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何日不风流》作者: 牧声半 文案: 京都的楚怀珝楚二爷,乃是楚右相一棵独苗苗,可惜长弯了。 二爷无意朝堂,一心旨在吃喝玩乐。上至书院茶楼,曲艺梨园;下至青楼楚阁,武馆赌坊,均是常客。 坊间说起楚二爷,一说潇洒俊逸,二说温润有礼,最最重要的还是出手阔绰,得到各个店家一致好评。 本以为就这么个花间风流客,却因国库被盗被自家兄弟扔进了一个大坑—— 楚二爷:好气然而必须保持人设.微笑.jpg 出京?查案?可以可以。 二爷端的是潇洒俊逸风流倜傥。 头可断血可流万花丛中过人设不能崩! 可最近楚二爷觉得自已的人设有点危险—— 顾檀:依二爷看,顾檀品貌如何? 楚怀珝〈笑〉:上等之姿,风华绝代。 顾檀:才艺如何? 楚怀珝〈微笑〉:阳春白雪,腾蛟起凤。 顾檀:二爷可还满意? 楚怀珝〈笑到僵硬〉:十分满意。 顾檀:既是满意,这亲也亲了,看也看了,顾檀以后可就跟了二爷了。 楚二爷:…….心累到不想凸人设.jpg 内容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怀珝,顾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常在河边走,早晚要湿鞋。 第1章 初入云州 一 “二爷,云州城怕是要闭城门了。” “无妨。” 马蹄声惊扰了云州的夜。 官道处,一绿一蓝两个身影自远处而来,所过之地惊起一片飞鸟。 一更,暮鼓响,城门闭。 一辆简陋的马车疾驰而来,眼看着云州的城门正缓缓关闭,车夫连忙拉起马绳,马儿抬起前蹄发出嘶鸣,在铁门一寸处停住。 车夫吓出了一身冷汗,半晌没有回过神。 城墙上传来守兵不屑的笑声:“这哪里来的外乡人,你的破马车还能撞开这城门不成?” 车夫闻言回过神来,急忙下了车,对着城墙上的守兵行了一礼。 “这位官爷,可否行个方便?” “行方便?”那守兵大摇大摆的走下城门,瞥了眼马车,随后伸出五根手指,“可以啊,想进城,拿这个数。” 车夫自腰间掏出一个褪色的荷包,从中掏出五钱碎银,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守兵的手里,满脸堆笑道:“夜深寒重,这个您拿着,官爷们买些酒水好暖身子。” 守军掂了掂银子,发出一声嗤笑,无赖道:“就这几个钱,都不够兄弟们喝口热水,看清楚了,爷说的是五两!” “这……这……” 车夫白了脸,似是没想到这守城的士兵竟如此漫天要价,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马车内传来几声女人轻咳,那守军也听到了几分动静,眼珠微转,笑得不怀好意:“哟,这里面可是位姑娘呀。” 车夫没有答话,神色略显焦急,他撩开车帘随意安慰了里面人几句,守军趁机抬眼看过去,只见轿中正是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身着粉衣,低着头默不作声,双手罩在肚子上,看样子应该是怀孕不久。 “这位官爷,我们确实是有要紧事,这更深露重,我家夫人的身子实在是吃不消,您行个方便,剩下的四两五钱,我们进城后一定……” “要紧事?莫不是急着生孩子?” 一阵哄笑声响起,城墙上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守兵,车夫气的直发抖,他瞪着眼前无赖的守兵,脸涨得通红。 “你……” 那车夫还要说什么,被车内的粉衣女子打断。 “阿福,算了,这城我们不进了,这位官爷,若我们不进城,你是不是应该把钱还给我们?”粉衣女子的声音很柔软,夹杂着一丝虚弱的鼻音,语气却十分强势坚定。 守军不屑的哼了一声,“还钱?还什么钱?” 他扭头朝着墙头上的其他守军道:“哥几个,你们看到我收钱了么?” “没有啊,哪里有什么钱啊!” 又是一片哄笑,不出所料的否定回答,名为阿福的车夫眼角微红,手里的拳头攥了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爷可好心提醒你,一会儿可就是二更了,要是不想挨板子,趁早的赶紧滚。”守军抱着胳膊斜着眼说道。 天盛有律,二更宵禁后,若无入城令牌,行人上路,笞四十。 “不过,那小娘子倒是水灵,若真没地方去,不如,和兄弟们城楼上歇一晚……” “你欺人太甚!” 阿福撸起袖子就朝前扑去,一拳打在守军的脸上。 “我和你拼了!” 扑面而来的冲劲使守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他也没料到名为阿福的车夫居然敢扑过来动手,短暂的惊愕后,守军的眼角传来一阵钝痛,他骂了一声娘,一脚踹向了身上的人。 “他奶奶的,我看你是找死!” 阿福被踹到在地,那守军却是红了眼,他捂着眼角走到阿福身边,一脚揣在了他的肚子上,阿福吐出一口血,疼痛使他蜷起了身子。似是不解气,守军又对着阿福的脸连踹数脚。 “想进城是吧,”守军狞笑道,“我朝例律,凡疾病,死丧可以通行,不如我为你发个丧,也好让你家夫人早些进城!” 他说着,拔出腰间的刀。 “不要!” 粉衣女子正要下车,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一个不稳便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手起,刀断,马嘶鸣。 城上的人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踹人的守军已经飞出了一丈远。 “败类!” 绿衣少年斜睨着地上的守军,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随即收回自己的佩剑,站到了蓝衣人身旁。 粉衣女子坐在地上,晶莹的泪珠还挂在颊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忘记了哭,在抬首,眼前多了一只修长的手,洁白如玉,指骨分明。 “姑娘可还好?” “多谢公子相救,还……还好。”女子回过神来,脸颊先是泛红随后又很快褪去,站起身子直奔墙角蜷缩着的车夫。 “什么人!敢在云州城撒野!” 城上的守军一瞬间全部涌了下来,张弓搭箭,箭头直指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绿衣的少年皱了皱眉,一只手护在蓝衣公子身前,一只手紧握剑柄,剑已出鞘两寸。 守城军内为首的年轻将领走出来,对着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那蓝衣人锦衣华服,气度不凡,想来不似普通人。 他眼珠微微一转,随即派出两人,把刚刚被绿衣少年踹的一丈远的守军扶了起来,那守军握了握着手里断了的刀,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壮着胆子道:“你们是什么人!殴打军官,宵禁时间闯城,你们好大的胆子,不怕坐牢么!” 蓝衣公子闻言,手中折扇轻摇,嘴角勾起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罗三的兵什么时候也这么不懂事了?” 为首的将领一听这话,一脚踹在刚刚出言恐吓的守军身上,“放什么屁,瞎了你的狗眼!”随后又对着身后的搭箭的士兵挥了挥手,“还不把箭收起来!” 城门上的弓箭手们迟疑了片刻,纷纷收了箭,列队站到一边。年轻将领冲着蓝衣公子拱了拱手,语气歉疚:“这位公子,适才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多有冒犯,还请公子不要与他计较。” 说到着,他抬眼看向蓝衣公子,面带迟疑道:“只不过……这宵禁时间已到,公子可有入城令牌?” 绿衣少年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令牌呈翠色,中间隐隐约约刻着一个“楚”字。 那将领心下了然,向前一步拱手道:“原来是楚二爷。”接着抬手向后一挥:“开城门。” 蓝衣人合了折扇,向城门的将军点了点头,“有劳将军了。” 随后对着粉衣女子道:“姑娘的车夫似乎伤得有些重,不妨与我们一起进城,我这小童是个手巧的,多少会些医术,可以给他看看。” “这……”粉衣女子犹豫了一下,望向因疼痛而昏迷的车夫,咬了咬唇,轻声道:“那便麻烦公子了。” 见她应下,蓝衣人跳上马车,回首吩咐道:“沐云,你来驾车。” “是,二爷。” 老马缓缓抬腿,马车车辙撵过城门,发出呕哑的声音,驾车的小童熟练的挥舞着马鞭,马车后是一脸不甘的守兵和缓缓关闭的城门。 见马车远去,为首的将军卸下了脸上谄媚的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士兵们休息去。 有好奇的新兵随口问了一句:“那到底是谁啊。” “还能是谁,楚二爷,楚右相的公子。”有人接嘴道。 “这么厉害?” “厉害?不过是后台硬罢了。”那将军注视这远去的马车,眼里满是不屑。 “那这位爷又是为何半夜来云州城?” “除了寻乐难道还有别的?这位爷可是出了名的爱玩。”那将军发出一声冷哼,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吩咐道:“过几日新来的知府大人就要上任了,擦干净你们的狗眼,别再给老子捅娄子了!” 阿福的马车虽然破旧,却胜在干净,宽敞。 马车内,楚怀珝坐在左侧闭目养神,那车夫阿福的手臂被士兵踩断,虽然沐云已经做了简易的处理,但由于没有药物辅助治疗,还是存在废掉的风险,需要尽快找到客栈和郎中。 女子一只手扶着晕过去的车夫,一只手绞着帕子,脸颊微红,眼角微湿,眼神还有些慌乱,怕是不习惯与陌生男子这般亲近。 好在楚怀珝并未出声搭话。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沐云清朗的声音。 “二爷,到了。”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前,客栈内早已黑了灯,房门紧闭,显然已经打烊,沐云上前敲门,睡在客栈旁的几个流浪的乞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吵醒,不满的看了看来人,翻了个身又接着沉沉睡去。 “什么人啊?”屋内有人问道。 “住店,劳烦掌柜,可还有空房?”沐云回答。 屋内悉悉索索一阵响动过后,睡眼朦胧的店小二打着火折子走出来。他先是对着门外的人打量了几眼,见他们不似恶人,这才开口道:“进来吧。” 楚怀珝要了两间上好的客房安顿粉衣女子和受伤的车夫,又让沐云从怀里掏出十两纹银递过去。 “劳烦小二哥,这位夫人家的车夫受伤了,小二哥明早若是空闲,还请帮忙请个郎中。” 店小二见了银子,顿时喜笑颜开,连声道:“那是自然。” 得了赏钱,小二明显比之前精神了不少,他站在柜前细细打量了一下坐在厅内喝茶的楚怀珝,思索了片刻道:“我看公子音容相貌,不是本地人吧。” “自然不是。” “若公子与这位小公子不住店,难不成一会儿还要出门?” 楚怀珝但笑不语,沐云却是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小二到底是个眼皮活络的,见两人这架势,眼珠一转道:“想来您二人人生地不熟,小的就多说两句,据我所着,云州城这个时间还未打烊的,无非就两个地方。”说着小二哥伸出两根手指:“城东的洛神楼和城南的沐春阁。” “哦,有何讲究?”楚怀珝来了兴趣。 “能有什么讲究,无非都是烟花之地。”沐云插嘴道。 “哎,这位小公子此言差矣。” 那小二摇了摇头,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到了楚怀珝的对面低声道:“这洛神楼的女子可与其他楼里的不同,那里可是聚集了整条街的花魁,各个都是极品,那身段,那小腰,啧啧啧……”说到着,那小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只见他喉结微动,连连咽了好几次口水。 “不过这沐春阁嘛,大多都是些少年男子,只不过那身段软呦,也不比洛神楼的那些女人差。” 说罢后,那小二似是想到什么,竟自嘿嘿嘿笑了起来,丑态毕露。 “…………下流!”沐云轻骂了一句,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那小二笑得合不拢嘴,“小公子客气了,客气了。” 不再看一旁傻笑的小二,沐云扁了扁嘴,无奈问道:“去哪啊,公子。” 楚怀珝打开折扇,眸中带着三分笑意,手指缓缓敲击着桌面,半晌,薄唇轻启: “沐春阁。” ※※※※※※※※※※※※※※※※※※※※ 新手作者,欢迎小伙伴勾搭~另外,求评论QAQ 第2章 沐春阁的琴师 城南的花街有一家茶馆,名曰沐春阁。 说的是茶馆,可谁见过半夜开张的茶馆?这其中的奥秘也就不言而喻了。 沐春阁的门口处站着两个粉衫小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扎着两个髻,贝齿朱唇,目含秋波。两人见楚怀珝穿着华丽,气度不凡又长相俊美,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迎了上去。 楚怀珝跟着小童来到沐春阁的内堂,一张大理石堆彻而成的石台映入眼帘,周围由蓝锦白纱点缀,想来是小倌花魁跳舞奏琴助兴之地。石台两边是两根大理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朴素的花纹,再往后就是普通的单间了,每个单间以镂空雕花的屏风隔开,着实不像风月之所。 虽说阁里的小倌衣着大多以素色为主,却依旧难掩自身脂粉气息。 这时,从内堂走出一个白衣少年,领路的小童快步走过去,附在少年耳畔低语了几句,少年随即眉开目笑,径直朝着楚怀珝走过来。 “公子,伶人白雪,由我伺候您可好?” 沐春阁雅间内香气袅袅,名唤作白雪的白衣少年站在楚怀珝身边,一手持壶,一手摆正了桌上的白玉杯,碧绿茶水顺着壶嘴流入杯中,登时茶香四溢。 二楼雅间的视野极好,楚怀珝一边欣赏台下的舞曲,一边以手指轻击折扇打拍子,沐云面若寒霜的站在他身侧,明明年纪不大,却偏偏看着极为老成。见两人都不言语,白雪心里犯了愁,心想这公子莫不只是来此听曲观舞的? 好不容易来了只肥羊,却只能看不能宰,白雪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又是一曲舞罢,楚怀珝收回目光,回头便看到白雪幽怨的眼神。 似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白雪有些窘迫,他轻声道:“公子看了这么久,可要点茶么?” “此处不是有茶么?” “公子,此茶可非彼茶。”白雪说道,目光透过雅间门上的轻纱,直接落在台上跳舞的小倌身上。 “何解?” “我沐清阁的茶,不止解渴,尚可解乏,”白雪娇笑道,“有闲雅如碧柔春,口感清冽,唇齿留香;有芬芳如宁红,色泽鲜美,口感甚佳;有富贵如白牡丹,沁人心脾,意犹未尽;有醇厚如普洱,浓郁喜人,回味无穷;有饱满如黄芽,温润逸人,齿颊留香。” 这便是沐春阁的规矩,以茶喻人。所谓点茶,不过是这里的黑话罢了。 舞台上的伶人又换了一批,楚怀珝听了白雪的介绍,眸中笑意更深,只见他抬手向舞台方向指过去,说道:“那,他属于哪一种呢?” 白雪顺着楚怀珝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身着金线牡丹点缀的大红长袍,衬得皮肤越发的白净;如墨的长发以一根红发带随意束在脑后,一双凤眼波光微闪,眸中含情,眼尾是胭脂晕出的桃红,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风韵十足,尽显妩媚。 倒是与这整个沐春阁的“素雅”的格局格格不入了。 那人缓步走向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把棕红色的桐木琴,只见他双手抚琴,靡靡艳俗的琴音自琴上倾泻,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绝代,惹得周围的客人一阵骚动。 “这妖精今日怎得跑出来了?”白雪皱眉轻喃道。 楚怀珝朝下望去,恰巧那红衣公子也朝这边望过来,登时四目相对,那人漾开一抹艳丽的笑,朝楚怀珝抛了一个媚眼。 楚怀珝也觉有趣,伸手举了举手中的茶杯,以示回敬。 轻啜一口手中清茶,楚怀珝对沐云道:“比那京城的柒公子如何?” “哗众取宠,扭捏作态,华而不实。”沐云想了想说道:“他琴弹得很难听。” 听到沐云的话,白雪“噗嗤”笑出了声。 “小公子真是说笑了。这人姓顾,单名一个檀字,是沐春阁有名的琴师。” “顾公子琴色双绝,无论您要听什么样的曲子,他都能信手拈来,只不过这价钱嘛,定是比普通的琴师贵些的。” 白雪说着,手指指向顾檀身旁的一个脑满肠肥的老男人,“喏,那便是爱听这《玉露曲》的李员外。” 只见那李员外怀里依偎着一个浅黄色外衫的少年,一只手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另一只手从胸前掏出一把银票,看都没看就直接扔到了顾檀的脚边。 “来,在来一曲。” 顾檀含笑称是。 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 李员外的这把银票,少说也有五百两。 “可惜,他很快就听不到了。” 沐云冷冷地看着厅下眼窝深陷,面色枯黄却依旧纵情声色的李员外,道:“纵欲过度,肾精亏空,最多活不过三个月。” 人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过如此罢。 《玉露曲》再一次响起,李员外双手拥住怀里的少年,布满血丝眼里满是痴迷。少年捂着嘴轻笑,手掌轻轻推开李员外的前/胸,下意识挣扎了两下,颇有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李员外从怀里又掏出两个玉镯子,直接扣在少年的手腕上,少年得了镯子,乐得合不拢嘴,软软靠在李员外身上,任由他摆弄。 白雪在二楼看得分明,那镯子明显成色极好,价值不菲,不由得有些眼红,他不忿道:“也不知这厢黄使得什么手段,使得这李员外如此神魂颠倒。” 两人似是玩的有些累了,厢黄伸手拉着李员外向单间走去,李员外任由他拉着,张着嘴似是在傻笑。 “咦?” 沐云口中发出一声轻呼,他疑惑的盯着李员外的背影,回头望向楚怀珝,见后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纵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白雪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一只手就轻轻叩在了他的嘴上,楚怀珝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眨了眨眼,随后指了指楼下。 跳下去的沐云正面无表情的四下张望。 唇上还残留手指微热的触感,白雪红了脸,随后疑惑道:“这位小公子为何……” “小孩子耐不住寂寞,随他去吧。” ………… 沐云从二楼跳下后径直摸到了李员外的房间,他轻声走至门口,先等了一会儿,见门内的人没有出来的打算,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玉色瓶子,那瓶子形状很是奇怪,歪歪扭扭的,瓶口还封着一层蜡。沐云透过蜡层向内望去,一条黑漆漆的虫子病恹恹的躺在里面,似是死了一般。 沐云将瓶口对准房内,那黑虫突然兴奋了起来,扭动着漆黑的身子就要破蜡而出。 “果然。” 沐云接了蜡,那条黑漆漆的虫子迫不及待地就顺着门缝爬了进去。 单间内的两人正在床上酣战,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床板被晃得吱呀吱呀的一阵乱响,动静极大。 两人无暇他顾,那黑虫在房内爬行了一圈,最后自行爬到了床下。 ………… 重新回到房间里的沐云看着面前的碍眼的人,眼里尽是不满。 “你怎么还未走?” 听了这话,白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只眼睛瞪着沐云道:“我一会儿伺候公子歇息。” “不必了,”沐云打断他,“二爷由我来伺候就好。” 白雪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哪有男人自带少年来逛窑子?再者说,他向门口迎客的小童塞了多少好处才换来伺候这位衣着华贵的公子爷,现在却一点油水都没有捞到,这让他怎么甘心。 一想到这,白雪转头去看一旁低着头轻笑,折扇掩面的楚怀珝。 看出了白雪的心事,楚怀珝也不去解释,从怀里掏出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放到桌上。 “我不喜有人伺候,你先下去吧。” 白雪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他从桌子上拿起簪子,心里还是有些许不甘,他轻声道:“公子若有什么吩咐,可让门外的小童直接来找我。” 送走了白雪,沐云扁了扁嘴,有些不满道:“虽说沐云管不了二爷,可左相和四爷临走前都吩咐过,公子玩归玩,可不能什么人都往床上带。” 听了这话,楚怀珝乐了,一折扇敲在了沐云的脑袋上。 “这晋逸也就罢了,沐小四什么时候也这么闲,还管我床上的人?” 沐云捂着脑袋道:“四爷这是关心二爷,要不也不会派我过来保护二爷……” “关心?”楚怀珝收了折扇,似笑非笑道:“他这是派了个活人监视我吧”。 沐云闭了嘴,眼里尽是无辜。 另一边的太医院内,八字撇胡的教书先生正在里面一本正经的讲课,满嘴的‘之乎者也’听得人昏昏欲睡。强睁着眼皮听课的沐清泽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趴在桌上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旁听的楚右相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示意讲课先生停下,对着沐清泽关心道:“清泽可是病了?要不要召人看看?” “多谢右相关心,我无碍,”沐清泽接过书童递来的帕子苦笑道:“也不知二哥是否到了云州。” 楚相脸色变了变,声色俱厉道:“管他作甚。” “他虽聪慧却却不思进取,此次让他出门历练,好过整天胡天海地的瞎闹。” 说罢又补充道:“你不可与他一般。” “是是是,楚相教训的是,我一定不与二哥一般。”沐小四说的信誓旦旦。 ※※※※※※※※※※※※※※※※※※※※ 求评论~求收藏~ 第3章 蛊虫之惑 天盛世家公子居多,其中最有名的,得是朝中老家的几位公子。 左相晋逸,清微淡远,宠辱不惊;楚丞相家的公子楚怀珝,温润如玉,才貌双全;罗将军家的公子罗震,粗中有细,义薄云天;沐太医家的小公子沐清泽,朗若星辰,磊落飒爽。 其中,晋大好文,罗三喜兵,沐四善医。 楚二……楚二爱玩,恩,什么都玩。上至书院茶楼,曲艺梨园;下至青楼楚阁,武馆赌坊,楚二爷都是常客。虽说是常客,可他一不张扬作态,二不欺街霸市,平时对人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名声倒也不坏。游玩时偶尔碰上几个朝中的大人,一阵寒暄过后,大多都会惋惜的叹一口气,说楚公子志不在朝堂,当真是可惜了。 楚怀珝自幼聪慧,教书先生曾说:楚公子才华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就是这句话,让楚相每每看到他都要恨铁不成钢的瞪几眼。楚二爷虽然不务正业,却也没做过乱,楚相恨归恨,却也拿他没辙。 时逢中秋时,有贼人闯入宫内盗宝。 此贼身法及其诡异,于众禁军围绕的藏宝阁内脱身,再寻不得。经内侍排查,藏宝阁内并未损失金银财物,独独少了件唤做金玉蟾的贡品。 金玉蟾乃是四十年前南诏族族长献于先帝的玩//物,当时先帝仅是看了几眼便将其扔进了国库,显然对其无意。 百官只知那不过是个不招陛下喜欢的金镶玉的蛤//蟆而已,至于其中有什么玄机,除了那南诏国的族长与先帝,恐怕鲜有人知了。 左相翻阅整个册簿也未能找到相关记载,唯一的线索便是那贼留在国库内的一个扳指,扳指上有一个奇怪的宛如大门一般的印记。 江湖帮派多以特殊符号作为图腾或标记,想来此事应是与江湖有关。 恰逢朝中事物繁琐,晋逸一时抽不出手,便于右相商议,派这个闲来无事便想着混迹江湖的楚怀珝去查,还特意从沐清泽那里要来了一个小童,美其名曰:护你安全。 事后沐云问道:“二爷若无意接此差事,于左相说明不也可以么?” 楚怀珝摇了摇头,轻笑道:“京都呆的久了,出来转转也未尝不可。” 楚怀珝的话半真半假,一是他确有出京的打算,这金玉蟾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二是他实在不想与晋逸和自己的爹作对;若是他们想让自己去查,他若不去,必然会更倒霉。 “况且,云州是出了名的繁华,此行也许不似我想的那般无趣呢?” 沐云闻言抽了抽嘴角,心道怪不得您非要早来几日,直接说京城玩腻了想出来寻个乐子不就好了。 楚怀珝自桌上拿起白雪最后呈上的一杯茶,阖上眼放到鼻尖轻嗅,随即睁开眼道:“可惜了。” 茶香本就不同与其他气味,若是加了料,懂行者一闻便知,只是可惜了这成色上好的茶叶。 沐云会意,把桌上的茶壶茶杯收拾干净,随即走到楚怀珝身边道,“二爷,不只是茶,这里的人也不干净。” “怎么?可是发现了什么?” “蛊虫。”沐云说, 楚怀珝敛了笑意,低声道:“你确定?”随后有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余,百草沐家的人又怎么会出错? 天盛朝最忌巫蛊。 自赫连氏执政以来,禁蛊法令颁布,基本上人人是谈蛊色变,违令者多数被处以极刑,更有甚者祸及九族。 小小的一个沐春阁,竟然有人敢私自养蛊放蛊? “我已放出食蛊虫,子蛊已经找到,天亮之前,他会随着气味去寻找母蛊。”沐云道,“明日一早我便去云州府叫人。” 翌日,五更刚过,鸡鸣初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沐春阁的大厅内传来一阵女子哭声,待楚怀珝穿衣出门,沐云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怎么回事?”楚怀珝皱眉问道。 沐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楚怀珝向楼下大厅望去,那女子确是十分眼熟。 是昨日与他一同进城的粉衣女子。 环顾四周,却是不见昨日的车夫,想来定是伤重还未清醒。 只见那粉衣女子跪坐在地上,掩面大哭,一个男人站在女子面前,嘴里低声咒骂,满脸不耐。 这个男人正是李员外。 李员外身后是一脸倦意的厢黄,厢黄淡漠地看一眼跪地的女人,耸了耸肩,扭头朝房内走去。 李员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想要扭头跟上去,却被地上的女子拉住了衣角。 “我让你滚回去你听到了没有!” 李员外登时爆怒,手臂上青筋暴起,抬手作势要挥,却被人扶住了手臂。 “李员外的家事我们不便掺和,但员外若要动手,还请员外出了沐春阁再动手,可别吓到了我们这里的少年和客人呀。” 顾檀扶过李员外的手臂,凤眼轻眨,指尖顺着他的小臂划过,如同抚琴一般,李员外顿时转怒为喜,转手抓住顾檀的手,放在掌心抚摸,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檀顾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从怀里摸出一方红色的手帕,掩唇娇笑道:“那员外不如先与这姑娘处理好家事,再来沐春阁玩,如何?” “好好好。” 李员外笑着应声,转过脸对地上的女子咒骂道:“还不快走,净给老子丢人!” 说罢拖着粉衣女子的手臂就要出门,却被沐云喊住。 “你不能走。” 众人一愣,皆抬头向上望去。沐云从二楼跃下,直直的站在李员外面前。 “你不能走。” 粉衣姑娘认出了沐云,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心里却是十分信任。 李员外上下打量了沐云,见他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以为是楼里的小倌,便嘿嘿一笑,“莫急,等老爷我回来再宠你。”说着抬手就要摸沐云的脸。 楚怀珝见状,直接打开折扇遮住了眼,眼中尽是同情。 不出所料,“咔吧”一声清响后,整个楼里回荡着李员外杀猪般的叫声,只见他整个人被掀在了地上,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左手攥着已经被掰断的右手手腕,在地上□□着打滚,冷汗直流。 “啊!!!!!” 粉衣女子尖叫出声,顾檀皱了皱眉,眼神望向门口,人头涌动处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伙捕快。 捕快把沐春阁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捕头走到楼内,瞥了眼打滚的李员外,扬声道:“方才是谁报的官?” 却是无人应答。 李员外支起一只手臂,一点一点爬到捕头的脚边,指着沐云哀嚎道:“大人,大人救命啊……” 粉衣女子恐怕沐云受牵连,快走几步跪在捕头面前,磕了一个头,轻声道:“大人,是小女子报的官。” 捕头没有理会一旁惨叫的李员外,他看了看粉衣女子,随即皱眉问道:“你有何事要报官啊?” “我家夫君来云州城做生意,本来说半月后返家,这都两月还无消息,我心中不安就来云州寻他,哪成想,这厮竟然,竟然……” 粉衣女子说着,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求大人做主,让我夫君随我回家去吧。” 回家? 捕快们面面相觑,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们这些跑腿的呢? 捕头干咳了几声,问道:“谁是你夫君?” 粉衣女子咬了咬唇,指着地上打滚的李员外,“他就是。” “他不能走!”沐云再一次开口。 那捕头转过身看向沐云,面色不善地问道:“你是谁?” 见捕头注意到沐云,李员外立刻声泪俱下的喊道:“大人、大人就是他、他掰断了我的手腕、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捕头闻言皱头皱的更深了,他挥了挥手,四周的捕快就把沐云围在了中央。 沐云冷笑一声,正要拔剑,手指却微微抖了抖,随即眸色一暗,周身戾气暴涨。 百草沐家,与虫草相通。 他放的食蛊虫,竟然死了。 沐云的剑正要出鞘,一把墨玉扇挡在他的身前。 楚怀珝飞身至楼下,生怕沐小四家的这位不通人事的侍卫一个冲动再招来其他祸事。 “你又是什么人?” 不相干的人一个一个出现,捕头的脸色越来越差。 “我们家二爷是……” “游人罢了,游玩至此。”楚怀珝接话道,随即给了沐云一个噤声的眼神。 沐云闭了嘴,眸中戾色慢慢退去,抱着剑闷闷不乐的站到了一旁。 “是这样的,我这小童善医术,方才见这位员外凶色外露,面色不正,怕是身有顽疾,这才冒失提醒,这员外恐是把他当做了阁中公子,才会如此,还请这位捕快见谅。” 顾檀闻言挑了挑唇,凤眼眯成了一条缝,慵懒的像只猫。 楚怀珝这番话一暗指这员外有病,我家小童提醒实为好心;二来说这员外自作自受,纯属活该。只不过他语调平缓,神色歉疚,态度谦和,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实在让人生不出厌意。 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紫衣华服的公子,他扫视了了一眼四周,讥讽道:“今天这排场可真是大啊,什么风居然把宋乔宋捕头吹来我这沐春阁了。” 宋乔闻言面色一冷:“陆爷言重了,不过这有人报案,我们做捕快的,自然要查查。” ※※※※※※※※※※※※※※※※※※※※ 求评论,求收藏~ 第4章 陆瓯与宋乔 “查案?”被唤作陆爷的紫衣男子直视宋乔,眼神轻蔑道,“那敢问宋捕头,你可有知府的查案手令?”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云州城的上一任知府因病辞官还乡,新任知府不日后才上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此刻八成连云州府内都是空的,哪里会有什么查案手令? 见宋乔不语,紫衣男子嗤笑道:“既没有查案手令,又无端将我这沐春阁围得水泄不通,不知宋捕头是何用意?” “自然是有人报官……” 一位年轻捕快似是听不惯他这般冷嘲热讽,小声说了一句,被人掐了一下小臂,又冲他飞快的摇了摇头。 “哦?”紫衣男子闻言瞥了眼跪地的女子和趴在地上呻//吟的男人,挑眉道:“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还难为宋捕头亲自率人前来拿人,还真是我沐春阁的荣幸啊。” “只不过我这里本就是风月之所,这么看来,是不是凡是有家室的客人,都要随您去云州府衙坐上一坐呀?” 话音刚落,大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嘈杂声,隐隐约约都是些客人的咒骂,大多是说云州捕快管事太宽云云。 宋乔颈上青筋突起,拳头攥紧又松开,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是宋乔鲁莽,阻碍陆爷生意,多有得罪,还望陆爷海涵。” 看得出这位宋捕头已是艴然不悦,只是这般就让步了 楚怀珝心中多了几分计较,即使无查案手令,一个知府衙门的捕头竟然会对一个楚楼掌柜有所顾虑,想来这个沐春阁的陆爷在此处确有几分势力。 “宋捕头严重了,”紫衣男子笑吟吟道,眸中却多是不屑。 “既是家眷来寻,还惊动了宋捕头,我沐春阁也无留人的道理,也请这位员外和夫人速速离去吧。” “那就劳烦陆爷了。” 宋乔说罢,对身后的几名捕快打了个眼色,道了声撤。见官兵离开,粉衣女子伸手扶起地上的李员外,递给楚怀珝一个感激的眼神,也匆匆离开了。 这次沐云没有再拦。 食蛊虫已死,如果那夜没有吞噬掉子蛊,一但李员外离开云州,子蛊母蛊相隔过远,子蛊便会枯竭,母体也就难逃一死,况且巫蛊一事都要重新再查。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见众人依旧各自玩乐,楚怀珝随意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吩咐沐云出去买些朝饭,紧接着便自顾自看起了台上的歌舞。 沐云穿过街道,来到一旁的包子铺,铺子里的包子刚刚出炉,一个个薄皮大馅的包子上冒着层层白气,看得人食指大动。 “掌柜,来一屉包子。” “好嘞。” 买完包子,沐云正要付钱,手里的包子就被人抽走,他回头一看,正是楚怀珝。 “二爷,你怎么出来了?” “自然是被赶出来了。”楚怀珝无奈道。 宋捕头走后,那位紫衣陆爷环顾了一下四周,叫了几个小童贴耳吩咐了几句,几个小童就把少年都召走了。众人正要询问原因,那位爷却说沐春阁今日关张一日,众人听后,虽然心有不满,却也还是纷纷散了去。 楚怀珝一手托着包子,余光处正瞥到一个熟悉的绿色身影,他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了蹲在一旁乞讨的跛脚小乞丐。 小乞丐似是惊到了,看了看油纸上热腾腾肉包,咽了咽口水,竟不敢伸手去拿。 “接着吧。”楚怀珝轻声道。 小乞丐接过包子,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沐云眼睁睁的看着买好的肉包被楚怀珝送出去,脸上写满了不舍,他转过头有些僵硬的问楚怀珝:“二爷,那我们吃什么啊?” 楚怀珝手中折扇一挥,指向转角处:“走,吃云吞去。” 不远处,宋乔和众捕快正坐在一边的云吞摊上吃早点。 相隔不远,沐云都能感觉到那边散发出的隐约的怒气与怨气。 云吞摊面积不大,由一对夫妻掌勺。门口摆着两张木桌和八个小木凳,几个捕快堪堪坐满,只有宋乔身边仍有三个空位。楚怀珝走到宋乔的桌边,云淡风轻地问道:“不知可否与大人同桌?” 宋乔抬眼,一见是他,面色不由又沉了几分,也不言语,只低下头接着吃云吞。 见他不语,楚怀珝便自行坐下了。 “掌柜,两份云吞,两坛好酒。” “好嘞!” 楚怀珝吩咐沐云把一坛酒送到邻桌,自己将另一坛推至宋乔面前,宋乔也不和他客气,干脆连头也没抬,直接开了酒就喝,不一会儿,一坛酒就见了底。 “大人好酒量,”楚怀珝先是夸赞,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都说这云州三味酒,醇馥幽郁,回味长久,大人如此牛饮,真是暴殄天物。” 宋乔本就是个粗汉,楚怀珝要了酒,他一坛灌下肚,早上那点事也就不计较了。 他闻言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楚怀珝一番,问道:“你是外乡人?” “外乡人,游玩至此。” 宋乔叹了一口气,“若你是外乡人,就听我一句劝,少去那沐春阁吧。” 香喷喷的云吞上了桌,楚怀珝拿起勺子拌了几下,也不入口。 “是因为那个陆爷?” “哼,陆瓯那个混账,老子早晚收拾他。” 原来沐春阁的掌柜叫做陆瓯。 见宋乔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道这位陆瓯陆掌柜与知府衙门的宋捕头渊源颇深啊。 想到这,楚怀珝试探道:“所谓民不与官斗,这陆掌柜又怎敢……” 闻言宋乔冷哼一声,挥手又向掌柜要了一坛酒,恨声道:“可偏偏他陆瓯就敢!” 楚怀珝佯装诧异:“此话怎讲?” 也不知是不是憋得太久了,宋乔见楚怀珝坦荡诚恳,不似小人,也就一五一十的讲了起来。 沐春阁的前身是一家很普通的楚楼,楼里的小倌大多花枝招展,艳俗非常,所以生意一直平平淡淡,没什么起色。 后来不知怎么了,沐春阁的老掌柜暴毙,陆瓯便接手了他的生意,先是对沐春阁装修了一番,把它从做原始的低等楚馆改成了茶楼,小倌公子也不再身着艳丽着装,这才让原本媚俗的沐春阁多了几分风雅之意。 自此之后,沐春阁的生意简直一步登天,成为了名不副实的云州城第一“茶馆”。 当然,这陆瓯之所以这么目中无人,还因为上一任的云州知府张思是他的‘入幕之宾’。 那张思自上任以来,遵遗风古道,倡返朴还淳,是个家喻户晓的“青天大老爷”。 直到他遇上了陆瓯。 偶然的一次邂逅,便就对其情有独钟,甚至为他休妻废妾。 张思还在任期曾给过沐春阁一张禁查令,因为宋乔与众衙役极力反对,这才作罢。 后续这张思虽没有昏庸无能,只是但凡与沐春阁有关的案件,皆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说……这沐春阁是经常出案子了?”楚怀珝问道。 “风月之所,无非也就是今天的那些事。”宋乔回答道,“说来也怪,凡是到沐春阁游玩的外乡人,离开时要么是身无分文,要么是家眷来寻,绝无其他。” 说到着,宋乔压低了声音。 “都说啊,这楼里的少年都是那狐狸精变得,专门吸人阳气。那陆瓯,就是老狐狸!” “噗!咳咳……” 一口刚入嘴的云吞直接吐到了碗里,眼看着碗云吞是不能吃了,沐云神色不愉的瞪了眼宋乔。 宋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以为自己吓到了这个小少年,赶忙开口道:“掌柜,给这个小兄弟再来一碗云吞。” 楚怀珝却是认真的在琢磨宋乔说的这几件事。 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宋乔的结论是假,可这外乡人沉迷沐春阁的事,却是真真切切的发生着。从宋乔的话可以看出,在这之前,还有无数个“李员外”。 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云吞,宋乔随意擦了擦嘴,拿起桌上的酒,付了钱就要离开。 另一桌的捕快见他抱着酒,面色有些奇怪。又是那个年轻的捕快开口道:“大哥,喝这么多怎么办差啊?” “办什么差?他娘的连知府都没来,还办什么差!”宋乔怒道。 “要是新上任的知府与那张思等同,来不来又有什么区别?”有人插嘴道。 “滚!”宋乔一脚踹过去,“给老子说点吉祥话!” 几人就这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楚怀珝搅拌着桌上凉下的云吞,脑海却始终存着几点疑虑。 这沐春阁虽为楚楼,生意却比城东的洛神楼还要好,□□虽男风盛行,却也不至如此。 若陆瓯为主谋,蛊虫作祟,他怎会让张思病发,继续控制不是更好么? “沐云,那食蛊虫如何了?” “死了。”沐云闻言,眼神一暗,“恐是人为。” 这么说来,他们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若真如此,那沐春阁的事,必须要速查了。 “沐云,飞鸽传书给王元辉,让他尽快来云州府上任。”楚怀珝收了折扇低声道:“今夜,我们再去探探这沐春阁。 ※※※※※※※※※※※※※※※※※※※※ 打滚求评论,求收藏~~ 第5章 地窖相遇 云州夏夜多蝉鸣。 打更人走过两条街,寻思下个街口就要与人换班,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未至街口,眼前突得一条黑影闪过,径直飞入墙后。更人迟疑片刻,走到墙下定睛一看,一只黑色的小奶猫正弓着背警惕的望着他。 原来是只猫。 更人打了个哈欠,暗道自己多心,他不再理会那只黑猫,快步走到街口,等待交班的更人。 蝉鸣依旧,树影斑驳。 阴暗潮湿的地窖里,一个男人正坐在主座上喝茶,台阶下,两个龟公拖着一个少年,少年眸中惧意正浓,瑟瑟发抖却也不反抗,似乎已经认命。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动我的东西!” 主座上男人走下台阶给了少年两个巴掌,随后掐着少年的下巴恶狠狠道,“那东西还有三日才可炼成,你这贱人居然在未成之际将它偷走。” 似是不解气,男人又踹了少年一脚,转身回到阶上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掷了出去,茶杯冲着少年头顶飞去,茶水伴随着鲜血流了一地。 少年尖叫声响起,他抬起肿胀的脸,脸上布满了鲜血眼泪和鼻涕,看上去十分狼狈。 “说罢,你是怎么找到它?”男人阴冷的声音响起。 少年扑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他连连磕头,头撞上地面的青石板,发出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额头处就鲜血横流。 “我不是故意的,公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连连求饶道。 男人并不为之所动,他冷眼的看着少年磕破了额角,半晌,开口道:“绑到刑架上。” “我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 龟公拖着少年向刑架上走去,突得一股骚臭味在地窖内蔓延开来,少年竟是被吓得失了禁。 “不,不要!”少年哭叫道,涕泗横流:“我说,我什么都说!” 两个龟公松了手,少年瘫软在地上,他抬起眼似要说什么,右手却突然抽处龟公腰间的匕首向自己刺去,男人眼眸一闪,伸手正要阻拦,却被那刀锋从手臂处被划出一道血口,深可见骨。 “啊!!!” 少年望着男人阴霾的眼与飞溅出的血迹,终于崩溃了,他挥舞着手上的匕首,摇着头语无论次的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贱人!”男人一把夺过匕首,一脚狠狠踹在了少年的心口处。 少年张着嘴,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瞪大了眼睛,满眼的恨意与恐惧。 两个龟公这才回过神来,惊慌的看向男人血流不止的手臂。 “公子,你的手……” 男人的脸上尽是阴霾,他踹了一脚地上的气若游丝的少年,一字一字道:“绑到刑架上上刑,然后拖出去喂狼。” 月色从铁窗映进来,宛若交错的银线。 ………… 沐云翻入内墙,他单膝跪地对着地面翻看了半晌,随后捡起一土块轻嗅。 微腥的泥土上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是食蛊虫留下的痕迹。 沐云从怀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打开瓶口,里面飞出一个荧光色小虫,小虫在接近地面三寸处盘旋良久,随后朝着沐春阁南面飞去,它飞至一口枯井旁,随即拍着翅膀绕着枯井打转,沐云向井底望去,月光下依稀看到井底的黑泥上隐约泛起的莹莹绿光。 食蛊虫死后,尸体呈莹绿色。 沐云上前收起小虫,对身后的楚怀珝道:“二爷,线索断了。” 楚怀珝抬眼环顾四周,这口枯井坐落于沐春阁的南边的偏院中,偏院以左是一座简单的小楼,稀稀落落只有几个小倌进出,想来是接不到客的少年休息之所;枯井以右是一个小走廊,不知通向何处。 正当楚怀珝思索之际,一名紫衣人从小楼的一个房间走出,正是陆瓯。只见他脚步匆忙,神色严肃,眉宇间尽是煞气,很是奇怪。 “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小楼内看看,你去走廊后查查有什么新的线索。” 话音刚落,楚怀珝就飞至屋顶,直奔小楼而去。 “那二爷我们……” 沐云话还没说完,眼前哪里还有楚怀珝的影子。 “……在哪里汇合啊。” 沐云撇了撇嘴,心道四爷的任书一到我就立刻回京城,绝对绝对不要再跟着这么一个主子了。 ……………… 楚怀珝行至小楼内,走到一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左右环顾无人后,打开房门闪身进去。 关上房门,楚怀珝轻步走至书柜前,书柜的底角边缘磨损严重,很明显经常被人移动。书柜上的物件繁多,各类古董不胜其数,其中二层的一幅画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幅墨梅图,只不过挂的有些歪,似是被人移动过。 这幅画的痕迹太过显眼,楚怀珝生怕中了什么陷阱,反复确认后才敢取下它。果不其然,画的背后便是移动书柜的机关,楚怀珝轻轻一按,耳边传来隐隐的机括声,书架背后开了一扇小门,门后是一排台阶,正通向一个地窖。 楚怀珝从怀里拿出火折子,顺着台阶慢慢摸下去。 地窖倒也不大,在左上方开着一个铁窗,铁窗下的墙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刑具,让人看了不禁遍体身寒。远处得刑架上似乎还有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的被绑在刑架上。 刑架上的人正是厢黄。 只见的他低着头被吊在铁链上,脖子下是铁鞭挥出的伤痕,脚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银针,全身没有一块好肉,脖子上的鲜血还在顺着小臂往下流,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依稀可闻。 楚怀珝上前走了几步,伸手在厢黄鼻子下探了探,确实没了气息。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道这才不到一天,一个眼角含笑的少年就成了这般模样。 好一个沐春阁,好一个陆瓯。 私通知府,滥用私刑,害人性命,养蛊为患。 光是这几条,就足以诛他陆瓯三族了。 地窖的一旁还有一间内室,内室无光,也并不宽敞。楚怀珝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刚进内室,台阶上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楚怀珝一怔,随即立刻闪身进入内室,地窖内室无窗,只有一张床,床后布满罗帷,倒也可藏人。 想到这,楚怀珝快步朝罗帷后走去,却不想那罗帷还有一人。 红衣艳艳,面若桃花。 正是顾檀。 “嘘,别出声。” 顾檀一把把楚怀珝压在墙上,侧着脸去听屋外的动静,楚怀珝惊讶了一瞬,随后任由他压着,也不做声,眼睛自顾檀柔美的侧脸扫过。 耳若联璧,睫似蒲扇,下巴微微抬起隐约可见喉结,衣襟敞开自颈线延至胸前,再往下便是那碍眼的红袍。 “咳……这位……”他轻咳一声,“这位顾公子……” “恩?”顾檀闻言回过头,嘴唇正巧擦在他的唇上,两人视线相对,呼吸交叠在一起,楚怀珝发现身上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轻笑道:“如何?” 顾檀闻言,放松了身子,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唇,趴在他耳旁轻声道:“尚可。” 屋外的脚步声进了,楚怀珝感觉身上的人屏住了呼吸,隐约听见心脏的跳动声。 “这要怎么处理啊。”屋外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扔出去吧,公子不都说要喂狼么?”另一个声音道。 “随便找地埋了吧,再说这云州城内哪里会有狼?不过是公子的气话。” 悉悉索索的铁链声响起,两个龟公解开厢黄手上的铁链,把他的尸体从刑架上取下,装到麻袋里后又匆匆里离去了。 确定外面的人已经离开,顾檀眸色一凛,抬起手臂正要动作,却突然被楚怀珝抓住了手腕。 “公子这是作甚?你弄疼我了。” 顾檀眸中的惊讶瞬间被薄泪覆盖,脸上浮上一层红晕,似是恼他轻薄。 楚怀珝轻笑,随即转身把顾檀压到墙上,盯着他的眼道:“你手中是何物?” 手腕被人扼住,顾檀自知这人功夫在他之上,也不在隐藏,直接翻了手让他看,泪眼蒙蒙道:“我抚琴用的琴弦而已。” 识时务者为俊杰。 楚怀珝松开顾檀的手腕,红色手印在雪白的碗子上很是扎眼。 顾檀收起琴弦,心思百转千回。 他既不知楚怀珝此行目的,也不知他对阁内所发生之事通晓几分。如今沐春阁的丑事今日被人撞破,没有前任知府的庇护,若有人前去去揭发,阁内所有人都不能幸免。 为今之计,只能先杀死唯一的知情人。 不过自保而已。 只见他眼波流转,轻声道:“公子可是阁里恩客?这天也晚了,顾檀还当是什么恶人,出于自保才对公子动了手,公子莫要怪罪。” 顾檀眨了眨眼,伸手捉住楚怀珝的衣袖,身子向前一探靠入他怀中,试探道:“今日阁子关张早,公子夜探我沐春阁,可是为了寻哪位少年走错了地方?偏偏让公子遇到了这等事,恐是污了公子的眼,不如由顾檀陪公子出去,寻一个安静地方侍奉公子,公子也不算白来一趟。” 有美人投怀送抱,楚怀珝向来不拒绝,他伸手扶过顾檀的肩膀,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也不使力,端详了片刻,心道这顾檀确实比柒若耐看。 顾檀见他动作,眼瞳一缩,正想如何不动声色的退开,却先被楚怀珝放开。 “此地确实不宜畅谈。” 楚怀珝道:“如此,便有劳顾公子了。” ※※※※※※※※※※※※※※※※※※※※ 打滚卖萌求收藏,你们的评论是我更新的动力~~~~ 第6章 交易 沐春阁坐落于云州城西南角,占地大约二十亩,靠山而立,实在不算什么繁华的地界。 两人一起来到了伶人居住的清音楼,顾檀的房间不大,只有一榻一方桌而已,方桌上摆着香炉,香炉里有淡淡的香气飘出;桌靠着墙,墙上便是雕花窗,床榻上的帷幔多以大红色调装饰,艳却不俗。 楚怀珝从壶中倒出一杯茶,在方桌的东南角坐下,眼神却在房间内打量。 “顾公子对红色可谓是情有独钟。” “喜好而已,到让公子见笑了。” 顾檀掩嘴轻笑,一双凤眼仿若承了万种风情,媚而不淫。饶是见惯了温香软玉的楚怀珝,也不由多看几眼。 “地窖之事……”顾檀道,“既然入了贱籍,签了卖身契,便是沐春阁的人,阁内自然有阁内的规矩。” 楚怀珝嘴角始终含笑,所谓规矩,不过是上位者仗势欺人的一种理由罢了。 “这等事竟让公子瞧见了,到是污了公子眼。” 顾檀已然存了试探的心思,见他不语,便询问道:“不知公子夜闯我沐春阁,是何原因?” “不过听到了些市井传闻,前来求证罢了。” 顾檀挑眉望向楚怀珝,“不知这传闻是?” “说此地,”楚怀珝顿了顿,见顾檀一脸兴趣,压低声音道:“有狐妖鬼魅作祟。” 顾檀闻言盈盈笑出声来,他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挪愉道:“那公子可有收获?” “怨气过重,自会生祟。”楚怀珝饮了口茶,随口道: “或精怪之灾,或鬼魅之祸,” “或虫邪之乱。” 顾檀收敛了笑意,他认真思索了片刻,道:“依公子看,何解?” 楚怀珝闻言眸光一闪,微笑道:“自然是捉鬼除邪。” 对话至此,顾檀心底已是了然几分,淡然道:“公子说笑了。” “沐春阁之鬼,可不是一般人能捉得了,除得尽的。” 话音刚落,楚怀珝将一块玉牌被放到桌上,玉牌中央雕刻的“楚”字在烛火下泛着青光。 “楚某虽不精茅山,却也想捉‘鬼’。” 顾檀瞳孔微微一缩,神色却十分放松,他调侃道:“传闻楚二爷向来不喜琐事,看来并不可信。” 楚怀珝闻言轻笑一声,举起手中的茶杯,不品,拇指沿着杯沿来回摩擦。 “你既说了不喜琐事,可这捉鬼,我还是头一遭。” 他望向顾檀,眸色间尽是光彩:“顾公子夜探地窖,想来也是发现了什么罢。” “不如我们做个?” 顾檀敛袖轻笑:“二爷想做什么?” “你助我捉鬼,我保你脱身,如何?” 楚怀珝出了沐春阁,两个龟公已经回到了阁中,见他二人自东方而回,楚怀珝沿着路过去,果然在一片废墟的大树下找到了厢黄的埋尸地点。 尸体刚埋不久,泥土还很松动,他趁着夜色将尸体翻出,又把尸体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比在地窖时僵硬了几分,并没有其他异样。 谁能想到一个白日里还与客人打闹嬉笑的少年竟变成这般模样。 楚怀珝把尸体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尸体手腕下垂,手腕上镯子滑落在地,漏出内侧的一个奇怪的门形印记。 楚怀珝捡起玉镯认真端详了片刻,确定这个印记与盗宝贼遗落的扳指上的门形标识如出一辙,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将它包好收起。 湘黄全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铁鞭留下的痕迹看上去十分可怖,可实际上却仅仅是皮肉伤。手腕镯子覆盖的地方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想来是铁链捆绑过久造成的,只不过这深紫色的勒痕里还有一圈暗红色痕迹,细如牛毛,似是新伤,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地窖里的刑具他大致都见过,没有哪一种能制造出如此的伤口,那这伤是怎么来的呢? 正当楚怀珝思索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随即从四周冒出一队人把楚怀珝围在中间。 望着周围熟悉的绿衣人,楚怀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无奈道:“好巧啊,宋捕头。” 可不就是好巧么,宋乔本该是在前街巡逻,因着后街的带队的弟兄家中有事,便临时与他换了岗。 看清是楚怀珝,宋乔没有答话,目光锁定在树后尸体上,眸色阴暗。 同行的捕快大致检查了一下尸体,对着宋乔轻声道,“死者像是沐春阁的厢黄,只不过身上伤口过多,加之夜色已晚,无法查出其他,还需明日带回衙内给仵作仔细检查。” 宋乔皱着眉看向楚怀珝,白日曾在沐春阁见过他,如今出了命案,他又在现场,于情于理他的嫌疑都是最大。 楚怀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心知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很可能直接被这古板的捕头送去云州府牢坐坐了。 倒也不是怕坐牢,只不过沐云那边,若是找不到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宋乔派人运起厢黄的尸体,向身后的捕快挥了挥手,沉声道:“都带走。”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正要上前押住楚怀珝,却不知哪里突然飞出两枚石子,直接击中了他们的脑袋。 “什么人!” 宋乔拔出腰间的佩刀,身后的捕快们有紧紧盯着石子飞出的方向,那边有一棵三人粗的树,想来投石子的人必在树后。 楚怀珝也是愣了愣,那石子也就是指甲盖大小,看上去就像孩子的恶作剧。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跛脚的小乞丐就被揪了出来。 他挣扎着想要摆脱胳膊上的钳制,无奈两人力量太过悬殊,小乞丐被捏痛了,一低头狠狠地咬住了那只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抓人的捕快痛的龇牙咧嘴,一个用力就把手上的人甩了出去。 宋乔暗叫不好,小乞丐常年以乞讨为生,身体本就瘦弱,自己手下的这一下直接让小乞丐向一旁的树上飞去。眼看着就要飞到树干上了,突得一道蓝影闪过,楚怀珝不知何时站在树旁,怀里抱着跛脚的小乞丐。 好快的速度。 宋乔心下诧异,心中疑惑也愈来愈多。 小乞丐面色如纸,在楚怀珝怀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显然被吓得不轻。 楚怀珝放下小乞丐,开口道:“何必欺负一个小孩子呢。” 见孩子无恙,宋乔松了一口气,被点名的捕快心下不忿,正要辩驳,却被宋乔抬手制止住。他向前走了两步,对着小乞丐严肃道:“你戏弄官员,妨碍执法,按照律法是要挨鞭子的。” 宋乔说到着顿了顿,果不其然,小乞丐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清了清喉咙,又道:“不过念你年幼,又受了教训,我就不追究了,如过还有下次,定让你去云州府吃顿鞭子!” 宋乔说罢,对着一旁的楚怀珝冷声道:“劳烦阁下与我往云州府走一趟了。” “人不是他杀的,他是后来才到的!”小乞丐吼道。 宋乔闻言看向他,眯了眯眼道:“接着说。” 见他神色严肃,小乞丐低头喏喏道:“我……我本来想趁着天黑去南边的地里偷拿些玉米……” “然后我听到有脚步声和咒骂声,我以为是地里的农人回来了,我就跑了……” 宋乔皱眉沉吟了片刻道:“后来呢?” “后来我回来,就看到你们了。” 生怕宋乔不信,小乞丐犹豫了片刻从身后拿出几个玉米,低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为了帮人脱身连脏物都拿出来了,宋乔觉得又气又好笑,他轻咳一声,道:“仅凭你一人之言,无法认定他与此事无关。” 小乞丐咬牙: “他是个好人,你们不能乱抓人!” “是不是好人,到了云州府自然明了,”宋乔转过身,恶声道:“你若在这胡搅蛮缠,我就连你一同抓去!” “宋捕头执法都是这么吓唬小孩子的么?怪不得云州有传言道宋捕头可止小儿夜啼,诚不欺我。”楚怀珝说罢,摸了摸小乞丐的头,温声道:“你若真要帮我,就在城东南角的云吞店上找一个冷面的绿衣小哥哥,告诉他我在云州府‘做客’便好。” 小乞丐闻言点了点头,眸子里泛起了水光,他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又鼓着腮帮子瞪了宋乔一眼,这才拖着自己的脚一瘸一拐的离开。 见人走了,楚怀珝望向宋乔,递过去一锭银子,淡淡道:“那孩子拿的几个玉米,我买了,这钱你可差人送与那位农家。” 宋乔看着他手中的银子冷笑一声,心下十分不悦:“这件事我自会处理,用不着阁下费心。” “既如此,劳烦宋捕快带路了。” ………… 云州府的地牢并不想戏文中那般到处都是所谓的蛇鼠蟑螂。兴许是常年不见光的缘故,牢里湿气霉气交杂,除了黑,确实也有几分阴冷。 楚怀珝跟在宋乔后面,眼睛扫视这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间牢狱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正在对面牢房稻草上睡觉的老头,一个是隔壁牢里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倒也不算冷清。 宋乔停了脚步,他打开其中一间牢房的门,开口说道:“如今知府不在,只能先委屈你在这呆些时日了。若有证据证你无罪,定马上放你离开。” 楚怀珝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宋捕头早日找到证据了。” 待宋乔走后,那个络腮胡的大汉走到自己的牢门口,上下打量了楚怀珝一番,小声道:“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啊?” “姓楚。”楚怀珝淡淡道。 “楚兄弟是犯了什么事了?能在这新任知府上位前被抓进来?”络腮胡趴在牢门上,满眼的探究。 “运气差了点,”楚怀珝笑了笑,反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又如何称呼?犯了何事呢?” “我姓吴名斌,犯事谈不上,不过是惹了沐春阁那帮狐狸精,”讲到这,吴斌撇了眼门口的牢卫,不屑道:“要不是这帮狗官阻拦,老子定要一把火烧了那狐狸窝。” 楚怀珝听到这,顿时来了兴趣,正要细问,却被一边睡觉的老头抢了先,只见那老头翻了个身,眼睛也不睁,慢悠悠的说道:“这牛皮都要吹到天上去了,你不过是毁了人家三张桌子,就被张知府关了三个月,你还有那个个胆子放火?” 吴斌一听这话,登时跳脚,正要开口反驳,却在看到老头的瞬间噤了声,碍着楚怀珝在一旁,他虽然眼神慌乱却又心有不甘,小声地嘟囔道:“你这脏老头也不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杂耍艺人。” 楚怀珝顺着吴斌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老人虽然闭着眼,手上却一只抓着一个手掌大小娃娃,那娃娃双眼漆黑,可能是太久没有清洗的缘故了,身上暗红色的裙子有些发亮,看上去十分可怖。 “年轻人,”老头突然睁开了眼,盯着楚怀珝道,“你的眼睛吵到我睡觉了。” ※※※※※※※※※※※※※※※※※※※※ 求收藏~求评论~ 第7章 沈枚 沐云在城东的官道上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那人总是鬼鬼祟祟的跟着自己,目光躲闪却从来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 眼看着马上就到了云吞铺子,沐云一个闪身走到了边角的桌子旁,就看到那人急急忙忙追过来,正好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沐云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按在了云吞桌上。 “你是什么人?” “哎呦……”小乞丐吃痛叫出声,却还是咬着牙说道:“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被宋捕头带走了,他让到我告诉你,他在云州府牢做客。” “云州府牢……我家二爷可有说别的么?”沐云眸色一深,手上不由多用了几分力。 小乞丐眼前一黑,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下来,他大叫道:“没有了没有了,好疼啊,你松手啊!” 沐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松了手上的力道,又看了看他漆黑的脸上两道被泪水刷出的白印,抽了抽嘴角憋出两个字:“抱歉。” 小乞丐没说话,他低着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又顺手蹭了蹭脸上的眼泪,拖着跛脚就要离开,却被沐云一把抓住。 “先吃饭吧。” 小乞丐惊讶的抬起头,只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瓷碗。碗里黄澄澄的汤水浸着白花花的云吞,翠绿的葱花飘在汤上,很是诱人。小乞丐怔了怔,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接过云吞,咽了咽口水,紧接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最后一个云吞入肚 ,小乞丐打了个饱嗝,随即红了脸颊。 “吃饱了?” “恩。” 沐云付了钱,转身正要离开,一声嘹亮的鹰啸从空中传来,只见一只漆黑的雄鹰直冲他们飞来,小乞丐吓了一跳,差点瘫坐在地上。那鹰直接落在沐云的肩上,亲昵的在他的肩膀上蹭了几下,随后又展翅飞翔远处。 沐云向雄鹰飞去的方向追去,小乞丐见他跑了,心里有些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拖着不方便腿脚跟了沐云两条街,终于在一个转弯处撞上了沐云的后背,沐云看着他,奇怪道:“我家二爷可是还有别的口信?” “没……没有。” “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 小乞丐一愣,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做答。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道:“我叫……”。 沐云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知道这小乞丐真傻还是假傻。 “你为何跟着我。” “我…我……”小乞丐喃喃道,眼中透出一丝迷惘,“我爹说要知恩图报,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要替人家做事,况且……” 说到着,眼里流露出一丝坚定:“你们是好人。” 好人?难道给顿饭吃的都是好人? 像是看穿了沐云的想法,摇了摇头,小声道:“你家公子身上的牌子,我曾经见到过。” 沐云闻言望向,见他神情不似说谎,眸中厉色更甚。 一个乞丐如何见过楚家的玉牌? 沈姓…… 沐云思索了片刻,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他抱着剑冷冷道:“跟紧我。” “你若骗我,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沐云带着这个拖油瓶,脚步自觉放慢许多。但对于沈枚来说,跟一个习武之人依旧费力。 眼看着那鹰就要飞出视线,沈枚咬了咬牙,硬是托着脚蹦了几步,这才不至于掉队。 雄鹰掠过长街,于一片高空盘旋。它拍打着双翅啸了几声,落在不远处一座高楼上。 那楼有三层高,朱门玄柱,顶上挂着一个黑金色的牌匾,上书“云水涧”三字。 “到了。” 沐云回头对着气喘吁吁的沈枚道:“你跟着我,莫要多言。” 沈枚点点头,神色颇有几分紧张。 雅间内,一人坐在方椅上,身着玄衣劲装,乌发以紫冠束起,四方脸型轮廓深邃,眉骨处有一道疤。他的相貌并不出众,却带了股杀伐气势,不怒自威。另一个瘦高的男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他身侧,眼底的乌青十分明显。虽是打足了精神,神色间依旧难掩疲态。 沐云推门而入,叫了声三爷。 罗震点了点头,向瘦高的男人介绍:“这是沐府的侍卫,沐云。” 瘦高男人闻言上前一步,对着沐云作揖道:“沐侍卫,小人王才,是王元辉的管事。” 沐云抱着剑回他一礼,不作言语。 王管事也是半个人精,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炉火纯青。见两人都没了下文,他拎起桌上的茶壶,陪笑道:“三爷和沐侍卫先聊着,我去让小二添些茶水来。”说罢便提着壶走出了屋子。 沈枚站在沐云身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罗震目光越过沐云,来到沈枚身上,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人,疑惑问道:“这位是?” “他叫沈枚。” 本想低头做鸵鸟的沈枚突然被沐云推出来,沈枚攥紧了破烂的袖口,一张泥污不堪的脸微微发白,只得神色慌乱地向罗震行了一礼。 罗震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他的跛了的脚上。 楚怀珝不会随便带一个瘸子在身边,沐云也不会。 果然沐云又开口道:“他知晓二爷去向,亦识得楚家的玉牌,我便先留他在身边,待二爷回来再向他说明。” 罗震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沈枚应是某个落魄官家子弟,只是他常年不在朝中,也不晓得朝内近几年是否有沈姓官员,帮不上什么忙。 想到这,罗震不再看沈枚了,他敲了敲桌子,问道:“说起来,二哥究竟去哪了?” “云州府牢。” 依旧是冷漠的声音,不知为何,沈枚听出了几分无奈。 偷偷看向沐云,发现他依旧冷着一张脸,沈枚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罗震闻言突然笑了一声,他揉了揉鼻子道:“我倒是没想到他都能跑到哪里去。” “你们可是有查到什么了?” 沐云点头,将沐春阁蛊毒之事一一告知于他,最后还不忘冷着脸加一句:“王元辉是二爷叫来的,沐春阁的事拖得久了难免夜长梦多。” 罗震闻言沉吟片刻,道:“我方才问了王才,王元辉乃是坐马车进城,再有一日便到;兴许是怕耽误事,便先唤王才带着官印快马加鞭前来。” “一会儿你若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便可。” 罗震说罢,食指弯曲放入口中吹了声哨子,窗外想起一声鹰啸,紧接着那只为他们带路的黑鹰自窗口飞入,落在罗震手边,亲昵的蹭着他的手指。 罗震手指拂过鹰身,道:“我近日有事需回京都一趟,凑巧路过了云州,若不是贪狼发现了你,我还不知你们如今便到了云州城。” 说到着,那唤作贪狼的鹰挺着胸歪头看向沐云,眼里分明带着些许骄傲。 罗震从怀里掏出一根墨绿竹哨放在桌上道:“蛊虫之事,想来颇为棘手,况且二哥还有左相交代在事务在身。” “此处据浴血营甚远,我今日将贪狼留给你,若有事便就吹响这个哨子,贪狼自会予我报信。” 交代了许多,罗震自座位上站起,差沈枚到外面去喊王才。 站在一旁充作雕塑的沈枚听了这话仿若得了特赦令,连忙出门去唤王才。 沈枚关上屋门,罗震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道:“二哥之事,你不用太过担心,也不必为难王才。他若想出来,便有的是办法。他若不想出来,只怕左相来了都不一定叫的动他。” 沐云闻言点了点头,他奉沐清泽之命随楚怀珝来云州城,虽是第一次,却也在一路相处中通晓楚怀珝脾性。 当然,通晓是一回事,适应不适应是另一回事。 王才自门外提着一壶新茶回来,他走至桌旁,从桌上翻开四个扣下的紫檀茶杯,挨个倒上茶水。 虽说沈枚一身乞丐装引起了他的好奇,不过没人向他介绍,他自然不好怠慢。 碧绿的茶水沿着壶嘴流至杯中,房间里登时茶香四溢。 拿起桌上的茶杯,罗震仰头一饮而尽,对沐云道:“你与王才还有事要商议,我便不多留了,下次有机会,可与二哥到浴血营同我一聚。” 送走罗震罗三爷,沈枚松了一口气,王才却不敢放松。他弓着身子看向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神色不敢有半分懈怠。 看得出这位王管家已经很累了,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刚到云州城便遇上了罗震,一番盘问根本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迎来了沐云。 沐云也晓得老人家身体经不起折腾,况且他本就从罗震那里得知了王元辉的消息,随意问了几句便差他回去休息了 王才出门不久,便有小二前来敲门,只见他一手提着一桶热水,另一手托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再他身后,两个壮汉抬着一个五分满的大水盆。 显然是刚刚王才托人准备好的。 待小二将水盆放入屋中,沐云从怀里掏出一钱银子递过去,便抱着剑随小二一同出门去了。 行至门口,回身对着窘迫的沈枚道:“洗完后不必穿袜,直接唤我。” ※※※※※※※※※※※※※※※※※※※※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第8章 不问行 云州府牢内。 老者撑着地坐起身,与楚怀珝目光相接:“你若不能让它安静点,老头子不介意帮你一把。” 老者这般开口,本来还有些热闹的牢房内顿时没了声音。吴斌感受到了那老人身上撒发出的戾气,不自觉后退一步,与楚怀珝拉开了距离。 楚怀珝笑笑,收起扇子向老者作揖,语气不卑不亢:“晚辈唐突,既已打扰前辈休息,又怎好再劳烦前辈出手呢。” 话音刚落,老者手中的娃娃已然到了他的身前,动作十分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楚怀珝将折扇护在胸前,身子后退一步,仔细再看那娃娃,竟满身都布满了细如牛毛的银针。老者以几根银丝操纵着娃娃,手指纷飞间,娃娃不停变换着位置,只见他突然食指一勾,那娃娃突得睁开了眼,眼中银针径直向楚怀珝射去。 楚怀珝倒是第一次见这么个玩意儿,好奇之余也不敢轻视。只见他侧身躲过娃娃,又以扇面挥落几枚银针,倒也没落下风。 牢内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狱卒,远远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喊:“嘛呢?都安静点!” 老者见一击不成,本就没了继续打下去的打算,狱卒这一声算是给了一个台阶下,他冷哼一声,手一勾便收回了娃娃,缩到角落里睡觉去了。 楚怀珝大概知晓了那老者的本事,心道这老者以娃娃为兵刃,倒是少见的很。待他收起墨玉扇冗自走到左角的干草上坐下,那名为吴斌的壮汉绕过一根石柱大步走至他身边,与他并肩而坐。 楚怀珝与老者打斗的几招全被吴斌看在眼里。牢里呆的久了,别人不知那老者的本事,他吴斌可都知道。见楚怀珝面对如此迅捷的攻击仍旧躲闪从容,心想此人定然不是常人,如此便生了结交拉拢之心。 见他坐下,楚怀珝也没说什么,只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吴斌态度明显比刚刚热络了几分,他伸手去拍楚怀珝的肩,后者却正好侧身整理裤脚。吴斌伸出的手扑了个空,只好尴尬的挠了挠头,开口道: “楚兄弟刚刚真是好本事。” 楚怀珝掖好裤脚,转向吴斌摇了摇头道:“老前辈留手而已。” “留手?他可不会留手。”吴斌砸了咂嘴道:“不过敢这么和那个老头子说话,还能在他手下走几招的,在这牢里你也算个英雄了。” “吴兄过誉了。” 楚怀珝顿了顿,神色疑惑道:“听吴兄这话的意思,可是与这位老前辈相熟?小弟初出江湖,这样的兵器实是第一次见到,更是不知这位老前辈身份,还请吴兄告知。” 吴斌见他身手不凡又性格和煦,心下不免对他多了几份好感,转头看那老者依然睡着,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楚怀珝道: “他叫林魁,本是一个街上的耍木偶戏的艺人,他手里那个娃娃是个木偶,这人使得一手银针暗器,以木偶娃娃为媒介,出手又快又毒,江湖人称他阴阳人林鬼。” 说到着,吴斌冷哼一声,“这人不仅招式阴阳,人的性格也阴阳的很,专门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楚怀珝闻言一笑,“依我看来,这位前辈性格确实有几分古怪。”他折扇轻摇,眸里透出几分兴味:“常言道,凡是有本事的人,脾气都有几分古怪不是。” 又与吴斌随意闲聊了几句,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夜。 换班的狱卒挨个敲打着牢门,嘴里喊着:“噤声!睡觉了!噤声!” 吴斌站起身,随手拍打了拍打身上的灰尘,转身向着另一边的干草席走去。 窗外传来几声虫鸣,楚怀珝躺在草席上,将今天发现的线索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 湘黄的尸体已经被宋乔带走,致命伤究竟是什么,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出结果;李员外送给他的那对镯子上面的印记与藏宝阁失窃案盗贼留下的扳指印记一致究竟是不是巧合还不得知;还有,顾檀那边…… 脑海里不自觉闪现出了那个妖娆的红衣身影,楚怀珝伸手抚唇,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有点意思。 沐云的书信应当已经传到了,现在,只盼着王元辉能早日到达云州城了。 牢内环境不算好,到底睡惯了绫罗软床,楚怀珝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凌晨才勉强入睡。 第一缕阳光从窗口//射入牢中,楚怀珝睁开眼,发觉天已经大亮。回头去看林魁与吴斌,发现他二人早就醒了。 林魁依旧坐在一旁的角落处,此时他手指上里正缠着几根丝线,丝线的另一头牵着人偶娃娃的手与脚;他轻轻拉动丝线,那娃娃便乖乖地动起来,拍掌,旋转,伸腿,好不灵活。 林魁嘴里哼着曲,心情很是不错。 楚怀珝看着那木偶戏,突然想到了厢黄手腕上细如牛毛的痕迹,粗细倒是与那银线有些类似。 没等他细想,牢门的铁索发出一阵响动,只见狱卒开了牢门,麻利地抬进来一桶稀饭和一桶馒头,他敲了敲木桶,周围囚犯闻声围来,这是到了放饭的时间。 吴斌先一步走上去,越过那桶稀饭,直接冲到一旁的馒头桶边。他随手拿了几个馒头,叼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拧着眉抱怨道:“那稀饭怎么看怎么像刷锅的泔水,也就这馒头还能吃。” 说着走至楚怀珝身边递给他一个,闲聊道:“说起来,楚兄弟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要是放在昨天,楚怀珝也许会随意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今天在牢里见了林魁这样的人,不由得想到这云州府牢里也算龙鱼混杂,若仔细查查,说不定会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想到这,楚怀珝摸了摸怀里厢黄的那对玉镯,开口道:“这事说来话长了。” “我有一远房亲戚,之前一直在云州做生意,前些日子回到家里突然暴毙,我觉得事有蹊跷,便到这云州查了一查。” “哪成想刚查到了沐春阁,接着就惹来了牢狱之灾,哎……” 楚怀珝说到这便止了话,他重重叹了一口气,面色颇有几分愁苦;吴斌只当他也是一个被沐春阁坑进来的可怜人,算是半个同道中人,心下唏嘘不已。 “现下唯一的线索就只剩下他留给我的这对镯子了。” 楚怀珝递了镯子给吴斌看,吴斌接过镯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正巧林魁收了娃娃去拿馒头,回身瞥了一眼那镯子,道:“你这镯子不错,这成色与做工在云州城倒是罕见的很。” 楚怀珝忙问道:“老前辈认得这东西?” 林魁拿了馒头至角落坐下,冷冷道:“我不认得,不过这玩意看上去倒像是不问行的东西。” 不问行?楚怀珝眸色微闪,心下记住了这个名字。再看吴斌神色,发现他也是一脸迷惑。 “还有这么个地方?我怎么没听过?” “你?”林魁嗤笑一声,不屑道:“一个毛头小子你能见过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馒头掰开,雪白的馒头被分成两半,林魁将一半馒头放至娃娃面前,又几口吞下手中剩下的半个,胡乱抹了把嘴,对着吴斌伸出手道:“你把那镯子拿来给我仔细瞧瞧。” 吴斌看向楚怀珝,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小声说:“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林鬼可是个贼,怕是见你这镯子成色好,想要去呢。” 林魁习武多年,耳朵自然灵敏,他听到吴斌的话不由冷笑出声:“一根针眼穿不过,两寸鸡肠堵九分。” 这是骂吴斌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楚怀珝闻言笑了笑,道了句:“既然前辈识得,还请前辈指点。”虽说这林魁风评不高手脚不净,倒还不至于连个镯子都要在牢里讨。 吴斌见他同意,自己也好多说什么,毕竟这镯子不是他的。他别别扭扭的将镯子递过去,拿过去时还不忘大声嘲讽一句:“老前辈,您‘见多识广’,请您过目。” 没有理会吴斌的嘲讽,林魁接过镯子便细细查看起来。 手中玉镯手感温润,质地上乘,就连见多了金银玉石的林魁也不由在心里暗暗感叹。心里想着若是拿到玉石作坊接着倒卖,怕是能挣不少钱。 镯子在手里转了一圈,林魁指着内部一个小巧的门型符号对楚怀珝道:“看到这个了么?这就是不问行的标记,凡是从不问行出来的东西,都会有这个标记。” 楚怀珝自然知道镯子上的标记,此时在林魁这里得了不问行的线索,心里不免好奇,问道:“这‘不问行’又是个什么地方?” “北郡最大的黑市,所谓‘珍宝不问出处’,只要你来拍,他就敢卖。由此得名‘不问行’。” 林魁说完便将镯子扔还给他,低头摆弄自己娃娃去了。 不问行…… 楚怀珝手中握着玉镯,手指轻轻在那个奇怪的门型标记上来回摩擦。 看来这云州府牢也不算白来。 ※※※※※※※※※※※※※※※※※※※※ 嘻嘻嘻,打滚求评论,求收藏~~~ 第9章 过招 脱了旧衣,沈枚将自己浸入水桶中,温热的水包裹着他白皙干瘦的身躯,整个人微微颤栗。 他抬起手臂,伸展手掌静静的凝视着五指,指尖的泥污已被洗去,指骨被温水泡的发白。 多久没有像这样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了?沈枚自己也不清楚。 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旧时的回忆碎片。 还记得在凤鸣山时,自己因为贪玩,趁机偷偷拿了父亲的剑去树上捅鸟窝,不小心便掉进了树下泥潭中,若不是哥哥发现的及时,恐怕现在已经是那泥潭下的孤魂野鬼了。 想到着,沈枚突然笑出声。 他记得哥哥捡了树枝来帮忙,最后却把自己也弄得满身泥污,最后不得不顶上一个“帮凶”的身份。 父亲对兄弟二人及其严格,两人都知道这样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阵责罚,就偷偷打了泉水来冲洗身子。可惜衣服上的泥污总也冲不干净,两人本就惧怕父亲责罚,一时也忘了将衣服褪下再清洗。 他记得当时哥哥一咬牙,就抱着自己去那泉水里泡着,那时已是深秋季节,两人就这么冻在泉水里,最后被发现时,指尖都是白的。 就像现在这样白。 “洗好了么?” 门外冰冷的声音将沈枚从回忆中唤醒,不知不觉间盆内的水已经是微凉,他站起身,微微打了个寒颤,朝门外道:“稍等。” 沐云进来时沈枚正在床边坐着,一头柔软的墨发随意披在脑后,发梢微微湿润,眼角被热气熏得略微泛红。 “抱歉,刚刚差点睡着了。” 没了乱发泥污的遮挡,少年一张白净的脸略显稚嫩,不同于其他少年的刚强锐气,沈牧生的似江南童子一般,弯眉杏目,看上去十分秀气。 沐云走窗边,开窗散了屋内的热气,遂又唤了了伙计将热水抬走,这才走至床边,对着沈枚吩咐:“躺下。” 沈枚愣了愣:“什么?” “躺下!”沐云重复道。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沈枚瞪着眼呆呆的望向沐云,显然不知他要做什么。 见他一动不动,沐云有些不耐烦,他伸出手轻轻推了沈枚一把,皱眉道:“快点。” 沈枚仰倒在了床上,发丝沾湿了身下的床褥。他脸色通红正要起身,却被沐云捉住了腿。 “别动!” 沐云将沈枚的裤管疗至膝盖以上,手掌贴在他的小腿上微微发力,手指沿着腿肚缓缓向下移动,最终停在右脚跟腱处,皱眉沉思了片刻,这才放开他。 “骨未伤,筋受损。” 沐云站起身,望向沈枚:“耽搁的有些久,很难恢复。” 人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沈枚跛脚时未能得到足够的调理与修养,即使现在进行医治,也只能如常人般慢慢行走,不能彻底根除。 沈枚见沐云并无他意,心底不免闪过一丝羞愧。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自床上坐起,杏眼弯成了月牙儿状。 “谢谢。” 沐云将头扭开,心里却是有几分意外。 他想着这个小乞丐可能会流泪,可能会垮下脸,再不济也至少会透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但沈枚没有,行乞多年,他早已习惯接受这个事实,对于恢复的问题,他已经没那么在意了。 这样最好。 沐云想,也省了不必要的麻烦。 天边清风拂过,吹动屋外红衣翩跹,朦胧间有人影映入窗内。沐云快步走至窗前,只见窗外红衣纷飞,也不知这人在这儿杵了多久,被发现也不避,眼睛越过沐云对上屋内的沈枚,莞尔一笑。 “真是不巧,打扰二位雅兴了。” 这人正是顾檀。 见他笑的暧昧,沈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有些不妥,连忙放下被沐云撩起的裤脚,面上直接红到了耳根。 顾檀见那少年脸皮如此薄,便存了逗弄几句的心思。 “看到看到了,还遮什么?” 说罢翻窗进入屋内,越过沐云环顾四周,发现房间内并无他人,不由问道:“你们家……” “二爷”两字尚未出口,顾檀便觉得身后一阵剑风袭来。沐云已然长剑出鞘,剑尖直指他的后颈,冷冷道:“你是沐春阁的那个琴师?” 顾檀转过身,见沐云面色及其不善,不由一笑道:“小公子竟识得我?” 他边说边伸出手指将颈间那把明晃晃的剑移开,促狭道:“难不成,你也是我沐春阁的常客?” 沐云闻言冷哼一声,眼里寒意更甚。他将手中长剑转了个弧度,剑锋偏转自身侧挽了个剑花,径直向顾檀刺去。 顾檀后退几步躲过剑尖,甩手红绸直击沐云面门。沐云侧头避过,脚下步伐丝毫不乱。 长剑如风,招招紧逼。 顾檀本不善武,眼见沐云攻势越来越凌厉,只得倾身以红绸勉强接下长剑,开口示弱道:“我仅来此寻二爷而已,小公子又何必出手伤人呢。” “你找二爷作甚?” 沐云问道,手中剑招不曾停下,他自红绸间抽出长剑,剑气扫过上桌上茶具,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顾檀堪堪挡过这一剑,他收回红绸,手掌顷刻缩回袖间,手指轻轻扣动银镯,有长丝自腕间滑入掌中。 他趁着空挡勉强喘了口气,道:“我找二爷,自然是……” 床上观战的突然沈枚脸色一变,他张了张嘴,下意识轻呼了声“小心”。 袖间红绸应声而出,全部缠于长剑剑身,顾檀借力飞至沐云身边,补充道:“自然是长夜寂寞,想他想的紧呢。” 沐云手腕猛地发力,剑身轻抖,红绸霎时间被剑气撕碎,仿若断了翅的红蝶,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再看顾檀,已是伺机翻窗而出,顷刻间便跃上了客栈房顶。 “既然二爷不在,那我也不好多留了。” 想走? 沐云冷笑。 想走也要走得了才行。 沐云提剑追至窗前,脚尖自窗台轻点,几步亦跃上屋顶。 顶上风势更大,吹动衣袂沙沙作响,顾檀见他追上,佯装叹气道:“小公子何必如此执着?” 沐云道:“你是沐春阁的人。” 顾檀闻言摇了摇头,道:“小公子这话说的可不对。” “我现在不仅是沐春阁的人,我还是楚二爷的人。” 顾檀此话不假,只是说法难免令人浮想联翩。沐云本身对烟花之人成见颇深,听他如此说话,心下更是觉得这人真是无耻至极。 不再与他废话,沐云抬手举剑正要攻击,身体却突然僵住,长剑自他手中掉落至屋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回事? 沐云心下骇然,他此刻除了脖子可以扭动,其他身体部位仿若中了邪一般,再无法控制。 什么时候中的招?沐云百思不得其解。 是毒么? 不,不可能。 若是中毒,他必定一早就察觉出了,断不会等到毒发。 “你做了什么?”沐云冷冷的问。 “我能做什么?”顾檀反问道,表情十分无辜。 论医术武艺,顾檀自认比不上沐云;可在其他方面,沐云却未必是顾檀的对手。 “小公子这般跟过来,却是把剑扔了,是何用意?” 见他不言语,顾檀又故意道:“这屋顶瓦砖倒是十分光滑,小公子可要小心,别一个不稳,掉下去了。” 话音刚落,沐云突然动起来,他大步向后,竟是直接向着屋檐边上退去。 “你……” 一脚踩空自屋顶跌落,沐云本能的提气,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正常。他顺着墙壁踩了几下以减缓下落速度,安全落至地面后抬头再看顾檀,已是跃出数丈远。 “小公子不必送了。” 将长剑自顶上落下,顾檀冲他眨眨眼,手指指向屋内:“人生苦短,需得及时行乐。” “小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攥紧了手中长剑,沐云只觉得这人不仅讨厌,还聒噪的不行。 下次见了,定要教训一番才是,沐云这样想。 収剑回屋,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地上破碎的瓷片已被捡起堆在一旁。沈枚坐在床边,眼里满是担心,见他回来,急忙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沐云点头,心思却不在屋内。 看他面色凝重,沈枚犹豫了片刻,问道:“刚刚翻窗进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无关紧要之人。” 沈枚闻言也不再多问,他低头轻轻搅动着衣角,眼底神色颇为复杂。 沐云并未察觉沈枚神色有恙,他瞥了一眼墙角堆积的碎瓷片,冷声道:“一会儿让人将这里收拾干净。” 说罢抱剑走至门口,道:“我在隔壁,你若有事,直接唤我就好。” “今日你且休息,明日随我同去云州府衙。” 待沐云离开,沈枚这才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嘴里喃喃:“沐春阁……吗?” 沐云返回自己屋内,回手将长剑置于桌上,坐在床上闭目凝思。他伸出手掌,将五指分开后轻握成拳又展开,紧接着转了转手腕,感觉并无任何不适。 顾檀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令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呢? 沐云侧身躺下,两眼却紧紧盯着床上帷幔,丝毫没有睡意。 ※※※※※※※※※※※※※※※※※※※※ 牧牧今天把腿伤了QAQ.打滚求评论求收藏~ 第10章 云州知府 翌日,云水涧。 王元辉得了王才的飞鸽传书,知晓自己马车上路已是耽误一天的时辰,便在路过驿站时将车前快马增至三匹,终是在天黑前到达了云州城。 倒是辛苦了王才,一大早便在云水涧门口相迎,却是半天没等到人影;虽是心下焦急,却也只得拼命向外张望,恨不得把脖子伸至城外。 少时,有马车自远处驶来,直奔云水涧。 待马车停稳,车夫跳下车,将手边方凳置于地上,毕恭毕敬地掀起了轿帘。 来人自轿中站起,一脚踩着方凳,一手搭着车夫,就这么慢吞吞的下了轿。 王才松了口气,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向着大厅内的沐云喊道:“来了,来了。” 下来的正是王元辉。 见他下车,王才赶紧下阶迎上去:“我的老爷呀,您可算来了。” “沐侍卫呢?” “在厅内等着。” 王元辉闻言整了整衣帽,宽袖一甩,三步并作两步走至云水涧厅内。 沐云坐在正厅的一个小角内,此处与正厅隔着一条走廊,以两个木雕屏风隔开,倒也算个隐蔽地方。 王元辉绕过屏风走至沐云面前,弯腰拱手道:“路上耽搁许久,还请沐侍卫见谅。” 抬头见沐云神色不耐,只得陪笑:“之前听王才说沐侍卫,飒爽英姿,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这番话听得沐云只想翻白眼,他本就不擅长打官腔,此刻更是不愿搭话。 倒是沈枚多看了他几眼,心下对这位新知府有了几分计较。 说起来这新知府长得确实不讨喜。圆脸短眉吊脚眼,微挺的鹰钩鼻下是一对八撇胡须,整张脸上满是油光,笑起来总带了几分不怀好意。 这样一副市侩相,实在是没有半点“清正廉明”的样子。 沈枚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再看他秋梨一般的腰身,心想这人坐马车赶路确实情有可原。 这样的体态,别说骑马,怕是上马都要费一番力气。 王元辉不知沈枚心中所想,他陪着笑脸,环顾左右发现此处除了沐云沈枚二人,再无其他,眼神不由闪了闪。 听闻沐云是陪同楚右相之子楚怀栩一同前往云州,如今只见沐云却不见正主,心底不免有些奇怪。 撩起长袍落座于沐云对面,王元辉低声问道:“怎么不见楚二爷?” 沐云扯扯嘴角:“到了云州府衙,你就见到了。” 说起来楚二爷在牢里过得也算不错,除了每天吃吃喝喝,就是听吴斌吹吹他当年在混江湖的“丰功伟绩”。 嗯,吹。 吴斌这人吧,本身就有点自来熟,聊过几次后基本就敢和你称兄道弟了。虽说他说的故事大多过于夸张,但胜在还算有趣,楚怀珝随意听着也权当解闷了。 王元辉赶到牢里时,吴斌还正在给楚怀珝讲其“雪夜一人斗狼群”的事迹。这厮刚说到“那群狼首领绕至身后正欲偷袭”,就听得牢外有人大声喊:“都起来,起来了”。 吴斌的慷慨陈述被打断,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正欲发作,忽的又传来一声: “知府大人到!” 狱卒声音刚落,牢里顿时炸了锅,就连从来没挪过窝的林魁都站起身向牢门外望去,看看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究竟是何般模样。 为首的两个狱卒开了牢门,只见一个身着八蟒五爪袍的胖子快步走进来,乌沙官帽扣在此人硕大的脑袋上,显得十分滑稽。 看得出王元辉十分着急,他紧蹙着眉,鬓边满是汗珠。 由于体型原因,王元辉落脚很重,每走一步都能隐约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颤动。 吴斌见状嗤笑出声,对着楚怀珝道:“你说,这当官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牢内响起哄笑声,王元辉却恍若未闻。他随狱卒来到走廊处,沿着牢房一间一间看过去,最终在右手边第五间房内看见了楚怀珝。 “那个,快,打开!” 见狱卒向自己这边走来,吴斌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方才的话被这位知府大人听去了,不由后退几步,惊出了一脑袋的汗。 狱卒将牢门打开,王元辉三两步跑至楚怀珝面前,衣襟边上已是湿了一片,他低着头颤声道:“楚二爷。” 楚怀栩撩起衣袍自草席站起,随手拍了拍灰尘,微笑回礼:“见过王知府。” 府衙内。 宋乔带着一票捕快站在衙内,面色十分难看。 前些日子还和他一起在云吞摊上用餐的少年此刻已经被自家知府供在了上座,回想那个被他抓至牢里蹲了三天的“外乡游人”,宋乔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定是十分精彩。 那外乡人怕是什么京城的大人物了。 想到着,宋乔的脸色越发阴沉,其他捕快见他这副模样,不由稍稍远离,生怕无缘无故便做了这位的出气筒。 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自府衙外走近,宋乔定睛一看,前面的那个正是自家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那后面的那个,无疑就是被自己关进牢里的“外乡人”了。 王元辉在前面领着路,他微微哈腰,面上堆满了笑,哪里还有半分官家风骨;楚怀珝在后面走得倒是不急,他一边踱步一边四下观望,看上去倒是像在欣赏着府衙内的风景。 两人就这么来到众人面前。 “大人。”宋乔对着王元辉拱手行礼,身后的一众捕快也跟着他于王元辉见礼。 王元辉瞥了他一眼,抬起袖子摆了摆手,呵斥道:“还不见过楚二爷。” 自从得知是宋乔关的人,王元辉心下对他已十分不满,如今让他过来,也不过是打算让楚怀珝亲自来处理此事。 要送进牢还是要革职,全凭楚二爷一句话。 楚怀珝知晓王元辉用意,眼下只见宋乔除了面上难看,眼底却全无退意惧色,更是没有半分谄媚讨好的意思。 目睹了宋乔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楚怀珝亦知,这人就是一个直肠子的硬汉。 如此,给他一个台阶下又何妨。 楚怀珝笑的温良,他转头对着王元辉道:“之前有缘与这位宋捕头同桌共饮,可惜时间紧迫未能尽兴。眼下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再与宋捕快一醉方休了。” 这话意思便是不计较了。 宋乔闻言脸色略微缓和,他拱了供手,道:“楚二爷。” 他道:“之前多有得罪,宋某对不住了。” 楚怀珝摇了摇头,轻笑道:“宋捕头言重了。” 见楚怀珝不介意坐牢之事,王元辉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再寒暄了几句,却听得楚怀珝问道:“之前厢黄的尸体被宋捕快带走验尸了去,楚某现下想问问,那厢黄的验尸结果可是出了?” 听了这话,宋乔的神色一下凝重起来,他先是看了王元辉一眼,见他并无任何反应,便开口道:“出了。” “结果如何?” “仵作说,厢黄死于床事不当。” “哦?”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神色有几分莫测。 听到这儿,王元辉插嘴问道:“那验尸的仵作现在何处?” “就在衙内。” 楚怀珝眼眸闪了闪,自腰间取出墨玉扇,轻摇道:“唤他来见。” 验尸的仵作姓徐,是云州府衙的老人了,用宋乔的话来说就是“眼光独到,手法老成”,他经手的尸体,死因基本不会出错。 徐仵作走至衙内,向众人行了礼。 不等他开口问,宋乔便道:“厢黄的验尸结果,你且说说罢。” 徐仵作沉思了片刻,回忆道:“我经手时,厢黄尸体已呈直挺状,他掌生红圈、红筋,圈口闭合,初步验证为急性死亡。” “瞳孔散大,气阳虚脱,身下还有少许残留秽物,应是死于大泄身。” 民间所谓的大泄身,就是急性马上风。 楚怀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缓声道:“我见他尸身伤口密集,多为捆绑鞭伤所致……” “这些均为皮肉之伤。”徐仵作回道,“只是施暴者手法无比精准,伤口看似恐怖,实则并未伤及筋骨,遂不足以致命。” 听到这里,宋乔面上带上了几分尴尬,他摸了摸鼻子道:“这厢黄乃沐春阁的小倌,鞭伤与勒痕怕是床笫助兴所致。这样想来,死于马上风,倒也不是不可能……” 楚怀珝闻言笑出声来,他倒是没想到这位一根筋的硬汉能想到这方面去。压下唇边笑意,他轻咳一声道:“那伤口的形状过于狰狞,恐怕不会是床笫寻乐所致。” 若是放在之前,楚怀珝八成就信了这位仵作,可他这次分明进了地窖看了个真切,若那刑架上摆这的是所谓床笫助兴的玩意儿的话,那这沐春阁玩的也太大了。 楚怀珝收了扇子,随手在掌中轻拍几下,问仵作道:“那尸体现下在何处?” “在后房的尸屋内。” 沐云闻言打了个寒战,心下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宋乔话音刚落,就听着楚怀珝清亮的声音响起:“沐云,随我验尸。” 果然,沐云抽了抽嘴角,心底满是郁闷。 “是。” ※※※※※※※※※※※※※※※※※※※※ 感谢坚果不能吃的地雷,感谢一抹雨天的阳的地雷~爱你们~ 打滚卖萌求收藏,求评论~ 第11章 沐云验尸 徐仵作带着众人来到后院,只见那殓房墙上的涂粉已经所剩无几,只留下一道道雨水冲刷的痕迹;斑驳的木门边上长着一尺多高的杂草,偶尔有乌鸦自顶上飞过,响起几声鸦鸣。 徐仵作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弯腰伸手道: “诸位大人请。” 王元辉闻言脸色白了几分,两条眉毛打成了个结。 实在不想踏进这隔断阴阳的地方。 他踌躇了片刻,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楚怀珝道:“验尸此事交于我这小童便可,王知府一路奔波劳累,也是辛苦,不若先回内府休整一番。” 说到这儿,他转身对王元辉道:“毕竟接下来之事,还需仰仗王知府相助。” 这番话对王元辉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福音,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眼底里却已是乐开了花。 “二爷抬举。”王元辉满脸堆笑道,他伸展双臂,装模作样的打量了自己一番,羞愧道:“说来惭愧,彻夜赶路前来,确实未曾注意仪态,此番狼狈模样,实在不成礼数。” 他叹了一口气,对楚怀珝客气道:“下官这就回去整理仪容,此间二爷若有要事,直接吩咐宋乔便是。” 宋乔压下眼底的鄙夷,道了声是。 见王元辉带着王才离开,楚怀珝这才收回目光,他摸着下巴,漫不经心道:“还真巧了,眼下便有一事需得宋捕快帮忙。” 宋乔闻言抽了抽眼角,道:“但凭大人吩咐。” 楚怀珝笑容可掬:“宋捕快可否帮楚某查个人。” “什么人?” “林魁。” 楚怀珝说完便迈步进了屋子,沐云跟在他身后,倒也没什么犹豫。沈枚见两人都已进屋,咬咬牙便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殓房的屋顶不高,约莫右侧的墙壁上开了一个窗,屋外冷不丁吹来阵阵凉风,倒是为本就阴冷的地方又添了些许凉意。房间地上铺着一层干草,上面一层干涸血迹隐约可见。 徐仵作说,这里是专门用来供他验尸的地方,待尸检结果一出,若尸体无人认领,便要由他们裹了席子于乱葬岗上随处安葬。 厢黄的尸体被摆放在殓房的角落里,尸身已被草席卷好,仅有一双惨白的脚露在外面。 徐仵作将草席拿开,尸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楚怀珝皱眉开了扇,将异味自身边扇去。待味道散了几分,沐云这才走进尸旁,单膝跪地开始检查。 徐仵作站在一旁看得仔细。说心里话,在他得知要来验尸的是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时,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屑的。现下看来,这少年虽然动作生疏,却步步到位,这倒让他心下那点出手指点倚老卖老的心思也没有了。 沐云对着尸体鼓捣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只见他自伤口处取出一部分血块,先放在眼前观察了片刻,接着将血块自指尖抹开,放在鼻下轻嗅,随后便站起了身,回头对楚怀珝点了点头。 沈枚看着他这番动作,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强压着腹部的不适,面上苍白如纸。楚怀珝余光扫过沈枚,见他一幅强忍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由伸出扇子敲了敲他的头,道:“先出去罢。” 出了屋,沈枚快步走至屋外树旁,弯腰扶树干呕,沐云见状撇撇嘴,心里骂了句废物。 徐仵作对这种事已是见怪不怪了,此刻他的好奇心全在沐云身上,只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小公子究竟验了许久,究竟验出个什么结果。 走出屋门,楚怀珝合了扇,随口问沐云:“验的如何?” “是马上风。”沐云答道。 徐仵作闻言抚了抚长须,眼下已是保住了招牌,神色自然颇为自得。随后又听得沐云补充道:“不过,他在这之前中了毒。这毒,才是导致厢黄马上风而死的关键。” 听到这儿,徐仵作面上带了几分犹疑,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毒?” “贪欢。”沐云回答他。 “尸身伤口众多,出血量却极少,血块呈紫红色,质地凝滑,带有丁香气味,应是贪欢。” 贪欢是昔年毒娘子苏魅姬闯江湖时研制出的一种媚药。通常来说,媚药不具毒性,故不被算入毒//药之列。可贪欢不同,它本身带毒,中毒者症状与服用普通媚药无异,区别就在于,中毒者房事中若受外部刺激,当即猝然昏迷、人事不醒,最终导致其泄身而死。中了贪欢的人,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活下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传闻晚年苏魅姬厌倦了江湖纷争,吩咐其亲传弟子不准在传授入门者这一□□。以至于贪欢已在江湖中失传多年,就是后来崛起的百草沐家也没能找到贪欢的毒样,仅有柜中书籍中还存有相关记载。 沐云现下说的肯定,也不过是厢黄尸身特征于沐府书籍记载一致罢了。 金玉蟾被盗、沐春阁藏蛊、媚毒贪欢重现、眼下还牵扯上一个不问行。 楚怀珝哑然失笑,可能晋逸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把他推进了一个多深的坑中。抬眼看到一边呕吐的沈枚,楚怀珝摇了摇头,心道这小乞丐胆子确实不算大。 他走下台阶来到沈枚身边,见他依旧闭着眼,便伸手拍向他的肩膀,笑着问道:“可还好?” 沈枚虚弱的抬眼,略微点点头。他腹中已经吐得仅剩酸水,缓过神后发现自己腿都在发软,只得靠着树慢慢恢复。 “你的事,沐云已经和我说了。”楚怀珝道,“你说,你姓沈,是么?” 沈枚点头。 楚怀珝沉吟了一会儿,问他:“沈中端与你是何关系。” 沈枚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见他神色不似说谎,楚怀珝又问:“你父亲是何人?” 沈枚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沈月白。” “沈月白……”楚怀珝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下觉得有几分熟悉,忽的一个人影闪现在脑海里。 “你母亲可是姓洛?” 沈枚略带惊讶的看向他,缓缓点头。 “您认识我母亲?” 楚怀珝叹了口气,“算是吧。” 当年名满京都的才女洛音,曾得圣上御口称赞:一舞动京城,一曲天下知。试问能有几个不认识? 可惜命运弄人。 远处亮起一道闪电,不一会儿乌云便布满了整个天空,隐约有雷声响起。 楚怀珝望了望天色,对沈枚道:“你今日与我一同回云水涧,我有话要问你。” 三人回到云水涧,不出半晌,狂风夹杂着雨水便噼里啪啦的落下来。从窗外望去,雨滴打在屋檐上,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水帘。 楚怀珝站在窗前,问沈枚道:“你说你见过我楚家腰牌,我且问你,你是何时又是在何处见的?” “在青鸣山上,我爹与闲卿师父切磋时,自闲卿师父身上见到的。” “那位闲卿师父可是个不惑之年的女子?” “正是。” 这便对了。 那位沈枚嘴里的师祖,正是楚怀珝的姑姑,楚卿。 楚卿当年遇人不淑,于是一气之下便断了尘缘,在青鸣山朝暮观做了道姑。当时派了好几拨说客,劝了多次都未曾成功。楚右相心疼姐姐,又知她性子倔,下了决心的事定是没有回转的余地,无奈就给了她一块牌子,让她有事就回相府寻人。 即使在青鸣山安家,如今又为何在街边乞讨? 似是明白楚怀珝的疑问,沈枚苦笑一声,慢慢道:“我自小与哥哥父亲住在青鸣山山腰的一座茅屋,后来随父亲上山习剑,认识了朝暮观的闲卿师父,那段日子,父亲无事便跑去与闲卿师父切磋论剑。”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家里突然闯进来一群黑衣人,我爹敌不过他们,就这么带着我们兄弟二人向山下跑,就在逃跑的途中,我爹为我挡掉了飞来的流矢,死掉了。” 沈牧的眼睛里满是哀意,他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接着道:“我与哥哥在逃跑中不小心从巨石上坠落,等我醒来,我的脚就已经坏掉了,我哥哥……也不见了。” 沐云神色复杂的看向沈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父亲很少与我提起母亲。”沈枚眼里盛满了泪水,他扯出一个笑,对楚怀珝道:“二爷,您说您认识我母亲,您能给我说说我她的故事么?” 楚怀珝怔愣片刻,话到嘴边却又不忍说起,最后自唇边化作一声叹息。 “你母亲是京城有名才女,我小时候曾与她在游园会上见过几面。” 楚怀珝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母亲叫洛音,她很美。” 沈枚终于忍不住啕嚎大哭。 见他哭的可怜,沐云向前走了一步,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犹豫地伸出手,微微扯了扯沈枚的衣袖。 “二爷。”沐云斟酌着开口道,“他………” 楚怀珝看向沐云,眼神里满是促狭。 既是故人之子,断是没有任他流落街头的道理。只不过第一次见沐云为一个陌生人露出这般纠结的神情,楚怀珝还是忍不住想逗逗他。 踱步至床边,楚怀珝对沐云道:“沈枚就暂且先交于你了。” ※※※※※※※※※※※※※※※※※※※※ 感谢悲酥清风的地雷,感谢坚果不能吃的地雷,感谢一抹雨天的阳的地雷~~ 感谢以上三位可爱的小天使~爱你们~ 求评论~求收藏~ 第12章 顾檀 宣和二十年,尚书沈中端私藏罪人之子被有心人告发,落了个满门抄斩全家连坐的结局。 当夜,沈中端次子沈睿房内起了大火,那火烧了一夜,火势吞没了整个后院。待烈火熄灭时,废墟中除了灰烬,依稀可见两具烧焦的干尸。 当地官员不敢声张,只得声称沈睿畏罪自杀。如今看来,沈睿根本没死,他携幼子逃往云州,化名沈月白于青鸣山安了家。 沈府这火起的本就蹊跷,楚怀栩虽不知其中缘由,却也猜到几分。 那两具尸骨,怕是洛音和她陪嫁的婢女了。 沈月白瞒了沈枚这么多年,只字不提当年旧事,定是不愿让他知晓,他身为外人,自然不好多说。 既是陈年往事,又何必再次提及呢。 雨势逐渐变小,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沐春阁内灯火通明,墙外的紫红灯笼映照着绵绵细雨,为这雨夜平添了几分妖冶。 少年媚笑着站在房檐下。见人路过便眨眨眼,也不拉客也不唤人,就等你自己往里走。 偏偏越是这般,越是勾的人心痒难耐。 今日是顾琴师上台奏琴的日子,只见那红衣铺满了半方石台,随意坐在石台中央,身旁站着一个抱琴的白衣少年。 少年将琴放置身前,附身在耳边说了几首曲名。垂眸听着,伸手抚过琴弦,琴音自指尖缓缓倾流淌而出。待白衣少年说罢退开,抬眼望向四周,他展颜一笑,眼底尽是风情。 “可是客满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没在琴声中,门口离得近的少年忍不住好奇偷偷看过去,只见来人以银冠束发,发上沾了雨水微湿,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笑意,腰间挂着一枚上碧玉佩,手中还拿着一把墨色折扇,十分风流韵致。 “只剩一个雅间。” “劳烦带路。” 楚怀珝随少年进了二楼雅间,刚一落座,便听得那少年问道:“公子这次来,可要点茶?” “自然。” 少年为他斟上茶,忽的上前走了半步,靠在他身边娇声道:“公子可有中意人选?” 楚怀珝侧身勾住少年肩膀带入怀中,以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温声道:“我指给你看,如何?” 墨玉扇自少年下颌移开,温热的气息洒耳畔,令少年涨红了脸。他抬头顺着墨玉扇看过去,那扇尖分明指着台下的。 少年愣了一下,站起身红着脸道:“公子见谅,阁内规定,顾琴师奏琴期间一律不见客,您要不换一个……” 少年边说边抬眼望向楚怀珝,眸里满是希翼。 楚怀珝笑着摇头,“我等他便是。” 少年轻叹了口气,向着门口时不禁回望一眼,眼底尽是遗憾。 再看楼下厅台,只见那白衣少年过一阵便上前报出客人新加曲目,手不离琴,目光向着点曲儿的客人望去,含笑点头。耳边的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楚怀珝等了许久也不见停下,他微微蹙眉,将折扇合起置于桌上,唤了门外候着的少年。 少年快步走入,声线略微不稳道:“公子可是要换茶?” 楚怀珝敲了敲桌子道:“我要点曲儿。” “公子想点什么曲儿?” 楚怀珝望向顾檀,勾了勾唇道:“顾琴师坐镇,点的,自然是名曲。” 台下又一首曲毕,白衣少年上前一步,附在顾檀耳边轻语几句,只见顾檀神色微讶,随手落下几个尾音,抬眼望向二楼。两人视线相对,顾檀莞尔一笑,转头对白衣少年道:“今天就这样吧,之后的曲子不要接了。” 说罢起手试了几个音。不同于之前的艳俗躁动,这曲声柔和似水,音韵绵绵,哀而不伤。比起那些响彻秦楼楚馆的淫词艳曲,更显得幽远萧瑟。 楚怀珝坐在雅间内,眼里满是赞叹。 到底是低估了顾檀的琴技。 这样的水准,若是放在他处,定有文人骚客上前称赞一番。若是放在沐春阁…… “谁点的劳什子曲子,真真晦气。” 值得庆幸的是,这首“晦气”的曲子并不算长。 顾檀奏完曲,随少年来到二楼的雅间。 楚怀珝正坐在雅间内喝茶,见他进来,不免打趣道:“顾琴师不愧沐春阁的台柱,楚某想要见一面着实难得很啊。” 顾檀闻言‘扑哧’笑出声, “微雨点月汉宫秋,二爷《汉宫秋月》都点得出,这般哀怨悲愁,我若再不来见,二爷怕是要‘对月断肠,愁思绵绵’了。” “说起来,这曲汉宫秋月,可入得了二爷的耳?” “何止入耳,” 楚怀珝嘴角噙笑,赞叹道:“顾琴师技艺精湛,与京都的琴师相比也不惶多让。” 顾檀走至楚怀珝身旁落座,先是抬手为楚怀珝斟满了茶,又拿起一个杯子为自己倒上,送到嘴边轻呷一口。 “二爷今日来此难不成就是为了听一曲汉宫秋月?” “是,也不是。” 楚怀珝伸出两根手指轻笑,“此次前来,一为品茶赏曲,二为拜会佳人。” 顾檀眼眸微闪,将茶杯置于桌上,补充道:“二爷少说了个‘三’,三为打探消息。” 说着抚着腕上银镯,语气似哀似怨:“依我看,这第三点才是二爷本意,前面的两点,也不过是嘴上顺带提了。” 见顾檀说的这般直白,楚怀珝不由轻咳一声,无奈道:“这倒是冤枉我了。” 只见他眉眼清亮,语中带笑:“我此次前来,一与二才是本意,本就无三,如何来的‘顺带’一谈。” 这话倒是不假。牢里待的几天本就无聊,今夜趁着沐云照顾沈枚的功夫,楚二爷麻利的离了云水涧,入了温柔乡。 换句话说,楚二爷今儿个确实是正儿八经寻欢作乐来的。 常年混迹于花街柳巷,顾檀听多了花言巧语,只当这是楚二爷寻乐的戏言,他垂眸一笑:“二爷曲儿也听了,人也见了,接下来想问什么,直说吧。” 得,人家不信。 楚怀珝有些哭笑不得,他反问:“你想让我问什么?” 顾檀眯了眯眼,盯着他道:“我怎知二爷想问什么。” “我想问的?”楚怀珝敲了敲扇子,突然笑道:“不知顾琴师年岁几何?” “何处人士?” “可有什么喜好?” 顾檀吸了口气,悠悠起身:“二爷若无正事,顾檀先告退了。” 楚怀珝闻言轻叹一声,心道身上有了案子,连逛花街的乐趣都没了。 对于沐春阁,他虽有心查探,却不是今日。现下来看,这位顾琴师显然比自己上心的多。 楚怀珝伸手拦下顾檀,无奈道:“厢黄的尸体我已验过,在他体内查到了贪欢。” 说到这儿,楚怀珝饮了口茶,看向顾檀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深意:“不知顾琴师对贪欢一毒是否知情?” 虽说厢黄是横着抬出去的,但毕竟是沐春阁的人,要查贪欢,自然要先在沐春阁探探风声。 “沐春阁有药倒是不假,本就是烟花之地,寻乐助兴的玩意儿自然少不了。” 顾檀重新坐下道:“媚药我倒是见了不少,至于贪欢……” 他轻笑:“顾檀尚没有肉眼辨药的神通,二爷就算把它摆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啊。” 楚怀珝闻言笑了笑,这意思就是不知情了。 顾檀仰身靠至椅背道:“既然二爷说起了这个,我这里倒也查到了点东西,兴许能帮上二爷。” 楚怀珝好奇道:“你查到了什么” “陆瓯每个月的二十五都会出门,去一个地方。” 楚怀珝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不问行。”顾檀倚在椅背上,双手抱臂道:“我查过了,不问行是北郡的一个交易黑市,二爷要查贪欢,不如先到这个不问行打探打探。” 又是不问行。 楚怀珝眉头轻蹙,心道这个不问行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顾檀见他蹙眉不语,便猜测道:“二爷听过不问行?” 楚怀珝自怀里掏出碧玉镯放置桌上,“你可认得这个?” 顾檀本就聪慧,见他掏出镯子,立马懂了:“这是不问行的东西?” 楚怀珝点头道:“这也是厢黄的东西。” 顾檀闻言轻笑:“看来这不问行,二爷必定要去一遭了。” 说起来,就算没有沐春阁厢黄一事,为了金玉蟾,楚怀珝也要跑一趟。 这么看好像还好办了许多。 话说到这里,顾檀不在多留,他站起身走至门口,突然道: “我是蜀中人士,过了今年十月,便是十九了。至于喜好,”顾檀回头对楚怀珝一笑:“金银玉器,珠宝首饰,只要值钱的,我都喜欢。” “二爷下次要‘品茶赏曲,拜会佳人’,若是这般空手而来,我定不相见。” 楚怀珝闻言笑出了声,之前在京都逛花楼也没见过这般向人伸手要钱的。 “顾琴师所言极是,可惜我在这云州城倒是没见到什么稀罕玩意儿。”他起身望向顾檀,嘴角上挑:“听说不问行珍宝如云,不如你与我同去,若是看上了哪件,我送你便是。” “二爷这话可是当真?” “自然。” “有二爷这句话,那不问行,顾檀倒是愿意陪二爷去一趟了。” 顾檀掩唇低笑:“三日后,城门口见。” ※※※※※※※※※※※※※※※※※※※※ 感谢坚果不能吃的地雷~ 打滚求评论,求收藏呀~~~ 第13章 阴阳人林魁 雨停了,天已将白。空气中水气来不及消散,漾起一片水雾,日光透过雾气洒上沐春阁的高墙金瓦,竟有些不真切。 漆门外不远处站着一个绿衣少年,他杵在石狮旁,冷脸抱剑,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阁内进出的客人。 一抹蓝衫映入眼帘,原本站在路旁的少年突得向前快走了两步,却在看清蓝衫身后的红色身影之后,蹙起了两道剑眉。 顾檀送楚怀珝从沐春阁出来,一眼便看到门外的沐云,笑吟吟道:“这不是二爷身边的小公子嘛,小公子站的板正,若不是走了几步,我还当沐春阁什么时候多了一座新雕塑。” 楚怀珝闻言侧头看去,只见沐云站在阁外台阶边,手中紧握着长剑,望向顾檀的眼里满是戒备。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楚怀珝心下疑惑,想着这两人统共也没见过几面,沐云这般警惕倒是奇怪了。 对于沐云的目光浑然不觉,顾檀接着道:“昨夜还好奇小公子怎么没跟着二爷,便想着兴许是那天不留神打扰了小公子好事,到现在还记恨着我呢。” 他话音刚落,便听着楼里有人在喊:“顾檀——” 知是到了梳洗上台的时辰,顾檀向阁里望一眼,对楚怀珝道: “小公子来寻,顾檀便不予相送了。” 说罢,施施然行了个礼,“二爷慢走。” 卯时已过,街道上行人不断。路边的铺子开了门,开始吆喝招揽生意。 沐云跟在楚怀珝身后走了一段路,突然低声道:“沐云失职,请二爷责罚。” “哦?” 楚怀珝停了脚步,又听得沐云道:“之前与顾檀交手,未曾来得及告知二爷,是沐云疏忽。” “你与顾檀交手了?”楚怀珝来了兴趣:“结果如何?” “他走了,我未占上风。” “全身而退?” 沐云低头:“全身而退。” 楚怀珝挑眉,曾在沐春阁地窖时,他不是没有试过顾檀的功夫,照他看来,沐云应该更胜一筹才是。 “怎么回事?” 沐云将那日的情况一一向楚怀珝道出,包括最后中招掉落屋顶一事。他说的简洁明了,虽无半分添油加醋,亦使人觉得不可思议。 “身体不受控制?” 楚怀珝沉吟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指挥你掉下了屋顶?他控制了你的动作?” 沐云点点头,想到了那天的场景,心下便生出几分不甘,他撇嘴道: “他之前用袖中绸带攻击,待我追出去后才……”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没看见他如何出的手,也不知怎么就着了他的道。” 绸带? 楚怀珝垂眼思索了片刻,脑海中突得闪过一些片段和一张脸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他回头望了望远处的沐春阁,不由笑道:“有趣。” 沐云忍不住问道:“二爷知道他的招式?” 楚怀珝微微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个猜测罢了。” 两人说话间便回到了云水涧。 只见那朱漆大门向外敞开着,柱旁的石狮上挂了两团红绸花带,就连门前的石阶也铺了一层红色软毡,十分喜庆。若不是平时里门庭若市的云水涧此刻异常寂静,楚怀珝还真以为谁家今日结亲,恰巧在云水涧摆了宴。 大门前站着两个捕快,远远看见两人,赶忙下阶前来见礼。 见这架势,楚怀珝心底暗暗猜到了几分,想来是这云水涧来了贵客,直接清场了。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一身官袍的王元辉坐在厅内,宋乔面色阴沉地站在他身边。云水涧的掌柜与一众伙计也杵在大厅,他们神色恭敬的站成一排,等着回话。 王元辉面上笑的和善,正与掌柜寒暄,余光瞥到门外的楚怀珝,连忙站起身相迎。掌柜见王元辉这般神色,心中知晓进门的定是贵人,他正要抬头望向门外,一阵咳嗽声自耳边响起,只见宋乔对他挥了挥手,沉声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下去准备酒菜吧。” 掌柜颔首称是,悄悄退下了。 王元辉将楚怀珝请至主座,楚怀珝推辞道:“既是王大人做东,这主座自然要王大人坐。” 说罢径自在左边落座。 王元辉见沐云还站在一旁,眼珠转了转道:“沐侍卫与宋捕头也坐吧,既然咱们是在外进食,那些虚礼能免就免了。” 说着望向楚怀珝道:“二爷意下如何?” “听王大人的。” 楚怀珝轻笑,转头对着沐云吩咐道:“上去叫沈枚下来罢。” 沈枚随沐云下了楼,见到宋乔也在桌上,便坐至他的对面。 几人落座后,王元辉把刚刚掌柜为他介绍的东西又对着楚怀珝讲了一遍,从云州风情地貌到各色名玩古斋,连着美食手工都说了一通。 楚怀珝全程微笑着听他喋喋不休,神色没有半分不耐,偶尔还点头应和几声。 又随口扯了几句,王元辉突然问道:“二爷昨晚住的可还满意?” 楚怀珝眼眸闪了闪,笑道:“多谢王知府关心,十分满意。” 淡茶香茗,名曲佳人,温柔乡里流连了一夜,可不是十分满意? 王元辉不知楚怀珝所想,只当他说的是云水涧,又道:“我已差人将府内后院有几间上房打扫干净,二爷不如搬过去,我也好为二爷找个体己人伺候着。” 王元辉着重咬了伺候两字,楚怀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楚某平时随意惯了,不劳知府大人费心。” 两人说话间,伙计已将菜肴端上。白碗玉盘银匙筷,数碟佳肴摆至圆桌中央,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楚怀珝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心道这云水涧为讨好新知府,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待摆完了桌,王元辉指着其中一盘菜道:“我听那掌柜说,这云水涧的酒酿鸭乃是云州一绝,二爷不妨尝尝。” 楚怀珝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赞叹道:“质嫩爽口,确实不错。” 王元辉见他喜欢,又与他推荐了几样菜,楚怀珝一一尝过,赞不绝口。 菜过五味,王元辉起身为楚怀珝添茶,话锋一转道:“听闻二爷此次前来云州乃是受了左相委托……” 楚怀珝放下银筷,望向他:“确有此事。” 王元辉闻言放下手中茶壶,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话刚出口,觉得有几分不妥,又赶忙补充道:“自收到二爷加急文书,便寻思二爷所涉之事定然十分棘手。下官不才,愿略尽绵力为二爷分忧。” 楚怀珝将手置于桌上,笑道:“王大人言重了,这事是大是小还得看左相的意思。” 王元辉试探道:“不知左相的意思是……” 楚怀珝轻笑:“这个你就要去问左相了。” 说罢不等王元辉再开口,径直夹起桌上的烧冬菇,道:“此盘冬菇香味浓郁,软熟适口,滋味异常鲜美,王大人快试试。” 剩下几句试探的话生生噎在了口中,王元辉无奈只得拿起筷子,夹了几块冬菇放入嘴中, 楚怀珝端起茶杯饮了口茶,见他神色犹豫,便问道:“可是冬菇不和王大人胃口?” 王元辉干笑几声,讪讪道:“不不,十分美味。” 用罢主菜,掌柜吩咐伙计将荷叶桂圆汤与一碟水晶桂花糕端出。沐云喜甜,他自玉碟中取了三块桂花糕,见沈枚不好意思伸手去拿,便分了他一块。 楚怀珝随意用了些汤,自碟中拿起手帕擦擦嘴角,开口道:“王大人刚刚说到棘手,眼下沐春阁之事算是一件,相信王大人也听宋捕快与徐仵作说了些。” “二爷要查那个贪欢?”王元辉迟疑道。 “不止,”楚怀珝摇了摇头,“我要查整个沐春阁。” 王元辉不解:“因为贪欢?” “因为蛊。” 宋乔闻言一震,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枚也抬起头来,眼底满是震惊。 只听楚怀珝沉吟道:“我如今已是有了几分头绪,只是证据尚且不足,无法直接定陆瓯的罪。” 说到这,楚怀珝看向宋乔,“林魁的事,宋捕快查的如何?” “已有些眉目了。”宋乔沉声道:“林魁本身是个杂耍手艺人,学了几手木偶戏,便自己出来混日子了。” “可知他那技法师承何处?” “随游园戏班班主偷师学的,我查过那个戏班,都是些传统艺人。”宋乔道。 “不过在这之后,我又查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皱眉道:“林魁这人手艺一般,出来混江湖亦是没挣到几个钱,所以为人素来吝啬。可在很早之前,他曾将七两银子赠与一流浪汉。从那之后的几个月,云州便有多户人家失窃,有人说见了他操作布偶隔空取物,但苦于无证,便不了了之。后来在通州做贼摸进了梦梁三怪的老巢,以手中木偶连破三人,渐渐才有了阴阳人的名头。” 梦粱三怪乃是梦家三兄弟的名头,这三人是关外一带有名的惯偷劫匪,虽说做惯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手里却尽是真功夫。 宋乔说到这停了停,道:“时间如此巧合,我便有了一个猜想。” “你便猜想那七两银子与其说是赠与,不如说是这个流浪汉用某样东西换取的”,楚怀珝淡淡道:“这样东西既能让林魁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窃,又可让他打败梦梁三怪,也许是那个奇怪的木偶娃娃,也许是一本武功秘籍,也许是我们不知道的某样东西。” 王元辉在一旁听的是一头雾水,他看看宋乔又看看楚怀珝,奇怪道:“二爷查的这个林魁,可是与沐春阁有什么关系?” “也许有,也许没有。”楚怀珝云淡风轻道:“此事尚不明确,现下不好妄自推断,我还需要再次确认一番。” “二爷打算怎么确认?” 楚怀珝道:“楚某打算择日便启程去一趟北郡,沐春阁就劳烦王大人与宋捕快先盯着了。” 宋乔闻言皱眉道:“那林魁的事……” “接着查。” 楚怀珝抬眼望向窗外,壁上挂着的红绸尚未被撤下,随风左右摆动。他轻轻勾起嘴角:“若查不到新东西,宋捕头不妨试试从另一人下手。” “什么人?” “沐春阁的琴师,顾檀。” ※※※※※※※※※※※※※※※※※※※※ 感谢一抹雨天的阳的地雷~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第14章 鬼胡同 长街上,一位打扮精致的妇人驻足在一家胭脂摊前,手上牵着两个不大的孩子。 “蕙兰,又来挑胭脂啊。” “就随便看看。” 胭脂摊的摊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慈祥妇人,她将几个颜色清淡的样品递给妇人,见两个孩子在一旁打闹,感慨道:“没想到这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可不嘛。”蕙兰接过胭脂应和着:“皮得厉害。” 不远处的孩子似是听见了摊主的话,其中一个瞥了这边一眼,冲着老人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是怪伶俐的。” 老人朝着孩子笑笑,只见他们一个嬉笑跑开,另一个紧跟着,一眨眼便拐进了不远处的胡同中。 “哎!”老人连忙喊了一声,伸出手拍拍蕙兰,大声道:“快喊住他们,别往里跑了。” 蕙兰转身见两个孩子跑进胡同,脸色一变,顾不得手中尚未合盖的胭脂,三两步跑过去拉住了孩子手。 “说了多少次,不要往这里面跑!” 她拨高了声音,尖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怎么记不住呢!” 年级稍大的孩子明显被自己母亲的语气吓到了,愣在原地不敢出声。那个率先跑入胡同的弟弟更是嘴巴一撇直接的哭出声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蕙兰蹲下身抱起弟弟,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语气微微放缓安慰道:“以后不要往这胡同里跑了,这里面不干净知道吗。” 哥哥拉住了母亲的衣角,闻言好奇地向着胡同深处望去,那胡同背着光,只隐约能看到一间老屋,黑漆漆的木门紧闭着,仿佛隔了阴阳。 待母子三人离开,一抹紫影没入胡同中,径直来到老屋前,慢慢推开了木门。 木门后是一条长径。年代久了,长径上鹅卵石已是所剩无几,剩下的寥寥几颗被鞋底打磨的十分光滑。掠过长径,往前是一个圆形拱门,门后不远处便是一个荒了的花园。穿过花园尽头处是一方巨石,那人穿过巨石,径直走进角落边上的一间厢房内。 厢房内十分寒冷,最中央放着一张玉砌的寒床。那人缓步走至床前,伸手将眼前淡紫色的帷幔扎起。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躺寒床上,身上盖着一件大红鸳鸯被。墨发散至床边,发稍淋了些许白霜。她紧闭着双眸,面上毫无生机,嘴唇呈淡紫色。 将鸳鸯被从女人身上移开,霎时一阵冷气扑面而来,他把女人扶靠至床边,轻轻拢了拢自己的衣服,抱怨道:“你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呢。”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把玉梳,将她的头发全部拢至身后,一下一下梳弄,边梳边道:“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有冰粒自发间落上玉梳又滚至掌心,不一会儿便融成了水珠,顺着手腕滑入袖口中。 “阁里的老人都说结亲梳发最讲究,歌谣朗朗上口记得清楚,却是一个都没能上了花轿。” 墨发在指尖缠绕,凌乱的散发被束成一个精巧的同心髻,男人拿出一根金钗,那钗头镶着一朵盛开的玉质芙蓉花,将金钗女子发间,他轻声道: “你之前说的玉顶芙蓉钗我拿到了,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女子没有答话,任由他动作。 “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去看芙蓉么?云州的芙蓉花就要开了。” 男人将女子揽入怀里,缓缓道:“还记得你在阁外种的那棵芙蓉树么?它发芽了,长得很快。” “顾檀上次把酒洒在那颗芙蓉芽边上,被我骂了很久。” “我记得你过,你更喜欢叫它合欢对不对?年年如意,岁岁合欢。” 男人抚上她的脸,眼底哀伤:“阿瑾,醒来吧,等你醒了,我就带你去看芙蓉花。” “我们便一起,岁岁合欢。” ………… 蕙兰就住在不远处的一个农家院里,距离那条胡同仅隔了两条街。她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拿着刚买好的胭脂,还未走至门前,便听着院里传来一阵鸭叫,推开门一看,一人正站在鸭圈前,握着搉下树枝,不停逗弄着几只灰鸭。几只脾气好的,扭过头去懒得理他;脾气不好的,瞪着两只绿豆大小的眼睛,对着罪魁祸首扑腾几下翅膀,呱呱叫几声,若不是篱笆阻拦,大有与始作俑者一绝高低之意。 “阿檀?你怎么过来了?” 蕙兰将胭脂放置石桌上,见石桌上多了一个熟悉的油纸包,无奈道:“又是枣泥糕?” “随手买的。” 顾檀扔下手中树枝,拍了拍手坐回石凳:“今日阁中无事,就过来看看。” 说着将桌上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四块精致的花型点心,三块约莫手掌大小,剩下一块却只有其他三块的一半。 大宝二宝早就围绕在桌旁,两双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点心,顾檀伸手摸了摸大宝的头顶,随手取出两块枣泥糕递给他们,“这点心太甜了,吃多了对牙不好。” 两个孩子捧着点心,只顾着手中美味,哪里还听进他的话,只是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便一溜儿烟跑开了。 盒子里还剩两块点心,一大一小。蕙兰望着点心分了会儿神,忍不住叹息道:“黑山走了,这个小的当是剩下了。” 黑山是顾檀从街上捡来的黑犬。 收养黑山那天,它正与几只野猫争食,顾檀一时兴起帮它赶跑了野猫。那时黑山没有离开,盯了他半晌后冲他低吼几声,似是在引他走入草窝。顾檀觉得有趣,想也没想就随它去了,待走过去才发现那草窝中还卧着一只黄犬。黄犬身上多处受伤,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身上血迹已经干涸,凝固在乱糟糟的皮毛上。 顾檀这才明白,黑犬是在求他救命。 阁内养犬不方便,顾檀将两只犬寄养在蕙兰的农院中,每月付给她二两银子,抽空便去看看。还记得刚带回他们时,黑犬总是寸步不离的守着黄犬,蕙兰还笃定的说黄犬必然是黑犬的伴侣。 顾檀为黑犬取名黑山,为黄犬取名黄河。奈何黄河实在伤得太重,仅仅撑了一个月,最后便死在了窝里。 那夜,黑山守在窝前,低嚎了一夜,从此便不再吃东西。 “还是走不出来啊。” 蕙兰从桌上拿起枣花糕,语气十分惋惜:“前几天还吃了点粥,本想着它已经没事了,哪成想第二天就死在了窝里。” 顾檀手指顿了顿,将那仅剩的半块点心包起,问道:“埋在哪里了,我去看看。” 后院的老树下立着两个并排的矮坟,几片落叶自枝头落在地上,盖在坟头。 顾檀将点心放至坟前,蕙兰站在一旁,不由轻叹一声,“你说这是何苦呢。” 顾檀望着两座坟,想起初见黑山时的情景,淡淡道:“终究是放不下。” 生时尚且相伴,死后自然也要成一对鸳鸯。 感情这事,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情到深处,便是日思夜想,便是死生不计。 “那天若不是黑山主动靠近我,我是不会收养它的。” 顾檀突然开口道。 “我曾经见过它,它很怕人。” “那它为何……”蕙兰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了。 “处于困境的人本身并不害怕孤独,只因不小心感受到了温暖,便不愿舍弃那份美好。一旦那仅有的温暖也消失了,那些常年孤独的人好似一瞬间失去了的所有理智,有的变得脆弱不堪,有的便入了魔,发了疯,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抓住那已经失去的东西。” 顾檀怔怔望着矮坟,眼低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蕙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小心翼翼的问道:“阿檀,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顾檀闻言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对蕙兰笑道: “没,心生感慨而已。” 三日后,云州城门处。 墙上迎接新知府挂上的红绸尚未被撤下,随风左右摆动。 沐云看着淡定无比的楚怀珝,脱口问道:“二爷真要与那顾檀同去北郡?” 楚怀珝点点头,手中墨扇轻摇:“宋乔一人处理定会有几分棘手,你与沈枚留在云州协助于他,盯紧沐春阁。” 沐云犹豫道:“北郡虽不算远,可二爷身边无人照看,倘若那顾檀心怀不轨……” “不轨又如何?”楚怀珝打断沐云的话,轻笑道:“他还伤不了我。” 沐云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接着道:“都说暗箭难防,就算二爷武艺高强,遇着偷袭也要棘手三分,万一摊上某些暗器带了毒,岂不是更加麻烦,到时候二爷真出了事,沐云亦是无法向楚相交代。” 他说的言辞凿凿,倒是像极了自己家里那位老顽固。 明明是个二八少年,却偏偏要作出一副古板老成的样子。要不是确定这是沐小四的人,楚怀珝都要怀疑沐云是不是他爹在外面的私生子了。 楚怀珝脑子有点疼。 也不知沐清泽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侍卫,要知道他自己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就跟着楚怀珝把那京都的花街戏园、酒楼赌坊都过一遍了。 楚怀珝正要说话,却见一顶崭新的花轿行过在云州城门前,尚未停稳,便听得轿中一阵熟悉的轻笑声。 一只手自轿内钻出,顾檀拨开小窗锦帘,望向楚怀珝:“二爷可是久等了?” “还好。”楚怀珝盯着顾檀,扬起一抹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既是答应了二爷,顾檀自然会遵守约定。”顾檀从里面撩起轿帘,娇声道:“二爷,请吧。” ※※※※※※※※※※※※※※※※※※※※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第15章 北郡 位于天盛西部,左邻汉水,右与通州接壤,因着陆路水路均十分发达,所以多有商户往来。而汉水往南便是天盛附属国流夏,故亦是两国交易的枢纽。 自云州至不过两天脚程,楚怀珝途中将轿子换成马车,与顾檀伪装成云州行商,随着一支商队进了城。 的街市十分热闹,由于境外商人居多,遍地可见的新鲜物品吸引了顾檀的目光。见他对这些外来玩意儿感兴趣,楚怀珝自然跟在他身后陪着转转。 没过一会儿,身边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楚怀珝随人流望去,只见人群不远处站着几名年轻女子,她们身着异族服饰,头戴雀翎,面上罩着一层薄纱。流夏国民风开放,舞女们的服饰衣着与舞蹈动作匀十分大胆,这才吸引了众多行人驻足围观。 熙熙攘攘中,楚怀珝和顾檀被挤到了前面。 盘鼓出,银铃响。 舞女和着铃声舞动,脚下动作应着鼓点轻轻点地、旋转,足上银钏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与腕上银铃交错在一起;罗衣纷飞隐约可见背部妖治的紫色花纹,妙态绝伦,尽添魅惑。 人群最内侧站着几名壮汉,他们手持原形玉盘,不时围着人群来回走动。 一舞毕,行人纷纷慷慨解囊,抚掌叫好。 顾檀望着盘内零零散散的百枚铜钱,漫不经心道:“这等姿色才艺,若是放在我沐春阁,这钱恐怕要翻上百倍不止。” 楚怀珝将这句听在耳里,心下十分赞同。 “如此佳人,怎可轻怠,当以百两赠之。” 话音刚落,身前的玉盘上便多了枚银锭,持玉盘的壮汉怔愣片刻,抬头回顾人群时,却已不见两人踪影。 沿途两人一边打听不问行,一边观察左右人流,路过一间客栈,楚怀珝停下脚步,对顾檀道:“不如先就在此歇脚吧。” 顾檀点头。 两人随伙计上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子,顾檀翻了翻食单又放下,撑着下巴对伙计道:“看着上吧,挑贵的。” 伙计闻言笑颜逐开:“二位可有什么忌口?” 顾檀望向楚怀珝,后者摇头轻笑:“你到是不客气。” 想起玉盘上的那锭白银,顾檀随口答道:“二爷出手如此阔绰,手头必然富裕;我陪二爷千里入,吃顿好的也不足为过吧。” “不足为过。”楚怀珝附和道,眸里尽是笑意:“既是陪我,自然不能委屈。” 不多时,菜端上了桌,三荤两素一汤,味香俱全,品相上佳。 来的路上两人多是以点心果腹,根本没认真吃过什么东西,加之伙计点的又是招牌菜,两人对这顿饭均是十分满意。 用罢了餐,有伙计来给两人送茶,楚怀珝结了账,突然问道:“小二哥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市坊交易之所?” 伙计将餐盘撤下,一边两人续上新茶,一边道:“您沿着这条道,往北走一段就是了。” 顾檀又问:“那个市坊里,是否有一个名为不问行的地方?” “没听说过啊。” 伙计停下手上动作,又认真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赔笑道:“这个真不知道,对不住了二位,要不您再打听打听?” 待伙计收完桌子离开,一个蓄着八字须的男人突然凑到了顾檀身前,压低了声音问道:“您二位,可是来找不问行的?” 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没有答话。 “别误会,”男人尴尬笑笑,解释道:“小的徐二,是不问行的脚作。”担心两人听不明白,徐二又补充道:“就是领路的。” 见两人眉目间满是疑色,徐二自腰间掏出一枚木质腰牌,“您来找不问行,应该识得这个吧。” 楚怀珝接过牌子扫了一眼,发现牌子上刻着的正是那个熟悉门形印记。 确定徐二所说无误,楚怀珝微微颔首道:“那便有劳兄台带路了。” 两人跟在徐二身后,所走之处路过一排红墙碧瓦,隐约听着有人在墙内吊嗓,悠扬婉转的曲子倾泻而出,引得行人张望不已。 “到了。” 徐二领两人来到一座庭院的大门前,只见那庭院外摆着一座两米多高的石鼓雕,正中间的朱红大门虚掩着,耳旁的曲声也更加清晰了几分,再抬头看,那墙上匾额分明写着两个烫金的大字——梨园。 顾檀伸手抚上门前石鼓,挑眉问徐二道:“你说不问行就是这里?” “没错,”徐二信誓旦旦道:“这就是不问行。” 顾檀没想到一个黑市居然挂了梨园的名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转念又想到自己沐春阁都可以是茶馆,人家不问行挂一个梨园的名头倒也还说得过去。 正当他们驻足时,有几位书生文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他们谈论内容多是剧目戏文,路过三人身边时还好奇的望了几眼。 楚怀珝发现这几人脚步虚浮,气息紊乱,明显不是江湖人士。他自腰间取出墨扇,感慨道:“确实与普通戏园无异。”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徐二面上带了几分得意,“这不问行白天就是戏园子。您要是来买东西,还需要订房领号,等到了晚上才行。” 说到着,徐二似是想到什么,又问:“您两位有帖子么?” “什么帖子?” “就是不问行的订帖,”徐二抓了抓脑袋,解释道:“行内规矩,若是没有帖子,您两位怕是只能定散间了。” 楚怀珝来了兴趣:“有什么说法?” “说法嘛,”徐二顿了顿,缓缓道:“就是一帖一房,咱们的房间都是按帖子安排的。” “您也知道咱们不问行做的是什么交易,行内所有交易物品的消息都是提前放出的,若真是遇到了什么稀罕玩意儿,自然会有大量的客人前来争抢。” “在咱们行内,帖子与房间号是您唯一的身份证明,而这散间就是为第一次来我们行内,不理解规定的人准备的。您第一次来,又没有帖子,我就只能安排您去散间了。不过您别担心,散间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差别。” 听到这儿二人都已明白七八,顾檀好奇道:“那这帖子要怎么获取?” “您提前预定就行。” 徐二将两人领进园内,对着台前忙活的伙计小声吩咐道:“散间订房取号。” 就在这时,戏台上突然传来一阵锣鼓响声,熙熙攘攘的园子霎时安静下来。 大幕拉开,戏台的角儿纷纷亮相登场。两个武生从幕后翻到台前,看起来十分干净利索,紧接着一段老生的唱腔响起,这是开场了。 戏台上的角儿都是下了功夫的,唱得准、走得准、打得准,不一会儿便博得观众满堂喝彩。 徐二办完了事,将一张标有房间号的帖子递给楚怀珝,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只见他尴尬的笑笑,对二人道:“只剩下一个凶号了。” 楚怀珝接过帖子打开,只见里面用朱笔写三个大字——癸零九。 顾檀瞥了眼帖子,立刻就明白了徐二意思。 十天干,癸做末,有万物闭藏之意,不吉。 商人向来重视风水格局,提倡趋吉避凶,在他们眼中,三乃财数,六是顺数;七为吉数,八作定数;唯有九缺一不圆满,常称为变数。 癸字零九,倒是占尽了霉头。 顾檀向来不信风水,对这些所谓的吉凶悔吝毫不在意,他望向楚怀珝,只见后者随意合上了帖子,展扇温声道:“九则久也,天干癸为终,说不上大吉,也谈不上大凶才是。” “您说的有理,”徐二闻言放了心,从怀里掏出两张戏票递过去:“您且看戏,若是觉得无趣,便可先回房休息,等晚上拍卖开始,自会有人去房内通知您。” 楚怀珝接过戏票,将它送至顾檀眼前,轻笑道:“不知顾公子可否赏脸?” 顾檀从他手中抽出一张扬了扬,挑眉道:“二爷相邀,却之不恭。” 戏园今日的选段是空城计。 台上的诸葛唱腔韵味十足,台下的顾檀只觉得眼皮沉得厉害。 朦胧间,顾檀来到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有一个与他同高的人偶,人偶歪着脖子站在树旁,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似有笑意。 一颗红色星星自天边落下,那人偶突然动了起来,伸手将他推翻在地。 待顾檀重新站起身,整个空间都被染成了红色。 天上是红色,地上也是红色,远处是红色,眼前亦是红色。 红色的月亮,红色的树,红色的房子,红色的人偶…… 那红色还在飞快移动,所过之处,无一不变为血红。顾檀站在空地中央,任由那无边的红色将自己埋没,吞噬。 “顾檀?顾檀?” 顾檀迷茫的睁开眼,下意识从楚怀珝的肩膀上抬起头。 见他醒来,楚怀珝无奈道:“你若再不醒,人家班主可就要赶人了。” 顾檀闻言整愣了片刻,只见他薄唇半张,丹凤眼中略微有些失神,少了平时刻意做出的妩媚,竟微微有些可爱。 楚怀珝拿出墨扇在他眼前晃晃,失笑道:“怎么还睡傻了?” 推开眼前的墨扇,顾檀回过神来,发现戏台上的大幕已经落下。他转头环顾四周,除了楚怀珝,再没有第二个人,不由揉揉额角,缓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楚怀珝用墨扇敲了敲下巴,思索道:“大概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顾檀望了望窗外,皱眉。 那岂不是从入座不久就睡到了现在? 正当顾檀纠结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您二位。” 徐二焦急的跑过来,对着两人道:“后厅交易都要开始了,您二位随我来吧。” 第16章 交易 戏园的后厅是一座四层阁楼,阁楼四周石壁的凹槽中全部以紫烛点缀,在夜色中更显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不问行的一层大厅是拍卖的主要场所,大厅右方有一个方形大理石台,石台下分十个区,由甲至癸,分别以十天干命名,每个区包含十二个客座,客座呈半环形向外延伸。越过客座再往左看,是一个简洁风雅的屏风回廊,回廊两侧屏风插画各有不同,每幅画上均题有一句诗词,诗词的上面是一个泼墨大字,左侧为“明”,右侧则为“暗”。回廊的尽头便是通向二层楼梯的入口。 领两人来到厅内,徐二对楚怀珝道:“除了一层的拍卖场,咱们不问行还有三个自由区。” 他指着楼上的三层,“从二楼往上,每层所要的物品种类都不一致。第二层为绫罗珠宝,第三层为武器暗器,顶层为珍贵药材。这里的所有物件都由客人亲自出售,您若有需要,直接去相应的层数就行。” 楚怀栩沿着他所指方向看去,不出意外的,二层人数最少,多为女子贵妇,三层次之,第四层人数最多。 也是,比起那些明码标价的绫罗首饰,珍稀药材与绝世神兵此类有价无市的东西才更显得珍贵。 见他来了兴趣,徐二接着道:“您要去上边,可要看清区域,咱们上面每层分两个区,明区与暗区。明区以金钱为主,换句话说,在明区,只要爷您有钱,就可以买到你所心仪的物件;但是暗区不同,暗区主要由卖家选择方式,多看机缘,若您满足卖家开出的条件,就算是白人家白送,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机缘么? 楚怀珝敲了敲下巴,听上去倒是挺有意思的。 徐二将两人送到拍卖地,鞠躬哈腰道:“小的只能就送您到这了,一会儿拍卖结束,您也可以上去看看,那上面也不乏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淘不淘的到珍品,就看您的眼光和运气了。” 两人在客座区癸字零九位上落了座。楚怀珝环顾四周,只见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顾檀坐在楚怀珝旁边,亦在暗暗观察这不问行的结构以及陈列摆设。 拍卖尚未开始,周围的人便都忍不住兴奋地窃窃私语起来,楚怀珝无心听他们议论,合了手中折扇便直接对顾檀道:“你若有心仪之物,直接喊价便可。” 顾檀自然不会与他客气,挑唇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四周的客座上基本已经坐满了人,就连周围的私语声变弱很多。 这是快要开始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只见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走向石台,她身着釉色长裙,银色面具遮了半张脸。 那女子一上台,下面立马安静下来,再没有其他杂音。她向着台下微微欠身,声音宛若出谷黄莺:“今日承蒙各位来我不问行寻宝,绛岫这里谢过了。” “本次不问行将拍出十件珍宝,其中珠宝六件,武器两件,珍禽一件,稀有药材一件,每件均为珍品,各位请随意竞价。另外,我行交易拒不赊账,还请各位少侠老爷,量力而行。” 说罢,绛岫对台下一笑,娇声道:“绛岫预祝各位好运,最终抱得宝贝归。” 绛岫话音刚落,示宝人便手持托盘来到石台上,托盘上盖着一方红布,红布下隐隐有流光溢出。待示宝人站定,绛岫微笑着掀开红布,一颗鹅蛋大小的珠子立刻暴露在众人眼前,那珠子通体翠绿,深邃圆润,紫烛灯影映照其上,霎时绿光莹莹,十分夺目。 “第一件珍宝,碧落珠,底价三百两。” 顾檀淡淡地瞥了眼那颗翠绿色珠子,正待开口,只听着一声冷笑自左后方传来:“虚而无用。” 他回眸向后望去,只见壬字拾壹号位上,一名青袍男子甩开了身旁白衣姑娘的手,满脸不耐道:“再好看也不过是一颗摆设用的珠子而已,除了满足你那可笑的虚荣心,根本没有任何实用价值。” 白衣姑娘立刻怒目而视:“那珠子本姑娘就是喜欢,你买不买!” “我不买无用之物。” 顾檀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对楚怀珝道:“那人也是奇怪,既然是可以满足姑娘的虚荣心,又怎么能说是无用呢。” 又听两人陆陆续续争吵了几句,顾檀眨了眨眼,轻笑道:“再者说,若能以几百两换得身边片刻安宁,想来也是十分合算的。” 碧落珠的竞价还在继续,竞价者多为女子,已经叫到了八百两。身后没有了动静,楚怀珝不由调侃道:“看来那位姑娘要与这碧落珠失之交臂了。” 价格喊停在八百五十两,绛岫望着台下满座,问道:“还有哪位要出价么?” “要不要打个赌,”顾檀突然对楚怀珝道,“我猜这珠子,最终还得由那位女子争得。” “哦?”楚怀珝挑眉看向他:“赌什么?” 顾檀眨眨眼,目光上下打量片刻,最终停在楚怀珝手上:“就赌二爷手上那把墨玉扇,如何?” 话音刚落,便就听着身后的白衣女子站起身大喊道:“一千两!” 楚怀珝一愣,随即失笑:“你为何如此笃定?” 顾檀解释道:“那女子是云州城路员外的千金,自小娇生惯养,我曾与她见过几面,自是深知她的脾性。” 顾檀说罢,掌心向楚怀珝一摊:“二爷,愿赌服输。” 楚怀珝以墨扇敲了敲他的手,挑眉道:“你怎知我便输了?” 他举起扇子,对着绛岫朗声道:“一千二百两。” 此话刚落,那白衣女子狠狠望向这边,“你……” 顾檀被他气笑了:“二爷,君子不夺人所爱。 楚怀珝摇了摇头:“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 于是尘埃落定,那颗碧绿珠最终以一千二百两的价钱由楚怀珝拍得。 示宝人将珠子以檀香木盒装起,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楚怀珝面前。楚怀珝将盒子向顾檀面前一推,“扇子我留着,这颗珠子给你赔罪,可好?” 顾檀望着眼前的碧落珠,勾了勾唇:“那顾檀就收下这‘一千二百两’了。” 绛岫又陆续展示了七件商品,多为珠宝玉饰,虽也珍贵,却到底比不上那颗碧落珠。 楚怀珝看得无趣,以折扇遮面打了一个哈欠,抬眼再看顾檀,也是兴致乏乏地倚在椅背上。 两人休息间,第七件珍宝“泼墨砚”已是拍出。 “第八件珍宝,武器,落雪剑。” 终于等来了一件武器,楚怀珝定神望向台上,只见一把宝剑被两位示宝者抬上方桌,其中一人将宝剑举起,缓慢拔出做斩刺之状,又对着台下客人挽了几个剑花。 那剑通体银白,剑锋凌厉,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不俗之物。 楚怀珝看着那把所谓的“落雪剑”,一对剑眉微微蹙起。 什么落雪,那分明就是沈家的月白剑。 见他蹙眉,顾檀终于坐起了身,转头问道:“二爷认识那把剑?” “嗯,”楚怀珝点头,叹了口气:“算是故人遗物吧。” 示宝人展示完毕,将宝剑收好放回,回头高声道:“落雪剑,底价八百两。” 这声刚出,只听得台下一阵喧哗声响起,不问行聚集着太多的江湖中人,购得一把心仪的武器自然是他们来此的首要目的。 “九百两。” “一千两。 “一千百零五十两!” “一千二百两!” 月白剑的价格瞬间升到一千三百两,随着价钱的升高,不少江湖人士纷纷望而却步,虽说依旧有七八人仍在竞价,价格的涨幅却从百两变为几十两。 “一千五百两!” 丁字区传出一个粗旷的声音,顾檀沿着声音望去,只见丁字零五位置上正坐着一个莽汉。那莽汉眼底满是自信,似乎对这把剑势在必得。 楚怀珝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见无人再次喊价,便直接开口道:“一千七百两。” 丁字区的莽汉看向两人所在方向,两条粗眉皱在了一起,“一千八百两。” 楚怀珝淡定回道:“两千两。” 那边已是有些愤怒了:“两千一百两。” “两千五百两。” 那莽汉很是不甘心,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中气十足的喊道:“两千八两。” 顾檀挑眉望向楚怀珝,眼底满是促狭,“二爷还加价么?” “为何不加,”楚怀珝端起桌上茶杯,轻啜一口,不紧不慢道:“三千两。” 周围响起一片私语声。 月白剑虽然珍贵,却也不是极品,一千以下算是赚到,一两千尚可一争,若是叫道三千,就有些不值这个价了。 要知道在天盛,三千两银子足以买上一把上好的极品宝剑。 果然,那位莽汉狠狠瞪了楚怀珝一眼,愤怒地挥了挥手,表示不再出价。 “三千一把故人剑,二爷果然出手阔绰。” 就在顾檀以为不会再有人加价的时候,甲字方向有一个奇怪的声音突兀响起: “我出五千两。” 第17章 甲字壹号 大厅内霎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绛岫很快回过神,脸上依旧挂着笑:“甲字零壹号公子出价五千两,可还有人加价。” 话是对着台下所有客人说的,可那眼神分明看着楚怀珝。 一把月白剑卖到三千已是天价,现在有人直接叫到五千,更是不可思议。 顾檀眯了眯眼,他慵懒起身,想要寻声看看这位客人究竟是个什么神人。可惜甲字癸字相隔太远,放眼望去满是涌动的人头,实在是看不真切。 楚怀珝隐了唇边笑意,手指握上桌边茶杯,神色若有所思。 若说自己是为了寻回故人遗物,那的客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楚怀珝眼眸微闪:难不成也是沈睿故人? 顾檀抱臂坐回座位,眼神扫过台上绛岫,只见她弯着一双多情的眸子,正是在等这边的动静。 没过多久,楚怀珝抬起头来,对着台上的人一笑,启唇道:“六千两。” 倘若真是故人,散场后自会前来相见。到时说明沈枚的情况,这事也算是解决了一件。 楚怀珝加了价,顾檀感觉身边所有人似乎都望向了方向。 的客人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喃喃道:“六千两……六千两……” 那人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够,不够……” “不能叫了,不能叫了……” 甲字方向再没有传出声响。 望着前来送剑的两位示宝人,顾檀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了句:“二爷真是大方。” 可不就是大方么。 楚怀珝伸手抚向月白剑剑身,心下苦笑:若不是在云州捡到了沈氏遗孤,饶是他平时出手再大方,也犯不着和人去争这么一回。 接下来所拍的第九件珍宝是一件珍禽,名曰幽冥蝶,此蝶双翅均呈蓝紫色,翅上纹路成九瓣花形状,是传说中冥府主人爱妾的化身,养入府上便可驱凶辟邪,永保平安。第十件珍宝是一味唤作血灵芝的药材,亦是有令大限将至之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功效。 两人均对这些不感兴趣,待拍买结束,楚怀珝便立刻站起身,向着的方向走去。 穿过人流来到甲字区,再看壹号客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难道不是沈家人? 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空空如也的位子,不由挪愉道:“看来人家根本无意与二爷相见啊。” 楚怀珝挑眉,不可置否。 可倘若不是沈家人,何必出价五千来争这把剑呢? 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二爷在想什么?” 见他低头沉思,顾檀忍不住轻笑道:“难不成是后悔了?” 楚怀珝悠然开口道:“明珠送佳人,宝剑赠英雄。” “既是物尽其用,何悔之有?” 他说完,回头望向不远处的的二层梯口,开扇对顾檀颔首微笑道,“劳烦这位佳人,随我上去看看如何?” 不问行二层名曰“锦琛”,以珍宝玉器交易为主。 两人沿梯口走至楼上,一个木雕月洞门赫然映入眼帘,门上挂着一层白纱幕帘,幕帘上镶着少许珍珠,颗颗饱满圆润。 厅内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圆环木台,木台从当中划分为两半。左一半为明,上摆物品均是明码标价;右一半为暗,暗台上只有物品,没有价码。环形之上、屋顶正中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所发之光如同皎月一般,十分柔和。 楚怀珝自明区拿起一枚成色不错的玉佩端详片刻,果然在那玉佩的背面看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门型标记。 三个门型标记一模一样,楚怀珝沉思片刻,一个想法自心头涌上,他放下手中玉佩,抬眼向四周望去。 一般市坊,珍宝玉器价格高低均取决于品质成色。这里既是自由交易之所,自然会有专门的鉴定验宝之地。他环顾四周,果然在那月洞门的最左角看到了一方矮桌,矮桌上摆着一块松木板,上书“鉴宝”二字。矮桌后坐着一位女孩,女孩编着两个细辫,紧张地盯着来往客人,时不时低头搓搓手指,神色满是拘谨。 这位女孩叫胡杏,是‘锦琛’资历最深的鉴宝人胡款的孙女,也是他唯一的传人。 要说巧也巧了,平时胡款带着胡杏鉴宝,虽会教她东西,却从不让她上手;可偏偏胡款今个早上吃坏了肚子,在那五谷杂粮轮回之所来来会回跑了好几趟。 眼瞅自己就要脱力,无奈只得先让孙女顶班,自己去行外寻郎中抓药去了。 楚怀珝佯装成初来乍到的普通卖家,自怀中取出那枚白玉扳指,抬步走至胡杏面前,轻笑道:“姑娘可是这儿的鉴宝师?在下手里有扳指一枚,想借机出手,还请姑娘为我估个价。” 胡杏终究是太过腼腆,只见她面上红了红,喏喏道:“我不是……我爷爷才是,他现下有事走开了,公子请稍等,他一会儿就回来。” 楚怀珝举着扳指微微蹙眉道:“不知姑娘若能帮忙鉴定一二?实不相瞒,在下的朋友还在那边等着……” “我?”胡杏指了指自己,犹豫道:“我恐怕……” “无妨,姑娘大概估个价便好。” 见他态度陈恳,胡杏这才接过白玉扳指,先是放在耳边敲了敲,又仔细看了看它的成色与材质,舒了口气道:“我听这声清脆纯净,这形细密、温润,应是上好的羊脂玉。” 她说完,手指又绕过玉璧,“质地也算细腻滋润……” 待摸到扳指上的印记,胡杏顿了顿,抬眼对他道:“公子这扳指应是由我行中所出吧?” “正是,”楚怀栩点头,佯装惊讶道:“姑娘识得这扳指?” 胡杏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只见她手指沿着印记来回摩擦,口中念念有词:“乙…未…” 她放下扳指,从桌下隔层处掏出几本册子,沾着碗里的清水翻了翻,最终停在一页上。 只见那页纸上密密麻麻满是绿豆大的小字,字与字之间十分紧凑,一眼望过去简直宛若天书一般。 楚怀珝扫过那页黄纸,只觉眼晕。 胡杏就这么翻着‘天书’,手指着文字一个一个往下找,片刻后停了下来,对他道:“公子的这枚羊脂玉扳指乃是我行三年前交易之物,当时的价位是六百两。” 她将扳指还给楚怀珝,轻声道:“按行内规定,这扳指若在三年之内出手,价钱不得高于六百两。” “原来如此,”楚怀珝恍然,又突然皱起眉来: “六百两?这可不对。” 他疑惑的望向胡杏:“三年前在下分明是以八百两买入此枚扳指,怎得就变成了六百两,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胡杏又拿起册子再次翻看了一遍,道:“确实是六百两,不会出错的。” “不可能啊。”楚怀珝轻喃,随即道:“在下姓楚名羽,可与姑娘册上记录一致?” “楚羽?”胡杏一愣,再次低头查看:“不对……” 楚怀珝眸光一闪,“怎么不对?” 胡杏皱眉道:“这册子上分明写的是阿木……” 话说一半,胡杏突然咬住了嘴唇。 她记得胡款曾经多次强调过,除了价钱,不问行的所有信息均不可外泄。 “杏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插进来,胡杏神色紧张地合上册子,慌忙把它扔回隔层。楚怀珝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老人缓慢走过来,他手中提着药包,面色苍白,额上还覆着一层薄汗。 “爷爷,你没事吧。” 胡杏小跑至老人身边,一手将老人扶上椅背,一手接过药包,神色满是担忧。 “没事,没事。”胡款叹了口气,自嘲道:“老了,随便吃点就闹肚子。” 他坐至矮桌后,看了看楚怀珝,回头问胡杏道:“这位是来鉴宝的?” “他……” 胡杏正要说话,楚怀珝却已经站起身,只听他微笑道:“一枚扳指而已,杏儿姑娘已帮在下验过了。” 胡款闻言看了看胡杏,沉声道:“我这孙女学艺不精,难免出错,公子若不放心,可让老朽重新看看。” “哪里,”楚怀珝微笑道:“既是前辈孙女,眼光自然不会出错。” 这话说的倒是十分对胡款的胃口,只见他伸手拂过长须,笑了几声道:“过奖了。” 知晓这胡款一回来,自己定然再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楚怀珝与胡款随意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 另一边。 顾檀绕着圆台转了半圈,眼睛不停在打量台上的珍宝。 碧玉吊坠,白玉象牙、琉璃灯、玛瑙珠、珊瑚树…… 顾檀一一细数过去,心道这不问行的珍宝的确是琳琅满目。 就在顾檀感慨之际,一方冰蓝色润玉映入他的眼帘。顾檀眸光一闪,伸手正要拿起那它,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捧着那方匣子,口气十分蛮横:“这玉我要了。” 顾檀闻言挑眉:“你这姑娘真是无礼,这东西分明是我先看上的。” “你先看上的?”少女撇了撇嘴:“可它现在在本姑娘手上。” ※※※※※※※※※※※※※※※※※※※※ 不好意思今天加班了,所以更得比较晚…… 明天可能还要加,所以提前向各位小天使请个假~ 我尽量保证日更,但是偶尔可能会有意外,望小天使们体谅~ 第18章 斗技 少女一身橙衣,向顾檀扬了扬手中方匣,眉宇间皆是轻蔑:“是你自己手慢没抢到,现在东西在本姑娘手上它就是本姑娘的东西。你若不服,来抢啊?” 似是没料到少女如此蛮不讲理,顾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抱臂轻笑道:“你这姑娘长的到也算标致,怎么说话如此不中听,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少女闻言沉了脸色,她冷笑一声:“本姑娘怎么说话关你什么事,你长得倒也人模人样,怎么就不说人话呢?” 顾檀挑眉:“这对人,自然要说人话,可要是对这其他嘛,就得先想想它听不听得懂了。” “你!” 橙衣女子还要争辩,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女子怒气冲冲地回头,却在看见来人后扁了扁嘴,“宋师兄…” “莹莹,别说了。” “可是…” 宋明冲她摇了摇头。 陈落莹轻哼一声,将头偏向了一边,不再理会顾檀。 宋明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顾檀身前,礼貌道:“方才莹莹失言,我在这里向公子赔罪了,还请兄台不要与她计较。”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顾檀本是冷眼看着两人互动,见宋明带笑向自己走来,当即也勾起一个笑。 “哪里哪里,”他笑着开口:“不过是小姑娘不懂事而已,说赔罪就言重了。” 宋明闻言笑脸僵了僵,一时没说出话来。 “你说谁不懂事!”陈落莹跳到顾檀身前,怒瞪着一双杏目:“我告诉你,本姑娘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这玉我要定了,想从我陈落莹的手中夺走,门都没有!” 说罢,她拽了拽宋明的衣袖:“宋师兄,我们走!” 宋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自然而然道:“多谢兄台割爱。” “割爱?”顾檀低笑一声,伸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凭什么?” 宋明皱眉,没想到这人竟当真是丝毫不让,不由语气也强硬了些:“兄台这是何意?” 顾檀靠上身后圆台,挑眉对宋明道:“这当然是不愿割爱的意思。” 陈落莹闻言冷笑:“这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你愿不愿意割爱关我们什么事?” “当然关你们的事,”顾檀抚上腕上银镯,好整无暇道:“这块玉倒是十分合我的意,就这么贸然被你拿走了,我确实不甘心。” 宋明这下听明白了,他退了一步,看向顾檀:“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顾檀向旁边移了移,伸手指了指圆桌后的男人,“你应该问问这位卖家,他想怎么样。” 几道视线同时望向男人,男人看看顾檀又看看陈落莹,神色颇有几分无奈。他本是从一开始就听见了三人的对话,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只能站在一旁静等着这几位吵完。 “什么这样那样的,”陈落莹皱紧了秀眉,对着卖主道:“你这玉多少钱,我买了。” 卖主闻言拒绝道:“我若是为钱而来,这枚寒玉就不会被我摆在暗区了。” 陈落莹微怒:“有钱都不赚,你是不是…” “莹莹!” 宋明伸手拉住陈落莹,望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陈落莹被这么一瞪,心底莫名泛起一丝委屈,她一把甩开宋明的手,仰着头不再吭声。 顾檀本是站在一旁抱臂看戏,看到这儿,心下不免对宋明生了三分钦佩。敢在此种龙蛇混杂之地带这么一个小祖宗出来,真不知道该夸他耿直还是心大。 宋明无奈地看了一眼生气的陈落莹,对卖主道:“我与师妹也是第一次来这儿,如有逾矩的地方,请阁下见谅。” 卖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随后从怀里掏出一页纸,拿起一旁的黑白棋子,就这么在圆台上摆起来。只见台上黑白棋子交错,白龙游离击左视右,黑蛟矫健攻后瞻前,两者各张其势,杀伐之气迎面扑来。 棋局摆好,那位卖主对两人道:“既是你二人争玉,残局博弈乃是最好的方式。” “这是我与亡妻所下的最后一盘棋,你二人就以此对弈,获胜者,我自以玉相赠。” 顾檀扫了眼桌上的残局,见陈落莹犹豫,挑眉道:“姑娘若是不想比,可以直说。” 陈落莹闻言飞快道:“谁说我不想比,本姑娘可是棋艺一绝!” 两人自棋桌旁落座,顾檀看了眼盘上黑棋,手指没入棋罐中拈起一枚黑子,随意放上棋盘。 见他落子,陈落莹求助地看向宋明,宋明想要提示,顾檀却撑着下巴提醒他:“宋公子,观棋不语真君子。” 眼见宋明是指望不上了,陈落莹咬了咬牙,拿起白子在棋盘空白处一放,对顾檀狠狠道:“该你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下了一阵,只要陈落莹落子抬手,顾檀马上便跟着落子,其出手之快,简直让宋明怀疑他根本没有思考。 事实证明,顾檀确实没有思考。 就在宋明眼睁睁的看着顾檀将一枚黑子落于无气之地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位公子,哪里不能下。” “是么?”顾檀抬眼看向卖主,见后者点头,复又转手将黑棋拿起又重新换地落下,问道:“那这里能下吧。” 卖主没有说话。 本以为顾檀落子飞快、神色悠然,以为遇到了高手,哪成想人家根本是在瞎下,再看看那位姑娘,更是惨不忍睹。 于是一盘好好地残局硬生生被两人下的乱七八糟。 那位卖主似乎也没料到这两人棋艺居然差到此种地步,瞪着眼盯着棋盘看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顾檀又胡乱落下一子,抬眼望向陈落莹,陈落莹与他视线相对,突然扔下手中棋子,恼怒道:“不下了!” 见她扔棋,顾檀漫不经心的站起身,对卖主道:“那这棋的胜负该怎么算?” 怎么算?难道还要为两个一窍不通的人数子么? 望着杂乱无章的棋局,卖主叹了口气,他目光游离片刻后瞥见了宋明腰间的玉箫,神色一动,转头问顾檀道:“公子可懂音律?” 顾檀点点头:“略知一二。” 卖主又问陈落莹:“这位姑娘呢?” 宋明立刻明白了卖主的意思,他向前一步道:“在下在音律方面算是小有所成,若公子不介意,这次就由在下同你比曲乐如何?” 宋明话音刚落,陈落莹眼里迸射出无数欣喜的火花。宋明的音律天赋她是知道的,努力压下唇角的得意,陈落莹还刻意装模作样的皱起了眉。 本想着顾檀一定会犹豫一番,哪成想他答应的十分爽快:“好,就比曲乐。” 锦琛,暗区。 一曲《云裳诉》突兀响起,箫声悠幽,若虚若幻,还没等人反应,又有琴声徐徐而来,洋洋盈耳。 琴箫和鸣,余音绕梁,不多会儿便吸引了众多看客。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合奏时,原本悠长的箫声突然凄厉起来,宛若待发的金戈,只向顾檀逼来。 顾檀略微皱眉,腕上银镯磕上琴枕发出一阵轻响,他轻轻转动手腕,手指快速拨出几个杂音,嘴角淌出一丝鲜红。 见他琴音已乱,宋明心下微喜,一曲《十面埋伏》流泻而出,顾檀眼神微眯,手上动作不敢怠慢,错了几个音后很快跟上了宋明的节奏。 似是没料到顾檀还能接上这首曲子,宋明再次将内力凝入箫声中,正待动作,却发现自己手指慢慢僵在了箫孔上,再不能动弹半分。 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那悠扬的琴声还在继续。 陈落莹焦急的直跺脚:“宋师兄,快吹啊!” 宋明也是着急,无奈手指仿佛黏在玉箫上一般,根本无法动弹。心下惊疑想要抬头去看顾檀,却发现自己此刻居然是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暗处,一位中年男人僵硬的扭过头,对这旁边带着白色面具的人道:“阁主,他,是凤家的人。” 百晓紧紧盯着顾檀的手指,半晌,斩钉截铁道:“他不是。” 顾檀划动琴弦拨出几个音,只见他指尖微颤,悠扬的乐声中立刻多了几个错音,再看宋明,已是随着琴声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左手,只剩下一只右手扔在握着玉箫,十分滑稽。 人群中渐渐响起私语声, “他怎么不吹了?” “不知道啊,刚刚不是还挺好的么?” 有人盯着宋明看了半晌,惊疑道:“他……好像是被控制了。” 听到这儿,人群中突得响起一声轻呼:“以音御人,这难道就是幻音?他是凤家的人?” “凤家?哪个凤家?” “你知道几个凤家?” “就是那个有凤来仪,九天之音的凤家?” “不会吧,传闻来仪堡不是只收女子么?” 楚怀珝隐在人群中,耳畔满是嘈杂的议论声,他抬眼望向低头抚琴的顾檀,眼底满是了然。 “果然如此么。” 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林魁的招数叠在一起,楚怀珝想起云州时沐云向自己描述的情景,若有所思地看向顾檀的手指。 要说林魁以丝线为媒,控制的是娃娃;那顾檀此刻分明就是控制了宋明本人。他以琴弦做掩护,奏琴之余默默挑动指上银丝。只是若要控人,必然无法奏琴,这才有的前面那段突兀的乱音。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愈大,顾檀再次拂过琴弦,一阵寥寥之音自琴上传出,宋明手上的玉笛应声掉落,滚至一旁。 琴声悠悠落下尾音,顾檀随意抹去嘴角血迹,抬眼望向宋明:“承让了。” ※※※※※※※※※※※※※※※※※※※※ 还是没赶上26号,哭唧唧QAQ 感谢糯米月与一抹雨天的阳的地雷~ 第19章 百晓 胜负既分,顾檀将手掌覆于琴弦之上,不再动作。宋明转了转僵硬的手腕,俯身捡起地上玉箫。他掩下眸中阴霾,向顾檀扯出一个笑:“兄台琴艺超绝,是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陈落莹见宋明落败,心下不甘之余,眼底怒意更甚。当下自腰间取出四枚银镖,抬手向顾檀掷去,银镖不大,虽不会致命,却也足够让人吃上些苦头。 顾檀不知有暗器袭来,理理衣服正要起身,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风声,一枚棋子自身后擦耳飞出,与空中银镖相接,擦起零星火花。顾檀尚未来得及反应,楚怀珝已是飞身来到台上,手上墨扇一挥,轻而易举便接下剩余的三枚银镖,银镖顺势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檀这才明白自己遭了暗算,他低头捡起地上银镖,似笑非笑的望向宋明,正待开口,却听得不远处传来女子凄厉得惨叫声。 众人听到惨叫均回头看去,只见陈落莹右肩上已有微量血迹渗出,她面色扭曲地捂着右臂,眼里盛满了泪水。 原来那枚棋子不单单打落了银镖,还直接飞向了暗中伤人的陈落莹,甚至打伤了她的手臂。 宋明见状连忙奔至陈落莹身边,待看清她的伤势后微微叹了口气。 “宋师兄,他们……” “好了!” 宋明截断陈落莹的话,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见他神色不虞,陈落莹自知理亏,只得含着泪装可怜:“师兄,我好疼啊。” 宋明不在理会陈落莹,将她手中黑匣还给卖主,他虽不满顾檀令自己当众难堪,但自家师妹这招实在下作,在场有多少混迹江湖的老油条,就她那点心眼和本事,试问几个人会看不出来?本就是她出手伤人在先,如今被有心之人以牙还牙,也只能算自作自受。 成败已定,卖主将黑匣递给顾檀,宋明扶着受伤的陈落莹正要离开,只听着身后一个磁性的声音传来:“侠肝义胆,千霄凌云;你们师祖陈凌云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了,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嚣张跋扈,偷鸡摸狗的门徒呢?” 陈落莹闻言面色一白,右手成拳紧紧攥上衣袖。 宋明未发现陈落莹神色不对,他顿下脚步寻声望去,只见顾檀身后的不远处的一方石桌上,恰有两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人着黑衣,脸上白色面具十分抢眼。 宋明面色微沉:“兄台此话何意?” 放下手中棋子,抬眼看向宋明,“我是何意,问你那师妹便知了。” 陈落莹心下一惊,声音微颤道:“问我什么?你这人怎么带个面具就敢随意乱说话呢?”说罢拉了拉宋明的衣袖,惶急道:“这不问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师兄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话音刚落,一枚白棋突得飞来,直击陈落莹右手手腕,陈落莹吃痛,右手一松,一枚冰蓝色的寒玉自手心掉落,宋明眼疾手快接下寒玉,心底满是怒火。 顾檀见状略一挑眉,他打开手上黑匣,匣内果然空无一物。 宋明知道自家师妹从小骄纵,在凌云派也是仗着有掌门师祖撑腰,到处惹是生非,恣意妄为。本想此次带她出门可以让她多见见世面,哪成想她出手伤人在先,偷藏寒玉在后,如今被人家揭了底,凌云派的面子怕是要丢光了。 想到着,宋明当下跨出一步将陈落莹揪起,大步走向顾檀,他拼命压抑着心头怒火,沉声道:“道歉!” 陈落莹第一次见宋明发这么大的火,一时有些无措,她呆呆的看着宋明,竟是连哭都忘了。 见她不语,宋明又重复了一遍:“向这位兄台道歉!” 陈落莹这才反应过来,她咬着唇捂着受伤的手臂,泪珠拼命向外涌。 宋明见状心里一软,他放开陈落莹,对顾檀道了句“对不住”。他将寒玉递给顾檀,语气十分诚恳:“我这师妹糊涂透顶,真是……哎,是在下教妹无方,让各位看笑话了。” 楚怀珝随意瞥了眼那方润玉,一尺距离远都能隐约感到那玉周围流淌的寒气。 待宋明与陈落莹离开,楚怀珝合了折扇敲敲手心,无奈道:“我这才离开没多久的功夫,你倒是都与人斗上技了。” 顾檀收起黑匣,斜他一眼道:“二爷上楼后直奔那位小姑娘而去,顾檀不好打扰二爷,无聊之际,自然只能来这暗区转转了。” 顾檀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尤其姑娘两字咬得极重,眉目间似嗔似哀,像极了抱怨丈夫晚归的小媳妇。 方才停下来看热闹的人群尚未散去,旁人不知顾檀性格本就如此,听了这话纷纷看向一旁的楚怀珝,神色多是责备。 楚怀珝倒是不介意周围眼光,他轻笑一声,赔罪道:“到是楚某考虑不周了。” 两人打趣一阵,顾檀登时想起刚刚那位掷棋为器的黑衣人,他抬头向百晓望去,却发现百晓也在看他们。 两人视线相交,顾檀微微一笑:“方才多谢公子出手。” 百晓摇了摇头,道:“就算我不出手,楚二爷也一定会出手。” 楚怀珝闻言微讶:“你认得我?” 百晓指了指他腰间的月白剑,道:“六千两白银就这么随意挂在腰上,如此阔绰之人,除了楚怀珝楚二爷,怕是全天盛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方才与百晓对弈的男人也搭腔道:“月白剑,六千两,阔绰。” 男人声音嘶哑非常,刚一开口,顾檀便马上认出了他:“你是甲字壹号的客人?” 男人没有回答,他望了望顾檀又看了看百晓,随即低下头拨弄棋子去了。楚怀珝对着男人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个男人相貌十分普通,只是他皮肤十分粗糙,面上暗黄无光,嘴唇惨白干涸,像极了病入膏肓之人。 “甲字壹号的确是我们,”百晓无奈道:“在下百晓,这位是我的亲信阿柘。阿柘性格向来如此,公子不要介意。” 楚怀珝闻言收回目光,了然道:“原来是百晓阁阁主,失敬了。” 传闻天盛江湖,其中有名的,当属两家三派: 南郡凤家,人称‘有凤来仪,九天之音’,其门下均为女性,堡主凤翎,善音律,一手催命幻音信手拈来; 通州陆家,人称‘金玉满堂陆陶朱’,鸿泰钱庄庄主陆天翰,振穷恤贫,曾散尽千金济天下,终传成一段佳话; 剩下的三派,一为情报组织百晓阁,自称‘百事皆知,无所不晓’。二为暗杀组织三更殿,有‘三更鬼门开,千里不留行’之说,三为陈凌云所创凌云派,人称‘侠肝义胆,千霄凌云’。三派中,百晓阁与三更殿均位于北郡,凌云派则位于蜀中,距两者甚远。 原本三派以三更殿为首、凌云派次之。百晓阁排末位,主要是为三更殿的‘勾魂使’提供情报,后来不知为何两家断了合作,三更殿成立了新的情报机构,名为‘引魂’,而百晓阁此时也做起了自己的生意。专门为各路江湖人士提供不同的情报消息。 近几年来,百晓阁风头愈来愈足,更是力压三更殿与凌云派,硬生生挤到了第一的位置。如今,百晓阁以是天盛朝最大的情报组织,这也难怪整个不问行都称那把剑为‘落雪’时,他能清楚的喊出月白这个名字。 顾檀也微微欠身:“在下顾檀,云州城的普通琴师。” 百晓闻言目光扫过顾檀手指,笑道:“顾公子谦虚了,公子琴技超绝,可算不得普通。” 阿柘跟着点头:“不,普通。” 楚怀珝自腰间解下月白剑置于桌上,对百晓道:“阁主见多识广,自是知道这把剑的身世由来,如此仍是愿意出五千两白银拍得这把剑,难不成与这把剑有什么渊源?” “有人想出价五千拍得这把剑,”百晓伸手抚上剑身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那阁主可否告知是受何人之托?”楚怀珝问道,“实不相瞒,楚某所寻之人大概与托阁主拍剑之人相关。” 见百晓犹豫,顾檀眼珠一转,轻笑道:“二爷问的既是情报生意,可要拿出些诚意来,阁主才好开口啊。” 百晓闻言啼笑皆非:“我百晓阁虽说是个做情报生意的地方,倒还不至于这般小气,今日与两位相识一场,若是二爷有其他问题,在下自然鼎力相助。” 说到这,他又皱眉道:“只是买剑这位……”百晓叹了口气,“我欠了这位的债,便不可透露他的消息,还请二爷见谅。” 楚怀珝好奇:“什么债。” 百晓苦笑:“人情债。” 有道是金钱易还,人情难偿。 百晓既是欠了人家的人情债,自然不好与楚怀珝多说。 “即是如此,楚某也不便多问了。”楚怀珝拿起月白剑,对百晓道:“若那买主是沈家的人,劳烦阁主替我向他带个话,就说月白剑现下就在正主手上。” 百晓闻言手指一顿:“正主?” 楚怀珝点头:“那位正主,叫沈枚。” ※※※※※※※※※※※※※※※※※※※※ 最近公司接了新项目,老是加班,更新可能会慢一点~ 谢谢各位不嫌弃我的小天使~么么哒~ 第20章 杏林 楚怀珝来不问行一为打探白玉扳指主人,二为查询‘贪欢’来历,如今收获了沈家的月白剑,可以称得上是意外之喜了,因此他并不强求能从百晓哪里打听到沈家消息,见好就收一向是楚二爷的作风。 别了百晓与阿柘,两人越过三层‘释器’,直奔顶层而去。 不问行的顶层名为‘’,主要以药材毒物交易为主。楚怀珝刚踏入门内便闻得一阵浓浓的药香,顾檀更是被这扑面而来的味道呛了嗓鼻,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从袖中拿出一方红帕掩住口鼻,这才随楚怀珝走进厅内。 也许是位于最高层的缘故,‘’的屋顶吊得十分之高,单是这层便占据了整个楼的三分之一。顶上九面彩绘呈环形分布,五青四金,栩栩如生。顶绘正中心悬着一个八角形烛台,烛台共三段延伸,每段均燃着一根紫烛,风吹动紫烛摇曳,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入画中,显得十分诡谲。 顾檀被那顶上那副百足之虫彩绘激得汗毛竖立,他停下脚步端详了片刻,皱眉道:“好好地壁顶为什么要画的这种东西,怪渗人的。” 楚怀珝望一眼顶上,解释道:“这是五毒四圣,传说中的百毒之源与万药之首” 顾檀闻言望向楚怀珝,好奇道:“五毒我知道,可这四圣又是什么?” “据说是可以使人活人长生不老,死人起死回生的圣物,”楚怀珝手持折扇一一指着四副金色顶绘道:“从左至右依次为青龙鳞、朱雀羽、鲛人泪与麒麟血。” 顾檀听着这些名字只觉得邪乎,他惊讶了一瞬,:“这等神物我也是仅仅在戏文话本里听到过,倒真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说法。”他说到这儿,突得轻笑道:“要照这画上的看,难不成这不问行还真能找出什么青龙朱雀,鲛人麒麟来?” 楚怀珝哑然失笑:“你既说了是话本戏文,这些东西又怎么会真的存在于现世?不过是读书人听了些许故事,看了几本杂文而臆想出来的罢了,传的多了自然信的也就多了。” 顾檀闻言挑了挑眉:“二爷是不信‘四圣’存在,还是不信真的有‘起死回生’之说?” 楚怀珝摇头:“都不信。”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倘若真是单靠些所谓的灵丹妙药便可延年益寿,便可长生不老,那这个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更何况那些所谓的神兽圣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顾檀以手帕掩嘴低笑:“可不就是无稽之谈么。” 两人说话间来到‘’大厅中央,只见正中的一方红布上放着一颗标价白银万两的红棕色灵芝,那灵芝约莫两尺,茎粗肉厚,一看便不是俗物。楚怀珝对着那颗灵芝看了几眼,心道沐小四家养的那几颗灵芝跟这个比实在是差太远了,回去一定要把这地方告诉沐小四那个庸医,让他看看什么才叫正宗的千年芝王。 顾檀不知楚怀珝心中所想,见他时时望向正中央那颗灵芝王,不由调侃道:“都说灵芝归五脏,乃是补肾养肝的良品。二爷这是又看上了那颗芝王了?” 楚怀珝顺着他的话笑道:“可惜这芝王个头太大。一辆马车恰好容下你我,若为带它回去而丢下顾琴师,岂不‘本末倒置’了么” 顾檀眯了眯眼:“二爷可真会说笑。” ‘杏林’作为不问行取材问药的好地方,除了灵药,自然还有毒物。 楚怀珝从芝王上收回目光,大步越过正厅,直向着‘杏林’左侧的一方角落走去。 那角落前插着一根暗紫色的旗帜,上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毒’字。他与顾檀来到旗的一边,低头便看到了地上零零洒洒摆满的好几瓶药罐,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这区的卖主是一个十分阴郁的男子,他吊眼瞅了瞅两人,阴沉的问:“要什么?” 顾檀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眼前的瓶罐,还未伸手,便听着男子冷冷的声音传来:“这些都是剧毒,你最好不要乱碰,否则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楚怀珝闻言看向男子:“这些毒没有解药?” 男子冷笑一声,“我配毒从来不配解药。” 见顾檀站起身来,男子冷哼一声,问道:“说罢,你们要找什么毒?” “贪欢。” 男子闻言轻蔑的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那种下作之物,我这里可没有,你们去别处寻吧。” 见他如此之态,顾檀也抱臂笑道:“既都是毒//药,又均为杀人之用,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又何必说什么下作不下作呢?” 男子哑然,他探头多看了顾檀几眼,冷冷道:“巧舌如簧!” “我这里没有你们所寻之物,你若要找那些个玩意儿,”男子指了指一旁一个正在偷听的獐头鼠目的男子,冷笑道:“去问问阴三儿吧。以他的性格,定然是存着这种东西的。” 阴三儿巴着脑袋站在几人不远处,他来的不早,压根就没听到什么东西,此刻突然被人点名嘲讽,登时跳脚道:“你这没有就说没有,自个儿生意做不成,何必又踩别人一脚呢,我看你自号‘毒圣’,却也不是个圣人,干脆叫毒舌好了。” 楚怀珝微微有些惊讶,他重新望向一旁闭眼假寐的男子,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位就是当年与沐清泽之父沐星然并称‘医仙毒圣’的‘毒圣’封斩。 见封斩不理睬他,阴三儿转过头对楚怀珝二人道:“您二位要找毒是吧,随我来吧。” 顾檀与楚怀珝对视一眼,随阴三儿走过去。 阴三儿在前方一边带路,一边道:“不知兄台想要什么毒啊,我这里东西杂,您说给我听听?” 楚怀珝闻言有重复了一遍:“贪欢。” 阴三儿闻言脸色一僵,他左右环顾片刻,低声对二人道: “得,您二位过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阴三儿领两人走到另一处摊上,摊上摆着几株常见的药草,几乎无人问津,那摊子的后面坐着一个月白短袍的少年,少年局促不安的抓着手中红瓶,目光在来往的客人之间游离。 “小哥,你的东西有销路了。” 阴三儿将两人带到摊前,回身向少年打了个招呼,“这两位可是专门你那东西来的。” 楚怀珝闻言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递给阴三儿:“劳烦。” “哪里哪里,”阴三儿眼里闪过一丝狂喜,他接过银子赶忙道:“你们商量着,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少年见状偷偷看了楚怀珝一眼,小声问道:“你们是来买贪欢的?” “嗯,”楚怀珝指了指他手中的红瓶,问他:“你手中的那瓶,就是贪欢?” “是。” “怎么卖?” 少年咽了口唾沫:“八……八百两。” 顾檀看他一眼,抱臂轻笑道:“怎么这么贵,别家的可才六百两。” 少年目光笃定的回望顾檀,“不可能有别家。” 楚怀珝闻言皱起了眉:“你是苏画的亲传弟子?” 江湖中只知毒娘子苏魅姬,却不知很少有人知她真名叫苏画。 少年脸色一白,握着红瓶的手不由紧了紧。 顾檀见他抱着药瓶不说话了,挑眉道:“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背着你师父偷偷跑出来的?” “这也难怪了,”他佯装恍然:“一瓶毒//药八百两,钱来得如此容易,不等卖他个十瓶八瓶赚足了腰包可怎么行?” 少年一惊:“我没有……” “没有什么?” 顾檀望着他的手心中的药瓶努了努嘴:“你是没有偷跑出来,还是没有打算卖药啊?” 被他一阵抢白,少年急的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连忙冲顾檀吼道:“胡说八道!” “哪里来的十瓶八瓶!单单这一瓶便花了我半个月的功夫!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第一次? 楚怀珝抓住了少年话里的关键:“你之前没来过这里?” 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冲动,少年喘了几口气,缓缓摇头:“没有。” 楚怀珝闻言沉思了片刻,问他道:“之前可有其他亲传弟子离开么?” “几位师兄都随师父闭关修炼去了,近几月只有我一人下山。”少年思考了一会儿,又道:“若你说之前在这里买到了‘贪欢’,那它一定是假的。” 见他神色正经,楚怀珝忍不住好奇道:“自苏画退隐江湖以来,严禁媚毒‘贪欢’向外流出。你违反门规,难道不怕被发现后逐出师门么?” 少年闻言咬了咬唇,他轻声道:“我需要钱,我要救人。” 他说的认真,顾檀却是笑出了声:“说的倒是高尚,你用买卖毒药的钱去救人,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少年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在他心中,救一个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与伤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孰轻孰重,从他拿着贪欢来到这里时,不是就有了答案么? 少年没有回答顾檀的问题,他犹豫了片刻,问楚怀珝道:“这东西……公子还要么?” 付完了钱,楚怀珝望着少年的背影,问顾檀道:“你觉得他做错了?” 顾檀晃了晃手中红瓶,漫不经心道:“其实这种事本就无所谓对错。想法、立场不同,所做出的选择自然也就不同。只不过每次这样的选项摆在眼前,难免会让人觉得恶心。” “却又不得不去选择。” ※※※※※※※※※※※※※※※※※※※※ 我是真的尽力了QAQ 不知不觉又到了凌晨…… 心酸,先放一部分,因为后面的我还没写完, 明天晚上一定把这章补完!!! 感谢各位小天使不嫌弃我更文的速度…… 爱你们,笔芯~ 第21章 九龙穿心锁 顾檀将手中药瓶扔还给楚怀栩,抬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 楚怀珝见状垂眸看向他:“你若是乏了,便先回去休息吧。”说着将刻有“癸零九”的木牌递去。 顾檀按按睛明穴,问他道:“二爷还不回去?” “我再看看。” 从楚怀珝手中接过木牌,顾檀勾唇一笑:“二爷可要早些回来,顾檀睡得沉,若回来的晚了,二爷可就进不了门了。” 是夜,有飞禽自空中掠过,翅声隐隐,很快便消失于远处。 顾檀半倚窗边,手掌抚着腕上银镯微微转动,昏暗的烛光映上眼睫,自眼睑下投出一个精美的扇形阴影。 屋外脚步声渐近,顾檀抿唇听了一阵。他将手中羽毛丢下,又将银镯重新藏于袖中,这才勾唇理起了鬓边碎发。 楚怀栩推开房门,见顾檀望着窗外景色发呆,便三两步走至他的身后,好奇道:“在看什么?” “北郡的夜景。” 顾檀没有回头,他慵懒地靠在一边,轻嘲道:“之前在云州时,沐春阁多是请我夜间奏曲,一奏便是一夜,此种美景,也不知错过了多少。” 楚怀栩随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窗外皎月高悬,月光如轻纱般笼罩于地面,微风吹动树叶翩跹,偶然夹杂着几声凌乱的虫鸣。 望着那草丛中零星几点灵动的荧光,楚怀珝轻笑道,“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他刚一开口,热气便沿着顾檀的耳后洒入颈内,激得他微微颤栗,两人离得极近,顾檀甚至隐约可嗅到他衣襟上淡淡的兰芷香气。 顾檀向旁边让一步,直接避开楚怀栩的身子。他轻吸一口气,挪愉道: “二爷出身京都,富丽端庄、流光溢彩的景自是见的不少,这山野夜景能得二爷一句有趣,也算是荣幸之至了。” 楚怀珝轻笑:“人间处处景相似,只不过相看之人不同,心中所感自然亦是不同。” 顾檀闻言挑眉道:“想来二爷在京都,定是见了不少相同却又不同的‘美景’了。” 楚怀栩低笑一声,不予置否。 花前月下美人怀,他楚二爷虽不滥交,却也没少了些翠红莺燕的风流韵事。 顾檀回身走至方桌旁,将桌上将倒扣上着的两个八仙杯摆正,随后拿起手边白玉茶壶,慢慢向杯中倒茶。 “二爷独自在行内转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楚怀栩摇了摇头:“毫无头绪。” 他将墨扇置于桌上,随手拿起顾檀刚刚斟满的茶水,放在唇边轻啜一口:“倘若贪欢不是出自不问行,那我之前的一切猜想,恐怕都要推翻了。” “哦?” 茶水已没过杯沿三分之二,顾檀将茶壶放下,落座于桌旁方椅上。 “二爷信那少年所说?” “那少年目光澄澈,言语间虽有犹豫,却无不安,应该是不曾说谎。”楚怀珝道,“传闻苏画未退隐之时,曾收过一个徒弟,那徒弟因为犯门规而被她亲手废了武功,逐出了师门。” 顾檀举茶的手一顿,抬眸看向楚怀珝:“二爷什么时候也信传闻了?” 楚怀珝闻言失笑:“我什么时候说我信了?”他将茶杯放置桌上:“真真假假假亦真,假假真真真作假,传闻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用来信的。” “而是要去印证的。” ………… 百晓站在癸字零九号房不远处的一颗树上,垂眸低声喃道。 “顾檀……” 他望一眼窗内,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阁主,鸽子。” “放了。”百晓淡淡道:“东西留下,信……原封不动的送出去吧。” 阿柘闻言愣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是。” 不问行二层,锦琛。 一红一蓝两条身影涌入鉴宝处。 顾檀自怀里摸出碧落珠,莹绿色微光顿时照亮了眼前的黑暗。眼前除了一方漆黑的木桌和一把椅子,其他东西早已被人撤走。 楚怀珝思索了片刻,指了指楼下的拍卖厅,对顾檀轻声道:“下去看看。” 两人飞身来到拍卖大厅,那空旷的拍卖台前已是落下一层红色幕布,在碧落珠的映照下呈诡异的暗褐色。 楚怀珝迈步来到台边,刚上台走了几步,便听着底下传来一阵空旷的回响,他顿下脚步蹲下身,手指轻轻叩击足下地砖。 回响声再次传来,楚怀珝心下了然:这下面应是还有一层。 “二爷,你看这里。” 顾檀在拍卖台的一边踱步,只见那台边每隔五米便有一个小巧的貔貅雕像,那雕像虽只有巴掌大小却十分精美。 楚怀珝闻言向顾檀走去,不料一不留神绊上台边的貔貅像,手中墨扇掉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什么人?!” 突如其来的响声吸引了行外巡逻的绛岫。听着外面脚步声逼近,顾檀连忙将珠子收起,随楚怀珝一起躲入厅角幕后。 望着眼前熟悉的脸,楚怀珝不由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躲在沐春阁地窖的情形,不由伸手抚了抚唇。 “点灯!” 绛岫一声令下,不问行内立刻亮如白昼,只见一人斜靠在客座的角落边,歪着头闭着眼,显然是睡着了。 似是听到了绛岫的动静,那人蹙了蹙眉,慢慢睁开了眼。 “好大的阵仗啊,”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带看清眼前的人,绛岫冷笑一声:“百晓阁主,不问行的开放时间早就过了,阁主不在房间内休息,在这里干嘛?” 百晓好似对着突如其来的光亮无法适应,他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已经散场了么?” 绛岫皱眉:“早就散了。” “是么?”百晓惊讶道:“惭愧惭愧,不小心睡着了。” “不小心?”绛岫冷冷道:“阁主这般‘不小心’,可是很容易让人怀疑成别有居心啊。” 百晓看她一眼,不屑道:“别有用心?你这里的东西,难道还有我不清楚的?” 绛岫闻言脸上泛起一阵青白,她咬牙道:“规矩就是规矩,阁主还是注意些好,万一下次忘了点灯,到时候黑灯瞎火,刀剑可是无眼。” “好说好说。” 见他不甚在意,绛岫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咬碎了银牙和血咽。毕竟对方是百晓阁阁主,若是真的别有居心,自己也是没辙。她侧身向百晓让出一条路:“客椅到底不如床铺舒服,如今天色也已经很晚了,还请阁主先回房休息吧。” 听着几人脚步声渐远,顾檀缓缓松了一口气。楚怀珝从帷幕后走出,若有所思的盯着百晓离去的背影。 他不确定百晓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过百晓的存在。 难道百晓在帮他们? 楚怀珝微微皱眉,不可能吧。 且不说他们只是今日才相识,就算百晓知道行内有人,又怎么会笃定那人就是他和顾檀呢? 是巧合么?真的就如他所说,只是单纯的睡着了么? 眼下好像只有这个说法行得通了。 顾檀不知楚怀珝心中所想,刚才被楚怀珝圈在怀里,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一半。他动了动麻木的右腿,却是不小心踢到一个硬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脚下六块地砖忽然沉了下去,顾檀只觉得脚底一空,整个人径直向下掉去。 听见脚下动静,楚怀珝立刻伸手揽上顾檀的腰,随他一同落入下面的暗道中。待两人掉下,那机关几块地砖立刻升起,与其他砖块拼接的严丝合缝,根本没有半点移动的迹象。 两人落至地下,楚怀珝望着顾檀微微苍白的脸,关切问道:“还好么?” 顾檀喘了几口气:“我无事,多谢二爷。” 借着碧落珠的光,两人很快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们正处在一条漆黑阴冷的长道中,身后不远处是一个阶梯,想来应是通向地面,往前便是乌七八黑的一片,看不到尽头。 顾檀将手中珠子举了举,奈何碧落珠光源有限,太远的地方着实照不清楚。 “这里应是不问行的密道之一,”楚怀珝淡淡道:“我们沿着条路往前看看,若是死路,再返回不迟。” 两人沿着长道一路摸过去,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前方多了一个圆形铁门,铁门上挂着一方蛟龙图腾的方形大锁,锁边的墙上放有两盏青绿麒麟烛台。 楚怀珝伸手摸向台内的紫烛,那紫烛油腻质软,想来应是刚换不久。 他自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烛台内紫烛,明亮的烛光顿时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看来这里就是不问行的藏宝阁了,”楚怀珝拿起那方大锁,端详了片刻,轻笑道:“居然是九龙穿心锁,不问行竟然把这锁都祭出来了,想来这里面的东西定然珍贵无比了。” 九龙穿心锁乃是前朝巧匠魏班为前朝君主打造出的一把独一无二的奇锁,此锁乃是由昆仑玄铁制成,刀枪不入,十分牢固。之所以名为九龙穿心,是因为这锁仅一个匙孔,却包含了九个锁芯。 旁人若想开这把锁,必须在进入匙孔的一瞬间同时打启九个锁芯,才能解开。 顾檀将碧落珠收起,对着那锁看了半天道,“二爷会开锁?” “我不会,”楚怀珝笑笑,“可我知道有个人一定能打开。” “谁?” “你。” ※※※※※※※※※※※※※※※※※※※※ 我终于赶在12点之前发文了!!!! 感谢小鹿乱撞和erin的营养液~爱你们~ 明天早上捉虫~欢迎小天使们留言~ 第22章 受伤 “我什么时候居然多了门开锁的本事?怎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顾檀挑眉看向他,“二爷还是莫要说笑了。” “我同你说笑作甚?” 见楚怀珝神色认真,顾檀又重新拿起那方九龙穿心锁看了看,正色道: “这锁的构造似乎与其他不同。” 楚怀珝直接开门见山:“这锁名为‘九龙穿心’,内置九枚锁芯,需得同时打开方可解锁。” “同时开九枚锁芯?”顾檀眸色一闪,晃了晃手上方锁,轻笑道:“二爷觉得我有这种能耐?” “非你不可。” 对话到这里,顾檀心下已是了然。 想来自己与宋明斗技的细节应是被楚怀珝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他本就无心隐瞒自身招式,现下直接被人点破,倒也没什么尴尬。 顾檀沉默了片刻,勾唇一笑:“既是二爷看好,那顾檀便勉强试试吧。” 顾檀将九龙穿心锁摆正,使其锁孔正对自己,又撩起袖袍露出腕上银镯。 那银镯上花纹十分奇怪,乍一看像是半边的骷髅头。 顾檀手腕轻抖,登时数条银丝自腕间缠向手指,又从指尖进入眼前锁孔中。他轻轻拨动银丝,锁内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机括声。 毕竟是第一次开锁,顾檀实在没什么经验,再加上这锁内部结构十分奇怪,光是找锁芯,便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顾檀操作银丝在锁内转了几转,找了半天才摸索到八枚锁芯,他停下手上动作,对楚怀珝道:“二爷确定是九枚锁芯?” 楚怀珝思索了片刻,道:“我也仅是在宫内藏书中见过此物,若书中记载没错的话,应是九枚无疑。” 顾檀闻言眉头一皱,这锁内分明只有八枚锁芯。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檀突然挑动银丝轻击里面的八枚锁芯,银丝与锁芯相撞,很快便被内部簧块被弹回。 顾檀一根一根试过去,一直试到第五枚锁芯。 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银丝弹出的力道分明大了一倍。 “五六同心么……”顾檀喃喃道。复又将银丝摸上第五枚锁芯,果然在其锁芯旁的几毫之处找到了一处新的锁芯芯孔。 顾檀屏住呼吸,指上银丝随着他的动作同时向九枚锁芯的芯孔深处探去。只听得“咔哒”一声,锁簧自锁内弹出,锁面上的蛟龙图腾也慢慢沉下去。 “打开了。” 顾檀收回指尖银丝,将九龙穿心锁自门上取下,抬手推开了眼前的铁门。 只见那铁门后放置着十余口铁皮箱子,顾檀随手打开其中一个,只见那箱内尽是些真金白银。楚怀珝走至墙边,顺势点燃了四面紫烛,屋内的陈设立刻展现在眼前。 这间藏宝室约莫只有不问行一半大小,里面却堆叠这不少的东西。楚怀珝细数过去,除了门口的那十余口铁箱,最右边的角落处还摆放着八口不同大小的木箱。木箱左侧摆着一个半月形博古架,架上多是宝塔,古玩与运财童子此类生旺之物。 木箱正前方是一深色檀木案几,案几上摆着一方的紫云砚,砚台的旁边便是一架松木所制的树形笔挂,笔挂上缀满了各色各样的狼毫笔。 看着眼前的陈列摆设,顾檀心道这不问行的行主倒也是一个风雅之人。他侧头瞥向楚怀珝,只见后者正站在博古架前,若有所思的盯着架上的一尊金色蛤//蟆像。 楚怀珝心底也是十分诧异,他本想借白玉扳指查出盗宝贼的来历,却是没想到居然会在不问行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国库丢失的金玉蟾。 那贼不计生死般潜入国库盗宝,难道仅是为了来不问行卖个好价钱? 见楚怀珝发呆良久,顾檀走至他身边,伸手将架上的金玉蟾取下。 “这东西有问题么?” 顾檀将它端详了片刻,略一沉吟后,伸手轻轻扣了扣一边的蟾腿。只见那金玉蟾蟾嘴突然张大,留出一方三指宽的空隙,空隙内却是空空如也。 “这机关倒还挺别致的,”顾檀漫不经心道:“里面地方虽不大,倒也可藏些小东西。” “你……” 楚怀珝没料到这金玉蟾里还有此等机关,他掩下眸中惊讶,张嘴吐出一个字,最终化作唇边一抹笑意。 顾檀不知道自己此举已是帮楚怀珝解决了心头的疑问,见他话说一半就停下了,便开口问道:“二爷说什么?” 楚怀珝轻笑:“没什么。” 将金玉蟾重新放回架上,顾檀沿博古架向左看去,只见那八角玲珑塔下摆着一个铁皮黑匣。 “那是什么?” 楚怀珝将塔下黑匣拿出,伸手扫扫上面的灰尘,这才慢慢打开它。顾檀抬眼望去,那锈迹斑斑的黑匣里静静的躺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些许是年代久了,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他打开册子翻了几页,只见上面字迹潦草且十分密集,应是与胡杏手中的那本册子如出一辙。 楚怀珝走至烛火旁对着上面的字体仔细辨认,这才依稀知晓这册子上记录的是不问行近几年来的交易记录。只是这册子厚度非同一般,就算依稀可辨认出字迹,却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出他所需要的信息。 就在他翻动册子思索之际,几支弩//箭突然自墙边射出,楚怀珝起身躲过其中之一,剩下的一支却直接向着桌面射去。 顾檀见状想要伸手抓住它,无奈还是晚了一步。弩//箭从他指尖划过,直接将烛台射倒在纸册上。屋内本就干燥,烛火遇见桌上的纸册,很快便烧了起来,不一会便剩下一层漆黑的纸灰。 “可有伤到?” 顾檀后退一步,摇了摇头道:“我无碍。” 楚怀珝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微微皱眉道:“把手伸出来。” “二爷……” “伸出来!” 顾檀怔愣片刻,倒是第一次见楚怀珝神色如此严肃,他抿了抿唇,垂眸遮下眼中情绪,不自然的将右手伸出。 只见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多出一道一寸长的伤口,正不断有鲜血渗出。 望着他指尖鲜红的血迹,楚怀珝轻叹一口气:“好在这箭无毒。”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按在顾檀手上,“用手抓箭?亏你想的出来。” 顾檀垂眸盯着那方手帕不语。 见他这幅模样,楚怀珝轻笑一声:“下次不要这般鲁莽了。” 顾檀沉默半晌,轻声道:“那册子……” 楚怀珝眼眸闪了闪,云淡风轻道:“本就无用,烧了便烧了吧。” 不知不觉已过五更,两人自不问行暗道中返回房间内,前脚还没落地,便听得有人敲起了房门。 “爷,醒了么?小的来给您送热水了。” 楚怀珝闻言打开房门,只见徐二站在门外,手上拎着两桶热水。 “您是净面还是沐浴?” 楚怀珝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得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我要沐浴。” 徐二为顾檀将热水续上,屋内顿时热气朦胧,顾檀脱了红袍挂于屏风之上,抬腿便入了浴桶。 屏风外。 楚怀珝将徐二送走,正打算关门离开,却猛地瞥见窗下有一打开的方匣,方匣内空无一物,像是被人随手丢弃在那里,方匣旁边还落着一根灰黑色鸽羽。 楚怀珝微微皱了皱眉,正要捡起方匣,却在看见那根灰羽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推门回到房间内,只听得里面水声一停,“二爷?” “嗯。”楚怀珝来到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又将纸折好放入怀中,“我取一下东西。” 耳畔水声重新响起,楚怀珝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我出去了,你若洗好就直接出来吧。” 楚怀珝来到屋外一片花园中,他自怀中掏出一枚竹哨轻轻吹响,不出片刻,一声嘹亮的鹰啼自天边响起。 贪狼落上他的肩上,亲昵的蹭了蹭楚怀珝的脸。 “还是这么粘人啊。”楚怀珝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信纸缠上他的脚:“去吧。”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楚怀珝散步回到屋旁,丝毫不见房间内有任何动静。 他敲了敲门,沉声道:“顾檀?” 屋内无人回应。 楚怀珝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一片死寂。血腥味随着水气飘散而出,微微有些刺鼻。 楚怀珝脸色微变,他三两步走至屏风内,只见桶中的清水已被染红,顾檀虚弱地浸在血水里,面色十分苍白。 听到了楚怀珝的动静,顾檀闭着眼低声道:“出去。” 话一出口,顾檀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善,又补充道:“顾檀现下身体不适,二爷不必担心,过会儿就好了。” 楚怀珝拉起他的手,见他指尖冰凉入玉,忍不住皱眉道:“水都凉了,我先抱你出来。” 顾檀想要开口拒绝,刚一开口,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他压下喉间的血腥,咬紧了牙关不再说话。 楚怀珝将顾檀从血水里抱出,温水沾湿了鬓边长发,浸湿了身上蓝衣。他用丝帕将顾檀的身体、头发擦干,又拿起旧衣给他换上,这才伸手轻轻搭上顾檀的脉搏。 倒是自己疏忽了。 顾檀与宋明比武受伤在前,寒玉寒气入体在后,加之九龙穿心锁耗费了不少精力,他的身体差不多已是到了极限。 想到这儿,楚怀珝轻叹一声,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使他靠至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贴上他的后背,慢慢给他灌输内力。 朦胧间,顾檀只觉得一阵暖流涌入体内,沿四肢百骸游走于经脉之中,舒服之余便微微呻吟出声。 楚怀珝呼吸一置,手掌微微顿了顿,随即露出一个苦笑。 作孽啊。 ※※※※※※※※※※※※※※※※※※※※ 今天份的更新~ 有小天使看出什么了么,笑~ 如果没看出的话…… 一定是我笔力的不够的原因23333 欢迎小天使留评~ 第23章 往事 三年前。 由春转夏的季节,天气万般沉闷。骄阳当头,就连树上的鸟都一个个垂着脑袋,失了生气;偶尔有行人路过,便低鸣几声,拍拍翅膀飞去了。 街道边,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向云州城驶去。 马车上坐着一位女子和一老妇,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身着青色男衫,墨发以一段素缟高高束成一个马尾。 “小姐,云州城就在前面了。” “唤我老爷。” 妇人闻言面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是,老爷。” 马车仍在行驶,女子掀开身边小窗向外看了一眼,只见前方行人熙攘,隐约可见云州城门轮廓,便淡淡道:“城内人多眼杂,你说话当心些,莫要再叫错了。” 老妇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是老爷……” “没有可是。” 马车于一处深巷旁停下,妇人扶女子下了车,正要进门,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咒骂,女子寻声望去,只见两名壮汉正围着一个男人,手里的木棒一下一下敲打在他的身上。 男人抱着双腿缩在地上,他咬着牙发出几声闷哼,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周围的谩骂声越来越大。 “你不是头硬么!撞啊!再撞一个给爷几个看看啊!” “贱人,不敢死又不想接客,投机投到爷爷这里了?” “今天定要给你打出点记性来。” 女子闻言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却被妇人抓住了衣袖。 “小……老爷。” 女子将袖口拉出,冲妇人摇了摇头,“无事。” 她快走几步来到几个壮汉身边,压低了声线道:“你们在做什么!” 壮汉闻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齐回头,却在看见女子的瞬间发出一阵哄笑。 其中一人道:“这哪里来的小白脸,想看热闹就站远点,别耽误我们办事。” 女子走至男人身边,看了他几眼,微怒道:“旁处我不管,你们若继续在我门前伤人,我可就要报官了。” 那两名壮汉见她神色不似说笑,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冷声道:“原来是个多管闲事的。”他向地上啐了一口,对着男人嘲讽道:“你今天运气不错,少挨了至少十棍子。” “今天阁里损失的钱就从你的伙食里克扣,你若聪明些,下次应该就知道怎么做了。” 两名壮汉收了木棍,离开巷子时深深看了女子一眼。 女子快步走至男人身边,伸手想要将他扶起,却被他一掌拍开:“别碰我!” 男人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由于小腿受了棍伤,身形一个不稳便向前栽去。胳膊被一只纤细的手架上,男人一抬头,正对上一双闪亮的眸。 他撇开眼,狠狠打落身上的手:“别碰我!” 女子没有生气,她放下微微红肿的手,轻声问道:“你欠了他们的钱?” 男人不屑:“不,我毁了他们的钱。” 他擦了擦脸上的泥灰,露出了张扬邪肆的面容,只是右眼至唇角出多了一条深深的伤疤。 “这就是钱。” 女子一愣,男人长得确实十分好看,尤其是那双桀骜不驯的双眼。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男人没有丝毫被救的觉悟,他捂着伤口嗤笑一声:“我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自然饶我不得。” 女子闻言不禁道:“你欠了他们多少?”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男人一怔,随后冷笑:“怎么?你想救我?你很同情我?” 女子张口欲言,却在看见他眼底的讽刺后沉默了。 “收好你那无处可用的同情心吧,”男人话里讽刺意味及重,“我可不需要那种东西。” 男人步履蹒跚的离开巷子,殊不知自己身后还多了一条尾巴。 女子悄声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停下脚步望他几眼,一直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楼阁前。她盯着楼阁上的牌子愣了一会,心底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夜,有知府自城外探亲归来,点名要找的第一位清倌就是他。 男人冷笑一声,化妆着衣后,故意没有遮上将那道深邃的伤疤。他到房间推门而入,只见桌旁正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他,一身墨色官袍被捋的十分平整。 “知府大人?” 听到男人的话,那位知府回过身,一双亮晶晶的眼里正映着他的身影。 男人一怔:“你是……” “嘘。” ………… 顾檀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楚怀珝的肩膀上。 身下马车轻轻颠簸,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刚想将身子摆正,便有单被自身上滑落,漏出雪白的里衣。 突如其来的凉意使他打了一个寒颤,顾檀重新裹上单被,微微向楚怀珝身边靠了靠。 楚怀珝正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便缓缓睁开了眼:“醒了?” “嗯。” 似是有些窘迫,顾檀又向后移了移,“可是吵醒二爷了?” “我本就没睡着。” 楚怀珝为他掖好被角,顾檀这才发觉他也是仅穿了一件里衣。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去问那天发生的事。 一路无话。 两人回到云州,楚怀珝先是将顾檀送回了沐春阁,自己随意找了一家成衣铺子买了身款式简单的蓝衣,这才驾车回到云水涧。 后院中,沐云正在与沈枚拆招。 只见他手执剑鞘,只避不攻,任由沈枚招招逼近。 沈枚腿上有疾,脚下步伐不敢太快,他攻势虽猛,无奈招式过于简单,出招还未至沐云眼前,便已被他一一化解。 两人拆了一炷香的时间,沈枚却是连沐云的衣角也没摸到,他心底渐渐涌起几分烦躁来。早在青鸣山上时,沈枚便与父亲学过一些简单的剑术,虽算不上精通,却也能在哥哥手下沾上些便宜,可如今对上沐云,总有一种剑剑刺在棉花上的感觉。 又是一剑挑空,沈枚皱起眉心,手上剑招开始变快。 还真就不信了。 沐云眼底闪过一丝轻嘲,本一直原地不动的他突然好像被那凌厉的剑势逼得步步后退。 沈枚见状一阵欣喜涌上心头,一剑被避后马上变换剑招,趁沐云后退之际,提剑挽了个剑花直接向沐云刺去。 沈枚心想:这下该能逼你出手了吧。 眼看着剑尖就要来到自己眼前,本来还在后退的沐云突然顿下了脚步,他抬眼望向沈枚,眼底尽是嘲弄。沈枚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脚下一痛,一个不稳便径直摔倒在了地面上,手中的剑也顺势脱了手,“哐当”一声滑到了沐云脚下。 沐云盯着地上的沈枚,冷声道:“今晚练五百上挑,五百反劈,另罚五百探刺。” 沈枚不可置信的望向他,只听他又道:“你招式太过花哨,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很难让人看不出破绽。” 沈枚闻言反驳:“我的招式都是我爹教我的。” 沐云闻言皱眉:“你与敌对阵却贪招,心下浮躁不定,自然都是破绽。” 早在沈枚变换剑招时,沐云便知道了他的用意。沈枚一心想让沐云还手,这才使出了手上的新剑招,无奈他脚下步伐太过凌乱,想要使出一套完整的剑法的真正威力,单单靠手快是不行的。本就有心挫挫他的傲气,沐云也就没有提醒他,这才有了沈枚摔倒的那一幕。 见他不语,沐云顿了顿,接着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虽说剑以快为尊,却也不是适用于任何人。” 沈枚被他说的双颊发烫,站起身后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直视他的目光。 “明知身有短板而不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简直愚蠢。” 沐云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说得不错。” 楚怀珝走至沐云身边,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长剑:“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的确不明智。” “二爷。” 沈枚见楚怀珝就在一旁,连忙后退一步,低着头不说话了。 沐云走至楚怀珝身边,抬头问道:“二爷何时回的?” “就刚刚。” 楚怀珝随手挽了个剑花,又将长剑插入剑鞘,对着沐云笑道:“教的不错,还真有几分夫子的样子。” 沐云闻言摇了摇头:“直说罢了。” 楚怀珝将长剑递给沐云,抬步来到沈枚身边,“前面的都还不错,虽然剑招没那么凌厉,却胜在浑厚,平稳。” 楚怀珝敲了敲他的头,轻笑一声:“至于后面的,你自家剑法什么样,你应该比沐云更清楚。你用没用的出来,用出来几成的威力,你自己心里应该是有数的,我就不评价了。” 听了这话,沈枚心底泛起一阵惭愧。 月白剑法的威力他自然是知道的,刚刚自己胡乱使出的那几招,分明就连它们的三成威力都没用出。 见沈枚低头不语,楚怀珝又道:“有罚就该有奖,沐云既然罚了,那我就只好奖些东西了。” 他合上折扇,指了指身后的桐树:“你看那是什么。” 沈枚随这那折扇的指向望去,只见那梧桐树下的一方石头上,一把银色的长剑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沈枚瞪大了眼睛,他三两步跑去抱起那把剑,熟悉的触感令他鼻子一酸,险些就又要落下泪来。 “明珠送佳人,宝剑赠英雄,”楚怀珝以折扇拍了拍手,“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 感谢孤叶和逝的营养液~么么哒~ 公司事情有点多,断更实在抱歉…… 最近应该都是隔日更了~ 谢谢小天使们不嫌弃~ 第24章 线索 握着月白剑的手微微发抖,沈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拖着跛脚来到楚怀珝面前,作势要跪,却被他先一步扶住了身子。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子,下跪父母;我与你一不是亲,二不为官,此举实在不妥。” 沈枚被楚怀珝扶起,胡乱摸一把眼泪,斩钉截铁道:“沈枚此后愿追随二爷,不论刀山火海、虎穴龙潭,必将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绝无半字怨言!” 楚怀珝听他说完,良久,轻笑一声:“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就算了,不过眼下还真有一个地方要去。” 他拍拍沈枚的肩膀,对两人道:“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 沈枚一愣,傻傻的问了句:“去哪里啊?” 楚怀栩笑道:“去云州府衙,找王元辉。” 卯时已过,王才刚将府内的账务整理出来,尚未来得及核对,便听的府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将脱至一旁的外衣随意披在身上,王才一开门,就被凉风激了个寒战。 “谁呀。” 他面带不愉的抬起头,却在看清来人后收了愠色,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二爷,这么早啊。” 话音刚落,便见沐云在楚怀珝身后翻了一个白眼。 日已三杆,哪里算早? 王才将三人领入府中,他转身关上大门,飞快地整了整外衣,这才窘迫道:“二爷可是来找王大人的?昨夜大人于府内设宴邀请地方豪绅,一直酣饮至三更,如今还在屋内睡着。” 他扬起一个笑脸,做了个请的动作:“小的这就命人前去禀报,您先随我去前厅稍坐片刻吧。” 王才说完便唤来了一个差人,吩咐道:“去,把老爷叫醒,就说楚二爷来访。” “哎。”楚怀珝伸手拦下了正要去传话的差人,开了折扇轻笑一声:“楚某一大早便来登门,的确有些唐突,王大人既还在休息,我又怎好扰王大人清梦。” 他环顾四周院景,目光在不远处的一棵合欢树停下,叹道:“之前来的匆忙,也未仔细欣赏过这云州府的院景,此时倒是个好机会,王管家不带我们转转么?” 王才闻言迟疑道:“二爷上门拜访,大人却仍在酣睡,这…于理不合。” 话音刚落,便听着沐云在一旁冷冷道:“你这人怎么这般扭捏。” 王才闻言面上颇有些难堪,他尴尬地望向沐云:“沐侍卫误会了,小的不是…” “无妨,”楚怀珝淡淡道:“本就没什么要紧事,等王大人醒了,你们在做通报也不迟。”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到显得自己不识抬举。 王才不知楚怀珝为何而来,眼下只能小心翼翼的陪着笑,他抬手擦擦额角冒出细汗,道:“既是二爷体恤,小的替大人谢过了。” 这是楚怀珝第二次来到云州府衙。上次只忙着同沐云自敛房验了厢黄的尸身,确实没有仔细留意过云州府衙的院景。 王才带着三人来到后堂。只见后堂的半月拱门前栽这两棵合欢树,不粗,却也算得上枝繁叶茂。 沈枚突然道:“这是合欢吧?我在凤鸣山上见过的,”他拍拍树干,疑惑道:“合欢花期已经到了吧,它为什么不开花?” “树龄还不够,”王才解释道:“我看这树顶多也才刚种了两三年,合欢要开花,那至少要五年。” 三人沿后堂小径来到一片花园前,只见那花园里满是粉色的翠菊花与丁香花,微风吹过,花香四溢。花园旁铺列着两条鹅卵石小径,王才引楚怀珝往左走:“这边便是主客房,也就是大人一开始为二爷准备的房间。” 楚怀珝盯着花园里的丁香看了一阵,听到王才的话,这才站在小径前向左边瞥了一眼。只见那客房面北朝南,双面采光,风水倒是极好,临边还挨着一个小池塘,景致倒算得上十分优美了。 他收回目光,垂眸思索了片刻,抬脚便向右边走去。 右边那条小径里花园近些,楚怀珝凝眸细看,便发现那花团锦簇中亦是长了不少杂草,想来应是很久无人打理了。园边上有一条雕木回廊,回廊有十来米长,连接着东西两侧的部分客房,那些客房看上去十分陈旧,就连阶梯上都落满了灰尘。 王才见他走过去,连忙小跑几步跟上,道:“此处尚未来得及打理,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地方,“他顿了顿,又道:”大人差不多也该醒了,二爷还是随我去前厅吧。” 楚怀珝未做声,眼神扫过这片旧房,目光却停在了一个角落。 “那里也是客房么?” 王才顺着楚怀珝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在西客房的左边,花园正后方还有一处小小的房间。由于花园内花草繁多又无人裁剪修理,这才便被遮挡在草后,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王才摇了摇头,缓缓道:“那个不是,我听宋捕快说,那里曾经是上任知府张思的住所。” “哦?”楚怀珝挑眉看向他,“既是上任知府的地方,为何这般脏乱?” “这个…”王才支吾了片刻,尴尬道:“王大人从宋捕快那里听了些…额,闲话,嫌它晦气,就没怎么收拾。” 说到着,他又补充道:“最近事务繁多,小的也没能腾出手来整理这些琐事,本打算过些时日了便把这里打扫一番,哪成想一忙便就忘了。” 王才与楚怀珝解释间,便听的身后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王元辉正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走,身后还跟着刚巡逻回来的宋乔。 见自家老爷面色不善,王才知道自己一会儿肯定要倒霉了,他低下头,心里盼望着楚怀珝能为自己说两句好话。 果然王元辉一来,先唤了声“二爷”,扭头便凶神恶煞的冲王才喊了声:“过来!” 王才唯唯诺诺的走过去,却被自家老爷狠狠地瞪了一眼。 王元辉昨日与地方豪绅聚坐一起寻欢,几位乡绅都是老狐狸,巴结有余,送的礼物也甚是讨喜,王元辉一高兴,不由就多喝了几盅,这才一直睡到现在。 本是迷糊醒来起夜,哪成想刚一出门,便听见有差人来传信,说楚二爷来访。 这消息可堪比醒酒汤,王元辉一个哆嗦,登时酒醒了大半,他连忙抓住那个传话的下人,不确定的问:“你刚刚说的是楚二爷?” 下人也是吓了一跳,慌忙点头。 王元辉又问:“来多久了?王管家呢?怎么不早点来报?” “有,有一会儿了,”下人赶紧道:“王管家正跟着呢,说让我看到大人起来在禀报。” 王元辉闻言赶紧擦了把脸,随手披了一身常服便忙着赶来见人了。 “下官昨日畅饮无度,耽搁了不少时辰,还请二爷见谅。” 见他面带愧色,楚怀珝开口道:“无碍,听闻王大人昨夜忙至三更,楚某亦是不好打扰,便先让王管家带我四下看看了。” 楚怀珝说的委婉,王元辉面色一晒,赶忙道:“哪里哪里,二爷若有急事,直接谴人唤我便是。” 两人又随口寒暄了几句,楚怀珝突然指着不远处的花卉道:“我见这院内翠菊丁香到开的不错,只是丁香花色浓艳,又喜阳,种在这偏院中,倒是有几分不搭了。” 王元辉闻言抬头望向宋乔,他才刚来云州府没多少时日,这花自然是上任知府留下的。 宋乔皱眉沉思了片刻,道:“原本这里种的是四季竹,后来张大人嫌四季竹不好养,便改种翠菊丁香了。” “四季竹淡雅小巧,确实要比翠菊丁香强不少。” “谁说不是呢,”宋乔轻嘲道:“说种四季竹的是他,探亲回来改种翠菊,丁香的也是他。” 他指了指身后的两颗树道:“这两棵合欢树,也是那时种下的,说要与心上人‘岁岁合欢’,一开始还以为指的是他的妻子,后来才知道,说的是沐春阁的那只老狐狸。” 楚怀珝闻言望向宋乔,疑惑道:“探亲?” “嗯。”宋乔点头:“说来也巧,张大人回乡探亲不过一月,回来后身边还多了一位老妇,说是他儿时的乳娘。” 宋乔回忆道:“刚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只觉得张大人心眼好,给无依无靠的乳娘的找一个栖身之所。可时间越久越觉得,张大人似乎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了。” “大人无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谁叫也不出来,后来问了那位乳娘,才知道是探亲时死了胞妹,心中万分悲痛所致。” 听到这儿,王元辉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张思也是个可怜人。” 楚怀珝沉默了片刻,问道:“后来呢?” “后来有了那位乳娘,张大人就把平时伺候他衣食住行的下人全部打发走了。” 楚怀珝闻言皱眉:“全部?” 宋乔肯定道:“全部,一个不剩。” 说到这,宋乔又道:“我记得很清楚,在那之前,张大人还去过一趟沐春阁,紧接着不出十天便散尽了府内的妻妾。” 第25章 无忧 王元辉闻言倒吸了一口气,他痛心疾首道:“张大人此举真是……哎,痛失胞妹的确可悲,却也不该因此自甘堕落啊。” 他偷偷看一眼楚怀珝,又重重叹了口气:“如此结局,实在令人喟叹。” 沐云将头扭至一旁,不愿再看王元辉那夸张的表情,沈枚抬头望天,心想着王大人的演技着实是有待提高。 楚怀珝望着丁香出神片刻,他合了折扇,问宋乔道:“张思是什么时候回乡探亲的?” 宋乔想了想,道:“三年前的四月中旬。” “你把近三年有关沐春阁案件的卷宗都找出来,送到云水涧。”他说罢,转头又指着那前面的那间客房对王才道:“你说这是张思的房间,从未收拾过,对么?” 王才点点头:“是。” “进去看看。” 楚怀珝抬步走至门口,刚一推门,便有一阵灰尘扑落下来,呛得沐云连连咳嗽,楚怀珝摇扇扇去面前灰土,这才走进屋中。 张思的屋子本来是个偏厅客卧,地方不大,突然进了五六个人,顿时显得拥挤不堪。屋内仅有一张床,一方梨木桌与一架梳洗台。 床上挂着淡青色的薄纱帷幔,薄被和枕头整齐的摆放在床头。距离床尾不远处便是那方梨木桌,木桌上摆着一个蓝色的广口玉瓶,玉瓶中插着几株枯黄的杂草,仔细辨认才发现,那其实是干枯的丁香花。木桌上方是一青色竹窗,楚怀珝将竹窗向外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簇簇娇艳的翠菊与丁香。 楚怀珝望着窗外的美景沉思了片刻,转身向着梳洗台走去。那梳洗台乃是黑色雕花檀木制成,台中摆放着一块精致的铜镜,铜镜上镶着三颗珍珠,十分华美。铜镜的左边放着一个圆形妆匣,楚怀珝将匣打开,只见里面仅有几条简单的青色束发带,发带上绣着的几朵蓝色小花很是小巧可爱,他眼眸闪了闪,淡淡道:“看来这位张大人是真的很喜欢合欢花。” 沐云从楚怀珝手中接过妆匣,沈枚伸手想要从中拿出一根,却在手指抓到发带的瞬间发出一声惊呼。他迅速将手指缩回,只见右手食指的指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扎出一个小孔,微一使力,便有血珠从伤口里渗出。 以拇指将手上血珠拭去,沈枚将那根染上红色血渍的发带拿出,端详的片刻,从里面取出一根约莫三分长的银针。 “这是什么?” ………… 顾檀回到沐春阁,发现阁内冷清了不少。他强压下心中浓烈的不安,抬步走上楼梯,正巧在楼梯口与白雪撞在一起。 “哎呦,走路怎得不长……” 白雪揉揉胳膊,刚抱怨了一声,却在余光瞥见那抹红色时,抬头道:“顾檀?你这几日去哪了?” 顾檀并未转身,他边走便道:“出去玩了几日。” 见他无心理会自己,白雪努了努嘴,冲他嘀咕道:“你们这一个个的,出去也不说一声,这几日楼里来了好些奇怪的客人,还不得由我一一招呼着。” 顾檀停下脚步,皱眉道:“你刚刚说什么?” 白雪哼了一声,他心里本就不满,闻言立刻大声道:“我说,这几天楼里来了些奇怪的客人,还得我一一招呼着。” 说到这儿,白雪向顾檀走进几步,低声道:“你说咱们陆爷最近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我看那些人,好像都是找他的。” 顾檀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反问道:“那些客人呢?” “昨日就离开了。”白雪回答。 顾檀又问:“陆瓯呢?” “陆爷啊,”白雪耸了耸肩:“自你走后便没在见过了,算起来,应该有七日了吧。” 顾檀闻言脸色微变:“七日?” 白雪点头,“我刚开始还以为你与陆爷一同出去了呢。” 似是想到了什么,白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疑惑道:“对了,还有你两天前寄来的信。” “你说的什么‘凝魄寒玉’,什么‘暂避风头’,都什么意思啊。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说的什么玉啊。” 顾檀抿了抿唇,袖中手指慢慢攥紧,突如其来的疼痛使他手腕一颤,那道自不问行被□□划出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目光却在手腕上的那方手帕上顿了一顿,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快步向外走去。 ………… 从云州府出来已是未时,楚怀珝看了看微微阴沉的天,神色微微有些放松。 宋乔跟在楚怀珝身后,将他送至门口,突然道:“之前二爷让我查沐春阁的那位顾檀琴师,如今也有些眉目了。” “哦?”楚怀珝回身看向他:“查到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宋乔抓了抓头:“这位顾琴师来云州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是沐春阁易主陆瓯后,他才以琴师之名进入阁中。而且这位琴师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平时就上台弹弹曲助助兴,多为艳俗靡靡之音。” 楚怀珝含笑道:“还有呢?” 宋乔顿了顿,苦笑一声:“没有了,只查到这些。” 楚怀珝道:“陆瓯是什么时候接管的沐春阁?他与陆瓯关系如何?” “大约两年前吧。”宋乔回忆道:“至于关系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两人之间倒是没传出过什么不和的消息。” 楚怀珝闻言点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本分而已,二爷客气了。”宋乔叹了口气:“我现下只愿二爷能早日找出沐春阁养蛊的铁证,把那帮害人的狐狸精一锅端了才痛快!” 是夜。 屋外狂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乌云大片压下,不一会儿响起了阵阵雷声。 楚怀珝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厚厚的卷宗。那是宋乔三个时辰前送来的案集,楚怀珝知晓他对沐春阁的事即为上心,却没想到他真的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东送过来了。 沐云走至一边将窗户关上,将嘈杂的风声隔开。沈枚打了个哈欠,见灯火暗了,又重新拨了拨烛芯。 火光跳动中,楚怀珝随手翻完最后几页,这才抬起头来,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他叹了口气,问道:“何时了?” “亥时了。” 原来这么久了。 楚怀珝合上卷宗,这么无聊的东西,也不知晋逸是怎么做到可以面不改色连看三天的。 沈枚见他合了书,轻声问道:“二爷看完了?可有什么发现?” 楚怀珝点点头:“围绕沐春阁的案子无非就那几种,唯一的疑点大概就是案发频率与时间线了。” 他起身动了动手腕,道:“我让宋乔整理出三年沐春阁近三年的案宗,第一年大约有案件三十余件,第二年十余件。” “而今年,从一月到今年八月,单单云州府接到的讼状,已有二十五件。” 说到这,楚怀珝皱眉道:“四月当月便出了八件案子,这也太不正常了。” 沐云闻言不解道:“查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既是沐春阁有蛊,二爷立刻将他们封阁查办,都抓了便是,随后在一一审问,那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楚怀珝闻言笑了,“你啊你,若真给你一个官做,这天盛恐怕就要出不少冤案了。” “凡事都是讲究证据的,更何况我们现下连那蛊虫的影子都没瞧见。”楚怀珝淡淡道:“想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就要查他的动机。” “沐春阁有蛊不假,可你有没有想过,天盛养蛊乃是诛三族的事情,他陆瓯究竟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件事呢?再者说,他一个小小楚馆的掌柜,又如何会了解蛊虫这种东西。” 楚怀珝叹了口气:“这蛊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沐云闻言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不再说话;沈枚也是一愣,半晌开口道:“那二爷找到证据了么?” 楚怀珝轻笑:“我有一个猜想,已经印证了七分,剩下的现在还不能确定。” 他话音刚落,便听着屋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鸣响起,只见那乌云下正盘旋着一只黑鹰,树叶砂砾随风而来,它振翅滑翔了一阵,不一会儿便停在了窗前。 “是贪狼。” 楚怀珝眼眸微闪,吩咐沐云道:“开窗看看。” 沐云刚把窗户打开,贪狼便立马扑进来,它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似乎很是不满那人开窗的速度。 沐云被它抖了一身灰,冷下脸来,“你这只鹰怎么矫情的跟四爷家的鹦鹉似的。” 他自贪狼的脚上解下一根木管,只见那木管中塞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包着一层薄薄的油纸,到也不用担心遇水损坏。 沐云将纸条打开,纸条内的字迹瘦劲清峻,落款处写着一个苍劲的‘逸’字。 “二爷,左相的信。” 楚怀珝从沐云手里接过纸条,仔细得看了一遍,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沈枚和沐云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左相找到了南诏王的亲信,并问出了金玉蟾的秘密。”楚怀珝淡淡道:“金玉蟾里有一颗无忧丹,乃是南诏王献与先皇的寿礼。” 沈枚不解:“无忧丹是什么?” “南诏的圣药,生无忧,乐无忧。” 沐云冷声道。 “可解百毒,避万蛊。” ※※※※※※※※※※※※※※※※※※※※ 我是一个活跃在凌晨的手残作家QAQ 又没赶上昨天,哭唧唧。 但是我爱你们的心是不变的!! 相信我!!! 第26章 真相 楚怀珝将纸条折起, 于烛火上点燃, 火焰舔上薄纸,不一会儿便成了灰烬。 他闭着眼靠坐在椅子上, 脑海里闪过些许记忆碎片。 半晌后,楚怀珝叹了口气, 淡淡道:“我们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 很有可能是这件案子的关键。” 沈枚正在清理桌上灰烬, 闻言抬头道:“谁呀?” “上任知府。” 沐云皱眉:“二爷说张思?” “是, 也不是。” 沈枚停下了手上动作, 与沐云面面相觑,同样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不解。 楚怀珝睁开眼, 见他两人面色疑惑, 轻笑了一声, 问他们道:“今日在那云州府,你们就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或者说, 不协调的地方。” 不协调的地方? 沈枚闻言脱口而出道:“我觉得整个云州府最不协调的, 恐怕就是王大人了。” 楚怀珝哑然失笑,“嗯, 姑且算一个,还有呢?” 沐云沉思了片刻,道:“那个花园。” “哦?”楚怀珝挑眉道:“为什么?” “我也觉得很奇怪, 但我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他顿了顿, 又道:“反正如果是我, 我一定不会在那个园子里种花。” “种花怎么了…”沈枚反驳他, “我就喜欢种花,我们家篱笆外还种这不少白梅呢!” “白梅不同,”沐云冷冷道:“那院子里的翠菊丁香太扎眼了。” “不错,”楚怀珝点头道:“宋乔说过,那园子里最开始种的是青竹。” 他缓缓道:“云州府整个院落格局素雅,以青色为主,白色为辅;偏偏那偏院的翠菊呈深邃的紫粉色,实在太过突兀。” 沈枚一愣,“可是宋捕快不是说,那是因为张大人嫌青竹难养,这才改的翠菊么?” 沐云闻言翻了个白眼:“就算难养,也可以改种其他植物,硬要改成娇艳的翠菊,不是很奇怪么?” 沈枚撇撇嘴,嘟囔道:“万一张大人就喜欢翠菊丁香呢。” 沐云嗤笑一声:“一个喜欢淡雅青竹的人怎会突然间喜欢上浓烈的翠菊丁香?” “不会么?”沈枚反问。 “倒也不是没可能,”楚怀珝回答道,他以指节轻轻击打着桌面,道:“一般人家于花圃中里种花,重在观赏,除了色,香,姿,韵,还讲究花形与样式的搭配,就算是疏于打理,也终归能看出些布局来。你们再回想一下那云州府的翠菊丁香。” 沐云回忆片刻,道:“那翠菊丁香长势虽好,却凌乱不堪,倒不像是特地用来观赏的。” 沈枚道:“也许是随意种下的……” 楚怀珝闻言摇了摇头:“既然种了,那便一定不是‘随意’,你说的‘喜欢’当然也算一个原因。” 沐云抬起了头:“二爷是说,那园子里中的翠菊丁香,可能另有他用? “这到不一定,”楚怀珝轻笑道:“我方才也说了,‘喜欢’也是一种原因,就像沈枚所说,或许他偏偏喜欢翠菊丁香呢?” 沐云皱眉:“可一个人的喜好,怎么可能说变就变了……” “倘若他们不是一个人呢。”楚怀珝打开手中墨扇,眼底带着些许笑意。 屋外的狂风越来越大,雷声伴随着闪电轰隆而至,竹窗缝隙中泄入一丝凉意,吹动桌上烛火摇曳。 沈枚惊讶的张大了嘴,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是一个人?可能吗? 还没等沈枚缓过神,楚怀珝又抛出了一句:“不但不是一个人,还极有可能,是个姑娘。” 沐云也不淡定了:“姑娘?” 看着两人怀疑的神色,楚怀珝笑道:“对,就是姑娘。” 沈枚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惊讶道:“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喜欢粉色的花?”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吧。 “当然不是。”楚怀珝合了扇敲敲手心,淡淡道: “还记得那位张大人房间里的妆匣么?” 沈枚道:“就是装有半截银针的那个?” “那里面的东西可不是银针,”楚怀珝轻笑:“那是姑娘用来防止耳洞长合的耳棍。” 沐云闻言沉声道:“这么说来,这位张大人自回乡探亲后便支走了所有随身侍候的下人,定是要隐瞒自己的女儿身了。” 沈枚看看楚怀珝又看看沐云,喃喃道:“这也太离谱了吧……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么?” 沐云解释道:“一个精致些的易容术便足以瞒过大部分人的眼睛。” 沈枚不解:“若每次都要易容,那未免也太麻烦了。” “若单说外貌,除了易容,还有一个可能。” 楚怀珝淡淡道。 “什么可能?” “双生胎。” 窗外开始下起雨来,豆大的雨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道密集的水帘。 “我早该想到的。”楚怀珝盯着窗外的雨幕,轻叹一口气: “恐怕这痛失胞妹是假,痛失长兄才是真。” 沐云沉默半晌,道:“陆瓯养蛊,难道与这位姑娘有关?” 楚怀珝眼眸一闪,“若是之前,我定然不敢说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可现在么,我断定这谜底一定在那位张大人身上。” “一开始我们便猜错了,沐春阁养蛊从来就不是为了金钱。” 他苦笑道:“从厢黄猝死到贪欢现世,沐春阁若是为了钱,断然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可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利用贪欢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云州府直接引到了不问行。” 沐云闻言皱眉:“二爷在不问行毫无所获?” “收获是有的,”楚怀珝叹了口气,“倒是歪打正着的帮我解决了一桩大事。” 沐云顿时明了:“二爷说的这个人难道是……” “就是他。” 楚怀珝踱至窗旁,朗声道:“来都来了,还在外面淋着作甚。” “呵。” 一声娇笑自屋外响起,众人齐齐转身,只见顾檀突然翻窗而入,身上红衣已被雨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墨发一缕一缕顺脸颊垂下,嘴唇被冷风冻得微微发紫,模样说不出的狼狈。 顾檀挑起唇角,微微欠身,眼底依旧满是风华:“二爷是何时知晓我在窗外的?” 贪狼展翅作攻击状,沐云脸色微变,他提起长剑,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顾檀没理他,一双凤眼直直看向楚怀珝。 楚怀珝与他对视良久,最终自心里叹了口气:“从你来的时候。” 顾檀闻言轻嘲道:“也是,我这种半吊子轻功,怎么瞒得过二爷的耳。”说罢便不等楚怀珝回答,又抬眼问道:“难不成二爷刚刚的话都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楚怀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道:“既然都听见了,顾琴师不如告诉楚某,我猜的究竟是几分对,几分错。” “一字未错。” 顾檀淡淡开口,他身子不动,右手却握了握那方锦帕,眉目间满是轻嘲:“二爷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沐云向我描述你招式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出发去不问行的前一天。”楚怀珝道,“厢黄腕上的痕迹,是你的银丝留下的吧。” 顾檀皱了皱眉,自嘲道:“我本想让他拔刀自杀,也好免了皮肉之苦,倒是没想到陆瓯会伸手去阻拦。” 楚怀珝闻言又道:“你在锦琛不惜暴露身法也要买下的那枚寒玉,名为凝魄。” 见顾檀沉默,楚怀珝叹了口气:“在藏宝阁时,你故意触动机关,并趁机烧了不问行的册子,也是想掩饰下陆瓯的交易记录。” 顾檀突然笑出声来:“我果然还是不擅长做这种事,倘若是换个手熟人来,二爷未必还找得出这么多破绽。” 楚怀珝闻言也不恼,他静静的看着顾檀,道:“其实我还有一些问题不太明白。” 顾檀轻笑一声:“我知道二爷想问什么。” 他抱臂斜倚在墙边,淡淡道:“上任知府是张思不假,可他在三年前便病逝了,而回来接任张思职位的就是他的胞妹,张瑾。” “他兄妹二人确实是双生胎,也确实都患有家族疾病。张瑾在年初之时便病逝了,陆瓯也正是那时发的疯。” “还有贪欢,我其实是认得的。” 顾檀勾唇笑道:“苏魅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徒弟,正是陆瓯。” “至于陆瓯为什么养蛊,”顾檀勾起一丝轻嘲:“他想复活阿瑾,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我知道他尝试了不少方式:请巫师、请法祭,还信过一个自诩可改生死簿,使逝者还阳的神棍。” 他看向楚怀珝:“还记得你我在沐春阁地窖相遇那日么?我也是那天才知道,陆瓯这个疯子居然养了蛊。” 楚怀珝闻言立刻明了:“所以你表面上装做助我查证,实际上却是将我引入不问行,想要为陆瓯创造逃跑的机会。”他顿了顿,又道:“那枚凝魄寒玉,应该就是助陆瓯保存张瑾尸身所用。” 凝魄,凝魂聚魄,虽做不到起死回生,却也可保尸身久年不腐。 顾檀点头。 楚怀珝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为何要帮他?” “因为他救过我。”顾檀勾唇轻笑,“因为阿瑾救过我。” ※※※※※※※※※※※※※※※※※※※※ 出差回来了!!! 依旧是凌晨2333333 祝食用愉快~ 第27章 相遇 刚落过一场大雪, 沐春阁内外满是莹白。门外小童来去匆匆, 神色间尽显疲态。 “情况如何?” “怕是撑不过今日了。” 男人闻言冷笑一声,“还是便宜他了。” 房间的门虚掩着, 男人推门进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那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灰发, 面色蜡黄, 嘴唇虽无血色, 眼底却微有光彩。见男人走近,那人伸手拉住男人的手腕, 身上的棉被随着动作掀开一个角,露出枯瘦的躯干。 “啊……” 床上的人痛苦的呻/吟一声, 他摇了摇男人的手臂, 低声唤道:“小瓯, 小瓯……我不,不想死……” 男人任由他拉着,也不缩手。他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你唤我也无用。判官归阴, 鬼差勾魂,阎王让你三更死, 谁也不能留着你不是。” 说到这,男人俯下身子, 趴在他耳边轻声道:“现下死了倒也轻松, 若是等之后让我亲自动手, 可就没有现在这么安稳了,你说是么?” 那人闻言瞪大了双眼,他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脚下却开始奋力踢腿,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几个名字。直到瞳孔中仅剩光也散去了,这才慢慢将两手垂下,僵了身子。 男人厌恶地将手抽回,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仔细擦拭方才被人紧握的右手,复又将那锦帕扔盖在那人的脸上。他慢慢站起身,嗤笑一声:“黄泉路上多寂寞,掌柜在喝孟婆汤之前,别忘了回头看看我,看看这沐春阁。” 天盛二十年腊月,北风猎猎,乍雪初晴。 沐春阁的老掌柜没能熬过这个寒冬,于当月廿十五日逝世。同日,陆瓯独揽阁内大小事务,成为沐春阁新一任掌柜。 临近正月,家家户户都要出门置办年货,陆瓯刚接任沐春阁掌柜,自然事事都要经手。此次听说通州新到了些绫罗布匹,便想着买回来与阁内的新倌儿做些衣裳,之后再将沐春阁重新整顿一番。 他打定了注意,却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云州官道遥远,陆瓯一时兴起便抄了条捷径,那小径狭窄幽深,平时倒也没什么人。陆瓯骑着马,刚转过一个弯儿,便瞧见不远处拥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他们手持宽刀,应是附近的流民草寇。 一位红衣少年被几人围在中央,灵活地躲避着那群人攻击,偶尔伺机甩出几条红绸,一时也能封锁住众人近身的步伐。 看得出少年会些武艺,却到底抵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陆瓯向来不爱管闲事,拨转马头就要离开,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住手!” 陆瓯皱起眉头,只见那人依旧是一袭青衣,一双明眸灿若星辰。 正是张瑾。 自从上次张瑾去过一趟沐春阁并点了自己作陪以来,阁内所有人都开始明着暗着的巴结他,奉承他。就是那次,她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彻底吞下整个沐春阁的机会;也是那次,自己再也没见过她。 众人注意力被张瑾引走,少年得隙飞身想退,却被一把飞来的宽刀划伤了右腿,跪到在了松树旁。 张瑾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有刀,她顿了顿,还是硬着头皮喊道:“光天化日之下持刀伤人,你们眼中就没有王法么!” “真是笨蛋!” 陆瓯拉下缰绳向前跑了几步,那一刻,他突然便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为首的匪徒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他哈哈笑了几声,向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只见那群人慢慢向他们走近,靠近的同时都心照不宣的向周围散去,明显是想要将他们围成一个圈。 见他们提刀散开,陆瓯跳下马,伸手将倒在一边的顾檀扔上马背,一脚踹向马身。马儿受了惊,抬起前蹄一阵嘶鸣,撒腿便向着云州城狂奔起来,顾檀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他弯下身子紧紧抱住马颈,面色苍白如纸。 他不会骑马啊! 送走了伤者,陆瓯一把抓住张瑾的手,抬腿便沿着马儿跑过的道路开始狂奔。 张瑾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跑了。”陆瓯瞪了她一眼: “你没看到他们手上的刀么!” 眼前树林如同走马灯般变换,耳旁是陆瓯急促的呼吸声,张瑾心跳快了几分,她面色绯红,任由男人拉着他在小径上奔跑。 两人跑过三条道,终是看到了云州的城门。 城门外站着一匹黑马,似是对他背上的主人十分不满,黑马晃了晃身子,低头打了一个响鼻。 “总算是甩掉了。”陆瓯气喘吁吁道,头顶用来束发的玉冠在逃跑中松散开,几缕墨发落在肩上,狼狈至极。他一把丢开女子的手,满眼的嫌弃:“脑子笨还跑得慢,你这种人居然还妄想行侠仗义?” 张瑾闻言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怎么,我说的这么直白了你还听不懂么?”陆瓯嗤笑一声,向着黑马吹了声口哨,黑马抬起头来,慢悠悠地走至他的身边。 陆瓯指指一边马背上的顾檀:“你与他非亲非故,没有那救人的本事,却偏要强出头,不是笨是什么?” 张瑾咬唇道:“那也不能眼眼睁睁看着呀!” 陆瓯不屑:“流匪草寇,劫道多为钱财,你若不管他,那些人见他身无分文,兴许便放了他呢?” “如果不放呢?” 陆瓯淡淡道:“不放就不放了,运气好些的最多收点皮肉苦,运气差些的,杀了便杀了,那也只能说明他命不好。” 张瑾看了他半晌,突然‘扑哧’一笑:“你骗人。” 陆瓯斜睨她一眼:“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不会的。”她声音轻柔,却带着满满的信任,“你分明就是想救他,否则也不会丢他上马了。” 陆瓯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挑起嘴角:“那你真是误会我了。” “我陆瓯从不做善事,若不是那张脸,他连被救的资格都没有。” 他对着一旁的顾檀打量片刻,淡淡道:“长得还算不错,倒是可以随我回阁里做事。” 顾檀本不想插入他们的对话,听到这儿不觉轻笑一声,抱着马颈冲他眨眨眼:“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于是沐春阁新来了一名琴师,名叫顾檀。都说这位顾琴师不仅长得好看,琴技更是无可挑剔。 时逢六月,合欢花开。 陆瓯坐在沐春阁的后院中,手里拿着的是近半年收支开销的账簿。 正当他皱眉思索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陆瓯凝眸细视,只见张瑾正躲在假山后面,时不时探出半个脑袋,假山后漏出一片青蟒官袍的衣角,十分滑稽。 见陆瓯看过来,张瑾慌忙收回目光,靠着假山慢慢蹲下身。没安静一会儿,便又探头去看。 这次发现不远处没了陆瓯的身影,张瑾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正要走出,却听得身后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似是受了惊吓,张瑾一个激灵,脚下一崴直接倒在了陆瓯怀里,一双亮晶晶的大眼里满是失措。 “你在这里做什么?”陆瓯扶稳她的身子,复又不着痕迹的将她从怀里推开。 “我……”张瑾咬了咬唇,大声道:“我听说这附近有合欢树,就想找找看,也不知怎么就进了你这破地方……” “破地方?”陆瓯眯起眼来,“我沐春阁假山怪石众多,奇花异草已是数不胜数,虽没有流觞曲水的雅事,却也算得上秀美,怎么到了张大人嘴里就成破地方?” 张瑾瞪他一眼,说不出话来。 每次一见到陆瓯,自己平时的冷静与淡然仿佛统统消失了一般。 “我……那个,我今天过来看看顾檀。”她环顾左右,结巴道:“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顾檀?陆瓯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只听得一旁桐树上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姐姐大人放心,我身子好的很。” 一个火红的身影自树上越下,举手投足间皆是媚态,他走至张瑾身边,眨眼道:“只是每次姐姐大人来访都要偷偷在阁外徘徊好久,我们陆掌柜一出现你便立刻躲开,这是为何呀?” “你莫要胡说!”张瑾恼羞道,“我什么时候偷偷了?” “是是是,以姐姐的身份,怎么会‘偷偷’呢,”顾檀挪愉道:“你是‘光明正大’的徘徊,行了吧。” 张瑾知道自己说不过顾檀,她揉揉发红的耳根,索性闭嘴不再理会他。 听着顾檀在这边起哄,陆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我说怎么最近都找不到你人,原来在树上躲着。” “你最近倒是清闲的很,”他嗤笑道:“我说过阁里从来不养闲人,你若继续偷懒不登台,今晚的饭食可就没你的分了。” 陆瓯说罢便伸手拉着张瑾走了,留下顾檀在一旁抱臂哀叹:“啧啧啧,真吝啬,我赚的钱都够我在这吃十年白食了。” 走至一半,张瑾突然喃喃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啊?” “不是要看花么?”陆瓯头也不回道,“我带你去看合欢花。” ※※※※※※※※※※※※※※※※※※※※ 今天的更新~ 食用愉快~ 第28章 阴影 张思的死可以说意料之外, 也算得上是情理之中。 张家一直有家族遗传病史, 无论是张氏家主,还是现在的张思。唯一没料到的, 不过是张思死的太过突然,竟是在没有任何发病前兆时就于回乡路上离世了。张母舍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就此烟消云散,便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推出去做了替身。 陆瓯曾问过张瑾, 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云州做一个替身知府。张瑾笑了笑, 道, 兄长去世已是险些让母亲崩溃,如今她于病榻之上嘱咐我代兄入仕, 我焉有不去之理? 况且啊,她牵起陆瓯的手, 眼眸弯弯, 倘若我真的不来, 又怎么会遇见你呢? ………… 顾檀轻轻吸了口气,紫炉里的香木烧至半截,香气随青烟溢出,像极了当年的合欢花香。 “二爷现在可是明白了?” 兴许是被雨水浸湿衣身的缘故, 顾檀脸色十分苍白。水珠沿着发梢滑过脸颊,自下巴滴在地板上, 发出‘滴答’的脆响。 楚怀珝沉默半晌,合扇轻叹道:“先换身衣服吧。” 沈枚为顾檀寻了一块浴帕, 又找了一身干净的旧衣, 见楚怀珝与沐云均已离开屋子, 他踌躇了片刻,神色复杂地望向顾檀,几经张口,却未能吐出一个字。 顾檀将旧裳接过,正要解衣,见沈枚仍在一旁站着,便抬眼看向他,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沈枚迟疑了瞬息,局促道:“你叫……顾檀?” 顾檀未答话,他挑了挑眉,直接等沈枚的下半句。果然又听沈枚道:“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兄弟么?” 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眸中闪动着些许希翼的光芒。 顾檀愣了愣,皱眉道:“我一直是孤身一人,从未有过什么兄弟。” “一直?” “自我有记忆以来。” 沈枚似是有些不甘心,急忙又问:“你的记忆是从何时开始的?有没有觉得自己失去过部分的回忆,比如……” 顾檀闻言轻笑一声,打断他道:“我得记忆很完整,并没有你所谓的‘失忆’一说。” 真的,只是巧合么。 沈枚眸里的光迅速暗淡下来,他慢慢攥紧了拳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见他满脸失落,顾檀好奇道:“你可是在找什么人么?我和他很像么?” “我在找我的哥哥,”沈枚苦涩的笑道,“你的招式和他很像。” 留下这句话,沈枚失魂落魄地就要转身离开,顾檀却叫住了他。 “等等。” 顾檀突然道:“你若真的想找到你哥哥,兴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沈枚顿下脚步,眼底满是惊喜:“真的么?是谁?” “百晓阁阁主,百晓。”顾檀道:“他的消息向来不会错。” 雨势有些弱了,楚怀珝站在檐下,出神地望着眼前的雨幕。 身后传来一阵翅膀拍打声,贪狼不知何时飞出了屋,径直落在楚怀珝的肩上。 “怎么,你也出来看雨么?” 贪狼歪着头看看身后,先是张了张翅,复又扭至一旁,一双鹰眼尽是不满。 楚怀珝被它逗乐了,拍拍它的脑袋,“沐云又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沐云冷清的声音:“二爷,雨天湿气重,还是回屋吧。” 楚怀珝闻言转过身,正要回去,却突然停了脚步,他吩咐沐云道:“你让厨房熬碗姜汤,给他送去吧。” 这个‘他’,自然是顾檀。 沐云沉默片刻,随后撇撇嘴道:“是。” 清晨,阳光映入云州城。 雨后雾气还未消散,折射出的光晕洒在云水涧青瓦上,十分美观。雨天最大的好处就是,它可以肆无忌惮的冲刷这个地方的全部污秽,当你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是雨水洗涤过的样子,没留下一丝肮脏的痕迹。 楚怀珝随意用了些朝饭,刚一上楼,便抬步向着顾檀房门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顾檀一定还有一些东西没有说。 楚怀珝来到门前,尚未敲门,便看见门内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顾檀打开房门,似乎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惊讶。 “进来吧。” 顾檀身着一件月白长衫,墨发随意散在肩头,看得出还未来得及束发;昨夜换下的红衣被挂在一旁的屏风上,桌上还摆着根绛色发带。 只见他走至桌旁,拿起发带叼在唇边,复又双手将长发拢起,以指代梳将头发捋顺,这才将发带绑好。 楚怀珝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摸摸下巴,轻笑道:“看来是我来的早了。” 屋内只有自己与顾檀两人,楚怀珝径自坐至方桌旁,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缓缓道:“你昨夜冒雨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陆瓯与张瑾的故事吧。” 顾檀将头发束好,坐至楚怀珝对面:“二爷在查的,也不仅仅是沐春阁的案子吧。” “哦?”楚怀珝含笑道:“何以见得?” “从我第一次说查不问行时二爷便没有漏出半分迟疑,想来之前便是听过这个地方的,或者说,之前就想过要调查这个地方,这是其一” “不问行内珍宝甚多,大都不能入了二爷的眼,可偏偏那藏宝阁里的一只金镶玉//蛤//蟆让二爷分神许久,我猜二爷所查之事,定是与这蛤//蟆有关,这是其二。” “还有就是,直觉。”顾檀笑了,“我虽不知陆瓯何时养的蛊,却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二爷来云州城也有一月之余,时间如此接近。所以我便猜测,这两者必然是有联系的。” 楚怀珝朗声笑道:“有趣,你猜的倒也不假。” “我不妨告诉你,沐春阁的案子查到现在,已是牵涉到了国库珍宝。” 国库珍宝? 顾檀一怔,随即马上明白过来:“是那只蛤//蟆?” “不错。”楚怀珝道:“此事与国库失窃案有着密切的联系,我自然不相信单凭一个陆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云州城内大肆养蛊,这背后定然有一只手在推动。” “这便也是我来找二爷的原因。” “背后那只手已经出现了。”顾檀淡淡道:“陆瓯失踪了。” 楚怀珝闻言皱眉道:“怎么回事?” “我也是从白雪那里听得,”顾檀蹙眉道:“陆瓯已经失踪七天了。” ………… 水亭中。 一人正在自弈,棋子与棋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拈起白子落上棋盘,只听得耳畔清风拂过,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这次下手是不是晚了点?” “晚与不晚,只要目的达成不就行了?” 复又落下一枚黑子,将棋盘中无气的白子提出,“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来人冷笑一声,“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 ,大丈夫做事,不能有妇人之仁。” 那人淡淡笑道:“你几时见过我有妇人之仁?” “哼,”来人不屑道:“最好没有。” 不远处的街道旁,有小童提着灯笼跑过,不想绊上了街角石块,就这么生生摔倒在地。灯笼脱手而出,滚落在一个不大不小的蚂蚁窝旁,蜡油滴在灯笼中,不一会便着起了火。 烧焦的气味沿侧旁飘过,依稀可以听见蚂蚁烧焦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瞳孔一缩,握着棋子的手指开始止不住的颤抖,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眩晕感。 他一手撑着石桌,一边拼命压下胃中的不适。 来人见状皱了皱眉,一把将他拉至身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清凉的手便遮盖在自己的耳朵上上,用他的胸膛为自己挡住了那灼人的火光。 “嘘,别听,别看。” 灯笼里的蜡烛不一会儿便燃尽了,他不动声色的男人怀里退开,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虚弱的笑笑,“我无碍。” ………… 沐春阁门口围满了人,门内大厅中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年,少年闭着眼,嘴角淌出大量血迹,面上表情十分扭曲。 宋乔带着人赶过来时便看到沐云正在验尸,楚怀珝站在一旁,身边是顾檀和沈枚。 “妈//的,怎么回事,怎么这群狐狸精居然也……” 沈枚瞪他一眼,示意顾檀还在一旁。 宋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问道:“死者是谁啊?” “是白雪。”楚怀珝道。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沐云解开白雪的衣服,只见他的胸口上一片紫红,看上去倒像是拳头留下的痕迹。 宋乔看看楚怀珝又看看沐云,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的在这等着。 直接带尸体回府衙?显然不合适。 没多久,沐云站起身来,冷冷道:“内脏全部震碎,一击致命。” “什么?”宋乔吃了一惊,“一拳?全部震碎?怎么可能!” 楚怀珝闻言也皱起了眉:江湖中会些拳掌功夫的帮派倒是不少,能一击致命,并且有着将全部内脏打碎的内力,除了帮派最鼎盛时期的帮主与长老,怕是再没功夫能到如此地步了。 只是这些大侠多数以隐居山林,就算出山,恐怕也都已年过半百。又何必来伤一个楚楼小倌呢。 “我何时说过是拳?”沐云翻了个白眼。 宋乔重新看了看白雪身上的痕迹,道:“这分明就是拳印啊。” 沐云懒得与他辩解,他走至楚怀珝身边,道:“二爷,是钝器,长得像拳头的钝器。” 他顿了顿,从手心里拿出一块小指盖大小的玉石,道:“还有这个,是从死者袖口发现的。” 楚怀珝接过玉块端详片刻,却发现顾檀突然变了脸色。 “这个是……” 见他神色有异,楚怀珝问道:“你认得这个?” 顾檀接过玉块看了看,喃喃道:“这是寒玉床上的碎块……” ※※※※※※※※※※※※※※※※※※※※ 新章么么哒! 祝食用愉快~ 第29章 神秘黑衣人 宋乔带着一干捕快,沿着路边小径急匆匆地赶向街角的胡同中, 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 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 “你说的胡同, 就是这里?” 宋乔停下脚步,只见面前深巷一片漆黑, 那些夹杂在空气中的热度亦是骤然下降,偶尔有凉风吹过, 激得人汗毛直立,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惧意。 沈枚微微后退了一步,道:“这胡同真是古怪,现在分明才是二伏天,这地方怎么如此阴凉, 倒像是鬼门关。” 宋乔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他摸了摸腰上的刀, 道:“什么鬼门关, 哪有活人大白天能入得了鬼门关。” 他说罢这句, 便领着大队的捕快进入了胡同,沐云瞥他一眼,冷冷道:“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等着我们。” 沈枚跳了两步跟上顾檀身后,嘟囔道:“谁说我害怕了。” 楚怀珝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脚下的这条巷子不宽, 寒气从内向外弥漫, 越往里走, 寒气愈重。当走至尽头的小屋旁时,众人都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薄衫。 “妈//的,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宋乔暗暗咒骂道。 “这里冷气聚而不散,应是有什么可以长期制寒东西。”沐云道。 顾檀推开外门,入眼的是那条十分熟悉的小径。依稀记得当年有人奔跑在这条小径上,回头向他招手道:阿檀你来,我给你看陆瓯刚为我栽好的合欢树。 楚怀珝走至顾檀身旁,目光闪动:“这里是?” 顾檀定了定神,道:“这里是张瑾的私宅。” 两人一前一后沿小径向前走去,宋乔站在门口疑惑地搔了搔头: “张瑾是谁?” 尽管肚子里满是疑问,宋乔还是吩咐众捕快在门外候着,自己则抬步跟上了前面的四人。 走过小径,顾檀于一间房外停下,他推开房门,寒气如浪潮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沈枚被这寒气激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喷嚏。沐云看他一眼,随手解了身上的青色外衫扔过去:“别进去了,把它穿上。” 来到屋内,楚怀珝以指尖轻轻拭了拭桌面,复又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那指尖上除了因寒气凝结而成的细小霜粒以外,并未落下半点灰尘,他搓了搓手指,心底有了几分计较。 沐云在房内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桌边,对着楚怀珝道:“这里有一股很淡的丁香花的味道。” 宋乔哑然,这都能闻得出来么? 楚怀珝沉思片刻,问他道:“可有发现蛊虫的痕迹?” “不曾。” 楚怀珝闻言看向他,见他衣衫不整便愣了下,随口问道:“你的外衫呢?” “在外面。” 顾檀回头一看,只见沈枚正披着沐云的外衫站在屋外,脸颊微微发红。 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趁机打趣一番,调笑一句“小公子可真会疼人”,可此时他却实在没那个心思。 顾檀跨过外间,大步朝着里层的卧室走去。 楚怀珝随他来到那寒气的发源处——张瑾的卧床前。只见那原本润泽剔透的寒玉床上裂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碎玉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床上的锦被不知被何人扔在角落,依稀可见上面飘落的几根发丝。 看着空空如也的寒玉床,顾檀蹙眉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张瑾的尸身,不见了。” 顾檀话音刚落,只听得外面沈枚大喊一声:“那边有人!” 宋乔与沐云同时向外望去,只见那假石后面藏着一个黑影,被沈枚发现后,干脆也不再隐藏,径直窜上了对面的屋顶。 楚怀珝快步走出内间,眼角撇过那抹黑影,随即立刻翻窗而出,足尖于假山上轻点一下,飞身跃上屋脊。沐云提剑紧跟其后,夺门便向着楚怀珝追出的方向跑去。 顾檀站在窗前,眯眼望了望那名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随后径直从屋内直接绕过厅堂,于后门追出,翻身跃上了另一边的阳台。 蓝色锦衣随风飞舞,虽然屋顶风势大,可楚怀珝偏偏觉得这上面反而比屋内暖和许多。 黑衣人似是没料到楚怀珝能追的如此快,抬手扔出几枚飞蝗石。楚怀珝侧身避过石子,一个飞身便已追至那人身后。 “阁下既然都已来了,何不与楚某进屋坐坐?” 黑衣人没有答话,身子反应却是不慢,当即转身挥拳向后砸去。楚怀珝开步将墨扇推出,拳头砸上扇面,生生被那软料化去了力道。楚怀珝轻笑一声,“阁下如此,可就别怪楚某不循那待客之道了。” 他话音刚落,手上墨扇一合,径直向着那黑衣人面上黑纱撩去。黑衣人抬臂挡下墨扇,另一只手由拳变爪,直攻楚怀珝肩头。 楚怀珝收扇截下那一爪,爪与扇骨相撞,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他握着折扇的手微微一震,随即皱眉:这声音似乎不对。 没等他细想,那黑衣人竟是向后跃了一步,显然不想继续与他纠缠。 可惜刚一转身,便听着另一边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公子留步呀。”顾檀拿出自屋内找到的一根银鞭,轻轻抽打着顶上的黑瓦,挑眉道:“这便要走了么?” 黑衣人脚步一顿,刚刚只顾着身前,却不知顾檀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 前后夹击,确实让他进退两难。 见那黑衣人站着不动,楚怀珝笑道:“看来阁下这次是一定要和我回去坐坐了。” 黑衣人依旧没有答话,他看看身前又看看身后,眼底没有一丝迟疑,直接越一步转身,抬手成拳,直直向着楚怀珝攻去。 顾檀一愣,飞身向前几步,手上银鞭顺势挥出,想要直接缠上对方手臂,黑衣人侧身躲过鞭子,脚下步伐丝毫不减。 他没有理会顾檀,仍旧生生向着楚怀珝攻去。 楚怀珝心底的讶异不比顾檀少,除了挥扇化解眼前的铁拳,还在心底暗自思附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 黑衣人显然没给他分心的机会,眼见自己几拳不中,便反掌直拍楚怀珝手腕,掌风飒飒,掌势逼人,令楚怀珝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应对之中。 他将手中墨扇一抛,脚下虚步一晃,以右手捉向那人手腕。 手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楚怀珝尚未赶得及思索,那黑衣人已然对着他的右手劈下了左掌。 左手接下墨扇,楚怀珝松开他的右腕,将扇柄对向黑衣人臂上穴道,直直顶了上去,回身却见那黑衣人没有丝毫反应,一拳一掌依旧舞得虎虎生风。 怪了。 楚怀珝见状不再与他硬碰硬,回身退了一步,开扇微笑道:“阁下手上的功夫着实厉害,倒是与普通的拳法掌法不同。” “不知阁下今日潜入民宅究竟是何用意?” 那黑衣人呆呆的望着他,依旧没有答话。 楚怀珝叹了口气,心道这人难不成是个哑巴? 没等他再开口,身前传来一阵凌厉风声,顾檀的银鞭已经来到了黑衣人的身旁,攻势十分迅猛。 只见那人侧首避过银鞭,脚下步伐却是丝毫未动。 顾檀冷笑一声,抬手又攻,黑衣人依旧只是堪堪躲过银鞭,双手一直垂在身旁,并未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不还手么? 楚怀珝将折扇合起,轻轻拍了拍手心,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显然顾檀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收回银鞭,沉默了一会儿,媚笑道:“怎么?这位公子可是怜香惜玉,舍不得出手了?” 依旧是没有回答。 顾檀眯了眯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得罪了。” 银鞭再出,这次不再是简单的抽打,顾檀每一鞭都冲者对方脸上的黑纱甩去,这次他偏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什么来历。 黑衣人一如既往地躲过了颊旁的道道鞭影,顾檀冷笑一声,手腕轻抖,银丝已是缠上指尖,他将丝线覆上银鞭,随着它一起向眼前的黑衣人攻去。 黑衣人不知其中有诈,依旧老实的躲过了银鞭,却不知银鞭上还布了多根银丝。眼看着银丝已缚,顾檀丢下手上银鞭,手指绕过丝线轻拨,轻声道:“这下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躲。” 只见那黑衣人身躯微微一震,右臂已经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抬起,顾檀勾唇一笑,继续操纵着手中银丝。 现在,总能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吧。 手臂抬至一半,那黑衣人似是突然回了神。只见他缓慢放下手臂,呆呆地向顾檀看了一眼,随后的一个飞身直接向着他的方向冲去。 “小心!” 楚怀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顾檀心底一惊,只见那名黑衣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 飞快将指上银丝收回,顾檀飞身后退三丈。 单纯拼武功的话,自己一定不会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哪成想那个黑衣人并没有攻向顾檀,借顾檀后退的功夫,那人脚尖轻点跃上一边的楼阁,很快便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楚怀珝飞身来到顾檀身边,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顾檀摇了摇头,道:“抱歉,我失手了。” “无妨。” 楚怀珝盯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轻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杀害白雪的凶手,应该就是他了。” ※※※※※※※※※※※※※※※※※※※※ 今日份的更新~ 食用愉快~ 第30章 火殇 “就因为他的功夫?”顾檀挑眉反驳他道:“那位小公子可是说了, 白雪胸口的伤乃是钝器而为, 不是拳掌所致。” “没错, ”楚怀珝解释道,“方才我同那黑衣人交手, 发觉他使出拳掌的力度十分古怪。我便顺势捉了他一只手看看, 却发现他的那只‘手’根本算不得手。” 他凝神回忆道:“那只手冷硬冰凉, 完全没有肉感, 倒像是铜器所铸成的假肢。” 顾檀闻言沉吟道:“会不会是那人练了某种功夫,可使肢体如铜铁般坚硬, 而我们不知道?” “不会的, ”楚怀珝摇了摇头:“在捉住他的右手后, 我伺机点了他左臂的穴道,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钢筋铁骨可花多年练成, 人体本身的穴道却是怎样也无法随意更改的。 “所以我猜那人应是装了假肢, 寒玉床上的那条可怖的裂缝, 恐怕也是他所为,只不过我们来的巧,他恰好没能离开罢了。” 说到这儿,楚怀珝微笑道:“而且他也无心出手伤你,想来应该是认识你的, 你可曾见过这号人物?” 顾檀闻言垂眸淡淡道:“二爷信也好, 不信也罢, 我确实不认得他。” “我自然是信你的。” 早在顾檀与那黑衣人打斗时, 他便站在一旁观察了许久, 可以看得出顾檀确实是想要留下那人,并没有故意放走他。 楚怀珝合扇笑了笑:“屋顶风大,我们先下去吧。” 宋乔赶到时,两人已经下了屋脊,沐云皱着眉头抱剑站在一旁,对他赶来的速度很是不满。 宋乔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气喘吁吁道:“沈小公子说院中跑出了一个可疑的黑衣人。” 他环顾四周,问道:“可是抓住了?” “跑了。” 顾檀将手中银鞭挂于腰间,耸耸肩:“我不是他的对手。” 沐云冷冷道:“我一直在下面,并未上去。” 众人闻言齐齐望向楚怀珝,就算顾檀不是对手、沐云没上去,那不是还有个楚二爷么? 楚怀珝见状以折扇掩面轻咳了两声,道:“楚某不才,虽与他交了手,却没能将他擒住。” 宋乔惊讶道:“那黑衣人居然如此厉害?” 楚怀珝笑笑,未置一语。 沐云在一旁撇了撇嘴,别人不知道,他却下面看得一清二楚。 自家二爷除了刚开始不痛不痒的与人过了几招,后来分明就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完全就没有要出手的样子。 宋乔不知沐云心中所想,只当那黑衣人十分厉害,他不由向地上啐了一口,恨声道:“妈//的,这下线索又都断了!” 见他这般模样,楚怀珝叹了口气道:“宋捕头莫要担忧,楚某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那个黑衣人就是杀害白雪的凶手。” 宋乔抬起头来,急切道:“二爷找到证据了?” “证据就在他身上。”楚怀珝淡淡道:“只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 楚怀珝看向顾檀,道:“黑衣人的杀人动机。” 顾檀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我刚回阁里时,白雪曾给我说过,他接待了好多来找陆瓯的人。” 楚怀珝闻言叹了口气,看来他已经接触过幕后的那只‘手’了。 这也难怪会有人对他下手,想来定是为了杀人灭口了。 “去找二爷之前,我先是来过这里一趟。”顾檀道,“那时张瑾的尸身还在,我这才断定陆瓯是真的失踪了。” 他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嘲:“以陆瓯那个疯魔的性子,绝对不会把阿瑾一个人留在这儿。” 楚怀珝闻言思索道:“既然张瑾的尸身被人盗去了,那说明她的尸体上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宋乔听得云里雾里,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陆瓯失踪了?还有你们说的什么‘手’?什么尸身?都是什么意思?” 他抓抓脑袋,皱眉道:“张瑾又是谁?她与白雪的死有什么联系么?” 见他满脸疑惑,楚怀珝轻叹口气,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他抬眼看看天色,轻笑一声:“不如我们先回云水涧用些午饭充饥,咱们边吃边说,如何?” 云水涧的饭食是出了名的美味,沐云点了一桌子的珍馐,可惜除了楚怀珝与顾檀几个,其余的人基本没有动过眼前的银筷。尤其是在听完故事之后,那些捕快个个面色惊诧,更是无心用食。 有些许年轻点的捕快,也是随意抓了几个大饼啃完,便在没有其他动作。 楚怀珝放下银筷叹了口气,道:“你们这幅模样,我都要吃不下了,可惜这一桌的山珍海味。” 宋乔似乎还未从真相中清醒过来,他一脸惊愕的望着眼前的大饼,低声喃喃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张大人不叫张思叫张瑾,张大人是个女的,张大人喜欢陆瓯…… 每一个消息都如同烈酒般刺激着他的大脑。 “可能不可能的,真相就是这个,由不得你不信。”沐云冷冷道,他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嘴中,不再去看他们扭曲地表情。 “可是……” 宋乔开口刚说了一半,只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大街上突然聚集了很多的人。他们面向南方,手上指指点点,七嘴八舌不知在说些什么。 楚怀珝微微皱眉:“沐云,去看看怎么回事。” 沐云站起身走向门口,还未迈出门槛,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惊呼:“着火了,南边的山头着火了。” 宋乔一惊,连忙向外跑去,只见南边的山头上浓烟滚滚,漫天的火光将那处映成一片红海。 盛夏季节本就燥热,外加山头上树木众多,火势自然十分凶猛,眼看就要烧到了山腰,火舌舔着山腰边上的农舍,虽然有路人纷纷提桶救火,却依旧是杯水车薪。 宋乔召集了所有捕块,大声道:“快,所有人跟我去上山救火,决不能让它烧了农家的房子!” 顾檀看着那个方向,脸色微变:“那边是……” 这场火一烧便是一个下午。 顾檀静静的站在楚怀珝身边,亲眼看着它腾起,燃烧,燎原,复又熄灭。那灼热的红色是那么耀眼,它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要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的红与梦中的红交织重叠,顾檀一时居然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见他神色略显呆滞,楚怀珝合起折扇在他眼前晃晃:“顾檀?怎么了?” “嗯?” 顾檀回过神来,他眨眨眼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被烟灰熏了眼睛。” 待大火被扑熄,宋乔与众捕快已经累得瘫坐在地上,他粗粗地喘着气,手边还放着一桶桶尚未用上的河水。 农舍中的青壮将水桶搬回了家,他们从家里取了些新鲜的水果,神色感激的分给前来帮忙的路人与官差。 楚怀珝来到宋乔身边,问他道:“查出火因了么?可有伤亡?” 宋乔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木灰,道:“火因还在查,伤亡还未发现。”他沉吟了片刻,道:“起火之地在山顶,农舍多于山腰山脚,应是不会有人受伤。” 宋乔话音刚落,便听得上面有人喊道:“这里发现两具尸体!” 宋乔闻言额角一跳,还未来得及再开口,就见楚怀珝已经飞身上了山头。 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额角已经渗出了薄汗。 两具尸体。 是他想的那样么。 似是察觉了他的不安,楚怀珝突然道:“事情还没确定前,先不要随意下结论。” 不远处,两具尸体并坐在一排,尸体呈焦黑状,身上的皮肉已经完全被烧毁,辨不出模样。这两具尸体牵着手,共同靠在身后一棵烧焦的树旁。 楚怀珝叹了口气,吩咐道:“沐云,去看看。” “是。” 沐云走至尸体旁,他先是蹲下身子对着两具尸体的颌骨打量了一番,随后摸了摸腰间的佩剑,神色十分犹豫。 此时宋乔刚好从山腰处赶来,走至焦尸前还没停稳脚步,便听着沐云冷冷道:“借刀一用。” 说罢便从宋乔腰间抽出长刀,向地上两具焦尸的喉咙处划去。 宋乔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兵器就这么砍向了地上的尸体,忍不住张口道:“你,这……” 沐云将两根手指分别探向两人喉间,一根拿出时依旧干净,另一只却沾满了木灰。 “一男一女,一死一活。” 他将长刀重新插入宋乔腰间的刀鞘中,淡淡道,“周围并未发现挣扎现象,左边的男人应该是中了药,之后才被活活被烧死的,右边的女人本就是具尸体,应该是死后焚尸。” 顾檀没有说话,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焦尸,突然笑了:“这样也好,折腾了这么久,至少现在能在下面能见到阿瑾了。” 楚怀珝盯着焦尸看了几眼,余光瞥见一旁的尘土里隐约有个亮亮的东西。 “那是什么。” 沐云走至树边,只见那树木烧罢的灰烬处埋着一个广口的瓷瓶。 “二爷,是个瓶子。” 楚怀珝接过瓷瓶,端详片刻,复又伸手瓶口的木塞打开,只闻得一股奇特的恶臭铺面而来。 楚怀珝迅速将瓶口对着地面,随手拍了几下。 一条条黑色的麻绳粗细的长虫从瓶口滑出,动也不动的伏在地上。 宋乔捏着鼻子,闷声道:“这些是?” 沐云看了一眼,冷冷道:“烧死的蛊虫。” ※※※※※※※※※※※※※※※※※※※※ 感谢堇歌和吃骨头的鱼的营养液~么么哒~ 感谢单章补分的小天使~ 暗搓搓向小天使们求个作收~ 爱你们~ 第31章 动心 宋乔闻言后退了一步, 眼底满是厌恶:“这些就是害人的蛊虫?” 沐云冷声道:“这是南诏黑螫蛊。” “黑螫蛊分螫王与子螫, 螫王长约二寸,呈鲜红色, 可控制所有由它产出的子螫;子螫长短不一,呈黑棕色。” 他闭气蹲下身, 重新将黑虫放入一个小瓶中,道:“这些只是一部分子螫幼虫。” 幼虫? 楚怀珝皱眉:“幼虫与成虫有何差别?” 沐云将小瓶收回怀中, 抬眼看向楚怀珝:“幼虫尚未成熟,不受螫王控制, 与普通虫蛇无异,若以自身精血饲蛊, 便可将子螫培育成新的螫王。” “新螫王可产下的子螫与其他子螫无关, 仅由新螫王控制。” 听到这儿,楚怀珝沉吟片刻,淡淡道:“我想陆瓯应该是察觉到自己处境危险,所以才偷偷离了沐春阁,又不甘心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这才想带了子螫幼虫与张瑾的尸体离开。” “可他却没想到,有人就在那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顾檀接下楚怀珝的话, 轻嘲道:“骄傲如他,怕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的结局吧。”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寂。 原本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沈枚突然插嘴道:“你们说的这种虫子, 真的能使死人复活么?” 众人齐齐看向沐云, 只见他摇了摇头:“书中并未有过黑螫蛊可使死人复活的记载。” 空气中的烟味还未散去, 树木焚烧的灰烬仿佛堵住了喉头, 宋乔吐出一口浊气,恨声道:“死人复活?简直荒谬!可笑!” 他冷哼一声:“就为了这么一个荒诞的理由,牵连了多少无辜的外来行人,妈//的,狐狸窝里的杂碎,简直死有余辜!” 顾檀闻言眯眼看向宋乔,冷笑一声:“陆瓯养蛊是他的事,他间接害了厢黄、白雪,你骂一句死有余辜也还说得过去。” “可我阁中其他公子倌儿均是靠本事吃饭,人家都说笑贫不笑娼,宋捕快这般口无遮拦, ‘狐狸窝狐狸精’张口就来,日后只怕会烂了嘴。” “你!” 顾檀不再看宋乔黑如木炭般的脸,他轻嘲道:“现在蛊虫也找到了,凶手也已经‘伏法’了,宋捕快与其在这里与我斗嘴,不如赶快向王大人禀告,莫要只图嘴上痛快,忘了正事。” 宋乔冷下脸,他沉声道:“正事是什么,宋某自然不会忘,用不着你来提醒。” 顾檀没有理他,转头对楚怀珝道:“陆瓯已死,阁内还有事务需要处理,恕顾檀不能奉陪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顾檀笑一声:“对了,若不用曝尸、鞭尸,还请宋捕快在办完正事后,将陆掌柜的尸身尽快还来,我们还要准备后事。” 话音刚落,只见顾檀飞身便向山下而去,再没回头看一眼。 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枚目瞪口呆:“这就走了?” 楚怀珝看着顾檀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道:“不必管他。” 是夜,沐春阁少了平日的纸醉金迷,处处透露着冷清。 小楼内亮着一盏灯,一人站在窗前,手里举着一壶‘秋露白’。只见他抬手将酒灌入喉中,神色漠然的望着窗外发呆。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顾檀没有回头:“二爷什么时候也有了私闯民宅的嗜好?” 外面传来一声轻笑:“找顾琴师一起借酒消愁,怎么就成了私闯民宅了?” 他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哪成想刚一推门,扑面而来的酒气便直冲鼻腔。只见顾檀一人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只白玉酒壶。兴许是酒饮多了,那人脸颊乃至眼尾都泛着桃色,夜风吹动墨发红衣,仿若艳鬼般勾人。 楚怀珝看着桌上另外的两坛竹叶青,皱眉道:“怎么喝了这么多?当真是借酒消愁么?” “借酒消愁?”顾檀道重复一边,吃吃笑出声来:“二爷觉得我在借酒消愁?” 楚怀珝挑眉反问:“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顾檀转过身来,眼睛直直的望向他:“这可是我们陆掌柜珍藏多年的佳酿,现在终于有机会豪饮了,自然不能错过。” 他从桌上拿起一尊酒盅,一边倒酒一边淡淡道:“没什么可消愁,这些事既然选择做了,就说明他一定想好了后果,也必定要承担这种后果。” 眼前的酒杯慢慢被顾檀倒满,楚怀珝道:“你不难过?” “难过什么?” 顾檀将酒壶放在桌面:“他救了我,我帮过他,这算扯平了。” “至于阿瑾,”他吸了口气:“天妒红颜,我又如何插得了手。” 楚怀珝闻言轻叹道:“但愿如你所说。” 见他此番模样,顾檀笑出声来:“二爷难不成是特地前来安慰我的?” 楚怀珝耸耸肩:“不像么?” 顾檀垂眼道:“二爷风流成性,难道对谁都这般贴心么?” “风流成性?”楚怀珝摇了摇头:“那可不是我。” 顾檀笑笑:“那该是什么。” 楚怀珝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最多也就是玩物丧志吧。” 顾檀将窗户打开,夜风吹散了屋内的酒香,他突然回头对着楚怀珝眨眼笑道:“说起来,二爷可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么?” 楚怀珝闻言一愣:“什么事?” 顾檀眉头轻蹙,眼底净是哀怨:“这便不记得,二爷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他走近楚怀珝身边,一根手指轻轻缠上他的发,轻笑道:“我帮你查案,你助我脱身。这可是二爷亲口说的。” “如今这案子也结了,二爷是不是该兑现当时的承诺了。” 楚怀珝闻言苦笑:“案子是解了,可你现在怕是用不着我帮你脱身了。” “怎么用不着,”顾檀凑近他的耳边:“若是宋乔下令封了沐春阁,眼下顾檀可就没处去了。” 他贴近楚怀珝的身子,呵气如兰:“二爷说呢……” 楚怀珝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身子,皱眉道:“你喝多了。” “我现在清醒的很。” 顾檀不为所动,他回身一步直接钻入楚怀珝怀里,手指抵上他的唇:“嘘……听我说。” 楚怀珝拥着他的身子,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顾檀嘴唇贴在他耳边:“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二爷究竟有多少,床//伴啊” 楚怀珝一愣:“什么?” “我说,二爷想不想,和我试试啊。” 楚怀珝眸色一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可以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楚怀珝推开顾檀,叹了口气道:“顾檀,你醉了,别做让你后悔的事。” 顾檀闻言向前一步,他抓住楚怀珝的衣襟,歪头看他:“你觉得我现在不清醒?你觉得我会后悔?” 楚怀珝苦笑:“我不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后悔。” 顾檀盯着他好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擦了擦眼角笑的泪,道:“二爷原来这般刻板么,倒是和我想的不一样。” 不去理会他的用词,楚怀珝眼底满是无奈:“你想的是怎样?” 他放开楚怀珝,思索了一会儿,道:“之前听说二爷是世家子弟,便想着定是于大多豪门世子一个样子。” 顾檀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好色,纨绔,欺街霸市,强抢民女……” 楚怀珝失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顾檀摇摇头:“一点也不乱,我可是一直都信这些的。” 楚怀珝又好气又好笑,他敲敲顾檀的头,道:“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然呢?”顾檀坐回座位,伸手拢拢凌乱的上衣:“二爷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总不至于是你说的那种人。” 顾檀眼眸微闪:“那在二爷眼里,顾檀又是怎么样的人?” 楚怀珝以折扇点点下巴,沉思了半晌,道:“翩若惊鸿,艳似桃李;外秀慧中,琴艺双绝。” 顾檀闻言笑道:“二爷这夸人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的很。” 他解下发带,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他拿起桌上倒满的那杯美酒,饮下半杯,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这酒甘甜醇厚,入口绵柔,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只剩下半杯了。” 楚怀珝看着他的动作,眸色一暗,“哦?” 顾檀挑唇一笑,“如此佳酿,二爷同我一起品品,可好?” 话音刚落,顾檀仰头饮下半杯,随后上前一步抱着楚怀珝的脖子,低头将酒喂入他口中。 楚怀珝含笑望着他,唇角酒液来不及吞咽,随下巴流入衣襟。他伸手扣住顾檀的后脑,手指插入那如丝的墨发中。 两人衣襟上顿时印上一片酒渍,也不知是流出的多,还是咽下的多。 过了许久,楚怀珝慢慢放开顾檀,见他气息不稳,面色绯红,便轻笑道:“这酒气味清香纯正,像是好酒,只不过入口的太少,倒是没尝出什么滋味。” 顾檀闻言挑眉道:“可惜只剩一杯,二爷若还想回味,恐怕要等到下次了。” 楚怀珝凝眸看向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狂乱跳动的心脏冲淡了些许酒意,顾檀后退一步理了理衣服,“如今天色已晚,二爷若没有其他事的话,不如早些回去吧。” 得,这就开始赶人了。 当他方才只是一时冲动,楚怀珝心下叹了口气,轻笑一声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了。” ※※※※※※※※※※※※※※※※※※※※ 感谢坚果不能吃的地雷~ 感谢南沙,逝的营养液,么么哒~ 今天加班了,于是又到了凌晨QAQ 更新时间一般是21点到凌晨2点 大家不要嫌弃~ 第32章 张瑾番外——花开似瑾 这并非是张瑾第一次假扮张思。 早在幼年时, 她便已经习惯扮做哥哥的样子, 来迎合讨好尖酸刻薄的母亲。 一株二艳,并蒂双花, 都说双生乃是祥瑞,可那做娘的偏了心, 满心满眼都是金灿灿的蓝株,却忘了那朵粉花才更加娇弱。 “思儿, 到娘这边来。” 女人将男孩抱起,微笑道:“娘给你找了间私塾, 明日就去与先生听课去吧。” 男孩乖巧的点头,随后问道:“妹妹也一起去么?” 张母嗔怒一句:“瞎寻思什么, 女子无才便是德, 二丫头再家劳作便好,哪用得着读书。” 张父因心疾早逝,张母生下二人后为哥哥取名‘思’,寓意思念丈夫,而她作为妹妹, 却是个连名字的都没有的“二丫头”。 “思儿好好读书,若是将来考上了功名, 任个一官半职,那可就光宗耀祖了。” 男孩闻言握了握拳, 信誓旦旦道:“思儿会光宗耀祖。” 女人笑的十分开心, 她为男孩理了理衣衫, 对一旁正在洗衣服的瘦小女孩道:“洗完后把衣服搭在艳阳处, 明日你哥哥要穿的。” 女孩淡淡称了句是。 张思自小便十分聪颖,他悟性极高,先生讲得四书五经六义,别人掌握要用三天,他一天便可学会。 于是那时,她便去求张思,求哥哥可以给她一个入塾听课的机会。 天水面,镜双生。 那样相似的容貌,若不言语,就算是张母,恐怕也很难一时分出两人,更何况是同窗,先生。 庆幸的是,张思并非封建迂腐之人,在她的再三恳求下,终是答应了于每旬的三、六、九日,将入学的身份让给她。 那便是她第一次,以哥哥的身份去触摸这个世界。 张瑾在私塾里只听过两节课,一节讲的是“君子之义礼”,另一节,则是“百善孝为先”。 后来家中杂事曾多,她便再也没有精力分出空闲来假冒哥哥,只是夜间偶尔躺在床上时,会依稀记起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手握戒尺的模样。 张瑾喜书,哥哥知道后便将自己学过的书本偷偷塞给她。 虽说书上注满了详释,可要让她单独去看,去学,着实需要花费一番心思。久而久之,哥哥便习惯把自己新学的知识分享与她,一来满足了她的喜好,二来也算自己重新温习了一边。 月中时,先生教了楚辞,哥哥十分欢喜,便趁空闲时念于她听。吟到“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时,哥哥摸摸了她的头,道了句“妹妹于我,便如同瑾瑜一般。” “金…鱼?” “非也非也,”张思摇头解释道,“瑾瑜者,美玉也,妹妹在我心里可比璞玉。” 见她似懂非懂的点头,张思眼睛一亮:“若是妹妹也不嫌弃的话,以后不妨就以瑾字为名,如何?” “张,瑾。”她喃喃,随后微笑:“好听。” 那是便是她第一次,有了名字。 又十年。 时逢夏季,张瑾同往常一般去坊间买卖吃食。有女子身着纱裙前去月老庙里上香,行至她身侧,不小心被一边的石头绊了脚。 张瑾伸手扶她,一抬头,便看到了女孩发上那精致的半扇状钗钿。 真漂亮。 女子慌乱的站稳身子,小声道了句谢谢。 扇下流苏随着女子的动作于墨发间来回轻晃,张瑾别开了眼,淡淡道了句:小心些。 那天夜里,张瑾回去的很晚,带回的除了下月的粮食,还有一枝刚从山边折下的花枝。 那花很香,粉粉嫩嫩的,月光映上枝梢,竟是比白天那金灿灿的钗钿还要美上几分。她小心翼翼的将枝头上的花摘下,以木桶中的清水为镜,慢慢将花别在了头上。 花香从发间溢出,水面上映出女孩娇羞的笑颜。 “妹妹?”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其一惊,女孩面上立刻烧起一片绯红,正要伸手将那鬓边花朵摘下,却听得哥哥道: “别摘。” “很好看。” 慌乱的低起头,花朵随着她的动作掉落至脚边。 哥哥向前走了一步,弯腰将那朵花拾起,轻柔的插在她的发间,道:“妹妹可要比这合欢花娇艳的多。” “合欢花?” “对啊,合欢花,”哥哥拿起那根枝梢,微笑道:“合欢花期短,香味清幽,花语有‘言归于好,合家欢乐’之意。” “当然,如果妹妹遇到了心仪之人,也可以合欢表示心意。”他又补充道:“合欢合欢,年年如你,岁岁合欢。” 哥哥为她心底的合欢树种洒下了唯一的一缕阳光,这可惜那缕阳光并没有停留太久。 五年后,张思果然不负众望,金榜题名。 他凭借自身的才德赢得了朝中老臣的赞许,不久便做了云州知府。张母更是如愿以偿的搬入新府邸,趾高气扬的享受着儿子带来的荣华富贵。 张瑾的屋子比之前大了三倍不止,古董玉器,锦衣华服,就连那普通的素簪都镶了珍珠,雕了花。 她怔怔望着桌上摆满的金银首饰,突然觉得这些华美的物什在一瞬间失了颜色,远远比不过夜里发间那朵半开的合欢花。 富贵人间迷醉,荣华梦里销魂。 张母还沉浸在她的纸醉金迷中,突如其噩耗却震惊了整个张府。 心疾复发,过劳而死。 张瑾耳边响起一阵嗡嗡声,她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双手,试图去平息内心的悲痛。 因为无法接受现实,张母于当天夜里吐血晕厥,此后便一直卧床不起。 张思守了母亲两夜,她还记得母亲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抓着她的手,喃喃道:“为娘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思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只当母亲因悲痛过度而意识混乱,她慢慢解释道:“娘,我是张瑾。” “不,你不是。” 张母狠狠抓着她的手,那力度大的几乎要把她的手掌捏碎。 “你不是张瑾,你是张思。”她瞪大了眼睛:“二丫头死了,心疾死了,你是张思,你是云州知府,知道么?” 张瑾怔怔的看着母亲,只见她的眼内充满了红色血丝,眼底满是疯狂。 见张瑾不语,张母有摇了摇她的手,焦急道:“记住了么?你是张思。” 张瑾垂下眸,淡淡道:“我是张思。” 办丧,钉棺,出殡,下葬。 张母全程扮演一个痛失爱女的好母亲,而张瑾,则以‘哥哥’的身份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什么光前裕后?什么荣宗耀祖? 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其实真正在乎的,也不过是那些虚名与那些财富。 若说张思为她心底的种子带来了阳光,那么陆瓯,便使得那朵快要枯萎的合欢花,终于悄然盛开。 她记得第一次看见陆瓯的时候。 那个男人蜷着身子蹲在地上,尽管狼狈,眼底却依旧是化不开的倨傲。 他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相助,他说,他不需要同情。 尽管如此,自己仍是披上了那身官袍,跑去为他做了一个假的场子。 张瑾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倘若陆瓯想要揭穿她,她这个‘冒牌’的身份一定撑不了几日。 可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问过原因,只是嗤笑一声,轻嘲道:“这诛九族的买卖,你做起来倒是眼睛都不眨。” 虽然是讽刺的话,她却听出了几分担心。 时逢六月,合欢花开。 阳光映在山头,笼着一树的合欢花,那些精致的小花挂满了枝头,仿若一簇簇沾了胭脂的绒扇,秀美别致,赏心悦目。 树下两人依偎在一起,陆瓯轻轻握着她的手,道:“此地合欢开的最好,你若喜欢,这次取了种,我为你在沐春阁栽下几棵,如何?” 满山的合欢映入陆瓯的眼,张瑾看着他笑笑,“好啊。” 哥哥,你看,我找到那个人了。 我们一起来看合欢花了。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岁岁合欢,对吧? ※※※※※※※※※※※※※※※※※※※※ 感谢孤鱼的营养液~么么哒~ 更一章番外, 还有一章陆瓯的番外,第一个案子就结了~ 第二个部分会多刷小楚和小顾的感情戏……吧(大概XD 嘻嘻~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第33章 陆瓯番外——不见合欢 月沉如水, 紫烛摇曳。 陆瓯垂眸掩下眼底悲恸, 向前一步对着坐上的人道:“你这里, 可有使人起死回生之法?” “生死之意,为天定, 凡人不可违。” “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说教。”陆瓯冷笑一声:“我只问你, 若我要复活一人, 该如何做?” 陆瓯这辈子只做过两件蠢事。 以私生子的身份回归本家, 此为第一件。 都道世家私生不如狗,那所谓的血脉亲情让他受尽了白眼与嘲笑。所以当他那色胆包天的堂哥趁机摸上他的床时, 他便生生断了堂哥的根, 也因此被赶出了陆家。 第二件蠢事, 便是在挨那龟奴棍子时,跑错了小巷, 遇见了张瑾。 沐春阁的规定, 阁里的公子倌儿到了岁数, 便要净身‘见客’,而那夜的‘见客’价便决定了你以后的价值与地位。 陆瓯正是那匹清倌中的一个,他虽不似其他倌儿那般秀气,却也十分耐看,尤其那双倨傲的眼, 若是动了情, 不知会有多好看。 于是有一富商出价八百两买他见客, 沐春阁的掌柜含笑应下, 并于当天下午将他送入房内, 兴许是知他脾气犟,还另外派了两名大汉守在门口。 本想着这般便万无一失,哪成想陆瓯铁了心不见客,转头就向着桌角磕去。门外的人听了动静,慌忙打开房门,他也就趁机跑了出去。 头晕目眩中,也不知道自己拐了几个弯,陆瓯很快便体力不支,再没有力气继续逃跑。 捡起地上破碎的瓦片,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陆瓯抬手,沿着自己的右脸慢慢划下。 鲜血沾满了他的手心,追来的两人看见这一幕,嘴里狠狠咒骂着什么。 贱人,你在撞,撞一个我看看! 贱人,为什么不直接抹脖子! 贱人,贱人…… 疼痛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陆瓯冷笑着蜷作一团,任由棍棒打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不直接抹脖子? 陆瓯眼底划过一丝轻嘲,因为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张瑾的出现确实在他的预料之外。 “旁处我不管,你们若继续在我门前伤人,我可就要报官了。” 喜欢管闲事的人从来不少,但喜欢管这种闲事的人,伸出手数过去,怕是也没几个。 那人见他受伤,便想要伸手扶他起来,却被他狠狠拒绝。 “别碰我。”他冷冷道。 别碰我,你们让我觉得恶心。 他蹭着墙壁慢慢站起,眼角余光扫过张瑾的脸,只见她神色温和,眉眼亮如繁星。 “你,是不是欠了他们的钱?” 陆瓯生在风月场,假模假样的人见得太多了。 比如那些嘴里喊着你心肝宝贝儿的人,可能在提起裤子后便恶语相向;比如那些表面与你交心言深的人,暗地里的刀刃亦是朝着你的方向。 再比如,那沐春阁的掌柜,说只要他肯服个软,叫一声干爹,便可以成为一个人的脔宠,再没有那所谓的‘净身见客’ 当真恶心。 张瑾的神色不似作假,那显而易见的担忧刺痛了他的眼。 陆瓯撇过眼前的那席青衣,不只为何,他居然在心底希望这人与那些假模假样的客人没有差别。 陆瓯将乱发拢起,故意漏出脸上的长长的疤,血迹混合着尘土粘在伤处,更添了几分狰狞。 张瑾目光依旧澄澈,她皱了皱眉,张嘴说了什么。 陆瓯没听清楚那句话,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注意张瑾的表情。 他想看到什么? 惊讶?错愕?厌恶?还是别的? 陆瓯自己都不知道。 陆瓯还是自己回了沐春阁,因为除了那里,他根本没地方可去。 他属于那里,而那里……终将也属于他。 当夜,云州的知府大人第一次进了沐春阁的门,头一晚便点他作伴。 于是,他成了知府的情人。 一时间,整个沐春阁风向都变了,平时喜欢来纠缠他的掌柜渐渐收敛了动作,就连那些从未打过交道的红倌儿,见了他也是陪着笑脸,再也不敢逾越半分。 别人不知道当夜发生了什么,陆瓯却记得很清楚。 那位知府大人穿着不合身的官府,笑得十分羞涩:我来帮你撑个场子。 依旧是亮晶晶的一双眼,陆瓯一时居然觉得,它比那夜空中的星子还要美上三分。 张瑾喜欢合欢,陆瓯曾答应她,待来年开春,便将采好的合欢花种种至云州府衙。 张瑾闻言摇了摇头,道:“除了合欢,我还要种些别的。”她扯扯陆瓯的衣袖,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更像另一朵花。” 陆瓯闻言挑眉:“我?我像什么?” “像翠菊。”张瑾笑了笑:“我要在我的园子里种满翠菊,这样,我每天一睁眼,便能看见你了。” 噩耗传来时,陆瓯正在阁内修剪指甲,他闻言手指一抖,一块皮肉就这么生生被剪了下来。 张瑾病危。 顾不得指尖流淌而出的鲜血,站起身大步向小巷走去。不过两条街的路程,他却觉得走了很久。 郎中站在门外,抚着长须哀叹:“可惜了,可惜了。” 陆瓯正巧赶来,闻言抓住他的肩膀,目眦欲裂:“你说什么可惜!” “这病,不可医。”郎中叹气:“可惜啊。” 陆瓯放开那郎中的肩膀,半晌,轻嘲一声:“可笑。” 可笑,她言繁忙,他信。 可笑,她喜清净,他让。 可笑,她着病痛,他不知。 可笑,当真可笑。 张瑾脸色苍白卧在床上,眼睛依旧闪亮。见他走近床边,扯了他的袖子道:“别担心,我这是老毛病了,过几天就好了。” 似乎想让自己的说法更加可信些,她扬起一个笑,“你答应我的,来年夏季,要陪我去看合欢花。” 陆瓯回握她的手,他微微发抖,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最好快些恢复,我可不想带一个病秧子出门。” 张瑾笑开,“好。” 时逢正月,爆竹声声。 陆瓯醒来时,张瑾已经起了。 她面色红润,手里捧着刚做好的年糕,嘴角漾起甜笑,双眼更是十分明亮。 陆瓯怔怔看着她,身下的薄被慢慢被攥紧。 “醒了?来尝尝我做的年糕。” 陆瓯拈起一块年糕放入嘴中,那面团有些干硬,里面的糖心还未融开。 张瑾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他吃完。 “好吃吗?” 陆瓯沉默半晌,点头:“好吃。” 张瑾满意的眨眨眼:“哥哥也说我做的年糕最好吃了。” 陆瓯一块一块吃着年糕,另一只手指紧紧握着杯沿,指骨微微泛白。 见他不语,张瑾突然道:“好久没见顾檀了呢。” 她笑笑:“陆瓯,我想听琴了。” 陆瓯眯起眼,将眼底泛起的一片水雾吞回,他仰头饮尽杯中茶,道:“我去找他。” “好啊。”她点头,眉目间略显倦意:“我今天醒的早,现下有点困了。” 张瑾打了个哈欠,慢慢钻进被里。 “顾檀来了可要叫醒我,我可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陆瓯深吸一口气,转头走出了屋子。 他合上门,慢慢蹲下身子,静静蜷缩在一旁,亦如三年前的巷中一般。 “我只问你,若我要复活一人,该如何做?” 男人眼眸闪烁,沉默半晌后,淡淡道:“我听说过一法,只不过风险极大,至今尚未有人试过,未必真实可行。你可愿意一试?” “我愿意。” 阿瑾,等我。 今年夏季的合欢花,我定与你一起看。 ※※※※※※※※※※※※※※※※※※※※ 终于把番外写完了QAQ 接下来开始继续写正文~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么么叽~ 第34章 再见 螫虫被除,陆瓯身死, 沐春阁蛊虫一案就此吿落。王元辉派宋乔将尸体送回, 临行前还特意嘱咐他莫要乱说话, 免得再惹是非。 沐春阁最终还是没有被封馆,一是确定阁中公子小倌确实与此事无关, 二是楚二爷明着要保人保阁,王元辉怎么也得买个面子不是。 又一日, 风和日暄,紫燕双飞。 楚怀珝于沐春阁的门前驻足良久,思附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自那日与顾檀分别后,他便再没有去过沐春阁。虽说蛊虫之案以结,却仍旧留下了很多谜团, 楚怀珝忙着处理那铁臂人的事, 实在抽不出空闲来。 眼下好不容易得了空, 楚二爷自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回想那日情景, 楚怀珝眼底满是愉悦, 他微微一笑,抬步进了眼前富丽的漆门。 除了墙上多了几条素绢,沐春阁并没有其他变化。这里本就以素色为主,如今挂上了白缟,却也没什么违和之处。 唯一遗憾的,便是先前那些秒影摇曳, 眼底含春的倌儿现下个个都小心翼翼、噤若寒蝉, 再没了之前风情万千姿态。 倒真是失了几分颜色。 沿阁内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顾檀, 楚怀珝心下掠过一丝惋惜。他叹了口气,正打算离开,转身却瞧见了前来办事的宋乔。 “宋捕头。” 宋乔身后跟着两个青壮,在听见他的声音后一齐那边望去。 似是没料到在这里能碰上楚怀珝,宋乔怔了一下后,躬身抱拳道:“二爷。” 楚怀珝颔首,复又指着他身后合抬着一口棺材的两人,微讶道:“你这是?” “奉王大人之命,前来沐春阁送尸。”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心想这人居然大白天走正门来给人家送尸,分明是存心来拆台的。 宋乔挥手让两人将棺木送进去。果不其然,那棺材刚进去一半,便听着里面传来阵阵尖叫。 楚怀珝见状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宋捕头到底在陆瓯哪里受了多少气,即使这般情况也还要再抬着棺材回来膈应他们一番。 对周围的尖叫声恍若未闻,宋乔让两人将棺木放在大厅中央,转头便走了出去,根本不愿在那多呆一刻。 见宋乔大步走出,楚怀珝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叫住他:“宋捕头留步。” 宋乔闻言回过身:“二爷还有事?” “有事,有大事。” 楚怀珝说着便飞身来到他身边,笑道:“本想过几日再去云州府找宋捕头,没想到今日便在这儿遇上了,真是缘分。” 见他笑的温良,宋乔只觉得额角突突得跳。 果不其然,只见楚怀珝叹了口气,道:“楚某现下正有一件事要查,还需劳烦宋捕头多多帮忙。” 本想此案了结便决定回去好好休息几日的宋乔闻言干笑一声,“二爷……但说无妨。” 楚怀珝眼眸一闪,道:“你可还记得那个杀死白雪的铁臂人?” 宋乔点头:“记得,二爷可是找到那人了?” “还没有,”楚怀珝轻笑一声,“这不正要劳烦宋捕头去查么?” “我?”宋乔一愣,“那日我赶到时,那黑衣人早就不见了踪迹,我甚至连他的身形都未曾瞧见,根本无从查起啊。” 楚怀珝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是让你查人,是让你查他的那对铁臂。” “铁臂?” “对。”楚怀珝道:“我要你去打听云州府所有的铁铺,凡是有名的铁匠、铸匠均要询问一番,看有没有人曾打过这样一副铁臂。” 说到这儿,宋乔立刻明白了楚怀珝的意思,他沉思了片刻,正色道:“我明白了,除了铁匠,铸匠,云州还有一些成品武器铺,我都去打听打听。” 楚怀珝闻言满意的笑笑,“那便辛苦宋捕头了。” 几日后,沐云接到了本家四爷的飞鸽传书,上面是洋洋洒洒一篇长文,究其主要内容,无非就是六个字——沐家有难,速归。 沐云抽抽嘴角,拿着纸条来到楚怀珝门前,刚要敲门,便听着里面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二爷?” 屋内声音一顿,只听得楚怀珝道:“沐云?有事么?” “四爷来信,让我回京都一趟。” 又是一阵杂物碰撞的声音,沐云皱了皱眉,正要问他是否方便,便听着楚怀珝叹了口气:“进来吧。” 沐云开门走进房内,只见楚怀珝正坐在床前思考着什么,一旁的方桌上满是杂物。 “二爷方才可是在找什么?” “没什么。”楚怀珝摸摸下巴,轻咳一声道:“信呢?” 将沐云递过来的信纸展开,楚怀珝未看内容便先笑出了声: “若不是亲眼见到,我还真不相信沐小四能将字写成这样。”他摇了摇头,自语道:“当真是晋逸教他写的字么?怎么这般潦草?” 粗略将纸条内容看了一边,楚怀珝喃喃道:“南夏质子?自尽成瘾?”他眼底满是戏谑:“能让自诩医圣的沐清泽急的这般焦头烂额,这个夏子昱也算有点本事。” 合了信纸,楚怀珝看向沐云:“你准备何日回京都?” 沐云沉默了一会儿,道:“过几日吧。” “过几日……”楚怀珝沉思片刻:“也好,我让王元辉为你准备几匹快马,从云州到京都,应是用不了三日。” 沐云闻言点了点头,半晌,开口道:“沈枚他……暂且交给二爷了。” “等四爷那边的事了了,我便回来寻二爷。” 楚怀珝闻言轻笑:“你是回来寻我,还是回来寻沈枚啊?” 沐云闭了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见他不语,楚怀珝笑了一声:“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的人我给你看好了,保证出不了半分差错,行了吧。” 沐云从楚怀珝房内走出,刚要下楼,便听着楼梯口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好久不见,小公子。” 那人慵懒的倚在楼梯边上,红衣似火,不是顾檀又是谁。 沐云一见是他,脸顿时黑了一半,他知晓这人难缠,却没想到他竟敢跟来云水涧,还直接上了楼。 云水涧的整个二楼都由楚怀珝定下,期间特地吩咐过,除了王元辉与宋乔,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可上来打扰。 沐云向前走几步,冷声问他:“你怎么上来的?” “自然是走上来的。” 顾檀话音刚落,门口的两个小二哥就冲了过来,先是看到了沐云阴沉的脸色,神色喏喏不知如何开口。 “这位……这位公子说要上来找人,我们怎么也拦不住。”小二哥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是来找您的么?” 沐云冷眼看着顾檀:“我不认识他。” 顾檀闻言笑一声:“小公子不认识我,二爷可认识我。”他说着想要绕开沐云,身子却直接一把长剑挡住。 “你这人怎么这般没脸没皮?” 顾檀推开身前的剑,叹了一口气, “小公子出身名门,脸皮自然是薄的,”他神色哀怨道,“可做我们这一行,若是脸皮薄些,怕是连饭碗都没有了。” 沐云咬牙道:“少说废话!有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便好,我去回禀二爷。” “小公子的好意,顾檀心领了。”他眯着眼笑开:“只不过这相思之情,暧昧之意,若是托人传达,岂非成了笑话了?” 下流! 沐云心里暗骂一声,面上神色更冷,只见他人影一闪,已是来到顾檀眼前,手掌直接向他的肩膀拍去。此掌看上去来势汹汹,却毫无力道,沐云虽然讨厌顾檀,却也无心伤他,只为逼他下楼。 余光瞥见一个碧色身影,顾檀眼底闪过点点狡黠,他任由沐云那掌拍上肩头,回身一个轻翻便飞下楼梯。 宋乔查到了些铁臂人的线索,此次正是前来与楚怀珝一同商议,没想到刚一进云水涧门,便看到沐云伸手将一个红色身影从楼上拍下,还直接倒在了自己眼前。 那人咳嗽了几声,对着楼上的沐云道:“小公子怎么能这般随意出手伤人呢?” 沐云脸色十分难看:“我根本就没……”用力。 “咳咳……”不等沐云说完,顾檀突然猛地咳嗽起来,他回过头,像是突然发现了宋乔,眼底满是希翼:“光天化日之下出手伤人,宋捕头可要为我做主啊。” 宋乔看看沐云又看看顾檀,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亲眼看到沐云将顾檀打下楼梯不假,可现在难道让他直接把沐云拷了带回云州府衙么?根本不可能啊! 宋乔揉揉额角,沉声道:“你们俩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只见沐云直接拔出了长剑,对顾檀冷笑一声:“你既然喜欢躺着,这次我便让你真正躺下!” 沐云出剑很快,长剑剑刃上闪着寒芒,映出主人一双冰冷的眼。顾檀掩下唇边的轻笑,眼看那剑就要来到身前,他却恍若未觉。 只听“叮”得一声,剑刃被刀锋挡下。 宋乔看向沐云,“你做什么?” “让开!” 宋乔皱眉:“你想在这里杀人么?” 沐云冷声道:“我说你让开!” “你……”宋乔发现这位沐侍卫实在很难沟通,便赶紧道:“我现在有事……” 他话还没说完,沐云再次提剑攻来,只不过他这次刺的不是顾檀,是宋乔。 顾檀眯了眯眼,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他坐在一旁方桌上喝了口茶,悠然得看着眼前的打斗。 “一口棺材生生扔到我沐春阁大厅,不借机狠狠整治你一下,怕是真当我顾檀是个只会弹琴的花猫了。” ※※※※※※※※※※※※※※※※※※※※ 感谢逝的营养液,么么叽~ 新书的攻受被放出来了~你们发现了么233333 第35章 谜团 沐云剑势凶猛、剑招凌厉, 宋乔只是一个捕头, 虽能勉强对上几招, 时间长了,便也渐渐落入下风, 不一会胳膊与肋下便挂了彩。见他刀法已乱, 沐云冷笑一声, 上挑破了他的防备, 直接挺剑疾刺。 顾檀见状立刻将袖内红绸甩出,红绸缠上长剑, 紧紧将剑刃包裹在内;一把墨扇同时自楼上飞下, 扇柄直击沐云手腕。 沐云吃痛, 右手一松,长剑应声而落。 楚怀珝飞身来到一楼, 捡起墨扇敲了敲沐云的头:“你这动不动就要砍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沐云撇嘴不满:“我并未刺向他的要害。” 楚怀珝将宋乔从地上拉起, 转头又向沐云伸手道:“拿来吧。” 从怀里掏出一个紫色药瓶递过去, 沐云弯腰拾起长剑,闷闷不乐的站到一旁。 楚怀珝把药瓶塞给宋乔,语气里满是歉意:“小孩子脾气暴躁了点,楚某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还请宋捕头多多见谅。此乃沐家上好的伤药, 宋捕头以它涂抹伤口, 一日便可愈合。” 宋乔也是个犟脾气, 本来见那伤药是从沐云怀里拿出来的, 根本没打算接过, 如今楚怀珝说的这般恳切,再不接下,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楚怀珝心下叹了口气,转身望向顾檀。不用猜也知道,这沐云能和宋乔打起来,多半都是他的功劳。 顾檀从座上悠悠起身,唉声叹气道:“小公子看的紧,顾檀想见二爷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楚怀珝心下涌出几分愉悦,他轻笑一声:“你来找我作甚?” “找你作甚?”顾檀抬眼看向他:“那天夜里二爷自己说过什么,应当是清楚的很,现在怎么反问起我来了?” 楚怀珝知晓他说的是助他脱身一事,只不过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见楚怀珝不语,顾檀蹙眉道: “我虽为乐伶,却与娼人等同,身不由己之事太多了,再加上沐春阁已是这般面貌……” 他眸中似悲似嗔,眼波流转:“那夜之后,二爷说等事情了结,便允我留在二爷身边,如今尘埃落定,二爷难不成还想反悔?” 见宋乔沐云纷纷看向自己,楚怀珝无奈笑道:“我说助你脱身不假,可其他的……” “其他的……”顾檀及时打断他,双颊飞上一抹红晕,他轻声道:“我与二爷已有肌肤之亲,二爷总不至于不认账吧。”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宋乔惊得舌头都要打结了。 “胡说?”顾檀勾唇一笑:“现下二爷就在这儿,是不是胡说,你问一问不就清楚了么?” 楚怀珝轻咳一声,还未还得及回答,便又听得顾檀道:“当然了,二爷也可以不认。” 他眨眨眼:“只不过我手上还留有二爷所赠信物,这总不会有假吧?” 楚怀珝闻言一愣,信物?他什么时候给的信物。 只见顾檀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方青玉,那玉剔透温润,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大大的‘楚’字。 “这个,二爷不会不认得吧?” 楚怀珝见状哭笑不得,顾檀手里拿着的,正是他找了好几天的贴身玉佩。 想来应该是那夜喂酒时,顾檀从他这摘去的,而他居然毫无所察。 见顾檀眼底尽是得意,楚怀珝心底暗暗好笑,他打开了折扇,道:“我的玉佩,我当然认得。” 折扇轻摇,楚怀珝夹杂着笑意的声音无比清晰。 “你方才说的所有,我都认了。” 云水涧,二楼,天字房。 宋乔还未从刚刚的消中清醒,他看着楚怀珝又看看一旁靠在椅背上的顾檀,脸上尽是尴尬。 沐云站在门口,道了句“我还有事要去找沈枚”便离开了,宋乔抓抓头发,突然觉得方才被长剑刺过得地方连带着头都疼了起来。 懒得再想太多,宋乔揉揉胳膊,直奔主题:“先前二爷让我查过的铁臂人一事,已是有些眉目了。” “我查过了云州城所有的铁铺、武器铺,凡是有手艺、能做出成品武器的铁匠与铸匠也都询问过了,并没有任何一家做过类似于手臂这类的武械。” 楚怀珝低吟道:“难道不是云州的人?” “应该不是,”宋乔道,“只不过我在调查城西的铁铺时,发现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宋乔沉声道:“城西共有三家铁铺,其中两家,除了做些马蹄铁与一些日用杂器之类的小物件以外,基本没有出过任何多余的出铁量,剩下有一个胡氏铁铺,更是在年末中旬便再也没有开过张。” 楚怀珝闻言皱眉道:“可有问过原因?” “问过了,”宋乔道:“两家的匠人说辞一致,均道今年供货不足,之前的商贩已经不再为他们提供生铁,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从别的渠道获得铁源,虽然费些力气,却也可勉强维持生计,而那个胡氏,怕是没有找到合适货源,才只得落了个关门大吉的下场。” 没有货源么? 天盛铁矿资源从来丰盛,白沙州尤甚。若真是的矿石枯竭,罗震作为白沙浴血营的大将军,不可能会没有消息。 楚怀珝思索了片刻,又问:“可知道他们之前的货源都是从哪里来的吗?” “通州城。” 楚怀珝喃喃道:“通州么……” 顿时两人都不在说话,唯有桌边香炉里还飘着阵阵清香。 顾檀安安静静的听罢两人对话,他理了理衣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那信纸似是被水浸过,皱皱巴巴的,就连笔迹也模糊不清。 “这是我从白雪的房间里发现的一封信纸,是一个名为‘胡青’的人写的,时间大约是半年前。” “胡青?好耳熟的名字。” 宋乔皱眉思附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他难道是……” 将信纸放在桌上,顾檀抱臂道:“他就是城西那家“胡氏铁铺”的老板皆匠人,他与白雪暗通款曲多年,因着并不妨碍阁内生意,陆瓯对于此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听到‘匠人’两字,楚怀珝眼眸一闪,他讲桌上信纸粗略的扫了一眼,除了一些露骨暧昧的话语,依稀可见“通州”,“大生意”,“财富”几个字眼。 “这个胡青,去了通州?” “大概吧,我听白雪说,这个胡青在通州接了一单大生意,并承诺说若是这笔生意做成了,便回阁里为他赎身,接他一同去通州。可惜白雪等了这么久,到死也没能如愿。” 说到这儿,他故作可怜般叹了口气,森森看向宋乔:“我们这些乐伶小倌啊,本身就低人一等,平日里落不得好,到了外面还要无故受人辱骂。” 宋乔心里一虚,别开眼不再看他。 只听得顾檀又道:“好不容易被人赎了身,跟对了人还好,若是跟错了人,那最后便是真的要落一个‘命比纸薄’了。” 见他越说越偏离正题,宋乔重重咳嗽一声,重新将话题引回来:“我去城西时,周围铁铺均道通州铁矿供应不足;按顾檀的说法,胡青明显是因为通州有生意才背井离乡的,这两点分明矛盾的啊。” 楚怀珝闻言淡淡道:“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们两个的消息,其中有一条是假的。”他摇了摇折扇,轻笑一声:“看来想要找到铁臂人更多的线索,只能再去一趟通州了。” 送走了宋乔,楚怀珝合了折扇,对坐在一旁的顾檀道:“你可要随我去通州?” 顾檀抬头望向他:“难道二爷不打算带我去?” 楚怀珝以折扇敲了敲下巴,笑瞧着他:“倒也不是,只不过……” “只不过那个铁臂人应是与我相熟,”顾檀打断他的话,反问道:“所以二爷还是信不过我?” 被他一同抢白,楚怀珝无奈的摇了摇头:“乱想什么,我只是担心此事会牵连到你。” “我让宋乔查过云州所有铁铺与武器铺,我自己也查过了云州大小古玩铺子里的饰物摆样,那些店里从不乏铁器所制成的精巧玩意儿,我向掌柜打听过,其中大部分均产自通州。”楚怀珝解释道:“所以我可以断定,所谓铁矿衰竭,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顾檀闻言垂下眼道:“关于那个铁臂人,我也查了不少,本想着今日从城西回来便分享与二爷,现在看来,二爷的动作还是比我快的多。” 楚怀珝这下明白了,前几日去沐春阁寻他未果,原来竟然是自己去了城西么。 “动作快倒不如线索多,”他轻笑一声,眼底满是柔和:“辛苦了。” 顾檀眨眨眼,从怀里拿出一块青玉放在指尖把玩。 “倒也算不得辛苦,毕竟有了二爷的玉佩,办什么事都要方便得多。” 楚怀珝闻言叹了口气,神色无奈道:“你若是喜欢,那便留着吧。” 把玩着玉佩的手指一顿,顾檀眼底满是惊讶,“二爷,可是在说笑?” 贴身玉佩为挡灾避祸之用,哪有送人的道理;况且这玉还象征着楚家,象征着他楚二爷的身份,怎么能这般随意就送人了呢? 见他错愕的样子实在可爱,楚怀珝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方才说过了,你在一楼说的话,我都认。” “你说这玉是我送的,既是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 感谢潇湘子的营养液,么么叽~~ 第二个案子就要开始了! 话说我真的是标题名废啊, 如果我每章改成第XX章,然后不写内容提要, 你们还会爱我么?会抛弃我么?QAQ 另外!!! 牧牧要准备新文大纲惹~ 罗三将军和沐四神医你们想先看谁~~ 第36章 通州 青云山。 五更鸡鸣,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 袅袅炊烟从村里升起, 预示着村民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农人背好竹筐,又拿上一把铁铲掂了掂,这才匆匆出了家门。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 农人沿着平时常走的小径,一路来到山脚边的农田里。晨风吹来, 空气中飘过一阵恶臭。 农人只当是谁家小崽子泻到了自己田里, 心里暗暗骂了句娘。他从道边铲了一丕土, 循着气味走过去。 不远处的庄家地里躺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红色长褐,呈大字仰在排水道上。 又走进了几步, 只见躺着的人两只眼睛瞪得滚圆,那所谓的‘红衣’,分明是被鲜血染透后所呈现的颜色。 农人脚下一软, 生生跌倒地里, 手中铁铲子滑落掉至一旁。他骇得瞪大了眼,慌忙从地上爬起。 “死人啊!” ………… 多山, 官道并不十分平坦。 一辆马车自城外缓缓驶入,沿途路过多条山脉,最终停在了城郊的一个集市边。 车夫跳下车, 对着里面的人道: “几位爷, 到了。” “有劳了。” 车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 一位青年公子率先跳下马车。 只见这位公子身着蓝色锦裳,墨发银冠、面容清雅,嘴边隐约挂着些许笑意,右手一把墨扇轻摇,举手投足间满是潇洒。 紧接着另一人也从马车跳下,不过十九,二十的模样,却端的一个风情万种。唇若涂脂,凤眼含春,一席艳丽的红衣十分夺目。 最后一个下车的是一位素衣少年,少年没有像前两人一般直接跳下,他先让车夫在地上垫起一方木凳,这才慢慢走下来。 城郊市集算不得繁华,这里的小商小贩多为农人,做的生意也均是些瓜果蔬菜,日常杂物之类的小买卖。 顾檀环顾四周景象,不由皱起眉来:“我们不到市井繁华之地打探线索,来到这城郊做什么?” “繁华之地容易迷眼,还是这山间村社更得我心。” 他摇摇墨扇,望向不远处的山水村舍,缓缓道:“‘芳草鲜美,屋舍俨然’,如此山间美景农家风情,可不是处处都能欣赏到的。” 顾檀闻言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二爷可别是入了‘桃花源’,便忘了正事。” “正事自然忘不得,”楚怀珝轻笑一声,解释道:“这些农人性格敦厚,又与铁源之事没什么利益牵扯,提供给我们的消息必然会更加准确些。” 沈枚闻言又问:“那我们从哪里开始查呢?” 楚怀珝看了看周围的小摊,随手向前一指:“就从这里吧。” “眼下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个舒服的地方吃点好的歇歇脚,顺便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农舍,可供我们休息。” 顾檀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正摆着一个瓜摊,摊上墨绿色的西瓜个个油亮圆润,模样喜人。瓜摊的摊主是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此时他正手握一把菜刀,熟练得将手边西瓜一块块切开。 甘甜的果香自前方蔓延开来,楚怀珝大步走至摊前,笑问摊主道:“店家,这西瓜怎么卖?” 摊主忙着切瓜,头也没抬:“一块三文,一整个儿收您二十文,您怎么要?” “要一个整的。” 话音刚落,那摊主麻利的从车里挑出两个瓜,正要递过去,却听的一个稚嫩的声音道:“等等,这瓜不该我们自己挑嘛?” 摊主闻言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冲沈枚笑一声,露出一排白牙:“您可放心吧,这瓜都是俺们自己种的,一样的甜。” 他边说边将刚刚的西瓜打开,只见那红嫩瓤肉里满是汁水,瓜子却极少。 “您瞅瞅,都是好瓜,保证个个皮薄肉厚汁水多!” 楚怀珝摸摸眼前的西瓜,回头望向沈枚:“你可会挑瓜?” 沈枚点头,“以前买过。” 摊主闻言将菜刀收起,微微向一旁侧了侧身:“都一样的,小兄弟若是信不过我,就自己来挑吧。” 沈枚缓慢走至一旁的瓜车边,两指在瓜上轻轻弹了弹,随后挑出一个青墨相间的瓜拍拍,对摊主道:“就这个吧。” “好嘞。” 选中的瓜被摊主拿起,摆放整齐的瓜车上登时多了一个球大的空隙。 顾檀往那一撇,只见那车下层的西瓜表皮很糙,满是泥点坑洼,有的甚至都裂开了缝。 他指指漏出的那层瓜,挑眉问摊主道:“店家,这些瓜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这样了。” 店家随他的手指望去,却看到那烂瓜时叹了口气:“那是前些日子的瓜了,当时正赶上山崩,好多碎石砸在了瓜地里,就成了这样。” 楚怀珝闻言疑惑道:“山崩?” “嗯。” 摊主将菜刀拿出,在瓜上划开了一个三角形小口,将薄皮取下,好让他们看清这瓜是熟透的,随后对三人道:“几位是外地人吧。” “咱们这儿挖山的多,山崩是常有的事,只不过那次动静有点大,这才把瓜砸了。” 将西瓜装好递给楚怀珝,摊主擦了擦刀:“一共二十文。” 离了瓜摊,楚怀珝嘴角的笑愈来愈浓,他喃喃道:“看来我还真是挑到了一个好地方。” 顾檀闻言挑眉:“二爷运气的确不错,通州乃是天盛铁矿源头之一,经常有人崩山挖矿,则说明这里并没有停下对矿石开采。” 楚怀珝沉思片刻,又道:“只不过那瓜农所说近期的一次大事故,倒是可以去打听一番。” 沈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 “接下来么……” 楚怀珝将手中的瓜递给沈枚,漫不经心道:“先找个舒服的地方,吃西瓜。” 沿着市集小道往前走,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家酒馆。 眼前的这家酒馆不大,却胜在热闹,处处都能听见其他桌上客人交谈攀话的声音。 三人于角落一方小桌落座。 自沐云走后,沈枚就跟丢了魂似的,时不时便对着空气发呆。顾檀见状眼波一转,挥手对着酒馆伙计道:“两壶清茶,一坛好酒。” 楚怀珝闻言手指一顿:“要酒作甚?” 顾檀撑着下巴望向沈枚,挪愉道:“给小英雄消愁啊。” 自从在马车上看见沈枚腰间的月白剑,顾檀便想起曾在不问行时,楚怀珝有过“明珠送佳人,宝剑赠英雄”一言,如此便一直以‘小英雄’来称呼沈枚。 很快一坛清酒被送上了桌,顾檀开了封,轻嗅一下,“虽比不得我阁中的‘秋露白’,却也勉强可以入口。” 说罢便对着沈枚眨眨眼:“怎么样小英雄,喝点么?” 沈枚盯着酒坛看了一会儿,犹豫道:“喝酒误事,还是不要了。” 顾檀轻笑一声道:“真不要?这可是专治幽思愁肠的好东西。” 沈枚闻言红了脸:“我……” “好了,”知沈枚面皮薄,楚怀珝出言打断两人了对话,他笑着摇了摇头:“你就别逗他了。” 酒馆人群熙攘,十分喧闹,他们或大声谈笑,或小声私语,既使没有刻意去仔细聆听,那些嘈言杂语依旧纷纷入了三人的耳。 “哎,你知道么,刘四喜杀人了。” “刘四喜?哪个刘四喜啊?”吃惊的声音。 “还能有哪个,就是刘家村家里有牛的那个。” 一个声音插进来:“啊?杀人?怎么回事啊?” 另一个人道:“咋就杀人了?杀了谁啊?”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他轻啜一口茶水,抬头见顾檀一双眸子明若秋水,便知道他必然也是在偷听。 只听先前那人又道:“不知道啊,听说死的人叫许如柏,是个什么……什么讼师。” 有人突然质疑:“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太对啊,我认识刘四喜,长得挺老实的一个人……” 那个声音又道:“哎,人不可貌相啊,据说死的那个被砍了好几刀呢,衣服都让血染红了,第二天早上才让人发现。” 他叹了口气,又道:“所以说啊,这人可不能冲动,一冲动就容易出事,指不定要干出什么来。” 说到这儿,一个声音突然不耐道:“说了这么半天,刘四喜究竟为啥杀人啊?” 听出那人语气不耐,开头说话这人也有些不满:“这我哪知道啊,你想知道自个去看呗,反正人已经被抓住,过会儿该就要升堂了。” 说完这句,那几人便都不在言语了。 楚怀珝拿起手边切好的西瓜,刚咬下一口,甘甜的汁水顿时弥漫于唇齿间。 他咽下口中瓤肉,不由称赞道:“这瓜挑的不错,的确是香甜可口,生津止渴。” 顾檀闻言也拿起一块送入口中,不出片刻,一个圆滚滚的西瓜便被三人分食完毕。 出了酒馆,顾檀指着前面人流涌动的方向,挑眉问楚怀珝道:“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好啊,”楚怀珝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看看去吧。” 沈枚闻言一脸雾水:“看什么去?” 楚怀珝望着不远处衙门,微微一笑道:“看热闹去。” ※※※※※※※※※※※※※※※※※※※※ 感谢神经质,潇湘子,逝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叽~ 今日份的更新已到~ 小天使们食用愉快~ 第37章 疑点 通州的许讼师许如柏死了,死在了青云山的山脚下, 死时满身刀伤, 面目全非, 极为可怖,只有那身衣服与衣服上装饰可证明他的身份。 通州的衙门门前围满了看客,大多都在小声讨论着这场离奇的命案。 据说第一个发现许讼师尸体的, 是刘家村的一位名叫刘丰的田农。据他所述,尸体是在他凌晨将要去地里干活是发现的, 当时只看到了这个人躺在自家地里, 走近细瞧, 才发现居然是一个死人。 楚怀珝在角落挑了个视野还算不错的地方,他一边听着周边人的私语,一边仔细打量着衙门内的情景。 一位身着青袍, 头戴进贤冠的中年男人落座于正厅中央,这人正是通州的知府——郑海。 见门外如此纷乱,郑海皱起眉头, 伸手拿起一旁的惊堂木拍下。 “公堂之上, 不得喧哗!” 惊堂木一响,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只听得座上的人接着道:“带犯人刘四喜!” 刘四喜带着脚镣出现在厅上,他脸色煞白,腿弯打着颤, 还未走几步, 便扑哧一下跪倒在地。 只听着郑海沉声道:“刘四喜, 你可认罪!” 刘四喜往前爬了几步,颤抖着声音道:“大人,小民冤枉啊,小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啊。” 郑海闻言皱起眉来:“你可认识许如柏?” 刘四喜支支吾吾道:“俺……俺……” “你什么!本官问你,认不认识许如柏。” 刘四喜低下了头:“俺……不认识。” “胡说!”郑海拍案而起,刘四喜身体一抖,头垂的更低了。 “你上次与那刘全打官司时,刘全请的讼师分明就是许如柏!你还敢不认!” 刘四喜闻言喏喏道:“小人只是知道这个人,可,可并不认识他啊。” 郑海怒目看向他:“许如柏死了,你可知晓?” 这次刘四喜抬起头来,眼底满是吃惊:“死,死了?”他先是愣了一会儿,喃喃道:“咋可能……不可能啊。”随后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挥舞着双手大叫道:“俺没有杀人,他,他不是俺杀的,不是俺,俺没杀人,不是俺啊。” 见他突然发了疯,郑海命令衙役将他控制住,这才沉声道:“把尸体抬上来!” 不一会儿,许如柏的尸体被抬上来,衙役将上面的那层白布掀开,顿时一阵恶臭扑面而来。 刘四喜怔怔的看着眼前满是刀伤的躯体,一下瘫坐在地上,全身抖得如同筛子一般。 “不是俺,不是俺做的,俺没杀人,郑大人,郑大人俺冤枉啊。” 楚怀珝看着尸体上那一道道深浅不一,横竖交错的刀痕,不由皱起了眉。 他离得远,看不清具体细节,光是从他那个角度看到的刀伤,便不下十条,那凶手下手如此狠辣,实在不像眼前这个跪在大堂上瑟瑟发抖的人。 正待楚怀珝思索之时,一个低沉声音突然从衙门内传出:“究竟是多大的仇恨才能把人被砍成这样,简直畜生不如。” 那人话音刚落,楚怀珝握着墨扇的手明显一顿,他是没想到这衙门内还有第二个插得上话的人。那个声音从右前方传出,也正好是楚怀珝的视野死角。最最重要的是,那声音于他来说,居然有几分熟悉。 会是谁呢? 没等楚怀珝细想,只听得郑海又道:“我且问你,前些日子,你状告刘全偷你家的牛犊,可有此事?” “有……有……”刘四喜趴在地上,竟是吓得淌出了眼泪。 “那你为何在刘全请了讼师后,又主动撤去诉状呢?” 刘四喜抽泣道:“因为……因为刘全请的许讼师说,如果俺不吿了,最多就是丢一个牛犊子,俺要是告了,他就能让大人把俺家的牛犊子和小花都判给刘全。俺害怕,就撤回诉状了。” 郑海闻言皱眉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 刘四喜抹了把眼泪,慢慢道:“俺家养了头牛,名叫大花。去年的时候俺本来想带着大花去配种,哪知道大花自己跑出去了,俺本来以为丢了,谁知道后来刘全给俺送回来了,说在他家门口一直赖着不走。俺想着人家送咱回来了,就给了他一筐鸡蛋做酬谢。” “后来,俺家的牛下了两个崽,刘全就来找俺,说俺家大花怀的是他家的种,让俺把崽子给他一个,俺不肯,他就来抢,抢了俺一个牛崽子。” “俺说要告他,他就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这么一个讼师,就是这个许如柏,他给俺说,说,说……” 刘四喜又哭起来:“说俺家大花这是等于嫁出去了,归婆家管,俺不能独自占着。俺也不懂,就觉得他说的不对,又不知道咋反驳他。” “俺家就大花一头牛,耕地用的,可不能给人。虽然街坊邻居后来一直骂俺傻,但俺已经撤了讼状,牛也给他了,就没再吿他了。” 听到这里,楚怀珝不禁摇了摇头,心想这个确实不能叫朴实了,这个是真的傻。 “哼,”那个低沉的声音也响起来,“简直愚不可及。” 郑海顺着他的话道:“那后来你可知道了许如柏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糊弄你的?” 刘四喜擦了把眼泪,道:“邻居说都是假的,是他糊弄俺的。” 郑海又道:“据刘丰说,许如柏后来又与你发生了冲突,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他害死了我家大花!”刘四喜的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把牛崽子给了刘全,他们还不满意,趁我不在的功夫,就在地里砸死了我家大花。” “砸死大花?你可有证据?” “俺,俺没有,”刘四喜低声道,随后又大喊:“肯定是他们,当时地里只有他们和俺,除了他们还有谁!” 郑海听到这儿,心下明白了几分,只听他厉声道:“因为你怀疑许如柏砸死了大花,所以你十分不满,将此事记恨于心,便趁着天黑,将他骗到刘丰的田地里,用镰刀将他活活砍死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啊,俺没有啊!”刘四喜慌忙磕头道:“俺虽然恨他,但俺也不至于杀人啊,俺知道杀人是要砍头的啊。” 郑海又道:“近几日,只有你与死者发生过冲突,他身上的刀伤也是农家常用的镰刀所致,于情于理,都数你的嫌疑最大。” 拿起惊堂木一拍,他厉声道:“刘四喜,事到如今,还不认罪伏法么!” “俺没有,不是俺……” 黄色的令牌被扔到地上,只听得郑海冷声道:“来人,上刑。” 刘四喜脸色一白,还未来得及再喊冤,便听着衙门口的人群中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那笑声虽然不大,却依旧入了郑海与另一人的耳。 只听郑海大喝一声:“何人在此藐视公堂!” 楚怀珝回眸望向顾檀,眼底满是无奈。 “抱歉,我实在没忍住。” 顾檀遮下唇边嘲讽的笑意,神色中却没有丝毫歉疚的意思,只见他挑眉道:“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欣赏传说中的严刑逼供,实在新鲜。”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檀,楚怀珝轻咳一声,紧接了句:“的确新鲜。” 郑海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他瞪着楚怀珝和顾檀,沉声道:“你二人在此扰乱公堂,是想要挨板子么?” 顾檀闻言挑眉道:“若是说句实话就成了扰乱公堂,那你这公堂之上挂着的‘明镜高悬’四字,也不过是笑话了。” “放肆!”郑海拍案而起:“你们简直大胆!” “大胆?”楚怀珝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摇了摇手中墨扇,声音清朗而有力:“此案疑点众多,郑大人如此不问是非便企图严刑逼供,难道就不是大胆?” 郑海怒极反笑,他看了看右边的人,后者冲他点了点头:“让他们说。” 楚怀珝不知道那个坐在右下角的人是谁,也不知他是何种身份。单看郑海的态度,便知道这人来头一定不小。 他把脑海里所有想到的可能的人挨着过了一遍,最终确定了一个个人选。 顾檀看着案几后的郑海,抱臂轻嘲道:“刘四喜是个农人不假,可为了一头牛来杀人,还是太过牵强了,这只是第一点。” “第二点,刘四喜方才说了,他与许如柏只是认识,并不熟悉,试问这样的关系,刘四喜又怎么能轻而易举的把许如柏骗到刘丰的田地里行凶呢。” 郑海皱眉质疑道:“若他有其他手段呢?” 楚怀珝无奈道:“一个傻到连牛崽都能被人骗去的人,能有什么手段。” 郑海不满:“这些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并不能作为证据。” 顾檀闻言指了指看向地上的尸体,道:“还有第三点,我不知道大人有没有派仵作验过尸。这具尸体上的伤口,粗略看上去都是镰刀所致,但若仔细查看,便会发现这些伤的刀口大小长短均不一致。” “刀口不一,什么意思?” 楚怀珝叹了口气,解释道:“刀口不一,说明这个许如柏所挨的刀,根本就不是同一把镰刀所致。若真的是刘四喜杀的人,那他家中至少要有五把以上不同规格的镰刀,而且还要在不同的角度一起砍下去。” “说的倒是不错,只不过……” 一阵低笑声响起,只听得右边那人缓缓道:“楚怀珝,楚大公子,你不去那柔枝嫩叶的温柔乡里寻乐,怎么还带人跑来衙门里断案来了。” 楚怀珝闻言轻笑一声,心底马上确定了他的身份。他摇摇墨扇,朗声道:“若是知晓王爷在此,我可一定跑的远远的。” 他说罢便大步走至衙门正厅中,对着右座上的人躬声抱拳笑道:“楚怀珝,见过祁王爷。” ※※※※※※※※※※※※※※※※※※※※ 感谢楠楠的营养液~么么叽~ 今日份的更新,食用愉快~ 第38章 赫连祁 冲楚怀珝微微颔首,转头对郑海道:“方才楚公子说的话, 你可都听明白了?” 郑海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 赶紧回话:“下官听明白了。” “听明白就好。” 扫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刘四喜, 又顺着尸体望向顾檀,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 复又移开。 只听他淡淡道:“严刑逼供乃是冤案之源,若不是楚公子及时指出问题所在, 郑大人恐怕已经犯下大错了。” 郑海闻言忙道: “下官知错,是下官糊涂了。” “你确实糊涂了。”冷笑一声:“倘若最后以严刑逼供使刘四喜认了罪,凶手若真的是他也就罢了,就怕成了冤案错案,不光你头上的这顶官帽保不住, 就连旁听的本王, 也要不免要落个昏庸腐败的混账名头。” 他站起身, 走至郑海身边, 沉声道:“此案疑点众多, 我看郑大人还是重新再查查吧。” 郑海慌忙站起身,俯首道:“是是是。” 他重重咳一声,拍下手边的惊堂木,对厅中两侧的衙役吩咐道:“先将犯人刘四喜押至牢中,待本官查明真相再审!” 当天晚上,于通州包下一家小酒楼, 主动宴请了楚怀珝三人。 因着地处城郊, 那酒楼并没有多么富丽堂皇, 所上菜食亦是十分普通。虽比不得京都的海味山珍,却也充满了农家特色。 厅内奏着一曲春江花月夜,有美人身穿水袖云衣,合歌而舞。 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这么几位歌姬舞女,只见她们所着单薄,体态婀娜,舞姿魅惑却不放荡,十分养眼。 坐在主座上,时不时合着乐曲打打拍子;楚怀珝摇着墨扇,除了饮茶,偶尔也抬头欣赏几眼;倒是顾檀一直都没移开眼,单手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一舞终了,那些舞女并没有就此散去,她们纷纷围绕在桌前,又是添茶倒酒,又是贴身说笑,莺莺燕燕,好不销魂。 似是见惯了这种场子,桌上其他三人均面不改色。只是可怜了沈枚,从头到尾都涨红着一张脸,双手无措的垂在桌下,仿佛贴上来的是鬼怪妖魔一般。 接过舞女甄满的酒,对楚怀珝道:“之前早在京都时,便一直想着约你喝酒,奈何楚二爷‘日理万机’,总也见不着人。” 楚怀珝举杯轻笑道:“若早知道王爷要约我喝酒,我就算再忙,也定会抽出空来。” “无妨,今日难得碰上,也算是缘分,你可要好好与本王喝几杯。” 楚怀珝闻言饮下杯中美酒:“客随主便,既是王爷做东,在下自当奉陪到底。” 杯中酒尽,有美人盈盈来到楚怀珝身边,纤纤柔夷握上白玉酒壶,抬手为他将酒填满。 清凉的酒液顺着壶嘴流下,很快便满了杯。美人作势将酒杯举起,喂到楚怀珝嘴边。只见她媚骨酥软,整个人顺势靠在了楚怀珝怀中。 楚怀珝以墨扇横在身前,挡住她压过来身子。左手抬起接过唇边酒杯,声音十分温柔:“厅内地板光滑,姑娘走路还是小心些好。” 女子见楚怀珝不为所动,只当他性格拘谨,复又娇羞一笑:“奴家本就是为侍奉公子而来,公子不必害羞。” 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害羞”来形容自己,楚怀珝不禁失笑道:“姑娘若是个俊俏些的公子,恐怕就不会想到这个词了。” 女子闻言僵了身子,她咬起嘴唇,勉强一笑道:“原来公子不喜红颜,是奴家唐突了。” 赫连祁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低声笑道:“难为我费了好大的力才找来这些红粉佳人,倒是忘了我们楚大公子向来是不爱红妝爱蓝颜的。” 他伸手将那侍奉楚怀珝的舞姬拉入自己怀中,勾起她的下巴道:“无妨,你不喜,我喜。倒也不算浪费。” 女人闻言咯咯笑出声,她伏在赫连祁胸前,娇嗔道:“王爷把奴家当什么了。” 赫连祁在她的脸蛋上掐一把,挑眉对楚怀珝道:“只可惜这通州城郊内没有个像样的倌馆,否则本王定为你寻个绝色佳人来。” 知道了楚怀珝的喜好,周围舞姬再没有一个敢贴上去卖弄风//骚,纷纷一窝蜂的涌到了顾檀与沈枚身边。 沈枚本就不适应这样的酒局,现下身边突然多了一群女人,一抬眼便是白花花的风景。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觉得周围的浓烈香气熏得自己晕,伸手挡下那些女人凑过来的身子,沈枚只得埋着头,自己给自己灌酒了。 顾檀将凑到他身边的青衣女子拉至身前,低首附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只见那女子的脸色倏然一白,再不敢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酒过三巡。 赫连祁推开身上的女人,挥手示意让她们都退下。他坐正了身子,问楚怀珝道:“我只听说晋逸将你派到云州去了,怎么如今又到通州来了。” 楚怀珝苦笑一声:“最近查到了一些奇怪的事,这才不得不跑来通州看看。”说到这儿,他举杯望向赫连祁:“王爷呢,怎么突然想到来通州城郊转转了?” 赫连祁靠着椅背低声笑道:“我一个懒散王爷,没权没势的,还不是想去哪便去哪了。” 见他不欲多说,楚怀珝笑笑也就没再多问。 赫连祁目光扫过顾檀与沈枚,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得“咚”的一声,已是有人趴在了桌上。 楚怀珝手指一顿,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沈枚埋头趴在桌上,半晌没抬起头来。 赫连祁一怔,“他这是怎么了?” 楚怀珝看着沈枚手边的酒坛哭笑不得:“应当是醉了吧。” 顾檀来到沈枚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脸:“小英雄,小英雄?” 沈枚面色通红的抬起头,双眼迷茫的望向顾檀:“哥哥?” 一开口,嘴里满是酒气。 顾檀笑出声来,他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没人灌酒,自己却把自己喝趴下的人。 伸手扶起醉醺醺的沈枚,顾檀对楚怀珝道:“二爷,他醉了。” 看到了顾檀腰间的玉佩,赫连祁挑眉对楚怀珝道:“说起来,你还未向本王介绍这两位呢。” 楚怀珝轻咳一声,道:“沈枚,沐云的徒弟;顾檀,云州的琴师。” “哦,云州的琴师啊,”他指指顾檀腰间,挪愉道:“我还以为是你楚府的琴师呢。” 楚怀珝但笑不语。 赫连祁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只见他手中把玩着桌上酒杯,突然道:“一说琴师,本王突然想到前些日子还在京都时,曾去了趟青毓楼,你猜我看到谁了。” 楚怀珝闻言苦笑一声,心里知晓他要说谁。 果然听的赫连祁缓缓道:“青毓楼的头牌仙子柒若,楚公子还记得么?”说罢没等楚怀珝开口,便自顾自道:“你该是记得的,毕竟你曾包下那柒若数月有余。” 他低笑一声:“楚二爷一掷千金为蓝颜,还一度被传作一段风流佳话。” 楚怀珝叹一口气:“王爷什么时候也会这般拐弯抹角的说话了。” 赫连祁没有计较他的话里的挖苦之意,他喝了口酒润润喉咙,不急不慢道:“本王只是突然想起,上次看见柒若,他还问过本王,说二爷好长时间没去青毓楼了,若是本王看到了,便让本王拖带个话给你。” 赫连祁靠近楚怀珝,轻声道:“说他最近学了几首新曲子,这登台弹奏之前,一定要先奏于你听听。” 楚怀珝摇头笑道:“这话是柒若说的?我看是王爷想听曲了,人家不奏,这才刻意拉扯上我的吧。” 赫连祁闻言摸了摸鼻子,神色略有尴尬:“是了是了,在那柒若心里,本王到底比不过风流潇洒的楚公子。”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赫连祁抬头看了一眼顾檀,虽说他已压低了声线,可那声音依旧不大不小正落入顾檀耳中:“说起来,这个顾檀比起柒若,确实也毫不逊色。” 他喃喃道:“烈焰对冰雪,你的眼光真是没的说。” 用罢了宴,三人出了酒楼。 顾檀半扶半楼着喝醉的沈枚,一步一步走下阶梯。 沈枚任由他扶着,只见他面色潮红,脚步虚软,嘴里时不时还冒出几句胡话。 “沐云,没人性,说走就走的死面瘫,”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去掰顾檀的手:“哥,我要找我哥,你别拉着我…” “哥,哥你在哪啊!” 楚怀珝看着靠着顾檀怀里撒酒疯的沈枚,无奈道:“他怎么喝了这么多?” 顾檀轻哼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二爷一句不爱红妆躲得干脆,我们沈小英雄没见过世面,自然是栽的彻底。” 楚怀珝轻笑一声:“那你是怎么躲的?” 他边说着边开始回忆桌上的情景:“我似乎见你在她们耳边说了什么话,她们便不再纠缠了。” 说到这儿,楚怀珝好奇的看向顾檀:“你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顾檀闻言勾唇道:“二爷猜猜?” 楚怀珝摇头笑道:“我猜不到。” 顾檀垂下眼眸,漫不经心道:“猜不到就算了,反正也是句假话,算不得真。” ※※※※※※※※※※※※※※※※※※※※ 今日份的更新,祝食用愉快~ 努力二更中~ 如果做不到,就当我没说233333333 第39章 故人 顾檀这么一说,楚怀珝反而更感兴趣了, 他挑眉问道:“假话, 什么样的假话?” 顾檀深深看了他一眼, 倏忽一笑:“都说了是假话,二爷何必非要知道呢。” 楚怀珝转身正要说话, 余光瞥见空中闪过几枚银色光点,他面色一沉, 伸手抓住顾檀手腕向怀里一送,紧接着右手打开墨扇,暗器击打在扇面上,复又落地。 顾檀一手揽着沈枚,一手抓着楚怀珝的外衫, 见酒楼对面的树上闪过一个黑影, 便站稳了身子, 附在对楚怀珝耳边道:“二爷, 在树上。” 楚怀珝闻言从怀里掏出几枚碎银, 手腕略一发力,直接向顾檀所指枝头打出。 只听得一阵“叮当”两声脆响,那抹黑影飞身下了树,向前方的树林里奔去。 是那个铁臂人。 “留在这等我。” 楚怀珝说罢,身形一闪,亦是快速追了过去。 顾檀蹙眉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心底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警惕的环视四周, 左手缩在袖内紧紧抓着红绸。 怀里的沈枚突然动了一下, 他对着空气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哥,哥,我好想你,有个姓沐的,他,他老是欺负我…” “老是欺负我……你帮我,帮我教训他!” 顾檀先是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扑腾着马上就要摔倒,赶紧伸手扶了一把,眯着眼睛轻嘲道:“我要是你哥,我一定先教训你一顿,然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你碰酒了。”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寒意。顾檀下意识向右躲开,刚让一步,只听着刀风瞬间从耳旁掠过,一把三尺长刀正劈向他刚刚所站之地。 顾檀心下一惊,揽着沈枚的手不由一紧。 看这人的手法与力度,竟是真的要他们的命么! 那刺客眼见一击不中,马上又提刀向两人横劈过去,顾檀抱着沈枚作势一滚,那刀堪堪贴着他的背划过,隐约断了他几缕长发。他起身将意识昏沉的沈枚拉起,心里只盼着楚怀珝可以早些回来。 顾檀吃力的躲避着刺客的攻击,不是不想还手,只是自己本就不擅长正面对敌,如今再加一个醉酒的沈枚,根本毫无胜算。 又是一刀劈过,顾檀右臂被生生划出一道伤口,身上的红衣已是沾满了尘土,血液顺着手臂淌下,十分狼狈。 眼下顾檀一边要护着沈枚,一边盘算着刺客下一刀的落点,手臂上的伤痛已经再无法使他集中精力,尤其时间一长,就更加有些力不从心。 刀刃擦着小腿斩下,红袍就这么被撕成几片,顾檀咬牙滚出一丈远,趁着黑衣人收刀的功夫,慢慢从地上站起身。 倘若再这么等下去,自己恐怕就先被剁成肉泥了。 顾檀将沈枚扔在一块石头边,伸手从衣角处上扯下一块红绸,简单包扎了了一下受伤的右臂,随后轻轻转了转手腕,准备专心应敌。 那刺客见他眼底泛出杀意,不觉也谨慎了几分,再不敢胡乱出刀。他看看顾檀,又看看一旁不省人事的沈枚,在心底敲了会儿算盘。 顾檀见那刺客不动,自己也不敢随意出手,他扣扣腕上银镯,打算找个机会便给这个刺客致命一击。 没过多局,只见那刺客突然出刀,直接向倒在一旁的沈枚砍去。顾檀吃了一惊,他全身做好了防御,根本没想到这人能如此卑鄙,直接对准了毫无战斗力的沈枚。 “沈枚!” 顾檀喊了一声,飞速将手中红绸抛出,却仍旧没有那人的刀快,眼看着沈枚就要命丧刀下,眼前突然闪过道白影。 那人一袭白衣,出手十分利落,先是一脚踹开那名杀手,紧接着手腕轻转,手中棋子应声而出,一枚打在了刺客额头,另一枚生生没入他的咽喉中。 那刺客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便瞪着眼倒在了地上。 “杀人者,死不足惜。” 那人回过头,脸上的白色面具映在月光下,十分诡谲。 沈枚被顾檀那声小英雄叫醒,他晃了晃脑袋,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人,喃喃道:“哥,哥,我好想你…”他伸手想去摘掉那人脸上的面具,却在触碰到的前一刻被人抓住了手腕。 百晓侧了侧头,他抓着沈枚的手,对站在一旁的顾檀道:“顾琴师伤的可重?” “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多谢百晓阁主出手相助。” 顾檀松了一口气,将手臂上的刀伤重新包扎了一番,这才走到那刺客的尸体前,伸手将他的黑纱扯开。 一张及其普通的方脸映入眼帘,顾檀随意瞅了两眼,确认自己不认识他之后,便伸手去翻刺客怀中的贴身物品。 手指碰到一个坚硬的牌子,顾檀慢慢将它取出,只见那银牌十分方正,正面刻着三颗骷髅头,背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 “这是……” “三更殿死士银牌,这人是专门杀人的勾魂使。”百晓沉声道:“看来有人花了钱来买你们的性命。” 顾檀闻言蹙起了眉:三更殿,那个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难道他们和铁臂人是一伙儿的? 百晓不知顾檀所想,他环视四周,奇怪道:“怎么就你们两个,楚二爷呢?” “他去追另一个杀手了。” “哦?”百晓闻言皱眉道:“另一个?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人么?” 顾檀点头。 “奇怪了……”百晓喃喃道:“三更殿绝不会派两人前来执行同一个任务。”说到这儿,他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他们应该不是一伙儿的。” 顾檀闻言心底也是一惊:居然有两拨人想要杀他们么?为什么? 沈枚听不懂他们两个对话,此刻他的手仍然被百晓抓着,这令他十分不满。 只见沈枚迷迷糊糊地瞪了百晓一眼,道:“哥你别抓着我,你松开我。” 一阵酒味迎面扑来,百晓立马松开了他的手,对顾檀道:“你朋友似乎喝了不少。” 沈枚揉揉发红的手腕,杏眼满是无辜,他看向顾檀,委屈道:“哥,这人抓的我好疼啊。” 百晓无奈的摇摇头:“你这个朋友倒是挺客气,喝多了管谁都叫哥哥。” 顾檀闻言挑眉看向沈枚:“小英雄,你究竟有几个哥哥啊。” 沈枚愣了一下,歪头道:“我有几个哥哥……我当然只有一个哥哥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只有一个哥哥,可我哥哥不见了,他不见了……” 见他又要哭,顾檀抱臂撇撇嘴:“看来这酒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了。” 许久后没等来意料中的哭声。 顾檀疑惑的看向沈枚,只见他突然抬头痴痴的望向百晓,那双饱含酒意的眼底满是欣喜。 “哥,哥你回来了?” 他扑到百晓身上,如同一个抓着浮木的漂流少年。 将两手垂在身侧,百晓求救般望向顾檀:“你这个朋友不仅喜欢乱认哥哥,怎么还喜欢往别人怀里扑。” 百晓伸手想要推开沈枚,却见后者嘴巴一瘪,一副你敢推我我就哭的样子,搞得他根本连动也不敢动,只能任由沈枚死命抱着自己。 “你少说了一点,我这个朋友,还喜欢哭。” 顾檀耸耸肩:“你要么打晕他,要么哄哄他,只要他别让他撒酒疯就好。” 百晓闻言摇了摇头,只见他将手搭上沈枚的肩,声音十分柔和:“乖,哥哥回来了。” 沈枚身子一颤,眼底顿时漾起一层雾气:“…别再离开我了……求你,别再抛下我了。” 百晓一怔,随即别开了眼,他伸手摸向沈枚的头发,声音满是哄诱:“不会再离开你了,也不会……再抛下你了。” 听着怀里没了声音,百晓轻轻叹了口气,正想着如何把人哄去顾檀那边,却见沈枚脸色猛地一白,喉头开始上下滚动。 百晓顿觉不妙,正要将人推开却已经晚了。 “呕……咳咳咳咳。” 楚怀珝回来时,顾檀正围着一具尸体沉思,沈枚孤零零的躺在一旁的石头上,模样像是睡着了一般。 飞身来到顾檀身边,楚怀珝见他红袍破烂满是灰土,不由皱起眉来,再看看地上的尸体,顿时猜到了这里所发生的事。 只见他沉声道:“尸体身份确认了么?” 顾檀点头:“是三更殿的刺客,已经确认了。” “三更殿?” 楚怀珝一怔,随即看到了顾檀右臂上那包扎伤口的歪歪扭扭的红绸。 “受伤了?” 顾檀垂眸道:“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二爷那边如何?可是追上那个铁臂人了么?” 楚怀珝闻言苦笑:“没有,那个铁臂人,实在太奇怪了。” “怎么奇怪?” 楚怀珝沉思了片刻,道:“他根本无心与我动手,只是一味在逃,而且我发现,他的速度好像永远与我一样。” 顾檀不解:“速度一样?” “嗯,无论我是快是慢,他似乎都能准确的与我相隔一棵树的距离,而且只要我一停下,他便立刻停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这个铁臂人……这么可怕么?” 楚怀珝闻言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没想到三更殿的人也会来插一手,倒是我疏忽了。”他将顾檀手臂上的红绸松了松,又道:“你的刀伤需要重新处理一下,我们先找一家农舍落脚,其他的随后在说。” 说到这儿,他又指指躺在一旁的沈枚,疑惑道:“他这是睡着了么?” 顾檀摇了摇头:“不是,他是被百晓阁主拍晕了。” ※※※※※※※※※※※※※※※※※※※※ 二更!!!!!! 看到了么!!!二更!!!!! 来自秃头牧对小天使们深沉的爱ORZ 第40章 上药 百晓?他怎么会在通州? “他人呢?” “二爷回来之前便离开了。” 折扇轻击掌心, 楚怀珝沉默了半晌, 叹了口气:“罢了,我们还是先找地方歇脚吧。” 将地上的沈枚扶起, 楚怀珝左右看看,正要沿着小径向前方的灯火明亮处走去, 便听着左边隐约传来阵阵车辙声。只见一位老者推着车从他们前路过,再细瞧过去, 正是白日卖瓜给他们的那位瓜农。 楚怀珝眼眸一闪,轻呼道:“老人家请留步。” 瓜农停下脚步, 眼睛注视他们三人,“几位, 可是在叫我?” “正是。” 楚怀珝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老人家可还记得我们?” 瓜农上下打量他们一番, 恍然大悟道:“啊,你们是白天买瓜的那几位客人。” “正是。” 只当他们几人是拦车买瓜的,农人将手从推车上移开,又从车内抱出两个西瓜,黝黑的面皮上满是笑容。 “今个下午的案子俺也去看了, 俺和刘四喜是邻里,他就住在俺家前面, 俺相信他不是凶手。” 他把瓜递给楚怀珝,道:“俺也不知道说啥, 这个瓜送你们了, 不收你们钱。” 楚怀珝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的西瓜, 轻咳一声道:“老人家您误会了, 我们不是来买瓜的。” 瓜农将抱瓜的手缩回,脸上净是疑惑:“不要瓜?那要干啥?” 楚怀珝笑道:“在下与朋友初来通州,尚未找到合适的落脚之地,现在天色已晚,路上又不见行人,这才冒昧拦下老人家,想询问一下这附近可有提供住宿的农舍?” 瓜农搓了搓手,思索道:“这附近就俺们刘家村一个村,几位要找客栈可能有点远。您要是方便的话……” 楚怀珝闻言指指醉酒的沈枚,苦笑道:“不瞒您说,在下确实不太方便。” 瓜农挠了挠头:“俺们村就在前面不远处,我和我老伴两个人住,还有几间空屋,几位要是不嫌弃,也可凑活一晚。” 楚怀珝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见他微微一笑,道:“不嫌弃,有劳老人家了。” 路上几人随意攀谈了几句,楚怀珝这才知道这位瓜农叫刘实,是刘家村里有名的西瓜大户。 刘实是个老实人,他本就不善言辞,随行之人一多便更加紧张,一路上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往自家的西瓜上扯。 楚怀珝倒不觉无趣,他微笑着应和着:“您家的瓜香甜可口,确实十分好吃。” 刘实闻言眼里满是得意:“是了,我种的瓜在一带可是十分有名的。” 说到这儿,他又突然愁眉苦脸道:“哎,可惜上一批的瓜卖相差了点,虽说里面的东西也是货真价实,可单单看表面,人家就不想要了,最后也只能烂自己手里。” 楚怀珝闻言疑惑道:“这里之前有这种突然山崩的情况么?” 刘实推着车道:“之前也有,只不过不是青云山,青云山是今年刚开的矿山。” “刚开的?” “嗯,听说是一位富家公子包下了整个山头。” 几人很快来到了刘家村,刘实的家接近青云山脚,隐约可以听见矿石开采的声音。 刘实家养了一只土狗,土狗初见生人,不免多吠几声,好在那狗极为听话,刘实呵斥它几句后,便蔫蔫的趴在一旁,再不乱吼了。他将瓜车停在门外,将楚怀珝等人迎进屋里,一位粗衣妇人正在厨房里忙碌,听见了动静,只当是刘实回来,连忙擦了几下手边起身出来迎接,却在看见楚怀珝几人后停下了脚步。 也是,最近青云山出了不少事,女人心思细腻,警惕点也是应该的。 刘实将妇人招至身边,热情的向她介绍道:“这位是帮四喜说了不少好话的楚兄弟,现在没地方去,就来咱们家对付几晚。” 楚怀珝闻言连连摇头:“也不是说好话,只不过那案子本身就有疑点,实话实说罢了。” 妇人点点头,看着不省人事的沈枚,迟疑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顾檀含笑道:“姐姐别怕,他只是喝醉了。” 顾檀长得秀气,嘴巴也甜,那句姐姐叫出口,妇人的眼底不由带了几分愉悦。 三人中,除了楚怀珝衣冠整洁,其他两人简直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见妇人面色仍旧犹疑,顾檀轻笑道:“山间坡道实在难行,加上今夜多饮了些酒,这才不小心从坡上滚落,还被碎石割伤了手臂。” 刘实闻言唏嘘道:“俺们这边山路的确难走,你们以后可要小心点才是。” 顾檀连连点头应下。 知晓他们三人用过晚宴,妇人也就没有在招呼他们用餐,刘实将三人送进了屋自。正要与媳妇吃饭,一低头便看见桌上多了一枚沉甸甸的银锭。 “这……这……” 刘实根本没见过这个大的银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听他结结巴巴道:“贵人啊,这,这也太多了……” 妇人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冷静了一会儿,站起身道:“方才那两位贵人衣服似乎都烂了,我这就去为他们寻两身干净衣服去。” “快去快去,”似是想到了什么,刘实又补充道::“再寻些干净点的棉布。” 将沈枚扶至内间床上,顾檀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就听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只见那位妇人局促的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身干净的衣物和几块棉布。 她踌躇道:“我猜你们会用到这些东西,就先送过来了。” 楚怀珝微笑接过,道了句:“劳烦夫人了。” 轻轻把门关上,楚怀珝将衣服放至桌边。刚一回头,便看见顾檀正在重新打理自己右臂的伤口。 他慢慢解下右臂上的红绸,之前渗出的血液已经将伤口与红袍黏连在一起,微微一扯,便激起一阵疼痛。顾檀轻轻吸气,突然用力将裹在右臂伤口处的红袍褪下,露出光洁的肩头。 伤口重新被撕开,大量鲜血向外流出,顾檀脸色发白,额头上已是布满了一层薄汗。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药呢?” 没想到顾檀下手这么狠,楚怀珝惊讶了一瞬,随即在望见鲜血之后皱起了眉。 他伸手将顾檀按在床上,叹一口气道:“还是我来吧。” 顾檀右臂的刀伤长却不深,昏暗的烛光映在上面,狰狞的仿若一条丑陋的毒蛇。 楚怀珝将手中棉布清洗干净,又沾了些清酒,为他将伤口处的血污擦拭干净。接着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圆形小盒,刚一打开,顿时一阵浓郁的香气从盒中溢出,意外的旖旎。 顾檀一怔,似笑非笑地望向楚怀珝:“二爷是不是拿错药了?” 楚怀珝闻到这个味道也是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沐家的凝霜露,上好的金疮药。”他摸摸鼻子:“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东西,气味是销……浓郁了些,但据说效果不错,至少不会留疤。” 顾檀闻言没有说话,他轻咳一声,接着道:“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嗯。” 楚怀珝用手指沾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他的伤口处。白色的膏体带些许清凉,刚沾上伤口,便化作透明的水珠,渗入皮肤内。 还没来得及感受那阵凉意,顾檀便觉得那些水珠里仿佛掺杂着无数火种,一阵阵灼烧着他的伤口。 “嘶……” 他蹙起眉,手臂因疼痛而微微颤栗。 知他难受,楚怀珝一边为他上药,一边与他对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又挖出一块药膏,楚怀珝尽量轻柔的去触碰他的伤口,只听他缓缓问道: “你方才说百晓曾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三更殿的刺客交手时,他便出现了。” 顾檀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他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稳道:“他救了沈枚。” 楚怀珝手指一顿,“百晓可有说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沈枚喝多了,就抱着人家不放,哥哥哥哥的一通乱叫。” 说到这儿,顾檀笑了一声:“最后居然还吐了他一身。” 楚怀珝闻言也笑了笑:“下次还是看好沈枚,再也不要让他喝酒了。” 说话间,楚怀珝已经慢慢为顾檀上完了药,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轻柔地覆在那道狰狞的伤口处,手指灵活的打了个结。 “好了。” 顾檀抬眼看了看那方锦帕,突然想起在不问行时,自己就曾用它包扎过伤口。他伸出右手,只见食指指节处隐约有一道淡淡的伤痕。 顾檀抻了抻手,轻笑道:“好像自从遇到了二爷,我就一直在受伤。” 楚怀珝闻言苦笑一声:“我倒宁愿这些都是我自己受的伤。” 这间屋里一共有两个隔间,隔间以一扇小门隔开。沈枚被顾檀安置在里间的小床上,他与楚怀珝,则是在外间上的药。 外间的面很大,光是那张石床就占了三分之二,睡两个人亦是绰绰有余。 楚怀珝瞥一眼那张床,随后走至门前,轻咳一声道:“你先休息吧,我去刘四喜那边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刚踏出一步,顾檀突然闪身来到门前,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爷急什么。” 他掩唇笑道:“方才上药时,二爷的话问完了,我的话可还没有问完呢。” 楚怀珝一怔,顿下脚步道:“你要问什么?铁臂人么?” “我不是这个,”顾檀摇了摇头,随后轻轻挑起了唇,“我想听二爷说说别的。” 别的? 楚怀珝思索了片刻,摸摸下巴道:“比如说?” 顾檀抱臂看向他:“比如说,那个青毓楼,还有那个……” “柒若。” ※※※※※※※※※※※※※※※※※※※※ 今日份的更新~ 食用愉快~ 第41章 共眠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只见他认真思索了片刻, 语气十分轻快:“青毓楼么……京都最负盛名的倌馆。规模要比沐春阁大些,平时多有达官贵人前去寻乐游玩, 生意也算红火。” “至于柒若,芙蓉出水, 美人如玉,也当得起头牌仙子的名头。” 顾檀垂眸道:“看来二爷也是那青毓楼的常客了, 一掷千金为蓝颜,果然是佳话。” “一掷千金算不上, 花费较多倒是真的。”楚怀珝笑着纠正他,“头牌么, 自然要贵些。” 顾檀轻嘲一声:“哦?有多贵?” “这个么……” 只见楚怀珝竟真的伸出手指, 一根根数过去:“美人斟茶,一盏便是十两;美人奏曲,一曲就是百金;除却这些,若再想寻些雅事,千两白银恐怕打不住。” “雅事?” “候月听雨, 酌酒赏花。” 顾檀一顿,“还有呢?” 楚怀珝佯装不解:“还有什么?” 顾檀闻言低笑道: “二爷这装傻充楞的的本事, 倒也炉火纯青。”他斜视楚怀珝:“美人在侧,二爷难不成只想着喝茶听曲, 谈月赏花。” “不然呢, ”楚怀珝回望他, 语气满是兴味:“你想问什么?床笫之欢?巫山之乐?” 他轻叹一声:“若真要问这个, 你恐怕要亲自去趟京都,往那青毓楼走一趟了。” 顾檀这下明白了,楚怀珝说了这么多,分明就是故意在逗他。 只听他轻哼一声,道:“我若真去了青毓楼,只怕那位柒若仙子的头牌就再也保不住了。” 楚怀珝闻言笑了,他俯首凑近顾檀身前,嗅了嗅鼻子,皱眉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顾檀挑眉:“什么味?” “醋味。”他轻笑一声:“好浓,竟是连那凝霜露的香气都要盖过了。” 顾檀幽幽叹了口气,道:“是了是了,‘芙蓉出水,美人如玉’,二爷这般夸他,我吃味难道不应该么?” “芙蓉出水,美人如玉,然美则美矣,韵犹未也,” 楚怀珝笑着补充:“终是不及你三分。” 他收了折扇,将顾檀环在怀里,轻笑道:“现在还吃味么?” 顾檀勾起一个笑,垫脚碰上他的唇,“不如二爷尝尝,还酸不酸呀。” 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顾檀附在楚怀珝耳边,轻声道:“二爷方才不是一直问我,在那女子耳边说了什么么。”他眨了眨眼,笑道:“我说,我便二爷的那个蓝颜。” 楚怀珝闻言挑眉:“假话?” 顾檀勾唇:“真话。” 山间夜里风大。 楚怀珝出了门,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头顶的那方幕布满是漆黑,浮云掩月,不见星子。 不远处的青云山上灯火通明,耳边传来阵阵开矿凿山的敲打声,楚怀珝微微蹙眉,心下满是不解。 竟是现在还在做工么? 他沿着小径一路向前,很快便来到了青云山山脚。耳边的开凿声越来越响,楚怀珝抬眼向山上望去,明亮的烛火映下,随处可见来回走动的身影。 楚怀珝叹一口气,自他来到刘家村以来,青云上上的声音就没停过。 如此大强度的工作,究竟是为什么呢? 山脚处排着多块农家良田,楚怀珝正要走至田边,一根绳子突然横在他眼前,正巧阻拦了他的去路。 楚怀珝凝眸望去,只见那根绳子分别穿过了周围的四棵桐树,于中心围成一个方形,恰好环住了一块地。而那块地,正是刘丰发现许如柏尸体的地方了。 “就是这里么……” 楚怀珝飞身掠过绳索,直接跃入田里。 那块农田面积不足一分,他沿着周围踱了几步,只见右边靠近水道的方向塌着一片农物,楚怀珝见状不禁笑了笑,直接向那个方向走去。 他蹲下身,于田里捡起一块泥土与指尖捻开,除了带着些许黏腻,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许如柏尸体被发现时,应该就是躺在了这里。 楚怀珝看了看周围,确定凶手行凶之后并没有直接丢下武器。他起身掠过周围作物,目光突然被不远处的几块碎石吸引过去。 “奇怪……” 捡起地上的碎石,楚怀珝观察了片刻,神色若有所思。 虽说此地距离青云山不足半里,有些碎石砸下也是在所难免,只是他手里的这些石头,切面十分平整,与凿山落下的碎石完全不同。 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在他思索之际,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阵碎石劈头盖脸砸下。楚怀珝反应极快,他飞速后退半丈,手中墨扇一折,将迎面飞来碎石一一打落。 眨眼的功夫,那些碎石全部砸进地里,有老鼠躲闪不及,直接被砸出了脑浆与肠子,十分恶心。 楚怀珝略一皱眉,心道这些石头的伤力简直堪比武器榜上数一数二的暗器。 弯腰将刚落下的碎石捡起,楚怀珝将它们与方才那些切面平整的石头比对,发觉它们材质确实一模一样。 低头沉吟片刻,楚怀珝将之前的石块包好放入怀中,这才慢慢离开。 记得刘实曾说刘四喜是他邻居,就住在屋前。楚怀珝回去时沿途路过刘四喜的房子,顺便闪身进去看了看。 刘四喜的家里很穷,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除了外面的牛棚和眼前的茅屋,便再也没有其他像样的东西。 楚怀珝走进牛棚,只见棚中一只小牛崽正趴在地上睡觉,它的面前摆放着一盆不太新鲜的青草,那青草微黄,上边还沾着几滴清水。 有人来过? 楚怀珝眼眸一闪,翻身进了茅屋。 那茅屋十分简陋,最右边上摆着一张床,左边便是灶台,铁锅里干巴巴的乘着一块饼,饼上长了些许绿毛。 他走至床边,只见那床上的薄被已经发黑,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床头的墙边摆放着一把镰刀,一把铁锹,锹上满是锈迹,应是好久没用过了。 桌面上积了薄薄一层灰,楚怀珝伸手拭了拭,遂又出屋来到牛棚前,喃喃道:“没有进屋,单单跑来喂牛,难不成是周围的邻居么?” 眼下也想不明白,楚怀珝摸摸下巴,提气跃上屋顶,直接飞身回到刘实家里。 此时正赶上刘实起夜,见楚怀珝从房顶落下,惊得提起了裤子,再看清来人后,结巴道:“楚,楚兄弟这是……” “看看夜景。” “看,看夜景? “嗯。”楚怀珝随意应了一声,转身便回到了屋里。 房间内。 顾檀静静的躺在床上,听见门响,便侧头看过去。 “二爷?” “还未睡么?” 楚怀珝关了门,缓步走至床边,轻声问他:“怎么了?” 顾檀撑起身子看向他:“没什么,就是头晕的厉害。” 楚怀珝闻言皱眉:“病了么?” 他说着伸手拨开顾檀额前碎发,将手掌轻轻贴上他的额上。 顾檀任由他动作,轻笑道:“哪有那么娇弱,应是方才与刺客周旋时,未来得及处理伤口,导致此刻有些气血不足。 确定顾檀并未发烧,楚怀珝这才将手放下,轻声道:“早些休息吧。” 他说罢便脱了靴,背对顾檀上了榻。 顾檀翻身面向墙壁,两人就这么背对着背,和衣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顾檀突然开口道:“二爷今晚都去哪了?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楚怀珝道:“去看了看许如柏遇害的地方和刘四喜的家。” “有线索么?” 楚怀珝回忆片刻,道:“许如柏遇害的地方离青云山不远,在那片田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碎石。” “奇怪的碎石?” “嗯,这些石头断面十分平整,与山上直接落下的石头不同,我将它们带回来,明天给你看看。” 耳旁是楚怀珝的轻柔的声音,顾檀只觉得困意一阵阵涌来,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嗯。” “至于刘四喜,他家境并不富裕,想来那头母牛与牛崽子,应该就是他的全部家当。我觉得他在衙门里说的那番话,应该不假。” “嗯……” “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有人潜入了刘四喜的家中,给那头小牛崽喂了食。那个刘四喜口中的那个刘全,我觉得我们应该注意一下。” 没有回答。 耳边传来顾檀均匀的呼吸声,楚怀珝无奈笑笑,翻身为他扯盖好薄被,这才闭眼睡去。 红色,依旧是红色,漫天的红色。 顾檀站在中央,神色漠然地注视着眼前的红。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红色直接化作了一只恶犬,他对着顾檀狂吠几声,随后纵身一扑,张口便咬上了他的右臂。 楚怀珝被顾檀翻身的动作吵醒,只见他紧蹙着眉,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伸手就要去抓自己右臂上的伤口。 楚怀珝急忙拦下他的左手,生怕他这一下抓下去,整个胳膊就直接废了。 见他神色依旧恐惧,楚怀珝轻唤一声,“顾檀?” 兴许是听到有人唤自己,顾檀嘤咛了几句,翻身直接扑入楚怀珝怀里。 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楚怀珝心底一软,伸手抚上头顶墨发,覆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道:“睡吧睡吧,没事了。” 熟悉的兰芷香气弥漫于鼻腔,顾檀的身子渐渐平稳下来,他窝在楚怀珝怀里舒了口气,随后又沉沉睡去。 ※※※※※※※※※※※※※※※※※※※※ 感谢楠楠的营养液~么么叽~ 发糖了发糖了~ 嘻嘻嘻,今日份的更新~ 食用愉快~ 第42章 刘全 顾檀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依偎在楚怀珝怀里。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顾檀一怔, 心跳措不及防的快了几分。 右臂上的伤口有些痒, 顾檀知道这是愈合的征兆。他屏住呼吸,尽量小心的微微一动, 还没够到伤口,就听着头顶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醒了?” 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顾檀眨了眨眼,刚想不动声色的从他怀里退去,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腕还被楚怀珝紧紧握着。 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无果,顾檀轻轻推了推楚怀珝:“二爷?” 楚怀珝缓缓睁开眼,顾檀这才发现, 那双总是带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夹杂着些许倦意。 “二……” “嘘。” 楚怀珝将食指在他唇上点了点, 轻声道:“再睡会儿。” 唇上冰凉的触感使顾檀怔愣片刻,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双满是倦意的眸。 见楚怀珝重新闭上眼, 顾檀慢慢将头埋入胸前, 安安静静的缩入他的怀里,再没有乱动。 楚怀珝收臂拥紧怀里的人,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意。 辰时三刻,阳光从窗外映入屋内,正照在两人身上。 顾檀伸手推推楚怀珝,“二爷, 该起了。” 松开怀里的人, 楚怀珝翻身坐起, 手指轻轻按了按睛明穴,道:“什么时辰了?” 顾檀看看窗外,轻声道:“约莫辰时了吧。” 弯腰将地上的流云银纹靴穿上,楚怀珝突然开口道:“你昨晚梦到什么了?” 昨晚? 顾檀思索了片刻,脑海里依旧是一片空白,“我不记得了。” 楚怀珝闻言轻叹道:“不记得了也好,从你昨晚的神色来看,应当不是什么好梦。” “我昨晚……”顾檀说了一半,见他眼底还泛着淡淡的青色,忍不住蹙眉道:“二爷难道是因为我才没休息好么?” “是啊,”楚怀珝轻笑一声,回头望向他:“但是今早睡得不错,就算是补偿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楚兄弟,起了么?该用早食了。” “有劳,我们这就来。” 农家的朝饭十分简单,米粥,白面馒头还有一碟自家亲手腌制的黄豆小菜。 两人在桌前落座,刘夫人为他们一人盛上一碗米粥,柔声道:“小地方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各位贵客不要嫌弃才好。” 楚怀珝笑道:“夫人言重了,白粥稀饭最是养胃,朝食本就不易油腻,吃这个再好不过。” 刘实将蒸屉里的馒头拿出摆好,挠了挠头道:“楚兄弟不介意就好,等我今个儿卖瓜回来,一定从集市那里带些肉食,晚上让我媳妇给咱们包饺子。” 顾檀闻言推辞道:“怎好如此麻烦姐姐……” 刘夫人为他舀了一勺黄豆,咯咯笑道:“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用罢了餐,刘实换了件衣服,推着车便出去卖瓜去了。 刘夫人重新盛了一碗粥,装了半个馒头和半碟黄豆,柔声道:“记得昨天还有一位醉酒的小公子,早上不吃东西总是不行的,我给他送去吧。” 楚怀珝伸手接过白粥,笑道:“不劳烦夫人了,我为他送去便可。” 沈枚在榻上悠悠转醒,宿醉的脱力感让他头晕不已,轻轻拍拍脑袋,入眼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我这是……在哪啊。” 他揉揉额角,眼前的景象依旧有些模糊。 见他醒来,顾檀撑着下巴调侃道: “小英雄终于醒了?喝了那么多,有没有梦到小公子啊?” 沈枚眯了眯眼,桌前的两个身影逐渐清晰。 “二爷,顾大哥。” 他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快速下了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成狗啃泥。 赶忙换好衣服与鞋子,沈枚低头慢慢来到楚怀珝身前,轻声道:“我……沈枚知错了。”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不解:“知错?你错在哪了?” 沈枚低着头道:“我不该喝酒,不该给二爷添麻烦。” 楚怀珝闻言摸了摸下巴,轻笑一声:“喝醉确实有些麻烦,所以你下次喝酒可要注意,灌醉别人无所谓,可莫要先把自己灌醉了。” 沈枚闻言红了脸,喏喏称是,话音刚落,便听着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的叫声。 顾檀笑出声来,他指了指桌上的白粥,挑眉道:“先把粥喝了吧,吃饱了才好干活,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什么‘将功赎罪’的机会等着你呢。” 沈枚从桌上捧起白粥,眼角余光却是落在楚怀珝手边摆着的几块碎石上。 “这些石头是?” 楚怀珝存了考他的心思,闻言直接将那其中一块石头过去,道 “这是我从许如柏遇害的田地里发现的石头,你仔细看看,可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沈枚将放下白粥,随手拿起一块石头仔细端详道:“这是什么石头,用来做什么的?” 顾檀抱臂道:“这是青云山上开采矿石时掉下来的碎石,没什么用途。” “没什么用途?” 沈枚面露不解:“没什么用途为何会割的如此平整?”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赞叹:“那你觉得它为何会如此平整?” 沈枚将石头重新放回桌上,紧接着做了一个开凿的动作,喃喃道:“凿头无刃,是尖的,肯定不会凿出这样的切面。” “这个……应该是利器直接砍开的结果。” 顾檀闻言眨了眨眼,轻笑一声:“孺子可教也,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不是砍开,而是劈开。” 他站起身,将那块石头抛起复又接住:“砍这个动作,手持长刀,刃冲着斜下方,所以它的着力点应该是在刀的后部;劈不同,劈的着力点在刃的前部。” 楚怀珝点头道:“没错,也就是说,有人在许如柏倒地时,用刀劈过他的身体,还正巧劈在了这些石头上。” 沈枚闻言惊讶的张大了嘴,还未来及说话,便突然瞥见一个黑影在窗外的不远处徘徊。 他皱起眉,伸手指向那个黑影:“那是什么?” 楚怀珝向窗外看去,只见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的向前方摸去。而那个方向,正好是刘四喜的家中。 “他是谁?” 那人怀里抱着一个牛崽,一边向前走一边环顾四周,嘴里还念念有词:“大花不是俺杀的,刘四喜的事也跟俺没有关系。” 推开刘四喜的家们,刘全轻轻将牛崽子放回牛棚,又絮叨道:“俺现在把你送回来,咱们可就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不管什么事,可都千万别再扯上俺了。” 安置好牛崽,刘全松了口气,他擦擦头上的冷汗,刚一回头,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刘全本就没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此刻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他立刻从地上跳起,一屁股便坐在了身后的台阶上。 “你你你你……你是谁。” 顾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又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俺,俺……”他结结巴巴道:“俺来,俺来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顾檀眯了眯眼:“刘四喜身上牵扯这一起命案,你现在突然跑来这里,难不成是他的帮凶?” “你,你可不要胡说,这个事和俺一点关系都没有,”刘全飞快向后移了几步,他起身要跑,眼前又闪过一个蓝色身影,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楚怀珝轻笑道:“既是与你无关,你跑什么?” “俺……俺……” 刘全双腿开始打颤,他猛地转头看向另一方向,只见那边站着一位素衣少年,手里还握着一把闪亮的银剑。 “哎呀!”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刷的一下涌出来:“俺就是来把牛还给四喜!” 还牛? 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又重新看向刘全。 只见他擦了擦泪:“俺知道俺骗人不对,俺就是贪他的牛崽子,俺当初找许如柏其实也是为了吓吓他,谁知道,谁知道他居然就把许如柏给杀了啊!” 刘全颤声道:“自从出了那个案子,俺这两天都睡不好,闭上眼就是四喜拿着刀追着俺跑,俺害怕,就想把牛还回来了。” 楚怀珝闻言皱眉道:“你怎么如此确定,许如柏就是刘四喜杀的呢?” 刘全一愣:“不是郑大人说的么?刘四思现在都被抓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顾檀挑眉:“那刘四喜的牛是不是你与许如柏杀的?” 刘全犹豫了片刻,道:“俺没有杀他的牛,他的牛是让石头砸死的。” “他家的地离山脚近,那天正赶上矿上炸山,这事俺知道,他不知道……” “俺就是,”刘全低声道,“俺就是……没有提醒他。” 楚怀珝听到这儿马上明白了,“所以他的牛是你间接害死的,你现在害怕刘四喜是真的杀了人,也害怕刘四喜从牢里出来再来杀你,所以才想来把牛还给他,是么?” 刘全低着头不吭声了。 楚怀珝见状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昨天夜里可曾来过这里?” “昨天?”刘全一愣,随即疯狂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俺昨天一直在家里,根本没上这儿来。” ※※※※※※※※※※※※※※※※※※※※ 感谢楠楠的营养液~ 没赶上昨天, 于是今天双更~ 谢谢小天使们支持么么叽~ 第43章 草屋的神秘人 顾檀将那半捆青草扔在刘全面前。兴许是过了一夜的缘故, 那捆青草已经完全干黄, 枯败不堪。 他盯着刘全道:“这些草, 难道不是你送来的?” 刘全慌乱的摇手道:“不是俺不是俺, 俺昨天一直在家里,根本没来送过什么草啊!”他吓得浑身发抖,眼神却意外的坚定, 看上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可是除了刘全,还能有谁会来为刘四喜喂牛呢? 楚怀珝沉思半晌,又问刘全道:“刘四喜在此地可还有什么亲戚或相熟的朋友么?” 刘全惶惶道:“刘四喜他脑子不好使,虽然村里的人都觉得他老实, 却也无人与他有过私交,更别说什么亲戚朋友了。” 顾檀闻言低声道:“这么看来,这个刘四喜还真的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孤家寡人了。” 沈枚平生最看不惯的, 就是这种见利忘义的人。他提剑快步走至楚怀珝身边, 目光撇过地上的刘全, 眼底满是鄙夷。 见三人都不言语, 刘全不安地蹲坐在地上,他面色煞白, 腿肚发软, 满脸的愁苦相, 活生生像个被人欺负的大闺女一般。 眼下该问的话也问完了,顾檀垂眸望向刘全, 莞尔一笑道:“既然是来还牛的, 现下牛也还了, 你还不走,难不成要坐在这儿等天黑么?” “不不不,俺这就走,俺这就走!” 刘全闻言匆忙从地上爬起,他哆嗦着拼命向外跑,竟是连头也不敢再回。 沈枚撇撇嘴,心下有些不满。 “这就放他走了?” 楚怀珝敲敲扇子道:“这个刘全顶多算是个利欲熏心的小人,就算留下他,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除了刘全,这里一定还有另一个人来过,”他喃喃道:“也许这个人能告诉我们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楚怀珝边说着边抬步走进了刘四喜的房间内。 这里的摆设与昨天一模一样,他于靠近窗边的石墩上坐下,只是大致扫了眼屋子的布局,随后便开始闭眼整理这些天所发现的线索与疑点。 顾檀站在门口,抱臂环视四周,淡淡道:“这个刘四喜确实过得不太好,难怪死了头牛便这般癫狂。” 只当这个屋子里有神秘人的线索,沈枚从一开始便仔细观察着周围的陈列摆设,生怕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只见他先是往前走了几步,随后突然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地面,目光一点一点向上挪动,最后来到桌前。 桌上摆着一个破碗和一双木筷,桌角处隐约有一个淡淡的指印。 沈枚的眼眸瞬间一亮:“我发现线索了!” “嗯?” 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随后齐刷刷的看向他。 “这边有那个人留下的手印和脚印!” 顾檀快步走至沈枚身边,只见沈枚一脸自得的指着地上的鞋印,语气里满是兴奋:“这个,就是这个,看足印应当是个男人。” 伸出手指在地上比了比,顾檀思索了片刻,秀眉尚未完全皱起,却又在看见那鞋印中央的流云纹后舒展开来。 只听他抱臂道:“不错,是个男人。而且身形修长,武艺超群。” “武功?这村子里还有会武功的人?” “当然没有,所以他不是村子里的人。” “嗯,”沈枚沉吟道:“有道理。” “而且啊,”顾檀轻笑道:“这人风流俊雅,朗如清风。年龄,约莫二十一岁吧。” 沈枚惊讶道:“单凭一个脚印,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顾檀挑眉:“我还知道这个人姓楚,锦衣蓝衫,人称楚二爷,对也不对?” 沈枚闻言回头望向楚怀珝,只见后者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昨夜来过这里,这些脚印与手印,都是我留下的。” 听到这个回答,沈枚瞬间蔫了,他耸拉着头,慢慢走回桌旁,无精打采的坐至石凳上。 除了那捆草,那个神秘人似乎并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在没有任何头绪的的情况下,想要在刘家村里寻一个人,简直难如登天。 见他神情颓丧,楚怀珝敲敲下巴,笑道:“还没醒酒么?怎么这副样子?” 沈枚嘟囔道:“根本找不到什么线索,也许那个神秘人根本就没进屋子也说不定……” 想到这儿,他伸手趴到了桌上,喃喃道:“要是他真的没进屋子,那岂不是更加难办了?” 顾檀闻言耸耸肩,附和道:“哪里是难办,应是根本找不到吧。” 沈枚抬眸看向二人,皱眉道:“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只听着楚怀珝轻笑一声:“找不到就不找了。” 扬手打开墨扇,楚怀珝坐至窗边角落处,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靠在一旁的墙上假寐;顾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打鸟用的弹弓,手指轻轻拨弄着上面那条黄色的橡筋,神色若有所思。 见他两人都无所事事在闲在一旁,沈枚忍不住问道:“既然不找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 “不找了,可没说不等啊。” 临近晌午时分,沈枚依旧萎靡地趴在石桌上,他看一眼窗外的艳阳,低声问顾檀道:“我们真的能等到那个人么?” 顾檀冲他莞尔一笑:“不知道。” “不……不知道?” 顾檀勾唇道:“他来不来取决于他的心思,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沈枚闻言结巴道:“那,那他要是不来呢?” 楚怀珝伸了伸胳膊,闭着眼轻笑道:“他若是不来,我们便找家酒楼吃饭去。”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响声,沈枚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月白剑。 楚怀珝慢慢睁开眼,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看来还是等来了。” 木门外,一个穿着粉白纱裙的小姑娘偷偷摸进来,那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扎一个髽髻,小脸被山风吹得红扑扑,十分讨喜。 顾檀回眸望向楚怀珝,眼底惊讶十分明显。 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位十分可疑的神秘人,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只见那位小姑娘一只手抱着捆刚割下的青草,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个小巧的竹篮。她慢慢把竹篮放在地上,又将遮盖在上面的白布掀开,一小碟青菜,几个馒头,还有一坛烧清酒就这么暴露在三人眼前。 小姑娘慢慢地把这几样东西拿出,仔仔细细地摆放在刘四喜房前;随后突然跪下了身子,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 “四喜哥你走好,你是我们的英雄,是村里的英雄,小怜今天过来送送你,祝你以后投个好人家,你家里的这只牛崽子,我一定替你养大。” 她说完这番话,屋里的三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刘四喜又没有死,为什么这位名叫‘小怜’的姑娘会前来祭拜他呢? 趁小怜举着青草喂牛的功夫,沈枚从屋里走出来,伸手扣住她的肩膀,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喂牛?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小怜被他吓了一跳,手指一松,手里的青草全部掉入牛圈中。她回头望向沈枚,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在看到楚怀珝的一瞬间,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大大的结。 楚怀珝有些摸不到头脑了:“姑娘为何这般看我,我们,认识么?” “呸,”小怜打量了他片刻,冷冷道:“你们这些富家纨绔没一个好东西,谁要和你认识!” 楚怀珝闻言苦笑道:“虽然不知道那位富家子弟惹了姑娘,但是姑娘这般以偏概全,恐怕有些不妥。” 小怜没有说话,她不再去看楚怀珝,只是眼底的那丝厌恶依旧迟迟没有散去。 知道这小姑娘对所谓‘纨绔子弟’的自己有几分成见,楚怀珝轻咳一声,没有在接近她,他叹了口气,随后向顾檀使了个眼色。 “哈哈。” 顾檀忍不住笑出声来,难得看见八面玲珑的楚二爷这般模样,实在是十分有趣。 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小怜抬眼看向顾檀,微怒道:“你笑什么?” 顾檀挑了挑眉,勾唇道:“你先告诉我你来这儿干什么,我就告诉你我笑什么,怎么样?” 小女孩闻言轻哼了声,不屑道:“我才不想知道。” “是么?”顾檀后退一步,抱臂道:“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来猜猜,怎么样?” 他绕着小怜转了一圈,低声道:“刘四喜有杀人之嫌,按理属罪大恶极之人。” “他不是!” “他不是?”顾檀眼眸一闪:“你不承认他的杀了人?” 小怜咬了咬唇,狠狠看向顾檀:“可他做的没错!他是个英雄!” “英雄?杀人的英雄?” 顾檀不屑。 小怜恨声道:“他是英雄,因为他杀的人该死!” 见她神色如此狰狞,楚怀珝心底闪过一丝讶异,这个许如柏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恨之入骨。 顾檀闻言皱眉道:“许如柏该不该死,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听到这句,小怜突然笑了,她冷冷的看向三人道:“我就知道你们和许如柏是一伙的。” 她的声音突然平静起来,一字一句道: “许,如,柏,他就是个人渣,死有余辜!” 楚怀珝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突然道:“看来你很讨厌许如柏,为什么呢?” ※※※※※※※※※※※※※※※※※※※※ 感谢吃骨头的鱼,楠楠的营养液~么么叽 凌晨的二更…… 早天起来再捉虫,于是接着更,希望能早点写完QAQ 第44章 骗局 “为什么?”小怜抬起眼, 静静地盯着楚怀珝道:“因为他毁了我们的家, 他毁了整座村子!”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顾檀垂眸问她:“毁了整个村子?什么意思?” 小怜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么, 现在又装什么傻?有本事就把我送到郑大人那里,我还能再看看四喜哥。” 听她语气坚定,楚怀珝无奈道:“我们和许如柏并不是一伙儿的。”他轻叹一声:“还有, 刘四喜是被冤枉的,他根本不是杀害许如柏的凶手。” 小怜一怔,抬头望向他:“你是说,四喜哥是冤枉的?” “是, ”楚怀珝柔声道:“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线索可以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你若想帮刘四喜,就把你所知道的事全都告诉我们吧。” 小怜咬了咬唇, 她轻声问道:“所以, 你们还是要抓那个杀了许如柏的人么?” 顾檀挑眉道:“当然, 他杀了人, 自然要按天盛律法处置。” 小怜语声急切:“可那个许如柏真的该死! 顾檀淡淡道:“杀人者人恒杀之,我还是那句话, 许如柏该不该死, 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小怜闻言摇了摇头:“不行, 他是英雄,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说罢便闭上了嘴, 一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开口的样子。 她神色坚决, 顾檀直接就被气乐了:“哦?他是英雄, 那刘四喜呢?” 见小怜不语,顾檀接着道:“且不说许如柏已经惨死,为了保住你所谓的英雄,你打算白白牺牲掉无辜的刘四喜么?” 小怜面上有所动容,她轻轻皱起眉,却依旧没有开口。 顾檀见状冷冷一笑,徐徐道:“刘四喜没有杀许如柏,你心目中的‘英雄’换了人;刘四喜是一个傻子,和那位‘英雄’相比,终究是差得太远了,所以你觉得刘四喜的命似乎也没那么有价值了,至少没有那位‘英雄’有价值,对么?” 小怜闻言看向他,眸中纠结更甚。 “我……” “你说许如柏是人渣,你这么做,又和人渣有什么区别?” 小怜一愣,脸上染了些许愧色,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顾檀不再看她,伸手对沈枚挥了挥,道:“算了,放了她吧。” “啊?”沈枚一愣,抬眸望向楚怀珝:“二爷……” 楚怀珝叹了口气,淡淡道:“让她走吧。” 沈枚闻言松开手,小怜得了自由,神色复杂的看向楚怀珝,低声道:“你们……真的不是矿主的人么?” 矿主? 楚怀珝闻言眸色一闪,难道这些事都与那位矿主有关么 沈枚赶紧道:“我们当然不是,所以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们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么?” 小怜点了点头,她怯怯地望一眼顾檀,轻声道:“你们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恨许如柏么,其实不光是我,刘家村大部分的农户都恨他,我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楚怀珝闻言疑惑道:“为什么?他做了什么?” “他串通矿主,私自将青云山卖了出去,他欺骗了我们村里的所有人!” 小怜攥着拳头咬着牙,声音无比愤恨:“青云山处在刘家村的地界内,这座山就是我们的宝,是我们共有的财富。想要在山上挖矿东西,就必须经过族长同意,再获得全村人支持才行。曾经就有一位矿主前来与族长商议买卖山头的事,出的价钱也是十分合理,可最终仍旧被我们拒绝了。” 顾檀不解道:“既然价钱合理,为什么要拒绝?” 小怜叹了口气,接着道:“青云山上资源丰富,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这座山离我们的村庄很近,很多农家的农田就在山脚下,如果真开了山,一定会有所影响。钱早晚有一天会花完,可农地与庄稼就是我们的命啊。” 楚怀珝闻言点点头,若是矿主有德,兴许会减少对农家的影响,若是矿主无德…… 楚怀珝叹了口气,他可是亲眼见到过那些碎石的杀伤力。 耳旁传来阵阵凿石声,沈枚指指青云山上密密麻麻如黑点般的矿工,奇怪道:“既然你们都不允许开山,现在又为何……” 小怜突然拔高了声音:“都是因为许如柏,因为这个骗子!” 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许如柏年前来到我们村里,对族长说他在城里结识了一位富豪,向借我们的山头在山上建立一个园子。所有牵连到青云山的事,族长都会通知村里人一起处理,后来大家都不同意,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年前地里收成不好,家家都盼着赶紧开春。正巧那个之前说要包下山头建园子的直接寻到了青云山,他出手十分阔绰,一下就帮很多人解决了冬难的问题。” 说到这儿,小怜嘴角发苦:“其实之前陆陆续续也有好多人问过青云山的矿源,其中不乏一些身世显赫的官家子弟。族长说这样下去山头早晚会保不住,与其卖给人家开山,到不如给富豪建园子用;再加上许如柏信誓旦旦的保证富豪只是喜欢建园子,绝对不会做其他事,族长这才同意了。” 楚怀珝闻言皱眉道:“若是买卖,你们可曾与那富豪签过契书?” “签过。” 顾檀十分疑惑:“既然签了契书,他又为何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违约?” 小怜眼里顿时涌上了泪水,她哽咽道:“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族长在签契时,还特地找了城里的一个教书文人来作证。村里的人识不得个几个字,那文人便当着大家的面将契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字念出来。确定开园子的契书,族长就爽快的按了手印,可谁知没多久,这厮就开始带着火药开山来了。” 眼里的泪大颗大颗的滑落,小怜强忍着哭声道:“那天夜里,很多农家的田全被砸了,族长气不过,就拿着契书想要找那位富豪评理,接过却被人拦了回来,说我们无理取闹。族长想要吿他,我们连夜找人代写了讼状,可郑大人说那契书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开矿。” 听到这儿,沈枚忍不住插嘴道:“怎么会这样?那个帮你们念契书的文人呢?” 小怜摇了摇头道:“我们找遍了整个书院学社,再也没有找到那个文人,后来村长带人把许如柏堵在了村里,哪知许如柏却是哭着下跪说他也是被骗了,他不清楚富豪是来开山的。可我知道他说的都是谎话,那富豪分明就是他带回来的!” 见她根本止不住眼泪,楚怀珝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递过去,叹息道:“莫哭了,擦擦吧。” 小怜接过手帕,眼底闪过一丝歉意,她喏喏道:“谢谢你。” 将脸上眼泪擦干,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后来靠近青云山的农地都被砸了,井水也脏了。地里的庄稼长不好,来年收入就会大大减少。无奈之下,很多农人放弃了种地,就直接去给富豪当矿工了。” “做矿工很危险,族长说青云山没被开采过,里面东西杂的很,特别容易出事。” 她轻声道:“我爹就是在上个月的事故中,被碎石埋在山里了。” 此时三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小怜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恨声道:“如果不是许如柏,刘家村也不会这样,青云山也不会这样,我爹,我爹也不会死。” 楚怀珝沉默半晌,问她道:“你说的那个矿主,也就是富豪,你可知道他叫什么?” 小怜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道,蹙眉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只知道他姓陆,我爹之前都叫他陆老板。” 离开刘四喜家中,楚怀珝心底的震惊久久不能散去。 通州,陆姓,富商。 若是把这几个词单独拎出来,楚怀珝可能还要费一番心思去详细查查,如今这三个词就连在一起,一个无比清晰的名字立刻闪现在楚怀珝脑海中。 金玉满堂陆陶朱,鸿泰钱庄庄主——陆天翰。 墨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楚怀珝把玩着手中折扇,心思却已经飞到了别处。 见他凝眉不语,顾檀抱臂轻笑道:“二爷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了么?” 楚怀珝闻言摇了摇头道:“按小怜所说,这个陆姓富豪倒是十分可疑。” “陆姓富豪?二爷是指陆天翰陆庄主么?” “不,他不太可能,”楚怀珝沉吟道:“陆庄主为人慷慨,早年曾多次散尽千金为百姓,一定做不出做这种事,不过此事应该与陆家脱不了干系。” “陆家的后辈只有三个……”他思索了片刻,喃喃道:“陆家长子陆熙现下应在京都;次子陆凛向来不喜商事,从不掺和这种买卖;还有一个旁支名为陆峰,这种强盗手段,倒是很像是他的作风。” “不对,”顾檀笑笑道:“二爷有一点说错了。” 楚怀珝一怔:“哪里错了?” “陆家不是三个后辈,是四个。”顾檀淡淡道。 “陆熙,陆凛,陆峰还有陆瓯。” ※※※※※※※※※※※※※※※※※※※※ 二更!!!! 赶上了!!! 小天使们食用愉快~么么叽~ 第45章 陆三公子 陆瓯是鸿泰钱庄的人,这个消息着实让楚怀珝吃惊, 他沉默了半晌, 喃喃道:“倒是从未听人说起过陆家还有个四公子。” 顾檀笑笑:“因为这个四公子的身份见不得光。” 楚怀珝闻言叹了口气, 所谓见不得光,无非就是与外人苟合诞下的私生子了。 难怪陆瓯死了之后, 陆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且不论身份地位, 光是陆家四公子在云州沐春阁做鸨哥儿这一点,说出去也难免要惹人非议。 将近午时,三人踏着弯曲的青石路,沿途来到市集。 没走几步便听着前面喧腾一片,前几天还冷清得不见人烟的地方, 今日却是人群稠密, 十分热闹。 楚怀珝连着问了三家饭馆酒楼, 均被伙计告知客满无座, 心底无奈之余不免又泛上些许好奇。 不远处的前方又有一家面馆, 他快走几步,直接来到馆内。只见那占地不足两分的小店内熙熙攘攘满是客人,就连走道上都摆了三五张矮桌。 伙计见人进门,连忙仰着笑脸相迎,顾檀跨入馆内,环顾四周后蹙眉道:“这里也没有位子了么?” 伙计对着三人上下打量一番, 犹豫了片刻, 道:“位子还是有的, 不过……” 他指指楼上,语气有些迟疑:“二楼还有一个小桌,地方不算大,但坐下您三位刚刚好,您看可以么?” 楚怀珝闻言点点头:“带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随伙计上了二楼,那二楼亦是人满为患,就连下脚走路都是掎裳连襼,十分费力。 好不容易挤到了里面,伙计指指窗前,对楚怀珝道:“喏,便是那一桌了,这地方靠窗,您三位绝对坐得下。” 沈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窗前摆着一方圆形小桌,桌下正巧放有三个木凳。这些木凳挨得十分紧凑,就像伙计说的,地方不大,却正好能容下三人。 沈枚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圆桌,“这…这也有点太挤了吧…” 伙计赔笑道:“您该是从那边过来的,今儿个人多您也看见了,您多多担待。” 沈枚盯着那位子咽了咽口水,他望向楚怀珝,犹疑道:“二爷,要不咱们在去前面看看?” 听到沈枚的话,小二笑了一声,道:“咱也好心提醒您几位,前面不一定还有位子。看您也找馆子找了许久了,前面是啥情况您比我清楚不是。” 伙计说完转身要走,楚怀珝伸手拦住他,温声道:“眼下也只为了填饱肚子,这地方足够了。” 伙计闻言咧开嘴,他麻利的擦了擦那张圆桌,赔笑道:“您说的在理,找馆子不就为了吃饭么,现在午时都快过了,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事。” 落座点好菜,伙计重新将茶壶续上水,刚要离开,便听得楚怀珝问道:“小二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下来了这么多的人?” 见他面色和气,伙计将手巾往肩上一搭,解释道:“今个儿可是通州一年一度的庆丰会,其实往年也没这么热闹,这不今年正赶着陆家三公子过诞辰,人么自然就多了些。” 楚怀珝皱眉轻喃道:“陆家三公子?” “就是陆峰公子。” 只当他是个不知陆家的名望的外地游人,伙计特地压低了声音道:“鸿泰钱庄您该知道吧,这位陆峰公子,就是他们陆家的三公子。” 楚怀珝闻言笑笑,“多谢小二哥解惑。” 过了午时,街上商贩越来越少。耳畔是伙计端盘上菜的吆喝声,十分聒噪。顾檀撑着下巴,索然无味地望着窗外,一位灰发的老者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这位老者身着粗衣,手上抱着一个稻草插杆,杆上满是红艳艳的糖葫芦。他勾唇笑开,伸手拍拍同样无聊的沈枚,眨眨眼道:“小英雄,要不要吃糖葫芦?” 沈枚眼睛一亮:“要要要!” 得了意料中的回答,顾檀轻笑一声,看向楚怀珝:“二爷呢?” 楚怀珝摇摇头,从钱袋摸出一两碎银扔过去,笑道:“你们吃就好。” 接过银钱,顾檀轻撩衣摆跃上窗台,从面馆二楼直接飞身来到街边。见那位老者已经走至拐角,顾檀脚尖轻点,身形一闪便追了过去。 “那位老伯,你等等。” 也不知是不是老人家耳朵背,愣是没听到顾檀的声音,一转弯便拐进了一个小巷中。 顾檀追进巷里,只见那位老者转了个身,似乎没料到身后有人,惊得抱紧了手中的插杆。 见他神色紧张,顾檀心底泛起一丝不解,他叫住那位老者,道:“我要两串糖葫芦。” “哎……哎。” 那位老者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将肩上的插杆放在地面,犹豫了片刻,这才抬手去那糖葫芦。只见他手指在绕着满杆的糖葫芦转了一圈,最终停在最上面的两串上。 老者慢慢将糖葫芦摘下,兴许是年纪大了,手腕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顾檀笑着伸手接过,他望着手里颜色鲜艳的糖葫芦,正要将钱递过去,便见老者摇了摇头,期期艾艾道:“现在季节不好,果子,果子容易生虫,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有坏果,就不收钱。” 顾檀闻言举着糖葫芦端详片刻,只见那糖葫芦糖色晶亮,山楂颗颗红润饱满,甚至连个黑点都没有。 “我看这两串都挺不错,应是没什么坏果。” “那,你要不尝尝?”那老者支吾道,“不好吃就不收你钱!” 顾檀闻言挑眉道:“不好吃就不收钱?这是什么规矩?” 见他迟迟不动,老者神色逐渐变得焦急:“就……就是我卖东西的规矩。” 顾檀顿觉好笑,他眯眼看了老者一会儿,随后勾起唇,慢慢将山楂送入口中,有糖块沾至嘴角,便扬起袖口擦擦。 见他将山楂吃下,老者脸色微微一变,他伸手想将顾檀按下,后者却抬头对他微微一笑:“老伯,你家的山楂,的确不好吃。” 桌上的菜已基本上齐,等了许久不见顾檀归来,沈枚眼里涌现出几分焦急。楚怀珝倒是面色如常,只是手指敲击墨扇的频率不觉快了几分。 不多时,一位青衣少年走上了来,目光四处游离,最终停在楚怀珝身上。他缓步来到两人身前,伸手向楚怀珝递过一物,道:“这是楼下的一位公子拖我交给您的。” 楚怀珝接过东西拆开一看,先是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又将它包好放入重新怀中。 沈枚闻言向楼下一望,只见对面古玩铺里正巧走出两人,均是锦衣华服,一人着墨衣,一人着藏青长袍。就在他张望间,其中一人正好抬眼向上看,沈枚与他目光交接,赶忙低头移开视线。 就在他垂眸的瞬间,那人的视线已经移到了楚怀珝身上,只听楼下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好巧啊,楚公子。” 那声音低沉有力,不是赫连祁又是谁。 巴掌大的小圆桌上一共挤了四个人。 楚怀珝以为赫连祁就是上来打个招呼,没想到他竟真的与那个墨衣人直接落了座,四人生生挤在了一起。 “上次是我请的桌,这回可轮到你了。” 将折扇放至桌上,楚怀珝闻言苦笑道:“楚某虽不及王爷阔绰,却也略有家底。此地太过简陋,请客实在说不过去,不如改日与王爷相约,如何?” “改日?你这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你的改日,指不定就改到何日了。” 桌上的菜全部被撤了下去,赫连祁重新点了几样新菜式。沈枚举着筷子,眼睁睁看着那些刚上没多久却一口没尝到的菜肴一个个被端下去,心里满是不舍。 胃里传来一阵响声,沈枚揉揉肚子,心想早知道就先随便吃点垫垫了。 “也算巧了,上次只顾着喝酒却忘了问你的住处,本王今早还刚寻思着要怎么去找你,哪成想一抬头就看到了。” 赫连祁为自己倒了杯茶,复又回过头对身边的那位墨衣人笑道:“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今早给你说的,楚右相家的公子楚怀珝,人称楚二爷。” “原来是楚二爷,久仰久仰。” 那墨衣人想要起身见礼,却被赫连祁制止:“行了行了,本来地方就不大,就别站站坐坐的折腾了。” 他说罢,又指着身边的墨衣人道:“陆峰,鸿泰钱庄,陆家三公子。” 楚怀珝手指一顿,随即微微颔首:“陆三公子。” 商场上的人,最擅长的便是交朋友,尤其是与官相关的朋友。所谓广结善缘,说的就是这个理。 知晓了楚怀珝的身份,陆峰的话不免多了些。楚怀珝虽然不喜欢这人,却也能与他聊上几句。 等菜肴上桌,赫连祁又叫了几坛好酒,见楚怀珝身边只有沈枚一人,便问他道:“今日怎么不见你的那位蓝颜?” 陆峰闻言一怔:“蓝颜?” 楚怀珝笑笑,举杯将酒饮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他又道:“今儿个陆三公子的生辰,亦是通州的庆丰会,你那位蓝颜不在,倒是正好。” 说到这儿,赫连祁突然压低了声音,只听他语气暧昧道:“陆公子予城郊湖畔包下一座双层画舫,他与你口味相投,更是蓝颜无数,不如趁着今晚,咱们一同去看看,如何?” ※※※※※※※※※※※※※※※※※※※※ 感谢楠楠的营养液~么么叽 牧牧感冒了,昨夜吃了药就直接睡了,就没得更新QAQ 但是今日一定会补上~ 食用愉快么么哒~ 第46章 画舫 “……” 楚怀珝低头掩下眸中神色,一只手摩擦这杯上纹路, 语气里满是兴味, “可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新鲜玩意儿?”赫连祁敲敲桌面, 调侃道:“能在你楚二爷这儿算得上新鲜的玩意儿,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了。” “王爷过奖了。” 赫连祁无奈道:“本王可不是在夸你。” 说话间, 街前突然路过一队杂艺班子,约莫七八人左右, 只见他们腰间背上插满了各类杂耍道具,衣着奇异,脚步轻盈。楚怀珝垂眸瞥了一眼,忽然笑道:“都说通州杂耍乃是一绝,不知能不能在陆公子的上一见。” “有有有, ”陆峰闻言立刻道:“舞艺杂耍, 丝竹管弦, 香茗醇酒, 明玉美人……二爷若不嫌弃, 今晚可一定要去瞧瞧。” 楚怀珝举杯对他笑笑,眸色清亮:“既是三公子寿辰,又如此盛情相邀,楚某焉有不去之理?” 得了句准话,陆峰眼里满是愉悦,他站起身为两人添上了酒, 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二爷肯赏脸, 小弟心中十分欢喜, 无论如何也会让两位玩的尽兴!” 他这话说得十分真诚。也是,能请到赫连祁与楚怀珝这种身份的官家贵人来自己的生辰宴上镇场,光是势头就已经压过了陆家的其他公子。 薄唇抿了抿杯中酒液,楚怀珝笑道:“三公子做东,一切自然听三公子安排。” “好,好,好。” 赫连祁抚掌大笑,挑眉对陆峰道:“我就说楚公子一定不会拒绝这种恣意寻乐的美事。” 碧色的湖面一望无垠,有小舟轻轻泛过,激起一片涟漪。 舟上摆着三个木箱,木箱旁还零零散散放着些木球,瓷碗,铁圈等物件。小舟舱内排坐六人,他们均为男子;上至半百,下至二八,年纪相差甚大。 舱尾处坐着一位白衣男子,男子以轻纱遮面,墨发如瀑,眸似星子。只他双眉似蹙非蹙,孤寂间又似乎笼罩着淡淡的惆怅与哀怨,不觉让人心生怜惜。 “东西都带齐了么?”其中一人突然张口问道。 “该带的都带齐了。” “好。” 舱内重新归于平静,除了木浆滑动水波的潺潺声,在没有其他声响。 入夜,城郊湖边一片灯火通明。 沿湖不远出有一条小河,河上架着一座圆形拱桥,桥上游人熙熙攘攘,或嬉闹,或指着湖边那处璀璨驻足观望。那拱桥的正前方停着一艘双层。舫壁飞彩绘金,上悬挂着六盏长明灯,灯火隐约勾勒着湖面轮廓。 沈枚跟在楚怀珝身后,抬头便看到了那富丽堂皇的。 午间用餐时,桌上皆为富贵之人,自然轮不上他插嘴说话,此刻赫连祁与陆峰走在前面,楚怀珝慢他们半步,沈枚酝酿了半天,终于开了口:“二爷,顾大哥他……许久没回来了。” “我知道。”楚怀珝摇摇墨扇,轻笑一声道:“放心,他做事有分寸。” 见他如此漫不尽心,沈枚心下不免有些生气,他停下脚步,低声道:“二爷知晓他去哪了?” “也许吧。”他摸摸下巴,笑道:“现下回了刘实家也说不准。” 见沈枚皱起了眉,楚怀珝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此等地方实在不适合你。” 沈枚一愣:“可我要……” 保护二字没说出口,就见楚怀珝合了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沈枚脸上不由有些发烫。 是了,以他的功夫,别说保护,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 “行了,你先回去吧,顺便给刘实一家捎个口信,别让人家等着。” 送走了沈枚,楚怀珝松了一口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以折扇敲敲手心,随即立刻快步跟上去。 行至画舫前,赫连祁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只剩下楚怀珝一人,不禁奇怪道:“那位小公子呢?怎么走了?” “小孩子不喜热闹,随他去吧。” 见楚怀珝这般说辞,赫连祁没在多问,他点点头,足尖于拱桥栏杆处轻点一下,直接飞身上船。 陆峰笑望着楚怀珝,伸手道:“请。” 这艘画舫一共分为两层,二层为休憩之所,一层才是客厅主宴。举步走入舱内,只见里面丝竹不断,歌舞生平。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客人入舱,马上便有美人起身相迎,端茶倒酒,十分体贴。整个船舱都被这千缕倩影,万盏美酒所浸润,好不奢靡。 赫连祁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景象,面上满是愉悦:“陆三公子的生辰宴果然别具一格,本王这趟算是来对了。” 他环顾四周,眼睛猛地一亮,随后伸手拍拍楚怀珝的肩,修长的手指慢慢指向一处,语气满是挪愉:“你看那边。” 楚怀珝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见客座右侧的案几边上围满了少年,他们靠坐于羊绒毯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藕臂玉足,十分养眼。 赫连祁低笑一声:“怎么样楚二爷,可还满意?” 楚怀珝扬起嘴角,轻笑道:“王爷满意,楚某自然十分满意。” 席上大多为通州贾商富豪,自三人进来,满耳边充斥着大量恭维之语,楚怀珝随意应和几句,随即便在贵宾席上落了座。他环视四周并未看到陆家的其他两位公子,想来陆家兄弟不和的传言,八成是真的。 陆峰回到主座,先是象征性了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举起酒杯,朗声道:“感谢各位赏脸前来陆某人的生辰宴;厚情盛意,应接不遑。眼下话不多说,就请大家喝得尽兴,玩的尽兴了!” 他说完便一口饮尽杯中酒,一阵叫好声后,台下纷纷举杯。楚怀珝将酒送至唇边,轻抿一口,含笑看着眼前来回走动的端菜倒酒的侍女少年。 酒至酣处,陆峰拍了拍手,舫内顿时涌入一批异族舞女。丝竹伴着佩环叮咚,美人和歌而舞,眉目偶尔扫过看客,抿着嘴微微一笑,看得众人抚掌叫好。 陆峰从赫连祁那里知晓了楚怀珝的喜好,只见他伸手招来一位少年,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那少年抬眸望向楚怀珝,随即轻轻点头,又从架上取了一壶清酒,这才恭恭敬敬的走至楚怀珝身边。 “爷,我来给您倒酒。” 他微微欠身,正想将酒水注入楚怀珝杯中,手中酒壶却被一只手微微按下。 楚怀珝将酒壶移开,轻笑一声道:“酒水美味,却也不宜畅饮,楚某先谢过了。” 主座上,一位褐衣少年斜倚在陆峰腿上,手里举着一串晶莹的葡萄,只见他将葡萄一颗一颗剥好,亲手送至陆峰嘴边。咽下口中鲜果,陆峰在那白玉般的手指上轻轻舐过,神色好不自在;再看赫连祁,身边亦是坐着一位美人,正是方才领舞的异族舞女。 见楚怀珝身边依旧空空,陆峰随手将身上少年推开,好奇道:“这些倌儿可是不和二爷胃口?” 赫连祁闻言也是顺眼望过来,对着陆峰调侃道:“看来你这里的庸脂俗粉,还是入不了楚二爷的眼。” 宴席过半,台下宾客均饮得面泛红光、十分尽兴;加之身边均有美人服侍,亦是满目快活,喜笑颜开。 最后一场歌舞演罢,舱内悦耳的丝竹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悠然的琵琶声。 楚怀珝一怔,嘴角不觉抿成一条线。 厅内的烛光突然晃了晃,忽明忽暗间,两个带着青狮面具的男人从屋外翻进来,其中一人手持木桩,飞身在大厅摆下一个“一”字,另一人飞快将铁圈插入桩中,只见火光一闪,那铁圈周围便燃起了烈焰。 有两人从梁上飞下,手中长鞭一挥,火圈内突然钻出一个少年。只见这个少年翻过一个火圈,又在另一个火圈内消失。 琵琶声越来越急,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那火圈却突然剧烈燃烧起来,隐约可见当中少年。 大厅内顿时一阵安静,激昂的琵琶声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相交,简直牵人心魄。眼见那火越烧越旺,琵琶也恍若断弦般急响一声,火圈突然“嘭”的一声炸开,漫天的花瓣伴随着阵阵尖叫,悠悠落在大厅中央。 烛火顿时明亮起来,花瓣飞舞中,一人从檐上跃下,白衣翩跹,双瞳剪水,恍若谪仙。 鼓声起,那人将腰间长剑解下,踩着鼓点将剑拔出,旋转,横档,轻劈。 这是一套简单的剑舞。 那人动作十分生涩,实在不像是个会使剑的练家子。好在他乐感不错,脚下步伐缓而不乱,鼓点踩得十分精准,这才不至于差的太多。 以一个简单的剑花收尾,那人右手一颤,长剑险些脱手。 他立在大厅中央,白纱遮面,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以花为贺,以剑为礼,特向陆三公子祝寿!” 正是陆峰请来的杂耍艺人。 陆峰痴痴的看着台下的人,咽了咽口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走至厅前,对着陆峰微微欠了欠身:“回公子的话,奴名为自怜。” ※※※※※※※※※※※※※※※※※※※※ 感谢楠楠的营养液~么么叽~ 今日份的更新到了~ 食用愉快~ 第47章 自怜 “…………”楚怀珝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 眸子里的清光不觉闪动了几分。 听了这个名字,就连怀抱美姬的赫连祁都忍不住笑道:“你这名字, 自惜未免也太凄凉了些。” 站在厅前,随手收回佩剑,他一双美目扫过厅内众人,最终停在主座的陆峰身上,淡然道:“无人怜爱, 当之, 有何凄凉?” 陆峰闻言笑出声来,他盯着看了半晌,语气满是兴味:“如此佳人, 怎会无人怜爱?” 抬头看向他, 道:“那就要看陆公子所谓的‘怜爱’,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 有趣有趣。”赫连祁抚掌大笑, 这位公子倒是十分合他的心意。 饮下美姬递到嘴边的美酒,赫连祁打趣道:“不如你上去问问陆公子, 他所谓的‘怜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台下一阵哄笑, 亦是勾起嘴角,轻声笑道:“这话当然问不出口, 爷可莫要拿说笑了。”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儿,陆峰的心情明显大好, 他命人赏了艺班些许银两, 直接派人将几人带出了内舱。 上台助兴的舞女艺师, 除了主动在主舱陪酒的,其他人一律被安排至小舱外宴。 楚怀珝所有所思的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视线,眸色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赫连祁见状坐正了身子,忍不住挪愉道:“楚二爷,你的眼睛都要粘在人家身上了。” 楚怀珝倒是毫不在意,他淡淡一笑道:“尚美之道,千古之风。难得佳人在旁,自然要多看几眼。” “哈哈哈哈哈……”赫连祁大笑出声,“看来这个,该是对我们楚二爷的胃口了。” 陆峰闻言目光闪动道:“二爷觉得这如何?” 楚怀珝摸了摸下巴,笑道:“入画之姿,倾城之色。” 赫连祁一口清酒吐出,他瞪大了眼,低喃道:“楚怀珝,楚二爷,难怪那青毓楼的公子倌儿都对你念念不忘,你这闭着眼夸人的本事还真是张口就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本王服了,本王自叹不如。那位公子分明连面纱都没摘,也不知你这个倾城之色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楚怀珝笑而不语。 陆峰听这话立刻明白了:楚二爷看不上他船里的倌儿,却是看上了这位弹乐舞剑的艺师。 见他对十分感兴趣,陆峰心念一动,回身唤来陆武,于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陆武垂头安静听着,待他说完,便闪身出了内舱。 此时正在舱外卸妆解剑,刚将面上轻纱拿下,转身便看到陆武正捧着一个托盘向他走来。 “公子,我家陆爷有请您去主舱饮酒。” “饮酒?” 他微微挑眉,伸手将盘上红绸掀起,灯光映着那满盘的真金白银,十分夺目。 再抬眸,只见陆武笑的意味深长。 若真是单纯饮酒,还送金银作甚? 自怜挑起了唇,他接过那沉甸甸的托盘,莞尔一笑:“劳烦带路。” 陆武回来时,身后多了一人。 那人依旧一席白衣,只不过面上的白纱已被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朱唇皓齿,面若皎月。只是再搭上那双凤眼,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违和感。 只见他缓步来到楚怀珝身边,手中端着琼浆玉液,嘴角含笑,掀袍而坐。 “爷,自怜敬你。” 楚怀珝凝眸看了他一会儿,扬唇笑了:“好啊。” 这场宴席从戌时用到子时,眼看在座宾客都喝的差不多了,陆峰拍了拍手,吩咐陆武撤了宴,将在座的众人送至二层客房。 夜风拂面,难得带来一阵凉意。 楚怀珝步伐紊乱地从主舱走出,只见他一手扶着自怜,一手抓着墨扇,在旁人来看,楚二爷分明就是喝醉了。 陆武将手中醒酒茶递过去,语气十分恭敬:“自怜公子,劳烦您将二爷送回房间了。” 自怜心底涌出几分无奈,只得轻叹道:“好。” 两人进了屋,自怜将楚怀珝扶至床边,刚要转身,衣袖便被人扯住,他抬眼一看,楚怀珝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去哪儿?” 自怜无奈:“我去把醒酒茶拿来。” 楚怀珝闻言松了他的衣袍,合眼靠在床边软垫上,伸手轻轻按揉揉睛明穴。 只当他醉了,自怜从桌上拿起陆武备好的醒酒茶,将它递到楚怀珝嘴边,声音带了些许哄诱:“爷,把这个喝了吧。” 楚怀珝眼眸一闪,轻笑道:“不如你喂我?” 自怜闻言一愣,随即眯了眯眼,抱臂笑道:“好啊,我这就去寻个勺子来。” 将茶盅放在床头案几上,自怜转身正要离开,楚怀珝却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一个用力便把他压在了身下。 桌上烛火闪烁,衬得他的眸色分外幽深,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意思。 “今天可玩开心了?” 自怜目光一闪,轻声道:“爷这是何意?” “何意?”楚怀珝低声笑了,“你随我回了房间,现在还问我何意?” 他舔舔唇,眼底净是愉悦:“你猜我是何意?” 自怜皱眉:“我……” 未等他说完,楚怀珝便低头堵上了他的嘴。灵活抵开他的贝齿,在寻至那方柔软后,直接与之交缠。 身下锦被松软,自怜的呼吸逐渐不稳,手指下意识扯上他的袖口,他蹙起眉,轻轻歪了歪头。 见他要躲,楚怀珝抬步臂将手指埋入那柔软的墨发中,微微使力,直接加深了这个吻。 自怜拽着他袖口的手已经渐渐有些发软,口中津液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没入枕边。 一吻毕,楚怀珝放开怀里的人,见他两颊满是桃红,不由叹了口气道:“怎么连呼吸都不会了。” 眼角被那近乎窒息的吻逼出泪水,自怜眼波潋滟,神色满是可怜:“爷……” 楚怀珝咬了下他的耳朵,声音低沉:“下次还敢这么玩么?” 自怜不解道:“爷究竟在说什么?” 见他仍在装傻,楚怀珝只得强压着怒气笑道:“说你名字起不错。” “自怜,自怜,顾影自媚,窥镜自怜……” 附身来到他耳边,楚怀珝低声道:“还想吃糖葫芦么?” 自怜眨眨眼:“爷这里有?” “还真有一颗。” 楚怀珝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只见那锦帕上隐约写着一个‘舟’字,帕里还抱着一枚晶亮的山楂。 自怜吸了口气,幽幽道:“山楂不裹糖,算什么糖葫芦,如此酸涩,定然不好吃。” 见他眸色越来越深,顾檀不敢再贫嘴,他将脸上面具撕去,轻轻叹了口气,道:“二爷既然知道了,还干嘛非要揭穿我。” 楚怀珝挑了挑眉,伸手点点他的额头,无奈道:“说罢,怎么回事?” “不是去买糖葫芦么?怎么还跑到画舫给人祝寿来了?” 顾檀起身将衣服整理好,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缓声道:“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伯有点问题,他在糖葫芦中下了药,想找人代替他的儿子前来给陆三公子祝寿。” “所以呢?你就接了这差事?” “我本来没想接,可那老伯提到了陆峰,我想着亲自过来可能会找到些别的线索,于是便替他儿子过来了。” 说到这儿,他微微叹了口气:“倒是没想到二爷也跟来了。” 楚怀珝闻言无奈道:“为什么不先回来同我说一声?” “我传了信啊,”顾檀指指那方手帕,神色十分无辜:“这不就是么。” 楚怀珝拿出墨扇敲敲他的脑袋:“这算什么信儿,若不是陆峰说到画舫,我还真以为你只是想找船游乐!” 楚怀珝这话说的不假,一开始他只当顾檀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直到陆峰说到画舫,再联想顾檀留下的信息,楚怀珝这才突然明白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就像赫连祁说的,他楚二爷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单单一个画舫,根本激不起他半分兴趣。若不是猜测顾檀可能在此,楚怀珝兴许都不会踏入这地方半步。 顾檀捋顺微乱的长发,叹息道:“本想着今晚怎么也能在那陆三公子的屋里套上几句话,哪成想半道居然让二爷带回来了。” 楚怀珝被他气笑了:“你这意思,倒还是我的不是了?” 顾檀闻言勾唇笑开,只见他目光流转道:“我哪里敢说二爷的不是。” 知他也是为了早点找到线索,楚怀珝轻叹一声,无奈道:“亏我还总和沈枚说你有分寸,下次早有这种事,一定要先与我商议。”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道:“你这样还想套陆峰的话?就你那点小心思,真以为你能瞒的过他?” 顾檀闻言挑眉道:“也不算难吧,若是阿其所好,投其所愿……” 啪—— 墨扇被楚怀珝扔置桌上,只听他淡淡道:“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投其所好的。就用那一套舞得乱七八糟的剑法?手臂不想要了?” “还是说……”他轻笑一声,眼底满是深意:“你觉得我今晚不该带你回来?” ※※※※※※※※※※※※※※※※※※※※ 今日份的更新~ 被基友说是婴儿学步车…… 哭唧唧 小天使们看文愉快~ 第48章 手段 屋内烛焰舔着灯芯,发出“噼啪”的轻响。 楚怀珝嘴角依旧扬着, 只是那双总带着三分温柔笑意的桃花眼, 此时却沉得厉害。 顾檀侧头瞧了他一眼, 知他不悦,便立刻走至椅后, 伸手轻轻按上他的肩,嫣然笑道:“二爷可是生气了?” “你说呢?” 楚怀珝侧脸看向他, 轻叹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且不说这条船上都是陆峰的人,就算你能扮做艺师成功混至他房中,能从他嘴里套出东西的可能性有多大?你想过么?” “到时万一真被他发觉你图谋不轨……单凭你的功夫,取巧勉强可以脱身,但若是没有机会, 你又打算如何全身而退?” 顾檀垂眸听着, 手指沿着他的肩并穴轻轻按揉, 也不搭话, 任由他数落。 见他不语, 楚怀珝顿了一下,挑眉道:“怎么不说话了?” “话都让二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说多了不又惹二爷生气了么?” 顾檀轻吸一口气,随即从背后环上楚怀珝的肩,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二爷席上喝的是酒是醋,怎么闻着酸酸的。” 话语中带出的热气由耳旁撒入颈间, 激起一阵痒意。楚怀珝反手捉住他的手腕一把带入怀中, 随后无奈笑道:“是酒是醋, 不都是你敬的么。” 见他眼里笑意渐浓,楚怀珝伸手抚上那双弯缀的眼睫,无奈道:“你倒是开心。” 顾檀笑吟吟道:“没,二爷生气,我怎么会开心。” 另一房中。 赫连祁坐在床边,怀里靠着一位外衫半褪的异族美姬。 桌面香炉白烟氤氲,炉里燃着半截香木,味道虽不似麝香浓烈,却也勾的人心魂激荡。 赫连祁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那美姬娇媚道:“爷唤我紫玉便好。” “紫玉,”赫连祁低笑一声,“比那自怜好听些。” 赫连祁边说着边去解紫玉的腰间束带,刚触到她的衣角,便被那双纤纤玉手推开。 “爷怎么如此性急。”她娇嗔道,“奴家还未准备好呢。” 赫连祁闻言反握住她的手腕,笑道:“欲拒还迎在本王这里可不好用,本王一向喜欢直接的。” 紫玉咯咯笑出声来,她将赫连祁轻轻推倒在了床,娇声道:“既然爷喜欢直接的,那……” 她袖口一甩,一阵白色粉雾扬起,一阵幽雅清香立刻飘入赫连祁鼻腔。 “那爷便先睡一会吧。”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悠远,赫连祁慢慢闭上眼,握着她细腕的手也逐渐无力垂下,呼吸最终归于平稳。 只见那名美姬从床上翻身而下,随后理了理凌乱的衣衫,飞身便从窗口翻出。 听着紫玉翻窗走远,床上的人幽幽叹了口气:“蛇蝎美人,果然诚不我欺。” 他翻了个身,却并未睁眼。 “这乐子本王就不参与了,”他喃喃道:“本王见不得血,尤其是美人的血。” 夜已深,喧嚣的画舫逐渐归于平静,夜风吹动灯笼闪烁,偶尔传来几阵轻柔的水波声。 “准备好了么?”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声音怯怯道:“小四哥,我,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别忘了我们凑在一起是要来干什么的!” 有人插嘴道:“现在会不会太早了点……” 第一个声音厉声道:“现在不动手,你想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天亮么?” 自箱内翻出几把长刀分别递给众人,他沉声道:“大家分头行动,找到房间后直接动手,不要犹豫。” “是。” 他向众人分完了刀,见箱内还剩下一把,当即数了数人,低声问道:“卢青呢?” “他?”一个声音不屑道:“指不定又在哪位公子爷身下承//欢呢。” 那人皱了皱眉,道:“不管他了,我们几个去。” “小七,一会儿你跟在我后面。” 唤作小七的人点点头,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 “不要抖,”那稚嫩的声音满是阴郁:“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记住,不成功就得死。” 他话音刚落,只听着舱外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 众人心里本就突突打鼓,听了这叫声,更是猛地跳起。 “啊!” 小七尖叫一声,他骇得扔下了刀,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有人立刻捂上他的嘴,“别叫!”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都被这惨叫声吓得不轻。 为首的少年喘息几声,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道:“先把刀收了,出去看看。” 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只见那甲板上坐着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女子双手均被砍断,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甲板也染红了破烂的舞衣。 在她身旁跪着另一名舞女,这人脸色煞白,身子止不住颤抖,正是跟赫连祁回屋的那名舞女——紫玉。 陆峰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剑,他虽然沉着脸,但那双嗜血的眸却亮的可怕。 他走到那名双手尽断的女子面前,蹲下身,声音无比不屑:“想,杀我?” 陆峰抓起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你想杀我?” 女子刚一张嘴,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一个红色柔软的肉块便掉在了地上。 鲜血从她嘴里涌出,陆峰握着她的发,随手擦擦溅到手上的血渍,阴声笑道:“张嘴做什么,我也不用你回答。” “嗬……啊……” 女子面色扭曲的瞪大了眼,她拼命想向后撤,奈何被人抓着头发,一动便扯得头皮生疼。 陆峰欣赏着她挣扎的模样,不由轻声道:“你的眼睛可真漂亮。” 女子一怔,随即崩溃,她将自己的脖颈猛地一探,想要去够陆峰的剑尖,谁知陆峰突然将剑移开,手指捏上她的脖子:“哦?这就想死了?” 手指突然用力,只听得‘咔吧’一声,女子的颈骨就这么被他拧断了。 “这么脆弱?”陆峰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惋惜,只见他一脚将人踢入湖中,随后回头看向紫玉,淡淡道:“她死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紫玉闻言张大了嘴,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魔鬼。 见他手中长剑还在滴血,紫玉眼底恨意全化作了恐惧,她用尽全身力气从血泊中站起,随后纵身一跃,直接跳入湖中,激起的水花冲上甲板,将血迹带入湖中。 即使淹死,也不愿受这种折磨。 陆峰见状冷笑一声,他眯了眯眼,随后长剑脱手而去,直直向湖中刺下,只听得“噗呲”一声,利器穿过皮肉,湖面顿时漾起一片血色。 二层离甲板较远,楚怀珝与顾檀赶到时,舱外已经围满了人。 那些人站的很远,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敢靠前却也不想离开。 两人对视一眼,顾檀将手中轻纱重新带好,这才拨开人群,挤到甲板前方。 那片血迹还未冲刷干净,楚怀珝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陆峰笑笑,语气中满是歉意:“清了些不长眼的杂碎,没想到居然惊动了二爷。” 他话音刚落,一具女尸便从水面浮上,背上插着的正是陆峰丢出的那把一柄钢剑。 陆武见状低头问道:“公子,要不要捞上来?” “不必,”陆峰挥挥手,笑的十分邪肆:“就让我亲自看看,今晚究竟能抓住几条腐蛆。” 陆武从舱内拿出几个木桶,他命人打了湖水,随后对着那灼眼的血红一冲,只见那甲板上的血色立刻褪的干干净净,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卢青!卢青!” 有人在角落轻声唤道,“卢青,过来!” 顾檀回头看了少年半晌,只觉得他十分面熟。 “过来啊!快点!”那少年向他招手道。 顾檀看了看周围,确定那个少年是在叫自己,这才摸了摸面上的轻纱,抬步慢慢走过去。 走至一半,顾檀终于想起他就是与自怜’同个艺班,钻火圈的那个少年。 少年将顾檀拽至角落,只见那里除了他,还有另外四个男人,全都是那个杂耍艺班的人 见他们面色煞白,神色紧张,顾檀眼眸一闪,轻声问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呵。”一声嗤笑从其中一个男人口中传出,只听着他不屑道:“还不是以为你私自行动被发现了!” 小七糯糯道:“卢青哥回来就好。”他看一眼不远处的陆峰,突然打了个寒颤,道:“小四哥,我们,我们还杀陆峰么?” 此话一出,五个人都沉默起来。 他们要杀陆峰? 顾檀闻言心里一动,怪不得那老伯要将他儿子关起来,原来还有这种差事。 他摸摸脸上的轻纱,静静的等这几人再次开口。 唤作小四的少年心下不甘,他看向顾檀,突然低声问道:“你身边跟着的那个蓝衣人,他与陆峰关系如何?” 他望着楚怀珝和陆峰的背影,又道:“我看他们交谈亲密,应该关系不错。” 顾檀闻言压下嘴角的笑意,轻咳一声道:“我不知道。” “没关系,”小四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们这次换个方法。”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顾檀:“你想办法利用他来接近陆峰,然后趁机将这个放进他的茶水中,得手后来这里碰面,我们接应你。” “………” 顾檀接过瓷瓶,心底只觉好笑,这都什么手段。 就这样的还来杀人? 见他目光闪动,小四以为他害怕,便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来,轻轻放在他手上:“这个给你,万事小心。” “好。”顾檀收下瓷瓶和匕首,突然正色道:“若要我行动,你们所有人今晚不要再有任何动作,等我消息便好,明白么?” ※※※※※※※※※※※※※※※※※※※※ 周一事情比较多~ 如果今天不加班,就双更~ 今日份的更新~ 食用愉快~ 第49章 再寻 顾檀回到房中,还未来得急关门, 便只听得隔壁传来阵断断续续的娇啼。 那声音婉转低吟, 柔腻中带着丝难耐的愉悦。想来是哪位客人并未注意到甲板上的动静, 正沉浸在那满是诱惑的浪潮中。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顾檀蹙起了眉, 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他走至桌边,随手将香炉中的香木碾灭, 之后拿起手边的那盏醒酒茶,还未送至口中,便听着一阵劲声破空而来。 一枚石子从门外飞入,力度十分霸道。只听“咣当——”一声,顾檀手中茶杯应声而碎, 瓷片夹杂着茶水落在桌面, 一片狼狈。 眼角隐约看见有人影闪过, 顾檀顾不得整理溅湿的衣衫, 一个飞身立刻追出, 刚追至二层转角便看到正要回屋的楚怀珝。 他抬眼环顾四周,见附近并未有任何飞驰走动的痕迹,不禁皱眉问楚怀珝道:“二爷方才过来时,可看见有什么人从这里下去么?” 楚怀珝闻言摇了摇头:“并未有人从此经过。” 他刚说完这句便发现顾檀面色略有凝重,于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察觉他的衣服上印有大片水渍,楚怀珝又问道:“衣服怎么湿了?” “方才我在屋里时, 有人用石子将我手中茶杯打碎后便跑了。” 顾檀低头理了理浸润的衣袍, 道:“二爷当真的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么?” “没有。” 楚怀珝皱起眉来:“你看清他是往这边跑了?” 顾檀闻言怔愣片刻, 随后摇了摇头:“我并未看清,只是这二层仅有这一条路,我便顺着追出来了。” 楚怀珝沿着两层过廊望去,除了两侧的房间,整个二层只有这么一条笔直的过道。 若是真如顾檀所说,有人从此处路过却并未被他发觉,那这个人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 起码在他之上。 就在楚怀珝思索之际,陆武从甲板走上来。 他看看顾檀又看看楚怀珝,见两人均站在这里不动,便恭恭敬敬地问道:“两位站在这儿做什么?” 顾檀轻笑一声,道:“屋里没茶了,我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茶。” “是小的照顾不周了,马上给您送至房间。”陆武弯腰道:“湖面夜间风大,两位还是先回房去吧,再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陆武就好。” 楚怀珝闻言笑道:“劳烦陆管家了。” “您客气了。” 两人回到房中,楚怀珝将桌上瓷片拾起,手指沾了些茶水放在鼻子前嗅嗅,道:“这茶里的确被人加了东西。” 顾檀闻言一愣:“有人下毒?”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怀珝轻咳一声,神色颇有几分无奈,“这茶里的东西应该是陆武加的,一些床笫助兴的玩意儿,喝了也不打紧。” 说话间,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陆武端着茶水,恭敬地站在门外。 “公子,您要的茶。” “多谢。” 将碎瓷片收拾干净,楚怀珝拿起桌上茶壶,先是将两个新杯以茶水烫了烫,随后才缓缓续清茶。 他将其中一杯递给顾檀,只见后者眼眸一闪:“这茶水……” “放心,这茶水没问题。” 鼻尖漾过茶香,楚怀珝用茶盖将沿上茶撇开,道:“你说的那个人的确可疑,但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没有在害你。” 说到这儿,楚怀珝顿了顿,又接着道:“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和铁臂人有关?” 顾檀闻言一怔,“铁臂人在这条船上?怎么可能。” “只是猜测罢了。”楚怀珝笑笑,脑海里却满是疑惑。 眼下唯一一个与顾檀有关的人,只有那个不知身份的铁臂人了。若顾檀所见之人真的是他,他究竟是怎么上船来的?又是如何知晓两人都在船上的呢?难不成,那人一直在跟着他们? 楚怀珝举起手中茶盏轻啜一口,眼里清光闪动。 若不是那个铁臂人,又会是谁呢? 顾檀捧起茶杯,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壁的娇啼也换成了雷鸣般的打呼声,楚怀珝将茶盅放至桌上,开口道:“方才在甲板上时,我见一个少年鬼鬼祟祟的藏在小舱后盯着我看,似乎是你们那个艺班的人。” 顾檀闻言笑道:“是啊,他们在猜测你是否与那陆峰交好,还想让我利用这个机会直接置陆峰于死地呢。” 他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扔过去:“这个给你。” 楚怀珝接过瓷瓶,疑惑道: “这是什么?” “毒//药。” “哦?什么毒//药?” “我也不知道。”顾檀耸耸肩:“他们给我的。” 楚怀珝闻言打开瓷瓶,他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倒出少许,凝眸看了看,随后挑眉道:“这是……砒//霜?你们想用砒//霜杀人?” 顾檀抱臂纠正道:“是他们!” 主舱宴席多用银器,除了酒壶为白玉雕成,其他用具皆为纯银制作。而砒//霜这种毒//药,见银必显。 楚怀珝压下唇角笑意,问他道:“这些人你是从哪里遇到的,当真有趣。” 顾檀没有答话,他靠在椅背上敷衍的笑了笑。 有趣?可不有趣么。 杀人都不带脑子的。 “对了,还有这个。”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扔给楚怀珝,“这是那个名为小四的少年交给我的。” 楚怀珝接过匕首,只见那匕首刀把上镶着一颗宝石,刀鞘花纹奇特,倒不像是天盛的东西。 将匕首拔出,只见那刀锋两面对称,竟然还是个双面刃匕。 “这似乎是某个草原外族的贴身饰物。”楚怀珝喃喃道,他转头望向顾檀:“你可知晓他们的身份?” 顾檀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个少年叫小四,还有一个叫小七,其他的……他们似乎说过,我记不太清了。” 天盛的草原部落,无非只有呼延氏与穆氏两族。 陆峰一个通州富商,虽说手段卑劣了些,却也不该与他们产生过冲突,为何会有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前来杀他呢? 楚怀珝沉吟了片刻,问道:“他们还说过别的什么么?” “没有了,”顾檀想了想道:“我让他们不要再擅自行动,一切等我消息。” 楚怀珝闻言点了点头:“也好,等天亮后你直接带他们离开,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马上过去找你。” 兴许是那两名舞姬的血肉镇住了画舫上蠢蠢欲动的人。在那之后,除了客人起夜,整个画舫外便只剩下水花敲打船侧的声音,十分宁谧祥和。 少年躺在床上,眼底满是兴奋。他巴巴的望着桌上摇曳的烛光,脑海里满是陆峰喝下砒霜茶水的景象。 抽搐倒地,七窍流血。 少年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越想越睡不着觉,索性直接拉起被子,一溜烟从床上爬起,跑至窗前对着斜角两层的客房发呆。 “卢青,卢青。”他喃喃道。 “你可一定要得手啊。” 灯芯燃尽,鸡鸣渐起,天边泛起鱼肚白。 少年撑着下巴的手突得一松,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去。只听“嘭”的一声—— “哎呦。” 小四揉揉磕红的额角,眼底睡意全部散去。 将熟睡的同伴叫醒,几人刚一出舱,便看到顾檀站在甲板前向他们招手。 小四快步走至顾檀身旁,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怎么样,得手了么?” 顾檀勾起嘴角,他指指水面上漂浮的小舟,急声道:“快上船,我们路上说。” 听他语气急促,小四眼睛一亮,招呼几人下了画舫,坐着小船直接向岸边驶去。 小舟刚行驶了一半,只见一人从画舫飞下,他足尖轻点水面,不一会儿便落在那叶小船上。 “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那人一席蓝衫,眸色清亮,眼底尽是笑意。 正是楚怀珝。 船上的人被吓了一跳,他们纷纷站起身来,手指已然握上腰间长刀。 脚下的小舟随着他们的动作颠簸起来,顾檀靠在舱边,淡淡道:“你们若再乱动,这船可就要翻了。” 认出这人便是顾檀身边的富家公子哥,小四扬起手中长刀,刀刃直指顾檀。 他眼底满是怒意:“你……你背叛我们?” 水波荡漾,窗透初晓。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还未睁眼,便察觉到床边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 那人逆着光,声音十分淡雅: “来看看你是不是做了风流鬼。” 床上的人吃吃笑起来:“我这样的鬼,阎王爷可收不下。”他摸摸鼻子,对那人问道:“消息查到了么?” 只见那人温和一笑:“查倒是查到了,不过……”他伸出手,眼里满是清光:“要消息,老规矩。” 床上的人闻言瞪大了眼:“你怕不是穷疯了。” 那人毫不在意道:“我有我的规矩,你不想知道就算。” 床上的人低笑一声,翻身坐起:“不如先赊着?” “不赊,”那人摇头道:“你已经欠了我十万黄金,在赊下去,我这棺材本都要倒贴进去了。” “我欠你十万黄金?不对吧。”他挑眉道:“那颗无忧丹呢?你怎么不算?” 那人闻言看向他:“无忧丹难道是你取来的?” “东西不是我取的,可消息是我给的,”他轻笑:“这你总不至于不认账吧。” 那人挑挑眉:“那这个账,你想怎么算?五万?” 只见他伸了个懒腰,淡淡道:“钱就算了,你只要不坏我的事,我就知足了。” ※※※※※※※※※※※※※※※※※※※※ 公司新项目到了,最近都会比较忙。 不过最晚也是隔日更啦,不忙就日更~ 小天使们体谅下QAQ 第50章 小四 小舟漾在平静的湖面上, 舟上一时无人说话。 顾檀促狭地看着满脸戒备的,笑吟吟道:“我与你本就不是同伙, 何谈背叛?” “卢青你这个……” 的声音在顾檀摘下面纱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瞳孔猛地一缩,手中长刀微微一颤。 “你到底是谁?” 见他们神色紧张,楚怀珝并没有再向舱前走一步。他站在船尾,无奈地看着五个人道:“别害怕, 我们不是陆峰的人。” 这句话并没有使放松戒备, 他紧紧地盯着楚怀珝与顾檀的动作,冷声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楚怀珝平和地望着他,柔声道:“楚某只是想向众位请教几个问题而已, 并无恶意。” “请教问题?” 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 冷冷一笑,手中长刀并未放下:“巧了, 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们。” 楚怀珝闻言轻笑一声, “即是如此,我们不妨坐下好好聊聊。” 冷声道:“这到不必, 我们就这么说。” 楚怀珝看着眼前的银刃, 叹息道:“不坐也可,只是楚某向来没有对着兵戈谈话的习惯。” 他摇摇手中墨扇, 笑道:“这样,我不上前, 你把刀放下, 我们站着谈, 如何?” 迟疑了片刻,最终将刀插回鞘里。 他的手并没有从腰侧移开,身体也绷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眼神依旧未见松懈。 只要楚怀珝或顾檀有任何异常举动,他便可以随时拔刀应对。 对他的动作恍若未觉,顾檀靠上舱壁,斜睨着他道:“你想问什么” 面色一沉:“真正的卢青在哪里?” “我不知道,”顾檀耸耸肩:“兴许正被他爹关着呢。” “你说什么?” 见他们满面犹疑,顾檀漫不尽心道:“你们要做的可是坐牢砍头的事,得手失手都是要搭上命的,人家做爹的自然不会同意。” 闻言皱眉道:“那你为什么要来?” 顾檀轻轻眨了眨眼道:“若早知道你们要杀陆峰,我一定不会随你们来。”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并未说话。 “你们真的不是陆峰的朋友?” 顾檀抱臂轻笑:“我们若是陆峰的朋友,你们还有机会在这条船上同我们说话么?” 闻言一噎,怒视顾檀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顾檀抬手打了个哈欠:“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而已,信不信就是你的事了。” 面色一下阴沉了几分,他眼神锐利地扫过顾檀,咬牙切齿道:“你究竟为什么要冒充卢青?” 未等顾檀答话,楚怀珝突然开口道:“你们又是为什么要杀陆峰?” 眸色一厉:“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了那么多,怎么也轮到我了吧,”楚怀珝微笑道:“一换一,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沉默了半晌,随即干巴巴道:“因为我乐意。” 顾檀闻言眯了眯眼,嗤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小四不屑:“我用不着你这种人来喜欢。” “我这种人?”顾檀被他气笑了:“若不是我这种人,你这小白眼狼恐怕早就被人剥掉狼皮,连骨头都不剩了。” 小四冷哼一声:“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 从得知顾檀是假卢青的那一刻起,小四便彻底为他打上了骗子的标签,好感直接降到了零以下。 知小四在耍性子,楚怀珝淡淡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问道:“这东西是你的么?你是呼延氏族人还是穆氏族人?” 小四盯着匕首看了看,皱眉道:“你手里的东西的确是我的,但那什么呼延什么穆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楚怀珝闻言摇了摇头,边向前走边道:“你若总是这样回答问题,看来我们不能好好谈下去了。” 小四见状后退一步,他重新拔出长刀,刀刃自顾檀面前划过,带起一阵寒意。 只听他冷声道:“现在是在船上,你们只有两个人,若真动起手来,我们未必吃亏。” 他语气十分平静,若不是持刀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单凭这股的气势,定能吓退不少敌人。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他叹息一声,无奈道:“楚某本来无意与众位动手,既然你非要刀剑相向,那我也只有得罪了。” 小四闻言心下一惊,早从楚怀珝飞身上船时,他便知道这人不好对付;若真的动起手来,自己根本讨不到半分便宜。 他伸手护住小七,高声道:“我不想伤无辜之人,你们若识时务,便尽早从我们的船上下去!否则别怪我刀剑无眼。” 顾檀闻言冷笑道:“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口气到不小。”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小四,只见他向舱边移了一步,手中长刀直接向顾檀挥出。 他虽然打不过楚怀珝,但若能提早制住顾檀,也算抢到了先机。 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顾檀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只见他侧身躲开银刃,随手从一旁的木箱中抽出一条表演用的彩绸,伸手一挥,那彩绸顷刻间来到小四身前,几下便将他的手臂裹住。 “这般意气用事,我就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右臂被彩绸制住,小四快速将刀抛出,随后立刻左手接刀,竖劈斩断了那碍事的绸缎。他没有犹豫,横跨两步来到顾檀身边,手中长刀如风,速度很快却毫无章法,顾檀轻轻松松便躲开了他的攻击。 一击不中,小四回身以肘部挡下他的退路,随后反手砍下,顾檀向后仰身,刀光直接从眼前闪过。 “小四哥,你冷静一下,别再船上动手啊。” 小七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他想拉住小四的衣袖,无奈小四动作太快,根本摸不到他的衣角。 小舟随着两人的动作开始疯狂颠簸。小七本就站在船边,此时脚下一个不稳,直接向湖中仰去。 “啊!” 听到身后的惨叫声,小四急忙回头,只见楚怀珝已经飞身来到小七身前,一把将人带回船上。 小四见状松了口气,就这一分神的时间,顾檀的彩绸已经来到眼前,那彩绸着力十分霸道,直接向他胸前袭来,小四来不及躲闪,一下便被拍到了湖中。 “小四哥!” 顾檀伸手收回彩绸,抱臂看着水下的人道: “湖水清凉,正好让你清醒清醒。” 冰冷的湖水漫过身体,疯一般地涌入鼻腔与肺部,小四拼命仰起头,不停在水里挣扎。 浮起又沉下,他在水里扑通了半晌,意识已逐渐被湖水浸没,脑海里仅存着一丝倔意,让他始终没有开口呼救。 小七慌乱的趴在舟边,见小四慢慢沉入湖中,回身猛地拉住顾檀的袖口,眼底满是恳求:“这位哥哥,你拉他上来吧,他不会游泳啊。” 顾檀闻言挑了挑眉:不会游泳还不求救?倔到一心求死? 窒息的痛苦摧毁了他的意志,当求生的本能被无限放大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在沉入水中,再无法张口了。 要,死了么? 小四瞪大了眼,心里满是不甘。 弟弟,爹,娘……我终究还是没能杀了那个匪徒。 终究还是不能再保护你们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这湖水扼杀时,腰上突然缠上一条绸带,紧接着身体猛地向上浮起,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趴在了船边。 “清醒点了么?”顾檀轻嘲道。 鼻间涌入大量空气,小四扒在船沿,一边喘息,一边开始剧烈的咳嗽,呕吐;肺部剧烈的疼痛感使他逐渐清醒,眼泪混合着鼻涕一股脑的流下来,一流便止不住了。 过了许久,小四终于抬起头来,他看向顾檀,眼底满是复杂:“为什么救我?” 顾檀嗤笑一声:“因为我乐意。” “……”小四咬了咬牙,转过去不再理他。 船舱内。 四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排,时不时看看船舱外里落水的小四,神色满是担忧。 见他们都不说话,楚怀珝走出舱外,来到小四身边。 头上突然笼上一片阴影,小四抬头,一条整洁的布巾赫然出现在眼前。 “把水擦擦吧。” 小四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条布巾。 “陆峰的生辰宴,本就是个局;你想杀他,却没有做出精确而周全的计划,无疑等于送死。” 擦拭头发的手顿了顿,小四没有答话。 楚怀珝望着脚下的湖水,淡淡道:“既然他们以你为首,那你做事便一定不能单单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因为结果决定的不只是你,还有你身后的人。” “你方才与顾檀动手时,可有想过站在船边的小七?” “我……” “想一想你方才做的所有决定,包括落水后。” 小四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见他眼底浮现出一丝愧疚,楚怀珝笑道:“想说什么?抱歉么?” 小四撇了撇嘴:“这声抱歉不该给你们说,我该给小七他们说。” 楚怀珝闻言轻笑道:“嗯,有几分道理。”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摆,“擦干了就快些回去吧。” “谢谢。” 顾檀靠在舱边,慢慢勾起唇来,轻声道:“这还差不多。” 小四用布巾擦了擦头发,突然大声道:“你说的什么呼延,什么穆,我是真的不清楚。” “至于为什么要杀陆峰。” 小四攥紧了手中的布巾,恨声道:“我们不杀他,他就要害了我们。” 楚怀珝一愣,随即顿下脚步:“什么意思?” 小四扬起一个苦笑:“我们的家,就在青鸣山上。” 楚怀珝闻言立刻明了,他沉思半晌,突然问道:“许如柏是不是你杀的?” ※※※※※※※※※※※※※※※※※※※※ 感谢桃四七的营养液~么么叽~ 最近确实特别忙…… 只能这个点发文真是抱歉QAQ 这更算补昨天的, 今天还有一更~ 小天使们体谅下么么叽~ 第51章 隐瞒 仔细回忆起来,许如柏身上刀口密集, 刀口长短不一, 很明显是多人作案所留下的痕迹。艺班一共六人, 与多名罪犯同时犯罪的情况完全符合,何况几人都是青鸣山开矿后的直接受害人。于情于理, 他们嫌疑都很大。 小四将那布巾上的湖水拧干,听到楚怀珝的话后顿了下, 随即摇了摇头道:“不,许如柏不是我们杀的,我们要杀的只有陆峰而已。” 船舱里其他四人闻言相互对视几眼,神色带了些凝重。 凝重却不慌乱。 听他没问许如柏的身份,楚怀珝笑道:“这么说来, 你是认识许如柏的。” “不错, ”小四淡淡道:“他与陆峰狼狈为奸, 整个刘家村乃至青鸣山城郊外都知道此事。” 楚怀珝点点头:“这事我也有所耳闻, 不过现在此案最大的嫌疑人是与他直接有过冲突的刘四喜。” 小四皱眉道:“可我听说, 这案子因为疑点太多而被上面的官员叫停了。” “对,”楚怀珝闻言目光闪动道:“知府审案时,你可去过通州府衙么?” 小四镇定地与他对视:“没去过,都是听人说的。” 小船逐渐靠岸,被湖水打湿紧贴身子的薄衫也被暖阳烘至半干,小四跳下船, 随后将绳索固定在码头的一块青石上。 小七随其他人将船上的道具木箱依次搬至岸边, 等到卸完了货, 这才一步一跳的奔向石柱旁清点道具的小四。 “搬完了么?” “嗯。” 小七擦擦头上的汗珠,回头指指那条挂在舱顶的彩绸道:“小四哥,那条带子……” 小四撇了撇嘴,沉声道:“不要了。” 顾檀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足尖一点飞身跃上水面,随即将船上彩绸取下扔给小七,转头又对小四眨眨眼道:“这可是睹物思人的东西,怎么能不要呢?” 楚怀珝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顾檀还真是嘴上不饶人。 果然小四面色一黑,冷声道:“这次是我技不如人,等我回去练好了刀法,下次再见到你时,我一定……” 顾檀冲他抛个媚眼,嫣然一笑道:“一定不要手下留情啊小狼崽子。” 东西陆陆续续被几人收拾好,临走时,小七回头向他们挥挥手,道了声“再见。” 顾檀抱臂看着几人的背影,突然笑道:“我有预感,他们似乎还知道些什么东西。” “不是似乎,是一定。” 墨扇轻击手心,楚怀珝淡淡道:“许如柏的死,他们必然知道些什么。” “嗯?”顾檀侧目望向他:“二爷为何如此肯定?” 楚怀珝轻笑一声:“方才我问他是不是杀了许如柏,我用得词是‘你’,而他回答的却是‘我们’。” 顾檀闻言蹙眉道:“许如柏的尸体上刀口密集,确实不是一人所为……这么说来,他应该是见过许如柏的尸体” “对,”楚怀珝顿了顿,叹息道:“除了郑海升堂提审刘四喜的当天所到场的群众和第一发现人刘丰,其他人应该没有可能见过许如柏的尸体。” 顾檀突然眼波流转道:“可二爷问他是否去过通州府衙时,他说没有,所以二爷便怀疑小四曾见过许如柏的尸体,而且是在提审刘四喜之前。” “不只是见过尸体这么简单,”楚怀珝淡淡一笑道:“或许他根本就见过凶手也说不定。” 顾檀闻言挑眉道:“那二爷为何不直接与小四问清楚呢?” “他既有意隐瞒,我继续追问得到的无非也是假消息。” 楚怀珝眺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一行人,悠然道:“放心吧,我们与他们,应该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临近午时,一辆驴车自城中驶向城郊。只见那车上拖着两个铁皮箱子,箱上以小篆刻着一个‘陆’字,箱旁还靠着一个黝黑又发福的男人。驴车左右各有一人骑马随行,他们一高一矮,体型壮实,一看就是练家子。 城郊道口的铁器铺子前站着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男人看见驴车驶来,不由上前一步,搓了搓手道:“胡老板,今儿个来的有些晚啊。” 驴车在中年男人面前停下,被称作‘胡老板’的人慢悠悠的下了车,笑道:“昨个儿东家占了一卦,说晚来三刻有喜事,这不就迟了么。” 他边说着边吩咐身边两人将驴车上的一个箱子扛下来,自己直接抬步,跨门进了铺子。 铺子正中坐着一个古稀的老人,那老人头发已然花白,神色却颇为精神,尤其那双眼睛,小而含光,一看便是生意场上的人。 似是没料到这位老人今日会坐在这儿,那位胡老板先是一愣,随后马上笑容满面道:“东家今天还念叨着要遭喜事,果然今天便遇上了武前辈。” 他回头对着那个跟在他身后的中年男人道:“看来这卦象的确是准得很啊。” 武阳坐在案几前,手边摆着几个精致的玉锉。 只见他拿起玉锉轻轻将指甲边缘磨平,也不抬头,“事是糟上了。” 耳边响起一阵轻细的摩擦声,武阳将修好的手指放到眼前,满意地吹了吹磨下的白色皮屑,这才看向他:“不过是喜是悲,还得另算才是。” 胡老板闻言额角一跳,赔笑道:“前辈说笑了,平日里见不上前辈,今天能碰上,必须是喜事啊。” 说话间,门外的两人已经将箱子抬进来,他们向胡老板点了点头,正要向里走去,便听着武阳突然道:“等等。”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绕过案几来到箱子前,斜眼笑道:“正好今个我在,这箱子就在这儿开了吧。” 两人闻言动作一顿,齐齐看向胡老板。 胡老板盯着武阳看了半晌,随后挥了挥手:“既然前辈要验货,那就随意吧。” 两人将箱子放在地上,那位胡老板从腰间拿出一串银匙,对着箱锁操作了几下,锁头先是咔咔响了几声,随后便应声而落。 他伸手对武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可以开了。” 武阳颔首笑笑,反手将那箱子打开。只见那箱子内除了两把精铁制成的刀剑和一尊雕刻精美的三足鼎,其余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器件,铁钉、剪刀、烛台、马蹄铁等等。 武阳将其中一盏烛台拿出,端详了片刻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段时日你们陆家占取的铁矿资源可是不少,为何每次送来的货偏偏都是些小玩意儿,这陆三公子最近究竟在做什么大生意啊。” 胡老板也是笑道:“三公子的心思我这跑腿的怎么清楚,您也太高看我了。” “他怎么搞我不管,可当初陆庄主定下的规矩却不能不守。” 武阳指指箱子里的货物,冷声道:“铁器上货六大件十二小件,你们那点做到了?” 胡老板闻言垂眸道:“这陆家的规矩我是不懂,可东家就是这个意思,您给我说也是没用啊。” “东家?”武阳冷笑一声:“你的东家难道不是陆家?” 胡老板搓了搓手,轻笑道:“这前辈就误会了,鄙人受雇于谁便认谁为东家,也只能有一个东家。” “好,好,好。” 武阳抚掌连说了三个好字,他厉声道:“老夫这铺子虽是陆家的产业,却也不再他陆峰的名下。你回去告诉陆峰,就说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若是下次的货少于陆庄主定下的规矩,否则别怪老夫不讲往日情面。” 顾檀随楚怀珝来到街边一家点心铺子前。 见他抬步正要走入,顾檀突然好奇道:“二爷什么时候喜欢吃甜食了?” 楚怀珝摇摇头,笑道:“我们两个一夜未归,沈枚这孩子怕是等急了。” 顾檀闻言笑出了声:“难道单凭这点心就能哄得住沈小英雄?” 楚怀珝摸摸下巴,无奈道:“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吧。” 顾檀站在铺子前张望了片刻,只见他眼眸突然一亮,随即道了句“我去那边看看”,便飞身离开了点心铺子。 在店里挑了几种点心,又让店家包了几块桂花糕,楚怀珝结了账,刚一出门,便看见顾檀正靠在门口的石柱上等他。 楚怀珝将点心递给他,笑问道:“方才去哪了?” 顾檀将手缩在衣袖里,笑眯眯的看向他,眼底尽是愉悦:“自然是个好地方,回去再告诉二爷。” 阳光洒上青石街,整个道路温暖而祥和,耳畔传来阵阵叫卖吆喝声,十分热闹。 顾檀走在石板路上,袖中的手轻轻把玩着一个方形盒子。 远处一辆驴车驶过,只见它穿过前街小巷,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驴车上坐一人,那人背对着他,虽看不清容貌,身形却是十分熟悉。 顾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低头思索了半晌,却始终想不起这人是谁。 见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楚怀珝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顾檀蹙眉道:“刚刚驴车上的那人,我好想在哪见过他。”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一旁的中年男人轻啐道:“这个姓胡的也是狗仗人势,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胡…… 顾檀瞳孔一缩,伸手拉住楚怀珝的衣袖,低声道:“我想起来了,二爷,他就是胡青。” ※※※※※※※※※※※※※※※※※※※※ 二更来了~ 小天使食用愉快~ ps:这个胡青不是新人物啊, 他是白雪的那个相好(估计大家都忘了XD 第52章 胡青 坐着驴车正要赶去下一家铁铺, 他沉着脸,脑海里回荡的尽是武阳最后留下的威胁话语。 未达目的地, 只见一蓝一红两个人影从道边跃出。两人身轻如燕,几下便掠过马头,于驴车十丈前落下。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察觉前方多了两人。只听身侧马儿突然发出一阵嘶鸣,座下驴车一个颠簸, 他便一下从箱上翻到了车边。 “哎呦。” 扶着箱沿稳住身体, 只觉得腰间传来一阵痛意,想来应该是摔下时不小心扭到了腰。 驴车已经停下,只听着身侧两人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挡路?” 楚怀珝并未答话, 他指指着车上的人, 回首问顾檀道:“是他么?” 细细打量了那个倒在车里半天没站起身的人,顾檀蹙眉道:“应该是他。” 马上两名护手对视一眼, 不知他们对话是何意思, 其中一人扬了扬手中马鞭,怒声道:“你们可知这是谁家的车, 还不速速让开!” 楚怀珝闻言轻笑一声, 墨扇轻摇道:“我既拦了,自然不在乎是谁家的车。” 听了这话, 两名护手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再看着他锦衣华服, 一身贵气, 便暗自思附这人会不会是哪家商会的公子少爷。 一会儿的功夫, 终于扶着腰站起身来,他看着眼前红衣翩跹的人,面上满是惊讶:“你是……沐春阁的顾檀?” 顾檀冲他璀璨一笑:“难为胡匠人还记得我。” 见他们认识,两名护手对视一眼,乖乖闭上了嘴。 站在车上,一手扶着腰一手按在车边,姿势十分奇怪。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檀目光闪动道:“本来是想在通州打听些生意上的消息,没想到路过街口时看到了这辆驴车,我见上面的人眼熟似你,便追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胡匠人。” 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顾檀居然做起了生意。 只听顾檀笑道:“沐春阁现下已经不似当初那般景气,我寻了个新东家,现在与他一起做生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缠上楚怀珝的胳膊,语气暧昧道:“爷,这就是我说的胡匠人,之前是云州城有名的铁匠。” 见状立刻明了,感情顾檀这是攀上了哪家的公子哥,不再去沐春阁卖艺奏琴了。 楚怀珝随手拥上顾檀的肩,对笑道:“之前便听顾檀说起过胡兄,直夸妙手巧匠。不才小弟现下正想在云州做着些生意……” 说到这儿,楚怀珝刻意顿了一下,见的面上闪过一丝了然,便接着道: “今日能与故人遇上,也算是缘分,只是不知胡兄能否赏脸一起用个饭,你们也好叙叙旧。” 眼眸闪了闪,本来他还奇怪顾檀为何非要拦下他的车来打招呼,现在看来,应该是这位初入商地的富家公子遇到了些小麻烦,顾檀又恰好想让他拉一把。 至于那人所说的生意,拦下他专门运送铁器的驴车,要做的,自然也是这方面的生意。 再对着楚怀珝打量一番,胡青觉得这人仪表堂堂,气质温雅,也算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想到这里,胡青沉吟片刻,拱手笑道:“好说好说,不过鄙人现下还有事要做,若要吃饭,恐怕只能到晚上了。” 顾檀轻轻扯了扯楚怀珝袖口,动作幅度不大,却正好落入胡青眼中,只见他眼波流转道:“这倒无妨,叙旧么,胡匠人肯来就好。” “一定一定。” 两匹骏马护着驴车继续前行,楚怀珝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内铁箱上那个大大的‘陆’字,轻笑道:“这个胡青,似乎在给陆家做事。” 顾檀抱臂挑眉道:“看样子是,今晚我们便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这个陆峰究竟在搞什么鬼。” 通州,汇丰楼。 胡青来到二楼雅间时,楚怀珝与顾檀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桌旁伙计见屋内人齐,立刻招呼着上酒配菜,不一会儿那桌上便摆满了珍馐。 胡青于桌边落座,见那桌上的菜式精美,心下盘算了一份,随即笑道:“手头事多,来晚了些,还请见谅。” “既是晚了,自然要罚。” 顾檀从楚怀珝身边站起,拿起酒壶就要为胡青斟酒;胡青不紧不慢地抬杯接下,笑道:“这倒是,那我便自罚一杯。” 酒水清冽,胡青抬首饮尽杯中酒。楚怀珝见状亦是举杯道:“胡兄性格直率,果然是个爽快人。” “哪里哪里,阁下抬举了。” 胡青眯眼笑道:“只是还不知阁下姓名……” 楚怀珝仿佛才想起这事,恍然道:“忘了介绍,在下姓楚名羽,云州的一个小商人。” “哦,楚公子,幸会幸会。” 楚怀珝先是随意与他寒暄了几句,之后便有意无意的提起了生意的事。 只见他摸着杯沿淡淡道:“之前在云州,楚某一直以布匹谋生。只是这时间久了,难免有些腻味,眼下便想寻个时机,换门生意做做。” 胡青闻言笑道:“楚兄弟既然做过几年布匹生意,想来客源应是十分稳定,现在若要换行来做,挑些与它相关倒也合适,比如成衣,刺绣等等。” 楚怀珝目光一闪,叹息道:“这些楚某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利益太低,难免有些乏味。” 胡青心知他想问些什么,不过见他没有明说,自己也不去点破。生意场上的事,说话自然不能太过直白。 见他不语,楚怀珝又是一杯清酒入喉,开口道:“其实楚某本想做些铁器生意,可云州的货源那边似乎出了些问题,这才来通州看看。” “那你也应该听顾檀说过,我之前便一直在云州做铁器。” 胡青夹了一块牛肉,低声道:“若是那边没什么问题,我又何必跑来通州。” 楚怀珝佯装惊讶道:“这是为何?胡兄可否告知其中缘由?” “大家垄断,我们这些小生意,自然做不下去。” 楚怀珝目光闪动道:“胡兄说的可是陆家么?” 胡青闻言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有些话也不是我可以多说的,既然是云州乡人,我也劝楚兄弟一句,现在的铁器生意不好做,若是还没下本,趁早收手吧。” 胡青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却让楚怀珝更加确定此事与陆家有关。且不说垄断铁矿需要多大的财力物力,就单单凭陆峰的所做作为,足以说明这个陆家并不清白。 楚怀珝眼眸一闪,叹息道:“胡兄说的及是,铁器生意之事,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酒过三巡,胡青的脸渐渐红润起来,只见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顾檀,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沐春阁的?白雪他……现在怎么样了?” 顾檀倒酒的手一顿,随即眯眼看向他道:“你现在这么关心他,当初为何不自己回去看看。” 胡青沉默了半晌,随即苦笑道:“本来是打算干完一桩生意便回去,可谁知……” 他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也罢,等我这几天把手中事务处理完就回去。” 顾檀闻言冷笑一声:“现在你回去也没用了。” 胡青一愣,眼底满是失落:“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见顾檀抿紧了唇没有说话,胡青垂眸饮下手中清酒,喃喃道:“果然不愿意再等我了么?” 顾檀放下酒壶,他静静的注视着杯中酒液,酒液中映出一双饱含嘲意的眼。 “白雪死了。” 屋内一时针落可闻,楚怀珝叹息一声,并未说话。 “什么?” 胡青抬起头来,他揉揉耳朵,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喝多了酒,耳朵有些什么失灵了?” “你方才说……什么?” 顾檀抱臂看向他,淡淡道:“你耳朵没事,白雪确实死了,他被人杀害了。” 胡青闻言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双手撑着桌面,面上表情十分扭曲。 “杀害?什么时候的事?” 他目眦欲裂:“白雪平时虽然跋扈娇气了些,却也不会随便得罪人,究竟是什么人害了他!” 酒杯因为胡青的动作翻倒在桌上,滚了几下后直接掉落在地。酒液洒了一桌,浸湿了铺盖的鲜红绸布。 见他神色崩溃,顾檀撇开了眼,缓缓道:“前些日子的事了,他与陆瓯皆已身故。我等他们均入土为安,这才离开了云州。” “至于凶手,虽说已经确定了,但是还未捉住。” “为什么确定了却未捉住?”胡青怒声喝道:“你告诉我凶手是谁,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捉他回来!” 楚怀珝闻言苦笑道:“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凶手是谁,只知道他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 胡青忙问道:“什么特点?” 楚怀珝敲敲桌面,低声道:“他有一双精铁制成的铁臂。” “铁臂……铁臂?” 胡青突然脸色一变,随即失魂落魄的瘫坐在椅子上,他双手遮住脸,喃喃道:“铁臂……难道是因为我……不,不可能。” ※※※※※※※※※※※※※※※※※※※※ 今日份的更新, 食用愉快~ 第53章 异变 见他说话断断续续,楚怀珝眼眸一闪, 连忙问道:“你知道这个铁臂人?” 胡青眼底满是悲意, 握紧双拳又慢慢松开, 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只知道一些。”他缓声道:“我初来通州时, 曾打过一些奇怪的铁具。” “除了铁臂,还有一些类似牙齿和爪子之类的玩意儿, 这些东西虽然看上去简单,机动性却很高,所以十分耗费心力,我只接了一对便再也没打过。” 说到这儿,胡青突然想到了什么, 高声道:“对了, 在那之后还有人找我重新打过一副, 但是我没接, 后来……”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机括声, 楚怀珝耳朵一动,还未听出其他,鼻尖突然嗅得一丝芬芳。 这个味道是…… 他面色一变,立刻起身将顾檀扑倒在地。 霎时间一阵银星从窗外涌来,那银色密如牛毛,快若闪电, 直向着桌前射去。 耳边嗖嗖几声风响, 胡青躲闪不及, 瞬间被扎成了个人形刺猬,楚怀珝抱着顾檀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待到那急促地射击声消失,这才飞快起身,抬步来到窗前。 窗外月明星稀,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楚怀珝见状叹了口气,喃喃道:“这次好像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胡青已经倒在地上,只见他睁大了眼,全身几处大穴均插满了银针,已然没了生息。 “二爷,他死了。” 顾檀此刻仍旧心有余悸,若不是楚怀珝反应及时,恐怕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们三个人的尸体了。 又是杀人灭口么? 胡青一定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儿,顾檀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心底的不安。 楚怀珝回到房中,从桌面拔下一根银针细细端详。只见那针要比常人所用的绣花针粗些,上面浮着一股淡淡的麝香,针尾隐约刻着一个羽毛形状。 “这是闫佩羽的破魂针。”他神色凝重道。 “闫佩羽……”顾檀将这个名字细嚼了一遍,随即蹙眉道:“三更殿殿主闫佩羽?” 楚怀珝点点头:“就是他。” 顾檀怔愣片刻,随即取笑他道:“二爷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能让闫佩羽亲自出手。” 楚怀珝闻言苦笑:“我若是知道,兴许也就不用这么费劲的查来查去了。” 虽然知晓这银针是闫佩羽的武器,可楚怀珝心头还有些许疑惑。三更殿是天盛的杀手组织不假。让三更殿勾魂使出来杀人,无非两种可能:一是你招惹了殿中成员,二是有人出了高价买你的命。 楚怀珝自认与闫佩羽无冤无仇,若真是有人为了杀他们而花钱买闫佩羽出手,他与顾檀就算躲过了破魂针,也一定不可能继续站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对话。 除非……出手的根本不是闫佩羽。 想到这儿,楚怀珝心下一动,他飞身跃出窗外,直接落在正对窗外的一棵树上。 破魂针本就是闫佩羽的贴身暗器,没道理轻易被人盗了去;这人既然能拿到破魂针,便一定与闫佩羽关系匪浅。 楚怀珝回忆着那银针飞过的轨迹,轻巧地在周围几棵树的枝干上游走。他一边注意着周遭环境,一边预估客窗和树之间的角度与距离,就这么转了一圈后,最终停在客窗左侧倒数第二棵树上。 那棵树的枝丫略微有些弯曲,楚怀珝刚落至上面,便发觉有些不对。他抬手抚上主干,所过之处并没想象中得那么粗糙。 蹲下身子向枝杈连接处摸去,只见那上面落着几块干薄的树皮,想来正是有人在这儿靠着时,不小心蹭掉的。距离枝杈五寸远处有两个浅浅的脚印,那脚印深约半厘,以凹状呈现在眼前。 楚怀珝伸手摸上那双脚印,眸色渐渐变沉。 能形成这样的痕迹,那个人至少在这里站了一下午。 所以那个人难道是从他们进入酒楼时便一直在监视么? 枝上绿叶十分茂密,楚怀珝慢慢靠上身旁树干,只见那叶子伴随他的动作轻轻摇曳,带起一片‘沙沙’声。 一个人藏在树叶密集的枝头,好处是隐蔽性高,不易被人察觉;坏处便是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可能撩动树叶,从而暴露你的踪迹。 一下午,那人站在这里一下午,哪怕是动上一动,他也不可能毫无所察。 想到这儿,楚怀珝心底泛过一丝凉意。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见楚怀珝许久不回,顾檀回身将尸体上银针收好,一个翻身亦是跃下了酒楼。 他来到庭外,先是对着周围的布局打量了几分,听得远处树林中有几分动静,便沿小径向前走去,果然没走几步便看到了树上的楚怀珝。 地上的一抹乳白色土粒映入眼中,顾檀顿下脚步,先是凝眸端详了片刻,随后以指尖沾了少许轻轻捻开。 那土粒质地十分柔软,带了些许粘意,顾檀将其放在鼻下嗅了嗅,并没有什么味道。 “这是什么?” 见顾檀站在下面久久不动,楚怀珝自树上跃下,问他道:“发现什么了?” “就是这个,”顾檀指指地上的白色颗粒,蹙眉道:“之前也没见过这种土,是不是从矿山上带下来的?” 楚怀珝闻言摸了摸那土粒,摇头道:“应该不是,这个和那些石头的材质不一样。” “先收起来吧。”他摸出一方锦帕将剩下的土粒包裹好,叹息道:“看来这次的事情有些棘手,我们先把这东西带回去,随后在慢慢找人问清楚。” 乡间夜里多虫鸣。 已是亥时,山脚小屋内烛火通明。沈枚撑着下巴,呆呆地杵在窗前,只见他面色颓唐,眼下还顶着两个又黑又圆的黑眼圈。 自从昨夜发现顾檀根本没有回刘实家中之后,他就一直没能睡安稳。好不容易到了天亮,仍旧没能等回画舫寻乐的楚怀珝,这让他怎么不心焦。 趁着白天时,沈枚还沿着那家面馆找了好几圈,从集坊寻至湖边,不停向周遭的商家打听楚怀珝去向。哪成想消息没打听出,倒是听说昨夜自湖中捞出了几具尸体,这便让本就慌乱的沈枚更加胆战心惊了。 眼看着夜幕沉下,依旧不见两人归来,沈枚根本坐立难安,就差举着月白剑前去报官了。 “嘎吱——” 屋外大门被推开,紧接着便是熟悉的脚步声。被刘实拴在院子里的土狗叫了几声,只听一个慵懒的声音道:“这狗还真是不认人,也就一天未归,怎么叫的这般凶狠。” 另一个温雅的声音道:“我们不过在这呆了一天,它不识得也是正常的。” 沈枚闻言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来到门口,刚一开门,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楚怀珝和顾檀。 沈枚伸手指着两人,手指气得微微发颤:“你们,你们……” 见他说话如此结巴,顾檀倚在门边笑道:“怎么?连你也不认识我们了?” 沈枚摇了摇头,脱口而出道:“你们去哪了!” 楚怀珝看着眼前堵着屋门的沈枚,无奈的笑了笑:“你确定要我们站在这里慢慢说?” 见他们神色如常,沈枚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他默默把门口让开,自己缓步走至桌边,撇着嘴一声不响地盯着桌面上那盏快要燃尽的蜡烛。 顾檀见状举举手中的点心,轻笑一声道:“小英雄吃饭了么,我们买了些糕点回来,不如先尝尝?” 看他们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沈枚心中莫名有些气愤,他转过头,别扭道:“我不饿。” 这话刚一脱口,便听着肚子里传来一个清晰的声响。 “咕噜噜——” 沈枚捂住肚子,只恨它关键时候不争气。 因着担心两人的缘故,沈枚晚上并没有什么胃口,也就随意用了些稀饭。眼下见两人无恙,心底也没了顾虑,饿意与困意自然就涌了上来。 听到这动静,顾檀笑出了声,他取出一块桂花糕递过去,语气里满是挪愉:“嘴巴可以说谎,还是肚子诚实些。” 沈枚接过点心,眼底尽是窘迫。他红着脸将桂花糕放入口中,糕点糯软,入口即化,清甜的桂花香气自口齿散开,满嘴留香。 塞饱了肚子,沈枚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是不是从我走后便一直在一起?” 楚怀珝闻言轻咳一声,笑道:“哪里,我们只是碰巧遇上而已。” 少年从来心气高,若是让沈枚知道楚怀珝一开始便不打算带他趟这浑水去,以他的脾气定是又要颓丧几天。 “真的?” 沈枚转头看向一旁的顾檀,语气里尽是怀疑。 顾檀拿出一块梅子卷,放至嘴边轻咬一口,口齿不清道:“真的,碰巧遇到的。” 听了这话,沈枚的面色缓和了些。兴许是桂花糕填饱了肚子,他抬手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困意一阵阵的袭来。 见两人压根没有说明昨天事情的打算,沈枚撇撇嘴,道了句“我回去休息”便离开了。 内间的门被沈枚关上,顾檀吃下最后一块糕点,轻笑道: “果然沈小英雄就是要比沐小公子好哄些。” 他拂去手上沾着的点心渣,抬眼看向楚怀珝,撑着下巴轻喃道:“就是不知道二爷好不好哄了。”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知晓他说的是画舫一事。正待开口,便见顾檀从袖间翻出一个盒子,眼底满是狡黠。 楚怀珝一愣,随即挑眉道:“这是什么” 顾檀眨眼轻笑:“哄二爷的小物件。” ※※※※※※※※※※※※※※※※※※※※ 感谢何子吟的营养液~么么哒 祝食用愉快~ 第54章 引蛇出洞【倒v结束】 楚怀珝闻言来了兴致, 他接过顾檀手中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块小叶紫檀雕成的圆形扇坠。那扇坠上刻着精致的如意纹,扇坠中心还嵌着一颗成色极好的血玉。 倒是与他的墨扇十分般配了。 楚怀珝拿着扇坠仔细端详了片刻,随即轻笑道:“东西不错,算的上精品了。” 顾檀闻言勾起了嘴角:“我还担心它入不了二爷的眼呢。” 将坠子挂于扇上, 楚怀珝望着顾檀笑道:“既是你送的, 我自然是十分喜欢。只不过……” 他摸了摸中心的那颗血玉道:“这东西应该要不少银子吧,你的钱是从那里来的?” 顾檀闻言挑眉道:“二爷可还记得那颗碧落珠?” 碧落珠…… 楚怀珝思索了片刻,恍然道:“就是我在不问行送你的那颗珠子?” “对, 就是那个。”顾檀漫不经心地拢拢头发:“我把它当掉了。” 见他说的这般轻松, 楚怀珝忍不住问道:“哦?当了多少?” “六百两。” 顾檀若无其事道。 楚怀珝闻言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颗珠子曾花了他一千二百两。 果然挥土如金这种毛病是会传染的。 见他不说话,顾檀突然勾唇笑道:“这颗血玉虽比不得碧落珠珍贵,但到底也是我精心挑出来。便宜是便宜了些, 若二爷觉得不搭…” “搭倒是搭的很, ”楚怀珝接过他的话, 轻叹道:“只不过那碧落珠原料实际上是外族的水玉随珠。水玉多见, 随珠亦不是稀罕物,可两者组在一起便是真的有价无市了。若你真喜欢那颗珠子,大也不必将它当了去。” 顾檀闻言笑一声,凤眼里尽是波光:“若这扇坠能哄得二爷开心, 可比我留着那颗无用的珠子要强得多。” 说到这儿, 他又垂眸故作黯然道:“怕只怕二爷看不上这东西, 那顾檀可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坠子既是你送的,在我来看,它自然要比那珠子值钱的多。”楚怀珝伸手敲了敲他的头,无奈笑道:“你若真要哄我开心,下次可不要再独自行动了。” 扇底底紫檀木坠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摇摆,楚怀珝刚收回墨扇,顾檀却突然捉住了他的衣袖。只见那衣衫边缘处,最接近手肘的一侧上清晰的印着几道红色的痕迹。 “二爷受伤了?是被那破魂针划伤的么?” 楚怀珝闻言一怔,他顺着顾檀的目光望去,发现自己左手手肘外侧果然印有几道鲜红。那红色十分细长,烛光昏暗下,看上去到与划伤并无二致。 楚怀珝动了动手肘,从酒楼回来后他身上并未有任何的疼痛感。伸手将外衫脱去,果然除了外面的那几道红痕之外,里面衣裳完好无损。 “这痕迹在酒楼时还不曾有,想来应该是之后从树上蹭到的。” 顾檀松了口气,他抬手抚上那抹痕迹,指尖很快便被染成了鲜红。 “这是…” 拇指顺着红色捻开,其中略微带着些磨砂的质感,放在鼻下轻嗅,一股淡淡的苦涩弥漫在鼻尖。 “丹砂?” 夜已渐沉,方才还亮着灯火的小屋最终归于黑暗。 山上的采矿声扔在继续,偶尔凿声声音大了些,便惊动了村里的土狗,引得一阵狂吠。 楚怀珝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的尽是那个站在树上发射破魂针的人。 那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他们的?若只是遇见胡青之后,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且不说两人碰到胡青纯属意外,就是邀请他用餐并定下酒楼,都是临时决定的。 除非那人一开始便一直盯着他们。 树上的身影逐渐与脑海中的铁臂人重合,楚怀珝目光闪动,不禁猜测道:他们会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想法一涌出,楚怀珝坐起身来,他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突然飞身掠了出去。 夜色中隐约传来一阵风声,顾檀睁眼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床榻,随即翻了个身,复又慢慢闭上了眼。 楚怀珝绕着刘家村巡视了一圈,他的速度很快,此时如果真的有人在他身后跟着,必然可以通过风声来判断那人的方位。 遗憾的是,耳旁除了矿石开凿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楚怀珝最终于刘实屋顶上停下,抬头望望不远处的矿山,叹息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就在楚怀珝思索时,身后突然一阵厉风袭来。他微微一愣,随即转身以扇骨挡下长剑。那人见一击不中,反手抽回长剑,随后又是一个劈刺,直接带起了一阵疾风。 楚怀珝眼眸一闪,侧身避开他的攻击,手指翻转间将扇柄对着那人腕部一敲,长剑应声而落。 那人没了武器,直接翻手为掌,未言一句便向着楚怀珝肩上打出。楚怀珝见状飞身向后跃出几丈,整个人停在屋檐边。 那人这次没在逼近,他静静的站在月光下,歪头看着楚怀珝,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楚怀珝打量了他半晌,接着将墨扇放于胸前轻摇,无奈道:“你这是……” 此话未落,那人已经飞身将长剑捡起,只听他轻笑一声,手中长剑刺出,剑尖直直刺向楚怀珝的喉咙。 楚怀珝叹了口气,他伸出两指夹住剑尖,那剑身随着他动作弯成一个不规则的弧形。那人见状再次松手弃剑,他两指重新并至一起,竟是想趁机点上楚怀珝肩上大穴。 楚怀珝本就站在檐边,这一下已是无处可退,无奈只得伸手拉上那人手臂,翻身与他一起落至地面。 哪成想那人突然甩出一条绸带,那绸带缠上楚怀珝手中长剑,剑锋却是朝自己刺去。 楚怀珝见状眼眸一沉,他正要斩断那些绸带,却听得耳畔一阵风声,只见两颗袖箭突然从右边飞来,只击那柄长剑。 顾檀神色一动,再次甩出袖间绸带,绸带顺着袖箭方向飞去,一下便缠在了不远处的树枝上,他顺着绸带用力一荡,翻身便跃上枝头。 那黑影见树上落了人,连忙飞速向下跃去。顾檀嗤笑一声,立刻收回系在树上的绸带,反手又向黑影脚腕缠去。黑影被绸带制住,一时难以脱身,楚怀珝趁机追上他的脚步,抬扇便向他的左肩击去。 黑影见状立刻伸手挡下墨扇,月光映在他那双漆黑的铁臂上,三分寒意七分诡谲。 果然是他! 楚怀珝现下也顾不得去思考别的,他收起墨扇刚要闪身来到铁臂人面前,却见那人突然收了势。他动了动肩头,忽然猛地一跺脚,周身立刻扬起一阵强大的气流,楚怀珝被震退半步,顾檀缠在他脚上绸带也应声裂开。 脚下没了束缚,铁臂人立刻向东南方向跃去。楚怀珝一心想看看这人的真面目,也是丝毫没有犹豫,飞身便朝着东南追去。 顾檀将面上黑布摘下,他蹙眉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陈杂。 那个铁臂人,原来真的是冲着他来的。 眼前景色飞快掠过,楚怀珝紧紧的跟在黑影身后,半点不敢分心。不知是不是错觉,楚怀珝发现这个铁臂人在震开绸带之后,速度似乎慢了很多。 又掠过一座小山,楚怀珝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察觉这人竟是越过了城郊,一路向通州城内飞去。 耳边传来清晰的打更声,眼看已是入了城内,身前的黑影仍在狂奔,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到底要去哪? 通州城上空掠过两个影子,他们一路从西北飞至东南,最终隐入一片废墟中。 为首的黑影突然加快了速度,楚怀珝心底一动,正想提气跟上,眼前却突然弥漫起一阵白雾。 楚怀珝见状立刻闭住呼吸,他不知道这雾是什么,此刻更是不敢贸然吸入。 白茫茫的雾气阻断了视野,铁臂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正前方。楚怀珝飞身落至地面,先是凝眸看了那雾气一会儿,随后缓步慢慢向深处走去。 值得庆幸的是,这地方雾气虽然重,道路却只有一条。楚怀珝沿着那条路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七拐八拐后终于来到了一片空地上。那片空地十分开阔,边角里被人堆满了石头,这些石头约莫一人高,摆放的十分零散,像是随意丢在这里一般。 楚怀珝一开始也没有在意它们,等他顺着那些石头走了半天却发现自己依旧在原地打转之后,这才不得不重新打量这里的布局。 这些石头看似被人随意罗列在此,实际上却是按照奇门遁甲古书上的碎石阵排列。一旦进入此阵中,除非成功破阵,否则无论你沿着那条路走,都好似在原地一般,根本无法走出去。 楚怀珝在那颗最大的石头站了片刻,若说别的也就算了,可这奇门遁甲之术,他实在不甚精通。 拿起墨扇敲了敲那尊大石,楚怀珝沉思了半晌,突然将左手手掌贴至上面,调动全身内力凝于掌上,只听“嘭——”的一声,那石头瞬间碎成小块,楚怀珝被洒了一身石灰,咳了几声便接着来到下一块石头前。 反正是石头做的障眼法,若是将它们都毁了,应该就能出去了吧。 楚怀珝这样想着,正要去打碎第二块石头,右侧突然闪过一个白影,紧接着两枚棋子便直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 楚怀珝飞身跃至石头上,再看下面的人,不是百晓又是谁。 百晓在看清来人之后也是惊讶了一番:“楚二爷?你在我的星石阵里做什么?” ※※※※※※※※※※※※※※※※※※※※ 新章到了~ 食用愉快么么哒~ 明天有红包和粗长掉落呦~ 第55章 三合一 星石阵? 楚怀珝目光闪了闪, 他轻笑着解释:“我还暗自思附着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么看来,这里应是你百晓阁的地界了。” 他从石头上跃下,环顾左右后无奈道: “楚某在追一个可疑的铁臂人,追着追着就来到这里了, 冒昧打扰, 实属无奈。” 阿柘站在百晓身后,他呆呆的看着楚怀珝,低声重复道:“铁臂, 铁臂。” “铁臂人?” 百晓思索了片刻, 皱眉道:“我之前倒是挺顾檀说起过,可这星石阵里除了二爷,确实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转头问阿柘道:“方才随我进来时,你可曾看到过可疑的人么?” 阿柘歪头看向一边的石头,呆呆道:“没有, 第二个, 没有了。”他边说着边伸手指指地上的碎石:“石头, 坏了。” 楚怀珝闻言轻咳一声道:“因着不知是什么地方, 这才出手坏了这阵法,多有得罪,还请阿柘兄见谅。” 阿柘摇了摇头,又道:“无妨, 坏了, 算了。”只见他向后退了一步, 转身道:“我们,带你,出去。” 阿柘走在前面带路,楚怀珝对着他的背影暗暗打量了一番,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看上去有种异样的感觉。 无论是外表还是语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似是察觉到楚怀珝的目光,百晓解释道:“阿柘在十八岁时因练错了功法而走火入魔,导致全身经脉萎缩,他的口齿能力也是那时退化的。” 说到这儿,百晓又道:“阿柘的心智没什么问题,二爷对他说的话他都能听懂。只是交流起来有些费力罢了。” 三人出了碎石阵,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上建着一座富丽的楼阁,楼阁的最右边建有一个方形池塘,池塘周围上栽种着几株茂盛的万年青。 恰逢夜晚,只见那阁上灯火通明,好不恢弘气派。 楚怀珝看着眼前的建筑,眼底掠过一丝好奇:“江湖人道‘南郡凤家堡,北郡百晓阁’,我一直都听说你们百晓阁是在北郡,什么时候搬到通州来了?” 百晓闻言无奈道:“这里只是我百晓阁的一处分阁。” 他将楚怀珝请入阁内,解释道:“通州的这座分阁才刚建成没多久,因恐有敌家前来捣乱,便先在此处搭起了星石阵。” 楚怀珝摇了摇折扇,正色道:“这星石阵阵法的确巧妙,只是用来防敌的话,到底还是弱了些。” 百晓闻言笑道:“那些石头乃是玄武岩制成,二爷内力深厚,震碎一两块的确容易的很,可若要真的全部击碎,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说到这,百晓又皱眉道:“二爷方才说,你是与那铁臂人一同进来的,可是看仔细了?” 楚怀珝低头回忆了半晌,随即苦笑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铁臂人轻功与我不相上下,若不是追逐时碰到一阵夜雾,也不至于误闯了你的星石阵。” “夜雾?”百晓的语气十分诧异,“此种天气怎么会有夜雾?” 楚怀珝抬头望了望天边那轮皎洁的圆月,只见那夜幕上缀着点点星光,纯净如深色锦缎一般。 既有这样的夜景,如何会起雾? 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晓那雾乃是人为制出,奇怪的是,我从走进雾里之后便只看到了一条路,而这条路,恰好通向你的星石阵。” 百晓闻言沉默了半晌,道:“所以二爷压根就没看清那人是否从迷雾中进了这里…” 他沉思了片刻,分析道:“我与阿柘并没有发觉有除二爷之外的人前来闯阵,那个铁臂人极有可能是以夜雾作障,引得二爷单独进了我的星石阵,从而借机困住二爷。” 楚怀珝闻言心底一动,若真是如此,那这个铁臂人倒是对这百晓阁的机关阵法十分熟悉了。 踏着青石路,绕过曲折的长廊,对话间两人很快来到楼阁前。 阿柘上前一步推开门,呆呆道:“二爷,请。” 楚怀珝冲他微微颔首,抬步踏入阁内。 虽说是此处只是一所分阁,但那阁中布置依旧十分气派,除了地方明亮宽敞,另有石塑木雕数不胜数,就连画柱上都刻有精致的回曲纹样,好不恢宏。 楚怀珝随阿柘穿过大堂,大堂后接着一弯圆形拱门,拱门旁摆两方人首蛇身的雕塑,再往里走便是百晓阁专门用来收集存放各种情报的揽牍院了。 到了此处,阿柘顿下了脚步,他恭恭敬敬的退至供门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楚怀珝抬头望了望门上悬着的牌匾,随即挑眉望向百晓,这地方可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随便来的。 百晓向前一步踏入拱门中,回身对楚怀珝道:“二爷随我进来吧,关于那个铁臂人,我这里也查到了些东西。” 分阁的揽牍院并不大,相当于普通人家的书房。楚怀珝刚进入门内,便闻得一阵墨香。 屋内正前方摆着一方黑漆案几,案几上多有笔墨与宣纸,砚台旁摆有一尊精致的紫铜香炉。案几两侧分别立有三个高大的藏书架,每书架上均标有一串奇怪的数字。 楚怀珝对着那数字扫了眼,知晓这些便是他们情报分类的方法。 百晓熟练地走至第二个书架旁,伸手从上面取出一卷卷宗。 “根据顾檀上次给我的信息,这个铁臂人是以拳掌攻击为主。”他将书卷上的油皮纸封取下,边翻边道:“江湖中拳掌攻击的门派不少,以铁器铸拳的却是寥寥无几,相传十年前有一位自称铁掌如来的侠士,现在算起来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楚怀珝摇摇手中墨扇,笑道:“若是单单从拳掌功夫入手,现下能数出来的前辈,年纪至少都在半百以上了。” 百晓点了点头,手下动作未停,“所以我便换了个思路,查了查那双铁臂的来历。” 耳畔回荡着刷刷的翻页声,百晓飞快扫过手中卷册,目光突然停在中间的某一页处。 他先是仔细的看了半晌,随后将那页从那数百纸张中抽出,轻声道:“有了。” 楚怀珝眼眸一闪,他合上墨扇,只作洗耳恭听状。 “若说铁臂,我这里记载的只有两条。” 百晓指着那页纸上的字迹,慢慢念到:“打过铁臂之类玩意儿的有两个人,一个姓王,叫王回,通州人。这个人于半个月前在城东街失踪,失踪四天后,有人在湖里发现了他的尸体。经仵作检验后,确认为失足溺水而亡。”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溺水?死的会不会太巧了点? 百晓耸耸肩,接着道:“还有一人姓胡,叫胡青,是云州的铁器匠人。” 他将纸张翻了个面,淡淡道:“这人现在正在通州,为陆家三少爷陆峰做事。” 这些消息楚怀珝已经知道了,自然提不起任何兴趣,他看了看百晓手边的卷宗,开口问道:“阁主能查出让他们打造铁臂的正主是谁么?”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一旁一直沉默的阿柘突然插嘴道:“百晓阁,规矩,银票,一千两。” 百晓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二爷别介意,阿柘他这是……” 话没还说完,楚怀珝已经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只见他轻笑道:“既是百晓阁的规矩,楚某自然还是要遵守。” 百晓没有接过银票,他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个我还在查,目前并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我这里有消息说陆峰买下了青云山的山头,实际上是为了私下做一些私密的铁器生意,二爷若是无从下手,倒是可以先查查这个陆峰。至于那个购置铁臂的正主是谁,我这里没有查到线索,自然也不能给出绝对的信息。” 说到这,百晓目光微动:“但是这个胡青每天都会给城郊的梁家武器店送货,二爷也可以寻个时机前去蹲人,兴许可以问出什么也不一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纸页放至灯芯中,火苗随灯壁舔上其中一角,不一会儿便燃成灰烬。 楚怀珝见状十分不解:“你这是……” 火苗扔在灯壁间跳动,百晓将手收回,轻笑道:“百晓阁的规矩,阁内情报所有情报只卖一次,断不会再有第二人可以知晓。” 楚怀珝闻言亦是笑道:“你们这儿的规矩倒是新鲜的很。” 他反手将银票收回,挑眉道:“生意场自然有生意场上的规矩,既然你不要银票,那我便用消息来与你交换如何?” “哦?”百晓抬看向他,白色面具后的眼眸里满是好奇:“什么消息?” 楚怀珝叹息一声,缓缓道:“方才你说的胡青,他已经死了。” 先是王回,再是胡青……与此事相关之人接二连三的死去,虽说线索仍旧模糊不清,却也正好帮楚怀珝印证了他们之间确有联系。 “死了?”百晓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居然这么快?” “不错,”楚怀珝淡淡道:“他死在闫佩羽的破魂针下。” “闫佩羽的破魂针…”百晓喃喃道:“看来二爷所查之事牵连甚广,有的人已经要杀人灭口了。” 楚怀珝闻言苦笑一声:“杀人灭口倒也不值得惊讶,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究竟是何人才能取得三更殿殿主的贴身暗器,从而出手杀人呢。” 桌上灯芯噼啪作响,偶尔炸出一朵火花,映得屋内忽明忽暗。 百晓用油皮纸重新将卷宗封好,轻声问道:“二爷怀疑出手的不是闫佩羽?” 楚怀珝垂首掩下眸中情绪,“刷”的一下开了扇子:“只是觉得不太符合他‘血阎罗’的称号。” 阿柘接过百晓递过的册子,重新将它摆于架上,随后插嘴道:“杀手,给钱,传言,夸张。” 百晓闻言轻笑一声,见楚怀珝不解,立马解释道:“阿柘的意思是,他们这些做杀人生意的,只要钱给的够多便可出手,至于那些江湖传言,都是以讹传讹,越说越夸张罢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二爷既然这般猜测,那定然有自己的道理;据我所知,三更殿杀手均为‘无口’人,除了拿钱做事,其他一律不闻不问。平日里能直接与殿主接触并说得上话的,只有他身边的五方鬼刹了。” 从百晓阁出来时,楚怀珝心底又填了些许疑惑。这些事看起来十分复杂,像是一堆相互缠绕的线团,但它始终是个活结,似乎只要找到了一个线头,所有的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飞身从枝头跃上屋顶,夜风吹动衣袂沙沙作响,楚怀珝如飞燕般掠过夜空,直奔向城郊外奔去。 远处一家铺子仍旧灯火通明,窗上隐约有人影闪动,楚怀珝看看了墙上牌匾,突然顿下脚步。 只见那店铺里的掌柜缓步来到门前,他将一旁门板摆正,显然是已经准备打烊了。 还未拉上门,只听得屋外忽的涌进一阵风来,待他回神,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年轻的公子哥。 那人手持一把墨扇,笑得十分和煦。 “掌柜稍等。” ……… 刘家村内。 顾檀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他起身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也不知道楚怀珝能否擒住那个铁臂人。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风声,顾檀警觉地盯着那扇窗,他绷紧了身子,左手抓着袖中绸带,右手上已然扣紧腕上银镯。 有人影自窗外翻入,顾檀眼眸一闪,手中银丝缠上绸带,直接对着那抹身影打去。 楚怀珝左手捉住绸带,右手墨扇于指尖转了一周,将那绸带上的银丝缠至扇上,打趣道:“还要来?你当真要杀了我不成?” 他说罢便松开手中墨扇,顾檀见状抬手收回银丝,那扇子立刻在空中打起了转。 顾檀将绸带收回袖中,挑眉道:“大半夜的,二爷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翻窗进来。顾檀武功本就不强,若不警惕些,万一真来了不怀好意之人,岂不是哭都哭不出?” 墨扇上的银丝已被抽去,楚怀珝伸手接下即将落地的扇子,无奈道:“若真是不怀好意之人闯入,在不知晓你的招式的情况下,一定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顾檀闻言眯眼笑道:“二爷过奖了。” 见他嘴角依旧含笑,衣上却满是粉尘,顾檀走至他身边,蹙眉道:“二爷还是没能追上那铁臂人么?” 楚怀珝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这次不但没有捉到那个铁臂人,反而发现了更多的麻烦。” 顾檀一怔:“什么麻烦?” “看似巧合的麻烦。”楚怀珝摸着下巴轻笑道。 他从来不信巧合,尤其是不合时宜的巧合。 顾檀闻言抱臂道:“二爷说话怎的也这般拐弯抹角了。” 楚怀珝闻言挑眉道:“拐弯抹角也比你这恣意乱来要强得多。”他指着桌上的那把剑,伸出折扇敲向他的头:“刚说了不许胡来,怎么转眼就忘了?” 顾檀伸手挡下他的墨扇,撇嘴道:“二爷再敲就可就要敲傻了。” 只见他目光流转,神色十分委屈:“就算是胡来,那铁臂人不也引出来了么,怎么也将功抵过了不是。” 楚怀珝被他逗笑了:“将功抵过还能这么算?” “怎么不能?”顾檀眨眨眼,随即勾唇轻笑道:“倒是二爷,两次都没追到人,这要怎么算?” 楚怀珝闻言笑道:“那我也将功抵过如何?” 顾檀眼眸一闪:“二爷要怎么抵?” 话音刚落,便看见楚怀珝从袖口掏出一颗碧色玉珠来。那珠子浑体通透,翠绿欲滴,正是顾檀拿去当掉的碧落珠。 “就用这个抵,可好?” 没料到楚怀珝会再次把这颗珠子赎回来,顾檀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这珠子…” 楚怀珝拉过他的手,将珠子放至他的手心,轻笑道:“这次可收好了,莫要再随意当了去。” 顾檀闻言勾唇一笑,他施施然对楚怀珝行了个礼,乖巧道:“是,二爷。” 见他这幅模样,楚怀珝不禁摇了摇头。他深知若顾檀的性子真有他平时表现出的半分乖巧,自己也不至于天天去敲他的脑袋。 等顾檀将珠子收好,楚怀珝合扇敲敲手心,突然问道:“之前在屋顶上,你先以长剑偷袭我,又以绸带取剑自伤…这般胡闹,只是为了将那铁臂人引出?” “是啊,”顾檀坦诚道:“本想直接逼二爷出手,哪成想最后还得我自己来。” 楚怀珝闻言来了兴致:“你就料定这样便可引出那铁臂人?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一开始也不确定,直到后来发生了太多的巧合之事。” 顾檀于木桌前落座,倚身靠向椅背:“二爷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与铁臂人交手时的情景么?” 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楚怀珝来到顾檀身旁,点头道:“你说的可是云州鬼胡同中的那次?” “对,”顾檀凝眸望着桌上的茶具,缓缓道:“他与二爷交手,用的皆是实招,唯独轮到我时却没有出手,这是其一。” “去赴祁王爷的宴席的那日,宴罢出门时我们受到了暗器攻击。二爷与我躲避时,因着恰巧看到了他跃过树梢,所以便先入为主认为那他掷出的暗器。现在仔细想来,我们与他的距离,远远要比那暗器飞过的距离近的多,所以我便猜测,那暗器根本不是他发出的,只不过在掠过空中时恰巧惊动了他。” 楚怀珝闻言轻笑道:“单凭两点,不足以让你冒这个险吧?” “还有第三点……”顾檀顿了顿,随即抿唇道:“胡青死后,二爷的注意力全在那破魂针上,可曾仔细观察过那房间的布局么?” 楚怀珝闻言一愣,这他倒真的没有仔细检查过。 说到这儿,顾檀以手指沾了些茶水,慢慢在桌上画出那日酒楼里的布局。 “当时是,我与二爷在这儿,胡青则是坐在我们斜对面。” 他以水滴在代人,点出了他们的位置,之后又在距那三滴水不远处画了一个方形,一个圆形。 顾檀指指那个方形:“这是我们屋里的那扇雕花窗。”随后又敲了敲圆形:“这个,则是发现奇怪尘土的铁臂人所在的那棵树。” 说到这儿,顾檀看向楚怀珝:“二爷还记得银针飞进来的方向么?” 楚怀珝望着桌上的水渍挑挑眉,随即亦是伸手沾了些茶水,在方与圆上画了一道线:“这个方向。” 顾檀点了点头,随即又在那代表窗户的方形边上画了一个奇怪的柱形。 楚怀珝凝眸看着他的手指,好奇道:“你画的这是什么?” “这是窗边摆着的一尊黑漆木刻。”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剑眉微皱的楚怀珝:“二爷现在可看出什么了?” 楚怀珝沉思了半晌,“若那木刻确实立在这个方向的话…”他以扇柄点点方与圆之间的线,皱眉道:“这尊木刻恰好可以为你挡下银针。” “不错,”顾檀亦是蹙起了眉:“就算当时二爷没能抱着我躲开,那破魂针也会被这木刻挡下,根本伤不到我。” 桌上的水渍渐渐散开,水珠慢慢融城一起。楚怀珝沉默地看着桌上晕开的痕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巧合么?若说一次两次都是巧合,这第三次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只见他叹息道:“这也只能说明他不会伤你,你又如何笃定他会出手救你呢?” “我自然也是赌的。”顾檀眸光微动:“二爷是否记得之前我们在陆峰画舫上时,我曾说过有人以石子击碎了我手中加了料的醒酒茶。” 这事楚怀珝确实记得,当时他正要回房间,一上二楼便看见顾檀神色匆匆像是再寻人。 如此看来,那人果然从一开始便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了。 想到这儿,楚怀珝心头涌过一丝疑虑,他自认武功不低,若真的有这样的一个活人时刻跟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才是。 这倒真是奇怪了。 见他垂眸不语,顾檀抱臂接着道:“这一开始只是我的猜测,我见二爷出了门,一时兴起便想借二爷的手来试试,而从这个赌的结果来看,我确实猜对了。” 那个铁臂人不仅不愿伤害他,似乎也并不想他受伤。 为什么呢? 楚怀珝闻言叹了口气:“你确定你从来不曾见过这么一个人?” “不曾,”顾檀毫不犹豫道:“与我相识的人不多,若真有这样一个人,我一定不会忘记。” 忘记…… 楚怀珝眼眸一闪,突然想起那天夜里,被梦魇所缠的顾檀。他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道:“你的记忆……当真没有问题么?” 伸手抚上茶杯杯沿,顾檀轻轻吸了口气:“沈枚曾经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他总说我与他的哥哥十分相似。” 他望向楚怀珝,语气十分认真:“我的记忆的的确确是完整的,没有任何断点与空白。” ………… 翌日,鸡鸣声起,阳光自窗外洒上地面,映出一片微光。 沈枚麻利地穿好衣服,刚从内间走出,便看见外室的两人正依偎床上,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面上一红,正要悄声退去,余光却瞥到了桌边摆着的一抹锦帕,那帕子里松开了一角,漏出细腻的白色的土壤。 “哎?” 沈枚发出一声轻呼,他凑近桌面,伸手将锦帕拆开,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到床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沈枚闻声立刻低下头:“你们醒了?我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顾檀已经从楚怀珝怀中坐起,也不知是不是夏天屋内太过燥热,只见他伸手拢了拢发,脸上竟是染了些许红晕。 两人昨夜分明是背对而睡,也不知自己何时又钻进了他的怀里。虽说平日嘴上爱占些便宜,打趣打趣也不觉得如何,现下突然被人撞到,无论如何还是有几分窘迫。 楚怀珝倒是第一次见到顾檀这幅模样,好像平日里慵懒随性的猫突然被人发现了偷藏的小鱼干一般,真的是十分有趣了。 见他眼底满是兴味,顾檀垂眼掩下眸中神色,他轻轻吸了口气,淡淡道:“二爷若再不起来,我们沈小英雄的头可就要垂到地面了。” 楚怀珝伸手指指床上的红绸,无奈的笑了笑 :“你的腿现在还压着我的衣服,这让我如何起的来?” 沈枚此刻只当自己是个聋子,心底默念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见他二人已是收拾妥当,沈枚这才轻轻咳嗽了几声。他指指桌上的锦帕,好奇道:“二爷用帕子装着这些白土是要做什么?” 楚怀珝此刻正在擦拭墨扇扇骨,听到沈枚的话后手指一顿, “你认识这些土?” “认识啊,我哥哥曾经总用这个给我捏泥人玩。” 兴许是见楚怀珝神色十分认真,沈枚愣了片刻,呆呆道:“这些白土,有什么问题么?” 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 丹砂,白土,碎石,铁矿…… 楚怀珝觉得自己似乎还忽视了什么东西,他沉思了片刻,突然对顾檀道:“可曾做过矿工?” 顾檀闻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见他轻轻挑了挑眉:“不曾,不过听上去到挺有意思。” 楚怀珝摸摸下巴,轻笑道:“不如今天我们就去那青云山的矿脉上看看如何?” 刘实夫妇听说他们想去做矿工时,着实吃了一惊。 也不知这些富家子弟都是什么毛病,若不是生活所迫,别人沾都不想沾的东西,他们居然主动要去试试。 “你们想去做矿工?” 刘实扛着锄头问道。 他今日本来要去瓜地里清理碎石,却在听说这个消息后生生停下了脚步。 “这个可做不得,”刘实挠了挠头,陈恳地劝说道:“这边的矿根本没什么好采,进去很危险的。” 楚怀珝闻言轻笑道:“无妨,我们只是想去看看。” 听他们语气坚定,刘实心知拗不过这两位公子哥,他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指着山脚右边的一条小路道:“你们沿着这条路过去,那边有三个矿头,你们若想进山,直接向他们说明来意就行。” 刘夫人望着他们身后的沈枚,语气满是心疼:“我看这小公子腿脚不太方便,还是不要去了。” 沈枚知晓她是在关心自己,心中不免升起一阵暖意,他对着刘夫人笑笑,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月牙。 “我可以的,多谢夫人关心。” 向刘实夫妇要了一席粗衣换上,又望脸上随意拍了些土灰,三人做好伪装,这才一起向刘实所指的方向走去。 沿着山路走至山脚,快到尽头时,果然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年长的矿工,他们手持藤鞭,一下一下抽打着地面,嘴里谩骂声不绝于耳。 顾檀环顾四周,发现除去他们之外,还有六七人聚集在此处。他们身上穿着同样穿着麻布粗衣,身上皮肤已被日光晒的黝黑,露出精装的手臂。面上神色虽有不甘,更多的却是认命与无奈。 想来他们应是刘家村里地地道道的农户了。 为首的矿头从前向后一一打量着入伙的新人,再来到楚怀珝他们面前时,不由多看了几眼。 他将藤编握在手中,冷笑道:“看你们样子,也不像是个能干活的。”只听他轻哼一声,言语间竟是轻蔑:“这可是个卖力气的活事,你们几个行么,不行就别在这杵着。” 顾檀闻言眯了眯眼,正要说话,便听着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 “你小子墨迹什么呢,还没挑好人么,随便来几个就行。” 矿头闻言轻啐一口,心里直接骂娘。这种吃力有不讨好的差事,除了真的混不下去的农人之外,哪还会有人来? 见那边催得紧,矿头也是没办法,只能推了推楚怀珝三人,高声喊道:“运矿的来了,三个。” 喊完了话,那矿头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大胡子男人,又对着三人道:“你们从这儿过去,一会儿直接跟着那队人上山,直接听他安排明白么。” 三人闻言互相看几眼,转身还没走几步,只听身后的那矿头突然喊道:“等等。” 楚怀珝驻足回望,只听那矿头又啐了一口,指着沈枚骂道:“这小子怎么是个瘸子?瘸子能推车么?” 沈枚闻言一张脸直接气成了淡粉色,幸好脸上涂了灰泥,这才不至于被看出来,只听他强忍着怒气道:“我腿脚是有些问题,但我不是瘸子。” “呵呵,”那矿头冷笑了几声,骂道:“真当老/子瞎么,瘸子滚一边去,这儿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你……” “我什么,赶紧滚一片去,别在这碍眼。” 顾檀闻言嗤笑一声,见那矿头转身欲走,伸手便从怀里摸出一文铜钱,抬手直击他的腿弯。 “哎哟。”那人应声而到,一时无法站起身来。 只见他趴在地上,抬头怒视着新来的那几个农人,恶狠狠道:“谁,谁他/妈/的偷袭我?” 沈枚见状轻哼一声,冷冷道:“既然不要瘸子,你现在是不是也该滚了?” 那矿头一听这话,火气立刻便涌了上来,无奈站不起身,只能趴在地上破口大骂:“妈//的,你这死瘸子居然暗算我?”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青云山上突然响起一阵爆炸声,随后便有大量的碎石从山顶落下。 由于此处据爆炸地较远,那些碎石并没有波及到他们,偶尔几块零星的石头飞溅过来,力度也不足以伤人。 兴许是被这崩山的声音吓破了胆,眼见这自己身边也有碎石飞过,那些农人立刻失声大叫,四处逃窜。 藤鞭抽在地面发出一阵清晰的声响,只听那矿头怒声道:“安静!你们这群猪猡!停下!不要乱跑!” 楚怀珝趁乱拾起一颗石子,他抬头看看地上趴着的矿头,手腕一个用力,直接打掉了那人一颗门牙。 那矿头吃痛,立刻伸手捂上自己的嘴,因着眼前仍有碎石飞过,倒是为楚怀珝做了个很好掩护。 “既然不会说话,那便不要说了。” 鲜血自矿头嘴中溢出,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四散的农人,心里却清楚自己这是又被人暗算了。 在矿山的人干活的人均为附近农人,平时受惯了压迫,心里不免有些扭曲,见到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矿头如今成了这幅惨样,自然就当热闹看了。 兴许是等得久了,那位大胡子已经带着几人从原地离开,楚怀珝凝眸望了半晌,这才在小道边上看见几人身影,他回头唤了顾檀与沈枚,赶忙快步跟上去。 走至山腰,沈枚的步伐已经逐渐有些跟不上,楚怀珝望着前面越来越陡的山路,回头对他道:“前面山坡陡峭,以你的脚程,上去恐怕还要再费些力气。” 顾檀看了看周围景象,思附片刻道:“这条路上应该没什么人经过,你不如留在此地等我们,若发现有什么异常,便直接沿小道下山回去便好。” 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沈枚知晓自己再跟下去也只会成为累赘。 听了顾檀的话,他轻轻点了点头,寻至一处密林边上坐下,撇了撇嘴道:“我坐这里等你们好了,我不会回去的。” 见他神色坚决,楚怀珝无奈的笑了笑:“山上多有野兽出没,你可曾将带了武器出来么?” 沈枚一愣:“我换了衣服,就把月白剑放在桌上了。” 楚怀珝闻言摇了摇头,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递过去,淡淡道:“这个先给你防身,若真遇到什么意外,切记不要恋战,走为上策。” ………… 青云山的一处峭壁上,一辆驴车正缓缓从山脚驶来,只见那车上堆满了黑色的小竹筒。那小竹筒约莫手掌大小,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驴车的最前方坐着一个少年,少年唇红齿白,像极了无害的兔子。 草丛边,小七疑惑地看着这辆驴车,从他记事开始,这条路上便从来没有走过任何行人。 车上的竹筒引起了小七的注意,他搭起弹弓,将手中石子放入橡胶中,拉好架势便对着驴车后摇摇欲坠的竹筒射去。 只听的‘嗖——’的一声,一个小桶立刻从马车上掉下。 驴车上的少年并没有察觉,兴许是山路太过崎岖,身下驴车摇摇晃晃响得厉害,便直接掩盖了那竹筒落地的声响。 等到驴车走远,小七这才匆匆过去,只见他慢慢拾起竹筒,回身隐入草丛里,之后便一跳一跳的来倒另一人身边。 “小四哥,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个驴车,车上运了好多这个东西。” 此时小四正在打野兔,他刚对着不远处的两只野兔拉开长弓,手中箭矢尚未射出,便听见小七清亮的呼喊。 “小四哥你在这儿么。” 野兔似乎也听到了这声呼喊,它们晃了晃脑袋,后腿一蹬便立刻不见了踪迹。 眼看到嘴的野味就这么跑了,小四心里也是十分无奈。只见草丛中突然漏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他先望了望周围的景象,确定没有什么动物之后,这才一下跳到小四面前。 “小四哥我没打扰到你打猎吧?” “……没” 小四将缓缓将长弓放下,伸手招来草里的小七。 没办法,自家的弟弟,怎么也得哄着。 他拉小四坐在身边,问他道:“你又发现什么了?” 小七将竹筒递过去,歪着头道:“就是这个,一辆驴车上掉下来的。” 随手打开竹筒,一阵刺激的气味从竹筒内溢出,只见里面挖空了一小段的竹芯,芯内满是黑色的颗粒。 这是……火//药? 小四将那竹筒合上,厉声问道:“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小七一惊,随即小声道:“那个驴车里都是这个……” 小四闻言皱起眉来,这么大剂量的火//药,他们要做什么? 弯腰捡起地上长弓,小四突然拉上还在发呆的小七:“走,先跟我回去再说。” ※※※※※※※※※※※※※※※※※※※※ 对不起我更晚了QAQ v章发红包,此章前20名还有投过雷投过营养液的小天使! 谢谢大家的支持~ 来不及发的明天一定补上~ 第56章 探秘 穿过密林, 楚怀珝与顾檀继续沿山路前行,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前方的乱石堆中看到了一个黑黝黝的矿洞。矿洞旁围着很多人, 其中一人手持藤鞭,神色阴郁, 面上写满了不耐,正是那个与矿头对话的大胡子。 “进去以后都把嘴闭上, 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冷声道:“一定记好走过的道儿, 千万别乱跑。这里面本来就黑,很多复杂的矿道还没探过, 要是谁真不小心从这道儿上掉下去摔死了, 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 这话一出,本来还在轻声私语的几个农人立刻噤了声,只听那大胡子又道:“一会进去了,要是做得好,晚上就有工钱拿, 要是做得不好…” 他挥挥手中藤鞭,冷笑道:“咱们就只能好好教教你了。” 趁着他说话的功夫, 楚怀珝与顾檀闪身混入那群农人中。因为他二人换了粗衣涂了灰,若不站在面前仔细端详, 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果然, 大胡子并没有察觉人群中突然多出了两个人, 他说完那番话, 抬眼望了望日头,嘟囔道:“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只见那漆黑的矿洞出走出一人,那人随意扫了眼周围的农人,那眼神冰冷地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就这些人了?” 大胡子闻言干巴巴道:“就这些了。” 那人点了点头,随即对这矿洞外的众人道:“你们,都跟我进来,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别离的太远。” 他说完这句便率先进了矿洞,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也排在众人身后,一起跟着走了进去。 矿洞内十分昏暗,兴许是大胡子的恐吓起了作用,除了带头的人,其他人几乎都是摸着墙壁慢慢前行,他们努力紧跟自己前方的人,生怕掉队后发生什么意外。 楚怀珝装模作样和他们一起跟着摸上石壁,只见他缓缓移动着自己的脚步,眼神却在矿洞内来回观望。他本是习武之人,目力自然与常人有异,为了不轻易被人揭穿,只得也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顾檀跟在楚怀珝身后,手心里握着一枚铜钱。他心里记着步子,每走一段,他便以铜钱在石壁上刻下一条竖线。当他刻上到十三条时,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顾檀伸手扯住楚怀珝的衣袖,小声问道:“怎么停了?” 楚怀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太清楚。 没过多久,前面突然又开始动起来,楚怀珝反手抓住顾檀的手,就这么牵着他向前走去。 前方的矿道似乎越在变窄,眼前也随着他们的深入而越来越黑。楚怀珝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毕竟这种地方,一旦远离了光源,即使你的视力在好,看见的也只能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虽然眼睛也不那么管用了,但是听力还在。耳畔嘈杂的开凿声与矿工运送铁矿的声音结合在一起,十分清晰明了。 漆黑的环境最容易使人迷失方向。 楚怀珝动了动耳朵,他仔细地辨认着这些声音的来源,边走边数着脚下的步子。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转角,转角处隐约有微弱白光射入。 楚怀珝心底闪过一丝诧异,脚步稍微顿了顿。 从他数的步子来看,此刻应该是在青云山中心左右,山中心自然不会有白光,而这些光,恐怕也是人为制出的。 难道是夜明珠? 在矿下以夜明珠取光,的确像是陆峰的作风。 不过既然有光,就说明此处一定有人,而且不是一般的人。 想到这儿,楚怀珝不禁加快了脚步。 走过转角,果然见两侧的石壁上镶着四颗拳头大夜明珠,虽不十分明亮,但用来取光照路已经足够。 还未仔细观察此地的环境,只听得不远处一人突然高声喊道:“哎,那边的两个,你们过来。” 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缓步向那个方向挪去。 喊他们的人是个负责运送铁矿的矿头,他低着头,随手指向一旁的角落,不耐道:“你们两个,把那边的矿石送过去。” 楚怀珝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角落边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木筐。木框不大,里面装满了刚刚采集的一些铁矿原石。 顾檀眼眸一闪,他将其中一个小些的木筐背在背上,挑眉问道:“我们要把它送到哪里呢?” 听了这话,那人这才抬头打量了两人几眼,皱眉道:“新来的?” 楚怀珝轻笑:“新来的。” 那人闻言抿紧了唇,神色满是不耐,他挥手招来一名壮汉,对两人道:“你们先随他过去吧。” 壮汉从两人身边走过,也不抬眼,只见他快步走至角落边,两手分别拎起一个木筐,干巴巴道:“跟紧,我走的很快。” 话音刚落,那壮汉便大步走出,一点儿要等两人的迹象都没有。好在楚怀珝与顾檀均习过武,背上多些负重也不至于走不动路。 两人随壮汉走至一处昏暗的地点,只见那壮汉将手中木筐扔至石壁边上,面无表情道:“就是这儿,你们直接把东西放在这里就行。” 壮汉放下两筐铁矿便离开了,楚怀珝静静的站在石壁边上,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借着微弱的光线,楚怀珝对着那处石壁仔细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地方有些古怪。 顾檀来到石壁边上,伸手对着那面墙轻轻敲了敲,听到里面传出几声空幽的回声,这才挑了挑眉道:“这里面好像是空的。”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耳畔响起一个微弱的‘咔嚓’声,眼前的那方石壁不知怎么突然翻了个,刚刚被三人放在地上的那几筐铁矿就这么被直接转了进去。 顾檀掩下眼底的诧异,回头望向楚怀珝:“二爷,这似乎是一道机关石门。” 楚怀珝自然也看到了方才的情景,只见他缓步来到墙边,伸手在那石壁上摸索了一阵,却未曾找到什么机关。 “果然……”他后退一步,喃喃道:“这是个单向石门,门的机关应该是设在里面了。” 顾檀闻言蹙眉道:“若是单纯的运送铁矿,为什么要在这里设一个单向门?” 楚怀珝轻笑:“自然是因为后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顾檀挑了挑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至少眼下还见不得人。” 说到这儿,楚怀珝突然蹲下了身子,他以指节轻轻叩击地面,随即摇了摇头:“下面不是空的,这里确实只有这一扇门了。” 唯一的一扇门,机关还设在里面,看来他们想要进去着实要费些功夫了。 就在两人思索间,那壮汉又重新提了两筐矿石过来,依旧是放在原地,放完就走。 楚怀珝目光微动,他摸着下巴沉吟了半晌,轻笑道:“或许我们可以掐个时机,与这些铁矿一起过去。” 见人走远,楚怀珝与顾檀立即从角落里跳至铁矿边,果然不出所料,那石门再次移动,两人紧贴着石壁,就这么一起转了进去。 石门后恰有两人正在整理木筐中的铁矿,他们低着头,似乎根本没能料到有人会出现在这里。楚怀珝趁机从两人中间穿过,伸手拍上其中一人后颈;顾檀侧身从边上闪出,抬手便点上另一人身前大穴。 可怜整理铁矿的两人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失去了意识,直直倒在道边。 将两人拖至角落,又随手扒下他们的外衣换上。楚怀珝看着顾檀的动作,不禁笑道:“你这手法怎么这般熟练。” 顾檀将其中一套衣物递给他,不以为意道:“既是与二爷一同出来,总得有一些技术傍身才是。” ※※※※※※※※※※※※※※※※※※※※ 今天的更新么么叽~ 主食用愉快~ 第57章 对弈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隧道, 道上十分幽暗阴森, 连着周围的温度也降低了不少。合上的石门挡住了夜明珠的光线,两人匆匆换好衣服, 摸着石壁慢慢前行。 他们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单听声音, 这里似乎与开凿矿石的主矿区相差甚远。 脚下道路不足五尺宽,两人摸着石壁转过几转, 还未走至尽头,便听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 楚怀珝屏住气息,拥顾檀一起靠在身旁一处凸出的石头后, 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熟悉的芷兰气息弥漫于鼻腔, 顾檀稳下心神,竖起耳朵仔细去聆听周围的动静。 单从声音上看对方应是来了不少人,他们步伐整齐,行动迅捷,像是刻意在这种地方巡逻的看守。 想到这儿, 顾檀突然弯起唇角来:倘若此地真没什么秘密,陆峰又何必要派如此多的人在这里来回巡逻呢。 周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怀珝几乎与那队人擦身而过,庆幸的是, 由于此处太过黑暗, 那队人并没有发觉石头旁所藏着的两人。 脚步声消失于身后的石门边, 楚怀珝挑了挑眉, 方才并未听见石门开起的声音,难道那边还有另一条路? 躲过了这拨巡逻人,他轻轻放开了怀里的顾檀,伸手在墙上刻下一个箭头。 “既然此处有人看守,说明前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随后压低了声音道:“此处应该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倘若一会儿我们不慎走散了,你不用管我,沿着记号出去便可。” 顾檀闻言目光微动,只见他突然捉住楚怀珝的手,勾唇笑道:“这样就走不散了。” 感觉到他手指冰凉,楚怀珝将那只手握紧,叹息道:“冷么?” “还好。”顾檀轻声道。 脚下的道路越走越窄,最后堪堪只能容下一人,楚怀珝握着顾檀的手,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前移动。 在躲过第六拨巡逻人之后,楚怀珝明显感觉自己与这些人相遇的时间越来越短:若说之前每千步可以遇上一次,那第五与第六次向遇时才走了不过三百余步。 “看来我们就快要到了。”楚怀珝低声道。 “嗯。”顾檀点点头:“若以石门为中心,按走进来的步子算,我们现下恐怕已经快要走出这座山了。”” 就算没走出去,也应该是在边缘。 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传来,两人心下皆是一惊。 脚下道路已经不足两尺宽,四周再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照这样下去,大概再有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要与那巡逻的守卫撞个照面了。 怎么办? 此刻直接杀出去,凭他们的武功,必然不会在身手上吃亏;只是眼下尚不清楚这地方布局构造,万一不慎触动了周遭的机关暗器,他们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在这种狭隘的环境下施展出来。 就在顾檀思考对策之际,楚怀珝已然松开了他的手,只听得耳边一声轻叹:“我去引开他们,你功夫尚不及沐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前方戒备恐怕要比此处森严的多,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他说完这句,足下轻点便飞身跃至石壁上,再一跃,整个人便从那些守卫的头顶飞过。 速度带动气流形成风声,掠过衣袂沙沙作响。 “什么人?” 巡逻的守卫显然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几人同时停下脚步,转身立刻向楚怀珝的方向追去。 顾檀静静的伏在石壁上,手中残留的那点温暖渐渐归于冰凉,他垂眼掩下眸中神色,等周围重新归于安静,这才摸着石壁,继续向前走。 身后脚步追得很快,楚怀珝趁机攀上石壁,本想以边上那些凸出的石块借力,哪知刚刚踏上,身侧的一方石壁突然转动起来,楚怀珝手边一空,直直掉入一个黑洞中。好在他反应极快,在踩空之后立刻调动内息重新提气,这才沿着洞壁慢慢滑下,没有直接跌落洞底。 头顶机关应声而合,楚怀珝摸着石壁缓缓站起,察觉到不远处有微光映入,他眼眸轻闪,直接加快了脚步。 不出所料,前方正是一个不知通向什么地方的圆形洞口,那洞口处翻涌着一股热流,隐约有火光闪动。 刚一走近,只听得一阵铁器击打的声音从洞外传来,楚怀珝抬眼望去,待他看清眼前的景色,眼中不自觉染上几分惊讶。 “这里是……” 他万万没想到,这山洞外居然是接了一座专门铸造铁器小殿。 只见这座小殿的正中央架着一座巨大的石炉,石炉四周围绕这众多匠人。由于殿内温度太高,许多匠人都是光着膀子在干活,他们或铸铁,或浇浆,或压模,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与他们衣着完全不同的楚怀珝。 楚怀珝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景象:这座小殿共有三层,而自己目前正是位于最低下的一层。有小车从三层的山洞中运出,那车上放满了暗红色的矿石——正是那些经过他们手的铁矿原料。 抬头望望上面两层,楚怀珝不由轻叹一声。如果没猜错的话,自己应该正是从第三层掉下来的。 为了节省时间,煅烧铁矿的高炉旁接着几条不同的石道,这些石道正对着周边铁匠的打铁台,一旦有新的原料煅烧完成,它们便会随着石道直接滑入打铁台,再由专门的铁匠进行锻造、加工。每个铁台边上都站着一个专门运送铁器成品的小工,这些小工负责将打造出的成品运出,次品则重新回炉煅烧。 由于隔得太远,楚怀珝看不清他们打造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此处温度实在过高,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不少汗。 又有两人从铁台边走过,楚怀珝抬手在石壁上留下个箭头的标记,随后飞身一跃,直接跟上了这两个运送成品的小工。 因着此地大多为矿工匠人,少了那些碍事的守卫,楚怀珝自然做什么都要轻松许多。 只见这两名小工抬着箱子走进一处铁门,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空手而归。 就是那里么? 将脚步放至最轻,楚怀珝闪身进入门内。 他到要看看陆峰究竟在搞什么鬼。 ………… 厅内,有男人坐在桌边,手持三枚阴阳铜钱。 桌上摆放着一个陈旧的龟壳,龟壳背面布满繁琐复杂的花纹,男人盛了一碗水,将水浇在龟壳上,随后有取出两根木条放于龟边做界,龟壳正前方摆着一抔黑土,正后方则是一盏快要燃尽的白烛。 金木水火土,总得凑个五行俱全。 有人自厅外走入,好奇地望向案几:“你在做什么?” 待他看清几上所摆物件,语气立刻转为轻嘲道: “又在占卜?你为什么会信这种东西?” “嘘……”男人伸手在唇上点了点,低笑道:“心诚则灵。” 他说着便将手上的三枚铜钱扔出,铜钱在龟背上打了个转,随后慢慢落在桌面上。 正、正、反。 “下乾上离,火天大有之象。”男人懒散地靠上椅背,挑眉道:“看来今天会有大收获了。” “哦?”进来的人好奇道:“卦上说的?” 男人点头:“是啊。” 那人闻言抱臂看向他:“那这卦上有没有说,究竟是什么大收获呢?” “松下无人一局残,山中松子落棋盘。”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请君入瓮的意思。”男人笑道。 他说罢便将摆在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至一边,随后从几下抽出一方木质棋盘摆上,问他道:“要不要陪我下一局棋?” 那人摇摇头:“你的棋中戾气太重,我可不与你下。” 男人闻言毫不在意,只听他笑道:“我与你终究是不同的。” “你喜欢对弈,是为了消磨时光;我喜欢对弈,是为了赢。” ………… 闪身进入铁门,楚怀珝一边向前走,一边四下打量着周围环境。只见那铁门后是一条曲折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分别镶嵌着一排白烛,白烛的焰苗闪烁着阴森的光,让人不由遍体生寒。 沿走廊转过几转,楚怀珝突然觉得有道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他顿了顿脚步,随后对着周围的墙壁一一扫过,嘴角慢慢扬起一个轻笑。 转过第三个弯便走到了走廊尽头,那尽头处是一扇精铁雕花门,门两侧的墙壁上各镶嵌着一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 刚过转角,楚怀珝眼底突然闪过一抹惊讶,他飞身来到门前,眼底满是疑惑。 令他吃惊的自然不会是那两颗夜明珠,只见那雕花门前正躺着两个人,两人均是一身黑衣,通体肌肉健壮,一看便是武功高强之辈。想来应该是陆峰请来看守这里的武士。 “此处……已经有人来过了?”楚怀珝喃喃道,他上前将手指放在黑衣人鼻下,果然已经没了气息。 这样的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死掉了呢? 眼角瞥到那黑衣人的颈部,只见那里有一条又细又长的伤痕,这伤痕细如牛毛,不仔细看却是很难辩出。 这个伤痕是……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清光,他皱紧了眉,随后一把推开眼前的铁门。 ※※※※※※※※※※※※※※※※※※※※ 感谢糯米月的地雷! 感谢浅笑安然和楠楠的营养液~么么叽 暗搓搓求个新文预收, 将军一骑踏河山,神医专治夜来非还有穿越之系统让我攻略自己, 没想好先开那个就都挂上了233 今日份的更新,食用愉快~ 第58章 幻像(补章1000) 屋内四周摆放着两座武器架, 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这些兵器均由精铁制成,远远望去, 寒光闪闪,冷气逼人。屋子的正中央端端正正摆着一方石台, 这石台约莫半丈长宽,上面十九道纵横割据, 以青石白玉摆着一局残棋。 石台边的方椅上坐着一个人,这人所着衣束大庭上与楚怀珝一致。他背对着门, 慵懒的伏在台边,一手撑着下巴, 一手轻轻在棋盘拨弄, 有红色发带自墨发上垂落调至台角,他却毫无所察,像是一心一意在仔细研究石台上棋局。 屋内香气清淡幽雅,楚怀珝轻轻吸了吸鼻子,紧皱地眉头逐渐松开。 “顾檀?”他向前走了几步, 轻声唤道。 “嗯?” 似是刚刚察觉身后动静,那人转过头来。 唇若桃花, 眸含流光,不是顾檀是谁? 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楚怀珝, 半晌后突然站起身来, 随手拢拢墨发, 勾唇笑道:“你来了。” 楚怀珝脚步一顿, 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 顾檀就在那石台前站着,一双凤眼脉脉望着他,里面似有万千情丝流转。 楚怀珝含笑与他对望:“你怎么在这儿?”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人便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只见顾檀眸色一黯,语气似哀似怨:“你怎么才过来。” 鼻尖香气似乎又浓了几分,楚怀珝双手垂在身侧,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怎么了?” 只见他抬手轻拍顾檀肩头以示安慰,随即后退半步侧身指向门外的两具尸体,淡淡问道:“门外的人,是你杀的?” “是。” 似是对他退步的动作感到不满,顾檀眉头微拧,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二爷现下怎么这般冷淡。” 他说着想要再次扑进楚怀珝怀里,却被一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墨扇挡住。楚怀珝低头着看他,轻笑道:“你现下又为何这般热情?” 顾檀叹息一声,嗔道:“我为何这般热情,二爷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楚怀珝不禁挑了挑眉:“你不说清楚,我如何知道?” 听他声线轻佻,语中带笑,顾檀伸手缠上自己的发,目光流转道:“二爷现在若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顾檀可就要生气了。” 楚怀珝闻言以墨扇挑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他半晌,挑眉笑道:“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二爷若肯哄哄我,我自然就不气了” 顾檀一边说着,一边攀上他持扇的手,轻笑:“二爷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楚怀珝闻言目光微闪,随即轻叹一声,无奈道:“你若不杀他们,你怎么能进来?” “你不进来,我又如何能进来?” 扇上木坠轻轻晃动,顾檀勾唇笑笑,伸手拨开他的扇子。 “二爷这话说的真是奇怪,”他后退一步,抱臂看向楚怀珝:“二爷想进自然有二爷的法子;顾檀愚笨,只能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进来了。” 楚怀珝闻言挑挑眉,未置一语。 周围香气经久不散,楚怀珝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香炉相关器件。就在他垂眸思索之际,一双手突然拉住了他的右臂。 顾檀指指不远处的石台棋盘,声音中夹带着一丝欣喜:“二爷随我过来,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楚怀珝盯着顾檀背影出神半晌,任由他拉着自己来到那方石台棋盘前。 只见那棋盘上落满了青玉棋子,黑子杀伐果断,白子舍小就大,黑白两色交错,一来一往,玄妙至极。 “二爷进来时一定发现了吧,这里只有这一个房间。” 这间唯一的房间内只摆了两座武器架与一方残局石台,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而那两座武器架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摆在那里,上面所置兵器亦是毫无异常。 “在这整个屋子里,最令人不解的摆设便是这座呈有残局的石台了。” 顾檀边说着边从一旁的棋罐中捻出一枚黑子放于盘上,抬头看向楚怀珝道:“这场对弈精妙无比,每回落子都能察觉到它细微的变化,所以我觉得这棋局一定有问题。” 楚怀珝闻言仔细看向棋局,只见那黑子如蛟,隐隐有纵横之势;白子呈龙,虽气吞山河,却到底被那黑蛟咬住了尾巴,颇有几分颓势。 他思索片刻,拈起一枚白子落下,白方大龙立刻沉寂下去,黑蛟做势直接吞下一角。 顾檀一惊,脱口道:“二爷这样岂非是自断龙首么?” 楚怀珝毫不在意的笑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白龙本就无用,倒不如直接废了,再谋其他。”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楚怀珝边说边又落下一子,就在第二颗白色青玉子落在盘上的那一刻起,只听着‘轰隆一声’,那棋盘突然左右裂开。石台中心漏出一个空空的石阶,竟是与当初在不问行所见地道惊人的一致。 这是……密室? “这里果然有机关,”顾檀眼眸一闪,轻声道:“不如,我们下去看看吧。” 楚怀珝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正色道:“这四周应该还隐藏某些东西,你先下去看看,我探探周围,如有什么发现,直接喊我便可。” 顾檀一怔:“我……” 见他转身要走,顾檀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袖口,蹙眉道:“若只是我一人,我怕……” 楚怀珝回过头来,眼底满是促狭:“这里本就是你的地方,你怕什么?” “我的地方?”顾檀嘴角的笑一僵,“二爷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才是。”楚怀珝摇着扇子笑道:“你与顾檀确实很像;无论是神态,动作还是语气,你都仿了九成,看得出的确下了功夫,” 说到这儿,他眸色一深:“可惜你演技太差,有的地方实在是用力过猛,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顾檀’闻言挑了挑眉:“哦?奇怪?” 楚怀珝点点头,又道:“而且你只仿了他的外形,却从来没了解过他的喜好与特点。” 他说着指指那分开的石台,轻叹道:“顾檀对棋艺一窍不通,你方才说的‘白龙断首’,他根本懂都不懂。” 那人咯咯笑出声,“当初不会并不能说明现在也不懂,东西总是可以学的,棋艺自然也是。” “最重要的一点,”楚怀珝摇摇墨扇,轻笑道:“因为抱在怀里的感觉不同,你自然不是他。” 听了这话,那人竟吃吃笑起来。只见他对着楚怀珝眨了眨眼,媚声道:“那究竟是我抱起来舒服些,还是顾檀抱起来舒服些呢?” “啪——” 随手将墨扇合起,楚怀珝轻笑一声:“我若是你,就不会去问这么多余的问题。” 他以扇骨敲敲手心,接着道:“你现下连模样都是别人的,何论其他?” ‘顾檀’闻言眯了眯眼,嘴角笑意逐渐消失,他冷哼一声,不屑道:“我还当你楚二爷能有多聪明,哪成想也不过是个徒逞口舌之辈。” 他话音刚落,手上便多了两把银刃,那银刃长约三尺,上面隐约寒光流动。 楚怀珝见状挑了挑眉,目光淡淡自他手中扫过。 双刀么? 他勾了勾唇,倒是极少见到有男人去使双刀的。 将那双刃交叉于身前,‘顾檀’冷笑道:“本以为你识破了‘顾檀’这个身份,还算有点本事,现在看来到是我多虑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楚怀珝摸摸下巴,笑着摇头道:“楚某自认没什么本事,但若是对付你,已然足够了。” “哦?” ‘顾檀’微微勾唇,握刀的双手不由紧了紧,“那我便来试试二爷的本事。” 身边风声骤起,楚怀珝侧身刚跃过半丈,一柄银刃便擦着他的胸前划去。 ‘顾檀’轻笑一声,见他躲过,另一刀立刻反手横劈。楚怀珝以扇骨挡下刀刃,随即运力一推,直接将‘顾檀’逼退一步。他趁机向下翻扇,指尖压在扇骨边,直接打向‘顾檀’握刀的手;‘顾檀’见状立刻收回银刃,伸腿便沿着楚怀珝所在之地扫去。 楚怀珝跃起半丈,手中墨扇再开,抬手直直扫向‘顾檀’身前,后者似是知他心思,立刻向右跨过半步,手中双刀交错挡下墨扇,随即翻身后退三丈,右手银刃脱掌而出,刀刃于空中转了几转,速度十分之快。 楚怀珝见状立刻后仰避开,那弯刃堪堪从他面前飞过,刃尖猛地插上身后墙壁。 ‘顾檀’再次飞身向前,这次手中的那寸银刃竟是直接向他的脖子抹去。楚怀珝眼眸一闪,随后反手转扇,左手成掌,直接拍在‘顾檀’左肩。 ‘顾檀’挨了一掌,慌忙后退半丈,只见他眸光闪烁道:“楚二爷啊楚二爷,我披着这副皮囊,你居然也下得去手?” 楚怀珝闻言轻笑:“若不是这幅皮囊,你现下可能已经说不出话了。” “呵呵呵呵呵……” ‘顾檀’突然笑出了声,他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随后绕着那方坍塌的石台转了一圈。 楚怀珝凝眸看着眼前的人,只见他嘴角挂着笑,身形却随着他的动作渐渐转为透明,最后竟是直接消失在他眼前。 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楚怀珝还未想出是怎么回事,只听得屋内忽得传来一个空旷的声音:“楚二爷要小心了,这局棋可是已经开始了。” ※※※※※※※※※※※※※※※※※※※※ 把这章重新补了下,之前买过的不用花钱了~ 感谢来自喵星的阿蕊,君莫笑,天戮,半卷凌纹的地雷~ 感谢思微,逝,萌竹,命里有时的营养液~ 第59章 妙影 那人话音刚落, 只听得周围“嗖嗖”两声急响。那声音急促尖利, 似是暗器弩//箭脱墙而出,直接向楚怀珝射去。 奇怪的是, 楚怀珝虽然听到了声音,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他下意识侧头避开那阵凛冽的风声, 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暗器没入墙壁的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 容不得他仔细思索,方才射出的那两枚暗器仿佛打开了周围的机关, 霎时间,只听一阵急促的发射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楚怀珝转手将墨扇打开横在自己身侧, 边挡边闪,脚下步伐丝毫不乱。 他虽然躲得轻松, 心里却不由一沉。 仍旧什么也看不到。 眼前并不是黑茫茫的一片, 眼前有烛光,有石台,有木架,还有那条漏出一半的暗道。唯二看不到的,只有那个假顾檀和这些不知哪里凭空冒出来的暗器。 偏偏这些东西才是最危险的。 楚怀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虽说这些暗器不难避开,可胜在数量多、密度大, 再加上不可视,眼下也只能凭借声音与感觉来判断这些暗器袭来的方向。 还好此处环境密闭, 若无什么干扰因素, 单听风声倒也不难判断其走势…… 当然, 这个前提是没有什么干扰因素。 就在楚怀珝后退之时, 屋内声音再次响起:“二爷果然好身手,我这里的二十四枚袖箭、三十八颗落星镖居然都被你躲了去,也难怪我家主子特地嘱咐我不得轻敌。” 楚怀珝闻言笑笑,正要说话,便觉着身后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对准了他的后心。 立刻回身倒转墨扇,楚怀珝左手衣袖瞬间被一枚落星镖划破,墨扇扇骨撞上金属,震动之际,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是那把弯刀。 见偷袭不成,那人转头便退,嘴里却笑道:“看来若真是与二爷硬碰硬,必然是十分吃亏了。” 周围香气缭绕,耳畔的声音缥缈不定,若不是方才那落星镖划破的袖口,楚怀珝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等等,幻觉? 楚怀珝眼眸一闪,借躲避暗器之机,飞身绕着屋内转了两圈。 只见那相对而放的两座武器架后分别放着两盏白色烛台,他刚靠过去,便觉得鼻间香气又浓了几分。 难道是这个么? 那人再次出手,手中双刀破空而来,直击楚怀珝面门,这招来势汹汹,杀气四溢,他想不察觉都难。 闪身避开双刃,楚怀珝后退半步,手中墨扇脱手而出,直接扫向身前白烛,只听的“砰”的一声,烛台应声而落。 不出所料,眼前景象突然开始剧烈扭曲,楚怀珝飞身接下墨扇,回头再看,那些武器架与原先摆在正中央的石台都消失的无无踪,而那所谓的密道,则是一个布满尖刀的黑洞。 可想而知,如果当初真的如那人所愿跳了下去,恐怕现在早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地上的物件在脚边滚了几滚,这哪里是什么烛台,分明就是两个刻有饕餮图样的铁质香炉。 眼前的幻影已经全部消失,楚怀珝定了定神,只见周围墙壁插满了袖箭与镖。有一浅衣男子站在不远处,他双手握刀,正好整以暇的望着自己。 这人虽不如顾檀那般风情万种,却也端的一个瑰姿艳逸。 “本以为还能多玩一会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 虽是这般说着,可那人的语气里并无半分遗憾,反而带了些兴奋。 只见他反手将双刀插入腰间,勾唇笑道:“现在二爷可看清我的模样了?比你那顾檀如何?” 楚怀珝闻言挑挑眉:“你若非要和顾檀比,总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叫妙影,”他将地上的香炉捡起,缓缓道:“方才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寻梦香制造出的幻影。” 果然。 楚怀珝是后来才猜到的幻觉,毕竟眼睛可以骗人,但感觉不会。 就在妙影说话的时候,楚怀珝已经开始暗暗打量这个房间的真实面貌。只见这屋内十分空旷,似乎除了墙上的飞镖和正中央的那个黑洞,便再没有其他多余的物件。 简单的匪夷所思。 “我知道二爷要查什么东西,”自称为‘妙影’的男子抱臂看着他道:“不过既然来了这儿,二爷也就不必费力再查了。” “哦?”楚怀珝闻言来了兴趣,“这是为什么?” “因为二爷已经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了,”‘妙影微微一笑,淡淡道:“这里可是专门为二爷布的死局啊。” “专门为我布的局……”楚怀珝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楚某还真是万分荣幸了。” “哪里哪里,”妙影也笑道:“能亲手为楚二爷送行,妙影亦是万分荣幸。” 他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只见楚怀珝站脚之处的四块地砖突然全部裂开,漏出最底下的一排尖锐的刚刃。 提气跃起半丈,楚怀珝飞身向右跃出。刚要落地,却见那地砖似是有感应一般,破裂的位置居然与他落脚之地等同。 眼见地上无法立足,楚怀珝飞身来到墙边,本想要以墙面半露的袖箭借力,前方又突然射来数点银星。 “二爷现在想走,是不是晚了点?” 地面还在破裂,落星镖已然飞至眼前,楚怀珝以墨扇轻点墙面,用力踩下一块半碎的石砖。 一枚银星从手背划过,带出一道血痕,楚怀珝微微皱眉,刚翻至右后方,两道铁门突然从天而降,同时又几枚落星镖从墙壁射出,直接挡住了他去路。 内力在疯狂流失,那落星镖上似乎淬了什么东西,只听“哐当”一声,铁门落下,楚怀珝躲闪不及,竟真的被困在了里面。 这人将他的退路算的如此精准,倒真是有些出乎预料了。 妙影走至铁门前,抚唇笑道:“既说了是专门为二爷设的局,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破了。” 楚怀珝闻言苦笑一声,他摇摇折扇,无奈道:“你们家主子到底是谁?我现在真的怀疑,在我接手这件事之前是不是还得罪过他。” 见他神色依旧镇定,妙影不禁挑了挑眉:“都这个时候了,二爷居然还有心思说笑?” “不然呢?”楚怀珝笑着看向他:“难道我哭了你就能放我出来?” 妙影仔细望着楚怀珝的眼,发觉那里面除了无奈,的确没有半分慌乱与不安,他微怔片刻,随即轻嘲道:“二爷这般视死如归,倒是让妙影佩服的很。” 将左手缩于袖中,楚怀珝以墨扇敲敲铁门,叹息道:“你真觉得这东西能关得住我?” “以二爷的本事,这铁门自然是撑不了多久的。”妙影绕着笼子走了一圈,挑眉道:“我方才说了,既是为二爷设的局,自然就不能太过寒酸。” 他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个圆筒,抬手扔进门内,“二爷看这是什么?” 楚怀珝接那圆筒,刚一打开,一股刺鼻的气味铺面而来。 他皱眉看着筒里的黑色颗粒,心底满是讶异。 这是……火//药? 倒真是下了本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合上圆筒,楚怀珝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不语,妙影突然笑了一声:“怎么了楚二爷?这便说不出话了么?” 楚怀珝闻言无奈的抬起头:“我只是在想,你的那位主子,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只听他轻叹一声,似乎已经认命:“罢了罢了,反正我都要死了,你不如告诉我他是谁,也好让我做个明白鬼。” 妙影挑了挑眉:“二爷,有些事知道的多了,执念怨念就多了,这样死了反而不好投胎。” 他边说着边靠上铁门,轻嘲道:“所以下辈子二爷还是只做个风流快活的世家公子吧,可别什么事都要跟着掺一手了。” 楚怀珝闻言笑笑,他认真的看了妙影一会儿,突然道:“你应该不是陆峰的人吧?” 他话里虽然带着疑问,眼神却意外的肯定。 通州,青云山,开矿,火//药…… 通州城的人哪个不知道青云山的山头被人卖给了陆三公子陆峰,若是陆峰要杀他,断然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还有这样的方式。 如此杀人,无非栽赃嫁祸了。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这人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陆峰?你说那个不//举的废物?”妙影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屑:“他也配?” 楚怀珝闻言轻咳一声,陆峰……有隐疾么? 倒是没想到妙影能说出这么个消息来。 妙影说完这话,忽然上下打量了楚怀珝一番,语气颇为遗憾:“倒是可惜了,若不是主子放了任务,我倒真想找个机会……成了二爷的人呢。” “哦?是么?” 一个慵懒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妙影先是一怔,刚要回头,却听着耳边已有风声破势而来。 方才只顾着与楚怀珝说话,妙影压根没想到还有人能寻至这里,只见他翻身狼狈躲过,这才看清那人手中所持之物居然是矿中之人所持的藤鞭。 藤鞭缠上铁门门栏,顾檀飞身来到铁门前,他眯眼看了看眼前身着浅色衣衫的男人,薄唇轻启道:“那这个机会,你恐怕找不到了。” ※※※※※※※※※※※※※※※※※※※※ 感谢樱琦哥哥的手榴弹,么么叽 感谢绿野无疆,何子吟的地雷,么么叽 感谢樱琦哥哥的营养液~ 今日份的更新, 这章算周四的,明天接着更! 第60章 惊魂 来人穿着衣裳与楚怀珝大径相同, 一看便知是从同一批矿工身上扒下的。 妙影从腰间抽出双刃, 他将那对弯刀自掌中转了一圈,眼底满是深意。 “你是何人?” “与你何干?” 两人视线瞬间相对, 顾檀收回藤鞭,只听妙影轻笑一声:“难不成你就是那个顾檀?”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顾檀上下打量, 嘴角虽挂了微笑,眼里却带着明显的敌意。 “长得的确不错。” 鞭身轻轻抽打着足下地面, 顾檀随意扫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还好, 若是从你口里说出,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妙影顿时敛了唇边的笑意, 他将手中弯刀举过身前, 双眼依旧紧紧盯着顾檀:“可惜于我来说,越是长得好看的人,越能引发我嗜杀的欲望。” 顾檀闻言暗暗架起了防御,偏偏嘴上依旧不饶人:“若真是这样,那你恐怕要先去看看郎中了。” 话音刚落, 妙影已然来到顾檀身前,只见他手中弯刃自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竟直接向顾檀嘴上挥去。 “牙尖嘴利,巧舌如簧。” 妙影冷笑一声:“不如先割了你的舌头, 省的聒噪。” 见他上前, 顾檀飞快与他拉开距离, 手中藤鞭作势抽向妙影腰间。妙影侧身避过, 再看顾檀,已经与他隔了两丈远。 也是,顾檀武功并不出众,他本就不善近战,所持武器亦是远战之用,此刻若被人贴了身,那才最为致命。 扬鞭与妙影拆了几招,顾檀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绕着屋子与他周旋。 他出招,顾檀便退;他收刀,顾檀便打。 如此反复,加之两人功夫相当,一时竟也难分胜负。 楚怀珝暗暗封上左臂的几处穴道,他一边注意外面两人打斗的情况,一边慢慢调理内息。只见左手上的血痕由红变紫,最后竟渗出些许黑血。黑血沿指尖滴落至地上,他随手拭去血迹,这才开始重新调动内力。 长鞭与弯刀再次交锋,似是看出了顾檀武器上的弱点,妙影的攻势越来越来急,可惜顾檀不与他正面纠缠,每次以巧力化解,倒也没落下风。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少年,他见两人僵持不下,急忙喊道: “妙影,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主子吩咐:撤。” 那名少年的身影十分熟悉,楚怀珝凝眸看了半晌,却实在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到过他。 会是谁呢。 妙影闻言不再恋战,他先后将手中两把弯刀掷出,随即飞身一跃来到门边,抬手便按下一块石砖。 “既然你们如此情深意切,不如就留在这里做一对鸳鸯吧。” 耳边一阵轰隆声响起,只见门内突然多了一道石墙,这石墙长约一丈、厚约两尺,现在正以飞快的速度下落。 顾檀见状皱起了眉,若直接使这石门落下,两人无疑都要困在此处。他闪身避过一柄弯刀,手中藤鞭一挥,径直对着妙影脚腕缠去。 没想到顾檀现在还有工夫与他打斗,妙影疏忽之余躲闪不及,一下便被带了回来。 另一柄弯刀顺势插入地上,顾檀将他拖至身边,那感觉分明已是起了杀意。 捡起弯刀将它架至妙影颈上,顾檀淡淡道:“现在若不关了它,你也要死在这儿。” 锋利的银刃刺破了脖颈,鲜血顺着锁骨流入前襟,妙影看了他一会儿,吃吃笑出声来:“这里的机关乃是主子亲手打造,一旦开启便无法合上,不过黄泉路上能有两位相伴,倒也不算寂寞。”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若说结伴,你还是另寻他人的好,那地方楚某从未去过,实在不熟。” 铁笼上的竖栏应声而断,妙影回头一看,楚怀珝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他将铁笼上的一根铁棍斩断掷出,正巧卡在下落的石门边上。 石门已经合至三分之二,铁棍阻力冲缓了石门的下落速度,可惜与那百吨石门相比,笼上铁棍实在太过纤细,不一会儿便庞大的压力折断。 巨石仅仅顿了一顿,很快又继续落下。 但时间已经足够了。 楚怀珝飞身揽过顾檀,眼看石门就要落下,他轻叹一声,抱着怀里的人作势一滚,就这么堪堪出了屋子。 顾檀趴在楚怀珝身上,他皱眉着回头向门内看了一眼,只见妙影靠在铁笼边,笑望着他们,嘴唇开合似是说了句话。 你们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石门严丝合缝的落下,激起一阵土灰。 门外的两具尸体已经不见,楚怀珝尚未来得及思考别的,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身下地面已经开始疯狂震动,四周墙壁也纷纷落下碎石。 糟了,这地方怕是要塌了。 眼下情况万分紧急,两人飞步来到小殿,只见中心的石炉边上亦是裂开了一道裂缝,未烧成的红色铁矿从裂缝里掉出,与空气接触后发出‘滋滋’的声响。 前方共有八条不同的道路,顾檀扯住楚怀珝的衣袖,急声道:“右便第三条可以出去,我方才走过,还留了记号。” 楚怀珝闻言再不犹豫,两人一路轻功飞驰,果然不一会儿便在那矿道的尽头处看见了微弱的亮光。 出口就在眼前,两人不由加快身法,耳边崩塌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之大,似乎就在他们身侧不远处,两人不敢停留,直奔光亮而去。 就在此时,头顶巨石突然掉落,坍塌的碎石如流星般袭来。眼前又火光闪过,鼻尖隐约传来刺鼻的味道,楚怀珝顿下脚步,随即嘴角扬起一个苦笑,他飞快将顾檀护在胸前,足尖轻点便向另一个角落跃出…… “嘣——” 小四牵着小七,一路沿着灌木丛往山腰上爬,还没走多远,便看见一个身着麻布粗衣的少年站在路边。 那少年时不时站起身望望远处,眼底隐约闪烁着担忧的光。 这里怎么会有人? 小四心下十分奇怪,他握紧了手中长弓,沉声问小七道:“你方才所说的驴车,上面可有这个人?” “没有,那驴车上的人比他穿的好多了。” 小七歪着头打量了打量路边的沈枚,突然眼眸一亮,他伸手扯扯小四的衣袖,兴奋道:“小四哥,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匕首,和你的一模一样啊。” 小四闻言一怔,再对着那人手中武器凝眸细看,果然发现那刀鞘上花纹与宝石都无比熟悉。 什么一模一样,那个不正是他匕首么? 身后草丛传来异样的动静,沈枚回过头,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他警惕地望着灌木丛,生怕里面突然蹦出什么山狼野兽。 不一会儿,只见两个少年赫然从那边冒出,年长些的手持一把长弓,年幼些的拉着哥哥的手,望向自己的眼里尽是好奇。 “喂,你是谁啊,为什么在这儿?”那个年长的少年以长弓指着自己,皱眉道: “你手里的东西是谁给你的?” 他虽是这样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沈枚冷冷地看着两人,手中匕首已然出鞘两寸。 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小四放开了小七的手,随即又将长弓背至身后,郁闷道:“你不用这般紧张,我算是你……额,你朋友的朋友。” 应该是朋友吧,小四这样想。 见他收了武器,沈枚心里闪过一丝疑虑,因着听不懂小四在说什么,他的神情始终没有放松。 见他不语,小四撇了撇嘴,正要开口时,却听着小七在一旁小声的问道:“小四哥,这个哥哥是不是……不能说话啊?” 意思是说沈枚是哑巴了。 那声音很天真,沈枚知晓他并没有恶意。只见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们又是谁?跟在我身后做什么?” 见他说话,小七眨了眨眼,抢先开口道:“我们是这座山上居民,方才正在那边打猎。” 居民? 沈枚闻言皱起了眉,据他所知,在青云山还属于刘家村时便明令静止闲人上山,更别说什么居民了。 “你说谎。”沈枚冷冷道。 小七一怔:“我没有。” 他转头去拉小四的袖口,神情十分委屈:“小四哥……” 小四最见不得自家弟弟这幅模样,他打量沈枚一番,冷声道:“你连手里的匕首都是我的,我们骗你有什么好处么?” 见沈枚不信,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长命锁,只见那锁上的纹路繁杂诡异,居然与他所持匕首刀鞘上的花纹一般。 沈枚惊讶地望着那把锁,抿唇道:“不可能,这匕首是……” “这匕首是我送出去的,”小四打断他,“所以我才来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枚犹豫了片刻,他将匕首收回刀鞘,迟疑道:“你认识二爷?” 小四沉吟道:“如果你说的二爷是一位蓝衣服的富家公子,那我认识。”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还有一个拿着绸带乱舞的性格特别讨厌的白衣人。” 嗯…… 虽说后者总穿红衣,可听了他的描述,沈枚觉得他说的就是顾檀无疑了。 “你们真的认识?” 小四点点头,随即问道:“他们人呢?” “他们……” 话音未落,只听得青云山的西北角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三人距爆炸地甚远,却依然明显可以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小四与沈枚对视一眼,两人脸色均是一变。 见沈枚转身就要朝着爆炸之地跑去,小四突然伸手拉住了他:“你要做什么?” 沈枚甩开他的手:“二爷和顾大哥还在里面,我不能……” 小四闻言冷冷道:“这次的爆炸可是火//药作祟,你过去也是送死。” “可……” “可什么,你连这里山形地势都不了解,过去也只能添乱!”小四沉声呵斥道,随后转头望向小七:“回去后,把今天看到的一切全部告诉裘爷爷,就说此处危险,让他们尽快撤离。” 小七怔愣片刻,呆呆问道:“那你呢小四哥?” 小四对着那处浓烟滚滚的地方抿了抿唇,开口道:“你先回去,一会儿我与他一同去那边看看。” ※※※※※※※※※※※※※※※※※※※※ 感谢然然的秋爸爸的地雷~ 感谢Freya,樱琦哥哥的营养液~ 一更完成~二更已在路上~ 祝食用愉快~~ 第61章 脱险 红色, 漫天的红色。 这次除了红色, 眼前还多了一扇木门,那木门上雕刻的图样十分诡异, 似是一个人首蛇身的怪物。 门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不大, 却十分哀恸。 顾檀顿下脚步,这是……哭声么? 是谁在哭?为什么要哭? 被那哭声乱了心神, 他轻轻吸了口气,正要将门推开,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慈祥的声音。 “咳咳,阿檀, 别睡了, 起来练功了。” 眼前红色与木门突然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正是将他一手带大的爷爷。 啊……我该练功了。 手中银线闪烁,顾檀歪头动动手指,那银丝仿若有生命般缠上了他的手腕。 “阿檀,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嗯, 是呢。 “这次梦到了什么?” 红色,令我恐惧又令我着迷的红色, 还有……木门。 “什么木门?” 刻有人首蛇身图案的木门。 “你害怕么?” 不,只是有些累。 “为什么?” 因为…… “顾檀, 顾檀!”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顾檀动了动手指, 缓缓睁开眼。 浓烈的硝火味遮住了芷兰清香, 他侧头看向眉头紧皱的楚怀珝,眼底满是迷惘。 “我们这是……” 见顾檀醒来,楚怀珝暗暗松了口气,他苦笑一声,回答道:“我们还在山里。” 还在山里? “我们出去时,这条矿道边上的火//药恰好被人引着,”楚怀珝无奈道,“幸好这边有个死角。” 顾檀环顾四周,除了最左方的石壁外透着一些微弱的光,方才所说的出口已被圆石封死。 刚站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突然袭来,顾檀退了半步,伸手扶上一旁石壁。 楚怀珝见状合上折扇,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稳下心神,顾檀轻轻揉上额角,“没什么,兴许是还没从梦里缓过神。” 梦? 想到那日在刘家村的情景,楚怀珝皱起了眉:“什么梦?” 听出他语气中的担忧,顾檀若无其事的笑笑:“从小就总是做这个梦了,没什么。” 从小?一直么? 楚怀珝闻言看向他的眼睛,见他垂眸,便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轻叹道:“到底是什么?” 顾檀一怔,望进他的眼里,淡淡道:“就是我从小便一直在做的,红色的梦。” 红色的,仿若火焰与鲜血的梦。 扇坠上的血玉映在楚怀珝眼里,他放开顾檀,随手拨了拨扇坠,问道:“你这么喜欢红色,难道也是因为那个梦。” 顾檀倚在墙边,沉默半晌,笑道:“也许吧,反正从小到大,我看到红色就会情不自禁的被它吸引。” “被吸引?” 楚怀珝敲敲手心,好奇道:“那你可知,自己一直做这个梦的原因么?” 顾檀思索了片刻,缓缓道:“爷爷说我小时候曾因贪玩而掉进了人家红色的染缸里,所以才总做这样的梦。” “那不应该会很害怕红色么?” “嗯……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不懂什么是害怕吧。” 楚怀珝沉默片刻,又问:“你在刘实家里做的梦也和这个红色有关么?” 顾檀蹙起了眉:“也许吧,那个梦我已经不记得了。” 矿洞里安静的可怕,偶尔响起几声碎石滚落的声响。顾檀靠在石壁边上,与楚怀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二爷生于京都相府,应是没做过什么的噩梦吧。” 楚怀珝闻言挑挑眉,轻笑道:“怎么没有,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 “哦?”顾檀眼睛一闪,马上来了兴趣:“什么梦?” 只见楚怀珝叹息一声:“梦到被我爹押着上书院听课,参加科举。” 听他这么一说,顾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算什么噩梦。” 楚怀珝正色道:“这可是我最大的噩梦。” 说到这儿,楚怀珝突然好奇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是蜀中人士,为何会想到来云州呢?你的父母呢?” “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他们,我爷爷说,他们早就得病死了。”顾檀轻轻吸了口气,云淡风轻道:“后来爷爷也死了,我便离了蜀中到云州去了。” 楚怀珝闻言沉默半晌,只见他轻叹一声,伸手将顾檀拥入怀里,语气歉疚中又夹杂了一丝心疼:“抱歉,我不该问这个。” “没什么,”顾檀轻笑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矿洞里再次回归安静。 楚怀珝放开顾檀,抬步沿周围走了一圈,墨扇敲过周围石壁,发出‘咚咚’的声响。 没有回声。 “看来这里是真的只有一条出路了。” 楚怀珝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挡在出口处的圆石边上,伸手拍拍它,轻声道:“我们就从这里出去罢。” 顾檀闻言一怔:“嗯?现在么?” “不然呢?”楚怀珝回头望向他,轻笑道:“难道你还想一直待在这里?” 话音刚落,只见楚怀珝将右手放在圆石上,闭眼调动内力凝于掌心,只听‘咔嚓’一声,那颗圆石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随着内力不断凝聚,圆石上缝隙越裂越大,越裂越密集,只听“嘭”的一声,原本还是整块的石头已然四分五裂。 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顾檀睁不开眼,他眯了眯眼,伸手挡在自己眼前,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见楚怀珝仍旧站在门口,顾檀挑挑眉道:“真是奇怪,二爷既是可以以掌力碎石,为何会被那小小的铁笼困住。” 楚怀珝闻言摇了摇头,轻叹道:“若是放在平时,那铁笼自然困不住我。” 他抬起左手,上面有一道细微的血痕,已经结了痂。 “这是……” “我在屋内中了他们布下的银镖机关,”楚怀珝苦笑道:“那镖上淬了毒,一时间便封上了我所有内力。” 顾檀闻言抓住他的手细看,只见那道伤口虽然结了痂,周围仍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见他的确已无大碍,顾檀放了的手,嘴里不忘轻嘲几句:“原来二爷就是这般引开敌人,全身而退的?” 他轻哼一声,抱臂道:“之前二爷还总说我胡来,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说说二爷了?” 楚怀珝闻言苦笑一声:“你要说什么?” 顾檀闻眯了眯眼:“自然是说说今天的事了。” 从楚怀珝决定自己去引开巡逻之人时,顾檀心里就有些不满,更多的还是担忧。 楚怀珝不希望他涉险,他理解。 楚怀珝不希望他涉险,自己却先遁入险境,他不理解。 不是不相信楚怀珝的本事,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总是这样被他护在身后;不应该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自己却除了焦心等待,再无他法。 顾檀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也正是如此,他向来不单靠武力取胜。 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处处危机四伏,难免会有意外发生。 眼角划过楚怀珝的左手,顾檀皱起眉来。 你看,眼下不正是个意外么? 若是没有刻意去寻他的踪迹,若是没看到他留下的记号,若是自己晚去一步…… 当然,若是没有自己,楚怀珝也许也会有他自己的脱身方式。 可现在,他们是两个人。 两个关系亲密的人。 顾檀越想越气,他走至一旁,淡淡道:“二爷武功高本事大,顾檀明白,二爷担心顾檀,做事之前都会先想着,先护着,顾檀也明白。可我现在想让二爷知道,与其被二爷护在身后,我更愿意和二爷并肩站在一起。”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担心二爷,正如二爷担心我一样。” 楚怀珝闻言心里一暖,他伸手将顾檀带入怀里,轻笑一声:“生气了? 顾檀伸手推开他,抱臂道:“没有,我怎敢生二爷的气。” “真生气了?” 楚怀珝摇摇头,下巴抵上他的肩窝,诱哄道:“这次是我的错,我任你罚,可好?” 顾檀闻言眼眸一闪:“真的?” 见他这幅表情,楚怀珝哑然失笑:“真的。” “扇子拿来。”顾檀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楚怀珝心头一跳,“你要做什么?” 嘴上虽是这样说,楚怀珝还是将墨扇递了过去。 只见顾檀接过扇子,伸手对着楚怀珝的头顶敲了几下,一本正经道:“下次不许胡来,知道么。” 扇坠在眼前轻晃,楚怀珝宠溺的笑笑:“是,知道了。” 因着爆炸的缘故,山体大部分碎石全部积在山脚,周围树木草丛也被毁得七七八八,根本看不出本来样貌。 出了矿洞,顾檀环顾四周景象,已经辨不出哪边是山,哪边是路了。 “二爷,这里似乎不太好走出去。” 楚怀珝跟在他身后,摇着墨扇笑道:“无妨,就在这里等着,总会有人来寻我们。” 顾檀闻言好奇道:“二爷说的谁?” “自然是熟人。” “沈枚?” “嗯,”楚怀珝笑道:“也许还有别人。” 听到碎石的响声,小四立刻跳至一块石头边,他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个矿洞口,杂草摇曳处依稀有两个人影。 “喂,”小四叫住沈枚,“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两个人。” 沈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由于那边碎石杂草太多,一时也有些看不真切。 见他不说话,小四撇了撇嘴:“我去看看吧。” 他快跑几步来到碎石边,三下五下跳上石头,足尖一点便来到了矿洞前。 楚怀珝还在与顾檀说笑,突然一个身背长弓的少年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正是小四。 小四也有几分诧异:“真的是你们。” 再见故人,楚怀珝眼底有清光闪动,只听他轻笑一声,“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 二更来了~ 依旧到了凌晨QAQ 小天使们食用愉快~ 第62章 指路 天边斜阳映照着矿洞旁的两人, 小四皱了皱眉, 神色有些不太自在。 他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此时问这个问题显然不合时宜,小四犹豫了片刻, 最终只是暗暗握了握拳,没有将话问出口。 对他的小动作恍若未见, 楚怀珝若无其事地摇着扇子,望着不远处轻叹道:“巍峨云犹在, 唯不见碧影。这青云山本是山峦重峻,翠色//欲滴, 可惜…” 可惜了好好的山景,就这么变成了一片废墟。 小四闻言沉默不语, 身侧传来另一少年的轻呼:“二爷, 顾大哥,你们没事吧!” 由于腿脚不便,沈枚绕了好大的圈子才来到矿洞旁边,见两人无恙,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将匕首掏出, 正想还给楚怀珝,脑中却突然想到这匕首的正主似乎正站在一旁。 见沈枚神色犹豫, 楚怀珝知晓小四定是与他说过了什么,于是轻笑一声, 温言道:“这东西本就是小四的, 如今你还给正主便是。” 短暂的寂静后, 小四脸上闪过一缕复杂, 他接过匕首,低声道:“此地距刘家村尚远,我先带你们下山吧。” 山中小径多崎岖,这里本就极少有人踏足,加上山体爆炸使得周遭大大小小的碎石随意散落径上,十分难走。 小四一语不发,他垂着头走在最前面,步履飞快。 楚怀珝与顾檀对视一眼,两人脚下步子依旧不紧不慢,沈枚轻轻松松地跟在两人身后,心中虽有不解,却也没问。 暗暗观察着周围山势,顾檀见前面领头的少年已经走出三丈远,不由高声嗔道:“你若再走快些,恐怕还要费力在回来一次了。” 小四闻言回头一看,只见三人不知何时已经与自己差了这么多,如果在走过这个山弯,他们可能就真的看不到自己了。 “我的速度本就不快,你们…” 楚怀珝轻笑着打断他,眼神扫过一旁的沈枚,接着无比诚恳道:“实在是抱歉,但我们这边多少有些不方便,可否劳烦阁下再慢些?” 沈枚闻言张了张嘴,刚想说我可以跟上,顾檀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四眉毛顿时拧成一个川字,他顿下脚步,冷声道:“此处距刘家村尚远,况且山中出了如此大的动静,必然有凶禽野兽逃窜,我们如果总在此地逗留,反而会更加危险。” 话音刚落,只听得不远处密林中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小四绷紧了身子,右手已然握向背上长弓。 顾檀亦是蹙起眉来,他抬眼望向楚怀珝,后者则是笑着摇了摇头,面上神色一丝未变。 来的人脚步虚浮,一听便知晓不是习武之人。 果然,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个身着素裳的老者从灌木后走出,他手持枣木长杖,面上满是祥和;在他身后则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这个少年正是小七。 小七看见四人后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只见他一蹦一跳的来到小四面前,语气里满是激动。 “小四哥,你真的找到他们了!” 小四没有理会小七,他掩下眸中诧异,快走几步伸手搀住老者,无奈道:“裘爷爷,你怎么过来了。” 老者眼中精光乍现,他杵着木杖,目光在楚怀珝与顾檀身上顿了顿,随后慈祥的摸摸小四的发顶,和蔼道:“七娃子说你这边出了点事,我就过来看看。” 虽是在对小四说话,老者的眼睛却总在三人身上打量。 “这几位,就是你那天说过的公子么?” 楚怀珝闻言眸色闪动,老者所说的那天,应该是指几人自画舫归来的时日。 只见小四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是……” 随后他不等老者说话,立刻抢言道:“近日山中多怪事,裘爷爷等我先把他们送下山去,再与你细说。” 小四说罢就要转身,老者却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看这天色也快要暗了,此处山路不好走,既然都是朋友,不如先随我们一同回去,等明日天亮了,再一起下山吧。” 顾檀闻言望了望天,只见头上流云飘动,日光明媚,分明时辰尚早,哪里有半分昏暗的意思。 老者既然说了这话,明显是有意要留下三人;回过头来再听小四的语气,那简直是恨不得立刻将他们全部送走。 想到这儿,顾檀眉头轻皱,似是摸不准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老者话音刚落,只见小四面色一变,他勉强笑笑,语气有些急躁:“裘爷爷,他们可是……” “哎,”老者打断了他的话,手中枣木杖敲了敲地面,正色道:“小四,爷爷怎么教你的,所谓来者是客,既然人家救过你,眼下又重新遇到了,那就是有缘。” 说到这儿,他转头对楚怀珝三人道:“几位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们同去寒舍坐坐可好?” 楚怀珝本就有心找到小四青云山上的那个所谓的‘家’,却也没想到人家会主动邀请他们过去。 虽说尚不清楚这位老者葫芦里究竟是买的什么药,但如此机会摆在眼前,楚怀珝焉有不去之理? 只见他合了折扇,朝老者微微颔首,笑道:“那便打扰了。” 青云上山腰处的密林丛中矗立着一块石碑,石碑边上便是一个幽深的洞穴,那洞穴十分隐蔽,看上去倒像是毒蛇猛兽的栖身之所,若不走近细看,根本无法察觉。洞穴的周围堆积着一圈乱石,乱石当中摆满了蛇鼠走兽的骸骨,偶尔还有些泥土的腥臭气息。 “到了。” 几人来到洞穴外,小四率先停下了脚步,他神色十分平静,眼底却是沉得可怕。 小七倒是很开心,只见他一手里牵着顾檀,一手拉着沈枚;在来到这里之前,三人说说笑笑,为这一路添了不少热闹的氛围。 老者以木杖敲了敲石碑,语气依旧十分祥和:“就是这里了。” 顾檀闻言皱起了眉,沈枚一怔,神色间满是不可置信,他指指那个黝黑的洞口,里面隐约有火光闪动。 “你说这里?这里是……” 小七冲他笑笑,天真道:“这是我们家啊。” 沿着洞口滑下,楚怀珝发现这里面其实还连接这一条石梯,下了石梯,便是一个巨型的方坑,坑里的人不多,他们大多围火而坐,身体紧绷,神色警惕,似是十分不欢迎这陌生的三个人。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楚怀珝根本不敢相信会有人居住在这种地方。 除了一些以石砖搭起的简单的床和桌子,这里几乎没有一样像样的东西,若说刘四喜那里还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那这里简直就已经不能称作是‘家’了。 这里简直就是动物的栖息地。 眼神扫过墙上挂着的兽皮与镰刀,楚怀珝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心中的迷雾终于破开一角。 小七热情的将石盘递到沈枚面前,那盘子边上点缀了野花,盘里摆了色泽焦黄的烤肉,似是今天特地用来招待的他们,光是那香味便已经令他垂涎三尺了。 顾檀也接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盘子,他将盘子放在地上,眼神却若有所思地停在楚怀珝与老者的身上。 老者站在洞穴一角,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楚怀珝就站在老者身边,也是一动不动,站在一旁静静地沉思着什么。由于两人都是背对着自己,顾檀实在没能看出些什么。 火堆上还插着几串烤肉,盘中的肉香勾引着沈枚的食欲,他咽了咽口水,眼神却止不住向盘子上飘。 小七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哥哥若是饿了就先吃吧。” 沈枚不好意思的笑笑:“我……” “没关系,这肉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小七从一边拿出两根竹筷,脸上的笑依旧很天真,沈枚闻言也不再犹豫,他接过筷子,直接夹起盘子里的肉,一点一点送进口中。 “好吃么?” 看着小七亮晶晶的眼,沈枚笑笑:“好吃。” 听到吞咽的动静,顾檀猛地将目光从楚怀珝那边收回,再看沈枚,满嘴油光,盘里的肉已是所剩无几。 那可是…… 顾檀眨了眨眼,嘴边的话生生咽回了肚里。 罢了,吃就吃了吧。 小四沉默地坐在火堆前,手中铁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地上的火焰。将筷子里的肉送至嘴边,不知为何,沈枚总觉得他在紧张,他在……害怕。 不只是他,除了小七与那位被小四称为“裘爷爷”的老者,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三人,却始终不敢与他们对视。 为什么呢?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沈枚终于忍不住拽了拽顾檀的袖口,轻声道:“顾大哥,他们的眼神,好奇怪。” 顾檀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没什么奇怪的,他们只是恐惧而已。” 沈枚咽下嘴里的肉,奇怪道:“恐惧?为什么?” 顾檀指指墙上的镰刀,眼眸轻闪:“你看到那边的刀了么?” 沈枚点点头:“看到了。” 顾檀压低了声音,轻笑道:“你还记得许如柏身上的伤么?” 许如柏…… 沈枚一愣,手中的竹筷‘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顾檀耸耸肩,继续道:“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许如柏,应该就是他们杀的……” “什……”么?沈枚眼底尽是惊讶。 “嘘。”顾檀冲他眨眨眼,“猜测,猜测罢了。” 垂死的王锦蛇还在不断挣扎,老者将它缠在木杖上,手中的匕首先是刺向蛇的七寸,随后又利落的砍下蛇头。 只听“扑哧”的一声,蛇身被刺透,蛇头滚落在地,王锦蛇身子扭了几下,终于趴在杖上一动不动了。 老者熟练地将控出蛇血,随后抬头对一旁的楚怀珝问道:“公子可有食过蛇肉?” “从未食过。”楚怀珝摇了摇头。 “哦?”老者手指一顿,呵呵笑道:“看来在用食上,还是我们更胜一筹。” 听出他话中的讽刺意味,楚怀珝却是不以为意,他摇了摇扇子,轻笑道:“从不曾以蛇鼠为食,今日尝尝鲜倒也无妨。” 老者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眯眼看向楚怀珝,平静道:“以蛇鼠为食,总要比某些大啖人肉,生饮人血的畜生要强得多。” 知他意有所指,楚怀珝合了折扇,摇头道:“是啊,无非利欲熏心,蒙了人性而已。” “人性?”老者冷笑道:“既是畜生,又如何识得什么人性?” “畜生不识人性,理应教训,但若滥杀之,与其又有什么区别。” 老者闻言咧嘴笑了,他将蛇盘在腕上,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公子贵姓,怎么称呼啊。” 墨扇的影子在墙上来回摇曳,楚怀珝淡笑道:“老人家客气,在下免贵姓楚。” 听到楚姓,老者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他将目光扫过火堆旁的众人,随后深深吸了口气,眼睛直直望向楚怀珝:“楚公子哪里人士?” “京都人士。” 老者沉默了片刻,伸手抚上那条死蛇,眼中又清光闪过,只见他轻叹一声,“看来是老朽年纪大,这蛇皮已经剥不开了。” 他冲楚怀珝笑笑,低声道:“冒昧劳烦楚公子帮忙,若不嫌弃,可否为老朽搭一把手,在上面将这蛇皮剥了便好。” 楚怀珝闻言敲了敲手心,眼神扫过一旁的沈枚的顾檀,随即向老者拱了拱手:“哪里哪里,楚某乐意效劳。” 小四低首拨动着火堆上的鼠肉,心思却始终不在这边,火堆上木香中夹杂着阵阵肉香,引得小七食欲大动。 又添上一根干柴,小四余光扫向不远处的角落,发现那里已然没有了裘爷爷与楚怀珝的身影,他抿了抿唇,将手中铁棍递给小七,道了句“我去外面找些干柴”便离开了洞中。 顾檀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有微光流转,他起身理了理衣服,正要抬腿跟过去,便看见小七从火堆旁取出一棍肉,轻轻放置沈枚盘中,脸上笑的无比甜美:“哥哥,这些也烤好了。” 顾檀眼尾一抖,纠结的看着盘子里的鼠肉,心底盘算着究竟要不要告诉沈枚这个消息。 庆幸的是,沈枚正沉浸在‘这里的人可能都是杀人犯’的震惊消息中,并没有直接将肉吃下,只见他慢慢回过神来,随后扯扯嘴角,将肉夹至小七的盘子中,轻声道:“我,我不吃了,还是你吃吧。” 倒是有几分邻家大哥哥的意思。 顾檀掩下唇角笑意,心道幸亏沐云不在这里,否则以他的脾气,恐怕能把这里拆了也说不准。 将自己的盘子推到小七面前,顾檀轻声笑道:“我不爱吃这个,都留给你吧。” 小七闻言眼睛一亮,他接过顾檀的盘子,含笑道了声谢,紧接着便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见他如此大吃大喝,沈枚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伸手拍拍小七的肩,嘴里只能轻声嘟囔着:“慢点吃,慢点吃。” 盘子里只有两只烤鼠的分量,很快便被小七一扫而空,只听他打了个嗝,边嚼边道:“果然只有来了客人,裘爷爷才舍得将那几只大些老鼠宰了吃肉。” 他一边说着,一边砸了咂嘴,喃喃道:“果然比之前的那些肥美多了。” 沈枚本来要和顾檀一起出去,在听见小七的话后面色一白,他转过身,颤抖着唇问道:“你,刚刚说这是……什么肉” 小七擦擦嘴,抬眼看向沈枚:“这是鼠肉啊。” 话音刚落,沈枚只觉得眼前一黑,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他捂着嘴,也不再管身后的顾檀,拼命跑向洞穴外跑去。 小七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他呆呆的望着沈枚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他……怎么了。” 顾檀轻咳一声,随即眨眨眼,“没什么,人有三急么,他大概找雪隐去了。” 天色已然接近黄昏,老者站在洞外,余光时不时扫过青云山边上风景,楚怀珝站在他身旁,手中握着墨扇,神色十分平静。 王锦蛇的血已被控净,只见老者以匕首在蛇颈处划了一刀,随即手腕微微用力,直接撕下了一整张蛇皮,他将蛇皮扔至一旁的碎石中,眼前的王锦蛇立刻只剩下了粉红的嫩肉。 楚怀珝安安静静地看着老人的动作,心里却暗自猜想着他将自己叫出来究竟是何用意。 “这蛇啊,若要做的好,除了去头、放血、剥皮,最重要的一步,便是这拆骨了。”老者突然开口道,只见他猛地将匕首从王锦蛇的下尾处刺入,紧接着猛地割开脊骨两侧,拇指食指用力将部分蛇骨捏紧,随后慢慢一撕,蛇身立刻分成两部分,那些蛇骨分别排列在两侧蛇肉里,十分整齐。 楚怀珝知道这位老者觉得不是单纯来教自己如何剥蛇的,他摇着墨扇,静静的等待老者再次开口。 果然,只见老者将蛇放在一边,伸手抚摸着那把普通的利刃,轻叹道:“这把匕首实在不中用,若是换成之前那把,这蛇骨剔得定会更加漂亮。” 楚怀珝闻言目光微动,他合了折扇,好奇道:“您之前的匕首,可是小四身上的那把?” “是啊,那把匕首是我给四娃子的。”老者顿了顿,望着楚怀珝轻笑道:“那天从通州城里回来时,四娃子便向我说起了穆氏与呼延氏,我猜想他这是遇到了官家,可我不敢说这个‘官家’究竟是善是恶,是人是畜。” “这么说,现在您肯定了?” 楚怀珝挑了挑眉。 “也许吧。”老者笑了笑,“老朽活了五十载,最基本的看人眼光还是有的。”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眼睛偷偷扫向楚怀珝:“京都楚家……你若真是楚鸿朗的儿子,那我这次就算真的遇见贵人了。” 楚右相楚鸿朗,敢直接称自家父亲名讳的人可不多。 楚怀珝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猜想这位老者究竟是什么来历。 裘姓? 不,不对,他一定不是裘姓。 想到这儿,楚怀珝笑笑:“您老有话还是直说吧。” 见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老者眉宇间染上一丝哀意,他叹了口气,低声道:“实不相瞒,老朽确实有事相求。”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静静等他说下去。 只听老者缓缓道:“老朽姓穆,全名穆难裘。” ※※※※※※※※※※※※※※※※※※※※ 感谢翠翠賊美的手榴弹~ 感谢Freya的地雷~ 感谢吃骨头的鱼,轻云的营养液~ 粗长掉落!!! 今日的更新~食用愉快~ 第63章 渊源 天盛地广人众, 白沙以东、北郡以北皆是草地平原。这些草原部落多以游牧族为主, 其中能叫得上名字的,无非穆氏与呼延氏。 日光已经西斜, 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只见方才被他们丢弃的蛇皮上落了两只乌鸦, 仔细看去,似乎还有一些以腐肉为食的蜈蚣。 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穆难裘的面色丝毫未变,他将匕首插入刀鞘, 眼底尽是惆怅。 楚怀珝微微皱起眉,心中疑惑越来越多。 老者既是穆氏族人, 穆难裘是怎么来到通州的?又是为何要与山洞中的人一起在青云山上过这样的生活? 难道他们也都是外族族人么? 他虽好奇, 却也不心急,既然老者说了‘有事相求’,那么这些疑问,自然会一一为自己作答。 乌鸦轻啄着石堆中的腐肉,发出凄厉的鸣叫, 穆难裘将处理好的蛇肉放在一旁的石盆里,低声道:“两年了, 整整两年了,我本以为这次我们真的要走投无路了, 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啊。” 楚怀珝闻言苦笑一声, 无奈道:“您就料定我一定会帮你们?” 穆难裘抬头望向楚怀珝, 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若我说, 你要查的东西,我可以给你答案呢。” “答案?”楚怀珝眸光闪动,只听他轻笑一声:“这个答案,我应该已经猜到了。” 穆难裘缓缓摇了摇头:“你猜到的,不过是案件的结果。” “既是为案件而来,自然只要结果。” 穆难裘闻言抚须笑道:“你若真的只要结果,便不会与老朽在此浪费口舌了。” 这倒是在理。 只见楚怀珝敲了敲手心,轻笑道:“既是有了结果,往前再推缘由,相信也不会太难。” “哈哈哈哈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穆难裘突然大笑出声,他以木杖轻杵地面,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罢了罢了,是老朽话说的唐突了,还请楚公子不要介意才好。” 他说着就要向楚怀珝作揖,还没弯下腰,手臂便被人扶住。 只听楚怀珝叹息道:“穆老此番倒是折煞我了,按辈分说来,您可是长辈,哪有向楚某行礼的道理。” 楚怀珝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神色间并无做戏之意。穆难裘眼中的试探终于退了些,只听他犹自感叹道:“老朽年纪大了,尤其在外漂泊二载,难免脾气古怪了些,还请楚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两载?” “正是两载。” 穆难裘并没有站起身,他把着楚怀珝的手臂微微用力,缓缓道:“此中缘由,老朽愿一一为楚公子解惑,唯一事相求,还请楚公子成全。” 楚怀珝闻言笑笑,神色颇有为难:“倒不是我不帮您,只是楚某能力实在有限,您不告诉我需要做些什么,我实在无法给您答复。” 这话除了自谦,也表明了态度,穆难裘怔怔望了他一会儿,干脆厚着脸皮道:“这事十分简单,只需楚公子能带他们离开此地,安全回家便好。” 离开此地?回家? 楚怀珝脸上露出些许疑惑,他相信这些人必然不是从小居住于在此处,只是现在听穆难裘提出这样的请求,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他愣了愣,随即轻笑:“穆老这话我没听明白,您说的回家是指?” “就是回家,带他们找到真正的家。” 说到这儿,穆难裘眼底的精光逐渐黯淡下去,他撑着枣木杖,眼神越过楚怀珝,直直望着身后的山洞。 “两年,整整两年,”他喃喃道,目光有些呆滞,“自大家苟活在此地,已经两年了。” 食饱的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去,楚怀珝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等待老者的下文。 游牧族人大多以武力为尊,因习俗缘故,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总是争斗不断。其中,穆氏与呼延氏乃是斗得最凶的两族,几乎每隔小半月,便有异族男子前来挑衅宣战。 草原规矩,胜者为王。 穆难裘带着其他穆氏青年一起应战,由于年岁已高,他并未亲身参战,只是单纯在旁观摩,一来可以探探这些小辈的底,二来,也可看看对手实力到底如何。 就在两族对战的第二天,不知是何人在斗场上做了陷阱,埋了火药,顷刻间一片草地化作火海。穆难裘也随着晕死过去,等他再度醒来,已是顺着江水飘到了通州城内。 由于腿部已被火药炸伤,穆难裘废了好大的功夫才飘到浅水边,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上了小四这群人。 楚怀珝皱起了眉:“照你这么说,他们应是比你还要早到通州。” “是,他们的确要比我早的多。”穆难裘淡淡道。 楚怀珝闻言有些不解:“即使如此,您所说的带他们回家,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都不是自己要来这里的,”穆难裘叹了口气,缓缓道:“或者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里。” “不知道在哪里?” “对,”穆难裘握紧了手中木杖,声音微微颤抖:“他们……都是被人贩子扔下的外乡人。” 穆难裘被小四救上了岸,第一时间便是观望四周,此时江边已经围了很多的人,或坐或躺、大多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也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他们每个人都呈现出很明显的病态。 那些人三三五五坐在一起,虽是面对着面,可神色间满是疏离。 穆难裘扫过众人脸色,从他们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彼此并不熟悉。 因贫穷而被人贩卖,因疾病而被人丢弃,虽不熟悉却只能聚在一起。 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 难以名状的悲凉。 通州城郊多农家,淳朴是真,却也没有谁会平白无故救济这么多‘垂死’的外人。 运气差的,熬不过病痛,很快便撒手人寰。 运气好的,挺过了疾病,却还要忍饥挨饿,甚至连落脚之处都是问题 运气好的…… 当真是运气好么? 白日里去集市捡些烂菜充饥,晚上便只能寻着废屋破庙栖身,偶尔碰上当地的乞丐,争不过地界便就只能逃窜。 战战兢兢的生活了一月,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于是偷盗,抢夺者比比皆是,为了一口干粮,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亦是常态。 想过回家么? 当然想过,做梦都在想。 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没有钱,因为不识路。 机缘巧合下,穆难裘发现这青云山,他为自己做了根木杖,趁着天黑带领大家摸上了山,作为曾经的游牧族人,他教会了大家生火,打猎,日子虽然依旧艰难,可还能勉为其难的过着。 “四娃子曾告诉我说,他们当初被关在一个很小的驴车里,每天有人喂药,喂水,就是不给吃的。后来车上的人得了病,一部分就这么死了,另一部分就被随手扔在了这里。” 楚怀珝眼底沉得厉害,他攥紧了墨扇,指尖不自觉扫过扇上木坠。 天盛有律,只有奴籍奴隶可以立契贩卖,其他人口一概不可交易,若有违者,均按侓法处置,轻则入牢,重则远流千里。 见他不语,穆难裘叹了口气:“后来的事,楚公子想必已经知道了。” 青云山设计被卖出,陆峰以建园为借口挖山凿矿,唯一的居住场所正在被人一点一点破坏…… 难怪非要杀陆峰。 难怪非要……杀许如柏。 眼前闪过一个少年倔强的眼,楚怀珝沉思半晌,低声道:“楚某冒昧问一句……” “老朽知道楚公子想问什么,”穆难裘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道:“杀人的主意是老朽出的,手刃许如柏的人亦是老朽。” 楚怀珝哑口无言,他盯着穆难裘看了半晌,最终轻叹一声:“许如柏的伤口楚某已经验过了,他全身上下并没有致命伤,死因是失血过多。”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苦笑道:“您这又是何苦。” 穆难裘低着头,手掌轻轻摩擦着木杖把手,语气掷地有声:“有关此事的所有罪愆,老朽愿一人承担,还请楚公子成全。” 这是要替他们顶罪了。 洞穴里一共十人左右,除了小四小七,剩下的几人恐怕都有参与。 难怪小四死活不想带他们回来。 楚怀珝闭上了眼,等他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清亮。 “您可知单独揽下这桩罪的后果么?” “无非杀头而已,”穆难裘呵呵一笑:“老朽活了这么久,也值了。” 穆难裘话音刚落,只听得洞后突得传来一阵声响,小四从旁边窜出来,声音微微有些嘶哑。 “凭什么?” 他怔怔的盯着楚怀珝,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哀愤:“卑劣如陆峰、许如柏之辈,他们以下作手段买下青云山,又趁机毁了我们的家园,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们又怎么会出此下策?为了铸铁,陆峰夜日继日开采矿石,耽误了刘家村多少村民,他们害死的人还少么?凭什么轮到我们,就要杀头?” 他的面容因为激动而微微扭曲,就连吐出的声音也是带着几分颤意。 “若终究难逃一死,我反而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亲手杀了陆峰这畜生。” “够了,小四。”穆难裘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不要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小四冷笑道:“我哪里胡言乱语了!” “如果不是他们为了一己私利而设谋买下青云山,我们又如何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他话音刚落,山洞旁又走出两人,沈枚脸色苍白的捂着肚子,顾檀则是眯眼看着小四,神色多是不屑,相信这边的对话,他已经听了七七八八。 “按你这么说,把青云山卖给陆峰的,可是刘家村的族长,你难道也要杀了他么?” 顾檀来到楚怀珝身边,对小四笑道:“青云山从来都是刘家村的地界,卖出之前姓刘,卖出之后姓陆;你一口一个家园,一口一个我们的地方,我倒想问问你,这青云山什么时候姓了你们的姓,成了你所谓的家园了?” ※※※※※※※※※※※※※※※※※※※※ 今日份的更新~ 祝食用愉快~ 第64章 法与情 小四哑口无言, 他恶狠狠的瞪着顾檀, 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顾檀说的是对的。 可怜也好,愤怒也罢, 小四偏偏不能否认,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居住在青云山中, 而时间,恰是在刘氏族长明令禁止外人入山的时段。 再说的残酷一点, 他们也不过是随意占用了人家的地界而已。 小四勾起一个凄厉的笑,眼神却无半分妥协。 那又如何? 他们只是想活着啊。 气氛陷入沉默, 沈枚望望顾檀又看看小四,咬了咬唇, 犹豫着开口道:“其实我可以理解……” 从被人贩卖到寻见一个不怎么合适的居住之所;从走投无路到挣扎着活下去, 他们其实……也很苦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转头望向沈枚,只见沈枚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栖身之处,却要眼睁睁看着它被毁, 那些人明目张胆的将这仅有的生存希望碾灭,若换做是我的话, 我应该也会做些什么。” 人在处于绝境时总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尤其是在关乎生死的时候。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此而已。 沈枚道, “就像小四说的, 许如柏与陆峰作恶在先, 可若不是被逼无奈, 相信他们也不会去杀人。”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楚怀珝,随即涩涩道:“二爷,杀人固然有错,但他们这种……这种……罪不至死吧。” 楚怀珝闻言叹了口气:“他们罪不至死,那许如柏呢?他真的该死么?” “他……” “也许你说的对,人在被逼无奈时的确会做出一些事,”楚怀珝对沈枚温声道:“但是你也说过了,他们是有错的,不是么?” 既然是错,就一定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这点无论如何都是毋庸置疑的。 “错?我们有什么错?”小四冷笑道:“难道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么?” “所以呢?”顾檀抱臂看向他:“你认为杀死许如柏是对的,你认为他该死,你认为陆峰也该死,如果不是他们,你们也许不会走到这一步……”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厉声道:“可真的是这样么?就算没有现在的许如柏,也必定有第二,第三个类似于许如柏、陆峰这样的人出现,你就打算这样一个个杀下去么!” 小四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假思索地吼道:“那又如何?我们只是想活下去,难道这也成了错么!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贩卖、丢弃、忍受、死亡……凭什么他们可以随意将别人踏于脚下,而我们就只能默默承受,一旦反抗便是死!” 他不屑的“嘁”了一声,冷嘲道:“对,我忘了,你们是一样。”他指指楚怀珝,又指指顾檀、沈枚:“你,你,还有你,你们和陆峰是一路上的人,你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懂我们的感受?” 小四的声音回荡在青云山上,似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山洞中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他们一个个垂着头,也不作声,虽然看不到他们的神色,但楚怀珝感觉得到,那是近乎绝望的悲戚。 穆难裘吸了口气,苦涩道:“我们刚到这里时,一共有二十三个人。” 二十三人,如今却只剩下十人。 若不是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四周,他们如何会去杀许如柏?又如何要铤而走险的去杀陆峰?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生死存亡之际,谁还会在乎对错? 那一瞬间,沈枚几乎已经完全站在了小四那边,他不得不承认,他们想法其实是一样的。 凤鸣山上,那些莫名闯入的黑衣人…… 父亲惨死、兄长失踪、就连自己也成了一个半残的跛子。 若他知道凶手是谁,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去报仇。 不择手段去报仇。 楚怀珝知道小四已经听不进去任何道理了,他叹息一声,随即对穆难裘道:“穆老,您如果真的考虑清楚了,明天一早便带着他们随我下山吧。” 还未等穆难裘开口,小四从腰间拔出一柄长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挡在楚怀珝身前,恶狠狠道:“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带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小四哥!”小七见状惊讶的捂住了嘴, “你这是做什么,快把刀放下。” 小四紧紧盯着楚怀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休想带走任何……” 话音未落,他边感觉颈上一痛,眼前突然黑了下去。 穆难裘举着木杖,手臂一弯便接住了小四的身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望着楚怀珝笑道:“老朽不用再考虑了,谢楚公子成全。” 山洞里的火堆依旧在燃烧,铁棍上的王锦蛇已被烤至焦黄,沈枚坐在火边,他看看角落间垂头不语的众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张口问道: “我们明天……真的要带他们去通州府衙么?” 楚怀珝要着墨扇的手顿了顿,轻笑道:“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沈枚撇了撇嘴角,不解道:“他们的遭遇,难道不值得同情么?” “同情……”顾檀嘴里念着这两个字,突然笑开:“沈枚,沈小英雄,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么?” 顾檀伸出两根手指,淡淡道:“他们被贩卖,两年只得住在青云山上,这件事值得同情不假;可杀人,包庇,还死不认错,这就是另一件事了。” 同情归同情,同情难道就不用伏罪了? 沈枚一怔,随即又道:“若只是按律法惩处,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情与法,自古以来便是为官者的一大难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沈枚突然道:“如果他们认错了,并说明之前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可以从轻而论的机会呢?” 见他眼底满是希翼,顾檀轻笑一声:“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在为官者的理念中,法总归是要大于情的。” 见沈枚眸色一暗,顾檀又拖长了声音道:“不过嘛——” 他对着楚怀珝眨眨眼,目光流转道:“二爷又不是官,他若想寻些私情,倒也没什么难度。” “真的么!”沈枚跳了起来:“那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杀头了?” 楚怀珝闻言无奈道:“我几时说过他们要杀头了?” 沈枚面色一红,他偷偷瞥了顾檀一眼,喃喃道:“可顾大哥当时的语气真的很吓人……” 顾檀闻言气笑了,偏偏他又懒得解释,索性也不再说话。 楚怀珝敲敲沈枚的头,正色道:“顾檀气的只是小四的态度,可怜并不能当做犯罪的理由,况且他还坚持认为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 以暴制暴的确是最快解决的方式,但真的这样下去,整个青云山乃至整个通州都会乱了套,被人贩卖的遭遇的确值得同情,可若任由这种暴力与杀戮的风气延伸下去,又会造成多少悲剧?” 沈枚闻言偷偷瞄了顾檀一眼,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只是呆呆的笑了笑。 顾檀被他的神色逗笑了,抱臂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沈枚挠了挠头,“没什么。” 三人说话间,小七慢慢走过来,他将烤好的几串蛇段递给楚怀珝,轻声道:“这个……给你们。” 顾檀见他神色依旧,挑眉道:“你现在,不怕我们么?” “不怕,”小七仰起脸笑了:“你们一定有很好的处理方法,我相信你们。” 三日后。 艳阳高照,白云悠悠。 通州城内外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旁站着一个五旬老者,他将准备好的一些干粮递进去,随后轻轻揉了揉眼眶。 马车内坐着五个人,他们神色略有不舍,其中一人抓住了老者的手,急声道:“您真的不能和我们一起走么?” 穆难裘推开他的手,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杀人不是小罪,总要有人把事情担下的。 那人吸了口气,又问:“小四他们家的那几口呢?他们不一起走么?” “他们也不走了,他们已经决定留在通州了。”穆难裘淡淡道,脑海里闪的却是小四那双倔强的眼。 他说,我不走了,我愿意和裘爷爷一起,为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赎罪。 另一辆马车内。 顾檀靠在轿内软垫上,手中捧着一杯清茶,只听他低声抱怨道:“小四这个孩子,给他机会也不走,脾气还真是倔的厉害。” 楚怀珝本来正在假寐,闻言不由笑出了声:“不是你说要给点惩罚的么?” 顾檀闻言挑了挑眉:“二爷给的这算什么惩罚?” 他掰起手指,一根一根数过去:“房屋,食物,差事…除了钱,二爷可什么都给他准备齐活了,那穆难裘还要住几年牢呢。” 楚怀珝哭笑不得:“你把充役也想的也太简单了些。” 小四曾单独来找楚怀珝,说他愿意留在通州充役,只希望能赦免穆难裘的死罪,希望能让大家有机会一同回家。 楚怀珝本就没打算为难他们,见他神色坚决,也就略微思索了下便同意了。 此种方式也许不是最好的,对他们来说,却是最合适的。 顾檀将茶水喂到楚怀珝嘴边,幽幽道:“嘁,这个时候倒学会呈英雄了。” 楚怀珝低头对着茶水轻啜一口,无奈道:“当时若不是你激他,他八成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顾檀无辜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楚怀珝伸手就要敲他的头,却被顾檀先一步躲开,只得放下墨扇,轻叹道:“你这性子啊,若总是这般,难免会遭人误会。” 顾檀将茶杯放置一边,随即眨了眨眼,眼底顿时漾起了清波。只见他以手指缠上楚怀珝鬓边发丝,轻声道:“那,二爷会误会么?” 楚怀珝捉住他的手腕,轻笑道:“当然会。” 低首噙住那娇艳的红色,楚怀珝轻轻撬开他的贝齿,寻至一方柔软便开始与之缠绵。 顾檀勾住他的脖子,略显生涩的回应顿时让楚怀珝眸色一暗。 似是发觉了他的变化,顾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轻轻扭了扭身子,膝盖有意无意划过从楚怀珝衣摆间划过。 一阵低沉的笑声传入耳中,楚怀珝加深了这个吻,随即将手指插入顾檀发间,顺着发尾逐渐滑至背部,随即来到腰间,手指一勾便解开了他腰上的红带,顺势描绘着他的腰线。 察觉到他的动作,顾檀慌忙按下他的手,微润的凤眼依稀有些失措,他轻喘着松开楚怀珝,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二爷,这可是在马车上……” 楚怀珝停下了动作,只见他挑了挑眉,眼底满是促狭:“你既知道是在马车上,还敢这般胡闹,是料定我不会在这里做些什么吗?” 话音刚落,轿帘突然被一只手掀开,沈枚抱着一盒点心,还没来得及看清轿内景象便被一根红绸抽翻在马车边上。 “啊!” 穆难裘闻声走过来,只见沈枚趴在地上,手边的点心七零八落的散在一地。 等他重新登上马车时,顾檀已经整好了衣服,楚怀珝靠在一旁,嘴角笑意从未褪去。 “顾大哥,你刚刚……” 顾檀轻咳一声,无辜道:“嗯?刚刚怎么了?” “…………” ※※※※※※※※※※※※※※※※※※※※ 啊啊啊啊一到周末就克制不住开车的心…… 先尝试下尺度,不行下次走微博或者lofter 最后一个案子一定要让二爷吃到嘴里!!!! 第65章 豁然 暗室内, 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 他盘膝坐在正中央, 他面色苍白,汗水沾湿鬓边长发, 一滴一滴落至地面。 “嗯……” 紧紧咬着牙关,似乎在里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 蛊虫噬体的痛感逐渐变强,身体几乎已经到到达极限, 偏偏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好疼, 好疼啊…… 在他的周围一共摆着八方石桌, 石桌上的图腾似人似蛇,十分诡谲。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 每方石桌上均躺着一个人,他们眸色空洞, 面色惨白, 远远看上去, 更像是刚死没多久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痛意逐渐散去,他扶着地面轻轻喘息,目光时不时扫向那些‘无动于衷’的‘尸体’。 还是不行么…… 这次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还未来得及思索,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峰鸣,紧接着心脏仿佛被万虫啃食一般。疼痛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向前栽去。 身子尚未碰触地面便被人接住, 轻微的龙涎香在鼻尖蔓延, 见他眼里已经逐渐失了焦距, 男人轻轻晃晃他的身子,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 头脑已经无法思考了,他失神地望着男人的脸,张了张嘴却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好疼…… 终于,有感应了么。 他蜷起身子,整个人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眼前闪过大片的红色,凄厉的惨叫声与烈火燃烧的噼啪声融为一体,快要倾塌的房屋内站着一个少年,他正天真的望着自己。 哥哥…… 哥哥。 “喂,醒醒,你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他的目光重新聚焦,映入眼中的却是男人深邃的眼,眸里的情绪一闪而逝。 那是担忧么? 再仔细去捕捉,却发现男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果然是看错了啊。 他不动声色的从男人怀里退出,先是扫过所有石台上,再发觉他们没有任何变化后,这才慢慢以右手撑着地面坐起。 “果然还是不行。” 似乎对他的动作有些不满,男人抿紧了唇,低声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伸手拭去额角的冷汗,他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重新尝试一下死物,没想到体内的母螫居然会如此躁动。” “母螫?”男人皱了皱眉:“难道无忧丹已经压制不住它了么?”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随即轻叹道:“若这次再失败,我们……” “我们就只能继续在活体上做实验了。”男人开口道。 他闻言将头扭至一边,淡淡道:“活体从来没有成功的例子,死物倒是有一个,我们可以继续……” 他尚未说完,只听东南角的那方石桌上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很小,似乎微不可闻。 两人似乎并没有听到那边的动静,直到那‘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男人这才回过头去。 “等等。” 就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落在地上的那个‘人’突然慢慢站起了身。他歪着头,神色无比呆滞。 兴许是方才的那下摔得有些狠,白土制成的脸已经裂开一个长口,隐约有朱砂漏出。 这那里是人,分明就是一个傀儡。 那傀儡歪着头,目光无比呆滞,一双黝黑的铁臂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更显诡谲,只见他僵硬的抬了抬自己的手臂,便再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母螫的躁动了唤醒了子螫,除了第一个起身的傀儡之外,身边的其他七个傀儡依次站起身来,他们麻木的下桌,歪头,抬手,随后静静盯着中央的人。 嘴角慢慢渗出一丝血迹,他努力制住体内活跃的母螫,随即屏息凝神,慢慢安抚这些刚刚复活的子螫。 男人看着眼前的傀儡,眼底先是闪过一丝疯狂,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这是……成功了?” 只见那些傀儡缓缓开始移动起来,他们走了几步,随即静静的跪在主人面前,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伸手擦去嘴角血迹,他默默垂下了眼:成功?不算吧。 不能对话,终究也只是个半成品。 大概除了那个,自己已经再做不出像样的成品了。 ………… 官道上,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城门,向南行驶而去。 到了一处驿站,趁着换马的功夫,三人下了车,坐在一旁的茶水摊上歇脚。 盒子里的点心已经摔碎,眼看不可再食用,沈枚从旁边的炊饼摊上买回些干粮,与两人就着茶水少用了些 “我们现在去哪儿?”顾檀突然开口道:“要和他们一起去南郡么?” 楚怀珝凝视着桌上的茶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开口道:“不,我们回京都。” “有些问题,我需要重新找晋逸确定一下。” 身后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另一辆马车上的人下了车,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其中一人怯生生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不和我们一起走了么?” 楚怀珝饮下手中的茶,温声笑道:“楚某还有其他事要处理,我们就在此处别过吧。” 兴许是胆怯,兴许是愧疚,那人始终没有靠近楚怀珝的身边,他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低头敛目,神色却略有慌乱。 察觉了他的不安,楚怀珝柔声安抚道:“你们不用怕,这些车夫是我特地挑选出来的,一定会安全将你们送回去。” “谢……谢谢。”那人局促道。 “不必客气,”楚怀珝微微一笑。 临近分别,似是想到了什么,楚怀珝上轿前叫住了男人,嘱咐道:“对了,我已向南郡知府飞鸽传书说明情况,你们如果还记得被贩卖时的细节,可以如实向他说明,若能直接将他抓住,也算是功劳一件了。” 男人一愣,先是想了一会儿,随即低声道:“我,我记不太清了……当时赶路时,似乎听到他们喊了一个名字。” 他陷入了回忆,语气有些不确定:“好像叫……叫什么王,王回。” “王回?” “对,应该就是王回。” 放下轿帘,两辆马车于此处分道而行。 楚怀珝闭目坐在轿里,脑海中的隐约勾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难道这些人的贩卖的事件并不是凑巧? “打过铁臂这种玩意儿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叫王回,是通州人。” 百晓的话回荡在脑海中,楚怀珝揉揉额角,眉目间难得漏出一丝后悔。 他扬起一个苦笑,心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接下这么个差事。 金玉蟾失窃,沐春阁纵蛊,陆氏垄断矿资,青云山‘外客’,还有那个举止诡异的铁臂人…… 陆瓯,白雪,王回,胡青,陆峰,妙影…… 还记得在矿下时,妙影曾说他并不是在为陆峰做事,也就是说,在陆峰身后,应该还有一个人。 楚怀珝眼睫微颤,突然想到曾在矿中房间内时,眼前幻像消失后,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与铁器有关的东西。 如果正如妙影所说,那个房间根本就是为自己设下的局,那么这个设局的人…… 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楚怀珝渐渐蹙起眉来。 是他么? 如果是他的话,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马车内一时寂静无声,顾檀伸手将一侧小窗帘掀开,目光始终在车外游荡。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楚怀珝并未睁眼,“在看什么?” “看看现在到哪里了。” 顾檀说着放下窗帘,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只听他轻声笑道:“车上无聊,二爷又长久不语,我还以为二爷与沈小英雄一样,睡熟了呢。” 楚怀珝闻言缓缓睁开眼,见沈枚靠在一边睡得香甜,无奈轻声道:“我现在可没睡觉的心思。” “怎么了?”顾檀好奇道。 楚怀珝轻叹一声:“你还记得我们从驿站离开前,那个男人说出来的名字么?” “王回?” “对,王回。”楚怀珝揉揉睛明穴,苦笑道:“他与胡青一般,均与铁臂人有所联系,巧的是,这个王回在半月之前已经死了。” 顾檀一怔,神色微讶道:“照这么说,这些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一定有联系。”楚怀珝肯定道,“这些事恐怕已经不会是简单的盗窃杀人了。” 顾檀闻言沉吟片刻,蹙眉道:“这个王回与胡青联系最大,胡青在为陆家做事,那这个王回,会不会也是陆家的人?” 楚怀珝目光微动,轻笑道:“难说,胡青的确在为陆家做事,可他也许根本不是陆家的人。” 在胡峰贴着陆家标签时杀人灭口,楚怀珝更相信这是一种变相的栽赃嫁祸,尤其在矿洞中发生了那些事之后,他几乎肯定,陆家不过是那人用来转移视线的棋子。 胡青背后的人,也许就是妙影背后的人。 还有那个矿洞里一闪而过的熟悉的少年身影,到底是谁呢? 再往前行驶便是一片密林,马车已经偏了官道,慢慢驶入一旁的小径,若要去京都,这条小径远比官道近的多。 “之前在青云山上,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些受害人的时候么。” 楚怀珝轻呷一口清茶,缓缓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顾檀闻言认真思索了片刻,蹙眉道:“他们,好像是有些奇怪……” 将茶盏放置几上,楚怀珝淡淡道:“黑市贩卖人口,多为女子幼儿,少年亦是很少,可青云山的这些人,大多为成年男子,就连小七都已经过了舞勺之年。这一点,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可他们的神情不像在说谎。” 楚怀珝慢慢点了点头,沉声道:“若他们不是在说谎,那便说明的确有人在买卖这些青壮男子。” 而这个人,与王回有关,与铁臂人有关,更与背后那人有关。 密林深处道路略微崎岖,虽然身下垫了毛毡,车内依然有些颠簸。就在两人沉思之际,车前马儿忽然嘶鸣一声,紧接着便猛然停住,沈枚本在熟睡,这下倏地撞上了车厢边缘,立刻惊醒。 “怎么回事?” 顾檀稳住身子,正要掀开轿帘,车外传来车夫紧张的声音:“爷,有人拦车。” ※※※※※※※※※※※※※※※※※※※※ 感谢吃骨头的鱼的营养液~ 今日份的更新~ 祝食用愉快~ 第66章 再生事端 小径边, 少女张着双臂, 一动不动地挡在马车前。 她面上神色慌乱,身上的白色锦衣亦是沾满了尘土, 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银簪珠花歪歪扭扭在挂在鬓边,长发如枯草般乱糟糟的贴在颊侧,隐约可见一张蜡黄而稚嫩的脸。 嘶鸣声在头顶响起, 马蹄在距离她一丈处停下, 少女松了口气, 随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救,救命……” 她先是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 随即用力撑起身子,颤着声音对车夫道:“有人, 有人在追杀我们……求您帮帮我们, 救救我们吧!” “这……这……” 车夫神色有些紧张, 他下意识回头望了望车厢,正巧看到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从里面伸出,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看见车内有人回应,少女慌乱的眼中涌现出一丝光彩, 她改坐为跪,对着马车连连磕头:“里面的公子爷, 我求求您,您行行好, 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头上的珠花随着少女的动作叮当作响, 车夫见状三两步来到少女身前, 赶紧伸手将人扶起。 “姑娘快起来,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楚怀珝自车内跳下马车,见这少女不过二八年纪,此时正扒着车夫的手臂,嘴中连连喊着救命。 “怎么了?”他温声问道,心想这姑娘如此模样,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山野强盗。 东边隐约有风声传来,惊起树上一片飞鸟。 少女身子明显一抖,她猛地望向天边,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恐惧。 楚怀珝随着她目光看去,只见空中依旧天高云轻,蔚蓝如洗,根本没什么异样。 少女怵怵地收回目光,她睁着一双杏眼,张皇失措道:“有人在追我们,她们要抓我们,之前的好多人都死了,我们趁乱跑出来了,我们只能跑,只能跑……” 她语无伦次的表达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天,似乎她所谓的那些追逐的人下一秒便会出现在那里。 飞鸟重新停上枝头,耳畔隐约传来一阵翅膀拍打声,楚怀珝刚向前走了一步,便发觉少女脸色一白,随即猛地从地上弹起。 “有,有声音,她们来了,她们来了…” 不过是几只鸟,却使得少女如此崩溃,楚怀珝皱了皱眉,只得轻声安抚道:“只是林间飞鸟而已,姑娘别怕。” 遗憾的是,少女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她激烈地来回张望,显然已经被吓破了胆。 一个不过十五芳龄的少女,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她口中的他们又是谁? 过了许久,少女似是突然回过神来,她喘着气,无神的眼睛里有泪珠大颗大颗滚落。 “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顾檀从轿内探出头来,他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树便是草,哪里还有其他人。 将视线放在少女身上,顾檀心底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哪里不太对。 跳下马车,顾檀快走几步来到楚怀珝身边,蹙眉问少女道: “你们?你还有同伴?” “我们……对,我们。” 少女垂下目光,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草丛,楚怀珝顺势望去,只见那片草丛后静静地躺着一位红衣姑娘。 这位红衣姑娘亦是二八左右,同样的锦衣华服,只不过她的服饰明显要比眼前的少女好上许多,就连妆容也要更加精致些。 看见这个女子,顾檀终于明白他心底的那丝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违和感。 眼前的这位少女,她的气质与她所戴珠花所着衣衫完全不搭。 见两人不说话,少女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急忙道:“你们不会白救的,我有钱,我很有钱,我可以给你们钱。” 她边说着,边将头上的银钗和珠花摘下,声音满是无助:“只要能把我们送回马尾县,我可以,我可以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钱。” 马尾县?那是哪里?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兴许只是某个城下的小村镇吧。 为了使自己的话变得更加可信,少女急促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恳切,又因为声音严重走调而变得十分古怪。 “只要将我们送到马尾县,到时候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诱之以利,自古以来都是个通用的方法。 这个前提是,你给出利益真的可以让对方心动。 楚怀珝闻言啼笑皆非,他对着少女打量了片刻,目光在她袖口上银丝鸾鸟上停了一瞬,随即猜道:“你说的马尾县,可是在南郡?” 少女一愣,随即疯狂点头:“对对对,就是南郡。” 南郡,银丝鸾鸟… 楚怀珝目光闪了闪,轻笑一声:“姑娘既然如此说了,那便一起随我上车吧。” 三人包下的马车本来就很宽敞,此时倒也不怕多加两个少女。 “你确定你们要去马尾县?” 上车后,楚怀珝还是重新向少女确定了一下地方,白衣少女缩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的守在昏迷的红衣女子身边,兴许是楚怀珝的语气过于温和,她的神色虽然依旧害怕,却少了几分紧张。 车夫拨转马头,马车沿着小径向后行进,见她不似方才那么激动,顾檀余光扫过一边昏迷的红衣女子,好奇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少女轻轻打了个寒颤,摇着头道:“我们被人带到了河边,他们让我上船,我没上过船,我害怕…”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我们是跑出来,她…她体力不支晕过去了,我害怕,我以为再也回不去了…” 沈枚静静在一旁听着,闻言忍不住插嘴道:“那带你们出来的人呢?” 少女突然白了脸色,她双唇微微颤抖,“死了,都死了,好多人,都死了…” 这一番话听的楚怀珝有些云里雾里,他与顾檀对视一眼,只得先安抚少女道:“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 沈枚将驿站留下的干粮递给少女,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猛地接过干粮,立刻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只听她口齿不清道:“我叫…我叫吴翠翠,她,她说她叫果果。” 她说? 顾檀闻言挑眉道:“你们不认识?” 吴翠翠啃食干粮的动作一顿,随即摇了摇头:“我们是在河边认识的。” 看来这个吴翠翠并不是凤家堡的人。 楚怀珝将手中茶水递给噎住的翠翠,低声道:“你身上的衣服,应该不是你的吧?” 翠翠灌了几口茶水,怔怔地望着楚怀珝道:“你,你怎么知道?” 楚怀珝指指她袖口的银丝鸾鸟,轻笑道:“这便是凤家的图腾,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衣服是怎么来的?” “凤家?”翠翠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有一瞬间的迷惘,她看一眼昏迷的红衣女子,支吾道:“我不是……这衣服是果果借给我穿的,那日我掉进了河中,她就把自己的外衣给我了…” 这么说来,这个昏迷的自称是果果的红衣女子,应该就是凤家的人了。 想到这儿,顾檀轻轻挑了挑眉,他望着楚怀珝,眼神中满是疑惑道:既然是凤家堡的人,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楚怀珝也想不明白,他合了墨扇,轻声问少女道:“他们为什么要带你们去河边?你可认识他们么?” 少女垂下头,她攥紧了衣袖,半晌后终于开口:“我…我是被我爹卖给他们的…他们要带我上船,带我去更远的地方…” 楚怀珝闻言顿时明了,原来这又是一起贩卖人口的案子。 他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道:“你方才说的…都死了,又是什么意思?” 兴许是吃了东西的缘故,翠翠的情绪已经归于平稳,她轻轻抖了抖肩膀,低声道:“我和果果本来计划要跑,快被人追上的时候,身后传开来了一阵惨叫,我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就看见…” 眼睛里的惊惧一闪而过,翠翠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他们满身的血,都是血,那些人用手撕开了将他们的身体,鲜血流了好多,好多…” 听了她的形容,沈枚生生打了个寒战,亲眼看到了这些景象,难怪她刚开始会被吓到神志不清。 楚怀珝握着墨扇的手指一顿,随即慢慢皱起眉来。 用手?撕开? 那得是怎样的臂力。 难道说…… 顾檀与楚怀珝想到了一起,他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有看清那些人模样么?” “没,我没有…”翠翠摇了摇头:“但是她们还在追,还在追我们…” 话音刚落,只听着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鸟鸣,少女脸色一白,她掀开帘子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白鸟盘旋于天际。 似是发现了他们,大鸟低鸣一声,竟是直直向马车俯冲而来。 “来了……来了……她们来了。” 翠翠喃喃道,随后身子又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们来了,会死的,我们会死的…” 顾檀见状皱起了眉,正要问些什么,四周突然涌现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杀气。 林子中安静的可怕,沈枚亦是察觉出了不对,他警惕的坐起身子,手指已经按在腰间的月白剑上。 再看楚怀珝,只见他“刷”的一下开了墨扇,脸上神色未变,似乎对周围的变化毫无所察。 马车依旧不紧不慢的行驶在小径上,眼看再过一个弯就要到官道了,楚怀珝突然吩咐道:“车夫,劳烦停车。” “不,不能停下!”翠翠的尖叫微微有些变声,她颤抖着,抽泣着,鼻涕眼泪混在了一起。 “不能停!不能停!会死的,会死的!” 虽然不明白楚怀珝此时停车是什么意思,但翠翠激动的神色着实让沈枚吃了一惊,他在紧张之余不禁连连安抚少女道:“你别怕,你们不会有事的。” 行驶的车夫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虽然他觉得这命令下的着实奇怪,但客人就是客人,客人要求停车,自然不有不停地道理,于是找了一个角落,乖乖的把马车停到了一边。 “爷,可是有人要下个方便?” 隔着车帘,车夫恭敬的问道。 车夫话音刚落,只觉得周围树林里突然挂起了一阵风,这风来的凶猛,吹动林中树叶沙沙作响,有落叶纷纷从枝头悄然落下,飘然盘旋落至车顶,若不是四周杀气逼人,这样的画面,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美景了。 车顶树叶越落越多,耳旁尖锐的风声中夹杂着一丝丝微弱的气流,对方的轻功到底还是差些。 一,二,三,四,五…… 楚怀珝动了动耳朵,手中墨扇轻轻摇动。 五个人。 五个女人。 凤氏五音仙么? 他低头看一眼昏迷的凤果果,嘴角慢慢泛起一丝苦笑。 似乎有点难对付。 但愿她们肯慢些出手,也好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头顶的白鸟扔在盘旋,察觉到周遭杀气越来越重,楚怀珝知晓她们已经准备出手了。 掀开车帘正要下车,楚怀珝只听得耳侧风声一凛,凝眸细看,一枚长约三寸的凤头银针正好从车外飞入。 墨扇接下银针,就在他飞身下车下车之际,一根青玉长笛突然由身旁刺来。 楚怀珝侧身避开她的攻势,墨扇一合,反手便对着女子手腕敲去。 “凤商小心!” 身后的橙衣少女开口道,她又抛出一枚凤头银针,随即转了转手中长笛,直接将墨扇挡住,随即向南边的三位女子使了个眼色:“凤角,凤徵,凤羽,上!” 见她五人同时出手,楚怀珝暗暗叹了口气。 这是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啊。 霎时间,橙衣女子已经飞身来到他的身边,楚怀珝见状并没有躲避,只见他抬手将墨扇转了个圈,扇柄对准她肩上的穴道正要点下,眼前倏忽间又闪过几道银光。 楚怀珝后退几步,那五名女子已然站作一排,她们纷纷手持玉笛,衣袂飘飘,每一位都恍若出尘谪仙。 凤氏五音仙,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是你!” 那名方才偷袭他的,名叫‘凤商’的女子目中含怒,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楚怀珝一愣:“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黄衣女子冷冷一笑:“你是陆峰的朋友,我曾在画舫中见过你。” “画舫?” 楚怀珝回忆片刻,那日陆峰请来的舞姬歌女实在多不胜数,可若是凤商这种容貌的,他应该不会没什么印象,想来她当时应该是易容了。 其余的四人闻言不自觉又带了几分杀意:“你是陆峰的朋友?” 也不知陆峰究竟怎么招惹上凤家堡的,楚怀珝苦笑一声,无奈道:“谁说去了便是朋友了?” 只当他是狡辩,凤商怒目而视:“若不是朋友,那日你为何会出现在主宾席?”她话音一转,语气多了几分杀意:“凤一和凤二均死于陆峰之手,你是他的朋友,又助他绑了我们的少堡主,不杀你不足以祭奠我凤氏忠魂!” 话音刚落,凤商便于其余四名女子同时将横笛放于唇边,只见她冷冷一笑,毅然道:“这可是你临终前的最后一首曲子了,你可要听仔细了。” “快,堵上耳朵,千万别去听那乐曲。”马车内,顾檀对着车内的三人吩咐道。 他将袖边红绸扯成布条,麻利的攒成两个小球,轻轻塞进耳朵里。手指按上腕边银镯,几缕银丝作势缠入指尖,顾檀一手掀开车帘,目光始终跟随着楚怀珝的身影。 朱唇轻启,玉指灵活地在笛孔上交错,一阵悦耳的笛音从五人武器上涌出。与一般的曲子不同,这曲子里蓄满了内力,入耳满是清冷肃杀之意。 除了凤家本家弟子传人,旁人一旦陷入乐曲之中,轻则头晕目眩,神志不清;重则失去意识,暴毙而死。 这便是凤家的摄魂曲。 有银光自眼角划过,楚怀珝轻叹了一口气,墨扇在身前轻轻摇动,他现在并不着急出手。 五人见状拧起了秀眉,这人不躲不闪,甚至都没有用内力封上听觉,他这是在寻死还是在挑衅? 想到这儿,凤商眯了眯眼,她的手指突然从原本的孔道移开,那本来已成杀局的乐曲突然变调,重新将那肃杀之意发挥到了极致。 金戈断魂! 传闻中没有一人能完全抵御的十级摄魂曲。 要知道除了凤家堡堡主可以已一人之力奏出十级曲,其余凤家子弟均是借合奏之力来完成这些曲子。 见凤商改调,其余四人明显一愣,就在他们决定配合凤商完成演奏时,手指却突然仿佛冻住了一般,再无法动弹。 那摄人心魄的笛声终于戛然而止。 有一红衣男子自车上跳下,他翻动着手指,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摄魂一曲震天下,果然名副其实。” ※※※※※※※※※※※※※※※※※※※※ 感谢Freya,越前南次郎-爱中国,呆......的营养液~ 今日的更新!粗长掉落! 小天使食用愉快么么哒~ 第67章 凤氏少主 身体无法动作, 五人神色皆是一骇。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在脑海中萦绕不去,这种被外力所控制的感觉不是没有尝试过, 恰恰相反,凤家的人正是对这样的招式无比了解。 控人行为,夺人心智, 取人性命…… 这分明就是凤家摄魂曲的效果,而在她们年幼尚未掌握之时, 自然经常被堡里的师兄师姐逗弄。 想到这儿,凤宫不由的向顾檀望去,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顾檀绕到马车前, 手中银丝紧紧缠在指上, 虽然面上神色未变,手腕却在小幅度地颤抖。 五个人……还是太难了么? 若是往日,同时控制三人就已经到了他的极限,这次直接放手制住五人, 定然撑不了多久。 似乎感受到他的吃力, 楚怀珝叹了口气, 随即索性飞身来到五人身前。 “得罪了。”他朗声道。 凤商杏目怒睁:“你做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那墨扇扇柄重重拍在她们肩胛手臂和前胸的几处穴道上。 霎时间,五人只觉得体内真气一滞,便再也使不出摄魂来。 为了防止一会儿再生事端, 楚怀珝只得暂且封了五人内力, 顾檀见状甩手收回银丝, 亦是不打算继续纠缠。 没了银丝的牵制, 五人很快便恢复了自由,凤商动了动手腕,只见她反手将玉笛一转,正要再次出招,却被凤宫伸手拦下。 “等等。” 视线从顾檀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腰间的青色玉佩上,凤宫皱起了眉,眸光中闪过一丝迷惑:“你是相府的人?” 若非必要,朝堂之人向来不会涉足江湖,此时在这里遇见官家,凤宫不禁有些诧异。 顺着她目光低头,顾檀随手将腰间玉佩解下,轻轻握在手里把玩。只见他目光闪动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凤宫一怔,随即扬了扬手中玉笛,冷冷道:“是便留,不是便杀。” 顾檀闻言眯起了一双凤眸,他抱臂看向满是杀意的女子,轻笑一声道:“打打杀杀挂在嘴边,难道你们凤家堡的姑娘戾气都这么重?” “少说废话!”凤商咬牙切齿道,“就算是相府的人又如何?若不是使了什么卑劣手段,又怎会将我们五人困住?你们掳我少堡主在前,戏弄我姐妹在后,此仇不报,誓不罢休!” 顾檀闻言挑了挑眉,蓦然一笑道:“看来你们除了戾气重,这强加罪名的手法也是一绝。” “强加?”凤宫面色一寒,“你敢说你马车内的人,与我凤家毫无关系么?” 白色的鸟依旧在空中盘旋,凤家亲传血脉与鸾鸟相通,非死不断。 楚怀珝摇摇墨扇,神色颇为无奈:“凤姑娘的确在马车中,她的身份我们亦是方才才敢确定,若我们真是掳人的凶手,此刻又何必与你们浪费唇舌呢。” 五人闻言互相对视几眼,凤宫沉默片刻,迟疑道:“你们真的不是因为陆峰才……” 楚怀珝轻叹道:“你们与陆家的私人恩怨我们并不清楚,只是你们家的少堡主碰巧晕在了我们回京的路上,而我们也碰巧得知了她的身份,碰巧想送她一程罢了。” 凤商听他说出这么多的“碰巧”,不由忿忿道:“哪有这么多碰巧的事,你分明就是在胡说!” 顾檀闻言勾唇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随即轻描淡写道:“若早知凤家堡的人都这般不识好歹,我们自然不会去碰这个麻烦。” 说到这儿,他刻意顿了顿,轻嘲道:“都说凤家堡美女如云,不仅般般如画,更是温柔敦厚。今日一见,着实让人‘耳目一新’。” 嘴上说着谦辞,顾檀的语气中却没与丝毫恭维的意思,他伸手指指马车,做了个请的动作, “凤姑娘现在就在车内,只是她自己实在没办法下车,你们若要接人便自行去吧。” 五人一同望向马车,却踌躇片刻,始终没有上前,顾檀见状笑出声来:“怎么?你们不是都已经确定你们少堡主在里面了么?现在还犹豫什么?” 凤商嘴硬道:“谁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埋……” “凤商!”凤宫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她抬头看向天边,雪白的鸾鸟依旧在平稳盘旋,它低鸣一声,并没有半分的不安。 与方才的焦炙完全不同。 凤果果现在十分安全。 想到这事八成是个误会,凤宫眼底微窘,她缓了面色,朝顾檀欠身道:“方才略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将玉笛收起,她转身又朝向楚怀珝抱了抱拳:“若事情真如公子所说,我凤宫先行谢过公子相救之恩。” 见凤宫收起了武器,身后四人面面相觑,随后也一并将玉笛收起,凤商脸色微红,她别别扭扭的行了个礼,之后便不再说话。 林中杀气尽散,小径上堆了一层落叶,几乎盖上整条路。 几人来到马车前,凤宫刚要将车帘掀开,一个硬物便擦着她的脸颊飞过。 “你们,你们别过来…” “小心!” 女孩的尖叫声与沈枚的提醒声重叠在一起,茶杯沿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茶水与碎瓷片混在一起,沾湿了楚怀珝脚边落叶。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吴翠翠疯狂的挥舞着手臂,她神色恐惧,眸里尽是癫狂。 走开,全部走开…… 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沈枚,”楚怀珝吩咐道,“先制住她。” 沈枚闻言将月白剑横在身前,趁她注意力集中在车帘处,一个手刀直接劈向她的后颈。 将晕倒的吴翠翠安置在一角,沈枚掀开车帘道:“二爷,可以了。” 阳光顺着沈枚的动作映入车内,凤商抬眼望去,只见左侧软毡上正靠着一个人,她身着红色内裙,那象征着身份的白色锦衣,此刻却被穿在另一名少女身上。 “少堡主!” 凤商先一步上了马车,剩下四人紧跟其后,她们看了看倒在一旁的吴翠翠,眼底除了担忧便是不解。 这人是谁?怎么会穿着她们少堡主的衣服? 车内一下子涌进了五个女子,沈枚觉得身边的风都带了些香气,他红着脸下了马车,将这本就不怎么大的空间留给这几位神色复杂的姐姐们。 凤宫将凤果果抱在怀里,先是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家少堡主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之后,这才以右手轻轻搭上她的脉门。 庆幸的是,凤果果只是单纯的精气不足。 被楚怀珝封上的穴道已逐渐解开,体内真气虽然不似之前灵活,却也可以调用,凤商将左手按在凤果果胸前,一点一点为她输送真气。 马车外,楚怀珝靠在树边,目光扫过微微脸红的沈枚,轻笑道:“你这见了姑娘便脸红的毛病,也不知道沐云能不能治好。” 沈枚轻轻挠了挠头,无奈道:“这不是病,我自小就这样。” 顾檀闻言亦是调侃道:“哦?这么说来,你自小便见过不少……” “没有没有!”沈枚连连抢白道,见他眼底净是戏谑,便低声抱怨道:“顾大哥怎么尽取笑我……” 自然是因为有趣。 顾檀无声的笑笑,心想如果真能有这么个弟弟,倒也不算坏事。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内突然传来几声急促的轻咳,紧接着便是一阵嘘寒问暖。 凤果果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神色略些呆滞,等她彻底回过神来,鼻子猛地一酸,居然直接落下泪来。 “宫姐姐……宫姐姐……”她一边抽泣一边喊着凤宫的名字,语气十分惹人心疼。 凤果果乃是凤家少堡主,自小便被送往五音坊学习摄魂曲,五人亲手将她带大,其中投入的感情自然不必多说,其余四人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趴在凤宫的身上哭了一阵儿,凤果果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位朋友,她从凤宫胸前抬起头,慌忙问道:“翠翠呢?你们有没有看到她?” 凤宫眼底闪过一丝迷惘,还未答话便听的马车外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翠翠就在你旁边。” 凤果果闻言望了望周围,果然看到那个穿着自己白色外衣的姑娘正躺在另一边。 她轻轻松了口气,随即立刻皱起眉,目光警惕地盯着那抹刚进入车内的蓝色身影道:“你是谁?”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凤果果仔细的打量了打量四周,问凤宫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你在我们的马车上,而我们……”顾檀拉开车帘,抱臂轻笑道:“我们是沿途救你的人。” 凤果果闻言看向凤宫,见她微微点了点头,眼底的警惕终于褪去,她诚恳的道了声谢,随即扯扯凤宫的衣袖:“宫姐姐,救救她吧,她是我在外认识的唯一的朋友。” 凤宫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再看凤果果眼底满是恳求,只得先把满肚子的疑问压在口中,伸手扶起那位唤作翠翠的少女。 翠翠挨了沈枚一记手刀,此刻也不过是昏过去而已,凤宫伸手点上她胸前的几处穴道,随即将掌中真气渡进些许,等她手指微动,已有转醒之势,这才慢慢收了手。 “她无碍。” 凤宫话音刚落,吴翠翠便睁开了眼,只见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余光刚瞥见凤宫几人便立刻白了脸。 “你们……你们……” “翠翠!”凤果果拉住了她的手。 吴翠翠瞪大了眼,她将凤果果拽至身后,颤着声音道:“你们又想要做什么!” ※※※※※※※※※※※※※※※※※※※※ 今日份的更新~~ 祝食用愉快~ 第68章 内情 五人闻言皆是一怔, 凤果果似是明白了什么, 轻声安慰她道:“没事没事,她们不是那些坏人。” “不, 不是的……” 只当她昏迷不知,翠翠一把捉住凤果果的手,猛烈地摇头道:“她们一直在追我们, 一直在追, 还有那只鸟……” 楚怀珝在一旁静静听着, 心想这吴翠翠铁定是把凤家堡的人当做是那些滥杀的凶手了。 也是,如此重的戾气, 常人虽感知不到杀意,但本能的危险还是有所察觉。 难怪人家姑娘要误会。 凤果果微微笑了笑, 她轻拍翠翠的背, 解释道:“她们那是在寻我, 她们是我的家人。” 翠翠明显一震,随即转了半个身子,不可置信道:“你说……她们是你的家人?” 果果点点头,指着五人一一介绍道:“这是我家的五个姐姐, 她们只是来找我们的,没有恶意。” “我, 我还以为……” 翠翠垂下了头,眼底的恐惧已褪去大半。 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 她以为五人便是出手伤人的罪魁祸首, 这才拼命带着昏迷的凤果果一路躲避。 好在现在无事。 车内一时陷入寂静, 凤宫为凤果果整理好衣衫,转身跳下马车,她对着一旁沉思的楚怀珝道:“方才我姐妹误会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楚怀珝闻言回过神来,轻笑道:“凤姑娘言重了。” 其他四人陆续下了马车,凤羽搀着凤果果,亦是向两人欠了欠身。 “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他日若有需要,我凤家堡一定倾力相助。” 楚怀珝闻言回了一礼,“凤姑娘好意楚某心领了,若真说到需要,楚某心底还有些疑虑,还望凤少堡主解惑。” 楚…… 凤宫眼底闪过一丝明了,果然是相府的人。 “我?”凤果果指指自己,眼底尽是迷茫。 “正是。”楚怀珝合上墨扇,笑了笑道:“少堡主不必担忧,若是不知或不愿回答,摇摇头便是。” 凤果果转头看向凤宫,见她点了点头,便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公子想问什么?” “在这之前,你与吴翠翠究竟发生了什么?” “之前的事……”吴翠翠坐在角落里,神色略显不安。 顾檀靠在车内的软垫上,手指划过案几上的白玉茶壶,缓缓为少女斟上一杯热茶,柔声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想知道你遇见我们之前发生的事。” 翠翠捧过热茶,低头回忆片刻,喃喃道:“我,我家在马尾县,我爹在城里欠了赌债,然后就把我卖给了债主。” “债主……你见过他么?什么模样?”顾檀循循善诱。 “他很黑,很壮,五大三粗的,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凤果果描绘道:“像是什么东西烤糊了味道。” “那你是怎么被他带走的呢?”楚怀珝好奇道。 “我……我其实……他在街上偷了我的钱袋,”凤果果面色有些窘迫,随即快速道:“他被我发现后便跑入了一个巷口,等我追过去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当是本想背着行李直接回家,转身时突然觉得后脑一疼,接近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到着,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钱袋?行李? 抬头见她神色有异,楚怀珝摸摸下巴,知晓她一定少说了些什么。 凤果果小心翼翼的看向凤宫,含糊道:“等我再醒过来,就已经被关在笼子里了。” “笼子?”顾檀手指一顿,“铁笼子?” “嗯……”吴翠翠咽了咽口水,“那个铁笼子特别结实,上面盖了一层黑布,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你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么?”顾檀问道。 吴翠翠点点头:“外面很乱,隐约可以听到他们说什么大生意……什么贵客之类的,当时笼子里关了好多好多的人,每顿只有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再喊饿他们也只给喂水。我很害怕,但是全身都没有力气,只能和大家一起窝在里面。” 没有力气?除了饥饿,想来那水里还加了药。 顾檀思索片刻,又问:“你和凤少堡主是在笼子里认识的?” “我们是在河边认识的。” 凤果果定了定神,回忆道:“大概两天吧,我们被送到了河边,为首的男人想让我们上船,翠翠害怕,就从船上掉了下去。”她顿了顿,接着道:“我把她拉了上来,后来因为人太多,小船承不下,我们便在河边过了一宿。当天晚上,我和翠翠待在一起定了一个计划……” “逃跑的计划?”楚怀珝猜测道。 “对,”凤果果吸了口气:“那天夜里我们没有吃饭,趁他们换班,我与翠翠偷偷溜到了草丛边,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谁知突然碰到了一个人……” “是看守的人么?”楚怀珝问道。 “嗯,”凤果果点点头:“他应该是去方便,没想到正巧碰上了。” 说到这儿,凤果果突然道:“那个人给我的印象很深,他很矮,嘴角有一颗痣,右臂是空的,那只胳膊似乎被人砍断……”凤果果回忆道:“对了,他的功夫跟奇怪,左手总带着一个黑漆漆的娃娃,那娃娃身上尽是机关,一靠近便自动射出银针来,他应该是在针上淬了麻沸散。我之前从未见过那玩意儿,中针之后才知着了他的道。” 娃娃,银针…… 楚怀珝心里大概有了底,只是……断臂? 少女的描述十分详尽,楚怀珝目光闪了闪,低声问道:“你确定他是断臂?” 不等答话凤果果答话,凤宫先一步开了口:“的确是断臂。” 楚怀珝闻言看向凤宫,只听她接着道:“我们在路上看见过这人的尸体,他身边带着一个巴掌大的娃娃,上面布满了暗器。” “断臂……”顾檀喃喃道,随即皱起眉来:“还有其他特征么?” “其他的,我没注意……” 吴翠翠沉默了一会儿,道:“果果受了伤,我们被他带回河边,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群人。” 翠翠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他们很残暴,他们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杀了……我趁乱拼命带着果果跑出来,这才幸免于难。” 捧着杯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翠翠低头喝了口茶:“当时天边盘旋着一只白色的鸟,我清楚的看见那鸟俯冲在那沾满鲜血的铁笼上……我带着受伤的果果跑了很远,可总也甩不开那只鸟,无论我躲在哪里,那只鸟总会出现在我们头顶,我还以为那些人要赶尽杀绝。” “这么说来,那些人并没有去追你们。”顾檀低声沉吟道,“之后呢?你们还回去过么?” 吴翠翠摇了摇头:“没有,那里太可怕了,那里遍地都是尸体……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 “尸体?”楚怀珝揉揉眉心,轻叹道:“他们都死了?” “是,没有一个活口。”凤徵补充道:“我们寻找少堡主时,曾路过了那条河,当时鸾鸟在空中嘶鸣,我们只得拼命赶过去。等到了地方,才发觉那里已经是尸体遍地。” 凤羽眼底闪过一丝悲戚,轻声道:“一共三十五具,均为一击毙命,死状极其可怕。” 想到了那日所见之景,凤宫皱起了眉:“那些尸体的伤口不是我们常用的刀枪棍棒造成的,仔细看得话,倒像是被野兽生生撕开的,当时内脏与鲜血散了一地,我猜想凶手使用的应该会是铁掌铁爪一类的武器。” 楚怀珝闻言垂眸不语,他轻轻摇着墨扇,突然问凤宫道:“楚某冒昧问一句,方才在与姑娘对话时,凤商姑娘曾屡次提到了陆峰,这是为何?” 短暂的沉默后,凤商突然高声道:“哪有什么为何,我就是随口一提……” “随口一提?”楚怀珝笑道,“若我没听错,凤姑娘那些话的意思是,你们曾派人杀过陆峰吧,而这次凤少堡主被人绑架,你们第一个怀疑的,也是陆家。” “我……”凤商语塞。 凤果果苦笑一声,涩涩道:“其实我与陆峰,有婚约在身。” 她垂下了头,“我这次本就是为了逃婚才离家,没想到半路遇到这事。” 凤家与陆家的婚事是很早之前定下的,那时两家交好,陆家又在凤家危难时出了手,凤家感激之余,便于陆家商议,为两人定下娃娃亲。 凤果果不愿嫁到陆家,可亲事已经定下,凤堡主嘴上没说,那便是认定了这门亲事,凤果果不敢违背娘亲的意思,便私下派人去找陆家商议,没想到连陆峰的面也没见到。 凤果果心下不甘,一怒之下便派了凤一凤二前去刺杀陆峰,凤商后来知晓了此事,知道劝说无用,便直接混入画舫,本想趁机伤了陆峰,拖延婚期也好,却没想到陆峰手段如此狠辣,生生将她凤家堡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斩于剑下。 凤堡主得知此事后大怒,她将凤果果禁足在闺房中,亲自到陆家赔礼道歉。 毕竟是凤家动手在先,即使死了人,也只能是自作自受。 “这事被陆峰知道后,还特地派人来对我说,说我不愿嫁,他偏偏还就要娶了。”凤果果愤愤道:“我没办法,只得背了行李,带了些金银,这便想着靠离家来逃避婚约。” “糊涂!”凤宫突然道:“你若去找堡主说明情况,她岂能不管?” “她就是不管!”凤果果攥紧了拳头,“她根本不听我解释就禁了我的足。” “凤堡主禁少堡主的足是因为生气啊,”凤角无奈道:“少堡主派人到陆峰船上送死,她怎么能不气,堡主已经在和陆庄主商议婚约的问题,陆峰的话实际上不过是在激少堡主罢了,哪成想你居然不闻不问便离家了。” 听到这里,楚怀珝已经完全明白了,他叹了口气,道:“所以……凤商姑娘便怀疑是我与陆峰串通一气,故意绑了你们少堡主,好逼你凤家乖乖就范?” “是……”凤商一咬牙,索性不再客气:“不过这已经是凤家与陆家的私事了。” 楚怀珝闻言摸摸下巴,轻笑道:“抱歉,是楚某问的多了。” 他开了墨扇,目光闪动道:“最后一个问题,少堡主一直说的河是什么河,那条河的位置在哪里?” ※※※※※※※※※※※※※※※※※※※※ 今日的更新~ 祝食用愉快~ 第69章 左相晋逸 泾州有河名临, 此河西接成丘八里渠, 东接京都护城河,乃是天盛水路重要的枢纽。 临河边,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这人身姿挺拔,面色清俊, 浑身上下透着淡淡疏离, 那双浅色眸子如同平静的湖面, 似是任何事都不能激起涟漪。 冷清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河中红色已经褪去,身侧的所有尸体已经被人处理干净,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男子恍若未觉,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一般。 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晋逸回过头, 淡淡问道:“检查的如何了?” “一共三十五具尸体,有的被人击碎了内脏,有的被人撕开了身体,”来人回答道, 随后又补充:“我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手法……这些人应该不属于江湖。” “不属于江湖……”晋逸抬头看向远处,清冷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看来的确有人按耐不住了。” 来人没有接话, 他静静地站在晋逸身边,墨色长袍衬的那张清秀的娃娃脸异常苍白。 水声潺潺, 日光洒在河面, 银色波光来回荡漾。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立在岸边, 十分赏心悦目。 河边冷风吹过,男人重重咳了几声,面上不禁显出几丝红润。 晋逸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淡淡道:“你重伤未愈,何必非要跟我出来。” 男子边咳边抱怨:“你那相府实在太过无趣了,只怕那雪山极地都比那里有人气,我若再不出来,恐怕就就要憋死在里面了。” 晋逸闻言扫他一眼:“既是养伤,要那么热闹作甚?” 男子一噎,随即小声道:“若不是现在没地方去,老子才不会待在你那破地方。” 等我找到那些背叛我的人…… 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尚未回神,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反手擒住那只手腕,只听咔嚓一声,一声闷哼从晋逸口中传出。 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男人蓦然惊觉,他慌忙松了晋逸的手,一张娃娃脸带了些窘迫:“你没事吧,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涨潮了。”晋逸平静道。 “……我们先上去?”男人试探道。 晋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声音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上去之前,先把我的手腕接上,闫佩羽。” 马蹄声自远处而来,惊起一片飞鸟,闫佩羽耳朵动了动,随即为晋逸接上手腕,皱眉道:“好像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缓慢驶来,晋逸转了转手腕,平静道:“我们过去看看。” 马车行至泾州临河,车夫于一处角落停了车,楚怀珝刚跳下马车,便听着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怀珝?” 抬起头,楚怀珝见到来人亦是微微诧异:“你怎么出京了?” “京都的事有右相着手,我便出来看看。” 他说的随意,可楚怀珝知道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晋逸身居高位,本就不便随意出京;加之他自小喜文,对于江湖之事并不热衷,自身亦是没有半分武功;若非大事,绝对不会亲自跑出来。 墨扇一合,楚怀珝皱眉道:“京都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天盛京都位于泾州东南,临河正是护城河上游的一处分支。 月初时,六公主曾乘船沿河道游玩,嬉闹之际,却在河面发现了一具男尸。那男尸已被河水泡得发白。六公主受到了惊吓,于当日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圣上得知此事后大怒,命我严查此事,我却在河底捞出了其他东西。” 房间内,晋逸坐在圆桌前,身侧立着轻轻咳嗽的闫佩羽。 早在路上时,楚怀珝便感觉到这位 ‘新侍卫’有些不对。这人虽然步伐轻健、却偏偏气息不太平稳,分明是重伤后尚未恢复的模样。 若是沐小四,楚怀珝一准要猜猜他何要带这么一个侍卫出门;可若换作是晋相爷,楚怀珝却是想都懒得去想了。 左相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除了家国天下,恐怕在没有其他了。 别说带个重伤侍卫,就算带条狗,他都不觉得奇怪。 走神了片刻,楚怀珝轻咳一声拉回思绪,正色道:“你捞到了什么东西?” “内脏与器官,一些零零散散的人的内脏与器官。” 听到这儿,楚怀珝轻轻皱了皱眉:“所以你才沿着流向来到了泾州?” “嗯。” 楚怀珝闻言苦笑一声:“看来我们查到一起去了。” 顾檀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他垂眸为两人续上茶水,却发觉一道视线总若有若无地粘在自己身上,若无其事的抬头望去,恰好与闫佩羽的目光相撞,后者微微一笑,眸中神色若有所思。 坐着的两人并未察觉这边的动静,晋逸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金玉蟾失窃一事也与这个有关么?” “恐怕牵连甚广。” 楚怀珝苦笑一声:“好在现在遇上了你,否则我还要之后才能回京都看看。” “你就是现在回去,这些人也盯得很紧。”晋逸淡淡道。 “哦?怎么?” “京都有异动,怕是有人要翻风浪了。” 晋逸此话一落,屋内登时一片寂静,顾檀率先放下了手中茶壶,喃喃道: “我似乎有什么东西落马车上了……” “相爷,二爷,顾檀先失陪了。”他向两人盈盈欠身,随即回首对沈枚道:“沈小英雄,随我去马车上找些东西来。” “是!”沈枚答得很快,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自己可以听的,可惜自己尚且年幼,到底还是不如顾檀玲珑。 也是,风月花场之人,除了擅长察言观色,还有便是能在最巧妙的时机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知他们要避嫌,楚怀珝点点头,温声道:“去吧,别走太远。” 关门声响起,屋内只剩他与晋逸两个人。 晋逸举起茶杯,以杯盖拂去茶上浮沫,开口道:“有人潜入阿震军中,盗了他浴血营的军机文书。” 汩汩茶香从手中溢出,晋逸轻啜一口,“虽说那份文书是假的,却证明了他军内的确有叛徒;阿震已经着手在查了,可就在前几日,有人在章王府内搜到了那份假文书。” 楚怀珝闻言一怔: “你是说,章王盗了军机文书?” 盗军机文书能做什么,自然是通敌造反。 将茶杯放置桌上,晋逸摇摇头,剑眉微皱:“当时所有证据均指向章王,由于证据太过完整,我便开始怀疑事情的真相。” 楚怀珝闻言明了,哪有人会在造反前留下那些能够指正自己的所有证据。 “后来,我在那几份书信上发现了铁锈的痕迹,”晋逸顿了顿,“巧的是,护城河内捞出的那些内脏,据仵作交代,上面或多或少也有一些铁屑,不知两者是否有所联系。” 他看向楚怀珝,低声道:“章王暗自养了五万精兵,他兴许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只是这次找到的证据却证实他是被人污蔑的。” 楚怀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当时章王谋反证据确凿,圣上是如何打算的。” “软禁。”晋逸道:“他手下五万精兵现下全给阿震掌管。” “罗三?”楚怀珝皱眉:“为什么不是祁王?” “距今为止,祁王并没有回京的打算。” 说到这儿,晋逸平静的望向窗外:“沐云回来时,曾带回了几只螫虫尸体,清泽花了不少功夫,查遍了藏书阁的所有相关书籍,唯一与‘起死回生’记载有关的,是一本名为《奇技》的书。” “杂野录?”楚怀珝问他。 一般称为杂野录的书,书中内容基本都是作者自己靠想象杜撰而成,缺乏实际考证。 “我不确定。”晋逸收回目光,“那本书的编写者,名为梁永。” 梁…… 楚怀珝手指一顿:“你是怀疑之前的……” 晋逸不紧不慢道:“金玉蟾失窃之源虽然仍是个谜团,但那贼的身份,你应该也猜了七七八八吧。” “是……”楚怀珝苦笑道:“我这次回京,本就是要向你确定这件事。” 金玉蟾是贡品,那贼知道它存在,知道里面的东西存在还知道它放置的地方…… 除了皇室,便一定是品阶高的官员。 “倘若这几件事都与那个有关,我们便只能把那密封的案宗重新翻出来,到时候……”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我只能亲自出来看看。” 短暂的沉默后,楚怀珝突然叹了口气,刷的一下开了墨扇:“若真是那样,只希望牵扯的人不要太多才好。” 血玉坠随着楚怀珝的动作来回晃动,沉思的晋逸一抬头便看到了那抹鲜红,平淡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丝好奇:“清泽送你的和田玉坠,你还在我那里放着,你上次不是还说,扇上挂了坠便不顺手了么?” 楚怀珝闻言摸摸下巴,轻笑道:“这就要看那坠子合不合手了。” 晋逸直接点破:“不是坠子合手,只是送的人合心罢了。” 楚怀珝但笑不语,他合了扇,随手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道:“说起来,你身边的那个侍卫我怎么从未见过?左相府何时多了这么个人?” “路上捡的。” 一口清茶差点喷出,楚怀珝以锦帕擦擦嘴角,惊讶道:“捡的?” “嗯。”晋逸语气在此转淡,仿佛再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被人追杀,我恰好路过,他便躲进了我的轿子中。” 自从出了屋门,闫佩羽的目光便一直在顾檀身上打转。 对那探究的目光恍若未觉,顾檀沿着回廊来到一方院中,他撩起红袍斜倚在一边的石柱旁,所谓上车取物不过是假话罢了。 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顾檀本在看着空中云彩,闻声直接转过头去,轻嘲道:“方才在屋内公子便一直在看我,可是有何指教?” 闫佩羽也不避,目光直接迎上顾檀,一张娃娃脸写满了兴趣:“我只是觉得阁下有些眼熟而已。” ※※※※※※※※※※※※※※※※※※※※ 今日的更新~ 食用愉快~ 第70章 交手 “眼熟?” 顾檀将这两字重复了一遍, 轻声笑道: “公子认错人了吧。” “是么?” 闫佩羽向前走了两步, 漫不经心道:“可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啊。” 不着痕迹的向一旁侧了侧身, 顾檀眯眼笑开,“公子怕是记错了。” 闫佩羽闻言挑挑眉,目光自顾檀面上扫过, 笑道:“我这人记性向来不错, 何况面对如此佳人呢?” 听他言语间满是轻佻, 顾檀也不恼,只见他掩唇一笑, 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公子谬赞了。” 墨袍自石柱间飘过,闫佩羽轻轻拢了拢袖子, 指尖碰上一把熟悉的硬物。 “或许我们的真的见过呢?”他似笑非笑道:“不如……我换个方式想想吧。” 寒光自眼前闪过, 顾檀绕过石柱飞身越下台阶。虽说一开始他便存了堤防闫佩羽的心思, 奈何速度还是慢了一步,下摆红袍依旧被那锋利的袖刃划出一道长口。 一击失手,闫佩羽‘啧’了一声,似是对他刚刚的攻击速度很是不满。 若不是伤势未愈, 这寒刃此刻应该已经架在那人的脖子上了。 飞身与闫佩羽拉开距离,顾檀敛了笑意, 反手将红绸甩出。 那绸缎于空中分作四条,分别打向闫佩羽的手腕与脚腕, 趁他躲避之时, 顾檀又伺机扣上银镯, 霎时间银丝缠上指端。 “公子唤起记忆的方式着实特别。” 顾檀斜睨着他,凤眸里尽是嘲讽,只见他微微抬起了下巴,嗤笑道:“见过顾檀的人的确不少,可惜能让我记下的却是寥寥无几。不论之前眼熟与否,今日过后,公子这一言不合便动手的习惯,顾檀可得先记下。” 闫佩羽闻言倒是不以为意,他飞身躲过脚下攻击,又抬手将身前红绸斩断,这才缓声道:“那倒是十分荣幸了。” 话音刚落,顾檀已经收回了红绸。 轻软的银丝缭绕于指尖,在日光下若隐若现,他微微勾起唇来,眸中流波微漾。 闫佩羽袖剑在手,跃了几步便要上前,却猛然发现左侧有银光闪过。 这样的招式是…… 左臂突然一僵,闫佩羽毫不犹豫地以袖剑划破左手手腕,三根银丝被混着鲜血挑出,他脸色一沉,目光越发锐利。 点上左臂穴道止住鲜血,闫佩羽猛然提气闪至顾檀身后,咬牙道: “你究竟是谁?” 没想到闫佩羽能在第一时间勘破自己的招数,更没料到他的轻功居然可以如此迅捷,心底惊疑之余,顾檀反肘击向闫佩羽的胸前,又趁机将红绸缠上石柱,这才重新回到石阶上。 闫佩羽没有立刻追上去,他死死的盯着顾檀,眸中满是幽深。 仔细看来,顾檀的面部轮廓分明与那人大致无二。 不,除了容貌,就连招式都如此相像。 难怪会觉得如此熟悉。 知晓自己的招数于他无用,顾檀收回了银丝,抬眸轻嘲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方才还说我眼熟,现在又反过来问我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得了什么癔症?” 墨袍上染了鲜血,闫佩羽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他随手将袖剑上的鲜红抹去,冷声道:“是不是癔症,你过会儿便知了。” 他话音刚路,院中突然扬起一阵风来。 束发红带被吹落,缎面般的墨发顷刻散落腰间,顾檀微微蹙眉,手中已然攥紧了红绸。 闫佩羽快步奔向石阶,手中袖箭寒光凛冽—— 清风卷起脚边尘埃,吹开墙角竹窗,鲜红的发带沿窗口飞入屋内,静静落在深褐色的毛毡上。 “他们好像打起来了。”晋逸淡淡道。 “是。”楚怀珝轻轻摇着扇子,神色颇为无奈;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你那相府里还藏着几坛上好的秋露白。” 刷的一下合上折扇,楚怀珝目光闪动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怎样?” 晋逸平静地捧起桌上的茶,扫他一眼,淡淡问道:“你要赌什么?” “就赌院中两人的胜负,如何?” 顾檀紧盯着闫佩羽的动作,那些红绸一道一道垂在他的身侧,这是彻底放弃了攻击,打算全身心用来防备了。 风依旧在吹,寒刃伴随着风声来到眼前,顾檀扬手拉起两道红绸挡在面前,伺机躲开他的攻击,有了红绸作障,闫佩羽始终没能近了他的身。 两人就这么对了几个回合,闫佩羽攻势未变,但明显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他学的都是杀人的招数,讲究的是快、准、恨,如今重伤在身,又遇上顾檀这样‘惜命’的打法,自然占不了便宜。 再次出手,那抹红色依旧横在眼前,可这次,顾檀似乎躲得慢了些。 察觉到了他的失误,闫佩羽冷笑出声,见顾檀还未来得及松手,便伸手捉住那红绸另一端猛地拉过。 顾檀面上慌乱尽显,他想要后退,脚下步伐却好似被打乱了节奏一般,一下便被拉到了闫佩羽身前。 “你就这点本事?” 眼看那抹寒刃就要落下,顾檀忽然收起了惧色,他眯眼看向闫佩羽,眼底隐隐有流光闪过。 “我自然……不止这点本事。” 一把甩开红绸,顾檀立刻扣上腕间,只听咔嚓一声,银丝飞速翻上手指。 由于两人贴的太近,顾檀甚至可以闻的到闫佩羽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看来自己猜对了,他之前果然受过伤。 侧过头任由利刃划破臂上的红袍,顾檀以左手捉住闫佩羽的右臂,手中银丝猛然缠上那柄袖剑,微微用力一带,那寒刃就这样被拔了出来。 顾檀不善近战,从他的武器便可看得出;闫佩羽亦是深知这点,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想到顾檀居然敢与他打贴身战。 尤其还是在自己有武器的情况下。 再次收回银丝,袖剑随着他的动作落入掌心。左手按上闫佩羽右腕,顾檀突然道:“依我看来,癔症这病虽不好治,但还是要早些寻医,免得日后没了机会不是?” 他将袖剑架在闫佩羽颈间,轻笑道:“不知公子现在可否想起了什么东西?” 微凉的触感让闫佩羽回过神来,被自己武器架着的滋味的确有些微妙。 脖子上起了一片颤栗,闫佩羽咳了几声,正要说话,便听得石柱旁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全部住手。” 不知何时,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已经被打开,楚怀珝摇着墨扇立在门前,身侧站着的,正是方才开口的晋逸。 “你们做什么?” 顾檀将手中袖剑放下,还未答话,便听闫佩羽先一步道:“我们切磋而已。” 楚怀珝目光微动,他转头看向顾檀,只见后者先是垂下了眸,随即轻笑一声,附和道:“切磋而已。” 这借口实在拙劣,偏偏晋逸好似也不打算追问,他漠然扫过两人,“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便好。” 说着转头看向闫佩羽,淡声道:“下次若吹的院里到处是灰尘,你便处理干净再同我出去。” 闫佩羽闻言咬牙道:“……知道了。” ※※※※※※※※※※※※※※※※※※※※ 今日的更新~ 短小君哭唧唧…… 一会儿补章~ 第71章 信任 虽不知这新侍卫的身份, 楚怀珝却觉得十分有趣:晋逸平时除了朝事国事,哪里关心过什么院子。 墨扇掩下唇角笑意, 楚怀珝轻咳一声,道:“院中风大,衣上难免沾上不少尘土, 你们若是切磋完了,便回去梳洗一番罢。” 顾檀闻言抬头望向楚怀珝, 恰巧与他视线相对,只见楚怀珝笑了笑,温和道:“你也去, 去换身衣服。” 将红袍整理好, 顾檀垂眸欠了欠身便离开了。闫佩羽倒是一言不发,回身上了屋顶,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见他们两人前后脚离开,楚怀珝望着闫佩羽的背景, 不由轻笑道:“你捡来的这个侍卫, 还真是有趣。” “怎么?你看上他了?” 楚怀珝被他话里的认真吓了一跳, 手上墨扇差点就掉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他无奈摇头道:“晋左相,晋相爷,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哦?”晋逸瞥他一眼, 淡淡道:“还有你楚二开不得的玩笑?” “你就当我开不得吧。”楚怀珝合了墨扇, 目光从晋逸的面上扫过, 轻声低叹道:“我是怕那天榆木开了窍, 事后又找我算账。” 听他一人在边上嘟嘟囔囔也不知说些什么,晋逸微微蹙眉:“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楚怀珝敲敲手心,目光愉悦道:“我说你那侍卫不对我的口味。” 知他平日风流惯了,晋逸也没去接他的话,转身望向顾檀离去的方向,淡然道:“那个顾檀,是你新收的人?” “什么叫新收的?”楚怀珝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还收过别的人。” “没有么?我好像听清泽说过什么颜峨、朱黛,还有一个青毓楼的,叫个什么来着……哦对了,柒若。” 晋逸语气依旧平静,似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 墨扇刷的一下打开,楚怀珝面上尽是无奈:“你若听他去说,怕是京都里有点姿色的倌儿都与我有染了。” 他摇了摇扇子,心底暗骂沐小四这个庸医,不想着怎么悬壶济世,偏偏喜欢扒他之前的风流韵事。 晋逸到不在意这消息的真假,在乎真假的楚右相此刻应在京都处理公务,八成也顾不得他。 “方才的局面并不轻松吧。” 晋逸望着满地的灰尘碎石,缓声道:“你在里面看了这么久,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晋逸说的局面,自然指的是闫佩羽与顾檀的那一战。 楚怀珝闻言一怔,随即笑开,一双桃花眼晶亮如玉。 “他输不了。” 三分认真,三分笑意,余下的四分便是腻死人的温柔。 “只是可惜了,”楚怀珝扬唇轻叹:“未能拿到左相府上好的秋露白。” 听他在一旁长吁短叹,晋逸扫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一向不爱喝酒么?什么时候看上了那几坛秋露白?” “秋露白只是其一,能让算无遗策的晋左相输上一局,这才痛快。”楚怀珝轻笑道。 晋逸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面无表情的回望他:“你若真想赌,我们换个赌局如何?你赢了,我将府里秋露白与那上好的玉盏琉璃杯一同送你,你若输了,今年的科举……” 摇着墨扇的手一顿,楚怀珝苦笑着摇头:“算了算了,这赌局我可输不起。” “你怎知一定会输?”晋逸淡淡道:“不如我把赌局说完,你在做决定,如何?” 日渐黄昏,顾檀坐在桌前,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水气,锦布轻轻拢上湿润的墨发,隐约有水珠从发梢滴落。 红色衣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顾檀伸手搭上锦布沿着发尾随意拨弄,飞溅的水渍立刻晕湿了衣襟。 房门被人推开,熟悉的脚步声逐渐走近,顾檀放下锦布,正要起身相迎,肩膀却突然被人轻轻按住。 “二爷?” “嗯。” 楚怀珝将墨扇置于桌上,随手拿起了那块微湿的锦布,他一手握起顾檀半湿的墨发,一手拿着锦布轻轻擦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动作缓慢而温柔。 “沈枚呢?” 兰芷香气从身后袭来,顾檀轻轻吸了吸气,答道:“他说出去买些马草,现在应该快回来了。” “出去多久了?” “约莫一个时辰吧。” 淡淡的皂角香味萦绕在鼻尖,顾檀的头发密而柔软,就算将发尾全部攥起也不扎手。 将那柔顺的墨发一点一点擦干,楚怀珝以指代梳,轻柔地从发梢捋至发尾,之后从怀里摸出那根红色发带,慢慢为他将头发扎起。 “好了。”楚怀珝轻笑道。 镜子里的人扎着高挑马尾,没了平日的风情与慵懒,反而添了几分清朗。 顾檀平日里懒得束发,总将耳侧头发扎在后面,任由其余长发散在身后。如今扎了马尾,若在束上冠,倒活脱脱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低首附在顾檀耳边,楚怀珝目光闪动:“顾琴师,可还满意?” 热气洒在耳边激起一阵战栗,顾檀伸手摸上那红色发带,勾了勾唇,笑道:“十分满意。” 他说着凑到楚怀珝唇边亲了一口,红色的柔软顺势绕着他的唇线慢慢勾勒。 第一次见顾檀如此主动,楚怀珝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抬手勾起他的下巴,直接将他的舌轻轻抵回口中,舌尖顺势扫过他的贝齿,慢慢与他纠缠。 待顾檀眼底泛上波光,楚怀珝这才慢慢松开他,余光扫至墙角出的红色衣袍,楚怀珝轻叹一声,问道:“你究竟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他犯病,我正好在他身侧而已。”顾檀轻喘着道,“只是到最后我也不清楚他的病因。” 知他在拐着弯骂人,楚怀珝忍俊不禁道:“难道他的病与你有关?” “也许吧。”顾檀笑道,“他既不说,我自然懒得计较。” 屋顶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细响,楚怀珝拿起墨扇敲敲手心,语气里满是惋惜:“那就可惜了。” “嗯?”顾檀挑了挑眉:“可惜什么?” “可惜了那陈年佳酿。”楚怀珝轻笑道。 “我与晋逸打了个赌,差一点左相府里的那几坛秋露白就都是你的了。” “哦?”顾檀来了兴趣,“二爷赌了什么?” “就赌你们的输赢。” 屋顶没了动静,楚怀珝扬起一个笑,眸里愉悦渐深。 顾檀闻言抿紧了唇,秀眉微微皱起:“二爷难不成赌得不是我胜?” “不,”楚怀珝突然扫了眼屋顶,笑了笑:“左相一向谨慎,所以他这次没有赌。” 话音刚落,屋顶那个轻微的响声再次传入楚怀珝耳中,紧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他摇了摇墨扇,心道这人轻功果然不错,也不知一会儿,会不会有什么热闹看呢? 闫佩羽其实没打算爬人家屋顶偷听,他是恰巧回来,又恰巧飞到了顾檀的屋顶上。 更巧的是,偏偏楚怀珝说的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就赌你们的输赢。” 脚下步伐一滞,闫佩羽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听上一听。 “可惜了。” “左相一向谨慎,所以他这次没有赌。” 没有赌。 切。 不知为何闫佩羽突然觉得十分郁闷,他莫名起了一肚子的火,莫名就像找他问问。 飞身落至地面,闫佩羽似是突然清醒过来,硬是迈不动步子去敲开那扇门。 “我这是要干什么,疯了么?”闫佩羽喃喃道,“我果然是癔症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那扇门突然打开,一个冷清的声音传来:“进来。” 闫佩羽一怔,心虚道:“怎么了?” “进来。”晋逸淡淡道。 分明是平淡的不能在平淡的语气,偏偏闫佩羽听出了一丝不可违抗的意思。 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闫佩羽吸了口气,大步向晋逸房间走去,刚一进门,一个黑色的药瓶便被晋逸扔过来。 他扫一眼闫佩羽的手腕,平静道:“沐家的金疮药,你拿去用吧。” 将瓶口打开,怡人的清香自瓶内溢出,闫佩羽指尖沾了少许液体晕开,那水珠很快便渗入肌肤,冰冰凉凉,十分舒服。 果然是上好的金疮药。 “清泽说,这药不但药效奇好,亦是不会留疤,只不过用的时候会有些疼。”晋逸道:“你的内伤太重,所以只能慢慢调养,这些简单外伤倒还容易解决些。” 闫佩羽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他迟疑片刻,道:“你不想问些什么么?” 晋逸闻言看向他:“我问了你会说么?” “不会。” 闫佩羽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旁人来插手。” “嗯。”晋逸淡淡道。 屋内顿时没了声音,针落可闻。 闫佩羽拿着那瓶金疮药,手指握紧又松开,随后突然开口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和他赌?” 晋逸怔愣片刻,待反应过来,平静道:“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闫佩羽闻言气结:“你认定我会输?” 短暂的沉默后,晋逸还是说了实话:“是,因为你重伤在身,赢得几率自然小些。” ※※※※※※※※※※※※※※※※※※※※ 今日的更新~ 食用愉快~ 第72章 河神 清晨, 河边微风飒飒, 带着少许泥土的腥气。 东方既白,有三五少年围在临河上游, 手持新鲜的畜肉以及蔬菜瓜果。 面上带着虔诚而得体的笑,他们站成一排, 毕恭毕敬的立在岸边。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搭着一方简易的祭祀石台。因地形缘故,那石台并不平稳, 怎么看都像是匆匆垒建而成的。所以当身形佝偻的神婆踏上石台时,那底座的石头猛地一晃, 差点就散了架。 “上祷兮,体恤河民;仰瞻俯首, 必佑忠, 瓜果侍奉,必佑诚。” 临河河水平静的流淌,神婆举着手中木杖,唯一的一只眼睛静静地望着河面,口中念念有词。 “昭鉴, 吾等居于泾临,日夜祈愿, 甚惶甚恐。愿得上人垂怜,调风露, 顺雨泽, 趋福芳, 避祸灾……” 神婆一边说着, 一边以木杖指向石台下的一物,那物正被香炉挡了个干脆,完全不知是什么。只是远远看见一根粗粗的麻绳头垂在边上。 被木杖一指,那东西似乎是在挣扎一般,发出‘嗬嗬’的声响。 “贱民无知,降罚天意;望其已怀感圣心,愿拜手,盼阳出阴藏,谢恩光。” 少年们盈盈跪倒,与台上神婆一起颂念道:“愿拜手,盼阳出阴藏,谢恩光。” 兴许是上了岁数,神婆的动作僵硬而迟缓,她颤颤巍巍地念出祭词,哪料到一开口便漏了风,因此口齿并不清晰,反而十分滑稽。 石台周围站了很多人,除了居于临河附近的渔人,还有大多数是来看热闹的,有人听神婆口音如此奇怪,忍不住便笑出了声。 “快别笑了……”身后有一个大汉碰了碰他的胳膊。 那人回头看一眼,只见大汉面色煞白道:“你对神明不敬,会出事的。” “报应?你说那个所谓的?”他不屑道。 “嘘!”大汉瞪大了眼,“你不想活了?” 见大汉一副见鬼的模样,那人调侃道:“今天不过是来看个新鲜,况且我马上就要离泾州去北方了,这的手在长也报应不到我的头上。” “无知的外地人!”另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开口道。 那人闻言恼怒地看向高瘦青年,“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瘦青年嗤笑一声,转了头去便不打算再理会他,大汉见那人就要发火,连忙解释道:“你看见台下的那根绳子了么?” “那根绳子上绑着的就是一个外地的商贩,不知怎么得罪了这里的,前天在河边走路时掉进了临河里,落了个半傻不疯的下场。” “还有这样的事?”那人半信半疑道。 大汉咽了口唾沫,缓缓道: “是啊,所以我才说,在这里乱说话会有报应的。” 两人的对话被一个小孩子听见,只见她天真的抬起了头,问身边的女人道:“娘,这里真的有吗?” “不要亵渎神明!”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女人将孩子按在胸前,神色微微惶恐: “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请神,祭拜,献礼,送神,望燎。 祭祀活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神婆挥舞着木杖,动作滑稽夸张。河边的少年依次将手中祭品沉于水下,闭着眼虔诚祷告。 被绑在台下的男人双眼无神,面色僵硬而惨白。他暴躁地扭动着身躯,似乎想要挣脱束缚自己的绳索。 “嗬……嗬……” 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男人表情满是痛苦。 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看手腕已被麻绳磨破,鲜血染红了绳边,他却恍若无感,任凭腕上肉烂骨露。 活结在男人的挣扎中渐渐松了扣。抽出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腕,他猛地起身,眼睛直直的盯着石台上的神婆。 喉头滚动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男人大步走上石台,伸手捉住了神婆双臂,用力一拖便将她举了起来。 手中木杖掉落,她神色惊骇的看着男人,双腿于空中不停的乱踢。 男人神情十分奇怪,他歪这嘴角,腕上伤口因接触空气而微微颤抖。 皮下有什么东西从脖子蠕动到了脸上,男人身子一震,随即攥紧了神婆双臂,下意识用力一撕—— ………… 楚怀珝与顾檀赶到时,晋逸已经在临河边了。 身着锦衣的男人已经倒在石台上,他身边躺着的,正是双臂脱臼,奄奄一息的神婆。 石台边上的看客都战战兢兢的缩在一边,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偶尔伸出脖子往这边看几眼,待不小心与那些封场的官员眼神对上,立刻将头垂下。 “怎么回事?” 目光扫过那方摇摇欲坠的石台,楚怀珝微微皱眉:“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祭河神。”晋逸淡淡道。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人回禀道:“相爷,石台看客中一共受伤五人,并未有人死亡。” 侍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另一个男人推至晋逸面前:“这是闹事者刘开封的弟弟刘开石,此事的来龙去脉他都清楚。” 刘开石抬头看向晋逸,行礼道:“小民见过晋相爷。” “嗯,”晋逸扫他一眼,发现这人除了呼吸有些急促之外,神色还算平静。 越过刘开石,晋逸的目光最终落在地面的锦衣男子身上,开口道:“他是你哥哥?” “回相爷,是。” 刘开石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事情缓缓交代清楚:“我们本是南郡商贩,前几日来到了泾州谈生意,我哥在酒馆喝多了,便来到临河撒酒疯,我拦也拦不住。有人说这河里住了河神,我哥骂他们胡说,自己跑到河边又喊又叫,脚下一滑便栽进了水里。” 刘开石说到这儿,抬头看了晋逸一眼,见对方神色未变,心里顿时打起了鼓,也不知道这位晋相爷对自己的话听没听进去。 楚怀珝站在一侧,见刘开石停下,便摇摇墨扇道:“后来呢?” “后来他边骂边游上来,我以为没什么事,便和他一起回客栈去了。哪知到了第二天,我突然发现他似乎有些痴傻,本想着是醉酒原因,便没有在意,等到了晌午,他就连话都说不出了。” “落水后便痴傻了?”顾檀挑挑眉,“还有这样的事?难不成是磕到脑子了?” “这……小民也不知,只是他脑后并未受伤,倒是脚趾被碎石割破了。”刘开石道。 “后来我带他去看郎中,郎中看过后问了我落水的事,我一股脑说了后他便摇头叹息,说这是被河神诅咒了,没得治,需要找神婆向神明忏悔,我这才想着来祭拜河神试试。” 晋逸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他扫过那方歪歪扭扭的石台,低声道:“真是荒唐。” 得病不寻良医,却只想着靠这些邪门歪道来恢复,简直愚蠢至极。 刘开石被他语气中的冷意激的一颤,顿了顿,还是继续道:“送到这里时,我哥已经没了意识,为了防止祭神仪式顺利进行,我以麻绳绑住了他,却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发了疯,挣脱绳子伤人……” 临河中尚且漂浮着的大大小小的瓜果,顾檀回身望去,只见那些手持瓷盘,面色苍白的少年围坐在一起,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嘴角勾起一个轻嘲的弧度,顾檀扫一眼地上的神婆,抱臂笑道:“看来这位河神脾气是真的不好,不仅惩罚了那个对他不敬的商贩,连着月月供他的神婆也要一起受牵连。” 听了顾檀的话,楚怀珝有些哭笑不得,再看那些战战兢兢的少年,面上已经没了血色。只见他们双手合十,闭着眼默念着什么,楚怀珝听了几句,无非也是什么‘勿怪勿怨’之类的词。 目光微动,楚怀珝抬步走到那群少年面前,温声问道:“你们,都是来这里祭河神的?” 少年们点了点头,见他神色温和,便大胆开口道:“我们是这条临河的侍童,负责向河神献食。” “这样啊。” 楚怀珝笑笑,墨扇指指地上躺着的男人:“他是来向河神赎罪的?” 少年沉默半晌,小声道:“是,他……他受到了河神的降罚,若不赎罪,便会,便会疯癫至死。” 楚怀珝闻言目光微动,他好奇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是赎罪失败了?” 少年们互相对视几眼,最终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这个要看神婆收到的指示是什么。” 少年说着望向神婆,神色复杂道:“神婆现在已经晕了,还要等她醒来才知。” “哦?这神婆果然是‘神通广大’啊。”楚怀珝开了墨扇,扬唇笑开:“那……之前可有过成功赎罪的人?” “有。”少年斩钉截铁道,“有发热,头晕,抽搐之人,拜了河神赎了罪,很快便恢复了。” 几人说话间,刘开封已经幽幽转醒,只见他静静看着一旁的顾檀,眼底涌现出的,居然是一层淡淡的哀意。 “嗬……嗬啊……” 见他醒来,楚怀珝飞身来到石台边,刘开封察觉到身侧的动静,待转头看清来人,眼底的哀意很快便被杀气取代。 就是他。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就是他,杀了他。 ※※※※※※※※※※※※※※※※※※※※ 一更,食用愉快~ 二更在路上,72,73章留言有红包掉落~ 第73章 背叛 刘开封猛地坐起身子, 手掌拍地借劲站了起来。他歪头看着楚怀珝, 眸色有一瞬间的挣扎,随即很快沉了下去。 “你……” 刚一开口, 刘开封便出掌向楚怀珝打来,因其本身没有内力, 掌劲不足,所以没什么威力。 楚怀珝轻轻松松制住了他的手臂,刘开封下意识提气一震, 虽并未将人震开, 却让楚怀珝心下一惊。 这是和那个铁臂人一模一样的招式。 心底的迷雾被吹开少许, 楚怀珝故意松了他的手臂,合扇去击刘开封前胸, 果然见他直接抬起手臂去挡。 楚怀珝微微蹙眉,手上攻势突然放缓,心中将之前遇到的铁臂人与刘开封做了对比, 一个大胆想法赫然出现在脑海里。 也许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 或者说, 他们本来就不止一个人。 组织么? 培养杀手还是其他? 趁机点上刘开封臂上大穴, 楚怀珝微微皱起眉来,他轻轻敲击手心,低声叹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刘开封被楚怀珝制住, 脚下一软便跌坐在地上,他轻轻喘着气, 身上一方形绢物从袖口掉至楚怀珝脚边。 这是什么? 帕子? 楚怀珝弯腰拾起那方玄帕, 刚一抖开, 便见那帕子正中间以朱砂绘着一条似蛇非蛇的图案。 还未仔细去看,只听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呼,双臂尽断的神婆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怔怔地看着楚怀珝手里的帕子,突然开始激烈的颤抖。 “是他们回来了……是他们回来了……” 拼命的向后缩着身子,神婆瞪大了眼,声音嘶哑道:“他们回来复仇了,回来复仇了……” 楚怀珝一怔,转身来到神婆身边,蹙眉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他们回来了。” “他们是谁?” 神婆呆呆地看着楚怀珝手中的帕子,喃喃道:“梁家……梁家的鬼魂回来索命了,他们回来索命了。” 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神婆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楚怀珝攥着那玄色帕子,半晌,终于叹息道:“果然还是于那个有关么。” 梁家。 见自家大哥倒地,刘开石赶忙跑过去,他伸手扶起刘开封,正要起身,便看到刘开封的左臂突然有什么东西窜了过去。 以为自己眼花了,刘开石揉揉眼皮,伸手向刘开封手臂上凸起的部分按去,只见那虫状物突然一下窜进了自家大哥的脖子中,惊得他立刻坐倒在地。 “啊!”刘开石惊叫一声,“有……有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爬……” 晋逸闻言快步来到刘开封身边,果然见有一虫影在刘开封皮下流窜。 “这……这是什么!”刘开石坐在地上,嘴角微微颤动:“是水蛭么?” “不是,”晋逸果断的回答道,他转头望向楚怀珝:“把它取出来。” “我?”楚怀珝随手收了玄帕,无奈笑道,“我可不是沐小四,没有这人体取虫的本事。” “想办法,”晋逸扫他一眼,淡淡道:“你一定有办法。” “我本来是有办法,”楚怀珝轻笑一声,他以墨扇敲敲手心,“现在那个办法回京都去了……” “你说沐小四的那个侍卫?” “对,就是他。”楚怀珝笑笑:“神医家的侍卫,取虫的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晋逸沉默了半晌,平静的开口道:“那便重新想。” 楚怀珝闻言无奈道:“晋相爷,你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一向喜欢强人所难。”晋逸淡然道。 得,这倒是实话。 楚怀珝摇摇墨扇,正要开口,便听着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那我来试试吧。” 握着墨扇的手一顿,楚怀珝轻轻笑出声来:“你就算不说,这事也只能你来办。” 顾檀勾唇笑道:“二爷这么信我?” 楚怀珝回头看向他,眼底满是温和:“当然。” 细长的银丝探入刘开封体内,顾檀凝神操纵着银丝,自皮下向里慢慢试探。在不问行开九龙穿心锁时,因着是死物,所以操作起来并不困难,可现在换成人体捉虫,还真要耗费一阵气力。 一来那虫子是活的,活物本就有自保的本能,想要捉住着实不易;二来刘开石的行为已经刺激到了那虫子,它现在开始在刘开封体内疯狂乱窜,根本无法准确捕捉。 顾檀定下心神,银丝随指尖的颤动慢慢深入。他并不打算直接捉住那狡猾的小虫,只是先操纵银丝大幅度在刘开封体内驱赶,将虫子逼至掌心附近,待它走投无路时猛地缠上虫身,猛的将它带出刘开封体内。 黑色的虫子在银丝上剧烈挣扎,顾檀压下心头的恶心感,银丝逐渐收紧,直接将那虫子绞成数段,扔至一边的土堆中。刘开封抽搐了片刻,口中吐出一口黑血,随后立刻晕了过去。 刘开石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咽了咽唾沫,心悸道:“这,这到底是什么……” “是蛊虫。”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顾檀抬头一看,果然见闫佩羽从树上跃下,冷冷道:“蛊虫伏于人体,轻则心悸,头晕,重则笑骂无常,离魂失智。” ………… 暗室内,鹅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屋子。 有白衣男子闭目靠在椅背上,面色如玉,睫似蒲扇。皎洁的珠光映在他的脸上,于眼下投出一抹精致的扇影。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人还未至,那不成调的戏文先入了耳。 来人似乎心情不错,他哼着戏文,一步一步来到屋内,毫不客气的坐在了男子对面。 “你怎么还在睡?”来人不满道,“你都睡一天了。” 白衣男子眼皮都未睁开:“你今天心情不错?” “实验成功,我们可以准备最后一步计划了,我心情自然不错。” 白衣男子闻言叹了口气,睁开眼道:“我收到了京都的消息,左相晋逸已经出京了。” “哦?”来人似乎并不惊讶,“这下可有趣了。” “有趣?”白衣男子摇了摇头:“一点也没趣,我在他身边看到了我的老朋友。” 来人耸耸肩,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由皱眉道:“你怎么这么没有精神?” 白衣男子扫他一眼,慵懒道:“操控傀儡本就耗费精力,我身上母螫还未彻底压制,自然提不起精神。” “是么?可我听它说,你今天似乎要出门?”来人微微皱眉,“你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见老朋友,”白衣男子漫不经心道,“正巧他似乎也在四处找我。” “你不怕他杀了你?”来人微微挑眉道:“毕竟他三更殿的事,也有你一份。” “他破魂针在手都未必杀的了我,”男子笑笑,从檀木黑匣里取出一张精致的白色面具:“何况他现在还只是个重伤的废物呢?” “别告诉我你只是单纯的去叙旧,”男人顿了顿,突然道:“你若真想除了他,可以直接派它们去,我怕你会手软。” “手软?为什么?” “因为你和他,曾经可是最好的朋友。” 握着面具的手顿了顿,白衣男子突然笑开:“你都说了是曾经。况且我若真把他当朋友,五方鬼刹的事,我便不会参与。” 他说着带上面具,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映着珠光,与墙壁上反射出半个骷髅头:“什么朋友,我这样的人,需要朋友么?连我们不也只是合作关系么?” “我助你造兵,你助我复仇,各取所需罢了。” 来人闻言沉默了半晌,吃吃笑道:“也是。” 伸了一个懒腰,来人撑着下巴望着他道:“你要杀闫佩羽,若是碰上晋逸,如果方便就连他们一起除了吧。” 说到这,来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这个晋逸,你总是可以杀的吧。” “可以,”白衣男子回答道:“我这里的规矩,只有两个人不杀。” “真是奇怪的规矩。”来人笑道,“若是不杀,可以活捉么?” 话音刚落,一枚棋子便从来人耳侧划过,他侧头避过,听到男子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你若敢碰他们,我便要你的命。” 来人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阴郁,随即又恢复至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你说的玩笑并不好笑,下次还是少开的好。” 白衣男子丢下这句话,并没有去唤平日里寸步不离的‘它’,只见他自己一人出了暗室,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去见老朋友。 听着暗室的门慢慢合上,来人微微眯了眯眼。 “苏止,”他向着暗处吩咐道,“我有任务要给你。” “在,”一个玉面朱唇的少年从暗处走出,恭恭敬敬的对他行礼道:“主子有何吩咐?” 一把将少年带入怀里,他以指尖轻轻勾勒着少年的眉眼,轻叹一声道:“相比起来,除了那个顾檀,还是妙影要更像些。” 少年面色微红,屏着气息不敢出声,他别扭的扭了几下身子,轻轻伏在男人胸前,呵气如兰道:“主子……” “怎么,这就情//动了?”男人低笑一声,伸手拍在他的大腿上,俯首在他耳边轻声道:“上次的事,你和妙影似乎没有处理干净,现在他死了,轮到你去收拾这个摊子。”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咬上他的耳朵:“记得下手干脆点,可不要让我失望。” 少年被那酥麻的感觉激得一阵轻颤,他犹豫着靠上男人前胸,低声道:“是,苏止必然不辜负主子厚望。” ※※※※※※※※※※※※※※※※※※※※ 二更到了~ 祝食用愉快~ 第74章 赌约 取出蛊虫的刘开封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刘开石上前将他扶起, 右手颤巍巍地去探向他的鼻息。 “生魂被食, 蛊魄离体, 他活不了。” 闫佩羽略微沙哑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顾檀微不可见的吸了口气, 果然看到刘开石右手一顿,嘴角瞬间抖了几抖。 呼吸微弱。 一时冲动,不过是借着酒劲撒个疯, 谁能料想到这样就搭上了性命。 刘开石抱紧哥哥逐渐僵硬的身躯,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楚怀珝摇着墨扇站在兄弟两人身侧, 温润的眸子不见往日笑意。 余光扫过闫佩羽苍白的面庞,楚怀珝合了扇, 最终轻叹一声, 将目光停在刘开石与昏迷的神婆身上。 “把他们带回去吧。”他道:“我有话要问他们。” 清院里打斗时散落地面的树叶已被人扫去, 枝梢虽有些秃,却依旧翠的喜人。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泾临?”晋逸坐在上位,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刘开石并不清楚作为受害者之一的他为什么会被人带来审问,至亲去世的消息对他打击颇深。眼下也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刘开石魂不守舍地看向晋逸, 颓然道:“我们来泾临大约有一旬左右吧。” 十天,听上去并不算很久。 楚怀珝坐在一旁, 目光始终观察着刘开石的神色。 “你们在这期间都接触过什么样的人?”楚怀珝突然开口道:“说得详细些。” “我们不过是来泾州做些小生意, 期间接触的, 无非就是生意上来往的伙计。” “可与他们发生过什么争执么?” 刘开石闻言一怔, 眼底终于有了几分神采,他急忙道:“大人,大人您这话的意思,是不说我兄弟他其实是被人害死的!” 见楚怀珝不语,刘开石吸了口气,道:“前几日我们在莺燕楼谈生意,倒是与那里的掌柜发生了些口角…” “莺燕楼?”晋逸低声重复一边,不解道:“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一家妓馆…”刘开石支吾道,“我们之前就一直与他们有生意来往,只是这次他们嫌我们货少价贵,就多说了几句…” “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楚怀珝突然插嘴道。 “我们…”刘开石眼睛闪了闪,突然放低了声音:“我们是…是做药材生意的。” 楚怀珝闻言明了,示意他继续他往下说,就听晋逸又认真问道:“什么药材?” “…这个…这个…”刘开石含糊道:“就是楼里的姑娘客人偶尔使用的药材…” “说清楚些。” 楚怀珝轻咳一声,墨扇轻摇几下,解围道:“可是男女情事助兴所用?” 晋逸也是立刻反应过来,虽说眼底依旧平静,那双剑眉却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对…对…就是那个。”刘开石面色微红,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晋逸,道:“我们本就四处为商,这药也为莺燕楼送过半载有余,这次为她们送药,那掌柜说有姑娘向她抱怨说药效越来越差了,就想这让我们便宜出手。” 说到这儿,他咽了咽口水,又道:“因着和那莺燕楼的掌柜熟了,兄长当时就和她怼了几句,掌柜见他生气,也就笑着嗔了几句便打趣揭过了。但毕竟是老主顾,我们还是顺势给了个低价。事后我与兄长于莺燕喝酒谈到此事,也是愤愤说那掌柜一毛不拔。” 说完了这事,刘开石顿了顿,谨慎问道:“这个掌柜,不过一介女流,她应该不会是,是凶手吧?” 楚怀珝轻笑一声,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便是凤家的那几位音仙。 一介女流? 殊不知女人耍起狠来更是可怕。 若事情真如刘开石所说一般,两人只是简单的口角冲突,确实不足以迫使她去杀人。楚怀珝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问他道:“除了你说的这个女掌柜,你们可还接触过其他什么人?” 刘开石闻言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半晌后摇了摇头:“最近没有了。” “哦?” 合了墨扇,楚怀珝从怀里摸出那方玄色帕子,问他道:“这个帕子,是你兄长刘开封身上掉出来的,你可认得?” 刘开石接过手帕端详片刻,眸子里尽是迷惘:“我不认得,之前并未见他用过这样的帕子啊。” 不认得。 楚怀珝眼眸微动:“那你可知道,你兄长可有背着你单独去见过什么人?” “不会,我们的所有生意都是一起谈的,从来没有单独一说!” 刘开石这次回答的很快,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随口道:“看来你们兄弟的感情很好。” 刘开石沉默半晌,哀声道:“我们兄弟从未有过什么隔阂,若不是前几日我醉酒未拦住他,根本不会让他跑至临河撒酒疯,也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事了。” 刘开石失魂落魄地立在一旁,他双目微红,显然仍旧不能相信仅仅一条虫子就把一个活生生的,甚至称得上健壮的人给害死了。 “令兄之事,还请节哀。”楚怀珝轻叹道。 刘开石双手成拳,握紧又松开,他勉强勾勾嘴角:“大人,我兄长他…他真的没救了么?”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但他依旧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方才说话的人并不是郎中对不对,我,我现在去请郎中,应该,应该……” 他语气里满是含希翼,却发现两人都沉默不语时,突然噤了声。 见他所知事情并不多,晋逸也不在留人,他挥了挥衣袖,平静道:“刘开封的尸身,你暂且还不能带回,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在泾临留上几日,最好就住在这里。” 刘开石一怔,显然不明白晋逸是什么意思。 “我?住在这里?”他喃喃道,“为什么?” “自然为了方便,”楚怀珝回答道:“也为了最终给你的兄长一个交代。” 说到这儿,他突然补充了一句:“如果这事不是意外的话。” 待刘开石离开,屋内便只剩下楚怀珝与晋逸。 上座的人不说话,楚怀珝开了扇子,直接开口道:“你昨日给我的东西,上面写着的日期可是今天。” 墨扇上玉坠轻摇,楚怀珝微微皱眉:“你确定要我这么做?” 短暂的沉默后,上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嗯。 晋逸握上木椅扶手,也不看他,只是平静道:“这是目前最有效率的方法,不是么?” 微皱的眉忽然舒展开,楚怀珝轻叹一声:“你这样,算不算假公济私?” 黑眸映上玉瓷茶盅,反射出一阵清冷的光。 “我向来公私分明,况且这些事的所有联系,不都是你说的么?”晋逸敲敲扶手:“假公济私?你说的是你自己吧,你身边的那个顾檀,他敢说他与此事毫不相关?” “假公济私又如何,”楚怀珝漫不经心道:“我这人向来护短,你是知道的。” “护短可以,但你至少要给我一个真相。”晋逸淡淡道,“你说的那些大多数都是猜测,而我只看结果。” 楚怀珝闻言轻笑一声:“这事于公百利无害,若是于私,我无所谓,倒是你自己,恐怕要遭几天罪,落几天冷眼了。” “你今天的话可真多,”晋逸淡淡道,“我说了,我这里没有私。” 听他嘴硬,楚怀珝摇着墨扇的手顿了顿,笑道:“得,晋相爷,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晋逸沉默良久,突然转移话题道:“我那天说的赌局依旧有效。” “你若去了,你胜的几率便多了至少三分。”晋逸望着他道:“难道那个赌局,你不想赢?” 楚怀珝闻言合了墨扇,无奈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又是在挖坑给我跳。” “就算是坑,你不也要跳?”晋逸淡淡道:“别忘了那几坛上好的秋露白。” 楚怀珝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隐隐有清光闪动,只听他轻叹一声:“这赌我接了,那几坛秋露白可要给我留好了,别最后不认账。”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身出了屋,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三更殿殿主闫佩羽……”楚怀珝轻喃道:“真不知道该说你们运气太好还是太差。” 踏着翠枝越过白墙,楚怀珝刚来到门外便与正巧回来的沈枚对上。 “二爷,可要出门?” 楚怀珝苦笑道:“嗯。” 沈枚转头看一眼院内白墙,眼皮跳了跳:“二爷要去哪啊?” 楚怀珝叹息一声:“去跳坑。” “啊?” 沈枚刚想问什么意思,便见楚怀珝足尖一点,很快便施展轻功消失于眼前。 “跳坑是……什么意思啊。”沈枚挠了挠头,呆呆地看着那蓝影的方向,心头满是疑惑。 另一边。 顾檀将神婆安置在客房内,于院中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楚怀珝的身影。 “奇怪,去哪里了?”他轻喃道。 沈枚刚回到院内便看见顾檀立在石柱前不知想些什么,于是便上去主动打了个招呼。 “顾大哥。” 沈枚快步跑至他身边,环顾四周发现并无他人,不由好奇道:“顾大哥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顾檀拢拢衣袖,蹙眉问他道:“你方才可有看见二爷?” “二爷刚刚出去了,他没和顾大哥说么?” 顾檀闻言抿唇道:“他说去哪里了么?” 沈枚一怔,挠了挠头道:“说是……跳坑去了。” 跳坑?什么坑? 顾檀眯了眯眼,心知这不是什么好词,何况楚怀珝居然一声不吭便自己去了。 正打算去找晋逸问问,转身便看见了魂不守舍的刘开石。 难道和他们有关 凤眸划过一抹流光,顾檀勾了勾唇,径直向刘开石走去;沈枚见他嘴角隐约的笑意,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位公子,请留步。”顾檀施施然叫住他。 认出顾檀便是为自己兄长取虫的人,刘开石回过神来,他回了一礼,低声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顾檀直接问道:“公子可知,方才与你一起进屋的蓝衣公子,他去了何处?” 刘开石愣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你说那位拿着扇子的大人?” “正是。” “小民不知,”刘开石摇了摇头: “小民离开时,两位大人还在商议事情。” “哦?”顾檀挑了挑眉:“那,你们都说什么了?” “这……”刘开石犹豫道:“这个……” 似是察觉到自己问的有些直白,顾檀掩唇笑笑,柔声道:“公子别误会,只是我家二爷出门忘了戴他的玉佩,我正要与他送去,却不知他去了何处。” 顾檀说着把腰间玉佩摘下,语气有些焦急:“我猜想他定是去查今日的案子去了,不知公子方才与他说过那些地方,我好把玉佩给他送去。” “地方?”刘开石喃喃道:“我只和他们说了莺燕楼啊……” 顾檀问秀眉一挑,眼底隐约有流光闪动。 “你说哪里?” ※※※※※※※※※※※※※※※※※※※※ 今日的更新,食用愉快~ 为了休年假,被领导压榨加班。 年前都是996了,哭唧唧。 最近更新有些慢,但是我保证2月20号之前完结~ 第75章 柳暗 微风吹动衣袂飘摇, 一抹蓝影于空中飞速闪过, 随即落至一棵梧桐树上。 梧桐边立着一块巨石, 石上以篆书刻着四个大字——入松听泉。 楚怀珝跃至树下, 将怀中信纸打开,清隽的字体精谨秀劲, 一行简单的诗句跃然纸上。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落款是一个‘意’字。 “应该, 是这里了吧。” 将信纸折好放入怀中,楚怀珝自腰间取下墨扇, 刷的打开,轻轻地摇着。 “晋逸啊晋逸, 不管你是不是为他好, 你这人情, 人家是一定不会领的。” 一日前。 屋外的人战的正酣,红黑双影交错,难分上下;屋内的人手捧着瓷杯,安安静静坐在桌前, 虽不曾向外张望, 却始终注意着他们的动静。 “你捡到的这个侍卫身手不错,可知晓他的身份?”楚怀珝敲击着桌面, 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不太清楚, ”晋逸轻啜一口茶水, “他说他是江湖人士, 四海为家,因被仇家暗算而受伤。” 这样的借口一般都是半真半假,晋逸虽然不信,却也没有对他人私事刨根问底的习惯。 既然人家编了借口,何必自讨没趣的去戳穿呢? “他不说,你也不查,你就安心放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在身边?”楚怀珝轻笑一声,若有所思道:“据我看来,你这侍卫若不是重伤在身,至少能与你那一半的天骑卫打成平手。” 茶盅放至桌面发出一阵轻响,晋逸沉默半晌,道:“我问过。” “哦?”楚怀珝闻言挑挑眉,他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心道这可不向晋左相的作风。 对于朝堂之外的事,晋逸一向提不起兴趣,别说查,就是问也懒得问。 这也是他身边除了天骑卫,在没有其他多余人手的原因。 “那你问出了什么?”楚怀珝突然来了兴趣。 “他只说他叫闫佩羽。” “闫佩羽?” 楚怀珝握着墨扇的手一顿:“三更殿殿主,血阎罗闫佩羽……你捡到的这个人来头可是不小。” “血阎罗?”晋逸微微蹙眉,“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我还亲自见识了他的破魂针,”楚怀珝无奈苦笑。 晋逸一怔,抬头望向楚怀珝:“他要杀你?” “至少有人想要杀我。”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屋外打斗声扔在继续,红影退,黑影攻,枝头翠叶落了一地,竟添了几分美感。 “怀珝,”晋逸突然开口道:“你刚刚说的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楚怀珝支着头想了想,“那时我在通州,现在算起来应该有两旬了吧。” 晋逸闻言神色未变,身体却放松了不少,他靠上椅背,淡淡道:“不是他。” “他一月前便在我府内养伤,你说的人一定不是他。” “我知道。”楚怀珝轻笑一声:“血阎罗若要杀人,断没有失手便逃的道理。” 红影几乎掌握这整场拼斗的节奏,楚怀珝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站起身来,他以墨扇敲敲手心,喃喃道:“闫佩羽……重伤……” 楚怀珝垂下眸,眼底有微光闪动。 单凭血阎罗的功夫,江湖中能伤他的人简直屈指可数。有人不仅伤得了闫佩羽,还顺势夺了他的贴身暗器,妄想在通州想借他之名除掉自己…… 那个人……大概也只有他了吧。 这就对了。 举步来到窗前,正巧看到闫佩羽挣脱了银丝的束缚,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沉下目光。 “你究竟是谁?”咬牙切齿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似乎对顾檀的招式十分熟悉。 对,就是熟悉,从他的反应来看,这种熟悉分明不是假的。 楚怀珝皱了皱眉,一个答案隐约浮现在脑海,却又不是特别清晰。 若真是他,那顾檀…… 心中担忧越来越甚,楚怀珝抿了抿唇,实在想不明白那人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 窗外翠叶沙沙,红色发带沿窗口飞至毡上,楚怀珝眸色微动,只见闫佩羽出手入电,身形一晃就来到那层层红绸之前。 没有杀意。 杀手没有必杀的决心,他的招数便失了一般以上的威力,何况他对上的人还是专门擅长以柔克刚的顾檀。 他一定不会是顾檀的对手,这点楚怀珝完全肯定。 只是…… “闫佩羽……” 楚怀珝站在窗前低喃道。 他到底想试探出什么呢? 自楚怀珝说出通州一事后,晋逸便陷入了沉默,他抿唇盯着茶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只见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来——一张洁白如新的信纸,信纸的角落绘着一个漂亮的羽毛,那形状与破魂针针顶一模一样。 “你看看这个。” 晋逸的动作拖回了楚怀珝的思绪,他回过神来,转头好奇道:“这个是……” 将信纸放至桌上,晋逸轻击桌面,平静道:“昨晚从闫佩羽身上掉出的信。” 就如楚怀珝所说,这些事牵连甚广。重伤闫佩羽的人与此事有没有关系,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谁也不敢下口说什么。 但晋逸知道,闫佩羽一直在找那个人。 他本来不想插手此事,但两者相关的话…… “看看这信上写了什么,”晋逸道,“这个或许能帮到我们。” “闫佩羽的信?”楚怀珝摩擦着那柔软信纸的边角,挑了挑眉,“他若知道你动了他的东西,你要怎么解释?” “我只想知道,这些事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若有关呢?”楚怀珝好奇问道。 晋逸没有犹豫:“公事公办。” 楚怀珝闻言低笑道:“好一个公事公办。” 打开手中信纸,墨香氤氲间,清隽的字体跃然于眼前。 楚怀珝一眼看完信中内容,却在扫过那落款时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怪不得,若真如此……之前的所有事情,便都说的通了。” 楚怀珝思路立刻清晰起来,他将信摆好放回桌上,墨扇轻摇,“有人约了他见面,就在明晚。” 除了几个琐碎的点之外,方才想不明白的地方几乎全部明朗,楚怀珝轻叹一声,突然道:“除了顾檀,我身边还有一位少年,你可知他是谁?” 晋逸凝眸看着他,“谁?” “他叫沈枚。” “沈?”晋逸沉思片刻,开口道:“他是沈家的遗孤?” “对。” 晋逸闻言不再说话,当年沈氏灭门,他一早便料到还有活口,却没想到楚怀珝会把人带回来。 “沈家的事,当时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去定沈中端的罪。”楚怀珝突然道。 沈府的那场火起的蹊跷,皇室只当他是畏罪自杀,此事也就便不了了之了。 冤案又如何?错案又如何?先皇拍了板,他们做臣子的,自然不能质疑。 如今先皇已故,朝中无人在提沈家,新皇虽不昏庸,却也没想着翻案去打自己父皇的脸。 这事根本无人在提。 “那孩子心中,应该是有怨恨的吧。”晋逸感慨道。 楚怀珝闻言摇了摇头:“他并不清楚当年之事。” 当年沈睿化名沈月白,并未向沈枚提起沈家的事,想来他也不想再让孩子再次牵连其中。 “沈睿当年带走了两个孩子,我只找到了幼子,另外那个,生死不明。” 晋逸知道楚怀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他扫一眼信上内容,微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 “可能性只有八成。”楚怀珝不敢把话说满。 “八成?”晋逸扫他一眼,“明日晚上,你亲自去确认,给我十成的答案。” 摇着墨扇的手一顿,楚怀珝微微苦笑:“你确定要我亲自去?” “你不该去?” 晋逸拿起桌上茶杯,撇去浮沫轻啜一口,反问他道:“若我没看错,你那玄帕上的图案,是梁家族徽。” 聪明人向来点到为止,楚怀珝知他意思,脑海中立刻掠过一抹红影,只见他合了墨扇轻叹一声,“横竖都要翻旧账,倒不如现在做的干脆一点。这事若真如我所想……” 若真如我所想,无论最后这步棋怎么下,都一定会牵扯到他们。 先朝、冤案、梁家、沈家。 还有……顾檀。 泾州多渠,梧桐茂茂。 树下是一条蜿蜒的溪流,楚怀珝张望四周,左右分明没有松树,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入松’二字。 真是奇怪。 楚怀珝越过梧桐林,他沿着溪流向前走,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便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巧玲珑的四角方亭,四根红木亭柱顶着黄棕色的琉璃瓦顶,顶部四角还雕刻着挡煞的貔貅,黑色的描金匾额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入松亭……”楚怀珝轻轻念道,“入松听泉,难怪。” 他环视四周,发现周围除了梧桐溪水,便只有这座名为入松的小亭了。 “看来就是这里了。” 亭内有白衣男子独坐,他手中捏着几枚棋子,聚精会神的坐在石台前自弈。 兴许是听到了外面动静,那人抬起头来,瞬间与楚怀珝四目相接。 “楚二爷?”眼底的诧异很快被掩盖,他眯眼勾起一个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自然是来赴约的,”楚怀珝飞身入亭,手中墨扇置于胸前轻摇:“好久不见,百晓,或者我应该称呼你,沈意?” ※※※※※※※※※※※※※※※※※※※※ 感谢Freya的地雷。 对不起!!!!! 最近真的很忙QAQ 年假一定爆肝,我发誓!!!! 2.20之前完结,完结前会有福利, 鞠躬,哭求小天使们谅解QAQ 第76章 裂痕 “相爷有令, 闫公子不可私自出门。” 屋外的天骑卫恭恭敬敬的站在门边,手中长刀横在闫佩羽身前, 正好挡住了他出门的路。 伸手轻弹刀刃,闫佩羽挑挑眉,不愉道:“有令?什么时候的令, 我怎么不知道?” 举刀的手丝毫不动,天骑卫面无表情道:“相爷吩咐, 只是今日。” 这八个字一出,闫佩羽瞳孔猛地一缩,他挥手将袖剑亮出, 正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来得到是时候, ”手指擦过剑刃,闫佩羽冷笑着对着屋外人道:“你让他们在这儿拦着我,是什么意思。” 晋逸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对拔刀而立的两名侍卫点了点头, 连吩咐他们将刀收起的命令都没下。 他站在门前与闫佩羽对视, 淡然道:“回去。” 闫佩羽闻言面色一沉, 声音顿时寒了几分:“你一早便知道我今日要出门?你知道我要去哪?” 说罢不等晋逸回答,闫佩羽一掌劈开那长刀,怒道:“晋逸,我的东西, 是不是你拿走的?” 身形一晃来到门外, 手中袖剑准确停在晋逸喉咙前, 闫佩羽脖子上也已经架了两把刀, 他却恍若未察,眼睛直直盯着晋逸。 “是我捡的。” 这便是承认了。 闫佩羽沉默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他猛地收了袖剑,锋利的刀刃依旧在晋逸颈上留下一条血痕,只见他眼神轻蔑道:“你觉得凭他们两个,可以拦得住我?晋逸,你也太小看我了。” 话音刚落,四周立刻涌起一阵强烈的气流,颈上长刀被震开,刃边映出一双由墨转红的血瞳。 三更殿血阎罗的名号,从来不是随意叫出来的。 不给两人重新出刀的机会,闫佩羽忽的闪至门边,袖中利刃破势而出,还未看清便已经停在两人喉咙边上,闫佩羽动作只停了一瞬,随即手腕一歪,在他们肩膀处划出一道伤可见骨的长口,随即反身抬腿踢在两人的胸前,袖剑一扬便断了他们的手筋。 “我身上有伤不假,但对付两个皇粮养着的犬,到底还是绰绰有余。” 闫佩羽的速度简直太快,晋逸甚至没看清怎么回事,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那两名天骑卫已经倒在了地上。 罪魁祸首站在一旁擦了擦袖剑,不屑道:“我不杀他们,只是因为你救过我,现在我们两清了,晋逸,下次你的人再碍我的事,别怪我出手狠辣。” 他说着就要走,却见晋逸跨了一步依旧挡在他的身前。 “回去。” 闫佩羽一怔,随即冷笑:“怎么,你还要拦我?” 他微微后退一步,努力咽下喉头甜腥,微颤的手攥成拳,沉声道:“你若不怕我把你的天骑卫都废了,那就来吧。” “你若要走,我自然拦不住你。”晋逸依旧站在闫佩羽身前,面色不改:“我只是说了我的想说的,听不听,在你。” 闫佩羽闻言松了一口气,强行运转内力已经使他的体力不支,若晋逸再派天骑卫来阻拦,他一定走不掉。 好在四周并没有人接近他们。 “回去吧。”一向平稳的声音中加了些许叹息,晋逸看着他道:“这件事,我会处理。” “与你无关!”闫佩羽打断了他:“你既然看了我的东西,应该知道这事对我有多重要。” 闫佩羽收了袖剑,不着痕迹的将微颤的右手缩回袖中,一字一句道:“我之前说过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不相干的人来插手。” “若只是你自己的事,我必然不会插手。”晋逸接过他的话,“现在你要见的人与我要查的案子有关,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况且,那人若要……” 若要什么? 说到这儿,晋逸突然闭了嘴,他微微皱眉,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在到底担心什么? 闫佩羽倒是没注意晋逸分了神,只听他冷笑一声,直接接过了晋逸的话:“晋相爷,你要查什么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你若要插手我的事,别怪我不顾昔日情分。” 他说罢便侧身从晋逸身边掠过,足尖一点便跃上枝头,晋逸回身看着他的背影,只见那玄色长袍上隐约有深色渗出,几滴鲜红的血液落在不远处的落叶边。 晋逸沉默了一会儿,对屋顶低声吩咐道:“十五,把十一十三带进去吧,房里还有不少清泽送的续筋丸;阿九,吩咐所有天骑卫前去入松亭,直接把人捉回来。” 名为阿九的天骑卫飞身下了屋顶,一动不动的跪在晋逸面前,迟疑道:“相爷要捉的是……” 晋逸扫他一眼:“全部。” 阿九立刻低头道:“属下明白。” “莺燕楼……”沈枚噘着嘴坐在石凳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月白剑的剑鞘:“不就是青楼妓馆么,又不是没听说过……干嘛都不带我去。” 原来顾檀在听了刘开石的话便自己出门去了,沈枚原想跟着却到底还是被顾檀拦了下来。 “若让沐小公子知道我带你去这种地方,他还不得拔剑和我打上几场?” 顾檀走后,沈枚一个人百般无聊的坐在石凳上发呆,想到顾檀的话,心中有些不忿,只得暗自嘟囔道:“知道就知道,他也不是没去过。” 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嘶鸣,沈枚动了动耳朵,随即慢慢跳下石阶,正见有人要去牵马,便随手捉了一个男人,好奇问道:“院里怎么了?怎么这么乱?” 被拽住的人一看是沈枚,立刻将眼底的不虞抹去,只听他恭恭敬敬道:“没什么大事,天骑卫出门办事,小的过来牵马。” 办事? 沈枚思索片刻,又问:“什么事啊?” “这个……”那人支吾着没有开口,只听后面另一人道:“还能是什么事,天骑卫出门,定然是要去捉人。” 沈枚闻言眼睛一亮:“捉谁?” “这个,小的们就不知道。” 见他两人牵着马离开,沈枚握了握腰间的月白剑,他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出了门。 入松亭。 百晓坐在是石台前,神色倒是没有一丝被人戳穿的慌乱,他依旧在缓缓布着棋,语气唏嘘道:“倒是许久没人这样称呼过我了。” 棋子落上棋盘发出脆响,溪水沿着小亭边上缓缓流淌,楚怀珝静静注视着他手下的棋局,笑道:“唯一一个如今还这样称呼你的人,他若来了,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你说闫佩羽?”百晓并未抬头,他拈起一枚白棋,未落。 “他若来了,自然只有一个结局,二爷与我心里都十分清楚,现在有何必多问呢?” 楚怀珝闻言直接坐在他的对面,合了墨扇,手指拈起一枚白子,替百晓落至一处。 静静看着那颗落下的白棋,百晓将手中弃子扔回棋盒,“若早知二爷棋艺精湛,我便一早讨教了,”他抬头看向楚怀珝,轻叹道:可惜现在不是对弈的时候。” “你打算杀他?”楚怀珝开口道。 手掌拍起石盘,百晓转动棋盘将黑白两子分开,随即将它们分别收回盒中。 “我打算做我该做的事而已。” “该做的事?你要做什么?” 楚怀珝轻叹一声,手指轻轻敲击只石台:“你想为沈家复仇?” “为沈家复仇……么?” 百晓细细咀嚼这句话,突然笑起来:“也许吧。” “也许?”楚怀珝手指一顿,百晓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认真。 他的目的难道不是复仇? “也许。” 百晓又说了一遍,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过我今日也不是来给你解惑的,楚二爷。” 楚怀珝闻言毫不在意:“这倒是,都说百晓阁的消息价值千金,只是不知这阁主的秘密,究竟多少钱才能换得来?” “这就看你有没有命换了。” 随意从盒子内抓起几枚棋子,百晓淡淡道:“没等来‘老朋友’,倒是等来‘新客人’,不过也好,青云山没能除了你,这次,就让我亲自试试楚二爷的身手。” 话音刚落,只见百晓一闪便从亭内消失,紧接着几枚棋子从入松亭的四面八方打出,楚怀珝开扇挡下几枚,随即墨扇翻转,四颗黑子沿着扇骨转了一圈,之后借力沿轨迹飞回,飞至一半便被另一枚棋子打偏,直接陷入一边的梧桐树中。 百晓站在溪边,四周杀气弥漫。 楚怀珝躲过棋子,身形一晃便来到了百晓身边,手中墨扇迎面而击。 “你百晓阁的规矩的确奇怪了些,看来这次除了金钱,只有制住你才能问出些答案了。” 说话间墨扇已经来到百晓身前,百晓面色丝毫未变,只见他扬手成掌,侧身移出墨扇的攻击范围,一手向右成手刀,夹杂着内息流动的声音,直直对着楚怀珝手腕劈下;另一手翻掌打向他的前胸。 “我还是那句话,二爷要有命才行。” 转腕挡下手刀,楚怀珝左手成掌,干脆接下了百晓的攻击,两人内力相撞,周边瞬间响起一阵蜂鸣,梧桐落叶被震落,纷纷扬扬落至溪水里。 楚怀珝倒是没想到百晓内力如此深厚,惊诧之余,再次发力向前,却发现百晓的内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一般,开始疯狂流失。 楚怀珝微微蹙眉,他顺势收了几分力,只见百晓面色微变,随即借势向后猛退几步,轻喘道:“看来的确不能与楚二爷硬碰硬。” 收了掌,楚怀珝盯着百晓看了好一会儿,若刚刚的不是错觉,百晓的内力,刚刚应该是在被什么东西疯狂的蚕食着。 没等楚怀珝想明白,百晓突然开口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很好奇,你们到死用了什么手段能制住他。” 这个他,自然是闫佩羽。 百晓轻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体内躁动的蛊虫,随即笑道:“据我所知,他一向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事。” “尤其是这样的事。” “你倒是了解我。”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突然传入两人耳中,楚怀珝侧头看去,只见入松亭顶落着一人,正是重伤的闫佩羽。 他冷冷盯着百晓,咬牙切齿道:“你居然真是自己一人来的?” “不然呢?对付你,我一人还不够?”百晓突然笑开,眼中的愉悦看不出真伪。 “别忘了,你之前可从是从没赢过我。” ※※※※※※※※※※※※※※※※※※※※ 8小时的火车依旧没赶上 还是到了2号QAQ 今天双更,睡醒了接着写, 评论发红包么么叽~ 第77章 沈意 之前…… 是了,这人总是笑眯眯的操纵着他的傀儡机括, 不等他沾身便已经先发制人了。 闫佩羽恍惚一瞬, 随即立刻回过神来, 他扬手亮出袖剑,冷冷道:“可惜我今天不是来与你叙旧的, ,既然你自己来了, 今日就别想活着回去。” 这话说罢,闫佩羽终于肯转头看楚怀珝一眼,“我不管晋逸和你说过什么,也不管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的命是我的,你若识相, 现在就滚出这入松亭, 否则, 我不介意多杀一人。” 听了这话, 楚怀珝只觉好笑。且不说闫佩羽现在有伤在身, 就是状态完好,想要直接对付两人,也不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 百晓干脆直接笑起来:“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啊,还是那么冲动。” 他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闫佩羽藏在袖中的右手,故意道:“闫佩羽,我若是你, 就一定和他联手, 这样你们的胜算也大些;你现在直接将人得罪了, 只怕一会儿失了手,再求别人帮忙可就很难了。” 闫佩羽闻言剑眉皱起,显然已经动怒,楚怀珝站在一旁轻轻摇了摇头,心道这百晓倒是真的了解闫佩羽的性格,此话一出,怕是他有心帮忙,闫佩羽也未必肯领这个情,说不准一冲动就连他一起打了也不是没可能。 到时候可就真的是混战了。 早猜到晋逸拖不住闫佩羽,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让他赶了过来。 想到这儿,楚怀珝叹了口气,若不是闫佩羽太过清楚顾檀的招式,还不如让他直接将人控住绑起来,事后如何,怎么也好过眼下这般局面。 随手开了墨扇,楚怀珝环顾四周,暗暗将将几条退路封死。 既是不想让他出手,那他便作壁上观好了;最后若真有人要退,他也好把人留下不是。 闫佩羽眸中泛起血红来,他闪身来到百晓身前,手中袖剑一挥便直接割向他的喉咙。 他虽面色苍白,身上杀意却丝毫不减:“,多说无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耳畔风急,落叶萧萧。 百晓轻笑一声,对于闫佩羽的招式,他早就再熟悉不过了。 身影一晃躲过他的袖剑,百晓反手成掌,速度不快却力道十足,直击闫佩羽右臂;闫佩羽知他未将‘那东西’带出,急退几步,也不避讳与他远战。 “不是要杀我么?这就退了?” 百晓挑挑眉,直接欺身逼近,闫佩羽左手成爪,正要抓上百晓的肩,却在瞬间被震开。 见他后退,百晓拂袖对着闫佩羽胸前击去,随即手腕一翻,两枚棋子顺势而出。 受了一掌,闫佩羽嘴角溢出血来,眼看着两枚棋子向自己飞来,虽有心躲避,可身体却根本来不及动作,手中袖剑挥落一枚,剩下那颗正好击中他的左肩。 “重伤未愈、内力反噬、动作迟缓,闫佩羽,你是来送死的么?凭你现在的功夫,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 百晓飞身回到溪边,微微蹙眉:“况且没了破魂针在手,你拿什么和我打?” 说到这儿,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喃道:“对了,就算找回了破魂针,你应该也不会再用了。” 百晓说着垂下了眼,语气淡淡听不出悲喜:“毕竟那东西,是我亲手打造的。” 站在一旁观战的楚怀珝闻言惊了一瞬,倒是没想到三更殿血阎罗的武器,居然是出自百晓之手。 这么说来,他们之前的关系该是不错的。 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闫佩羽咬牙捂上左肩,眼底满是怒意:“够了!就算没有破魂针,我照样可以取你性命。” 话音刚落,闫佩羽周边气流恍若被撕碎一般,只见他的内力突然暴涨,那双黑眸红的仿若滴出血来一般。 这是……血饲? 楚怀珝眼眸微闪,随即立刻飞身来到树上。他紧紧盯着闫佩羽的动作,手中墨扇猛地攥紧,面上一片凝重。 四周风起,不知何时,面前已经没了闫佩羽的身影。 身侧风声瞬间破碎,利刃快如闪电,百晓将内力全部用于轻功之上,这才勉强躲过要害,肩上被划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深可见骨。 百晓看着肩上伤口微微一怔,疾声道:“重伤之下用血饲?你疯了么?这么想与我同归于尽?” 一击失手,血饲已然不能再用,闫佩羽忍住喉间翻涌而上的鲜血,咬牙道:“同归于尽?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语气冰冷,字字诛心:“沈意,你这样的人,也配与我同归于尽?” 百晓闻言瞳孔一缩,扬唇勾起一个笑来,“是了,若不是我,你一人要杀了五方鬼刹,自然不在话下。” 调动全身内力后,体内母螫又开始骚动。他暗自压下心脏处渐渐涌起的痛感,掌中棋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半边白衣被鲜血染红,百晓语气间满是怅然。 “可你到底还是信我了。” 脑海中瞬间闪过旧日回忆,闫佩羽眯了眯眼,呼吸逐渐粗重;他攥紧了拳,鲜血沿利刃滑落在地,溅起一朵朵妖冶的血花。 “沈、意。”他一字一句道,眼底满是冷芒:“闭嘴!” 说罢袖剑再出,这次闫佩羽基本力竭,只是凭杀手的本能在进攻,百晓受了一刀,但对付这样的闫佩羽还是绰绰有余。 可他偏偏没有出手,除了躲闪便是后退,宛如猫戏老鼠般,任凭他招招来袭。 楚怀珝看得仔细,闫佩羽的破绽简直太多了,想要杀他实在易如反掌。 墨扇一合,楚怀珝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可反观百晓,分明没有动手杀人的意思。 戏耍么? 楚怀珝凝眸望去,随即微微一怔。 不对。 他在犹豫。 就在楚怀珝思索之际,百晓却像是突然下了决心一般,只见他出手制住闫佩羽,眼底有暗芒划过,一闪而逝。 手腕微动,百晓指尖顿时多了一枚银针,反手便向着闫佩羽的颈间扎下。 楚怀珝见状微微皱眉,手中墨扇作势飞出,直击百晓手腕。 百晓似是有些心不在焉,见有风声袭来,侧身避过墨扇,后退一步,手中银针在月光下散发这妖异的光。 那针上淬了东西。 闫佩羽这时才看清他手中的物件,脸色瞬间一沉:“没想到你至今还在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百晓闻言收回心思,轻笑一声:“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今日才知晓。” 话音刚落,只听得周围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脚步声,楚怀珝一愣,再仔细去听,便发觉那声音越来越近,正是向这边走来。 十,不对,十三。 十三人。 寒甲在月光下莹莹闪动,楚怀珝待看清来人后摇头轻笑。 “天骑十五卫出动十三人,晋逸啊晋逸,还说你不是假公济私。” 百晓亦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方才与闫佩羽一战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加上体内母螫骚动,若真要对付十三人,绝对无法取胜。 只见他闪身来到亭边,笑道:“我信上只约了你一人,倒是没料到你还带了一队人来。你说我下作,几月不见,看来你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 闫佩羽闻言面色一寒:“他们不是我……” 闫佩羽尚未说完,只见周围一片银甲闪动,张弓搭箭的声响盖住了溪流声,百晓慵懒地靠在柱边,轻嘲道:“天骑十五卫?好大的排场,我还真是荣幸。” 他说着闪身来到亭内,只听得为首那人高声道:“左相有令,全部抓走,要活的。” 长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百晓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飞身欲走,却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羽箭挡住了路。 “拦住他!” 体内母螫似是察觉到了危险,疯狂的在血脉中游走,叫嚣。十三人齐齐围向入松亭,刀光闪烁之间,百晓似乎已经退无可退。 面前利刃袭来,闫佩羽以手臂为他挡下一刀,银刃刺入血肉,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走。” 他静静注视着百晓的眼,黑眸中没了最开始的怒意,淡的仿若在看一个无关的人。 百晓一怔,随即笑出声来:“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你不是要杀我么?” “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闫佩羽伸手捉了他的衣襟,随后用力将他扔出小亭,百晓脸上白色面具应声而落,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庞。 身体被重重摔在亭外,四肢百骸仿若钻心般的疼痛令他眩晕。 母螫躁动,子螫必然有感。 这么久了,那些已经养好的‘孩子们’,现在应该也到了。 拼命撑起身子,百晓看向亭边,月光朦胧中,七八铁臂人已经将那边的天骑卫拦下。 他轻叹一声,低喃道:“你应该知道的,我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全身而退的打算。” 身侧突然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少年稚嫩的呵斥声:“恶贼,还不快束手就……” 百晓转过头,目光在与那人碰上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 沈枚呆愣在原地,他怔怔的望着百晓,喉头翻滚间硬是把那个擒字咽了回去。 “哥……哥哥……” ※※※※※※※※※※※※※※※※※※※※ 感谢始于初恋的地雷~么么叽~ 感谢神经质,Julius,吃骨头的鱼的营养液~ 依旧没赶上,明天接着更~ 第78章 猜测 沈枚设想过很多次与哥哥重逢的场景, 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他们最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白色面具静静躺在脚边, 百晓与他相对而立,眼睫自眼睑下投出一个小小的扇形阴影。 “哥哥……” 按在月白剑上的手松了又紧, 分明才是初秋,沈枚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仿若结了冰, 沿四肢百骸一直冷至心间。 百晓不语,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入松亭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母螫依旧在体内翻涌。别过头不去看沈枚的眼,百晓打了个响指, 瞬间一个面色蜡黄,身着黑衣的人出现在亭外。 不同的是, 这人手臂不再是初见是那般枯黄纤细, 取而代之的,依旧是一副精铁打造的双臂。 正是阿柘。 “阁主。” 阿柘恭恭敬敬的跪在百晓身前,仿佛对周边的一切皆毫无所察。 “带我回去。” 入松亭边的铁臂人已经被天骑卫尽数擒下,楚怀珝将半路挡下他的两个铁臂人击退,余光瞥见角落里呆若木鸡的沈枚, 心底轻叹一声便飞身向着那处赶去。 阿柘快速扫过四周:背后已然没有退路,那些‘孩子们’本就是半成品, 让他们出手纯粹是为了拖延时间。现在天骑卫就在身后,眼下最快的撤离方式便是杀了面前的少年, 然后沿小路逃出。 马上察觉到阿柘的想法, 百晓后退半步, 弱声吩咐道, “沿山侧走,不要伤他。” “是。” 阿柘轻轻松松将百晓抱起,转身就要离开。沈枚下意识拔出月白剑,锋利的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莹莹寒芒。 以为沈枚就要出手,阿柘微微斜身,因顾忌百晓的命令没敢还手。哪成想他还未踏出半步,只见月白剑剑身一斜,直接撞上了一柄飞来的长刀,两刃相接,顿时发出一阵悲鸣。 百晓一怔,只见沈枚持剑的手仍在微微颤抖,少年垂着头,额上刘海儿遮住了眼。 天骑卫已经近在眼前。 右手抬至一半又落回身侧,百晓靠在阿柘胸前,声音平稳如故。 “我们走。” 得了片刻喘息的机会,阿柘不再犹豫,足尖轻点便越过山头,很快消失在沈枚面前。 “叮——” 手中月白剑掉落在地,沈枚攥紧了拳头,双膝一曲便跪在了地上。霎时间,三把长刀立刻架在了他的颈上。 楚怀珝本来想追,再看眼下的情景,只得顿了脚步,回头来到沈枚身边。 一双云纹靴映入眼帘,沈枚抬起头,就见楚怀珝正站着自己面前。他咬了咬唇,一双杏眼满是无措,眼眶里的泪珠已经涌至边缘,却始终没有落下。 “二爷,我……” “起来吧。” 挥扇禀退架剑的三人,楚怀珝并没有在沈枚身边停留。地上还残留着少许红白交错的痕迹,他弯腰沾起些许白色碎屑,于指尖微微捻开。 “白土……”楚怀珝喃喃道,又将红色粉末放于鼻尖轻嗅,“和……丹砂。” 果然是他。 将所有铁臂人全部制住,天骑卫首领来到楚怀珝身边,抱拳行礼道:“回禀二爷,已将所有犯人擒拿。”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突然迟疑道:“只不过他们,他们全部都是……” “全部都是傀儡,对么?” 合了墨扇,楚怀珝望着阿柘离开的方向,眸色逐渐变沉:“百晓,沈意……” 听了这个名字,沈枚身子一颤,他依旧默默跪在地上,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若不是他刚才拦了那一下,兴许……… 身侧有人来到楚怀珝面前,拱手问道:“二爷,我们还追吗?” 话音刚落,只听着不远处传来一声倒地闷响,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闫佩羽躺在亭边,一身玄袍已被染成暗红,就连身侧的草丛都布满了鲜血。 “罢了,”楚怀珝轻叹一声,“还是先把你们主子的人带回去吧。” 闫佩羽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极限,若是再耽搁些时候,就怕沐清泽来了都救不回。 将重伤的闫佩羽置于马背,为首那人扫一眼地上的沈枚,犹豫片刻,开口道:“二爷,这人我们也要带走,他刚刚……” 话未说完,沈枚突然开口道:“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楚怀珝闻言一愣,只见沈枚低着头,口齿清晰道:“人是我放走的,我愿意随你们回去。” 方才匆匆一见,沈枚心里已是五味陈杂,这么多年的疑惑、委屈、不甘一齐涌上心头。 他想拦下沈意,他想知道哥哥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他想知道哥哥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哥哥既然一直在他的周围,为什么不出来与他相认。 他想知道的很多,可在那样的情境下,根本一个也无法问出口。 月白剑挥出后,沈枚跪在地上问自己,如果刚刚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还会如现在这般直接放阿柘走么? 也许吧。 沈枚自嘲的想,或许自己应该拦下他,这样就可以声嘶力竭的大声质问他,质问那个明知他在这里却弃他于不顾的哥哥,你到底为什么要抛下我。 重新拾起地上的剑,沈枚吸吸鼻子,将眼泪逼回。楚怀珝摸摸下巴,突然笑了:“你自己愿意回去,我不会拦你。” 为首那人闻言沉默半晌,随即伸手将沈枚捞上马背,缓缓道:“今日之事,我等将如实回禀相爷,再看相爷如何定夺。” 墨扇轻击手心,楚怀珝挑眉对马上的人道:“如实回禀没错,可沈枚毕竟是我手下的人,你们回去后大可将他交给左相关上几日,至于其他,还是等我回去之后,在于左相一起商议。” 地上散落着七七八八破碎的傀儡,楚怀珝回望一眼,一枚银光突然从眼角闪过。 那是什么? 抬步走至不远处的小溪边,拨开杂草,只见一枚银戒静静在躺在泥土边,于黑土上耀目非常。 应该是百晓与闫佩羽交手时落下的。 捡起那枚银戒,楚怀珝借着月光凝眸端详,只见那银戒上隐约刻着半个骷髅,戒身花纹诡异却又十分眼熟。 这个形状是…… “等一下。” 楚怀珝飞身来打马前,伸扇拦下正要出发的天骑卫。为首那人明显一愣,似是不清楚这楚二爷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楚怀珝面色凝重的将戒指递给沈枚,问他道:“这东西,你曾经在沈意身上见过么?” 接过那枚戒指,沈枚打量片刻,犹豫道:“我……应该是见过的。” “应该?” “嗯……”沈枚摩擦着戒上花纹,迟疑道:“我哥哥颈上曾带过一枚银戒项链,但他从未给我看过。” 他边说着边抬头望向楚怀珝:“若这个东西是从他身上掉出的,那便一定是它了。” 听了这话,楚怀珝眼眸一凛,他将银戒攥在手心,深思半晌后皱眉道:“顾檀呢?他为何没与你一同前来?” 沈枚闻言一愣,似是没料到楚怀珝会突然问起这个,但看他的神色,却也不像是随口一问。 “顾大哥他,自己去了莺燕楼。” 莺燕楼? 他去哪里做什么? 看出了楚怀珝的疑惑,沈枚赶忙道:“顾大哥从刘开石那里问出了这个地方,以为二爷去了莺燕楼,便自己追过去了。” 沈枚特意解释了一下,却见楚怀珝沉思片刻,随即抿紧了唇,沉声对着天骑卫道:“回去告诉左相,让他一定看好那个神婆,人一旦清醒,马上派人保护起来;还有刘开石,让他就呆在自己的房间内不要随意走动;你们所有天骑卫务必加强防备,最近可能都不会太平。” 他话音刚落,只见为首那人迟疑道:“二爷您,真不同我们一起回去?” “不,我还要去确定一件事。” 楚怀珝注视着手中银戒,低喃道:“看来我还是猜错了。” ………… 花街街口。 顾檀走至莺燕楼外,只见四围除了这家妓馆,还有不少店铺小阁。这些小阁南北排列,阁前灯烛荧煌,主要做些脂粉首饰等小生意。 还没走几步,顾檀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他耳朵微动,随即转头望去。只见身后曲高人欢,有美人手持胭脂试妆,有壮汉逗得几位姑娘面色含春,还有几位少年围在一个面饰铺子前,不知叽叽喳喳在讨论着什么。 四周似乎并无不妥,顾檀回过头去,嘴角不觉勾起一个笑来。 不远处立着一座富丽辉煌的阁楼,楼上挂着一方深色匾额,上书莺燕楼三字。 顾檀抬步走入,就见大厅内红飞翠舞,笙歌鼎沸,与沐春阁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的帕子呢?” “什么帕子?” “就是前几天那位出手阔绰的俊公子送我的黑色帕子啊,我记得上次将它放在桌上了,怎么一眨眼儿的功夫便没了?” “那个啊,我见被掌柜拿去了,大概是已经送情郎了吧。” “哎呀,怎么这样啊!” 女子怒嗔一声,随即匆匆下楼,却不料在拐角处于顾檀撞了个满怀。 “哎……” 伸手扶住即将掉落的朱钗,女子锦帕一甩,就听着另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呀,好俊俏的公子啊。” 紫衫粉纱的女子抬头一看,只见顾檀正蹙眉望着她,红衣凤眸,居然比她楼里的花魁还要艳上几分。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莺燕楼?” 顾檀望她一眼,正要开口,身侧却突然挤进来一个满面油光的大汉来。 他上下打量了顾檀几眼,怒喝道:“凤湘呢,让她滚出来。”说着便大步走上楼梯:“凤湘,你给老子滚出来。” 兴许是这大汉怒气太旺,四周竟无一人敢拦。 不多时,只见一位娉婷多姿的女人从二楼转角处走下,手里拿着一把绢丝圆扇,轻笑道:“这不是薛镖头么?是谁惹的镖头这么大火气。” 薛复一手拍上木梯,喝道:“你这娘们居然诳到我头上来了。” 凤湘闻言面露不解,却依旧气定神闲:“薛镖头这是哪里话,如雅今日确实不便见客,他现在……” 没等凤湘说完,薛复便伸手指着顾檀道:“既然如雅不便,那就让他来代替吧。” 顾檀闻言笑出了声,凤湘沿声望去,见顾檀半倚在木梯边,神色慵懒,便立刻道:“您误会了,这位可不是咱们楼里的倌儿哥……” “不是?”薛复沉了脸色,复又看了顾檀几眼,“你不会是又在诳我吧。” “您这说的,我怎么敢……”凤湘赔笑几声,也是不由看了顾檀几眼。 这种透入骨子里的媚意,也难怪旁人一看便觉是他莺燕楼之人。 “百灵,还不快带这位公子上楼。” 凤湘向粉纱姑娘使了几个眼色,粉纱姑娘立刻会意,伸手想要引顾檀上楼,便见顾檀轻笑道:“不必劳烦姑娘了,我本就是来寻人的,自己去找就好。” 说罢便见红衣轻扬,顾檀足尖轻点,飞身来到二楼房外。 “这……”名唤百灵的姑娘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随即望向凤湘:“掌柜,他怎么……” 目光在顾檀腰上的青色玉佩上停了一瞬,凤湘轻轻摇了摇头。 百灵见状不再多言,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皱眉道:“掌柜,我那帕子……” 说至一半,余光却见一位白衣少年不知何时从二楼晃过,一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揉了揉眼,百灵低喃道:“刚刚那个……不是之前那位公子身边跟着的少年么?” ※※※※※※※※※※※※※※※※※※※※ 感谢何子吟的地雷~ 新章更新,食用愉快~ 福利大概在下章或者下下章~ 大家新年快乐呀~ 第79章 纵情 莺燕楼二层皆为雅间, 顾檀寻了一圈均未寻到楚怀珝身影。余光瞥见角落处尚有一件小房,他向前走了几步, 就见那门上似乎挂着一道奇怪的锁。 倒是与不问行的九龙穿心锁有几分相像。 心中升起一阵疑惑,顾檀环顾四周无人,便熟练的打开锁头。 推开房门,只见那屋里的红木桌上摆正一壶清茶。木桌角落扔着是一个熟悉的白色面具,与百晓面上的十分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 顾檀将面具捡起, 眸中有流光闪动。 难道莺燕楼是百晓麾下的产业? 不对。 顾檀转念想到这楼中掌柜似乎叫凤湘。这个名字, 若是随意取得花名也就罢了,若不是,那这莺燕楼应该是隶属凤家堡了。 若真是凤家产业, 这里怎么会出现与百晓相关的东西?难道只是碰巧么? 没等顾檀想明白, 一位青衣少年突然推门进入,只见他以玉簪束发, 眉眼尚有一丝稚嫩。 那少年对着他微微欠身道:“奴家青鸾, 见过公子。” 行过了礼,青鸾上前一步, 神色从容道:“这间屋子乃是七公子私房, 公子若无他事,还请速速离开, 青鸾愿为公子安排其他房间。” 顾檀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眯起了眼, 他笑盈盈的望着这位自称青鸾的少年, 挑眉道:“若我就看上这间房了呢?” “公子说笑了。”青鸾轻笑道, 见他神色慵懒,便耐心解释:“这房间已被七公子买下,外头还落了锁。奴不知公子如何进的屋,但楼内掌柜吩咐,任何客人不得随意进出这间屋子,公子就莫要让奴为难了。” “哦?这样啊。”顾檀垂下眸,漫不经心的勾唇笑道:“只是这房间我看得十分喜欢,想来与那位七公子倒也算有缘,下次若有机会,一定要认识一番才好。” 出了小屋,青鸾领路走在前面,顾檀回想起房内的白色面具,状似不经意道:“那私房确实不错,若我想要在这里莺燕楼买下一间私房,要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恐怕也做不到了。”青鸾边走边道:“七公子的这间房,凤掌柜没接手莺燕楼前便有了,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一份的。” “哦?”顾檀挑眉道:“你说的这位七公子,究竟什么来头?” “来头自然不小,有人说是朝堂上面的人,有人说是为富一方的豪商,还有人说是哪家的世子侯爷……总之一定是京都的人。可惜能进那屋子的姐哥儿少的可怜,有些事,我们也不敢多问。” 将顾檀领到另一房间,青鸾微微一笑:“不知公子喜莺喜燕,可需要我去叫几个懂事的来伺候?” 顾檀思索着青鸾前面所说的几句,正要回话,眼角飞快闪过一抹白影,那白影似乎也在寻人,却在看见他后立刻闪至一旁,模样十分鬼祟。 这个身影为何那么熟悉。 丢下站在原地的青鸾,顾檀闪身来到白影消失的地方,他左右环顾,只见走廊边上的一间木质房门在烛火下轻轻摇曳。 轻轻眯了眯眼,顾檀手指微动,袖中红绸立刻缠上手腕。大厅内依旧笙歌阵阵,到显得这条走廊略微有些冷清。 缓步来到门前,顾檀轻轻推开那扇房门,几枚银针立刻破势而来。侧面避过那些暗器,顾檀翻身进入房间,灯火摇曳中,一位白衣少年站在屋内,面上白纱遮住了他的容貌。 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银色的三足雕花香炉,眼底杀意十分明显。 “没想到只有你一人。”少年开口道,声音宛若黄莺般悦耳,“我还当这次能够一网打尽,哪成想还是要逐个击破了。” 他说着将手中飞针打出,顾檀将红绸一挥,银针顿时被卷落在地。 “好重的杀气,”顾檀轻笑一声:“听这话,看来你要杀的人不少啊。只是我顾檀小小一个琴师,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上了小公子啊?” 他反手扣上银镯,挑眉道:“难不成是你男人到我沐春阁点了曲,这就不开心了?” 少年闻言面上一红,怀里香炉抱紧了几分,他冷笑一声,抬手将香炉盖子打开,只见一阵白烟顿时弥漫在屋内。 顾檀见状屏住呼吸,他后退几步,银丝尚未出手,便觉眼前一阵眩晕。 少年平淡的声音虚无缥缈:“没用的,早在你进来之时,便已经中了我的幻烟,这香只是为了催发你体内的毒而已。” 朦胧间,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手上银针沿身侧飞过,顾檀下意识去躲,却依旧被针尖刺破了手臂。 顺着银针方向确定了少年位置,顾檀借势将红绸甩出,少年怀中银色香炉掉落在地,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屋子中。 眼前猛地一黑,顾檀另一只手同时向后甩出,紧闭的窗口突然被红绸击开,屋内香气很快便向外散去。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楼下来往的客人纷纷驻足望去。百灵抬头看去,只见那屋的窗上正挂着一抹红布,只当是哪家客人在床笫中玩的把戏,看了几眼便不再注意。 余光扫到一抹蓝影似乎闪进了屋中,她揉了揉眼,心道自己今日是不是吃错了什东西,怎么总是眼花。 正当她抱怨之时,之前所见的白影突然从窗口跃出,紧接着那抹蓝影便闪到了白影身前。只见那人墨扇攥在手中,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寒意。 “来的还真不巧。” 少年抱怨一身,随即后撤一步,面上白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扬。他将手指猛然伸向袖口,楚怀珝见状身影一闪便来到少年身侧,没等他掏出东西便起手击上他的右臂。 霎时间,一个碧玉瓷瓶从少年袖口滑落,瓶盖掉落在楚怀珝脚旁,瓶中莹莹有红色粉末洒出。 趁少年微怔之际,楚怀珝手中墨扇一合,扇柄如剑,直指少年喉间。 少年自知不是对手,回身想逃,却被一下捉住了肩膀。 墨扇挑开那少年的面上轻纱,一张熟悉而清秀的脸出现在面前。 楚怀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蹙眉,“原来是你。” 那日不问行一见,楚怀珝只知晓他是苏画苏魅姬的弟子,却没想到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少年居然会参与在这件事中。 苏止闻言闭上了眼,他掩下眸中复杂的情绪,再睁开时已经毫无波澜。 “是我。”他淡淡道:“今日是我轻敌,现在落在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若想从我口中套出东西来,却是妄想。” 楚怀珝似乎也没想问什么,他伸出手来,低声道:“解药。” “没有解药。” 墨扇向前一寸,往日温文尔雅,嘴角总挂着三分笑意的人,此刻却眼底如冰。 “我不信。” 苏止沉默半晌,突然笑道:“楚二爷你现在怎么糊涂了,我既是苏魅姬的传人,你便应该知晓他中的是什么毒,而那种毒,从来没有解药。” 贪欢。 楚怀珝眸色一凛,挥袖拂向少年胸口,苏止被他击出数丈远,倒在石台旁的桌椅边,口中涌出大片鲜血。 苏止撑起身子,轻轻笑了:“我主本想让我直接除了你,现在看来,先除了顾檀,才是一步好棋。” 飞身来到苏止身旁,楚怀珝手中墨扇轻轻点上他的额头,只见苏止猛然瞪大了眼,随即便瞳孔涣散的倒在桌边,已然没了气息。 “若是没有解药,留你亦是无用,你便直接睡下去吧。” ………… 房间里寂寥无声,只有顾檀轻微的喘息声在耳边回荡。 只见他失神地倚在床边,凤眼含春,眼波流转,眉宇间尽显媚态。一袭红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隐约可见圆润雪白的肩头,红色的发带不知何时已经垂落,墨发如瀑般垂在肩后。 房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察觉到有人在靠近,顾檀下意识去躲,袖中绸带紧紧握在手中,眼睛里几乎没有焦距。 进来的人想要伸手触碰他的肩,却被那红色的绸带挡下,隐约听见那人叹了口气,温声道:“顾檀。” 顾檀一怔,手上动作停了一瞬,他迷茫的抬头望向身前的人,可惜体内药性太过猛烈,总也无法看真切。 楚怀珝捉住他的手腕,弯下腰与他对视:“你知道我是谁么?” 听了这话,顾檀的眼神中渐渐恢复了些神采:“二……爷……” “嗯。” 楚怀珝来到床的另一侧,伸手想要为他拢起凌乱的衣衫。兰芷香味涌入鼻腔,顾檀像是完全放松了身体,不自觉便将整个身子贴上去。 薄唇微张,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楚怀珝,若仔细去看,便会发觉那眼尾仿若染尽桃花一般,风情万种。 轻轻抚上楚怀珝为他整理衣衫的手,顾檀微微蹙眉,语气急切中夹杂着几分媚意。 “帮我……” 柔弱无骨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背打转,楚怀珝喉头微动,声音不由低了几分:“别动。” 轻轻甩开他的手,楚怀珝闭眼平复下身涌上的热流,叹息道:“我先帮你把毒压下去。” 顾檀此刻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本能驱使他再次攀住楚怀珝的手臂,语气带了几分取悦的意思:“帮我,帮帮我……” “二爷,求你……”他抬眸望楚怀珝,又伸手去拽他的衣襟:“楚……楚……” 任由他将自己拉至面前,楚怀珝低头堵上他的唇,手指顺着脖颈来到脸颊,轻轻沿着他的耳垂缓缓摩擦,企图安抚他体内的药性,另一只手自掌心凝聚起一道内息,缓缓输送至顾檀体内。 “嗯……” 顾檀低声呻吟,不知是因为那一吻,还是体内流动的温热内息。 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楚怀珝心底泛起一丝苦笑。 贪欢的毒本就无解,好在顾檀所中不深,若是以内力压制,应该还能撑至回京。 到时候,就只能等沐清泽配出解药来了。 嘴唇被人吻上,顾檀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便微微皱眉,主勾上他的脖子,毫无技巧的学着他之前的模样,轻轻扫过楚怀珝的齿缝,将自己送进去。 楚怀珝本来只想安抚他的情绪,此时见他这般热情,心里微微一动,反客为主般轻咬他的舌尖,顾檀吃痛想退,却轻而易举被人按下头来侵占。 贪欢的毒性并不是一吻便能克制的,顾檀鼻息凌乱,身上已然无力,他下意识轻轻挺了挺腰,正好擦过楚怀珝腰腹。 压制毒性的内息猛然一滞,楚怀珝眸色暗几分,他放开顾檀的唇,凝眸看他半晌,只得低声在他耳边叹道:“我的自制力可不如你想的那般好,你若再乱动,我可就不行君子之事了。” 顾檀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出他语气中满是压抑,便以为他情绪不快,立刻蹙眉侧头抬回望他,一双浸润的凤眸似是受了委屈一般,巴巴得盯着楚怀珝。 “帮我……” 见他这副模样,楚怀珝抿了抿唇,干脆直接闭上了眼。 贪欢的毒性他是知道的,顾檀此刻分明已经完全被药性牵引。 他想要他,不假。 但一定不是现在。 反手轻击顾檀后颈,晕倒前的那双眸子里隐约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楚怀珝接下他的身子,继续为他压制毒性。 一个时辰后,顾檀面上红潮虽然褪去,眉峰却依旧蹙着,就连嘴角也绷得僵硬。 楚怀珝额角已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贪欢无解,若要强行压制,基本要耗费他一半以上内息。 好在暂且压下了毒性。 楚怀珝将顾檀放在床上,正要伸手为他盖上锦被,手指却突然被人按下。 一抬头,顾檀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中没了往日的慵懒与媚意,亮晶晶地宛如天上璀璨的星子。 “醒了?” “嗯。” 兴许是被贪欢折腾的太久了,顾檀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他撑起身子望向楚怀珝,声音喑哑中带着几分轻软:“二爷。” 见他眼底半是压抑的欲/望,顾檀伸手沿着楚怀珝手背轻挠,随即轻轻舔了舔唇,指尖绕过手腕攀上他的胳膊。 很明显的暗示。 楚怀珝抽出手臂抬起顾檀的下巴,静静的注视着那双略带迷乱的凤眼,只听顾檀突然低笑一声,轻轻呵气道:“我现在很清醒。” 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耳边隐约有些泛红,顾檀捉住那只掐着自己下巴的手:“其实,我其实……” 还没说完,楚怀珝突然猛地按下了他的身子,顾檀重新倒回床上,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深吻突然盖下了他的所有话语。 关灯关灯关灯,我凑不够字数啊啊啊啊,我也不知道关灯为什么锁啊啊啊,阿晋说后面自行脑补吧…… ※※※※※※※※※※※※※※※※※※※※ 感谢始于初恋的地雷~ 新章,使用愉快~ 锁了三次,再锁就不修了!!! 第80章 莺燕 顾檀醒来时, 楚怀珝已经不见了踪影。 屋子里依旧弥漫着欢愉后的气味, 身上残留的痕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床边摆着一套红色新袍, 就连沾满白浊的旧衣也被人收在角落。 顾檀眼底闪过一丝窘迫,微微动了动腰, 感觉身体某处凉凉的,似乎有液体流出, 不禁微微蹙眉。 昨天他……应是没有留在里面才对。 余光瞥见桌上半掩着瓶口的青色药瓶,顾檀凝眸看了半晌, 随即恍然。 原来是药。 撑起身子靠至床边,顾檀只觉得腰上酸疼得厉害, 若不是为了换衣, 他甚至连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 随手将衣袍披在身上,尚未下床,便看见有青衣少年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盆清水,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正是青鸾。 对屋子里淡淡的麝香味恍若未觉, 青鸾将清水放在一边,垂首道:“楚公子正与掌柜在雅间议事, 特使青鸾前来侍奉顾公子梳洗。” 顾檀闻言笑笑,自床头拿起红色发带随意束上, 随即穿鞋下床坐至椅边, 抬手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不用了, 顾檀懒散惯了, 有人侍奉反而不自在。” 情事后的嗓音喑哑非常,顾檀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茶水饮尽。微甘的液体缓解了干渴发疼的喉咙,却依旧可以感觉到体内隐隐的躁动。 这不对。 顾檀将袖口撩起,只见昨日手臂中针之处留下了一个清晰红色针眼,而在那针眼附近约莫一指处的皮肤均隐隐泛紫。 联想昨日中毒之状,顾檀微不可见的蹙起了眉,他整好袖袍,抬眼望向立在一旁的青鸾。 “他们在哪?” ………… 雅间内,凤湘手持团扇坐在桌边,目光时不时在楚怀珝身上流连。她只听闻这楚二爷俊雅风流、不名一格,却也没想到居然连自己的贴身玉佩都送了人。若不是顾檀身上气质太过明显,她还真以为楚家什么时候又出了个小少爷,正巧这来她楼游玩呢。 木桌上摆着一樽竹制圆罐,罐内满是青青翠翠的茶叶。 “此乃云雾雪芽,虽比不得京都名茶,却也算的上良品。” 说着自罐中取出少许翠叶,遂又将它放入壶里,凤湘重新将沸水续上,这才慢悠悠道:“若早知近日有贵人来此,我便命青鸾再备些好茶了。” 楚怀珝闻言轻轻摩擦着墨扇扇骨,展颜一笑道:“掌柜说笑,楚某可不是什么贵人。” “这话不对。” 凤湘团扇半遮着面,语气带着丝丝挑逗:“所有出手阔绰的客人,对于我们这些青楼楚馆来说,可都是贵人。” “是吗?”楚怀珝倒是不甚在意,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叹道:“可惜楚某今日并不是来寻欢作乐。” 手指抚过桌沿,楚怀珝低笑道:“不仅不是寻乐,反而要来‘找些麻烦’。” 凤湘闻言将团扇抚上心口,故作惊恐般笑道:“您可别这么说,我楼不过是小本营生,可不想招惹什么麻烦。” 伸手将桌上反扣的茶杯摆正,凤湘将团扇置于桌上,随即一手拿起茶壶,莹绿色的液体从壶口流下,倾了一室茶香。 “楚公子,楚二爷,您可莫要吓我。” “掌柜说笑了。” 指尖轻叩桌面,楚怀珝笑得温和,“这声‘二爷’楚某可不敢当,若论辈分,我还应该称您一声前辈才是。” 沿壶嘴淌下的茶水微微一停,随即又很快接上,“哦?” 楚怀珝语气依旧宛若润玉:“传闻凤家堡堡主凤翎有一胞妹,二十年前因故离了凤家。前辈虽是在此做起了生意,但无论怎么说也是凤家二堡主,一声前辈不足为过。” “二爷一个官家公子,倒是对这些江湖传言感兴趣的很。”凤湘敛了笑意,她将玉壶放下,淡淡道:“什么二堡主,既是二十年前的旧事,现在又何必提它。” “是晚辈唐突了。”楚怀珝颔首道。 凤湘捧起茶杯,目光轻轻注视着杯中漂浮着的碎茶:“你一大早便命青鸾将我叫来,不会就是来聊二十年的旧事吧。” 打开墨扇,楚怀珝倚上椅背,折扇于胸前缓缓摇动:“前辈何必明知故问。” 凤湘望着他笑笑:“我确实不知。” 话音刚落,楚怀珝便将刘开封怀里掉出的那方玄色锦帕置于桌上,“前辈可认得这个?” 凤湘只是淡淡扫了眼,便道:“见过,不过一方手帕而已。” “我是说这上面的图案,以及,它的来历。” 楚怀珝一直注意着凤湘脸上的神色,只见她微微蹙眉,似是不悦,语气却依旧平稳:“这帕子上绣什么样图案,自然是绣娘说了算;至于来历,我莺燕楼每日恩客不说上百也有八十,你随意拿出方帕子就来询问,我怎么可能记得。” “这可不是普通的帕子,”楚怀珝合了墨扇,随手拿起手边茶杯,轻啜一口:“这可是前辈亲手送出去的帕子。” “哦?我怎么不记得。”凤湘说得没有一丝心虚。 放下茶杯,楚怀珝语气诚恳:“前辈急于将东西送出,显然不想拖整个莺燕楼下水;只是这帕子单是图案便已经牵扯甚多,若前辈还知道什么,还请指点一二。” “指点谈不上,你楚二爷都查不到的东西,我区区一个勾栏院掌柜,如何又能知晓什么。” “前辈知道。”楚怀珝肯定道:“只是不愿说而已。” 房间内突然陷入沉默,凤湘静静注视着这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小辈,突然开口道:“我若不愿说,你又如何?” 楚怀珝面色未变,声音也依旧温雅, “晚辈自然不能如何,只是想提醒前辈一句,与其去忌惮其他,倒不如先想想眼前。” 凤湘一愣,随即悠悠道:“你威胁我?” “晚辈不敢。” “不敢?”凤湘冷笑一声,“我看你的意思倒是很明确。” 楚怀珝但笑不语。 自古民不与官斗,楚怀珝若真要压她,单是一个楚家就完全足够,更别说其他。 凤湘闻言将桌上团扇拿起,随即慢慢站起身:“方才你只说对一半。” “我知道的的确不多,也确实不愿掺和此事,你此番跑来问我,怕是还得失望而归。” 知她松口,楚怀珝也站起身来,墨扇轻合向凤湘拱手道:“还请前辈解惑。” 凤湘举步来到窗口,手一推便开了窗。初秋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几只老蝉趴在树上高鸣,声音却不如盛夏时聒噪,反而显得有些凄厉。 “自莺燕楼建立十五年来,连着换了三位掌柜。” 凤湘淡淡道:“我接手时,知晓这楼中多设了一间私房,也是唯一一间私房。”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前辈的意思是……” “你要的答案,就是这个了。”凤湘似乎不欲多说,语气急促了几分:“那帕子,就是他交给百灵的。” “掌柜可否指明私房所在?” “你现在可见不到他。” 凤湘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每年来我莺燕楼至多三次,行踪诡秘,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楚怀珝一怔,只得再问:“敢为前辈,这位私房房主的名字是……” “不知道。”凤湘摇了摇头,回身道:“我只知晓,他们都称他为七公子。”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皆回头看去,只听青鸾在门外低声道:“掌柜、二爷,顾公子已醒,我便应他所求,直接将人带过来了。” 凤湘闻言看向楚怀珝,见他微微点头,便柔声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顾檀几步走入屋内,他的脸色并不太好,只是那身红袍才衬得没那么苍白。 顾檀一进门便看到了桌上的玄帕,那上面的图案,竟与他梦中所见相差无几。 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却在瞥见凤湘探究得目光后恢复了往日慵懒的模样。 凤湘收回目光,回身一步来到楚怀珝身边,手指沿着他肩头滑过,轻笑一声:“二爷真是好福分,方才还与我说起这莺燕楼的倌儿哥,现在看来,倒是一个也比不得了。” 楚怀珝闻言微微一愣,知晓这凤湘这话明显是特地说于顾檀听,想来方才的威胁令她十分不快,便换了这法子来‘报复’。 只见顾檀凤眸转了几转,乖巧道:“掌柜说笑,既是对比,便须两者大径相同才是,若差的太多,自然比不得。好比您用野雀对雪狐,别说品种,单是个头它们也比不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凤湘闻言却笑道:“好一张利嘴。” 懒得在于她废话,顾檀微微欠身道:“二爷若还有正事要谈,顾檀便不打扰。” 楚怀珝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带入怀中,轻笑道:“无事了,我们这就回去。” 该说的都已说完,留在此处也是无用,倒不如先回去理理思路,在确定下一步要如何走。 两人走至门口,正要开门,便听凤湘突然开口道:“那七公子的身份,我多少有些线索。二爷既是于我凤家有恩,话开了头,便一次性说完罢。” 顾檀回过头去,只听凤湘一字一句道:“京都,淮绣坊。” 只有五个字。 楚怀珝闻言微微一笑,回身拱手道:“多谢前辈。” 待楚怀珝离开,凤湘轻轻闭了闭眼,身后的青鸾端着点心从一旁走出。 “掌柜之前不是说,七公子的事,所有人三缄其口,不许插手么?” 凤湘叹了口气,“如何不插手?这楚家小辈直接出手杀了七公子的人,我们现在如何置身事外。” “不过是唤她换了壶茶水而已,百灵这个傻姑娘,倒是什么东西都敢收。”揉揉额角,面上保养得宛若二十出头年岁的她,鬓边已经隐约有了白发。 “我本以为将那帕子送出去便可,哪知道那刘开封居然……” 青鸾闻言沉默半晌,低声道:“现在如何是好。” “倒也无妨。” 拈起一块点心,凤湘肃然道:“七公子数年不往莺燕楼,此刻怕是已然顾不得这边了,我看那个顾檀神色有恙,应该是识得那帕子的。况且楚家那个小辈,到底不似传言那般纨绔无知,有些事我若不说,他日后也必然会查到,倒不如借机还了他这个人情,免得日后牵连凤家堡。” ※※※※※※※※※※※※※※※※※※※※ 新章,祝食用愉快~ 快结尾了,所以开始疯狂卡文啊卡文! 哭唧唧…… 我对不起等我的小天使们,抱头遁走。 第81章 机关 顾檀跟着楚怀珝上了马车, 玄帕上的图案依旧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背后的软垫似是被人特地加厚, 正巧缓解了腰上的酸软。顾檀思绪凌乱地窝在车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虽识得那图案, 却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徐徐前行,车轮在路过街角时不慎撵上一枚石子, 车厢顿时颠簸了几下。 突如其来的晃动打断了思绪,顾檀身体本就不适, 身下小毯虽然柔软,却依旧晃得难受。 正要重新调整坐姿, 两只手突然圈上他的腰,顾檀只觉身子一轻, 紧接着就被楚怀珝抱至腿上。 轻轻叹了口气, 楚怀珝作势按上顾檀的腰窝,放缓力道掌心沿着锥线向内轻轻揉捏。 “还难受么?” 顾檀面色微热,他一直以为楚怀珝在一旁闭目沉思,没想到他居然还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居然还在走神?” 楚怀珝在他腰上微微一掐,轻笑道:“你自上车便心神不定, 究竟在想什么?” 顾檀吃痛回过神来,只见他微微蹙眉, 凤眸流转间语气略微哀怨:“我在想啊,昨日累了一夜, 今早醒来床边却是空的。没能看到二爷, 还以为当真应了那句‘梦醒长恨锦屏空’了。” 只听他轻叹一声, 似嗔似诉:“现在看来, 二爷倒是神清气爽了,吃抹干净转脸又是谈笑风生,可怜我大早上还要被人灌醋。” 楚怀珝闻言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话。” 手指按在腰间推向人鱼线,掌心力道时重时缓,楚怀珝腾出一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腿上,语气满是无奈:“凤湘最后的话本就故意说与你听,你既知道,又何必去吃那飞醋。” 顾檀被按得舒服,微微眯起了眼睛,偏偏嘴上不饶人:“我是知晓她故意说与我听,可那话既出口了,我听着自然吃味。” 他说着扭过腰肢,回身看向楚怀珝:“难不成我现在吃个醋还要落二爷埋怨了?” 楚怀珝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埋怨什么?你既为我吃醋,我自然要想办法哄你开心。” 顾檀闻言轻笑:“二爷若真要哄我开心,单凭嘴上的功夫可不行。”扬起下巴避开楚怀珝的手指,凤眼里满是流彩:“二爷情话总是信手拈来,可若是说的多了,终归还是会听腻的。” 楚怀珝低笑一声,牙齿轻轻咬上他的耳尖:“若嘴上哄不得了,换其他地方不就好了?” 温热的气息自耳边洒至颈间,昨夜回忆猛地涌上脑海,顾檀腰上一颤,随即立刻伸手推向楚怀珝胸前,一双凤眸似恼非恼,颊上微微染了粉红,秀色可餐。 楚怀珝捉了他的手,翻身将他抵在车厢边,嘴角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你若在动,我可就……” 顾檀一惊,慌乱之余眼底立刻覆了一层薄泪:“二爷,我还疼……” 楚怀珝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做些什么,垂眸见顾檀一副垂泪欲滴的模样,到底不忍再逗他。虽早就知晓这是顾檀惯用的伎俩,但终归是放在心尖的人,真真假假,总是不舍见他这般模样。 楚怀珝重新回到原处,顾檀见状立刻闪身坐回另一侧的软垫上,方才眼底险些坠下的泪珠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微乱的衣衫整理好,楚怀珝打开墨扇,唇边的笑意依旧未褪:“方才到底在想什么?那方帕子?” 轻轻吸了口气,顾檀望着他笑笑:“果然什么也瞒不过二爷。”他窝在软垫里蜷了蜷手指,轻声问道:“那帕子,二爷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 “从刘开封身上掉出的,”凉风自扇间缓缓流动,楚怀珝半开玩笑道,“怎么了,你认得?” 顾檀没有回答,只见他微微蹙眉,神色不似往日轻松:“那帕子,能不能再给我看看?” 楚怀珝闻言笑了,他合了墨扇,将那方玄帕自怀中掏出,随手递给顾檀。 “没什么不能,要看便看吧。” 接过玄帕,顾檀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图案,确定它确实与自己梦里所见无二后,手指一紧,犹豫片刻后,终于开口道:“二爷兴许不信,这个手帕上的图案,我曾多次梦到过。” 他说罢转头望向楚怀珝,本以为会在他眼里看到惊讶或者怀疑,却没想到他依旧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是么?那你都梦到了什么?” 顾檀看着他的眼,隐隐不安的心似乎渐渐平静下来,他吸了口气,回忆道:“除了红色,还有一间屋子,一扇门,帕子上一模一样的图案,有时还会出现一些奇怪的雕像……” 楚怀珝静静听着,见他停顿,便开口道:“具体呢?” 顾檀摇了摇头:“没有具体。” 没有具体,除了这些单一的东西,他确实不能提供任何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虽然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与他,一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听顾檀说完,楚怀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嗯。”他闭着眼靠在软垫上,手指沿墨扇扇边轻轻摩擦。 见他如此漫不经心,不知为何,顾檀突然有些想笑。 顾檀从来不是个喜欢压抑情绪的人,只见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笑声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不知为何,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眼前有这抹这蓝色身影,自己便能很快心安。 “二爷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楚怀珝闻言并未睁眼:“惊讶什么?” “比如,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顾檀道。 话刚说完,还没等楚怀珝回答,顾檀自己突然又乐道:“对了,其实从最初在云州沐春阁遇到那个铁臂人开始,二爷应该就料定这些事或多或少都与我有所联系。” 楚怀珝慢慢睁开了眼,轻叹一声:“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确定,可昨天我终于肯定了。” 顾檀闻言望向他,凤眼轻眨道:“那,可否说与我听听?” 楚怀珝收起墨扇,自袖口摸出一样东西来,顾檀抬眼望去,璀璨的银光映上他的瞳,只见一枚亮闪闪的戒指静静躺在楚怀珝手心。 “看看这个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将戒指地给顾檀:“这枚银戒,你可眼熟?” 银戒上花纹熟悉的可怕,就连戒身中心凸出的半个骷髅头都十分相似;若是定睛去看,那骷髅上代表眼睛的黑洞似乎正冷冷的注视着他。 手指摩擦着银戒戒身,顾檀伸手将腕上银镯褪下。两者放在眼前仔细对比,果然不出所料,除了形状相对的骷髅图案,银镯与银戒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重新观察那两个不同方向的骷髅头,顾檀手指一顿,随即调换了两者位置,又突然伸手将它们对在一起,只听‘咔嚓’一声,那两个半边骷髅居然严丝合缝的拼在一起。 他瞳孔一缩,回首望向楚怀珝。 只听后者声音依旧清朗平静:“我昨晚看过了,这戒指与你那镯子,应该是一套首饰;至于这机关……你若不知道,我自然更不清楚了。” ※※※※※※※※※※※※※※※※※※※※ 新章短小,但是结局捋清楚了!!! 大概1-2周完结!!! 第82章 鬼偃 对接的银饰散发的幽幽银光,顾檀轻轻摩擦着那个拼接完好的骷髅图案, 沉默半晌后, 突然开口道:“这戒指是二爷从哪里找到的?” “百晓, 不,应该说, 是沈意身上掉出来的。”楚怀珝回答道,转眸望向顾檀手里的银饰。 两物衔接处机关做得十分精致, 那日于入松亭发现这银戒,他只是察觉图案相似,却未曾想到两者居然可以并在一起。 眼底泛起一丝兴味,楚怀珝仔细打量着顾檀手上的物件儿。 若单纯是为了佩戴,实在没必要打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于私身物品上设下如此机巧, 这东西是不是还有其他用途? 顾檀在听见“沈意”这个名字后惊讶了一瞬, “沈意……二爷是说百晓其实是沈意?那他与沈枚…” “他就是沈枚一直在找的哥哥, 也是暗杀我们的罪魁祸首。” 居然是他。 见顾檀抿唇不语, 楚怀珝清朗的声音继续回荡在车内。 “从遇见他起,你不觉得我们身边发生了太多巧合么?” 攥着银戒的手微微一紧,思绪逐渐回到不问行初见百晓时的情景。 的确,从云州到通州,百晓每次出现的时间的确都很碰巧。 自不问行叫价月白剑开始,再到有意无意帮他夺得凝魄寒玉, 夜间插手绛岫的搜查… 若说云州的一切只是巧合, 那在通州相救又要如何解释? 对了, 沈枚。 那时遇刺遇他出手,想来只是为了救沈枚吧。 这么看来,百晓似乎从一开始便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那日与胡青在酒楼相谈,使用破魂针偷袭我们的人,不是闫佩羽,而是一直跟在百晓身边黑衣人,阿柘。” 楚怀珝淡淡道:“从通州开始,阿柘便一直跟着我们,那日你设计将他逼出,我顺势追过去,他却直接将我引入了百晓的星石阵。” 巧合太多便一定是故意为之,楚怀珝很清楚,百晓那时定是存了想要利用星石阵困杀他的心思。 至于后来所谓关于‘铁臂人’调查,无非也是将疑点抛给陆家,并伺机将他们引入青云山。 顾檀闻言抿紧了唇,想想那些曾经被忽视漏洞,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对于百晓身上的疑点,他也不是毫无所察,只是被自己下意识的忽略掉了而已。 至于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对于百晓,他心中始终有种莫名的信任… 还有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顾檀摩擦着手中银戒,眼底闪过一丝迷惘,那银镯本就是爷爷留给他的防身武器,并未告诉过他这枚银戒的存在。 “沈意…”顾檀低声轻喃。 我与你,是不是真的见过? 楚怀珝似是知道顾檀心中所想,见他发呆,便拿出墨扇轻敲他的脑袋,轻笑道:“你之前便说并无失去任何记忆,想来有些事,应是连你自己也不清楚。” 顾檀闻言望向他:“什么事?” “旧事。” 楚怀珝微微一笑:“沈意应是知晓沈枚在此,这才派了阿柘跟踪我们,一来为了保护沈枚,二来也可清楚我们的行踪。” “而对与你,”楚怀珝顿了一下,随即挑起顾檀的下巴:“怕是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这才不想杀你。” 顾檀一愣,一时竟忘了挣脱:“我的……身份?” 楚怀珝静静看着他的眼睛,见他并无排斥不安,便轻叹一声,缓缓道:“你曾说你是蜀中人氏,可你使用的招式却与蜀中的名门族派完全不同,若仔细去看,反而到像是京都某一派别的改良与延伸。” 见他面露不解,楚怀珝靠回软垫,伸手指指他手中的物件,“几十年前,江湖中有一家族门派以机关、木兽闻名。其族最擅以木石为器,将它们制成不同种类的机巧野兽,并将它们作为自己的武器。后来因此种武器虽然防御高,杀伤力极大又不易控制,族长便将机兽改良成为傀儡,防御反击皆可操控。至于操控方法,众说纷纭,若让我猜,无非也就是丝线之类。” 顾檀攥紧了手指,微微蹙眉道:“二爷说的可是二十年前被一夜灭门的梁家?” “对,”楚怀珝淡淡道:“鬼偃梁家。” 这个名字对于顾檀并不陌生,江湖中对梁家的传闻已经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 梁家向来以傀儡机括闻名,他们以此为武器,既可防身,也可作为下人使唤。所有梁家子弟,自总角时起,便会配上一个属于自己的傀儡,若无严重损坏,这傀儡便不允许丢弃 相对于妻子亦或是朋友,那些傀儡,才是真正会跟随正主一生的人。 傀儡不会说话,便注定他会是一个‘保守秘密’的存在;傀儡不会喊疼,无论在攻击时受到多大的损害,它都不会退缩;傀儡不会背叛,他仅听从一人指令,即使是粉身脆骨,他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若是遇上劲敌,操纵机巧攻击的同时,自己亦可全身而退。 你看,就算被舍弃,它们也毫无怨言。 据说由梁家制作出的傀儡,大多与真人无疑,若不仔细分辨,很难看得出哪个是正主,哪个是机巧。 这才有了所谓‘鬼偃’的名号。 顾檀将银戒还给楚怀珝,突然笑了,“二爷的意思,我其实是梁家的人? ” “或许是你,或许是你的亲人。”楚怀珝轻笑着收回戒指,“你既没有印象,我自然不好下此结论。只不过这沈意,一定与梁家的人有所牵连。” 顾檀歪了歪头,语气带了些许迟疑:“仅凭一枚戒指,二爷为何这么肯定沈意与梁家有关?” 楚怀珝闻言笑笑:“仅凭一枚戒指,我自然不会下这样的结论。” 只见他转过头突然问顾檀道:“那日在云州初见铁臂人时,你想以银丝制他,可偏偏被他挣脱了,你可想过原因?” 顾檀微微一怔,不知楚怀珝为何忽然问起了这个,他垂眸回忆片刻,依稀记得自己当时的确已经缠上了他的四肢,至于为何会被挣脱,他只当是自己失手,并未仔细考虑过其他。 见顾檀良久不语,楚怀珝又道:“你以银丝制人,无非是控制他们的筋骨经脉与穴道。可假如他体内并没有这些东西呢?” 顾檀闻言怔愣片刻,随即恍然。 一个正常的人如何会没有筋骨与静脉? 除非他不是活物。 想到这儿,顾檀眼眸微闪。 傀儡。 见他想明白了,楚怀珝便不再绕弯子,“你与沈意功夫大致相同,只不过他控制的傀儡,而你,控制的是人。他操控傀儡不用丝线,你控制人,却要以银丝相辅。” 他说着自袖口里拿出一个物件扔过去,顾檀一眼便认出了它——那方包裹着白土的锦帕。 “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树下发现的白土和沾染的朱砂么;这些便是制作傀儡的材料,而阿柘,其实就是由沈意操控的傀儡。这也是为何有一个“人”站在树上良久,我却始终没有发现的原因。” 尚有动静与呼吸,死物无论戳在何地都不会惹来怀疑。 “沈意可以操纵傀儡,再加上阿柘与这枚戒指,自然说明了他与梁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至于其他,”楚怀珝摇摇墨扇:“大概还要从那方帕子上找线索了。” 顾檀闻言立刻明了:“难道这帕子上的图案,是梁家的家徽?” “对。” 说到这儿,楚怀珝顿了顿,“若无意外,你一直用来防身的武器与这戒指,应该也是梁家的东西。” ………… 石室内,有男子坐在石桌前,双手撑着下巴,戏谑般看着刚刚走进的人。 “你不直接下杀手,却要与他猫捉耗子般游戏,究竟是嘲讽还是心软?” 沈意从阿柘怀里落下,听到这话立刻眸色一冷:“你派人跟踪我?” “若我说是呢?” 男人话音刚落,几枚银针便擦着他的面庞飞来。侧面躲过银针,只听“嗖嗖”几声,身后的石门以千疮百孔,一颗明珠被打翻在地,屋内的灯光顿时暗了许多。 见沈意怒意渐起,男人无奈耸耸肩:“开个玩笑而已,你可别误会,只是我的人碰巧路过入松亭,看到了而已。” 他说着踱步走至石门边,将那一根根细针拔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璀璨的灯光下,银针闪烁着暗紫色的光晕。 “噬心散,这可是见血封喉,看来你是真的要杀闫佩羽啊。” “废话说够了吗?”沈意淡淡注视着他:“若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回了。” 男人似是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道:“也是,闫佩羽出手狠厉,想来是不念旧情了,你若不杀他,死的人必然是你。” 沈意闻言抿起了唇,他转身向着大门走了几步,就听男人貌似不经意道:“石柜里的那瓶失魂露不见了,我过来找找,还以为是你拿去了。” 失魂露,服用后立刻进入假死状态,三天后便会自然醒来。与其他假死药不同的事,服用者武功全废不说,就连记忆也会一同抹去。 “我那边找不到,我便来你这儿碰碰运气。” “你怕是来错了地方。”沈意回头望向他:“那东西怎么会在我这儿?” 男人闻言毫不在意:“即是如此,那我便再好好找找罢。” 说到这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叫住走到门边的沈意:“对了,我前几日回去了一趟,发现了些好东西,你一定感兴趣,要不要看看?” 沈意却是头也没回:“我今天累了,你的好东西,我还是下次再看罢。” 出了石门,沈意缓步向树林走去,只见他面上苍白不见血色,指节间依稀夹着一枚银针。与之前的暗紫不同,这针上浮着一层银灰色痕迹,似是乌云笼了月光一般。 将那银针随意扔进枯井,百晓盯着井边破旧的木桶突然笑出了声,胸腔内突然泛起的疼痛激起一阵猛烈咳嗽。 “阁主。” 阿柘站在一侧,伸手想要扶住了他的身子。 “我没事。” 挥手制住阿柘的动作,百晓挥袖掩下嘴角血迹,半晌,淡淡开口:“先回去吧。” ※※※※※※※※※※※※※※※※※※※※ 小天使的评论我都看了~ 大家表达的这么委婉,我都不知道要回什么了…… 那就发个红包祝大家新年快乐吧(跑 新章~食用愉快~ 第83章 旧事 阴晴不过二十年。 相传梁家最顶盛的时期, 众人钦羡的除了江湖中广传的鬼斧神工技艺,还曾有过被皇室肯定的荣誉。 宣和十一年, 先帝赫连熙于永乐宫摆下寿宴,特地派人将梁氏召入宫中,想一睹‘鬼偃’风采。梁氏以傀儡作舞献礼,惹得龙颜大悦。 宣和十九年,梁氏族长梁铭被诛, 整个梁氏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其内情无人得知。先帝赫连熙命内务府将卷宗密封,并置于宫内暗阁之中。后来有宫人相传,先帝并未于卷宗之上书写梁家定罪名, 那被封在暗阁内的卷本, 不过只是一个幌子。 这么多年,梁家的事逐渐被人淡忘, 倘若梁氏真有遗孤, 那个出没于莺燕楼,不知身份的所谓七公子, 无疑嫌疑最大。 “公子, 我看这天,就要下雨了。” 合了墨扇, 楚怀珝顺势挑开一侧车帘,天边的艳阳已被乌云遮上, 隐隐呈落雨之势。 马车外传来车夫憨厚的声音, “您两位坐好了, 咱们得快点赶路了。”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飒飒袭来,紧接着雨点便如散落的珠帘般密集落下。 “驾!” 马蹄声伴随着雨声回荡在耳际,有雨珠沿小窗落入车内,沾湿了墨扇扇面。 车外雨势渐大,冷风自小窗吹入,楚怀珝放下小帘,轻喃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顾檀窝在软垫里裹了裹衣袍,垂眸道:“二爷下一步,要如何打算?” “找晋逸,回京都。” 楚怀珝轻叹一声,回望他道:“你体内的毒只是暂时压制,根本拖不多久。” “贪欢?”顾檀眼皮也没抬一下,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之事。 说罢不等楚怀珝回答,便自嘲般勾起唇角:“之前便听闻贪欢乃是最‘良心’之毒,中毒者死前会享尽世间欢愉,倒是没想到还能亲自感受一番,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回到院前时,屋外雨势并未减小很多。 十二见有马车停于门外,便立刻撑起油纸伞前去相迎。 车帘掀开,车内走下两人,红蓝相依,煞是好看。 “二爷,顾公子。” 楚怀珝微微颔首,问道:“晋相爷现在何处?” 十二微微弯腰,垂首道:“相爷已于书房相候多时。” 他说着将油纸伞递给楚怀珝,抱拳行了一礼便自行离开。顾檀本打算回屋,却被楚怀珝拉住了手。 “走吧,去书房。” 楚怀珝将纸伞撑在顾檀头上,后者抬头望了一眼,忍不住调笑道:“二爷这伞怎么越撑越歪。” 他说着将伞柄向旁边推了推,原本只有衣角沾水的红袍立刻湿了大半。 一把伞终究遮不住两个成年男子的身躯,顾檀眼波流转,挥袖将他手中纸伞抢去,随即往身后一扔,勾唇笑道:“我看这伞既然容不下两人,倒不如一起淋着。” 红袍顿时被雨水浇湿,紧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细密的水滴沿发梢流颈间,沿锁骨滑落于前襟。楚怀珝眸色一暗,随即自腰间抽出墨扇,伸手一拉便将人护在扇下,神色颇为无奈。 俯首凑近顾檀耳边,楚怀珝咬上他的耳尖,低喃道:“与其在院中淋雨,倒不如今晚于巫山共覆云雨……” 话未说完,顾檀便猛地将人推开,脸颊微热:“二爷现在怎么如此不着调。” 虽说书房并没多远,但两人行至书房前,蓝裳红袍均已落满了雨水。待晋逸开门见他二人这幅模样,差点直接关门送客。 “十二没去接你们么?怎么淋成这样?” 楚怀珝闻言嘴角微弯:“来得着急,一时没顾上撑伞。” 他说着便运起内息,先是自行将蓝裳烘干,接着又一手搭上顾檀手腕,缓缓将内力渡给他。 晋逸沉着脸扫他一眼:“哦?还有你着急的事?” “当然。” 目光在顾檀身上停了一瞬,复又很快离开。楚怀珝收回右手,低笑一声:“尤其下雨。” 顾檀就坐在楚怀珝身边,听了这话差点将袖中红绸打出去。抬头见楚怀珝眼底满是愉悦,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那双凤眸天生妩媚,单这么一瞪,怎么看怎么像是嗔怪和抱怨,实在没有半分威慑。 虽不明白楚怀珝话中何意,晋逸却没有深问;毕竟四人自小一起长大,对于他们几个的性格与想法,不敢说知根知底,到底也能猜出八分。 见晋逸不语,楚怀珝轻咳一声收了玩闹心思,正色道:“百晓的确是沈意,闫佩羽似乎与他恩怨颇深。现在所有线索指向梁家,入松亭之后我去了趟莺燕楼,恰巧找出了那方玄帕的主人。” “是什么人?”晋逸沉声道。 “应是京都之人。”楚怀珝沉吟片刻,又道:“天骑卫应是把那些傀儡都带回来了,你应该知晓沈意与梁家密切相关,我猜他身后的人,很有可能是梁氏遗孤。” “线索呢?” “淮绣坊,七公子。” 淮绣坊乃是京都最大的绸庄,与其他绸庄不同的是,淮绣坊除了贩布,也有自己的成衣铺。 当然,淮绣坊之所以能冠绝京都,除了做工精良,还因为他背后东家乃是淮轻侯赵渊。 这六个字让晋逸皱起眉来,赵家一脉单传,赵景深虽然性格乖张,却也不会掺和这种事。 想到这儿,他抬头望向楚怀珝,突然问道:“梁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并不比你多。”楚怀珝敲着桌面轻叹:“到底还要回去翻旧账。” 说到这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摇着墨扇道:“说起来,我们打的赌,现在该是算我赢了。” “你赢了,我也没有输。”晋逸望着窗外的细雨,淡淡道:“你说梁家之事要重新查,究竟是处于公事还是私心,你自己应该清楚。” 顾檀闻言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楚怀珝倒是没有反驳,只见他合了墨扇,无奈道:“还说不是坑,所以我这次又是白跑了趟腿。” 晋逸眼底难得带了几分笑意:“那几坛秋露白,我分你一半就是。” “那就谢过晋相爷割爱了。”楚怀珝作势拱手,凝眸见他身前的桌上似乎多了几根鹰羽,便突然问道:“闫佩羽的伤势如何了?” 晋逸身形一顿,平静道:“伤上加伤,不太乐观。” 除了失血过多,内脏受损,闫佩羽全身经脉几乎断了八成,单是小臂与肋骨便折了四处,若不是靠沐清泽的续命丸吊着,恐怕早就咽气了。 “我已使贪狼传信于清泽,待将这边事情处理完,我们便即刻回京。” 楚怀珝闻言眸光轻闪,晋逸如此着急,想来闫佩羽的伤应是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顾檀原本没有听懂他们的谈话,后来听晋逸说到伤上加伤,顾檀垂眸略一思索,便猜出了听他们口中闫佩羽,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阎罗究竟是哪个。 若那日与自己交手的真是闫佩羽……那一切都说通了。 三更殿与百晓阁渊源颇深,那日他总说自己的招式眼熟,想来一早便开始猜测自己与沈意的关系,难怪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躲避自己的银丝。 想到这儿,顾檀突然掏出一方锦囊来。他将东西放在桌上,徐徐开口道:“若相爷身边的那名侍卫便是闫佩羽,我想有些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楚怀珝自然知晓袋中是何物件,只听他轻笑一声,随手将锦囊扔给晋逸:“对了,这可是他的东西。” 手指挑开锦囊上的绳结,晋逸低首望去,银色钢针被排列的整整齐齐,针顶上栩栩如生的银羽于烛光中闪烁着戚戚寒光, 正是那日从胡青身上拔下的破魂针,不多不少,一共三十二根。 晋逸瞥了那针几眼,复又将绳结重新系好放入屉下。 “这东西我先待他收着,等他醒了便还给他。” 话音刚落,书房外突然响起阵阵敲门声,阿七缓步来到门前,刚一开门,便见十二端端正正在门外。 “相爷,那个神婆已经醒了,嘴里神神叨叨也不知在念些什么,您要不要去看看。” 客房外。 刘开石坐立不安的杵在门前,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内。 听说神婆醒了,他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目的就是想问清楚他哥哥刘开封究竟还能不能救回来。虽说楚怀珝已经说过“节哀”,可他的心底总还抱有一丝侥幸。 不知过了多久,小径上撑伞走来几人,刘开石见状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大人,大人。” 晋逸并没理他,只是大步从他身前走过,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情况怎么样?” 来到门前,晋逸转头问门口看守的侍卫。 “并无异常,她一醒来便呆坐在那里,口中也不知说些什么。” 刘开石见状转向楚怀珝,后者则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话。 “开门。”晋逸淡淡道。 三人一前一后进入屋内,刘开石走至门口,正要进去,却被阿七和十二一起拦下。 “你不能进去。” 刘开石急了,下意识往里闯了几步:“我就问个问题……” 十二将刀鞘架在刘开石胸前,刀刃出鞘半寸,“这是命令。” 刘开石整个人都蔫了下去,他眼巴巴得望着那扇门,缓缓垂下脑袋,眼底涌出一片哀色。 一双云纹靴突然出现在眼前,刘开石一惊,猛然抬头,就见楚怀珝手持墨扇,正静静看着自己。 “你想问什么我知道,只是她现下神志不清,你说了她也无法正常回答。” 说到这儿,楚怀珝摇摇墨扇,“生死本就是无法回天之事,与其在此事上浪费时间,倒不如早日助我们查明真相,也好让你兄长入土为安才是。” 刘开石闻言又低下了头,他胡乱抹了把眼泪,道了声:“小人知道了”便奔进了雨幕中。 楚怀珝望着他的背影,合了墨扇轻叹一声,转身重新回到屋内。 屋内的床上坐着一个身形枯瘦的老人,只见她眸中一片朦胧,嘴唇微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顾檀本来站在门边,见楚怀珝进屋,便跟在了他的身旁,那想到那位神婆一看见顾檀,本是混沌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精光。 “回来了,你还是回来了,你还是回来复仇了。” ※※※※※※※※※※※※※※※※※※※※ 失魂露与小顾没有关系啊啊啊!!! 那个其实是百晓想要对付闫佩羽用的…… 背后的那个人应该很容易猜吧2333333 新章,食用愉快~ 第84章 身份 顾檀下意识望向略微癫狂的神婆。 方才晋逸站在床边,无论他问什么, 这位神婆都仿若神志错乱一般胡言论语。而现下, 她却对顾檀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那种怨恨而又内疚的神情不似作伪。 楚怀珝眼眸微闪, 她把顾檀当做了谁? “二十年了。”神婆轻喃道:“蛇影图腾再现,我便知你怨气不散, 早晚会回来。” 顾檀微微一怔,这是把他当做鬼魂了? 见顾檀抿唇不语, 神婆作势想要去抓他的衣角,“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还在怨她?” 一把墨扇突然挡在了顾檀的身前,顾檀垂眸思索片刻,眼底先是掠过一丝犹豫,随后轻轻推开了那把墨扇, 任由她抓着走上前去。 “你凭什么怨她?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你将整个氏族推向万劫不复之渊, 她也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而已!” 神婆的声音略显焦急, 嗓子嘶哑仿若破旧的铜锣, 语气中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艰难。 比起对‘那个人’的憎恨,她的话反而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不该怪表小姐的,分明就是你欠了表小姐,欠了小公子,欠了整个梁氏才对啊。” 枯枝般手指猛然一松,神婆似是被人抽去了浑身的力气, 她眼角淌出浊泪, 低喃道:“若不是你一意孤行, 她如何会那般决绝。她替你背了灭族之罪,到死都无法洗脱,可你扪心自问,当初错的究竟是谁?” 听了神婆的话,晋逸的目光重新回到顾檀身上,就连门外被惊动的阿七与十二也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似是没有察觉那些审视般的眼神,顾檀静静地看了神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若我说,错的不是我呢?” 摇着墨扇的手一顿,楚怀珝心下微微叹息。 此时他依旧站在原处,虽面上神色依旧,脑海中却已经不知已经转了几转。 从神婆将顾檀认错那一刻他便知晓,无论这话套出套不出,一会儿一定还会有些小麻烦。 神婆闻言瞪大了眼,她呼吸逐渐加重,似是被气得不轻:“你,你简直……” 只听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道: “若不是因为你,表小姐和梁家八十一口无辜性命如何会无辜惨死!” 顾檀故意露出一丝疑惑:“他们的死,与我何干?” 神婆呆呆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猛地拉住了顾檀的袖口,用力抓挠,眼中满是疯癫:“八十一口人因你全部葬身火海,你现在却说与你何干?!梁铭啊梁铭,你居然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火…… 顾檀脑中猛地闪过一个熟悉的画面,红色的星星,红色的房子,红色的门还有那个与他同高的、嘴角总是带着笑意的人偶。 尖锐的灰色指甲划破了腕上皮肉,有血珠沿手腕淌至袖口,顾檀此时却垂下了眼,一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怀珝面色凝重了几分,他合了墨扇正要上前,却被晋逸伸手拦下。 晋逸淡淡扫他一眼,转头示意顾檀继续,顾檀沉默了许久,突然道: “梁氏灭族,八十一口葬身火海,可有活口或遗孤么?” 神婆霎时没了声息,顾檀抬眸,分明看到了她眼底那深深的恨意与不甘。 半晌,她忽的笑出声来,声音凄厉而嘶哑:“你到如今都不知,表小姐究竟为何会背下叛族的罪名。” 指着顾檀的手指微颤,神婆一字一句道:“梁、铭,你……” 话音未落,檐上突然传来一阵细索响声,楚怀珝猛然抬起头,只听‘轰隆’一声,屋角立刻塌下一块,紧接着一个黑影便从上而下跳入屋中,没有犹豫便直接攻向床上的神婆。 同一时间,屋外不知何时涌入五、六黑衣人,阿七、十二听到动静,本想进屋相助,却又被他们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眼看那铁拳就要来到神婆面前,楚怀珝一个飞身来到床边,出掌接下他的攻击,随即墨扇一合,转守为攻,直接刺向他的颈边。 那人见状侧身避开,前襟衣服被扇骨划破,露出土白的‘皮肉’。他好像无意与楚怀珝过招,见一击不中便立刻再次换招攻向神婆,目的似乎只有一个——杀了她。 听到屋外的打斗声,楚怀珝立刻皱起了眉,只见他一把将床上的神婆拉起,同时抬脚将面前的黑影踹开。 虽说这小院没有相府那般戒备森严,可若要一次涌入这么多的刺客,不可能会无人察觉。 楚怀珝低头向着慢慢爬起的黑衣人望去,这才发现这人身上衣着与入松亭的那些傀儡一模一样,甚至还有天骑卫留下的刀痕。 难道说……入松亭根本没能毁掉他们,他们只是伺机留在了这里? 楚怀珝思考的功夫,地上的人已经重新站起,他看上去并不像是有任何受伤的样子,除了那本就残破的黑衣上又多了几道扇痕,再无其他。 没有痛感,不知疲惫。 这便是傀儡的优势。 门外支援的天骑卫已经全部赶到,处于劣势的阿七与十二渐渐占了上风,屋内黑衣人再次进攻,楚怀珝猛然挥扇断了他的手腕,他却仿若毫无所察般继续向前。 神婆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眼底除了悲哀,并无畏惧。用力挣开楚怀珝的手,神婆踉跄着跑到傀儡身前,“杀了我吧!梁铭!你杀了我吧!” 楚怀珝惊讶一瞬,眼看那傀儡已经出手,无奈之下只得出掌击向那只满是劲力的铁臂。臂上力道虽然被楚怀珝卸了六分,却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没有打中头颅,只是砸在了胸前。 普通人受此一击并无大事,可这神婆到底上了年岁,只见她咳出一口鲜血,倒在床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息。 黑衣人见任务完成,身子摇晃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他似乎根本没打算离开,只见单掌向上,运足气力后一下打在了自己胸前。 短促的碎裂声响起,一阵白烟之后,地上并无血渍,有的只是一些破碎的木石与白土。白土底部,一条黝黑的长虫正在地上不安地蜷缩,扭动。 蛊虫。 “原来沈意是这般操纵傀儡的……”楚怀珝低喃道:“他居然将母螫种在自己体内么?” 难怪要去宫中偷盗无忧丹。 屋外陆续传来几声碎裂声,只听阿七惊呼一声,“他们体内都有一条虫子。” “离它们远些,”楚怀珝走出屋内,沉声道:“蛊虫离了母体,便会自动寻找新的母体。” 话音刚落,顾檀已然出手,地上多条螫虫被银丝层层包裹,很快便被绞作虫泥。 天骑卫首领大步走上台阶,单膝跪在晋逸面前,低声道:“卑职失职,还请相爷责罚。” 他一带头,后面的天骑卫刷刷跪了一地,晋逸负手站在石阶上,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 “怎么回事?” “昨日于入松亭带回的傀儡,本以降服,却不知为何又重新‘活’了过来……” “是我们大意了,”楚怀珝轻叹一声接过他的话:“沈意以蛊虫控制傀儡,蛊虫不灭,傀儡自然不死。” 石阶下跪着的人垂头不语,晋逸不再看他们,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得到命令的天骑卫并没有动弹,他们依旧跪在地上,似乎还在等着什么命令。 那句“自己去领罚”呢? 此刻晋逸却已经转过头去,目光直视一旁沉默不语的顾檀。 楚怀珝见状咳了一声,心道果然还会有麻烦。 漫不经心般向右迈了半步,楚怀珝自然而然拉住了顾檀的手,轻轻向后一带:“沈意既已经杀人灭口,便说明里面必然大有文章,此时他身份已经暴露,自然不会回百晓阁,所以我们现在也只能从卷宗下手了。” “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晋逸挥了挥手,天骑卫的众人一愣,犹豫片刻后,还是起身将顾檀围了起来。 似是料到了他的动作,楚怀珝并无惊讶,只是微微一笑:“晋相爷这是做什么?” 晋逸平静道:“我原以为他只是梁氏外家或其他无关紧要之人,现在看来,他该是与此事关系密切。” 楚怀珝挡在顾檀身前轻笑:“你晋相爷公事公办也要讲证据,平白无故抓我的人,我可不干。” 晋逸扫他一眼:“平白无故?你现在到学会装傻了?” 神婆的话已经充分说明顾檀与梁氏嫡系相关,再加上他控人的招数,若猜的大胆些,说顾檀是梁家灭族事件中出逃的少族长也未必不可信。 “你若非要所谓证据,等我回京翻过案宗自然有了。” 楚怀珝闻言微微蹙眉,只得无奈解释道:“这些他也是今日才知晓,梁家之事牵连太多,我与他同行三月有余,你难道还不信我?” “不信。”晋逸几乎不假思索道,眼神却缓和了许多。 楚怀珝被他一噎,差点一扇子敲过去:你当初与我老子串通把我扔出京都查案时怎么不说不信! “若他真是梁家嫡系的人,这事如何与他无关?” 楚怀珝轻笑道:“可他现在是我楚家的人。” 果然是不打算让步了。 晋逸难得皱起了眉,只见他一甩衣袖:“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做勉强,但最后他若难辞其咎,你便与他一起去牢里蹲着吧。” 知他松口,楚怀珝打开墨扇于胸前轻摇:“若我们真入了狱,还请左相大人在探监时,别忘了将那一半的秋露白送来。” 晋逸闻言抿了抿唇, “你还有时间考虑这个。” 想到自己身上的续命丸以不足十粒,晋逸顿了顿,突然道:“你打算何时回京?” 楚怀珝闻言望向顾檀,后者从出门起便一直心不在焉,也不知贪欢的毒性究竟怎么样了。 无论如何,毒素总是早日去除才能安心。 楚怀珝沉思了片刻,对晋逸道:“若你方便,明日我们便一起回去。” 晋逸点点头,挥手撤开天骑卫,众人对视一眼,正要开溜,便听着左相平静的声音传来:“各自领罚去吧。” ※※※※※※※※※※※※※※※※※※※※ 感谢芜凉的营养液~ 昨天发烧39度,吓了一跳…… 最近流感猖獗,小天使们要注意呀。 新章,食用愉快~ 第85章 京华 好热。 周围白烟滚滚, 火舌舔舐着屋脊,将整片天空映成一片血红。 “快跑, 快跑,别回头……” 身后的楼阁已然轰塌,喉咙被熏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六岁的男孩紧了紧手臂,他将怀里的东西抱紧, 踉跄着向前跑去。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浓烟夹杂令人作呕的焦臭, 鼻涕混着眼泪一起流下,滴在怀中的红绸上。 红绸之中躺着一位玉琢粉雕的婴儿,男孩将绸上秽物拭去, 只见那孩子正皱着一张脸, 似乎下一刻便要啕嚎大哭。 “别怕,别怕, 哥哥在这儿。” 男孩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孩子的脸, 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那是一个残破到只有一根手臂的傀儡。 怀中襁褓顺势向前抛了出去,男孩瞪大了眼, 只见他胡乱在地上摸了一把, 随即立刻曲起双手,地上傀儡挣扎了一下, 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眼看着襁褓就要落地,那傀儡猛然向前扑去, 仅存的手臂托起婴孩向上微微一举, 之后便重重的摔在地上。 支离破碎。 婴孩似是识得那傀儡的面容, 只见他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突然咧嘴笑起来。 “咿……嘻嘻……呀。” 男孩来不及整理地上的傀儡,他将婴儿抱起,用力擦去眼角的泪花,接着向前跑去。 不远处,两艘小船正停靠在河边,船上众人刀剑相向,似乎正在对峙。 后退半步,男孩与婴孩一起躲进草丛中。 水已被封死,男孩环顾四周,随即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说完都方才响起他听不懂,于是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枚银镯放在红绸上。 “嘘,这个给你玩,别出声。” 得了新奇的玩意儿,婴孩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他抱着那枚亮闪闪的银镯,又咬又舔,口水沿嘴角滴在前襟。 男孩见状向另一侧走去,还未找到新路,便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亮光晃花了眼,船上的人在看到男孩后微微一怔,随即伸手一捞便将他拉上小船。 “沈大人,找到了。” “快走!” 男孩微微一怔,开始疯狂挣扎:“放开我,我弟弟还在……” “来不及了!” 本来还在咧嘴笑的婴儿突然耸下了眼角,他似乎听到了男孩的呼喊,先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随后便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嗝…嗝个……哥哥……” 沈意翻了个身,鼻尖传来一阵甜腻的清香。察觉到身侧有动静,他慢慢睁开眼,一张邪肆的脸正巧落入眼中。 坐起身,沈意将麻木的手指缩回袖中,“你怎么在这里?” “说了给你带了好东西,你不来找我,我自然要来找你了。”男人漫不经心的坐至床边,沈意这才发现,在他的手中还端着一个青花瓷碗。 那股甜腻的清香,分明就是这碗中传来的。 “这是什么?” “南糖团子。” 男人将瓷碗递过去,“尝尝?” 碗中的团子洁白如玉,看上去十分香软可口。沈意从昨夜起便没吃什么东西,现下睡醒正巧饿了,便接过青花瓷碗,拿起勺子将其中一个团子舀起。 咬一口,软糯细腻,有深色的糖稀从团中流至勺上。 “如何?” 沈意眼下嘴里的团子,微微蹙眉道:“好甜。” 男人眼底染了几分笑意,他低头将嘴凑到勺子旁,沈意见状下意识松了手,男人伺机捧住了碗,将勺子内剩余的半个团子吞下。 “我倒觉得正好。” 沈意一怔,唇齿间的话似乎全部哽在喉间,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沈意突然道:“那可是我吃剩的。” 男人闻言轻笑一声,他舔了舔唇,低声道:“你想说什么?恶心还是脏?” 沈意一怔,随即皱眉:“你不嫌脏么……” 将青花瓷碗放在床头,男人笑道:“你嘴里的东西自然是干净的。” 说到这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笑意淡了几分:“若说到脏……比你所谓的‘脏’还要脏的多的东西我都吃过,何况这个。” 男人弯起嘴角,眼底渐渐变沉:“你知道么?夏季里放过一旬的剩菜,对我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有时膳房做的少了,便没了我们的食物,随意捉些老鼠蚯蚓,也能填饱肚子。再不济,便是跑至御花园采些杂花野菜,便就这池塘里水咽下了。” 沈意有些惊讶,这是男人第一次与他说起这些事。 “那些东西,我吃过一月有余。”男人淡淡道,仿佛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之事:“当时基本已经吃不出什么是味道了。” 沈意抿紧了唇,他实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居然有过这样一些往事。 “我娘临终前的愿望,便是吃一碗南糖团子,可惜到最后都没有实现。”重新将碗端起,男人重新舀起一个团子放在嘴中,甜腻的味道似乎并没有席卷了他的味蕾。 “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意没有接口,男人似乎也没打算等他接口,只听他吃吃笑出来,瓷勺在他手中突然断成两截:“因为她不够狠啊。” “她到死都不明白,想在那个地方生存,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见他眼底越来越沉,沈意怔愣片刻,突然开口道:“你之前说带来的东西,便是这南糖团子?” “当然不是。” 男人似是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又恢复成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只见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本暗黄色的书页,在沈意面前轻晃:“是这个。” 沈意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却在看见书本上的四个大字后瞳孔一缩。 男人见状勾起嘴角,似是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 “这东西藏的深,好在最终还是被我找到了。” ………… 泾州离京都不远,乘马车于官道中赶路顶多三个时辰,若换走小径,约莫一个时辰便可到达。 未时三刻,两辆马车驶入京都城门,一辆于道路向前直奔皇宫,另一辆,则是停在了第一绸庄‘淮绣坊’门前。 楚怀珝下了马车,抬眼环顾四周繁华而又熟悉的景象,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怅然。 顾檀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刚一落地还未站稳,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兴奋又略带傲气的声音:“这不是楚二哥么,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楚怀珝寻声望去,却在看见来人后轻轻一笑:“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赵小侯爷今日可是过来查账的?” 京都混了这么些年,说起楚二爷有什么‘狐朋狗友’,赵景深绝对算得上一个;若说沐清泽跟他出来玩纯粹是好奇,那这赵景深就是正儿八经的‘志趣相投’了。 “查什么账,二哥就别膈应我了。”赵景深撇了撇嘴,只见他大步来到淮绣坊门前,目光触及顾檀后,突然扬起一个轻佻的笑来:“这位又是哪个楼里的美人啊,之前怎么没见过?” 听出赵景深了语气里浓浓的兴味,顾檀忍不住看了他几眼。 这位小侯爷虽然看上去一副傲慢模样,可眼底却满是清明。 “见过赵小侯爷。”他说着就要行礼,却被楚怀珝先一步捉住了手。 墨扇轻摇,楚怀珝笑的温和,赵景深见状眼眸微闪,连忙道:“说起来,二哥在这里做什么?” “查些东西,你在这里便好办了。” 虽说这淮秀坊是赵家的产业,可这赵小侯爷却是赵家的唯一棵独苗苗,楚怀珝十分清楚赵家与梁家毫无牵扯,心底困惑之余便打算先过来看看,毕竟他还没能猜出凤湘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这‘淮绣坊’里可有被称为‘七公子’的人?” 赵景深闻言皱起了眉:“这里的生意我从未插过手,二哥突然这么问,我现下还真不好回答。” 也是,赵景深本就无心生意之事,此事问他基本也算对牛弹琴了。 楚怀珝轻叹一声,无奈道:“这事等不得,你恐怕要快些查了。” “哦?”赵景深闻言来了兴趣:“这人究竟怎么得罪二哥了?” “让你查便是。” 见楚怀珝神色认真,赵景深收起了平日里的轻佻模样,正色道:“二哥要查的人,不会与章王有关吧?” “章王?”楚怀珝眸中闪过一丝不解,赵景深见状压低了声音,缓缓道:“二哥有所不知,你不在京都的这段日子里,宫中可出大事了。” “嗯?” “章王反了。” ※※※※※※※※※※※※※※※※※※※※ 感谢始于初恋,坚果不能吃的地雷~ 感谢Freya,斓零的营养液~ 写困了,如果有bug明天再改吧2333 新章,食用愉快~ 第86章 花明 先帝赫连熙共有三子五女, 嫡长子赫连承诞时便封为太子, 后继帝位;三子赫连章与六子赫连祁皆为宫妃所出,于束发之年逐一封王。 相比于每天纵情酒色无所事事的祁王殿下, 章王性格内敛,心思缜密, 加上手上握有五万精兵,其在京都的势力,自然不容小觑。 这样的人, 倘若真要谋反, 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便被抓出证据? “这几日朝中上下惶惶, 都说章王还有同党,章王倒也痛快, 兵权一交,自己也全认了,就等圣上抄府, 单说这份胆识气魄, 真的是……” 话说一半, 想起身旁还有顾檀,赵景深微微一顿便收了声,只淡淡道:“据说陛下只将他禁于府中, 这事似乎还要重新彻查。” 楚怀珝闻言微微抿唇,心道这章王也是老谋深算了。 精兵再手, 无论罪名是否莫须有, 一旦得天子忌惮, 终将永无宁日。 最是无情帝王家,宫廷权位之事,有时不是简简单单喊个‘冤枉’便可无事的。 证据是真是假,明眼人一看便知。赫连章要做的,无非就是让龙椅上那人选择做个明眼人,并助他于史书上留下一笔:圣上仁德,感念手足情之类的废话。 聪明人向来懂得急流勇退。 摇扇轻摇,楚怀珝深深看了赵景深一眼,状似不经意道,“彻查便彻查吧,这些事,终究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只听赵景深突然嗤笑一声:“也是,此次章王倒台,朝中所有人都乱作一团,那些与他走的近的官员此时都如热锅蚂蚁般恨不得立刻与他撇清关系,只恐殃及池鱼。就连祁王也是最近才回的京,却偏偏也没敢去府上看他一眼。” 楚怀珝闻言一愣,面上带了少许惊讶。 章王出事应是有些时间了,祁王此番不闻不问的做法,倒像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了。 两人谈论的声音不大,店内小伙计只听得门外略有些闹腾,便斜眺着眼侧脸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发现是赵景深,惊得差点跳脚。 东家怎么这时候来了? 急忙换上恭敬神色,小伙计转头通知了店铺掌柜,那掌柜也是一惊,随即理了理衣衫,三两步跑出来招呼。 “您今个儿怎么过来了?” 掌柜拘谨的搓着两只手,一张满是本就不年轻的脸笑出了一脸褶子。 侧首看到一旁若有所思的楚怀珝和顾檀,他又微微向前半步,犹豫道:“二爷也来了?” 赵景深见状微微皱眉,掌柜那张陪笑老脸实在倒人胃口,他挥了挥手,刚想说“没你什么事”,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楚怀珝:“二哥方才说要找人,不如我先带你查查最近的簿底?”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最近多久?” 赵景深回头望向掌柜,掌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连回答:“最近三月的薄底还未封存。” 楚怀珝思索片刻,合扇拍拍手心:“也好。” 总归是要查,不如先碰碰运气。 抬步走入淮绣坊,入眼里满是华衣锦缎、毓秀绫罗。赵景深带楚怀珝来到账簿柜台,侧头见顾檀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不远处的绫罗,便挑眉道:“南郡那边新到了批绸子,美人若喜欢,不如过去挑挑,若看见心仪的缎子,做衣或其他,直接告知伙计就行。” 楚怀珝闻言哑然失笑:“你这生意怎么还做到我头上来了?” 赵景深一乐,露出两颗虎牙来,“那缎子确实是刚到的新货,配这美人绝对够格,再说二哥向来出手大方,这几个钱一定也不会记在心上。” 顾檀倒是没仔细去听他们的对话,目光依旧停在不远处的一方墨色绸缎上。 准确的说,是停在那绸缎的花纹上。 掌柜从柜箱里翻出一本册薄递给柜台前的两人,转头见顾檀的注意力仍然缎子上,便伸手召来门外侯着的小伙计,吩咐道:“带那位公子随处看看,好好招呼。” 小伙计闻言赶忙小跑着跟去,伸手引路道:“公子,这些都是咱们这儿最好的料子,我带您过去看看。” 顾檀垂眸思索片刻,回头见楚怀珝与赵景深正在认真查看簿子,眼波微转便点了点头,举步向着那琳琅满目的彩缎走去。 淮绣坊不愧是京都第一绸庄,且不论其他,单说这绸缎的种类便已经是一般地方匹敌不了的了,更别说数量与做工。 目光从彩缎落那块墨绸上,顾檀状似不经意走到布料前,伸手抚上那样式复杂的花纹,随口问道:“这是什么缎子,上面绣的又是什么?” 伙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解惑:“这是云烟锦,您看得这个是已经绣了花的成品。” 他说着从另一侧拿出一匹材料一致却未见刺绣的云烟锦,“这是原料,您方才看得那匹上面的花纹,乃是按客人给的图谱绣上去的,您若想要……” 顾檀闻言眸色一闪,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客人?” “这小人就不知了。” 见那伙计面色为难,顾檀也不在细问,他抿唇向外走去,却在转角处遇到了查完册子的楚怀珝,正巧与他撞个满怀。 伸手扶稳顾檀的身子,楚怀珝轻笑一声:“怎么这么着急?” 顾不得撞疼的鼻梁,顾檀一把拉住楚怀珝的手,“二爷,那个绸缎上的图案有问题。” 跟着身后的赵景深闻言微微不解:“什么?” “那匹云烟锦上的图案。”顾檀道,“我曾经在我爷爷的书画上见过,他说那是腾蛇。” 楚怀珝闻言皱起眉来。 腾蛇,梁家的信仰。 四四方方的墨色绸缎被摆上柜台,赵景深看了又看,无论怎样也没看出这奇怪的图案到底与腾蛇有什么关系。 掌柜伙计大大小小站成一排,桌上摆着方才还翻过的册子,楚怀珝合上最后一本,揉揉额角:“没有。” 赵景深闻言看向掌柜:“所有定制的册簿都在这儿了?” “是。” 那掌柜向前走了半步,急忙道:“这位公子方才拿的那块绸缎,正是我们之前拿给客人的成品,后来客人不满意,这单子就没做成。” 既是生意没谈成,自然不会记入册簿。 “云烟锦……”楚怀珝低喃道:“京都中能用得上这种绸缎的,大概非富即贵了吧。” 腾蛇图案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楚怀珝突然对掌柜道:“那客人送来的图谱,你们可还留着?”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掌柜,只见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点头道:“留着呢留着呢!” 伙计手慢脚乱一阵,一张几乎泛黄的纸页被送到楚怀珝的手上;由于他太过紧张,有汗珠自额角落下,打湿了纸页一角的墨痕。 “呀!” 他轻呼一声,下意识扬袖去擦,却一下将那处抹花。 一股熟悉的清香似有似无的飘在鼻尖,楚怀珝微微一愣,等他重新去嗅时,那清香却转瞬即逝。 这个味道是…… 不再去注意那图纸上的笔迹与绘画纹路,楚怀珝将纸张平铺在桌面,随后又将手边茶杯拿起,杯盖微微倾斜。 茶水沿杯壁洒上纸页,顷刻间便将那干涸的墨迹晕开。 纸张笔迹尚可伪造,但墨汁总是被忽略。 若方才没有闻错,那这味道,应该是那个吧。 不出片刻,纸上传来淡淡的茉莉清香,楚怀珝瞳孔一缩,随即轻轻闭上了眼。 怡妃喜香,研墨总爱加些香料,后托人寻得一方墨台,墨成后落于纸上无味,遇水则溢。 只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偏偏楚怀珝是一个。 那墨台正是他寻来的。 后来怡妃仙逝,东西自然就落到了那人手里。 “祁王是何时回的京?” 赵景深微微一怔,还是如实回答:“就在前几日,我在宫中还见过他。” “走,去皇宫。” 猛然站起身,楚怀珝面色微沉。 七公子,祁公子。 赫连祁。 ………… 藏书阁内,晋逸坐在木桌前,手中翻阅着一本卷册,那卷册很薄,仅看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到底。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内侍恭恭敬敬唤了声“楚公子”,晋逸却是连头都没抬,将这本合好放置其余的两本之上,淡淡道:“这些卷宗似乎并不齐全。” 楚怀珝挑了挑眉:“是一定不齐全。” 晋逸闻言一愣,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楚怀珝转过去,只见他缓步来到内侍身边,正色道:“前些日子,可有人来过藏书阁?” 门边的内侍闻言笑笑:“楚公子说笑,除了里面的暗阁,这藏书阁也不是什么不能来的地方……” 楚怀珝微微一笑:“那我换个问法,前几日,祁王爷是不是来过这里?” 内侍闻言摇了摇头,楚怀珝见状轻喃:“看来做的还算干脆。” 密封的卷宗不得带离暗阁,即便来了,想要将东西带出去也是妄想。 不过对他来说,偷偷带出应该也不算难事吧,毕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无忧丹,几本卷宗简直是易如反掌了。 见他不语,晋逸轻轻皱起了眉来,“你是不是在淮绣坊查到了什么?” “我怀疑祁王就是七公子。” 楚怀珝轻叹道,随即将目光扫过桌上摆放整齐的三本卷宗:“你这边可有收获?” 晋逸摇了摇头,伸手将最上面的一卷册本递给楚怀珝,“我查了所有卷宗,梁家判下的罪名是谋反,而具体细节却根本无从查证。” “整个卷宗里只有寥寥数行和梁氏族谱。” 楚怀珝将卷宗翻至族谱,一个一个把名字扫过去:“梁家的事能处理的这么干净,依我看来,大概只有一个可能:此事牵扯到皇室。” 说到这儿,楚怀珝微微叹气:“之前猜测七公子是梁氏遗孤,是因为我从未怀疑过沈意的身份……” 目光停在翻开的卷宗上,楚怀珝顿了顿,随后转头问晋逸道:“你还记得沈家灭门的罪源是什么。” “私藏罪人之子。“晋逸道,“证据不足,疑罪从有。” 楚怀珝笑了笑,低声道:“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说沈家的的案子乃是疑罪从有,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 卷宗翻过一页,楚怀珝扫过所有人的年岁,随即手指突然指向其中一个名字,沉声道:“若这罪名是真的呢?” 晋逸垂眸望过去,只见上面以楷体书写着两个大字—— 梁柯。 “你的意思是……” “若那百晓,既是沈意,也是梁柯呢?” ※※※※※※※※※※※※※※※※※※※※ 公子快要完结惹2333 新章,食用愉快~ 第87章 鬼斧残卷 卷宗中记录梁柯的年岁为六, 若梁柯当初被沈中端所救, 改名沈意居于沈家,后再到沈家遇难, 中间也不过三年时间。 短短三年经历了两次家破人亡,成年人尚无法承受, 何况区区一个孩童。 百晓,沈意,梁柯。 如果他们三个是一人, 那么所有的事似乎都不难解释了。 只不过, 有些地方似乎还是不太对。 楚怀珝抿紧了唇, 梁氏灭族,罪状为谋逆……且不论他梁家只是一个江湖门派, 就算是正统王子皇孙,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考虑是否要去做那九死一生之事。 但结合之前从神婆哪里得知的信息, 梁铭当初的确是做了一些冒险的事, 倘若梁氏的谋反罪愆是真的, 那他的手里一定握着某些可以支撑他造反并取胜的东西。 纵观这些卷宗,除了族谱便是那不清不楚的寥寥数言,其中并未提到任何与谋反相关的信息。梁氏作为那次谋逆事件的谋划者与参与者, 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 想来想去,能让先帝将当年的事抹得如此干净, 恐怕也只有一种可能了:梁氏当时的确掌握了某种逆天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一旦公布或问世, 将会牵扯到整个天盛,甚至有可能直接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所以,这事最终只能被抹去。 而现在,有人蠢蠢欲动,那些个被抹去的东西,似乎又被人重新挖据出来。 赫连祁。 楚怀珝能想明白的事,晋逸自然也不再话下,屋内一时间陷入沉默,仅剩下翻阅卷宗的声音。 赫连祁来过暗阁,既然他带走了东西,便说明这里一定有关于那些事的模糊的记录。 是什么呢? 卷宗翻到末尾后重新换上一卷,尚未翻至几页,一行字赫然映入眼帘,楚怀珝手指一顿,眼底有暗光闪过,只听他轻喃道:“我只当这是个传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么,那的确算得上能掀起风浪的东西了。” 梁铭的杀手锏,梁氏灭族之源。 晋逸沿着他目光望去,只见那卷宗正中草草写着四个大字。 “?” “我只在某些杂野录中看到过,”楚怀珝摸摸下巴,“所谓鬼斧,说的乃是异闻中可以断金销铁的神器,传说这把鬼斧打造出的精兵利器自带灵性,可自由认主且与主同心,而,正是记录了锻造灵器所需要的材料。”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当然,这些传闻或多或少都带了些神话色彩,不足当真,若世间真有那所谓的通灵鬼斧,我想那些江湖门派早就争个你死我活了。” 晋逸沉默片刻,开口道:“或许的传闻是假,不过梁铭当时应该的确造出了所谓“通灵同心”的东西,杂野录上的记载不能做具体考证,但见过了那些傀儡,我觉得这些东西应与它八九不离十。” “嗯。”楚怀珝合上卷宗附和,“鬼斧通灵玄之又玄,根据之前的线索,那些所谓‘通灵同心’的傀儡,无非是主家利用蛊虫控制而已;而它们真正让人忌惮的却不单单是控制方式,还有那可怕的执行力与杀伤力。” 旁人培养军队死士,少则五年,多则十载,期间变数无常,风险可谓之大:而这些仅凭一些磐石精铁制造出来的傀儡却可轻易取而代之,甚至比他们还要完美。 不入刀枪,不惧伤痛,不畏生死。 他们不能称之为傀儡,他们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兵刃武器。 “若这么说,当时祁王身为皇子,应是一开始便对这些事知晓一二,之后找到沈意,这才与他联合作乱。”晋逸道。 “盗取国宝,饲人养蛊,锻造精铁,毁尸灭迹……若再猜的大胆些,沈睿携子逃往凤鸣山却在几年后遇害,这事究竟与祁王有无关系?我猜这些,沈意大概自己都没有查过吧。”楚怀珝淡淡道,“他也许下意识的将罪名一并扔给了先帝,而祁王这么想在这些事上做文章,无非是只有一种可能……”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的深意。 “造兵谋反。” “说得好。” 话音刚落,只听暗阁后突然传来几声拍手声,两人同时向后望去,只见藏书阁后的暗门中机括猛地转动起来,一人站在门中,一席明黄色龙袍十分两眼。 “不愧是右相之子,不来做官可惜了。” 赫连承嘴角挂着淡笑,就这么出现在两人面前。晋逸与楚怀珝都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撩起衣袍作势要跪,却听他缓悠悠道:“免了免了。” 暗门关闭,赫连承一步步走至楚怀珝身前,上下打量片刻后突然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子,右相虽总在朕面前说你成不了气候,可依朕来看,你不过是志不在此,否则大可继承右相衣钵。” 楚怀珝闻言心头一跳,刚想说圣上抬举,便见赫连承绕过书架,回身坐至方桌前,随意摆了摆手道:“别都站这了,过来坐吧。”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均是迟疑。 皇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晋逸微微皱眉,他虽不知皇宫里究竟有多少密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密道均为机密,赫连承现在居然毫不在意的就将暗阁里的密道暴露在两人面前,简直胡闹。 面色一沉,晋逸上前半步:“陛下……” “停,”赫连承打断了晋逸的话,他掏了掏耳朵,镇定自若道:“朕知此事重大,这才来得匆忙,密道之事,你们都不可再提。” 楚怀珝愣了几秒,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直接将晋逸的话堵死了。 回头再看晋逸,虽面色如常,眼底却尽是无奈,显然已经习惯。 轻咳一声拉回思路,赫连承袖子一甩,对楚怀珝道:“你既知晓鬼斧残卷,应是没少看那些志怪野本吧。” 虽不知赫连承究竟在里面究竟听了多少,但单看他此刻的状态,便知晓他一定知晓甚多。 楚怀珝微微低头:“回陛下,确实看了不少。” 赫连承闻言手指一顿,随即随意拿起一本卷宗,低笑道:“朕也看过不少,不光看过,还听人详细讲过。” 说到这儿,他抬抬下巴,目光向远处看去:“这么久了,让阁外的那个也进来吧。” 藏书阁规矩,除王室皇孙与一品官员,其他人若无相关手令,一律不可轻易踏入藏书阁;右相的手令只有一份,楚怀珝不可待顾檀一同进入,便只能让他在阁外相候,倒是没想到会直接被皇帝提名。 不出一刻,顾檀缓缓走进来,在看见座上之人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却未见惶恐。 天子当前,顾檀依旧镇定如常,一袭红衣宛如盛放的烟火,施施然在那暗色方桌前拜下。 “草民顾檀,见过陛下。” 赫连承眯眼看了他许久,身边威严的气势顿时压了下来;楚怀珝站在一边,不觉握紧了墨扇。 半晌,只听座上之人缓声道:“起来吧。” 顾檀闻言站起身来,他垂着眼眸,尽量使自己忽视赫连承那饱含深意的目光。 还未退至楚怀珝身边,就听座上的人平平淡淡来了句:“你其实是梁家的孩子吧。” “顾檀?”赫连承突然严肃道:“你应该叫梁檀才是。” 楚怀珝闻言吃惊不小,当即想要开口,赫连承却是斜了他一眼,未给他机会便平静的对顾檀道:“你不必急着否认,朕知晓的事可比你们想象的要多。” 前半句说给顾檀,后半句确是在说给剩余的两人。 见顾檀不语,赫连承厉声道:“你与你母容貌八分相似,若硬说不是便是欺君。” 赫连承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顾檀的神色,意外的发现他似乎除却蹙起了眉,并未有任何慌乱。 这份胆魄倒像极了他母亲,赫连承这样想,脑海中不觉便闪现出那个冷夜,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跪在他的宫门石阶上的模样,虽看上去柔弱,目光却是无比坚毅。 若不是她的那份韧劲,自己大概也不会做那样的决定吧。 “回陛下,顾檀方才并没有想要否认,”藏于袖口的手微微冒汗,顾檀定下心神,轻轻颔首道:“只是草民自小便被人唤作顾檀,陛下口中的母亲草民亦是不曾见过,所以草民到底是不是梁家的人,是否该叫梁檀,草民自己也不清楚。” 说到这儿,他语气未变,语调却微微加重了几分:“倘若不知便是欺君,那草民无话可说。” 顾檀的声音拉回了赫连承的思绪,他闻言轻轻勾起了唇,低声感叹:“也是,现在算起来,梁氏灭门不到二十载,你当年也大约才一岁,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至于欺君……”赫连承抬头笑了笑:“梁檀,若朕真要杀你,你岂会活到现在?” 忽略顾檀微讶的神色,赫连承轻轻敲击这桌上卷宗,“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当年沈中端连夜带着梁柯逃离,朕派人将梁府翻了三遍都未能找的到你。本以为你早已葬身火海,却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安全的离了京都。”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接着对众人道:“当初梁家之事并没有轻易被压下,很多人对那本‘鬼斧残卷’虎视眈眈。梁家灭族没多久,宫中便传出‘谣言’,说有人看见沈中端当初从河边带走一个六岁孩童,先帝大怒,遂派了六名大人连夜去查,可最后这个案子定的不明不白,你们知道为什么?” 三人沉默不语,只听赫连承笑了一声:“那案子最终是由朕判的。” “沈中端一直以来便是朕的人,”赫连承淡淡道:“我答应过梁锦,也就是你娘,为她保下她的两个儿子,代价就是她将梁氏谋反的所有罪证都交给我,包括那本鬼斧残卷。” ※※※※※※※※※※※※※※※※※※※※ 进入完结倒计时! 新章~食用愉快~ 第88章 深渊 二十年前。 夕枫林赤色如血, 洒下一地秋意。 此时距先帝寿诞尚有半旬, 负责舞乐的宫官安排献技艺师于御花园排演,说的是排演, 实际上不过是各自准备各自的,以免宴上出丑, 冒犯圣颜。 御花园右角靠近枫林,林边有青裳少女墨丝清颜, 拢袖而舞;那抹身影灵动若仙,杏眼却沉寂宛若两泓幽暗的深潭, 嘴角扬起恰好的弧度,从舞起至结束始终没有变化。 不, 不只是嘴角, 就连神情也不曾改变一分。 枫亭之中黄裳少年负手而立,深潭般的眼眸里沾了些许好奇。 待他凝眸去看,那‘少女’的手臂与手腕以及关节处,分明牵着几根若隐若现的银丝。 那是什么? 少年出了亭子,身侧的内官见状连忙快走几步为他披上披风:“殿下, 深秋露重,还是不要随处走动了。” “无妨。” 越过花园来到林边, 青衣‘少女’静静的站在树边,在她身后, 手持牵丝线的女子正轻轻活动着手指。 “这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女子一个激灵, 待回过神来, 见少年身着黄裳, 便恭恭敬敬道:“回太子殿下,这是木偶,也叫傀儡。” 身高等同,且相貌似人,难辨真假的傀儡。 “孤听闻梁氏所制傀儡可比真人,你难道是梁家的人?” “小妇梁锦。” 虽身为太子,却难掩少年心性,赫连承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举步来到少女傀儡身边细细打量。 只见那少女墨发随风飘动,手边青袖翩翩,梁锦轻轻拨动银丝,那少女立刻转了个圈,对着赫连承盈盈施礼。除了神色僵硬之外,其他均与常人无异。 “妙极妙极!”他拍手称赞,转身对梁锦道:“这玩意儿实在精巧,孤看着十分喜欢,梁夫人送孤一个可好?” 梁锦闻言笑了笑,据实回答道:“傀儡动作需以丝线操控,就算我将它送与殿下,它也只是个好看的摆设。” 赫连承闻言沉思一会儿,欣然开口道:“之前便听有人说梁氏傀儡精妙无双,不如下次梁夫人去东宫排演可好,孤也想看看这玩意儿究竟有多玄妙。” 有了太子殿下的这一句话,梁锦便成了东宫的常客,一直到寿宴结束,赫连承依旧会时不时招她入宫,唤她操纵傀儡演一出木偶戏来看。 那时梁锦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对于年岁不大的赫连承,她总是将他当做小孩看待,闲暇之际,便愿意与他说些故事来听。 “孤今日看了一本志怪录,里面说有位匠人手持一把鬼斧,以那鬼斧做出的东西都可通灵。” 听到这儿,梁锦笑眯眯的接话道:“若这么说,以鬼斧作为媒介制造木偶傀儡,傀儡便会有灵,若有了灵,他们便可自己做戏跳舞了。” 赫连承闻言瞪大了眼:“真的会有鬼斧么?” 将傀儡放置一旁,梁锦柔声安慰道:“那些都只是传说而已,太子殿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也是,”赫连承挠挠头,低声道:“若真有了那东西,恐怕整个天盛都要乱上一乱了。” 本就是两人随意闲聊的话,赫连承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竟真会成了真。 宣和十七年,时逢冬至,白雪皑皑。 皇帝连夜召太子入御书房,传话内侍神色紧张,太子亦是面色凝重。父子两人秉烛夜谈,待太子次日凌晨出门时,手中多了一道圣旨。 圣旨中只有寥寥数字——梁氏包藏祸心,有谋逆之嫌,诛。 以此同时,有小轿自宫外驶入,车中做着一位衣着素雅的女子。她面色苍白,手指握紧又松开,最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闭上了眼。 小轿停于东宫前,石阶上还落着些许残雪,寒风入刀锋般凛冽,女子解下身上披风,一步一步走向石阶,之后便屈膝一跪,看似娇弱的身躯浸在残雪中,屹然不动。 “罪妇梁锦,叩求太子殿下。” 东宫宫门紧闭,就连门外也未曾留人,女子咬了咬牙,俯首喊道:“罪妇梁锦,叩求太子殿下。” 额头重重可在石阶上,鲜红染红了残雪,她却恍若未觉,一声一声,宛若泣血。 “罪妇梁锦,叩求太子殿下。” 一阶一磕,鲜血由下至上,浸红了东宫阶梯。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大门中央站着一个黄衣少年,他长高不少,虽眉眼如旧,眸子里却没有温度。 赫连承立在门前未发一语,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女子。 “罪妇……梁锦,叩求……太子殿下。” 爬上最后一节石梯,梁锦眼前已然发黑,额上伤口已经麻木,只得以牙齿咬进舌尖保持清醒,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罪妇梁锦,愿以梁氏谋逆之铁证与鬼斧残卷为代价,换我两儿性命。” 赫连承瞳孔一缩,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波光。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人。 从听到‘流言’的那一刻起,梁锦便知晓了赫连承的意思。 身为皇族,太子所在意的从来都是那所谓的鬼斧残卷;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接到宫内的消息,所以她才会如此顺利的进入东宫;所以她才会有了选择的机会。 她也该庆幸,就在自己迷迷糊糊踏入万劫不复之境时居然还能有选择的机会。 即使那选择会将她推入另一处深渊。 “梁铭自小痴迷机巧,无妻无后。梁家劝说未果,无奈之下便与你商议,命两子均随母姓并至梁家生养。”赫连承淡淡道:“做到你说的事,孤答应你,保他们不死。” “这是舍利膏,遇明火可燃三日不灭。”他听到自己毫无感情的声音:“将东西带来,然后带着它回去;别妄想出逃,孤以于梁宅布下天罗地网,你若肆意行事,你的儿子便一个也保不住了。” 刚转过身,身后的人却突然宛若癫狂般笑出了声,赫连承顿住脚步,沉声道:“梁铭若无谋逆之心,你根本不必如此;梁锦,你若要恨,便恨你兄长吧。” 笑声戛然而止,梁锦看着自己手里的舍利膏,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火可燃尽一切而不留痕迹,赫连承这么做,并不是要为他父皇安定江山,而是想借此私吞鬼斧残卷而已。 皇家攻心,帝王无情。 “我知道了。”梁锦淡淡一笑,“谢过,太子殿下。” 梁宅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焰映红着整个天空,竟比皇宫里的落满枫叶的林子还要美,还要艳。 皇宫内,面若寒霜的太子立在枫亭前,手握一本古籍,神色看不出悲喜。 “找到了么?” “卑职无能,”阶下侍卫单膝而跪,“李侍卫还在搜寻,相信很快就会……” “都撤了吧。” 跪着的侍卫猛然抬头,面上呆了几分惊愕。 当初说要连续搜寻三天三夜,现在也不过两天而已。 “让他们都回来,”黄袍少年开口道,声线寒若冰霜道:“这几日之事,所有人不得吐出半字,如有违者,孤诛他三族。” 废墟周围的侍卫再得了命令后渐渐散去,赫连承不知,就在他撤兵的后一天,那被火焰吞噬的宅院深处,一位老人耸着肩头爬出,另一只手臂已被烧的枯黑。 在他的怀里,一个将满一岁的婴儿睡得酣甜。 老人对着那废墟叩了三叩,未落一滴泪,却只说了一句话。 老奴顾年安,愿倾尽毕生之力,护得小公子一世平安。 ………… 回忆的碎片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赫连承闭了闭眼,低声道:“赫连祁性格邪肆,朕对他向来捉摸不透。” 他微微一顿,语中带嘲:“鬼斧残卷的诱惑之大,他生此野心朕也毫不意外。那金玉蟾丢失之事,朕本没想太多,可后来左相说你们查到了蛊虫,朕就知晓事情也许并不简单。” 无忧丹之事虽算不得机密,却也无几人知晓,这外族上贡的东西,尤其是藏有奇珍异宝的玩意儿,除了皇亲国戚,还有何人能比他们更清楚呢? “暗阁里的那本鬼斧残卷并不是梁铭留下的真本,”赫连承抚摸着桌上的卷宗,轻笑道:“朕到最后还是被你娘摆了一道。” “如今朕使了章王交了兵权,祁王没了依靠,便只能现在出手……” “祁弟……他该也是恨朕的吧。”抬手揉揉额角,赫连承站起身来,语气突转无奈:“罢了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现在翻出来,也该有个了结了。” ※※※※※※※※※※※※※※※※※※※※ 感谢路人的营养液~ 新章,食用愉快~ 第89章 终章(上) “都布置好了么?” “都布置好了, 现下宫中只有一千羽林卫, 章王的军队被赫连承调给了罗震,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八百傀儡足以对付。” 赫连祁两指拈起三枚阴阳铜钱,将它们随手扔进龟壳。只见那铜钱在龟壳背部打了个转儿, 随即沿着桌面滚至明珠边缘。 两反一正,上乾下坎——天水讼, 遇争则堕,乃龙入深渊之兆。 下下签。 “呵。” 赫连祁冷笑一声, 玄袍一甩便将桌上的铜钱扫入至地面,沈意看不懂卦象, 只是见他眉宇间隐隐含煞, 便猜测那卦象定然不吉。 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沈意将地上的铜钱捡起:“我们现在……是否依旧按原计划行事?” “当然,”赫连祁拿起桌上的龟壳在手里把玩,“我布了这么久的棋局,为的就是这一刻。” 话音刚落,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赫连祁侧耳仔细听着动静, 待那声音平息后慢慢勾起了嘴角:“果然将京都万数重兵全部调来对付我了,赫连承,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沈意打了个响指, 将暗室内所有傀儡唤出, 阿柘从密道处走入, 单膝跪在沈意身前:“旧址,八千,重兵。” 他一字一字道:“至多,撑,半时。” 沈意闻言看向赫连祁,只见后者微微点头:“半个时辰,足够了。” 掌中内力凝聚,龟壳瞬间碎成白//粉,他将那粉末倒在地上,眸中满是深意:“我的皇兄,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要好好收着。” 梁宅旧址。 废墟之中,残破绸布包裹着零零散散的傀儡断肢,如同枯枝般散在地面,微风吹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为首的将领下了马,环顾四周后皱紧了剑眉:“就是这里么?” 张劲松将四周脚边的沙块石砾踢去,只见脚下的灰烬深处依稀刻着道暗门,凝目看去,那门上分明绘制着大片腾蛇图案,尽显阴森。 攥紧了手中长刀,他将门上铁索砍断,随即吩咐身侧的士卒开门。只见那士卒附身按上门把,轻轻一转后用力一拉,暗门便应声而动,慢慢打开一个缺口。 就在这时,一阵黑烟突然从缺口处传来,开门的人立刻摒了呼吸,却依旧被那瘴气迷了眼,就在他闭眼之际,一只铁臂忽然从下自上伸出,手腕直叩士卒的脖颈。 电光火石间,张劲松挥刀向着奇怪的铁臂砍去,只听“铮”的一声,刀刃擦出火花,却依旧未能撼动铁臂分毫。 “咔嚓——” 颈骨被铁臂扭断,士卒双手无力垂下,已然没了气息。 随手将臂上死人扔下,那傀儡缓缓从缺口处中爬出,它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数以万计的士兵,身体移动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个爬出,紧接着又是一个,模样几乎相似的傀儡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在众人眼前,饶是见惯了沙场血景的张劲松也不由退了半步。 士兵们面面相觑,均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后排有人高呼一声:“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眼见那些傀儡越来越多,张劲松刀锋一横,怒目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而已。” 话音刚落,第一只傀儡已经飞身来到马前,只见它伸手抓住马腿,用力一拉,那马背上的人立刻被甩了出去;好在那人早有防范,足尖轻点便落至一旁。 “罗将军那边要比这里棘手,这次的任务,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我们这里出错!” 挥刀劈向近身的傀儡,张劲松猛然喝道:“杀!” 地面上打斗声不止,地面下的人却是淡定非常。 赫连祁靠在石椅上假寐,直到听见身侧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这才慢慢睁开了眼。 “还能撑多久?” “两处交锋,母螫现在很不稳定,那些孩子最多还可再撑一刻。”沈意从桌上的拿起一颗夜明珠,遂又将那托着珠子的木台转了几转,低声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们现在还并未发现那处只是我们用来牵制兵力的空壳。” 转动的木台扣上机括,暗室左侧突然出现一道石门:“宫中羽林卫已被牵制,现在是杀赫连承最好的时机。” 话音刚落,沈意面色忽白,嘴唇上血色又淡了几分,他抬手按上心口,努力压下喉中腥甜。 宫里……已经开始动作了。 眼前身影一晃,赫连祁已经从桌边来到自己身侧,只见他微微皱眉,伸手想要按住沈意的肩,却先一步被人避开了。 “机会转瞬即逝,王爷可要抓紧。” 漫不经心的后退一步,沈意望向石门后的密道:“此条暗道通向夕枫林,王爷出去后可直接按计划行事。” 赫连祁手臂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的垂下:“你呢?” “这里的暗室与梁宅相通,我与阿柘断后,以防不测。” 听他语气坚决,赫连祁也不再说话,他面色复杂的看向沈意,见后者垂眸并未理会,便一甩衣袖,沉声道了句:“好。” 将夜明珠拿在手中,赫连祁没有回头,大步踏入眼前的暗道中;沈意依旧站在原地,他闭眼感受着不远处的动静,那些‘孩子们’显然已经落与下风。 默立半晌后扣动机关,另一扇门出现在眼前——那是通往梁宅后院的暗道。 唤来阿柘,沈意语气中夹杂着不可察觉的倦意:“我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待此件事了了,你沿着这条暗道带我回凤鸣山吧。” “阁主,不是,断后?” “梁宅密道机关众多,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通往这里的路。”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暗室,沈意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身子轻笑道:“你听着,这是最后一个命令,此后你便自由了。” 阿柘闻言歪头看向他,语声嘶哑还带了些许慌乱:“阁主,我,拒绝。” “这是命令。”沈意厉声道,他伸手摸上傀儡那粗糙的脸庞,轻叹,“若不是我,你早就可以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了。” “没你,我,不行。” “不,阿柘,”沈意打断了他的话,腿上已经越来越软,他闭上了眼,任由身子滑落:“你其实一直都可以。” 阿柘一惊,慌忙将他扶稳,见他确实使不上力,便直接将人横抱在怀中。 “已经太久没回去了,”怀里的人低声轻喃:“我现在累了,你带我回去吧。” 梁家之人向来擅长机巧,傀儡最甚。其所制机关精妙玲珑,多处合一,非常人可解。沈意对自家的机关十分自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其他人将它启动。 不远处传来微弱的火光,阿柘脚步一顿,果然发觉怀里的身子开始轻微的颤抖。 火焰,黑烟,焦臭,还有那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沈意怕火,所以暗室内从来都已明珠取光。如今密道内出现了火种,看来已经有人闯进来了。 十、五十、一百、两百…… 两百人。 别说胜算,就连脱身都难。 阿柘不再向前,它下意识开始慢慢后退,来人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耳旁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火点亦是越来越密集。 “前方有人!” “捉住他们!” 怀里抱着沈意,阿柘本就无法全力以赴,对面的人步步紧逼,无奈之下只得出手。可惜密道过于狭隘,阿柘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根本施展不开手脚,加之对面人多,以一敌百尚且夸大,何况两百重兵。 有了之前的几百傀儡练手,张劲松很快便找到了他们的破绽——关节。 傀儡若想灵活如真人,他们的关节一定不可能如精铁般坚硬,虽然他们也会刻意保护自己的弱点,但到底防不住四面八方的攻击和永无止境的车轮战术。 何况眼下只有一个阿柘,士兵们自然很快便占了上风。 “捉后面的那个,那个是活人。” 寡不敌众,阿柘心知无法取胜,抬手将身前的几个士兵甩出,趁那些人倒地的空隙,猛然按下死门的机括,随后一把将沈意抱起,双手一松便将他扔进门内。 “阁主,快,走!” 石门下落的速度很快,张劲松见状想要拦下沈意,却被阿柘以铁臂挡下。 它已经放弃了攻击,只是单纯的用自己坚硬身躯堵在了石门前,阻止所有想要迈过去的人。 沈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进门内,还未反应过来,那扇隔绝主仆两人的石门已经重重合上;他呆呆立坐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 阿柘…… 似是反应过来,沈意猛然向前爬了一步,他伸手拍上石门的边缘,眼底有些失焦。 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会打开梁家的机关? 身体里躁动的母螫拉回了他的理智。当年那位黄袍少年的脸从眼前闪过,沈意瞳孔一缩,强忍着钻心之痛站起身来,踉跄向另一条暗道踉跄而去。 赫连承……他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张劲松站在石门的另一侧,面上尽是寒意。 “不必追了,”他挥了挥手,冷声吩咐:“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将那破碎肢解的傀儡扔至一边,张劲松向后喝道:“把准备好的东西全部抬下来!” ※※※※※※※※※※※※※※※※※※※※ 周日之前正文完结~ 之后还会有几个单人番外~ 完结后有红包掉落~限前十个留言的小天使~ 第90章 终章(中) 子夜将至, 月色已被云掩去大半, 依稀只剩几圈淡淡的光晕。 沿着暗道来到出口,赫连祁缓缓打开石门。眼前是熟悉的夕枫林, 除了枫树与小亭,周遭并没有任何宫人。 踩着青石路, 赫连祁沿小径向前走了几步,鞋底与石面摩擦发出清晰的沙沙声。顺着灯光向前眺望, 只见远处大殿金碧辉煌,宫璀璨灯映照着金玉楼阁, 虽然华美却无半个人影。 不对! 赫连祁顿下脚步,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往常这个时辰, 应有内侍与殿中巡夜才对;即使羽林卫被牵制, 朝阳殿也不可能无人才是。 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身后传来一阵飒飒风声,几支羽箭沿衣角飞过,数以百计的火把登时照亮了整个夕枫林,如同当年一般艳若非常;羽林卫弯弓持剑, 气势雄浑磅礴。 众卫士中央,一席明亮的黄袍由外显眼, 赫连祁后退半步,一眼扫过周围整装待发的精兵良卫, 神色并无畏惧, 他微微挑唇:“原来皇兄早就于此布下了天罗地网, 还是我棋差一招啊。” 赫连承面色平静, 沉声道:“祁弟,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身形一晃后立刻稳住,沈意动用最后的真气将体内的母螫压制。其实它也感受到了吧,那些一个个正消失的‘孩子’们。 快点,再快点。 赫连祁! “束手就擒?”赫连祁一字一字重复道,他抱臂立在众军中央,语气依旧宛如幼年时那般吊儿郎当:“那倘若臣弟束手就擒,皇兄是否可放一条生路?” “朕,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赫连祁唇角忽的绽开一抹笑意,冲淡了眸中煞气,“听上去不错。” 赫连祁向前走了一步,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周围的羽林卫警觉起来,只见他们将手按在腰间长刀上,神色满是警惕。 “皇兄曾经也这么对她说过,”他盯着赫连承的眼睛,字字珠心:“后来呢,那个可怜的女人还是死了,皇兄觉得这话,臣弟该信么?” 脚下步伐一转,赫连祁眸中杀意尽显,他单手成掌,掌心运力直接将赫连承前方两个持刀的侍卫震开。楚怀珝见状飞身上前,墨扇一挑直接挥开了他的手臂。 “护驾!护驾!”一个尖锐的叫声响起,四周侍卫见状立刻搭起弓箭,箭尖直指中央的赫连祁;只有赫连承神色未变站在原地,周边将士均是冷汗直流,眼见有人出手,他们也不再犹豫,只是大声喝道:“保护陛下,捉拿叛王赫连祁!” 身侧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赫连祁冷笑一声,眼见数百人一拥而上,翻掌将冲至最前的士兵击飞,之后侧身躲过长刀,五指成爪攻向那人左肩,右手劈腕夺刀,动作一气呵成。 瞬间数十名将士倒地,赫连祁抬脚踢向身后一个新兵,左右两侧长刀同时砍下,他向后仰身,手腕一转便手刃两人,随手将他们甩出。 闲散王爷名头顶着,众人竟不知赫连祁有如此功夫! 就在两人被甩出之际,两支灰羽长箭破空而来,速度之快,根本闪避不及。 下意识侧身躲过要害,可第一支羽箭还是穿过了右臂,赫连祁手掌一松,长刀立刻掉落在地;紧接着第二支便飞速而至,直直没入左腿小腿。 闷哼一声,中心的人已然单膝跪倒在地,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远远响起:“宫内的八百余叛贼已尽数诛灭,臣护驾来迟。” 脚步声由远及近,来者一身银甲,手中双月游龙戟寒芒森森,满身杀伐气息;在他的身后,另一位身着轻甲的男子手握长弓,眉宇间尽是凛意。 铁骑游龙罗震,百步穿杨唐舒。 赫连祁单手撑地,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后又很快释然。 也是,若羽林卫全部在此,那八百傀儡又是在牵制何人?无非都是浴血营的人了。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回白沙洲。 “全部停手吧。” 赫连承静静的看着地上的人,面上带了些许复杂:“你说的对,怡妃之事,朕确实愧对于你。” “臣弟,不敢。”赫连祁低着头跪在地上,语气里满是讥讽:“若不是皇兄,那女人怕是到最后都还做着置身事外、安稳度日的美梦吧。” “朕说了,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朕饶你不死。” “皇兄大可不必如此,”猛然拔出羽箭,鲜血沿小腿流至地面,染红了青石路,赫连祁咬着牙站起身,“你若今日不杀我,我便不会任由你坐稳这天盛江山。” “你方才的话,朕当没听见。”赫连承挥手名众人将弓箭撤下,语气中夹杂了一丝不属于帝王的犹豫:“祁弟,跟我回去吧。” 这次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赫连祁突然笑出了声:“皇兄现在还在玩兄弟情深的戏码么?”他闭了闭眼,讥讽道:“三哥一心为你守卫这京都,如今却被你软禁在王府,赫连承啊赫连承,你果然面具带的太久了,现在想摘下都难了。” 话音刚落,赫连祁身后的石门突然被打开,众人见状一惊,连忙将赫连承护在中间。 顾檀望着那石门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他手指轻轻扣上鄞银镯,最终将滑至嘴边的一句提醒咽了回去。 就在众人护住赫连承的刹那,正中间的手臂与小腿均负伤的赫连祁突然站了起来,仿若常人般身影一晃便进了身后石门。 唐舒见状立刻张弓搭箭,只是那门壁下落的速度太快,只听轰隆一声,眼前再无赫连祁身影,只剩下一片来不及反应的卫兵面面相觑。 眼见那银丝消失在石门中,顾檀轻轻吸了口气,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望向楚怀珝,只见后者紧抿这唇,似乎也是略微诧异。 二爷他,应该也没发现吧。 看他的注意力似乎只在石门上,顾檀神色放松不少,他将腕上银镯褪下,心里却在默默想着另一件事。 招式果然一致,所以,你真的是我的……哥哥么。 趁顾檀走神之际,楚怀珝在前面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一模一样的银丝。 所以那日在青云山矿洞下的铁门外所见尸体都是真的,只不过杀他们的人不是顾檀,而是沈意。 “可惜。” 可惜,你终究帮不了沈意。 因为那人是帝王。 “陛下,这石门乃是玄武岩制成,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不必追了。”赫连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已经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 “传信张劲松,让他动手吧。”他转头对罗震道。 天边无月,劲马栓在树边,铁蹄焦躁的踏击着地面,一人手持火把蹲坐在暗门周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声嘹亮的鹰啸在着沉寂的夜里响起,张劲松虎躯一震,立刻起身站好。 再次确定东西已经全部放入暗门内,张劲松放开马绳翻身上马,随即将手中火把扔向门边引线,这才猛地抽向马背,双腿加紧马腹开始狂奔。 跑了五十多里,梁氏旧址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浓烈的烟尘仿若波浪般席卷而来,期间还伴随着阵阵剧烈的轰塌声,身下的马儿受了惊,发出一阵凄厉的长啸,就连驻扎在百里外的重兵也不由抖了几抖。 张劲松勒紧马绳控制好方向,边奔驰边对着天上的雄鹰大喊道:“张劲松不负罗将军所托,五百石的火//药全部引燃。” 贪狼长啸一声,很快便消失于天际。 崩塌仍在继续,爆炸惊醒了京都百姓,大家纷纷出门观望,只见某处废墟烟尘逐渐被夜风吹散,空气中似乎还留有淡淡的火//药味。 矿山逃生的记忆涌入脑海,顾檀垂下眼眸,双手握紧后又逐渐松开。 如此大面积的崩塌,即使是神仙也插翅难飞。 赫连承静静的站在原地,也许是太久没动,他的双腿都有些麻木,刚跨出一步便踉跄了一下。 “陛下!” “朕无事,”赫连承站稳身子,随手拂去黄袍上的灰尘,只见他向前走了几步,随后又突然转过身,振袖对着众人大声道:“叛王赫连祁伏诛,众位将士护驾有功,朕,择日封赏。” 黄袍随风飘动,赫连承眼底没有一丝波动,与方才一心劝说的兄长简直判若两人。 作为兄长,他也许可以谅解并软禁一个做错事的弟弟;但作为帝王,他决不会姑息谋逆之臣。 这便是皇家。 梁宅旧址由一片废墟便成了几处深浅不一的乱石坑,其底部到底埋了什么,除了那夜在场的人之外,再无人可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顾檀坐在马车上轻嘲道:“也许只有将它完全沉于石底才会心安吧。” “也许吧。”楚怀珝叹息道:“或者,那鬼斧残卷根本就是梁家的一个谎言也不一定。” 顾檀闻言眸光闪烁,复又低头笑道:“你们都说我是梁家的人,所以按照常理说,我是不是也应该恨他们。” 这个他们,自然是赫连一族。 “那你恨么?”楚怀珝回头望向顾檀。 “我没有任何感觉,”顾檀摇了摇头:“你们说的那些有关我的事情,在我听来却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他重新戴上那枚银镯,轻声道:“爷爷从未与我说起过这些,或许他真正希望的,便是我不会再重新牵扯进这些事里吧。” “是啊,就像沈枚,”楚怀珝道,“沈睿当初也是不愿告诉他太多吧。” “沈枚……他与我,倒是蛮像的。”顾檀微微一笑,随后又蹙眉道,“只不过沈意一死,他应该比我更难释怀吧。”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默,楚怀珝闭了闭眼,低声道:“沈枚这孩子,我虽已让晋逸将他放出,至于他之后要不要留在京都,就看他自己了。” ※※※※※※※※※※※※※※※※※※※※ 本来要结尾,结果爆了4k没写完 我我我又拖了一章QAQ 下章一定完结 番外会有楚顾番外还有小闫,沈哥哥,祁王爷单人番外~ 其他番外后续想到在加~ 第91章 终章(下) 京都, 沐府。 沐云站在红漆大门外, 抱着剑仔细观望着来往马车华轿,许久未曾破冰的面上终是带了一丝期待。 不多时, 一辆马车停于沐府门前,自车上下来两人, 均身着锦衣, 面貌俊美。 未曾见到那个三分笨拙七分腼腆的少年, 沐云愣了一刻, 还是上前一步抱剑行礼:“二爷。” 目光落至身后的顾檀,他微微皱起眉来,嘴角一抿便撇过头去。 顾檀知晓这位沐小公子一直与自己有间隙,此时倒也没什么所谓。若是放在之前,他可能还会笑着借沈枚上去逗弄几句, 可如今… 想到那个总是弯着一双杏眼却笨手笨脚的孩子,顾檀破天荒的没有开口。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逝, 沐云侧身让过大门,对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四爷此刻还在夏公子那边忙着, 请二爷先去厅内稍等片刻。” 楚怀珝冲他微微颔首,转眸看到府门外停着的另一马车十分眼熟, 便好奇道:“晋相爷什么时候来的?” “有半个时辰了。”沐云回答。 “半个时辰…”楚怀珝忽的展颜一笑, 墨扇于胸前轻摇:“看来小四是真的忙啊。” 梁宅旧址惊变, 各处流言四期, 晋逸这段时间可谓忙的焦头乱额, 多次派人平稳民心, 这才勉强压下那所谓的“冤魂回门”一说。 如此繁忙之际还要亲自来一趟沐府,这其中的原因,自然与闫佩羽脱不了干系。 踏入府中,周遭总是围绕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煞是好闻,沐云带着两人来到大厅,只见右侧的雕花椅上正端坐着一人,那人一席白衣,手中正捧着一盏清茗慢啜,眉目间总是带着几分冷漠疏离。 正是晋逸。 听脚步声渐近,晋逸将茶盅放回桌上,抬眸见是楚怀珝,难得皱起了眉,分明是十分不满的神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楚怀珝摇着墨扇坐至他对面,眼底满是戏谑:“你若还有公务在身,不如先走;闫佩羽那边我替你盯着,等小四看过再给你消息便是。” 晋逸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淡淡看向顾檀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楚怀珝挑了挑眉,正待开口,便见着顾檀突然掩唇咳了几声,秀眉微蹙,似是有些难受。 将几上扣着的茶杯摆正,楚怀珝抬手为他斟了杯茶,温润如水的眼中尽显关切:“怎么了?” “没什么,”垂下衣袖接过茶杯,双颊因咳嗽而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顾檀吸了吸鼻子,凤眸流转道:“只是觉得这里的药草味道有些重。” 楚怀珝闻言向他身边靠了靠,右手持扇予顾檀身侧轻摇,流动的风似乎将室内药香冲淡不少,楚怀珝嘴角微勾,声若润玉:“现在可好点?” 不,不是风。 熟悉的芷兰清香代替了周围的甘苦气息,顾檀忽然有些失神,颊上的红晕慢慢染至眼尾,朱唇轻启,凤眸深处仿若蒙了层水雾般迷离,身体也不由涌起一阵躁动。 “咳咳!” 厅外突然传来几声重咳,顾檀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一人立在门外,青衫玉冠,俊颜星眸。 “沐云说府上来了客人,我便过来看看,若是不小心打扰了二哥雅兴,二哥可莫要生气,”那人声音宛若深泉,清亮中还带了些许揶揄:“不过这待客之所难免人来人往,二哥下次还是先让我准备间客房才是。” 顾檀垂下眸来,面上不禁有些发烫,他清楚的知晓方才不仅仅是体内贪欢作祟,还有自己心底泛出的无法言语的悸动。 只见晋逸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平静对厅外人道:“他自是不在乎这些的。” 楚怀珝跟着站起身来,随后自然而然的握住了顾檀的手,轻笑一声道:“情不自禁而已。” 顾檀面上红晕未褪,此刻本想松开他的手,却感觉一股暖流沿着手掌汇入四肢百骸,慢慢平复了体内的躁动。 沐清泽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笑:“我听说你们还带了个重伤的人过来,那人现在哪里?” 客房内,沐清泽立在床头,先是检查了闫佩羽的伤势,随后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深。 内脏俱损,经脉几乎断尽,勉强靠着续命丹吊着口气,这人之前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收回手指,沐清泽神色是满是凝重。就算救活,他也再不可能恢复如初。 行医多年,沐清泽也算阅人无数,他虽不知闫佩羽身份,却也能看得出,这人绝对不会是拖着残躯苟延残喘之人。 若真的医活了他,他自己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么? 勉强吸了口气,沐清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都这样了,还救什么,干脆利落的挖个坑埋了吧。” 话音刚落,周围气压顿时一低,晋逸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方才说什么?” 楚怀珝倒是乐了,他摇摇墨扇,轻咳一声道:“小四啊,床上的那个是晋相爷的人,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晋逸的人? 沐清泽一惊,随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晋逸可以说是沐小四童年的最大的阴影。自五岁开始,他便进宫跟着晋逸学习字书法,沐清泽性格活泼,倒也不是个老实的孩子,偏偏晋逸却是个面冷心也冷的正主,其中的心酸也就不言而喻了。 自此以后,晋逸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可是连行峻言厉的沐太医和不怒自威的楚右相都比不了的。 沉默半晌后,沐清泽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位究竟是……” “一个侍卫。”晋逸身侧的气压又低了几分,他向前一步注视着沐清泽,声线十分平静,“能救么?” 必须能啊。 沐清泽连忙赔上笑脸,语气满是肯定:“放心吧,只要还有气在,就没有我治不活的人。”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犹豫道:“只是…” “只是什么?” 沐清泽一咬牙,干脆实话实话:“只是就算保下性命,他的身体依旧会无比虚弱,再不能习武。” 晋逸沉默半晌,回头看一眼向床上面无血色的闫佩羽,沉声道:“能调养么?” “不行,”沐清泽抿起唇,“他伤的太重了。” 楚怀珝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沉思片刻后突然开口道:“我曾经倒是听闻有一种药可重塑经脉,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沐清泽声音低了几分,涩然道:“只不过那不是药,而是毒。”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只听沐清泽又道:“毒圣封斩的七日蜕骨散,服用后前四日可生肌换骨,重塑经脉,后三日则新肌化脓,筋断骨碎,最终化为血水。” 晋逸闻言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见他转眸对沐清泽道:“先把人救了,其余之事改天在说,这边的事就先交给你了,过几日我来领人。” 公务在身,晋逸实在没办法多留,此事说罢便袖袍一摆,大步离开屋内,留下生无可恋的沐清泽在一旁苦笑:“过……几日啊?” 欲哭无泪地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沐清泽转身看向楚怀珝,“果然还是二哥最好……” “别,我这里也还有一个病人呢,”楚怀珝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 沐清泽并无惊讶,只是望着顾檀轻叹道:“我知道,他中了贪欢。” 将床边帷幔合上,沐清泽走向一旁的木架边,只见他从架上取出一个约莫十寸的方形铁盒,随即又从一侧的花瓶旁找了一个半月形玉佩,这才将它们一起带到楚怀珝面前。 “这是做什么?” “拿解药。” “哦?”楚怀珝微微吃惊:“解药你已经配好了?” 沐清泽闻言苦笑道,“是啊,花了一月有余。” 打开铁盒暗槽,沐清泽又从怀里摸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两只玉佩咬口吻合,对在一起后看不出一丝裂痕。 顾檀静静看着他的动作,眼底忽的闪过一丝暗光。 只见沐清泽一边将对好的玉佩放入暗槽中,一边道:“当初二哥曾托沐云从云州带回了一瓶贪欢,我将它放于架子上,哪成想夏子昱不知何时进了这屋子,趁我不注意便服了药……贪欢本无解,我是真真切切研究了一月有余才堪堪配出解药。” 说到这儿,他幽幽叹道:“现在我这里但凡带些毒性的东西,全都用阴阳佩存在这个箱子里,生怕那日不注意就入了那个活祖宗的嘴。” 楚怀珝闻言来了兴趣:“这个夏子昱,当真一心寻死么?” “太真了,”沐清泽闭上了眼,“我这两月提升医术都赶上我之前三年的速度了。”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铁盒应声而开。 越过里面其他的瓶瓶罐罐,沐清泽轻车熟路的找到那瓶暗红色的解药,伸手递给楚怀珝:“就是这个了。” “这东西所需药引及其珍贵,我当下也只配出了三颗,二哥下次还是多留心的好。” 楚怀珝闻言合了墨扇,淡淡一笑道:“放心吧,这种事不会有下次的。” 话音刚落,只听着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沐云站在门口叩了叩门,语气带了一起焦急:“四爷,夏公子又不见了!” 沐清泽面色一青,将解药一把塞入顾檀手中,道了句“二哥我先失陪了”便匆匆开门离去。 留下哭笑不得的楚怀珝与顾檀面面相觑,都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无奈。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顾檀将解药收回袖中,眸色一转便低低笑开,“既是得了解药,二爷若无他事,可否与我再去一个地方?” 从沐府出来时日头正高,顾檀对着车夫报了一个地址,那车夫惊疑的看了他半晌,最终摇了摇头,呐呐道:“这地方小人不去,公子还是另雇马车吧。” 顾檀闻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把我们送至附近便好。” 犹豫片刻,车夫还是接过了银子,支支吾吾道:“公子去那里做什么?那地方最近在闹鬼,不吉利…” 顾檀笑笑没有回答,等他重新回到车内,正对上楚怀珝饶有兴致的目光。 “你要去梁宅?” “嗯。” 楚怀珝挑挑眉:“去哪里做什么?” 找了个舒服的位子,顾檀顺势窝进车厢内的软垫中,慢,舔唇笑道:“看看能不能撞上我娘的鬼魂,去给她上柱香。” 梁宅附近本就荒废已久,爆炸之后的断壁残垣更添了几分诡谲,车夫远远将他二人放在路边后立刻驾车而去,生怕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顾檀从腕上褪下银镯,手指沿着纹路描绘片刻,随后向着西南方向走去,楚怀珝摇着墨扇跟在他身后,眼底惊讶一闪而过。 没走几步,顾檀突然停下来,他抬眸看了看四周景象,复又前行。两人走走停停,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顾檀终于在一个被炸的歪歪扭扭的石门前驻足。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他低声轻喃。 推开石门,那层许久不见阳光碎石灰尘随着他的动作徐徐荡起。掩唇咳了几声,顾檀伸手向里摸去,不出意料的摸到两个凹下的环形图案。两个图案连接紧密,隐约可以摸出大致纹路。 果然。 将手收回,顾檀侧头望向楚怀珝:“沈意的那枚戒指,二爷可还留着?” “还留着。” 从楚怀珝手里接过戒指,复又把它与银镯扣在一起。顾檀将拼接好的首饰按上凹槽,只听得‘轰隆’一声,原本还是凹槽的地方全部陷了下去,露出一个扇巴掌大的小格。 意料之中又仿佛意料之外,一本泛黄的书册正静静躺在格子里。 “这个是……” 顾檀将书本拿出,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真正的鬼斧残卷。” 楚怀珝闻言挑了挑眉,“你知道?” 顾檀眸色流转:“看看不就知道了?” 尚未翻开书页,手指先被扇骨挡下;顾檀抬眼望向楚怀珝,只见后者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要看的好。” “哦?”顾檀勾唇一笑:“可这书都到手了,二爷难道一点也不好奇这里面的内容么?” “这东西上沾染的鲜血太多了。” 想到因它而亡的数条人命,楚怀珝轻轻一叹:“终归不是祥物,还是毁了吧。” 拍拍书页,顾檀弯着眼笑开:“这东西于我无用,二爷既说要毁,那便毁了吧。” 他说着随手将那书册抛至天空,楚怀珝见状摇了摇头,墨扇轻挥间,那完整的书册便如同断翅的蝴蝶,扬起,破碎,复又落下,最终变为一片片碎屑。 “鬼斧残卷……还是让它作为神话流传吧。” 数日后。 古朴的修补店前,一位少年缓步走入,只见他步履一深一浅,眸色幽深,眉宇间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坚决。 他来到桌前,随手将手中布袋放入桌上,那袋子上满是污渍,灰嘁嘁的袋角还破了一个洞,根本看不出本色。 店家上下打量少年一番,随即将目光移至那布袋上:“这位客人,您是要修补这个么?” “不。” 松开袋口,细碎而泛黄的纸张从袋口飘至桌上,只听那少年平静道:“掌柜,若要将这些残损的纸片复原,需要多久?” -正文完- ※※※※※※※※※※※※※※※※※※※※ 正文完结,后续会有番外~ 感谢一直陪我走到现在的小天使~鞠躬ing 新文《系统让我攻略自己[穿越]》开坑,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此章留言的小天使有红包掉落~限量前20哟~ 爱你们么么叽~~~ 第92章 却忆旧时(闫佩羽) 腊月末, 残雪未消, 满院银白。 闫佩羽身上裹着一席狐裘, 闭目靠在床边, 身侧火盆中银炭着得正旺。 那日入松林一战, 损筋折骨不说, 还废了一身武功。虽勉强捡回了性命,身体却落下了病根, 平日里受不得凉风,一到冬季,便更加畏寒。 翻身下榻,闫佩羽熟练地从桌边小屉中拿出一个碧玉瓷瓶。两根手指捏住瓶口木塞轻轻一拔,顺势倒出两枚乌褐色的药丸。 盆中银炭发出一声轻响,刺鼻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闫佩羽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仰头将药丸送入嘴中。 曾经叱咤一方的三更殿殿主血阎罗,现在居然只能靠这些东西养着。 真是讽刺。 自那日从醒来之后, 一位自称神医的青衣男子总时不时地会抽空过来看看他的情况,顺带给他送些调理的药丸。 还记得第一次送药时,临走之际,那人突然道:“我原以为你不会收下这些东西。” 他闻言扯了扯嘴角, 干裂的下唇立刻崩出一条血纹。 若是以前,他根本不可能拖着这样一副身躯如此活下去。可如今, 三更殿落在他人之手, 那些阿猫阿狗尚在苟活, 他如何能死? 面上带笑,闫佩羽眼神寒若星子:“我原以为我根本不会醒过来。” 沐清泽闻言不再接话,只是走至门口才回头笑笑:“这药融合了八十四味虫草,味道要比普通药材苦些。那瓷瓶里只有二十粒,恰好是十天用量,你服用时可千万做好准备,莫要浪费了。” 回忆戛然而止,口中药丸自唇齿间化开,浓烈的苦味直冲味蕾,咬着牙将它们咽下,闫佩羽猛灌了几口茶水,这才没有将药丸吐出。 骨缝里的刺痛很快转化为森森冷意,闫佩羽拿起铁钩重新拨了拨银炭,想起恢复意识时,那全身上下仿佛被肢解一般的痛楚,这点寒意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闫佩羽微微皱眉,果然不出半晌,一人踏雪而至。 推开屋门进了屋,晋逸反手将门合上,他的动作虽然很快,却依旧带进了一阵冷风,闫佩羽向狐裘内缩了缩,本就长了一张娃娃脸,如今那眉宇间少了煞气,添了几分苍色病容,倒仿若真的瓷娃娃般,一碰就碎。 屋内的强烈的热气让晋逸有些不适,肩上落雪化作水珠渗入衣袍,鼻子和额角很快涌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怎么在这儿站着?” “服药。” 闫佩羽说着便去找放在一旁的小铲,企图将炭火灭了。他不喜身边有人伺候,基本生火灭火都是自己动手。 “不必灭了,燃着吧。” 晋逸走到桌旁,从袖间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淡淡道:“今日收拾东西时看到了这个,就把它给你送来了,” 望着桌上暗红色的锦囊,闫佩羽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顾檀说,是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 对着锦囊打量几分,闫佩羽慢慢皱起眉。 踱步来到桌前,随手将锦囊上绳结挑开,待他看清里面物件儿时,瞳孔猛然一缩,另一只手袖中握紧,随后又慢慢松开。 将那锦囊扔回桌上,闫佩羽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轻嘲道:“他误会了,这不是我的东西。” 彼时秋意正浓,少年初入江湖,仗着会些本事有些手段,便自高自大恃才傲物,随意聚了些散人便想要开山立派,名扬江湖。 那时的三更殿还不叫三更殿,那时的闫佩羽还没有所谓血阎罗的称号。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单枪匹马独闯武林,虽无经验,好在运气不错。成立没多久的杀手组织接连接了六七小型任务,都能擦着鲜血勉强顺利完成。 可运气终究不能当饭吃。 就在这个组织小有名气时,闫佩羽接了一单大任务,本来做了周密的打算,却在行动中被人泄露了消息,导致闫佩羽任务失败身受重伤。 当他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沿着河岸来到一处山洞时,却在里面遇到了同样的逃亡的沈意。 两人均不知对方身份来意,心惊胆战之下便直接动起了手。 所谓不打不相识。 捉住对方的手,袖剑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时,少年眸色一闪,连忙对着身后大喊道:“阿柘救我!” 闫佩羽闻言一愣,手上动作不由慢了半拍,难道这里还有他人?他猛地回过头去,少年趁机挣脱双手,手指微颤便牵起几根银丝。 “去!” 彼时闫佩羽并没见过这种奇怪的招式,银丝缚住身体动弹不得,他只得轻啐一口:“卑鄙!” “这叫兵不厌诈。”少年笑。 就在闫佩羽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少年却突然松了手,他收回银丝,从怀里拿出两块干饼,坐回地上歪头看向闫佩羽:“喂,你叫什么?” 闫佩羽本不想理他,但见他眼底没有杀意,手里还握着吃的,便不情愿道:“闫佩羽。” 少年挑挑眉,“那个新成立的杀手组织头目?” “嗯。” “啧啧啧,”少年摇了摇头,语气满是不可思议:“没想到啊没想到。” 闫佩羽只当惊讶自己的年纪,神色中不由带了些自得,只听那人叹了口气,接着道:“没想到这么笨的人都能做头目,你们组织是没人了么?” 闫佩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见少年眸光一闪,顺势将其中一个饼递给他,漫不经心道:“你们哪里还缺人么?恰好我现在也是逃犯,不如我与你一起吧,你那么笨,总要有个聪明的来出谋划策。” “……” 指骨攥的嘎吱嘎吱响,闫佩羽刚想拒绝,便听少年接着道:“你要杀人,收集情报的工作便必不可少,我的傀儡可以帮你打探消息收集情报,你只要供我容身便好,这笔买卖,你不吃亏。” 沈意说这话时正垂着眼,山洞阴暗,闫佩羽看不出他的表情;后来想想,沈意说出那种话的目的,无非也是想借一处安身之地,顺便心安理得的查些东西而已。 所以在最后沈意离开三更殿时,他还是把所有情报留给了他,并成功助他建立起百晓阁。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有了沈意的协助,闫佩羽的杀手组织势如破竹,很快便成了南郡第一组织。 于是三更殿成立,闫佩羽顺理成章的成了殿主。 那时还没有所谓五方鬼刹八堂阴差,所谓殿主也不过是表面风光,一旦出现新的、难的、复杂的任务,还得他亲自上阵。 后来接的任务越来越多,闫佩羽受伤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一次任务后,伤痕累累的他终于遇见了每日不是研究情报便是制造傀儡的沈意,后者见他如此狼狈,便忍不住皱眉问道:“怎么伤成这样?是情报出错了么?” “不是,”闫佩羽摇摇头:“那人院中埋伏众多,我要近他的身,必须先清掉机关。” “情报里可有说埋伏?” “嗯。” “既是说了,你为何还要近他的身?” 闫佩羽一愣,随后亮出袖剑,傻傻道:“不近身,我如何杀他?” “……笨蛋。”沈意白他一眼,挥袖而去。 莫名挨了顿骂,闫佩羽心里很是不爽,他撇了撇嘴,自己关门疗伤去了。 在那之前,沈意与闫佩羽总是时不时切磋几下,沈意制作出了新的傀儡,闫佩羽便天天以一敌二,虽无胜算,功夫却真的提高了不少。 等到他真的可以一挑二的时候,沈意却总推辞说不打了。 “为什么?”好不容易捉住了沈意,闫佩羽气鼓鼓的问道。 “因为再打我就输了啊,”沈意轻笑一声:“我不想输给一个笨蛋,所以我不打了。” 闫佩羽被他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见沈意右手一抬,一个盒子便顺势向自己飞来。 “喏,这个给你。” 随手一接,闫佩羽没好气道:“这是什么?”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闫佩羽拿着那匣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后来干脆运足了内力向上一拍,正巧按在一侧的机括上,只听嗖嗖几声,霎时银针密布,直冲着沈意飞去。 沈意躲闪不及,银针沿颈部擦过,划出一道血迹。 “笨蛋,你要杀了我么!!!” 闫佩羽被那匣子的威力骇了一跳,听到沈意的话后立刻反映过来,扔下盒子便飞身来到他身边。 “你没事吧。” 沈意摇摇头,无奈道:“这东西叫破魂针,针出魂破,是我以寒铁打造出的新玩意儿,你的袖剑太短,你用来若对付某些兵刃便会吃亏,用这个要好些。” “给我的?” “嗯,”沈意擦去颈部血迹,“里面设立三道机关,可用内力控制机括速度与力道,你用之前要先练练,以防失手。” 后来闫佩羽以破魂针血洗乌罗帮,剿灭了乌山所有马贼,这才闯下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阎罗名号。 沈意曾问过闫佩羽,乌罗帮离南郡甚远,我们根本没接到任何关于他们的任务,你为什么非要去杀了他们? 闫佩羽一根一根擦拭这破魂针上的血渍,缓缓道:“因为他曾经背叛了我。” “若不是他,我也许根本不会与你在山洞相遇,”闫佩羽道:“可惜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过我的人。” 火盆里的银炭灭了大半,闫佩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往日冷漠,“扔了吧。” 五方鬼刹杀至主殿,八堂阴差三人接应……可就算他们人再多,到底不是闫佩羽的对手。 若不是沈意在茶水里下了药…… 当年的少年在鲜血中褪去了青涩与稚嫩,即使不再天真,也保留着最后一份信任。 直到被人亲手撕毁。 闫佩羽眯起了眼,指骨攥的发白。 凉意透骨,哪里比得寒意入心。 背叛就是背叛,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掩饰本质上的欺骗。 他不需要一个解释,恰巧沈意也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闫佩羽了解沈意,就像沈意同样了解自己一般。 屋外雪还在下,漫天的银白落下,为这片土地遮去了大量鲜血污秽;有白梅探进窗边,像极了彼时少年的笑颜。 ※※※※※※※※※※※※※※※※※※※※ 那个少年……没错,是沈枚。 本来不打算明说的233333 还有三个番外~我要加油了~ 第93章 且言奈何(沈意) 夜色如水, 明月如钩。 三更已过, 尚书府内却依旧人头涌动, 灯火通明。来往婢子丫头脚步不停, 神色担忧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喜意。 四更天, 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尚书府, 喜婆满面喜色的打开屋门,对外面焦急不安的沈睿笑道:“恭喜少爷又添一位公子。” 沈睿闻言喜上眉梢, 他几乎冲进了屋内,对着喜婆怀里的那婴孩连连傻笑。 洛音看着自家男人那蠢蠢的样子,只无奈摇了摇头,转眸瞥见门口那抹小小的身影,便柔声道:“小意,快过来看看你弟弟。” 弟弟… 他的弟弟。 沈意瞳孔猛地一缩, 一年前的回忆如浪潮般涌入脑海。 呼吸逐渐加重, 他逃一般的回到自己的屋子。 回手将房门重重摔上,少年眼底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窝进被褥里,任由心脏被回忆的爪牙狠狠撕开,血肉模糊。 我的……弟弟。 我分明有弟弟啊。 将自己隔绝在黑暗中,沈意用锦帕堵上了嘴, 任由泪珠一颗一颗浸湿身下薄被。喉咙间发出一声破碎的哭音,仿若幼狼堕入绝望时最后的嘶鸣。 可我的弟弟呢? 洛音临盆当夜, 沈家大公子高烧不退, 沈睿一连请了三个郎中, 嘴角都急出了泡。 意识朦胧中,沈意做了个梦,梦里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色的花,所有的傀儡在花海里共舞。 有妇人坐在花海正中,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沈意怔怔望着妇人,语气哽咽:“娘。” 梁锦回过头去,她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孩,眉宇间尽是温柔。 “小柯,“站起身来,梁锦的声音如暖玉般温婉:“娘觉得檀字比枚字好听些,不如就取檀字吧。” 沈意张了张嘴,只见梁锦怀里的婴孩眨眨眼,突然向他伸出手来。 “哥哥。” 婴孩腕上挂着银镯,笑嘻嘻的喊道。 “哥哥。” 哥哥。 身边的红花瞬间凋零,那些还在跳舞的傀儡突然瓦解分崩,沈意下意识后退几步,但见母亲怀里的弟弟不知何时被自己抱在了手上。 那婴孩咧嘴笑了笑,黝黑的眼中满是天真,沈意伸出手向想碰碰他,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眼睁睁的见他化作了一堆白骨。 “小意,给弟弟取个名字吧。” 他记得那时洛音抱着婴孩,脸上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枚。”沈意垂下眼帘,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还是将那个曾经被梁锦淘汰的字眼吐出。 洛音微微一愣,见他语气认真,便伸手摸摸他的头,“好,就叫沈枚。” 自那以后,沈府的公子仿若变了个人一般,每天围绕在婴孩身边,知疼着热,关怀备至。府上的丫鬟婢子都道大公子懂事知道疼人,然而真正的原因,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所谓关心爱护,所谓无微不至,其实都不过在弥补当初而已。 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沈意很清楚的知道,令他心悸并慢慢吞噬自己的不是梦魇,是恐惧与愧疚。 最怕河边骨,实为梦中人。 沈意在沈家生活了三年,沈睿待他犹如亲子,就算添了沈枚也并偏心之嫌。 心中仇恨随着时间渐渐淡化,若是没有发生后面的事,沈意也许真的会老老实实在沈家度过余生也说不定。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什么是无奈,就是你眼睁睁的看着一些事因你发生,却什么都做不了。 大火揭开了往夕伤疤,黑色的血液混着脓水浸润心脏,无数记忆破土而出,在不可掩盖。 自此以后,沈意落下了恐惧明火的毛病;也同样是那时,他立下了复仇之誓,并遇见了真正带他走上复仇之路的男人——赫连祁。 若说当初在三更殿,闫佩羽助他成立百晓阁是为他准备好了引线,那么赫连祁就是递给他火把的人。 世人均道百晓阁阁主百晓乃是江湖难得的奇才,却不知百晓阁初成之际是依附着三更殿的势力发展,鼎盛时期用着的却是皇室金银。 赫连祁三番五次派人找他合作都被婉拒,最后一次,那人却是派人送来了一句话。 宣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上书五个大字——同为弈棋人。 沈意握着白纸思附良久,最终还是带上面具换了装,抽空与他见上了一面。 哪知这一面便让他耗尽了余生。 前来谈生意的的客人必然不像暴露身份,于是在见面之前都会做些伪装,可对面的那人并没有带上准备好的面具,他就那么吊儿郎当的靠在椅子上,神色轻佻而慵懒,像极了富家纨绔子弟。 “你想与我合作什么?” 赫连祁大大方方承认:“江山。” 沈意挑挑眉:“公子在说笑?” “若你愿意用梁家八十一口与沈家四十三口的命来说笑的话。” 沈意闻言猛地握紧了拳,暗室里霎时间出现一人,那人铁拳如斗,直冲赫连祁面门挥去。 赫连祁没有躲避,只是开口道:“百晓阁查了这么久,无非也就是向查出那些旧事,巧的是,我刚好知道一点。” 拳头在眼前堪堪停住,他接着道:“我想要的,是天盛的皇位;而你想要的,无非是赫连承的人头,换句话说,我们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 沈意挥手让阿柘退下,冷笑一声道:“是么?” “难道不是么?”赫连祁耸肩反问:“不过为表合作诚意,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 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放置桌上,赫连祁将它推到沈意眼前:“看看吧。” 纸面飘着淡淡的茉莉清香,沈意将信纸拆开,上面洋洋洒洒书写着几行字,正是他最近所找的蛊虫信息与无忧丹的所在之处。 “你还真是有备而来。” 眼眸微闪,沈意合上信纸: “与其说这是送我的礼物,倒不如说是为你自己铺路。” “你说的对,”赫连祁跟着笑了,语气欢快道:“看来我们的合作不会那么无趣了。” “也许吧,”沈意摘下面具淡淡一笑,“那么合作愉快,祁王爷。”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敲定,沈意起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等等。” 赫连祁指尖敲敲桌面,忽的露出一个愉悦的笑来:“既是合作,我送了礼物,阁主是不是也该拿出些诚意来?” 沈意本来有些心不在焉,听闻这话立刻眯眼望去:“王爷想要什么诚意?” “很简单,杀了闫佩羽。”赫连祁低声道,“你与他关系亲密,想来应该不算难事。” 沈意闻言瞳孔一缩:“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杀人灭口的意思。”赫连祁拿起桌上的面具摆弄,“你的消息原本就全部来自三更殿,他知晓太多,我们便无法安心动作。” “可他并未触碰过这些东西。” “也许吧,但我相信只有死人才会更好保守秘密。” 暗室内陷入良久的沉默,夜明珠光映在沈意脸上,与眼睑处落下淡淡的扇形阴影。 “好,”他低声道:“只是现在闫佩羽功力深厚,三更殿更是戒备森严,我需要时间。” 那日,沈意独自坐在小亭外,从日出待到日落。 阿柘将手中名单递给他,垂首道:“第三拨,反叛,名单。” 沈意猛地将名单揉成一团,“一殿之主,识人不明,用人不察,这次就让他自己长长记性吧。” 阿柘看着他的动作,半晌道:“阁主,要杀,殿主?” 是夜,杀伐声响彻天际,闫佩羽满身鲜血,经脉提不起一丝内力,他拼死挣扎三个时辰,最终还是伺机逃了出来。 事后沈意平静地对赫连祁说,三更殿已乱,现下大可一并除去。 “你想吞下整个三更殿?”赫连祁挑眉看他。 “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就如同你说的,他们知晓的太多了。” 赫连祁轻轻笑出声来,“可我听说,闫佩羽根本没死,还跑掉了。” “哦?那样都能跑掉,想来那五方鬼刹也不过是饭桶,上不得台面。” 说这话时,沈意手心隐隐攥出了汗意,依稀记得赫连祁目光如炬,半晌后才低低笑开:“你说的对,那些饭桶,想来也成不了气候。” 沈意闻言垂下眼帘,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的对不对,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做得对不对,现在都没办法回头了。 迟钝如闫佩羽,他也许只知道自己给他下药封了他的经脉,却从来没想过,算无遗策如他,为何会单单忘了封锁那条只有两人知晓的路。 迟钝如闫佩羽,他也许会回来找自己复仇,却从来没想过等他完全恢复后,沈意这个人,是否还在世上。 然而沈意还是想错了一点,他没想到闫佩羽居会拖着一声重伤来找他报仇,更没想到那人竟是用了同归于尽的打法。 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悲。 见血封喉的暗器中多了一根被失魂露浸过的银针,沈意轻轻闭上了眼,阿柘的话依稀回荡的耳边。 “阁主,要杀,殿主?” 我不会杀他。 我怎么可能杀他。 ※※※※※※※※※※※※※※※※※※※※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命里有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94章 淡泊为愚(赫连祁 初春时节, 乍暖还寒。 赫连祁从御膳房的女官那里要了一碗南糖团子, 满心欢喜的往回走。 行至御花园, 便见周围宫女神色匆匆, 赫连祁心里涌上一阵不祥的预感, 双手捧着团子跑了几步, 果然看见怡心殿周围站满了宫人。 费力挤入人群中,只见大殿中央站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 那人神色高傲,盛气凌人,正是现下正得宠的玉贵妃。 众人皆知玉贵妃前几日在皇后那里受了气,如今正无处发火,现下带人来这怡心殿里‘闲逛’,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再看那个毫无气势的怡妃, 此刻正安安静静的站在玉贵妃身旁, 一副唯唯诺诺的娇弱模样。 “本宫听说膳房将最后的几碗南糖团子送到了妹妹这里,便馋嘴想来讨些尝尝, 妹妹不介意吧。” 怡妃闻言柔声道:“回贵妃娘娘,妾身这里并没有差人送来南糖团子,怕是娘娘听错了。” “哦?”玉贵妃脸上微露怒色,遂又微微一笑:“难道是本宫耳朵出了问题?” 没等怡妃回答, 她甩袖转手,正巧看到一边的赫连祁。 顺势望向他手中的瓷碗, 玉贵妃瞬间嗤笑道:“看来不是本宫耳朵的问题, 是妹妹不愿割爱吧。” 怡妃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在看清赫连祁手中的物件时面色一白,急忙行了一礼,惶恐道:“妾身方才并不知祁儿去了膳房,既然贵妃娘娘要吃南糖团子,妾身自然……” 话未说完,只见玉贵妃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亲昵道:“妹妹这是那里话,若是六皇子爱吃,本宫自然不会夺爱。” 怡妃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回手,却未发现玉贵妃脸上一闪而过的恼意。 “祁儿不爱吃这个,”怡妃迈着碎步来到赫连祁身边,只听玉贵妃轻笑一声,挥手让身侧的宫女上前,“既然六皇子不爱吃,那本宫就不客气了。” 赫连祁面色平静的看着宫女走进,手腕一松,反手将碗扔在地上。 南糖团子的汤水流在手上,烫出一个个小小的水泡,赫连祁看见那个往日里柔弱娴雅的女人面皮一抖,心里竟升起一阵说不出的快意。 “来人,快来人,快传太医,六皇子伤着了。” 赫连祁看着烫红的手,心里却满是不屑,心道那碗南糖团子早该洒了,这女人这般柔弱,到底不配吃点好的。 夜里,怡妃含着眼泪为他包扎着手上的伤口,赫连祁怨她懦弱,便狠狠甩开了她的手,她却流着泪道: “祁儿,母妃不希望你招惹到玉玲珑,他们家的权势正盛,母妃不想牵扯到那些事情中,你明白么。” 赫连祁冷冷的看着她,半晌,低声笑道:“我不明白。” 怡妃性格娴静,别人只说她生性淡泊,但只有赫连祁知道,那女人分明就是软弱。 她曾当着皇后之面服下过量的柿子蒂干汤,自此再不能生育;她曾于冬日池水中救出奄奄一息的赫连承,自己却病了十多天;她曾在皇帝高烧时,冒着风雪来到寺庙,只为了向菩萨祈求平安…… 那个女人所做的一些,似乎只是为了向权势者表明忠心,得到上位者怜悯后为她与自己留条后路。 可她却从来没想过,趋附于权势之下永远都不如自己掌握了权力,而那天盛储君之位,是不是真的非赫连承不可。 又五年,玉氏党派风头正盛,后宫却传来噩耗——玉贵妃小产,终身不可在孕。 这事仔细想来也不算震惊。左相玉安然予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宫中官员大多依附左相势力,赫连熙为牵制玉氏,定然不会让其想留下皇嗣,但表面终归还是要给玉家一个交代。 宫内势力大多互相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想找一个简单的替罪羊,便只能从那些没有势力依附的后妃下手,皇帝表面上派太子彻查此事,实际上却暗自将矛头指向怡妃。赫连承虽然不想将怡妃推下水,却也不能违抗圣意,况且时事向来以大局为重。 于是兜兜转转,最后那个迫害贵妃,杀死皇嗣的罪名还要由这个软弱的女人来背。 赫连祁重新回到怡心殿时,那个他应该称之为母妃的女人,此刻正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身边摆着一个青玉琉璃杯。 对面前的一幕恍若未闻,赫连祁如往常一般回到案几旁,认认真真的将书本放好,这才出门唤了宫女,告知她怡妃的情况。他说话的时候声线十分平稳,似是在阐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半个时辰后,怡心宫的宫女乱作一团,传旨的吴公公咳了几声,这才纷纷跪了一地。 “传陛下口谕,怡妃周可怡品行不端,残害皇嗣,其心可诛……” 赫连祁平静的跪在地上,仔细聆听那些人为这个软弱女人扣上的一条条“罪愆”。 “……妇行有亏,罪孽深重。然祸不及子,念六子尚且年幼,今命六子赫连祁前往毓景宫,由德妃赡养。” “儿臣领旨。” 面前的少年不过舞勺,吴公公扶他起身,顺势在他手背拍了拍,安抚道: “六皇子不必忧心,舒妃娘娘性情温良,定会视殿下如己出。” 赫连祁闻言斜挑起嘴角,“有劳公公带路了。” 舒妃是乃是陈太傅的次女,皇三子赫连章的生母。皇帝曾于百花宴上赞赏其出尘灵秀,天真无邪。 可细细想来,能在宫里生活下来的妃子,有那个是毫无心机手段的? 怡妃出殡之时,赫连祁就挺着腰板跪在棺前,眼睁睁看着内侍将棺木抬走,眼泪都没掉一颗。 有宫女背后论起,司掌哀事的太监也只是叹一声,“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如此凉薄,大概是吓傻了吧。” 吓傻? 怎么可能。 他只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本就不配得到同情,更何况眼泪。 所以他从不称呼可怡为母妃,那个本该是他最亲近之人,到头来却只落下了一个称呼——“那个女人”。而她的隐忍,她的退步,她的所做的一切一切,在赫连祁看来,根本就是愚蠢。 愚不可及。 眼前的火盆灼烧着纸币,依稀有灰尘进了眼中,赫连祁用力揉了揉眼眶,直到眼睑周围都开始发红才罢手。 你看,现在她死了,一无所有的死了,死时身边连个丫鬟婢子都没有;而在她死前的三天,她还曾对自己说过,其实她很想再吃一碗家乡的南糖团子。 为什么? 因为她懦弱,因为自己无能。 身在皇家,弱即为原罪。 后来赫连祁还是去了趟御膳房,他将那里所有的南糖团子全部埋到了怡心殿的花园中,还顺便打伤了总是为难自己与怡妃的那四名女官的腿。 奇怪的是,到了第二天,那几名女官便再没有在皇宫出现过;膳房总管如往常一般忙碌着,似乎并不知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事情最终还是被压下了,但它究竟是谁压下的,赫连祁心里猜了几分便不再深究。 管他呢。 再后来,先帝立储,六子赫连祁与三子赫连章一并封王。那时的他已经学会了明锋暗藏,人前做起了懒散王爷的名头,每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一次偶然的机会,赫连祁路过青毓楼,于侧门外遇到了一位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小道士。 那道士刚被楼里的龟奴赶出,此时站在路边唉声叹气,正巧挡了前方玉子林玉长史的路。这玉子林乃是玉左相的亲弟,玉贵妃的表哥,仗着后台强硬,平日里十分嚣张跋扈。 “哪里来的酒鬼道士,”玉子林身边的侍卫本想一把将人推开,哪成想那道士侧身一避竟险些让他栽了个跟头。 道士回身倚靠在柳树边,他醉眼朦胧的瞥一眼玉子林,嘴里轻轻念叨。 “君子见机,达人之命,运者,时也,命也,气数也。” 玉子林似乎也有急事,便没有同这个疯言疯语的道士纠缠,只啐骂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见没什么热闹可看,赫连祁挑挑眉就要离开,却听那道士突然口齿不清的笑道:“玉虎逢霜,气数已尽;大厦将倾,是挽回乏力,在劫难逃啊。” 赫连祁闻言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道士,发觉那人恰巧也在看他。 “呦呵,这儿还有条龙,”道士晕乎乎地拿出了身后的破旧的拂尘,他抬手掸去外袍灰尘,定了定神后又道:“爪牙乏力,鳞片无光,可惜了。” 赫连祁皱起了眉,随口问道,“什么可惜?” “龙搁浅滩,成败自是定局。” “哦?”赫连祁收了轻佻神色,目光逐渐沉下:“依道长之见,何解?” 小道士从腰间摸出一个旧葫芦,拔开塞子喝一口:“何解…” 喝罢了酒,小道士打了个酒嗝,从怀里摸出一个打了补丁的钱袋,顺势将三个铜板倒在地上。 “不贪不妄,慎始善终,方可解。” “不贪不妄?”赫连祁低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慎始善终?” 捡起铜板,小道士不在理会面色阴郁的赫连祁,他将破旧的幢幡握在手中,边走边低声吆喝道:“天地之运,各自有歷;时运不至,不可欲为……” “酒一壶,忘却烦心事;问一卦,尽是暖阳天。” 第95章 玩火自焚(楚顾) “公子您这边请, 天字二号雅间就在楼上。”茶馆伙计边招呼边赔笑道, 神色颇有几分讨好。 京都, 御品轩。 正午已过, 御品轩内熙熙攘攘, 高朋满座。四周热闹非凡, 皆是谈笑声。 “哥几个,今晚打算去哪玩儿啊。” “青毓楼吧, 听说那儿来了几个新人,都是今夜竞价。” “青毓楼?柒若今天出来么?” “不清楚,但是听说今天是他最后一次登台了。” “这青毓楼若是没了柒若,简直失了一半颜色。” “谁说不是呢。” 大厅圆桌上围着三五大汉,个个虎背熊腰,声迈气粗, 笑声震耳。有红衣青年懒散的跟在伙计身后, 路过他们身边,不由将几人的对话尽数听去。 柒若。 好熟的名字。 御品轩的雅间十分明亮宽敞。 顾檀细细打量着屋内环境, 只见这雅间正中仅仅摆放着一张木几与四把禅椅,临近窗边还摆放着几盆花草,屋内隐约萦绕着淡淡的茶香。没了那些琐碎的摆置与装饰,倒真添了几分宁静致远的韵味。 “顾公子饿么, 要不要先给您上些点心?”见他良久不语,伙计热情的招呼道。 “不必了, ”顾檀淡淡一笑, 将木几旁的禅椅推开坐下:“我在这坐着等二爷便好。” 伙计闻言恭恭敬敬的退至门边, 关门前还不忘多说几句:“顾公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吩咐小人。” 天气已经入秋,两人本来说好了在御品轩碰面下午一同游湖,顾檀却记错了时间,比约定时候早来了一个时辰。 就在他无所事事的望着木几上的茶杯出神时,大厅里那个被人多次议论的名字再次涌入脑海。 柒若。 那不正是书写在楚二爷的风流史上的第一人么。 正在顾檀思附之际,屋外突然响起一阵厚重的脚步声,只听酒店老板隔着房门焦急道:“小侯爷,小侯爷,二爷他真不在。” “天字二号雅间内分明有人影晃动,你当本侯爷是瞎的么?”赵景深斜睨他一眼,脚下步伐丝毫不减。 “在不在,爷看看不就……” 房门推开,赵景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望着眼前红衣如火的美人微微挑眉,似是没想到楚怀珝还与这人好着。 “赵小侯爷。” 赵景深点点头,对着屋内打量片刻,确定只有顾檀一人后,开口道:“这位…” “顾檀。” “顾美人,”赵景深展眉一笑,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怎么只有你一人,二哥没与你一起么?” “二爷还未到。”顾檀倚在椅背上,好奇地望向赵景深:“赵小侯爷如此急着来找二爷,可是有事?” “无事,”赵景深漫不经心道,“只是许久没见了,想找二哥一起去青毓楼聚聚而已。 “青毓楼?”顾檀眯了眯眼:“似乎是个不错的地方。” “确实是不错地方,”赵景深摸着下巴,眼底闪过一丝促狭:“顾公子择日也可以去看看。”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地方不错,不如现在一起过去?” “哦?”赵景深微微惊讶,眸中尽是深意:“顾公子想去青毓楼?” “自然,”顾檀微微欠身,神色十分自然:“听闻京都繁华,顾檀确实也没逛过多少地方,到时还要劳烦小侯爷照顾了。” 赵景深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即突然笑起来,他拍了拍手,神情十分愉悦:“若是顾公子要求,本侯自然不能怠慢。” 拢起袖子站起身,顾檀越过赵景深身侧,喊过伙计并对他吩咐道:“一会儿告诉二爷,就说我在青毓楼等他。” “青毓楼?” 楚怀珝摇着墨扇深思片刻,低声道:“是赵景深带去的?” 伙计额角淌出汗来:“是,是赵小侯爷。” 果然。 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作风,赵景深和顾檀倒是有颇几分相似。 这下可好,两个最能胡来的人撞一起去了。 “我知道了。” 楚怀珝神情虽无不悦,但御品轩的老板心里实在没有底,他忍不住插嘴道:“二爷,要不要小的派人将顾公子接回来?” “不必了。” 楚怀珝合了扇子,眉目间尽是无奈。 接?顾檀若想去一个地方,岂是你们可以接得回来的? 青毓楼内。 赵景深带着顾檀穿过走廊,手指直指大厅中央的那抹白影。 “他就是柒若。” 赵景深望向顾檀:“二哥当初一掷千金,就是因为他。” 顾檀顺着赵景深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抹白影正坐在厅中,面如皎月,白衣似雪,神情淡漠疏离,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柒若手中正抚着一把古琴,琴声自上而下倾泻,轻灵却毫无情感。 美则美矣,韵犹未也。楚怀珝当初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差。 似是查觉到顾檀的目光,柒若突然抬头向这边望去,正巧与顾檀的眸子对上。 毫无感情,毫无焦距的眼睛…… 顾檀皱起眉来,他居然看不见。 “他……” “他是个瞎子。”赵景深认真的看着他的表情,在确定没有看到任何嫉妒或吃醋或幸灾乐祸的神色后,无趣的撇了撇嘴:“青毓楼仙子的名头从来不是客人封的,而是用钱堆出来的。” 只有身为仙子才能转为清倌,只有仙子才有挑选客人的权利。 所以楚怀珝对与柒若,不过只是同情而已。 见顾檀没什么反应,赵景深突然压低了声音:“我说,二哥也许对柒若没什么意思,可这柒若对二哥,怕是没那么简单了,我可听说他曾经可只为二哥奏琴来着……啧啧啧,你说这么一个美人放在眼前,我就不信二哥没动过心……” 说到这儿,赵景深挑了挑眉,“我听说……” 话刚出口,回头便见顾檀打了个哈欠,赵景深抽抽嘴角,再没继续往下说。 见他不语,顾檀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小侯爷说完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别的地方了,他琴弹得真不好听。” 赵景深闻言也来了脾气,他邪笑道,“无聊是吧,走,本侯爷带你去玩点刺激的。” 青毓楼的角落中,赵景深领着顾檀来到一位女子面前,轻声道:“会玩这个么?这叫琴戏。”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女子弹出几个琴音,勾唇道:“我们就开始吧。” “琴戏?”顾檀来了兴趣,转眸问女子道:“怎么玩?” “我来奏琴,玩家传杯,待琴声停了,玉杯在谁面前,谁就算输。” “输了又如何?” “下注或喝酒。” 琴戏乃是青毓楼的传统游戏,基本每一个来逛的人都会玩上几把。玩得多了便会发现,女子的琴音诀窍规律甚多,十分好解;当然,若是新人上手,必然要被灌个几回。 赵景深站在一边,且听琴声戛然而止,玉杯正巧传到了顾檀面前,当即挑了挑眉。 “你不是琴师么?这都听不出来?”赵景深嗤笑。 顾檀倒是不以为意,他端起酒杯饮下清酒,淡淡的清香于口齿散开,倒也不算上头。 顾檀勾唇笑笑,“再来。” 琴声再起,约莫几分后,不出所料的,酒杯再次停在顾檀面前。 顾檀依旧仰头喝下,心里大约有了数。 四杯,五杯,六杯…… 准备喝第七杯,一只手突然接过了酒盅,顾檀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微润的桃花眼。 他看见楚怀珝薄唇微动,玩够了么? 眸色流转,顾檀舔了舔唇,学着他的样子悠悠开口:没有。 赵景深在一旁看着两人无声对话,眯了眯眼:“既然二哥来了,本侯爷就不掺和了。” 将杯中酒饮尽,楚怀珝摇着墨扇笑笑:“赵小侯爷,请吧。” 送走了赵景深,顾檀抬头便见楚怀珝笑的十分温和,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阵凉意,他后退一步,佯装自若道:“既然小侯爷走了,我们不如也……” 话音未落,楚怀珝一把拉过他的手,直接穿过人群来到走廊的角落里,双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人也看了,酒也喝了,现在着急走了?”将人按在墙边,楚怀珝俯身吻上,轻吮着他口中的酒香。 “眼下可就剩我们两个了,”放开呼吸不稳的顾檀,楚怀珝眸光幽深,语中带笑,“你说,我们现在…” “玩点什么好呢?” ※※※※※※※※※※※※※※※※※※※※ 彻底完结! 感谢小天使们么么叽~ 另外新文求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