吃多少，不够也不知道要，她说：“我们延亭是不是要胖一点？” “对，他需要减肥，最好是瘦脱相，这样就更没有人怀疑，等接回去再慢慢胖回去，在大家眼皮底下的变化，他长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李珂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掩饰眼中异样的情绪，“你们就不怕张教授发现？就不怕真的任鹿章找回来？” “孩子一天一个样，她都没跟孩子接触几回，隔几年见孩子，怎么可能认得出！” “至于任鹿章，我们想办法解决！” 李珂已经猜的到他们说解决是怎么解决，虎毒不食子，这两口子连毒虎都不如！ 可是踏上这条船，她也没有回头路了！ 在两口子刻意的训练之下，任延亭就变成了“任鹿章”，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他本来就重病在身，暴瘦之后，奄奄一息的被接回研究院，有了李珂的帮忙，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人怀疑任延亭的身份。 但是大家迁怒了，没照顾好孩子的两口子，怕担责任隐瞒病情的两口子，被科学院拒之门外，禁止他们探望。 这是两个人没想到的事，不跟孩子接触，还怎么交代以后的事情？ 李珂最后一次见他们，说：“不用交代了，那孩子真的成了自闭症儿童，不能靠近，不能动他的刘海，不愿意吃饱，也不愿意开口说话。” “啊？” “怎么会这样！” “我儿子很聪明的，他知道怎么装，不可能真的自闭！” “不可能的！” 李珂没有解释，“我们不能再接触，不然会引人怀疑，以后不要主动找我，如果你们敢出手对付我儿子，那么我一定会出手对付你儿子，我会把一切都说出去。” 这是李珂威胁他们的话，却成了她的催命符，李珂还有李珂的儿子一家一同死于一场煤气泄漏。 只有死人才能闭上嘴巴。 接下来还有任鹿章，一群吃白饭的，这孩子怎么都找不到！ “当年那么大的雨，很多地方发大水，一直找不着的话，也许他已经淹死了。”负责找人的头头这么说。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如果没死的话，那孩子为什么不回研究院？应该是死了。 那么延亭的事情，再也不会暴露了。 延亭的外公和舅舅相继出事之后，她们只剩下钱，再也没有任何的权势，暴露之后没人能保他们。 两个人之前假模假样的给失足落水的“任延亭”办了葬礼，现在重新生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儿，看着女儿胖嘟嘟的小脸，两个人下意识的不去想任鹿章，也不再去想任延亭。 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做同一个噩梦。 梦到任鹿章竹竿一样的身子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 梦到瘦脱相的任延亭瞪着空洞的眼睛说：“爸，妈，我饿！” 梦回传染吗？ 一开始一个人做这种梦，说给对方听，两个人一起做这种梦。 各种方法都试了，没有任何的作用。 也许任鹿章找到就好了，不管是死是活，只要找到人就能解开心结。 也许张敏仪回到研究院就好了，只要她没认出孩子，那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 任鹿章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是张敏仪出现了。 国家领导人亲自接见，她获得了很多的荣誉，不管是职位，还是待遇，都提升了一大截。 在回研究院的路上，她清冷的脸上时不时的露出笑容，笑容里带着雀跃，用手比划着胸口：“你说鹿章长的多高了？有没有到我这里？” “男孩子大了之后是不是要有零花钱？我把我的钱都给他，反正我在研究院里也用不上，都给鹿章。” “你说……”她迟疑了一下：“我这么久没出现，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也许是太想孩子了，也许是导弹的研制成功超过了原本的预期，她的兴奋劲没有过，她的眼睛里特别有神采，嘴巴里不停的念叨着孩子。 助理听的心惊胆战，警卫员开着车，大气不敢出。 最后助理小声提醒：“张姐，之前有人说鹿章得了自闭症。” 张敏仪摇摇头，笑着说：“我的儿子我知道，他那么的自信，在精神上俯视很多人，俯视到不愿意开口说话，他有强大的思维空间，他不可能自闭，那是你们不了解他！” “等会我们见到他，你就知道了，鹿章没有变！” 第102章 没有进屋 如张敏仪这般成就的人, 世界上寥寥无几，她今年不到35岁，如此的年轻,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她在不到35岁的年纪就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就, 国家为了保护她，也为了保护我国的军事机密, 并没有公布新一代导弹的核心科研人员信息, 否则张敏仪作为团队领头人，凭一己之力会轰动整个世界。 相关部门已将张敏仪列为重点保护对象，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首先身边警卫员人数增加，增加多少个她本人不清楚, 但是这些警卫员得到特级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张敏仪的安全。 现在张敏仪要去疗养院, 那么疗养院的的安全必须要有保障, 必须提前安排好，退一万步说, 就算消息走漏，到时候也要保护她的安全。 这是一家内部疗养院，不接受社会人士。 来这里修养的大都是有功之臣，或者有功之臣的家属，不管是在岗位上为国家鞠躬尽瘁的，还是已经牺牲的英雄们，他们一心为国家, 国家也会最大限度的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 经常有大人物出入, 里面的工作人员已经训练有素, 不会因为谁的到来惊慌失措，可是这一天, 一大早，院长先是打扮的一丝不苟出现在办公室，接着就是时不时的关注任鹿章的情况，守在办公室随时待命。 她的助理挺纳闷的，平时就算来了大人物，也没见院长这么慎重，今天到底是哪方的神圣？是任鹿章的家长吗？ 从来没有见过任鹿章的爸爸妈妈，但是经常有科学院的人来探望他，小助理猜测，他的家长一定是个了不得的科学家！ 带着疑惑，小助理跟在院长身后，很快见到来人！ 格外的年轻！ 也格外的漂亮，比很多很多的大明星都要漂亮，素颜，美的很自然！ 但是一向活泼的助理却不敢多话，甚至不敢多看，老老实实的跟在院长身后，不用问，不用院长说，她一看就能知道，今天来的这个女人很不一般！ 身上的气场格外强大，不是那种凌厉的气场，是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自信和严谨，独特的气场让小助理不敢随意说话，生怕说错了什么，虽然她能当上院长的助理业务能力自然强，也没啥好说错的。 张敏仪的表情并不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她的性格自小缺乏攻击性，一门心思研究学问，很多事情都不在乎，能都包容，认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可是这次来疗养院，她的心情虽然迫切，但是时间不紧张，她推掉了所有的行程，今天一天只陪孩子，她想弥补。 在去任鹿章的房间时，院长将烂熟于心的疗养情况汇报给她，张敏仪的表情一直温和，没有出现紧张和焦虑，没有发表意见。 院长有些拿不准，这是责怪她们没照顾好，还是没有责怪？ 小助理战战兢兢的跟在院长身后，一起为这位大人物带路。 张敏仪的助手杨萍也战战兢兢的跟在后头，她知道张姐为什么这么淡定，因为她认为鹿章没问题！ 可是，院长会随口乱说吗？ 她根本不知道是相信张敏仪的判断，还是相信那么多专业人士的判断，内心深处，她渴望张敏仪是对的，不愿意鹿章得了那么严重的自闭症。 杨萍其实比张敏仪大几岁，但是为了表示对张敏仪的尊敬，她来到年轻轻轻的张敏仪身边时，就开始喊她姐，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张敏仪身边，一直没有结婚，她负责照顾张敏仪，照顾张敏仪的孩子，为张敏仪解决生活上的一切后顾之忧，保证她能专心研究。 对于杨萍来说，任鹿章不光是她的任务对象，还如同她的孩子一样，组织有问过她是否需要转岗，承诺会给她安排好，她不愿意，不觉得多年如一日的研究枯燥，她崇拜张敏仪，喜欢这份工作，喜欢小孩任鹿章。 在导弹研究基地的时候，偷偷的哭了好几场，鹿章动手术的时候她哭，接连不断的自闭症确诊消息她也哭，不敢打扰关键阶段的张敏仪，独自承受了很长时间的煎熬。 现在就要见到人了，她有些情怯，也有些愧疚，越走脚步越慢，生怕结果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她前头的张敏仪，穿着一双黑色的平跟皮鞋，穿着过膝的黑色长装，带着独特的行走节奏，脚步间隔就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步子的频率就像用计时器测算一样，节奏一成不变的往前走，光听脚步声就能感受到她强大的内心，感受到她小小的身躯里蕴含的巨大的、一往无前的、坚定不移的信念。 陈老的身体垮下来之后，张敏仪主动扛起艰巨的任务，就是用这种步调，就是用这种强大的信念和强大的能力带领所有的科研人员往前探索！ 这么睿智的人，也许我应该相信她！ 杨萍深吸一口气，快速调整脚步，跟在张敏仪的后头。 一行人很快来到一处很安静的房间。 院长敲门之后，静等了一分钟，里面没有回应。 她轻轻的按动门把手，将门打开之后，快速的退到门口，小助理主动站在她的一侧。 张敏仪往前走了一步，只有杨萍和随身警卫员打算陪她进去。 可是张敏仪没有动，她定在了门口，面色沉沉的往里看。 这是不高兴了吗？ 也是，谁的孩子成这样心里能好受？ 所有人不敢吭声，杨萍担心任鹿章，一直抬起头，看着坐在床上发呆的任鹿章，仅仅一个侧脸，她就断定这孩子不正常。 不是她眼睛毒，而是这孩子的自闭特征太明显了！ 神情呆滞，似乎对外界没有一点反应，周身没有一点鲜活气，房间没有一点生活气息，床边的娃娃，玩具，书籍，鲜花，与他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自闭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还有康复的可能吗？ 鹿章这么聪明的孩子，他可能是下一个张敏仪，甚至会超过他妈妈！ 现在病成了这样，这不光是对张姐的伤害，也是国家的重大损失。 杨萍本身是一个性格坚定的人，否则她也不会闯过层层的筛选，从很多人之中胜出，来到张敏仪身边当助理，这是很多人想求都求不到的事情，可是那么坚毅的性格，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过崩溃过，此刻她真的崩溃了，心里产生一种绝望的情绪。 张敏仪却在此时说话了，她转过头，对着警卫员，对着院长说：“这不是我儿子！” ！ ！！ “张院士，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一直尽心尽力的为您的孩子治病，丝毫不敢有疏忽，房间之所以没有人一直陪着，那是鹿章不愿意，有人在身边他会出现严重不安的情绪，不能持续性刺激他，会有专业的人员每天按时给他治疗，其余时间监控一直开着，我们有专业的人员24小时监护，有专业的护士随时待命冲进来，一直确保他的安全，我们真的一直在努力，所以……”请您接受现实吧。 杨萍的声音哽咽了，她说：“姐，你看他的侧脸，那就是鹿章啊，还有他的刘海，鹿章以前就是这样，他不想跟人说话，坚持留长刘海，低头看书的时候别人就看不到他的眼睛了，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不理人，可以继续看书，从两岁多他就有这个习惯！你看，现在也是！” 院长连连点头，补充道：“鹿章现在也是，他的刘海必须这么长，不能再短，为他理发的时候是他神经最紧绷的时候，后面的头发理发师可以剪，但是刘海必须他自己剪，否则他会有很严重的过激反应。” 小助理大气不敢出，小声说：“鹿章是被研究所的人员送来，她们不可能会送错人，自从来了我们疗养院，陆续很多人来看他，大家都没……”说他是假的，后面的这点话小助理不敢说了，但是大家都懂。 杨萍越过张敏仪，跑到屋里，走到了床边，盯着那个孩子看了好长时间。 这就是鹿章啊！ “鹿章我是杨姨啊？你还记得我吗？”她指向门口，“你看，那是你妈妈，她来看你了，你看看他啊！” 任鹿章没有反应，目光呆滞的坐着，始终给门口的人露出一个侧脸。 “不！”张敏仪一向沉稳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愤怒，“我说了，这不是我儿子！” “姐！”杨萍哭了！ “这真的不是您在做研究啊，不是您一眼就能看出来，哪个方向是对的，哪个方向是错的，这是您的孩子啊，您不能不愿意接受现实，只凭侧脸的一眼，就说他是假的啊！这真的是鹿章！” “姐！我跟鹿章在一起的时间比您多的多，我不会认错的，你进来看一看，进来看一看啊！这长相就是鹿章啊，这么好看，这么秀气！不是鹿章是谁啊！跟小时候可像了！” “你看你看，这孩子耳朵下方有一块疤痕，就是这个形状，就是这样的啊！这是他小的时候看了书，自己溜到后勤的厨房找材料做实验，试验成功了，耳朵下方给炸到了，当初流了好多血，我生怕血管蹦破了，好在没大事，医生给用了最好的药，疤痕变得很浅。” 院长说：“我保存了鹿章这几年的照片，您可以到我办公室看一下，孩子一天一个样，鹿章他跟您印象中的不一样是正常的，他在不停的成长。” 张敏仪摇头：“请不要叫他鹿章，他不是，鹿章是我儿子的名字，他这个冒充的，不能叫！” 张敏仪的声音就没有不坚定的时候，大家说了这么多，她坚持她自己的。 “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有强大的思维世界，他的脑海里装了很多很多东西，他就算长期一个人呆着，他的思想也是不寂寞的，只要有书，他就是愉快的，就是享受的，他不可能自闭！” “天体的发展与研究，最上面的那本书，这是最新版吧？陈老给的？如果是鹿章，他不会摆在床边不开封，他会第一时间阅读，他对天体文学很感兴趣，不会这么对待他的书。” “你说的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控？呵！”张敏仪愤怒中带着嘲讽，“如果是鹿章，他不能发现不了，两个小时他就给你拆了，他不可能让人监控！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看书！” 张敏仪说罢，直接退出房间，不是他儿子，不看也罢！ 她严肃的吩咐警卫员：“去查，当初是谁把他接回来的！” “是！” 警卫员发了一个消息出去，不到两分钟的时候，他的手机就叮铃一声响了，他收到一条短信。 这么快的速度，很显然，相关部门给张敏仪的权限很高，可以随时随地查信息库的信息。 警卫员脸色发沉：“领导，当初接孩子的人是李珂。” 李珂是研究院后勤保障部的一个领导，她见过任鹿章，而且是经常见，因为任鹿章吃饭不积极，不是挑食，是经常看书忘了时间，李珂有时候自己，有时候安排人，确保任鹿章一日三餐按时吃。 她怎么可能会接错人？ 张敏仪凝着眉头问：“李珂人呢？让她来见我。” 警卫员：“死了。” 他抬头，慎重的说：“在接回孩子两个月后，李珂全家死于一场煤气泄漏，她和她的丈夫，她儿子和儿媳，全部丧生，她儿媳死时怀着孩子。” ！！！ 真的出事了！ 不说张敏仪，就连院长和小助理都知道事情大条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查！马上查！”张敏仪恨声道：“启用我最大的权限，尽快查！” “是！”警卫员的声音干脆果决！ 杨萍擦干眼泪，一脸的愤怒，但是她对张敏仪的崇拜冲到了巅峰，如果不是姐这么睿智，就她这么眼瞎，岂不是害了鹿章。 鹿章，你在哪里啊？ 院长和小助理两个人恨不得缩在墙角，虽然接错人跟她们没关系，但是她们疗养院照顾这么久都没发现端倪，也是失职。 恨不得躲到墙角里。 不用他们躲了，未免走漏风声，两个人被暂时控制，不能与外界联系，上头也很愤怒，竟然出现这种事，强大有序的组织迅速调查这件事情。 第103章 错过见面 既然出动了相关力量, 事情的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冒充任鹿章的孩子就是任延亭——任鹿章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任鹿章小半岁，这孩子虽然顶着任鹿章的名头捡回一条命, 却被自己的父母害成这个样子, 真够让人唏嘘的。 疗养院他肯定不能继续住，那是给英雄以及英雄家属的福利待遇, 任延亭一个杀人犯的儿子, 不能踩着受害人的功劳住在这里，他没有资格，否则对其他人不公平。 至于任延亭的爸妈, 被逮捕归案的速度特别快，事前没有走漏一丝风声, 两个人居家带娃的时候, 被突然闯入的警察逮捕。 带上手铐的时候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恍若梦中。 原本一直担心一直担心，经常做噩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露，幻想着任鹿章已经死了，幻想着张敏仪发现不了，幻想的多了，自己都要相信。 现在好了，不用再担心了，不用再幻想了。 尘埃落定, 两个人被逮捕了！ 可是家里有钱啊, 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完, 怎么能这么坐牢了！ 大难临头，两个人内心恐惧至极, 竟然死鸭子嘴硬，拒不承认，试图贿赂，试图逃脱。 呵，想的倒是挺美，没人接受贿赂，事实不容他们狡辩。 当任延亭跟他们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之后，当他们□□，设局引诱科研人员子女欠赌债在前，收买科研人员在后，后为灭口，用卑劣的手段将其一家残忍杀害。 涉黑，涉毒，涉赌，顺腾摸瓜查出多起非法交易，查出多起恶意伤人事件，另外还有，对我国有卓越贡献的科学家封闭研究期间，作为亲生父亲，作为继母，不尽抚养义务，私自安排孩子的换肾手术，败露后为图掩盖竞追杀自己的亲生儿子，毫无父子亲情可言，没有人伦，没有道德，没有法律。 我泱泱大国，打击一切黑势力，严惩犯罪之徒，如今正是严打严查期间，正是扫黑轰轰烈烈的阶段，他们犯了这么大的罪，怎么可能逃得了！ 没有任何酌情宽恕的可能，根据国家法律，二人被判死刑。 “这不可能！张敏仪那个呆子，她怎么可能认得出！” “这不关我的事，我都听我老公安排，我是从犯，我申请上诉，我不应该被枪毙！” “凭什么是我？换肾可是你的注意！动手的也是你爸留给你的人！” 两个人起了内讧！ 哦呵！ 本来任延亭的外公和舅舅已经在里面了，现在有国家搜索的众多证据，外加这个好女婿为了立功减刑，两个原本服刑完毕后就可以出狱的劳改犯，一同被判了死刑。 这一家团聚啦！ 这也是他们的报应，如果他们能守法，不因权利在手就放任子女为所欲为，也许就不会有今天。 这起案件牵连之广，牵扯人数之多，性质之恶劣，轰动了整个国家的媒体。 “该！” “死得好！” “让他们杀人！让他们伤害科学家的孩子！” 老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 执行那天，张敏仪没有去，坏人得到了法律应有的制裁，没有什么好看的，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她儿子哪去了？ 为什么找不到鹿章？ 这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从发现假儿子那天起，张敏仪再也没有进过实验室，并且停止了一切教研活动。 儿子需要她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停止科研的脚步，现在儿子不见了，她这个科学狂人停了。 很讽刺。 如果可以选择，她绝对不会把孩子交给前夫，哪怕孩子没有生活气息，哪怕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书呆子。 她好后悔！ 一定要找到儿子！ 对于张敏仪本人来说，她获得这么大的成就，这辈子就足够了，但是对于国家来说，这么年轻这么权威的科学家，如果不在实验室，不参加教研，甚至因为孩子的事对组织有埋怨的话，那将是巨大的损失。 必须安抚她的情绪，必须找到任鹿章，找到那个据说特别聪明又特别可怜的孩子！ 不然对不起张院士的付出，对不起无辜的孩子！ 这一天，依旧没有任鹿章的消息，上头等不及，一天之内连三道命令，不计一切成本，不计一切代价，务必要找到任鹿章。 可是还没有等命令实施，张敏仪开始行动了。 她带着助理在家收拾，收拾满满两大箱子，一箱是她的研究成果，一箱是有价值的获奖证书以及奖状奖杯。 最后，她打开了她的保险柜，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盒子，一直捧到了那位领导人的办公室里。 警卫员和助理跟在她的后面，帮忙打开两个装满珍贵东西的行李箱，张敏仪打开小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在桌子上。 是六枚烈士证。 还有六张遗像。 “我爷爷奶奶是烈士，我外公外婆是烈士，她们都死于战场，两个战士，两个军医，没有全尸，没有葬礼，被炸的血肉横飞，只留这一张张遗像和一个个烈士勋章，而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很少陪着我，能陪我的只有书，直到那次的导弹试射失败，他们一起牺牲，我连见不着面的挂名父母也没有了。” “我又多了两张遗像，多了两张烈士证，我没有家人了，我有的只是遗像和烈士证。” “我努力的学习，努力的做科研，完成他们未完成的事业，替他们看祖国的崛起，替她们看祖国的强大。” “现在，我们处于和平年代了，我们的导弹全世界第一，领先他国很多年，可是我的孩子不见了。” 张敏仪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咄咄逼人的逼迫，她自己眼眶没红，屋里的很多人眼圈红了。 张敏仪继续说：“我爷爷奶奶的血脉，我外公外婆的血脉，我爸妈的血脉，到现在除了我，就只延续到鹿章身上。” “我们两个家族，就只剩我和鹿章，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却一直没有照顾过鹿章，我小的时候我怨过我的父母，可是等我长大了，当了母亲，我却做了和他们一样的选择，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我想弥补，我想我孩子可以像其他小孩一样，在和平年代里快快乐乐的生活。” “我祈求您，看在祖辈们为了理想为了国家流过血的份上，看在我努力这么多年的份上，救救我们家唯一的孩子吧，求您一定帮我把鹿章找回来。” “我小的时候，您跟我说，有困难就来找您！” “我丈夫出轨的时候，我离婚的时候，小三跟我前后脚生孩子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求您，没有想过给您添麻烦，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求您一定要帮我找回我儿子，我对不起他，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早点找到他，不管他在哪里受苦，我都要早点把他接回来。” “我愿意献出我所有的研究，献出我所有的科研奖金，我可以自己出钱，我……” “敏仪小同志！” 张敏仪小的时候，领导人这么叫她，现在依然这么叫她。 找到任鹿章哪里是敏仪小同志一个人的事情，这是国家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啊！ 领导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敏仪小同志，不需要你做什么，请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把鹿章这孩子找到！” “这是我们的失职，没有保护好他，我们一定会找到这孩子，以后好好保护这孩子！我！跟！你！保！证！” 张敏仪深深地鞠了一躬，弯腰的时候留了两行热泪。 “谢谢您！”她感激的道谢。 她退出房间的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打电话的声音：“不能对不起烈士们流过的血！不能对不起科研人员的贡献！你们一定要做到！一定要找到！” 张敏仪开始研究互联网，开始研究大数据，她想，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完全指望别人，她要一起努力，要早点找到儿子！ 对于这些，张路和郭青云一无所知，两个人努力学习的同时，休息时间用来研究互联网。 还有一件烦心事。 老师病了！ 过年的时候带他们去疗养院，回来没多久老师就病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好，躺着的时候居多，人老了很多，力不从心了。 不过他没有放松对郭青云和张路的教育，亲自布置任务，亲自监督进度，身体好点的时候就让俩孩子到他那上课，身体不好的时候就让其他老教授老科学家给两个孩子上课，有时候也让他的学生帮忙带小师弟和小师妹。 郭青云和张路变得更忙，一子多了好多老师，学习进度不仅没有慢，反而用了一年的时间学完了四年的本科课程。 现在正值论文答辩，两个人准备好毕业论文，跟那些大四的学长学姐们一起做毕业答辩，不光顺利的拿到本科毕业证，并且论文刊登在多个权威杂志，获得了不少奖项。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由陈老亲自带，有些内容不能发表，他们会获得更多的奖，轻易完成很多人一辈子也完成不了的梦想。 可惜两个人都不满足于此，想要更多的进步。 陈老也不满足。 陈老担心自己日子不多了，怕来不及，暑假给他们布置很多任务，两个人又没有时间回家了。 “别怪老师管的严，老师能多教点就多教点，以后啊……” 陈老一不小心说出心里话，打住不说。 郭青云快哭了：“以后我们还跟着老师学。” 张路抿着嘴巴，看向陈老的目光满是担心，他不怕别对对他不好，他就怕别人对他好。 在这一刻，感情淡漠的他，心里又多了一个人。 “陈老，张院士要来了。”助理进来汇报。 张路的太阳穴忽的一跳，迄今为止，他一直没有跟张敏仪碰过面，有巧合，也有他的刻意。 他脑子飞快的转着，找个理由马上走！ “老师！” “老师！” 竟是郭青云和他异口同声。 “嗯？两个小家伙想说什么？” 张路表面平静，内心十分疑惑的看向郭青云，又是这样！ 郭青云轻轻的说：“老师，我突然想起，我六点要给家里打电话，现在时间快到了，我得回去啦。” 陈老点点头：“去吧，好孩子，想家了吧？” 郭青云摇摇头：“不想，我有老师呢，老师对我最好了。” 陈老想摸她头顶软软的头发，手吃力的抬到一半，突然咳嗽，咳嗽的很剧烈。 他捂住嘴巴咳，不想让病菌通过飞沫传给俩孩子，尤其是郭青云，这孩子身体太差。 陈老快速的说：“我安排你们家里人来探亲，到时候给你们放几天假，带家里人好好玩，所有的花费老师给你们报销。” 郭青云眯着眼睛笑了，张路想到葛根和奶奶，眼神里有了一些笑意。 陈老看着他说：“张路呢，你刚才想说什么？” “哦，我刚才想提醒青云，提醒她回去打电话，那老师我们走啦。” 出门口的时候，郭青云擦了擦眼泪，阿姨看到她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 都是好孩子啊！ 陈老的妻子去世之后，他没再娶，一辈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可他带出来的学生都是好孩子！ 这么好的人，应该长命百岁！ 希望陈老的身体能挺过这一劫，好好看俩孩子长大。 五分钟之后，门铃响了，她透过监控看见来人，正是一脸消瘦的张敏仪，后面跟着她的助理。 张敏仪其实有钥匙，但是她不主动开门，一般按了门铃没人开，她才会自己开。 阿姨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快速的打开门。 跟张敏仪汇报：“这两天咳嗽又加重了，嘴巴苦，想吃糖，背着我偷偷去厨房冲了一大碗红糖水！” 张敏仪点点头。 弯腰换拖鞋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两双小一点拖鞋，给小孩穿的。 “刚才是小师弟和小师妹来了？” 阿姨遗憾的说：“巧了不是，刚走，你又没见到！要不我喊他们回来？” 张敏仪摆摆手：“不了，以后有机会，老师的进度我知道，学一天他们肯定累了，让他们休息吧，我先去看老师。” 第104章 秃头担心 回到住处之后, 郭青云放下书包，马上打开了电脑。 她最近有点瘾，不是打游戏入迷的那种瘾, 而是学习入迷, 劲头正足，开了电脑之后开始实践最近学习的理论知识。 笑眯眯的入侵张路的电脑, 给他的电脑放了一个小程序, 然后抹掉自己的痕迹退出来。 张路给两个人各倒一杯水，坐下来打开电脑，开机之后显出的电脑桌面是一个西瓜, 这不是他的桌面。 大西瓜这画风，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西瓜裂开之后, 从里面蹦出一个大大的狗头, 狗头很丑, 也很大，布满了整个电脑界面。 张路慢慢的端起杯子, 一脸的处变不惊，慢慢的喝水。 等他喝完水，狗头开始变小，最后小成一个远点，滚到远处消失了。 他假装没听见郭青云小小的笑声，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 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之后, 阿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他们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现在总算可以好好说话了。 他突然转过身, 毫无预兆的问郭青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郭青云感觉之前的狗头太小儿科了，见他没有反应, 又给他电脑上设置了一行大字，不同的字体来回闪现，张路是个大笨蛋！ 感叹号格外的大，仿佛这样就能吓到张路一样。 结果呢，张路转头看她，完全没看到这个恶作剧。 没看到的话，那就当她没放吧。 郭青云装傻，好像很忙碌一样噼里啪啦敲着键盘，问：“嗯？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 什么意思啊？ 难道是要跟自己坦白了？ 其实不用！ 郭青云想的挺开，反过来劝张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跟我说我也不会生气的，你放心，你不想说的事我一定不问，我会给你保密的。” “你都猜到了，那你问跟不问有什么区别？”张路无奈的说。 他就说吧，这些日子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张女生，每一次要碰上了都会险险的避开，这次也一样，不等他做什么，郭青云就先于他做了。 “原来不是凑巧，是你一直在帮我。” “嘿嘿。”郭青云傻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那天去疗养院的时候啊，张路和鹿章，哪有那么巧的事？” “就这么简单？”张路有点不相信啊，要是这样的话，都不知道夸郭青云聪明还是夸她脑洞大。 那肯定不是这么简单，早之前郭青云就发现了，张路有时候露出的一个表情，阴恻恻的，尤其是到了研究院之后，以前他都没这样，肯定是研究院的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事刺激到他了，像个大反派一样，她不敢问呐。 就现在她都不敢对张路说，怕张路生气，她找了一个安全的理由：“你以前根本不带眼睛，来上大学的时候突然带了，你好端端的又不是近视眼，为什么要戴一个大黑框的眼镜？一点都不好看，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动画片看多了，装帅呐，后来一想，你这么稳重，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做耍耍这么肤浅的事嘛，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比如掩盖你的真实长相，你怕人认出。” “是吗？就是眼镜的问题？”张路半信半疑道。 他出现在曾经见过的那么多人跟前，能认出他真实身份的就只有一个从前未谋面的郭青云。 张路心里的感觉复杂极了，难以形容，却莫名觉得很温暖。 就像独行很久的人找到了一个伴，而且这个伴越来越靠近他，让他觉得没有那么孤独。 也是，难得碰到这么聪明的小孩，连学习进度都能追的上他，多不容易啊！ 张路感叹完毕，突然下了决心，一定要看着郭青云好好学习，不能让她分心，不然这人掉队了，自己一个人跑在最前边，多无聊啊！ 碰到一个聪明人不容易啊！ 碰到一个默默无闻给他保守秘密的聪明人就更不容易了！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想什么呢？”郭青云纳闷了，这人不是要开诚布公吗？咋起了一个头又没了呢。 这小孩一天天的深沉的很，搞不懂他脑子里想什么。 说起来，这半年来，张路简直大变样，人高了很多，比最早见他时候那个竹竿样胖了很多，也黑了很多，别说别人认不出来，就是郭青云，不是一直跟他见面，现在的张路和以前的张路，她也不能联想到一个人。 郭青云顶着黄巴巴的头发，仗着张路这会肯定不会生气，探过头好奇的问：“你天天戴着这个大黑框眼镜，鼻梁舒服吗？能不能把眼镜摘掉一会会，我都快忘记你戴眼镜之前长啥样了。” 怕家里的阿姨看出端倪，张路做的非常到位，除了洗澡的时候以及晚上睡觉的时候，其余时间他全部带着眼镜。 张路不想摘，但是吧，看着郭青云充满好奇的大眼睛，他最终没拒绝，默默的摘下眼镜。 郭青云左看又看，认真看了两分钟，总结道：“这么看上去，你跟那个任延亭也不是特别像啊！” “呵！”张路冷笑一声，把自己的黑框眼镜戴上，不屑的说：“我会跟他像？” 从眼神到表情，甚至是头发丝，仿佛都散发着嫌弃的味道，生怕跟任延亭沾上边。 不管当年要换肾的时候，任延亭知不知道取的是他的肾，至少冒名顶替的时候，任延亭是知道的，他应该也是配合的，不然在他手术之前并没有自闭的他，完全有机会说出事实真相，可是他没说，他用任鹿章的名义保住了性命，他就是受益者。 可惜他脑子不好，作为一个收益者，又生生的把自己逼成了自闭症，活成了受害者的模样，这么笨！ 真的，张路连报复他的心情都没有了，打听都不想打听他。 如果不是阿姨在跟别人通电话的时候，被他偶然听到，张路根本不关心任延亭什么时候被人接走的。 他语气讽刺的说：“你知道吗？任延亭被他外婆接走的时候，竟然大吼大叫不愿意离开，嘴里一直重复一句话，我是任鹿章，我是任鹿章！” “呃……也许他潜意识里希望自己是任鹿章？” “谢谢！拿走，不客气！” 任鹿章这三个字没有什么好稀罕的！ 张路由任鹿章变成张路的时候，他就坚定不移的抛弃过往，抛弃自己的姓名，想跟过去换上画上一个句号。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就像他小的时候，那么别扭的性格，永远没说出口的期盼就是张敏仪的陪伴，可惜没等来。 现在他不期盼了，他有了自己的新家，有了新的家人，可是张敏仪找到了做母亲的自觉，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依然没有停止寻找他。 晚饭的时候，阿姨播放新闻联播，她喜欢看，她觉得两个孩子也需要看一看，了解一下国家大事，也歇歇脑子，不能时刻都在学习，太辛苦了！ 天气预报结束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出现一行大字：“如果您有任鹿章的任何消息，请与****1398、****1399联系，必有重谢。” 张路无声叹了一口气，天气预报，国家台访谈，广告，报纸，杂志，等等等等，所有能找他的途径，全都有！ 真希望明天没有这个消息，别找了！ 回她的实验室吧！ 第二天，来了一个儿科医生，来了一个中医专家，一起给两个小孩检查身体，检查完了之后，给郭青云会诊。 张路坐在旁边问：“她的头发一直黄巴巴的，是不是还是营养不良？” 最早给郭青云检查身体的时候，郭青云竟然有轻度贫血，这一年来各种调养各种补，终于不贫血，个子也高了不少，但是头发一点没有改善。 儿科医生安慰说：“卷卷的，黄黄的，好看！洋气！”他是怕郭青云难过，特意哄她呢。 中医老先生说：“贵人不顶重发，有出息！” 郭青云有一点点担心：“等我还没老，我是不是就已经秃头了？” 有点接受不能啊！ 好惨！ 儿科医生和老中医对视一眼，赶紧跟她摇头，老中医说：“怎么可能，你还小，头发慢慢就长好了！” “不小啦，我几岁的时候大家跟我说还小，过两年会长，一直说到现在，我十一岁了，可能就只能这样了吧！” 她说完，跟医生甜甜的笑了：“没事，大不了我以后带假发，假发也好看!” 不说上头的命令，就是这么懂事的娃，俩医生也想尽心尽力的调养好她！ 两个人没有急着走，拿着郭青云所有的体检单子，包括她以前在老家的看病记录，连她出生时的情况都有特别清晰的记录，这是相关人员之前找来的，为了更好的改善郭青云的体质。 期间郭青云和张路出去上课，不是陈老教，是另一个物理老院士，轻易不带课的那种，别人想见都见不到，但是他已经给郭青云和张路上过很长时间的课，对两个人可喜欢了，陈老先发现的不假，现在不也是他的学生！ 这老院士一点也不藏私，倾囊相授的架势教导郭青云和张路，还对自己的学生说这是小师弟和小师妹，郭青云和张路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师兄和师姐。 反正，到处都是！ 第105章 对不起 郭青云和张路回到家的时候, 阿姨刚刚做好晚饭。 放下书包之后，郭青云请两个医生桌吃饭，张路则洗手帮阿姨盛饭端菜。 阿姨姓刘, 她没有自己的孩子, 丈夫牺牲之后，一直独居, 因为她在系统内工作, 当初为郭青云和张路选生活助理的时候，有人提议了她，她就有了机会参与竞争。 两个孩子这么小, 来照顾她们的人不光要负责衣食住行，还得担起教养的职责, 陈老亲自面试, 最后定下刘姨。 如果她照顾的两个孩子有出息, 那她就有功劳，职位和待遇也会随之增加。就像是陈老身边的人, 就像张敏仪身边的人，地位和待遇越来越高，这些人没有想过转职，照顾这些顶级的科学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工作也好，出于感情因素也好，刘姨没有想过以后转职，她喜欢这两个孩子, 想照顾他们一辈子, 如果以后两个孩子长大了, 各自成家了，那她就跟着青云, 继续照顾她，一直照顾到老，照顾到自己干不动了，到时候国家会给她养老，青云这么好的孩子也不会不管她。 为了感谢两个医生，为了让两个医生尽心尽力的为郭青云治病，刘姨下厨做了很丰盛的晚饭。 几个人陆续落座，郭青云这两个农村考出来的孩子，饭桌的教养让两个医生叹为观止。 儿科医生想：我家那小子，长到十几岁，别说给大人端碗盛饭，自己吃完饭从来不端碗，他还没说说呢，家里人就护了，说学习呢，让孩子学习，不要干活。真该让家里人和孩子一起来看看，跟人家张路和郭青云比，他那叫学习吗？他也配不干活？ 老中医想：这两个孩子有规矩，落座的时候一定请他们正座，摆菜的时候呢，张路的摆法很讲究，几道大菜摆在他们两个客人了面前，让他们很轻易就能夹到，这就是他们规矩啊，两个人没有经过商量，一个让座，一个摆菜，位置的设定是一样的，说明两个人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是临时起意。 他刚才注意了，三个大人都动筷子的时候，两个孩子才开始动筷，他对刘姨肃然起敬，觉得当初选她真的没选错，看看把孩子教的多好，不说学习，举手投足的任何地方把他家所有的孙子都比下去了。 就该这两孩子有出息！ 不过…… 他站起来，重新摆了一下位置，说：“我年纪大了，吃多了不消化，你们小孩多吃点。” 另一个医生也随他这么做。 郭青云和张路各自说了句谢谢。 然后张路站起来，用公筷把医生放远的几道菜夹两筷到他们碗里，刘姨主动端起碗，接下张路给她夹的菜，这么熟练，可见不是第一次了。 两个医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羡慕。 别人家的孩子多好啊！ 然后，俩人一起发现了不对头！ “青云，你在干嘛呢？你左手在比划什么？” “啊？”郭青云咽下嘴巴里的米，说：“哦，一个推到公式。” 老中医急急地问刘姨：“她吃饭的时候一直这样？” 刘姨心里一咯噔，赶紧说：“是啊！我有时候不想让她俩一直学，就打开电视让他们听新闻，歇歇脑子。” 两个医生再次对视，觉得找到了问题点。 郭青云作为一个早产儿，本来底子差，脾胃虚弱，肠胃吸收不好，吃饭的时候不是学习就是看电视，长此以往脾胃会更差！ 他们庆幸最近一年一直有人给郭青云调养身体，不然她可能要出问题。 张路虽然没出问题，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也会影响身体发育，学习很重要毋庸置疑，但成长阶段必须得注重身体健康。 不然人是成才了，但是身体垮了，那才是国家的损失。 儿科医生哄孩子哄多了，怕两个孩子听不进去，先说：“你们都很聪明，我们不说你们也懂，吃饭的时候不专心，会影响消化，但是我猜，你们可能没想到会影响的这么大。” 他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两个孩子，不说了。 老中医补充道：“首先吃饭不专心，满脑子都是学习的事，大脑就不会给身体下达指令产生足够的消化酶，其次，吃进食物后，肠胃需要血液供应才能顺利的消化食物，但是你们的血液供应集中到活跃的大脑，肠胃得到的血液就会减少，从而导致消化不良，导致肠胃功能紊乱，严重的还会造成胃下垂。” “青云经常没有食欲吧？到了饭点不想吃东西？” 郭青云摸了摸头黄巴巴的卷发，连连点头。 老中医继续说：“长此以往，你就很容易营养不良，摄入的营养无法被身体吸收，你说是不是要出问题？头发差，个子不高，面色不好，还有之前的贫血，这个看着是小事，其实是大事！以后可不能马虎！” 两个医生很默契，接着儿科医生强调：“以后吃饭就要专心吃饭，细嚼慢咽，不要看书，不要思考你们学习的事，也不要看电视，这样啊，很快我们青云头发就长好啦，个子也长高了，就像，就像张院士一样，从内在到外在，什么都比别人强，青云也想这样是吧？” 郭青云当然想啊，她瞄了一眼张路，不敢说话，见张路没看她，使劲对儿科医生点头。 两个医生暂时找到了问题点，先按照这个方向调理，看看成果再说，饭后结伴告辞，他们回去琢磨下，开好药会有人专门送来。 刘姨自责的很，两个孩子离开父母全靠她照顾，结果她大意了，没照顾好！ 气自己啊，气的不得了，收拾好厨房，给孩子们洗了衣服，刷了鞋，站在书房门口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写了一份检讨书，打算明天交去，一个人坐在屋里偷偷抹眼泪。 郭青云和张路正在书房写作业，九点钟的时候张路催郭青云回屋睡觉。 他也自责，以前他想推着郭青云超前走，如果郭青云用更小的年纪成为更加天才的科学家，她跟张女生师出一人，研究同一个方向，那么张女生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到时候她就会被郭青云比下去，在她最在意的方面打击她！ 现在想想，这个想法好幼稚，既然离开了，不打算回去了，为什么还要在乎张女生？ 他应该在乎的是郭青云啊！ 这小孩一直很听话，还一直为他考虑，他也应该多考虑考虑她。 张路无声的对郭青云说了一句：“对不起。” 郭青云收拾东西的时候，余光看到他动嘴巴，问道：“你说什么？”她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我说，你要睡觉了，赶紧呀！” 郭青云长记性了，她这人其实很爱自己的小命，很容易就能长记性，点点头，麻利道：“我知道了，马去睡。” 张路笑了一下，看吧，这小孩就是听话。 他自己就是个小孩，偏偏因为从小智商太高，在思想藐视所有人，觉得自己了不得，同龄人看不，大人看不，觉得都幼稚，看待郭青云吧，终于能在思想不藐视了，年龄他开始较真了，小一岁的郭青云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子。 可真是巧了！ 郭青云呢，她也一直把张路当小孩，收拾完东西，她操心的问：“你呢？你不睡吗？” 张路怕郭青云跟他比着，就说：“我也睡，我也不看书了。” “哦！” 她从书桌前站起来，“那我走啦！” 张路犹豫了一下：“其实……” “啥？” “其实你喜欢张女生是吗？” 郭青云使劲摇头：“不喜欢！” “那是谁在餐桌使劲点头？总不是我吧？你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被抓包了！ 明明不是没有看到吗？ 郭青云赶紧强调：“我跟你是一国的！” 她怕张路犯中二病生气，小心翼翼的说：“我要是在她这个年纪有这么大的成就，你说我爸我妈我姐姐，还有我爷我奶他们，得有多高兴啊！” 张路点头，心里其实挺满意的，就应该像郭青云这样，把家人摆在重要的位置！ 如果他取得很大的成就，奶奶跟葛耿也是很高兴的吧？ 可是张女生呢，除了国家，还有谁为她高兴？ 张路正在嘲讽张敏仪，突然又听郭青云说道：“张院士长的好，身体好，头发也好！我也想！” 张路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以前没发现郭青云这么肤浅啊？难道小孩长大了，开始爱美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他还是安慰一下吧。 “头发马就长好了，至于长相，你长的比她好看多了！” “是……是吗？咱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郭青云也怀疑自己幻听了。 张路：“睁着眼睛，但是没说瞎话！” 郭青云：……“那我谢谢你啊！” 谢谢你的夸奖！ 这得多厚的滤镜啊，才会说她比张院士漂亮！ 不过，她知道了张路最大的秘密，有件事一直不跟他说，好像有点不太好啊！ 万一以后被发现了，不好解释啊！ 郭青云下了下决心，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张路以前不相信她有秘密，觉得郭青云单纯的很，听话的很，一眼就看到底。 结果呢，她猜到自己的身世，憋了半年都没说，心里也太能藏事了！ 现在又有一个秘密，他就比较郑重，正对着她：“你说。” “其实你不知道吧，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并不是，张路当年没有死，可是郭青云就是要说严重点，把救命恩人的头衔给自己按牢实，以后就不用担心这小孩翻脸啦。 张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救命恩人哪来的？ “就是你们拿发大水的时候，我跟姐姐还有老师打了好几个电话示警。” “你什么时候打的？” 郭青云说了一个日期，比张路早了三天。 张路早就觉得不对，他当初打电话的时候已经晚了，一直以为是政府出手效率高，没想到郭青云也打电话了。 如果没有郭青云，也许大家都死在洪灾中了！ 张路故意逗她：“哦，我知道了，你睡觉去吧，放心，我不会给你说出去的。” “啊？”就这样？ 没有被感激涕零的郭青云回到自己房间，带着一点点的郁闷睡着了。 张路躺在床失眠了。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在她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有交集了。 原来，他的仇不是自己报的，是郭青云给他报的。 郭青云往他电脑投放程序投放的欢，却不知道他已经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侵到很多地方。 张家洼修建大坝的时候，因有人贪污致使补偿不到位，出了人命之后，大坝停休，而贪官背后的人就是任延亭的外公和舅舅。 洪灾之后，政府大力追查，拔出萝卜带出泥，任延亭的外公和舅舅一同落马，断了任那对狗男女的后路。 这么大快人心的事，说起来，也要感谢郭青云。 张路觉得，以后得对郭青云更好一点，这小孩跟他有缘，是个福星。 刘姨被批评了，她本来担心自己会被换掉，最后是陈老发话，让她留了下来。 该反省的不只是生活阿姨，还有他，不应该因为自己日子不多，就这么逼迫两个孩子，换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可能就垮了，有几个能像郭青云和张路这样多累都能坚持，一年完了四年的课程！ 该反省的是他！ 得让两个孩子歇歇，正好他安排两个孩子的家人来京团聚，就给两个孩子放假，让他们跟家里人好好聚聚，身体和心里都放松一下。 郭青云高兴坏了，放假的第一天就拉着张路做计划，提前安排去哪里玩。 说实话，来了一年多，她跟张路从来没去外面玩过，好在有电脑，他们可以查地图，查路线，查好玩的地方！ 郭建设和张秋果大包小包带了很多东西，县长亲自送他们到火车站，如果不是郭建设不愿意做飞机，不愿意浪费国家钱，县长原本打算送他们坐飞机！ 第106章 见面 郭青云一大在去火车站, 张路陪她去接人。 跟郭建设和张秋果一接到消息就紧赶慢赶的收拾东西坐火车不同，葛根娘一开始居然不愿意来。 这很不正常，所以她一说不愿意来, 张路大概就猜到了原因。 来回路费报销, 肯定不是因为省钱，那么就剩一条, 他的身世奶奶知道了。 虽然奶奶不认识字, 但是提供线索能获得的高额奖金势必会引起大范围的讨论，到处都是寻找任鹿章的消息，还公布了他以前的图片, 奶奶肯定认得出来，她心里害怕。 张路打了一个电话回家, 劝她先过来, 有事见面再说。 葛根娘心里很怕, 不是怕私藏科学家的孩子会坐牢，她怕孩子回去找亲妈, 不要她了！ 可是她挂念张路，张路催她过来，于是她就松口了，带着葛根一起，不愿意坐飞机，要坐火车！ 她不想欠太多人情，在葛根娘心里, 花人钱就是欠人情, 少花一点就少欠一点, 真到需要理论的时候，她也能理直气壮一点！ 只要娃认她, 哪怕她坐牢，谁都不能给她抢孩子！ 张路先陪郭青云去接郭建设和张秋果。 姐姐们没有来，大的几个陪着小的几个在家等高考结果，陪她们填报志愿。 郭建设和张秋果哪边都不放心，姐姐们比较担心七丫，催爸妈早点去看她，志愿她们自己能报。 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后就这么着！ 家里大包小包准备了好多吃的用的，听说她们要去看七丫，亲戚门口的，奶奶这边的亲戚，姥姥那边的亲戚，还有村里的乡亲们，你家拿点我家拿点，都把自己家稀罕东西拿来，带给青云吃，青云在外面上学受苦了，肯定想吃家里东西。 郭建设和张秋果哪里拿的了那么多，挑挑拣拣，后一共收拾了两大袋子。 见到郭青云的时候，一人背着一个蛇皮大口袋，满满的都是对女儿的爱。 人群里一眼就看到自己闺女，两人使劲挥手，快速的往前走，出了出站口，站在闺女面前，张秋果一句话没说，眼泪先掉下来。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在家的时候哭，现在见着人了，你还哭。”郭建设数落她。 “我妈想我了，我也想我妈了，爸我也想你了。” 嘿！这句话差点把郭建设也给招惹哭了，他也想他闺女了，从出生起就在心尖尖上挂着，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好容易养活了，长大了，出息了，却不容易见到了！ 他想闺女！ 但是他不能让人瞧不起呀，孩子妈哭也就算了，他一个大男人哭，那是咋回事，他得忍着！ 司机打招呼：“大哥大姐来了，东西给我，我来背着。” 张路站在郭青云后头打招呼：“叔叔，阿姨！” “是张路吧！” “是我！” 郭建设差点没认出来，可是来接他们的，除了张路还能有谁？ 呵，他感叹一声：“都长这么高了！” 真的，他知道张路比郭青云大一岁，但是俩孩子站在一起，感觉张路比他们家青云大了三四岁的样子。 司机帮他们把两个大蛇皮口袋放在后备箱，张路坐在副驾驶座，郭青云陪着爸妈坐在后面，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两口子拉着郭青云的手，一会瞧瞧闺女，一会兴奋的往外桥，首都的高楼大厦那么多，那么高，他们闺女那么的聪明，国家给养，还给派小汽车来接他们。 这车接车送的，搁在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郭建设和张秋果格外的高兴，也格外的局促，两个人坐在小汽车里，没牵孩子的那只手时不时的搓着身上的裤子，他们家七丫出息啦，有大出息啦！ 可是就算再没有文化，他们两口子也看清了，别人对他们约好，他们看的越清楚，从今往后，他们两个没本事的老农民，就算再努力，也帮不上他们家七丫啦，今天跑得太快了，他们当爸妈的相帮帮不上啦！ 心里的伤感和失落既无法言喻，又不能表现出来让闺女发现，两口子不约而同的看向窗外，一栋栋的大楼从车窗飞快的掠过，他们瞪大了眼睛局促新奇的看着。 作为外来人，虽然说家庭背景都被审查的一清二楚，但是郭建设和张秋果还是不能住在家属院里，他们就住在家属院旁边的招待所里，这个招待住了很多跟他们身份差不多的人。 不过，作为郭青云的爸爸妈妈，郭青云直接让司机把车子开进家属院，领爸妈参观自己的住所，不让他们亲眼看看自己住的有多好，吃的有多好，她们不能放心。 刘姨又不是普通老百姓，她心眼好，心眼也多，打从一见面就不敢把自己当做女主人，她就把自己当成一个保姆，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姆，郭建设和张秋果进门之后，她热情又不失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她在炫耀跟孩子关系好炫耀自己照顾孩子辛苦。 没一会她就喊张秋果喊姐，张秋果就喊她大妹子，她告诉张秋果两口子两个孩子几点起床啊，在哪看书啊，刷牙洗脸什么时候啊，谁的牙膏牙刷在哪个地方，一天三顿都吃什么。 滔滔不绝的，虽然郭建设和张秋果没在孩子身边，可是听她说话，就好像真的知道孩子一天天的是怎么学习怎么生活的。 然后吃饭的时候呢，刘姨不做主，她问张秋果：“大姐，咱中午吃啥？” 张秋果不知道她的身份，还以为她就是普通保姆，她觉得能当保姆的人手艺肯定好，可是她好不容易来一趟 ，下一趟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想自己给娃做饭吃。 “我能自己做饭吗？” “行呀，咋不行啊！这是国家分给青云和张路的房子，你是青云的亲妈，你说了算！” “那我就给孩子下面条，她喜欢吃我擀的手擀面，张路呢？张路吃不吃？” “阿姨，我吃！您做啥我吃啥！” 等吃了饭，郭青云带爸妈去自己房间坐了一会，天擦黑的时候送她们回招待所。 现在的火车还没提速，绿皮的火车，速度可慢了，就算两个人买的是卧铺，这一天车做的也累。 “爸妈，你们好好歇歇，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们。” 看到张秋果不舍得眼神，郭青云干脆说：“不然妈你过去跟我睡吧？” 郭青云打电话报备一下，可以带张秋果回去睡觉。 “不了不了！”张秋果连连摆手：“不给你找麻烦，你爸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我们等你明天过来！” “那我再努力一点，以后你跟我爸过来，嗯，我争取住个大房子里，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住在家里了。” 郭建设笑的露出牙花子，张秋果也咧着嘴巴，很开心的说：“行！我等着我七丫有出息！” 第二天一早，郭青云起床读了半个小时的书，早饭没吃，迫不及待的过来找自己爸妈。 两口子已经起床，把自己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招待所里面有免费的早餐，种类还不少，但是两个人逛了一圈，谁都没吃，要等闺女过来。 “爸妈，你们怎么没吃？想在这里吃还是去外面吃？我带你们去吃鸡肉卷和驴肉火烧？” 这一听就很贵，郭建设和张秋果一起摇头。 郭建设说：“在外面吃还要花钱买，费那个钱干啥，这里的饭我看了，多好的，关键是咱住在这可以免费吃，我昨天晚上吃撑了不饿，你跟你妈去吃吧。” 郭青云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的卡，开心的说：“我也有，看我的卡，我可以刷卡，不用花钱，咱们一起去！嗯……今天晚上，我也在这里睡，我跟我妈一起睡，爸你自己睡！” “行！我们都听你的！” 俩人可开心了！ “哎？对了，张路咋没来？” “张路来不来，他家里人今天过来，他去接了！” “那别人昨天都来接我们了，这人家家里来人你也得去接啊，走走走，我们跟你一起去！” “那行！等接了他奶奶，咱们一起去吃饭！” 张路接到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奶瘦了好一大圈，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奶奶，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葛根娘看见大孙子，激动的直哭，本来眼泪就没干，一听这话眼里又出来了。 “吃了吃了，我好好吃了，你在这好好地，别操心奶奶，你好好学习，我挺好的，我在家给你挣钱！” “那你得好好吃饭啊！不要省钱！奶你来一下，我跟你说。” 他把葛根娘单独拉到一边，让其他人等一等。 “奶奶，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了？” 葛根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哭的直打嗝：“可奶奶舍不得你呀！” 张路现在已经跟葛根娘一样高，他张开并不宽厚的肩膀，用力的搂着老太太，悄悄说：“哎？奶奶你是不是哭早了？谁跟你说我要走了？” “ 啊？” “啊啥呀奶奶！我要是想走早走了，那新闻能一直放吗？” 第107章 不了解 “她都说新闻上那小孩八成没了, 不然亲妈那么大本事，他咋不回去享福？奶奶知道你好好的，可是奶奶没有本事, 天天做梦梦见你啊, 一会跟我说要走了，一会又说不走, 路路, 你真的不走啊？” “真的啊，奶奶我不走，我啥时候哄过你？你把心放到肚子里, 以后不用担心这个，我就是你孙子, 保证不会回去的！” 葛根娘得了大孙子的保证, 心里好受多了, 可是将心比心，她又替大科学家难受了, 她抢了人家孩子！ “路路，你说奶奶是不是太坏了？光想着自己，不想着你妈，我这边可以好好睡觉了可是她咋办？她的孩子不见了，这么好的孩子不见了，心里得多难受啊！” 张路一直没有见过张敏仪现在的样子，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那个气质清冷不苟言笑的张敏仪身上, 想到脑海中数年不变的形象, 数年不变的表情。 他从来不跟张敏仪说自己的想法, 独自一个人别扭，张敏仪也从来不跟他说自己的想法, 她习惯什么都闷在心里，跟谁也不说。 其实这一点，母子两个挺像的。 可是造成了一个后果，看似不关心儿子的张敏仪，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懂张路，而张路呢，比他想象中的更不懂张敏仪，却自以为很懂，从来没有试着了解过张敏仪，他坚定不移的认为那是一个简单的、不懂家、不懂爱，一眼就看到底、只懂奉献不懂亲情的、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他跟葛根娘说：“奶奶，那位大科学家才不会难受呢，我长这么大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长，她只在乎她得研究，哪里会难受呢？” 葛根娘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事吗？可她得多忙啊，忙到自己的娃都顾不上。” 张路不想说这个，拉着葛根娘的手往车上走，一边走一边是说：“奶奶咱不说这个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好好玩玩，刚才的事情咱都要保密！” 马上就到车的位置，葛根背着袋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司机让他放下袋子好装到后备箱里，他不放，怕人抢走了，一直背着。 这个傻儿子！ 葛根娘拍了拍张路的手，小声道：“奶不说！” 跟谁都不会说，就算是葛根都不说，他脑子不好使，被别人套了话就糟了。 张路让葛根放下袋子，葛根这才松手，司机放在后备箱之后，带一家人回程。 坐在车上的时候，葛根像个大孩子一样，一脸兴奋的盯着外面的高楼大厦：“路路，这个好高啊！” 葛根娘笑：“能不高吗？这个是首都，是咱国家最厉害的地方！” 葛根娘也往外看，她不光看到了繁华的建筑，还看到了天空中飞过的大飞机：“路路，你来的时候坐大飞机害怕吗？飞的高不高？有没有这么高？” 其实奶还是想坐飞机。 车里的人除了葛根，都听出来了。 张路笑着说：“奶奶你下次来也坐飞机好不好？坐在飞机上往下看，云层特别漂亮！这次巧了，你跟我爸不愿意做飞机，郭青云的爸妈也不愿意坐飞机，干脆别等下次了，等你回去的时候就坐飞机好不好？我给你买票，不用研究院报销。” “不好不好”葛根娘使劲摇头，拒绝的特比利索，“你跟我说说我就知道了，我不去坐飞机，飞机太贵了，飞的太高了，想想都害怕，那要是掉下来还得了，坐火车好，不害怕，我就跟葛根坐火车！” 不光是害怕，她连研究院的钱都舍不得花，又哪里舍得花宝贝孙子的钱。 张路打定了主意，没有继续劝说，问葛根：“爸这里好不好？一会我去见我同学的爸妈，咱两家一起出去玩好不好？要是寒假我还回不去，到时候我再接你来好吗？” 葛根点头，点的特别快，一双眼睛里全是兴奋和开心，不管是是路路回家，还是接他过来，到时候又可以见到路路啦。 郭青云一家三口出了招待所，等的车还没来，张路接人的车先来了。 “爸妈，他回来了！” “这么快啊！你看这多不好意思，我还没出发人就到了！” 郭建设赶紧上前，帮忙打开车门，拉一下没拉开，打算拉第二下的时候张路从里面打开了。 招待所出来两个人，帮忙把后备箱的东西搬到房间里，郭建设和张秋果在这短短的路程中，跟葛根母子熟络了。 双方都不是健谈的人，但是他乡遇故知，听到一样的乡音，又带着同样的心情，距离一下子拉的很近，最关键的是，他双方都是农村出来的，肩膀头一样高，能说一块去。 “今年地里种的啥呀？庄稼长的好不好？” “家里几个孩子？” “七个？都是大学生！我的天，你了不得！” 比起自己啥力都没出，俩人反倒让张路养活，葛根娘特别佩服郭建设和张秋果：“大侄子，侄媳妇，你两个能干，勤快人！以后等着享福！” “你家张路有出息，又懂事，长得又俊，大娘你以后静等着享福。” 两家人你夸我家孩子，我夸你家孩子，你捧我我碰你的，越说越热络，听得司机兼警卫员总觉得乖乖的，突然他一灵光一闪，他之前相亲可不就是这场面吗！ 他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郭青云和张路，猛的摇了一下自己的头，打住打住！不能乱想！ 放好东西之后，大家一起退出来，先让下火车的两个人休息两个多小时，然后张路想她参观自己住的房子。 “爸妈你要一起去看吗？还是我单独出去逛一逛？”郭青云问。 “那一起吧。” 参观了房子，郭青云和张路没让刘姨做饭，她带着两家人还有刘姨一起在饭店吃饭。 这里面认真算起来，最有钱的就是两个小孩，中考的奖金，高考的奖金，大学的奖学金，还有每月的工资，攒到现在攒了不少。 张路点餐，没有点太多浪费，但是点的都是大家喜欢吃的，一行人吃的舒舒服服。 “就是有点贵！”郭建设感叹。 他抢着付钱的时候看见金额，吓了一跳。 但是他没抢过张路，张路付完钱，脑海里突然多了一个挣钱的想法，他多挣一点，以后的生活就能轻松随意一点，想怎么花费就怎么花费，不至于因为钱为难。 他自己没有花钱的地方，但是给奶奶给爸花，他想在京市买房子，让奶奶和葛根可以随时来住。 还有郭青云，现在这小孩长大了，开始爱美，衣服啊，鞋子啊，用品什么的，都该给她准备。 心动就要行动，想完之后张路也决定完毕，努力学习，努力挣钱！ 晚上郭青云陪妈妈一起睡，张路也没回去住，他在招待所里开了一间房，跟葛根一起睡，奶奶自己睡一个屋。 葛根好不容易见到张路，兴奋的睡不着觉，他不认识字，安静的坐在张路旁边看他看书，他以前就喜欢这样，这么久没见，又恢复了这个习惯。 张路拿一罐健力宝给他，葛根喜欢喝甜饮料，不过他节约，一直努力给张路攒钱，平时舍不得买，现在张路递给他，他也舍不得喝，在手里悟一会，递给张路：“路路，你喝！” “我不爱喝，你喝，喝了我还给你拿。” 葛根非要喂他一口，然后才在张路的催促下，自己慢慢喝。 “喝完得刷牙，刷了牙再睡！” 葛根点头。 张路又叮嘱：“回家之后你要是想喝就买，但是不能当水喝，饮料喝多了伤身体，不能多喝。” 葛根点头：“我不买，你给我买我就喝，你不给我买我自己也不买，我给你攒钱！” 郭青云睡在张秋果怀里睡着了。 张路呢，他看着葛根睡着之后，打开房间里的台式电脑。 张路毫不迟疑的登录一个外国网站，接了一个私活，对别人可能有点难，但是对他不难，有可能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他有把握完成，这是他的第一单生意，事成之后2000美金，虽然有点少，但是做几单之后把网络名气打响，他就能接到更大的活，可以获得更好的收益了。 张路白天陪两家人一起旅游，晚上就做自己接的私活，他会抹掉自己网上的痕迹，出了银行卡里增长的余额，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挣钱有道。 两家人在这里待一个星期，郭建设和张秋果说什么都要回去，还给自己找了个非回去不可的理由——高考成绩出来了，这是孩子的大事情，她得回去，要不然该有人说他偏心了。 其实啥呀，哪有人会这么说，都是俩人找得借口，他见也见了，完了完了，不能继续耗在这，一直不学习老师该有意见了！ 再说，还觉得他在这里，花郭青云钱了，还耽误她学习，会让郭青云学校还有老师不高兴。 孩子最关键的就是学习，帮不上忙就算了，不能拖后腿！ 第108章 怀疑 “那行吧, 那寒假我要是不能回家，你们一定要带姐姐们来！” “到时候爷奶还有姥爷姥姥都来，我还带你们去□□看升旗, 这次我们拍的全家福人不齐, 下次我们拍个真正的全家福！” “嘿，那你爷你姥爷他们肯定高兴, 你姥姥跟姥爷要是不愿意来, 我咋都得把他们劝来，等我们拍了照片，你奶又该跟以前贴奖状一样, 把全家福挂在堂屋墙上，见人就说一遍, 哎呀, 我们七丫带我去旅游了！我去□□啦！” 郭建设的语气特别像奶, 把一家人都说乐了。 警卫员要去买火车票的时候，葛根娘也要带着葛根回去。 郭青云的爸妈走了, 那她们也得走！ 俩孩子一起上学，两家就得一样，要走一起走，得有眼力劲，宁愿少看两眼孩子，也不能惹人嫌，不能给孩子惹麻烦。 “路路啊, 你看咱废品收购站就你同学一个人, 他脑子不好使, 忙不转，我得赶紧回去看着！” 张路早知道这个同学脑子不好使, 但是这同学实在，知根知底的，能帮他照顾奶奶跟葛根，挣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把人照顾好，换成心眼活泛的，再能干也不敢用啊。 于是他说：“是忙不过来，我等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先挑俩人帮忙，等你们回去之后，你再选选，看谁合适就招来干活，工资不用你管，还是我来发！” 葛根娘急了：“你这孩子，再请人就请俩了！那我跟葛根干啥？我俩闲着没事干是吗？不能啊！咱好好的日子不过，糟蹋钱干啥！” “奶奶，这不叫糟蹋钱，这叫享福，你年纪大了，我想让你歇歇，你得听我的！” 是要听他的，可也得分啥情况啊！ 葛根娘别的都听，就这个不能听，她敷衍的点点头，打定主意，回去就不招，她得给路路攒钱。 这边刚拜托警卫员给她娘俩买票，那边就听张路说：“大哥，麻烦买机票，钱我出。” 警卫员刚想说能报销，就听葛根娘哭出声，四张机票得多少钱呐，心疼死她吧。 “我不坐，打死我我也不坐。” 警卫员赶紧说：“奶奶，能报销的，不用张路出钱。” “那我也不坐，我就是一个捡破烂的，我坐啥飞机啊我，浪费那个钱干啥！” 葛根娘活了这么多年，坚信一个道理——天底下没有白捡的饭，不敢谁出钱，花在她们家身上早晚会算在路路头上，早晚得还，她不能给孙子添麻烦。 她都不愿意坐，郭建设和张秋果就更不愿意了，大家回程还是坐火车。 来的时候大包小包，回去的时候依然大包小包，如果不是有人送，可以提前放到车厢里，东西多的说不定挤不上车厢。 这么多的东西，到站之后自然有人进去接，都安排好了。 郭建设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坐上县里接他们回村的车，带着对女儿的不舍回到了郭庄。 “咋这么多东西？” “青云咋样？好不好？长高了没有？” “京城咋样？楼高不高？”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跟着郭建设夫妻挤到了院子里聊天。 明明早就听说的事，再次听郭建设说一遍郭青云过得好，吃的住的用的穿的，啥啥国家都给安排，每月还有工资领，就连他们探亲的车票也能报销，大家就跟刚知道一样，又是惊呼又是感叹的！ 高兴的不得了！ 他们青云得国家重用啦！ 他们郭庄要出个大人物啦！ 一直热闹到晚上人才散去，爷奶、大爷大娘一家、大爷爷一家还没走，郭建设给大家发了郭青云带回来的礼物，可把大家给高兴的。 大娘的新衣服试都没试，搂在怀里人就哭了：“咱七丫出息了！” 奶也是，搂着新衣服一会哭一会笑的，胖墩私底下跟伶俐说：“太奶奶悠坠悠多了鬼上身！” 胖墩他爸给了胖墩一巴掌，带着俩孩子回家睡觉。 就连他都有礼物！真是没想到！大姐夫打定主意，等几个妹妹都上学之后，他一定得把三叔三神照顾好了，不能让七丫在外头操心。 大爷爷一家也有，东西不知太多钱，但是京城里的东西稀奇，七丫念着他们，心里多感动啊！ 何止是他们，当姥爷姥姥、姥爷姥姥那边的亲戚、郭青云在郭庄小学的老师、在阳西镇中学的老师、阳西镇李林张琳两口子、还有一中教过她照顾过她的老师们，郭青云买了很多礼物，大到衣服鞋子，小到京城的糕点小吃，哪怕只收到一包冰糖葫芦，这些人心里也是热乎的，郭青云没忘了他们！ 郭青云和张路见过家里人之后，收心学习，争分夺秒的把之前错过的时间补回来。 别人跟他们的差距就是这么越拉越大，他们两个好像不知道疲惫的机器一样，学的多，学的快，也学的好。 张敏仪听说小师弟和小师妹又开始上课，就亲自收拾她以前用的书，分门别类的整理好，当成见面礼送给她们。 结果提前打听，特意选了他们上课的时间到老师家，偏偏又跑了一个空。 这么不巧！ 连陈老都笑了：“你们三个真的是！每次都见不着！” 张敏仪将书放在桌子上，无奈地问：“今天她们怎么又提前走？” “徐老的得意门生来了，徐老打电话把他们喊过去，让他们认认亲。” 阿姨在旁边，语气不太好的说：“徐老可真是的，咱这正儿八经的师姐还没见呢，去见他们那哪门子的师兄师姐？” 她在徐老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早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尽心尽力的照顾徐老，可在意这个了！ 明年青云跟张路这么有天分的学生是陈老发现的，是陈老招进来的，也是陈老一直亲自带，就连生病都舍不得放手的，打定主意倾囊相授，偏偏这个徐老非要抢，陈老不说话，但她气到了！ 不敢惹陈老不痛快，一直在心里埋怨：带带课就行了嘛，认哪门子的师兄师姐，这好学生是你眼红就能抢走的吗！ 因为埋怨久了，这又见到了自己人张敏仪，话赶话的说了这么一句。 张敏仪又瘦了一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听了阿姨的话，努力扯了嘴角笑一下，对阿姨说：“没事的阿姨，我的师弟和师妹这么聪明，是他们能轻易抢走的？” 阿姨看到她虚弱的笑容，顿时后悔自己乱说话，不心疼敏仪就算了，还反过来让她安慰，太不应该了，她给张敏仪削水果，一边削一边劝：“孩子一定能找到，你得保重好你自己，再这么瘦下去，等孩子找着你自己累垮了，那还怎么照顾孩子！为了孩子你也得好好地！” 张敏仪结果了苹果，回道：“是，阿姨你说的对，我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多学生里就属你性子倔，就属你最难劝，你……”阿姨刚说到这里，就听张敏仪连续的咳嗽声。 张敏仪咬了一口苹果，还没咽下去就开始咳。 助理给她顺了一下后背，劝道：“姐，等会咱们就去检查，不能再拖了，老是咳不是办法！” 张敏仪点点头，又摆摆手示意助理先不说这事，她接过阿姨倒的热水，握在手里。 这是要谈话的架势，阿姨和助理都不说话了，退在一边站着。 张敏仪缓一口长气，不怎么咳的时候说：“老师，我觉得我们找错方向了。” 陈老坐直了身体：“怎么错了？” “鹿章那么聪明，我们找了这么长时间，他早该看到消息，到现在没一点线索，一定是他不想回来。” “所以……” “所以我们不能等着线索来找我们，我们要自己找线索！老师我想筛查一下全国很聪明的小男孩！” 阿姨小声的说：“全国最聪明的小男孩，要我说呀，谁也没有咱张路聪明！” 张敏仪听到了，她脑电波嘎嘣一下，就像突然连接到什么一样，猛的一下站起来，瞳孔放大，一脸震惊的看着陈老。 她焦急的说：“老师你这有没有张路的照片？给我看一下！” 陈老同样震惊的表情，“你……你是说？” 阿姨也懂了，我飞快的跑出去，“我去找我去找！” 张敏仪狠狠的搓了一下脸，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责道：“我早该猜到的，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巧？每次我都见不着他，半年的时间就没碰到一回，原来他故意躲着我！” 情绪一激动，张敏仪又开始咳嗽。 “你先别急，先看看照片再说，如果不是……”陈老说不下去，巴不得张路就是鹿章，可是他怕一旦不是，他这个学生心里受不了啊。 他仔细回想他印象中的小任鹿章，心里还是不确定，忍不住怀疑道：“你是不是判断错了？你说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小鹿章，如果是一个人，我怎么没发现？我不至于真的老糊涂了吧？” 张敏仪小声咳着，没有说话。 阿姨带着张敏仪的助理跑回来：“照片来了！” 第109章 尊重 张路跟郭青云带着两家人一起玩的时候拍的照片, 张路似乎拍照没兴趣，除了合照，他单人的照片全是摄影师抓拍, 摄影师就是警卫员。 陈老自从生病之后, 很少出门，听说郭青云洗了很多照片让家里人带回老家, 他问郭青云要了一些, 自己不能出去，能看着孩子们玩的高兴，那他也是高兴的。 张敏仪手里紧紧的捏着一张郭青云和张路的照片, 照片中郭青云着镜头开心的笑，张路略微靠后站在她旁边, 嘴角微微勾起, 静静的看着镜头。 这不是记忆中的鹿章, 但是母子天性，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 张敏仪一眼就认定这是自己的儿子。 黑了，胖了，看上去跟以前一样自信、一样倔强，看上去……比以前快乐很多。 她果然不是一个好妈妈。 在张敏仪的印象中，鹿章以前仿佛就只有一个表情，略带严肃的脸上任谁看了都能感觉到他的不高兴和生人勿近的意思。 现在的照片里呢，微微侧着头, 上扬的嘴角, 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好心情, 孩子在她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轻松的表情, 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他不在是孤独的一个人，不在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他接纳了自己的小伙伴。 她就说吧，她得儿子那么的优秀，那么那么的聪明，他不可能得自闭症的！ 他活的好好地！ 张敏仪的眼里瞬间泛起了泪花，她又开始咳嗽，一边咳一边笑，眼泪低落的瞬间她赶紧避开照片，不能打湿了！ “敏仪……”陈老不知道怎么劝她，越坚强的人流露出脆弱的时候，越让人心疼。 张敏仪眼中含泪，抬起头，满脸感恩的看着陈老说：“老师，我找到鹿章了。” “你会不会认错了？怎么会呢？张路就是鹿章？” 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微抖，跟阿姨说：“打电话喊他过来，我亲自问他！” 张敏仪的眼神有那么四五秒钟的不确定，但是她从来都是一个果决的人，迅速从挣扎中做出了决定：“不用了老师！我只要知道他好好的就行，没有失踪，没有出事，他好好地活着，我知道这些就行了，老师，我很想见他，很想跟他说不起，但是老师，那只是我很想，他并不想，既然他不想见我，不想让我认出他，那我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助理杨萍知道她过的多煎熬，这好不容易找着了，咋能说不认就不认呢，她急得直跺脚，一脸焦虑的看着陈老，指望陈老劝劝张敏仪！ 然而没等陈老劝张敏仪，张敏仪先把陈老劝服：“之前这么多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高兴，现在他离开我身边高兴，他高兴我就高兴，如果这是他想要的，我就一定要满足他的意愿。” “唉！”陈老心里难受的不行，原以为张路很乖，哪知道他就是鹿章，带这么多年的学生，就没有一个比张路还让人头疼的。 不光头疼，他还心疼啊！ 心疼他的孩子敏仪！这孩子太苦了！ 张敏仪不觉得哭，她反而笑了，神色依然虚弱，时不时的咳嗽一声，但是眼中的神采特别明亮，她又是那个自信坚定一往无前的张敏仪。 “老师，谢谢你！当初你病倒被我从基地请出去的时候，我知道你生气，可我知道你会像以前一样的关心我，你说你会帮我照顾鹿章，结果真的是你帮我照看，这么多年，一直是你在照顾他，老师，谢谢您！” 陈老拍了拍张敏仪的手：“孩子，老师都听你的。” 张敏仪笑了。 阿姨哭了，杨萍也哭了。 张敏仪一脸满足的看着手里的照片，陈老带着老花镜，随着她得动作看着照片里的孩子们，当看到警卫员抓怕的侧脸，这个角度仿佛真的让他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倔强无比的小鹿章。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没有认出那孩子，让歹毒之人有机可乘，让真正的小鹿章流落在外生死不明。 这个心结让他怎么都无法释怀，困扰到寝食难安，身体迅速的垮掉连门都出不了，没想到他眼睛瞎了，却歪打正着没有耽误那孩子！ 困扰这么久的心结就这么打开了，他气也不是，爱也不是，伸出手指头点着照片，颤抖着说：“这孩子……这孩子！” 转眼再看清冷消瘦的张敏仪，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又指着照片说：“这孩子！” 张路压根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他又在网上接了一个私活，挣了一大笔钱，心里高兴的很。 一部分存上，一部分给奶奶转回去，剩下的转给了刘姨。 “阿姨，麻烦你空了的时候给青云买点衣服穿。” 郭青云一头雾水，真是太奇怪了！ 自从两个人分享了小秘密之后，张路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光监督她好好吃饭，监督她早点睡觉，就连衣服都得监督她买！ 她不太高兴的看着张路，觉得张路小瞧人，干嘛啊，她会保守秘密的，用的着收买她吗？ 她不想让张路买衣服！ 刘姨也不想让张路买：“不用你掏钱，想要什么样得你们说，我去买！都可以报销的，我把钱转给你！” 张路一脸严肃的说：“阿姨你别转，钱你拿着，报销的是报销的，我给的是我给的，你看着买！” 说实话，张路一脸严肃的时候，刘姨有点怵，不太敢反驳他，这与年龄无关，也与聪明不聪明无关，青云一样聪明，可是阿姨不怕她，轮到张路就不一样了。 他语气一严肃，刘姨不敢推拒了。 “那就拿去买！” 反正张路有钱，反正她也想青云穿的漂漂亮亮的。 不过，要刘姨说，如果不是身份不，如果不是年龄不，张路这劲头就像当爸的疼女儿一样！ 想想挺好笑的，自己都是一个孩子，却在努力的照顾另外一个孩子。 她一脸笑容，说道：“行，我去买！给你们两个都买！” 当天晚上就把新衣服带回来。 郭青云只是想多长点头发，多长点个子，真的不在乎穿着打扮，她从小就不在乎，可是衣服买都买回来了，张路笔画一下大小还把吊牌剪了，这熊孩子 ！ 郭青云只能接受这些衣服，不过，她要用自己的钱买，“多少钱？我转给你！” “你那才多少钱，自己攒着吧，我这不是奖金，别的地方来的。” “嗯？你还有其他地方挣钱？” 张路背着刘姨，跟郭青云一五一十说最近接的活，说自己挣了多少钱。 郭青云这才知道张路挣外快了，而且还是这么多！ 唉！ 没有比就没有差距，每当她很努力的学习，觉得自己没被张路这个真天才拉下的时候，真天才就会给她重重的一击。 “你还想买什么？我帮你买。”张路语气特别的寻常，就像买一瓶水那么平常。 可是郭青云不好意思啊，哪能没小孩挣钱就算了，哪能花小孩的钱，不带这样劫富济贫的。 她摇摇头：“你挣得钱好好攒着吧，不用给我买东西。” 张路无所谓的说：“哪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没有花钱的地方，我又花不完。” 怎么可能花不完呢？还有什么比买房子更合适的花钱项目，郭青云问张路：“你考虑买房子吗？” 张路愣了一下：“我之前有看过，还没选好地方。” 得！ 连买房子都不用提醒他，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她还是好好学习吧！ 她在那奋笔疾书，突然听到张路说：“如果你也要买房子的话，钱不够我借给你，咱们买一处，到时候我奶奶可以和你爸妈作伴。” 行是行，但是这样是不是太不好意思了？ 跟张路一比，自己太差劲了！ 张路太好了！ 这一感动吧，郭青云胆子又大了，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张路，就是吧，咱们国家台和地方台天天播天天播，每天都在找你，这不是浪费社会资源吗？一直找不着还会让人怀疑国家的办事能力，咱能不能想个办法呢？你这么聪明，会有办法的是吧？” 别人说张路聪明张路觉得理所应当，轮到郭青云夸，张路的心情不一样了，竟然没生气，心平气和的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告诉她们我还活着，我不想回去。” “我没说让你回去，就是想办法让他们别找了。” “我可以给他们发个电子邮件。” “得把痕迹抹干净，不能让人找到这里，你能做到吗？”郭青云是做不到的。 “能，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听我的。”他皱着眉头看郭青云，陈述道：“如果她不放弃，早晚会查到这里，如果非要把我带回去，现在的我抵抗不了她。” 他吓唬郭青云：“如果我被带走了，就剩你一个人了，以后你一个人记得好好吃饭，早点睡觉。” 这句话差点把郭青云说哭，她急了：“如果真查到了，我去求老师，我求老师帮我们！” 想想不保险，万一老师帮张院士呢，那干脆，她深吸一口气：“干脆算了，我们不用提醒了！” 张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行，听你的。” 郭青云看书的时候，他又敲了一会电脑，郭青云以为他忙挣钱的业务，却不知道他真的给张敏仪发了一封邮件。 一封查不到发件人也查不到发件地址的邮件。 没有标题，只有两行正文。 “我很好，不用找我了。” “我不等你回家了。” 这是张敏仪第一次离开张路的时候，她跟任路章说的话：“等妈妈回家。” 可是她没有做到，那天出了事张敏仪直接被带走做紧急救援，一待就是半年，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叫人把任路章接到身边的时候，小小的任路章满脸疏离，再也没有小时候她的那种依恋。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这句话！”刚拿到亲子鉴定结果的张敏仪苦笑着说。 陈老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老师，我还是之前的话，既然这是他的选择，我想尊重他，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好妈妈，现在我想努力的做一次好妈妈，我就希望他高兴，有我没我都没关系。” “好奇怪啊！真的没有寻人通知了！”郭青云纳闷的发现，铺天开地寻找任鹿章的消息消失了。 全国百姓都以为大科学家和他的儿子团聚了，实际上呢，张敏仪又回了实验室。 走之前，她站在楼上远远的看见任路章。 她儿子长高了，长胖了，长成了小小的男子汉。 她看着他慢慢的走过来，守在外面等他下课，又看着他慢慢地走远，不知道郭青云说了什么，张路转过头笑了，笑容特别的灿烂，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么笑，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张敏仪放下望远镜，也跟着笑了。 笑容越来越深，慢慢地又越来越浅，凝固在脸上的只剩淡淡的失落，她跟杨萍说：“走吧，我们回实验室。” 郭青云和张路回到家里，刘姨正在收拾东西，两人的书桌前多了一个书架，摆了满满当当的书籍。 郭青云高兴的问：“刘姨，你给我们买书了吗？” “不是的，是你们师姐，张院士！这是她送给你们的，据说是她以前看过的书，现在用不上啦，让人搬来送给你们！” 刘姨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她特别崇拜科学天才张敏仪，张敏仪的书，那是可以进博物馆的存在，是别人能轻易见到的吗？ 她特别爱惜地擦了擦书架，将每一本书理好，摆放的特别整齐，还叮嘱两个孩子：“你们啊，可要好好看，张院士看过的书不一样，记了好多笔记呢，应该你们有用。” 郭青云吓了一跳，紧张的问刘姨：“她有没有说什么？” 别说张路，就连刘姨都察觉到她语气中的焦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她在陈老那放了一把钥匙，你们这些书看完了，还可以去她那里取，她说她家的书你们可以随便看。” “就这些？” “就这些！听说又回实验室啦，她那些书这么宝贵，放着可惜了，还不如给你俩看。”刘姨是真高兴，那么宝贝的书给别看浪费，给她家的孩子看，那是再好不过。 等她把这些宝贝书认认真真的摆好，这才心满意足的做饭。 郭青云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张路，拿不准的问：“你说她是不是猜到了？” 张路没有说话，她坐在椅子上，弯腰打开了电脑，等待机子启动的时候，说了句：“谁知道呢。” 他淡定的语气安抚到了郭青云，她定了定神，说道：“不管她猜没猜到，反正没把你带回去。” 这件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那两个人便一如既往的继续学习。 郭青云发现陈老的身体好了很多。 原本一直都在屋里呆着，现在竟然可以慢慢的拄着拐杖去外面溜达溜达，偶尔有时候还跑到郭青云和张路这里蹭饭吃。 郭青云一开始战战兢兢，很担心他，又一个字不敢说，只能催陈老的阿姨联系医生给陈老检查身体，她能不怕吗？ 病歪歪的人突然好了，她担心是回光返照啊！ 好在这是自己吓自己，陈老的身体真的好了很多，郭青云高兴坏了，抛开了张院士带来的那些烦恼，开开心心地跟着张路一起学习。 她接到了家里的电话，今年参加高考的姐姐们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全部被名牌大学录取。 她们家出名了，家里七个闺女，七个名牌大学生！ 大家都说郭建设和张秋果这是苦尽甘来，以后就等着享孩子福！ 郭建设和张秋果还是原来的模样，笑呵呵的，一天天光知道干活，还穿着以前带补丁的衣服，穿着以前带补丁的胶鞋，吃着以前一样的馍蘸酱。 至于爷奶，两个老人做梦都能笑醒，奶上香的频率更高，早晚各上一次，求老天爷保佑，求老灶爷保佑，保佑他们家青云平平安安，保佑她们家所有孩子都平平安安。 爷爷加入了烧香的队伍，他跪在奶身边，跟奶一起磕头：“老天爷，如果我们家有啥灾啥病的，就让我老头子一个人受吧，让我孩子们都好好地，让我孙女们都好好地！” 通知书都下来了，板上钉钉的事，郭建设还不庆祝，乡亲们坐不住了，村长直接请了戏台子，搭在郭建设家旁边的十字路口，一唱就是一整天。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了好长好长时间，戏曲的声音咿咿呀呀富有韵律，一直唱到半夜十二点结束。 附近刚出生的女娃娃在戏曲声中香甜入睡，许是坐了一个美梦，咧开没有牙齿的嘴巴，甜甜的笑了。 孩子的爸爸为了照顾闺女，没有看大戏，他竖着耳朵听，笑呵呵的自己闺女说：“闺女好啊，我就喜欢闺女，咱以后也好好学习，就像你建设爷家的几个姑一样，咱也当大学生！咱也光宗耀祖！” 类似的话出现在很多的家庭，因为郭建设和张秋果，因为她们的闺女，整个郭庄以及郭庄附近的村子，几乎没有了以往一定要儿子传宗接代的执念。 生儿生女都一样！ 国家说的！ 不信你看郭青云！ 你看她们家姐妹！ 第110章 有大出息 孩子小的时候吧, 盼着孩子长大，盼着孩子出息。 等孩子们长大了，出息了, 又开始盼着孩子得空能回家。 可张开翅膀努力飞翔的孩子们, 哪里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郭青云回不来，她和张路跟着陈老继续学, 俩人硕博连读, 是研究院最小的研究生，也是实力最强悍的研究生。 所有人都知道各科老师给他们开小灶，因为普通知识太简单了, 不够她们学的。 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开小灶的人换成自己, 绝对学不到两个天才这种程度。 这事羡慕不来, 只能敬佩, 顺带鞭策自己加油！ 陈老的身体比之前好很多，但是他年纪大了, 又有过心脏骤停的经历，医生不建议陈老继续带研究生和博士生，希望他能静养。 陈老不愿意，怎么也得把张路和郭青云手把手的带出来，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这一次，他一定会把两个孩子照顾好，一定让两个孩子成才, 让两个孩子生活的快乐。 所以尽管想让陈老带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可以排成一个大长队, 但是陈老只带郭青云和张路, 这种心意两个人怎能不感动。 所以当生病的陈老笑着说：“去年你们没回家，今天给你们放假, 回家过年吧。” 郭青云和张路犹豫了一下，对视之后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陈老没有孩子，有的只是学生，关系最好的学生就是张敏仪，但是张敏仪在实验基地进行新的研究，过年出不来，这种阖家团圆的时候，陈老生病可能会更孤独。 不如就留下过年，不耽误学习，还能继续陪着老师。 正好两个人看上了两套房子，让家里人一起来过年，在首都热闹之后去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把房子定下，也算在这按个家，以后家里人过来，随时有地方住，更方便了。 张路的钱够，他自己挣的。 虽然在相关部门的保护之下，很多时候没有隐私，但是谁也不知道张路小小年纪通过网络挣了那么大一笔钱。 郭青云的钱也够，这个很透明，大家都知道，她以前全款买了四套房，三套县城家属院的，一套阳西镇家属院的，阳西镇的房子给郭建设和舅舅他们做生意用，县城的房子前段时间交付了，通了水电之后清水租出去一套，没有房贷，租金再少也是赚的。 两套一楼的院子没舍得往外租，郭青云跟郭建设他们商量之后，办了抵押贷款，用抵押贷款的钱付首付买了一套市里的房子，剩下的转给郭青云在京城买房。 他们市是省会城市，大丫在那里上大学，那里有一所军医大，有全国最好的临床医学。 她今年大二，无论多难的考试，大丫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从没有考过第三，这么好的学生老师碰到了自然惜才，喊她跟另一个跟她抢第一的男生一起实习。 所以大丫也回不来。 二丫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吃不饱、种地的执念太深，她报考了农业大学。 也在省会城市，这里不是全国最有名的农业大学，但是这里有全国最牛的农业科研大拿，二丫打算好了，一定要报考他的研究生，打定主意她就这么一头扎进偶像所在的学校。 寒假的时候她崇拜的科研大拿试验田招收实习学生帮忙，二丫过五关斩六将拿下这个名额，还没成为教授的弟子，就这么先跟着教授学习。 至于三丫，她学了服装设计，她喜欢这个，也擅长这个，最关键的是她觉得以后人们生活越来越好了，对穿的需求一定会越来越高，这个专业有用。 只要她能学好，就能有好的未来，就不拖姐姐和妹妹的后腿，就能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可是怎么才能学的好？ 努力！ 找个好老师！！ 然而好老师那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三丫运气好，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她舍不得浪费一分一秒，寒假她不打算回家，她想在老师的服装厂里实习。 郭建设和张秋果先是接到郭青云的电话：“爸妈，我不回家过年了，你们来着过年吧……放心，不麻烦，县里会给安排好，我开始跟老师做项目，正常探亲费用我都可以报，知道……不占国家便宜，只报销你跟我妈的，我爷奶、我姥爷姥姥、还有姐姐们的我自己出，不报销，我有钱。” 她有钱也不能花她的啊！ 郭建设和张秋果一致做出这个决定，七丫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七丫努力换来的，学习多苦啊，累的头发都不长了，他们不能糟蹋七丫的钱。 两个人大冷天的又跑冰面上捉鱼，拿到摊子上买，想多挣点钱！ 要是能裹住一家老小来回的花费，那么就等于替七丫省钱。 大冷的天去冰面上捉鱼，别说郭建设，现在日子好过了，就连别的家庭也没有去吃着种苦的，第一天晚上就传开了！ “你们知道吗？青云他爸妈穿着打补丁的衣裳，跑冰面上捉鱼！” “不是说他家孩子孝顺吗？不是说他家孩子出息吗？咋还挣这辛苦钱？” 当天晚上好多人跑到郭建设家里，问他们是不是家庭困难了，需不需要帮忙。 县里也来了电话：“青云他爸，有啥困难就跟我说，咱县里能解决的都给你解决，要是解决不了，咱还可以往上面反映，让上面给解决。” 接这个电话的时候，村长就在家里，刚刚劝郭建设不要这样做，不能给青云和几个孩子抹黑，让人觉得她们不孝顺。 所以郭建设难得脑子转了个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说：“我们两口子说到以前的日子，就去打了一回鱼，以后不去了，我们没啥困难，让领导担心了！” 可不是担心了！县长简直吓出一身冷汗，他接到任务就是照顾好郭青云的爸妈，要是郭青云的爸妈过不下去，跑去捉鱼卖钱，那他就失职了。 正好，他趁着这个电话说：“大哥，我给你们安排了体检，咱全家检查了身体再去北京，都好好地，也能让咱青云放心不是？” “不收钱，这是郭青云的福利待遇！” “你们都来，一家人都来，到时候我让人去接。” 结果一家人差了很多，大丫、二丫、三丫，接连打电话说不回家，五丫和六丫听说郭青云不回家，她俩也不回家，在京城等家里人过来。 最后顺利回到家里的就只有四丫。 姐妹几个当初商量好了，每个人报考不同的专业，这样等大家工作之后，各行各业都能照顾到家里人，多好！ 四丫学的市场营销，四丫觉得自己最笨，比不得几个姐姐和妹妹有出息，她学这个最“没用的”，以后帮爸妈做生意。 至于五丫和六丫，俩人进了科学院的少年班，但是跟郭青云不一样，不在一个地方上课，除了郭青云特意去找她们，就从来没有碰过面。 不说郭青云忙，她们两个也是，她们这一批新生实行的是两段式学科平台教学模式，前两年完成基础知识学习，后两年是个性化的专业学习，老师给予指导，学生可以根据个人特长和意愿做调整。 四丫回到家之后，先是陪着爸妈、爷奶、姥爷姥姥坐了一次全身体检，然后她开始实施自己的大计划。 将郭张记麻辣烫做成连锁品牌，一步一步的开到全国各地。 因为她得到了郭青云和家里人无条件的支持，所以四丫是带了一份严密的企划书回来，她真的想把家里的生意当成事业来做，想给爸妈减轻负担，想多挣点钱给姐妹们花。 这也就是她家，干什么都想着家里人，而不是都想着自己！ 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情义，任谁都比不了！ “有大本事的孩子展翅高飞，飞远了不容易回来。” “没大本事的孩子孝顺，能中用！” 不知道啥时候开始的，从郭庄往外蔓延这个说法，为啥？ 看郭建设一家不就知道了。 几个孩子没上学的时候，就属四丫最笨，大家怀疑她是傻子，多烫的饭都往嘴巴里面送，几个孩子上学之后，还属四丫最笨，她没姐妹们学的好！ 但是呢，有出息的都回不来，回来过年的只有一个四丫，四丫能中郭建设两口子的用，以后俩人老了需要孩子们照顾了，能亲力亲为照顾他们的也许就只有四丫了，那些有大本事的孩子，本事越大，越没有时间。 所以，自以为开明的，自以为有思想境界的一群人，竟然偷偷的总结了一个道理：“当父母的要一视同仁，不能只看重会学习的孩子，不会学习的孩子也得看中，不能偏心，十个手指头得一样长，只要是自己的孩子，只要努力的去培养，出息有出息的好，没出息有没出去的好。” 结果呢，这事传了仅仅一个星期，在一家人动身去京城之前，四丫仅凭一己之力，带着郭建设和张秋果一开口气开了四家分店。 阳东镇一家，姥姥那边的镇上一家，大姨那边的镇上一家，县城一家。 阳东镇的生意交给了郭建汽的老婆，姥姥那边的生意交给了二舅妈，大姨那边的生意交给了表姐高晶晶，至于县城，县城的生意直营，暂时交给了二姐夫代管。 二姐夫一直没有去市里，跟两口子异地分居好几年，不光没有像别人担心的会散，两个人还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等伶俐和胖墩顺着郭青云学过的学校考上大学之后，二姐夫再去市里跟春雨姐会和。 为了给两口子制造见面的机会，也为了麻辣烫的事业，四丫给郭张记麻辣烫注册商标之后 ，就许诺二姐夫，只要经营的好，店会一直开到市里，他可以来回两地居住。 以后，二姐夫就是副总经理，没有股权，但享有分红权。 别说分红权了，就是一分钱不给，二姐夫一样得掏心掏肺的干，不然春雨不愿他意，伶俐和胖墩也不会愿他意。 更可况，不管是三叔三婶，还是妹妹们，全都不会亏待他！ 二姐夫就这么掏心掏肺全心全意的管理着郭张记麻辣烫。 他表态：“三叔，三婶，四妹，你们放心去看七丫她们，我一定把咱的生意全部都照看好！” 这般风风火火的，消息不走漏都难。 大家带着家里的好东西给郭建设一大家子送去的时候，看四丫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谁说这孩子没出息？ 这么短的时间干出这么大的事，这还不叫有大本事吗？ 果然，郭建设家里的孩子就是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果然，只有自己家的孩子才配说没出息，别人家的孩子就是牛！ 第111章 预感 因为郭建设和张秋果已经去过一次京市, 两个人这次放得开，不像之前战战兢兢简直不知道带什么，生怕没带够, 生怕带的不好, 生怕闺女被人笑话。 去了一次之后，知道七丫过得好, 知道她在哪被所有人重视, 心里就有了底气，现在再去就有了主意。 带些吃的用的，带着那边没有的稀罕物, 就连家里腌的红薯叶都给带着。 七丫喜欢吃，七丫的老师也喜欢吃, 就是那个陈老家的阿姨说的, 上次临走前陈老家的阿姨多客气的, 还买东西送送他们，夸他们带的红薯叶好吃, 说给陈老下面条，陈老竟然多吃了一碗饭。 他们比不上别人有钱，没啥稀罕东西，但是晒干的红薯叶管够！ 郭建设和张秋果带了一麻袋的红薯叶和红薯片，还有红薯面。 四丫跟着一起收拾，知道这边有人送，那边有人接, 她就没拦着, 爸妈想带什么就随便他们带, 不管跟七丫吃，还是给七丫走人情, 带多少都不算多，把家搬空了都行。 四丫唯一拦着的就是四个老人，让爷奶还有姥爷姥姥少带点。 一开始姥爷和姥姥不愿意去，谁家孩子出息了，还会接姥爷和姥姥去享福？ 没有的事！ 他们这有一句俗话，姥爷和舅舅疼外甥瞎疼，瞎疼就是疼了也白疼的意思，属于热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型。 意思就是说外孙子是外人，无论再怎么疼，长大了出息了，还是想着他们自己家的人，不会想着姥爷家的人。 以前姥爷嫁闺女的时候就有人说姥爷傻，不知道给儿子换彩礼，活该小儿子打光棍，可惜姥爷认死理，他不卖闺女。 后来姥爷有个啥好东西，走村串会的卖老鼠药的时候，一路走到郭庄哪怕来回走个大半天也得给七丫送去，让这个好不容易活命的小外孙女吃了补一补。 张秋果越来越出息，一步一步的拉扯娘家，一个出嫁的闺女竟然比儿子还重用。 七丫呢，也越来越出息，当了状元，成了大人物了！ 可她并没有向俗话说的那样——姥爷和舅舅疼她白疼！ 她不光给姥姥和姥姥零花钱，还要带姥爷和姥姥见大世面！ 别看姥爷和姥姥之前说不去，当四丫劝了又劝，把火车票给他们送去的时候，两个人松口之后完全乐的合不拢嘴。 一天天红光满面的，逢人便说：“我们七丫孝顺啊，非要接我俩去京城旅游！我们不去吧还不行！你说这孩子咋不知道心疼钱呢！” 乡里乡亲就没有一个不捧着说的，说真的，谁不羡慕啊！ “你外孙女聪明！” “你们外孙女孝顺！” 姥爷和姥姥听了之后就更高兴了，像打了鸡血一样到处搜罗好东西给七丫带上。 他们两个都如此，对比之下，爷和奶就更高兴了。 如果不是四丫拦着，俩人不知道要跑多少趟集市给七丫买东西，明明四丫都说了他们买的吃的七丫不缺，买的衣服七丫也不缺，俩人不听劝，还是非要买。 振振有词的说：“那万一呢，万一七丫喜欢呢！” 好吧，就为了这么个万一，买了一堆七丫可能吃不完也用不上的东西，节俭了一辈子两老人这会不知道节俭了。 四丫一个没看住，爷竟然骑着自行车带着奶去了庙里，俩八十多岁的老人不嫌累，诚心诚意的请一盘好大的香回家，出发的前一天，烧了整整半天。 奶磕了好多个头，希望老天爷希望老灶爷保佑她们七丫，保佑她们家的孩子们都健健康康的。 爷跪在奶旁边，也磕了一个头，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头抢地的说：“要是我家孩子们有啥灾啥难得都让我来挡，我老头子不怕，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啥也不怕，求老天爷保佑我家孩子，不好的都落在我身上。” 奶听了之后，也许了一个愿，跟爷一样。 奶说：“还有我，不好的也落在我身上，让我孩子都好好地，让我家孩子都好好地。” 敬完神，烧完香，奶继续收拾家里的东西，归拢之间准备好的各种蛋，鸡蛋、咸鸭蛋，还有皮蛋。 路远东西又多，怕鸡蛋到地方磕破了，只带了一点，皮蛋和咸鸭蛋不怕，咸鸭蛋自己家里腌的，奶每年都腌很多，自己舍不得吃，都给孩子们吃，这个分点那个给分店，少了还不够分。 皮蛋呢，也是奶自己做的，用石灰和锯末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做皮蛋，味道却比买的还好吃，剥了壳之后，颜色黄灿灿的，摸起来弹弹的，特别有劲道，瞧着都好吃。 对了，还有鸡！ 怕杀早了味道不好，奶不敢提前杀，这明天要走了，今天晚上杀好，收拾好，明天一拎就走了。 去一趟不容易，得多带几个给七丫吃。 “七丫在外面这么多年，一直没吃上家里给她喂的鸡，这回咱去啊，得给他多带点！”爷烧了一大锅热水，帮奶一起给鸡腿毛。 奶手上的肉松耷耷的布满了老年斑，这双属于劳动人民的手干惯了火，拔起鸡毛来一点也不怕烫，动作特别利落，一边拔一边高兴的说：“天冷不怕坏掉，多带一点，给七丫吃，一天一只能吃好几天，咱自己养的鸡有营养！” 爷想了想，突然想起还有个好东西！差点忘了！ 他拿出一个塑料袋子，小心翼翼的装了四五斤自己腌的萝卜干，切成小块，用香油拌拌，又脆又香，好吃的很。 他觉得七丫肯定会喜欢。 这一忙活，就错过了晚上喝茶的时间，四丫过来看看，就帮忙收拾，又去村口买两根火腿肠，给爷奶抄了一盘火腿肠小白菜。 爷奶牙不好，四丫特意多添一把火，把青菜给煮软了。 她自己没吃，在家吃过了。 做好饭，赶紧回家，得打电话叮嘱姥爷姥姥那边，让他们早点睡，别再收拾东西了。 爷和奶正准备吃饭的时候，大爷爷来了。 大爷爷老态龙钟的，颤巍巍拄着拐杖，跟爷说：“跟住，过年给祖宗上坟，给爹娘上坟，咱等你回来，到时候你跟爹娘说说咱青云过得咋样，是不是更出息了！” 每年大年初一都要给祖宗上坟烧纸，以前这是爷最怕的事情，每当郭建设三兄弟大年初一吃过午饭去找大爷爷家的堂兄弟一起上坟，爷就会借着酒劲在家哭一场。 后来，孩子们出息了，爷不哭了。 再后来，郭建设三兄弟不用去大爷爷家里找他们一起上坟，而是他们还在吃着饭呢，大爷爷家的几个儿子就抗这铁锹来找郭建设三兄弟上坟。 到了现在，听说他们不在家，竟然愿意等他们回来再一起去，这中间的改变，每一步都让爷心里骄傲，庆幸当初在鬼门关的时候挺过来了，不然哪能看到儿孙们一个个的这么出息。 他不怕让祖宗等，七丫这么聪明，祖宗们等两天也是愿意的，爷想的特比理直气壮，到时候他好好说道说道，让祖宗们都知道，咱七丫出息了，咱七丫孝顺，把爷奶接过去享一享福。 想到这里，爷干脆的说：“我看行！那就等我们回来再去吧。” “那你们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七丫说看好了一套房子，让我们掌掌眼，她要买下来给我们住，你说这孩子，她自己挣得钱她自己定就好了，还让我们掌掌眼，我们哪里知道多少东西，说不定到了地方，连大门朝哪开都搞不清楚。” 奶多添了一副碗筷：“大哥，在这喝两杯。” 大爷爷一样的骄傲啊，弟弟的孙女跟他的孙女那不是一样的嘛！ 他也给七丫带了东西，自行车后座上挂着呢，他摘下来放到屋里的桌子上，才端起碗筷吃饭。 “青云她奶，你再炸盘花生米！” 奶都不稀罕说他！ 年轻的时候喝酒就花生米，现在年纪大了牙口不好，给他扎炸了他也咬不动啊！ 奶将锅里的菜全部盛出来，还开了一罐罐头，到底还是去厨房炸了一盘花生米，吃不动的话让大哥带回去给他家小孩子吃。 人家疼她家孩子，她也疼人家的孩子。 爷果然没咬动，勉强吃了几个不吃了。 大爷爷的牙口还不如爷，大爷爷今天也不是来吃饭的，他在家吃过了，就是来送送兄弟，跟他说说话再商量上坟的事。 可是大爷爷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送送就真的成了送送。 爷里高兴，喝了两杯酒，喝着喝着就哭了。 他想起七丫刚出生那年，也是在这个位置，也是在这张桌子上，吃年夜饭的时候，他想到家里没有孙子断了根儿，止不住的哭，哪里想到会有今天，哪想到还有这种光景啊？ 爷没喝多，他心情特别好，送大爷爷走的时候，还唱了两句，把没吃动的花生米还有新的罐头递给大爷爷，说：“ 大哥， 别打孩子，跟孩子讲道理，念书是好事，道理讲明白了，他们就知道用功喽！” 奶把家里收拾一遍，等收拾好回屋的时候，爷已经睡得很沉了。 可是半夜的时候，奶突然被爷推醒，爷坐起来口气不容拒绝的说：“她奶，你快去把老大和老三他们喊来，让老三打个电话把老二喊回来，两口子都回来，我有话跟他们说……” 奶年纪大了经不起吓，听到这些话，心里扑腾扑腾跳的厉害，她怕的不行，拍了爷一巴掌：“马尿喝多你吧？大年下的，我们马上要去京市去看七丫，你不好好睡觉在这瞎说啥啊，你瞎说个啥啊？” 爷的表情很严肃，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催奶：“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奶吓的不敢哭，连滚带爬的下床，衣服都没穿好，她腿脚发软，勉强出了院子就不能走路了。 深更半夜的瘫在地上喊：“豆子！豆子！” 豆子就是隔壁院儿的，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怕爷奶出事，裤子都没来得及穿，穿着秋裤披着棉袄就跑出来了。 “老婶子，不在屋里跑这干啥呢？是不是梦糊涂走错地方了？还是你不舒服？那我送你去医院！” 奶哆嗦的说：“豆子啊，快去帮我把老大和老三两家都喊来，让我家老三打电话把老二喊过来，快点！快点！” 豆子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奶扶起来，奶浑身使不上一点力，刚起来又坐下去了，这时候他老婆也跑出来，两口子合力才把奶给扶到屋里。 爷坐在床上，没有下床，他客气的跟豆子说：“豆子，豆子媳妇，辛苦你俩了。” 本来豆子也要吓死了，看到爷好好地在那坐着呢，深吸一口气，认为是虚惊一场。 不过老太太吓成这样，还在催他喊人，那他还是去喊吧。 别人老糊涂了，他可以不在乎糊涂话，但是青云奶的话一点都不敢含糊。 让自己媳妇儿回家打个电话给在县城的郭建川，自己不停蹄的跑到郭建设家里，通知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了郭建川家里。 等郭建设和郭建川赶到爷奶家的时候，爷已经不能坐了，他穿着早几年就准备好的寿衣，躺在床上一脸祥和的看着孩子们。 “别哭，我早该走的人，拖到现在，看到七丫出息，看到孩子们都出息，我知足，我活够本了！” “爹！”老大郭建山哭了，老三郭建设也哭了。 大娘和张秋果两妯娌捂着嘴巴，呜呜呜的哭着。 爷不愿意搬到郭建设家里，同样不愿意搬到郭家山家里，更不愿意让三个儿子出钱给他该砖瓦房，他至今住的还是土坷垃房子，一根长长的灯绳下头吊着一个六十瓦的白炽灯。 爷不愿意用一百瓦的，他说费电，他要省钱，省钱给孩子们攒着，啥时候需要就能用了。 六十瓦的灯泡不太亮，可是足以看清爷已经发黑的脸！ 大娘跑到外头对着在院子里看孩子的二姐夫说：“不行了，你觉得让不让孩子们进去。” 伶俐说：“我要进去，要是小姨在的话，小姨也会进去。” 胖墩说；“小姨不怕我也不怕，我姐不怕我就不怕，太爷爷好，太爷爷给我买汽水喝！” 爷一辈子没有喝过汽水，可是夏天的时候给伶俐和胖墩买了好几回，他说：“你俩小的好好念，要是跟你妈小姨一样当状元，太爷爷天天给你买汽水。” 胖墩牵着伶俐往屋里走，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死亡，可是竟没有想象中的害怕，俩人站在爷的旁边，大娘和张秋果从后面一人搂着一个。 胖墩哭着说：“太爷爷，你别怕，我在这保护你。” 伶俐也哭：“太爷爷，你还要去看我小姨呢，你扛过去吧，会没事的！” 一屋子都是哭声。 四丫感觉要疯：“我叫了救护车，爷会没事的！大家先别哭了！” 第112章 离开 郭建川和李娥接到消息之后飞快的赶回来, 两个人骑着摩托车一路疾驰，竟然赶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回到了郭庄，摩托车来不及停, 随便丢到地上。 两个人冲进屋里, 立刻感受到屋里悲伤的气氛，再一看爷的状态, 双双心里一凉。 “爹, 你咋地了？你别吓我啊！”郭建川握住爷的手，竟然摸掉了一块皮，他抖着手直接藏起来, 不让爷看到，也不让其他人看到。 爷这个时候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整个人看上去极度不好。 奶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 好好的人咋说倒下就倒下了？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她没有一点力气, 仿佛被抽干了精神气，整个人神情恍惚的坐在爷的旁边, 哭的伤心欲绝。 爷看着跟自己同甘共苦好几十年的老伴，吃力的说：“她奶，别哭……” 又看着满屋的儿孙，艰难的喘着气费劲的说：“孩子们啊，是我对不住你们，给你们委屈受，我是老糊涂, 你们……别跟我一般见识, 以后啊, 没有我讨人嫌，就剩你们娘一个人, 我不放心她啊……你们都是……好孩子，要照顾好你们娘啊……” 这如同交代遗言一般的话，郭建川三兄弟哭得都像个孩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表态。 大爷说：“爹，我们肯定会照顾好娘，我们也会照顾好你，求你了，别说丧气话，救护车马上就来，不管花多少钱咱一定把你的身体养好！” 郭建川：“我们一起养你和娘，一起孝顺你俩，你一定要好好地！以后等着享福！” 郭建设说：“爹，七丫舍不得爷，你不能丢下七丫不管啊……” 只要想到七丫爷就高兴，哪怕此时此刻，已经坚持到了身体的极限，爷想到七丫仍旧不由自主的笑了，他虚弱的笑容看的人心酸。 爷连笑的力气都要没有了，嘴角扯到一半扯不动，他的眼睛望着门口，一直望着，一直望着。 大家都知道他在等谁，可是时间来不及啊！ 没有人预料到爷会突然倒下，一点预兆也没有，就算七丫坐飞机马上回来，那飞机不还得在路上飞！ “给七丫打电话了吗？”郭建川问。 “打了打了，刚才就打了！” 爷这辈子最疼的就是七丫，七丫没在家的这两年，他没事就到郭建设家里转悠，没啥话说，也没啥事就干，就是想孙女了，来看看，哪怕看不着，但是家在这，他孙女早晚得回来啊，那时候他就见找了。 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今天，咋就突然不行了呢！ 郭建设冲到堂屋，拿起上一次郭青云让人洗好的照片，飞快的冲到爷的跟前，对着灯光一张一张的打开，怕爷看不见，努力放在他眼前。 “爹！你看你看，这是我们在□□拍的照片，七丫说了，等这次咱一块去啊，带咱一起拍一张真正的全家福，咱们全部走在，一个也不能少，不然不叫全家福了！” “爹！你看呀，你快看看啊，咱要拍全家福啦！求你了坚持住啊，七丫还等着你拍全家福呢！” 爷的眼睛盯着照片使劲的看，尽管这相册里的照片他已经看了千百遍，仍旧万分珍贵的看着，看着里面笑意盈盈的七丫。 黑黑的眼睛，黄黄的头发，软软的，小小的，又可爱，又聪明，又孝顺 …… 你看……多好啊！ 我的孙女多好啊…… 我的孙女最好了…… 爷的视线定格在了相册上面七丫的脸上，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乖……” 他在微笑中闭上了眼睛，就这么没了气息。 看着冲进来的救护人员，四丫愣愣的想，为什么现实生活要像电视剧一样，等人断气了救护车才来吗？ 不是救护车来的晚，而是爷去的太快了，尽管医护人员迅速的抢救，仍旧于事无补，他们很遗憾的宣布抢救无效。 儿子辈的，孙子辈的，大大小小的后辈们哭成一片，每个人哭的都像孩子一样，彷徨无助，涕泪连连，哭的不管不顾。 为啥不能救活呢？ 为啥啊！ 上次爷的身体垮掉还是七丫刚出生不久的事，爷躺在床上病歪歪的随时都像要没了，拉倒医院医生直摇头，又拉回来等日子，大家都以为爷活不成了，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是呢，郭建设出事了，爷挂念儿子，挺着最后一口气活过来。 现在日子好过了，爷的身体好好的，大家都以为他该享清福的时候，爷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倒下了。 没有预兆，没有病痛，就这么突然的没了。 大爷爷一家老少全来了，大姑和二姑两家也来了，亲戚门口能来的都来了。 大姑和二姑没有见到爷最后一面，两个人靠在床头，不惧怕已经僵硬的爷，挨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想给爷换衣服，可是谁也想不明白爷咋突然知道自己到时候了，他给自己穿好了，活着的时候省吃俭用，风雨无阻的看守鱼塘，能自己做的事情就自己做，不愿给儿孙填麻烦，现在就连死了，他也提前给自己穿好衣服，让儿孙们少为他操劳！ 不该啊！ 他不该走啊！ 大姑和二姑一人拿着一只寿鞋，哭着给爷穿上，和几个兄弟一起，呜呜咽咽的哭着自己的爹。 从今以后，他们就都是没爹的孩子啦…… 春红和春雨回来了。 红霞还有红旗两口子带着孩子回来了。 爷一直盼着看见到死都没看见的孙女郭青云也回来了。 这辈子长到现在，第一次面对死亡，接到消息的时候，郭青云还以为爸在跟她开玩笑，怎么可能呢？ 可是爸从来不跟家人开玩笑！ 也许对别人来说爷不是好爷，可是郭青云来到这个家之后，爷改善了很多，三岁以前，郭青云很少接触爷，姐姐们只是暗暗生气，没有在她跟前说爷这样那样的坏话，郭建设和张秋果也不说爷奶的坏话。 郭青云只从别人的只字片语中知道这是一个自私的老头，只从爷重男轻女的话语中知道这老头觉悟低。 本来也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可是郭青云三岁时一个转折点，这个老头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骂丫头片子，他简朴节约，不爱说话，他自己舍不得花钱，却把钱攒下来给她们姐妹上学，卖掉所有的粮食，卖了钱给她们花。 大家都原谅爷了，大家一个个的都出息了，郭青云现在有能力，也有钱了，想让爷来首都热闹热闹，让他开心开心，但是没有等到爷，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郭青云真的很难受，她跟张路说：“我爷没了，我要回家了，我马上回家！” 张路马上打电话给警卫员，让警卫员订了两张回程的机票，他不放心郭青云一个人，多出来的那张票是他的。 “青云别着急，我跟你一起回去。” 订完票之后，刘姨也要一起回去。 她怕家里人来人往的，顾不上青云。回头再给病了就糟了。 “还有我五姐和六姐，给她们买票，带她们一起回去！”郭青云交代张路。 “知道知道，先买了我俩的，已经通知警卫员要她们的身份证号码，今天还要一个航班，你先收拾东西，别哭了，不管什么事有我呢，我跟你一起，别一个人哭。” “嗯，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郭青云点头的时候，眼泪一下子甩出摔在地上，摔成了两瓣泪花。 张路叹了一口气，跟在她后面帮忙一起收拾，至于他自己随便塞两身衣服完事。 郭青云带着五丫和六丫、张路、还有刘姨，这边刚下飞机，县长就亲自带人来接。 开了两辆车，接到人之后，一口气送到了郭庄，驶进村里，村里很空旷，路上没有人，留守在村里的人几乎全在爷奶家或者家周围的路口。 爷没有发丧，全家人都在等郭青云回来。 车子畅通无阻，一直开到爷奶的他们那的路口。 人太多，车开不动了。 没用别人打开车门，郭青云快速的从车上下来。 乡亲们自发的让出一条道，郭青云一口气冲到爷奶的院子里，五丫和六丫，还有张路和刘姨跟在她后头。 “建设叔，青云回来啦！”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飞快的跑出来接。 郭建设和张秋果冲在最前头，郭建设拉着闺女的手，憔悴的说：“七丫，七丫，你爷走之前一直等着你，没有看到你啊……” “爷，我回来了……你孙女回来啦……” 郭建设搂着郭青云，狠狠的哭出声，这时候奶被大娘和李娥扶着，颤悠悠的走出来：“七丫，我的七丫啊……” “奶！”七丫搂着奶，她发觉满头白发的奶又矮了一些，这是需要她保护的人啊！ 可是她没做到位。 奶嚎啕大哭，哭了一场之后，颤巍巍的说：“七丫回来了，可以给你们爷发丧了，你们爷火化。” 这是爷和奶之前商量好的。 “我火化，死了一了百了，不能给七丫添麻烦，不能给孩子们添麻烦，国家让火化，那咱就火化！” 第113章 葬礼上的悄悄话 爷是整个郭庄第一个选择火化的人。 他的骨灰葬在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不远处, 旁边给奶预留了位置。 出殡的那天，村里来了好多人。 家里所有的亲戚们，郭庄出了门子的闺女们, 县里的干部, 郭建川他们钢铁厂的人，一中的老师们, 阳西镇中学的老师们, 郭庄小学的老师们，还有郭青云的同学们，尤其是阳西镇中学的同学们, 还有好多其他的人，得到消息的能来的全都来了。 送葬的队伍特别长, 长到一眼看不到头。 别说郭庄, 就是整个阳西镇,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么热闹的葬礼。 爷活着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被人看不起, 最怕的就是死了没有香火，断了根没法跟祖宗交代。 现在他人没了，如果在天有灵，看到那么多人为他送葬，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吧？ 家里孩子出息啊！ 后继有人！ 光宗耀祖！ 就是可惜啊，最盼望这些的爷，他不能继续看着了。 “爹呀, 你在下头好好的, 别省, 别怕花钱，缺啥啊你就托梦给儿子, 儿子给你买，啥都给你买！” “爹啊，你在下头照顾好自个，保佑咱家孩子们，保佑咱青云好好的！” 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离别的话。 等封了棺，上了土，开始返程。 真的是人山人海，掉头的时候走了好久才到了头尾交界处。 “咦？那不是县长吗？”队尾匆匆赶来的人发现了大新闻。 “跟县长站一起的是谁？县长对他好客气啊！” 甭管是谁，反正送葬的队伍如此长，不管是大人物也好，是寻常的客人也好，只要来了，就是看的起郭家，就得好好招待。 好在人手多，不然真的对不起大伙！ 郭庄出嫁的闺女都回来了，大脖子的闺女第一波回来，忙前忙后的招呼。 大家都是，这些姑娘们嫁人之后得了郭家的好处，没有找到能回报的地方，如今这个大场面需要人手，她们自然尽心尽力的帮忙。 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客人，就把自己当成主家人，帮忙照顾来客，让人见识到这个郭庄与众不同的凝聚力。 不光她们，郭庄的人全部行动。 郭建设周围的几家，自发的烧起了地锅，熬起了红糖水，端着家里的大锅架在吃饭的桌子上，一锅锅的红糖水摆在路边上，让哭累的人及时补充糖水，以免脱水。 煮完糖水之后继续烧火，十几口锅一起做席面，请来的厨子，大娘，大舅妈，小舅，大姨，建汽的媳妇等，这些手艺能拿得出手的全成了掌勺。 席面摆了很多很多桌，郭庄的人沿着大马路把自己的桌椅摆出来，像是一条长长的酒水席。 郭庄的人没有上桌，郭建设的直系亲属们也没有上桌。 坐不下，人手也不够。 光郭庄以外的人，就超过了一百桌，郭庄人把自己家的鸡，自己家的鸭，自己家的菜，反正能入席的东西陆续带到大厨那里，供应大厨做饭。 还有郭建设鱼塘的鱼，这次解了燃眉之急。 这是一个足以上新闻的葬礼，规格之大，人数之多，临时组织能力之强，破了整个县城的记录。 来人大多看着郭青云的面子，所以郭青云尽管再难过，也得打起精神安慰好奶，还得迎来送往招呼好来人。 张路从头到尾都陪着，这就让人误会了。 大家也不敢问。 他们以为是郭青云在外谈男朋友，瞧着就不是一般人。 虽然郭青云年龄很小，但是她现在是研究生啊，大学都已经毕业了，她这么聪明，知道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真的谈个男朋友也正常。 一直没人敢问，直到宴席结束了，上菜的人中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大娘：“大嫂子，跟青云一起回来的都是谁呀？” 大娘手累的仿佛有千斤重，勉强抬起来指着刘姨说：“那是国家给配的生活助理，说是照顾生活，这回不放心青云，跟青云一起回来！” “我的老天爷，国家还给分配保姆啊！” 都不敢大声说话，怕自己的话没见过世面，国家分配的保姆瞧不起她们，丢了青云的脸。 大娘赶紧纠正：“啥保姆啊，人家是生活助理，人家啥都懂，人家有学历，照顾科学家就是她们的工作，工作好像还评级别，退休了可以领退休工资！” “我的老天爷！” 大家一起感叹，有个人小声说：“那连照顾咱青云的人也是吃商品粮的？咱青云是大科学家啦！” 这声音中充满了兴奋，特别的骄傲！ 大娘也骄傲：“那可不，我们家七……我们家青云打小就聪明，她上中学的时候老师就说了，她这好脑子不搞科研可惜了！” “青云是文曲星下凡，肯定有出息！” “那这个呢？”有人指着张路问。 大娘赶紧说：“同学！那青云的同学！” “看着不大啊！长得可真好！” 这说的没错！可不就长得好！往那一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大娘也稀罕张路，喉咙痛，本来不想讲话了，接过这个话头又说了起来。 “那孩子叫张路，是青云的师兄，他们两个一个老师，他们老师啊，统共就收了两个学生，就他俩！这孩子也是个天才！” 最后一句不用大娘说，大家都看出来了。 “肯定是个大天才，能跟咱们青云一起被老师看上，那肯定不是一般人，跟咱青云差不多聪明吧！” 说到这里，大家看张路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聪明的人，有本事的人，总是能得到大家更多的尊敬！ 大丫过来喊大娘歇会，大娘跟她进了屋。 剩下的众人不再闲聊，眼睛四处找，看有啥活能干，一个个的心里可激动了。 大人物啊！ 青云成了大人物了！ 郭建设一家跟他们不一样了！ 他家孩子一个个的这么出息，孩子的同学和朋友也这么出息，一个个跃出农门变凤凰！ 他们还在种地，那只是因为他们想种地。 这家人起来了！ 崛起了！ 奶身体承受不住，被大家劝到屋里躺着，大姑和二姑陪着她。 郭家堂姐妹加一起十个人，从大到小依次排开，站在村口，后面站着郭家三兄弟，一起送大家离开。 “节哀！” “保重身体！” “有啥困难了就跟我说，我会当成自己家的事来办！” 最后这句是县长特意留在后面走，说给郭青云的。 他惭愧的很，他们县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人物，他不说好好照顾郭青云的家里人，结果出事了！ 说实话，在见到郭青云之前，他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的不得了，生怕被怪罪，虽然他确实管不到别人的生老病死，可他确实没有注重郭家人的身体健康！他这不是没来得及！ 如果郭青云怨他的话，只要她表个态，那他的前途可能就完了，这不能说郭青云霸道，道理他懂，谁让郭青云厉害呢，上头说了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家里人，让她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等见了郭青云，他才发现自己多虑了，这人不光有本事，还很谦逊，一点都不狂，这才是大人物！ 早晚会成为科学界的泰山北斗！ 县长诚心诚意的祝愿。 郭青云亲自送她，目送他上了车，跟他道了一句：“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何止辛苦了啊！还充满了焦虑！ 一句话说的县长差点掉泪，瞬间掏心掏肺，几乎当场忏悔！ 他拍着胸脯说：“没啥，没啥！应该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之前是我没照顾好您的家人，不过请放心，我以后啊一定特别用心的照顾您的家人，我会定期安排他们到医院体检，如果他们没有时间的话，我就安排医生到郭庄来给他们做体检！” 这是好事情啊！ 也是必须的。 郭青云知道家里这些人的性格，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让他们到医院去做检查，那他们可能不愿意，怕花钱，怕浪费，还怕没病给查出病来。 病那是不查就没有查了才有的？ 必须要体检，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她本来打算拜托姐姐们安排，不过姐姐们都忙，现在县长能够安排再好不过，他肯定能安排好医生。 青云并不缺体检这点钱，就算缺钱，那也没必要在这上头占政府的便宜，占国家的便宜，她跟县长说：“我在这提前谢谢您了，到时候体检也好，看病也好，算出来之后别往上面报，我自己出这个钱就行，我家里亲戚有点多，我统一支付，就是到时候可能要麻烦您给安排，请找好一点的医生！” 那肯定不能让郭青云出这个钱呐！ 有经费！ 没经费他也可以往上报。 不过人来人往的，县长不方便在这说，他摆摆手，示意郭青云以后再说，心里打定主意，怎么也不收郭青云的钱。 却不知道郭青云的心里也打定了主意，怎么也得支付这个钱。 县长跟她告别，跟郭庄众人告别，朝后挥了好几次手，司机这才提速开远。 县长收回胳膊，在车里坐正的时候，跟司机和秘书感叹：“咱们县这个郭青云呀，她是真的好，学问好，人品也好！国家大力培养她培养对了！” 司机习惯性沉默，不多话才是他的本职。 秘书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刚才还以为县长跟郭青云亲近有做戏的成分，没想到完全实心实意。 不是说读书的都是书呆子吗？ 这郭青云不像啊，短短的时间啊，就让人精子县长跟她掏心掏肺了？ 第114章 各自成长 现在的郭青云, 没有任何人敢轻视她。 刘姨从不在郭家的亲戚朋友面前摆谱，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什么活都抢先干, 就怕郭青云觉得自己在她家人面前摆谱。 不光是刘姨, 老师同学还有乡亲们，跟她说话不敢随意, 关系稍微远一点的, 说话都得提前斟酌一下才敢开口。 哪怕是家里的亲戚，也有点怕她。 比如大姑的儿媳妇，甚至不敢主动跟郭青云说话, 要么就是努力的干活，要么就是安静的站在旁边, 时不时的偷看郭青云, 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跟平时在家叽叽喳喳的样子判若两人。 大姑和二姑自己没本事，但是她们觉得自己有福气, 面子啊家庭地位啊，娘家全给她们挣到，就连现在的好日子也多亏了娘家帮衬，她们两个都是实心实意的实在人，没有虚头巴脑的话，等客人走完大家得闲之后，结伴去找了郭青云。 “青云呐！”大姑开口。 这次回来之后, 郭青云发现, 很少有人喊她七丫, 更多的是喊她青云，她不觉得七丫土, 跟大姑二姑，也跟大家说：“七丫和青云都行，反正都是我，想叫哪个叫哪个。” “哎！知道了！”大姑点点头：“七丫，你奶让我跟你说，你是做大学问的人，家里不能耽误你，要是学校里忙，你就回去吧，别在家里耗着，你能回来啊，你爷就高兴了，他就知足了！” 说到爷，惹的大家又掉了一通眼泪，郭青云看着大家说：“没事，张路你跟刘姨先回去，等头七过了我再走。” 刘姨不走。 张路也不走：“等你一起，我有网就行。” 至于哪来的网，县长听说郭青云要回来，连夜找人给她家通的网，有了网络，张路就能如鱼得水。 明明是奶做主让郭青云早点走，但是听到她说还能得几天之后就舍不得了，从床上爬起来，坐在郭青云的旁边，一直握着她得手，握着握着哭了起来。 把她哄好之后，大姑接着说：“我给你二姑中不了别的用，多少能帮上家里的忙，有我们在，你别操心家里，安心学习。” 另外还有一个是，大姑和二姑对视一眼，来回看着屋里的人，大姑很大声的说：“我们两个也要给娘养老！” “爹辛苦养我们一场，没吃到我们的孝敬，现在就剩一个娘了，说啥我们也要把娘养好了，要是你们不同意，我就赖在这里不走，反正儿子和女儿一样，都是爹娘生爹娘养，你们能养老我俩也能养老！” 这话啊，大姑和二姑小时候就说过，可是呢这些年没有做到。 大姑和二姑不想再后悔了，大姑先拍板：“我是老大，我先来！这时候不能放心娘一个人住，不然让我把娘接到我家里，不然我在这陪着娘。” 这话自然是对着三个兄弟说，也是对着郭青云说，希望郭青云给她们做主。 这可炸锅了！ 你说俩老伴生活这么多年，走了一个另外一个心里得是啥样啊！儿女们都心疼娘，都想亲自照顾，谁也舍不得让其他人先来，三兄弟争来争去还没争明白，俩妹又来凑热闹！ 嘿！她俩还搞起内讧，争上了！ 这事啊，兄弟姐妹五个全部较真，最后没办法，由郭青云来定。 郭青云想截胡：“奶你怎么想的？你跟我走吧？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奶依然握着她得手，摇了摇花白头发的头，她不愿意。 奶有自己的道理，她说啊。 “你爷一回来找不着我，他会难受的，我得在这里守着啊，你爷回来啊，知道我在家里他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封建迷信这件事情郭青云跟她说了好几年，可是从来没有改变过奶的想法，奶坚持认为郭青云是文曲星下凡，是她在娘娘那里求来的。 现在一样，不管郭青云怎么解释，奶就认定了这个理，不能让爷回来找不着她，她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待着。 那既然这样的话…… 大姑抢先说：“我我我！我留在这里陪着娘。” “妈，那要不我也在这里陪着你吧！”大姑的儿媳妇抢着一口气说完，心里可激动了，脸涨的通红，这是她今天在郭青云面前说的第一句话。 察觉到郭青云看她，总觉得郭青云因为她得话看她得眼神更亲近了，大姑儿媳妇心里更激动了。 郭青云对她点点头，问奶：“奶你自己觉得呢？是让大姑在这里陪你，还是我大爷，我爸我三叔他们？” 奶缓缓地抬起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几个孩子一眼，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别人家厌烦老人踢皮球，她家抢着争着，这就够了。 奶没活明白的时候愧对儿媳妇，现在可以选择，她宁愿麻烦闺女也不想给儿媳妇添麻烦，啥儿子照顾她啊，到时候辛苦的不还是儿媳妇！ 她带着重重的鼻音说：“就你大姑吧，你大姑留在这里。” 郭青云拍了拍她得手，拍的奶飘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没之前那么彷徨不安了。 郭青云给她擦了擦眼泪，跟大姑说：“大姑，那辛苦你在这里照顾奶！” “辛苦啥呀，我照顾自己的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辛苦！” 二姑抢着表态：“大姐是老大，那大姐先照顾应该的，我是老二的，接下来就轮着我，这也是应该的。” “那行吧，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咱就不抢了，按年龄来吧，二姐照顾完娘之后到我！” 这一幕啊，传到村里的人耳朵里，大家无不感叹。 “越出息的人啊越孝顺！” “那是！孝顺就是天，孝顺的人啊，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青云他们家的人啊都孝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经历了这次死别，郭青云突然意识到世事无常。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劝说郭建设跟张秋果一起去首都无果之后，郭青云拿出了要在首付买房的钱，交给了四丫。 “四姐，你不是想开连锁店开到全国吗？我这些钱暂时用不到，你拿着用吧，家里的亲戚能帮衬你就帮衬一把。” 四丫拿着银行卡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她知道这是七丫全部的钱，既然妹妹相信她，那她一定把钱管好了，一定把生意做好了！ 她们这有个说法——不要跟亲戚一起做生意，亲戚一旦牵扯到钱就没有了亲情。 可是也得分情况呀，有些亲戚不能忙，有些亲戚就该帮，至少他家亲戚这些年就没有一个不仁义的。 依然七丫发话了，四丫愿意试一试，不然亲戚参与生意，那她可以直接给钱啊！ 不就损失一些钱吗，如果大家都能过好，能让七丫高兴，能让爸妈高兴，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管理，首先不能砸了郭张记麻辣烫的招牌，他们的店面都是直营店，只找靠谱的亲戚参与管理，后期就要经过严格的筛选，不管是不是亲戚，有能力靠得住才能上。 至于剩下的，四丫通郭青云商量过后，暂时每年拿出两个店面的净利润做分配资金，照顾家里的亲戚，帮扶亲戚中有上进意愿的孩子。 敲定之后，四丫没有急于扩张，先将相关的商标全部注册之后，她开始琢磨配方，稳定的配方、无法让人模仿的配方就是他们的发展核心，只有将这点把控到位，才能快速的扩张经营。 四丫说起规划的时候充满自信，眼睛里特有神采。 所以说，大步朝前迈的何止郭青云一个人，姐姐们每一个都在飞速的成长和进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刮目三日之后，你们得仰望着看！ 姐妹几个听完四丫的话，相继给出了建议。 “不止麻辣烫，有条件的地方可以同步开炸串店。 “炸串也可以做成一个连锁品牌，两家店面如果挨在一起同时做，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成本还有管理成本！” “嗯！”四丫重重的点头。 姐妹们钻研学问，只有她脑子不好使，退一步琢磨生意，在曾经的设想里，她曾经闪现过这个念头，但是因为人手不够，资金也不够，就没有计划实施这个方案。 现在嘛，有了七丫的钱，有了七丫在县城的人脉，有了春红和春雨姐在市里的人脉，还要七丫在首都的人脉，四丫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干，而且不担心有人摘桃。 征求家里人的意见之后，四丫直接拿出生意最好的两家店的利润当做家庭储备金，用来抚养家里的老人，另外一个就是作为教育基金，按时给几个长辈零花钱，从大姑到二大爷从大姨大舅小舅等，每个人每个月都有，成绩好的孩子也能拿到奖学金。 刚开始有人不好意思，咋能拿孩子们的钱呢。 张秋果劝：“这是七丫的意思，大家就不要拒绝了，如果觉得过意不去，就帮七丫好好照顾她奶吧，我们把老太太照顾好，七丫就高兴了。” 第115章 送你一套房 姐妹几个上班的上班, 上学的上学，郭庄还是那个郭庄，还是原来的样子, 但是河边再也看不到爷的身影, 看不到那个搬着小板凳一会坐一会走、日日不拉看着鱼的瘦老头。 看鱼的人变成了郭建设。 生意交给四丫打理之后，郭建设和张秋果守着家里的鱼塘还有家里的地, 仔细的养鱼, 仔细的种地，也仔细的照顾奶。 郭建设沿着爷往常走过的路，站在爷经常驻足的地方, 望着河面的时候，经常出现幻听。 “建设, 你说七丫想家了没有？是不是长高了？” 爷往日总是笑眯眯的问着这句话, 满脸的褶子快要笑出一朵花, 只要一提到七丫，他总是高兴成这样。 郭建设每次想到这句话, 想到爷，心里就会很难受，拐个弯去奶家里看奶。 奶不愿意离开家，郭建川和李娥要上班，不能跟大家一起轮着照顾，两个人至少半个月回来一次，每次抢着干活, 抢着伺候奶。 大姑有空, 不管是谁照顾奶, 大姑总是时不时的过来陪奶住两天，二姑的孙子小, 有时候自己来，有时候带着小孙子一起来，小孙子太皮，奶的精神头不太好，怕他吵到奶，二姑后头就不带小孙子了。 二姑跟奶念叨：“娘，依我看啊，谁也没有咱郭家的孩子乖，哪个都比不上我这几个侄女！” 奶只有这个时候才是高兴的，抿着嘴无声的笑：“那是，我这几个孙女从小就乖，没一个不乖的，谁都比不上。” 四丫成立了公司，聘请二姐夫当会计，每个月一号给几个长辈打钱，当然郭建设和张秋果肯定也有。 姥爷那边的亲戚呢，收到钱之后会拿出一部分买东西孝敬姥爷和姥姥，奶这边的亲戚呢，同样会拿出一部分孝敬奶。 大姑孝敬的最多，她这钱领的愧疚，除了偶尔给孙子外孙女买点东西，其余的要么攒到以后给奶用，要么直接给奶买东西，给奶买好吃的好穿的。 她是老大，她得比任何人都得对娘好。 可是奶不领情，不让大姑花这个钱，奶会不留情的数落大姑，让她以后不要买了。 大姑不听劝，奶觉得她笨死了，咋讲不通道理呢！ 有点嫌弃的跟她掰扯：“大丫头啊，我偷偷跟你说啊，这人该享多少福命里有数，你看你爹就命里没有福，几个丫头小的时候该给好好对她们，这就是积福的时候，可是你爹没有，我也没有，好了吧，该积福的时候不积福，现在该享福的时候人没了，这就是他的命！” “这啥跟啥呀？哪有这个说法？”大姑一开始差点给她说动摇，但是不对啊，她说：“那还有好多人做的不如我爹呢，再说我爹后头对几个孩子可好了，那些比我爹还不如的人，不是活得好好的？不该享福咋说也不该轮到我爹！不是这个道理！” “你知道个屁，别的孩子能跟咱孩子比？别的孩子能有咱的孩子有福？” “这没错，可你不能钻牛角尖，咱孩子越出息你咋越节省呢！” “瞧把你笨的，跟你就说不明白！” 两个人各说各的，谁也没把谁劝服。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奶闭着眼睛睡了好长时间没动，大姑以为她睡着了，刚有点迷糊劲要睡，奶突然说话了。 “大丫头啊，我跟你说，其实你爹不是生病走的，你爹是替丫头们挡灾了，他高兴啊，他有功劳，只要孩子们没事，他就算在下头也高兴。” 大姑一向顺着她，这会没忍住：“啥跟啥啊，晌午还说是因为没福走的，这晚上就变成给孩子们挡灾了？” 奶可嫌弃大姑了，亏得是自己亲生的，是在家里生的，不然想想几个孙女再想想这个大丫头，奶会觉得自己抱错孩子了。 没办法，自己生的孩子，得把她教明白啊！ 教着教着，奶突然高兴的说：“以后我也给孩子们挡灾，我跟你爹一样，都跟菩萨说好了，要是有一天我也没了，你别难受啊，你得高兴，让大家都高兴，那是我替孩子们挡灾，我如愿了！” 大姑听了心里直发慌，第二天早上起来给奶做好早饭，看着奶吃完，大老远的看见郭建设往这走，她赶紧走过去，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建设，咋办啊？我觉得娘这里有问题。” 一家人心里不安，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跟郭青云说，都知道她忙。 郭青云忙到什么地步呢？ 就连同在研究院的五丫和六丫都很少见到，她整个人沉静下来，比之前更安静了，更努力了，埋头扎进学习当中。 等这一学期结束，她和张路学完所有的理论知识，要进实验室了。 这才仅仅是起点。 还有更高的山峰等着她去攀越。 郭青云明白，只有她自己好了，家里所有的人才会更好。 她既然挑起了领头人的重任，就一定要做好，让所有指望她出息的亲人们一直为她骄傲，她要当所有人的依仗，就像她小时候想的那样，等她长大了，她要让姐姐们，要让爸妈都过上好日子。 辛苦吗？ 辛苦！ 可是如果只辛苦她一个人，幸福全家人，她愿意啊，这笔买卖很划算，特别值得！ 而且不就是学习吗，她最喜欢学习了，上辈子求之不得的事情，这辈子能够一直学，一直学，她心里高兴。 难得的是，她还有个伴。 很幸运能碰到张路。 刘姨代表上头询问二人需不需要再申请一套房子，再配一个生活助理，两个孩子越来越大，可以分开住。 这个提议张路拒绝，郭青云也拒绝了。 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如果突然要分开，哪怕只是想想，也会觉得特别不适应。 于是，她们继续以前的节奏学习和生活。 两人步调一致，两人只要计划就绝对会完美的完成，以极高的分数成功通过所有理论知识的考试之后，两个人同时拿到进入实验室的资格。 那天晚饭结束，张路突然从抽屉掏出一本房产证递给郭青云。 把郭青云吓了一跳。 “不声不响的买房了？”她原本还为他偷偷买房瞒着自己，有点不太高兴，谁知道打开房本之后，写的竟然是她的名字。 郭青云三个字第一次这么值钱！ 首都的房产啊！ “这礼物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之前不管你搬走还是我搬走，你都有机会拥有分给你的房子，现在委屈你跟我挤一起，我得补偿你一个啊！” “那我还委屈你跟我挤一个房子呢，我是不是还得补偿你一个？”不过郭青云没钱呐，她的钱不断的投资给四丫，店面扩张的速度很快，但是资金还没开始回笼，她补偿不起，要哭了。 张路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小脑袋上的头发终于不再枯黄，长黑了也长多了。 张路理所当然的说：“我比你大啊，我得照顾你，而不是你照顾我，再说，当初我们来上学的时候，我答应你爸妈了，要好好地照顾你，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这话说的汗颜，小的时候吧，郭青云喜欢几个姐姐，一直想尽力照顾几个姐姐，可是从小到大，她没逮到机会，一直是姐姐们照顾她，她有的时候觉得不是有六个姐姐，而是又多了六个妈，别人家的妈妈照顾孩子也不过如此了。 等她终于一个人离开家，碰到了天才张路，原本以为可以独立，或者可以顺便照顾一下有点中二气息阴沉沉的少年，没想到反过来她又被小少年照顾。 她这一辈子就好像生活在蜜罐里，做什么都一帆风顺，做什么都有人照顾，现在，就连首都的房产张路都捧过来送给她。 这……让她怎能不感动。 “嘿！哭啥？一套房子而已，这就哭了？我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啊，你看你看我也有！”张路从抽地里拿出了属于他的房产证。 然后平平常常的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当邻居的，要是我买了你没买，换成别的人当我邻居，我肯定不适应，那我还有什么好日子？我得为我自己考虑，你说是吧？” 他把属于郭青云的房产证又还到郭青云的手里，“办都办好了，你就收着吧，过户不得花钱呐？你舍得？再说了，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以后不是缺钱的人，咱们这么聪明哪能为钱发愁？如果你过意不去，以后可以还我，的！” 郭青云闷闷的说：“我也觉得我挺聪明的，但是我好像不如你，我的聪明不能为我带来这么多钱，能为我带来钱的是我四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你。” “傻瓜，钱有什么好的？你愁这个干嘛！” 郭青云：…… 如果不是正在感动着，她可能要拍张路一脸，钱怎么不好了？ 如果张路过过她家以前的穷日子，那种吃都吃不饱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的日子，他肯定不会这么说！ 但是现在不能拍他啊！ 郭青云捧着房产证，感觉像捧着千斤重的东西一样，沉甸甸的。 呜呜呜，张路对她太好了！ 第116章 谢谢你 再次打开两本房产证, 郭青云认真的看一下，竟然是连着的两套四合院，不说以后能炒出天价, 就算是现在, 那也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 她觉得自己需要仰视张路。 到底是谁穿越了！ 自己辛辛苦苦的，到头来混的还不如一个土著？ 所以真的就像大家说的, 聪明的脑袋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 这就叫做智商碾压！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好好学习的大佬才是真的大佬。 既然大佬这么大方, 郭青云也就不矫情了，“行, 那我收下了, 谢谢你！以后我还你钱。” 谢谢这两个字放在这里, 显得有些见外，郭青云又补了一句：“张路你真好！” 这句话说完, 她笑了。 张路也笑了，这个好人卡他收的很高兴。 两个人都很开心，一个送出了房子，一个收到了房子。 难得，一个礼物换了两个人的高兴，那就值了！ 第二天，陈老让阿姨准备一桌丰盛案的午饭, 请两个人吃饭, 为他们庆祝理论课结束。 饭后, 陈老拿出来一把钥匙，交代：“这是你们师姐家的钥匙, 她长期不在家，屋里的书放着可惜了，你俩抽时间看看，以前我为你们选好送过来，现在你们水平达到了，想看的书自己选吧，不需要我参考了。” 郭青云没敢说话，悄悄看了一眼张路，这钥匙是接还是不接啊？ 照理说不接，但那是张女士的书啊！ 怎么能拒绝的了！ 陈老一脸慈祥的看着她，又转头看着张路，劝道：“收下吧，不能辜负了那些书。” 张路点点头，接过钥匙。 等两个人离开陈老家之后，陈老给张敏仪打了一个电话：“看来，他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是鹿章的事情了。”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张敏仪这句话问得飞快。 陈老叹了一口气：“没有，他只说知道了。” 张敏仪在别的事情上不投放过多的精力，所以看上去不太通人情世故，但是在儿子的事情上，她从来都精明的可怕。 闻言，有些落寞的说：“那就是还不原谅我。” 她深吸一口气：“老师，他自己挣钱买房子，我真的为他骄傲，他比我能干！但是每天睡那么晚不行，我想把我的银行卡交给他，反正我也花不到钱，我的东西都是他的，只不过提前给他而已，如果他不收，能不能请你让郭青云帮我劝一劝。” 毕竟郭青云在鹿章心里是不一样的，鹿章能用房子将人捆住，可见他是真的喜欢郭青云，如果郭青云劝的话，他应该能听进去吧。 陈老有些犹豫，张路是他见过最有主意的孩子，他觉得他劝不动，这孩子心性太倔了。 就因为问了句要不要分开住，扯过头就买两套房子，还是两套四合院，可以打通的那种。 如果不是他们当初尊重两个孩子的意愿，张路是不是还要带着郭青云搬到自己买的房子里！ 真的是！ 小小年纪，心眼忒多！关键是还不相信人！ 不过啊，这些他不忍心说给张敏仪，也不忍心拒绝自己这个可怜的孩子，只说道：“那我试试吧。” 明知道希望不大，陈老还是去试了。 果然，张路态度坚决的跟陈老说：“老师，我不收她的钱，这是我的底线。” “知道你有本事，可你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挣钱的事情以后再说，要是不想要她的，那老师这里也有，老师的借给你行不行？” “我没有影响学习，老师。”这点张路还是知道轻重的，没有因为钱去耽误学习，他只是压缩睡眠时间。 陈老也为这件事情感到欣慰。 可是，他严肃的说：“真的，老师知道你没有影响学习，你跟青云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骄傲的学生，我一直为你们骄傲，可是压缩睡眠时间，你现在还在生长发育期，你还小，不能这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一定要养好身体，这次听老师的好不好？” 这个老人真的老了，说话的语速，神态，吃力走路的动作，无一不在说他一年比一年老，老师为他们操心太多了，张路不忍心让他操心这点小事，承诺道：“老师，我听你的，我好好保重身体，我尽量不熬夜，但是这个钱我是真的不能收，你不要再劝我。” 这孩子拒绝的干脆利落，陈老知道他主意已定，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敢让郭青云拐弯抹角的劝，怕刺激到好不容易一直这么平和的张路。 张路果然说到做到，尽量不熬夜，他没有再去接活，哪怕国际上找他的马甲快要找疯了，他就像隐身一样，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出现。 这几个月的时间，他跟郭青云一起进了实验室，参与科研。 陈老的研究方向还有研究成果，为国家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价值，他是国宝级的科学家，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张路和郭青云的地位自然不一般，他们寄予厚望。 别的人没那么容易进入这个实验室，先不说能力，光背景和思想觉悟就要审查好长时间，但是郭青云和张路不用，该调查的早已调查完毕，培养了他们这么多年，盼望的就是这一天。 签了保密协议之后，他们顺利的进入到实验基地。 郭青云十三岁，张路十四岁，他们只是年龄小，可是专业知识强悍到令人震惊的成都，再加上国家缺人才，人手不够，陈老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再参与实验，那么陈老的关门弟子代替老师进行研究，再合适不过。 明眼人也好，哪怕国家也好，都知道陈老花了大心血培养这两个关门弟子，当成第二个第三个张敏仪那样的存在培养，没有人因为他们两个年龄小轻视他们，提前进实验室，早在大家预料之中。 他们两个一进实验室，便进入到了核心数据组，虽然相信他们的能力，但是现在的研究太重要了，出不得一点差错，先给他们安排成实验室的实习人员，工作呢，就是核对数据。 可是，郭青云和张路两个人，不止效率高，准确率也高，就像工作机器一样，不对，确切的说，他们比别人操作的机器还要高效还要准确。 前头的数据还没有出来，后头的数据他们已经核算完毕，关键是！他们核算的结果百分之百正确！ 到他们手里的结果如果是正确的，他们会很快验算完毕。 如果是错误的，他们一定能够快速的核出错误的点在哪里。 他们这一组的组长呢，根本就不知道张路和张敏仪的关系，只知道是师姐弟，但是呢，处于惜才，处于进度考虑，向张敏仪汇报工作的时候，他提出：“两个小朋友核验数据可惜了，我想让他们参与到数据的研发中，你看行吗？” “行，那就让他们试试！” 这一试就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本来呢，有两组人员完成数据推演，有一组人员参与数据核验。 现在可好，郭青云和张路加入到数据的建模和推演之后，实验室的人手不够了。 怎么不够的，核验工作完不成！ 原有的三组人员全部核验，也赶不上张路和郭青云联手的速度！ 他们这边进行进程三和进程四的时候，那边核验组的进程一还没有出来，而且，好不容易核算出来的结果，证明他们两个百分之百正确。 接连几次之后，组长又跑去请示张敏仪：“我想让他们两个全权负责数据的推演和构建，让其他的人全部做核验，您看行吗？” 张敏仪先是震惊，后是理所当然，她开心极了，笑着说：“我看行！” 事情就这么定下，张路和郭青云一头扎进数据推演和构建，从暂定实习人员变成他们组最核心的关键人员。 实操实战最能锻炼人，在具体操作中学习，然后呢，在学习的过程中提高实操的速度和效率。 郭青云和张路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绝大多数人十年都没有的成绩。他们的进步成跳跃式，有了自己的科研级别，配备了更高级别的安全保护。 整个实验基地的人全部真心庆祝，没有一个不服或者嫉妒。 厉害一点别人会嫉妒，厉害到所有人都觉得超出人类范畴的时候，那么众人就只剩下仰望了！ 两个天才少年，未来可期！ 当他们负责的工作内容告一段落之后，郭青云和张路离开了实验室，回到了他们的住所。 迎接他们的除了刘姨和原本的一个警卫员，还多了一个警卫员，上头为了保证他们两个的安全，刚给他们调配的。 多个人贴身保护，张路和郭青云都很习惯，当他们专注做自己事情的时候，很难会周围的人和事影响。 两个人跟陈老探讨工作中的难点以及改善点，随即着手完成他们的论文，不论是研究生论文答辩还是博士生论文答辩，他们各自准备两套答辩论文，一套作为国家机密文件保存在相关部门，只有很高权限的特定人员才能查阅，另一套呢，则作为可公布的毕业论文。 这一年郭青云和张路同时获得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也是科学院唯二同时将这两个学位拿到手的人。 可是，学无止境，成功的获取学位并不能让两人满足，什么都不能阻碍两个人努力进步，学习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他们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正式进入实验室，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不断的提升自我。 因之前的工作经历和立功表现，两人单独领导一组，张路为组长，郭青云位副组长，带领团队参与另一个进程的推演和验证。 他们这个科研小组的成员无一不是科研精英，无一不是三十岁以上的人，只有两个领头人，加一起不到三十岁，成为整个实验基地大熊猫般的存在。 正式工作以后，郭青云向组织申请，无论工作再忙碌，每个星期要给家里打两次电话，每次电话控制在半个小时内。 这一次她给大丫打个电话，大丫在电话里告诉她：“七丫，大姐这次沾到你的光，我京城军区总医院录取了，曲老是我的博士生导师，你没听错，就是那个曲老，圣手曲老！” 郭青云很高兴，但是她也得纠正一下，“大姐，这不是沾光，这是你努力的结果，你是你们班唯一一个满分毕业，也是你们班唯一一个提前三年本硕连读毕业的学生，你是最好的，你值得最优秀的老师。” 大丫在电话那头笑。 小妹还像小时候一样，时刻觉得大姐最好，有零花钱自己不拿，让大姐拿着，吃到好吃的，自己不独享，非要分给她们，她的小七丫一直都是这么好，再也没有比她更乖的妹妹了。 姐妹两个说完话，大丫给张秋果也打了一个：“嗯……妈你放心，真的挺好的，我要读博了……我到京城读博，要跟三个小妹妹一个城市了，等我毕业以后你们要是在京城我就留在京城，你们要是在家，我就留在咱们市里，七丫她们不能在你们身边，我是老大，我会陪着你们。” 张秋果急了：“不用不用，哎呀，你听话啊，你该咋选就咋选，只要你过的好，爸妈就高兴，爸妈在哪都行，真的，听话啊！” “知道，我听话，你们别担心，对了，七丫又长高了，这次换季没有生病，头发长长了，也长黑了，比以前好很多！” 郭建设和张秋果特别开心，嘴角咧的很大，郭建设笑着说：“咱七丫调养好了！” “好很多了，给她调理身体的老中医是全国最有名的中医之一，给她调理的儿科医生是全国最有名的儿科医生之一，两个医生联手，七丫会越来越好的，爸妈，你们放心吧！” 郭建设再次乐出声，张秋果让他小声点，对着电话说：“大丫，你也会成为全国最有名的医生。” “那我努力！”大丫的声音很高兴。 每次打电话张秋果都舍不得挂，但是她知道，每个闺女都忙，她在这多说一会儿，闺女就会在其它地方找补回来，所以尽管不舍，她仍然催促道：“大丫，电话挂了吧，不早了你忙吧。” 等电话挂掉之后，张秋果对着座机恋恋不舍的抹眼泪，想闺女啦。 突然，叮铃铃的铃声响起，她飞快的拿起电话：“喂？” “妈，我是大丫，刚我忘说了，谢谢你，谢谢你跟爸，谢谢你们送给我这么好的妹妹，送给我六个这么好的妹妹们！” 张秋果的头发白了很多，她从来没染过，一丝不苟的梳到后面，用最便宜的橡皮筋扎起，她坐在床头，镜子里映着自己的脸，那脸上正在不停的流泪，双手握着话筒，她哽咽的说：“只要你想到当年的苦，不怨我们就行。” “爸，妈，不会怨的，怎么会怨呢？我感激都来不及，感谢你们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给我带来六个这么好的妹妹！妈，你可不许哭啊，挂了电话早点休息，你和爸照顾好自己。” 这次是真的挂掉电话了。 张秋果扶着自己的腰，慢慢的坐下来，就这么一晃，孩子们都大了，他们两个也老了，两人看起来就像老头老太太，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 张秋果坐在床头，郭建设坐在座机那头的小板凳上，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慢慢的一起笑了。 郭建设红着眼眶说：“孩子她妈，我也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穷的时候嫁给我，谢谢你帮我生了七个这么好的闺女！” 张秋果流着眼泪笑了，孩子们能有今天，她能有今天，这辈子值了！ 第117章 尊敬 天还没亮的时候, 郭建设扛着锄头下地。 脚上穿着军绿色球鞋，七块钱一双，上衣是灰色的夹克, 当然, 夹克是仿的，阳西镇集上买的, 服装店老板收他二十五块钱, 说是进价，不挣他钱，裤子呢就是普通的劳动布裤子, 比夹克衫还便宜，全身上下加一起不到一百块钱。 闺女回来的时候他就穿闺女买的好衣服, 闺女不在家的时候他就穿自己买的赖衣服, 赖衣服穿惯了, 好衣服在身上反而不得劲，干活都不利索, 生怕糟蹋了。 他就爱穿赖衣服。 对此，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人靠衣装在他这不存在，郭建设出门的时候哪怕披着塑料袋子、披着稻草斗篷，也没有一个人会瞧不起他。 当然他也不会瞧不起别人，闷头干活的时候跟大家一样卖力，挽着裤腿挥锄头，腿上溅了好多泥点子, 汗水吧嗒吧嗒的滴在地上, 没糊住眼睛就不影响干活, 糊住眼睛随便擦一擦继续干。 太阳慢慢地升起，地里的人干了几个小时的庄稼活, 都觉得累了，陆续有人回家吃早饭，郭建设也收工回家。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这是公认的。 如果有走路比赛，郭建设保准第一名。 年轻的时候买不起自行车那会，一天到晚走好多路卖鱼，腿脚不快怎么能行？就这么日复一日的，给锻炼出来了。 郭建设扛着锄头，迈着大步子，回家的路上碰到不少人，从地里到村里，陆续有人跟他打招呼。 “三叔你下地了。” “三叔，咱青云妹子啥时候回来啊？” “三叔你闺女啥时候接你？我家有点好东西，不值钱，自己做的，就是个心意，我估摸着我妹子喜欢吃，到时候你去的时候说一声，我跟你送家去啊！” 这是乡亲们的心意，刚开始的时候郭建设不愿意收，结果院子里堆的都是，根本分不清谁给的，后来他就不客气了，谁给他就接着，再等价或加价换回去，或直接说：“那敢情好，我跟你买！” 一路点头，一路寒暄，终于要到家的时候，又碰见一堆小孩在玩耍。 “三爷爷！” “三爷爷好！” “三老太爷好！” 大到开始上学的学生，小到玩泥巴的泥蛋子娃，见到郭建设啊，一个个可有礼貌了，大老远的就开始打招呼，三爷爷叫的比叫自己亲爷爷还要亲！ 没办法，现在小孩一个个很有眼力劲儿，知道谁该讨好，知道谁地位高，就算自己不知道，家里人也会教，小孩要是跟郭建设没礼貌，回家非得被爸妈好一顿收拾。 再说，三爷爷家的几个姑姑有本事啊，有大本事！哪个孩子不佩服，所以呀，孩子们心里头觉得三爷爷可厉害啦，养出这么多厉害的小孩。 这一路又出汗又说话的，郭建设回到家嘴巴很干，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杯温水，闺女给买的保温杯，起床的时候灌好热水，到家了刚好能喝。 郭建设前脚到家，张秋果后脚从菜地回来，她刚才在收拾菜地。 至于早饭，反正孩子们没在家，随便应付就行了。 郭建设烧火，张秋果往锅里倒了两瓢水，放上篦子馏几个馍。 郭建设看火的时候，张秋果飞快的剥蒜，放在蒜窖窑里捣成蒜泥，用勺子几下扒拉到碗里，没扒拉干净的地方用勺子刮几下，往蒜泥里撒点盐，滴点香油，再滴一点醋，这就成了。 等馍馏好之后就着蒜泥吃，再喝点馍锅里的水，这就是一顿饭。 等吃过饭，郭建设和张秋果又开始忙，张秋果给孩子们纳鞋底，千层布的底子，一层一层的铺好纳的结结实实，比集上买的舒服。 她要给孩子们做拖鞋，冬天穿的棉拖鞋，一人一双，再给张路做一双。 郭建设呢，拿着个扫把在院子里扫地，扫赶紧之后，往水泥地上铺上一层油补，将片好的红薯片哗啦啦的倒在上面，耙开晾好。 家里的房子保持原有的不变，又在后头加盖了两层小洋楼，后院原本住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去世之后宅子空着，郭建设花钱买下这块宅基地，改了小楼，做了水泥地，还加了围墙。 前后加在一起面积挺大的，可他干活快，认认真真的打扫没用多长时间，郭建设收拾完之后，跟张秋果说：“我觉得还是不够住啊，秋收之后咱再盖两个棚屋吧，往后孩子们一个个的成家，拖家带口的万一都回来，家里住不下！” 张秋果抬起头，感觉针头有点涩，在头发丛里戳了两下润一润，继续纳鞋底，一边纳一边说：“行，就按你说的来。” 就这么说定之后，然后两个人继续干自己的活。 心里挂念孩子们，明知道孩子们回来很难，明知道一起回来更难，还是忍不住期盼，说不定哪一年就都回来了呢！ 郭建设归拢完外面开始归拢屋里，张秋果的鞋底也纳了大半只，门口突突突的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应该是瞧热闹的孩子把汽车堵了。 “三叔你在家呢？我们看看你，咋样？今天空不空？能不能到市里体检？” 是的，就是市里。自从大丫去了京市，跟着博士生导师学习，一直到现在好几年了，就回家一次！ 因为啥？ 因为忙啊！ 大丫的老师是军区总医院心脑外科的头把刀，该方面全国最厉害的专家，老师年纪大了，手术台上突发中风之后，无法再拿起手术刀。 大家都知道他退，但是他退了以后的接班人，谁也没想到竟是年纪轻轻的大丫。 所有认识大丫的人都知道大丫好脾气，都知道大丫心软。 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象的到大丫拿起手术刀血淋淋的场景。 大丫一点不怕这些，她又努力又有天份，一越成为手术率最高、完成手术难度最大的心脑外科医生。 就抢人啊！ 各大医院都在抢，各个省，各个市，都来抢。 可惜都没抢过军区总医院，大家博士生读完之后正式成为科室的一员，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员，他们科室的副主任。 至于他们科室的主任，离退休没有几年，等他退了之后，他的位置就是大丫接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也是事实。 拼能力没有人能超得过大丫，你要是拼手段，谁敢给大丫使手段？ 有郭青云在那个位置坐着，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能使得出来？ 就算使得出来能有用？ 谁不知道郭青已的妹妹了不得。 当然，没有人会因为这个事情觉得大丫走后门，谁让大丫牛呢！ 人家技术在那里呢！ 自从大丫独当一面之后，他的老师就彻底的退休修养，大丫也开始带学生。 市医院呢，之前往大丫那里输送过两个学生端起培训，大家都清楚，这这是大丫看在家乡的面子上，努力在帮家乡。 市医院不满足啊，好不容易搭上这条线，不能断，不然医院咋起来！ 领导班子们知道自己这医院请不来大丫，但是医院可以邀请大丫回来，给医院里的医生做培训，做技术交流啊，或是到他们医院亲自指导几次手术。 就算大丫啥都不为他们做，光大丫是他们市的人，他们在任何地方都被有面子，都会受到优待，大家会给大丫一个面子，照看她家乡的医院。 能有一个郭青已，就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天大的好事情！ 所以呀，县里的医生头大了，真是没想到，好端端的连接郭建设一家做体检的活都有人抢！ 他们也抢不过市医院呀！ 能选市里谁去县里！ 郭建设也这么认为，他觉得市医院最好，能去市医院就是去市医院。 这么几年，他们年年体检，都习惯了。 郭建设没拒绝跟医生的话，想了一想说：“行，那今天去吧，你们等一等，我去喊我娘过来！” “别呀三叔，别这么客气，来上车！咱一起去接奶，大姑是不是也在呀？二姑要是也在，咱们都一起！放心，坐得下，我们开了三辆车呢！” “没错呀，就是这么牛啊！别人想到医院里面体检，想让最好的医生给他们体检，得求爷爷告奶奶的，郭建设这里呢，是医院求着他们去体检！” 一路上安排的可到位了！ 接了奶和大姑之后，市医院的车慢慢开出村庄，一路上不时的有乡亲往车里看，看清楚都有谁之后，一个个的站在马路边上。 “建设兄弟，你今天还回来吗？不用急着回来啊，你们要是想在市里逛逛，家里的鸡我来喂，那鱼塘啊我来帮你们看！” “回来！我们回来！” 这就是郭建川的坚持，体检归体检，其它的啊，一分钱的东西都不要！ 什么吃的、用的，完全不要别人的，反正他倔脾气上来，一定要保护好闺女，不能让人说道她们。 每次体检完了，郭建设会带着家人第一时间回来，绝对不会多花。 每次碰到郭建设去体检，村里的人都会议论好长时间。 “丫头好啊！建设两口子有福啊！” 第118章 惠及乡邻 郭青云正式参加研究的第一年, 郭庄成为整个县城第一个修路的村庄，下雨下雪不用踩泥巴，去哪都方便, 关键还骄傲啊！ 郭青云正式参加工作的第二年, 郭庄村口的国道上修建了一个公交车站，有候车厅, 有候车椅, 往西到阳西镇，往东到杨东镇，到县城, 整条路的站点上都修了公交车站，这是大家一起跟着沾光了。 郭青云正式参加工作的第三年, 政府竟然在郭庄建立一个卫生站, 曾经为郭青云治过病的那我先生变成了卫生站的正式医生, 从三毛五毛一块给人看病收入不稳定的个体户变成了卫生站里面的正式医生，还得到了公费进修的机会, 正式端起铁饭碗，吃起了国家的公粮！ 这位先生每当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一天，郭建设裹着小小的女婴一脸惊慌的来找他看病，他就感慨贵人多磨难，但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他当年不过就是看郭建设可怜，看孩子可怜，看病没收费, 偷偷把钱塞到小女婴的襁褓里面, 就这么一点点的善心, 给自己换来了这么大的好处，郭建设家做事仁义啊！ 可不就是仁义吗！他作为当事人比谁都清楚, 自己之所以能到卫生站上班，就是靠郭建设的推荐，大家都知道郭建设守着这么有本事的闺女，人却本分的很，从不多话从不多事，如果不是念着当年的情分，怎么可能开口给他讨这个好！ 他承这个情！ 整个郭庄都承郭建设一家的情！ 在他们这一片，无人不知郭庄，无人不知郭建设一家，也无人不知郭青云。 真是了不得呀！ 郭建设一门三兄弟，一共生了十个丫头。 丫头好啊，现在哪家不喜欢丫头，生男孩高兴，生女孩那就更高兴了！但凡有一个女孩子像郭家孩子那样有出息，那这辈子就值了！砸锅卖铁都要把孩子供出来，毕竟再难能难得过郭建设当年吗？ 说来让人羡慕，郭家的祖坟冒青烟啦，郭建设的大哥，生了俩闺蜜，层经的大女婿欺负他们家绝户，现在过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有多后悔，大闺女春红踹他踹的好啊！ 这闺女本事啊，作为郭庄第一个离了婚的闺女，不仅没有成天抹眼泪，反而堵了一口气一直上到本科，现在在大学里面教书，她带了好头，亲妹妹春雨也出息，跟着姐姐一起当上大学老师，但是春雨眼光好，她男人也出息，而且出了名的孝顺，一个女婿抵人家几个儿子。 郭建设的二哥郭建川只有一个独生闺女，郭曼曼这丫头一开始大家都不熟，城里孩子跟农村人不一路，跟农村的亲戚也不亲，哎！没想到郭建川会教孩子，十几岁的时候这孩子就不一样了，知道跟家里亲近，对爷奶也孝顺。 郭曼曼现在是一名律师，她小的时候乖巧听话，却没啥主意，偏偏姥姥经常拉着她断一些怎么都断不明白的官司，每次都已鸡飞狗跳收场，郭曼曼稀里糊涂的过了好些年，突然就出息了！ 所以，人通过学习可以改变性格，可以改变命运！ 郭曼曼就是啊，她现在不光把家里的关系处的明明白白，在她这几年的诉讼生涯中，几乎没有败绩，她不光不为金钱所动，遵循自己的原则，每年都会腾出特定的时间做法律援助，帮助那些弱势的妇女儿童，帮助那些孤寡老人，帮助贫困地区请不起律师的人们，帮大家用法律的武器讨回公道。 老百姓常说，这三个堂姐妹大家拍马都赶不上，谁家要是出了一个这么出息的孩子，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至于郭建设家的七个丫头，想都不敢想能成为那样出息的人呐！ 郭建设家的孩子个个出息，一家双状元！ 高考省状元郭青云，当时那堪比登天的分数，一直到现在从未有人超越过，每年高考之后郭青云都会被拉出来跟历届状元作参考，她那甩人几条街的成绩太显眼了，次次都要在高考的时间引人热议，还有她奥林匹克竞赛的荣誉，物理数学双科一等奖，双科世界冠军，为国争光啊！这比状元还荣光！ 第二个状元郭青已，先别管她是市专业还是县专业，虽然没比上郭青云拿省状元，但你以为状元是那么好考的？ 对了，她们家还有第三个状元——郭伶俐！ 这是郭春红的闺女，离婚后带回郭庄，伶俐在她几个小姨的教导下，从小就考第一，她没有跟春红到市里上课，就沿着小姨们走过的路，一步一步的拿着自己的第一名，她是郭家七姐妹的侄女，不能丢了小姨们的脸！ 至于春雨的儿子胖墩，虽然不是状元，虽然这孩子经常被训，但人家也考上全国排名前三的名牌大学啦！ 他是郭家唯一的一个男孩，也是混的最差的一个孩子，可是拿出去跟别人比，那可就优秀的不得了啦！ 上面这些消息谁说的？ 大家都知道啊！ 郭庄这一带，尤其是以郭庄为首，甭管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还是几岁的奶娃娃，说起这些大家头头是道，啥都清楚。 郭庄村委会里面的宣传栏最显眼的位置有一个状元墙，第一排贴的是郭家堂姐妹十人的照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大家都这么干，谁家孩子考砸了，谁家孩子不好好学习，都给我跑到状元墙那罚站去！ 不改好不许回家！ 学的好不如考的好，考得好不如嫁的好，这句话传到郭庄的时候被大家一起呸！ 郭庄不光实现了这个县，整个市，乃至整个省逆向求学的道路，大家不让大地方去，省里的市里的跑到县一中上高中，跑到阳西镇中学念初中，跑到郭庄小学念小学，当然郭庄小学那是谁都能进的？没有郭庄户口，不是郭庄的外孙子外孙女，想进来难得很！ 再者嘛，郭庄引领整个地区不催婚的潮流！ 反正，郭青云姐妹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她们姐妹不结婚一定有不结婚的原因，原因一定是好的！ 跟着她们姐们走，准没错！ 哎呀妈呀！一门三个科学家！ 老天爷啊，这也太厉害了！ 别说，也怪啊，最小的三个都当了科学家。 一提这件事啊，大家就可惜大的那几个，当年家里穷啊，被耽误了，不然他们家孩子这么聪明，个个都能当科学家。 在大家的认知里，不管你有多能耐，不管你有多挣钱，反正都没有当科学家牛！ 可惜归可惜，就算没有当上科学家，大的几个也可牛了呀！ 大丫郭青已，没见那市里的车，还是省里的车来着，每年来几回，那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那医院的事，肯定是看到大丫的面子上。 至于二丫，这个大家有点搞不清楚，说是在跟老师种地，虽然没搞懂种地有啥出息，但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嘛，不然二丫能一直干？ 三丫呢，成了有名的服装设计师，成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还在县郊设立了厂房，为县里解决了务工问题，村里好些人在三丫的厂子上班，虽然三丫很少回来，厂子交给了春雨的丈夫管，但是厂子帮大家太多了！ 别的村大量的年轻人外出务工，他们村不，三丫的厂子优先录取他们村的人，但是录进去要是不好好干，不等厂子开出，自家爸妈能脱掉鞋子打他二里地！ 让你不好好干！让你给家里丢人！ 至于四丫，跟三丫比那就更厉害了呀，比起搞不懂的服装设计，吃的东西大家都懂！ 他们郭庄考出去的大学生不管走到全国各地哪个城市，都能够吃到郭庄记的麻辣烫和郭张记的炸串！ 那味道是真的好，别人模仿不来！ 据说，四丫赚了好多钱，不然她哪来的钱给整个郭庄装上太阳能的路灯，一到晚上啊，郭庄的各个路口灯火通明，大家坐在路口的路灯上，一堆一堆的唠嗑说话，别提多热闹了。 哦，对了，四丫给她姥姥那个村也装了太阳能的路灯，大家虽然有点酸，但钱是四丫的，她想咋花就咋花，只要四丫心里最向着郭庄就满足了！ 郭庄的日子那个舒服啊，大家舍不得往外走，也有年轻人出去挣钱，但是不可能两口子一起出去，必须得留一个在家里看着孩子，挣钱重要却没有孩子重要。 交给孩子爷爷奶奶带，就怕耽误了，怕老人溺爱孩子。 这完全就是多想，父母之爱子，则为止计深远。 大墙上写着呢！ 谁不知道啊！ 郭庄的老人境界一个个可高了，不光关心孩子身体，还关心孩子学习，孩子父母叮嘱老师之后，这些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还会跑到学校跟郭庄小学的老师说：“孩子要是不听话，麻烦老师狠劲打，你要是不趁手，我把家里的烧火棍拿来给你用！” 然后呢，还有一条觉悟最高，那就是郭庄没有任何一个老人会嫌弃家里的女孩子！ 也许郭青云做不到让全国各地的人都改变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是她们几个牛逼哄哄一路逆袭到现在的经历，至少让他们村，周边，县城，乃至整个市的人，都改变了重男轻女的想法。 如果生个儿子要待五桌客人的话，那生了个丫头啊，待十桌！ 男娃没有的东西，女娃得有！ 女孩富养，男孩穷养！ 当有人跟郭建设说家里怎么怎么对闺女好，儿子们有的闺女有，儿子吃不到的闺女能吃上，儿子走路闺女骑车，郭建设一开始不想说，但心疼那些孩子。 他劝：“别这样，你也不能因为重视丫头就不疼儿子，男孩女孩都一样，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是男是女，咱都疼。” “是是是，三叔说的对！” 这话大家听进去了，因为是郭建设说的。 郭建设还是没有学会，刚开始卖鱼的时候连账都算不明白，可是郭建设说的话，谁能当成耳旁风？一个个可听话了。 他说男孩女孩都一样，不能重视女孩不重视男孩，得一样对待，这种话传出去，好多人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尽量一碗水端平。 慢慢的，乡里乡亲的突然跑到郭建设家里让他断官司。 好多人想不到，为什么郭建设守着那么出息的闺女，守着那么多的钱，他能不飘？ 从来没有跟谁大小声过，从来没有狂过，人家有一点点钱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郭建设完全没有，他就觉得自己普通，就是一个种地的，就是一个卖鱼的。 至于那些找他断官司的，他从不会这么大大咧咧的给断了，他也不撵人，来着是客。 你们说你们的，他就光听着。端着闺女给他买的保温杯，泡着枸杞和红枣，笑眯眯的听着。 听完他不发表意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反倒是矛盾双方先笑了，唉，就这么得了，谁还能当着郭建设的面吵起来？ 自己哪有那个面子，县长都不敢当着郭建设的面吵架，他们算哪根葱啊？ 慢慢的，这竟然成了大家的习惯，断不明白的事儿，跑到郭建设这里说一说，双方自己就和解了，自行商量或者是当着郭建设面直接解决！ 往常每个村都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大家有困难了，或者是需要断官司的，都要找这个人，而现在呢，郭庄郭建设就处于这种地位。 可他自己不觉得，总是说：“我知道啥呀，那我就是运气好，生了几个好孩子，是孩子们自己出息，我是真没本事。” 大家听到这句话，笑的笑，拍大腿的拍大腿。 “你太客气了，养这几个孩子还不叫本事啊？这就是最大的本事！” 郭建设听的笑呵呵，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有多难过，他想小孩啦！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秋果当一个个的说着孩子，这个该干啥啦，那个该干啥啦，一会笑，一会抹眼泪的。 大概八点的时候，电话叮铃铃的响了。 两口子一个机灵，郭建设可麻利的从被窝里伸出胳膊，第一声刚响完第二声还没响，他就把电话接起：“喂？谁啊？” “爸，是我啊！” “是七丫呀！七丫！这么晚了你咋还没睡呢？你不能熬夜，赶紧睡知道吗？” 郭青云在电话那头笑，多少年的事了，她那时候小嘛，不能熬夜，现在都十八岁了，成年了，偶尔熬熬夜也是正常的。 哪个同事不熬夜，身处这个岗位，真的太忙了，有的时候不熬夜不行，不过今天她是真没熬夜，她要跟爸妈说一个好消息：“爸，妈，我们单位分房子了！” “真的？啥房子啊？” “我跟那些老科学家一样，也分了一个联排别墅，你跟我妈可不能不来，带着我奶一起，带我姥爷姥姥一起，不然我一个人住大房子多可怜，我想家，想你们俩啦，我让人接你们来，你们可不能不来啊！” 想家是事实，可怜不至于！她夸张了，相关人员照顾她照顾的可仔细了，她就是想借此机会把老人接到身边照顾。 郭青云不等他们回答就挂了电话。 郭建设和张秋果两个人又高兴又发愁，这孩子咋这样呢？都不跟他们商量一下，就这样决定了？ 那谁回来接呀？ 那有人来接了，他们去不去啊？ 第119章 提亲 “去啊, 你们都去！我不去！” 奶坚决不去，她最信这个了。 一定不能死在外面，年纪大的人说不行就不行, 万一人在外面没了, 到时候魂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到底下就找不着爷了。 改变不了老年人的想法, 郭建设就没有去, 张秋果带着姥爷和姥姥一起去。 姥爷和姥姥呢，人是去了，但是住不惯, 拘束的慌，再说了那老亲家没来, 他们两口子长期在这里住像啥呀？ 老两口一合计, 过来看看七丫, 知道她好久放心了，她们回家！ 跟七丫住这几天, 可把两人心疼坏了，没别的事就是外孙女太忙了，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虽然家里有保姆，外出有警卫员，但是七丫每次下班回家，脸色都有点不太好, 一定是累的, 得给她补补。 两口子大本事没有, 花心思给郭青云做了很多老家的好东西，郭青云吃的很高兴, 姥爷姥姥比她还高兴，这趟算没白来。 捡了几样能放的，又做了不少给孩子屯着，老两口要回家了。 年纪大了坐长途火车身体扛不住，郭青云让人给姥爷和姥姥买飞机票。 姥爷和姥姥舍不得钱，但是考虑到两人年纪大了，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坐飞机，咬咬牙就同意了。 郭青云舍不得了，她现在有这个条件，如果姥爷和姥姥不是非要回家的话，她完全可以一直赡养老人。 可惜，不听她劝。 还有，她发现张路这几天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不知道咋回事啊。 定好飞机票这天下午，张路到了郭青云的办公室，关上门拿着个文件袋站在她跟前，站了半天不说话。 郭青云就觉得好稀奇啊！ “怎么回事？你张路还有这么犹豫的时候吗？” 张路神色紧绷的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行，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不犹豫了，给，这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郭青云拿起他丢在桌子上的文件袋，挺厚挺重的，她拆开绳子慢慢倒在桌子上，哗啦啦的倒了一大堆。 红红的一摞房产证，保险柜的钥匙，银行卡…… 她给整蒙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嘿！”张路破天荒地红着脸说：“这些东西以后都交给你，由你保管行不行？” 这一下轮到郭青云闹了一个大红脸，刚刚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不好意思了。 真是的，挺突然的，咋突然就挑破这层关系呢。 张路追问：“行吗郭青云？以后我挣的钱都归你管，我的东西都给你管，还有我的人也归你管，你同意吗？” 郭青云一拍桌子，啪的一下盖到了房产证上，铿锵有力的说：“既然你这么有诚意，带了这么多的嫁妆，行！怎么不行！” “那我明天让老师带着我奶奶还有我爸去你们家吃顿饭好不好？” 哪是吃饭呀，摆明了让老师帮忙提亲。 郭青云控制不住的高兴，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是这一刻她不自觉地问自己，潜意识里真的没有想过吗？不然怎么会这么高兴，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答应，一点也不想难为他。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可爱，的用力的对张路点点头：“好！明天你们来吧！” 陈老一点都不意外，甚至他就盼着这一天呢，张敏仪遇人不淑让他遗憾至今，他眼底下长大的俩孩子如此般配，能顺其自然的在一起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带的学生他知道品行，觉得不会对不起家庭！ 比起一些谈恋爱拖拖拉拉，男方怎么都不舍得给女方一个名分，张路的做法确实挺好，大家默认他跟郭青云是一对，他就绝不拿着大家得默认拖延，刚等到郭青云满十八岁，他就迫不及待的给出自己的承诺，迫不及待的安对方的心。 是个男子汉！ 有担当！ 靠谱！ 有句话说的好啊，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张秋果瞧张路就是这种心态，以前的时候她其实琢磨过，为什么琢磨郭青云跟张路，那是因为其他几个孩子都没有结婚，也没有谈恋爱。 她跟郭建设不敢催，就怕催出来春红那种悲剧。 啥到年龄了就得嫁人，孩子们指望自己就能过得好，不需要靠男人养，另外一个，万一因为她催婚，孩子着急忙慌的找了一个不合适对象，就像伶俐她爸那样的，还不如不找！ 这种情况下，唯一让她有点盼头的就是郭青云和张路，张路多好啊，对她们七丫好，又聪明、又能干、长的还好，不对，是长得太好了，比电影明星还好看！ 提亲的这天晚上，吃完饭之后，张秋果特别的开心，还在那唱了两句黄梅戏。 唱的是啥？ “妹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粒子，发了一颗芽……” “妈，你有这么高兴吗？” “当然啊，张路长得多好啊，我看他就高兴，以后这就是我孩子了！哎呦，我孩子太好看了！” 郭青云差点笑喷，没想到她妈还是一个颜控！ 姥爷和姥姥也笑。 他俩不是嘲笑张秀果，是认同才笑的，发自肺腑的那种笑。 他们也觉得张路长的好，这么好的外孙女婿哪个不稀罕呐！ 一家人其乐融融，都对郭青云和张路确定关系这事满意的不得了。 尽管不舍，回程的日子到了，张路和郭青云带着张秋果，三个人带着通行证一路将姥爷和姥姥送上飞机。 姥爷和姥姥下了飞机之后，有人专门接送，一路坐着小汽车直接回村，回到家的两人可高兴了。 “哎呀，我们坐飞机回来的！” “没有，没有让国家报销，国家本来可以报销，我那外孙女非不要报，非要自己出钱，她就要给我们两口子买票！” “啥新女婿是谁？就是我们青云的那个同学啊，不是我夸，他跟我们青云一样优秀，从小就是神通，长大了就更了不得了！” “也就张路能配得上我家青云，换个差一点的，我非得不同意！” 这个好消息带给大家足够的话题，收到了太多的祝福，一晃眼又过了大半年。 二零零六年的冬天，郭建设给奶和大姑准备好年货之后，带着给妻女的东西坐飞机赶到京市，郭青云的几个姐姐陆续出现在郭青云的别墅里。 大家从各地赶来，聚在一起，给郭青云补过生日，一家人过个团圆年。 明明是十九岁的生日，为什么这么隆重呢？ 因为郭青云已经正式接到通知，国家启动了登月计划，郭青云被任命为总设计师，张路作为登月计划的总指挥，她们要出发进入长时间的战役了。 具体事务怎么分配的呢？ 应该是张郭青云管技术，张路管技术也管人。 登月计划初步有两个任务，第一华国成为首个载人飞船登月的国家，第二，在月球上建立信号基站。 这是一个艰巨又光荣的工程，具体内容和计划不便对外透露，能说的只有自己要走了，要进入长期实验了。 她告诉张秋果：“妈，我不在的时候，让刘姨在这陪你，你要是无聊了就让姥爷和姥姥过来陪你，也劝劝我爸和我奶，让他们也过来！” 孩子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她是个厉害的科学家，科学家不搞研究那还是科学家？ 张秋果不敢表现出任何的低落，很高兴的说：“放心吧，我知道，哎呦，我闺蜜就是厉害，你放心做你的研究，不要担心妈，妈会好好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孩子都不在家里，她怎么可能会住在这里，还让一个阿姨专门照顾，她没那么娇贵！ 反正等孩子去了实验基地，她就坐火车回家。 考虑到七丫进了实验基地，短时间内出不来，张秋果就给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分别打电话了，让大家都过来，七丫出不来，几个姐姐提前来见她。 顺便庆祝七丫得到国家的重用。 大家商量之后，决定这一次就在郭青云这里聚一聚，过个团圆年。 最早的时候，郭建设和张秋果来探亲只能住在外面的招待所，现在，随着几个孩子出息，随着郭青云地位的提升，大家可以进入住宅区，可以住进郭青云的房子里。 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孩子们都有出息！ 年后，大家各回各位，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团聚。 在登月计划进入到最后一个阶段，离国家对外公布的日子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张秋果病倒了，一检查，癌症，晚期！ “怎么可能！”大丫赶完所有的急诊手术，亲自从军区医院飞过来，还带着相关科室的专家。 “每年都要做两次体检，明明没查到，怎么会这么突然？” 大丫的脸色很不好，县里和市里的医院领导要吓死了，如果是他们体检出了问题，那就是死了也不能谢罪啊。 第一时间收集张秋果各种体检数据，整理上来的结果都挺正常，那么怎么会呢！好好地怎么突然这样了！ 专家讨论之后，给了回复：“因为她身体太差，平时没小病，一有大病就很难控制，病变的速度比常人快，扩散的速度也比常人快！” 第120章 正文完结 张秋果的身体为什么差？ 大家都知道。 最穷的那几年生了太多孩子, 身体亏得厉害！ 尤其是最后一个还早产大出血，差点命都没了！ 停止生育之后，有七个孩子要养活, 一家人挤在棚屋里面, 穷的饭都吃不饱，郭建设为了多挣钱, 没日没夜的捉鱼卖鱼, 累的一头晕进河里，差点没命，这种条件下张秋果哪里能休息！ 她开始跟郭建设一起早出晚归, 风雨无阻。 为了养活七个孩子，拖着亏虚的身体吃了那么多年的苦, 她真的受累啦！ 最愧疚的人就是郭建设, 得到消息的时候仿佛天塌一般, 使劲动动嘴巴，怎么也说不出话, 喉咙里全是哽咽。 不敢跟张秋果说啊，先瞒着她治，就怕她知道病情之后，一下子没了心劲，要遭啊。 郭建设管不好自己的情绪，每天偷偷站在病房外躲着张秋果和孩子们，偷偷的哭。 几个孩子当着张秋果的面一切如常, 还编了一个谎话。 “奶生病了, 爸回家照顾她, 妈你别生他气，过几天他就来看你！” 张秋果当时应该是信了, 笑笑说：“没事，你奶年纪大了，照顾她要紧，我这没事，他来不来都行，你们别堆在这，该干啥干啥！都回去吧！” 孩子们全都不愿意走，她们这么多年这么的努力是为了啥？ 就是为了让爸妈过上好日子，让家里的姐妹们过上好日子，现在她们有能力养活爸妈，可是没机会了。 这辈子就这一个妈，就剩这最后的时间了，她们不走！ 张秋果劝了两天竟然没有接着劝，大丫怀疑她知道真相了，不然咋一直不问呢？ 病情恶化的很快，越来越疼，后头疼的睡不着觉，开始上止疼药，化疗做到全身麻嗖嗖，好像有静电一样，还有头发，一把把的掉，张秋果竟然一句都没问。 这天晚上，陪床的两个孩子睡着之后，郭建设悄悄的站在张秋果的床头，看着张秋果默默的掉眼泪。 原本应该熟睡的张秋果突然睁开眼睛，说话了。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哭，我这不是好好地吗？” 郭建设泣不成声：“你……好好地啊！你得……好好地啊！” 大丫和二丫闻声醒来，跟着哭出声，好在是单人病房，不会影响到别人。 大丫这些日子从不敢在人前哭，她得当妹妹和爸的主心骨，她得坚强，她不能流露出崩溃的情绪，不然爸受不住的，几个妹妹也受不住的。 可是这一瞬间，她绷不住了，在大家跟前哭了。 哭自己姐妹几个，也哭爸。 以后她们咋办？爸咋办啊？ 这个家离不开妈啊！ 二丫扶着郭建设，大丫趴在床头，把脸埋到张秋果的手心里说：“ 妈你说过我会是最厉害的医生，我一定会想办法，我找各大专家来这里会诊，我们不要放弃好不好？” “好……”张秋果缓缓地说。 她这辈子什么都依着孩子，就连这回生病，她也想依着。 不到最后的关头，不管多疼，她听孩子的。 她不放弃。 一点都不想放弃。 舍不得死啊！ 孩子们才刚刚长大，还没有看到孩子们结婚，没有伺候她们坐月子，没有给她们带孩子，没有看到她们一个个找到像孩子爸对她这么好的人，她不放心啊！ 还有七丫，她最小的七丫，最黏着她的七丫，最不让她放心啊！ 这几天张秋果经常想起生七丫那时候的事，难产的时候她跟医生求，求保孩子，跟老天爷求，求让她孩子活下去，让她能活下去。 没妈的孩子可怜，她想活着，她要把孩子们都拉扯大。 她的愿望实现了。 不光把所有的孩子养大成人，还把孩子们都培养成才了。 孩子们聪明又出息，懂事又孝顺。 她吃过西餐，吃过海鲜，做过豪车，住过大别墅，还用过保姆，还坐飞机，进过研究院，见过了……那么多的科学家。 七个孩子出了三个科学家，七丫是，六丫和五丫也会是，其余的几个各有各的出息，就连曾经被人说是傻子的四丫也成了大老板。 谁不羡慕她得日子呢！ 谁不夸她的孩子呢！ 这么一算，老天爷待她不薄了！ 张秋果该知道的都知道，郭建设不用再怕瞒不住她，从躲着不敢出现，到守在床前哪都不走。 可是，病来如山倒，又哪是张秋果想坚持就坚持的呢！ 来给她看诊的医生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大丫搭进去多少的人情，可是张秋果的身体还是撑不下去了。 她心里明白，日子不多了。 趁孩子们不在的时候，趁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跟郭建设交代：“你以后啊按时吃饭，别糊弄，别犯倔，孩子们要是接你去，你就去，你要是不放心娘，你就把娘带着。” “爹妈在旁边，孩子心里踏实，咱跟着孩子，不为了享福，就为了孩子过的高兴，你到时候听劝啊……” 郭建设的眼泪汹涌而出，使劲点头，他听！ 他都听，说啥话他全都听！ 张秋果含着眼泪笑，看着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老伴，说：“好啦，你别难过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好好照顾孩子们，孩子们就交给你了……” 郭建设这个人一向踏实，一向能干，一向能吃苦，一向不跟媳妇吵架，不跟孩子发脾气，别人都说他是好人，可他知道自己不是。 他不是啊！ 他嚎啕大哭：“可是我对不起你啊！” “没有的事！”张秋果没有力气，轻微的摇了摇头，虚弱的说：“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不要彩礼就嫁给你！” “如果结婚之后的日子再让我选，我还是会一个一个的生孩子，把孩子们一个个的拉扯大！” 六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聚在门口，相互依偎着哭成一团。 主治医生也在门口哭，作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务人员，原本见多了生离死别的场面，此刻依旧被这家人感动到流泪！ 大丫走过去说：“妈，你想七丫了吧？我也想她了，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看看你行不？” “别！”张秋果吃力的伸出一只手阻止道：“你们上次跟我说了，我知道她现在正在关键时候，就让她忙吧，不能因为我影响国家的大事，她是总设计师，那里面离不了她，妈这还有你们呢，不用她来，我等着她……” 对！ 等着七丫！ 之前张秋果坚持，是盼望活着，现在张秋果坚持，是盼望撑过七丫最紧要的关头，能让七丫见到她一面，不让孩子留下遗憾。 郭家这边瞒着不报，但是医生呢，他不能不报啊！ 陈老得到消息的时候，自己都躺在了医院的病房，他病的很重，也同样没让人跟几个学生说，不管是张敏仪，还是张路和郭青云，哪个都是身兼重任，他多骄傲啊！ 都是他的学生！ 他怎么能拖后腿呢！ 可是他不能让孩子留遗憾呐，郭青云的妈妈为国家培养了这么多优秀的孩子，她值得所有人尊敬。 陈老毫不犹豫的委派自己的医疗团队，请他们赶过去为张秋果疗养。 “拜托了，我当时的情况那么糟糕，你们都帮我们拖到现在，青云那孩子已经到了最后的检验阶段，希望你们尽心尽力治疗她妈妈，不管怎么说，请一定要让她撑到青云从研究基地出来。” 起初任命张路和郭青云当航天计划的总指挥和总设计师的时候，上头是有疑虑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能力，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太年轻，怕他们稳不住心态，进而影响研究的方向和进度。 是陈老力荐，为自己的学生争取到这次机会，也为这个项目争取到最合适的人。 当时张敏仪带领团队研究新一代的导弹，不能腾出精力为他们指导，陈老身体不允许他再进研究基地，从张路和郭青云接到任命踏进实验基地的那一刻，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 研究靠他们自己，研究基地的人员靠他们，国家的航天计划也靠他们！ 没有人能预料到两个人能如此的出色，将国家原本的规划时间缩短到了一半！ 这不光是所有人没想到的，也是颠覆性的突破，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科研人员，绝对做不到他们如此精准高效的研究速度！ 现在所有的研究已经结束，基地人员正在紧锣密鼓争分夺秒的效检所有的过程，确保万无一失。 新闻联播已经向全国人民公布，已经向全世界公布，华国的航天计划很快就会实施，从发射到返航，全球播报！ 这个时候的张路和郭青云是无可替代的！ 他们做的比想象中的好，是真正的数一数二的天才，仿佛就是为了科研而生！ 可在再有成绩，再优秀，郭青云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呀。 这孩子对家人的敢情很深，陈老曾经亲眼见过郭青云和妈妈相处的模式，走在路上手拉着手，郭青云还有时不时的晃悠着两人牵起的手，像个寻常的孩子那样，又开心又满足。 她很依恋妈妈。 这样的郭青云，如果告诉她真相，没人能担保她还有没有心思放在研究上，这项研究如此重要，不容有失啊！ 可是也不能瞒着啊！ 思来想去，上头派人通知了张路。 “张秋果女士那里，我们会派最好的医疗团队，一定尽全力治疗张女士，有什么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您这边，您看登月计划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是不是要视情况而定告诉郭设计师！” “不能瞒着！”张路坚决的说。 他的身世一直没有传开，但是他那出了名的倔脾气，早在实验基地传开了，说实话，没有人敢惹他不高兴，不光是他的脾气，更是因为他的能力。 他说的斩钉截铁，上头派的人压根没敢反驳。 张路亲自跟郭青云说这件事。 郭青云从不敢相信，到流泪，再到擦干眼泪打起精神，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事情。 她说：“我妈等我，我一定要快，我要努力，我要尽快出去看她！” 以前郭青云从不喝咖啡，完全靠意志力支撑她高速运转的大脑，现在郭青云进入没日没夜的研究状态，咖啡，补品，补药，营养餐，她来者不拒。 可是谁也不知道不管吃的是什么，她都没有吃出味道，她只是机械性的进食，满脑子都是她的研究！ 2007年冬，大雪纷飞。 可是冰天雪地抵挡不住全国人民滚烫的热情！ 华国的载人飞船顺利发射，发射过程在新闻联播里全程直播！ 大家早就知道此次的登月计划有两个任务，第一任务是华国成为首个载人飞船登月的国家，第二任务是华国要在月球上建立信号基站。 可是大家不知道的是，科研人员的领头任务竟然如此的年轻！ 郭青云，航天计划总设计师，20岁！ 而且是在发射的今天，刚刚到20岁的生日！ 这是国家的庆典，也是郭青云总设计师的庆典！ 张路，航天计划总指挥，21岁！ 与郭青云师出同门，两个天才的联手，让我国的航天事业迈入一个新的里程碑！ 他们是英雄！ 他们是功臣！ 通过新闻直播，大家看到郭青云和张路神情庄重的和领导人一起护送航天员进入飞船，然后二人带着科研团队迅速的归位，他们早为这场硬仗做好了准备！ “我国载人飞船发射成功！” 随着电视机里的这一声播报，整个华国陷入了狂热的兴奋之中！ 我们成功了！ 我们没有说大话，我们有最先进的科技，有最牛逼的科研团队，我们有领先全世界的航天事业，我们真的真的崛起了，不是其他国家狭隘的以为落后着的华国了！ 华国崛起了！ 我们又拿到了一个第一！ 一个无人能及的第一！ “我们的宇航员要去月球见嫦娥了！” 全世界各国的贺电在新闻联播里陆续播报之后，首席外交官俏皮的讲了这么一句话。 全国人民跟着一起欢呼！ “我们的宇航员要去月球见嫦娥了！” 然而在大家不知道的背后，镜头之下竟然只有张路，没有了郭青云！ 郭青云哪里去了？ 她由国家最高级别的军事团队护送，带着两个科研助理在全程遥控的前提下，坐着军事飞机落在了家乡的机场，然后专坐军用防弹汽车，一路直奔医院！ 郭青云接到了通知，张秋果要不行了！ 一直没有等到闺女，从电视上看到发射成功的画面时，她的情况突然恶化，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可是，怎么办？ 堵车！ 大堵车！ 也许是振奋人心的消息让人太激动，也许是下班高峰期的车辆太多，也许是冰天雪地的道路不好走，在郭青云奔赴医院的路上，竟然发生了特严重的堵车情况！ 如果郭青云只有一个人，她会毫不犹豫的弃车，她坐摩托车过去，她飞跑过去！ 可是她在远程指挥啊！ 怎么办！ “紧急播报！亲爱的驾驶员朋友们！请在青羊市机场开往青羊市人民医院的路上让出一条车道，我国天才科学家郭青云女士正在此条道路上，正奔去见她重病的母亲！请不要让我们的英雄留下遗憾，请在青羊市机场开往青羊市人民医院的路上让出一条车道！” 当青羊市所有的广播都在播报此条消息，当所有的登记在册的驾驶员都接收到了这条短信，从青羊市机场开往青羊市人民医院的路上，就如同军事演习一般，左边的车辆往左靠，右边的车辆往右靠！ 所有的车辆整齐划一的让出了一条道路，等待我们的英雄驶过，他们再出发！ 看到警车带着军用汽车经过的时候，所有的汽车不约而同的闪灯鸣笛。 郭青云一行人一路往医院急行，所过之处的闪过的车灯，鸣过得车笛，像是一条奔腾的长龙吟唱着，高歌着。 向英雄致敬！ 向英雄的母亲致敬！ 而在另外一个秘密基地，一部分的核心科员人员暂停手头的工作，在张敏仪的带领下，全程监控，全程保护郭青云的安全！ 尽管郭青云的位置暴露，他们有信心通过微型导弹定位阻击掉所有的攻击！ 这就是她们本次的研究，一项不对外公布，却能无时无刻保护着我国领土和我国公民的反阻击微型定位追踪导弹！ 华国有这个实力，做一切你们能想象到的以及你们想象不到的事情！ 华国崛起了！ 以势不可挡之势崛起，我们繁荣富强，我们团结友爱，我们无坚不摧！ 全世界都在今天意识到了这一点！ 从今天起，他们必须尊重华国，尊重华国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告诉郭青云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她，也没有人告诉郭青云有没有截下攻击，截下了几次攻击，郭青云依靠强大的大脑，一路指挥一路飞奔，急速的到了医院。 医院的道路已经提前封锁，大丫迎着她一路冲进病房！ 张秋果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当看到郭青云身影冲过来的一刹那，她得眼睛突然有一瞬间的明亮！ 郭青云扑倒在床前，看着消瘦到没有人样的张秋果，颤抖着喊了一声：“妈！” 张秋果竟然神奇的抬起了右手，面带微笑的摸着她小七丫的头发，轻轻说了一声：“乖……” “妈！” “妈！” 张秋果手臂滑落的一瞬间，郭青云和姐姐们一起哭喊。 可是张秋果，这位英雄母亲，抢救无效，彻底闭上了眼睛。 她等到了要等的孩子，面带微笑的离开了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