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万万岁(出书版)》作者:玄色【完结】 【内容简介】 让又宅又废柴的她装成天下闻名的雅公主,这不是要她当众出丑吗? 没有荣华不要紧,少了富贵也没关系,但为什么要她带着倒霉的太子老弟亡命天涯? 复故国?口号太沉重!清君侧?行为太危险!别逼着她周游列国寻求政治支援啊!她申请政治避难可否? 什么?居然还要收过路费度夜资?好吧,本公主有一班风流倜傥的帅哥跟随,或文或武,各种类型可以任君挑选。 什么?让他们这帮要饭的收拾收拾赶紧离开? 哼!她还真就不服气了! 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总有一天,她要他们跪在她的石榴裙下,大呼"公主万万岁!" 嗯,就随便喊个三千遍吧……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思思 ┃ 配角:谈沧羽、萧润 ┃ 其它:穿越 媒体评论 光芒——作者:千龄雪 Don'tyouknowthatyouarethebest(你不知道,你是最美的)。——题记 很久没有来起点了,也不知玄大还记不记得我,呵呵。 我当初看的第一篇玄大的文是《武林萌主》,但由于种种原因没有一直追下去,最后就只草草看了下结局; 第二篇就是玄大久负盛名的《皇家幼儿园》,这篇就是从头追到尾,还买了实体书回家珍藏;后来又去看了《天外非仙》,发了第一篇给玄大的长评。 现在又看到了《公主万万岁》,心里不是不惊喜的。 同为历史类小说,《皇家幼儿园》的感觉更像是一个童话,没有过多的权利纷争,只有美丽聪慧的公主、可爱又性格各异的正太萝莉、温馨而细腻的真情和最美好的大团圆结局。而再看《公主万万岁》时,我才惊觉,你成长了。 同为公主,一个是货真价实、尊贵优雅;一个是被逼假戏真做、从头开始。 一个是在王朝的鼎盛时期,不会面临内忧外患;一个是在末期乱世,勉励自保的同时还要辅佐弟弟登上皇位、全国奔走寻求世家支持。 一个只需面对一群可爱的小孩子,另一个却要同一大帮不怀好意落井下石的人周旋。 一个可以逐渐与喜欢的人心意相通,一个却被当成了别人的替身。 可以说,《公主万万岁》中的秦思思,远比萧紫依来得郁闷。正因为如此,玄色敢挑战这么困难的题材,本身便需要一种极大的勇气。 《公主》不仅在架构、剧情和人物上下了大工夫,而且保留了《皇家》的优点。 随处可见的哲言智语、生活道理,各种不显突兀的历史常识,生动有趣的现代创造及传统的吟诗作画对对联,都让读者充满了新鲜感,随时等待着接受玄色不经意间抛下的惊喜。我对女主角秦思思的印象就是:懒散而富有洞察力。用玄色的话来说, "她是懒,但并不是懒得动脑筋。因为她懒,所以才必须在做一些愚蠢或者无谓的动作前,用她的脑袋来考虑下是否值得去浪费卡路里。" 正是因为懒,所以更多时候她只会静静地观望,也没有过多地去想过如何主宰今后局势的发展, 她只是听从谈沧羽的指挥,并做好自己的工作。只要确定了方向,便不会再想第二条路。 而这种性格往往会形成人群中的倾听者,即使是最安静的,却能最了解大家、最清楚局势,因此她有令人讶异的洞察力, 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典例就是在谈沧羽和萧润在下跳棋时,她敏感地察觉到两人政治思想的理想化。 有句话说得好,"政治,不是谁都可以玩得起的"。 成功的政治家,往往都是睥睨、翻云覆雨、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而仁义的政治理念,适合治世,不适合应用于乱世。 当然,不排除思思有着更长远的现代眼光,但这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体会到的,思思与其说像紫依,倒不如说像独孤皇后。 但是她并不怯懦,在发现未来计划可操作性不强,或影响到她自己的话,她就会果断出击。 比如说,夏侯小和尚对她心事的点破,她就会暗暗记下来,并巧妙地奉还。 个人认为,女主角的性格塑造得很好。 最后的最后,还想对玄色说: "对读者而言,看着作者一步步成长,是幸运,也是幸福。 虽然我未能全程参与,但我仍看见了你努力到现在的坚持,你如今的光芒。 作家如夜空中的星星般繁多,但我在数以亿计的星星中发现了你,你穿越了无数光年,直达到我眼底。" 希望你光芒永驻。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 上卷 公主万万岁 第一章 初来乍到 秦思思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确定了在她面前定定看着她的古装美少年并不是幻影。 有点头晕,她想。 她就只是在地上捡起了一个奇怪的木盒子,就只是一时好奇把那个盒子打开了一下,怎么就再一睁开眼睛,就变成现在这个情况了呢? 秦思思低头看着自己坐着的地方,简陋得只有一条褥子弄成的床铺上,甚至还可以看得到一只只蚂蚁悠然列队爬过。她默默地把带着一股霉味的被子从她身上拿开,然后看到了自己身上熟悉的T恤衫和牛仔裤。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还是自己,并不是搞什么借尸还魂的段子。 也许只是学长在捉弄她,秦思思这么想着,但是当她看到明媚的日光透过房顶的窟窿照进屋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她看过今天的天气预报,学园这一带会一直阴天下雨连续好几天,除非学长们把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带到另一个很远的地方,否则一切都说不通。 可是何必大费周折地捉弄刚进校园的她呢?秦思思歪着头想着,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是她却无法忽视在她面前盘膝坐得笔直的古装美少年。看年龄也就在十三四岁左右,面目如画,眉宇之间的英气不似装出来的。 秦思思见他还在盯着她使劲地看,也不在意地学着他一般挺起身盘膝而坐,然后不客气地瞪回去。 少年好像没有预料到她居然会如此回应,意外地倒吸了一口气,干涩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屋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大凡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都先开口问问自己在哪里了。可是秦思思她比较懒,懒得开口,比起动嘴消耗这么大的运动,她更喜欢动动眼球。所以她就这么有趣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美少年,从他的头顶、眉毛、下颌一直到他放在膝上的双手。 看得是津津有味。至于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根本就懒得去思考。 美少年被她看得直发毛,一时想要问的话哽在了嗓子眼,愣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尤其对方身上那薄如蝉翼的衣服根本就没有遮住多少,两条雪白的藕臂在阳光下晃得他一阵心驰荡漾,而且,那衣服的领口开得未免太低过于他的认知了…… 秦思思丝毫没感觉到对方闪烁不定的眼神,倒是发觉了她面前这位美少年身上怎么也隐藏不住的那种违和感。他身上的衣服是衣衫褴褛甚至还带着补丁,和这间一望就可以看尽各处的破屋配合的相得益彰。可是他那缺少日照而显得苍白的肤色和保养得良好双手,一看便知他的真实身份就只是个学生而已。说不定还只是个初中生…… 哼哼,果然是演戏吗?秦思思半吊着的心回归原位,挺着直挺的背脊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慵懒的笑容。 美少年脸色大变,动容地轻吐出两个字道:"皇姐……" 啥?秦思思本来想要揉眼睛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该往下说什么?没人给她剧本啊! 美少年看到她呆愣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唤了她什么,狼狈地把脸扭到了一旁。 秦思思挑了挑眉,没错过美少年眼中浮起的薄雾,还有他放在膝上那双手已经紧握成拳,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唔,演技还算不错嘛!秦思思本来还在挑对方的化妆不到位,但是刚刚瞬间的感情流露让她立刻扭转了对他的评价。只是,这演技未免也太过于真实了吧? 秦思思正一头雾水中,便听到破败的木门发出了难听的"吱呀"声。她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人端着一盘热茶走了进来。秦思思又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发现今天的美男出现的频率好高哦! 这个后进来的男人年纪看上去比她要大,应该能有二十岁左右。身上穿着的就是非常非常普通的古装长袍,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甚至连头发都是用一根蓝色的头巾规规矩矩地束起来的。但是当秦思思看清他的容颜时,不由自主地呆了片刻。 眉若寒山,目如清泉,唇若桃花,完美的五官即使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来半分缺点。身上带着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使他只是这么施施然的推门而入,就让人对面前的这间破屋产生了不真实感。什么叫蓬荜生辉,秦思思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醒过来了?喝杯热茶吧。天气开始冷了,你穿的这么少,难怪在野地里晕倒。"蓝衣帅哥走到近前席地而坐,把茶杯放在了秦思思的面前。他的姿态优雅至极,声音也不紧不慢得柔韧好听。 接过了那个缺了口的木碗,秦思思突然有了种捧着名贵瓷器的感觉。 秦思思向来喜欢看美人,刚刚她就看着那个美少年的时候就发过一阵呆了。现在又有个极品帅哥坐在眼前,不看个够才怪呢。不挡风的房板吹过一阵凉风,她干脆一手扯过带着霉味的被子披在身上,另一手端着木碗慢慢地小口小口啜着热茶。 有点苦,不过不影响她欣赏帅哥的心情。 屋内又是一阵不自然的沉默,只能听见风声穿过房板缝隙的呼哨声,还有秦思思啧啧有声的品茶声。 两位帅哥愣了片刻,之后面面相觑。 "师傅……"美少年舔了舔干涩的唇,犹豫地出声道。 喏,原来他们之间还是师徒关系。难道是学武的?秦思思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自得其乐地幻想着。反正都是演戏嘛,过一阵肯定有人跳出来说她被整了。被整了也无所谓,看到帅哥才是她赚到了呢! 蓝衣帅哥缓缓地点了点头,别过脸来很郑重地对着秦思思开口道:"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秦思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在下想请姑娘假扮萧润的皇姐,也就是已经去世的雅公主。"蓝衣帅哥眼中划过一丝悲痛,语气也不禁黯淡了下来。 啥?秦思思嘴里的半口茶卡在了嗓子眼,差点呛到。 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她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着两个帅哥脸上的表情,直觉事情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过转念一想,秦思思为自己的多疑干笑了两下。雅公主?皇姐?哪个皇子公主的能落魄到住这种破屋拿这种破碗喝这种破茶? 由于她脸上不信的表情显而易见,被称为萧润的美少年的脸腾一下地就红了,只不过是气的,并不是害羞的。 "砰!"他一拳打在了铺着干草的地上,卷起一阵草屑乱飞。"若不是幽妃那个女人,我父皇怎么可能重病不理朝事?她又假传圣旨召我入宫,谁知不怀好意想要诬陷我逼宫。如果皇姐她不带我从地道逃出宫外就好了,那她……那她也不会……"萧润眼圈一红,下面的话哽咽不清,再也说不下去了。 蓝衣帅哥伸手抚着他的肩膀,叹气续道:"在下是太子殿下的师傅谈沧羽,我们逃出京城不久,就遇到了幽妃派来的杀手,雅公主不幸中箭身亡了。" 好像在看电视剧哦……秦思思的不真实感越来越强烈,但是面前这两人的表情却让她直觉地意识到他们没有说谎。 面前的两人感慨了半晌,却没见秦思思有半点反应。萧润不禁靠近谈沧羽的耳朵轻声说道:"师傅,这女人是不是哑巴啊?自从她醒来我就没听到她说过一句话。" 谈沧羽皱紧了眉头,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想到李代桃僵的这个馊主意。想要取得各大家族的支持,必须要有个名望极高的人出面。而闻名天下的雅公主是最好的人选。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雅公主为了保护萧润而中了一箭。天冷少药,身体本来就娇弱的她连下一个城镇都没有挺到,在路上就香消玉殒了。但是就在他们众人悲痛欲绝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就出现在路旁的草丛里。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让他们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是雅公主转世。 一定有什么用意的……上天让这些事发生一定是有什么用意的,谈沧羽咬着牙想着。他不管这女孩儿是从哪里来,原来是什么人,他发誓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她变成雅公主。 过了好久好久,这个女孩儿好像是想到了一件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歪着头非常无可奈何地启唇轻吐道:"我……长得就这么像那个雅公主吗?" 谈沧羽和萧润闻言不由得一震,齐齐动容。 因为不光容貌,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第二章 任何手段 秦思思只消看两人面上的神色,就知道问题的答案了。原来还有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曾经存在过啊?怎么就那么好运?是个公主呢?喏,可能也不能算是好运,毕竟是红颜薄命了。秦思思一根筋的脑袋里没有去思考刚刚她还在以为这两人在演戏,若是熟悉她的人看到这种情况,就会知道也跟着入戏了。而且还入戏的很深,都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 萧润一看她脸上陶醉的笑容,尤其这张脸还和他敬爱的皇姐如出一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地说道:"也有点不像,我皇姐她有一头长至膝盖的黑发,而你的头发只到耳边。难道你是从哪个尼姑院里逃出来的?居然还曲曲卷卷得发黄?" 秦思思摸了摸她齐耳的短发,这是因为她考上了大学,好朋友特意拖着她去美发店烫的最新式的头型。花了她很多钱不说,还浪费了她六个小时看电视剧的时间啊!秦思思想到这点就呕血,面上也难免流露出心痛的表情。 谈沧羽误会了她的反应,以为萧润说中了她的痛处,连忙用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萧润不依地撇嘴道:"师傅,你说想让她来扮成皇姐,这头发的问题就难以解决。"说到底,他还是难以接受唤另一个陌生人为皇姐,尤其还是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谈沧羽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布袋,珍而重之地放在了他们面前。这个布袋的做工相当精美,上面绣着一对鸳鸯,束口的地方还用打着做工考究的古典盘扣。布袋和谈沧羽的衣服布料完全的不配,看上去倒似是女人用的东西。 萧润看着这个布袋,却不见谈沧羽急着打开,而是只是盯着布袋一声不吭,表情极其复杂。萧润突然间领悟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表情骇然,急促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嗓子里发出唬唬的声音,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谈沧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在布袋两边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地上的干草,艰难地从牙缝中吐出一个一个字来道:"我说过,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完成你皇姐临终前的愿望。" 萧润紧咬着牙根,强忍着不发出半点声音。 秦思思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帅哥突然变化的表情,对面前布袋里的东西好奇到了极点。不过看样子,要等他们解释可能还不如自己打开看来得快。秦思思虽然懒,但是对于好奇的东西向来都等不及片刻。她放下手中的茶碗,一伸手就把那个布袋抓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轻。她扭开盘扣,往里一看。 装在布袋里面的,是一团头发。 准确的说,应该是假发吧。秦思思一点都不意外,演戏应该有全套的道具才正常嘛。她把这个假发从布袋里拿了出来,随后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因为这个假发显然不是她所认知的那种,发根处是齐根剪断的,根本没有做好的发套。而且发质相当的完美,甚至还可以闻得到上面涂抹得沁鼻的胭脂味。 有点不大对劲。 秦思思的心里无端端地空了一块,不安渐渐蔓延开来。她向谈沧羽投去疑问的目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谈沧羽收拾好心情坐直身体,垂目淡淡地说道:"这是雅公主的头发。" 啥?秦思思拿在手里的头发和布袋同时掉落在地。她发现谈沧羽的指甲里有残留的泥土,颜色和屋内的砂土决然不同。他真的掘坟了?还断死人的头发?这真的是演戏吗? 萧润把散落在地的长发细细地拢好,闭了闭眼睛,仰天带着哭音地说道:"这样就够了,皇姐,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重登我大周朝的宝座,你放心!" 秦思思连忙做出STOP的手势,打断他的对天发誓:"停!停!我有说过帮你们吗?凭什么我要假扮雅公主啊?"纵使她真的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她也无意把自己卷进这么一个烂摊子里啊?她是谁?她是懒人秦思思啊! 萧润一呆,无法理解。养尊处优的他从来没想到过秦思思会拒绝他的要求。在他看来,能给她假扮雅公主的机会就已经是她莫大的荣耀了,凭什么拒绝? 谈沧羽见状无奈地一叹,他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抬手把这个女人摆着的奇怪手势拨到一旁,谈沧羽直视着她的双眼,诚恳地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就连和雅公主这么亲近的人都会把你和她弄混,那么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吧?" 秦思思被他清泉般的双眼一电,本来混沌的头脑就更没剩几分清醒了。她费了好几倍的时间才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机械地点了点头。 谈沧羽耐心地等她有了反应之后才继续地说下去:"也许你会和其他人解释你和雅公主根本就是不同的人,可是除了头发的长短,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因为对于那些人来说,宁可错杀一万,也不会放过一个。" 秦思思歪着头冒出满脸的问号,哪些人呢? 谈沧羽嘴角的弧度变得更深了一些,缓缓地说道:"想要太子殿下和雅公主命的人。" 秦思思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着,半晌才指着萧润冒出一句话道:"你想骗我。他就是太子殿下,我和你们一起,岂不是更危险?"这男人是不是把她当傻瓜骗啊?太子殿下重要还是什么雅公主重要啊?更何况她还可以改装啊!或者直接当尼姑也行。反正遮住头发嘛! 谈沧羽定定地看着秦思思,发觉他可能小瞧了这个女人。本以为她懒懒洋洋的有些头脑不灵,但是她却出乎他意料的聪明。 秦思思见他哑口无言,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多谢你们给我编了这么动人的一个故事,不过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秦思思伸了一个懒腰,却被风吹得打了一个冷战,哆哆嗦嗦地绕过地上的两个泥雕般的帅哥,往房门那里走去。 "师傅!"萧润急死了,小小声地催促着谈沧羽。 谈沧羽在秦思思即将要走到木门前时,淡淡开口道:"我说过,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完成雅公主临终前的愿望。"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于冷厉,秦思思又打了一个冷战,打算推门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她转过头去看,发现谈沧羽连动都没动,仍然低头看着地上的那团长发。 "什么意思?"秦思思知道他在等她自己问出口,可是就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过话一出口,她又立即对自己的多疑嗤之以鼻。一切都是演戏而已,何必当真呢?秦思思笑着叹了口气,转身推开木门。 随着木门吱呀作响的声音此起彼伏,谈沧羽冰冷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刚刚在你喝的茶里,放了皇家御用的毒药'候鸟'。若你踏出此门离我们而去,一个月后,你将七窍流血而亡。" 秦思思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不光因为谈沧羽的这一番话,还因为她看到了门外的景象。 这是一片荒凉的草地,一望无际,根本没有半分现代化都市的痕迹。 第三章 候鸟 谈沧羽满意地听到那个女人跌坐在地的声音,他缓缓起身,来到她的身后,轻声说道:"此毒药名为'候鸟',意思就是服毒之人会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回到原地来领取解药,就好像候鸟一般。而我刚刚给你下在茶碗里的毒药分量,一个月的时间。" 秦思思感觉到喝过茶的嘴里苦苦涩涩的,谈沧羽说的话就像是天边传来的一样那么模糊不清。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眼前的景色所占据,这是哪里? "太傅,追兵已经离我们不远了,请速速动身。"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从门旁闪出,单膝跪在地上。 "知道了。忍冬,你先护着太子殿下走,此处离商州不远,我们到那里会合。"谈沧羽反应迅速地说完,名唤忍冬的男子迅速从地上弹起,抢进屋内拽起萧润就骑马离去。 谈沧羽反身进屋,从地上捡起那团长发还是塞进布袋放入怀中。然后把屋子内有人来过的迹象全部弄掉,又把茶碗扔到屋外的草丛里。环视一圈觉得无懈可击之后,才走到秦思思身边把她一把扶了起来。 秦思思还是没想通到底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谈沧羽拉着她的手臂,她就顺着他的力量站起身,之后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 柔若无骨的身体入怀,谈沧羽身形明显一僵。这时他才发觉这女人穿着无袖的衣服,而他的手正握着她光溜溜的手臂上。她的下身也穿着很奇怪的衣服,一层说不出来的衣料服帖地包裹着她的两条长腿,勾勒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曲线…… 秦思思感到支撑她的力量突然间地失去了,还没等她站稳的时候,一件宽大的袍子就从天而降罩在了她的头上。 "穿上,速度。"谈沧羽简洁明了地说道。 秦思思也感觉到穿短袖的T恤衫有点冷了,胡乱地把袍子随便的披在了身上,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 谈沧羽看不过去地走过来,把她腰间打的死结解开,重新地帮她系好。 "谢谢。"秦思思低头看着男人修长的手灵活地在她腰间系着衣带,不由自主地道起谢来。可是话一出口,便后悔莫及。这男人给她下毒药,她居然还向他道谢?秦思思差点没气得呕血。 谈沧羽才没注意到她这小女人的复杂心思,只是惊讶他在追兵随时可以到来的危机情况下,还能如此悠闲的给她系衣带。更遑论他这辈子也没有给其他人这样服务过,连和雅公主也没有。 看来这场遽变对他的影响还真是很大。 无声地叹了口气,谈沧羽把马牵了过来,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不会骑马吧?刚刚忍冬和萧润两人各骑了一匹走了,雅公主的坐骑也追随着它的主人而去。所以只好我们两人共乘一骑了。" 是怕她跑了才是真的吧?秦思思在谈沧羽的协助下跨上马背,还未熟悉下骑在马背上的感觉,坐在她身后的谈沧羽就已经一甩马缰。骏马一声低嘶,奔跑起来。 秦思思胃里一阵翻腾,心想她除了晕车晕船晕飞机之外,貌似她又发现自己晕马了。 ———————— "呕——"秦思思扶着墙一阵抒发,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当她看到原滋原味的古代城墙时,唯一一点希望都灰飞烟灭了。原来她真的穿越了,还落到了最悲惨的境界。被人追杀,还被人下毒。"呕——" 谈沧羽守在巷口,看似悠哉地靠在墙上,实际上是警惕地朝外面观察着情况。商州虽然离长安不远,但是料想幽妃那个女人也不敢公开抓捕太子殿下,所以他们很容易地就通过了城防混入了商州城内。他观察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到这女人还在抒发,皱了皱眉道:"别吐了,再吐也不会把毒药吐出来。'候鸟'入水即化,入喉就进入体内,你别想着能吐出来。" 秦思思闻言直起腰,随手用长袍的袖子擦了擦嘴。早说嘛!早说她也就不那么努力地酝酿感情了。 "走吧。不过先要把你的头发包上。"谈沧羽从马背上的布袋里取出一块方巾递给她。没时间弄假发了,他至少要把她这头惹人注意的短发给遮住。 秦思思接过方巾,老老实实地把头发包好,然后跟着他走在街道上。过了好半晌,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去哪里?"他们不是被人追杀吗?怎么刚刚在野外逃得跟什么似的,现在一到城镇里,就悠闲地有时间逛街了?而且看到走过路过的人,只要性别为女,就免不了朝他的身上多停留几眼。然后再用挑剔的目光来打量着站在他身边的她。他们现在是逃犯耶!一路被人这么"监视"过去,她心脏受不了啊! "去一个朋友家。"谈沧羽扬起笑回答道,"不过时间有些久了,我有点记不清他住的地方了。" "你去过?"秦思思怀疑地斜着眼看他。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还有多远。她的腰都快散了,好想走到街边的小吃店坐下来休息休息。可是她身上明显的没有钱可以付账,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 "没去过。"谈沧羽在秦思思的白眼下淡淡地说道,"可是他描述过他的住所,应该可以找得到。" "哦……"秦思思放慢了脚步,相当于往前挪着行走。 谈沧羽也不以为意,配合着她也放慢了脚步,"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思思。秦朝的秦,思想的思。"秦思思不情不愿地说道。说完才想起来,之前好像听那个太子殿下说什么大周朝,难道她穿越到了秦朝之前的那个大周朝? 没想到谈沧羽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这名字不错,就当作雅公主的化名了。" 什么化名啊?这人真没礼貌。秦思思腹诽了几句,外加狠狠地飞了他几个白眼。不是那个周朝,那她来到什么朝代了啊?看街上的民风民俗,倒是类似唐朝的那个时候。周朝?周?难不成是武则天的那个大周朝?秦思思撇了撇嘴,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至少她认知里的那个周朝的皇族没有一个姓萧的。 算了,她对什么朝代没有兴趣。秦思思开始努力回想她在来到这个莫名其妙世界之前,究竟做了什么。她只是回忆起她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木盒子。难道这个木盒子是关键?"喂,你在发现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个木盒子?" 谈沧羽微不可查地一怔,随后施施然说道:"什么木盒子?我没有看到。"当时发现她的时候,她手中确实是拿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子。可是既然动了让她来代替雅公主的心思,那么他就要湮灭一切关于她自己的证据。 所以,那个盒子,早就被忍冬一掌拍成粉末了。 "是吗?那就奇怪了。"秦思思努着嘴郁闷道。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谈沧羽不见了,回头看去,发现他站立在街心,负手而立。"喂,怎么不走了?"秦思思没好气地说道。 谈沧羽微微一笑,指着旁边的宅子道:"因为已经到了。" 第四章 连累 秦思思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他们正好站在一间大宅子的门口处。大门气势恢宏,比起其他临街的宅子明显高出一个档次来。高墙内隐约露出的建筑一角,也能感受其内连绵起伏的房舍。 应该是个大家族。秦思思抬头扫见门上的牌匾,上面书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陆府"。怪不得这男人说好找呢,这么两个大字写在这里,找不到才是眼睛有问题。不过只要有地方可以休息就好了,秦思思懒得细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只管抬起沉重的脚,沿着台阶往上走。 "这里是我朋友家,在京城念皇家学园的时候交的很好的朋友。"谈沧羽悠然地回忆道。 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令秦思思敲门环的手停滞下来。这人原来也会笑啊?自从见面以来他都是冷冷冰冰的,虽然有时候是勾起了嘴唇,但那都不能算是微笑。秦思思盯着门板上闪亮亮的门钉,忍不住问出口道:"朋友?那你不怕连累他?" "连累?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才要连累。"谈沧羽停在秦思思身后,手从她的肩膀上穿过。他边坚定而且急促地拍打着门环,边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道:"接下去什么都不要说,记住。" 秦思思还没领会到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突然感觉到腰间一股大力传来,自己已然被他拦腰抱起。还没等她惊呼出声,大门就已经从内打开。 谈沧羽没有给里面的人询问的机会,堂而皇之地抱着她走进了宅院。 晕!这是强闯民宅嘛!秦思思庆幸自己可以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不用去面对这么尴尬的场面。只听着谈沧羽对着拦阻的仆役一阵朗笑道:"陆过!你这小子,快点出来见客!" 嘈杂过后,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谈沧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怪不得我今天早上打碎了一个前朝的青瓷茶碗,原来是你今天来。晦气晦气!哎?你这怀里抱着的是谁啊?" 谈沧羽苦笑了两下,摇头道:"行了你,还惦记着我家里的那对青瓷碗呢?想要就直接说,拐弯抹角的算什么?快点准备一间客房,还有衣服。今天带她去郊外打猎,不曾想失足落水了。" 秦思思暗自佩服,说是落水,那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她头上抱着头巾,穿着男式的长袍了。 陆过却闻言脸色大变,虽然谈沧羽抱着的这位娇客看不到脸孔,但是联想到传言里的那位女子,顿时赶紧招呼着奴婢收拾房间。等他带着谈沧羽穿过庭院走到客房的时候,里面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床头放着几套干净的衣服,桌上有着热腾腾的饭菜和点心,屋里也升起了炉子,甚至屏风后面还有刚烧好的洗澡水。 谈沧羽把秦思思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回过身来走到门前,挡住了想要往内张望的陆过。 "喂,你真的把雅公主也带出来玩了啊?你小子真是不要命了你……"陆过压低了声音,紧张兮兮地说道。 如果真的只是带出来玩……不,如果真的在他怀里的是雅公主就好了。谈沧羽眼中划过一丝悲哀,随即振作精神微微一笑道:"何止出来玩?看样子天色已晚,就要麻烦在你家里借住一宿了。对了,不用派婢女来服侍,我一个人就可以。" "你……你!"陆过倒抽一口凉气,用手指着他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谈沧羽暧昧地一笑道:"宫里那边我有安排,所以,你要保密哦!"说完也不管陆过有何反应,"啪"地一声径自关上了房门。 他站在房门处一直等着陆过甩袖愤愤离去之后,才松了口气,转入内室。却不期然地看到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站在房间内,在昏暗的灯火映照下,熟悉的侧脸让他方寸顿乱。 "呐,我穿得对不对?是不是穿错了?不用那种表情吧?"秦思思回过头,看到谈沧羽一副见鬼的模样,不满地嘟囔着。 "还好。"谈沧羽回过神,掩饰地轻咳了两下,俯身捡起地上她脱下来的奇怪衣物。 "那个衣服别丢了,还可以穿……啊!你做什么?"秦思思瞠目结舌地看着谈沧羽随手就把她换下来的T恤衫和牛仔裤扔进了火炉里,贪婪的火焰瞬间就笼罩了衣物,让她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你以后都不需要这种衣服了。"谈沧羽深吸一口气,屋内衣物燃烧的烟味让他皱了皱眉,缓步走到一边把窗子打开。顺便还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 秦思思无语,她又不可能把衣服从炉火里拿出来继续穿,所以就算她和他争吵也是无用功。她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把头上的头巾拽了下来。 谈沧羽对她不吵闹不抗议的态度好奇地挑了挑眉,在看到她摘下头巾后露出的短发后,不禁对刚刚自己竟然把她和雅公主弄混而失笑不已。"你的头发生来就是这样?以后不会长长了?" 秦思思把玩着手里的方巾,懒洋洋地说道:"我倒宁愿生来就是这样,那就不用去美发店受折磨一天了。之后还要每天保养,每隔一段时间上精油……" 谈沧羽一个字都听不懂,她都说受折磨了,为何还要把自己的头发变成这样?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难看。 秦思思坐在软绵绵的床铺上,睡意不断袭来。这可和刚才破屋的待遇天差地别啊!她索性向后靠在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了,那个太子殿下呢?他们一会儿也过来和我们会合?" 谈沧羽看着越烧越旺的炉火,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道:"看情况。" 不过逃难逃到只有三个人,也够惨了点的。秦思思觉得眼皮沉沉的,慢一拍才意识到她也算是逃难队里的一员,应该是四个人了。不行,她也算是逃难的,要确认下这里是不是可以熟睡的地方。她挣扎着动了动唇问道:"和你朋友那么讲可以吗?他不会怀疑你和雅公主孤男寡女在外住宿?" 谈沧羽耸耸肩,轻笑道:"有什么怀疑的?我和雅公主有婚约在身。" 啥?秦思思的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撑起身子往他那里看去。 谈沧羽像是很满意她惊讶的表情,俊颜上的笑意更深了:"也就是说,我和你——'雅公主',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了。" 第五章 试探 秦思思闻言反而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谈沧羽见状一怔,不知为何目光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她真的很似雅公主。尤其在她不说话,表情恬静的时候。 秦思思抬头看着卓立在窗前的谈沧羽,夕阳仿佛在他的身周镶嵌了一圈光环。他站在那里,是那么的安详自然,就好像是桂林之枝、昆山之玉般,不染俗尘。从他刚刚同陆过简单的几句交谈,也可以想象得到他当初在京城贵公子的风范。一定是意气风发、仪表非凡。 也难为他居然在几天之内经受巨变,不仅失去了以前的名声和地位,还痛失了爱侣。秦思思这人虽然懒,但是却很喜欢浮想联翩。顿时脑海中就出现了一幅俊男美女在御花园中相依相偎的画面。只是怎么想那女子的脸都和她一样,实在是古怪至极。 谈沧羽见秦思思脸上的表情数变,一会儿哀伤,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又尴尬。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道:"你在想什么?" 秦思思向后靠了靠,手上把玩着质地柔软的衣裙,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在想……雅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喏,你别误会,你不是让我假扮她吗?我是想问问她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才好让我融入角色啊!" 谈沧羽无语地摇了摇头,再次留意了一下窗外无人偷听,这才叹道:"你连雅公主都没听说过?你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啊?雅公主是当今圣上的长女,和太子殿下乃是一母所出。雅公主自幼便熟读四书五经,五岁便可吟诗作对,七岁就琴技超群,十岁就已经破格进入皇家学园学习了。十三岁时,圣上专门为她开了一次出阁廷试,就在那一天,她舌战群儒,名震朝廷内外。若不是当今太子殿下也是栋梁之才,皇上甚至还考虑过把皇位传给雅公主,让她和长乐女皇一样,当大周朝的女皇呢!" 女皇?秦思思没反应过来这个女皇和她认知中的历史搭不上边,她完全已经被谈沧羽形容的那个雅公主的形象给震慑住了。哇,难以形容的高大啊!她来假扮她?那个全国上下都仰慕的雅公主?能行吗? 谈沧羽却突然间陷入了沉默。因为他此时才发觉,平日里和他总是出双入对的萧雅,真的是阴阳两隔,离他而去了。他想抓住点什么,可是掌心却都空空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却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 因为痛到了极点,才感觉不到更痛了吗? "沧羽,一定要帮润儿夺回失去的宝座,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谈沧羽把手放在胸前,隔着衣服摸着怀里的那团长发。冰冷而毫无生气,但是这却是她存在过这个世上的唯一证据。他发誓,无论用任何手段,他都会完成她最后的心愿。 秦思思舔了舔干涩的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气氛已经变成这样足可以让人窒息的沉默。炉子里她的牛仔裤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火苗也矮了下去,夕阳也渐渐在厚重的云层后隐去,没掌灯的屋里更是显得有些阴暗。忽而吹进来的冷风让秦思思越发觉得心里发凉,但是却又不好让站在窗边的谈沧羽把窗户关上。 毕竟,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孤寂。 像是失去了爱侣的雄鹰。 "和我……再说说她的事吧……"秦思思轻声呢喃道。她不知道为何,居然对那个和她有着同样容貌的女子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才能如此惊才绝艳,又为何会这么红颜薄命。 谈沧羽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回绝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再说了。"因为一提起她,他的心远比他想象中的还不能承受。他现在需要冷静的判断力,别因为一时感情用事,就让他们两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思思无趣地撇撇嘴,这男人真是的。她的好奇心都被他吊起来了,他却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算了,不过瞌睡虫都被他弄跑了,肚子反而有些饿了。秦思思揉了揉开始抗议的胃,慢悠悠地起身挪到屋内的圆桌旁。本来热气腾腾的饭菜都已经凉了大半,但是看上去仍然很精美,足可以让秦思思口水横流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动这些饭菜。"就在秦思思刚拿起筷子,想要开动的时候,谈沧羽冷冷的声音传来。 啥?为什么不能吃?秦思思一头雾水,筷子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但是闻到诱人的肉香味,还是让她不能自已地咽了下口水。 谈沧羽冷哼了一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然后把床头的香炉浇灭。"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是这支香才让你刚刚昏昏欲睡的。" 秦思思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她本来也很困的说。不过这人也太多疑了吧?怪不得他刚刚一进屋就打开了窗户,而且一直站在窗户前。原来是怕吸到什么迷香。秦思思看不过去地努嘴道:"怀疑朋友不好吧?你不是信任他,才来到他家的吗?" 谈沧羽走到她的对面,一撩衣襟洒然入座:"陆家并非世家大阀,也只不过是地处商州的一个小家族,何以在并不是饭点的时候可以拿得出刚刚做好的饭菜?肯定是收到了消息,一直在等着我们来。而且我与陆过相识多年,他在我们到达的时候本应该在商州府衙任职,为何赋闲在家?而且通过刚才的几句交谈,我便足可以看得出他脸上的不自在。" 他说什么是什么喽!反正她是弄不懂。秦思思用筷子挑着盘子里她只能看不能吃的菜肴,觉得肚子更饿了。"不过你这么说,他岂不是也可以看得出你脸上的不自在?毕竟你们都是相识多年了哦!" 谈沧羽轻蔑地勾起唇角,淡淡道:"他一定能看出来的。所以,我不是信任他,才来到这里的,而是想试探他。" 试探?秦思思用白眼瞧他。这男人,原来是想试探自己的好友是不是真正的朋友,估计真正的目的是想要看看这个陆过是不是能帮到他吧? "能在患难之时拔刀相助的,才是真正的朋友。可惜,我恐怕是白白期待了。"谈沧羽长叹了一声,惋惜至极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院落里便窸窸窣窣地响起许多脚步声,瞬即便把他们所在的这座厢房给围个水泄不通。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下来了。 第六章 布局 秦思思紧张地往外看去,院子里却一点灯火都无,黑压压的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这样反而更令她惊慌。还好屋内也没有点灯,同是陷入黑暗中。屋里看不到屋外,同样外面也看不到里面,她好歹能稍微找个平衡自我安慰一下。 "你在这里坐着,别出声。"谈沧羽待外面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后,淡淡地说道。 秦思思反射性地点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这么黑也看不到,连忙"哦"了一声。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和木门推开的声音。 秦思思撇了撇嘴,却不可否认听到了谈沧羽的笑声之后,原本忐忑的心倒是定了一半。是了,这人原来就打算着试探陆过的,肯定留有后招。她又何必担心呢?秦思思定了定神,顿时觉得刚刚紧张得口干舌燥。她想拿起桌上的茶壶倒茶,却想起这屋里的东西半点都不能碰,只好怏怏地收回手。 "屋外何事嘈杂?"正在秦思思郁闷不已之时,就听得门外谈沧羽朗声询问道。她连忙竖起耳朵,注意听外面的动静。 谈沧羽推门而出,门外的情形让他意外地挑了挑眉。在屋里还看不清楚,但是他一出来,就发现自己面对着的,是一院子的士兵。不过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这些士兵并不是御前侍卫,而是普通的本地民兵装束,便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一切如他所料。 庭院内的众人对于他的问话回以一阵沉默,之后不久,就见两个人排众而出。当先的一个打着灯笼,正是他的那位朋友陆过,而走在他后面的那人年纪大概四五十岁,相貌和陆过有五六成相似,穿着官服。两人均是一脸凝重。 "陆伯父、陆过,这是何意?"谈沧羽虽然并没有见过陆过的父亲,但是早就知道他就是商州府的知府大人,所以一照面便能认出。 陆过为难地抓了抓头发,惴惴不安地解释道:"沧羽,是家里人告诉了我爹,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何带了这么多人回家……" 谈沧羽眯起眼睛打量了陆过片刻,这才把视线从他的身上转移开去:"陆伯父,这是怎么回事?" 陆直言表情严肃地看着施施然站在台阶上的谈沧羽,果然是如传言中的那样一表人材,就算是配名满天下的雅公主也并不逊色。可是,他想起刚刚得到的消息,容色一正道:"谈公子,京里来人了。" 谈沧羽左边的眉毛一挑,有趣地笑道:"陆大人,您的名讳上直下言,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言的吗?"京里来人了?恐怕就是追杀他们的那批人。他和秦思思大模大样的进入陆府,就是看准了幽妃的人不可能夜袭知府的宅邸来刺杀雅公主。他刚刚对秦思思所说的试探,实际上不仅仅是要试探陆过,而是要试探刺杀他们的人,究竟对雅公主的"意外"知道多少。 是已经确切的知道雅公主香消玉殒了?还是并不知道? 在旁听着的陆过脸色一变,虽然他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谈沧羽已经把对他爹爹的称呼从伯父改为大人了,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陆直言抬手指着黑漆漆的屋子,沉声问道:"我问你,在这屋内之中的,究竟是何人?" 谈沧羽扬起笑,一双手背负在身后,显得高深莫测地说道:"陆大人,她正在休息。若我是你,就不会弄这么大的阵势。" 陆过急得直跳脚,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屋里有谁,他刚刚都已经和他爹合盘托出了,他爹反而面色凝重的调集人手包围了此地。这并不是要接驾的架势啊! 陆直言冷哼一声,摇头叹道:"谈沧羽,你是不是想说,这屋里之人,正是雅公主?"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的士兵便免不得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刚刚寂静的院落变得嘈杂,不远处也渐渐聚集了一些陆家的仆役围观。也有眼尖的认出了站在台阶之上的人正是京城有名的谈五公子,一时谈论声四起。 谈沧羽扯了扯嘴角,懒洋洋地笑道:"正是。" 陆直言上前一步,紧逼着续道:"可是,为何京里来人传话,说你是杀死雅公主的凶手?让老臣务必抓捕归案?!" 院内一片哗然。 什么?雅公主死了?怎么会死的? 陆过更是面如死灰,回想起傍晚时分,他确实是没有见到谈沧羽怀中抱着的女子面容。他茫然地向谈沧羽看去,却见他仍然是一脸从容,卓立在门口。 "陆大人,您不是在说笑吧?来传话的人有没有出示腰牌?您就这么随便的相信了人家的信口雌黄?"谈沧羽缓缓说道。微弱的灯笼光芒笼罩之下,他脸上的轮廓分明,淡淡的笑容从始至终,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无。 陆直言一怔,由于得到的消息太过于震撼,而且之后不久就得知首要罪犯借宿他家,这让他来不及多想就带人前来。细想起来,倒还真没有正式的公文下达。但是最近京城乱成一团,他也不知道该信谁的好了。 "爹,你好好想清楚……"陆过轻声道。他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相信谁,但是现在已经弄成了这么大的一个场面,进退两难了。 陆直言细细地思量了片刻,扬声道:"谈沧羽,你让开,老臣亲自面见公主赔罪。"只要见到了公主的面,便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被公主怪罪是小,放走了杀害公主的罪犯才是大。 谈沧羽仍是淡淡地笑着,脚下纹丝未动:"公主已经就寝了,陆大人您还是请回吧。" 他越是推辞,陆直言就越是想要知道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雅公主。但是他又不可能明摆着硬闯,只能和谈沧羽唇枪舌战地玩着文字游戏。 时间拖的越长,院子里的士兵们也就越不心安,嘈杂声渐渐大了起来。谈沧羽此时已经定了一半的心,确定了幽妃那边的人并不确切的知道雅公主的情况,所以才借着陆直言的手确认。若他没料错,刺客应该就隐藏在院子里的这么多士兵内。不过却不必担心刺客会明目张胆的刺杀他们,对方只是想确认情报而已。 这样的局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接下来,就是要看秦思思究竟是怎么决定了。 尽管看上去现在的场面非常的紧张,但是解决的方法却也很简单。只要秦思思假扮雅公主,让陆直言见一面就可以了。但是他并不想强迫她。 用毒药控制她,始终非她自身所愿。以后要走的路途漫漫,若是她主动为之,那么肯定会事半功倍。 "咔嚓!"屋内响起了火石摩擦的声音,几下之后,一个女子的剪影投射到了窗纸之上。 院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 谈沧羽笑意更深了。 第七章 雅公主 "雅公主?"许久都不见屋内有动静,陆过盯着窗纸之上那个剪影,狐疑地呼唤道。 窗纸上的剪影动了动,随即起身。吱呀一声,木门从内向外推开。众人定睛一看,盈盈而立在门口的,不是雅公主是谁? 谈沧羽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随后满意地笑了笑。秦思思用方巾包住了头发,巾角垂了下来,所以刚才投射到窗纸上的剪影就好像是长发披散了一般。而她现在站在大家面前,自然没有人敢上前把她头上的方巾扯下来。 陆直言暗呼不好,自己这次肯定是不知道被哪个政敌给算计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高呼得罪。院子里的士兵一见自己家的大人都跪了,连忙呼啦啦地都跪了下去。 秦思思吓了一跳,长这么大,还头一次被人跪。这下子她要折寿多少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幸亏天黑灯光暗,而且也没人敢直视她,也就没人发现这本来应该是贤良淑德的雅公主居然会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下意识地往谈沧羽的方向看去,好不容易弄懂了他的意思,秦思思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说道:"陆大人既然有要事在身,今晚也就不打扰了。沧羽,我们走吧。" 谈沧羽在秦思思唤他名字的时候,稍微愣了下神,几乎以为是萧雅在唤他。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自然而然地跟上前面走得缓慢的身影,然后加快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在密密麻麻的士兵前走过,秦思思心里冷汗直流,几次都差点因为路太暗踩到人。幸好谈沧羽在旁及时地扶住她,到后来索性地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秦思思不得不慢慢地走着,必须依靠着谈沧羽带着她前行。谁让她穿不惯及地的长裙,生怕下一步就摔个狗□。 但是在别人看来,一个英俊清朗,一个清丽淑雅,前面走着的他体贴入微,后面跟着的她低着头柔柔地笑着,就像是一幅最美的画。 庭院里的人都忍不住盯着他们看,没有人肯发出声音来破坏这时候的宁静。 据后来在外围观看的陆家仆役们描述,谈公子和雅公主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不过也怪不得刚刚谈公子坚持不要陆大人进去,这雅公主的衣带都没有系好……唉,可想而知陆大人是打断了什么。看来陆大人的乌纱帽戴不长喽! 陆过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急忙追了上去再三解释,可都被谈沧羽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但是谈沧羽没想到,走着走着,就在他们要走出陆府的那一刻,秦思思却停下了脚步。 见雅公主突然止步,满院子的人都抬起头来,等待着她的吩咐。 秦思思感到握着她的那只手加大了力度,心内恶作剧的冲动也随之加重。她款款回首,随意地唤道:"陆过。" 旁边马上有个年轻人躬身应是。 秦思思巧笑倩兮地说道:"我改变主意了。马上送我回京城,当然,沧羽也和我一起。"她可没忘,她身上可是有这男人下的毒药,要走也要一起走。 谈沧羽闻言立刻浑身肌肉紧绷,握着秦思思的手越发的大力起来。但是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因为现在在人前,她是公主,他只不过是臣子。 秦思思笑得更开心了。他不是让她扮公主吗?但是又没说必须要成为他的人偶娃娃? 陆过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不愧是女人心海底针啊!公主这性子比起他小妹来还要善变得多。刚刚还说要留在商州,现在立刻就说要回京城了。怎么办?他略略地抬起头,瞧着谈沧羽。 谈沧羽初时的惊愕一过,回过神来的时候反而差点笑出声。他朝一脸迷茫的陆过点了点头,示意他照着雅公主的意思去准备,随后仍然牵着秦思思的手继续慢慢地往外走着。 秦思思一呆,他没生气?那就这么弄假成真,真的回京城了?不过……她好歹还是公主吧?有这么多人护送,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暗杀的吧? 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给秦思思细想,走出陆府,当街就有个轿子停在门前。谈沧羽把她送入轿子之后,便抬手示意起轿。 秦思思在轿子中晃晃悠悠地刚要阖眼,就感觉到轿子一停,被放到了地上。坐飞机也没这么快啊!秦思思一把撩起轿帘,就看到谈沧羽笑得可恶的那张俊脸。 "公主,到了。"谈沧羽不管秦思思火烧火燎的视线,径自把她从轿子里扶了出来。 这是一间小院,虽然远没有陆府豪华,但是布置也算是精致,也是陆家的产业。她以为她说什么,陆过都能照办吗?他只不过会以为伺候的不周,惹她不满,只有更加尽心尽力地留下她。 "雅公主,方才是家父失态,请您见谅。"陆过小心翼翼地措辞道。 秦思思没心思听这个,她想要挣开谈沧羽的手,却发现怎么努力都不行。 谈沧羽低头在她耳侧,看似暧昧实则警告地低声道:"下次别搞这种小动作。记住,一个月后,我手里的解药可以按时给你,也可以晚半个时辰再给你。到时候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他的嘴唇几乎都碰着她的耳根,说的话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秦思思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就连想扭头躲开他灼热的气息,都被他一把又拉了回来。 陆过连忙低下头,口中低声念着非礼勿视。 谈沧羽满意地笑笑,最后说道:"先进去吧,里面的饭菜都可以吃。" 秦思思这才能挣脱开他的手,一跺脚,冷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转身走进去。 陆过抬起头看着雅公主那连走路都磕磕绊绊丝毫不淑女的背影,咋舌地朝谈沧羽竖起大拇指。能让名震天下的雅公主变得如此有小女人情态,果然还是要谈五公子出马啊! 第八章 长乐女皇 "吃慢点,文雅点。哪有公主像你这样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吃东西啊?"谈沧羽送走了陆过,一进屋就看到秦思思的吃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哪又怎么样?呐,你要不要来点?"秦思思没好气地说道,不过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不用了,我不饿。"谈沧羽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抬手给两人各斟了一杯温茶。他自从萧雅逝去之后,就没有胃口吃东西了。但是看着秦思思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不觉地拿起了筷子陪她吃了起来。 切,不过也就是个心口不一的男人。秦思思不屑地想着,但是却没胆量说出口。她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但是,秦思思偷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她刚刚自作主张,他不在意? "在担心我生气?"谈沧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她心内想着什么,他很容易的就可以看出来。"放心,这点小动作我还不放在眼里,没有下次就行了。" 秦思思的胃口一下子没有了,径自捏着筷子生闷气,"刚刚我做的又不好,打火石打了好几下才点燃了油灯。会不会惹人怀疑?还是别让我假扮公主了。" 谈沧羽笑笑道:"无妨,雅公主也从不自己做点火这种事,你这样才属于正常。"他以为是她紧张所致,根本没有想到秦思思也同样是第一次用打火石。 "哼!好吧,那以后我出什么纰漏,你可别怪我。"秦思思肚子里腾地升上一股火气,她倒要看看他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还有,雅公主平日里称呼我'阿羽'。以后……就这么称呼我吧。"谈沧羽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叹了口气这么说道。有时候往往细节上会被人看穿,他必须要力求完美。 "阿羽……阿羽?"秦思思反复在唇间呢喃着,熟悉着这个昵称。 谈沧羽听到她吐出的声音,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好久之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不在看她一眼,埋头默默的吃着东西。 "切,还是不习惯。"秦思思看到他的反应,不舒服地撇了撇嘴。不用想也知道她对面这位在触景伤情。 "那就随便你,大不了多解释一句。"谈沧羽闷闷地说道。 "喔。"秦思思也闷闷地回答了一句,学着他一样默默地吃饭。一时间屋内的两个人相对无言,只有吞咽声和筷子偶尔碰到瓷碗的声音。 秦思思吃着美味的菜式,看着灯下精致的古代家具,慢慢的,心底这时才涌上一股真实感。 原来她真的穿越了啊!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亲人了?连朋友也都联系不上了…… 秦思思觉得她的胃沉甸甸地纠结成一团,难过的想吐。 谈沧羽吃着吃着,就发觉对面的筷子夹菜的速度慢了下来,到最后根本就没有动静了。他抬头看过去,发现了她一脸食不知味的表情。径自地伸手过去,摘掉她头上绑着的方巾,谈沧羽淡淡地说道:"快吃吧,要不然菜就凉了。以后……不,也许明天就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了。" 啥?秦思思的脑袋向来只能装一件事,所以她难得涌上心头的愁思一下子被谈沧羽说的话打击得烟消云散。 "今天晚上是可以安眠一宿了,有我们在这里做饵,恐怕夜袭的刺客应该会被忍冬解决。可是明天天一亮,就必须尽快前往函谷关离开关中,就怕幽妃一计不成另施一计。"谈沧羽把筷子放下,拈起茶杯轻啜一口。 秦思思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她还是不懂。 谈沧羽微微一笑,决定还是简单的和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下。"你也知道我们是为什么逃亡吧?幽妃在后宫一手遮天,变相囚禁了重病中的圣上。她本来打算把太子暗中除去,之后便能诏告天下,说是太子逼宫害死了圣上,她又清君侧除掉了太子。之后才能顺利地让她的孩子二皇子登基。但是她的计划被雅公主看穿,提前带太子逃离宫中,所以现在圣上也能在重病之中弥留。而看今天陆直言的情况,八成幽妃还没有把太子逼宫的传言放出来。" "为何不反抗?萧润不是太子吗?为何还对付不了一个区区妃子?"秦思思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菜,但是却没有胃口吃下去。 "红颜祸水,历史上后宫专权的事也并不少见。"谈沧羽摇头叹息,"常言道母以子贵,实际上在后宫,更准确的应该是子以母贵。皇后早逝,雅公主和太子殿下实际上是孤苦无依,很受冷落的。" "那逃?逃到哪里去?为什么一定需要我?"秦思思不安地问道。一个失势的太子,一个假扮的公主,这样的组合也没啥必胜的可能啊! 谈沧羽用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含笑道:"你有所不知,现在虽然萧家当政,可是出了关中,各地几乎均有世家大阀控制。而当今的七大家族,甚至他们都拥有自己的军队,只要说服一两家支持太子殿下,便有机会从幽妃的手中夺回权利。" "呃?现在很类似春秋时期?"秦思思有点无语,原来这个太子的含金量也不行啊! 谈沧羽轻笑道:"皇家还沦落不到春秋时期的那个地步。不过世家大阀根深蒂固,也不单单聚集在长安。例如太原的李家、洛阳的独孤家、蜀地的宋家,还有就是江南一带的苏家。而苏家也就是雅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娘家,苏家的阀主正是苏皇后的弟弟,也就是你的舅舅。" 秦思思僵硬地撇了撇嘴,谁的舅舅啊?"谈家也是世家大阀之一?"什么嘛!当她听不出来?虽然他口口声声地说着皇家,可是其中却没有多少敬重之意。反而是很看重那些世家大阀。 谈沧羽苦笑了一下,淡淡道:"谈家怎么能算得上世家?只是小家族,我也不过是小小的太子太傅。" 秦思思有趣地挑了挑眉,小家族?这么年轻就当帝师,怎么可能只是区区的小家族?不过她也知道谈沧羽不会多说,转移了话题道:"那么说,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苏家喽?" 谈沧羽点了点头,对她自称"我们"非常满意。"苏家是从长乐女皇之后才新生的世家大阀,同样的还有李家。我们若是能顺利通过函谷关,第一步就先去洛阳的独孤阀,之后再通过京杭大运河南下苏家。" 秦思思彻底听傻了,她究竟是来到了什么时代?那个长乐女皇她听到过好几次了,到底是谁?在她认知的历史里,唯一的女皇不是武则天吗?"那个……你能不能把历史从头到尾都说一遍啊?呃,就当给我普及下历史知识吧。"她最怕学东西了,但是为了要搞清楚她是不是穿到异世界去了,她忍。 第九章 谈判 谈沧羽微微地摇了摇头,这女人还真是乡野村姑,比起雅公主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在心下默默怀疑自己找她来假扮雅公主是不是下了一招臭棋,谈沧羽还是叹了口气,给她一一道来:"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 秦思思不耻下问地听着,谈沧羽虽然讲述得很晦涩,但是听起来却也不难理解。原来这里并不属于她所熟知的历史,这个时空也有春秋战国,也有大汉王朝,但是历史在隋朝的时候出现了偏差,最后当上皇帝的是杨勇而不是杨广,隋朝得以延续了五代,不过也不是就说明没有第二个隋炀帝了,五代之后大乱。萧家本来是隋朝的将军,揭竿而起,创立了大周朝。 也就是这个萧姓王朝。 而在这个萧姓王朝延续了数代之后,就同其他历史上类似的王朝一样,发生了宫廷叛乱。某位皇帝的血统遭到了世人的怀疑,最后由这位皇帝的妹妹继承了皇位,也就是谈沧羽刚刚提到的长乐女皇。 "这位长乐女皇还在当公主的时候,就着手建立了皇家幼儿园。当时还无人能发现她这一举动的深意,后来当她执政以后,又陆续办成了皇家小学、皇家中学和皇家学园,完成了教书育人的重要体系。她曾说过,务必要做到'耕者有其田,读者有其书。'她还有很多政绩,例如每四年举办一次皇家运动会……"谈沧羽津津有味地谈论着长乐女皇的轶事,这也是街头巷尾人人乐道之事。 "那个,长乐女皇后来把皇位又传给谁了?"秦思思打断了他的话,对于他刚刚的历史介绍,她几乎可以肯定,在她来到这里之前,至少已经有两个穿越者来过这个时空了。一个就是那个独孤皇后,毕竟她认知内的历史就是从那里发生转折的。而另一个,就肯定是这个长乐女皇了。不是现代人的话,哪里会懂得搞幼儿园这些新潮的东西啊? "传给了她的弟弟。"谈沧羽并未继续往下说,只是玩味地看着秦思思,心中开始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按理说,她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乡野村姑,也不会没听说过长乐女皇的事迹啊!而且在讲历史往事的时候,她脸上并未现出感兴趣的表情,直到从隋朝开始。谈沧羽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却想到一个他一直忽略的问题。"秦姑娘,你是哪里人?" 秦思思还是头一次被称呼为姑娘,新鲜地眨了眨眼睛,随后嘻嘻一笑道:"我是哪里人重要吗?重要的是你要确定,会不会影响你让我假扮雅公主的计划吧?" "那你会吗?"谈沧羽眼中的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透过油灯的火焰,他凝视着触手可及的那张俏脸。是那么的熟悉,却又让他觉得那么的陌生。 秦思思闻言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有选择吗?"这男人,忘了刚刚在外面怎么威胁她的了啊? 谈沧羽却出乎了她的意料,注视着她的双眼,非常认真地说道:"如果,我给你选择呢?" 秦思思夸张地挖了挖耳朵,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 谈沧羽沉吟了片刻,低垂下眼帘沉声叹道:"一切都是事发突然。当我万念俱灰的时候偏偏看到了你,几乎以为是雅儿她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而这一切不过是我做的噩梦而已。可是发生了就是事实,我忽略了你的感受,而只是一味地顾全自己,我向你道歉。" 秦思思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不敢大声喘气。这男人在装可怜?用悲情攻势?不过,看着他这么低沉的模样……咳,她承认,确实对她管用。 "我重新打开雅儿的安眠之地,实际上也是抱着某种私心,以为她并未离我而去。可是,唉,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谈沧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秦思思,"如果秦姑娘不愿意继续假扮雅公主,那么在下也不强求。" 看着谈沧羽眼中深切的请求,秦思思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她忍心说不吗?当公主是不错啊!可是逃难的公主并不是享受的活儿啊! 谈沧羽见秦思思有所犹豫,自顾自地说下去道:"若秦姑娘不愿,那么明日我们便分道扬镳。只是不知道陆过这小子会不会轻易地放你离去。哦,放心,我一定会很耐心地和他解释你并不是雅公主。他应该不会坚持把你送回京城的吧?" 啥?送回京城?秦思思瞪大了双眼,有点跟不上谈沧羽的思路。 "喏,不过今天晚上满院子的人都看到你假扮雅公主了。唉,这假扮皇族的罪可是诛灭九族啊!哦,放心,我会努力和他解释的!"谈沧羽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 啥?诛灭九族?秦思思张大了嘴,足够可以塞得下一颗鸡蛋了。 "啊,不过,我还是杀害雅公主的嫌犯呢!我想我怎么解释估计都没有用了,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啊!秦姑娘,你会理解的对吧?"谈沧羽笑得非常的纯良。 只是,在秦思思看来,那笑容要多邪恶就有多邪恶。 怎么办?现在这小院的前前后后围了这么多人,她不可能轻易逃走的。更何况外面的黑暗中不知道哪里还隐藏着想要致"雅公主"于死地的刺客,她想,那些人是不会听她解释,更不会在乎再多杀一个人的。 "好吧……我当雅公主……"秦思思听到自己的声音虚弱地说道。 谈沧羽扬起胜利的微笑。 "不过,我有条件。"秦思思好歹还想起在最后要争取自己的权益。 "愿闻其详。"谈沧羽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蜜汁甜枣放入口中。 "第一,无论有什么情况,你要确保我的安全。"小命比较重要。 "当然,你是公主。"谈沧羽的笑容有些苍凉,这个要求等于不存在。若他能保护得了雅儿,还有今晚这样的交谈吗? "第二,等助萧润重登太子之位后,恢复我的自由。"当公主其实挺没意思的,她好不容易穿越了,不好好在宫外玩玩怎么值回票价啊? "可以。"谈沧羽放下筷子随便地答应着。她还想的挺远的,以为失势的太子是那么容易拿回权利的吗?他虽然说的容易,可是取得世家大阀的支持何等的困难。不成功便成仁。他心里开始有些过意不去,强迫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来背负这么大的责任,他确实对不起人家。他暗下决定,不管她还有什么要求,尽量都会满足于她。 "这第三嘛!"秦思思皱着秀眉努力思考着,随手用筷子敲打着茶杯,发出叮叮的声音。"啊!想到了!立刻解除你和雅公主的婚约!" 谈沧羽想都不想地变色回道:"不行!" 秦思思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用筷子指了指他和自己,轻笑道:"汗,我换种说法,立刻解除你、和、我的婚约……" 谈沧羽这才理解了她的意思,脸色数变,不自在地回答道:"可以。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了。"秦思思摇了摇头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事,凑过去嘻嘻笑道:"哦,对了,既然我们达成了协议,那么'候鸟'的解药能不能一气儿都给我啊?" 谈沧羽被她刚刚弄得失态,正心乱如麻,此时一抬眼就看到她放大的容颜在面前,恼羞成怒地说道:"不可以,防止你半路跑掉,'候鸟'的解药不会给你的。夜了,你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说罢就拂袖起身,拍门而出。 秦思思舔了舔筷子上的油渍,脸上露出好玩的神情。 看来她可以期待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精彩。 第十章 宫商角徵羽 京城,长安。 夜深露重,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地从宫门口出来,又沿着朱雀大街走了不远,拐入一道深巷,在一个大宅子门前停下。大门的两旁分列着两头石狮,张牙舞爪,在月色下森然矗立。门匾旁的灯笼被夜风吹得闪闪烁烁,但是仍能看清楚上面用薄金镶裱的两个大字,"谈府"。 谈烨徵从轿子里钻了出来,被冷风吹得一激灵,脸几乎缩回到脖子上那条名贵的貂毛围脖里去了。可是想到他那在外逃亡的五弟,那一生都养尊处优的五弟,此时也不知道这一路上究竟会受何等苦痛,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吐出的气在空气里化成白色的呵气,渐渐地消散不见,谈烨徵并非伤春悲秋之人,但是在这个萧瑟的夜里,也难免失神片刻。 在门前一直等他归来的仆人,见这四公子也不进府,就生生地站在冷风里发呆,连忙走过去禀报道:"四公子,南宫家的小王爷在您的书房里等您好久了。" 谈烨徵一愣,南宫霆?他来做什么?抿紧了唇,谈烨徵撩起长袍快步走进府中。 穿过长长曲折的回廊,谈烨徵来到自己住的园子。离得很远,就听到书房内传来叮咚之音,像是谁在那里操琴。 谈烨徵忍不住放轻了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琴音初时像是潺潺流水,声声就如蜻蜓点水般,点点滴滴地似涟漪般泛开来。听之令人心旷神怡,仿若杨柳拂面般温暖惬意。可是不多时,水流至湍急之处,就好像在一处荒山深谷之中,从万丈深渊之上奔流而下,打在潭底的岩石上,发出接连不断的铿然巨响,凌厉无匹。 谈烨徵心跳不已,终于走到书房门前,却并没有抬手推开的意思。 "铮——"迅疾的琴声突然间中断,留有余音绕室不绝。 "好曲子!"谈烨徵这才推开了房门,屋内并没有点灯,但是他还是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书房外面琴台后面的那个华服男子。 朦胧的月光下,可以看得清这男人有双浓淡适中的柳眉,和精巧细致的五官。由于初春夜晚的天气比较冷,他穿着珍贵的白狐狸皮毛制成的坎肩,更是衬得他肤白如玉。这男子手上还保持着抚琴的姿势,听到谈烨徵的声音之后才噗嗤一笑道:"谈四公子真是操劳啊!本来以为这么晚你肯定在府里呢。本王不忍见到这古琴蒙尘,所以拨弹两下,四公子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烨徵不知小王爷屈尊前来,否则定会早些回来的。"谈烨徵转身吩咐在门外的婢女,让她们重新沏茶上些糕点来。等他转头回来,发现南宫霆正珍惜非常地抚着手下的古琴,遂笑着道:"小王爷若是喜欢,这鸣鹤琴就送与小王爷了。" 南宫霆微微一笑,随手拨弄了几个清音出来,"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琴虽然是蒙尘许久,不过看得出来,四公子是很喜欢的。乐器对于你们如美酒佳酿,若不然,这谈家的五公子也不会以宫、商、角、徵、羽五个字来取名字了。" 谈烨徵走到他的对面,盘膝坐下,一抬眼就接触到南宫霆的那双冷寒的眼眸,生生地打了个冷战。不管和他对视多少次,他还是不习惯这慑人的目光,就好像是被野兽盯住的感觉,令人忐忑不安。尤其南宫霆长得极为清秀标致,柔若女子般的五官再配上这么凌厉的目光,就好像一只雪白可爱的兔子长着鹰一般的眼睛。让人在不可思议之余,反而心生寒意。 南宫霆呵呵一笑,歪着身子靠向旁边的软榻,单手撑住额头,很随意地问道:"说到你们五兄弟……四公子在宫里呆到这么晚,不知道知不知晓你五弟的下落?这天冷露重,我怕雅公主她扛不住啊!" 谈烨徵听他提起谈沧羽,脸上并没有分毫变化,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已经有情报送来,他们已经抵达商州,今晚借宿于陆知府府中。" "哦?"南宫霆有趣地拉长了声音,"看来沧羽这小子还真是大胆,逃亡还敢明目张胆地住在知府大人的家里。是他们一行四人吗?" "只有谈沧羽和雅公主两人。"谈烨徵平静地回答道。 "哎?只有他们两人?"南宫霆意外地挑了挑细眉,"那么说,在前几天的刺杀行动中,实际上受重伤死的是太子殿下?" "没有证据这么说。不过据今天传回来的报告,在陆府中出现的,是雅公主本人无疑。"谈烨徵沉声道。 "呼!吓死本王了,若是那帮蠢人真的把我的亲亲雅儿给伤到了,我非把他们全杀掉不可。"南宫霆夸张地抚着胸口,笑嘻嘻地说道。只是那眼神还是如往常般冰冷,让人分不清他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谈烨徵还想说什么,但是书房的门传来几声轻叩,他立刻隐去话头。婢女们端进来几盘茶点和一壶刚沏好的小毛尖,放好之后轻声离去。 "哈哈!"南宫霆待婢女们关好房门之后,才摇头大笑道,"四公子,你在怕什么?难道怕被人家知道是你在背后造成你五弟的今天?早晚,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谈烨徵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仍声音平淡地回答道:"沧羽他会理解的。" "理解?喔,也对,你们谈家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谈大人给你们五兄弟起的名字起的好啊!宫、商、角、徵、羽,表面上是音律的名字,实际上,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大公子呢,就侍奉当今圣上,二公子在朝为臣,三公子在民间刺探民情,而你和五公子就分别辅佐一位皇子。反正当今圣上总共就两个儿子,无论哪个登基,其中肯定有一个儿子会贵为帝师。谈家肯定能保全下去,妙啊!真妙!"南宫霆抚掌大笑,一时空旷的书房内回想着的都是他的笑声。只是其中是赞赏还是反讽,就只有听的人才能听出来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子,被人当面这么说自己的家人,谈烨徵肚子里的火气早就能燎原了。可是他只是低垂眼帘,遮住了眼中真实的想法,伸手过去为彼此斟茶。就是端着茶壶的手有些掩饰不住的颤抖,茶水在茶杯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他只是个皇子的师傅,和南宫小王爷的身份有着天差地别。且不说他是南宫家族的长子,更因为若是当年长乐女皇传位给了自己儿子的话,那么现在坐在金銮宝座上的,就应该是他面前的这个人了。 第十一章 龙驭上宾 "小王爷,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谈烨徵收起心中的思绪,伸手索性把古琴从琴台上撤下,换上茶和点心,恭敬地问道。 南宫霆见谈烨徵对讽刺的话毫无反应,也就无趣地没有继续下去。他伸手把紫砂茶杯拿在手里把玩着,保养得良好的指尖在杯沿上来回的摩挲,沉吟了片刻之后道:"当然是继续追,他们的目标很明显,想要去各大世家那里寻求支持。你是说他们现在在商州?" "是。关中有四关,东陕州函谷关,南商州武关,西凤翔府散关,北原州萧关。他们现在出现在商州,恐怕是想南下入蜀。去宋家,之后再坐船沿长江去苏家。毕竟那是雅公主和太子的娘家。"谈烨徵徐徐分析道。 "未必。你不是说,在陆府现身的,就只是雅公主和你五弟吗?若他们四人分开行动呢?要不然,你如何解释他们在逃亡途中,还如此高调的借宿知府家中?"南宫霆目光闪烁,牢牢地盯着谈烨徵。 谈烨徵接触到他审视的目光,眉梢一跳,脸冷了几分。"小王爷你是在怀疑我?" 南宫霆他抬起手中的茶杯,放在鼻子下轻嗅茶香,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那么紧张干什么?若你有一丝不忍,也不会让你的五弟弄得现在如此下场。只是本王很好奇啊!为何就偏偏那么巧,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了,雅公主怎么就能带着太子从宫中溜出去了呢?" 谈烨徵淡淡地回道:"烨徵不知。不过烨徵可以保证,知道计划的一干人等,并没有一个人会泄露计划。" 南宫霆眯起细长的双眼,把茶杯重新放在了琴台上,轻笑道:"都说了别这么紧张嘛!我只是想说,你五弟肯定是非常的聪明,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们的行动就不能简单的从表面上分析。" 谈烨徵一呆,他也不是蠢人,自然明白南宫霆说的是什么意思。"小王爷是说,他们虽然现在出现在商州,可是实际上还是要从函谷关出关中的?但是洛阳的独孤家和皇家关系不好,去蜀中宋家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南宫霆摇了摇头,撇嘴笑道:"他就是料定我们会这么想。你说,现在摆在他们面前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逃出关中,皇家的势力范围。至少,朝廷又不会公开通缉当朝太子,这也是你五弟能光明正大的借宿在陆府的原因之一。" "所以,沧羽用了一招声东击西?也是,商州往东北行,经芦灵关便可以通到弘农河的函谷关,路程也不过一两天。难道,太子已经出了函谷关不成?"谈烨徵一惊,紧锁浓眉。虽然并没有正式的承认,但是天下几乎已经算是四分五裂了,一旦出了关中,他们想要擒回太子的几率便已经相当于没有。除非是派出使者和世家们交涉。 "不,应该还在关中。"南宫霆胸有成竹地一笑,"而且很有可能会从函谷关出关。你找可靠的人,写封信给函谷关的夏侯将军,让他盯着点。不用说得那么清楚,他也是聪明人,看他怎么选择吧。" "是。"谈烨徵皱眉沉思着,不相信只写一封信就可以使唤驻守关防的夏侯将军。虽然南宫家一直低调,但是同为世家大阀的夏侯家更加拥有令人不可忽视的兵权,超然立于其他家族之上。不过南宫霆既然这么说,一定也有他的后招,暂且就这么做吧。 "还这么愁眉苦脸的?放心,我不是说过,留你五弟一条性命的吗?"南宫霆伸手拈起盘中精致的糕点,但是并未放入口中,而是在手指间一点点的捏碎。"当年长乐女皇登基之后并没有完全被民众接受,她为了国泰民安才把权利下放给世家大阀。但十几年后她已获得民心,却发现给世家大阀的这权利是再也收不回了。更遑论现在当今圣上软弱,越发导致世家强盛,谁敢说他们没有取代之心?若是等没有势力的太子登基,那么这天下恐怕就要纷乱四起了。你做的都是无可奈何之举,你五弟也会理解的。" 谈烨徵闻言苦笑,看着精致的点心变成一滩粉末,心想南宫家族向来低调,但是也许他面前的这人才是最窥视皇位的。他……是不是做错了?现在回头是不是还来得及? 南宫霆自然没有错过谈烨徵挣扎的表情,他只是拍了拍手中的渣滓,含笑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本王要进宫去探视我们尊贵的陛下。" 谈烨徵眼皮一跳,心里升起一阵恐慌。 "喏,忘了告诉你,刚刚我弹的那个曲子,名字叫做《龙驭上宾》。我刚刚谱的,怎么样?可惜并没有弹完,等有机会请你听完全曲吧!哈哈!"南宫霆走到门前,最后丢下一句话,仰头大笑而去。 谈烨徵闻言一阵战栗,却没有站起来追出去的勇气。脑海里全部都是南宫霆刚刚丢下的那个词,反反复复的出现着。 龙驭上宾,乃皇帝之死的讳饰语。意为乘龙升天,为天帝之宾…… 第十二章 逃难的开始 秦思思是被人推醒的,她刚刚还在做梦梦到自己在学校里上课,谁知道一睁眼,看到的还是古代的床帏。不过,安慰的是,至少还有帅哥可以欣赏。秦思思看着床边上站着的谈沧羽,苦笑地想着。 "快起来吧,我们要走了。"谈沧羽轻咳一声,转开脸往旁边看去。非礼勿视,这女人怎么睡觉就穿这么少啊?"赶紧收拾下,我们这就出发了。"说罢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径自绕过屏风转往外间去了。 秦思思躺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这外面的天还没怎么亮,屋里还点着油灯。她很少这么早起床,熬到这个点才睡觉倒是经常的事。套上繁复的古代衣服,用乌龟的速度简单的洗漱一下,她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却不曾想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咦?这不是小帅哥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桌子前和谈沧羽一起坐着的,正是昨天看到的那个萧润。 萧润本来一见到秦思思,看到她那张熟悉的脸还有些激动,但听到她说的话,犹如一头冷水浇了下来,冷着脸说道:"昨晚便来了。"他还在幻想什么?她根本就不是他的皇姐。他的皇姐,已经孤独的被葬在无人能发现的草地里了。谁能想得到,天下闻名的雅公主,竟然连个墓碑都没有…… 秦思思本来还想和萧润戏谑两句,但是眼尖地发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攥着馒头,用力得以至于手腕微微颤抖。呃,她说了什么话惹这位太子爷生气了吗?秦思思疑惑地用眼神询问着旁边的谈沧羽,后者却回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先坐下来吃几口吧,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谈沧羽笑着说道,话语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躁。但是他掩饰的很好,就算是和他相处多年的萧润都没有察觉到,更别说昨天才接触的秦思思了。 "我没什么胃口。"秦思思坐下来摸了摸肚子,她一向不早起,所以这吃早饭的习惯也就没有。 萧润倒是没出声,闷头像是和谁赌气似的大力塞着馒头,咬着的狠劲就像是吃着仇人的肉。 呃,在旁边看着,确实挺吓人的。秦思思用手指拢了拢头发,觉得这个太子爷的脾气也恁大了点。他们这是在逃难,觉得馒头不好吃也不用这么生气吧?秦思思越看越觉得好奇,肚子也有点饿了,所以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软绵绵的,非常好吃。 呃,也许锦衣玉食的太子爷吃不惯这种平民食物。秦思思嚼着嚼着,面的香味在唇齿间散开,倒引起了她的食欲,接连咬了几口。她边吃边打量着屋内四处,发现就只有他们三人,并没有昨天见到的那个黑衣劲装男子。喏,好像叫忍冬的。 萧润平复了一下心情,刻意忽视他身旁的那个神似他皇姐的女子,转向谈沧羽的方向,强装出平静的语气问道:"师傅,我们来商州,是从商州的武关走吗?" 谈沧羽正在静静地低头喝着粥,听到萧润的问话,放下碗平心静气地回道:"不,我们从函谷关走。" 萧润稚气的眉一皱,虽然也没多此一问为何他们偏偏来商州露面,但天真的头脑里还是没转过这个弯。他沉默了一会儿,更加快速地把馒头塞进嘴里。师傅不说,他就不会问,即便不懂,也要相信师傅的判断。这是他皇姐对他最后的要求。 谈沧羽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心思,只是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喝着清粥。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但是在秦思思看来更像是专注地数着勺子里有几颗米粒。 好像……房间里的气氛又陷入尴尬的沉默了。不过秦思思才不在乎,她把手中剩下的馒头放进口中,直接拿起碗把里面的粥喝掉半碗,然后咚一声把碗放在桌上,豪气地反手一抹嘴巴。"好了!吃饱了,走吧!"看她这架势,倒像是刚刚喝的是酒,并不是粥。 自然,她的这番动作,引来了萧润鄙视的眼神。 谈沧羽略略错愕之后难掩着笑意,站起身把桌上剩下的馒头都包好,连小菜都很仔细珍重地放进厚纸袋里。萧润也几下就解决了手里的馒头,急忙喝了几口粥润喉。虽然速度是不错,但是姿势仍改不了骨子里的那种优雅,连瓷勺和瓷碗接触的声音都没发出。 秦思思有趣地看着这两人即使是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的贵气,不禁暗叹他们这哪里是逃难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不对劲。秦思思突然对他们伟大的逃亡过程产生了巨大的不安,但是她却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毕竟谈公子虽然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表情却没有如何的沉重。恐怕一切尚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发现让秦思思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来不及弄头发了,先用这个把头包起来。"谈沧羽的声音刚落,一条方巾就朝秦思思头上盖去。 秦思思拿起方巾简单地在头上包好,看着梳妆台上的铜镜里那个模糊不清、睡眼惺忪、不修边幅的人影,越看越觉得像是大妈级的人物。没天理了,人家穿越来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她也没对自己容貌有什么不满意,只是这逃难的模样,也未免太难看了点。 她还正在皱眉纠结着,铜镜里突然间多了一道身影,轻推她的肩膀催促道:"走了,发什么呆呢?" 秦思思不满意地再瞥了一眼铜镜,发现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同的,同样是一个处境,镜子里的谈公子居然是这么的玉树临风。 三个人就这么推门而出,就谈沧羽手上拎了个布包,秦思思和萧润都两手空空。谈沧羽还不忘去后院把马牵了出来,只不过只有一匹。 这时天空才刚蒙蒙亮,清新而又嫌凉的空气让秦思思打了个冷战,之后又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果然是无污染的古代,这空气真是让人闻起来舒爽很多。 也不知道谈沧羽是怎么做的,出了小院,秦思思竟然没有看到一个守在院门口的人。而当看到街对面不远处的馒头摊子,她才醒悟过来陆家不可能给公主吃这种简单而又平民化的馒头当早点,定是刚刚谈沧羽出来买的。 一路无话,清晨的商州城还在沉睡中,这个城市也不是很繁华,街上偶尔擦肩而过几个早起谋生活的商贩或者埋头奔波的路人。他们甚至畅通无阻地出了商州城的城门,连守门的士兵都懒得向他们分一瞥的眼神,径自靠在城墙旁闭目养神。一切都太过于顺利,顺利得让秦思思不禁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的漫漫土路开始琢磨着,难不成谈公子要让他们三人一匹马这么继续徒步走下去? 而她的担心没有升上来多久,就看到一匹黑马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同时出现的就是那个黑衣劲装的保镖忍冬。 "太傅,忍冬在这里守了一夜,果然在路上劫到了一位传信兵。"忍冬并没有繁琐的跪拜或者参见,因为他知道那纯粹是浪费时间。他只是像是影子一般站在树荫的阴暗处,干净利落的汇报完之后,拿出一个黄色的口袋。 谈沧羽的双眼微眯了一下,不紧不慢地接过袋子。 秦思思并没有像萧润那样凑过去看,她知道她即使是去看,估计也看不懂那些古文上面写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是懒,但并不是懒得动脑筋。因为她懒,所以才必须在做一些愚蠢或者无谓的动作前,用她的脑袋来考虑下是否值得去浪费卡路里。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谈公子脸上的表情。不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看一个人的表情总会是能看出来端倪的。 嗯?谈公子抬手摸了摸鼻子?这是啥意思? 第十三章 函谷关 看不出谈沧羽究竟是什么表情,秦思思自然而然地就把视线转移到了萧润的脸上。 呃,美少年一脸煞白。 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秦思思也学着谈沧羽的动作摸了摸鼻子,发觉自己也有了点高深莫测的模样。 "还好,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谈沧羽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袋子。 "还好?"萧润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师傅,父皇他在通缉我,说是我逼宫……这样的情况也叫还好?"少年的脸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变形,但那并不是狰狞,而是无法置信的恐惧和愤怒。 谈沧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道:"真的是还好,因为至少说明圣上还活着,并没有被他们动手脚谋害掉。" 萧润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理解了谈沧羽话中的意思。对,至少父皇还活着,否则他怎么会发布通缉他的这道通缉令。萧润意识到这点,难以抑制地扬起嘴角。他从小就没有了母后,又无可奈何地失去了皇姐,现在唯一能称得上是他亲人的,就只有父皇了。当然,他并不把幽妃那女人生下的燕皇子看成他的弟弟。 不过他的笑容并没有坚持多久,立刻就变成了哭丧脸。"师傅,可是我现在是在被通缉啊!若是被抓住押送回京,我恐怕在没见到父皇之前就被谋害了。" "对方的步伐要比我想象中的快上那么一点点。恐怕这时,同样的一份通缉令已经送达到了函谷关的守将手中。"谈沧羽皱眉沉吟。 "师傅,我们索性直接从商州的武关南下入蜀?反正这份应该送到商州的衙门,现在在我们这里,应该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萧润急切地说道。 "估计也没有那么好运。暗杀我们的人昨夜没有找到机会,现在有九成的把握正等在武关那里,等我们去送命呢。"谈沧羽用手中的文书拍了拍萧润的头,无奈地叹气道。"不过我们要早点决定,时间耽搁的越久,就越危险。幽妃应该是想要先干掉我们以绝后患,再解决圣上。所以,我的太子殿下,你才是关键。" 萧润的脸色一下子换了好几个,最后终于归为平静。"师傅,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谈沧羽闻言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唯一的办法,应该就是去函谷关找到夏侯将军谈一谈了。希望他还没被幽妃那边的人争取过去。不过这样做的危险性很大,也许幽妃都不用争取夏侯将军,只要在函谷关随便安插一个她的人,就能认出我们来。到时候,即便夏侯将军想要放走我们,也难了。"他一直坚持要从函谷关走,实际上也是想要去和在函谷关驻守的夏侯将军见面。虽然之前只在京城中见过几面,但是夏侯家族也是七大家族之一,尤其夏侯家手握兵权,一直忠于皇帝。若是能争取得到夏侯将军的支持,那么夺回权利的道路上就会如虎添翼。 见谈沧羽一脸苦恼,秦思思忍不住在旁边插嘴道:"这个简单,我们变装去。" "变装?这个说的简单,可是……"谈沧羽挑眉,不是他不相信,难道她会易容术? "有什么困难的?"秦思思一挥手打断他的话,笑指着萧润道:"主要的关键是他吧?还真是简单哩!不过,你有没有钱?呃,就是银子?" 谈沧羽点点头,银票他自然是不会少带的。 "嘿嘿,那就好。反正商州暂时也收不到这个通缉令,我们先回商州城吧,有些东西需要在城里买。"秦思思想着脑袋里的计划,一阵得意,扬起笑容带头往回走去。 萧润瞥到她脸上的那种怪异的微笑,身后一阵寒意莫名袭来…… —————————— 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之一。因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关。这里曾是战马嘶鸣的战场,素有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的咽喉,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长安所在处的渭河平原区之所以被称为关中,因为东有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居四关之内,故称关中。 潼关为四关之首,为战国时秦人所建。北临黄河,甫靠大山,东西百馀里,开路於断裂的山石缝中,车不容方轨,马不得并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过之险,本名函谷关,东汉后才改名为潼关。而在长乐女皇时期,又改称回了函谷关。 战国时期,六国屡屡合纵西向攻秦,但亦只落得屡屡饮恨於函谷的凄惨下场。 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 险峻的兵家必争之地,向来也是非大将不可驻守之。所以原本在京城内负责防务的夏侯奉征,在不久前荣升大将,负责驻守函谷关。可是现在是太平统一的年间,函谷关的重要性明显不如西陲边防,夏侯奉征实际上是无论权力和地位均有所下降,但是他远离了繁华的京城,反而觉得意气风发。 因为他早就厌恶了京城的那些权利斗争,各大家族之间互相倾轧,让他这个直肠子的人无所适从。因此当他父亲无奈派他来函谷关之时,父子两人同时都感觉到松了一口气。他父亲是不必再担心他冲动行事在京城得罪皇亲国戚,而他自然是为了逃离京城的那个囚牢而欣喜。 函谷关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杀戮场。印象里就是重峦叠嶂,历史上曾经血流成河。他站在城楼处仰望远方,顿时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只是,夏侯奉征不能忽略他旁边亦步亦趋跟着的人,痛苦地抹了把脸。"春穆,你怎么还不回京城啊?"他快乐的关防生活计划中,并不包括随身附赠一个小弟啊!尤其还是最唠叨的那个。 夏侯春穆双手合十,一脸平静地说道:"阿弥陀佛,大哥你妄念过重,不可轻易动怒。" 夏侯奉征表面上很有威严地站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经受关卡的检查,可是他的内心却在滴血。老头子把春穆这小子丢到他的军营里,表面上说是要磨练磨练他,实际上肯定也是受不了这小子磨人的劲头。 第十四章 变装 "大哥,爷爷一生杀孽过重,伤仁。五德之中,仁属木,而肝也属目,与目相通。所以爷爷伤肝,连带着伤目。导致现在晚年一只眼睛朦胧可见光,而另一只眼睛朦胧可见物,几近于失明。爷爷的命理八字本宫为丙火,生在冬十月,水旺而火绝,所以体质天生羸弱,幸好喜用神得力,甲木乙木抱生丙火,所以能够生生不息,连绵不绝。可是喜用神为木,爷爷他一生杀人如麻,有悖仁德,伤了木,所以肝气和眼睛都受伤……"夏侯春穆不管夏侯奉征有没有听进去,一本正经地推算着。 听着他那种怜悯的语气,夏侯奉征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靠!当将军的人杀人如麻岂不是太正常了?这小子再这么散播言论下去,他手下的那些兵恐怕就要皈依佛门了! "阿弥陀佛,大哥,一会儿去庙里和我给爷爷请炷香吧。你们总是不让我落发,这夏侯家的罪孽何时才能偿清啊?"夏侯春穆垂眼默念了十多句阿弥陀佛。 夏侯奉征听到佛号就如同听到魔咒,两眼昏花。想对他吼两句,但是一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瞳,就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小子年龄和他相差足足有八岁,他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无比的理解他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夏侯春穆是夏侯家这代的幺子,从小倍受宠爱,七岁的时候就是名满京城的小神童了,和雅公主同堂比试文才不相上下。夏侯家本来重武轻文,但是子弟众多,也不愁他一人习文,所以继续纵容他如此下去。父亲还在幻想,也许若干年后夏侯家也会出一个大学士。只不过这一切从他十五岁那年起就变了,夏侯春穆不知为何沉迷于佛学,成天诵经学佛,生生地在自己的屋里弄了一个佛堂。几次想要去白马寺出家,幸亏家里人发现的早死命的拦了回来。 夏侯奉征想不通,夏侯家的人谁也想不通,但是谁都劝不了他。毕竟夏侯春穆苦读诗书多年,肚子里的那些词随便扔出来几句,就足以把他们这些头脑简单的武夫弄得晕头转向。 所以当夏侯奉征说不动他小弟的时候,他就只有躲。 这时关卡那里因为一辆马车而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骚乱,夏侯奉征赶紧迈大步地走了过去。 虽然这种小事用不着他出面,但是他想起来今天凌晨从京城里送来的加急信件,俊颜上划过一丝无奈。京城里面那些家伙在搞什么他没兴趣知道,本以为他逃到关防来就能远离是非,没想到,居然还是不行。 太子逼宫失败后潜逃?笑话!萧润那小子若是有那个胆子的话,在宫内也就不会做个忍气吞声的受气包了。夏侯奉征想起记忆里的那个青涩小毛头,在上拳课时,一直躲在他皇姐的裙子后面哭。 夏侯奉征想到这里,握着腰侧军刀的手紧了紧。若真的是看到了太子殿下,他到底是放行还是不放行呢? 他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人就已经站在了那辆引起骚乱的马车前。他皱眉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一看是夏侯将军亲自来了,一旁的士兵赶紧上来禀报,"将军,他们说这是洛阳凤栖苑的林小姐,昨天受商州城的陆知府邀请前去参加宴会的。今天途经这里返回洛阳。一行一共四个人,连户籍文书都没有,我们说要进车厢搜查,他们又不让。" 夏侯奉征在士兵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闲着,上下打量着这辆马车。确实是气派,整个车厢是用楠木做成的,车帘也是用洛阳西绣坊的料子。凤栖苑不愧是洛阳闻名的青楼,就是单单一辆马车,都充满了奢华的派头。 夏侯奉征知道士兵为何不敢轻易进车厢搜查,因为凤栖苑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青楼,可是背后支持她存在的却是独孤家族。等于说,若是得罪了凤栖苑的姑娘,也有可能遭来独孤家族的报复。 因为那个家族,超级护短,而且向来是睚眦必报的。 夏侯奉征瞥了眼马车车夫座上那个安如泰山的黑色身影,不难看得出他身怀高超的武艺。心想就连个青楼护院都这么牛叉,他若是不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这兵他也不用带了。 "一行就四个人吗?"夏侯奉征淡淡地负手问道。 "是,车厢里应该有两位,加上车夫,还有就是这位陆府的执事,自己说姓周。"士兵这时候才带上来一个面目儒雅的男子,留着八字胡须,低眉顺目,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见过将军。"这位周执事低调地一抱拳,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小姐还在睡,您看能不能通融下?昨天我们经过这里的时候检查还没有这么严呢!所以也没想着带户籍文书。" 在他凑过来的时候,夏侯奉征眉头一挑,觉得手里一沉多了件东西。展颜一笑,他倒是知道了为什么这些士兵对这辆马车这么宽容了,如果不是得了好处,怎么容得他们在这里停留,早就冲进去搜查了。 夏侯奉征倒也不是特别死脑筋,若是平常碰到这样的事,笑笑也就算了。可是今天凌晨的那道圣旨犹在他怀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怎么能玩忽职守呢?他把银两不动声色地塞回去,轻咳一声道:"周执事,我们秉公办事。这么吵下去,迟早那位林小姐也会被吵醒的。何不让士兵们看一眼?若车厢内没有异状,我们马上放你们过关。" 周执事脸色一僵,随即苦笑地退往一旁。 夏侯奉征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个周执事大概是怕林小姐不悦,到时候怪罪他办事不利。不过他也没那个闲工夫同情一个外人,这么一耽误,后面想要出关的马车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队。函谷关狭窄异常,所以必须要速度解决。夏侯奉征给士兵使了个颜色,立刻就有人准备跳上马车检查。 "大胆!"一个脆生生的娇叱从车帘内传来,随即帘子一撩,众人只觉得眼前被晃得一花。 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走出马车,怒视着众人。她长得楚楚动人,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还未发育的身材显得她整个人娇小玲珑,红扑扑的脸蛋上写着难掩的怒气,指着这些士兵们呵斥道:"休想用你们的脏手碰一下这个马车!" 虽然她的话说得毫不客气,但是她语气中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听者生出理所当然的感觉,没有人觉得生气。甚至还有士兵自惭形秽地在军服上蹭了蹭自己满是灰尘的手。 夏侯奉征一愣,心里想的却是这凤栖苑的架子还真大,一个侍女就如此脾气。不过他在京城里也见惯了这些狐假虎威的事情,也不见怪,微微一笑道:"这位妹妹,我是负责函谷关防务的夏侯将军,可否让我检查下车厢内还有没有其他人呢?我的手……应该不脏吧?"他举起他的手,调笑地说道。 小侍女嫩脸一红,随即侧了侧身子,也就是同意了让他检查。 夏侯奉征也不生气,抱着快点检查完事的心情,探过身子撩起车帘往内看去。可就是这一个动作,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车厢内的空间并不大,一下就能全看在眼底。他自然不会没看到横卧在里面的那个睡美人。满头丰盈的秀发斜拢一边的肩上,胸前的衣襟微微敞开,黑色的丝质衣服也掩不住她那白皙胜雪的肌肤。阴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楚她的面目,但是优美的下颌曲线足以让人一饱眼福。绸被下隐约可以看得到曼妙的身影,配合着车厢内浓郁动人的熏香,夏侯奉征瞄到女子微微颤动的睫毛,顿时觉得喉咙一紧。 "怎么样?可以走了吗?"在他身旁的小侍女不悦地说道。 夏侯奉征回过神,尴尬地放下车帘,清了清嗓子道:"可以了,放行。" 他一出声,才知道自己的嗓子居然嘶哑得这么厉害。 马车缓缓前行,夏侯春穆好奇地走到夏侯奉征旁边,竟然意外地听到他这位大哥正念叨着他向来痛恨的佛号:"阿弥陀佛……居然是她……" 第十五章 脸红不是病,红起来要人命! 一辆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驰,四周群山环绕,黄河的渭水河段在他们的旁侧由西往东流去,只要向下看去,就能看到大河奔湍的壮观情景。 谈沧羽再次回头看了看并无追兵,这才扯下唇上的假胡须,朝车厢说了句已经安全了。 萧润冷着脸摔帘而出,脸上本来精致的妆被他胡乱抹得像调色盘,编好的发辫也被扯得一团乱。 "我来吧,先别乱动。"谈沧羽想笑又不能笑,毕竟要顾及到太子殿下的尊严问题。 萧润气鼓鼓的坐下,用袖子使劲地擦着脸。耻辱啊!这是他一生的耻辱!他怎么一时糊涂就答应那个女人的条件?居然男扮女装了?不过由于他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在函谷关的时候对着士兵大发脾气,夹杂着天生的太子威严,倒也一下子镇住了场面。 "殿下,你做的很好。"谈沧羽自然知道如何安抚这个小祖宗,动作迅速地把他的头发像平日里那么梳好,用水帮他洗好脸,再从布袋里掏出一套男装给他披好。"你姐姐呢?" 萧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谈沧羽说的是秦思思,撇嘴冷哼道:"那女人?一直在睡。居然在过关卡的时候都在睡!我真怀疑她是想自己舒服点才弄辆马车的!"萧润嗅了嗅手腕,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那种廉价胭脂和熏香的味道。而更加让他怒不可遏的是,刚刚只有他一个人在紧张,这让他显得太弱小了。 "呵呵,这也多亏了她的想法,我们才能舒舒服服地过了函谷关。希望以后我们也能这么顺利吧!"谈沧羽微笑地说道,低头为萧润系着腰带。 萧润却并没有继续发火,只是仰头远远望着他们来时的路,还挂着稚气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谈沧羽知道他在感慨什么,此间一出关中,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了。自出生以来就从未出过京城的他,自然是对以后的路途充满着不安。"殿下,事已至此,唯有往前看了。" "师傅……"萧润低头喃喃道,"师傅,我什么都没了。身份、地位、权利、甚至连皇姐都没了……" 少年空洞的言语回荡在耳边,谈沧羽的心一痛。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身份、地位、家庭、雅儿……统统都没了…… "失去?从头到尾你就是什么都没有好不好?你父皇给你的地位,给你的宫殿和权利,哪样是你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伤心的?"车厢里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像是被吵醒的样子。"再说失去了又怎么样?夺回来不就好了?" 萧润这次并没有反唇相讥,反而沉默了下来,默默地在心里反复地咀嚼着她的话,放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成拳。 "殿下……" "师傅,不要再叫我殿下。就叫我润儿吧。"萧润把胸中的浊气吐出,振作精神地说道。 谈沧羽还想说点什么,但却发现身旁的忍冬正在频频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谈沧羽也不禁一呆。 在狭窄的山路上,几匹马朝着他们奔驰而来,当头那个分明就是刚刚才见过的夏侯将军。 "师傅,我……我赶紧躲进去吧!"萧润低下身就要钻进车厢内,谈沧羽连忙阻止了他。 "不用,他既然追来,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而且看来人的数量,他来并不是要抓我们的。"谈沧羽让忍冬把马车停下,自己则跳下来立在路边,等着夏侯将军到来。 听着急促的马蹄声渐近,谈沧羽不禁往寂静无声的车厢看去。一切都如秦思思所预料,当众混过函谷关,而且能让夏侯将军一个人察觉到他们的身份。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变装的主意很好很强大。只是让萧润扮女孩子,恐怕就有故意整他的成分在了吧? 谈沧羽面带微笑地想着,不一会儿就听到夏侯奉征刻意压低的声音道:"夏侯奉征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平身。"萧润在马车上稳稳端坐,倒是有几分临危不惧的样子。只是他也注意到他们所在的山路,已经被夏侯奉征带的人封锁了前进和后退的道路,脸色有点不太自然。 谈沧羽当然也注意到了,朝夏侯奉征微微一笑道:"夏侯将军多礼了,只是不知你前来是何意?"他虽然有这么一问,但是却并不担心。若夏侯奉征有意抓他们回京城,在函谷关下认出雅公主的时候,就不会放他们走了。这时带亲信前来,应该只是询问而已。他在意的只是跟在夏侯奉征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并没有穿铠甲,只是一身灰色长袍。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却给人面目慈祥的感觉。 夏侯奉征直起身子,握剑沉声道:"奉征只想请问一句,圣上是否还安好?" 萧润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逼出来道:"不知道,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父皇了。" 夏侯奉征的头猛然抬起,确定了萧润并不是说谎之后,立即又低了下去。他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迅速在脑海中联想到一些事情,脸色越来越难看。 "阿弥陀佛,大哥,你不是接到命令要擒拿太子殿下吗?"夏侯春穆在旁边小声地提醒道。 忍冬闻言立刻全身戒备,护在萧润的身前一步。 夏侯奉征险些回头掐死他这个唠叨的弟弟,若他真是要遵守圣旨,他又何必废话?这不是在确认圣旨的可靠性与否吗?若连贵为太子的殿下都有三个月没有见过皇帝,恐怕内宫已经全部被幽妃和南宫霆那个家伙掌控了。 就在这万分尴尬的时候,车厢的帘子突然间掀开,露出一个明艳动人的俏脸:"嘿嘿,你居然认出我了?" 夏侯奉征一呆,头脑里迅速开始出现刚刚看到的那幅旖旎画面,低着的脸开始不争气地发热发烫。还好他的肤色由于长年累月的日晒,黝黑粗糙,他的窘相别人不仔细也看不大出来。 秦思思还正等着夏侯奉征回话呢,结果话没等到,直接一个布包就朝她的脸飞了过来,成功地把她砸回车厢内。后面还跟着谈公子没好气地声音:"快点穿上外衣!" 轰!夏侯奉征彻底破功,强撑着想要抬头去看的欲望,却没想到他一贯喜欢扯他后腿的小弟,这次同样也没放过他。 只听夏侯春穆惊讶地说道:"阿弥陀佛,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脸怎么这么红?" 第十六章 赶紧抛货 夏侯奉征接收到谈沧羽审视的目光,还有刚刚他对雅公主说话的那个态度,脑海中浮现起了这个儒雅的贵公子的身份。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的精彩。 谈沧羽有趣地看着夏侯奉征的窘相,他虽然和后者在京城活动的范围不一样,但是在各种场合也碰过几次面,彼此也都听过对方的名字。尤其,这个男人在京城还有着甚为闻名的流言。例如身为夏侯家这一代的长子,年逾二十五岁还未成亲。因为长幼有序,导致他的数位弟弟也无法成亲。又例如,他喜欢和士兵们打成一片,一点世家子弟的架子都没有。甚至,由于言行过密,还有人传出他有断袖之癖…… 不过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这个铁血将军貌似是个非常害羞的人。谈沧羽轻咳一声,善意地提醒道:"夏侯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有什么事吗?" 夏侯奉征神色一正,铿锵有力地回答道:"太子殿下,在事情不能确定之前,请恕末将不能为殿下赴汤蹈火。" 萧润小脸冷若冰霜,"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侯奉征不卑不亢地回道:"末将同样也会遵守圣旨上的缉令,只不过圣旨上所说乃是今日凌晨所发生的事,我想太子殿下应该也不会这么迅速地出现在函谷关下。" 他的话一说出口,谈沧羽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圣旨传令是在驿站转换传信兵,一站站马不停蹄地传下去的。萧润就是不吃不喝,也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函谷关。夏侯奉征这么说,也就是心里有大半信了萧润是被人陷害的。但是他一开始又表明,自己不能站在太子这边,估计是家族的利益要在国家的利益之上。 对于这点,谈沧羽也无计可施,因为现在帝国的的风气就是这样,否则他也不会寄希望于寻求其他世家的援助了。不过夏侯奉征肯放他们出关,这就说明事情有转机,只要他们没有明确阵营,那么以后还可以争取夏侯家族。 萧润先是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谈沧羽,之后才容色稍霁,跳下马车绕过忍冬的守护,直接走到夏侯奉征面前,故作老气横秋地说道:"夏侯将军,那就此别过。期望能有再见之日。" "殿下,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夏侯奉征一躬身,身上的铠甲跟随着叮咣直响。 "说。"萧润苦笑,他已经一无所有,不认为夏侯奉征还能有什么要求。 夏侯奉征一把拽过身旁的夏侯春穆,连珠炮地说道:"末将把家弟拜托给殿下了,春穆虽然没用,可是在路上念个经求个佛还是可以的。" 夏侯春穆一脸错愕,完全没料到大哥会突然把他卖了。 萧润一愣,也同样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反射性地朝谈沧羽看去。 谈沧羽大喜,夏侯奉征原来是支持太子一边,又让亲弟弟跟随,明显是投诚之意。 萧润见谈沧羽点头,便轻点额首,算是同意了。 夏侯奉征像是怕他们后悔一般,告别之后,旋风般地带着亲信奔回函谷关,就留下一地的尘土和呆愣的几个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被抛弃的夏侯春穆双手合十,最先开口道:"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是不是要赶路?那我们就马上启程吧。" 秦思思从车厢里伸出头来,满脸遗憾地说道:"这么年轻的一个帅哥,居然是个和尚,真可惜啊……"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春穆还未出家。虽然这是春穆的宏愿,可惜家里人一直反对。"夏侯春穆一本正经地说道。 秦思思仔细地看着他,确定他不是在搞笑,遂摇头同情地朝谈沧羽说道:"喂,你高兴个什么劲啊?我看这小帅哥恐怕是被他哥给抛弃了,才不是托付给你们了呢!" "怎么会?"谈沧羽不信,皱眉道,"我们快点上车吧,希望晚上可以到达洛阳。" 夏侯春穆点头道:"你们上车吧,我走得很快。" 正扶着萧润登马车的谈沧羽一个踉跄,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 这小子打算徒步走到洛阳吗? —————————— 谈沧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火堆,背靠着树干无奈地长叹。 函谷关到洛阳只有不到三百里地,他们就算是坐马车,晚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也能来得及。谁想到夏侯春穆居然要徒步而行,没办法所有人都要配合他的速度,直接导致今天晚上需要风餐露宿了。 "好啦,别板着脸啦!偶尔以天为盖,以地为庐也不错啊!"坐在他旁边的秦思思倒是很看得开,因为她从未在野外露宿过,尤其面前熊熊燃烧的火堆上面,还架着一只诱人的烤鸡。 谈沧羽长舒一口气,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萧润,担心地压低声音道:"我是怕太子殿下的身体受不了,万一惹上风寒……" "喏,那我们这个队伍里需要加一个会医术的人。"秦思思打断他的话,认真地思考道。 谈沧羽默然,看着她许久,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是在很认真地为殿下着想?"不能怪他多疑,因为这女人之前还对他们不痛不痒,今天整个就像换了一个人。 秦思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都答应你要帮你完成心愿啦!我说到做到。不要小看我哦!我的头脑很好的。嘿嘿,对了,这鸡什么时候烤好?"她说到最后换上了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还是不习惯和雅儿一模一样的脸孔做出这种表情,谈沧羽脸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使劲地闭了闭眼睛。"忍冬又去打猎了,一会儿应该还有的吃。" "唔,怪不得没见到他人。不过他穿黑衣服嘛,晚上也不太好认出来。"秦思思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拍了拍谈沧羽的手惊道,"快看!那个夏侯小和尚在做什么?" 谈沧羽先是对手背上接触到的柔腻肌肤呆愣了一下,之后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也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一身灰衣的夏侯春穆拿着一只大毛笔,对着空气,凌空写着什么。 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的恐怖。 第十七章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 夏侯春穆的动作很快,转瞬间就围绕着他们转了一周,回到火堆前合掌默默诵经。 "夏侯小和尚,你刚才在做什么?"等他念完经,秦思思好奇地问道。 "阿弥陀佛,春穆并不是和尚。刚刚春穆是在写金刚经。"夏侯春穆盘膝坐下,只不过是背对着火堆。 秦思思一愣,才醒悟到他可能是食素,所以才不去看火堆上烤着的那只鸡。 很好,非常好,又少了一个竞争者。 "凌空写的金刚经?"萧润毕竟年龄小,更好奇。 夏侯春穆语速迟缓地说道:"是的,只不过这并不是给人看的金刚经,而是给天上的诸佛看的金刚经,能保佑我们在夜晚不受山林间的鬼怪侵扰。" 萧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东西,他也都是半信半疑。 可是秦思思都差点要晕过去了,迷信啊!迷信!她才不认为什么佛法无边呢!在她看来,真真就是一个帅哥要落发变成秃头的巨大危机。可是就当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谈沧羽从旁边适时地递过来一个鸡翅膀,成功地打乱了她的思路。 "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谈沧羽动作迅速地把烤好的鸡分解开来,撒上点佐料,把两只鸡大腿上的肉细细的切好,递给对面的萧润。他虽然觉得夏侯春穆对佛经过于沉迷,但是这也是人家的信仰,无可厚非。最重要的是,他可不想让秦思思在相识的第一天就得罪了夏侯家的人。 秦思思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很投入地吃起了鸡翅膀,间或还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称赞。 而萧润则只吃了几片鸡腿肉就皱眉放下,咬了几口早上吃剩下的馒头,硬邦邦的,但是他还是皱眉咽了下去。 "咦?你不吃了?那没动过的鸡腿给我吧。"秦思思兴冲冲地站起来,直接跑过去把鸡腿肉拿过来。途径夏侯春穆的面前时,还笑嘻嘻地把油腻腻的鸡腿肉伸了过去,戏弄他道:"夏侯小和尚,你要不要也来一个啊?不是有句话叫酒肉穿肠过吗?" 夏侯春穆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认真地解释道:"酒肉穿肠过这句话不对。其实,信徒也不一定非要吃素。因为在乞食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选择素食的余地。所以佛祖虽然说过避免吃肉不要杀生,但是在律书《十诵律》中,也是规定可以吃'三净肉'的,即自己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和不是为了自己想吃才杀的肉。" "啊哦,那岂不是眼不见为净?"秦思思听得十分惊奇,原来还有这等事情。"那你吃不吃啊?" "女人,你给我回来。"谈沧羽无奈地把她扯了回来,郑重其事地把手里的几个馒头朝夏侯春穆递了过去,"夏侯兄,若是不嫌弃,这里有几个馒头可以果腹。" 夏侯春穆也不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眼谈沧羽,这才拿了两个馒头。 谈沧羽被他清澈的眼神看得直心虚,差点以为他看穿了秦思思并不是真正的雅公主。谈沧羽再三检讨自己在外人面前,应该像对待雅儿一样对待秦思思,可是当他一转头,看到秦思思毫无半分斯文地吃着鸡腿,顿时觉得他就算再怎么伪装也没用,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女人不是雅公主。 这和头上有没有那个假发完全没关系…… "对了,明天能到洛阳吗?"秦思思吃得半饱,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发现四周黑漆漆的阴森恐怖,才开始觉得风餐露宿好像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肯定能到。"谈沧羽肯定地说道。这时候忍冬又拎回来两只处理好的山鸡,用树枝都串好的,直接放在火堆上烘烤起来。 "到洛阳的任务,就是去见独孤家的人吧?"秦思思擦了擦手,看着火上烧着的两只鸡,觉得自己好像还没饱。 "不,正好相反,是应该避着独孤家的人。"谈沧羽嚼了块鸡肉,食不知味地说道。 "呃?"秦思思非常不理解。 谈沧羽看了一眼远处背对着他们的夏侯春穆,他已经吃完馒头了,盘膝坐在那里好像是在入定。为了不让秦思思的身份暴露,最好是别说这些话,但是也不能不对秦思思这个假公主做些准备工作,谈沧羽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你可能并不太知道独孤家族的地位。独孤阀在前朝就辅佐隋帝,但是在隋末大乱之际并没有掌控朝政取而代之,反而是选择了高祖拥护。其交换条件就是独孤阀仅次于皇家的地位和永久的富贵。" "喏,当皇帝多累人啊!当有钱人多好!果然是英明的选择。"秦思思对这个独孤阀立刻就产生了敬意,"不过当年独孤家的家主,怎么就能肯定高祖的这个誓言能一直兑现呢?" "听说是那个独孤家有祖训,不得抢占隋朝的皇位。而在我朝开始的一百多年内,独孤家的子弟确实也都遵守着这个祖训。"谈沧羽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夏侯春穆的动静,见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便放心地说了下去。 "英明!"秦思思竖起了大拇指。这个独孤阀应该是独孤皇后的子孙,应该就是独孤皇后立下的规矩,不许子孙后代去抢夺隋朝的天下。 "迂腐!"萧润一直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闻言顿时不爽地顶嘴道。可能是今天吃的鸡肉不合他的口味,也可能是被冷风吹得有点气不顺,所以话一出口就带着火药味。 "切!治理好一个国家多难啊?要保证平民百姓吃饱穿好,还要保证一些王侯将相没有谋反的意向,要保护边疆不受外族侵害巴拉巴拉巴拉的,多累啊!而皇帝所能享受到的那种锦衣玉食,大富之家也能享受到啊!更何况历史上长长久久的朝代根本就没有,朝代更替,就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当皇帝。但是维持好一个家族就相对容易一些。喏,曲阜的孔府,多牛叉啊!"秦思思一边啃着鸡架,一边大放厥词。看着萧润小脸一阵青一阵白,秦思思突然发现,如果让这小子放弃了做回太子的梦想,自己岂不是也不用这么累的跑东跑西了? 想到这里,秦思思就更加卖力地鼓吹道:"一个朝代能有多久多远?就算辉煌过几百年,到了一定时候也会被下一个接任者赶尽杀绝。更不要提在皇家的权势斗争中拼杀得你死我活的骨肉血亲。说是皇族,实际上是比普通人家还不如……" "闭嘴!"萧润腾了一下站了起来,小手指着秦思思颤颤发抖,本来清秀的脸在火焰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扭曲。 第十八章 独孤家 喏,好像是说中小美男的痛处了。秦思思没啥愧疚地舔了舔手指,放下鸡骨头。反正她说的是事实嘛! "师傅!她!她!"萧润见秦思思并没有反应,习惯性地朝谈沧羽求助。 谈沧羽却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替他反击,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转着手中的烤鸡平静说道:"润儿,她说的是事实。" 萧润呆了片刻,指着秦思思的手不再颤抖,缓缓地收了回来,重重地坐回原地。 "你自生下来,就在宫中呆了十三年,难道还看不透这点吗?"谈沧羽淡淡地说道,语气中满是责怪。 "是,润儿错了。"萧润低头闷声认错。 切,她白费唇舌了。秦思思不满地撇嘴,斜着看了一眼谈沧羽,心想这个男人还真是难对付。"继续讲独孤家族吧!知己知彼嘛!你刚刚说我们要避着独孤家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独孤家的祖训其实不止不让子孙后代去抢夺隋朝的天下,更不许独孤家的子弟君临天下。但是在一百多年前,长乐女皇登基的十多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谈沧羽停顿了一下,伸手往火堆里添加了几个柴火。他虽然身为世家子弟,但是生火添柴的这些事做起来却一点都不生疏。 萧润用木碗喝着清水,接下去续道:"因为独孤家族恪守自己祖先留下来的祖训,坚决不染指皇位又或者公开支持某个皇子,所以独孤家族在我皇家眼中都是又爱又恨的存在。独孤家族也深知掌控权利过大会引起圣上的忌惮,但是为了保护家族又不能不手中留有点权利,所以每代独孤阀的阀主都是会入朝为官,仅有这一人可以。独孤家的其他人就必须通过考武状元来完成夙愿。不过就是这个武状元,独孤阀每三年一次的大考也仅仅会从家族里选□一人参加。" "这么苛刻?"秦思思暗恨,她怎么不穿越去独孤家啊?每一代只要推一个人入火坑就可以,其他人就会高枕无忧,多容易当米虫的一个家族啊!这么想着,她不禁对独孤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向往。 谈沧羽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重点谈话,居然会照成了反效果。但是他必须要给秦思思讲详细,让她有心理准备,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这种家族的选拔制度,久而久之就造成了独孤家族内部的两极分化。老一辈的坚持要遵守祖训,而年轻一辈的人则梦想着建功立业扬名于世。矛盾不断激化,终于在明宗三十五年爆发了。在皇家秋猎之时,独孤家的族人密谋造反,最终导致明宗受伤驾崩。即位的英宗念在独孤家族的功勋,只是处理了谋反的涉案人员,剩余的独孤家族自愿避往东都洛阳。" "听上去,洛阳的独孤家族应该还算安分吧?"秦思思听得津津有味,这种大家族秘辛,在她那个时代根本就是无从接触。 "安分?"萧润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等若干年岁月过去之后,独孤家族避往洛阳的弊端才开始显现。本来他们就家大业大,远离长安之后更加天高皇帝远,发展到现在足可以称霸一方。而且和其他世家大阀不一样,独孤家拒绝与我们皇家联姻。狼子野心,足以昭然。" 秦思思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但是她想得却更深了一层。她还记得雅公主和萧润的母后就是出自苏家,可见现在皇室的地位岌岌可危。以往只听说过大家族的女子想尽办法入宫来攀龙附凤,以求得荣华富贵。现在反而是倒过来了,皇室需要出卖自己的子女来与大家族联姻,来巩固皇室的威严。秦思思突然想到,雅公主和谈沧羽的婚事是不是也是这样而来的? 下意识地朝一脸凝重的谈沧羽看去,秦思思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会的,这男人那么爱雅公主,应该是难得的一对鸳鸯眷侣。 只可惜现在已经阴阳两隔了。 "所以,在打探清楚现任独孤家主的想法前,我们依然要乔装进入洛阳。"谈沧羽淡淡地下了结论。 萧润在听到乔装这两个字之后脸色变得诡异非常。 秦思思则笑得非常的灿烂。 谈沧羽压根就没把这两人的小动作放在眼里,他更在意的是一直背对着他们坐着的夏侯春穆。他可以确定,当萧润和秦思思开始吵架的时候,夏侯春穆背后的肌肉瞬间僵持了。 "在想什么?表情那么恐怖?"秦思思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随即嗤之以鼻道:"不会吧?你还想瞒过夏侯小和尚?我敢打赌,他肯定知道我是冒牌货了。"因为早在山道上她探出车厢的那一刻,他脸上现出的神情,可不是一般的愕然。 "什么?"谈沧羽吃了一惊。 "哎哎!拿稳点,鸡差点都被你扔进火堆里。还是我自己来吧。"秦思思拿过树枝,想了想,还是交给了忍冬去烤。 "谈施主不用如此惊讶,雅公主和春穆有过几面之缘。"夏侯春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这样还分辨不出来是真是假,那他就是瞎子了。 谈沧羽无言以对,他本来也没对秦思思抱着什么信心,但是一见面就被人认出来,这可不是他计划中的效果。还好他们现在是出了关中,见过雅公主的人应该不会多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夏侯春穆转过身来,非常认真地问道:"雅公主她是不是仙逝了?" 萧润的头微不可查地点了两下。 夏侯春穆低头宣了一声佛号,单手放在胸前立着,另一只手拿着念珠,轻声开始念着《往生咒》。 一时间,围坐在火堆旁的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经文声随着冉冉的炊烟缭绕着升上黑暗的夜空。 第十九章 古都洛阳 翌日。 秦思思躺在马车里,连呻吟的力量都没有了。 昨天晚上她睡在了车上,可是并没有足够的被褥,睡得她腰酸背痛,半睡半醒地挨过了一晚上。 "哼!晚上睡得不好吗?睡在草地上其实更舒服哦!"同坐在车厢内的萧润,正"神清气爽"地笑道。 秦思思都懒得理他,她难道还看不出来他的笑容都是逞强装出来的啊?抢马车抢不过她,又不愿和她一起睡在车里,切!难道还怕她对他意图不轨啊?哼哼,不过,别扭的小正太还真是可爱。 萧润端坐的脚已经酸麻到了极限,实在忍受不住地动了动。 倔强的小鬼。 秦思思撑起身子,上半身靠在了车厢壁上,伸长了手直接把萧润拉了过来。 "喂喂!你做什么啊!喂……"萧润的抗议声嘎然而止,他的头好像枕到了一个很柔软的东西,迟一步他才意识到他正枕在这个女人的大腿上。 "闭嘴,合眼。"秦思思简单地说道。她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拉过去了一半,盖在了萧润身上。手还一下一下地在他的身上打着拍子,就好像母亲在安慰不能入睡的孩子一样,慢慢的,轻柔的。 "真是……不温柔的女人……"萧润并没有挣扎,嘴上的抗议也显得那么的无力。 因为,他枕着的这种温暖,和皇姐身上的好像。 "真是别扭的家伙。"秦思思朝拉开车厢帘布往里探视的谈沧羽笑了笑。 谈沧羽见状愣了一下,随后静静地垂下车帘。 萧润拼命地闭着眼睛,可是眼睛里好像有一种液体想要汹涌地喷薄而出。 他掐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地用痛意阻止着。 —————————— 洛阳雄踞黄河南岸,山川纵横,西依秦岭,出函谷是关中秦川;东临嵩岳;北靠太行且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有宛叶之饶,所以"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既是形势险要,又风光绮丽,土壤肥沃,气候适中,漕运便利。 所谓河阳定鼎地,居中原而应四方,洛阳乃天下之中,交通要冲,军事要塞。 独孤皇后在世的时候,曾经留下一个计划,就是要以洛阳为中心,开凿出一条南达杭州,北抵涿郡,纵贯南北的大运河。但是由于隋朝建立初期,基业不稳,直到四世之后的明宗时期才完全建成这条洛杭大运河。 而秦思思知道,这条把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连接起来的洛杭大运河,实际上在她已知的那个时代里,是叫京杭大运河。可惜在这个时代,杨广并没有继承皇位,洛阳也没有成为京城。但是由于这条运河,洛阳经过百多年的发展,已然成天下交通商业的中心枢纽。 因为每天外地来往的商贩络绎不绝,洛阳城门的士兵们也都敷衍了事。所以秦思思一行人甚至连户籍都没有检查,就非常顺利地进入了洛阳城。 "我们是先找地方住下呢?还是先去吃点东西?"谈沧羽探进车厢内询问道。 "吃点东西!"秦思思和萧润异口同声地说道,萧润这时候还躺在秦思思的腿上不肯起来,被后者一把推起。 "小祖宗,起来吧!我的腿都麻了……"秦思思唉声叹气地揉了揉大腿,后悔不该一时心软。 萧润整了整头发和衣服,暗自庆幸自己刚刚睡着了,并没有被"乔装打扮"。堂堂一国的太子,若是被人知道他居然扮女装,那他也不用见人了。 秦思思听得外面的人声鼎沸,好奇地撩开车窗帘,探头往外看去。 只见宽达百步贯通南北两门的大街,铺着规规整整的青石砖,在眼前笔直地延伸开去。道路的两旁种植着各种花果树木,在这个初春的时节,露出尖尖枝角,桃红柳绿,美不胜收。树后边的店铺林立,街道纵横交错,井然有序。屋与屋间总植有树木,使人一点不感到挤塞杂乱的压迫感。 天街的店铺均是刻意装饰过的,外面又设了帷帐,摆满了各式财货,任君挑选。沿街店面招幌,不乏菜馆、酒楼、茶馆、酒铺、还有贩子摆地摊卖各式杂货,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人流如潮。街上人来人往,衣饰各异,还间或夹有商贩的吆喝声,不时还有人畜同行之景。 秦思思尚且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宏大的古代城镇场面,看得目不转睛。直到过了好一阵,她才发觉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小脑袋凑在旁边,使劲地往车窗外看去。 "干嘛看我?我又很少出宫,没见过很奇怪吗?"萧润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越想越觉得刚刚自己太失态了,居然还差点掉眼泪!不行,不能被这女人给迷惑了!"倒是你,像个乡巴佬一样,你才是没见识呢!" 可是令萧润吃惊的是,秦思思并没有反驳,只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啊,还真是没见识过。"说罢也没理他,兴致勃勃地继续朝车窗外看去。 谈沧羽看着萧润一脸吃瘪的样子,笑着转开话题道:"我早就听说洛阳最近几年,要比长安还繁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商业繁荣,自然会让城市繁华,这点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秦思思随口说道。她虽然只是在长安的城郊呆过一阵,但是那里深在中原,交通一点都不便利,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很有活力的城市。 谈沧羽闻言陷入沉默,她说的这番话,和他四哥说过的很像。只是那时,他不过是一听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他亲眼见到洛阳繁华的景象,心中自有另一番感触。 "停车停车!我们在这家吃吧!"秦思思突然间兴奋地喊道。 谈沧羽诧异地向左右看去,只见道路的左边有着一家三层楼高的菜馆,人气极旺,进进出出的客人川流不息。在门上的牌匾上书着三个烫金的大字,"揽月楼"。 "这家人这么多,吵死了。"萧润第一个反对,"找个清静点的地方吧。" 秦思思笑眯眯地揉着他的头发,"小鬼,你这就不懂了吧?现在还不是饭点,在这家吃饭的人还这么多,说明什么?说明他家做的饭菜好吃啊!" 萧润偏过头,躲开她的魔手,却再也没有反对的意见。 "那好,我们就在这家吃吧。"谈沧羽见夏侯春穆也没有异议,笑着做了结论。 第二十章 揽月楼 忍冬先去到后院停马车了,秦思思他们一进揽月楼的大堂,首先看到了里面熙熙攘攘好多人。 "几位客人,一楼的客满了,移步二楼大厅或者三楼的雅间可否?二楼的临街景观特别好,三楼的雅间隐私性强,您看怎么样?"一个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一看这几位客人虽然衣着并不是很名贵,但是气质非凡,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 萧润早就受不了这种嘈杂的气氛了,扭头就想往楼上走。 但是秦思思却一指不远处的那个桌子,好奇道:"你怎么说客满了?那里没人坐啊!" 店小二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姑娘,那面墙上有首独孤大小姐提的诗,所以一般没人坐那个桌子。" "提的诗?"这么有趣的事她怎么能够错过?秦思思走到那个空桌的面前,抬头往墙壁上看去,立刻表情就变得非常的奇怪。 墙壁上写着一首五言律诗,字体飘逸洒脱,内容也是她非常熟悉的,只不过顺序有些奇怪。 "咦?这首柳宗元柳河东的《江雪》怎么是倒过来写的?"谈沧羽走到她身旁,皱眉说道。 原来这个世界就算没有唐朝,人物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柳宗元人称柳河东,连这点也没有多少改变。秦思思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更加细致地打量着这首奇怪的《江雪》。 "独钓寒江雪, 孤舟蓑笠翁。 万径人踪灭, 千山鸟飞绝。"萧润低声念道,也非常不理解。按理说,《江雪》的正常顺序应该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店小二遇到这种情况已经多次了,轻车熟路地介绍道:"客官可能是初到此地,不知道缘由。我们这揽月楼隔壁,就是独孤家的大小姐开的一间夜月书屋。独孤大小姐嫌我们这里太吵闹了,惊扰了她书屋的清净,所以才在我们大堂内提下了此诗。" "哦?这么霸道?"萧润对独孤家没有任何好感,冷冷地说道。 店小二笑指着墙上的诗:"客官们请看,这首诗每句的头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念,就分别是两句话。独孤万千,雪翁灭绝。我们老板人送了一个外号,就叫'雪翁'。这雪翁灭绝,就是诅咒我们老板的。" "而独孤万千,就是指独孤家万万千千,长长久久喽?"谈沧羽笑着接了下去,只是这笑容里嘲讽的意味多了些。 "是的是的。客官你真聪明!"店小二竖起了大拇指,"独孤大小姐本来是想用这诗镇住我们店里的客人的,结果没想到来这里特意看诗的人更多,不知不觉我们店里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哈哈!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大家都有默契,为了让其他客人能尽兴的观赏这首诗,这个桌子就一直空着。" 秦思思听得有趣,意犹未尽地问道:"难道你们老板都没有想办法讽刺回去?就任由独孤家的大小姐得意?" 店小二长叹一声道:"我们老板也有很多朋友,都想为老板扳回一城,可是还没有人能想出来。" 秦思思看着这首掐头去尾的诗,突然想起她在网上看到的那首长盛不衰的诗,忍不住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怎么?想到什么了?"谈沧羽见她笑得诡异,忍不住一问。 "喏,一会儿帮我写诗吧。"秦思思对他神秘地笑了笑,之后转头对店小二说道:"小二,你们这里有没有笔墨?我这里有首诗,不知道能不能应景。" 这样的卖弄店小二早就见多了,也不废话,转个身就拿来了笔墨纸砚,铺在了那张空桌子上。 谈沧羽劝阻无效,没办法开始挽袖子磨墨,然后等着秦思思开始吟诗。 秦思思反而慎重地询问店小二道:"这位独孤家的大小姐,闺名不会就叫夜月吧?" "是的是的。"店小二连连点头,"这几位客官,你们先写着,那边又来人了,我先去招呼他们去哈!" "去吧去吧,没事。"秦思思挥了挥手,打发了他。 萧润本来想发发牢骚,但是看看旁边的夏侯春穆气定神闲地站着,他也就抑制了自己的脾气。罢了,这女人发疯就让她发吧,他倒要看看她能写出什么诗来。 秦思思沉吟了片刻,对谈沧羽低声念了几句。后者一愣,顿时眉飞色舞,提笔在白纸上一气呵成。 "走吧,我们去三楼的小包厢,点最贵的菜吃。如果他们老板在的话,估计这顿我们还可以免单呢!"谈沧羽把手里的笔一放,心情不错地说道。 萧润意外地挑了挑眉,自从离了宫以后,他还很少见师傅如此神采飞扬。他不禁低头朝纸上看去。 只见白纸上写着笔墨未干的四行字: 夜览苍山一舟独, 月落无霞缀云孤, 去年叶落缘分定, 死水微漾魂已沉。 "切,平仄都不对……"萧润小小声地挑着刺。 "走啦走啦!没见你师傅都给了评价吗?"秦思思脸上掠过一抹红潮,她盗用的是著名的网络诗词,除了前两句她略改了一下之外,前四个字和后四个字基本上可以任意调换的,屡试不爽…… "不过免单……?"秦思思对于谈沧羽突然冒出来的时髦词汇顿感不适应,这让她不禁想象,这穿着古装的男人走进餐馆里要一杯咖啡的画面,非常可笑。 萧润瞥了她一眼,傲气地说道:"免单是这顿不用付钱、免费的意思,还有类似的词例如买单,就是付账的意思。这些都是长乐女皇留下来的词语,只有在宫中很流行。唉,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秦思思真正地无言以对了。 第二十一章 对诗 揽月楼一共有三层,一楼是大堂,供三到四人用便餐。二楼是雅座,而三楼则是有六七间独立的雅间包厢,装修典雅,不光可以观赏临街的街景,还可以远眺洛水摇曳的风姿。揽月楼不论贫富贵贱,都一视同仁,再加上菜品丰富多样,所以揽月楼向来都是洛阳人喜欢光顾的地方。 秦思思一行人上了三楼,挑了一间临街的雅间坐了下来,谈沧羽拿过菜单,先是和夏侯春穆客气了一下,得到后者对同坐一桌有荤腥并不介意之后,阔绰地点了一桌子的菜。 忍冬此时推门而入,在谈沧羽的耳边说了什么,之后默默地站在雅间临窗的一角。他看似垂目而立,实则在观察街上的动静,耳朵也时不时贴在墙壁上,探听着左右有无异状。 秦思思看着忍冬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忍不住担心起来:"难道刺客也跟到洛阳来了?" 谈沧羽点了点头,伸手拿起茶壶把各人面前的茶杯都一一斟满。"他们是不会死心的。不过到了独孤家的地盘,怎么也要给对方点面子,不会轻易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的。所以你选的这家菜馆吃饭,我很赞同。当然并不是你说的人多一定菜好吃,而是人多刺客就不会公然动手了。毕竟若逼得润儿露出身份,独孤家族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一定是要护着润儿的,事态将变得无法收拾。" "呃,那我们还是去楼下吃饭吧。"秦思思没想到谈沧羽居然还有这层考虑,那么他们现在在独立的雅间用餐,岂不是很危险? "无妨,这家店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谈沧羽笑着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我一开始也只是猜测,刚刚忍冬和我说了一下,我才确认的。" "快说吧,是什么?"秦思思就是受不了他的故弄玄虚,一口喝掉茶杯里的茶水,却没想到烫得她直伸舌头。 没想到夏侯春穆开口回答道:"阿弥陀佛,谈公子应该是发现了这里的店小二都身怀武艺。" "是的,我首先注意到的是他们走路的步伐很轻,才有此推论的。"谈沧羽意外地朝夏侯春穆看了一眼。 夏侯春穆合掌道:"春穆虽然不曾习武,但是毕竟是夏侯家的人。" 谈沧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暗自惭愧他怎么会忘了这点。也许是慈眉善目的夏侯春穆,与他印象中凶神恶煞的夏侯家人对不上号吧。 说话之间,菜肴便流水般地送了上来。素菜都放在了夏侯春穆那边,为了照顾他食素的习惯。忍冬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饭,之后又回到临窗的角落里站岗。 秦思思也没惺惺作态地让忍冬回来多吃一点,她知道这时代阶级分明的传统。更何况她就算是说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毕竟保证他们的安全,现在全部都背负在忍冬的肩上。秦思思喝了一口甜汤,"我们在洛阳要呆多久?" "要住一晚上,明天我去码头准备一条船,我们走洛杭大运河下杭州。"谈沧羽徐徐说道。他也有考虑,若是经过独孤家的地盘不打一声招呼,也并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今晚他要硬着头皮去朋友那里打探一下,明天再做决定。 "坐船啊……"秦思思突然觉得自己刚喝下去的甜汤有些反胃,她严重晕船啊!可是她也知道,走水路是最快的方法了,而且相对安全。所以她也没有抗议。 谈沧羽还想说什么,这时包厢的门传来轻扣声,"各位客官,我们老板想和各位见个面聊聊天,不知道是否打扰了?"说话的是一开始在一楼大堂迎接他们的那个店小二。 "真能免单?"萧润不敢置信地嘟囔道,在他看来,那首诗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比起他皇姐的佳作,那可是天差地别。 "嘻,也许呢!"秦思思可对那首"据说"是李白写的诗很有信心,都挂上诗仙的名头了,肯定也是有点水准的。秦思思越想越开心,对那个人称"雪翁"的老板更是好奇,高声道:"请你们家老板进来吧!" 片刻之后,进来一个男子,秦思思回头一看,顿时失笑。 因为这个"雪翁"果然是名不虚传,并不是因为他的年龄能称之为"翁",而是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可是却有着一头白发。更加上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一双白鞋,真真是从头白到脚。 "请问你就是写诗的那位姑娘吗?我是揽月楼的老板叶野,人称'雪翁'。"叶野拿着写着那首诗的白纸,一个箭步就走到秦思思的面前。 "叶野?"秦思思忍不住笑开了来。这人这有趣,怪不得有个别号叫"翁"呢!这名字谁肯叫他啊?叶野?爷爷?这不是白白占人家便宜吗? "叶?"谈沧羽也同时低声呢喃道,但是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个比较少见的姓氏。因为在不算遥远的突厥,也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就是姓叶。谈沧羽抬起头,看着叶野深邃的异域五官,径自陷入深思。 叶野才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什么人,他就盯着秦思思,激动地说道:"这位姑娘,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叫秦思思,呃……没错,我叫秦思思。"秦思思反射性地介绍自己,下一刻才想到自己要装雅公主。可是转念一想,真正的雅公主在逃难的这种时候也不会报真名,所以才又强调一下。 叶野也不会在意这点小细节,他在意的是他手里拿着的诗。"秦姑娘,这首诗能送给在下吗?当然,不会让你白费笔墨的。" "无妨,你拿去用吧。喏,不过这顿饭就算你请我们的吧!"秦思思随意地挥挥手,还不忘给自己夹了个芙蓉虾球。 "没问题没问题!"叶野哈哈一笑,甚至已经想象得到独孤夜月那张气得扭曲的俏脸。"你们继续用餐,小二,再帮他们上些好菜!不用付账了!"说罢也不和他们多说,像是等不及了般,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 想找个地方住怎么就这么难呢? "呃?还真是免单了。"萧润比较无语,他不理解怎么这女人随手写的诗就那么强大? "别瞪着我看了,这诗也许是不押韵不符合平仄,但是却写出了叶老板的心声。所以他才那么满意。"秦思思喝了口绿茶,惬意地说道。 "哦?"萧润挑了挑眉。 秦思思发觉这种吊人胃口的架势确实比较爽,怪不得谈少爷这么喜欢呢!她舒舒服服地咽下那口茶,享受够了萧润"崇拜"的目光,这才说道:"独孤夜月和这位叶老板之间,可不仅仅是看不惯的关系哦!端看这个餐馆名叫'揽月楼',就知道叶老板的真实用意了。" 萧润毕竟是年纪小,没听懂秦思思的暗指,但是又怕追问让她笑话,所以努力地独自皱眉思考着。 "你是说,叶野是想追独孤夜月?"谈沧羽插嘴道。 萧润刚想给师傅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却发现自己的师傅满脸凝重。 秦思思毫无察觉地点点头,"是啊,你看独孤夜月对外声明是嫌这个餐馆吵,但是楼下墙上的那首诗,明明写的是'雪翁灭绝'。明摆着是个人恩怨嘛!所以偶就对了一个'夜月去死',也不算粗俗吧?再有诗里还有涉及情意,叶老板肯定会中意的。" 谈沧羽轻叹了一声,苦笑道:"不仅仅如此,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独孤夜月诗里的那句'独孤万千'还另有深意。" 又来吊人胃口了。秦思思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搭腔问道:"怎么说?" "独孤家族的这一代嫡系本家,就只有独孤夜月一名独生女。所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独孤夜月应该是招婿入赘。所以独孤夜月才有'独孤万千'这一说法,隐含着若是想要娶她,至少要接受入赘这一条件。"谈沧羽喝了口茶,回想着刚刚叶野的表情,更加肯定着自己的猜测,"可是叶野应该并未普通家世,所以断然不肯接受入赘,所以才对你对出的那个'独孤定沉'中意非常。" "原来还误打误撞成了这样。"秦思思眨了眨眼睛,她本来是站在皇族的角度上考虑的,如果是雅公主在这里,应该是不会想要独孤家继续强大下去。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一层的解释。"那个叶老板是什么身份啊?" 谈沧羽把玩着茶杯,表情已经恢复的平静。"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突厥叶家的子孙。在突厥,叶这个姓代表着无上的尊崇,仅次于突厥可汗。" 秦思思闻言收起了笑容,知道谈沧羽为何刚刚脸色那么凝重了。 如此势力庞大的叶家想要与独孤家联姻?这究竟代表着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 秦思思也不和叶野客气,既然他说了这顿他请客,她就直接把这顿饭在揽月楼直接吃到下午去了,还连着把没吃完的菜外带走了当晚餐。 走出揽月楼的时候,秦思思不忘去看一眼隔壁传说中的夜月书屋。果然店面古香古色,甚有韵味。只是她对繁体竖版的书一点兴趣都没有,甩甩袖子很潇洒地路过。 解决了肚子的温饱问题,接下来就是要寻找歇脚的地方。可是他们顺着洛阳最繁华的天街一路询问过去,居然发现没有一家客栈有空的房间。 "奇怪了,是不是洛阳人有家不住都住客栈了啊?怎么可能每家都客满?"秦思思从第五家客栈走了出来,憋了一肚子的气。本来她就够累的了,结果还要走这么多路,吃这么多闭门羹。 "我看是独孤家的大小姐被叶野拿去的诗气得不轻,也就知道了这诗是你做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我们。"谈沧羽看出了门道,笑着摇头。 "喂喂!我只是枪手而已啊!她也别拿我出气啊!"秦思思怒,"我们不住这条天街了,我就不信,她能这么快地通知全洛阳的客栈。" 说着,她径自转入一条稍微窄一些的街巷,找到一家客栈便冲进去说道:"老板,我们要三间上房。" "哦,上房就只剩下两间了。"客栈老板在柜台后低头应道。 "两间?"秦思思回头看了看才跟在她身后走进来的几个人。除了她之外,还有四个大男人,让他们都挤一间?"老板,再多给一间吧。" 客栈老板刚要回话,这时门口冲进来一个布衣小厮,走到老板耳边就一阵嘀咕。客栈老板连连点头,抬起头来就摆手说道:"客满了满了!一间没了!" 秦思思被气得七窍生烟,气到极点她反而笑了出来,"老板,若是独孤家的大小姐来这里,你是不是有房间留给她啊?" 老板被她的笑容晃得一愣,呆呆地回答道:"是啊是啊,那是独孤大小姐,自然有房间……" "那好,她今天肯定不会来这里住店的,那房间就让给我们吧!"秦思思一拍柜台,一副我说了算的架势。 客栈老板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布衣小厮,为难地苦着脸说道:"这位姑娘,我们也都是小本生意,您就高抬贵手饶过我吧……" 秦思思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让本来应该觉得生气的萧润反而并不那么气愤了,看到这女人吃瘪他还是很开心的。 只是更实际考虑问题的谈沧羽却越发觉得头疼。他本来是想避着独孤家的,但是听到秦思思念的那首诗,手就不禁一痒地写了下来。若是他能克制自己,也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甚至可以想象,别说今天晚上的住宿了,他明天就算去码头找船,估计也不会找到一艘肯载他们的。 正在连谈沧羽也觉得棘手的时候,客栈的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位从头到脚全是一身白的人,叶野神清气爽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各位怎么吃得那么快?在下招待不周,恕罪恕罪!这样,作为没有陪好酒的谢罪,今晚各位就住在揽月楼如何?揽月楼后院有几间客房,虽然算不上豪华,但也比这种小店的上房要舒服得多。" 谈沧羽唇边慢慢浮起微笑,看来事情还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第二十三章 梅子青青秋自露 秦思思洗过一个热水澡,换上洛阳西绣坊送来的新衣服,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重生了。 看来她吟的那首诗换来的稿酬还挺丰厚的嘛!不光是在揽月楼免费吃了午餐和晚餐,还能免费住宿一晚,真是不错。 秦思思擦干了头发,一个人呆在房里又很无趣,就想到外面庭院里散散步。刚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走回去在头上系了个方巾。 她现在住的地方正是揽月楼的后院,揽月楼不光只有临街的三层店面,还有后面不轻易对外开放的几个独楼独院的地方,专供一些商贾人士谈生意喝酒谈天。他们住的是竹园,由一间餐厅和三间供客人休息的厢房组成,还带有一个种满翠竹的庭院。夜晚灯光的映照下,竹影斑驳,远远传来的喧闹声,更显得这里幽静异常。 秦思思走到庭院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忍不住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庭院里还有个凉亭,秦思思是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人,多走几步坐在了石凳上。 初春的夜晚有些凉意,对于刚刚洗浴过后的秦思思来说温度刚刚好。她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地方,开始发呆。 虽然古代的夜生活挺无聊的,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小资啊!她若是没有卷进这个假扮公主的乌龙事件里,肯定现在还在长安城郊当乞丐,然后伺机想办法发发小财,不行也可以自己弄块地,种种田养养鱼弄弄草,多美好的田园生活啊! 停!不行,这果然是她的幻想。秦思思赶紧打了个大叉叉,就她这么懒,还种田呢!怎么可能啊?喏,她可以在叶老板这里打打工帮他追追女仔,混吃混喝也不错。 秦思思越想越后悔,但是现在的情况她想脱身也脱不掉。虽然她比较不信自己真吃了什么"候鸟"的毒药,但她可不敢随意拿自己的生命冒险。毕竟谈沧羽那个家伙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秦思思眯着眼睛看着从院门口漫步进来的那人,故意地咳了一声。这谈公子的夜生活还真挺丰富的,看他手里拎着的那个,应该是个酒壶。 "咦?你怎么还不睡?"谈沧羽意外地挑了挑眉,调转了方向,往她这边走来。 "还不困。"秦思思懒懒地回答道。这才几点啊?也就刚刚八点多钟而已,她正常的睡觉时间是零点以后,还早呢! "润儿他们呢?" "已经睡了,忍冬在萧润的房里保护他安全。夏侯小和尚八成在入定……"秦思思笑眯眯地回道。她抬头看着谈沧羽晶亮的眸子和微醺的俊颜,使劲嗅了几口:"你喝酒去了?" "嗯,和叶公子多喝了几杯。"谈沧羽坐了下来,把手中巴掌大的酒壶放在了石桌上。 瓷器和石板相碰,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响声,极为悦耳。 "叶公子?"秦思思有趣地勾起嘴角,谈沧羽肯定不会只是简单地喝了几杯酒,但是他既然不愿意说,那她也懒得问。秦思思的目光落到面前的酒壶上,努着嘴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梅子青。"谈沧羽笑着说道。 秦思思白了他一眼,"骗谁啊?梅子青不是龙泉窑的青釉吗?怎么可能是酒名?"这男人,还真把她当成什么都不知道啊?梅子青,胎质灰白,釉质莹润,色如青梅,故得名。想当初她痴迷陶瓷的那阵,倒是对这些了如指掌。只不过她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过了那个劲之后,就算是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制作工艺精美的梅子青,她也把它当成一般的玻璃瓶而已。 谈沧羽爽朗地笑道:"行啊你,居然没骗到你。谁让你问我这是什么,又没问这里装着的是什么。" 秦思思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谈公子心情不错,还知道开开玩笑。"好吧,那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这是两浙路进贡的秋自露,很好喝的,暖胃,还温着。你要不要喝点?"谈沧羽直接把瓷瓶推了过去,一脸善意。 "就这么喝?不用拿杯子吗?"秦思思嘟囔了一句,不过看谈公子丝毫没有起身去拿酒杯的意思,她更懒得起身,索性就不客气地把瓷瓶拿在手里。这个瓷瓶有一个人的手掌那么高,大肚细颈,在月光下果然晶莹如翠玉,不愧是龙泉窑的梅子青。 秦思思迫不及待地把瓶口的木塞拔掉,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让她都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秋自露使用的是九酿春酒法,酿成的酒品号称色清如水晶,香纯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久经不衰。"谈沧羽徐徐说道,在晚风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和这酒香一样,熏人欲醉。 秦思思的手晃了晃瓷瓶,里面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而晃荡了起来,在薄薄的瓷器内部里摇曳的触感,不禁让她心驰荡漾。她就着瓶口轻抿了一口,果然非常的好喝,但是超乎她的想象,酒劲很大,辣得她连连咳嗽。 "你不是吧?你不会喝酒?"谈沧羽怕她拿不住酒瓶,连忙接了过来。 "我以为沾沾唇没什么……"秦思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她确实没喝过白酒,本来只是想闻闻而已的,不过一时被香气诱惑,没想到果然还是被辣到了。 谈沧羽拿她没办法地摇摇头,看着面前这张被酒气熏得红扑扑的脸,顿时和记忆中那张俏脸重合在了一起。 心脏猛地一痛,谈沧羽反射性地举起手大口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入喉,暂时能让他压下心中的痛苦。 可是当他用手背抹去唇边的酒渍,就看到对面的女人一脸惊愕,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怎么了?"谈沧羽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没哪里有问题啊! "你……你……"秦思思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他手里的酒瓶,他怎么能这么不讲卫生啊?她还以为她沾了下唇,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整瓶酒占为己有了! "我又怎么了?"谈沧羽笑得很诚恳,"我是怕你说我又对你下毒,所以亲自喝口给你看看。" 无赖!秦思思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剥去表面佯装地那个冷静的面具,实际上是个非常非常无赖的男人! 看着他手中的那个梅子青瓷瓶,秦思思下意识地抿了下唇。她突然想到,他们刚刚的那个动作,可以算的上是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 间接接吻…… 忽然间,秦思思很想把这个瓷瓶给砸了。 第二十四章 如露如电如梦幻 "怎么了?"谈沧羽发现面前的这张俏脸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担心地想要伸出手去测试她的体温。 秦思思看着修长的手指朝她的额头探去,顿时浑身僵硬。直到他的指尖碰触到她的肌肤,她甚至都分不清是她的额头的温度更热,还是他指尖的温度烫人。 她是怎么了?秦思思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偏过头去,学着他风轻云淡的语气道:"没事,酒的后劲很大而已。" "什么后劲啊,你不就是只抿了一口吗?"谈沧羽失笑地摇摇头。 秦思思干脆低下头,恼羞成怒地把脸贴在石桌上,用冰冷的大理石桌面来降温。 谈沧羽很有趣看着她,拿起酒瓶又喝了一口,甘甜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中,顿时身体内部散发出一股暖意,惬意非常。 秦思思虽然看不到,但是仍然能听得见他喝酒的声音,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瓜。什么间接接吻啊?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这种事,她一个人在这里傻傻的脸红什么? "明天我们怕是不能按计划从运河下江南了。"谈沧羽喝着温酒,吹着晚风,虽然知道现在已经入夜,两人孤男寡女在庭院里落人话柄。可是他却不想就这样回房睡觉,搜肠刮肚地找了点话题。 尽管他知道对她并不公平,但是他见到她的脸,真真就是像雅儿还在她身边好好的活着一样。 就算是梦,他也希望能维持的久一些。 秦思思的头转了一下,换了另一半的脸在石桌上冰着,口齿不清地说道:"出什么事了?要改成走陆路吗?" "不是,看今天独孤大小姐的架势,你认为她会在气头上就让我们这么容易就跑了吗?"谈沧羽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瓶,深深地嗅了一口酒香。 "啊哦……"秦思思抬起头,又不好让他发现她红得不正常的脸颊,连忙用双手捂住。"那不能求叶老板为我们准备一艘船吗?" "倒也可以,不过今天晚上和他谈过了之后,我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就走了。"谈沧羽眯起双眼,看着秦思思可爱的动作,精神有些恍惚。 不对,他的雅儿才不会做这些惹人遐思的动作…… "求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秦思思无奈地叹口气,这男人怎么就喜欢让别人追着他问呢? "独孤家的大小姐以喜欢诗词著称。所以过两天她将举办一个对诗会。"谈沧羽拉回飘远的思绪,恢复冷静淡淡地说道。"名为对诗会,实际上是独孤大小姐想要挑婿的招亲会,这也是现在洛阳城的客栈客人很多的原因。" "啊!我想留下来看热闹!"秦思思合掌大笑,立刻就来了精神,看独孤大小姐出鳖啊!万一对上诗的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头子,那她是嫁还是不嫁呢?哇哈哈哈!越想越觉得有趣! 谈沧羽看到她肆意毫不淑女的表情,眉毛不适应地抽搐了一下。尽管他很想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但是独孤家这一代的嫡出长女和谁联姻,是牵扯到很多势力范围重新分配的大事。恰逢风云际会,就算冒着巨大的风险,他也想一试。 "对了,叶野是不是想要我们帮他取得美人芳心啊?不过我要考虑考虑,叶野这人虽然古怪,但还算是个帅哥啦!独孤大小姐脾气那么不好,叶野娶了她岂不是会后悔莫及?"秦思思犹自想着开心,并没有注意到,谈沧羽握着酒瓶的手背上都已经出了青筋。 松开手,低头看着手心内的汗,谈沧羽重新把木塞塞回瓶口内。"不,我们要尽一切努力不能让叶野和独孤家联姻。" 谈沧羽的声音说得非常的轻,轻得让秦思思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去睡了,明天上街去给你和润儿买几件参加宴会的衣服,早点起。"谈沧羽丢下这句话,起身便回房去了。 秦思思却没有动,呆呆地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石桌上的那个梅子青酒瓶。 他是忘记把酒拿回去了呢?还是就是故意留下来给她的呢? 月光下,青釉的瓷瓶本身就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何况空气中还飘散着那让人沉醉不已的酒香。 秦思思像是被诱惑了一般,不禁伸出手去拔掉木塞,贴近瓶口,仰头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入唇,秦思思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又喝了一口酒,而且,这还是在他喝过之后…… 她在干什么?她都干了什么? 但是那股浓厚的酒劲,已经在她唇齿之间爆开,像是火燎的一样,让她无法思考。 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颊肯定更红了。 香醇辛辣的酒含在口中,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阿弥陀佛!"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一声清冷的佛号传来,犹如当头棒喝。 像是做贼一样,秦思思反射性地把口中的酒咽了下去,且急且辣,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靠!哪里来的声音? "施主,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夏侯春穆灰色的身影从回廊里转出,万分认真地说道。 "啥?"秦思思晕乎乎的脑袋根本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情劫,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夏侯春穆站在原地,放缓了声音,清晰地说道。 他每说一个字都好像是撞钟一般敲入她的心底,秦思思不禁双手把酒瓶握在胸前,他说什么?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他在说什么?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夏侯春穆见她毫无反应,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灰色的身影再次隐入回廊之中,口中宣着的佛号随着他走远而慢慢淡去。 秦思思反复想着夏侯春穆说的话,咬紧了下唇。 酒气熏人,浑然欲醉。 第二十五章 阿弥陀佛 秦思思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顿时觉得太阳好刺眼啊! 而且……某人的念经声好吵啊!秦思思瞪了一眼在角落里盘膝闭目的夏侯春穆,旋即又想到他昨夜说的那个什么如露如电,顿时双颊绯红。 "喂,女人,你怎么才起来?"萧润坐在厅堂内等了一上午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谈沧羽拉着他下棋,说不定他早就飙到秦思思的房间把她从床上拖下来了。 "嗯嗯……宿醉……"秦思思光看到谈沧羽的侧脸,就不由自主地手足无措,喏喏地说道。在夏侯春穆走了后,她昨夜倒是没有再喝一口,但是却抱着那个酒瓶子几乎失眠了一整晚。 "宿醉?"谈沧羽放下手中的棋子,突然想到他昨夜心烦意乱地回房,居然忘记了拿酒瓶。 秦思思见他开始着意回想,赶紧摆摆手转移话题,"咦?你们居然在下跳棋?真是……"他们两人在这里,摆得一副聚精会神拼杀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在下围棋呢!没想到居然是在下只有小孩子才玩的跳棋…… "跳棋怎么了?"萧润立刻反驳道,"虽然有些人说跳棋是一点都不切实际的东西,两军厮杀怎么可能一子不弃?但是相比围棋的残酷,我还是觉得跳棋会让人思考最优取胜方案,因为这是建立在两军都不舍弃一子的情况下。" 秦思思自然不会错过谈沧羽脸上的赞同,当然可想而知萧润的这番话是被谁教的。 原来如此,原来他的政治态度是如此的理想化,也难怪被驱逐出政治核心。 秦思思虽然并没有接触过所谓的宫斗党争,但是在现代看过的电视剧小说数不胜数,无一不说明如果存有妇人之仁,当落得万劫不复的地步。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况。雅公主都已经死了,谁还能说保证一子不弃呢? 但是秦思思并没有出声反驳,因为她知道,若是贸然提起这话,必然会引起巨大的争吵。毕竟雅公主是他们两人的逆鳞,她除非是想自找不愉快。她低下头,发现在跳棋盒内印着"皇家幼儿园"的字样。 怪不得,原来是那个长乐女皇推广的东西。看来谈沧羽信仰的政治理念,也都是由长乐女皇提出的那种仁者之道。可是这点根本行不通,否则大周朝怎么又会落到如此地步? 诸家世族权力在握,皇室式微。 秦思思忽然想到,她原来对谈沧羽的判断都全盘错误了。原来以为他是个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可是在近几天的相处,她居然发现他不是这样的。 心里又松了口气,又完全地揪起来了。 如果谈沧羽的心不够狠的话,是根本完全斗不过幽妃那伙人的。 "师傅,该你下了。"萧润半晌没见对手下棋,不解地抬起头,却发现谈沧羽正在看着某处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萧润看到秦思思正低着头皱眉沉思,从这个角度看去,她这副恬静的模样,真是极似他的皇姐。 但是……但是她那头枯草一般的头发,根本不会让他认错啊!为什么他的师傅却看得如此的入神,连他唤他都毫无反应? 萧润张了张唇,却并没有发出声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 "阿弥陀佛,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夏侯春穆念经的声音忽然间清晰了起来,让屋子里另外的三个人同时一呆。 秦思思本来思考正经事的脑袋一僵,晃过夏侯春穆昨天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佛经,顿时满脸通红。 而注视着秦思思的谈沧羽,看到她脸红的样子,更加发愣。 来回看着这两人奇怪的表情,萧润忽然间若有所悟。他淡淡地把棋盘上的棋子弄乱,叹气道:"还是不下了。师傅,不是说要出门购置衣服吗?我们走吧。" 谈沧羽点点头,朝夏侯春穆说道:"夏侯公子也和我们同去吧,明日独孤家的诗会,去参加一下也好。" 夏侯春穆点点头,他虽然沉迷佛经,但是这些世家礼数,他还是遵守的。毕竟在未出家之前,他还是夏侯家的人。 "小和尚,你成天念阿弥陀佛,是什么意思啊?"秦思思瞪了眼神神叨叨的夏侯春穆,不爽地把方巾绑到头上。反正她又不在乎仪表,随便收拾一下就能出门见人。 夏侯春穆完全没发现秦思思是在找茬,一本正经地合掌说道:"阿弥陀佛,是别名无量光佛,在极乐世界中的甘露王,密号为清静。他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与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合称'西方三圣'。释迦牟尼佛在讲阿弥陀经的时候说得极好。彼佛光明无量,照十方国,无所障碍,彼佛寿命,及其人民,无量无边,故名阿弥陀。" 秦思思耐心地听他讲完,跟着大家往竹园外走去。她特意缀在后面,跟在夏侯春穆的身旁,很是诚恳地问道:"那你天天念叨人家佛主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阿弥陀佛,心有所求,所以才要日诵佛主名号一千遍。"夏侯春穆虔诚地合掌道。虽然"阿弥陀佛"还有其他的意思,现在已经变成佛家子弟见面打招呼的用语,用意是祝福对方。可是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心有所求。 "千遍?"秦思思为之咋舌,心想着夏侯小和尚果然是入魔了。怪不得这两天一直都有的"阿弥陀佛"声音,总是在耳边环绕不去。他再不停止,她都要入魔了。 除了隐藏在暗处保护他们安全的忍冬,秦思思看着走在她前面的三个男人,觉得自己前途无亮…… 一个执着于完成自己爱人最后愿望的男人,一个坚持要当皇帝的男孩,还有一个要出家实际上已经走火入魔的男人…… 不行,为了她以后的日子轻松一点,她最好把他们的妄想都打消掉! 呃,还是先从最简单解决的那个开始吧。 第二十六章 金簪 一行人在揽月楼的三楼解决了吃饭问题,之后问清楚了洛阳西绣坊的方向,便沿着天街缓步前行。 现在的时间大概是中午十一点左右,街上的人或行迹匆匆,或像他们一般惬意漫步。秦思思有趣地左看看右瞧瞧,但是都因为身上没有钱,只能干过眼瘾。 当她第六次放下拿起的小首饰时,谈沧羽终于忍不住道:"喜欢吗?喜欢我就买给你。" 秦思思留恋地看了一眼摊子上的金簪,这枚金簪的做工并不是特美,上面的那颗粉碧玺也不是非常的通透,但是那种古典的感觉让她很是羡慕。"不用啦,我又用不到,只是随便看看。"秦思思笑嘻嘻地摆摆手,转头喊了一句:"夏侯春穆!" 夏侯春穆回头等着她说话,可是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去。 "切,只不过是一个镀金的簪子,还摆在摊子上卖的。她难道喜欢这种便宜货?"萧润只远远地瞄了一眼,就能看出那簪子的质地。 "千金难买心头爱。润儿,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价值来衡量的。"谈沧羽叹了口气,看到秦思思又走远了,怕她走丢,连忙跟了上去。 萧润一愣,又看了眼摊子上那枚丝毫不起眼的簪子。 秦思思浑然不晓得身后的对话,她在天街上用"之"字形向前行进,几乎每家店铺店前的摊子她都有逛到。而且令谈沧羽费解的是,她每隔一会儿就要唤下夏侯春穆的名字,而且并不是用"夏侯小和尚"的这种称呼,是非常正经地唤着他的全名。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好像是唤夏侯春穆一起去看摊子上的东西?那也不对啊,她都是看完东西才唤他的。谈沧羽看夏侯春穆也是一脸迷糊,看来也是不明所以。 他们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才走到天街最西边的洛阳西绣坊。 西绣坊是整个洛阳城最出名的绣坊,老板娘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在夫君过世之后,为了养家糊口,不惜街坊诟病,抛头露面的出来开了个绣坊。而在某次宴会上,因为独孤大小姐身穿西绣坊制的一件绣裙而名声大噪。至此摇身一变成为了闻名洛阳城的绣坊,达官贵人争相定做,名气甚至远扬到长安京城。 谈沧羽站在西绣坊的大门口,看着门厅内络绎不绝的人流,还有头上那块用绣线绣出来的巨大门匾,心思不禁一阵恍惚。 雅儿有条西绣坊的"花开富贵"裙,裙角绣着红牡丹,她非常喜爱那条裙子,却被幽妃的侍女故意倒上了污水,再也洗不掉污迹了。 萧润当时气得要死,想立刻派人从洛阳西绣坊买几条裙子给雅儿,可是她却只是笑了笑,说不碍事,温言打消了萧润的念头。 但是他知道,并不是她不在意,而是她了解幽妃侍女此举是故意想挑起争端。所以只好忍而不发。 他对她说有天会带她到洛阳西绣坊来,让她亲自挑选,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让她挑个够。 这并不是哄她开心,而是真的想带她离开那个吃人的宫殿。只是她说她不能走,她说她不能留下萧润一个人在宫中。当她终于在那晚对他说她想带着润儿逃出宫时,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不行,他就带着他们隐居山林。 可是…… "师傅、师傅?"萧润不解地唤着,他的师傅最近真的有些不对劲。 "唔,你怎么不去试衣服?"谈沧羽深吸了一口气,把握紧的双拳小心地背负在身后。 "我的好办,尺码都记得,进去随便挑一件就好了。倒是那女人,马上就冲进去女宾那边试衣服了。"萧润嘴角有些挂不住笑容了,那女人呼啸着冲进去的样子,还真是让他恨不得不认识她。 "你去试试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说不定现在就又长高了。"谈沧羽笑着把他推进绣坊的门口,立刻就有人迎了上来,把他们带到一间独立的房间内。这房间并不算大,但是有一个屏风把房间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宽敞的地方摆放着奢华的贵妃椅,墙壁周围挂着名人的字画,墙角有着熏香炉,正袅袅地散发着清淡的香气。 西绣坊并不似一般的绣坊那样,把衣服都挂在外面任人挑选,而是由专人接待,领到专有的试衣房间,递上最近一季流行的画册,让人静心挑选。如果看中的衣服有合适的尺码,就会送到屋内,在屏风后试衣。 谈沧羽和夏侯春穆的身材都不会有变化,随便选了两件衣服后,就看着萧润站在那里让人量着身上各处尺寸。绣坊还呈上一壶热茶和两盘小点心,贴心细致的服务让即使不常逛街的谈沧羽都不免露出舒服的笑意,这西绣坊果然是做惯了富人的生意。以前都是绣庄的人上门为家里人定做衣服,偶尔尝试下这样的服务也不错。 他不是没有逃难的自觉,实际上只要出得关中,基本上萧润的性命就没有危险了。幽妃的手虽然伸得长,但是还没长到能影响关中外的势力。尽管独孤家那边并没有明确的表示,但是谈沧羽可以肯定,独孤家肯定知道了他们来了洛阳。 谈沧羽拿起茶杯,正要低头去喝,此时正好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女子。一袭滚着金色丝线的红色缎袍包裹着窈窕的身段,裙身上用金丝绣着大叶芙蓉,袖口用金银丝交缠绣成的曼陀罗花纹。缀有同色系飘带的褂衣,下身为绫罗缎袴裙,腰缠博带。如瀑的长发分成几股,在耳边各编了一小段辫子弯曲成环,在脑后结成一个芙蓉髻,其余的长发自然的垂在胸前,越发显得她娇小玲珑惹人怜爱。而那经过妆点的眉目如画,更是让屋内的三个男人看得一呆。 "砰!"谈沧羽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幸亏地上铺着兔毛地毯,名贵的瓷器并没有弄碎。 萧润把到唇边的话语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若不是谈沧羽率先失态,那他的那声"皇姐"肯定就要唤出口了。 夏侯春穆默默合掌暗宣佛号。之前是秦思思并未装扮自己,现在见到,真的是太相似了,他不得不承认这点。 "嘻,好看不?"秦思思抚着长发,迎着他们专注的目光,顿时觉得脸颊火烫。这个西绣坊的服务态度真好,她一直随身带着雅公主的长发,以前在长安的时候,都是有婢女帮她整理。现在只剩她一人,根本就不会戴,只好一直系着方巾。绣坊的绣女主动帮她梳妆打扮,而且见怪不怪地帮她把长发整理成型,还告诉她其实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都是用假发的。 绣坊的人走过去把谈沧羽脚边的杯子捡起,更换新的杯具和清洗地毯上的茶渍。 谈沧羽像是被惊醒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走到秦思思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默默地插在她的头发上。 秦思思伸手摸了摸,入手冰凉,不禁转头朝旁边的落地铜镜看去。只见她的头发上插着的是一枚凤凰金簪,尽管看不到清晰的样子,但是她也能感觉到肯定所非凡品。 "这是相传长乐女皇最喜欢的凤凰金簪,传到雅儿手里的。"谈沧羽站在她的身后,轻声地说道。他并没有说完,雅儿临死前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是嘱咐他,这个凤凰金簪是要他送给他以后喜欢的女子的。 他喜欢秦思思? 不,他只是觉得,雅儿的金簪,最好还是要插在雅儿的头发上。 秦思思万分喜爱地摸着头上的金簪,并没有注意到谈沧羽眼中的复杂之意。 而谈沧羽也一直看着铜镜中的那个身影,像是在模糊的影像中寻找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只有夏侯春穆注意到,萧润的手往袖筒里缩了缩,好像他的手里拿着的,正是刚刚秦思思在外面摊子上看中的那个金簪。 阿弥陀佛,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一物降一物…… 第二十七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因为几个人的身材都很标准,所以除了萧润的衣服需要稍微改下长度之外,剩下的每人都挑了两件包好直接送到揽月楼,而萧润的衣服也会稍后送过去。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要不要给你买些珠宝首饰?或者胭脂?"谈沧羽回过头朝秦思思问道。 "呵呵,不用了,刚刚都在西绣坊那里订好了。她们那里有配饰,我就随便挑了几件。而且明天那边还会派人来替我梳妆。"秦思思不得不承认,这西绣坊的生意做得真是厉害,无孔不入啊! 谈沧羽不觉莞尔,他刚刚付账的时候就在想,怎么价格会比他预期得高出许多。不过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倒也不计较这些,所以也没细看账单。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见秦思思把脸转往一旁,笑盈盈地唤道:"夏侯春穆!" 夏侯春穆应了一声,但果然秦思思还是没有说什么事,抿着嘴径自笑得非常开心。 谈沧羽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师傅,你看这女人不会是喜欢夏侯春穆吧?"萧润从身后探出头,戏谑地压低声音说道。 谈沧羽顿时觉得心里更堵了,轻咳一声道:"不要胡说。我独自去见个朋友,你们若是没事就不要乱逛了,先回揽月楼吧。" "嗯,好的。师傅你早点回来。"萧润也很听话,也没多问什么,点了个头就跑到秦思思那边去说了几句。 秦思思听完之后,笑着回头朝谈沧羽招了招手,随后又唤了一声:"夏侯春穆!" 夏侯春穆一脸迷糊。 "女人,你怎么老是叫夏侯公子的名字?"萧润的声音随着他走远而变得越来越小。 秦思思笑而不答。 谈沧羽突然觉得心情不错,这女人明显的是在戏弄夏侯小和尚,只不过他没想出来她到底要怎么戏弄。目送着他们三人在人潮中越走越远,谈沧羽回身走进一间酒庄,他记得他那个朋友很爱喝酒。 —————————— 谈沧羽一直和朋友聊到了天黑才回到揽月楼他们寄宿的竹园,一进庭院的门,他就听见叶野爽朗的笑声传来,顿时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 "咦?谈公子,你去哪里了?快来快来!自罚三杯!"叶野一见谈沧羽走进厅堂,立刻举着杯子大嚷。 "去见了个朋友。"谈沧羽笑着说道,眼角扫了一眼屋内,发现除了躲在暗处的忍冬,其他人都在。而秦思思俏脸绯红,明显是喝过酒了。 心里涌起一股怒气,明明根本就不会喝酒,为什么还要喝? 谈沧羽的怒意正要发作,却见秦思思忽然扭过头,朝着夏侯春穆喊道:"夏侯春穆!" 叶野一愣,但是显然在今晚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做这种莫名其妙的动作了,发问也没用,所以就只能旁观。 夏侯春穆被她叫了一天,从一开始的疑惑、到莫名其妙、到现在的难堪。就算是他脾气再好,被人如此明显地戏弄了一天,也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尽量遏制住怒气,闷声道:"秦姑娘,你这是何意?" 秦思思抚掌大笑,"终于生气了。你可知今天我叫了你多少遍吗?" 夏侯春穆疑惑地摇头,他怎么还会数这个啊? "一共是一百三十九次。"秦思思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还挺能忍的嘛!夏侯小和尚,我今天就喊了你一百三十九次,你就觉得受不了,觉得生气了。那若是像你一天喊佛祖一千遍,佛祖他老人家不烦吗?你还说要有求于人家呢!我看不烦死你才怪呢!" 夏侯春穆愕然以对。 萧润别过头去闷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现在佩服死这女人了!他也对夏侯春穆成天到晚的念经烦死了,但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劝说。 谈沧羽本来生气她喝酒的心情,在看到她神采飞扬的表情时,奇迹般地不翼而飞。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叶野在略思考了一下,便想到了来龙去脉,毫不顾忌地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雅公主,果然是女中诸葛!" 谈沧羽正坐下入席,听到他唤她雅公主,不解地朝萧润看去。 萧润连忙解释道:"师傅,独孤家今天送来了请帖,请我们去明日的诗会。"边说边把桌子上的请帖递了过去。 谈沧羽拿过来,看到烫金红纸上,用篆体小字漂亮地写着他们的真实身份。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独孤家的人都知道了。看来明天这场诗会,可真真是场鸿门宴了。 叶野拿了一个空酒杯,亲自给谈沧羽倒满酒,"谈公子,在下虽然看出来你们并非一般人,但是绝没有想到你们的真实身份,这杯酒就当赔罪,请恕在下招待不周吧!" "叶公子太客气了。"谈沧羽向他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 叶野也同时放下酒杯,爽朗地笑了笑:"今天已经很晚了,在下就先告辞了。宴会在明日的下午酉时,到时候就同在下一起去吧!对了,太子殿下和雅公主,需不需要在下派几位婢女来?虽然她们笨手笨脚的比不上宫中的侍女……" 谈沧羽笑着回绝道:"叶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哈哈!也好,那在下就告辞了!"叶野也丝毫不以为意,起身拱了拱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呱噪的叶野一旦离开,厅堂里陷入了异常的寂静。 秦思思看了眼一杯接着一杯喝闷酒的谈沧羽,夹着菜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的萧润,还有像是被她刺激惨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夏侯春穆,轻咳了一声,嗫嚅道:"我……我先去睡了。"说罢轻手轻脚地走回房,倒头就睡。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早上萧润冲进她房间,像是惊慌失措又像是幸灾乐祸地喊道:"女人!夏侯春穆被你刺激得要出家了!" 秦思思抱着被子迷糊地坐了起来,随后瞪大了双眼:"出嫁?出家?!" 第二十八章 出家 "是忍冬早上发现夏侯春穆他精神恍惚地出了门,我们在揽月楼这里安全暂时无忧,他就跟了出去。没想到夏侯春穆一直走出了洛阳城,走到东郊的白马寺,进去就没出来过。忍冬发觉事态有点不妙,所以回来向我们报信的。"谈沧羽坐在厅堂内,一身宝蓝色的衣服显得他精神奕奕,就是脸上的表情并非如此。 "完了,昨天被我刺激惨了……"秦思思扶着额叹道。谁能料到夏侯小和尚的内心如此的脆弱,她只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嘛! "那我们还不追过去?若夏侯奉征知道他的宝贝弟弟落发为僧了,夏侯家肯定会恨死我们了!"萧润发现师傅今天的表情特别凝重,这才想到其中的关键,拖着秦思思就往外走。 秦思思只来得及把方巾系在头上,内心在哀嚎她还没漱口洗脸呢…… 坐上马车,他们很快就出了洛阳城,到了东郊的白马寺。 一片郁郁葱葱的长林古木之中,一座古香古色的寺庙渐渐露出一角。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由官方营造的第一座寺院。从白马寺始,中国的僧院便泛称为寺,白马寺也因此被认为是中国佛教的发源地。历代高僧甚至外国名僧亦来此览经求法,所以白马寺又被尊为"祖庭"和"释源"。 每天长途跋涉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几个人在寺庙里找了许久,终于在最里面的大雄宝殿内找到了跪在佛前的夏侯春穆。 秦思思首先往他的头上看去,随后松了口气。 还好,头发还在。 不过显然他已经跪在那里很久了,周围还站着几个高僧模样的僧侣,应当是在商量究竟接不接受夏侯春穆的剃度。殿内来来往往还是有很多人的,但是这种情况大家似乎都司空见惯,并没有人注意。 秦思思拨开人群挤了过去,蹲在夏侯春穆旁边,低声劝道:"夏侯小和尚,我叫你小和尚小和尚的,不是真的想让你出家当小和尚啊!" 夏侯春穆仍然虔诚地闭着眼睛,连理都不理她。 秦思思心下喊糟,夏侯春穆是那种认准一件事绝对要做到底的人,除非能把他镇住,否则今天这家,他铁定是要出的了。 她回头看去,只见谈沧羽正在一旁和白马寺的高僧们交涉,但是只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妙。 白马寺乃是佛门第一古刹,超然于世,管你什么七大世家,根本就不放在眼内。他们没有替夏侯春穆剃度,是想看看他是否有出家的诚心而已。 萧润在旁边抿紧了薄唇,心里不禁暗恨。若在这时候皇姐在,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即便发生了,她也有办法解决…… 正在恼怒之时,萧润突然听到秦思思脆声说道:"夏侯春穆,我有一个问题问你,若你能回答上来的话,今天我就不阻止你出家了!甚至我能保证夏侯家那边我也替你摆平。但是若你回答不上来,你就要在今天暂时打消出家的这个念头。怎么样?" 她的声音一点都没压低,殿内人虽然多,但是相反在佛前极静,她这下反而脆生生地说得满大殿的人都听见了。 萧润见周围的人全部都看向这里,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下去。这女人在说什么?什么问题啊?就算她能耍赖出个难题把夏侯春穆难住,也是今天暂时阻止他出家,难道还天天来这里上演这一出啊? 谈沧羽停下和高僧们的交谈,见高僧们并无怪罪之意,便放下心往那边看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秦思思非常有信心,好像她还未公布谜底,他就已经预见了她的胜利。只消看到她脸上胸有成竹的表情,他就不禁露出微笑。 夏侯春穆睁开了双眼,但是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哦!"秦思思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也不在乎她现在已经成为众人的焦点,就那么大大方方地从颈上拽出一条红绳来,在红绳的底端,是一尊玉雕的佛。"夏侯春穆,我胸前挂着的是一尊佛,面前的还是一尊佛,你说我是拜还是不拜呢?" 夏侯春穆一愣,转头朝她看去。 只见她手心里躺着的果然是一尊玉佛,他又朝他的面前看去,是一尊巨大的释迦牟尼佛。他顿时想到了她的问题所在,却完全回答不上来。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问的妙。"谈沧羽身旁披着红袈裟的道悟主持合掌叹道,"老衲自忖无法解答。" "师傅,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萧润没听懂,走到谈沧羽旁低声问道。 谈沧羽用欣赏的目光朝秦思思看去,叹道:"胸前一尊佛,面前一尊佛,不拜的话得罪面前的这尊佛,若是拜的话,则委屈胸前的这尊佛。这是个左右为难的问题。" 秦思思却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轻松,她紧紧盯着夏侯春穆脸上的表情,生怕他突然想通。 这个问题虽然看似很难回答,但是她知道佛法博大精深,只要他真的心静如水,肯定能回答得上来的。 至少,她就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夏侯春穆呆呆地来回看着这两尊佛,脸上的神色几近于崩溃。 秦思思慢慢地扬起了微笑。 就在此时,夏侯春穆另一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盈盈地跪倒在蒲团上。在虔诚地跪拜之后,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低声说道:"这有何难?《金刚经》有言: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总是太执着于有为,我是拜还是不拜呢?其实你拜或不拜,自以为得罪的,实际上是你心中的那尊佛。心里面的那尊佛没有做主,外面的佛都是假的。《金刚经》上还有一句: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你的心念执着了,怎么能见到佛主呢?这位公子,你尚未到一心修佛的地步,还是请回吧……" 夏侯春穆和秦思思两人闻言同时一震,在这位女子说话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敢朝她看去。因为那声音飘渺悦耳,在这个佛前,就好像是观音大士下凡点拨一般,让他们不敢冒犯。 直到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起身远去的时候,他们才醒悟过来,急忙看去,却只见一个鹅黄色的窈窕身影隐入人群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第二十九章 诗会 一位俊雅非凡的男子背负着双手,静静地站在大雄宝殿前。他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袍上面并没有任何饰物,只是在腰间露出一块环形的玉佩,普普通通的衣饰根本掩不住他身上的贵气。站在人潮如流的地方,更是惹得一些年轻的女子频频回头。 但是当她们发现从大雄宝殿内走出的一个女子,款款走到他面前停下时,都不禁自惭形秽地收回了目光。 如此男子当配这样的女子。 "怎么样?拜完了吗?"李清岩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是对着他最喜爱的妹妹,他却是半句怨言都说不出口。 "嗯,拜完了。"李清姝想到刚刚在大殿内遇到的趣事,不禁低头抿嘴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李清岩迈步向殿外走去,习惯性地走在李清姝前面半步,替她拨开人潮,并且放慢自己的步伐,配合着她的脚步。 "没什么,只是见到一位姑娘,问的问题和我小时候问娘亲的问题一样呢!"李清姝忍不住从颈间拉出来一条红绳,在红绳的末端,俨然也系着一尊玉佛。 李清岩连什么问题都懒得知道,他只要一听到念经声或者闻到香炉的味道就想吐,但是偏偏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都这么虔诚,每次陪她们去上香简直就是巨大的折磨。 "二哥,你还是这样。今次来洛阳是向独孤大小姐求亲的,你也不去佛前求一下佛主保佑啊!"李清姝把玉佛放回衣服内,看着自己哥哥皱起的眉毛,知道他恨不得现在就生出翅膀从白马寺里飞出去。 "哼!求亲?那也要看本少爷喜不喜欢她。更何况,独孤大小姐的要求是入赘吧?你和娘的心也真狠,就忍心把我拱手送人了?这好事就不找大哥他了啊?"李清岩百般不情愿地说道。 "大哥他都已经成亲了啊!"李清姝哭笑不得,"而且,我和娘想把你拱手送人,人家要不要还是另一回事呢!听说这次宋家和夏侯家都有派公子来,连突厥的叶家都有所行动呢!你行吗?" "什么?你这么看不起我?哼!我倒要看看独孤家的大小姐长得什么模样!如果丑了我可不要哦!"李清岩冷哼道。 李清姝笑盈盈地连连应是,心想激将法对她这个二哥还真是管用。 —————————— 盛装打扮的秦思思从马车上走下,之后就呆愣地看着面前宏伟壮观的独孤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独孤府建于洛阳城东北一座小丘之上,占地极广,规模宏大。本来就地基极高,一眼瞧去,显得是傲视洛阳城的堡垒,林木间隐约能看得到房舍星罗棋布,气象万千。 就在入门处的广场正中,已经搭架起庞大的花灯架子,高结彩栅,遍悬奇巧花灯,居然不下千盏之多。现在才是下午四点多,天还没黑,诗会是五点才开始,花灯也都没有点燃,可以想象如果等到入夜之后,又是一番怎么样的景象。 受邀前来的宾客络绎不绝,但是这许多车马偏偏还不曾把这片宽阔的广场堵塞住。每一车的客人都有锦衣的侍女和下人接待,然后有专人把马车赶到别处停放。这忙乱的景象中居然井然有序,可见这等场景对于他们来说早就司空见惯。 "马车不能直接进入独孤府,我们需要走进去。"叶野见秦思思没有动作,以为她不满提前下车的待遇。 "哦……"秦思思还没合上嘴,好奇地四处张望。她还是来到古代头一次进入大户人家的府邸,一看之下,拥有几百年历史的独孤家果然名不虚传。 正好叶野被其他人认出,到一旁应酬去了,萧润赶紧走到秦思思旁边,低声提醒道:"女人,在场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你我的真实身份,别给我丢脸了。" 秦思思及时把差点掉下来的口水收了回去,"这……这也不能怪我嘛!独孤府怎么可以建得如此规模?甚至都快比得上皇宫了吧?"她以前是去过故宫的,这独孤府的规模竟然让她想起了故宫,就只是这高墙没有那么夸张而已。 萧润的脸色僵硬了一下,并没有秦思思想象的那样反驳,反而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还真是被你说中了。"谈沧羽接着说下去,他环视了一下独孤府大门前门庭若市的情况,淡淡道:"独孤府的规模,据说只比皇宫少半间屋子。" "哈?"秦思思瞠目结舌,头一次认识到独孤家族的巨大实力。加之眼前的景象太过华丽,让她不觉得有些却步难行。 "怎么了?其实也可以理解啊!独孤家是一大家子都住在独孤府内,而皇宫则只有皇上一个人住哦!"谈沧羽看得出来秦思思的怯场,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她今天穿着西绣坊送来的衣服,服装、头发、首饰、妆容都无可挑剔,活脱脱地就是雅公主再世。可是他不能允许她气势上有所纰漏,能到独孤家这里参加独孤大小姐诗会的人,无不全是非富即贵,一眼就能看得出她是不是贴着金的泥菩萨。 秦思思想想也是,不过她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既然独孤家这么多的族人,为何继承人就只有独孤大小姐一个人呢?难道独孤夫人不许独孤阀的阀主纳妾?" 谈沧羽笑而不言,但并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而是因为这时独孤家的侍女迎了上来,带他们进入府内。八卦人家的家事,总不好当着人家下人的面八卦吧!谈沧羽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朝一直失魂落魄地跟在他们后面的夏侯春穆看了眼,无奈地问道:"夏侯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从白马寺回来就一直是这副样子?是不是还想着出家呢啊?" 秦思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觉得太过于放肆,连忙用袖子掩住唇,闷笑道:"我看他不会再想着出家了,八成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找到那位神仙姐姐。" "什么神仙姐姐?"谈沧羽一头雾水。 第三十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秦思思本来一直都不确定,可是她发现从白马寺回来之后,夏侯春穆一句"阿弥陀佛"都没说过。更确切的说,是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而且眼睛好像一直在寻找着什么,那肯定就是在找那位神秘女子啦! 秦思思把在白马寺大雄宝殿内发生的事情和谈沧羽一讲,后者也忍不住展颜微笑。 "夏侯春穆他只是想为夏侯家念经超度罪过,出发点是好的,可是方法却用的不对。没有必要牺牲自己,更何况还会给家人带来影响。"谈沧羽叹了口气,他们此时正穿过独孤府门口的大广场,通过偏门走进独孤府。独孤府的正门只在独孤阀阀主亲自出入时才会开启,而今晚并没有能让他老人家亲自出来迎接的宾客。其实萧润皇太子的身份肯定够格,但是第一他并没有公开亮出身份,第二他名义上还是皇帝通缉的罪犯,所以大家也就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罢了。 "夏侯小和尚他又不是从小就出家为僧,过不惯清苦日子的。若真是让他剃度,恐怕他自己也会受不了。"秦思思瞥了眼跟在他们后面,眼睛四处张望的夏侯春穆,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她也不是没想过用其他方法刺激他,譬如逼他喝酒吃肉的之类的。不过想想,他自己就是世家大族的子弟,怎么可能没有尝过酒肉的味道?所以只好从他对佛经的理解来切入,没想到却误打误撞地让他遇见了心仪之人。 喏,说错了,还没遇见呢!准确的说,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而已。 秦思思顿时觉得夏侯春穆这样的痴恋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毕竟只是听到了声音,看到了背影。若是他这辈子就这么执着地找下去,那可怎么办?谁能保证那位女子正值妙龄?没有婚配? 万一找不到又削发入空门了怎么办? 但是她想劝,却无从劝起。 "由着他去吧,姻缘天注定,躲也躲不掉的。"谈沧羽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夏侯春穆还好,至少知道自己倾心的女子是活在这个世上的,并且就在洛阳城内。而他,雅儿早就离他远去,若不是为了达成她最后的梦想,恐怕今日跪在佛前请求剃度的那个,应该是他才对。 秦思思自然知道他是为什么事情而纠结,她索性刻意放慢脚步,和前面带着他们的独孤家侍女拉开距离。"快告诉我独孤夫人是怎么回事,她真是不许独孤阀主纳妾吗?" 这时他们已经穿过了前三进的主宅,往后花园走去。独孤府大得吓人,若不是有人带着前行,恐怕初次到来肯定会迷路。 谈沧羽本来也极其不愿在人家地盘里嚼舌根,但是秦思思一会儿恐怕也要面对独孤家的人,他来之前忘记帮她备课了。"独孤家的夫人并不像你想象得那样,相反,还是本朝妇女的典范。" "嗯?"秦思思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反话,心想不会是谈沧羽刻意在独孤家这里来吹捧对方吧? "独孤夫人鼓励独孤阀主纳妾,还常常因为自己不能为独孤家留下子嗣而自责不已,主动为夫君挑选良家女子为妾。当然,这是外界给独孤夫人的评价。"谈沧羽侃侃而谈,忽然间话锋一转,声音也低了下来。"但是实际上,也有传言说独孤夫人最善妒,可是这种说法并没有多少人支持。但这事我娘曾经和我闲聊的时候提起过。" 秦思思知道戏肉来了,连忙聚精会神地凑到他身边。 "我爹娘两人恩爱非常,爹爹更是没有纳妾,我和四个哥哥均是我娘所出,这在朝廷内外都是极为少见的。一日我曾和我娘亲谈起过独孤夫人,我娘佩服不已地说,独孤夫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会做人。独孤夫人主动安排进入独孤家门的妾室,自然都对她感激涕零,无以为报,而独孤阀主自然对这样的女子厌烦至极,挺多留宿几日便毫无兴趣。而独孤阀主自己看中纳入房中的,大都总是恃宠而骄的女子。独孤夫人对她们就越发忍让,常以礼相待,佯装与自己平起平坐,暗中却诱导对方与阀主产生分歧,使其养成骄横的习惯。落在下人眼内,那妾室自然就是毫无风度素质的场面。独孤阀主又怎么会长时间喜爱这种女子呢?而对于两法都不上钩的姬妾,她就暗中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势必造成针锋相对。即使侥幸没有两败俱伤,也是失和。这样独孤阀主一步入姬妾的房门,迎接他的是满肚埋怨与愁眉苦脸,一踏进夫人的居室,迎接他的是和颜悦色。留在谁那里更多一些,显而易见。而聪明一点的女子,在入独孤阀之后不久,自然也会看清楚这里的态势,又怎会与独孤夫人对抗呢?"谈沧羽深有感触,学着当日自己母亲的语调,一一道来。 秦思思还是头一次听他谈起自己的事情,听到他的这番话,她才知道世家大族的复杂。不过这应该也和独孤阀主的能力有关,否则有过这么多女人,却只得独孤大小姐一个女儿,这也是命啊! "所以独孤夫人并不是简单的人物,而她的女儿,独孤夜月更不是普通女子。端看这次诗会的规模,便知道她在独孤阀中的地位如何。据说蜀地宋家、太原李家都有派公子前来求亲,而再加上恰逢其会的夏侯春穆和野心勃勃的突厥叶家,这诗会居然成了各大势力的角逐场。"谈沧羽叹了口气,他对这场诗会真是忐忑万分,尤其,他对秦思思的表现没底啊!更何况她已经因为一首诗而惹怒了独孤夜月,恐怕今天后者会集中了火力来对付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谈沧羽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发现他们的对面来了一队花枝招展的女子,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穿着一身红衣,明艳动人,而且额间画着一个金色的月牙,正是独孤家的大小姐,独孤夜月。 她的姿态无比的骄傲,却让人看了觉得非常的正常。因为她确实有骄傲的本钱,无论是相貌,还是身世。 他们两队人正在一座小桥上相遇,小桥非常之窄,必须有一队人停下脚步相让,才能解除谁也过不去这样的困局。 谈沧羽还未想好该如何措辞,这两队人就已经王见王了。 独孤夜月用她那对细长的凤眼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秦思思,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道:"我从不给身份低贱的人让路!" 谈沧羽眼睛一眯,知道独孤夜月这是蓄意找茬!但是他却没有立场说话,因为对方现在指名了要为难秦思思。 第三十一章 阳光帅哥 秦思思看着气势逼人的独孤夜月,伸出手拦住了被气得要发作的萧润。她知道怎么对付这样的人,这种程度的挑衅,对于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想到这里,她脸上笑得像花一样,非常诚恳地问道:"独孤大小姐,您刚刚说什么?" 独孤夜月不耐烦地摇着团扇,眼睛都已经看到天上去了:"我从不给身份低贱的人让路!" 她身后的莺莺燕燕们纷纷抿嘴偷笑,她们都是洛阳显贵家族的小姐,自然都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等着看雅公主的笑话呢!无论雅公主忍受不住暴露身份,还是她退忍避让,都有好戏看呢! 谁也没想到,秦思思居然温和地笑笑说道:"真巧,我正好和你相反。" 说罢,非常礼貌地往回走下了桥,站在桥头等着独孤夜月先过。 独孤夜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向前过桥则承认了自己是身份低贱的人,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原路退回去岂不是更加掉面子? 萧润在秦思思后面,悄悄地朝她伸出了大拇指。他真的是佩服死这女人了,不动声色地便把对方玩弄在鼓掌之间。 谈沧羽则看着秦思思的侧脸一阵恍惚,想把她和自己记忆中的身影重叠起来,有点像,却又有点不像。 而夏侯春穆却一门心思地垫高了脚尖,往那群女子之间看去。想从中寻找他记忆中的神仙姐姐,可惜却没有一个看上去很像的。 独孤夜月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知道她再在小桥上踌躇不决,被人看笑话的时间就越长。只好带着一帮女子,恨恨地向前经过秦思思的面前,甩袖离去。 秦思思过足了瘾,这才踏上小桥。 虽然在人家地盘上如此嚣张不太明智,但是人家现在都骑到她头上来了,不发威难道当她是病猫啊? 有很多人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而流言的传播速度远远超出于秦思思的想象,在她一路上往诗会举办的地方前行时,根本一路无人敢阻挡。 "皇姐,看来现在没人敢让你让路了哦!"萧润心情显然不错。对于皇家来说,世家大族就是一块就啃不下的大骨头,但是究竟气焰有多么嚣张,他也没有很深的感触。今日他一进独孤府内,就被这里几乎媲美于皇宫的恢宏气势压得十分不爽,没想到那尊贵的独孤大小姐却被秦思思一句话就打发走了,他心里那个佩服劲啊!所以这声皇姐,叫得是绝对有诚意。 可是却把秦思思叫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赶紧低声叮嘱道:"别管我叫姐,会把我叫老的!" "切!"萧润撇了撇嘴,本来崇拜的心情去了一半。这女人,根本比不上他皇姐! 他们在嬉笑中走到了诗会的举办场地,这里是一片小型的人工池塘,池塘有一座九曲桥,池塘内养着荷花和锦鲤,由于还是初春,荷花也只是在水面上飘着几片叶子而已。可以想象在盛夏时节,这里会是如何一般艳丽的景象。 但是池塘的一半岸边,种着大片的桃花林,在初春的夕阳下,灿烂地伸出繁花锦簇的枝条。不时吹过一阵东风,桃花瓣纷纷掉落,就如同冬季的雪花般绝美,而水面上漂浮着掉落的桃花瓣,则顺着涟漪慢慢地荡开,间或还能看到水面下嬉戏的各色锦鲤。 除了桃树,沿着岸边一排还种着垂柳,柳树是刻意弄成往水面的方向弯曲的,已经长出嫩绿色的柳枝,像少女的头发般垂在水面上,窈窕可人。 而池塘的另一半就是回廊,沿着回廊放置着许多桌椅,长几上有摆放着糕点和茶水任宾客随意取用,由专门的侍婢及时更换和添置。还有的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显然是为了一会儿诗会而准备的。回廊的中间就是一个两面环水的台阁,中间有摆上几个大圆桌,只有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去那里就坐。 秦思思一行人被引至中央的台阁之中,带路的侍女详细地告知了他们应该坐的位置,随后说明现在主宾并未来全,在正式开始诗会前,大家可以先不用入席,随意请便。 秦思思很有礼貌地谢过侍女的提醒,便运足精神来欣赏着面前的这个台阁。除去两面环水的地方,秦思思发现另外两面墙壁也是独具匠心。墙壁并不是如一般的装饰那样挂着书画,而是在墙壁上画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树,仔细看去,简直就是和对面岸边的桃花和柳树一样的景色。秦思思来来回回地看着,觉得这真是奇妙无比。 "秦小姐好眼力,这个确实就是照着对面的景色而画。"一个俊朗的男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秦思思对外仍然用自己的本名,可是很多知情的人都以为是她不想暴露身份,所以都知趣地称呼她为秦小姐。 秦思思转过头,顿时眼睛一花,被美男强大的气场晃得毫无招架之力。 她从进独孤府之后,一路走过来,见到过无数美女帅哥,但是都没敢怎么让眼睛乱瞄,这时毫无预警地和重量级帅哥打了个照面,立刻眼睛就成心形了。 帅哥啊!而且她最喜欢的类型!黑眼黑发,五官深邃,而且是健康的皮肤颜色,只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衣,腰上挂着一个环形玉佩,虽然简单的服饰和这个奢华的诗会并不搭调,但是偏偏他在这里就这么的和谐融洽。尤其当他笑着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时,秦思思立刻就不知道身处在何地了。 是,她秦思思最喜欢帅哥,而且最喜欢的那一型,就是阳光帅哥! 但是这种喜欢,和她想要阳光帅哥当她男朋友不同,她只是想要这种帅哥来当她的朋友或者哥哥,很可靠很有依赖性的感觉。可惜她从小到大,遇到能心甘情愿任她驱使而不能进一步发展的阳光帅哥的数量为零…… 谈沧羽立刻就发现了秦思思的不对劲,而且这种不对劲还让他的心情感受到了更大的不对劲,像是……像是威胁。 这时,阳光帅哥说话了:"秦小姐安好,在下李清岩。" 第三十二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谈沧羽一皱眉,姓李?不会那么巧吧? 不过这风度这气质,也不辱没了太原李家的名字。 秦思思紧张地低头微笑,"我是秦思思。"说完她才觉得自己真笨,人家都叫出了她的姓氏了,肯定也知道她的名字了。 在她身后的萧润摇头叹气,完全对这个笨女人绝望了,转身朝外面的池塘看去。而一直无声无息跟在他们身边的夏侯春穆,则还是四处看着宾客,期望在里面寻找到他的神秘佳人。 李清岩毫不客气地仰头大笑,但是笑声爽朗率直,根本没有一丝取笑的意味。"哈哈,秦小姐是不是好奇这片墙?" 秦思思点了点头。 "刚刚我都已经问过了,这片墙是独孤大小姐请名家所画,每过一个月就涂掉重画,而所画的景致就是对面的池塘岸边。"李清岩手扶着栏杆,遥指着远处落花一片的桃花林,"而这里就是独孤大小姐最喜欢的鹦台水榭。" "鹦台水榭?"秦思思不解地重复道。 "鹦就是鹦鹉的鹦,秦小姐,你注意看那边。"李清岩就像这里是他的家一样,非常熟悉地反手指往墙壁上的一角。 秦思思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一个五彩鹦鹉站在了墙上突出来的树枝上。"吓!"秦思思突然发现那个鹦鹉朝着他们扑了扑翅膀,证明它是活的。仔细看去,发现它站着的那个树枝叶并不是真正的树枝,而是从墙上突出来的一段铜架,而和墙壁上的画连成一体,就给人鹦鹉站在树枝上的错觉。 "喏,你是不是还听到了鸟叫?那里还有画眉呢!"李清岩又朝另一边指去,"正好是两个墙壁的夹角,取了很多真正的树枝,树枝密集的部分不用去管,而枝桠稀松的部分,则用铁丝网编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笼子。画眉鸟就养在那里。" 秦思思啧啧称奇,不断地称赞。那独孤夜月虽然看上去像是个被骄纵坏了的大小姐,没想到还居然有如此的小资情调。不过,她转过头,朝李清岩嫣然一笑道:"李公子,你应该也不比我们早来多久吧?了解得还真是多呢!" 李清岩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没办法,我是来求亲的嘛!总要了解下独孤大小姐的喜好。总不能输给了其他世家的公子,喏,例如你身后的夏侯公子。"李清岩转过身很正式地想要和夏侯春穆认识,但是后者却把他视作空气,完全没有反应。 秦思思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很哥俩好地和李清岩悄声说道:"李公子,你不用把他列为竞争者,他完全就是个凑数的,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李清岩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笑眯眯地说道:"那敢情好,我又去掉了一个竞争者。不过,那秦小姐,你们来这个诗会,是为了让谁来参加选婿呢?" 秦思思在内心翻个白眼,这个阳光帅哥还真是毫无心机,摆明了车马是来探听消息的,居然还真能这么直接地问出口。她知道,今天下午的这个诗会,都是各派势力来参加的,李清岩的目的是想问清楚他们这派究竟支持谁,如果没有所支持的人,那么他下一句话肯定就是邀请他们来支持他了。 没想到很简单的一个诗会,居然变成了争权夺势的沙场,而且战利品就是一个女子的下半生。想到这里,秦思思不禁对独孤夜月产生了一丝同情。但是她也不能直接回答李清岩的话,他们虽然是和叶野一起来的,但是谈沧羽昨天却说他们私底下又不能支持叶野。 这个左右为难啊!秦思思只在心中挣扎了一秒钟,随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伸出手往旁边的谈沧羽一指,笑眯眯地说道:"我们来是要帮他的。" "帮他?" "帮我?" 谈沧羽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思思,不懂她怎么会扯上他了。 李清岩俊颜上的表情也很精彩,藏不住话的他立刻就问道:"秦小姐……你不是和谈公子有婚约吗?" 秦思思笑得非常的诚恳,一字一字地慢慢说道:"我和他,谈沧羽,已经解除婚约了。你说对不对啊?"她最后的那句话是转向谈沧羽问的,还不忘偷偷朝他挤挤眼睛。 谈沧羽立刻就冷下了脸,他当然记得当初在商州城答应她的那三个条件。最后一个条件就是她,秦思思,和他谈沧羽,解除婚约。 虽然这个条件是他自己答应下来的,但是真正听到她在人前说了出来,内心的郁闷却难以形容。 "师傅,你们解除婚约了?"在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的萧润刷地一声转过了身,表情复杂地问道。 谈沧羽阴沉着脸,许久之后才闷声应了一下。"是的。" "呃,那个,就祝你们今天好运吧!"李清岩得到了一个巨大的八卦,立刻就想找到自己妹妹去分享,而且看气氛也不对,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秦思思惋惜地看着阳光帅哥从她面前消失,随后收回了目光,却感觉到谈沧羽看着她的表情可怕得吓人。 他又怎么了?她自我感觉处理得非常不错啊! 正在这时,突然夏侯春穆向前迈了一步,沙哑着声音低声呼道:"是她!" 秦思思朝他看着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正婷婷从另一边的回廊走来。 她的身形纤美修长,盈盈巧步,像是摇曳在风中的一朵兰花,风姿优雅,毫无可以挑剔的地方。尤其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她虽然是朴素的一身鹅黄色衣衫,没有任何装饰,头上也只是别着一只玉钗,但却有一种其他人即使身着华服也无法比拟的感觉。 虽然他们离得甚远,并看不到她的容颜,但是也足够他们展开想象,此女子必然有着花容月貌,是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 秦思思抿着唇,闷笑地看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夏侯春穆,故作深沉地淡淡吟道:"情劫,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 夏侯春穆站直的身躯颤抖了一下。 但是秦思思并不放过他,继续吟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夏侯春穆的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就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但是他的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那个黄衣女子,连一秒都不肯放松。 秦思思心里爽翻了,当初被夏侯春穆念叨的时候,她就在想,什么时候,她一定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偈语全部原封不动地奉还给他。但是看到他如此打击的模样,秦思思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声吟道: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夏侯春穆像是被雷当头劈了一下,一震之后,终于停止了颤抖。 第三十三章 千古孤联 受到震撼的不仅仅是夏侯春穆,站在旁边的谈沧羽听着秦思思刚刚吟出的诗,看着她一阵怔忡。 此时夕阳已经在天边隐去它最后一缕阳光,而池塘的树林间、九曲桥上和回廊两旁适时地点起了各种灯笼和花灯,连水面上都漂浮着荷花灯,整个鹦台水榭一片灯火通明,亮丽非常。而且灯火在夜风中轻轻摆动,水面上倒映的光影也随之荡漾,给整个水榭造成了一种虚幻的感觉,让人几疑自己身处在仙境。 谈沧羽默默地看着灯火照映下,秦思思那轮廓分明的俏脸。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谈沧羽像是悟到了什么,又像是整个人变得更糊涂了,直勾勾地盯着秦思思,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秦思思摸了摸脸,第一感觉就是自己的妆花了。她这些天来,应该已经习惯了谈沧羽对着她发呆。但是这时他的眼神不一样了,并不是在她的脸上寻找着另一个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地注视着她。那炽热的目光,看得她脸颊不禁开始发烫。 谈沧羽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咦?你们在这里啊?让我一顿好找。哈哈!诗会快开始了,我们入席吧!"这时一身白衣白发的叶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不由分说地领着几个人走到中间的那张圆桌去。 宾客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入座,他们这桌是中间的一桌,坐着的都是身份卓然的人物。一共有九个位置,坐了八个人,分别从左到右是叶野、萧润、秦思思、谈沧羽和夏侯春穆,夏侯春穆的身旁坐了一个身着紫衣的俊雅公子,一看就知是内敛少言类型的人物。而在紫衣帅哥旁边,坐着的就是刚刚来和他们套近乎的李清岩。而在他身旁,坐着的就是那个夏侯春穆不能忘怀的黄衣女子。她和叶野之间还空了一个位置。 而这位黄衣女子,近看之下,果然是个超级大美女,而且是温婉可人的那种类型。 秦思思心想今天这诗会,压根就没请老一辈的长辈,摆明了是年轻人聚一聚的那种沙龙。而坐在她这一桌上的,自然都应是很有身份的子弟。那个李清岩不用说了,肯定是太原李家的公子,而那个紫衣的沉默帅哥,八成就是蜀地宋家的公子。 就是不知道那个黄衣女子是什么身份呢? 就在秦思思正在思考的时候,她旁边的萧润正在和叶野讲刚刚她吟得那句诗,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整桌的人全部听到。然后,这句诗就瞬间在整个水榭内流传开来,众人看看水榭上下通明的灯火,之后赞美声从四面八方传涌而来。 秦思思羞愧地连脸都不敢抬,真想把自己埋到桌子底下去。她真是嘴欠,怎么就一时收不住,虽然这句诗和夏侯春穆的那件事还真的很应景…… "唉,秦小姐,若是你这诗让我说出来就好了,今晚肯定能抱得美人归,哈哈!"叶野也毫不掩饰,怎么想就怎么说出口了。 秦思思更加无语,确实,这诗的杀伤力肯定很强,纵横千百年啊! 都是夏侯小和尚的错! 秦思思忍不住向旁边瞪了一眼,却见夏侯春穆像是失了魂一样坐立不安。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就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了。 因为坐在他们对面的李清岩和那个黄衣女子,正貌似亲密地低声交谈着。 秦思思轻笑了一下,摇头暗叹夏侯春穆关心则乱。 "在笑什么?不满那个李清岩和别人交头接耳吗?"耳边传来谈沧羽难得带刺的声音,让秦思思不由得一愣。 "不会啊!那女子摆明了不是他的姐姐就是妹妹,他既然是求亲而来,肯定不会带自己的娘子或者情人吧?"秦思思轻声解释了回去,声音适当地能传到夏侯春穆那处,成功地让他蹙起的眉毛平复了下去。 谈沧羽轻哼了一声,重新坐直身体。 咦?这男人吃错药了吗?秦思思在桌子下面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重新低下头,"喂,你上次没说明白,如果不支持叶野,我们支持谁啊?"这时宾客们都在随意地谈天说地,所以她只要控制声音,就不会被隔着他们一位的叶野听到。 谈沧羽闻言一愣,他那天和她说的那一句,只不过是想让她知道他的态度,不帮自是不帮,也绝没有相信她可以帮其他人的实力。但是想想刚刚她随口就吟出的那句诗,心底却不得不承认她有着这个可能。 秦思思看他许久都不回答,努着嘴轻声问道:"不会刚刚真被我猜中了吧?如果你把独孤大小姐娶到手了,那岂不是可以轻松地让萧润恢复太子之位?而且你上面有四个哥哥,入赘对于你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吧?"越想她就越觉得他的态度可疑,想着他因为雅公主的心愿而要娶那个独孤大小姐,秦思思的心就一阵阵抽痛。 这个男人,究竟为雅公主能做多少才是他的底线呢? 谈沧羽听到她的话,许久都未回过神。 让他震惊的并不是她怀疑的这些,而是震惊他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他以为他会为了雅公主的心愿而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如此简单的一个方法,他却想都没有想过。 到底是为什么? 谈沧羽还未来得及解释,这时几盏水晶灯从九曲桥上缓缓而来,走得近了,才发现当中的那位就是今天晚上诗会的主角独孤夜月大小姐。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湖蓝色的纱裙朦朦胧胧,就连表情都恬静了许多,若不是她额间的那弯金黄色的弯月额饰,秦思思几乎都以为独孤夜月还有个双胞胎妹妹了。 不过在独孤夜月踏上鹦台水榭的时候,朝秦思思的这个方向瞪了一眼,才让后者确认这确实是独孤夜月本人无疑。 独孤夜月走到他们这桌空着的这个椅子旁边,并未坐下,而是举起了酒杯。 她身旁的叶野像是被她的美貌震惊得才回过神,挥退一旁的侍女,亲自拿起酒壶为她满上。 独孤夜月虽然恼怒,但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也不能发作,只得装作没看见。"今日夜月有幸,请得众多朋友来家里做客。虽然名为诗会,实际上,是夜月这里有一个上联,久不成对,希望能借此机会,寻得一对妙联。" 在座的宾客均知戏肉来了,什么对对联,分明就是选婿嘛!独孤大小姐看中谁,不就选谁喽? 不过这也算是比较公平,毕竟对出对联就能有高低上下之分,独孤夜月也不能特别偏袒。 整个鹦台水榭都静了下来。 独孤夜月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朗声说道:"夜月出的上联是:柳映池中,鱼钻鸟巢鸟戏水。" 秦思思闻言翻个白眼,这对联在她熟知的那个世界的明朝年间,那可是孤联啊!传说有个富家小姐,就非要能对出这联的人不嫁,结果,没人能对出来。最后这位富家小姐一气之下长伴青灯,落发为尼了。 这独孤夜月是打定主意不嫁人了吗? 秦思思一直注意着谈沧羽的表情,却暗下决心,她说什么也要帮叶野把这个独孤夜月拿下,谈沧羽他可别妄想! 第三十四章 上下联 独孤夜月说出上联之后,便坐入席中,和她身旁的李家小姐有说有笑,看来是早就相识的。 宾客们也开始议论纷纷,这场诗会,除去各大世家和洛阳显贵的子弟,还有许多才子和不得志的书生参加。虽然不能抱着也许会被选中的心理,但也有机会能把自己的腹中诗词找个富家子弟卖个好价。当然这些人都没有资格坐在水榭之上,有很多都坐在回廊或者池塘的桃花林间。 "姐,叶野让我来问问,对于这上联,可有什么想法没?"佳肴才开始上桌,萧润就忍不住凑过脑袋,低声来问了。他倒不再喊秦思思"皇姐",但是这声"姐"叫起来却无比的顺口。 秦思思抿了一口温茶,笑着回道:"现在倒没有什么想法,不过可以把这联解释给你听。柳映池中,鱼钻鸟巢鸟戏水。这个是说的鹦台水榭的景色,池塘边的柳树,柳树上有鸟儿安家,树影倒映池中,鱼儿就在鸟巢的倒影中钻来钻去,鸟儿看上去就像是在戏水,这是一个纯写景的上联,但是这个景致却并不简单。因为鱼和鸟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但是偏偏就是这一池水,让鱼可以钻鸟巢,鸟可以戏水了。" 萧润听得眉飞色舞,他刚刚并未深想这个对联会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听秦思思这么一解释,恐怕会很难。 "这其实也是一个暗示,独孤夜月在暗喻了自己和意中人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这联若对不上来,恐怕独孤夜月就会终身不嫁了。"秦思思看了一眼同桌的独孤夜月,没想到此女的脾性也如此刚烈,而她直觉判断,独孤夜月中意的人,恐怕十有八九就是叶野。 萧润原封不动地把这番话传给了叶野,而秦思思则发现本来应该最事不关己的夏侯春穆,居然也在默默地思考着对联。 "别惊讶了,他只不过是想让李家小姐对他刮目相看而已。"谈沧羽轻笑地伸手替她倒满了温茶。 "啊,别倒了,我好不容易才喝完的,我想要喝酒……"秦思思扁了扁嘴,丝毫没发觉她说话的腔调更像是在和他撒娇。 "不许你喝酒,酒量又不好。"谈沧羽并不心软,私心却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的醉态。他低声哄她道:"如果不想喝茶,就倒果汁给你。喏,有名的那个翡翠琉璃汁你没喝过吧?是长乐女皇用是草莓、猕猴桃、香蕉的果汁果肉搭配而成,名曰翡翠琉璃汁。在京城的兰味坊是最受欢迎的饮品。" "你不用想想对联吗?"相对于有没有酒喝,她还是比较在意这件事。 "想那个有什么用?你说的那个方法虽然简单,但是完全不可行。"谈沧羽让侍女呈上一杯翡翠琉璃汁,之后转过头继续说道:"独孤阀本来就刻意游离在皇权之外,如果让他们有机会把触角伸进皇宫,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这也是我一开始说要避开独孤家的原因。" "哦。"秦思思闷闷地应了一声,其实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两人正在谈笑之间,忽然此时有位持着水晶盏灯的侍女朝独孤夜月呈上一张纸,这恐怕就是有人已经对出对子来了。 秦思思着意看着独孤夜月的表情,便知道并不是什么好对子。 这位侍女在独孤夜月的颔首之后,脆声念道:"洛阳罗府大公子,作对曰:月沉井底,蛙登广寒兔弄波。" 一时宾客掌声四起,不管独孤夜月满不满意,这好歹是有人开了头。一位胖胖的男子在左下首的一桌站了起来,朝诸位拱了拱手。 谈沧羽摇头轻笑道:"这对子做得虽然寓意不好,但是勉强倒算是工整,景致也符合上联的倒影的趣味。只是这月沉井底……独孤夜月一向以月自称,恐怕反而会拂了她的面子。" 果然独孤夜月的脸沉如水,她倒是很容易被人看得清心里在想什么,因为都表现在她脸上了。 这位罗家的大公子第一个吃了螃蟹之后,这大家的诗兴大发,一时乱七八糟的对子也都产生了。什么"风吹湖面,荷摇月心月行空"、"风行天下,蝶如叶落叶还飞"、"日月循环,兔走天边乌入地"、"云绕山腰,樵临仙境仙下凡"…… 独孤夜月不禁开始怀疑她举办这场诗会的意义了,但是她坐着的这一桌还没人说话,而且家族看好的人选均坐在这里。独孤夜月想了想,朝旁边的李清姝启唇问道:"清姝妹妹,不知道你有没有好的对子?" 李清姝掩唇轻笑,"夜月姐姐,若清姝能对出妙对,那你要嫁给我不成?" 独孤夜月露出一个甜死人的笑容,"那有何不可?那帮臭男人没一个好的!" 李清姝倒是知道在桌子底下,她的那个二哥正在使劲地拽着她的袖子。她却不是不想把自己想到的对子让他说,只是这对子确实不适合一个大男人讲出口。"妹妹倒是想到了一句,就是有些不太工整。妹妹想到的下句是:桃依窗前,帘拂花影花剪烛。" 独孤夜月面上露出迷醉的神色,长叹一声,许久才道:"姐姐你这对得真好,就是太过悲切了。" 秦思思倒是觉得有些意外,在白马寺听到的那番话让她认为李清姝恐怕是看透世情的那类女子,没想到还是很富有诗情画意的嘛! "我也有一下联对出来了。"夏侯春穆冷不丁地脱口而出。 独孤夜月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而李清姝像是头一次注意到夏侯春穆,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夏侯春穆被她看得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憋了许久才吟道:"月洒庭下,桂落竹林竹生花。"说完之后,他很紧张很紧张地看着李清姝,几乎屏住了呼吸。 李清姝不懂他为何盯着她看,俏脸一片茫然失措。 独孤夜月来来回回看着夏侯春穆和李清姝,忍不住轻笑道:"妹妹,看来夏侯公子并不是对的我出的那个联哦!" 第三十五章 一鸣惊人 李清姝当然听得出来独孤夜月促狭的语气,她低下头默念着夏侯春穆对的联,月洒庭下……月洒庭下……他的意思是对独孤夜月完全没兴趣吗? 花剪烛……竹生花……李清姝念了几遍,渐渐俏脸飞红。 秦思思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过程,顿时觉得古代男女示爱还真是含蓄得有趣。 李清岩却皱起了眉头。他自然知道这个唐突的混小子是谁,但是他并不希望连清姝的幸福都牺牲在家族的利益里。努力地想了想,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独孤小姐,在下想到一句。" "哦?李公子请讲。"独孤夜月看了过去,却没怎么期待。她自然知道这个李清岩的诗词能力不怎么样,所以他才会带上李清姝。而她刚刚故意先问的李清姝,就是让他没有作弊的机会。 "在下想到的是:峰插天上,星伴虎影虎踩云。"李清岩掷地有声地说道。 独孤夜月一愣,忽然想到,这位李二公子武艺惊人。太原李家最出众的就是马上骑射,而这位李二公子曾打遍太原无敌手。她虽然在这诗会上是以对对联为题,但实际上她出的这幅对联,是写景的。写的就是她经常流连的鹦台水榭,她想知道的,也是诸位公子胸中的那片景色,究竟是不是会令她沉醉。 李清姝垂头暗自可惜,她二哥今天灵光一闪的这句实在是可圈可点,虽然并没有描写倒影,但也是一副有视觉差的画面。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个"星"字,若是换成"月"字,就完美了。就怕独孤夜月多想,以为她二哥没有求亲之意。 "好联好联!"秦思思才不管在座心思复杂的各位,毫不掩饰地拍手赞叹道。 "哈哈!承蒙夸奖!"李清岩也觉得自己超常发挥,拱手大笑。 "李公子对得一副好联,独孤夜月敬你一杯。"独孤夜月举起酒杯,豪气地一饮而尽,随后转向紧缩浓眉的谈沧羽,笑着说道:"谈公子,夜月知道你和雅公主早就有婚约在身,也就不强求你对对联啦。" 秦思思正松了口气,但是李清岩却藏不住话,早就大嗓门嚷开了来:"独孤小姐,雅公主说她和谈公子已经解除婚约了哦!你要是看中人家可以下手了哦!" 奇迹般的,李清岩的话音刚落,几乎全场都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把目光朝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八卦啊!超级震撼的八卦啊!超级国民偶像雅公主和未婚夫解除婚约?第三者插足?还是谈公子嫌贫爱富? 秦思思可以想象,若是有洛阳小报的话,明天的头版肯定就是这条…… 李清岩露着白牙笑得很开心,但是秦思思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这么没心没肺。 谈沧羽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淡淡地说道:"那沧羽就不藏拙了,在下对出的一句是:月照路旁,鸟站道中马登枝。" 秦思思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点,月照路旁,说明他对独孤夜月完全没兴趣。 独孤夜月笑得非常诡异,转向秦思思问道:"雅公主……还是秦小姐?要不要也凑趣对一下对联呢?" 秦思思也回了一个假假的笑容,当仁不让地说道:"想到一个,不过不是很好。梅立雪上,花落雪上雪如花。"她随意地做了一个,让独孤夜月挑不出毛病就行。反正她刚想到一个给叶野,那个才是重头戏。 独孤夜月还想说什么,却正好听到那边的宋公子突然吟出一句道:"星移江上,舟驰山陵山追月。" 独孤夜月情不自禁地看过去,发现这一直像是没有存在感的宋长群宋公子,意外地是那么的帅。 宋长群也没有避开她的眼神,有礼地点点头。 秦思思颇感惊讶,没想到这个宋公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一出口居然是直奔主题啊! "姐,快点,叶野着急死了。"萧润凑过头来,低声问道。 秦思思借着喝饮料的动作,把做好的下联小声地说给萧润听。 萧润一听之下,讶然地眨了几下眼睛。 独孤夜月虽然正和宋长群正在用眼神交流着,但是她身后的那些侍女也并不是白给的,早就注意了萧润的动作,连忙低头在独孤夜月耳边禀报。 独孤夜月凤眸一眯,直接出声问道:"太子殿下,今夜月色正好,您不如也来试试对对这个对联吧!"她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鹦台水榭的格局就是这样,在中央说话的动静会很轻易地传遍整个回廊,在独孤家刻意的低调宣扬下,虽然在场的人绝口不宣,但几乎所有到场的宾客都知道了在主桌上坐着的究竟是谁。 他们也没想到独孤夜月会主动让太子殿下下不来台。毕竟太子殿下今年才十三岁,独孤夜月是绝对不可能看上这个小毛头的,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想要看他闹笑话。 只是谁也没想到,独孤夜月只是简单地想阻止让萧润传给叶野作弊而已。 萧润被这么许多人盯着看,头脑一片空白。他自忖对对联这种事肯定不会轮到他,所以根本就没有思考。这么眨眼间叫他如何想出来呢? 他旁边的叶野叹了口气,低声道:"说吧,不用管我了。"反正这事落到了独孤夜月的眼中,就算萧润撑着不说,她也绝对不会给他能说出来的机会了。 萧润反射性地把刚刚秦思思告诉他的那句说出了口:"天连海际,帆入云层云推舟。"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迟疑,但是却没有影响在场的宾客全部听到耳内。 天连海际,帆入云层云推舟。 没想到,这个十三岁的废太子胸中,居然藏着如此胸襟。 秦思思悠然地喝着果汁,想着她以前经常上网翻妙联,还是很有帮助的。 第三十六章 本能 谈沧羽低声不着痕迹地说了声谢谢,秦思思蹙起了秀眉,不知道他这个谢字从何说起。 但是只有看着众宾客赞许惊讶表情的谈沧羽自己才知道,秦思思对的这句对联,从萧润口中说出来的威力有多么的巨大。纵使百年来,长乐女皇推行了多素质的教育模式一直在发展,但是吟诗作对,还是文人书生最推崇的。 天连海际,帆入云层云推舟。 先不说这个场面有多宏大,里面的寓意也很深远。云推舟,指的是萧润现在需要各大世家的助力,才能一帆风顺,达到顶峰。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亦是消息灵通之人。肯定都知道了在长安的那座未央宫内,真正发生了什么事。 如何选择,已经切切实实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谈沧羽的表情已经呈现出掩饰不住的欣喜,这个比他想象中好上数倍的情况,均是由他身边这个女子一手造成的。 真是厉害,她究竟是何方人士? 萧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知道秦思思说出的这个对子有多好,在听到的那一刻就很惊讶。不过他没想到这个荣誉会居然被他抢走了。 在这一桌上坐着的人,或多或少都看到了萧润在说之前曾经和秦思思交谈过,只消略一想,便知道这句惊世骇俗的下联出自雅公主之口。一时众人各怀心思。 独孤夜月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她没想到萧润说出来的对联会这么的好,好到她几乎开始绝望起来。 难道她要嫁给这个十三岁的小毛头? 虽然这下联是他皇姐做的,但是这宴会上这么多的人看着,是确确实实地从他的口中对出来的。 她也相信,若家族有此意向,她也绝对反抗不了。 家族一直都纵容她在选婿问题上的逃避,但是她已经年近十八岁,很多女子甚至在未出生之前就已经定亲了。虽然独孤家的直系只剩下她一个嫡女,她也曾表示如果可以,她愿意把继承独孤家的权利让位给其他优秀的表兄弟,但是却被她娘一巴掌把这个念头扇了回去。 至此之后她便认命了,努力赢得家族的承认并不困难,因为前有长乐女皇曾经统治过一个国家,所以她当独孤家主也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反对。但是这个继承人的问题却摆在了面前。她强烈要求伴她后半生的男人必须要她来自己选。尽管这个要求非常任性,家族还是做了退让,言明必须是他们选定的这些人之中,她可以挑。 所以在今年的初春时节,独孤家遍洒诗会的邀请帖,接到邀请帖的莫不是未婚的世家子弟或者颇有盛名的才子书生。 独孤夜月觉得她就像是夜空中那弯刚刚升起来的月牙,被众星捧月,但是却永远孤独地挂在夜空中,永远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往她身旁的叶野看去。 这是她今晚第一次正眼去瞧这个男人。 因为她突然想到,这个男人开了一个揽月楼,誓将她这个夜空中的明月揽入怀中。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心怀着期待,她只是知道她现在的心跳得很快。 叶野在听到萧润说出的那句对联时,心中忍不住的懊悔。知道这对联若是从他口中说出,那么独孤夜月的心起码会被掠获一半了。 他并不是为了什么家族利益才坐在这里的,他是叶家的长子,决然不可能为了独孤夜月而入赘独孤家。但是他偏偏就是喜欢独孤夜月,这还真是没办法。若他能控制自己,他早就回大漠了,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地步。 真是郁闷啊!叶野正想端起酒喝上一杯时,却感觉到旁边的佳人朝他看来。 叶野迎上她期待的目光,却一阵哑然。 他在大漠长大,诗会念的都没几句,这也是当初独孤夜月在他酒楼墙上倒写诗句的用意之一,讽刺他不会吟诗而已。这时想让他能在顷刻之间做出压倒萧润那句的对联,难于登天。 叶野看着独孤夜月那媲美于天上明月般美丽的眸子,突然间闪过昨天晚上和秦思思喝酒时的对话。 爱着一个女人,处处忍让,按照她希望的剧本来演固然是男人的风度,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需要依靠直觉,遵循本能…… 叶野刹那之间悟了,仰头哈哈大笑,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把酒杯哐地一声放在桌上,起身一把拉起独孤夜月。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叶野毫不客气地把她拦腰扛在了肩上,还拍了拍她的屁股,惬意道:"娘子,我把你抢到手了,乖乖地从了我吧!" 独孤夜月纯粹是吓傻了,居然连声都没敢吭一下。而她没发话,独孤家的下人们谁都没敢动,宾客们更不敢动。 然后,叶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独孤夜月像扛麻袋一样扛走了…… 整个鹦台水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敢说话。 或者是谁都没话说。 秦思思正好把手里的翡翠琉璃汁喝完了,笑眯眯地打破了沉默道:"难得的机会,我也有一个对子,大家也来对对吧!不过没有其他附加条件哦!别想歪了。我出的对子嘛!同样也是写这里的景色吧,只有五个字,烟锁池塘柳。" 嗯,这个看似简单,实则比起独孤夜月的对联难上千倍,因为这五个字是分别由五行偏旁部首"火、金、水、土、木"组成的,还都是左右结构的。这个是真正的千古孤联,应该能让这个诗会撑下去吧? 那个叶野也真是强大,太直接了,居然按照草原的习俗,干脆抢婚把独孤夜月抢走了! 秦思思转向一旁呆愣的侍女,柔声道:"不好意思,再给我一杯翡翠琉璃汁吧。" 第三十七章 烟锁池塘柳 诗会的气氛在中断了片刻之后,忽然间又热络了起来。 参加诗会的人,除了坐在中间那一桌的人,都不会对独孤夜月抱有多大的幻想,更多的是对独孤夜月最终选定了谁更加好奇。而现在看叶野敢当场扛走独孤夜月的这个架势,看样子是另有隐情,估计这事就这么定了。 今晚主要的八卦看完了,而雅公主又出了一道更加难对的绝妙上联,所以诗会又重新开了起来。大家自然都没有忘记,之前李家二公子爆出来的更大的八卦,那就是原本认定已经死会的雅公主,居然和青梅竹马的谈五公子取消婚约了! 虽然雅公主出对联的时候,再三强调只是单纯的对对联,绝对没有什么附加条件。但这也是一个赢得雅公主垂青的绝佳机会。 而少了主人在场,诗会的气氛开始轻松起来,酒过三巡,很多人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或携伴去林间赏花赏月,或举杯望明月,或谈笑席间,好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 秦思思用手帕擦了擦嘴,吃过东西再抬头,她却发现夏侯春穆已经不知道何时换到了李清姝身边坐着去了。正好独孤夜月自从被叶野扛走之后就没回来,夏侯春穆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正努力地向李清姝搭讪。 秦思思无语地看着这两人背后的墙壁,在明亮的灯光下,墙上画着的一片片的粉红色桃花开得繁盛无比。 春天了啊…… 秦思思顿时感觉到无比的晃眼,拿起一杯果汁便朝水榭外面走去。直到走到池塘的九曲桥上,她才觉得迎面拂来的夜风带来一丝凉意,舒服地长叹了一声。 "公主有何事烦恼?"李清岩爽朗的笑声从身后响起。 秦思思轻笑道:"还是叫我秦思思吧。我烦恼啊!刚刚独孤大小姐出了一个对联,你们个个都对上了,还对得那么好。怎么我出的对联就没人对呢?"她还真是奇怪了,一直等到吃完东西,都没人递上来字条。 李清岩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看着池塘对岸那垂在水面上的柳枝,苦笑道:"虽然在下不懂诗词,但还是知道秦姑娘你出的这个对子极其的难。烟锁池塘柳,真真的就是烟锁池塘柳啊!" 秦思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也许是今天雾气很大,池塘上竟然浮动着一片白雾,被偶过的夜风一吹,更把这里的美景衬托得有若仙境。 "呃,巧合巧合,我真是随意说的……"秦思思迎上李清岩崇拜的目光,顿时觉得汗颜。不过她知道她随口说出的这个千古孤联,应该在文人之中迅速流传,肯定不会毁了真正雅公主的名声。 秦思思想到这里,不禁一呆。她在想什么?居然在顾虑会不会给雅公主的形象抹黑?她很在意吗? 不,应该是说,她很在意谈沧羽的心情吗? 秦思思想起她整整失眠的那个晚上,抱着酒瓶看了一整夜的那个晚上,她当时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 她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没道理啊!他对她也不好,没有半分体贴,她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秦思思愣愣地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荷花灯,在烟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就像自己的心一样,捉摸不定。 李清岩不知道这个雅公主怎么突然就沉默了。他好像没说错话吧?他好像刚刚是在夸奖她来着……妹妹果然说的没错,女人都是很难对付的动物。不行,他要去咨询下。李清岩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道:"公主,你的果汁喝完了,我帮你去换一杯吧。"说罢也没管秦思思有何反应,从她手里拿来杯子就走。 秦思思转头看去,不解李清岩走得像是逃难。 "呵呵,你说了什么?让李二公子落荒而逃?"一个让秦思思心跳加速的声音从九曲桥的另一边传来。 秦思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看着谈沧羽缓步走近。他今天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宽大的袖口边用银线细细密密地绣着白虎图,两道浓眉下的眼睛神采飞扬,像是运筹帷幄之中,再无前几日在逃亡中的颓然之感。 一阵夜风吹来,池塘边的朵朵花瓣像是雪花一般散落,看着在黑暗中一步步朝她走近的谈沧羽,秦思思突然想起一句话。 喜欢上一个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从两人初见,当他从水帘中出现的时候,他的身影,就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头。 虽然他骗她,还给她下毒药,但是她就是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不知不觉中,便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说话的样子,他沉默的样子。 两人一旦距离得近一些,她就感觉到呼吸困难,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心跳加速。 然后她发现,只要他不在她的视线内,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他的身影。而当找到之后,她便无法把目光在他身上移开。 他说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就会让她胡思乱想他真正的意思。而等已经发觉的时候,他就出现在她视线的正前方,就像站在那里已经一万年了一般。 也许当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倾心。 秦思思向来认为自己是个懒人,实际上她也确实是。所以她一直认为,她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用让她去寻找,而是会主动朝她走来,她只需要在原地等着而已。 多少春去秋来,她对一个个站在她面前的人总是摇头,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只是过客。 可是没想到等着等着,最终来找她的这个人,喜欢的实际上是和她相貌一模一样的其他人。 而她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丢了自己的心。 她很想,把他脸上的那抹忧伤抹去。 秦思思不想再想下去了,因为她自己牙都要被自己酸倒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谈沧羽讶异地看着秦思思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没事,突然想笑而已。"如果换作是其他人,估计会伤心一下。但是秦思思却觉得那是很无趣的事情。他喜欢的不是她又怎么样?她还争不过一个死人吗?何况,她一直觉得,她能来到这个时代,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她对着走到她面前的谈沧羽,淡淡一笑地问道:"对了,你怎么不陪着萧润?" 在谈沧羽的眼中,本来站在桥上的她,像是迷了路的兔子,让他忍不住出声呼唤。而就在下一秒却眼睛一亮,整个人像是重生了一般,充满了光彩。是因为刚刚走掉的李清岩吗? 谈沧羽心中充满着莫名的郁闷。 但是他掩饰得很好。 第三十八章 桃燃锦江堤 "润儿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应该适当放手了。"谈沧羽回答着秦思思的问题,然后他把视线投向远方,平静地说道。 秦思思朝他望的方向看去,发现萧润此时已经被一群人围在当中,看上去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局促之意,反而应付得游刃有余。 "他自小失去母后,在一个锦衣玉食的宫廷里长大。除了每日和雅儿在一起的时间,他每当孤独的时候,最常思索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思考每个接近他的人为的是什么,求的是什么。"谈沧羽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百味杂陈。萧润已经完全恢复到了宫里时的状态,走出了雅公主逝去的阴影。 都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那么他呢? 秦思思迎上他深思的目光,揶揄道:"那你又是为什么接近他?是不是因为雅公主?" 谈沧羽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雅儿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秦思思并不意外,静静地听着,看着池塘那边觥筹交错的场面,更觉得像是和他并肩站在另一个世界。 心中泛起了一点点的窃喜。 "只不过这个帝师并不好当。帝师,是皇帝的老师,是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和限制帝王。我是想教给润儿各派学说,让他选择最适合的那种。儒者认为自己是代天立言,而'天道'高于'皇权','道统'高于'政统'。我则不以为然。"谈沧羽的声音平缓地徐徐道来。"而庄子做官,从豪言壮语到花言巧语、到胡言乱语,最后是不言不语……" 秦思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其实大部分她都完全听不懂。但是她觉得,就这么听着他的声音,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内乱之罪,与其归之于武人,不如归之于文人。文人不得志,往往群集于他处,造出种种是非,尽他们挑拨离间之能事,久而久之,他们的主人就打起仗来了。"谈沧羽看着眼前这许多文人才子的画面,忍不住担忧地叹了口气。 说到底,他还是怕独孤家起兵造反。洛阳离长安只不过数百里之遥,虽然有函谷关这个险要之地,但是如果独孤家和叶家联姻,突厥从另一方挥兵南下,这样长安首尾告急…… 秦思思只消稍微一想,就知道谈沧羽担心的是什么,浅笑道:"这些人读书只寄兴于吟咏风雅,不管私底下是如何,至少表面上,吟诗作对才是晋级的快捷道路。所以难免让这些书生花大把的心思在这上面了。至于独孤夜月和叶野……这么长时间都不出现,恐怕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秦思思笑得非常开心,叶野虽然举止文质彬彬,但是骨子里还是在大漠成长的一匹狼。什么事情都是用身体来解决的,不管打架还是求爱…… 谈沧羽默然无语,他完全没有想到叶野会这样直接,也没有想到秦思思居然会毫不怀疑地说出这种话。 "不信吗?呵呵,你看看独孤家下人脸上的表情,分明还是没找到他们。"秦思思示意让他看往暗处密集行动的人影,"而在守备这么森严的独孤府内,叶野扛着一个人肯定是逃不掉的。唯一的解释就是独孤夜月替他指了路,两人躲在无人能找到的地方喽!"至于躲在无人的地方之后,叶野会有何行动,她不用想都知道。若叶野真把握不住这次绝佳的机会,那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秦思思自动用脑袋补充了一下充满颜色的画面,之后不小心瞥到谈沧羽锁眉深思的表情,叹气道:"你啊,还在担心叶家和独孤家联合?要我说,这两家不打起来才怪哩!虽然叶野和独孤夜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他们这两个家族的问题还真难搞定,一个弄不好,就是继承权易位的大事。所以他们自顾不暇,不会影响萧润的。往更好的一点方向去想,若是替他们解决了这件事,我们岂不是赢得了两大世家的支持?" 秦思思说得非常无奈,她实在是觉得这么想很费神。但是她又不忍心见谈沧羽如此为难。 谈沧羽一挑眉,讶异地看了过来:"你能解决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是个死局。一边是嫡生独生女,另一边则是长子,哪边都不可能让步的啊! 秦思思笑而不答,轻抬下颌指向鹦台水榭那边道:"宋家的公子要走了,你不去打个招呼吗?" 谈沧羽看了过去,发现孤坐了这么久的宋长群终于坐不住了,阴沉着脸站起身准备退席。 按理说,在这个时候,他过去和他攀谈几句,应该是最好的接近时机。 可是他却不想走,还想和她一起站在这里,尤其当他看到手拿着一杯果汁正站在九曲桥的桥头,等着他离去的李清岩。 "不去了,这时宋公子的心情不好,打招呼会有反效果。"谈沧羽笑着说道。 "喔。"秦思思也不再说,事实上,她也不想他离去,就算只是静静地站在他旁边,她都觉得非常的开心了。 "对了,你出的那个对联,有人对上了吗?"谈沧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 "还没呢。烟锁池塘柳,五行的偏旁部首,我估计很难有人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得出。"秦思思期待地看向谈沧羽,"你对出来了?" 谈沧羽微微地扬起嘴角,摇了摇头道:"我怎么可能对出来?只是突然想到,下联用五行来对也未免太过于死板,用五方呢?金木水火土对东西南北中?喏……燕栖楠钟东?这个有点牵强吧?" 秦思思双目异彩连连,忍不住笑弯了双眼。这个男人,不愧是她看中的,连思考模式都和其他人不一样。 谈沧羽转了个身,望向池塘的对岸。夜更深了,那里又亮起了更多的花灯,竟连岸边的柳树都看得不太清楚了。花灯映照着整个桃花林如火如荼,在他这里看来,像是整个岸上都燃烧了一般。谈沧羽像是着魔了般看着眼前这番景象,喃喃道:"桃燃锦江堤……" 秦思思一怔,耳朵里听着他吟出的下联,看着对面的景色,这下是完完全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三十九章 游览……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对岸桃燃锦江堤的景色,谈沧羽许久才吐出一口气道:"这个锦江还是有点不对此景,不过倒是能对上你出的上联。" "妙对啊……"秦思思几乎是闪着星星眼地向他看去,"这一对法在格律、意境、机关全契合之上,更道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 "偶然而已。"谈沧羽扬起笑,"都是对岸的景色,否则也不会想到。" 秦思思再次觉得谈沧羽极帅无比,领略到为何文人骚客都那么受女子的倾心,因为确实是有魅力。她抿嘴一笑道:"我去和他们说,对子已经对出来了。" "别去。"谈沧羽反射性地拉住秦思思的手,阻止她的离去。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离开他身边而已。 "为什么不去?"秦思思被他握住了手,顿时觉得不甚自在。 "呵呵,让他们多想想吧。也许还有比我这个对子更好的呢?"谈沧羽温和地笑着。和她站在这里讨论这些诗词歌赋,几乎让他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只是这次,他看得很清楚,站在他身边的并不是雅儿,而是这个不断给他惊喜的秦思思。 秦思思借着举手整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不着痕迹地摆脱了他的手。"唉,这可比刚刚你说的用五方来做对子要好得多了。" "呵呵,因为我五兄弟是用五音来作为名字的,所以我才想到这点的。而且我们中间的那个名字,正是用五音来对五行所起的。"谈沧羽笑着解释道。 "宫商角徵羽吗?"秦思思略微讶异,用这五个字起名字,还真是不容易。看来谈家老夫人是计划生育啊!计划一定要生五个…… "嗯,例如,我四哥就叫谈烨徵,他是二皇子的师傅。"谈沧羽的语气忽然间转为平淡,笑容也亦在他脸上消失。 "二皇子?"她记得当今皇上就两个儿子啊!难道就是幽妃的儿子? "是的,你猜的没错。是我四哥,造成现在这一切的。"谈沧羽仰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淡淡地说道。 秦思思听着他毫无起伏的声音,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的亲哥哥,是害死雅公主的间接凶手吗? 他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事实呢? 秦思思看着他的侧脸,一时恨不得自己没有听到刚刚他说的话。若她不知道,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吧?她苦苦地扯开一个笑容,知道她还是希望事情变得简单一些。 只是事实向来都不简单。 那个晚上,谈沧羽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天空许久许久。而他站了多久,秦思思也陪他站了多久。 那个晚上,叶野和独孤夜月直到最后也没有露面。月到中天的时候,独孤家无奈,出来一位据称是独孤夜月的堂兄,代独孤夜月散了这个诗会。 那个晚上,润太子的一句天连海际震慑四座,雅公主的一句烟锁池塘柳惊动全场,成为日后众文人书生的雅谈,均已当时在场而荣幸之至。 —————————— 秦思思第二天起来的很晚,因为当她走出房间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很高了。她毫不避讳地伸了一个懒腰,顺便还做了几个广播体操的动作,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身体。然后一转头就看到叶野坐在厅堂内,一脸清爽地和她打着招呼。 "咦?你还活着?"秦思思故作诧异地问道,还凑近了去仔细看了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咦?居然脸上一块伤都没有?"照她的预计,怎么样也该破点相啊! "切!本少爷是谁啊!"叶野的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好不容易昨晚美人在怀,得偿夙愿,这让他无比得意。 秦思思无语地摇摇头,心想都已经自称少爷了,还真是让她……看着来气。 她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更何况还热衷于拆台,所以她假假地笑了笑,就走到叶野对面坐下,懒懒地说道:"是啊,少爷您是谁啊!肯定能把独孤大小姐顺利娶回家的,对吧?" 秦思思的话就好像一根针一样,立刻把叶野吹得涨起来的牛皮一下子刺破了。 "这个,这个恐怕还有点难度。"叶野今天特意在这里等着秦思思起来,未尝也不是希望能等到她的帮助。想到这里,叶野的声音就不禁放得很柔,一双深蓝色的眸子带着恳求的意味看着她:"公主,您就帮帮在下吧。" 秦思思用眼神示意他,叶野赶紧替她满上温茶。 美滋滋地喝了口茶,秦思思却顾左右而言他道:"咦?谈沧羽他们呢?" 叶野有点讶异,按理说这公主不应该是一张口就问润太子的下落吗?怎么谈沧羽比她亲弟弟还重要吗?他们不是说解除婚约了吗?不过心下猜想归猜想,叶野还是笑呵呵地回答道:"润太子被独孤阀主请去了,谈公子陪着去了。本来阀主还请了公主你,可是谈公子说让你多睡会儿,不去就不去了。" 秦思思暗道谈沧羽终于有点人性了,否则她岂不是又要面对老奸巨猾的老头子?有他陪着萧润去,她也相信独孤阀主也占不到什么便宜。"那夏侯春穆呢?"忍冬看不见人她还可以理解,反正那忍冬基本上就见不到人影。可是这小院里冷冷清清的,明显一个人都没有。 叶野苦笑:"这我就不清楚了,据说夏侯公子一大早也出去了。" "夏侯那家伙在我妹妹那里呢!"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典型的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到了。李清岩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袍服走了进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天蓝色,就好像是外面那万里无云的晴空一般。而他那张充满阳光的笑容,也越发的耀眼。 "夏侯这家伙……"秦思思很是无语。 李清岩大马金刀般地坐下,倒了茶水就一顿牛饮。喝罢用袖子随意地一抹嘴边的茶渍,"哦,对了,夏侯还让我替他说一声,他打算和清姝一起回太原,去游览一番。" 秦思思满脸黑线,什么游览啊!意在美人不在河山吧! 不过转念一想,夏侯春穆当初对佛主那么执着,这次只不过是换了个对象而已,性格还是一根筋的那么执拗。不过昨晚看起来李清姝貌似不是很排斥他,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的结果吧。 "所以,鉴于夏侯公子的缺席,我决定陪你们去杭州,我也游览下江南水乡的景色吧!"李清岩对着秦思思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看着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笑得更开怀了。 第四十章 突变 秦思思被李清岩的笑容晃得一阵眩晕,不禁可耻地点了点头。 李清岩笑得更开心了。 叶野在旁看着,笑眯眯地说道:"公主南下的船在下已经安排好了,足够大,公主再想多带多少人都没问题。" 秦思思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道:"那就多谢叶公子啦!你的那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啦!" "求公主赐教!"叶野赶紧前倾了身子,急切地说道。 "简单啊!你和独孤大小姐赶紧生孩子啊!多生几个,然后一个儿子姓叶,一个儿子姓独孤,各扔给他们,不就解决了继承权?然后你们在洛阳呆半年,在大漠呆半年。"秦思思知道这样的决定恐怕对孩子的生长极为不利,但是这好歹也保证了他们的出生啊。 叶野抚掌大笑,"不错,不错!公主大才!"说罢居然连一刻都不肯停留,一溜烟地跑了。 秦思思朝旁边的李清岩尴尬地笑笑,然后开始想她私自收留一个公子哥,谈沧羽那张脸上又会出现怎么样难看的表情。 事实上,那表情并没有秦思思想象的那么难看。谈沧羽和萧润在一会儿之后就回来了,想来应该是叶野冲去见独孤阀主,而让他们的会晤提前结束了。 谈沧羽的脸上挂着还不错的表情,以至于当秦思思说明了李清岩也要随他们一起南下的这个消息之后,这个还不错的表情也没有消失掉,只是填上了微微错愕而已。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谈沧羽淡淡地说道。 洛阳之行要比他想象中的好得太多了。赢得了独孤家和叶家的好感,还有夏侯家的倾向支持,而夏侯春穆追着李清姝而去,换来了李家的二公子追随。短短的几天,居然就做到了这些。这让他心情大好。好到可以忽略这个烦人的李二公子。 几个人都是说走就走的行动派,而且和其他人也没有必要郑重其事的道别,毕竟他们还在逃难不是?揽月楼的人见他们收拾行囊,便主动派了个人,带他们去码头。 就这样,还没在洛阳过够奢侈生活的秦思思,被塞进马车,晃晃悠悠地就来到城外的码头上。 叶野给他们安排的船很大,但是却并不惹眼。两层的船舱,足够装下他们所有人。船老大姓孙,早就恭候多时了,二话不说便准备开船。 秦思思看着船就开始有点反胃,不由自主地朝谈沧羽看去。 "没事,习惯了就好了。"谈沧羽知道她肯定是怕晕船,温温柔柔地笑着,拉着她的手沿着舢板走上船。 跟在他们后面的李清岩一阵嘀咕,心想着看这两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解除了婚约的人啊? 秦思思尚是首次乘坐这种古老的客船,刚站上去的时候觉得有些不稳,扶着谈沧羽走了几步之后,便好奇地开始在各处看来看去。但是这种情况也只维持到开船后的几分钟,若不是已经离岸,秦思思肯定就想反悔了。 抱着头在船舱里晕船,秦思思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秦思思真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不过几天下来之后,就算是再怎么晕船,她的身体也渐渐的适应了。 "怎么样?感觉好点没?"谈沧羽拿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轻巧地放在桌上。他看向床上明显消瘦了的女子,忍不住打心底里心疼起来。她有多难受他都看在眼里,但是她却一句怨言都没有,这一切原本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一想到这里,谈沧羽就忍不住想要补偿她。 "好一点了,最起码现在是饿了。"秦思思无赖地朝他伸出手,示意让他把粥拿过来。叶野怕他们不自在,就像在揽月楼一样,在船上并没有安排婢女。所以一直是谈沧羽在照顾着秦思思,一点都没有避嫌。而秦思思也习惯了使唤他,一点都不客气了。 "饿了是好事。"谈沧羽把碗递了过去,笑着看她毫无形象地吃了起来。他渐渐的也看习惯了短发卷毛的她,觉得她毫不做作的动作也顺眼起来。 "还有几天才能到啊?"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是秦思思的强项。 "还有好几天呢。我特意让船家慢点开,怕你难受。" "晕,让他还是快点开吧,早死早超生。"秦思思叹了口气,对自己晕车晕船晕飞机的体质绝望了。不过这时代也没有飞机可以让她晕,但是飞机至少时间短啊口胡! "你胡说什么?哪有这么咒自己的?"谈沧羽摇头苦笑,"喝完粥如果精神还好的话,就去甲板上走走吧。刚刚傍晚的时候曾经在徐州停靠,想让你下去转悠转悠的,你又不肯去。" "我怕我下去了就不肯再上来了……"秦思思小声嘟囔了一句,热乎的粥下腹之后,好像精神恢复了许多。她把空碗递给他,掀开被子下床,肆意地伸了个懒腰,"完了完了,整个人都生锈了。" 瞄到只穿中衣的她,谈沧羽一时不知道应该把眼睛往哪里看,只有干咳一声别过头道:"你先穿上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哎?等等,马上就好。"秦思思随便披上一件衣服,胡乱地系在身上,然后不忘抓起头巾把短发包住。 谈沧羽看她这么不注意形象,实在忍不住调侃道:"这样就出去了?不怕被李二公子撞见?" 秦思思一愣,这才想起来李清岩也在这艘船上,不过她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无所谓,这外表也要看场合的,黑灯瞎火的,我打扮了给谁看啊?"说罢就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谈沧羽拿她没办法地笑笑。 秦思思走上甲板,一直走到船头,看着面前的江水黑压压一片,只能听到江水拍打船身和岸堤的声音。岸边偶尔有灯火忽闪,江面上船火也如天空上的星辰般星星点点,静谧得就像是一个空灵的世界。 谈沧羽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船头被风吹得萧瑟的曼妙背影,忽然不太敢向前靠近她了。 虽然秦思思和雅儿的相貌一模一样,但是神态气质却根本毫不相似,就算两人同时站在他面前,他也决然不会认错。可是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雅儿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就是秦思思俏皮的容颜。 不管在理智或者情感上,他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却没有办法阻止。 因为她就在他的身边,每天每天的相见,而雅儿却已经被他埋在心底,每一次拿出来回忆,却都已经日渐模糊。 谈沧羽犹自在纠结时,却听到不知道在哪的忍冬,忽然传来尖哨声,充满着示警和急切。 可是这时也已经晚了,谈沧羽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黑影朝站在船头的秦思思掠去,而他却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第四十一章 刺客 当秦思思听到尖哨声后,愣了那么一秒钟,而回过神后,就发现自己好像站在了冰窖里一般,连周围的空气都一瞬间冻住了。 一把冰冷的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剑身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光芒,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秦思思这辈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离死神有多近,从利剑上传来的杀气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甚至连站立都很困难。 刺客,她居然遇到了刺客。她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以前和朋友闲聊时候的戏言,说刺客和匪徒的区别。 匪徒一般都会说,让开条道,给老子准备一个直升机或者一台车,保证了自己的安全后,勒索的再勒索,撕票的再撕票。而刺客都不考虑自己的安全,目标就是一击毙命。 这人显然不是一般想要钱财的水匪,可是她现在还活着,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生死一线的时刻,秦思思的脑袋居然转得特别的快。她想到两个可能。 一是想引出萧润,因为忍冬一直守在他身边。而另一个理由…… 秦思思强迫自己展开一个笑容,在尽量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缓缓地转过头去,还算自然地展颜道:"怎么?一次杀不死我,还要再来试一次?" 在她的身侧站着一个黑影,准确来说,是一个包裹在黑衣下的男人。就连头和脸都用黑色面罩包住了,只露出那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 而在当秦思思转过头时,这双凌厉的眼睛里,浮上了惊讶的神情,明显得让秦思思看得一清二楚。 高手相对,这一瞬间的失神,足以造成任何后果。 一把黑剑像是幽灵般从后侧伸了出来,居然没有带起任何的风声。 刺客就算察觉到了,但也来不及侧开身子,忍冬的那把黑剑结结实实地插在了他的腰侧。 秦思思只觉得脖子上的剑一动,下意识地向后仰去。 腰部撞到了船舷,她睁大了双眼,看着那道威胁着她生命的利剑,在空中划了一道晃眼的白光,之后消失不见。 "噗通!"船侧响起重物落水的声音。 秦思思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拽住,把她从失去平衡将要落水的情况拉了回来。 然后,她看到了谈沧羽焦急的俊颜,她放松身体,顺着惯性投入了他的怀抱。 好温暖,好安全……秦思思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就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死死地抓住。 谈沧羽反射性地抱住她,心里一阵后怕。他真是太不小心了,他已经失去了雅儿,怎么还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不知道是她在颤抖,还是他在颤抖,两个人站在船头,互相听着对方的心跳,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秦思思突然醒悟过来,发觉他们两人逾越的拥抱,脸红地想要挣脱开来。 可是他的双臂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一般。 在陶醉于他的气息时,秦思思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到底,他的眼里,现在看到的是她,还是那个雅公主? "喂,姐,你在流血耶!不用包扎一下?"萧润煞风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谈沧羽一惊,连忙放开了秦思思,"你受伤了?" "应该没什么。"秦思思摸上刚刚被剑威胁的脖子,略微有些湿意,但是并不多,稍稍有点刺痛。 "不行,要赶紧上药。"谈沧羽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往舱内走去。 秦思思慌乱之中四下扫了眼四周的情况,发现忍冬早就护着萧润往舱房内走去,船老大正组织着水手搜查船舱上下,是否还有刺客的同党隐藏。而李清岩则站在船舷边,若有所思地朝漆黑一片的河面看去。 她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虽然那个刺客很吓人,但是被忍冬在腰间狠狠地刺中了一刀,又掉到河里去了,能活下来应该是没问题,但是短期内恐怕不会再来了。而刺客一般都是独来独往,应该…… "在想什么?"谈沧羽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 秦思思这才发现,她已经被谈沧羽拉回了船舱,她正坐在了床沿上,而谈沧羽则俯着身,低着头,正用着一块绢帕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伤口。 他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畔,糅合着伤口的痛楚,一丝丝地攻陷着她的心防,让她无处躲藏。 "怎么了?喘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被吓坏了?"谈沧羽停下手中的动作,担忧地直视着她。 秦思思连忙低下头,避开谈沧羽那慑人的目光,嗫嚅地说道:"这里有点闷,那个,你还是先回去吧。" 谈沧羽并没有做声,只是走到窗前把船窗推开,窗户发出一个寂寞的"吱呀"声。 秦思思一愣,这个声音,就好像在她的心里发出的一样,他就这么直直地推开了她的心房。 一直藏着自己身影的月亮从乌云背后显现了出来,旖旎的月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洒落了一室,清爽宜人的夜风缓缓地吹入船舱内。秦思思看着自己映在地上的影子,呆呆地看着谈沧羽走了回来,走进她的影子里,然后重复着刚才替她擦拭伤口的动作。 修长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肌肤,都会引起她一阵轻微的战栗。 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太近了!太近了! 秦思思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比刚才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候还要厉害,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她的内心在流泪。她要不要顺从自己的欲望,把他推倒算了? 虽然穿越以来,她一直都感觉到不是那么的真实,但是刚刚那把横在她颈间的剑,告诉了她这一切是确确实实地发生着的,而她脖子上的伤口也不是凭空出现的。 那么,她为何不正视自己的心,喜欢就是喜欢了,何必纠结于面子问题呢? 如果不把自己的心意表达给对方,万一她不明不白的死了呢? 秦思思发现,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他曾给她的拥抱。 那种温暖,那种依靠,那种忧伤……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太过美好,或许是她刚从生死线上走过一趟,秦思思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环住面前这个男人的腰。 谈沧羽浑身僵硬。 秦思思把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嗅着他那让人安心的味道,她轻轻地,满足地叹了口气, "谈沧羽,我喜欢你。" 第四十二章 心情 谈沧羽的气息紧缩在胸口,几乎就快要窒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回到了从前。 在明媚的月光下,在开得灿烂的牡丹花前,有个人也是这么率直地对他这么说。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面容,却不再是同样的人。 记忆像是潮水,一遍遍地拍打着他的心,是想要淹没他,还是想要把他从寂寞的深海里解救出来? 谈沧羽低下头,看着月光下,怀中那显得异常娇小的身影,缓缓地抬起了手。 是拥抱她,还是把她推开? 谈沧羽把视线落到她那头短发上,本来盖着的方巾被他一进房间就扯掉了,露出里面类似营养不良而产生的黄色头发。 卷卷曲曲的,却又柔柔韧韧。 还是不一样的。 对于他来说,她更像是京城里上层人士喜欢栽在庭院里的大丽花。是一种在心头萦绕不去,却又令人加速沉迷的致命诱惑。 虽然,他也可以拥抱她,用自己虚假的感情来欺骗她。欺骗她来完成雅儿的梦想,因为他知道,她有足够的能力和魅力能继续把这个雅公主成功地扮演下去。 可是,他看了看自己沾满她鲜血的那只手,坚定地把她从他的怀里推开。 "对不起。" 秦思思眨了眨眼睛,还未明白他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 谈沧羽再次轻声道着歉。 他看着她呆愣的神情,不免得又是一阵怔忡。 这都怪他。 都是他一直用珍视的目光看着她,用看着雅儿的视线追随着她,所以才让她造成错觉。 实际上,她根本不会喜欢上他的。 谈沧羽想到这点,顿时觉得心中一阵失落。 是的,都是因为他的错。他总是放纵自己离她太过于亲密,才导致她的误会。 谈沧羽这么想着,心情却恶劣了起来,捏着秦思思的鼻子,恶声恶气地说道:"死丫头!一天都在胡想什么?死心吧!我喜欢的才不是你呢!" 秦思思翻了个白眼,心想谈帅哥有多久没有化身谈暴龙了?久得让她以为谈暴龙已经被消灭了呢! "你的伤口我会让润儿帮你来处理。不行就让他在你这里睡吧,忍冬也好一起保护你们。"谈沧羽根本不敢看秦思思的眼睛,连珠炮地嘱咐后,狼狈地转头离去。 秦思思歪着头看着舱门砰地一声关上,然后又吱嘎一声被推开。 只是这次进来的并不是谈沧羽,而是拿着药的萧润。 "哼哼,怎么这副模样?小爷我来为你服务,你还不感激涕零?"萧润用脚跟把门踢上,声音怪怪地说道,"还是,表白被人拒绝了?伤心欲绝?"他一直都在外面偷听。 "伤心欲绝?你是在说我吗?"秦思思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别瞎说了,我很高兴啊!" "高兴?"萧润大感兴趣,果然这女人异于常人,不但表现在行动上,连神经都粗得令人无语。 "是啊,我已经把自己的心情很清楚,很明白的传递给他了。"秦思思把身子往后靠,用两只手撑住自己,仰着头笑得非常的开心。 萧润皱着眉,再三确认这女人并不是装出来的开心,不解地问道:"可是师傅他拒绝了啊!" 秦思思朝他笑道:"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管不着。而他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我也管不着。虽然觉得遗憾,但是我却觉得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让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就够了。" 她早就说了,她是个很懒的女人,甚至懒得去绕圈子。 对于她来说,直白地把心意表达出来,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 萧润站在门边,看着房内这个笑得都露出牙齿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她笑得非常的放肆,虽然她的头发短曲枯黄,虽然她满身鲜血,虽然这个笑容里充满着显而易见的苦涩。 但是这却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 秦思思无声地笑着,心里却越来越难受。 说不伤心是骗人的,被人那么坚定地推开,那么无情的拒绝,就算她神经再大条,都觉得心痛。 刚刚在生死之间,告白之间,吓得,激动得流了一身的汗。而当一切落幕,窗外的夜风吹过,却把她的身子变得冰凉无比。 "啊!奇怪,眼睛里怎么好像飞进了东西……"秦思思仰着脸,自嘲地笑道。 萧润睁大的双眼,看着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溢出,在月光下闪着动人的光华。 这滴泪珠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滑动,那样缓慢的流淌着。 在泪珠流动过的地方,她白皙的脸庞仿佛被这滴泪珠洗涤了一般,令她整张小脸都因此而透亮了起来,在月光下闪亮得令人不敢直视。 虽然不想在外人面前哭,但是秦思思仍然没有低下自己的头掩饰什么,而是大大方方地举起手背,把那道水痕擦去。 萧润头一次看到有人仰着头哭,而她的那个动作,不像是擦拭泪水,更像是轻挽起柔华的月光。 他心头一颤,忍不住开口说道:"姐,师傅他,并没有给你下毒药。" 秦思思一愣,有点听不懂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 "姐,根本就没有'候鸟'这种药!师傅他一开始就在骗你,想要你帮我们。"萧润上前一步,一股脑地把心中的秘密全部掏了出来。看着那和姐姐一样的脸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他根本就抵挡不住。 秦思思笑着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摸着他的头,温柔地笑道:"傻孩子,谢谢你告诉我。但是,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萧润惊讶地张大嘴,虽然他冲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心里有着后悔,但也只是因为怕她丢下他离去。可是,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你……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秦思思淡淡地笑着,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就那么笃定。 "那……那你还留在我们身边?"萧润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会有生命危险的耶!她刚刚又不是没经历。 "我也无处可去啊……"秦思思落寞地笑着,但是旋即又打起了精神,捏着萧润的脸蛋,"乖孩子,让姐姐来帮你重登太子之位吧,谁让你是个好孩子呢!" 萧润气恼地吐槽道:"切,实际是离不开师傅吧!" 虽然他的脸被掐得变形,声音也扭曲得变得模糊,可是秦思思却很清晰地听在耳内。 嘻,她就是不想离开,又怎么样? 第四十三章 哭泣 萧润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从睡梦中醒来。他自从逃出宫之后,就很少睡个安稳觉。 不是因为睡的床铺不干净不柔软,就是因为所在的地方不安全,有的时候甚至睡觉的时候连床都没有。夜里还经常做恶梦,很多时候睁开眼睛,脸上都是一片湿润。 他不止一次怀念他太子东宫内的那个紫檀木大床,每天闻着淡淡的香气入睡,再从那种香气中醒过来。还有那柔软的云锦被,每天都会换一床新的…… 可是他失去的何止这些。 萧润有点满足地向上伸了伸手臂,心想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今天居然能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真是奇迹。 他睁开眼睛,看着从船舱的窗户缝中,射进来的阳光,觉得有些刺眼。 灰尘在阳光里跳着舞,清晰可见。 他失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了个身,打算再赖一会儿床。 然后,他看到了他身边居然躺了个人。 萧润的呼吸一滞,眼睛甚至还有些酸涩。 看到近在咫尺的那个睡颜,在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那个每晚想办法赖在皇姐的殿内,死活也不肯回去的过去。 在那段回忆里,每天清晨,习惯赖床的他都会很有毅力地早点醒过来,就为了看一眼皇姐的睡颜。 他就喜欢看着他的皇姐,但是皇姐醒着的时候,却不会允许他这么盯着她看,说这样非常的失礼。 其实他知道,是皇姐她自己会害羞。因为师傅盯着她看的时候,她总会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所以他只能趁姐姐睡觉的时候偷偷地看她,甚至她午睡的时候,他也会偷偷跑进皇姐的寝室,趴在床边偷看她。要是皇姐醒了,就会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扭着他的小脸蛋,口齿不清地说他两句,然后把他搂过去或者拽上床一起睡。 他就是喜欢他这个万事精明的皇姐,在半睡半醒间,露出比他还孩子气的脸。 宫里的嬷嬷们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说就算他们是姐弟,也是男女有别。可是他总是不听,她是他皇姐,他是她从小带大的,他们怎么亲密她们那些外人管得着吗? 他可爱的皇姐,迷糊的皇姐,精明的皇姐……一幅幅熟悉的画面从他的脑海里划过,最后定格在皇姐满身鲜血的那一页。 萧润的胸口剧痛,他的皇姐,就这么走了。 泪水突然间犹如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奔出眼眶。 他还是个孩子,虽然皇姐教过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那双温暖的手再来弹他的脑门,也没有人会充满爱意地把他拥在怀里。 再也没有了…… 萧润就这么侧着脸,看着睡在同一个枕头上的秦思思,看着这张和他皇姐一模一样的脸庞,哭得伤心欲绝。 秦思思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向来逞强的萧润小子,居然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小脸上一塌糊涂,哭得肝肠寸断。他还怕吵醒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却忍不住仍然有些细碎的声音逼了出来。 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秦思思很自然地伸出手,把他揽入怀中,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口中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毫无预警的,萧润在她怀里放开声音,嚎啕大哭。 在皇姐逝去的那个夜晚,他没哭。 在皇姐那个简陋的墓前,他也没哭。 但是在这个清爽明媚的早晨,在灿烂耀眼的阳光下,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秦思思听着萧润痛不欲生的哭声,心下恻然。这孩子压抑了多久了?在外人面前,他估计根本无法露出自己的脆弱。雅公主的去世,对他会造成一辈子的影响,而对于谈沧羽呢?更会是难以磨灭的伤痕。 看来,争什么,都争不过死人啊! 秦思思的思绪又飘得很远,昨夜她脱口而出的表白虽然是一时冲动,但是一觉醒来,她却没有任何后悔的感觉。 还后悔做啥?她表白都表白了,人生并不像录放机,没有后退键,也没有删除键。 "哭吧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秦思思无意识地安慰着他。 哭得泣不成声的萧润,却反而断断续续地从她怀里冒出几句话:"不对……不对……姐你应该说的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呜呜呜!" "贫嘴!哭的人是你耶!"秦思思不爽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心想她还没嫌弃他把眼泪鼻涕都抹到她身上哩!他还首先嫌弃起她来了? 这时,船舱的门被人慌乱地推开,谈沧羽焦急的目光当看到舱内的景象时,一时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秦思思知道他肯定是听到了哭声,才慌忙跑来的。向他投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秦思思柔和地朝他笑了笑。 谈沧羽没料到经过昨晚,她还会如此自然地用平常的态度来面对他,还未领悟到舱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听到萧润呜咽的声音从秦思思的怀里传了出来。 "姐……师傅不要你,我要你。以后,嫁给我,做我的皇后吧!" 舱房里的另外两个人全愣住了。 而这时,谈沧羽才发现,在那张不是很宽的床上,和洁白的床单纠缠在一起的少男少女,在阳光的照耀下,居然是如此的旖旎绮丽。 他的胸口升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堵得他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他好像才意识到,秦思思虽然长得很像雅儿,但是她和萧润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第四十四章 错综复杂 秦思思把萧润的话在脑海里消化完,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他推开。"你在说什么胡话?还没睡醒吗?"她半真半假地笑骂道,这个小毛孩才十三岁,懂什么啊? 可是萧润却扭着身子不肯,双臂环着她的腰,闷闷地耍赖道:"姐,你昨天不是说,你喜欢师傅,是你的事,与他无关吗?那我喜欢你,也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谈沧羽震惊地看着秦思思,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心里的感受,他只是知道,间接听到了秦思思的心里话,这让他的心中浮上一种莫名的感动。 秦思思大窘,当然不是因为萧润突然的告白,而是他居然把她说的话,当着谈沧羽的面说了出来。"死小子,快起来!" "我不嘛!"萧润开始发挥小孩子的赖皮大法。 谈沧羽从惊愕中回过神,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从被子里揪了出来,淡淡地说道:"去洗洗脸,看你成个什么样子?" 萧润扁着嘴,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抗议一下,但是看到师傅那张严肃的脸,立刻不争气地溜了出去。 "还真是小孩子。"秦思思无奈地摊了摊手,大大方方地下了床,然后推开船窗,在明媚地阳光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谈沧羽发现自己无法从她的身影上移开,而且他居然一时口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一个晚上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练习了无数次的开场白,到真正面对她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反而是秦思思扭头过来,笑着问道:"今天早上吃什么?" "还早上?都已经中午了。"谈沧羽松了口气,为两人还能一如平日那样的聊天,感到庆幸。 "喏,居然睡了这么久了?"秦思思揉了揉像鸟巢一样的乱发,丝毫不淑女地打了个哈欠。 "你的伤口还疼吗?"谈沧羽看着她包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不禁放柔了声音问道。 "还好,不是很痛了。"秦思思抬手摸了摸,觉得自己有点像粽子。 "那就好。我和船老大说了下,在到达杭州之前都不再靠岸了,防止有人混上船。船速也加快了,大概四五天后就能到达杭州。"谈沧羽像是背书一样,快速地交代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而就在秦思思对他的态度感到非常不适应的时候,门又开了,谈沧羽别扭地声音传来道:"快点洗漱下,出来吃饭吧。" "得令!"秦思思笑眯眯地说道,心想,谁说先表白的是输家?不一定吧? ———————— 秦思思出去随便吃了点东西,晕船的症状因为昨晚的惊吓,居然奇迹般地不复存在了。 她靠着船舷看风景的时候,发现李清岩站在不远处。这个阳光帅哥难得摆着一张凝重的脸,正在凝视着滔滔而去的河水。 咦?原来他还会有这种表情啊?秦思思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她好像也看过他这样的神色。 是因为她被刺了吗?不对啊!如果他真的关心她,应该早就来探视了。而并不是站在这里凭吊河水。 难道是因为那个刺客? 秦思思很直接地就想到了这点,她很想去八卦一下,但是李清岩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那种架势她可不敢惹。 想着等过一阵再找机会问问他的秦思思,并没有如愿。接下来的几天李清岩的心情一直都维持着这样,非常恶劣。就好像一直晴天的天气,忽然间连续了几天阴云密布,连带着整个船上也持续着低气压。 秦思思他们或多或少都猜得到一点,李清岩恐怕是认识那个刺客。谈沧羽曾经找了几次机会想和他谈谈,但是后者都无可奉告。 直到船行驶了几天后,李清岩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但是还是绝口不提这件事。 至于谈沧羽和萧润,也变得很奇怪。一个是尽量避免和她独处,而另一个是尽量努力和她独处。 而谈沧羽又不会让萧润和秦思思两人单独呆在一起,所以,他们三人就变成一种非常很奇怪的模式,总是在一个船舱里面面相觑。 秦思思很无语,干脆叫上李清岩,四个人在船舱里打麻将打了一路。倒也把这之前的尴尬都全部打散了。 船顺利地停靠在杭州码头上,秦思思谢过送他们来的船老大和水手们,终于在十几天之后,重新踏上土地。 "完了,我发觉我下船之后就开始晕了。"秦思思满脸黑线地说道。 谈沧羽看她一副站立不住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别晕了,喏,接我们的马车来了,你上了马车肯定就不晕了。" "咦?还有马车来接这么好?"秦思思不禁松了口气,但是迟一步才想到,她好像连马车都晕。 "嗯,我已经用你的名义向苏家发过消息了。"谈沧羽想尽办法让她自己能站得住,可是又怕一松手她直接就摔在地上。 秦思思看着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几个人,忽然觉得有件事比她晕车还头疼,"那个……我不会露馅吧?" "不会,苏家没有人见过你。"谈沧羽轻笑地打消了她的疑虑。 "喔。"秦思思心安了不少。 来接他们的是一辆很华丽的马车,苏家的仆人很有礼貌地把他们迎上车。杭州的天气很暖和,但是天气总是雾气沉沉的。房舍的建筑风格也和北方大不相同,而且到处都有小桥流水,透着一股悠闲的味儿,看得秦思思目不转睛。 在来杭州之前,谈沧羽已经帮她补过课了。苏家的老太爷,也就是萧雅和萧润的太爷爷,以前曾经是大周朝的宰相。当他的孙女,也就是萧雅和萧润的母亲被封为皇后之后,苏老太爷果断地告老还乡,带着苏家的家人回到了杭州西湖旁隐居。至此不理朝政,成为一个隐士,就连自己最喜爱的孙女去世,都没有进京一步。 虽然谈沧羽并没说,但是秦思思也知道,这次南下回苏家,最重要的是说服这位苏家的老太爷。 切,不就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吗?估计老眼昏花,很好糊弄。秦思思非常乐观地想着,甚至都开始考虑一定要多吃几次西湖醋鱼了。 马车在杭州城的石板路上踢踢踏踏地行走着,过了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秦思思走下马车,看着面前的建筑,一下子愣住了。 准确说,是所有人都愣住了。这里就是苏家? 不是因为这个建筑太宏伟,而是因为这里简直太小了。 这个小院,小得到甚至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第四十五章 苏伊阁苏伊楼 "这是少爷给你们准备的别院,还有两个伺候的丫鬟。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和她们说。"苏家的仆人低着头解释道,虽然这话说得是毕恭毕敬,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高高在上。 "看来,我们算是被看成了乡下来投奔苏家的穷亲戚了。"秦思思丝毫不管谈沧羽向她使的眼色,想什么就说什么。 平心而论,苏家给他们安排的这栋小院,看看左右环境,应该算是在杭州的繁华地带了。只是他们此行并不是想要在这里终老或者暂住。谈沧羽曾经说过,若苏老太爷肯出山,都不用他出面,只要说一句话,朝廷里的一半朝臣都会绝无二言地支持他的意志。 因为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弟子,苏家老太爷绝对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谈沧羽的脸色很难看。他并没有预料到到杭州会如此的不顺利,苏家一开始就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他带着萧润从宫中逃出来,就是报着要投奔苏家的念头。连洛阳的独孤家的支持,想都没想。 看来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因为说到底,独孤家和叶家甚至是李家,是拥有着自主的兵权,除非他们是真想讨伐长安,所以这三家的支持,也只不过是能在表面上看起来震撼一些。更何况独孤家他们也不可能真会派兵来支持萧润夺回太子之位,如果真到此地步,那他们就反而会存着造反之心,拿着萧润当勤王军的借口而已。 所以他都把一切寄托在苏老太爷的身上。太子是否易位,这是关乎社稷的大事,正是要这些文官抱团出来劝谏。 结果没想到,来到杭州他们就直接被扔在这里,连苏家的主宅都沾不上边。 谈沧羽正脸色阴晴不定地思考着对策,就看到这间小院里奔出来两个花蝴蝶一样的女子,一左一右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这两个女子均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一个身着湖绿色的衣衫,另一个穿着的是鹅黄色的同款,倒是在这个初春的风景里显得异常粉嫩,配上她们精致的巴掌小脸,简直让人移不开目光。而且仔细看去,这两个女子居然长得一模一样,区别就是其中一个眼角的泪痣长在左边,而另一个长在了右侧。 "哇!谈家哥哥!是不是谈家哥哥?"抱着谈沧羽左臂的那个脆声地惊呼道,然后就伴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应该是谈家哥哥,变得好帅哦!好久没有见面了哦!"依偎在谈沧羽右边的那个娇声嗔道,声音软软绵绵,倒真真是苏侬软语。 秦思思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虽然这对双胞胎长得可人,但是她就是讨厌她们。 居然敢在大街上就和男人拉拉扯扯,尤其这还是她的男人! 好吧,严格说来,现在还不算是她的。不过未来会是她的! 就在秦思思再也看不下去想要开口的时候,谈沧羽自觉地把手臂从这两个小姑娘的怀里解救了出来,苦笑道:"伊阁、伊楼,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三哥。" "啊!不是吗?明明长得很像啊!"苏伊阁睁大了那双杏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谈沧羽。 "不是吗?你三哥人呢?说要在我们长大之后娶我们的!怎么说好了又消失了这么多年?"苏伊楼撅起嘴,拉着谈沧羽的袖子摇晃着。 那分明是骗小孩的……谈沧羽仰头长叹,心想他那个游戏人间的三哥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这对磨人的双胞胎。 "这算是我的表妹们?"秦思思还是头一次看到谈沧羽这种无奈的表情,心里觉得有些莫名的不爽。 "表姐公主好,我叫苏伊阁。"左边那个扬起阳光般的笑容。 "表姐公主好,我叫苏伊楼。"右边那个也扬起丝毫不逊色的笑容。 秦思思被这样纯净的笑容一晃,心里升起的那一丝不爽,也被立刻净化干净了。她赶紧回了笑容,然后催着萧润也打招呼。 只是萧润非常的别扭,草草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倒是一旁的李清岩,突然开口道:"两位小姐说的可是谈家的三公子?前些日子我还在太原见过他,他已经成亲了啊!" 他这话一说出口,全场静默。 双胞胎瞪大眼睛,反应了许久,才双双来到他身前,高声齐呼道:"你骗人!" 李清岩摸了摸下巴,笑得很诚恳地说道:"在下从不骗人。在下也是怕误了两位小姐的终身,所以才据实以告。" 他这话一说出口,就变成了一对双胞胎围攻的对象,一左一右地拽着他让他详细地描述谈三公子成亲的对象是怎么样的女子,为什么不来见她们云云的,直把李清岩弄得难以招架。 秦思思看着这场在大街上吸引诸多观众眼球的闹剧,忍不住凑到谈沧羽旁边八卦道:"问一下,你三哥什么时候说要娶她们了?"虽然她没见过他三哥,但是总觉得不会是那种定了亲又不说一声就悔婚的人吧? 谈沧羽苦笑,"大概在她们六岁去长安玩的时候……" 秦思思彻底无语。她回过头,看到一直反常不说话的萧润,忽然若有所悟,"小子,是不是你小时候和她们有过节?" "切?和她们?才不是呢!"萧润不自在地扭头道,但是他就这么一扭头,脸色突变。 "不是和她们?那就是另有其人喽?"秦思思脑袋转得极快,然后饶有兴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个白衣公子,摇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地,从苏家小院里走了出来。 虽然他的架势十足,但是仍然掩不住那股装帅的感觉。尤其当秦思思看到他的容貌之后,更是惊讶地长大了嘴。 "那是你表弟苏陌,没错,苏伊阁苏伊楼不是双胞胎,而这三人,是三胞胎。"谈沧羽淡淡地在秦思思耳边说道。 第四十六章 孩子气 相较于两个瓷娃娃一般的姐姐,苏陌更显得粉妆玉琢,像个玉人一般。好像所有的天地灵气都被他集于一身。 秦思思一见到他,就想到了红楼梦里面对贾宝玉描写的那一段: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真真是个年轻的美少年,秦思思再转过头看看和他年纪相仿的萧润,顿时觉得人还是需要衣装的。 萧润被她看得一愣,随后恼羞成怒地低声道:"姐,你是不是在拿我和他比?" 秦思思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的心思,笑眯眯地摇头道:"没,你们怎么能比?你已经长大了。" 萧润先是要暴跳如雷,但听完之后,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秦思思说的倒是真心话,萧润已经褪去了那种少年的童稚。本来在宫中的孩子就早熟,在巨变之后一路逃亡中,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成长为一个很好的男人了。 只不过在感情上还有些草率,秦思思想起他对她的表白,微微一笑。 "喂!你们怎么这么没有教养啊!看到本少爷都不打招呼!知道我是谁吗?"可是有人却无法接受自己被人忽略,一个清脆的声音无比讨人厌的传来。 看来这位还完全没有长大。秦思思叹了口气,连正眼都没往他看去,仍然笑着和萧润说道:"润儿,看来这位公子居然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还来问我们呢!你认识他吗?" 萧润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回姐姐,润儿也不认识他。不过他长得好像苏家的小公子哦!" 街上来来往往的很多人,实际上都早知道这个从小院里走出来,穿着富贵的小公子是谁,听到这帮人还敢当众拂了他的面子,都很无语。 整个杭州城,有谁不知道苏家的小公子是鬼见愁的小霸王啊! 所以每个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关注着这里。 谈沧羽注意到了这种不寻常的气氛,皱了皱眉。他也早有耳闻这位苏家的小公子因为是这一代苏家的嫡生独子,骄纵成性,被宠得无法无天。虽然他还有个庶出的弟弟,但是大家族中,庶出基本上没有出头的机会。除了那个不拘世俗言论的沈家。 他给秦思思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惹这个小公子生气,毕竟才刚刚见面。 但是秦思思就装没看到,她讨厌死这个纨绔子弟了。"苏小公子,请问让我们住在这里,是谁的安排?我千里迢迢回来,是要见太爷爷的。" 苏陌细眉一挑,摇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几下,倨傲地扬起脸道:"当然是太爷爷的意思,他老人家年岁大了,不想见客。" "那苏家的主宅也不欢迎我们吗?"秦思思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了问题。就算萧润和雅公主再怎么失势,也是苏家的一份子。更何况,苏家未必也会把那通缉废太子的榜文看在眼里。 而且,今天来接他们的这点人马和架势,令秦思思不得不猜想,是不是只有这两个小姐和这个小公子才知道他们要来杭州,今天特意是来整他们的? 至于原因嘛,八成是这小子幼时去京城,和萧润结下什么梁子了。不过不管是什么梁子,那都是几年前的破事了,至于怀恨这么久吗? 事实证明,秦思思太不懂小正太的心了。 苏陌笑得非常地开心,点了点头道:"是我不欢迎你们啊!我不欢迎,就等于我们整个苏家都不欢迎你们啊!所以,给你们安排个落脚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哼哼!在杭州好好玩,玩多久都没事,我苏家还养得起这么几个人。"说罢,居然是要转身就走了。 萧润大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阻止道:"苏陌,你别小孩子脾气,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苏陌偏过头,厌恶地看着肩上的手,突然间哈哈大笑道:"说我是小孩子脾气?那好,我偏要小孩子脾气一次!" 萧润心里升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这苏陌小时候就这样,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不讲理? 苏陌用折扇一把拨开萧润的手,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想回苏家的主宅?很简单啊!萧润,你若从这条大街上的这一边,脱了衣服跑到另一边,我就让你们回苏家的主宅。" "你!"萧润整个人都呆住了,这苏陌实在是……太让人来气了! 谈沧羽抚额无语,打算先住下来再说。和小孩子打交道,尤其是没有教养的小孩子打交道,他没什么兴趣,而且也不可能有结果。反正苏家也不可能真把他们晾在这里。 苏陌看着众人震撼的表情,心中大爽,知道萧润也断然不可能这么做。所以他也就不浪费时间了,也没管自己的两个姐姐,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沿着大街往回走。 "公主姐姐,太子弟弟,你们别生气啊!"苏伊阁过来搀住秦思思的胳膊,无奈地笑笑。 "是啊,小陌陌虽然平时不讲理,但是也没有到这种程度。"苏伊楼搀住秦思思的另一个胳膊,温言劝道。 "只是小孩子而已,不用理他。"李清岩也觉得不可思议,在北方风雪中长大的他,看到南方这种娇滴滴的男孩,顿时从心底里鄙视。 被两个小天使一左一右地缠着,秦思思的怒火确实压下了些,但是看着苏陌大摇大摆地招摇过街,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们先进去休息下吧。"谈沧羽走过来,他还是比较担心秦思思晕车晕船的症状。 "先不用,哼!我还非要去主宅不可了。"秦思思腾出一只手,朝旁边的萧润招了招,示意他附耳过来。 "姐……你不会是真让我当街裸奔吧?"萧润苦着脸,但还是蹭了过去。 "先要把忍冬叫过来……"秦思思在他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说道,萧润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你们别做傻事啊!"谈沧羽皱眉道。 "放心,不会是傻事的。"秦思思笑眯眯道,随后拍了拍萧润道:"去吧!" 之后,在杭州最繁华的河坊街上,出现了如下一幕。 走在桥上的苏陌小公子,突然间失足落水。 和他情同手足的萧润太子不顾危险,一边脱衣服一边从街的对面狂奔而来,还不忘大喊:"有人落水啦!"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于离奇,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数千双眼睛的瞩目下,萧润太子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把落水的苏陌小公子救了上来。 此情此景,可歌可泣,甚至引来众人一片掌声…… 自然,没有人去追究,为何苏陌小公子会走得好好的掉入河中…… 也没有人去追究,为何萧润太子隔着一条街都能知道他落水了…… 当然,即使所有人都听到了苏陌小公子之前打的那个赌,所以所有人真的没人去追究。真的…… 第四十七章 苏家 秦思思又坐上了摇摇晃晃的马车,虽然这次也很晕,可是看着同一车厢内,落汤鸡模样的苏陌,她的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同样也是一身狼狈的萧润也是一脸得意,他从小就在宫中忍气吞声,纵使贵为皇太子,宫里面也没有几个人对他恭恭敬敬。但是自从出得宫来,这一路简直让他扬眉吐气,大有重生的感觉。 谈沧羽却比身边这两个幼稚的人更加谨慎些,虽然他也觉得整治这个纨绔子弟非常解气,但是他也同时注意到苏陌抿紧的嘴和握紧的双拳。他心里增加了几分提防。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尤其这个苏陌,还是十四五岁的小人儿…… 苏伊阁和苏伊阁正一边一个坐在李清岩身边,叽叽喳喳地就好像小麻雀一样,让李清岩一直苦着张脸,深恶痛绝中,却不能朝她们大小声。因为在他受到的教育中,尊重女性是第一条。 秦思思笑眯眯地看着李清岩朝她投来求救的目光,权当没看懂。 毕竟那对姐妹花,比起苏陌更加难以对付。 秦思思伸手挑开身后的车帘,透过缝隙朝外面看去。雾蒙蒙的一片中,隐约可以见到湖光山色的轮廓,呼吸着带着春天气息的清新空气,秦思思觉得这座城市真是优雅得美丽。 谈沧羽见她饶有兴趣,便轻声地在她耳边介绍沿路的风景。 隋王朝建立后,于开皇九年废临江郡为州,"杭州"之名第一次出现。开皇十一年,在凤凰山依山筑城,周三十六里九十步,这是最早的杭州城。之后凿通江南运河,从现在的江苏镇江起,经苏州、嘉兴等地而达杭州,全长400多公里,自此,拱宸桥成为大运河的起讫点。《隋书·地理志》记述:"杭州等郡,川泽沃衍,有海陆之饶,珍异所聚,故商贾并辏"。 杭州商业有440行,各种交易甚盛,万物所聚,应有尽有。对外贸易相当发达,有日本、高丽、波斯、大食等50多个国家和地区与之有使节往来和贸易关系。这里还是江南的文化中心,设立了最高兴府──太学,还有武学、医学、算学、史学等各科学校,临安府学及钱塘、仁和两县学的学生近千人。这里书铺林立,刻印的书籍十分精良。 "在这里教书的是书院?不是什么皇家学院吗?"秦思思听到这里,不禁好奇地问道。 "嗯,由于皇家学院只在北方开放,在苏家老太爷告老还乡,回到杭州之后,便支持了万松书院。使萧条的书院成长为江南首屈一指的书院,就连现在在朝廷上任职的官员,都出自万松书院。"谈沧羽徐徐解释道。他看着秦思思沉默了下来,知道聪慧的她肯定能把握到重点。 没错,朝中文臣的派别之争,往往就在出身之争。很简单地分为皇家学院一派,和万松书院一派。而皇帝往往都能很好的维持着微妙的权力平衡。 但是苏家老太爷不止在万松书院上具有影响力,在他告老还乡之前,他还是皇家学院的名誉院长,所以他才是足以影响朝廷的重量级人物。 世家的权力,就像滚雪球一样,已经扩张到了一种不可控制的地步。但是各大世家所控制的范围却不同。 掌握住关中要道、长安咽喉的函谷关和长安兵权的,是夏侯家;驻守太原防止突厥入侵的,是李家;在东都洛阳隐隐有称王之势的,是独孤家;偏安富饶蜀地的,是宋家;在长安享有王侯待遇的,是南宫家;涉及大小商行、暗中掌控全国商业命脉的,是沈家。 而以上这些世家,谈沧羽都认为不足以成为威胁。但是苏家就不一样了。 苏家算是可以影响着天下文人。 有那么一句话,谈沧羽觉得说得很对。他之前也和秦思思说过的。 内乱之罪,与其归之于武人,不如归之于文人。文人不得志,往往群集于他处,造出种种是非,尽他们挑拨离间之能事,久而久之,他们的主人就打起仗来了。 甚至当年有人分析,皇帝娶了苏家的大小姐当皇后,实际上就是为了安抚苏家人的心。 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太爷近来这些年便慢慢隐退,逐渐在朝堂上也听不到他的名字了,但是所有人的尊敬还是没有一丝一毫变化的。偶或能听到某些借着苏老太爷的名声而发表的看法,都会在朝中引起轩然□。 但是好在,苏家老太爷的影响力,只是他一个人的,并不是苏家整个一个家族的。他不能像独孤家那样,把精神当成武力的权势传给他的后人,更不能像沈家那样,把思想像巨额的财富一代代地流传下去。所以天下闻名的苏家,培养出苏陌这样骄纵的子弟,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许久以前,谈沧羽分析各大世家的势力时,曾断定苏家是最危险的,但又是最脆弱的。只要苏家老太爷仙逝,便可以使这个名噪一时的家族,变成默默无闻。 而现在,谈沧羽却祈祷这位老太爷能活得时间更长些,因为他的一句话,便可以让萧润的形势从最低谷扭转到权力山峰的最顶端。 正在低头沉思着,谈沧羽突然发现身边的秦思思依偎了过来,把嘴凑到他耳边,窃窃私语道:"在生气吗?我也是帮润儿嘛!" 酥酥软软的声音,让谈沧羽像过电了一般,想要把手臂从她怀里抽开。但是他发现她攥着的力气更大,只好无奈地笑笑道:"我没事,只是要小心行事啊!" 秦思思轻轻地哼了一声,"我做错了吗?说不定太爷爷会高兴有人替他管教不成材的子弟。"她说话的时候,特意把声音提高到苏陌能听见的音量。果然在听到太爷爷这几个字的时候,苏陌的身体颤抖了两下,白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畏惧的神色。 秦思思满意地眯起双眼。 第四十八章 孤山 果然没猜错,就算是骄纵如贾宝玉那种纨绔子弟,还怕他爹贾政呢!在苏家,当然是苏老太爷最大了。 秦思思笑得非常灿烂。 谈沧羽看着秦思思那得意的笑容,忽然间迷茫了。 雅公主的性格,是温柔含蓄,对于其他人的挑衅,全部都是谦和的忍让。 而秦思思却不是这样,从独孤夜月的讽刺、到现在苏陌的故意为难,她都很好的用自己的方法一一还击,从不肯吃一点亏,也从不肯低下她骄傲的头。 好像,她才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秦思思环着谈沧羽的手臂,心跳得厉害。在她眼里,苏陌算什么?她现在担心的,只是谈沧羽他会不会抽开他的手。 她虽然故作大方,但是心里实在是难受得紧,她喜欢他,更想碰触他,而不是听着他一本正经地在讲什么天下局势。 她很讨厌动脑筋,更讨厌要和人勾心斗角,但是这些对他有帮助,所以她总是想了又想,思考了又思考。 她并不觉得这些都是负担,只要他偶尔向她展现的笑容,就足够她窃喜许久了。 她的愿望,是想把他脸上的忧伤和肩上的重担全部卸下来,她希望自己可以亲手抚平他眉间的皱褶。 她很高兴,自己有能力帮他。 秦思思偷偷地把自己的手向下摸索着,不着痕迹地握住了谈沧羽的手掌。 谈沧羽感觉到一个柔若无骨的手悄悄地滑入了他的掌心,让他不禁一颤。 他转过头,从他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却能看到她红透的耳根。 自从在船上,她向他表白之后,他一直都避着她。虽然几次都想和她好好谈谈,都被她硬用其他话题给岔开了。他不能再给她造成错觉了,这对她不公平。 谈沧羽正想坚决地把手抽开,没想到坐在对面的李清岩突然开口道:"萧润,和我换一下吧,我觉得有点气闷。这边坐四个人也太挤了,你们四个小孩子坐正好。"说完不由分说便站起身,把萧润拽到苏家姐妹花的中间,而自己却不识趣地硬要坐在秦思思和谈沧羽中间。 谈沧羽求之不得,借着这个机会,便把手从秦思思怀里抽了出来。 "你干什么啊……"秦思思被李清岩挤到旁边坐着,不满地嘟囔道。 "嘿嘿,小鬼刚才坐的都湿漉漉的了,我当然不愿意坐嘛!"李清岩笑得非常灿烂,连一口整齐的白牙都露了出来。 但是秦思思却很想把他的牙都打下来。 李清岩借着看街景,撩起了车窗帘,把谈沧羽那边挡了起来,转头悄声对秦思思说道:"公主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倒追是不行的!" 秦思思没想到他会突然间冒出来这一句,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 "要矜持啊矜持。快到苏家了,等有空我和你说说吧。这追求别人,可是门很深奥的学问呢!"李清岩虽然醉心武学,从不沾花惹草,但是经常听妹妹吐槽太原各大名媛的八卦,所以自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好……"秦思思愣愣地答应着,做梦也没想到,这人还会是个情圣。 马车驶过一座桥,沿着一条山路,蜿蜒而上。苏家的本家就建在西湖西北角的孤山之上。 孤山四面环水,因位于西湖的里湖与外湖之间,故名孤山,又因多梅花,一名梅屿。孤山东接白堤,西连西泠桥,形如牛卧水中,浮在碧波萦绕的西子湖中。乃湖中一孤峙之岛,被称之为"蓬莱宫在水中央"。 马车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秦思思下了马车,这时才看到,这个孤山的山其实并不高,只有三十多米。但是却是西湖里最大的一座岛屿,低头便可以看到山下碧波荡漾的西湖美景,而抬头便可见山间的繁茂花木,和错落别致的亭台楼阁。真真是人间仙境。 苏陌是一下马车,就冷着脸冲进了苏家大门,然后院子里便开始人声鼎沸起来,一个个连声的"小祖宗!小祖宗",一阵鸡飞狗跳。 "呵呵,一定是嬷嬷们又开始大惊小怪了。"苏伊楼走到秦思思身边,见怪不怪地耸耸肩。 "小陌陌浑身湿透了的回来,肯定会被追问的,然后娘她肯定开始追究到底是谁的错。"苏伊阁吐了吐舌头,娇俏可爱地说道。 "姐,怎么办?"萧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苏陌肯定会恶人先告状啊! "还能怎么办?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耶!"秦思思笑眯眯地说道,然后推着他往苏家的大门里走,"快去,你也要洗洗澡换身衣服,她们家苏陌身体金贵,难道我们的太子爷就不金贵了?" 萧润闻言喜上眉梢,他高兴的并不是秦思思在夸他,而是欣喜她在关心着他。 "忍冬,出来看着你家太子爷,若苏家有人敢对他怠慢一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秦思思对着空气随意呼喝道,还没等她的话说完,一道黑影便瞬间出现,单膝跪在了地上。 "是。"忍冬低着头简练地说道,然后便起身陪着萧润走了进去。 苏家的姐妹花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看好戏的表情,便提着裙子,一人一手拉着李清岩,兴致勃勃地也打算跟着冲进去。 这时从苏家的大门走出来一个人,负手卓立在门口,便如一株高拔的松柏。他身穿一身普通的灰色长袍,年龄有四十余岁,生得相貌堂堂,不怒而威,双目犹如一潭古井不动的水波。只是简单地用眼睛一横,苏家的姐妹花便规规矩矩地放下裙子,也放开李清岩,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只不过在走过去之后,很有默契地同时转过身,朝他扮了个鬼脸。 "这个应该是苏家的管家,沈洛。前任的苏家家主,也就是萧润的爷爷,去世得早。而现任苏家的家主,也就是苏陌他们的父亲,是个只知道画画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所以在苏老太爷不管事之后,苏洛是苏家的主心骨。"谈沧羽在秦思思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姓沈?"秦思思无法不注意到这个细节,因为沈这个姓实在是太敏感了。 "嗯,他是沈家的子弟,一生未娶,因为他本当过门的娘子,是已经去世的皇后娘娘。"谈沧羽叹了口气。 秦思思听到这话,还未等现出惊讶的神色,沈洛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冷漠得有如古井深潭的眼眸闪过一丝涟漪。 "真像啊……"沈洛看着面前女子的容颜,不禁一阵恍惚。当年她离他而去的时候,怕也只是这般年纪吧? 秦思思听到他沧桑的嗓音包含着的无尽忧思,忍不住心下一阵悲伤。 他其实和谈沧羽一样,都是在她的脸上寻找着他们逝去的爱人。 从没有人正眼看过她。 第四十九章 一个月 沈洛失神地看着秦思思,封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一下子被毫无预警地打开,许多回忆齐齐涌上心头,让他难以招架。 "沈管家。"谈沧羽在沈洛伸出手将要碰到秦思思脸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 沈洛像是被从梦中惊醒一样,愣了一下,瞳孔的焦距渐渐对上了秦思思的笑靥,之后却没有收回手,反而把手伸到她的头上慈爱地抚了两下。他没有半分地狼狈的感觉,仿若他刚开始确实想做的就是这样。 秦思思却被他弄得忐忑不安,直担心她的假发戴得不牢,好在沈洛收回手之前,并没有穿帮。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沈洛又往秦思思看了一眼,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沈叔叔,我们想见太爷爷。"秦思思追上他半步,直截了当地说明他们的来意。 沈洛的脚步并没有减缓,冷冷地说道:"老太爷他已经许久不见客了。" 秦思思闻言和谈沧羽交换了一下眼神,碰了一个软钉子,不过倒还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打死他们也不相信,苏陌一个小孩子能做主让他们住在苏家别院里。肯定背后有人支持他这么做的。 秦思思退后了一步,和谈沧羽并肩走着,轻笑道:"看来,苏家并不欢迎我们啊!不过我好像明白了原因在哪儿。"苏家真正管事的人,在恨着皇室啊!因为正是当今的皇上,抢走了他心爱的人。 这种政治婚姻。在古代实在是很平常的。尤其是他们世家大阀之中,更是屡见不鲜。就连那高傲如独孤夜月。也逃不出这一遭。只是她还算幸运,遇到了真心喜欢她的叶野。 "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谈沧羽苦笑,但是旋即又露出坚定的神情。"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也要见到苏老太爷。" 秦思思眨了眨眼睛。忽然来了句:"一个月了。" "什么?"谈沧羽一呆。没领会到她说地是什么意思。 "嘻。没什么。"秦思思一脸笑意,加快了脚步把他扔在了后面。 —————————— 苏家把他们迎进了主宅,苏家园林的秀美精致自是不用描述。秦思思在现代的时候也曾游玩过江南一带的园林,苏家主宅当然是巧夺天工,虽然不是最美的,但身周不时走过摇曳多姿的古装丽人,尤其站得高一些,就能望到孤山下面碧波荡漾的西湖美景,几疑此间是蓬莱仙境。 苏家对他们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把他们安顿在西南角的翠竹苑内,管吃管住,就没有下文了。 秦思思倒不以为意,很轻易地就问清楚了老太爷是住在最东北角的忧乐苑内。还特意给他们安排到离得最远的地方啊?那又怎么样? 不过先不着急,秦思思先找到床小睡了一会儿,梦里还有种在船上晃晃悠悠的感觉。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刚刚不太不熟练地用打火石点起油灯,门外就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秦思思心下一喜,赶紧提着裙子就跑去开了门。 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并不是谈沧羽,而是笑得一脸灿烂的李清岩。 "见到我很失望?"李清岩手足无措地抓抓头。 "有点。"秦思思耸耸肩。她其实以为来的是谈沧羽,因为传说中他给她下的"候鸟"毒药,到今天正好是三十天。按理说,他如果想起来她今天的提示,应该给她送"解药"过来的。 李清岩笑眯眯地看着秦思思的背影,突然冒出来一句道:"你是谁?你不是雅公主吧?" 秦思思一怔,第一个反应就是摸摸头上的假发。并没有掉啊!她都没有回头的勇气,没料到李清岩来找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李清岩笑笑解释道:"呵呵,不是你的言行露馅了,而是在船上,出现的那个杀手。他叫京墨,是因为他拿着的那把京墨剑,只要出手,肯定取人性命。所以你当时对他说,他上次没有杀死你,他流露出来的惊讶不似假的。" 秦思思赶紧回身把他拽进屋内,并且把房门关好。这些话,如果被有心人士听见,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呃,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李清岩坐立不安地站在那里,他头一次遇到这么强悍的姑娘,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付啊! 秦思思瞪着他,压低声音冷哼道:"是谁跑来说这些话的?不说明白,我就不让你走了!那个什么京墨,肯定取人性命?在船上他也没取了谁的性命,反而是他自己差点丢了命。" "所以我才觉得反常。"李清岩意有所指地说道。虽然他担心毁人清誉,但还是坦然坐了下来,心想他行得正坐得直,若这姑娘让他负责任的话,他倒觉得更好。 秦思思微微一笑,觉得和聪明人谈话,她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枉然。"是的,你猜的没错。" 李清岩很高兴她没有隐瞒,笑着说道:"身份只不过是一个标签,我相信,就算是真正的雅公主和你异地相处,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 "你就吹吧……反正没人能证明你说的不对。"秦思思白了他一眼,"快说正事,怎么才能让谈沧羽接受我?你不是说有绝招吗?" "我刚才的问题就是正事啊!若你是真正的雅公主,还有这个烦恼了吗?"李清岩笑得有些失落,他怎么忘了,这姑娘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秦思思努着嘴,走到李清岩的对面坐下,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也是,他说他爱的是雅公主。但是她已经过世了,我不就还有机会了嘛!虽然他对我没感觉,可是我要努力!" "你为什么喜欢谈沧羽呢?我不行吗?"李清岩也弯下腰贴近桌面靠近她,一双晶亮的眸子很郑重地看着她,说出的话不似开玩笑。"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很明显对我有好感来着。" 秦思思很无语,确切体会到了这个男人有话就说的直率。她耸了耸肩道:"你是很好,但是我对你是纯欣赏。" "哦?说说?"李清岩挑挑眉,好奇地追问道。 "我很喜欢你这样很阳光的性格,很单纯啊!如果我第一个遇见的是你,也许就会不一样吧。"秦思思笑弯了一双眼睛,伸手拍了拍李清岩的肩。他很好很好,只是,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是吗?"李清岩自嘲地笑笑,他很单纯? 第五十章 真正的公主 "是啊,就好像刚出生的狗狗,总是会对第一个捡到它的人难以忘怀。后面遇见的再好再好,可是我都不喜欢。"秦思思很少剖析自己的感情,她一向都是跟着感觉走。从一开始沉浸在谈沧羽制造的粉红陷阱里不可自拔,又到就算知道了真相也觉得他可怜又坚强,忍不住想要帮助他,到现在越来越放不下他…… "把自己比喻成狗狗,你还真是看扁自己了。"李清岩叹了口气,"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谈沧羽并不像你详细的那样,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 "真的吗?"秦思思眼睛一亮。 李清岩笑着道:"是真的,其实以前我就发现了,只要我一靠近你,他总是会瞪着我,像是戒备着什么一样。" 秦思思失望地吐出一口气道:"是怕我被你拐走了吧?我被你拐走了,就没人支持萧润重回太子之位了。" "切,难道雅公主和李家的联姻,还不够支持萧润那小子吗?"李清岩不爽道。 "可能是谈沧羽认为你还不够格?"秦思思笑嘻嘻地说道,见李清岩吹胡子瞪眼睛,连连摸了摸他的头道:"别生气别生气,说笑哩!" 李清岩眯起眼睛:"哼哼,某人一听说谈公子对你有意思,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啊?" "也不一定是对我啊?也许他移情作用,看着我就像看着雅公主一样?"秦思思还是没有什么自信。 李清岩摇头道:"不会的,像谈公子那样冷静的人,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否则,他干嘛要和你划清界限?直接把你当成雅公主一样对待不就得了?" 秦思思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最开始他逼迫她学习礼仪书法地时候。一旦她有地方做的不对,他就大发雷霆变身谈暴龙。可是之后和她讲明缘由之后。就从未对她发过脾气。不过可惜地是。也没有一开始地那种柔情对待了。 "要自信些,你微笑的样子,最好看了。"李清岩柔声说道。眉眼间全都是满满的温柔。 秦思思忽然觉得有些鼻酸,她独自在这个陌生地时代里。只能用什么都不在乎地表情来保护自己。其实她什么都在乎。在乎自己还能不能回去。在乎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梦,在乎自己有没有做错事……她其实最不想地。就是顶着别人地名字活下去。 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脆弱地表情。秦思思强自压下心中的酸意,撇嘴问道:"你不是说要有追夫秘诀吗?快说!" 李清岩差点以头撞桌。"追夫秘诀?我只有追妻秘诀……" "那你今天说要和我谈谈。"秦思思撇嘴,她还以为这男人变性了呢! "要谈的都谈完了啊!"李清岩叹了口气,他也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看不惯她那么主动吧?他站起身,笑了笑道:"我先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哦!" "你要去哪里?"秦思思一愣,直觉他的话并不是简单的道别。 李清岩低头看着桌上跳动的火焰,淡淡地说道:"是要去找一个人寻仇。" 尽管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她,但是他语气中蕴含的冰冷之意,还是让秦思思抖了一下。"是那个京墨吗?"如果是那个京墨,就说得通了。难怪在那个行刺的晚上之后,他的表情那么的奇怪。 李清岩本来推开门的手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走了,太子和谈兄那里,还要劳烦公主说一声了。" "公主?你故意讽刺我的吗?"秦思思不情愿地扁嘴,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李清岩爽朗地笑笑道:"相信我,你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公主了。"说罢便笑着推门而去。 秦思思愣愣地看着已经合上的门板,耳边回荡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终于忍不住露出傻傻的笑容。 其实,这算是夸奖,是吧?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因为一句话就得意忘形呢? 她更期望这句话,从"他"的嘴里听到。 秦思思看着跳动的油灯,径自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地,便趴在了桌子上。但是她知道她不能睡,她还想等谈沧羽来给她送"解药",她还要仔仔细细地看他会有什么表情。 可是这些天还是太累了,好不容易身处在一个舒适安静的环境中,让秦思思很快地意识模糊起来。但是在真正沉入睡梦中之前,她听到了有人轻声唤她的名字。 她是真的想回应,但是她的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随后扰人的声音消失了,她感觉到有件衣服轻轻的盖在了身上。 舒服的动了动身子,秦思思肯定自己脸上勾起了满足的微笑。 而在房间里唯一清醒的人,却愣在了当场。谈沧羽呆呆地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笑颜,心脏猛地被捶了一下。 她梦到了什么?刚刚李清岩和她在房间里,都说了些什么? 他本来是想给她送"候鸟"的解药的。所谓的解药,自然不是真正的解药,因为他根本也没有给她下过毒。 若不是她下午的时候隐晦的提起,他差点连这件事都忘记了。匆匆忙忙地上街找来了一瓶高级补药,正想给她送来的时候,却发现李清岩敲开了她的门。 而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她居然像迫不及待般,把他拉进了房间。 他们……什么时候感情发展到这么好了? 谈沧羽不承认自己在嫉妒,他只是正常地在为公主的社交生活而感到担忧。 当然,这个借口他也就只能在心底说说,自我安慰之用。但是当他站在院子里,听到房间里传来他们的说笑声,心情却如蚁噬般难以忍受。 这样是不对的,他不是那个把她一手推开的人吗? 为何在看到她渐渐离他远去的时候,心情会如此的复杂? 他就站在月光下,被湖面吹来的晚风拂过脸颊,努力回想着雅儿的脸容,期望自己可以减轻一下淤积胸口的郁闷。 可是他发现,也许是她们两人长得太过于相像,他越回想,记忆中雅儿的笑容就越和秦思思的相似,到最后居然会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她们明明是两个人! 谈沧羽在心底里呐喊,同时悲哀地发觉,他已经完全分不清她们的差别。 难道她在他的心底,已经完全取代了雅儿的存在? 他认识了雅儿六年。 而他,才认识她,短短的一个月。 第五十一章 萌芽 等谈沧羽发觉的时候,他正站在秦思思的房间里。 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那,低头看着睡得很香的秦思思,他的头脑一片混乱。 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对雅儿的感情,就连在最艰难的时刻都没有怀疑过,他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献给雅儿最后的愿望了。 辅佐萧润登上太子之位,然后励精图治,让萧润成为历史上的明君。 在他的计划中,身旁这个连睡觉都不安稳的家伙,并不在考虑之中。 但是,她睡得好像并不舒服。 谈沧羽一晃神,手就已经伸了出去,想要把她抱到床上休息。 就在将要碰到她肩头的那一刻,他忽然警醒过来。 他在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他们现在同处一室,都已经是莫大的不敬了。 对,他只是一时的糊涂,他一定是太想念雅儿了,才把她当成了雅儿。 谈沧羽在桌子上放下一个瓷瓶。吹灭了油灯。狼狈地离去。 当他一关上门时,本来应该沉沉睡着地秦思思却睁开了眼睛。 她借着外面莹莹的月光。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个瓷瓶,笑着拿在手里摇了摇。 听声音。里面只有一颗药丸。 她确信自己没有中毒,自然就不会吃。 她不知道他为何站在她身边发了那么长时间的呆,但是她反正有时间,就陪他慢慢耗。 收好瓷瓶,秦思思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身上的薄被,转入内室去继续睡觉了。 ——————————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 秦思思推开房门,对着晴朗的天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们住的这个院子叫翠竹苑,满院子翠绿的竹子,挺拔修长,亭亭玉立。在亭台楼阁之间,微风穿梭,竹影婆娑。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草地上,形成斑斑点点的亮色。远处的西湖,水光粼粼,更是映衬着这里如仙境一般。 只是,秦思思却把注意力放在竹林间破土而出的一簇簇竹笋上,心想着她若是把这些竹笋挖出来要求苏家的厨房炒着吃,会不会把那个自诩风雅的苏陌少爷气得再次暴跳如雷。 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之后,秦思思也就满足了。否则她真这么做的话,到时候暴跳如雷的第一个人就是谈暴龙。毕竟这不符合雅公主的举止嘛! 不过,苏家到处都是竹子,和树木葱葱的独孤家完全不同。秦思思知道,就算是最容易活的杨柳树,想要它们成荫,也要好几年的时间。但是竹子却不是这样,移栽到院子里,很快就能长成。从这点来看,苏家的历史和独孤家是简直没办法相比,但是貌似要比独孤家棘手多了。 在好好地休息了一晚上之后,秦思思感觉整个人又重新活过来了一样,旅途带来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尤其南方特有的湿润空气非常的舒适,头顶上的阳光也不那么的刺眼,她真是爱死了这种春天的气候。 被温暖的阳光照着脸颊,让秦思思心花怒放地原地转了个圈,然后就发现谈沧羽正拿着一本书,站在回廊里看着她。他的脸藏在了阴影之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看,今天一大早,沈管家送来的春装,很好看吧?质料是杭州最好的荷染坊的百花纱,据说是用一百种花朵的颜色染成的薄纱。还送来了语兰馆的雪蓉胭脂,真是不错啊!我花了很长时间化了据说宫中现在很流行的这个梅花妆,看看怎么样?"秦思思喜笑颜开,她的心情好,自然也是因为她的屋里面现在堆着的一大堆好东西。 她觉得她开始转运了。虽然被谈沧羽捡回去教育诗书礼仪的时候,也穿过用过好东西,但是在逃难之后就甚少有这么被招待周到的时候,不禁让她喜笑颜开。 秦思思提着长长的裙摆,跑进回廊,还想再强调几句苏家对她的厚待,却没想到谈沧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什么话都没说,闷声就把她往房间里带。 "怎么了?"秦思思反射性地问道。手腕上传来的大力,让她不由自主地被他大步拉进了房间。 "去把你脸上的胭脂洗干净。"谈沧羽把手放开,冷冷地说道。 "哈?"秦思思觉得他莫名其妙,赶紧走到梳妆台前左瞧右照,"我涂得很难看吗?唉,铜镜还是很模糊的啊!不过我也没涂多少啊!" "快去洗掉。"谈沧羽仍是非常坚持地说道。 秦思思突然想到一点,扭过头来不解地问道:"不对啊,我画的淡妆是你派人教我的,很似雅公主的。为什么要我洗掉?" 谈沧羽并没有解释理由,而是干净利落地说了两个字:"洗掉。" 秦思思看着他,这时才发现谈沧羽的脸色很难看,大有她若是不洗他就亲自上手帮她洗掉的架势。秦思思翻了个白眼,她认输,反正谈帅哥是大爷,她也只有听命的份。 看着秦思思的身影转到屏风之后,谈沧羽狂跳的心才渐渐恢复平静。秦思思没有看到的是,他眼中的那抹忍耐。 他以为他会看到她神似雅公主的妆容时,会激动不已,像前几次那样呆愣当场。可是这次却不一样。 看着那本应是雅公主的容貌,却有着愉悦清灵的神情的容颜,就好像被太阳光注入活力的花朵般,刹那间轻泽舒展透亮起来。青烟黛眉,灵动澄眸,在湖光山色中,美丽得不可方物。 那个肆无忌惮的笑容,那个毫无拘束的举止,是一直他想要在雅儿身上看到的,也是他一直想要雅儿得到的自由,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再也分不清,哪个是雅儿,哪个是她了。 谈沧羽努力地平稳着心跳,等看到秦思思洗净的妆容,素颜出现在他面前时,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喏,洗干净了。"秦思思擦着脸上的水珠,不情愿地瞪着屋内这个突然间不讲理的男人。他以为她喜欢化妆啊?天知道这古代女人的化妆有多难!一敷铅粉;二抹敷脂;三涂鹅黄;四画黛眉;五点口脂;六描面靥;七贴花钿……若是平常,她才不愿意往脸上折腾这么多呢!这古代的胭脂,可都是铅粉啊!姑且不说有毒没毒,就那么一层层的涂上去,都费了她一早上的功夫。 想到这里,秦思思更加狠狠地朝谈沧羽瞪过去。她现在可知道什么是"女为悦己者容"了,可惜这功夫是白费了。 谈沧羽满意地看着秦思思清爽的脸,心情终于也随之清爽了起来。仔细看看,她和雅儿也不是非常相似嘛!眉毛比雅儿的粗上了一些,眼睛比雅儿小了些,可能是因为秦思思经常笑眯眯的原因。雅儿很少笑,虽然她总是挂着一副笑容,但是那种笑容,非常的敷衍,像是带了一副面具…… "喂,又怎么了?"秦思思坐了下来,却发现坐在她对面的谈帅哥痴呆的模样,不放心地问道。 谈沧羽从回忆中惊醒,温言道:"没什么,这样才适合你。" 秦思思意外地瞪大了双眼,即使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这还是头一次,他称赞她。 称赞她本人,而不是作为雅公主替身的她。 她看着他漾着温柔的眉宇间,知道他们之间的什么东西,应该和庭院中的那株竹笋一般,破土而出了。 第五十二章 偏离 谈沧羽根本就没注意到秦思思因为他无意说出来的一句话而窃喜不已,他的心思早就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今天早上,李清岩走了。"他并不是想问秦思思知道些什么,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秦思思也并不意外,昨天晚上李清岩就说要走了,他呆到早上才动身,估计是要向苏家的人正式告辞。虽然李清岩这人看起来非常的随性,但是骨子里仍是一个世家子弟,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家族的利益。 "切,说不定他是被苏家的那两个小女生烦的,没连夜跑路就不错了!"秦思思想了想,还是没把李清岩要走的原因告诉谈沧羽。不光因为这是李清岩的私事,还因为这和那个杀死雅公主的杀手有关。她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 谈沧羽也没有再谈这个话题,他为难的是另一件事。"昨天沈管家说过,苏老太爷已经好久不见客了。我打听到,他唯一见的人,就是苏陌。" "那就去找苏陌啊!"秦思思挑挑眉站了起来,苏家的小少爷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哄小孩子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么? 谈沧羽可没她这么有自信,尤其昨天苏陌被捉弄得失足落水,不借机报复才怪呢!但是他还是跟着秦思思走了出去。 秦思思走出翠竹苑的时候,叫上了萧润。难得的是萧润他早就收拾好了仪容,正乖乖地等在房中。秦思思意外地看着他,总感觉好像以前的那个大男孩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已经沉得住气的太子殿下。 就连谈沧羽都忍不住多看了萧润两眼,等看清了少年双目中的那抹稳重,才确信他的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了。原因自然是昨日秦思思夸奖他的那句话。 "姐,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萧润尽管做出沉静的模样,但是对着秦思思的凝视,仍然忍不住反问道。 秦思思温柔地笑道:"没,在看你长大后的样子,真的很不错。" 萧润仍然稚气地眉宇间浮上一层羞涩。"我皇姐说。长大了。就要负责任。所以我才一直不想长大。而到后来,我想长大,却不知道什么叫已经长大了。姐。你说我现在。这样算长大了吗?" 他说的话比较绕口,但是秦思思还是能听明白"皇姐"和"姐"这两个称呼之间地区别。第一个称呼是指已经逝去地雅公主。而后一个称呼则是指地她。 她不知不觉中。多了这么大的一个弟弟。 秦思思的心中涌起一种怜惜,她地父母离异,各自都有着自己地家庭。她向来都觉得自己才是多余地那一个。没想到,来到这个时代。她还能找到自己地亲人。 想到这里,秦思思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温柔起来。"傻弟弟。人不止能长大一次。我曾经听人说过,人地一生,可以长大三次。第一次。是在发现自己不是世界地中心地时候。" 萧润心中一惊,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父皇漠视,怎么也无法赢得他的注视时的那种无奈。 在旁的谈沧羽也难免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出声问道:"那第二次成长呢?" "人的第二次成长,是在发现即使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有些事令人无能为力的时候。"秦思思缓缓道来,声音在屋子里面就像绕过的一道悠然的熏香,久久挥散不去。 萧润和谈沧羽的呼吸同时一滞,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们同时所爱的那个女人,在他们的臂弯逝去的时候。 萧润双手一握拳,咬紧牙根追问道:"那第三次呢?" 秦思思朝谈沧羽看去,柔柔一笑道:"第三次是在,明知道有些事可能会无能为力,但是还会尽力争取的时候。" 这句话落在每个人的耳中,自然代表着不同的意思。 在她看来,让这个深爱他人的男子最终把目光瞩目到她的身上,这是她这辈子下的最大的赌注。所以她不顾一切,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就算是焚身以火,也终是搏过一回,爱过一次。 在谈沧羽听来,这句话正是符合了他想要辅佐萧润夺回太子之位的难题上。秦思思的这句话,正是让他增添了多一分的信念。 而萧润听在耳内,整张脸涣然一亮。 "走吧,我们去找苏陌那个连第一次成长都没经历过的小破孩吧!"秦思思拍了拍手,收拾好心情,转身走出房间。 可是谈沧羽却未跟上,反而在萧润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冷冷地出声道:"萧润,把你心里想的事情抹去。" 萧润站在那里,门外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在他的身上。明明是明媚如春的阳光,但是他却好像站在数九的寒冬般浑身冰冷。萧润收回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故作镇静地问道:"师傅,你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谈沧羽看着萧润握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知道自己猜对了。 秦思思是猜不到这个小子的心思,他可不一样。毕竟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一直教导着他,他讨厌什么,想要什么,只需要看到他的一个动作,他便能了如指掌。"她是你皇姐,你别忘了。" "可是她毕竟不是。"萧润别过头,坚定无比地反驳道:"她刚刚不也说过吗?明知道有些事可能会无能为力,但是还会尽力争取的时候,人才会第三次成长。师傅你若真喜欢她,我可以退让。可是你推开了她。" 萧润至今仍对那天晚上记忆犹新。尽管他的出发点他可以理解,尽管他是他一向敬重的老师,但是他仍不能忍受他所做的事情。 因为,他竟然把她惹哭了。 也许是对秦思思的莫名感觉,更因为是她和他皇姐长得一模一样。他根本对那张脸没有抵抗力,更别说是看着她泪如雨下。 所以,不管因为什么,他绝对不原谅他。 迎着少年认真而坚定的眼神,谈沧羽的背后出了一层细细地薄汗。 他居然是认真的。 事情本来是按照他编好的剧本来进行的。尽管偶有偏差,但是结果毕竟是好的。 赢得了独孤家、叶家、夏侯家和李家的支持,现在只需要赢得苏老太爷的一句话,就可以让萧润重返太子之位了。 到时即便是放这个女人自由,也无所谓。 只是,她的心、萧润的心,甚至连他自己的心,都完全偏离了原有的路线,纠缠成一道细细密密的网,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五十三章 喜欢 "萧润,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谈沧羽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的嗓音已经干涩得可怕。 "师傅是想说,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吗?"萧润清澈的目光闪过一丝嘲弄,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并不是真的天真。在宫中什么尔虞我诈没有见过,"师傅,你若真的是为了我,就应该顺了她的意思。反正你们名正言顺,让她继续当她的公主,你继续当你的准驸马,尽心尽力为了我恢复太子之位而努力,不是很好吗?我相信,师傅逢场作戏的功力,一定会天衣无缝的。" 萧润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一下子破开谈沧羽一直伪装的外壳,直刺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是的,他为什么不这么做?如果他真的利益为先,那他就应该照萧润说的那样,虚与委蛇,反正哄一个小女生要比哄一干朝廷重臣容易得太多太多。 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在他这个身份上,即便是知交好友甚至至亲手足,也会不时说上几句掺杂着假话的真话,骗起人来更是面不红气不喘,这是生存法则。他一开始骗她回府,骗她被下了毒时,一点自责感都没有。 现在却连一个月该给解药的时间都忘记了。 他的心,怎么变得对她那么的不设防?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谈沧羽握紧了拳头,才发现连手心都出了一层细汗,这对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来说,非常的罕见。 萧润根本没指望他能回答什么,听到前面秦思思的呼唤,便笑靥如花地追了出去。 少年的想法很简单。他只需要护着她。远离能伤害她的人和事物就行。即使是他一向敬重的师傅,也是一样的。 至于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想他会想清楚。来日方长,不急。 "怎么了?跑了一脸地汗?"秦思思回过头。看着身后地少年追得急,不由得停下脚步等他追上来。 "没什么,师傅教导了我几句。"在明媚的阳光中。萧润笑得一脸单纯。 "喏。他这个人,就喜欢说教。"秦思思朝萧润的后面看去,不见谈沧羽地人影。心想着那人必定是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秦思思耸耸肩,"我们先走吧。不特意等他了。" 萧润笑得更加开心,伴在她的身旁往西南角走去。昨天他们已经打听到,苏老太爷就隐居在那边的忧乐苑内。萧润的少年心性,一点都藏不住话,刚刚他都已经向师傅宣战了,所以更想弄清楚秦思思的想法。看左右无人,就把自己想问的话就那么直接地问出了口。 "姐,你喜欢我师傅?" 湖面上吹来的暖风熏人欲醉,萧润的声音不期然地传到秦思思的耳边,令她措不及防地一愣。脚下的步伐也缓了下来,他们此时正经过一片梨花林,枝头开得灿烂的梨花朵朵娇艳,洁白皎然。 "姐,你根本不是喜欢他。你只是不甘心,在别人心里,你比不上我皇姐。" 少年等不来她的答案,索性自顾自地回答着。 秦思思回眸一笑,"哦?那在你心里,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你皇姐还重要?" "……"萧润停下脚步,彻底呆住。这个问题,他根本想都没有想过。到底谁更重要?这个根本没有办法比较。 秦思思抿着唇笑得更深了,看着少年震惊的表情,丝毫不同情地说道:"无法回答了吧?因为答案还是你皇姐重要吧?但是我不关心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关心的是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姐……"萧润只能吐出这个单音,看着面前身着彩衣的她,这时才了解自己和师傅有着多大的差距。但是随之涌上心头的,是一股巨大的不甘心。 一阵风从梨花林中穿过,一时花瓣纷飞,秦思思拢住四散的乱发,自嘲地笑道:"是吧?都小气到这种地步,我是不是爱上他了?" "师傅他有什么好的啊?"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问她这个问题了,秦思思很努力地想了想,最终叹气道:"如果我能说出来的话,那我宁可选择不喜欢他。毕竟,那样我会更轻松些。" 萧润咬着下唇,知道自己又问了多余的话。他和她一路走来,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他就那么一直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追逐某人身影的眼神,多么希望她能仔细地看他一眼,多么希望,她眼中追逐的那个人,是他。 "走吧,别发呆了。"秦思思对少年突如其来的发问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太子殿下今年才十三岁,对于她来说只是个念初中的小屁孩,什么情啊爱啊喜欢啊,都是懵懂状态,是出于好奇才发问的。 两人重新开始朝前面走去,但是萧润的心情却变得十分低落,低落到他在忧乐苑门前看到苏陌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反应。 秦思思却觉得眼前一亮。 虽然她觉得苏陌是个小屁孩,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屁孩打扮起来当真是粉妆玉琢的玉人。也许是今天不用出门的缘故,他的穿着比昨日轻便了许多,更显得他的身材羸弱,给人风一吹就要倒的错觉。 也怪不得苏家把他当宝,嫡出的宝贝,而又是难得一见的三胞胎中最小的那个。秦思思仔细看过去,发觉苏陌的脸色不是白皙,而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而嘴唇的那抹红色,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涂上去的胭脂。 秦思思突然觉得昨日把他推入河中,是不是做的有些太过了,苏陌今天脸色这样不好,可能是因为落水受了风寒。 不过,她的愧疚感很快就不翼而飞,因为苏陌这小子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站在了通往忧乐苑的唯一院门前,神气十足地说道:"对不起,太爷爷今儿个不见客。" "沈管家呢?"秦思思四下查看着,忧乐苑内种满了密密麻麻的竹林,竹子足有一人多高,只有一条细细的小径通往其间。幽静异常,显然是没有人。但是相对的,在忧乐苑外,站满了一些花枝招展的婢女,或拢着袖子窃笑,或三三两两地私语,摆明了就是被苏陌叫过来,围观他们窘态的。那呱噪的苏家两姐妹倒是不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按理说这种热闹的场合应该缺不了那两个小丫头的。 "沈管家天刚亮就出城,去苏州办事去了。"苏陌的态度无可挑剔,就是那眼睛里面的得意是怎么掩也掩不住。 第五十四章 跪 秦思思倒是猜到了沈管家肯定会不在。不过倒不大可能是被苏陌特意支走的,看昨天见到她的那个表情,就应该是不想和她见面。所以现在索性一走了之,放任苏陌这个纨绔子弟任意发挥。 其实秦思思根本无法体会这个苏老太爷的重要性,她甚至觉得,这老头子离群索居,八成是性格已经孤僻到极点,根本就管不了什么事了。 但是既然谈沧羽打定了主意必须要见到苏老太爷,那么肯定有他的用意在。他一个外人没有什么立场,所以只能她来出面求见苏老太爷。 想到这里,秦思思扬起不逊于苏陌的笑容道:"如果我坚持要见太爷爷呢?" 没想到,苏陌并没有多加阻挠,反而朝一旁让开,折扇一收,款款笑道:"姐姐你坚持要见,陌儿当然不好阻拦,只是……"他拖长了声音,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住秦思思旁边的萧润,显然以为昨日害他落水出丑的元凶是他。 秦思思被苏陌的那声腻得要死的"姐姐"叫得浑身鸡皮疙瘩乱起,脸色一冷哼道:"只是什么?" 苏陌甜甜一笑道:"只是太爷爷他向来不喜欢别人打扰他,所以对擅闯入苑的人有处罚的。"说罢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把手中的折扇张开,朝园内甩去。 "啪!" 几乎是这把折扇刚闯入忧乐苑的同时,一支利箭闪电般从旁射出,分毫不差地射穿了折扇,把它狠狠地钉在了地上。 周围一片肃静,静到可以听得到箭翎仍发出着嗡嗡地响声。 "呵呵,太爷爷脾气不好。所以就让沈管家给他做了些机关。防止有人不长眼睛地打扰他。姐姐你没吓到吧?"苏陌非常满意地看到秦思思和萧润变了脸色。"哎呀呀。沈管家也真是地。偏赶着这时候出城办事,我看这几天还真回不来呢!" 变态!秦思思几乎就要把这两个字骂出口了。疯子才在家里弄个这么强大地保全系统呢!又不是武侠小说。防止别人上门寻仇呢啊? "苏陌,你说。怎么样才肯让我们见太爷爷?"萧润按住秦思思地肩膀,向前走了一步。冷静地问道。他当然知道秦思思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但是苏陌地恶意是对他而起。他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苏陌黑白分明地眼瞳笑看着萧润。早就在等他说这句话,但是却故意装作为难地沉吟了片刻。"唉,这样吧。你跪在这里三天三夜。也许太爷爷会看在你诚心求见地份上。让你见他一面。" "你!"萧润对他怒目而视,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人家地盘。算起来,他只是个被朝廷废掉的太子,而且还全国通缉中。苏家不抓他们去见官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真闹翻了,说不定这个被宠坏了的苏陌还会做出什么事。 也许这只是太爷爷对他的试探而已。 萧润深呼吸了几下,硬是把冲上额际的怒火给逼了回去。他已经长大了,和苏陌根本不一样,一定要冷静。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知道这一路上其实他本应该过得更艰苦,但是他师傅和秦思思一直把他挡在身后,做得近乎完美。但是对方现在摆明了要看他好戏,他只有依靠他自己。 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看着苏陌眼底的嘲弄,萧润垂下眼帘咬着下唇,一狠心便弯下了膝盖。 他跪的是他太爷爷,不是他。 尽管知道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是萧润的心里仍然充满了屈辱的恨,牙龈咬得生疼。 眼看着他就要膝盖落地的时候,他的两只胳膊同时被人拽住。 "弟弟,你不用跪,你是大周堂堂的皇太子,一生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左边传来了秦思思铿锵有力的声音,像朝暮的醒钟般,敲在了他耳边。 "你皇姐说得没错,我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右边传来了他师傅略带责备的声音,却让人无比安心。 "姐,师傅……"萧润依靠着一左一右的力量站起来,鼻头一酸,几乎说不出话来。 秦思思摸了摸萧润的头,他几乎和她已经差不多高了,"傻弟弟,人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他只是说会考虑,又不是真的会让你见太爷爷。"这种把戏实在是太烂了,烂到她一开始听到的时候都没立刻反应过来。这小苏陌,实在是让人无语得很。 "那怎么办?我……对不起……"萧润小小声地问道,他好不容易下次决心,居然被这么轻易地否定,这让他无所适从。 "没事,你做的很好了。只不过,可以多依靠依靠你姐姐我和你师傅。"秦思思弹了弹萧润的脑门,自己则把视线落到才出现的谈沧羽身上。她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办,但是她觉得谈沧羽并不是故意这么晚才出现的。 苏陌暗恨,他本不指望萧润真能挺上三天三夜,但是只要萧润跪了他,这周围这么多婢女在场,他只消用一个上午,就能让全杭州城知道这个消息,甚至添油加醋。但是却在即将既成事实的紧要关头,被生生地阻断了。苏陌扭曲了一张粉妆玉琢的脸容,冷哼道:"哼!不跪当然也可以,只是太爷爷可不会见你们了。哼!皇太子?我看是废太子吧!" 秦思思还未出言反驳他,站在萧润另一边的谈沧羽就悠然开口道:"苏小公子,注意你的用词。不论沈管家是不是真的属意你任意妄为,还是他真是另有其事走开,你也应该认识到一件事。" "什么事?"苏陌不以为然地挑眉道。 谈沧羽松开在萧润胳膊上的手,淡淡地负在身后道:"那就是他沈管家都不敢正面与我们为难,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到你面前来,你还兴冲冲地捡在手里,还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苏陌脸色立变。 第五十五章 明枪暗箭 秦思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谈沧羽发威,只一句话就轻易挑拨了苏,陌和沈管家之间的关系,果然是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啊!可见苏陌逼迫萧润跪他的这件事触了他的逆鳞。 其实谈沧羽倒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一路走来,夏侯家、独孤家、叶家和李家的接触,都是在他的预料之外。而且都是秦思思和他们联系上的,他也不能参与什么,毕竟他的本意就是让秦思思假冒雅公主和几大家族联络感情。他若贸然干预,恐怕还会横生枝节。 倒是苏家,因为是光复萧润太子地位的重中之重,他研究了很久,所以很清楚该怎么对付苏陌和沈管家。前者只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不足挂怀,而后者却难办得很。因为皇室抢走了他的爱人,所以不可能站在他们这边,尽管萧润是他所爱之人的儿子,但是毕竟也流着他所很之人的血。 所以,秦思思的出现就是必要的。只要她在,沈管家肯定在苏家就呆不下去了。因为秦思思不仅神似雅公主,自然也神似已经逝去的皇后娘娘。 这也是他最初见到秦思思时,想要借她的力量完成的根本目的。 可是秦思思完成的要比他想象的好上了太多,这才导致事情绕了很大一圈,他才开始走上自己预订的剧本轨道。 谈沧羽慢慢想来,顿时觉得十分感慨,摇头长叹了一声。 这声长叹纯粹只是叹息命运多变,但是听在苏陌的耳朵里,就完全变了个味儿。 苏陌虽然是被人宠坏的小孩儿,但是毕竟也是生在一个世家大族之中。更别提他还有个庶出的弟弟,其中的尔虞我诈也不下于皇宫之中。但是他娘亲最防的,并不是住在东南角最偏僻的院落里那个姨娘,而是掌管苏家数十年的沈管家。 世家大族,本就有一些难以向外人道来的事,但是这个沈管家的故事,却众人皆知。当年他为了苏家大小姐,宁愿放弃沈家的继承权,准备入赘苏家。但是偏偏就在新婚之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嫁入宫中。甚至在她逝去之后,仍痴心不改的在苏家主宅守着,等着她有朝一日可以魂归故里。 多完美的一出生死恋,越完美的东西,就越不经推敲,也许实际上里面早就已经腐朽不已。 苏陌的年纪也不小了,十几岁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偶尔看到沈管家在他小姨住的芙玉苑外喝酒,一喝就是一晚上。他有时路过,看到那萧瑟的背影,也曾忽然觉得,那根本就不是爱,而是恨。 其实想想也是,当初送苏家大小姐嫁入宫中,也并不是迫于无奈。毕竟世家大族也有权利和实力拒绝皇帝的联姻,看那独孤家族就绝没有和皇族联姻的历史。这么说来,太爷爷是为了巩固苏家的地位,才刻意拆散有情人,让自己的孙女嫁入宫中? 那么,沈管家也许恨得就是太爷爷?更深一步想,他恨的是苏家? 所以才处心积虑的在苏家呆了数十年?而太爷爷因为对他有愧疚,才让他任意留在苏家,而自己则避而不见,隐居忧乐苑? 苏陌本就不傻,其实他昨日特意跑去给萧润个下马威,只不过是想开开玩笑而已,结果这玩笑开大发了,反而被人推入河中。从未经受过这种打击的他立刻毛了,不经过思考就有了刚刚逼迫萧润下跪的这一出。但是谈沧羽说的那句话,就像一道雷劈一样,把他身边的人不敢猜测不敢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苏陌这么一愣不要紧,倒是把秦思思和萧润弄得迷糊了。 萧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越发的崇拜自己的师傅了。单单一句话就震住了这个难搞的小霸王。但秦思思则品味出些不一样来,看苏陌的表情,恐怕谈沧羽说的这句话还真不是瞎掰的。 她刚想小声问他两句,就见谈沧羽已经向前迈出一步,而且当走到忧乐苑门口时,脚下的步伐仍未有停止的迹象。他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就那么硬生生的踏进了忧乐苑。 秦思思差点暴跳如雷,若不是萧润一直拉着她,她早就冲出去把他拽回来了。 "姐,别急,师傅才不会自踏陷阱呢!看,果然没事吧?"萧润虽然也很开心,但是他对谈沧羽有种莫名的崇拜感,所以单纯的不去怀疑。 秦思思嘴角一抽,看着谈沧羽好端端的站在忧乐苑的那条小径中,没有利箭及身,还弯下腰把钉在地上的折扇捡了起来。 "这折扇上的,是江南顾岐年的真迹,千金难求。苏小公子都随意挥手丢弃,真真是挥金如土啊!"谈沧羽笑着拂去扇面上的尘土,尽管扇面已经破损,但是他还是一点点地重新折了起来,回头递给站在忧乐苑门口的苏陌。 苏陌机械地接过本属于自己的折扇,背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是因为谈沧羽以身犯险的动作,而是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引发了他的那些无限联想。若他的想法属实,那么他哪里还管他们见不见太爷爷啊?反正太爷爷自觉理亏,肯定是护着沈管家的,他要找他娘亲谈谈。速度! 苏陌二话不说,捏着扇子转身就走了。 围观的婢女们也一窝蜂的散了,只是再走之前,都忍不住朝卓立竹林中的那个修长的背影看了一眼。 她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一句话,就让小霸王输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人。 秦思思与有荣焉,当然也不怕这竹林里的什么所谓的机关了,拉着萧润也走了进来。"做的真不错。"她一向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不过,这机关又是怎么回事?" 他手里仍拿着那把箭,锋利的箭头在枝叶缝隙中漏过来的阳光下,闪烁着慑人的光芒。 "什么机关啊?只不过是苏陌安排的一个人。射过这把箭之后,我就让忍冬把他打昏了。真是小孩子的把戏。"谈沧羽微微一笑,随手把手里的箭朝林中一甩。 没有箭矢落地的声音,只有人影一闪,这箭矢就被忍冬回收了。 秦思思忍不住也朝他投向崇拜的目光,这确实是太酷了。 只不过她的好心情还没有保持几秒,就听着谈沧羽拂了拂手上的灰尘,淡淡道:"走吧,接下来才是最难过的难关。" 第五十六章 忧乐苑 忧乐苑内植满了一片片的竹林,也许是苏老太爷偏好竹子的风骨,苏家主宅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各类翠竹的身影,他所隐居的忧乐苑内尤为繁盛。 竹林内非常幽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葱的绿色,踏着遍地的竹叶向前走着,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般美妙。 但是秦思思却没有多少心思去欣赏,她满脑袋都在想苏老太爷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该怎么才能打动他……不过,她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悠然漫步的身影,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她应该学会依靠别人,而且,他应该不会让她失望的。 三个人穿过外围的这片竹林,眼前一片开阔。 水波浩淼,远处的山峦隐藏在烟雾中,忽隐忽现,迷离朦胧。 "真是好风景。"谈苍羽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叹息出来。 竹林的这条小径,通往的是孤山山顶的一块平地。只要站在这块平地上,就能居高临下地看到西湖山水的全景,朝看六桥烟柳、夜观平湖秋月。此时日光初照,与湖波相相映,璀璨夺目,就像是一块块宝石伏在水面上。 此情此景当真让人胸怀大畅,远目领略眼前怡神恍目的美景。 秦思思被这一片美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以至于最后才发现,在这块平地上,还建有一间简陋的小竹屋。 说这个竹屋简陋,是因为这间竹屋无论从结构、用料或者是建造手工来看,都是非常的粗糙。尤其和苏家主宅那么精美的程度相比,根本就像是两个世界。 "太爷爷,雅儿和润儿来看您了!"秦思思和谈沧羽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便毫不怀疑地开口唤道。大凡上了年纪的人,大多都有一些怪癖。苏老太爷既然说是在隐居,那么在繁华的苏家主宅中自己住这么个简陋的竹屋,也不奇怪到哪里了。 但是,当她说完之后,小竹林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看来是没人。 秦思思不解地皱了皱眉,就算苏老太爷不在,也应该有伺候他的仆人在吧?难不成他真是一个人在这里隐居?还是隐居只是个幌子?其实苏老太爷早就仙逝了? 秦思思的脑海里转哟着各种可能性,但是谈沧羽已经身体力行的实际转悠了起来。这块山尖的平地并不大,所以他只转了半圈,就有了收获。 "在下面。" 原来从小竹屋的后面有一条下山通往湖边的料峭的小路,在山石之间有些人为雕凿的台阶,从光滑程度来看,可见有人长年累月的从这里经过。但是更多的地方需要依靠天然的石头凹凸,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秦思思穿着长裙非常不便,在差点摔下山之后,她索性把裙摆高高的系起来,弄好之后一抬头,却发现走在前面的谈沧羽正回过头好笑的看着她。 "看什么?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这里又没人,不用注意什么公主仪态。"秦思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谈沧羽展颜一笑道:"把手给我,我扶着你。"边说边把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修长干净的手,秦思思的脸一红,无法拒绝地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手干燥又温暖,又拥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一只手提着长长的裙摆,另一只手被他紧紧握住。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有种做公主的感觉。 秦思思忍不住抿嘴偷笑,在她正得意忘形的时候,脚下一滑,就那么失去了重心。 一双手及时地从她的后面环住了她的腰,把她从将要摔倒的窘态中解救了出来。 "姐,小心点。"身后萧润的声音,近的几乎就是从她的耳边传来。 秦思思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吓人。萧润手臂的力量根本就不像是个孩子。 可是,他的手放着的时间有点长了吧? 秦思思定了定神,略低头轻声说:"谢谢。" 像是被她的这声道谢惊醒,身后的手臂才恋恋不舍地收起。秦思思发现前面的谈沧羽回头看了一眼,只是那视线越过了她,看向的是她身后的萧润。那目光中包含了一些她读不懂的东西。 "走吧。"谈沧羽接触到秦思思疑问的眼神,淡淡一笑继续握着她的手向山下走去。 下山的路并不太远,但是因为其陡峭,三个人还是走了有一会儿才到达湖边。在湖边修砌好的湖沿尽头,有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面坐着一个戴斗笠正在钓鱼的老翁。 秦思思顿时觉得有些意外,下山的路如此崎岖不平,她没想到年过六旬的苏老太爷还能每天上下山路来垂钓。 "太爷爷,雅儿和润儿来看您了。"秦思思走了过去,轻声唤道。在这里观景,和山上又是不同的一种感受。水花一波波地温柔地拍打在岸边的大石上,让人感觉到,这片浩瀚的湖水像是有着生命一样,这阵阵的水声就像是它平稳的心跳声。 "哦,你们到得比老夫预计的要早。"垂钓的老者徐徐说道,声音没有声调起伏,让人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但是秦思思却知道这句话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赞赏,所以她一直走到苏老太爷垂钓的那块大石头之后,才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在那块石头之下放着个木桶,里面有两条手掌大小的鱼在其中打转,应该是苏老太爷今天的收获。不远处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摆着一些棋子,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块石头上刻着围棋的棋盘,而上面摆着的那些棋子则是一些平滑小的鹅卵石,只是颜色深浅来判断出哪些是黑子哪些是白子。棋子没有经过任何打磨,维持着天然的形状,所以基本上维持着原本的模样,仔细看去未免就有些大小不一凹凸不平。 秦思思把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尽管她还没见到苏老太爷的真面目,但是对他这个人已经有所了解。从山上的竹屋,和这里所有的细节,就不难可看出,这个苏老太爷是铁了心的在隐居。 第五十七章 苏老太爷 这个隐居当然并不是表面意义上的神隐,而是任何事都自己完成。例如山上的那个小屋,八成就是他自己砍伐忧乐苑中的竹子自己建成的,而这棋盘上的棋子,也是从西湖中一颗颗捡来的。若说她脚下的这个木桶是他今天的午饭,她都不会太惊奇。 事情有些难办啊! 秦思思抿了抿唇,衣食住行,实际上都可以表现一个人的欲望。而像苏老太爷这样一个欲望淡薄之人,自己过着清苦的生活,对待别人必然也是一样的刻薄。 并不是贬义上的刻薄,而是他会要求他人和他一样的欲望淡薄,这样的一个苏老太爷,他们又怎么请得动他为萧润重登太子之位而说话呢? 秦思思忍不住向后看去,谈沧羽的眉头紧锁着,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不知道该如何切入。 "润儿见过太爷爷。"萧润则没有考虑那么多,他上前一步,站在秦思思的身旁,昂首朗声说道。谈沧羽则没有再进一步,毕竟他从亲戚角度上来看,算是外人,从身份上来说,更是没有资格和太子公主并肩。 苏老太爷沉默了半响之后,才长叹一声道,"你们来,老夫很高兴。不过你们要求的事情,不用说出,老夫不会帮你们的。" "太爷爷!"萧润一惊,忍不住出声唤道。 苏老太爷连头都没有回,像是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反应般,徐徐说道:"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苏家这么大,总是养得起你们的。" 萧润存了多少希望,才走到今天这步,心中祈望的火苗,就这么被当头的一盆冷水浇灭,一时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苏老太爷……"谈沧羽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苏老太爷举起的手制止了。 "老夫不管你是谁,我们谈的是家里事,老夫今日见客已经是破例,更不想听不相关人的意见。" 谈沧羽一愣,知道这是苏老太爷的变相拒绝。他准备的若干说辞,至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抱着希望看向秦思思,萧润那小子就不用想了,不说出什么反效果的话就不错了。虽然他可以回去给他补课要说什么,但是这次绝佳的机会,一去就会不复返了。 秦思思咬着下唇,知道这里谈沧羽帮不了她什么,毕竟苏老太爷若支持,也不是支持他谈沧羽登上皇位。他就算要考验,考验的也是萧润的能力。 到底说什么好呢?秦思思差点当场抓狂。 不行,她要冷静。 扭着手指,秦思思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着。 苏老太爷真的是隐居吗?她有点不大相信在大染缸一样的朝堂之上,这么位高权重的人说退就退的。即使他自己想,他身后的人也不会轻易地让他真正隐居。 但是,要先说些什么。 秦思思看着萧润求救的眼神,忽然灵光一闪,指了指他们脚下的木桶,和不远处的那个石头棋盘。萧润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秦思思到底想说什么。 秦思思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对口型,可是萧润还是不明白。 "雅公主,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假借他人口并不是什么好习惯。"苏老太爷果然是做惯了别人的老师,就是坐在那里,就有着一股摄人的气势,给人紧张的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 怪不得连那个苏陌都怕苏老太爷怕得要死。 秦思思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想法,硬着头皮说道,"太爷爷,其实,根本不需要您重回朝堂,您德高望重,只需要您的一句话就够了。" "呵呵,丫头,老夫老了,每天只会钓鱼和下棋,其他事情不去想了。"苏老太爷笑了两声,言语中透出无限的沧桑。"人老了,就是有这点好处。年轻的时候得不到的,年老之后,就不想要了。" 秦思思闻言一愣。 他年轻的时候,想要什么? 他位极人臣,还想要什么? 秦思思一激灵,知道自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苏老太爷恐怕也动过那个金銮殿宝座的念头。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人的欲望总是无休止的,只要身在局中,有那么点可能,谁人能拒绝去想象那种一手遮天的感觉? 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何把自己的孙女嫁入宫中,也许他真的有过那种想法。可是苏大小姐在生下萧润之后就死了。 而且,苏老太爷向来是以仁义宽厚闻名天下的,就算他谋权篡位,也定然会被历史扣上一个奸佞之臣的大帽子。 所以,他才隐退,才淡薄一切,过着这么清苦的日子吗? 但是,那曾经涌动过得念头,也许会隐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而表面上,就像眼前那平缓的西湖湖水一样,外人无法看得见水下暗处的波涛涌动。 权利,就像是让人上瘾的毒品,就算一朝戒掉,再重新忍不住再次吸食的时候,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得住了。 秦思思脑海中瞬间转过这些想法,突然有些不确定苏老太爷出山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姐……"萧润可能是看到秦思思楞住了,怯怯地拽着她的袖子。 秦思思别过头看着他哀求的眼睛,下定了决心。 事到如今,她也必须赌一把。毕竟萧润很年轻,他不能就这样废了。 想到这里,秦思思顿时觉得茅塞顿开,一个闷骚的老头子她还解决不了?这么多年的历史书真是白读了。 "太爷爷,依雅儿看,您根本就没有看开。"秦思思清了清嗓子,脆生说道。自称雅儿还是让她非常别扭,不过挺一挺也就忍了。 "哦?"苏老太爷只是挑起了一个单音,显然在等她的下文。 秦思思指着他的钓竿和旁边的棋盘,朗朗道,"钓鱼,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劝战争之心。钓鱼和下棋从来不是什么风雅的事情,雅儿就是从太爷爷每天所做的这两件事,看出您根本就没有看开。" 苏老太爷仍然坐姿未变,但是从秦思思这个角度,可以完全看得到他手中的鱼竿动了分毫,引起平缓的水面上漾起阵阵涟漪。 就像是他心中的反应一般。 第五十八章 钓鱼与下棋 站在后面的谈沧羽双眼一亮,从对方感兴趣的事情出发,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就算换做是他,也自认无法说得比她更好。 谈沧羽表情复杂地看着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女子,头一次对她的来历感到好奇。 他虽然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间破庙里,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是她之后展现出的智慧和聪颖,根本就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 她究竟是谁? 谈沧羽心底忽然产生一种恐慌,他居然根本就不了解她是什么人。 在京城的时候,他也查过她的背景,可是京城郊外这么多的流浪儿,不可能每个角落都能查到过去。 可是,虽然她的举止不拘小节,但是一个熟读诗书的女子,就算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很难做到。 谈沧羽虽然心头产生了疑问,但是并不是怀疑。他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的在帮他们。 但是,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是,秦思思在他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 只有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想去了解对方的过去,想要知道对方的一切事情,更想知道对方的想法。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她的? 秦思思并不知道谈沧羽的复杂心情,她只是屏住气,等待着苏老太爷的反应。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秦思思才看到水面上的涟漪逐渐平静下来,知道苏老太爷应该是有了决定。 "润儿。"苏老太爷沉声唤道。 "在。"萧润紧张地应道。 "你姐她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苏老太爷不禁摇头叹息,他不得不承认,以他的修养,被她这么当头一棒,弄得也不禁心驰神摇。"润儿,老夫且问你,太爷爷手中的钓竿和你脚下水桶里的鱼,太爷爷若只能给你一样东西,你会选择哪样?" 萧润紧张的吞了口口水,知道这是秦思思还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太爷爷在考验他是否有资质。他千万不能回答错了。他能不能重回皇宫,就看他的表现了。 但是他毕竟还是年轻,在苏老太爷不怒而威的气势下,他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越紧张,头脑就一片空白。 正在口干舌燥之际,萧润忽然感觉到冰冷的手被一个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了。 "弟弟,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太爷爷不会怪罪你唐突的。"秦思思握着他的手,温柔的鼓励道。她知道她要帮也只能帮他到这里,接下来就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萧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秦思思清澈的眸子,心中的杂念顿时烟消云散。"太爷爷,姐姐刚才说,钓鱼,是持生杀之柄的事情。所以,我要您手中的生杀之柄。" "哦?要老夫手中的钓竿吗?为何?"苏老太爷并不意外。 萧润静了静心,徐徐说道:"桶里的鱼没过多久就会吃光,若要想在吃鱼,就必须要有钓竿在手。" 秦思思心下一定,她也是这么想的,这个答案苏老太爷应该会满意的。 谁知道,苏老太爷却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愚蠢。如果你只要钓竿,那你一条鱼也吃不到。你不懂钓鱼的技巧,光有鱼竿是没用的,因为钓鱼最重要的不在钓竿,而在钓技。" "太爷爷,你犯规!"秦思思第一个不依地抗议道。臭老头,只给两个选项,结果两个选项都不是正确答案。 苏老太爷缓缓地把钓竿收起,慢慢地站了起来,身手矫健的从半人多高的的大石头上跳了下来。"犯规?丫头,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规则。所谓的规则,是人定的。这是老夫给你们上的第一课,谁掌握着主动权,谁就有实力来制定规则。" 直到此刻,他们才看到苏老太爷的真正面目。他穿着普通的灰色长袍,身材并不高,但是可以看得出身体非常的结实,一点也不似六七十岁花甲之年的老者。在竹笠下的皮肤黝黑而健康,可见他在湖边垂钓已经不止一年半载了,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一双眼睛深邃而富有智慧,头发已经全白,可是出奇的是下巴的长须却是漆黑的颜色。 秦思思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奇,扑哧一声笑道:"太爷爷,你的胡子……" "怎么?老夫的胡子有问题?"苏老太爷显然非常在意自己的胡子颜色与头发不一样,只轻哼了一声,浑身难掩的威势便排山倒海地朝秦思思压去。 在一旁的谈沧羽心听要糟,秦思思这人经常说话不经过大脑,他怕死了她再出状况。 秦思思转的也快,掩唇轻笑道:"不,则么会有问题呢?您的胡子比您的头发年轻二十年呢!这样很正常。" 苏老太爷的嘴角一抽,他胡子和头发颜色不一,也是他不想见客的原因之一,虽然他已经年过六十,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但是他骨子里仍然是个文人。文人向来在意他人的看法,面对其他人异样眼神,他虽然自诩心胸宽阔,但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不过,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强词夺理却又可爱的说法。真是……真是让他想板起脸都扳不起来。 秦思思察言观色,知道苏老太爷好歹是被她搪塞过去了,手指放在背后悄悄地朝谈沧羽打了个胜利的手势。 谈沧羽松了口气之余,更添疑问,这些宫中流行的的手势和用语,好像她用起来非常的习惯和顺畅,就仿佛她自小就长在宫中一般。 但是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谈沧羽抓住苏老太爷情绪松弛的这个瞬间,上前一步插嘴道:"苏老太爷,那第二课是什么?"刚刚他已经说是教导他们的第一课了,是不是已经答应了支持萧润? 苏老太爷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从头到脚打量着谈沧羽,半响后他才说道:"小子,你就是雅儿的那个未婚夫吗?" 谈沧羽一愣,当下就做了决断,不管如何先承认下来再说。只要承认下来,他就也算是苏家的人,也能在苏老太爷面前进言了。 可是他的那句"是"才刚起了前半个音节,秦思思就已经闪到苏老太爷的背后,嘟着嘴道:"太爷爷,他不是我未婚夫,我和他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别误会哈!" 谈沧羽抬头朝她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就把她说出口的话重新塞回去。 第五十九章 倒影 萧润乐呵呵地站在旁边看着,纵使他知道秦思思在心底是喜欢着师傅的,但是亲耳听到她否认她和他师傅之间的婚约,又看着他师父气的像刺猬这样难得的景象,实在是让他无法不暗爽在怀。 秦思思在苏老太爷的身后,朝谈沧羽扮了个鬼脸。她喜欢他归喜欢,但是也决然不会贬低自己的身价。"你记得你说过什么哦!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谈沧羽为之愕然,当然知道她指的就是当初在商州城答应她的那三件事。一是保证她的安全,二是在事成之后放她自由,第三就是对外解除他们的婚约。他自然不会忘记,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她这么较真,竟然连一刻的假装都不允许。 她不是说是喜欢他的吗? 有那么一刻,谈沧羽几乎以为是被她彻底讨厌了,可是看她的眼睛,却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秦思思闹这么一出,苏老太爷反而感兴趣了起来,"哦?丫头,你们不是传说中最相配的金童玉女吗?怎么?吵架了?"本来他一个人在这里隐居,实际上无聊的很。包括他那个不成材的曾孙子苏陌在内,在他面前那个不是战战兢兢的,他也懒得和他们说话。 这个曾孙女对他的脾胃,和他的那个小孙女的脾气很像啊……苏老太爷看着秦思思熟悉的容颜,想到他那个最疼爱的小孙女远嫁的时候,大概也就她这么大吧…… 秦思思听到金童玉女这四个字,心中一痛。这形容的当然是原来那个雅公主,不是她。她勉强一笑道:"太爷爷,我们的事您不要管,反正退婚就退了,您连润儿的事都不管,就也不要管我的事哦!" "哼哼!鬼丫头,拐着弯儿的要挟老夫?"苏老太爷看了看萧润,满意地点点头道:"比起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子,润儿还是不错了。" "太爷爷,那您是答应了?"秦思思听出他言语中的意思,惊喜非常。 "不急,老夫还要看看这孩子是否能值得我扔下这张老脸出山。润儿,来陪爷爷下盘棋。"苏老太爷把手中的钓竿随意靠着石头放着,往旁边的石刻棋盘走去。 萧润并没有秦思思预期中的兴奋,而是一脸求救地看向谈沧羽。呃,这表情,莫非萧润的围棋很烂? 不过看着谈沧羽凝重的神情,秦思思就算不用问也知道答案了。 萧润的围棋确实不是很好,不过就算他棋艺再过人,也肯定不是苏老太爷的对手。毕竟苏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是围棋国手,经过多年的棋艺浸染,这局不用下也知道谁赢谁输。 "放心,老夫只是要看看润儿的心境,让他四个子好了。"苏老太爷已经在棋盘的另一边盘膝而坐,把头上的斗笠一扬,便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 萧润一听便放下心来,连忙走了过去,规规矩矩的在另一边的石头上坐下去,伸手也帮忙分开棋子。 秦思思松了口气,她就算过去旁观也看不出来什么,索性走到更远一些,随意地找了块湖边的石头想坐下来。 "小心点。"一只手在她摇摇晃晃的时候及时扶住了她的手臂。 "怎么不去看?"秦思思意外地一抬头,发现这只手的主人居然是谈沧羽。 谈沧羽扶着她坐下,自己也找了块石头陪她坐了下来。他半是开玩笑半是自嘲地笑道:"我是外人,苏老太爷不会喜欢我站在旁边的。" 秦思思挑了挑眉,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外人?他这是……在乎她刚刚说的话? "再说,我看不看也没有什么用处,这关就要靠萧润自己了。"谈沧羽淡淡地说道。他解释给她听,也同时在说服自己。事实上,他的内心焦灼欲狂,苏老太爷找萧润下棋,是要考察他。但是反之,从苏老太爷的棋局里,也能看得出他的用意。所以,他应该站在那里看看棋局的经过。 只是,他看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的背影,竟不知不觉地跟随着她一直走到湖边。 "恩,终究是要靠自己。"秦思思伸出手,低头无意识地撩拨着清澈的湖水,感受着指尖掠过的清爽,心情一片平静。"呐,我说,事情应该进行得很顺利吧?" "嗯,很顺利。"谈沧羽把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心神一颤。为什么她的表情这么落寞? 秦思思拨弄着湖水,"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三件事吗?苏老太爷答应支持润儿之后,应该就可以放我自由了吧?" "还不行。"秦思思别过脸,直直地看着他。她的表情无比的迷茫不解,但是她的内心却在偷笑。 看来,某人也不能完全做到无动于衷嘛!果然李清岩说的没错,追男人也要若即若离,不能一味进攻。 谈沧羽面对着她控诉的眼神,一时居然说不出来辩解的话。她不是喜欢他嘛?为什么还要离开?可是这话怎么能说得出口? 他说不出口,但是秦思思可以。 秦思思抿了抿唇,再次低下头,淡淡地说道:"谈沧羽,我是喜欢你,但是不代表我可以麻痹我自己。你都清楚地拒绝了我,我还能厚脸皮地待在你身边吗?"她虽然喜欢他,但是她也绝对不能随便将就他。若他想要她留下,必须要清楚的说出来。 可是,谈沧羽却并没有说话。 秦思思心乱如麻,他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有句话说,谁先喜欢上,谁就先输了。 她宁愿自己输了开头,但是不想输了结局啊! 看着自己在湖面上的倒影,秦思思头一次厌恶起自己的脸容来,忍不住伸手搅乱湖面。 倒影变得扭曲起来。 她怎么就这么凑巧地长得和那个雅公主一样?若她和他之间缺少了这个障碍,是不是她就可以不用这么痛苦?秦思思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会显得自己心烦,郁闷的收回了手。 湖面的波澜渐渐平息下来,倒影又变得和开始一样的清晰。然后,她看到了它在水面里的倒影。 是那样的忧郁,那样的让她无法自拔。 秦思思低头凝视了许久,终于无声的叹了口气。若她和雅公主长得不一样,也许就不会遇见他了,也就没有了之后的纠葛。 相比之下,她宁可现在这样。毕竟,她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秦思思看着指尖流下的水滴,一点点地滴在湖面上,在她的倒影上引起一圈圈的细小涟漪。 她忍不住想,若她在他遇见雅公主之前遇见他,该有多好? 第六十章 峰回路转 "再等些时日,可好?"谈沧羽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 秦思思心情极端复杂地踌躇着。人就是矛盾的动物,她虽然说是要离开他,可是她却完全不知道离开之后她还能去哪里。 谈沧羽也想出言留她,可是他发觉他根本没有立场开口。他利用人家在先,既然目标已经达成的话,在情在理,他都没有借口再留她了。 "昨天晚上放在你桌上的解药,看到了吗?"谈沧羽踌躇了片刻,"那枚解药是永久解除'候鸟'毒性的。"实际上,只是一颗补药而已。 "嗯,看到了,已经吃了。"秦思思浅浅笑道,自是不拆穿他的谎言。 "你想走的时候,就可以走了。只不过,再为萧润留下来一阵吧……" "嗯。"这次秦思思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没有办法再坚持。只是,她能等到他对她心动的那一天吗? 秦思思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确定了。付出的越多,却得不到相应回报,难免会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谈沧羽看着她在水面上的倒影,忍不住陷入了回忆。 他教导萧润四年,说是他的师父,实际上更像是年长一些的师兄加伴读。各种繁细的科目都分别有专门的老师来教导,他就是负责督促萧润认真复习,并且把课堂上学到的知识消化过来,然后再用简单的语言教会萧润。这些年来教导萧润的老师数不胜数,但是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他一人,萧润之前也很少叫他师傅,若不是雅儿坚持,恐怕萧润永远也不会管他叫师傅。 而他之前也对进宫陪太子读书非常的抵触,要知道他当时二十岁,正是在宫外逍遥快活的时候。要进宫陪一个才九岁的小孩子念书,他怎么会甘心?但是圣旨难违,家规森严,他又不想输给一直较劲的四哥,这才勉强入宫。才碰上了改变他一生的女子…… 谈沧羽不禁想象,若那场宫变并没有发生,他会不会一直陪在雅儿身边,看着她,帮着她实现她的梦想。 她的梦想……那他的梦想又是什么? 谈沧羽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他的人生向来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或者是为了别人而努力的。他从未认真的问过自己,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看着一波波荡漾开来的湖水,谈沧羽一时间,竟然痴了。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静静地坐在西湖畔,看着微风吹过湖面掀起的波澜,听着远处传来下棋的清脆声。 不多时,棋局便结束了。萧润站在秦思思和谈沧羽身后,满脸大汗。看来对他来说,这局棋的考验最主要的是巨大的压力。 "输了?这么快?"谈沧羽很意外,萧润的棋艺虽然不好,但是苏老太爷让了他四个棋子,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要知道,围棋有句话叫"金角银边草包肚子",就是说围棋棋盘上的四个角是兵家必争之地,那么让四个字就相当于首先站住了棋盘的四角,这样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萧润居然还败得这么快。想到这里,谈沧羽忍不住现出责怪的表情。 "哈哈,润儿已经做得很好了。"苏老太爷满面红光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举了举手中装着鱼的水桶道:"走,快中午了,老夫做鱼汤给你们吃。" 秦思思给萧润使了个颜色,后者连忙反应过来,帮苏老太爷提着水桶拿着钓竿。苏老太爷显然是非常高兴,两手负在背后,便往山上走去。 "唉,我看就是老爷子手痒了,想单方面杀一盘棋而已。"秦思思摇了摇头,和谈沧羽相视一笑。他们看到苏老太爷的态度,心头的重担终于放下了。 他们沿着山间小路重新回到了山顶上,秦思思再次站在小竹屋旁,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看着头顶婆娑的竹叶,还有远处波澜壮阔的湖景,秦思思不得不承认,这里确实是个居住的好地方。这里是四周环绕着西湖湖水的孤山,密密的竹林隔绝了远处繁华的苏家主宅…… 不知道她若留在苏家,苏老太爷应该不会介意收留她吧? 谈沧羽和萧润在取得了苏老太爷的支持后,肯定会立刻动身进京。但是,她不想去那个地方。若深陷在宫中,也许一辈子就无法逃出来了。 不过,也可以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嫁人。 雅公主实际上的岁数和秦思思差不多,都是十八岁。在古代来说已经是年纪很大了,虽然早就和谈沧羽订了婚,但是雅公主的婚礼一直迟迟未办。 秦思思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能多少猜得出来。肯定是雅公主怕嫁出宫去,自己的幼弟在宫中就会更加受其辱。所以才一直都留在宫中未嫁…… "在想什么?老太爷让我们进去呢!"谈沧羽已经走进了小竹屋内,见秦思思仍望着一汪湖水发呆,遂回头招呼道。 秦思思应了一声,提着裙子加快脚步。 小竹屋并不大,房间内只有一张竹床和一套柱子编制的桌椅。看来平时这里真的只有苏老太爷一个人住,现在一下子多了三个人,狭小的小竹屋便显得有些拥挤。屋内仅有一个椅子,秦思思也不好径自坐下来,只能四处看看。 可是小竹屋内实在是太简陋了,墙壁光溜溜的,别说连书柜,就连字画都没有半张,秦思思转了个身,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几张纸,上面好像写着什么东西。 原谅她,她真的不是有意去看的,实在是因为这些字符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喏,好像是英文字母?不对,这些词偶那个英文来解释根本就不通顺,应该是汉语拼音才对。秦思思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发现桌上除了一张写满汉语拼音的纸以外,还有很多张纸,一看就知道是在练习这些拼音的笔画。 秦思思忍不住"扑哧"一下轻笑出声道:"太爷爷,你都多大了?还在学拼音?" 本来在桌子底下找锅的苏老太爷,旋风般的站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了秦思思,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质问道:"你说什么?你认识这些拼音?你从哪里学来的?" 面对着他犀利的眼神,秦思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怎么忘了?这个时代,本应该没有汉语拼音存在的! 第六十一章 拼音 萧润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眼,发现都是一些他不认识的字符。他刚想发问,却发现谈沧羽在向他做眼色。 和谈沧羽朝夕相处了四年,萧润当然知道他师傅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让他闭嘴,连忙收回了刚要蹦出来的话。 在桌子上的那些纸,谈沧羽在一进小竹屋的时候就发现了。尽管随便看别人的东西并不好,但是先进来的苏老太爷并没有收起来的意思,所以他就毫不客气的看了好几眼。 看了之后,就明白了为何苏老太爷不怕人偷看,因为看也没关系,根本就看不懂。 即使看不懂,谈沧羽也并没有在意。他早就打听过,苏老太爷醉心于道教养生,甚至颇有成效,据传说他的胡子就是由于潜心修行而由白转黑的。因此谈沧羽就认为这些字符应该是摘自道教的符箓,也不以为意。 但是没想到,秦思思居然随意地瞥了一眼,就能轻松的说出这个是什么拼音。而且看苏老太爷的表情,竟是少有的严厉。多年为官的气势,不用故意为之,便已经弥漫了整个屋内,让人几乎喘不过起来。 谈沧羽看着一脸慌乱的秦思思,不禁再次陷入沉思。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历? 面对着苏老太爷的质问,秦思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怎么说?说什么?如实说?他会信吗?下意识的,秦思思看向了谈沧羽。 可是这一眼,苏老太爷却误会了,点了点头,沉声道:"是了,这不能让外人得知。你们都出去吧!"他口中的"你们",当然是指萧润和谈沧羽。 萧谈两人对看了一眼,谈沧羽首先挪动了脚步走出小竹屋,萧润也跟着走了出来,最后细心的关上了门。 谈沧羽为了怕苏老太爷怀疑,还特意走得远远的,才停了下来。 "师傅,这……"萧润跟在谈沧羽身后,内心有些忐忑。他担心的,自然就是秦思思被苏老太爷识破并不是雅公主。 谈沧羽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淡淡地安慰他道:"不用担心,她是她,你是你。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大周朝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萧润气急败坏地低吼道。 "哦?是吗?"谈沧羽转过身看着他,语气转冷道:"那你最好收起你多余的心思,因为从现在开始,你没有时间去担心别人了。" 萧润一愣,不解地看着师傅严肃的表情。他不是不知道,争取苏老太爷的支持,只是第一步而已。 就好像他刚刚和苏老太爷下的那盘棋一样,只是刚刚开局,对方却已经占据了四个角的有利位置。他今后的每一下的一步棋,都至关重要。可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师傅可以这么的冷血无情,竟然对秦思思,连一丝一毫的担心都没有。 萧润看不到的是,谈沧羽负在背后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他何尝不紧张?若被人发现,秦思思的身份,那她就是假冒皇族,死罪一条。七品以上的官职,七品以上的官职,均可以把她先斩后奏,斩立决。 这点,明明在他最先策划这件事时,就是已经认识到的事情。但是,他却发现,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难接受这个事实。 一阵风从竹林中穿梭而过,吹起阵阵的竹叶婆娑而动,也彻底吹乱了谈沧羽的心。 -------------------------- 小竹屋中,秦思思已经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在这样一个历尽了千帆的老人面前,她就算是有一个字在说谎,也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迎着苏老太爷鹰一般的眼眸,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两个人就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苏老太爷看出来秦思思是有难言之隐,他一伸手,把桌子上最上面的那张纸拿了起来,递给她:"你说这是拼音,那你能不能说出这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秦思思接了过来,看着用毛笔写的歪歪扭扭地一页拼音,顿时头疼了起来。 "很为难吗?那给你几天时间。"苏老太爷看到她蹙起了眉头,便给了她宽裕的时间。 "呃,那倒不用。"秦思思失笑,他的拼音知识还没退化到那种地步,只是猛然间看到满篇写的不规整的字符,觉得不适应而已。 苏老太爷并不以为然,他研究了多年的东西,就算秦思思真的能读懂,也不能很快就翻译过来。 可是他刚想找椅子坐下,就听到秦思思已经断断续续地念了起来:"这第一行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第二行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秦思思挑了挑眉,这一页纸居然写的都是从《论语》里摘抄下来的句子的拼音。所以她只需要看开头几个字的音,剩下的都耳熟能详,很流畅的念了出来。 "你真的会!"苏老太爷震惊地看着她,几乎不能自持。 "呃,是会,从小就学的……"苏老太爷的声音太洪亮了,让秦思思来不及细想,反射性地回答道。话一出口,她就露了懊恼的神色。坏了,他要是问她跟谁学的,她可怎么编啊! 苏老太爷把她懊悔的表情也收入眼底,但是在他看来,这才是常理。他点了点头,长叹道:"是了,你是公主,从小在宫里长大,自然懂得这些。" 秦思思听在耳内,顿时一惊。她怎么没想到呢?只有同样是从现代来的长乐女皇,才会这种汉语拼音。而她身为"雅公主",懂得这些拼音自然就不稀奇了。想到这里,秦思思心底松了口气。 苏老太爷追问道:"那润儿也会了?" 秦思思硬着头皮回答:"润儿……他当时还小,就没学。" "只有你会吗?"苏老太爷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高深莫测地看着秦思思,两道花白的眉毛紧缩在一起,像是在思考什么难以决断的问题。 秦思思一句话也不敢说,她刚才的回答也是不得已。她总不能说萧润也会吧?那把萧润叫进来一问,立刻就露馅了。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站着,默默相对。知道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苏老太爷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脸上像是添了老了许多的颓废,又像是多了些重新焕发了一些青春般兴奋,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跟我来。"苏老太爷深深地看了眼秦思思,然后蹲下了身,不知道扣动了什么机关,地板震动了几下之后,显出了一方砖大小的地道入口。 第六十二章 形势逆转 虽然秦思思早就怀疑苏老太爷的这间屋子里的摆设有些过于简陋,但是也绝对不会想到,在这间小竹屋的下面,竟然还修有一条密道。 见苏老太爷已经率先走了下去,秦思思再次诅咒自己的长裙,恨不得撕烂了变超短裙。但是想想这是名贵的百花纱制成的,最终还是舍不得,只得拎起裙摆,慢腾腾地顺着陡峭的石阶走下密道。 这条密道是呈四十五度角,斜斜地进入山腹的之中。秦思思沿着石阶而下,眼前变的昏暗起来,只有头顶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密道间潮湿之气略微重了一些,但却还未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看来是通风做得不错。石阶干净而光滑,显然也是常年有人行走。 "唰——" 一盏油灯被苏老太爷点燃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秦思思这时才看清楚,她现在身处在一间窄小的石室内。这里居然和小竹屋的大小一样,更强大的是里面的布置也和上面几乎相同,区别就是这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书箱子。 苏老太爷坐在床边,指着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道:"坐下。" 秦思思赶紧拽着裙子走完最后几个石阶,走了过去。 苏老太爷搓了搓手,脸上露出恭敬地神色,从脖子上拽出一个铜钥匙,小心翼翼地把这个书箱子打开。 秦思思坐得很近,但是却没敢往里面乱瞄,只是闻到一股很重的樟脑丸味道,看来是有历史的书稿。 苏老太爷从书箱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轻轻地放在秦思思的面前。 秦思思定睛看去,发现这是她刚刚看到的那张纸的原版,拼音字母写的极其漂亮工整,而且笔记很细,像是用钢笔书写的。"这是……长乐女皇的御笔?" 苏老太爷摇了摇头,满怀感情地说道:"这是我师傅的笔迹,他用的是长乐女皇发明的羽毛笔。写出来的字干净漂亮,虽然不能体现中华书法的笔锋精髓被现在的儒者抵制,但是却普及了笔在民间的应用,是我朝文化推行的一大利器。" 秦思思捧着这张纸,看着这上面俊秀的笔体,不禁有点怀疑写这个字迹的人应该是从现代来的。否则,怎么可能写的如此完美?"太爷爷,我能问下,您的师傅是……?" "是长乐女皇的夫君,南宫王爷。"苏老太爷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师傅,他的身份在当时非常尴尬,作为一代女皇的夫君,却只能屈居幕后,甚至在史书上也对他的存在只是轻描淡写,讳莫如深。" 秦思思惊讶地张大了嘴,没想到她手上的这张手稿居然出自那位传说中的男后手笔。不对,男后这个词还真是别扭。秦思思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好奇地问道:"太爷爷,那位南宫王爷,为何要用拼音来写《论语》的句子?"若是想要教导他人拼音,也应该汉字和拼音对照着写才对。 苏老太爷深深地看了眼秦思思,又从书箱子里拿出了另一张纸。 秦思思低头一看,惊讶地把手中的那份拼音和它并排而放,发现后拿出来的这张纸上,写着的正是拼音所对应的《论语》。 "我师傅为了避嫌,并没有在朝中任职,也没有干涉朝政,而是在长乐女皇创办的皇家学府内潜心办学。"苏老太爷说话的速度慢了下来,像是回到了那久远的岁月,"开始的十几年,朝中的保守派觉得他教导学子的行为非常的高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师傅教导的一批批学子开始长大,逐渐进入了朝堂。我的这些兄弟们,都怀着同样的思想和目标,这时朝中的那些保守派才开始有了危机感。" "我想,就连我师父都没有想到,他的一片好心,会变成那样。又过了若干年,朝堂上开始明显地分成了两派,拥护革新的激进派,和思想守旧的保守派。朝堂上的斗争开始日趋激烈,最后终于发展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出了什么事?"秦思思见苏老太爷一直陷入了沉默,忍不住催促道。 苏老太爷从回忆中惊醒,叹了口气道:"因为坊间传闻,长乐女皇有想传位于自己儿子的念头。当然,这种传闻根本就没有事实依据,但是谣言可谓。所以最后的最后,保守派因为无法除掉我师父,索性开始谋划,推翻长乐女皇。" 秦思思并没有特别意外,毕竟,虽然不知道这个朝代的真实历史,但是也想到了这点。长乐女皇本是一介女子,登上了至尊宝座,肯定有异议的人不知凡几。正是百般挑她毛病之时,就算没有问题也会捏造出来问题,更何况这么一个漏洞摆在那里,不借题发挥的那就白混了。 "那么,长乐女皇选择了哪边?"秦思思静静地问道。一边是至爱的丈夫,一边是素手遮天的宝座……她虽然知道,长乐女皇最终把皇位传给了她的弟弟,但是她还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以什么方式放弃皇位的。 "长乐女皇最终选择了避位,和我师傅隐居在长安城郊。师傅为了避嫌,余生就再也未受过一个徒弟。而我,就是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苏老太爷指着桌上的两张纸,"这两张纸,是师傅给我的,说如果我遇到了能读懂纸上拼音的人时,就把这一书箱子的书,都赠与他。" 苏老太爷看着秦思思,目光变得灼热起来:"老夫等了这天,等了几十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我的曾孙女儿。" 秦思思心下有点汗颜,她毕竟还是个冒牌货,并不是真正的雅公主。"太爷爷,难道没有其他人会看懂这拼音了吗?" 苏老太爷点了点头:"是的,除了长乐女皇和我师傅,没有人会看懂。老夫知道问你从哪里学到的,你也不会回答,所以老夫就不问了。" 秦思思松了口气,若苏老太爷一直追问,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编个可信的答案给他。她还怕苏老太爷追问,既然这箱子书都是给她的,那她就不客气地拿出一本来翻阅。她发现里面都是用拼写的,有两种笔迹。 一种是同先前她看到的笔体一般,俊秀干净,而另一种则很像英文字母的写法,在字体的拐弯处,有漂亮的旋转。 不用猜,后一种的自己,肯定就是长乐女皇的御笔。 秦思思慢慢地翻着手上的这本,发现里面写着的很多治国方针。有些事长乐女皇从自己掌权的十几年的经验谈起,或者结合现代的管理理念,又或者是和南宫王爷两人辩论等等。虽然有些枯燥难懂,但是秦思思只要一想到,她手里的这份珍贵的手稿,几十年来就只有她这么一个读者,就不禁肃然起敬。 苏老太爷看着她聚精会神的模样,心底里浮起了师傅交给他这些书稿时所说的话。 "不用去刻意寻找能读懂这些文字的人,卦象上说,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去找你的。这人应该和皇室有关,若此人有皇族血统,就极力拥戴他作为新皇吧!朝代之初,君强臣强,朝代之中,君强臣弱,朝代之末,君弱臣强。现在大周朝已经到了君弱臣强的地步,罢了,若能读懂此文字的人无皇室血统,你审时度势,自己拿捏吧!" 这些话,深藏在他心中数十年。也曾想过自己若能参透这份天书,也许也能拥有天命。但是自从年纪越来越大之后,他就淡了这份心思,也许是师傅的占卜出现了错误? 可是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虽然她不是他,但是有长乐女皇珠玉在前,雅公主之名闻名天下,如有他支持,说不定真的能成事。 因为,她毕竟还是皇室中人。 苏老太爷想到这里,就再也坐不住了。强按着心中的激动,苏老太爷站起身道:"你就在这里看书吧,老夫上去和他们两人说说,一会儿下来给你送饭。" 秦思思正集中精神看着手稿,也没留意苏老太爷脸上激动的神情,头都没抬起地连连点头。 若她知道苏老太爷想的是什么,打死她都会拦住他。 第六十三章 强大的国家 皇宫。 站在昭阳殿的门前,杨胜瑞先是整了整身上的官袍,正了正头上的官帽,这才踏进殿内。 尽管今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晚,昭阳殿内仍是一片温暖,地毯和窗户边上都放着好几个火炉,把偌大的殿内烘得暖洋洋的。一股暖意混合着名贵的熏香扑面而来,直沁入杨胜瑞的心底,让他忍不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当他绕过巨大的云母屏风,看到端坐在龙床上的那人时,直直地跪下来请安。 昭阳殿是皇帝重病以来的修养之所,而自从皇帝重病之后,不知道是幽妃是否有意封锁消息,朝廷中的大臣们没有一个人再见到过当今圣上。 自从长乐女皇的长乐改革以来,现在的大周朝,已经有了完全的执政体系,就算是皇帝不管事,一干大臣们也能让国家机器正常运转,众内阁互相牵制,共同制定决策,不会让单独一个人独霸朝政。所以今年已经步入知天命之年的他,虽然掌握了大权,却也没有到达权倾朝野的地步。 只是,这皇宫中没有半点声息,还是让人忐忑不安。就连太子反叛逼宫的旨意,也是从皇帝的贴身太监处传出来的。笔迹是代笔,玉玺是有印,但是很多人都怀疑,这道旨意并不是出自皇帝手中。 低头想着这些事的杨胜瑞,等待着皇帝"平身"的旨意,可是等了半响都没有等到。 这时,杨胜瑞忽然觉得这殿内的温度有些过高了。本来非常适合外面温度而穿的衣服,现在反而有些过于厚重。听着火炉内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杨胜瑞觉得后背开始渐渐渗出细汗。 "杨爱卿,朕久病初愈,宣你进宫,何以姗姗来迟?"过了半响,坐在龙床上沉默了许久的皇帝,终于开口说话。 杨胜瑞松了口气,对于皇上的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当下清了嗓子,徐徐说道:"陛下身体不适,天下人都很担忧。今日忽然召见臣觐见,若臣急速匆忙地赶来,恐怕会惊动很多人。"他的潜台词就是,别让其他人以为升上已经不行了,召见他传遗诏。 实际上,传圣旨的太监也并不知道皇帝召见他的意思。杨胜瑞在来皇宫的路上,尽管心急如焚,但仍吩咐了轿夫尽量慢点走。他甚至做戏还做足了全套,在昭阳殿外面还不忘整理了衣冠,才缓步入殿。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时间,以防皇帝真是龙体欠安,他还能争取一点时间。 皇帝沉思了片刻,长叹了一声道:"爱卿顾虑的对,平身赐坐。" 杨胜瑞站起身,旁边早有小太监拿来一把椅子。等入座之后,早有宫女端上一杯上好的清茶,放在了他手边的茶几上。杨胜瑞这时才敢朝坐在龙床上的皇帝看去,就看了这么一眼,几乎唬得他脸色一变。 "爱卿,见到朕也不必像见到鬼一样吧?"皇帝自嘲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杨胜瑞赶紧地头移开自己的目光,他上次见到皇帝大概是三个月之前。当今皇帝本是一个体态肥硕之人,但是现在坐在龙床上的这人,骨瘦如柴,气色灰败。若不是从轮廓上还能看出来原来圣上的影子,还有声音并未改变,恐怕他都要怀疑幽妃趁皇帝重病,干脆偷换了一个人。 "陛下为国事过于操劳,请务必保重龙体啊!"虽然心中证实了皇帝重病的事实,但是这些话是不得不说的。杨胜瑞试探地问道:"不知陛下召见微臣,是否需要臣禀报下最近几个月的要务?" 皇帝随意地一挥手,轻哼道:"我还需要你汇报吗?国家大事你们没有一项打理不好的,朕的家事你们居然一件都不管。" 杨胜瑞苦笑,他当然知道皇帝指的就是前太子逼宫现在逃亡之中的那件事。改换太子都是幽妃拿着印着皇帝玉玺的圣旨宣布的,大臣们纵然有不同意见,但总是要有个观望期。也没有说支持谁,也没有说不支持谁。毕竟这是皇帝的家事,他们不好插手。 在长乐女皇执政时期,曾经颁布了一系列的政策,包括组建内阁等等。这些政策在当时并未有人知道当中的用意,但是从那代开始,国家的政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这种变化,直到今日他们才体会出来。那就是现在的国家,即使是脱离了皇帝,照样也可以运转。 也就是说,绝对的权力并不是掌握在皇帝手中了。 这也是长乐女皇很早就被迫退位的原因之一,因为当时已经有人意识到,她的存在威胁到了皇族的绝对权威。这已经触动了皇族最后的底线,再也不能容她存在了。 但即便是长乐女皇退位,她的那些政策也因为朝中遍是她的学子而一时难以改变。经过数十年,这些政策已经变成了约定俗成的惯例。 那就是说,谁当皇帝都无所谓,都不会太大影响到国家机器的运转。如果是明君,那么掌握的权力就多些,是国家之福。如果当政的是昏君,那么内阁制约皇帝的权力就多些,保证昏君挥霍的财富有限,不会危及到百姓即可。 本来制约皇帝这点是很难达到的,但现今时代的条件非常的好,各大世家大阀,就起到了制约皇权的作用。而回头看历史,世家大阀的崛起,也正是在长乐女皇执政开始的。可以这么说,现今的局势,是长乐女皇一手安排好的。 不管当政的是明君还是昏君,都可以保证国家的存在,保证百姓安居乐业。既然不会民不聊生,那么就更不会有人因为吃不饱饭穿不暖导致揭竿而起,永葆天下太平。 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让杨胜瑞和同僚们感触颇深,并且感叹长乐女皇果然是一代人杰。 所以,虽然以前改换太子是朝廷大事。现在,内阁大臣们则一律视太子更换乃是皇族的家事,无人插手。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谁当皇帝,影响并不是非常大。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这些内阁大臣,实际上是在等远在杭州苏老太爷表态。谁当下一任的皇帝,虽然说影响不是很大,但是哪个皇子对国家的社稷有益,当然还是选哪个皇子的为好。 皇帝自然也知道这点,他的这些臣子们,虽然表面上对他表达了足够的尊敬或者忠心。皇帝叹了口气,他从小也学习了长乐女皇的思想,虽然总遭守旧派的臣子批判,但有人曾问过他。是想要一个几百年短暂的朝代,还是想要一个千秋万载的强大国家? 他当然,是想要后者。 皇帝从回忆中回过神,叹了口气问道:"苏老师他可有回话?" 第六十四章 选择 杨胜瑞一听皇帝这句话,顿时心里有底了。 原来找他来,还是为了这件事。怪不得苏老太爷派来的人前脚刚进他家的大门,后脚宫里便传来了宣他入宫的旨意。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皇帝一直对自己两个儿子争太子之位持观望态度,实际上也是在等苏老太爷的意思? 杨胜瑞一点都不觉得皇帝的这个举措多此一举。看皇帝的情况,恐怕已经病入膏肓,时间不多了。如果继承帝位的太子,没有统御群臣的能力,又没有和世家大族良好的关系,那么恐怕这大周朝也就快走向终点了。 毕竟,一个妄自尊大的太子,自小生长在长安,没有切身体会到世家大族的强大,也许一登基就会大肆削弱世家大族的权力。 但是事实上,如果一个人把刀对准了对方,就一定要有这把刀也许会反过来被对方刺向自己的觉悟。世家大族根基深厚,先不说有几百年历史的独孤家族,就连驻守太原的的李家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事情,都会成为乱世的导火索。 而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废太子"巧妙地被驱逐出宫,几乎像是按着彩排好的剧本路线一样,一路上争取了各个世家大族的支持。若让杨胜瑞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他完全可以把自己头顶上的官帽摘掉回炉重练。 这是朝外的情况,而在朝野之上,新帝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而看来,苏老太爷就是皇帝给自己的接班人找到的靠山。 有的高望重的苏老太爷支持,皇帝的如意算盘也算是打得圆满了。 可是,这剧本好像并未按照皇帝计划中来写的…… 杨胜瑞端起茶几上已经凉透了的茶,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味道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啧了啧唇。 "怎么?有什么变化不成?"皇帝见杨胜瑞迟迟不回话,皱眉催促道。 虽然这昭阳殿内的太监宫女早就在他们开始谈话的时候,全部退了下去。但是杨胜瑞放下茶杯,还是警惕地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苏老师传来的话,和皇上期待的不太一样。" 皇帝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难道,苏老师不支持自己的曾外孙,反而支持渝儿?"萧渝就是幽妃的儿子,他的二皇子。皇帝虽然也很喜欢他,但是他的母妃实在是野心太大,才发现她的势力已经根植于整个后宫,根根相连,难以根除。所以他才冒险让雅儿和润儿逃出后宫,寻求宫外势力的援助。 他是一个无能的男人。虽然他贵为一国之君,但是他能做到的事情,还真的不多。 不知道当年长乐女皇改革立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若干年后,一个皇帝,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保护不了。 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悲哀了。 皇帝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叹道:"不行,不能是渝儿。他不适合这个位置。"他的孩子他最清楚了,现在这个位置,需要的是一个温和会与各个势力打交道的人。渝儿从小娇惯,目无尊长,加之有权力欲望的幽妃在侧,恐怕会引导着这个帝国走向灭亡。 皇帝虽然觉得自己活的懦弱,但是他知道,这个国家,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大起来。 他不能让渝儿毁了这个国家,也毁了他自己。 杨胜瑞像是不知道如何启齿般,尴尬地说道:"苏老师说的人,也不是二皇子。"虽然现在二皇子名义上已经是太子,但是杨胜瑞仍然习惯性地称他为二皇子。 毕竟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个二皇子在皇宫的时间,恐怕是开始倒计时了。 "不是润儿,也不是渝儿?那是谁?"皇帝愕然反问道,随后想到里一个人,惊疑不定地问道:"不会是……" "雅儿吧?" 杨胜瑞艰难地点了点头,他得知苏老太爷的决定时,也觉得难以接受。但是有长乐女皇之姿坐上至尊宝座,这么一想,也就不是那么排斥雅公主继承帝位了。 "不行,不行。雅儿虽然从小聪慧,但是她怎么合适?"皇帝仍是不接受这个答案,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杨胜瑞站起身,从袖筒里拿出一封信,恭敬地双手呈给了皇帝。"这是苏老师派人送来的亲笔信,是让臣转交给皇上的。" 皇帝看着信封上道劲有力的几个大字,想起当年在苏老太爷的班上学习的情境,终是长叹了一声,把信接在了手中。其实说起来,他这个皇帝做的还真是失败。苏老太爷没有派人直接到宫中送信,明显是怕这封信根本就到不了他手里。 杨胜瑞重新坐了回去,看着皇帝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这封信里面写了什么,他不知道。 不过也可以想象得到,应当是苏老太爷劝告皇帝的话。他想从皇帝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可是皇帝灰败的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从浑浊变得越发精锐起来。 杨胜瑞静静地等着皇帝的决定,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皇帝才咳嗽了两声,放下了手里的信纸。 "梓安,你怎么看?"皇帝叹了口气问道。 梓安是杨胜瑞的字,当年他们同在苏老太爷的门下求学,皇帝隐藏了皇子的身份,他们共同念了三年的书。这一班内阁大臣,有一半都是当年苏老太爷的门生。杨胜瑞听到皇帝唤了他的字,立刻倍感亲切,知道以下的谈话,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一同窗的身份。 "我以为,苏老师的意思,我们也不一定全部采取。"杨胜瑞整理了一下思路,他来的一路上都在考虑解决办法,"让雅公主来当继承人,倒是比重立润太子要容易。"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虽然立女子为皇太女还没有先例,但是天下皆知,萧润已经被废,而萧渝陷害兄长一事公布于众,那么也就相当于从继承名单中除名。他也知道雅公主的名声很好,这次出京城,和各个世家大族建立了不错的关系。但是,他从未想过,会让自己的女儿来继承自己的位置。 杨胜瑞虽然在说自己的观点,但是同时也在观察皇帝的表情,所以及时地语气一转道:"可是,雅公主毕竟是女人,若再发生长乐女皇的那件事,到头来国家还是要发生动荡,迟早这皇位,还会是润太子的。" 皇帝舒展了眉头,连连颌首道:"没错,梓安你说得对极了。那应该怎么说服苏老师?" 杨胜瑞迟疑了片刻,踌躇不定地说道:"臣还没有必然的把握。不过,苏老师有没有提到过,雅公主自己对这个提议有什么看法?" "苏老师在信中没有提及。" "那么不妨这样。既然怕长乐女皇的憾事重演,皇上可以这样决定。雅公主如果放弃婚配,终身不嫁的话,就可以成为皇太女。这样,等有一日雅公主登基成为女皇,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也永远是润太子。当然,雅公主若想嫁人的话,那么必须避位搬离皇宫。"杨胜瑞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你也不想,再多出来一个南宫家族那样的存在吧?" 这句话刺中了皇帝心中的隐忧,雅儿和谈家的幺子情投意合,定亲已久,若雅儿登基成为女皇,那么谈家势必又将成为下一个强大的家族。 "这个建议很好。"皇帝沉默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虽然对自己的女儿有些不公平,但是,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公平。 说到底,谁让她是个女儿身? 第六十五章 两种选择 谈沧羽最近很郁闷。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哪里郁闷,但是他足足有半个多月都没有见到过秦思思了。这让他非常的不习惯。 自从第一次进入苏老太爷的小竹屋,他和萧润被同时赶出去之后,他就没有再见到过她。而且苏老太爷还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再踏入忧乐苑,这回在苑门口可真是有家丁把守。 他知道这肯定和那些字符有关,但是他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根本看不懂那些字符。 谈沧羽非常的不理解,明明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为何一转眼就形势逆转了呢?他同样在这半个月中,也再也没有见到过苏老太爷。苏家待他们一直不冷不热,苏陌那个纨绔子弟也没有来烦他们。准确说,苏陌是见到他们就绕着走的。 到底苏老太爷的态度是什么?谈沧羽的心底不禁有些急躁。 他也有其他得到消息的渠道,知道在他们到达苏家的第二天,苏老太爷就派了人进京,只是他不知道究竟苏老太爷给京城里传了什么话。 所有人都不知道。 京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生怕苏老太爷把他们留在苏家,是在拖延他们回京。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难道那些字符和秦思思真正的出身有关? 谈沧羽越想就越心烦气躁,他虽然在这半个多月中,把该做的事该联系的人都安排好了。但是缺了最高层的情报,总是无法进行下一步。 不过如果再不肯让他见秦思思,他可就要考虑让忍冬暗地里进去查看了。之前他没这么做,是怕苏老太爷在竹林里安插了武功高手。如果被发现了,恐怕连表面上的这些客气都完全不能维持了。 谈沧羽正这样想着,人已经走到了忧乐苑的门前。那里还是站着两名家丁,他刚想说出这半个多月每天都要说的话,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谈公子,老太爷正等着您呢。" 谈沧羽一愣,他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顺利。难道是因为他一个人孤身前来?今天正好有每年初夏举行的盛大庙会,萧润被苏家的双胞胎姐妹抓去一起玩儿了。可是不应该这么巧,若苏老太爷只是想单独见他,只需要说一声就可以了。 走入忧乐苑,谈沧羽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但是一想起马上可以见到秦思思,又随即灼热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想要见到她的心情会这么强烈,强烈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能不能露出什么马脚,是不是苏老太爷出了什么难题为难她。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就无法克制地开始想着她。想着她在做着什么,有没有吃好东西,会不会想着他…… 谈沧羽头一次觉得思念也是这么的折磨人,和雅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也许是秦思思她太过于让人不放心,导致他几乎夜不能寐。 小竹屋的一角,已经出现在竹林小径的尽头,谈沧羽加快了脚步,却在看到山崖边上的那道身影时不得不改变了方向。 苏老太爷正负着手,远眺着西湖风景,有些猛烈的风从水面上吹来,吹的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见过苏老太爷。"谈沧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有些浮躁的心情,沉声道:"沧羽想求见雅公主。" 苏老太爷从鼻腔里哼出来一声:"才半个多月,就按捺不住了?难怪雅儿说不要你。" 谈沧羽听了这话不惊反喜,苏老太爷还是亲昵地称秦思思为雅儿,那么就是她没有被揭穿身份。只是不知道她这半个多月都在做什么,为何苏老太爷不让他们见面? 苏老太爷转过身,看着谈沧羽低头思索的样子,以为他因为这话而心情低落。苏老太爷掳着胡须,上下打量着谈沧羽。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尤其他还凭一己之力,把萧润从那么凶险的宫中带了出来。他和自己那个曾孙女站在一起,绝对是一堆相配的金童玉女。 只是,造化弄人啊! 苏老太爷长叹了一声道:"京中回消息了。" 谈沧羽闻言浑身一震,"怎么样?" "有两种选择。"苏老太爷缓缓伸出手指,"第一个,就是让雅儿继承皇位,不过皇上和群臣开出的条件,就是雅儿必须终身不嫁。" 什么?!谈沧羽犹如被一道雷当空劈开,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秦思思继承皇位?而且……而且还必须终身不嫁? 为何会是这样奇怪的条件?谈沧羽的头脑迅速地思考着。让秦思思终身不嫁,是为了不想长乐女皇和南宫王爷的事件重演,防止皇储之位再起争端。那么,迟早皇位还是会传到萧润的手里。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麻烦?是觉得萧润的年龄小吗?这不符合常理啊!历史上也有几岁的孩子都可以登基为帝的先例…… 第一个选择?这么说,是因为在皇帝的三个子女中,萧雅最适合继承皇位吗? 这是在开玩笑吗? 那到底皇帝决定的人选是萧雅?还是秦思思?这个问题虽然有些考虑得有点多余,但是谈沧羽心里清楚,在萧雅在世的时候,虽然雅公主闻名于世,但并没有人曾经想过让她来继承皇位。 那么,这个能继承皇位的雅公主,指的就只能是秦思思。 她究竟还要带给他多少震惊才算够啊? 谈沧羽的两道长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苏老太爷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义务解释什么,有些事情,必须他自己想清楚。 半响之后,谈沧羽低声问道:"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不想雅儿当女皇?"苏老太爷刻意停顿了一下,伸出了第二个手指,"那么,很好解决,你和她赶紧成亲,第一条选择不成立,就可以了。" 第六十六章 庙会 什么?谈沧羽愕然抬头,如果说第一个选择让他感到震惊的话,第二个选择简直让他觉得荒谬。 这个苏老太爷,真的不是在逼婚吗? 不过,当谈沧羽接触到苏老太爷的眼神时,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说笑。 "老夫知道你并不相信,但是事实确实如此。决定权在你,尽快给老夫答案。"苏老太爷神色不露半分情绪的波动,"时候差不多了,你在这里稍等片刻吧。"说完就一转身,沿着山后的小路走下去钓鱼了。 谈沧羽动了动唇,想要叫住苏老太爷再问个明白,可是他也不知道该问什么。确实,苏老太爷该说的话都说到位了,但是最后的那句,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何决定权在他? 谈沧羽正呆站在山崖边上冥思苦想,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他一转身,正巧看到秦思思从小竹屋内缓步走出。 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他,当时就楞住了。 她瘦了…… 发现谈沧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秦思思摸了摸未施半点脂粉的脸颊,心想自己这些天废寝忘食地读书,肯定脸色不是很好。 长乐女皇和南宫王爷留下的那箱子书,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和哲理,尤其还是用拼音留下来的,让她的阅读更是难上加难。不过好在内容并不枯燥,夹杂着许多奇闻异事,倒也有趣。其中还包括她头上的这枚凤凰金簪内的奥秘,这金簪中,居然还有能解百毒的解药,并且还有细小的血囊。一触动机关后,还可以把簪子伸缩,就像弹簧刀一般,可以当成假死的道具,她都试验过几次哩。 不过,她倒不能告诉谈沧羽,因为苏老太爷说过,不能把她看到的东西说出去,至少现在不行。秦思思眯了眯眼睛,外面的阳光对于在山中住了半个月的她来说,还是刺眼了一些。但是空气很新鲜,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 "怎么了?你不是要带我去逛庙会吗?"秦思思走了过去,在谈沧羽呆愣的眼前挥了挥手,"还是我这身衣服太寒酸了,需要换一件?" "逛庙会?苏老太爷和你说的?"谈沧羽一呆,反问道。 "是啊。"秦思思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虽然这半个月对于她来说,时间过得很快,但是她连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功的读书,还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简直把她闷死了。 谈沧羽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忽然领会到了苏老太爷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决定权在他。 就是说,她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京中传来的消息? 这么一想也合理,若这女人知道了这么大的事,肯定不会拥有这样悠闲的表情。虽然不知道苏老太爷为何单单对他说而不告诉她,谈沧羽还是叹了口气,唇边漾起一丝无奈地笑容道:"走吧。" 秦思思总觉得谈沧羽今天有点不对劲,但是她也足足有半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了,也许是她的错觉吧…… ----------------------------- 杭州本是江浙一带最富足的城市,长乐女皇时期开通的洛杭大运河,带给了杭州便捷的水路交通,也带来了各地富饶的物产。汴河是国家漕运枢纽,商业交通要道,这里人烟稠密,粮船云集,穿过横跨汴河上的一座宛若飞虹的木制拱桥,两人来到了繁华热闹的商业街。 由于人实在太多,秦思思和谈沧羽坐着马车行至此处,就再也不能前进半步。两人没有办法,只好弃车步行。 街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都是各种商铺。今天是庙会庆典,各家商铺都拿出来最受欢迎的东西,在上铺前面支了个摊子,好让走过路过的人可以直接观赏购买。秦思思乐此不疲地一个个摊位看过去,谈沧羽一声不吭地陪在她身边,时不时还护着她不被拥挤的人流挤到。 "没有想买的东西吗?"当秦思思第N次离开摊子,谈沧羽实在忍不住问道。他一直有留意她的表情,她拿起每件东西时,都会露出一副喜爱得不得了的笑容,但是却拿起来看了一眼就放下,并没有想要买的意思。这和在洛阳的情景一样,她分明喜欢得不得了,为何还不买?就算她担心他不付帐,她自己的身上也有银票的。足够把她手摸过的东西买上几百件了。 秦思思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值钱,虽然好看,我也很喜欢。但是买下来带回去,会让苏家的人看笑话,是比较丢雅儿的脸的。"在公众场合下,她又不能说雅公主,只好和他一样,称雅公主为雅儿。 谈沧羽一怔,看着低头微笑的她,心不禁漏跳了一拍。 她一直在忍耐着,在这儿一路上,一直在勉强自己。 公主这个身份,并不好当,尤其是逃亡中的公主。她被他莫名其妙的捡了回去,又莫名其妙地被强迫当理公主…… 谈沧羽再次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会选择这样对她,但是他现在补救,是不是还来得及? 她连公主都不想做,更别提做女皇了。况且她曾经和萧润说过,做皇帝的痛苦,想来应该是她的心里话。 她不想做女皇,那么就只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她需要嫁人,但他却不想让她再为了雅公主这个身份而牺牲自己。 或者,是他根本不想让她嫁给其他人? 谈沧羽想和她说清楚京中传回来的两个选择,但是他们现在身处闹市,根本无法商谈这种事情。他看着她,几次张开嘴,又合上。 秦思思抬头瞄着欲言又止的谈沧羽,确实觉得他今天非常的不对劲。不过他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秦思思扬起笑脸,继续排开人群朝前挤去。 谈沧羽连忙跟上,再往前就是小吃一条街,秦思思这回没跟他客气,几乎每样甜点都要尝尝,但是又一买就买一堆,吃不掉的甜点就随手送给了街边的小孩子,到最后引得一大堆的小孩子跟在他们的后面,等着秦思思发好吃的。 直到走完这条街,秦思思才抬起手掩住唇,小小地打了一个饱嗝,笑盈盈地宣布她已经吃饱了。 身后的孩童们呼啦一声全部散去,谈沧羽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看着她满足的微笑,他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许多,没有经过思考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思思,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秦思思愣了一下,心脏因为他那么亲昵地称呼她的名字,而狂跳了起来。仿佛此时,热闹的街市全部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她的耳朵里,不断地回响着他刚刚唤着她名字的那个声音。 谈沧羽也没有催她,看着她呆愣的表情,也是一种享受。此时此刻,他的确没有想到雅儿,他清楚地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名叫秦思思的小女人。 第六十七章 动心 秦思思的脸颊,在他的凝视下,非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想要做什么?呃,这个问题从来没有想过。" "那现在就好好想想。"谈沧羽放柔的声音,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着她那清秀如同瓷器般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玲珑剔透。纷纷的脸颊像是染上了一抹春光,看上去是那么的让人怦然心动。甚至连她吃东西挂到嘴边的那一道蜜汁,都是那么的可爱。 是的,他心动了。在没有见到她的时候,他心心念念地想着她,猜测着她正在做什么。在和她面对面的时候,他想要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什么,期盼她总是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如果这不叫心动,那叫什么? 她和雅儿完全不一样。虽然她们的相貌相差无几,但是性格却天差地别。他绝对不会把她们弄混,也绝对不会把她当成雅儿来看待。雅儿是不会大声放肆的笑而露齿,也不会大大咧咧地和别人称兄道弟,更不会当街毫无形象的吃遍所有小吃。但是她会,而且他觉得这样非常的轻松。 没有朝廷的尔虞我诈,没有后宫的阴谋迭起,更没有成堆成堆的责任压得他喘不过起来。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氛围,这样的轻松,他从未体验过。 也许,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 秦思思偷瞄了他几眼,发现他确实是认真地在等着她的答案,索性也就努力地开始想了起来。"我……想要做什么?" 她的眼神迷离了起来。 她想要做什么? 从来没有人认真地问她这个问题。她的父母很早就离异,各自都有了家庭,她只不过是个外人。从小念寄宿学校,似乎只有学习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她也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以后会怎么样,没有人生规划。或者说,她也没又可以计划的东西。 所以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事情非常离谱,但这已经是她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了。不过若萧润继承了皇位,那她公主的COSPLAY就应该结束了吧?这也许就是谈沧羽今天问她这个问题的原因。秦思思的心情微妙的低落了一下,等一切都结束,那她也就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吧? 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秦思思转过身,继续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以后嘛!我打算开家餐厅……餐馆,对,开家餐馆,就叫思思餐馆。嘿嘿,主要经营……喏,就自助餐好了,哈哈!知道什么叫自助餐不?嘿嘿,是这样的……" 谈沧羽含笑地看着她滔滔不绝说话的模样,觉得她整张脸都在闪闪发光。虽然她说的那些他都没有怎么听懂,但是他很清楚地接收到了她那种兴奋的心情。 "喂,怎么都我自己再说?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秦思思说的口干舌燥,礼貌性地反问了回去。但是这话一问出口,她便觉得自己无比的白痴。怎么能问这种不用想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他肯定以后是继续辅佐萧润,让他成为一代明君。 她正懊恼着,不期然身后却传来了她从未期待过的答案:"不知道,你的思思餐馆里,缺不缺管账的人呢?" 秦思思脚下的步伐一滞,就那么直愣愣地停了下来。 他说什么?他说了什么? 她急切地回过头,想要在他的脸上寻找恶作剧的表情,但看到的却是温柔的可以媲美春日阳光的笑容。 "我不是在开玩笑。"谈沧羽认真地说道,一个字一个字。他其实从来没有那么伟大的抱负,自小就是幺子,其实父母对他的期待也并没有多少,他也就放任自流,在十八岁之前,乃是京城最顽劣的富家子弟之一。直到父母对他忍无可忍,送他进宫当太子的伴读老师,遇到了名满天下的雅公主。 他之后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让她对他另眼相看,想努力地能并排站在她身边,所以他拼命地从一文不值的纨绔子弟进化到了京城名门公子之流。 但是他也逐渐发现,他根本就不适合那个大染缸一样的腐朽世界。他太单纯了,也太单蠢了。认识到那个世界的残酷之后,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逃离。 所以他想尽办法想要把雅儿也拉离这里,只是雅儿的责任太多,他爱她,也必须背负起她的责任。 可是他毕竟还是太嫩,导致连雅儿的性命都保护不好。 遇到她,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他不想,连她都失去。 雅儿的愿望,是让萧润重登太子之位。那么这个愿望实现的那一天,是不是他也可以去寻找或者实现自己的愿望? "怎么?怕我管不好账本?我还可以投资哦!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是有很多小金库的。"谈沧羽看着秦思思呆愣的脸,心情颇好地继续推销着自己。 也许是他笑的太过于灿烂,也许是正午的阳光太过于明媚,也许是自己昨晚并没有睡好……秦思思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的画面那么的不真实。她抬起手,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捏了一下。 "很痛,我不是在做梦啊……"她捂着脸呲牙咧嘴地喃喃自语。谈帅哥要在她的餐馆打工?天要下红雨了吗?唔,如果是真的,那她的餐馆一定要都启用帅哥服务生,弄个执事咖啡店!捏哈哈哈! "思思,你没事吧?"谈沧羽担忧地看着又哭又笑的秦思思。 "咳,没事。"秦思思赶紧把脑袋里的妄想都赶了出去,怀疑地看着一脸担心的谈沧羽,强迫自己面对现实。谈帅哥不正常了,那么肯定有问题了。她可不想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秦思思瞥了谈沧羽一眼,叹了口气道:"出了什么事了?" 谈沧羽的笑容不变,伸手在她的唇边抹去残余的蜜汁,随即把那个手指慢慢地放进自己的口中吸吮。从刚刚开始,他一直都想这么做。心情的放松,让他的手在头脑命令之前就伸了出去。 秦思思整个人都僵化了,她面前的这个人谁?是不是只是长得很像谈帅哥的另一个人?这么亲密的动作,他怎么能这么自然的做出来? 第六十八章 我喜欢你 谈沧羽勾起的笑容更深了,如果秦思思是个猫咪的话,恐怕她现在身上的所有毛都倒竖了起来。他都忘记了,这种轻松谈笑的心情,是多么让人怀念。"没出什么事,只是,你想做的事情,不巧正好和我一样。" 是指开餐厅吗?秦思思眯起眼睛,但是这点也不足以让他当众在大街上玩暧昧!她当然知道,他刚刚的那个举动,已经引来了路人的指指点点,甚至还有好多人密切地关注他们接下去的发展。 发展?发展个毛啊!秦思思越看谈沧羽脸上的笑容,越觉得是讽刺。他本来就知道她对他的心情,居然还这么逗弄她。他以为她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是那么的廉价吗?他一直都把她对他的感情,当成是儿戏吗? 秦思思越想就越觉得凄苦,她已经很努力地把这段感情控制在自己心底,不让它过度膨胀起来。她也不是那种暗恋得小心翼翼的女人,她更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情。喜欢一个人得不到回应不要紧,但这并不包括可以把自己的心奉献出去,让他随意践踏。 她真是个傻瓜,居然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谈沧羽讶异地看着她的眼圈越来越红,眼瞳里聚集的水分开始越来越多。在她转身而去的时候他及时地拉住了她的手臂。"你生气了?" 秦思思抿紧了唇,努力克制自己不当场哭出来。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有所期待的,不应该。她试着从他的钳制中扯出自己的手,但是他的力气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放手。" 谈沧羽没料到他一时兴起的举动,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这样的情况下。他更不能放手。而他也并不是一个不解风情之人,自然知道秦思思究竟在生气什么。他拉着她的手腕,渐渐地把她拉近自己,低声在她的耳侧呢喃道:"思思,我喜欢你。" 秦思思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当场,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愕然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的眼睛,正认真地凝视着她。 那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瞳,她从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着一个人的眼睛。近的几乎可以看得到他眼眸中,还有她自己的倒影。她忽然觉得,在他这么犀利的目光下,她脸颊上的皮肤都变得敏感不已,就像是对着一盏精密的电子仪器,让他可以毫不费力地看透她的内心,让她无处躲藏。 煦煦的暖意飞上了她的脸颊,她张开了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这时,谈沧羽在她耳边说的话,才刚刚传到她的脑中。 她的心脏剧烈地狂跳起来。 他说,他喜欢她。 是因为喜欢她,才问她想要以后做什么? 是因为喜欢她,才对她做那么亲密的动作? 一切,都因为是他喜欢她? 谈沧羽微笑地看着她涨红了脸,心底因为脱口而出的幸福涨的满满的。他以为说出这句话非常的困难,实际上,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得多。而且,把自己的心意表达给对方听,没想到是一件很满足的事情。 在街上走过路过的人,都不禁放慢了脚步,看着这一对玉人。男的那个玉树临风,女的那位虽然不施半点脂粉,但是清丽逼人。不过虽然大周朝民风开放,也多有域外民族来往交易,但是这两个人当街就这样打情骂俏甚至动手动脚起来,当真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 秦思思羞得满脸绯红,几乎想开口让谈沧羽把他那句话重新说一遍。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爆掉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疑惑的声音唤道:"姐?师傅?你们在干什么?" 秦思思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飞快地背过脸去,用手背冰着脸颊。 谈沧羽有些不爽地看着排开人群走过来的萧润,站在他两边的是苏家双胞胎姐妹,最后面居然还跟着苏陌小公子。他们四个出来逛街,后面还带着四五个家丁,各个都在手上拿满了东西,一看就是大采购中。 "诶呀呀,我说不要去打扰他们了嘛!"苏伊阁拿着手帕窃窃地笑着,显然是很早就看到他们两人了。 "嘻嘻,傻表弟,你还问他们在干嘛?在干什么一看不就知道了?"苏伊阁捏着萧润的脸,对没有看到后续发展感到不满。这要比每个月请到家里唱的昆曲要好看的多了! 苏陌对于旁人的围观大为不满,使了一个眼神,身后跟着的家丁们便纷纷上阵,把围观的民众都轰走了。街上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只是在他们周围,无人敢靠近。毕竟苏陌这个西湖小霸王的外号并不是白白得来的。 萧润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他虽然并没有从头看到尾,但是他清楚地看到,是师傅去招惹秦思思的。 他师傅明明早就拒绝了人家,为何还要平白无故的招惹她?萧润始终忘不了,秦思思在他面前哭泣的画面。他曾暗自发誓,再也不能让她那样的伤心了。就算对方是他敬重的师傅也不行。 谈沧羽对萧润质疑的眼神并不以为意,这小子对秦思思怀有什么样的感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以前他并未在意,但是他现在非常介意。并没有多说什么,谈沧羽吧秦思思仍然抚在脸颊上的手一抓,径自朝前面走去。"你们玩你们的,再见!" 秦思思糊里糊涂地被拉着往前走,扭头发现萧润正气急败坏地追了过来,但是拥挤的人潮让他无法顺利地跟上,不多时,就彻底没影儿了。 "不用担心,忍冬会保护他的。"谈沧羽见她一脸担心,不由得出言安慰。 秦思思眨了眨眼睛,忽然间心底变得温暖起来。 他变了,以前的他,绝对是以萧润为重心,绝对不肯离他半步的。 现在的他,真的是因为她而改变吗? 她是不是可以,贪恋下这来之不易的惊喜呢? "还想去哪里玩?"谈沧羽握着她细腻柔软得手,再也舍不得放开。 秦思思毫不犹豫地说道:"去西湖划船吧,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第六十九章 舟食舫 之后秦思思和谈沧羽两人,就如同普通的情侣般,结伴在西湖上泛舟。他们租了一条小船,并排坐在那里,看着湖光山色。 谈沧羽放下心中重担,整个人开朗了许多,名人轶事信口拈来,是不是再做出几句诗词,让秦思思更是芳心大悦。 都到了午后两三点,两人又登上一艘巨大的画舫,这艘画舫足足有三层楼高,这里就是西湖最有名的舟食舫。专门制作海鲜,所以鱼类和贝类,都是在客人点餐了之后,有专人下湖去捕捞,绝对的新鲜美味。边看秀丽的风景,边吃着精致的美食,简直是人间一大享受。 秦思思忍不住说出"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句子,下定决心,以后就赖在苏家算了。苏家主宅所在的孤山,那里可是以后杭州名店"楼外楼"的店址啊!不过让苏家这么一个大家族,让出一块地方来开饭店,八成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两人说说笑笑,竟然有说不完的话题。秦思思惊讶于他渊博的知识,而谈沧羽则意外于她不输于他的知识,居然各种方面都懂得一些。谈沧羽不由得更对她另眼相看。尤其偶尔提到朝廷的政策,她竟然还能侃侃而谈。 秦思思这些天在苏老太爷的山洞里,看的那些拼音日记都不是白看的。结合自己的观点,倒也能说的有模有样。 两人有时就那么辩论起来,引得周围吃饭的人也忍不住旁听甚至插嘴。要知道,舟食舫乃是西湖上有名的画舫,能有钱在这里吃饭的,不是名家公子就是富商子弟。大周朝又不禁止对朝政的议论,所以这个话题最能引起众人的注意力。一干人等几乎都把舟食舫的最高层全部包了下来,幸好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就算不点菜也付钟点费,让舟食舫的老板不至于亏本。 一旦谈的兴起,众人纷纷开始自我介绍,是凡报上名字的,谈沧羽都听说过,在场的都是杭州的名流。秦思思只是说自己的本名,但是也有手眼灵通的人士,私底下已经猜出来这对青年男女的身份。 谁人能如此毫无忌惮的抨击朝廷政策和官员?除了闻名天下的雅公主还能有谁?传说雅公主和润太子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抵达杭州,只是苏家一向讳莫如深,雅公主也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过,但是杭州的名流人士都不曾一刻放松地寻找着。 至于这个女子自称名唤秦思思,说明她并不想泄露自己的真正身份。更何况 ,在她身边陪同,举止言语都非常亲密的这位,不是京城的谈小公子又是谁?谁人不知谈小公子和雅公主两人是最相配的一对佳偶? 不多时,在舟食舫上的人越聚越多,秦思思和谈沧羽两人开始感到头疼,但又不能说走就走,只能勉强周旋。幸好这些贵公子们也都不是普通人,说话谈天倒也并不无聊。 没过多久,太阳渐渐隐去,到了掌灯时分。舟食舫船身周围也点起了巨大的灯笼,把整艘船照的灯火通明,底下的甲板上还传来袅袅的琴声歌声,小二们把众人桌上的残羹剩菜全部撤去,重新换上晚宴。不知道何时开始,竟不断有人向秦思思敬酒,幸好全部都被谈沧羽挡下。到酒过三巡后,秦思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顾不得众人的殷切挽留,直接拽着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谈沧羽离去。 舟食舫早就知道了这两位的身份,也没有要他们的酒钱,说是早有人替他们买单了。还派了一艘小舟,直接从西湖的中央,从水路送往孤山水坞。 坐在小舟上,看着那艘豪华炫丽的画舫离他们越来越远,扰人的歌舞声也渐渐归于平静,秦思思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湖面上的小舟都点着盏盏渔灯,星星点点,就像是星空倒映在了西湖水里一样,让人几疑是在畅游天际。 "对不起,没想到我们第一次约会,居然会变成这样。"谈沧羽轻笑地说道。 他的气息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侵袭了她所有感觉。秦思思的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她此时才注意到,谈沧羽竟然整个人是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谁……谁和你约会啊!" 谈沧羽爽朗地笑了起来,引得在舟后划船的渔夫忍不住频频回首。 "别笑了,你喝醉了。"秦思思懊恼地推了推他的肩,此时她恨不得把他的嘴巴给塞起来。 谈沧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直接把她的手心贴在了他的脸上。清凉的温度让他不由得舒服地呻吟了一声,"我没喝醉,这点酒不算什么。以前在京中,我可是号称千杯不醉。只是很久不这么开怀畅饮了,让我很开心。" 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热烫感觉,秦思思并没有坚持抽回自己的手。四周都昏暗暗的,她只能看得到他亮闪闪的眼睛,正凝视着她。 幸福来得太快,让她不禁有些无法适从。 她根本没有期望,他会对她的感情有所回应。她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单单的看着他,她就满足了。 谈沧羽看着她的眼睛闪烁着莹莹的水光,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把她环在自己的怀里。她是那样的防备,那样的不确定,这些都是他造成的。 不过,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弥补。 秦思思在他怀中不适应地挪动了一下,但是很快,环绕着她微醺的酒香味,和着他的体温,伴随着摇摇晃晃的舟身频率,慢慢地渗入了她的心底,她僵硬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谈沧羽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不由得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丫头居然这么容易就睡着了,他就这么没有魅力吗?不过抱怨归抱怨,他还是朝渔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绕着湖面再划几圈。 环抱着她,谈沧羽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星象,心中充满着温馨。和她一起开家类似舟食舫的餐厅,时不时汇聚了京城名流来场辩论,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想和她安定下来,开一家餐厅,生几个宝宝。平凡的幸福,就是最难得的。 他想,雅儿会在天上祝福他们的。 第七十章 老谋深算 秦思思从梦中惊醒,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谈沧羽向她表白了心迹。因为太幸福了,让她在梦中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就把自己掐醒了。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到,自己还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还在回味梦中的情景时,头顶上不期然地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醒了吗?" 秦思思被唬了一跳,这时才发现自己是睡在了某人的怀里,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衣。他们还在西湖上泛舟,此时月已当空,西湖水面上的渔船已经所剩无几,只有零星几个还在亮着灯。 "我睡了多久了?"秦思思羞然地想要从谈沧羽的怀里坐起身,她昨晚看的太晚了,没睡了多久。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睡着了。 "没多久,等下再起来,晚风露重,省得着凉了。"谈沧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按了回去。随后抬头朝舟尾的渔夫说道:"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回去吧。" 渔夫调转了舟头,一橹一橹地往回划去。 秦思思又偷偷地捏了下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之后,满足地笑了起来。 不多时,就到了孤山水坞,水坞上居然还有苏家的家丁在候着。秦思思和谈沧羽上了水坞后,自有家丁去给舟食舫的渔夫打赏,而另有婢女走上前给他们拿来御寒的披风。尽管杭州的天气已经步入初夏,但是夜晚还是很冷的。 秦思思把谈沧羽的外衣还给了他,穿上披风。虽然披风非常的厚重,但是没有了他的体温,冰冷得让秦思思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表小姐,大小姐和二小姐她们请您一回来,就过去一趟。"在苏家,秦思思的身份就是表小姐。苏家的人也没有过度的讨好她,也没有冷遇她,这仿佛就是苏家推崇的中庸之道。 秦思思看了看谈沧羽,突然醒悟到她这是和一个大男人几乎彻夜未归。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也足够让别人嚼舌根的了。 不过,她还是挺乐意的,至少没人再会打他的主意了。秦思思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说道:"带路吧。" 谈沧羽目送着秦思思的身影,随着一盏灯笼渐渐没入到黑暗之中。他刚想也回转住所,旁边就走过来一个家丁,压低了声音道:"谈公子,老太爷已经侯着你多时了。" 谈沧羽的心一沉,知道苏老太爷找他为了什么。他穿上外衣,随着家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苏老太爷见他的地方,并不是常住的忧乐苑,而是在溪洲厅。听家丁介绍,这里是苏老太爷在忧乐苑隐居前住的地方,自从苏老夫人去世后,苏老太爷怕触景伤情,就搬到了忧乐苑。这半个多月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搬回了溪洲厅。 谈沧羽听在心里,自然有数。想来这半个多月,应该是秦思思一直住在忧乐苑里的小竹屋内。只是今天他还没来得及细问,这半个月中她都做了什么,正在胡乱思考之时,家丁已经带着他走进了溪洲厅。 溪洲厅并不只是一个厅堂,而是这个小苑最著名的就是其中用上好的楠木雕刻的厅堂,所以命名为溪洲厅。 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还远远未到午夜时分,厅堂内灯光通明,苏老太爷正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喝着今年清明前采摘的明前茶。 "晚辈见过老太爷。"谈沧羽恭敬地行礼。带着他进来的的家丁一鞠躬,便倒退着走了出去。 苏老太爷放下手中的书卷,轻笑着说道:"这么晚才回来,你怕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吧?怎么样?京城传来的两种选择,一是让雅儿继承皇位但必须终身不嫁,二是你先娶了雅儿,让第一种选择失效,润儿顺利地继承皇位。你选哪种?" 谈沧羽低着头,虽然觉得苏老太爷再把这番话重复一遍有些多余,但他并没有多想,低着头诚恳地说道:"老太爷,请把雅儿许配于晚辈。" 他口中虽然说着的是雅儿,但这两个字所指的人除了秦思思之外,别无他人。 苏老太爷看向旁边的屏风,玩味地一笑,"这么说,你还是不想雅儿继承皇位?这也情有可原,雅儿若当了女皇,你即便是做了她的入幕之宾,也不会有半点名分,反而被世人耻笑。就算是你忘了雅儿想要另娶,依你们过往的情分和雅儿的身份,估计想嫁你的人也找不出来半个。让雅儿当不成女皇,起码以后也是个长公主,你身为驸马,又是未来皇帝的启蒙太傅,真是前途无量啊!" 谈沧羽听着苏老太爷刻薄的话语,背后的冷汗直流。 不对,他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谈沧羽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他不懂,苏老太爷的态度为何一下子变成这样?白天的时候,还口口声声……不对,谈沧羽细致地回忆了一下,才发觉这都是苏老太爷给他的错觉,事实上,苏老太爷根本就没有多说过半句。他的真实态度,根本就没有半点泄露出来。 那么,苏老太爷真正的态度是什么?他是真想要支持润儿继承皇位?还是…… 谈沧羽突然想到,这半个多月以来,苏老太爷从未见过萧润一次,却留着秦思思一直住在自己的小竹屋内。 他的态度,其实早就显而易见了。也许,就是苏老太爷在背后强烈支持,支持秦思思成为皇位的继承人。 而这两种选择,说不定就是京中传回来的要求,而苏老太爷想要秦思思继承皇位,就必须让她选择终身不嫁,心甘情愿地答应。 而身为公主恋人的他,才是最大的绊脚石? 所以……所以才没有告诉她,反而先告诉了他? 所以才说决定权在他? 谈沧羽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这些猜测,但是看着苏老太爷老谋深算的笑容,他的心底里已经有了八九分的肯定。这些并不是猜测,而是事实。 他踉跄着脚步,走到右边的屏风后面,秦思思正咬着下唇,脸上布满了晶莹的泪痕。 第七十一章 离别 "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秦思思显然是没料到谈沧羽会突然走过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她被婢女带到了这里等着,原以为过一会苏家的双胞胎姐妹们会过来,没想到居然会听到令她心碎的对话。 "我可以解释……"谈沧羽听着她细碎的呜咽声,心急如焚。他知道刚刚他和苏老太爷的那番对话,听在她的耳内会变成什么样,但是他当着苏老太爷的面,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用解释了,真的。"秦思思摇了摇头,她的心在一天之内,从天堂摔入了地狱,她再也经受不起这么戏剧化的打击了。 "天色已晚,谈公子请先回吧。"苏老太爷淡然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谈沧羽想伸手握住秦思思的手,但是后者却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低头背过了身。 谈沧羽长叹了一声,知道这次就算是他身上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了。更何况当着苏老太爷,他什么都不能说。只好等她先冷静下来,再作打算了。谈沧羽想到这里,还是向苏老太爷做足了礼数,才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秦思思听着谈沧羽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泪水如决了堤的洪水般簌簌而下。她早该想到的,他突然间对她这么好,肯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他大可不必这样,只要他告诉她原因,她就会识趣地知道该怎么去做。何必再欺骗她的感情呢?还委屈自己对她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 难不成萧雅的愿望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他连自己的后半生都可以舍弃? 秦思思本就对谈沧羽今天反常的表现极度怀疑,现在知道了真相,却反而让她更加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她永远都比不过萧雅的这个事实。 "好好休息吧。成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就必须真正做到孤家寡人。"苏老太爷的声音淡淡地传来,长叹了一声后,也走了出去。 秦思思并不是真的单纯,哭过了一阵之后,也回味过来苏老太爷和谈沧羽的对话里面所隐含的用意。苏老太爷貌似在力挺她继承皇位,所以才安排了今天这么一出戏。目的就是让雅公主对谈沧羽彻底死心。 若换了是真的雅公主,也许会给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造成裂痕,但是可惜苏老太爷算无遗漏,也绝对没有想到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雅公主。 让她当女皇?哈哈! 秦思思无声地苦笑了两下,她估计可能是因为她能看懂那些拼音日记,才给了苏老太爷错误的判断吧? 她终究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为何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呢…… ----------------------------- 谈沧羽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的。 他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头脑还有些不清楚。昨夜喝了那么多酒,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他看了眼天色仍是蒙蒙亮,离他刚躺下顶多只过了一个时辰。 拍门声越来越急,谈沧羽无奈地披上衣服,当他走过屏风,看到桌上摆着的东西时,却一下子就呆住了。 桌上放着的,是一团头发,和一只凤凰金簪。 心脏好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痛苦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走了…… "师傅!你快起来啊!姐她走了!"萧润再也等不下去了,推门而入。正好看到了谈沧羽正抓着他皇姐的假发发呆。 "师傅,你还愣着干什么?去追啊!"萧润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他是被忍冬叫起来的,忍冬说他看到了秦思思拿着小包袱走了,他的职责是不能离开他半步,所以只能把他叫醒。 谈沧羽握紧了手中的凤凰金簪,这时才发现在下面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的文字使用细条木炭笔写的,笔体娟秀整齐,有些字的结构还有些奇怪,但是并不妨碍阅读。 "我走了,如果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的三件事,那么就不要再找我,放我走吧。就说雅公主已经削发出家为尼,没有继承皇位之心,请苏老太爷不要再费心了。润儿会是个好皇帝,一定要好好辅佐他。" 没有开头,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谈沧羽的心中泛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她是如此的出色,但是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留下来。而他又是如此的残忍,连让她当面道别的勇气都失去了。 萧润并不在意秦思思在字条上都写了什么,他是痛心她都走了,他师傅居然一点留恋的表情都没有。他昨天在街市上看到他们亲密的那一幕时,心痛得不得了。但虽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替秦思思感到高兴,尤其看到她那么甜蜜的神情,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地替他们祝福。 但是,为何才这么一转眼,她就非要离开不可了呢? 萧润一把抓住谈沧羽的领子,迫使他看着他的眼睛,"师傅,我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姐她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她早就知道你没有给她下毒药,也一直心甘情愿地跟在你身边。这次是你把她放走了,我不会再客气的!"少年气势汹汹地宣告了他的誓言,一甩衣袖,便毫不犹豫地奔了出去。 谈沧羽心内五味杂陈,秦思思对他的好,他一直都知道。也许是他的信用太不好,她居然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么转身走了。 谈沧羽迅速地穿好衣服,这次如果再见到她,他可不能让她再这么轻易地溜走了! "太傅,刚接到的消息。京城有谣言传出,据说皇帝属意的是雅公主来继承皇位。而幽妃暗杀的目标也从润太子转移到了雅公主身上。"一身黑的忍冬站在了门前,迅速地报告着消息。 谈沧羽的右眼皮跳动了起来,"把萧润拽回来,然后求助于苏老太爷,让苏家多派人手寻找'雅公主'。" 忍冬一眨眼之间就消失了,谈沧羽把手中的凤凰金簪揣入怀中,这次,他一定要珍而重之地把这枚金簪,戴在她的头上。 这次不是敷衍,而是他找到了他珍爱的女子。 第七十二章 秦思思途中换了几辆马车,打听到了某一处不知名的尼姑庵,来到了杭州郊外的山上。山路很崎岖,走上一会儿就很累了,正好有间四面墙壁都漏风的破庙建在这里。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打算休息一会儿,然后考虑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随意地坐在一块满是灰尘的案台上,拿出水囊喝了几口水。应该会有人找她的,她是不是需要找一家尼姑庵装一装呢?好歹演戏要演全套嘛! 回想下,八成也没有谁穿越会像她这样精彩绝伦的,从当乞丐开始,到假扮公主,还差点当上了女皇,现在还计划做一阵尼姑…… 秦思思自嘲地笑笑,把头上绑着的方巾摘了下来,有些陌生地摸着自己的头发。 她到古代已经快两个月了,原来挑染的黄色都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上面是新长出来的黑直发,下面是略微发黄的小卷发。如果她现在手中有镜子,肯定会觉得自己的发型不伦不类。从包袱里翻出来一小段头绳,简洁地在耳后梳了一个小马尾。 干脆等到了尼姑庵,就把下面的卷发全部剪掉算了。 秦思思胡思乱想着四处看了看,忽然想起,她和谈沧羽的初遇,也是在一间破庙里。 不对,她明明不应该再想到他的。 可是她虽然这么想着,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殿外的石阶上。 她刚刚,好像真的听到了有脚步声…… 秦思思呆呆地看着,看着谈沧羽慢慢地踏着石阶走了上来,脸上带着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却又夹杂着如释重负的感情。 "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秦思思防备地抱着小包袱,不敢置信地质问道。她明明很小心地换了好几个马车的说…… 谈沧羽走进庙门,看着盘膝坐在案台上的她,也想起了两个月前,他们初遇的那一天。 就在那一天,他失去了雅儿,却遇到了她。 若他还看不清这是上天的安排,他实在就是个大傻瓜了。 叹了口气,谈沧羽又向前走了两步,"你以为苏家的人都是摆设吗?苏老太爷早就预料到你会有所动作,离家出走当然只是其中一项。只不过,他没想到你会这么坚决的削发为尼。" "咳,也没有那么坚决啦!"秦思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短发,她只不过是把假发还给了谈沧羽,顺便编出来削发为尼的段子。 "跟我回去吧。"谈沧羽又向前走了一步,放柔了声音劝道。 秦思思抬起头,看着他俊逸的眉宇间盛满了恳求,心软了那么一下,之后立刻摇头拒绝道:"不,我的心一点都不坚强,无法再经受住那样的考验了。真的,如果我遇到了没有认识雅公主的你,说不定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任性的话。但是恋爱就是男女之间的战争,互相伤害,看谁的心承受能力更坚强些。而谁先妥协了,谁就是谁的俘虏。她已经是他的俘虏了,她无法否认。 但是如果在他的身边太过于痛苦,那么她应该还有逃开的权利。 谈沧羽准备一肚子的话,被她的这一句全部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本就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越心急就越说不清。他干脆又朝前走了两步,把怀中的凤凰金簪珍惜地插在了她的马尾辫上。 "这把金簪,是雅儿最后留给我的,让我以后找到了心爱的女子,就要亲手给她戴上。"谈沧羽低头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他低低的叹息着,声音低哑,细细听来,竟还有着细细的颤抖。 秦思思脸上强装自在的笑容再也撑不住了,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看着她这副模样,谈沧羽的心中懊悔不已,若他昨天据实以告,就不会发生这样的误会。但是那样的闹市,周围都布满了不明人士,他又怎么能轻易地说出口? 一切都在苏老太爷的计算之中。 只是,秦思思决心出家这点,怕是他没有料到的吧? 谈沧羽注视着她良久,终于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昨天发生的事,是真的。我不想推卸责任,苏老太爷的提议,确实是在后面推了我一把。但是我绝对没有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若我想要欺骗你的感情,我早就做了。" "在宫中四年,我已经对那个世界失去了任何幻想。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抛弃名利,只是平凡的在一起。" 秦思思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笑着,一脸的温和。 他说的,是真心话? 亦或者,还是在逢场作戏? 秦思思并不想思考得太多,但是她已经被伤了太多次,习惯性地开始考虑谈沧羽说这样的话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谈沧羽怎么会不了解她的表情,一看到她的眼神开始四处游移,便帮她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娶了你,事实上,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历朝历代对外戚都防备至极,从唐以后,防止驸马拥兵自重,往往驸马爷都是赋闲在家挂有虚名的。虽然我以前是太子太傅,但是若成了公主驸马,这个头衔也会变成虚无。更何况还不能纳妾,终生对着公主一个人,守着公主一个人,不离不弃。" 秦思思听着他故意做出来委屈的语气,忍不住破涕而笑,"当然不能纳妾,若是敢招惹第二个女人,我也出墙给你看!" "那就是答应我了?"谈沧羽喜出望外。 "别高兴的太早,我只是答应和你一起回去。"秦思思扁了扁嘴。 "以后,能请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吗?"谈沧羽认真地说道。 "什么?这也太糊弄我了。"秦思思不满地撇了撇嘴。 谈沧羽微微一笑,"好,那重来。以后,能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不还是一样吗?"秦思思白了他一眼,暗自唾弃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他说动了。不过她心底也有点不自在,刚刚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不是有些太任性了? 她居然一直在心底渴望着,希望他的心中能忘掉雅公主,希望她能在他和雅公主之前就与他相遇?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自私了? 秦思思正低头反省的时候,忽然发现谈沧羽环着她转换了一个方向,然后整个人扑了下来,把她搂在怀中。她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反搂住他,有点羞恼地嗔道:"你……你干什么?" 可是当她的手心碰触到一片温热湿润的液体时,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支短箭。她的手心里,满是刺眼触目惊心的鲜红…… 第七十三章 凤凰金簪 "谈……谈沧羽?"秦思思试着摇晃着他的身体,浑身因为害怕而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他并没有回答,搭在她肩上的他,喘的厉害。他额上的冷汗一滴滴的往下狂流,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痛楚表情,占据了他俊逸的脸庞。 "我去叫人!"秦思思吓得六神无主,她再白痴,也知道刚刚这一箭,是谈沧羽帮她挡下的。若没有他在,这一箭,应该是正中她的颈部。 "别……别去……"谈沧羽的嘴唇发白,连说出来的话都是颤抖着的,"我带了人的……他们都没……没动静了,说明……说明都死了……"他握紧的拳头,指甲都已经深深地抠住手心。他本就为了安全,还多带了几个人一起来,没想到,对方带的人更多。 "那怎么办?!"秦思思努力地用双手按住他背后狂涌的鲜血,不争气地泪流满面。 她太没用了,只会哭。 若不是她闹别扭离家出走,又怎么会把他也连累成这样? "都是我的错……"听到秦思思的呜咽声,谈沧羽艰难地别过头,举起手想抹掉她脸上的眼泪,"如果我……那天没有进到那座破庙……没遇见你……你也许……会过得更好……" 秦思思使劲地摇了摇头,所有积压已久的情绪忽然间如同排山倒海般袭上心头,"不许你这么说,你是不是后悔遇见我了?" "怎么会……"谈沧羽拼命地喘息着,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若没有遇见你,我肯定不是我自己了。" 秦思思忽然变了脸色,抱着谈沧羽勉强地移到了佛龛前,冷冷的看着庙门口。 "怎么……了?"由于不能回头,谈沧羽看不到庙门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低声问她。 还没等秦思思回答,庙门外便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没有时间给你们啰啰嗦嗦的了,快点道别吧!" 谈沧羽心底一沉,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外面放冷箭的那人并不是一击即走,而是要保证""雅公主"必须身亡。 站在庙门口的那人,仍是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包住了从上到下的每一处肌肤,只露出了一双狼一般的眼睛。 秦思思把谈沧羽慢慢地放开,把他靠着佛龛放好,而自己则挡在了他的面前,昂起头面对着来人,淡淡地说道:"京墨剑难道是丢了吗?改用短弩当武器了?"其实她也不想说这么挑衅的话,只是自己就快要死了,不过过嘴瘾怎么能甘心呢? 京墨不怒反笑,心底却当真佩服这个雅公主的气度。他和她相遇了三次,每次都是在生死关头,而她都一派从容的表情,不愧是在他的剑下活过来数次的人。 实际上,秦思思是对死没有任何真实感,她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总是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说不定哪天睁开眼睛,她正在学校的宿舍床上躺着,这一切只不过是她做的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但是、但是……她低头看着她手中温热的鲜血,这一切难道还不够真实吗? 他受的伤、他说的话、她的倾心、她的心碎……若这一切都是梦,那她也想永远不要醒来。 她再次抬起头,脸上挂着的还是无懈可击的笑容,缓缓拿下她头上的凤凰金簪,比着自己的胸口,淡淡地说道:"京墨,这次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我求你一件事,你要的是我的性命,与我身后的人无关。" "不行!"深厚的那人气急败坏地按住了她的肩,但是却因为失血过多,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京墨有趣地挑了挑眉,声音闷闷地从面罩下传来道:"这所谓公主的骄傲吗?我不保证什么,但是你也别想耍什么花样!" 秦思思暗暗地开启了凤凰金簪上面的开关。在长乐公主的拼音日记上有记载,她的这枚凤凰金簪是她流落江湖时,她的师兄替她打造的。里面有解百毒的解药,还有可以伸缩的机关,用来假死最容易了。虽然这只是长乐女皇一时兴起的一个小玩意,但是据说这上面的解药曾经救了她一命。 希望长乐女皇在天之灵保佑他们。 知道秦思思是在说真的,谈沧羽都快要疯掉了,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反手拔出背后的短箭,回身劈手就要抢过秦思思手中的金簪。可是却扔慢了一步,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把尖锐的金簪插进了她的胸口。 她软倒在他的怀里,血从她的手指之间涌了出来。刺眼的红。 谈沧羽心胆具寒,痛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多么熟悉的画面。 两个月前,几乎和现在的场面一模一样,她无力地躺在他的臂弯,合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他再一次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吗? 背后的箭伤再痛,也没有此时心中的痛强烈。 心里有一把锯子在拉扯,一分分地,硬生生地把他仅剩的心脏锯掉,痛得让他喘不过起来。 谈沧羽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大滩鲜血,正好吐在了秦思思的胸口上,混合可她的鲜血,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脖颈流淌了下去,点点地滴在了地上,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朵。 他剧烈地吸着气,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内心撕心裂肺的痛苦。失血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一片漆黑,身体变得冰冷,像是有什么人在拽着他的灵魂往无边的黑暗里坠落。 就这样吧,他肯定是会下地狱的。 只不过下了地狱,就永远见不到她们了。 对于雅儿,他没有任何亏欠,但是对于她,他有着无尽的愧疚。 他宁可时间倒流,若是没有遇见她就好了。 若没有遇见她,就不会让她为难,不会让她伤心,不会让她身处险境……也不会爱上她了…… 谈沧羽已经变得迟钝的脑袋,想到这里不禁浮上一丝丝空寂,不会爱上她,那他要心何用? 依稀仿佛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呼唤着他,好像是她的声音,口中好像喂入了一些粉末。 呵呵,肯定是幻觉,她已经死了。 谈沧羽认识到这个事实,心如死灰。轻轻地叹了口气,身体仿佛变轻了。 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无边的黑暗袭上心头,慢慢地将他整个包围,将他永远地吞噬。 第七十四章 再生 "他到底怎么样了?!我要听实话!"听到了大夫第N次的敷衍之词,秦思思再也保持不住什么公主的矜持,忍不住拍桌子大声呼喝起来。 "呃,这个……这位公子中的箭上有毒,虽然及时服了解药,但是失血过多,恐怕还要休养一段时间。"已经年过半百的大夫擦了擦冷汗,小心翼翼地说道。 秦思思听到这千篇一律的诊断词,正要发作,便被一旁的萧润连忙拉住。大夫也借此机会告辞溜走了。 "姐,你先别急,师傅他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面色红润,只不过是还没到醒过来的时候。"萧润给秦思思倒了杯水,好言安慰道。 秦思思并没有接过那杯子,而是走回床前,忧心地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谈沧羽。 里那个惊心动魄的早上,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当时那个京墨并没有被她拙劣的演技所欺骗,但仍然是为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凤凰金簪里的假血囊根本就不够,正好谈沧羽吐出来血掩饰了一些。很快,李清岩便出现了,把京墨刺了一剑,但并未擒下他。随后萧润带着苏家的人也赶来了。 她的装死便告一段落,但是她居然发现谈沧羽身后中的箭伤居然有毒,后来流出来的都是浓黑的血液。在把他送下山的过程中,她死马当活马医地把凤凰金簪里的解药一股脑地全倒进了他的嘴里和伤口上,虽然不知道经过这么数十年,解药是不是早就过了保质期,但是那种情况下,绝对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们回到苏家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就被苏老太爷派重兵护送回京。据说这么紧急,是因为,在宫中重病的那位皇帝,真的驾崩了。 经过秦思思以"削发明志"的事情,苏老太爷也彻底断了让她继承皇位的心思,把重点放在了萧润身上。他甚至亲自北上,途中顺便教导萧润。 这一路上遇到了无数事,苏老太爷手眼通天,倒是解决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事情,萧润倒也应付的有板有眼,因为谈沧羽在很早以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应对的方法也悉数教予萧润。 只是,部署这一切的人,却一直昏迷不醒。 按理说,箭伤的毒药。虽然霸道,但是解药也是相当无敌的,据说那是珍贵无比的解药,只需要一点点,便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她当时给他内服外用了全部,希望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秦思思握住他的手,低声呢喃道:"快点醒来吧,我们已经回到了京城,幽妃他们已经打算拥立渝皇子为帝,连润儿想要进宫奔丧都被拒之门外。快醒来吧,这一刻,你不是等了很久吗?" 萧润站在秦思思的后面,心情低落地看着昏睡中的谈沧羽。他永远都忘不了,在那间破庙里看到他们两人躺在血泊中的画面。 若为了他的皇位,需要将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夺去的话,拿他宁可不要。 成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就必须真正做到孤家寡人。 太爷爷对他说的这句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同的。 萧润整理立下思绪,正想出声安慰秦思思时,却发现谈沧羽的眼皮动了一下。"姐,你看!师傅是不是摇醒了?" 秦思思赶忙抬头看去,在他们期待万分的目光下,睡王子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迷茫地看着他们两人。 "沧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很渴?我去叫大夫!"秦思思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先办哪件事才好。可是下一秒,谈沧羽说出来的话,却让她立刻僵在了原地。 "这位姑娘,你是谁?"他的声音无比的沙哑,就像是被砂纸磨过的一样。 "师傅!这个玩笑可不好笑。"萧润高声说道,显然也被谈沧羽的话吓了一跳。 "师傅?这是在叫我?"谈沧羽眯起了眼睛,挣扎着想起身,可是他的手臂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撑他起来。 秦思思心乱如麻,但见状还是扶着他坐了起来。他失忆了?还是被人穿越了?毕竟这个场景这个桥段,实在是太眼熟了! "谢谢。"谈沧羽低声道着谢,然后注意到了萧润身上亮黄色的服饰,双目一亮道:"你莫不是润太子?哈哈!怪不得叫小爷我师傅呢!不过明天我才去宫中任职,而且,我记得润太子应该是只有九岁大的小屁孩儿啊……" 萧润和秦思思两个人都被他的这番话轰得头晕目眩。这么轻佻的语调,这么没有水准的话,居然是出自他们认识的谈沧羽口中? "看来……"萧润艰难地舔了舔干燥的唇,压低了声音,"看来,师傅是忘了雅公主和你,他的记忆,回到了四年前……也就是还没遇到皇姐的时候……" 秦思思呆呆站在床前,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在和她开玩笑嘛?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愿望,让他忘了雅公主,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再纠结了? 可是,她看着谈沧羽,却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无比的陌生。 那是一种公式化的笑容,完美无缺,却冷冰冰的,其中没有包含任何的感情。 秦思思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忍不住用双臂环住了自己。 坐在床上的那位贵公子,漾起了更加完美的笑容,沙哑地说道:"对不起,这位不称职的丫鬟姐姐,能不能给我一杯水?" 下卷 驸马嫁到 第一章 赐婚 反嫁到皇宫中的驸马爷,他估计是史上的第一人。 没办法,谁让当今的摄政公主权势滔天,他奉爹亲的命令,务必要把这位铁血公主从百炼钢融化成绕指柔。 不过,除去未成年的小皇帝,这后宫佳丽三千,居然只有他一个成年男子,这未免也太…… 这还不算更过分的,最过分的是他面对着美女如云,却一个都不能碰! 连自己的公主老婆大人都不行! 靠靠靠!难不成他在他老婆大人的眼中就那么的没用? 不行,他绝对要重振夫纲!必须的! ------------------------------------ 谈沧羽迈着轻快地步伐走进湘羽院,今天去郊外和朋友们打猎,收获颇丰,倒是他嫌那些猎物血腥味太重,提前就回来了。 "少爷,老爷和夫人正在主屋等您。"在院门内候着多时的家丁连忙追了上来。 谈沧羽无奈地收回正要往书房迈的脚步,改往主屋走去。 谈家没有多大,家庭成员也简单,他的大哥和三哥也总不在京城,四哥因为三年前的政变事件,随着渝王爷一起到西北边疆去了。再加上在朝中当值的二哥也早出晚归,二嫂总是闭门不出,所以游手好闲的他就总是时不时受到爹娘的"关怀"。 "爹、娘,我回来了。"谈沧羽扬着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但却敏感地发现厅堂内的气氛好像很是阴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整洁的仪容,偷偷抖了抖身上沾着的草屑。这架势,不应该是为了他不务正业的去打猎吧? "小幺啊,来,这里坐。"谈夫人看到她一向疼爱的幺子,勉强地笑笑。 谈沧羽走到谈夫人的身侧坐下,殷勤地给他们斟满了茶水,"娘,又有什么烦心的事了?是不是想哥哥他们了?我去给他们写信,让他们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吧!" 谈夫人慈爱地摸了摸谈沧羽的脸,苦笑道,"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事情和家庭,我一个老太婆,他们恐怕早就忘了。" "那也没事,只要我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就行了。"谈沧羽知道怎么安慰自己这个多愁善感的娘亲,心底却在盘算着怎么托朋友的关系,通知他的那几个失踪的哥哥回家过年。他虽然是游手好闲,但是对自己的娘亲,那绝对是无比的孝顺。 谈夫人听了这番话,更是感慨万分。她最疼爱的,就是她的这个幺子,从小聪明伶俐,不知道有多让人喜欢。三年前生死不明的重伤归来,几乎让她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她求神拜佛,不眠不休地念了好几夜的经文,终于等到了他挺了过来。虽然他脑袋里忘记了四年的事情,对雅公主也是有些不公平,但是做母亲的都是自私的,他还是她的小幺,他总是没有忘记了他的娘亲。 也许,正是雅公主对她的小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让他死心忘了她。 谈夫人无法不这样想着,这也可以解释,为何这三年间,像是故意避开一般,雅公主从未见过谈沧羽一面。谈夫人想到这里,目光哀求地看向自己的夫君。 "夫人,不能更改了,宫中传出话来,并不是询问咱们的意思,而是提前告知一声。明天早上,这圣旨就应该到了。"谈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 谈夫人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娘?娘!怎么了?圣旨?出了什么事了?"谈沧羽一见这架势,立刻六神无主。这哭的可是他的娘亲,他对他娘亲的眼泪最没办法了。 "沧羽,这圣旨,是和你有关的。"谈老爷摸了摸唇上的八字胡,闷声说道。 "和我有关?"谈沧羽试着想了想,难不成是让他入宫当值?他年纪倒是早就到了,现在还没有一官半职在身,虽然旁人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心底确实是有些不舒服。不过,若是让他入宫当值,他娘亲的反应也不应该如此激烈吧? "是,和你有关。"谈老爷也不想再卖关子,一口气地说了出来,"是赐婚,对象是当今的长公主,雅公主。" 谈沧羽的脸色变了变,"那个雅公主?" "是的,那个雅公主。" 得到父亲的肯定答案后,谈沧羽到没有太大的反应。 三年前,先皇驾崩,年仅十三岁的润太子继承皇位。身为长姐的雅公主依照先皇遗诏,做了摄政雅公主。虽然当年年仅十六岁,但是仍把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条,在短短的时间内不顾群臣反对去除旧政,建立新政,闻名于朝野内外。在执政的第二年,在皇家学院开设女子学部,提拔有才干的女子进宫当值,引起极大非议。 第三年,拨款国库,在长安各地修建民用小学,图书馆,社区医院,体育健身场馆等等,初具规模,各大世家大族纷纷效仿,在洛阳、太原、蜀地、苏杭等地也修建利民设施,引起一阵好评,但她的一言独行的手法,仍是引得很多人颇有怨言。 她是皇家学院年轻一代的偶像人物,也是老一辈的眼中钉。 今年十九岁的雅公主,为先皇守孝的三年已经期满。她的驸马究竟会是谁?这现在已经是长安大街小巷中热烈讨论的话题,言语中夹杂着调侃。 他不是傻瓜,当然知道自己失去的四年记忆中,肯定这个雅公主,是重要的存在。 只是,他真的不记得她长得什么模样了。 三年前重伤醒来的第一眼,他看到的应该就是她。他当时还误以为她是丫鬟,她难掩着惊愕就走掉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就这么一眼,他现在想起来,也不过所谓的雅公主,在他脑海里也不过只是个模糊地轮廓。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三年间,在任何宴会庆典上,只要他出席,就绝对见不到雅公主的面。若有点脑袋的人,都会知道这绝对不是巧合。旁人以为雅公主是他的隐伤,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没有人和他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的啊! 不过,他听到父亲说雅公主选中的驸马是他,心底隐隐升上一种庆幸和愉悦感,甚至连嘴唇都忍不住翘了起来,反正以他的年龄,早就应该成亲了,只是这些年爹娘一直都没有提过这事,更没有催过,所以他乐得自由自在。 "娘,你哭什么啊?皇上赐婚是好事啊!你若是不喜欢公主媳妇,我会替你出头的!绝对不会让娘亲委屈半点。况且,就算雅公主要重新在别的地方建公主府,我也能时常会来看您啊!"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谈夫人悲不自胜,哭得更厉害了。 "儿啊!雅公主不是嫁过来,而是你要嫁进宫里去啊!" "什么?!"谈沧羽勃然变色地站起身。 第二章 墙头草 "沧羽,你先坐下来,冷静冷静。"谈老爷叹了口气,无奈地劝道。 谈沧羽把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我……我是男人啊!" "难道雅公主不知道你是男人吗?如果你不是男人,她为什么要指你为驸马?"谈老爷苦中作乐地说道。 "爹,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谈沧羽恼羞成怒,同时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玩笑。完了,他毁了,明天的这个时候,全长安得人都会知道他谈沧羽,会像个女人一样,嫁进宫里! 他还可有脸面见人吗? 谈沧羽求助地看着谈老爷,"爹,应该还有办法的吧?啊?要不,我就去见那个雅公主!" 谈老爷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愿意把自己儿子嫁进宫里啊?你怕丢人,我难道就不怕了?" "对不起,连累谈家了。"谈沧羽也知道他的笑话,也自然是谈家的笑话。但是他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否则他早就随便选个姑娘先娶进门了。谈沧羽冷静了一下,"爹,这事到底是怎么定下来的?" "哎,沧羽,这事还有从几天前说起。你还记得,前一阵苏家的双胞胎姐妹成亲吗?" "记得,我也去了的。"谈沧羽努力地回忆着。苏家自从三年前苏老太爷重返朝野之后,陆续家族成员也从杭州北上来到了长安。苏家的两位双胞小姐可谓是名冠长安的苏家双姝,这次姐妹俩同时嫁给了夏侯家现任当家夏侯奉征将军,这件喜事简直轰动全长安城。其实私底下,朝中的每个人都不禁放亮了眼睛,七大家族之中的苏家和夏侯家联姻,这也许是什么事件的预兆。 "那天,喜酒喝过之后,我留下来陪苏老太爷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们喝酒。席间偶尔听苏老太爷谈起,他自己曾孙女们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可是还有一个曾外孙女的事情没有解决。" "说的就是雅公主?" "是的,其他人闻歌声知雅意,都齐齐地向我看来。"谈老爷抿了口凉茶,无奈地叹了口气。 "爹,这事与我有关?难道这驸马,不是雅公主自己选的?"谈沧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希望这么搞笑的事情,居然是一堆老头子定下来的。 谈老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沧羽,这三年间,雅公主自己不提,也就没人敢告诉你。其实,你和雅公主,在五年前就已经定亲了。" 谈沧羽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答案,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在五年前,就已经和雅公主定亲了? 可是,他为什么连她的长相都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深处,总是有着那么一个面目模糊地女子,可是偏偏就是看不清她的脸。 谈沧羽抱着头,他头脑的深处,开始隐隐作痛。 像是针刺般难忍的疼痛。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人。 "小幺!小幺!别想了,别想了……忘了就忘了,你自己不想想起来,就别想了。"谈夫人舍不得小儿子这么痛苦,急忙起身抱住他的头,"说不定等你到时见到了她,就想起来了。" "会吗?"谈沧羽心中隐隐升起了期待。他的记忆产生了四年的空白,若说他自己不好奇,那是骗人的。但是没有人跟他说这四年中都发生了什么,他怎么问都没有答案。"可是,总不能让我嫁进宫里这么离谱吧?苏老太爷这么决定的?" "苏老太爷?呵呵,他巴不得雅公主嫁出宫,据说他最近 提交的几个议案,都被雅公主不咸不淡地驳回了。他提议要早点让雅公主完婚,实际上就是让她放手朝政。"谈老爷看到更清楚,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哪件事是没有目的而进行的。 谈沧羽陷入了沉默,他虽然不在朝中当值,但也是知道的。自从雅公主开始摄政以来。由于她三年间推行了各种利民政策,加之朝中的年轻一代都奉她马首是瞻,皇权渐渐地回归了她的手中。权力是把双刃剑,得到了权力,也就随之带来了危机。各大世家大族最近便开始有所警觉,毕竟雅公主的强势已经威胁到了世家的利益。 "那么,让我嫁进宫里,这个要求应该是雅公主自己提出来的吧?"谈沧羽想透了一切,便不难猜出这个事实。 谈老爷点了点头,赞许地看了眼谈沧羽。 他这个幺子虽然忘记了四年进宫磨练的记忆,但是对政治的敏锐嗅觉还是一直存在。 谈沧羽此时彻底冷静了下来。知道有关自己的这场闹剧,背后不是那么的简单之后,让他恢复了理智。那帮老家伙们没有得逞,肯定还会接下来接连发招。不能让雅公主嫁出宫,那就顺水推舟地把他送进宫去。自然,他可想而知,他这进宫可不是很简单地只是当驸马。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打算的。"爹,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谈老爷双目射出精光,沉声道:"沧羽,你可还记得谈家的祖训?" "记得。祖爷爷说过,谈家的子弟,要记得'墙头草,随风倒'。"谈沧羽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谈家的祖训,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句子。 "别小看这句话。在朝中做人,其实就是不断地站队的过程。站哪个队,就像是押宝一样。谈家能在朝廷的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虽然没有成为世家大族,但总也算是平平安安,靠的就是这句话。"谈老爷颇为自豪地说道。俗话说,人多好站队,他儿子多,能站的队也很多。他在七年前,就送他的四子和幺子到两个皇子身边,不管哪个皇子继承皇位,总会保全谈家。现在的皇帝就是他的幺子一手教出来的,虽然谈沧羽忘记了这段往事,但皇帝和雅公主看在他的面子上,对谈家总算是另眼相看。 "请父亲教导。"谈沧羽恭敬地问道。 "哎,你大哥和三哥已经指望不上了,小四已经去了边疆,老二又在一个鸡肋的官职上无人问津,看来这次站队的人,就只剩我们爷俩了。"谈老爷无奈地叹了口气,"所有的人都站在一边并不一定是好事,譬如他们站在船的一边,所以我就站在苏老太爷这边,而你,嫁进宫里,自然要站在雅公主那边。记得,党争无父子。" 谈沧羽苦涩地一笑,看来,他"嫁"进宫里这件事,已经成定局了…… 第三章 婚期 谈沧羽垂头丧气地走进自己的书房,尽管父亲和他说%&……,可是心头的挫败感实在是挥之不去。 "是谁让未来的驸马爷为难了?"一个调侃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随后从书架之间走出一个身穿着宝蓝色华服的贵公子。 谈沧羽没好气地关上门,"消息传得那么快?我也是才知道而已。"在他书房内不请自来的这位眉清目秀的俊美公子,是南宫家的小王爷南宫霆。他们两人经常一起吃喝玩乐,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酒肉朋友。 "本王也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南宫霆挑了挑细长的眉毛,颇为意外地说道。现在时间已经是深秋,他今天穿的是一件厚厚的锦袍,可是仍遮掩不住他过于消瘦的身材。他的脸庞由于贫血而显得过于苍白,倒是有几分病弱让人怜惜的模样。 "是真的。"谈沧羽面无表情地边说边拉开椅子坐下,自己动手点燃了书房里的暖炉,顺便在暖炉上烧上了水。他不喜欢事事都让下人去做,喜静的他,在自己院子里甚至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暖炉里的火焰开始跳动,书房里稍微暖和了一些。 南宫霆靠着暖炉的另一边坐下,仔细的观察着谈沧羽的神色,"五公子,让你反嫁到宫中之事太过于离谱,你不会抗旨拒婚吧?" 正在拨弄茶叶的谈沧羽手中一停,犹自沉思起来。他居然没有考虑过拒婚,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出现在脑海里过。其实现在圣旨还没有正式颁下来,他如果强烈反对,应该也可以阻止这场闹剧。但是…… 一想到,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和雅公主定亲了。而他还一点印象都没有。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真的很想知道。 书房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暖炉上的水壶沸腾的声音响起,谈沧羽冲了两杯热茶。 淡淡的茶香开始弥散开来,谈沧羽呆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吁出一口气道:"我决定了,就这样办吧。既然是我忘记了和雅公主的婚约在先,雅公主这样为难我也在情理之中。算是我亏欠她的。" 南宫霆一愣,眼眸里闪过一丝冷芒,"原来你都知道了。" "是啊,终于知道了。小王爷,你不够朋友啊!这件事你怎么都不和我说?怪不得以前提到雅公主的时候,你总是怪怪的。"谈沧羽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既然事实已经至此,他再怎么别扭都无济于事。 南宫霆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若无其事地说道:"本王当然不会主动说。其实,本王一直空着的王妃之位,就是为了雅公主。" 谈沧羽拿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甚至洒出来了一些烫到了他的手指。南宫霆这人太喜欢开玩笑,有时候他说的话,他都分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南宫霆微微一笑,长身而起,"这样也好,本王也可以死心了。你不必介意,等着当本王王妃的女子,可以排到城门外去,谢谢你的招待,我先回去了。" 谈沧羽起身送他到了谈府的大门口,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南宫霆坐着的轿子从街角慢慢消失,谈沧羽才想到,刚才那段话中,南宫霆虽然一直笑着,但是那笑意,却没有抵达眼底。 谈家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果然圣旨就下来了。这条新闻,立时成为长安街头巷尾的八卦之首。 其实雅公主究竟会花落谁家,大部分人基本都有了定论。毕竟雅公主和谈沧羽两人私底下互不相见的事情,平民大众们自然无从知晓。现在雅公主三年守孝期满,早就有人惦记着这对天下闻名的金童玉女何时完婚。但是这条期待已久的赐婚圣旨一颁布,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 驸马反嫁进宫里,这件事实在是刺激得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戏。更有心思缜密者联想到,雅公主此举是否是为登基为女皇而做准备。就如若干年前的长乐女皇一般,今日的谈沧羽就是昔日的南宫王爷。 所以,谈家的府上自从接了圣旨以后,就从门可罗雀变成人声鼎沸,前来送礼恭喜的人接踵而至。 不同于不明真相的平民大众,在长安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知道雅公主自从三年前重回京城后,对谈沧羽就不冷不热的,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一次。再加上谈沧羽表面上提到雅公主时不咸不淡,更让人误会他们之间似乎已无感情存在。而在谈家本来交友广泛的四子发配边疆之后,谈家权势零落,早已不被人放在眼中。 可是谁也没想到,雅公主居然在守孝期满后,选的驸马爷还是谈沧羽。而这回把谈沧羽接入宫中,倒还真没有人笑话他入赘一事,反而有些人已经把谈沧羽当成未来的男后了…… 也许是有前人开了先例,所以谈沧羽也没有被朋友们开多少玩笑。 虽然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力。况且,他很想见雅公主一面,但可惜他若想见到她,就只有嫁到宫里才行。 其实说起来,雅公主住的是长乐宫,而皇帝住的是未央宫。这两宫之间有通道连接,但又各自独立。所以长乐宫等同于雅公主的公主府,只是两座宫池之间通行比较方便。 这样想的话,谈沧羽也能安慰下自己。 不过,他还是可怜的炮灰一个啊!苏老太爷起初想要的,是想把雅公主和皇帝两人彻底分隔开来。现在这个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让他做了牺牲品。 真是已经卷入了这场政治漩涡,不能自拔了。 所以他只能任命,每天头疼地和怀着各种目的来送礼的人应酬。为了防止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即使他不愿意,也要拼命记住每个人的利害关系和推算背后的动机。 公主的婚事自然不能马虎,为了给婚前的筹备工作腾出时间,内务府便挑选定了几个月后的良辰吉日。在这之前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徵四礼都一切从简办理。 立冬的那一天,全长安城翘首以盼,期望着可以见到闻名天下的雅公主一面。 可是,对于谈沧羽来说,这一天却是他一生中做噩梦的一天。 雅公主?人家根本就没出现!出现在谈家门口的,是一匹马和一顶轿子。 "公主说了,这都是给驸马爷准备的。驸马爷喜欢骑马就骑马,喜欢乘轿子就乘轿子。" 当声音尖细的太监说出这一段话的时候,一身红衣的谈沧羽真想把他当场掐死! 第四章 驸马嫁到 但是他还真不能把心中所想的付诸行动。 要么骑着马穿过整个长安城,在全城老百姓的目光注视下"嫁"到宫中;要么便像个女人一样,乘着大红的轿子"嫁"进宫里…… 貌似,结果没什么区别,只有过程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忍受。 一身红衣的谈沧羽怒目圆睁,在众人或担忧或看好戏的视线下,半响吐出来一句话道:"我走着去!" 就这样,本想围观谈五公子和雅公主的民众百姓们,一个主角都没有看到。其中一个是压根就没有出现过,而另一个则弃了仪仗队和坐骑,从谈家的后门悄悄地溜走了。 为了防止别人的注意,谈沧羽甚至连一身红的新郎官衣服都脱掉了。一路上躲躲闪闪地低头遮掩面目,自觉这根本不像是成亲,更像是逃难。 谈府离皇宫并不远,谈沧羽走的都是小路,很快就到达了长乐宫的正南门。但是征南门外的大道上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维持秩序的士兵,他只好绕了一圈,来到长乐宫的东侧司马门。 这里异常的冷清,只有一队士兵在尽职地守着宫门,但是谈沧羽却一时犹豫不前。 他就这么上去说自己是今天"嫁"到宫里的驸马爷? 这样的说辞会有人信吗? 谈沧羽自从接下圣旨以来,就一直在说服自己,但是真正到了这一天,他才发现做到这一点是多么的困难。 他看着那宫墙闪闪发光的琉璃瓦,从心底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像是……像是他对那里应该很熟悉才对…… 可是,他明明没有去过长乐宫,倒是隔壁的未央宫因为参加皇家宴会进出过几次。 看来,他果然是和雅公主有过什么。父亲说的他以前是教导润太子也就是现今皇帝的太傅,经常出入长乐宫。 但是,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谈沧羽皱紧眉头,拼命地想在一片混乱的脑海里搜寻有关雅公主的记忆。 "驸马爷?驸马爷!谈五公子?"一个甜美的声音担忧地呼唤道。 谈沧羽一开始还不知道在喊他,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荣升驸马爷了。他转过身,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孩子。她年纪也就十几岁,虽然穿得看上去朴素平凡,但是他完全可以认出来,这身颜色清爽的衣料正是最名贵的御染坊出品的绛雪袍。不用猜,这位肯定是宫里的女官。 "驸马爷,我叫卫满儿,公主的贴身女官。是公主吩咐满儿,在这里等候驸马爷的。"卫满儿朝谈沧羽甜甜一笑,唇边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她……雅公主不会是在每个宫门旁边都派了人吧?"谈沧羽略微惊奇道。 卫满儿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崇拜和一丝得意,"驸马爷,你认为,难道公主最信任的贴身女官会有好几个人吗?"说罢,她也没有等谈沧羽的反应,而是转身朝宫门走去。 谈沧羽心中有种被人看穿的不爽,但是对长乐宫内那个雅公主越发的好奇起来。甚至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卫满儿。 两个人走到宫门前时,为首的士兵走上前询问道:"满二姐,你身后跟着的这位公子是谁啊?" "这就是谈五公子,我们公主的驸马爷。" 卫满儿话音一落,士兵们纷纷朝谈沧羽投来异样的眼光,为首的那个士兵还立即高呼了一声:"开宫门!驸马驾到!" 怎么听怎么像是驸马"嫁"到! 谈沧羽心中百味杂陈,顶着巨大的压力,朝开启的宫门迈出了第一步。 也是他人生转折的第一步。 在厚重的宫内背后,长乐宫内一片寂静。谈沧羽不知道平常的长乐宫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可以肯定今天的长乐宫应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宫内没有任何要进行婚礼的装饰和布置,冷冷清清得甚至有些吓人。 谈沧羽见得此状,心下竟有些好气又好笑。看来不止他一个人不希望这场婚礼进行,那个雅公主怕也是被逼的不得已。想到了这点,让谈沧羽竟感到了一丝心理平衡。 进到宫门之后,卫满儿就不再走在谈沧羽的前面,而一直落后他半步,在表面上给足了他这个新任驸马的面子。但实际上谈沧羽看得出来,卫满儿根本就看不起他,甚至轻视到连表面功夫都做得非常敷衍。 谈沧羽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今天这场婚礼的另一个正主。 卫满儿先把他引到长秋殿的偏殿,谈沧羽不算很意外地看到了一套的新郎官衣服。既然雅公主能算到他独自出现在长乐宫的东门,自然也能猜得到他根本就没有穿引人注目的红衣来。 重新穿上了这一身行头,谈沧羽越发觉得着鲜红的颜色刺眼得很。勉强压下心中的不舒服,在卫满儿的引导下走向长秋殿的正殿。 "驸马爷,今天一切从简,公主也没有邀请宾客,相信驸马爷应该也不会介意吧?"卫满儿压低了声音说道,言语间难掩着些许戏谑。 谈沧羽自然不会理会她,他此时已经迈进了长秋殿的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站在殿堂中的那抹倩影。 她的头上盖着一块新娘盖头,他看不到她的面目,她也看不到他的到来。 凤冠霞帔,亭亭而立。她站在那里,就像是已经等待了他足足一世纪。 "雅儿……" 谈沧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间唤出她的名字,只是他在脑海中,好似已经描绘出过这样的场景上千次…… 可是在他唤出她名字的那一刻,谈沧羽注意到,她消瘦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她……是在害怕吗? 谈沧羽心中的愧疚感,如海浪般一波波袭来。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是他忘了她,是他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而没有任何交代。 谈沧羽想到这里,心中一片火热,加快了脚步朝她走去。 "慢着。"新娘头盖下,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满儿,带驸马爷下去休息吧,今天我累了,到此为止。" 谈沧羽已经走到了雅公主的身前,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番话。见雅公主扭头就要走,谈沧羽连忙想拽住她的手,至少,拽下她的盖头,看看她的脸也好……可是,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拦截了下来。 "驸马爷,这边请。"卫满儿的脸上堆满了公式化的笑容,巧妙地带着谈沧羽的手臂转了一个方向。 谈沧羽却愣愣的没有反应。 在雅公主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微微掀起的盖头下,有两道泪水默默地流淌了下来。 第五章 洞房花烛夜 她哭了? 谈沧羽被带到永宁殿的时候,还不能接受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个画面。 他并没有看到雅公主的全貌,但是在她线条优美的下颌上流淌着的,肯定是雅公主的眼泪。 到底是为什么?他应该没有说错话啊?难道问题就出在他擅自唤了她的名字? "驸马爷,请您在这里休息吧,有什么事可以唤人。"卫满儿推开了房间沉重的雕花门。 谈沧羽站在房门口,半响都没迈动脚步。 不同于这一路走来的长乐宫,这个房间里布置的就像是真正的新房。满壁的贴满了红字,入目所见一片喜庆之意,连桌上摆着的,都是一对缠枝莲座龙凤烛台,还有一对和田玉合卺杯。 "驸马爷?"卫满儿见谈沧羽一直迟迟未动,疑惑地问道。 "你叫我驸马爷?那刚才我和雅公主,算是拜过堂了吗?"谈沧羽淡淡地反问道。 卫满儿狡黠地一笑,"当然不算拜过堂,但是在外人眼中,您就是正宗的驸马爷。" "但是在你眼中不是,对吗?"谈沧羽看向卫满儿,她是雅公主的贴身宫女,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了了解事情的机会? 卫满儿毫不在意的耸耸肩,甜甜笑道:"满儿的想法有多重要吗?驸马爷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谈沧羽这时看着卫满儿,表情变得认真起来:"那雅公主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呢?这个我可是完完全全放在心上的。" 卫满儿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一下子说不出来搪塞的话来。她之前一直很为公主而感到不值,虽然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自从她在两年前在公主身边伺候,就一直目睹着公主饱受煎熬。卫满儿的表情不断地变换着,半响后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房间,所有的摆设,都是公主亲自挑选并且布置的,没有一件假于人手,连今天早上的打扫,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谈沧羽震惊地再次看向屋内,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可见主人的细心。究竟,雅公主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布置这间新房的?他不禁举步跨入门槛,伸手在厚重精美的桌布上摩挲,然后小心地拿起那个玉合卺杯。 她……是在期待和他和他成亲吗? 那又为何连拜堂都不肯? 卫满儿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忍心地加了一句:"算我日行一善,好心地告诉你吧。公主最讨厌别人叫她的名字了,所以宫里的人都称她公主或者长公主,叫摄政公主也可以。" 原来是这样吗?问题果然出在他唤她的那声名字? 谈沧羽放下玉合卺杯刚想仔细询问,卫满儿就已经咔嚓一声从外面把房门合上了。"驸马爷,这座永宁殿您可以随意走动,您要是无聊,在厢房有间私人书房,里面藏书甚多。东厢房里也准备好了饭菜,您请自便。满儿去看看公主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事您可以叫人。"卫满儿没有多嘴,其实长乐宫今天这么冷清,是因为公主知道这位驸马爷不喜欢有人伺候,特意把多余的宫女太监遣送到隔壁未央宫去了。 暗叹了一下公主这么多情,这位谈五公子未必还会领情,卫满儿心中强烈替公主而不值,她未等谈沧羽有所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谈沧羽无语地摇摇头,他刚刚进永宁殿的时候,就没发现半个人影。 让他叫人,也要有人可叫才行啊!不过他现在这种时候,倒还真不希望身边有人吵吵闹闹的。 在这件偌大的婚房里面转了几圈,谈沧羽终于忍不住里面压抑的气氛,开门走了出去。当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时,他才觉得心头的压力稍减。 确定这座永宁殿内果然没有伺候的人之后,谈沧羽才放下心来。他首先换掉了身上的新郎服,找出了些正常的衣服换上。厢房里果然摆着一桌饭菜,都还冒着热气,甚至还配有他最喜欢喝的陈年状元红。 谈沧羽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胃口吃饭,顿时风卷残云。酒足饭饱之后,谈沧羽在永宁殿溜达了一圈,埋头钻入书房。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书房里几乎都是他喜欢读的,连墙上挂着的字帖,都是他的最爱。陆机的《平复帖》、张芝的《二月八日帖》……真是一幅比一幅还要珍贵。谈沧羽惊喜连连地反复端详,流连忘返。直到他回过神时,才发觉天色已晚,屋内的光线变暗,聚湖目不能视。 他竟然不知不觉中站了一下午。谈沧羽转了转已经酸麻的脖子和手脚,从书房走了出来。 在经过东厢房时,居然发现里面又换上了一桌饭菜,而且还是很神奇的冒着热气。看来是算准了太阳落山时他会从书房出来。 殿内还是没有人出现过,谈沧羽自顾自地吃上了一些,之后又回到书房拿了几本书。他本想就在书房看的,但是他找遍了书房,也没有找到有准备的烛台。这时,他想到了婚房内那一对缠枝莲座龙凤蜡烛和烛台。 谈沧羽重新回到了新房,点燃了那两根硕大的红烛。他本可以把这一对蜡烛拿到书房里去看书,可是当蜡烛柔和的烛光照亮了整间屋子之后,那种朦胧的喜庆之意淡淡地渗透到了他的心底。 今晚,应该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啊…… 可是看这样子,他应该是会独守空房了吧? 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性别倒置,现在他像个被丢弃的新娘子般守在这里,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谈沧羽自嘲地笑笑,一抬头看到红烛上流淌下来大滴大滴的烛泪,竟有些恍惚。 今天,他好像也把她惹哭了…… 也罢,独守空房就独守空房吧。 谈沧羽打消了再去书房的念头,他拿着在东厢房沏好的清茶。重新去了一趟书房抱了一摞的书回来,埋头读了起来。他自从接到圣旨以来,就从未静下心来看过一本书。 这一夜,竟是他这三个月来最轻松自在的一晚。 待他翻完最后一本书的最后一页,那对缠枝莲座龙凤蜡烛已经快燃到尽头了。谈沧羽打了个哈欠,睡意渐渐涌了上来。他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现在更是支撑不住了。但是,内室那个布置的精美绝伦的婚床,他实在是不敢睡,只是随便就和衣躺倒在软榻之上。 至于那对蜡烛跳动的烛火确实有些晃眼,他也想吹熄,但是想想喜烛应该是燃到尽头才对,表示着两人的婚姻长长久久。 不过他现在这算是已经成亲了?分明连堂都没有拜过嘛! 谈沧羽临睡前胡思乱想着,躺着半睡半醒之际,他忽然听到了外面有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走近。 会不会是卫满儿? 谈沧羽刚想坐起来,但是身体因为睡意袭来而慢了半拍。这时房间的门已经被悄然打开了。 这绝对不是卫满儿。 谈沧羽一激灵,整个人立即清醒了。 能不敲门就走进这间婚房的人,就只有雅公主本人了! 第六章 尚香会 意识到这点时,谈沧羽居然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继续装睡。但是他知道,他只想要偷偷看一眼雅公主长得什么样子。 由于他是横躺在软榻上,谈沧羽微眯着双眼,在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条绣着牡丹的红衣嫁裙,和在走动之间若隐若现的一双金丝绣花鞋。 她先是走到旁边升起了屋内的暖炉,再走进内室抱出一叠被子,细心地盖在了谈沧羽的身上。最后,还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桌前随便地翻着他看过的那些书。 她是正对着他坐着的。 谈沧羽先是平稳了一下心跳,装作刚刚醒转,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偏偏就在这时,那对龙凤蜡烛的烛光,摇晃了一下,竟同时熄灭了。 屋里变得漆黑一片,明明面对面的两个人,却都看不到对方的面目了。 "你醒了?"对方在片刻之后,轻声问道。听声音果然是那个雅公主。 "恩。"谈沧羽郁闷地应了一声。他若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就只点一支蜡烛了。 "委屈你了。"她的声音有些异样,像是在隐忍着些什么。 "不会,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谈沧羽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没有宾客来干扰看戏,不用应酬,还不用闲杂人等伺候。很好,很不错。" 她并没有说话,但是能感觉到她必然是微笑地勾起了唇角。 谈沧羽挑了挑眉毛,继续往下说道:"书房里摆着的都是我喜欢看的书,挂的都是千金难求的字帖,甚至连东厢房桌上摆着的饭菜都是我喜欢吃的,公主,你是打算把沧羽当男宠来饲养吗?哦,那也怪不得这大半夜的来这里了,公主希望沧羽怎么伺候您呢?"谈沧羽坏坏地笑着,边说边作势要解开身上的衣袍。 这不能怪他出言不逊,实际上她在永宁殿内布置的一切,无处不透露着补偿的意味。这能算扯平吗?他可是抛弃男性自尊,嫁进宫里那一个耶!虽然他确实是"嫁"进来了,但是他绝对要找回场子! 看着她开始颤抖的身躯,谈沧羽内心报复的快感越发地强烈起来。 可是她却很快镇定了下来,淡淡地说道:"今晚我没有兴致,放心,早晚会想到你的。" 谈沧羽满脸的笑容直接僵在了那里,他见过大胆的女人,但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公主! "你先休息吧,晚安。"她边说边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出婚房,轻声带上了门。 谈沧羽独自在黑暗中呆坐了半响,脸上渐渐爬上来有趣的笑容。 雅公主果然是名不虚传,看来这以后的日子,不会太过于无聊。 谈沧羽索性抱着被子,转向内室去睡了。 他不曾知道,本应该早就走了的那个人,在婚房的门前,默默地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的清晨,天刚刚亮,谈沧羽就已经醒来了。 因为他的房间里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驸马爷,您请用。"卫满儿假假地笑着,不情不愿地站在他床前,递过来一个热气腾腾的毛巾。 谈沧羽受宠若惊地接过来擦了擦脸,一睁眼就面对着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反问道:"你不是雅公主的贴身侍女吗?" "公主怕驸马爷在长乐宫住得不舒服,所以派满儿来伺候您几天。"卫满儿脸上的笑容堪称完美,但她的话语却是从齿缝间咬牙说出来的。 "公主想得还真是周到。"谈沧羽点头轻笑,随意擦了擦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公主每天都在忙什么?" "公主每天都要和皇帝讨论国事,今天也不例外。"卫满儿接过毛巾,又递过去一杯刚泡好的漱口茶。 "哦?公主每天都要去未央宫吗?"谈沧羽非常享受卫满儿的伺候,端坐在床边安然自得。 "那倒不是,皇帝每天都会到这边的永寿殿来,除非有要紧事,否则公主不会轻易踏足未央宫。"卫满儿接着又拿来一套衣服,手脚伶俐地服侍着谈沧羽穿好。 谈沧羽不禁对这个卫满儿另眼相看,虽然她心中极度地不情愿,但手中的动作却极度地轻柔,而且不管他问什么,都很仔细地回答。 不愧是雅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 从两年前开始,雅公主变革了宫中的女官制度,只要有一定才学或者在皇家学院学习毕业之后,均可到长乐宫申请任职,虽然一开始朝野上下均不以为然,认为这些女子聚在一起,不过是讨论一些刺绣或者宴会事宜,谁想这其实是雅公主为自己储备的女子幕僚。 想到这里,谈沧羽不禁好奇地问道:"卫钧是你的什么人?" 卫满儿正蹲下身整理着谈沧羽的衣角,闻言笑着说道:"正是家父。" 谈沧羽不禁唬得后退了一步。卫钧乃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军中猛将,率领着镇西军镇守着西陲边境。他的女儿居然在宫中当宫女? 卫满儿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乌溜溜的美目直勾勾地盯着她,"驸马爷,您的一角还没有整理好呢!" "不用劳烦了,我自己来就可以。"谈沧羽胡乱拂了两下,随后实在忍不住问道:"卫小姐,你……" 卫满儿善解人意地接下他没说出口的话,"驸马爷您是想问满儿,为何不好好的在家当大小姐,却要来宫中当宫女?呵呵,大小姐有什么好玩的?哪里又跟着公主讨论国家大事有趣?驸马爷难道不知道吗?公主的尚香会已经有三十多位成员了。当然,我们姐妹们聚在一起,也不光讨论国事,长安城里的流行衣裳什么的也会聊聊。" 谈沧羽无比头疼,雅公主的尚香会他倒是有所耳闻,但是没想到规模已经如此庞大了。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姐妹,就无从得知具体信息。倒是和朋友们喝酒的时候,听闻他们对尚香会中女子的向往。 第七章 东厢暖阁 要知道,能进入雅公主尚香会的女子,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相貌和才识都高人一等。不过,谈沧羽头疼的是另外一件事:"卫小姐,你们不会都住在长乐宫里吧?" "才不会哩!尚香会每七天才聚会一次,其余每家小姐可以按照自愿,轮流在长乐宫中当值,为期一周。"卫满儿耸耸肩道,"至于我,是因为父亲不在京城,母亲又去的早,公主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收留我在身边了。" 谈沧羽闻言放下心来,若那些京城闻名的大家闺秀们都住在长乐宫里,那他岂不是成了这宫里唯一的成年男子?他可受不了这等刺激。不过知道了卫满儿的身份,谈沧羽可不能像刚刚那样坦然地接受她的服侍了,随手写了一个单子,上面列了一些古籍的书单,说这些是他想看的书,让她去宫中其他书房查找去了。 他写的都是很难找到的古籍,所以一时半会儿,估计她不会来烦他了。 谈沧羽简单地吃过早饭,站在庭院的中央。此时已经是深冬,寒冷的天气让人的骨子里都充满了寒意。谈沧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决定去永寿殿找雅公主好好谈谈。毕竟他这个驸马爷总不能每天就在永宁殿里无所事事吧? 既然连那个所谓的尚香会都能讨论国政,总能找点事情分配他做吧? 永寿殿就在永宁殿的隔壁,彼此的厨房相连。谈沧羽在永宁殿内穿过一趟厨房,便来到了永寿殿内。等谈沧羽回过神时,才发觉这条路走的他自己都觉得心惊。这条小路非常隐蔽,但他就像是早就知道一样,明明没有人告诉过他。 看来他还真是来过这里。 谈沧羽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嫁"到宫里来是个明确的决定。看来他早晚可以想起来自己丢失的记忆。 永寿殿内的太监和宫女并不像永宁殿一样一个人都没有。他从窗格看去,发现在殿门前站着几个小太监,低垂顺目而立。而殿内时不时有宫女走过,或低声谈笑或端着各种物事。 谈沧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着宫女而走,他本是堂堂正正的驸马爷。不过想归想,他还是巧妙地避开了宫女,朝永寿殿最深处的书房走去。 由于是从厢房内穿过的,越往里走就越没人,谈沧羽刚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就听到在一幅巨大的琉璃屏风后面,传来了交谈声。他连忙走了过去,发现外面就是一个暖阁,在一侧的暖榻上,面对面坐着一对男女。 可能是因为暖阁里的温度较高,所以他们的服饰都很单薄。正对着他的那个男的,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上还没有戴冠。他在宫中宴会上也见过几次,正是当今的少年皇帝。 那么那个背对着他,身穿着绛红色衣袍的女子,应该就是雅公主。 暖阁里并没有太监宫女们伺候着,甚至连整个诺大的书房内都没有多余的人。 谈沧羽知道他们也许在谈论着国家大事,他这样偷听被发现了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想要转出琉璃屏风。 但是就在他刚要迈出去的那一刻,他听到那个少年皇帝忽然开口道:"姐,昨天你不是成亲吗?怎么样?" 谈沧羽默默地又把迈出去一半的脚收了回来。他承认自己很可耻,但是他很想知道雅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皇帝怎么称雅公主为"姐",而不是"皇姐"? 雅公主整个人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淡淡地说道:"成亲就是成亲,还能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换了另一个人,姐就不会嫁了。我说的对不?"少年皇帝哂道。 雅公主许久都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谈沧羽心中不禁涌上一种难以明喻的喜悦感。 他在她心里,果然是特别的。 "不过,姐,我可是听说,你们压根就没有拜过堂哦!"少年皇帝戏谑地说道,"事实上,太爷爷可是非常不高兴,你昨天拜堂的时候没有请他过场哦!" "太爷爷年纪大了,这种事就不用麻烦他老人家了。"雅公主平静地说道。 谈沧羽听着却觉得这几句话中蕴含着的风起云涌。他们口中的太爷爷,就是苏老太爷。按辈分算,苏老太爷还是他们的太爷爷,所以昨天拜堂按理说,应该是请苏老太爷坐在高堂的位置。 但是她却未请苏老太爷前来。这说明他们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一点都不掩饰的地步了吗? "姐,你没和他拜堂,为何晚上还回去他的房里?"少年皇帝并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萧润,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我宫里放你的耳目。"雅公主的语气虽然仍是恬静淡雅,但是明显这句话说的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谈沧羽听到这里,又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这对姐弟,恐怕也没有外面传言中的那么和睦。 这时少年皇帝倾身靠了过去,把玩着雅公主的头发,趁她侧身躲开之前,抽开了她头上固定的发髻。 她的头发散落而下,并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长达腿部或者膝盖的长度,她的头发,不知道为何只到腰际。 "萧润!"雅公主娇叱道。 少年皇帝轻哼了一声,俊美的脸上现出霸道的神色,"姐,你明明没拜过堂,为何还要挽起发髻?我不喜欢你这个发型!" 正在拢头发的的雅公主闻言轻笑出声,"傻弟弟,嫁人之后,就必须要把头发绾起来。这是习俗。快把发簪还给我。" "我不还!你明明没拜过堂,为何说自己嫁过人了?"少年皇帝一边说一边发起狠来,咔嚓一下把手中的紫檀木发簪掰成两半。 雅公主也愣了一下,叹气道:"傻弟弟,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三年孝期已过,前一阵群臣联名上书,提点我要帮你选皇后了。在你大婚之前,做姐姐的我自然要先成亲。" 在屏风后面偷听的谈沧羽心内五味杂陈,看来他只不过是一个挡箭牌而已。怪不得一切从简,还让他"嫁"进宫里来。 暖阁里沉默了一阵,半响后,少年皇帝咬着牙低声道:"姐,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你急着嫁人,是不是就想摆脱我?" 也许是暖阁里太过于温暖,谈沧羽此时才察觉到他的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细汗。 不是他听错了吧?这对姐弟……居然是这层关系? 第八章 姐弟 谈沧羽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正琢磨着他是不是现在就往回走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时,就听着暖阁内,雅公主柔声说道:"弟弟,你也一直知道我喜欢着谁。我昨天嫁给了他,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谈沧羽僵在了原地。他这是第一次,真正地听到了有人对他表白。一时本来就混乱的头脑,更是轰鸣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起来。 "哼!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等着三年后再和他成亲?在父皇仙逝后的三个月内成亲也符合祖礼。"少年皇帝冷冷地戳破了雅公主的伪装,"你怕他想起一切,却无法接受忘记一切的他,你和他两人根本就不会有结果。" 谈沧羽恨不得他们再多说两句,最好能把究竟出了什么事都说出来,但是暖阁内许久都没有声响。 从未像此刻这样,谈沧羽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剖开来看看,究竟他忘记了什么。 他以前知道自己失去了四年的记忆,但一切都随遇而安。他认为自己都选择忘记的事情,那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记着。 但是此刻他忽然间悟到了,如果某些事太过于痛苦,忘记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不想由于他的忘记,而让别人痛苦。 谈沧羽努力地回想着,仔细地从记忆的深处寻找着蛛丝马迹。从他这一路走来的宫廷楼阁内,从他听到的雅公主的声音。依稀,总好像有个女子出现在他的记忆中,可是他却一直看不清她的脸…… 他越努力地想看清,脑袋就越痛,就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继续思考。他还想更努力地去回想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个呼救的声音。 从冥想中回到现实,谈沧羽骇然的发现,这个呼救的声音居然是出自雅公主之口。当他把目光投向暖阁内时,里面的情况让他发指雌裂。 少年皇帝居然整个人压在了雅公主身上,竟然在意图侵犯! 耳朵里听到雅公主带着哭腔的呼救声,谈沧羽连想都没想,直接冲了出去,大喝道:"放手!你对我娘子在做什么?" ----------------------------------- "你和他两人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的。" 当萧润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时,秦思思知道他说的没错。 她确实是怕他想起所有的事情,也更怕他只是单单想起雅公主而单单忘了她。 在确定谈沧羽忘了一切之后,她整个人就像是死过了一次。 是她的错,她只有弥补。 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是她知道,他的愿望就是让萧润登上皇位,而她这些年,也一直在尽职尽责地辅佐着萧润。 这段时间,对于她无比的难熬,但是为了完成他的愿望,她咬着牙挺了过来。 但是萧润的位置还不稳定,她又怎么能轻易放手离去? 至于她的成亲,实在是被逼无奈。苏老太爷希望把她从萧润的身边悄无声息地隔断,她又哪能在这种关头离开?又不甘心随便选择一个人当她的夫婿,也许也是抱着一丝希望,她说出了他的名字。 她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很好,非常的好。 除去了朝野的尔虞我诈,他活得自由自在。 她甚至觉得自己很残忍,到最后的最后,仍是忍不住把他拖进了黑暗。 但是等到见面的那一刻,她才知道,残忍的仍然是他。 她满心欢喜穿着嫁衣,披着凤冠霞披,却听他唤着的,是其他人的名字……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是个替身。 "姐,你又哭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萧润的声音从很近的距离传来,秦思思回过神,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润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带着愧疚,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没事,不是你的错。"秦思思勉强笑了笑,抬手想擦掉脸上的泪水。 可是萧润却比他快了一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姐,别让他再惹你哭了。在这三年,我一次都没见你哭过,他一来,你就哭了这么多次。我马上吩咐人把他赶出去。" "萧润,他是你师父。"秦思思被萧润孩子气的话逗得破涕而笑。她不敢不把萧润的话当真,因为她知道萧润既然说得出,就能做得到。这些年来他独断独行,很多烂摊子都是她来收拾的。她可不想谈沧羽在宫里呆了一天就被扔出去,就算她不在乎他被人说闲话,她自己还在乎哩! "哼!他才不是!"萧润别扭地靠在秦思思的肩上,赌气地说道。 "傻弟弟……"秦思思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知道谈沧羽忘记了四年间的事情,不光光是忘记了亚公主和她,同时也把萧润忘记了。对于一直把谈沧羽看成兄长的的萧润,打击实在是不小。 萧润枕着秦思思柔软的肩膀,耳边听着她的细细低语,闻着她沁人心扉的体香,忽然间想到昨晚听太监回报,雅公主曾去婚房呆了半个时辰。 他们,都做了什么? 萧润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象,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啃食着他的心。 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她了。 可是她一直把他当成弟弟,而她喜欢的师傅又是那么完美,他根本比不过。 但是,师傅他已经忘记他们了,抛弃他们了!就像他的母后、他的皇姐、他的父皇一样,离他而去了! 他只剩下她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真心地对着他好,不掺杂任何理由,真真切切地对他好。 他不想让她也离开。 他要留下她,用任何手段。 萧润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身上的清香阵阵往他鼻孔里钻,一股热浪冲上了他的脑海,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绷紧,内心的欲望在蠢蠢欲动。 秦思思并未察觉到萧润的异样,这些举动他们平时私下里也这样做,萧润缺少安全感,她也尽可能地做好姐姐的职责。 但是当他的手环上她的腰际时,她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第九章 脏手 隔着单薄的布料,她腰间的手掌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灼热,尤其当他开始上下移动起来时,那种无法忽视的力度,让她花容失色。 "萧润,你在干什么?"秦思思低头抓住了他的手,想要把他扳开,可是对方趁势反握住了她的手腕,倾身把她压倒在了软榻之上。 "姐,你总是把我的心情当做儿戏。"萧润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她的长发散落在金黄色的绸面上,就像是有起伏的水泽一般。明艳动人的容貌即使是处在极度惊愕的情况下,也是美的惊心动魄。他用一只手就控制住了她的两只手,俯身朝她的樱唇掠去。 秦思思急忙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吻。而萧润则顺势吻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顺着脖子往上吻,一直到咬住她小巧的耳垂。 "住手!来人啊!萧润!这成何体统!"秦思思终于意识到萧润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努力地想挣脱他的桎梏,却发现不知道何时,总是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她姐姐的小男生,力量已经变得很可怕。 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在意,他是用着什么样的目光在一直追随着她。 "姐,你叫吧,没人会来的。这些年来,我们两人每天上午都会在这里议事,他们不到中午是不会靠近这里的。"萧润吸吮着她的耳根,一手伸入她的长袍内,解开了她衣服扣子,露出了她光滑美丽的胸。他把脸埋在她的胸口,感觉自己身体绷得紧紧的,每一寸都在强烈地想要她。 秦思思感觉到他的气息随着他的话语,一股股地喷在他敏感的肌肤上,让她无法克制地背后起满了鸡皮疙瘩。她拼命地挣扎着:"混小子!你快放手!快来人啊!" 她越挣扎,萧润就越强横地扯开她的衣服。秦思思怒上心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右手使劲挣脱了萧润控制,反手就朝他的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夹杂着秦思思的怒火,力道也不轻,萧润被扇的脸偏到了一边。 这时屏风后传来了一声怒吼,"放手!你对我娘子在做什么?" 萧润和秦思思同时愕然看去,只见谈沧羽俊颜怫然作色,大步流星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萧润做贼心虚,被吓得立刻从软榻上跳了起来,捂着脸怯怯地唤了声:"师傅。"虽然他知道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是小时候被他呵斥的记忆实在是太过于深刻,现在一看打他怒气横生地模样,萧润就不由自主地立正站好。 谈沧羽先是瞥了眼低着头的雅公主,随后冷哼一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 萧润本就只是一时冲动,先是被秦思思的一巴掌打得恢复了神智,又是被谈沧羽当头一喝吓得魂不附体。忐忑地看了看软榻上被长长头发遮住脸容的秦思思,萧润这时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连忙方寸大乱地哀求道:"姐,我只是一时糊涂,你别生气……" "你先回去吧。"秦思思淡淡地说道。 萧润还想多说两句,但是他看不到她脸上究竟有何表情,又被一旁的谈沧羽狠狠地瞪着,只能怏怏地退下。 谈沧羽摇头叹息,他怎么完全不记得是怎么教导这个少年天子的?居然能把他教成敢想自己姐姐出手的的畜生!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回过头来,谈沧羽看着呆坐在那里,衣衫半解的雅公主,突然觉得尴尬起来。"公主,你的衣服……"她的衣服凌乱地挂在身上,露出凝脂一般的肌肤,配上里面红色诱人的肚兜,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 秦思思仍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她的头脑一片混乱,刚刚扇过萧润巴掌的右手火辣辣地疼。 谈沧羽细心地发觉到,她的身体都在不断地颤抖着,而她抬起手试着系好衣扣,却几次都没有成功。 心中的怜悯之意大起,谈沧羽走到她近前,单膝跪了下去,伸手帮她整理衣袍。 "谢谢……"秦思思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看到他目不斜视的眼睛,满心感激地道着谢。若不是他及时出现,那臭小子说不定根本不会被她一巴掌打醒,若事情真发展到最后的地步,她真的是无法自处了。 听到了轻柔的道谢声,谈沧羽忍不住抬起了头来,等他真正看清楚她的面容时,一下子像是被雷当空劈中,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那一双水盈乌黑的眼眸里面,还闪烁着些许惊魂未定的脆弱。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就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情网,朝他撒了过来。这是一张脂粉未施的脸,就像是他在梦境中曾见过无数次的女子,突然间清晰地出现了一样。一些复杂而纷扰的感情,不断地涌上他的心头,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秦思思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的心中怀着期待,更多的却是忐忑。 她怕他想起来的,最终只是那个雅公主,而不是她。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相对,谈沧羽的手还放在她胸口的衣领处,秦思思的脸上还挂着惊慌失措的泪痕,这一幕,让人看到怎么都会觉得误会。 所以,当卫满儿在没有关紧的门缝中看到这一个画面时,尖叫地冲了进来:"谈沧羽!把你的脏手从公主的身上拿开!" 谈沧羽根本就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卫满儿就已经冲到了近前,拨开了他的手,整个人护在了雅公主身前。 "呃,你误会了……"面对着卫满儿谴责的目光,谈沧羽连忙站起身,俊脸涨的通红,连连摆手道。 听了这话,卫满儿更加鄙视地看着他:"误会?怎么可能是误会?那除了你还有谁对公主不敬了?" 谈沧羽为之语塞,他总不能说是那个少年天子同处干的吧?这种事连说都不能说。 卫满儿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替秦思思穿好衣服,"公主,满儿没有看好驸马爷,让他惊扰您了,是满儿的错。" 秦思思先是看了一眼一脸吃哑巴亏的谈沧羽,感激他什么都没说,然后淡淡地朝卫满儿说道:"满儿,你既然知道称他为驸马爷,就知道他是有权利这么做的。" 卫满儿惊愕地瞪大眼睛,公主是在替他说话? 第十章 八十大寿 秦思思并没有在意她的表情,而是随手指着旁边案几上的奏折道:"这些,你亲自给皇上送过去。他刚刚走得急。" "公主!"卫满儿看了看谈沧羽,显然是不放心让他们两人同处一室。 "快去吧。"秦思思瞥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道。 卫满儿跟随她许久,自然知道公主这个表情,就是不许顶撞的意思。不情愿地把案几上的奏折收拾好抱在怀里,卫满儿临走还不忘警告地瞪了谈沧羽一眼。 秦思思看着卫满儿乖巧地离开,发现她故意没有关上暖阁的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自己走了过去,把门合拢上,阻断了室外的冷风,暖阁内立刻又恢复了原来温暖的温度。 秦思思回过身,在谈沧羽烁烁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谢谢你替我保密。" 谈沧羽微微一笑道:"不谢,正如公主刚才所说,在下是驸马,自然有权利和义务这么做。" 听到他一语双关的话,秦思思的脸颊突然如火烧般热了起来。她这几年,什么惊险的大场面没有见过,但是现在,只有他勾起唇角那么微微一笑,就会轻易地瞬间击破她的伪装。 谈沧羽随意地坐在软榻上,他今天来见她,就是想和她好好谈谈。虽然这见面的过程一波三折,但现在好歹也是面对面了,他也有许多问题想问。"公主,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能否告知?" 秦思思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心中的激动,片刻之后,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眸内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她直直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想说。" 谈沧羽早就料到她不会这么轻易开口,否则也不会这三年间连一面都没有见了。他虽然对她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但是他可以确定,在刚刚见到她容貌的那一刻,心中闪过了许多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复杂情感,还有一幅幅分辨不了的画面片段。 他们一定是有过什么。 抛去这些不谈,谈沧羽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异常的兴趣,看着她清澈深邃的双眼,他展开笑容道:"那五年前,发生了何事?" 五年前,他和真正的雅公主定亲的那一年吗?秦思思的心中一痛,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神色,淡淡地说道:"我不会说的。其实主要我随便编个故事,你也不知道我说的是真还是假。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是没有意义的。" 谈沧羽失望地叹了口气。他眼下之意就是让他自己想起来。但是他若真能自己想起来,还用的着问她吗?"好吧,我会努力自己回想。不过,公主啊,我这个驸马,每天都要做什么?不会是真像男宠那样无所事事吧?" 秦思思被他自嘲的语气逗的一笑,"不会,你暂时会觉得很忙。马上就要过年了,宫中的祭奠和宴会都聚集到年底,你要陪我出席一些场合。" "你笑起来真好看。"谈沧羽毫不做作地夸奖道。事实上,他非常看不惯她故作深沉的模样,忍俊不禁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忽然绽放的花朵,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 秦思思却一下子收敛了笑容,冷淡地看着他:"在长乐宫,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不能进我在永寿殿的寝宫。" "咦?我们不是新婚燕尔吗?"谈沧羽不知道为何她说变脸就变脸,刚刚的气氛分明很好。 "还有,在尚香会活动的日子里,你的活动范围最好就在永宁殿,我不希望你惊扰其他人。"秦思思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间心情变得很差。他在夸她笑起来好看,也许是再夸雅公主,毕竟她们两人长得很像,不是吗? 若说嫉妒就像是一条隐藏在心底的蛀虫,那么秦思思的心早就已经被这条蛀虫啃得面目全非。她无法不去在意他的每一句话没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这让她变得不可理喻,让她疲惫不堪。秦思思打开暖阁的门,"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谈沧羽认真地看着她,看着她在吹进暖阁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知道她确实是不想说。他无奈地站起身,在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不禁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 秦思思的眼圈一红,这句关心的话,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终于忍不住唤道:"明天上午,可否过来陪我批阅奏折?" 谈沧羽并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响亮地回答道:"随叫随到!" ------------------------------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谈沧羽每天上午都会出现在永寿殿的暖阁中。虽然旁听的是国家机密,但是年轻的皇帝根本没有立场提出反对。 萧润当然知道,秦思思此举,自然是防止他在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在做出不适当的行为。若旁听的是宫女太监的话,他一句话就可以打发。但是换成了现今已是驸马爷的谈沧羽,他根本就无法反对。更别提在他内心根深蒂固的是师徒观念。而且他不得不承认,谈沧羽在旁听之时,偶尔插进来的几句话,就可以简单地解决很棘手的事。直到后来,秦思思都直接每份奏折都去问谈沧羽的意见了。 可是,萧润的心里难掩着焦躁。那天之后,他就没有机会和秦思思独处过,他想解释,想认错,但这些话当着其他人的面,如何说得出口?秦思思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态度,更是对他的一种折磨。 这天,在批阅完奏折后,萧润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哀求道:"姐,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好不?" 秦思思淡淡地拒绝道:"不了,我怕冷。" "姐……"萧润又靠近了一些。 秦思思直接站起身,借着给自己添茶的机会离他更远了些。"弟弟,今晚是苏老太爷的八十大寿,你应该准备好了贺礼了吧?" "嗯。我让人准备了高丽进贡来的千年人参和一座一人高的翡翠长寿佛。算是姐姐和我的一点心意。"萧润失望地坐直身子,不爽地看向在一旁喝茶看戏的谈沧羽。 "很好,弟弟,记得,今晚我们是去祝寿的,注意你的态度。"秦思思非常不放心的叮嘱道。她这个便宜弟弟,在皇帝之位上呆的是惊险万分。由于年少不经事,身边又没有得力信任的人支持,他难免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来。她这些年不知道替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希望他随着年事增长,可以变得可靠一些。 但是,这城府深浅,也并不是一日可以练就的。 秦思思看着萧润那透着稚嫩的年轻脸庞,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她有时候也会犯一些错误,这都是需要时间来历练的。 但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着他一起在宫里慢慢变老。 萧润朝一旁的谈沧羽撇了撇嘴,"姐,他也会去苏家吗?" 秦思思点了点头,"会的。" 谈沧羽有趣地挑起了眉毛,他"嫁"进宫里之后,还是头一次出宫,看来真是值得期待啊! 第十一章 寿宴 苏老太爷八十大寿的寿宴,堪称长安年底的盛事一件。 苏老太爷本就是朝中的泰斗,官路几次沉浮,直到成为当朝的太师,乃是名副其实的朝中第一人。再加上朝中的过半朝臣都是他的弟子,苏老太爷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此,他八十大寿的寿宴,也就不由得他想要一切从简的吩咐了。从清晨开始,送贺礼的人就已经踏破了苏家的门槛,到了入夜之后,更是迎来了当今圣上和雅公主。 当然,谁都不会以为皇上亲至苏家有什么不妥,毕竟当今的皇帝本就是苏老太爷的曾外孙,亲自前来拜寿乃是理所当然。苏家也早有准备,一切应对有方,不至于场面过于混乱。 自从苏老太爷重回长安之后,苏家也随之从西湖湖畔搬到京城来。住在长安东城郊的一处园林内,几乎完全照着孤山的苏家主宅建造。只是无法把诺大的西湖复制下来,在苏府的东北角开凿了一个人工湖,布置得优美瑰丽,同时拥有着江南的精致和北方的粗犷,被人称作长安的小西湖。 苏老太爷的寿宴宴席就安排在小西湖的湖畔观湖厅,整个观湖厅是沿着小西湖建造的,分主宴会厅和四个次宴会厅。全部宴会厅的地板底下都堆着用火烧热的石头,所以整个观湖厅内温暖宜人,加之地上铺满了毛织地毯,踩上去更是心情舒坦。观湖厅并没有隔间,中间用若干个香木为柱,开放式的建筑。靠湖畔的窗户都是用透明的琉璃拼接而成,不用开窗就可以欣赏到外面的湖景。 此时外面的天空正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已经结冰的小西湖湖面上布置了许多盏冰灯,还有造型各异的冰雕,而屋内则温暖如春,香木散发着自然的香气。屋内屋外的温度和视觉反差,让人惊奇不已。 宾客们都还没有入座,能留在观湖厅参加苏老太爷寿宴的宾客,那都是京城的上流人士。在今晚的主角未出现之前,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讨论的话题自然最多的就是之前不久谈家五公子"嫁"入宫里的事情。 由于成亲当天并没有举行公开的仪式,谈五公子和雅公主谁都没有公开露面,所以留言也满天飞。什么事实上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成亲啊、谈五公子不堪压力已经逃婚啊、雅公主羞愧欲绝重病在床啊……各个版本的流言那是个个精彩,甚至还有人能说出来具体细节,简直是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一般。 但是所有的流言蜚语均在苏老太爷走进观湖厅的时候,全部戛然而止。 陪在今天的寿星左右的,一边是当今的少年天子,另一边已经改作妇人发髻显得温婉尔雅的女子,正是雅公主。而站在雅公主身侧的,则是英俊潇洒的谈五公子。这对新婚夫妇的携手出现,自然是让所有谣言都不攻自破。 苏老太爷一边含笑接受着众人的贺寿,一边低声不悦道:"雅儿,你看看,你不大办婚礼,就难免被人嚼舌根,闹的满城风雨,成何体统?" 秦思思知道苏老太爷实际上是在借题发挥,她自己也知道婚礼没有大办是她的错,但是难为谈沧羽"嫁"进宫里就已经很对不住他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岂不更是让他难以做人?她对于苏老太爷的为难,早就有所准备,苦笑着说道:"太爷爷,成亲一生只有一次,雅儿又怎么不想风光一下?可是内务府定下来的那天,是母后的生忌,雅儿不想弄得太过于张扬。" 苏老太爷为之哑然,刚想问她既然如此为何不改日,但他忽然回想起来,当初正是内务府的官员挑选了几个日子,让他定夺的。他选了一个看上去最好的日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他孙女的生忌。 秦思思见苏老太爷理亏的不再追问下去,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她是很理亏,拜堂那天根本连谈沧羽的双亲都没有请进宫。但是她真不愿意就这样误了他的终身。 也许蒙混过这一阵,等事情平息了,她再还他自由。 秦思思知道虽然她这话是对着苏老太爷说的,但周围的宾客耳朵都不是聋的各个都在竖起耳朵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她这一解释,自然也很巧妙地堵上了众人八卦的嘴。甚至还能让雅公主的声誉再上一个台阶。 萧润在旁边听着,不禁掩不住愤恨地看向了谈沧羽,胸口一股恶气不禁来回盘旋。秦思思又怎么能记得他母后的生忌?自然是多年培养下来的良好记忆力。 而这都是被逼出来的。 他师傅倒好,一句话失忆便抛去了肩头所有的重担,转而全部压在了他和秦思思的身上。年幼的他还有对宫中完全不熟悉的秦思思,一步步如何艰难走来,他根本就无法想象。 尤其是秦思思,她冒充雅公主之名,还不能让周遭看出端倪,拼命地记着不认识人的官职和姓名,每时每刻都活在惊险之中。甚至连退路都没有。 她总不能也说自己失忆了吧? 她总是在强作坚强,他一直看在眼内,可恨他没有能力,能让她轻松片刻。 萧润默默地咬着牙握紧了双拳。 谈沧羽不知道萧润在想什么,但投射过来愤恨的目光却启发了他,也提醒了他从这位少年天子这里,也许能套出来当年发生的一些事。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几位小辈簇拥着苏老太爷走到主宴会厅的头席之上,依次落座,寿宴也在优美的器乐声中开席,苏家的家丁婢女开始流水般地上菜。 苏老太爷今日红光满面,也许是刚刚秦思思提到了他最疼爱的孙女,他便一直拉着秦思思说话,不断回忆着昔日,眼中不时泛着泪光。 秦思思也百般感触,这个老人在宦海中沉浮了半个多世纪,自然也有他的原则和做派,但是对于他的亲孙女,估计是满怀悔恨吧!苏家管家沈洛,也随着苏家来到了京城,现在正站在他们这席的正后方,秦思思一直在他的目光底下如坐针毡。这位大叔仍没有娶妻,人用情到最深处,确实是让人唏嘘不已。 苏老太爷一开始就说了这只是一场随意的宴席,苏家也考虑到他年事已高,所以并没有请戏子助兴,只有亲近的一些人上来祝酒,说几句高兴的话就可以了。 第十二章 敬酒 秦思思只吃了一点点饭菜就放下了筷子,她因为坐在苏老太爷身边,也就肩负起帮他挡酒的重任。虽然只是沾了沾唇意思一下,但是她那拙劣的酒量还是招架不住。谈沧羽看着她殷红的脸颊,忍不住之后的敬酒全部接了过来。 "哎?既然换表姐夫挡酒,那你就不能像表姐那样,只沾沾唇啊!"坐在萧润旁边的苏陌阴阳怪气地发话道。今晚说好了只是家宴,所以苏陌也并没有尊称他们为公主和驸马爷。 秦思思闻言恨不得把眼神化为刀子,这个苏陌,有心意的话他自己亲自替他太爷爷挡酒啊!真是顽劣之性不改,苏州小霸王到京城来照样还是败类一个。 现在的苏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玉雕般的贵公子模样了,身材也开始抽条,个子比萧润还高一些,脸上还没有刮干净的胡子青茬,再加上痞气十足,更像是个纨绔子弟了。 谈沧羽不以为意地一笑,豪爽地把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苏陌拍掌起哄,连忙让婢女把谈沧羽手中的空杯满上,又鼓动其他人上来一个个祝酒。 秦思思看在眼里,知道其实这祝酒的人数都有控制的,现在被他这么一闹,很多没有资格的人都上来敬酒,摆明了是为难谈沧羽。 她不满地看向苏老太爷,后者却满意地缕着依然黑亮的胡须,洒然笑道:"雅儿,你夫婿有孝心,很不错,很不错。" 靠,若苏陌这样有孝心,恐怕你担心的就是他会不会喝坏身体了!秦思思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却打定了主意若是谈沧羽实在喝不下去了,她一定出言阻止。 但是谈沧羽的酒量颇好,喝过了十几杯脸脸红都不红一下,其他桌来敬酒的人簇拥而至,一时倒是热闹非凡,让苏老太爷老怀大慰。 这会而前来敬酒的,是一个瘦高瘦高的人,长得非常特别,就像是一个细瘦的竹竿。因为相貌奇特,秦思思对这个人有印象,好像叫范仲,是去年刚中的进士,现在在翰林院编史工作。他并没有良好的家世,来到这个场合都勉勉强强,更不说到这一席来敬酒了,显然若不是苏陌为了为难谈沧羽而放宽了限制,他是绝对没有敬酒的资格的。 本来这个人来敬酒倒也没什么,只是秦思思不小心瞥到萧润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紧张,也不禁留意起这个名叫范仲的人来。 "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子,七十古来稀,八十为耄耋之年。今天是苏老师的耄耋之年寿辰,希望明年的今日,在下仍能祝贺苏老师的寿辰。"范仲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先干为敬,抬头开始喝起手中的酒。 他这句话,前面说得苏老太爷还挺高兴的,但是听到后半句,却一下子沉下了脸。 越长寿的人,实际上就越怕死,已经位极人臣的苏老太爷也不例外。尤其范仲的这句话,有意无意地还包含着诅咒的意味,微妙的语气变化,听上去就像是包含着一根刺的糖果,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秦思思在范仲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萧润的脸。见到他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萧润安排的。他不能对苏老太爷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就只能做些小手脚。 真是孩子气。 秦思思闭了闭眼睛,苏老太爷驰骋朝堂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来背后的猫腻吗?恐怕这会让双方的矛盾变得更加激化,她在寿宴一开始对苏老太爷示好的那段对话,算是白说了。 事实上,范仲祝寿的这番话,不仅仅只有苏老太爷听出来不对劲了,周围的人一看苏老太爷表情一变,自然也就回味出来范仲这些话中的意味,都不约而同地停下窃窃私语,表情各异地看向这边。 秦思思看着苏老太爷眉间的皱纹夹得死紧,她的心也揪成了一团,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算是苏老太爷不在意,他的弟子们也不一定会咽下这口气。 她需要找些话来打下圆场,但是不着痕迹的话又怎么那么容易说出来?她急得一下子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脑袋里不配合的一片空白。 这时,范仲刚刚喝完手中的酒,替苏老太爷挡酒的谈沧羽站了起来,在周围人烁烁的目光中,轻举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道:"范学士,我看你的身体不错,应该可以活到明年的今日。" 说罢仰头把酒一饮而尽,然后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看着范仲吃瘪而踉跄退下的表情,秦思思差点就要抚掌大笑了。 这句四两拨千金的回敬,简直妙极了。 ------------------------- 寿宴没有多久,就因为苏老太爷的退席而渐渐散了。秦思思和萧润也在送苏老太爷回房之后,起驾回宫。 虽然那个范仲退下去之后,苏老太爷因为谈沧羽得体的回话,紧绷的脸缓和了下去,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热络。但这总是一段不愉快的插曲,很难预测苏老太爷会不会事后计较。 秦思思路上想找萧润谈谈,但是萧润却故意没有和他们共乘一辆马车,直接就回了未央宫,像是怕被她责骂一样。 她真是,越来越不知道萧润在想什么了。 秦思思下了马车,走进长乐宫,看着幽深又明亮的宫殿,回首看向跟在她身后的谈沧羽,低声道了句:"谢谢。" 谈沧羽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小事一桩,公主不必在意。天色已晚,公主也请早点休息吧。" 秦思思穿上卫满儿送过来的兔裘袄,看着他转身要往永宁殿的方向走去,为难地抿了抿唇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回永宁殿。" 正在踏石阶的谈沧羽听了这句话,差点因为踩空而摔倒。 秦思思别过头来,对愣着的卫满儿淡淡吩咐道:"满儿,从从今晚起,我就睡在永宁殿,去找人把我用的东西都搬过去吧。" 谈沧羽转过身惊讶地看着她,难道就因为他寿宴上说的那一句话,就让雅公主倾心献身了? 早知道他就早行动了…… 第十三章 怀宁阁 永宁殿的婚房其实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怀宁阁。秦思思在三年前进宫之后,一直是住在这里的。从怀宁阁的窗户往外看去,有一棵有几百年历史的槐树,偌大的树干和婀娜的树枝形成一个绝美的画面。在入夜的时候,她最喜欢听的就是风声刮过树叶时发出的簌簌声,时常伴着她入眠。 秦思思当时并没有理会原来雅公主的寝宫是哪里,她只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棵槐树。当年她回到宫中之后,撤换了长乐宫全部的宫女和太监。要假扮雅公主,自然就不能有任何纰漏,她当然不会允许有丝毫瑕疵的影响。 当然,在她选定怀宁阁来当她的寝宫时,绝对没有想过这里会成为她的婚房。更没想过,最终和她成亲的会是谈沧羽。 所以,当她和他面对面坐在这里时,半响都讲不出来一句话。 桌子上点着的,是两个红红的蜡烛,婚房内的布置还和大婚那天一模一样。在摇曳的烛光下,谈沧羽看着她被映红的脸颊,恍惚又觉得此时才是他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 他应该说点什么。 谈沧羽突然间觉得口干舌燥。 若说他对她没有什么想法,那是骗人的。 虽然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拜堂成亲,但是现在名义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夫妻了。 夫妻,就应该同房的。更何况,他还知道,他们两人应该是很相爱过。虽然他忘记了他们相恋的过程。但是从他再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在他心里,肯定有她的存在。 而现在,她就静静地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那白皙光滑的脸颊,晶莹如玉的耳珠,和在烛光下她那欲语还羞的神态…… 谈沧羽清了清嗓子,打算开口打破这个尴尬的沉默。 可是秦思思却在他之前抢着说道:"对不起。" 谈沧羽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还没说话就首先道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扯了扯嘴角:"公主何出此言?" "对不起,之前没有和谈公子商量,就定下了婚约。"秦思思低着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相信你也知道,为何坚持让你住在宫里。我太爷爷他希望我远离朝政,但是皇上实在是太不争气……今晚你也看到了,太爷爷他是不计较,若真计较起来,哪里还有萧润存在的余地?" 谈沧羽洒然一笑道:"公主多虑了,我既然已经进宫,自然就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 秦思思微微摇了摇头:"不仅仅如此。谈公子可知为何那天你我没有拜堂吗?" 谈沧羽试探地问道:"难道不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公主吗?" "不是。"秦思思又想起当日那副情景,忍住心底的伤痛,淡淡地说道:"当日不要说我太爷爷,就连谈公子的父母我都没有请进宫中。所以,我们的这场婚礼,只是掩人耳目。等局势一变,谈公子便可以恢复自由身。" 谈沧羽整颗心就像被浸到了冰水里一般,满腔的热情被灭得一干二净。他冷笑道:"哦?我倒无所谓,但是公主的清誉就那么的不值钱吗?或者,公主还认为这样以后,还会有人娶你?" 秦思思伸手把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长发披散而下,只是刚刚到达腰际。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谈公子一定对我头发的长度感到疑惑吧?没错,三年前,我曾经打算落发为尼,而且也付诸行动了。但先皇忽然驾崩,润儿有无人辅佐,所以才勉强陪他一起回宫。当他可以独当一面之时,我自当常伴青灯,所以谈公子不必担心我的清誉。" 谈沧羽震惊地看着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个当朝公主,都看破红尘,要出家为尼? 同样是三年前,这事一定和他有关。 谈沧羽看着她憔悴的神态,内心的怜惜泛滥成灾。他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焦急地追问道:"公主,三年前,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 秦思思被他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一开始是卷发,等头发长到一定程度,她就剪掉了那些卷发,头发留了三年,才留到这么长。削发为尼的这个说法当然只是她随便说说,只要一切安排好了,她就可以甩手不干,或假死或出家,然后逍遥去游遍天下,或者开个小店安分守己过完一生。 虽然嫁给谈沧羽是她的梦想,但不是他情愿娶她,她宁可不要这样的婚姻。 至于伤害,当年的事虽然痛心,他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她早就不去再想了。 所以,她平静地从他的掌心里把手抽了出来,"别再想三年前的事情了,已经过去了。萧润在我宫里安插了眼线,你也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所以为了让他死心,我们必须同房。" 谈沧羽苦笑了一声,他当然不会认为她说的同房就真的是同床,"那我是不是应该睡在外面的软榻上?" 秦思思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说道:"一会儿满儿会过来给你铺床,先委屈你一阵了。" 谈沧羽郁闷地吐出一口气,这和他期待中的完全天差地别。 而且,他最郁闷的,是意识到了他的妻子,喜欢的是以前的那个他。 不过这还算是不错了,至少她不是属意的其他人。谈沧羽自嘲地想着。 这时,外面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然后在得到允许之后,与屏风相隔的外间开始有了细碎的整理声音。 谈沧羽站起身,在往外间走去之前,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在烛光下,她那娇小脆弱的身影,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怜惜。 他敢肯定,三年前,一定是他做了什么事让她伤透了心。 所以,他要加倍地补偿她。 再次赢回她的心。 "公主。" 秦思思听着他出其不意地轻唤,忍不住浑身一颤。 "公主,我虽然忘了三年前的事情,也忘了你。但是,我见到你,就知道,我喜欢你。" 他人真的表白,在她的耳边回响着,却让她浑身冰冷。 他喜欢的,其实还是真正的雅公主吧…… 她说到底,还只是个替身而已。 秦思思紧紧地闭了闭眼睛,平心静气地说道:"夜深了,驸马请去休息吧。" 第十四章 叶语 两人"同房"的第二天,秦思思很早就醒了,但是她一直等到外间的声音消失了之后,才起身洗漱换衣。 卫满儿早就差人准备好了热水,听到内间的声音,这才端了进来。"公主,驸马爷已经用过早膳,去往永寿殿了。皇上早朝之后照例去永寿殿,得知公主还未起身的消息后,就转身离开了。"卫满儿头看着秦思思的表情,斟酌着小心地说道:"满儿看皇上的表情,好像很生气。" 秦思思摆了摆手道:"不用理会。"萧润肯定是知道她已经和谈沧羽同房,又见她该出现的时候没出现,愤然离去。这样最好,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对她死心,虽然她今天晚起会让他误会,但这正好是她所期待的。 虽然已经晚起了一个时辰,秦思思还是照例不慌不忙地换好衣服吃过饭。也不过只是一天而已,她就算是不过问朝政,萧润也不会真捅什么篓子出来。本想着今天就彻底放松一下,结果她刚放下筷子,就有人来报,说是叶家的家主和独孤家的家主联袂前来。 秦思思讶异地请人安排他们在永寿殿稍作休息,自己则换了套比较正式的衣服才迎了出去。 叶家的家主和独孤家的家主,实际上就是叶野和独孤夜月这一对冤家夫妻。秦思思曾在三年前几乎是一手促成了两人的姻缘,但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听说叶家和独孤家一开始也并不同意他们两人的婚姻,但是在两人的激烈抗争下,居然同时保住了婚姻和各自的家主之位。 这在三年前也算是风靡大江南北让人喜闻乐道的情事一桩。 秦思思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回想着,当她转过回廊时,斜地里突然冲出来的小身影。她吓了一跳,甚至被人抱住了腿都没来不及反应过来。 "抓到啦抓到啦!姨姨要给语语好吃的糖糖哦!"奶声奶气的声音随之响起,秦思思低头一看,发现抱着她的是一个粉装玉琢的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看上去只有两三岁的年纪,身高才刚刚到她的大腿,五官分明,头发泛着棕色。他的皮肤就好像是丝滑的牛奶,胖乎乎的脸蛋就像是刚出炉的白面馒头,让人忍不住想捏上去试试手感。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祈求地看着她。 秦思思瞬间就被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俘虏了,连忙带着讨好的意味说道:"好好,姨姨给你糖吃,不过,要去前厅,找你的爹爹和娘娘哦!"这么可爱标志的一个娃,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带来的。 更何况,叶家和独孤家两大世家同意叶野和独孤夜月的婚姻,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人见人爱的叶语的存在。 牵着叶语软绵绵的小手,秦思思的心情也变得软绵绵起来,当她走到永寿殿的前厅时,发现谈沧羽已经在陪着两位宾客了。 独孤夜月今次穿着一袭深红色的罗衣襦裙,优雅端坐,神色娴静,虽然容颜仍是艳光四射,但是眼角眉梢有着温柔的神色,比起三年前的她,已经是内敛了许多。至于叶野还是原来的那副模样,从头到脚一身白,言谈举止更加成熟了几分,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公主,本来我和叶野从大漠赶回来,就是想参加你的婚礼。没想到带着语儿,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结果连苏老太爷的寿宴都没赶上。"独孤夜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要抓住小叶语过来教训几句,结果小叶语像是早就知道了她要做什么,连忙躲在了秦思思的身后。 "无妨,你们的心意到了我就很高兴了。"秦思思笑着摸了摸小叶语的头,喜欢得不得了。 "哈哈,没想到公主和谈公子两人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夜月,你记得不?当年他们在洛阳还在闹别扭呢把?"叶野抚掌调侃道。 独孤夜月一挑细眉,看着他们两人的表情,有趣道:"是啊,我当然记得,当时他们两人的婚约都解除了,谈公子还在公主的支持下,打算向我求亲呢!" 秦思思越听越尴尬,尤其当谈沧羽深思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她更是想找两块布把这两人的嘴塞上。她不知道谈沧羽在失去三年前记忆的情况下,是怎么和这两口子寒暄的,但是显然这对夫妇并没有发现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正在秦思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小叶语拽了下她的裙摆,含着大拇指怯怯地嚷道:"姨姨,糖糖!" 秦思思连忙把他领到一旁的茶几处,把他抱上椅子站着。茶几上摆满了招待客人用的精美甜点,最诱人的当属卫满儿特意为小叶语端出来的一大盘糖果,足足有一个脸盆那么多,一下子让小叶语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但是在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时,独孤夜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语儿,只许抓一把哦!" 小叶语被吓得缩回了手,可怜巴巴地看着眼前的糖果盘。 秦思思以为他不敢抓了,鼓励他道:"自己去抓一把,没关系的。"小孩子吃甜食多确实对牙齿不好,不过看着小叶语含着大拇指胆怯不敢下手的模样,秦思思自己替他抓了一大把,放在了他的怀里。 小叶语喜笑颜开,抱着满怀的糖果跑到叶野的身边,努力地爬上他的膝盖,开始拆开包装吃起糖果来。 叶野摸着小叶语的头顶,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道:"公主,你被语儿骗了。语儿,告诉公主姨姨,为什么你刚刚不自己抓糖果吃?" 小叶语往嘴里丢了一颗糖果,甜甜的滋味在他的嘴里弥散开来,让他笑弯了眼睛:"我的手,没有姨姨的大。" 秦思思顿时哑口无言,看着小叶语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真想把他揪过来捏捏。这小子,究竟是怎么被教育的,居然这么小就古灵精怪。 第十五章 万千宠爱集一身 独孤夜月叹了口气道:"语儿,先去让满儿阿姨带你洗手。" 卫满儿知趣地带着小叶语走了出去,小叶语自然还抱着怀里的糖果不松开,一脸的满足。 独孤夜月眷恋地看着小叶语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这才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秦思思,"公主,听叶野说,当年是公主你鼓励他追我的?" 秦思思仪态自若地浅浅笑道:"叶夫人这么说,是抬举本宫了,也未免太看不起令夫对你的感情了。"自见面以来,秦思思尚且是首次自称本宫。他们可以假装表明上的客气,但是她仍然记得,当年在洛阳独孤府上时,她和独孤夜月仍是结下了一点点的过节。 被秦思思称为"叶夫人"的独孤夜月,脸色稍微变了变。对于什么事都想要和丈夫平等地位的独孤家家主,被人当场刺破她的伪装,这让一贯骄纵的独孤夜月变得难以忍受。 叶野连忙打着圆场道:"公主,当年你不是说过,解决叶家和独孤家继承权的问题,是多生几个孩子吗?最好一个继承叶家,一个继承独孤家?" 秦思思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也就她能说出来。 叶野伸手握住了独孤夜月的手,叹气道:"夜月她生语儿的时候,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早产,差点母子俩同时丧命。好在上天保佑,终于母子平安,可是她却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独孤夜月仍高傲地挺直了腰杆,但是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遗憾。 秦思思把握到了重点,因为这样,现在叶家和独孤家两家的继承人,就只会有叶语一个人了。这两家断然是不能合二为一的,所以叶语继承哪家的家业,将是一个巨大的难题。这个小叶语,可谓一生下来就是万千宠爱集一身,但是却难以抉择。她想到这里,不由得浅笑道:"叶语还小,考虑这种事会不会太早了?" 独孤夜月黛眉轻蹙,脆声纠正道:"公主,我可以被称为叶夫人,但是语儿并不叫叶语。也许,他还可以叫独孤语。" 秦思思为之哑然,这才想起,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提到过小叶语的全名。看来,他们的这个问题从小叶语一出生,就开始考虑了。看到他们两人这样的态度,秦思思也不由得认真思考起来。叶野和独孤夜月两人在相恋成亲的时候,也决然没有放弃各自家族的继承权。但是现在尖锐的矛盾摆在眼前,他们只有一个儿子。那么小叶语又不可能两家同时继承,那么如果他继承叶家,就意味着独孤夜月放弃了自己的独孤家主之位,相反叶语选择继承独孤家,成为独孤语,那么叶野也是一样的要放弃自己的家主之位。 可以说,这并不是能等到叶语长大之后而决定的事情,而是叶家和独孤家两大世家施放给他们的压力,迫他们早做选择。要知道,世家大族现在所掌握的权利和财富,实在是过于庞大,选择继承人的过程,不亚于皇室选太子的规模。 叶野和独孤夜月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他们在各自家族长辈的压力下,挺了三年,虽然两人的感情越发坚固,但心头的压力依然挥之不去。 这件事,让秦思思也感到很棘手。这件事两大家族都已经研究了三年,还未出结果,可见双方都是各不让步,恐怕各种选择也都考虑过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谈沧羽虽然不知道三年前的事情,但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也能猜得出来。 见他们三人都沉默下来,谈沧羽缓缓道:"叶家主和独孤家主尚是刚到京城吧?你们烦恼的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不如先放下心情,游览一下京城如何?" 叶野洒然一笑道:"谈公子说得极是,在下带夜月来长安,也是为了散散心,暂时逃离烦人的家族琐事。哦,现在不能称之为谈公子了,应该称呼为驸马爷了!" 谈沧羽的脸僵了一下,苦笑道:"还是叫我谈兄吧。"驸马爷?其实他还算不上是。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阵,叶野和独孤夜月便起身告辞。他们一到长安便直奔长乐宫而来,接下来要去苏家拜访苏老太爷。卫满儿抱着小叶语回到前厅,但小叶语却已经睡着了。 他们从关外赶到长安,一路上的奔波让小叶语吃了不少苦,难得看儿子睡得这么香甜,叶野舍不得把他吵醒。 秦思思便做主让小叶语先在长乐宫里睡着,叶野和独孤夜月先去苏家拜访,之后他们再回来接小叶语。 亲自送叶野和独孤夜月到宫门口,秦思思转过头,就发现谈沧羽一直用深思的目光看着她。她无法忽略,只好硬着头皮问道:"怎么了?" 谈沧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原来,三年前,你我的婚约解除了。这是真的吗?" 秦思思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只得胡乱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谈沧羽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冻得麻麻的。怪不得她说他们的婚事是假的,根本在他失忆前,两人就已经解除了婚约。听叶野形容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貌似还很和睦,并没有因为解除了婚约而变得反目, 秦思思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她解释不清,也无法解释。 谈沧羽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嘴角微扬地笑问道:"还需要我继续陪你吗?皇上虽然今天早上拂袖而去,但是他的奏折还留在永寿殿的书房里。"他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他既然自己选择忘记了自己的过去,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现在的事。 而他现在确实是知道,自己喜欢她。不管以前的她怎么样,他喜欢现在的她。 在婚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 不管怎么样,她是他的妻。 秦思思抿嘴一笑道:"当然,需要驸马爷睿智的脑袋,帮我解决难题。"她不得不承认,自从有谈沧羽参与批改奏折之后,她的任务就轻松不少。而且完成的质量有所提高,虽然谈沧羽的记忆有一段的空白期,但是他的能力却没有减少半分。 两人回到书房批改奏折,刚把今天的奏折全部批改好,卫满儿来不及敲门就闯了进来,无奈道:"公主,驸马,叶家的小少爷醒了,正哭着要爹娘呢!" 第十六章 男女授受不亲 秦思思看着一向注意整洁的卫满儿头发凌乱,一副满是褶皱,向来是被这位叶家小公子折腾得不轻。 "叶家和独孤家在长安都有别院,不如我出宫一趟,送小叶语去吧。"谈沧羽笑着放下茶杯。 "我陪你一起去。"秦思思站了起来,"反正奏折已经批改好了,满儿,你让人送到未央宫去吧。" "应该不必劳烦公主了吧?"谈沧羽讶异地问道,依着叶家和独孤家的势力,还有小叶语的身份,单是他一个堂堂驸马爷亲自送他回去,应该够重视的了。而且外面天寒露重,还刚刚下完一场大雪,道路湿滑。 秦思思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道:"我有点想念天桥底下的臭豆腐摊子了,嘿嘿,满儿买回来都凉掉了,就算再热一下也没有当场吃好吃。" 谈沧羽无奈地笑了笑,他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义正言辞的大道理呢,结果居然就是为了这个。看着秦思思一点都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脱掉厚重的锦衣,露出白色的内袍,可以隐约看得到她线条姣好的身体。他呼吸一紧,连忙转过身。 秦思思见到他的举动,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些不当。连忙吐了吐舌头,闪到了屏风后面,"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是你。" 谈沧羽听得一股无名火从胸中腾然升起,"那你以为我是你皇弟?" "是啊,润儿他还小嘛……"秦思思忽然住了嘴,因为她之前从来不把萧润当成男人,而是当成男孩。但是发生那种事之后,她就无法再这么想了。她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 谈沧羽急促呼吸了几下,才平息了胸中盘旋的郁闷。看来也并不都是萧润那小子的错,这女人实在是神经太过于粗条。他不由得碎碎念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返,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耳食……" 秦思思这功夫都已经在屏风后重新披上了一件普通的湖蓝色外袍,只不过是换个外衣嘛!又不是真要在他面前脱光衣服,切!他念叨什么呢?秦思思看到他这样,不禁想起她刚到古代的时候,他亲自教导她礼仪的时候,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悲愤心情。 实在是让人怀念啊! 秦思思脸上扬起回忆的笑容,忍不住上前拍了怕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不对不对,男女授受不亲,才不是这么解释呢!" 谈沧羽听到有人敢质疑他的话,愤然转头。但却一下子看到秦思思竟然就贴在他的身后,两人的鼻子就差一点撞到一起,吓得他立刻退后了一步,结结巴巴地反问道:"那……那你说这句……该怎么解释?" 秦思思有趣地看着他难得失措的神情,又上前一步,嫣然一笑道:"你说的意思,是不是规定男女之间不能直接接触、言谈或接受物件,不能亲近吧?"她一边说,一边刻意碰触着谈沧羽的胸口,表示直接接触。 等见到谈沧羽尴尬地点点头,秦思思又往前逼近了一步,而看到他又后退了一步,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而且暧昧了:"我的理解呢,男、女,这两个不用解释了,一个授是给予,一个受是接受,这也不必解释了。那么最后的那个亲,实际上就是亲属的意思。孟老夫子实际上,是想要禁止近亲通婚。" 谈沧羽又往后退了一步,发觉自己已经退到了墙边上,无路可退了。他近距离看着她意有所指的笑靥,看着她诱惑的红唇,耳朵里听着她关于"授""受"的解释,不由得多想了一个层次,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各种的面貌他都喜欢得不得了?根本就无力抵抗。 偏偏,她还坚持说他们的婚姻不算数。 他想要拥抱她的手慢慢举起,又咬了咬牙握成拳放下,最终恨恨地说道:"希望公主记住你自己解释的话,以后记得注意。" 秦思思还想说什么,但是这时小叶语的哭闹声从门外响起,那是惊天动地啊! 两人同时抚额,秦思思这时才发现,卫满儿早就在她和谈沧羽开始说话的时候,就知趣地退了出去。而且当他们推门而出的时候,看到卫满儿脸上暧昧的表情,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些举动从某种程度来说应当算是调情…… 不,应该说"调戏"更恰当些…… 秦思思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她一向不是这么大胆的,但是对着谈沧羽那种难得一见的窘迫表情,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几下。 完了,她明明知道他和以前的他不一样,但是总是忍不住想要在他的身上去找以前的回忆。然后就会克制不住地去想,虽然他失去了几年的记忆,但是他仍然是他啊!仍然是她喜欢的那个他。 秦思思用手背冰了冰红透了的脸颊,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 虽然他忘记了她,让她很伤心,但是他也同时忘记了雅公主,如果他再次喜欢上她…… 不行不行,他虽然昨晚已经表白了,但是是他自己搞不清楚,把喜欢雅公主的错觉,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秦思思想到这里,正好迎面一股刺骨的冷风吹来,让她火热的脸颊瞬间冰冷了下来。她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为何还抱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她把卫满儿怀里仍然哭闹不停的小叶语抱了过来,仔细地擦干净他脸上的泪痕,轻柔地说道:"语儿乖,姨姨带你去找爹爹和娘娘哦!只是不许哭了,会头痛伤寒,要吃苦苦的药哦!" 也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可以去找爹娘,还是因为听到了吃苦苦的药,反正小叶语立刻止住了哭声。 本来束手无策的卫满儿大大地松了口气,满眼崇拜地看着秦思思。 谈沧羽则看着秦思思变得落寞的侧面,若有所思。 第十七章 朱雀大街 由于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虽然外面是个大晴天,但天气又冷了几度。 秦思思又给小叶语加了一件厚厚的裘袄,连头上都给他戴了狐皮帽子,从头到脚全部包的严严实实的。 小叶语抗议也无效。秦思思知道他从小也在大漠生长过一阵,那里的冬天肯定更寒冷,但是她生怕他受寒,总之多穿些衣服是没错的。 但问题是小叶语穿了这么多衣服,在有着暖炉的马车里根本就坐不住了。外面人潮涌动到处是小贩的叫卖声,让他连声叫嚷着要下去看看。 秦思思拗不过他,只得弃了马车,改为步行。 谈沧羽和秦思思各拽着小叶语的一只小手,慢慢地沿着朱雀街前行着。在路人羡慕的视线中,谈沧羽意识到,他们三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和睦的一家子。 而他还很享受这样的误会。 他们两人的孩子,一定会比小叶语还可爱的。 谈沧羽忍不住开始幻想,但是理智上又告诉他,这只是他的幻想。他只能在心下暗暗叹了口气,朝四周无聊地看去。 长安主要街道上的雪都在早上雪停之际,由士兵们清扫干净,商业街上的雪则归各家商店的责任。这些都是她开始摄政以后颁布的规定。更离谱的,是在街上人们必须都靠右前行,这样就会加快两个方向行进的速度。还在宽阔的大街上划分了几条区域,分开了马车行驶和步行道路。在比较大的路口还设有专人指挥交通,例如遇红旗则停止前进,遇绿旗则可以前行。 很多人都觉得她的想法是异想天开,路开辟了就是让人走的,凭什么还规定得死死的?让人连下脚都要考虑半天? 但是规则实行了一年后,成效就出来了。这些规定也许对于小城镇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对于长安这样的大城市来说,带来的结果是巨大的。很少再有马车撞人或者争吵出现了,所有人都发觉出行的速度变快了。而且习惯成自然,到现在,她又做了很多别人都看不透的事情,但是时间一长,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她到底是怎么会想到这么多的事情? 谈沧羽忍不住向旁边的秦思思提出这个问题。 秦思思耸耸肩笑道:"也没什么,我以前差人出来买吃的,他们每次都好慢好慢,我以为他们是偷懒去了。某次我自己就试着走了一回,发觉确实不是他们偷懒,实在是长安的交通太烂。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前也许不会注意到这问题,但是长安的贵族高官太多了,富人更多。所以马车也遍地都是,每次在街上都堵得一塌糊涂。而且,《仪制令》上写着,'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一般平民百姓要给当官的让路,年纪轻的给长者让路,轻蓑的车要给承重的车让路。有没有人管理交通,全凭自己掌握。你可以问问大臣们天天浪费在上下朝路上的时间有多少?而且我也不是瞎改嘛!靠右行是军队里的规则。" 虽然她颁布的这些交通规则已经在现代社会早就试验过了,但是她总不能用这点去说服别人,所以她推行新规则时查了很多资料,为了和那些反对的朝臣廷辩。交通是国家的基础,如果交通不好,不管是商业、军事或者统治,想要继续发展难度就会增加。她首先从长安的交通开始抓起,渐渐辐射到全国。尤其当许多事情她在长安实行有效果了之后,其他地区自有世家大族会帮她完成。 虽然有时候那些世家大族会是她的阻力,但是他们都不傻,只要是实践效果好的,他们都会迅速学去。 谈沧羽很无语,她的理由怎么都那么强大呢?没一个离开过吃的。他指着远处上上下下乘客的马车,"那个什么公交马车,又是怎么想到的?我听说一个铜板就可以从朱雀大街坐到玄武门,其间每隔三个街区就有一站,任意上下,反正每上一次就只需一个铜板。能赚回来钱吗?" 秦思思笑眯眯地说道:"这都是公共设施。公共设施懂不?就是老百姓缴税,朝廷就需要颁布一些利民的措施。这些公交马车一开始的时候还很少有人接受,亏本运营,不过很快就有人感受到了方便,你要知道,朱雀大街这条路繁华得紧,早就开始盈利了。我还打算整座城市都开通公交马车,最少要开十条路线,沈家的小公子早就看出来这里面的油头,一直哭着喊着让我把这个公交马车的运营交给他呢!" "哦?就算赢利,也不会太多赚头吧?"谈沧羽好奇地追问道。要知道天下财富尽聚于沈家,沈家才是七大世家里最富的第一家族。这个什么公交马车毕竟一次只是一个铜板的车费,不太像能让沈家的那个小公子会看上的生意。 秦思思伸出食指在眼前摇晃了一下,"这你就想错了,公交马车最大的利益,就是公益。你要想,若这长安城里,几百两公交马车都写上沈家的字样,那么沈家的声誉将会怎么样?" 谈沧羽想象了一下,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就像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赔本买卖,那么沈家就是砸钱在为百姓服务。作为商家来说,信誉乃是第一赚钱的利器。"所以公主才一直没答应他?" 秦思思点了点头:"说句严重的话,这就相当于私人酬军,其心可诛。但是我知道,沈家怕是看不上这个什么皇位,对于他们来说,赚更多的钱才是最快乐的事情。"她至今仍不觉得做皇帝有什么好的,累得像条狗一样,还一点都不快乐。 谈沧羽想了想他接触过的沈家人,同意地笑了出来:"没错,沈家的人都长到钱眼里去了。" "唉,其实我也想把这生意扔给沈家,有他们承办,肯定会比现在规模好多了。但是丞相一直不允许,说朝廷应该考虑专门设一个官署。我想想也是,先统管长安交通,再改善天下交通,也不错。"秦思思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她想的比较好,但是她知道,到最后事情永远都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中国的官场,就是这样的。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谈沧羽诚心的夸奖道。他这三年来,一步步地看着长安城从混乱不堪,到井井有条。交通只是她颁布的其中一小条规定,更别提其他的条令了。有些甚至连他都看不出来究竟有什么深意。 可以说,在这三年间,他就已经不知不觉地一直关注着她,仰望着她,但却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第十八章 回忆的片段 秦思思把手放在唇边,呵了一口热气,然后再搓了搓小叶语的手,问他冷不冷。 小叶语兴奋地摇摇小脑袋,虽然洛阳也一样的繁华,但是他爹娘极少带他出来,更别说是牵着他逛街了。他不断地左顾右盼,恨不得后脑勺都长着眼睛。 秦思思看他极有兴趣,便配合地放慢了脚步。她也很享受逛街的感觉,现在整条朱雀大街都改造成了商业街,街两旁各种各样的商铺鳞次栉比,房舍连绵不绝,远处深红漆琉璃瓦的深宅大院或者是粉墙黛瓦的民居,在一场大雪后,处处被白雪覆盖,美妙的犹如梦境。 穿过一趟精品的布庄和绣坊,他们一路走到天桥街市,秦思思胃口大开买了一堆小吃。幸好卫满儿带着几个人跟在后面帮她拿着,顺便再多买一些带回去给她留着晚上吃。 谈沧羽看秦思思都腾不出手来,索性把小叶语抱起来架在肩上。 "驸马爷,要不叶小少爷我来抱吧?或者找其他人抱着?"卫满儿见状走过来建议道。 谈沧羽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他有没多沉。" 小叶语笑嘻嘻地也学着他摇摇头道:"你没他高,不要你抱。"显然小叶语很满意他的新座位,比平常人都高出一截来,这种视角让他非常新奇。 卫满儿忍俊不禁地笑笑,随后发现谈沧羽的目光一直不离开秦思思,忍不住道:"驸马爷一定奇怪,宫里有专门的御厨,做得点心比这外面的小吃不知道好吃多少倍,为何公主偏偏钟情于天桥的小吃吧?呵呵,公主总是说,还是在这里吃的够味道。" 谈沧羽俊颜上划过一丝恍惚,看着她在小商小贩中快乐地穿梭着,忽然间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秦思思举着一块梅花糕走了过来,先是举起来问问小叶语要不要吃,在得到拒绝之后,又把这块梅花糕放到谈沧羽面前。 这是一块冒着热气和香气的梅花糕,谈沧羽透过升腾的热气,看着秦思思那张献宝似的小脸,不禁脱口而出问道:"公主,我们以前是不是也逛过这里?" 秦思思一愣,手一抖,这块梅花糕就那么"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从旁地里窜出一条野狗,利落地把战利品叼走了。 但是秦思思却没有在意,她直直地看着谈沧羽的眼瞳,企图从里面寻找着一丝可能。难道他想起来了什么?难道他以前和雅公主也经常逛天桥街市?秦思思的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迟疑地问道:"你想起来了?" 谈沧羽蹙紧了眉毛,合上了双眼,努力回忆道:"只是突然间闪过的一个画面,感觉上也是我和你在逛小吃街,时间好像是在夏天。背景的房子好像也不大一样,应该是在江南的建筑吧……"他越想越头疼,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然后受不了地睁开了眼睛,却愕然发现,站在他面前的秦思思已经热泪盈眶。 "公主……"他试探着想伸出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但后者却避开了他的手,连忙低下了头,胡乱用衣袖擦了一下。 "我们继续走吧。"秦思思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心中却百感交集。 他确实是能想起来的,他会想起来的。 而他首先想起来的,是和她在一起的事情。 他想起来的,是他们在杭州的那一天,是他们真正约会的那一天。 也是她来到古代之后,过的最美好的一天。 连秦思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嘴角已经翘了起来。 而在她身后的谈沧羽则呆望着她的背影许久,直到小叶语不依地敲他的头,才反应过快步跟了上去。 卫满儿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她看着英俊的驸马爷一直追到公主的身旁,不住地偷眼瞧着公主的表情。 公主意识到他的小动作,就使劲地把头往另一边转去。 两人就这么别扭地一直走到路口,还直直地往前走去。驸马爷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从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前拽了回来。 她看到公主想甩开驸马爷的手,可是就是甩不开。 红旗换成了可以通行的绿旗,他们携手过了马路,可是驸马爷的手再也都没有松开。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此情此景,卫满儿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她为公主而感到高兴。 她知道公主应该一直都是爱着谈五公子的。 因为自从她当上公主的贴身宫女后,就有了一个秘密的任务。 那就是每天都要打听到谈五公子都做了什么,都去过那里,都见过谁。要确切地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有什么难题?需不需要帮忙? 若不是公主对他放心不下,又怎么会如此费心? 卫满儿虽然生气谈五公子居然会忘记公主,而在一开始给他脸色看,但却相信他尽管忘记了公主,心里却肯定有着公主的影子。否则他又怎么会三年间都没有接触过一个女子? 这对一个京城贵公子来说是太难得的一件事了。 刚才那一幕也说明了这一点,他还能想起和公主在一起的点滴,说明他就算忘记了也可以想起来。 卫满儿心情激荡地看着走在前面手牵着手的两人,不断想着,是否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快点真正在一起。 毕竟驸马"嫁"进宫里的这些天,她能看得出来,公主脸上的笑容从未褪去过。 可是他们昨晚虽然同房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同床。 喏,她需要好好想一想。不过,这个问题对于她这个还未嫁人的姑娘家实在是压力太大…… 秦思思并不知道,她的小侍女正在后面绞尽脑汁地想着妙计把他们撮合在一起。 她连她正在往哪里走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手被他牵着,挣也挣不开。 她只知道,他炽热的眼神偶尔落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烧的火烫。 她只知道,他的手心传过来的温度,让她的心脏为之热烈跳动。 她只知道,她好像又重新爱上了他。 或者说,她根本就一直爱着他,从未间断过。 第十九章 两颗心的距离 独孤夜月在屋里坐立不安,她时不时往门外看去,期待着下一秒她的语儿就会出现在那里。 "夜月,别着急,公主既然说了会亲自把语儿送到叶家的长安别院里来,就一定会做到的。你先坐下歇会儿,喝点茶润润喉。"叶野给她倒满了茶水,耐心地劝道。 独孤夜月抿紧了唇,一声都没吭。 叶野见状,直接站起身,把她拉到桌前,扶着她的肩把她按到椅子上。"夜月,我知道你在意苏老太爷说的话,但是公主她不是那样的人。" 一切起源于他们见到苏老太爷之时,苏老太爷和他们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最近宫中有打算削弱各大世家大族的行动苗头,之后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雅公主正是这一连串行动背后的发起人。 叶野和独孤夜月夫妻俩同时想到的是在长乐宫里的小叶语。若雅公主把小叶语扣在宫中当人质,他们两家短时间内还真没有办法应对。 所以他们在苏家连午饭都没吃,匆匆拜别苏老太爷之后,直奔长乐宫,却得知公主和驸马已经送小叶语去了叶家的长安别院。 他们急忙又折回到南郊的叶家长安别院,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小叶语的人影。 就算派了叶家和独孤家在长安的所有人手出去搜寻,一时半会儿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独孤夜月一想到她的小叶语几乎从未离开她的身边,就忍不住嗔道:"你说得轻松,那可是我的儿子!" 叶野闻言也皱眉道:"语儿也是我的儿子!" 独孤夜月俏脸变色,她说的话当然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叶野却抓住这个问题不放。 事实上,这是他们两人这些年来唯一吵架的因素。语儿的继承权。 谁也不肯多让一步。 独孤夜月的心里有苦说不出。她确实爱他的霸道,爱他的狂妄不羁,但是她自己个性也特别孤傲尖锐,两个人有时吵架能把整个屋子拆了,虽然每次都会床头吵床尾和,但是长此以往,她的心也会累,也会受伤,也会疲惫不堪。 这些年来,他的性格也被她磨得圆润起来,她也亦然。但是在最根本的家族问题上,他们同样顽固得像块石头。 说到底,他们的一生都是为了家族而活着,从没有自我。 而结合在一起,是他们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 独孤夜月有时也不禁想象,如果她不是独孤家的家主,是不是叶野也不会喜欢她甚至娶她。或者换了她,若叶野不是叶家的未来家主,她是不是也不一定会嫁给他? 她不敢把这个问题问出口,生怕戳破了一直以来伪装的假象。 独孤夜月见叶野也坐了下来,冷静地问道:"现在左右无事,我们来考虑一下,若公主她真的把语儿当成质子,我们该怎么办?"她见叶野要反驳,一伸手制止了他的开口,"只是想想,总不会有错吧?" 叶野拿她没办法地苦笑道:"好,那你说怎么办?" 独孤夜月强压住心底的颤抖,冷酷地分析道:"独孤家雄霸洛阳一带,拥有几十万士兵,实乃皇家的第一心腹大患。皇族中人一直在找机会削弱独孤家的地位,若语儿真被公主当成质子,我就宣布放弃独孤家家主之位,让独孤家再无后顾之忧。"说罢直直地看向叶野。 叶野无奈地看着她,知道他娘子这是在逼他表态。但是他又不肯说好听的话哄她开心,实事求是地说道:"若真是事已至此,我也不会放弃叶家家主之位,大周朝虽然和突厥暂时和平交好,但是这只手终是伸不到大漠去的。" 尽管独孤夜月早就猜到了叶野的回答,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心如死灰。她冷冷地看着他,"在你心里,原来叶家要比语儿还重要。" 叶野闻言皱眉道:"夜月,话不能这么说。" "那你叫我怎么想?语儿不见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独孤夜月胸口的那股恶气盘旋而上,无处发泄,让她愤然一拂袖摔碎了面前的那盏官窑青瓷茶杯。 瓷器的破裂声在房间中清脆响起,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一时也没有下人敢来打扫,都退了出去,生怕被战火波及到。 叶野脸沉如水,对于独孤夜月的大小姐脾气,他真是无法忍受。当年热恋的时候,他还觉得她像一匹未经过驯服的野马,让他充满了挑战心。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的性子虽然有所收敛,但是偶尔爆发出来,仍是让他觉得头疼不已。 他也想吼回去,但是他知道他只要一认真,那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所以他只有沉声不悦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语儿还真能丢了不成?" 独孤夜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强迫自己把怒火压下去,效果却并不怎么好。心中对语儿的担心和多年的压力全部堵在胸口处,自小的教育让她不能轻弹泪水,所以只能努力地深呼吸,在呼吸。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下很有礼貌的敲门声。 "叶家主、叶夫人,请两位别见怪,公主和驸马爷正陪着语儿少爷在隔壁幼儿园堆雪人呢!"卫满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独孤夜月一听,赶忙站起身,连外衣都没有披上,直接推门跑了出去。 叶野站起身,对着门外一脸惊讶的卫满儿抱歉地说道:"有劳卫小姐了。" 卫满儿从怔仲中回过神,听到叶野对她的称呼,知道他必然是知晓她的身份。到底是叶家的家主,做得功课倒是很足。她微微一笑道:"还请叶家主别怪罪公主,是语儿少爷非要玩雪的。公主拗不过他,便和驸马爷陪着他,她还怕你们等急了,派我过来告知你们一声。" 叶野从衣架上取下独孤夜月的裘皮披风,这才走了出来。他叹了口气道:"这事我们应该猜到才对。语儿被我们都惯坏了,有极少出门,你们肯定是一路从朱雀大街步行来的吧?" 卫满儿佩服地笑道:"知子莫若父。" 叶野仰头哈哈一笑道:"那还真不是,我是看到卫小姐你的鞋子沾满了雪,一定是走了很长的路才对。能让公主的贴身侍女一路步行而来,恐怕公主和驸马爷也未能幸免吧?哈哈,我儿子的面子还真大!" 卫满儿讶然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鞋子都已经脏了大半。朱雀大街上虽然雪都扫了,但车水马龙、很多地方都泥泞不堪。卫满儿对这位豪迈又细心的叶家主更加佩服了,见他因为解除了误会,而心情畅快,不禁柔声说道:"叶家主,也许满儿说了,你会怪满儿多嘴。不过公主和满儿闲聊的时候,曾经问过满儿一个问题。" 他们这时已经走出了叶家的别院,在他们别院的右边,有一家社区幼儿园。叶野一听是雅公主曾经问过的问题,立刻好奇地问道:"哦?是什么问题?" "公主问满儿,为什么两个人吵架的时候,会那么大声?"卫满儿一边说一边偷看着叶野脸上的表情。 叶野一愣,知道卫满儿是听到了他们刚刚吵架,才有此一问。他顿时觉得有些被冒犯,但他也知道,卫满儿既然提出来,应该是想说明什么。他沉下心,仔细思考了一下,"为什么要大声的吵架?是为了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对方?才能有吵赢对方的感觉?" 卫满儿微微一笑道:"当时我也是这么回答的,但公主摇了摇头说不对,公主说,当两个人都非常愤怒的时候,他们的两颗心相距的非常远,为了为让彼此听到,所以他们必须呼喊。可是越是愤怒,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则越是遥远。所以,他们只有越来越大声的呼喊,祈求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幼儿园门口,幼儿园的操场上,有好几个小朋友正玩着堆雪人,偶尔还互相打打雪仗,孩子的欢笑声就像银铃声一般,彻底洗涤了大人心中的阴霾。叶野一眼就看到了玩得最疯的那个小子,就是他的儿子。 然后他看到了呆立在幼儿园门口的独孤夜月。 耳边还回响着卫满儿的劝解声,叶野不禁仔仔细细地看着独孤夜月美丽的侧脸,突然间觉悟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凝视着她了。 她还像是以前一样,美丽动人,就像是天边的那抹孤傲的月牙,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但却一直在他的臂弯。 卫满儿笑了笑,看着叶野几步上前,把手中的披风温柔地披在了独孤夜月身上,然后两人并肩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儿子快乐地玩耍。卫满儿的视线转向另一边,发现她的公主和驸马爷,在操场的边上,正各自坐着一个秋千,彼此笑着,喁喁私语中。 "公主,照你的这个理论,那么恋爱中的两个人,因为两颗心靠的非常近,所以才要耳鬓厮磨么?"卫满儿窃窃地笑着,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测。 第二十章 谈府 把小叶语安全交到叶野和独孤夜月手中,秦思思敏感地觉察到这对夫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真是有劳公主亲自送语儿一趟。"叶野爽朗地笑道。果然是他们两人顾虑过多,现在想想刚才的那些假设,他都觉得汗颜。 "应该的,正好我也想出来走走。"秦思思笑了笑,沉吟了片刻,忍不住说道:"我知道你们烦心于叶语的继承权问题,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他的人生,也许应该让他自己来决定呢?" 独孤夜月正蹲在小叶语面前,仔细地擦着小叶语红彤彤的小手,闻言不禁苦笑道:"语儿他才三岁,就算我们问他,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那为何不问问他呢?"秦思思耸耸肩建议道。 叶野露出深思的神色,之后一撩衣角,也蹲在了小叶语的面前,认真地问道:"语儿,你是觉得爹爹的大漠哪里好呢?还是洛阳你娘亲那里好呢?或者说,这两个地方,你最喜欢呆在哪里?" 独孤夜月也一脸紧张地看着小叶语。就这样决定吧,她想着。小叶语说出哪个地方,她都会依照他的决定去做。这么多年的争吵和努力,让她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连自己的夫君都防备,每说出的一句话,或者每听到一句话,就忍不住去思考会不会含有其他意思。她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小叶语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看看娘亲,有些不知所措。 秦思思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很像当年她父母要离异时,双亲问她是想和爸爸过还是和妈妈过一样。 当时的她,也不过是小叶语这样大的年纪。 尘封的记忆犹如决堤的洪水般向她涌来,让她一下子无所适从,几乎无法承受。 有时候,她欣然的以为它愈合了,可是却往往在不经意间,那个伤口突然张开,让她疼的无所遁形。 她痛得句话喘不过起来,想抓住什么东西来支撑她继续站着,一双有力的手及时地握住了她。 秦思思不敢向旁边看去,她只是默默地抓着他的手,就像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用他传导过来的的温暖和力量支撑着。 她紧紧地盯着小叶语,知道他说出的话,一定会和她当年说的一样。 "语儿哪个都不选,语儿想和爹爹和娘亲一起。你们去哪里,语儿就去哪里。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小叶语扑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 叶野和独孤夜月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把小叶语抱在了怀里。 秦思思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对她身边的谈沧羽说道:"带我离开这里。"她也想自己走,但是她发现她根本连迈出一步的力量都没有了。 尽管满腹的疑问,谈沧羽还是没有问出口,转身拉着她走开。 秦思思无意识地走了很远,才回过神,忍不住转过头向后看去。 只见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快乐地堆着雪人,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非常和睦的一家人。 谈沧羽体贴地没有问刚刚的事情,"下面要去哪里?" 秦思思别过头看着他,忽然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道:"既然出来了,就去拜访下公公婆婆吧!" 谈沧羽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到,她这要去的,就是他家。 一大滴冷汗从额际流下,谈沧羽突然想起,他自从"嫁"到宫里,还没回过一趟家。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回"娘家"? 尽管去谈府是一时兴起,但秦思思也尽量考虑周到,派满儿回了趟长乐宫取几件礼物礼物。她第一次见公婆,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吧? 谈沧羽也没有阻止她,毕竟他也有一个礼拜没有回家了,昨晚在苏老太爷的寿宴上虽然看到了父母,但碍于周围人多,他也只不过是打了个招呼而已。 他们两人也没有坐马车,索性从叶家的长安别院,一直步行。等他们到达谈府的门前时,卫满儿带着人已经拿着礼物候在那里了。而令秦思思感到意外的是,谈老爷和谈夫人居然也领着谈府的人站在门外的寒风中,不知道等候了多久。 秦思思心中的内疚一下子升到了极点,尤其当看到他们屈下身体,要跪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跪拜时,连忙快走了几步,把两位老人扶住,连寒暄都免了,赶紧把他们扶进屋内。一边走,一边还不忘数落卫满儿,怪她为何要提前通知谈家。 卫满儿委屈地低下头,但却什么都没说。 "是我让她通知家里的。"谈沧羽朝卫满儿抱歉地笑笑,然后转向秦思思道:"公主驾临谈府,自然要早早通知,让家父家母有所准备。总不能冷待了公主。" 秦思思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真是气不过,伸手拧了他的胳膊一下,恨恨道:"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爹娘。" 谈沧羽朝她挤了挤眼睛道:"现在也是你爹娘了,好好心疼吧!"刚刚在叶家别院时,他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间心情变得不好,但也能猜到是和她的父母有关。所以当她提出要来谈府之后,细想想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谈老爷和谈夫人见他们两人相处的极好,顿时放下了高悬的心。谈老爷连忙派人去厨房准备午饭,而谈夫人则拉着秦思思聊着家长里短。 一顿饭团团圆圆地吃下来,秦思思左右无事,就继续留了下来聊天。而谈沧羽这时从家丁私下禀报得知,他书房里来了客人。 连忙找了借口离席,谈沧羽悄悄地回到他的湘羽院。 尽管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但是书房里仍是一尘不染,想来应该是母亲一直派人精心打扫着。 谈沧羽心下一暖,随后看到端坐在他书桌后面的那个人,无奈地堆出一个笑容:"是来看我笑话的?" 南宫霆放下手中的书,勾起一抹调侃的笑容道:"本王当然是想来询问我们的驸马爷新婚感想的,怎么样?嫁进宫里还习惯否?" 第二十一章 项坠 谈沧羽哑然失笑,反手把书房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寒冷的风。"还算可以吧,就是出宫不太方便。" 南宫霆唇角现出一丝笑意,"是你不想出宫来吧?否则你还真当你是选进宫里当妃子的?" "连你都取笑我,更别提那帮小子了。"谈沧羽苦笑,短时间内,他还是无法继续以前无拘无束的生活,是真怕了被那帮好友取笑。 "谁让我们的驸马爷连闹洞房的机会都不给,做兄弟的当然愤愤不平了。"南宫霆指尖轻抚额头,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随意。 "下次有机会让你们补上。"谈沧羽笑笑,心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拽着公主拜一次堂。他们结婚那天没有真正拜堂,虽然她嘴里说着不想耽误他,但他却想成为她真正的夫君。 南宫霆仔细地看着谈沧羽脸上的表情,挑了挑眉道:"难道你们结一次还不够?" "呵呵,前些日因为是先后的生忌,所以婚礼没有大办。等我再和公主商量商量,在谈府再办一次。请些亲朋好友就行。"谈沧羽在暖炉上烤了烤手,满怀着期盼地计划着。他知道公主心底应该是有个死结,但是他有信心把它解开。 南宫霆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地笑了起来,"看来你们的感情不错嘛!对了,这是本王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婚礼当天我没出现,真是抱歉。"他边说着,边把桌上包装好的一个盒子递了过去。 "真是客气了。"谈沧羽不好意思地笑笑,"公主现在就在我家花厅里和我爹娘聊天呢,你要不然也出去见见?" 南宫霆那张五官秀气的脸上现出惆怅的神情,淡淡笑道:"还是不了,相见不如不见。" 谈沧羽这时才想起,南宫霆是一直爱慕着公主的。 南宫霆也不以为意,继续笑道:"这是本王让专人打造的一个泪滴形红宝石项坠,正好和公主左肩上的那颗泪滴形的胎记相配。" 谈沧羽正打开盒子的手一顿,猛地一下抬起头直视着南宫霆。这件事他都不知道,南宫霆又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霆讶然一愣,随即抱歉地笑道:"呵呵,这是从以前公主的侍女那里打听到的。你知道本王一直在挖空心思讨公主欢心,当然想尽各种办法知道她的各种消息。是本王逾越了,以后下不为例。" 谈沧羽皱了皱眉,虽然心中非常的不舒服,但是却拿面前的这个小王爷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人家说了这是以前的事情,他又不能小气地追究什么。他想了想,还是把手中的礼物放在桌上,推了回去:"多谢小王爷好意,我想公主的饰品很多,定然也不会只缺这一件。" 南宫霆眉间闪过一丝失望,长叹一声道:"好吧,算是本王失策了。但是你们喜结连理,总不能不送点什么吧?这样吧,本王今天刚入手的一瓶秋露白,这回你不会推辞了吧?"这次南宫霆是从怀里掏出的一个上好的瓷瓶,从几乎半透明的瓷瓶看过去,都能看到里面晃荡的酒液。 谈沧羽这次是无法拒绝了,秋露白是有名的江南冬酿酒,只有冬天才能酿的酒,色青香洌,甘美异常。而且南宫霆这就送的是他,和公主无关,他也无从推辞。谈沧羽站了起来,从旁边的小柜里拿出两盏小酒杯,摆在彼此面前。 南宫霆抚掌笑道:"好,这秋露白我还没沾过唇呢,白白送给你还有些心疼,这下喝上一点,总不会太惦记。" 谈沧羽把瓷瓶的盖子拨开,斟酒入杯。在月白色的酒杯内,淡金黄的酒液上飘着些细细的小桂花,味道甜淡,清香扑鼻。等到把酒杯放在暖炉上方时,酒香经过加热渐渐泛起,然后扩散,最后整个书房内满是暖暖的甜甜的香气,让人不饮先醉。 南宫霆首先举起酒杯,看着谈沧羽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五公子,好好地对待公主。" 谈沧羽点了点头,"我会的。" 两盏酒杯轻轻一碰,两人相视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谈沧羽不能走开太长时间,他提议要亲自送南宫霆离开,但是被南宫霆谢绝。 目送着谈沧羽离开书房,南宫霆拿着留有余香的酒杯嗅了一会儿,便站起了身。他把桌上的那个精美的盒子重新放入怀中,披上厚重的裘袄,推开书房的门,犹如在自己庭院里散步一般,在谈府内闲庭信步般游览着。 谈府的人都知道这个南宫小王爷是谈家的常客,所以看到他四处走动也不以为意。 南宫霆像是极熟悉一般,走过了一个庭院,便朝一处回廊边走去。待他看到候在哪里的纤细人影时,俊秀的脸上扬起了笑容。 "满儿。" "小王爷?"卫满儿惊喜地回过身,"你怎么在这里?" 南宫霆加快走了几步,来到她的面前。他笑得更深了,"当然为了见你一面。" 卫满儿娇羞地红了双颊,低下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南宫霆从怀里掏出那个精美的盒子,"这个是送给你的,那天本王在祥瑞珠宝店看到这颗红宝石的时候,想到的就是你。" 卫满儿打开盒子,看到那颗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的项坠,惊喜地合不拢嘴。"小王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了,为什么不能收?来,本王帮你戴上。"南宫霆不容卫满儿拒绝,霸道地把项链从盒子里拿起,走到她身后,温柔地帮她戴在了脖子上。 "可是,满儿在宫里当值,戴这么贵重的饰品不太好吧?"卫满儿的指尖摸着冰凉的宝石,心里却热得火烫。 "那就收在衣服里面,最好别让别人看到。"南宫霆露出一个正中下怀的笑容,帮她戴好之后,才走回她的面前。 卫满儿依依不舍地摸着颈上的宝石,随后小心地收在衣服里面,娇羞地谢道:"多谢小王爷。" 南宫霆耐心地等她陶醉完毕,才试探性地问道:"满儿最近几日可还好?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在和本王抱怨,说公主和驸马爷两人根本就不同房,你还被公主派去照顾那个驸马爷,没被他欺负吧?" 卫满儿心中因为他的关心而充满了甜蜜,"公主和驸马爷昨天晚上同房了,所以满儿倒是不用两个殿跑来跑去那么麻烦了。" "哦?"南宫霆闻言,那双本来就细长的丹凤眼眯得更细了。 第二十二章 秋露白 卫满儿并没有注意到南宫霆的表情,继续道:"其实他们也并不是真正同房啦,因为并不是同床。" "哦?"南宫霆还是简短地发出了一个单音,其实心下正在回忆着刚刚同谈沧羽提到雅公主身上胎记时,对方脸上的神色。 "是啊,公主和驸马爷还真是奇怪呢。满儿觉得应该是公主还未放下心结吧,但是两个人确实相处的不错。真是急死人了。"卫满儿轻跺着脚,咬着下唇嗔道。这些话其实都不应该对人说的,但是南宫霆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他经常对她说一些事,征求她的意见,她也渐渐地对他敞开了胸怀,把烦恼的事情有时都讲给他听。而且很多时候,这些烦心的事情,他都会很容易地说出解决的办法。 果然,当卫满儿抬起头时,南宫霆不负她期望的笑道:"这事情好办。五公子是本王的好朋友,性格本王自然也了解。他温吞而且儒雅,在公主没有首肯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碰公主一根手指头的。但公主一个女儿家,又怎么好意思下旨意开口呢?" 卫满儿连连点头,这正是她头疼的事。虽然当初在永寿殿的书房她无意间撞见的那一幕很暧昧,但后来据她观察,那八成只是个误会。公主和驸马明明在看向各自的眼神都充满着爱意,但两人却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这对于新婚的夫妇来说,根本就是不正常的。 卫满儿虽然还未出嫁,但是在宫中也从嬷嬷那里学到了一些闺阁之中的事情。她是公主的贴身宫女,当然要负责公主婚后过得幸福。"公主她很洁癖的,连洗澡都不让人伺候的,更别提让驸马近身了。" 南宫霆闻言眸光闪烁,赶忙追问道:"一次都没让人伺候过?" 卫满儿看了他一眼,虽然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的,公主洗澡的时候,谁都不允许进入浴室,就连我都不行。" 南宫霆脸上闪过了一丝难解的神情,然后咋舌道:"这就难办了,没想到公主的洁癖如此严重,恐怕不下剂猛药,是无法让他们两人在一起的。" "猛药?"卫满儿懵懂地问道。 南宫霆俯下了头,在她的耳侧轻声说道:"宫中肯定会有促合男女之情的春药吧?" 卫满儿的脸羞得火烧火燎,声音如蚊子般地讷讷道:"这不好吧?公主事后会吃了我的……" 南宫霆一笑道:"要不这样,本王今天送了五公子一瓶秋露白,是用上好的梅子青瓷瓶装着的。你回去可以把药下到酒里,这样喝酒的是五公子,公主就算怪,也会怪五公子。而秋露白酒劲大,五公子也许会以为自己酒后乱性,就算想到是本王头上,也没什么关系。谁让本王没有闹到他的洞房呢?"、 卫满儿俏脸再次涨的通红,只不过这次是兴奋的。 秦思思和谈沧羽在谈家一直吃过晚饭才返回长乐宫。秦思思很久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一回到永宁殿的婚房,几乎都没有力气爬起来了。用意志撑着去相连的浴室胡乱洗了个澡,刚回到婚房时,正好看到在外间,卫满儿正拿着一个瓷瓶左摇右晃着。 "那是什么?"秦思思擦着头发,好奇地问道。她怎么觉得这个瓷瓶有些眼熟呢? 卫满儿慌张地把瓷瓶放在桌上,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驸马放在这里的,是驸马去隔壁厢房的浴室洗澡之前放在这里的。满儿一时好奇,就拿起来看看。满儿……满儿不是有意随便拿的。" 秦思思挑了挑眉,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刚刚质问的语气有些严厉,为何她一向伶牙俐齿的贴身侍女居然会被她吓成这样。她尽量笑的亲和一点,道:"没事,这应该是酒瓶,你别喝了就行,这酒应该很辣的。" 卫满儿连连点头道:"满儿怎么敢喝酒呢?公主你也别喝哦!一定别喝,喝酒对身体不好的!呃,夜深了,公主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满儿吗?" 秦思思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摇摇头道:"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 卫满儿道了声晚安,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婚房。在拼命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她在离开之前,遣散了永宁殿当值的所有太监宫女,务必保证今夜万事俱备。 在屋内的秦思思当然没有太在意卫满儿的不自然表情,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瓷瓶所吸引住了。 大肚细劲,在灯光的映照下晶莹如翠玉,果然是龙泉窑的梅子青。 秦思思不禁伸手拿起瓷瓶,晃了晃,里面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而晃荡了起来,那酒液透过薄薄的瓶壁,产生了摇曳的熟悉触感,不禁让她心驰荡漾。 她不禁想到,在三年前的洛阳,他也是拿着这样的一瓶酒,他们两人在月下对饮。而在那时,经过夏侯小和尚的提点,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呵呵,当年那讨厌的夏侯小和尚,现在已经彻底还俗,如愿以偿地娶了李家的大小姐,两人婚后幸福美满,羡煞了旁人。 秦思思打开瓷瓶的盖子,浓郁的酒香瞬间扑鼻而来,让她迷醉不已。 在三年后的今天,他又拿来这一瓶相似的酒,是不是他又回忆起了什么? 秦思思摇晃着瓷瓶,忍不住就着瓶口轻抿了一口,入口润如甘露,味醇绵软。 意外的,这酒好像不如那次喝到的秋露白酒劲儿那么大,更像是微甜的果汁。淡淡的桂花香在唇齿间弥散,简直让她欲罢不能,一口接一口的喝了起来。 等到谈沧羽走进婚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拿着他酒瓶喝得开心的女人。 他无奈地笑道:"公主,这瓶秋露白虽然不辣口,但是酒的后劲很大。" 秦思思回眸瞪了他一眼,懒懒地指责他道:"小气,谁让你回来晚了?否则还能给你剩一杯。" 她的两颊因为喝了酒而染上了两抹动人的红色,神情慵懒,又带着几丝困倦,直把谈沧羽看得一呆。 第二十三章 合欢酒 他发现她的头发还湿着,连忙走过去帮她擦着头发。 "别提了,洪茶那小子偷懒,我叫他添水都没来,害得我最后洗了个冷水澡。"谈沧羽当成笑话地说道。洪茶是伺候他的小太监,平时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是在洗澡的时候添热水而已。谈沧羽心想这次就算了,以后若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可要找他好好的谈谈。 这大冬天的洗冷水澡,滋味可不好受。 谈沧羽一边腹诽着,一边轻柔地给秦思思擦着头发。他不经意地一低头,就看到她耳后白皙的肌肤,晶莹剔透,又隐隐透着诱人的粉红色,加上空气中弥散着的酒香,让他神智一下子混乱了几分。 看来,洪茶那小子让他洗冷水澡,是有先见之明的。 谈沧羽自嘲地想着。 然后当秦思思仰头举起瓷瓶,伸出舌头舔掉最后一滴酒时,谈沧羽再也忍不住了,赶忙把毛巾扔给他,恶声恶气地说道:"夜深了,公主请回内间休息吧。" 秦思思莫名其妙地接过毛巾,嘟着唇埋怨道:"小气鬼,不就是喝掉你的半瓶酒吗?等明天让内务府给你搬一缸来,切!" "好好!公主务必要记住这句话啊!"谈沧羽从她手里拿回瓷瓶,把她推到屏风后面,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瓶,忍不住凑到瓶口闻了闻残余的香气。 这秋露白是上好的南方佳酿,而且同其他酒不一样,秋露白是有时间期限的。因为里面需要有当年新鲜的桂花点缀,所以并不是越沉的才越好喝。上好的秋露白从酿造好了到成瓶可以喝,时间不超过半个月。因为酿造程序繁复而且用料极多,所以就连在产地苏州,这秋露白都是有数的,极其精贵,更别提运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长安的秋露白了。因此当南宫霆拿出这一小瓶秋露白当做庆贺他成亲的贺礼时,他一点都不觉得这礼很轻。 只是没想到这最后剩下的半瓶,都让秦思思给喝了。 这倒也是,毕竟是送给他们两人的结婚贺礼,当然要一人一半。谈沧羽释然一笑,把瓷瓶放回到桌上,一口气吹熄了蜡烛,回身躺在了软榻上。 但是,他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 在相隔内间和外间的屏风上,映着秦思思窈窕的身影。她擦头发的动作,解开衣带的动作,都一清二楚地勾勒在了屏风之上,让他都舍不得眨眼睛。直到最后她吹熄了内间的蜡烛,一阵被褥窸窣的声音过后,一切才终于归于平静。 谈沧羽的心跳却很不平静,缓缓地长长地呼吸了好久,才重新找回自己正常的心跳。 这样实在是太刺激了,他肯定坚持不了多久的,他真的宁愿自己不住在这间屋里,恐怕还会好受一些。可是他又舍不得放弃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谈沧羽就这么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这么将睡没睡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细如蚊吶的呻吟声。 然后,一声接着一声,充满着隐忍和暧昧。 一开始的时候,谈沧羽只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当他睁开眼睛,借着昏暗的暖炉火光,看到天花板上那华美雕花纹路时,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那一声声诱人的呻吟声,正是从屏风后面传出来的。 谈沧羽的心又开始怦怦剧跳起来,他忍不住出声问道:"公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回答他的,是一声暧昧不明的抽气声。 谈沧羽约莫着应该是她喝秋露白喝多了,算算,现在应该正是酒劲儿最大的时候。他冲厢房喊了几声,想唤当值的宫女进来,可是却没人答应。 今天伺候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谈沧羽叹了口气,无奈地起身。点起了桌上的蜡烛,举着烛台绕过屏风走进内间。 "公主,我进来了,你是不是需要喝水……呃……"当谈沧羽借着烛光,看到内间的景象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在婚房特有暧昧的红色背景下,在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上,她绯红着脸,紧咬着下唇抑制着一不小心就会溢出的呻吟。只穿着的薄衫被她撕扯得堪堪挂在身上,她那滑润得如同上好丝绸般的肌肤,大片大片地袒露在外。柔软嫩滑的身躯为不知名的刺激轻轻地颤抖着,细小的汗珠悄悄地渗出,打湿了她本就轻薄的衣衫。 "公主……?"谈沧羽试着唤了一声。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神智有些迷茫的秦思思扭捏地摇动着身体,努力地睁开眼睛去分辨站在床边的人。她要咬紧牙关才能咽下几乎破唇而出的呻吟。 谈沧羽发现,她的一双眼睛早不复先前的清明,里面薄薄地蒙上了一层水汽。 这种春色无边的场景,就算是谈沧羽没什么经验,大概猜得出来,这绝对不是醉酒而产生的后果。 难道,是那瓶酒里掺了春药? 可是当时南宫霆送他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喝了的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难不成是公主的体质特异?喝了酒就会这样?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她应该会知道,避免喝酒的啊! 谈沧羽怎么也想不明白,但是床上传来的那一声声细细的呻吟却搅得他心猿意马。直到他拿着的烛台的烛泪把他的手烫了一下,他才发现,他由于心驰荡漾,连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烛台放在床头,然后坐在床边,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烫的吓人,却并不是由于风寒。 秦思思像是终于感受到了一片清凉之意,脸上也舒展开了笑容。她那样清丽的眉眼,就是不笑时也是让人想一亲芳泽,更何况是这种情不自禁的时候?谈沧羽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那一抹笑容勾了去,无比勉强地找回一丝神智。 但就在他还未想清楚该怎么办的时候,她就已经伸出了双手,环着他的手腕,让他向她的脸颊摸去。 然后,缓缓向下移去。 他的掌心清凉无比,舒适又带着些许刺激。就像是熄灭了她心中的火,又像是燃起了另一股烈焰。 因为太过于舒服,让她忍不住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谈沧羽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那一声低吟就像是猫爪子一样,狠狠地在他心尖上抓了一下。 他很想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但是不知道是她的力气意外的非常大,还是他的意志本来就薄弱,这一抽没有抽出来,反而还让她把他拽近了少许。 他用另一只手撑着自己失衡的身体,低头却看见她泪盈盈地看着他,眼里笼罩着的那一层薄薄的水汽,透着一种无助的祈求。 谈沧羽勉强压住翻滚的情欲,却在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唇之后,终于忍不住吻了上去。 他的一只手已经化被动为主动地抚弄她胸前的两点茱红,而另一只手支撑在她的耳侧,俯首细吻。在辗转的轻吻中,他尝到她唇边那刚刚喝过秋露白的味道,如醉如痴,不禁将舌头探进她口里,想要索取更多。她倒抽一口气,为那狂野的吻而颤抖。偶尔清醒了片刻,却不知道他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吻她,只知道他的吻让她全身都烧起来了。 他吻得小心却缠绵,像是担心弄疼她,抑或是吓坏她,但吻得不够细腻火热,又忧心她会从他怀里挣脱而去。 几乎要将人磨疯得欲望一层层地从内心深处逼了上来,秦思思满头都是冷汗。她身体的敏感处被肆意地挑拨,灼热一层层地逼了上来,身上的肌肤透出诱人的粉红。 他看着怀中的她,媚眼如丝,只觉得销魂蚀骨。他的吻滑过她的粉腮,他用唇摩擦她玉贝般的耳垂,小舌时而深入去添划耳壳。他从第一眼见到她,便深深地被她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他想要她。 她的身子忽然微微一颤,他连忙按住她,低声道:"忍一忍。" 她的脸越发地红,如要滴下血来,指甲已经深深地抠进他的背肌去。谈沧羽见她双眼紧紧地闭着,一脸的脆弱迷茫,不由循着她的唇吻了下去,一点点地将她的不安抚慰开去。秦思思抖得越发厉害,喘息加重。谈沧羽辗转地吻了她片刻才将手缓缓地往下伸去,轻轻探索着她的幽谷,那里已是一汪水泽。 秦思思在他怀里一震,几乎要跳了起来。谈沧羽翻身将她压住,舌尖追逐纠缠着她柔滑的舌,手在下面舒缓有致地揉捏。秦思思头猛地后仰,低吟了一声,一把揽住他的肩。先是身体极致地紧绷,然后慢慢地柔软下来。谈沧羽更加细致地吻她,忍不住一边吻一边脱去自己的衣服。他想要得到她的全部,想要看清她所有的表情,想把她变成他的,只是专属于他的。他刚脱去自己的衣物,重新压上吻她时,嘴里突然尝到咸涩的味道。他睁眼一看,她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上缀了两颗晶莹的泪珠,面上满是泪痕。他刹那间心里千回百转,轻轻叹息道:"雅儿……" 秦思思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茫然间睁开泪眼看着他。 "雅儿……"谈沧羽抚着她的头发,情深意切地唤着。 秦思思像是终于清醒了,两行清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像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呆愣地看着他,随后将头埋进他怀里,低声地啜泣。 谈沧羽迟疑了一下,停住动作,只是搂住了她的后背,浅浅地吻她。 她一声不出,只是微微地发抖,将他胸前染湿了大片。谈沧羽高涨的欲望被落在胸前的泪水一点点地浇灭,他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一些不甘,又微微有些欣慰。今晚就到这里也就够了,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这样,但他也不应该继续趁人之危。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让他把她重新放回床上,当看到她那诱人的胴体时,赶忙闭上眼睛,拉起被子把她裹起来。他甚至没有力气马上离去,只能背过身不去看她绯红的脸,粗粗地喘息着。 秦思思正在极度伤心之时,却一下子借着烛光看到了他背后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痕。那是他为了救她,而中的冷箭。 秦思思忍不住坐了起来,伸出手朝那道疤痕摸了过去。 可是她的手刚碰到他的肌肤,就被闪电般转过身的他一把握住了。 "这是……你要我留下吗?" 看着他热切期盼的目光,秦思思忽然间丧失了思考的力量,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而他却以为她的沉默就是默许,狂肆而有力的吻落了下来,欲望就像是失去了桎梏的野兽,再也收不住了。 第二十四章 误会 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秦思思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很少和人同床共枕,连和父母一起睡觉的回忆都不曾有过,更别提如此亲密地交缠在一起。所以,听着旁边有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有规律地传来,让她极不习惯。但她又不想起身,生怕会惊醒他。她还没有想好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所以,她就那么醒着,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越过他的手臂,看着床头上放着的烛台。那是昨夜他拿进内间的烛台,现在已经是清晨了,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经燃尽,徒留着一堆凝固的烛泪。一支蜡烛燃烧的时间会有多久?细想起来,它的生命岂不是和人一样?若是把点燃的蜡烛置于房间或者罩笼内,那么燃烧的时间就会很长。但是若置于风雨之中,那时间必短或立刻熄灭。人的生命,亦是如此。但是蜡烛的生命,就算是使用者悉心照顾,也不过是几个时辰。人的生命也亦然,不管是谁,不论怎么活法,都不过百年。 可是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穿越了千年的时空,来到这个时代? 通常,秦思思是绝对不会思考这种类似哲学家或者文艺青年才会思考的问题,但是今天,身体的疼痛让她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虽然在三年前,她就爱着他,也曾经幻想过也许在某一天,她能在他的怀抱中醒来。但是也绝对不是昨晚的那种状况,绝对不是他抱着她,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的情况。 秦思思越想,心就越苦,鼻子酸楚,眼泪违反了她的意志渐渐逼了上来。 当谈沧羽睁开眼睛,他的浑身舒畅极了,手臂虽然有些麻,但是他却完全不介意。他身边躺着的,就是他亲爱的娘子。 她背对着他躺着,窗外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了进来,她优美线条的肩膀曲线让他一览无余。 谈沧羽入迷地看着,他甚至可以光凭脑袋里想像,就能勾画出这条曲线怎么在锦被之下延伸的。不过,看着她的肩头,却让他突然想起一事。她的左箭头,根本就没有什么泪滴状的胎记,右肩头也没有。 谈沧羽大乐,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南宫霆的笑话给蒙了?岂不是轻易被他诈出来他们之前根本没有同房? 这小子,还真是精,下次见到南宫霆的时候,他可要好好地反击。 谈沧羽准备好了他最完美的笑容,半支起身子,刚想俯身给身畔人亲密地一个热吻时,就发现她早就已经醒了,正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流着眼泪。 由于期待中的画面和现实差距太大,毫无准备的谈沧羽直接就愣住了。 昨晚的记忆回笼,和记得并不清楚的秦思思相比,谈沧羽记得却相当的详细。 他从小就看着爹娘专情长大,所以一直也洁身自好,等着自己生命中的唯一出现。虽然十几岁的时候在京城顽劣出名,但从未出入过青楼烟花之地,尽管被朋友取笑,却也从来没有打破自己的心理关。后来就是他二十岁到二十四岁之间的记忆出现了断层,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他心里却一直隐约有个女人的影像,所以那帮狐朋狗友致力于帮他找女人,他却兴趣缺缺,全部婉言拒绝。直到和她成亲,他才知道,才确认,她早就在他的心底了。 所以昨夜她默许留下他之后,他有些过于忘情,要了她太多次了,也怪不得她难受。 谈沧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拭去她的泪水,怜惜地问道:"雅儿,是不是身体还在疼?用不用我唤人进来?" 秦思思的睫毛眨了眨,失去焦距的眼瞳终于找到了焦距,但那里面却没有半分柔情蜜意,反而那两道目光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小刀,瞪得谈沧羽有些莫名其妙。 "别碰我。" 他听到她如此说道,冰冷的语气让他碰触她脸颊的手都停了下来。 秦思思心里怒极了。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记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总还是知道,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动情的人。 问题肯定出在那瓶酒身上。她眯着眼睛,冷冷地问道:"那瓶酒,是你的?" 谈沧羽点了点头,对她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感到不适应。突然间他猜到了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怀疑我给你下药?这绝对不可能!那瓶酒我在洗澡之前还喝过,我怎么没反应?" "你!你那叫没反应?"秦思思闻言脸上飞起红霞,别扭地把脸转向一边。 谈沧羽尴尬地抓了抓头,因为他想起他昨夜的表现,若说他也被下药了,也是能说得通的。"我都是因为你……"要说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只要是个男人就会抵挡不住,尤其是心爱的女子主动相邀,她又是他名正言顺的娘子,他们在的又是他们的婚房,他若是拒绝了才不正常吧? 秦思思调整好了心情,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就这么坐了起来。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了她的腰间,露出了形状完美的一对丰盈。 谈沧羽一震之下也随之坐了起来,吸引他目光的不光是那一览无余的美景,更让他感到歉疚的是上面那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 都是他昨夜不知轻重留下来的。谈沧羽刚想出声关心几句,却没想到她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秦思思并没有矫情地拿起什么衣服遮掩,这身体昨天晚上他不该看的也看过了,不该摸的也摸过了,她还在乎再多被他看两眼吗? 房内的温度虽然温暖,但是却怎么都没有在被子里两人相依偎的时候舒服,秦思思感觉到微凉的空气,精神也为之一振。她扬起下巴,冷冷地看着仍坐在床上的谈沧羽,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说那酒里没有问题,那就暂且认定那里没问题。但是昨夜只是一个错误,不会再有下次了。" 第二十五章 床单 谈沧羽一开始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到底说的是什么,他全部的心神都被面前的这具完美的身体吸引住了。几缕穿过窗帘缝隙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身体上,泛起了一层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她就那么站在他的面前,毫无遮掩,那种纯然的骄傲一下子就镇住了他,以至于他迟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对他说的是什么。 她说的那根本就不是征求意见,更像是一个旨意。谈沧羽还想说点什么补救,但对方却已经朝隔壁相连的浴室走去,只留给他一个无限美好的背影。 谈沧羽并没有马上追了出去,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郁闷,反而坐在床上努力地反省他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又或者,根本就是昨晚的表现差强人意?真是个难以想清楚的问题。正在他费解的时候,外间传来了卫满儿的敲门声,想来应该是听见了浴室的动静。 谈沧羽迅速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他总不好唤卫满儿进来,后者虽然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但终究也是未嫁的卫家大小姐,他又怎么好意思让她进来? 向来也就是只有公主,才有资格使唤大家闺秀来当侍女。 等谈沧羽穿好衣服走到外间之时,正好看到桌上放着的那个空瓷瓶。他不禁恍惚了一下,这酒应该绝对没有问题,是不是公主体质的问题呢? 门外的敲门声不容他多想,谈沧羽甩掉脑海了想不透的问题,走过去把门打开。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都差点睁不开,随后他就看到站在门外笑得一脸暧昧的卫满儿。 "驸马爷,隔壁浴室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还有换洗的衣服,洪茶会伺候你入浴的。"卫满儿笑眯眯地给他端上了漱口水,然后不时地朝屋内偷瞄着。 "公主在洗澡,应该需要有人伺候吧?"谈沧羽见她一点进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不禁出声问道。 卫满儿摇了摇头道:"公主有两样事情不喜欢,其中一个就是不喜欢别人伺候她洗澡。" 谈沧羽正漱着口,闻言赶紧把嘴里的漱口水吐在早就准备好的盆子里,赶忙问道:"那她另一个不喜欢的是什么?" 卫满儿白了他一眼,埋怨他居然如此健忘:"驸马爷忘了吗?你到长乐宫的第一天满儿不就说过?公主还讨厌别人叫她名字,尤其叫她雅公主。" 谈沧羽一愣,仔细地回忆道,好像昨晚和今早,她情绪变化激烈的时候,都是因为他唤了她的名字。 为什么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卫满儿则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礼貌地请他到隔壁浴室洗漱更衣,自己则带着嬷嬷们走进屋子开始打扫。 当秦思思终于从浴室里衣衫齐整地走出来时,屋内已经变得整洁一新,除了摊在床上那个床单。 上面一滩刺眼的血红。 秦思思一伸手,便把床单拽了下来,转手扔进了燃烧着的暖炉之中。 "公主!你在做什么?"卫满儿正端着茶水走进来,见状连忙撇下茶杯,跑到暖路旁抢救着刚刚燃起来的床单。 "看着碍眼,烧了干净。"秦思思擦着头发,淡淡地说道。 卫满儿好不容易把床单上的火扑灭,表情复杂地抬起头。她不明白,她好不容易让他们两人在一起了,为什么从公主的脸上,一点都找不到笑容?就算她还未嫁,也知道这初夜的床单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珍贵。 "怎么了?"谈沧羽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烧了一小部分的床单还躺在地上,床单上那滩刺眼的红还摊在那里,而屋内的气氛好像诡异到了极点。 秦思思看了卫满儿一眼,平静地说道:"满儿,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如果皇上还在永寿殿等着的话,让他再等下,我一会儿就过去。"她知道今天起得比昨天还晚,但是也保不准萧润那小子一直在等。 卫满儿知趣地退了出去。她知道她只能做到这步了,剩下的就要靠公主和驸马两人自己解决了。 谈沧羽走到秦思思的身后,自然低接过毛巾替她擦着头发。而秦思思也没有拒绝,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屋内一阵压抑的寂静。谈沧羽过了许久,才试探性的轻声问道:"这床单为什么要烧掉?" 秦思思沉默了片刻,语气毫无感情起伏地说道:"满儿她们肯定会视若珍宝地收起来,也不会洗掉。这样想会让我觉得恶心。"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脏了的床单,并不代表什么神圣的意义。在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经过原本宋朝的封建理学,女人的地位并不会那么低下,不然她也不会当上摄政公主了。只是她对于一些古老的习俗,还是无法适应。 谈沧羽认真地倾听着她的话,确定了她真的是对这张床单充满着厌恶,便直接弯下腰把床单扔到暖炉里。 秦思思挑了挑眉,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过看着床单渐渐烧了起来,就像是把昨夜最后的痕迹都一股脑烧的干净,让阿Q的她会好过一些。她摸了摸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便转回到铜镜前,动作不甚熟练地开始挽发髻。 谈沧羽享受地看着她对镜梳妆,尤其从巨大的铜镜里,看着她那微微不清晰的面容,正专注的对付着不听话的头发,一时看得呆了。 他的心中涌起温馨写意的感觉,他总算是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清晨起来就看到妻子梳妆打扮的倩影。这对他是非常新鲜的感觉,也让他眷恋无比。 他看着她好不容易把长发挽成了一个发髻,然后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打算从一堆发髻中挑选一个戴上,却好像一时难以抉择。 谈沧羽走到她的身后,低头看着抽屉里摆放着的几十只发髻,想都没想地就拿出来一支黄金打造的凤凰发簪,"今天就戴这个吧?" 秦思思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支凤凰金簪,就是雅公主的那支,他为什么会一下子就在这么多发簪中选了这支? 第二十六章 不要相信他 秦思思透过铜镜,看着他不甚清晰的脸庞,却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并没有伸手去接过发簪。谈沧羽会意地把手中的发簪轻轻地插在她的头上,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这样的画面应该以前发生过。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喜欢这种一片片寻找的感觉。只要和她在一起,他迟早会想起一切的。 秦思思对着铜镜呆看了很久,直到谈沧羽提醒她是不是需要去永寿殿议事时,她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我今天自己去永寿殿就行了,我暂时……暂时不想看到你。" 谈沧羽一怔,他以为清晨那一阵是她闹别扭,没想到原来问题还比较严重。他本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但是看着她咬着下唇为难的模样,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嗯,我就去书房打发时间吧。" 秦思思听出来他语气中的落寞,忍不住在走出房门前说道:"你可以随意出宫的,翰林院那边在编写《永昌大典》,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去瞧瞧。" 谈沧羽灿烂地一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秦思思看着他的笑容,心脏猛地一缩,连忙快步离去。她要暂时冷静一下,不能心软。 永寿殿到永宁殿短短的也不过步行五六分钟的路程,让她走了十多分钟。一则是因为身体不便,二则也是因为她头脑太过于混乱。等她好不容易走到永寿殿书房的时候,本没指望能看到萧润的人,却意外地发现身穿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萧润正在书房里来回地踱步。 "姐!你来了……你……"萧润一见到秦思思推开房门,立刻等不及地迎了上去,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震惊地看着她。 秦思思知道他的眼神盯在哪里,不甚自在地笑了笑。她已经选了最高领的衣服了,但还是遮不住脖子上的吻痕。 "姐……"萧润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你……你和他……"萧润虽然才16岁,但是该懂的事都懂了。 秦思思轻抬眼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和他圆房了,很正常的一件事,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你……你还带了这根发簪,这三年间,我从来没见你戴过。"萧润还看到了她头发上插着的那根熟悉的凤凰金簪。他当然知道这根金簪代表着什么,以为她会一直将它封沉在盒子里,没想到还有再戴上的一天。 秦思思不自在地歪了歪头,绕过了他,走到书桌的后面坐了下来。案几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文件,筹划已久的事情就在眼前,她没时间伤怀悲秋的。 萧润却并不这样认为,在他心里,秦思思可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抢到近前,神情复杂地追问道:"师傅他……莫非是找回记忆了?" "没有。"秦思思眼都没抬一下。 "那你还……"萧润的十指紧抓着桌沿,不敢置信地问道:"姐,那你还接受他?不会是因为我吧?姐,你不会真的为了让我死心,才这么做的吧?姐,你应该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死心的!" 秦思思放下笔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她抬起头看着少年自责的脸,知道他这人认定了一件事,是很难更改的。尤其是他们相互扶持熬了三年,除了他在宫里安插的人手会巨细无漏地向他禀报所有事端之外,就算他站在她面前,她有什么事都很难能满过他。 秦思思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弟弟,虽然昨晚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但这是婚姻必要的组成部分,没必要纠结。"除了谈沧羽叫错她名字的那个插曲,她没记得多少,只是觉得醒来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本来么,他替她挡了一箭,救了她的命,她回报一点,也是可以忍受的。秦思思几乎麻木地想到。 "意外?"萧润只是听进了前半句,便急忙翻着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文件,"姐,你知道谈沧羽昨天在谈府,秘密会见了谁吗?" "你在监视他?"秦思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已经忘了他是我的师傅,那么我也不能真当自己是他的弟子。"对于秦思思的疑问,萧润坦然处之。他抽出一份资料放在她的面前,用手指着某处给她看,"看看他昨天见到了谁?" 秦思思反射性地低下头,然后看到了一段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文字。 "昨天驸马爷在自家的花园,秘密会见了南宫霆小王爷。而在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青瓷瓶。"萧润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 那瓶酒。 秦思思用双手抵住额头,几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南宫霆,这个名字,是被他们列为暗杀雅公主背后最大的主使者,但苦于并没有他的把柄,所以才让他逍遥至今。而他也一直在王府内养病,闭门不出,几乎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姐,我并没有特意的监视他,只是昨天你带出去的人里面有我的人,顺便就注意了一下谈沧羽的行动。由于怕南宫霆的暗卫发现,我的人就没有继续跟踪他。但是,姐,我从来不知道,谈沧羽居然和南宫霆是好朋友!他果真什么都忘了!"萧润一拳砸向书桌,震得屋内一声巨响。 "应该是南宫霆蓄意接近他的,他忘了所有的事,自然方便南宫霆了。"秦思思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南宫霆一定是避着他们的耳目和谈沧羽交往的。否则以前一直帮她打听谈沧羽所有事的卫满儿定会向她报告。 "这上面写着谈沧羽拿了一个青瓷瓶出来,姐,你不会是喝了这瓶酒吧?"萧润看着秦思思的神情,不禁开始焦急起来,"我这就去叫御医!" 秦思思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尴尬地轻咳一声道:"我没事,那瓶酒里……掺着的是……反正不是毒药。"她对着萧润还真说不出来"春药"这两个字。 虽然她没说出来,但萧润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可以领会。一听之下更是气得鼻子冒烟,若谈沧羽在他面前,他真能不顾尊师重道的礼教,一拳轰过去。 秦思思就这么拽着他的手腕,生怕他跑出去胡闹。 不过冷静下来细想想,事情很蹊跷。 南宫霆为何要送一瓶掺着春药的酒让谈沧羽带进宫里来?若真想让她死,应该这酒里是掺毒的啊!而且,那酒也不一定会让她喝了,她又不是好瓶中之物的人。 尤其,今天早上当她问他的时候,他一脸的迷茫,根本就不像知道酒里下药的事情。 难不成,南宫霆真是一心要当谈沧羽的好朋友?帮他把不肯同床的老婆顺利搞上床? 秦思思闭了闭眼睛,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她不想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谈沧羽,毕竟他是她爱过的人。 "姐。"萧润挣脱开她的控制,将双手撑在书桌上,倾过身靠近她,无比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道:"姐,你要记住,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谈沧羽了。他有可能会被南宫霆洗脑,而我们却什么都不能说。" 秦思思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是的,她什么都不能说,也跟他解释不了他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跟本就不是雅公主。 "所以,不要想相信他。"萧润斩钉截铁地总结道。 第二十七章 永昌大典 谈沧羽没想到那天早上之后,他居然连续许多天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娘子。每次求见,都是一样的借口,公主正忙于政事。 谈沧羽几乎怀疑这是为了怕见到他而编造的借口,但是他每日看到来长乐宫觐见的臣子络绎不绝,才会稍微心安一些。 但公主每天都直接睡在永寿殿,再也没有回婚房一次。而他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见到她。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之前一点都不瞒着他在商讨政事,现在反而把他排除在外?而且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 谈沧羽左思右想也没考虑出来一个像样的结果,但他却知道公主此举应该是有她的深意所在,也许是她想自己静下来想想,他也就先不去打扰。 在宫中无事的时候,谈沧羽想起她提起过《永昌大典》的编著工作,便好奇地去宫外不远的翰林院晃了一下。 《永昌大典》是从长乐女皇时期开始编著的,因为长乐女皇的年号为永昌,所以这部大典的名字就命名为《永昌大典》。整部书拟定分为60卷,集合了经、史、子、集、释庄、道经、戏剧、平话、工技、农艺、医卜,文学等,无所不包,是一部百科全书。在永昌年间并没有编纂结束,在长乐女皇退位之后,甚至还间断了许多年,直到三年前摄政公主才下旨重组人手继续编纂《永昌大典》。 对这部巨作,谈沧羽其实也早有耳闻,但他一直都没有关心,毕竟在他看来,这部书只不过就是把其他书籍编纂进来,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但在他参观完翰林院之后,居然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全书体例是"用韵以统字,用字以系事"检索非常方便。编写的目的也并不是为皇家的藏书量多增添一笔光彩的数字,而是挑选其中的各种文章,编辑成册,遂为各大中小学院的教材用书。在皇家学院念书的学生自费购买,而公立学校的学生教材全部为国家赠与。 从今年年初开始,《永昌大典》每个月出版印刷发行一卷,供民众阅读。此举更是掀起了长安上下图书收藏热。而由卖书的钱,完全可以支撑《永昌大典》的编撰工作,甚至还富有盈余。 谈沧羽从翰林院出来后,就立刻回到他在永宁殿的书房,果然在最醒目的架子上,摆着一套已经编撰好的《永昌大典》。他这些天一直翻看着《永昌大典》,除去一些他非常熟悉的经、史、子、集等,他惊讶的是里面很多工技、农艺、医卜、地理等等实用性的分类中,很多图文并茂,讲解非常的详细,让他这个不感兴趣的人都看的津津有味,连续废寝忘食地看了好几天。 加之这些分卷之中,很多书页上都有人用羽毛笔写的书批,字迹娟秀,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他的公主所写。很多有趣的注释也让他看的忍俊不禁。 等看到某一卷的最后一页时,看着上面长篇的书批,谈沧羽陷入了沉思。 身为世家子弟,他从小就学了很多君臣之道,在老子的道德经里就有这一句:"为道者,非以明民也,将以愚之也,民之难治也,以其知也。故以知知邦,邦之贼也;不以知知邦,邦之德也。"他也知道朝廷自古以来奉行的是愚民政策,就是怕百姓们有了自我的思想之后难以管理。 但在这一页的书批上写着,人们对老子的这句话,理解实际上是错误的。 正因为侯王不比民众高明,所以才要"无为而治",即废除专制,民主自治。侯王要认识到自己比民众愚蠢,所以才引出后句"故以知知邦,邦之贼也"。全句的释义,应该是:奉行大道的侯王,不自以为比民众高明。而且要使自己宽厚若愚。民众之所以难以治理,就是因为侯王用巧智治国产生了反弹效应。所以用巧智治国的人是国家和人民的罪人,不用巧智治国,是对国家和人民的恩泽。 其实百姓的要求很低,只求吃得饱穿得暖,就满足了。而教导百姓们努力学习知识建设国家,则是朝廷的职责。 所以,治理国家,要使百姓变得聪明,而让统治者变得大智若愚。以愚治国,用天下人都能看得透的方法治理国家,就不会走更多弯路,就会成就盛世太平。 他可以想象,当《永昌大典》在全国推行之后,将会在各个阶层掀起一阵巨大的浪潮。首先农业工业就会产生变革,这上面所刊登的农用具、纺织机都是先进的不能再先进的东西,尤其还公布于天下,任何人都可以仿造图册制造。当农业丰收之后,就不必惧怕有天灾的到来,至少在最基层会维持着国家机器运转。就此一件事,就完全可以把大周朝的寿命往后延长数十年。 还有许多许多关联发生的事情,谈沧羽连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这一页上写着的书批,整整让他消化了一天一夜。 因为这实在是让他太过于吃惊,有别于他一直所知的概念,却又让他觉得这些话说的他心头萌动,恨不得立刻就去找到他的公主畅谈辩论。但更让他感到自豪的是,这么优秀的女子,是他的女人。 等他意识到这该问题时,才发觉他已经多天没有出过书房了,连忙洗漱一新,换了套衣服,再出门前还不忘刮干净了脸上的胡茬。 以前大周朝的男人们都是以蓄须为美,但是在三年前雅公主说出:不蓄须的男人若有男人味才是真的男人之后,一夜之间长安城所有的名流公子都悄悄刮掉了胡子,此后就成了约定俗称的风气,在四十岁以下的男人都很少留胡须。更有甚者还有四五十岁的男人都挂掉了胡须,就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一点。 谈沧羽对着铜镜笑了笑,觉得他能娶到这么牛X的娘子,还真是他三生有幸。虽然他"嫁"进宫里来有些别扭,但他相信有更多的男人宁愿跟他换位相处。 第二十八章 月华阁 梳洗完毕后,谈沧羽风度翩翩地往永寿殿走去,心想着他这么多天没有来,今日再次求见,他的公主说什么也该让他见上一面吧? 可是当他走到永寿殿门前时,却被告知今日是尚香会聚会的日子,公主正在月华阁和各位名门闺秀们开茶会。 谈沧羽望着天边的夕阳,约莫着茶会应该开得已经差不多了,那帮大小姐们总不能在宫里过夜吧?所以他转头便朝西南角的月华阁漫步而去。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一路上燕语莺声,遇见了很多国色天香的大小姐,有些人他还见过一两面,但是无一例外地都对他怒目而视或者白眼相迎。 谈沧羽不解,想他以前也是名满京城的贵公子一个,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为何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满腹疑惑的谈沧羽来到了月华阁前面,正好见到了卫满儿走了出来,连忙喊住她询问。 卫满儿怜悯地看着他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公主新婚,所以本来每隔七天的聚会现在改成了一个月,而且还由于你住在长乐宫,公主就取消在宫里当值的轮流制度了。姐妹们当然归咎于你喽!毕竟她们的娱乐也不多,尚香会是唯一的乐趣啊!" 谈沧羽苦笑地反问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且问你,若尚香会中有成员嫁人成亲,那她还会不会出席尚香会?" 卫满儿一愣,呆呆地说道:"嫁了人,姐妹们就会每人送一份礼物给她,之后她就默认地从尚香会退出了。每年年初我们都会筛选适龄的女子加入尚香会,所以一直也不愁成员凋零。" "这不就得了?公主也嫁人了而已。"谈沧羽耸了耸肩道。他一路走来,发现这些大家闺秀们都没有一个挽着妇人髻,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 卫满儿瞪着他,恨恨地说道:"公主当然是不一样的!你是不是来见公主的?公主在茶会后的半个时辰内不会见人的,你回去吧!"她好后悔,公主自从那夜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谈沧羽,这种态度不用说也表现得很清楚了。她那晚终究是铸成了大错,而且更郁闷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公主说。 谈沧羽挑了挑眉,还没等他开口,月华阁内就传来了雅公主的声音道:"满儿,驸马说得没错,本宫也是尚香会中的一员,理当遵守会规。你去和她们说一声,让她们投票选出新的会长,以后的尚香会就按照原来的规矩,每七天一聚,地点轮流在各家进行。每次记得发请帖给本宫,本宫若是有空的话,就出宫和她们同聚。" 卫满儿连忙低头应是。 谈沧羽还不忘在她耳边叮嘱道:"对了,你不是说成亲有礼物相赠的吗?别忘了让她们给公主和我送礼物。" 卫满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谈沧羽心情颇好地笑了起来。谁让她们刚刚用那种眼神看他,是觉得他配不上她们的公主吗? "满儿,你退下吧。"月华阁内的声音迟疑了片刻之后,再次响起:"驸马,你有事见我,就进来吧。" 谈沧羽皱了皱眉,只觉得公主的言语间疏离感很分明,但她终于同意见他,这总算是好的现象。 在卫满儿愤愤不平的目光中,谈沧羽整了整衣服,回了她一个礼貌性的笑容。 月华阁是靠着假山而建的一个二层楼阁,一楼完全就是从太湖运送来的湖石组成的,虽然有门,但这门实际是装饰,里面即便打开也是通往山中洞穴的。只有沿着石阶而上,到达的才是真正的月华阁。 谈沧羽沿着石阶而上,轻轻推开了二楼厚重的木雕大门,浓郁的茶香扑面而来。 月华阁整个就是一个没有隔断的楼阁,四面都是窗户,可以从四面八方来欣赏周围的风景。就是无论客人坐在哪里,都可以将山景、湖光、楼阁、花园尽收眼底。宽广的室内仅在铺着毛绒地毯的地上,摆着一圈仿古似的矮桌茶几和坐垫。茶几上放着的都是一套套茶具和残余的精美茶点,显然都是刚才那些名门闺秀们所用的,侍女们还没来得及收拾。 而在左首头席上端坐的,正是他许久不见的新婚娘子。谈沧羽看到她时,不禁一愣。 也许是很长时间未见,他明显感觉到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还比起以前明显地消瘦了许多。下巴都瘦尖了,让人忍不住就想捧在手心里怜惜。 秦思思刚才听到他在楼下与卫满儿争论,只是听到声音,就让她忍不住唤他上来,可是真正见到了他,她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低垂了眼帘,避开他炽热的眼神,轻声说道:"你先进来吧,别站在门口。" 谈沧羽这时才如梦初醒,赶紧走进屋内,把身后的门关紧。 因为月华阁四面都是窗户,总是没有其他殿阁温暖,所以屋内点了好多个暖炉。谈沧羽一进入阁内,就觉得浑身如置身与温暖的春天一般。尤其他细闻之,室内浓郁的茶香还混合着若干种香气,大抵应该是那些名门闺秀衣服上擦的熏香留下的气味。 秦思思低头把玩着手中小巧精致的荷叶杯,感觉到谈沧羽在离她隔了一个席位的地方坐下,顿时稍微松了口气。可见他们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一夜应该不会改变什么。秦思思心下大定,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道:"多谢驸马提醒,怪不得今日本宫就觉得开茶会时有些不自在。" 谈沧羽先是对她的笑容毫无免疫力地一呆,旋即又对她自称本宫而感到不爽,立刻好心情消失的一干二净。所以对她的客套,最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了事。 秦思思被他的冷淡弄得莫名其妙,片刻冷场之后,她把自己右手边的茶盘递了过去:"这是今年潮州进贡的凤凰茶,还有这一套茶具也是新的,没人用过。" 谈沧羽见她拿着茶盘,没有站起身给他送过来的意思,他会意地笑着站起来,向她靠近了一个席位坐了下来。她今天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芙蓉绣花袍袄,从宽大的袖筒里伸出来的小手臂更显得纤细白皙,令谈沧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第二十九章 点茶 秦思思没想到她的一个动作,竟引得他坐在了她的身边,但是她的腿早就跪坐得麻掉了,基本上都没知觉了,更没办法站起身递给他茶壶了。她刚想出言解释,又觉得太着于痕迹,只有尴尬地闭上了嘴。 谈沧羽接过茶盏,先是碾碎了茶饼,然后把身畔一尺二村的红泯小炭炉点燃了,拿起一个细白泥所制的茶锅,开始很有耐心地煮沸水。 秦思思看着他眼观鼻鼻观心认真的侧脸,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在泡茶过程中不允许说话,尽量避免干扰,有点像她在电视剧里看到过的日本茶道。其实说起来,日本的茶道就是从中国传过去的。但是只是学到了皮毛,想来也只不过是绿钱浮水而已。 不一会儿,茶锅里煮的水便沸腾起来,谈沧羽拈起紫砂茶壶,动作优雅地烫壶、温杯、干壶、置茶、烘茶、注水……然后水冲入茶碗之中时,他拿起茶筅力道均匀地开始打茶。这时水乳交融,淅起沫饽,潘潘然如堆云积雪。 不多时,谈沧羽便把这碗茶非常正式地放在了她面前。 秦思思虽然没有经过正规的茶道培训,但尚香会经常举行茶会,她即使不会做,也看过无数次。谈沧羽的这一手点茶,绝对要算她见过最顶尖的。连她有次去过一次沈家大公子的茶会,吃过一次沈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公子亲自点的茶,也没有今日放在她面前的这碗看起来完美。 大周朝如同历史上的宋朝一般,流行斗茶。而茶的优劣,以饽沫出现是否快,水纹露出是否慢来评定。此时放在她面前的这碗茶,沫饽洁白,水脚晚露而不散,明显是精品中的精品。 谈沧羽唇边现出一丝笑意,显然是对这碗茶极有自信。"公主请用,臣最近甚少与人斗茶,技艺或许有些生疏,请别在意。" 秦思思听到他自称"臣",也不禁的一愣,知道他是在反击她之前的称呼,也不由得有趣的一笑。她伸手拿起茶盏,正合适的温度熨烫着手心,茶盏中因茶乳融合,水质浓稠,她饮下去之后,盏中的茶沫胶着不干,出现了点茶点到极致之时才会出现的"咬盏"。 谈沧羽微微一笑,却意外的发现她脸上的神情怎么也不能算是满意。"这茶不合公主口味吗?" 秦思思拿起丝绢拭了拭嘴角,她还真是喝不惯这么折腾的茶。不过人家费这么大力,她也确实知道若他肯对外展示他的这一手点茶技艺,肯定会立刻名满京城。她也完全可以说出一大串她随口就能道来的社交辞令来敷衍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他,她就不想把自己隐藏得太深。所以她勉强地笑了笑道:"这茶很好喝,我已经喝了一下午的茶了,嘴里早就淡得没味了。这茶本就是拿给你喝的。" 这是自从谈沧羽点茶技艺成熟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除了赞赏之外的话。他并不着恼,反而觉得无比的欣喜。 也许她自己没发现,但是她的言语中有股向他撒娇的意味,这让谈沧羽心生甜蜜。 其实秦思思自己知道,她自己很难在他面前隐藏真正的自己。她或许可以在别人面前轻易地带起公主的面具,举止优雅说话文静,无懈可击。但是这面具是他亲手带上的,她对他根本就不设防。所以这也是在那天萧润说"不要相信他"之后,她对他避而不见的原因。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秦思思看着他一笑,拿走她面前的茶盏,注入热水冲掉粘在盏壁上的茶沫,毫不在意地就这她刚喝过的痕迹,把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谈沧羽放下茶盏,有趣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浮上一抹嫣红,"公主,许久日不见,就没什么话和我说吗?" 秦思思看着他眼中显而易见的调侃,忍不住别开目光,装作漫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最近在书房,看的是《永昌大典》,有没有什么意见?" 谈沧羽这时才明白过来,她刚才准了他的求见,估计就是想问他这个问题。心中充满了苦笑,他直言不讳道:"公主大才,《永昌大典》可谓是一部传世之作,只是在传播上还是有所困难。" "全承先人之功,我只不过是吧长乐女皇的计划继续延续下去而已。驸马有何高见?"秦思思神色一正,连忙追问道。她倒是不怕他看那套有她书批的原版,因为她特意下过功夫学习如何写繁体字,虽然笔迹有些生疏,但是也可归咎于用羽毛笔所写,不甚习惯所致。 谈沧羽不信她的自谦之词,光看她写的那些书批,就完全可以说明一切了。尤其从翰林院那里得知,许多分卷都是公主看过审过批过之后,进一步修改才公布的。他沉思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便侃侃而谈道:"由于现今老百姓普遍都不识字,当然,公主所办的那些学校普及到民间,等到下一代成长起来之后,也会达到最佳效果。但若公主想要迅速推行《永昌大典》我觉得应该根据《永昌大典》的分卷,开设短期的技术学校,例如以一年或者两年为期,培养农、工等技术人员,学满之后再分配到各乡县,让这些学员教会当地百姓,言传身教,则可以迅速普及各种技术。" 秦思思闻言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专业技校,这本是她过两年打算实行的新政,没想到他居然也想到了。其实看起来好似简单,但重点是,她是穿越来的,而他并不是。所以他的意见就尤为难得。 在她的世界里,例如《永昌大典》这样的百科全书,在明朝年间有《永乐大典》,但是并没有流传开来,只是作为了皇家图书的荣耀而存在,根本是浪费人力物力,做政绩工程。所以长乐女皇着手编撰《永昌大典》,就是为了要给流传出来。只不过长乐女皇没有来得及完成这个宏愿,这次换了她来。而编撰大典之后,她就打算办专业技校。这个朝代在飞速的发展,农业发达到一定程度,工业也会随之发达,现在民间就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全国首富沈家。沈家的资产,完全可以影响这个帝国在某些决策上的走向。只是沈家一向低调,很少利用这个权利而已。 谈沧羽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却许久没有得到回答。他看着一直表情淡定的她突然眉梢动了动,然后像是戴在脸上的面具慢慢崩裂一般,渐渐变得扭曲起来。他一下子看得愣了,一时都不知道有何反应,直到她向一旁歪倒之后,连忙直起身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人来?" 秦思思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艰难地摇了摇:"不用……不用,我只是……腿麻掉了……" 第三十章 正坐 看到她扭曲着脸小小声地解释着,可爱的样子让谈沧羽差点笑出了声,他几乎没有思考,直接伸出手轻轻按着她的小腿。 秦思思痛的差点哭出来,她其实最讨厌的就是开茶会,平日里还可以坐在椅子上,但是,开茶会是必须要求正坐的,而且一开有时候就好几个小时。她之所以每次在宫里开茶会之后,都要单独在茶室内静坐半个时辰,美其名曰是要静思,实际上就是不想让自己当众出丑。她看到谈沧羽在按摩着她的腿,但她的腿已经麻到没有知觉了,在麻过后就是到极点的痛,害得她连连呼痛道:"轻点!轻点!呜……" "我的力度已经很轻了……"谈沧羽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她正坐还会腿麻,一般世家子弟在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练习正坐。一开始当然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成了习惯之后便习以为常。可见他的公主小时候很受宠爱,根本没受过这样的苦。也许是更了解了她一点点,谈沧羽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 笑容。 "呜……可是好痛啊!走开啦!"以为谈沧羽脸上的笑容是在取笑她,秦思思便把这痛怪在了他身上,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开。只不过她的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还痛吗……"谈沧羽当然不会真听她话走开,他看着双目盈泪的她,忽然间喉间一干。这个对话,很像多天前的那一夜。这怪不得他不多想,实际上,这些天入睡前,他都无法抑制地来回想着那一夜的情形,起初是为了反省自己到底哪里惹了她不高兴,到后来就完全成了聊慰他思念她的心情。而现在,她正斜躺在他的身侧,洁白的地毯上,她衣衫凌乱,声音撩人…… 屋里的暖炉烧得火旺,就像烧在他的心头。光是看着她,便令他浑身充满了欲望,尤其发自她喉间的细小性感呻吟,更几乎将他逼至疯狂。 秦思思不想再看到他的笑容,只好鸵鸟似的闭起眼睛,断断续续地呜咽着。也许是疼痛真的难忍,也许更是她极度不善于在他面前遮掩本性。 还好麻痛只是片刻就过去了,但是就在秦思思刚松了口气时,她发现他原本放在她小腿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潜入到了她厚重的衣裙之下,火热的手掌还不安分地沿着她的小腿渐渐向上爬去,带起了她一阵酥麻。 当然这次的腿麻和刚刚的根本不是一个感觉,秦思思根本无法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连忙睁开了眼睛。 正好对上了谈沧羽的双目。 他就在她的正上方,一脸专注地看着她,近得几乎能从他的眼瞳里看到她的倒影。 秦思思的心揪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唇。她想说点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谈沧羽俯下了身,他不想听她说什么借口,他更愿意用嘴堵住她的唇。 她是他的妻。 "啪!"月华阁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板打在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在离她的唇还有半寸的距离处,无奈地停下。谈沧羽不悦地抬起头,看到一脸愤怒的萧润正站在门口瞪视着他。 这画面好像很熟悉。 谈沧羽眯起了眼睛,除了他们两人好像调换了位置,好像场景都很相似。 只是他是有正当权力这么做的人,而萧润并没有。 萧润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居然找不到话来当开场白。 秦思思被谈沧羽扶了起来,腿还是微麻的她根本没有站立的力量,毫无选择地靠在了他的怀里。只是这个动作在萧润看来,做得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毫无矫揉造作,尤其她还微醺着脸。 有时候一些事情,是不需要言语来说明的。 "姐,叶野和独孤夜月又来了,在永寿殿等着你呢!"萧润气鼓鼓地看着他们,别扭的少年心性让他连招呼都不打,传达完事情就转身拂袖而去。 秦思思还未来得及唤他,就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看来,皇上是以为我在欺负你……"谈沧羽倒是看出来大概是怎么回事,毕竟刚刚他们的那段对话太过于暧昧。想来当时萧润应当是正好走到月华阁楼下,就急急忙忙地奔了上来。 秦思思顿时满脸通红,羞得一把推开他朝外走去。 她以后要避免和他独处,太危险……太危险了! 谈沧羽笑眯眯地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赶忙跟在她身侧怕她摔倒。两人走下月华阁,谈沧羽见她没什么,便自顾自地跟着她一起前往了永寿殿。 秦思思不是不想摆脱他,但是她连和他说话都控制不住地脸红,为了不被嘲笑,还是闭紧了嘴。路上有宫女过来禀报,说皇上已经起驾回了未央宫。分明就是小孩子心性,秦思思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有说什么。 在永寿殿前,一身粉妆玉琢的小叶语远远就看到了他们,噔噔噔地跑下台阶,朝着秦思思的怀里快乐地扑了过来。 秦思思被他小小的身躯撞了个踉跄,忍不住捏了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蛋问道:"语儿,在长安呆的习惯不?" 小叶语使劲儿地点了点头,一边拽着秦思思往殿里走,一边连珠炮地说着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秦思思一听,才知道这些日子里,叶野和独孤夜月两夫妻一直带着小叶语在长安四处游玩。这么多天就只陪着他,这恐怕是小叶语头一次遇到的宠爱,所以非常开心。 "语儿一直嚷着要来看看你们,所以又来叨扰公主和驸马了。"在殿内端坐的的叶野遥举着茶杯示意,而他身边的独孤夜月则更是冷淡,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秦思思对他们了解甚深,倒是知道他们和熟人是不讲究,所以也不甚在意。可是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两人脸上的神色和上次见面时,缓和了许多,就连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都变得动人无比,倒像是回到了三年前他们热恋之时。 有趣地挑了挑眉,秦思思抱着小叶语坐了下来,朝他们嫣然一笑道:"今天来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小叶语想我了吧?" 没想到叶野和独孤夜月还没回答,她怀里的小叶语就首先抗议道:"我还想谈叔叔了!"说罢扭动着身体,手脚并用地从秦思思怀里挣扎下去,跑到谈沧羽面前,讨好地朝他笑着。 第三十一章 家主易位 这小子,真像个小狗狗。如果再长个尾巴,肯定现在还在殷勤的摇晃着。 看着小叶语爬上了谈沧羽的怀里坐好,感觉失宠的秦思思忍不住腹诽道。 谈沧羽这时从袖筒里拿出一条绳,首尾系好之后,开始教小叶语翻花绳玩。 独孤夜月确定了自己儿子不能分心之后,才开口朝秦思思说道:"公主,今天来,是想在离开长安之前,和公主最后打个招呼。" 秦思思多少猜到了他们也是快走了才来,所以表情也没有多意外,真心诚意地说道:"嗯,祝你们一路平安。" 叶野和独孤夜月两人对视一眼,前者沉声说道:"还有件事,公主可能不知道,虽然过不久就会公开,但这件事我们希望能亲自告诉公主。" "洗耳恭听。"秦思思欣然道。其实这些天她也知道叶家的长安别院门庭若市,肯定不是简单的各方拜会两位家主的事情。但她也打听不出来更多的消息了,只是知道洛阳独孤家和远在关外的叶家都先后派了使者赶来京城。 叶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独孤夜月的手,"我和夜月决定,同时放弃叶家和独孤家的家主之位。" 秦思思闻言一愣,这可不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就连在一旁和小叶语玩翻绳的谈沧羽也不由得朝这边看来。 "语儿还太小,我们不想替他选择本应该属于他自己的人生。"独孤夜月看向小叶语的目光盛满了慈爱,"我和叶野都是作为家族继承人长大的,从小就背负了家族的荣誉和巨大的压力,我不想语儿也面对着这样的无奈。" 秦思思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委婉地劝道:"若语儿长大后想继承其中一家,到时候埋怨你们怎么办?" 叶野洒然一笑道:"他若是想要,就自己去争取。这点小问题都摆不平,哪能还算是我们的儿子?" 独孤夜月显然很赞同他的话,一脸甜蜜地转过脸看着自己所嫁的夫君。她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选择,尤其在这一刻。 这世家大族的继承权还算是小事情啊?秦思思哑然无语。要知道一个世家大族的家主,不是那么容易说放手就放手的,他们将要面对的艰难险阻可想而知。 但是,她一句劝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对面前这对夫妇蜜里调油的感情,倒是羡慕的要死。 得伴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千言万语,转到她唇边,全部化成一句叹息:"祝你们以后幸福,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叶野感激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们决定这样,都是因为公主的启示。上一次听了公主的建议,我娶到了夜月,这次也听公主的没错!" 秦思思背后冷汗直流,她这次有说过什么吗?"那你们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独孤夜月莞尔一笑道:"其实无所谓,我们一开始还打算就综合我们的姓氏,不是叫叶独孤就叫独孤叶。但是没决定到底是姓叶还是姓独孤,所以就没用。" 秦思思彻底服了这两口子,幸亏没这么选,还是叶语听起来可爱些。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叶野和独孤夜月因为急着要赶回家族处理事务,所以早早就告辞了。秦思思亲自把他们送到宫门口,末了,小叶语依依不舍地眼神,让秦思思挂怀不已,一直目送他们离开,到马车转入街角看不见了,还呆呆呆望着。 "这个结果出乎公主的意料吧?"谈沧羽站在秦思思身畔,陪着她看着远方繁华的街市。 "嗯,"秦思思轻轻地应了一声,有些恍惚地说道:"我没想到他们两人会这么轻易就放手权力。他们是我见过的世家子弟中,对自己家族最看重的人。" "七大世家里,独孤家和叶家因为家主和公主你的私交,所以是皇族最大的盟友。而现在权力易位,若不能控制手握洛阳兵权的独孤家和在关外野心勃勃的叶家,公主你会很难办。"谈沧羽别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疑惑地问道:"可是公主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发愁。" 但若,他绝对不会觉得她没有考虑到这点。作为一个名满天下的摄政公主,若这点政治嗅觉都没有,是根本无法得到现今的名声的。 秦思思把视线慢慢地收回来,这时天上开始渐渐飘下的雪花,她不禁伸出手去接。六角精致的雪花一接触到她的手掌,便瞬间化成一滴雪水,融入她的指缝之间。秦思思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知道吗?据说这世界上,没有两朵雪花是一模一样的。" 谈沧羽闻言一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话,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身上。 雪越下越大,在她的发梢和肩膀上,雪花也停留的越来越多,谈沧羽定睛看去,发觉真的和她说的一样,至少这么多的雪花,竟没有一个是看上去相似的。 两人就这么默立在雪中,很长时间内谁都没有说话。就在时间就得让谈沧羽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秦思思才淡淡开口说道:"我刚才也说了,他们两人是对家族权力看最重的人。苦心经营了十几年,不可能说放手就放手。就算退位让贤,也会选择站在自己这边的继承者。况且叶野刚刚说的,如果小叶语长大了之后夺权要靠自己的那句话,其实也并不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不为了自己儿子而胸怀私心?" 谈沧羽赞许地点了点头,她和他想的一样。 秦思思收回摊开的手,感受着掌心一片冰凉。"虽然雪花片片都不同,但是融化了之后,本质还是水。人也一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雪纷飞地落下,谈沧羽看着她那不施半点胭脂,却仍晶莹如玉的侧脸,忍不住心驰神摇。他不由自主地看着她眼瞳内流转的神采,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沦陷。 秦思思并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视线,只是淡淡地呼出一口白气,缓缓道:"其实这样也好。两大家族家主易位,定会掀起他们内部的滔天巨浪,至少在三年之内,新家主是无暇他顾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淡淡地总结道:"很好。" 第三十二章 巧遇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宫里开始为了准备过年而忙碌了起来。从十二月八日腊祭祭祀之后,很快就到了送旧迎新的日子。 冬至之后,宫中的宫女们便换上了华贵美艳的冬服,在宫苑中用红线量日影,在冬至之后,每天添长一线。 秦思思还是每天睡在永寿殿,再也没有踏入永宁殿一步。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对于这点谈沧羽并没有提过一次,只是偶尔见面的时候让她注意休息。他还是像前些日子那样无所事事,明明可以随意出宫去转悠,但是他极少出去,更多的时间是呆在宫内。 除夕这天上午,秦思思在书房里看资料看的头都痛了,不期然地向外看去,突然发现花园中依稀有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正在来回踱步。 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这些天和他在宫中那些"偶遇",忍不住莞尔一笑。 "你们先自己忙,我先出去下。如果回来的太晚,你们就先回去吧。"秦思思朝在她书房内工作的幕僚们吩咐道,起身穿上裘袄走了出去。 能在雅公主书房当参谋的都是官至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官,每次当雅公主有什么政令即将发布的时候,都会召集这些大臣们来书房商议多日。这些胡子花白的老臣们一开始并不看好年纪轻轻的雅公主,但是在三年后的今天,他们早就对雅公主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这次雅公主打算大刀阔斧进行的改革实在是让他们感到不安,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她打消念头,却见她挥挥手就那么走了出去。 不过等他们看到了花园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不禁会心一笑。 秦思思一走出大殿,就觉得刺骨的北风吹得她浑身直抖,把领口又拽地紧了一些,她站在花园的入口处,有趣地看着谈沧羽像个无头苍蝇般地来回转悠着。 他就不冷吗? 谈沧羽再次转身的时候,才发觉又多了一个人。 他那一身纯白色的衣服,穿起来修长好看,就好像生生地从雪景里走出来的一般。他缓步朝她走来,那双眸子一对上她的眼,便笑了起来。 "好巧啊!"他如此说道。 秦思思的嘴角抽了抽,"是啊,真的很巧。" 然后,就是尴尬的沉默。 可是面对着对方热切的目光和讨好似的表情,秦思思自己首先就过意不去了。她把她"娶"进宫里来,洞房花烛夜就把他单独扔在婚房。然后之后意外地有了那一夜,但是过后的一个月她都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怎么感觉她像是个强抢民女的恶霸皇帝?然后他就是很快被打入冷宫的不受宠妃子? 默,戏份颠倒了。 "最近……怎么样?"秦思思逼自己找点话,只是"天气怎么样"之类的话她实在是说不出来。 "不怎么样。"谈沧羽看着她的眉眼,如实相告。他每天真的很无聊。 "住的……还习惯吗?"秦思思吞吞吐吐地问道,心里开始泛起阵阵愧疚。虽然萧润说他和南宫霆是好朋友,不能相信他。但他最近根本就没有出宫,她也一直在政事上回避着他,那关心关心他生活上的问题应该没什么事吧? "我晚上睡不着。"谈沧羽继续很老实地回答道。 秦思思顶着他炽热的目光,决定还是不继续问下去了,她这样等同明知故问,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是不太好的,更何况还是这样一把接一把的去撒。 "你每天都这么忙吗?"这次换谈沧羽开始发问了,他看着她削减的容颜,知道在厚厚的裘袄之下,她有多瘦。 秦思思点了点头,"是的,因为到了年关,所以就更加忙了起来。" 谈沧羽怜惜地看着她,他知道年关不太好过,不光是一年各项数据需要整理规划,她还需要参加各种宴会,这些天他陪着她参加了也不少,她总是在深夜回到宫中之后还去书房办理政事,书房的灯整夜整夜的亮着。但今天是除夕,她难道就不休息一天吗?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谈沧羽出其不意地抓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带离永寿殿:"忙也要休息。" 秦思思一呆,由于他的力道过大,身体不由自主地就被他带着走。 也许是他语气太过于坚定,秦思思忍不住解释道:"我有好好休息的,真的,每天中午都有睡午觉。"其实她是夜猫子体质,她又不用像萧润那样起大早上朝,而且中午还可以补眠,根本没有旁人看起来的那么辛苦啦!实在也是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只有这样才能打发无聊的时间。 毕竟很多时候,她都把治理国家想象成一个养成种田游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对这些繁琐的政事产生厌烦。 谈沧羽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就在秦思思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要带她回房就地正法了她时,却发现他过永宁殿而不入,反而朝前面的镜泽湖走去。 秦思思远远地看着镜泽湖畔上挤着许多宫女和太监,熙熙攘攘地不知道在做什么,顿时好奇心大起:"他们在冰嬉吗?"这时已经是严冬,镜泽湖已经都被冻得严严实实,宫中有冰嬉的传统,项目多种多样,很多就是把以前在平地上玩的游戏原封不动地搬到冰上而已。可是现在她看到的,好像并不是她印象中的冰嬉。 "呵呵,你到了就知道了。"谈沧羽神秘地笑笑。 秦思思跟着他走到近处,发觉镜泽湖上的积雪被扫的堆积成半人多高的雪堆,露出了下面冻得结实的湖面,而这些雪堆则堆放得非常不整齐,可是她站在湖畔从高处往下一望,便意外地发现这些雪堆竟然堆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可是重点并不在这里,在紧挨着湖边的湖面上,清扫出来的是一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几乎所有宫女和太监们脚上都穿着冰鞋,东倒西歪地在冰上艰难地滑行着。 "这……是你做的?"秦思思愕然问道。 谈沧羽欣然道:"冰面可不是我扫出来的,都是他们的功劳。至于这冰鞋嘛!我在《永昌大典》上看到过一句介绍,说是为了解决冬季行军难题,可以在鞋底绑上刀片或者撬状物体……所提到的不多,撬状物体还没试验,不过我倒是好奇想要知道,人走在刀片上是什么感觉。所有我就把冰车下面的冰刀换到了鞋底,当然,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捧场。满儿今天还来过一次,抱怨这冰鞋害的许多人不干活跑来冰嬉,但过了这一阵,天气转暖,这湖水就化开了。所以还只有这些日子能玩。" 第三十三章 冰嬉 秦思思撇了撇嘴,冷哼道:"所以?你就把我拉来?想把我也拉下水?" 谈沧羽坏坏地扬高了剑眉道:"不要那么敏感嘛!再说也不是拉下水,拉下冰还差不多。怎么样?要不要下去试试?" 秦思思表情复杂地看着在冰面上玩乐的众人,没想到她随手加在书里的一句话,会让本应该在清朝才发明的冰鞋提早出现。 不过,管他呢!这个时代早就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路线,有没有清朝还不一定呢! 谈沧羽看她表情松动,便笑着从旁边的宫女手中拿过一双冰鞋。 秦思思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她也没指望这冰鞋能真像她认知中的那样,用木板下面牵着冰刀也就算了,怎么下面的冰刀居然有两个?双排冰刀?这时秦思思才注意到在冰面上的宫女太监们,几乎都是一个推一个的那样滑冰,笨拙又容易摔倒。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谈沧羽疑惑地问道。 "就没有一只鞋下面只有一片冰刀的吗?"秦思思开始觉得有些头疼,早知道他这么热衷于这些物事,她就给他画个详细的图例了。 谈沧羽不明所以道:"一开始我就是让工匠们做一片刀的,但是做了一双之后,有人开始怀疑只有一片刀如何能在冰上站稳?所以最后都改良成了两排刀。" "那些单排的冰鞋呢?拿来给我看看。"秦思思唤人把单排的冰鞋找到,发现虽然做得有些粗糙,但是正巧冰刀不是真的刀,很厚,而且和现代的冰刀一样,有内刃和外刃。她立刻拽着谈沧羽走到湖面上,然后劝他也穿这种单排的冰刀。 谈沧羽一开始说什么都不答应,但是看她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也无奈地舍命陪君子了。 所有在冰上玩着的宫女和太监这时才发觉雅公主和驸马也来玩滑冰,顿时都让开了来,熙攘的冰面一下子变得空旷安静起来。 秦思思仔仔细细地把冰刀绑在脚上,还好她今天穿的是皮靴,这样更容易站在冰上。穿好了冰鞋,拒绝了宫女送过来的护膝护腕,不用人扶就在冰面上站了起来。 仍坐着的谈沧羽一时就愣住了,冰鞋刚研制出来的那天,他就召集了几个人试验了一下,甚至连他自己都试过了好多次。站是当然可以站起来的,但是谁都没像她那样,能一下子就在光滑的冰面上站的不动如山。 尤其,她穿着的是单排冰刀。 秦思思先是在冰上走了几步之后,确认这简易的冰鞋还算靠谱,冰面也比她想象中的还光滑,便迫不及待地向前滑去。 所有围观的人脸上都变成了同一个表情,震惊地看着一身红衣的雅公主风驰电掣便穿越了冰面,就好像看到了一只射出去的箭矢,美妙的让人目瞪口呆。 感受着冰冷的寒风拂面,听着风声从耳畔划过,秦思思本来郁结的心情变得好转起来。 她不禁扬起笑容,虽然被冰面的小疙瘩绊了好几次,但是她的速度总是一次次提升起来。她喜欢这种速度的感觉,就像是想要甩掉身上所有的烦恼一般,她不断地加快速度,再快,更快。 等快到冰面尽头之时,秦思思娴熟地转身,按照原路再滑回去。她看着谈沧羽还是坐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她,顿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 谈沧羽看着她在冰上优美的滑行,意外的连呼吸都忘记了。他做出这冰鞋,也根本没有想象得到还有人会滑行的如粗飞速和流畅。而且是单凭一人之力。 他原本想象的,也顶多就是可以借力滑行而已。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谈沧羽正犹自分析着,突然发现她已经回转过身,而且在即将回到湖边的时候并没有降低速度,反而朝他直直冲了过来。他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立刻就伸开了手臂。眼看着公主就要撞到岸边,在旁边看得众人都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公主的滑行速度还是没有降下来。她在一片惊呼声中,如乳燕投怀般冲进了早有准备的驸马爷怀里,巨大的冲力让他向后倒去。 秦思思被撞得有些晕,她失策了,本来以为可以秀一下她冰上急停的本领,好好吓吓他的,结果忘记了她脚上穿着的毕竟不是原来她所熟悉的冰鞋,功能实在是有限。她自己知道她的速度有多快,这样的撞击下,他肯定也痛得不轻。结果当她慌忙从他的怀中挣扎起来,惊慌失措地撑起自己时,却发现身下的人紧闭着双目,一脸痛苦的样子。 秦思思立刻慌得六神无主:"有撞伤哪里吗?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她的惊慌并没有维持多久,谈沧羽装伤也没有装多久,他惊喜于她对他的关心,自然也就不肯让她多担心片刻。 "没想到公主这么热情啊!"谈沧羽仍是闭着眼睛,却精确无比地抓住了她放在他胸前的双手。秦思思愕然以对,他这人从未说过如此不正经的话,一下子让她愣在了当场。但是当她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马上甩开了他的手。 谈沧羽笑得更开心了,只消看到当时她冲过来时惊愕的表情,他就知道刚才那件事只不过是个意外。不过他怎么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来调侃她?尤其他对她羞红的表情那么的着迷。 只是他的这句话威力可是大大超乎他的想象,连赶来搀扶的宫女们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在大庭广众之下,秦思思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尤其这件事还是因她而起,心里有愧的她难得一点都没计较,被宫女们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你……有没有怎么样?" 谈沧羽因为她的关系而扬起了笑容,不用旁人的帮助自己就站了起来。他发现脚上的冰鞋踩在雪地里反而特别不容易滑倒。 秦思思这时才发觉,谈沧羽的后面就是堆积起来的雪堆,两人摔上去自然不会特别痛,登时放下了心。不过她接触到他的目光时,才会想到刚刚那一幕,看起来还真像是她故意投怀送抱。 就像他们一个月前的那一晚一样…… 一想到这点,秦思思就忍不住心情变坏。 谈沧羽眼见着她的表情由释然、赧然到冷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化多端,让他心底直呼有趣。 "公主和驸马,你们玩够了吧?"卫满儿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传来。只见她从人群之中快步地走了过来,对着谈沧羽毫不客气地说道:"驸马,公主是千金之躯,岂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秦思思很少见卫满儿失控,但是只要事情有关于她的,卫满儿就很容易像一只被激怒的猫一般,立刻跳将出来和人理论。 她一定是看到了刚刚那一幕,秦思思刚想出声解释,就听到谈沧羽恳切的说道:"都是我思虑不周。" 卫满儿有些意外他这么良好的态度,虽然她还想再唠叨几句,但是人家是堂堂的驸马,她刚才那句如果追究起来,还要算她逾越。所以卫满儿只有将怒气撒在其他宫女和太监身上,一转头便娇叱道:"快把东西都收拾了!" "且慢。"谈沧羽立刻阻止道。 "怎么?"卫满儿忍着一肚子的怒气,在她看来,这个驸马爷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公主,一天就想着如何吃喝玩乐,今天差点还害得公主出事!若不是真碍着她的身份,她早就指着他的头理论过去了! 谈沧羽先是看了眼看不出表情的秦思思,这才把目光转到卫满儿身上,淡淡地说道:"卫小姐,这冰鞋是由军器监制造出来的。" 军器监就是制造兵器的兵工厂。 秦思思闻言一挑眉,她就说这么多的冰鞋,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有普通人作出来的?只不过,她最近没有关注他的事情,所以一点都不知情。但她相信他此举定有深意,否则以他的性子,是断然不肯只为一介玩物事而动用军器监的。 果然,谈沧羽没等卫满儿说话,就接着续道:"刚刚你也看到了,公主在冰上滑行的速度惊人,若西北边陲的士兵掌握了此项技能,那么我军将在冬季不会变成缩壳的乌龟,反而会狠狠地反咬敌人一口。" 卫满儿的一双秀眸不可抑制的瞪大,她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大小姐,跟在公主身边两年,她轻易就可以接触到很多政事。公主也不瞒她,让她可以最快地看到他父亲卫钧的战报。这也是她赖在公主身边当贴身宫女的最主要原因之一。经过了两年,她对西北边陲的战事熟悉得已经不能再熟悉了,自然知道她父亲最头疼的就是在冬季,此时耐寒的金兵总会顺应季节的优势,频频来骚扰,而他们则由于不适应气候而只能紧锁城门。如果所有士兵都会在冰上滑行,那么只消一夜,就可以绕到敌人的背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谈沧羽懒得再和卫满儿解释,他最在意的是秦思思能不能了解,当他看到后者朝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时,顿时心花怒放地朝她伸出了手:"求公主赐教。"他羡慕死了她的滑冰技术。 秦思思没好气地看着他,"洪茶,去把驸马爷身上的雪掸干净,还有把护膝护腕都给他绑上。" 谈沧羽兴致勃勃地被洪茶扶到一边去穿上装备,而秦思思发现卫满儿的目光一直追随而去。 秦思思眯起了双目,心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她俯身过去,轻轻地在卫满儿耳边警告道:"满儿,你看可以,但是,不许爱上他。" 卫满儿浑身打了个冷战,急忙想解释,但她的公主早就踩着冰鞋溜走了。 第三十四章 挣扎 学会了诀窍之后,滑冰就并不是一件难事。不多时,谈沧羽便可以在冰上蹒跚而行了。 秦思思在教他的时候,旁观的太监宫女们也都听得到,纷纷效仿。只是单排冰刀做的数量并不多,许多人就穿着双排冰刀,也滑的有模有样。 在谈沧羽摔了好几次之后,秦思思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扶着他。虽然她知道不摔跤也学不会滑冰,但是他未免也摔得太惨了点。更何况这冰鞋很难控制。 谈沧羽一见她伸手搀扶,脸上的表情明显松懈下来,用另一只手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滑冰还真是难啊!" "多摔几次,你就会了。"秦思思说的是实话,她学滑冰的时候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膝盖经常是乌青乌青的,但是在冰上肆意滑行的感觉确实令人着迷,即便是摔得惨兮兮的也无法停止这种追求。"小孩子学起来会容易些,毕竟他们重心低,摔起来还不是太疼。" 谈沧羽笑笑道:"没错,小孩子肯定会喜欢,可惜小叶语走得早,否则一定做一双给他玩。" 秦思思想象了一下那个鬼灵精被摔得哇哇大哭的情景,忍不住也笑出了声:"现在做也还来得及,叶野他们先去的是洛阳,等冰鞋送到了,他们再去大漠,那时候估计大漠的冰雪都还没有化呢。" 谈沧羽在这么多天里,还是头一次看到她真心绽放的笑容。他不禁握紧了她的手,乐呵呵地说道:"可惜小叶语不能像我这么幸福地有人教啊!" 秦思思被他看得不自在,想要松开手,却发现自己反而被他握住了。 谈沧羽见她又开始要缩回壳中,赶紧转移话题道:"把冰鞋送给小叶语,就等于让突厥知道了冰鞋的存在,这样好吗?" 秦思思果然再也没计较被他拉着手的事情,皱眉道:"你以为就算我不送,那突厥可汗就不知道了吗?我敢打赌,顶多一个月,一双崭新的冰鞋就会放在他的案几上。毕竟这个冰鞋根本没有技术含量,只要看过一眼就会仿制了。我朝边境现在最大的威胁就是西北的金兵,突厥一直与我朝交好,如果能联合突厥与我军对金兵成合围之势,比能把金兵打到更偏远的地方去。" 谈沧羽听了挑了挑眉,不知道她为何这么不防备突厥,反而对金兵痛恨十足,连一丝的可能性都要灭杀。他哪里知道,依照原本历史的轨道,金兵将挥兵南下横扫中原,所以秦思思一直非常防备着金兵。 "如果叶野没有退出叶家之前,这件事还比较好办,现在可能会有些难度吧?"见她信心满满,谈沧羽忍不住提醒她。 秦思思回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放心,会办到的。也许今年冬天来不及,那就等到明年冬天。" 谈沧羽含笑看着她,扶着她继续向前滑着,突然间一个踉跄,带的秦思思都一阵踉跄,两人在冰上摇晃了一阵,才险险地站住。 秦思思这时才发现害怕摔倒的谈沧羽双手都环着她的肩,她整个人就相当于被他抱在怀中。感受到他温暖的怀抱,秦思思不适应地推开他,把两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但是她刚一放手,谈沧羽就开始摇摇晃晃,眼看着马上就要摔倒在地。秦思思想要找其他人来帮忙搀扶他,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她带离了那片大冰场,进入了用雪堆隔成的迷宫。 就是说,她就算喊人,也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秦思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这样的,但是看着他一会儿前仰一会后合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只好朝他再次伸出了手。 这次谈沧羽直接拽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中,紧紧地抱着,说什么也不放开了。 "放松……然后放开手……"秦思思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真是白痴,怎么就会心软了?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就好……"谈沧羽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 怎么像只大狗?秦思思窘迫地朝人群那边看去,发觉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好吧,也许他们只是装作没看到。 秦思思用阿Q心理再次安慰自己,只得想着忍耐一会儿就可以了。 但是,她必须承认,被他拥抱着的感觉,却非常的好。 鼻翼间充满了他的味道,他的几根碎发还掉落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他有力的双手紧紧地环着她,就像一个坚实的山,温柔地环着她,让她依靠。 "公主,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怎么办?"谈沧羽在她的耳边低声喃喃道。 秦思思一愣,立刻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什么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她瞬间就想到了那杯酒,和南宫霆。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这冰鞋……本来就是想做出来玩的……"谈沧羽闷闷地说道,双臂却把她环得更紧了,像是生怕她跑掉一样。 秦思思怔忪了片刻,忍俊不禁地扑哧一笑。他那么正经地语气,她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你还笑我!"某个化身为大型犬的人不满地指控道。 "没,没笑你,是真没忍住。"秦思思非常不习惯,以前见过她化身谈暴龙的形态,却没见过谈狗狗的模样。她僵硬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这冰鞋本来就是来玩的。" 其实是她在《永昌大典》中加了那么一句,但是在她心里,这冰鞋就是用来娱乐比赛的。 谈沧羽却把她的安慰当成是敷衍,心情更加低落,黯然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说得好听点是什么世族的贵公子,但其实也只不过是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一个。刚刚和卫满儿说的那些,是现想出来的。公主,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才嫁给了我,那一晚也纯粹是个意外,这我也知道。但是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他想来想去,都觉得秦思思的态度转变之快,自然是因为她对他没有好感。究其原因,恐怕是看不上他只是个纨绔子弟。据说他在失忆前应该是个风光无限的太子太傅,和现在的他是天差地别。找回他以前的记忆是很困难的,但是他宁愿从现在就开始努力,牢牢地把她锁在自己怀里。 听着谈沧羽小心翼翼的话语,秦思思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三年前的那个成熟睿智的男人,和现在搂着她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是不是一个人呢? 那她呢? 三年前那个疯疯癫癫的她,和现在已经可以装模作样的摄政公主,是不是一个人呢? 她分明是同一个人,那他自然也是。 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的全部,难道他改变了,她就能不爱他了吗? 如果是变坏的情况下,也许是不能。但是她发现,这样依赖着她的他,这样渴求着她的他,这样眼中只有她的他…… 她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强烈而急促地跳动着。 只属于她的他。 记忆中没有雅公主的他。 她是不是可以试着接收一下? "不要相信他!"萧润的声音好似还回响在耳边。 但是,那是在警告作为雅公主的她。 她是不是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当一次秦思思? 第三十五章 心上人 秦思思的思绪忍不住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但是她还要照顾这个垂头丧气的大型犬,只得先抛开眼前的纠结,认真地说道:"冰鞋是项很好的体育运动,不过,在湖上滑冰还是有些危险,可以在平地上用水浇成冰场,正好冬天皇家学院里的那些学生没有户外运动,就先从他们那里推广吧。" 皇家学院现在是走在大周朝时尚的前端,只要皇家学院的那些贵公子大小姐们接受的东西,那么瞬间就会红遍整个长安城,然后辐射到全国。 "好,我找沈家的大公子去,让他们负责冰鞋的改进和生产。"谈沧羽点了点头,但这个动作更像是在秦思思的颈窝里蹭了几下。 秦思思因为他的动作,身体一阵酥麻,险些在冰上都站不住了,她慌忙想把他推开。但是他的手一点放松的意思都没有。她发现自己对他一点抵抗力都没有,那天晚上虽然她并不记得什么,但是她的身体明显记得。秦思思强压下胸口的紊乱,强自镇定道:"你先把我放开。" 谈沧羽像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的窘态,似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公主你也帮忙想想吧!"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抽开她头上的那根凤凰金簪。如瀑的长发立刻被风吹的四散开来,轻柔地拂过他的脸。清爽的花香立刻弥散在他的鼻尖,他的指尖也悄悄地滑进她的发丝中,那种如绸缎般丝滑的感觉,一如他记忆中的那么美好。顿时让他不禁满足地叹了口气。 他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耳际,带起了片片红潮。她的心跳大声的连自己都听得见,他是不是也听见了? "放……放开我……"秦思思红着脸,连最后一层冷静的面具都被他撕得粉碎。 "不行,这样有助于我思考,再说,我脚已经站不住了,你就忍心看着我摔倒?"谈沧羽很受伤地说着。 秦思思真想一脚把他踹飞,这人说的倒是可怜兮兮,可是他的一双手并没有他的嘴巴老实。谈沧羽并没发觉她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他没听到她的回答或者行动,以为她是妥协了,赶紧趁热打铁地央求道:"娘子,今晚回房睡吧?" "砰!" 毫无防备的谈沧羽被她一把推开,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旁边的雪堆上。 秦思思弯下腰,伸手抽出他手中握着的凤凰金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时候不早了,今晚未央宫夜宴,驸马请不要忘记了。" 她话语中蕴含的冷意竟比他背后的雪堆还要冰冷,谈沧羽看着她的身影就像一只在冰面上滑行的燕子一般优雅地滑走,垂头丧气地抹了把脸。只不过当他重新站起来时,俊颜上已经充满了熊熊斗志。 他要再接再厉!他相信,他的娘子只不过是害羞而已。 嗯……可能吧…… ---------------------------------- 秦思思回到自己房间时,脸上的红潮还没有褪干净。 卫满儿已经在她的房间准备她晚上要穿的衣服和首饰了,见到她回来,立刻走过来禀报道:"公主,书房的那些大臣们,已经先行告退了。" 秦思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离晚上的时间不多了,他们一定是回去准备夜宴的行头了。她看了眼挂了好几个衣挂的华贵衣服,就觉得头疼,随便挑了一个深红色的衣服,便转进屏风后面。 平日里她根本用不着卫满儿服侍,但是出席一些正式的场合时,还必须要卫满儿帮她梳个复杂的发型,尤其当她婚后,那些眼花缭乱的发髻她可是不会梳。 当她换好衣服坐在铜镜前,透过铜镜看着卫满儿纠结的俏脸,不由微微一笑道:"满儿,有什么事情要说吗?你的脸都快像我的头发一样纠结成麻花了。" 卫满儿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头发一个没握住,整个发型就毁了。她嘟着嘴不满道:"公主的心情好像很好哦!今天连着调侃满儿两次。" 秦思思挑了挑眉,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她来到古代已经三年了,一开始非常不习惯这个根本照不到什么的铜镜,甚至还把研制水银镜记在了计划之中,但是渐渐也就习惯了铜镜这种模糊的美感。 她隐约可以看到她唇边的笑容。许久不出现的笑容。 "也许……是心情不错吧。"秦思思想到谈沧羽最后被她推倒在雪堆上那一脸的愕然,忍不住笑容变得更深了。 她以前没发现,忘掉记忆的他,好像是变得更有趣了。 卫满儿重新开始梳发髻,一边梳一边偷眼看着秦思思的表情,斟酌再三才开口道:"公主,满儿绝对没有喜欢上驸马,公主千万不要误会啊!" "哦?是吗?"秦思思不咸不淡地反问道。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摄政公主,这是她学会的第一招。 不用急着表态,做高深莫测状,对方对自动地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果然卫满儿急忙解释道:"公主,满儿已经有……心上人啦。我只不过是觉得驸马配不上公主而已。不过今天才发现他可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差,所以意外了一些。" "哦?"秦思思很意外。她意外的当然并不是卫满儿对谈沧羽没兴趣,她之前在冰场说的那句话,只不过心血来潮来调戏她这个可爱的小满儿而已。"你有心上人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能怪她好奇这个。因为卫满儿每天都跟在她身边,接触的男人不是太监就是年纪很老的朝臣。但是看她扭捏的神色,也不像是说谎。难道……她说的,会是萧润? 想到这里,秦思思反而更加感兴趣。 其实她很早就这么想过,卫家家世清白,卫满儿调皮可爱,一个人就把诺大的长乐宫整顿的井井有条。而且年龄和萧润同岁,无论从哪方面都非常合适当大周朝的皇后,只是她怕提出来会让他们两人尴尬,适得其反。 秦思思见卫满儿还不回答,忍不住追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我见过没见过呢?" 第三十六章 除夕夜宴 卫满儿羞得满脸通红,她还不习惯同别人讲她的女儿家心事,但是她怕不讲清楚,公主又会怀疑她对驸马有意,所以绞尽脑汁地正在想该如何开口。 "公主,我和他……是在去宫外给你买臭豆腐的时候认识的……他也很喜欢吃臭豆腐。"卫满儿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但是秦思思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尽管失望,但秦思思还是饶有兴趣地追问道:"哦?讲讲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又不是迂腐的古人,当然知道能和一个相爱一生的人厮守,自然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卫满儿和萧润既然没有撞出火花,她也不会再往那个方面去想。现在她只是好奇能让卫满儿倾心的究竟是何家公子。卫满儿是她在古代相处时间最长的女性朋友,她早就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好朋友。不过,一个喜欢吃臭豆腐的男人?秦思思的心里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持保留态度。 "他长得很秀气,并不是姐妹们都喜欢的那种类型。脸色还很苍白,带着淡淡的病态。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关心他,有时候我和他说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生怕惊了他……"卫满儿给秦思思梳头发的手慢了下来,连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 "继续继续。"秦思思当然不是提醒她给她梳头,而是让她继续讲。 "偶然遇到了几次后,他先朝我笑了一下,我们便认识了。只是,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我是替公主买的,以为我也很爱吃,所以……我便逼着自己吃了几块臭豆腐。还……还真的很好吃……"卫满儿红着脸说道。 "哼哼,臭丫头,当初我怎么劝你都不吃,就连跑出去买都一脸不乐意。怪不得前一阵那么主动地替我去买啊!"秦思思撇了撇嘴,鄙视她重色轻友。 卫满儿窘得无话可说,闷头继续梳头。 秦思思轻笑了一声,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继续说啊!他是谁啊?你们有没有确定关系?" "我的公主啊!我刚刚知道他的身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和他……还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卫满儿感到胸口的水晶项坠烫的火热。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吗?为何他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难道真是定情信物?那她是不是也需要回送他什么东西? 一团令卫满儿自己都纠结的问题,这些天一直环绕她心头,她想开口问问她的公主,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听她这么一说,秦思思更加好奇了。能让堂堂卫家大小姐都觉得配不上的人?满京城都找不到几个啊!若这句话她最先说出来的话,她就要百分之百怀疑她说的是萧润了。可是萧润那小子分明不爱吃臭豆腐,每次看到她吃都鄙视得要死。那她的心上人还能是谁? 秦思思还想问,就听到卫满儿一声惊呼,嚷着时间来不及了,连忙全神贯注地把繁复的桃心发髻梳完。"公主,今天你带什么发簪?" 秦思思把手张开,看着她从谈沧羽手里抢回来的那只凤凰金簪,抿起唇笑道:"就带这支吧。" 卫满儿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她觉得她还是判断错误了。这一对夫妇哪里在冷战啊?同房那天之后,公主一直都带着这根凤凰金簪,肯定有什么意义的。卫满儿接过发簪插在发髻上,轻声问道:"公主,今晚是除夕夜宴,你要不要画个妆?"她知道公主一向不喜欢浓妆艳抹,甚至连出嫁的那天,画的也只是一脸淡妆。但是她还是要依照惯例问一句。 秦思思仔细地看着铜镜里不甚清晰的自己,突然间想知道,当现在的谈沧羽,看到一张极其神似雅公主的脸时,会是什么反应。 "帮我画个梅花妆,把眉毛画的上挑一些,眼睛画的大一些。"卫满儿意外地听着这个头一次听到的回答,满心欢喜地走出门吩咐侍女们把新鲜的胭脂拿过来。公主房内的胭脂许久不用,只怕都已经不能用了。她并没有发现,盯着镜子死死看着的秦思思,表情非常的复杂。 ____________________ 除夕夜宴尚未开始,太阳才刚刚下山,但是天空上并不寂寞,天边的星辰开始闪烁,还有着不断呼啸着冲向天空的烟花。 秦思思通过长乐宫和未央宫相通的甬道,直接前往未央宫的主宴会场。站在她身边的,是一身深紫色锦袍的谈沧羽。她很少见到有能把紫色穿得漂亮的男人,但是这颜色穿在了他的身上,更显得他肤白身长,一身贵气逼人。 谈沧羽见秦思思在偷窥他,也毫不客气地偷看回来。甚至还用欣赏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脸上那种暧昧不明的笑容,真是越看越让人崩溃。秦思思溃不成军,战败地别开脸。她怎么想不开就打扮得这么隆重,他根本对她神似雅公主的脸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显得很像是她在迎合他今天下午在冰场提出的那个要求一般。 谈沧羽倒是没想那么多,今晚是除夕夜宴,一向不爱胭脂的公主打扮一下也是正常的。只是他没想到她盛装打扮居然如此的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间,都牢牢地牵动着他的心神。 今晚天公作美,皎洁的明月当空而照,从早上一直刮的北风此时都停了下来,所以开夜宴的桂宫广场上分外的暖和。 宫中各处都缠着五颜六色的丝绸缎带,下面都悬挂着各种样式的花灯,放眼望去火树银花,到处充满了过年的气息。桂宫本来在未央宫中是一所宫殿,但后来改造成了一处冬天听戏的场所。桂宫露天的广场上搭建着华贵的戏台,在戏台对面,是一座三层的暖阁。这座暖阁是成半圆形地包围着戏台,其中,所有暖阁的房间都是用玻璃当做窗户,可以让人在暖阁之中,就能欣赏到戏曲,免去冬日寒风的侵扰。 第三十七章 桂宫 此时很多皇亲国戚、朝中大臣、世家大族子弟、外国使节还有京城或外地的富商们,都差不多到场了。无论是官眷或穿行的宫女,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衣衫绮丽,珠翠满头,香粉扑鼻,为除夕夜宴平添许多道亮丽风景。许多人已经进入到暖阁中,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这时已经有表演杂耍和魔术的艺人在戏台上表演着热场的戏法。 秦思思和谈沧羽两人的听戏暖阁在二楼正中央偏左侧的一间,暖阁内的空间很小,只有两把舒适的椅子,和上面摆满瓜果甜点的长茶几。在茶几的下面还有一套文房四宝,如果客人们想点什么戏,可以直接写下来交给宫女点播。 卫满儿先进入了暖阁包厢,替他们放下了遮挡着玻璃的竹帘。因为在暖阁的外面还有很多席宾客,这些宾客都是没有资格坐进暖阁包厢的,自然就没有资格看到雅公主的面容。 秦思思最讨厌这样繁琐的礼节,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竹帘在很多时候帮了她很大的忙。她根本就听不懂那戏台上依依呀呀唱的都是什么,就连听着都是一种折磨,更别说要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样。所以有了这个竹帘隔绝了众人的视线后,她可以任意放松,甚至睡觉都没人能看得到。只是,今天在暖阁里,不止她一个人。 "你习不习惯在帘子背后看戏?"秦思思走进狭小的暖阁,发现谈沧羽也跟了进来,顿时有些紧张。谈沧羽微微一笑道:"主要还是听戏,况且透过这竹帘还是能看到外面的。" 秦思思皱了皱鼻子,压下了想把谈沧羽支走的念头。虽然别人看不到竹帘背后的情景,但是某些人还是能知道这暖阁里有几个人的。她就这么把谈沧羽赶出去,相信不一会儿桂宫里的人就会全知道这个新闻了。 卫满儿把屋内的暖炉挑旺了一些后,退了出去,体贴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暖阁内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同周围喧闹的环境相比,这里更是显的寂静。除夕夜宴其实原本没有这么简单,以前每年都有无数繁琐的表演,一直都可以演到凌晨守岁过后。秦思思当政之后,废除了许多节目,把除夕夜宴的时间压缩到了两个时辰,到子时之前,还可以让众人回家和全家人守夜过年。而选在桂宫暖阁进行除夕夜宴,秦思思也是看中了这里的隐秘性。她让萧润在戏台开始演戏的时候,依次敲开每个暖阁的门,给每个王公贵族和朝中大臣们拜年,并且奉上一个过年的红包。虽然红包中只是特意铸造的纪念金币,不能流通使用,但却是代表着一种象征意义。秦思思试着把一个国家当成一个企业来管理,每个企业年终的时候都会开年终晚会,发年终奖金,老板也会亲自给员工们拜年。当然萧润一开始也并不是心甘情愿,但王公贵族和朝中大臣都比他大好几辈,他以晚辈之礼拜年倒也不为过。两年这样习惯下来,他渐渐也领会到了秦思思的意图。在桂宫这样一间间封闭性极好的暖阁包厢之内,他并不是真的需要每个人都见。他可以只见他想见的人,并且可以和他们聊想聊的话,却不必担心有人会在意。毕竟这要比特意召见或者出宫拜访要隐秘得多。他甚至还要埋怨秦思思把节目时间压缩得太短,恨不得越长越好。 秦思思自然不用像萧润那样去抛头露面,今年苏老太爷因为怕受风寒而没来除夕夜宴,她也就省去了服侍苏老太爷这个差事。她专心地坐在包厢内,打算很认真地听一次戏曲。可是当咚咚锵锵的声音奏起的时候,她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却已经开始打架。不怪她不给面子,实在是这节目太无聊了,比以前她每年看的春节晚会还催眠。秦思思在迷迷糊糊之间,还不忘偷看一眼在身边,坐的笔直的谈沧羽。看上去他听得聚精会神,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小睡一会儿吧? 秦思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闭上了眼睛。她相信,她只要拿出以前上课坐着睡觉的功力,肯定没问题的。 只是,她确实是高估了自己的睡觉功力,等她被外面轰鸣的烟火爆竹声吵醒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不用抬头看,秦思思都知道除了谈沧羽就没有别人了。他熟悉的气息充盈在她的周围,安定的心跳声一下下地传来,让刚醒来的她不禁恍惚了片刻。 他们还在暖阁的包厢内,外面的戏曲节目早就结束,现在是放烟火时间,灿烂的烟火从竹帘的缝隙中不断闪烁进来,照的包厢内色彩变幻,无比的梦幻。他们挤在一张长椅上,在烟火的映照下,他们拉长在地上的影子,亲密地重叠在了一起。虽然秦思思承认枕着谈沧羽又暖和又舒服,但是这感觉仅仅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她一醒过来,身体就不禁僵硬起来,尤其她发现她的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解开了。而他的手还不断地穿梭在她的长发之间,像是十分享受这种顺滑的触感。 秦思思暗暗叫苦,这男人貌似对她的头发有很大的执念,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可怎么办?满儿给她梳的那么完美的发髻,她可梳不起来。 "醒了?"谈沧羽虽然是在看烟火,但是全部心思都放在怀中人身上,她有一点点异状,他就很快发觉了。谈沧羽轻声解释道,"你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所以干脆让你靠着我。发髻也是怕你睡得不舒服,所以拆下来了。" "谢谢。"秦思思尽量维持镇静,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做回自己的椅子。 "呃……最好……擦擦脸。"谈沧羽看到她的脸时,不禁愣了一下,随后递过来一个丝帕。 秦思思一愣,看到谈沧羽脸上奇怪的表情,然后看到了他胸口的衣服上的胭脂,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浓妆肯定是花了。这年代的胭脂怎么可能防水?连蹭一下都会花掉。恼羞成怒地拿过丝帕,秦思思干脆把桌上名贵的清酒当成卸妆液,把脸擦了个遍。 谈沧羽满意地看着她恢复一脸清爽,他还是喜欢她不施胭粉的模样。 第三十八章 笔迹 "快结束了吧?"秦思思微愠地问道。这样让她一会儿怎么见人啊?难道还有挨到最后一个走吗?说到底,就怪他多事!秦思思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谈沧羽这些天和她相处下来,倒是摸清了一些她的脾气,知道他的公主娘子一向很要强,他只要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所以他一脸无辜地说道:"等烟火放完,大家吃完饭,就可以散了。"他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卫满儿推门而入,在她后面跟着几个拿着菜肴的宫女。 卫满儿首先对披头散发妆容不整的公主感到震惊,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表情,指挥着宫女们把茶几上的瓜果茶点撤下去,换上热气腾腾的菜肴,展现了她良好的心理素质。再走之前还不忘悄声说道:"公主,满儿在宴会结束前再来为你梳头。你们……继续……" 秦思思恨不得掐死她脸上暧昧的笑容,"那你就别走了,留下来" 卫满儿腼腆一笑道:"公主驸马请慢用,满儿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她没想到。今晚的除夕夜宴,南宫小王爷也来了。虽然每次这种聚会,公主都会留着他的包厢或者座位,但他一向都是婉拒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包厢内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有好多天没有见过他了。 秦思思挑了挑眉,卫满儿现在的笑容就和之前谈她心上人时候的笑容一模一样,难不成她的那个心上人也出席了今晚的除夕夜宴?不过想想也应该是,在场的都是京城名流,卫满儿的心上人肯定在邀请的范围内,否则她也不会说出怕自己配不上对方的话了。 恐怕是哪个世家子弟。秦思思还想拖住她细问问,但是卫满儿早就迅速的溜走了。不过肚子倒是饿了。秦思思一边开始吃饭,一边在脑海中过滤个大家族的适龄公子,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等等,别喝酒。"谈沧羽一直没有打扰她的思考,但却在她伸手拿酒壶的时候,忍不住抢先把酒壶拿了开。 "为什么不能喝?"秦思思不解的看着他。这兰香酒虽然清洌,但是度数很低,配上有些油腻而丰盛的菜肴,是最好不过的了。 谈沧羽却在她的凝视下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呃……我怕你喝了酒……会……会……" 秦思思初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看着他越来越可疑的神情,顿时沉下了脸。"你是说,怕我酒后乱性?" 谈沧羽艰难的点了点头。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何那天晚上她会变成那样,只能用她的体质不同来解释了。 秦思思伸过手去一把抢过酒壶,怒火中烧,"告诉你,本公主酒量虽然不好,但是也没差到那种程度!如果喝了酒就乱性,你早就不是我第一个男人了!"说罢像是泄恨一般,直接对着酒壶就喝了起来。一下子喝得太急,导致她呛了一口,不断的咳嗽起来。 谈沧羽连忙拍着她的后背,心下歉疚不已。虽然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但是却根本没有想到是南宫霆送他的那瓶酒有问题。毕竟他也喝了不少,而且南宫霆又怎么知道这酒公主会喝? "别碰我!"秦思思一把挥开他的手,甚至还一脸厌恶地站了起来,一直退到包厢的墙壁处。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谈沧羽举起双手,诚恳地道着歉。他应该知道那天晚上她非常的不满意,可是他明明记得她也很享受。但是究竟问题出在哪里?是因为她唤了她的名字?可仅仅只是名字,她也没有必要计较成这样吧? 外面的夜宴开始对新年的联欢活动,一时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但包厢内的气氛却一下子降到了零点。 秦思思始终怒视着谈沧羽,时不时还咳嗽两下,下药的人赖喝药的人,占了大便宜还一脸无辜,真是让她看着就来气。秦思思用手背一抹唇上的残酒,转身就想往外走。 她再也无法忍受和他同处一室,她对他心存幻想本身就是错误的。 谈沧羽又怎么肯让她生着气出去,连忙拦在她身前。 本来包厢就狭小,秦思思想绕开他走到门口,还不是件容易的事。两人就在这么纠缠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两下清脆的敲门声,然后响起了一个温润优雅的声音。 "请问雅公主可在?" 听到这个声音,包厢内的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秦思思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南宫霆。 由于她几乎没有见过这个南宫小王爷几次,所以一下子也没对上号。但是对方那种甜腻中带着冰冷的嗓音,她就算是听过只有一次,都不会忘记。 为什么从不出席宫廷宴会的南宫霆,今晚会出现?还偏偏指明来找她? 谈沧羽并没有出声,南宫霆是来找雅公主的,他自然不会横生枝节。 "请恕本宫不便开门见客。"秦思思定了定神,落落大方地说道。 谈沧羽并不意外,她的拒绝也在情理之内,毕竟男女有别,让一位男子进入包厢内,即使有他在场,也会让人误会。 南宫霆在门外低低的笑了起来,随后略略提高了声音道:"本王并不求能见公主芳容,只是想求公主名闻天下的那副上联手笔。"此时天空上方的烟火已经放完,桂宫又是按照戏院最佳的声音效果所建,南宫霆刻意提高的声音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夜宴,所有人都停止了谈话,都被南宫霆的这句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谈沧羽挑了挑眉,他自然知道那副天下闻名的上联指的是哪个。 在三年前,独孤夜月招亲宴上,雅公主吟出的那句"烟锁池塘柳",到现在都是全天下名士津津乐道的名联。他也曾和朋友研究过许久,都没有想到切合的下联。想到这里,他更是用热切的眼光看着他身前的女子。 秦思思心下却一片冰凉。 南宫霆这一招实在太难为她了。手笔?她又怎么可能写出一手还看的毛笔字? 三十九章 对联 虽然,她一直都对着雅公主的笔迹下苦功,但也仅仅只是"阅""雅"等几个常用字写的神似。对于没有书法功底的她来说。这已经是极限。让她写一整幅对联?就算只有五个字,也保证会露陷! 秦思思不知道南宫霆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一定是在怀疑她是否是真正的雅公主。他不能确定,所以才来讨要她的手笔。她倒是可以随便搪塞一个理由拒绝,但这样会让他更加怀疑,下次说不定就会直接置她于死地,直接将军。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秦思思咬着下唇心乱如麻。 谈沧羽一直在注意着她的表情,见状忍不住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怎么了?不想给他写吗?" 秦思思扭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谈沧羽却误会了她这个动作,恍然道:"是不是下午滑冰的时候扭伤了手指?那我去和他说一声吧。" 秦思思拽住了他想要开门的手,细如蚊吶地说道,"你……你帮我写吧……"她还是选个折中的办法,省的拂了南宫霆的面子。 谈沧羽一呆,他很少见到她这样哀求的神情,大脑一热,轻挑的话就脱口而出:"那也可以,只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今晚到我房里睡。" 他的话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的,灼热的气息吹得秦思思满脸绯红,实在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气得还是羞得。 谈沧羽话一说出口,就觉得他的要求太趁人之危,刚想补救说是开玩笑,就见她轻轻地点了两下头。胸中一股热血直冲脑顶,谈沧羽立刻回到茶几前,把菜肴推到一边,拿出茶几下的文房四宝,使劲地磨起了墨。 门外的南宫霆很有耐心地没有催促,外面夜宴听这边没了动静,便稀稀落落地恢复了原来的热闹。秦思思走到谈沧羽身边,帮他铺好纸,然后接过他手中的墨,仔细地磨了起来。谈沧羽看着她,如墨的长发垂肩,无限美好的侧脸让他一时看得呆了,脑海中隐约有个似曾相识的画面显现,好像许久以前,她就喜欢帮他磨墨,他也喜欢模仿她清丽秀气的字体。 模仿?谈沧羽从回忆中回过神,趁着还没忘记那一瞬间的感觉,提笔在白纸上写下娟秀的五个小字。 秦思思讶然看了过去,随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这种字体,她又怎么会不熟悉,她模仿了足足三年,几乎每天都见。他随便一提笔就能写的极为相似,这让她不得不心中泛起酸楚。 他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雅公主。 "烟锁池塘柳……"秦思思低低地吟咏道。 听着这句缠绕在他心间多年的词句从她口中吟出,谈沧羽心神一颤,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绝美的夜景。雾般的烟弥散在池塘的表面,池塘边上的柳树垂下柔软的枝条,在夜风中轻轻浮荡。依稀可以见到远处盛开的桃花,桃树间挂满了燃着的花灯,就像一片花坻。在这美景之中,她就站在他的身侧,轻声地吟出这句上联,然后他略一停顿,缓缓对出下联…… 谈沧羽怔忪了片刻,便沾了沾墨汁提笔接着写了下去。 秦思思一愣,连忙定睛看去。他这次写的字体明显和上半句不同,下面的五个字写的行云流水,点画勾挑都不露锋,在优美的姿态中流露着一股内敛的意蕴,无一笔掉以轻心,无一字不表现出悠然清逸的闲散之情。 谈沧羽放下了笔,满意地看着下面用自己字体写出来的下联。绝妙的对句和随心所致的笔锋,让他久久难以移开目光。 "桃燃锦江堤"秦思思抬起头来,双目闪烁着期冀的光芒注视着他,"你想起来了?" "只有一点点。"谈沧羽只消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心情非常的激动。他也希望自己能想起来更多的事情,但每次闪过的只是一个画面或者是一个片段。 秦思思垂下眼帘,掩住其中的失望。她捧起手中墨迹未干的对联,朝他努了努嘴道:"这个我要了。"即使她对书法一窍不通,但也能看得出来他最后的那五个字写的是难得的精品。 谈沧羽笑了笑,重新用两种字体写了这幅对联。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娘子去见那个南宫霆,尤其是现在这样长发垂肩的动人姿态。所以他很自动自发地拿着重新写好的对联,走到包厢门前拉开了门。 南宫霆正站在包厢外,见到开门的是谈沧羽时,苍白的脸上不禁浮上了意外的神色。 "给,南宫小王爷。"谈沧羽把他写好的对联递了过去。眉宇间写满了明显的得意。 南宫霆并没有马上接过纸张,甚至连眼梢都没有扫一眼。他的目光越过谈沧羽的肩膀,直直地看向包厢内靠着竹帘而立的那抹身影。虽然她背对着他,他并看不清她的脸容,但那曼妙的背影仍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谈沧羽注意到了南宫霆的视线,心下微微不爽,稍微挪动了身子,恰好挡住了他的目光。南宫霆失望地挑了挑眉,这才把面前的对联拿在了手里。当他看到上面的两句话时,忍不住连忙问道:"这下联,是你对上的?" "是的。"谈沧羽掩不住自豪的说道。 南宫霆一愣,眼底阴郁一片。但这也只是一瞬间,快的连在他对面的谈沧羽都没有发现,他就恢复了他笑眯眯的常态。"多谢公主驸马赐联。"说罢便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谈沧羽一点都不觉得南宫霆要对联的举动突兀,南宫霆从来就没有隐藏过他自己对雅公主的仰慕之情,也许这次他会死心了吧!谈沧羽心情舒畅至极,尤其当他关上包厢的门,看到他的公主娘子回眸朝他一笑时,整个心都酥了。 秦思思确实是朝他笑着,但却是感谢他替她打掩护。南宫霆在如何怀疑,也不会想到这对联上雅公主的笔迹,是谈沧羽写的。这下,这个南宫小王爷应该相信她就是真正的雅公主了吧? 不过,秦思思看着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的谈沧羽,心下不免惨然。 她可以做任何人心中真正的雅公主,但在他心里,她永远只是一个替身。 四十章 浴室 今年的除夕夜宴,比起往年来又延迟了半个时辰才结束。原因是驸马居然对上了雅公主的那句名闻天下的对联,引起了在场人的阵阵赞叹。要知道雅公主的上联出的是惊才绝艳,那么下联对出来就更需要数倍的文采,尤其当年曾有幸参加过独孤府上那场招亲宴的人,自然知道这下联也是出自当时的场景。如此切合的上下联,让众人更是赞口不绝。 至此,没有人在对反"嫁"到宫中的谈驸马怀有轻视之心,很多人甚至当场都想亲自拜会驸马爷,但都遭到了婉拒,说是公主和驸马已经先行回宫了。 秦思思正坐在永宁殿的婚房内,此时周围一片静谧,隐约还能听得到远处烟花绽放的声音。但那种声音太过于遥远,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 坐在她对面的谈沧羽不时偷瞄着她,但是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的脸色也显得有些阴晴不定,让谈沧羽在心中直打鼓。 是他提出来的要求,而她也答应了下来,并且大大方方地跟着他回了房间,可是事到临头,反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她的表情非常的冰冷,肃穆得让他觉得碰她一根手指头都是亵渎。 其实秦思思也并不是故意这么严肃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何刚刚南宫霆非要她的手笔不可。最坏的想法,自然是他开始怀疑她并不是真正的雅公主。可是究竟是什么地方引起了他的怀疑了呢? 秦思思自问自己这三年来做的不能说是天衣无缝,也可以算得上是十全九美。若不是对雅公主非常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破绽。她就连和南宫霆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难道这个南宫霆还真看出来了什么不成? 秦思思越想越觉得郁闷,再加上对面的谈沧羽一直在盯着她看,弄得她更加心情烦躁。直到实在忍受不了了,秦思思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转往旁边的浴室走去。婚房所带的浴室足有卧室的一半大小,是她亲自设计的,大理石砌成了一个池子,古朴又典雅,热水可以24小时循环往来,不用专人守着。她扳开池子上方的石头,热水便注入到了池子内,热气升腾,在严冬也散发着浓浓的暖意。她伸手试了试水,便脱掉衣服走进池内。 池子并不大,她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怕浪费热水,面积大概也就是普通浴盆的两倍大小。深度只到她的腰际,正好坐在里面能浸过双肩。那么大的皇宫里,她真正喜欢的,也就只有这么大点的方寸之地。她在永寿殿的住处浴室还是很古老的那种,本想招人改建一下,又觉得这样会光明正大地昭告天下他们夫妇分居,只有悻悻然作罢。 秦思思把头向后枕在池壁的毛巾上,听着水流淅淅沥沥的声音,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稍微有些烫的热水让冰冷的身子暖和了起来,让她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全身放松地闭起了眼睛。 可是惬意的时间并没有多久,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侵入了她的私人空间。听着耳边哗啦啦的水声,水面骤然上升了许多。秦思思等到水面平静下来之后才敢睁开双眼,怒视着对面不请自来的人。 然后忽然两颊绯红。 因为她这时才想到,她今晚究竟答应了他什么事,而她首先来沐浴又可以暗示着什么歧义。 同样坐在浴池里的谈沧羽当然没有穿衣服,而且本来池子就极小,两人在水下的身体难免有所碰触,近的仿佛可以闻得到对方的气息。 谈沧羽很自然地笑了笑,伸手拿起池边的皂角,从水下捧起她的手,非常仔细地一点点帮她从手指开始洗起。 秦思思可以感受得到他略显冰凉的手指尖在她的肌肤上起舞,像是在弹琴一般一下下地拨动着她的心弦。他略低着头,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到他完美的眉形和高挺的鼻梁。她不只一次的想过,若她真的是雅公主,得到这样的男人倾心相爱,那该有多么幸福。 或者,她也许可以自我催眠,现在她就是真正的雅公主。 谈沧羽并不知道秦思思在想什么,他只是认真地帮她洗完两只胳膊,然后抬头扬起笑容道:"转过身,我帮你擦后背。" 秦思思顿时像是得到特赦一样,忙不迭地转过身。不用看到他的脸,说不定就不会这样尴尬了。 但她完全错了,当她转过身后,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背部,几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指渐渐的火热,而擦洗她身子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是那种慢到折磨人的速度。触摸过之处,带起了一片燃烧的火焰。 她觉得浴室内有点缺氧,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有感觉的并不只是秦思思一个人,谈沧羽自从进了浴室,就一直在心底默念着《论语》,此时面对着她光嫩白皙的美背,还有延伸到水底的优美曲线,让他无比遐思。他只有聊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从今晚的宴会聊起,很自然的聊着聊着就提起了南宫霆。"公主,南宫小王爷很少参加宴会的,今天特意向你来讨对联,你和他很熟吗?" "没见过几次面。"和南宫霆很熟的应该是他才对吧?秦思思在心底吐着槽,口中的语气自然不会很好。 "哦,那你肯定不知道他那人其实很会开玩笑的。他之前说你肩上还有个泪滴形的胎记,来诓骗我……"谈沧羽倒是得到了答案心情不错,当成笑话似的把之前的那件事说了出来。但说到一半时,不禁停滞了一下,因为在他认为,南宫霆之所以说是为了查看他是否和雅公主有鱼水之欢,只是这话怎么能说? "狂骗你什么?"秦思思冷冷地问道。她不知道原来雅公主的肩头是不是有胎记,但她的身上确实没有。 原来,南宫霆真的在怀疑她的身份。 "呵呵,没什么。"谈沧羽笑了笑,想胡混过去。 "那你和他怎么说的?"秦思思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冷。 四十一章 胎记 "我那时也不知道你肩上没有胎记,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那不过是戏言,你别介意。"谈沧羽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她生气了。手中擦拭她后背的动作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不过想想也是,被另一个男人在背后讨论她身体的隐私,不生气才怪。谈沧羽在心底暗骂自己真是笨,明明和公主还没到那种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地步,为何一时忘形,就说出了口? 同时他也在心底暗叹,明明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但他却总觉得和她隔着很远的距离。他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想知道她想要什么,想知道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越是相处,他的野心就越大。想要拥有完完整整的她。 谈沧羽刚想拥她入怀,就发现她已经先他一步从浴池中站起,动作优雅的披上池边的浴袍,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谈沧羽足足愣了有半响,才在脸上浮现了一抹苦笑。现实总是比想象残酷,看来今晚他又要一人独眠了。 草草洗了一下,谈沧羽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却发现他的娘子正静静地躺在床上。巨大的反差让他几乎无法确定面前的画面是不是他的幻想。 "我答应过,今晚陪你睡,言出必行。"秦思思仍是闭着双目,淡淡地说道。只不过若是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得出来她话语中细小的颤抖。末了,她还不忘补充一句,"当然,只是纯粹的睡觉。" 谈沧羽的心情一下子有阴转晴。秦思思听到细细碎碎的脱衣声,然后床榻的另一边陷下去少许,之后一具温热的身体靠了过来。 再然后,她慢慢地再有节奏的心跳声中,安心地睡去。 其实秦思思多年来的愿望并不大,只是希望在很多个恶梦的夜晚,惊醒的时候,身边有个人可以给她一个拥抱,如此而已。 在来到古代的这些年里,她很少能真正的熟睡。一开始就是逃命,风餐露宿根本没办法睡好,后来到了洛阳,靖宇好了一些,却又因为古代的床铺太硬无法入眠。乘船走水路下江南的时候简直就是折磨,睡觉很多时候都是昏过去的。最后,就到了宫中。论条件,皇宫的当然是最好,但是在这么偌大的陌生的皇宫里,身边都是陌生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的失误都可能给她带来致命的结果,所以她整夜整夜的无眠,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寂寞的夜里,看着精雕细刻的床盖,回忆着和他相处的每一个画面。 即便睡着,也会很快在无边的恶梦中醒来。然后,迎接她的只是空寂的黑暗。 所以,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尝到过一觉睡到天亮,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更没有想到过,在温暖的阳光中,从他的臂弯中幸福的醒来,这个幻想居然能真的实现。 秦思思愣愣地看着他熟睡的俊颜,近在咫尺,在晨光中是那么的不真实。泪水忽然间夺眶而出。 她的脑海中,会想起多年以前,曾经还是个孩子的萧润,也是在她床前哭的汹涌。是因为,他发现他爱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吗?只剩下了面前这个长相神似的人?和她现在的状况何其的相似。其实内心的深处,她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有一天,也许他会想起一切,用温暖的大手揉揉她的头发,然后笑着对她说,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做的非常不错。 秦思思就躺在那里,眼泪不断地涌出。 睡在她旁边的谈沧羽好像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她的泪水,吓了一跳,马上撑起身子,连声地问她怎么了。 秦思思看着他一脸的急切是发自内心的,琉璃般的眼瞳内映着她的倒影,一瞬间几乎想把心内积压的事情全部吐露出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是雅公主?" 谈沧羽笑了笑,知道她的戒备心还是很强的。他心下同时还觉得她这个问句有点问题,按理说,应该不会强调是"雅公主",而是"公主"吧?但是他却无暇细想,绽开一抹笑容,温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痕,自然地说道:"你是我娘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身下的人儿没有预料到他的回答居然是这么简单而直接,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双目,表情可爱至极,令他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把屋内染成一片金黄。 慢慢的,这种单纯的早安吻,就开始变了味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刚刚的那句表白打动了他身下骄傲的公主,还是因为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清晨气氛太好,谈沧羽预期内的闪躲并没有出现,他偷眼看去,发现她闭紧了双眼,羞得满脸通红。竟是默认他可以为所欲为。 大清早的,对他来说太过于刺激。 一股火热从小腹升起,迅速地席卷了他的全身,当他打算毫不客气地攻城略地时,房外竟传来要命的敲门声。 "公主,左丞相、知枢密院事等几位大臣在永寿殿候驾。"门外卫满儿的声音也透着为难,显然是不想这么早就打扰他们,但是在永寿殿的那几位重臣显然又不是她卫满儿能应付得了的。 床上的两人同时愣住了,但是秦思思的动作还是稍微快了一步。她坚决地把谈沧羽不规矩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清明。 谈沧羽郁闷地看着她穿衣梳洗,真想冲出去把那几个不识相的大臣们全都踢回去。大过年的,怎么都不让人睡个早觉啊?而且,好不容易把她才哄回新房睡,这么一晚,什么都没做就过去了,他回想起来呕啊! 秦思思简单地穿戴好了便服之后,回头就看到谈沧羽臭着脸坐在床上,忍俊不禁地走了过去。也许是昨晚睡得很舒服,或者是谈沧羽刚刚的回答让她非常的开心,秦思思竟然弯下了腰,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道:"乖,晚上我回来睡。" 谈沧羽愣愣地摸着唇,她主动吻他,他心中自然少不了甜蜜。可是这种感觉,为什么这么奇怪啊! "这感觉,倒很像你是早朝的皇帝,而我是被扔下的宠妃。"谈沧羽想到什么说什么,自嘲地笑笑。 秦思思闻言忍不住回头看着窝在床上的他,确实觉得他说的很应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谈沧羽看着晨光中那抹灿烂的笑靥,更是舍不得这么就放她走,当下脱口而出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能不能帮上忙?" 秦思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要求。 谈沧羽却是恳诚地看着她。他知道大年初一这些老臣就联袂求见,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也知道之前她一直在忙着什么事情,并没有叫他帮忙,也许是有什么机密不方便他知道。但他不想再看到她紧锁的眉头,哪怕是能为她抹平一点点也好。 秦思思只是愣了片刻,便勾起唇角笑道:"那好,给你一刻钟时间梳洗穿衣,若是让那帮老头子们久等,可有唠叨听了。" 谈沧羽大喜。 四十二章 改制 过年后的这些天,谈沧羽随着秦思思同进同出,这才了解到最近她竟在忙什么。 她竟然是想改制。 所谓改制,当然并不是普通级别的改年制,而是她说的一种时髦的词汇,叫裁员。 现在朝廷的官职制度,跟秦汉时期相比,简直庞大了数十倍。从长乐女皇那代开始编著的《永昌大典》中有所评论,从秦汉的官职制度来看,与后世相比,冗官不多,而且每个官吏都担负非常具体的任务。冗官少恐怕是官僚制发展的表现,但也是官僚制尚处于初期阶段的特点。秦汉冗官不多,任务既确定又具体,区区几百人就可以维持朝廷上下的运转。 秦汉的官僚组织初时是精干而富有效能的,此后随时代变迁,腐化、老化和贵族化因素便逐渐滋生和累积,包括冗官冗吏的繁衍增殖等等。秦汉官吏等级管理的简单中包含着草创的粗糙,但其简练明快、富有新生朝气。但是随着时代发展,隋朝和大周朝的如流、进阶、磨勘、改官的复杂程序当然可以视为制度的发达进化,但其过分的繁文缛节、繁琐细密,也反映王朝已须为官僚自身的权益分配而穷思殚虑,这部分事务畸形膨胀起来,现在已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毒瘤。 现在,秦思思着手准备的,竟然是要动手术摘掉这个毒瘤。 谈沧羽初时因为她的这个举措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毒瘤已经深入朝廷的血脉,小动则无用,大动却可以伤损朝廷的筋骨。但是细细了解她的安排之后,却发现这件事并不是她心血来潮而为之,而是慢慢地准备了三年了。 在秦思思开始掌权之时,就注意到冗官对大周朝的腐蚀,其实要比高门大阀严重得多。高门大阀就算再有权力,没有正当的理由,是无法起兵取代大周朝的。很多时候,苹果都是从内部开始腐坏,才招来各种蝇虫的。 内忧小人干政,外戚、宦官、后宫;中忧官场腐败,官逼必然民反;外忧民族矛盾,异族虎视眈眈。历朝历代之灭亡,无不由次三者起。 当今朝廷中,苏老太爷尚且算不上是外戚,至于宦官还不成气候,萧润还没有后宫,所以内忧倒也不用考虑。外忧倒也不必愁,异族暂时不成气候。倒只有中忧让人头疼。 "内乱之罪,与其归之于武人,不如归之于文人。文人不得志,往往群集于他处,造出种种是非,尽他们挑拨离间之能事,久而久之,他们的主人就打起仗来了。"谈沧羽以前常说的那句话,时时响在秦思思的耳边。文人为何会不得志,是因为官场太腐朽。 秦思思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每年朝廷取的进士就几百人,到现在,朝廷取士居然有一万七千多人!除了这点外,皇族宗室、旁支的子弟更是可以随意授官,有的甚至在襁褓之中也有官阶领取俸禄。每年成千上万的人当上各种各样的官员,但是其中办实事的却少之又少,许多职事官也不管具体事务了,光领俸禄吃喝玩乐。众多的闲官就像是吸血的蚂蝗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中央和地方。 这样的官场,效率极低。即便有绝代的人才出现,其才能不是被埋没,就是在这个大染缸中被污染沦落。官不做事,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再完美的盛世,也会消耗殆尽,慢慢走向消亡。只有乱世再起,才能重新推翻腐朽的大树,重立一个清正廉洁的朝廷。 这是历史的死循环。 但是,若可以不用因为战乱消耗掉千万条人命,从内部来除掉这颗毒瘤呢? 政治改革是一场政治风暴,但是改革却是一个对危机积极的反应,是一场自上而下的革命。 当然,大树已经腐朽,她想重建,所以这场巨大的风暴,并不是起于拂过湖面的微风,必须是有摧毁山林之力的飓风。 但是这股飓风,若是一个不慎,就会反噬其身,连她自己也会被卷进去,灰飞烟灭。 所以她准备了好几年,并没有在未站稳脚跟的时候进行。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既然是新官,就根本不了解接手的这块任务,那要怎么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秦思思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老板接手了一家新公司,在职员们都心情忐忑害怕裁员的时候,老板什么话都没说,让大家照常上班。职员们都松了口气,一切照旧。但是三个月后,老板召开了会议,解除了一部分职员的职位。因为他在这三个月之中,已经看清楚了他的公司里,到底谁是在真正做事,谁是成天拿着咖啡杯聊人家闲话。 国家未尝不是一个大公司,秦思思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两眼一抓黑,但是她立刻就发现了冗官的这个沉疴,当时就和助她的苏老太爷一商议,一拍即合。 其实苏老太爷早有此意,但这项改革,牵动得实在是太大,这其中利益,犹如蜘蛛网一般。历数史上的改革者,哪有善终的好下场?连那奠基了秦国霸业的商鞅,最后都是当街被五马分尸。 所以当初苏老太爷辞官归隐,就是看出来朝廷腐朽,他单独一人已经无力回天,若强行挽救恐怕会连累家族,所以抽身而退。秦思思孤身一人,自是不怕有何连累,起先开始一些无关痛痒的改革,她一人以雅公主之名来扮黑脸,苏老太爷扮白脸,在苏老太爷的指导下,两人于朝中大玩平衡之术。她也刻意提拔一些年轻的官吏,近来也隐隐在朝中形成一股势力。 三年的时间,秦思思和苏老太爷表面上互有争斗,但其实暗地里一直保持合作,调动人手监控所有官职是否有必要存在,职上的官员是否有能力继续留任。甚至怕考察的情报因为私情而有所偏僻,他们从两个方面来探查,如果结果相差太大,则需要重新重点观察。如此这般,准备了三年。 资料一切大概都准备齐全,眼看就要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了,苏老太爷却反悔了。 照着本来的计划,应该这改革之事,应由她以雅公主之名下达,然后所有风暴卷起的风沙由她来抗。但苏老太爷这三年来和她亦师亦友,眼睁睁的看着她身处政治的漩涡中心,从什么都不会到游刃有余,怎么忍心让她那么羸弱的肩膀来承受那种难以想象的风暴。 反倒是他已经活到八十,这辈子能享受的都享受到了,至于儿孙自有儿孙之福。当年他为了苏家而牺牲了孙女儿的幸福,至今耿耿于怀。眼看着长大成人的苏陌只是纨绔子弟一个,便觉得后继无人更加心灰意懒。倒是将祸患揽到他一人身上,秦思思必定也会保得苏家周全。 所有去年年末,苏老太爷有意地提起了她的婚约,想要让她嫁到谈家,远离宫中,其实是借此让她远离暴风圈,根本不是旁人所想的夺权之争。没想到秦思思反而让谈沧羽嫁进宫中,借此表明自己要将改革进行到底的决心,所以苏老太爷至今仍在和她闹脾气。 其实秦思思自己倒是另有打算。 她假扮这个雅公主,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自己的意思。但是恋上了谈沧羽,在她心里,自然是想把他的心愿完成,还萧润一个政事清明的环境。 但是她自己并不想被困在这犹如囚牢的宫中一生,更不想坐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公主之位一辈子,所以必须要自己制造契机。 改革之后,必定会引起巨大的风暴,一开始必定是措手不及之下,朝中人人自危,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必定会有人会爆起反击,口诛笔伐或真刀真枪,从各种能想象得到的地方,用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而之后,肯定有人会想到刺杀。 刺杀,是政治斗争中最极端的手段,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当所有矛盾点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除去引起风暴的人就是最直接的方法。 秦思思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退路,到时事态若进行到某一程度,她便托付其他人演一场戏,她好假死逃离这冰冷的皇宫。到时苏老太爷肯定会知道怎么稳住朝廷上下,继续推行改革,而她也可以全身而退,让"雅公主"成为真正的传奇。 一切计划的非常好,这也是秦思思之前和谈沧羽所说的假结婚其中的含义。当"雅公主"身死,自然他的这个驸马爷便恢复了自由,以后想娶谁就娶谁。 当然,这只是她当时的想法。苏老太爷突然让她嫁人,其实她要是真心底里再也不想和谈沧羽有什么瓜葛,拖延便是了。 说到底,她还是忘不了他。 所以当他们关系稍微好转后,她隐隐的在心底,便存了一个疑问。 不知道他会不会陪她一起"光荣牺牲"呢? 秦思思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毕竟她在这个朝代孤家寡人一个,换个地方重新开始非常的简单,想那些小城镇内,也不会有人见过名震天下的雅公主。但谈沧羽则不同,他有父母在堂,兄弟在世,怎么可能因为她一人而不孝,终生不得相见? 因此这个事情,秦思思便一点都没有对谈沧羽说,自己独自在心中来回的琢磨,每每又开口想和他商量的冲动时,都会硬生生地压回去。 没事,还有时间。她这么对自己说。 第四十三章 裁员 官职改革的具体规划,在刚过完年之后便立刻公布了下来。当时在朝中引起了全然大波。但由于苏老太爷没有马上表态,所以许多官员都没摸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核心官员自然是知道要做的是什么,各自分化劝解同僚之事自不必提。一时间倒也没有太大的事端发生。 待到七天之后,秦思思便颁布了第一批裁员名单。 这批官员都是一些官职较小的朝廷供养的文散官和武散官,这些人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人为他们出头。 被莫名无端驳去官职之后,虽然一开始害怕没有俸禄无法生活,却发现马上他们就被派去了新的岗位。有些是新建的专科学校的教师,有些是各种作坊的文职人员,至少每人都有各种各样的三个岗位可以挑选,在三天之内选择一个到任,逾期则没有了资格,需要靠自己生活。当然,这些岗位也都是要靠自己的劳动来领取月薪,而并不由朝廷供养。虽然少于和原来的俸禄,但待遇也算不错。 这第一批裁员的官员之中,总共也就有三人因为家里本就殷实而最后没有去上任,其余数百人均因各种原因,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新的安排。 这个结果在苏老太爷和秦思思的预料之中。因为人本就是群体动物,有从众心理,劝说了一些人之后,其余人就会自动领命。大抵多余不做事的官员,性格都不会特别执拗,反而胆小怕事者众多。他们这第一批选择的人又是家里背景不强,没有能力搞风搞雨的。又因为个大家族都在作壁上观,他们求告无门,只得接受下来。说到底他们虽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但学校的教师或者简单的文职工作还是能做得来的。 如此这样,七天之后,秦思思又颁布了第二批裁员名单。 伺候每七天,都会在吏部的大门口,贴上一张黄纸,上面写着裁员名单。 朝中人人自危,就连宫中的小太监在端茶倒水的时候都利索了许多,生怕自己会被裁出宫去。 虽然情况比预期要好上许多,但是秦思思并没有松懈,因为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候就要到了。所以每天睡觉的时间极少,基本上忙得脚不沾地。她本是极懒之人,但是想想这是她已经筹划了三年多,以后大半辈子能不能逍遥的关键,所以咬咬牙硬是忍了下来。 谈沧羽心疼她又瘦下去的身子,每天恨不得能帮她分担大部分的事务,使尽了全力助她。 在除夕那夜之后,秦思思便一直睡在永宁殿的婚房,倒是两人每夜都忙到筋疲力尽,有时都轮换着睡觉,更没有功夫让谈沧羽再尝夙愿,这也是让他非常怨念的。但是能和他娘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一起,同她共事,倒把他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谈沧羽很明显地发现她并不再排斥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亲近。 秦思思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两人又重新认识、恋爱了一般,让她时不时就不自觉地用眼神在寻找着他。此时谈沧羽坐在成堆的资料里,这些文件每天如雪片般呈上来,每天都像小山那么高,几个人坐在里面都发现不了。秦思思捏着手中的黄纸,这是明天即将贴出来的第五批裁员名单。都到了第五批了,或多或少肯定就会动到有点靠山的官员,就算是温水煮青蛙,也该会有反应了。 所以她非常的犹豫。 "沧羽,今天你别忙了,还是回家一趟吧。"秦思思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在偌大的书房内,并不只有他们两人,三三两两聚散着的都是参与这次行动的核心官员,此时听得公主发话,都装作忙着手中的活,其实早就竖起耳朵来。 谈沧羽一愣,抬头寻着她的眼睛看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笑着站起身道:"也好,算起来过年都没回去过,真是不孝子。" 秦思思歉意地苦笑道:"我这个儿媳当得也是不称职,今天还是走不开,替我向公公婆婆道个歉吧。" 谈沧羽微微一笑,走到书桌前,竟是不避讳在场还有这么多人,弯下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秦思思俏脸一红,他最近开始对她有意无意地做些亲密的动作,她竟从有些抗拒到现在的有些期待,真是不争气。 但她脸红归脸红,还是用目光扫了一下书房内的众人,自是无人敢窥探公主与驸马的亲密之举。她这才借着谈沧羽靠过来的姿势,用手指了一下黄纸上的一个名字。 谈沧羽眨了下眼睛,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表情没有变化半分,倒是笑嘻嘻地凑过来又在她的唇上补了一下才走。 秦思思捂着唇,羞得满脸通红地看着谈沧羽走了出去,胸腹间却涌起了熟悉的难受感觉,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公主,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正端着茶水进来的卫满儿正好看到了这幕,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秦思思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取过热茶喝了几口,硬是将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卫满儿靠了过来,在她的耳边悄声说道:"公主,李家的二公子到了。" 谈沧羽一路出得宫来,先是转到朱雀大街上给父母置备了几件他们二老心爱的物事,这才往自己家走。他娘子并不是心血来潮地让他回家一趟,而是明天公布的第五批裁员名单上,有他父亲的大名。 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说,那是因为她之前自己立下的规矩,无论任何人不许在名单公布之前泄露出去。既然有此言在先,自是不好泄露谈沧羽父亲的名字。所以两人刚刚才演了那么一出。当然在场的都不是傻瓜,大半人估计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自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罢了。 不过他们刚刚那一来一去的默契,倒是让谈沧羽回味不已,尤其是他娘子刚刚娇艳欲滴的羞态。这些天来过的虽然辛苦,但是他们两人的感情那是飞速发展,其中甜蜜不能为外人道也,只要想到这点谈沧羽就会不自觉地咧开嘴傻笑。 只是当他看到谈府门前的石狮子之后,想到要告诉他爹这个坏消息,谈沧羽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衫,这才敲响了门环。 第四十四章 两个人 把裁员的事情告诉父亲的过程,出奇的顺利。父亲永远都比自己老练聪明,甚至一照面,就知道了他到底为何而来。 谈父多年官场历练,自然不会给儿子看出什么异样,但心底却满意至极。雅公主这手大义灭亲,他是不得不按照剧本演下去,为的是增加儿子在公主心中的分量。而他也可以借此得到苏老太爷那边的信任。 以谈父之能一看不出来这雅公主实际上早就和苏老太爷联手,当然也就不能了解这局棋的含义,但也不至于添乱就是了。 谈沧羽陪着父母说了一阵话,惦记着能早点回去帮忙,便连饭都没吃,打算这就转回宫中。只是没想到在走之前,又有熟人来了。 "怎么每次你都这么快出现在我书房?我都要怀疑这里有通向你王府的秘道了!"谈沧羽推开书房的门,看到负手而立的那人,有点无奈地说道。 南宫霆缓缓转过身,一想带着笑的脸上居然一脸凝重,"是本王等你很久了。" "有什么事吗?"谈沧羽也收起玩笑之心,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甚少见南宫霆如此模样。 南宫霆苍白的俊颜上闪过复杂的神色,踌躇半响才咬牙问道:"本王今日说的事情,也许太过于荒诞,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但本王终是忍不住想说。" "请。"见他如此,谈沧羽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丝不安。 "本王爱慕雅公主多年,想来这你是知道的。"南宫霆苦涩地说道。 谈沧羽点了点头,心下却想着南宫霆也是一个可怜人,他的公主娘子曾经说过跟南宫小王爷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见南宫霆这个单相思甚是严重。 南宫霆继续说道:"本王和雅儿自小一起长大,其实先皇的本意,是想让雅儿嫁给本王的。但雅儿之后一颗心便拴在了你的身上。这情爱之事,本王即便不愿,也是没有办法勉强,所以只有怏怏作罢。" 谈沧羽听到这里,不禁弯起唇角。他失去的那段记忆虽然想不起来,但是南宫霆寥寥几句,却给了他无数遐想,恨不得立刻想起那往昔之事。不过南宫霆对雅公主的称号换成了雅儿,谈沧羽忽又想起他的公主娘子严禁他唤她这个昵称,想来难道和南宫霆有关?这样一思量,谈沧羽的脸色变了变。 "三年前,宫中巨变,雅儿再回到宫中之后,却性格大变。本王还以为是因为先皇驾崩,过一阵就会恢复,但是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再次见面,仿若陌生人。"南宫霆苦笑连连,"本王还以为自己是错觉,但之后又见了几次,小心言语试探,发觉雅儿还是那个雅儿,但好似忘记了本王,就像谈兄你失忆再见本王那时一样。" 谈沧羽一愣,难道他的娘子也失忆了?这不太可能啊! "本王百思不得其解,但观其容颜身姿,真真和以前的雅儿别无二致,只是眉宇之间的神态相去甚远。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一颦一笑都会记得很清楚。这也许只是本王的执念,但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本王忍不住开始查探起来。" "你查到了什么?"谈沧羽知道自己本应该大声呵斥他擅自查探皇族该当何罪,但是他却忍不住追问,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 南宫霆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得色,但仍一整精神继续说下去道:"本王查到,雅公主自三年前回宫之后,不知为了何事,把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都撤换了。" "这也许是因为宫变之后,怕仍有旧日的奸细。"谈沧羽皱眉道。 "我曾遇到过雅儿以前的侍女,知道雅儿的左肩上有一颗泪滴形的胎记。而雅公主现在的侍女却告诉我,雅公主沐浴的时候不需要人伺候在侧。"南宫霆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谈沧羽的神色。 谈沧羽心中狂震,雅公主的肩上根本没有泪滴形的胎记,这件事当然只有肌肤相亲的他才知晓。但是为何南宫霆在刚刚这句话中,前面称呼的是雅儿,后面却说的是雅公主? 听上去……就像是在说两个人一样。 南宫霆只看他眸光闪烁,就知道自己所猜不差,心下沉重了几分,"那次用言语试探谈兄,也是因为此事。当然,这点本王也无从辩解,许是那名侍女记错了。但这件事始终缠绕在本王心间,是以在除夕夜宴之时,忍不住前去求雅公主的墨宝。一个人的容貌声姿都可以假装,笔迹或许也好模仿,但本王就是放不下这个心结。" 谈沧羽听着他的话语,如遭雷击。 笔迹确实是很好模仿,但是只不过模仿的那个人是他! 她不许别人唤她"雅儿",不许别人在她沐浴时伺候,她除夕那夜,真的是手受伤了不能写字吗? 谈沧羽隐隐觉得有个巨大的秘密就要破土而出,他像是已经猜出了这其中的答案,却拒绝查看。 南宫霆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每天伴在雅公主身边的他肯定是有所感触,眯着眼睛说了最后一句话:"谈兄,前几日夜里,本王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雅儿她来见我,还告诉我,她早就在三年前死了,现在的这个雅公主,是杀了她的仇人。" "你胡说!"谈沧羽勃然变色,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发抖,但却并不是因为愤怒。 南宫霆用户眼角瞧见了,也不点破,苦笑连连道:"所以本王说此事很是荒诞,让谈兄见笑了。不过话说了出来,倒也舒服了很多。告辞。"说罢竟也不等谈沧羽反应,径自推门去了。 初春阳光虽然明媚,但是却并没有多少温度,南宫霆被仍然寒冷的北风激了一下,双目暗淡下来。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是通过刚刚对谈沧羽的试探,他终于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雅儿,终究是已经死了。 其实刚刚南宫霆说的也不全是真话,他和雅公主青梅竹马是真,但关系并不是非常好。但南宫霆一颗心就系在了她身上,她却不假以辞色,是以南宫霆策划了宫变,主要就是逼她为了保护萧润而投向他的怀抱。甚至更可以趁乱把萧润杀掉,他则可以通过幽妃幼子把持朝政。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最后他们逃了。 至于他发现雅公主的不对头,还真并不是因为秦思思的破绽,以前雅公主对他就是这般的客气,秦思思倒也做得不差。问题就出现在萧润那里。 因为他从萧润的眼底看到了对他自己亲姐姐的欲望。 这点微妙之处,如果不喜欢一个人,是无法注意得到的。 是的,他喜欢雅公主,而并不是现在的这个。 南宫霆紧握双拳,对那个坐在他心爱女人位置上的女人,暗恨不已。 第四十五章 三年不见 秦思思并不知道她让谈沧羽回的这趟家,竟会生出如此事端。 她此时正在一间偏厅中,和许久不见的李清岩相谈甚欢。 三年不见,李清岩还是那么的清朗神俊,一身天蓝色的长袍洗的泛白,脸色黝黑了些,添了风尘仆仆之色,显然是这些年中没少东奔西跑。只是那脸上阳光般的笑容一点都没变,一笑就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和三年前一样,闪得秦思思一开始直眼花。 李清岩这些年间一直在江湖中走动,为的就是击杀那个刺客京墨。秦思思已经掌管朝政多年,这些事情自然可以很方便的知道,也猜得出来这个京墨或许和李清岩之父的暴亡有所关联,甚至有可能就是凶手,否则也无原因让这位堂堂的李家二公子满世界的追杀。 "在下刚刚进京,还来不及换下这身衣服就赶来了,公主莫要嫌在下邋遢。"李清岩见秦思思一直打量着他,忍不住解释道。他这些年在江湖混,难免沾惹上一些江湖人的随性,但是这进的宫里来,才醒悟过来自己是李家的二公子,代表的是李家。 "怎么回呢?我很高兴,我刚传言出去,没想到李公子这么快就来了。"秦思思顽皮地笑笑,当年知道事情缘由的人,也就只有李清岩和萧润了。在她眼中萧润仍是个孩子,还需要依靠她,自然不能在他面前放松半刻。但在李清岩面前,她终是可以卸下这累死人的公主面具,得以轻松半日。 李清岩倒也是因为追查京墨的踪迹恰巧在京城附近,所以收到信之后就很快来见她了。此时他见秦思思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里,不由得爽朗一笑道:"公主多年不见,一点都没变。" "是说我没长进吗?"秦思思白了他一眼,"在这里不用叫我公主了,这里常作议事之用,等闲人不能靠近的。" 李清岩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运转了内力发现周围确实无人,便顺了她的意思,唤了她句"思思"。 秦思思愣愣地听着,捧着茶杯的手几乎失了力气,呆了半响之后才长吁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现在再听,仿若唤的是另一个人。" 人其实是很容易改变的,谎话说了一百遍也就成了真话,更何况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雅公主的替身。偶尔午夜梦回中醒过来,恍惚间以为过去的日子,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李清岩不禁面露同情。他并不知道秦思思之前究竟是何身份,但想来这公主之位并不好坐,尤其是名闻天下的雅公主。这些年来他虽然行走江湖,但由于骨子里还是世家子弟,倒也还在留意朝中发生的大小事端,无不佩服她所做的决策。尤其他游历天下,一点点地看着各个穷困的城镇乡村慢慢地变得富足起来,不得不佩服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位女子。 他相信,即便是真正的雅公主,也无法做到她这般。 三年不见,她更漂亮了。 而且,也嫁人了。 李清岩的眸色一暗。 秦思思却没注意到李清岩的表情,犹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许久才缓过神。寒暄过后,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把这次请他来的目的说了一下。她自是要拜托他帮她假死脱离宫中。这件事她左思右想,还是李清岩来做合适,毕竟他的武功是绝对的够,而且身为世家子弟,自然也能明白她的难处。 李清岩静静地听着,脸上颜色数变,最后盯着秦思思的双目,确认她说的并不是假话。 "只有你一个人走吗?那驸马怎么办?"李清岩皱眉问道。她所要求这事倒也不难办,以他的功力,在她刻意安排之下,倒也可以做戏做足全套,带着她全身而退。况且利用上李家的势力,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离京城都没有问题。 但是,她不是嫁人了吗? 秦思思放下茶杯,低垂眼帘默然无语。她这些天越和谈沧羽相处,就越觉得离不开他。可是她又找不到机会对他说…… "不如,你再考虑考虑吧,我可以在京城多留一阵。"李清岩把她脸上犹豫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善解人意地笑笑道。 但是秦思思却摇了摇头道:"不行,已经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李清岩意外地问道。 秦思思把双手轻轻地放在腹部,温柔地笑道:"因为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不想这孩子在宫里出生。" 李清岩大讶,视线顺着她的动作,落到了她仍然平坦的腹部,真心地笑道:"那还真是要恭喜你了。" 秦思思抿了抿唇,非常不好意思地叮嘱道:"这事,沧羽还不知道,你先别说。"其实她也很意外,没想到只是那一晚,便有了孩子。一开始她还没有注意到,身体不适还以为是最近太累了。但是月事晚了两个月都没来,最近还有些反胃,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是有孩子了。这事也亏得卫满儿是个少女,不知此事,一直也以为是她累倒了,否则换了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嬷嬷,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才着急地传信找到李清岩,若再拖下去,她怕"暗杀"行动中,她的身体会受不了。 李清岩也不再劝她,只是多了一句让她再想想。毕竟她拜托他的事情并不是很难,但却是做了就无法回头的一条路,希望她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 秦思思叹了口气,一边喝着茶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清岩这些年在追杀京墨,实际上,京墨也是一直在找机会杀掉他。两人交手了几次,互有输赢,但暂时还有谁能成功地除掉对方。之前不久,京墨特意在京城附近布了一个局,引他入瓮,幸好他及时发觉,但也已经受了内伤。想来这里是全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京墨自是不会杀进这里来的。所以李清岩也不急着走,倒是可以放心休息一下。他这么想着,索性就盘膝坐在了地上,径自调息起来。 等到内力运转几周之后,李清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他发现天色已经几近黄昏,而秦思思一直坐在旁边捧着他,不禁歉意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没想到我调息一下会这么久。" 秦思思摇了摇头,"其实也没过多长时间,你受伤了吗?" "小伤,不严重。调养几天就好了。在下叨扰很久了,恐怕有所不便,还是先行告退吧。"李清岩长身而起,心里想的却是趁着夜色快要来临,好去城中打探京墨那刺客的下落。 "不留下吃饭吗?我刚刚已经吩咐满儿让御膳房多准备些菜色了。"秦思思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 李清岩看着她无辜的样子,心下苦笑。想来这小妮子是完全忘记了他曾经钟情于她的事情。 不,不是曾经,是一直。 秦思思看着李清岩并没有马上就走,以为说动了他,嫣然一笑道:"留下来见见沧羽吧,他以前的事情都还没想起来,也许见了你能想起点什么。" 李清岩一愣,追问道:"他真的什么都没想来?" 秦思思黯然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还有,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先别说。" 李清岩看着她抚着她的腹部,知道她指的是她怀孕的事情。难道要做爹的还不知道吗?这对夫妇是怎么搞的? "思思,你……"李清岩看着她眉间的愁云,想问个清楚时,却警兆突现。 偏厅的门被人一掌拍开,谈沧羽两眼血红地站在门外。 李清岩皱了皱眉,知道谈沧羽应该是在他调息的时候就站在那里了,否则他应该不会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但是做夫君的为何要偷听?李清岩这时才醒悟到他和秦思思两人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他们觉得没什么,但却是有违礼教的,怪不得谈沧羽误会。 "谈兄你误会了。"当下李清岩连忙想解释,但他的话才开了个头,却被秦思思一挥袖打断了。 "李公子,今晚不能留你吃饭了,等有机会再补上。"秦思思知道谈沧羽并不会轻易地误会什么,现在情绪如此激动,恐怕另有隐情。 李清岩知道这事他如果在旁边,越解释越不明白,还不如交给秦思思自己解决。反正她这么聪慧,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想到这里,李清岩便笑着告辞道:"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事找我,就去夏侯小子那里吧,我这两天去看看我妹子。"李清姝早就已经嫁给了夏侯春穆,两个人和和美美地在京城居住,夏侯春穆开了家字画店,小日子过得非常舒服。 秦思思点了点头。 李清岩朝谈沧羽抱了抱拳道别,行的全都是江湖上的礼节。但谈沧羽却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秦思思,像是几百年没见过她一般。 李清岩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这终究是人家两人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如何能插得了口,暗叹一声,一路走到殿外,从侍卫手中取了自己的佩剑,洒然离去。 第四十六章 孤家寡人 秦思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发起呆来。 在古代一晃都呆了三年多了,她的头发长的很长了,以前从来没留过的指甲,现在也习惯留得长长的,修剪成漂亮的弧线。岁月在她的脸上偷走了一些青春的稚气,换上了另外某些连她自己都看不明白的表情。 自从那天李清岩走后,谈沧羽就像整个换了一个人。什么都没问,但秦思思可以看得出来,他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她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又误会了什么。他不问,她就没说,尤其他根本没有给她机会解释就从永宁殿的婚房搬了出去,寻了一间厢房就住了进去。秦思思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这些天不在她身边,所以也就没有发现她其实每天因为害喜过得非常难过。 每天的议事,他还是来的,但是却坐在很远的地方的地方,更多的时间只是在看着她发呆而已。 秦思思的心,在他的目光中,渐渐变得冰冷僵硬起来。 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不说,她也就失去了猜来猜去的耐性。从情报上得知,那日他归家之时,南宫霆小王爷也去了谈府。他们相谈之后,谈沧羽再次出现时,情绪相当的不稳定。 再联系他这些天来复杂的表现,秦思思即使不用问,也能猜得出来南宫霆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不外乎,就是说她这个雅公主,实际上是冒牌货。秦思思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倒不怕谈沧羽询问,如果他直言相问,她或许会把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他,但是他不问。 这点太让她伤心了。 尤其怀孕期间的征兆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每天还要打起精神操劳政事,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她已经厌倦了和他打哑谜的这种游戏。 折腾了这么多年,她累了,就这样吧。 幸好她还有孩子来陪她度过下半生。 秦思思不自觉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无声地叹了口气。 人都是需要一个生存下去的希望,她自从知道自己怀了孩子,整个生活的重心都变了。若是放在从前,或许她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心离开宫中,但是她是决计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里的。 宁可,在宫外过着清苦的日子,也要比这里朝夕不保的日子来的好。 对于从小父母就离异的她来说,嫁人是一个奢侈的字眼。而现在,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人,她真不想再次失去了。 所以,她定下了今天去谈家祖坟,拜祭谈氏祖先。谈家的祖坟在京城郊外,她也早就传信给李清岩,相信他会知道怎么做。 秦思思环视着精美豪华的屋内,竟觉得有些悲哀,住在宫中三年,如今要走了,她竟没有什么想带走的物事。 静默了半响之后,秦思思还是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把里面放着的凤凰金簪拿了出来,缓缓地插在头上。 她只带走这个,应该没有人会怪她吧? "姐,你要见我?"萧润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他自从认识到秦思思已经真正地嫁人之后,就很少来长乐宫自找郁闷了。特别是最近朝廷内风波频起,需要他的地方也很多,他们姐弟更是极少见面。 秦思思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看着已经高她大半头的萧润,温柔地笑了笑道:"一会儿我去和他祭拜谈氏祖先,出门前,想见见你。"她打定主意,今天出了宫,就再也不会来了。当然要在离开之前,再见萧润。 虽然他对她怀着别样的感情,但是她是确确实实把他当弟弟看待,这三年间他们相互扶持,在这个看似华美实则危险的宫殿里一步一步走来,现在要把他一个人扔下,秦思思心里还是多少怀着歉疚的。 但是她又不能不这样,虽然多少还是因为自私,但是若她一直在他身边,那习惯依赖她的他就不能真正的长大,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天下明君。 "姐,你今天……有点不一样。"萧润仔仔细细地看着秦思思脸上的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秦思思知道,在熟知她的萧润面前,她的心思根本无法瞒得了他,所以半真半假地笑道:"润儿,我决定过几日,就搬出宫到谈家住。" "姐,你要扔下我吗?"萧润脸色大变。 "傻弟弟,姐姐我嫁人了啊?之前让他在宫里住,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如见也是时候了。"秦思思淡淡地笑着,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痛。 是啊,是时候了结这一切了。 她该做的都做了,就算是还了上辈子的债,也该到头了。 萧润呆愣了片刻,直觉地说道:"不对,姐,你有事瞒我。" 秦思思一挑眉,没想到萧润这么难糊弄,看来他早就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单纯的少年了。低着头想了想,秦思思叹了口气道:"润儿,不是姐姐不想在宫里帮你,只是……只是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若留在宫里,定不会安分的呆着,我怕休息不好,索性就搬出去算了。" 萧润一惊,看着秦思思浑身自然而然散发的母性光辉,再也没有怀疑。当下只好苦涩地笑着说道:"那真是要恭喜姐姐了,只是,这事怎么没听人提起?" "嘘,我连他都没告诉,打算等去祭拜完谈家的祖先,再和他说。"秦思思勉强弯起嘴角,"弟弟,先替姐姐保密,可好?" 萧润点了点头,想着连谈沧羽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却已经知道了,心里莫名高兴起来。 "弟弟,我不在宫里的时候,记得少吃甜的东西。先皇就是因为消渴症去世的,我怕这病会遗传,你自己多多注意。还有,若有摆不平的事,就去请教你太爷爷。"秦思思苦口婆心地叮嘱道,接下来便把这些年她和苏老太爷布局的始末,全盘托出。 萧润一脸阴晴不定地听着,虽然这个事实和他一直以来猜想的不同,打算秦思思解释的合情合理,不由他不信。只是说到最后,他有疑问的却不是这个,"姐,为何你今天说了这么多?感觉……感觉就像……"萧润住了口,最后的那个字眼却没有胆说出口。 秦思思拍了一下他的脑门,嗔道:"傻弟弟,我是不想你这几个月烦我。若我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奔回宫里替你收拾残局,你就等着你外甥跳出来折磨你吧!" 萧润心下的隐忧顿时散去,抚着额头被敲的地方,傻傻地笑着。 在人前的他,虽然年轻,但已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好皇帝了。秦思思看着萧润难得露出的天真表情,知道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如此放松。说到底,他也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想到这里,秦思思就忍不住心里忽然一阵酸楚,"弟弟,你记住,成为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就必须真正做到孤家寡人。" 萧润一怔,这句话,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他的心底涌起了不安,急切地去看秦思思的双目,但后者却已经巧妙地避开了他的眼神,若无其事地开始闲聊起来。 第四十七章 刺杀 几辆马车在平坦的官道上行驶着,左右都有一队侍卫护着,看上去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但秦思思今日为了让李清岩的行动方便,并没有多带侍卫。 谈家的父母和谈家的二哥二嫂各坐着一辆马车,还有若干祭祀需要的物事占了一辆马车,剩下在最后面的那辆稍微大一些的马车,就是谈沧羽和秦思思所乘坐的。 马车布置的很舒适,但是秦思思却并没有这种感觉,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恶心得吐出来,但是害喜加上马车的颠簸,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需不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谈沧羽忧心地递过去一杯水,虽然这些日子他们两人正在冷战中,但他却见不得她这样痛苦的样子。 "无妨,只是晕车而已。"秦思思连忙拿过杯子,喝了几口清水。她的动作优雅恬静,仪态容姿挑不出半点瑕疵。 她到底是谁?谈沧羽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在心底再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南宫霆说的那个梦,荒诞至极,他自然不会就那么容易地相信,面前这个女人是什么杀害雅公主的仇人。她的努力,天下人都看在眼内,若她是个大恶人的话,那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但南宫霆说的那番分析却合情合理,让他不得不胡思乱想。 可他最近的别扭,却并不仅仅因为这个。反而是在纠结为何那个李二公子,看起来竟和她那么的亲密?而且还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 没错,他是嫉妒,而且非常的嫉妒。再加上南宫霆说的那个谜团,他几乎被自己脑中的胡乱猜测给逼疯了。 他也不是不想直截了当的问,但一想到她现在正在改革风暴的最紧要关头,这等儿女私情,延后一些倒也无妨。 只是,他的耐性好像已经快到了极限,看着她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感觉,真的是很难受。 "公主……"谈沧羽握了握双拳,打算趁此机会跟她问个清楚。 此事马车一阵颠簸,看来是从平坦的官道开始转向崎岖的小路。 秦思思听他的语气严肃,多少也猜得出他要问什么,不禁也开始紧张起来。都到了这种地步,他才开口询问吗?她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难道她又要轻易地摧毁吗?秦思思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低垂着眼帘,强自镇定地问道:"什么事?" 谈沧羽整理了一下思路,刚张了张唇,却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间或居然夹杂着刀剑相向的金铁交击声。 "怎么回事?"谈沧羽立刻抢到马车的车门口,心中涌起不安的预感。 秦思思却端坐在原地,暗叹了一声,心想果然是上天注定,不给她最后后悔的机会。就在此时,忽然间他们得马车车顶,被人一剑削开,摧枯拉朽的破入车顶,瞬间就把车厢顶轻松地随意砍掉,变成个露天车厢。 四匹拉车的骏马先是受惊起立,但随后剑光一闪,立毙当场。 四周的侍卫开始嚷嚷着"护驾护驾",但却发现刺客早已进入到了公主的车厢内,竟一时没有人能迅速地做出反应。 秦思思当发现车厢被人一剑掀开的时候,还有些意外,觉得做事做的这么张扬,根本不像是李清岩的所为。待到片刻之后,发现来人把四匹马全杀掉时,心下不禁咯噔一声,知道来人肯定不是李清岩。 果然,随后落到她面前的那人,全身被黑布紧紧包裹着,只露出一双如鹰狼般的双眼,嗜血地看着她。 "没想到,京墨,又见面了,这是……第四次了吧?"秦思思像是见了老朋友一般,扬起了笑容,"答应我,别杀他。" 京墨随意挥了几剑,打伤了想要进来护驾的侍卫,淡淡地瞥了一眼坐在马车门口的谈沧羽,"我的目标是你,不是他。" 谈沧羽愣愣地看着京墨,他并不是吓傻了,而是他对这个人有印象。某种尘封的记忆,像要挣扎着冲破囚笼,让他头痛欲裂。 "那就好,很好。"秦思思微微地笑着,示意侍卫们把谈沧羽先救走。 谈沧羽扶着剧痛的额头,看着她端坐在那里淡然的微笑,却知道此时实际上凶险至极,再也忍不住地高声呼唤道,"雅儿!你快逃!你快逃啊!" 秦思思看着他突然发起疯来,竟然一时连好几位侍卫都拽不住他。她知道他是关心她的,只是连在这种时候,都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她的心不亚于真真正正地被人刺了一刀。 京墨被从车厢四周窜上来的几名侍卫缠斗着,但是秦思思此时就是想逃,车厢就这么大点地方,她的后背就是车厢壁,想逃也无路可去。 就在这乱成一片之时,秦思思突然听到后面有人低声说了句:"别乱动。" 本想自己尝试能不能逃脱的秦思思立刻正襟危坐,一动都不敢动。 谈沧羽正努力地摆脱要拉他下马车的侍卫,说服他们先去围攻那名刺客。毕竟到现在只出现了这名刺客一人,说明他只是孤单影只的行动,只要把他缠住了自然也就没有危险了。 可正当他要努力往她那边爬去时,却骇然看到一柄剑从马车的厢壁之后刺出,剑尖从秦思思的胸口处透出,鲜血狂涌。 "不!"谈沧羽双眼血红。 这个相似的画面,他究竟还要看几次? 被尘封的记忆,从他内心的最深处,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毫无准备的把他淹没。 "思思!" 像是听到了这声呼唤,秦思思带着血的唇角,向上弯了弯,含笑地闭上了眼睛。 --------------------------- 建光三年,雅公主路遇刺客,伤重不治,薨。举国大丧。 帝大怒,下令彻查凶手。 建光四年,闻南宫小王爷巫蛊祭祀祝祖,大逆无道,相连及诛者一百余人。帝欲置南宫霆枭首于市。苏太师上曰,"南宫小王爷失序,惑于巫祝,望顾长乐女皇血脉,其上玺绶,囚禁于牢。" 建光五年,帝大婚,立卫氏满儿为后。大赦天下。 ——《周史》 大结局 "谈公子,谈兄?" 谈沧羽从回忆中惊醒,抱歉地朝对方笑笑:"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正陪着他逛太原城的,是李家的大公子,也就是现任李家的族长,李清岩的哥哥,李清峰。 李青峰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谈公子大老远的跑来找我那个不肖的二弟,可惜他最近几年行踪不定,我也不晓得他到底在哪里。只是肯定不在太原城内。" "既然这样,那就不叨扰大公子了,谈五告辞。"谈沧羽失望地站起身,抱了抱拳。 "咦?你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喝杯酒?"李清峰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了,在下仍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谈沧羽抱歉地笑道,他自然能看得出来李清峰的心不在焉。 "也罢,本想留你中午吃顿饭的,但不巧内人身体微恙,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李清峰洒然一笑道。 谈沧羽这才知道李清峰眉宇间的焦急何来,当下也不叨扰,连忙寒暄了几句就告辞。 李清峰亲自把他送到李家大门口,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可以去前面华平大街上的餐馆尝尝,我弟弟以前说过叫什么名字来着?唉,我不常出去吃,一时想不起来。不过,你就沿着这条街一直走,看到哪家餐馆人最多,就是了。" 谈沧羽道了谢,心下忽然一阵感伤。 看哪家餐馆人最多,就去哪家吃。这话,秦思思在洛阳的时候也说过。 谈沧羽收拾了精神,牵着马,缓缓沿着宽广的大街前行。 一晃,又过了三年。 当年的刺杀,让他失去的记忆全部都回来了。 但是又有什么用? 他又失去了她。 谁都没想到,那天居然还出现了第二名刺客。那一刻,从秦思思的背后洞穿而过,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断气,发指眦裂。那第二名刺客随后直接削开了车厢后壁,竟抱着她的尸体逃逸,从此杳无踪迹。京墨反而在侍卫的围攻下力竭身亡,据侍卫回报,京墨应是之前受了内伤。否则不会轻易被几名侍卫解决掉。 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谈沧羽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愿意面对事实,他总觉得,她并没有死。 但若她真的没死,为何要从他身边逃开呢? 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收集了若干证据,亲自把南宫霆送入了囚牢,剥夺了他王爷称号,成功地瓦解了南宫家族。可他无论做什么,都换不回来她。 萧润已经成年,虽然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但是由于秦思思身死的事情,两人终究有了隔阂,就算是曾经的师徒,再也找不回昔日的默契,经常一见面就吵架。尤其某次,萧润在盛怒之下说出来秦思思当年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谈沧羽才惊觉,自己究竟有多么迟钝。 当年他和秦思思曾经那么的亲密,却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果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谈沧羽索性放下了担子,辞官离京。反正当初雅儿最后的愿望,也就是让萧润登上宝座。 他现在,已经算是完成了她的遗愿,可以为了自己而活了。 在之后的一年里,他重新按着当年他们逃亡的路线,从函谷关而出,去了洛阳,南下江南。他试图再往昔的记忆中,寻找她的存在。 但是,无论他怎样寻找,她留给他的,好像只剩下了回忆。 谈沧羽的心一阵抽痛,像是要逼回眼中的酸意,他努力地扬起了头。 只是这么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前面那家极为热闹餐馆的匾额。 思思餐馆。 一下子,泪水汹涌而出。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谈沧羽不顾着左右异样的视线,任凭着泪水横流。 "叔叔,你是不是哪里痛?"一个身高只到他的膝盖的小小人站在他的面前,努力地仰高头看着他。 谈沧羽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地掉在了小人的脸上,把他吓了一跳,连忙用袖子来回擦着。 "哥哥羞羞!居然还在哭鼻子!我让娘亲来打你屁股!"另一个粉妆玉琢的小人儿突然间冒了出来,两个小人儿的身高都差不多,衣饰也一模一样,居然是对极为漂亮的双生子。 "我才没哭鼻子!是这个叔叔啦!"被叫哥哥的那一个小孩儿急忙分辨,指着谈沧羽嚷嚷着。 "嘻嘻,我不信!娘!哥哥又哭鼻子啦!这次不是被我打的!真的不是哦!"弟弟调皮地一笑,朝着餐馆的方向脆生呼唤着。 谈沧羽心一紧,连忙擦干了眼泪,定定地看着那个从餐馆里走出来的窈窕身影。 不知不觉间,泪水又重新地涌了上来。 这一次,再也不允许她从他身边逃开了。 [完] ---------------------------------------------------------------------------------- 终于写完啦!~~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第一个出现的穿越者是独孤皇后,再来就是《皇家幼儿园》里的萧紫依,现在第三个就是这本书里的秦思思。 这三个人,所代表的思想都是不一样的。独孤皇后眼中只有她的皇帝,萧紫依眼中是皇宫里的孩子们,而秦思思则被迫坐在那个位置上,所处的是腐朽的朝代中期,必须看得更多一些,体验得也更苦些。 谈沧羽爱的还是秦思思多一点,对于雅公主,那是他的初恋,他的遗憾,而秦思思是他最终的爱恋。 多谢大家观看这个故事,也许以后还会在这个穿越者众多的时空,继续延续着更多的故事^_^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