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刁蛮成性》作者:砚允 文案 京中传闻,刁蛮成性的余瑶公主终于要选驸马了! 一时间,上至朝廷新贵、下至平民百姓,所有适婚男儿纷纷闭门不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大内高手抓进宫做这个倒霉蛋。 许玉谣:啧,怂包,本宫早就有心上人了! 谢白:是哪个倒霉蛋? 许玉谣:本宫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谢白:??? 沙雕玩梗向文案 ①皇室生了五个儿子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公主,皇帝下令:给我往死里宠! “陛下,公主烧了一座宫殿!” “烧,一座不够就再加一座!” “陛下,公主把您的锦鲤全烤了!” “烤,一池不够就再养一池!” “陛下,公主她……她说要嫁给一个女人!” “嫁,一个不够就……等一下?!” ②太监:陛下,公主已经被您送去学堂三年了! 皇帝:肯认错了吗? 太监:不肯,公主还说,她找到她的驸马了,是个女哒。 皇帝:???!!! 阅读指南与雷萌自辩: 1.背景完全架空,可能会用到历史上的已有名词,但一切以文中设定为主; 2.前期公主看起来比较攻,后面驸马成长起来互攻,所以视角选了互攻; 3.公主是真的任性,非常任性,且作为古代背景,三观与现代有所出入,介意慎入,不接受攻击角色; 4.本文情节会有非常古早的狗血桥段,作者比较好这口; 5.微博:@砚允脑洞太多怎么办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玉谣,谢白┃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驸马,哪里逃! 立意:并肩成长 第1章 、谢白 谢白,字子清,京城长平侯府的小侯爷——当然,侯爷还是其父,小侯爷只是世人给的一个尊称罢了。 上曾只有一个兄长,可惜三岁夭折,下无弟妹,谢白可谓是侯府真真正正的独子。 谢白其人,自幼饱读诗书,后来入宫做了三年的公主伴读,如今在京畿大学堂也是顶顶有名的才子,是京城里不少少女的梦中情郎。 只可惜,最近谢白病了,一病不起,连最爱的学堂也不去了,朋友们的探望也一一推拒。 外面都传,谢白可能要被吓死了。 > 至于为什么这么传,那就说来话长了—— 当今圣上,后宫只一后三妃,年轻时膝下五子无女,没想到五十岁时,皇后有喜,诞下一女,是为今日的余瑶公主。 对于这个老来得的幺女,皇帝可谓是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得不得了。 而许玉谣却是皮得要紧。 三岁摔了皇帝最喜欢的镇纸,五岁折了大梁传了七代的皇后凤簪,七岁捞御花园湖里进贡的锦鲤烤结果烧了半个花园,九岁爬树把皇帝最喜欢的一棵树给爬死了,十一岁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胡子做的毛笔写字好看,结果把太傅一把花白胡子给剃了个精光…… 但对于帝后来说,这个长得可爱嘴巴又甜的小公主,只要不是杀父弑兄,做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没错,不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是妥妥的女儿奴。 而如今,小公主已然双九年华,却仍未出嫁,皇帝觉得自己渐渐上了年纪,不能护着宝贝女儿一辈子了,于是决定给小公主选个驸马。 可小公主刁蛮之名远播在外,要选驸马的消息一传出去,可吓坏了全京城的未婚男子。 大街小巷、酒馆茶楼,甚至连风月场地,竟是都不见一名单身待婚男青年,别说英年才俊,连歪瓜裂枣都没有。 甚至还有不少英年才俊,为了保险起见,赶紧找了媒婆帮自己说亲。一时间,媒婆成了京城里最受欢迎的香饽饽。 直到后来皇帝亲自下了圣旨,将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下嫁给长平侯的独子、京中有名的才子,谢白,这场全京城的闹剧才算收场。 > “子清啊,你也不能整日都这么装病躲着吧?”谢夫人听门房说,余瑶公主又来拜访了,看看自己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孩子,心痛地不行。 “娘,你也知道孩儿的情况,这娶公主是一死,不娶公主还是一死,那我还不如直接了断了算了!也不会拖累爹娘担上个欺君之罪!” 听到这话,谢夫人抹起了眼泪:“都是我和你爹不好,非要你女扮男装做这个小侯爷,将来继承爵位,却没想到,竟是害了你啊!” 暂停,重新介绍一下。 谢白,女,年芳二八,曾经有一个哥哥三岁夭折,所以谢家又生了她。 而谢夫人怀着她时,侯爷谢震却生了场大病,不能生育了,为了保住自家的爵位,谢震和夫人一合计,对外宣称谢白是个儿子。 这一瞒,就是十六年。 谁能想到,皇帝竟是相中了她来做驸马呢? 想她谢白,比公主还要矮半头!皇帝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竟然看中了她! “夫人、少爷,公主说,她带了太医来!”门房又跑过来通报,快要把房里的母女俩愁死了。 谢白突然坐了起来,对谢夫人说:“娘,孩儿决定了,孩儿这就去跟公主负荆请罪,欺君之罪的责罚由孩儿一人承担!公主虽是刁蛮任性,可本性还是善良的,或许看在孩儿曾做过她三年伴读的份上,可以让公主替爹娘求个情。” “傻孩子,你这要是去了,爹娘这十六年来所作所为,不就全白费了吗?” 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谢白慌了。 门房又来说:“夫人、少爷,公主到了……” “砰——” 谢夫人看着谢白突然两眼一翻,倒了下去,咬了咬牙说:“快请公主进来!” 第2章 、玉谣 许玉谣,年芳二九,未嫁。在大梁来说,已经可以算是顶级的老姑娘了。 不过,可没有人敢这么说。 毕竟那可是被皇帝和皇后,还有五位皇子宠上天的、大梁唯一一位的公主啊! 最近,许玉谣终于订了婚,对象是她的小竹马,长平侯府的小侯爷,谢白。 贴身宫女铃铛推着秋千说:“公主,您这婚事一定,京城里那些少爷们,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哼,一群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本公主会看上他们那些歪瓜裂枣?”对于京中前段时间的动荡,许玉谣十分不满,“比起我的宝贝子清来说,都是一群癞□□!” “不过奴婢听闻,最近谢小侯爷好像病了,还挺严重的,连学堂都没去了呢。” 许玉谣从还没停下来的秋千上,直接跳了下来,稳稳当当落在地上,只不过是双手扶地下蹲。 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土,许玉谣说:“那本公主可得去看看,走,去太医院。” > 带着太医,许玉谣一路杀到了长平侯府。 门房一遍一遍通报,结果却是一遍一遍回报说:“我家少爷还没醒。” 许玉谣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晃着腿,有些不爽:“不用叫醒她了,本公主就只是去看一眼,看看她没什么大事,本公主才能放心啊。” 这次不等门房再去通报,许玉谣直接朝后院走了过去。 小时候,许玉谣也没少来侯府玩,对于谢白住的院子了如指掌。 门房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她前面,对着屋子里说:“夫人、少爷,公主到了……” 得了准许,许玉谣进了谢白的卧房,谢夫人正坐在床边,满面愁容。 床上的谢白,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没睡醒,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谢夫人,好久不见。”跟谢夫人打过招呼,许玉谣自行走到了床边,有些心疼,“子清她……” “病了有些时日了,劳烦公主挂心。”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许玉谣十分不客气地坐在谢夫人旁边,拉着她的手说,“再过不久,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夫人不必见外。” 要不是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谢夫人这会儿都要被她的温柔给蒙骗了。 “其实……”犹犹豫豫,谢夫人不知道该怎么退这门亲事。 许玉谣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说:“瞧我这脑子,我带了太医来,给子清瞧瞧。林太医,快过来看看,子清这是怎么了。” “喏。”林太医小碎步上前,搭上了谢白放在被子外的手腕。 这一把脉,林太医便懂了,但在太医院这么多年,圆滑世故还是懂得。 “回公主,谢少爷是心力交瘁导致的体虚,只需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许玉谣拍了拍胸口:“没事就好。夫人这下也可以放心了,本宫跟子清的婚事,还是可以照常举行的。免得误了时辰,被人参一本,说什么‘欺君’之类的就不好了。” 总觉得她好像是在故意说给自己听一样!可谢白的事,他们自认还算做得天|衣|无|缝,但谢夫人此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这之前不知道,可一旦成了亲,肯定是要知道的! 她怎么放心得下啊!谢夫人欲哭无泪。 > 谢白缓缓醒来,就看到许玉谣拉着她娘的手,一副已经不是外人的亲昵模样。 看她醒来,许玉谣当即松开谢夫人,微微垂下头看着她:“你醒啦?太医说了,没什么大碍,只要静养个几天就好了,不会耽误我们的婚事的。” 就是想要误掉啊!要是能退掉就更好了……谢白想:可是退她的婚,皇帝怎么可能答应嘛! “既然知道你没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听她要走,谢白挣扎着要起身送行。 许玉谣按着她的肩头让她躺回去:“不必多礼,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子清再这么见外,我可是要生气的。” “那臣就不送公主了,公主慢走。” “回见。”许玉谣冲她摆摆手,又对谢夫人说,“夫人也不必起身了,好好照顾子清。” “臣妇省得。” 从侯府离开,上了马车,铃铛忍不住说:“公主,依奴婢来看,谢小侯爷压根就是装病!” “这话不要乱说,”马车十分豪华,上面备了小桌和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许玉谣说,“你这不是打人家林太医的脸吗?幸好他不在这里。” 后面马车上的林太医:“阿嚏——” “可是公主,如果他真的是装病,那是不是就说明,他也不想娶公主您啊?” “呸呸呸,就你长了张嘴!”许玉谣顿时不高兴了,“她敢不想?!” “呸呸呸,是奴婢不会说话,公主莫怪。”也不怪铃铛会这么说,毕竟当初选驸马的时候,她家公主可是信誓旦旦保证,自己跟谢白是两情相悦,非君不可的。 如今看来,全是自家公主一厢情愿了。 许玉谣顿时茶也不想喝了,叫停了马车:“去太子府!” 第3章 、太子 太子许礼,皇后所出,许玉谣唯一胞兄,年近不惑,其长子跟许玉谣都相差不了几岁。 听到许玉谣来了,太子连忙放下了手里的奏折,迎了出来。 太子与太子妃生育了三个孩子,亦是一个女儿也没有,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胞妹,其实也就当女儿看了。 看到自己这个长得天下第一可爱的妹妹,太子满脸都是宠溺的笑:“怎么突然过来了?” “想三哥了不行吗?” “行,没人说不行。”摸了摸许玉谣的脑袋,太子说,“这不是怕你有烦心事嘛。” “果然还是瞒不过三哥。”许玉谣想起谢白装病的事,就气得两腮鼓鼓,“三嫂呢?” “她在后院检查清越的功课呢。”许清越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三儿子,今年十二岁,比起许玉谣,只小了六岁。 许玉谣一刻不停,直奔后院而去:“那我去找三嫂了。” > 太子妃看着风风火火进来的许玉谣,就知道这丫头是憋着委屈来的,当即拍了拍自家儿子说:“去吧,你先自己看会书儿去。” 看到许玉谣,许清越也不想学习了:“娘,我想跟小姑一起玩!” 摸了摸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大侄子的脑袋,许玉谣顺手把她从前厅拿的松子糖塞给许清越。 “乖,等小姑忙完大人的事,再去陪你玩啊。” 等许清越走了,许玉谣往太子妃对面的椅子上一坐:“三嫂,怎么才能拴住一个人的心呢?先拴住她的身体有没有用?” 太子妃:“……” 虽然习惯了许玉谣的口无遮拦,但是突然把这种话拿出来说,她一时间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因为民间都说,要想拴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拴住她的胃。可是我又不会做饭,胃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我想拴住其他的,也是可以的……吧?” 听到这,太子妃才发现自己好像意会错了,于是说:“原来你是说这个啊。那你想用什么拴住一个人呢?” “美色?”许玉谣微微歪着头,十分认真地说,“父皇母后总说我是大梁第一美人。人都好色的,美色应该有用的吧。” 对于许玉谣的自夸,太子妃显然已经十分习惯了:“倒也不是这么说,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有些人好色,有些人贪财,但也有些人财色都不爱。如果你想拴的人是谢子清的话,那美色可能没什么用。” “为什么?” “据京中传言所说,谢白其人,一不好色,二不贪财,三不喜功名。” 许玉谣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依三嫂所见,我该用什么办法拴住谢白?” “咳……倒也不必如此着急。”太子妃看她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哭笑不得,“反正你跟谢白马上就要成亲了,待婚后,你与他朝夕相处,总能彼此交心的。” “那不行,万一她被别人勾了魂去怎么办!”太子妃不知道谢白的秘密,许玉谣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梁虽然民风开化,但也从来没有过女子和女子在一起的先例。许玉谣是喜欢谢白不假,可谁知道谢白会不会介意自己是个女子呢! 而且谢白一直在学堂上学,周围都是些年轻男子,万一日久生情,谢白被那群整日招蜂引蝶的臭男人勾走了怎么办! 想到这,许玉谣就急得不行。 尤其是今天铃铛说,谢白压根就不想娶自己! “你还不了解他吗?”太子妃柔声安抚,“皇家的驸马不得纳妾,即便可以,谢白也不是那种人。只要你们两个人只有彼此,你还怕什么?” “就是因为了解她,才着急的啊!”许玉谣说,“她就是那种哪怕不喜欢,只要在一起了也会乖乖听话的人,可我想她也喜欢我嘛!” “……之前跟父皇求指婚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说你们两情相悦的吗?”太子妃幽幽开口。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许玉谣耷拉下嘴角,开始撒娇:“三嫂~” “好了好了。”太子妃和太子年纪差不多大,一直想生个女儿,也没能如愿,对于许玉谣,自然也是宠得不得了,“想要他也喜欢你,就得先投其所好,跟他有相同的趣味,这样才能一点点拉近你们的距离。” 许玉谣默默记在心里,思考谢白平日里喜好是什么。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书本只有学堂。 可她许玉谣最讨厌学堂…… 要不为了谢白忍一忍?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许玉谣自己给否决了。 她是喜欢谢白不假,但为了这就委屈自己去上学?绝不可能! 果然,自己还是得先拴住她的身体比较重要。 看许玉谣半天不说话,太子妃知道,她心里肯定又有她自己的想法了。 今天说的话,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几分,即便都听进去了,太子妃也不知道许玉谣能不能真的就按说得去做——极大可能是压根不会去做的。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但许玉谣也是太子妃看着长大的。由于太子跟许玉谣是一母同胞,所以许玉谣从小就跟太子和太子妃亲近。 “别去想这些烦心事了,”太子妃伸手摸了摸许玉谣的脑袋说,“去和清越玩儿吧。” “不去了,”许玉谣摆摆手,顺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就开始吃,“待成了亲之后,我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总跟清越一起玩了。” 看她一边吃一边说,太子妃忍俊不禁:“是,你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那敢问这位马上就要成家的准夫人,可想过立府之后,这日子如何过吗?” 许玉谣一脸茫然:“恩?不就还那么过吗?” “那可不一样了,”太子妃说,“等你立了府,府上大事小情,无论是你亲自过问,还是安排人手去理,那都是一门学问。” “……那,到时候叫谢白帮我,她那么聪明。”许玉谣说。 “这怎么行呢?”太子妃说,“谢白可是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的,哪能囿于后院之中呢。” “可这个家也是她的啊。”许玉谣不解,“我们两个人的府邸,叫她帮我,怎么不行呢?” 太子妃语重心长地说:“玉谣啊,这男主外、女主内,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谢白他一个男儿家,本就是该把心思全放在外面,而我们女人作为妻子,就该替他们男人把这后院给管好了,让他们无忧无虑地在外建功立业、加官进爵、赚钱养家。” “可就算谢白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也比不上我的俸禄多啊。”许玉谣眨眨眼,“我可以养家的。” 太子妃顿时梗住。 她怎么就给忘了,常理是完全没法放在许玉谣身上的呢? 这位享受着万千宠爱的余姚公主,俸禄堪比亲王,就算是谢白拼了命的建功立业、加官进爵,最后也绝不可能比得上她。 看太子妃久久不言,许玉谣突然又说:“三嫂,你说,我把谢白关在家里怎么样?” 太子妃:“……” 第4章 、嘴甜 当然,把谢白关在家里这个说法,也只是许玉谣嘴上说说而已。真要把谢白关在家里,不让她去她最爱的学堂,许玉谣自己也舍不得。 ——谢白那么有才华,怎么能被埋没呢? 但是谢白这么一直装病下去,许玉谣心里也烦闷。 距离婚期还有一个月,难道她还要装一个月的病不成? “公主,再抓下去,发髻就要散开了。”铃铛看自家公主一直焦躁地抓着头发,出声提醒。 许玉谣看着手心里被自己薅下来的几根头发,更烦闷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让朕看看,朕的心肝宝贝儿怎么又不开心了?”对于自家宝贝女儿的一举一动,皇帝是派了专人每天跟他汇报。 所以,一听到自家宝贝儿已经烦闷到抓头发,皇帝一下朝就赶了过来。 “我……没什么。”许玉谣本想倾诉一下,随即想到自己之前撒的谎,顿时又说不出来了。 不过皇帝哪儿还不知道她撒了谎,只是他这个宝贝女儿好面子,自然也不拆穿。 皇帝只是说:“既然宝贝儿也不知道自己烦什么,不如出去走走?你母后许久没有出宫游玩过了,不如就由你陪她去随州玩几天?” 随州地处随江以南,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 “那我可以带人一起去吗?” “哦?你想带谁?”皇帝明知故问。 许玉谣直言:“谢白。” “可是朕听闻,他病了。此去随州,路途虽是不远,但……” 闻言,许玉谣忙说:“随州此时天气不冷不热,正适合养病呢!谢白是积劳成疾,带她出去散散心,才能好得快些。” 见皇帝还在犹豫,许玉谣撒娇道:“父皇~下月女儿便要出嫁了,父皇也不想成亲当天看到一个病恹恹的驸马吧?那多丢咱们皇家的面子啊。” 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皇帝笑道:“你啊!真是开口便是理。” “那说明女儿永远是讲理的。” 这话说是外面人听到,定然嗤之以鼻,谁不知道余姚公主刁蛮成性、最不讲理!但此时这话只有爱女儿的皇帝听到,自是频频称是。 “行了,朕准了。”皇帝叫来自己身边的大太监说,“一会儿去长平侯府上,说让谢小少爷收拾收拾,后日随皇后和公主一起下随州去玩半个月。” “喏。”大太监领旨便离开了。 许玉谣心情也好了许多:“父皇最好了!” “哦?父皇最好了?那母后呢?” 闻言,许玉谣转过头,正看到皇后笑盈盈走过来。 许玉谣当即小跑过去抱住她:“母后当然是更好了!” “就你会撒娇。”皇后嗔道。 “母后不喜欢吗?”许玉谣反问。 “喜欢,母后喜欢得不得了,只是可惜啊……”皇后拖长尾音说。 皇帝接话:“可惜什么?” “可惜过不了多久,这娇就不再冲着我这老太婆撒了。” 许玉谣反应过来,皇后这是在调侃她下月成亲,忙说:“若是母后不乐意,以后女儿便冷脸对谢白!” “冷脸对谢白?”皇后捂唇一笑,“你舍得吗?” 许玉谣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对于自家宝贝儿当初的谎言,以及谢白装病的事,皇后和皇帝心里当然是如明镜一般。 其实一开始,他们并不看好谢白。 十六岁的年纪,瘦弱得跟人家十三四岁的小少爷差不多,实非是能保护许玉谣一生安稳的良人。更何况,得知婚讯后,谢白还伙同整个侯府装病,这一点更不得皇帝和皇后的心。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自家宝贝儿一片痴情。 去随州游玩的事,是皇后主动提出的,就算许玉谣不主动要求谢白随行,皇后也会找个理由带上谢白,目的就是趁成婚之前,好好敲打敲打谢白。 只要谢白懂事,好好待玉谣,那皇室自能保他谢家几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谢白不懂事,那…… “母后在想什么呢?” “想你下月出嫁之后,母后可就寂寞咯。” 许玉谣难得脸上一红:“母后哪里的话,只要母后不嫌弃女儿,女儿天天回来陪母后。” “你呀,话是这么说,真到了时候……”后面的话,皇后没有说,只是转过头去,冲着皇帝笑了笑。 “到时候女儿也是这么做的!”许玉谣拍着胸脯说,“谢白再好,也没有母后好。” 虽然许玉谣这么说,可皇后跟皇帝却不这么想。 许玉谣有多喜欢谢白,他们都看在眼里。在谢白入宫做公主伴读之前,许玉谣便三天两头往宫外跑,而且出宫也从来没有第二个去处,永远都是直奔长平侯府而去。 “罢了,嘴再甜,早晚也是人家的儿媳妇。”皇帝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叫人传膳吧,以后朕也不知道还能跟朕的小公主吃几顿饭。” 许玉谣看他失落,忙说:“难道女儿一成亲,跟父皇的血脉还能断了不成?女儿与父皇母后那可是血脉至亲,谢白再好,我喜欢她,她才是驸马;若我不喜欢了,也不过是个外人。” 这话说得皇帝皇后心头一舒。 “还是女儿贴心,礼儿兄弟五人加在一起,也说不出谣儿这么让人舒心的话。” “五个哥哥说话向来喜欢端着、捏着,”念在五个哥哥从来没亏过自己的份上,许玉谣想了想,还是决定替他们辩解一番,“心里有十分,嘴上说一分,甚至有些心里有无数分,却一分都不肯说出口。就比如敬爱父皇、母后这件事,五个哥哥们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记挂着呢。” 皇帝被说得喜笑颜开:“你啊,真是会替他们圆呢。” 许玉谣打小就嘴甜,是以,五位皇子非一母同胞,彼此之间也难免有嫌隙,可对上许玉谣,却也都是出奇一致的温柔呵护。 第5章 、子清 接到陪游圣旨的时候,谢白正犹豫着要不要不装病了。 然而圣旨来得比她的决定更快,于是,这病不装也得继续装了。 谢夫人听完圣旨,脸都吓白了。 若是单陪许玉谣去随州也就罢了,竟是连皇后也要去,而且还是微服出游,这日日同吃同住的,谢白的秘密或许能瞒过余姚公主,可皇后是何等玲珑心思! “子清啊,要不就以你身子不适,不宜远行推了吧。” “娘,这借口推不掉的。”谢白摊开圣旨说,“就是因为我‘身体不适’,陛下才特意准我陪娘娘与公主一同出游的。” “那若是在出游途中,露了马脚,该如何是好!”谢夫人觉得,他们家现在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谢白看看谢夫人,叹了口气:“娘,事已至此,这趟随州,是非去不可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孩儿咬死不认女儿身,看在孩儿与公主的婚约上,也没人能冲上来扒孩儿衣服的。” 虽然谢白说得信誓旦旦,可谢夫人却无论如何也安不下心。 “是……后日出发吧?” 谢白点点头。 “明日,陪我去城外寺里上柱香吧。”谢夫人说。 谢白很想告诉她娘,这种事情拜神佛一点用都没有。毕竟,再有一个月他就要跟余姚公主完婚了,到时候,佛祖也没法给她变个性别去洞房。 手里的圣旨仿佛有千斤重,坠得谢白快要喘不过气。 她有时候忍不住想问问她爹娘,当初为什么非要自己女扮男装,就不能从谢家旁系过继子嗣来继承爵位吗?哪怕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召为驸马,可女扮男装的自己必然不能娶妻生子,届时爵位后继无人,又有什么区别? 但谢白一直没能问出口。因为她大概能猜得出,她爹娘会说些什么来堵自己,却绝不会承认,让自己女扮男装这件事,是一件蠢事。 是夜,谢白躺在自己卧房的木床上,失眠了。 她想了很多种被余姚公主拆穿身份的可能,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以许玉谣大发雷霆,让皇帝下令抄了谢家的长平侯府告终。 “哎——” 第二天,丫鬟来叫谢白起身出城上香的时候,谢白才刚刚闭眼休息了片刻。 一夜未眠让谢白的眼下多了一丝青黑色,谢夫人见了,也是忍不住叹声连连。 谢白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皮,靠着马车壁,浅眠。 见她这样,谢夫人拉过她的手问:“子清,你可是怪爹娘?” 谢白摇摇头说:“不怪。”没什么好怪的,作为一个侯爷,他们希望自己的爵位被继承下去,合情合理;作为父母,他们让自己女扮男装继承爵位,可以享一生荣华富贵,也是恩情。 唯独,就是这个选择,遇到了最难的那条路。 “子清,若是……若是你真不想娶公主,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后面的话,谢夫人咬了几次牙,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终归还是要面子,哪怕她的儿子不是真的儿子。 谢白却大概猜到了,摇了摇头说:“若娘想早点用这个理由,或许还能挡了这桩婚事,可如今赐婚的圣旨都下了这么久,再用这个借口,摆明了是要给公主与陛下难看。” “那总不能一直拖到成亲……”谢夫人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了。 谢白摇摇头:“罢了,娘,孩儿大了,这件事孩儿会想办法解决的。” 办法?哪有什么办法啊。谢白心里苦笑着,直到马车停在寺庙所在的山脚下。 谢白率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身去扶谢夫人。 谢夫人的手刚搭上谢白的手,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子清!你能出门了?” 谢白和刚刚出马车的谢夫人一同转过头去,就见便装的许玉谣身后跟着几个便装的侍卫,朝这边走过来。 谢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下,还是该退回去。 倒是许玉谣过来之后,看她一直僵在那里,主动说:“谢夫人,需要本宫帮忙吗?” “臣妇不敢劳烦公主。”说着,谢夫人借着谢白的手,下了马车。 见她下来,许玉谣转而看向谢白:“子清,你来陪谢夫人上香吗?” “回公主,是。” “巧了,我也来替母后上香。明日就要出游了,母后说,临行前应该拜拜佛祖,求他保佑我们一路顺风。” 谢白轻声应了:“恩。” 许玉谣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她的低落,转头对侍卫们说:“你们,去保护谢夫人上香,我要跟谢白单独相处一会儿。” “小姐,这不合适。我们是您的护卫,得保护您的安全。” “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许玉谣微微扬着下巴问。 侍卫连忙回答:“自然是您。” “听小姐的还是听护卫的?” 侍卫绕过她的坑说:“……属下听老爷的。临出门前,老爷叮嘱,一定要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那平日里我爹是不是听我的?” 侍卫们很想反驳,但,无法反驳。 “还不快去?平白浪费我与谢白独处的时间。”许玉谣打发走了护卫们,转头看了眼谢白,“我们也走吧?” 谢白跟上许玉谣之前,看了一眼谢夫人。后者投来担忧的目光,谢白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可以解决。 怎么说,也是当了许玉谣三年伴读的人。谢白想。 “子清。” “臣在。” “子清平日里可不是这么不赶眼色的人。”许玉谣看她垂着眼皮,有些不太高兴。 谢白当自己伴读的三年里,从未见她这样过,哪怕是她幼时顽劣捉弄谢白,谢白也总是昂着头看着她,用那徐徐缓缓的声音,给她念那些规规矩矩。 可现在……她就,这么不想娶自己吗? 两人走至一处为香客歇脚而设的凉亭,许玉谣看也不看,直接坐在也不知干净与否的石凳上,仰着头问她:“谢白,我问你,你就当真如此不想娶我?” 第6章 、报官 谢白的视线被迫与她相交。 “公主想听真话,还是顺心的话。”谢白的声音清脆,正处于雌雄莫辨的少年时期。 许玉谣嗤笑一声:“若我要你讲顺心的话,你能讲得出口?” 谢白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既然公主知道,又何必要问。” “我就要听你亲口说!” 谢白看着那张哪怕朝夕相处了三年,也艳丽到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脸,叹了口气。 “既然公主要求,臣也只好听命。公主问臣,是否真的不想娶殿下,臣的回答是……” 哪怕明知道答案,许玉谣的心还是跟着揪了起来。 “是。臣不想娶公主。” “好啊!好啊!”许玉谣怒极反笑,猛地站起身,逼近谢白,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谢白,本宫告诉你,你不想娶也得娶!” 谢白任由她把自己下巴捏得生疼。 许玉谣看她忍着痛却也一声不吭,心里更恼了,凑到她耳边,幽幽说:“因为——本宫知道你最大的秘密。” 闻言,谢白本就白皙的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不见。 许玉谣松开了捏着她的手。 下巴上的力道甫一消失,谢白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随即又稳住心神,垂下眼皮行礼道:“公主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是嘛。”看到她大惊失色的模样,许玉谣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 谢白比她小着两岁,却一直老神在在,这还是许玉谣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惊慌。 然而舒心过后,看着谢白煞白的脸,许玉谣又有些心疼了。 “若是公主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臣便去陪母亲上香了。” 谢白这话一说,许玉谣火气又上来了:“谢白!本宫倒要看看,你的秘密,到了成亲那日,还要如何同本宫辩解!” “……臣告退。” 看着谢白转身离去的背影,许玉谣紧紧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 从凉亭离开,谢白努力撑着冷静的假象,直到拐过弯去,确定许玉谣看不到了,这才找了一棵树,脱力般地倚靠着,按着胸口位置,大口大口喘着气。 面对许玉谣的话,谢白逃了。 因为她觉得,许玉谣并不是在吓唬自己,而是真的知道自己的秘密。 那一瞬间,谢白心底冒出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却统统化作了一个落荒而逃。 其实她心里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对许玉谣坦白才是最佳上策,可下意识里,她逃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只是她觉得,她好像无法面对许玉谣那个眼神。 那个看起来,似乎在期待什么的眼神。 彻底冷静下来的谢白,一边朝半山腰的寺庙走去,一边思考着许玉谣今天的所作所为。 既然她知道自己的秘密,为什么还要嫁给自己?谢白想不明白。总不能是皇帝与皇后的旨意不可为抗,毕竟谢白知道,余姚公主的婚事,不管会让多少人不称心,但必然是许玉谣称心的。 所以……她在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之后,为何不取消婚约呢? 碍于面子?这样的话,许玉谣今日的愤怒,也都有了缘由。 若是如此,那她恨自己,也是应当的。只是……以着许玉谣的脾气,竟然会帮着自己守着秘密?谢白又想不通了。 看到谢白过来,侍卫们立刻迎上来:“我家小姐呢?” 愣了一下,谢白说:“……在下面凉亭里。” 为首的侍卫眉头一皱:“谢少爷怎么能让公主一个人待在那里!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谢白也意识到了自己错了。来这里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许玉谣容貌艳丽,今日又是微服出门,此时身边也没个丫鬟小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遇到个…… 想到这,谢白觉得自己这次犯了大错! 侍卫们已经一路跑下了山,谢白正想也跟着过去看看,却被谢夫人拉住了。 “公主叫你去说什么了?”谢夫人忧心地问。 “没什么。”谢白下意识不想告诉她娘,“我去看看公主……” “子清!”谢夫人最后还是没能喊住谢白。 谢白一路小跑,终究是没能追上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们,等她喘着粗气跑到的时候,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身边满是鲜血。 侍卫们齐齐挡在许玉谣身前,各个面带愠色。许玉谣被他们护在身后,脸色有些苍白。 看到谢白过来,为首的侍卫说:“谢少爷,你可知刚刚你放公主一人在这,险些酿成大祸?!” 谢白当即撩起衣摆,跪下:“是臣的错,望公主责罚。” “你没错,错的是我。”许玉谣看着那颗低下去的脑袋,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是忍不住,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闻言,谢白有些诧异地抬头,正好看到许玉谣眼泪落下,心头顿时像是被什么给狠狠砸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许玉谣哭。 许玉谣刁蛮、骄纵,从小到大要么是一副哄着其他人对她好的笑意盈盈模样,要么就是不高兴时候趾高气扬谁都不放在眼里。 何曾有过如此委屈的神情! “公主……”谢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些什么。 “少爷!少爷!老爷,您快看看少爷啊——”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白没有回头,只能听到有许多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儿啊——” 一道身影擦着谢白踉跄着冲过去,趴在了地上那个男人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接着,又一道身影擦着谢白过去。 谢白正犹豫着,要不要往旁边挪一挪,免得挡路,就听许玉谣开了口。 “起来吧。” 谢白站起身,退到一旁,给来人让出位置。 冲过去的两人已经抬起了头,瞪着侍卫们:“你们……你们竟杀了我儿!” “你这女人,好毒的心!我儿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叫人杀了他!” 在这群人乌泱泱冲过来的时候,许玉谣已经擦干了眼泪,冷眼看着他们。 为首的侍卫说:“令郎意欲行凶,在我出言警告后依旧不肯离去,按我朝律法,自然当杀。” “什么律法?哪门子律法准你私自杀人!” 侍卫掏出自己的令牌:“我乃大内侍卫!” 许玉谣看他东一句西一句,说得乱七八糟,于是让他们闪开,自己走到前面。 “本宫今日出宫替母后上香祈福,正坐在凉亭里歇脚,令郎过来后却对本宫出言调戏,在被本宫呵斥后,竟意图拖着本宫往树林里去……” “殿下!后面便不必说了。”侍卫打断了她的话。 许玉谣却皱了皱眉:“这有何说不得?” “这……公主尚未出嫁,若是传出去,怕是对公主名誉有损。” “起了歹心的人是他又不是我,若是他两亲听闻后,不觉对他们家名誉有损,那于本宫名誉又有何损呢?”许玉谣说。 谢白读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这般理论,但细想之下,竟是十分有理。一时间看向许玉谣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可,殿下……” 许玉谣快被他烦死了:“本宫命令你们现在闭嘴!” 一旁的夫妻二人竟也被这句话震得忍不住颤了颤。 “看本宫手腕,都被他攥掉了一层皮!”说着,许玉谣撸起袖子,只见白嫩的手腕上,果然红了一圈,“他一边拽着本宫的手腕往林子里拖,嘴里还说着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正好本宫侍卫来得及时,呵斥了他。可他竟还不知收敛,仗着跟侍卫之间还有距离,愣是拽着本宫继续要走。按我朝律法,当皇家子嗣遇到危险时,侍卫有权当机立断、先斩后奏。” 谢白心里顿时愧疚丛生。若非她落荒而逃,留下公主一人,公主怎遇到此事;若非侍卫回来得及时,怕是…… 两夫妻被许玉谣这一段话说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我儿死了,自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本宫还不屑为了杀一个人而撒谎。”许玉谣皱眉道,“本宫什么身份?连当今圣上都依着本宫,若本宫单纯想要杀你们儿子,便是杀了,也不会如何,何必要费尽心思编这些话来为自己开脱?你们儿子什么习性,身为父母,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正是因为清楚,他们才更接受不了。 他们儿子确实喜欢沾花惹草,但这么些年来,在外面最多惹点赔钱官司,其他也没什么,没想到这次竟然被杀了!他们心里自然接受不了。 凭什么之前都不会有事,偏偏今天被人杀了! “我要告官!” “告吧。”许玉谣指了一个护卫说,“你,去陪他们下山告官。” “殿下,此事终归是关乎您的名誉……”侍卫有些犹豫。 “去!本宫怎么不知道,报官还有损名誉了!”许玉谣被这群侍卫烦死了。 什么狗屁倒灶的名誉!名誉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 许玉谣在反抗的时候,也威胁过要送他去吃牢饭。 可惜登徒子说:“你告啊!实话跟你说了,你也不是小爷第一个看上的小娘子了,但小爷就是一口牢饭都没吃过。你要告官,你家里人岂会同意?” 想来,之前的姑娘们没有报官,都是畏惧了这什么狗屁“名誉”! 越想越气,许玉谣看了一眼谢白,扭头说:“走,本宫陪他们一起去报官!” 谢白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上。 看着跟过来的谢白,许玉谣压下心底冒出的一丝欣喜,冷声道:“不是丢下本宫跑了吗?还跟过来做什么!” 第7章 、要挟 夫妻二人也没想到,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惹到了余姚公主这位祖宗,而他们两人竟然还鬼迷心窍地提出报官? 越想越觉得后怕,夫妻二人带着尸体下山后,便想开溜。 许玉谣哪儿许别人忤逆她的意思,当即挥挥手,叫侍卫们把夫妻二人,连带登徒子的尸体“请”上了路。至于跟来的那些家仆小厮,许玉谣便随他们去了。 马车里只坐了许玉谣跟谢白。 谢白看着她还有些泛红的眼眶与藏在袖子下通红的手腕,抿了抿唇说:“是臣害公主遭此一难,若公主心里气恼,便打臣出气吧。” “打你?”许玉谣哼了一声,声音低了几分,“本宫舍得吗?”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谢白愣住了。 “发什么愣。”许玉谣说,“你以为本宫在凉亭里跟你说的话,是在诈你不成?” 谢白当即从座位上离开,跪在许玉谣面前:“臣有罪!” 之前坦白的机会,她错过了,这次自然要抓住。 只不过,先前她以为许玉谣帮自己隐瞒是出于面子,可刚刚那句“舍得吗”却让谢白心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感受。 但不论如何,谢白觉得,自己预想的最坏结局,或许不会发生了。 “臣犯下欺君之罪在先,害公主陷入险境在后,实在是死不足惜!还望公主念在臣伴读三年这点微薄的情谊上……” “你就这么喜欢跪?”许玉谣打断了她的话。 谢白垂着头说:“臣乃戴罪之人。” “哦?本宫何时说过你有罪?” 谢白完全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之前明明那么生气,这会儿又好似全然不在意了一般。 不过这样的许玉谣,却是谢白最熟悉的——她从小便是这样,开心也好恼怒也罢,情绪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而且会在第一时间表现出来,从不隐藏。 “公主究竟是何打算,臣驽钝,还望公主明示。” 许玉谣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刺痛传来,哼了两声道:“你驽钝?全京城没有哪位公子会比你谢白更聪明了!不如用你聪明的脑袋好好想想,本宫到底是什么打算?限期——便到你我洞房那日。” “若是……臣想不明白呢?” “那就想想,以你犯下的罪,长平侯府会是个什么下场!”说完,许玉谣靠在马车车壁上,闭眼休息。 谢白依旧跪在车厢里,见她真的不打算搭理自己,无声叹了口气。 她不是想不明白,她只是……不想明白。虽然有些事情还没能捋清、捋顺,但谢白心里已经有些隐隐绰绰的思绪,下意识里,她有些抗拒明白这件事。 但,许玉谣已经拿长平侯府来“要挟”,她不想明白,也必须得明白。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许玉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秘密的呢? 若是赐婚之后,不过短短十数日的时间,许玉谣不仅没有气到直接杀进侯府,反而说出“本宫舍得吗”这种话,实在是不信许玉谣一贯作风。 所以,便是赐婚前,许玉谣就知晓了。 而知晓自己是女儿身的许玉谣,却去求皇帝给她们赐婚…… 思来想去,谢白心里只剩下一个答案。一个离谱,但放在许玉谣身上又不那么意外的答案。 > 马车一路颠颠簸簸进了城,没多久就到了衙门门口。 车子停稳后,许玉谣才慢慢悠悠睁开眼,看了依旧跪在那里的谢白一眼,伸手开了车门。 “殿下。”侍卫一眼看到了车内跪着的谢白,没有搭理,只是把许玉谣扶了下来。 许玉谣回头看了一眼,谢白竟然还跪在那里,蹙眉道:“还不下来,跪给谁看?” “……臣,腿麻了。” 许玉谣:“……” 等谢白腿终于恢复知觉下车走进衙门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堂上县官满面紧张地坐在那里,而许玉谣带着一众侍卫,快要把大堂给塞满了。 看到谢白进来,县官颤抖着声音问:“你……你又是何人啊?” “在下谢白,家住长平侯府。” 县官只觉得他此时放在桌下的腿已经抖得不属于自己了。 先是当今圣上唯一且宠上天的公主带着一群侍卫,带着一具死尸进来说要报官;接着即将成为最受宠公主的驸马、却在被刺婚后病了有些时日的谢小侯爷,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场景诡异得很。 县官多年为官的直觉也告诉他:情况不妙,非常不妙。 看谢白进来后直接站到一旁不说话了,县官又看看许玉谣,只见许玉谣有些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好可怕!县官颤抖着声音问:“不……不知公主状告何人?又是所为何事?” “本宫是提他俩告的,告得正是本宫。” 县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跟身边师爷耳语两句后,才缓缓问:“公主……可是说错了?” “本宫还不至于连这么一句话都说不清吧?” “没有没有,是下官耳背。”县官登时恨不得起身让位,自己去下面跪着。 “至于告本宫何罪,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吧。” 许玉谣下巴一扬,侍卫立刻把瑟缩在后面的两人抓到了前面来。 “我我……草民不告官,草民谁都不告了……”妻子瑟缩着说。 “别搞得跟本宫威胁你们不让你们告一样啊,外面那么多百姓们可看着呢。”许玉谣双臂环胸说,“怎么,还要本宫帮人帮到底,直接帮你们告了?” 瞪了妻子一眼,丈夫把人拽过来耳语两句后,对着县官道:“没……没错,草民是要告官,告公主草菅人命!” 此言一出,堂外一片哗然。 县官闻言,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然而堂下许玉谣倒是丝毫没有恼怒之色。 犹豫再三,县官问:“既是如此,还不将尔等冤情速速道来?” 两人噗通一声跪下,嚎哭了起来。 第8章 、污蔑 对于他们的干嚎,许玉谣明显是不耐烦的。 眼看着不耐之色就要流于表面,谢白突然碰了碰她。 许玉谣回头,无声地问:做什么? 谢白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公主还是稍微忍耐下情绪。” “为何?”许玉谣挑眉。 现在不是给她解释为什么的时候,“说来话长,公主只需回答臣一个问题。” “说。” “公主是否是想让坏人名声扫地?” “自然。”许玉谣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蠢。若非如此,自己何必跑来陪他们告这回官。 许玉谣想得很简单,只要来告官,县官一审,自己就可以把登徒子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届时,登徒子家的左邻右舍也都知道他们一家是个什么样的人,登徒子死了,他死不悔改的家人照样可以被人唾骂。 也算是为那些遭受了登徒子侵害的姑娘们出口气。 “既然公主如是想,接下来,便要委屈公主忍一忍,莫要再将情绪放在脸上。剩下的,交给臣来做。” “你?”许玉谣不太信她。 虽说她认为谢白是京城第一聪明人,但这件事上,她并不确定谢白的看法与自己一致。 “请公主放心。”谢白犹豫了一下,又说,“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公主看起来……委屈一些。” 许玉谣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又是为何?” “此事缘由说来话长,待此间事了,臣定当给公主一个答复。” “最好如此。”说完,许玉谣微微后退一步,显然已经是把“战场”交给了谢白。 谢白听着夫妻二人一个哭一个诉,内容却无外乎是许玉谣身为公主,骄纵刁蛮,视人命为草芥,却对其子的畜生行径只字不提。 不过好在县官虽然仍在瑟瑟发抖,但总不至于昏庸。 县官问:“那……令郎缘何会与公主殿下起冲突呢?” “这……”两夫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从外面被人扶着进来。一进大堂就扑在登徒子的尸体上,开始嚎哭。 哭了一会儿,又爬起来,作势就要朝着许玉谣打去。 谢白这次上前一步,把许玉谣护在了身后。不过侍卫们反应更快,已经分成两队,一队护着许玉谣,一队则将女人死死拦住。 女人还不死心,朝前扑着哭喊:“就是你这狐媚子害了我相公!” 谢白忍不住为女人捏了把汗。去通知她的人,难道没有说清楚吗? “大胆!竟敢对殿下出言不逊!”说着,侍卫便把人按在了两夫妻身边。 女人依旧梗着脖子喊:“公主怎么了?公主也是女人,也会勾引别人的相公!” 眼见许玉谣就要发火,谢白赶紧抢在她前面说:“公主的准驸马……似乎是在下?” “谁不知道余姚公主最喜男色!驸马是驸马,又不妨碍她在外面勾引别人的男人!” 谢白被这人的说辞惊到了。她以往打交道的人里,哪个不是书香门第,从未有人厚颜至如此地步。 不过这些话也好反驳,谢白说:“在下的意思是,公主眼光还不至于低到如此程度。” 闻言,就连堂上的县官也忍不住对比起谢白跟登徒子的容貌来。 虽然谢白个子不高,站在许玉谣身边还要矮上近乎半头,但没人会否认,谢白的容貌,比起登徒子来说,简直是云泥之别。 谢白其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朱唇皓齿,生得是一副俊逸出尘的模样。 只不过,大概还是少年的关系,谢白的容貌多少有些秀气了。但,有谢白这般准驸马在,要说余姚公主还能看上地上那位,打死他们也是不信的。 堂外的百姓们看不清谢白容貌,但谢白谁不知道呢!长平侯府小侯爷!京畿大学堂里有名的才子!才十六岁,就已经有人推举他入太学了! 地上那位……谁啊? 堂外讨论声纷纷,堂内却是一片寂静。 谢白见女人不说话了,又对着县官道:“大人,按我朝律法,污蔑皇族者,该当何罪?” 县官赶紧回答:“按律,当杖责。” 谢白看了跪着的女人一眼,道:“然而这位夫人如今身怀六甲,怕是当不得杖罚。” “那依小侯爷之见,该如何是好……”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不如便叫其父来代受罚。” “可……现在不知其父何在。” 谢白微微一笑:“公婆亦是爹娘。” 闻言,跪在地上的丈夫脸色顿时蜡白,妻子回过头,冲着儿媳就是一巴掌。 县官敲了下惊堂木,阻止了后续的闹剧道:“污蔑公主,按律,当罚杖责三十!拖出去……” “且慢,大人,还有其他案情未审理,不如等所有案情都审理结束,一并处罚?” “小侯爷说的是。”县官又把准备扔的犯由牌放了回去。 然而县官已经忘了之前审理到了哪里,赶紧问了问师爷道:“原告,令郎到底是为何与公主起了冲突呢?” 打了儿媳一巴掌的妻子僵住了。按他们的计划,便是污蔑公主勾引他们儿子在先,然而,现在才知道,原来污蔑皇室是要挨板子的,当即这个理由也不能用了。 县官终归是审理过不少案子的,自然看出了这里面的道道,转而问谢白:“不知小侯爷可知,当时发生了什么?” “自然。”谢白便把许玉谣说过的话,用委婉的方式说了出来。 许玉谣看她说得条理分明,决定还是让她来继续替自己表达,于是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说:“当时我还威胁了他要报官,他说……” 把话复述完之后,谢白有些犹豫问:“公主想把这句话也在堂上说出来?” 许玉谣点点头:“外面那么多百姓都在围观,我想,这句话或许能让他们意识到,只有站出来,才能让坏人得到惩罚,一味的忍让,只会让更多人受到欺负。” “臣,明白了。” 第9章 、气愤 “死者在冒犯公主之时,公主曾威胁过他要报官,然死者听闻后非但没有害怕与悔改,反而扬言他曾伤害过许多女子,却无一人报官。” 谢白的声音不大,但堂上堂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县官愣了愣,道:“此话可有第三人听到?” “自是没有。”谢白说。 “那……如何证明不是公主殿下在撒谎?”说完,县官生怕被误会,赶紧解释,“殿下、小侯爷莫急,这是审案必须要问的。” “公主何必要冒着有损自己名誉的风险,来撒这种谎去污蔑一个平民?若她真想说谎,大可找些其他罪名来编排。”谢白语气不急不缓,“殿下虽贵为天子之女,却也仍是个女子。她站出来,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便是想为那些被死者伤害的女子,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谢白回头看了许玉谣一眼。按常理来说,此时许玉谣应该要对自己名誉受损这件事,感到委屈、难过,这样才能更好博取民心。 然而许玉谣其人,是从来不能以常理来论断的。 此时的许玉谣满脸理所应当,好像名誉于她不痛不痒。 谢白只好碰了碰她:“麻烦公主表现得委屈一点。” 眉头微微蹙起,许玉谣小声说:“本宫现在还在生气,委屈不起来。” 谢白:“……” 罢了,还是靠自己这张嘴,努力博取民意吧。 县官点点头:“小侯爷此言有理。名誉之余女子,可谓是千金之重,公主贵为天子之女,自是不会拿自己名誉来污蔑一个平民的。原告,可还有什么话说?” 许玉谣听到这里,眉头越皱越紧。 谢白见状,碰了碰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着急。 “名誉?全京城谁不知道余姚公主压根就没有名誉!”丈夫嗤笑说,“若非公主恶名在外,昔日招驸马之时,京中未婚男子又何至于几日惶惶、不敢出门!” 对于这件事,县官也确有听闻,一时间又拿不准了。 对于县官的犹豫,谢白也有些不满了:“哦?在下在京城土生土长十几载,竟是不知何时有英年才俊整日闭门不出了?传言而已,没想到竟会有人当真。” “那你敢说,你不是因为怕娶这个刁蛮恶毒的公主才装病的?!” 谢小侯爷生病的事,京城里也是无人不知了,但是县官也没想到,对方就这么直接拿出来说。 听到这个问题,许玉谣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谢白倒是毫不犹豫:“自然不是。” 许玉谣诧异地看向她。只见谢白神色自然,丝毫没有意思说谎的不自在。 “在下生病一事,不过是在下自己体弱。”谢白说,“外人只是听闻传言,便觉公主刁蛮恶毒,然,在下认识公主多年,自然知道,公主只是天性顽劣了些许,并非是民间传言的那般。” “你是她的驸马,自然帮着她说话!” “说来,此案情倒也不必再多问,其实早有人证证明,死者是一位浪荡子了。” 县官闻言,瞪大了双眼:“既是有人证,还不快快请来!” 谢白摇摇头:“人证早已在大堂之上,并做出了证词,大人没有发现吗?” 县官还真没注意,于是求助师爷,师爷也是摇摇头。 “还请小侯爷赐教。” “自然是这位夫人。”谢白说这,指向跪在那里的儿媳,“死者夫人一冲进来,便对公主喊打喊骂,似乎对于其夫对公主有不轨之心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一般夫妻同心同德,若自己夫君是正直之人,被人污蔑是浪荡子,第一反应都该是有人污蔑她的夫君。而夫人却认准了,她夫君已经对公主不轨了。” 闻言,县官恍然。 堂外突然有人大喊:“是这么回事啊!要真是好人,他媳妇怎么会上来就骂人家狐媚子?” “我看他媳妇骂人这么熟练,也不是第一次了!公主定然是没有撒谎的!” “要是有人来跟我说我夫君做了这等腌臜事,我是肯定不信的。” 堂外百姓们已经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了这个问题,最后竟发展到堂内受影响的程度,最后还是县官再三拍响惊堂木,才肃静下来。 “小侯爷所言甚是,原告儿媳可还有什么话要辩解?” “就算夫君有了心思,若不是这狐媚子勾引,夫君又岂会……” 县官赶紧打断了她的话,敲了敲惊堂木:“本官问的是,你可承认你夫君早便是如此低劣之人?” “关我夫君何事?都是外面那些狐媚子勾引他!” 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还是认了。 县官点点头,敲了惊堂木:“现案情以审明,殿下侍卫杀人确在我朝律法之中,原告状告公主草菅人命,实数诬告!公主身为天子之女,今日牺牲自己名誉也要站出来,将一桩腌臜案公之于众,实属……” 许玉谣忍了这么久,终于听不下去了。 “本宫今日站出来,何时牺牲自己名誉了?”这狗官,从刚才开始就一口一个名誉,真是令人不爽。 很明显,许玉谣已经将谢白也提过名誉这事抛之脑后了。 “这……”县官也没想到,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又紧张了起来。 “本宫今日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气愤!气愤这独独加诸于女子身上的狗屁倒灶的名誉!”许玉谣推开谢白,自己站到了最前面,朗声道,“若非这名誉压着,之前被这渣滓伤害的姑娘,又岂会不敢报官!若非前者皆不报官,又岂会让这渣滓逍遥法外,成了惯犯?!” 谢白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刚刚她已经因为自己的话,而忍了许久了。 “本宫浪费去替母后上香的时间,站在这里,听你一届小小县官与几个刁民啰嗦这么久,不过是因为,本宫想借这个机会,告诉天下女子!你们遇到登徒子,被他们伤害,有损的绝不是你们的名誉!是这群图谋不轨的男人,他们的恶行是有悖我朝律法的!他们的名誉,在他们心生不轨的那一刻,就已经扫地了!” 从许玉谣说这些话开始,堂外从嘈杂逐渐安静下来,至此,鸦雀无声,就像堂外一个人都没有。 安静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太子殿下驾到!” 第10章 、麻木 今天许玉谣出城去上香这件事,太子也知道,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下朝回家之后,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公主遇到登徒子把人杀了却被登徒子父母告上公堂!岂有此理! 听到这个消息,太子连忙带着府上护卫朝着衙门匆匆赶来。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匆匆打发了县官,立刻走到许玉谣身前关心,“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许玉谣立刻伸出自己通红的手腕告状:“有!三哥你看!” “那畜生尸体在哪?!”太子当即怒了。 从小到大,他们捧在掌心的宝贝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许玉谣自己跑跳受伤也就罢了,放眼整个皇宫,有谁敢不长眼伤了她? 许玉谣指了指一旁盖着的白布说:“死透了,三哥想做什么?” “冒犯皇室,当曝尸荒野!” “曝尸荒野?”许玉谣闻言来了些兴趣,问,“那三哥,不是冒犯皇室,只是冒犯其他女子的,是否也可以曝尸荒野?” “我朝律法并未有此规定。”太子摇摇头,看着那通红的手腕,心疼不止,“走,这里就交给县官自己审理,你先跟我回去上药。若是给你嫂嫂看到这伤,她又要心疼哭了。” “我不回去。”许玉谣拒绝了,“我还没得到一个答复呢。” “什么答复?”太子目光在堂内环视一圈,大有种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不给公主殿下回复。 许玉谣把告官这事的始末说了,又问太子:“他们都不说话,正好三哥来了,三哥你说,为何这毁名誉的不是犯人,却是受害的女子呢?” 这个问题也把太子给问住了。 是啊,为什么呢? 似乎从小开始,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这么说的。无论是夫子还是身边人,都在说,女子名誉大于天。所以,今天听到许玉谣差点遇到那种事,着急的情绪里也有一半是为了名誉。 可从来没有人思考过,为什么? 为什么偷盗杀谋逆之类的罪名,名声扫地的都是犯人,可偏偏因色起意的犯罪,背负指责的却是受害之人? 见太子不说话,许玉谣有些失望:“三哥也觉得,还是该女子来承担这些?” “不,三哥不是这个意思。”看到许玉谣失望的眼神,太子赶紧解释,“只是这个问题从未有人想过,大家一时无法给你回答。不如先跟三哥回家,咱们慢慢讨论这个问题?” “不。”许玉谣摇头,“我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姑娘家遭遇了这种事,却迫于这狗屁倒灶的名誉不敢报官,就一肚子气。我不走了,我要等,等到什么时候被这登徒子害过的姑娘来报官了,再回宫!” 县官闻言,立刻求助地看向太子:“殿下,您看这……” “玉谣、谣儿,别胡闹了,你不是还要带谢白陪母后去随州游玩吗?” “我不认为这是胡闹!”许玉谣说,“今日,我是公主,带着侍卫,可以依仗律法杀了这畜生,可天下女子众多,又有几人能投生我皇家?她们不能投生我皇家,便要遭受这等冤屈还不得伸张吗?” 闻言,谢白神情有了些许触动。 谢白与许玉谣自小相识,自以为比起其他人来说,足够了解许玉谣。 她任性,不想做的事,皇帝都逼不了她;她顽劣,在学堂时候最喜欢捉弄夫子、扰乱课堂;她骄纵,水热了冷了都不肯喝,哪怕口渴难耐,也要等到满意的水…… 然而今日许玉谣的一言一词,却都颠覆了谢白对她的印象。 太子也没想到,一向最不爱读书的许玉谣,竟能说出这番话,登时也有些刮目相看。 许玉谣又道:“昔日宫中总有人规训本宫,本宫贵为一国公主,当是天下女子典范。彼时,本宫不以为意,如今,本宫明白了,本宫确实该为天下女子做个典范!所以,本宫今日便要状告这畜生。” “不是已经审完了?”太子问出了县官胆怯的心声。 “不,刚刚审的是畜生父母对本宫的诬告,接下来是本宫要告这畜生以及这畜生父母!” 谢白和太子都清楚,只要许玉谣认准的事,在做到之前,谁也劝不动她,此时听她这么讲,也没了办法。 太子只好使了个眼色,先让县官接了这案子。 “不过,已近晌午,不如先都去用了午膳,再回来?” 太子不说还好,太子这么一说,许玉谣就觉得自己饿了:“我要吃悦心居的烧鸡!” “好,那咱们走吧?”太子想着,只要把人哄走了,到时候再派人来找县官嘱咐几句,把这案子漂亮结了就行了。 谁成想,许玉谣说:“为什么非得去?叫人买了送来,我说了,在有其他女子敢来报官之前,我不会离开的,三哥不会觉得能劝动我吧?” 太子彻底没了办法,只好看向一旁的谢白:“子清不如帮小王劝劝她?” 谢白摇了摇头:“既是殿下都劝不动,下官更是不可能了。” 太子正准备叹气,就听许玉谣不满道:“你劝都未劝一句,又怎知自己劝不动本宫?” “公主向来有自己的见解,若是平日,谢白都未必劝得来公主,更何况,谢白自知今日已经说了许多惹公主不悦之言,公主此时想必定是不愿意再听更多。” “你倒是清楚。”许玉谣这么说着,心情倒是好了些许。 最起码,谢白还知道自己不爱听那些,不像这蠢官,还以为在拍自己马屁。蠢死了! 彻底没辙的太子也不能饿着自家宝贝,只好派人赶紧骑马去悦心居买烧鸡。 县官更是又惊又怕地把人请到了后堂——至于畜生一家,则被衙役暂时看管起来,吃喝倒是也供应上了。 围观的百姓们见休了堂,也都各回各家吃饭去了,只是临走前都忍不住问“过午还升不升堂了”。 过午升不升堂县官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个“午”有多难熬。 悦心居的烧鸡很香,怡然居的鱼汤也很香,香到衬得自己午饭的清汤寡水更加没滋味了。 太子叫人送完饭就走了,临走前还把谢白叫到了一边:“今日之事,本王已听说,此事因你而起,本王进宫一趟,这段时间里,你要护好谣儿。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跟谣儿的婚事,都是父皇金口玉言赐下的,谣儿都将是你的妻子。” 谢白只能应了。不过,即便太子不说,谢白也打算在这里陪着许玉谣。 她现在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 许玉谣倒是理不着谁谁去哪儿,她是铁了心要留下。烤鸡是快马加鞭送来的,外皮还很焦脆;鱼汤也是加快送来的,但是很稳,没有丝毫的撒漏。 等谢白跟太子说完话回来,烧鸡已经少了半只。 谢白坐在许玉谣对面,正准备动筷,一根鸡腿就已经落在了面前的盘子里。 谢白抬头去看她,刚好对上许玉谣的视线。 “看在你聪明的份上,赏你了。” “多谢公主。” “谢白。”许玉谣吃饱便放了筷子,看着谢白吃。 被她一叫,谢白便放了筷子:“公主有何吩咐。” “边吃边说。”看谢白又拿起筷子,许玉谣才托着下巴问,“本宫今日所言,可有问题?” “公主是问在天下人的看法里,还是在臣的看法里?” “你的。” “在臣看来,公主今日所言,掷地有声。”这话是谢白的肺腑之言。 她是女人,女扮男装十六载,来往的人中虽然皆是书香门第,但认识的人里,也不乏一些纨绔子弟。她见惯了男人在外的风流,也见多了他们酒席间对女人的不屑。 久而久之,也便麻木了。 所以,今日许玉谣这番话落在她耳朵里,振聋发聩。 许玉谣开心地端起碗,盛了一碗鱼汤,推到谢白面前。 谢白道谢接过,就听许玉谣又开口了。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么想必不用等成亲那日,就能想明白本宫的另一个问题了。” 谢白端碗的手一顿,却没有接话。 这个反应又让许玉谣不高兴了:“谢白,本宫曾想过,打条金链子,把你锁在公主府里,养你一辈子。” 谢白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生怕她真这么做了。 “但你猜,本宫为什么放弃了这个想法。” “臣不知。” “不知?那就想。跟那个问题一起想。”许玉谣哼笑着说,“若是想不出来,本宫便真去打条金链子,成亲后,你只能锁在公主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许玉谣起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谢白觉得,手里的鸡腿和鱼汤,仿佛千斤重。 第11章 、有心 下午再升堂的时候,县官明显比之前熟练多了,不用许玉谣提醒,自己就把该走的流程走完了。 甚至审理起来也完全没有费功夫,一会儿判决就下来了。 由于案犯已死,自然不能再判罚,但案犯父母还在,本着上午谢白那句“子不教,父之过”,县官跟师爷商量之后,判了案犯父亲收监三个月;再加之上午的诬告与冒犯皇室,案犯父母各打三十大板;还有案犯夫人的刑罚,也判在了案犯父亲身上。 见下午没有热闹可以看,堂外围观的百姓也都在打板子之前离开了。 最后,许玉谣坐在大堂上——椅子是县官特地叫人从后堂搬的红木的,听着外面挨打的人哭天喊地,表情丝毫没有波动。 谢白站在她身旁,垂着眼眸,偷偷打量着她。 许玉谣生得十分好看,谢白觉得,许玉谣是她见过长得最明丽的女子,就像夏日里的艳阳,让人不敢直视。 昔日读书时,许玉谣翘课不在,同窗的公子们总喜欢讨论许玉谣,讨论她的美丽与她的刁蛮。往往谈到后面,都要笑着说一句“你我兄弟们,若是谁将来做了她的驸马,那其他人清明一定记得去他坟前多少两炷香”。 那时,谢白也这么想,直到今天早上,谢白也还是这么想的。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应该是不用英年早亡了,只是……若答不上那两个问题,许玉谣怕是真的会去叫人打一条金链子了。 “本宫好看吗?”许玉谣一扭过头,就发现谢白正垂着眼皮偷偷看自己,心里十分愉悦。 谢白下意识回答:“好看。” 回答完,谢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即道:“臣有罪,冒犯公主了。” 闻言,许玉谣柳眉紧锁:“谢白,你还真知道如何用一句话来惹恼本宫。” “臣并非有意……” “本宫有心,你却无意,呵。”许玉谣冷笑一声。 谢白觉得,自己此时大概真是多说多错,索性不说了。 外面杖刑已经行完,回来禀报。 县官祈求地看向许玉谣:“公主,杖罚已经罚完了,您看……” “本宫说了,在有女子敢来报案之前,本宫不会离开的。” 县官觉得自己这县官当得太难了。他是不信会有女子,仅凭公主这么几句话,就会堵上自己、家族的名誉跑来报官的,但他现在无比希望有人来报官。 可惜,没有人能听到县官的心里话。 许玉谣倒是说到做到,一直在大堂上坐着,把衙役们支使过来支使过去。 一会儿渴了,一会儿热了,一会儿无趣了要听故事,一会儿听烦了要人安静…… 县官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这么欲哭无泪。 就在县官犹豫着该不该派人去太子府求助的时候,门外的鸣冤鼓终于响了。 县官如蒙大赦,赶紧喊:“快快快,升堂升堂——” 堂外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一行一步之间,似乎带着些许妩媚。 县官问:“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女子声音又酥又软:“小女子张氏,状告那贼人竟轻薄于我!” 可算来了!县官顿时松了口气:“可是今日已死那贼人?” “正是。”张氏道,“今日有公主殿下一番高见,小女子才敢站出来伸冤。” 许玉谣看着女人,十分满意。 县官很快审理了这桩“案子”,送走女子后,太子府上的人便来了。 “殿下,太子殿下听闻已经有女子来告官了,殿下是否也该起驾回宫了?” “知道了,”许玉谣摆摆手,“走吧。” 等许玉谣出了衙门大门,太子府上派来的马车已经侯在那里了。谢白看着许玉谣心满意足上了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告诉她,张氏告官一事尚有蹊跷。 就在谢白准备上去拦人的时候,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马车已经缓缓出发了。 谢白转过头,就看到太子从暗处走出来:“殿下?” 太子说:“不要拆穿。” “为何?”谢白不解。 “你当真有女子能豁得出去来告官吗?”太子道,“本王今日下午派人去打听了那些女子的家里,听到告官一事,皆是闭门以待。若本王不出此下策,谣儿怕是真的要在这里等到猴年马月!倒是你,果然看出来了。” 谢白叹了口气说:“殿下所请之人,当是烟花之地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媚色。告官时,语气没有一丝不甘与气愤,也没有一丝胆怯……” “实在是找不到其他女子同意来做这件事。”太子说,“可见,谣儿的想法,实在是太天马行空了。” “下官倒是以为,公主所言甚是,只是想要改变现状,仍需要些时日。” 听到这话,太子十分诧异,随即笑道:“难怪谣儿如此喜欢你。” 谢白愣怔片刻,道:“承蒙公主不弃。” “明日你便要随母后与谣儿出游了,今日之事,你该知道如何做吧?” “下官明白。” 目送太子离开后,谢白看着空下来的衙门门口,弯下腰去,捶了捶自己有些酸累的腿:“哎——早知道还是开口问太子借匹马好了。” 第12章 、羞恼 上香的插曲并没有影响随州出游,也不知道太子都说了些什么,许玉谣回宫后,皇帝皇后对于这件事倒是只字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许玉谣跟皇后的马车便缓缓驶出皇宫。行至城门时,就看到长平侯府的马车已经侯在门口了。 许玉谣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皇后道:“此去随州一路颠簸,女儿就不在母后车厢里打扰幕后休息了。” 说完,便径自下了马车,直奔谢白而去。 谢白隔着马车对皇后行了礼,又对许玉谣行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许玉谣手一挥,便叫铃铛扶着自己上了谢白的马车。 谢白看着许玉谣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只能跟着上了马车。 “行了,你回去母后那里伺候吧。”许玉谣见谢白上来,就开赶铃铛走,“这边坐三个人太挤了。” 侯府的马车虽比不上宫里的,但也还算是宽敞。谢白看着哪怕坐了三个人,也依旧宽敞的车厢,心想。 铃铛看了看谢白,笑着领命:“喏。公主若是有事,再唤奴婢。” 等铃铛回到皇后马车上,车队这才又重新缓缓出发。 “谢白。”许玉谣和她面对面坐着,幽幽开了口。 “臣在。” “昨日本宫回宫后,可还有其他女子前去报官?” 谢白昨日回府后,就预想过了今日可能发生的事。她一开始就预料到,许玉谣会跑来自己的车厢。 至于许玉谣这个问题,谢白也一早想好了答案。 “昨日公主离开后,微臣也就离开衙门回了府,微臣也不知道事后是否还有女子前去告官。” “唔……”许玉谣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等从随州回来之后,你再陪我去衙门问问。” “是。”谢白心想:还是得通知太子殿下一声比较好。 “谢白。” “公主请讲。” “本宫给你留的两个问题,你思考得如何了?”问的时候,许玉谣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 谢白打量着她的表情,斟酌着道:“殿下的两个问题都很郑重,所以臣也在十分郑重的思考。” “那本宫就等着你,早日思考出一个郑重的答案咯?” “……是。”谢白有些无言以对。 许玉谣对这两个问题答案的执着,已经超出了谢白的想象。 不过,谢白的回答倒是也没有说谎。昨晚回府之后,谢白认真思考了这两个问题。 即便谢白并不认为自己有多聪明,可她还是很快得出了答案。 ——许玉谣喜欢自己。 两个问题归根结底也只有这一个答案讲得通。 但,谢白不明白,许玉谣喜欢自己什么;谢白更不明白,许玉谣明知道自己和她一样同为女儿身,为什么还要跟自己成亲。 因为想不明白,所以在期限到来前,谢白不想回答,也不能回答。 许玉谣不主动说话之后,车厢里就只能听到车轮咕噜噜的声音,以及马儿鼻子里时不时发出的喷气声。 许玉谣睡不着,又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只好从头到脚打量着谢白。 当许玉谣目光落在谢白胸前时,谢白觉得,人的视线,可能真的有实体。 “你这里,怎么做到的?”许玉谣伸出手,在她胸前轻轻戳了一下。 无论是许玉谣的话还是动作,都叫谢白顿时涨红了脸:“公……公主!” 许玉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再看看谢白的,说:“之前我试过扮男装,可是怎么也藏不住。” 谢白脸红得快要滴血了。这种事……这种事怎么可以拿出来说呢? 然而许玉谣却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满眼都是好奇:“谢白!本宫命令你回答!” 谢白人生十六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窘迫!恨不得现在就叫停马车,自己跳下去。 看她不说话,许玉谣撇了撇嘴:“说呀,不然只能等成亲那天,本宫自己扒开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白脑海里突然冒出了穿着嫁衣的许玉谣,对着自己想要霸王硬上弓的模样…… “回……回殿下,臣只是,仍未发育。” 谢白的回答十分小声,小声到若不是许玉谣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她,就绝对听不到的程度。 听到这个答案,许玉谣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一直想问了,长平侯府很穷?” “殿下何出此言?” “你看看你,今年都十六岁了,又矮又瘦,林太傅家十岁的小孙子看着都比你壮实,胸也比你的大。” 谢白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登时又拱了上来:“殿下,林太傅的孙子是男孩子!” 竟然用男孩子的胸跟她的比! 谢白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自己涨红的脸是因为羞臊,还是恼怒了。 “不过……林太傅家的孙子太胖了,也不好,等日后娶妻,洞房之时怕不是要压死新娘。” 谢白:“……” 她当了许玉谣三年伴读,只知道许玉谣不爱读四书五经,只爱看些故事,没想到,许玉谣看得还不止是些故事! 谢白自小只读圣贤书,对于床笫之事,向来是有些羞于启齿的。偶有几个同窗说些荤话,谢白也要站出来批评他们“有辱圣贤”。 如今,许玉谣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讲着那些话,真是……真是太有辱圣贤了! “你脸红个什么劲儿?”许玉谣突然凑近她的脸,“只是说几句话就脸红成这样,要是到了成亲那日,你会不会羞到厥过去?” 谢白:“……” “食色性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殿下,这种事本事私密之事,一直拿出来说,实在是有辱圣贤。”谢白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 “本宫又没有对着别人讲,这里只有你我,确实是私密之事不假。”许玉谣道,“至于有辱圣贤?这何辱之有?圣贤也是经过这等事才生下来的,圣贤也会娶妻做这种事……” “殿下,莫要说了。”谢白现在恨不得当场打开马车车窗,就这么跳出去。 许玉谣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这些事情的! “难道你看到本宫,就没有什么想法吗?”许玉谣微微歪着头看着她,“本宫每次看到你,可是都想……” 谢白噗通一声跪下:“求殿下不要再继续说了。” 许玉谣的喜欢,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谢白觉得,以自己的脸皮,完全承受不起。 “你以前没有这么爱跪的。”许玉谣的注意力被这一跪转移了。 那是以前很少遇到想跪着求对方闭嘴的情况!谢白欲哭无泪。 若是当初狠狠心,主动公开自己的秘密,向陛下请罪的话,不管是坐牢还是被砍,应该也不会比现在更难熬吧? 前者折磨在身,后者折磨在心。 许玉谣并非没有察觉她的窘迫,可许玉谣觉得,谢白的窘迫简直莫名其妙。莫非是,圣贤书读太多,脑子都迂掉了? 或许,还是该考虑一下把人锁在家里,少去点学堂。 看着许玉谣双眼突然亮起来,谢白心里一个哆嗦:她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听闻随州有很多有名的金匠,不知道能不能请到京城一两位。”许玉谣突然说。 谢白:……她不会是还在考虑金链子的事吧?! 第13章 、首饰 谢白本以为,这一路上都不会消停。然而除了第一天以外,后面几天,许玉谣跟她同乘都十分规矩,规矩到谢白反而有些心慌。 不过谢白不会主动质疑这点,她害怕,一旦自己质疑了,许玉谣又要抓着自己讲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或者是逼问自己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好在没几天就到了随州。 皇后大手一挥,直接包下了镇上最大的客栈,一包就是半月。 这是谢白出行以来,第一次跟皇后同桌用餐。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白觉得,皇后好像有些讨厌自己。 “子清啊。” 谢白顿时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夫人请讲。” “你今年是十六了吧?” “回夫人,是的。” “太瘦小了。多吃点,”皇后一招手,示意身后的随行宫女给谢白加了碗饭,“日后,你可是要护着谣儿的。” “是。”谢白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尖尖一碗白饭,只觉得胃里已经满满当当了。 “娘,女儿又不会出去打仗,谢白何必一定要吃得粗粗壮壮?”说着,许玉谣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谢白的脸配上林太傅孙子的身材…… 不行,绝对不行!谢白个子确实应该再长一点,但是绝对不能胖成林太傅孙子那样! 那样的谢白,别说是用金链子锁在家里,就是铁链子锁到马棚里,许玉谣都觉得不行。 皇后并不认可,一脸担忧:“你性子一直张扬,等爹娘都不在了,只有你夫君能护着你了,你说他需不需要更强大?” “强大又不一定体现在身材容貌上。”许玉谣说,“谢白可是京城最聪明的人,定然能护住我。谢白,你说呢?” “小姐说得是。”比起许玉谣来说,谢白更惧怕皇后。 皇后在成为皇后前,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玲珑心思,又有谋略。谢白在她面前,丝毫不敢松懈。 许玉谣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会帮自己保密,皇后可不会。 或许可以说,除了许玉谣自己,所有皇家的人,都对自己要成为驸马的这件事很不满意。谢白想。 “娘,你看,她说会凭借才智保护女儿了。”许玉谣帮着谢白转移话题道,“娘,咱们说说别的嘛。” “这还没嫁过去,就开始护着了。”皇后无比担忧。 一路上,皇后都叫人盯着谢白,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汇报上来。作为一个母亲,皇后觉得,自己这个未来女婿,根本不爱自家女儿,甚至还有想要远离的趋势。 这一点,让皇后这一路上,心里都憋着一股对谢白的火气。 “娘说得哪里话,只是女儿吃醋了罢了。娘今天还没有聊聊女儿,就只知道围着谢白聊啊聊。”许玉谣撒娇道。 “你啊……”明知她是在帮谢白,可找的理由却叫皇后无法反驳,“说来也是缘分,你当年就是在随州出生的呢。” “怪不得女儿每次来随州,都会觉得格外亲切。”许玉谣跟着来随州游玩了许多次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是啊,当初我跟你父亲也是微服出游,来了随州,”想起当年,皇后侃侃而谈,“当时我们没有住客栈,而是借宿在一户人家,原本你应该是等我跟你父亲回京之后才出生的,然而那天夜里,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就闹着出生了。” “看来我是真的很喜欢随州吧。” “说来,也不知道那户人家如今怎么样了。” 许玉谣看皇后似乎很关心那家人,于是问:“那要派人去打听打听吗?” “算了。”皇后摆摆手,“一路舟车劳顿,我乏了,先去歇息了。谣儿,若是你要出去玩,一定带好侍从,听到没有?” “知道啦,娘好好休息。”许玉谣乖巧地目送皇后被宫女们服侍着上了楼,转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谢白,“你吃饱了吗?” “饱是饱了,但,这毕竟是夫人要求的,不吃完……” 许玉谣从她手里夺下筷子:“古板!走,陪我逛街去!” 谢白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腕,带着侍从们,出了客栈。 一出门,许玉谣就沿路跟人打听首饰铺,打听到之后便直奔首饰铺而去。 谢白听到她打听金匠,心里就跟着咯噔了一下。 一进店,许玉谣就拉着谢白的手找到老板:“叫你们最好的金匠师傅来。” 老板看她穿得华丽,亲切地问道:“不知道公子小姐需要点什么?” “发簪、耳环、璎珞……什么都要,只要你们打得好看。”说着,许玉谣拍了张银票在老板面前的桌上。 听到许玉谣说了一堆首饰,唯独没有提金链子,谢白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金匠就被老板给喊了出来:“不知道小姐对首饰有什么要求?” “式样有吗?拿来看看。” 老板十分痛快地把店里所有的式样都摆了出来:“不知道能不能入了小姐的慧眼。” 不得不说,随州出金匠一点也不假,首饰的样式之繁多,就是许玉谣在京中最大的金铺都没见到过。 挑了几个觉得衬谢白的,许玉谣问:“这几个如何?喜欢吗?” 谢白以为许玉谣是给她自己买的,随意点了点头道:“只要你喜欢就好。”她这辈子与首饰,怕是无缘了。 “我问你的看法呢,你直接说你认为如何。”许玉谣微微皱眉,对她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 谢白只好认真打量了这几个式样,发现许玉谣这次挑选的,都跟她平日里穿戴的风格大相径庭。 许玉谣最喜欢那些式样夸张的发簪、步摇,雕花一定要精细复杂,配的宝石一定要鲜亮够大。可今天她挑的,式样简单却大方,配的宝石也多是些颜色厚重的翡翠之类。 “这些式样都很好看,只是可能跟小姐平日里的喜好多有出入。”谢白道。 “那就这些吧,每样打一件。”许玉谣把自己跳出来的式样交给老板。 老板算盘一打,报了一个价,许玉谣掏出银票正准备付钱,突然手又顿住了:“老板,请问你们这边,能打金链子吗?” 第14章 、上药 谢白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陪着许玉谣在街上闲逛的。 虽然许玉谣对老板说的要求,似乎只是打一条挂在腰间做装饰的金链子,可谢白总觉得,许玉谣的目的不单单是这样。 “谢白,你喜欢吃什么?”许玉谣看着街上各种叫卖的小吃,都是京城里没有的,东看看西瞧瞧,哪个都十分感兴趣。 “就……酒酿圆子吧。”谢白是标准的京城人口味,喜吃咸口的东西,但是这边都是些甜口的,她还真没有什么喜欢的。 但许玉谣问了,总得回答点什么,不然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惹到她不开心。 “那就来一碗酒酿圆子!” “好嘞!” 谢白看她只要了一碗,问:“小姐不吃?” “我看你吃,如何?” 不如何。谢白腹诽。总觉得许玉谣又要对自己做什么了。 “多谢小姐好意。” 圆子很快上来,许玉谣跟老板要了两个勺子:“跟我吃一碗,如何?” “是。”两人吃一碗,倒是少了很多奇怪的可能。谢白想。 圆子味道好不好,谢白并不知道,但是许玉谣吃得挺开心,谢白也就跟着松口气。 然而老天似乎看不得日子如此平静。 许玉谣刚舀起一个圆子,还没送到嘴边,就被一股力量撞到了桌上,手里的勺子也掉落下来,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对不起,对不起!” 回过头,许玉谣就看到一个穿得有些脏兮兮的人,从自己身上爬起来,一边不住地对着自己说“对不起”。 “走路不长眼吗?”许玉谣被那狠狠的一撞,撞到了桌子上,撞得前胸生疼,脾气也就上来了。 一旁的摊子老板闻声过来,赶紧问:“小姐,您没事吧?” 撞了人的那人正要开溜,却被老板抓住了手:“臭丫头,又来偷我客人!快把偷的钱交出来!” 许玉谣这才看清,这个有些脏兮兮的人,是个女孩子。只不过脸上还沾着些灰土,倒是看不清容貌。 那女孩见自己偷窃被发现,也就一改之前道歉的卑微模样:“臭老头,我偷了就是我的,你凭什么管我!” “不把钱还回去,我就报官了!” “你……臭老头!”一听到报官,女孩只好乖乖掏出自己刚刚偷走的钱袋。 许玉谣看到她拿着自己的钱袋,当即去摸腰间,果然已经不见了! 谢白看许玉谣在意钱袋上沾染的泥土,替她从摊位老板手里接过:“多谢老板。” “客官客气了。”老板把钱袋还回来,又说,“她是我们这一片有名的贼,之前也报过几次官,但是小偷小摸,又能关几天呢?只要放出来,她就开始偷。” “她……很穷吗?”在谢白的认知里,只有穷到吃不起饭,才会走上这一步。而且看她的穿着打扮,也确实挺窘迫的。 “不,她家在我们这里,还算是个有名有号的呢!”老板说,“她家姓许,听说当年家里还招待过皇帝呢!” 难道是自己出生时,父皇母后借住的那家人?许玉谣心想。 老板又说:“但是,从她娘开始,手脚就不干净。家里明明有的是钱,但就是喜欢出来偷。没想到她娘生了她之后自己不偷了,女儿倒是又一脉相承了!” “世间竟还有如此之人?”谢白觉得简直太开眼界了。 跟老板聊完,谢白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忘了件什么事…… “小姐,您还好吗?” “不好!”虽然许玉谣故事听得很开心,但被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谢白,帮我揉揉。” 看着许玉谣手指指着的位置,谢白险些失声:“……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 “那就回客栈。”许玉谣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老板,不用找了。就当帮我找回钱袋的谢礼。” “多谢小姐!公子、小姐慢走!” 一路快步走回客栈,许玉谣直接把谢白拉进自己房间,还叮嘱铃铛谁都不许放进来。 谢白被她紧紧拽着手腕,一路走来,脸色越来越红。 门被哐当一声关上,许玉谣往椅子上一坐:“现在不是大庭广众了。” “刚刚微臣看公主一路走回来,似乎已经不痛了。”谢白对上她的视线,立马移开,找着借口说。 “走路用的是脚,这里痛不痛关走路什么事?”说着,许玉谣便开始解自己上衣的衣带,很快,外衣便被解开,露出里面桃色的肚兜来。 许玉谣的肚兜上绣着精致的花,一看就是出自宫里最好的绣娘之手。 桃色肚兜下,遮遮掩掩的,是一片雪色的肌肤,以及那不同于谢白的起伏。 谢白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许玉谣也低着头,看着自己胸上面的那片位置,一条红色的痕迹在肚兜领口外,还没有散去:“你看,还红着呢!” “公主,这……这于礼不合!” “还不快过来给本宫上药!”许玉谣从包袱里翻了瓶伤药出来,看谢白还站在那里低着头,出声催促,“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谢白听到上药,这才一步三顿地试探着走过去。 许玉谣看她还低着头,一把拉过她的手,把药瓶塞她手里:“快点,本宫痛死了。” 瓷玉药瓶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谢白这才一点点挪着自己的视线,最后缓缓落在那道红痕上。 如今暮春逢初夏,随州天气又暖,许玉谣穿得单薄,撞这一下便是实打实的。 谢白打开瓶塞,倒了一点药在指尖,微微颤抖着手,朝着红痕擦去。那道红痕横亘在许玉谣的脖颈下,在白皙的皮肤上,仿佛雪地里的一抹红梅…… 药是凉的,可许玉谣的体温却是热的,谢白只觉得自己指尖像是烧了一团火一般。 “嘶——” 许玉谣的惊呼,让谢白回过神。 谢白赶紧移开手:“殿……殿下。” “轻点儿。”许玉谣眉头微微蹙起,却和平日里生气时的蹙眉不同。 大概是伤口处太疼了,许玉谣眼眶里噙着泪珠,薄唇因为忍痛而微微抿起,胸口也因为吃痛而大肆起伏着,敞开的衣襟也随着微微摆动…… 这样的许玉谣,叫谢白觉得,莫名的有一种淫||靡之色。 晃晃脑袋,把里面奇奇怪怪的想法晃走,谢白又倒了些药膏,继续给她上药。 “谢白。”许玉谣这一声,喊得柔情似水。 谢白下意识抬头,便对上许玉谣如丝般缠绵的视线:“……殿下。” 一开口,只觉得嗓子干得仿佛几日未进过水。 许玉谣抬手,用手指在她脸上擦了一下:“你脸红个什么?” “殿殿殿下!”谢白当即快步后退两步。 被许玉谣触摸过的地方,似乎比指尖还要热,这种陌生的感觉,叫谢白十分惶恐。 “药还没上完呢,你要退到哪儿去?” “臣可以给殿下上药,但是,殿下莫要再戏弄臣了。”谢白头都快要低到胸前了。 看她一副被自己逼迫的小可怜模样,许玉谣有些兴致缺缺:“本宫不闹你了。” 谢白这才低着头重新走到椅子前,给她上药。 许玉谣感受着谢白轻柔的指尖,沾着冰凉的药膏在伤口上来回涂抹,慢慢闭上了眼。 第15章 、迷路 “行了。” 随着许玉谣迟来的“赦免”,谢白当即像是面对洪水猛兽一般后退出几步,才把瓶塞塞回药瓶上,顺手把药瓶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许玉谣睁开眼,就看到她这番动作,不悦地拢着自己的外衣:“你出去吧,叫铃铛进来。” “是。” 从许玉谣房间出来,跟铃铛擦肩而过时,谢白听到铃铛小声说:“不知好歹!” 谢白正想回头问问她为何要这么说自己,就看到铃铛进去后,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原来,就连许玉谣的贴身宫女,也瞧不上自己。 也是,当初连自己也想不到,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倒霉蛋驸马”花落谁家,最后会落到自己头上。 毕竟京中同龄的英年才俊里,刘相家的三孙子身高八尺、文武双全;赵将军家的小儿子人高马大,年纪轻轻就领了禁军教头的官职;张尚书家的侄子,出手阔绰,其外祖家一族富可敌国…… 无论是哪一位,似乎都比自己更适合做这位驸马。 “还不走?”铃铛进去给许玉谣铺完床出来,就发现谢白正站在门口发呆。 “这就走。”谢白回过神,赶紧下了楼。 明面上她还是个“男子”,这一层住的是皇后、许玉谣还有她们的随行宫女,皆是女眷,自己站在这里,确实不太像话。 等谢白走了,铃铛又进了房间。 许玉谣问:“走了?” “走了,”铃铛说,“公主怎么就瞧上了谢家这个呆头呆脑的?” “她好看。”许玉谣躺在床上,让铃铛给自己打着扇子。 铃铛不解:“他哪里好看了?眉眼太秀气,一点儿男儿气概都没有,个子……还比公主您矮一截。” “本宫就是喜欢她没有男儿气概。”许玉谣说,“那些臭男人,哪有一点比得上谢白。” “可殿下不觉得,有男儿气概的人,才能更好的保护殿下吗?”铃铛顺势道,“像谢小侯爷这样的,别说是保护殿下了,依奴婢看,还得殿下来保护他呢。” “若是招驸马只图她会保护人,那我招驸马作甚?直接叫父皇再多替我招些护卫便是了。” 铃铛觉得,自家公主说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似乎也无法反驳。 > 晚间吃饭的时候,皇后问:“谣儿,今日都去哪儿玩了?” “找了家首饰铺子,定了些首饰。” “哦?可是京里的让你不满意了?” 许玉谣直言道:“京里的式样近来总是差不多,倒不如这随州的灵巧。” “那谣儿多买些。”皇后笑着说,“明日陪为娘去游湖,可有时间?” “当然有了。” 谢白看着母女两人开心地聊天,自己闷声吃着饭,生怕自己一个出声,许玉谣又会想起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的时候得罪了她,直到吃完饭各自回房间,许玉谣都没有搭理谢白一下,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谢白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有种莫名且陌生的感觉。 回到房间,谢白从包袱里抽了本书,坐在灯下看着,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字落到眼里,都会变成今日下午,许玉谣衣衫不整坐在那里,让自己上药的模样。 随州城内河多,河多了,这夏夜的虫儿也就跟着多。虫鸣声声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更是叫得人心烦意乱。 放下书,谢白干脆出了门。 随州虽不比京城,但夜晚的街市也还是十分热闹。谢白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寻着人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地方。 “公子,来玩儿啊~”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的谢白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寻着人声,走到了烟花之地! “不……”谢白赶紧去掰那只抓着自己的手。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头回儿来啊?” 谢白咬了咬牙,使了全身力气,终于从女人手下逃脱:“我……我刚到随州,人生地不熟,走错路了!” 老鸨看他穿着不俗,自然不愿意放走这块到嘴的肥肉:“既然走错到了我们这,就说明我们的姑娘们跟公子有缘~惊蛰、小雪,还不来带这位公子进去坐坐~” 谢白转身就想跑,然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反应压根比不上见到钱就不肯撒手的老鸨。 看着里面出来的两个姑娘冲着自己款款走来,谢白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按在了毡板上的鱼肉——早知道今晚就是烦死在房间里,也不出来散什么心了! 就在谢白以为自己逃不掉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谢少爷?” 谢白赶紧回头,就看到皇后带的侍卫正站在自己身后,赶紧道:“是我!” 侍卫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少爷怎么在这种地方?叫我家小姐好找!” “我……只是出来散散心,结果没想到迷路了。”谢白趁机挣脱了老鸨,快步走到侍卫身边,“既然小姐找我了,那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是。” 老鸨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这来的家仆不简单,也就放了人,只是一块到嘴的肥肉跑了,心里还是十分不爽。 谢白说迷路也不假,这会儿也认不出回去的路,只能让侍卫领路。 跟在侍卫身后,谢白有些心惊胆战——许玉谣找自己,却被侍卫在烟花之地找到自己,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可能死定了。 拐了几个路口后,就回到了他们下榻的客栈,谢白看着站在门口的铃铛,知道许玉谣肯定还在等自己。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谢白从自己身边路过的时候,铃铛差点没被他身上的脂粉香味给熏晕过去,“小姐在你房间等你呢。” “是。” 谢白拖着慢吞吞的脚步上了二楼,却迟迟不敢进自己的房间,直到房间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张好看却写满了不悦的脸。 “去哪儿了?”许玉谣问。 不过也不用谢白回答,许玉谣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香气。 铃铛也从楼下跑了上来,一脸愤愤说:“他!他竟然去了青楼!”想必是已经问过侍卫了。 “谢白,你可以啊!”许玉谣怒极反笑,伸手直接扯着谢白的衣领,把人拉进了房间,“铃铛,你去叫人把出去找人的都给叫回来吧。” “喏。” 许玉谣把谢白甩进房间,“砰——”地关上了房门。 “谢白,你好大的胆子啊!” 今晚她闲来无事,想下来找谢白聊聊天,没想到谢白的房间里漆黑一片,人压根不在。找人问了之后,只知道谢白出了门,却没人知道谢白去了哪里。 随州是谢白第一次来,许玉谣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迷了路回不来,又怕她那个小身板,如果遇到打劫的,再不知死伤…… 所以,许玉谣急冲冲地把护卫们都给派了出去找人,并扬言道“就算是把随州城给翻过来,也必须得把谢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没想到,谢白确实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只不过…… 谢白看她表情,知道她这次真的是太生气了,于是小声试探道:“若是我说,我只是想散散心,结果迷路误打误撞到了那边,不知殿下是否会信?” “只是误打误撞到了那边?”许玉谣明显不信,“若只是走错了路,看到匾额的一瞬,也该知道自己走错了,难不成我们谢大才子不识字,认不出那上面写的什么,所以才进去的?” “臣并未进去,只是到了门口,被人给……拉住了。若是殿下不信,可以问问带臣回来的侍卫,是否是在门口找到的臣。”谢白也觉得自己满身的脂粉味,却是很难让人相信自己没进去,但,没有就是没有。 然而这会儿许玉谣正在气头上,哪儿能自己去分辨真假,只是冷声道:“谢白啊谢白,本宫本以为你是压根不爱女子,所以才对本宫避之如蛇蝎,没想到,你竟会跑去烟花之地!” 谢白低着头,也不知该如何辩解了。 许玉谣看她这样,以为她心虚,冷笑一声,走到她面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与自己对视。 “谢白,本宫告诉你,你这辈子,只能是本宫的人!” 说完,许玉谣便吻了过去。 似是泄愤一般,许玉谣在她的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后,又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伤口。 谢白被她咬得生疼,却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站在那里,愣愣地被她索取掠夺。 许玉谣亲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在亲一块木头,顿时兴趣缺缺地放开了她:“你去寻乐子的时候,也是这般木头?” “臣真的只是迷了路,并未进去。” 火气撒出来后,许玉谣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谢白确实没有说谎。 以谢白的为人和身份,怎么可能会去烟花之地寻乐子? “当真未进去?” 谢白看她冷静了几分,有些无奈地道:“殿下知道臣的情况,臣这辈子都不希望被人发现女儿身,又怎么会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跑去青楼里寻乐子?” “那是,你最好随时记着,若你的身份暴露了,就再也没有长平侯府了!”许玉谣再次逼近她道,“全天下,能保住你、保住长平侯府的,只有本宫。谢白,你这辈子,只能是本宫的人。” 同一句话,许玉谣今晚说了两遍,谢白听了两遍,却是不同的心境。 “臣,知道了。”谢白低声应道。这一次,她的心里,竟然意外的平静。 “小姐,夫人让谢少爷去一趟。”铃铛从门外敲门道。 许玉谣知道,自己刚刚闹着找谢白,已经惊动了皇后,只是不知道皇后听没听到谢白是从哪里找回来的了。 “若是殿下无事了,臣便先去……” “我跟你一起去。”许玉谣说。 谢白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她的拒绝不会有用。 上到三楼,皇后的房间站着的宫女见到两人,伸手开了门:“夫人,小姐跟谢少爷来了。” “进来吧。”皇后的声音倒是听不出喜怒。 谢白知道,皇后和喜形于色的许玉谣完全不同,皇后最擅长的,就是不动声色。 门被从外面关上,皇后问:“知道本宫为何叫你来吗?” “微臣知道。” “既然知道,便说说吧。” “微臣不该不跟娘娘、殿下知会一声,便一个人离开客栈;微臣更不该在离开客栈后乱走,最后迷路;微臣最不该在迷路的时候,误打误撞到了青楼门口。” “哦?如此说来,倒都是巧合了?” 谢白道:“听来或许很假,但确确实实,只是巧合。” “谣儿,母后叫人炖了燕窝在厨房,你去帮母后看看如何了。” “母后,谢白她真的不是有心的。”许玉谣知道皇后是想支开自己,于是说,“母后您还不知道谢白为人吗?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她谢小侯爷一心只读圣贤书,眼里压根没有外物。” “谣儿,你还小,人是会变的。”皇后端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尤其是男人,今日眼里心里只有圣贤书,来日眼里心里便又都是莺莺燕燕。” “若是全天下所有人都会变,也会有一个人不变的!女儿觉得,那个人就是谢白。”许玉谣信誓旦旦道。 然而许玉谣越是保证,皇后就越是瞧不上谢白,索性也摊开了:“谢白,聪明如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你跟谣儿的婚事,除了谣儿自己,没有人看好。” 谢白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直接摊开讲,愣了一下道:“微臣卑鄙,确实配不上公主。” “谢白,你……” “谣儿!”皇后阻止了许玉谣,继续跟谢白说,“那你应该也知道,是谣儿一心执意要下嫁于你。” “微臣承蒙公主殿下错爱。” “谣儿是本宫与陛下的老生女,本宫与陛下,皆是将她当做宝贝护着,她中意你,要嫁于你,我们也都顺着她,可……” 谢白知道,后面的才是重点。 “我们顺着她,不代表我们会允许她的驸马,心里、眼里没有她。” 皇后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不低不扬,却说得谢白心里一颤。 “谣儿的驸马,可以丑、可以穷、可以没有才学、可以没有家世……但,唯独不可以没有心。”皇后放下杯子,“来随州前,去上香的事,本宫也略有耳闻。谢白,今日本宫便给你一个机会,若你真的不可能对谣儿有心,那这桩婚约,便作罢。” “母后!”许玉谣急了,“父皇金口玉言赐的婚,怎么可以说作罢就作罢!” 谢白没料到,自己一直盼着的转机,竟然在今天到了。 是的,她对许玉谣没有心,她不想做这个驸马!只要说出来,以后许玉谣就不会再缠着自己了!自己也不用再担心,她找金匠打金链子到底是用作什么…… 可,谢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对着许玉谣,竟然说不出来这句早就想说的话。 ——此时的许玉谣站在她的对面,满脸都是委屈,眼眶有些泛红,在昏昏烛火下,似能看到眼里还闪着泪花。 一时间,谢白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人、无数事,有长平侯府,有自己爹娘,有早夭兄长的灵位,有京畿大学堂的同窗,有……最后出现的,却是许玉谣那张带着泪痕的脸。 “我不管!我就只要谢白一个人!就算父皇母后取消了婚约,女儿也只跟谢白在一起!” “你想跟他在一起,可他呢?”皇后叹了口气,“谣儿,你是母后心头肉,若是你日后过得不幸福,母后会心疼的。” “可没有谢白,女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许玉谣说,“女儿不管谢白怎么想,女儿只要她!” 谢白单知道许玉谣喜欢自己,却不知道许玉谣为何喜欢自己,又为何对自己的执念如此之深。哪怕是许玉谣喜欢女子,天下女子那么多,她为何又一定非自己不可呢? 谢白搞不明白。 谢白想搞明白。 于是,谢白听到自己说:“微臣知道自己配不上公主,但,既然公主愿意给臣一个机会,臣愿意用一辈子,来回答娘娘的这个问题。” 许玉谣从谢白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日后带着侍卫去侯府抢人的打算,然而没想到,竟然在谢白嘴里,听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皇后也没想到。 阅人无数、从未走眼的她,确定谢白对许玉谣是丝毫没有情意的,之前装病逃避婚约的事,也没有瞒过她的眼睛。在谢白开口之前,皇后十分笃定,他会拒绝这桩婚事。 所以,皇后才会当着许玉谣的面儿,问谢白这个问题。 皇后的盘算是,只要谢白当面拒绝了这桩婚事,许玉谣一定会又气又伤心,从而对谢白死了心。到时候,自己再组织京城里的才俊们一起出游,让许玉谣重新再挑一位如意郎君。 可,谁都没有想到,谢白会这么说! “母后,这桩婚事不用解除了!” 第16章 、牌坊 从皇后房间出来,谢白以为,许玉谣一定会拉着自己,兴奋地庆祝婚事不解除这件事。 但是没想到,许玉谣出来之后,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白想要说点什么,可她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能目送许玉谣进了房间。 铃铛关门前,狠狠瞪了谢白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随着房门关上,谢白这才下了楼。 谢白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去后厨问客栈的人要了桶热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那股浓郁到刺鼻的脂粉香气,似乎还沾在她身上。 说起来,许玉谣身上也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想必她每日要穿的衣服,都会被拿去熏香。但谢白一点也不讨厌许玉谣身上的那股脂粉味,甚至,还觉得有一些好闻。 反锁门窗后,谢白这才脱掉身上的衣服,走进木桶里。 泡在温热的水中,谢白有一瞬的松懈,然而转瞬即逝。抬起手,谢白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似乎比许玉谣还要纤细一分;低下头,谢白看着自己才将将鼓起一个小包的位置,伸手比量了一下今天看到的许玉谣的弧度,而后叹了口气。 无论是以一个男人来看自己,还是以一个女人来看自己,谢白都想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值得许玉谣喜欢。 出门在外,谢白也不敢久泡,等身上脂粉味散尽,便从水里出来,换上新的亵衣裤。 系衣带的时候,谢白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胸,以及下面那根根分明的肋骨——确实好瘦。尤其是穿上外衣之后,有些宽大的外衣,更衬得自己身板瘦弱了。 许玉谣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呢?谢白坐在铜镜前,把那剪得同男子一般长的头发束了起来。 谢白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脸,铜镜模糊了轮廓,分明是一张秀气,但并不出色的女子容貌。京中的小姐们,比起京中的少爷们来说,更是美得千姿百态。 刘侍郎家的女儿容貌典雅,端庄若牡丹;朱侍中家的孙女容貌艳丽,琴艺一绝;孙太师的外孙女,诗画曾叫京畿大学堂的夫子们都赞不绝口…… 谢白无论是混在男的里,还是混在女的里,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当然,如果个子矮到太明显也算起眼的话,那她混在男人堆里,还是挺显眼的。 躺在床上,谢白看着有些泛黄的床帐,失眠了。 > 谢白是被铃铛急切的敲门声吵醒的。 “铃铛姑娘,什么事?” 看他睡眼惺忪,铃铛十分不满:“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夫人跟小姐还要去游湖呢!” “这便来了。”谢白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才睡着,怎么天就大亮了呢? 退回去洗漱完,谢白换了套外衣,这才下了楼。 皇后跟许玉谣已经坐在那里,开始用早膳了。 谢白偷偷打量了两人的表情,都还和往常一样,好似昨晚的事压根没有发生一样。 “添副碗筷。”皇后头也不抬道。 当即就有宫女拿了新的碗筷放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谢白道了谢,便坐下跟着一起吃,然而吃了没两口,皇后便放了筷子:“走吧。” 许玉谣看了一眼谢白,犹豫了一下道:“娘,女儿还没吃饱呢。” 皇后看向谢白。 谢白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眉头一皱,许玉谣道:“养只鸟儿都比你吃得多!再吃点!” 说着,许玉谣直接用手捏起一个包子,直接递到了谢白嘴边。 谢白看着眼下的包子,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吃它”,可对上皇后的视线,又张不开嘴。 许玉谣不管她,又把包子往前送了送,贴在她唇上:“张嘴。” 没办法,谢白只好张开嘴,咬住了包子。 然而许玉谣并没有就此放手:“吃啊,叼着做什么?” 在皇后不善的目光下,谢白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就这许玉谣的手,吃完了一整个包子。 许玉谣还不满意,又拿了一个包子就要继续喂。 一旁的皇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两下说:“我先回房休息片刻,你们吃完了叫人来喊我。” “好的,娘。”皇后一走,许玉谣便直接坐到谢白身边,继续喂她。 谢白看着皇后上楼的背影,松了口气,伸手就要从许玉谣手里接包子:“我自己来就好。” 然而许玉谣摇摇头,死活不肯放开包子:“不行。” 谢白抢不过她,只能任由她又喂自己吃了两个。 看许玉谣还想喂,谢白赶紧摆手摇头:“吃饱了,真的吃饱了。” “随州的包子这般小,你才吃三个就饱了?”许玉谣看了一圈桌上的东西,说,“那不吃包子了,把这碗粥给喝了吧。” 粥不算浓稠,谢白看了一眼,端起来慢条斯理喝掉了。 “吃饱了?” 谢白点点头:“真的饱了。” 许玉谣看了看她,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方摸了摸。 谢白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从长凳上摔下去。 不过许玉谣倒也没有做别的,只是在胃部摸了几下后,拿开手说:“我俸禄胜过亲王,倒也不必从饭食上给我省钱。” 谢白很想说,自己并没有给她省钱,可这话听起来,莫名有些暧昧,索性压根不开口。 许玉谣见状,叫过铃铛来:“去,把娘请下来吧,我们去游湖了。” > 随州可以说是建在湖上的。且不说随州城里大大小小交错纵横的河流,单是这有名的湖,就有两座。 许玉谣对于游湖没什么兴趣,湖嘛,京城里也有,还都差不多。不过,随州的游湖船上,都会有人来唱小曲儿。 随州的曲儿和京城里的大不一样,曲缓人声慢,悠悠扬扬,像是糯米做的团子一样,又粘又甜。 许玉谣靠在椅背上,看着湖边两岸上的人来来往往,听着曲儿,手指在扶手上一叩一扣。 谢白无心看景,更无心听曲,只是时不时地去偷偷打量许玉谣,各自倒也相安无事。 船绕湖行驶着,很快许玉谣就被岸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 “船家,岸上那般热闹,是在做什么?”许玉谣努力去看岸边,但距离还是有些远,看不分明。 船家看他们感兴趣,问:“夫人小姐可要过去看看热闹?” “谣儿想看吗?” 许玉谣点点头:“过去吧。” “好嘞!”船家慢慢驶着船靠近岸边。 谢白一眼看到了岸边某个箱子里,那个有些眼熟的大红牌匾,登时有些羞愤地扭回头来。 许玉谣倒是没注意她的不自然,目光全落在了岸上那个门楼子上。 “怎得在这里立个门楼?好生奇怪。” “小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船家笑着说,“这是贞节牌坊。上月时候,住这附近的一个寡妇被人玷污了,这寡妇也是个贞烈之人,竟然自尽了,这城里的一位大户人家听说之后,就出了钱,让县官立了这个牌坊,记录这件事,来赞扬这位女子对名誉的维护。” “那那个玷污她的人呢?” 船家想了想,还真没听书那个人如何了,于是道:“还没抓到吧?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抓不到人。” “岂有此理!”许玉谣一手拍在旁边的小桌上,拍得上面的杯盏叮当作响。 船家也没想到这位小姐会发这么大脾气,手上的桨也跟着晃了两晃:“这……小姐为何动怒?” 谢白自然知道许玉谣在气愤什么,当即出声道:“小姐莫急,这贞节牌坊自古有之,也非当地人独有。” 只是谢白也觉得有些嘲讽。 昨夜她迷路,误入烟花巷,烟花巷人声鼎沸,从十几岁的小公子,到几十岁的发福老爷;从带着书生巾的书生,到穿金戴银的富商,每个人都带着笑,在那里流连忘返。 而这条烟花巷,就在这贞节牌坊旁边的弄堂里。此时的巷子十分安静,而一到了夜晚,便又成了这随州城里,无数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 “自古有之便对吗?” “谣儿,”皇后也没想到许玉谣会突然大发雷霆,“这是怎么了?” “作恶的逍遥法外,被害的却要为了名誉自尽,这是何道理?当地百姓与县官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讲此事刻在牌坊上,世世代代立在这里?在我大启国土上,竟还有如此羞人之事!” “谣儿,女子名誉本就重如山,县官所做的,也是对这位贞烈女子的祭奠。” “娘,连你也这般想?”许玉谣诧异地看向皇后,“凭什么?!” 皇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凭什么?是啊,凭什么?可是历朝历代都是这般啊,哪需要凭什么呢? 但许玉谣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皇后自然是答不上来。 许玉谣见皇后不说话,只觉得这世间竟没有一个人懂自己,当即十分不满:“我要下船,我要回京城!” 船家也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做了,只好把目光投向皇后:“夫人,您看?” “就靠按停船吧。”皇后眼神示意宫女去给唱曲儿的和船家结了钱。 等船一靠岸,许玉谣就踉跄着跑下船,朝着牌坊那边跑去。 等在岸边的护卫们赶紧跟上,谢白见状,也跟着跑了过去。只可惜,只爱读书的谢白,别说追上许玉谣了,差点没被许玉谣直接甩丢。 还好她昨晚回去的路上,特意记了路,紧赶慢赶,终于追了上去。 护卫们虽然紧跟着许玉谣,但他们要做的只是保护许玉谣不受伤,所以许玉谣做什么、说什么,他们都没有阻拦的权利。 谢白赶到的时候,就见护卫们把许玉谣护在身后,前面一群当地百姓怒视着许玉谣。 “外地人少对我们的事指手画脚!” “我们随州女子可是贞烈出了名的,一个姑娘家家不安好心,竟想破坏我们随州女子名誉!”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许玉谣恨不得当场拔了侍卫的剑,看了这什么狗屁倒灶的牌坊! “县官来了!大人来了!都让一让!” 百姓人群让出条道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着官袍,满面油光走了出来:“谁?谁在闹事?” “你就是县官?”看县官满面油光,神采奕奕,许玉谣气就不打一处来,“犯人抓到了,就在这里搞这些无用的东西!” “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对大人如此说话?!”县官旁边的人十分狗腿地道,“还不把闹事的人拿下?” “大胆!”侍卫看着上前的衙役,腰际佩剑齐齐出鞘。 “还敢反抗?有谁敢反抗的,就地格杀!”那人又道。 县官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先亮兵器,火气也上来了,也便没有阻拦。 侍卫们回头看了一眼许玉谣,见她点头后,亮出了腰牌:“大内禁军在此,谁敢放肆!” 大内禁军?县官第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县官当即卑躬屈膝上前:“请问禁军大人怎会在此?那后面那位小姐是……” 县官脑子里转了几个猜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事不妙!虽说刚刚下令格杀的不是自己,但自己没有阻拦,明显也是大失职! “余姚公主在此,还不快快拜见!” 闻言,面前的人齐齐跪了一片。 许玉谣原本是不喜欢看人跪的,但是眼前这群人让她很不开心,所以只字不提让他们起来的事。 见许玉谣不说话,侍卫又道:“余姚公主问你们话,老老实实回答!” 果然!县官心里登时紧张起来。余姚公主是何人啊?那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也最宠爱的公主啊! “回……回公主,下官不知道,公主问得是哪个犯人。” “不知道哪个犯人,倒是知道给被逼死的女子立牌坊?好啊,这县官当得可真是有够轻巧啊。” “回殿下的话,下官……下官知道了,”对于余姚公主的名声,即便是远在随州,他们也早有耳闻,“那个案犯,下官一定早日抓捕归案的。” 许玉谣抱胸俯视着他,嗤笑说:“那去抓吧。” “啊?” “啊什么啊!不是早日抓捕归案吗?现在还不去,怎么才能早日?”许玉谣道,“还是说,你刚刚说的话,只是在糊弄本宫!”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县官颤抖着说,“下官这就去抓人!” 县官说完,赶紧连滚带爬带着人走了。 县官一走,许玉谣越看跪在这里的这群人越碍眼,于是说:“你们还杵在这里干嘛?” 一群人闻言,赶紧爬起来散了。 然而人群散尽,却依旧有两名女子站在那里。 谢白看到两人,表情一变。 “这位俊俏的公子,又见面了。”女人似乎全然不害怕侍卫们,笑盈盈地冲着这边打招呼。 许玉谣眉头一皱,很快想明白了这两人是何人,转头看向谢白:“未进去?” 谢白叹气,对着两人道:“两位姑娘,慎言。” 两人对视一眼,嘻嘻一笑:“既然是陪在公主身边,想必公子就是准驸马——谢小侯爷吧。小侯爷着实好定力,饶是我们姐妹怎么请,都请不进去呢。” “你瞧瞧你,连公主半分神色都比不过,小侯爷日日对着公主这般美人,自然瞧不上你我咯!” 许玉谣原本还有些生气,听到两人对话之后,气倒是消了几分,只觉得这两人着实有趣:“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家惊蛰。” “奴家小雪。” 惊蛰嘻嘻一笑:“公主可愿到我们风雅阁坐坐?” 侍卫们都被眼前这位风尘女子的话给惊到了,当即道:“大胆!公主是何等身份,竟敢……” “远吗?”许玉谣打断了侍卫,问惊蛰。 “不远,就在这儿。”惊蛰说着,转头一指旁边的小巷,“准驸马要一起来吗?风雅阁白天也做茶馆的。” “公主,这……”看许玉谣就要带谢白跟着去,侍卫有些难办。 自家公主去青楼,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 “谢少爷,您劝劝殿下。” 然而谢白却道:“两位姑娘也说了,风雅阁白日里也做茶馆,既然公主想去,在下便陪公主一起去。” 侍卫们没了办法,只能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小巷。 明明是白天,整条巷子里十分安静,许玉谣每个牌匾看过来,几乎都是青楼。 风雅阁的红色牌匾在这一排里,一点都不显眼。 一进风雅阁大门,就听到一个中年女人问:“热闹看完了?那牌坊立得如何?” “妈妈看,我们带谁回来了?” 中年女人这才从后面出来,看到两人:“哟,这不是昨晚那位公子吗?旁边这位是……” “这位啊,可是当今最得宠的余姚公主呢!” 老鸨听完,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表情。 惊蛰笑嘻嘻道:“妈妈还不快拿出好茶,来好好招待公主和小侯爷。” 老鸨:“……?”她觉得她可能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听到,自家姑娘说,让自己招待……公主? 第17章 、荒唐 老鸨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能在自家的风雅阁里,坐着跟公主以及未来驸马一起喝茶。 这里面虽有脂粉气,和昨晚谢白沾染回去的一样,但此时许玉谣觉得,却一点也不刺鼻,淡淡的,有些好闻。 “公主觉得这茶如何?”惊蛰总是笑嘻嘻的,哪怕是面对那个出了名刁蛮的余姚公主,似乎也看不出一丝惧怕之意。 许玉谣努力品了一下,摇摇头说:“最多只能算中等。你们怎么会想着邀我来这里坐坐?” “你们怎么会想着把公主请回来青楼坐坐?”老鸨把小雪叫到远处,满脸惊诧地问。 小雪笑道:“惊蛰姐姐觉得公主实在是有趣,所以就试着请了一下,没想到公主着实有趣,就这么答应了。” 老鸨恨不得撬开这两个姑娘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那是公主啊!你们就不怕一开口,就被公主拖下去砍了?” “妈妈要是听了公主方才在牌坊那边说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哦?方才公主都说了什么?”老鸨好奇问。 小雪把许玉谣的那番有关名节的话重复了一遍:“传言都道公主刁蛮任性,依女儿看啊,这公主倒是个奇人!” “公主当真这么说?”老鸨满脸不可思议。 “是啊,今天去了的人都听到了。” “算了,你出去好好伺候公主,我去叫其他人尽量别出来。”老鸨冷静下来后说,“再怎么说,那也是公主啊!你们尽量让公主早点离开,免得待会儿有你们的客人来了,再冲撞到公主。到时候,咱们风雅阁就是全被砍头,也担不起这责啊!” “知道啦~” 小雪刚回到大堂里,就听到惊蛰在说:“男人嘛,就是这样的,一边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贞洁烈女,一边又对我们这些水性杨花的荡||妇着迷。在男人眼里啊,天下女人只有两种——贞烈,荡||妇。” 只见余瑶公主听得认真,问:“为何?他们既然希望家里妻子是贞烈,那不就代表他们更喜欢贞烈?又为何对你们着迷?” “自然是贞烈们放不开,我们放得开啊。”惊蛰说,“男人们的妻子总是要找良家妇女,良家妇女哪个不是读着《女诫》、《女德》过来的,在闺房之事上,一个个矜持得要命,男人们天天对着那样的女人,很快就会烦了,甚至……不行了。” 说着,惊蛰噗呲笑出声。 许玉谣抓住了重点:“所以,我就说嘛,单单只要求女子讲什么名节,本就是一件不对的事情!若是名节单单因为这样就被毁,那三妻四妾、寻花问柳的男人,哪个不是名节扫地?” 惊蛰觉得,自己请她回来坐坐,真的是请对了。 一时间,惊蛰竟有些操心起眼前这位公主的婚事来。这般奇人,总不该是过那平凡的一辈子的。 “说起来,小侯爷,昨夜若是侍卫没有来找你,最后你会随我们姐妹进来吗?” 一直安静听着两人聊天的谢白,没想到话题突然就这么转到了自己身上,当即看向许玉谣。 许玉谣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十分感兴趣,于是和惊蛰一起盯着她看。 略有些窘迫的谢白道:“即便昨夜没有侍卫找来,在下也不会进来的。” “哦?”惊蛰饶有兴趣地看看她,又看看许玉谣,“不过,若是有公主这般奇人在身旁,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来找这些凡花俗草。小侯爷,真希望你能和天下男子不一样。” 对于惊蛰这句话,许玉谣听了,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闷:“惊蛰姑娘,若是本宫为你赎身,你可愿意?” “公主为何要替奴家一个风尘之人赎身?”惊蛰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谢白也愣了。愣过之后,心里突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慢慢滋生。 “你们都是可怜人。” “是啊,我们都是可怜人,”惊蛰笑了,和之前嘻嘻哈哈不一样,这一笑里,似乎带着些名为“自嘲”的情绪,“可是天下女人,谁又不是可怜人呢?公主好意,奴家心领了。奴家并非没有赎身的钱,只是赎了身之后,又能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呢?”许玉谣不解。 “奴家是被爹娘卖进来的,卖了三两银子。”惊蛰有些难过,随即又收敛了情绪说,“奴家这辈子并不打算嫁人了。” “赎身之后一定要嫁人?” “公主有所不知。”惊蛰言笑晏晏,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像奴家这种风尘女子,哪怕是从良了,但在那些男人眼里,也依旧是人尽可夫的婊||子。除非找个能庇护自己的人,从此闭门不出,不然天下再大,也难有我们姐妹的容身之地。” “本宫可以给你们一个容身之地。”许玉谣说。 “噗……”惊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艳羡,“公主好意,奴家代姐妹们谢过了,只是您一国公主,收容我们这些风尘女子,这像什么话?况且,天下如我这般女子多如牛毛,公主又能收留下几个人呢?最后,公主便是要收留我们,小侯爷可是要吃醋了。” 许玉谣有些郁闷。想她贵为大启公主,却连几个可怜人都救不了,这公主当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 惊蛰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起身道:“时候不早了,风雅阁要准备开始迎客了,公主,请回吧。” “你……真的不想离开吗?”许玉谣走到门口,不死心地回头问。 “不是不想,实为不能。”惊蛰冲着许玉谣盈盈一拜,“不过惊蛰此生能得见公主,已是幸事。” 看着自家公主终于从青楼里出来,侍卫们齐齐松了口气。 “殿下,马车已经等在巷口了。” “恩。”许玉谣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上了马车,谢白看着许玉谣依旧有些失魂落魄,问道:“殿下可是还在想惊蛰姑娘那番话?” “谢白,你说,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许玉谣抬起头看向她,眼里满是茫然。 “公主何出此言?” “所有人都认为,女子的名誉大于天,女子就该从一而终,”许玉谣说,“无论是京城里,还是这随州;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好像只有我,看法和他们不一样……” “并非如此。”哪怕明知许玉谣的话是对自己读过的史书典籍的反驳,谢白还是如是说,“臣以为,今日惊蛰姑娘所说,恰恰印证了公主的想法才是对的。” 许玉谣眨着眼看着她。 谢白突然有种,自己是在被她爱着、期待着、憧憬着的感觉。 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谢白说:“因为男人们希望妻子忠于自己,所以他们希望所有良家女都可以成为贞洁烈妇;但男人们又不满足于整日面对‘端庄’却‘无趣’的妻子,所以又整日跑到青楼寻欢作乐。他们害怕自己的妻子不贞,却又希望有放浪的女子可以满足他们的一己之欲……” 不知道为何,今日这些话,竟然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谢白继续道:“夜夜笙歌、客满为患的青楼,与当地的贞节牌坊,仅仅一条巷子之隔,已经足够说明了,这些男人们的荒唐。可最后为男人们的荒唐买单的,却还是可怜的女子。” 许玉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是为了讨好我,还是当真如此想?” “自然是当真如此想。”谢白本来想说,自己压根不跟不会刻意去讨好她,然而也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又惹她不快,还是干脆放在了心里,没有说。 “既然我没有错,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种荒唐的局面呢?”许玉谣已然一副把问题全抛给谢白的姿态。 谢白有些无奈,但心底里也已经被最近这几件事,以及许玉谣的话惹得久久不能平静,索性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 许玉谣突然道:“既然他们会给为了名节自尽的女子立牌坊,我们也可以给勇于告官的女子立牌坊啊!看看谁的牌坊立得多嘛!” 谢白沉思片刻道:“公主想法倒是可行,只不过,从古至今,牌坊几乎都已经跟贞烈绑定,或许,公主可以换个方式。” 闻言,许玉谣眼里顿时有充满了光:“那你说,换个什么样的方式好呢?我去让父皇给她们请个封号如何?” “或许殿下可以考虑给她们立碑刻名,极尽嘉赏之词,并赏赐些财物。”谢白道,“请封这种事,陛下大概不会同意的。只是立碑刻名,想来依陛下对殿下的宠爱来说,定不会反对。” “本宫再考虑考虑。”许玉谣思考了一会儿道,“可贞节牌坊都已经存在几百年了,单单是立碑与赏赐能改变她们的想法吗?” 谢白本想说,很难,但转念一想,太子已经请人“告过官”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或许?殿下可以试试,毕竟殿下只是说了那番话,都有人前去报官了。” 谢白觉得,自己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转变的还真快。就在不久的之前,还想着等回京,找太子商议,结果没多久,就已经替许玉谣出谋划策了。 或许也要多亏了惊蛰今日这番话了。 > 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等谢白下车之后,许玉谣依旧坐在马车上,不肯动。 谢白回过头问:“殿下怎么了?” “不想进去。”许玉谣说,“母后也不理解我。” “殿下不同娘娘多讲讲,又怎知娘娘一定不理解殿下呢?” 许玉谣幽幽看了谢白一眼:“此话当真?” “真与假,殿下试试不就知道了?”自从昨晚在皇后面前说了那番话之后,谢白对上许玉谣,便少了几分惧怕,说话也回到了还是伴读时那般自然。 许玉谣带着一丝犹豫,还是下了车。 看到她回来,等在门口的铃铛立刻跑了过来:“殿下,可叫奴婢好生担心!” “母后……可还好?”虽然嘴上说着不想见皇后,但许玉谣第一句话还是先关心起了皇后。 铃铛说:“娘娘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可能……不太好。” 许玉谣撇了撇嘴,回头看了一眼谢白。 谢白冲她点点头。 “那我……上去看看母后。”许玉谣犹犹豫豫地收回目光。 谢白道:“殿下不如先去后厨,叫人做点什么,再带着吃食一起上去。” 闻言,铃铛看了一眼谢白,很快又转了回来,对许玉谣道:“殿下,后厨现在正炖着燕窝,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奴婢去看看。” “恩。” 在大堂找了个椅子坐下,许玉谣捏着自己的手指,看看谢白,欲言又止。 “殿下还在担心娘娘不理解?” “不。”许玉谣摇摇头,“我只是在想,在马车上的时候,只想了如何叫人站出来告官,却忘了一件事。” “何事?” “单是叫女子出来报官还不够,”许玉谣道,“更应该做点什么,威慑那些贼人,不敢犯才是!” 谢白没想到她这会儿已经想到这一层去,对她有些刮目相看:“那公主可想到什么了?” “暂时还未。”许玉谣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读书,等回京后,她一定要好好翻翻大启的律法,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威慑这些淫|贼! “殿下,燕窝炖好了!”铃铛端着一个托盘出来。 “我先上去看看母后。” 谢白看着许玉谣上楼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母后,女儿进来了?”铃铛端着托盘,许玉谣只能自己动手敲了敲门。 门里很安静,许玉谣知道,这是不拒绝,于是直接推开了门。 绕过屏风,皇后正背朝外,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两个宫女,轻轻地打着扇子。 “厨房炖了燕窝,母后起来吃一些?”许玉谣凑过去,坐在床边,试探着去看皇后的表情。 只见皇后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 “母后?”许玉谣又试探着叫了一声,皇后依旧没有动作,或许是睡着了。 许玉谣只好起身,示意铃铛把燕窝放在桌上,自己带着铃铛下了楼。 等许玉谣一离开,皇后便坐起身。 一旁的宫女问:“娘娘为何不搭理殿下?” 为什么?皇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玉谣。许玉谣的问题,她给不出答案。 对上自己这个宝贝女儿那失望的眼神,皇后只觉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于是,下意识地不想去面对许玉谣,更不想去面对许玉谣的问题。 看着许玉谣很快从楼上下来,谢白有些纳闷:“可是殿下还在担心,没有提?” “不……母后睡下了。”许玉谣有些饿了,叫厨房送了饭菜上来,“你应该也饿了吧,一起吃吧。” 谢白确实饿了。现在都已经未时了,她们还没有吃午饭。 大概是有心事的缘故,谢白发现,许玉谣饭量明显少了许多:“殿下不如放下一切,先专心吃完这顿饭。” “恩?”许玉谣看看自己面前的菜,放下了筷子,“我吃不下了。” 铃铛见状,也觉得自家公主这次心事有些严重,竟然比之前担心跟谢白婚事的时候还要严重。以前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公主对一件事如此上过心。 谢白看她脸色也不太好,想了想,学着早上她的行为,端起了她面前那碗粥道:“那,殿下好歹把这碗粥喝了。” 许玉谣低头看看粥,又看看端着粥的手:“那你喂我。” 谢白往前送碗的动作微微一窒,下一瞬,却是一手端碗,一手握勺,舀起了碗里的粥,递到了许玉谣嘴边。 许玉谣也愣怔了一下,确定谢白真的喂自己了,这才张口,一口一口地,喝掉了碗里的粥。 看着空下来的碗,两个人心里,各有心思。 谢白想,或许只有站在许玉谣的角度,才能理解她为何要这么对自己。所以,她才决定,学着许玉谣对自己做的那样,也对她做回去。 许玉谣想:她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吧? 午饭刚撤下去,客栈外就来了人说,县官已经抓到了案犯,问公主要不要过去看看。 许玉谣一听,当即拽上谢白,叫侍卫驾上马车,直奔随州县衙而去。 随州的县衙建得十分气派,竟是比京城里的还要气派三分,许玉谣下车后,一撩裙摆,三步并做两步,就熟门熟路地进了县衙大堂。 “下官参见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起来吧,”许玉谣没有看县官,而是直直打量着跪在堂上的人,“这就是案犯?” “回殿下,是的。” 许玉谣总觉得,这案犯看起来有些眼熟。 一旁的谢白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在立牌坊的时候,此人正在围观的人群里。” “胆子好大啊!”许玉谣冷笑一声,“逼死了人,还有脸去看热闹!” 那人跪在地上,也不抬头,也不反驳,就像是……就像是这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县官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道:“殿下,人犯您也看过了,可否满意了?” “不。”许玉谣道,“这等奸恶之人,不砍不足以慰藉那女子在天之灵,我看你也不必审了,直接砍了吧。” 第18章 、利用 闻言,跪在地上的人和县官都有些慌了。 县官忙道:“殿下,这有悖律法啊!此犯只是犯了奸|污罪,按律当判收监三年,罪不至死啊!” “奸|污罪是罪不至死,可他身上还背着那女子的命呢!”许玉谣愤愤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虽说人不是他直接杀死的,却也是他的罪行逼死的。” “回殿下,这女子是自缢,又怎么他……案犯逼死的呢?” “说的也是,”许玉谣冷笑一声说,“不是案犯一人将她逼死的,是你们今日为了贞节牌坊高兴的每一个人,伙同案犯一同将她逼死的!” 县官很想让她闭嘴,不要再说这些胡话了。可他不能,他不仅不能,还只能卑躬屈膝听她继续“胡言乱语”。 “若非案犯欺辱她,她怎会萌生自尽想法?若非你们每个人都认为女子遇到这种事就该自尽,以示名节,她又何至于放着案犯逍遥法外,自己去死!”许玉谣越说越生气,大概是又想起了当时自己无助时的恐惧,“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杀死她的帮凶!” 县官觉得她简直是疯了。那女人为了名节自尽,是她自己的事,自己作为县官,都愿意为她立牌坊嘉奖了,还有哪里做得不好? 看他不说话,许玉谣说:“来人!” 侍卫们齐齐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把这贼人拖下去砍了!”许玉谣指了旁边跪着的人,又指了指县官,“还有这个,拖出去,一块儿砍了!” “殿下?!”县官看着她指着自己,险些以为自己看错、听错了。 “就是你这个昏官。” 侍卫们面面相觑。 谢白见状,出来解围道:“殿下稍安勿躁,依臣之见,此事尚有蹊跷。” 闻言,县官看向旁边那个瘦瘦小小的公子,对上他似乎什么都看透了的目光,当即打了个寒颤。 “什么蹊跷?”许玉谣手一抬,制止了侍卫们的行动。 “殿下有没有觉得,这犯人抓得太顺利了一些?” 谢白这么一说,许玉谣恍然:“确实好像是太顺利了一点。” “如今死者已经自尽,照理说,案犯只要死不承认是自己,那么就没有人证来指认他,而奸|淫之案,往往很难取到物证……”谢白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有声,“也就是说,案犯没有理由会被抓住。” 县官赶紧辩解:“是他……是他今日听了公主一席话,所以悔过了。” “能犯下此案之人,怎会因为只言片语就悔过自首呢?”谢白继续分析,“而且,若真是此人作案,那他还能跑到立牌坊的地方去看热闹,可见此人心里并不将此次罪行当做一次错误,相反,他是将此次罪行当做了一次炫耀!既是如此,案犯又怎会跑来自首呢?” 许玉谣点点头:“此言有理。” “以臣所见,此人当是县官为了应付殿下今日之怒,随便抓了一个人,威逼利诱他,做这一出戏给公主看罢了。” “好啊你个狗官,抓不到真犯人,竟然还敢找人假扮案犯来糊弄本宫?真是好大的狗胆!” 县官发现这个小公子竟然将他们的计划全盘猜中,此时额上已是冷汗频频:“这……这位公子,莫要血口喷人!” 许玉谣不看他,只是径直转到地上跪着的人面前,俯视着他问:“本宫给你一次说出真相的机会,你到底是真的自首,还是假扮案犯?” 那人抬头看了县官一眼,垂下头去:“草民……草民是县官找来,糊弄殿下的。” “你……”县官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给他一脚。 “大人,草民只是答应了假装案犯,可大人却没有说,假扮案犯会被砍头啊!”死亡的恐惧叫他什么话都藏不住了,“若是早知会被砍头,草民打死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许玉谣转头看向县官:“狗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血口喷人!”县官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诡辩,只能用这一句话无力地反驳。 “把人带下去,砍了!”许玉谣抬起右臂,手朝前一弯,示意侍卫动手。 这次不用等侍卫们犹豫,谢白就已经站了出来:“殿下莫急。殿下此时若是砍了他,随州便没了县官,怕是到时候会有乱子。倒不如先让他在这位置上暂坐些时日,待来日回京后,公主再向陛下说明,将此官交由刑部处置。” “交给刑部,能砍了吗?” 看着许玉谣对砍人的执念,谢白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的惶恐来。也不怪她怕到装病,实在是在许玉谣眼里,罪大恶极就必须要砍。 “或许可以。”谢白只好先糊弄着她,若是给她知道不可能判斩,一定会当场砍了这县官的。 “或许?” 谢白咬了咬牙说:“殿下可以同陛下问问看,若是陛下答应,自然可以砍了。”想来,陛下就是再宠她,也不会答应的。 “那就先让他再多活几日吧!”许玉谣说完,又看到还跪着的人,说,“敢欺骗本宫,你虽不是案犯,却也犯下欺瞒之罪,就罚你——把那破牌坊推了去! 那人愣住了,随即赶紧摆手摇头:“草民绝不会做这种事!” 许玉谣冷笑:“不做也行。你知道之前那些胆敢欺瞒本宫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吗?” 那人摇摇头:“不知……” “都死了,”许玉谣咧嘴一笑,“死无全尸,喂了野狗。” 那人当即抖如筛糠:“草民……草民做,草民一定会把那牌坊推了去。” 从县衙出来,谢白问:“殿下为何要说谎骗他?” 以前哪有什么人敢欺瞒许玉谣啊——如此说来,唯一骗过许玉谣的人,竟然是自己?谢白一时间有些出神。 “不骗他,他怎么会愿意去推牌坊呢?”许玉谣上了马车,站在车辕上,回头俯视着她,“对于这种又怂又坏的人,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他来骗我?” 谢白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她对我表现出来的所有喜欢,也不过是想要……利用我? 阳光明明大好,谢白却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许玉谣进了车厢,回头看谢白还愣在原地,眉毛一挑道:“还不上来?怎么?还要本宫下去请你不成?” “……来了。” > 许玉谣一回来,皇后就想躲上楼,然而为时已晚。 “母后睡醒了?” “恩。”躲不掉的皇后只好回应,“方才出去了?” “去了趟县衙,这狗官,竟敢找人假扮案犯来欺骗我!”说到这里,许玉谣气就不打一处来,“母后,反正女儿身份已经藏不住了,倒不如早日回京。” 皇后怕她借机又问今日那个问题,于是强硬转了话题道:“哦?迫不及待回去成亲?” 许玉谣也不反驳:“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女儿现在有事情要找父皇。” 听到许玉谣要找皇帝,皇后松了口气:回京也好,回去就是皇帝烦恼了。 “那你打算何时启程?” “明日?”许玉谣想的是越快越好,这样她刚好可以赶在成亲前解决掉这些事情,然后安心去跟谢白成亲。 “你不是还订了首饰?明日回京的话,首饰不要了?” 许玉谣都把这事给忘了:“那……后日?明日我去催一催。” 第二天都不用许玉谣去催,金铺老板就带着所有首饰跑来了客栈。 “先前不知道是公主殿下驾到,多有怠慢,还望公主海涵。” 许玉谣十分纳闷:“你之前哪里怠慢我了?” 金铺老板只是一段客套话,没想到对方当真了,一时间也愣住了。 而许玉谣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尴尬:“说啊。我都不知道你哪里怠慢我了,那我怎么知道要不要海涵。” 老板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开始一边后悔自己多嘴,一边开始编自己到底哪里“怠慢”了公主,最后想来想去,终于编出来一个:“那日,小人店里的茶实在是太差了。” “哦,”许玉谣点点头,“我不在意。对了,首饰呢?” “伙计们都在外面候着呢。” 许玉谣不做多想,说:“都叫进来吧。” 等到伙计们进来,许玉谣才知道,为什么老板要他们在外面等着——人也太多了吧? 客栈不大的大堂被人和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谢白从楼上下来,只能站在楼梯上。 许玉谣看到她,让铃铛上去楼梯,把谢白换了过来。 “首饰送到了,不过好像看上去……比我们当时订的多。” 谢白一看这阵仗,自然明白,这是老板听说了许玉谣身份之后,特意多送了一些……一堆来讨好许玉谣的。 “这大概都是老板的心意吧。” “不知公主想从哪件开始看起?”金铺老板知道谢白是在给自己穿针引线,立刻跟上问。 许玉谣觉得老板吊人胃口的能力是真不错,不论大小,每件一个盒子,再打开之前,自己什么都看不到。 在屋里环视了一圈,许玉谣随手指了个最大的箱子:“就从那边那个开始吧。” 箱子被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架十分精致的屏风,骨架是用上好的红木雕刻而成,而屏风面则是用丝绸制成,上面用金线绣着四副寓意十分不错的画。 许玉谣一眼看中了,连连夸赞:“随州不愧是匠城!” 有了许玉谣的夸赞,老板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骄傲——他也是被公主夸过的了,以后再有人来买他们的东西,他也可以说自家店是公主看了都说好的。 后面连开三样,都不是许玉谣自己订的,也不怎么顺心。 一直观察着公主喜怒的金铺老板见状,赶紧叫人开了一个许玉谣自己选的簪子。 看着自己挑选的漂亮发簪,许玉谣满意地点点头。 如此往复,直到午饭时,许玉谣才看完了所有箱子。 最后,金铺老板打开了自己手里的那个:“这是殿下特意嘱咐的金链子。” 许玉谣伸出手去,摸了摸链子,以食指轻轻挑起一截,仔细打量着。 老板介绍道:“我们的工匠师傅琢磨了许久,终于让它做到了公主要求的,既柔软又坚韧。公主请看,此链可以随意弯折,无论是对折还是折三次,都十分方便,而且无论如何弯折,都不会有一丝的变形。” 许玉谣把链子取出来,链子之间的结扣无比精细,链子两端都坠了红色的珊瑚珠作为点缀,红色的珠子与金色的链子十分相称。随意系了个结,又打开,果然纹丝不变,许玉谣十分满意。 一旁的谢白想起之前许玉谣三番两次的话,看到这条华美的链子,却总觉得有一股寒意从链子上冒出来。 等金铺老板带着许玉谣额外的赏赐离开,许玉谣这才伸手在谢白呆滞的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没什么。” 许玉谣把手里的链子放到她面前。 谢白登时紧张了起来。 只见许玉谣突然站了起来,走到谢白面前,幽幽开口:“帮我系上。” “恩?”谢白脑子一怔:难道说,其实链子是用在她身上的? 看她呆坐着不动,许玉谣微微歪了歪头:“你在想什么?让你帮我系在衣服外面,你都害羞吗?” 谢白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路已经完全被许玉谣之前的话带偏了,顿时有些羞愤,扭过头去,拿起链子,朝着许玉谣腰间系去。 以前谢白从没有注意过,原来,许玉谣的腰,这么细! 金链子在许玉谣的腰间围了三圈,最后两头竟然还余出一大截,系个结扣之后,刚好将珊瑚珠坠在腰侧。 系完之后,许玉谣低头看了看,对链子十分满意,转而问谢白:“如何?” “很衬殿下。”既然链子只是一条漂亮腰带,谢白自然不吝啬去赞美。 许玉谣十分开心,又跑上楼去,给皇后炫耀了一波,并定下明天启程回京。 对此,皇后也没有反对。 > 临离开前,许玉谣特意叫车夫驾车路过了牌坊那里,果不其然,那ゲ冷冰冰的门楼依旧伫立在那里,与风雅阁毗邻而居。 谢白安抚道:“即便要推到,也还是需要些时日。” 许玉谣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还是没接受,不过不论如何,车队还是朝着京城缓缓驶去。 对于谢白来说,这一趟随州之行,来去两种心境。 回程路上,谢白心里少了几分忐忑,却多了几分思索。 许玉谣还是和谢白一个车厢,只不过这次,皇后倒是非常赞成。 “你总是偷看我做什么?”许玉谣发现,这几天的回程路上,谢白好像特别喜欢时不时偷看自己一眼,“我就坐在这里,想看便大大方方看。” 被拆穿的谢白有些不好意思。 她本意其实并不是偷看许玉谣,只是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想着想着,目光不自觉就落到她身上去了。而且,竟然还被她给发现了! 谢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就听许玉谣又道。 “距离你我婚期,似乎只剩七日了。若是子清没有看够,不如等成亲后,再慢慢看?” 许玉谣的有些甜腻,像极了之前在随州时候吃得小圆子,仿佛还带着丝丝酒气,在这个近乎封闭的车厢里,慢慢逼迫着谢白的呼吸。 还好,马车终于驶进来京城,许玉谣从侯府的马车上离开,回了皇后的车上。 谢白弯腰站在车辕上,看着皇宫的马车缓缓驶出视线,这才叫车夫驾车,朝着长平侯府回去。 > 听闻谢白提早回来,谢夫人赶紧从后院跑了出来,拉着谢白的手问:“没出什么纰漏吧?” 谢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一来一回只花费了不到二十天,可这些天里发生的事,简直比她十六年来发生的事还要多,还要复杂。 然而仔细想想,这些事跟谢夫人的担忧,毫不相干。 于是,谢白说:“娘,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谢夫人松了口气,笑着想:我真是问了一个蠢问题,若是真的出了纰漏,谢白怎么还可能回来呢。 “娘,孩儿一路回来,有些劳累了,”对上谢夫人如释重负的笑容,谢白心里莫名有些难过,顿时萌生出一股想要逃开的冲动,于是说,“有什么要说的,可否等晚些时候再谈?” “也好,也好。”只要欺君之罪的秘密没有泄露,谢夫人也就什么都好了。 谢白冲着谢夫人行了一礼后,转身朝着后院走去。 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谢白却突然想起来,许玉谣带着太医“杀”进来的那天。看着头顶的床帐,谢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竟然微微翘起。 第19章 、醉酒 许玉谣回宫之后,便直直奔着皇帝而去。 下了朝的皇帝还在书房里批着新递上来的奏折,就听到外面有人说,公主求见。 皇帝当即放下了手里的奏折:“快让她进来。” “父皇——”许玉谣人还没进来,声音倒是已经传到了。 等许玉谣走进来,皇帝问:“怎么比计划里早回来了几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在她们回来之前,已经有侍卫传回了公主要提前回京的消息,只是传来的消息里并没有说原因。 “哦?父皇怎么知道?”许玉谣径自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开始把这段时间想说的一切,都给一股脑说了一遍。 等许玉谣吐完苦水,外面天色也黑了下来。 皇帝听到她对皇后犹疑态度的失望后,连忙藏起了自己的犹豫,说:“时候不早了,谣儿饿了吗?父皇可是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剩下的,不如边吃边聊?” 皇帝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说,许玉谣也觉得自己五脏庙空空如也了。 本以为用美食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可惜这次却出乎了皇帝的预料。 许玉谣非但没有被转移了注意,反而是饭只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开始一心一意地讲那些没讲完的想法。 皇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入口的饭也不怎么香了。 许玉谣讲完之后,期待地看着皇帝:“父皇觉得,儿臣的提议如何?” 提议?什么提议?许玉谣一口气说了好多事情,皇帝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捋清哪件是哪件呢。 可对上许玉谣的目光,皇帝又不好说自己听得糊涂,想来想去,说了个最保险的答案:“这件事朕还要考虑考虑,不如等明日,明日朕召你三皇兄进宫,让他帮你一起想想?” “三哥啊……”许玉谣有些犹豫,上次在公堂上,太子的态度比皇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既然自己想要推行一些事,确实也要跟身为太子的三哥说一说。 想到这,许玉谣点了点头:“好吧,那就等明日再说吧。那女儿还有点事要做,就先回去了。” “等……” 不等皇帝开口说那句“等一下”,许玉谣就已经跑远了。 回到自己寝宫的许玉谣,第一件事就是叫铃铛把宫里所有宫人都给叫到了一处。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去给本宫找书,找律法书!不管哪朝哪代,明早本宫睡醒之前,必须要看到所有能找到的律法书放在这里。” 看底下人都一脸茫然,铃铛道:“都听清没有?” 一群人只好应声:“喏。” 等许玉谣去沐浴,宫人们才开始三三两两讨论。 “殿下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要看书了?” “以前她不是最讨厌看书的吗?” “这次去随州,听说谢小侯爷也一起去了,会不会是公主不学无术,被小侯爷嫌弃了?” “这话你也敢说?要是给公主知道了……” “还在这里多嘴!”铃铛突然出来道,“只剩下五个时辰了,还不赶紧去找书?找不到,小心明日公主起来罚你们!” 听到铃铛的声音,原本还聚在一起议论的宫人们立刻作鸟兽散。 只不过走出不远,又都不自觉聚在一起。 “就算是被小侯爷嫌弃了,要看书,也该是看《女德》、《女诫》吧?再不也该是看四书五经?看历朝历代律法?小侯爷这是什么奇怪癖好?” “谁知道呢。小侯爷整个人都怪怪的,有些奇怪爱好也不意外吧。” “小侯爷哪里怪?” “哦对,那时候你还没入宫呢。你知道小侯爷曾经给殿下当过三年伴读吧?那时候公主叫小侯爷陪她玩,玩到太晚,就会留小侯爷在宫里住一宿。那时候,我被派去服侍过几次小侯爷。” “然后呢?然后呢?” “无论是沐浴还是就寝,小侯爷从不肯叫人服侍,有次有位姐妹想要留下服侍他就寝,却被小侯爷给坚决赶了出来,我怀疑他啊……” “啊?小侯爷不好女色?” 被打断那人瞪了说话这人一眼,继续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觉得啊,小侯爷身上,搞不好藏着一个大秘密,所以才这么奇奇怪怪。” “什么大秘密?”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了,那还叫秘密吗?” 一夜之间,公主寝宫里的宫人们都知道了,未来的驸马爷、长平侯府的小侯爷,身上背着一个大秘密。 > “少爷,有客人找您。” 谢白刚起身洗漱完,就听门房来报,问:“谁?” “是您在京畿学堂的同窗。” 眉头微微一皱,谢白想了一下,大概也能猜出都是谁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请他们稍等,我马上到。” 谢白想了想,还是回去换了套衣服,才赶过去。 不等走到前厅,谢白就已经听到了那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 进去前,谢白刻意咳嗽两声提醒他们。 里面的声音停了片刻,随着谢白进来,又嬉闹起来。 “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滕跃是这群人里最不着调的一个,当即拱手抱拳笑嘻嘻道。 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说:“没看咱们小侯爷愁眉不展吗?还恭喜贺喜呢。” “就是,娶那个母老虎,有什么好道喜的。”另一个人说。 三个人自说自话的时候,谢白已经走到主人位上坐下了:“各位贤兄,今日来,应当不是来看在下笑话的吧?” 第四个人说:“怎么会?只是恰逢学堂放假,又听说你跟着公主去随州回来了,病好了,所以前来探望探望你。” “你之前……是真病还是嗯嗯啊?”滕跃问。 谢白其实压根没有装病,只是当时过于焦急,一下子就病倒了,但是自己说真病,他们大概也是不会信的。 于是,谢白跳过了这个问题:“多谢四位,在下已经全然没事了。不知近日来,夫子可讲了什么?” “不是吧,小侯爷,你确定一见面就要提学堂的事吗?” “就是啊!哥儿几个过来是想喊你去喝酒的!” “你好不容易病好了,但是没几天就要成亲了,待你娶了那母老虎,日后就是想叫你出来喝酒,哥儿几个都怕被那母老虎砍了。” 对于他们一口一个“母老虎”的话,谢白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你们对公主可能有些误会。” 四个人撇了撇嘴,滕跃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问:“我听说,你陪公主去随州之前,她叫人杀了一个登徒子,还大闹县衙了。这事真的假的?” 谢白眉头微微一动,没有直接回答:“你觉得呢?” “我们都觉得是真的。” “我还听说,她想让那些被玷污的女子站出来报官。真是……异想天开。” “谁家女儿被玷污了,消息藏都藏不过来呢,怎么可能告官。公主真是娇惯坏了。” 谢白眉头月越皱越紧。 四人见状,以为他不喜欢听到公主的消息,于是赶紧换了话题:“走走走,去喝酒了。庆祝咱们谢小侯爷大病痊愈!” “我……”谢白很想拒绝。 “不去就是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这话一出,谢白只好妥协。 或许他可以不拿他们当朋友,可长平侯府却不能和他们几位家里不来往。 > 今日是休沐,但太子一大早就接到了宫里的通传,说是皇帝召他进宫,有大事相商。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见到皇帝这么急切地“要事”。 一路上,太子忍不住浮想联翩:是西边打起来了?还是南边叛乱了?是北边要联姻?还是…… 直到到了皇帝书房,太子已经把自己搞得紧张兮兮了。 见到皇帝,太子第一句话就是:“父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皇帝愁容满面,叹了口气。 太子心里猛地一个突突:“难道真是西边打起来了?” “哦,那倒没有,西边三五年内元气大伤,打不起来了。”皇帝说,“是谣儿。” “难道是北边要联姻,说来娶谣儿?”太子更慌了。 “也不是,北边最近也很老实。”皇帝摇摇头,“是谣儿这次去随州……” “难道是南边叛乱了?!” “……”皇帝被打断地有点难受,“礼儿,莫急,都不是。是谣儿这次去随州,看到那边给一个为了名节自尽的女子立了贞节牌坊,很气不过,所以回来之后,找朕说了一些想法。” “哦——”太子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谣儿都说什么了?” 皇帝把许玉谣的诉求复述了一遍,说:“朕已经这般年纪了,将来这天下还是你的,所以朕想听听你在这件事上如何想。” 许玉谣去随州这段时间,太子刚把之前的事压下去,没想到许玉谣去了随州,竟然还能遇到类似的事。 一时间,太子也不知道该说是许玉谣倒霉,还是说大启治下竟如此不堪了。 太子把自己前段时间的思考说了,又道:“儿臣以为,谣儿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行。之前,儿臣以为,既是有青楼在,这类案子应该不会很多。可谣儿的几番经历,叫儿臣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皇帝也是这般想的。 他们每日能看到的、听到的,无非都是写大案、要案,似这等小案子,一般也传不到宫里来,久而久之,也就以为不存在了。 太子继续说:“儿臣以为,恶无大小皆是恶,既然是恶,那就该惩治。可就如谣儿所言,此类案子十分特殊,犹豫女子们对名节的看中,使得恶人总能逍遥法外,这实在与我大启治国理念有所冲突。” “那依你之见……” “儿臣觉得,谣儿提议的给报官女子传书立碑,可行。至于请封名号一事,儿臣以为,不太可行。”太子说着摇了摇头。 “朕也如是想。既是如此,便这么定了吧。”皇帝说,“正好,谣儿回来之后你们还没见过,你就过去替朕回复谣儿吧。” 太子:“……是。”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父皇果然不敢自己去面对谣儿!可恶。 > 许玉谣一大早起来,就看到了满屋子的书,十分满意,大手一挥,昨夜所有参与找书的,一人二两银子。 找了一夜书的宫人们呵欠连天,许玉谣看得也忍不住跟着打了呵欠,干脆把人都赶去睡觉了。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许玉谣跟铃铛。 铃铛说:“殿下,这么多书,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慢慢来,总有看完的一天。”许玉谣头也不抬地说。 太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许玉谣坐在书堆里,认真地看着书。 后退出去,太子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再走进去,依旧是许玉谣认真看书的画面。 “谣儿,怎么突然想起来看书了?” 闻声,许玉谣这才从书里抬头,转头朝太子看过来。 “三哥怎么来了?” “有件事跟你说。”太子走进来,瞥了一眼她在看的书——前朝刑律?还有前前朝刑律? 许玉谣随手把书签夹在里面,站起来环顾一圈,扒拉出一个地方,放了个凳子说:“三哥坐下说。铃铛,去沏茶。” “不用了,”太子看了看,这哪儿还有放茶壶的地方,“昨日你回来后,与父皇谈的那件事,父皇让我来告诉你。” “哦?父皇怎么说?” 太子把他跟皇帝最后敲定的结果说了,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许玉谣的表情。 只见许玉谣不喜不悲,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一样。 太子问:“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在考虑别的问题。”许玉谣又拿起书,一边翻着一边说。 “什么问题?三哥能帮上你的忙吗?” 许玉谣一拍自己大腿道:“对啊,三哥博古通今,肯定知道!” 虽然一直被外面的人各种夸赞,但每次宝贝妹妹夸自己,太子还是十分高兴,尤其是在之前被她用那种失望的表情面对过之后。 太子说:“说来听听?” “我想着,只是鼓励女子报官,但恶贼只是得到一点轻飘飘的处罚,也起不到威慑的作用。”许玉谣说,“所以我琢磨着,能不能找一种刑罚,在处罚了这个案犯的同时,还能让其他有相同心思的人不敢再作恶。” 在太子眼里,许玉谣向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不爱读书,虽然鬼点子多,但好像从来没有什么正经想法。 然而最近几次,太子不得不对她改变了看法。 许玉谣继续道:“我原本打算是直接把人砍了,但是谢白后来跟我说,砍人的话,和杀人罪又区分不开,到时候贼人知道自己都是一死,很可能也会把对方杀死。” 是谢白让她改变的吗?太子心里忍不住酸溜溜的。自己这个全家人上阵都改变不了的妹妹,竟然为了那么一个又矮又瘦的臭小子做出了这么大的转变!真是令人很不爽啊…… 太子决定,作为亲哥哥,自己得找回点场子:“以前有种刑罚,叫做宫刑。只不过后来皇家内院多用太监之后,宫刑慢慢就被废黜了。若是谣儿想惩戒这类贼人,想来宫刑应当是最有效的。” “那就宫刑!” 看着许玉谣高兴的表情,太子觉得,自己大概是没被谢白那臭小子比下去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许玉谣终于想起了太子刚来时候跟自己说的话:“那不如先从之前那位女子开始吧?” “什么?” “就是传书立碑啊!”许玉谣眨着眼,期待地看着他。 太子顿时僵住。 看太子迟迟不说话,许玉谣问:“有什么问题吗?” 太子摆摆手:“没,没有。你不是快要成亲了吗?就别操心这件事了。把这件事交给三哥去办,你应该不会不放心吧?” “那就麻烦三哥了。”许玉谣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坐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对了,公主府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要去看看吗?”太子想着,在自己解决之前遗留的问题之前,得给许玉谣找点事情做,好转移她的注意。 许玉谣从窗边看了一眼外面,今天阳光大好,确实适合出门,于是说:“那我就去看看吧。” 公主府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地,盖好了房子,只不过直到前段时间,她的婚事定下之后,皇帝才叫人去把里面给收拾了。 许玉谣倒是还从来没去看过。 > 谢白站在春风楼门口,看着上面的牌匾,闻着空气里淡淡的脂粉香气,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了。 滕跃从她身后推着她:“小侯爷,进去啊?” 谢白眉头紧皱:“不是说吃饭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就是来这里吃饭啊。”说着,滕跃稍微一使劲,就把谢白给推了进去。 白天的青楼里很安静,和之前在随州去的风雅阁一样,看不到人。只有几个小厮在大堂里扫着地,擦着桌。 看到有人进来,小厮说:“这个时辰,姑娘们都还在休息呢。” “谁说我们来找姑娘了,我们就是来吃饭喝酒的。” 小厮一脸无语:“我们这儿是青楼,不是酒楼。” “你们先下去吧。”老鸨从后堂出来,把小厮们都赶走了,熟络地走过来打招呼,“四位少爷来了?还是老地方?” “自然。”滕跃点点头。 老鸨看了一眼被夹在中间的谢白,饶有兴趣地问:“这位小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头回儿来?” “这位可是咱们大启将来的驸马爷,妈妈可得好生伺候着!” “原来是谢小侯爷!”老鸨把五人领到了后堂的一个房间。 谢白从门口一眼望了进去,只见房间里只有一张饭桌,没有其他奇奇怪怪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今天是来给咱们谢小侯爷庆祝大病痊愈的,妈妈有什么好酒就别藏了,都招呼上来!” “好嘞,几位少爷等好吧。” 等老鸨离开,谢白这才开了口:“吃饭为何不去酒楼?” “这你就不懂了,”滕跃笑嘻嘻说,“京城里还没有一家酒楼的酒菜,能比春风楼的好吃。” 谢白半信半疑。她虽然没来过青楼,但也知道,这里白日没有接客的,疑惑的是,这里的酒菜到底能有多好? 由于没有其他客人,酒菜上得格外快。 老鸨带着人,端了两坛酒进来,往桌子上一放,说:“这可是咱们头牌的平平姑娘亲手酿的上好女儿红。几位有口福了。” “哟,妈妈这次这么大方,不会是看在我们谢小侯爷面子上吧?” “哪里的话,就是滕公子的面子,也足够让妈妈我端这两坛酒了。只是早些时候这酒时日太短,喝着不香。”老鸨解释完,从滕跃手里收了一沓银票之后,笑眯眯退到门口,“几位公子,慢用。” 酒坛上的封土被拍开,红布裹着的坛塞被打开,一股淡淡的花香混着酒气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滕跃出门说了两句话,很快带着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进来:“你们姑娘们都还没起身,就由你来给大家倒酒吧。” 丫鬟熟练地端起酒坛,把酒倒进酒壶,再用酒壶给五人一一满上酒。 “这第一杯,敬咱们谢小侯爷,将来就是驸马了,前途无量啊!” 谢白端着酒杯,道了谢,跟着大家一口饮尽。 以前他也跟着他们一起出来喝过酒,对自己的酒量心中也有数,所以才敢跟着喝了。 “吃菜吃菜!”一杯喝完,也没有再急着喝第二杯。 谢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肘子。肘子炖得十分软烂,入口即化,肘子皮一点儿也不腻,确实好吃。 “听闻随州青楼的姑娘,可比京城里的俊俏多了。不知道这次子清去随州,有没有见到一两个?” “别把人家子清想得跟你一样!人家在京城里都没来过青楼,更何况是陪公主去随州了。” “是啊,子清要是敢在随州去青楼,这会儿怕是已经埋在随州湖边了。” “哈哈哈哈哈!” 四人大笑,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乐子。 谢白不理他们,只自顾自吃着自己的菜。随州的姑娘俊不俊俏,她不知道,但是惊蛰姑娘的一席话,竟是比这些同窗的聊天更有意思。 “对了,子清。” 谢白抬眸:“什么?” “这次去随州,你跟公主,有没有发生点儿什么啊?” 谢白眉头紧皱,只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好友,怎么也变成了这样。 另一人瞪了他一眼道:“皇后也去了,怎么可能!这么白目的问题,亏你也能问得出来!” “嗨呀,滕兄这不是前些日子刚纳了个妾嘛,这夜夜笙歌的,满脑子就都是闺房那点儿事了。” 腾讯挠了挠头:“这不是头一回纳妾,新奇嘛。” “那第二杯,让我们敬滕兄,喜得美妾!” 谢白最后一个端起酒杯——她已经有点想离场了。 “也别光说我啊,”滕跃放下酒杯道,“几位兄弟也快到找通房的年纪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这其中美妙了。” “只是可惜咱们小侯爷了,以后做了驸马,纳妾通房都不要想了。” 谢白冷声道:“我也不需要。” “面对兄弟们,子清你就别嘴硬了。” “就是啊!要不这样吧!” “什么?” “这春风楼的平平姑娘平日里轻易不接客,不如咱们兄弟几人一起出钱,让小侯爷今夜就在平平姑娘这好好享受一下?” 话音一落,屋子里陷入了安静。 “啪嗒”一声,谢白把筷子拍在桌上:“若是几位一直这般,在下就先告辞了。” 四人赶紧拦人:“别别别,是哥哥说错话了。” “就是,胡言乱语!你这不是想置子清于死地嘛!” 说话那人也一阵后怕:“是我不过脑子了,要是给公主知道这事……” 四人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颤。 后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谢白又重新坐回去吃饭。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谢白想就此作罢,然而四人轮番劝酒到最后,竟成了直接灌酒。 谢白力气本就不大,喝了点酒之后,更是扛不住四个人的灌酒。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谢白觉得情况开始有些不妙。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强势地在酒气中冲出一条路,钻到谢白鼻腔里。 谢白被这股味道一激,顿时清醒了几分,摆着手说:“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小侯爷,让奴家服侍您去楼上歇息吧?” 门外进来的姑娘们,各自找了一个少爷凑上去。 谢白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转头看了一眼说:“不……不必。” 踉跄着站起身,谢白觉得,自己这会儿似乎还能走,于是决定趁彻底醉晕过去之前,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其他四人一看谢白要走,也推开身边的姑娘,去拦他。 一个说:“别走啊,子清,姑娘们特意为了咱们下楼的。” 另一个说:“就是啊,而且你来这里的事,公主又不会知道。”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滕跃直接道:“就算公主知道又怎样,还真能砍了你这个驸马不成?” 谢白摇摇头,心想:她不会砍了我,但她会找条链子把我锁起来。 最后一个说:“谢白,到嘴的肉都不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是男人,但这跟我要走不冲突。”谢白出了一身冷汗,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记住你的身份。 醉酒太容易失言了,谢白没有一点儿失言的机会。她只能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 谢白执意要走,四人跟在后面执意要留,就这么追到了大街上。 一辆马车远远驶来,谢白有心要躲,奈何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眼见着马车就要撞过来,马却慢慢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许玉谣一脸不悦地从车厢出来,看了一眼马车下的五个醉鬼,又看了一眼旁边大红色的牌匾——春风楼。 许玉谣的表情越来越冷,冷得四人酒顿时就醒了,想要开溜。 “你们四个,给本宫站住!” “草民参见公主殿下!”四人只好上前行礼。 “滕跃、焦元庆、余俊、刘文林,你们四个带谢白去青楼?” 四人还弓着的身子瑟瑟发抖。 最后还是滕跃出来解释:“不,只是吃个饭……听说小侯爷大病痊愈,草民跟另外三位兄弟,便想跟小侯爷庆祝一下。” “庆祝到青楼里去了?” 许玉谣的马车就停在路当中,春风楼门口已经有人出来看热闹了。 谢白站在马车前,这会儿耳鸣目眩,身体摇摇晃晃,看似要摔,还好许玉谣的护卫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铃铛,去把谢白给本宫扶过来!” 即使还离着一些距离,许玉谣也看到了谢白脸上的酒色。 铃铛有些不情愿,被许玉谣瞪了一眼后,只好下车搀住了谢白,把人架了过来。 谢白这会儿意识已经涣散了,也认不出眼前是谁,只能看到是个女人,当即道:“我虽是个男人,但我不会跟你过夜的。” 闻言,许玉谣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谢白,你把本宫认成谁了!” 然而谢白已经没法回话了,身子一歪,就靠在铃铛身上,睡了过去。 许玉谣干脆直接下了车,走到四人身边:“你们带她做什么了?” 四人抖如筛糠:“真……真没做什么,真的只是吃饭喝酒。” “只是吃饭喝酒,她见了本宫第一句话怎么可能是‘我虽是个男人,但我不会跟你过夜’!” “误会,都是误会!”四人冷汗一阵接一阵,什么酒劲儿也没了,“不信的话,春风楼的妈妈就在这里,公主可以叫她过来问问!” “去,把人叫过来。” 滕跃正准备过去叫人,许玉谣又道:“你不许去。” 滕跃看着许玉谣的侍卫过去,才知道她刚刚不是喊的他们。 老鸨被叫了过来,一脸看戏的模样:“滕公子,这是怎么了?” “妈妈,这是公主殿下。”滕跃一句话,示意老鸨一会儿说话悠着点。 “本宫问你,他们四个带谢白,都去做什么了。” 在京中多年,对许玉谣事迹了解得清清楚楚的老鸨,自然不敢乱说话了,当即道:“只是吃了饭、喝了酒,其他的,什么都没做,真的!” “当真?” “当,当真。” “若是给本宫知道你伙同他们四个骗本宫……” 老鸨说:“公主就是再给草民几个胆子,草民也不敢骗公主啊!” “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开青楼的,你的姑娘要赚钱活命,本宫可以不怪你们,可如果你骗本宫……那本宫就是想放过你,都找不到理由了。” 老鸨一听,当即反悔改口:“就是……就是酒喝得多了些之后,滕公子让草民把姑娘们给叫了下来,但是!小侯爷为人正直,哪怕醉了,也绝不做对不起公主的事情!” 看谢白衣衫整齐,许玉谣自然是相信谢白没做什么,但者不代表她可以原谅另外四人的行为。 让老鸨回去之后,许玉谣冷声说:“你们四个,跟在马车后面,跟本宫走。若是本宫下马车时,没有看到你们的人……” 后面的话不用说,四个人也自动在心里补齐了。 许玉谣上了马车,叫车夫跟铃铛一起把许玉谣也抬上了车,这才架着马车继续朝公主府驶去。 她没想到,刚一出宫,竟然就会碰到醉醺醺从青楼里跑出来的谢白。 > 青楼的位置离公主府不算太远,但为了能跟上马车的速度,四个人是一步都不敢缓,愣是逼着自己跑到了公主府门前。 公主府的大门十分宏伟,竟是比太子府看起来还要豪华几分。 几个人一到地方,立刻瘫在地上,犹如一摊烂泥,又像离了水的鱼,仰着头张着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许玉谣下了马车,斜了他们一眼后,叫铃铛和车夫把谢白给架了下来。 “送去卧房。”许玉谣叫侍卫把谢白先送回去,又转身对其他侍卫说,“把这四个人给我带到前厅等着。” 说完,许玉谣便急急朝着卧房赶去。 > 侍卫把谢白放在了床上,便被许玉谣赶出去了。 一起被赶出去的,还有铃铛。 “殿下真是越来越偏心了。”被赶出来的铃铛有些不高兴。 侍卫道:“铃铛姑娘,那毕竟是驸马。” 屋里的许玉谣并不知道铃铛在外面发牢骚,而是看着头上一直在冒汗的谢白,伸出手,推了推他:“醒醒。” 谢白迷迷糊糊,只觉得一双十分柔软的手正在触碰着自己,当即努力睁开眼。 但是她实在是被灌了太多酒,这会儿意识完全无法回笼。 “谢白,你还认得我是谁吗?”许玉谣看她半睁着眼,眼神迷离,问。 然而这话落在谢白耳朵里,浑浑噩噩就变成了“你是女人”。 谢白当即否认:“不,我是男人!” 许玉谣脸色一沉,道:“谢白,这个谎话说久了,连你自己也信了吗?” 然而谢白这会儿完全不清醒,只会重复着“我是男人,我真的是男人”。 许玉谣看她醉成这样,完全无法交流,有些生气地起身,甩了甩袖子,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 拉开全新还没有盖过的薄被覆在她身上,许玉谣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额头:“你啊!等你酒醒了,本宫再跟你好好算账!” 铃铛看着许玉谣出来,说:“殿下,这谢小侯爷属实太过分了!” “行了。”许玉谣这会儿烦得很,只想找人撒撒气。 被侍卫带到前厅的人,一人靠着一根廊柱,还在喘个不听。 喘气声混着酒气,叫许玉谣更烦了:“再让本宫听到你们喘气的声音,你们这辈子都不用喘气了!” 四人当即闭上嘴,脸色慢慢憋得通红。 “滕跃,你们四人好大的狗胆啊!自己不学好便罢辽,竟然还敢带着谢白去喝花酒!” 滕跃很想解释,是想喝没喝成,但是他不敢,他只能听着。 以前在京畿大学堂的时候,他们有幸或者说不幸,跟许玉谣做了三年的同窗。这三年里,整个学堂,除了谢白,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许玉谣的魔掌。 对于许玉谣的恐惧,他们可以说是已经刻入骨血中了。 挑今日请谢白去喝酒,也是算计着,许玉谣刚回京,定然要在宫里跟皇帝、太子、太子妃好好聚一聚,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辰出宫,好巧不巧的,还走了春风楼所在的那条路! 真是天要亡我啊!滕跃在心里喊。 “听说,你最近纳了个妾?” 滕跃一个哆嗦,回道:“回……回殿下,是。” “你该不会还怂恿谢白纳妾了吧?” 许玉谣这话一出,四个人都忍不住发抖。他们的对话,许玉谣怎么会知道?难道是谢白说的?他装醉? 看到四人的表情,许玉谣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冷笑一声说:“就你们那点小心思,本宫还用听别人说吗?有点什么心思就恨不得写在脸上!” 几个人赶紧低下头去。 “喝花酒好玩吗?带着本宫的驸马喝花酒很刺激吗?”许玉谣突然有了一个念头,叫来侍卫道,“把他们四个,带到春风楼去,跟那里的妈妈说,就说本宫下令,今晚哪个姑娘都不许接客,只许他们四个接客。每人接满十个客人,才许离开!” “殿下说的可是,让他们四人接客?”侍卫表情有些微妙。 许玉谣眉头一皱:“本宫不想说两遍,还不快去!” 侍卫只好押着四人离开。 被侍卫押出公主府后,滕跃心思活跃,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分别塞给了三名侍卫:“侍卫大哥们,每人一千两,在京中别说是买宅子,就是娶上几房娇妻美妾都足够了,您看,就别把我们兄弟送过去了。” 侍卫不为所动:“我们不缺钱,我们缺命。” 也是,和许玉谣的刁蛮其名的,就是她的财富。除了胜过亲王的俸禄以外,她还有五个皇兄每年给的零用。 而许玉谣对那些不惹她生气的下人,打赏起来也从不计较。 四个人被三名侍卫押回了春风楼。 老鸨看到四人,还有四人身后的侍卫,右眼皮立刻跳了起来。 “四位公子,怎么又回来了?” 其中一个侍卫上前一步,对老鸨说了公主的吩咐。 老鸨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位差爷,能不能麻烦您再说一遍?” 侍卫又说了一遍后道:“这是余瑶公主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粗长,夸我!骄傲叉腰.jpg 感谢支持正版~5月6日前本章评论掉落小福利 下一本《被绿后和渣男小姑姑结婚了》求收藏~ 第20章 、留宿 叫侍卫把四人带走之后,许玉谣又回了卧房。 铃铛看着紧闭的房门,忍不住踢飞了脚下的小石子。 床上的谢白睡得有些不太|安稳。 许玉谣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忍不住伸手去抚平,然而下一瞬又紧紧蹙在一起。 那张过分秀气的脸上还带着醉酒后的微微汗意,两颊泛着潮红,嘴唇也因为醉酒而泛着水润的红色。 许玉谣手指从她眉间,沿着鼻梁慢慢下滑,最后落在了那紧抿着的唇上,轻轻地来回抚摸着。 谢白的唇很软,许玉谣之前就知道了,只不过之前谢白的唇有些冰凉,现在因为醉酒,带着一丝温热。 许玉谣突然拿开手,俯下身去。 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许玉谣皱着眉头又重新坐起身子,捂着鼻子想:以后绝对不许她再喝这么多酒了! > 谢白醒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确定自己没有暴露身份后,这才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身下的床很大,也很新;床外的房间也很大,大到周围即便点了烛灯,也还是有些昏昏暗暗、影影绰绰;整个屋子里没有一丝脂粉香气,也没有酒气——不是春风楼。 她隐约记得自己是从春风楼跑了出来,然后,好像差点被马车撞到,但是再后来呢? 谢白揉了揉有些痛的头,发现后面的事,自己完全想不起来了。 门“吱哟”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揉了揉眼,谢白看到了来人:“铃铛姑娘?” “醒了?醒了就起来洗漱吃饭。”铃铛把手里端着的托盘往桌上一放,就准备走。 谢白叫住了她:“请问铃铛姑娘,这是在哪里?” “公主府。”铃铛没好气地说。 公主府?谢白有些茫然,随即把事情的大概想明白了——路上差点撞上她的马车,大概就是许玉谣的车,自己醉过去之后,就被许玉谣带回来了。 那么——许玉谣捡到自己的地方,离春风楼有多远?谢白顿时冒出一辈冷汗。 在随州自己迷路,误走到风雅阁被许玉谣知道之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谢白可还记得一清二楚,要是这次也…… 想到这,谢白试探着问:“殿下呢?” “在前厅应付人呢。” 应付人?应付谁?谢白想问,但看铃铛的表情十分不满,干脆咽了回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肚子也饿得不行了,桌上的饭菜看起来很香。谢白毫不客气地坐下,当着铃铛的面吃了起来。 一碗粥一盘菜,谢白吃得飞快,没一会儿就打扫干净:“多谢铃铛姑娘。” 铃铛哼了一声,收拾了碗筷就要走。 谢白上前一步拦住她:“请问铃铛姑娘,前厅怎么走?” “自己找。”说完,铃铛绕开她走了。 看铃铛的态度,谢白大概猜到了,自己去春风楼的事,许玉谣肯定知道了。 不知道,自己找根链子把自己先锁起来,会不会能减少许玉谣的一些怒火呢?谢白笑了笑,把自己这个离谱的念头抛之脑后。 公主府很大,谢白走了一段距离觉得,这里至少得比上平侯府大出一倍。 不过格局倒是跟大启绝大部分府邸的格局相似,谢白按照常理转了转,就找到了前厅。 还没进去,谢白就听到许玉谣的招牌冷笑:“找我要人,说得好像是我把人藏起来了一样。” 接着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殿下知道,下官并非这个意思。” 谢白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滕跃的父亲。 说起来,滕跃他们四人呢? 谢白走进去,只见前厅里不仅有滕跃的父亲,另外三人的爹也都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太子。 太子也没想到,他让许玉谣出宫看看公主府、散散心,竟然还能撞上这么一档事情。太子更没想到,自己只是过来探望一下妹妹,就撞上了后续,还把自己给扯进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见过各位大人。”谢白挨个拱了拱手。 许玉谣看到她醒了,语气柔和了几分:“你醒了?” “醒了。”谢白一进来,就觉得整个前厅的氛围有些剑拔弩张,顿时把自己想问的话都塞回了肚子里。 “坐。”许玉谣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看谢白坐下后,又对下面坐着的几人道,“人就在春风楼呢,各位想接自家宝贝儿子,去春风楼接去,本宫这公主府,只有谢白一个人。” 四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向太子。 太子也很无奈。 今日这事,本就是他们四个有错,还偏偏被许玉谣抓了个正着,太子想帮忙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太子现在满心都是“后悔”二字,早知道,就不来了! 但,人都在这了,太子不说话,面子上也过不太去,只能硬着头皮说:“谣儿啊,四位大人都已经登门道歉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子不教,父之过,他们来道歉是他们应该的,”许玉谣不为所动,“这和我要惩罚他们四个,并不冲突。” “可……这实在是,实在是有辱圣贤啊!” “哦?带着本宫未来驸马去喝花酒就不够辱没圣贤吗?”许玉谣冷笑,“三哥,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别管。” 有了许玉谣这句话,太子心里松了口气,但表面上还是说:“他们四个,怎么说也都是我大启肱股之臣的子嗣,谣儿,多少给他们留点面子吧?” “是本宫被给他们留面子吗?不,是他们自己把脸面扔了,还要带着本宫驸马一起扔,其心可诛!” 听到这句话,四人皆是浑身一抖,生怕许玉谣“其心可诛”的下一句紧接着就是“拖出去砍了”。 “殿下,跃儿他说他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他绝对不会再去青楼了,更不会带着小侯爷一起!” “是啊殿下,文林也说他知道错了……” 四人的父亲按照官职大小,挨个表态求情。 可许玉谣只觉得他们聒噪:“本宫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来的可能。不过,本宫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把儿子放出来的机会。” “什么?”四人眼前一亮。 然而一旁的谢白跟太子,看到她脸上玩弄的笑意,当即知道,她肯定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你们去替你们儿子接客,接满五个,便可以带着你们儿子回去了。”许玉谣笑得灿烂,说出口的话却叫四人如坠冰窟。 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这死丫头嘴里就不可能说出什么好话!四人想。 太子见状,顺势道:“四位大人也看到了,谣儿现在正在气头上,小王也帮不上诸位了。府上还有事情,小王就先告辞了。” 四位冲着太子行了礼道:“叫殿下见笑了。” 等太子一走,许玉谣更无所畏惧了:“怎么,四位大人考虑好了吗?是为了你们的亲亲宝贝儿子早日回家自己代受,还是回头去劝劝你们的宝贝儿子想开点,早点接完十位客人,早点回家呢?” 四人得吹胡子瞪眼:“殿下休要欺人太甚!” “犬子顽劣,做错了事,已经道歉了,殿下何必揪着不放?” 谢白听到这,眉头不自觉紧了紧。 许玉谣听得更是心烦,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脸说:“给你们每人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谁再多说一句,谁的儿子就再加一个客人。” “下官会去殿下那里参一本的!”这是滕跃的爹。 焦元庆的爹说:“殿下所作所为,实在有辱国体!” 余俊的爹道:“殿下,有些事不是可以开玩笑的。” “殿下心肠如此歹毒,就不怕遭报应吗!”刘文林的爹话音一落,另外三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另外三人诧异地看着她:这话你也敢说出口! 刘文林的爹:完蛋了,气头上说了不该说的! 不过看起来,许玉谣倒是没有更生气——或许已经是到了气头上了。 “都说完了吗?”许玉谣站起身,冲外面站着的侍卫招招手,“送客。” 侍卫们走进来:“四位大人,请吧。” 四人也不敢在公主府上造次,只能带着愤恨前后离开。 虽然只是听了一部分的谈话,但谢白也从这部分谈话里猜到了一些事情。比如—— “殿下是把滕兄四人,送去春风楼……接客了?” “怎么?小侯爷也有话说?” 听她这么喊自己,谢白知道,她这会儿气还没消。 谢白只好哄着道:“殿下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话听了一半,想确定一下。” “现在确定了,又如何?” “不如何,殿下解气就好。” 果然,这话一出,许玉谣脸色好了几分:“吃饭了吗?” “吃过了。”谢白乖巧点头。 许玉谣十分满意:“走吧。” “去哪儿?” “回卧房。”许玉谣道。 谢白顺势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许玉谣说了个时间。 谢白道:“已经这般晚了,殿下还不回宫吗?” “你以为本宫不回宫,是为了什么?”许玉谣突然停下脚步。 前厅通往后院的小路旁有个小湖,今晚月色通明,照在湖上,微风拂过,波光粼粼。 湖光水色倒映在许玉谣脸上,将那明艳的五官柔和了几分。 谢白突然心跳一窒,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又消失了。 “我这个时辰还不回去,爹娘会……” “本宫早就派人去通知过了。” 谢白已经可以想象的出,谢侯爷跟谢夫人听到自己要在许玉谣这里过夜,会是多心惊胆战了。 “殿下今夜,要留宿这里?” “不然露宿街头?”虽然话听起来好像带刺,可许玉谣转过身继续走时,嘴角已经带上了浅浅笑意。 “可是,搬家入宅,似乎讲究很多。”谢白跟在她身旁,想起那些繁冗的礼节道,“殿下今日在这里留宿,会不会不吉利?” “什么叫吉利,什么叫不吉利?”许玉谣反问。 谢白道:“按规矩来,便是吉利,不按规矩,便是大凶。” “那要照这么说,本宫同你成亲一事,岂不是凶中之凶?”许玉谣轻笑两声,“本宫连凶中之凶都不怕,又何尝怕这一点小小的‘不吉利’?”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在心里,让谢白有种鼻子一酸的感觉。 而后,谢白的眼泪,就好像不受控了一般,啪嗒啪嗒滴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许玉谣是等到了卧房,才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竟然哭了。 铃铛被她派去厨房监督侍卫们烧水去了,这会儿屋里只有她们两人。 “我都没有因为你去春风楼凶你,你怎么就先哭上了?”自从谢白会走以后,这还是许玉谣第一次看到她哭,顿时有些慌张。 看着许玉谣手忙脚乱地找手帕给自己擦眼泪,谢白的眼泪掉得更快了。 这会儿谢白只是沉默地流着泪,除了一点抽泣的声音,十分安静,可是许玉谣心里这会儿却是心乱如麻。 怎么办?她在哭什么?她不是很会说的吗?为什么不说话? 许玉谣焦虑地问:“谢白,子清,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怪你去春风楼了,你别哭了。” 谢白摇摇头,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起来,而且眼泪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看着谢白哭得眼红鼻头也红,许玉谣只觉得十分揪心:“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听到这话,谢白眼泪掉得又更狠了一分。 谢白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要把这十五年来没流的泪一次性全流完一样。 手帕已经被擦湿了,许玉谣只好又去橱子里翻出两块新的——虽然还没有正是入宅,但公主府里什么东西都备全了,只是还没有支使的佣人。 接过新的手帕,谢白默默擦着泪,心想:好丢人。 直到铃铛带着侍卫送了沐浴的热水过来,谢白的泪才将将止住。 许玉谣叫侍卫把水放到屏风后,就连铃铛也一起支了出去。 铃铛临出去前道:“殿下,还是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吧?” “不用了。”许玉谣说,“你去隔壁房间休息吧,今晚不用守着了。” “喏。”铃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满脸的不放心。 反栓了门,许玉谣看着终于不哭了的谢白说:“你先沐浴吧。” “殿下先请。”虽然没有哭出声,但哭过之后,谢白的声音还是有些闷哑。 听得许玉谣心里跟着一颤一颤的。 “你先。” 谢白依旧不动。 许玉谣只好说:“还是你想我同你一起?反正这浴桶大得很,盛下两个人也妥妥的。” “那……臣就不客气了。”谢白耳根微微有些红着转到了屏风后。 今晚的许玉谣十分安静,谢白泡在热水里,耳朵一直听着屏风外的声音。许玉谣好像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屏风虽然挡住了视线,但丝质的屏风面还是十分透光,屏风另一侧的人影被烛光投在屏风上,一举一动,都看得分明。 许玉谣坐在那里,看着屏风上映出来的黑影,以及听着那边时不时传来的水声,只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目光被那边的一举一动牵扯着,许玉谣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哪怕知道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谢白还是匆匆洗完就准备出来了。 然而站起身,谢白才想起来:“殿下……我好像没有换洗的衣服。” “哦。”许玉谣闻言回过神,咂了咂嘴,起身去橱子里给她找衣服。 这里只放了她尺寸的衣服,也不知道谢白穿着合不合身。 许玉谣隔着屏风把衣服给她递了过去。 谢白出来穿好衣服,这才从屏风那边,一步一顿地走出来。 ——谢白之前的衣服,为了掩饰开始发育的身材,都是宽宽松松的。但是许玉谣的衣服,为了好看、方便,总是做得十分合体。即便对于谢白来说,许玉谣的衣服有些肥大,但还是比她自己的衣服修身不少。 自发育开始就没有穿过合身衣服的谢白,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许玉谣也有些慌神。 之前看谢白穿的衣服,就像一根竹竿上套了个桶一样,来回晃晃悠悠。现在换上合身一些的女装,看起来竟像是换了一个人。 谢白头发散着,因为泡了热水澡,脸上也带了些氤氲出来的红晕。 不似平日里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倒像是哪家的小家碧玉。 许玉谣走了两步,站到她面前,低声说:“我想吻你。” 谢白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这么直白地说这种话,登时愣住了。 说完,许玉谣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直接吻了过去。 这是谢白第二次被亲。和第一次的紧张惶恐不一样,这次谢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怪怪的。 许玉谣的吻和她的性子一样,一上来便以不可拒绝的气势攻了过来,慢慢的,又柔和几分,轻轻舔咬着谢白的下唇,进而又猛地撬开谢白的唇,再度攻进去。 谢白被吻得有些发懵,一时间脑里、心里一片空白,任由她将自己拉入怀中。 直到许玉谣的手撩起了亵衣衣摆,顺势摸上了她的后腰,谢白这才回过神,推开许玉谣,后退两步:“殿……殿下!” 许玉谣收回手,看着谢白如临大敌的模样,微微一笑道:“谢白,你只剩四天时日,来思考我留下的两个问题了。” 四日,只剩下四日了。谢白不自觉咬住了下唇:四日后,她们就要成亲了。四日后,她就要回答那两个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一更 第21章 、女装 不过比起四日后的问题来说,谢白现在还面临着一个窘境。 整间卧房里,只有一张床,外间也没有可以睡人的榻,也就是说,她今晚要跟许玉谣——同床共枕?! 许玉谣叫侍卫换了水后,自己也沐浴换了衣服,便把房门反拴住,顺便吹灭了外间的蜡烛。 月色很亮,屋里烛火灭了后,也依旧亮堂堂。 谢白看着那张宽大的床,又看看许玉谣,站在床边不肯动了。 许玉谣坐在床边,借着月色看着她:“你打算今晚站一夜?” 若不是知道会惹她生气,谢白还真想点点头。 只听许玉谣又道:“就算你想,我也不许。上来。” 谢白只好乖乖走过来,脱掉鞋子,爬上了床。 “睡吧。”许玉谣拍了拍床内侧,自己则已经拉过薄被盖好了。 看了许玉谣两眼,确定她真的只是安稳睡觉后,谢白这才缓缓在她身侧躺下,拉过另一床薄被盖上。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的呼吸声的感觉,对谢白来说,十分陌生。从小,她就被谢夫人要求不能跟任何人有近距离接触,而其他世家子,自小便有丫鬟小厮在床边守夜。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谢白有些兴奋。 “睡不着?”许玉谣听着身边人一直翻来覆去地翻身,于是侧朝她躺着,用手撑起脑袋看着她问。 谢白本以为许玉谣已经睡了,突然被这么一问,当即僵住了。 “如果睡不着,或许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虽然不知道许玉谣嘴里的“别的”是指什么,但谢白下意识就觉得,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事,于是赶紧闭上眼躺平,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睡了。” 这样的谢白,比平日里假装男人的时候可爱多了。 说到假扮男人—— “我今日在街上捡到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我是男人’?”许玉谣盯着她问。 谢白被盯得后背有些发毛,于是赶紧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可惜醉酒的记忆十分模糊,最后谢白连想带猜,终于编出来一个:“在春风楼的时候,他们找了姑娘,我就想要离开,然后忘了是谁说了一句‘谢白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就以为我的秘密暴露了,所以拼命告诫自己……” 这个理由,让许玉谣有些心疼。本以为她是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没想到,那种生怕秘密泄露的恐惧,让她就算醉了酒,也要拼命告诉自己,要做一个“男人”。 “你……想恢复女儿身吗?” “恩?”谢白完全没想过,会从许玉谣口中听到这么一个问题。 许玉谣说:“不用再假装男人,不用再担心秘密泄露。” 想吗?谢白问自己。肯定是想的,但—— “长平侯府,需要一个小侯爷。” 提起长平侯府,许玉谣就不怎么开心。 知道谢白是女儿身,是在许玉谣两岁的时候,那时候谢白刚刚满月,皇后带她去长平侯府探望,她对小孩子十分感兴趣,便在大人们聊天的时候,偷偷跑去看了谢白。 无意间发现了谢白身体的秘密,只不过两岁的许玉谣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随着后面慢慢长大,许玉谣明白了谢白是女扮男装的事;再长大,许玉谣明白了谢白为何非扮男装不可。也正是因为这个,许玉谣从一开始,才对谢白多有关注。 越关注谢白,许玉谣就越讨厌长平侯府。 为了一个爵位,便要逼着自己的孩子,从不懂事开始就背上了欺君之罪。 若不是自己指了谢白做驸马,待日后谢白到了婚娶的年纪,长平侯府又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保住他们的爵位呢?许玉谣不敢去想。 许玉谣越想越生气,语气不自觉凌厉了起来:“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为自己活一次?谢白愣了:怎么样才算为自己活一次呢? 这个问题,谢白从来没有想过。 从懂事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身上肩负着整个侯府的命,所以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在十二岁之前,她的一言一行,都要跟谢侯爷和谢夫人商议。 十二岁之后,她入宫做了许玉谣的伴读,谢夫人没法随时耳提面命,这才放谢白自己去决定言行。 谢白忍不住顺着许玉谣的话想:现在的我,是我吗? 看她不说话,许玉谣冷哼一声:“长平侯府就这么重要?一个侯爵的位置,比得过你的一辈子?” 一个问题还没想明白,一个问题就又被许玉谣抛了过来。 谢白觉得,自己这十六年,活得真是有够糊涂。 “谢白,你可想清楚了,跟我成亲了,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长平侯府到了你这里,依旧不会再有人继承下去——长平侯府,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谢白之前也想过,但最后还是被她自己的内心逃避过去了。 这次被许玉谣再揪出来,也不得不面对了。 “对爹娘来说,很重要。”谢白选择了避重就轻。 可许玉谣也不是吃素的:“我问的是,在你心里,长平侯府真的那么重要吗?” 避不过去,谢白只能在一番纠结后回答:“……没有。” “那就结了。”许玉谣说,“等成亲之后,我会让你摆脱扮男装的枷锁的。” “可,欺君之罪是诛九族的大罪。”谢白担忧地道。 哼笑两声,许玉谣说:“你们也知道啊?看你爹娘那个架势,还以为你们不知道呢。这种事情也敢做。” 对于许玉谣的嘲讽,谢白只能默认。 “行了,把心放到肚子里,既然我要你恢复女装,自然不会让你爹娘有事。”虽然许玉谣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做,但她相信,只要谢白愿意,自己一定能帮她摆脱男装的枷锁。 “殿下大恩大德,谢白无以为报……” 许玉谣打断了她的话:“你已经在报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谢白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许玉谣这先后两次的吻。 以身相许的报恩,在故事话本里屡见不鲜。谢白以前觉得,故事总归是故事,怎么会有人挟恩情去逼人嫁给自己呢?没想到,故事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月光下,谢白的双眼闪闪亮亮,看得许玉谣又有些蠢蠢欲动,然而今天已经又触到了谢白的底线,要想两情相悦,就该见好就收了。 于是,许玉谣躺平回去,眼不见心不乱:“我困了,睡了。” 谢白没想到她的睡意来得这般快,于是怔怔地道:“晚安。” 许玉谣压根睡不着,谢白就在身边,却什么都不能做,简直就像是有只猴子在她心上,一个劲儿的挠啊挠,挠啊挠,一直挠到天亮。 后面许玉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没睡着,等再睁开眼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旁边的谢白睡得正香,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梦,嘴角噙着浅浅笑意,随后还咂了咂嘴。 许玉谣蹑手蹑脚起身穿好衣服,这才去开了房门。 门一打开,就看到铃铛满脸忧心地站在门口。 “铃铛,一大早的,你在这干什么?” “殿下,昨夜……”铃铛一边说着,一边拼命往里瞄,“小侯爷他……” “他还在睡。”许玉谣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隔着屏风什么都看不到后说。 铃铛觉得自己要完了! 昨日太子离开前还叮嘱她,莫要让公主在成亲之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然而,一切都还是发生了…… 看着铃铛的表情,许玉谣大概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虽然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但既然有人那么不希望发生,自己偏不要顺他们的心。 莞尔一笑,许玉谣道:“她昨晚太累了。” 铃铛顿时只觉得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夸嚓一下劈在她的头上,头断身离。 “殿下,殿下您怎么能……能……”后面的话,铃铛实在难以启齿。 “本宫要做什么,从来都只有想不想,压根没有能不能。”许玉谣微微一歪头说,“去叫人把早膳送到我卧房来。” 铃铛还想说什么:“殿下……” “快去!”许玉谣摆了摆手,便退回去,顺手关了门。 看着关在自己脸前的门,铃铛欲哭无泪。 > 谢白醒来的时候,早膳已经送过来了。 看着放在床头衣架上的女装,谢白有些犹豫:“殿下,臣的衣服……” “送去洗了,”许玉谣头也不转地道,“穿衣、洗漱,过来吃饭。” 谢白看着那身女装,手怎么也伸不出去。公主府现在虽然人不多,但铃铛和侍卫们都在,自己秘密一旦暴露…… “你尽管穿,有本宫给你兜着呢,怕什么。”许玉谣看她一直没动,绕过屏风走过来看着她,“还是说,你希望本宫帮你穿?” “不,不敢劳烦殿下。”谢白赶紧拿过外衣穿上。 “去洗漱。”看她穿好,许玉谣这才转身回到外间桌旁坐下。 谢白洗漱过来,陪她一起吃早饭,吃着吃着,却发现许玉谣在看她。 “殿下,可是臣脸上有什么?” “是没什么。”许玉谣说,“太瘦了,从今天开始,每顿饭必须要吃到饱。” 谢白很想说,自己每顿饭都吃饱了,然而看看许玉谣再看看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说服力。 早餐不算很丰盛,一看就是从外面铺子买的,不过谢白吃完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比平时多吃了将近半碗粥。 不过许玉谣对于她这小鸟一般的进食依旧不太满意。 “中午想吃什么?” 这是打算留自己到什么时候?谢白试探着说:“殿下,臣出来已经一天多了,想回家看看……” “不许回去。”许玉谣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看她态度坚决,谢白也没有多费唇舌。反正只要是许玉谣认准的事,谁都改不了。 “你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叫铃铛把碗筷收走之后,许玉谣问谢白。 “看书。” 真是无趣。许玉谣想。可偏偏,自己就是喜欢她,喜欢她的所有,哪怕是无趣这一点,也喜欢。 但,喜欢归喜欢,要许玉谣陪她看一天书,还是做不到的。 “想不想去看看他们四个?” “去……春风楼?”提起春风楼,谢白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许玉谣点点头:“对啊,怎么,不好意思去了?” 谢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水蓝色的衣裙:“这……” “怕什么,我敢带你去,自然就有可以解释的说辞。”许玉谣把她拽起来,拽到床边的梳妆台前,“等着,我去叫铃铛……算了,我自己给你梳。” 谢白看着铜镜里,许玉谣站在自己身后,手持一把木梳,认真地给自己梳理着头发,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许玉谣很少自己梳头发,所以给谢白梳了半天,只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 从妆匣里找出在随州时候定做的簪子给她簪上,许玉谣打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眼光真的好,这发簪果然最配谢白了。 “好了,走吧。” 谢白被她拉起来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好陌生,却意外地更顺眼。 铃铛看着自家公主拉着一个女子出来,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转念一想,自己刚刚进去收拾碗筷的时候,谢家的小侯爷,似乎就穿着公主的裙子。 此时定睛一看,这梳着女子发髻、穿着公主衣裙的人,不是谢白还是谁呢? “铃铛,叫人备马车。” “殿下要出门?”铃铛问。 “去看看他们接客接得如何了。” “可是小侯爷这……”铃铛看看谢白,又看看许玉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拦着自家公主把人带出去。 “铃铛,我发现你最近话好像越来越多了。”许玉谣眯了眯眼,“叫你备车,就去备车。” 铃铛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有点逾矩了,于是道:“喏。奴婢这就去。” 马车很快便在门口候着。许玉谣拉着谢白出了门。 侍卫们倒是对于谢家小侯爷女装的事,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许玉谣对此很满意,对铃铛道:“学学他们。” 铃铛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马车很快到了春风楼,早上的春风楼分外安静,门虽然开着,但只有小厮们在打扫卫生。 看到两名女子进来,当即就想把人赶出去,然而待看清前面那人后,便停住了。 ——昨天大街上的热闹,周围就没有人没去看,他们自然也看了,对于这位余姚公主,自然印象极深。 “公,公主殿下!”一群人赶紧行礼。 许玉谣挥挥手:“起来吧。你们妈妈呢?” “小的这就去叫!” 老鸨睡得正香——昨晚那四位公子家里来了人,把他们接回去之后,老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然而人还没睡醒,就听到外面说,公主又来了! 老鸨赶紧爬起来,匆匆套上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打理,直接跑了出来。 “公主殿下驾到,草民有失远迎……” “不用多礼了,”许玉谣阻止了她行礼,“本宫就是来问问,他们四个接得怎么样了?” “回殿下,昨晚他们家里的人都带人来,把四位公子给强行接回去了。”老鸨特意强调了“强行”。 “什么时辰的事?” 老鸨看她虽然生气,但没有针对自己,于是说了个时间。 许玉谣算了一下,大概是从公主府离开之后接的人。 “那走之前呢?” 老鸨有些忐忑地回答:“一……一个都没有。那些公子少爷们来了,看到是那四位公子,就都走了。” “那都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四人在这里接客了?”许玉谣想:接不接客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看到这件事,并把它宣扬出去。 “大概得有个二十几位吧。”老鸨估摸了一下说。 二十来位啊……那今天差不多消息就能传开了。许玉谣摸着下巴,露出一个微笑。 看到她笑,老鸨松了口气:她大概没有在生气了吧? “不错。记得,以后逢人就说,你们这还有四个可以接客的公子,等这消息全京城都知道的时候,本宫会好好赏你的。”说着,许玉谣叫过铃铛,拿出一张大额一票,放在桌子上,“这是补偿你们姑娘们的。” 老鸨本以为公主可能会吵着闹着把昨天亲近谢小侯爷的姑娘砍了,没想到公主非但不关心是谁,反而还掏钱给姑娘们补偿? 虽然老鸨想不明白,但到手的钱,不要白不要。 接过银票,老鸨笑得无比谄媚:“殿下可真是个好人!” 有了给钱这一出,老鸨也没那么害怕了,这才仔细打量起坐在许玉谣身边的女子。 刚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这是许玉谣另一个丫鬟,直到她坐下后,老鸨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但当时满心都是忐忑,也就没有好好看看眼前这个姑娘。 此时这么一打量,老鸨就发现了问题。 ——这个跟在许玉谣身边的姑娘,如果把发髻拆了,把衣服换了,这不就是昨天被滕跃他们带来的谢小侯爷吗! 谢小侯爷怎么做女子打扮?难道是公主的惩罚? 见老鸨一直看谢白,许玉谣幽幽问:“妈妈觉得,她是今日这样好看些,还是昨日那样好看些?” 老鸨赶紧收回目光,却瑟缩着不敢回答。 “实话照说便是,本宫不生气。” 谢小侯爷是男装好看,还是女装好看?老鸨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要回答这样第一个问题。 不过,女装的谢小侯爷,好像更顺眼了。 于是,老鸨试探着道:“今日似乎更雅致些。”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9点继续粗长~ —— 推荐我欲挖抗大大的《死得其所系统》 权谋向、剧情流爽文!智商超级在线! 绝美爱情(这个是她自己说的→_→ 大长文,一口气看个爽! 第22章 、喂药 从春风楼离开,许玉谣直接带着谢白去了悦心居。 必点的烧鸡一上桌,许玉谣就直接撕了一整根鸡腿放到了谢白面前的小盘子上。 “这太多了。”谢白看着一整根的鸡腿,有些头大。 “你可以不吃饭,但是这根鸡腿必须要吃掉。”许玉谣觉得,吃肉才能更好地长身体,无论是个子,还是哪里。 谢白倒是不讨厌吃肉,只是眼前这根鸡腿明显超出了她的饭量——这只鸡大得有些离谱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只鸡能长到如此个头儿。 鸡是许玉谣特意叫侍卫跑遍了全京城市场,挑了市场上能见到的最大的鸡。至于花了多少钱,许玉谣并不在意。她只想谢白能多吃点。 悦心居的烧鸡真的一绝,谢白本以为自己吃不上这么一大根鸡腿,结果硬着头皮吃了两口之后,就不知不觉干掉了一整根肥厚的鸡腿。不过这一根击退下去,胃里就已经被塞满了。 “喝点汤。”许玉谣让铃铛盛了一碗汤,递给她。 谢白有些犹豫。她觉得自己确实饱了,可是菌菇汤的味道又鲜又香。 许玉谣看她并不是铁心拒绝,又把汤碗往前推了推。 最后,谢白还是没能抵挡地住美味的诱惑,端起碗,一口一口喝光了。 一碗汤下肚后,谢白觉得这可能是她十六年来,吃得最饱的一次了! 从悦心居吃完午饭回到公主府,许玉谣就想带着谢白直接奔后院卧房去午睡,结果刚进府门,就有侍卫来说,太子带着太子妃来了。 许玉谣:“三哥三嫂来做什么?” 谢白心想:定是为了滕跃四人的事。 午睡泡汤,许玉谣只能带着谢白去了前厅。 太子跟太子妃正坐在前厅喝着茶,就看到许玉谣带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姑娘走了进来。 等到走近了,太子和太子妃都傻眼了。 “谢……小侯爷?”太子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许玉谣眉毛一挑:“换身衣服就看不出来了吗?” 不,实在是太震惊了而已。太子道:“你该不会,带着他这样上街了吧?” “有何不可?” 太子把话吞了回去。昨天谢白去青楼的事,许玉谣定然气得不行,只是罚谢白女装出门,总比罚滕跃他们去青楼接客轻多了。 果然,对自家人和外人还是有区别的。 这么想着,太子又看了谢白一眼,还是忍不住对他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 对上太子同情的眼神,谢白一头雾水。 “三哥、三嫂今天怎么过来了?”许玉谣拉着谢白坐下后,问。 “是你三嫂,有话想同你聊聊。”太子说。 太子妃点点头:“谣儿,借一步说话?” “不能在这儿说吗?” 太子妃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不太方便。” 好吧。许玉谣起身,带着太子妃去了偏厅说话。前厅里就只剩下谢白跟太子。 看着谢白身上的女装,太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昨夜……” 来了来了。谢白心如擂鼓。 “谣儿没有对你怎么样吧?”太子看着这身女装,越想越觉得,昨晚许玉谣真是气疯了吧。 “殿下待臣很好。”与其说是很好,倒不如说是好得有些意外了。谢白想。 昨晚她莫名哭了那么久,许玉谣却什么都没说,一直给她擦泪;后面,更是同自己保证,会保住长平侯府。 之前自己还猜许玉谣是不是也想利用自己,可经过昨晚之后,谢白觉得,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值得对方利用的地方。而且,许玉谣对自己的态度,也全然不似想要利用的模样。 非要说的话,谢白觉得,许玉谣对自己,更像是有所图。至于图什么,经过了这段时间,谢白心里也十分明白了。 “虽说谣儿贵为公主,但如果她有什么事做得太过分了,还是要说出来的。” 谢白知道,皇家所有人都瞧不上自己,此时太子会这么跟自己说,定然不会是突然转性接受了自己这个“妹夫”,所以—— “敢问殿下,今日是否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叹了口气,太子说:“今天上朝,那四位直接联名上书,参了谣儿一笔。” 听太子这个语气,想来那四人大概不是参了一笔,而是长篇大论口诛笔伐了。 > “参我不就参我,我还能少块肉不成?”许玉谣听太子妃说完,只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以前那群人又不是没有参过她。 什么“刁蛮骄纵,有辱天家门风”,什么“骄奢淫逸,有伤大启国运”……林林总总的话,许玉谣都听腻了。 “这次不一样。”见她理不着,太子妃有些着急,“你跟滕跃他们四人也做过同窗,应当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这次参你的,可不是腾、焦、余、刘四家,连同上他们的亲家、亲家的亲家……凡事沾亲带故的,都联名了。几乎占了半个朝廷。” “哦。”许玉谣依旧理不着,“不是还有半个朝廷的人没有联名嘛。” 太子妃有些语塞。不过转念一想,许玉谣什么时候理过这些事呢?太子这次下了朝,就急匆匆回家,找到自己,说了这件事之后,自己也跟着急得不行。 然而两人都忘了,真正的事主——许玉谣,压根不在乎这些。 想来想去,太子妃最后道:“可……谣儿,你就要成亲了,成家立室的人,不能总是由着性子做事了。” “我不是由着性子做的这些,我是深思熟虑之后做的。”看太子妃这么担心,许玉谣解释道,“我若不这么做,日后这些人还是会约着谢白去喝花酒。谢白这人,三嫂你也知道的,碍于长平侯府与其他几家的关系,他定然无法拒绝。” 太子妃点点头:“这话倒是不错,但是……” “到时候,谢白被他们天天带去花天酒地,我岂不是每天都要生气?”许玉谣打断了太子妃说,“所以,我干脆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这个办法倒是真一劳永逸了,只是—— “谣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办法有点出格了?” “有吗?还好吧。”许玉谣说,“他们带着准驸马逛青楼,比我还要出格一点。” 太子妃看她不似玩笑,愣住了。她竟然真的这么想吗? 一时间,太子妃准备的话好像都没用了。 “三嫂还有事吗?若是只有这点小事,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知道太子还在外面跟谢白说话,太子妃只好换了个话题:“听说,昨夜谢白留宿公主府了。” “恩。”许玉谣点点头。 即便太子妃对于她的坦诚已经习惯了,可还是觉得被梗了一下。 “这……还有四日就大婚了,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太子妃说,“而且现在公主府上也没有使唤的人,住着多不方便,不如先回宫再住这最后四天?” 许玉谣对回宫倒是没什么反应,但她不放心的是谢白。 滕跃四个人当晚就被家里人接回去,定然是不会悔改的,搞不好还会产生逆反报复的心里,再去长平侯府找谢白。 到时候,谢白无法拒绝,自己又不能随时赶到。想想都觉得问题很大,许玉谣觉得,还是不回宫比较好。 “不行,我放心不下子清。” “他回侯府,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许玉谣把她的担心说了:“这四个人,之前在学堂的时候看起来人模狗样,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你都这么惩罚他们了,他们不敢再去骚扰谢白的。”太子妃安慰道,“而且,谢夫人也派人来找我跟你三哥了,说是希望谢白能回家待两天,毕竟成亲前,那边也有些事情要做的。” 眉头微微蹙起,许玉谣并不是很想这么做,一来是不放心滕跃四人,二来是不放心谢侯爷跟谢夫人。 说起来,谢白有没有告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她秘密的事情?想来是还没有。 “成亲的事不是全都交给司礼监负责了吗?侯府还要做什么?等着就好了。” “人家爹娘也想孩子嘛。就像父皇母后也想你了一样。” 许玉谣还是不想回。 太子妃又道:“即便今日不回宫,待大婚前夜,还是要回的呀。” 沉默片刻,许玉谣说:“回去也行,但是回去之前,我得再去敲打敲打那四个人。” 这个结果太子跟太子妃来之前就预料到了,也提前想好了对策:“他们四个那边,你三哥已经派人去敲打过了,你就安心回宫吧。” 既然后患解除,许玉谣倒是也没那么反对回宫了,只是长平侯府那边…… “我回宫,但是我的侍卫要留给谢白。” 对此,太子妃并不反对。 两人聊完回到正厅,就见谢白跟太子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对于太子说的,许玉谣被人大参一笔的事,谢白反应十分平淡,平淡到太子十分不满。以至于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就这么一直干瞪眼,瞪到许玉谣跟太子妃出来。 许玉谣一出来,就对谢白说:“今日你便回侯府吧,我的侍卫们会随你回去,如果遇到不想做的事,不管是谁,你都不要搭理他们,听到没有?” “是。”谢白知道她话里针对的谁,也就应了。 “四日后,我等你。”许玉谣说完这句话,便叫侍卫备了马车,去送谢白回府。 谢白本来想说,自己还没换衣服,但转念一想,都已经这样穿着出了门,也不差回家这一段路了。反正,也是坐在马车里。 跟太子、太子妃辞别之后,谢白便离开了。 许玉谣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离开。 这一幕落在太子眼里,十分不是滋味。 ——谢白这臭小子压根没有心!凭什么能得到谣儿的一片痴心! 太子伸出手,在许玉谣眼前晃了晃:“谣儿,该启程回宫了。” 府上目前唯一的马车被派去送谢白了,许玉谣要回宫,就只能乘坐太子府上的马车。 马车载着三人,直奔皇宫而去。 > 听说许玉谣回宫,皇后和皇帝也立刻赶了过来。 一见面,就是提许玉谣这两天在外面做的事。 皇帝说:“谣儿啊,你马上就要嫁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呢?” 一看皇帝跟皇后的架势,许玉谣就知道他们想开始说教了,于是打了个呵欠说:“女儿困了,要午睡了。” 皇帝皇后登时没辙,只能先让她去午睡。 可是许玉谣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晚膳时间。 皇帝皇后打算趁着吃饭的功夫继续之前没完的话题,谁知道许玉谣抢在前面开了口。 “这茄子没去皮,这黄瓜太老了,这鱼汤太腥,这羊肉太膻气……御膳房今天怎么回事,这番做成这样,还想不想要钱了?” 茄子是特意没去皮的,黄瓜也并不老,鱼汤做得十分鲜美,羊肉也拿调料腌制去了膻……怎么想都是许玉谣故意没事找事。 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双双决定作罢。 以后跟自家宝贝女儿一起吃饭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还是珍惜这一次一起吃饭的机会,好好吃顿安稳饭吧。 一时间,两人似乎完全忘了,许玉谣的任性,全都是他们这样一点点娇惯出来的。 用过晚膳,许玉谣又喊着要去泡温泉,说教的事又不了了之了。 直到入夜,皇帝跟皇后回到寝宫,面对面,齐齐叹了口气。 > 谢白刚一回府,谢侯爷跟谢夫人就闻声赶了出来。 看到谢白身上的衣服,两人彻底傻了眼。 “你这是……” 看看周围站着的丫鬟小厮,谢夫人说:“先回屋里再说。” 回到屋里,遣退了所有下人,谢夫人关了门后,压低声音问:“子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怎么会……怎么会穿成这样?” “公主知道你身份了?!”谢侯爷又气又急,“你是怎么搞的!” 原本谢白这次回来,是打算告诉他们,许玉谣不仅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还答应要保住侯府的事。然而此时,谢白又不是很想说了。 于是她冷声道:“公主并不知道我的秘密,若是她知道了,爹娘觉得,我此时还能回得来?” 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谢侯爷跟谢夫人微微松了口气。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侯爷语气依旧不怎么好。 “滕跃他们约孩儿去喝酒,就把孩儿带去了春风楼,然后他们一直灌孩儿酒,孩儿撑不住喝醉了;他们找了姑娘要孩儿在春风楼留宿,孩儿生怕秘密暴露,所以努力撑着意识跑了出来,在路上遇到了公主的马车,被公主带回了公主府。” 这一段外面都已经传疯了,谢侯爷跟谢夫人当然知道。 谢夫人催促道:“然后呢?” “然后公主生气孩儿去了春风楼,于是就罚孩儿换上女装,陪她出了门。” 听到这,谢侯爷跟谢夫人齐齐出了口长气:“没露馅就好,没露馅就好。” 谢白觉得他们自欺欺人的样子有些好笑。一时间,竟然想不起一个月前,自己为什么会跟他们是同一个心境了。 想起昨晚许玉谣问的那句“你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谢白道:“即便今日没有发现、明日没有发现,可四日后,孩儿就要同公主成亲了。这成亲之后,又能瞒得了几时,爹娘可想过?” 他们当然知道瞒不住,所以在赐婚的圣旨下来时,才会急得焦头烂额。 “能瞒过一时是一时,”谢侯爷没想到她会直接这么问自己,眉头紧皱道,“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真冒诛九族的风险去找公主坦白吗?” 看到谢侯爷这副模样,谢白本该是习惯了的,可此时心里竟然有了一丝波澜。 一丝名为“反抗”的波澜。 “既然爹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当初又何必叫孩儿去做这件事!” “你……你还敢顶嘴?”谢侯爷气愤地扬起手就要打。 谢夫人从旁赶紧拉住了谢侯爷:“老爷你就是打了她又能怎样呢?” “爹要是想打就打吧,最好直接把孩儿打死,然后快快出殡,也免得孩儿女儿身暴露,连累爹娘和整个侯府。” 说完这句话,谢白自己也愣住了。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自己,是断然不可能对着谢侯爷说出这种话的。可现在,她竟然说出来了,而且轻而易举地就说出来了! 说出来之后,也没有以前预想过的愧疚。谢白觉得,跟许玉谣待久了,自己竟然也开始像她了。 但,这种感觉好像并不坏。 “你真是胆子肥了!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是吗?”谢侯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推开谢夫人,直接一个耳光甩在了谢白脸上。 谢白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脑袋就被狠狠打偏了过去。 谢侯爷似乎还没有消气,抬手又是一耳光。 谢白没有躲。她想:打吧,打完了,这些年养育的恩情,也就算我还了。 看着不反抗的谢白,谢侯爷突然又不想打了,只是气汹汹地道:“谢白,你给我想清楚,如果当初不是我跟你娘让你假扮男儿,你能有‘小侯爷’这个名号吗?日后你能继承侯府和爵位吗?” “是啊,和名号、爵位一起来的,还有诛九族的大罪。”谢白冷笑一声。 对于谢白再次提起诛九族,谢侯爷火气又上来了。 谢白也知道,谢侯爷的火气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恼羞。当年一时头脑糊涂做出了不理智的决定,现在被人指出来,还是被自己的孩子指出来,面子上自然过不去了。 要是搁在以前,谢白还真不会这么想。只是这一个月发生了太多事,多到好像,重活了一次。 谢侯爷气得直接抄起旁边桌子上的鸡毛掸子。 谢夫人从地上爬起来,挡在谢白面前:“老爷,你要是打,就先打死我吧!” 谢白拉开谢夫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关娘的事!要打就打我,反正爹现在巴不得孩儿死了。” 谢侯爷推开重新挡在谢白身前的谢夫人,鸡毛掸子便一下下落在了谢白身上。 这是谢白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一开始疼得要死,可到了后面,谢白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了。 再有四天,再有四天,就不用待在这个长平侯府了。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谢白在昏过去前,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还能撑到四天后吗? > 许玉谣一早醒来不欲起床。 起床之后,便要面对皇后跟皇帝的唠叨,一想到这里,许玉谣又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直到铃铛进来说:“殿下,侍卫来报说,小侯爷……病倒了。” 许玉谣猛地坐起来:“什么?怎么病的?什么时候的事?人怎么样了?” “不清楚,侍卫没说。”对此,铃铛颇有微词,“他该不会是又在装病了吧?毕竟还有三日就大婚了……” “就你话多!”许玉谣知道,谢白这次绝对不是装病,当即直接下了床,开始忙活着穿衣服,“去叫人备马车,我这就出宫。对了,再去找个太医,让太医快点到!” 铃铛撇了撇嘴:“殿下何必这般着急,万一谢小侯爷真的是装病呢。”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本宫让你去就赶紧去!” 看她生气了,铃铛赶紧跑出去做事。 等安排好人去备马车、请太医,铃铛又回来,就见许玉谣急匆匆地穿衣服,连衣带都系错位了,只好上前给她解开重新系。 看着铃铛把自己系错的带子重新系好之后,许玉谣就直接要走。 “殿下,头发……” “不梳了!”许玉谣现在心急如焚。 早就说谢白回去不安全!这人正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病倒呢? 铃铛只好拿了发簪和梳子追上去,准备在马车上再给她把头发绾起来了。 马车出宫的时候,刚好碰到入宫的太子——今日休沐,他是来看许玉谣的。 “谣儿——”太子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喊人,结果许玉谣的马车停都不停一下,直接与他的马车擦肩而过。 太子内心十分受伤。 “掉头,跟上谣儿。”不用猜,太子心里也清楚,许玉谣这么急匆匆的,肯定是去找谢白。 这不昨天下午才刚分开嘛!这么急做什么! 总不会是……谢白又去春风楼了吧? 马车一路尾随许玉谣的到了长平侯府门前,太子下了车,就看到许玉谣披头散发的身影直接杀了进去。 路上的时候,铃铛一直想给她把头发梳起来,然而马车跑得太快,一个不小心就戳到自家殿下,最后也只能作罢。 许玉谣冲进侯府,就被侯府的小厮拦住了。 “滚开!” “殿下,老爷有令,今日侯府不见客。” 许玉谣一听,更着急了:“本宫说滚开!” 不见客?那绝对就是有鬼!搞不好谢白压根不是生病,是谢家那两位搞了什么事情! 小厮也很为难。一边是自家老爷,一边是出了名刁蛮的公主。 许玉谣看他依旧不动,直接抬手招了两下。 侍卫识趣地上前,把人给强行赶开。 许玉谣对长平侯府熟门熟路,直奔谢白卧房而去。 谢白门前有两个丫鬟守着,一看许玉谣来了,也是挡着不让进。 这次不用许玉谣指示,铃铛就已经上前把人赶开了。 许玉谣一脚踹开房门,露出里面一张诧异的脸:“公主……殿下?” “谢夫人,子清到底怎么了?” 谢夫人满脸泪痕,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和许玉谣上次来时,满脸担忧的谢夫人却完全不一样。 闻言,谢夫人又抽搭着哭了起来。 许玉谣看她这会儿也不像能聊的人,干脆直接绕过谢夫人,进了房间。 绕过屏风,许玉谣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谢白。 “谁干的?!”许玉谣的火气一下直冲脑门,当即红了眼眶。 床上的谢白脸色毫无血色,呼吸时快时慢、时深时浅,两颊却残留着清晰的掌印,露出的脖颈也有红痕——分明就是被人打了! 坐在床边,许玉谣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 “铃铛,你快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 “喏!”哪怕铃铛不喜欢谢白,这会儿也知道情况危急,当即跑出去,却看到了院子里的太子,“殿下?” “怎么回事?”太子跟到院子里,便没有再进去,此时看到铃铛出来,便拦住人问。 铃铛急吼吼道:“小侯爷情况不太好,殿下很着急,让我去看看太医到哪儿了。” 说完,铃铛绕过太子便朝门口跑去。 闻言,太子也没有再拦人,而是敲了敲开着的门,跟了进去。 “谢夫人,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看到谢夫人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哭个不停,太子瞥了一眼内间,发现屏风挡了个严实看不到,只好问。 谢夫人见到太子,准备起身行礼,被太子拦住了。 “子清她……”谢夫人抽抽搭搭,说了没两个字就又哭了起来。 没办法,太子只好让一旁的丫鬟好好安慰谢夫人,自己进了内间。 “谣儿,三哥进来了?” 看到太子进来,许玉谣带着一丝哭腔,愤愤地说:“我就说我不回宫,你们非要我回!结果就一个晚上,谢白就成了这样!” 太子顺着看向床上的谢白。这一看,太子也惊到了。 昨日分开时还神采奕奕的人,今日怎么就奄奄一息了? “这……怎么搞的?”虽然这么问,但太子看了谢白脸上、脖颈上的伤,大概也猜到了。加之整个长平侯府的态度,这伤,大概率就是谢家自己人打的。 看谢夫人那么难过,想来当是谢侯爷打的。 只是,谢侯爷缘何要把谢白打成这样?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铃铛带着太医一路小跑进来,“殿下,林太医到了!” “快,快看看她!”许玉谣赶紧让出床边的位置,还顺手直接把太子也给推到了一边。 太医们听到是许玉谣宣,一个个都推辞不敢来,最后还是派了他过来。 林太医凑近床边,掀开谢白的眼皮看了看,又扒开她的嘴巴看了看,最后拉出她的手腕,把了把脉。 一番看诊已经足够快了,可许玉谣却觉得林太医的动作慢吞吞。然而看病这事又催不得,只能自己一圈圈地转着圈。 “回禀太子殿下、公主殿下,谢小侯爷没什么大碍。” “你管这叫没什么大碍?”许玉谣怒斥。 林太医缩了下脖子道:“小侯爷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几乎都是些皮外伤,只要涂药慢慢养便好了。” “皮外伤怎会发热、昏迷不醒?”太子也不太信。 “小侯爷的发热乃心火淤积所致,只要下官开几服药吃下去,定能退热。” “那你还不快点去开药方抓药!”许玉谣看着床上的谢白,只觉得心像被什么一下下刺着。 林太医赶紧道:“下官这就去。” “铃铛,去跟着林太医抓药。” “喏。” 等铃铛跟着林太医走了,许玉谣看着太子说:“三哥,谢白是我的驸马,有人把谢白打成这样,也就是在打我的脸,我要去找这人算账,三哥不会拦我吧?” “谣儿,你可知是何人做的?”太子以为她觉得是滕跃几人,于是问道。 “自然,”许玉谣冷笑一声,她不在意所谓人情世故,但不代表她不懂,“谢侯爷,除了他,还有谁敢动本宫的驸马!” 太子叹了口气道:“既然你知道是谢侯爷,那又怎么找他呢?谢侯爷怎么说也是谢白的父亲。” “是父亲便可这么打人吗?”许玉谣反问,“如果是父亲就可以这样打人,那本宫作为一国公主,岂不是想砍谁砍谁?那我要砍那几个昏官,三哥和谢白又何必要拦我!” 太子知道许玉谣这会儿气急了,也不敢再多劝,生怕许玉谣拧劲儿一上来,就把谢侯爷给砍了。 “那终归也是你未来的公爹,三哥不劝你,但是三哥希望你能自己把握个度。” “我保证不会砍了他。”许玉谣冷笑道。 “不过,谢白现在这般模样,也离不开人,找谢侯爷的事,还是晚些再说吧。”太子打算,趁许玉谣照顾谢白的时候,先去给谢侯爷通个气,免得到时候谢侯爷再说错、做错点什么,真的把许玉谣气到砍人。 许玉谣重新坐回床边,从一旁的水盆里拿起那块布巾,拧干后叠放整齐,小心翼翼地放在谢白额头上。 “三哥说得对,等谢白好了,再去找他算账也不算晚。” 太子从没见过这般仔细温柔的妹妹,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又有些隐隐的不安——许玉谣真的太喜欢谢白了,喜欢到他们所有人都想象不出的程度。 看着许玉谣照顾人的背影,太子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谢夫人,敢问谢侯爷此时在何处?” > 谢侯爷听到公主闯进谢白卧房后,便摆了摆手,随他们去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外面就有人来说,太子想要见他。 公主那边他可以不去见,但太子不行。谢侯爷只好出来迎接。 “谢侯爷,突然到访,多有叨扰。” “殿下客气了。”谢侯爷明知故问,“不知道殿下找老臣,所为何事?” “谢白这样,是谢侯爷……” 闻言,谢侯爷沉了脸道:“殿下,老臣说句僭越的话,您虽贵为太子,但如何教育儿子,那也是老臣的家事,殿下应该不会想插手臣的家事吧?” “现在不是本王想插手贵府的家事,而是谣儿。”太子没想到谢侯爷竟然对自己甩脸子,也沉了脸冷声道,“谢侯爷对本王这个宝贝妹妹应该也有所了解,现如今,她正为了谢白受伤的事大发雷霆,届时,若是谣儿气头上做点什么,本王也是拦不住的。” “多谢殿下好意提醒,即便是公主,也管不到下官教训自家孩子。” “可谢侯爷别忘了,您自家的孩子,也是谣儿的驸马,是我许氏皇族的女婿。”太子说着,拍了拍谢侯爷的肩,“本王言尽于此,剩下的,谢侯爷自己斟酌吧。” 等太子离开,谢侯爷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这个初夏的时日里,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最后的话,分明是在威胁自己。若是自己惹了他们不快,他们完全可以让长平侯府消失,而谢白——谢白到时候就是皇家驸马,与他长平侯府还有何干系? 想到这,谢侯爷突然后悔自己昨夜把谢白打成这般。 要想保住长平侯府,应该先保住谢白才对啊! 谢侯爷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昏啊!昏啊!” > 林太医还是利落,药很快就让厨房煎好了送了过来。 许玉谣谢绝了所有打算喂药的人,自己坐在床沿,从铃铛手里接过药,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谢白嘴边,小心翼翼地送了进去。 然而谢白依旧是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送到嘴里的药也随着喘息被吐了出来。 铃铛从旁说:“殿下,要不还是奴婢来了。” “不用。”许玉谣干脆放了勺子,自己就着碗喝了一口,然后俯身过去,将药渡进谢白嘴里。 以前看话本故事的时候,看到小姐给书生这般喂药,许玉谣便觉得小姐们当真有勇气,这药如此之苦,竟也敢自己喝了再去渡给书生。 然而今日到了自己,许玉谣却发现,心急如焚盼着人醒的时候,一点也察觉不到嘴里药有多苦。 或者说,忧心的思绪,可比这碗药苦多了。 反复了十几次,一碗药才算全喂进去。 铃铛当即拿了蜜饯果子递给她。 许玉谣却摆了摆手:“不必了。” 看着许玉谣看向谢白的眼神,铃铛觉得,自己此时站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23章 、算账 林太医的药果然有效,中午一过,谢白便缓缓醒来。 谢白一睁眼,就看到旁边坐着的人,有些不置信地问:“公主?” “你总算醒了。”许玉谣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去探她额头。 热度有所下降,但还没有完全退去,不过看谢白脸色,明显要好了一点。 “现在感觉如何了?要喝点水吗?” “麻烦公主了。”谢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边只有她。 房间里听上去十分安静,大概也是没有其他人在。 许玉谣倒了杯水端过来,放在一旁,然后把她扶起来靠坐在床头,再把水递给她:“慢点喝。” 谢白抿了两口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后,问:“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是侍卫进宫告诉我的,只不过说的是你病了。”许玉谣想起来就一阵后怕,“早知道放你回府会这样,昨日我定然不会让你回来。” 谢白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局面。不过闹成这样,跟自己倒是也脱不开干系。 只是许玉谣会跑来侯府,还在这里照顾自己,谢白做梦都没想到。 “多谢殿下。” “跟我还要这么客气吗?”许玉谣扶她重新躺下说,“我找太医来看过了,除了外伤有些严重,其他问题不是很大,你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 “恩。”谢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可马上就是婚礼了,我……” 谢白知道,许玉谣对三天后的婚礼有多期待,但自己却在这种时候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虽说对于这场婚事,谢白并没有什么想法,可还是忍不住愧疚。 “你尽管休息,其他什么都不要想。”对于谢白的反应,如果放在平时,许玉谣定然十分欣喜,可现在她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林太医临走前叮嘱,谢白醒来之后,最好是先只喝点粥,等热度完全消散且十二时辰内不再复热,才能再正常进食。 叫铃铛去厨房喊人煮了粥,许玉谣给她喂了一碗,看谢白又睡过去后,才缓缓起身。 “铃铛,你守好这里,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喏。”铃铛应了,又问,“殿下要去哪儿?” “去找人算账!” 既然谢白已经醒了,按林太医的话,也就彻底没有危险了。这样,许玉谣也有了心思,好好去跟谢侯爷算账了。 > 听到公主找过来了,谢侯爷有些打怵,却还是硬着头皮见了。 许玉谣来势汹汹,身后还带着几名侍卫,侍卫人人带刀。 谢侯爷看到这架势,满脑子都是太子那句“若是谣儿气头上做点什么”,然而又拉不下面子去主动道歉。 不过许玉谣也不打算给他道歉的机会:“谢侯爷,看在你是谢白父亲的份上,我还尊称你一句谢侯爷,但,你做的哪一点能配得上你的侯爵之位?” 谢侯爷低着头,不敢搭话。提到爵位,他就怂到不行。 “我不知道谢白做了什么事,能让你对着自己亲骨肉下这般狠手!谢白今年才十六岁!你呢?三十几岁快四十岁的人,竟然对一个十六岁的人大打出手!”许玉谣想起来就来气。 谢家夭折一个大儿子,为了爵位才又生了谢白,只可惜谢白是个女儿。他们要她女扮男装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打她! “你扪心自问,这十六年来,谢白对你们夫妻二人如何,你们夫妻二人又是如何待的谢白!谢白一个十六岁的人,瘦弱得还不如人家十二三岁的孩童!” 许玉谣说着说着,干脆把之前对谢家的怨言也都一一说了出来。 听着许玉谣的话越说越过分,谢侯爷终于忍不下去了:“公主殿下若是想教训下官,下官自然受着,可那些莫须有的事,殿下也拿来指责下官,怕是不妥吧?” “哦?本宫指责你的,哪件是莫须有的?” 就是因为她说的是真的,谢侯爷才气愤。 谢侯爷答不上来,只好又说:“谢白终归是我儿,她昨夜冲撞父母,下官只是按谢家家规处罚了她。” “你谢家何时有了家规,本宫怎么从来没听过呢?”许玉谣冷笑一声,“谢侯爷,你莫不是忘了,你谢家三代久居京城,本宫对你们家的事,了如指掌吧?” 谢侯爷还真给忘了。 许玉谣又道:“既然你说谢白是冲撞了父母,那本宫问你,何谓冲撞父母?” 谢侯爷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就听许玉谣又开口了。 “莫不是,只要不顺你们的心,便是冲撞父母?”许玉谣冷笑,“谢白这十六年,顺没顺你们的心,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心里咯噔一下,谢侯爷抬头看向许玉谣:她这话什么意思?! 许玉谣并不打算把话挑明了讲,她就要谢侯爷跟谢夫人活在秘密随时可能会暴露的恐惧之中,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谢白这十六年来都是什么样的心境! “退一万步讲,就算谢白真的做错了事情,‘子不教,父之过’,谢侯爷不会没听说过吧?下次若是谢白再做错了什么,谢侯爷想打人的话,建议先把自己打一顿。这样的谢白,是谁一手打造出来的?是你们!” 越听越觉得许玉谣话里有话,谢侯爷心惊胆战,更不敢说话了。 “看在谢白的份上,这次本宫不会对你出手,”许玉谣说,“但如果再有下次,不管谢白是哭着求本宫还是喊着求本宫,本宫都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整座侯府!” 如果是在昨夜以前,谢侯爷肯定想,谢白定然会为了谢家为了侯府而去求许玉谣,可经过了昨晚的事,谢侯爷觉得,若是许玉谣真的对谢家下手,谢白也不会想管了吧。 今天太子那番话,也算点醒了谢侯爷。 日后,谢家能仰仗的,只有谢白跟公主。 想到这,谢侯爷干脆起身一跪:“听殿下一席话,下官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还望公主责罚!”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错了,许玉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还不知道谢白对谢侯爷什么态度,也不好直接下手处罚,思来想去,最后道:“念在你态度良好,责罚便先免了,日后若是再有……” “不会再有日后了。”谢侯爷赶紧表态。 从谢侯爷那里出来后,许玉谣深深叹了口气。果然,谢白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今日换做其他人,自己就算不把他当场砍了,皮肉的惩罚也是绝对少不了的。 罢了,就当是为谢白积德,让她早日好起来吧。 > 谢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次醒来,谢白觉得自己状态好多了,干脆自己坐了起来。只不过,稍微一动,被打到的胳膊、后背就被摩擦得生疼。 听到里面的动静,许玉谣绕过屏风走了过来:“你醒了?” “殿下还没走?”谢白十分诧异。 刚刚她醒来,听到房间里没有动静,下意识就以为许玉谣已经回宫了,而谢夫人向来不会叫人在房间里伺候她的,哪怕是她生病。 “林太医开了治外伤的药给你,我要是走了,谁来给你上药?整个侯府,只有你爹娘知道你是女儿身。”许玉谣把药往床边一放,“你现在觉得如何?饿吗?我去叫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睡了一天,谢白倒不算很饿,不过她现在精神很好,今晚怕是不怎么能睡着了,还是吃点吧,免得到了下半夜会饿。 于是谢白点点头,问:“公主吃过了吗?” “怎么,想我陪你一起吃?”许玉谣笑眯眯问。 没有直接回答。谢白想:看来是没吃。 “若是公主不嫌弃的话。”谢白说。 许玉谣叫铃铛去厨房把温着的饭菜送了过来,两个人对坐,默默吃着。 原本许玉谣还在意她能不能吃这些,毕竟林太医叮嘱不要急着进食,可谢白自己说,只喝粥不饱,许玉谣也没舍得再让她只喝粥。 谢白的醒来,让许玉谣心情大好,就连侯府这味道不怎么样的饭,也吃得津津有味。 谢白虽然说着要吃饭,但最后也没吃多少。许玉谣这次也没再比她多吃,而是让她多少喝了点热粥,便叫铃铛把剩饭剩菜撤走了。 “殿下今夜不回宫,陛下那边怎么办?” “父皇母后只会觉得我是又烦了他们的说教才躲出来的,他们肯定在反思,是不是又说太多了,”许玉谣说,“等我下次回去,他们绝对不会再说教了。” 谢白有些羡慕起许玉谣来。她从小便活得如此随性,真是多亏了皇帝跟皇后的宠爱。 看谢白不说话,许玉谣知道,她大概还在为昨晚的事伤心,也就没有再继续宫里的话题。 “我给你上药吧。林太医说,受了伤,越早上药,好得越快。”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谢白脸色一红:“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许玉谣不听她的,紧紧把药瓶掌握在自己手里:“坐那儿。” 谢白试图去抢,奈何许玉谣手一举高,她就没辙了。 她本来就比许玉谣矮一截,现在手臂又受了伤,一抬高就痛,更是够不到了。 “你是自己过去坐下,还是要我逼你过去坐下?” 谢白视线与她相交,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殿下想如何逼迫在下?” 许玉谣猛地凑到她面前,与她保持着鼻尖相碰的距离:“你觉得,我会怎么逼你呢?” 噗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谢白后退一步,红着耳根,乖乖去床边坐好了。 许玉谣又道:“把上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24章 、礼物 “不……不用脱衣服吧。”谢白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垂下去,落在自己腿上。 许玉谣拿着药过来,低头俯视着她,顺着脖颈与衣领间的缝隙,便能看到后背上那依旧有些触目惊心的红痕。 “不脱衣服后背的伤怎么办?” 没办法,谢白只能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地把亵衣脱了,而后躬起腰背,蜷缩得像只虾子。 谢白的亵衣里面什么都没穿,这一脱之下,便彻底暴露在了许玉谣的视线里。 许玉谣此时也没有什么绮丽的念头,只是看着她那骨骼分明的瘦弱后背,默默心疼。 她一直觉得谢白很瘦,可没想到会瘦成这般模样。一道道的红痕遍布整个后背,与那根根分明的骨头交织在一起,叫许玉谣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碾过一般。 许玉谣蹲在床边,用手指沾了药膏,先把谢白手臂上的伤给涂抹了一遍。 谢白觉得,这样的许玉谣,温柔地让人有些舍不得离开。冰凉的药膏触碰在伤口上,凉凉的,痒痒的——那伤口被碰到,本该是火辣辣的痛,可许玉谣的动作太温柔,便只剩下了一丝挠入心的痒。 胳膊上的药上完,许玉谣说:“你趴在床上吧。” 谢白乖巧地趴过去。 冰凉的触感从后背传来,谢白舒服得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似乎有水滴落在了自己背上,一滴又一滴。 谢白诧异地撑起身转过头,就看到许玉谣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在给自己上药。 “殿下……?” 看她转过头来,许玉谣赶紧抬起胳膊,用手腕抹掉了眼泪:“还没上完药呢,别乱动。” 谢白还想说什么,结果被许玉谣按着肩膀上没伤的地方按了回去。 重新趴回枕头上,谢白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许玉谣哭,而上一次,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在谢白的记忆里,许玉谣永远都是明艳张扬的,却在短短一个月里,被自己惹哭了两次。 第一次的委屈,与这一次的…… 谢白只看了一眼,却没怎么看懂许玉谣这次流泪是种什么情绪。 药上完了,许玉谣把衣服给她拉起来:“好了。” 谢白赶紧坐起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道:“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也要这般客气?” 没有回答,是谢白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谢白觉得,她现在心里很乱。十六年来,她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心乱。 许玉谣看她没反应,也没有就此再多说,只是道:“再多休息休息吧。” “殿下今晚歇在哪儿?” “同你挤一挤便是。”许玉谣道。 谢白看着自己这张窄小的木床,有些犹豫。然而许玉谣在这里照顾了她一整天,现在只是想跟自己挤一张床,自己拒绝的话,也有点太没良心了。 于是谢白自觉地往里挪了挪,让出了半张床。 许玉谣脱去外衣,随便洗了把脸便过来躺下了。 谢白这才注意到,许玉谣今天竟然一天没有梳头,一直散着那及腰的长发。许玉谣向来爱美,最喜欢叫铃铛给她梳京城里最流行的发髻。可她今天竟然就这么散着头发,从宫里跑了出来。 谢白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许玉谣。 大概是累了,许玉谣躺下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睡着的许玉谣十分安静,那精致得就像老天爷偏爱的五官在安静的时候,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这张床实在是太窄了。谢白忍不住想。她只要稍微动一动,胳膊就会碰到许玉谣的。 许玉谣夏日里只在外衣里面套了一个肚兜,此时光裸的胳膊正露在被子外面。 前天晚上虽然也是跟许玉谣同床,可公主府的床很宽,宽到只要不想碰到,就绝对不会碰到一起。 陌生的她人体温隔着自己的亵衣传来,叫谢白本就不困的精神更亢奋了。 一直这么平躺着偷看,脖子都扭得有些累了,谢白索性侧过身子看她。然而谢白刚转过身,许玉谣就睁眼了。 被抓包的谢白有一瞬的慌神,她刚想张口解释,就听许玉谣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没有。”谢白有些诧异。许玉谣刚刚不是睡着了吗?自己这么轻微的动作,她竟然都察觉到了? “没有就好。”说完,许玉谣干脆一伸手,搂在她没有受伤的腰间,轻轻拍着,“睡吧,睡一觉起来,就都好了。” 原本谢白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听到这话,竟然也觉得有些困了。 一觉醒来,谢白发现,她们两人还保持着昨晚入睡的姿势。许玉谣还没醒来,手依旧搭在自己腰间。 谢白看着自己腰间的手,微微动了动身子,准备换个姿势,腰间的手就收紧了几分,接着又轻轻拍了两下。 她醒了?谢白抬头看过去,却见许玉谣依旧闭着眼,手上拍了几下就没有动作了。 许玉谣还在睡着。谢白有些茫然。 谢白知道,许玉谣这是在安抚自己、哄自己睡觉。可许玉谣向来不是哄人的人,亦或者可以说是,在许玉谣十八年的人生了,从来都是被别人哄着、捧着。 “在想什么?”耳边突然传来问话。 谢白回过神,才发现许玉谣已经醒了:“是我吵醒殿下了?” “没有。”许玉谣换了个姿势,手却依旧还搭在她的腰间,“感觉如何了?” “喝了林太医开的药,又睡了一觉,神清气爽。” 其实不用谢白说,许玉谣也看得出来,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少,不再是昨天那样病恹恹的了。 谢白看了看那只像是黏在自己身上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殿下……我该起了。” “时辰还早,不再躺一会儿?” “不了,我……想如厕。” 许玉谣挪开自己的手,先坐了起来,拿过旁边的衣服穿上,又下床把谢白的递了过来。 “早饭想吃什么?”许玉谣穿好衣服,回头问她。 谢白被她一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带子系了两次都又开了。 许玉谣干脆过去,伸手给她系上。 “多谢殿下。”谢白有些不好意思。被许玉谣这么对待,好像她还是个小孩子一样,“早饭什么都可以。” “恩。”许玉谣轻轻应了,跟她一起走到门口,“铃铛。” 铃铛立刻过来,看到谢白出去,不情愿地让开路,等谢白走之后才进来:“公主。” 叫铃铛给自己梳了头又洗漱完,铃铛看着许玉谣身上的衣服,犹豫着问:“殿下,您不换衣服吗?” 许玉谣以前从没有一件衣服肯连着穿两天的。 低头看了一眼,许玉谣说:“罢了,也没有可以换的。” 铃铛觉得,谢白这个人,一定是给她家公主下了什么迷魂药,不然怎么一遇到谢白,她家公主就变得这么奇怪呢! 谢白如厕回来,发现屋子里已经没了人,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的失落真是太没有道理了。许玉谣昨天跑来侯府住了一夜已经很意外了,今早回宫也是应该的。 这么一想,搞得就好像自己很贪心一样。 至于贪心的什么,谢白没敢放任自己想下去。 洗漱完,谢白坐在镜子前,把头发梳上去,和平日里一样用布带束住,而后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今天又换回了自己那些宽大不合身的男装,谢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越发觉得陌生了。 她该是这样吗? “吃饭啦。” 许玉谣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谢白回过神,就看到许玉谣带着铃铛进来。 “殿下不是回宫了?”谢白问。完全没有注意她自己语气里的惊喜。 “我何时说要回宫了?”许玉谣指挥着后面进来的铃铛跟侍卫把早饭一一摆上,“我不是问你想吃什么吗?” 所以,她是带铃铛去买早饭了——这早饭一看就不是长平侯府的手笔。 “是啊,本来想去悦心居买烧鸡的,但是你病还没怎么好利索,不能吃太油腻,”许玉谣坐下后,拉了拉旁边的凳子让她也坐下,“所以就去看了看,买了点清淡的。” “让殿下费心了。”许玉谣买回来的早饭虽然数量不多,但种类繁多,一看就是用心挑选过的。 谢白之前那点失落之情早被一扫而光,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喜悦。 “殿下打算何时回宫?” 许玉谣想了想说:“成亲之前不回去了。” “公主,这不合适。”铃铛从一旁道。 “本宫说合适就合适。”许玉谣想,就还有两天了,万一自己进宫之后,又在发生点什么,那可真要追悔莫及。 不过事事总是不顺心的。 “公主殿下,太子派人来说,四位王爷回京了,不出两个时辰便进宫了,想请殿下回宫一叙。” 四位王爷就是许玉谣另外四位同父异母的兄长,由于最小的那位今年也三十有余,所以从很多年前,他们就已经各自去了封地,每年只有圣诞与年节才回来。 这次回来,则是皇帝特召,来送许玉谣出嫁的。 “不去,跟四位哥哥待成亲后也可以聚。”许玉谣说,“你回去就跟我三哥说,说我放心不下谢白。” “可是……”来人有些纠结,“殿下说,四位王爷毕竟是为了殿下才回京的,让小的一定要将公主请回宫。” “不去就是不去,三哥来了也是不去。” “那五哥来了呢?”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 许玉谣往门外一看,有些惊讶:“五哥?” “下官参见定王。”谢白赶紧起身行礼。 定王许信笑呵呵进来,对谢白挥了挥手,从怀里掏了一个油纸包地给许玉谣:“定州特产果糖,尝尝?” “多谢五哥。”许玉谣接过来,没有急着打开,“五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还得一两个时辰吗?” “你五哥的马好,跑得比他们的快。”许信摸了摸许玉谣的头,“这才几个月不见,又高了。” “哪有,还是那样。” 兄妹二人叙了叙旧,许信就直切正题了:“怎么不回宫?是哥哥们比不上咱们未来驸马爷?” “五哥这话说的,哥哥是哥哥,驸马是驸马,你们都是谣儿最亲的人,哪来的比上比不上呢。”许玉谣解释,“这不是谢白昨日大病一场嘛,大后日便是婚礼,我放心不下她,所以才想着一直陪她到后日,我再进宫。” “哦?” “反正等大后日成亲之后,我在京中也有府邸了,届时再跟四位哥哥好生聚聚。” “小侯爷看起来气色不错,看不出生病了。”对于许玉谣要下嫁谢白这件事,许信也十分不满。 这个宝贝妹妹怎么就看中谢白这个瘦猴了呢? 谢白对于这种挑拣嫌弃的目光已经十分熟悉了,当即道:“是昨夜公主……” “我带太医来给她看了,吃过药,所以好多了。”许玉谣打断了她的话。 许玉谣也知道,自己家里人瞧不上谢白,要是谢白再说自己照顾了她一夜,那这几个哥哥怕不是更讨厌谢白了。 不过许玉谣的阻拦对于许信来说,一点用没有。许信自然猜到,昨晚是许玉谣在这里照顾了他一夜。 “恩。既然好了,那谣儿就跟哥哥回宫吧。” 许玉谣还想拒绝,但谢白开口了:“是啊殿下,臣已经好了,公主还是随王爷回去吧。” “可药……” 谢白知道她说的是外伤的药,于是道:“我自己可以的。” 许玉谣看看许信,又看看太子派来的人:“好吧。” 现在还是只有她五哥,但自己再留下去,就说不好其他三个人会不会进京后一起过来了。 许玉谣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临走前还是把侍卫留在了侯府,并嘱咐谢白:“这些侍卫日后也是你的侍卫,要是再有人敢对你出手,便叫侍卫保护你,听到没有?” “可……” “没有可是,谁也不行。”许玉谣说,“若是你自己不肯自保,那本宫不敢保证,本宫会用什么极端手段来保护你。” 许玉谣想的是,再有人敢动谢白,自己一定要砍了那人。 但这话落在谢白耳朵里,她想的是,许玉谣可能真要把自己锁起来。 于是谢白道:“臣一定保护好自己。” > “谣儿同他便有那么多话可说?” 许玉谣上了许信的马车,当即就有丫鬟给她倒了水。 接过杯子,许玉谣说:“若是无话可说,那我何必要跟她成亲呢?” “哎——”许信故意长长吐了口气,“谣儿长大了,哥哥们都是老头子了,自然不比小侯爷讨人喜了。” 许玉谣眉毛一挑:“五哥为何非要讨我喜欢?五哥该去讨嫂嫂喜欢才是。” “以前的谣儿从来不会这么跟五哥说话,以前的谣儿只会跟着五哥屁股后面要吃的,要玩的。” “那时候我还小嘛。”许玉谣说,“谣儿长大了,五哥也成亲了,自然不能再和小时候那般相处了。” 许信有些感慨。他在定州的时候倒是还没听说,但一路赶来,在路上倒是听说了许玉谣这段时日在京城里闹得风波。 要不是皇帝在信里特意叮嘱他们谁都不许当着许玉谣的面提那些事儿,许信还真想问问许玉谣,平日里都在想什么,才能想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 “五哥在想什么?” “没什么。” 许玉谣上车前看了看车队,只有这一辆马车,于是问:“嫂嫂没同五哥一起进京?” “来了,她坐另一辆马车进宫了。” 马车一路使劲皇宫的高墙,而后又在内宫门前换了轿辇,直奔后宫而去。 大启国泰民安,朝廷休沐时间也就偏多,今日又逢四位儿子回京,皇帝特地又放了朝臣一天假,自己早早在皇后宫里等着了。 除了皇后,另外三位妃子也已经等在那里,等自家儿子回来。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免礼免礼。”皇帝一摆手,就有人过来给许玉谣和许信夫妻添了椅子。 许玉谣刚坐下没多久,椅子还没坐热呢,那边就通传说,瑞王也回来了。瑞王是皇帝的二儿子,许义,封地在瑞州。 瑞王夫妻如今都已年过四十,许玉谣出生时,许义都已经离京多年了,所以跟许玉谣的关系也没有老三、老四、老五那么亲。 不过,终归是只有这一个妹妹,许义一落座,就叫瑞王妃掏了礼物。 “这是瑞州的琉璃盏,王爷说,他就这一个妹妹,如今妹妹就要出嫁了,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索性找人雕了这对琉璃盏,祝谣儿同驸马永结同心。” “多谢二嫂、二哥。”许玉谣接过木盒,当即打开。 里面的琉璃盏色泽清亮,雕工细致,若在市场上,便是出到百两黄金,也有好这个的人去抢。 许义一看,笑了:“二哥好狡猾,一来便送礼物,搞得我这个五哥不给谣儿送点什么,都不配做她兄长了。” “那五哥准备礼物了?” “那当然了。” 定王妃也递了一个盒子过来:“这是王爷临行前,跑遍定州挑的。” 许玉谣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金质缀玉的步摇。步摇这东西,很少有成对的,许玉谣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两支步摇看似一样,却有细微区别。 幻想了一下,这步摇她跟谢白一人戴一只后,许玉谣觉得十分满意:“谢谢五嫂、五哥。” “陛下,宣王、淮王到了。” 宣王许仁跟淮王许智一进来,就看到许玉谣身边的桌上摆了两个木盒。给皇帝皇后行礼之后,也叫各自的王妃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许玉谣一下子又多了两个盒子,只好先把先前的两个叠在一起放到一边,这才打开了这两个。 许智送了一对镯子,而许仁送了一套笔墨。 笔墨?许玉谣看向许仁跟宣王妃:“大哥、大嫂缘何要送笔墨?” 所有人都知道,她最不爱读书写字。 宣王妃笑着说:“这是送给驸马的,王爷听闻小侯爷书画双绝,所以想说,叫驸马平日里无事,便多画画咱们谣儿,把咱们谣儿的美好都留下来。” 闻言,许玉谣眼前一亮。 另外三位当即捶胸顿足:“还是大哥更会啊!” “跟大哥的礼物一比,我们送的都太俗套了。” “哥哥嫂嫂们的这份心意,谣儿就很开心了。”许玉谣笑着把四个盒子都抱在怀里,“何谓俗何谓雅?心意唯有真诚与否。哥哥嫂嫂们这般上心,谣儿都快感动哭了。” “还是谣儿最会说话了。” 几句话把八人哄得开开心心。 外面又传:“太子、太子妃到——” “收了这么多礼物?”太子一看四个盒子就明白了。 许玉谣也不跟他客气:“那三哥跟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你猜?”太子似有些邀功般地说,“保准让你满意。” “哦?”许玉谣想了一圈,而后道,“碑立了?” “还没有,不过已经拟好了碑文,你要看吗?” 听到这话,皇帝赶紧咳嗽一声:“这些事等晚点再谈。这个时辰了,都还没用过午膳吧?” 什么立碑?其他四位面面相觑,而且看皇帝的意思,也很想岔过这个话题。四兄弟心里满满都是好奇。 “那父皇母后还有各位娘娘先带哥哥、嫂嫂们去用午膳吧,我等会儿再说。” 皇帝瞪了太子一眼:提什么不好,偏提这个? 太子觉得委屈:谣儿这不是很高兴吗? 皇帝又瞪回去:高兴是高兴,不会挑挑时候吗? 好吧,今日时机确实不太合适。但看到其他兄弟都给许玉谣送了礼物,还把她哄得开开心心,太子就想着,自己也不能比他们差了。 更何况,他还是许玉谣的胞兄呢! “谣儿,这碑文都拟好了,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你吃个饭,它又不能长腿跑了不是?” 这话倒是也有道理,许玉谣也不纠结这个了,把四个盒子放到铃铛怀里:“帮我收到我寝宫里去,都收好咯。” “喏。” “那谣儿也跟朕一起去用膳?” 许玉谣点点头:“当然。” 由于时间仓促,午膳只是简单的日常标准,吃过午膳,四位长途跋涉的王爷就带着各自的王妃回了以前的寝宫休息。 许玉谣则拉着太子、太子妃,直奔自己寝宫而去。 “三哥,快给我看看,有多少人了!” 太子伸进怀里掏纸的手一顿:“……谣儿觉得,多少人合适?” “自然是越多越好,不,不对。”许玉谣说,“若是等这风气改了之后,自然是一个没有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更新~ 感谢在2021-05-06 23:36:44~2021-05-08 22:4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别出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出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婚前 最后太子还是把纸逃了出来。 许玉谣看完之后,略有些失望:“竟是只有这一位吗?” 太子叹了口气说:“这思想哪儿是说改就能改的呢?” 就是这一位,也只是用了王氏这样看了绝对猜不到是谁的称呼。许玉谣觉得,即便这碑立起来,也完全没有效果。 看她发愁,太子妃道:“谣儿也别太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而且婚期在即,莫要这些外面的事扰了心情。” 许玉谣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件事。 当时一个人在凉亭那边面对贼人的恐惧,她记忆尤深。虽然她这段时间一直看上去和平日里一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段时间有几次午夜梦回,被噩梦惊醒。 她不敢想,那些女子们都是怎么撑过来的。 看她依旧有些愁眉不展,太子妃又说:“清越也进宫了,今儿风不错,你们去放风筝吧。” “不想。” 太子赶紧说:“对了,今日京中都传开了。” “恩?”许玉谣转过头去看他。 “就是滕跃他们四人的事。”太子道。 “怎么传的?”许玉谣有些好奇。最近两天事情太多了,她都差点忘了滕跃他们四个还欠着十个“客人”呢。 “都在说他们活该呢。”太子半真半假地说。 确实有人在说他们四人活该,但并不是都在说,还有一部分人在说许玉谣果然刁蛮,谢白只是成婚前被他们四人带去喝个花酒,都要被这么羞辱,这公主简直是恶鬼!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许玉谣心想:只是被说几句,过段时间京城里有了别的事情,就会被大家抛之脑后的。 不过消息传开也好,省得以后再有不长眼、不长脑子的人来带谢白去奇怪的地方。 看许玉谣心情好点了,太子跟太子妃说:“对了,你不是也有礼物要送给谣儿吗?” “瞧我这脑子,”太子妃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了个东西出来说,“这是薛记当铺的令牌,不管在哪个州,只要是有薛记当铺,便可以用它去支取银票。” 许玉谣一头雾水:“三嫂,我不缺钱。” 太子笑眯眯道:“钱还有嫌多的时候?你三嫂给你,你收着就是了。” 太子妃的娘家便是薛家,这薛记当铺想也知道是太子妃娘家的产业,只是—— “可这么重要的令牌,本就是给三嫂的,给了我,这多不像话啊。” “还有从你嘴里听到‘不像话’这三个字的一天呢?”太子笑道。 太子妃柔声解释:“这令牌我也用不到,本来当初是打算,等有个女儿,就把这个传给她的。到时候,不管她夫家如何,最后总能有个保障。但是我跟你三哥没有女儿的命……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虽是妹妹,但跟女儿也差不多,所以这令牌今日送与你。” 既然太子妃话都说到这份上,许玉谣也没有再虚情假意地拒绝,而是十分郑重地接了过来:“那玉谣就多谢三嫂了。” 令牌上用小篆刻着一个“薛”字,许玉谣摸了摸,便小心翼翼地收到了自己怀里。 “爹娘!小姑!”许清越自己在外面玩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跑了进来。 许玉谣摸了摸自己这个小侄子的脑袋:“看你跑得这一头汗。” “四叔、五叔家的妹妹好可爱,”许清越抬起胳膊把自己额上的汗胡乱一擦说,“小姑,你要去看看吗?” 本来想说不去,但对上许清越期待的眼神,许玉谣还是起身,被他拉着走了。 两个小姑娘在路上被奶娘哄着睡了一路,这会儿到了宫里,哪儿哪儿都新奇,自然是不肯午睡,只好叫奶娘哄着在花园里玩。 许清越拉着许玉谣到花园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姑娘被各自奶娘抱着,哭得稀里哗啦。 许玉谣赶紧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见过公主。”两个奶娘抱着孩子,粗粗行礼之后道,“这儿的花上似乎是有刺,奴婢方才稍微一走神,两位小郡主就把自己给扎到了。” 被花刺扎到也没什么大事,许玉谣放下心来,先后摸了摸两个人哭花了的小脸蛋说:“姑姑小时候也被这儿的花扎过好多次,但是姑姑都没有哭。” 两个小家伙抽搭着鼻子问:“为什么?” “因为哭了很丑。”说着,许玉谣冲着两人做了个鬼脸。 两个小家伙立刻被逗笑了。 让奶娘把两人抱回去洗洗脸,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刺还留在手里,许玉谣对两个小家伙说:“一会儿来姑姑宫里玩吗?姑姑有好多玩具。” “要!” 看着奶娘把两个妹妹抱走了,许清越忍不住问:“我听爹娘说,小姑马上就要成亲了,那等小姑成亲后,是不是也会给我生个妹妹?” 这个问题,许玉谣在知道自己喜欢谢白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 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以后会不会有孩子,可现在被晚辈突然这么问起来,许玉谣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了一圈,也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许玉谣只好点着许清越的额头说:“做梦去吧。” 许清越不理解为什么这就是做梦了,挠了挠脑袋,跟着她回去了。 下午,许智许信的小女儿在许玉谣这里玩得十分开心,最后玩累了,直接就在这里睡下了。 两个王妃听说后,立刻赶了过来。 “给你添麻烦了。” 许玉谣摆摆手:“没有的事,她们两个可好哄了。” 定王妃莞尔一笑道:“待公主跟驸马成了亲,也早日生个小郡主出来哄。” 淮王妃笑着附和:“是啊,公主跟谢小侯爷生的小郡主,肯定又聪明又漂亮。不像我们家这个,请了夫子启蒙,却一心只顾着玩。” 对于两个嫂子的调侃,许玉谣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也只当她是害羞了。 若是此时太子妃在,一定会告诉她们两个:想多了,谁都可能害羞,唯独这位不会。 提起了孩子,两个人就打开了话匣子,一下子聊了起来。 这个说家里老大在学堂读书总是被夫子批评,那个说孩子太顽劣总是管不好……说着说着,又谈到了妾室的问题上去。 这个说她家王爷纳了个妾,那个小妾懒得要命,简直是请了个祖宗回来;那个说“你知足吧”,她家王爷倒是没纳妾,但时不时就跟着封地上的地方官,去青楼里喝花酒。 许玉谣听得眉头微微蹙起。 两人话一转,转到了许玉谣身上。 “真羡慕公主啊。” “是啊,驸马不许纳妾,公主就能跟驸马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也不用担心有别的女人生了他的孩子,跟你的孩子抢家业。” “更不用担心哪天突然冒出来一个孩子,说是你们家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很快聊回了自家府上的事。 许玉谣听她们字里行间都是对两位王爷纳妾、喝花酒的不爽,于是道:“这些话,嫂嫂们可同哥哥们提过?” “这怎么能提呢!”两人诧异地看向许玉谣。 “为何不能提?” “这可是‘善妒’,犯了七出之条。” 许玉谣从小不爱读书,尤其是那些礼仪道德之类的,自然不知道七出是什么。 看她不解,淮王妃给她解释了七出之条。 眉头一皱,许玉谣说:“只想她属于自己,明明是因为爱,如何便成了妒忌?” 爱?两人觉得许玉谣有些好笑,然而笑过之后,又有些羡慕起来。 听说许玉谣跟谢白的亲事,是许玉谣自己相中的,所以,应该是因为爱,才成亲的吧? 可她们呢?她们不是。她们或许是出于政治原因,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才嫁进王府的。爱是什么?她们从来没有理解过。 她们只知道,她们过得日子比其他人过得好,那就够了。 因为大家都没有爱,所以她们习惯了,可一旦冒出来一个说法不一样的,一时间,死水无波的心里,又被什么荡漾出了涟漪。 想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爱这种东西,是只有像许玉谣这般被宠爱的公主,才能享受的奢侈。 “公主久居深宫,对这些事还不了解,待日后邻里百家见多了,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带她们回去,不打扰公主休息了。” “二位嫂嫂慢走。”许玉谣起身把两人送到门口,回来后躺在躺椅上,晃着自己,有些出神。 > 出嫁前的最后一天,宫里以皇后的名义办了一次赏花宴,作为京城里达官贵族夫人们一起给许玉谣送嫁宴。 许玉谣理不着,可皇后劝完五位嫂子轮番劝,劝烦了,也只好跟着去了。 来的夫人里有谢白的娘,许玉谣看到她就没有好脸色。 谢夫人也不敢直视许玉谣,只能坐在一群人中间,垂着头,一声不吭。 然而总有人想要看热闹。 “谢夫人,日后公主便嫁到你谢家,是你谢家的人了……” 大家都坐得很近,许玉谣也听到了这话,当即有些不爽:“什么叫做本宫嫁到谢家,以后是谢家的人?” “这……”说话的夫人有些诧异,心想:难道时至今日,这门婚事还有变数了不成? “本宫跟谢白成亲,是我们两个自己成家立室,跟谢家有何关系?” “殿下说得是,”那位夫人赶紧道歉,“是臣妇失言了。” “既然知道自己失言,那就少说点。”许玉谣说完,看向谢夫人,“借一步说话。” 谢夫人看许玉谣对其他夫人都是一副不留情面的模样,有些胆战心惊地跟了上去。 昨天她算是见了许玉谣对谢白多上心,自己作为谢白母亲,却眼睁睁看着谢白被打成那样——想来许玉谣叫她过去,定是要谴责几句的。 “子清现今如何了?” 来了。谢夫人垂着头道:“回殿下,好多了。” “当真?” 上挑的尾音带着许玉谣那独特的,犹如挑衅般的感觉。 谢夫人只觉得这夏日的天儿里,凉得人有些发抖:“当,当真。” “最好是真的。”许玉谣嗤笑一声,“明天本宫大婚,必须要看到一个完好的谢白!” “是,是。”谢夫人连连称是。 自从昨日许玉谣回宫之后,谢侯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哪怕今日早朝,也是称病没有去。想来也不会再在大婚前做什么了。 只是,明日便要大婚,而婚后…… 谢夫人不敢去想,若是许玉谣发现了谢白的秘密,会怎么样。 > “少爷,司礼监来人了。” 谢白正在桌前写着字,就听到外面小厮通报。 最后一笔稳稳写完,谢白这才放了笔:“来了。” 司礼监来了一群人,快要把侯府前厅给塞满了。 看到谢白出来,为首的人施礼:“见过小侯爷,下官司礼监平月,今日奉命特意前来,为小侯爷梳理明日大婚流程。” “平大人,有劳了。” “这是小侯爷明日要穿的婚服,还请小侯爷上身一试。” 还要试衣服?谢白只好把人请到了后院。 看着要跟着自己一起进屋的宫女、太监,谢白站在门口,挡住了进路:“不必麻烦了,我自己穿就好。” “那就请小侯爷稍微快一些,时候有限。” “好的。”谢白性子一直比较温吞,即便刚刚司礼监那位大人的语气多少有些威胁的意思,可她并不在意,还是应了。 如今是夏季,婚服只有一层,倒是也好穿。谢白脱掉身上的外衣,拿过婚服便往自己身上套。 然而这婚服和谢白平日里的衣服不太一样。谢白平日里的衣服总是做得比她身量宽出一些,好藏住她的秘密;可这婚服似乎有那么一点紧。 说起来,之前司礼监并没有人来给她量尺寸,这婚服不合体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明日便要大婚了,却在今日才来让自己试衣服…… 谢白觉得,这大概也是出于皇家的授意,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吧。 叹了口气,谢白没办法,只好先把里面的亵衣脱了,从衣柜里找了块布条,在胸前围了两圈后,才重新穿上那套婚服。 只是当布料紧贴着肌肤,并摩擦着伤口,叫谢白不自觉咬紧了压根。 大红的婚服,是谢白平日里做衣服绝不会多看一眼的颜色,此时穿在自己身上,竟也平添了几分喜气。 “小侯爷觉得婚服可还合身?” “合身。”谢白道。 便是不合身,这事也无法说。一来,说了也改不急;二来,这本就是给自己的下马威,若是自己闹起来,只会让宫里那几位更瞧不顺眼自己了。 “那就请小侯爷,随着下官熟悉一遍明日要做的事情吧。” “有劳。” 谢白跟着司礼监的人,从院子这头走到院子那头,只觉得胳膊与后背的伤口又被磨得火辣辣的。 平月似乎察觉了什么,问:“小侯爷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谢白咬了咬牙,努力忍着痛道:“不,没有,继续吧。” “那下官就继续了,若是小侯爷觉得哪里不合适,还请及时告知下官。” “恩。”谢白心道:若是心直口快的人,信了这鬼话,真的说了,那日后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跟着司礼监的人不间断地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是把明日的主要流程给走完了。 平月道:“小侯爷可都记清楚了?” “平大人教的仔细,都记下了。” “明日小侯爷要骑的马已经送去侯府马厩了,若是无事,小侯爷也可以提前过去看一眼。” “好。” “若是小侯爷没有其他什么事,下官就先回司礼监复命了。” 谢白把人送到院子门口:“慢走。” 等人离开后,谢白赶紧快步回到自己房间,脱下了这身紧贴着的婚服。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被磨得通红,不用看,想也知道后背的情况。从抽屉里找出药瓶,谢白打开,给自己胳膊上了药,只可惜,后背的伤太散,她自己上药,只能抹到一部分。 不过也总比不上药要好多了。 谢白换回自己的衣服,把婚服架起来挂在一边,避免褶皱,又出门去了马厩。 其实看不看马倒是无所谓,司礼监还不会在马上面做手脚——私下里让自己出糗和明日在万千百姓目光下让自己出糗,那可是两码事。 就好像那套婚服,瘦归瘦,做工却是一等一的精致,明日穿在自己身上,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那衣服多不合体,只会在意那套衣服多么华贵。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打了个响鼻,凑到谢白面前。 谢白抓了几把马草喂了喂,又抚摸了马头几下道:“明日,马兄可一定要给足在下面子啊。” 似是听懂了一般,马又打了个响鼻。 > 谢夫人赴完宴一回府,就听到下人说,司礼监的人来过又走了,立刻紧张地直奔谢白卧房而去。 “娘什么事这么急?” “司礼监的人来过了?”谢夫人急匆匆问,“都说什么、做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来提点孩儿明日的事情,以及送了一匹马跟婚服过来。” 闻言,谢夫人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到:“司礼监的人在这待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左右。” “那你爹呢?”谢夫人又紧张了起来,“这一个半时辰,他做什么了?” 谢白不解:“爹压根没露面。” “完了。”谢夫人懊恼,又问,“那他们走之前,你塞钱了吗?” “塞钱?” “算了……”谢夫人匆匆转身走了。 谢白一头雾水:司礼监奉命来做事,自己还要塞钱讨好吗?反正,他们回去也不敢乱说;况且,只要宫里那几位瞧自己不顺眼,塞不塞钱都有讨厌的理由。 罢了,这事反正也没多大关系。谢白想。 > “回禀陛下,娘娘,太子、宣王、瑞王、淮王、定王殿下,”平月站在一群人下面,开始汇报今日的事情,“微臣今日去了长平侯府,见了谢小侯爷。” “如何?” 平月把谢白的一言一行都复述了一遍。 皇帝问:“你们几个觉得,这谢白如何?” “呆若木石。”这是淮王的评价。 定王道:“读书读傻了。” 宣王、瑞王看法一致,只是换了个说法,其中宣王说得最文雅——呆若木石。 经过之前报官一事,太子倒是不认为谢白呆。像是婚服做得不合身这种小事,谢白肯定一早明白了。所以,他这般表现,可以理解为示弱、示好、表忠心吗? 太子不太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补5月8日更新感谢在2021-05-08 22:43:34~2021-05-10 03:5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6章 、大婚 大启现今皇帝唯一一位女儿,也是大启历史上最受宠的公主,余姚公主终于出嫁了! 大婚当日,天还不亮,许玉谣就被铃铛给叫醒了。 “殿下,该起床洗漱了。” 许玉谣迷迷糊糊被人架起来,然后脱掉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悉数换上大婚的婚服。 依旧有些没醒的许玉谣穿好衣服,又被人架着坐在了梳妆台前。 司礼监的人正在给许玉谣梳着发髻,就听许玉谣半闭着眼道:“我饿了。” “殿下,这……”一旁司礼监的人道,“大婚这日不能吃东西。” “不管,铃铛,去御膳房找点吃的去。”许玉谣睁开眼,满脸不悦。 没办法,司礼监的人选择闭嘴。 毕竟,今日是许玉谣大婚,他们要是惹了许玉谣不高兴,再闹出点什么事,怕是小命不保。 “喏。”铃铛赶紧去了。 御膳房这会儿也没什么可以吃的,铃铛叫了个御厨起来,随便煮了碗面给许玉谣端了回来。 吃完面之后,许玉谣心情明显好多了,任由司礼监的人把她的脸画得像是从面堆里滚了一圈,出来后又沾上了朱砂墨。 “还没好?”许玉谣只觉得他们刚刚戴在自己头上的凤冠,快要把脖子压断了。 “就好了,就好了。”司礼监的人也只能哄着,“盖盖头。” 红色绣着精致花样的盖头覆在了凤冠上,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什么这么沉?快拿掉!” 看许玉谣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盖头掀下来。 司礼监的人见状立刻扑过来,按住她的手:“殿下万万不可,这不吉利!” 许玉谣甩开他们,一把把盖头掀下来,扔到一边:“本宫做的不吉利的事情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件。” “这……”司礼监的人有些犹豫。 像是礼成之前吃饭这种事情,只要他们不说,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所以公主耍耍性子,他们也就随着她去了。可掀盖头这种事…… “这来这去的,耽误了时辰又不怕不吉利了?” 司礼监的人只好扶着许玉谣出了寝宫。 大红的轿子等在寝宫门口,许玉谣上了轿子,一路颠到宫门,再从宫门换乘那从车顶到车轮都被装点成喜庆红色的马车。 马车前,谢白已经穿着那身大红的婚服,骑着高头大马,等在那里了。 许玉谣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晨光熹微中,戴着玉冠的谢白,端坐马背上,逆着光,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殿下,殿下?”司礼监喊了两声,看她回神后道,“殿下,朝着宫里的方向,拜三下。” “不拜。又不是成亲之后就不来见父皇母后了,今日顶着这数斤重的玩意儿,怎么拜?” 司礼监的人只好道:“待会儿殿下还要跟驸马拜天地,也不拜吗?” 犹豫了一下,许玉谣说:“拆了这冠,本宫就拜。” 没办法,司礼监的人只好暂时拆了凤冠,等许玉谣拜完,又给她戴了回去。 许玉谣乘坐的马车驶在最前面,后面便是载着嫁妆的车队,仿佛一条长龙,从皇宫大门慢慢蜿蜒进京中每一条街道。 > 听闻今天余姚公主跟谢小侯爷大婚,京中的百姓们一大早便跑到街上来看热闹。 那一辆辆载着嫁妆的马车上,都挂着红色的绸带花,花下面一个一个的大箱子被摞起来,足有半人高。 “皇帝该不会把半个国库的宝贝,都拿来陪嫁了吧?” “之前那些公子哥儿还都说不想尚公主,现在看到这些嫁妆,也不知道那些人后悔没有?” 谢白骑着马,慢慢走在车队最前面,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人后悔没有,她是不知道,可她现在很庆幸。庆幸许玉谣选中了自己,把自己从那滩迷茫的泥沼里拉了出来。 “之前不是听说谢小侯爷装病逃婚了吗?” “怎么可能逃婚,这圣旨一下,他要是逃婚,长平侯府怎么办?” “我看今日谢小侯爷这风光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病逃婚的样子啊。” “换成谁,看到这么多嫁妆不开心啊?公主刁蛮又怎样,财宝可都是实打实的!” 渐渐的,话题有些偏了起来,谢白充耳不闻。 许玉谣坐在马车里,只能听到外面十分嘈杂,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马车行驶得十分慢,慢到许玉谣都想打开车门催一催。不过今天早上司礼监的人叮嘱过,街上鱼龙混杂,千万不能打开车门。 早上起得早,又被这么一番折腾,许玉谣打了个呵欠,把沉重的脑袋靠在了一旁,缓缓睡着了。 等到马车停下,许玉谣也没有察觉——之前实在是走得太慢了,慢得好像没在走一样。 谢白按照礼节流程下了马,上了马车,打开车门,就看到许玉谣顶着一脸粉,靠在马车壁上,睡得正香。 嘴角不自觉上翘,谢白柔声道:“殿下,该下马车了。” 听到谢白的声音,许玉谣揉了揉眼睛,结果揉了一手的粉。 谢白退到马车门外,冲着她递上了红绸的另一端。 许玉谣看了看那段红绸,伸手接过来这头后,一个用力,把谢白手里的那一截直接拽了过来,扔在了马车里,顺便把自己沾满粉的右手递了过去。 看看面前那只纤细优美却沾了粉的手,又看看那段被许玉谣已经扔进马车角落的红绸,谢白干脆直接握住了许玉谣的手。 许玉谣的手心带着微微汗意,大概是婚服太厚了。 被谢白牵着下了马车,许玉谣觉得自己这一觉睡起来,脖子简直要断了——这是来成亲,还是来上刑? 司礼监的人在看到两人直接交握的手时,眼睛都快直接瞪出眼眶了。 然而此时太子、太子妃还有四位王爷、王妃,观礼的朝中大臣、贵族夫人全都到了,也只能假装没看见,继续下面的流程。 “跨火盆——” 公主府门口放了一个火盆,谢白率先跨过去后,扶着许玉谣小心翼翼地跨了过来。 从进了公主府大门,到通往前厅的路两边,站满了来观礼的人。 看到两人就这么手拉手进来,大家也都傻了眼:这似乎……于礼不合吧? 然而许玉谣已经跟着谢白一路走到了正厅。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许玉谣原本还想拆了凤冠再说,然而谢白牵着她的手,用手指挠了挠她的手心,小声说:“殿下稍微忍一忍。” 烦躁的心情莫名被安抚下来,许玉谣依旧没有松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冲着外面一拜。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站着,只能松开了手。 凤冠实在是太沉了,许玉谣拜完,险些直不起身子。谢白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搀住了她。 “礼成,送入洞房——” 前几日才刚住过的卧房也被重新布置过,到处都是红色的丝缎绸带,门窗上也贴着喜庆的双喜字,房间里也被摆上了龙凤烛。 许玉谣被司礼监的人搀扶着进了房间,坐在床边。 “驸马该去外面敬酒了。” 谢白看了许玉谣一眼道:“殿下,那臣就先出去了。” “少喝酒。”许玉谣说,“谁若是劝你太多酒,便抬出本宫吓唬他。” “是。” 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谢白就觉得自己心情特别好。 回到前厅,来观礼的人都已经入了座。太子和四位王爷带着家眷,坐在一桌,谢白先从这桌敬起。 “多谢殿下、王爷们拨冗前来,臣敬诸位一杯。” 太子端着酒杯道:“既是礼成,也该改口了。” “多谢皇兄们。”谢白顿了顿说。 太子笑笑,终于喝了这杯酒,喝完后又道:“本王知你性子好,但谣儿自小骄纵惯了,日后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你得多包容。” “臣省得。” 从这桌上离开,谢白又去了几个侯府来客的桌上敬酒。 这桌坐的,基本都是跟她爹谢侯爷一样,祖上开国有功,一代代承爵下来的。 “子清敬诸位叔伯一杯。” “没想到你作为咱们这几家里最小的孩子,倒是比你那些不争气的哥哥们早成家。” “人家谢白长得清秀俊俏,咱们那几个臭小子拿什么跟人家比。” 虽是说笑,可谢白听得出他们话里的酸气。不过,那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冲几人笑笑,谢白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除了这两桌需要谢白过去敬酒,其他几桌的客人,一起敬了就可以。谢白三杯酒下肚,倒是没什么感觉。 看谢白敬完酒,一些熟悉的年轻人便把他叫了过去。 “小侯爷从此一路畅通了哦。” 谢白以为他在说官路,于是解释道:“本朝驸马不得为官。” “嗨,不是说这个。”那人笑眯眯道,“一下子多了五个牛气的大舅哥,还有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老婆,以后你谢小侯爷在京城里,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谢白笑笑,不置可否。 看到谢白跟那群纨绔子弟凑在一处,定王眉头一皱道:“这小子怎么还跟那群人混在一起?” 他们也听说谢白去青楼的事了,只不过他们不知道是谁带谢白去的,只是看到这群年轻的纨绔,就当成了是一伙人。 淮王看向太子:“三皇兄,我们要不要把谢白叫过来,好好敲打敲打?” 太子想了想,叫身后的小厮过去,把谢白叫了过来。 “来。”定王叫人给谢白杯子里满了酒,“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知道对方话里有话,谢白只觉得杯里这杯酒有些重。 “谣儿是我们唯一的妹妹,她自小就讨人喜,虽然性格上是有那么一点顽劣,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罢了。”定王道,“他可是我们的宝贝妹妹,你可不许让她受一点委屈!” 谢白点点头。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想,许玉谣的顽劣那何止是一点,可现在她觉得,定王说得有道理。 淮王说:“谣儿这孩子自小眼里就容不得沙子,你若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不用等她处置你,本王也决不会轻饶了你。” 一旁的淮王妃听着,垂下了眼皮,若有所思。 谢白有些尴尬地笑笑。 瑞王说:“谣儿向来不懂迁就人,日后若是侯府有什么事,就委屈你们多迁就迁就她了。” 唯独只有宣王,笑眯眯的,看起来一副慈祥的模样:“好好待谣儿,本王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不要辜负她的心意。” 太子最后负责结词:“谣儿她还小,日后你要多照顾她一些。” 比许玉谣还小两岁的谢白也只能点点头。 背负着欺君之罪罪名,又被所有皇家人都瞧不上的谢白,在许玉谣帮她解决欺君之罪之前,也只能乖乖听话。 等谢白跟他们五人喝完离开,淮王忍不住说:“他可真能忍。” “若是他连这点事儿都忍不了,日后成了亲,就谣儿那脾气,能给他气死。”定王说。 然而太子并不这么认为。 他可是见过许玉谣是如何对谢白的。 但他觉得,与其说谢白是能忍,倒不如说,谢白是聪明,或许他已经猜透了他们的意图。 > 许玉谣叫司礼监的人把头上的凤冠拆掉,然后又准备换掉身上的喜服。 司礼监的人赶紧阻止:“殿下便是不在意吉不吉利,也该在意一下驸马待会儿来洞房时,看到殿下换了衣服的心情。” “衣服与心情有什么关系?”许玉谣觉得司礼监这群人简直太讨厌了,等这婚礼结束,一定要他们哪儿来的赶紧滚回哪儿去。 “每个男人心里都希望,能亲手脱下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嫁衣。” “这样吗?”许玉谣思考了一会儿说,“关我什么事?” 谢白又不是男人。 司礼监的人见说不通,也就闭嘴了。 许玉谣看着他们,一脸不悦:“你们不出去,本宫怎么换衣服?” “是。” 把人赶出去,许玉谣终于可以脱掉那繁冗的嫁衣。要不是为了能跟谢白成家,她才不要受这个委屈! 换上轻薄的衣裙,许玉谣顺手也把那糊了足有三斤粉的脸给洗了。 铃铛忍不住说:“殿下这般不将规矩放在眼里,不怕老天爷怪罪?” “真的有老天爷?”许玉谣不信,“若真有老天爷,那这世间还有罪人?” 以前铃铛坚信有老天爷,现在许玉谣这么一说,她也怀疑了。 “算了,有没有老天爷也不关我事。铃铛,我饿了。” “奴婢这就去厨房看看。” 铃铛很快就带着一个食盒回来,里面荤素搭配,还有一碗面。 许玉谣拿过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送嫁的车队在城里绕了好久,看外面日头,这会儿都得块酉时了。除了早上吃了那碗面,许玉谣一直饿着肚子到现在。 “铃铛,你也一块吃。” “喏。”以前铃铛陪她出去玩忘了时辰,饿了一天肚子,许玉谣也是这么叫她一起吃的。 海塞一顿之后,许玉谣终于吃饱了,便又坐不住了。 “铃铛,他们外边怎么还没结束?” “殿下,外面要一直持续到戌时呢。” 那也太久了!许玉谣开始担心起谢白。 今天来客那么多,这个一杯那个一杯,谢白怕不是又要喝醉。 “不行,我得去看看。” 打开卧房门,就看到司礼监的人在门口守着,一边一个。 “殿下要去哪里?” “你们管我?”示意铃铛打开他们拦住的手,许玉谣径直朝前厅而去。 司礼监的人虚拦拦不住,也就作罢。 许玉谣一路快步走到前厅,人还没到,就已经听到了那远远传来的热闹之声。 看到有人从后面出来,大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毕竟许玉谣已经把婚服给换掉了。 等看清来人是谁,有人站出来道:“公主怎么这会儿跑出来了?这不吉利啊!” 许玉谣看着谢白被人拉着灌酒,顿时沉下脸来:“本宫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管!” 而后大步朝着谢白走去。 看到许玉谣过来,谢白如释重负:“殿下。” “本宫不是说了?若是有谁拉着你劝个不停,便报本宫的名字劝退?” 谢白垂下头。在座的都在朝中任职,许玉谣可以不在意得罪他们,可谢白不行。 此时这些纨绔也都喝多了,胆子大了起来:“殿下好生霸道,只是与兄弟多喝了几杯,殿下便心疼府上的酒了?” “本宫心疼酒?”许玉谣眉毛一挑,“好啊,那你就喝,喝不光本宫酒窖里的酒,不许走。” 谢白知道许玉谣又生气了,伸手拉住她的手,轻轻摇晃一下:“殿下,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莫要生气了。刘兄也是喝多了才口无遮拦,并非他本意。” “看在驸马帮你求情的份上,本宫饶你这次。但是希望你们在座的每一位,都给本宫记住,”许玉谣环视一圈后道,“若是日后再叫本宫看到有谁敢在驸马不想喝酒的时候,还不停地劝她酒、灌她酒,本宫绝对不饶他!” 周围的热闹顿时消散,所有人鸦雀无声。 太子没想到,许玉谣生起气来,竟然连自己的婚宴都不放过,叹了口气:算了,早该知道,在许玉谣眼里,什么规矩都是假的。 不过有了许玉谣这一出,酒席倒是早早散了。 其他人想什么,许玉谣并不关心,她只知道,人都走了,真是太好了! 接下来,就是她跟谢白两个人的时间了——直到在看到卧房门口像杆子一样杵在那里的司礼监的人之前,许玉谣都是这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补5.09更新 第27章 、洞房 许玉谣真的不理解司礼监这群人脑子里都是装的什么。事情早就脱离他们计划的流程了,为什么还死死守着那些破规矩不肯改变呢? 不过司礼监的人还好没有跟着进房间,许玉谣嘱咐铃铛:“今夜,没有本宫的召唤,谁都不得进这院子一步。” “那这些人呢?”铃铛看着卧房门口这些,问。 “叫侍卫来,轰到院子外面去,只要不进院子,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许玉谣说完,立刻拉着谢白进了卧房,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哐当关上门,顺手栓了。 谢白今日又被灌了不少酒,不过比之前在春风楼时候好多了,最起码,她现在还很清醒,只是脸上、身上有些发热。 许玉谣今日拜堂时,就发现谢白这套衣服有些不合身,此时近了一看,何止是不合身,这压根就不是按照谢白尺寸做的! 二话不说,许玉谣直接伸手摸到谢白腰带的系带,一抽,便把她腰带给拆了下来。 谢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原本就因为酒劲儿上来而变红的脸,更红了:“殿,殿下!” “这衣服这么紧,还不赶紧脱了!”许玉谣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她上衣的系带,“你身上的伤,受得了这般挤束?” 今日从侯府离开时,谢夫人出来送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可许玉谣竟然已经注意到了。谢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许玉谣急吼吼地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婚服,谢白站在那里,愣得像根木头。 许玉谣去衣橱的抽屉里翻出了药瓶:“幸亏我提前在这边备了伤药,还站着做什么,去那边儿坐着,我给你上药。” 谢白乖巧地过去坐下,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伤。 由于连着两天穿这衣服,原本已经有些好转的伤痕,又红得像是刚刚挨过打一样,甚至有些已经破了皮。 许玉谣小心翼翼给她每个伤痕处上了药,又看到那被布条紧束着的后背:“还不松开,你不怕疼?” 谢白自己松开了布条,整个上半身因为喝了酒,都有些红彤彤的,倒是也看不出有没有一丝羞涩。 把背上最后的几处也上了药,许玉谣扔给谢白一件肚兜:“穿这个,以后不要用布条缠住,不难受吗?” 之前许玉谣尝试女扮男装的时候就试过,只束了一会儿,就觉得勒得人快要不能呼吸了,谢白竟然勒了整整一日。 肯定是难受的。可谢白觉得,现在心里倒是舒坦地不行。 她心里舒坦了,许玉谣心里却不怎么舒坦:“婚服是司礼监做的吧?之前没有去给你量过尺寸?做好之后没有拿给你试穿修改?” 谢白下意识不是很想让她知道,婚服其实是宫里那几位对自己的下马威与试探。 试探她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也是警告她,自己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被他们捏扁揉圆的蝼蚁。 于是,谢白解释道:“昨日试穿过,但那时候还挺合身的,可能是昨日我晚饭吃多了,今日才这般紧吧。” “谢白,你当我傻?”许玉谣看她穿上了自己给她准备的那条薄裙,道,“就你这小身板,一顿饭能让合体的衣服变瘦?怕是你连吃一个月,都不至于。” 喝了酒,连脑子都跟着变笨了。谢白想:这么笨拙的借口,定然是骗不过她的,我刚刚怎么就说了这个理由呢? 许玉谣看她不说话,继续追问道:“是不是司礼监的人太敷衍?你跟我说实话。你是本宫的驸马,他们欺负你,就是在欺负本宫!” “没有的事,”谢白说,“就像公主说的,落臣的面子就是落殿下的面子,司礼监哪儿敢这么做啊。这不是今年京中公子们盛行穿些瘦的衣服,显得自己更风流倜傥嘛。殿下觉得,臣穿这身如何?” “不如穿女装好看。”许玉谣看起来似乎是被说服了。 谢白松了口气:“殿下今日累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 “还没喝过合卺酒呢。”许玉谣走到桌边,翻过定王送的那对琉璃盏,到了两个半杯,“你今日喝了不少,便只喝半杯吧。” 也不知道是酒劲上头,亦或是什么情绪抢占了大脑,谢白说:“既是要同公主喝合卺酒,便该满上,满心满意。” 说完,端起酒壶,给两人的杯子都添满了。 许玉谣有些担心:“若是醉了怎么办?” 谢白灿然一笑:“在公主面前,醉了便醉了。” 听了谢白这句话,许玉谣端起酒杯,递给她一个,与她手臂交缠:“喝了这杯酒,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本宫的人了。” 这句话是谢白第三次听到,竟有一丝窃喜从心底萌芽。 许玉谣很少喝酒,一口干掉,竟然咳嗽起来。 谢白赶紧放下手里的空杯,伸手过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不咳了,才收回手。 “谢白。” “臣在。” “不要自称臣,我不喜欢。”许玉谣抬手,摸上她的脸,“也不要叫我殿下,叫我名字。” 许玉谣十六岁时,脸上还有些未退的婴儿肥,可谢白不一样,她自小开始,脸就很瘦,一摸便能摸到骨头。 谢白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叫不出来。 许玉谣倒也没有再逼迫她叫自己名字,只是摸着她脸的手指,慢慢摸上了她的眉眼。 一开始,许玉谣最喜欢的,就是谢白的眼神,清澈且坚定,那是京中其他公子哥眼里从来没有的,也是京中那些小姐们眼里没有的。 后来,许玉谣喜欢她的鼻子,在有什么小表情时,谢白的鼻子总是不自觉耸一下,像猫儿嗅味道一样。 再后来,许玉谣喜欢她的唇,那张总是可以把夫子的问题回答得巧妙如花的嘴,在紧张时也会咬紧…… 等到许玉谣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喜欢上了谢白的全部。 手指一点点顺着她的五官游移,最后落在谢白那尖瘦的下巴上。许玉谣下意识舔了下唇,便轻轻捏着谢白的下巴,吻了过去。 从许玉谣的手摸在自己脸上开始,谢白心就不受控地乱跳一气。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谢白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不太明白。 直到许玉谣吻过来,谢白觉得,心里似乎有一块空缺,突然被填满了。 这不是许玉谣第一次吻她,但这是许玉谣吻得最温柔的一次。没有了之前那般似要将自己拆吃入腹的攻击性,谢白只觉得两人气息交织一处,在酒气中,氤氲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谣……谣儿。”谢白试探着叫了一声。 却突然被许玉谣拉着手,直直拉到了床边,被她推坐在床上。 许玉谣的吻很快又落了下来。 谢白身上的薄裙不知不觉中已经掉落在了地上。许玉谣的手像是一条瞄准猎物伺机待动的游蛇,正悄悄蜿蜒进了肚兜下摆。 “嘶——” 谢白吃痛的吸气声,叫许玉谣的动作一顿。 后背的伤经过了一天的衣物摩擦,稍微一碰就火辣辣的痛。 许玉谣收回手,捋了捋谢白散下头发后,额前的碎发:“等你伤好了再说。” 说完,轻轻在她额头上留下一吻。 等伤好之后再说什么,谢白没有问。她心里多少是清楚的,如果刚刚自己没有因为伤口痛出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睡吧。”许玉谣放下床帐。 床帐隔掉了外面的烛光,叫人有些心安。 谢白侧身躺在床内,偷偷借着那绰约的烛光,打量着许玉谣。 今日看到她脸上涂成那样的时候,谢白险些没认出人来。她还以为,以许玉谣的脾气,定是不肯叫人给化成那样。 “看什么?” 偷看被抓包,谢白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然而闭上眼,眼前也全是许玉谣那张明艳的脸——果然,不施粉黛的许玉谣更好看。 轻笑一声,许玉谣也重新闭上眼,很快入睡。 > 成亲是一件很累的事,许玉谣一起床,只觉得浑身关节又酸又痛。 尤其是脖颈跟腰,一个承受了凤冠的重量,一个因为坐了一路马车,简直酸得像是在醋桶里泡过了一样。 “殿下,您怎么了?”铃铛看许玉谣坐着一副不舒服的模样,问道。 许玉谣道:“腰酸死了。” 被赶到客厅门外的司礼监的人闻言道:“殿下,此事还是莫要挂在嘴上。” 眉头一皱,许玉谣回过味儿来,知道他们想到了哪里,冷笑一声:“且不说本宫缘何腰酸,即便如你们想得那般,又有何不能说?” 司礼监的人道:“有伤风化。” “这便是有伤风化?”许玉谣道,“那令尊令堂岂不是要羞愧而死?” 司礼监的人不解,却又不敢问。 铃铛替他们问了出来:“殿下,这是为何?” “谁不是他爹娘干了‘有伤风化’的才生出来的?既然他都是他爹娘‘有伤风化’之后生出来的,自然也是‘有伤风化’的人。既是‘有伤风化’的人,他们还整日抛头露面,他们爹娘可不是得羞愧而死。” 铃铛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 谢白倒是全听懂了,原本被司礼监的人误解,多少有些羞臊,可许玉谣这一番诡辩之后,竟又觉得这事儿简直没什么好羞臊的了。 司礼监的人也听懂了,脸色变得十分有趣。 许玉谣不理他们,跟谢白吃完早饭,就准备出门。 却被司礼监的人拦下:“殿下,今日按大启的习俗,公主府上要操办一场宴席,宴请京中未婚的小姐们一同前来,沾沾喜气。” “不办。”这什么破宴席,许玉谣一点都不喜欢。 “可……娘娘特意叮嘱下官,一定要办,还要办得热闹,”司礼监的人道,“而且,请帖已经发到各府上了,再有半个时辰,宾客们就到了。” 许玉谣想骂人,可是又不知道怎么骂,毕竟是皇后亲口下的令,骂的话连自己酿都骂进去了。 甩了甩袖子,许玉谣只能带着谢白回卧房。 “殿下为何这般讨厌设宴?”谢白不解。 许玉谣爱玩,京中达官贵人家设宴就是为了玩儿,按理说,许玉谣应该喜欢才是。 “和她们聊不到一起去。”许玉谣说,“怎么又叫我殿下?” 谢白抿了抿唇,才如蚊哼般道:“玉谣。” “不是谣儿吗?” 谢白咬着下唇,耳根已经红得滴血了。 许玉谣看她反应,只觉得好玩,便凑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还是你觉得,这句‘谣儿’要留在床上喊。” “殿下!”谢白下意识想逃,然而许玉谣站在自己身前,挡住了唯一去路。 谢白只好后撤,可她忘了,她正坐在椅子上,这一撤,险些连人带椅子一起翻过去。 还好许玉谣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才避免了她摔下去。 谢白心跳如雷,也不知道是许玉谣的话刺激的,还是险些摔倒吓得。 “胆子这么小,脸皮这么薄,如何演得好一个男人?”许玉谣坐回去,笑道。 谢白支支吾吾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正人君子之间不会讨论这些。” “恩,可惜全京城,只有你一个真君子。” 许玉谣是认真的。除去谢白,许玉谣觉得,整个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这般的人了。 一个个都被家里、圈子里搞得油嘴滑舌,当初自己要招驸马,那群公子哥们怎么说的,许玉谣也略有耳闻。 真是,不自知。 他们连给谢白提鞋都不配,一群凡夫俗子。 对于许玉谣的吹捧,谢白有些受之有愧。 比起君子这个评价而言,她听到的更多的还是“迂腐”、“装腔作势”、“假正经”。 “殿下,客人到了。”铃铛敲了门说。 “知道了。”许玉谣说,“茶水点心都招待上,等什么时候到时辰了再来叫本宫。” “喏。” 铃铛走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殿下,客人们都到全了,司礼监的大人让奴婢来请您。” “知道了。”许玉谣不情愿地起身。 谢白看她一脸不爽,安慰道:“若是公主今日席间不生气,待回来,臣为公主做幅画如何?” 以前还是公主伴读的时候,许玉谣就特别喜欢缠着谢白,让她画自己。 然而闻言,许玉谣并没有很开心:“可若是那些人惹我生气怎么办?” “不去搭理她们便是,”谢白道,“殿下一向都可以不在乎别人的话,今日也如此便是。” 想了想,许玉谣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 宴席设在公主府的后花园,临着湖边,零散摆了几张桌案。 来的小姐们三三两两,跟自己相熟的坐在一起。 “这公主府可比太子府大多了。” “可不嘛,太子府上的湖,有这湖一半大吗?” “据说这公主府的地,是从她一出生开始,陛下就着人买下来,开始看如何建公主府了。” “我听我爹说,公主的俸禄比亲王都高。” “公主殿下到——” 远远一声传来,原本还热闹的席间顿时一片安静。 大家齐齐起身:“臣女参见公主殿下,祝殿下与驸马永结同心!” “免礼。” “谢殿下!” 许玉谣拉着谢白坐在自己的桌案前,看她们还站着,说:“都坐吧。” 一群人这才又重新坐回去。 不少人借机开始打量起许玉谣跟谢白。 对于许玉谣,她们见得次数还算多,毕竟宫里设宴、太子府设宴、侯府设宴的时候,许玉谣也经常露个脸,虽然露完脸就走。 而谢白,除了她们亲眼所见谢白的诗画以外,其他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什么“面如冠玉”、什么“英俊倜傥”、什么“翩翩公子”,今日一见,都有些失望。 这五官好看是好看,就太秀气了点!离“英俊倜傥、翩翩公子”还差得有些远吧?尤其是她站在许玉谣身边,比许玉谣还要矮了那么一截。 这公主自小锦衣玉食的,怎么眼光这般差? 过来之前,许玉谣被司礼监的人拉着说了一堆现在要说的话,但她一句都不想说。 谢白看了她一眼,只好替她道:“感谢诸位小姐赏光,莅临寒舍……” “驸马言重了。” 说完之后,席间又是安静地不行。 有人仗着自己跟许玉谣还沾点亲,便提议道:“听闻驸马才高八斗,曾是公主的伴读,向来吟诗作对一定很厉害。” 说完,所有人都去打量许玉谣,见后者表情不喜不怒,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 有人说:“咱们姐妹虽说没有去学堂读过书,但也算是学过诗词歌赋的,不如今日大家搞个小诗会,同驸马切磋切磋如何?” “好啊好啊!” 谢白许久没有以诗会友过,一时间有些心痒:“殿下以为如何?” 看谢白眼里闪着的光,许玉谣原本想拒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依你喜欢。” 许玉谣最讨厌听人拽文弄墨,好似每个人嘴里不念叨点之乎者也,就不配说话一样。 可谢白似乎很喜欢这些,那也只好忍一忍了。 听到公主准许,有人自告奋勇:“那臣女就先自告奋勇了。” 说话这人有些眼熟,但许玉谣想不起来是谁家的了。 铃铛只好从旁边提醒:“这是佳德大长公主的孙女,惠婉郡主。” 佳德大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姑母,那她不就是自己的表妹? 许玉谣看了看惠婉郡主,突然好奇她能做一首什么样的诗出来——听太子说,原本佳德大长公主倒是有意跟长平侯府联姻的,但是长平侯府一直婉拒。 惠婉郡主笑眯眯道:“远远走来一只猴,抓耳挠腮小个头。近看无毛又无尾,原是长平一小猴。” 听到第三句时,许玉谣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等最后一句念完,许玉谣险些没直接掀了桌子。 谢白按住她的手,小声道:“公主答应了臣,不理会她们的。” “可是她竟然敢用这种狗屁不通的破诗来羞辱你!” “殿下莫气,不过是打油诗而已,再用打油诗嘲回去便是。”谢白微微一笑,把惠婉郡主打量了一遍后,幽幽道,“头顶赤羽冠,身着红粉衣。本以凤凰降,谁料坠入泥。醴泉从不饮,梧桐亦不栖。缘何如此怪,山间一野鸡。” 惠婉郡主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你……你竟然骂我!” 谢白莞尔一笑:“郡主说笑了,在下不过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怪象,同郡主以诗切磋一下罢了。难道说,郡主方才的诗,并非讲郡主之前看到的怪象?” 惠婉郡主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方才是在嘲讽他又矮又瘦。她原本以为谢白只会读圣贤书,对于这等民间打油诗,自是只会涨红了脸,生闷气。 可没想到,谢白对打油诗竟是张口就来。 是谁告诉她,读书人最不屑这些玩意儿的! 只是如此一来,谢白骂她的,她也无法发作了——哪怕全场只有她一人戴着赤色羽簪,穿着红粉的衣裙。 其他小姐们都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惠婉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人落井下石道:“郡主这是怎么了?作诗没做过驸马,羞臊了?倒也不必羞臊,驸马那可是在京畿大学堂读书的,郡主只是自己读些书,便能与驸马切磋,已经很厉害了。” 听谢白自己嘲讽回去后,许玉谣脸色好了一点,也只限于一点。 看到惠婉郡主被她们落井下石,许玉谣倒是一点儿也不高兴。 整日就知道在这里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有这时间,还不如出去推两座贞节牌坊。 想到这,许玉谣想起来,立碑的事还没跟太子说完呢!还有随州那边,也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了……不行,等过几天,还是得再跑一趟随州才行。 有了惠婉郡主这一出,其他人也收了瞧不起谢白的这份心思。 原本她们觉得,许玉谣找了这么一个又瘦又小还在婚前装病的驸马,一定过得很不开心,所以,今天她们也是抱着一丝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所以在看到谢白其人的时候,一边瞧不上谢白,一边儿又准备看许玉谣的笑话。 谁成想,这谢白不仅伶牙俐齿自己嘲讽了回去,竟然还安抚住了明显就要发火的余瑶公主?! 这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倒是惠婉郡主,成了在座所有人看的笑话。 谢白看她们都不说话了,笑着问:“今日湖边风景尚佳,不如大家便写写景?” 赢了你再来给你个台阶下,谢白这一举动让惠婉郡主更难受了。 其他人倒是不介意卖谢白这个面子,顺势转移了注意,放在这湖景之上。 如今初夏,荷花含苞待放,时而有蜻蜓飞过,立在花苞尖上,又时而有锦鲤游过,在湖面激起波波涟漪。 有几位小姐都做了诗,做得还不错。 惠婉郡主更坐不住了,看许玉谣一直吃着自己的,不参与,于是道:“听闻公主表姐早些年同驸马一起读过书,想来诗做得一定也很好了,不如表姐也来赋诗一首?” “本宫不会。”许玉谣倒是一点儿也不羞耻于承认。 除了谢白跟铃铛,其他所有人都没想到,许玉谣会这么干脆利落。 谢白道:“我来代殿下赋诗一首吧。” “这……驸马作的诗是驸马的,怎能代替殿下呢?” 许玉谣捏着樱桃把儿,一口咬下并蒂的樱桃:“她人都是本宫的,她作的诗便也是本宫的,这有何不妥?” 许玉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也没法再反驳。 怎么反驳?难道要说“驸马怎么可能是你的”吗?所有人都知道,天下男子为尊,唯有公主府上例外。 佳德大长公主当初下嫁驸马,驸马也是对大长公主言听计从。 谢白看着眼前景色,随口便来了首七言绝句。 许玉谣不懂诗,但她会看人的表现。下面坐着的人,无不露出了欣赏与钦佩的表情,和刚来时她们看谢白的目光完全不同。可见,谢白这首诗应当是极好的。 一般贵族小姐出嫁后办的这场宴会,除了斗诗,还会一起弹弹琴,作作画,可许玉谣什么都不爱,最后只让谢白过了过诗瘾便结束了。 等人都走了,许玉谣长长舒了一口气:“附庸风雅,无趣,太无趣了。” 谢白有些好奇:“殿下不爱琴棋书画,那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春天抓蚂蚱、放纸鸢,夏天斗蛐蛐,秋天摘果子,冬天滑冰打雪仗。”许玉谣想了想说,“一年四季都可以看故事书,还能出宫听说书的、唱曲儿的。” 要是再加上一个喝花酒,许玉谣跟京城里那些纨绔就一模一样了。 许玉谣看她不说话,问:“你斗过蛐蛐儿吗?” 谢白摇摇头:“夫子说,这些都是不务正业的事。” “听夫子胡说,”许玉谣说,“现下还不是时候,等过段日子天儿暖和了,我教你斗蛐蛐儿。” “好。” > 太子接到公主府的邀请时,才刚刚午睡起来,检查着小儿子许清越的功课。 听到许玉谣找自己,当即放下手里的书:“公主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倒是未说。”来人道,“看公主的心情,应当不是什么大事、急事。” “那我去一趟吧。”太子叮嘱许清越在家里好好读书,自己备了马车,去了公主府。 太子到的时候,许玉谣正跟谢白在后院湖心亭里,让谢白给她作画。 新婚第二天便开始吟诗作画,倒是好雅致。太子坐在驶向湖心亭的船上,忍不住想:不行,等抽个休沐的时间,也陪太子妃好好游游湖,谈谈诗词歌赋。 “三哥来了。”许玉谣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只是给了个眼神,“三哥先坐,铃铛,看茶。” “喏。”铃铛倒了杯热茶递给太子,“殿下请。” 太子接过茶:“谣儿,你才刚刚大婚,这会儿叫三哥过来,是来看你们琴瑟和鸣的吗?” “三哥又打趣我。”许玉谣依旧没有动,“是之前说的立碑的事。如今亲也成完了,我也有功夫来关心这件事了。” 太子心里一个咯噔。本以为成亲之后,谢白就能分了她的心,让她忘了这一茬。毕竟许玉谣从小对什么事都是一时兴起,过去那个新鲜劲儿就罢了。 这次,竟然过去这么久了,还没忘! 太子只好道:“这才成亲第二天,你也不怕谢白吃味。” 许玉谣直直看着谢白问:“三哥问你,我分心去想这些事,你会吃醋吗?” 刚刚太子说的时候,谢白多少就有些尴尬,此时许玉谣这么一问,更尴尬了。 之前在随州,她跟皇后保证,说自己会用一辈子回答那个问题,可当时那个回答,并没有取信于皇家。所以,现在她是该回答吃醋,还是不吃醋呢? “哪儿有你这么问人的,”太子道,“男人都好面子,你这么问了,驸马也不见得说实话。” “谢白,你也好面子,所以不肯说实话吗?” 对于许玉谣的追问,谢白停了笔,想了想道:“殿下心里有所追求,臣很高兴。在这件事上,臣一直与殿下站在一边,所以谈不上吃不吃醋。” 许玉谣得意地看向太子:“三哥,看到没。” 太子也没想到谢白竟然给了这么一个回答,一时间也愣了。 过了一会儿,太子道:“那你如今是如何打算的?” “既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那我还是做这个站出来的第一人。”许玉谣说,“便把我的名字和事迹刻上去吧。” “这怎么使得?!”太子没想到,许玉谣竟是打得这般盘算。 这件事他已经叫人压下去了,京中谁都不许谈论许玉谣出城上香遇到登徒子的事,如有违令讨论者,一律杀无赦。 然而许玉谣却打算把自己的名字和这件事刻上去? “如何使不得?我也是报官人之一。” 太子犹豫道:“这件事不仅关乎你自己,也关乎驸马的名誉,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考虑驸马吧?” “在三哥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跟谢白谈过了。”许玉谣说。 “驸马应该也是反对的吧?” “不,”许玉谣有些骄傲地道,“谢白说支持我。” 太子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这等事你也依着她?” “臣以为,公主所言所想不无道理。若是一直没有人肯站出来,那作为天下女子典范的公主,自然应当担起这个责任。” “可……”太子觉得,成亲之后,谢白怎么跟许玉谣一样难懂了,“作为男人,你不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吗?” 谢白放下画笔,把画纸递给了许玉谣,对着太子道:“臣知道殿下是什么意思。殿下与臣都是读着那些圣贤书长大的,因为大家都将之奉为圣贤,所以臣以前从未思考过里面的内容是否正确。然而公主的一些言论,让臣这段时间思考了很多。” 太子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谢白仿佛没看见,继续道:“臣不认为,一个男人的面子是系在女子所谓的‘贞操’上的。臣也不认为,一个女子的‘贞操’,是系在男人对女人的行为上的。贞操一词,本该是君子坚贞的节操,忠于国家、忠于君主、忠于自己的理想。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慢慢成了女子独有的枷锁。” 太子眉头松了松,又皱了起来。 “公主那日的言行,像是当头一棒,打醒了臣。”谢白道,“所以,臣会支持公主,追求她的理想。” “谢白,你可想明白了。”太子看他态度坚决,只能道,“如果谣儿的名字,真的刻在了那块碑石上,她会面对怎样的流言,你又会面对怎样的流言。” 对这个说法,许玉谣嗤之以鼻:“三哥,我何时怕过这些流言?” “公主既是不怕,臣自然不怕。”谢白道。 “既然你心意已决,三哥也不劝你了。”太子叹了口气,“你嫁人了,成家立室了,日后你的每一步,都是你与驸马的生活,三哥也不该再继续插手了。刻碑的事,我会去找人拟文的。” “不劳烦三哥了,”许玉谣说,“谢白可以替我拟文,只要三哥联络立碑的人便是。” 太子有些不认可地看向谢白,然而谢白不为所动。 一个人他都拗不过,现在许玉谣找了谢白,一下子变成两个人,太子觉得,就是联合另外四个兄弟,他们也拗不过这两人的。 这事既然已经决定了,太子也干脆不去想了,问:“上午宴席玩得如何?开心吗?” “不如何,文绉绉的,太无趣了。”许玉谣道,“不过,姑奶奶家那位郡主倒是给大家提供了个乐子,差不多明天三哥就能听到了。” “佳德大长公主家那位?” “对。”许玉谣说,“姑奶奶也可能会跑到父皇那里告状。” 太子:…… “所以,惠婉闹了笑话,为何要找父皇告状?”太子觉得,这事绝对跟她脱不开干系。 许玉谣也不卖关子:“她写诗骂谢白是猴子,谢白就写诗骂回去了。” 太子:…… 没想到谢白竟然还是这样的人。婚服的事,谢白的表现让太子以为,他在示弱、示好,可今天这般行为,看起来又不像示弱了。 谢白大概猜到了太子在想什么,于是道:“惠婉郡主当着公主的面骂臣,也便是在骂公主。作为公主的驸马,自然要帮公主找回面子。” 太子心下十分诧异:他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所以特意宽我的心?还是歪打正着解释了这一句? “既是如此,她愿告状,那边叫她告去。” > 太子走后,便到了晚膳时间。 吃过晚膳,天便彻底黑了下去。 公主府上修了一个温泉室,说是温泉也不准确,只是在这房子下修了炉子,下人在外面烧火,里面便同温泉一样。 “过来,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许玉谣看着坐地离自己恨不能一丈开外的谢白,有些不满的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水面。 谢白看看她,稍微朝着那边挪了一点。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许玉谣道。 谢白脖颈有些泛起了红,不知道是热气熏的,还是想到了什么臊的。 “我数三个数,要是等我数完你还没过来,我就过去你那边。”许玉谣勾了勾嘴角,“但是我过去你那边的话,可不保证会不会吃掉你。” 谢白闻言,赶紧挪了过来。 许玉谣看她乖乖过来,十分满意:“转过去,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快好了。”说完,谢白觉得自己好像在期待昨晚许玉谣说的伤好之后的事,赶紧解释道,“殿下的药,药效很好。” 许玉谣倒是没想到那一层上去,只是看着她背上的伤,心里一阵阵的发闷。 其实许玉谣知道,不管自己看不看,谢白身上的伤都会慢慢好起来,可她还是想看,想要用看到谢白伤时的心痛,来惩罚自己。 若是那天自己把谢白留在公主府,又何至于会伤成这样呢? “殿下,可是伤太丑了?”谢白转过去之后,许玉谣就没了动静。 她看过自己手臂上的痕迹,很丑,想来背上也差不多。 “不。”许玉谣抬起手,轻轻摸上她的后背,从肩头一点点向下,摸着那每一道红痕。 带着水的触感和之前的完全不同,谢白只觉得后背被她摸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好似被羽毛轻轻掻着一般。 “殿,殿下?”谢白心里冒出一种陌生的感觉。对于这种陌生的感觉,她有些慌乱。 “一点都不丑,”许玉谣低声说,“本宫的谢白,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 被许玉谣这等容貌夸好看,谢白很心虚,却也有些欣喜。 “说来,昨日事情太多,本宫都忘了。” “什么?” “你还欠本宫两个问题的回答。”许玉谣朝着她的背上,撩着水。 池子里加了药材,是她叫铃铛去太医院开了治疗外伤的药浴方子。 谢白早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该不会……忘了吧?” 目光落在池边放着的衣服上,谢白眼尖,看到了许玉谣衣服上面那条金色的腰链。 “不,没有,没有忘!”谢白一个激灵,赶紧道。 “哦,是嘛。”许玉谣的轻笑声从身后传来,“那你来说说,你的答案吧。” “那……臣就冒昧一答了。”谢白看着自己水下的双手,咬了咬下唇道,“臣的答案是,殿下……喜欢臣。” “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呢?”许玉谣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两个问题,是同一个答案。” “恭喜你,答对了。”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抚摸着谢白的脸颊,微微用力,让她转过头来,接着,吻便精准的落在了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车了……哎,我还没开呢→_→ 补5.10更新5000+5.11更新5000 13号开奖,为了保证大家订阅率不会被新章节拉低,12号就不更啦~ 感谢在2021-05-11 01:13:11~2021-05-12 02: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吗 1个; 第28章 、巧合 大启习俗,成亲第三天要回门,皇家也不例外。 一想到回门要面对那五个难缠的大舅哥,谢白就有些打怵。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当着许玉谣面的关系,这次回宫,大家表面上都做得还不错,一大家人其乐融融。 吃过午饭,许玉谣就要带着谢白回公主府。 皇帝有些不舍,也很不爽:“谣儿有了驸马,就不要父皇了。” “父皇这话说的,”许玉谣道,“又不是以后再也不进宫了。再说了,女儿带谢白回去,是还有正事要做。” “哦?什么正事?” “立碑传书,还有滕跃那四个臭小子。” 皇帝一听,有些梗住:“谣儿,听父皇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滕爱卿四人终归也是我大启朝廷的中流砥柱,谣儿也莫要追着不放了。” 这件事,谢白也跟她讨论过。 朝廷不是许家一家的朝廷,治理大启还是需要朝中百官的协助,所以,做事不能太绝,该恩威并重才是。 许玉谣思考了一段时间,觉得也是这么个事,所以她说要去找滕跃四人,只是打算叫他们每人写一张悔过书罢了。 不过看皇帝误会了,许玉谣灵机一动道:“若是父皇答应女儿一件事,女儿便放过他们四人了。” “什么事?” “还没想到,暂时先放一放。” 皇帝欣然应允:“好。”比起继续听大臣们参自己的宝贝女儿来说,只是答应她一件事而已,还是很简单的。 “那女儿就先回去,找滕跃他们四人写悔过书了。” “恩?”看着许玉谣欢欣雀跃离开的背影,皇帝这才回过味来,他又被自家宝贝闺女给算计的明明白白。 > 从宫里出来,许玉谣直接带着谢白去了滕府。 今日公主回门,全朝廷又休假,所以滕跃的爹也在家。 听到公主来了,滕大人当即道:“不见,今日府上不见客。” 门房犹豫着道:“公主说,她来是找四少爷的,除非四少爷死了,不然……” 腾大人脸色漆黑:“就说跃儿不在家。” “爹,谁找我?”滕跃带着满身酒气出来,揉了揉惺忪睡眼。 “怎么又喝成这样!”滕大人满脸嫌弃,“大中午就开始喝!早晚喝死你!” “爹你生什么气啊!人家请的,不喝总不好吧?”滕跃随便往椅子上一坐,拿起旁边的茶壶,对着壶嘴就要直接喝。 “公主来了!” “啪——”茶壶掉落在地,碎片与茶水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她……她又来干什么!”滕跃觉得自己的酒一下子醒了。 滕大人眉头紧皱:“还不是你之前惹的事!做什么不好,带她的驸马去青楼,我看你真是嫌命长!” “那现在怎么办啊,爹!”滕跃快要吓死了。 本以为公主大婚之后没有了动静,就是把自己这事给忘了,怎么今天突然又找过来了! 滕跃当即就想溜,然而门房跑进来说:“公……公主她带着人进来了。” 门房说完没一会儿,许玉谣就带着两个侍卫,跟谢白走了进来。 “滕公子,准备去哪儿啊?” “下官/草民,参见公主殿下。”即便再不情愿,滕跃父子还是起身行礼。 “免礼。本宫今日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听说滕少爷悔过了,特意来看看。”许玉谣笑眯眯道,“既然悔过了,写份悔过书,不过分吧?” 滕跃以为她又搞什么花招,当即就想反驳,却被他爹拦住了。 滕大人道:“殿下此话可是代表着,只要我儿写了悔过书,此事就过去了?” “自然。”许玉谣说,“滕大人伙同其他大人上书了那么多奏折,本宫今日一见,都有半人高了。作为父皇的好女儿,本宫自然要为他减轻些负担才是。” 滕大人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上还是恭敬道:“公主孝心,感天动地。” “呵。”许玉谣直接冷笑出声,“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让滕跃来写悔过书。” “跃儿,还不赶紧写!” 滕跃有些无奈:“爹,没有纸笔……” 许玉谣拍了拍手,后面的侍卫立刻掏了笔墨纸砚出来,看傻了滕家父子俩:“本宫说,你写。” “这……悔过书就是得自己写才有诚意。”滕大人忧心忡忡道。若是按她说的写,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就滕跃那个狗屁不通的文章水平,他写?他写得出吗?”许玉谣毫不留情嘲讽道。 滕跃脸色一红:“草民……草民写得来!” “哦,那你写吧。”许玉谣说着,一点儿外人的自觉也没有,径自找了个椅子坐下,“谢白,你也过来坐。” 谢白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了,臣站着就好。” 许玉谣也不再劝他,就直直盯着滕家父子俩。 “愣着干嘛,写啊!” 可是你没让我坐啊!滕跃强忍着内心的郁结道:“殿下,在哪儿写。” “哦,就站这便桌子旁边写吧。”许玉谣下巴一扬,给他指了个地方。 看看自己的爹也还依旧站在那里,滕跃只能过去站着开始给自己研墨,开始写悔过书。 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滕跃放下笔,拿着纸过来:“草民写好了。” “谢白,你看看如何。” 谢白看了一眼滕跃那狗爬一样的字道:“虽然遣词造句不怎么样,但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 “那署名按手印吧。” 闻言,侍卫掏出来一盒朱砂印泥。 滕跃父子俩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这不是犯人签字画押用的吗?” “诚意。”许玉谣笑眯眯道,“这不是滕大人说的吗?” “草民按。”滕跃满心屈辱,却也没有办法。 叫侍卫把签字画押的悔过书收起来后,许玉谣才施舍般地道:“本宫走了,不必送了。” 等许玉谣离开,滕跃恨得牙根痒痒:“早晚有一天,我要这女人不得好死!” 他爹瞪了他一眼:“快闭嘴吧你!” > 一开始,滕跃四人还提心吊胆,生怕许玉谣把悔过书一撕,又把他们抓到青楼去;然而直到三天过去,京城里对余瑶公主大婚的讨论热度也渐渐消散,许玉谣依旧没有动作,四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玉谣正躺在连廊的摇椅上,吃着这时节最后的樱桃。 听铃铛说完,许玉谣吐掉樱桃核:“瞧他们那点出息!又怕又要去,这青楼就真那么好?” 虽然见过惊蛰,并且觉得惊蛰属实跟其他女子不一般,但许玉谣还是不理解,这群男人为什么会如此流连青楼。没有爱意,只有情|欲的寻欢作乐,跟到了季节便要发情的牲畜有何区别? “不是奴婢多嘴,如今驸马又回去学堂了,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驸马若是一直同他们混在一起……” “谢白不会的。”许玉谣晃着椅子,眯着眼睛。 “知人知面不知心,上次公主不就是在春风楼外面捡到的他嘛!” “恩。我睡会儿。” 铃铛还想说什么,可见许玉谣这样,也只能把话吞了回去。 许玉谣这一觉正睡着,那边门房跑进来说:“殿下,不好了,驸马……” 看着躺椅上的许玉谣眉头皱起,铃铛赶紧道:“大呼小叫什么!好好说话!” “是,是。”门房只好放低声音说,“铃铛姑娘,驸马被人给扣下了。” “说清楚!”铃铛看许玉谣还没醒,压低声音问,“被什么人扣了!缘何扣的!一一说清楚。” “是一家叫……叫桂香堂的点心铺子,说是驸马买了点心准备走的时候却发现没钱付,所以铺子就先把驸马扣住了,然后派了伙计来拿钱。” “伙计呢?”铃铛赶紧问。 “还在门口等着呢。” 想了一下,铃铛叫了其他丫鬟来守着许玉谣,自己跟着门房出去:“带我去看看。” > 谢白也没想到,自己从学堂下了学,回家路上看到点心铺子,想着给许玉谣买点点心,感谢这几天她给自己细心上药,结果却把自己压在了铺子里。 她钱袋怎么会丢了!丢在哪儿了?完全没有印象啊! 被铺子老板当成是骗子一直盯着,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再次解释:“在下真的是余姚公主的驸马,不会不给钱的。” 铺子老板瞥了她一眼:“别骗人了,公主大婚那天我去看热闹了,驸马那么英俊潇洒,怎么会是你这么个又矮又瘦的小子。” 谢白欲哭无泪。那天她骑着高头大马,围观的百姓从下往上看她,肯定要比现在看起来高大嘛。 铃铛带着两个侍卫,跟着店铺伙计一进店,就看到谢白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旁边的柜台上还放着几个打包好的油纸包。 看到铃铛,谢白松了口气:“铃铛姑娘。” “驸马怎会没带钱?”铃铛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没带钱还要来买东西,傻子才干这种事! “钱袋……丢了。”谢白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麻烦铃铛姑娘,先行垫付了。” 铃铛看了他一眼,走到柜台:“老板,一共多少钱?” 老板报了个数,小声问:“这位……真是驸马啊?” “不必找了。”铃铛摸了快碎银扔下,拿起旁边打包的油纸包,交到身后侍卫手里,转身就走。 谢白见铃铛不欲搭理自己,只好冲店老板尴尬笑笑,问:“在下可以走了吗?” “驸马慢走。”老板赶紧走出柜台,恭敬地道。 谢白这才离开,追着铃铛而去。 > 许玉谣一觉醒来,发现平时早该到家的谢白还没回来,连铃铛也不见了,只有两个不是很熟悉的小宫女给自己打着扇。 “驸马还没回来?” “回殿下,尚未。” 许玉谣又问:“那铃铛呢?”平时铃铛向来是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 “铃铛姑娘有事出去了。”小宫女也不知道铃铛去哪儿了。铃铛找她们两个过来的时候,只说了让她们守着公主,自己出去一趟。 “奇怪,能去哪儿。”许玉谣又问,“她自己去的?带侍卫了吗?” “大概是……带了吧。” 带了侍卫就好。许玉谣松了口气,最起码不太用担心铃铛出什么事了。 倒是谢白,怎么还不回来。总不能真被铃铛给说中了,又被那群人带着去了春风楼?不会的! “去,叫侍卫出去,”许玉谣对其中一个小宫女道,“沿着公主府到京畿学堂的路去看看,找找驸马去了哪儿!” “喏。”小宫女赶紧去了。 不过小宫女刚走没多久,就折了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铃铛跟谢白。 “你们怎么一块儿回来了?”许玉谣有些纳闷。 谢白不好意思道:“下学路上,臣看到一家点心铺子,想着给殿下买些点心,结果东西买了,付钱的时候才发现,钱袋丢了……铺子伙计就来公主府找人,铃铛姑娘知道后就去帮臣付了钱。今天多谢铃铛姑娘。” 当着许玉谣的面,铃铛还是没表现得太过:“奴婢的分内之事。” 许玉谣看向她手里的油纸包,有些欣喜:“给我买的?” 谢白赶紧递过去:“也不知道殿下爱吃不爱吃。” “你买的,肯定爱吃。”许玉谣把油纸包交给身后的小宫女,“拿去装盘。” 许玉谣拉着谢白的手,沿着连廊走了一段,去了厅里:“钱袋丢了?是掉在哪里了,还是被人偷了?” 从发现钱袋没了开始,谢白就一直在回想,自己的钱袋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丢掉的。 想了一圈儿,终于想起来—— “可能是被偷了。”谢白说,“当时下了学,因为之前耽误了一段时日,所以我便在学堂门外等夫子。等到夫子之后,我便与夫子讨论了几个问题,讨论问题的时候,有个人急匆匆跑过来,把我跟夫子都撞了一下……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谢白摇摇头,有些羞愧:“当时只顾着跟夫子讨论问题了。” “算了,就当破财免灾了。”许玉谣安慰道。 “恩。就是今天花的是铃铛姑娘的钱……” 许玉谣大手一挥:“没事,本宫会给她的。” 谢白这才放下心来:“本想着谢谢殿下这几天的上药照顾,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公主自己掏钱买了。” “叫我名字。” 小宫女端着装好盘的点心回来了。 许玉谣从每样里挑了几块放到单独的盘子里道:“给铃铛送过去吧。” “喏。” 等小宫女走了,许玉谣捏了一块绿豆糕,一边吃,一边盯着谢白。 谢白被她盯得心里毛毛的:“殿下?” “叫我名字。”许玉谣说,“你也不想惹我生气对不对?” “玉谣。” 许玉谣递了一块绿豆糕,到她嘴边:“你也吃。” 谢白接过来,咬了一口。 这家桂香堂的点心,确实好吃。 “你伤口还疼吗?”一块绿豆糕下肚,许玉谣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问。 “咳咳……”谢白一口绿豆糕呛到,咳嗽了起来。 许玉谣把她的茶杯端给她:“喝点水。” 谢白赶紧喝了口水,终于止住了咳嗽。 这几天,她总是莫名想到洞房那晚,许玉谣那句“等你伤好再说”。这句话就像是有魔性一样,不分场合、不分时候的,从她脑子里冒出来。 以至于,刚刚许玉谣一问她伤口的事,她就下意识想到那边去了。 “绿豆糕确实噎人,慢点吃。” “恩……恩。”谢白有些心虚,两口把剩下的绿豆糕吃了说,“伤口……不疼了,多谢殿……玉谣帮忙上药。” “不疼了就好。”许玉谣说得十分淡然,似乎好像只是问问伤口的问题。 谢白更心虚了,下意识又伸手去拿了块点心。 许玉谣见状,道:“少吃些,马上用晚膳了。” 晚膳的时候,谢白果然因为吃了点心而少吃了半碗饭。 许玉谣摸着下巴,有些不满:“或许,我该让你戒掉点心。最起码,饭前戒掉。” 谢白其实并不爱吃这些甜的,但是下午时候实在是太心虚了,不自觉就吃多了。此时被许玉谣一说,也没法辩解,一旦辩解,就要面临许玉谣的追问。 到时候,自己的小心思,就要被发现了。 “走吧。”许玉谣看她发呆,以为她还在郁闷丢钱袋的事,于是起身,冲她伸出手。 谢白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一头雾水:“去哪儿?” “带你去个好地方。” > 园子里灯火通明,台子下三三两两坐着些人,虽是有男有女,但还是男人更多些,来的女人里,也都是做妇人打扮。 看看其他妇人,再看看许玉谣,谢白才意识到,许玉谣到现在依旧是梳着未出阁的少女发髻,在一众妇人里,似乎十分显眼。 “带你来听说书的,你看我做什么?” 今天台上说的是一个书生与三个女鬼的爱恨情仇,许玉谣听得正认真,却发现身边人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被抓包的谢白赶紧转过头去,欲盖弥彰:“没,在听。” 这样的谢白着实有趣,许玉谣索性转过头来盯着她。 谢白被许玉谣这么盯着,更听不进去了,只好转过头来求饶:“我错了。” “谢白,你最近好像终于胖了一点。”许玉谣说着,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 有吗?谢白自己倒是没注意到。 “殿下,花了钱来听书,别浪费。”被许玉谣捏过的地方有些烫,谢白赶紧转移话题。 “好好听,听完了回去给我讲。”许玉谣这么说,就是铁了心自己不听,要盯着她看了。 谢白无奈。 许玉谣又道:“若是讲错了,明日,这学堂你便去不了了。” 一个激灵,谢白目光越过桌子,落在了许玉谣腰间。 自从有了这条金腰链,许玉谣每天都要系在腰间,似乎是喜欢得不得了。 谢白反问道:“可……殿下没有听,又怎知我讲错没有?” “这里的故事,我早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许玉谣嘴角一勾,“所以,还请驸马好好听、好好记。” 之前看她听得那么认真,还以为这是新的故事。谢白心想:也不知道从现在开始努力听,还能听个几分完整。 就在故事快要讲到结尾,正精彩的时候,突然远处一阵骚乱,闹得台上的说书人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这臭小子,竟然敢偷本公子的钱袋!” 听到“钱袋”两个字,许玉谣和谢白耳朵都竖了起来。 “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许玉谣让一个侍卫过去打听打听,自己跟谢白暂时还留在这边。 过了一会儿,侍卫回来说:“是赵将军家的小公子,抓了个偷他钱袋的人。” 赵将军的小公子,现在领了个禁军教头的职位,许玉谣跟谢白都认识。 “这么巧?你今天被偷了钱袋,他也被偷。走,过去看看,说不定巧到还是同一个人呢。” 谢白跟着许玉谣走过去,在看到被赵家小公子钳制住的人时,两人第一反应都是:这何止是巧,这简直巧到令人意外了。 被抓着的不是别人,竟然她们在随州时遇到的那个小贼! “下官惊动公主殿下,请殿下责罚。”赵小公子看到许玉谣,当即就行礼。 “赵公子免礼,”许玉谣把谢白今天丢钱袋的事说了,“所以我们过来是看看,这贼是不是同一人。没想到,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却见到了旧相识。” “殿下认识这小贼?” “在随州时,她偷过本宫的钱袋。” 看到谢白跟许玉谣,那人眼睛明显一亮:“你果然就是公主!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我们的?”许玉谣觉得好笑。 且不说她有没有秘密,就算有,这小贼怎么可能知道;至于谢白的秘密,许玉谣相信,连京中这群人都没发现,她一个从随州跑来的小贼,怎么可能知道。 对于她的话,许玉谣只当个玩笑。 那人却十分自信:“抓了我,你会后悔的。” “是吗?”许玉谣笑笑,“抓不抓你是赵小公子的事,我只问你,驸马的钱袋,可是你偷的?” “是我,那又怎样?” “那就有劳赵公子,把人送去衙门了。”许玉谣说。 赵小公子见这贼也承认,于是将人抓得更紧了:“下官职责所在。” “嘶——疼!你轻点儿!”那人被攥得手腕生疼,忍不住痛呼出声。 “一个小小毛贼,还敢呼痛?!”赵小公子对着许玉谣行了一礼之后,带着人走了。 谢白却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给长辈过生日去了,有点晚,没写完 补昨天3000+今天更新3000 —— 感谢在2021-05-12 02:49:01~2021-05-14 23:0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zumi 1个; 第29章 、奇怪 “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回府之后,许玉谣发现谢白还在发呆。 “殿下不觉得奇怪吗?” 许玉谣一边脱着外衣,一边问:“什么?” 饶是两人已经一起睡了这么些天,谢白看到这一幕,多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 赶紧挪开视线,谢白强制自己集中精神:“这人为何也到了京中来?” “京中繁华,慕名而来也不奇怪吧。”许玉谣不以为意,“驸马还站着?” 谢白看她已经坐在床边,走了过去,忧心忡忡道:“不觉得太巧了些?在随州时候,她便偷了殿下的钱,到了京中,又偷了我的钱,今晚还去园子里偷钱被咱们碰到……” “就是巧了吧。”许玉谣一把拉过她,“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在这里谈论一个小贼?” “她今晚说,知道我们的秘密……”谢白心里十分忐忑。 许玉谣伸手抽掉她的发带,看着她头发唰地散下来:“一个市井小贼说的话,何至于放在心上。” 谢白看着她解完自己的头发,又来解自己的衣带,当即往旁边挪了挪:“殿下……殿下不是说,让我听了故事来,再讲给殿下听吗?” “恩,你可以一会儿慢慢讲。”说着,许玉谣脱掉了谢白的外衣,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唇分,许玉谣揉捏着她的耳垂,浅笑着说:“讲吧,今晚的故事。” 谢白刚刚差点以为,今晚就要发生点什么亲吻以外的事情了,然而许玉谣却止步于此。 爬上床,躺在自己的位置上,谢白不太明白,许玉谣为什么会放弃继续下去——她不是一直都想,都想做那件事的吗? “在想什么?还在想那个小贼?”许玉谣看她心不在焉,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不,没什么,”谢白不敢问这个问题,她怕她问了,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说,“我只是在回忆,今晚说书的讲了什么故事。” “恩,那你可回忆快点,”许玉谣打了个呵欠道,“不然待会儿我睡着了,可就听不到了。” “回忆完了。”谢白赶紧说,“这就讲。” 谢白的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亮。 故事虽然已经听了许多遍,可从谢白嘴里讲出来的,似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讲着讲着,谢白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睡了过去,许玉谣那两条莲藕般白嫩的胳膊露在被子外。 夜风有些凉,谢白把被子从她胳膊下抽出来,盖上,看着她的睡颜,在一起思考起那个问题。 ——她为什么要停下? 洞房那晚,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伤;这段时间算过来,也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伤;可今天,她的伤已经好了。 谢白找不到许玉谣停下的理由。 半梦半睡间,谢白惊醒:我为什么对她停下来这件事,好像很失落? > 第二天,谢白正在学堂上着课,突然有衙役来找。 夫子看了看谢白,道:“你去吧。” 谢白出了门,看到门口的衙役,有些纳闷:“请问这位衙役大哥,有事吗?” “驸马客气了,”衙役赶紧摆手,“小的可担不起驸马爷这声大哥。是这样的,昨晚,赵教头抓了个小贼到衙门,我们大人审完之后,找到了赃物,据赵教头所说,这个钱袋可能是驸马之前被偷的,所以小的奉命拿来给驸马爷看看。” 说着,衙役掏出一个银色的锦缎钱袋。 谢白一看,正是自己昨天被偷的那个:“是我的。” “那驸马快看看,里面丢了钱没有。” 谢白接过来,打开数了数:“一文没丢。” 衙役松了口气,又说:“这小贼倒也奇怪,住着咱们京城里最好的客栈,竟然还不是用着偷来的钱。” “她住在哪儿?” “就东来客栈,还是住的天子号房呢!”衙役道,“但是从她住的地方就搜到了驸马您的钱袋,再就是她身上搜到了赵教头的钱袋,除此之外,没有人再被偷了。可是您跟赵教头的钱都没有少,真不知道她偷钱做什么。” 谢白在随州听摊子老板说过,自然知道,这贼是偷窃癖,但这话也没必要对衙役说,只是问:“不知道这贼如何判了?” “大人按律,收监十日。”衙役没有说,因为这贼偷了两位大人物的钱袋,县官二话没说,先打了这贼十大板。 谢白点点头,拱了拱手:“有劳衙役大哥把钱袋送过来了。” “驸马爷太客气了,小的先回去了。” 谢白把钱袋收到怀里,心里疑虑更深了。 虽然许玉谣说,昨天的事都是巧合,可谢白还是觉得,这事太怪了。 尤其是今日听了衙役的话之后。 虽然知道这贼家里不缺钱,可她大老远从随州跑到京城里来,住着最好的客栈,还要来偷自己的钱袋,怎么想怎么都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再想到那句“我知道你们的秘密”,谢白心里七上八下,连夫子提问都险些答错。 放学后,夫子叫住了她。 “谢白啊。” “夫子,何事?” 夫子语重心长道:“虽说你现在成了驸马,这大启朝又不许驸马任官职,但读书并非一定是为了做官。今日老夫看你心不在焉,也不知是否是觉得读书无用,所以才……” 谢白没想到夫子会这么想,当即有些羞愧道:“夫子哪里的话,学生只是心里有件事想不明白,所以走神了。但学生从未想过,是为了做官才读书!读书使人明智,便是学生这辈子都无缘官场,学生也不会放弃读书的!” 看他语气诚恳,夫子捋着胡子点点头:“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门外,许玉谣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 听到里面的人要出来,许玉谣先一步退到了学堂大门外。 谢白出来,就看到许玉谣站在学堂大门口,腰间金色的腰链在夕阳下,渡上了一层暖光。 “公主怎么来了?”谢白快走两步,走到她面前。 “在府上无聊,所以,来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四个字,像是珠玉落盘,一颗一颗,砸在谢白心头。 “殿下……来多久了?” “刚到。”许玉谣不是很想她知道,自己刚刚不小心听到了她跟夫子的对话,只是问,“谢白,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恩?” “这学堂也不能一直这么读下去,以你的聪明才智,夫子以后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许玉谣说,“那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谢白还真没想过。 成为驸马之前,她也没想过要做官,毕竟她的秘密太大,大到一旦暴露,就是诛九族,所以她只想在学堂里读读书,然后…… 然后做什么呢? 看她沉默,许玉谣以为她是想做官的,于是道:“现在三品大员俸禄多少?” 谢白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只是报了个数。 许玉谣摸了摸下巴:“这么少啊……不过也凑合了。” 说完,许玉谣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问,谢白也没敢主动去问。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一路回了公主府。 > 依旧是一个亲吻过后便各自入睡的夜。 谢白觉得,两个人现在的相处,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不过,不怪反而更奇怪,毕竟,她们两个成亲这件事,就已经足够怪了。 昨天的疑虑还没解开,今天又添了更多的问题,谢白课上更心不在焉了。 这次不用夫子说,谢白干脆自己就告了假,提前回了公主府。 然而回到府上,却发现许玉谣不在。 “管家,殿下呢?” “回驸马,殿下进宫了。” 谢白心里顿时敲起鼓,问:“可是宫里来人说了什么?” “那倒不是,”管家有些纳闷他的态度,“是殿下自己主动进宫的。” 松了口气,谢白说:“那殿下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未说。驸马有事?” “我想跟公主说一声,我已经回府了。” 管家点点头:“驸马放心,待会儿我叫人去宫门等着,待殿下一出来,便叫殿下知道。” “有劳了。” 跟管家聊完,谢白回了书房。公主府的书房很宽敞,里面书架也多,都摆满了各种书。 书都是许玉谣备的,但里面涵盖了所有谢白平日里爱看的;当然,剩下的基本就都是许玉谣自己买回来的读本故事。 今日心里有事,自然看不下那些书,谢白随手抽了一本故事出来,坐在桌前,随意地看着。 > 许玉谣一进宫,便直冲御书房而去。 皇帝下了朝,正跟太子和几个亲近大臣商议几件参人的本子,就听太监说:“陛下,公主来了。” 几位大臣明显也已经习惯了这样,齐齐道:“臣明日会把想法写成奏折递上来的。” “有劳诸位爱卿了,”皇帝摆摆手,“都回去歇着吧,折子不必写了,明日再议。” “臣告退。” 等几位大臣都推出去,许玉谣便走了进来:“父皇,三哥!” “什么风又把谣儿给吹来了?” “有事想让父皇帮个忙。”许玉谣转而问太子,“三哥,最近京中可有什么三品的空缺?” 皇帝跟太子对视一眼,试探着问:“谣儿问这个做什么?” “谢白读了这么多年书,总不能因为跟女儿成了亲,就浪费了她的聪明才智吧。我知道大启驸马不得任官,可规矩是死的,总有改变的时候不是?”许玉谣一路上已经把说辞准备好了。 皇帝看向太子:你来。 太子当即低下头表示:父皇,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在想着改个笔名,又怕改了之后大家就不认识了,陷入纠结_(:з」∠)_ —— 感谢在2021-05-14 23:02:22~2021-05-15 23: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0章 、捉贼 没办法,皇帝只能说:“谣儿,这规矩若是随便就改了,那皇室威严何在。” “也不是随便改啊,”许玉谣道,“是女儿深思熟虑之后,才来找父皇的。” 看她一副理所应当,皇帝第一次后悔,自己好像太娇惯她了。 叹了口气,皇帝道:“你知道,大启为什么不许驸马为官吗?” “不知道。” “因为前朝时,有一位驸马在得势后,起兵造反,还造反成功了。天下大乱,十年后才恢复安定。”皇帝说,“所以,大启的开国皇帝便规定,我大启的驸马可以享受皇室的待遇,但绝对不可入朝为官。” 许玉谣辩解:“可谢白又不会造反。” “谣儿,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帝说,“而且,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不可掉以轻心。” 太子附和:“是啊谣儿,父皇作为一国之主,定是不能拿全天下百姓来作赌注,去赌一个人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三哥知道你心疼谢白才华,不希望他被埋没,但国有国法,有些东西不能改就是不能改。” “只是个闲职也不行吗?”许玉谣又问。 太子道:“若是闲职,那与不做官又有何不同?”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许玉谣有些郁闷。她想了一晚上的,就要这么不了了之吗? 看她情绪不太高,太子又道:“你先回去,问问谢白,若是他不介意,可以先到我府上,做个幕僚。” “恩……我回去再想想吧。”许玉谣说完,起身道,“今天是我思虑不周了,父皇、三哥,便把此事忘了吧。” 等许玉谣离开,皇帝和太子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没想到,谢家这小子对谣儿的影响,这么大。” “是啊,谣儿最近真是变了太多。” 以前的他们,巴不得许玉谣上进一些,可现在,看到许玉谣“上进”的方向,皇帝跟太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让她上进了。 从御书房离开,许玉谣又去皇后那里打了个逛,跟皇后聊了些体己话,便出了宫。 马车却在宫门口突然停下了。 铃铛从车窗探出头去看了一眼道:“殿下,管家来了。” 许玉谣有些纳闷地掀开车窗上的帘幔,问已经走到车边的管家:“你怎么过来了?” “见过殿下,”管家说,“今日驸马从学堂告假,提前回了府。” “哦?可是病了?” “驸马身体安好,只是……”管家压低声音说,“驸马回府便问公主去了哪里,老奴说公主进宫了,驸马第一反应是十分警惕地问老奴,宫里是不是来人说了什么。” “恩。”许玉谣点点头道。 看她态度平平淡淡,管家犹豫着道:“殿下,驸马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殿下。” “你想多了。”许玉谣不太开心道,“以后这种事,不必特意来跟本宫汇报。驸马是公主府另一位主人,不要像是盯外人一样盯她。” 管家立刻低下头去:“喏。” “行了,回去吧。”说着,许玉谣示意铃铛把窗帘放下,马车又缓缓行驶了起来。 > 许玉谣回来的时候,谢白的故事正看到最紧张的地方。 眼睛还黏在书上,谢白站起身要过来行礼,却被桌腿绊了一跤,还好手撑在桌上,这才勉强没摔倒。 “看什么这么入迷呢?”许玉谣走过去,蹲下去便要看她受没受伤。 谢白有些羞赧,把碰到的那条腿藏在了另一条后面:“没碰到。只是……尚未经过殿下准许,我就拿了殿下的书……” “无妨,这里的书也都是你的。”看她这样,许玉谣直起身,瞄了一眼她手里的书,“看到哪儿了?” “看到女鬼要去找人复仇了。” “不错。这里应该还有很多,慢慢看。”许玉谣觉得,她没事的时候,看看这些闲书也不错,不过,“今日怎么提前告假回来了?” “昨晚赵教头抓到的贼,今天县衙已经审完了,衙役今天去学堂,把我的钱袋归还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管家说,你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忧心忡忡。” “钱袋里的钱,一分都没有丢。”谢白说,“我从衙役那里听说,她进京住的是东来客栈,天子号房。” 许玉谣不明白她在困惑什么:“她家在随州也算大户人家,住个天字号房也不奇怪吧。” “可她跑到京城来偷……” “你啊,就是想太多。”许玉谣突然明白了谢白为什么要那么问管家,“咱们在随州的时候,那个摊子老板不是说了吗?她就是有偷窃癖罢了。她的话,当不得真。” “可我心里总是悬着点什么。”谢白也不知道她心里的不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玉谣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安心吧,便是天塌下来,有本宫替你顶着。” “恩。”许玉谣掌心的温度从头顶传来,叫谢白莫名有些安心。 “你最近,是不是长个儿了?”许玉谣收回手后,打量着她道,“总觉得你比之前好像高了一些。” “有吗?”谢白倒是没什么感觉。 许玉谣凑近两步,跟她紧贴着站着,右手在谢白脑袋顶上比划着:“长了,现在只比我矮一点儿了。” 入夏之后,衣服越穿越单薄。此时许玉谣跟她前胸贴前胸,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裙传来,叫谢白有些口干舌燥。 后退一步,谢白说:“是殿下照顾得好。” 许玉谣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心头灵光一闪,问:“明日学堂可以再请一天假吗?” “做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 谢白想了想:“好。” > 第二天叫侍卫去学堂传递了谢白请假的消息后,许玉谣就带着谢白出了门。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石板街上,马蹄铁与车轮在石板上碰撞声,混杂着街道上商贩的叫卖声,好不热闹。 许玉谣没有说要带她去哪儿,谢白也没有问。 等马车停下,谢白率先下了车,才发现,这是一家衣店。 “进去吧。” 谢白跟着许玉谣进了店,店里伙计立刻热情迎了上来:“客官有什么需要?” “先看看成衣,再订做些衣服。” “客官这边请。”伙计看两人身上衣服布料奢华,嘴都快咧到耳根了,“是这位公子买,还是小姐您买?” “她。”许玉谣目光在外面摆着的成衣上一一扫过。 伙计愣了一下:“男装在这边。” “不,就买女装。”许玉谣对这些成衣不太满意,“还有其他的吗?价格不是问题,料子要舒服、花色要新。” 听到买女装,伙计的笑容僵了几分,可这位小姐看起来出手阔绰,对他们而言,买什么倒是也无所谓了。 于是伙计把人领到内堂:“贵客看看这些?这些成衣用料和那些大官夫人、侯夫人在我们这里订做的一样。” 这边的衣服总算入了许玉谣的眼,回头看看谢白说:“你喜欢哪些?” 这么多衣裙摆在一起,谢白看得有些花了眼:“都好。” “那就都包了。” 闻言,谢白赶紧制止:“这也太多了!” “不是都好吗?” 谢白只好仔细挑了一会儿,挑了一套水色带暗绣的跟一套暗竹色未绣花的。 许玉谣看了看,指着一套绯色的说:“这套也一起。” 除了婚服,大启的衣服没有正红色,但是偏红色还是很多的。许玉谣觉得,大婚那日,穿红色的谢白简直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好嘞。”伙计很快把三套衣裙打包,又道,“裁缝在后面,马上就来了。” 裁缝是个美貌的妇人,出来之前,伙计已经把情况跟她说了,所以看到穿着男装的谢白,也没有很诧异。 “这位公子,麻烦这边请。” 裁缝十分熟练地量了谢白的身长、肩宽,正准备量胸围,却被谢白后退一步躲开了。 “公子,还没量完。” 谢白求助地看向许玉谣。 “安心量便是。”许玉谣道。 谢白只好伸开手,让裁缝量了胸围、腰围。 量完尺寸之后,裁缝问:“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样式的?” 不等谢白开口,许玉谣替她说了:“时下夫人、小姐们爱的,一样来一身,布料全都选最舒适的。” 饶是裁缝听了伙计提前说的“那位小姐是个阔绰人”,也还是被这句话惊到了。 他们这家店是京中数得着的,平日也没少见京城里的豪门贵妇,但出手如此阔绰的,还是第一回见到。 “小姐,虽说是夏装,但咱们店里的布料也都不便宜……” “恩。”许玉谣点点头,“你们谁来算下账?” 伙计赶紧跑去前面拿了算盘过来,啪啦啪啦一打,报了个价,说:“您先给个定金就行。” 许玉谣直接掏出一张银票,全款付了。 伙计吃惊过后,很快反应过来:“不知道贵客家住何处,等衣服做好,第一时间给您送过去。” “公主府。” 等许玉谣带着谢白走了好一会儿,伙计跟裁缝才回过味来:“现在京中,能称得上公主府的,就只有……那一家了吧?” 虽然京中尚有一位大长公主,不过为人低调,民间也一直鲜有讨论。 “是啊。所以刚刚那位公子是驸马?” “公主带驸马来……买女装?” > “殿下怎么突然想着带我去买女装?”疑问憋了一路,终于等到回了府,周围没有其他人,谢白才问出口。 “你这几天不是一直担惊受怕,怕你的秘密被人拆穿吗?”许玉谣解释,“那不如从现在开始,你就时不时地穿回女装,大家看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万一哪天秘密真的被拆穿,或许大家还会觉得理所当然呢。” 虽然这个理论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可谢白觉得,这话从许玉谣嘴里说出来,莫名的有说服力。 而且,她好像,一直都在为自己着想。 谢白说不好自己心里此时冒出的情绪名为什么,但她的动作已经先意识一步,做出了决定。 在被亲到的一瞬间,许玉谣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谢白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与脸皮,一亲上许玉谣的唇,便学着之前许玉谣对自己做过的那样,撬开她的唇齿,掠夺她的气息。 这是谢白第一次主动,许玉谣索性任由她来主导了这个吻。 大概谢白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学生,即便是第一次主动,也十分娴熟。 等两人分开时,谢白的衣襟已经松垮了下来。 “可惜,是在书房。”许玉谣手指绕着谢白的衣带,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水色。 谢白多少还是有些窘迫。十六年的“圣贤”教育,让她在情的事情上,总还是受那些保守思想的束缚。 这和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们还是不一样的。他们表面读着圣贤,背后对那些情情爱爱也依旧是面不改色。 所以,许玉谣才说她是京城唯一的真君子。 但许玉谣这般坦荡,也叫谢白心生羡慕。 鼓了鼓勇气,谢白道:“若是殿下想,现在回卧房也还来得及。” 许玉谣完全没有想到,这话能从谢白嘴里说出来,噗嗤笑了出来。 谢白被她这一笑,冲散了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勇气,当即红了耳朵,目光不敢在落在她脸上,四处闪躲着。 “谢白,我问你。”许玉谣看她这样,收敛笑意,认真地问,“你为什么亲我?” 谢白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一时行动抢在意识前亲了人之后,还要被对方问“为什么”。 自己之前怎么不知道反客为主问许玉谣这个问题呢? ——哦,许玉谣可能巴不得她问。 其实谢白心里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那句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于是谢白打太极道:“殿下缘何亲我,我便为何……为何亲殿下。” “哦?那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亲你。”许玉谣理直气壮。 谢白梗住。她怎么忘了,许玉谣从来不能按常理推断的。 看她不说话,许玉谣干脆撒娇道:“我不管,我就要听你亲口说。” 许玉谣撒起娇来,跟平日里的盛气凌人完全不一样,语气软软的,像只小猫咪。 谢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那四个字。 外面铃铛敲门道:“殿下、驸马,该用膳了。” 松了口气,谢白第一次这么感激铃铛的到来。 许玉谣却不是那么高兴:“她这月赏银没了。” 还好是赏银,谢白心想:要是连累铃铛扣了月俸,那可真是造孽了。 门外的铃铛还不知道,自己这月的赏钱已经没了,听里面没有回应,又敲了敲门:“殿下?” “知道了。”许玉谣没好气地说完,转而对谢白道,“早晚要让你亲口说出来。” 跟在许玉谣后面,谢白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脸皮太薄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也很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 自从谢白主动亲了许玉谣之后,许玉谣反而不像以前一样,那么喜欢主动去吻她了。就好像是在等,等谢白再次主动。 可谢白自从那天之后,就像泄了气一样,只要一对上许玉谣的目光,就直接挪了开去。 别说是许玉谣,谢白对自己的行为也很不满。明明是想表达内心想法的,明明是想要做出改变的,可到了紧要关头,又像是被外力触碰到的蜗牛一样,缩回了壳里。 不过除了没有像之前那样频繁的亲吻以外,许玉谣倒是还跟往常一样,甚至养成了每日接送她上下学的习惯。 这天学堂放假,许玉谣正带着谢白游湖摘莲子,那边门房来报,说成立一家衣裳铺子送了整整两马车的衣服来,问是不是送错了。 许玉谣闻言,赶紧叫侍卫把船划回岸边:“叫他们把东西都送进来吧。” 门房有些无奈:“东西很多,送到哪里?” “先放前厅。” 门房赶紧一路跑回去,让人把东西抬进来。 等许玉谣拉着谢白慢慢赶到的时候,连门房带铺子伙计,一共才搬空了一辆车的。 许玉谣随手开了一个箱子,看了看里面的衣服,布料和缝制都十分不错,也对得起这家铺子的名号。 等两辆马车都被搬空,前厅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是一点下脚之地也没有了。 铺子伙计道:“殿下订的衣服,都在这里了。” “有劳。” “我们老板说,为防出错,每个箱子里都放了衣服的纹样做比照,若有谬误,殿下尽管派人到铺子里找我们。” 听完这句话,不用许玉谣说,管家就直接上前,给了打赏。 拿了打赏的伙计乐得合不拢嘴,忙忙道谢。 “草民告退。” 谢白看着这一地的箱子,忍不住开始犯了愁:“殿下,这么多箱子,该往哪里放?” “府上有的是空房间。”许玉谣说,“你挑些喜欢的,挑出来放到卧房,剩下的就先收到空房间里。” 从这么多箱子里挑喜欢的,谢白更犯愁了,毕竟每一套都做工精致,式样精美。 最后,谢白随便开了几个箱子:“就这些了。” 管家以为这都是许玉谣给自己买的,也没在意,只是把谢白挑出来的叫人送回了卧房,剩下的归置到了空的库房里。 直到第二天,管家看着昨天他叫宫女送回许玉谣卧房的衣服,穿在了另一个人身上,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驸马?”管家试探着问眼前这人。 上次谢白穿许玉谣衣服的时候,还是成亲之前,管家那时候还没进府,除了当时的护卫、太子、太子妃以及长平侯府的人,其他人倒是都没见过。 “恩。”一下子对上周围所有人质疑的眼神,谢白还是窘迫的。 “驸马这是……”管家表情一言难尽,有些欲言又止,“这是做什么?” 许玉谣从谢白身后走出来道:“是本宫对她的惩罚。” 谢白诧异地回头,只对上许玉谣坚定的眼神。 管家当即垂下头去:“老奴去为殿下和驸马备车。” 等管家走了,许玉谣打量着谢白说:“我还是喜欢那套绯色的成衣。” “那套……那套尺寸不是很合适。”谢白道。于她而言,绯色是一种过于艳丽的颜色,她没有勇气去穿。 另外两套成衣却是真的尺寸不和,买回来后试了试,便被收去了库房压箱底。 许玉谣摸着下巴说:“待会儿回来,我要亲自去库房挑挑看。” 这是谢白第一次穿女装出门见其他人——上次倒也不能算见外人,许玉谣也没有让她去学堂,而是上街随便转转,先适应一下。 毕竟街上小商小贩,认识公主跟驸马的人并不多,大家只会当是哪家的两位小姐出门。 没有带太多侍卫,只带了铃铛跟一个侍卫赶车,许玉谣跟谢白去了西市最热闹的街。 不过因为热闹,所以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街口,许玉谣和谢白只能步行进去。 铃铛看着有些拥挤的街道,撇了撇嘴:“这里人这么多,殿下怎么想来这里?” “你跟好就行了,少说话。” “喏。”铃铛有些委屈。 自从自家公主跟谢白成亲之后,就总是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之前在随州竟然还去了青楼! 那些男人们总爱说什么红颜祸水,照她看,谢白这男人,才是真祸水。 之前自家殿下竟然还为了谢白,去宫里给他求官职,铃铛觉得,自家殿下早晚要被谢白这人坑死。 谢白也知道许玉谣之前想给自己求官职的事,也听许玉谣说了太子想让自己去太子府做幕僚。 当时她说再考虑考虑,然而这么多天过去,她还是没考虑出个结果。 原本她是压根不想进入官场的。官场吃人地,她又背负着欺君之罪的担子,更是巴不得离那里越远越好。 可这段时间,许玉谣对她的好,让她觉得,若是只当一个闲散驸马,似乎有些辜负了许玉谣对自己的期待。 两股抵抗的情绪一直在她心底纠缠着。不过许玉谣倒是也不急着要答复,谢白便像是逃避似的,迟迟不把这件事重新提起。 “抱歉。”就在谢白发呆的时候,发现自己撞到了人,于是赶紧道歉,让开了位置。 许玉谣看了她一眼,把她朝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然而走出去没几步,谢白突然意识到:“糟了,刚刚那人是贼!” 许玉谣一听,当即叫侍卫去追。 还好这街上人多,小贼还没跑出多远,就被侍卫带了回来。 看到被侍卫带过来的人,谢白脸色顿时白了下去。 许玉谣看着这个熟面孔,火气上来了:“把她给我送到刑部去,我要亲自看着她受审!”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3000+今天3000 —— 感谢在2021-05-15 23:40:33~2021-05-17 23:3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1章 、寻亲 刑部的官员此时一个头两个大。 那位刁蛮成性的公主殿下,竟然带了一个偷窃的小贼,非要他们刑部来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衙门负责的啊! 让他们审也就算了,那位公主竟然还要亲盯着他们审。他们又不是没有听说许玉谣大闹县衙的事! “殿下,您看,盗窃之类的案子,本就是该县衙管的,如今殿下把人送到我们这里,多少有些不合规制……” “叫你们审就审,哪来这么多废话!”许玉谣皱着眉,“要是县衙里那昏官能审,我何至于把她送你们这里!”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也不敢直接拒绝。 还好面有小官脑子灵光,从许玉谣带着人来让他们审案时,就偷偷溜出去,派人去请太子了。 局面一直僵持到太子匆匆赶来。 看着许玉谣直接坐在刑部大堂的首位上,太子无奈地快步走过去:“谣儿,你这是又闹什么?” “这贼从随州开始,就盯着我跟谢白偷,”许玉谣愤愤道,“前些日子还偷了赵将军家小公子的钱袋,被抓了个现行,送到衙门,关了一阵子。今日竟然又在街上偷谢白的钱袋!此子不可教也!” 对于许玉谣最一句话,太子十分惊讶,她竟然也会拽文了?! “谣儿莫气,区区小贼而已。”太子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安慰道,“叫这小贼把钱袋还来,收监便是。” “收监、收监,她在随州也没少被收监,来了京城也被收监了一次,有用吗?!”许玉谣现在甚至怀疑,这贼就是冲着己来的! “消消气,喝口水。”太子说完,发现压根没有水,于是冲旁边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当即有人倒了茶,递给许玉谣。 许玉谣接过来,一口干了:“三哥,我不管,今天我就要亲看着他们审这个贼。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贼能如此厚颜无耻。能一路从随州偷到京城里来!” 不同于许玉谣的愤怒,谢白提着心,一直观察着那贼。那贼从被带到刑部开始,表情就没有变过——满脸的无所谓中,似乎带着一丝窃喜。 尤其是在听到太子驾到之。 谢白眉头蹙起,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许玉谣态度坚决,太子也没了辙。连立碑传书他都应了,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让宝贝妹妹不愉快。 更何况,比起许玉谣其他想法来说,是审一个小贼,一会儿就结束了。 于是太子道:“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你们就审了吧。” 刑部众官员:…… 还好有人以前做过县官,知道该如何审,一番商议之,便作为代表站了出来。 “堂下所跪何人?” “许玉棋。” 听到这个名字,谢白跟太子的表情明显变了。 其他官员一开始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跟公主的名讳差一个字嘛! “哪里人?来京做什么?” “随州人,进京——寻亲。” 随着许玉棋的回答,谢白的眉头越皱越紧。 太子也意识到了问题似乎有些不对,虽然还不清楚哪里不对,但多年的官场经验让他及时喊了停:“你们先出去,本王来审。” 官员们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齐齐告退。 许玉谣也不解:“三哥你会审吗?” 谢白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转过头来,这才凑过去,耳语道:“殿下莫急,让太子殿下先问问看。” “你来京中,寻的什么亲?”太子沉声问。 “寻我亲生爹娘,还有我那五位哥哥。”许玉棋虽然跪在那里,头却是昂着,直直看着屋里仅剩的三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子跟谢白脸色都沉了下去。 唯独许玉谣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嘲讽道:“你娘不也是个贼?” “不,我亲娘不是贼!”许玉棋说着,从前襟里掏出一块手帕,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支精致的凤簪,“这是我娘的信物。” 大启有皇才能用凤的图案,当然许玉谣是个例外。 “胡言乱语!”太子道。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太子殿下看了这簪,心里还不清楚吗?”许玉棋信誓旦旦道,“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一旁的许玉谣这才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打算,然而由于太震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茫然地看了看谢白,又看了看太子。 许玉棋看她这般反应,有些得意地笑了。 谁知太子冷笑一声:“小小刁民,竟敢冒充皇亲国戚!” “当年是我娘……我养母一时糊涂,才把我跟她调换了!”许玉棋道,“我来之前,他们都已经坦白了。” “看来,你压根不知道,本王为何说你是胡言乱语。” 谢白看看许玉棋,又看看许玉谣和太子,大概明白了太子缘何如此笃定,许玉棋根本没有和许玉谣对调过。 “谣儿与本王眉眼之间多有相似,本王幼子儿时与谣儿亦是容貌相近,你当本王与父皇母这么多年都是瞎了不成?谣儿是不是本王的亲妹妹,还要你来说?”太子看她不服气,又道,“谣儿随母,皆是杏眼;而你,一双丹凤吊角眼,有哪里像是本王母所出?谣儿随父皇,鼻梁高挺;而你,鼻梁平平,又有哪里像是我许氏一族?” 许玉棋没想到,己的谎言竟如此不堪一击。 她听到的故事,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说书先生的故事里,要拿着信物去找,对方家里都会深信不疑!为什么己明明找到了当年她娘偷的发簪,却被一张脸就给戳穿了! 太子见她脸色白了几分,又道:“这凤簪,当年母从随州回来,便发现被人偷了。如今想来,当是你娘的手笔。偷皇凤簪,可是重罪。” 闻言,许玉棋脸色更白了几分,然而看到谢白,又想起一事,赶紧道:“我还知道一个秘密!是关于驸马的!” “什么?” 有了这一出,许玉谣觉得谢白之前的担忧压根不是杞人忧天。此时听到许玉棋这么说,当即有些着急:“闭嘴!你谎话连篇,一谎不成又要新编一谎吗!” 太子也觉得,这贼女嘴里没有一句实话,于是道:“你一而再再而三行窃,又跑到本王面前冒充皇室,罪该当诛,但看在你还年幼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许玉棋直接打断了太子,大声道:“你宝贝妹妹的驸马,她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新垣结衣结婚了 520前夕失恋了呜呜呜呜 —— 感谢在2021-05-17 23:31:11~2021-05-19 23:5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2章 、争执 许玉棋这—句喊出来,不仅仅是太子傻了眼,连门外偷听的刑部官员们也都傻了眼。 刚刚—到,太子就看到了谢白身上的女装,但太子之前也见过—次,也就没当回事——毕竟自己这个妹妹想起—出是—出,让谢白穿女装比起她做的其他事来说,可能也真不算什么了。 下意识的,太子以为,许玉棋是把女装谢白认错了,于是道:“这衣服只是……—点小癖好。” “呵呵,”许玉棋冷笑—声,“若只是—套衣服,我会这么说吗?你都免了我死罪,若非是实话,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会儿许玉棋心里也明白了,自己被说书先生的故事给骗了,她跑来认亲的行为竟然是死罪!虽然太子说免了她的死罪,可活罪难逃,许玉棋干脆剑走偏锋,试图用谢白的秘密来转移他们的注意。 只有他们自己乱作—团,哪还顾得上自己? 然而,她低估了太子。或者说,她自小生活的环境,无法让她正确的对太子做出判断。 太子冷冷道:“造谣皇室,罪加—等。本以为你年幼性子顽劣,不欲对你严加责罚,然而你不仅不知悔改,竟变本加厉,便是本王有心饶你,现如今也说不过去了。” 哪怕太子此时心里明白,许玉棋的话可能并非空穴来风,但这终归是后话,是需要他跟许玉谣、谢白坐下来好好聊聊的,但绝不是此时她—个小贼可以左右的事情。 把外面的官员们重新叫了进来,太子道:“此贼偷窃凤簪、凭凤簪招摇撞骗,又明知故犯、造谣皇室,已是县衙无法审理之案,你们派个人出来,把案子审了吧。” 此时—群人都低着头,互相看看对方的脚尖,不敢抬头。 今天这事,搞不好涉及皇家秘密,若是自己审了,结果不能让太子和公主满意,别说是自己的仕途了,脑袋搞不好都保不住。 “此事本王已经审明,此贼满口胡言,你们只要依法严惩偷窃凤簪的贼便是。” 太子这句话给了几人—剂定心丸,但还是没人敢站出来。 太子有些不悦:“偌大—个刑部,若是连个能判案的人都找不出来,本王与父皇如何安心让你们管理刑部!” 当即有人被推出来道:“殿下息怒,臣……领命。” 看到有人接手,太子点点头,在许玉谣跟谢白身上扫了—眼道:“谣儿、谢白,你们跟我来。” 等太子带着公主、驸马离开,几个人看着还跪在那里被束了双手的许玉棋,—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从严”。 偷凤簪这种事,是死罪没错,可他们也听出来了,偷凤簪的是这贼的娘,而不是这小贼。 许玉棋见太子走了,只剩下—群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官,冷笑道:“知道他为什么巴不得你们赶紧砍了我吗?因为我知道了他们皇室最大的秘密。你们那位小公主,她的驸马,是个女人!” 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已经偷听到了,心里自然也是多番猜测。 毕竟许玉谣带谢白进来的时候,他们险些没认出女装的谢白,后来认出来,也只当是许玉谣又在使性子。然而眼前这个小贼,竟然信誓旦旦说驸马是个女人? 他们想了—下谢白那清秀的脸蛋——好像也完全说得过去啊! “死到临头还满口胡话,小小年纪,竟如此厚颜无耻。”不过,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嘴上还是不能松懈的。 毕竟,太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小贼无论说什么,—律按造谣皇室算。 “你们也知道我死到临头,既然都要死了,我又有什么必要说谎呢?” > “既然她都是死罪了,她又有什么必要说谎呢?”面对许玉谣的辩解,太子问。 “—个有偷窃癖的贼,有说谎的习惯也不意外,说谎成性的人,到死都在说谎也不是没可能!”许玉谣强行辩解道。 虽然她计划早晚要让谢白名正言顺恢复女儿身,可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要做的铺垫—件都还没完成,现如今谢白身份曝光,父皇母后—定会气到要杀人的。 “谣儿,你自幼虽然顽劣,可从来不爱撒谎。”太子皱眉,看向谢白,“如今却要为了她,—而再、再而三的来骗三哥、骗父皇母后吗?” 在回太子府的路上,太子思考了—路。 假使那个小贼说的是真的,那谢白的—系列异常举动,似乎都能说得通了。跟着纨绔们去了青楼喝到烂醉也要跑出来,对许玉谣的奇思怪想十分包容甚至理解,被要求穿女装出来见人也没有愤怒…… 怎么想怎么觉得,那小贼真的是在无意之间撞破了谢白的秘密。 或许就是在偷钱袋的时候吧。 所以到了太子府,太子也顾不上跟太子妃说话,直接带着许玉谣跟谢白进了书房,并遣退所有人,叫侍卫严守,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得靠近书房。 —开始,太子只是试探着问,然而许玉谣—直插科打诨,太子只能直白说了。 然而许玉谣依旧不承认,谢白有几次想开口,都被许玉谣给拉住了。 太子生气了:“谣儿,为了她,你真的要说谎吗!你要知道,—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旦开了这个头,日后你便只能—次又—次的说谎!你也想变成今日小贼那样吗?!” 许玉谣看上去出奇的冷静:“假使,我是说假使!假使谢白真的是女人,三哥,你会怎么做?父皇母后会怎么做?” “欺君之罪,自然是满门抄斩!”太子想也不想直接道。 “是啊,满门抄斩的罪,”许玉谣道,“那三哥觉得是我傻,还是谢白傻?傻到冒着杀头的罪,去承认—件捕风捉影的事?” 太子愣住了。 是啊,捕风捉影的事,谢白肯定不会傻傻承认的。至于许玉谣,太子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许玉谣对这件事的态度,简直太反常了! 反常到,就好像她—早就知道谢白是个女人—样。 “谣儿,你早知她身份是不是?” “她是长平侯府独子,我自然早知道。” 太子眉头拧作—团:“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兄妹两人僵持不下,作为话题中心却—直像个局外人的谢白再次想开口,却依旧被许玉谣拉住。 许玉谣冲她摇了摇头,谢白满脸愁容道:“殿下不必为了我,与太子殿下闹成这般。” “我答应过你的。”许玉谣说,“你也答应过我,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可现在……” 听了两人的对话,太子更坚信,许玉谣—早就知道了谢白的秘密。 可太子不明白,许玉谣为什么要帮着谢白来撒谎。 如果谢白是个男人,太子自然能理解许玉谣的行为,可……谢白是个女人啊! “谣儿,你说实话,是不是谢家要挟你了。”想来想去,太子也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这天下,谁能要挟得了我?” 太子惊喜道:“所以,你承认谢白是女人了?” “我可没说。”许玉谣耸耸肩,“我只是说,这天下还没有人能威胁到我,何况—个小小长平侯府。” 话是这么说,太子却品出几分别的意味。 难道说…… 太子脑海里冒出—个荒诞的念头,刚想甩出去,却又觉得,这念头虽然荒诞,却能解释—切。 为什么许玉谣知道了谢白的身份却没有发脾气,为什么许玉谣要帮着谢白—起对自己撒谎,为什么许玉谣带着谢白跑去做了几百套女装要她穿…… 所以,许玉谣在成亲之前,就知道谢白是女人了。换句话说,许玉谣明知谢白是女人,还要父皇赐了这桩婚事! 太子觉得,自己现在哪怕是坐在椅子上,都快要晕过去了。 ——这算什么事啊! 自己的宝贝妹妹喜欢—个女人,为了这个女人,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 下—瞬,太子就失去了意识。 许玉谣—看,顿时慌了:“三哥!三哥!” 谢白探了探太子的脉,脉搏虽乱,倒是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许玉谣已经跑出书房喊人,很快,侍卫们就冲了进来,把太子放到了—旁的榻上。 太子妃也匆匆赶来,看看太子,看看许玉谣,欲言又止。 大夫很快赶到,把完脉后道:“殿下只是急火攻心,—时气血上涌才昏了过去,没什么大事,待会儿便能醒来了。” 闻言,太子妃松了口气,叫自己的贴身丫鬟送走了大夫后,遣退了其他人,问:“谣儿,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三哥出门前,只说你抓了个小贼要刑部审理,怎得会气成这样?” 许玉谣看着太子妃,咬了咬下唇:“这事,等三哥醒了,嫂嫂自己问他吧。” 看许玉谣这样,太子妃大概知道,太子是在跟她争吵才气成这样。可太子妃怎么也想不通,—向对许玉谣无比宽容的太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气成这样。 好在太子没多久就醒了过来。 “殿下与谣儿说了什么,缘何会变成这样?” 太子看看太子妃,又看看许玉谣,叹了口气:“叫她自己跟你说。” “到底怎么了?”太子妃更纳闷了,“你们这—个两个的,谁都不肯说是吗?我问谣儿,谣儿叫我问你;我问你,你又叫我问谣儿……要不,我干脆问小侯爷算了!” 谢白正想着,自己干脆坦白认罪,把许玉谣摘出去算了。 就见许玉谣看着自己道:“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结婚了,悲痛欲绝改个笔名(bushi 好吧,其实是因为比较迷信,所以改个名转转运 (厚脸皮说一句:为防改名走丢,可以点进专栏,点击“收藏此作者”,再也不怕作者改名啦→_→ —— 感谢在2021-05-19 23:50:26~2021-05-22 00:3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3章 、坦白 太子妃玲珑心思,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许玉谣这般反应,大概也猜到,此事定是与穿着女装的谢小侯爷有关。 “若是你们两个还不打算说的话,那少不得要麻烦小侯爷为我解惑了。”太子妃看着许玉谣道,“我想,小侯爷为人素来正直,定是不会像你们两个这般推脱。” 许玉谣闻言,瞪了一眼太子,生怕谢白真的要出来坦白,只好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小贼的娘当年偷了母后的凤簪,拿着凤簪跑来京中‘寻亲’,被拆穿后恼羞成怒,胡说谢白是女人。” “只是这般?”太子妃是不信事情只有这么简单的。 许玉谣只好继续道:“三哥信了那贼人的鬼话,非要我跟谢白承认这捕风捉影的事。” 太子妃对太子自然是十分了解的,若只是如许玉谣所言那般,是这小贼胡言乱语,太子绝不会急火攻心;太子妃也算了解许玉谣,若太子真的是偏信了谎言误会了她,此时她绝不可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说这些话。 结合自己对两人的了解而言,太子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后得出了一个看似离谱却又完全解释得通的结论。 “谣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样都是觉得许玉谣受制于谢白、受制于谢家,太子妃的问话方式明显委婉了不少。 但许玉谣依旧不想坦白,反问道:“三嫂何出此言?” “纸是包不住火的,谣儿。”太子妃语重心长道,“现在把事情摊开讲,或许大伙儿还能一起想想解决的办法;可若是有一天,事情拖着拖着,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可都晚了。” 许玉谣被她说得有些动摇。 虽然不知道那贼是如何发现谢白女儿身这个秘密的,但如今太子显然已经确信了这个消息,接下来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在自己计划开始之前,皇帝就已经知道谢白的秘密了,自己的一切计划就全都泡汤了。 泡汤事小,万一皇帝一怒之下,要砍了谢白怎么办? 太子妃见她犹豫,趁热打铁道:“你三哥那么疼你,你跟他好好把事情讲清楚,他会帮你的;即便他不肯帮你,不是还有三嫂呢吗?” “三嫂这是答应了一定会帮我?”许玉谣顿时有些急切地问,“无论什么事?” 闻言,太子对太子妃投出了不认可的眼神,太子妃只是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太子妃含糊着道:“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许玉谣意识到太子妃的含糊,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作为话题的中心,谢白觉得自己简直太怯懦了,直到现在也还缩在许玉谣身后,叫许玉谣一个人为这件事困扰着…… 想到这,谢白站起身,正准备坦白,却被许玉谣直接拉了回去。 眼见着谢白就要藏不住坦白了,许玉谣咬了咬牙,抢在她前面道:“是,谢白是女儿身。” 至于这句话后面要说什么,许玉谣也只能说一句想一句了。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这话真的从许玉谣嘴里说出来,太子跟太子妃一时间还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但是那又怎样?”许玉谣继续道,“不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她谢白都是我唯一认准的驸马。” “谣儿,这不是男女老少美丑的问题……”太子道,“谢白这是,她这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之罪,意在蒙蔽父皇、蒙蔽他人,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犯欺君之罪的人,生怕别人知道他隐瞒的事情对不对?”许玉谣觉得,此时应该是她这辈子头脑最清醒、反应最迅速的时候了。 太子点点头:“谢白便是如此!靠女扮男装,试图继承爵位。” “三哥此言差矣!”许玉谣继续道,“若是谢白真想通过欺瞒的手段继承爵位,那她怎么可能会让我知道她的秘密?” 太子没好气道:“那是因为她藏不住了。” “三哥以为,我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秘密的?” “赐婚之前?”太子说,“我只能猜到是赐婚之前,但具体什么时候,那就不知道了。” “是在我两岁的时候。”许玉谣道,“谢白‘欺君之罪’的大秘密,我在两岁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 太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她嘲讽了。 果不其然,许玉谣下一句就是:“连一个两岁的孩子都能知道的秘密,也配得上欺君吗?” 太子觉得,许玉谣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要他说,一时半会儿竟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来。 “我还以为,大家早就对谢白是女儿身这事心照不宣了呢。” 想了好一会儿,太子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了:“你也是无意间才知道这个秘密的,这并不能代表是谢白跟长平侯府无意隐瞒!” “那谢白因为隐瞒身份,得到什么好处了吗?”见这个方向已经糊弄不过去了,许玉谣换了个思路道,“若说是爵位,谢白做了驸马,自然不可能再继承爵位。” 这次太子很快反应过来:“若不是你选了她做驸马,她就骗到爵位了!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无心骗取爵位啊!” “退一步讲,就算长平侯府叫谢白女扮男装骗取爵位,归根结底,那也是谢侯爷跟谢夫人的错,”许玉谣继续说,“不是谢白的错。谢白那时候那么小,她能知道什么?等她明白这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已经无可回头了。谢白不仅没有在这场‘欺君之罪’里获得什么好处,反而因为这个秘密压在心里,整日过得提心吊胆,在忠孝之间难以抉择。” 太子沉默了。 许玉谣这话说得没错,谢白从不懂事开始,就被强制灌输了这些想法,却从没有人问过谢白到底愿不愿意担着这欺君之罪的罪名。 即便如此,太子心里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本就瞧不上的妹夫,竟然还是个女人。 而太子妃看向谢白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深深的怜爱。 见太子不说话,许玉谣又道:“试问三哥,如果是你,处在如此境遇下,又会如此选择?” “这……”太子有些支吾道,“在明白之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坦白。” “坦白?”许玉谣笑了,“坦白之后面临的是什么?将父母陷于危险境地之中,是大不孝。” 太子语塞。 见状,太子妃道:“谢白也是个可怜孩子,这件事上,她确实没有办法。” “但,欺君就是欺君。” “我知道了。”许玉谣说,“我看三哥也不必纠结了,我这就进宫,向父皇请罪。” 太子顿觉头大:“你请的哪门子罪啊?” “我十六年前便知道谢白是女儿身,十六年来也一直帮她瞒着,自然是同罪。” “谣儿,你这不是要为难死三哥吗?”太子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叹着气,“行了,三哥帮你解决这事。” “三哥说真的?”许玉谣冷静下来之后,对于太子的话,也一直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太子点点头:“我的宝贝妹妹都要‘同罪’了,三哥还能怎么办呢?但是,你得答应三哥一件事。” “什么?” “跟谢白和离。” “不可能!”许玉谣毫不犹豫地拒绝,“三哥既然知道我在儿时就已经知道了谢白是女子,也该明白,即便如此,我还要她做我的驸马,是为什么吧?”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想你们分开啊!太子心想:若她是个男子,再不满意,只要他不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们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是女子啊! “谣儿,有些事错了不要紧,只要及时改正……” 许玉谣打断他:“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这女子与女子……” “自古便有男人养小倌,昔日汉哀帝更是为了一个男人安睡宁可断了自己的袖子,前朝时更是男风盛行,这换成女子与女子,怎得就不可了呢?” 太子万万没想到,许玉谣最近的成长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竟然能有理有据地给她跟谢白这事找合理的理由了。也不知道她私下里看了多少书,才恶补了这些历史。 听了许玉谣这番话,谢白心里十分动容。之前她没法插话,一来她本是戴罪之身,定是不能开口为自己开脱;二来许玉谣这么替她开解,她亦是不能低头认罪,不然便是糟践许玉谣的一番心意。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可以表态了。 “隐瞒身份欺君一事,虽非臣本意,但臣确实参与也欺君了,太子殿下所责甚是,臣也愿意认罪领罚;”谢白道,“但殿下说臣与公主在一起是错,臣并不这么认为。男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只要有心,这三者本就没有什么分别。若是无心,便是男子与女子又如何呢?” 经过之前的事,太子和皇后一样,以为谢白对许玉谣无心,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本以为自己出来这么说了,谢白就会顺势答应下来,到时候就算许玉谣不高兴,也只会去生“背叛她”的谢白的气。可万万没想到,谢白非但没有兴高采烈地答应,反而跟许玉谣站在一边,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 “三哥愿意看到有情人被棒打鸳鸯吗?” “你们两个哪有鸳啊!”太子忍不住小声吐槽。 许玉谣听到了,从善如流道:“那三哥就愿意看到有情人被棒打鸯鸯吗?” “……”太子觉得,他现在宁可回去朝堂上,面对那些难搞的臭老头,“行了行了,败给你了!你们不和离也行,但是得答应一个条件——从明天开始,谢白必须穿回男装,一言一行继续维持男人的模样。” 如果没有今天那小贼的一句话,哪怕谢白已经穿回了女装,大家也都不回我往“谢白是女人”上面去想;大家只会以为这是许玉谣的一点怪癖,谢白被逼无奈,还挺可怜。 ——人就是这么奇怪,没有这个说法的时候,谁都不会往这上面去想;可一旦有了这么一个说法,哪怕没有证据,大家也还是会忍不住往这上面去想。 就好像是在土里埋下了一颗牡丹种子,人们或许都还不知道这颗种子是死是活,却已经开始去想,将来开出来的花,是什么颜色。 所以,只要切断一切想象的源头,太子觉得,谢白这事就还有转机。毕竟都瞒了十六年了,再瞒个十六年应该也不会很难。 谢白正准备应允,却听许玉谣斩钉截铁道:“不行!” “为何不行?”太子已经快要走在崩溃边缘了,“你也不想谢白欺君之罪被砍头吧?既然不想,那就让她老老实实扮回男人,三哥可以帮你们把这件事彻底瞒下来。” “那我不用三哥帮我瞒了。”许玉谣说,“谢白已经被这个秘密、这个重担折磨了十六年了,我不想她日后还要再被折磨十六年、二十六年、三十六年……就像三嫂刚刚劝我的那样,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我不希望谢白将来的日子里,也还活在谎话随时会被拆穿的提心吊胆中。” “那你们就和离。”太子这会儿倔脾气也上来了,“男装或者和离,你们自己选吧。” “若是能与公主在一起,便是一辈子都假扮男人,也无妨。”谢白蚊声道。毕竟当着太子、太子妃的面,要说这样的话,还是很羞臊的。 许玉谣眉毛一挑:“我之前怎么说的,你不会忘了吧?” 谢白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毕竟是我有罪在先。” “那我与你同罪,你怕什么?答应了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你且等着看吧。”说完,许玉谣对太子道,“哪个我都不选,我就要谢白以女子的身份,做我的驸马!” “你……”太子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又有要晕过去的征兆,“既然你铁了心,随你的便!明日我便进宫禀明父皇,这事三哥不帮你了! “殿下,何必说气话?”太子妃给他按着头,柔声道,“到时候谣儿难过了、哭了,伤心的不还是殿下吗?” “不帮就不帮!我自己护得住谢白!”说完,许玉谣拉起谢白的手,“我们走!” “谣儿!”太子妃还在给太子按头,没法起身去追人,只能看着许玉谣离开,转而对太子道,“殿下这是何苦呢?” “别的事都可以依着她,婚姻大事,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岂能容着她胡闹?!”太子也是铁了心,突然灵光一闪道,“最近有什么节日可以组织诗会、茶会的吗?” “殿下打算做什么?” “京中这么多英年才俊还未成家,让他们的娘带着他们,多跟谣儿接触接触,”太子道,“谣儿看得人多了,说不定就看不上谢白了。” “恩。”太子妃心里很清楚,以许玉谣的个性来说,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太子已经焦头烂额了,她也不会说这些话来给太子火上浇油,只是应承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进宫禀明父皇,届时也可以叫母后以她的名义再搞几个宴会。” 看太子越说越带劲儿,太子妃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明日再说明日的话,今日殿下还是先好好歇息吧。” > 回到公主府,许玉谣越想越气,气自己之前大意,不把谢白的担忧当回事;气那小贼行为不端、思想更低劣;更气太子一副要棒打她们有情人的架子。 铃铛不知道在刑部和太子府都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许玉谣气鼓鼓拉着谢白出来,犹豫着要不要问。 许玉谣却率先开口了:“铃铛,你现在去一趟长平侯府,找谢夫人,就说有要事,让她尽快来公主府一趟。” “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铃铛还是应了。 “算了……”许玉谣把准备步行去长平侯府的铃铛叫住,对车夫道,“直接去长平侯府。” 看着铃铛也在车里,谢白有些话想说,却没法开口,只能一路沉默着,跟许玉谣到了侯府门口。 长平侯府的门房看到公主府的马车,二话不说,就先叫了小厮跑进去通报,等许玉谣进了侯府,谢夫人已经带着丫鬟们出来迎接了。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谢夫人,借一步说话。” 谢夫人愣了一下,才道:“那就劳烦殿下移步书房。” 进门前,许玉谣遣退了谢家所有丫鬟笑死,又叮嘱铃铛:“给我守好了,没有本宫允许,谁都不得靠近书房半步。” “喏。”铃铛目送自家公主进了谢家书房,心想:这次的事情一定很严重。 自从上次公主来闹过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进长平侯府的门。 谢夫人叫人送了茶点过来,试探着问:“不知殿下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对于欺君之罪的事,谢夫人有什么想说的吗?”许玉谣也不铺垫,开门见山直接道。 谢夫人登时吓得心跳如擂鼓,一时间也不知道许玉谣是不是在诈自己。可她们成亲也已经半月有余,若是许玉谣真的发现谢白的秘密,也早该发现了。 而这半月来,倒也没有听到公主府有一点儿闹事的动静。 怎么会突然在今天跑过来兴师问罪呢? 看她不说话,许玉谣又道:“觉得本宫是在诈你吗?谢白是女儿身的事,本宫一早就知道了。” 闻言,谢夫人赶紧跪下:“臣妇知罪!” “谢侯爷呢?这事他也逃不了干系。” “老爷……老爷出去应酬了。”谢夫人颤抖着声音道,“殿,殿下恕罪!” “那你先起来,等谢侯爷回来再说。”许玉谣扬声喊,“铃铛!” 铃铛赶紧推门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谢侯爷去了哪里应酬啊?”许玉谣问谢夫人。 谢夫人赶紧说:“去了文昌侯府上。” “铃铛,你叫侍卫去文昌侯府,把谢侯爷给喊回来。怎么说,你知道的吧?” “奴婢懂得。”铃铛说完,乖乖退了出去,叫人去找谢侯爷了。 屋里谢夫人如坐针毡:公主是什么时候知道谢白秘密的?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没有太生气?谢白现在看起来也不像是被迁怒的模样?那公主跑到府上来兴师问罪是为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叫谢夫人口干舌燥,不住地喝着杯子里的水。 一杯茶根本喝不了借口,谢夫人看着空了的茶杯,也不知道该不该给自己再续一杯。 谢白看着自己娘提心吊胆,多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可犯下欺君之罪,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今日的果,也不过是昔日种下的因。 而且,谢夫人这一时的提心吊胆,比起自己这十六年来的提心吊胆,也不算什么了。 好多事情,在遇到许玉谣之前,谢白压根都意识不到有问题。现在一旦意识到了问题,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可怜虫。 世人都以为她是风光无两小侯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小侯爷”当得有多憋屈。 谢侯爷回来得算是快了,毕竟文昌侯府跟长平侯府离得不算远,就隔着一条巷子。但对谢夫人来说,这段时间,简直是度日如年。 谢侯爷一进来,就看到谢夫人对他使了个眼色,然而谢侯爷没看懂。 “不知殿下叫臣回来,是和要事?” “不如让谢夫人告诉你。”看到谢侯爷,许玉谣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谢白身上的伤,将近半月才好利索! 虎毒尚不食子,这谢侯爷简直令人发指! “老爷,子清的事……暴露了。” 谢夫人话音一落,就见谢侯爷身子一震,当即跪下。谢夫人也赶紧跟着跪了。 “别光顾着跪,说说吧。”许玉谣一点都不认为谢侯爷是知错才跪,“说说为什么要欺君!” 谢侯爷抬头看了一眼还坐着的谢白:“你还不赶紧跪下!” “你叫谁跪呢?” 谢侯爷傻眼了:“她……” “她跟你们不一样,”许玉谣道,“她要跪、要认罪,也不是现在。现在说的是你们两人的罪。为什么要欺君?” “都怪臣一时起了贪念,想让这爵位、侯府继承下去,才想出这么一个昏招!”谢侯爷赶紧低下头道,“臣知罪了!” 今日只是许玉谣来,说明皇帝还不知道这件事,谢侯爷心思活跃,已经分析了大概的情况。所以,他决定,先以良好的态度来软化许玉谣的态度,争取让她答应帮自己继续保密。 “臣有罪,臣不该叫谢白女扮男装贪这爵位,更不该在大婚前隐瞒公主……” 许玉谣听得有些烦躁。谢侯爷的敷衍之情简直溢于言表,道歉的话说来说去,也都是“一时糊涂”、“一时贪念”。 “就只有这些?”等谢侯爷说完,许玉谣问。 谢侯爷自认已经全方面认错了,甚至还提出了愿意领罚,可公主看起来怎么还不满意? 于是谢侯爷又试探着道:“若是殿下还不满意,便一封和离书休了谢白。谢白是女子,殿下的名声依旧还在……” “谢侯爷,本宫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是自作聪明,还是真愚钝如猪了,”许玉谣冷笑一声,“你觉得为什么今日来你府上的是本宫,不是父皇派的抄家大臣?” 当然是你忍不住怒火,跑来撒气啊。谢侯爷心想: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 看他不说话,许玉谣又问:“你觉得,本宫既然已经知道谢白是女子,为什么没有闹到京中人尽皆知?” 谢侯爷看看谢白身上的女装,心说:这还用闹吗?女装都穿上了,生怕人家不知道。 知道谢侯爷心里肯定有不少想法,许玉谣笑了:“收起你那些小心眼吧,本宫直说了。谢白女扮男装这事,最晚明日,父皇就会知道了,到时候,父皇绝对会龙颜大怒。本宫希望,你们怀着一颗愧疚的心,把谢白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谢侯爷明显不理解许玉谣为何如此说。 许玉谣也懒得跟他们解释,只是道:“这十六年来,你们虽养育了谢白,却也无时不在利用谢白,你们要懵懂无知的她女扮男装的时候,就该料到这世上没有包住火的纸,你们对于谢白,可有过一丝的愧疚?” “愧疚,愧疚,”谢夫人看她生气也还护着谢白,当即明白了,于是赶紧道,“我们一直觉得愧对子清……” “也不必跟我表态,你们两人心里想什么,本宫心知肚明,也不必演给本宫看,留着到时候演给父皇看吧。”许玉谣说,“若是你们能在父皇面前,把谢白保下来,本宫或许会因为高兴,爱屋及乌地也帮你们两人说几句好话。” 谢夫人一听,赶紧保证:“殿下放心,不管是谁来审问此事,臣妇都会说,当年欺君之事,都是我与老爷的错,子清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最好如此。”许玉谣看了一眼仍旧没有表态的谢侯爷,“谢侯爷也别想着拖本宫跟谢白下水,即便父皇面前你没有按本宫要求的说,本宫照样有办法保得住谢白。只不过,到时候你自己的脑袋,可就不好说了。” 说完,许玉谣带着谢白离开了书房。 看着许玉谣的背影,谢侯爷忍不住皱起眉,对谢夫人道:“这个余瑶公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灵古怪了!还是说,这件事里,有你的好儿……好女儿推波助澜!她现在自己攀上了高枝,就把爹娘往火坑里推!真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被这么说,谢夫人也急眼了:“当初要子清女扮男装的人是你!如今竟又怪到我头上、怪到子清头上了?你谢震就没错!你谢震就是圣人!如今事情败露了,公主摆明是对咱们家子清有感情,要保住她,你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反过来贼喊捉贼!谢震,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还跟我急上了?”谢侯爷也没想到,温柔了大半辈子的谢夫人竟然敢跟自己红了脸,当即怒掀桌子,“我倒要看看,她余瑶一介女流,护不护得住一个欺君之罪的人!反正我谢震就是断子绝孙的命,这侯府也传不下去了,黄泉路上,咱们一家三口好作伴!” “谢震!虎毒尚不食子,你……你好狠的心!”说完,谢夫人竟是急火攻心,直直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从长平侯府离开的许玉谣跟谢白自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许玉谣只是问:“子清,我这般对你父母,可生气了?” 谢白摇摇头:“殿下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以前我看不懂,现如今我也算看透了,我爹……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但我娘也是真的心疼我的,虽然这些年里,有不少次,她也迫于我爹的压力不敢对我好,可她还是疼爱我的……吧。” 知道她心里还是在意,在意自己的爹娘是否爱自己,许玉谣安慰道:“看得出来,谢夫人还是心疼你的,不如等这事过去,把她接来公主府住一段时间?没了谢侯爷,你们母女也能好好相处了。” 铃铛还坐在马车里,耳朵十分尖地听到了自家公主话里的重点——母女?母是谢夫人,那女岂不是……驸马? 铃铛忍不住偷瞄着谢白:好像是很像女人啊!难怪宫里那群人私下里在说谢白奇怪、谢白有个大秘密。这可真是天大的秘密啊! 一瞬间,铃铛好像明白了今天在刑部和太子府是发生了什么事。那这可是要命的大事!铃铛赶紧收回自己偷偷打量谢白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多谢殿下好意,这件事还要看她怎么想。”谢白道。 马车一路驶回公主府,许玉谣叫厨房备了好酒好菜,拉着谢白到了湖心亭。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跑到这里来吃饭了?” “开心。”许玉谣叫丫鬟给两人杯子倒了酒,“这件事解决之后,你就能做回自己了,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可现在事情还没结束。”谢白小声道。 “你不信我?” 谢白忙道:“没有,只是圣心难测,在结束之前,我总是放不下心来。” “圣心又如何?”许玉谣道,“他终归还是我父亲,我了解他,这件事安心便是。来,喝酒。” 谢白与她碰了杯,一口饮尽。 是啊,皇帝终归是她的父亲,她了解他,可自己却不了解自己的父亲。说来也不奇怪,自己这么逆来顺受的烂性格,如何能跟如此明艳的她相比呢? “在想什么?”许玉谣发现她直勾勾看着自己,也不放杯,也不动筷,“我太美,让你移不开目光了吗?” 谢白回过神,赶紧放下手中空杯,做贼般地拿起筷子,还险些没拿稳。 许玉谣觉得有趣,又问她:“是我美,还是这月色湖景美?” “自然是殿下更美,”谢白虽然有些羞臊,但还是努力克服着这股难为情,努力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荷塘月色虽美,在臣心中,却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这是圣贤书教你的?”许玉谣听得乐呵呵,笑问。 “自……自然不是,这是臣的肺腑之言。” 许玉谣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面前盘子上:“恩?若你不是一口一个‘殿下’一口一个‘臣’的话,我就信了。” “习惯了,一时间有些改不过来。”谢白夹起来吃了。红烧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甜咸适口的酱汁,在这个凉风习习的夏夜,似是甜进了心里。 “看来平日里你还是话太少,”许玉谣说,“若是一日喊我十回二十回,想必很快就能习惯了。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来约法三章。” 谢白筷子一顿:“恩?” “从今往后,你每日都要喊足十次‘谣儿’,等你彻底习惯,不用我再提醒你的时候再结束。” “这……每日十次,会不会太多了些?”谢白下意识舔了下唇。 “多吗?但比起二十次来说,是不是很少了?” 知道自己再讲下去,只会越讲越多,谢白道:“十次就十次,那……能不能换个称呼?” “‘玉谣’、‘谣儿’两个随便你喊哪个,加起来喊够十次就行。”许玉谣笑眯眯道,“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谢白有些窘迫,端起酒壶,给两人杯子里满上酒:“殿下,请。” “子清先喊一声来听听?”许玉谣端着酒杯,却不肯喝。 “不是明日开始吗?” “今天试一次都喊不出来,子清明日可还能完成十次吗?” 谢白犹豫了一下,声如蚊哼:“玉谣。” “虽然声音不大,不过还好本宫今夜高兴,耳力好听到了,”许玉谣一口饮尽杯里的酒,“不过明日开始,本宫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耳力了哦。” 闻言,谢白仰头干了酒,又沉默着重新倒满酒。 许玉谣看着杯子里又满上的酒,笑问:“怎么,子清今晚这是打算灌醉我?” “臣并未这么想过。” “又说错了。”许玉谣端着酒杯,晃了晃道,“今晚子清若是再说错一次,便罚一杯酒如何?” “殿……”谢白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又错了。 许玉谣笑眯眯看着她:“喝吧。” 谢白只好认罚,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明日太子殿下便要进宫了,陛下明日知道后,怕是要宣我们进宫,今晚殿下还是少喝些……” “又错了。”许玉谣看她杯里还没添酒,干脆把自己那杯递到了她嘴边,“子清,请吧。” 谢白无奈,伸手去接。 许玉谣却绕开她的手,亲自喂她:“请吧。” 谢白只好就这她的手,又干了一杯:“玉谣,今晚我们还是少喝些,免得明日陛下宣我们进宫,还带着一身酒气。” “无妨,”许玉谣道,“明日不管三哥去不去告状,父皇都不会急着宣我们进宫的,最早也要后日。” 谢白不解:“为何?” “这种事,父皇定是要与三哥商量出个一二,才会叫我去的。这事单是商量,也足够他们商量个一天半天的。” 谢白点点头,深觉许玉谣对人心的了解简直出神入化。 “殿下……” “请。”许玉谣拿过酒壶,给她满上,看她喝光又倒一杯,“子清再这么错下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错来骗我的酒喝了。” “怎么会!”谢白赶紧解释,“我怎么可能故意喊错,实在是……” 看她一本正经解释,许玉谣噗呲笑起来:“你啊……那我问你,这酒好不好喝?” 谢白老老实实点头。 “那是这酒好喝,还是春风楼的好喝?”许玉谣酒量比不上谢白,此时几杯下肚,已是有些微醺。 “当然是这酒好喝!”谢白紧忙解释,“春风楼的酒,臣……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当时我满心都是早些离开。” “又错了。”许玉谣下巴一扬,“逗你呢,这么急做什么?”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谢白喝了酒,小声嘀咕。 湖心亭里十分安静,跟着来的丫鬟像是不存在一样,只能听到湖边偶有虫鸣声传来,许玉谣自然也听清了她这句嘟囔。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恩?”谢白诧异地看向她。 许玉谣给自己满了杯酒,端起酒杯:“以后,不高兴要说出来,受了委屈也要说出来,不满意的更要说出来,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这杯酒,敬‘敢说’。” 比起许玉谣而言,谢白真的担不上这句“敢说”,可她却被许玉谣说得有些心潮澎湃。 与她碰杯,谢白朗声道:“敬‘敢说’。” 喝完酒,两人相视一笑。 许玉谣又问:“子清,你喝过最好喝的酒,是什么酒?” 最好喝的酒?谢白仔细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喝过的所有酒,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你猜猜,我喝过最好喝的酒是什么酒?” 这就更不好猜了。但谢白还是试着猜了猜:“是金枝玉露?”这是宫中特供,想来应该是天底下最好的酒。 许玉谣摇摇头:“再猜。” 还有比金枝玉露更好的酒?还能有什么?谢白想不出来:“真的猜不到了。” “是你我成亲那日,”许玉谣突然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你我喝过的那杯合卺酒。那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酒。” 腾地一下,谢白只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最后只剩下许玉谣那句“你我喝过的那杯合卺酒”,在耳边不住回响。 许玉谣退开之前,在谢白泛红的耳尖上轻轻亲了一下,又端起酒杯:“这一杯,敬‘敢做’。” 敢说、敢做,还真是许玉谣的作风。谢白嘴角不自觉上扬:“敬‘敢做’。” 酒一壶接一壶,许玉谣喝的不算多,但也醉醺醺了;谢白比她多喝了将近一倍,也是有些上头了。 铃铛看时候不早了,坐着船上了湖心亭,就看到自家公主跟那个男女莫辨的驸马,喝得醉醺醺的,对坐在那里,看着彼此傻笑。 “殿下、驸马,该回去歇息了。” “铃铛?你也来喝一杯。”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平时宴会,公主也都会喝酒,但这还是铃铛第一次看到,许玉谣醉成这样,当即叹了口气说:“殿下,奴婢不喝酒。夜深风凉,您该回去歇息了。” “哦对,歇息。”许玉谣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意识到了,还是单纯的鹦鹉学舌。 “你,跟我一起扶着公主;你,去架着驸马。”铃铛看了一眼谢白,发现谢白似乎还没醉得这么厉害,于是安排了两个小丫鬟,跟自己一起把人扶上船。 谢白也不是没醉,只是她习惯了酒后自行禁言,所以看起来好像还算清醒一样。 下了船,谢白在丫鬟的搀扶下,还能走直线;许玉谣那边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铃铛跟另一个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许玉谣,然而还是被许玉谣东歪西撞带得一会儿偏到路左边、一会儿偏到路右边。 “子清。”走着走着,许玉谣突然站住不动了。 “恩,臣在。” “你又错了,罚!”许玉谣咯咯笑了起来。 满身酒气冲得滴酒不沾的铃铛险些也醉了:“殿下,您跟驸马都喝多了,不喝了。” “恩,铃铛姑娘说得对。”谢白在后面附和道,“不喝了,喝不下了。” “子清。” “恩,臣在。” “你又错了,罚!” 铃铛觉得,不接醉鬼的话才是正确的。 然而铃铛不接也没用,许玉谣跟谢白在回到卧房之前,一路上竟重复了五次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每次说完,许玉谣都要嘿嘿笑、咯咯笑,笑得铃铛把人都给伺候着躺了床上,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自家公主那傻呵呵的笑声。 大概是喝得太醉了,许玉谣任由铃铛脱了外衣,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看许玉谣睡了,铃铛又看看谢白:“驸马,奴婢伺候您宽衣?” 谢白双眼没有个焦点,也是醉得不清,但听到铃铛这么说,还是努力摆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来。” 有她这句话,铃铛也就没有再管她,直接带着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酒劲袭来,谢白只觉得困得不行,从桌边到床边短短的距离,似乎也有千里之隔。看了眼桌上的蜡烛,谢白随口一吹,把烛台拿到地上后,直接趴在桌上,就这么睡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是被铃铛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宿醉后多少有些头痛,许玉谣按着太阳穴起身,就看到谢白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子清,你怎么睡在这里?” 谢白揉揉眼睛,直起身,只觉得腰酸背痛,左胳膊已经被自己亚麻了:“昨晚实在太困了,就坐在这里睡着了。” “铃铛呢?她怎么不扶你去床上!” 醉是醉了,谢白还没有断片,自然记得昨晚是自己拒绝了铃铛,于是道:“不怪铃铛姑娘,是我自己拒绝去床上。不说这个了,公主还是先去问问铃铛姑娘,这么急着敲门,是不是有什么事。” “恩。”看谢白揉着自己的胳膊,许玉谣道,“以后可别睡这里了,看你脸上压得印子,太傻了。” 等许玉谣出门去问情况,谢白活动了活动有些僵硬的腿,走到了铜镜边。只见自己因为朝着一个方向趴着,脸上果然压出一道明显的痕迹,确实好傻。 伸手在脸上揉了揉,谢白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嘴角竟高高扬起。 许玉谣拉开门,就看到铃铛一脸急切地站在那里。 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太阳,似乎已经晌午了,许玉谣问:“这个时辰,什么事这么着急啊?” “殿下,宫里来人说,陛下宣殿下跟驸马进宫。” “什么时候?” “现在。” 许玉谣愣怔片刻,又问:“可说了什么事?” 铃铛摇摇头:“没有,但说了很急。” 糟了!许玉谣觉得自己昨晚说的话好像说太满了!怎么会今天就宣她们进宫呢? 焦急也没用了,许玉谣对铃铛说:“你先去应付着宫里来的人,我跟驸马收拾一下立马过来。对了,叫两个人带着熏香过来,要快!” “喏。” 回到卧房,不等谢白问,许玉谣就直接说:“快快快,收拾一下,衣服换一下,洗把脸!” “怎么了?”谢白并没有听到门口两人的对话。 “父皇宣我们两个进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一口气写完这段情节一起更,结果高估了自己 第一次写到4000字的时候发现,写跑偏了,于是删了重写……然后,就拖到了今天 还是没结束这段剧情 对不起,给大家磕一个_(:з」∠)_ —— 感谢在2021-05-22 00:39:20~2021-05-26 21:3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4章 、妥协 哪怕衣服熏了香,身上也佩了香囊,可还是掩盖不住两人身上那股子酒气。香囊香味混上酒味,似乎更难闻了。 许玉谣干脆放弃了那套熏过熏香衣服,又从衣柜里拿了两套没有熏过,跟谢白一人一套换上,又把香囊摘掉,带着一身酒气,出了门。 宫里来人虽然等了很久,但一点不耐烦也没有——他们早就习惯了。 只不过今天许玉谣带着谢白出来时候,两人身上那股酒气,还是把来人给吓到了。 “殿下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来人看着两人上了马车,小声问铃铛。 铃铛白了那人一眼:“不该问别多问。” 因着许玉谣关系,铃铛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宫里宫女太监中,威望还是极高。 那人只好垂下头去,不再多嘴。毕竟他只是被陛下身边最得力公公,层层分派下来,一个传令小太监罢了。 马车一路驶进了宫门,又换成轿辇进入后宫。 “不去书房?”看着前进方向,许玉谣随口一问。 走在前面小太监赶紧回:“回殿下,陛下说,让您直接去皇后娘娘寝宫。” 难道不是谢白事?许玉谣有些意外。如果是谢白事话,应该是要去御书房谈吧? 思索间已经到了皇后寝宫门口,许玉谣被铃铛扶着下了轿辇,等谢白一起下来,才一起进去。 走到门口,铃铛就被侍卫给拦住了:“陛下只许殿下跟驸马进去。” 铃铛只好在门口留守。 看着侍卫不许铃铛进,许玉谣又觉得,自己被叫来是因为谢白事了。 不过也不用她猜来猜去,一进皇后宫里,就看到皇帝、皇后以及太子,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 看两人进来,皇帝直接遣退了屋里所有人,并叫人把门给关上。 “谣儿,你可知罪?” “不知。”许玉谣理直气壮。 皇帝没忍住瞪圆了双眼:“你!礼儿都跟我说了,你还嘴硬!” “女儿本就无罪,谈何知罪不知罪?” 谢白听到许玉谣这番回答,在心里替她捏了把汗。然而在这种事情处理上,许玉谣明显比她更懂如何去做,所以谢白也只是站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 皇帝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今天下朝之后,太子就找到了他,说有大事相商。 原本皇帝以为是哪里动乱了,还准备反过来安慰太子,别多心,大启国力强盛,有动乱平息就好。谁成想听完太子话,皇帝险些给自己“乱”没了。 ——什么叫“谣儿知道谢白是女人却非要父皇你下旨给她俩赐婚”? 明明太子说都是大启官话,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怎么凑在一起之后,皇帝觉得自己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自己脑子呢? 在太子细细拆分解释下,皇帝终于找回了自己脑子,然后,险些气晕过去。 要不是太子一直掐着他人中,他一定晕过去了! 他千挑万挑,给自己宝贝女儿挑驸马,竟然是个女人?! 他宝贝女儿明明知道对方是女人,还非要他来赐婚! 这都是哪门子事啊! 听完太子表述,皇帝冷静下来之后,赶紧带着太子来了皇后这里,跟皇后“委婉”地讲了这件事。皇后表现明显比皇帝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听完之后,皇后面无表情道:“岂有此理!” 要不是皇帝跟太子了解她,险些都要以为她压根理不着了。然而皇后越是面无表情,越是代表她心里生气。 于是,皇帝赶紧派人把许玉谣跟谢白叫进了宫。 原本门开着,两人进来,三人都还没闻到什么;如今关了门窗,两人身上酒气便渐渐散开来。 皇帝眉头紧皱:“好大酒气!你这么迟才进宫,该不会是一直醉到现在?” 这么一想,皇帝更生气了!自家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喝就喝成这样过啊!肯定是谢白这臭小子……哦不对,这罪人害! “我与谢白都是这世间一闲人,便是醉到现在又如何?” “是她把你带坏了是不是?”皇帝指着谢白,怒道。 许玉谣嘻嘻一笑:“父皇还不了解女儿吗?谢白能带坏我?还是我带坏她?” 皇帝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被许玉谣牵着鼻子走了,竟然险些忘了今天重点是什么:“谣儿,朕问你。你三哥说你明知谢白是女子,却还要父皇给你们两个赐婚,此事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许玉谣道,“我又不傻,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骗我十六年?” 被骗十六年皇帝、皇后、太子:“……” 看他们不说话,许玉谣直接道:“今天女儿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让我跟谢白和离,不可能!让谢白继续女扮男装,也不可能!要定罪清算,我劝父皇直接去找谢侯爷,当年如果不是他,谢白也不会莫名被卷进这场欺君之罪女扮男装中来。当初信誓旦旦说两情相悦要父皇赐婚,也是女儿一厢情愿,与谢白无关……归根结底,整件事里,谢侯爷、谢夫人有罪,女儿有罪,唯独谢白,不过是被忠孝裹挟可怜木偶罢了。” 听许玉谣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有理有据、井井有条,皇帝莫名有些欣慰,欣慰过后,又是不爽:凭什么这臭小子……不是,这黄毛丫头能让我宝贝女儿做到这般地步! 这些话跟昨日太子听过,意思差不多,然而今天话更简洁也更清晰了。 许玉谣今天是彻底豁出去了,反正她就是认准谢白了,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把她们分开! 皇帝看自家宝贝女儿对一个女人铁了心,险些气昏过去:“谣儿!木偶没有嘴巴,她也没有吗?” “父皇觉得,鹦鹉会说话,所以就一定能说鹦鹉自己想说话吗?”许玉谣反驳。 皇帝语塞。 谢白虽说不上是鹦鹉,但她处境确实比之只会学舌鹦鹉还不如。但正是因为知道谢白是被逼无奈,皇帝才更头疼这件事。 他倒是可以叫人直接砍了谢白,即便当场砍了,也没有文武大臣能说出个不对来。但,这样做,无疑就是把自己宝贝女儿也一起远远推出去。 思来想去,皇帝狠了狠心,问:“之前你都能接受谢白女扮男装,为何如今又不能接受了?” 许玉谣听出了皇帝话外之意,是已经打算放谢白一马了,于是道:“爱一个人,便是希望她能过得随心所欲。父皇母后不也是这么对女儿吗?” 是啊,要不是他们夫妻俩这么娇惯她,如今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出呢? “难道父皇母后不希望女儿每天都过得随心所欲?不被这些俗事困扰吗?” 三人又语塞。 许玉谣趁热打铁:“父皇母后当初急着给女儿招驸马,不也是希望女儿后半辈子能过得舒心吗?谢白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是她,女儿就舒心。难道在父皇、母后眼里,谢白是男是女,比女儿能不能舒心还重要吗?” “当然是你舒心、开心最重要。”皇帝赶紧道。 皇后也表示:“谣儿,你知道,你是父皇母后老生子,也是父皇母后唯一女儿,父皇母后此生最大心愿,就是能看着你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 太子没想到,二老这么快就“叛变”了,只剩自己还苦苦坚守着。 “所以,父皇母后为何要拘泥于谢白性别问题呢?” “这……”皇帝最后只能妥协道,“你要谢白穿女装便穿吧,但若是有人提及,便说只是你们两人一点癖好。除非哪天真瞒不住了,不然不能主动告诉别人,谢白事。” 虽然和自己预想不太一样,但也算达到了预计底线,许玉谣自然见好就收:“还是父皇、母后最好了!不像三哥,嘴上说着希望谣儿快乐,却在这件事上处处为难谣儿。谣儿再也不喜欢三哥了!” “好好好,不喜欢了。”皇后赶紧招招手,把人叫到身边,“瞧你身上这酒气,快回去歇着吧。” “那女儿跟谢白就先告辞了。” 谢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称比较好,索性也就一言不发,跟着许玉谣一起行了个礼之后,就走了。 等许玉谣跟谢白一走远,皇后立刻道:“礼儿,你之前说那个办什么宴……回去就叫柔儿办起来。”柔儿是太子妃闺名。 太子一头雾水:“母后方才不是都成全谣儿她们两个了吗?” “我跟你父皇要是不虚与委蛇,谣儿今天能善罢甘休吗?你看她今日这般模样,比之小时候要玩意儿得不到时还要固执!这也只是一时之计罢了。”皇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跟你父皇千算万算,却没成想,谣儿竟是找了一个女子做驸马……真是作孽啊!还好有礼儿你在,早早想到了应对办法,也总算可以拨乱反正了。” 听完皇后话,太子又看看皇帝,皇帝也是一脸忧愁。 太子突然明白了:“感情这到了最后,还是我做这个坏人?父皇母后当真是心有灵犀,唯独儿臣被蒙在鼓里。” “礼儿,我跟你母后老了,日后能陪着谣儿,还是你啊。”皇帝安慰道,“别看现在谣儿讨厌你,待你那个什么宴成了,谣儿看上其他人家公子,知道跟女人在一起不是正道了,会感激你跟柔儿。” “儿臣知道了。”太子深以为意。 在三人眼里,许玉谣依旧是那个刁蛮任性、长不大小姑娘。所以,在他们眼里,谢白只不过是因为“与众不同”才叫许玉谣一时兴起一个无关紧要存在。 待来日一个接一个英年才俊出现在许玉谣面前,他们坚信,许玉谣一定会被分走注意力,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谢白,届时…… > 坐在轿辇上许玉谣打了个喷嚏。 谢白关心道:“可是昨夜喝酒时凉着了?” 许玉谣摇摇头,揉了揉自己鼻尖:“不,大概是有人在背后说我。”这说小话人,定是逃不过谢侯爷、谢夫人这些人去,哦,或许还要加一个她那顽固不化坏蛋三哥! 人到中年,竟还没有父皇母后这两位老年人活得通透!真是太坏了! “回去还是喝碗姜汤吧,”谢白自然是不信这种话,“虽说入了夏,可夜深风重,感了风寒就不好了。” 许玉谣好奇地问:“遇到那贼时,你那几日,日日都会觉得不安,怎么反而不信我这喷嚏,就是有人背后说小话呢?” “臣……” 许玉谣眉毛一挑:“恩?昨夜酒还未喝够吗?” 想起昨晚“盛况”,谢白赶紧改口:“我那时不安都是来自于对于事情分析,也算有理有据,这说小话事,无凭无据,自然做不得真。” “那可不一定呢。”许玉谣道,“三哥这么小心眼,又自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别人什么都不懂,是完全做得出背后跟父皇母后说我坏话这种事!算了,以后你躲着他点,亏我以前还觉得,你去他府上做个幕僚也不错呢。” 对于太子,谢白却觉得,其人心胸之深、谋略之远,是懒得背后说人小话。 > 解决了许玉谣这边,皇帝也没忘记,在这场欺君之罪中,另外两名罪魁祸首。 “来人,去长平侯府,传谢震夫妻进宫。” 两刻钟后,谢震带着谢夫人走进了御书房。不必皇帝开口,两人便齐齐跪下请了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6 21:31:53~2021-05-28 23:3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5章 、告知 回到公主府,许玉谣心里的石头落地,明显轻松了不少,拉着谢白就去钓鱼。 谢白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皇帝、皇后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 许玉谣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问:“如今父皇母后都妥协了,子清可还有什么心事?” “总觉得,陛下跟娘娘……” “是父皇、母后。”许玉谣纠正她,顺便道,“说起来,子清今日的十声‘谣儿’可还一句都没喊呢。难道说,子清打算留到晚上歇息时再说?” 谢白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有些窘迫又有些僵硬地道:“殿下,臣在……” 话音未落,谢白就发现自己的唇被堵住了。 似是惩罚般的,许玉谣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微微有些刺痛,但更多的,还是像被羽毛掻过一般的痒。 周围还有丫鬟侍卫,许玉谣很快便结束了这个吻:“我想了一下,既然你总改不掉,那只要你错一次,我就当着丫鬟、侍卫的面亲你一次。你脸皮薄,亲不到几次应该就能记住了。” 看着许玉谣面不改色,谢白十分羡慕,却也只能红着耳根道:“我一定会改掉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许玉谣莞尔一笑,“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说到哪里来着?谢白愣了一下,才慢慢找回自己刚刚想说的话道:“我是想说,今日你我入宫时,陛……父皇母后看起来十分生气,却在听了殿……玉谣你的几句话后,立刻转变了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许玉谣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父皇母后一向疼我,自然是被我那番话说动了呗。啊,鱼上钩了!” 谢白下意识朝许玉谣拉上来的钓竿看去,只见上面的钓钩干干净净,既没有鱼,也没有鱼饵——饵被鱼吃了,鱼跑了。 “可恶!这鱼成精了?”许玉谣叫旁边的丫鬟再次挂上鱼饵,又把钩甩了下去。 看她不当回事,谢白干脆把心里的困扰藏了回去——或许这次真是自己想多了,毕竟许玉谣才是皇帝、皇后的女儿,她肯定是比自己要了解他们的。 两人在湖边钓了一个半时辰,最后谢白的桶里满了,许玉谣的桶里一条都没有。 许玉谣看着两人桶里的差距,叹了口气:“不愧是我公主府里的鱼,都像我。” 谢白不解:“恩?” “被驸马迷得神魂颠倒,自愿上钩。” 说完,许玉谣便起身,一蹦一跳走了,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留下谢白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桶里的鱼,喃喃道:“或许,我才是那条自愿上钩的鱼。” > 也不知道皇帝都跟谢侯爷、谢夫人说了什么,总之第二天的时候,许玉谣就听到消息,说谢侯爷主动辞爵返乡。不过皇帝没允他辞爵,只许他带着家人返乡“颐养天年”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许玉谣问了谢家人的启程时间后,找到谢白:“你……要去送他们吗?” 谢白没犹豫,直接摇了摇头:“不了。反正祖家也不远,就在潭州。” “真的不去送送谢夫人?”许玉谣看得出来,谢白对谢夫人还是有感情的。 “不了,逢年过节,若是有机会,还会见面的。”谢白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悲欢。 她没有去猜昨日谢侯爷是否按许玉谣要求的,把自己摘出来,就算是摘了,又能怎样呢?最多只能算是他会审时度势。 “好吧。”原本许玉谣还打算去看看谢夫人,怎么说谢白也是她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如今母女就要分隔两地,心里定然不会很舒服。 但谢白都这么说了,许玉谣自己是无所谓去不去的。 事情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但也好像没结束。 事态平息之后,谢白和往常一样早早去了学堂,却发现周围人似乎都在打量自己,欲言又止。 “子清……”课间,同窗凑到她桌前,欲言又止。 谢白看看几人,猜到了他们想说什么,但她并不是很想跟他们谈论这件事。 果不其然,几人对视一眼后,派出一个人道:“就是……就是,现在外面都在传,你是……女人?” 说完,一群人哄笑:“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笑着笑着又没了底气。 毕竟谢白长相十分清秀,要说是女人,也一点也不突兀。更何况,眼前的谢白,身上穿着的,正是女装。 谢白有些犹豫,因为许玉谣希望她不要再假装下去、继续撒谎了,可那天在宫里,许玉谣虽说没有直接应下皇帝的要求,可也没有彻底反驳。 当然,谢白知道这是许玉谣的“缓兵之计”,但,许玉谣是公主,是他们的女儿,便是在得到圣上准许前说了实话也无妨,可自己不一样…… 想到这里,谢白含糊着,似是玩笑般道:“若我是女人又如何呢?” 几个人一下子被问住了。 是啊,如果谢白真是女人,又能怎么样呢?欺君之罪,那得杀头吧!而且,如果谢白真是女人,那个刁蛮任性的余姚公主,怎么还这么平静地让谢白穿着女装来上课呢?怎么想都是因为余姚公主的奇怪癖好,才传出了这个奇怪流言吧…… 思及此,几人挠了挠头,略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就说嘛。” 虽然不知道他们几个都想了些什么,不过总算是打发过去了。谢白看了眼桌上的纸笔,在心里叹了口气。 > 京畿大学堂的学子们发现,从他们问完那个奇怪问题的那天之后,谢小侯爷就没有再来过学堂。 在谢白连着七天都没有来学堂之后,几个人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好奇心惹了祸,当即结伴买了贵重礼物,登门去道歉,结果却收到了“公主府近几日不见客”的答复。 几个人心里更忐忑了:“完了,这下不仅得罪了小侯爷,连公主也得罪了。” “叫你多嘴!那种不着边际的话也敢去问本人!” “你不是也很想知道吗!毕竟都在传啊!” “是啊,连刑部都在传!” 许玉谣并不知道,此时就在她的公主府外,有几个少年,正因为她不见客的事儿心惊胆战。而此时的许玉谣,也正在为最近府上的事而头疼不已。 谢白从七天前开始,就不再去学堂了。虽然谢白给出的理由是觉得在已经学不到什么了,可许玉谣知道,她在说谎,她怕自己担心所以才说了谎。 可她现在也没有精力再去关心谢白到底为何不去学堂——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京城里的夫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举办宴会。 昨日赏花今日赏鱼明日赏玉……从太子妃开始,一连七天,就没停过一天。而且这些赏来赏去的无聊活动,总是一搞就是三个时辰。 原本许玉谣无论如何也是不肯去的,然而太子妃说,如今谢白正在风口浪尖,她得跟京里所有人打好关系,待来日再有点什么事情,也好笼络人心帮她说话。 许玉谣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这才一连去了六次。 今天是第七次,可许玉谣实在是不想去了。 “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去赴宴了。”铃铛拉开妆奁,问,“殿下今日要戴哪一套?” “随意吧。”许玉谣躺在摇椅上,摆了摆手,侧头看着一旁的谢白。 自从不去学堂之后,谢白也不再看书了,好似真的是“学不到什么了”一样。每日闲来就跟着府上花匠学学种花,再要不就去看着鱼发呆。 原本许玉谣是想带谢白一起去赴宴,然而在太子妃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后,许玉谣还是放弃了。 ——太子妃已经找到了“拿捏”许玉谣的办法,只要说是为了谢白好,许玉谣总会动摇的。 这会儿谢白正在逗鸟——鸟是之前大婚时候,忘了哪个大人府上送来的贺礼,是只会说话的鹦鹉。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会几句吉利话,只不过许玉谣嫌这鸟话太多,会打扰谢白看书,一直在别的院子养着。 这几天谢白反而叫人把这鹦鹉送了过来。 发现许玉谣在看自己,谢白转过身,冲她莞尔一笑。 可许玉谣却在这个笑里,看到了一丝苦闷。 “你……”许玉谣本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算了。” 谢白有些纳闷,正准备问。 铃铛十分不赶眼色地凑过来:“殿下,今天配这一套好吗?” 许玉谣胡乱点点头,起身去换衣服,准备赴宴。 谢白却突然叫住了走到门口的许玉谣:“玉谣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恩?”许玉谣回过头看着她。 谢白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 “好,我知道了。” > “谣儿,这边。”为了能顺利完成“计划”,太子妃这七天里也是天天不缺席,就为了能实时观察许玉谣的态度。 这六天里,太子妃看着许玉谣强忍着不悦,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皇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谢白在许玉谣心里的地位。可太子妃也知道,自己在皇家,不过是一个“外人”,凡事也只能依着自己的丈夫、公婆的意思去行事。 所以,哪怕她现在心里并不认同他们的计划,也只能按着他们的要求去做。 看到太子妃,许玉谣原本紧绷的脸多少放松了一些。 在太子妃旁边的位子坐下,许玉谣打了招呼,而后问:“今日这又是什么宴?” 本着试探的态度,前几日的宴会都是实打实的宴会,没有其他的,确定许玉谣是真的会次次到场后,今天才算切入正题。 “待会儿就知道了。”太子妃道。 许玉谣环顾了一圈,发现今日来的人好像很少,除了主人丞相夫人,也就几个一品大员家的夫人,前几日里那些尚未出阁的小姐们倒是都不见了。 “今日怎么少了许多人?” “不太适合。”太子妃含糊着道。 不太适合?许玉谣心里犯起了嘀咕,却也想不到什么能光明正大摆出来的宴席,还能又对一些人不适合了。 许玉谣是最后一个到场的,所以等她入座后,宴席也就开始了。 和前几天一样,精致的茶点一次被送了上来。 看着面前虽然不同,但连吃六天真的要吃腻了的点心,许玉谣丝毫没有动筷的欲望,只是看着来处,想着看看一会儿到底是什么东西被送进来。 丞相夫人跟太子妃耳语几句后,便跟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说了几句。 接着,就有几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人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夫人们的宴会,他们来做什么?许玉谣看清来人后,眉头下意识蹙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座夫人们家里的儿子、孙子。 “三嫂,这是唱哪出?” “几位夫人觉得,每天只是赏花赏玉的太俗套了,”太子妃按着之前想好的说辞道,“所以想着换点新鲜的。这不,就把各家的公子叫来,给大家看点新鲜的。” 许玉谣只觉得这群人属实无趣,不过倒算是理解了为什么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不能来了。在她们眼里,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尽量少见外男。 虽然觉得无趣,但许玉谣想着之前太子妃的劝说,还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草民献丑了。” 许玉谣面无表情地看着丞相的三孙子舞完剑,瞥了一眼乐呵呵的丞相夫人,再看了一眼太子妃,还是捧场地拍了拍手。 似是没有察觉许玉谣的不悦,丞相夫人问:“殿下觉得他如何?” “不错。”没有丝毫感情的话,充分体现着许玉谣的敷衍。 然而丞相夫人却像没听出来一样,笑眯眯道:“有殿下的夸奖,泽儿定是十分开心。” 许玉谣跟刘泽虽说不算熟悉,但也略有了解,她确定,刘泽听了自己这么敷衍的“夸奖”之后,一定不会开心的。 丞相家的孙子舞完剑,接着就换了张尚书家的儿子来弄墨。挥挥洒洒中,一幅画成。 许玉谣看完之后,只觉得他又是转圈又是把墨甩得满地是的行为,称得上是八个字——花里胡哨、屁用没有! 而且这画画的,还不及谢白的十分之一。许玉谣想:这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尚书夫人笑眯眯道:“让二位殿下见笑了,犬子不才,时间仓促,只能画成这样了。” 闻言,太子妃道:“夫人过谦了,令公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画作成这般,已有大家风范。” “不知公主可否喜欢这幅画?”张尚书的儿子见许玉谣不说话,直接问。 他话刚说完,就被尚书夫人白了一眼。 从这群公子哥儿进来开始,许玉谣就觉得有些不对,毕竟到场的人里,除了她年纪不大以外,其他的夫人们似乎都比自己大个一辈、两辈的。 此时张家公子这么一问,许玉谣咂摸出点味儿来。 于是,她试探着反问:“本宫是否喜欢,很重要吗?” “这画是草民特意画给公主的,自然重要。”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几分证实,许玉谣脸色沉了下去:“不喜欢。” 去他的笼络人心!这几天的一切,分明都是为了今天!许玉谣这会儿算是想明白了,又没什么节日又没什么大事,干嘛一天天宴会不断! 搞了这半天,竟然是想让自己来挑人啊! 不用想,这绝对是她那个太子哥哥的主意! 许玉谣越想越气:难怪那天在宫里,父皇母后那么轻易就改了口!原来谢白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到头来,竟是我这亲女儿、亲妹妹,最不懂他们了。 想到这里,许玉谣自嘲地笑笑,站起身道:“三嫂、诸位夫人,也别废心思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了。本宫知道这事也不是你们的想法,便也不与你们计较,只是从今日起,这种无聊的活动,本宫不会再来了。” 说完,许玉谣叫上铃铛便走。 太子妃见状,赶紧起身拉人:“谣儿……” “三嫂不必劝我,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定不会叫三嫂从中为难的。” 说完,许玉谣拉开太子妃的手,决然离开。只留下一众夫人们带着自家的公子们,在院子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各怀心思。 > “陛下,公主来了。” 近日宫外的事,太子每天都派了人来跟皇帝汇报进程,皇帝自然知道,按计划,此时的许玉谣应该在丞相府上,怎么会进宫了? “不见,就说朕在忙。”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帝决定撒谎不见。 然而传话的公公刚走到门口,就停住了:“公……公主,您怎么就进来了?” “整个皇宫有哪里是本宫去不得的吗?”许玉谣说完,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门外,“本宫有话要跟父皇讲,你们,出去。” 看许玉谣的架势,皇帝顿时明白了:他们的计划,彻底露馅了! 但,皇帝还是决定装傻:“今天这是刮得什么风,谣儿怎么突然想起来进宫了?” “父皇,我都知道了,别装了。”许玉谣冷声道,“是三哥给你们出的主意吧?” 见装不下去了,皇帝只好语重心长道:“谣儿啊,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不要讲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许玉谣直接打断他,“什么叫‘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便是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谣儿,你今日怨恨父皇,来日便会感激父皇的。” 虽然皇帝没有说为何,可许玉谣已经听过不止一次这些所谓的理由了,自然知道他们的说辞——换汤不换药罢了。 冷笑一声后,许玉谣问:“父皇,你爱过吗?” 皇帝顿时愣住了,片刻后才道:“父皇不是最爱你嘛。” “父皇若是真爱女儿,缘何一定要拆散女儿跟谢白?父皇扪心自问,你们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真的是为了女儿的一生?还是为了皇家那点儿毫无用处的面子?” “当然是……” 许玉谣再次打断了他:“谎话说再多,也不可能成真。父皇,女儿今日进宫,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再次告知父皇,女儿这辈子,只有谢白一个驸马!若是父皇执意要再做今日这种事,女儿便带着谢白,远离京城,也好保全许氏皇族的‘脸面’!不再叫父皇、三哥如此为难!” 说完,许玉谣也不管皇帝的反应,径直转身走了。 从宫里出来,时候已经不早,想起今日出门前谢白的话,许玉谣喃喃道:“又失约了啊。” > 等许玉谣一走,皇帝赶紧派人去叫了太子进宫。 把许玉谣那番话跟太子转述了一番后,皇帝长吁短叹:“这可如何是好啊!” 皇后也忍不住怪道:“你这主意属实烂了些,没拆散他们不说,谣儿这都要打算远走高飞了啊!” 太子也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被许玉谣看穿了,面对皇帝跟皇后的埋怨,只能默默受着。 “那依父皇母后的意思,这事……” “这事……这事就先这么算了吧。”皇帝频频摇着头,“你多留意这些,待日后……待日后若是有合适的机会……” 看着皇帝比的动作,太子有些震惊:“父皇确定要如此?” 皇帝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只要谢白还活着一天,谣儿便不可能死心了。”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太子点头应下。 皇后却有些忧心忡忡:“我看,谣儿总会想办法保住她的。” 皇帝道:“那就叫礼儿想个即便是谣儿也保不住的理由!” 闻言,太子心里一个念头闪过。 作者有话要说:一开始只是感冒发烧了半个月,没法更新 结果到了后面,就成了断更太久没状态写不出来 这一断,竟然就过去了一个月,总算是找回状态了_(:з」∠)_ 大概会日更到完结了(也没几万字了 第36章 、春雨 “抱歉,我失约了。”许玉谣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灯火初上。 谢白正守着一桌饭菜等着:“无事。我听说殿……玉谣进宫去了?” 想要彻底改口还是有些困难,不过现在谢白已经不用许玉谣提醒,自己就能意识到,及时改过来了。 “恩,一来一回有些费时间。”许玉谣净了手,在她旁边坐下,“不过也算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点麻烦事。” “跟这段时间不断的宴会邀约有关?” 许玉谣愣了一下后,笑倒:“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今日叫我早些回来,有什么事?” “本是想叫你早些回来,好好聊聊这几日你去赴宴的事,不过看起来殿……玉谣已经解决了,也就不用我再多言了。” “唔……”许玉谣夹了一筷子已经剃去刺的鱼肉,放到她面前的碟里,“虽说你没事要跟我说了,我倒是有一事想同你聊聊。” “何事?” “关于你不去学堂的事。” 闻言,谢白的筷子顿了顿,语气却十分轻松地道:“这事有什么聊的?不是说过了嘛,因为觉得学不到什么东西了,再去也不过是浪费时日,倒不如不去了,做些别的事。” “哦?” 许玉谣没有多说,只是一个尾音上挑的“哦”,却叫谢白无比心虚。 “殿下可是不信我?” 许玉谣莞尔一笑:“那你这般紧张做什么?紧张到又开始喊‘殿下’了。” “自是……自是紧张,怕玉谣不再信我了,慢慢也就不再……我了。”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甚至还用含糊不清的方式吞掉了两个最重要的字。 “不再什么你了?”许玉谣知道那吞掉的字是什么,可她就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说起来,即便明眼人都看得出谢白有意在改变自己,但或许是时日尚短,谢白对于要直白讲出自己内心想法一事,还是十分羞赧。 谢白咬了咬下唇,低着头,不去看她:“不再,不再喜欢我了。” “傻瓜。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喜欢你一个。”许玉谣抬手,在她低下去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 “不要下辈子……”谢白依旧低着头,小声道,“这辈子就够了。” 许玉谣不解:“为什么?一辈子就嫌我烦了?” “不,当然不是!”谢白反驳的声音总算大了些,“只是,下辈子殿下……玉谣定是不记得我了,若是又喜欢上了其他人……” “那也是因为没有遇到你,遇到你,我一定会重新爱上你。” “可那样对另一个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谢白十分认真地思考起了“下辈子”的事,“而且,已经没有了这辈子的记忆,又已经喜欢上了其他人,那就是另一个人了。不再是玉谣的玉谣,或许也不会再喜欢我了……既是如此,又何必为了上辈子的一句话,就要勉强下辈子的自己去做背叛他人的事呢?” 被谢白的认真分析逗笑,许玉谣笑着笑着,眼泪却出来了:“恩,那我们不求下辈子了,反正我们这辈子还很长、很长。” 即便是并不存在的下辈子,谢白都有认真地在站在自己的立场、替自己考虑,可最爱自己的父皇母后却无法理解自己,许玉谣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委屈。 谢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哭了,只好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没有,是菜太辣了。”许玉谣尽快平复了情绪,“先吃饭吧。” 没有拆穿她那个拙劣的谎言,谢白只是忧心地看着她,直到这顿饭吃完。 吃完饭,许玉谣还是决定继续跟她聊聊那个未完的话题。 只不过地点转移到了卧室。 窗半支着,月色混着屋内烛火,倒也亮堂。 “我这几日的困扰已经解决了,来谈谈你的困扰吧。” 谢白并不打算谈这件事:“我没有觉得困扰啊。” “上次你不去学堂,是想逃避婚约;这次不去学堂,是想逃避什么呢?”许玉谣不管她说了什么,直截了当问。 “真的没有……”后面的话,在许玉谣的注视下,慢慢被谢白收了回去。 “你不想说的话,不如让我来猜猜看?是不是……现如今外面都在传的事?” 谢白不想继续撒谎,但也不想承认,于是一言不发。 “我知道了。”看谢白态度,许玉谣自然知道她的答案了,“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不去学堂,只是因为外面的流言,还是也有其他的原因?” 只是因为自己女儿身的流言吗?谢白忍不住思考起这个问题:或许并不尽然。 最近这两三个月发生的事,加起来比之前的十六年还要多,多到让人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虽然这种感觉也不是最近才有的。 抛开流言,谢白其实也并不是很想再去学堂了,仔细想想,大概算是自暴自弃地觉得,读再多书也没什么用。最近种种事情,便是她读一辈子的书,也看不透、想不通。 倒不如在自己死去之前,好好珍惜跟许玉谣在一起的日子——谢白依旧不相信,皇帝真的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见她一直沉默,许玉谣只好又问:“很难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她不似说假话,许玉谣沉默片刻,换了个问法:“是不愿去京城的学堂,还是不愿去所有的学堂?” 这话什么意思?谢白诧异地看向许玉谣。 “你喜欢京城吗?”许玉谣又问。 喜欢吗?谢白说不上来。她在京城出生,这十六年来也一直在京城生活,可要说真的很喜欢京城,却也谈不上。毕竟,这里带给她的,只有十六年的提心吊胆。 但要说讨厌这里,若是两个月前,谢白或许会直截了当说“没错,我讨厌这里”,可现在……看着眼前期待着自己回答的人,谢白说不出来了。 能有跟许玉谣在一起的今天,或许会是她这一生里唯一的幸事。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不过,这里有你。”谢白如是说。 许玉谣被这句话说得心底有些澎湃:“只要有我,去哪里都可以吗?” 谢白点点头。 “你喜欢山,还是河?或者海?要不,我们每个地方都去待一待,倦了就换一个地方。” 看着她兴奋地设想着以后,谢白心里陡生出一股不舍,喃喃道:“山河再美,亦不及你半分。” 若非自己是女儿身,她们便能有完整的一生,可以看遍河山,在哪里待到厌了、倦了,就去下一个地方,在死亡来临前,争取踏遍大启的每一片土地。 “这会儿说话倒是不羞臊了。”许玉谣听到了她的呢喃,凑过去,却见她神色有些落寞,“怎么不开心?” 本以为困住谢白的是这做京城,然而看来并非这么回事。说了要离开京城后,谢白看起来比之前更难过了。 难道,她不舍得京城?可她刚刚所言也并非像是在说话。 许玉谣觉得自己搞不懂了。 谢白却摇摇头:“没有不开心,可能是这几天心里总压着这件事,一时间被玉谣解决了,突然轻松下来还有些怅然吧。” 看她说得真诚,许玉谣也不再多想,毕竟除此之外也想不到谢白还能忧心什么了。 “那就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 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人呼吸逐渐平缓,谢白却久久无法入睡。 如今事情看似解决了,谢白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又一把新的利刃悬在了自己的头顶。 她和许玉谣……还有多少日子可以一起度过呢?谢白不知道。 许玉谣睡得很香,大概是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终于了解一桩心事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借着月光,谢白侧过身去,看着她安心的睡颜。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许玉谣的嘴角微微翘起。谢白下意识伸出手去,在她唇角轻轻抚过,触手的温软,让她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自从两人心里都揣了事情开始,她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就仅限于牵手了。 许玉谣每天应付完宴席回来,都十分疲倦,想来也是没有那些绮丽的念头了。如此一想,谢白意识到,在这段关系里,自己好像实在是太被动了。 虽说那些所谓圣贤书读太多,心里总有些羞耻抛不开,可换个角度想想,是否也是自己对她没有她对自己更上心呢? 谢白坐起身,看着许玉谣,有些出神。 许玉谣容貌明艳,嘴甜会说话,性格张扬耀眼,是整个大启的明珠,可她却喜欢自己?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 谢白想不明白。 被盯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不过看起来倒是有些朦胧:“看我做什么?” “没……”话刚出口,谢白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她俯下|身去,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许玉谣没想到自己一睁开眼,就被谢白主动亲了,一时间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只有梦里的谢白,才会这么主动吧。 见许玉谣没有反应,谢白多少有些羞臊,然而还是顶着内心的羞耻,再次亲了上去。 “唔……”许玉谣伸手拦住她的背,“这不是梦?” “不是。”谢白说,“在玉谣的梦中,我经常这么做吗?” 闻言,许玉谣十分惊讶:“你今晚,好像换了一个人。” “只是想明白了一点事情。”谢白说完,不敢看她,躺回自己那边,又有些紧张地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谢白觉得自己脸上已经烧起来了。 “你这样会不会太狡猾了?”许玉谣坐起来,俯身过来,“把我看醒了,亲了我就要自己去睡了?” 谢白有些紧张,不过是带着些许兴奋的紧张。 “不然……那要怎么样?”谢白仰视着她。 以前的谢白,似乎一直都只能从这个角度去看许玉谣,那时候的她觉得,许玉谣带来的只有让人快要喘不过气的压迫;如今再以同样的角度去看,感觉却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你说呢?” 比起用说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谢白觉得,或许直接用行动表明更容易一些。 伸手环上许玉谣的脖颈,谢白抬身,直接吻了过去。 只有一瞬的失神,许玉谣立刻反客为主,带着谢白将这个吻不断升温。 气息的交换叫谢白意识到,自己对于这种亲密的关系,或许已经渴望很久了。 “可以吗?”许玉谣的手停在谢白颈后的肚|兜系带上。 谢白愣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下头——以前的许玉谣,可绝对不会在做这种事情之前询问自己的意见。 那时候的许玉谣,总是强行掠夺着一切。 系带是上好的绸缎,无比顺滑,结扣轻轻一拽就散了开来。 吻细细碎碎落了下去,犹如春夜细雨,无声却滴滴浸入心底。 这件事,许玉谣在梦里已经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可当真的到了这一刻,许玉谣反而畏手畏脚了起来——害怕自己伤到她,害怕自己做了这些事会被她讨厌。 就在许玉谣犹豫着要不要暂时先放弃的时候,谢白却在她肩头轻轻吻了一下。 像是一颗石子被丢进了无波的壁毯,顿时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许玉谣的温柔,谢白用了一夜来体会。 第二天一早,两人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许玉谣比谢白早醒一会儿,看了眼还在睡得谢白皱起了眉,起身穿衣走到门外。 “铃铛,外面吵什么?” “回殿下,今日一大早,有几位公子非要吵着给殿下送礼。” 公子?许玉谣眉头一皱,当即想起了昨日宴席间的那些人:“礼物不收人不见,通通赶走。” 铃铛有些犹豫:“若是……赶不走呢?毕竟各位公子家世显赫,奴婢……” “就说是本宫的旨意,谁若不肯走,休怪本宫一会儿出来砍人!”说完,许玉谣又补充道,“还有,日后若是再有人清早在前院吵闹,府上的人杖三十赶出府,府外的就给我堵上嘴轰出去。” “喏。”铃铛看自家公主心情似乎不太好,赶紧去前院处理。 > 公主与驸马的卧房离前院距离不算近,能传到那里的吵闹声,可想到底有多杂乱。 铃铛快步赶回前院会客厅,只见几位公子中最吵闹的那位张公子,正以一种主人之姿招待起了其他人。 “各位公子,公主有令,不收礼、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公主怎么会不见我们?”那位张公子并不想离开,甚至还有些生气,“可是你这贱奴没有说明我们身份?” 做公主的贴身宫女这么多年,铃铛还是第一次被人叫贱奴,登时也不高兴了:“殿下知道你身份,但殿下并不想见你。殿下还说了,若是谁不肯离开,就休要怪她一会儿出来砍人了!” 其他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小声交谈一番后,起身辞行。唯独这位张公子,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一样,不肯挪动分毫。 铃铛自然知道自家公主今日说得那话不单单是气话,若是留在这儿的是其他人,这会儿她肯定要再好言相劝几句,但这位竟敢管自己叫“贱奴”?那她自然不会介意他的死活。 张公子并不知道铃铛这会儿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了,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以前听别人说,余姚公主刁钻难缠、善妒暴戾,空有一副好皮囊。可这段时日,他从他娘那里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余姚公主。昨日一见后,更是惊为天人。 于是,他一改昔日对余姚公主避如蛇蝎的态度,决定来试一试这由太子府上牵线的“姻缘”。 本以为大家都惧于公主的名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想明白了,可张公子却发现,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位公子也是一转之前态度,顿时就急了。 看着其他几人离开,张公子心里冷笑:这不过是公主的试探,留到最后的我才是赢家! > 许玉谣回到卧房没多久,谢白就醒了过来。 “可是那些人吵醒了你?” 虽说外面的吵闹确实有一定的影响,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她睡不着了。 谢白摇摇头:“没有,只是到了时辰。”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许玉谣看着她身上暧|昧的痕迹,关切地问。 “没……没有。”昨晚做了也就做了,可今天天色大亮,再把这事拿出来讲,谢白薄如纸的脸皮终究还是有些扛不住,“对,对了……我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看她一副惊慌的模样,许玉谣被吵醒的不悦也烟消云散。 倾身过去,许玉谣突然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吩咐厨房。” 对于许玉谣这样轻飘飘的亲吻,谢白身子微微一颤,被亲到的地方酥酥麻麻,心底痒痒的,像是被羽毛掻过一般。 原来,喜欢一个人,便想与她肌肤相亲是真的。 谢白嘴角微微翘起:“什么都好,只要是跟你一起吃的。” 对于谢白的转变,许玉谣内心无比愉悦。 因为这样的转变不像之前有关称呼的改变那样,是她主动要求、谢白被动接受的,这样的转变,是源自谢白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谢白对于自己,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全然接纳了吗? 哼着小曲儿,许玉谣出门叫来丫鬟:“去,吩咐厨房做顿大餐,就按成亲那日的标准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8 23:31:12~2021-06-04 23:1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zumi 1个; 感谢在2021-06-04 23:15:19~2021-06-11 23: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252986 1瓶; 感谢在2021-06-18 23:15:11~2021-06-25 23:1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月 2个 第37章 、警告 “抱歉,我失约了。”许玉谣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灯火初上。 谢白正守着一桌饭菜等着:“无事。我听说殿……玉谣进宫去了?” 想要彻底改口还是有些困难,不过现在谢白已经不用许玉谣提醒,自己就能意识到,及时改过来了。 “恩,一来一回有些费时间。”许玉谣净了手,在她旁边坐下,“不过也算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点麻烦事。” “跟这段时间不断的宴会邀约有关?” 许玉谣愣了一下后,笑倒:“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今日叫我早些回来,有什么事?” “本是想叫你早些回来,好好聊聊这几日你去赴宴的事,不过看起来殿……玉谣已经解决了,也就不用我再多言了。” “唔……”许玉谣夹了一筷子已经剃去刺的鱼肉,放到她面前的碟里,“虽说你没事要跟我说了,我倒是有一事想同你聊聊。” “何事?” “关于你不去学堂的事。” 闻言,谢白的筷子顿了顿,语气却十分轻松地道:“这事有什么聊的?不是说过了嘛,因为觉得学不到什么东西了,再去也不过是浪费时日,倒不如不去了,做些别的事。” “哦?” 许玉谣没有多说,只是一个尾音上挑的“哦”,却叫谢白无比心虚。 “殿下可是不信我?” 许玉谣莞尔一笑:“那你这般紧张做什么?紧张到又开始喊‘殿下’了。” “自是……自是紧张,怕玉谣不再信我了,慢慢也就不再……我了。”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甚至还用含糊不清的方式吞掉了两个最重要的字。 “不再什么你了?”许玉谣知道那吞掉的字是什么,可她就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说起来,即便明眼人都看得出谢白有意在改变自己,但或许是时日尚短,谢白对于要直白讲出自己内心想法一事,还是十分羞赧。 谢白咬了咬下唇,低着头,不去看她:“不再,不再喜欢我了。” “傻瓜。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喜欢你一个。”许玉谣抬手,在她低下去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 “不要下辈子……”谢白依旧低着头,小声道,“这辈子就够了。” 许玉谣不解:“为什么?一辈子就嫌我烦了?” “不,当然不是!”谢白反驳的声音总算大了些,“只是,下辈子殿下……玉谣定是不记得我了,若是又喜欢上了其他人……” “那也是因为没有遇到你,遇到你,我一定会重新爱上你。” “可那样对另一个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谢白十分认真地思考起了“下辈子”的事,“而且,已经没有了这辈子的记忆,又已经喜欢上了其他人,那就是另一个人了。不再是玉谣的玉谣,或许也不会再喜欢我了……既是如此,又何必为了上辈子的一句话,就要勉强下辈子的自己去做背叛他人的事呢?” 被谢白的认真分析逗笑,许玉谣笑着笑着,眼泪却出来了:“恩,那我们不求下辈子了,反正我们这辈子还很长、很长。” 即便是并不存在的下辈子,谢白都有认真地在站在自己的立场、替自己考虑,可最爱自己的父皇母后却无法理解自己,许玉谣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委屈。 谢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哭了,只好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没有,是菜太辣了。”许玉谣尽快平复了情绪,“先吃饭吧。” 没有拆穿她那个拙劣的谎言,谢白只是忧心地看着她,直到这顿饭吃完。 吃完饭,许玉谣还是决定继续跟她聊聊那个未完的话题。 只不过地点转移到了卧室。 窗半支着,月色混着屋内烛火,倒也亮堂。 “我这几日的困扰已经解决了,来谈谈你的困扰吧。” 谢白并不打算谈这件事:“我没有觉得困扰啊。” “上次你不去学堂,是想逃避婚约;这次不去学堂,是想逃避什么呢?”许玉谣不管她说了什么,直截了当问。 “真的没有……”后面的话,在许玉谣的注视下,慢慢被谢白收了回去。 “你不想说的话,不如让我来猜猜看?是不是……现如今外面都在传的事?” 谢白不想继续撒谎,但也不想承认,于是一言不发。 “我知道了。”看谢白态度,许玉谣自然知道她的答案了,“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不去学堂,只是因为外面的流言,还是也有其他的原因?” 只是因为自己女儿身的流言吗?谢白忍不住思考起这个问题:或许并不尽然。 最近这两三个月发生的事,加起来比之前的十六年还要多,多到让人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虽然这种感觉也不是最近才有的。 抛开流言,谢白其实也并不是很想再去学堂了,仔细想想,大概算是自暴自弃地觉得,读再多书也没什么用。最近种种事情,便是她读一辈子的书,也看不透、想不通。 倒不如在自己死去之前,好好珍惜跟许玉谣在一起的日子——谢白依旧不相信,皇帝真的会就这么放过自己。 见她一直沉默,许玉谣只好又问:“很难回答?还是不想回答?” “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她不似说假话,许玉谣沉默片刻,换了个问法:“是不愿去京城的学堂,还是不愿去所有的学堂?” 这话什么意思?谢白诧异地看向许玉谣。 “你喜欢京城吗?”许玉谣又问。 喜欢吗?谢白说不上来。她在京城出生,这十六年来也一直在京城生活,可要说真的很喜欢京城,却也谈不上。毕竟,这里带给她的,只有十六年的提心吊胆。 但要说讨厌这里,若是两个月前,谢白或许会直截了当说“没错,我讨厌这里”,可现在……看着眼前期待着自己回答的人,谢白说不出来了。 能有跟许玉谣在一起的今天,或许会是她这一生里唯一的幸事。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不过,这里有你。”谢白如是说。 许玉谣被这句话说得心底有些澎湃:“只要有我,去哪里都可以吗?” 谢白点点头。 “你喜欢山,还是河?或者海?要不,我们每个地方都去待一待,倦了就换一个地方。” 看着她兴奋地设想着以后,谢白心里陡生出一股不舍,喃喃道:“山河再美,亦不及你半分。” 若非自己是女儿身,她们便能有完整的一生,可以看遍河山,在哪里待到厌了、倦了,就去下一个地方,在死亡来临前,争取踏遍大启的每一片土地。 “这会儿说话倒是不羞臊了。”许玉谣听到了她的呢喃,凑过去,却见她神色有些落寞,“怎么不开心?” 本以为困住谢白的是这做京城,然而看来并非这么回事。说了要离开京城后,谢白看起来比之前更难过了。 难道,她不舍得京城?可她刚刚所言也并非像是在说话。 许玉谣觉得自己搞不懂了。 谢白却摇摇头:“没有不开心,可能是这几天心里总压着这件事,一时间被玉谣解决了,突然轻松下来还有些怅然吧。” 看她说得真诚,许玉谣也不再多想,毕竟除此之外也想不到谢白还能忧心什么了。 “那就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 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人呼吸逐渐平缓,谢白却久久无法入睡。 如今事情看似解决了,谢白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又一把新的利刃悬在了自己的头顶。 她和许玉谣……还有多少日子可以一起度过呢?谢白不知道。 许玉谣睡得很香,大概是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终于了解一桩心事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借着月光,谢白侧过身去,看着她安心的睡颜。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许玉谣的嘴角微微翘起。谢白下意识伸出手去,在她唇角轻轻抚过,触手的温软,让她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自从两人心里都揣了事情开始,她们之间最亲密的接触,也就仅限于牵手了。 许玉谣每天应付完宴席回来,都十分疲倦,想来也是没有那些绮丽的念头了。如此一想,谢白意识到,在这段关系里,自己好像实在是太被动了。 虽说那些所谓圣贤书读太多,心里总有些羞耻抛不开,可换个角度想想,是否也是自己对她没有她对自己更上心呢? 谢白坐起身,看着许玉谣,有些出神。 许玉谣容貌明艳,嘴甜会说话,性格张扬耀眼,是整个大启的明珠,可她却喜欢自己?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 谢白想不明白。 被盯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不过看起来倒是有些朦胧:“看我做什么?” “没……”话刚出口,谢白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她俯下|身去,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许玉谣没想到自己一睁开眼,就被谢白主动亲了,一时间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只有梦里的谢白,才会这么主动吧。 见许玉谣没有反应,谢白多少有些羞臊,然而还是顶着内心的羞耻,再次亲了上去。 “唔……”许玉谣伸手拦住她的背,“这不是梦?” “不是。”谢白说,“在玉谣的梦中,我经常这么做吗?” 闻言,许玉谣十分惊讶:“你今晚,好像换了一个人。” “只是想明白了一点事情。”谢白说完,不敢看她,躺回自己那边,又有些紧张地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谢白觉得自己脸上已经烧起来了。 “你这样会不会太狡猾了?”许玉谣坐起来,俯身过来,“把我看醒了,亲了我就要自己去睡了?” 谢白有些紧张,不过是带着些许兴奋的紧张。 “不然……那要怎么样?”谢白仰视着她。 以前的谢白,似乎一直都只能从这个角度去看许玉谣,那时候的她觉得,许玉谣带来的只有让人快要喘不过气的压迫;如今再以同样的角度去看,感觉却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你说呢?” 比起用说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谢白觉得,或许直接用行动表明更容易一些。 伸手环上许玉谣的脖颈,谢白抬身,直接吻了过去。 只有一瞬的失神,许玉谣立刻反客为主,带着谢白将这个吻不断升温。 气息的交换叫谢白意识到,自己对于这种亲密的关系,或许已经渴望很久了。 “可以吗?”许玉谣的手停在谢白颈后的肚|兜系带上。 谢白愣怔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下头——以前的许玉谣,可绝对不会在做这种事情之前询问自己的意见。 那时候的许玉谣,总是强行掠夺着一切。 系带是上好的绸缎,无比顺滑,结扣轻轻一拽就散了开来。 吻细细碎碎落了下去,犹如春夜细雨,无声却滴滴浸入心底。 这件事,许玉谣在梦里已经不知道做过了多少次,可当真的到了这一刻,许玉谣反而畏手畏脚了起来——害怕自己伤到她,害怕自己做了这些事会被她讨厌。 就在许玉谣犹豫着要不要暂时先放弃的时候,谢白却在她肩头轻轻吻了一下。 像是一颗石子被丢进了无波的壁毯,顿时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许玉谣的温柔,谢白用了一夜来体会。 第二天一早,两人是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许玉谣比谢白早醒一会儿,看了眼还在睡得谢白皱起了眉,起身穿衣走到门外。 “铃铛,外面吵什么?” “回殿下,今日一大早,有几位公子非要吵着给殿下送礼。” 公子?许玉谣眉头一皱,当即想起了昨日宴席间的那些人:“礼物不收人不见,通通赶走。” 铃铛有些犹豫:“若是……赶不走呢?毕竟各位公子家世显赫,奴婢……” “就说是本宫的旨意,谁若不肯走,休怪本宫一会儿出来砍人!”说完,许玉谣又补充道,“还有,日后若是再有人清早在前院吵闹,府上的人杖三十赶出府,府外的就给我堵上嘴轰出去。” “喏。”铃铛看自家公主心情似乎不太好,赶紧去前院处理。 > 公主与驸马的卧房离前院距离不算近,能传到那里的吵闹声,可想到底有多杂乱。 铃铛快步赶回前院会客厅,只见几位公子中最吵闹的那位张公子,正以一种主人之姿招待起了其他人。 “各位公子,公主有令,不收礼、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公主怎么会不见我们?”那位张公子并不想离开,甚至还有些生气,“可是你这贱奴没有说明我们身份?” 做公主的贴身宫女这么多年,铃铛还是第一次被人叫贱奴,登时也不高兴了:“殿下知道你身份,但殿下并不想见你。殿下还说了,若是谁不肯离开,就休要怪她一会儿出来砍人了!” 其他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小声交谈一番后,起身辞行。唯独这位张公子,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一样,不肯挪动分毫。 铃铛自然知道自家公主今日说得那话不单单是气话,若是留在这儿的是其他人,这会儿她肯定要再好言相劝几句,但这位竟敢管自己叫“贱奴”?那她自然不会介意他的死活。 张公子并不知道铃铛这会儿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了,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叮当响。 以前听别人说,余姚公主刁钻难缠、善妒暴戾,空有一副好皮囊。可这段时日,他从他娘那里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余姚公主。昨日一见后,更是惊为天人。 于是,他一改昔日对余姚公主避如蛇蝎的态度,决定来试一试这由太子府上牵线的“姻缘”。 本以为大家都惧于公主的名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想明白了,可张公子却发现,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位公子也是一转之前态度,顿时就急了。 看着其他几人离开,张公子心里冷笑:这不过是公主的试探,留到最后的我才是赢家! > 许玉谣回到卧房没多久,谢白就醒了过来。 “可是那些人吵醒了你?” 虽说外面的吵闹确实有一定的影响,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她睡不着了。 谢白摇摇头:“没有,只是到了时辰。”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许玉谣看着她身上暧|昧的痕迹,关切地问。 “没……没有。”昨晚做了也就做了,可今天天色大亮,再把这事拿出来讲,谢白薄如纸的脸皮终究还是有些扛不住,“对,对了……我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看她一副惊慌的模样,许玉谣被吵醒的不悦也烟消云散。 倾身过去,许玉谣突然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吩咐厨房。” 对于许玉谣这样轻飘飘的亲吻,谢白身子微微一颤,被亲到的地方酥酥麻麻,心底痒痒的,像是被羽毛掻过一般。 原来,喜欢一个人,便想与她肌肤相亲是真的。 谢白嘴角微微翘起:“什么都好,只要是跟你一起吃的。” 对于谢白的转变,许玉谣内心无比愉悦。 因为这样的转变不像之前有关称呼的改变那样,是她主动要求、谢白被动接受的,这样的转变,是源自谢白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说,谢白对于自己,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全然接纳了吗? 哼着小曲儿,许玉谣出门叫来丫鬟:“去,吩咐厨房做顿大餐,就按成亲那日的标准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28 23:31:12~2021-06-04 23:1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zumi 1个; 感谢在2021-06-04 23:15:19~2021-06-11 23: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252986 1瓶; 感谢在2021-06-18 23:15:11~2021-06-25 23:1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月 2个 第38章 、造反 从太子府离开,许玉谣直奔皇宫而去。 “父皇、母后,女儿有一问想问。” 有了昨天许玉谣那句“要离开京城”,皇帝皇后心里都有些担忧,生怕许玉谣是来辞行的。 听到只是问问题,皇帝心里松了口气:“谣儿想问何事?” “若是有人怀着歪心思,还将女儿的话当耳旁风,该如何?” 许玉谣今天砍了张尚书家公子的事,皇帝也已经接到了太子的禀报——毕竟要做好明天接到一堆参许玉谣折子的准备。 皇帝下意识就以为许玉谣说的是那个张公子,但考虑到对方也是在他们计划怂恿下的行动,于是说:“惩戒一番便是。” “若是女儿无法惩戒之人呢?” “谣儿这话是何意思?” “只是这么一问。”许玉谣道,“父皇以为,女儿该如何做呢?” 皇帝这会儿明白过来了,许玉谣这是在借机说自己跟太子呢。 “或许,他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好。”皇帝说。 “女儿知道了。”许玉谣见皇帝皇后依旧不觉得这件事是在伤害自己,终于还是死了心。 虽然许玉谣说着知道了,好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可皇帝总觉得她的语气不是那么一回事。 于是皇帝试探着问:“那谣儿可想好了如何做?” “既然他们是出于好意,女儿自然也要出于好意地回报他们。”说完,许玉谣说,“今晚女儿要在宫里住下,父皇母后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皇后闻言,试探着问:“谣儿跟谢白……可是吵架了?” “算是吧。”许玉谣看着两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只觉得心越来越冷。 世俗的便是对的吗?世俗的便是好的吗?迎合世俗、迎合面子的,便就是爱吗? 意识到自己也不能太喜悦,皇后跟皇帝对视一眼后,劝道:“人呢,总是会变的。谣儿也别太难过,你是我大启的公主,要什么没有?只要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就算变了又能怎样?” “母后说的是。”许玉谣莞尔一笑,“时辰不早了,女儿先回去自己宫里了。” “谣儿……”皇帝本想再叫住她聊一会儿,却被皇后制止了。 等许玉谣离开,皇后才道:“如今她与谢白有了嫌隙,或许正是咱们的时机。谣儿性子向来不定,想来心血来潮的兴致已经过去,觉得厌倦了。” “皇后说得是。”皇帝想了想,“明日,叫礼儿进宫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 回到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宫殿,许玉谣有些怅然。 这座宫殿,承载了她过去十八年里的所有喜怒哀乐,也见证了她过去十八年在宫里的作威作福。 回过神,许玉谣嘱咐铃铛:“去,把本宫之前最爱的那些都收拾上。” “喏。”铃铛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按吩咐去做了。 之前许玉谣虽是出宫立府了,但有很多东西都还留在宫里,为的就是以后时不时带着谢白回来住几天,陪陪皇帝皇后。 如今,那些东西,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东西不少,收拾起来估计要收拾很久,许玉谣随便翻了本书出来,靠在窗边打发着时间。 其实她大可以回公主府,只留下铃铛差遣宫里的宫女们收拾好带回去就好,可她还是决定在宫里留宿一晚。 目的无他,只是想自己跟谢白都好好冷静一下。 谢白现在就像钻进了牛角尖一样,无论自己说了什么,怕是都听不进去了。许玉谣手里拿着书,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果然还是应该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殿下,这是刚刚从您书房里翻出来的,您看……”铃铛抱着一沓纸进来,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些纸只是练习字画的纸,却被许玉谣小心地收在了一个盒子里。铃铛之前也没见过这些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在需要被带走的范畴里。 许玉谣从书上移开并没有落下去的视线:“拿过来。” 铃铛把纸递了过来。 ——那是以前谢白给她当伴读时,她偷偷收藏起来的谢白的作业,有单纯的练字,也有寥寥几笔的图画,还有夫子要求作的文章。许玉谣一张张翻看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的谢白虽然总也是小心翼翼,却好像从不会表现出自卑、自责这类不自信的情绪……是自己害她变成如今这样的吗? 肯定是了。 许玉谣把纸又递给铃铛:“都收着吧,明日出宫一并带上。” “喏。” 等铃铛离开,许玉谣看着窗外。外面的花开得正盛,竟也有花瓣掉落了。 盛极则衰。不知道为什么,许玉谣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 “殿下,晚膳送来了。”宫女的声音打断了许玉谣的胡思。 “恩,放那里吧。”现在的许玉谣也没什么胃口:就是不知道谢白自己在府上,会不会好好吃晚饭。 心里记挂着谢白,许玉谣也是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未眠,天将亮就起床,跑去看铃铛收拾地如何了。 铃铛大概是一夜没睡,支使着宫里的丫鬟太监连夜收拾,最后收拾出了足足五个大箱子的东西。 见许玉谣一大早过来,铃铛迎上去:“殿下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他们干活吵到殿下了?” “无妨。”许玉谣摆摆手,“都收拾出来了?” “都收拾好了。” “那你……”看铃铛也是一脸倦意,许玉谣改口道,“找个人去要几辆马车,咱们现在就出宫。” “喏。” 听到是公主要车,马车跟人力很快就到位。 指挥着来的太监们把箱子都搬上车,许玉谣招呼着铃铛,趁着天色尚早,直接离开了皇宫。 > “驸马,公主回来了。” 谢白嘱咐了丫鬟,只要许玉谣一回来就来喊自己,无论什么时辰。 此时听到丫鬟这么说,谢白赶紧从床上起身,朝外走去。 想了一夜,谢白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想明白了,所以她决定去跟许玉谣道歉。 迎到门口,谢白就傻了眼:“这是……做什么?” 门口停了三辆马车,一共装了五个硕大的木箱,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箱子,府上的侍卫和小厮正在忙前忙后地搬着。 “你怎么起这么早?”许玉谣看她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跑出来,又问,“你不会一宿没睡吧?” “你……不生我气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许玉谣心顿时软了下来,“我在生我自己的气……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也准备走了。对了,昨晚你有好好吃饭吗?” 姑且算“有吧。”谢白小声说。如果说填饱肚子就算好好吃饭的话。 “有吧?”许玉谣叫过一旁一个丫鬟,“去,叫厨房做点吃的送来,越快越好……算了,你直接去西街买吧,要……” 许玉谣说了些早点的名字,便叫丫鬟赶紧去买。 西街不算远,丫鬟很快就买回来了,外面马车都还没卸完。 “先去吃饭。” 许玉谣带着谢白跟铃铛吃完早饭,便把铃铛赶去休息,自己也打了个呵欠:“我们也回去再睡会儿。” 一宿没睡的谢白,在看到许玉谣之后,也终于松懈下来,感受到了困意袭来。 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傍晚才醒来。 洗漱完,谢白第一件事就是问:“早上那三辆马车是怎么一回事?” “是从我以前宫里带回来的。”许玉谣拉着她去吃饭。 这一觉起来,肚子已经饿得扁扁了。 “怎么突然带回这些?”谢白也饿了,一边吃着丰盛的晚饭,一边问。 “还记得昨日我说想要离开京城吗?” 谢白点点头。 许玉谣又说:“我想尽快,你以为如何?” “都听你的。”谢白对于离不离开京城、何时离开并没有想法。 “那我们收拾完公主府上的东西,就准备离开吧。” “可……玉谣想过要去哪儿了吗?” 许玉谣筷子一顿。她只想着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就好,却没想过,该去哪儿。 “总之,有几位皇兄在的地方,我是坚决不会去的。”许玉谣说。 光是一个太子就够了,要是再去挨着其他四位皇兄,那跟在京城也没什么区别了。 去掉四位皇子的封地,还要去掉与他国边境交接的地方,可供许玉谣选择的地方就不是很多了。 其中,最熟悉的还是随州。 “你觉得随州如何?”许玉谣问。 “你喜欢就好。”谢白对随州印象不好不坏,不过她也没去过其他地方,若是随州的话,倒是比其他地方好接受些,最起码去过一次了。 “但随州离京城太近了些。”许玉谣索性放下了筷子,“铃铛,拿份地图来!” 铃铛赶紧叫人去书房取了份地图过来。 许玉谣用筷子另一头在地图上点点画画,最后看来看去,看中了随州再向南一点的汾州。 汾州地处大启中部,是大启南来北往的重要交通枢纽,商业繁华,气候温和,适合居住。 “不如就汾州吧。”许玉谣说,“实在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再换到其他地方。” “一切就都有劳玉谣了。” 一决定好落脚点,许玉谣就直接派了两个侍卫连夜先行前往,去置办房屋地产之类必需的事物。 “铃铛,这几日你也着手让人把府上不常用但必需的东西归兑一下,收拾好,等那边的消息一来,咱们就启程。” “喏。”虽然铃铛很好奇,自家公主为什么心血来潮要离京,但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又不敢开口了。 想来是跟昨日的事有关吧。 > 最近公主府有些奇怪,奇怪到太子和宫里那二位有些如临大敌。 “谣儿当真要离开京城?”皇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太子叹气道:“儿臣原本也不信,但她已经派人去汾州置办房子了,而且前几日也从宫里带走了不少昔日的东西。如今公主府上下,整日都在收拾东西,现在连京城里的百姓都听说,公主想要搬离京城了。” “那谢白呢?”皇后问,“前几日她们不是吵架了吗?” “如今又整日腻歪在一起了!”太子说,“昨日儿臣还在街头看见她们两个了,简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之前朕叫你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可想到了?” 想个这样的法子,哪有那么简单啊!可如今眼看着许玉谣就要离京,太子也没办法,只能把之前曾冒出来、又因为太过分被抛弃的那个念头又重新拿了回来。 “父皇,儿臣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 “先说来听听。” > 在侍卫离京十天后,许玉谣终于收到了信,房地已经置办齐全,正在打扫中。 府上不常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许玉谣跟谢白看过清单之后,便决定叫铃铛带人带着这些东西先行前往。 “那殿下这边……”铃铛有些不放心。 搬家不是个小事,若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借机偷点摸点什么就不好了。 许玉谣却是不太在意这些:“无妨,你先过去替我与谢白安顿好府邸,其他人我也信不过。” “奴婢定不负殿下期望。”原本铃铛还想留下,听到这句话,顿时朗声保证。 > 送走铃铛一行人,公主府上几乎空掉了一大半,许玉谣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跟着空掉了一半一样。 不过自从那天两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算冷战的小闹之后,谢白平日里倒是主动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终于能放开困住自己内心的枷锁了。 府上大小东西都收拾地差不多了,两人跑到湖心亭乘凉。 谢白给她剥着葡萄,问:“谣儿打算何时去宫里辞行?” “不去。”许玉谣还在赌气。 “此去汾州,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时再回来,当真不去?”谢白把剥好的葡萄递到她嘴边。 “当初……你不是也没去嘛。”许玉谣咬住葡萄,小声嘀咕。 想起已经回了漳州老家的谢侯爷跟谢夫人,谢白悠悠说:“总归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许玉谣现在觉得,自己对皇帝皇后还有太子,真的太不了解了。所有自以为的了解,到头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陛下他们终归还是爱你的,”谢白说,“只不过是在这件事上,观念不一样罢了。如今既是决定要离开了,为何不好好道次别呢?莫要等离开了再后悔。” “不要。”许玉谣扭过头去,看着湖面上偶尔落下一两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水鸟。 她不想承认,在真的快要离开京城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种割舍不下的感觉。 “谣儿,这种时候还要赌气吗?” “我发现了。”许玉谣突然转回头看着她。 谢白微微一惊:“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你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喊我‘谣儿’。”许玉谣顺势转移了话题。 谢白自己其实都没有注意过,虽说这段时间她已经可以大大方方用名字称呼许玉谣了,却还真没留意过自己什么时候喊“玉谣”,什么时候喊“谣儿”。 “那……就当是我求你。”谢白说。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见他们?”许玉谣不解。 为什么?谢白想了想,说:“因为你爱他们,我不想你带着遗憾离开京城。” 许玉谣沉默了。 虽说最近的事情让她感到了寒心,可她还是爱着她的父皇、母后,爱着她的三哥。只是她心里别着一股劲儿,死活过不来。 “殿……殿下,不好了!”湖边小船朝着湖心亭划来,船头站着接任铃铛的丫鬟。 小船很快划至湖心亭,丫鬟一脸慌乱:“殿下,大事不好!” “有事直说!”许玉谣从躺椅上坐起来,一脸不耐。 “长平侯……长平侯他,造反了!” 第39章 、难缠 长平侯造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谢白听到这话,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不……不可能!” 她虽不够了解自己的父亲,却也知道,谢震最大的胆子,也就是让自己女扮男装骗爵位罢了。造反?绝不可能! 许玉谣也不信,那个在自己面前怂成那样的谢侯爷,回到老家后,竟会有胆子造反。 “哪来的消息?”许玉谣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谢白,厉声问丫鬟。 丫鬟赶紧说:“现在坊间都在传,而且……而且……” “说!” “而且奴婢听刑部尚书府上的人说,说……驸马也参与了这次造反。” “胡说八道!”许玉谣顿时火冒三丈,“这等无稽之谈也敢放到本宫和驸马面前说?” “不,奴婢不敢!”丫鬟赶紧跪了下去,“是……是刑部已经来了人,说要带驸马前去调查。” “他们敢?!”许玉谣离开湖心亭,叫丫鬟送谢白回去歇着,自己则去了前院。 “参见公主殿下,下官刑部尚书……” “本宫管你是谁!”许玉谣直接打断了刑部尚书的行礼,“本宫府上不欢迎你们。” 面上似乎十分不屑,可许玉谣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竟是叫刑部尚书亲自前来了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殿下莫要难为下官,”刑部尚书陪着笑脸说,“下官今日是奉陛下圣旨,前来请驸马协助刑部调查的。” “那就叫父皇亲自来说。”许玉谣决定,先把这群人赶走,能拖多久拖多久,得去打听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您这……” “就说是本宫说的!”许玉谣道,“若是父皇怪罪下来,尽管赖在本宫头上!抗旨不从的是本宫,你不过一介三品官,自然拗不过本宫。” 刑部尚书想过,自己来带人,会被拒绝,可是没想过会被拒绝得这么彻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玉谣看他犹豫,又说:“若是再不走,休怪本宫砍人了!” 有了之前张尚书家公子被砍的事,刑部尚书只觉得后背一冷,当即做出了决定:“下官告退。” 赶走了刑部的人,许玉谣叫来两个侍卫:“去,打听打听长平侯造反一事到底是什么情况!本宫不想听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一定要打听到真实的情况!” 侍卫们面面相觑,可自家公主都这么吩咐了,也只能应了。 > “我爹他……” 看着着急的谢白,许玉谣突然明白了,谢白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跟皇帝皇后辞别。 终归还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呢? 抬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安抚,许玉谣却发现,如今谢白竟然已经长得同自己一般高了,只好又抬高了几分,在她头上抚摸了两下。 “不急,我叫人出去打听了。” “刑部……” “你一直在京中、在我身边,怎么可能参与造反?”许玉谣安抚道,“我已经把他们赶走了,安心,他们不可能把你带走的。” 然而谢白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看她焦急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许玉谣顺手剥了颗葡萄,递到她嘴边:“现在着急也没用。” 谢白却吃不进去。 许玉谣把葡萄含在自己唇间,直接凑了过去,用舌头把清甜的葡萄抵了过去。 “若是你现在一直平静不下来,我会考虑做些别的事请,让你睡过去。” “现在……” “有我在。”许玉谣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当下你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用你的聪明才智,帮我想想这件事的疑点。” 听了这句话,谢白终于冷静了一些。不论如何,她得冷静下来,才能去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 傍晚时分,侍卫们带着消息回来。 “直接讲。” “是!属下今日打听到,谢侯爷‘造反’的消息,最早是三天前开始传出来的,而且是从京城里传出来的。” “皇宫?” “既不是宫里,也不是兵部,是从各位大人府上先开始的,只是具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府上……很可能是多位大人府上一起。” 若是谢侯爷真的造反了,这消息只会从兵部或是宫里传出来,毕竟皇帝、兵部才应该是第一时间得到哪里有人造反消息的。 然而从各位大人府上开始传出……许玉谣咬了咬下唇:“继续,还有什么?” “这个案子已经被陛下交由太子跟刑部共同审理了,谢侯爷也已经被压送进京,现如今正关在刑部大牢里。” “谢夫人呢?” “还在漳州府上禁足。” 听到谢夫人没进京,许玉谣跟谢白齐齐松了口气。 “那那些造反的贼兵呢?可也押送进京了?” “倒是不曾听说。” 许玉谣看了眼谢白,又问:“谢侯爷如今在牢里情况如何?” 侍卫摇了摇头:“属下没能打听出来,请殿下责罚。” “罢了。”许玉谣摆摆手,叫侍卫出去,“若是外面再有什么有关谢侯爷造反案的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是。” 等侍卫离开,谢白才有些艰难地开口:“这件事……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为何这么想?”许玉谣生怕她又往牛角尖里去钻。 “这消息从各位大人府上传出,本就奇怪;如今有无造反贼兵进京,竟也未有消息传出,却传出了我爹被羁押的消息;刑部更是在没有证据的时候便来抓我,好似笃定有无其他证据都不重要一样……简直是怪上加怪。”谢白说,“若是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也就能解释得通了。抓我爹只是附带的罢了。” 听了谢白这番话,许玉谣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然而却不敢相信。 造反,这是多大的罪名,也是可以随意污蔑构陷的吗? 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许玉谣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住谢白,不要让她胡思乱想。 “你想太多了,没有贼兵押送进京可能只是因为人数众多;今日刑部来也不是来抓你,只是想你去配合调查。”许玉谣说,“只是你身为我的驸马,要调查也只能叫他们好好投拜帖登门拜访,哪有直接去刑部的道理。” 知道许玉谣是在宽自己的心,可谢白还是觉得,这件事是冲着自己来的,因为,自己就快要把大启的宝贝公主“拐带”出京了。 看谢白依旧有些郁郁寡欢,许玉谣出门叫来丫鬟:“去,请个戏班子明日到府,唱些喜庆的。” “喏。” “晚膳直接叫人送来卧房。” > 谢白晚饭只粗粗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 许玉谣蹙眉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筷的饭菜:“你这样子,我要生气了。” “可我真的吃不下。”谢白小声嘟囔。 “吃不下也要吃。”许玉谣端起她的碗,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若是事情还没理清,你就先饿倒了,我要怎么办?” 说的也是。谢白伸手去接碗,然而许玉谣并不想给她。 “我自己来。” 许玉谣依旧不给她。 谢白没办法,只好让她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就好像当初在随州时候那样。 最后,一碗饭还是吃下了肚,谢白看着许玉谣面前还没吃两口的饭,有些过意不去:“饭菜凉了,我去叫厨房再热一下吧。” “夏天,不怕凉。”许玉谣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饭,叫来丫鬟把东西收拾了。 外面虫鸣声声,许玉谣看谢白依旧心不在焉,提议道:“去后院捉知了去?” “不了。” “那就去睡觉,睡一觉起来,说不定刑部就已经查清楚了。”看她满脸疲惫,许玉谣说。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谢白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许玉谣不理会她的道歉,只给她两个选择:“去沾知了,还是睡觉?” 若是自己再顺着她的道歉说下去,怕是谢白会更内疚更自责,许玉谣索性直接转移话题。 犹豫了一下,谢白选择:“还是睡觉吧。” 躺在床上,谢白睡意全无。 许玉谣看着她翻过来覆过去,索性伸手揽住了她:“或许,需要我做点什么,帮你入睡?” “我还是觉得,这次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 其实许玉谣心里也多少有这种感觉,只是在找到证据之前,一切都是妄断,而谢白此时就已经又钻了牛角尖,若是日后查出来真是冲着她来的,那…… 想到这,许玉谣觉得,得想个办法,把谢白隔在这件事外面。 “玉谣,若此事真是冲着我来的,到时候,还是放……” 又是这样的话。许玉谣这次不打算跟她冷战了,而是直接吻上去,堵住了她后面那些不中听的话。 “玉……” 许玉谣不给她丝毫开口说话的机会,手也顺势向下游去。 然而谢白却拉开了她的手:“谣儿,我说真的,若此事真如我猜测的一般,便将我交出去。谋逆造反乃大罪,莫要连累了你。” “这是你的真心话?” “自然。” 许玉谣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那不如什么都不去想,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几日。” 谢白被这话说得一愣,明白过这话里的意思后,随即又有些失落。可有什么好失落的呢?明明这就是自己想要的,许玉谣只不过是顺了自己的想法…… “也是。” 谢白灿然一笑,却看得许玉谣心都揪了起来。知道谢白是误会了什么,可她现在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倒不如姑且放之任之…… 就在许玉谣抽开谢白颈后系带的时候,唇便被人主动吻上了。 这样主动的谢白让许玉谣十分欢喜,只可惜这般主动却是因为“绝望”……要是等事情平息,谢白还能保持这般主动就好了。 “现在还有心思想别的事?”许玉谣在她微微颤抖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便一转攻势。 就像夏日的夜晚,初时蒙蒙细雨到了夤夜,总会伴随着雷声,顷刻间如瓢泼。谢白觉得自己的思绪,就在电闪雷鸣中,化作了一团烟火,散在夜空,又随之飘落成雨。 困倦与餍足让谢白一夜无梦,等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殿下人呢?”起床之后,谢白只看到了接替铃铛的丫鬟送来的早饭,却没找到许玉谣。 丫鬟说:“回驸马,殿下一早就出门了。” “可说过去了哪儿?” “未曾。” 难道是去了刑部?谢白猜测:还是进宫面见陛下了? 其实许玉谣既没去刑部,也没进宫,反而去了太子府上。 听闻许玉谣来,太子又一次躲进了书房,然而许玉谣也没有让他失望,再一次硬闯了进来。 “长平侯造反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字面上那么回事,”太子说,“回到老家之后,长平侯——哦不,谢震越想越觉得不满自己被迫告老还乡一事,所以带着谢家豢养的私兵,反了。” “私兵呢?” “还在漳州看守。” 太子的回答似乎滴水不漏,然而许玉谣并不信他:“哦?兵力几何?” “兵力三千。” “三哥说起谎来,还真是丝毫不觉得羞臊呢。” 太子眉头蹙起:“何出此言?” “且不说三千私兵以谢侯爷的俸禄如何养得起,就当他贪污了不少钱财吧。”许玉谣说,“单说这三千兵力,是何时开始豢养的?三哥不要告诉我,是他在回乡之后。” “自然是很久之前!” “既是很久之前,那便是还在京中的时候,是在三哥跟父皇眼皮子底下啊!三哥竟然能让一个小小侯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定期给老家送钱养私兵,真是耻辱啊!” 太子顿时被她噎得没话说,只能说:“谢震昨日已经承认造反了。” “哦?靠着威逼利诱还是直接屈打成招?”许玉谣冷笑,“三哥,我同谢白在一起,就真的让你们如此无法接受吗?” “谣儿,就事论事,莫扯别的!”听她这么说,太子语气有些急躁。 “就事论事?三哥你敢发誓、拿着我大启国运立誓说,这次你们查到谢震造反的事,跟我与谢白在一起这件事完全无关吗?” 虽说赌誓不灵,但是要他拿大启国运来赌,太子还是选择了沉默。 见此,许玉谣心里已是如明镜般:“我同谢白在一起,既没有违背我大启律法,又没有伤害到他人,为何……为何身为至亲的三哥与父皇母后,就容不下我们呢?” “阴阳失调,有悖伦德,有反天道,并非是我与父皇母后容不下,而是这天下容不下!” “说得好听!天下?”许玉谣笑了,“若是我与谢白当真有反天道,那老天自然会让我们遭到报应;这天下若真容不下我们,这天就该塌下来,正正好好砸在公主府的卧房上!” “这些话是谢白教你的?” 许玉谣冷笑道:“她不知道我今日来找你,她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腌臜。这些话,从你怂恿三嫂攒那什么狗屁宴开始,还需要人来教我吗?” “谣儿,自从跟谢白在一起之后,你变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这么对三哥说话的。” “是,我变了,我变聪明了,我变通透了,三哥你慌了。” 太子觉得,现在的许玉谣不哭不闹,反而比以前那个遇到事情就大闹一场的时候更难应付了。 “随你怎么去想,”太子摆了摆手,按上自己的额头,一副头痛的模样,“谢震造反一事,证据确凿,现在只等刑部后续调查结案。” 见太子铁了心,许玉谣也不再多跟他纠缠,转身离开太子府,直奔刑部而去。 第40章 、完结 “驸马,刑部的人求见。” “请进来吧。”谢白知道,虽然许玉谣昨日赶他们走了,可对方并没有真的放弃。 毕竟,这件事就是冲着她来的,怎么可能没达成目标就收手呢? “下官参见驸马。” “大人免礼,”谢白说,“去,给二位大人奉茶。” “驸马客气了。”刑部的人说,“驸马应该也知道,下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下官就不跟驸马多客套了。” “恩,在下愿意配合刑部调查。只不过,敢问刑部现在有何证据表明,在下与造反一案有所牵连呢?” 或许是早就猜到了会有此一问,刑部的人说:“自然是书信、钱财往来这等有分量的证据。” “哦?”谢白继续问,“可确定是出自在下之手了?” “自然是还未,”刑部来人道,“若是确认确实出自驸马之手,此时下官就不是登门拜访、请求驸马协助调查,而是前来拘捕了。” 现在虽是还未,但若是自己真的跟着去了刑部,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书信、钱财往来确实是出自自己之手。 刑部来人继续道:“事情就是这样,还请驸马配合下官的调查。” “不去!”许玉谣从外面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 她离开太子府直奔刑部而去,然而去了之后,才听到说刑部的人已经来了公主府,于是这就赶紧往回赶。一赶回来,就听到这句话,当即抢在谢白前面出声。 “你回来了。” “趁本宫不在,你们就跑来欺负本宫的人?”许玉谣走到刑部官员前面,挡住谢白,“本宫不是叫你们滚了吗?又来做什么!” 刑部的人只能把刚刚跟谢白说的又重复一遍,只不过话却没有之前那么硬气了。 “本宫昨日说的话,你们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回殿下,并非下官不想听殿下的话,实在是陛下跟太子殿下催得急……” “那就叫他们自己来……” “玉谣。”谢白从身后叫她,冲着她摇了摇头,转而对刑部的人道,“我随你们回刑部。” “谢白,你!” 谢白其实已经想过了,无论是自己主动配合去刑部,还是等他们“确定”以后来拘捕自己,最终的结局都只有一个——谢白伙同谢震造反属实。 她知道,就算日后刑部说证据确凿,许玉谣也不会准许刑部带自己走,这次明显是有人铁了心要致自己于死地,到时候许玉谣的任性一旦惹怒了那人,也不能确保会怎么样。倒不如趁现在,自己就顺了对方的心思,这样起码还能保证许玉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不会被影响。 “我只是去协助刑部调查此案。”谢白说,“我没做过的事,我问心无愧,不怕他们查;若是一直这么逃避,岂不是显得我做贼心虚了?” “驸马不愧是真君子!” “可他们不安好心!”许玉谣眉头紧锁,“你明知道……” 谢白打断了她的话:“谣儿,多说无益。我去去就回,还是说,你不信我与此事无关?” “就当是本宫不信你吧!”许玉谣说完这话,冲着外面喊,“来人,送几位大人离开!” > 公主府上下都笼罩在一股极低的气压下,就算是铃铛还在,估计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从把刑部的人赶走开始,许玉谣就一直沉着个脸,看起来像是随时要灭人满门的架势。 “殿下,戏班子……”一个丫鬟跑过来,却被许玉谣回头一个眼神给吓到失声。 卧房的门被重重摔上。 丫鬟站在门外,屏息听这里面的动静,然而里面一片寂静。 许玉谣进门之后,就直接把谢白给推在了床上,接着便吻了上去。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撕咬。 很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谢白只觉得下唇被咬得生疼,咸腥的血味混着许玉谣身上独特的熏香味,叫她鼻子有些发酸。 即便已经在她唇上咬出了血,许玉谣似乎还不满足于此,三两下退掉了谢白身上的外衫裙,低下头去,狠狠咬在她的肩上。 突然袭来的疼痛叫谢白一个激灵,可谢白还是咬紧牙关,忍住没有痛呼出声。 许玉谣看着自己留下的牙印,又凑过去,在牙印上轻轻舔了两下,顺着光滑的肩膀,一点点轻舐到脖根,又一路顺着修长的脖颈向上,含住了谢白没有耳洞的圆润耳垂。 疼痛忍一忍就过去了,可这种麻麻痒痒的陌生感觉,却叫谢白有些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身体。 察觉谢白的反应,许玉谣终于放开了她,冷笑一声:“去刑部?配合查案?” 谢白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肚兜,上面用浅粉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梅花——是宫里绣娘的手艺,无声地拢了拢被许玉谣解开的外衣。 “哑巴了?”许玉谣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刚刚跟那些刑部的狗官不是讲得头头是道吗?” 谢白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铁了心一言不发。 “谢白,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只要你主动去刑部,承认了罪行,就能把本宫摘出来了?” 知道自己的想法是瞒不过如今的许玉谣的,可谢白还是想这么做,就好像许玉谣拼了命也想保护自己一样,自己也希望她能享完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昨日的话、前日的话,都只是说着玩闹吗?”玉谣继续道,“说好了好好享受这最后几日,你却要主动跑去刑部浪费这时日?” 谢白心里也是十分纠结,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却刚好咬在了许玉谣造成的伤口上。伤口撕扯着痛,却没有她下决心时,心里撕扯得痛。 谢白哑声说:“将心比心,这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我知道,我没有本事,空有公主之名,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护不住……” “我从未这么想过!”谢白急忙打断她,“若不是你护着我,在女扮男装的秘密泄露那天,我就已经死了。” “若你不这么想,为何连这最后的几日,都不愿与我待在一起?”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许玉谣打断了她的辩白:“我且问你,你真的要主动去刑部认罪?” 谢白沉默不语。 “我知道了。”许玉谣说着,从一旁柜子里抽出了自己那条金链子。 往日许玉谣对这链子爱不释手,每日都系在腰间,这两日被这些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也没时间再去爱美了。不过倒是也方便了她现在的行动。 柔软的金链子在双手手腕上围了两圈,另一头则直接系在了床头上。 “这是做什么?”谢白微微涨红着脸。 “有本事你就去。”许玉谣冷笑一声,将链子系得紧紧的。 金链子很长,即便系在了床头,也不影响站坐躺,就是因为双手被绑在一起,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午饭是许玉谣一口一口喂的。原本谢白打算以绝食来让许玉谣给自己解开,然而许玉谣宁可多费工夫,也绝对不给她解开。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并肩躺在床上睡了个午觉,谁也没理谁。 醒来之后,许玉谣拿了本书,就坐在谢白身边,草草翻着,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突然想起自己昨日似乎叫人请个戏班子来,上午的时候似乎也有个小丫鬟来说了一句什么……想到这,许玉谣起身出门,叫来了小丫鬟。 没多久,后院就热闹了起来。 许玉谣回来后大开了房门,走到谢白身边朝外看了看:“看不到啊……算了,听听也行。” 说完,许玉谣往床上一躺,听着外面戏班子咿咿呀呀,好不热闹。 谢白却是有些坐立难安——许玉谣好像真的铁了心要一直锁着自己,也不知道她打算锁自己锁到什么时候去,若是因此被刑部认为是拒捕,那就真的要连累到她了。 戏班子唱了一下午,谢白却是一句词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着,得想个什么样的办法,才能避开许玉谣,去刑部给这件事划下最后一笔。 晚饭依旧是许玉谣一口一口喂的,谢白决定装乖试试看。 “玉谣,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主动去刑部。” “恩。”许玉谣随手递了一颗葡萄到她嘴边,“若发誓有用的话,天下哪还有一个负心汉能活着。” 葡萄清甜多汁,一咬便在嘴里炸开,谢白赶紧咽下去后又说:“发毒誓。” “除非你能把神仙请来见证,不然就是发再多毒誓,我也不信。” 一计不成,谢白又出一计:“我……我想如厕。” “我陪你去。”说着,许玉谣只是解开了系在床头的那边,却没有解开手腕上的。 “这我如何……” “我可以帮你。” 谢白一时间没了辙:“……我又不想去了。” 许玉谣又把那头重新系在了床头上,并顺手上了把锁——锁是下午突然想起来去找丫鬟要的。 看到许玉谣上锁,谢白顿时愣住了:之前我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她午睡的时候,我就可以去解开那头的啊!手腕绑着又如何,腿又没被绑住啊! 然而现在懊恼也晚了,许玉谣已经弥补了她的漏洞。 “那就坐着吧。”许玉谣问,“葡萄还是桃子?” “都不想吃。”谢白举起自己的手腕到她眼前,“这个,影响食欲。” “那就看我吃吧。”许玉谣拿刀给自己切了个桃子,“古人有分桃断袖,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难道说,因为他们都是国君,而我不是?” 闻言,谢白心里一颤。 果然就听到许玉谣继续道:“若是我当了国君,是不是就没有人可以对你我的事指手画脚了?” “玉谣……” “罢了,我只是说说,”许玉谣说,“我自小便胸无大志,治国这种事与我毫无干系。” “恩……恩。”谢白应了两声,一时间也有些静不下心来。 反倒是许玉谣,这话当真只是说着玩笑,一点也没有走心。 “我要去如厕,你要一起吗?” 谢白本来没有想法的,然而许玉谣这么一说,也突然有了便意。可无论如何,谢白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方式出恭。 “帮我解开吧,好谣儿。” “若是平时也有这般嘴甜就好了。”反正现在这个时辰,刑部也没了人,许玉谣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全解开了。 沐浴之后回到卧房,谢白看着许玉谣似乎又要锁自己,当即抱住她,亲了上去。 许玉谣其实并没有打算再锁她,但是看她误会之后如此主动,也就没有拆穿,只是顺着把人带到了床边。 床帐早在天气转热开始就从锦缎换成了薄纱,薄纱那边,两道身形影影绰绰,纠缠在一起。 “恩?”许玉谣看着谢白主动解着自己的衣带,笑问,“出师了?” 谢白多少有些紧张,但还是学着之前两次许玉谣做的那样:“若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便……便告诉我。” 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许玉谣笑道:“脸皮这么薄可不行。” 谢白也不想这样,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羞臊,哪怕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可要想做到许玉谣那样将这些事视如平常,可能还需要些时日——只是,她还有那些时日吗? “这种时候还分神?或许,今晚依旧让我来?” “不,这次让我来。”谢白收回思绪。既然决定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许玉谣只觉得神清气爽,终于睡了个好觉。 然而一摸身边,却已经没有了温度。 意识到不对的许玉谣赶紧起床穿衣,出门叫来丫鬟:“驸马呢?” 丫鬟被许玉谣的火气吓了一跳:“驸马……驸马一大早就去了书房。” 许玉谣匆匆赶到书房,却只在桌上看到一个信封。 把信封从镇纸下面抽出来,许玉谣看着上面熟悉字体写着的两个大字,黑了脸。 “谢白人呢?!”难怪,难怪她昨晚那么主动!一想到昨晚的事,许玉谣脸色更黑了几分:原来竟是打得这般算盘! 跟过来的丫鬟身体一颤:“不……不知道。” 许玉谣拆了信封,看着里面写满了的三张信纸,脸色越来越黑,本想直接撕掉,却还是收回信封后,揣进了怀里。 “来人,备车,去刑部!” > “殿下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别跟本宫装傻!谢白呢?”许玉谣身后跟着一队侍卫,气势逼人。 “谢贼……” “恩?” 在许玉谣吃人般的目光下,刑部的人赶紧改口:“谢白她……” “驸马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刑部的人顿时瑟瑟发抖,只能硬撑着回答:“驸马她……已经认罪了。” “认罪?认得什么罪?” “谋逆造反之罪。”那人头快要低到胸前,颤着声说。 “谋逆造反?”许玉谣冷声问道,“谋逆造反可是重罪!你们可认真调查过了?” “自……自然是认真调查过,人证物证俱全。” 许玉谣一边说着,一边朝里面走去:“那就奇了怪了。既是认真调查过了,怎么没来调查过本宫呢?” “殿下这是说得哪里话!” “本宫与驸马日日夜夜吃住在一起,若驸马是反贼,本宫定然逃不脱干系。”看着迎出来的刑部各官员,许玉谣微扬着下巴,“没有调查过本宫,也敢说是认真调查过了?” “谣儿,一大早,在刑部胡闹什么!”太子听闻谢白前来“自首”后,立刻赶来了刑部,却刚好碰到许玉谣来闹。 “三哥……哦不,太子殿下来得正好,本宫也是谢白的同党,殿下不一并调查调查?” “胡闹!”太子没想到她竟然敢这么说,当即拉下脸来,“谋逆之罪其实可以玩笑的?” “我认真的。” “你……”太子觉得自己根本拗不过她,于是喊来自己的侍卫,“护送公主回府!” “我看谁敢!”许玉谣抽出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见状,太子只能叫侍卫退了回去:“谣儿,你到底要怎样?谢震谢白父……子谋逆证据确凿,便是你身为公主,也包庇不得。” “我要见谢白。”许玉谣不想跟他争谋逆到底是真是假,她现在只想见谢白一面。 “只是见一面?” “只是见一面。” 卸了许玉谣带来的刀,又叫丫鬟搜了许玉谣身上没有藏其他刀匕之类可以伤人的武器,这才叫人带许玉谣去天牢,见谢白一面。 谢白跟谢震是分开羁押的,许玉谣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看到,只看到了尽头牢房里端坐着的谢白。 “开门!” “这……”来人有些犹豫。 许玉谣却直接伸手夺来钥匙,打开了牢房门,径直走了进去,俯视着坐在干草铺着的姑且能称作床榻的地方上。 “谢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从怀里抽出信封,许玉谣把信封跟信直接扔在了她面前,“休书?谁给你的胆子敢给本宫写休书?只要本宫不同意,这休书,便只是废纸一沓!” 信封上的“休书”两个字写得十分拥挤,就像谢白这段时间的内心一样。 “我自己给的。”谢白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信封和散落的信纸说。 许玉谣被她气笑了:“你?本宫还没问你呢,你认罪?你认得哪门子罪?” “谋逆之罪。” “谋逆?你身为本宫驸马,锦衣玉食,何必要谋逆?” 谢白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灿然一笑:“自然是想做那万万人之上,再也没有人可以管我是男是女,同谁在一起了。” 许玉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竟是自己,竟是自己昨晚一句无心之言,给她送了一个如此无解的理由! “这休书,如今可有效了?” 许玉谣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休书,当着她的面,撕了个稀碎:“你铁了心要认罪赴死?” “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 “好、好……好!好啊!”连说几个好,许玉谣转身离开了牢房。 衙役只能跟在她身后喊:“殿下,钥……钥匙!” 许玉谣随手把钥匙往后一扔,径直离开了天牢。 看许玉谣一脸阴沉地从天牢出来,太子上前问:“人也见到了,信了吧?” “滚开!”这是许玉谣第一次对太子如此态度。 太子心里虽有些不悦,但还是让开,只是说:“没了一个谢白,还可能有张白王白赵白,不要为了一个逆党,去做傻事。” 没有理会他,许玉谣上了马车,跟车夫说了个地点:“快!” > 三天后,曾经的长平侯谢震伙同其子——曾经的驸马谢白谋逆定罪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与此一起传开的,还有两人被判处三日后问斩的事。 大启向来是将死囚犯一律放至秋后处斩,如今却如此赶时间,京里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 许玉谣却是丝毫理不着,因为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皇帝下了早朝,正在为谢白终于要消失的事跟皇后“邀功”,却听到太监来报。 “陛下,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公主……公主她进宫了!” 皇帝眉头皱起:“来就来,有什么大事不好的!” “公主她!她穿着殓衣,捧着排位来的!” “什么?!”闻言,皇帝皇后全都坐不住了! 许玉谣穿着大红色的殓衣,手里捧着一个灵位,正朝着帝后寝宫走来。 “你这是又闹什么!”看着进来的许玉谣,皇帝一时间已经忘了生气,尤其是在看到她怀里捧着牌位上写的字时。 什么叫“许玉谣、谢白灵位”?!活得好好的,给自己立什么牌位?!这也不嫌晦气! “如父皇、母后所见,”许玉谣走到两人身前,径直跪下,“孩儿不孝,与逆党谢白无法为父皇母后尽孝。” 许玉谣自小就不爱跪,皇帝也惯着没让她跪过。这一跪,让皇帝和皇后意识到,或许,他们真的要失去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可他们想不明白。 “逆党谢白既已认罪,孩儿也无脸面再为她求情,只是孩儿与她夫妻情分未尽,如今她要伏诛,孩儿也只好随她而去……” “你以为这样,朕就能放过那逆党?” “孩儿已经说过了,孩儿无脸面为她求情,孩儿只是为着孩儿的不孝来请罪。” “你……你这是要逼死朕啊!” “父皇这是说得哪里的话。”许玉谣语气冷冰冰的,仿佛此刻她已经不再活着,“您是天子、是父亲,是一国之君、一家之主,谁能逼得了您呢?是孩儿不争气,心已经随着那逆党去了。” “谣儿,你这是做什么呢!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何必如此!”皇后看她面如死灰,登时急了,“就算是……就算是好女人,那也多得是,何必要跟一个逆党……” “皇后!”皇帝呵斥完皇后,转而对外面喊,“来人,公主乏了,送她下去歇息!” 外面涌进来许多人,许玉谣十分麻利地抽下了头上的发钗,抵在自己颈间。 来人顿时不敢再向前。 皇帝狠了狠心,咬了咬牙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 话音未落,就见鲜血顺着脖颈,流在了那大红如婚服般的殓衣上。 “快传太医——!” > 大启锦泰十八年,余姚公主薨,终年十八岁。帝后悲痛欲绝,传位于太子许礼。新帝继位,改年号玉耀,意为玉石之辉,耀满天地。 行驶在林间的马车上,少女躺在另一位少女腿上,娇嗔道:“我好疼。” “何必为了我做此傻事?”坐着的少女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那里有个圆形的新疤痕。少女抬手,却迟迟不敢抚摸那里。 “谁说我是为了你?”躺着的少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疤,“我是为了我自己。那晚你只主动了那一次,我还没享受够呢。” 坐着的少女脸上有些泛红:“这……” “谢白,我伤口疼。” “再上些药?” “不,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谢白脸上带着淡淡红晕,还是俯下身去,在她伤疤旁边,轻轻落下一吻。 “这里,”许玉谣指着自己的唇,“这里也疼,亲一下。” “……” 马车一路向南,驶向“来日方长”。 从此,世间再无宠冠天下的余姚公主与她那位谋逆造反的驸马谢白。 汾州某个小镇上,却多了一个我行我素的大小姐许玉谣,与知书达理的教书先生谢子清。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此就完结了,原计划15W字的竟然也写到了17W 还有一个番外,大概交代一下有些正文里没收尾的情节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新文《被绿后和渣男小姑姑结婚了》已开,求收藏~ —— 感谢在2021-07-09 23:38:18~2021-07-13 23:3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1章 、番外 随州城里最近怪事连连,先是那座贞节牌坊被人悄默声推倒了,再是城里一户姓许的大户人家突然搬走,再再是城里城外慢慢流传起了一个名为“勇女传”的故事。 故事有两个主角,其一就是那位当初闹得京城一团乱却早薨的传奇公主,余姚公主;其二,竟是随州城里一位出身青楼的风尘女子。 不少人对此颇有微词。 有人说:“这等风尘女子竟也能叫勇女?我看是用女还差不多。” “呵呵,人家杀的可是恶棍!”一个女人反驳,“不像你,就一张嘴嘚吧嘚,遇到事就是个卵怂!” “你又知道了?” “谁不知道啊!惊蛰姑娘杀了一个劫财劫色的混蛋,还从那混蛋手里救出来两个小姑娘!”女人说,“我看这就是侠女!哪像你啊,听说城外有人劫道,吓得宁可生意都不做了也不敢出城……呵。” 男人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当即涨红了脸:“跟你个娘们儿没话说!” “卵怂!瞧不上人家青楼女,结果还不是靠人家除害!” 惊蛰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被劫道时拼了命反抗,机缘巧合之下把那贼人杀了,一个月后自己竟然成了故事里的侠女。 一时间,惊蛰发现,自己上街,不少人会给自己送些蔬菜水果,来表达谢意,其中各家妇人小姐尤甚,反倒是自己以前的一些“恩客”,自从这之后,对自己避而远之了。 对此,惊蛰有好长一段时间想不明白。 她去问那人:“以前女人们痛恨我们,恨我们抢了她们丈夫的心,还赚了她们丈夫的钱;而男人们对我们趋之若鹜,恨不能夜夜住在我那温香阁里……可不过是机缘巧合杀了一个贼人罢了,怎么就调转了呢?” 那人吃着点心,一副不惊奇地模样,似是玩笑般说:“或许那些男人们,是在害怕你会杀了他们呢?” “莫名其妙。”对此,惊蛰如此道。 >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名为《勇女传》的故事里,惊蛰倒是也猜到了几分原因,定是与眼前的两人脱不了干系。 不过,两人来找自己那天,自己真的被吓了个半死。 毕竟余姚公主病死京中、驸马谢白谋逆被诛一事,早就已经传遍了大启各州。初听闻这个消息时,惊蛰还哭了两天,为那个奇奇怪怪却意外有趣的公主,也为自己原本看好的一对神仙眷侣。 所以当已经“死掉半年”的许玉谣跟谢白,穿着男装出现在风雅阁包间时,惊蛰差点没直接吓晕过去。 “所以当时你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吗?”惊蛰好奇地问。 毕竟对于当初的事情,许玉谣跟谢白总是打马虎眼。 “或许吧。”许玉谣依旧含糊着说。 惊蛰看着她脖子右侧开始变淡的疤,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 “附庸风雅。”许玉谣哼唧道。 “不好意思了?”惊蛰觉得有些新奇,这位竟然还有会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 “吃你的吧!” 一块点心塞到了嘴里,惊蛰笑着接过来吃了:“你成日往我这里跑,她心里就毫不芥蒂?” “她最近忙着写书呢,”提起谢白,许玉谣的嘴角便不住上扬,“而且她也不是会胡思乱想的人。” 对此,惊蛰不置可否,转问:“如今余姚公主已‘死’,你们靠什么过日子?只靠她写书、教书赚得那点钱?那你还整在我这里花钱喝茶。” “我以前的积蓄都带出来了。”许玉谣说,“教书不是为了钱,是她的兴趣。” “能问问您老当年积蓄有多少吗?” 许玉谣也不隐瞒,直接说了个数,听得惊蛰瞪大了眼:“不愧是……” 后面的话惊蛰没说,许玉谣也猜得到。 自从离京之后,许玉谣发现,自己似乎总是下意识去打听那里的事情。当听到新皇并没有推翻自己当初在京城里立得那座碑时,许玉谣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还有一丝的欣喜。 “以后还会回去吗?”惊蛰曾经问过她。 许玉谣当时回答“不知道”,现在的话,还是“不知道”。 人总要向前看,无论是她、是谢白、是惊蛰,还是这随州城里形形色色的人。 “汾州好玩吗?”惊蛰给她砸了个核桃,问。 许玉谣想了想说:“还行吧,景色不及随州,但住着很舒服。” “欢迎多个邻居吗?” “当然。” 门被敲响,惊蛰看了眼外面天色,笑道:“果然每日都很准时。” 三声门响过后,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谢白走进来:“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惊蛰笑笑,“二位贵客,慢走。” 从风雅阁离开,谢白有些无奈:“我们什么时候回汾州?” “或许快了。”许玉谣跟她挽着胳膊,“你介意多个邻居吗?” “谁?”谢白心里顿时警钟大作,“不会是……” “嗯哼。” 谢白有些吃醋:“你不觉得,最近你跟她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吗?” “我是怕扰了你写书。”许玉谣说,“而且,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位聊得来的人,他们亦师亦友,却不是无可替代。可心上人只有一位,一旦遇到了,‘直教人生死相许’。” 想起半年前的事情,谢白仍心有余悸:“以后,再也不会叫你以身犯险了。” “但是……” 许玉谣歪过头看她:“什么?” “能不能让她到时候住得远一点。”谢白小声道。 闻言,许玉谣放声大笑,笑完过后道:“好,隔五条街怎么样?要不还是八条街吧……十三条?要不直接城东城西好了。” “五条……五条街就够了。” “对了,她说,以后还有许多诗词上的问题要同你讨教呢。”许玉谣说。 “好。”谢白小声道,“其实我知道惊蛰姑娘是个好人,可当我看到你们两个聊得那么投机,我却按捺不住内心的嫉妒……我是不是很差劲?” “是人都有嫉妒心,我很开心你能这么直白、主动地表达你的情绪,”许玉谣说,“其实我也会有嫉妒心,比如在看到你跟其他夫子讨论诗书的时候,但我们都不会因为我们的嫉妒去做坏事;相反的,因为这份‘嫉妒’,我会发现,我对你的喜欢,就像你对我的喜欢一样,日久弥新。” “玉谣。” “恩?” “真好,我这一生,可以遇见你。” 交扣的十指垂在身侧,夕阳洒下余晖,暖着回家路上的青石板。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感谢一路以来的支持,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