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公子,搅基不?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晋江VIP2013.8.20完结 当前被收藏数: 1212 文章积分: 15,294,366 【一句话文案】 他们都说我身上,脸皮与智商这种东西,和蛋一样,从来就没存在过。 【剧情梗概(伪)】 自认失忆后成为勾栏院公子也罢了 无数男人都表现出曾经跟自己有一腿算是怎样啊! 失忆前背后深藏不露,身负血海深仇,与人情浓似海,手握天下重权 失忆后女扮男装身份不明,武功尽废一贫如洗,危机四伏无亲无友……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公子,西林沈家与南朝阁老有异动。” 我背过手去,心中悲凉:谁能告诉我西林沈家是什么……? 女扮男装+装X装深沉,不论在哪儿,真心都不是容易的事儿。 第一章 我正缩在地上,望着天花板,抱着自己的腿拼命把自己往角落里塞,表情很震精,内心很蛋疼。但我再三的摸了摸下半身,反复确认了我两腿之间是少了根东西,胸前也空荡荡的一片平原。……不过恐怕我没有精可以震,也没有蛋可以疼啊。 当你茫然间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全切太监,你会比我还厌世的。更何况,脑子一片空空,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公子!祝公子神功大成!”偏生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儿拽着我的胳膊想要把我从角落里拖出来。 神功大成四个大字直直劈在我心上!竟是失传已久的菊花宝典,这孩子还不知道改口,你这时候该叫我东方姑娘了。 “只可惜公子你手脚筋被那人弄废了,如今练成了神功又有何用,也半分都使不出来了!”那男孩儿一把抱住我大腿,嚎起来:“公子!我苦命的公子啊,你可还怎么嫁人啊!” “嫁……嫁嫁嫁人……”我颤微着手,一面琢磨着东方姑娘的兰花指儿该怎么掐,一面被晃得风中凌乱说道:“公子我都这样了,竟然有人不愿放过我!禽兽,你们这帮禽兽!” 那男孩儿一把抓住我掐着兰花指儿的手,用袖子摸了摸被我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一脸淡定:“公子,你这痴症犯的也太频繁了……” 我看着这孩子无比平常的表情,噎了一下,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惯例,你难道不应该扑过来大喊:“大太监,您怎么了!不要吓英莲啊——” “算了,傻了也挺好,您也省得使唤我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公子傻了之前问出您私房钱藏在哪儿。”那侍从打扮的男孩儿一脸悔恨,“公子,我是清琅啊,您还记不记得您把那白花花的沉甸甸的东西给藏哪儿去了?”他问着我的话,我却思索着神功的事儿。 “你说我神功大成?”我忐忑。 “哦,是啊,不过您那神功也没啥用,只是练到最后一层,就忘记一切罢了。只听闻神功前六层,只听说会越练越傻越疯癫,很少能有人练到最后一层。再说就算那套武功再厉害,您如今手脚筋都被挑了,怎么都是个废人了。”他挽起我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粉嫩的伤口,看似是刚刚痊愈不久的样子。 砸吧两下嘴,我有几分惋惜。跪坐在干净的木质地面上,清琅给我垫了个软垫,我就坐在矮几旁边忧伤又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的光脚穿上袜子。“小清琅啊,不知我……伺候的是哪宫的娘娘啊。”我努力想要接受自己是个太监的现实。 清琅一脸不想理我的表情。 “啧,温召,你醒了啊。”我抬头,一个男人倚在门边,他背后的夕阳照的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感觉到那身高带来的落差,以及身上带满的精致而繁琐的银饰。温召是在叫我……? 我端详了这位公公半天。 ——真是位……有钱的公公啊。 我掐着手指儿,调整了半天面部肌肉,憋出一个谄媚的笑:“公公有何贵干?莫不是西宫哪位娘娘出了什么事儿?” 那人整个人一哆嗦,对着我旁边的清琅怒目而视:“他脑子还没好?!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是这般痴傻!前两日你跟我说他武功已经练至最后一层,如此昏迷两日之后必定会恢复正常,怎么还——” 我听到他的训斥,脑子一抽,连忙按着小情郎的脑袋,使劲往地上撞:“公公莫生气,小清琅刚入宫没两天,不懂规矩不懂规矩,他这不给您磕头认罪了么。”清琅让我攒着脑袋往地上撞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温召!”那人怒吼一声,“奴才在!”我弓腰,啧啧,怎么感觉我这个温召的名字不像是个公公啊。 “哼。”他冷哼一声,过了半天才仿佛气极的缓了口气,说道:“罢了,你这幅样子我无话可说,不论你是太恨温溟也罢,太爱那人也罢,你若是一直这么苟活,我做梦都会笑醒。”说着,他朝我走来,脚腕上带满了银脚镯,叮当作响,混着那微低带哑的嗓音,我仿佛感觉到我心里有一片羽毛在轻搔。 我这个大太监竟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情仇史,难不成还能爬上龙床?抬起头来,我看向他,却愣住了。这位大内总管长得才真有爬上龙床的潜力,睫毛长而弯,皮肤是略深的小麦色,挺直的鼻梁和浅色的眼睛似乎有些番人的血统,他嘴唇是淡淡的紫色,脖子上精巧复杂的银饰几乎要晃花了我的眼睛。 紫色的袍子露出半边胸膛,衣料上是精致而低调的同色藤蔓花纹,脖子上与手腕上挂满了同款银饰,我第一感觉就是他来自苗疆。 这位……不是公公吧? “我约莫着公子可能根本就没练成那神功的最后一层,到如今还是痴傻的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小情郎顶着一头的包,苦着脸说道。 我面前苗疆男人抓着我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手指搭在我脉上探了探,我心中莫名一紧,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放下了我的手:“哼,谁知道呢,反正他还是以前那样毫无内力。” “大人,他要是单纯忘了还好,如今这痴症还在,他以后可怎么招呼客人啊。”小清琅抹着眼泪儿,抓紧我的手。“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我们公子这副好皮相。” “好皮相?”那苗疆男冷哼一声:“他这要算是好皮相,整个楼里的公子可不都卖不出去了!” 他咧嘴笑了起来,我只感觉后背发凉。“忘了也挺好,温召,来来来,过来。”什么招呼客人什么好皮相的,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我乖乖走过去,才发现自己身材也挺高挑。他一把抱住我的肩膀,打开画着山水的隔扇门让我站在长长的木质走廊上,叫走廊上垂手站着的小厮掀开我面前垂着的蛟纹纱帐,我才看到外面的太阳和天空。 “你可知这里是哪里?”他笑的有几分使坏的问我,我摇摇头,盯着他额际垂下的一缕头发,俏皮的晃了晃。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艳丽的衣袖里露出来,却丝毫不显的女气,只觉得充满男人味儿的明艳。 “柳屋。这里就是柳屋。”看我沉默他低声说道。我看着夕阳的红光下层层叠叠的楼阁,惊叹着这里的庞大,而我正站在无数楼阁中的其中一栋的上层,如一览众山小一般俯视着这个气势恢宏如同小城一般的柳屋。“这里是盛朝最大的皮肉市场,最大的赌场,最大的汤屋也是最大的酒楼……而这里卖的男人,也都是再别的地方难以见到的极品。” 他的声音低低的,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从背后拥着我,嘴唇如同在亲吻着我的耳廓。“而你就是极品中的——奇葩。” 我有些惊悚,难道这年头像我这种全切了小**再出来卖屁股的都是奇葩? “我是个……呃,小倌?”我手指着自己,问道。 苗疆男子大笑,用力地拍了我后背一下:“对,我喜欢你这个自称!” “赵大人你莫要胡说!我家公子什么成了小倌!”清琅怒了起来,苗疆男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我说:“你穿成这样可不行,要再穿少一些才能去接客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出半截大腿的花袍子,半边肩膀都被扯在了外面,长发披了一身才让春光泄的含蓄一些。这还不够?小哥你是要我穿丁字裤,去让客人掰开屁股找内裤么…… “接女人还是接男人啊。”我不耻下问的昂头问道。 他明显噎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我忘了,你倒是口味独特,只喜欢男人。放心,盛朝还是比较风气开化,不少男人来柳屋呢。” “为什么不是女人卖啊。”我豁了出去,接着问。 他看我的表情更惊悚了:“果然是傻了,这年头女子为尊,男人这么多,他妈老子想嫁都嫁不出去,你还想着让女人到柳屋来卖?!” 我倒退一步别扭的掐起了兰花指儿,颤抖着小拇指儿:天底下还有比变成女尊世界里一个只能卖菊花的青楼小倌还可怕的事儿么?!“可是我……”我刚想找点理由,话还没说完,清琅猛地扑过来,一把捂住我的嘴。 “公子事情万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大人是耍你玩呢,你莫要听信他的话!”清琅哭的撕心裂肺,却对我偷偷眨着眼睛,把我拖回屋里,大声喊道:“我家公子不用您管,您还是去大堂看看各位公子挂牌吧。” 我被拖进屋里,袍子都快被自己踩烂了。门口的苗疆男子耸了耸肩,挥了挥衣袖,他身上的银饰叮呤当啷响了几声,很快就有一个年轻的小厮快步走来,低声对他说了几句,那苗疆男子脸色不算好,轻轻看了我一眼,我心一紧,却看着他快步离开了。 清琅很快的阖上了门,看了我一眼,那谦卑又聒噪的样子瞬间消失了,我呆呆的看着他撇了撇嘴,眉眼上有了一丝傲气,对我说道:“你练成了?” “哈?”我表面茫然,心里却偷偷一惊。我的确是什么都忘了,那很有可能是……所谓的神功练成。 “哼,你果然是又忘了。”他盘腿坐在地上,我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清琅面容上显露出不耐的表情:“真是后悔跟了你,算了算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也挺好,快点过来,给我弄点水洗脸。从早上到现在我都没好好打理。” 我愣了一下:“我不是你的公子么?哪有我伺候你的道理。” “行了吧,看你忘了我再提醒你一下,我给你提供情报,你伺候我吃喝生活,这都是我们说好的。快点去。”清琅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傲气又带点讽刺的表情,颇有贵族年轻小公子的气质。 “我不记得了,那就不算了!我不去我不去!”我蹲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妄图死皮赖脸混过去。 “快去!别矫情,你都伺候我好几年了,这会儿反悔也没用了!”他起身踹了我一脚,身上轻薄的淡青色衫子勾勒出少年特有的纤瘦骨骼,个子比我还矮一些,配上略显幼稚的清秀面孔和拽拽的表情,颇有几分可爱又让人气得牙痒痒的感觉。 这么个年纪的少年也敢欺负我,我怒从心中来,大字型躺在地上蹬着腿:“不去,我就是不去,你要想去就自己去!” “呵……我倒忘了,温召你还有二百两白银在我这儿押着——”他挑起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罢了,你也忘了,那钱也没写着你名字……” “我去我去!我怎么可能会忘呢,我什么都记得啊,大爷您坐好小的这就给您端水去。”我一撩下摆赶忙就要去伺候这小厮,心里却大骂:我去你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章……写的真的略小白。 这个故事其实结构蛮复杂的,只是女主性格略糙略猥琐,才会比较欢脱。 呃啊,写了一年多的正剧啊,暗黑现实文啊,战争什么玩意儿的我真的略疲惫,所以一段时间内的长篇大概都是搞笑路线。 以前写文总是大段的场景心理描写,这篇文估计几乎没有,故事情节也会紧凑许多。 汉子们的出场也会又多……又快,噼里啪啦全都挤出来。抱歉实在是我太心急……太想嫖,先都倒弄出场,然后一手捞一个再说。 哦……还有,请不要叫我马桶,小孩,马姑娘之类其他的,叫我捅爷,你没看错,是捅。 第二章 我恹恹的走出门,清琅非让我换了身衣服,把我包的跟个粽子一样一点肉不露才把我踹出来。我刚拐个弯,从这几层高的雕廊画柱楼阁上准备下楼,对面走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看见我微微一惊。 “温公子,您醒来了。”他态度看似毕恭毕敬的弯着腰,我却总隐隐的感觉他怀疑的打量着我。 “啊哈,不知这是哪宫的小宫女,长得这般……成熟啊。再说了,公子公子叫的多难听,快叫我声公公来听。”我打着哈哈说道。因为我这句话胡话,那中年男人的怀疑隐隐消失了不少。 “温公公,约莫着月末也要结算了,楼里各位公子该缴的钱也都缴了,您来核算一下账吧。”他变得倒快,公公二字已经挂在了嘴边,我想了想,果然那苗疆男忽悠我啊,我并不是小倌。于是点头说道:“行呐,你叫清琅来扶我,我这年岁大了,肾亏肝虚走两步就头晕啊。” “这算账的事儿毕竟是楼里的大事儿,叫他一个小厮来旁听不太好吧,公公。”那中年男子斟酌着口气说道。 我勃然大怒:“你是要公公我晕着爬到账房去么!我知道你早就对公公我有非分之想,别想着用你的脏手来扶我,本公公就算是有龙阳癖好也不会喜欢你这熟的都快烂了的宫女!” 那位剽悍结实的中年汉子喉结滚了滚,我猜他刚刚一定咽下了一句:你麻痹。不过他很能忍的又笑了起来,却笑的我后背微凉,这楼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啊。 “那就带着您的小厮吧,叫我李管事就好。”他说着立刻就支人去叫清琅,我本以为清琅过来的时候一定一脸不耐,可他却很好的扮演了一个矫情的仆人的角色,装的那一脸关切的扑到我身上来:“公子,您又不舒服了么,果然是昏倒太久了。”然后作势翻了李管事一个白眼:“真是,还叫我们公子来看帐,哼……” 我抓着他的手,稍微安心了一点。不管怎样清琅是温召之前留在身边的人,他暂且是可信的。 “公公,这边请。”李管事笑的一脸亲切,在我前面弓腰带路。 迈进了书房,我就闻到一股甜而若有若无的熏香,身边的清琅绷紧了立刻说:“把这香撤了,别少拿这些腌臜玩意儿现到我们主子面前。”李管事看了我一眼,说道:“公公以前不就喜欢这香么?这香料也是主子从西南弄来的,我可是知道了您的脾气才给弄上的。” 我愣了一下,感觉到清琅的指甲微微扣紧我的手心,我挥了挥袖子:“公公我不爱这些玩意儿,小李子啊,真不知道你从哪宫娘娘哪里卑躬屈膝的讨来这玩意儿的。”我继续扯淡。在这地方,想来也知道这种香是用来干嘛的。 李管事管着这勾栏院,自然面皮上功夫一般人比不了,他连忙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这就叫人立刻撤了。” 好不容易坐在了书房的凳子上,我翻了翻他递上来的账本,瞬间腿一软。我两条腿就跟抖糠筛一样哆嗦起来,这……这后面的数字……这可不是一家普通的勾栏院儿能赚的价啊,就算柳屋规模再大,这数字也大的离谱。 “这数目……都是净利润?”我觉得自己嘴唇有点哆嗦,说出来的话也很没底气。 李管事点了点头:“自然是。” “这么多?” 李管事笑了起来:“您果真是有些痴怔了,这钱数已经比上个月少了二成,朝廷管的严,我们也被打压了一点。不过不必担心,上面的关系已经被打通了,下个月自然会好起来。” 我看了数字已经眼花,清琅扶着我狠狠掐了我的腿一把,我瞬间清醒了,觉得有个问题更重要。 “这些钱都属于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详细账目只过到您这儿,这些钱您都是给谁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必定是柳屋真正老版罢,她取走多少成,给您多少分成小的就不了解了。”李管事笑起来。 我惋惜的咂舌,果然,一夜暴富这种事情跟我没关系啊。 “这只是勾栏院这边儿的,具体汤屋、赌坊和酒楼的账目是分开算得,都在这儿搁着。不过我都先给赵汐赵大人看过了,赵大人说数没算错,不过还是要您算一下。您又不是不知道,赵大人那算数算不清楚,还非要喜欢抢在您面前看账,仿佛能压过您一头似的。” “赵汐?”我顺口问道。 “啊,赵大人不是刚去看了您么?” 我恍然,原来就是那个穿的艳丽的苗疆男。 “怎么轮到他来看帐了。”我本以为他不过是这勾栏院里哪个红牌头牌的公子哥。 “您在这儿之前,一直是他管账,虽然错的一塌糊涂,但是老板依然没换人,直到您来了,他才不管帐了。”李管事行了个礼就顺势坐在了椅子上,我也没在意,听他继续说:“他毕竟是苗人,来中原每两年,比不上中原人心眼多,总是被忽悠,还死要面子,算数也算不好也非不承认,而且他还爱排场爱首饰,更喜欢那些中原古董,这几个月他是穷的叮当响,我是怕他从帐里扣钱,才又拿了账给您看。” “他果真是苗人啊,这被忽悠爱排场怎么说?”我有些好奇,随手把账本往旁边一放。 李管事笑了起来:“您真是每次一得痴症都会乱问。这赵汐爱极了银饰,他每个月都要去打点银镯子银锁,所幸这都是银的,不怎么值钱,就算带了一身也抵不过他买那一个青花瓶子的价。” “他还懂收藏?” “他要是懂就好了,也不会买那些劣质仿品了。赵公子特爱逛古玩市场,总是被忽悠,他也不懂真假好劣,别人一说他也信,就算不信也抵不过那些奸商的巧如舌簧,可怜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苗人,被骗不知买了多少假货,那一个个都不止千两白银啊,他也舍得砸钱,总觉得玩古器才显得高贵有钱,买了一堆破烂回来。您和他都是大主管,都知道真金白银虽然都从你们二人手里过,但是实际流到手里的不多啊。他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买,于是就从您手里借。记得上月他还看中了一对儿战国龙凤古玉佩,那可不少的价钱啊,您那时候死活不肯借,楼里别的公子也怕他不还,赵汐答应了高利贷您才借的。” “啊……”原来这赵汐还欠我钱。 “结果后来他还不上钱,那古玉佩又是假的,他还死不承认,非说是传家宝,不能典当。谁不知道那玩意儿是泡在茅房里做旧的啊,还想着拿那东西来忽悠您,用着玉佩来抵债,不过自然是不成的。”李管事似乎也跟赵汐关系不好,越说越是眉飞色舞。 “那然后呢?他还我钱了么?”我感兴趣起来。 “自然是还不上的啊,他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不过后来商议的是他答应您一个请求,您就放过了。不过这要求,您提的真好。”李管事对我拱了拱手。 “啊?我提的什么要求?” “您说用他一夜来抵债,啧啧,其实盛朝都知道您喜欢男人,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吃惊地,不过赵公子实在穷急眼了,还真咬咬牙答应了,不过我只知道您要人准备各种熏香各种美酒,结果貌似后半夜就被扔出来了。从三楼摔进花园里,一直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李管事悄声说道。 我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他还不还钱,竟然还敢打人!” “是啊,不过赵汐背后似乎是老板,您也动不得。”李管事说道。 原来这人还是走后门的。 他还想说,我看着他那张想挑拨的脸,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我自个儿在这看帐,看完我就自己缴上去了。”说这个交上去的时候,我莫名有点心虚。这儿老板究竟是谁?我又该怎么缴上去。 正想着,我看李管事低了低头出去了,那刚刚八卦的嘴脸在低头的瞬间显出了一丝了然,我心中一惊,却看着他很识眼色的跑了。 他刚退出去没多久,身边的清琅一把甩开我的手,翘着腿往前面椅子上一坐:“他已经察觉到你失忆了。” “啊?”我一愣。 “你装的是挺像,不过漏洞也不少。”清琅抬了抬眉毛,摆弄着他白皙的手指。“首先,这凳子是他坐不起的,平日里温溟才会坐这凳子,你没叫他起来,这就是其一了。二,赵汐其实当初买的不是龙凤古玉佩而是青铜佩剑。” 我急了:“你怎么当时不提醒我啊!” “提醒了有屁用,你那张脸上就写了‘我失忆了我很傻很天真’,被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儿,不过我们倒也试探出了,这李管事也是温溟的人,估计很快温溟就要来见你了。”他抬了抬下巴,小脸上写满了无谓。 “温溟又是何人?” 清琅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说:“对,你自然记不得她了。她就是这柳屋所谓的老板。”他脸上露出怒极反笑的表情来,“是她挑断你的手脚筋把你扔到这腌臜地方来的,是她毁了我们的山庄逼你练这门会失忆的武功,是她想要一直控制你得到你,是她杀了——” 他那张小脸都跟着绷紧了,杏仁眼里满是恨意,我心头一突,有些不受控制的问:“她杀了谁?” 清琅瞟了我一眼,过了良久才抿唇说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就算他这么说,我也有点心绪难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这个温溟,究竟是谁?她杀了谁?她杀了谁?我心里不断问着,只觉的脑袋都有点发晕。 “那我该怎么办……她知道我失忆了会杀我么?”我慌了。 “想来不会的。温溟是盛朝最大的暗势力,你原来是她的左臂右膀,掌控着西南的兵权,南方粮草的收购权以及不少兵器制造库,只不过现在这些权利都在她伤了你之后不在了,我估摸定是让她夺回了。你如今手中已无权利,但她也不能杀你,所以说温召啊你就放心吧,她就算让你在柳屋洗茅房每日派人打你板子也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命肯定是保得住的,不用担心。” 我泪流满面,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那我需要一雪前耻报仇雪恨么?”我擦着小眼泪问道。清琅瞟了我一眼,一脸鄙视:“行了吧,你也别太高看自己了,就你那样还报仇雪恨,你就在这儿苟延残喘的别死,小爷我就满意了。” 我对于这个回答也很满意,我一点也不想失忆之后还背负血海深仇,虽然被鄙视了,但我很心安理得。 “啊,话说赵汐的那笔帐还了么?” 清琅斜看了我一眼,仿佛早知道我只关心这个:“你不是嫖了他么?谁知道你那时候抽什么疯,第二天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跟我说不用他还账了。 “这怎么行!这钱必须要回来!还有,我们怎么有钱借给他啊?”我愤然。 清琅摆弄着他的手指头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了:“我们当然有钱了,因为那些假古董都是我派人卖给他的啊~” 第三章 我心念着清琅这孩子真狠,看那瓜子脸杏仁眼一脸稚嫩唇红齿白,谁能想到这切开来瓤都是黑的。本来看他黑赵汐的银子黑的那么理所应当,我这个伺候他的公子也腆着脸想问他要个几两银子花花,结果他撇我一眼,冷哼道:“想都别想。小爷这钱留着嫁人用呢。” 我还想说,却被他一脚踹出书房,让我回屋消停去,说着晚上还有更大的事儿等着。我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这孩子就会踹人,还是在别人面前装乖的样子可爱些,为自己鞠了把同情泪,我问了十一个人怎么走,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在这么大个楼里,我这房间绝不算差,梨花木屏风,半身高铜镜,青底玄色掐花软枕和褥子,窗户也明晃晃开着,这是在三层往下看去正是公子哥们闲聊晒太阳的花园。整个房间都是木质地板,这里似乎仍沿袭古朝之风,光脚或着袜步行于木地板,没有椅子而是用软垫,桌子或长几的高度都是正适合跪坐。装饰的风格也极其喜好木器,铜器或银玉点缀,布料颜色也少有艳丽的。 看起来就很舒适呐,我看着那阳光照进来的的窗户,靠窗的矮几上面摆满了又有情调又含蓄隐晦的……春宫。 我咂咂嘴,翻了几页,只觉得画这玩意儿的人真会想象,这图上小公子这腰弯的也太……引人遐想了。 一抬头就看见了摆在软垫边的铜镜,我才想起来醒了几个时辰,我还没看过自己的模样,有点迫不及待的就往镜子上扑。呃,这长的……略微有点拉低柳屋整体水平啊,在这地方我这长相也就比那成熟的李管事强点。看着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也算端正清秀,有些细长的丹凤眼配上那无聊又无奈的表情,怎么样都感觉很随意散漫,就是这份懒与无所谓仿佛是渗透到骨子里,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一种淡淡的困意与放下戒心。 长相完全被这股劲儿压下去,使得五官都模糊了些,只能注意到那份永远是刚刚醒来的惫懒,仿佛是整个人都是无害而无谓的,即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插手的样子。 我有些呆愣的用白色云袖抚了一把脸,还是这个样子。啧…… 看着袖子上的汗,大热天被清琅逼得裹成这样,扯着衣领就要给自己换件衣服,低头却看见了胸前裹着的布条。难不成那鬼畜温溟不止挑了我手脚筋,还重伤了胸口?我扯了布条,一圈一圈拆下来,想要看看伤口,拆了那有点发硬的布条好久,就要看到伤口的时候,两坨白花花的东西却跳了出来,在我面前抖了抖。 这是……我一脸震精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胸前两坨肉还在呆滞的表情中微微晃了晃。我是个……女的? 女的?! 这算是什么戏码!温溟知道我是女的还把我扔到这里来?清琅知不知道我是女的?妈蛋,我他妈是个女的我装什么公公啊!我现在开始怀疑我当初是怎么嫖的赵汐了。 我在镜子面前抖了抖胸,毫无廉耻的砸了咂嘴,这大小真可怜人。锁骨下面都有布条勒紧压出的红痕,然而抬起头来,却仍然有喉结。我戳了戳自己脖子上的突起,这算是什么啊……有几个姑娘家像我这么爷们的。 我拢上衣服,费力的再给自己缠上布条,手法却生疏了,缠了好一会儿都没勒紧。 扮演少年也就算了,装扮成20岁上下的青年却有点难度了,我捏了捏衣服,发现每一件里面都有垫肩,显得我能壮一些。 “温召,我知道你在。”说着,门口就响起了说话声,我吓了一跳,手一松本来缠紧的布条又散了。 “谁啊!”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喊道。 “我,赵汐!快点啊,我直接进来了!”他一副尿急的语气,我吓得直接窜到床上,结果布条挂在了铜镜边缘的花边上,拽的我砰一摔,额头磕在床沿上,摔了个四面朝天脑袋懵了。 然后隔扇推拉门瞬间拉开,胸前的衣服大喇喇的开着,赵汐和他的小厮站在门口,我傻眼了。 “砰。”赵汐如同瞬移一样迈进屋里,反手把门狠狠关上。我被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表情是纠结混着恼火望着我。呃……我觉得我现在再去合上衣服装羞涩已经有点晚了。 女扮男装暴露的这么早这么全面的只有我了吧。这种情节难道不是应该湿身后和某汉子相拥然后被对方隐隐感知到么,俩人面红耳赤夜色中默默对望么? “你是在显摆就你有胸么?”赵汐看了我一眼。 我慢吞吞的合上衣服,心里却炸翻了锅。妈的,这绝对是把柄啊!握在赵汐手里的逃不出去的把柄! “我就当是看见两块肥硕的胸肌了。”他一脸嫌弃的招了招手,“你先把衣服穿好。” 你家胸肌肥的这么圆润! 我爬上床,放下青纱帐裹着被子给自己使劲勒上布条,回头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我转过头去,就看着赵汐大步走出门外,身上银饰叮当作响,我探出头去,却看到他一把抓住他那小厮的脖子,花色艳丽袍子晃了晃,抬脚一踹,那小厮飞出去,摔下了三楼! 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赵汐拍了拍手,仿佛不是他做的,淡漠的对旁边的人说道:“我的小厮一不小心摔下了楼,你们给他好生安葬了吧。” “你在做什么?!”我潦草裹紧,跑下了床,满脸震惊。 赵汐转过头,额前那缕微卷的头发依旧晃了晃,明艳而五官立体的面容上表情有点淡漠:“你想死么?”有些半胁迫的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拖进房间里来,我觉得看似安定又可以混日子的想法一瞬间被那小厮落地的响声杂碎。 整个楼里没人敢多说一句,那小厮的尸体似乎被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呵,你果然是装的,果然练成了那武功失忆了。”他意义不明的笑起来,却笑的我背后发凉:“否则你就应该像我一样,把那小厮推下去。温溟决不允许你是女子的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你觉得我掌握了你的把柄?不……你这是在害我,逼我跟你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压低声音:“就算是女子又怎样?她为何会因为这个杀我?” “呵。”赵汐冷笑一声,手里的折扇一拧握紧在掌心里,那骨节分明的小麦色手指扣在手心。“有些事情,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那么清楚,你这迟钝样子,只记得莫要让别人知道就好,别再害死了我就好!”赵汐狠狠威胁我。 我连忙点头:“我从今天开始就站着撒尿,叉着腿喝汤,迎风尿三尺喝汤撒一裆,坚决让自己做个纯爷们行了吧!” 赵汐美目一横,翻了个让我腿都软的白眼,似笑非笑:“懒得跟你多说。小温子,我前两天在古器店看了个好东西,借我三千两用用,这次绝对是正品,那可是塞在齐国湄王葬时塞在后-庭里的鸡血石玉势,我见过啊,那鲜红欲滴啊……” 你确定不是那湄王死前肛裂了染上的血么? “你要怎么还我钱?”我斜眼问道。果然很可能是因为上次傻了我去嫖他还债的时候被发现是女人了。 “哼,叫你借你就快点借,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他力气比我大得多,握着我的手腕上手背骨骼的形状微微突起,我早就注意到他虽然貌美,但手掌大而且有股男人的劲儿,莫不是我不借他钱他还要揍我?! 看着那拳头就要往我脑袋上砸来,我吓得连忙一缩脑袋就跟树藤一样抱着他的腿:“赵汐,赵大爷!我借就是了,只是这三千两有点多啊,你也知道我没钱这一时半会儿凑不出来啊!” “凑不出来也要凑,而且要快点,那卖家说还有别人看上了,我要是迟了说不定就被别人买走了。”赵汐拳头还是没放下来。他每天脖子上挂着纯银的大圆盘走来走去果然就是劲儿大,只是那鲜血染红的烈士的玉势除了你竟然还会有别人想要?想来也是清琅的坏招。 “赵大哥赵管事,啊不,美公子,貌美小相公啊……明个行不?明个你来我这儿拿钱?”我抱着他的腿谄媚起来,毕竟钱都不在我这儿,是清琅管钱,他让我拿我也一时拿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这声貌美小相公取悦了他,赵汐表情柔和了些,温柔的一脚踢开我,笑道:“那好,明天我来拿钱,你要是拿不出来三千两,我不介意再把你从三楼扔下去。”我两眼含泪的点了点头,看着他晃着满胳膊的银镯子浪荡的滚了。清琅喜欢踹人,这个喜欢扔下楼,怎么一个个都有暴力倾向啊。 在地上趴了会儿,我走出门往楼下看去。花园的青石板上的血迹在说话的空当就已经被清洗了,我是该说这柳屋本就吃人不眨眼,还是说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呢?死掉在这里就是这么正常的事儿,想想那些豪门世家里因为看了不该看的小厮死的早该无数了,自己也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代矫情圣母。 虽然不太明白状况,但我仍然把事情在心里想了几轮。目前知道的几个人: 清琅——是暂时可以信任的。人精一个。 赵汐——看那智商就知道信不得,是温溟的人。虽然脑子有点蠢,但是胜在武力啊。 李管事——温溟的人。人精中的战斗精。 温溟——我的仇人,顶头上司,一听这名字就是手掌天下风云冷酷无情冷眼对世间沧桑的高贵冷艳啊。 至于我自己,一个曾经很有权势的废人,女扮男装身份不明,武功尽废一贫如洗,危机四伏无亲无友。 这残酷的世界啊。 我默哀了一会儿,就回到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钱了,不论是衣柜还是小屉子都翻遍也找不到一块铜板,我已经翻到了床底下,终于在床脚的小暗格里找到了一点碎银。 放在手里仔细数了好几遍,这钱也就二十几两,可我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从内而外的满足。妈蛋,二十多两藏这么严实,清琅平时是有多抠门啊。 第四章 清琅进屋的时候,我正用长柄小铜匙碾碎了香炉里的细炭块,无意的敲了敲香炉边,却看着清琅拿了身衣服走到我旁边来。 “晚上就穿这身。今晚是京西林家长女的欢宴,大世家的人倒是来的不全,不过盛京各种小世家凑过来的人必定不少。”他展开那件颜色有些艳俗的蓝紫色衫子,高领宽袖,上面的绣纹倒是精致的很。 我有点惶恐:“你明知道我失忆了,却还让我去参加,就不怕我捅娄子么?” “你傻了的时候都必须参加,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你这个龙阳之癖的大总管多么抽风了,你就算去强吻那林家长女,众人都不会惊奇的。放心吧,你只要继续疯癫就行。”清琅示意要我自己穿,一副懒得伺候我的表情。 “在勾栏院里办宴会?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柳屋又不只是勾栏,而且在盛京,几乎所有世家大型的诗会宴会,都会在这儿开办,不论是大小世家都以来柳屋为荣。这里可以不是一般人就能来的地方。”清琅翻了个白眼,我躲到屏风后面换衣服,整理了好半天才把这块艳丽的布料穿的像衣服。 我还紧张着到时候该怎么表现,那些来的人我要是叫不上名字怎么办,惴惴不安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下来了,柳屋华灯初上,数不尽数的名贵红烛在柳屋的各个角落里一起燃烧着,照亮这无数楼阁,白日里慵懒惺忪的柳屋在夜晚如同换上华服步摇琳琅的美人,朱唇微启斟起一杯清澈甜酒,无数灯火映在杯中,琉璃溢彩。 清琅也把散在肩膀上的长发束起来,小脸越发显得精致,我们穿过挂着彩灯的走廊,他扶着我走进柳屋的大堂里。吵吵闹闹的男人女人的娇笑声老远就能听得见,我紧张的都觉得有点尿急,刚绕过巨大的红锦绘屏风,就看到了无数矮几随意的摆着,那些平日生活中缺乏的艳丽颜色,仿佛此刻都被人们穿在身上。 “哟,这不是小阿召么?”我有点腿软的看着乌压压的人头,想往后缩。突然响起了一个娇柔女声,我就看到一个乌发云鬓肤白如雪的女人娇笑着从人群中站起来,身后浩浩荡荡的围着一大帮小厮侍从,朝我碾压过来。 清琅低声跟我说:“这就是林家长女林晴。” 天呐。我刚要躲回屏风后面,那女人已经冲到了我面前,染着丹蔻的手指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从后面拖出来。我一个趔趄摔进她怀里,她握着我的手腕娇笑起来:“阿召怎么这么想我啊,莫不是这楼里的公子都让你玩腻了?要我再给你介绍几个新晋的小文官给你玩玩?” 我勉强的笑着,她相貌极好的,媚而不俗,反倒有一股自信与俏皮,看着模样也二十左右。 “科举刚结束了,马上榜就出来来了,要不到时候我把状元郎介绍给你?你要是看着长得不错的,我通点关系给他弄上榜也行。”她拖着我往人堆里走。 林晴穿着红丝蕊绉纱裹胸襦裙,大步往前迈走得飞快,这场中女人不算多,几乎每个女人外面都围着一圈侍从。许多贵女都穿着这个款式的衣服,看来是最近流行啊。 “喏,看我把谁带来了!”她把我往前一推,我差点撞翻了矮几,才看到几个女人围着矮几,看见了我笑起来了:“这不是大总管么?怎么了,今儿又傻成了什么人物?”她们这些年轻贵女们笑容娇俏,衣装精致,就算是女尊社会,丝毫没有泯灭她们女人的天性,比如八卦,比如潮流,比如……腐。 “阿召啊,听说你之前还跟赵汐有一腿?我听我家老三说赵汐其实一直暗恋你?碍于面子所以才一直没有主动?”一个女人凑过来,她睫毛卷翘,那老三估计是她第三个丈夫吧。 “我就说那赵汐不承认自己也是个断袖,不过我们可都知道了你的勇猛哦,说要强上他哎,不过你怎么被从三楼扔下来了。” “他可是苗疆人,味道果然与中原男人不同吧。” “你看那赵汐衫子下面那翘臀,就知道是个下边的,我们阿召虽然瘦弱,武功也不高,可是胜在不要脸啊!” ……你们够了。这帮贵女聊起来我之前被赵汐从楼上扔下的事儿,就满脸猥琐了。 我转了转脑袋,远远地看着赵汐也被围在女人之中,远远的听到那边有人说:“你就从了温公子呗,他虽然瘦了些,可是长度不够技术来凑,那样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 ——我不是长度不够而是就没有啊。 赵汐厚脸皮极了,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倒说道:“这倒不是问题,只是我可不肯甘居人下。” “哦——!”那边被赵汐这句话激起千层浪,贵女们七嘴八舌的又说起来:“其实你要反压也可以啊,温召毕竟不会武功……” 赵汐你大爷的。 我这边也不肯输给他,从桌上拿了切好片的糕点,笑道:“赵汐就是脾气太倔,不过小爷我就喜欢这种倔的,这才有意思不是么?”这边女人们一片喧哗,大堂里热热闹闹的,林晴还叫了楼里的红牌来,我看着那红牌的风流模样,能在柳屋做红牌,他在盛京也算红人了。 “要不是头牌源雅公子不在,我就应该请他来助兴啊。”林晴说道。 那红牌扇子一摇,笑了起来,有些大胆的掐了林晴一把:“这么说我多伤心啊。” 我没光顾着插科打诨,想着自己还有正事要做,找了个理由就退了下去。从我被林晴抓住,清琅就没了踪影,我总觉得他在躲着谁,顺着大堂外的走廊我远远地听见有人要在台子上表演什么乐器了,乐声刚起,就看到林晴从侧门赶了出来,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侍,看见我笑了笑。 她走过来做了个请的姿势,比在屋里的时候认真恭谨多了,我有些茫然的随着她走到花园里。这里幽静,连喧闹都隔得远了,我看着那满脸严肃的林家长女。 “温公子,西南军的壮大你可知道?皇上新给西南军拨了款,西南沈家虽然之前一直被打压,现在却突然放松政策。”她低声道,我不知道她这话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看我不动声色,有点急了。“公子,上次您来找我谈,是我的眼光短浅。我以为西南军必将得到打压,便将这批粮草售给了南方氏族,如今他们反将粮草卖给西南军,我这可是少了不止半点的损失啊。我只想问一句,昨日您派人来跟我谈的兵器生意,是要做给西南沈家的么?” 我心中却一惊,昨日?!按照清琅的话来说,我的权利早被架空,怎么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派人去跟她谈兵器生意?! 是谁假冒我的名义——还是失忆前的温召安排的,不可能……温召的兵器库的主人听说早已易主,究竟是谁假冒我!我不寒而栗,却不敢表露,这事儿恐怕连清琅也丝毫不知。 林晴看了看我僵硬的表情,拱了拱手:“我知道温公子因为那时我不听忠告而恼怒,早已知道自己的确目光短浅,如今既然温公子派人来谈,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这次我定会听从温公子的意愿。” 心乱如麻的我招了招手:“我派去的那人是怎么与你说的。” “那位公子只说,沈家与塞北军,皇上最终选择了沈家,这批兵器何去何从最终会决定林家兴亡,望我们林家再多考虑。而且西南沈家的沈二也来了这次欢宴。本人愚钝,今日特来请教温公子的意见。”她一脸恭敬,我反而无所适从。 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是胡乱说,要是捅出漏子来就坏了。 “此事有变,我还要再观察两日,圣意不可随意揣摩,你先退下吧,这两日我必定托人给你消息。”我背过手去,装深沉的说道,实际上腿在紫色长袍下都有些哆嗦。 背后沉默,我以为林晴已经走了,回过头来却看她静静站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走进了一步,低声说道:“那么鄙人上次的提议,温公子觉得如何?”由于我鞋底垫了东西,显得比这美人高了不少,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当家人的进退有度,行为也很大方,这一刻看着我却特别认真。 呃……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温召,我知道你野心不小,我的提议你可以考虑的。与我成婚我必定奉你为正夫,重要的是,我绝不会控制你,我知道自己目光不够远大,比不上你高瞻远瞩神机妙算,但若是成婚,我必定以你唯马首是瞻,听从你的建议计划,甚至你利用林家势力也无所谓。我只求林家不会败落,无论你要做什么,你又怎样吞天的野心,我都愿意全心助你,只求温召你能顺便保住林家。”她说的极其真诚。 “我更不会烦扰你,我们这是利益合作,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就把那样的男人娶回来。林家再怎样也算是九大世家,虽次于新晋的岑家和沈家,但也是根基深厚。” “皇上就要对世家出手了,我感觉得到。时代要变了,不是世家吞了皇位就是皇上铲了世家。” 呃…… 这女人说了什么玩意儿? 这是变相——求婚?像我这个纯娘们求婚? 我淡定脸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我是决不会嫁人的。”只有我娶别的汉子的份。 “放弃吧,林晴。我绝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大概是我说话的表情太难看,林晴脸色也有点尴尬。“婚姻有时候会是最快速的集权方式,这无关情爱。” 我觉得我装不下去了,甩袖就走。妈蛋,再不走干嘛,我还要再怎么拒绝一个同性的求婚啊!离开了林晴的视线我就一阵小跑,扯了我说了半天,半句也没听明白,还来个一惊一乍的求婚,我早就想说老娘已经憋了半天尿了! 当我冲进茅厕,舒了口气,站在坑边准备脱裤子蹲下去的时候,瞬间僵硬了。我——来的是男厕啊!昏暗的‘听雨轩’里,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阴暗里,蜡烛半死不活的燃着,我却感受到他疑惑的看我的表情。 我这放在裤绳边的手放下也不是,脱也不是。我总不能跟他似地站着下雨吧。 瞬间,我混乱的脑子就清醒了。我还真把自己当成纯爷们了,我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要不我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走了?要不就真站着,自己模仿一下放水的声音?要不就装作喝醉的样子大喊“我的鸟儿不见了”? 犹豫不决的我突然听到旁边那男人似乎低笑起来,我翻了个白眼,笑个毛。 “温召,好久不见。”他声音低沉而微哑,嗓音中满是男人味儿。 我僵了。还是熟人……我可没有一起撒尿共同谈论昔年往事的爱好。看我不开口,他叹了口气,夸张的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哀愁在叹息里。 我装作听不见。就要退出这听雨轩,那个男人却一把抓住了我,我差点跳了起来。你他妈洗没洗手啊! “我就知道你在装傻。”他说话语速很缓,音调里带着笑意,仿佛给我听懂的时间。那只抓在我手腕的手,掌心满是老茧,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却看见了他小指上带的指环。 第五章 “大大大哥,我不认识你。”我退了两步,却感觉到他手指摩挲着我的手腕,有点怪异的气氛在这茅厕里滚动。 我刚想拽回手腕,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微痛,他摸到我手腕上被挑断手筋的伤口了!“嘶。”我低低吸了一口冷气,他却僵了。那高大男人站在阴影里,猛然掀开我的衣袖,那一道鼓起的粉色伤口就横亘在手腕上。 “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啊!”我猛地一抽手,他手指霍然一松,我就得了空转身就跑。 刚跑出去两步,就听见了他的笑声。压抑着的低笑变成了大笑,那胸膛之中的发出的笑声怎么听都是无奈和讽刺。他是在笑什么?笑我也会落到这境地么?还是笑我的装傻? 我心里莫名堵得慌,难受到只想上去抽这个男人几巴掌,却还是不回头的快步走了。 我随便找个角落解决了尿急问题,有些急切的往回走,半路就看见了清琅有些焦急的在长廊上等我,手里提了个灯笼,皱着眉头四处张望。“清琅。”我快步走过去,他有些急切的小跑过来,把我往花园里拽。 “我得到消息,昨日有人用你的身份,与林晴谈生意,是关于兵器的。”他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 我早就知道了。 “刚刚林晴已经来找过我了。”我安慰似的抓了抓他微凉的手指,却也心里发慌,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琅明亮的杏眼看了看我,跟我说:“你别慌,我这边情报被延后,定是那人知道我的情报途径,所以才能这样。这就不得不怀疑,你的权利其实不是在温溟手里,而是另有其人。” “你能知道是谁么?”我们站在假山之中,昏暗的夜色我只能看见清琅沉着的眼睛。 “不能肯定,但是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不是你曾经的旧部或挚友,就是我曾经认识的人,不过不论是哪方人,形势都不太好。”他握着我的手,我仿佛曾经很多次这样牵着这个少年的手,给他安慰或得到安慰。 我垂了垂眼睛,过了好久才说:“你不用担心,那个人必定是公然向我挑衅,早晚他会主动露面的,你就像平时一样就好。” 清琅的眼睛似乎亮了亮,又没说什么,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我牵着他的手,拿过灯笼来,他难得乖顺的跟着我,我突然觉得我仿佛走在雪里,大块的雪花劈头盖脸砸来,身上披着大氅,牵着十二三岁的清琅。 我脑海里就真的出现了那副景象,甚至一瞬间恍惚了一下,都感觉不出自己是在雪里走还是在柳屋的花园里。 只记得暖黄的灯光照亮了清琅年幼的脸,他系着正红色的兜帽披风,沉默的跟我走,灯笼随风雪摇摆,我看着他从袖口里露出的指尖,有些脏污却丝毫没损失那份净透,圆润的指甲和柔软的指腹。我猛然回过头去。 “怎么了?”清琅问突然停下来的我。我怔忪了一下,身后的清琅既没系着披风,也没有年幼的稚嫩,看着他已经有些能够独当一面的样子,发现怎么也都再想不起那副画面了。 “啊哈,没什么,我就是突然觉得……夜色如水。”我干笑几声。 “……”= =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赵汐站在回廊上,浑身银饰在月光下亮的晃眼,他眼神扫过我牵着清琅的手,冷哼了一声:“感情急着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个啊。” 我忍不住反唇相讥:“这不是想要反压我的赵汐赵大爷么?” “这不是说要嫖我的温召小公子么?” “我倒是想嫖你呢,万水千山总是情,两百块钱行不行?” “你要是有那能力就来啊!” “是,我自然比不上顺风撒尿淋一鞋的赵总管。” “你大爷!” “我大爷就是你——” “你们俩够了吧!”清琅高声说道,我才住了嘴。武力上赢不了我总能在嘴皮子上占点便宜吧。我学着清琅,翻了赵汐一个白眼,他颇为幼稚的对我比了比拳头,我走进大堂,清琅却摇了摇头表示不愿进去的退下了。我也不为难他,端了个酒杯边在人群中穿梭,赵汐就跟在我身后,脸色不太好。 台子上的节目已经表演完了,各桌已经喝起了酒,整个场子里也就几十个女人,跟楼里的公子喝酒划拳玩的不亦乐乎,时时从人堆里穿来公子们爽朗又不失男人味的笑声。 “温公子,这边这边~”一个女人从人群里伸出手,把我拽了进去,我有些狼狈的把酒撒了半身。那女人跪坐在我身边笑了起来: “我说温公子出去作甚?原来是和赵汐出去幽会了啊——”她一脸促狭,细长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我下次家宴,温公子可来做客?我小女初诞,拈周的时候抓了本诗集,都说未来会成一代大家,也算是为了恭贺小女抓周,我特意想办个诗会家宴,那时候估计也科举放榜了,再顺便请一甲那三人来诗会,只会锦上添花啊。”她一手托腮说道,眉目间满是娇嗔俏然,哪有生过孩子的样子。 我认出了她,正是刚刚跟林晴她们一起聊天闹玩的女人。姓甚名甚我似乎听旁人说过,却也记不清了。 “自然是好的啊,叶家不是也有人参加了今年科考?我记得名叫子安……在上次的诗会上语惊四座出尽了风头,要不是我一介粗人,倒会把他的诗句记着,好出去与别人显摆显摆。”身边响起了一个男声,音调有些熟悉,低沉又充满风流笑意。 “哼,也敢冠上叶姓,不过是远支旁亲家的儿子,来投靠叶家主家,妄图用这个姓氏攀个功名,我最瞧不起这种人了。不过……到要说那相貌气度倒是挺唬人的,看样也是个风流性子。温公子,我要不回头介绍给你认识认识?”这叶家女一脸坏笑,过来挽我的胳膊。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抬头看向那刚刚说话的男人,她后半句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 那人就坐在我斜对面,穿着颜色怪恶心人的粉色衫子,却是个三十岁出头古铜色肌肤的男人。这衫子穿在他身上真搞笑,我看向他的面容,高鼻深目下巴坚毅,这样一张爷们的脸上偏偏长了双桃花眼,正波光粼粼地看着我似笑非笑。这眼睛与五官的搭配,就像是他高大身材和这娘炮衣服的搭配一样,又可笑又觉得风流。 可偏生不让人觉得讨厌,仿佛是他为了逗你笑才这样,既有着成熟男人的从容浪荡,又带着一点点孩子气的可笑。 这里男子不流行蓄须,甚至上了年纪的男人也没有多少留胡子的,但他偏生要显得自己老气一样,留了一小撮胡子在下巴上,却趁着他更加有点顽皮似的,仿佛在说你们不喜欢的我偏要做着试试。 “这位是……?”我忍不住低声喃喃道。这怪异的气质的确让我呆了一下。 “这是沈家老二沈铁然,不过他整日老夫老夫的,我们都可以叫他沈二爷了。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呢,西南军的老大,沈大将军啊。”叶家女笑了起来,极其亲密的抬起胳膊攀上他脖子。这二人是情人? 沈二爷学着年轻公子的样儿,拿了把扇子摇了摇,对我了然又促狭的笑起来:“老夫正是沈老二。” 这年纪在这地方算上是老男人了,早该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 “哈哈,温公子被吓到了啊。来吧,诗会家宴我自然会奉上请柬,我可期待着温公子呢——”叶家女笑了起来,她也穿着和林晴差不多款式的高腰襦裙。 我跟着笑起来,却有点僵硬,因为我看见了沈铁然那双指节分明的大手,以及小指上戴的指环。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 清晨。 “你要出门?”清琅看了我一眼,我换了件颇有世家公子范的青衣裳,还挂了串玉佩拿了把折扇。“玉佩留下——” “别介!”我连忙去护自己的玉佩,却还是被暴力的清琅抢走了。 “我哥说,女人有钱就变坏。” “你哥是谁,我揍他去!” 他瞥了我一眼,从自己荷包里掏出十两碎银,给我扔手里。我目瞪口呆:“十两啊,我连吃顿好的都不够。”清琅一脸肉痛的从我手心里拿走了五两。“那你就吃几个烧饼凑活一下吧。” 我今儿本来是想把玉佩当了,给自己换点零花钱,清琅这小子全面防护毫不给我可乘之机。可悲啊。 我垂头丧气的往外走,清琅似乎有点于心不忍,又捡了点钱塞进我手心,我一脸惊喜的张开手——两枚铜板汗津津的躺在掌心。 ……你还不如不给我。 我整了整头顶小冠,浪荡的摇着扇子迈出了柳屋侧门,满心期待着什么满大街走的都是戴着面纱的小公子啊,什么街头哭着卖身葬父的娇弱少年啊。 结果一直走到了茶楼,我也没见着半个。就算有些唇红齿白的漂亮小男孩儿,也是那些拥着贵女上街的侍从。街上走的只有平民百姓,而做生意的基本都是男人。这几天的偷偷打听分析,我才明白女人在这个社会上仿佛都是退居幕后的。打仗是男人去打,女性只要幕后分析,赚钱就让男人去谈生意,女性只要坐在后面思考斟酌。 女人用思维与生育笼络了男人,控制整个世界。虽然有不少喜欢事事亲为的女人,但社会的风气都是女人退居幕后。 当然也有许许多多野心强大的男人暗地控制女人,间接控制家族,这种情况也不少。这个社会虽然在婚姻关系上的不平等,体现在很多地方,比如男人拼死拼活参加科考才能谋得官职,婚后自己的权利也是会被女方家族利用,而有家世的女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谋得不小官职。就算是身世一般的乡野女人也会付出的少很多。 这就是不公平。 我一直很好奇女人是怎么依靠少的数量还谋得了高的地位。社会发展的极大可能性就是,女性被当做生育工具被抢夺,而且没有地位没有权利,这才是正常的啊。 后来我听清琅说,在几百年前,女人的确地位极其低下,但是男性对于女性的占有和抢夺导致那些年孩子的出生率不是特别高,而且女性本来就稀少,掌握权力的王却可以占有好几个女人,这就变成了社会资源的不平均分配。是几十年的战争与女人的崛起才造就了如今的时代。 这个地位关系看起来虽然不公平,但在男女数量不均衡的情况下,却是能够让更多的孩子出生,让更多的孩子接受到好的教育好的发展的好办法。而女性也由于教育观念改变,也变得越来越理智强大,更有掌控权利的能力。 现在看来,目前的社会结构模式至少是稳定的。这么想着,我脚下却不停。 茶馆,作为小道消息聚集地,的确适合打探消息。我忍痛用自己存的那点银子给自己弄了个雅座,对那奉茶的小厮塞了点钱,没过多久说书的男人就走上了楼。 “这位爷,可有什么事儿么?”他衣着灰扑扑的,上了些年纪,卑躬屈膝的对我说话。 “也没什么,就是想来问问事儿。”我一脸风轻云淡的把五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他眼睛亮了亮,伸手就来拿,拿了半天也没拿走。 “爷……您放手啊。”说书人一边用力一边道。我脸红脖子粗的用力捏着那银子,不舍的脸都快抽搐了,最后还是让那中年男人夺了去,他迫不及待的塞进荷包里,继续挂上一脸谄媚笑容。 “只要是小人知道的,必定都来告诉您。” 我暗骂了一句,摇摇扇子说道:“坐,上茶。那你就来跟我说说西南沈家……以及那沈二爷吧。” 说书人喝了一大杯茶,以为喝了好茶占尽便宜,却发现我点的是最便宜的大麦茶。他尴尬的咳了咳说道:“沈家啊。要问沈家您还是问对了人,我对沈家知道的还是不止一点。” “沈家原来是西南小氏族,撑死也就是个地头蛇,要说沈家的昌盛,那基本都归功于沈家老二。” “沈家老二沈铁然将军,十七岁入京考成武状元,同年入军,三年内就胜仗连连,年仅二十就位高权重,深得那时候先皇信任。只可惜后来被奸人所害,本来随着沈铁然功成名就而迁徙入境的沈家,还没落脚就被打入牢狱,那时沈铁然身在塞北。” “先皇恐沈铁然私自逃走,以沈家大哥性命要挟,沈铁然不知道累死了多少匹马,从塞北赶来,却仍然晚了一步,沈家大哥被杀。要知道沈家无女,只有八个弟兄,沈家大哥自幼身体不好,却是有名的诗人,性格温平,无冤惨死。沈老二怨恨先皇却无法,他其他几个兄弟都在先皇手里。” “后来就是知名的十年前沈谢事变,沈家兄弟逃出天牢,家中父母却惨遭屠杀,沈家败落。先皇疑心当年的丞相谢十三郎有意放走沈家兄弟,并有…扶持…皇女…篡位之意,于是以文字狱为由灭了谢家满门。”他低声说了那几个字,我差点没听清。 “谢十三郎那年刚二十三岁,虽为男子却才惊艳绝盛京,文章流芳千古,竟死于那次灭门。啧啧……谢十三郎,真名竟都不被记得,大家都这么称他。虽是第一才子,容貌绝天,却也性情风流难定。” 谢十三……谢十三? 我突然有点怔愣…… 这感觉很苏很俗,就是传说中的‘脑海中记忆涌上来’,或许我该心痛的捂着胸口,大喊‘我的心……好痛好痛!’……可我只是陷入了长而空白的怔愣中缓不过神来,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就是真正的失忆的感觉吧。 第六章 “这位爷!这位爷!爷您有病就别往外跑,你要是死在小的这儿,你让小的怎么去见官府啊——”我看着那说书汉子伸着手就要往我人中上来掐,一脸急色。 我立马弹起来,离我远点,你刚刚说话的时候就用那只手在挖鼻孔,别以为我没看见! 他看我清醒过来,不再发晕,笑了笑,却面露难色:“爷,这有病得治,您要不回家吧,在这儿出了事儿,小的小店可真担不起。” 我扇子一拍桌面:“你才有病——给我继续说!谁让你扯到那个什么十三上了,继续说沈家老二的事儿!” “哎……后来沈家被从氏族簿中除名,沈家几兄弟成了朝廷犯人,他们逃窜回西南老家的山里。他们逃走之后谢家被抄斩的,谢家死后没多久,新皇登基,那时候在几大氏族中不出名的岑家开始被重用。新帝那可是顺应民意,登基后风调雨顺天下大和,多亏了皇上——” 我冷冷道:“我要听沈家!” “哦,沈家兄弟去西南做了不知道什么,这一去就是五六年,直到五年前,沈家才又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那时候西南流寇猖獗,朝廷几番去剿匪,均是死伤惨重,那时塞北敌国常犯,朝廷也没精力去对付流寇,只是朝廷上都怀疑是未死的沈家兄弟率领了流寇反对朝廷。可没想到沈家竟然率领几千山贼,斩杀围剿流寇,打破这一谣言。” “沈家大破流寇后,竟然坑杀上万俘虏,剩下的全部逐出我们盛朝,只依然带着几千山贼退守山中。西南居民都自发感谢沈家军,却听说是皇上授意让他们出手。虽是如此,但朝廷未作出回应。” “沈家军自两三年前开始以朝廷名义招收兵马,逐渐壮大,背后还有不知名的财阀与兵器制库支持。后来关于西南沈家军是叛军的谣言纷纷兴起,可是三个月前,朝廷招安西南军,并给沈家二爷军职,西南军是叛军的谣言不攻自破,而沈家兄弟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了。” “他几个兄弟除了他排行老二的沈铁然以外,还有老七也跟着一齐打仗,其他兄弟都隐居起来了。” 我看这说书人说的差不多,端起了那茶杯几乎要笑起来。不攻自破的谣言,呵……绝壁是扯淡,只是沈家夺得了皇上的信任,也为了苟活而放弃了父母之仇。谁知道那浪荡可笑的沈铁然是为报仇而伺机埋伏,还是真的为了权利忍辱偷生。 “不过这沈二爷浪荡名声可也是传遍了盛京啊。”说书那老男人凑过来低声说道,我挑了挑眉毛:“怎么个说法?” “在盛京无数大小世家中,这沈铁然最起码跟三十多个女人做过情人!不论是哪家当家主母,还是谁家初入官场的小女。而且沈铁然性格爽朗,作为身强体壮的将军,床上也不是那些书生能比的……还不喜欢多纠缠,家里父母双亡又不会扯上婚事,盛京里那些无聊极了的贵女们,哪个不喜欢他。” 天呐……这还是一只种马。 “这样……阅人无数的男人不会嫁不出去么?”我低声问道。 那说书人笑了起来:“一看您就是家教极好的贵公子,这年头男人婚前有多少情人是管不了,也不会有女人去计较的。再说了,情人多那是有魅力的证明,每个女人都想做一个浪荡男人最后的爱人。谁要是娶到了沈铁然,就是代表她有魅力啊,而且沈铁然现在手握重权,那可是大红人!” 我不屑的撇了撇嘴,不过是个反嫖女人的滥情老男人而已。 “公子爷,还有要问的么?”他说了半天的沈家,说的也不过是朝廷想让人们知道的样子罢了,都是表象。 这样想来,本来想问谢十三的我停住了嘴,算了,反正也听不到真话。 我有点可惜,五两银子只问来了一个种马男的坎坷人生了,不过也不好多计较,我甩了甩袖子就准备走了。门口那店小二却叫住我:“公子哥,雅座要十两——” 我极其不要脸的回头:“今儿个没带钱,我是那柳屋的头牌,你们回头去柳屋要去吧。” 那掌柜看了我笑起来:“公子,撒谎也要带点谱,谁不知道柳屋头牌是那大名鼎鼎的源雅公子,就您这尊荣也来冒充头牌,要真这样柳屋早倒闭了。” 那店小二仿佛是笑话一样跟掌柜笑起来:“可不是么,身上连块上等玉佩也没有,要不是看着这衣料上等,那小冠也是上等蛟纱錾花纹,我都不会让你去做雅座。结果就在雅座点了个大麦茶,做了大半个时辰。 我哑口无言,做出沉痛的表情:“本王微服私访,你们却……唉,实在教本王好生伤心。” “在胡扯我们就直接扒你衣服押当了!当今男王只有年近六十的淮安王和才刚刚满月的松熙王!” 咄,这俩人忒不给我面子。我拔腿想跑,那小二就上来要扒我衣服,这茶楼生意本就不好,人也少,他们根本不怕我闹腾,眼看着那小二手就要摸上我缠着布条的胸,我大急:“你们这些人!都说了我是柳屋名倌,你们胆敢招惹柳屋——” “呸,就你这样貌连在柳屋给那些公子烧水都不够,这年头良家公子还都想凑进那风月场所去?!” “啊啊啊,你们这群流氓!”我挥拳踢腿,无奈手脚筋被伤,我连常人力气都比不得,挥出的拳头软塌塌,就跟**似的。 眼见着那小二就要来扑上我的腿,顺着往上摸,我大惊失色。 “扑哧。”却听着边上一位公子笑了。我才看着一位蓝衣公子带着冥离坐在大堂里,身后跟着个伶俐却好像很鄙视我的小厮。“你别闹那位公子了,不就十两银子,我替他付上了。” 那小厮一脸不情愿的拿了十两银子扔给了掌柜,那掌柜看了一眼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我,拿了钱就给我道了声对不住走了。 按照常理,这位公子应该找我上去聊一聊。他似乎表现出对我很有兴趣,那冥离后想来也是一张美的惨绝人寰的脸,然后他大概会说我很像一个故人,然后缓缓揭开冥离的那层薄纱,对我笑的很有深意:“我们以后会再见的。” “你怎么还不走,还想在这儿扰了我们公子清净么?”那小厮一脸不耐。 “啊?你们公子……不打算请我上去聊聊?” 那小厮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叉腰走了,走回那蓝衣公子身边。我这边只能看见他骨骼形状极好的背,那肩膀撑起了衣裳,他的脊背绷得笔直,似乎隐隐有一种拔剑张弩之感。 我呐呐的有些无趣,那公子也从未回头看我一眼。但看那声音却是极美的,却带着冷淡与慵懒。 我走出茶楼,还一步三回头的看,那公子就坐在窗边,却从未往我这边看一眼,冥离有些可爱的朝里歪着,似乎在跟他的小厮说话。唉……原是我自作多情。 我这样想着,就要回头,却看着一阵风微微吹起了面纱,翻飞了一脚,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小片明显是烧伤的肌肤在那公子脸侧下巴的位置,往上延伸着不知道有多大面积,很可能那公子半张脸都是烧了的。 而脖颈的皮肤却完美无瑕的如同半透明的美玉,带着微微透出来的青色血管。 我莫名怔了。烧伤…… 瞬间那块微微掀起的已经落下,我有些心虚的猛然回过头,心里却闷极了,难受的我眼泪都快掉下来,我低头往前快步走去。 这么好一个公子,怎么就脸毁了呢。唉,我捧着自己的小心肝,忧郁的无以复加,果然公子我多愁善感,连陌生公子的悲惨命运都能联想到自己的一贫如洗,顿时眼泪一汪一汪都往嗓子眼儿里咽。 妈蛋,老娘全身家当就只剩二十两,怎么可能给你雅座钱! 我颠着这点钱,明眼人都能看出我的忧伤啊,其实也不怕迷路,在盛京里往中间一望就是高大而耀眼的皇城,往西边一望就是楼阁重重的柳屋,最好辨认的除了皇城竟然是勾栏院,也算知道这朝代多少淫民了。 我怀念着楼里厨房的老张做的油酥鸭,觉得在外面吃饭实在不划算,便晃悠晃悠扇子准备回去了。 柳屋东侧门是条不宽的集市街道,我刚走到街口,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眼见着一帮人围在一处,我可是拼了老命的捂着胸往里挤,终于挤到了最跟前,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站在人群中央,穿着朴素紫灰色粗布衣裳,脸蛋白净微圆,眼睛大而懵懂,呆呆愣愣的却也可爱极了。 不过她这时候表情却不太好,一脸惊怕。我就看见了他旁边凶神恶煞的赵汐,今儿穿了个紫底彩蝶绸边袍子,衣料华美,今儿倒是没带他那银色的大圆盘子,带了个艳俗的金锁,整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胳膊上倒是没什么银饰,露出了那小麦色的手臂,倒是显出几分活力与柔媚并在的感觉来。 “呵,没听哪个偷了小爷的钱,还能好好活着的。”赵汐手里拈了把折扇。 “公子,我错了,这不把钱还你了么?”那姑娘白皙圆润的手腕上还有几个红手印,想也是被赵汐这壮士给掐的。 “哼,还钱就行了,女子行窃,品德低下,算到了官府,你这罪可是不小。估计最起码也会打个你皮开肉绽吧。”赵汐倒是会威胁人,不过他也没说错。 盛朝对于女子犯罪,特别是行窃强盗诈骗这种关乎品质的罪,可不像别的罪有女子优待,绝不可能让你只抄抄书思个过,那都是要出人命的。而且还有连坐。盛朝对于女子的教育和行为总是规范也更严格些。 那女娃倒真是懵懵懂懂,张大了嘴巴:“啊,这么严重啊,还要打板子?” “可不是,你要是男子也好,我大不了把你卖进勾栏院去,你这是女子,可就要上官府了。” “公子,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那丫头仿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我不要挨板子啊!” “那就给我三百两,我放你一把。” “成!”那女子听说要掏钱,挺乐意,她身上一身布衣,我却眼尖看着她带了块好玉,她毫不肉痛的就扯下来塞进赵汐手里。“这玉值千两呢。”有这个好玩意儿你偷什么东西啊! 的确是块好玉,不知比赵汐脖子上那个鎏金的金锁好了多少倍。 身边的人也看着好商量就散了,然后我就看着赵汐掂了掂那块好玉,低声道:“啧啧,这次那青花瓶子总算可以买下来了。” 呔,这货竟然要用一块好玉去换个假瓶子! 第七章 我眼见着他走远了,砸吧砸吧嘴,不过那钱也迟早是清琅的啊。 而那小姑娘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啧,多好一个姑娘,竟迷上赵汐了。 刚转了身,就看着清琅站在侧门那儿,手里捏了封信,有些急切的四顾盼望,抿着嘴皱着眉头,我看他小小年纪总是一副紧张又愁的模样,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清琅原来在温召身边掌握情报,算是旧部,我的失忆必定给他造成极大压力吧。我摇着扇子快步走了过去:“清琅,你在找我么?” “公子!”他连忙把我扯进柳屋里来,低声说道:“上边来的信。” 我大惊,压低嗓子道:“温溟?” “正是。” 我手有点哆嗦,弄了半天也没拆开信封,清琅看不过我的怂样,一把夺过来,揭开蜡封,取出小小的一张纸。 “赵汐贬为公子,并携温召速来见吾。” 这行字极为潦草,写在一张破草纸上,我思酌了一会儿:“你说这温溟是不是上厕所的时候突发奇想随便写的啊。” 清琅翻了我一个白眼,那纸条仿佛浸了什么液体,我刚草草看完就化作蓝火,差点烧伤了我的手指。我连忙扔地上踩了几脚,那纸条却早已化为灰烬。 “这……这要暗算我啊!”我大惊。 清琅又翻了个白眼:“惯例,要这也算暗算,你早死了无数回了。” 咳咳,我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实在面上无光,不过很快我就又激动起来:“话说赵汐贬为公子……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公子这词儿在柳屋外边倒是正经意思,不过在勾栏院里可就不一样了。赵公子和赵主管在这儿天壤之别,如同小姐跟小姐的差距也差不离儿了。 清琅笑的比我还坏:“小爷早看他不顺眼了,不过这回他做了公子可是会更有钱了,到时候狠狠黑他几笔。” “对了,他是不是看上你那儿一个青花瓶子?我看他黑了别人一块好玉,要去那儿换瓶子,我看那玉不错,你不如回头留着给我。”我小心翼翼的看着清琅的脸色,生怕这位财主不高兴。 “玉?你要好玉作甚?再说就你那眼光,看的玉也未必有多好,回头我替你看看去吧。”清琅说道。 我乐得拼命点头。 “你在这勾栏院也不用太小心,我看不惯你整日这样。以前这勾栏院就是咱们的地儿,是咱们掌握盛京的眼,就算如今温溟拼命渗透进来,这地方还暂时是我能控制的,你不必如此。”清琅执了我的手,带着我往里走。 我认真点了点头,一脸正经:“每天装严肃真是累死我了,还要对着赵汐卑躬屈膝,你早说这是咱的地盘,我才不会怕他!哎呀呀,还有每天老张做的香酥鸭,我能吃下两只,还要装作娇弱无力只能吃一只半的样子!” 清琅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你每天都装严肃来着……?” 我讶然:“你竟没看出来?” 清琅看了看我,过了好一会儿,抿了抿唇说道:“阿召,就算失忆人是不会变的,只会让你以前的个性更明显。我不算了解你,也认识你几年了,你……还总是一个人。仿佛谁都帮不了你一样。” 我有点尴尬:“原来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猥琐啊。” 这句插科打诨说的我都没底气,清琅深深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你还是……” “哎?”我愣了一下,却看着清琅自嘲的笑了笑,扭头就走了。 不知怎么的,我没追上去。一低头就看着站在池塘边的自己,头发还乱糟糟的,有点可笑,脸上也挂着有些尴尬的笑容。一尾鱼红鳍拨了拨水面,弄碎了我的倒影,我故作忧桑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 “让我挂牌,想都别想!温溟你大爷,你敢让我来卖!”我大老远就看着赵汐在房间门口破口大骂,几个小厮都拉不住他,李管事正准备把赵汐房间里的东西搬出来,要搬到公子该住的房间里去。 “虽然您年纪大了些,不过该学的伺候人的本事还是要学啊,自然有别的公子来教你。”李管事指挥着小厮们搬出了赵汐藏得那些假古董,我看着那半人高瓶子上画的图案,明明就是我昨日看得那出新戏的一折,名为——小公子失手偷桃,贵家女怒而踹裆。 这一看……就知道,这瓶子也太假了。 “你他妈敢让我去摆那骚样去勾搭女人,想都别想!”赵汐挣扎起来,旁边站着的红牌公子摇了摇扇子:“汐公子说的跟自己多高贵一样,我至少赚的钱不比你少,放心,虽然你脾气差了些,可是公子我亲手调-教,马上让你变成我们柳屋第二个红牌。” “呸——”赵汐怒极了,一脚就要踹过去,那红牌公子扭腰一躲,只看着赵汐踢碎了木质栏杆,真是位壮士啊。 “啊,温主管,汐公子的牌子是要您亲手写名的,您给他起个花名吧。”李管事把我也拉进这场混战里,我捏着那红漆木牌,旁边小厮捧着笔墨,我蹙着眉毛,半天也想不出给赵汐这臭脾气的家伙起什么名儿。 “你要是敢给我名字里加个什么花字,蝶字,翠字你就等死吧!”赵汐气鼓鼓的,我觉得他已经够惨了,实在没必要雪上加霜,好心的说道:“就单名一个汐字吧,公子中还有名字里带这个字的么?” “并没有。” “那就一个汐字就好,人称汐公子便罢。”我抬手拿笔写了个端正的汐字,好心的安慰赵汐:“这个字还是很好听的。” 他夺过牌子来,端详了一会儿皱眉说道:“写的真丑。” 那牌子后面就是他的价钱,倒是明码标价:摸个小手就要二两,亲个嘴十五两,搂一楼腰是要五两了,按夜算五百两一夜,如果是包的话,千两一日。 这倒是个暴利行业,不过这价位真不算低。我思忖着,要是包一天,那千两银子,可不知道要被翻红浪多少回,才能把这钱上回本来。 赵汐咳了咳,脸有点微红,把那牌子递给我,我以为是他为自己未来性福生活羞涩,没想到他说:“那啥,我不识字……” …… 这楼里文盲的公子都是个位数啊。 我越念他脸色越黑,一怒之下差点把我脑袋拍成烂西瓜,我战战兢兢的在心里算账。这钱六成交楼里,四成自己用,虽是这样他自己还要付吃喝,熏香,小厮的费用,被包一天也差不多能净赚两三百两。 乖乖哟,我惊喜的琢磨着,这么一来,我估计赵汐一个月就能买三五个假瓶子了!真是不错—— 也不知道他那屋子能不能堆下那些破烂。 赵汐也知道了要带我去见温溟的事儿,表情严肃了许多,跟我说当晚就走,我顿时慌了:“她不会一不爽,再把我好不容易长好的手脚筋再给挑了吧。” “说不定。” 我泪如雨下,求着赵汐让他给我一味死的不疼的毒药,我要是实在受不住就服毒自杀算了,他根本不欲理我,回去端详他的‘贵女怒而踹裆’青花瓶了。 清琅虽说着跟我生气了,却仍然替我找了套舒服的青色衫子,洗净让我换上。 等到夜幕刚落的时候,我蹲在花园里埋东西,背后却听见了清琅的脚步声:“温召?你在做甚?” 我把那沾了水的香炉和其他铜器埋进土里,一脸严肃的对他说:“这东西,埋个十天半个月,变得锈迹斑斑的时候就卖给赵汐那傻子吧,我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这笔巨款就暂由你保管吧。” “……赵汐再傻也不会买生锈的夜壶。” 总之,不论我多么不舍,还是不得不去见了那个与我血海深仇的温溟。在柳屋后门坐上马车,出了盛京后在驿站后换马,我不得不生疏又惊恐的骑着马,跟他往攸城赶去。 后来赵汐实在看不惯我那就跟散步一样的速度,直接把我拎上马,跟我共乘一骑,挥鞭飞驰。 马匹整整跑了一夜,才来到攸城,一进城门我们立刻在客栈下马,赵汐扫视四周,给我带着斗篷的帽子,和我低头走入客栈,我正好奇何必如此,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位和我们身材长相经过化妆,都与我们二人无异的家伙,走出门乘上了马。 “啧。倒真像个神秘组织。”我低声道。 赵汐瞪了我一眼,把我的斗篷使劲往下压了压,有些强制性的抓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的拽着我向前走去。我实在别扭,若是牵着清琅还好,他年纪小那么多,这么跟赵汐牵着手,真是要我老命。 我往日又跟他不熟,此刻觉得我手指僵硬的跟冻萝卜似的,他掌心里的薄茧蹭着我的手心,微微发痒。赵汐披着沾满晨露深灰色斗篷,从客栈后门出来,只知道走得飞快。 “你不是会武功么?为什么不直接带我轻功飞到攸城来,骑马真是累得腰酸腿疼。”我说道。 “轻功?你当我是鸟人么?飞檐走壁爬爬城墙还行,这么远的距离你要我用轻功是想让我死么?”赵汐头也不回。 攸城刚下过雨,我们在湿漉漉的小巷与石墙中穿梭,我薄底的靴子都踩在干净的积水里,浸湿的差不多了。赵汐步速很急,脚步踏飞积水,他仿佛实在是忍不了我的步速了,一把扛起我,连踏几步飘上墙头,踏着落雨后灰色的瓦片几乎是在往前飞。 我晕晕乎乎的问:“那你能一掌打碎城墙什么的么?或者会什么化骨绵掌之类的?” 赵汐被我问的差点岔气:“你当我是神仙么?我并不擅长武功,专供蛊毒之术,不过就算是温溟也没法一掌打碎城墙啊,你都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胡话。” “啧,我看你平日里欺负我那么起劲,我以为你武功多高呢。”我插科打诨,实际是紧张地无以复加啊。 终于我们飞进了一户庄园,赵汐很快的在这几乎无人的庄园假山处找到了一处暗道,携我钻了下去,等到了下层,我和他往前走了好一段,才发现上面的山庄如果算大,那下面的空间就要是上面的好几倍。 这地道明显是精心修建,地面铺满青砖,我们走了好久才豁然开朗,一处地下暗宫出现在我们面前,无数蜡烛静止的燃烧着,两位紫衫人站在暗宫入口处。其中一位走上来,一句都不多说的扯开我的衣袖,看了看我手腕的伤口。 “没错,是温召公子。”他对另一位说道。 那位伸手过来,在我的伤口上狠狠一按,我痛得几乎要跳起来,张口就骂:“你他妈有病啊!” “嗯,不是伪造。进。”说着,他们二人带我们走入了暗宫。 第八章 我傻了傻,“这检查方式真特别。” “有人可能模仿你的脸,但没人会把自己手筋挑了再混进来。”赵汐说道。我疼得指尖都在哆嗦,把伤口掩进了衣袖里,继续往前走去。 这里因为是地下所以有些阴潮,紫衫人带着我们连着走了十几个弯,我才见到了一扇两人高的木门。 两旁烛火轻轻跳动,那两人对赵汐躬了躬腰退下去,赵汐摘下兜帽,推门而入。我幻想了无数次温溟的模样。不论怎样想都会是什么带着金色面具身着华丽红袍高高站在台子上手拿权杖高贵冷艳逼我跪下,还是妖艳妆容暴露服装手持匕首挂着‘别怪老娘心狠’的微笑插-进我手腕…… 不论怎样想,都定是个奇葩女人。她要是不够霸气狂野,就对不住我这个妄图反抗她却差点被玩死的属下。 我静静跟在赵汐后面,盯着沾湿的鞋尖,不敢看她。 “呵,赵汐……”我听见一个极为冷淡的女声,“看你的模样倒是过得很好,倒是难为你了,盛京离云南那般远,你也能轻轻松松的看着西毒王的位置落进别人手里。” 赵汐低下头去,眼里几分漠然。他没了平时暴躁又明艳的神情,倒显得严肃极了。 “我也的确是没有办法,阿瑶得到了生死蛊,就算我是正统继承人,也抵不过她那一个小小的神蛊。” “你比不得她?再说了,生死蛊你若是提前防备,毁了便罢,那女娃根本不会登上西毒王之位,不论怎么说来都是你太过懈怠。”温溟声音远远传来。 我小心翼翼的抬了抬头,看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就坐在一把藤条椅上,头发里简简单单插了支玉簪,肤白如玉,远远看着就是一朵素的不能再素的白莲花。我想她一定觉得我这种青衫子素的做作,别的女人红裙紫袍俗的可怜。 真心把自己当颗白菜,穿了一身白就把自己当做神仙姐姐。这种古代小文青很适合一边仰望天空一边:“犹如那梦境的深长,只是追逐不到熟悉的身影而让我迷茫……” “阿瑶来了盛京,从她手中得到西毒王之位并不难。只要给我时间。”赵汐微微躬了躬身。 温溟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月。若是不行我们之间合作决裂,我将攻进云南。” 赵汐单膝跪地:“是。” 他一跪,吓了我一跳,我腿一软也跟着一矮,蹲在他旁边不敢起身。 赵汐转过头如同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自己这个如同便秘的动作实在丢人。他抬头对温溟说:“溟主,无事我便退下了。” 温溟从藤椅上站了起来,白色云袖半掩的指尖对我勾了勾说道:“还有事呢,温召,过来。”我连忙站起来弓着腰颠着步子跑到她旁边,离近了才看见她的容貌。 并不算绝美,只是普通的素净清秀,但我总觉得她一定是易了容。因为按照惯例,美人总长了双饱含着宇宙的氤氲双眼,只长了双漂亮眼睛的女人一定是易了容的绝世美人。 她勾了勾唇:“你装的可累?” 我腿一哆嗦,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溟主在上,我可不敢装失忆啊,我这……我这是真傻了!” 她不接我的话,冷哼一声,眼里有了几分阴郁,睫毛微微垂下来,让人看不清她更深的神色。真是高手,当真高手,一句话就能吓得我拆点趴地上。 “赵汐,带了吐真蛊么?”她不看我,只问赵汐。他应了一声走过来,我看着他那带满银镯子的手腕晃了晃,拆下一只镯子,那镂空的银镯里缓缓爬出了一只青紫色小虫,惊得我毛骨悚然,他满身的银饰里竟养的全是蛊虫?! 温溟抬了抬下巴,我就瞪大着眼睛,亲眼看了那虫子被赵汐放在了我后颈处,我随即后颈一麻,这麻酥瞬间蔓延至后脑,我连带着反应都跟着迟钝起来。赵汐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你知道你所练内功名叫什么么?”温溟倚在藤椅上,晃了晃,仿佛跟我聊天一般说道。 “……不知。”我大脑中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张口轻声说出。 吐真蛊……竟是这样让我说出真话?! 我心里慌了,却看着温溟低声说道:“呵……是名为云翳心法。” “这心法共有七层,前三层与普通人无疑,需有人在旁引导才能筑基,第四层第五层功力大增,持续时间也最长,练至第六层后期在即将突破第七层时则会痴傻疯狂,但若是有旁人强制他继续练下去,到了第七层则会失忆,武功大成,世间难觅敌手。” “但你知道么……到了第七层,也会对那个最初引导练武之人百依百顺无法违逆,而我就是那个最早引导你的人。” 我瞳孔微缩。这难道代表我没法再逃脱温溟的掌控? 温溟看着我的表情,笑了起来,那笑容叫一个出尘淡然,却让我只想抽她。 “你倒是没唬我,真是失忆了。不过你不必担心,之前你擅自改了心法,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更改套路,这也就会导致你练成七层虽会失忆,但内力全无,也无法……再受引导者控制。你真是一直都这么大胆啊……”她偏头说道。 “那么你记得帮你改心法,控制你避免走火入魔之人是谁?” “……记不得了。”我不由自主的说。 “你可记得我是谁?”温溟贴近了我几分。 “温溟……溟主。大人物。”我的回答真老实。 “那你猜得到我是谁么?” 我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笑了,仿佛知道我会这样,又问了一遍。 “京城之人。”我脑袋中的猜测被迫说出了口,这种思想被人生生从脑子里揪出来的感觉实在太可怕。“而且是皇家中人。” “哈哈哈哈!”温溟拊掌而笑,明明相貌清秀温婉,这份大气却仿佛枭雄一般。“你的确是如同以前一样,就算是失忆了也不轻举妄动,心里分析的头头是道啊。告诉我,你怎么猜的?” 我心里如同烧沸了的水,有几分慌张的想要往后退,嘴上却低声说了出来:“柳屋是温召所创办,作为勾栏院最方便的便是探听情报。对你来说也是好处不少,你完全可以在温召创办形成规模后,并在各处情报点安插好之后,直接强夺接手。” “说的没错。”温溟嘴角含笑,一缕发丝垂在脸侧,衬得她面容柔和。 “我曾查到柳屋三次被朝廷压制,第一次被放火烧毁,第二次说是窝藏贼犯,第三次则是更改法令使得柳屋客源减少。这几次大事件之后,柳屋仍然能成为盛京最大的风月场所,就是代表……那几次的打压都是掩人耳目。”一开始的惊慌在我发现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开口的情况下,渐渐平静下来。妈蛋,这他妈什么蛊,简直就是仙术啊! “既然如此,那么几次打压都只是表面功夫罢了,三次压制,分别是跟淮安王,叶家主母和刑部侍郎为主,背后所牵扯到的人更是京城老辈。我本来找不到这三人共同之处……直到听说叶家的兴盛是由于十年前新皇登基,在保皇派中有重要作用。” “然后与此相同的,淮安王与刑部侍郎都是由于跟随新皇登基,站对了阵营才有了如今的发迹。于是我猜测与皇家有关。” 温溟笑了起来,她眼底颜色更深,我跪坐在地上半仰着头看见了她眼底一团黑雾。 “温召啊,温召。这是你失忆后不过几日,你便猜出我身份。吐真蛊只能对毫无武功又无心防之人用,若不是因为失忆致使你茫然懵懂的,我也绝不会有机会让你说真话。”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脸,那双美玉无瑕的手冰凉冰凉,激的我轻颤了一下。 “从你幼时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罢了罢了,不说当年的事儿了,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我也是个三十的老女人了。”她歪了歪脑袋,文青的劲儿又冒出来了,我看着她四十五度角仰望着青砖铺成的天花板,幽幽叹了口气。 “告诉我吧,你最后得出的结论呢?” 那这样说来时间也吻合了,十年前沈谢之变,三皇女登基…… “您是当今圣上。”我垂下头,说道。 这句话,温溟仿佛没听见一样,她沉默着似乎想了许多别的事儿,过一会儿说道:“给你个任务。很快就要到叶家诗会,你去,把一个人带过来。皇榜目前还未出,但我告诉你他是今年新科探花,名叶子安,把他带到柳屋去,我要他替我办事。” 考虑到我现在小命还在这个白莲花女皇手里,连忙狗腿的点了点头。她拍了拍手,候在门外的赵汐走了进来,晃晃银铃,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麻麻酥酥的又从我后颈钻了出来。 赵汐深深看了我一眼,把那青紫小虫装回了银铃里。 “叶子安不正是那叶家远房亲戚么,我知道了,只是我以什么名义把他带回柳屋啊……”我犯了愁,毕竟柳屋是个勾栏院。 “这就你自己想办法了,反正让他长期呆在柳屋就好。”温溟站起身来,长发如瀑垂下,白色羽衣轻轻动了动:“我们一直都能好好合作的,阿召。你为何就是不愿意呢,有时候顺从能得到更多。” 我呸——你麻痹有本事你挑我手脚筋之前说这话啊,把我弄残了又招什么安! 但我仍然狗腿的笑起来:“是是,这件事儿我一定办好。” 温溟轻笑了一声,仿佛没听见的飘啊飘啊走了。 我揉着脖子和赵汐退出了房间,这次没人再来带路,赵汐携我在暗宫中穿梭,我不识路,很快就绕的头晕脑胀,真好奇赵汐那猪脑子是怎么记住路的。 很快,我们回到地面,他跟我并肩走去另一家客栈,在攸城的西城门。 “哼,真不知道你这个家伙之前是怎么会掌控那么多权利。每天就知道插科打诨,吃喝玩乐!”他胳膊上那些让我毛骨悚然的镯子晃了晃。 “呃……大概因为我长得好吧。” “呸!”赵汐怒瞪了不要脸的我。“想来也是你会勾搭男人,谁不知你风流名声!” “我之前很风流?不可能,就我这种一看就是老实人,楼里公子的翘屁股我也就是瞟两眼,从来没动过手!能在这勾栏院里洁身自好的除了我还有谁?” “就你还洁身自好!”赵汐壮士对我的这个成语表示了极大地愤怒,“你当时不知道跟多少人睡过,还有脸在这儿说洁身自好!现在到了勾栏院,你得意了吧,得意了吧!” 我惊悚了:“你这话不能乱说,公子我一只小白花,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难不成我还跟你一夜良宵过?” “放屁!”赵汐脸都涨红了:“你要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全身蛊虫把你啃成筛子!就你那样貌还望我身边来凑!” 我促狭的笑起来,拍了拍他肩膀:“别这样啊,你这马上就是我们柳屋新红牌,这么害羞可不太好,千万朵花儿等着来采你呢,听说我们勾栏院儿可是男女不忌啊,我期待着你买的那只鸡血石玉势有用武之地哦。” “不要你管——”赵汐咬牙切齿,美目里满是怒火。“你抱着美人归就行,温溟可能不知道你身边那假扮小厮的清琅是谁,我却知道他是你旧情人!夜夜笙歌很开心是吧!” 清琅是我旧情人?我还对这半大孩子出手?啧啧……这温召也太禽兽了些。 很快,我们就赶回了盛京,这来回一趟可真是要玩死我,那温溟屁大点事儿也把我叫过来,若是要我找那叶子安,写个条子派人送来不就好,折腾我仿佛是她的乐趣一样。 赶回盛京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累得脑袋发昏,却收到了叶家送来的诗会请柬,本是昨天送来的,只是我不在,清琅递给我的,我一看日期,可不是今日么!于是就盯着黑眼圈,叉着骑马都快颠残的双腿,坐着轿子就往叶家去了。 而赵汐比我更惨,听说有个姑娘已经要包下了他,赵汐一脸屎色的被押过去了,我略有点不爽,不就是有钱么?一千两包他一天,赶明儿我用那破夜壶忽悠赵汐说这是先秦的,值五千两,让我包他五天我就给他。 我就让他给我磕五天的瓜子儿! 我这样腹诽着,就在轿子上摇摇晃晃的往叶府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我傻了傻,“这检查方式真特别。” “有人可能模仿你的脸”赵汐说道。 “有人还模仿我的面。” “再模仿也不是老坛温召牛肉面!” 莫名想到这个梗23333333 第九章 叶府门口的下人倒是有素养,就算我远行归来行迹狼狈,却仍看了我的请柬恭敬叫了声:“温公子。” 不少京中贵族名士坐着马车软轿,华服盛装前来,与之相比,我实在行迹邋遢,鞋子上沾满雨水与泥,青色衫子的两肩都被晨露打湿,头发微乱,连头顶束发镶玉小冠都是歪的。晨色已浓,这算是上午了,我狼狈的叹了口气,准备和那些裙摆如花瓣般的贵女们一同迈进门槛去。 却突然听着一阵青铜铃铛摇晃的急促声音,一辆乌木马车朝叶府门口疾驰而来,四匹上等霜夜驹拉着这宽大而且造型古朴的马车飞驰而来,车檐四角挂着带铜绿的镂空铃铛,响起来倒是和清脆马蹄声相应。几个女人带着一大群小厮仆人,好奇的看着这车飞驰而来。带着斗笠的车夫猛地一拉缰绳,马车稳稳停在叶府门口。 我才注意到这车并没有什么京中人士喜欢的镂空雕花,反而是在车轩处有几处镶银钿花,显出几分低调的张扬来。乌木颜色深沉无光,样式又是妨前朝的,整个车子仿佛是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一样。这样式规格也少有人用得起,我正猜着会走下来哪家氏族主母,却看着某个高大身影从车上跳下来,引起了贵女们几声娇呼。 “沈将军——” “沈家二爷!” 我一瞧,可不是那个种马将军么!他今日着了件正式的黑色袍子,配着暗金色的花纹显得华贵又硬朗,格外符合他将军的身份。头发也不浪荡的披着,而是很正经的束起来。不过不管怎样,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和花里胡哨的折扇还是不变!他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仿佛也是精心打理了的,容光焕发的对着贵女们打了阵招呼。 哼,有这些精力花在讨好女人身上,不如好好回去带带兵!我刚想转身走了,却听着他在后面叫我:“温公子,温召!温召!” 咄!这浪荡家伙难不成还想跟我扯什么前朝旧爱,我头也不回的迈过门槛,却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后颈一凉,我感觉一个硬物被塞进了我后衣领里,激的我一个激灵,连忙拿出来,却看到是一把竹柄折扇。 “你给我这个作甚?”我怒而回头。 “送你。”他笑起来,给我正了正玉冠:“阿召今日造型真是别致。瞧这靴子上的花纹,真是巧夺天工,仿佛是沾了泥了一般啊。” “沈二爷也不错啊,这一身闷骚行头打扮的不错,肯定能得到不少女人欢心!”我展开那折扇,这年头不论是士子贵女都手里持着扇子,我来参加诗会不拿着一把的确不合适。展开那扇子,却发现扇面竟是空白的,够装逼,我喜欢。 虽然竹制是廉价了些,不过这才能体现出本公子如竹一般高洁的情操,以及我高端洋气的气质,我很满意的摇了摇。 “倒是我不关心阿召了,全盛京都知道有位爱男色又痴傻有趣的温公子,却无人知道你竟失忆了。”他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条件反射的就躲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傻笑道:“我只是很多事不记得了,原来这就是失忆了啊。” “真是叫我好生伤心,原来你竟忘了我们之前种种。”他那把招摇的扇子挡住了半边脸,桃花眼眨了眨满脸委屈:“温公子可是曾经要跟我私奔的人呐。” 放屁!我瞎了眼也不会找你私奔!你以为用扇子遮了你那粗犷纯爷们的半张脸就可以卖萌了么? 我不欲理他,刚要往前走,却发现他一只大手竟趁我不在意搭过来,揽住了我的腰。 “温公子腰可真是软啊。”他笑起来,揽着我往前走去。沈铁然手上力气极大,我这废人根本挣扎不过,只能跟着往前走去。 “只是最近吃胖了,真是见笑。”我使劲儿想把他的爪子给抠下来,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跟个流氓一样用那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我的手背。这男女通吃的风流将军! “今日可是诗会呢,我这粗鄙之人等着温公子的大作,以你的文采必定艳绝京城啊。想当年阿召你一句‘英雄宝刀未老,老娘风韵犹存’真是语惊四座啊!”他比我高了太多,揽着我简直有种随时把我拍进地里的感觉。插科打诨的本事,这沈铁然不比我差啊。 “听闻那叶子安今日也会来?皇榜可出了没有啊。”我试探的问道。 “我今日才得到消息,说叶子安位列一甲,是今年探花。” “这真是可喜可贺。”我面无表情。 “怎么?温公子看上了他?”他偏头看我,噙着笑意。 “也不算,只是听说他有几分才气,样貌也是不错……” “没事儿,你要下手便下手,我又不会拦你!你在柳屋做主管这几个月,不知到对多少年轻官员和新晋官场少年郎出手了,大家早就见怪不怪。这次探花郎也要难逃你毒手啊。”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是有倾慕之意,好似我会吃了他一般。”我蹙眉。原来自己以前这么饥渴啊喂,不过这次如果也照以前那样来,就不会有人怀疑了吧。 “真说不定,谁知道你怎么会看上那种小白脸。”他携我穿过游廊,那架子上种满葡萄,大片叶子撑起游廊下一片清凉。“不过,阿召我可不介意跟你再续前缘啊,我不论各方面技术条件都不比那些勾栏院里的公子差啊——” 我斜眼。 “我可真不喜欢你这一脸怀疑的的表情。”他揽紧了我的腰,低了低头说道:“这勾引人的本事也不一定只有你们柳屋公子会啊。”说着,他猛地抓起了我的右手,一拧身把我压在游廊栏柱上。这叫一个动作利索,熟练高端,笑起来更是邪魅狂狷,满身都是肉文男主的调调。 “行……你厉害,你要是进了我们勾栏,那绝对是头牌,行了吧。”我对于被调戏这件事实在毫无好感。 他扣着我腰的手渐渐上移,抬起我的手腕亲了那伤疤一下,笑起来:“我可是打算叫你好好见识见识的……” 这家伙! 那手在我后背往上摩挲,面前更是把我挤了个密不透风,若不是我这两天吃的肚子比那绑了布条的胸还要鼓上几分,我这裹胸布就要贴上他胸口了。滚烫热度从夏末薄薄的衫子外透进来,也不知腰上哪处穴道被按了,我腿一软,他半推半抱的捞起我,几乎是亲密无间。 我大为钦佩,诚心称赞:“实在是高——钦佩钦佩!” 沈铁然身子结实的跟座铁塔似的,我想起了那茶楼说书先生对他的评价:“作为身强体壮的将军,床上也不是那些书生能比的……”果然是老手啊……他将我的手禁锢与头顶,眼角隐隐含笑,一张脸就慢慢放大了起来,我有点不安的动了动,眼角却瞟着他手指勾了勾我青色腰带,仿佛那深色手指动一动,就能把那条脆弱的腰带给扯走。 他低了低头,嘴唇几乎要碰到我唇角,开口低声说道:“真的佩服……?”那气息吹在我脸上,痒痒的。我盯着他那琥珀色的眼睛,说的格外诚恳:“真的真的。够浪……不,简直太浪了!”他却笑起来,就是不停,眼见着那爪子就要摸上我的裹胸布了,我实在是慌了。 我只是怕女子身份被发现,绝对不是臊得慌! “咳咳。”这时候恰时听见一声咳嗽,我转过头去看着一个白衣公子站在游廊那头,目光却没往我们这里瞟,只是自顾的咳。……小哥,小心你的嗓子啊= = 我猛地推开沈铁然,他也是一脸囧然的看着那还在干咳的白衣公子,挥了挥袖子:“真是,阿召这话真不实诚,看你脸上哪有钦佩的样子。” 我落荒而逃,绝不承认自己老脸都红了。果然是太多年没被人调戏过了,脸皮都薄了。我悲戚的想。 沈铁然倒是没追上来,远远的在游廊里晃了晃扇子,对我笑的一脸促狭。 有些狼狈的我抖着手,找了个下人带路,终于来到了举办诗会的莲院,这时候院里已经满是人,树下铺了席子,摆上矮几与纸笔,几张大桌摆在莲花池边,摆满了酒杯,人们端着酒相互有说有笑,叶家女身边跟了个白净瘦高的男人,抱着自己刚周岁的女娃,在人群中穿梭。 这不是在柳屋的宴会,我只是勾栏院的一个明面老板,在达官贵人中实在不显眼,也没人来跟我搭话。想也是,谁愿意扯着一个腌臜地方出来的公子聊个没完,所幸我脸皮一向够厚,拿了一盘莲子端了两杯小酒,坐在一张无人的矮桌那里自己闷头吃。 只是这叶子安在哪里啊…… 我托腮看着一身杏红裙子,执笔写诗,面容明艳的叶家女。我之前查了查,她名叫叶颦然,是叶家二女。叶家倒是有福气,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并没什么本事,早早成家也算是稳妥,而这叶颦然却与她姐姐不同,看着模样娇憨,却硬气的很,有几分才气竟去考了科举。 这科举本是男人们抢破了头,为了某一官半职立身嫁人的事儿,她却也去参加了,那年她还大着肚子,参加了殿试,竟考了个状元回来。实在是叫人钦佩。女子大多年幼时学习心计经商或官谋,并不怎么读这些书,她却颇有几分学识,能在殿试中取的这般好成绩的女子,开国以来也不多,她又八面玲珑,在官场也是混的风生水起。 其母后来退位,把叶家主母的身份交予她,叶颦然也算是京中相当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和那林晴是旧友。而她身边抱着孩子的男人则是刑部尚书之子,是盛京的中等世家之子,也算是饱读诗书,是那女娃的生父,如今倒也算是夫凭子贵,混的不错。 而叶子安,我却不怎么了解,只是听楼里年轻小倌唱过他的词: “园林晴昼春谁主。暖律潜催,幽谷暄和,黄鹂翩翩,乍迁芳树。观露湿缕金衣,叶映如簧语。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无据。乍出暖烟来,又趁游蜂去。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当上苑柳农时,别馆花深处,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 只是那小倡儿年幼,只学着那深情语调,唱的有几分矫揉做作,听得我不甚满意。但这词仔细推敲来处处是好的,虽我是半个文盲,但的确听得只觉得没再有一个词儿能改了,字字珠玑都是换不得的。 不过心里也幻想了叶子安的模样,这般春情的词儿,想来他也是会流连楼馆,吟诗作乐调戏小倡儿的人。 只是今日却未见着有人提起他,估摸是叶颦然不喜他,就算这叶子安有了探花成绩,也不想拉拢他。而这院里聚过来的贵人们,不论男女哪个不是人精,不过是个男子罢了,叶颦然不喜,就没一个人提起他。 我找了个小厮问了问,那模样极俊年纪不过十四五的小厮指了指远远一棵树下,含羞带俏的看了我一眼,我这小心肝让那一眼望的颤了颤,摸摸他手揩了点油,端着酒杯朝叶子安的方向去了。 远远的我就摇着我那高端洋气的折扇,看见一个白衣公子倚在一块大石上,半醒半寐,几篇落叶被风卷起来,落在他衣袍上。进了才发现,那衣服并不是纯白色,而是微微发黄的米白色,袖口处皱褶极多,仿佛是穿久了。 哎?这不是那个游廊下面,嗓子不太好的小哥么? 作者有话要说:俺没文化,俺用的诗都是柳永的,我自己也想写,可我只能写一些“翔你为什么这么香”这种水平的= = 如有不爽,请联系柳永老人家,让他来起诉我。= = 第十章 他抬起头来,的确是样貌不错,但算不上绝色。只是肤白如玉,睫毛长而直,细细的垂下来在脸上投下阴影,身上带着浓浓的浊酒味道,衣服也穿得不利落,身上那副惫懒样子里更多的是疏狂。好个家伙。 我觉得他有点像我,又尽是不像。但那副样子,总有一种我第一次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的感觉。 “柳屋主管温召敬叶公子一杯,祝公子成为探花郎。”我不会那些文绉绉的,老实说道。 他动了动胳膊,微微支起身子,迷迷糊糊的看了我一眼,扫袖端了旁边的青瓷酒杯一饮而尽,含混的说道:“唔……客气,客气。”说完又给自己满上了,倚了回去再次闭上了眼仿佛是我打扰了他好梦。 这人……真是。 “叶公子是嫌我出身低贱,不欲理我么?”我说道。这叶子安要敢说‘是’,我绝对抽死他。 “怎么会……”他含混说道,可算是睁开了眼,这时候才看清了我的容貌:“真想不到柳屋主管竟是这幅模样,啊……你不是刚才那个--” 我连忙去捂他的嘴,脸上有点发红。 “莫要胡说!你就当没看见--”我威胁道,几乎是把他压倒在那大石上,倒是跟刚才沈铁然调戏我的景象有几分像。 他点了点头,眼角含笑,我才发现这个家伙的瞳孔颜色偏浅,显得既认真又温平,却仿佛又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糅杂了一点让人窝心的媚意。 我这才放了手,他低声道:“我想说,你不就是那个闷头吃了三盘莲子的家伙呢。”他笑得一脸了然,你反而不觉得坏,真是个长了张好人脸的家伙,我还被他耍了! 他看我有几分恼羞成怒,连忙端起酒杯:“是我的错罢,当浮一大白……”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拈了瓷杯,一口干了。这道歉真是毫无诚意,这家伙只是给自己找理由喝酒吧。我却只盯着他那手,这叶子安倒真长了双漂亮极了的手,指甲圆润整洁,骨节明显却不过分突出,手背微微能看出血管,比清琅那双他自己总是保养的手,还要好看几分。 只是指腹处染了些墨汁,连带着衣袖处都是点点墨痕,他那米白色的衣袖仿佛跟刚动笔的水墨画一般。 我看见他,心情莫名的好,撩起衣摆坐在他旁边:“你真是个不修边幅的邋遢家伙。” 他眯了眯眼睛:“莫不是我身上有酒臭,扰了温公子?” 我连忙摆手:“怎么会呢,你身上……还蛮好闻的。”说完这话,我莫名有点脸红,刚刚调戏那小厮我都没反应,怎么到他这儿我就脸皮薄起来了呢。不过他身上的确很好闻,墨的清香混着酒的馥郁,很符合他的气质——书卷气又狂傲懒散。 “温公子当真是个妙人。”他说了句客套的屁话,我听在心里却甜丝丝的。现在不管是不是温溟的命令,我都计划着把他拐到柳屋去了。 “我读了叶公子的词,写的真好,楼里的公子把那词弄成曲儿,叶公子要是有兴趣,可以去柳屋里听听。”我笑道。 “我去过不少风月场所,柳屋还真没去过,唉……不是没钱的话我也去长长见识了。” “就我跟叶公子这关系,你去了柳屋,就算要嫖那头牌都没关系,绝对不找您要钱!”我想也不想的把牛逼吹了出去。 叶子安笑了起来:“是啊,你可是主管呢,听闻柳屋公子各个诗词曲赋琴棋书画各有所长,我真想去见识一番。” 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赵汐那家伙傻不拉几的不照样挂了牌。 他看四下无人,夺过了我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一点都不觉得被唐突了,反而喜上眉梢,屁颠屁颠的又去拎了瓶酒来,坐在他旁边给他斟酒。 叶子安也不拒绝,眼角含笑的看着我,我觉得这时候我应该聊一些诗词曲赋人生哲理之类的,随口作两句“唧唧复唧唧,木兰在打游戏机”或者“美人卷珠帘,万径人踪灭。两岸猿声啼不住,惊起蛙声一片”之类的绝句,张口却是:“叶公子现在住在何处?” 啧啧,这就打探人家住处,我真是不矜持。 “家姐为我安排了一处城东的房子,我现在就住在那里。” 叶颦然也忒狠了些,城东那里条件又差又乱,算是京中贫民才住的地方,我心里软了:“公子何不来柳屋常住,也有不少人住在柳屋的。” 自然是有,不过那些人都是包了公子的。每个月不知道在柳屋里扔了几万两,若是论房价,柳屋堪称是盛京前几。 叶子安抿了一口酒,晃晃脑袋:“我可住不起……” “叶公子可是我朋友,而且我仰慕公子才华,您要来肯定就是免费住。而且柳屋好酒无数——” 叶子安醉熏的眼睛睁开了:“当真?” “自然是,而且我……其实识字不多,一直也想像子安这样饱读诗书,若是子安能住在柳屋,顺便教教我就更好。”我连忙说道。 “唔……”他那双美手拍了拍膝盖,半眯着眼睛仿佛在思酌什么,我心中大喜。 “倒也不错,当真有好酒?”叶子安仿佛决定了,我连忙点头。 “看现在这诗会,也没人理我们,不如你收拾东西,我们直接搬进柳屋去?”我乐滋滋说道。他也是个荒诞又无所谓的人,醉晕晕的拎起酒壶,说道:“走——” 我让叶府门口的人租了辆马车,先赶去了城东巷子里,他一副随时都能倒在地上酣睡的样子晃进自家的破院子里,过了没多久就看他提着一兜衣服,小半箱书和两坛带着新泥的酒,爬回了马车。 “这酒是我刚来京城的时候埋下的,听说是里面加了梅花,味道极香。”他把那酒坛小心翼翼的放在车上,衣服和书都是随便一扔,坐在了我旁边。 马车朝柳屋赶回,半路上我心里这个激动啊。却听他一句话浇灭了我全部热情。 “是温溟叫你带我去柳屋的吧。” “啊……”我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你知道啊。” 他表情很认真:“怎么会不知道,我现在是溟宫的左护法。” 我沉默了一会儿,更认真的反问:“溟宫是什么……?” “温溟的势力统称溟宫,而左护法这个看起来需要武功滔天的位置,上一任是你。” 我恍然:“原来你接替了我。” 叶子安点了点头:“是啊,你西南的兵权,南方粮草的收购权以及其他零碎的势力,都在我手里。” 我愣了。“温溟交给你的?” “怎么会呢,说来你应该恨我的,不过听说你已失忆。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好了,那权力是我从你手里夺走的,然后凭借这个坐上了左护法之位。上周去找林晴谈兵器生意的依然是我。” 看着他认真平静的眼神,我莫名觉得衣袖里手腕处的伤口隐隐作痛。 “那我……那我的伤也跟你有关?” “倒也算不上有干系,我只是见死不救罢了。”他坦诚地看着我,仿佛就是弱肉强食,本该如此。 “你一直隐居山庄,温溟冲进山庄里,派人烧山,将你逼出。那时候我记得很清楚,你被打断了一条腿,好几个人把你压在地上,夜里火光冲天,温溟亲手挑断你的手脚筋的,她本来是想挖掉你膝盖骨的,只是后来怕你不能行走便罢了。血淋淋的,真惨。你当年武功也是极好的啊,只可惜……”我心里凉了,刚才巴巴讨好的心意瞬间就被揉成渣渣了。 叶子安把我被伤的细节说那么详细,仿佛就是在报复我。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叶子安酒意少了几分,却又说起来:“我来柳屋不过是为了得到情报方便,又掩人耳目,做事方便罢了。不过你之前的确是在江湖上有几分名气,不过都不知道你全名也不知相貌,只称呼召公子。不过如今我做事应该也不会比你差几分啊——” “呵(ni)呵(ma)呵(bi)……” “我一定会努力做得比你更好。”他伸手覆上了我的手背,温柔的抓着我的指腹:“毕竟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相识十几年,我一直照着你的方向努力,终于也能有超越你的时候了。” 我条件反射的就要抽回手来,可他却用力的攥紧了,手臂一扯我顺势倒在他腿上,叶子安笑了起来,还是刚刚树下那副疏狂惫懒之相,却让我心里发慌。他伸手轻抚了一下我的鬓角,那浅色的瞳孔平静而温和地看着我,我却觉得这眼神比那暗算我的阴狠神色还可怕。 “你完全可以不必说的。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嘴唇微微发抖,这个男人太坦率,坦率到你抓不住。 “可我想让你知道啊。”他笑了起来:“刚刚还很开心,怎么现在这个表情。我们也半年没见了,阿召,今日可要好好叙叙旧。从小时候说起如何?” 我抿紧嘴唇,马车往前驶去,马蹄声仿佛一下一下踏在我心上,他温和又强制的抱着我,既不让我难受又不让我能够逃开。我讨厌这样。 看我不理他,叶子安也毫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我投靠温溟,也是要了些条件的。我跟她说……荣华富贵或是别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你。要你不死,要你困在我身边。这就是……你权力被夺,又成了废人还活到现在的原因啊。” 我转过头去不去看他,他披散的长发柔软而细长,从肩头滑落搭在了我脸上,我无法抑制的抓紧手里的扇柄。 我感觉我自己的后牙被咬的发疼,强忍着自己没有变脸色,叶子安笑了:“你还是以前一样,是个表面糊涂又逆来顺受,实际强势又不甘心的家伙啊。” 车上沉默了好久,终于回到了柳屋,他就一直让我躺在他膝头,轻轻揉着我的额头。车夫停下车,我毫不犹豫的挣脱开,他也索性放手,跳下车子,不管叶子安我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柳屋。穿过游廊的时候,不少喝茶聊天刮腿毛的公子跟我打招呼:“哟,温总管回来了~” “温总管来这儿坐坐,我新买了个熏香,味道极好,要来试试么?” “召哥儿,别走啊,一会儿我们去看场新戏吧。” 按照往日我都会插科打诨的跟他们坐在一处,说说笑笑吃吃豆腐,今日却只是招了招手就走了。大堂里安安静静的,矮桌和地板刚刚擦净,我准备上楼,正路过挂牌的架子,顺便看了一眼,却发现赵汐的牌子竟不在上边。 找了一圈,这红木架子上的确少了赵汐。 “李管事!”我站在天井处扯着脖子往楼上喊了一嗓子,就听见李管事他脑袋探出来,回吼了我一句:“温公公——啥事儿啊!” 他噼里啪啦的跑下楼梯,我戳了戳木头架子:“赵汐的牌子上哪儿去了,这可是包庇啊,怎么楼里公子都在这儿,就他不用挂牌啊!” “哟,温公公,你这真是误会了,误会了。那汐公子被包了,女客也是个苗疆人,扔了上万两银子过来,直接要包汐公子半个月呢!现在已经在楼里住下了。”李管事弓着腰说道。 “切,就他那样还有人包——”我话音还未落,就看着赵汐拥着一个女子走下楼,那女子身着蓝紫色苗疆服饰,头戴满是小铃铛的银冠,两只角的形状显得可爱俏皮。我定睛一看,这不是那个偷了赵汐东西的女人么!她身上带的银饰比赵汐之前带的还多,眉目间的懵懂中还多了一点羞涩。 赵汐今日穿的倒是骚极了,那艳色软袍裹着,微卷的长头发放下来一半,胸口露出一小片胸膛来,正笑得如一只骚媚狐狸一样抓着那女子的手,两人说说笑笑。 这家伙倒是对小倌儿的身份适应的很好啊!我怒极反笑。 第十一章 “哟,这不是汐公子么?”我冷笑。 赵汐白了我一眼,揽着那姑娘走下了楼,找了个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坐在一块腻歪,我远远地看着这你喂我一个葡萄,我喂你一个葡萄皮,你喂我一块西瓜我喂你一个西瓜子儿的矫情互动,实在是忍不了了。 赵汐竟然也会讨好女人了。这都什么年代啊。我真是不爽加上不爽,可那边李管事还在问我:“公公,你带回来的那个叶子安叶公子安排在哪儿住啊?” “柴房!别让我见着他!” “是是,公公,那小的退下了。”李管事满脸堆笑,我觉得他一直叫我公公也是故意的! 我几夜没睡,实在是累坏了,回到了房间发现清琅不在,就随便往床上一倒和衣睡了。还睡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推醒我,我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看着清琅坐在床边,扯我外衣:“你要谁便睡,脏兮兮的就滚到床上,别弄脏了被褥。” 我含混的应了一声,随手脱了外衣,扯了头冠,滚进被子里。 清琅那小孩儿就跟个怨妇似的幽幽叹了口气,拾掇了我的脏衣服走了,我没过多久又睡死过去,再醒来就是被隔壁的声音吵醒的。睁眼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清琅坐在桌边看书,看我醒了从怀里掏了个东西,扔给我。 “你不是想要块玉么?拿着这个,这可比那玉好多了!” 我睡眼惺忪的拿起来看了看,的确是块好玉,不但玉料上乘,雕工精细,而且是一块养过的好玉,所谓养过就是有人从出生就带在身上,从不离身,带了十几年才会有这种温润与透彻,这块玉也好歹是养了十几年的,我翻来覆去看了看,前面雕的大抵是个洪荒古兽,但我认不出,后面刻了个小小的林字,我看了一会儿,闻了闻。 “哎!你闻它作甚!”清琅有点脸红的喊道。 “这玉一看就是有人养过的,我这不就是怕是什么狐臭汉子养过的,要是整天不洗澡什么的,那我带身上可不恶心死了。” “你才每天不洗澡!我每天都很干净的!” 我恍然:“这玉是你的?” 清琅这腹黑小子撇了撇嘴:“还不快谢谢我。” “这我可不收,你继续带着,这是你家长辈对你的期望和祝福,你怎么能给我呢。”我塞回清琅手里,拨了拨头发准备起床。 清琅拿根红线穿过玉上的孔,蛮不讲理的扳过我身子来,非要给我带上:“我说使得就使得,你敢不要试试!” “……我要还不行么?你这是要勒死我的节奏啊,别系那么紧啊。” 清琅在我背后给我系上了玉,那红绳有点过长,他低下头去顺便用牙咬断了那细细红绳,气息垂在我后颈上,怪痒的。我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你可别给我弄掉了,要是敢去典当,我砸断你的腿!”他狠狠威胁道,我笑起来抓着他搭在床沿的手指:“好,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不卖这块玉好不?” 清琅头发里露出的耳朵尖有点发红,我看他偏过头去抿嘴低声说:“你倒是说的好听,情话谁不会讲,你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了呢。到时候还是会照样不管我就走。” 啧啧……瞧这话说的真哀怨。我可是使出一身的劲儿来讨好我这位小金主了啊。 刚要再趁热打铁说两句混话,隔壁的吵闹却更是大声,我一把掀开被子光脚走下了床,推开门大喊:“你们这是要作死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刚探出头就看见叶子安抱着书箱,挽着袖子斜倚栏杆站在旁边,我愣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儿?” 许多小厮手里搬着杂七杂八的东西鱼贯而入,李管事指挥着他们,看见我连忙躬了躬腰:“叶公子要搬到您隔壁了,抱歉吵着公公了。” “不是说让他去住柴房么?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 “老板上边下了令,让我们好好待这叶公子,让他好吃好喝的住着,您这不是让小的为难么。”李管事倒会看颜色,知道我不爽叶子安,便赶忙收拾完东西,带着小厮一溜烟跑了。我推开门,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果然后台过硬。 清琅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叶子安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叶子安笑了起来:“我怎么不能来,几天前挡了你的情报线路真是抱歉,我不得已而为之。”他说的是那次林晴与人会面的消息送来晚的事儿? 清琅脸色变了变:“我早该猜到是你的,想了一圈我都想不到是你倒戈。怪不得温召出事的时候,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你倒是忠心,阿召有意不让你卷入这些事中,你却扮作小厮来了这里。”叶子安笑起来,却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晃了晃手里的酒坛:“要来喝点不?我不说还想跟你谈谈那些你不记得的小时候么?” 虽然我想知道,但我一点也不想听他说。 正要开口,却看着赵汐跑上了楼来,手里拿了个香檀木盒子,一脸激动:“这位可是探花郎?不知你可懂古物?” 叶子安晃了晃身子:“略懂略懂。” “那你看看这个。”赵汐神秘兮兮的打开了那名贵盒子,软布里面躺着个铜器,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我那个夜壶么?清琅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两天内就给做了旧,厚厚一层铜绿啊,简直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进来说。”叶子安领着赵汐进屋了,我也有点好奇的进了屋,想要看看叶子安怎么评说这个夜壶。 赵汐急不可耐的走进屋里,叶子安不紧不慢的点上蜡烛,他动作慢而优雅,倒是不显得像个穷书生了,只是赵汐在这边急的上火。“快来给我看看啊,别倒弄那个了!我这可是花了将近四千两从别人那里收来的!” 叶子安可算是坐下了,他拿起那夜壶,简单翻了两下,说道:“嗯……品相倒是不错,没有缺口。” “那可是,你看着铜绿颜色多正!” “还有这花纹……” “这纹路可是战国的,我查过,这是夔龙纹,可是战国时候典型的花纹!” ……大哥,你也太能妄想了,那扭曲的划痕也是夔龙纹?夔龙纹可是代表祖先啊,谁家会把祖先刻在夜壶上啊! “嗯,看起来倒是挺旧的。胎体也很厚……” “那就时间更早了,听说到了战国后期胎体可都越做越薄了,这估摸着要是商周时期的吧!天呐,我也真是捡到宝了。”赵汐一脸又惊又喜,我看他狐狸眼都笑眯了,心里觉得真是又好笑又可爱。 ……其实估计是街口那铜匠手艺不精才做这么厚实的。 这家伙把我那夜壶抱在手里,不住的摩挲,我忍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不过叶子安这家伙比我更有心眼啊,只字不多说,也不说是真是假,只是打着太极随便评价了几句,就哄得赵汐合不拢嘴。 赵汐小心翼翼的用布裹了那夜壶,塞进不知比里边东西贵重多少倍的香檀木盒子里,他好像是自己没什么文化,就对识几个字儿的叶子安格外恭敬,躬了躬身子屁颠屁颠的走了。 可怜孩子啊。虽然我一直觉得他蠢的让我暗爽,但现在真有点于心不忍了。 “你是找人卖给他的吧,够黑啊。”叶子安拿了细长的剪刀挑了挑烛心,我看着落下几点烛花,心中惊奇:“你怎么知道。” 他瞥眼看我,嘴角挂笑:“看你那一脸得意又憋笑的表情就知道。” 切,哪有这么明显。 “真的不陪我聊两句?怎么也是半年没见了,我以为你会当面问我替你保管的那笔钱在哪儿呢。”叶子安这会儿倒是醒着酒,垂着眼睛不看我说道。 我站住了脚步:“在哪儿?多少银子?” “那可不是银子,可都是你之前打拼多年赚的的真金啊。”他摇了摇头,脸侧垂下来软软的黑发跟着晃了晃,天渐渐暗了,我看着那烛火映红他的侧脸,竟特别想留下来听他说说话。 “那你就告诉我——”我撇过脸去不想再被他那副温柔乖顺的样子蛊惑,话音还未落,他突然起身伸手探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扯着我坐下来:“你陪我这个可怜人喝喝酒,我就告诉你好了。想必清琅还是管钱管的死死的吧,你又沦落到穷的连个肉饼都买不起的时候了。” 我被拽的跌坐在软垫上,叶子安吩咐门外的小厮送来几个菜,我所幸坐下来,跟着说了句:“记得要香酥鸭,两只!多弄点油——” 很快的那几个有眼色的家伙都知道讨好柳屋新来的这位走后门的叶子安,几道小菜很快就上来了,我瞅着那桌子上的剁椒猪手,干锅牛肉眼都快直了,尼玛这撒着葱末带着萝卜花的小菜真是厨房那个只会做西红柿炒番茄的老张做的?! 叶子安倒是表现得有几分开心,酒坛打开一阵飘香,我闷头狂吃,他昂头狂喝,半天也没说几句。 沉默就在房间里流动,我叼着香酥鸭的一条腿啃得正香时,他也喝的晕晕乎乎了,叶子安酒量倒不算太好,只是嗜酒而已。我看他眼神都迷离了,一小束头发垂进酒杯里,发尾沾染了冷香。 “其实我小时候是口吃来着。”他倚在手臂上,几乎是半趴桌上,宽大的袖子铺在桌面上,我啃得起劲,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抬起头。这家伙还能是口吃? “说话那简直是每一句能说利落。我们从小师承一人,是同窗,那时候你特别看我不爽啊。你一定不记得你当时是怎么皱着眉头给我治口吃的……”叶子安笑起来,那表情陷入回忆中,仿佛现出了几分年幼的天真。我心里莫名的微微澎湃,我想听他说过去。 “你那时候,我口吃一次你就抽我一巴掌哈哈,我又打不过你,半个月都让你打的跟猪头一样。”他笑起来,撞翻了酒盅,透明的梅酒蔓延开来,他随手用袖子抹净了继续说道:“后来我被打得只绕着你走,你却跟着我非要给我治口吃。” 这暴力直接,倒是有我的风范。怪不得你现在夺了我的权力,若是我也报仇啊,叶子安没抽我几巴掌已经算好的了。 “再后来就是口吃的重复一次,你就抽我一下,我可被你害惨了。那时候你也就十岁左右,我在书院里我看你躺在池子边的大石头上睡觉,睡熟了竟滚进水里去,我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喊你。本来都快好了的口吃又给吓出来了,我就喊啊‘温温温温温召,你你你你别吓我啊!’”我被他学结巴的样子逗得直笑,却差点被骨头噎着。 “然后你突然就从水里冒出来,拽着我的衣领抽了我几巴掌,头发衣服都湿漉漉的却很凶,说:‘你再给我结巴我就抽死你!’哈哈哈!”叶子安大笑起来,笑的甚至有点发狂,给自己斟了杯酒,又趴伏在桌子上看我吃。 作者有话要说:呃……叶子安一出来莫名正经了。其实如果这篇文不NP的话…… 那么主角估计就是叶子安了。 可是……这篇文不NP的可能性,有点低。 啊,还有……儿童节快乐啊,各位。 第十二章 那浅色的瞳孔被酒气熏染,仿佛变成了重瞳,满是感怀地看着我,让我这含在嘴里的鸡骨头啃也不是吐也不是。 子安蹭了蹭自己的手臂继续说道:“六岁那年你来到书院的,我们书院几十个人都是温溟从各地寻来的孤儿,全部住在岛上,老师都是温溟不知哪儿找来的在某方面水平极其高的能人异士,培养筛选不过都是为了为她效力,到你十三岁离开时,书院那一批被温溟留下的人只有十二人了,我其实本不该活着的,是你保下我的。” 我吃的有点噎,连忙灌下了不少的酒,才顺了气。 “从你小你就整天跟我说你是穿来的,一会儿说自己是几千年后什么……文明人什么的,一会儿又说其实你是火星的仙子。谁知道那火星是什么,书院里都说你脑子不太好使,我那时候也傻,竟都信,还特别仰慕你,你还组建了一个什么回到现代小分队,只可惜只有我们俩人……”他说的含混不清,我这边也听得不清不楚。 那梅酒劲儿还挺大,我感觉两腮都被烧红了,打了个嗝我也趴在了桌子上,看着他听他说。 “但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傻。你那时候还是个小丁点的时候就喜欢喝酒,偷了哪个师父的酒喝,每天在课上醉醺醺,成绩也烂的一塌糊涂,每天笼着袖子光着脚,穿着我们统一发的白色衣服窝在石头上睡觉。而我由于说话不利落,一直都坐在最后面,从来都不敢与别人交谈,每天只跟着你。”叶子安的长发垂下来,掩住半面脸,睫毛液顺着垂下去,静静的投下了半透明的阴影。 “后来……你问我,你想成为怎样的人。那时候我的回答是诚心诚意的,我说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能喝喝酒,睡个觉,没有人管半梦半醒,如果再能到处去云游一下,随便写点诗弹弹琴就更好了。你那时候嬉皮笑脸的神色都没了,看着我好半天,才说了一个‘好’字,拂袖走了。” “我想你一定生气了。从那天起我再也没看你喝过酒,好好的穿上了鞋,连头发也束起来,把书本弄整齐每天去随老师学。书院里老师极多,原来你只学些偷懒的杂门科目,那天起我却看你去拜会了教授权谋与经商的老师,甚至还去学了骑射--” 我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有些发困。 “我那时极为胆小,以为你发怒了,我与你年纪相仿,真是快要吓哭了,你知道我那时候总是有你护着,实在是胆怯极了。后来我找你,哭着说我不做那种人了,你却跟我说‘子安啊,这是好的。我会努力让你变成那种人,你到时候只要随便给我这个文盲写写诗,弹弹琴就好。’……” 我听着叶子安吃吃笑起来,自己心里却仿佛有眼泪掉下来。这种酸涩,欣慰,惋惜或许许多多在回忆里根本说不清楚的情绪几乎要把我淹没,醉意与莫名的情绪让我混沌一片,我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但叶子安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仿佛要把小时候因为口吃而少说的那些话全部都补回来。 “我不明白,后来听说那天之前,温溟来了书院一趟,仿佛是来挑选人,她叫走了你,听旁人说仿佛是怒斥了你一顿。没想到你改变后的第二天,我一直偷偷跟着你,发现你竟又去找了还没离开书院的温溟。我去码头偷听了……我知道温溟武功极高,很可能会发现我但我还是去听了。” “你对她说……说……” 后半句我已经听不清了,脑袋混沌一片,我坚持不住昏睡过去。眼前一片黑暗,我睡得又极深又保持着思维,仿佛就是漂浮在虚空之中。我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脚步声向我走来。 “温召——温召!快别睡了,一会儿又到吃饭的点了。”一只手推了推我,我十分不情愿的揉了揉眼睛,费了好大力气才伸了个懒腰张开眼睛,一个男孩儿坐在我旁边,他长发软软的垂着,白色深衣穿的中规中矩,浅色瞳孔望着我,半张脸笼在树荫里,我甚至想去亲亲他,却看他笑起来:“你醒了啊。” 我从大石上站起来,敲了敲脑袋打了个哈欠,草地上落满了宣纸和书本,我光着脚踏过去,牵着那男孩儿,甩了甩袖子往前走去:“走,子安——咱吃鸡腿儿去!饿死老娘了,你记得把你鸡腿让给我啊。” “嗯呐。”十岁出头的他笑起来,牵着我往前跑去。 不过一刻之后,我还在啃着第二个鸡腿,子安托腮坐在我对面对我傻笑,就听见有一位夫子从食堂那头匆匆赶来,叫我的名字,我拍了拍子安的手,叼着鸡腿走了出去。那夫子面色不太好,低声对我说道:“温溟大人来了,正召你过去呢。” 我惊奇:“怎么这么早?”往年她都是岁末才来,怎么着秋天就来了。 那夫子比我高了好多,他也只当我是个孩子,蹲下来说道:“快去吧——” 我穿上了木屐,往我们经常会面的小厅走去,四周阳光很明亮,我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知道往前走。 “你来了。”我推开门,温溟坐在屋里的正椅上,端了杯茶垂眼看我。我合上门:“这还没到我要给你东西的时候吧。” “你这次给的那个肥皂的配方,已经生产出来了,卖的倒是不错,成本价格也不高。”她拨了拨茶沫,啜饮一口:“但我已经不满了。” “你是已经无法满足了么?我不已经每年给你东西了么?”说这话的我狂得很,倒是与二十多岁的时候很不同。 温溟抬眼看了我一眼,然后毫无征兆的拿着杯盖朝我额头砸来! “砰!”我毫无武功,被砸中了额角,痛的几乎要趔趄两步,感觉到温热的血流下来,我怒了:“你疯了么!你在砸我?!” “砰——”温溟冷笑一声,一杯滚烫的茶都朝我泼来,那白瓷杯子猛然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我惊呼一声怒目看她,若不是自己年纪小个子矮,又怎么会被这般羞辱! “你很狂啊。温召,你以为你真有与我正面谈话的地位么?除了那点捣鼓的新意小东西来吸引我眼球,你还能做什么?废物一个,不知凭借从哪儿知道的东西就狂起来了。”温溟勾起一丝笑,眼里却尽是杀意。 “我是感兴趣,却不代表我不能杀你,你也已经黔驴技穷了吧。单说这肥皂,你给我的配方只是一个方案,许多需要注意的细节统统没有,根本不可能是你亲手实验做出来的东西,估摸着也是你之前不知从哪个山野村夫那里学来的,只明白个大概就在我这里显摆。是,我们说好的,你每年给我一样让我满意的东西,我就不会杀你。但现在我不满意了。” 我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温溟身上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力量,她所说的话竟让我反驳不得。的确是,这些东西不过是我跟那些穿越女一样拿出来显摆的别人的成果罢了。 “不是我的贪心,而是你的没本事。若是两三年前,我一直惊叹你这孩子竟有如此跟我谈条件的魄力,手里有知道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我很感兴趣,所以不杀你。但现在我发现你两三年毫无长进,不论各方面都毫无亮点,别跟我说什么隐藏实力韬光养晦,这个年纪做这种事的人,那就是傻子!” “小打小闹的弄些这东西,该学的东西一点都没有学过,不过我不是在教导你,我是在告诉你我觉得你没用了,我要解决掉你了。” 温溟的话让我发抖,的确是……我仗着自己之前活过几十年,便这么浪荡随意,我以为没有人伤我,我自己在穿越之前也算是混得不错,自以为脑袋好用,绝不畏惧这些古代人,却是我自己太沾沾自喜反而越活越倒退了。而温溟的能力,眼光与气度,不论哪一项都是绝对值得我钦佩的。 我整个人仿佛是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我只知道我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愚蠢的错误。什么隐藏实力根本就不是我这个时候该做的事,我早早就放弃了这个能让我拼命学习的环境,我以为我这是在为自己未来命运作斗争,其实我是把自己往死路里推!我更应该做的是让温溟看到我的能力,重用我,离开这里—— 她说的没错,韬光养晦用在这个年纪,用在这个时期,简直就是脑子被门夹了! “子安倒是我一直看好。”她语气突然缓了下来:“他虽性格怯懦,各夫子那里也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不论是写的文章还是诗词,都有自己的思路和看法在……” 我想起了总是口吃的那小子。 她还没说完,我已经跪了下来。“请大人教我。我愿为大人效力。” “呵,你这孩子,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念想了,向来是我太高估你了。”那时候,二十岁的温溟手指滑过桌面说道,我当时不知她在这里和我说话的时候,京中却已经开始了由她主导的惊-变,更不知道她两个月后策划了沈谢事变登上皇位。我那时候眼里的世界小的很。 “我——”我还刚要再说,她手掌一抬一阵劲风把我推出门去,跌落在游廊里,木门砰然合死,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瞬间心如死灰。 果然……温溟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她要杀我了么? 可是子安……子安极有可能以后被温溟注意,他的确是很有天赋,我们偶尔讨论时那沉稳缜密的想法让我差点都想问他:大哥你也是穿的吧,其实这是以你为主的异世征服世界种马文吧! 我有些魂不守舍的离开了,却在下午,我就听到子安跟我说:“要是能成为阿召这样的人就好了,能喝喝酒,睡个觉,没有人管半梦半醒,如果再能到处去云游一下,随便写点诗弹弹琴就更好了。”呵,这可的确是轻松如意,但在温溟手下,成为这样的人太难了。 我不知怎么的,竟下了一个奇怪的决心,一个我以为我不会做出的决定。我想让子安做这样的人,我想让他不必每日挣扎于权利之中,我想让他能有我期望的随性。 于是,第三天,我很整洁的梳起头发甚至穿上鞋子去找了温溟。我心里从来就没这么坚定过。想起昨日子安有了那十岁出头小男孩儿该有的反应,哭着跟我说是不是他惹我生气了,按照我这脾气,当时真想说:‘是啊,谁叫你没把昨儿的鸡腿儿给我吃。’但看他哭的那般惨,我一句调侃的话都说不出口。 “子安啊,这是好的。我会努力让你变成那种人,你到时候只要随便给我这个文盲写写诗,弹弹琴就好。”我好像是这么说的,在阳光下面,他实在是哭的极丑。我觉得我心里很软,我不是什么年轻小女孩儿,我知道我应该是喜欢这个小家伙,虽然很扯淡,但我就是喜欢他。 于是那天我跪在了码头边,等到了即将离岛的温溟,重重磕了个头。 “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给我半年,我必回成为你的力量,请不要小看我。”我说道。我有自信,仿佛是穿越之前经商的时候,那股劲儿又回来了。 “我一定是一个有能力跟你谈条件的人,你也以后必然少不了的存在。我没有别的要求,我的能力绝对会证明给你看,我只要子安。我要子安是我的人,不再是书院的人,而是独属于我的。他以后不论做什么也罢,与你无关。”我现在又活了这么多年,想来那时候的语气态度,昂着头的姿态也是极狂傲的。 温溟的长发在码头上被风吹乱,她依旧穿着一身白裙,看了我一眼,声音仿佛要被海浪与风卷走。 “好。那你就证明给我看,你的能力足够抵上好几个叶子安,可别让我亏了本。” 那时候的我,跪在码头上,看着船只远去,大笑起来,笑的连着被风噎了几个嗝,最后躺倒在小码头的木板上喘气。然后我就看到了躲在一块礁石后面,两眼红红的叶子安。 第十三章 “阿召……醒醒,阿召……已经早上了。”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一双不大的手有些蛮横的揉搓着我的脸蛋,我呢喃两声,抓住那只手,低声叫道:“子安……别哭。” “……是我。快点起来啦混蛋!睡得就跟死猪一样——”那人使劲摇晃着我,我这真是晃得风中凌乱,想不睁眼都难。迷迷糊糊的就看着清琅的臭脸,摇晃着站起身来,也不指望这小子能伺候我,自己扑到打了清水的瓷盆里弄湿了脸,可算是清醒了一点。 头痛得要死要活,我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仿佛是跟我和叶子安小时候有关,也不知道是他跟我说话时我自己的想象,还是真做了个梦。虽是清早,但楼里的公子们都还在睡,我刚出门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哈欠,就看着李管事连滚带爬的上楼,撕心裂肺就跟亲爹死了一样喊我的名字:“公公——温公公!” 他那喊得就跟我切了他一样,我瞟了他一眼,抠了抠眼屎:“啥事儿啊?” “不好了……不好了……叶公子他叶公子他——他探花名头没了!” 我吓了一跳:“你莫要胡说,他凭真才实学考来的,怎么可能会说没就没了,少在这儿放屁,干你的活去!” “真的,那学政都已经来了,闹腾了一早上,这事儿可算是有了个结果,果然上边发了公文来,叶公子削了籍!”李管事急着老脸都皱成一团。 我呆在原地。 原是我忘了,这盛朝还有条律法,朝廷官员、举人严禁狎倡,违者罢官削籍。虽柳屋名气大,也还算干净,但也算是倡馆的一类了。只是往日那些氏族之人和举人也有不少来的,但后边都是世家,随便给学政塞点银子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叶子安基本算是无亲无故,叶家扯上这码子事儿,巴不得跟叶子安划清界限,又怎么会帮忙摆平。 叶子安宿在柳屋,虽说是没干啥不该干的,但谁又说得清楚。 “你可不知道,他大半夜不知怎么的唱起曲儿来,拿着笔在咱们院子的影壁上写了什么词儿,胡写乱画的,更是说不清楚了,这前头还在念公文,您快去吧!”李管事说道。 我不知怎么的,拨开清琅扶我的手,几乎跌跌撞撞的冲下楼去。 他到也真是舍得这位置这成绩!官籍与平民能一样么?! 我还穿着昨日洒满了酒的袍子,光着脚跑下楼,等冲到柳屋大门处时,一帮人已经准备走了,那女学政一脸得色,仿佛把叶子安这个穷书生拉下位来是多大的本事一般——我手里揣着一小包银子,满脑子想着是把钱塞给那女学政,先把事压下来再说,可看着叶子安站在院子里,把那薄薄文书叠了放进衣襟里去,甩甩袖子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我还要往前冲,想喊住那女学政,叶子安却一把拉住我,我呆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就看他平静而带着点无谓笑意地看着我,说道:“阿召要去作甚?” 那么平常的语气,我一噎。我行迹狼狈的揣着银子,第一次主动想要往别人怀里塞,我张口差点说‘老娘要行贿你看不出来么?’ 一瞬间我却想明白了,叶子安根本不在意这个探花,或许说他是故意的,或许这是他或温溟计划中的一节。李管事还给他安排房间,想来今天早上的慌张也是装的,大家都明白这个探花名头的不重要,只有我跟个傻子似的急慌慌的冲下来。 我手里这包白花花的银子藏也不是,拿在手里也不是,有点尴尬的咳了咳。 叶子安笑起来,却松开了我的手,我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太一样。这种变化仿佛是我和他才能相互感受到的,就像是我因为昨日的梦仿佛模模糊糊探知到了什么情绪,今日仿佛都不能直看一样。他却反而变得更坦诚更温和了,揽了我肩膀往回走去,我讷讷的反应不过来。 清琅站在二楼栏杆处有些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这孩子总是心里装着无数心事儿似的,我刚想追上去,却看着几个小厮拿了小铲趴在影壁上,铲那新粉的影壁,我转过去一看,原是让叶子安写了词在上头。 ……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这词看得我一愣,和他之前写的那‘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相去甚远,其间萧索与悲意竟掩不住,笔沾了焦墨,写的极快,自己潦草又似乎每一笔都有一种哭不出来的闷与感怀,我竟喃喃的在唇间读了两遍。 “倒是我太肆意了吧,还要麻烦你们再把这墙新粉了。”叶子安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的确变了许多,仿佛就像梦中的我一样下了决心。 “李管事,这粉刷影壁要多少银子?”我扯着嗓子喊道。 “哟,这可是新刷的,我们用的那可是高档材料,少说也要将近二十两呢!”他一脸肉痛的从楼上探头说道。 “记叶公子账上,就记二百两。他每月住在楼里,要交一万两,一个字儿都不能少!” 李管事一边应答着一边走下楼来。 妈蛋,钱还是要算的,这年头谈往事,伤钱——我正这么想着,却一抬眼看着李管事一脸惋惜。 “喏,你摆这幅样子作甚?” “我这是替叶公子可……不不不,我这是在称赞公子诲人不倦啊。” “这算是暗讽么?”我斜眼。 “怎么会呢,只是虽然您这半年翻了痴症才常驻柳屋,之前您也常来。不过就这几年,您至少强留了十几位即将步入官场的举子或者新晋官场的少年郎了,那些人削籍的削籍,贬官的贬官,都因为您强留在柳屋过夜,被弄到各地做小官去了,还有一位三年了都没升职的,您这不是害人么……” “我以前这么狠?!” “可不是么?您都快成新晋官员的噩梦了!” 我虽然状似一脸沉痛悔过,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贬官的新晋官员么…… * “哎,这这这位客,别这样——”我也就顺道端个茶送个水,却被那个抱着公子的女客摸了把屁股,她怀里的公子正是平日在楼里跟我玩的不错的小绿云,这时候看我吃瘪,笑的花枝乱颤。夜晚华灯初上,柳屋又是个欢声笑语的欢夜。 我也没空训他,眼见着就被另一桌的女人拉住了手腕:“温公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那叶子安拐进了温柔乡,还弄得人家削了籍,怎么,还不叫出来让我们见见?” 我连忙苦着脸说道:“他哪愿意出来见人啊,正在屋里偷清闲呢。” “你怎么抛弃赵汐啦,只是听说他也挂了牌,怎么今日也不见他陪我们出来喝喝酒啊。”林晴也来了,她身边几个女人笑着说起来。 “他可被人包了呢,咱们光惦记他,他可是连温公子都不要,扑到别的女人怀里去了。” “也不算是,我看那叶子安可比赵汐强了许多,那写的词儿,可还有几首是写在那些小倌儿里衣上的,哟,我看了别人抄临的版本,像我这种老女人都念不下去了,可真算是淫诗艳曲儿了。” “他倒是有几分才气,可惜沦落到这种地方来。” “唉……我本想着他要是分了官职,便向叶家讨来做个侧夫也好,就凭那诗词,我也愿意天天往他身边儿蹭。” “瞧你这不要脸的——哈哈。”几个女人有说有笑,言辞间完全不把我,赵汐或叶子安几个人当回事儿。我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想暗骂,林晴仿佛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了然的随便扯了几句退下。 走上二楼没多久,就看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窜上二楼,走近了才发现竟是林晴,她也竟有武功,我心中小小的感叹了自己这个废柴一下,沉默着领她上了二楼。 “公子之前只送来一个字,叫我‘等’。如今可算是等到时机了?” 我一脸汗然,时机说不定早过了呢。我那时候啥也不知道,又急于给她一个答复,只能想了个最装逼的方法,让清琅取了个锦囊来,找了张足有二尺的宣纸,只在中央写了写了个小小的‘等’。然后费力的把纸叠了个五六道,叠成一小块塞进锦囊里。估计这林晴展开纸张找到那字儿就要费点功夫啊。 “我明白公子之意,行事如同那展开熟宣一般,切不可急足够有耐性才可。我急不可耐,展开到最后竟发现纸张让我粗鲁弄了无数裂痕,一个等字静躺纸上,公子这一教,林晴懂了。若是过于心急,那破碎纸张就是林家的未来啊!”林晴在我背后低声感慨。 ……大姐,你想多了…… “随我来罢。”我尽量让自己背影看起来如同仙人之姿,声音冷漠淡然,微微回头说道。 那林晴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在我背后猛点头。“不知如今可还有锦囊妙计?” 我不紧不慢的从袍袖里又掏出一个锦囊,仿佛早知道她会问一般。不过这锦囊里面的内容…… “回去再看罢。”我手指轻点了林晴手背一下,表情那叫一个高深莫测。她眼睛亮了亮,塞进袖口。我实在是怕她看了揍我啊。 我携她上二楼,领到自己隔壁。叶子安不是之前联系过这位林家长女么,现在他们见面自己谈去吧。 门打开来,我却看着叶子安竟然只穿里衣坐在屋里头,咬着毛笔愁眉不展,那里衣大开着,露出他腰腹来,好像是在一边喝酒一边画画,他倒真是浪荡! “这不是那日的公子?”林晴惊道。 叶子安昂头喝了两盅酒,抬了抬眼看了一眼林晴,说道:“唔,林家长女,好久不见。” 我走过去拿了床被子,往叶子安头上一罩,他惊得差点呛了酒。我可不想让他露肉给别人看,嘴上却说道:“那啥秋夜里凉啊,别着凉了。”叶子安裹着被子行迹狼狈的请那林晴坐下来,倒显得是我无理取闹了。 我不打算走了,想要在这里旁听,就盘腿坐在叶子安床上,伸手拿了枕边几本游记看。 林晴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叶子安却醉醺醺的先开口了:“林夫人决定了在哪边投注了么?” “还未,我还在等温公子的意见。” “沈家与塞北军,若是没有我们的意见,您会选谁?”叶子安长发被被子压在里边儿,他索性舍了酒盅,直接对着壶嘴喝。眼皮都不怎么抬,这话如同梦呓一般。 “约莫是塞北军。虽然按照商人本性来说,我应当投沈家,但我总感觉形势不对,仿佛皇上就在等着看谁来把兵器卖给沈家一般。越是这样我越落了口实,总感觉当今皇上疑心甚重,我若是将兵器卖给沈家,恐怕皇上总能找些理由来让我吃亏。”林晴也不算是毫无思绪,她面容娇艳表情却极为严肃,那红色指甲轻叩桌面。 “呵……这边是商贾世家做事的风格。可如今,林夫人可要记得,你是在官场并不是在商场啊。”叶子安晃晃脑袋,不甚清醒的说道。 “怎讲?” “商人自然会趋利避害,条件反射的避开祸端,但若是在官场混,有些上边人要你吃的亏,你不得不吃,还要吃得心服口服。有些精明不能用,而且要表现出至少表面的诚心。而且,你还要让当今圣上觉得林家可以掌控。”这话说得甚为有理,叶子安也是个会揣摩人心意的人精。 “……那是说,我要卖给沈家,然后让皇上这边……” “正是,皇上这次必定要罚,罚那些支援沈家的商户,正是因为沈家曾是自立门户的流寇,不过这名号不会太大,就算皇上动手,也不会伤了林家根本,你们是用这次的受罚或劫难,换皇上的轻视与信任。而往往那些被轻视的人,才是活得最久的。” “林晴明白了。” “可你也不能表现得太蠢,也不能装的太过,所以这次,七分武器卖给沈家,剩下三分卖给塞北。这就是要在皇上面前体现林家的贪……贪财贪利,虽是行商大忌,却是官场里最让人能放心的一层表象。” 林晴一脸佩服,她弓身一拜,却是对我:“谢温公子救我。公子果然是当今盛京第一人。” 咄,她以为都是我教的啊。 叶子安这家伙倒也不揽名声,不道出自己的身份,只装做是我的手下,低头喝酒。我笑得很得意,翘着腿说道:“林夫人还是速速归去免得叫人心疑罢,如此雕虫小技本公子只是稍加指点罢了。 林晴含了笑,拱手出了门。我得瑟起来,这权利夺与被夺也没什么干系啊,我揽着好名声还有人替我干活,此刻我丝毫没觉得愧疚。这等好事儿,谁不要啊。 她走了没多久,我就看着叶子安慢吞吞的裁了半张宣纸,执笔轻轻写着什么。 “给谁写的啊?”我状似无意的问道。 “温溟。”他头发从脸侧垂下,裹着被子的背影有些可笑。 我趴过去,看他只简单写了两句:林家已定,沈家离京。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虽然从来都没打滚卖萌求评论,但是你们看在我这么敢嫖的份上,说两句啊喂。 就算说说你想要加谁的戏份也行啊。 本文汉子数量应该在六个以上,还有两个没有正式出场呢。 第十四章 “沈家离京了?你知道的这么早?”我抬眼看他。 “猜的罢,我只知道西南不安定,沈铁然七弟生病。明后天就是几大氏族初秋聚会,他要走也只能是今天。”子安卷起纸条,走到书架边,我看他取下某本书,书脊清磕书架边沿三下,然后在书架后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隔门打开来,里面竟用红线挂着一个小竹筒。他把纸条放进竹筒里,竹筒迅速下沉,我从那小隔门里往里瞟去,竟发现无数根红线滚动着,许许多多的竹筒被红线牵引着。 很快又有一个竹筒送了上来,子安拿出里面的纸条,我还没探头看清楚,那纸条瞬间燃起蓝色的火苗,在叶子安松手的瞬间化成灰烬。 我目瞪口呆。“这什么玩意儿?” “不过是柳屋真正的内部结构罢了,那些竹筒里,还有不少是送给清琅的。这柳屋当初是,你我清琅三人共同建立,三人共用也没什么关系。”他还裹着被子走来走去,我却十分惊诧:“我们并不是一方人,或许说点不好听的,我不会帮温溟,我与清琅一边,你是我们的半个敌人,怎么会公用一套情报系统?!” “别这么诧异,说句不好听的。柳屋虽是我们一起想的,但如今,清琅也只能看见我让他看见的东西。你受伤后的半年,我消失在你的视线里,也并非什么都没做。”叶子安把身上裹着的被子揉成一团仍在了床上,坐在矮桌边。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去告诉清琅一件事。”他接着说道。 “什么?”我问。 “林家要倒了。” “啊?!你刚刚不还--” 叶子安笑了起来,他眼神平静温和的如同春水一般,我却觉得有些微冷。“圣上要灭了林家,不论林家是把这批兵器卖给哪一家,都难逃灭门。我刚刚那样指引林晴,不过是希望她能给圣上留一个好拿捏好定罪的把柄罢了。” 我讷讷说不出话。 “你真认为我是把功劳都留给你?”他抬头灌下半壶酒,“呵……若是林家有残党来抵抗,必定会来报复你,而不会来找我这个只是转达的手下。” 我一抖,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破口大骂:“叶子安!你他妈——” “我怎么?” “温溟会动手?就算如此,不论找什么罪行也绝不至于让林家倒了。”我看着他平和的眼神,稍稍冷静下来:“充其量,那些把柄不过是什么早些年支持流寇,什么私自建办工坊。” “温溟要她倒,她就不得不倒。总会找到理由的,或许今晚就会。什么通敌叛国,什么贪污陷害,总会找到一个足够弄垮林家的理由。”子安披了件外衣,懒懒坐在我旁边。“你不必想太多,又与你没什么干系。” “林家曾是我的势力吧,你为什么不收入手中,反而让温溟毁了它?”我拽住他的衣角。 “我要的东西,只有没了林家,才是完全属于我的。”他明明说着极其让人不寒而栗的话,却只是温和的摸了摸我脑袋。 我默不作声捏紧领口里的玉佩,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姓氏。 * 关于林家要倒的事,我没打算告诉清琅,虽不知他具体与林晴有什么关系,但他很可能也姓林。坐在金銮殿里的温溟不紧不慢,她还没急着对林家出手,至少今日没有。我心中忐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坐在游廊里跟一群公子嗑嗑瓜子儿。 公子们笑着乱扯,我心如乱麻的附和着插科打诨。 赵汐拥着那阿瑶苗女,就坐在我们不远处,眼下一看就知,那苗女分明就是个雏儿,她身材娇小,坐在赵汐腿上满是羞涩之色,虽说是手上摸摸抱抱,但脸皮儿薄耳朵都红起来。咄,瞧那隔着衣服摸的几下,和我平时调戏楼里公子的段数差得远了,却羞成那样子。 而赵汐更是转了性,往日对我凶悍的脸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满脸的死乞白赖,甚至配上了一点享受的表情,看得我这边折扇都快给掰断了。那阿瑶想来就是温溟口中的西毒王,手里有什么生死蛊的家伙,就算是赵汐在耍手段套那姑娘,我心里也是满满的不爽。 那阿瑶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往我这边瞟了几眼,我对她勾起嘴唇笑了笑,顺手装作不在意的跟身边的小倡儿聊着天,手伸进他衣领一直往下,随手掐了他腰上软肉一把。那小倡儿平时与我玩得好,笑着哼唧了两声。我再转过头去的时候,那阿瑶姑娘脸红的跟红霞一般猛然转过脸去。 我乐了,这妹子真可爱。 她明显对着赵汐那边有点心不在焉了,总是回头往我这边瞟,我要是没跟公子们互动,只是在喝酒,她就明显表现出失望来,要是拥着那小倡儿一个个又搂又抱又掐又叫的,她那黑不溜秋的大眼睛都亮了起来,一眨不眨的往我这边瞅。 赵汐看她有点走神,表情也急了些。阿瑶姑娘摸了他半天,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她又不懂人事儿,几次调戏未果,又看着赵汐那硬脾气的没像我怀里的小倡儿一般又叫又笑,于是有点烦躁了,她推了赵汐一把,起身欲走。 那赵汐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长椅上弹起来,拽着阿瑶的手不让她走,还往她手里塞着白花花的银子。那姑娘不屑于银子,赵汐连忙又把那本来开口就大的袍子往下扯了扯,一边儿都快露出大半个肩膀来,阿瑶姑娘看了一眼赵汐结实的胸口和小麦色又极富诱惑力的肩膀,吞了吞口水,又坐回了赵汐怀里。 赵汐可是笑眯了眼,连忙拥着她什么招式都用上来,虽然他引着人家姑娘来摸他的动作,又生涩又别扭,怎么看也都是个雏,但这就是明显的倒贴啊! 妈的……从我这里抢走银子,又往恩客手里塞,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怄的肝疼,完全忘了赵汐刚买了我的夜壶这茬,手里的折扇啪叽拍在栏杆上。 虽说这新晋的汐公子愿意接客是好事儿,可我莫名就是惆怅外加恼怒。就凭赵汐这张明艳又有几分媚人的脸,要是他平时也能这么笑着跟我说话,露了肩膀对着我,我都愿意乖乖借他钱。 公子哥们看着我的样子笑了起来,一个个脸上都写着‘就知道你吃醋了’的表情,我这厚脸皮浑不在意。不过我脑子里想到别的了。猛地站起来,我朝那被阿瑶姑娘压在身下的赵汐走去,身后窃窃私语,说的全是:“果然忍不了了,果然是——”“你说温公子会去揍汐公子还是会找那个女客的麻烦?” 我歪了头,站在赵汐和阿瑶姑娘旁边,笑起来:“我找赵汐有点事儿——” 这话却是对阿瑶说的,她看见我,脸比刚才更红:“公公公公子……” 我不多说,一把拽起那都快被扒的差不多的倒贴货赵汐,把他拖到一边去,刚好在阿瑶的视线范围内。 “干嘛?!”赵汐一对我,果然摆起了臭脸。我在那姑娘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我约莫着你这样,就算半年也勾搭不到那姑娘,更弄不到什么生死蛊。” “不要你管——” “我有个办法,只要两天你就能跟她套上近乎了。”我说着手臂往他肩膀上一搭,抬起头来。赵汐吓了一跳,我胳膊搂的更紧了些,虽然调戏这种活,对着沈铁然这种极度不要脸的和叶子安这种让你腿软的,我是绝对干不出来,但是调戏调戏赵汐这个脑袋不灵光的家伙,我还是有点胆量。 “你听我的,我保准让那姑娘闲着没事儿就愿意跟你闲扯,而且绝对不会排斥你也不会不耐烦了。”我稍微比赵汐矮了些,微微踮起脚尖,离他更近了,鼻尖都快碰上他鼻尖,从旁边看就好像我们俩再做什么不该干的事儿一样。 赵汐被我的动作吓得往后一躲,差点撞到后面的盆栽,耳朵尖儿也跟着红了。嚯,这家伙也知道脸红啊,上次不还大言不惭的称赞老娘圆润的胸肌么? 我莫名的特别有成就感,仿佛是在沈二爷和叶子安那里吃的瘪却赚回来了。 “什么办法?” “这你不用管,不过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别问了——” “别想让我还钱。” “……” 赵汐同意了,我回头望了一眼阿瑶姑娘,她晶亮晶亮的眼睛望着我们这边,满脸红霞,比刚才还兴奋。我顺手摸了赵汐一把,一副亲昵的样子把他领子往上拢了拢,早就想摸他一把,要不是怕被揍,我早就下手了,这一爪子摸下去的肌肤和隐隐含着力量的肌肉,摸得我心神荡漾。 我踮起脚尖,低声说道:“你只要在她面前表现出咱俩一对儿就行了。” 然后等赵汐坐回那姑娘身边的时候,我一脸自来熟的也凑过去,抓着赵汐的爪子,对阿瑶姑娘笑了起来。 她七荤八素,两眼冒光:“你们……你们……” “刚才汐公子没伺候好这位恩客真是不好意思,他实在是愚钝了些,只是他以前不是做公子的。”我笑的那叫一个和煦如风,旁边赵汐抬头看了我一眼,打了个寒颤。 “再说了,我们俩往日在一处,也没让他学过怎么伺候女人。” “你们……你们……”苗女姑娘还是一脸震惊,那满头华丽又庄重的银饰都跟着晃了晃。 “虽然这话说得逾越了些,也是驳了您的兴致,但我俩的确是一对儿,要不你看着换位公子?”我语气那叫一个善解人意。赵汐低着脑袋,背后的拳头捏的咯吱直响。我心里突突的,生怕他随时跳起来揍我。 “不……不必的,我只是……”她眼睛亮了亮,一会儿瞟瞟我,一会儿看看赵汐,脸上红霞更胜,局促的揉着裙摆。 “您要换人就换人吧,钱楼里自然会按价退的。”我一说这一句,就感觉到手里抓着的赵汐的手指头一紧,非要掐死我似的。这家伙一听说要退钱,就急眼了。我表情悲悯天人又温和隐忍:“只是汐儿必定会被罚,我在这楼里也算是能说上两句话,只能尽量护着他不让他受罚了。这年头向我们这样的恋人不被世人所容,又是在勾栏院里,自然是苦……” 赵汐手指头掐得更紧了,疼得我嘴角都快抽搐了。 “苦也罢,累也罢。”我这语气只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风一般的男子,如一朵乱世勾栏院中怀着真爱默默开放卑微又高洁的白莲花般,我轻轻说道:“我们爱了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只是这世上若是多了些能够体谅我们的人,我们也不必这般爱的低到尘世中去。”我一边说的含情脉脉,一边拼了命的压着赵汐那青筋暴起的手。 “汐儿……”我强忍着反胃叫了一声。赵汐低着头,不理我。喂喂,配合一下啊! “汐儿……”我又叫,这刚才跟公子们吃的杏仁和柑橘都快恶心到喉咙口了,你再不回应我我就吐你一脸啊赵汐!大概是我怨念太深,赵汐抬起头来,在那阿瑶姑娘看不见的角度,一脸说不出的纠结表情,咬牙痛苦喊了一声。 “召儿……” 抱歉。我转身起来就走,扶在栏杆上就是一阵干呕。抱歉,那杏仁和柑橘真快出来了。 “啊,莫不是那公子……怀了?”阿瑶姑娘口气里只有惊喜。 我觉得这个世界坏掉了。抱歉我虽然有这个功能,但是外表的身份可是个真汉子啊姑娘! 正在这边痛苦的满脑子里都是赵汐那句“召儿”,李管事又从旁边窜上来,撕心裂肺的喊着:“公公,大事不好了啊!” 我回头骂道:“闭嘴,别来唬我,就算是叶子安怀了都别来找我!” “不……不是啊。”李管事跪着就滑行到我旁边来,看得我一愣一愣:“是您的小厮清琅出事儿了!而且还跟林家有关!” 我看着他这张不论演什么都特来劲儿的老脸,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说清楚,清琅怎么可能沾上林家。”我表面淡定,心里却狂跳,抓紧了后面的栏杆才能站稳。 “清琅小哥不知怎么的,今天竟然去拜访林家,说是您派他去的。结果他刚进门没多久,竟然禁卫军突然闯入林府强令搜家!林家所有老小全都给抓走了,就连清琅也被抓走了!而林府被搜查的理由现在也传出来,听说是通敌叛国!” 我呆愣了一下。叶子安果真没说错,我这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温溟已经下手了。 而清琅,我不想卷入这事件的清琅也被抓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往楼上跑,我要问叶子安,我要问他—— 第十五章 我跑上楼去,撒丫子朝叶子安的房间狂奔,猛然推开门,房间里竟然空无一人,空气里还隐隐的带着酒香。我刚要走开,却想起了那书架后的小隔门,以及无数在槅门后的小竹筒。抿了抿嘴,我走过去,我早就记过,叶子安抽出的是第三行从左数第六本书,我拿出那本书,却掉出一张叠起的薄纸,落在我脚边。 捡起纸来,我展开,发现那明显就是叶子安的字迹,提笔间就带着一种肆意与潦草。 “我知你会因林家之事来找我,那隔门后的东西,慎用。若是想问大牢在何处或其他的,稍等片刻消息就会送上来。” “莫要心急,莫要涉险。林家必定倒,别做无谓的事。” “左数第二个小柜里有三百两银子,拿去打通关系。” “今日我回不来,不必担心。” 叶子安竟是将我心思猜个透,把纸夹在这里,也就意味着他料到我会来利用柳屋的情报。 最后那个‘不必担心’,说得倒真是自作多情,哼,谁会管他! 我把纸塞进袍袖里,去拿银子,不小一包银子,沉甸甸的,我乐滋滋的先往自己荷包里塞一些。却在小柜里又发现一个小纸团,字迹比刚才更潦草:“长安街东边有家香酥烤鹅很好吃,作关系两百两足矣,剩下百两留给你花的。” 我又吓了一跳又喜上眉梢,这家伙早就猜到我会中饱私囊啊。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不搓一顿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揣着银子,我用隔门后的小竹筒问出了大牢的位置和目前的状况,悄悄离开了柳屋。 当然这个悄悄想来也只是我单方面觉得——妄图爬墙溜走,奋力爬墙结果爬上去跳不下来了,骑在墙头半天,被一帮公子围观嘲笑着,最后还是李管事拿了个梯子过来,我颤颤巍巍的爬下来。走的当真是无人知晓啊…… 我揣着银子,往大牢那边走,林晴自然是打入天牢,不过林家的那些兄弟啊远房亲戚啊近侍之类的,都是关在盛京的牢里,换句话说,这些人连进入天牢的资格都没有。我弄了个斗篷,往衙司走过去,却在门口被拦住了,其实来探望的人不少,许多都是自家兄弟或儿子在林家做下仆,也被抓了,正苦苦哀求着门口的狱头。我看着甚至队伍里还有一两个女人。 这年头女人要是被伤了,可不是挨几下板子就能了事儿的。那队伍里几个女人也颇为不要脸的往里冲,狱头可有点拦不住了,索性也就那么一两个女人,他粗着嗓子喊起来:“只许女子入内——其他人一律不许进。” 几个男人嚷嚷起来了:“这年头探监都分男女,我还莫不如重新投胎呢!” 我远远观望了一会儿,也没见着有一个男人能进去探监的。清琅被带走,只能是关在这里,蹲在门口大狮子那里我啃了两口包子,拍拍屁股又走了。 没过多久,我换了套女装回来了。我的确是很想给自己置办一套什么双开襟裹胸流苏襦裙之类的,再带一头步摇扭啊扭啊的娉娉婷婷进去,但考虑到我以后穿女装的几率几乎没有,置办一套像样的衣服首饰又花钱,有那我不如多吃几只烧鹅。 索性我就穿了个短打夹袄外加一条旧兰花裙子,裹了个大红头巾,拎了个鸡蛋筐。就这一身,我还是花了两钱银子找路边大婶换的。在自己脸上抹点灰,我挽了个奇土无比的女子发髻,缩着脖子往狱牢门口挤了过去。 “大哥,俺……俺想进去看看俺小相公——”我挤到最前面,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就往狱头手里塞。他微微一惊,满脸不耐烦:“看什么看,林家这可不是小罪,哪是随意就能探监的!” 喂喂,我刚刚看到一个女子给你塞了十几两银子就过去了。 我费力的脱下一只鞋,一脸肉痛的从袜子里拿出四五两银子,塞进那狱头手里。“官老爷,这是俺的一点心意。” 那狱头一脸抽搐的拿着我那或许带着脚臭的心意,不再想看我的招了招手,示意让我进去。牢里黑而潮湿,还有古怪味儿,我弓着腰用头巾挡着脸,四处乱瞟搜寻着清琅的身影。 林家的下人和远房亲戚未必会抄斩,但必定少不了要拷问责打,而且估计都会发配奴籍。我知道清琅喜欢穿青色衫子,就不断的看哪里有青衫子的男孩儿,总算是在里面一间牢房里找到了清琅。 他倒是没受什么委屈,衣服有点脏,不过脸还算干净,沉着脸皱着眉头抱膝坐在里面。他相貌一直属于稚嫩又有点带肉的,笑起来一定很好看。清琅长大了一定不比京中那些貌美贵公子差,可他却总是撇着嘴角,不是一脸傲气鄙夷,就是沉眉凝重。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整天腹黑的算着银子,还默默支撑着我失忆之前留下来的仅剩的一点产业,我不知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突然有一种愧疚感。 就好像是他早就跟了我好多年,我却没让他享着福一样。 “清琅清琅——”我十分敬业的演着戏,扑在栏杆边带着哭腔的喊:“你怎么进牢子里了。” 清琅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见我的样子,一脸纠结。他弓身走过来,一间囚室里关了不少人,他竖眉低声说道:“你来做什么!还弄成这副样子,你是要找死么!” 我一脸憋屈:“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要是不扮成女人,哪能进的来。而且这事儿非同小可,我实在放心不下。” 清琅看着我,叹了口气:“没事儿,我很快就会出去的。” “你别做什么傻事儿啊,我知道你是林家人,可现在绝不是认亲的时候。”我捏着他的手。 他瞥了我一眼:“在你眼里我就蠢成这样么?” ……抱歉,我把你当做赵汐了。 “不过谢谢你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极其别扭的把脸扭到一边去。 “谢我?” “我知道的,你那天给了林晴一个锦囊,是告知林家将会被抄家的事儿吧。林晴还是提前做好了准备的,至少几个远房亲戚被送走了。”他垂着眉毛,模样一点都不乖顺。 啊。那事儿啊。我的确是猜到了林家要倒,当初只是为了瞒过叶子安才表现的如此惊讶。给林晴发出警告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林家曾经跟失忆前的我有合作关系,林家这么大,若是我提前告知,必定会有一部分真正掌握商权的人被林晴偷偷先送走,那时候我再派人以亲和的姿态安顿他们,那么我就能和林家这几条漏网之鱼合作了。 “离开京中的有谁?”我问道。 “我十一哥,还有几个远方亲戚。出去我再与你细说,我知道的,你从失忆一开始就不会坐以待毙的。”清琅握着我的手:“只是阿召,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无用,当年你对子安那么好,他却叛变。我知道你肯定也不会信我了,相识十几年的人都会背叛,更何况我当时还是你捡回去的。” 你是林家人,我又怎么会捡你回去?我默默吞下疑问,只是想到叶子安,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欣喜与难受糅杂,实在是……而且我记得叶子安说他是孤儿,想来现在冠上叶家人的身份,也是温溟给安排的吧。 “他知道我是女子么?”我瞟了瞟四周,压低声音。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你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虽然温溟给你吃了药,让你年轻的时候发育出现问题,不过他也是早就知道你是女子的。更何况他性格那么谨慎明事。”清琅说道。 “药?” “唔。也没什么的。”清琅偏过头不愿多说。“今天估计问完话就放人了,你只要说是我乡下的未婚妻就好——” 他话音还未落,突然我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一行人走入大牢,领头的是两个男人。 “所有探监的女人都要过审!都过来乖乖接受问话。”其中一个文官打扮的男人说道,语气实在是大不敬,立刻引起了几个探监女人的反感。这年头女人都被捧到云端了,敢这么说话的男人可不多啊。 我心里一惊,清琅抓着我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立刻低头,乖乖站到一边去。几个女人懒懒散散的站在一处,丝毫不怕所谓的问询,我却有些紧张,只怕这领头的两个男人是京中贵族,若是曾经去柳屋见过我的样子,我就完蛋了。 那个文官来提各牢房的人,一个个排队进入里面的问询室,他只负责问讯犯人,而与他同行的另一个男人只是远远地站着,仿佛漠不关心。旁边的女人都显得很大胆,我也不好装作害怕的样子,跟他们一起抬头四处观望,才看清了那个与文官同行的男人的相貌。 他个子在男子之中绝对算矮,也就跟我差不多高,戴着黑色梁冠,长发一丝不苟束进头冠中,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阴沉着脸,眼窝在狭长眼睛上投下阴影,显示出不耐烦与阴郁来,看样子不过是二十出头,却压着嘴角,一脸冷漠严肃。双手环胸倚在墙边,斜着眼看那文官问话。 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瞥眼看来,我惊了一下正想低头,却看他眯了眯眼睛。 喂喂,这是在威胁我吧! “沈督军,大人让小的传话说,您先审问那些女人吧,问完了就放出去。”里面的文官派人来说。姓沈?沈铁然的弟弟? 那沈家的小矮个哼了一声,算是应答,然后朝我们走过来。我莫名的缩了缩,那阴郁男人竟径直朝我走来,我看他站在我面前,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仿佛才看清我,一声冷笑,低声道:“你倒是有本事。” 我被认出来了?!我惊得连忙就想去挡脸,突然腹上巨痛,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捂着肚子痛的都要说不出话来,模模糊糊的看着他刚刚收回的拳头。 他还打我?!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小哥! 痛的我都快抽搐了,他却蹲□来,低声问我:“姓名。” “刘召……” “你来探望谁?”他极其恶劣的垂着眼睛看我,一脚踩上我的小腿,狠狠的压着问道。 “我家小相公……”我痛得都要说不出话来,这家伙还真下得了手! “你竟敢打女人!”旁边一个女人尖叫着说道,她明显是怕自己也惨遭毒手。这沈家矮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闭嘴。” “你你你……”这盛京女人何时见过男人打女人的,她还要再说,却被同伴捂住了嘴,对方可是沈家人,她再闹腾下去也绝无好处。 我痛得都想破口大骂,却又怂逼的怕他再抽我。 “你的小相公?呵——你挺有本事啊。”他又一脚踩过来,痛得我一声惨叫,反手抱住他的腿,一口狠狠咬下去。 ……“我的裤子好吃么?”他垂着眼看我。 我竟然没有咬到肉! 一脸痛苦憋屈,我松了口准备再咬下去,他就跟踹包裹似的一脚踹开我:“给我指指你的小相公是哪个啊?”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清琅来,清琅却看见了被打的我,连忙喊道:“沈七爷,是小的!” 这沈七郎回头看到了清琅,似乎愣了一下,那狭长的眼睛阴沉沉看着我:“滚,别掺和到这破事儿里来。你那……小相公,要是没有关联今天就会放出。” 我听了这话还不连滚带爬的就要往外跑,连那装鸡蛋的筐都来不及捡,就往外跑。 蹲在外面的大石头狮子旁边,我极其憋屈的揉着自己的小腿,这沈七郎不止姓甚名甚,我迟早要报仇!咬着怀里的饼,我一脸灰尘狼狈不堪的想着。不过他应当就是沈铁然那个跟随他带兵打仗的弟弟了,这沈家人都跟我有仇么? 我吃了两三个饼,在门口呆了好几个时辰,实在是不等到清琅出来我就放不下心。蹲在门口我想了好多事,暗自把林家的事儿和叶子安的事情分析了个遍。 如今我也并非是什么势力都没有,温召失忆前不论是在朝中还是在江湖,都有不少引线,这些都不是几个月会被发现清除的。比如说那些因为被我留宿柳屋而贬官的年轻官员。不过我觉得那些人看似是我分散到全国各地的毫不张扬的棋子,只是障眼法,为了吸引温溟的目光与监视罢了。 我查阅了这几年非世家弟子而入朝做官的新晋官员,特别是那些并不怎么被重用,默默无闻甚至可能从来未升职的。约有十几人,科举成绩一般,而且他们大多绝不出入柳屋,仿佛是清高而鄙夷世家作风。按照我的思路来,如果朝中要安插棋子,这些人再合适不过。 于是几日前我大胆的直接修书一封,署名召字,让清琅派人送去,果不其然,那些人正是我的势力。 而就在几日前我送锦囊给林晴的夜里,林晴当机立断将家中几位看似最不重要的兄弟乔装成下人,光明正大出城。而接应林家这几位漏网之鱼的,正是我手下朝中之人。 林晴颇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与决然,或许说她太了解温溟的专横与狠绝。用自己,父母几位丈夫以及孩子的性命来换取林家权势的转移与血脉的延续。她若是稍有心软,想要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出城,那么死的不仅是她和那个必定会被抓回来的孩子,还有身系林家真正权利的兄弟。 只有用幼子之死,才能掩盖真正想要送走的人。 那夜,林晴的几个远亲兄弟被送出城的时候,我也偷偷跟去了,在夜色里看着了一位面色苍白二十三四岁的男人端坐在马车中,面容与清琅极其相似,那眼里已经没有恨或不舍这些情绪,有的只是麻木。 我看着他们一行人步行进入森林,走去换马的地点,夜色吞没了他们黑色的披衣,我看了一眼身边年轻瘦削的女人,正是一年前中举的二甲,名为艾婧,如今在大理寺混个半死不活的审理案件官职。她比我矮了一些,夜色里我的斗篷兜帽把自己的脸淹没在阴影中,她突然开口: “召公子为何还会信任我们。我可是知道您已经风光不再,随时我都可以倒戈,把您之前的事情托盘而出呢。”她笑起来,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我扯了扯兜帽,准备往回走去,轻笑道:“呵……我可不是信任你,我是信任自己。” 信任失忆前的自己有眼光选择值得信任的人,信任自己的能力。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个流弊的人,否则清琅也不会追随她了。 第十六章 现在想起来,当初我说那句话的时候,艾婧必定一脸崇拜的看着我孤高寂寥的背影,被我内心的强大征服了吧。虽然我现在蹲在石狮子下面,一脸痴呆的望着监狱门口,活像个乞丐,但如何落魄都掩饰不了我强大的灵魂。 必定会有路过某位贵公子惊鸿一瞥看见双眼纯洁的我,被我这脏兮兮脸蛋上那双如辽阔星空般的眼睛吸引吧,然后一定会从轿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对我轻挥然后塞几两银子给我,惋惜而淡然说我以后必成大器吧。只可惜我也一把年纪了,在这个十六七岁就儿女成群的时代,我都算得上老女人了。 不过我竟然一抬头,真的看见一只白皙的手从停在监狱旁边的青色软轿中伸出来,仿佛是对我招了招手,那轿边小厮一脸狐疑的听软轿里的人说了什么,朝我走来。 “我家公子让你过去。”那小厮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总算是有人慧眼识英雄啊,我得瑟的一甩红头巾,器宇轩昂的走了过去,站在那轿子旁边。侧边小窗的帘儿揭开来,那公子勾了勾手指,意思是叫我再往里探探头,嚯,我再伸脑袋头就探到软轿里去了。可那双手又漂亮又眼熟,我忍不住探了探脑袋。 “呵,瞧你这扮相。”轿子里坐的男子一声轻语,我腿都要软了,抬眼看去,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端坐在轿子里,可这声音明明就是——叶子安啊。 “叶叶叶叶……”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见那易了容的叶子安带着金玉小冠,发带垂在肩上,身着深色对襟窄袖长衫,袖口与襟领绣着腾云祥纹,袍下长裤束在墨蓝色锦靴中,身上披着个软袍,手里握了卷书。这打扮怎么看怎么贵气,仿佛是那刚下朝的官爷一般,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在我印象中叶子安整天穿着个浆洗旧了的白袍子,到哪儿都是带着醉熏半倚着,哪见过这副模样? “这声爷爷叫的好听。”他轻笑。这笑容一扯出来,我就知道绝壁是叶子安了。两只手探进轿子里去,我伸着沾满油的爪子就要去掐叶子安的脸,他笑着捉住我的两只手:“瞧你这幅样子,清琅那孩子如何?” “呃,挺好的,我就等他呢。等了几个时辰了,估计他也饿了,等清琅出来我就带他先搓一顿去。不过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压低声音说道。 “现在你应该叫我大理寺卿。只不过是另一个身份,行事方便罢了,你不必太在意。晚上岑家有家宴,听说她家长女酿酒一绝,要我带点回来么?”他把书放在一边,温声说道。我看着他绣着云纹的下摆,有点走神。 岑家貌似是当今圣上在位期间最受宠的氏族,叶子安竟有另一身份,还位及九卿掌管司法,说明他在朝堂上也有一股不小的力量啊。 “唔,我可不爱喝酒。”我这样说着,就要收回脑袋,子安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啊,对了,我还要问你件事儿呢。”叶子安那张陌生的脸垂下眼睛,长睫毛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你可知艾婧?” 我心里一坠,面上却不以为然:“你以为每个来柳屋的客人我都记得住么?” “不,她可从来都不去勾栏院。原来你不知道她啊……我只是近日审理案件时发现,林家十一郎体弱并未婚嫁,长年居住苏州,这次林家被抄恐怕还未传到他那里去,艾婧是我的下属,发现这件事,今日来问我说要不要去抓那林家十一郎,我禀报了圣上,圣上说让当地官员查访一下。若是十几日后消息到了苏州,发现那十一郎刚逃走,便不必追了,若是早早就逃了或还在原住所,就抓了送回京。” “这事儿你说与我听有什么用,我不懂这些。”我说道。在狭小的软轿内,我上半身都探入轿中,腰卡在小窗上难受极了。叶子安抓着我的手臂,似笑非笑看着我:“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想来林家十一郎一直在京中的消息无人知晓,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苏州啊。 我强作镇定:“切,你又来显摆你有本事了。我现在不想别的,管你怎么夺权怎么玩弄官场,只要让我吃好喝好就行。” 叶子安还在继续说,他柔软的指腹拂过我的头巾。“圣上这样做的原因就是,若是那十一郎刚逃走,则代表没人通风报信,他是听到流民传言才知道,于是慌忙逃走的,这就没必要管他了,一个身体虚弱活不长的庶子而已。不过我觉得……” 我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后半句,结果叶子安只是轻笑一声,松开了我的手:“我觉得他也活不长了——” 这话语里满满的都是威胁。 我心中一惊,这清琅的十一哥,如果我没猜错应当是掌控林家商权的背后人物,叶子安这意思是要默不作声的解决掉这位,然后谎称病死? “不过你不感兴趣是好事儿,你只要吃好喝好就行,随便玩吧,别整出太大的事儿来。”他又摸了摸我的脑袋。 “只要你出钱养我,绝对没问题。” “呵,只是你还记得吧,我跟温溟讨要你的事儿。如今你可是我的人了,独属于我的人。”叶子安说道,这话我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耳熟,却有点不明所以。 “所以呢?” “所以你就等着生孩子吧。” “啊?”我傻眼了。“不不不,这事儿不能这么算——” “怎么不能这么算?”他似笑非笑。“天经地义,你情我愿。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找温溟反悔,让她杀了你吧,反正我无所谓。” “不不不,我是说……咳咳,这事儿不能急不能急,我我我这不是吓着了么?”我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叶子安笑容更大,我看着心里发毛。这咱清清白白的,别扯到生孩子的份上行不,公子我可不经吓。 “这年头几个有能力的男人愿意共事一妻,不过是为了讨个孩子罢了,我要求也不高,你看我为了你如此奔波,每日运筹帷幄,还能让你性命无忧,如果不有点报酬,你对得起我么?” 我真想象不出来自己每天这公子哥的打扮,有一天肚子大起来会是什么样。 “不过我也不急,你记着就好。”他缓缓道。我看他终于打算结束了这个话题,连忙擦擦冷汗:“是是,小的记住了……” “你继续等吧,我走了。”他理了理袍衫,又拿起了书:“对了,为了不让别人起疑,你可别怪我。” “啊?”我没反应过来,突然他猛地拿书朝我额头砸来,推了我一把,我七荤八素的趔趄两步,摔在地上,就听到叶子安对他小厮说:“这恶妇,我看她可怜就给她二两银子,她还不算完了,央着我还想要钱!怎么会有这种女人!我们走——” 喂!我失忆后第一次换上女装,要不要这么辛酸啊!被不认识的人揍也就算了,还被熟人这样堂而皇之的羞辱啊。 悲从心中来,我默默的捡起地上的小包裹,看着叶子安坐着那得瑟的青色软轿,晃荡晃荡走了。唉……我刚转身,就看着清琅一脸疲惫的从狱牢里走出,青色衫子上满是皱褶,仿佛随时都能昏过去。我连忙跑了过去。 “如何?怎么这么久?” 清琅愣了一下:“你一直在等我?” 我总算心安了些,扶着他低声道:“没事儿,不算太久。” “你真是。”清琅偏过脸去,我看他双眼发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却咬了咬嘴唇生生把眼泪憋回去,跟着我走入小巷,我看着心一颤一颤的,清琅虽年纪小可是知事早,心思成熟,我哪里见过他这幅样子。 “清琅……”我绕开人多的街道,站在巷子里,看着对面的清琅昂着脑袋努力让眼泪倒流回去。 “阿姊为了护我,在我十二岁那年给我伪造了假死,让我离开了氏族。他们在林家族谱里只会查到一个十二岁遭遇流匪死掉的林清朗。不必担心。”他说道,我握住清琅微凉的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失忆后醒来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 “如果不出所料,三日后满门抄斩。今日上午才抓的人,下午就已经定了罪,明日估计就是抄家,温溟不知道会从林家翻出多少地契商权。”清琅低声说道。 “她这是摆明了要开始整顿世家,阿姊和兄长们说不定都没人安葬,我却也不能露面,行刑我也不能去看……阿召,我第一次恨自己这么无能,我以为我够聪明够努力了,可是什么都做不到……林家不是个历史太久的世家,并未深深扎根于王朝,所以才会如此容易的被击垮……”他紧紧握着拳说道。就算这状况也没能阻碍他的理智思维。 “清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法说感同身受这种话,因为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家人,不是我自己受的伤我永远体会不到你的那份痛苦。”我拥着他说道,清琅个子与我差不多高,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愤怒发抖。 他抱紧我,手指抓紧我背后的衣料,半天不说话,我只感觉他的指尖几乎要抠进肉里去,饱含了不知多少的怒与泪。我并不太清楚这些纠葛,却被他的情绪感染。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云从我们头顶掠过,小巷两边高高的围墙把我们二人拢入深蓝色的阴影里,我过了一会才听到他的声音。 “我是家中庶子,林家兄弟又多,阿姊护我才让我活到今天。三年前我本来是假死,却和我十一哥走散,遇到了真正的流匪,躲在死人下才逃过一劫,那时候我跟个小乞丐一样躲入城中,遇到了你我才活下来。都是两个对我重要的人,我却看着阿姊不得不惨死刑场,看着你武功被废记忆全失……” 他抓紧了我,简直弄得我生疼。我真没想到清琅这傲气的人也会愤恨自己的无能。 我连忙扯开话题:“别跟我说当年我给你两个肉包子,你就跟我走了,这就太俗了。” 清琅在我颈侧闷闷的说:“你还有脸说,你就分给了我半个。” “那你也跟我走?” “我本来是以为你有几个小钱,当时看你功夫又好,就想骗你罩我一段时间。没想到我还让你给骗了。那时候天下着大雪,你一副好人的样子又是给我披上披风,又是给我弄了间上房,我以为你是被我骗了,没想到你半夜偷拿了我的玉佩溜走了,竟然还跟那店家说,房钱我付!”清琅说着往事,就义愤填膺起来。 我看着他总算不再满是悲痛的脸,暗暗松了口气,挑眉说道:“然后呢?” “我那时候也年纪小,就算在林家跟兄弟斗斗,跟十一兄学做生意,也从未出过门遇上这种事儿,气的都要咒你儿子不长屁-眼了。”他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说道。 “噗……谢谢你,这样我儿子就免的被压了。” “后来我发现你给我的那披风,兔毛分明就是假的,只是当时夜色里看不清罢了。当时我看你拎着灯笼,风雪里还牵着我走路,不时回头看我是否冷,哪里想到你竟是这种人!”清琅咬着后牙说道。啧啧,他现在还在气着呢。不过听他这么说来,我记忆里那副牵着他在雪里前行的场景,莫不就是我们的初遇? “后来我差点就又饿死了,你又出来分了我半个包子……我气得跟你在雪地里厮打起来,又咬又抓的……” “再后来呢?”这真比楼里的新戏好玩多了,我听的津津有味。 “然后京中就传来我已死的消息,我以为是阿姊抛弃我,不愿在寻找我,心灰意冷就说愿意给你做事,就被你带走了。” “哎?就这么简单?”我有点不信。 “就这么简单!”清琅擦干净泪痕,恢复了平日里不屑一顾的样子,踹了我小腿一脚:“快换回衣服,我们回柳屋。” 我找个角落换回了男装,和他一同回到柳屋门口,却看着一个男人骑着马,有些烦躁不耐的在门口张望,我一抬眼,发现正是那个在监狱里狂殴本人的沈七郎。 一瞬间,我想拔腿就跑。 第十七章 “清琅……我先溜,我从那边的门走,那瘟神我可不想遇见。”我缩到清琅后面,扯着他衣袖说道。 清琅斜眼看我:“瞧你那怂样,你以前不是整天见着沈霖就打,每天两个人打的不亦乐乎么?” “沈霖?他叫沈霖?”我缩得更低了一点:“那他打我只是为了报仇?还是习惯性见我就打我?那我可不管,我现在是娇弱的小可人,经不起他的拳头。” 清琅看也不看我,说道:“我帮你掩护的话,你就乖乖把你包裹里的那三百两如实上缴。” 我腿一软:“你怎么知道?”叶子安给我的三百两我还没用,正打算存起来呢! 他那腹黑的笑容又出来了:“我刚才抱你的时候,我就顺道掂了掂你的包裹,就差不多三百两吧,我可不管你从哪儿弄来的,你的钱都要归我管的。” 我一脸经受不住打击的悲恸,清琅可不管我这些,径直走向那因为身高不足所以绝不下马的沈霖。 “沈大人。”他抬起头来看向沈霖:“是在等阿召么?” 沈霖依然沉着那张死人脸,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我。我老不情愿的蹭过去。 我看到沈霖抿了抿薄唇,扯了扯缰绳,身下的黑色骏马闲散的动动蹄子,那马蹄声好像是给了他一点勇气一样,他开口说:“我已知你心意,我们也的确不合适。你没必要因为愧疚而挨我的打,我更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我揍你一拳你就再打回来。” 啊?我抬起了头,少年将军一身黑色骑装,在马背上挺直脊背,仿佛是在维持自己的骄傲。他狭长眼睛注视着前方,而不在看我,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温召,我追随我哥选择了自己的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你不必愧疚或者自责。我们彼此珍重吧。”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在我失忆前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啊! 他垂着眼睑,瞳孔掠过我的面容,然后一扯马缰转身就走。 “你要回西南?”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垂着睫毛,背对着我偏过头点点头。 “沈铁然也回去了?” “刚回去没多久。”他回答道。叶子安果然没猜错。 对着这个上来就揍了我的沈霖,我好像有许多话要说,要告诉他,却都憋在心里闷闷的一句都说不出口。我果然跟沈家人有不少的纠葛。他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面上显出几分凉薄的冷笑,最后不在等我说,一甩马鞭驰骋而去。 独留我在门口一脸尴尬。“小清琅——”我回头把目光投向清琅:“我跟这家伙有什么纠葛啊。” 他冷眼一横:“哼,我怎么知道,你他妈四处乱搞,回头还来问我。” 这种我在外面偷偷包了外室让正妻看到的感觉是闹哪样啊! * 夜里我躺在床上,怎样都睡不着。夏末秋初,天也不算热,我穿了单衣,胸口的布条缠的我几乎喘不动气,想着反正也应该没有人半夜来找我,我索性扯了布条,解放了我这两坨肉,把那布条塞进枕头下面。 清琅名义上还算是小厮,他躺在屏风外的小榻上,听到我这边的动静,低声问道:“阿召,你还没睡?” 我没想着外边都打三更了,他也没睡。 “你怎么不睡?”我一边问一边窝在被子里,猥琐无比的给自己揉胸,妄图再给自己让自己这饱受摧残的小白兔得到一点解放。 “……我怕我会做噩梦,还是别睡了吧。我一点都不想梦到不好的东西。”他窸窸窣窣的起身,摩挲着在屏风外的小几上点了盏烛,端着那火光微弱的青绿琉璃灯盏,走到我床边来。 我连忙抽回自己在衣襟里的手,一副正经的样子咳了咳。 清琅穿着单薄的中衣,掀开薄纱蛟纹床帘,盘腿坐到我床上来,丝毫不介怀男女之别。清琅啊,你家公子我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啊!别整天我穿着男装,行为不讲究点就真把我当做爷们了。 我往床里缩了缩,顺口说道:“对了,你白日在牢里不还跟我说了那个什么药?那是什么东西?” 清琅沉默了,他把那灯盏放在我床头案几上,过了许久才说:“那药其实盛朝严禁的,和堕胎的草药一样。我只听你说是你十三岁的时候温溟开始逼你喝的,会影响发育而且很大几率会不孕。准确来说是抑制你的身体发育……我听子安说,你平日里半年才回来一次例假。” “盛朝本来女子就少,这种破坏女人身体的药物和堕胎药一样,若是抓住都是要连坐的。可温溟身为凤銮,要弄来这种药却很方便。”清琅坐的离我很近,我露在被子外的手臂能感受的到他薄薄衣料里传来的热度。 我其实早就能想象到是什么药,温溟想要控制我的话我就不能以女子身份面世。 一旦是女子,我就完全可以以婚姻为手段迅速笼络权利,再生几个孩子巩固这种合作关系,想要崛起是很容易的事。而如果我是男子,则就无所谓了,我就没法以有效地合法关系笼络像沈铁然或叶子安这种手中掌握实权的男人,而且如果我不能生育,就算是我铤而走险暴露自己是女子这件事,也没有用了。 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是早就想得到,但当真正从清琅口中了解这件事,我还是有点郁闷。 “这也挺好,我还省事儿了。你想想要是我每个月亲戚都来拜访一下,不但麻烦而且还容易暴露啊。”我开玩笑的说道:“这是别的女人求都求不来的。” 清琅不说话了,我偏过头去看他坐在我身边,面无表情。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说着什么也不错之类的话。”他启唇说道。 “呃……”他这样的表情,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不过清琅也没想让我接下去,他偏头问我:“阿召,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啊……愿望啊。”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孩子话题变得真快。“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清闲富贵吧,最好身边的人也能清闲富贵,能远离祸端,平安过一辈子就最好了。” “你的愿望一直都没变啊。”清琅面容上浮现一丝笑意,在微弱的烛光下明朗又纯真,看得我痴了。“可这是世上最难的了,想要富贵就难以清闲。而你的身份,想要富贵清闲就要站到足够高的位置,那时候怎么又会没有祸端呢?更何况你又加上了一句‘身边的人’……这是最难的愿望了。” 他没有插科打诨也不在张口闭口谈钱,而是很认真的跟我说着。我忍不住离他更近了些,伸出手臂揽住他,和他相依在软垫上。 “阿召,你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这么多年每一步棋都是为了‘清闲富贵’这四个字,但是代价未免太大了。” “你明明打心眼里的对叶子安好,和温溟周旋着想要保护他,他却因为想要反过来控制你而投靠温溟;那人教导你多年,最后被温溟逼着烧伤了脸,跳崖自尽,你却一点记不得他的名字相貌;还有你跟我说温溟逼你练武,你擅自改了那云翳心法的套路,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强行移经行脉,如今却又成了废人……这代价都太大了。” “那人是谁?”我抬起头看向他。 “反正你都记不得了,何必问啊。”他撇了撇嘴:“你先把沈家那两兄弟的破账算完了再说吧,我要是你,失忆醒过来扯上一堆陈年旧事,早就懵了。” “我已经懵了……不差这一个了。现在我觉得我都会叫错名字。”我诚实说道。 “那人就是外界传闻十年前已死的谢十三郎,他是温溟的老情人,所谓谢家灭门被杀不过是掩饰罢了,是他帮助温溟在十年前登上皇位的。后来假死,温溟又爱他又舍不得放手,就给他在江东山中建了个庄园,谢十三怎么会是耐得住性子的人,虽说是有个庄园,可几年里四处乱走,游历玩耍好不痛快。” “哎?温溟没跟他在一起?” “呵,那你是太小看谢十三也太高看了温溟。温溟不过是谢十三的一段感情罢了,或许是说是谢十三无数爱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只不过温溟手里有权,想要控制这个跟风一般的男人罢了。” ……还风一般 = = “后来温溟就把你扔给了他,说要他教你。具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因为我遇见你的时候,他都已经做你师父五六年了,有些事情都是你闲言碎语的跟我回忆的。我倒是常见到他,真是一个什么荒诞的事儿都做得出来的人,既可以说他视纲常礼教于无物,又可以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清琅回忆着,跟我说。 “我也与他聊过几次天呐,真是个疯狂的家伙,他跟我说他少年时的梦想是做个采花贼,专采那些还未娶亲的女子,让自己变成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以后就算跟自己相公在一起也能对自己念念不忘。” 这真厉害,简直就像是男尊世界深闺女子想要轮遍美男一样霸气—— “我一直以为他是陈年贵族轶事中的存在呢,没想到还真有这个人。那他真的有传闻中长得那么好?”我更关注的是这个问题。 清琅斜睥了我一眼:“他长得好不好干你屁事儿?” “啧啧,我可是有这么个举世闻名的老相好呢,他要是真有传闻中的那么绝色,我可要显摆显摆啊。”我刚说完,清琅一脸见了神经病的表情,抽动了两下嘴角。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你相好了……” “啊?不是么?” “……你真会给自己往脸上贴金。他那么多女人都是玩玩,又怎么会跟你好上。”清琅满脸鄙视。 完了,被打脸了。一厢情愿的觉得出现一个认识的男人都是我的老相好,结果这位谢十三高贵冷艳根本就不是我能触摸的到的存在啊! 我老脸一红,却嘴上不肯承认:“你不是说他因为我被挑断手筋,所以伤心欲绝烧脸跳崖了么?” “……阿召,人家烧脸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厌恶温溟的纠缠罢了。你就别多想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跟我这么贱的扒着你不肯走。”清琅拍拍我,语重心长。 喂喂!你就让我再幻想一下啦。 烧脸……等等,我好像隐约想起了什么。 “你当时在场么?他烧的是那边脸?” “我那时候躲在树后远远地看着,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右脸,谢十三一把夺过温溟属下手中的火把,逼近自己的右脸,一直从嘴角往上烧伤了自己的脸。” “右脸……么?” 我隐约记起了那日我去茶楼打探消息时,那位施舍了我雅座钱的蓝衣公子,他仿佛被烧的也是右脸。那烧伤明显不同于烫伤,是极其灼热的事物贴上脸颊造成的伤疤。 若那蓝衣公子真的是……谢十三的话,那清琅说的的确是真的,他仿佛丝毫不想见我的样子,我和他二人果然只是淡薄的师徒关系啊。 “怎么?”清琅又斜眼看我。 “没怎么,我只是想着你说的,像你这么贱的人真不多,来,告诉爷,你扒着爷不肯走是不是喜欢爷啊。”我岔开话题,手指挑着他下巴说道。清琅下颚柔滑的肤质,我指尖摸上去真是心猿马意。 “屁话。”清琅一把抓住我的手指:“我若是不铁定心思喜欢你这不靠谱的家伙,何必被你送走后又扮作小厮跟过来!” 我看着他一脸坦率的表情,今天第无数次傻眼了。这节奏不对啊少年,你不应该傲娇一下羞涩一点么? “至少现在,不论之前如何,我是你失忆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你的钱也牢牢握在我手里,所以别想着逃掉了。”他笃定的说。 原来这孩子吃定我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清琅的告白与初吻。 第十八章 我愕然,清琅却浑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别给我装这一脸吃惊。总说我是个小孩子,然后找借口推脱,现在你握在我手里,看你怎么找理由!” “你的确是个小孩啊,你最起码比我小四五岁吧!” “行了吧,这理由我也听了有一年多了,你再说我就扣你零花钱。”他往我身边挤了挤,伸手攀住我的肩膀,几乎是和我偎依在一处。我本来挺习惯跟他腻在一处,如今把话挑明了,却怎样都觉得别扭。 清琅手劲儿也不小,他虽然个子不高,骨架也没完全长开,但搂着我还是足够的。我只穿着薄薄内单,被拥的心惊胆战。 “清琅……钱和节操不能混为一谈的,你先放手,咱有话好好说。”我不忍心去拨开他抓着我手臂的指尖。虽然清琅吃了许多苦,但他仍然在许多事情上保持了一点贵公子的习性,比如修整爱护自己的指甲。虽然他平日说话老气做事儿也很有条理,但这双手完全表现出了一个十五岁男孩儿应有的青葱与力量来。 虽比不上子安的美与匀称,却每个指腹都带着肉粉色,指甲圆润而整齐,骨节明显而清瘦,充满了那种还没经历过生活磨砺的干净与青春,就如同他坦率的说出自己感情的面容一样。 “你以前武功又比我高,也不缺钱,每天跟条泥鳅一样插科打诨窜来跑去,我虽管理几大商行,却几个月都见不着你一回,大多时候你身边都跟着子安,我离你再近也不过是一起喝茶看帐,哪里能这么抱过你。”他低声说。 “你带着我也有三年了,我除了刚认识你那会儿,跟你打起来以外,几乎都没怎么再离你这么近了。有几次你一副悠闲促狭的姿态,靠我很近的时候,我都记得,只是你大概忘了吧。”清琅犹自说道。 烛火在青绿琉璃灯盏里飘摇,我想要调笑几句,却都凝在舌尖说不出口。清琅这一刻的心情,以及真诚而且抛弃一切到我身边的感情,是我不能用几句混话就扯淡过去的。 我心里不禁软了一下,也的确是今天白天的事情对他有什么触动,才让他现在说出这种话吧。 “有一回,我到塞北看林场的生意,路上走得急,裘毛被小厮落在了客栈,你那时候恰好来了塞北给温溟做事,我急着见你,大雪纷飞连裘毛也没让小厮拿,就骑马去找你,冻得哆哆嗦嗦,几乎是从马上滚到雪里,坠到你马车边的。” “然后你吓了一跳,一脸焦急的扯着我的后领子把我提上马车。拍净了我身上的雪,那表情就跟你今天来牢里看我,在门口等我的时候一样。我觉得那天我真是幸福到死啊,你一路抱着我,就像抱个小孩儿一样,把我和你一起裹在大氅里,我们中间还挤了个小暖炉。那年我才十三呢,比现在还矮得多,瘦小的就是一小团。我和你亲密的时候,总跟下雪有关啊。”他笑起来。 “所以我每年都很期待下雪,总觉得只要是下雪你就会陪着我似的。” “你抱着我,一路说了不知道多少混话,还总是自言自语说什么:这么一个正太,我是有多狠心才让他出来做生意啊,原来那些论坛里的狼女要是知道了,岂不要抽死我。一面说着一面给我揉手,还说什么:我这真是天杀,你这双手长得这么好,用来替你未来的汉子撸,比来记账重要多了,以后可要好好养着。” “话说……撸是什么意思?”他说到一半,偏头问我。 “哈哈哈哈,就是打算盘的意思。上下上下……打算盘啊哈哈哈。”我瞬间冷汗都下来了,连忙干笑着说道。 清琅斜了斜眼,脸上写满了不信。 “不管是什么意思啊,现在我也不在乎了。不过我想你就算没失忆,也早就不记得你那么一直抱着我一路吧。后来我住进庄园里,不过你忙的几乎不见踪影,我本来以为我离你够近了,却发现我好像根本就不了解你,我甚至觉得你把我当做细作,可后来你也断断续续跟我提起往事。甚至有一回你跟叶子安喝的鼎铭大醉,跟他说:‘如果清琅那孩子是细作,如果真的他真的是林晴或者温溟的人,我就认了,让他背叛我吧,那我就愿意因此而死。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老是怀疑,我太懒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满足,比你每次来看帐时夸赞我,比你把我领回去让我管理商行,还要多无数倍。” “只是后来你找理由把我送走,等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赶回山庄时,却恰逢温溟携手下烧山,上千人围山堵你,你就算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以一敌百,我就躲在树后,看着你被……抓住了,然后被挑断了手脚筋。” “那时候我几乎是咬紧了衣袖才逼着自己不哭出声的,就蹲在树枝上头皮都木了,看着你在烧焦的草地上惨叫,她踩着你的手腕,匕首扎下去,精准无比的划开……我现在都几乎记不清场景,我只能记得我几乎要跌下树去,几乎想要大喊着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却拼命瞪大了眼睛,我要让自己记住温溟的每一刀!我要让这些还回她身上去!” “她伤你只是完全没有恨意或报复,只是惋惜。越是那种不想杀你,惋惜你为何跟她作对的表情,惋惜你怎么不懂世界的残酷的眼神,越让我后怕。” “我真的觉得要疯了……我真的不敢睡,我怕这一切变成梦,若是你在火中被伤的场景再和后天林家将要被抄斩的景象糅杂在一起,我会疯的。” “我只有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差的太远了。”他低下声音。 “别这样想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我努力笑的一脸贱样。 “也挺好,你武功没了,我也终于可以这样拥着你了。你也会围着我,天天喊着:清琅再给我二两银子吧。”他笑起来,长长的睫毛在晦暗的光里投下浓郁的阴影。 我真汗颜,每天缠着清琅都是为了要钱,很少关心他在做什么。咳咳……这也是因为我太穷了啊。 我刚想说什么,就看着他贴过来,我还傻愣愣的,就感觉嘴唇上一软……喂喂,这这这! 清琅的手指抓着我的肩膀,很认真有很忐忑的在亲我。啧,这纯情的小感觉,我都感觉到我这颗老脸都不要的心脏跟着一起在胸腔里鼓动。完全不同于之前沈铁然那样熟练的**,他是笃定的亲吻着,有点试探性的伸出舌头来,我感觉他牙齿咬着我的下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刚想后退,清琅就猛然抓紧了我的手臂,威胁性的掐了我手臂软肉一把。 喂……你这叫强吻。 果然腹黑就算是青涩起来也总是在威胁别人。 我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认真的偏了偏脑袋,回吻他。清琅在被我动作吓到的瞬间就开始反击,牙齿用力舌头又蛮横,吮的我嘴里发疼,我也闭上眼睛好好回应他,权当是教小孩儿了,我这样为自己开脱的想。却真的有点发晕,具体他是怎样反攻顶开我牙关的,我都不怎么感知得到,只是觉得自己也有点情动,他一开始还不会换气,把自己憋的不行,过了一会儿才学会了。 不过这小子还挺会顺杆往上爬,我没过一会儿就感觉背后一软,倒在了被子上。 啧,真想知道这生嫩的清琅能做到哪一步,我刚想着,就听到一声痛呼。 “我靠,咬到自己了!”他抬起头来,撑在我身上皱着眉头怒骂一声,仿佛是被打扰到了。我啼笑皆非:“是你自己咬到的,你骂什么。技术不精啊小子。” 他撇了撇嘴角,眼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看着这估计清琅这小少年第一次跟人接吻,臭屁的脸上满是发现新世界的表情,又要低下头来。我却挡住了他:“喂喂,擦擦口水。” “你怎么这么扫兴啊!”清琅掐了我一把。 “他妈还说我扫兴,你爪子放哪儿了啊!还想推倒老娘么?”我怒目看向他的手。 “咳咳……”清琅默默拿走了放在我胸前的手:“话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整了整我那都快被扯散了衣襟,伸手掐了他的脸一把。啧,年轻就是嫩。 “哟,还不小么,是你平日藏得太严实了——”清琅那张小贵公子脸突然邪魅一笑,吓得我一哆嗦。“我学的像吧。” “你你你从哪儿学的这混话!” “就是最近楼里的新戏,这一折好像就叫什么大胆公子勾搭丧夫少妇,春情一夜是为哪般……”他一脸认真的回想。 “不许再看楼里的戏了!还有那什么春宫,都他妈给我收起来!”我怒吼。 “你不就总是嗑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儿么,那些春宫还都塞在你衣柜下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拿出来翻翻。”清琅对于我的双重标准表示不屑。 就清琅这满肚子的坏心眼,让他再学会邪魅公子的手段和调调,我就真的没活路了! 清琅还一副赖着不愿意走的样子撑在我身上,扯我头发玩。 “死小子,你先下去,我跟你说事儿。” “不下去。”他从我衣领里扯出那个玉佩,捏在手里翻看,那表情就是不想走。 他那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实在是让我无语。 “清琅啊,不是我说……你要是想跟我有什么未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在外头你还要叫我一声公子,我女子身份几乎不可能泄露,温溟恐怕也不会放了我。而且叶子安现在手中握权,他就算还是以前温柔的样子,现在我们俩身份变了,估计我也是身不由己。说实话,我现在就是任人摆布的……”我有点无奈的说道。 清琅起身坐到我旁边,一脸傲气的瞥了我一眼:“瞧你这话说的,你现在这样还想让我依靠你不成?我自己有我自己的谋划,不用你瞎操心。” 咄,我还被鄙视了。悻悻的把手缩袖子里头,扯上被子不说话了。 “呐,你再教教我吧,我绝对不会再咬到舌头了。”他把脑袋凑到我被子里来,黑色长发头发垂在白色的内单上,一脸兴味与跃跃欲试。 “滚滚滚,本公子要睡觉了,下床去。”我踹他。 清琅抓住我的脚:“一次二两。” “……五两。” “爱教不教,还五两,你挺会加价啊。想得美,亲一口五两,你以为你是楼里红牌啊。”他起身就要走。我眼看着就要失去赚钱的机会,极其不要脸的一把扑过去:“二两就二两!一个字儿都不能少。” “切,瞧你那怂样。” * 第二天早上醒来,清琅早就从小榻上起床去忙了,我在被窝里就掰着指头想自己赚了多少两。不过这活计可不长久,在这么下去我要哪天跟未成年擦枪走火了,可就不太好了。费尽了脑汁怎么算都觉得自己有点亏……清琅为毛说一共只能给我二两啊,这不对啊…… 我还算不明白的时候,就听着已经过了晌午,公子们纷纷都起床了,门外都是男人们的说话声。然后我一边缠着裹胸带,就听到了李管事那公鸭嗓子:“叶公子您小心着点儿啊,别摔了!” 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有人扑通一摔,似乎倒在了门上。 “阿召,阿召。”我听到有人含混的喊着我名字,拍着那绘有山水风光的木质推拉门。 我应了一声,披着外衣走过去,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叶子安醉的一塌糊涂,倒在我门口拍着门,要把我叫出来。他已经换了一身灰色的软袍,上面有不少墨水污迹,披头散发,哪里还有昨日在软轿里的英朗贵气。 “叫本公子啥事儿啊。”我毫无形象的蹲在他身边挖了挖耳朵。 他恢复了平日的容貌,比那张假脸舒服多了,拽着我的衣袖笑了一下:“我给你带的酒。” 我惊了一下,他若是真的带了岑家家宴的酒来,岂不是暴露了身份,刚想说,就听他说:“都让我给喝了……” 靠! 能不能别大喘气儿。 他又在胸口层层叠叠的衣襟高领里摸索,拿出了一封信塞进我手里:“上头的新命令,给你的。” 我看着那熟悉的的信封,刚要撕开,就听到一声年轻女人的怒喝:“放开!你们再这般,我就都杀了你们!” 那嗓音软糯,有点苗疆腔调,我刚想说哪个恩客这么霸道,还要在我地盘上杀人,就听到一阵尖锐的笛声,一个头戴银饰高冠的女子站在围栏上,怒目斜视。窸窸窣窣声音响起,竟有无数蝎虫蛇蛛爬出来,缓缓朝那女子而去。 我哩个大艹!那不是阿瑶姑娘么?赵汐怎么惹着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清琅有了这么大几章戏份,这就预示着……下一卷他的出场略少。 第十九章 围栏上爬满了紫色的大蝎子,楼里的公子们竟的立直了身子戒备看向阿瑶。 阿瑶姑娘光着脚站在围栏上,一条青蛇从她脚下蜿蜒而上,攀附在她脖子上,我刚想说别吓着楼里其他客人,才发现今儿竟没有一个客人! “杀!斩了那些毒虫,活捉她!”我看着楼里那红牌公子一收扇子喊道。 那些平日里懈怠惫懒的公子们和唇红齿白的小倌儿,竟都脚下一踏,轻功飞起直朝阿瑶而去。一瞬间无数匕首短剑从公子们长长云袖中划出,刀剑相向挥斩毒虫,腥臭的蛇血虫豸溅满廊柱与纱帐,各个竟都是武功不俗的! 阿瑶年纪小,却对战丝毫不慌,娇叱一声:“就凭你们也敢伤我!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我身份,想要在此埋伏我!” 她娇嫩玉指间拈了个银笛,红唇凑上,一阵刺入云天的高亢笛声响起,身边窸窸窣窣声音更响,我几乎要吓破了胆,就怕有蝎子钻进我裤腿里,叶子安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揽着我,猛然砸碎酒坛,那其间装的雄黄酒溅了一地,从角落中爬出的蛇蝎毒虫忙不迭的连忙避开我和子安脚下的区域。 我心中却一惊,哪有人平日里喝雄黄酒的,子安拎着一坛雄黄酒来,难道是早就知道今日状况?! 看来是赵汐找不到拿生死蛊的手段,于是只能强取。却没想到楼里公子早知计划,而且各个身负武功。这他妈绝对不是个勾栏院啊—— 阿瑶皱着眉头还要再吹银笛,却听到楼里不知何处穿来一声曲调完全不同的笛声,那满地的蛇蝎毒虫听了笛声竟骚动起来,没头没脑的乱撞!再看那阿瑶姑娘大惊,一脸不可置信面色发白,想要运功再吹笛却摇摇欲坠,她撑着廊柱望向楼里,惊声道:“阁下竟也是西毒人,何以隐于此处暗算我!闻阁下笛声,功力不在我之下,为何不肯现身!同是苗疆人却欲杀我么?!” 这懵懂姑娘对于同族暗算她的事惊疑慌张,果然是空有几分能力却少了处世经验么。 暗处吹笛人应当是赵汐没错了,他这几日都从不带那些银饰,平日里只着艳色花袍,想来就是不愿意在阿瑶面前泄露同是苗疆人的身份。 阿瑶银牙一咬,清叱一声,挥手一团绿雾朝我们撒来,公子们躲避不及一阵痛呼,我才看清那绿雾不是毒药,而是一群毒虫!拥着我懒散站着的叶子安不慌不忙,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香囊,晃了晃药香浓郁,莹绿色飞虫从我们身边避开,我瞪大了双眼看他,叶子安对着我微笑了一下。 这家伙真是神人,什么都备好了! 晃神之间雄黄粉从楼上洒下,那绿色飞虫避之不及,阿瑶一看一击不成,脚一跺从栏杆上飞下,想要离开。我就看着楼对面的一位青衫少年手一挥,十几条人影朝阿瑶而去,同时间从天而降一张大网,阿瑶被几人连打了几掌,不受控制的落入网中。她还想挣扎,我就看着连接几剑刺入网内,竟生生把这个十几岁的姑娘钉在地上! 我惊呼一声,只看着那几剑刺入阿瑶的腿上肩上,血流不止,她钉在地面上,痛的大声哀嚎,却不敢多动分毫。 这也太…… 叶子安拍了拍手,把香囊收入怀中。我才看清刚才楼下指挥的青衫少年竟是清琅,他冷冷的看着阿瑶在花园中的惨状,一脸漠然。这……不是我心软,实在是阿瑶也没做过什么错事,这也太惨了。 “心疼?觉得我们太狠?”叶子安低头笑着问我。 我抿了抿嘴唇。 “她站到西毒王的位置,却没有相应的能力,落得这个下场是早晚的事儿。高处不胜寒,这孩子还没站稳就被冻死了。”他给我系好小冠后的发带,说道。“没办法,她好像是她叔父培养,借由上一辈之手登到这个位置的,这阿瑶貌似对制蛊还是有几分才气,不过整日在谷中钻研生死蛊,却没涨几分心智,实力再强也无用。” “那她怎么会来盛京?”我偏头往楼下的园子看去。 “赵汐从中作梗,让她和长辈发生冲突,又让她近侍诱惑她来盛京玩耍,这阿瑶就高高兴兴的来了。”叶子安摇着头叹了口气:“对这种没什么水平的人下手,大家估计也觉得挺丢面子的。只是下一步要看赵汐的了,生死蛊可不是容易就要来的。” 正说着,我看赵汐从楼上走了下来,那缕头发依然垂在额前,身上紫蝶花袍的艳色更衬他小麦色的肌肤充满了力量。 “我不想杀你的。”他没走太近,而是倚在大堂边的围栏上,远远看着那阿瑶。“别想放什么蛊虫出来,这些来捉你的公子身上都带着药囊,在挣扎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阿瑶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惊疑与愤恨,她呸了一口:“那笛声是你吹出来的?!同为苗疆人为何暗算于我!” 赵汐难得表现出淡定与无所谓来:“我只想要生死蛊,我也知道那东西是蛊主以身所养,你若是交出生死蛊,我就立刻叫人给你疗伤,我知道的,你也不想做西毒王之位不是么?” “就算我不做西毒王,也绝不会让你坐上那位置!你功力明明在我之上,却不回苗疆侍于教中,明明是男子却妄想篡位夺权,你不可耻么!”我看那阿瑶还骂的起劲,她似乎用了什么蛊,暂时给自己止了血。 “那生死蛊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问身边与我一同围观的叶子安。 他思酌了一会说道:“就是能救人一命的东西,比如你得了不治之症,我把母蛊给你,再把子蛊给一个身体健全之人,当你发病而死那天,那个中了子蛊的人则会替你而死,而你就免去一劫。不过生死蛊也会死去,只能用一次。” 那倒真是个好东西。 不远处,赵汐继续说道:“呵,是男子就不能得到西毒王之位?是男子就会不论又怎样的才能,都只能在谷中老老实实制蛊?几年前我因为学习制生死蛊,被认为威胁到那时候才十二岁的你未来的地位,就被人设计扔下山崖!” 这傻子,你再继续说下去,阿瑶认定你是为了夺位才加害于她,更不会给你那个生死蛊了! 我急冲冲走过去,真是偶尔觉得赵汐智商令人捉急。 “赵汐!”我走过去,一副亲密的样子挽住他,赵汐一脸惊诧地看着我,我猛掐一下大腿,平日里骗吃骗喝的演技都逼到这刻来。 “你为了我这样不值得!我这种人就算病死也就罢……你为何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你这是再与整个苗疆为敌啊。”我一行清泪留下,泣不成声,抓着赵汐的衣袖,满脸悲切。 赵汐让我吓得一哆嗦,看着我不断对他挤眉弄眼,仿佛明白了我的意图。 “召儿,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他也配合的一把捞起我,说的那情真意切,只是这声召儿叫得我相当出戏。 “我们不要生死蛊了,汐儿,只要你陪我,就算我只能再活两个月也无所谓!”我病弱的咳了咳,倚在赵汐怀里哭泣。妈蛋,演病弱白莲花不是我的专长啊,我擅长的是扮演高贵冷艳漠然的云端女神,以及无胸无脑无颜纯粹靠一双澄澈双眼吸引人的少女啊! “只要有了生死蛊……你就不会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到时候你若是想看花果山的月亮,我就陪你去,我们就坐在树梢上一直看。不过前提是你不能死,不能先离开我!”赵汐这台词儿也说得挺溜。 我被他一脸深情的样子膈应到了,强挤出一个惨淡的如清风般的笑容:“汐儿,我不是猴子……我不喜欢花果山的月亮……” 两天不见,赵汐这演技真是见长。 身后我听到了叶某人忍不住的轻笑,不远处的清琅一脸‘这傻逼是谁’的表情看着我们俩。 “没关系,只要你活着,想去哪儿都没关系……” “汐儿!我也不愿意离开你!我一想到我要独自步入那黑暗的阴间,我的心就好痛……好痛……好痛!” “召儿,我一定会从她手里拷问出生死蛊的下落!” ……够了,赵汐,再演下去我要吐了,你这时候差不多可以去问单纯的阿瑶姑娘了吧。 “你是为了他才……?”天然呆的阿瑶姑娘果然上钩了,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也够惨了,赵汐抢了生死蛊之后就放她一条活路也就罢了。 “你的生死蛊还可以再制,阿召却没那么长时间可以活了。”赵汐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朝阿瑶走去,手里握了一支华美而陈旧的银笛,对她说道:“你也是族里人,自是知道蛊虫得厉害,我有千万种蛊可以来逼你就范的。” 阿瑶一咬银牙:“你这歹人,当日在街头污蔑我偷你银子,和我相遇,你果然是故意的!” “我不说别的,你交出蛊来,我放你走。以你的天分来说,再制生死蛊不过是几年的事。” 阿瑶的表情明显松动了,她痛的只吸冷气,止了血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过了好久,她才低声说道:“我把蛊给你,我不想死……” 赵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阿瑶冒了一圈冷汗,低声道:“在我银冠里,你来取罢。” “别想着往别人身上弄什么蛊虫,要是有人死了,你也免不了死。”清琅走过来,冷声说道,他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倌招了招手,叫他来取下阿瑶的银冠。 那小倌颤颤巍巍的取下来,在银冠中无数细小的银饰与吊坠中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镂空的银色坠儿。 “是这个……”他抖着手取出来,赵汐根本就不用手碰,而是指挥他:“你打开。” 男孩儿那坠儿,两只黑色小虫盘缩在其中,我走过去探头看,两只小虫,一只背上有一条金线而另一只则是漆黑一团。“没错了,我幼时层见过生死蛊,你倒是没扯谎。” 赵汐却不伸手碰那蛊虫,而是看向阿瑶。 阿瑶姑娘艰难说道:“既然说是你为了救他,那背上有金线的就是母蛊,你让他服下吧。别骗我,我要亲眼看你是不是真的为了他。” 喂喂,姑娘你要是弄两只毒虫我也吃么?我一脸不相信。 清琅从一位公子腰间拔出长剑来,走过来对赵汐说道:“你再确认一下,如果是的话,她的命也没必要留。不管怎样她还是有几分能力,若是以后落入困境还免不了要怨恨我们和阿召,我可是会杀了所有可能成为阿召仇人的人。“ 赵汐点了点头:“的确是没错。” 我大惊,正要制止清琅,就感觉到赵汐一把扯住我,我还来不及喊出口,就看到清琅反手拿剑朝下一刺,狠狠扎入阿瑶胸口! 然而痛呼的竟不是阿瑶,而是旁边那个取下她银冠的小倌儿!他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的倒下去,胸前一片鲜红,竟一击毙命! 在场几人瞬间变了脸色,阿瑶竟对那小倌用了生死蛊的子蛊!难不成生死蛊不止一对?! 躺在地上毫发无损的阿瑶表情惨然的笑了笑:“你们中原人果然会出尔反尔,说着不杀我,却对我痛下杀手!苗疆绝不是这么肮脏的地方,你们中原人……你们中原人!” 她歇斯底里的尖声喊道。 赵汐看了一眼那坠儿中的一对小虫,说道:“这生死蛊绝对是真的,那么说来,你就是你已经制出了更多的生死蛊来?果真是新的西毒王,十几岁就研究出生死蛊并且还能不以身养,制出几对来……” “你们中原人!我的叔父就绝不会向你们这般心狠手辣,我的教众我的亲人我的阿姆就不会有你们这般两面三刀!”她还在喊着,身体扭动起来,那些刺入她身体的剑已经刺得更深。声音尖锐已经少了她平日说话软糯可亲的腔调。 “肮脏的事只是你不知道了。”赵汐抬掌冷笑:“可怜孩子,就这么无知的死掉吧。” “砰!”猛地一阵起劲,赵汐饱含内力一掌打向阿瑶,生生震碎她心脉! 我看着那可爱又懵懂的阿瑶姑娘在草地上抽搐几下,嘴角溢血偏头死去…… 第二十章 “死了?”我愣在原地,赵汐拿起了生死蛊,收入袖中,不再看我转身就走。清琅与其他公子漠然的无视我,用布条包着手,拖走了地上瘫软的阿瑶。所有人熟练无比的收起武器,下人们拎来了几桶水洗刷石板路,扫走长廊上蛇虫尸体,就好像是刚刚睡醒起来打扫柳屋一般。 那红牌晃了晃脑袋,对着我勾起嘴角魅惑一笑,把匕首收入衣襟:“扰了主管大人清梦了,您要不再回去睡会儿。” 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气氛转变的太快,我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咳,不用了,我睡得挺好的。”我故作镇定。 叶子安走过来,笑道:“是么,我看你被蚊子咬的嘴都肿了,想来一定没睡好呢。” 他这话音刚落,路过的清琅瞟了我一眼,不做声的挑了挑眉毛。那个得意又威胁的表情是怎样啊…… “哈……哈……哈,你说这蚊子怎么就愿意跟我亲嘴儿呢,也不怕被我咬死。”我干笑。 叶子安动了动眉毛,笑意更深,却扯开了话题:“你把那信拆开来吧。” 我这才想起来,连忙拿出温溟新给的信,一边撕开一边说:“这阿瑶死了,苗疆会不会报复赵汐?温溟那里怎么交代?” “你不用太担心。”他并不正面回答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展开宣纸,看看信的内容。 我低头看了一眼。 哈?! 心中一惊—— “要我扮作岑家小女,往西南而去,调查西南流匪?!” 叶子安皱了皱眉头,接过信纸来刚扫了两眼信纸就化作蓝色火焰烧尽。 “还要你把阿瑶人头送给她。”他脸上笑意不在,陷入疑虑之中,我极少看他这副表情,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衣袖问道:“人头的事儿倒不算麻烦,只是她是怎么想的,才会让我扮作女子啊!” 叶子安半晌不语,微微松了下眉毛,压了压我的脑袋:“你不必想太多,跟着去做就好。这是她的一个双重试探,既试探你也试探沈家。让你去调查西南的流匪,其实是温溟怕沈家一直对抗的流匪其实是沈家自己人。” “西南沈家之前不就是靠剿匪发家的么?我以为早就已经没有流寇了。” “沈家是剿匪发家的山贼,那几兄弟都是做过绿林大盗的。至于西南的流寇,从来就没被缴清过,简直就是春风吹不尽,再加上现在塞北军虽然名义上是皇上的势力,实际上早有反意。”叶子安简单说了几句,听得我云里雾里,他看着我一脸茫然的表情,温和笑起来:“会有人来安排的,你按着做,老老实实的就行。” 他上楼了,我茫茫然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不论怎样想,温溟让我扮回女子的行为都太不寻常了。我忐忑的呆在走廊上吃了两只香酥鸡,吃的满嘴流油也想不出来原因,鸡骨头扔了一地,衣服上也满是油乎乎的爪印,我正看着厨房老张把新一盘的香酥鸡端过来,无比嫌弃的看了我一眼,放下盘子就走。 “哎哎,你怎么连鸡屁股也不切啊,给我切了鸡屁股再走!”我喊都喊不住他。 我正要拆掉一个鸡腿,就看着清琅从长廊那边急匆匆走过来,扯了我衣袖,给我抹了两下嘴,就拽着我上楼。“啥事儿啊,这么急。” “岑家人来了,来要他们家小女了!” “我靠,哪儿来的他们家小女啊!” 清琅连一个看傻逼的神情都懒得施舍给我了,拽着我跑上楼,我就已经看着一帮人在我房间门口候着,清琅把我推进屋里去,我就看到一圈十三四岁的小厮手里捧满了东西围着,一个女人坐在矮几边,还有两个丫鬟站在她后头空手垂头候着。 那女人三十出头,主管的打扮,头发利落的挽起来,看到我趔趔趄趄撞进屋子里,站起身来:“恭迎主子。” 我吓得倒退一步:“你们认错人了。” “家主的意思,目前您不愿意也要成为岑家小女。”她笑的不容置喙,走到我身边来捏了捏我肩膀,又扳起我的脸仔细看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微微抬起,充满审视:“个子有点高,不过幸好瘦长。眉毛长的太中性化了,眼睛倒是不错,懒散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味道,只可惜这满面油光是怎么回事儿?” 抱歉……我刚吃了油厚的东西。 她强势又有点嫌弃的捏了捏我的手和手臂,对男性小厮说道:“把东西放下,出去。” 我被这女强人吓得一愣一愣,她一边使唤丫鬟关上门,一面把我拖到屏风后来。我看着那两个长相不错的丫鬟,岑家用得起女性下仆,也知道有多么圣宠优渥了。 “把那套云烟蓝晕束腰裙衫拿过来。”她命令道。那丫鬟应了声,面前的女主管就开始扒我衣服! 呀呀呀灭跌!我拽着衣服就往床里钻,她却动手快的很,我现在还是男子装扮,她这样让外人看来就是老草吃嫩牛,饥渴半老徐娘强上英俊小伙啊! 她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更盛,我只听刺啦一声,后背的袍子都给撕了开,她那表情绝对算得上是“你现在叫万岁爷也没用我扎死你这个小贱人”,我被吓得脑袋一激灵,不受控制的就扯着凄厉喊起来:“娘娘!我真的没有勾引皇上!放过我吧!尔康!救救我啊——” “都说这温召公子是个傻子,还是真的啊。”一个丫鬟怜悯的说道。 我立马闭嘴不叫了……被当成傻子真的是件很憋屈的事儿啊。 女主管看见我不挣扎了,也松了口气,我解开裹胸布躲进纱帐里,一会儿她就递了一套比较复杂的女子服饰进来,我在丫鬟的帮助下穿上了衣服,才发现这件衣服相当利落而且颜色干净。 简单地月白色素锦衣,腰间用同色深蓝云纹腰带扎进,显出几分飒爽与女性的优美腰线来。下摆长裙分成几片衣衸,露出银线钩花长靴来,衣料轻盈飘逸,倒显得有几分修仙女侠的气质来。云袖笼着轻纱,袖口坠有祥云暗纹,我第一次见到这种衣服,与贵女们的襦裙宫装都不同,像是为了衣服的主人特意改的。 两个丫鬟把我押到镜子面前,三人对我真正女子身份毫不吃惊。 我头发披散下来,第一次看着这些女性化的胭脂水粉摆了一桌,就要我往我脸上扑,我狼狈不堪:“那啥,我难道不该易容么?难不成我和你们岑家小女长的很像?” 女主管拨开那两个丫鬟的手,说道:“我们岑家小主名为岑瑟,五岁时被送上山修道,从未有人见过她的长相,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她二十多岁也从未下过山。” 原来还真是个女道士,那这衣服就是为了她的身份改的。 “所以说,即是修仙女子,就和京中贵女截然不同,也不能去学那些流行的发型服饰。”她教导着身边的两个丫鬟:“看着,这里头发要大半披散,上半部分挽个利落的流苏髻,用深蓝色丝带绑住,左边加个银饰就好,不要那个太累赘的。” 我看她一边手上不停一边跟丫鬟说道:“过几日你们要随她前往西南,记得怎么束发。切忌不要施胭脂,这些东西只会破坏岑瑟小主的身份特征,略施薄粉即可,眉毛剃去,然后不要画那些新月眉啊娥眉啊,要画这种眉尾略挑的,画的稍粗一些,别太弯太细,这样才有行走江湖的气质。” 晕晕乎乎的看着这女人硬生生把我这个勾栏院伪公子打扮成英气而干净的女道士。 等她把我拾掇完之后,我对着镜子就只知道傻笑了。这女人果真有几分水平,我本来只是那种人畜无害的懒散无谓,却让她硬生生画出几分仙气,仿佛是那漠视人间的仙人,对着香酥鸡也不动声色。 长发披散,银饰坠耳,云袖飘逸,表情淡漠,我若是装装,还是有几分高贵冷艳的气质啊。 这位岑家主管也颇为满意,她递了把轻剑给我,要我束于腰间,“主子,您收好剑。您十几年未归家,突然悄声回来,京中都没消息,如今您偷偷从柳屋回家,才悄悄走漏了风声。很快京中都知道岑家小女回京,必定有许多宴会请您去。” 我认真听她说着我应该记住的这些背景。 “不过您可没有时间,明日一早您就去西南探望山中隐居多年的师叔,带上了名贵玉器铜器,往西南而去。不过您路上是否会遇见流寇,谁知道呢?就算您武功不错,可也恐怕难敌众手吧。”她微微低下头,完全表现出了一个主管在主子面前应有的态度。 “我记得了。”我握了握剑柄:“我现在是否要回家呢?” “那是自然,您请跟咱们先回岑家,明天一早出发。”她微微弓膝行了个礼,推开门朝外走去。 只是这一去要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忧心忡忡的在长廊上挺胸抬头走着,走了两步就看到倚着长廊喝酒的叶子安,他正半梦半醒的吃着我剩的那只香酥鸭,看见我走过去,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快一脸惊艳被姐的绝世姿容击中吧,一脸发春眼神深邃的快来执起姐的发丝说‘阿召你真美’吧!我心中得意,却看他笑了起来。 竟是我瞬间被他的那个笑容击中了,他就倚在栏杆边,笑的平和又温柔,仿佛是早就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我穿女装的样子,如今见到了只觉得欣慰。那笑容背后包含的喜悦与等待,那种平静的心情与愉快的期待,真的一瞬间让我脸都红透了。 我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叶子安放下酒盅,对我招了招手:“不错。我能见到你穿女装也算是值得了。” 他起身给我理了理窝在颈后的头发,柔软指腹轻触在我后颈的肌肤上,离我极近,我抬眼只能看见他下巴和衣领中延伸出来的颈线。身后的女主管微微表现出不满,我却恨不得让他离我更近些。 其实我一直都明白温召不论失忆前后对叶子安都抱有的感情。 和对清琅的态度截然不同。在叶子安面前,仿佛是一切一切的欢喜都掩饰不住了,想着之前做过的那个隐隐约约的梦,好像小时候我也没这么稀罕他,倒是现在他一跟我说话我就欢喜,真是丢脸。 欢喜的同时总是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对于我当初被温溟所伤的态度,他对于我仿佛总有一种隐隐的残忍和温柔混杂在一起的感觉。虽然他似乎没伤害过我,平日里对我也很好,但对于他抢夺我曾有的势力,背叛我并且在我失忆前不管我是否残废,只在乎我活着,这些让我如鲠在喉。 “咳咳,去西南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问他。 “谁知道,那边流寇这么多,你这么跟我说我也不能保证。”叶子安耸耸肩:“没事儿,大不了你就被抢进营寨,被迫当十几个大老爷们的妻主,然后就不停生孩子。” “胆敢这么说话,真是放肆!”我身后岑家主管冷眉斥道。她倒是入戏真快。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么?难道还不会保证我的安全?” “我在盛京,再怎样也无法管到西南去。所以你就靠自己吧。”他说道。 这跟话本小说里说好的离别戏码不一样啊!你难道不应该一脸霸气的说只要有你我就不会出事么?! 我垂头丧气的握了握腰间的轻剑,他轻笑一声,压了压我的头发:“你不用想太多。” 低下头,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眯了眯眼睛,嘴上却顺从的应了一声。 我不再和他多说,身后跟着一帮人走下了楼,从柳屋高台楼阁中穿梭,走下木质楼梯,我回头望了一眼他,叶子安只是背对着我倚在雕栏处喝酒,没看我。我心中隐隐失落,却也不再去看他。 清琅没过多久就追来,拿了个小包裹塞进我怀里,也不多说话,深深看了我几眼。我怪不好意思的,捏了捏他的脸蛋出了门,其实我不觉得是多么要紧的事儿,这一个个整的都跟生死离别似的。 赵汐得了生死蛊也要去向温溟复命,我在柳屋正门处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拎着一个木盒,身披灰色披风,有几分忧虑的皱着眉头。 “赵汐?”我喊了他一声。他看着我愣了一下,过了好半晌才低声叫:“温召?” “岑瑟。”我补充道。赵汐似乎明白了,我却看他微微有点脸红,撇看眼睛不再看我。 “你要走了?” 他美目一横,翻了个白眼:“废话,难不成我还真在勾栏院做公子,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月末也要回云南了。” “咄,那你那些古董怎么办?” 赵汐幽幽叹了口气:“我也在愁这个呢,要不我找个隐秘的地方埋了?这又太不保险了,带回云南又太不方便。” ……敢情你不是在忧愁自己前路坎坷,而是在忧心我卖给你的那夜壶放哪儿去是吧。 “那你手里那盒子装的是什么?”我好奇。 “阿瑶的人头,你要看么?” “呃,不不不了。”我连忙摇头。这种事我没能力去阻止就算,可不想再看见惨状了。 这句说完,他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们俩这不对盘的又冷场了。我连忙告别:“那我走了?”说着我就钻进了轿子里,岑家主管连忙指挥轿夫起轿,跟着一大帮丫鬟仆人,晃晃荡荡的走了。 轿子刚晃悠着走起来,突然轿子侧面小窗的帘子被掀了起来,伸进一只手来,我撩开帘子往外望去,赵汐坐在马上走在轿边,弓腰抵了个银镯子进来。我一脸疑问,他那张明艳却不失男子气的脸红起来,骨节分明的小麦色掌心里握着一个雕工精细的银镯。 “这个给你。”他声音低的就像是蚊子,哪有平日的中气十足。 “哈?”我接过镯子,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指,我一脸不明所以的抬起头,他却又别过脸去,眼睛里闪着光,卷发中露出的耳朵尖红透了。 “保重。”他最后重重握了我的手一下,说道。 第二十一章 我看他收回手去,连忙从轿子里探出头来,望向他反方向骑马奔走的身影。卧槽,什么时候这家伙也会如此耍帅了。 我晃了晃那镯子,有点年份又沉甸甸的,虽然觉得这镯子说不定装过蛊虫,但赵汐应当不会害我,我老老实实的戴上了镯子,心里竟安心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车队从盛京西城门出发,浩浩荡荡竟有不少下人,我一开始还合格的扮演着清心寡欲的岑瑟,窝在软垫中,揣着熏香的小炉看话本小说,后来就无聊的要死了。马车里极其宽敞,就是太颠了,车里垫了厚厚好多层软垫,还是让我颠的快吐了。 岑家两个丫鬟跪在我旁边,端茶倒水,手上端的稳稳当当,连半滴水也不见洒出来。呵,真是好功夫。我冷笑。 我喉咙里似乎还含了个珠子,使得自己扮男装的时候能显示出喉结,说话声音也会变。换回了女装,我本想吐出来,可是一指禅猛戳自己那个伪喉结也是戳不出来,痛得我都要说不出话来,只能老老实实的拿着高领遮住了。 你说我一个大老娘们,顶着喉结穿女装,绝对会被当成变态的啊! 不过我觉得我自己也挺得瑟,车队一路往西南走,我也不肯安安生生的坐在马车里装仙女儿,趁着那俩小丫鬟不注意,我就在车队路边暂歇的时候跑下马车,跟这个车夫厚颜无耻的赌两把筛子玩玩,跟那个侍卫勾搭着谈天说地唾沫星子乱飞,每次都被这俩小丫鬟一踹后退,前膝一跪,抬手扛起,扔回车里。 “我们从未下山的小主,颜面都被你丢光了!小主子在山上清修行善,你竟在这里胡言乱语,满嘴混话!”那小丫头一脸正气,鄙视之情洋溢于表,看得我手心痒痒,只想抽她。另一个就更过分了: “岑家如今是京中风头最盛的氏族,你这草民胆敢抹黑岑家,也不想想你的脑袋!” 靠!老娘出来混社会的时候,你们这俩丫头说不定连你妈周期脱落的子宫内膜都不是呢!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手痒,起身猛地抬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敢这么跟主子说话,真是反了天了!”我眯起眼睛。 那小丫鬟愣了两秒,没反应过来。她是 个学过武的,又是女子,看着我刚刚落下的手,猛地就要去拔刀!“你竟敢……” “下人就要有下人应有的样子,莫要坏了规矩,在外边我就是主子。”我撩开车帘,状似远眺,实则想要让外边的人看见里面的景象。另一个丫鬟抿了抿嘴唇,压着她的手躬了躬身子:“是她不懂规矩了,主子教训的是。只不过也是女子,动手动脚就不太好了。” 我放下了车帘:“刚刚的话说得过分了,这是该赏你的。就算女子地位尊贵,也要谨记本分。” 那两个丫鬟强忍着怒,却也面色白了白。从我出了柳屋,就是真正的岑瑟了,她们的确做得逾越了些,虽是监视我,但若是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传了出去,这俩丫鬟命也不保。 最终她俩还是行了个礼,安安分分的坐在了马车角落里,我那一巴掌打的生疼,自己手心都是火辣辣的,那丫鬟娇嫩的小脸也肿的老高,却不敢再多言。我武功已废,也不代表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越往西南走去,流民越来越多,我们穿过小城的驿站时,常有城门外的乞丐流民胆大的跑过来扒着马车要银子,被侍卫们踹开,我本来也想塞二两银子给他们,可我身上什么也没有。清琅塞给我的小包裹里,装了防暑生津的盐渍蜜饯,洗手擦脸用的软布巾,解闷无聊时看的春情小说,可就是没一个子儿。 甚至还有一小包布条之类的,我猜约莫着是例假来的时候用的,可我从失忆后就没见过红,我也不觉得这东西会有什么用。 越往西南去,流民越来越多,我看着每到了城门口,华贵的车子就被一大帮不要命的流民追赶,皱起了眉头:“西南不是沈家的地盘么?怎么会搞成这样?” “塞北军本来掌控西北,却野心逐渐变大,想要往西南沈家的方向扩张。本来塞北军就与圣上不和,如今朝廷上的局面更是千钧一发,反叛自立只是早晚的事情了,沈家已经和塞北军相互摩擦,虽然未发展到战争的局面,但也恐怕不远了。”那个个子稍高一点的丫鬟,名叫魏茜的解释道。 “塞北军不是皇上登基时的助力么?一直以来不都是盛朝的主要兵力么?怎么跟皇上……”另一个丫鬟插嘴。 “当年是当年,塞北军在盛朝一家独大太久了,皇上想要平衡,就扶持了沈家,于是塞北军被削权。塞北军至少当年是忠心耿耿的,被削权之后自然满是不满,对沈家充满敌意,皇上就更觉得塞北军太过狂妄自大。这一来二去,矛盾逐渐加深,皇上想把塞北军这棵老树连根拔起,又怕伤的太重,到时候沈家再一家独大。而不拔,这棵老树却让皇上越来越无法容忍。” 我单手托腮听着……那么这次,我来查访西南流寇是否是这两大兵营私下安排的,就至关重要了。若流寇是塞北军的人,那么塞北军算是完完全全触了温溟的底线,她估计就会让沈家出兵,直接挑起战争,吞了塞北军。若是流寇是沈家安排的,那么温溟就必定不信任沈家,而塞北军也靠不住,她就会打算不动声色培养新的势力了。如果谁的都不是,那么我估计她会平稳塞北军,然后让这两家相互抗衡,暂时稳定局面…… 越这么想,就觉得这次查访不止是对沈家或塞北军的试探,也是对我态度的试探。事实与我汇报的内容会有多大的出入,就完全取决于我自己了。 我本来还想着我们的车队真的会吸引到流寇么?结果这帮家伙比我想象的勤劳多了,我们刚驶入西南的地界,车子就在林中遇上了这伙人。 他们的台词也比我想象的时髦的多。 “不用说什么大胆贼子,也别一脸骄傲的报上名号。老娘可不管这些。”我探出头去,就听到这样一段话:“在我们这片,沈家都未能奈我们如何,也别说你那些远在天边的文官世家了。老老实实,把车上东西都歇下来,男人都滚,女人留下。” “喂……也别说这么直白啊,老大,我们是有素质有组织的——” 探出半个身子,我总算看清了深夜树林里说话的人,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短打上衣里露出一抹嫣红的抹胸,模样看起来精明却带着几分豪气,挑挑眉毛,竟看见了我。 “咄,你们这儿还有贵女呢,上吧兄弟们。现在来西南的贵女可是少中又少,我看那个还挺年轻啊。”她这么一说,我立刻把头缩了回去。若是在盛京,男多女少,作为女人挺值得得瑟的;但在这荒郊野岭里,遇上一群狼,这就叫男多女少真可怕了。 “来人护着我啊!”我不等丫鬟先喊,自己扯着嗓子就喊起来了。 我喊的很响亮,侍卫们的武功也不算差,两个丫鬟也护着我,可对方人多势众,简直呈碾压之势从两旁的山上杀下来,无数火把照亮这片夜色,虽是流寇劫匪,却不是我想象中的大喊大叫的冲下来,而是极有秩序的一波一波攻来,远处甚至还有弓箭手,简直就是个简陋的小军队!怪不得在西南一直是所有人心头大患。 侍卫一波一波倒下,身边护着我的丫鬟面无表情,仿佛那些人不是跟我们半个月以来一路走来的人一样。我总算知道这两个小丫鬟,从来都不跟那些人多说话,原来在她们眼里,那些人早就是死人了! 很快就有人逼到马车前,一柄大刀猛地劈开门帘,一个精瘦男人探进头来,看见状似一脸惊恐依偎在一处的我们三人,愣了一下。 “老大,这里有三个女的呢!”他回头喊道。 “三个?!”那女人拎着把轻剑,一溜小跑从尸体中穿梭过来,拿剑挑起门帘,满脸惊喜:“我还想着要是去黑市上买女奴,更是要贵些呢,没想到已经有女人送上了门来!” 女奴?我只听说过罪臣之女犯了除死罪以外最终的刑罚,就是卖做女奴,简言之就是那些讨不到老婆的男人们买回去公用一个妻子,虽然还能被叫做妻主,但由于没有任何权利,在家中也会毫无发言权,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生娃工具。 身边的丫鬟演技也不错,这时候一副惊恐的样子装的我都快信了。 “你们胆敢伤我们家小姐,我们小姐可是——”丫鬟还没说完,那女人冷哼一声,抬手就在她后颈上横劈了一下。两个丫鬟被绑走了,叫魏茜的大丫鬟冷静不语。那女当家把我扯出马车,我低垂着眼睛,不去看一地的尸体。 我不感到恶心,就像是曾经适应了这种场面,只是心寒。漆黑夜色的树林中,她在火把的火光下,翻看我的衣料和手掌。 火把离我很近,火花噼里啪啦燃烧着,我看着跳动的火光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一步,喃喃道:“不……别……” “给我过来!”女当家猛拽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心中却莫名的恐慌起来,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这漆黑树林和逼近我的火把,怎样都太过相熟! “温溟!不——!”我猛的脑袋一懵,几乎是拳打脚踢的挣脱开那个女人,往后倒退一步被尸体绊倒,摔倒在血泊中,糊了半张脸的血。 “手上有老茧,腰上又有佩剑,看起来应当是会武的女人啊。”女当家蹲在我旁边,撩起了我的衣袖,握住了我的手腕翻看,那些陌生的流寇手持火把,凑到我身边来,满脸冷漠。 “不不!温溟——”我突然仿佛感觉手腕上刺痛,就好像有匕首刺入手腕,凄厉的喊叫起来,挣扎着却发现那女当家并未对我动手,而手腕上血凛凛刺骨的痛意仿佛还在,我抱住了自己的手,强撑着坐起来,戒备的看着他们。 “怎么……”那女当家没看清我手腕上的旧伤,还想看,远处却响起一个男声:“不必了。就是她。” “你确定了?那我就直接叫人扛回寨里啦!”女当家站起身来,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个男人坐在大石上,他周围没有火光,这让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我却看见了他披了一肩的灰白色长发,发尾处用灰色布条束紧。远远的坐着,仿佛不存在一样,但语气却是轻松诙谐的:“就她,除了她还会有谁?” 这是认识岑瑟的人还是认识我的人?!我心中大惊,却被身后精瘦的男人强行反扭了手腕往前扯去。 “不用这样。”他手里握着短棍,轻轻挑开了那精瘦男人的手:“她跑不了的。看那样就知道。” 女当家大大咧咧的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怎样,二当家,这回算是给你劫了个不错的媳妇吧,我说到做到!这个贵女是你一个人的,咱寨子里多少男人都不会跟你抢,她要是以后在寨子里,敢勾搭男人,我就砸断她的腿——” ……你们寨子里的男人实在让我提不起勾搭的兴趣啊。 所有人开始收拾东西,那些宝贵的花瓶与精美绣纹小屏风被粗暴的砸碎,他们只带走了玉器和金银财宝。我看的一阵阵肉痛,那一个花瓶要是卖给赵汐那样的傻孩子,价格不知道可以翻多少倍呢。 灰白色长发的二当家,用手里的短棍敲了敲我的后背:“走,别在这儿看了,先跟我回寨子里去。” 我很识趣的点点头,要探查真相首先就要深入虎穴,就是怕这个劫我做压寨夫人的二当家,今晚就把我给办了…… 一小队人马先带着二当家与我,走上了崎岖的山路,火把噼里啪啦作响,我一深一浅在丛林中走的颇为艰难,那二当家就跟没看见似的,怎么都不肯抬手扶我一把。很快我的速度就落在了那小队山贼后面,他对前面的人挥挥手:“给我个火把,你们先走吧,我带着这个残废。” 喂喂。我的靴子上都沾满了泥,他拿着火把慢吞吞的跟在我后面。偶尔抬起短棍敲我一下,叫我走快些。我前个时辰还坐在马车里端茶吃点心,这会儿就要遭此待遇,心里相当愤不过。 眼见着前面那队人的亮光都快要隐没在山林中,我刚想开口说歇会儿,那个男人就开口了。 “我就知道,你临时后悔了。一开始决定要大胆舍弃,但最后在被挑手筋的前一秒还是后悔害怕了吧。”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我看不清他那被灰白色长发遮住的脸,却仍觉得这笑容有股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了然与霸气……还有一点狡黠。 “如今看到与当时相似的景象,就算忘记了也免不了要惊恐吧。你也不是个万能的人呢。” “你认识我?什么叫做大胆舍弃,我舍弃了什么?”我转过身皱眉问道。 “算了,要不是看你忘了我,我绝不会回来找你。”他手里的木棍敲了敲我屁股:“会忘了我的女人,你也算是第一个了。” “所以说……你是来找我的?找我回去继承大统一领江湖掀翻温溟覆手江山?” 他不理我,笑起来,轻推了我一把,让我往前走去。我撇了撇嘴,趔趔趄趄的往前走了几步,嘴上还是闲不住:“你真的认识我,那你是谁?我未听人提过你,你是我曾经的旧部还是——?” “少说废话,快点走,要是回去的早,还能早准备婚礼呢。”他实在不耐烦,一把扛起我,就跟抗麻袋一样掂了掂,急步向前走去。 “卧槽,少侠,你不是我的旧识么,就咱这哥俩好的关系,还有必要假戏真做么?少侠,你——别颠了成不?再颠我就要吐了!真的要吐了,别不相信啊……我说真的——呕!”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晚了两分钟啊啊,已经第二天了…… 抱歉,今天手贱玩了游戏Orz……所以没更新。 由于榜单字数问题,下次更新就是周四了。 ——改了一波错字,估计跟没改一样Orz。 第二十二章 终于,我和二当家来到了山寨,一拨人手持火把站在寨子门口,满脸无语的看着我们二人。 二当家,我真的不是故意吐到你裆部的,谁叫你那么扛着我…… 灰色头发身材修长的二当家单手捂脸,那表情已经不是嫌弃而是沉痛了。 我们步速已经有点慢了,女当家已经带着抢回来的战利品回来了,我来不及掏出小手绢给二当家好好擦擦裆,就被人蒙住双眼带走,关进了某间屋子里。我并未被捆住,估计是知道我没什么武功,自己扯掉眼罩之后,我打量了一会儿这个除了几堆稻草再没他物的小屋,木质窗框上糊着的窗纸快被风吹没了,木门外面落了锁,我身上的轻剑被没收了。 啧,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不过这二当家竟然是我的熟识,我忍不住要猜测这流寇山寨会不会曾经还有我的参与。 岑家小女被劫的消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传入沈铁然和沈霖的耳中吧,他们会作何反应?我饥肠辘辘的猜测着:若是他们大张旗鼓的攻入山寨,我反倒觉得这是在做戏,再给盛京看,因为救出我的方法有很多,何必去发起争斗。如果沈家派人将我偷偷劫出山寨,我反倒觉得他们跟流寇毫无瓜葛。 我猜温溟也是会这么判断。刚想着,就听到肚子咕噜一叫,抬手拍了拍门板:“给我点吃的啊!随便给点啥都行——再这样我就饿死了!”门被打开一条缝,过了一会让,有人递了两个馒头进来,我慌不迭的接住,咬了两大口。 紧接着的一天半,我都被关在这里。每天送进来三五个馒头,还有些清水,我吃馒头吃的都快要噎死过去,却听着门口的两个男子说道:“这人真是贵女么?这馒头都吃的那么香……一副饿鬼转世的样子。” 我不爽的吼了一嗓子:“你知道个毛,我在山上清修的时候,就是只能吃馒头,修仙道人怎么会吃那些香酥鸡之类的!” “呵——那可真是苦了你了。”我听到一声轻笑,门口看管我的两名男子连忙叫了声:“二当家。” 呔,原来是我那老相熟。 我看着门打开,他站在门口背后的阳光闪的我狗眼已瞎,看着我的样子,他愣了愣:“你怎么搞得跟只窝棚里的鸡一样。” 我拨了拨满是稻草的头发:“你以为我愿意,在这稻草堆上我怎么睡得着,滚来滚去都滚了好几天了。”我满脸委屈。他倒笑起来,轻启嘴唇:“活该——” “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 “不,我是为了通知你,婚礼就要开始了。” “啊?不,大兄弟,咱还真成婚啊!不……你要知道我这个人最花心了,我还特爱出去勾搭——” “我知道。”二当家挑了挑眉毛:“没事儿,你勾搭一个,我就剁掉你的一边胸。” ……卧槽,这犯错的最高限额只有两次啊! 当年有发狂少妇剪下相公小**,今有二当家嫉妒成痴剁掉女子胸部—— “快点过来。”他对我抬了抬手,我满脸不情愿地爬起来,他随手摘掉我头顶的几根稻草,揽着我走出门,山寨并不大,却也错落有致,当日走来时夜色昏暗,我根本分不清这山寨现在身处何处,只知道四面环山。穿过简陋的茅草顶长廊,我跟着他来到一处建的比较好的房子前,刺眼的阳光下,那房子的窗户上贴满了喜字,红的绸缎挂的到处都是。 我看着喜气洋洋的女当家,腿都软了:“这还真要成婚啊。” 二当家可不理我,他灰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倒是有几分好看,面容却还隐在长长的刘海后面看不清:“既然是我们掳来的,那么成婚也弄得有趣点吧。不如让她罩着盖巾,在屋里等着,咱们在外边喝酒好了。” “这不太好吧……”女当家明丽面容露出难色:“你这让成婚之礼反着来,这岂不是打了女子的脸,让她只娶你一人本就是相当过分的事了,如今这……不太好啊。你既然决心要我们找她,说着要娶她,何必在婚礼上如此羞辱她,这样婚后夫妻也不好相处。” 二当家沉默了,我却觉得他这份对于女子地位的大胆挑战,像极了某人。 女当家也看出了他的情绪,只能劝道:“要不这样吧,过火盆披盖巾这种事还是要你来再做,只是你不用在新房里等着这岑瑟,你就一起出来跟我们一起喝酒,她怎么也是被劫来的,与我们寨中人不熟,让她在新房中等你,这样总行了吧……” 我看着身边灰发男子应了,嘴角却勾出一丝讽刺的笑,仿佛是在自嘲。我听到他低声说:“哼,她也是女子,自然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谓女子的尊严地位?呵……” “其实让我顶盖头也没什么……”我弱弱地说:“这种事无所谓的啊。” 那二当家低头看了我一眼:“不必了,我本就是玩玩的心态。你快去换衣服吧。” 他身边两个小喽啰捧着喜服发冠,领着我走入了偏房,我脱下身上有点脏的蓝白色裙衫,换上了那套喜服,照了照模糊不清的黄铜镜……这他妈真是我见过最土的衣服了! 红的艳俗,衣服上满是大牡丹,没有束腰的襦裙让我看起来就跟孕妇一样,料子倒是上好的,只是怎么看这金纱罩衫都太闪眼了。那两个小喽啰放下了我的头发,给我梳了一个跟他们女当家差不多的发型,又给我带了一大团红花金叶子的,把我押到镜子面前,根本不给我反抗余地的涂上了艳红色嘴唇和两坨浓厚的红腮红。 卧槽!你们绝对是敌方派来磕碜二当家的! 折腾完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我听着外边已经放起了鞭炮,外面响起了众人的欢呼声,甚至还有男人们拿起大刀晃着刀刃唱起了歌: “三呀三声炮 啊花啊花,花轿起动啊 那个呀呼嗨...那个依呀嗨...... 花轿起动啊... 寨门外三声炮” 我坐在的房子正门进去的椅子上,听着外边嘹亮的歌声,有点晕晕乎乎。这绝对是最草率的婚嫁了。只是我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那二当家顶着盖头的样子,单手托腮,两个喽啰在我旁边看着我,我远远地看着夜晚火把亮起,流寇中的男人们腰上都系了喜庆的红腰带,拥着往正屋走来。 女当家一身红裙,虽然没我布料闪眼,却样式比我好看的多,衬得她腰细肤白。我撇了撇嘴,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她连忙拉着我起来:“你可别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虽然说你是女子谁都没法把你怎样,但我们这二当家,可不是普通男人的性子。他眼里根本放不下什么纲常礼教,你若是在这样,可会吃亏的。” “你们逼婚,还叫我乐呵着结婚么?”我非常不爽:“京中我认识的贵家子弟哪个长得不比他好,他得瑟什么!” “唉……我知道他这样对你做实在太过分了,但他好像早就认识你,兴许是你跟他之前有过什么情,他因为身家地位配不上你所以才来做流寇的?”这女当家想的也很狗血。 “不可能。我在山上清修多年,怎么可能认识他这种人。”我继续说着岑瑟的身世,顺便打探了几句:“他叫什么,我总不能今个儿跟他成婚了,还叫他二当家吧。” 女当家个子比我稍矮一下,身材却极不错,她说道:“我们也不知他姓氏,只叫他十三。” “十三?”我愣了一下……莫不是谢十三?这脾气倒是挺像清琅说的那样,只是他的脸上并无烧伤的痕迹,头发为何又是灰白色。 我正犹豫着,那边欢呼声已经更响了,一堆人挤进了正屋,女当家连忙换上了笑脸,喜气洋洋的拍起手来:“快把新郎官扶进来!” 京中婚礼非常讲究,关于男子成婚后是正夫还是侧夫,或是侍郎,在婚礼上都有要求,礼制和用品上也都有要求,可在这荒山野岭里,谁还管这些。就像是乡下的婚礼一样,大家热热闹闹的看个礼成就算成婚了,我看着二当家被簇拥进来,他一身深红色喜袍倒显得有几分稳重,灰白色头发在火光与红衣上,衬得如同雪色,喜袍上绣了不少蝙蝠图案,虽有几分俗气,但也看得出这衣服的精心。 头上披了条纱织红盖巾,看到这副样子,只让我想笑。他看不清脚下,一进门就被门槛绊了一跤,一帮喽啰轰然都去扶他,我吃吃笑起来。“这是福气福气啊,快进来——”女当家连忙打圆场。 他极有可能就是谢十三,但若真是如此,他为何想要跟我成婚?像他这种男人不可能会收心说是想跟哪个女人相守。 若是谢十三,那么算来,他今年也绝不年轻了,十年前沈谢事变,他作为丞相,假死时二十三岁,如今也三十有三了。 女当家喜气洋洋的撮合着,她推了我一把,我差点撞到二当家身上去,他揽着我的肩膀,让我站直了,然后很自然的牵住了我的手,手心里的老茧有点硌人。我条件反射的想要抽出手,女当家却扫来一个眼刀,我撇撇嘴被他这么牵住了,偏头却隐约感觉到他嘴角一丝笑,似乎心情不错。 女当家在台子上,说着恭贺的话,二当家却低声偏头对我说:“你这两坨腮红真洋气,果然是从京中学的啊。” 我偷偷踩了他一脚,看着他轻嘶一声,我低声说:“你这样究竟意欲何为!” “玩玩啊。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成过婚呢,你就配合这让我玩玩吧。”他微微偏头,咧了咧嘴。 “你若是真想成婚,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愿意呢,何必来找我,还在这种地方!” “没有一个女人咽得下这口气,承受得住这样的婚礼,也只有你会配合我玩玩。”十三说道。他偏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觉得我的衣服和妆容也都是他的恶趣味。 “那么,新娘新郎开始成礼!”因为我是被掳来的,这婚礼双方地位都不好定,只能新娘新郎的叫着,女当家推了我一下,我松开了手,手心里塞进一段红绸缎,那头牵着的是二当家。 “一拜天地!”他转过身去,对着门口鞠了一躬,我也学着他弓腰。满堂红色,响起了那些围观的山贼的欢呼,喜气满堂。 “二拜高堂!”这传统的成婚方式,农村还在沿用着,我接着学他对着屋里躬了躬腰。 女当家笑起来,“快来吧,就差最后一礼了。” 二当家和我相对而立,缓缓跪在软垫上。“夫妻对拜!” 这就要礼成了啊,我看着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撇撇嘴也跪在了软垫上,和他相对磕了个头。 全场沉默。 卧槽!你们这么吓人的表情看我干吗。我抬起头,女当家一脸被惊吓的表情。 “快快快扶新娘起来!女子膝下只承母,她怎么随便乱跪!”两个喽啰连忙扶我站起来,我也吓了一跳。女当家一脸懊恼:“你只用鞠个躬就行,成婚时都是男子跪女子,哪有你这样的!” “这样才公平不是么?”二当家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我隐隐感觉到他的笑意:“总不能只让我跪她吧。” 我才知道自己礼数不对,女当家脸色有点难看,却也赶紧敷衍过去,我却觉得这二当家受了我这一跪,却一脸理所应当。大家连忙说笑起来,很快气氛就热络了。 “快快来。”我手里被塞了一柄长秤:“掀盖巾吧。” 我愣了一下,把秤伸到盖头下面,轻轻挑起了红纱巾,露出了二当家的脸。他这回总算是把刘海全都撩上去,露出了那张脸来,面容虽然并不出奇,但却挂着那满不在乎又狡黠的笑容。我怔怔的持着秤,竟有点失望。 我总觉得我更应该看到的是另一张脸,仿佛记忆里就有,一抬头挑眉看我,微微上挑的眼角,长而直的睫毛,嘴角仿佛是一切都能料到的笑容,昂着脑袋…… “喝酒来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带走,推进了新房,回头看着二当家也望向我,他的瞳孔被红色衣料染上颜色,对我勾起嘴角笑了笑,若不是这张脸,真堪的上邪魅狂狷四个字。 坐在新房中的我无聊的都要抠脚了,在床上不知道翻滚了多久,外面还在吵吵闹闹喝酒。窗口门口都有人看着,女当家似乎就怕我跑了,想跑都跑不了。我打开窗,秋风吹进来我打了个喷嚏,探着脑袋看月亮,等的都快睡着了。 刚想着沈家人要是再不来我就节操啊不贞操不保了,头顶就略过一条黑影—— 我靠,要不要说来就来! 第二十三章 我坐在桌边翘着腿,桌子上铺着水红桌布,摆了两三盘干果,我随手拿起颗枣儿扔进嘴里,看着他有点微晃的走到桌边来。 “喂,能给我弄碗炸酱面么?我饿了。”我看着他说道。 二当家笑了起来,仿佛早知道我的德行:“快去给夫人煮碗面,不要葱花,加两个荷包蛋。”门口的喽啰应着跑远了。 我狂点头,这二当家真是个大好人。 没过多久,热腾腾的面就送过来了,我扯掉头上的珠花,坐在桌边大口吃面,虽然不是我想吃的炸酱面,但是喝两口热汤,咬一口荷包蛋,我真是激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山寨里的厨子仿佛早就知道我的疯狂食量,又拿了两个馒头端了几碟小菜过来,我一边吸鼻子一边吃啊。 “瞧你那没出息样,咱们当年去天山上玩,饿了两三天才下山,也没看你吃牦牛肉吃成这样。”他拿了根筷子,狠狠敲了我脑门一下。 “你果然是谢十三啊。”我吃着面含混的说道。 他挑眉笑起来:“你这小没良心的还记得我啊。” 我一听他承认,立刻放下筷子,横跨着桌子就要扑过去,他身量高又肩宽,一把捞我个满怀,拖到自己身边来,笑盈盈的看着我。他姿势太过亲昵,简直就是紧紧圈着我,我昂起头几乎可以看清他那完美的仿佛每一根距离都精确测量过的睫毛,以及垂眸看我时那黑的带点墨绿色的瞳孔,很妖异,没有媚意却牢牢吸引住你。 “让我看看你的脸!”我抓着他衣摆,妄图用额头去撞他的下巴。 “嗯?为何……非要看?”他说的这几个字,仿佛就是鼻腔里哼出来的,轻轻地挠在我心里。到这时候,我不太相信清琅跟我说的话了,说什么我和谢十三郎毫无瓜葛……我真的不信。 “那日在京中,叫小厮给我付了雅座钱的,是不是你!”我费劲的抬头说道。 他一脸恶趣味的抹开我脸上的红胭脂,回答的漫不经心:“是啊……叫你认出来了呐。” “那你的脸果然毁了?” “哟,我的小徒弟竟然也会关心这个。”他笑起来,那神情中的确是毫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的确是,烧了啊。温溟也该知足了,老子想着当年情谊,她又是个比我小一两岁的,才一直迁就她,没想到还没完没了了。” “……你说的,我听不懂。”我摇摇头:“那你给我看看,我想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 “你比我还在乎啊,话说是谁在京中跟你提到我名字的。”他就像抱个孩子一样,托着我的臀抱起我来,走到床边。“是叶子安?” “不,是清琅。” “哦哦,清琅啊,我就说他小子喜欢你喜欢到心尖儿上了,你受伤了就随着你到京中去了。”他把我放到床边,一脸嫌弃的推了我一把,叫我往床里坐一点。 说道清琅,我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喂喂……什么喜欢人家到心尖儿上这种话…… “我草草草,你他妈别露出羞涩的表情来恶心我成不!”我还没来个低头欲语还休,谢十三就一脸恶心到的表情,他这么个邪魅形象瞬间就毁了。 ……我想知道我跟这家伙以前是有多熟,才能让他这么跟我说话。 “滚犊子,少把话题扯远。”我很熟稔的甩掉鞋,踢了他一脚:“你是易容的还是用的人皮面具?” “当然是面具啊,易容哪能遮得住伤疤。”他也踢掉鞋盘腿坐到床上来,我和他促膝而坐,仿若是经常这样坐在一起插科打诨。托着腮看他从额角一点点揭去面具,脸侧边缘的位置由于戴了太久的缘故有点发红,我看着他手上的那张面具,愣愣的望着谢十三的眼底。 红烛在床帐轻纱外跳动,我和他似亲似友的盘腿而坐,我明明离他这么近,却觉得仿佛摸不到一样。 细长的眉却不失力道,仿佛是狼毫勾画的线条带着力道横扫向鬓间,眉下狭长的双眼往上勾起妖媚的弧度,眼角微微上吊,鼻梁挺直而精致,薄唇却又不失饱满,笑起来往上勾起邪恶的弧度,让人觉得他又大胆又恶趣味。这太过阴柔妖媚的相貌,却又因为他无所谓的态度表情,叛逆不定的想法行为而丰富起来。 我从未见过哪个男人长得像他这般能让人一眼记住。 虽说子安的温平与随意,清琅的傲气与真诚,赵汐的明艳与单纯甚至说那沈家七郎沈霖的阴郁与凌厉,每个拿出来都是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气质,但谢十三的这份相貌与性格的糅杂,却是在一瞬间击中你,征服你。 若是真让有这副相貌的男人去做了丞相,盛朝真是要乱了。 而那半张右脸如同我当时不小心瞥见的一般,伤的极重,几乎是深红色混着黑色的伤疤,他倒是不在乎又有决断能对自己做这种事。我抬着头认真他,却看他墨绿色的眼眸也在认真看我。 “怎么?”他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勾起嘴角,笑的媚惑极了:“佩服我能做这种事吧。” 我点头,却把话题转开:“你为什么要跟我成婚玩啊,我们不是师徒么?” “哈哈,师徒——”他往后一仰,翘着腿躺在床上,对我勾了勾手指。我也大喇喇的倒在他旁边,揉搓床上的红被,听他说到:“我有教过你什么吗?当时温溟把你带到我身边来的时候,我正对她不爽呢,我就各种折腾你,带你去草原去昆仑去天山,把你扔在山上、寨子里,我以为你早就受不了了,没想到你自己玩的倒是挺开心。” 我趴在被子上,看着他瞳孔被红帐烛光染上奇异的色彩,听他继续说:“不过也没玩太久,那时候你就特别舍不得叶子安那小子,在外边玩几个月就受不了,非要回江南见他。我觉得叶子安没你也活得好好的,就你——到哪儿都惦记着他。不过几年后,温溟就把你召回去做事了,我也没带你玩了。这么算来也真没教过你什么……” “切,我就惦记着子安怎么了,就算现在,我也惦记他。”我低声嘟囔道,谢十三听到了却笑起来:“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这么多年你付出给他的也不少了,温溟一直想要叶子安的辅佐,子安也有这能力做个一代奸臣,可你非要拦着。温溟也没少把叶子安当做把柄来使唤你,你竟也甘心。你明明是自由极了的性子,为何却愿意为了子安受制于温溟啊……”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爱极他的吧。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有如此胆量设了这么大一个局。”他腿荡来荡去,笑道。“温溟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是个极有能力的女人,步步为营登上皇位,她不是个坦率又直接的人,所有的事情都是反复推演做好了所有可能性的假设后再出手的。盛朝氏族纷杂,内部盘根交错,温溟能牢牢坐在那位置上近十年,就是凭着这份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的性格。不过这也是她的缺点……” 十三郎只是自顾自地说,丝毫不在乎我有没有听懂。他手臂就搭在我背上,和我既亲密又不显的暧昧,我们仿佛是多年的好友一般。 “别把话说道一半,我设了什么局?我到底做了什么啊啊啊!”我晃着他的衣领,非要他说清楚,谢十三可不管,撇了撇嘴说道:“我才不说,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我看你最后怎么收局,你不是把我的不管不问也算进去了么,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切——那你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儿,别跟我说是受了情殇跳下山崖一瞬间满头青丝尽化作华发,白发一甩就是真情诺诺随乱红飞花去的一段催人泪下爱恨情仇啊。”我拈起他的发丝,说道。 “你也就这时候嘴上本事厉害,随口就扯出一段话本段子,为师我从西域买的特殊草药把头发漂成这个颜色的,足足花了几百两金子!你看这色泽,只有这白发才配得上为师这绝世容姿。”他得瑟的一甩头发,笑的那叫一个妖孽,那脸上的伤疤因为他的坦率,丝毫没有影响那份气质,只觉得这烫伤都是上天给他的花纹。 “而且人们以后也都会说,我这脸上的疤是天上仙女儿的吻痕……”他一得瑟起来就没边没界了。 “那仙女儿是多用力的用血盆大口嘬了你一口啊……”= = “话说是温溟派你来的吧,让你来查山寨的事?”他掐着兰花指儿做了个男青衣的模样,拈着我的珠花,逗得我只笑。 “的确是,你既然身处流寇之中,干脆就告诉我,这跟沈家或塞北军真的有关系么?”我抓着他胸口层层叠叠的高领,问道。 “啦啦啦啦……今天天气真好,我什么都不知道~~”十三郎直接偏头唱起来,把我的珠花往自己头上一插,完全装作听不见。 你大爷的!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靠谱的——你告诉我能死啊!别老跟我提我之前怎样,现在我可懒得设局啊暗算啊夺权啊,我只想老老实实过我自己的日子,温溟要我怎样我就老老实实做,我不想再争了。”我怒起,狠狠拍了他胸口一掌。 “呵呵——少装了,你对我还没几句实话,你早就联系上你朝中的旧部了吧,心里也有个差不多的打算了吧。” “也没有啦……我只是从来不是个被动的人。” “是啊,你比我想象的大胆决绝的多,温溟一直觉得你跟她很像,我却觉得不尽相同。你比她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至少你一切的打算都是为了你的目标,不会像她一样深陷泥潭中。温溟不但掌握朝堂,盛朝暗面的力量也被溟宫攥在手里,不过越是这样越离温溟想要的越远,她可怜的在朝堂上,顶着金鸾冠快疯了吧哈哈哈。” 我不知该怎么接话,温溟在我心中印象并不好,我并不知道她以前的往事。 “唉,不过也是我老了啊,其实早几年我就想着我成家算了,其实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最合适不过了。也不是没有过幻想啊,虽然我对你这个小姑娘也没多少你侬我侬的情意,但是咱俩很合适。我的想法你都能理解,并且真心赞同我,你能陪我四处游历,到处疯玩。”他低头看我,我莫名的心肝一颤…… 那墨绿的瞳孔望着我说道:“我其实想过很多。早过了年轻时候什么样的女人都想认识的年纪,也不是一会儿想做官一会儿想做游侠的时候了,我只是想要有人陪的自由,你是我这么多年认识的最合适的人。我总想着咱们可以一起去西北骑马,住在帐篷睡在皮被里,过腻了就再去江南玩,我在苏州学段戏唱给你听,你是会跟我一起蹲在街头吃糖葫芦一起傻笑的女人,也是能跟我一起策马飞驰高声乱唱的女人……” “我不论多肆意,你都不觉得我过分。年轻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喜欢过那些京中贵女,不论是单纯而好奇我的氏族小女,还是偶尔能纵容我的比我大几岁的当家主母,我都认识过……一开始我也觉得跟她们在一起我会过得不错,后来才发现,她们的教育背景都决定了,跟我就算相恋也是一时的事,我如果不变成能替她打理事务又能忍受她跟小倌儿玩在一起的男人,就没法过在一起。” 我撑着下巴,听谢十三说着。 “而你至少与他们教育环境都不同,你从小没被灌输过这些理念,在想法上你比我还没有纲常礼教。我能给自己想到最好的生活,就是跟你在一起了,我甚至还想过,你要是愿意要个孩子,咱们就要,如果不愿意,我们就去领养个西域的夷人小孩。至于温溟,我相信你有能力不让自己纠缠在权利中,只要是只有我们两人,你也不会受温溟控制了。” “可当我找你很直接的说出我的想法时,你的回答也很直接。”他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脸颊:“你说:‘不,我更想跟子安在一起,我也知道你所说的合适,如果我不喜欢子安,我就随你走了,但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他。’” “我问你:‘那小子虽然很不错,但也不至于让你这么记挂,就算受制也放不下他么?’”十三的手指愈发用力,捏了捏我脸上的肉。“你跟我说:‘谁知道,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 “所以说真是奇妙啊。”他苦笑了一下:“温溟用子安把你轻而易举的束到身边,而她什么也没做,我自认为最无所谓了,却被一个你束住,呆在了你身边。” “我一直告诉自己,一个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就走不动了。真是奇妙。比昆仑高入神界的雪山,西北会流动的沙漠,以及那些会燃烧的水会下雨的晴天还要奇妙。” 他声音很轻,纱帐之中封闭的小小红色空间里,我的眼泪一瞬间就因为这句奇妙掉下来。觉得很丢人的我连忙摸了摸眼泪,他却笑起来:“你比失忆前可爱多了。还会掉眼泪了。也不必怪别人,这就是报应。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四处想要找到合适的爱人,甚至恶意的去和别的女人相处,一旦不合适就毫不回头的离开,如今我却带着遗憾,只能看着你为别人受伤挣扎,这就是报应……” 第二十四章 “哭个毛啊——”他往后倚在枕头上,手指抓着我的手腕,不松不紧的扣着。脸上完全没有把我弄哭的自觉。 “你大爷,还不是因为你这么会矫情,说这么感人的话作甚!”我眼泪还是止不住,乱抹的手心都沾上了胭脂的红色:“靠,真丢人——” “哈哈哈哈,我可算是解气了,也看着你为我哭一回了。”他拍着枕头笑起来,那阴柔邪魅的脸上却是孩子般的表情。咄,我都不敢抬眼看他,多看他一眼我就感觉要移不开眼一样。 他突然恶趣味的笑起来,凑到我脸前:“怎么,还是不敢看我?就算我烧伤了,你依然抗拒不了我这张脸不是?我真庆幸……我老爹给我留了这么个好皮相。”十三郎抓起我的手,非要凑到他脸上去,我大胆的把手心里的胭脂全都抹到他脸上去,看着他半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笑起来:“这才配你。” “你知道么……我们说的这些体己话差点就让外边那人听见了。” “外边那人?”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窗口一掠消失的黑影。“是何人?” “暂时不知,我猜测是沈家派来的人,来救你。”他凑近我低声说道,那薄却又不失饱满的嘴唇几乎要碰到我脸颊上去,我有些心慌的躲了躲,听他继续说:“我一进门就表现出自己有武功,而且早就注意到他的样子,所以他不敢太靠近,刚才的话他应当是没听见。” “那……” “没关系,那人在我酒中下了迷药,过一会儿我装睡你就被带走就好。沈家人啊……”十三郎思酌了一会儿,摸着下巴说道:“你跟沈二爷沈铁然有不少瓜葛,当年西南沈家就是你帮着一手扶持起来的,只是沈铁然野心滔天,后来他决意暂时像温溟靠拢,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背叛了你。” 我突然想起了沈家老七沈霖跟我说的……‘温召,我追随我哥选择了自己的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难不成他说的是沈铁然的投靠温溟? “当年你扶持沈家,就想是培养一支助力,能在以后你正面反了温溟的时候手里有兵权,最后却变成这样。不过我可不觉得沈铁然愿意做温溟手下人,我猜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估计他想推翻温溟扶持一位傀儡皇帝上朝,然后成为真正的大氏族。如果这样,恐怕沈铁然还跟你有合作,所谓的背叛只是表象。”谢十三倒是分析得快。 “什么叫表象啊……” “你们私下应该还有合作,所以我觉得你暂时还是可以把沈家当做你的助力,事情有些复杂,你这些年埋在京中的隐线也不少,要你自己一条条摸清了。沈家是亲不得又不能疏的关系,这个亲疏关系你要把握好了,沈铁然可不是个能轻易看清的人,十年前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可与今日完全不同,是多少挫折才能把当年一个年轻气盛又狠戾强硬的将军给磨成了如今这样,他吃过多少苦,就有多少心眼。” 沈铁然的确是摸不清的类型,我认真的默许了他的话,没过多久我就听着谢十三跟我闲扯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对我俏皮的扎了眨眼,装出一副困到极致要睡了的表情,过不了几分钟他就说了几句胡话,做出翻身睡着的样子,我连忙爬下床,爬到桌子边塞了两个馒头到怀里。 不能不给自己准备一点半夜逃跑的口粮啊,对方是何人还不确定,我挽起裙摆,推开窗,回头看着床帐里的谢十三郎对我眨了眨眼睛,心里暖暖的,就要爬出窗。 突然一个人影飞来,拽起我后领就猛地拎起我,足下在屋檐一蹬,把我往肩上一抗朝山寨外树林飞去,我小小的惊叫一声,连忙抓住那人的肩膀,心里怒骂:你就不能稍微别这么显摆你的轻功,飞慢点成不?! 他足尖在树尖轻点,眼见着背后还喜气洋洋的山寨已经离得远了,他蒙着面,也回头望了几眼,看着距离差不多后,飘下树梢,把我放在一块大石上,轻声道:“岑瑟?” 我差点都忘了我还扮演着岑瑟,连忙咳了几声,正色道:“你是?” 对方摘下面罩,我傻眼了,那个死鱼眼满脸不耐烦与阴郁的不就是沈霖么?他亲自来救这位岑瑟,也看出岑家到底多么显贵了……夜色中,我一身俗套嫁衣,满脸红胭脂,还哭花了妆容,他自然没认出我来,我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他一身黑衣,长发依然是严谨的束在冠中,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岑家小女为何路入此处?身价并未得到消息,还是有你的一位侍女偷偷从流寇这里逃出,满是是伤的闯入西南军营告知我等。” 他说话非常客气,不像是那当时在监狱外跟我聊天时,明明熟稔却装出的客气,这每一句中尽是生疏冷漠。 “可是魏茜?她倒是忠心……”我本分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心里却骂着丫鬟真是能装,就她的武功还满身是伤—— “您路过此处所为何事?”他递给了我一柄带鞘长剑,示意我拄着长剑而行,我接过手来,思酌一会儿说道:“圣上派我来彻查西南流寇一事。” 沈霖在黑暗中冷哼一声,我拄着长剑走了两步,脚下满是丛林中湿滑落叶,我一滑差点摔倒,咬着舌尖才没一句‘我靠’骂出口。沈霖伸出手稳稳的托了我一把,然后迅速松开手,和我保持距离。我觉得我若是真要骂出口,他肯定就认出我来了。 “那么您查的如何?”他问道,声音低哑而好听。 “我可是什么头绪都没查出来呢,不过我总觉得这寨子是塞北军的,沈家七郎觉得如何?”我试探起了他的态度。他回过头来:“你认得我?” “偶尔得见。”我敷衍过去,沈霖也不在意,接着说道:“这话我插嘴不得,如果说您认为是塞北军留下的流寇,我倒是可以给您提供几条依据。” 他领着我走了几步,我远远的看见了一棵树下拴着的一匹马,我并不会骑马,他一脸无语又烦躁的把我推上马,自己利落翻身上马。我坐在他背后,把那沾了泥当做拐棍的长剑束在腰间,手抓着他衣摆,尽量保持着平衡,他却马刺一扎,在树林中骑得飞快。 “流寇山贼的女当家穿衣与鞋子保持着塞北女人的风格,虽然不明显但是还是看得出。” “他们大多数人不会水,而且寨中房子并不是吊脚楼,西南这一片多雨,他们却还建着这种不防雨的房子。” “以及……今年尤为明显的把劫来的人质交给塞北军,塞北军没少偷偷的用那些富商之子来威胁各地富商,搜刮得到军饷。毕竟这两年朝廷给塞北军拨的银两少了,塞北军又不愿意减兵。”他说道。 “那为何我没有被交给塞北军?”我在风中问道。 “还不是因为岑家招惹不起。”沈霖冷哼一声。我却心里一紧。 “我们这是要回沈家兵营?”我低声问道,他还未给我答复,眼前豁然开朗,我们离开了丛林,来到了官道上,一小队人马手持火把在官道上不断的徘徊,看见我们二人,连忙凑了过来。 “大人!” “已经接到了,走——”他一夹马腹,挥手说道:“去北边,按计划行事,校尉已经引着流寇也往北边去了。” 这两拨人都要到北边去是做什么?我有些慌,他把我从身后提起来,放到他身前来,我还未要问话,竟背后某穴位一阵刺痛,再动弹不得了! 一小队人马飞驰在夜晚的官道上,披风猎猎作响,火把明灭不定,只听得见马蹄声。我在马上颠的几乎要死过去,沈霖多一眼都不肯看我,那些人似乎也是他的亲信,跟他同穿黑衣,也不看一眼狼狈不堪的我,想来这样一队肃杀的人中却多了一个脸抹得跟猴屁股似的新嫁女,绝对够吸引人眼球。 马队沉默地在夜色中飞驰,不知过了多久。 “大人,卒长已经将人引至塞北军驻守的丰城下,流寇考虑片刻已经入城,似乎想要将岑家小女被人劫走的消息告知丰城驻军。”突然一匹马从前方飞驰而来,加入马队骑乘至沈霖身边大声喊道。 沈霖似笑非笑:“好极了,已经上钩了一半。这计划也不难,很快西南就要不安定了。 他抬眼看了已经透出微蓝的东边,催促众人前行。我心中又慌又乱,他为何要将我带到塞北军城下,我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却在颠簸的马背上抓不住念头,不知过了多久,马队飞驰到丰城关闭的城门下,沈霖停马抬头观望城墙,没过多久,城墙上就响起了人声。 “来者何人?丰城为驻军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我乃沈家军督军沈霖!特奉圣上旨意来搜寻几日前失踪的岑家小女岑瑟!”沈霖大声喊道。卧槽这孩子放屁都不先让我们做个准备,我几日前被劫,消息都不一定能送到京城去呢,这就已经吹着自己拿到了圣上旨意,这不是搞笑么? 城墙上那人也被气笑了:“岑瑟为何人?失踪又与我塞北军又和干系——” “山贼流寇劫走岑瑟,急着就给塞北军送来了不是么?这是多么大一个人质,又能从岑家勒索多少军饷啊!”沈霖这话更是放屁了……刚才不都还说着没人有胆子敢来威胁岑家么? “既是一军督军,又为何在此处血口喷人!我塞北军何时知晓那山贼流寇,绞杀还来不及又怎会与他们同流合污!莫要再这里诬蔑我塞北军!”对方在城墙上大喊。 “我秉承圣上旨意,还不速速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搜查!若是查不到自然会还塞北军一个清名,若是岑家小女确在城中,尔等可承担不起过错!”沈霖拔出刀来,一副要硬闯的样子。另一位校尉也并未着军服,一身黑衣带着人马到沈霖身边,就算这样我这边的人马也少的可怜,想要强闯就是个笑话。 塞北军更是不会打开城门,让对手军营的将领进城搜查这可是奇耻大辱。 “若是真正的沈霖就请以军旗为证,若是不树立军旗我等就以流寇对待,再胡闹下去休怪我射箭了!”眼见着在熹微的晨光中,对方城墙上已经架上了弓箭,几十名弓箭手站在墙头,沈霖冷哼一声,猛地足下一蹬轻功飞起身影如鬼魅一般掠向城头,对方直接射箭毫不留情,沈霖拔刀劈开箭矢,登上城墙不做停留又瞬间轻功飞回。 我没明白他这是作甚,却看着他突然把我从马上提起来,猛然扔向城墙! 我惊得肝胆欲裂,却发现在被他提起的瞬间解了穴,对方城墙上看不清面貌,如同刚对待沈霖一般无数箭矢向我射来!沈霖这是要致岑家小女为死地!而且要让她死在塞北军手下! 眼见着箭矢就要朝我飞来,我当真是瞬间绝望,沈霖没认出真正的我来,我这难逃一死! 我拼了命的猛然拔出腰间的长剑,挥舞着砍断了眼见着就要逼到脸前的箭矢,叮的一声挡住箭头我却手腕刺痛,几乎握不住剑柄!挡住了一次却已没用,眼看着就要落到城墙上,对方弓箭更密,我再怎样也无法躲开,还未惊呼出口就胸口、小腿剧痛! 瞬间胸口已经中箭,我还未落至城墙便坠下墙头,不止这一箭致命,我落下来也要摔得肝脑涂地! “沈霖!!”我凄厉大喊,眼见着不远处马上的沈霖听到我的声音,瞬间变了脸色,他最后关头认出我来,大惊的几乎要跌下马来!我急速坠落,连中几箭痛的视线模糊,却看着他面如纸色的就要运气轻功朝我飞来,不过这距离……我怎样都免不了在他面前摔成肉泥了—— 突然后领一紧,一位素衣女子蹬在城墙上,猛地抓起我,在我几乎要落地的瞬间带起我,几个起落轻功飞走,落入丛林之中!秋风如刀割一般刮在我的面颊上,我因为惊与痛而流出的眼泪被吹干,却听着背后城墙处沈霖的嘶声大吼:“阿召——!” 呵……他怎么在最后认出我来了…… 我痛极捂住中箭的胸口,这箭伤明显是在心脏位置,出血也是几乎瞬间就浸湿了我的衣裳,我看了一眼那提着我的女人,正是两个岑家侍女中的魏茜,她抿紧嘴唇一脸紧张,我却想告诉她……我真的要死了。 快要昏死过去的瞬间,我感受到手腕上银色镯子大动,发出响声,还未细想就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比较正…… 第二十五章 “小主?醒了么?”我隐隐感觉一只手在拍打我的脸,我身上冰凉,仿佛是沾满冷水的衣服贴在身上,难受极了。意识有些模糊的,我呢喃了两声,费力睁开眼来,一位肃容的高个女子坐在我身边,我浑身滚烫又没有力气,耳边传来水声,只感觉到自己也跟着浪头摇摆着。 “这是在哪儿?”我费力坐起身来,却看着胸口衣服敞开,有布条潦草的包扎着,已经清晨,阳光照着却带着秋的冷意,我和魏茜坐在一艘小船上,她手执船桨,和我一样浑身湿透。 “你昏了约莫两个时辰,现在我们正在从溯江上游往下,沈家人似乎派人在追我们。”她沉默而焦急,我感觉到手腕上一轻,低头看去,白净的手腕上并无银镯的存在。“我的镯子呢?” “在这里,在我以为你要死的时候,镯子碎成了好几块,里面掉出了几只虫子来,那虫子咬在你手腕上,我看着你的脸色就好了很多。本来胸口中箭,又浸了冷水,我以为你是活不过的。”她打开一个小蓝花布包,我看着里面断成几截的银镯子,还有几只黑色的虫尸,手腕上有一个红色小鼓包,应该是虫子咬过的痕迹。 赵汐送我这个果然是为了护我么,也不知这是什么蛊,竟能救我一命。 “怎么会到江上来,又弄成这副狼狈样子。”我收敛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把红色嫁衣撕成布条,躲进小船的草棚中,潦草的给自己裹上胸,只穿着白色单衣挽起了男子的发型。魏茜看我走出来的模样愣了愣,我把脸上剩下的一点妆容洗净,收捡了我放在衣中的小物件。 她显示出恭谨的态度来:“沈家七郎看我带走您后竟放弃在塞北军城下留守,带着人马直追我们而来,那些手下竟各个武功不俗,我被追的实在没法,他又一副狠意,连接在我身后放箭,我无法只能带您躲入溯江中,本身溯江边就有我们备好的船只,他们却一路紧追不舍,就在不久前,我还在岸上看见沈家人的身影,不断对我们放箭要求我们停下船。” 我坐在船边,宽大的白色衣袖落入水中,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脸色也发白。 “继续顺流而下,我记得溯江连接几大城,下面要到什么地方了?”我拿起衣服里之前装的小竹哨,把玩着问道。“约莫着要到攸城了吧。” “您没猜错,再过几个时辰,大概傍晚就要到攸城了。”她垂头说道。 “那我们要提前改道了,恐怕沈霖已经在攸城准备好了拦我们,不论是水路还是陆路。这会儿没有逼得太紧只不过是已经在前方拦出了天罗地网。”我捏了捏小竹哨,下了点心意。“若是我的武功也有你这么俏就好了。” “公子当时在城墙上拔剑挡下第一箭时,转腕手法是极利落的,我自认练武多年也不如,怎么会……”魏茜问道。 我头也没回,望着船头的波光粼粼,抬手给她看了看我的手腕,她看见伤疤轻呼一声。我瞬间还是有那条件反射的,只是连一箭都挡不住,勉力挡下却让手腕都受了伤,如今右腕痛极,被挑了手筋的旧伤仍在,我恐怕连普通的重物都拿不起来了吧。 “你倒转口快,已经叫成公子了。”我笑起来:“慢慢划,离攸城虽说不太远,但若是当做游览风景慢慢去,估计夜里才能到吧。” “这沈七郎为何还穷追不舍。”魏茜一脸忧色。 “表面来说,他是想让塞北军背负杀了岑家小女的罪名,然后先斩后奏,以此为由攻打塞北军,而且他们手里有塞北军与流寇勾结的证据,就算圣上想要治罪,他们也只是轻罪,而塞北军女将却背负几大罪名,不得不被灭。若是抓不到我,那哪儿来的证据指责塞北军,又哪儿来的尸体,在事后向皇上禀告呢。”我敲着船沿,说道。 沈七郎看起来是个不懂得圆滑的性子,在对岑瑟的态度上就看出来。这计谋恐怕是沈铁然这老狐狸想出的。 而温溟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让跟沈家有纠葛的我来扮演岑瑟,就是等着看沈家方寸大乱,好让她远在盛京也能看清楚事情真相再做计划。我现在想起来,不得不要叹她这多重试探妙极。 不过,我觉得这些事背后还有些我不知道的深意。 “那实际上呢?”她问道。 “实际上啊……我跟沈霖有私情。”我笑着回头:“至于多深的情,我现在大概是了解了。他约莫是不放心我,又满是愧疚自责才来找我,但他的手下来找的是岑瑟,而他只能找到盛京柳屋的温召公子;他的手下想要的是我的尸体,而他只想看看我是否还好,到时候矛盾可就大了呢……” 魏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看着稳重,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只是由于平时话少显得成熟些。 “你说,到时候我一身男装,沈霖他是认我好呢,还是不认我好呢?他是叫我岑瑟还是叫我温召?他是该杀我还是该救我?”我的笑容越发肆意:“你说他该怎么办呢?若是不杀我,我可是要去京城直接汇报圣上,他和沈家又该如何呢?” “公子对他没有情么?这么做……不是太心狠了么?你这教他如何选择,若是真的出手伤你,他后半生又该多么自责啊……”魏茜喃喃道。 “我对他啊……他对我来说就是半个陌生人。狠么?无所谓了……我要逃出生天给自己辟一条路,只有这个办法了。”我歪了歪头,有些困意的倚在草棚上。 沈家是我的助力,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么?越是这样,我就越要在温溟面前说出真相。温溟若是真如十三郎说的那般多疑,那么她只会信任那些让她找到弱点的人,比如当年守着子安的我,比如为了排挤塞北军出此狠计的看似利欲熏心的沈家。越是这样的人她越放心。 不过叶子安已经……不再是我的弱点了。 这么想着,魏茜放慢速度,木桨轻轻在水中划动,之前在城墙边的生死瞬间仿佛是梦一样,溯江上甚至传来了渔女的歌声,我渐渐睡着了。 沈霖……抱歉。 * “公子,我们已经被围住了。”我坐在船中,夜色在江上浓重,我远远看着江对岸,一排排小舟上站满了人,火把映得江面染上红色,我看着对方架上弓箭遥遥相对。魏茜有几分紧张的手握剑柄半蹲在我身边。 “我刚刚的哨声他们能听见么?”我偏头问她。 “那时候她们还没聚拢上来,若是沈霖武功与我差不多,那应当是听不见的。”她低声回答。 “那就好。”我站起身来,走到船头,与对方遥遥相望。沈霖站在船头,我看得见他的发冠和披风,也看着他似乎眯了眯眼睛。“公子,据我所知,沈七郎眼睛并不是特别好使,他十几岁时似乎被烟熏了眼睛。”魏茜在我背后提醒。 “你倒是清楚。”我转头笑道,又正对着沈霖那边人拱了拱手:“不知诸位官爷有何贵干,小生在攸城附近游玩,不知可是影响了诸位的公事,若是如此那小生就要急着告退。” 远远地,沈霖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可是温召公子?为何出现在此处?” “恰与恩客同玩而已,攸城的枫叶是有了名的。”我一把捞起一脸奴婢样的魏茜,强挽着她,背后踹了她一脚。她连忙堆出一点僵硬的笑来,揽住我。 “我们正追查逃犯,查至此处,没想到遇到旧友了。温召公子,我们也多日不见,不如随我回军营叙叙旧。”他竟然也被憋出了这些客套话,我以为他都不会说呢。 “我这里正有佳人要陪,不得不失陪了。”我表现得很像个柳屋公子:“若是想要再聚,沈七爷不如来柳屋坐坐,虽说咱们之前旧情已断,但您若是做客人,我还是愿意陪陪的。真不行多交几个楼里的公子——” 他再听不下去了,打断我的话说道:“恐怕不来不行,逃犯正逃到此处,温公子也怕难逃嫌疑!” “我执意要走,沈七爷难道还会不顾旧情伤我?”我笑起来,带着几分冷意的笑声透过江面传得更远,“沈七爷伤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差点就要命丧黄泉,您难道还不够么?您想要我怎样,真的想要敛了我的尸体回去么?” 远远地,沈霖抿了抿嘴唇,面色惨淡。 “我并非故意,若是知道……我绝不会伤你。” “你已经选择了跟沈二爷同路,就莫要再与我这勾栏院的人混迹在一处了。这多不好听,督军大人跟一个残废的勾栏院公子有旧情。”我特意把那残废二字咬了重音,也不知沈霖是否已经知道我手脚的伤,话语中故意自贬身份来刺激他。 也不知他的手下有没有人知道我就是岑瑟,若是有人知道,恐怕不允许沈霖如此动摇吧。 沈霖似乎只能看清我模糊的身影,他涩声说道:“你莫要这么说……” “沈七爷若是无事,我便走了。再拦我就说不过去了,你要是为了私情带这么多下属来截我,也太说不过去了。”我说着就摇起船桨,准备离开。 “你这人也太过能胡扯!我们为何追你你应当知道得一清二楚!”沈霖背后一名中年男子斥道。 “那你说我是犯了什么王法还是天生该死?”我冷笑,不理他。他似乎知道我就是岑瑟的假扮者,猛然拿起弓箭朝我射来,速度快的仿佛不给沈霖反应的时间! 我双手握桨,哪里躲避的开这饱含力劲的一箭。身边的魏茜大惊,连忙拔剑格挡,剑尖挑开却只是让箭头偏离了方向,裂帛声与刺痛传来,我痛呼一声,不可置信的望向沈霖,他面色更差。 “你做什么!” “大人决定了道路就请认真走下去,如果让这人逃脱我们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沈家会被牵连——若是这些事被这小人告知圣上!”中年男子大吼,还要挽弓再来一箭,沈霖猛然拔刀架在他颈上:“你敢!到底谁是督军!没有我的命令你就敢率先出箭,单凭这一点,你就犯了军纪!” 对岸混乱之际,我却支撑不住,魏茜在我背后嘶声哭喊:“公子!” 我表情算不上好,望向对岸的沈霖,涩声道:“七郎……何至于逼我到此处,我为何来探查真相,为何不得不去回盛京,受谁之命身不由己你难道不知么?” 沈霖听见我说话的声音,却不敢再转头看我。他强忍着砖头的冲动,厉声对中年男子说道:“你这是扰乱军心!” “大人!诸位快放箭,不要让那小人逃走!万一他禀告皇上,遭殃的就是我们沈家军!” “胡言乱语,既然知道是沈家军就应该明白谁在这里说话算话!”沈霖沉声说道:“你再这样喊下去,我几乎要怀疑你是否是对方来扰乱我们的奸细了!” “大家放箭啊!”那中年男子执意大喊,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许多人意动,又听了我那些关于温公子与沈霖私情的对话,更是拉弓朝我放箭而来。 我面色如纸,魏茜抱起我来,猛然跳入水中,箭矢带着短促的鸣叫刺入水中,我在水里听不见沈霖又说了什么,那边又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密密麻麻的箭矢好几次差点刺中我,而魏茜抓紧我抱着我一路向岸边游去。渐渐地箭矢稀疏下来,我们二人在夜色中遁入岸边的灌木丛中,缓慢而疲惫的往南边走。 我掏出怀中的小竹哨,轻吹了两声,渐渐听见了马蹄声。一小队人马出现在小路上,为首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官服女子。我满身是泥,衣服上血迹斑斑,对着她笑起来:“好巧,这不是艾婧么?” 她下了马,扶着我也笑起来:“真巧,没想到应该在盛京的温公子出现在这里,我这调查幽州粮草一案,正要回盛京,不如带公子回去?” 我们俩完全不提竹哨的事情,我只感觉本来扶着我的魏茜越来越沉。回头望过去,她后背上竟然中了三箭,血浸湿了那素色上衣。艾婧面露难色:“这是何人?要带上她么?” 我松开手,她从我身上滑下来,躺倒在土路上,我看着她气若游丝,蹲□来。 “你根本不是岑家侍女,而是皇上身边的人吧……”我低声说道:“听了我不少的话,你真的不该活的。我一路上早就想着办法想要解决掉你了,你这中箭倒是让我省了心事。” 魏茜睁开了眼,表情痛苦而虚弱:“救……我……” 我站起身来:“若是真让你死在这儿,才叫心狠。带上她吧艾婧,好歹那几支箭也算是替我挡的。我们直接进宫,我要直面圣上。” 魏茜被扶起来,送入马车中,我也坐上马车。沈家人还没追上来,果然是沈霖心软拦住了么,那我这招苦肉计还算是有用啊……我这么想着,拔掉了身上的箭矢,那满是倒钩箭头上还挂着我的血肉,痛的我几乎要倒抽冷气。 再下面的问题就是面对温溟时要面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女主暗算了沈霖一把。还有的就是,谢谢尤娜天妹子的地雷,这还是我这篇文收到的第一个雷呢~(* ̄︶ ̄*) 第二十六章 艾婧倒是没让我失望,马车里甚至还准备好了简单地金疮药和纱布,我给自己包扎了伤口,想起刚才声情戚戚的喊着“七郎……”就觉得有点搞笑。 魏茜躺在我脚边的软垫上,我叹了口气,还是不能看着她眼见着就要被马车颠去半条命,索性也用我那能玩死人的手艺给她包扎了一下,看了看那素色襦裙里裹着的胸,那胸围让我羡慕嫉妒恨的砸吧砸吧嘴,我潦草的倒上金疮药,给她把衣服裹上,竟然在晦暗的马车里,看见她两颊绯红—— 卧槽!你别这么恶心我,我不就多瞟了你胸口两眼,你用得着脸红么!你这丫头放心,老娘的取向正常得很! 于是马车就在魏茜全程的脸红羞涩,我全程自我嫌弃的纠结表情中飞速向京城驶近。如果说趁着夜色,这样一架马车停在宫城门外还算是有几分夜禀圣上万分急报的样子,可是顶着大中午的太阳,我一身泥点血迹的白色单衣,拿着腰牌被宫侍扶进宫里,总有几分重要嫌犯被押入宫的感觉。 魏茜果然是温溟身边的人,刚进了内宫城门就被人扶走,只有我被两个身量高的男人挟着,连个轿子也没有,从小路通过十几道宫门来到宫内。头发湿透还贴在脸上,我觉得我已经足够是一脸忠臣相,而且是那种落魄凄惨到随时都能抱着皇上大腿哭喊着:“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了…… 可当我进了内宫,低着头被宫侍推入温溟寝殿的时候,抬头的瞬间我还是震惊了一下—— 卧槽我他妈这么惨也就算了,你这样一副温情的枕在男人大腿上吃蜜饯的样子算是怎样!那男子深蓝色骑装上衣,显得极为利索,头发也是简单的束着坐在榻上看书,一位双襟朱红抹胸裙的女子随意的枕在他腿上,怀里抱着一小盘盐渍蜜饯。若是被外人看见了,这是一幅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让人不禁感叹圣上竟还有这么平易近人又女儿态的一面。 我却不敢多说,只得远远地单膝跪在地毯上,扯着嗓子大喊:“草民温召参见圣上!”这嘹亮的一嗓子,惊得本来想一脸淡然坐起来让我平身的温溟手一哆嗦,蜜饯撒了一榻。 “你做什么这么大声!”她口气上倒是与我熟稔,并没有太高贵冷艳。我微微抬头,看清了温溟真正的样貌。她的相貌不错,但也算不上美的多么惊世艳俗,只是与我很不同。我如果是有几分雌雄莫辩的懒散,她就是纯粹女子的五官,细柔的眉眼里却透了一丝不可撼动的强。这份强我说不上来是强硬、坚定或是有手腕,而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我的衣服弄脏了华贵的地毯,温溟走到我身边,半蹲下来,红色的裙摆如花瓣般展开,和我对比实在太强烈,我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却抬起头来,一脸堆笑:“不负圣望,我这不是得了消息就来禀报圣上么?” “说来听听。”她声音淡漠的往我嘴里塞了个酸枣,我一咬简直酸的脸都皱起来了,她却垂着睫毛脸上显出几分阴郁思考的样子,扯着嘴角笑起来。我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得继续说。 先是简单说了被劫走的事,我不提遇到谢十三,只说那流寇的女当家非要让我与寨里的男人成婚,温溟侧耳听着似乎不会放过一丝细节,我更是心里战战兢兢,把握自己每个用词,我跪在地上她却自己找了个软凳坐着,那蓝衣男人也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一起听着。 后来我说道沈霖夜晚潜入流寇山寨来救我,却反将我带入塞北军驻军城下的事,温溟毫不意外的笑起来,她身后的一位侍女替她剥了个甜杏,温溟干净的指尖把那甜杏送入口中,我装作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脸对沈霖的愤慨。 并未说沈霖认出我,我只说我中了两箭逃回了盛京,还一脸嫉恶如仇的痛斥了沈霖想要挑起战争的不良居心,向温溟表示了必须要打压沈家的必要性。她越听越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不过我反而不紧张了,若是这次我能把温溟的想法猜个差不离,那以后的事也好分析应对了。 终于说完了,我跪在地毯上,觉得自己找个这么舒服的地方跪着真是明智之举。她看我终于停了唾沫横飞的嘴,笑起来:“你倒是实诚,温召,我真有点越来越猜不透你了。从你失忆后,真是……我本就有点猜不透你,你为人本就荒诞,现在更是,不过我已经懒得猜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斗计有时候是不管用的。” 她说着站起来,看向那个托腮沉思的蓝衣男人。“岑奕怎么看?” 姓岑……? 那男人挑挑好看的眉毛,把书往案几上一放:“何必要我多说,塞北军支持流寇的证据你不早早就握在手里么,只是那些证据登不上台面罢了,塞北军是有些老了……” 温溟在宽大的房间里踱了几步,红裙拖地,那副模样看的我都想绊她一跤。 “沈铁然倒是野心不小,他若不是野心勃勃也不会踩着你上位,到现在的位子上来。”温溟转头对我说。“虽然我觉得他十年前那副盛气凌人又刚直不阿的样子也不错,但现在学聪明了,不知道跟谁混成了老狐狸一只……” 可不是我。我心里默说:我还斗不过他呢。 温溟倒是不再说,对身边的侍女招了招手:“把我们这位连夜赶来禀报真相的忠臣带下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别让她死在我这寝殿里了。”我想要站起来却两腿发软,两名衣着明丽的侍女扶起我,强制性的把我拖走了,带入侧殿之中。说是包扎,我却强忍着怒意,扣着矮几的红木边沿,咬紧了牙。 不知是否有了温溟的示意,两名侍女狠狠地压着我的伤口,痛的我几乎要喊出声,我却有点倔了,死都不吭一声,反倒笑着对那侍女说:“这位嬷嬷真年轻,看起来是圣上信赖之人,难不成是乳母?果然是在宫中您保养真好啊……” 那看起来只不过十几岁的侍女狠狠用指甲掐了我伤口一把,我痛得差点要尿了,终于懂了什么叫“不做死就不会死怎么就是不明白”。 与温溟的见面太短暂,她一点都没透露出我想要知道的信息,让我有点心焦。那姓岑男子应当就是岑家的儿子,温溟身边男子不多,而这岑奕宫位不算太高,却颇受温溟倚重,听说他擅长骑射与围棋,比温溟小个几岁,少年时一直在岑家接受京中几位名师教导,颇有才气也守礼恭谨,性格不紧不慢,的确是非常适合温溟。 只是那样貌……我却怎么都觉得有几分眼熟。我没见过岑家其他人,但眉眼确有几分隐约的像我。虽然很模糊,但我觉得温溟在向失忆的我暗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假扮的岑瑟五岁上山修行,算到今年二十一二岁,与我相仿却从未有人见过真实面貌。而子安曾说,我五六岁时被带到孤岛上的书院,来的时候似乎受了什么惊吓,所以神智不太清醒,更是胡话满天,刚入书院的时候总是说些没人听懂的话…… 而岑瑟之所以五岁被带上山修道,就是因为那年溺水,虽救回命来却蒙蔽了神智,偶然路过的修道之人非说这孩子只有带到仙山上才能治好,所以一去就是十几年未归。 这太巧合了。详细的跟我说了我当时初入书院情形的子安,与如今让我假扮岑瑟又让我‘偶然’见到岑家兄长的温溟,都是在想向我透露什么?他们两人向让我知道这件事的目的真的相同么? 我越想越深,喝了不知多少茶,坐在侧殿里等着。过了一会儿一位侍女端来一套小袖裙装,要我换上。我拿着那衣服,却岔开话题:“这位姐姐,帮我问问圣上,什么时候能够离宫,我这……” “我哪有在圣上面前说话的权利,要你换上你便换上。圣上还在思量,若是能让你回去肯定不会留你。” 换上那套裙装,我满身不舒服的坐着,心中后悔自己没派人通知清琅与子安一声,虽说我有些防范着叶子安,但总觉得在温溟面前,叶子安相比之下靠谱得多。 过了几个时辰,天色都要黯淡了下去,我已经脱了鞋坐在软榻上吃了两盘水果甩着脚翻滚了。终于有位侍女推门进入侧殿耳房,“圣上已经允您出宫,请随我来。”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这样不换衣服我没法直接回柳屋吧,还在思索着却被扶上了软轿,与进来时待遇完全不同的,我轻轻松松的穿越宫门莫名其妙的就离了宫,温溟到底做何反应我却完全未懂。坐上了外宫侧门的一辆朴素的马车,我刚掀开了帘子,却看见几名黑衣男子坐在车中…… 等等!这什么状况! 我愣了一下,其中一名黑衣人却猛然抬臂勒住我的脖颈,把我拖入车中。在门帘合拢的瞬间,车夫轻抽马鞭,我只听见清叱一声‘驾’,便想挣扎起来。“再动就弄断你的胳膊!”那人低声威胁道,我有些发懵,却还是松开手表示服从:“你们是何人?” “岑小女恐怕拼死拼活的逃回盛京,还要再去西南一趟。”他低声说道:“圣上的意思是,岑小女这次可要老老实实做个俘虏,好好呆在塞北军手里。” “什么?”我大惊。 “圣上会派人助沈家一臂之力,您就是要发动战争的导火线。塞北军要倒了,只是希望您到了塞北军手里,对自己好点,学会保命点儿。别让对方一怒之下真的杀了,那可就没办法了……” 温溟竟要扶持沈家!她默许了沈家的嫁祸,约莫着再过不了两天就要装作盛怒,真的下圣旨让沈家军剿杀塞北军!而我就是跟浮萍一般的可怜人质,塞北军若是节节失利,很有可能就真的杀了我!温溟—— “这次可没有侍女护着您了……您就自求多福吧。”他低声说道。 我还要张口再说,他却猛然抬手,我后颈一麻还未出口就两眼发黑,手指扣着马车窗框,软软的倒下去…… 反正没人见过岑瑟,她随便找个人顶替就好,为何非让我做这种事!我今天已经在心里无数遍问候了温溟她大爷,却还是只能缓缓失去意识。 * 马车颠簸,我隐隐听见了江水流动的声音,想要动动四肢却猛然发现似乎自己被缚住了手脚,手臂与小腿上绑上了木条,让我不能弯曲手腕,空气里满是草药的辛香味道。我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来,却只看见了马车的天花板,身边没有黑衣人,只有一张矮几和几个软垫,而我就躺在一床被子上。 “我管你他妈是不是要把我送到西南去,能不能让老娘撒泡尿啊!”我哑着嗓子喊着。 车帘被掀开,我费力抬头,却看见了谢十三一脸促狭笑容钻进车里,坐在我旁边,没有带人皮面具却戴着个草帽,一身粗布短打活像是农民伯伯,我愣了一下松口了气。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但看见了他至少证明我现在是安全的。 他掀开车帘,让我看见了外边明亮的天空和树木,我抬了抬胳膊:“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在哪儿?” “我正在请温大人回咱们圣坛总教呢。”他笑起来,到我背后扶起我:“你当时手腕脚腕的伤口是叶子安给你处理的,我这几个月跑到关外找了个秘方,这会儿趁着把你从温溟手里捞出来,我干脆把伤口重新划开给你治一下。我的魔教教主啊,我这左护法不是要带你重新统领江湖么?” 我心里感动了一下,却也被他逗笑了:“那你说说咱们是什么教啊?” 他把我往上扶了扶,让我倚在他胸口,端起了矮几上的带盖茶壶,给我喂了点凉茶。“就是特别有名的‘温召温召最娇美’教,你没听说过么?” “泥垢了。”= = “哈哈,不过是西南新弄了个宅子,以前的一些旧部想要追随你的又都聚了一部分回来。温溟派的那些人给你喂了些药让你昏睡,我用的草药又有催眠的成分,你这已经晕晕乎乎躺了快四五日了,盛京那边圣旨以下,塞北军已经反了,温溟派人扶持沈家攻打塞北军驻军城,西南已经在短短几天内乱成一锅粥了。”他简要地说了一下现在的状况,我吮着壶嘴喝了两口茶,看了一眼他带着伤疤的笑脸,连着几天颠沛流离生死悬线的紧张,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成,就去那宅子里吧,只是温溟知道我被劫走,还不知道会如何猜测呢。”我说道。 “不急,我手里也得了能让你恢复记忆的法子,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很慢。”他手臂圈着我,指尖在我胳膊上轻轻划动。“如果你能恢复记忆,那么我可是有好戏看了。” 第二十七章 “谢十三!就一口……一口肉,卧槽你他妈不让我吃,却在我面前吃这么香!”我四肢都不能动,躺在软垫上,看着十三郎光脚盘腿坐在榻上吃香酥鸡,闻着这香味我都要癫狂了。 “你服的汤药忌油腻辛辣,省了那条心吧,老老实实躺着看我吃吧。”他颠着脚,坐在榻上一脸欠抽的挑着那凤眼吃鸡……不得不说长的邪魅狂狷的汉子,就算是吃烤鸡吃的满嘴流油也比我等凡夫俗子显得帅上几分,那油光都充满了魅人的气息= = 我就挺尸在床上,偏着头看他**到欠抽的吃相,咬牙切齿。 说什么西南的丛林大宅,临近生态、南北通透、靠近繁华商业街与生态园林,万平米天然氧吧、尊贵豪宅只等待成功人士的选择,百公顷连栋别墅、您与家人安居的最好房产……我觉得真是被欺骗了,房子是不错的,可里面空空如也就是个毛坯。 我不期待某个男人给我弄个椒房,也不指望一进屋就是细致弄得纱帐古玩小桌茶具,整那些讨女人欢心的东西一般都是花丛浪子才干得出来的,但你说谢十三你他妈弄个毛坯房给我住是什么意思。我还弄着伤口动都不能动,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买来应急的大床和软榻矮几,厨子都是从街边现找的,除了两个粗使小厮连个近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我这么一说,谢十三还来劲了:“要这么多人伺候干嘛,你难不成还想一圈漂亮小少年围着么!在我面前你还想勾三搭四,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伺候不好你么?大爷我闯南走北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做过,还能不会伺候人?!” 他那一脸幼稚的表情,真不像是个三十多的男人。只不过,他还真伺候不好我,谢十三虽然什么方面都堪得上略懂略懂,但在伺候人方面的粗鲁简直令人发指! 几次换药时我痛得都要骂人,自从失忆以来,身体上被虐这种事儿就没少过,谢十三也紧张,我看他满头大汗的捏着我手腕,轻轻涂药不敢懈怠,心里也软了。他有时候忍不住暴躁了,把那纱布一扔:“他妈,都是爷们凭什么之前叶子安那混小子给你包扎的时候就弄得那么细致,怪不得你整天扒着他,你们女人都喜欢那样温柔又说话四平八稳的男人!” “哎哎。”我看了一眼包成粽子的手:“你自己包不好,扯到子安身上算什么事儿啊。” “就他那医术还是跟我学的呢,怎么之前看你受了点伤就屁颠屁颠去找他,也没见你来找过我。” “那是我怕被你虐死。”我忍不住说他,十三却因为这反而心情更不好了。 后来我看他实在介意,只好说道:“子安包扎的好也没用啊,他也没给我治好啊,你能给治好,比什么都管用——”谢十三倒得瑟起来,挑了挑眉毛:“必须的,也不看为师长的比他帅多少,治病这种事要看脸的……” 你妹!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他每日每日的拥着我倒在床上看书,一条胳膊环着我倚在一处,给我念那三俗话本听。总觉得我们俩这都不怎么守纲常礼教的成年男女,躺在一块看那‘贵女猛然推倒少年,猛然撕开上衣一片白玉胸膛在夜色中颤抖了一下’的段子……是不是不太好啊。只是怎么都觉得谢十三念得比我这听得都开心。 啧,只是这话本里怎么都是女人推倒男人的故事,就我这小身板,推倒身边这些剽悍男人的几率,比一年来十二次姨妈还低……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和谢十三腻了十几天,大宅里渐渐加了家具,也多了下人,换药次数也渐渐减少,我最后拆掉了纱布,看着手腕处淡淡的粉色伤口,我转腕时已经少了痛感,心里却想着另一番事。 十三真的是个看着多话,什么都跟你扯,却绝对能避重就轻的人。对于我被扔上城墙时抵挡箭矢手腕受的撕裂伤只字不提,对于外边打仗状况如何塞北军被逼至何处只字不提,对于那些我见了面后安排下去的旧部只字不提,对子安和清琅的状况只字不提。他仿佛是眼里只关注我吃喝拉撒这些屁大的事儿,我却知道大部分的状况他都掌握在手里,对我说的只是他想告诉我的部分。 我依旧一身男装,每天转悠来去,喉咙处的伪喉结他不让我取出来,我倒也好,男装怎么都比那些襦裙袄裙利索。这天恰好十三出门去了,我也闲得慌,就穿了身浅绿衫子揣了把折扇偷偷拿了二两银子溜上了街去。 这里地处西南盆地,气候潮湿又多雨,不少穿着草鞋的百姓头顶着成筐的蔬果在街头走着,这里刚下过雨,青石板路面光洁的很,战争似乎还没波及到这里,这小城是塞北军的领地之一,沈家军还未打到这里来。我寻思着找个茶馆,随便听点闲话也算是知道外边的战况,只是在街边转了半天,我却被戏楼子门口招呼的小哥拉了进去,他热情洋溢的跟我说今天的这出新戏就怕官府马上要禁了,名叫‘淫瓶梅’。 这名字够淫-荡我喜欢,听着他跟我说什么剧情讲述贵女和年轻将军不得不说的闺房秘事,我也有点心动的舔了舔嘴唇,塞了二两银子给他,说要找个雅座。他乐滋滋的领着我进了戏楼子,坐上了二楼屏风隔开的小单间里,粉色纱帘一遮,外边油灯光浮动,还未开戏就有几分□味道了。 我满意的坐在软凳上,靠着二楼栏杆坐着,点了两盘水果,往下看戏。 不得不说西南这地方就是民风开放,瞧那台子上演起来真带劲,混合着柔软无力的曲子,那台子上几个小哥脱起来真狂野,长得也不错。只是主演少将军的男子粉气了些,在我心中年轻将军怎么也要是沈霖那样,锐利又有几分暴躁脾气,沈霖虽然个子矮了些,但想来身材还是不错。 也不知道他现在仗打得如何,我当时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必定不好受吧。他对我倒还是有几分情深,只是我却对他并无感觉,现如今想来只有愧疚,沈霖倒是个直性子…… 只是听说我又被抓回塞北军手里的消息,他会怎么想?会怀疑还是在忧心我? “哥……你怎么带我来看这些东西。”听见屏风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我猛的一僵。 “怎么的,瞧你那不开窍的样,我带你见识见识你还一脸嫌弃。”沈二爷促狭的笑声从隔壁传来,他沙哑的笑声仿佛是胸腔都在共振一般。 “够了,哥你做好决心,一门心思的走上自己要的路。我却做不到,我既不能背叛你,我又无法……”沈霖声音压得很低,微哑而充满疲惫。 “呵,咱好不容易出来看戏玩,每年哪有那么轻松的时候,整天不是防着皇城里的人就是防着塞外的蛮夷,难得出来玩玩,别说这些扫兴的事儿行不。”沈铁然故作轻松。我扔了啃到一半的桃子,蹲到屏风边上来侧耳倾听。 整个戏楼不少这样的单间,各自摆着屏风垂着纱帘,谁也看不见谁。听这种戏的男人女人都不想被瞧见对方的脸啊。 “……你就对那个圣上派来的所谓军师如此相信,还能全权搭在他手里,带我到这塞北军的地方来?”沈霖过了半晌道。 “怎么不信任了?”沈铁然似乎吃了个干果,猛然倚在屏风那边紧靠的椅子上,屏风咯吱一动,吓了我一跳,我连忙后退一步,听着沈铁然在那头接着说:“你也不看来的人是谁……” “哥你认识?” “还记得几年前温召跟我们在西南那边打拼,她帮着我们找出路剿匪的时候,有个男人到山寨上来找他不?抱着琴一身灰白色长衫有点狼狈被带上山来见阿召的那个男人。这次圣上派来的人就是他,姓叶名子安,是秘密派来的,不过我调查过,只查到他在盛京是个被贬籍的探花。只不过他被贬,还和阿召关系匪浅……”沈铁然慢慢悠悠的说道,沈霖一直沉默不语。 “他是阿召的人?” “恐怕不是……谁知道呢,阿召失忆后一切都乱了套,不过我看他攻城手段比我这个想灭了塞北军的还要狠戾,很有可能是阿召真的失踪或被抓了,才让他那么心急吧。” 我心里颤了颤,子安竟然来了么…… 沈霖沉默了一会说道:“照你这么说,他跟阿召关系匪浅?那他在前线出谋攻城,我却躲在这儿跟你看戏,阿召现在还在塞北军手里……我怎么有脸再见他。” 沈铁然似乎是在雪上加霜:“你这小子还没认清楚事实啊,当时她失忆前,你非找着她跟她,跟她约了在西山见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见了她要对她说什么啊,最后温召她不也没去么,这点就很明显表现出她对你没什么想法了。再后来她失忆后,你见面就揍了她一顿,再见又刺了她两箭,她对之前的事一无所知,怎么可能还给你好脸子看。” “而且她逃回盛京这件事,明显就是利用了你的心软,我眼见着她是一点也不惦记你了,就只有你整天在这里自我折磨。”沈铁然果然一眼就看出了对沈霖的小暗算啊。 “我伤她的事情是定下的,我改变不了。哥,求你别再说了,几个月前我得知溟主要上山截杀他,拼了命的跑死了几匹马来找你,要你发兵救他,你却把我扣押了下来。从那时候我看着你派人迎接已经抓住温召的溟主时,我就知道我和他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不可能再有未来了。”沈霖沉沉的声音传来,我的心揪起,听着他说的话,舌尖上都微微发麻,怎么都不是滋味。 “你还年轻,又喜欢她喜欢的紧,便什么都看不清了。阿霖你要明白,只要你在沈家做督军手里握着兵权,她都不会跟你在一起。你背后有个利欲熏心的我,随时可能会利用你们俩,还有庞大的氏族,有想要掌控沈家军权的皇上。温召想要的是真正的自由,她什么氏族权利争斗朝堂都不想扯上,从一开始,你跟叶子安,跟那叫清琅的男孩儿,跟那个假死的谢十三比,你一开始就输了。”沈铁然严肃了几分,他这些话虽说出了我的心意,却也给沈霖判了死刑。 “他们可以随意的做事,而你却不可以。男人的权利生来就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控制女人也会被女人控制,而温召那种既不想被控制也不愿控制别人的,你是摸不到的。” 他说完这话后,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楼下台子上男女演戏的呻-吟笑骂显得远极了。 “我都明白。”沈霖轻声说道。“越是我没有的性子,我向往的模样,阿召都有。咱不说了,我去更衣。” “你不必如此忧心,在外边还挂记着他。”沈铁然幽幽的说:“如果我没猜错,圣上虽然使计暗算,想要在把阿召送到塞北军手里,但温召目前并不在,她一定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愿如此。”说着,我听见沈霖推开门的声音。 轻轻退了几步,我坐到椅子上来,捧着半个桃子再怎么都咬不下去了。靠,要不要这么玩深情,这简直是在蹂躏多愁善感的我啊。 不过我绝不能跟沈家这两兄弟打照面,万一遇上了,沈铁然还不知道要怎么玩我呢,我已经承受不起了,还是十三身边安全点。这么想来,我已经不管着台子上演的戏逐渐进入□,那小将军已经衣衫半裸的大声喊着贵女的名字了,趁着沈铁然还在看戏趁早溜了吧! 这么想着我就拿起扇子挡着半张脸,从二楼走廊上就要往下走,塞给那楼梯口的小厮二两银子,就要离开。“哎,这位客人,您这钱不够啊,一场戏再加您那两盘桃儿,算了账是要四两的!”那小哥拽住我不让我走了。 我急得头上直冒汗,就怕遇见沈霖,连忙压低声音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放屁吧,这地方桃儿可便宜了,你还问我要这么多钱。” “这可不一样,我们这桃儿可都是在那还没开过苞的小少年腿上滚了一圈再端到您桌上来的!这可是处子桃,价钱非同反响!”他还扯着我大声喊。滚你妈吧!怪不得我说怎么吃出了腿毛! 我急着就要拽自己的袖子,随便塞了块银子给他。他倒是又咋呼起来了:“客官您等我找您钱啊,别走别走,我可不能收这多了的钱,等着我这手边还找不开,我下去找老板娘要。别说给我啊,我可受不起!” 你这死孩子识点眼色行不,没看着爷我要急着走呢!他还咋咋呼呼怎么着都扯着不让我走了,我真是恨不得拿起扇子盖起整个脸,缩到墙角去,却没躲一会儿,就听着一声不可置信的轻呼:“阿召!” 操! 第二十八章 我现在几乎要怀疑这个拿着找零的银子乐滋滋跑上来的小厮,是不是某幕后势力的人故意来绊住我。这边已经逃不掉了,我听见了背后沈霖喊我的名字,还特急切的似乎挤开了很多人朝我而来,前边夹着那怎么都不肯让道的小厮,我无处可逃。 “阿召——”他一把擒住我手腕,我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却仍矫情的喊了一声:“疼!” 沈霖赶忙松开手来,我顺势一推,拽着他撞入身边的隔间,临走不忘一把夺过找零的银子。 走廊上还有不少人,沈霖倒不是问题,我怕惹来了沈铁然,连忙推他进去。粉色纱帐笼罩的隔间里并无他人,我反手关上雕花木门,插上门闩。他一脸愕然与惊喜的表情还凝在脸上,沈霖平日面无表情的,我难得看他脸上出现这么多情绪。 也不知上次的苦肉计还能不能在他面前管用了。 这么想来我冷笑一声:“怎么,看见我没有被塞北军抓走当人质,沈七郎失望得很?” 他本来想走上前来伸向我的手僵了一下,脸上的情绪渐渐平复:“我怎么会想到你扮作女子,你也真是大胆……一路我骑马带着你,只感觉怀里坐着的是个女子,怎么会想到是你。” 喂,你他妈什么意思,我就不是女的么? 我偏过头去,努力让脸上露出一种跨越千年的悲伤:“你走罢,若是你心里还不想让我死的话,就别让你哥知道我在这儿。” 沈霖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刚才在隔壁偷听的果然是你,我所谓出来更衣,本就是想要抓到偷听的人,没想到却是你。”他说完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这阴郁的家伙也会笑啊,这点笑容虽然有几分别扭却也显得多了一点可爱。 我想要再刺激他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垂下眼去,我正想着这城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却突然感觉到某人的靠近。他没有拥抱我或做些更亲密的举动,只是伸手捉住了我手臂,然而那掌心的热度却透过薄薄的衫子穿来,灼热我的肌肤。 我刚要开口,他却先说:“这些年,从你我初识,都是我对不起你更多些。当年沈家还未起家,你来山寨里的时候我就没少针对你。如今我不能在你被溟主带走时救你,又如今伤你……” “你知道就离我远点。”我打断他的话:“这对谁都好,你自己因为跟我阵营不同,不也痛苦不堪么?沈家是皇上的人已经定了,我又绝对不会放过温溟。你就应该当时弄死我,这样反而不用痛苦了。” 他抓着我手臂的手指紧了紧,我还要再放嘴炮,他猛然伸手抱紧我,突然用力简直要勒死我,我后退半步,撞在了雕花木门上,后背硌的生疼。但沈霖不知是因为怒或苦而颤抖的手臂,更让我有几分不忍。我的确是一开始对他没什么好感,但又绝不能说是半点感觉都无。当初在盛京,柳屋门口他骑着黑马,跟我说完那一番决绝的话,扭头策马离开的背影,身后的晚霞都无法在他玄衣上染上颜色,我现在还能牢牢记着。 认识的这些男人中,他算是过的极苦的了。 “我宁愿煎熬着,我宁愿在抉择的时候痛苦不堪,也不想说放手。”他说道。我的头被他压在他颈侧,仿佛是一开口,嘴唇都会亲吻到他颈侧小麦色的肌肤,沈霖腰带上的硬甲搁在我腹部。他明明个子不高,这么一抱着我,我却觉得他仿佛是硬扛着不断砸下的砖石,不说一声痛。 “如果能够离开你,我一开始就不会念着你了。你我同是男子,这点就够把我们隔开了不是么?”他说。 等等! 沈霖你说什么? “绝对是你把我走上歪路的,我当时知道你喜欢的是男子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能被接受了。” ……我这时候该说什么? 呵呵女扮男装掰弯男主的剧情不要这么俗套好不好。知道我是女子之后就该欣喜若狂了吧呵呵。 沈霖你被掰弯了之后还喜欢上女汉子真是……挺可悲的。 他这么说完我赶忙收腹挺胸,沈霖,你真的没感受到老娘圆润的胸肌么? 突然有点郁闷了,我闷声问道:“沈霖啊,你是喜欢男的还是就喜欢我啊。” 对于我突然开口,沈霖却没声了,我费劲儿抬起头,看着他狭长的眼睛认真看着我,而耳朵尖却可疑的红了:“……你觉得呢?” 我挑了挑眉毛:“不管怎样,本公子可从不屈居人下啊。你要是愿意我也不介意压你。” 沈霖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他张了嘴,半天才说道:“你说的……是……” “就是被我插。”我一瞬间连节操都不要了。 “……”沈霖的脸绝对僵掉了。 “别跟我说你不懂啊,你要是不明白,那咱俩还真没什么好扯的。我可懒得教你。”我挑挑眉毛,掰开他搂着我的手。“如果不算上利益冲突,我还挺想跟你扯着玩玩的。” 我刚要从他怀里逃出来,他猛然抓住我的手:“你的意思是——” 我扯起嘴角笑起来:“你如果不再伤我,我倒说是不介意跟你玩玩。”说着我手指攀上他脖子,这时候自己是耍他玩还是真心实意都要分不清了:“其实,我也不是对你毫无感情。……啧,只可惜你根本不懂断袖之事……” 说着我就要抽手离开,沈霖就在我推开他的时候抓住了我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 “明白就别这样抓着我,你懂么,爷是上边那个,你懂什么叫欲拒还迎么?你懂什么叫害羞与期待么?”我说着,斜眼看他。 他的手顺着我上臂滑下来,抓住我的手指,后退半步自己倚在了门上,我看他闷声说道:“我会的。” “真的?”我挑挑眉,沈霖皱起了眉头,他咬了咬牙说道:“我就知道你是在耍我!说什么会愿意跟我试试。” “也不是耍你。”我笑起来,揽住他脖颈,伸手捏捏他耳垂,笑着贴近他:“只是我以为沈大人不会愿意屈居人下呢……”故意把说话的尾音放低拉长,慢慢贴近他的面容,我感觉到他抓着我的手都紧绷了几分。 沈霖的表情算得上纠结与不知所措,我心里闷笑,却越逼越近低声道:“可沈大人要想明白啊,我只是玩玩哦……” 他垂下眼去,说道:“你不是要在上边么?” 我听着纱帐外的戏台子上,传来有点不堪入耳的声音,反衬着沈霖垂下眼的别扭表情到有那么几分欲拒还迎的味道了。他往日总是对我这么狠这么不耐烦,我觉得今日真是欺负到他了。只是再这么玩下去不好了吧…… 不过他这样子真的让我心痒痒。我刚想要说点什么,他突然低头往前凑了凑,咬住了我嘴唇,一只手按在了我后脑。 等等!说好的欲拒还迎呢! 沈霖力气比我大得多,明明是他倚在门上,却是我被吻得被动。他的牙齿咬得我下唇生痛,舌尖顶进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我明显感觉得到他情绪激烈变化而起伏的呼吸,我皱皱眉头想要偏头避开,他却松了手微微缓下攻势,轻轻啃噬着我的舌,诱导我来主动攻略他。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了他胸口,我突然觉得粉色纱帐与灯火浮动的氛围下,自己都有点发晕。 他松松的揽着我,明明不是太过强硬却也在引诱着我,本来想躲开这个吻的我,睁开眼看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红透的耳尖,狭长的眼睛似乎不敢直视我的样子,实在是心痒难耐。 沈霖很守信也对我包含了满腔的爱与热意,这我感受得到。他说着要着要我在上边,就真的强忍着冲动在等我来加深这个吻。这些我不用睁眼,只需要感受手心下他剧烈的心跳,就能清楚的明白。 我觉得又想笑又眼眶有点湿,再也忍不住我手指抓紧他胸口的衣料,有几分恶意的拧了他一下,趁着他吃痛皱眉的瞬间,顶开他的牙关。沈霖的纠结与别扭在我舔舐他口腔的时候,尤为明显,明明想要反咬过来,却听从我的说法,强忍着抓紧我的手指,被动的来接受这个吻。 这一刻我吻得细致甚至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他有点不会换气却仍然憋着不动,脸都红了。我不舍得离开他嘴唇,愈发恶趣味的用力吮着他嘴里的软肉,沈霖甚至喉头哽咽了一下,闷哼一声,这一声听在我耳朵里,简直**的腿肚子都要打转了。 他的嘴唇都几乎让我吮的微肿,我才挑挑眉毛笑着微微抬起头,抬起手放在他脸侧,指尖微微碰了碰他眼角:“挺乖啊……” 沈霖的瞳色加深,他动了动眼睛,过了好久才似乎反应过来,呢喃着说道:“……你别耍我。” 我明明笑着说:“怎么会呢。”心里却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就生怕我在戏弄他么? “我真没耍你——”我笃定的说道,他得到我的确认,却突然伸手抱起我来,吓了我一跳。 沈霖有几分急切的抱着我往软榻边走去,我靠要不要下面就进行‘小将军激情难耐榻边爱抚贵女’的火辣情节啊!我可不想让咱俩之间纯纯的‘断袖’之情发展成男女炮-友关系啊! 结果沈霖比我想的……更适应小受这个角色啊Orz 他往榻上一躺把我拽上来,一副‘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表情,还补充了一句:“快点,否则我回去晚了我哥会心疑的。” ……孩子,你现在这肿的发红的嘴唇你哥回去看了就会心疑的。 “阿召——”说着他就来扯我的腰带。 不不不不,我怎么就把这么个一身玄衣凌厉阴郁的沈霖变成了小受啊! “怎么?”我低下头去:“你还真的打算做下边那个?” “趁我还没后悔,你要做就赶紧!我绝对是……被你蛊惑了才会这样!”他咬牙切齿的,却又手上不停的来拽我,我立马护住腰带,站了起来:“行了吧,我可不想趁人之危——” “我还非愿意让你趁人之危了!” “沈霖你有点出息啊——”我边说着便往后退。我一点都不想看见沈霖和我的裹胸布对眼后的表情,到那时候真的就要让蓄势待发的沈霖和他的小伙伴们都软了。 “要不是为了你!我他妈会在戏楼子里跟偷情一样,还巴巴得叫你来上我?!”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咬碎这几个字,越说我越心虚,女汉子这一上年纪,胆子就小……我实在是有点惧了。 “咱要不下次再说下次再说……”我怂了。 “温召!我数五个数,你给我过来!”沈霖的表情已经不太好了——我这就要不做死就不会死怎么就是不明白啊! “五——”我腿肚子打起了转。 他还没喊到四,表情突然变了,我听到我背后凉凉的响起另一个声音:“你要是敢往前迈一步,我就把你那刚好的手筋脚筋再给你挑开——”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完了,谢十三来了。 瞬间就汗如雨下啊。 “我正寻摸着我从南边回来,带了荔枝飞着轻功跑回来就为了让你吃上点新鲜的,结果你倒好哦……”十三郎在我背后慢腾腾的说,我僵硬的转过身去,就看着带着灰色冥离,一身粗布短打的谢十三,面纱下笑的让我毛骨悚然。 “勾搭的挺开心啊……我觉得今天你就能少块肉了。” 我突然想起‘勾搭一个就剁掉一边胸’的宣言……觉得几乎要拖着一地尿痕跪着求他放过我那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胸了。 “你是何人!”沈霖面色变了变,随手拔出腰间短剑。 “呵,沈督军不去前线,反倒在这里跟我家阿召你侬我侬,倒真是不觉得丢人。”谢十三转身坐在桌上,抱臂翘着脚冷言说道,倒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味儿。 “是你把阿召带离塞北军的?”他微微松了戒备问道。 “干你屁事儿——”谢十三把儿化音拉的老长,每个字里都透露出一股贱来。 “你是阿召的什么人?”沈霖还问个没完了,不过他收起了短剑,似乎是因为是我认识的人,而不再戒备。 他这么一问,倒显得跟我亲密而十三是外人了,这可是触到了十三郎的霉头,我看着他面纱下美目一斜:“哼,我认识阿召的时候,你还在西南的山林里跟你那二哥玩泥巴呢,我奉劝你们还是回军营里去,叶子安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我却听出不对了:“十三郎,你早就知道皇上派来的人是子安?” 谢十三翻了个白眼:“我干嘛告诉你,你不知道不也活得好好的么——”他果然是小心眼儿,恨不得让我看不见别人只能看着他。 沈霖还要再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一惊,沈霖也是眯了眯眼,只有谢十三哼哼两声笑了起来。 “何人?”沈霖靠近门口。 “你哥。”门口响起沈铁然的声音。我猛地一惊,后退两步站在十三身边,手抓住他的衣角。 果然闹得动静太大沈铁然发现了么?! 沈霖皱了皱眉头,对我招手,比口型说道:‘走’。 我还没来得及后退几步,门突然被撞开,我就看见了一身深蓝衣衫的沈铁然促狭的笑着看向我,以及他背后十几名小厮打扮,却明显是他手下的人,回过头来我看向十三郎,他却晃着腿笑了起来。 “好巧啊,沈大将军,真没想到你是在等我呢。” 沈铁然依然握着把铁扇,拱拱手笑了起来:“久闻大名。只是没想到一个阿召就捎带出了更了不得的人,当年一别,十年未见了。” 我恍然觉得我错过了什么……这俩人,什么时候奸-情这么浓厚了? 第二十九章 沈铁然走进房间,楼下的戏台早已无声,他这一副埋伏很久的样子又是怎样? 谢十三依然坐在桌子上,敲了我脑袋一下:“瞧你那缺心眼的样儿,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两人之前就查到你我藏在这城,于是才偷偷溜过来,这戏楼子里演的这出戏本估计都是为了诱惑你备下的,看来某人还是挺了解你的德行啊。” 而沈霖则眯了眯眼睛:“哥,原来我又是一无所知。” 沈铁然摇摇铁扇走进屋里,随意的往榻上一坐:“也别这么说,跟阿召有关的事儿,哪能都让你知道。我不再管你到现在还惦记着她也就罢了,再把一切都告诉你岂不是坏我的事么。” 他说完不再看沈霖,而我转身朝楼外看去,几名一身短打如同百姓的男子轻功飞上戏楼,落在隔间的阳台上,手持短剑,戒备的看着我和十三,咄,原来我们早就被围住了啊。 “我真是没想到沈将军连我还活着的事都能知道,怎么,是温溟叫你来捉我的,还是你自己闲得慌啊?”十三揽着我的肩膀,晃着腿毫不在意现在的局势,风微微吹动他灰色的面纱,掀起了一角,露出他小半张脸来。 不远处的沈霖似乎瞥见了一眼十三的相貌,僵在原地瞳孔微缩,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样。 喂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啊!那眼神明明就是‘怪不得你会乖乖待在他身边,原来是长相迷住了你’——虽然我治伤时常常趴在床上,看着十三的脸,一端详就能一下午,但也不是见色忘义的女人啊。 “我只是早有心疑罢了,你擅长易容,十年前一别我是再未见过你,但你未必没在暗处见过我。”沈铁然说道:“其实当年就有怀疑,阿召的功夫套路颇有几分你的影子,说话那股劲儿也跟你有点像,我只是想着如果你还活着,一定会收阿召做徒弟吧。” 这货说的……简直就像是对十三念念不忘好多年,我只是他的替代品一样…… “行了吧,要来叙旧会带这么多人来?你到底是想把我的行踪告诉温溟,还是想把阿召奉上给塞北军?” “这就说的过了,我还真的只想来叙叙旧,可阿召跑的比泥鳅都快,打岔调侃,平日里跟我说不到一句到正点上,我总要来谈点正事的。”沈铁然晃了晃扇子,对着手下招了招手,我看着那些便衣打扮的铁血军人们躬了躬腰,默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正事?” “关于你我合作的事,关于你我筹谋的事,也关于……你和我家老七的婚事。” =口=你慢点……我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 前两者都让我有点接受不了,最后一点我更是腿软。 十三也呛到了:“咳咳——我家阿召跟那沈老七有什么关系啊,没上了他也没怀着他的种,你说讨论婚事?!放屁——阿召才不会娶别人!” 同样呆滞的还有沈霖,他手都抖了一下,拍上他哥的肩膀:“哥……” “我没说错。我要是贸然说合作,阿召必定不会对我放下戒心吧。我再怎么手段不干净,也绝对不会让我的兄弟受损害,更何况——”沈铁然笑了笑,我却觉得那笑容里有几分我看不懂的惨淡神色:“老七总惦记着你,也不是个事儿。连仗都没法用心好好打。” “不可能。”沈霖和十三异口同声说道。 那啥,沈霖……你一脸菜色是怎么回事儿。 “哥,你平日里爱玩这些荒诞事也就罢了,阿召与我同为男子,说什么嫁娶一事,置我二人于何地。”沈霖一脸正色。这回愣了的是他二哥了,沈铁然僵硬的转过头来看着我,半晌才说道:“高,实在是高!” 十三笑的扶着我肩膀,差点从桌子上摔下去,晃着腿指着沈霖,乐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二爷果然早就知道我是女子,只是沈霖也太…… 沈铁然看着沈霖阴郁面容上的一脸正色,也觉得这时候说我是个女子是不是太破坏氛围了,可是不说又觉得自己可怜弟弟怎么都像是被骗了。 “行了吧,沈二爷什么都别说了。”十三笑的有点喘,倚在我身上跟没骨头一样对沈铁然说道:“我们阿召可是已经成婚了的人,而且人家夫妻感情也好得很,成婚了也有两三年了,你说是要让沈霖嫁进来啊……那可要找正夫才说了算。” 我偷偷戳了他一下,低声说:“你这撒谎水平越来越高了,还成婚两三年了,我只知道跟你在山上跟过家家一样玩了一把。” 他眼波流转笑起来:“我可没说是那次,虽然我也是你的人了,可你的确成婚有个几年了……沈将军要是想要把老七弄进来,还要去问问你军营里那位军师的意见——” “你说叶子安?”沈铁然微怔,连我也愣住了。 “是,我家阿召与叶子安也是老夫老妻了,当年成婚还是我做的证婚人,你不如去问问他。”十三说的一派淡然。 沈霖却反应过来了什么,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只能捂脸装作没看见。 只是我和……子安早已成婚?虽然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和他毕竟相知相识数十年,但如果我和他真的早就成婚,那么之前见到他,他所做的一切举动都开始耐人寻味起来了。甚至我都觉得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包含了……一丝对我的逗弄与爱意。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跟子安的关系是,我喜欢他却怎么都没能追到手,反而相互对峙造成如今的局面。却没想到…… 而这婚约,估计在此之前除了我、子安和谢十三,并无第四个人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子安的背叛是真的背叛么?我忆起的小时候,我们彼此的感情,或许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怔怔时,沈铁然又说了许多,我听到了却未听进去,只是茫然的站着。 直到十三推了我一把,我才突然回过神来,听着沈铁然对我说:“我知道你手里握着足够的把柄与势力,如今隐忍,但很快就要反扑了不是么?你手里的把柄,足够将九五之尊从那金銮殿上拉下来了。” 我心里一冷,眯起眼来:“沈二爷说的是哪里话,我只是个失忆了的废人,有些事情就算是失忆前知道的,现在也一无所知了,把赌注投到我身上,可是太冒险了。” “我本不是个冒险的人,手里握着兄弟全家的命,我是该好好判断自己应走的路。” “我和对我见死不救的人没有什么好合作的,就算与你合作,日后我必定也会让你吃苦头,这话我说在前头,你也愿意?”我说道。 “你让我吃苦头无所谓,只要是沈家能扎根在盛朝屹立不倒就好。”他笑起来:“我想做的可不是只掌握军权,在朝中无政党的新晋氏族,我想做的是比那几个在风口浪尖默默无闻的大氏族扎根更深的,吸附着盛朝而活甚至连皇位都能攥在手里的氏族。”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野心真不小,那些氏族都是一代代人逐渐渗透才有今天的枝繁叶茂,你却想一人之力荣昌沈家。而且还不想让自家兄弟卷入官场斗争……我该说你大胆还是说你不切实际呢?” “当年若非谢十三郎出手相救,我与沈家众人早就成为尸骨。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真正等了十年。”沈铁然说这话的时候,仍然挂着那促狭又风流的笑容,却让我心里发寒:“我给大哥,给父母报仇,没必要拉上兄弟们。而且你也看出来了,老七是个不会迫害你的性子,我手里的兵权就证明了我只能以后找个氏族女人,但我还是希望七郎能跟你在一起。” “呵,我可没能力扳倒九五之尊,你对我说这些没用。”我偏了偏头。 “你握着几大商行,私下与几家氏族交好,朝中也不是没有你的势力,更何况你还握着温溟最大的把柄。只差兵权了不是么?你四五年前扶持我不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兵权么?只要有我……你自己坐上金銮殿也不是难事。”沈铁然笑眯眯的说道。 “哦?你倒是说说我握了什么把柄?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最能中伤她的就是六个字‘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连血统都是假的……”沈铁然压低了声音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我抓着十三衣角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睑却笑起来:“您可真大胆,什么都敢说。” “哈哈,我只是把窗户纸捅破而已。”他大笑:“真正还是看您的意思,我不用多说甚至不用多做什么,阿召你是聪明人,早就该知道咱们如何合作了。我了解你的性子,你知道我的手段,都是熟人,就算你失忆了也不能阻止我们之间的相知相对。” 我抿唇,说道:“我只是不信你罢了。” “你从当年的小将军变成现在这样,我都快要认不出来了。老的比我还快。”谢十三翘脚说道:“还留了两撮小胡子。谁敢相信你是当年跪在盛京南坡上对着皇城发下毒誓的狠绝少年郎啊。” “人都是会老的,我哪有你那份清福。温召你信与不信倒时再说也不迟。”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袍衫,铁扇子敲了敲沈霖的头,沈霖在他面前颇有几分随意的样子,却还是有几分瞠目结舌接受不了地看着我。他接着说道:“老七与你交好之事圣上已经知晓,只是她不知当年扶起沈家的人是你,反倒是一直怀疑是谢十三所为。圣上心意我是猜不出,但我估摸着你心里有数。叶子安也不得知你是否还安全,所以一直以疯狂的攻势攻城掠地,不过我觉得这倒是给我省事,我也不会对他说你还安全。” 沈铁然站在门口道:“果然你们关系匪浅,否则他看起来如此冷静平和,也不会把自己日日关在营内,把我沈家军的兵不当人一样派出去攻城,半月夺得大片蜀地的行兵速度,估计开国以来也没有吧。” 我默然不语,子安如此迅猛的攻势攻城,真的是为了我么? “阿召……你竟是女子?你刚才都是在耍我?!”沈霖总算是插上了话,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我看着他狭长的双眼几乎是要用眼刀剐死我。 “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要在下边的。”我耸了耸肩膀,一脸‘怪我咯’的表情,更是让沈霖怒的拳头攥的咯吱。 “若不是你不否认,我又怎么——” “我女子身份知道的人甚少,我又怎么可能见到一个人就乱说。你误会就误会,我也没法否决啊。”反正谢十三武功在沈霖之上,我也不怕被揍,反而说得更大胆了。 沈霖咬牙:“温召!你看我下回能饶得了你不!” 我揽着谢十三,把弄着手指,说的很欠扁:“哦,是么要嫁进我家的小侍郎还想着要弄死妻主么?” “……滚!” 沈铁然猛然敲了沈霖脑袋一下:“行了吧,再给我得瑟,这会儿又要杀要打的,回去了又寝食难安的。” 十三也提起了我的衣领:“哼,沈铁然你想让你弟弟到阿召身边来,她说了可不管用,还要看我的意思呢——”我连忙点头哈腰,差点就忘了谢十三还在为我的事暗怒,赶忙就巴结他:“是是……” 谢十三拎起我,轻功跳起,头也不回的说道:“再也不见吧,沈将军。”我眼前一花,就被提溜着跳在了屋檐上,十三把我往胳膊下一夹,就朝房子飞去。 “这城不能再留了,我们要换地方了。”他在风中说道,我有几分听不清。“能够让你逐渐恢复记忆的蛊虫我已经拿到了,只是不知是否有效。云南苗疆事态已变,温溟想要介入苗疆,扶持新的西毒王,却输得惨烈。” “什么?”我惊了:“那赵汐如何?” “赵汐又是何人?”他眯眼看我,表情满是威胁。 “就是杀了之前的西毒王阿瑶,然后凭着生死蛊上位的人,他正是温溟的人。” “哦,你说那个温溟控制着的男子啊,阿瑶的叔父早已知晓事态如此,阿瑶被杀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利用这点在苗疆逼下了你那个什么赵汐,然后自己上位。说的是什么情真意切,为了阿瑶父母的嘱托,实则是利用了阿瑶的死。”十三说的很简略。 “那赵汐呢?他现在又在何处?”我想起了在我床头蓝花布包裹着的银镯碎片。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我去苗疆之时,还是见过那位赵汐的。”他微微顿了一下,停在一户人家屋檐上头,低头对我说:“我曾见一人被关在族里牢中,双眼已瞎右腿被砸断,听说是勾结外人的叛徒,应当就是赵汐。” 我晃了一晃,眼神几乎都无法对焦到十三吐出这话语的唇上。 赵汐……双眼已瞎右腿残废被关在牢里?!这惨状我无法跟那个策马走到我身边,有点脸红伸手把镯子递给我的男子联系在一起,更想象不到气盛明艳却又实在蠢的可爱的赵汐会……落入如此境地。 我无法知道真相是怎样,却心里总压了块石头,一个晚上在打包行李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然而我以为事已至此就够让我难受了,结果第二天要出门时下起暴雨只得等到晌午再离开,秋雨瑟瑟萧冷,我坐在宅子里,突然听着下人来报,说有个少年郎倒在门口。 “哦,扔点馒头给他,让他避个雨就罢了。”我这么说道。 “可他似乎长得不错……”下人接着说道。 我正烦躁,把手里写了一堆乱字的毛笔一撂:“长得好怎么了!我这儿又不是勾栏院——!这事儿找你们官爷说去,谢相公就在隔壁!” “只是他自称名叫清琅,还没说完就昏死过去,看着衣料也是极为不错的——” “什么?!”我一脚踹开那唯唯诺诺说话只说到一半的下人,连伞也未打冲出门去,一路疾奔,我甚至恨十三怎么买了这么大一套宅子。淋成个落汤鸡一般我怔怔的站在门口,看着那个一身泥泞倒在门口,几个下人扶进屋檐下的人儿,我几乎快要认不出,那个下巴瘦出尖儿来,头发乱糟糟的昏迷的少年,是我最爱干净,笑着斜眼看我的小公子清琅。 第三十章 我愣愣的站在窗边,看着下人们点上冬季才用的炉火盆,摆在屋里。我连忙搭把手过去把清琅扶到床上去,他浑身**的手心冰凉,我看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也不顾着弄脏了被褥,把他抬到床上去,剥了他湿透的衫子,把他塞到被窝里去。 谢十三也听着动静,到我屋里来,看着清琅愣了一下:“他怎么会在这儿?” 我怒目而视:“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道!清琅离京这么大的事儿,就以你得消息之广,怎么会不知晓,却连一声也不与我说!”我握着清琅的手,不欲再看他。十三撇了撇嘴,“我是一开始知道的,清琅也有自己的情报网,他得知你的消息后,也察觉到有人一直注意他,就想甩掉探子,我也失去了他的消息,没想到他落到如此境地。” “若不是今日有雨,我们一早就离开了这里,岂不是又让他扑了个空。”我垂下眼去,小厮端来一大盆热水,我难得动手洗了块软巾,给清琅擦身子擦脸。 十三对旁人都漠不关心的,他砸吧砸吧嘴,就在我旁边吃着果子说道:“瞧着招苦肉计玩的多好,要是我哪天也弄个娇弱无比的倒在你门口,你是不是就巴巴的爬上床了。” “滚你丫的,再说一句我就把这盆水泼你脸上去!” 他看着我真的有几分恼意,也悻悻的不说了。清琅昏睡的颇为不安,眉头紧皱着,手指抓着锦被,我去给他脱鞋,却发现那羊皮软靴怎么都脱不下来,反倒是他吃痛的闭着眼睛皱紧了眉头。十三拨开我的手,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轻轻划开靴子:“他的脚泡了水又多日行走过度,没有休息过,估摸着鞋袜都长进脚上磨破的血肉里了。” 我剥开靴子,才看见了清琅那双满是血泡疮伤的脚,袜子都黏连着结痂的血肉。他不过十四五岁,个子也小小的,那双脚长的本珠圆玉润的,若是结婚早,早就该是爱人把玩在手心里的一双脚,却如今弄得惨不忍睹。我一点点撕开袜子,拿软巾拭净血垢污泥,十三却猝不及防的轻推了我一下。 “呔,你哭什么,来吧要不我来。”他一撞我,我含着半天的眼泪砸在了清琅脚面上。十三似乎没见过哭过,也有几分语无伦次。 “滚边玩去,你还不如我心细呢。”我低头不欲让他看见眼泪,嘴上做出一副平常的语气:“以我为因的孽缘我自己弄,厨里新做了柿饼,你吃去吧。” 十三手插在袍袖里,看了半天,也觉得实在是插不上手,就叫下人随他一起退出去了。 我总算给他擦完了身子,找了套我自己男装的内单,费劲的给他套上,就这样折腾着,清琅也没醒,只是指甲抓着锦被愈发的紧。我看他指甲里满是污泥,便也换了套干净衣服,坐在被子里,给他用帕子擦他指甲缝里的污垢,细细的给他弄那双手,又拿了杏仁麝香的软膏来给他搽手。 那软膏抹在指尖,我细细的揉着他的手指,香味甜腻腻的,在火炉烤着的房间里蔓延,外面的秋雨仿佛驱散到很远的地方。我突然心生怯意,我拿什么来跟温溟斗呢,她只要抓着我身边随意一个男人,就能威胁我了。如果温溟要拿清琅的命来威胁我,她让我去给她舔-脚我都会做。 脸面与我自己,完全抵不上他们对我的心意。 我认真的揉着,渐渐感觉到了清琅的手指微微用力抓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你醒了,醒了就睁眼让我看看你的模样。”我语气无所谓的说道,回过头来却看到了清琅满脸是泪咬着嘴唇的泪颜,紧闭着眼睛却眼泪大滴大滴的顺着躺倒的脸颊流下来,沾湿了一小片软枕。 他哭的整个人都在抖,衬得那下巴更为尖瘦,我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却怎么都不肯睁开眼来。我心里难受,嘴上却笑着说道:“怎么,恨我恨得都不想看我了?” 清琅猛然睁开眼,杏眼里含的都是水却咬着牙扑过来,一爪子抓在我身上,掐着我的皮肉痛得我一哆嗦,几乎是憋出来几句话:“我怎么不恨!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咬死你!” “那你可要好好谋划着从哪儿开始咬。”我笑起来,表情上依然努力做出嬉皮笑脸的样子,心却因为他这几句话快要揉碎了,我一点都不敢表露。他本就受了不少委屈,我再悲悲戚戚的,他又不知道会多伤心。 清琅还在哭,这会儿倒是没压抑着,简直是嚎啕大哭,又哭又喊还动手掐人,瘦成干的身子劲儿还不小。他胡乱踹着,我只得生生受着,一边安慰着一边抱着,艾玛被子都快给踹飞了。 “行了行了,再哭还是不是个爷们了。”我拍拍他脏兮兮的头发,低头吻了吻他。清琅哭的只打嗝,仿佛那些脚上的伤,手上的燎泡,脏兮兮的衣衫的委屈,全都能哭给我看一样。我含住了他嘴唇,安抚似的轻轻咬了咬他,他倒得劲儿了,一边拽着我的头发逼着我不得离开,一边吻着哭着。咬的我舌头生疼还大力的吮着我牙关,竟然还能一脸委屈的样子抽噎着,我真是无奈了。 他怎么都不肯松口,我只能抱起他单薄的背,弯下腰去让他躺下,自己弓着腰跟个虾米一样,嘴唇都快被啄肿了。清琅两只手牢牢抓着我内单衣带,我想走必定要走光啊,所幸就把被子一扯,盖在头上你他妈咬我咬个够吧。终于清琅被憋着了,松了口扒开被子平躺在床上喘气,我看他胸脯起伏着,歪过头去,一副别扭的样子,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怎么,咬了我又不认账了?怎么……这也是上演了一出千里寻妻了哈。” 清琅听到我没个正型的声音,怒目而视,几乎要用眼刀剐死我,只可惜他体质还差,这个眼刀的战斗力比往日要差上几分。“若不是我手里探子说你先是被抓上山,后又被沈家军逼杀,中箭落水生死不明,我怎么会来看你!”他咬牙切齿。 我实在是后悔当初偷溜进京,没有先给这孩子递个消息,让他听得风雨就胆战心惊的。 “谁知道你这不没事儿么!是了,就是我最蠢了!听风就是雨,怎么像你一般,在这豪宅里过着如此滋润的生活!”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来的,震得我懵了一下,看着他气鼓鼓的脸,我也实在不想让他多担心:“就你,听什么就是什么,我怎么可能会中箭落水呢,圣上关于我落入塞北军的说法也是自编自演的,我一直好好在这地方,怎么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清琅越听越气,恨不过的咬着被子。我只得赔笑,他既然吃了那么多苦到我身边来,万没有让他看见我伤疤再为我担心一次的理儿。“好清琅……吃点粥好不好?”我一副伺候大爷的样子,端来了碗粥。 “哼——”他缩在被子里,倒还有力气翻我白眼:“快喂我。” “喳——”我端着碗坐在床沿,伺候着他吃了小半碗粥。“你先睡吧,一会儿起来再洗洗澡,洗洗头发。”我给他盖上被子,清琅非不依,他爱干净极了,非要先洗澡再睡,我只得叫下人弄了热水来。 “清琅大爷,要小的伺候你洗澡不?”我这手上拿着软巾,一脸奴才像的把他扶下床。 “滚!少想偷看我!”他脸上微红,轻踹了我一脚。 “咄,就你那小身板,老娘这阅鸟无数的,还不想看你呢。”我龇牙咧嘴的朝他比划了一下,清琅气的直踹我:“还阅鸟无数!我给你吃苦的时候,你不知道跟多少男人好着呢!” 我看他真的怒极了,哈哈笑着提起他来,给扔进水盆里去,把软巾放在他手边,听着他呛了水之后破口大骂,就溜出去顺便给他带上了门。屋外的雨稍微小了一点,我还是不放心,蹲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见水声,我推开了一条门缝,看着清琅拿着皂角,费力的洗着头发,那头发乱糟糟也很长,全都纠缠在一起,他有几分暴躁的揉着头发。 我实在看不过眼,轻声走进屋里,拿着皂角和梳子手放在他头发上:“我来吧,瞧你那急躁的样。”清琅抖了一下,回头怒目而视:“谁让你进来的!” 那水刚好漫道他胸口,我眨眨眼看着他胸口茱萸,撇撇嘴角。 “行吧,当初我醒过来的时候,谁跟我说要我伺候他的。”我拿着梳子一点点疏开他头发,把那些实在是结成一团的死结用剪子剪掉。他向后仰着头,瞳孔愣愣看着我,我一边梳头一边闲聊着。这才知道清琅在我进京的那天正好从盛京出发,先坐马车到了蜀地,却发现被人追踪,外边关于我在塞北军手里的消息愈演愈烈,他却从探子手中得知我可能并未做人质,于是就按照消息赶到这里来。 路途中有人追踪他,他发觉后生怕自己的探子中有细作,自己被追踪后恐怕会暴露我的位置,于是他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带着干粮决定步行穿过西贵来找我。结果没想到路上连下几天暴雨,他恰逢了滑坡,只能绕路,结果竟迷了路,干粮也不够了,明明经过的几座城中有自己的商行,却不敢进入怕暴露行踪,一直就坚持着走到我这里来。 我笑着岔开话题,说起了城里发生的趣事和厨房里新做的点心,心里却牢牢记着了清琅为我做的这一切。 总算是给他弄好了头发,像平日里一样干净顺滑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拿起软巾来:“行了吧,别再泡水里了,再泡就肿了。” “你是干嘛?” “你出来啊,我帮你擦水。” “走开,谁叫你帮忙!”他脸都红了。 “行了吧,你都困成那样了,刚才都快睡着了。还羞个毛,不是说哎呦呦什么最喜欢阿召了非阿召不嫁什么的么?”我一脸促狭,他更恼羞成怒,朝我身上泼水。“谁说过这种话啊!你少自作多情!” “明明就是不好意思让我看见,啧啧,你还知道害羞啊。”我挑挑眉毛。 “你才不敢呢!”他说着,唰一下从浴桶里站起来,我可算是看清了,咳……果然是小孩子还没长开啊…… 热气蒸腾的,他白净的皮肤被热水泡的微红,到显出几分可爱来,我笑了两声,他整个人红的就像是一桶油漆倒在了身上,想要再蹲进桶里去,又觉得丢脸,我不再逗他玩了,一大块软巾裹住了他,随手擦两下就裹着巾子抱起了他。 “哎!就你那伤了的手,你抱不动我的!”清琅急了。 “没事儿,我治的啥不多了,十三从关外弄来了方子。”我把他裹得跟个毛虫一样,往床上一扔,抛了两件衣服给他,也钻进被窝里。 “让我看看。”清琅执起我的手,细细看着,我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折腾了半天我都困了,你也睡吧,我们明天再离开这里。” “嗯。”热乎乎的清琅就躺在我身边,他伸手朝我探来。 “卧槽死孩子,你摸我胸干什么!” “摸错了……”他一脸无辜。“我就是想试试你穿没穿裹胸布。” “你他妈用眼看,看不出来么?!” “真有点难。” “……睡觉。” 他最后还是两只手抱着我的腰,跟我偎在一处,我也索性揽着他。就像是当初我离开盛京前的那个晚上。 “话说……”我低声问。 “嗯?”他闭着眼睛,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知道我和子安的事么?听十三说的,我和子安早已成婚?” 清琅的胳膊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竟然是真的!我和他成婚了两三年了?!我们原来早就是夫妻?!”我连忙问道。 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睫毛扑扇在白皙的脸蛋上:“我后来……才知道的。你们俩成婚不成婚都无所谓,本来你们二人就相知相熟到任何人也插不进脚去。还是后来我跟你们一起住在山庄后,不小心翻出了一件喜服,才知道的……” 我怔怔不语。 “你们当时,却是极为相爱的。且不说别的,当时我偶尔去找在外游玩的你,就经常看着在冬日的河上,你们二人共撑小舟,穿着同色的裘皮大氅,在船上烧个小暖炉,就在雪里煮酒。子安腿上放着一尾琴,你就随着琴声笑着唱歌,唱的也难听,但子安偏就看着你,笑的极为开心……”他的睫毛抖了抖。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俩人不但是恋人,更是相知好友,是太过了解对方又太过契合的一对人。你说了上半句,子安就总能执着酒杯接出下半句来,你们俩相视一笑,连我和十三都像是旁人一般。” “若不是亲眼见到,我不肯相信子安会背叛你。但他心思深沉,的确是能做出这种的人来。不过,若不是他的背弃,我也没法离你这么近。”清琅说着轻声笑道:“或许你自己都不会相信,你那时候眼里只有他一个。” 我张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痴傻之前还跟我说,当初你随谢十三郎去游历,多年只能偶尔回来看看他,有一次去天山,离开的时间格外的长。回来的时候,叶子安正是长个的年纪,半年未见长高了许多,连五官都有了几分不同,你说……你还穿着当地的服饰,一路骑马疾奔回家,闯进院子里就看着他坐在青石板上,年纪轻轻就喝的鼎铭大醉,被你的脚步声惊醒。” “你说他卧在树下,忽的转头看你,还一副醉意却眼神又清明,望着你笑起来说:‘阿召,你回来了。’平常的就好像几日不见的好友。”清琅说这话的时候,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告诉我……说那一刻,你觉得时间都凝固了,仿佛江水都不会流动,你说……”清琅却一副自己快哭出来的样子,我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却抓着我继续说着。 “你说你觉得,那凝视你的笑着的目光,比世间任何都来得沉重又美好。压在你肩上,让你觉得这就是你所背负的责任是你所要护着的一切,却又让你感受到最大的幸福。你说那时候你觉得,自己没白活。” “阿召,我希望你永远都别想起过去。我怕你想起了你当初的心境,再就无法面对现在的子安了。” 我拍了拍他的脸颊,心里却仿佛因为他的转述,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 “别瞎想,我不是那么痴情的人啊。” 第三十一章 “谢十三你他妈要是敢让我吃这个虫子,我就……我就……”我抓着自己的鞋一副要甩到他脸上去的样子,倚在廊柱上,一脸同归于尽的望着他。清琅手插在袍袖里远远的看着,撇了撇嘴嘴角,意思就是要我从了吧。 十三郎一脸坏笑,捏着个黑紫色虫子,朝我逼过来:“老老实实张嘴,吃了吧。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名字还挺好听的,貌似叫什么梦遗蛊?” “是忆梦蛊……”清琅插了句嘴,从下人手里接了碗茶,一身青绿衫子立在那儿悠闲的喝茶,活像个富得流油小公子哥。 梦遗蛊……那叫精虫谢谢。 “快点吃了,咱们上路,这虫子只能适应西南的湿润气候。”十三又朝我逼来,我竖起眉毛汗毛直立:“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拍死那个虫子!” “快点,这个虫子也只是让你慢慢想起来,你会先回忆起失忆前最近的事,至于管不管用还不一定呢,我都给你求爷爷告奶奶的弄来了,你就别说什么不吃这种话!”十三横眉竖眼,我看他微微上吊的眼睛眯起来危险的扫过我,我就莫名的腿软。 “清琅……你也救救我啊,不是说什么不想让我想起来么?!”我看着那在空中直蹬腿的黑虫子,无助的向清琅喊道。 “你觉得我能打的过他么?”清琅斜了斜眼,继续抿了口茶。下人从旁边走过来,低声说道:“爷,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上路了。” 清琅挥了挥手,一派主子风范:“行了,知道了。下去吧。” 嚯,你这家伙怎么一天就变成了宅子里的主管了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十三突然人影一闪,到了我面前,掐着我下巴逼我张开嘴,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同样和我慌张挣扎的虫子就从他手里抛物线掉入我口中!瞬时十三已经退回了自己的位置,我扶着柱子狂呕,他一脸怜悯的过来拍拍我:“要不是外边还没收拾好,我们也闲着无聊,也不会吓唬你玩半天。” 我悲悲切切的抬眼看向他:“你说我现在该有什么反应。” “你现在的反应,就很正常。吐吧吐吧,你吐不出来的。”十三拍拍我,我悲从心中来的抱着柱子,他一把提起我来:“行了,别跟这柱子卿卿我我的了,要搬家了,走——” 清琅也挽起袖子,露出一节手臂跟着我俩走出门去。 “按理说是会时常昏迷或者精神恍惚的,但你……实在是太精神了。” “你说是本公子壮实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娇弱一个给你看看!”我冲着清琅比了个中指,他愣是没明白这个手势含义。 大摇大摆的驾着车,我们朝偏北的方向走,所谓的搬家搬得毫无诚意,基本上就是走走玩玩,路上流民数量比我当初刚来西南时,还多了不少。 “不过是内战,为何如此多流民?”我趴在窗框上问道。 清琅坐在我旁边,手里编着个攒心梅花络子,白玉般的手指灵巧的翻弄着,漫不经心的回答:“前两年打番夷的时候,流民更多呢。虽说是内战,攻来守去,怎么都不至于毁城屠城,但百姓心里总是怕的,哪里是前线就逃离的远远的。攻城哪有不伤人的……” “温溟的人还有在找我么?”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这你问谢十三郎比较好。”他斜了斜眼睛说道,我掀开车帘,探头问那驱赶马车的十三。 “温溟也不会死心,只不过西南这片地方这么大,说是找你,却未必好找。你不必多想,她找到你后又能怎样?”十三头也不回。 “我这个导火索已经没什么用了,只是她肯定不会放我在外边吧。” “她已经怀疑到是我带你走的了……不用想这么多,玩你的去吧。”他把我推入马车里。 虽然这么说着,但我总不能真的事事依靠他。坐在马车上,枕在清琅腿上,他不怎么跟我说话,我自己晃悠晃悠也渐渐睡着了。纷杂的梦中出现了许多面孔,我似乎飘来荡去一会儿我是主角,一会我又是旁观者。我感觉得到那虫子似乎真的爬入了我心脏,挠着我的心,许多细节都疯狂涌出来,我混乱而迷茫的看着自己的过去。 似乎睡了太久又没睡着多久,我被推醒,一睁眼就是清琅的面容,他有几分紧张的揉了揉我脸颊,问道:“你有没有在梦里想起什么?” 我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才说:“想起来自己站在柳屋的楼上,哭喊着‘奴家宁死也不远沦落这腌赞地方’然后一副青衣伶人的样子……要跳楼,算是恢复记忆么?” “……你就没想起别的?” “哦……其实我还想起自己偷吃楼下老张做的香酥鸡,然后把鸡骨头裹上没洗的袜套偷偷仍在床底下……别这个表情啊,我还想起来自己拿着香炉长柄勺,每天在路上遇见人就挥着勺子大喊‘除你武器’!还有……当时我真不是故意扒了你裤子,一边哭喊着‘我都已经被切了凭什么你还是真男人’的非要拿剪刀剪掉你的小伙伴……幸好你会点武功,否则我现在早就被你掐死了。”我一脸诚恳的道歉。 清琅一巴掌就抽过来:“给我滚边去,睡了半天一脸痛苦又纠结的,就想起来痴傻的时候那些丢人事儿!” “我就是因为想起了这么丢人的事,所以才痛苦纠结啊!”我这么说着,却被十三捞下了车,马车暂时停在了一处城内巷子里四合院小宅门口。这俩人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小窝,一下午忙着收拾东西,擦桌摆椅,只有我还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发呆。 说着什么重要的事儿都没想起来,也不尽是实话。 至少我的倒叙回忆里,我已经忆起了许多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颤抖的画面。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对于庞杂□露出的冰山一角的兴奋。是的……时常回忆起片段的温溟挑断我的手脚筋的场面,在梦里细致而淋漓的重放着,我的状态远比片段中狼狈的多。 云翳心法由于我和十三共同改了行气心路,使得我不必在练成后受温溟控制,但也不再有本身所有的威力。看起来似乎还有几分功夫,实则是内力浅薄,只靠几分手头功夫支撑。而当日,我不是被烧山逼出来的,而是我遣走了十三和清琅的空当里,温溟带手下骑马上山强攻入宅子。 我端好的坐在院子里,仿佛早就知道她要来了。 但温溟在夜色中骑马撞开山庄大门闯进来,我坐在长椅上本以为她还会下马到我面前,对我耀武扬威的说些什么话,或者是冷冷的看着我要人把我带走。但都不是,她从马上弯下腰来,手里的链勾猛然穿透我的小腿,她带着面具一身红衣,在刺天火光中,一刺马腹,马匹立刻受惊前奔,而我就被拽着拖在地上往前扯去! 我吃痛大惊,温溟头也不回,带着一大帮手下砸了山庄,拖着我策马穿过花园,朝山道骑马而去! 我小腿被钩子穿透,强拽着后脑不断磕在台阶上,后背蹭在青石板和土地上,被石子磨的血肉模糊,往前被快速拖动着,小腿直接被过大的力气拽的脱臼,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惊恐,再这样下去温溟会弄死我的! 草丛蹭在我脸上,我从怀里掏出匕首,狠狠扎在地面上妄图让自己停下来,却抓不住刀柄,强行脱了手。 “温溟!放开我——!”我高声大喊,小腿的血浸湿了裤腿。 她理也未理我,径直前行,我吃痛到痉挛,拼命挣扎着:“你若是早想杀我,何必如此!温溟你这是在侮辱我!”我怒吼。 她一副冷艳高贵,根本不回头看我,此刻的狼狈与屈辱,混合着疼痛几乎要让我昏过去。“你若是觉得我有威胁到你,或是处处冒犯你让你生恼,你就直接动手夺权或逼压我!这样对我……这是一个帝主该做的事么?!” 眼见着她骑马就要把我拖行至一片空地,我远远的就看见无数火把和那些或骑马或立着的人,她竟是像这样把我拖到人前去么?咬紧了牙我闭上眼睛,一点也不想承接众人各色的眼光。 温溟停下马来,我听见她身上轻甲的声音作响,她跳下马,走到我身边。 “温召,怎么?不睁眼看看我?”她声音又轻又柔。 我偏过头去,浑身是血的躺在草地上,小腿还挂在铁钩上。 “温溟!”我听见一个男声,在草丛里颤抖了一下,睁开眼来。子安一身灰衣,满脸不可置信的出现在空地上,同样不敢相信的还有我自己。 这和我们共同商议的计划不同啊子安!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没告诉我你会这么对她……”子安怒视温溟。 “呵,那我已经这么做了,你要怎样?”温溟转过脸去:“杀了我?……叶子安,你纵使有才能魄力,但在危机关头不过也是个没武功的普通人么?我说是不会杀她,却没担保要怎么对她。你不是早就了解这一点么?” “温溟,你是在向我立威么?”子安怒极反笑,他身上还穿着几日前我给他浆洗的袍子,袖口处依然是洗不净的墨迹斑斑。“你是在告诉我再怎样也是无法违抗你的意志么?” “看来你懂了。”温溟不再看他说道。 她细长的手指伸向我:“阿召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想上演苦肉计,也早就预计到我就算不杀你也会废了你,然后就趁着我得意或大意之时,用你早就秘密排布好的人马反攻。” 我面色白了白。 “但是那些人,你多年培养的势力,已经不是你的了。”她发出轻声的笑:“早在几个月前,叶子安就已经秘密部署着,你的势力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偷偷易了主。我是该说你太过信任叶子安,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他的打理;还是说你太盲目的相信感情?” 手指抓紧了地面上的草叶,叶子安在她的背后并未看我,偏着头看向火焰冲天的山庄。 你为什么会回来……而且是带来这样的消息。 “别光恨啊……”温溟伸手碰了碰我脸颊:“是你太小看男人的野心了,感情可比不上权势重要啊。不过他还算重感情,跟我说了不要我杀你哦。” “不过我不杀你是一件事,你惹恼我就是另一件事。你倒是早有本事,朝中权臣你近半都有过密切联系的事我且不说,在北部将兵器卖给各大氏族,你这就是在挑战我的权威了,明知道我要打压氏族,你却偏生扶持煽动,你知道这对于盛朝的未来是什么么?” “我不懂那些,你多么开明的为了社稷而拔除氏族,对我来说根本没意义。我只是不想要再被你处处控制了。”我转过脸来低声说道。 “是么……那你看着,温召,我三个月必灭林家。林家女林晴一直都是你的助力吧,我一定会让你在盛京好好看着林家被满门抄斩。”她轻声说道,语气不重却让我心里寒了寒。 “你不必向我耀武扬威。”我皱了皱眉头。 “哈哈,温召你看着最能妥协服软,实则心底强势又硬气。真想知道你现在是有多么恨我,我最惜才莫过于你,最怀疑的也是你。花了这些年下定决心,我发现我用不起你,还是毁了你吧。”她说着,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刀,甚至连一句宣言也未说,平静而认真的把刀尖刺入我手腕。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感觉到如电击般的剧痛。她仔细而精准的挑开了我的手筋,血溅开在草丛上,我痛得指尖都微微颤抖,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我想我太小看了这份痛楚,而子安站在她身后,目光依然投射在远处,他指尖都在抖着,捉紧了衣袖拼命攥在手心里,却仍不低头看我一眼。 这就是你非要赶来看见的么?叶子安我要你离开这里……而你却…… 第三十二章 “温溟你好大的本事!”匕首已经刺入我脚腕,我痛的痉挛着咬紧牙关,手腕软软的搭在草丛里,却听着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叫。温溟一回首,瞬时架起匕首,我耳闻一声铁器碰撞的尖锐声音,一身花袍的身影猛然出现,铁器撞击溅射出的火花几乎要逼到我面前! 来者连着出刀,绣满彩色花纹的衣袖在火光中翻飞,温溟微微咬牙,连接接下几招,后退半步。那人拽起我就要轻功飞走,温溟大喊:“预备放箭!” 身边如铁桶围着的铁骑架起弯弓,直直对上抱着我的那人。 “卧槽……”我看着外面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层的弓兵,倚在那人怀里都气笑了:“温溟你至于么,我有那么可怕么?” “呵,这连我都逃不了了。”他低头看着我笑道,我昂起头来,十三把所有的头发扎到脑后去,额前绑了一块孔雀绿花色头巾,露出那斜飞入鬓的眉毛,耳朵上还戴着不知从哪个番邦换来的彩石大耳坠,莹绿色的耳坠配极了他墨绿色的瞳孔。和着一身彩蝶袍子,别有一番狂傲又骚媚的味道。他本是穿了这么一身想要回来找我显摆的吧。我看着他只想笑,笑着笑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温溟拊掌轻笑:“十三郎,真没想到捉一个温召,还能附带一个你。” “呵,你不是想见我也有个几年了,我一直躲着,大概早就惹恼你了吧。”谢十三给我点住几处要穴止了血,把我放在了草地上,子安从旁边走过来,手里拿着块软巾请压在我伤口上,我既不看他也不躲闪,就任凭那满是药味凉丝丝的丝巾敷在伤口上。他垂着脸,也没看我,只是轻轻翻弄着手腕,仿佛在想着怎么治伤怎么包扎才好。 我并不惊慌,只是在拼命思索着现在的状况。 “有点恼,不过还不至于对你有杀意。你一向爱玩,不过你离开也将近十年,这些年我看你似乎也比较安定,不如随我回盛京吧。”温溟轻声道,语气间柔意满盛:“我看你还是有几分在意这个小徒弟的,到盛京去,闲暇时逗逗她玩也不错的。” 你麻痹,这语气之间把我当做小仓鼠似的算是什么玩意儿!十三多年没见温溟,在温溟心中,以十三郎的个性,我也不过是个闲暇时养着玩玩的徒弟,她根本不会觉得我和十三郎之间有些什么。 “回去干吗,再去参加那些诗会家宴?再在宫里无聊的玩骑射赏花,你别逗了温溟。我这么叫你都是不想说你的真实地位,咱们够了吧,我可不想再跟你扯些什么。”十三轻嗤一声,眉目间满是轻狂与对温溟的不在意。 温溟平静的说道:“回去看看总是好的。” “不了,我两年来不论到哪儿都有人追踪也就罢了,去趟云南就收到你的信件说什么要我带个当地饰品给你,呵呵温溟你真闲得慌。不去处理你的政务,倒是每天问一遍我在哪儿啊,你不管你宫里情深濡沫的岑家人,来管我作甚?”十三满脸烦躁。 “你易容术如此之好,我若不派人追着,这辈子也找不到你了。” 咄,温溟也算是痴汉了。 身边的子安仿佛听不见这些对话,只是握着我的手腕。在我的计划中的确没有子安,如同温溟所说的,我一开始打算苦肉计混入盛京,然后再悄悄部署联合氏族反起,计划看着简单,但其中包含了许多细节,和各个氏族之间利益关系错综复杂,但这些计划与片段,我都说给了子安听。他以坚决的态度否定我的苦肉计,甚至多次几乎要与我翻脸。 与他之前说了些什么,我还记不清楚,但我只模糊的记得他跟我争吵后的沉默…… 而如今…… 我的确是事事都与子安分享,但如果将各个支部的地契转换,把兵器场的几处货源易主,再默无声息的改了我手下的规矩,子安就算再有手段,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我歪头看着他长发简单的用个银坠儿抓着,散下几缕落在我手背上,那银坠还是我几年前在苏州跟他一起买的,不流行却也好看简单的款式,银坠儿下面的红缨络子都洗的没了几分红色,落在发间不如当年那么显眼了。 想着想着我便走神了,连子安的神情也没注意。却突然听见了温溟的惊呼,猛然抬头,只看着十三郎一声冷笑,夺过黑衣人手里的火把,逼在自己脸上,眼见着我甚至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他明明疼的嘴角都在微微抽搐,却仍对温溟轻蔑地笑着。 那刻在火光里的笑容,生生震住了温溟。 “你不就看中这张脸,没了看你还想个屁!我此生最烦纠缠……今日救不得阿召,却不代表她废了也会被握在你手里!”他说起随手抛了火把,零星火花之间花色身影动了动,朝山后飞身而去,温溟怔愣中立刻回神,招呼铁骑追他而去,而子安却抱起了我。 “你若是追就先追去吧,我要下山去了。”子安看也不看她,就尽量抱的平稳的往山下走去。 我在他臂弯里晃来荡去,温溟本人并未去追十三郎,而是也与我一同下山。我失血过多,有几分发晕,神志也渐渐不清明,可是心里的复杂屈辱算计与茫然一分未少,强撑着神志随人马撑到下山,子安只不过是个书生,抱着我没走了一会儿额上尽是汗,我垂下眼去不去看他的模样,温溟朝我们的方向瞟来,却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来,仿佛是我的反应这才正常一般。 人马走下了山,夜色浓重,我却远远看着另一队骑兵侯在山下官道上,领头的男人见着温溟下了马,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我看向那个男人抬起了脸。满是促狭的笑意与几分风流味道:“沈铁然护驾来迟,也不知圣上是否得胜归来捉住乱臣贼子?” * “阿召,快来喝碗糖水!”清琅喊了我一声,他穿着个旧了的衫子和十三郎搬东西,忙里忙外的,这小院里已经摆满了东西,他倒是勤快的先收拾出厨房来,弄了碗糖水递给我,我回了神,坐在树下翘着脚把糖水喝的一干二净。 清琅一脸嫌弃的拿袖子给我抹了抹嘴,端着空碗随手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这院子不大,倒也舒服。那间屋子用来做书房,那间房子朝南,阳光好给你住吧。”他话语间活像是个新婚没多久的人儿,处处都是幻想着以后的生活,轻快地拽着我跑过去看朝南那间房的采光。 “以后你就在这儿打盹,正好留半张桌子给我写字玩儿,哦哦这里还可以放很多书。”清琅跑来跑去的,真装模做样的塞了几本艳情的话本小说到书架子上,思索的时候阳光照在他身上,我觉得刚刚发呆的时候……那些想起的事情都是在做梦。 这看起来充满生活气息的日子仿佛才是属于我的。 “啊,这床榻太硬了,回头要加两床褥子。”他说着,我笑话道:“你个十指不碰阳春水的懂什么,还倒是挺会装的啊。” 清琅怒目而视,斜视我的眼睛跟琥珀一样透亮的:“你还说!之前在柳屋的时候,衣服不都是我给你叠的么?!”我知道他脚上的伤还没好,也看不过他跑来跑去的,拽着他和他一起倒在褥子上。十三郎一个人在外边哼哧哼哧的搬东西,看着我们俩偷闲,气的直骂。他倒是对清琅没什么抵触,可能是之前在山庄里,清琅就有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我躺在床上忍不住笑起来,觉得幸福的要死。在外边都打仗的时候,我还能和这俩人忙里偷闲的过着自己小日子,的确不错。 但是……到了傍晚我就后悔了== 我跪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满脸不爽委屈。 “你倒还一脸委屈了!给你几钱银子让你上街去买菜,你给我买回个什么啊?!”清琅气的几乎要跳脚。 “你给那点钱够买什么啊,我不是想吃点好的么……” “想吃点好的就去赌钱啦?!就跑那儿去玩了一下午!温召你他妈挺有本事啊,之前在山庄里也没见着你那么爱玩,你怎么就这么不会过日子!”他一脸亲爹相的教训我。十三躺在树下看热闹看的乐呵,一边吃着笑着,往我身上丢瓜子儿壳。我恼了,抓起地上的瓜子儿壳就朝这个看热闹的家伙扔过去:“看看看个毛!你就不能赶紧跑出去买点能吃的么?!” “扔扔扔什么!”清琅一巴掌拍在我后脑上了:“再扔就都给我扫干净!瞧你那样儿!” 我一脸低头认错的表情抱住清琅的小腰:“清琅大爷,我错了还不成么……以后再也不犯了。实在是我看着赌场里难得出现了几个憨不拉几的苗疆人,我就想去套套话,问问苗疆情况如何,却没想到自己的钱给套进赌场了……” “没出息的样儿,听说赵汐出事就坐不住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的,还能赶到苗疆去救他不成?!”清琅横眉竖眼,表情虽然凶,却扶着我起来顺手给我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嗯……我就是心里不太舒服,行吧,我给你生火去。”我知道清琅不会做饭更不会生活,就自己揽下了活。 走进了厨房,清琅却也跟了进来,低声跟我说:“怎么,你问到了什么?赵汐现在情况如何?” “那两个苗疆人也是话多,才与我多说了几句。大抵是说赵汐杀了阿瑶的事情败露后,阿瑶叔父断了他后路,并且把温溟安插-进苗疆的兵马都给偷偷毒死,在众人面前用所谓的圣火,熏瞎了他的眼睛然后关入大牢,听说死是不会,只是……” “赵汐之前在族中,其实只不过是个试蛊人,就像是药人一样。他幼时无父无母,年轻后气盛不堪忍受折磨,自己又偷学蛊术,后来逃出谷内,远远住在云南某个山脚处钻研苗蛊,只是后来被人知道捉了回去。再度逃出来则是有了温溟的扶持,说他傻倒也真是,他估计没人教不识字,又没见过金银古玩,知道人心叵测却不知该如何设防,否则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吼吼~! 第三十三章 “他倒是个可怜人。”清琅垂下脸去,白皙的手在水盆里洗着芹菜,我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把烧火的一手黑炭却抹他脸上去:“你愁什么,这些事儿都轮不到你的。行吧你随便做点吧。”他对于满脸黑灰毫不自知,点了点头继续洗菜,我就屁颠屁颠跑出去,和十三窝在一处,他揽着我,跟我一起嗑瓜子儿吃。 一会儿等清琅端着一盘黑炭的菜出来时……我一腿软差点从十三怀里摔出来。 “清琅大爷……你不是说自己会做菜么?”我哆嗦着手指。 清琅有点脸红,却踢了我一脚:“我们林家就是这么做菜的,你吃不吃吧!” “我能不吃么?”我苦着脸。 “你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后来还是谢十三自己掏了腰包,领着我俩出去喝了碗馄饨。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买的花伞梳子矮凳纸笔等杂货,清琅一路疯狂砍价,绝不手软,我都怕那夜市摊主跟他打起来。 我在这里住了也有几日了,这几天清琅或十三总有人出去办事,清琅与十三不同,他出去得了消息,总要第一时间说给我听,朝中的形势与几大氏族的动作,说得极其详细。我听着他说圣上在朝中打压部分权臣,然后提拔默默无闻的小官,忍不住要笑出来。 之前我的确和朝中权臣没少了联系,在温溟眼里我就是勾结党派,因为只有和这些权臣搭上关系,我才能暗暗在朝中有控制力。可跟我预料的几乎没差的,她打压了那些我有联络的朝中人,提拔起来的却是我早早就安插在朝中的如同艾婧这般的无名小官。我可什么动作都没做,是温溟好巧不巧的撞在了枪口上。 而之前灭了林家之后,她对氏族又开始了大棒之后给糖吃的安抚政策,几个一直低调的世家如安家宫家都开始小心翼翼的隐藏锋芒。 只是……有没有哪个氏族敢大步撞上,就算头破血流也要和皇家斗上一斗,甚至能让江山易姓呢? 还有塞北军开始反击,前线开始白热化,清琅也不太懂军事,只是简单跟我说了几句,我更是没听明白。还有说道岑家人最近时常进宫,探望宫中的岑奕。在这个打压氏族的时候,温溟把岑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又是怎么想的? 我心里思索着也是在家里坐不住,所在的小城也算是热闹,我每日都死皮赖脸求爷爷告奶奶的要个几钱银子去喝茶听书或者赌上两局,清琅前几日还会陪着我去,后来也懒得管了。十三又是不知道哪儿玩去了,只是大家晚饭在一起吃。 但我怎么都没想着,在清琅和十三的双重监视下,我竟然还能被人劫走。 手里还拿着个酥饼,走在街上准备回家,竟然都能被一掌劈在后脑砸昏过去,我死死抓着手里的酥饼,倒了下去。 约莫几个时辰后,我渐渐醒来,只感觉自己又颠簸着,似乎坐回了马车上。能不能别让我一半的人生的重复的出现在马车上了……低头一看那酥饼还牢牢抓在手里,马车宽敞而昏暗,车帘都是玄色,半分光亮也没透进来,一位黑衣瘦高的男子坐在马车门口处,看见我醒了第一时间就是去咬饼,无语凝噎了半晌。 等我吃饱喝足了,他才颇有礼貌的开口:“圣上让我问温公子,在外玩的可好?” 我打了个饱嗝,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咽下最后一口饼,喘了口气才突然砰的扑过去,抓住那小哥的手,声泪俱下:“这位官爷,你可要替我谢谢皇上啊!若是没有圣上远在盛京心系我这罪臣,我几乎就要流落在那歹人手中,再也没法面见圣上报效社稷了!”我的眼里闪烁着精忠爱国的泪花,把那位年轻的小哥吓得愣了几愣。 “就为了圣上心里惦记着微臣!微臣做什么都可以,你是不知道我在那两个歹人手里遭受什么待遇!”我声情戚戚:“他们只让我吃烤焦了的菜叶,我每日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偷偷拿着银子上街来买饼吃!还有夜夜跪在院子里,连床都不让我上!你看微臣都被折磨的瘦了一圈啊!”我捏着都是肉的脸颊,眼泪都滚下来了。 “想到圣上如此珍爱微臣,微臣着心里啊,就算在寒风瑟瑟的秋天,也热乎乎的……”我吸了吸鼻子:“圣上真是心系民众的好皇上,这次我为能报效国家,但在不远的未来,我必定会努力为社稷安危而努力!” “……”瘦高男子动了动嘴唇,发现对着我的忠臣脸,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他掀开车帘,无力的喊了一句:“大人,您来吧。” 没过一会儿,一个中年佝偻黑衣男人钻了进来,我在他阴戾的目光中含着眼泪抹掉自己嘴角的饼渣,对他说:“您说吧,皇上需要我做什么?” “皇上只是说,温公子玩够了就该想想回去怎么跟她交代了,而在此之前,您估摸着先要去军营一趟。军师一直想要见您,也请您记得,您是咱们几个皇上的人拼死拼活从塞北军手里救出的人质,可别说漏了嘴。”他浑浊的眼睛冷冷扫了我一眼。 我立刻点头:“自然是。我在外边收到的虐待,我一个字儿都不会多说的!” “……您看起来真不像是受了虐待的。箱子里有女装,您即刻换上吧,马上就要到军营了。”他说着便招呼着那瘦高男子走出去,坐在车头掩上帘子。我打开箱子,里边没什么华丽服饰,只有一套破旧的襦裙,上面还脏兮兮的,咄……我看来还真是要好好装成一个逃跑的人质啊。 马车声辚辚,我颠的**,远远就看见了驻扎在一座城市的军旗,以及那城墙上驻守的士兵,马车还未到城门下,远远有一队人马已经迎来,马车停下来,我看着对方人马的领队下马来,走到马车前,那人正是沈霖,他一身软甲军服,倒更显的精干凌厉。 “沈家督军前来迎接岑家小女,一直未能前去营救,让您受苦真是抱歉。”他说的不卑不亢,我从车子里探出个头来,冷冷说道:“呵……沈家只顾得攻城,又有谁人在乎我的死活。下山一趟却未想的经历这么多磨难。” 说完,我对沈霖偷偷眨了眨眼睛,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来,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几分。 马车驶入了城门,城里的居民并不多,基本都是士兵,我偷偷掀开车帘观察着四周,突然一个东西扔进了马车,掀开帘子只看见了沈霖骑马在马车边的身影,拿起一看竟是个看不出款式的络子,打的乱七八糟,也不只是装汗巾的还是装玉佩的,桃红色的缨络又有几分艳俗,的确算不上好看。重要的是……它实在太大了,别人的络子都是装小件儿的,沈霖打的这个,我上街买西瓜用它提回来都够。我轻声说:“沈霖,这是你编的?” 他微微躬身,低声说道:“怎么你还嫌不好看?”这语气里可有几分威胁的味道。 “呃……怎么会呢呵呵呵呵。”我干笑几声,揣进怀里:“配我的青衫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哼。”他发出一声似乎满意的哼声,把手伸进来捏了捏我的掌心,随意又抽出手去,装作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沈铁然似乎不在营中,我并未见到他,我被安排了一处偏营的房子,屁股还没做热乎,就有人通知说军师要见我。咄,子安倒是大牌。我虽然这么嗔骂,心里却还是有几分紧张,换了套干净衣服,我提着鹅黄色襦裙,别扭的踢着裙子走入了军营,子安在一处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营帐里,身边的卫兵掀开帐帘,我走进了昏暗点着油灯的帐子。 子安就坐在中间的矮几边,披散着头发在一张羊皮地图上写写画画,手边摆着冷茶,油灯照亮了他的侧脸,头发垂下来遮住他半张脸。我心里突然就打起鼓来,站在门口怎么都不肯往前再走一步,帐里满是酒味,我还以为他不知道我进来了,没想到却听见了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怎么……看着我心虚了?”他微微抬起头来。那张脸比我当初离开盛京老是回头看他的模样多了几分消瘦,却又比我梦里抱着残废的我走下山让我恨在心里的样子更多了几分沉重。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我看着他放下笔,再怎么都没法撒谎了。子安轻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瞳孔的神色都隐在睫毛扇动的弧度里。“我怎么见你明明胖了一圈呢。”他往旁边坐了坐,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示意我坐到他旁边去。 我心里的感觉早已比当时离开的时候复杂了许多,却仍然坐了过去,他身上酒味更胜,跟我说话的眉目间还满是醉意,那右手上更是墨迹斑斑,蹭了满手的墨汁。子安手在软巾上蹭了两下,擦净了手,过来捏了捏我手腕,笑眯了眼睛:“吃的真好,连嘴角的饼渣都没擦干净呢。” “看来你早知道我没被塞北军捉住。”我撇撇嘴擦了擦:“那还何必做出一往情深的样子来,就像是多么担忧我一样。” “我约莫能猜到,却也不是事事都能算准的。我哪有那么神,只是万一我若是猜错了,你还真被抓了,我可担不起后果。”他依然是挂着笑,随手给我倒了杯冷茶:“不过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好日子。清琅也从盛京出发,他找到了你吧。” 我嗯了一声,低头喝茶。 “救走你的是谢十三?” “你这不都知道么!还问我作甚!” “呵,你倒是悠闲,温溟猜到十三带走你,在京中盛怒呢。” “你倒是她的人,只管她怒不怒,也不问问我!” 叶子安抿嘴笑了笑也不辩解,越是这样我越恼怒。 猛然推了他一把,子安端起的半杯茶洒在了身上,他斜眼看我:“怎么的?臭毛病又犯了?” “我只问你一句,你我早已成婚之事,是否为真?”我抿唇问道,表情认真。 他愣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可不记得我与岑家小女岑瑟有过婚事。” “那么与温召呢?” 叶子安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又喝了口浓茶:“谁跟你说的……” “十三。这事儿估计也没别人知道了吧。” “我们的婚姻之事的确不是儿戏,我若告诉你我们早已成婚,你会更恨我吧。不过如果是你心里也承认那次婚礼的话,我们的确是成婚两年有余了。”他低声说道:“你那时候十九未到,我比你大个一两岁,的确是该成婚的年纪。” 得到他亲口承认,我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叶子安歪头笑起来:“所以呢,你现在要指责我了吧。明明已为夫妻却为何能迫害你,能对你见死不救?” “不……我只想问,咱俩那啥过么?”我哆嗦着问道。 “……那啥?” “就是……咳咳,怎么说呢……呃,滚床单?”我忍不住红了脸。 叶子安看着我的表情,啼笑皆非,忍不住要拿笔来戳我。“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我可都忘了!” “都说了我们成婚两年有余了,怎么可能没有过啊。你以为是玩过家家么?”子安摇头轻笑道。 我却如雷劈钉在原地。 卧槽!老娘都跟他滚过床单了,还动不动被摸个小手捧个小脸就脸红不好意思算是怎样啊!我明明都已经把面前这个都推倒吃干抹净过了,平日里还矜持个毛啊! 第三十四章 “所以呢,你问这个又有什么含义呢?我告诉你答案了,所以……?”子安微微侧目看我,我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呃,我就问问。”我的扭曲表情看起来大概不像是只想问问。 “呵。”子安轻笑出声:“我若是说之前我们打算要个孩子,你是不是要更扭曲了啊。” ……我傻眼了。原来我已经不是少女了么!在我心里我还是天真烂漫无知可爱随意调戏调戏男人又能抽身离开的少女啊!你特马告诉我我是个计划生孩子的少妇我怎么能接受啊! 叶子安看着我的表情,笑意更浓,只是总觉得那笑容后面有点感叹与怅然,他起身抱起我来:“你来了我也安心一会儿,我好几日没睡好了,你陪我躺会儿。” “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了,说不定没了我睡得有多香呢!”在他面前说话,我总忍不住带着一股别扭。不愿被他这样难受又温柔的拿捏在手心里。 子安把我放在营帐里不怎么宽的床褥上,往里推了推我:“进去点儿,给我空点地方。”我撇了撇嘴,抱着被子往里窝了窝。他扯了外衣的腰带,连着脱掉几层秋衫,我却叫起来:“哎哎哎,你睡会儿就和衣睡啦,脱什么脱!” “你就让我睡踏实点吧,这几日战场上忙得厉害,我平日只是喜欢这些行兵打仗之事,却从未实际领兵,所以步步小心翼翼的部署计划,真的累了。”他揉了揉眉头,我看得出他眉目间的疲惫,于是不再说了。 只有一床被子,子安挤进来。他侧着身睡,面对着我,半眯着眼睛似乎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我僵着身子故意装作看不见他的视线。忽的,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把我往他身边拖了拖:“你不用这样避着我。你一直到我们是夫妻,何必如此……”他声音低低的,气息几乎要吹在我侧脸上。 咄!我这混尽花丛的大婶级别老流氓还能怕了他不成! 我转过脸来,对他龇牙咧嘴:“子安我吃了洋葱,你要不要闻闻味道啊。” “哈哈,少做鬼脸了,你也躺会儿吧。十三和清琅那边我已经派人送消息过去了,你不用担心。”他伸手拍了拍我脑袋,抬脸凑过来在我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你也睡会儿吧。” “你你你!”我捂着被亲的地方:“你竟然调戏老子啊不对,老娘!” 子安笑笑不说话了,是真的打算睡了。我看着他闭上眼睛,就躺在我旁边,手臂搭在我肚子上。 我都不敢闭眼,不是别的,我怕我睡着了那忆梦蛊发生作用,我再想起更多事情来。万一想起的事情让我足够恨他,而我梦醒了睁开眼却见到的是他的睡颜,我觉得我会再也没法维持这张笑脸的。有时候你笑着和他说着话,不代表伤害就真的不存在,就真的忘了。只是我不能生活中事事都提到那点让我痛苦的事,我还要生活还要跟你相处,我只是笑着却不代表我不记仇。 只是为了不尴尬,我暂时忘了这些东西而已。 但是面对子安的时候,我一面紧张又欢喜,一面那些事情如同时时萦绕的耳鸣一样纠缠着我。 看着他的睡颜,我趴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低声说:“被伤是我自己的计划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你现在背叛我,说不定有可能是为了帮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把自己受苦的恨转移到你身上,但是感情就是不讲理的,我不该恨你可我就是恨你。就算以后你说什么都是为了我,我也会记着恨着一辈子。……你明白么?就算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越是亲密越是怨……” 我以为子安一定没睡着,才说这种话,我以为他会睁开眼用那双眼睛看着我,我以为他会反驳我。但回答我的只有他的呼吸。 我有几分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掏心掏肺的独白没有人回应,简直就像是对月哀歌哭得梨花带雨的万人迷宫妃一样——矫情。 子安看起来是真的累极了,才睡着的这么快。我轻轻戳了戳他脸颊,又玩他的头发,最后都想猥琐的钻进被窝里偷偷扯开他衣服看看他小伙伴了。实在是无聊的透顶啊,我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扯着头发翻滚,他都只是皱了皱眉毛,觉得我有点吵,但也没醒。 想了半天,我实在坐不住,便挪着屁股,想要下床,还未掀起被褥,就看着有人掀起了营帐走了进来,看见趴在床上的我,愣了一愣。 “温召?”沈铁然一身戎装,蓝色箭袖上衣,倒是少了几分风流气质,有了点将军的模样,下巴上一小撇胡子还是那么可笑,他看着我突然就笑起来,眼光流转看向躺在我身边的子安,轻声说道:“我来找军师商量事情,竟没想到见到这位熟人。” 我老脸一红,却嘴硬道:“我岑瑟可不记得曾见过沈将军。” 他伸出手来,要我扶着他的手跨过熟睡的子安,跳下床来。“岑小女可是爱忘事,当日在盛京一夜风流怎么忘得这么快,难不成嫌弃我技术不好?”他说着抓紧了我的手。上次见着他还能正正经经的跟我谈事儿,这会儿怎么又耍起流氓来了。 我小声回嘴道:“如果说长度不够技术来凑的话,你的技术还是不错的。” 沈铁然看着我轻声笑起来,就算是这样我也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隐隐的震动,他大手粗粝而干燥,牢固的把我的手包裹在他手掌里。 “怎么,你来找子安有事儿?他睡着了,有事儿回头再说去。”我推了他一把。 他却一把扯着我,坐到矮几边,我挣不过他,也逼着乖乖坐到矮几边上来。“果然是你男人啊,瞧这子安子安叫的多么顺口。”说着,他顺手揽着我的腰,掐了我腰上软肉一把,我惊呼一声,抬脚就要怒骂踹他,沈铁然一脸无辜的指了指睡在床边的子安,轻声道:“吵醒了可都算你的啊——” 你妹! “你不觉得现在很有偷情氛围么?比如说在正夫看不见的地方和情人动手动脚?”他促狭着笑道,凑近我的脸。 我往后倚着和他保持距离,满脸戒备:“可别这么说,我又没跟你发生什么,再说你若想跟我合作,那也跟感情没关系!离我远点,万一子安醒过来看见了——” “怎么,你还怕他不成?”沈铁然越贴越近,手都贴上了我穿着襦裙的腿。这家伙就不能见面的时候别动手动脚么…… “谁,谁怕他了!”我音量不受控制的高了几分,连忙又回头看看子安是否被吵醒。 “哈哈……”沈二郎压低着声音:“我还没见过你穿襦裙的样子呢?裙子比男装好的一点就是……好脱——” “滚!”他伸手来摸我我就打开,一来二去竟跟他缠斗到一起去了,等我几乎要坐到他怀里的时候,几乎要悔死过去。跟沈铁然争,任何人都不会捞到半点好处的。 “你眼里现在倒是容得下老七了,怎么的你还想把他吃干抹净?不过老七可是个童子鸡呢。” 我听了这话可不挣扎了,睁大了眼睛憋笑道:“真的假的?” 他伸手捏了捏我憋笑的脸颊,活像是个抱着孩子的老爹,只是手上流氓的多。“他少年时候就一直暗恋你,再说行军这么多年,他哪儿见过几个女人。” “这就是你的不对啦。”我被搂着坐在他腿上,倒也挺舒服:“你这么风流的老种马,怎么不带你弟弟开点儿荤,不说别的,就沈霖那相貌气质,怎么也都有成熟的女人喜欢,就你自己吃肉,不顾自己弟弟!” 沈铁然手不再乱动,他表情柔和了几分:“他可喜欢你喜欢得挠心掏肺,就你不在意,我这个做哥的都想把你绑到西南来,往他帐里一塞算了。再说了,我还等你这情场老手带带他呢。” “瞧你说的,我怎么就情场老手了!我可是很纯洁的人!”我又忍不住音量高了几分。 “行行行,你是纯洁的人……都是我太流氓,把你带坏了行了吧。”他立刻拍了拍我。“你在军营里住几日吧,叶子安还要处理前线的一些事儿,他的确是堪称得上鬼才,在许多行兵方法上虽然缺乏经验但也能做的头头是道,连我这个老人都要嫉妒了。” “而且七郎好不容易跟你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儿的,这些天在军中都浮躁的不得了,我上次还偷偷看他编东西给你来着,拿了个艳红色的锦绳,也不嫌那颜色艳俗。怎么你收到了么?”沈铁然问我。 京中似乎一直流行那年轻小公子打络子给心上人做装小物的兜儿,真没想着沈霖也会搞这些。 “咳……挺,挺好看的。而且结实,实用!”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抵上人家十个八个,我套头上都能去打劫当铺了。 “而且,你多呆两天,咱俩也联络联络感情啊,当年一块儿成立沈家军的时候,你不是跟我挺亲的么?”说着沈铁然凑过来,我退后了一点躲开,手肘却碰翻了桌子上的酒壶,一声响吓我一跳,那酒壶盖眼见着就滚到地上去,啪一声响滚了两圈,没碎。 我吓得心都揪起来了,就我这现在姿势,让子安看见了准误会! 连忙就要去看子安有没有被吵醒,只听着他呢喃两声,似乎要醒未醒,我赶紧就要站起来,离开沈铁然的怀里。 沈铁然看我惊慌模样,坏笑起来,猛地拽了我一把让我跌回他怀里,一字未说就朝我嘴唇咬来。 卧槽!沈铁然你好黑的心啊! 我他妈这头刚被咬上,那头子安翻了个身,面朝床外来,只消一睁眼就能看着这幅□满满的画面! 张嘴就要怒而咬他,沈铁然可是接吻的个中高手,含住我上下两瓣唇,舌头就伸进来了。子安在床上皱了皱眉,我这小心肝从来没跳的这么快过,我死命的掐着沈铁然,他闷哼几声,舌头上更用力顶开牙关,大力的吮吸着口中软肉,我掐着他的手指头都被这**的吻技弄得一软。他看着我又急又怒的表情眼里盛满笑意,手臂揽紧了我,迫着我抬起头来吻得更挑逗,那嘴唇那舌尖那口中烟叶与茶水的味道几乎要淹没我。 之前吻过沈霖吻过清琅,那基本都是我在主导,从未被一个男人这么拥在怀里强硬而挑逗的吻着。一面心急着就怕子安醒了,一面沈铁然咬着我的嘴唇逼我用心。 我伸手抓住他衣领,暴力的扯着,非要勒死他,让他松开口来。 沈铁然可不管,那手更不老实了,从我腰上往上移。 啊啊啊!要不要这样逼我啊! 我急眼了,手上力气更大—— “刺啦!” 突然一声衣物撕裂的声音,沈铁然松了口,我一脸愕然看着手里一片蓝色衣料,沈铁然大半胸膛都露出来了,古铜色肌肤被着撕破的衣服衬得更有点□味道。 我连忙就要给他捂上,那头子安却皱皱眉头睁开了眼,迷蒙的看向我们。 ……完了。 沈铁然一脸笑意,怎么看都怎么不怀好意。子安片刻清醒过来,一脸愣怔的看着我们俩,那明显卖萌的又茫然又惊讶的表情,若是平时必定让我看着心情大好,但此情此景,我心里却如遭雷劈。 □裸的偷情二字就这么砸在我和沈铁然头上。我突然灵机一动,拍了拍沈铁然的肩膀,努力无视我俩都有几分红肿的嘴唇。 “沈将军,我就算再饿也不会吃你的奶的。你不必如此。” “…………滚。” 第三十五章 我正缩在地上,望着天花板,抱着自己的腿拼命把自己往角落里塞,表情很震精,内心很蛋疼。但我再三的摸了摸下半身,反复确认了我两腿之间是少了根东西,胸前也空荡荡的一片平原……不过恐怕我没有精可以震,也没有蛋可以疼啊。 当你茫然间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全切太监,你会比我还厌世的。更何况,脑子一片空空,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公子!祝公子神功大成!”偏生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儿拽着我的胳膊想要把我从角落里拖出来。 神功大成四个大字直直劈在我心上!竟是失传已久的菊花宝典,这孩子还不知道改口,你这时候该叫我东方姑娘了。 “只可惜公子你手脚筋被那人弄废了,如今练成了神功又有何用,也半分都使不出来了!”那男孩儿一把抱住我大腿,嚎起来:“公子!我苦命的公子啊,你可还怎么嫁人啊!” “嫁……嫁嫁嫁人……”我颤微着手,一面琢磨着东方姑娘的兰花指儿该怎么掐,一面被晃得风中凌乱说道:“公子我都这样了,竟然有人不愿放过我!禽兽,你们这帮禽兽!” 那男孩儿一把抓住我掐着兰花指儿的手,用袖子摸了摸被我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一脸淡定:“公子,你这痴症犯的也太频繁了,昨天还自称姑姑,喊着要找过儿呢,真不知今天您又变成什么了。” 我看着这孩子无比平常的表情,噎了一下,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惯例,你难道不应该扑过来大喊:“大太监,您怎么了!不要吓英莲啊——” “算了,傻了也挺好,您也省得使唤我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公子傻了之前问出您私房钱藏在哪儿。”那侍从打扮的男孩儿一脸悔恨,“公子,我是清琅啊,您还记不记得您把那白花花的沉甸甸的东西给藏哪儿去了?”他问着我的话,我却思索着神功的事儿。 “你说我神功大成?”我忐忑。 “哦,是啊,不过您那神功也没啥用,只是练到最后一层,就忘记一切罢了。只听闻神功前六层,只听说会越练越傻越疯癫,很少能有人练到最后一层。再说就算那套武功再厉害,您如今手脚筋都被挑了,怎么都是个废人了。”他挽起我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粉嫩的伤口,看似是刚刚痊愈不久的样子。 砸吧两下嘴,我有几分惋惜。跪坐在干净的木质地面上,清琅给我垫了个软垫,我就坐在矮几旁边忧伤又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的光脚穿上袜子。“小清琅啊,不知我……伺候的是哪宫的娘娘啊。”我努力想要接受自己是个太监的现实。 清琅一脸不想理我的表情。 “啧,寒禄,你醒了啊。”我抬头,一个男人倚在门边,他背后的夕阳照的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感觉到那身高带来的落差,以及身上带满的精致而繁琐的银饰。寒禄是在叫我……? 我端详了这位公公半天。 ——真是位……有钱的公公啊。 我掐着手指儿,调整了半天面部肌肉,憋出一个谄媚的笑:“公公有何贵干?莫不是西宫哪位娘娘出了什么事儿?” 那人整个人一哆嗦,对着我旁边的清琅怒目而视:“他脑子还没好?!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是这般痴傻!前两日你跟我说他武功已经练至最后一层,如此昏迷两日之后必定会恢复正常,怎么还——” 我听到他的训斥,脑子一抽,连忙按着小情郎的脑袋,使劲往地上撞:“公公莫生气,小清琅刚入宫没两天,不懂规矩不懂规矩,他这不给您磕头认罪了么。”清琅让我攒着脑袋往地上撞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寒禄!”那人怒吼一声,“奴才在!”我弓腰,啧啧,怎么感觉我这个寒禄的名字不像是个公公啊。 “哼。”他冷哼一声,过了半天才仿佛气极的缓了口气,说道:“罢了,你这幅样子我无话可说,不论你是太恨寒溟也罢,太爱那人也罢,你若是一直这么苟活,我做梦都会笑醒。”说着,他朝我走来,脚腕上带满了银脚镯,叮当作响,混着那微低带哑的嗓音,我仿佛感觉到我心里有一片羽毛在轻搔。 我这个大太监竟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情仇史,难不成还能爬上龙床?抬起头来,我看向他,却愣住了。这位大内总管长得才真有爬上龙床的潜力,睫毛长而弯,皮肤是略深的小麦色,挺直的鼻梁和浅色的眼睛似乎有些番人的血统,他嘴唇是淡淡的紫色,脖子上精巧复杂的银饰几乎要晃花了我的眼睛。 紫色的袍子露出半边胸膛,衣料上是精致而低调的同色藤蔓花纹,脖子上与手腕上挂满了同款银饰,我第一感觉就是他来自苗疆。 这位……不是公公吧? “我约莫着公子可能根本就没练成那神功的最后一层,到如今还是痴傻的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小情郎顶着一头的包,苦着脸说道:“你忘了他前天还说自己是什么车尔尼雪夫司机,拉着我的手非要跟我去推翻沙皇封建□主义和农奴制,上周还大喊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非要跑去卧轨,天知道卧轨是什么啊!” 我面前苗疆男人抓着我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手指搭在我脉上探了探,我心中莫名一紧,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放下了我的手:“哼,谁知道呢,反正他还是以前那样毫无内力。” “大人,他要是单纯忘了还好,如今这痴症还在,他以后可怎么招呼客人啊。”小清琅抹着眼泪儿,抓紧我的手。“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我们公子这副好皮相。” 那赵汐倒咧嘴笑了起来,我只感觉后背发凉。“忘了也挺好,寒禄,来来来,过来。”什么招呼客人什么好皮相的,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我乖乖走过去,才发现自己身材也挺高挑。他一把抱住我的肩膀,打开画着山水的隔扇门让我站在长长的木质走廊上,叫走廊上垂手站着的小厮掀开我面前垂着的蛟纹纱帐,我才看到外面的太阳和天空。 “你可知这里是哪里?”他笑的有几分使坏的问我,我摇摇头,盯着他额际垂下的一缕头发,俏皮的晃了晃。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艳丽的衣袖里露出来,却丝毫不显的女气,只觉得充满男人味儿的明艳。 “柳屋。这里就是柳屋。”看我沉默他低声说道。我看着夕阳的红光下层层叠叠的楼阁,惊叹着这里的庞大,而我正站在无数楼阁中的其中一栋的上层,如一览众山小一般俯视着这个气势恢宏如同小城一般的柳屋。“这里是盛朝最大的皮肉市场,最大的赌场,最大的汤屋也是最大的酒楼……而这里卖的男人,也都是再别的地方难以见到的极品。” 他的声音低低的,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从背后拥着我,嘴唇如同在亲吻着我的耳廓。“而你就是极品中的——奇葩。” 我有些惊悚,难道这年头像我这种全切了小**再出来卖屁股的都是奇葩? “我是个……呃,小倌?”我手指着自己,问道。 苗疆男子大笑,用力地拍了我后背一下:“对,我喜欢你这个自称!” “赵大人你莫要胡说!我家公子什么成了小倌!”清琅怒了起来,赵汐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我说:“你穿成这样可不行,要再穿少一些才能去接客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出半截大腿的花袍子,半边肩膀都被扯在了外面,长发披了一身才让春光泄的含蓄一些。这还不够?小哥你是要我穿丁字裤,去让客人掰开屁股找内裤么…… “接女人还是接男人啊。”我不耻下问的昂头问道。 他明显噎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我忘了,你倒是口味独特,只喜欢男人。放心,盛朝还是比较风气开化,不少男人来柳屋呢。” “为什么不是女人卖啊。”我豁了出去,接着问。 他看我的表情更惊悚了:“果然是傻了,这年头女子为尊,男人这么多,他妈老子想嫁都嫁不出去,你还想着让女人到柳屋来卖?!” 我倒退一步别扭的掐起了兰花指儿,颤抖着小拇指儿:天底下还有比变成女尊世界里一个只能卖菊花的青楼小倌还可怕的事儿么?!“可是我……”我刚想找点理由,话还没说完,清琅猛地扑过来,一把捂住我的嘴。 “公子事情万不是你想的那样!赵汐赵大人是耍你玩呢,你莫要听信他的话!”清琅哭的撕心裂肺,却对我偷偷眨着眼睛,把我拖回屋里,大声喊道:“我家公子不用赵大人管,赵大人还是去大堂看看各位公子挂牌挂好了吧。” 第三十六章 我正缩在地上,望着天花板,抱着自己的腿拼命把自己往角落里塞,表情很震精,内心很蛋疼。但我再三的摸了摸下半身,反复确认了我两腿之间是少了根东西,胸前也空荡荡的一片平原……不过恐怕我没有精可以震,也没有蛋可以疼啊。 当你茫然间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全切太监,你会比我还厌世的。更何况,脑子一片空空,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公子!祝公子神功大成!”偏生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孩儿拽着我的胳膊想要把我从角落里拖出来。 神功大成四个大字直直劈在我心上!竟是失传已久的菊花宝典,这孩子还不知道改口,你这时候该叫我东方姑娘了。 “只可惜公子你手脚筋被那人弄废了,如今练成了神功又有何用,也半分都使不出来了!”那男孩儿一把抱住我大腿,嚎起来:“公子!我苦命的公子啊,你可还怎么嫁人啊!” “嫁……嫁嫁嫁人……”我颤微着手,一面琢磨着东方姑娘的兰花指儿该怎么掐,一面被晃得风中凌乱说道:“公子我都这样了,竟然有人不愿放过我!禽兽,你们这帮禽兽!” 那男孩儿一把抓住我掐着兰花指儿的手,用袖子摸了摸被我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一脸淡定:“公子,你这痴症犯的也太频繁了,昨天还自称姑姑,喊着要找过儿呢,真不知今天您又变成什么了。” 我看着这孩子无比平常的表情,噎了一下,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照惯例,你难道不应该扑过来大喊:“大太监,您怎么了!不要吓英莲啊——” “算了,傻了也挺好,您也省得使唤我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公子傻了之前问出您私房钱藏在哪儿。”那侍从打扮的男孩儿一脸悔恨,“公子,我是清琅啊,您还记不记得您把那白花花的沉甸甸的东西给藏哪儿去了?”他问着我的话,我却思索着神功的事儿。 “你说我神功大成?”我忐忑。 “哦,是啊,不过您那神功也没啥用,只是练到最后一层,就忘记一切罢了。只听闻神功前六层,只听说会越练越傻越疯癫,很少能有人练到最后一层。再说就算那套武功再厉害,您如今手脚筋都被挑了,怎么都是个废人了。”他挽起我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粉嫩的伤口,看似是刚刚痊愈不久的样子。 砸吧两下嘴,我有几分惋惜。跪坐在干净的木质地面上,清琅给我垫了个软垫,我就坐在矮几旁边忧伤又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的光脚穿上袜子。“小清琅啊,不知我……伺候的是哪宫的娘娘啊。”我努力想要接受自己是个太监的现实。 清琅一脸不想理我的表情。 “啧,寒禄,你醒了啊。”我抬头,一个男人倚在门边,他背后的夕阳照的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感觉到那身高带来的落差,以及身上带满的精致而繁琐的银饰。寒禄是在叫我……? 我端详了这位公公半天。 ——真是位……有钱的公公啊。 我掐着手指儿,调整了半天面部肌肉,憋出一个谄媚的笑:“公公有何贵干?莫不是西宫哪位娘娘出了什么事儿?” 那人整个人一哆嗦,对着我旁边的清琅怒目而视:“他脑子还没好?!这都半个月了,怎么还是这般痴傻!前两日你跟我说他武功已经练至最后一层,如此昏迷两日之后必定会恢复正常,怎么还——” 我听到他的训斥,脑子一抽,连忙按着小情郎的脑袋,使劲往地上撞:“公公莫生气,小清琅刚入宫没两天,不懂规矩不懂规矩,他这不给您磕头认罪了么。”清琅让我攒着脑袋往地上撞懵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寒禄!”那人怒吼一声,“奴才在!”我弓腰,啧啧,怎么感觉我这个寒禄的名字不像是个公公啊。 “哼。”他冷哼一声,过了半天才仿佛气极的缓了口气,说道:“罢了,你这幅样子我无话可说,不论你是太恨寒溟也罢,太*那人也罢,你若是一直这么苟活,我做梦都会笑醒。”说着,他朝我走来,脚腕上带满了银脚镯,叮当作响,混着那微低带哑的嗓音,我仿佛感觉到我心里有一片羽毛在轻搔。 我这个大太监竟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情仇史,难不成还能爬上龙床?抬起头来,我看向他,却愣住了。这位大内总管长得才真有爬上龙床的潜力,睫毛长而弯,皮肤是略深的小麦色,挺直的鼻梁和浅色的眼睛似乎有些番人的血统,他嘴唇是淡淡的紫色,脖子上精巧复杂的银饰几乎要晃花了我的眼睛。 紫色的袍子露出半边胸膛,衣料上是精致而低调的同色藤蔓花纹,脖子上与手腕上挂满了同款银饰,我第一感觉就是他来自苗疆。 这位……不是公公吧? “我约莫着公子可能根本就没练成那神功的最后一层,到如今还是痴傻的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小情郎顶着一头的包,苦着脸说道:“你忘了他前天还说自己是什么车尔尼雪夫司机,拉着我的手非要跟我去推翻沙皇封建□主义和农奴制,上周还大喊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非要跑去卧轨,天知道卧轨是什么啊!” 我面前苗疆男人抓着我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手指搭在我脉上探了探,我心中莫名一紧,却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放下了我的手:“哼,谁知道呢,反正他还是以前那样毫无内力。” “大人,他要是单纯忘了还好,如今这痴症还在,他以后可怎么招呼客人啊。”小清琅抹着眼泪儿,抓紧我的手。“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我们公子这副好皮相。” 那赵汐倒咧嘴笑了起来,我只感觉后背发凉。“忘了也挺好,寒禄,来来来,过来。”什么招呼客人什么好皮相的,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 我乖乖走过去,才发现自己身材也挺高挑。他一把抱住我的肩膀,打开画着山水的隔扇门让我站在长长的木质走廊上,叫走廊上垂手站着的小厮掀开我面前垂着的蛟纹纱帐,我才看到外面的太阳和天空。 “你可知这里是哪里?”他笑的有几分使坏的问我,我摇摇头,盯着他额际垂下的一缕头发,俏皮的晃了晃。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艳丽的衣袖里露出来,却丝毫不显的女气,只觉得充满男人味儿的明艳。 “柳屋。这里就是柳屋。”看我沉默他低声说道。我看着夕阳的红光下层层叠叠的楼阁,惊叹着这里的庞大,而我正站在无数楼阁中的其中一栋的上层,如一览众山小一般俯视着这个气势恢宏如同小城一般的柳屋。“这里是盛朝最大的皮肉市场,最大的赌场,最大的汤屋也是最大的酒楼……而这里卖的男人,也都是再别的地方难以见到的极品。” 他的声音低低的,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从背后拥着我,嘴唇如同在亲吻着我的耳廓。“而你就是极品中的——奇葩。” 我有些惊悚,难道这年头像我这种全切了小JJ再出来卖屁股的都是奇葩? “我是个……呃,小倌?”我手指着自己,问道。 苗疆男子大笑,用力地拍了我后背一下:“对,我喜欢你这个自称!” “赵大人你莫要胡说!我家公子什么成了小倌!”清琅怒了起来,赵汐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我说:“你穿成这样可不行,要再穿少一些才能去接客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出半截大腿的花袍子,半边肩膀都被扯在了外面,长发披了一身才让春光泄的含蓄一些。这还不够?小哥你是要我穿丁字裤,去让客人掰开屁股找内裤么…… “接女人还是接男人啊。”我不耻下问的昂头问道。 他明显噎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我忘了,你倒是口味独特,只喜欢男人。放心,盛朝还是比较风气开化,不少男人来柳屋呢。” “为什么不是女人卖啊。”我豁了出去,接着问。 他看我的表情更惊悚了:“果然是傻了,这年头女子为尊,男人这么多,他妈老子想嫁都嫁不出去,你还想着让女人到柳屋来卖?!” 我倒退一步别扭的掐起了兰花指儿,颤抖着小拇指儿:天底下还有比变成女尊世界里一个只能卖菊花的青楼小倌还可怕的事儿么?!“可是我……”我刚想找点理由,话还没说完,清琅猛地扑过来,一把捂住我的嘴。 “公子事情万不是你想的那样!赵汐赵大人是耍你玩呢,你莫要听信他的话!”清琅哭的撕心裂肺,却对我偷偷眨着眼睛,把我拖回屋里,大声喊道:“我家公子不用赵大人管,赵大人还是去大堂看看各位公子挂牌挂好了吧。” 第三十七章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适应能力不是一般的差,当初过了好几年才能慢慢接受自己被穿越的事实。 我拼命的想要回去,或者是懒懒散散不想动不想学不想认识别人,就是因为总觉得自己会回去的,总觉得是个比较长的梦而已。我是不够能接受现实的人。 至于说进书院,认识子安,更是……被动的事情。若不是这忆梦蛊把那些陈年旧事的记忆于我底儿朝天的翻起来,我都已经要忘了当时的细节。 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艘船上,身着白色衣服,小手小脚,明明是小孩儿的衣服却做成了深衣的样子,看起来颇有几分正式。我睁着眼愣愣的看着那个船头撑船的蓑衣人,外边白茫茫的雾围住了这艘小船。一个男孩儿乌溜溜的眼睛看我,面色算是几分呆,伸手戳了戳我的脸。 “你……你你你醒了?” 那男孩儿有点结巴,看着我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我我我以为你要被淹死了呢……之前只有你一个人不不不听话,非要跳下水……结结结果溺水昏死过去了。” 瞧,多么有信息量的开场白。我当时已经了解到自己这大概就是穿越,看着这一帮一身白衣的小孩儿,被陌生人带去不知什么地方。呵呵未来故事走向基本就是身负国仇家恨的聪慧小女孩儿被迫加入某你死我活的黑暗组织,坚韧不拔容貌绝世聪颖隐忍手握重权爱上仇敌最后虐得你死我活归隐山林一定是这样吧呵呵。 可当我蹲在船边,给自己洗上一把脸时,我就知道这个正剧女强包含江湖朝堂国仇家恨的故事……估计是行不通了。我这长相……看起来就很炮灰。 “你……怎么了?”那小男孩儿蹲在我旁边,长得都比我好看几分,小手托着脸,一脸疑问。“我我我刚刚在这边嘘嘘了,你用这这这这儿的水洗脸没没问题么?” 我默默地看着这船从上游顺流而下……一巴掌就拍过去。 “卧槽,死孩子不早说!” 这就是跟子安的第一次相遇,现在想想他那时候结巴又怯生生的样子多讨喜啊,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样子。 我懒得认识别人,进了书院之后也不想多交流,只是温溟很在意我,还给我命名叫温召,与她同姓。子安相当黏我,就每日每日跟在我旁边,他年幼时胆小而话少,不得不说现在爱喝酒又懒散的脾性,真是大多是我传给他的。我和温溟交易合作,在最初也只是懒而已,实在是对于什么从小培养自己啊或者是步步为营提不起兴趣,本来自己小时候就不爱学习,撞得头破血流才在社会上闯出一点名堂,这会儿穿越了我又怎么可能亏待自己。 每日每日从书院老师那里偷酒和小食,为了偷东西简单练了点武功,凭着这点小武功,我在十岁之前还是打遍书院的,真算是脚踢南天幼儿园的感觉。成绩更是懒得倒数,我只勉强识得几个字,每天光着脚手插在袍袖里,躲在树下偷睡。倒是子安有认真学诗书礼乐,还每日给我收捡着东西。这书院完全封闭,谁也出不去,而许多孩子一批一批的淘汰掉,我在几年内都保持着最差成绩还未被淘汰掉。 而这个状况的变化,是从那次拦了温溟发誓开始的。 我怎么都没想到子安会躲在石头后面看见这一切,叹了口气我走过去,他躲在石头后边抱着膝盖,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我心里就感叹,真是个小孩子啊。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子安,就牵着他的手,一路往书院走。 “给我擦擦眼泪,别又哭成这样!丢人现眼!”我拿书院白色深衣的袖子给他使劲抹了抹脸,他比我大一岁半,但是女孩儿发育早,我比他稍微高一点,使劲掐了掐他的脸,往两边扯:“你以后不用学骑射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更不擅长。有我给你做靠山,你不用学那个。” 子安点了点头,柔软细滑的长发垂着,一点碎发粘在满是泪痕的脸上。我已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了,有点把他当做小孩,当做弟弟又说不出的心疼。 “走吧,我的书都不知道扔到哪里了,你去帮我找找。”我掐了掐他肉乎乎的手。 “嗯。”子安点了点头。 我当时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去亲亲他脸颊。 事情后来真的变了很多,我也开始正视自己的未来,咳咳,说起来这么正经,实际上也是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估计真的是死路一条。好好的穿着鞋把衣服弄得干干净净,我觉得自己有几分奔高考的样子了,拿着书开始拜见书院里的各个老师。我才渐渐知道温溟是花了多大心思在书院里,各位老师哪个不曾是当年这方面的人物。而我身边的孩子们也一个个都是小大人的样子,早早就开始拼命,一直在玩的只有我而已。 十岁后开始分科,每个人可以选择自己更想要学习的类别。我和子安把所有老师的名字写了一遍,仔细商量着大家选什么,最终我和子安的课程基本是互补的,我选择了的课程大多是跟行商与官场有关,外加骑射或者是简单的武功。我知道温溟默默的注视着每个孩子的选择,所以我偷偷改掉了子安的课程。 我划掉了他选的官场有关的事情,而是改成了行商。不论怎样都是我管太宽,子安如果生气我也没法反驳,但是……我就是手贱的改了。 我想有目的的培养这孩子,有目的的让他别走上我不想看见的路,更不想让温溟注意到他。 不过子安并没有生气,他甚至没来找我说这件事,完全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书院里的先生一同共处了三四年,我认真小心的避免跟某些先生关系太亲密,也不想成为得意门生。我学我自己的,万一跟先生扯上关系,免不了有拉帮结派的嫌疑,而实际上这些这辈子都没法离开这里的先生们也帮不了我什么。于是很快的,状况变成了我每日用心学习,认真揣摩,由于以前也是做生意的,学起这些东西来也快的紧,而子安开始变成了每天在树下弹弹琴睡睡觉的人。 他不喜学武,偏好医术,我便开始努力的能做到和他互补,而去学习武功。每日闲暇时候在书院里飞檐走壁的给他偷酒喝,倒也是快活事情。逼着着小家伙开始喝酒,看着他被呛的面红耳赤,就坐在青石板上甩着腿拊掌大笑;他琴技越发精湛,我也不懂这些,就合着他的琴声在夜里嚎歌,差点被学生们从窗子扔出的草鞋给砸死,那时候真是天真又快活的。 我和子安都敏感的觉得,很快我们就要离开书院了,终于有一天,在个下雪天里,温溟来到了书院。她指名叫我和子安去见她,我本以为自己终要是离开这里,或许被她安插在京中某个氏族家里,或者是开始准备行成年礼,然后不如官场,但竟然都不是。她仔细审视了我几眼,又看了看我身后比我高了几分的子安,笑了起来:“年初你提出的几个打压商行的策略都不错,还算是让我满意。这两年吃喝也不错啊,个子都长高了。” 温溟那时候看起来真是不同,我不知道那时她以稳坐皇位有三年多了,只是那眉眼里比当初见时多了几分柔和与软意。连跟我说话的口气都跟着平和几分。 “我们要去哪里?”我手插在袍袖里,和她一同站在码头上,海面上吹来的夹杂着雪与雾的风吹得深衣宽大的衣袖猎猎作舞,她身边的下人递给了我和子安一人一条狐裘围脖,我给子安带上又给自己随便一套,牵住了子安冰凉的指尖,他比我还平静。 “我们等一个人。”温溟低声说道。她个子不高,肩窄而纤弱,说这话的时候美目中展现几分笑意。 “温召,你知道么?我今年生了个女儿。”她低声说道。 我傻眼了。卧槽女强人温溟竟然会生孩子!你还有这个功能!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我又不是孩子他爹! “啊……那挺好的。”我半天只能憋出这一句。 “她父亲是个……琴师。没读过多少书,也算不上多么有心计。”她只是似乎在等人时跟我闲聊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你这一脸浓情蜜意的,我该说什么好……咱俩本来关系就不好,你一脸跟好闺蜜倾诉的表情,你说我总不能咒你孩子吧…… 当初的我不知道温溟是京中金銮殿里的人,我根本就没法体会到她跟我说的话背后,饱含了她自己多少的喟叹。 “比我大两岁,虽然没心机却很明事理,是个很普通的人。”温溟没有想得到我的回应,自顾自的断断续续说道,她仿佛是再找不到能说这些话的人,只能说给我听。“他是个很可爱的人,跟我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我除了有权有钱,什么都没了,亏得他并不嫌弃我……”她说这话的时候的小女儿姿态,让我心肝都颤起来了。 “女儿是五个月前出生的,六斤四两。” ……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烧死你们这对幸福的异性恋么。 “如今开始我想要一个保障了,想要更平和的生活了。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生下别人的孩子了,我的孩子只有这一个。我有自己明面上朝堂上的身份,也有幕后这个溟主的身份,我觉得自己掌握的东西还是不够多,唯有握住一切,我才能保护好这个孩子。” “未来的某天,我会需要你。我知道你想要的很简单,去年见你的时候你不就曾跟我说过清闲富贵四个字么?你不就是想跟着孩子在一起么?这些我都能像你保证,只是我也希望你永远不会因为权势而倒戈我。” 她在雪中回头看我,身边的下人没有带伞,雪落了一肩膀。 这是在向我投出橄榄枝么?我在考虑如果不接的话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这家伙先是打感情牌,又开始了对我的保障,这是搞毛啊…… 远远的,我却看着一艘船从雾中破出,朝这边划来,这孤岛离最近的海岸并不远,一艘小船只要个船夫便能通过,我看着船头坐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他脚边摆这个纸糊灯笼,里面点了红烛,在雾中照亮了船头的一点点范围。 那个男人满脸不耐烦,穿着肥大的番邦长裤革靴,头发全部束于脑后,紧窄上衣露出一小片胸膛,腰上挂着满是挂环的皮带,发梢竟然是有几分发卷。坐姿懒散而随意,露出光洁的额头,狭长双眼勾起妖媚的弧度,微微抬起下巴,满脸不可一世与恶意,嘴唇轻启说出的话也很符合他的表情。 “哼,温溟,你倒是有本事,我跑到了塞外去,你竟然还能把信送到我手里来。叫我来又所为何事。”船头轻撞在码头上,他在风雪中跳下船来,眼神却瞥向了我。 “十三,没别的事,就是叫你你来收个徒弟而已。” 我却不得不承认,我第一次见到谢十三的时候,还是傻愣愣的在心里不停的骂道‘卧槽怎么还有这种长得如此犯规的男人!’。 第三十八章 “谢十三!你他妈有没有胆子给我从上边滚下来!卧槽你自己点的山珍海味你跟我说没钱就跑了!你没钱我不更没钱么!”在阴山脚下城里,我站在土楼饭馆的楼下,指着屋顶破口大骂:“别给我装啊!你包里之前跟人换的金子还有不少呢!” 身边全是番人夷人,我不太会说番疆话,那老板娘一脸凶恶,戳在我旁边怒目而视,一张嘴说话犹如机关枪一样,我只听懂了‘再不给钱就找人打断你的腿’…… 谢十三一身胡服,穿着个特俗气的红掐丝长上衣,黑色头巾裹着头发,叼着个烟斗在屋顶上嘚瑟着晃腿,用胡语对老板娘说道:“要钱没有,要命我舍不得给,就这么一个傻徒弟,你要是愿意,就带走到市场上卖个钱去。” 那老板娘掐着腰,怒极反笑:“你少在这里胡扯,就你这小徒弟还能卖钱?!扔到窑子里都没人要!看那耷拉着眼皮的死人脸,你让我卖到哪儿找晦气去!快下来结账!” 而我这个就要被卖的家伙一脸无奈的蹲在旁边,十三四岁的我穿了套番人的女装,脏兮兮又太过宽松,活像是偷穿了别人的衣服跑出来,谢十三对我忒抠门,不给我花钱买衣服买吃食也就算了,自己跟我吃顿饭还想不付钱。 谢十三挑了挑眉毛,他易了容,遮住那过于阴柔妖媚的面容,只是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贱贱的气质依然阻挡不住。“凭什么,我都没说你做的牦牛肉塞了爷的牙缝,说你的奶茶让爷喝的快吐了!且不说你这饭食与关内比差了多少,就这么点饭你问我要三两银子!这边儿就算是阴山脚下,也是汉人和番人都有的,想要黑我,可是没门!” 十三是一脸不打算给钱的样子。 他其实一飞身就能跑了,只苦了我,这饭馆可不一般,那老板娘武功就几乎在我之上,再加上店里几个看不出深浅的小二,我真是后悔为什么因为好奇所以跟十三来这家餐馆。 “吃白食的难不成还有理了!”那老板娘一拍桌子,挽起袖子,我以为她要去揍谢十三,没想到却一巴掌朝我脑袋上拍来:“你再这样我就拍死你的小徒弟,众人都在这里看着,你也不怕被大家骂死么?!” 十三笑嘻嘻的,浑不在意:“你拍死啊,我自己不能动手,否则早弄死她了,快快,朝太阳穴这儿拍,用十成的劲儿,不拍的七窍流血我还看不起你呢!”他是真心不在乎我的死活,只把我当做拖后腿儿的,要不是我轻功上乘,不比他差,一直牢牢相知八爪鱼一样跟着他,否则早就饿死在番邦着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 那老板娘气鼓鼓的,她年岁不大,对于谢十三的不要脸实在无奈,又不能真拍死我。她拍了拍裙摆,对我无力的说道:“你能把你那师父从上边踹下来不?” 我嘴里还塞着刚刚点的没吃完的牛肉,含混不清的说道:“我要是有这本事我早跑了,也不会被你这帮小二围住了。” “啊啊,怎么不拍啊,我跟你讲我这小徒弟脑瓜儿可硬了,你不使劲还拍不烂呢。”十三晃着腿在屋顶上比划着。 老板娘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遇见这码子事算我倒霉,不给就不给吧。”她摇摇头准备进了酒楼,此事作罢。谢十三在屋顶上得意的笑了,他突然轻功俯冲下来,像只枭一般朝我扑来,拽起我的衣领就要拎着我飞走,那老板娘仿佛早就知道,猛地回头对着身边矮瘦的小二眨了眨眼睛,那小二眼疾手快的就扑上来,谢十三以为他要攻击自己,连忙在桌上停顿瞬间扭腰一盘身,就要躲开,谁料到那小二的目标根本就是他的裤腰! 就在他扭身躲开拎起我的瞬间,那小二贼坏的一把扯住了十三的裤子,往下狠狠一拽! 我明显看着十三慌了一下,伸手就去提裤子,然后就半边屁股露在外面,狼狈不堪的提着我飞上了屋檐,把我往土屋顶上一扔,先给自己提上裤子。楼下传来了那老板娘解恨的爽朗笑声,我也忍不住拍着地哈哈大笑起来,亏着刚刚谢十三还没放手把我扔下去,光着屁股飞上房顶,几乎让下边围观群众看了个光。 “笑!你他妈再给我笑,小爷不是为了你,我至于么!”他把我提起来,狠狠抽了我脑后几下。我痛得连忙去捂:“爷我错了啊,师父师父别打了!” “滚,谁是你师父,要不是看你这个小娃子手快,在我上来的时候顺手偷了我荷包,我才不会下去把你拎上来呢!”他气的直咬牙,我笑的一脸贱样:“您要是不打算把我拎上来,我就自己拿着金子吃好喝好去了。” 谢十三看着我,气的牙痒痒:“你这孩子不学好,就知道学轻功和偷东西!感情温溟是给我了送了个吃我喝我的败家子儿来了!” 我毫不惧他,抬头说道:“你还有脸说,出去玩跟个白痴一样,是谁被骗了全部家当不得不到西边卖首饰换金子的!若不是我给你砍价,你就屁颠屁颠换个二两金子不够吃喝的吧!以为武功高了脑子也会好使么?!” “你再说我抽死你信不信!” “来,你抽啊,照这儿抽,用全力,不给我面子,最好把我抽死了我谢谢你全家!”我表情更贱了。 谢十三真是让我噎的说不出话来,一翻白眼,轻功就要飞走。我论打架绝对比不上他,只是轻功还能勉强和他同行,于是贱笑着跟上他,笑得一脸殷勤:“师父,这又是打算带徒弟上哪儿去吃好吃的?这次还吃霸王餐?” “……滚!” 我是笃定了谢十三不会杀我。首先是他向温溟许诺过不弄死我,看似温溟是要他教我,实际上我也是在监视他。每个月,总有一个看似是宫中人的老男人找到我们,不论我们身处何地,送来的是温溟给谢十三的一封信以及给我的一颗药。 就是那颗药,我走哪里也躲不开的噩梦。也是能让我在最该发育的年龄被抑制住了。 十三曾挑着眉毛捻开了那药丸,闻了闻,笑了起来:“看来是温溟想让你变得不男不女啊哈,这种禁药都用上了。”我虽不懂药理,但猜测这也知道这药的目的,然而又躲不开,只能乖乖在那老男人的目光中吃下药。 就是因为这药,我十五岁才来例假,十六七岁的时候胸前一片坦途的不用裹胸布都看不出来我是个女的。只是不停猛窜的只有身高,我渐渐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一些,如果自己算起来,我差不多一米七还要出点头。在这时代的女性中的确算难得的身高了,再加上长相就有几分雌雄莫辩,我不太装扮也能像个男子一般。 而在刚认识谢十三的那几年,我没少被折腾,在天山大雪中被冻僵了再被他给挖出来的事儿也没少过。也不知从哪次起,他不再折腾我了。 约莫着这变化是从我十五那年,我们一同在北边阴山到漠南的地界上做沙盗的时候。我只记得有一回,我们骑马路过一处夜半燃着篝火的蒙古人聚居地,正巧当时有个骑射比赛,我们俩闲着无聊也去显摆技术,我自诩骑射在中原地区也算是相当不错的,只是跟那土生土长的蒙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我们俩输了比赛却还和蒙人们一同喝酒吃肉,坐在篝火边又唱又笑,我一身男装习惯了,平日也同塞外男子一般爽快,酒量更是连十三也比不了我,我灌得十三都快吐了,自己喝的哈哈大笑。 蒙人这边的女人们也笑着非要我再来表演一把骑射,我本就爱显摆,自然不会推辞,刚骑上了马,我却看着一个黑衣男人从站在人群中,正是每个月不得不见的那老男人。哼,我本就有几分醉晕,策马飞驰到他身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拿那药一口服下,灌下一大口酒。而那每月必定会见到的信封,我随手一抛,随即回身拉弓搭弦,连发三箭,生生把那信击碎在空中! 不只是漂亮的姿势引起了男人们的欢呼,还是怎样,我得意的站在马背上哈哈大笑,一倒身从马背上滚下来,任凭自己滚倒在草丛里,从一片山坡上滚下来,背后全是厚实肥美的夏末草叶。围观的人们一声惊呼,我就看到一人轻功掠来,如同提小鸡一般再次提起我。 我看到了谢十三的脸,他把我往空中一扔,我哈哈大笑,任凭他在我快落地时才接住我。 “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你怎么就能这么不在意的吃下那药,一点也不能阻止你的快活呢?”我看着他眼眶有点红,那点委屈不知是为我,还是为了同样没看起来那么自由的他自己。“你是个女子啊阿召,她这么对你,你怎么能这么开心。” “哈哈!”我笑着推了他一把:“我弄毁了她的信你开不开心,反正你也不看。她一个当了娘在京中跟别人恩恩爱爱的女人了,还这么缠着你是什么意思!这就叫贱人!再说了,我看你不也挺开心的么?” “我不在乎她。” “那我更不在乎,我眼里根本就没她!她算个什么玩意儿,一辈子被囚在权势中,还不如我们快活!” “……她自然是比不得你。”十三说道。“我更不可能接受她,我希望找的是一个一辈子只和我在一起的女人。” 我狂点头:“这才对!你就是要有这种先进的思想啊!我也要只找一个人过一辈子。” 我看着十三笑起来,那笑容莫名其妙的不同于他平日的贱或爽朗。我听着他低声说:“是啊,唯一一个有可能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人,她想要的另有其人。”其实那时候,四周的虫鸣声不太响,我听清了他的每一个字,却装作没听见,回过头来傻笑:“你说什么?” “没哈哈。”他抽了我后脑一下。 “我喜欢自由,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涉足权势,真的把自己困住了。”我偏头说道:“那一定是为了我这辈子的自由。一定是为了我和我爱的人的自由。” “少嘚瑟了,你也没有掌控权势的能力,乐乐呵呵的过日子吧,这么玩不也挺好的么?”他易着容,但一切都不能隔绝他举手投足美目流转间的不同气质。 “真想一辈子就做做沙盗,喝喝奶茶,四处比赛骑射,四处游玩抢劫啊……”我大字形躺在草地上。 “这并没那么难。”十三笑着看我。他的笑容越发不一样,谢十三表面上嘻嘻哈哈,许多心思许多动作都是隐在那贱贱的笑容下面,我不知他下了什么决心。 但现在想起那刻年轻而笑的肆意的我,觉得后来被温溟挑断手脚筋扔进勾栏院困住,十三比我心里更多愤怒与替我委屈吧,不过他什么都没说。他最没正型,看着最不爱我,但做的绝不是少的那个。 在十五岁这年,我足足长高了半个巴掌,同样窜高的不只有我,还有远在苏州的子安。我晒得黝黑,抱着一堆土产,兴冲冲的骑马驾车回苏州见他时,他比我上次见时长高了好多,他也已经开始比我高了,甚至连五官都张开了几分,小时候怯懦的表情已经不在,眉目间温和而随意的气质更胜,白衣云袖早已成了如那些家里待婚公子一搬年轻俊秀的人了。 我对着他咧出一嘴白牙,傻笑着。他醉醺醺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脸:“阿召,瞧你黑成了什么样子。” 我抿嘴笑起来,扯着他白袖子擦了擦手,“子安子安快看我给你买的茶饼,还有牛角小水壶!”抬头却看着子安明明笑着,却动了动眉毛,眼里含着几分泪,也不是伤心也不是快乐,就仿佛是见到我就是忍不住的泪一样,笑着抱住了我脑袋:“阿召,我真想你。” 草草草,就是这句话,他妈的!弄得老娘心都缩成一小团了—— 这个混蛋总有本事老戳我泪点混蛋啊!我捏住了他袖子,抬头看着十六七岁,长高了许多成熟了许多的子安。“那我便不走了。” 恰好我在苏州与子安黏腻的这个把月,温溟下了条命令来,要求我接管南部的兵器工场,并且以背后身份涉足朝堂。也就是这次并不怎么复杂的事件,为我和温溟的反目成仇埋下了种子。是了,温溟与我的你死我活,并不只是简单的想要控制我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致小鸟儿飞一个的一封信: 我最近收到了你的第六个地雷,你在我的萌物排行榜也排到了第六名。 咳,咱俩认识也好久了,从上一篇文开始,其实我加了你企鹅,就是不知道该戳你说些什么…… 总是,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么咱俩这日子就这么老夫老妻的过下去吧。 呃……就咱俩的关系,我说什么啊哈哈谢谢支持什么的就太虚了好不好! 你既然问我要一封信,我自然就要给你一封充满爱意的信才对啊!! 亲爱的!不要离开我!QAQ请一直爱我—— 请别抛弃我!就是这样!我会爱着你记得你的~!不论你换了几个小鸟啊不对马甲! =3= 谢谢所有买V的大家的支持~! 三十九章 马车驶入盛京,今日格外热闹。听闻是柳屋的第一红牌源雅公子学成归来,特要在柳屋今日开宴献技,连带着柳屋所在的那几条街巷生意都好了几分。 “怎么,岑小主也想去听听?”从城外驿站换乘的马车里坐了个打扮端庄清素的侍女,她偏头问我。 “这才回京第一天,还是罢了吧。”我一副美人姿态地撩了撩头发,单手撑腮倚在车里:“还未见过母亲大人,就先想着去逛勾栏院实在不太好吧。” 那侍女抿嘴笑起来,就算是女尊社会,也丝毫没有损害女子维持自己的端庄与美。“岑小主的确还是先回去见见夫人才好,这次出事岑夫人真是要担忧怀了,在西南受了这么多苦,可要在家好好养养才是。” “是啊。”我极其装逼的蛋蛋一笑。 温溟竟然没有派人来拦我以岑瑟身份归家,这背后深意也不小吧。我极其冒险的修书一封,完全以女儿的身份向岑家主母诉苦,说自己在外受了这么多苦将要归家。我不知是岑家主母早已知道我是真正的岑瑟还是哪般,回信一封形容戚戚的全是母亲对女儿的疼惜啊…… 咄,你要真疼惜我,那我倒想知道我在书院从小呆到大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信中只字不提多年未见的相遇,只说我在西南受了苦如何如何,我阿姊在朝堂上位处正三品,必定能在朝堂上把我所受的委屈向圣上禀报。 呵呵,岑夫人你正一品你怎么不说,你之前跟圣上串通着把我送到西南去的你怎么忘了。这岑家早就不把我当做岑瑟,而我以后用得着岑家,如今还要不得不装着亲善。 很快马车行驶至岑家院府,远远地就看着一帮下人围在了正门,看见马车朝那里驶去,一群人紧接着骚动起来。搞得这么隆重……我都紧张了啊。 掀开车帘,我努力做出一副淡然姿态的走下马车,看向了门口的女人。她四十出头,却保养的极好个子不高,身着松花色双襟袄裙,下着檀色长裙,这身衣服作为主母怎么都说来太淡了几分,她模样显得有几分绵软温柔,少了点主母应有的威严。她身后站着的比我大个两三岁的女子倒是显得有几分威严,还穿着官服,发饰也华丽而低调。 “母亲大人。”我微微躬了躬身,岑夫人立刻上来扶我:“你可真是受苦了……我叫你去西南看尊师,怎料得吃了这么多苦,夏末走的,快冬天了才回来……”她并没有哭,而是有点心疼,那表情我都快信了。 “妹妹快进来吧,你哥哥岑奕听说你回来了,急忙从宫中出来见你,正在内室候着呢。”那岑家长女说道。“你刚下山,修道多年不食人间烟火,却让你受了这般苦。” 岑奕?不就是我上次进宫见到的蓝衣男子?……还急着见我,上次我一身是伤跪在他面前,他不都没抬眼看我么? 记忆恢复,许多计划浮到台面上来了,这家人态度也变了呢。 “阿瑟瘦了……快进来吧。”岑夫人的不知哪个夫也插嘴到,指挥着下人要给我打扫好房间。 一个个都睁眼瞎似的对着我这满是肉的脸蛋说我瘦了…… 进了屋,那岑奕依然是箭袖上衣利落而沉默,他也没和我多热络,而是那岑夫人和主夫拉着我一直说一直说,再后来就说道:“为了庆贺阿瑟完好如初的回来,今晚我们就在柳屋包厅开家宴吧,而且早听说那源雅公子学琴归来,柳屋的饭菜与酒都是极好的,那里也热闹,听说以前林家叶家安家都时常去开宴。” 虽说柳屋是盛京第一的集泡脚城按摩房酒吧与洗浴中心为一体的休闲会所……但回来第一天就领着女儿去勾栏院,实在不太好吧。 “就这么定了吧。”我那阿姊满脸兴奋。 咄……我还是别张口坏了她的好事吧。 * 夜里,马车停在了柳屋正门,我被迫套上了绾色裙衫头上戳了几个绯色百花步摇,在马车里颠的菊花都痛的来到柳屋。第一次从柳屋正门迈入,我站在门口,立刻就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盛满着笑意来扶我,极为有眼色的说道:“岑家小女来的这般早,小人在京中早已听说您天人之姿,如今见了果然不同凡响。当真是修过道的人,就与那凡夫俗子不同。”他抿嘴笑着说道,模样怎么看都怎么讨人喜欢。 我多瞧了他两眼,也乐了。这不就是以前整天跟我一块吃喝玩乐的绿云么? 他也没认出我来,我伸手掐了他肋下软肉一把,他笑着惊叫了一声,扭腰躲开:“岑家小女进了正厅再说呢,今儿源雅公子弹琴,您进去了可就看不上我了。”咄,这小家伙还是没认出我来,不过那模样倒跟当初是没怎么变啊。 我也不好让修仙道人岑瑟背负上好色的名声,只得收了手,挽袖走入柳屋。穿过长廊花园,远远的就听闻了琴声,我还没到家宴难不成就开了? 走入熟悉的大堂,琴声愈发清明,我不懂这些,只是不论怎样都听这琴声太熟了些。几张矮几随意摆着,岑夫人看着我便挥手召我过去:“阿瑟,快来罢,这源雅公子已经开始弹了。”我不怎么感兴趣,坐在桌边闷头吃,这琴声熟悉的让我心肝都颤了,既然已经恢复记忆,所以我再听就知道是谁弹的了。 台子上又弄得青烟又弄得轻纱,搞得跟仙境一样,一个勾栏院公子还装的如同天人下凡,我忍不住轻嗤一声,然而清风穿堂而过,掀起了轻纱帘,我看着那源雅公子在低眉抚琴……这张脸长得让我咔吧咬掉一口果子……长得真不负‘天人之姿’四个字,这氛围也真配得上他这般淡然恬静的人儿啊! “这公子,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我戳了戳身边一脸呆滞望着台子上那人的岑家长女。 “啊……他本就很少露面,这次去南方找隐退的尊师学琴,更是半年多没回来。一个头牌能红的时间又有多少,他竟然花这么长时间去钻研琴技,果然再次听他弹琴,琴声已经不同往日了。源雅公子才是真正心中有琴的那个人!”我这位威严的阿姊难掩激动向往之情。 呵呵,心中有琴,那我还心中有香酥鸡呢。再说我家子安练琴当年就花了不知多少年,这个头牌寻师半年,至于你那么崇拜么。 眼见着琴声渐渐低落,台上的人一曲已罢,我看着他从屏风前站起身来,慢步走下台,竟朝着我们这桌走来,身边的岑家长女睁大了眼睛紧紧攥着手里的酒杯,难掩激动神情,却故意不去看那源雅公子。 “源雅敬岑家小女一杯,庆贺岑家小女平安归京。您流落匪军之事,大家早已知道,能平安回来自然是有天人之福。”那源雅公子极会说话,手执玉杯对我仰头一饮。看着美人来找我敬酒了,我忙不迭的撞翻了盘子杯盏慌慌忙忙站起来,拿着杯子,里边连半杯酒都没有,也仰头喝了,傻笑道:“源雅公子竟认得我。” 他美目流转,眼神里魅惑味道倒是和他清淡的长相有几分不搭。 我身边的岑家长女就要起身说话,却被岑夫人悄悄拉住,我装作看不见岑夫人对她使了个眼神。 “岑家小女可懂琴技?听说您在山上清修多年,与琴为伴,如今我还想讨教几分呢。”他说着放屁的话。 我打着哈哈:“略懂略懂,不如……” “不如请您倒楼上一谈琴技……?” “咳咳,那也是极好的,我听闻公子琴声里有几分看破红尘的味道,正想讨教。”我很没有廉耻的和这位头牌约炮成功。夫人做出几分醉态,对我摆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 一会儿我看着绿云端着盘水晶葡萄走过来,笑吟吟的请岑家长女用了,便傻呵呵的跟着这貌美的源雅公子上了楼。 上了顶楼长廊,那源雅公子一巴掌扇过来,拍在我后脑,把我拍懵了。“你这丫头到底认没认出我来!一脸色相的就跟着上来啊!”那源雅公子横眉竖眼。 我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十三好十三,我当然认出你来了,你身上那股骚劲儿,就算是隔着十里八街我也能闻着,你这易容技术真是高超,完全看不出来呢!”我连忙夸他,谢十三脸色才好了几分。他掐了掐我的脸:“那是自然,叶子安的易容都是跟我学的,你说我白教了他多少东西!” “好师父,刚刚你背后是不是子安在替你弹琴?”我听出了那琴声。 他斜眼看我:“自然是,你师父我也不会弹琴啊,这种没事儿装屁的活,我才不学。” “子安也来了……那清琅呢清琅呢!”我拽着他衣服。 正说着,有人走上楼来,我立马住了嘴,却看着绿云满是笑意走上来:“召公子。” “咄,你还认得我啊。” “岑夫人果然认出了谢公子。”他微微低头,笑容中恭恭敬敬。“我刚把果盘放下,就听到岑夫人低声说:‘这源雅公子手上根本就没常年弹琴所留下的压痕,反倒是虎口处有习武之人有的厚茧,只有两个可能,要不是想要谋害岑瑟之人,要不就是岑瑟相识之人假扮。若是来谋害岑瑟的人,那若是能得手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合作下去了。’” 绿云声音低低的,我笑起来了:“小绿云,你倒是真机灵,是清琅手下的人么?” 他听闻我记得他名字,连忙跪下了:“是,小人受清琅大人指示,呆在柳屋已两年有余。” 我总算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了,立刻张狂一笑,想要做出黑老大的气势,结果笑的自己差点闪了腰,只能颤颤巍巍的对他伸了伸手:“快起来吧……” 谢十三扶着我笑起来,他俯身在我脸上狠狠嘬了两口,声响大的我都要脸红了。“清琅大人在楼下候着您。”绿云倒是对主子忠诚,看着我们俩腻到一块去,插嘴道。我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我还是别去见他了,这小子总说些戳我心窝的话,让我难受又不得不带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想让我带他进岑家,门也没有。现在岑家究竟是个什么局面,我都不清楚呢。” 绿云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你倒是大胆,听说你偷偷联络了安家?”十三倚在廊柱上说。 “安家是开国以来的大氏族,也是这些氏族里最不动声色的那个,多年来只是简单的守着家产,保持着每一代人都有几个能立在朝堂上的,而不动声色。而这么多年,氏族们不断更迭,只有安家好好的,这我也无法忽视,不拉拢不行啊。”我笑道。 “就算是岑家和安家你都能合作,但也不能忽视剩下的几大家族,特别是包括叶家在内的。”十三敲了敲我脑袋,“叶家绝对是皇上的人,看着势力不太雄厚,风光却无锋芒又人丁兴旺。最重要的是御林军,也是一半的官职都握在叶家手里,叶家和皇家可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了。” “叶家……真是让人头疼啊。”我敲了敲脑袋。 十三笑起来,“估计你以后可以常来,子安与清琅都在,我总觉得你这后半年估计要让盛京变脸色了。” 我哈哈大笑,“谁知道呢。”抬头啄了他嘴唇一下:“我估摸着该回去了,再不下去就不像话了。” 十三故意做出哀怨的怪脸目送我下去,我走下楼回到大堂,脸上嘴唇上的痕迹与被十三抓皱的衣衫都让岑家长女表露出一副愤怒而复杂的表情来。啧啧,装的真像啊。 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家宴结束就要归家时,我刚出了大门,就一个青色身影扑过来,声情悲戚,狠狠的拽住了我的裙摆:“阿瑟竟不肯见我么?!你已经忘了奴么?当年岑小主当初来柳屋的时候,不是要我一直候着公子么?” ……清琅,你搞什么。 “阿瑟!你怎么如此狠心对我,我见你与那源雅公子卿卿我我,都不愿多见我一眼么?!我听闻你在塞北受苦,每日以泪洗面!阿瑟——你怎能如此绝情!”那青色的身影扑在我腿上,抓着我的裙摆边哭边擦脸。我偷偷那鞋尖踢了踢清琅,喂,再演就过了。 第四十章 岑夫人面色不是太好,一堆下人与岑家几十口人围着,这状况怎么都有点丢脸。 我也没想着清琅这么抛开面子,把我那套装疯卖傻的功夫学了十成十。他拽着我衣裙不肯撒手,我知道清琅什么想法,不过是想怎样也跟着我去岑家,就算去不了,我也有理由时常光顾柳屋了。不过他的身份面貌一直是为人所不知道的隐藏在背后的,这么一闹,有各方注意到他也说不定。 我蹲□来,推了推他:“你这小倡儿,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咱们早已没联系,我又没欠你钱,你还缠着不放。” 清琅抬起脸,可惜功夫不到家,要是我早能憋出一脸泪痕,他只是含着泪,眼睛却认真地看着我,上次一别也个把月没见了,我也想他想的紧,却没敢多说什么,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岑小主子怎么能这么说……当初是您要我等您,我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您却都不肯见我——” 我起身对着岑夫人尴尬一笑:“你说这倡儿怎么如此不识好歹,随便说说的枕边话也当真。”岑夫人露出一丝恼意,斥道:“你闹出这种事,若是传出去多损害家里名誉!要不就给他点银子打发了,要不你就干脆带进家门看紧了!刚回来就弄出这般事情!” 李管事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了,毕恭毕敬的说道:“岑夫人,这孩子也只侍奉过岑小主一人,您若是不介意,几十两银子赎了带回去便罢。” 一位岑姓兄长也说道:“是了,妹妹从北边回来,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我们给她挑是一回事儿,自己喜欢的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反正也算干净,直接带回去得了。” 岑夫人皱了皱眉,看向我:“管事,来吧,给点银子结了,带回去吧,省的在外边又闹些流言。阿瑟你看如何?” 我点了点头:“随意吧。” 岑夫人这是吃准了清琅是我的人,所以才要带回去的。“只不过,既然是我的人,母亲大人就可别管太多了,我自己的人我自己会看好。”我没什么表情的咧了咧嘴,走出柳屋正门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上马车。岑夫人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阿瑟已经是大人了,自然要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的人了。你阿姊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你去修道归来,的确是晚了几年。” 我看着她的笑脸也不多说话,岑夫人给我几分面子,我不能不受着。一会儿我就看着清琅提了个青布小包袱,一溜小跑从楼上下来,眼睛亮晶晶的就要我往车上挤,侍女斥道:“你还敢坐到主子车上来?!” 我伸手拦住了:“让他上来吧。”那侍女扁了扁嘴,斜身让清琅上了车来。他几乎是掀开车帘扑进来的,上来就要挠我,我连忙举手投降:“好清琅,多久不见就别这样了。” 他眼含笑意掐了我一把,我轻笑了两声,跟他拥在一处,轻声说道:“既然来了,就小心行事。我会把以前的旧部调过来,你不必担心。”清琅眼睛一斜犯了个白眼:“我才不会为你担心呢,你不早就安排好了,之前派人去跟苗疆交涉,我得到消息……” 我捂住他的嘴:“行了吧,你是想让这些事儿都被知道么?敢在这地方说……” 清琅住了嘴,我觉得个把月不见,他又长高了点,手臂圈着我颇有点占有性的抱着我,若是让那侍女看着了非要吓到不可。 从清琅开始进入岑家起,我明目张胆的像岑夫人要了处盛京东边的别院,带着一堆人搬入了别院。院子并不太奢华,但是即将入冬,暖阁都是极好的,在盛京的初冬之时,盛京著名的源雅公子成为岑家小女岑瑟的入幕之宾;而我这位岑瑟小女也再不归山,而是以风流姿态混迹于盛京闺女中。 “人们都说这岑家小女看着淡漠也不多话,但是走到哪儿,哪里都是热闹的。修道真人流落凡间是什么模样,各位贵女仿佛都想见见,虽然模样并不出奇,但是在西南流落战场,回来后只字不提的静默也是够让贵女们想要打探的。再加上这位贵女是岑家最受宠的女儿,如今岑家在圣上面前风光无人能比,大家也都纷纷讨好这位小女岑瑟。只是她未参加科考,家里人也未给安顿什么职位……”清琅端了盘山楂到我旁边来,一边吃着一边跟我说着外边的传言。 “还有什么?”我手缩在袖子里,只感觉这刚过立冬怎么冷成这般样子。 “还说就连那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安家都派人来做亲和态度,岑家这是要荣光祖上的架势。还说什么叶家拿个不受宠的庶子来勾引你,真是手段不当之类的……”清琅漫不经心的吐了核说道,我几乎要呛到,拍着桌子大笑:“卧槽笑死了,还说拿个不受宠的庶子来……勾引我哈哈哈是说子安么?我不过是上次在叶家遇见了子安,和他多说了几句,我本以为他会住进来的,怎么说也会跟我在一处,却没想到他是那么冷漠的态度,所以才有点激动,结果让有心人看去了,反倒是他勾引我么哈哈!” “笑笑笑,瞧你那得意的样子。”清琅翻了个白眼,鞋尖轻轻踹了我一脚。 “这传言真是妙极了,咄,你瞧人要是装逼,流氓都能变成贵族。” “一般人没你这么淡定又脸皮厚,还是你功夫到家。” “哈,只是温溟的密信已经发来了两封,召我入宫我没去,现在我权当温召的身份已死,她总不能派人来捉我,否则就是对岑家动手了。我若是真照着信上的,乖乖去了,她说不定会说我是歹人冒充岑瑟,将我捉拿归案然后我在狱中‘自杀’。”我戳了戳红木桌面上的信封。 “她对你动手是早晚的事儿。”清琅沉声说道。 “不急不急。”我打着哈哈:“什么时候岑家要倒了,我就该被抓了。这里边至关重要的一环可就是苗疆那伙人,人什么时候被带回来?” “快到了,约莫就是这两天了,也不知他时候经得起车马颠簸。”清琅说道。 “注意要人保护着,温溟一直密切注意着苗疆,她一直认为阿瑶叔父的策反上位是我的背后撺掇与援助,只怕这回……” “我会注意的,别以为我有这么傻!” “我的清琅才不傻呢,比我这臭脑子好使多了,瞧你今儿早上跟我算账算的多清楚,说我置办了两套衣裳首饰花了六百三十二两,若是按照卖身……睡一夜三十两银子,我都要被睡二十一次才能还得起这两身衣服呢。”我伸出胳膊,穿过桌子去挠他。 他美目一横:“行了吧,就你那服务态度和干瘪身材,还一夜三十两——” “你这样就是鄙视人了,我怎么服务态度不好了,说的跟你试过一样!我告诉你姐我也是身经百战的人!” “……”他一脸不想理我的样子。好吧,我承认,我实战次数不那么多…… “只是子安为何不肯到别院里来与你同住呢,到这地步,他是在忌讳温溟么?”清琅问道。 是了,我早已恢复记忆,按照我的理解,子安是为了帮我的吧。就算是他从未说过,但我觉得他一定是为了帮我才夺权,才转移我之前的势力,我以为只要我对他说:子安我都想起来了,你不必这样,回来吧我们跟之前一样,他就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手插在袖袍里半睡半醒的坐在我身边给我出计策,嘴角含着笑意的跟我聊天。 到了这种地步,我已经几乎是在像温溟表现出反意来了,他也会不被信任吧,何必还跟我僵持着…… 而且上次我见到他,他并没给我好脸色,笑容仿佛都不是对我笑的。你是在一直默默帮我吧,你是想最后和我在一起才如此努力的吧,如果是这样……为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也想要见到他,把这些话全都摆在他面前,如同半年前我向他说出我的计划一样,我想要得到他的回答回应,我想要看到他面对我的表情。但是闭门不见,仿佛是消失在盛京,假扮身份的大理寺卿仍然游走于朝堂之中,仿佛我的身份让他丝毫不受影响,他仿佛看不见我一般。 这份无视烧着我的心,又疼又痒又莫名其妙。 而很快的,盛京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就是在这场雪中,发生了两件事。 凌晨寅时刚过的时候,我还在睡梦中,就被清琅撞开门,从被窝里扯出来开始套衣服,他慌慌张张,给我挽发的手都是抖的:“接了圣旨,叫你上朝去啊阿召,快给我醒醒!”风雪灌进暖阁里,跟着进来的下人连忙掩住门给我找像样的衣服。 我吓得一个激灵:“这么早?!上朝?搞毛啊我又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也不是留恋美男怀抱的皇上我上个毛朝啊,朝是谁啊你这要我怎么体位上啊!” “行了吧,别贫嘴了!不算是圣旨,只是口谕,已经到门口了,好像是昨日朝上岑夫人提到了你,于是今日皇上就想见见这位从塞北军虎口中逃出的岑家小女!”清琅衣服也只是罩了件棉衣,就要给我穿鞋,我自己给自己穿鞋,让他给我来挽发。 “她还真迟钝,妈蛋我都回来个把月了,她这位好皇上才想着要见我。”下人拿来个正紅色薄紗褙子里边是个白色云纹菱裙和秋香色小袄,我也顾不上穿的有几分老气了,头发抹了不知道多少时兴的刨花水,香喷喷的就被端上了马车。清琅担忧的急,给我反复把珠花换了位置的带,青狐皮小袄给我围了好几个系法。又在我裙摆下的裤腿里塞了两块软布,弄到膝盖的位置。 最后我就是连滚带爬却仍一脸淡定淡然的登上了朝堂,一路上只低头看脚下台阶门槛,领路的宫侍只领到门口,稍微让我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殿里的人召我。我垂头走入了大殿,这时候天还未亮,四周已经站满了朝臣,雕着金凤的丹红柱子往后退去,我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往前走了几步,跪在大理石板上,清声道:“岑家小女岑瑟叩见圣上。” 远远的就听着了温溟淡淡的声音,她并未叫我起身,而是看向站在右手边群臣之首的岑夫人:“哦?这就是你宠爱的幺女?” 温溟与岑夫人说了些天花乱坠的……爱卿辛苦微臣不辛苦,爱卿教子有方呵呵您过奖了,爱卿今日气色真好圣上气色更好,爱卿的幺女不如封个职位圣上您看着办吧之类的屁话,我稀里糊涂的就坐上了一个我不太懂的职位,只听是正四品,就立刻有几位站位稍靠后的言官言讫反对。诸位你们能说快点么,没看我还跪着么?清琅这孩子真有眼色,知道我要跪好久啊。 最终温溟还是没改变自己的意思,我也在受封之后被‘请’了起来,起身的时候,我状似无意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温溟穿什么坐的什么姿态我统统没记清,只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虽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但眉眼之间莫名的多了许多疲惫。 果然最近发生的事儿还是不少,拖得她疲累万分么…… 下朝的台阶上,我跟岑夫人说道了几句,却深知遇见了叶家女叶颦然与几位曾见过的贵女,纷纷拢上来与我打招呼,等我应对完了,宫中雪也落得极厚了。在无人处几乎是提着裙子往马车那儿跑,惹起一些贵女的笑意,等到掀开车帘的时候,清琅在车里昏昏欲睡,我笑着也不摇醒他,叫着下人回别院。 还未到别院门口,一人骑马路过马车,随后扔进了一个小小纸条,我只看那发青的纸色就知道是自己人,展开小条,上边的内容只看得我一懵。 “苗疆所来那人路上遇袭,车队大半人被皇家暗卫所杀,那人也未能幸免,风雪交加赶来行程,能送回来的只有尸体。” 第四十一章 站在别院的后院车马处,我看着伤痕累累的车队,不成样子的马车与重伤的护卫,表情并不那么好。 “尸体你们没动?一直就让他死在车内?”我问道。 护卫中也有几个存活的苗人,正是随着一路从云南赶来的,也身负重伤面色如纸,一个打头的汉子递给了我一把箭矢。清琅站在我身边接过箭矢来,仔细看了看:“这的确是皇家人没错,这箭头是我们在南方的兵器库特意做的尺寸,箭头是带勾的,虽然没有打上标志,但这种箭头我们只提供给了御林军与皇家的暗卫。而这木材发潮,应当是去年从南方收的旧木材,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批货我们的确是交给了安家与圣上。” “又是这狗皇帝……竟敢……”几个苗人面色铁青。 我掀开车帘,看向车中身中数箭钉在车板上,由于天气过冷还未腐烂的尸身,那中年男人一身苗疆装扮,睁大着眼睛。这帮人倒是急着跑到我这儿来找庇护,连自己西毒王的尸身也不收敛了。我看着那应当是阿瑶叔父的男人脸上冻了一层薄薄的冰。 一位黑衣手下从别院内快步走来,我认得出这是以前旧部汪泽,他走到我身边低声说:“召公子,我们从云南出发绕远路的另一车队也受袭击……车队中应当是无人生还。果然是皇家的人袭击车队后发现了车内的人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人。” 呵,温溟果然以为我是从云南想要救赵汐吧,于是派出两队人马密切关注我的动向。我派去的人一队从云南往盛京直线赶路,走的是最艰难寒冷的路,按理说赵汐受伤后病弱之躯受不得这颠簸寒冷;而另一队绕往西南最后到盛京,途径的都是温暖地区,道路也平整得多,按理看来总有一队是我的障眼法,而另一队肯定有赵汐。 “全部身亡?你确定不是有人被抓走了?”我偏头问道。 “不会,我查看过去,尸体与人数完全吻合,虽然车队又被放火烧掉,但我查看了尸体的腿骨,其中有一个就是右腿腿骨断裂的,看来皇家人得到的命令不是捉拿赵汐,而是直接杀死。”汪泽面色镇定低声说道。我笑了起来:“看来她是先派人袭击这队,然后那队人马早已被跟踪,他们一旦发现不是这队人,就立刻全灭了另一车队。而温溟还把这队人放生过来,放进盛京不过是想给我一个警告哈。” 我轻笑,过了一会儿整理出沉痛的表情,面对上那些正在包扎伤口的苗人。 “我本想要请西毒王到盛京来商定合作事宜,明明派了这么多护卫……还施了障眼法,却没想到……真是!皇家人果然要对苗疆赶尽杀绝么?之前想要控制苗疆不成,这次反要直接杀了西毒王!”我的表情绝对算得上义愤填膺。 那几个苗疆男子表情也惨然:“本来是想共同商议对抗朝廷之事,甚至带来了我教罪臣……却竟!这狗皇帝!” 一个还在包扎的男人突然挣扎着砰然跪倒在后院的地上:“请岑小姐助我苗疆!我苗疆愿倾注全教之力助岑小姐!” 我轻笑了一下:“你们这么说,教中还是有多数人不知真相,他们说不定会觉得是我导致了西毒王的惨死。” 那几个苗疆人大多数头脑简单一腔热血,看来赵汐的性子是他们那族人的典型个性。我话音刚落,那几人齐声道:“怎么会!我们必定将西毒王尸身带回教中,一定会在教中众人面前阐明事实!” “又会有多少人信呢……”我叹了口气,身边的清琅稍微后退了一步。“我倒是觉得有更直接的能让教中人信任我的办法。” “什么……?”那苗疆男子抬起头来。 我抬了抬手,看向身后的几位手下与车队中我的护卫:“那就是把你们的尸首带回苗疆!”话音刚落我放下手臂,身后无数人影一闪,刀剑出鞘声齐响,手起刀落!无数滚烫粘稠的热血洒在后院满地落雪中,我看着树下滚落在雪中的几个头颅,尽量垂下眼睛不去看。 “快收拾了,把沾了血的雪都铲走罢。”清琅出声指挥到。 我转头看向擦净刀上血迹的手下汪泽,说道:“估计还要麻烦你派两队人去苗疆。” 他不说话,对我点了点头。“先去一队人,武功高强的,能保证活着从苗疆回来的,让他身着带有皇家标志的披风,然后提着这些脑袋和西毒王的头颅,给扔到苗疆教中人的面前去,要嚣张的骂,说些类似于你们还想勾结召公子反了圣上这就是下场之类的话……” “再去一队人马,再隔几天去,要行迹狼狈的连滚带爬的给我去,然后说是带回了西毒王临死前的血书,然后说你们路上也被皇家人袭击,但幸而你们斩杀了大部分人,来到了苗疆。我相信很快苗疆就会主动来找我合作了……那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我。”汪泽并不多话,躬身表示知道了,问了句:“那血书……” “自己想办法弄去,随便找点鸡血,什么不行啊!屁大的事儿还来问我,快去吧,等你再回来估计天也更冷了,我请你们吃涮锅!”我笑骂道。“一路辛苦了啊。” 汪泽也不客气,很认真的接受了辛苦了这句话,默默退下了。清琅站在我身边,说道:“这些尸身埋也不好埋……只怕温溟也注意到我们这边,应当如何是好,恐怕汪泽他们一行人也会遇敌吧。”清琅身上裹着我的青狐皮小袄,倒是他现在比我还高了几分,有点不太合适了。我握了握他冰凉的指尖:“温溟早就知道了,她按理来说会动手的,但是恐怕她最近要有的头疼了。” 看着车队停在院内,几辆马车中有一辆放着个巨大的箱子,我笑起来:“看来那苗疆的罪人倒是安全。”走过去,我猛然掀开箱盖,看向里面裹着棉被躺在箱中的男人,他听见了声音抬起头看我,眼睛却没能找准我的方向,我伸手在他干裂的嘴唇上蹭了蹭,笑道:“你刚才可都听见了吧,看来你早就醒了。那我还要向你求一种能处理掉那些尸体的蛊毒才对。” 他张了张嘴,曾经明艳的面容上显出复杂又茫然的神情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嗓音哑涩的叫我:“温……温召?” “嗯啊,除了我还能有谁啊。”我真是矫情,对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与瘦的脱型的脸颊,眼眶里都有点发痒,幸好他看不见我的模样,否则又要出言对我冷嘲热讽了。 “……你,你声音变了。”赵汐说道,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不像你了,比以前的嗓音……好多了。” 我指挥着下人把他从箱子里抬出来,笑道:“我可是把嗓子里那颗珠子取出来了,声音自然变了。没想着是小爷我把你带出来的吧。” “我以为……温溟要见我。”他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她不会见你的,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你要了解这一点啊赵汐,脑子有点长进行不行。”我无奈。 “那你呢?不都说了我没利用价值了么?”他突然情绪有几分激动,嘶声说道,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来探向我。脏兮兮的指尖就要抓到我。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蓝布包,里面断成几节的银镯子有几分咯手,我塞进他手里,握紧他那双指节分明的大手。 “我是来报恩的。” 他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难不成是我之前买的战国古玉手镯?这可是值三千两银子的啊!对了,我的那些古董还埋在——” “……滚。他妈的都成这样了,还忘不了你的古董。” * 赵汐,还真是个傲娇的性子。 给他治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十三之前去北边看雪了,玩了几天才回来,就发现家里多了个男人,脸色自然不太好。再听说我要他给赵汐治伤,他更是摆出臭脸来,连带着对我都爱答不理了。而赵汐更矫情,他听着声音,也知道清琅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每天围着我转,那表情也说不上多好。 我真是头疼,一个不愿意给治,一个不愿意被治。十三更是放出狠话来,要是我再往家里捡男人,就给我下毒,他性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相处的,做事儿也乖张,我可不敢再求他了,而恐怕一般大夫也治不了赵汐这眼睛,说着报恩,其实他也是计划里相当关键的一节,这治眼睛的事儿不能再拖了。 正巧着我这官职低不用上朝,不过也要去隔三差五的去做事,这会儿我在宫里行着,准备偷个懒打个盹一上午就过去了,却看见这大理寺卿过来拿卷宗,只看着背影我就知道是子安,他穿着官服,背对着我,我看他拿了卷宗走出门去,连忙一路小跑的跟上,拦住他。 子安垂着眼睛,说道:“门下侍郎拦我何事?” 我笑的满脸谄媚,活像个贿赂上司的小官,伸了伸手:“那啥,可否借一步说话。” 子安抬了抬眼,脸上带着的那面皮我可一点也不喜欢,不过仍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我看着他目光望着我的笑脸,仿佛是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请。” 我这还不赶紧一路小跑领着他到那无人角落去,找了一个非常适合野战的宫苑角落,我咳了咳,然后把想要请他去给赵汐治眼睛这事儿一说。自然我没提赵汐的名字,只是以子安的脑子,也应当知道我说的是谁。他愣了一下,看了我一会儿:“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你以为呢?”我故意做出无辜的脸色来。 “本人……并不懂医术。”他看出我有点耍他玩的性质了,拂袖就要走,我连忙拽住他:“子安,我的好子安,你就帮我这忙吧,我都没说你上次一别两个多月也不理我,上次见你你还那副样子!” 他偏过身子来看我,半晌不语,过了好久才说:“阿召,别闹了。” “我怎么闹了!我都说我已经全想起来了,你难道不是爱我帮我才夺了权的么?再说温溟现在必定不信任你……你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意义?!”我压低声音,拽住他衣领推了他一把,子安不会武,让我这么一推就撞在了红色宫墙上,宫墙瓦片上落下一大块雪来,砸在了他头顶。 他手里的卷宗掉在了雪里,我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却看到是记录三十多年前,安家的卷宗。心里一惊,我皱起眉头:“子安……你别插手太多。” 叶子安拍落头顶的雪,看我道:“阿召你做事还是欠周全,你现在要想想,你想扶谁上位了,这点对于你自己的死活很重要。岑家不是什么好选择。” 我给他捡起卷宗,塞进他衣领里,拍了拍:“子安,我不太明白你的固执,我也不知道你具体想要什么。咱们别扯这么远,过两天你来不来给治吧。” “跟我我无关的人,我管他作甚。”他起身欲走。 “其实是我……那啥最近月经不调,你给我开个方子?”我赶紧找理由。 “你什么时候调过?”他斜眼。 “其实吧……是我得了胃脘痛,还盗汗,蹲下起立就头晕啊……子安你快来给我看看病吧。” “你这是中年妇女要绝经的节奏。” “卧槽你来不来吧!我他妈请你来你怎么这么多毛病!你不来我就不让你走了,反正现在我也打得过你,你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扔雪地里!来不来啊!” “……来。” 第四十二章 ~~~~~ 过了没几日子安来的时候,我还窝在暖床上吃果子,盛京还是北方,冷的极快,小暖炉把床褥深处烫的暖和。早就让手下蹲在东区街头的房顶上注意着,半个时辰前就报告我子安出门了,我还是没动弹,这会儿下人跑进堂屋里,跟我说子安已经到门口了,我才披了件衣服光着脚走下床来:“你看我这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很急切——” 那下人抬头张着嘴没明白我什么意思,我砸吧砸吧嘴,披紧了大氅,然后光着脚一脸急色冲出了房间,光着脚在雪里跑向门口,门口几个站着的侍儿被我失心疯一样的表情吓了一跳,追着我就往门口跑:“主子,穿上鞋啊主子!您还穿着单裤呢——” 这几个孩子挺有眼色啊,我要的就是这效果。穿着大约是古代秋裤一样的东西,我撒丫子狂奔到正宅门口,颇有几分曹操赤脚迎许攸的味道。看着子安没带面具,一身浆洗旧了的米色袍子提着个药箱,被管家领着从侧门走过来,我悲戚的大喊一声:“子安啊!你终于来了!”一面故意脚下一绊,在他面前狠狠一摔。 胸前两坨肉拍在地上颇有几分疼,我趴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子安扶我起来。抬头只看见他踩了雪的靴子。我后面几个侍儿总算追上我,看着我摔在刚扫过雪的的冰凉长廊上,惊叫着要扶起我来,我满身狼狈站在子安面前,还光着脚。他挑了挑眉毛看着我。 我可怜兮兮的叫了声:“子安……我冷。” “原来我是来给岑家小姐治痴症的啊。”他勾起嘴角。 一个侍儿拿着鞋和外衣过来,就要帮我穿上,我看这小子如此没眼色,要是我这一穿,这苦肉计不就全完了。想着我就不动声色的狠狠踹了那侍儿一脚,让他离远一点,他哎哟一声,跟我平日玩得好了,这回也大胆,倒在地上就埋怨我:“主子你踹我作甚!” 我尴尬的对子安笑了笑:“你说这小侍真不会说话,谁踹他了。” 子安似笑非笑得看这我,摇了摇头,我最受不了他这幅无奈又宠溺的样子,扁了扁嘴。 “穿上鞋吧,你本来就比不上当初身子那么好,在西南折腾几回又落水中箭的,这样受凉了,你下回例假有的疼。”子安说道。 我真的不太擅长撒娇,但这会儿又觉得如果自己不说点软话,什么机会又要丧失了。腆着脸皮,我拽住子安的衣袖:“子安……你背我可好。”说着我眨了眨眼睛。叶子安哆嗦了一下,一掌推开我的脸:“阿召,你真不太适合做小女儿姿态。”他从下人手里拿过鞋,放在我脚边:“快点穿上。” 他既没邪魅狂狷的抱起我,也没温柔似水的给我穿上鞋,只是在我坐在石凳上满脸不情愿穿鞋的时候,拿了块帕子把我脚底踩的雪水给拭净了,一脸严肃的跟我说:“你知不知道这样冒雪走一会,多伤身子,你倒是不在乎,你又想没想着早之前谢十三与我花了多少精力才把你这被药折腾坏了的身子给养好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啦。”苦肉计没成的我满脸沮丧:“来吧,这回是让你见赵汐的,他在苗疆受了伤之后性情也大变,不是那么好相与,最近几回我都是被他砸出门来的。” “如果我双眼瞎了又断了腿一身狼狈的被你救了,我也会性情暴躁的。”他说着把我扶起来,我携他往赵汐的院子走去。今个儿清琅和十三都‘恰好’出门办事儿了,我乐得如此。远远的刚进了赵汐的院子,就听他一声斥责:“滚——!”眼见着一个少年退出房门来,低声骂道:“瞧你那样子,若不是召公子说着逼你吃,我才懒得理你!” 那少年一抬眼就看着我,脸上立马堆着笑就跑过来:“主子,您可来了。他可真烦人,我动了武才让他吃了半碗!”我看着这一脸笑的可不是绿云吗,他武功倒也不错,我记得是清琅派他来照料赵汐的,他性子也傲,没少跟赵汐动粗,赵汐虽然眼睛不大好,但武功也不差,俩人动不动就在房里打起来了,然后我就听着这绿云跳出来,站在门口大骂,那市井骂法连我都自愧不如。 我看着他讨喜的笑脸,忍不住拍了拍他脑袋:“不错不错,我跟你讲,赵汐要是以后再跟你犟,你就把一盘子饭糊他脸上去,看他吃不吃,咱别惯他臭毛病。” 子安拎着药箱径直走进房里,我屁颠屁颠跟上,他走进侧屋,掀开纱帘走到床边,赵汐听见了脚步声,他偏了偏头:“谁?” “我……”子安把药箱往桌面上一放,轻声说道。我看着赵汐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松懈下来:“你竟然会来。” 我随手拿着个帕子,赵汐刚吃过东西,顺手就给他抹了抹嘴:“这不是我找不到大夫,只能把他给求来了,你也让他看看眼睛,快点好起来,我这边急着等你的蛊虫——”叶子安对我使了个眼色:“出去等去!” 我悻悻得住了嘴,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下人拿了衣裙来,我在隔壁换上,抱着个暖炉焦躁不堪的等着,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总算看着子安出来了,我端着暖炉塞进他手里,满面急切:“怎样?” “给我找个地方,我写方子,一边写一边跟你说。” 我正巴不得呢,拽着他就往我院子里走,他放下宽袖掩着掌心,隔着衣料揣着暖炉,跟我说道:“眼睛不算太麻烦,只是腿没法治,而且他体内有毒,恐怕赵汐自己也知道。蛊毒还要他自己清除,腿以后能下地,但是一定会跛脚,走路姿势上很容易就看出来。他自尊心又强,否则当初也不会报复当年羞辱他的人,想要依靠温溟坐上西毒王的位置。他如今还算是给你好脸色看了……” 叶子安同我说着,我们走进了院子里,下人推开门,我脱了大氅与他坐到矮几边上来,暖阁里暖和极了,他也脱了外衣坐在矮几边写方子,平常的如同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一样。他知道我平日放东西的习惯,不用抬眼就能在桌子上知道笔墨的方位。 “而且我听闻他幼年时过得不太好,从小也无人教导,只知道一门心思研究蛊术,在许多事情上思考的不全面,性格又还有几分单纯,才会输得这般惨。他并不适合利益斗争。我曾打探到在苗疆时,他被教中人所忌讳,由于赵汐在蛊术方面极有天分,也很大胆的造出些没人敢尝试的蛊虫,所以颇被忌惮,早就想要有人杀他——能活到现在不得不说是幸运。” 我给子安磨墨,他在宣纸上一边思索一边写着方子。 “治眼睛的话,我只会个把月来一趟,给他针灸一下,大部分还是要敷药,你找可靠的人照料他就好。”子安说。 “啊?你只个把月来一趟啊?你……你这样赵汐会好的很慢的,我计划岂不是行不通了!”我急着找理由,本以为子安会常来的。 “针灸也不必太勤,他前期恢复眼睛会很快,只是后期维持很麻烦,你注意要他别夜晚在灯下读书就好。”子安有点无奈的说道。“我看出来了,你叫我来绝对是图谋不轨。” 就赵汐那大字不识的,还会夜里读书? “你既然看出来我图谋不轨了,干嘛还深入虎穴啊?”我笑着趴在桌子上,故意拿袖子挡住宣纸,不让他继续写。“你这不是甘愿被我这大虫吃的连渣都不剩么?” 子安扯我的袖子:“别挡着,少弄一袖子墨。”我伸手就去夺他的笔:“那你也别写了好了。早就看出我真实面目,还装什么矜持啊!”说着我猛然往他身上一扑,脑袋撞在他胸前层层叠叠的高领上,他一下失去平衡,被我推倒在软毯上,头撞在了地上一声清响。我听着子安头痛的轻声呻吟了一声,瞬间觉得卧槽整个人都要被这一声娇喘弄得怀孕了啊! “阿召……别闹了成不……”他被撞的有点痛,捂额低声说道。 “我觉得再跟你争执你到底想什么,实在是没意义的事,我也懒得了。管你爱干嘛就干嘛,但你别对我这么冷漠。”我一蛮横,直接坐到他身上,拽住他手腕。 “不是冷漠……只是现在局势没你想的那么好,阿召,我也想让你能成功,你付出这么多,为了能够把温溟扯下位,我没能阻止你,就只能帮你了。”子安抬手,手背搭在额上,挡住眼睛说道:“如果能重来的话,我必定不那么享受安逸,我必定会早在几年前就夺权,让你不必使这一计。” “切,这时候又说这些屁话,温溟必定不信任你,你这样又有什么用。”我垂着脑袋趴在他身上,手指抓着他衣领。 “瞧你说的,她是否信任我又有何干,权握在我手里,我有和各大氏族合作的能力,再说了,结果是由谁来引导也说不定。你别得意。”他想要推开我的脑袋,我却使了蛮劲扒住他不撒手。 “我不管!反正你看看你头上带的银坠儿还是我给你买的,这身衣服还是早时候我带你去定做的!我告诉你叶子安,你从头到尾都是我养的,我家养的!你要是忘了本,我就掐死你!”我逼着他看我:“快说你爱我!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说你从小到大怎么变化这么大!不过怎么变,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一句爱我或者喜欢我!” “人总要变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十几年不变的一副无赖样子。”他颇有几分无奈,那浅色的瞳孔却也认真看着我。“你以前从不这样的,怎么如今也有几分刁蛮了。” “我以前……因为我以前总是了解你的,以前我们都是眼里只有彼此的。以前——你不用说我也懂你的想法,以前我们都不用多说什么的!现在我都看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告诉你,你再不对我好点,你的位置就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我以后就养一群男人,然后自己过日子,我就不承认跟你的非合法婚姻关系了!”我拽住他衣领,发狠说道。 子安笑起来,确有几分苦涩:“温召,你别来指责我。是你先违背承诺的,说好的只有我们二人过一辈子呢?我从小到大,眼里就没容过别人,但是你呢!一段感情能维系不只是彼此的相依,而且是要履行承诺的,我们当初成婚时,我发誓过绝不会离开你,我已经尽力做到了!而你知道谢十三对你有意,所以你在他面前对我说,再不会与他人成婚!” 我垂下眼去。 “对你有意的人从未少过,清琅,十三以及沈家兄弟,我都知道,你失忆期间,对他们的心软与回应,就是对我的背叛。我不能怪你,毕竟你忘了,但现在你想起来了,你还能面对我么?你是用怎样的心情面对我的?!”子安声音不大,但对我的指责却让我心里忍不住抖起来。 对不起,我只能无视……毕竟清琅跟了我有几年,我成那副样子他也一直执着的跟着我。毕竟十三与我也算是情深意重,他因为我儿甘愿驻足。 我与沈家兄弟的情谊都不曾少过。恢复记忆后,我只能无视这个问题,我只能带着侥幸心里想着你会理解我吧,毕竟从失忆开始,你就从未跟我提起过成婚一事。 “所以说,温召。结果还未定呢,不论是你是否能赢过温溟,亦或是我是否会还跟你在一起。”他推了我一把,就要起身,我却耍了无赖,猛然抓住他衣领,低头朝他唇上咬了下去,几乎是含着他的唇,抵开他牙关,我把低声的话含在唇齿之间。 “我对不起你,所以你就嫖回来吧……如果你愿意的说。”我捉起他的手,往自己衣带上一扯,轻咬了他嘴唇一下,抬起头来。 “嫖了柳屋知名的温召公子吧,我不会问你收费的。” 第四十三章 我本以为……这时候叶子安绝对会非常正人君子的推开我,或者是拂袖起身离开,再不然也是无奈的拽开我。于是我心安理得的多啃了他两口,正思索要不要说点更流氓的话,子安突然抬头狠狠咬了我嘴唇一下,我吃痛,他拽住我的手腕反倒不让我走了。 “我早就想跟你来算算这笔账了,只是你一直不提,我也不好说不是吗?”他优哉游哉的躺在地板上,明明是我压倒的他,却在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压力山大。总觉得这氛围有点不对,这暖阁也烧的太暖和了些,想要抽手,却抽不动。 “低头……”他对我招了招手。 我昂着脑袋,一脸戒备:“干嘛!” “你不说了让我嫖么?” 我头上有点冒汗:“说说玩玩……说说玩玩哈……” “自己说过的话原来都可以当放屁么?”子安这句说的可有点指代别的意思了,我心里也有点急,我想解释说当初的话是我真心诚意说出口的,却怎么都觉得解释也是无力的。子安勾唇一笑,那笑里有了几分失望与冷意,我连忙抓住他衣袖。 “不不……不过老子习惯在上边了,你不能,你不能强来!要我压你行,你别想着——”我话还没说完,子安把手往脑后一枕,点头道:“行啊,当初你刚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嚣张的说老子要在上边,最后结果你也是知道的。” 我简直像是被戳了痛处,恨不得跳起来:“叶子安你他妈还说!我告诉你我一定洗清当年雪耻!上次那是……是我心、心疼你,我怕我武功太高伤了你!否则我早就把你绑起来,鞭抽滴蜡针扎!你别小瞧我,擦我两辈子加起来活了多少年了,还能怕你这小年轻不成?!” 叶子安挑了挑眉毛:“呵……你还是就嘴上本事厉害。” 这句话此情此景怎么都有点歧意。 外边的小侍突然出声:“主子,您刚刚叫温上的酒端过来了。”我刚想说别进来,那小侍一踢门就进来了,啥话也不说就把温着酒的小暖炉往案几上一放,抬手说道:“小酒怡情。”说着就满脸淡定的退下去了。 子安啼笑皆非,他伸手揽着我的腰,半坐起身来,有几分贪的嗅了嗅:“是去年你埋在树下的梅花酿。” 我惊愕:“你这真是狗鼻子。” 姿势却早已变化了,他几乎是将我整个圈在怀里,伸手去捉那窄口瓷酒瓶:“我说着要你不要加酸梅你非不听,如今酸成了这样子,还叫人怎么喝。” 我撇嘴,舒舒服服坐在他怀里,叶子安把瓶口凑到我唇边来:“抿两口尝尝,你酒量一向比我好。” 张嘴喝了一口热酒,我眉头都皱起来了,又酸又苦,却也香而后劲十足,只是那舌尖上的苦味儿怎么都化不掉,我不停的咂舌,估计表情也很糗,子安大笑,仰头喝了一大口,突然脸就凑过来,牙齿捉住我的唇,把口中的酒一点点缓缓的渡进我口中来,我又有点脸红,而酒劲实在是太过酸苦,我脸都皱到一起了,死命的挠着他后背,叫他别给我喝了。 “咳咳……卧槽你这个渣渣,难喝还给我这么多。” “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啊。”他笑起来,眼里的神色被睫毛遮住我看不清:“又酸又苦却有一点没少原来有的梅花香味,纯粹的梅花酒加入了些不该加的东西,就会这样……” 我咳着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哭什么,我都没哭,你倒是从来都会在我面前装委屈。”他捧起我的脸,我眼泪掉的稀里哗啦,极其丢脸的在他掌心吸着鼻子。子安看着我慢声说道:“温召,我既爱你,又不甘心。我既想离开你,又不知道离开你我的人生还剩什么……这些心情,与我从来没面对过得权势斗争,我真心累。是你把我保护的有点好,我才知道许多让我头疼的东西,正是你一直面对的,越是这样我又觉得……我离不开你;但你在我面前与他们亲昵随意,他们一个个把热烈的眼光投在你身上,我又觉得我快没法忍了。所以……” 我突然觉得子安要说什么话了,什么让我害怕的话了,我突然犯了狠意,猛然扣住他脖颈,还带着哭腔的喊道:“叶子安,我不许你再说了!” 他皱起眉头来,我恨我自己的强硬,但我没有别的方法,子安低声说道:“所以,如果有天我离开你,你别怪我。” “你敢!”我手上用了力,伸手打翻了酒壶,伸手就去扯他衣带,“你他妈要是敢走,我就找人捉了你,我上你上到你精尽人亡你信不信!”说着几乎是起了狠意的在吻他。 我听着叶子安喉头哽了两声,仿佛吞下了泪意,连嘴唇都带着颤抖的咬回来,他几乎是要咬掉我舌尖一般和我唇齿相连,说不清道不明的怕与迷茫被我俩咬在口中,我手上动作也没停,有点野蛮的扯着他衣带,我难得听闻他在吻与吻之间的剧烈喘息中都带着一点点哭腔,在我心里叶子安是个什么都了解的人,他绝不会在我面前哭的,除了小时候他为我的改变而感到恐慌以外。 如今也是在恐慌么? 我正要抬头看他的眼睛,却被他压住了眉眼,我听到他颤抖着声音:“阿召,你别看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说着我却感受到一只手在扯我的衣带,暖阁里的温度逐渐升高,他抓着我手臂的掌心也满是热度,我微微离了唇,狠狠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艹,哪有那么多怎么办。叶子安我跟你讲,你跟了我你就是正宫娘娘——” 他带着泪意的闷笑了两声,我那本来就好扯的襦裙都脱到腰了,就剩个不知廉耻的肚兜在胸前两坨肉上挡着。 “你能不能别光脱我的,我擦你这衣服怎么这么难脱。” “……你买的你有脸说。” “卧槽子安别来这高难度动作,我他妈又不是练体操的,腿别给我抬那么高啊!” “……你别喊了行不。” “哎哎咱俩以前试过这姿势么?你慢点……轻着点啊!你再这样我敲昏你啊!” “……” “卧槽你麻痹叶子安!你大爷!你全家!!你以为是在捣蒜泥么!啊——你能不能轻点啊!”我一阵鬼叫,子安撞翻了案几上的香炉,他可顾不得理我,越喊他眉头皱的越近,我为了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只能破口大骂,叶子安竟是驾轻就熟,在我锁骨上啄着,痒得我几乎要受不住了,长发垂下来落在我身上,我伸手捉住他柔顺的黑发,然后狠狠的报复性的一拽。 他妈的我要的是香炉青烟边你侬我侬被翻红浪的缠绵,要的是什么白皙皮肤上凝出的香汗要的是一边被捅一边遥望夕阳的浪漫情怀!要的不是这种老夫老妻间知道你所有死穴,毫无新意又毫无美感的X行为!叶子安你够了,你走的是温柔又强势的书生路线,你不能这样一脸爽到的样子啊!卧槽几十章给你塑造的高贵冷艳又温柔的形象,在这会儿顶几下全没了! 还一副不想搭理我的模样,你给我滚!我含泪默默怨念,咬着袖子一边卧槽一边被卧槽…… * 当天夜里,清琅和十三才回来。我也不好隐瞒,更不好冲到他们面前跟个暴露狂一样扯开衣服,露出一身痕迹大喊:“你知道么我他妈被子安给强X了。”于是我只能沉默又怂逼的端茶倒水,啥也不说。清琅兴奋的跟我说三道四,非要叫着绿云来一起玩牌九,我强撑着玩到半夜,和衣滚到床上就睡了。 第二天主管把配好的药材单子拿过来给我,我竟看见了里面有副调养身子的方子,是给我的,加了足量的甘草使得药不那么苦。 “药是一大早就给赵公子弄好了,只是他怎么都不肯喝,下人们只能在院子里支了个红泥小炉,一直给温着。您呢,要是有空就顺便去看一趟,估计也只有您才能让赵公子喝药了。”这主管跟个人精一样毕恭毕敬,我起身来,扶着腰哎呦了一声,清琅走过来给我穿鞋。 “你怎么的,还能把腰给睡扭了?”他抬眼看我。 我连忙摇头:“哈哈估计是我睡姿太可怕了……”清琅也不多问,穿着跟我同色的外衣,他往账房走了,我一个人踏过扫清的雪捂着腰走向赵汐房间,绿云还是在房里跟赵汐吵的不可开交,他仗着是清琅的人,我也懒得计较,他就有几分大胆也有几分讨喜的整天在我面前晃悠,我觉得……这孩子说话上是不是有点故意模仿清琅啊,还总是学清琅翻白眼的样子…… 手插在袍袖里我走入房间,那药味的确是挺浓,赵汐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也不跟绿云骂了,就孤零零坐在床上,偏头对向窗户。 我走过去跟个老流氓一样把他往床里挤了挤,伸手去挑他下巴,赵汐想躲没躲开,我捏了捏:“啧,胖了不少,看你整天窝在床上不下来活动,能不胖么。” “我不想喝药,你端走。”他偏过头去,我偏生不乐意了,以前畏惧他暴力揍我,总是被他欺负,这会儿我总能欺负欺负他了。说着我踢掉鞋子,挤到床沿上来坐着,赵汐感觉到我的靠近僵了一下,就要来推我:“滚滚滚,你凑上来干嘛!” “快点喝了,别在这儿跟我废话,我要是灌你,我有一千种方法呢!”我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 赵汐本来沉默不语,听了我这句话突然就爆发了:“温召!你就是欺负我是吧!是我以前总跟你吵,你现在报复我是吧!我怎样用不着你管,你把我扔门口让我死在外边,我都不会对你有一句怨言的!我们不熟,你懂么——我们不熟!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不像你跟清琅,还有那个男的!” “你要不承认我也没话说,我说了我是来报恩的。”我端着那碗还热的药,蹲在床上,掀开他被子。“快喝。” 他听到报恩二字,更是炸了毛,我看着他手在枕头下摸摸索索,拿出了那蓝布小包,几乎是扔在桌子上的:“我不需要什么报恩,我是给错了,给错了!我本来想杀你的,是想杀了你的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想救过你!温溟要我杀了你的!” “有些事情撒不了谎,你给我这东西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你不喜欢我么?”我有些恶意的把脸贴过去,几乎是贴着他耳边说道:“你没脸红么当时?就算是温溟要你杀我,你也改变了主意,而给我这个救命的蛊虫吧。” 他一把推开我,眼睛甚至聚焦不到我脸上,还是在茫然空洞而恼羞成怒的大喊:“滚!我才不会喜欢你这个分不清性别的家伙!” 啧啧,孩子啊,这年头傲娇没好果子吃的。 我把那镯子从包里倒出来,在手里翻看着,低声说道:“我只是场面话说得好听,你以为我是真叫你回来养着你玩的?赵汐,我是要你来给我做事的,我要的是你的能力,不是你那张脸。” “呵,我现在可做不了蛊了,先不说材料没有,我眼睛不行,那东西可都是非常细致的。” “那咱就先治好了眼睛,腿是治不太好了,我跟你明说,咱不瞒你。”我伸手去摸上他小腿,腿骨没接好导致整个小腿都是浮肿的。我手刚碰上去,他抖了一下,却也没躲开,那缕卷发又垂在额前,像以前一样有了点俏皮劲儿。“但是,腿脚不是问题。腿不好咱就不走了,你只要是能给我把事儿做成了,你的蛊如果能起到关键作用,我就给你打个纯银的座椅,再叫四个绝对长得没你帅的汉子,每天你指哪儿,这些汉子就喊着号子把你抬到哪儿去!再叫八个年轻男孩儿头戴轻纱,给你撒着桃花瓣,那你就成盛京第一装逼公子了!” 赵汐被我逗得忍不住笑了,刚勾起的嘴角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咱不说别的,我是需要你,我知道你恨温溟,那你就跟我一起,一起看着她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擦嘞……拼了半天还是没赶上八一建军节给大家奉上一更……抱歉啊 那啥八二建军节后一天快乐! 第四十四章 “你怎么就这么有自信。”赵汐偏头冷笑:“你比我更了解她不是么?” “就是因为我比你更了解她,所以才说有把握,我就差你了。你知道的吧……西毒王已死,教中没有配得上这位置的人,先让苗疆乱一会儿,等你治好了眼睛,我自然会让你好好坐上西毒王的位置,这是我能给你的报酬。你既然能忍受屈辱和温溟合作,为什么就不‘屈辱’一下,跟我合作呢?”我笑道,但我知道赵汐看不见我的笑容。我想跟他说我换了女装,虽然也没什么形象,但一定比当初你见我时好看得多。 “我信不得你,口说无凭。” “我将你从苗疆给捞出来了还不够么?而且如果你能成为我的人,那我何必再将苗疆交给别人呢?相比与那些歹毒而不了解的苗疆人,我当然更信赖你。”我一副忠言相劝的模样,抓住了赵汐的手,他手背抖了一下,仿佛随时都会打开我的手。然而无法视物也让他的表情更没法隐藏,听到我说‘我的人’三个字,赵汐明显有点走神。 孩子……这是你真想多了,我没别的意思啊。 “……坐到上位的人,哪有一个不会利用别人的。你虽平日在我面前随意惯了,但谁知你真实的面目如何——”他没说完,我一掌就拍他脑门上了:“熊孩子屁话怎么这么多!我他妈啥样人你还不知道么,我是有点渣,那我算计的也是外人,就你那点脑子,老娘真是高看你了,要不护着你,看你能戳弄几天!快给我喝,管你怎么想的,我还就是管你了,管你愿不愿意的,你他妈还矫情起来了!别一副被伤害了不愿再相信任何人的痛苦脆弱模样,赵汐,悲情路线不适合你!” 他刚要拍案就起再跟我吵,我突然就伸手攫住他下巴,使劲一捏,把药给他灌进去。这种看似狂野霸气又富有悲壮情节的灌药法……实际基本让药都洒在他裆上了…… 滚烫的药烫洒在他薄薄锦裤的裆上,赵汐脸都憋红了,痛苦的都要捂着裆翻滚了,我倒退了两步满脸愧疚想道歉,赵汐却伸出手指指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温召……你他妈够狠,你比温溟有手段!有手段!” 这表情真悲壮,看得我都不想道歉了。索性黑到底,我把碗往桌子上一扔,冷笑道:“你以为我真是要灌你药么,这只是第一步,你别以为后面我会让你什么擦腚扣破纸这种小儿科,我绝对能给你下药让你便秘到你死,信不信,说句恶心的,到时候你就憋着一肚子排泄物入葬吧。咱俩走着瞧,明天我来监督你吃饭,你以后什么待遇,就看你表现了。” 我说着跟个女山贼一样不穿鞋跳下床,却被裙子绊了一跤,暗骂了一声,我回头却看着赵汐裹在被子里竟露出了傻笑,他以为我没看见,笑的跟个傻子一样低声说:“那你明天来啊……” 算是明白了,赵汐不是不信任我也不是不答应我,就是想作两天,让我多为他花点时间。我挑挑眉毛:“你快点好,我就穿襦裙给你看——” “你是要我治好了再自戳双目么……太狠了。” “滚蛋!” * 清琅对于我要去监督赵汐吃饭这件事颇有几分不爽,十三虽有能力却不管事,这几日迷上麻将,和下人们打得火热管不上我,性子又乖张惫懒,别院里的细枝末节几乎都是由清琅管着,他心细又有经验,我自然放心,也不多过问。但清琅这几日颇有几分想要罢工给我甩脸色的意思,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他仿佛总是说话带着火药一样,我也只能悻悻罢了。 赵汐跟我吃起饭来,倒也饭量涨了不少。虽说他命苦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有我的一份错一样,心里也难受着,虽说是跟他打闹互骂,但我实际上是真的想让他有我醒来时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活力。赵汐这张明艳的脸,那总是对我使坏的眼睛,不应该死气沉沉的。 药他有好好喝了,赵汐这边倒是安抚的挺好,就在我每天跟他斗嘴玩乐的时候,某种传言在坊间肆意传起,怎么听都有点真实又有点大逆不道。 我窝在暖炉边,正看着清琅甩给我的手下新分配的安排与小组名单,绿云来跟我说了这件好玩的事儿。 “这话大胆,我也就敢跟您嚼嚼嘴皮子了。”绿云长得属于有几分媚意的,却非弄了个青绿的冷色衫子和同色毛领,显得不那么符合他气质。“现在外人都说……当今圣上,并非皇家血统!”我笑了起来,吹了吹茶沫,“这话也敢乱说,掉脑袋的事儿,你以为皇上不会管么?” “这是现在外面都这么说,理由有很多传言,但最靠谱也是传的最广的有两种,第一则是说岑家曾谋杀皇女,当年圣上诞下之时,宫中的确有岑姓男子,他们说这位岑家男人在先皇诞下一子后抱走孩子,交予岑家溺杀,而岑家有一位远房表亲,刚好诞下一子,于是把那孩子抱进宫中来了。虽说大胆,但是大体时间都合得上的。”他一脸八卦样。 我笑起来,抿了口茶:“不靠谱不靠谱,三十多年前的事儿都有人拿出来念叨。再说了当年岑家势力不大,那岑姓男子也是正好合先皇眼缘才混进宫里去的,我们圣上的亲父并不是什么显贵之人,当年的岑家可没有这个胆吧……” “这谁知道呢,传的跟真的一般。而且岑家的确是从皇上继承大统后才发展起来的,如今正是春风得意,连您都受到如此重用。” “滚边去,你这个嫌弃的最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绿云捉住我抛给他的半个橘子,笑起来:“第二种传言更靠谱,则是同样的狸猫换太子,这次的主角却是安家,安家可是有历史的大户了,当年安家可是捧出了一位正皇夫啊!刚好那一年,安家也诞下一位女娃,正是如今掌管安家的,三十二岁的安家主母,她与皇上同龄。以当年安家之荣宠,这事儿完全有可能,那么现在皇上必定跟安家仍然有着低调的联系,否则也不会将御林军交予安家之手,而这位安家主母才是当年的皇女,如今却仍不急不躁……真是……” “哈哈我只能说群众的想象力真是无限的,这啥事儿都能够凑到一起去。”我笑起来,赵汐在我旁边皱着眉头听着。 “您这么说可就太对不起明察秋毫的民众了,而且外界有传闻,安家当初是与林家共同策划这起事件,就因为林家掌有这件事的关键秘密才会被满门抄斩,而下一个就说不定是安家了,而上个月安家的几位远方女性死于海难,则是安家故意造成假象,让这些人带走了推翻皇上的至关机密,听闻是当年先皇临死前知道真相后的一纸手谕!” “卧槽这年头不怕别的,就怕群众脑补,他们不来官场真是可惜了。”我笑起来:“这就叫,如何在一个白富美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情况下把她黑出翔。” 绿云也跟着笑起来,说话时候摆弄自己指甲的模样都跟清琅学了个十成十,也不知道清琅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点而烦躁。我笑着道:“说完了传言,该说说你了。”他笑嘻嘻的窝到我旁边来,亲昵道:“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啊……绿云我跟你讲,人有时候有点小聪明能忍,但我也不是傻的,你觉得你模仿的东西,实际上是我和别人长久的回忆。”我看他笑容突然不自然了几分,却仍接着说道:“你买了个相似的发冠,实际上这是我送给清琅的十五岁生日礼物,那时候他刚在北方管理一家镖局,做的极苦,条件也不好,手上都是冻疮,我给他买了一盒抹手的香膏,买了这个银玉发冠。那时候我说,作为一个小公子,你手长这么好看,怎么也要给我照料好了,看手如看人,也就那时候,清琅养成了总是修剪指甲保养手指的习惯。” 绿云笑的有几分僵。 “这些东西不是说模仿就能模仿的,他就是他,不论是对我翻白眼还是喜欢抬脚踹我,我都欢喜的。但要是别人身上,我说不定早就觉得烦了。而且你说说你,当初也挺好的,跟我说话的时候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起来眼神都是带着秋波乱瞟的,如今怎么非学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 “我……我没学他。”绿云总归是年纪小,有几分慌了。 “我这是把好听的说完了,该说难听的话了。你要是明天再让我见你这副样子,我趁早直接让人把你打包了,送回柳屋收集消息去!”我把茶碗往桌边一扔。赵汐老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这会儿看我训他,乐得在旁边做鬼脸。 绿云听了这话,反倒是大大方方站起来,笑道:“召公子,您再不对我说这话,我估计清琅公子明个就能拎着砍刀到你房里剁了你了。” “哈?!” “是他让我这么装扮的,说是来验验你是不是什么玩意儿都往家里捡。这几日你没拒绝我,我呆在赵公子这边,你又天天往这里跑,清琅公子早就气得咬牙切齿却不好表露了。”绿云一抬手扯掉了小发冠:“要我说我也不愿演别人呢,给我派这活,岂不是委屈我!” “我擦嘞,清琅这小子长心眼了,不过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啊……”我摸着下巴寻思:“他这是不信任我?还是觉得我花心?我那么信任他,他还不信任我了!”这一拍桌子我就要去找清琅算账,绿云吃吃笑起来:“要不我有个法子,你装作和我亲密的去在他面前显摆显摆?” “行了吧,我可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结果肯定是要我跪到雪里去抱着清琅大腿痛哭。你这小子又不安好心。” ……当然我说完了之后,去找清琅算账,还真被逼着跪在了雪里。 “清琅,我平日里就跟他闹着玩呢,我就把绿云当一小孩儿——”我苦着脸说道,说着就去拽清琅的衣衫。他倒是贵公子般的手上端了个精致手炉,斜着眼看我,冷哼了两声:“小孩儿?说了小孩儿你会拍他脑袋,玩的又亲又抱的?我只比他大个一两岁,你岂不是也把我当小孩儿?” “我啥时候跟他又亲又抱的了,那都是在柳屋时候的事儿了,我就是闹着玩!再说了,我把你当小孩儿,我把你当小孩儿我会让你管院子,让你管那么大的产业么你说是吧……”我这其实越说越弱。 “呵,温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回,在家里跟叶子安干了什么吗?你要是不把我当小孩儿,你为什么不跟我那啥——” “那啥是那啥啊!你说这么隐晦我听不懂。”我耍起赖来:“你要不亲自教教我那啥是啥意思啊?” 清琅从来就不惧我,挑了挑眉毛:“好啊,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正式搬到你屋里去住。” “不……清琅,咱、咱俩还没成婚,这这不合适,我跟子安,我们俩那都是认识多年的——”我看这小子玩真的,实在有点慌了。 “行啊,那我们就择日成亲得了。”清琅偏着脑袋眯眼看我,颇有几分威胁的样子,尖瘦的下巴抵在毛茸茸的围脖里。“你难不成,不想跟我成婚……?” “不不不怎么会啊,就这事儿不急,咱可以等你大点再说,你这不才刚到能嫁人的年纪。”我摆手说道:“我又跑不了,再说接着事儿又多,万一有个阴差阳错的,你这不就要守活寡了。” “我就怕万一出点事儿,我连守活寡的份都算不上。”清琅招呼着下人拿来历表,翻看着说道:“我看着下个月十二日是个好日子,要不就那天,时间足够准备东西了,你不用想别的,到时候老老实实穿喜服得了。那么,我的身份就暂定是柳屋里赎回来的清倌……” “你要是顶着这身份,顶多排位算得上侧侍,你说这多不好……我怎么也是想着把你弄成个侧夫平夫的。” “没事儿。”清琅抬了抬下巴:“你的财产我都牢牢握在手里,地位根本就不重要了。谢十三在几个月前与你成过亲了吧,跟你到现在只有我啥都没捞着,这不划算,今日我就搬到你房里去,这事儿没得商量!” 第四十五章 汪泽年纪也不轻了,他坐在我下手,一身黑衣。我翘着脚叩着杯盖:“苗疆乱了……乱了好啊,我要的就是乱。” “我以为您是想利用苗疆,想要集合他们的力量……您却这么放任他们相互争权夺位,这……”汪泽沉声问。 “哈哈,他们有什么好利用的,在多人也不过是那些蛊术,只要有一个精通的就够。那些没开化的苗疆人,我要他们的力量作甚。我只要的是,温溟没法利用苗疆。”我笑着抛起了一个果子,张嘴咬住:“苗疆也不能小看,一点蛊虫反而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如果温溟手里也有了制蛊师,我就没了优势。而现在苗疆群龙无首,各自争位拉拢势力,有高超能力的制蛊师是绝不会在这个争权的节骨眼上离开苗疆,来皇宫为温溟卖命。而且他们也对温溟恨之入骨,早已不信任。” “……倒是有几分理。只是您真的打算以后让赵汐赵公子上位?先不说他有没有能力夺位,只是苗疆早已恨他入骨,怎么可能还……”汪泽皱紧眉头。 我大笑:“我说了忽悠他的,你也真信。苗疆是个好地方,蛊术一直代代相传,成为许多人心头大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 汪泽老实的摇了摇头。 “我要毁了苗疆。我要让蛊术失传。”我笑着把杯盏往桌子上一放。汪泽愣了愣,坐在一边挽着袖子算账的清琅本来不在意的听着,听闻我刚才一句,也愣了。我不欲解释太多,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道:“今日圣上有什么动作么?” “有两件事,一是派出人马去了闽南一带,说是清除当地的倭寇。只是氏族间也传言骚动,说是安家海难就是在闽南一带发生的,圣上是要去销毁自己身份的证据。今日,有三位言官在朝堂上擦边的提起传言一事,圣上听说后大怒,当成打死一人,另外两位也杖刑受伤颇重。您说……”汪泽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死了的那位,把他家人放了吧。我说到做到,拿人家家人的命来威胁他送死,我这就是大反派的作为啊。另外那俩人好生安顿着,给送去二百两银子,做的不错。”我眯着眼睛说道。“我这所做的每一件事,哪个不是会被别人家嫉恨至死的。”我也懒得找理由,那被我逼着去送死的言官,就算是贪了去年的灾款,也不是我杀她的理由。就算她该死,也轮不到我来杀。 “是。”汪泽一拱手,继续说道:“我觉得这几日圣上就要用手段压制下边的谣言了,先压制住再不动声色的发生一件让谣言不攻自破的事。我们需不需要再做些——” “不必不必,就让她做去。消除谣言多好,安家可是大忠臣呢!”我撇嘴笑起来。 简单交代了几件事,汪泽也跟我说西南沈家再过几日就要进京面圣了,这次必定是要册封的,我挥手让他下去了,清琅却叫住他。“汪泽,也不枉咱们朋友一场,下月十二日,我成婚你可要来啊。”汪泽愣了一下,那眼神就往我俩之间来回瞟。我捂脸……清琅已经连着三五天,把要成婚的消息说给手下们听了,他甚至还要写请柬给沈家兄弟,请那俩人来参与婚礼! 我已经跑不了了啊! 汪泽怜悯的看了我悲壮的表情一眼,默默接过请柬,说道:“恭喜恭喜。”刚说完就人影一闪溜了。 “清琅……”我呻-吟一声,清琅却打断我的话,说道:“沈家兄弟来这里,我却恐怕不妙。安家两位武将地位在最近不断加封,沈家来了……我都恐怕又要重蹈十年前沈谢事变的覆辙。” “这回皇上可没什么理由扣押沈家兄弟了吧,这是大功,大家可都看着呢。沈家自有手段,咱也别太小瞧沈铁然。”我说道。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变态的反派了,整天没正行的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使得手段又都有点那么阴,然后又要造反——啧啧。 “不过我一直都有点莫名其妙的,温溟虽然一直想控制你,但是与你并无生死之仇吧。”清琅打着算盘说道:“她对你是极狠,我记得你当初每年都要进京去见她一回,回来的时候都是半死不活的,她一直想杀你却也一直利用着你……温溟到底是因为何事如此恨你?” “这事儿说起来可就长了,我还记得我十七八岁那几年,每次进宫她就想着法子折磨我,好几回都是被砸断了腿扔回来的,啧啧,那时候日子真苦。至于说恨我,她啊当然恨我了啊!”我蹲在椅子上,说道:“我先问你,如今宫中最受温溟信任的是哪个男人?” “非要说的话,就是现在的安皇夫以及岑家岑奕。” “这安皇夫的位子上之前是何人?” “听说是温溟年轻时认识的一位琴师,在她登基后没多久就进宫跟她在一起的。”清琅说道。“不过我听说温溟并不是很宠*他。” “哼,那只是传言罢了。我接着问你,如今温溟有几个孩子?” “只有两位皇子,都非常年幼,怎么……?” “不,她还有个女儿。” “女儿——?不是在七年前跟着那位前皇夫一起去世的么?你提她又有何用?”清琅干脆做到我身边来,和我说。 “温溟恨我,就是因为,她女儿和前皇夫的死与我有关。如果说十三是她痴迷又得不到的,那么那位琴师,就是她既*着又能相守的。”我说道:“咱不能搞特殊化,我既然有清琅对我如此倾心,也能说温溟也可以不止*一个人啊。” “滚边去——!” “要说这事儿,跟你姐林晴还有关系,我与林晴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当初林晴年轻刚做官,而我我也易容后初次参与朝堂,不单是为了南部兵器的事情,更是和林晴第一次合作,加上温溟的背后推力,我们一同抄了当初的一大粮草兵器世家。我想要吞并那世家剩下的财产与工场,却被温溟拦下。当初我的确是有几分不满,但我并未表态,这件事后我决定摘了易容的面具回江南歇段时间,却没想着就在第二天,宫苑失火,前皇夫死于大火。” “这件事本来是件意外之事,温溟当初几乎是快要垮了,她派人彻查,结果就是意外一场。而我却后来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时候我已经得了重病一场的温溟的口谕,让我归家。我自己无聊,就查着玩这件事,当初温溟的手下几乎抹去了所有的证据,但是我还是查出了蛛丝马迹,那些似有似无的证据无比圆满的几乎找不到任何漏洞的,指到了我身上!” “而以我的能力,不可能如此万无一失的制造成意外,所以温溟认为我是勾结了某个氏族,才做出了这件事。” 清琅大惊:“那真是你做的么?” “卧槽我有这么闲么?但是这些证据,绝对是某个有势力的氏族,将罪证嫁祸到我头上,竟然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这几年我一直在查是谁祸害我,温溟一直再查和我勾结的氏族是谁。她到现在都认为是我做的,当年前皇夫刚死,她认为是我做的,还能传口谕放我回去,然后封锁消息当做意外,你就知道她性格有多么隐忍不露了……” 我说道:“而且,最巧的一件事。是当天失火,小皇女并没死。往日里温溟的那女儿都是与前皇夫住在一处,让日却撒了娇跑到温溟那去了。死的只有前皇夫,温溟就觉得有人想要谋害她女儿,于是三天后,这女孩儿失足落水而亡。” “是假死?!那么——”清琅拍手说道:“那她一直认为人是你杀的,所以才对你如此?” 呵,她若是单纯的想要控制我,也不会在抓我时直接勾起我的腿,活生生想把我用马匹拖死在山上,更不会如此专注的亲手挑断我的手筋。 “不过,她是否真的查到了做这件事的人是哪个氏族?”清琅问道。 “我不知道温溟是认为我和林家合作,还是查到林家才是幕后主使,反正,林家被她灭了。”我偏头说道,“你姐姐林晴的确是嫌疑最大的,当年和她共事的是我,她知道的不少,她本人也完全没有表面那么愚钝。” 清琅愣了:“你是说姐姐……七年前,那娘还在,是姐姐和娘合谋这件事。是了……她一定是为了复仇,才会全灭林家!是了,只是为了夺权镇压,完全没必要做得那么绝——” “所以说,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的,我知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也要暗自大叫不妙了。但我没法解释清楚,先不说温溟的不信任,我自己也没能窥得真相。”我拍了拍他。 “那皇女是否找到了,这可是能威胁温溟至关重要的因素!”他抓住我衣袖说道。 我笑起来,拍了拍他脑袋:“你不用操心太多,好好准备成婚的事儿吧,以我现在的身份应该给谁发请柬,你都仔细点,办的热闹一点。” 清琅看我转开话题,也不多说的点了点头。 * 夜里,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下人们把东西往我屋里搬,也吓了一跳:“艾玛都都给我放下,这是怎么回事儿?!你,拿这鸳鸯红软枕来做什么?!” “是清琅公子让我们搬来的,说这是要提前体验婚后生活,我们也只能搬过来了。” 我刚要说着什么,就听见了门口传来十三的声音:“哎,你们都给停住,干啥玩意儿啊!……什么?!清琅要搬来跟你们主子一起住!” ……完了,要闹上了。 “我他妈都容忍这小子挤进我和阿召的生活里,又忍了他折腾着要成婚,怎么这会儿还敢在我面前明目张胆的搬进来!当初是谁跟我定下协议,谁也不许先找阿召一起住的!”我听着谢十三在门外暴跳如雷。怪不得我说这几个月都没人来骚扰我,原来这俩人私下就有交流啊。 男人吧,这私底下不知道讨论什么呢。这俩人又对我熟的底儿朝天,说不定还一起声讨过我可怜的胸围。 “怎么?阿召答应我的。”清琅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在屋里吓得连忙抱住枕头,完了完了这俩人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切,她答应你。她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我要是对她挥挥手作势要打她,她都能抱着我腿叫我十三爷爷。行了行了,咱们说好的,你这是背叛咱说好的事儿,我都不说我要是当年随便找个女人好了,我儿子都能比你大了,但是说好的事儿不能变。”谢十三使出了一身无赖劲。我听着门哐当一声,好像是他大字型往门上一倚,就不让清琅进门了。 “要不这样,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你现在这儿住两天,我不急——”清琅说道。 “你这娃儿有眼色!”十三鬼叫一声,乐的就打开门要往屋里钻。 “等等!就是一条!一条——你听我说完!”清琅拦住门,我也赶忙侧耳倾听。 清琅俯在十三耳边,低声说些什么,我内力全无,一点也听不见,只听着谢十三猥琐的嘿嘿笑了几声:“没问题,这事儿我有经验,我教你——包你满意!就冲你这孩子这点年纪就有好眼色识进退,绝对没问题!而且以后要是东院里眼睛不好的那位进门……咱俩绝对整的他半身不遂!” 我听着一哆嗦,这俩都是一肚子坏水的,别说整赵汐那傻子,就是整我也能让我大小便失禁啊! 我正窝在角落里,就听着谢十三完全没有一个三十多岁老男人的自觉,蹦蹦跳跳就跟要去幼儿园见小红一样就跑进屋里来。看着我一脸惊犹未定的窝在角落里,甩了甩那风骚的桃红色松香花纹的袍子,胸口的开扣都要裂到裆了,娇笑着就挑挑眉毛朝我扑来:“妻主大人,等着奴家呢?” 听着这音儿,我惊得就要弹起来,却被他一下捉住了脚腕,本来就打算睡了,穿着睡衣,谢十三甩甩头发笑的那一叫一个邪魅狂狷冷艳诱人:“你知道清琅那娃儿想要像我请教什么?” 我挤着眉头,满脸纠结:“难不成是夫妻之道?他也太早熟了些。” “不不不……他要我教他怎么把一个有点武功底子的无赖女人绑在床上,然后玩弄于鼓掌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那这篇文就该叫……看无赖女人如何在肉文世界惨遭多男蹂躏最后反压。” “题目还少了三个英文字母。”谢十三抬眼笑了笑。“H、NP。” 第四十六章 “哈?!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我傻眼了。 谢十三挑着眉毛掐了个兰花指,嗯哼两声,一抬手放下床帐,就要朝我扑来。我吓得连忙拿枕头朝他扔去:“谢十三,给老娘滚开!” 他拿着那红鸳鸯枕头,笑了:“你准备的还挺好的啊,这么骚气的枕头都备好了。再说了,我既然要教他,怎么也要自己有实战经验。” 我抱着被子就往角落里缩,嘴上却不肯败落:“行了吧,你都能给小清琅当老师了,也不知道之前跟多少人好过呢!” 十三顿住了,拽着我手腕把我从角落里拖出来,跟个八爪鱼似的抱着我往床上一倒:“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我认识你也有快十年了,这期间你看我跟谁好过!” 我挣扎乱挥手,谢十三两腿一夹,双手一抱,我整个人都被埋在了他怀里。重要的是这厮手还不老实,我挣扎的厉害,随手抓住不知谁的衣料,猛地一扯,就听见刺啦一声,十三哆嗦了一下子,我才得了空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呼吸两口气。 “阿召啊……人家好冷~”我一回头,就看着谢十三上衣被扯烂了,整个人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的姿势眯着眼睛还想娇喘两声。 卧槽。我整个人被他这个魅惑的表情弄得不好了……十三绝对了解我,就算他半边脸毁了,我也永远没法抗拒他那阴柔妖媚的面容。“咳咳。”我连忙坐起身来:“你……你把衣服穿好。”我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他贴过来,特别贱的在我耳朵边上轻轻喘了一声,我整个人因为这声娇喘都哆嗦了两下。 “阿召。”十三总是有方法对付我,他从我背后环着我,抓着我的手就往他自己胸口上摸,入手那柔滑触感与他身上的微烫,几乎要我欲血沸腾。我一使坏,狠狠在他胸前茱萸那儿一掐,谢十三差点就弹起来,嗷呜一声捂住胸口,踹了我一脚:“你大爷,老子勾引你,你至于这么狠毒么?!” 我回过身来:“这叫情趣,你懂什么,我这人下手就这么狠——想爬上老娘的床,就要乖乖被老娘调-教!” “你让我掐回来,我随便你调-教。”他说着就要来扒我身上的单衣,我一巴掌拍开他爪子:“你要是想上老娘的床,就给我乖乖躺着!”谢十三撇了撇嘴,往床上一躺,随便一摆就是个骚气十足的姿势:“我是要上你,不是要上你的床——” 我嘿嘿笑了两声,擦拳磨掌的往他身上一坐,挑眉说道:“你说我从哪儿开始吃起来比较好呢。” 十三故意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逗得我只想笑,俯□子来,我贴近他的脸,十三半眯着眼睛透过睫毛看着我,却感觉到手掌下贴着的他的肌肉都紧张起来,我才恍然想起,似乎我从来没吻过十三。鼻尖碰上了他鼻尖,我微微偏头,还没吻上就看着谢十三拼命撅嘴,就差一点要碰到我嘴唇。 我却故意抬起头,吻上他眼睑。我就紧接着听到十三泄气的叹息,就算这样,他的手也有几分紧张的抓着我衣摆,睫毛在我嘴唇下有几分不安的颤抖着。我细细的舔舐他眼窝,嘴唇顺着他鼻梁的形状往下推移,轻轻在他脸侧的伤疤上舔-弄着。十三有几分发痒,却也没出声,我也不想说什么打趣的话破坏了这氛围,只是嘴唇一直在他脸上游移着,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十三的唇比我想象的更有弹性,我啄了两口本来还想玩玩,就感受到一只大手猛然扣住我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这时候谢十三总算显得不那么乖了,他肆无忌惮的在我口腔内横冲直撞,牙齿咬住我的舌尖,一点点吮吸着,我让他弄得心痒难耐,手下掐着他腰上软肉,他闷哼两声浑不在意的几乎与我唇舌间你来我往。 我既心痒又觉得发蒙,而十三手上早就不老实的顺着我衣摆滑进去,手在我背上游走着。 他微微离了唇,抬起身来额头顶着我额头,我们二人共同呼吸着一点点微薄的空气。他抱着我往上抬了抬,手解开我肚兜在背后的细绳,嘴上说的却是跟床弟之事毫无关系。他眯着眼睛,一边啄着我嘴唇一边轻声说道:“阿召,我们过了年去趟阴山吧……就我们俩。我们多年都没去那地方玩了。” 我身上正发汗,揽着他脖子有几分发晕,低声喃喃道:“好……我要吃烤全羊……” 谢十三低声笑了,仿佛我们商议了什么只属于我们的秘密,我心里也有几分欢喜,他抱我我换了个位置,我早就感觉某个炽热坚硬的小伙伴抵在我腰侧,手上却还不老实的摸着十三胸前的茱萸,摆弄着玩。十三明显有点把持不住,不过他也不想把持,我那俗套无比的肚兜早就不知道被扯到哪儿去,他穿了条锦缎单裤,架起我一条腿,一边啃着我颈窝,一边就要褪下我亵裤。 我突然伸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他从绸缎裤子里立起来的小伙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十三啊……我觉得前戏挺重要的,咱能不能别这么快就进入主题啊。” 十三被我这手抓住要害,也是一哆嗦,他硬生生扯出几分笑,亲了亲我:“阿召,你先把手放开……” 我娇笑起来,那贱贱的笑声把他气质学了个十成十,挑着眉毛手上用了几分力,说道:“我偏不!知道么……是老娘来□你,不是叫你来玩我的。” 谢十三脸上有点僵硬,他没想着我刚刚还眯着眼睛一脸享受,这么快就变了脸。 我笑着恶意的用指甲在他分-身上刮蹭了两下,还是隔着绸缎裤子,却感觉到十三闷哼了一声。“从老娘身上滚下来,在床上立威才是才是一家之本!还想压在我身上,这是你该有的姿势么?”十三被我挑衅的话说的张嘴就要骂我,我下手绝对狠,手指示威性的用力一捏。十三呻-吟一声,头疼的捂住脸,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得意的笑了两声,立刻调换位置。 他跟个诱受一样半躺在一堆枕头上,捂着脸无力道:“阿召……你到底想干嘛?” “放心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拿开水浇到你小伙伴上,或者是给你弄乳钉这种事的……”我笑着凑近他:“十三啊,我就是想看看你能坚持多久而已,在者就是让我玩玩你后-庭花就行……我没啥别的想法。” 谢十三猛地一掌拍在床柱上:“温召!你他妈别太过分!” “啧啧。”我砸吧砸吧嘴,笑道:“我怎么过分了,我这是拓宽咱们夫妻之道的深度广度与猎奇度,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尝试到另一种欢愉啊——” 十三这回可是笑不出来了,我得意的手上动了动,胸也跟着抖了抖,十三艰难的把目光从我胸口移开:“咱别闹行不……你在这样我就要有心理阴影了……” “我没闹啊……”我无辜的说道。 “那你就停手别在这儿折磨我了!他妈老子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氛围就让你毁了!”他有几分艰难的说道。 “切,那你说以后温召才是主子,你要唯温召马首是瞻!” “艹,凭什么!就你那怂样——!”十三还嘴硬。 我光着身子倒无所谓起来,不说别的我手上功夫还是有的,往他敏感的地方使劲蹭了几下,谢十三扛不住的闷哼几声,脸上表情那叫一个痛不欲生的屈辱啊。 “阿召……别,别弄了……再这样下去我真……” “那就说啊——” “行行行,我说——你以后说啥我听啥,唯……唯你……卧槽你别弄了阿召!唔……说……说了让你停手啊!” “你说完我就停手。”我挑了挑眉毛。“你还能连这都坚持不住——”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着十三闷哼一声,身子一抖……然后手上就感觉到一团湿…… “卧槽谢十三你他妈丢不丢人!!”我抓狂了,一脚就要踹过去:“这才过了多久,你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他妈的我激动不行啊,我紧张不行啊!老子将近七八年没碰女人了,你还这么弄我我不出来就怪了!”他倒一脸委屈。“你懂不懂一个小处男的自尊和激动啊!你他妈还嘲笑我!” “滚滚滚,就你这坚持时间,老娘不陪你玩了。”我抬脚就要把他踹下床。 十三一抬手抓住我脚腕:“别,再试试,这次肯定不会了。是你折腾我在先的!” 我腿被抬起来,他俯□来手在我小腹上揉捏,我骂道:“我还没玩什么花样呢,你就这样!滚开啦,我不跟你玩了!” “再试试……再试试——”说着他就往我胸口咬来。 妈蛋——! * “主子,亏得今个清琅公子出门了,要让他看着了,心里岂不是要闷着生气。”绿云一边给我揉腰一边说道。我哎哟哎哟的一边疼的叫唤着,一边还在吃枣子。 “行了吧,谢十三现在还没起床,睡得四仰八叉呢。明儿个把他房间收拾出来,让他回屋睡去!”我说道。“还有,一会儿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出门去吃香酥鸡,记得叫人带好足够的钱,咱们出门玩去。” “哎,好嘞。”绿云出了门去交代下人,没过一会儿就说马车已经在侧门候着了。我越是出门越不能低调,非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岑瑟出来玩,才能少些危险。于是我特意穿了一身松绿配桃粉的艳色裙子,戳了一头的华贵首饰,坐着马车出了门。 出了东城的大家大户高档住宅区,到了街市上,我才知道什么叫举步维艰。两旁挤满了人,似乎都有事无事的张望着,不知谁喊了一声“沈大将军进城了!”,人群骚动起来,几个人挤在马车边,几乎要惊了马。我实在没想着这么巧,出门就恰逢沈家兄弟进城。 “这不是岑家马车么?!难不成是岑家小女也来迎接情人了!”马车外有人喊起来,这马车外边就有岑家的标记,被好事儿的人认了出来。只是我怎么就变成迎接情人了。 车夫还在不遗余力的往前挤,朝着香酥鸡的店铺进发,我却远远看着一行人马从人山人海的那头而来。远远的就先看见了沈铁然那张脸,和两撇有趣的小胡子。他身着戎装,比我上次见的时候更黑了几分,手里没拿折扇但笑容也很明亮,对着身边的百姓挥挥手。 而身后两个马身的位置则是一脸不耐烦的沈霖。他穿了个带兜帽的上衣,半张脸都掩在阴影中,斜着眼阴郁的瞟向人群,仿佛在寻找什么。我看他这个带兜帽的箭袖上衣还是蛮帅的,只是身边不少围观群众挤着我,让我看不清楚。 只是这仗势是直接进宫面圣啊。 又不知是哪个围观群众喊了一嗓子:“沈将军,岑家小女在这里啊!在这儿等着你们呢!” 妈蛋!我掀开帘子就想破口大骂,哪个在等他们了,我只是想去吃香酥鸡而已! 群众在马车外一声声哗然,让开了一条路,意思是就让沈霖一骑白马来,走到我马车前跟我说几句体己话,我微微掀开了一点车帘,却看着沈霖在马车上愣了愣,往我这边看来,他快走几步,走到他哥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沈铁然貌似说了什么让沈霖脸色也不太好。 于是他就随着他哥一直往前走了,根本就没往我这边拐弯。 群众一阵叹息:“我就说沈督军喜欢的是他哥哥,怎么可能又会跟岑家小女好上。” “可我听说是沈督军救了岑家小女,俩人一见钟情啊。” “或许是沈将军太*自己弟弟,于是强行把沈督军扣在身边,不许他和岑家小女来往。” “说不定还夜夜在床上教训自己弟弟呢——” ……你们够了。 我也有点伤自尊,猛然掀开车帘,把窝在车里听八卦听的开心的绿云拎出来,站在车前,搂着绿云高声道:“沈督军止步!” 听着我呼声的沈霖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和沈铁然一并回过身来,我在无数人围观中笑着搂紧了绿云,道:“沈督军对我有救命之恩,下月十二我要成婚,沈督军不妨来观礼。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 瞬间我觉得一束狠厉的目光射向身边的绿云,沈霖表情还是冷着,我却觉得身边绿云有几分腿软。 第四十七章 “大人……你这是在玩我。”绿云哭丧着脸拽我衣服。我在沈霖的目光里昂着头,一副要瞪回去的表情,偷偷踹了绿云一脚,低声道:“他妈的给老娘把腰板挺直了。谁叫他都不理我的——” “您不也只是路过么,说的就好像您等了一天,他来了还不见你一样。”绿云小声的抱怨道,憋出一个笑容,艰难的倚在我怀里。 “沈大人会来么?”我高声问道,八卦的群众昂头看着这两边眼神交锋。沈铁然笑了,拍了拍沈霖说道:“自然会去,与岑小姐也是一见如故,如此盛情邀请怎会不去。” 我看着沈霖不太好的表情,笑容也有点僵硬:“那就好——” 说着绿云便拉着我钻回车内,我听着远处马蹄声也渐渐走远。“艾玛大人你这是要我的命啊,那沈督军眼神瞟过来,我腿都软了。” “滚蛋,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车夫,走,咱们去吃香酥鸭去!” 只是我并未掀开车帘,也感觉到有目光不断回头落在马车上。我也没法解释什么,毕竟是真的要跟清琅成婚的,我也希望他能来见证婚礼。 绿云看着我不太好的表情,戳戳我低声道:“老大,咱是出来吃好吃的,别这脸色。” 我挤出一个笑:“每日在屋里听清琅和汪泽与我说朝堂事,我都脑子快锈了。走,吃好吃的就要快快乐乐的。” 很快的,就逼近年关了,天越发冷,今年的雪尤为大,听说压垮了刑部尚书家的砖瓦,还砸伤了几个下人,外边雪厚的马车都行驶不动,我出门几趟在雪里摔了一跤,差点摔坏了腰,也不肯再出门了。本来说着贵女之间要赏梅,弄些矫情的诗会,连沈家兄弟也在邀请之列,可惜后来因为雪势太大也只能作罢。 赵汐吃着药眼睛好的还算快,他已经能勉强视物,只是子安一直没来给他针灸,我便叫人催了催,也是想着见见他。快过了年,子安性子冷清,往年我不论再怎么忙,过年都与他一起,要不然去北疆看冰灯,要不就窝在宅子里吃些热乎涮锅之类的。只是今年我们确实不能见面—— 那次见面后,他甚至连个信儿都没给过我,虽说我觉得缠绵后我们俩至少还能比以前僵化的关系好一些,但他说的话都印在我心里,我想起这些话心里就憋得难受,却也反驳不得。今儿找了个会武的手下,让他必定把信亲手交给子安,却见他回来的时候直接来见我,表情有几分不好。 “怎么的?他是出门摔着腿了还是身子不好?”我连忙问。那手下是个冷面女子,表情有几分僵硬:“大人……叶公子恐怕,根本就不在宅内,甚至说不在盛京都是有可能的。” 我皱起眉头:“怎么可能,最近朝堂上变动极大,眼见着是温溟调整势力的关头,他怎么可能离京呢?” “是这样……我去了后,发现宅院的隐秘处隐着不少高手,便不敢贸然进去。叶公子往日手下只有一个书童两个粗使小厮,生活极为简朴,这次我去院子里,雪也扫了,冰凌也清理了,小厮们穿堂而过看似是有人的样子。但叶公子身体偏弱,而且不会武功,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可能不点暖炉,而我却发现主屋门窗紧闭,窗框外结了厚厚一层霜,若是屋里有暖炉,那窗上绝不可能有这么厚的霜啊!”她低声说道。 “所以你就没进院子?”我心里突突直跳,却反倒倚在软凳中慢慢吹着茶沫,脑子里一团乱麻。 “是的,属下就回来了。”她把信放在了桌子上:“那些人武功极高,隐在暗处,院子里不留痕迹,仿佛就没有他们存在的痕迹。” “是宫里那位的人。”我笃定的说道。 “这……我不敢肯定。”她低声道。 “哼,温溟的溟宫做的就是暗杀和情报的,我是了解她的手法与途径才能防患于未然。而江湖上武功高的不善于隐蔽,而如此隐秘又武功高强的一批人,只能属于溟宫。”我嘴角抿紧了,茶杯往桌面上一放,竟没发出一丝声音来。“子安被带进宫里了。” 冷面女子皱紧了眉头:“您觉得是……圣上软禁公子还是想要共同商议事情?” “二者都有。”我眯起眼睛,这茶咽下去都少了几分余香:“还有一点就是他用子安来试毒。” “试毒?” “对……温溟知道赵汐在我手里了。她料到我会用蛊毒给她下毒,而且一定会是慢性的。下毒毕竟有很多方式,皮肤接触的慢性毒,饮水杯沿的急性毒,还有香薰,食物,饮水都可以……她怕防不胜防,所以就把子安接过去,恐怕所有她平时用的东西,都会给子安用。而不让我知晓,就是为了让我继续不停手。呵,她是想让我以后见到子安的尸体哭么?”我笑着坐下,只是觉得自己的笑容有几分僵。 “这是赵公子刚制成的毒……那么是不是要停手?” “不用不用,换种毒,换一种不致命但是症状比较明显的。而再动手,不要用蛊毒了,就用最常用的涂抹类毒药。”我低声道:“她别的东西都给子安用,但是她上朝带的冠冕总不会给子安带吧。口服的药物从皮肤渗入,也会日积月累吧。” 那冷面女子回道:“召公子,一是咱们时间不多,若是这样她怎么可能会中毒而亡,我们等不起。二则是,圣上的冠冕由宫中总管保管,我们可不容易打通关系啊……” 清琅正从里屋出来,听见了我们二人对话,皱了皱眉头。 “宫里有位宫侍,一直跟在总管身边,往日的事儿一直有他代为,我一两年前收买了他。你去与他说,他便明白了。”我低声道。那冷面女子道了声知道,就退了下去。 清琅手里端了个托盘,似乎放着喜服拿来给我看的,我刚想说试试衣服,就听着清琅把托盘重重一放,说道:“这太冒险了,你也太小瞧温溟了。” 我瞪着眼说道:“扯淡吧,你以为我就是想这么毒死她啊我脑子有病,谁要让她这么死了,再说了温溟也没这么蠢。她很容易就想到唯一不会被公用的就是金凤冠冕,于是一定会查。”我揽着他,往椅子上一坐。 “我在宫中安插的细作行事不便,主要是因为圣上身边的那位从小跟她到大的主管。这次事情一出,我一两年前收买的宫侍必定会被查出,一定只有一个死。而以温溟谨慎又严格的性子,恐怕主管也要削职或难逃一死。这样我就借温溟之手铲除了一个大的障碍……”我笑着说道。 清琅挑眉道:“那你继续给下毒……让子安也中毒是为了?” “哦,那个啊,只是障眼法而已。我给温溟下毒……是三年前就有的事儿了。不过也不算下毒……我只是太了解她了而已。”我说道。清琅穿了个掐腰的水绿色衫子,显得身材修长,往我身边一倚,我怎么看怎么舒服,抱着他说道。 “温溟极其*吃鲜花饼,不论是槐花梨花还是梅花,她极其喜欢花瓣做成的食物,也常喝花茶,认为能养颜。可以这么说,她每天都回以各种方式进食花瓣,就算是冬季无花,也有宫里早就晾干备下的花茶与花瓣末。”我说道。而古代认为毒就是那么几种,却不知道重金属也能在体内累积,我只是在宫中花园的几种温溟常备的花树下埋下了重金属汞,而这个量进入到花瓣的微乎其微,短时间内几乎无法有影响。 以古代的医术检验,也只是肝火旺盛与五行内乱,而再微小的量,三年也该够了。 “太医院内我只能安插一个小小的御医,他无法亲自给温溟检查身体,只能远远观看记录,但我仍然得到消息。温溟的牙龈出现蓝黑色斑点,视力在这几个月内减退,甚至体重减轻,我上次在宫中见到她时,还仔细的确认了她与我说话,情绪压抑时,小腿有肌肉震颤的状况,这都是汞慢性中毒的现象。”我说道,清琅却听不明白了,问我那些词汇的含义,我简单解释了,接着说道。 “太医说的是她过于忧心,疲累所致。这点倒是符合温溟最近的心境,于是她深信不疑,而且这状况早就出现,她信得过御医,自然不会怀疑。而我估摸着,汞中毒已经不轻了,我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再等一年多,温溟就要死了……”我贴在清琅耳边说道:“但我等不及了。温溟就算知道命不久矣,也绝不会束手就擒。必定把盛京搅得天翻地覆,我讨厌她这种到最后都能掌控一切的感觉。” “你……早就料到会有和她反目成仇的一天了?”清琅脸色不太好。 “早在我查到,杀死前皇夫的证据全都指向我时,我就知道温溟必定要弄惨我。而我每次被迫进宫就开始设想,终于我有一天发现了温溟*食花的习惯。虽说帝王不应当有偏好,但谁又会料到只是*花,喜欢吃鲜花饼喝花茶就会丢了命呢?”我低声说。 “阿召……这只是冰山一角么?我终于知道谢十三与我说,说你布下一个够大的局是什么意思了。”清琅垂下眼去:“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个做打算。” “我说过啊,清琅。我想要的清闲富贵,是之于我来说,最难得到的东西。所以我要拼了一切,才能得到它。”我说着,看着清琅的表情不太好。呵,我若知道自己追随的人,切开里边全是黑的,我也觉得恐慌啊。“来试喜服吧!”我口气故作轻快的说道:“啧啧,你够风骚啊,还给我弄了个低胸的,你明知道我胸脯没二两肉,还这样刺激我。” 清琅挤出一个笑:“红色偏深显得贵气些,我让裁缝弄得是银线绣花,又能有几分修道之人的气息啦。” 我拿着衣服乐颠颠的跑去屏风后边换衣服,却看着清琅在桌边,抓紧了衣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一边脱着衣服,一边用扯淡聊天的口气说道:“你的身份在暗,你想走可以走的~我……又不会强留你。” “你想的美!”清琅突然冲过来,我这边只穿了个单衣,就被他一把抓住衣领。看着他有几分愤怒的表情,清琅拽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别想用这种方法让我离开!我知道你想逃婚,都是我逼你成婚的,但我一定会坚持到底!” “不是……你误会啦。” “阿召,不论你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不论你多么遭到世人鄙夷,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主持公道或相信正义,不是我该做的事,只有路人才会责备你。我既然*你,就永远站在你这边,就算你杀人犯法就算你与全世界为敌,就算全天下都认为你是罪恶的,我也应该站在你这边,和所有人对骂。这才是我作为你*人,应该做的事!”他说道。 “那些*人犯了罪,就立刻去报官,说着是仿佛我怕你走上歪路,实际不过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不想让自己手上沾上污迹罢了。而你就算用了多么卑鄙的手段夺了皇位或者是自己做到那金銮殿上,我也绝不会离开你,你沾上了血,我就也一定会跟你一样杀人。”清琅说的这话,我心里有几分异样的感觉,仿佛是我猜错了这孩子的心意,或者是我看轻了他对我的情感。他低声说道:“而且,我相信你……我用我自己的命相信你。就像你从不怀疑我一样,我也愿意跟你一起堕入地狱。” 我看他几乎要苦出来的样子,笑了,眼里却也有点发痒。“瞧你这话说的,你娘子不就造个反么?搞得跟多大的事儿一样——” “婚还是要成的,十二日,我发誓我心里没有一丝的不快,或者是被你逼迫的感觉。”我抬起手说道:“我喜欢你这样强势的态度,我也喜欢被你逼婚。不管你怎样,我都乐意,我都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下一章就结婚。不过有没有洞房……待定。 第四十八章 “我什么时候该出场啊,外边现在怎么样了?”我紧张的拽着十三的衣摆,他特嫌弃的甩开了:“瞧你那样儿,就跟你没成婚过似的,我跟你讲我早过门的,清琅以后都要听我的。不过当初在山寨上,你也这么紧张么?” 我看着他今日带了个面具,一身下人打扮,灰色长发束在脑后,笑道:“只有不爽,你说说我怎么总是被逼婚。那时候我就隐隐约约猜到你是谢十三,所以心里倒有几分放心了。” 谢十三美目横斜,笑了起来:“虽说那婚礼简陋极了,但我依然很满意。咱俩可是相互跪拜成亲的,而且我本以为那时候你失忆,一定会对我戒备,却没想着你还是以前一样对我亲昵,熟的就像从来没忘了我一样,我心里就挺开心的。” 他这么一说我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别过脸去:“我就是觉得你很熟悉。” “而且今儿婚礼虽然排场大,请的人多。但清琅就要规规矩矩的守礼,也只能他跪你,所以怎么想来也是我赚了。”他哈哈笑道。他手笨,不会给我盘发,于是叫了下人来给我编发,正梳着头,却见着几个人进到屋里头来了,一位是岑家长女,另一位则是岑家家中的女主管。 “今天娘身体不适,就没有来了。”岑家长女一身礼服,说道。我笑起来,心里却想道,首先不说我是个外人,而且清琅现在的身份暂时是勾栏院里的清倌,按照身份,岑夫人也决不会来的。我笑着和她们寒暄了几句,听说外边该来的贵宾都来了,我也只能挂上假笑出去。 在外边大堂里,坐满了人,我这僻静的别院第一次来了这么多人。为了防着有些有心人*热闹的想要在我的婚礼上玩些刺激,汪泽调来了大半的手下埋伏在院子里,前边大堂看着是欢声笑语,后边院内大家却是紧张戒备。门口的主管再念着礼单: “定西大将军到——沈督军到——” 嚯,自从前几日进京沈铁然被封定西大将军,不但在东城有了自己的华府,连名号也变的威武了许多哈。眼见着他一身紫衣走进门来,沈霖面无表情的跟在他身后。沈铁然两撇小胡子打理的一丝不苟,手里的折扇摇啊摇啊就走了进来。 他眯了眯眼睛,我傻笑两声走上前去:“真是有失远迎啊。” 而那边,主管也念起了礼单:“西域进贡上等丝绸二十匹,勾彩缕金沉水香篝一座,上等北海黑墨珍珠八对,紫檀帛画镜锦妆匛两个,新疆和田玉掐金镯一双,溢彩画壁琉璃杯盏六只——”艾玛,越听我这笑容咧得越大,往前一步抓住了沈铁然的大手:“沈大将军终于来了,来来上座!” 沈铁然嘴角含着一丝风流笑意,目光流转之间几乎要我腿软。他虚扶了我一把:“这点小礼略表心意,阿……岑瑟如今成婚,我作为朋友,怎么也要来的。”说着他往我衣领里瞟了一眼,做了个口型说道:不错嘛。我得意的笑起来,忍不住挺挺胸。 沈霖在后边偷偷踹了沈铁然一脚,眼睛不往我身上瞟,却把一个盒子塞进我手里,我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笑了起来。随手就要打开盒子,他却拦住了我:“回头再看吧。”我望向他,她眼睛却不肯直视我,一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笑起来:“好,快上座吧。”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低声道:“我娶得是清琅。” 一批批的人往里涌,连带着叶家叶颦然,安家的二女儿都跟着来了,岑家如今大红大紫,想要来攀亲附贵的小氏族也不在少数。终于到了吉时,我听着门外似乎想起了鞭炮声和送亲队的歌声,自己心里也有几分紧张,周围的贵女们起着哄,我往前走两步准备迎一迎清琅,突然听见外边一阵混乱,一帮宫人打扮的人从正门走进来。 我一看见那帮人,心里暗骂一声不好,身后易了容的十三虚扶了我一把。我站定,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站在厅中,十三在我耳边低声道:“没想到来的这般早。我们预算的是她出手怎么也要在明早。” 为首的男子我并不认识,但一身装束看似是宫中大内主管。果然曾经那位陪伴温溟多年的总管,被她疑心之下做掉了。 “岑小女。” “这位是——” “哦哦,我是新晋的刘总管,主管圣上日常起居……” “刘大人,不知这次来是——”我故作茫然。 “这里有一条口谕,一封圣旨,不知您想先听哪个。”他四十不到,笑起来有几分精明。 “竟是有圣旨。”我连忙虚着跪下,十三在我后面不着痕迹的撇撇嘴,一脸不屑的也跪下来,那位刘总管打开圣旨,清清嗓子,主厅里贵女侍从们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地。 除去必备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以外,我就听懂了一句升为从三品XXXX……这是我升官了?我啥也没干调戏调戏男人,在家吃吃火锅就升官了?! “接旨——”我连忙起身接下,顺便塞了几两银子给那位刘总管,展开圣旨一看,艾玛金光闪闪一片,再加上我一共只认识的‘天’‘从三品’这四个字儿,我有点发晕。岑家长女过来抓住我的手:“妹妹,恭喜贺喜啊。这大理寺太仆,可是个好官职。” 刘总管也一脸喜气:“可喜可贺啊,这恰逢岑小姐成婚,可是喜上加喜。正好这里,圣上也略表心意,送来了赤金缠珍珠坠子一对,以及——” 我就等着后边他说剩下的天花乱坠的器物名字让我开心一把,这刘总管说道:“以及……就没了。” 卧槽温溟你也太抠了!为了点面子你能多送点东西么? “不过这赤金缠珍珠坠子可是圣上相当喜*的,早年间自己都舍不得送人,岑小姐可要好好收好了。”刘总管说道。啧啧,瞧着没切过蛋的宫里总管,说话就是不一样。 “至于这条口谕,就不是给岑小姐的了。”他笑起来:“圣上急召定西大将军与沈督军即刻入宫,商议大事,还请两位大人随我走一趟。” 沈铁然脸色微微变了变,我心叫不好,却见着清琅急急忙忙穿着喜服不顾礼节从外面冲进来,看到我完好无损便松了口气,头上还盖着快都快被吹飞的红纱,站到我身边紧紧抓住我的手,低声对我说道:“不要紧吧。”我对他使了个眼色,就听到沈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看来我是没福气看岑小姐拜堂了,如今圣上急召我商议大事,恐怕是来了危机军报,我不得不要走一遭了。” 刘总管也一脸歉意:“真是抱歉,扰了岑小姐的婚礼,还要让定西将军跑一趟,不过社稷家国为先……” “理解理解。”我笑起来:“圣上日理万机,沈将军也是背负家国安危,这又有什么打扰的。只是外边夜深雪厚——” “马车已经备好,岑小姐不必担心。”刘总管低头笑道,竟是都备的如此滴水不漏。沈铁然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不得不掩下情绪,他对我笑道:“那就告辞了,不如明日岑小姐再请我喝酒,我们再叙。而且我家沈霖和岑小姐,可也是……” 他一说,周围贵女都促狭笑起来。叶颦然半张脸躲在美人扇后,笑起来:“咱们谁人不知道沈七爷和岑小女一见如故,这一个是大氏族的女儿,一个是年轻有为小将,不知道多般配呢!看着沈督军还来参加了岑小姐的婚礼——” “是了是了。”安家二女儿也插嘴道:“沈老七从刚才一落座就目光落在岑小姐上就没移开过,还是单门备了一份礼物,难不成这月要双喜临门?” 大家都笑起来,刚才一点紧张的氛围也被冲没了,我笑着目送沈家两兄弟随宫人走了,心里却一团乱麻。 “瞧着新郎都已经迫不及待冲进来了,快点拜堂吧,在这样耽误着,吉时都要过了!” 我连忙握着清琅的手,抱歉的对他笑了笑,只是清琅在红纱下的面容隐约有几分走神。岑家长女作为主婚人,大声念道:“一拜天地——” 清琅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低身跪拜。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躬身一跪,让我心肝都颤悠,而我却只能躬身回礼。清琅何其傲气,哪里见他跪过别人,我连忙扶他起来,我本以为还要用秤杆掀起盖头来,却见着下人扶清琅就要下去,正想拦着,岑长女却一把抓住我手腕,低声在我耳边道:“妹妹!以他现在的身份,正门进来然后在大堂里,有这么多达官贵人的面前跟你拜堂,已经是过格的了。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也要注意点身份,只有主夫才会在亲友面前掀盖头,意思是这男人以后要跟我一起持家的意思。” 我想反驳,却找不出理来。 “妹妹,你不懂规矩也就罢了,但你要他一个勾栏院出身的人在达官贵人面前这么太露脸,其实也是在打诸位贵宾的脸!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了,再喜欢你就侧门拿个轿子抬院里去吧,你在自己后院里,你再怎么宠*也没人说你,但是……” 我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阿姊。” 岑家长女笑了笑,边拉着我去跟各位喝酒了。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她在喝酒应酬,我偷着懒跑回后院找清琅去了。我本来想着怎么也会是清琅老老实实在屋里等着我,但等我回到后院里的时候,竟然发现新房里挤满了人,清琅的头纱早就不知道掀哪儿去了,正一脚踏在凳子上,抖着腿满脸凝重的和手下们说着话。 我刚推开门,就听见汪泽说:“估计不妙,按照召公子的想法,圣上应该是明天才会对岑家出手,没想到如今却是先找到了沈家——” “是的,今天吉时前,召公子派我去放出消息给温溟手下,说是她早已被下毒,所剩时日不多。以温溟的强硬与自负,得知这个消息必定先找御医,然后便开始想要报复,但我却没想着她先给召公子升了官,然后竟叫了沈家兄弟进宫。” 清琅手撑着下巴,明明一脸稚嫩,却跟个与大家商议事情的黑帮老大一样。看着我进了屋,手下们让了个座给我,我坐过去挤在清琅旁边,说道:“你们再怎么商量也没用,现在只能看一步走一步。温溟心里已经有了算计,不过其实她不止会活半年的,但由于性格强势又不能接受这件事,她精神压力会更大,也会乱吃一些以为会延年益寿的药,是药三分毒,她会害死自己的。” “只是就怕她也不放过你,如今这可算是背水一战了。恐怕就要对你出手了吧。”清琅低声道。 “谁知道呢,我就接招呗,估计要快了——等等,哎我说你们啊,这是老娘新房吧,你们一个个坐这儿喝茶聊天的,烦不烦人啊,都给我出去!”我骂道。 “是我叫他们过来商量事情的。”清琅又皱起了眉头。 “回头再商量,我还要洞房花烛呢,你们怎么这样啊——”我说道。“不过在前厅没法请你们这些真正的兄弟喝酒,在这新房里,我要敬你们一杯。”说着绿云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酒,给大家各倒了一盅。 “那啥,你们也知道,咱清琅啊,虽然婚礼上的身份不高,但进了家门,不,就算没进家门,也是这宅子里的主管。以后做事儿,若是我不在,大家就看着他意思来。他性格也稳当,做事儿挺周全,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好孩子啊,你们就也把他当老大看。”我抬手说道。 十三从外边推开了窗户,砸吧砸吧嘴道:“就算你在,大家有事儿也都是先找清琅——” 大家笑作一团,清琅也站起身来:“我要敬十三郎一杯。”我看着他说话也挺有大家风范的,倒是一直把自己当主管啊。 “啧啧,敬我什么啊。”十三郎接过酒杯来。 “还是你先进门,年纪也比我大,我自然有事儿以后还要多听听你的意见。更何况你是阿召的师父,从哪方面我都应当敬你。”清琅说着仰头喝净,他那一杯可不少呢,我这么些年也没看着清琅喝过酒,心里颤颤悠悠的。 十三看着他爽利,也索性干了,笑道:“我跟你讲小清琅啊,就凭你这眼力劲,你掌财我武功高,以后谁进门也要看看咱俩的意思。” 我推开他:“去去去,滚开,老娘还要洞房呢!”大家笑着一哄而散了,清琅却说道:“事态还未定,洞什么房!” 我小心翼翼关上门,回头说道:“为什么不,吹箫一刻值千金呢。” “……是春宵……”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我期间要是出现官名和用词不当,大家请谅解,我和女主文化水平差不多。 圣旨没写具体内容实在是因为懒得百度,出现的所有装逼的礼物名称也全部来自百度。 咳咳……下一章应该会写肉……渣吧。 第四十九章 “都一样都一样……”我把油灯吹了,就留了桌子上一个红烛半死不活的烧着,扭着屁股就要扑过去,清琅踹了我一脚:“你怎么就不担心一下温溟会怎么对付你啊!” 我扯掉喜服外衣就往床上滚,拽着他把床帐给扯了,说道:“啧啧,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想这些也没用。再说了关键时刻你装什么矜持啊,你前两天不还向十三打听床弟之事么,这种事儿你问他干嘛,我教你就够了。” 清琅从来没穿过这么艳色的衣服,不知道是自己脸红了,还是被红色喜服给映红的。他个子也就跟我差不多高,我可算是找到能让我欺负一把的人了,手头发痒的就要去扯他外衣。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你……你去把蜡烛吹掉了再过来啊。”他一边踢掉了鞋,一边躲开我。 “啧啧,别介,没一点光我就看不见了,好清琅,你不好意思什么啊——”我一脚把被子踹到一边去,伸手把他拽到怀里来。 清琅手臂挂在我脖子上,贴在我耳边说道:“有人听墙角……”这气息呼在我脸侧,说个话就跟吻我耳垂一样,实在是心痒难耐,我伸手揽住他,扯了他红色外衣就扔下床,偏过头去轻轻啄了啄他嘴唇,几乎是呢喃道:“让他们听去……要不一会你叫大声点儿?” 他伸手狠狠掐了我腰上软肉一把,咬牙道:“滚开,我才不会叫呢。” 我撇嘴笑了:“你不叫难不成还要我叫-床么?姐都是征战床场多年的老江湖了,玩你个雏还不是手到擒来~” 清琅又使劲掐我:“你还挺嘚瑟啊,还征战床场!” 我抓住他的手,赶紧不让他掐了,再这么下去,我腰上岂不是要青紫一圈,拿着他手,我特有奉献精神的往自己胸口一放:“来往这儿掐!” “谁谁谁……谁要掐你这儿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流氓!”清琅脸都红透了,手却还没拿开:“等等……阿召你怎么没穿肚兜啊……” “切,肚兜那一勒,我胸前二两肉都要被压成肉饼了,再说了这喜服是低胸的,只有不穿肚兜才能显示出我的真实水平。谁说女扮男装的都是平到极点的——”我嘚瑟的抖了抖。“哎哎,门外那些啊,你们再偷听下去,这月薪水不用想了!”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外边窃窃私语说着:‘走走走——你要听你自己听吧,这才上旬,我钱都花光了,就巴望着这月薪水呢!’ 一会儿就听着清琅舒了口气:“总算是都走了。” “这会儿没压力了吧,来来小清琅,脱了给姐看看。” “滚蛋!谁……谁要脱啊!”他还嘴硬着,我却扑过去,拽住他衣带,伸手就摸进他上衣里去,少年柔滑的肌肤让我幸福的几乎都要眯眼了,清琅一脸鄙视地看着我享受的表情。 “关键时刻就别傲娇了,来来……我不会弄疼你的。”我笑道。 “我要在上边!”他推了我一把说道,这会儿上衣都被我扒了,露出白如玉的胸膛来,这小子平时也不晒太阳,就算是夏天也至多是挽起袖子来,自然被捂的白净极了。 “行行,你在上边,你来——”我往床上一倒,顺手掐了他胸口粉色茱萸一把,假作正经的咳了两声:“来吧,不要太温柔哦。” 清琅瞟了我领口大开的胸前一眼,红了脸的撑着手臂伏在我身上,我看他一脸下了多大决心的样子,结果也只是毅然决然如同上刑场一样的朝我吻来。瞧他这幅谁委屈他了似的样子,我可看不惯了。他这回吻技见涨了不少,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有计划的来攻略我的唇舌。 他想攻略我,我更想找回自己昔日的尊严啊。清琅手臂没劲儿,一会儿就撑不住,一边吻着一边伏到我身上来,他半眯着眼睛手还在我身上有几分不老实的摸摸掐掐。我抱住他,也多享受一会儿这小子青涩的抚摸,只是一会儿也感觉到自己上衣被扯开来,他有几分紧张的和我贴在一起。 不……不是几分紧张,是十分紧张啊。我手刚往他胸口摸了没两下,他的脸就红透了,闭着眼睛连睫毛都在抖,从我唇上撤开来,低声道:“都说要我主动,你能不能别这样……” 我挑起眉头笑起来:“我怎么了……这叫引导你知道什么?瞧你胆小那样,把我扒了,又不敢睁眼看我。” 我越说,清琅越把眼睛闭紧了,下了好大决心似的才说道:“还是你来吧……我,我不行。我还是……” 哼,姐就等你这句话,你要不说我强上的话还搞得跟我欺负你一样!我笑起来:“你刚才不摸的挺好么……” “我……唔。”清琅话还没说完,我手搭在他唇上,有几分强硬的把指尖探入他口中,清琅有几分被吓到了,睁开眼来,却看见我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回他不再闭眼了,只是半眯起眼睛直直看着我,不愿挪开眼来。手指和他舌尖缠弄了一会儿,清琅有几分难堪的推开我的手去,我坏笑了两声,指尖与唇往胸口探去。 伸手顺着他纤瘦的骨架往下摸去,手指不断在他肌肤上打转,清琅又年纪小经不得挑-逗,我这才刚在他肚脐上舔了两下,他就开始发出呜咽的声音了,期间还夹杂着骂声。总算是明白为毛勾栏院里最受欢迎的都是这般年纪大的,光听他哼唧两声,叫的就跟猫儿似的,谁又不心痒。 平日里清琅脾气可不小,这会儿看着他一副特委屈的样儿,我瞬间就觉得艾玛床上能赢,胜过一切啊。 “来你骂我啥,骂大声点,让我听听。”我笑起来,看着清琅捂着脸又呻-吟又骂的。 “你个王八蛋!你……你就欺负我,我就不信你跟别人那啥的时候也这样!你就欺负我——有本事对十三你也这样啊!”我手才放在他裤腰上,他就跟受了刺激一样高声骂起来,不过怎么听都有点带了哭腔。 哎哎哎,还真是个孩子。我这哪儿欺负你了,我这是在伺候你啊小爷!不过我也懒得解释了,看他这样也挺好玩的。 他骂的起劲了,还蹬起腿来,差点把我踹下床去,我伸手把他绸裤一拽狠狠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闹什么闹啊!洞房花烛别弄得跟我强-奸你似的啊!” 清琅这回老实点了,我伸手在他腰上揉了揉,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哟,小子,不错啊,还是粉红色的。” 他听到我调侃的声音,整个人都像是泼了盆红漆,从头红到脚啊,伸手就去捂。我一把拍开他的手:“捂什么捂啊,来来让姐看看!” 说着我却不好意思再逗他了,清琅毕竟是个雏,我再调侃他,他非真哭给我看。我抓住他指尖,掰开他抓着床单的手,抱住他一边吻着他脖颈一边低声说道:“你就让我欺负欺负吧……还记得么,当初在西南你千里迢迢找我,醒过来就是一副非要咬死我的架势。” 我一边吮着他锁骨一边断断续续低声说道,可清琅低声叫着我的名字,仿佛根本没有时间来回答我说的话。 “唉……其实我是骗你的,你的消息都是对的,我的确是当时中箭落水,连中两箭,秋天水又凉,差点死过去。”我在他小腹上咬了一口说道,清琅紧张又被□沾染的,眼睛迷蒙一片。 “但是,我觉得你当时那么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真不忍心跟你说了。其实,我没把你送走,让你也卷进了我和温溟的斗争里,实在是也在逼我自己。你每天在我身边,更是提醒我做事要周全,要顾及全部,更是提醒我这是背水一战,我必须要做好每一个细节,把自己逼到极致才能让你们都好好的。”我说道。 虽说着情话,但我手指只在他分-身周围打转,故意不肯去多碰小家伙一下。 拥着他,清琅早就有几分发晕,他抓着我肩膀,想要蹭我,我却非不肯让他多动一下。他武功还比不上我,自然脱不了我控制,我看着清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里却仿佛要哭了:“阿召……你,你别这样……我……我难受死了……” 我心里也被折磨的发痒,却仍按住他肩膀:“谁叫你都不听我说话的……” 清琅有几分急切的胡乱吻着我,我低声笑起来:“那你告诉我你哪儿难受啊……” “你……你明明知道的……阿召,阿召我……唔……抱,抱我……”他带着哭腔抓住我手臂。 咳咳……我可没法爆你啊小子。 不过我看他身子乱颤,实在是不能再玩儿了,就低头说道:“你不是要在上边么?那你就上来啊。” “不……我……我找不准,啊……我找不准位置……呜你能不能别这样欺负我了!”我看着清琅就要抬手拍我了,连忙投降道:“行,大爷我错了。不过你连地儿都找不准还非要在上边怎么想的啊你!” 话音未落,我扯下半褪的衣衫,跨坐到他身上去。清琅捂着脸,呻-吟出声,我刚觉得自己这个姿势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腰力了,清琅这个小嫩雏没两下就缴械投降了。 卧槽!要不要这样啊——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是搞毛啊! 我还没咆哮出声,清琅已经退出来自己滚进被子里蒙着头怨念了。也不知道是羞到极点还是憋了半天总算哭出来了,等我把他从被窝里扒出来的时候,脸上那表情叫一个纠结。弄得我也不好抱怨了,他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咳咳,时间不是问题,以后可以慢慢培养。 “呜呜……” “你哭个毛啊!” “我……我不是故意这么早就……” 艹,明明我也很受伤,为什么还要我来安慰你啊。不过我还是笑起来:“没关系,要不咱再试一回?” 清琅重重点了点头,两只胳膊从被窝里探出来,挂在我脖子上,就来亲我。 “咳咳……那啥,跟你商量个事儿啊。你以后别跟十三讨论这种事儿,少让他带坏你。你要是说啊,就跟绿云说去。”他抱着我,我说道。 “哦……你说我这么摸行么?”他埋头说道,完全没听进去。 你说这孩子这么好欺负,万一是十三把他不小心领上邪魅狂狷强压少妇的路上,我就真一个可以欺负的人都没有了。而绿云就不怕了,那小子也是个受,能教清琅什么啊…… * “召公子!召公子——这大半夜你们不会还在埋头苦干吧。”我睡梦中,突然听见一个声音。我警觉的睁开眼,就看着一个手下趴在窗边低声道。 “滚蛋,我哪有那么好的体力,大半夜来扰人清梦干嘛!”我披上了衣服。清琅光着身子窝在我旁边睡成一团,手臂垂在锦被外,并没被吵醒。 “两条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一条?” “卧槽两条坏消息——那条都行说吧!”我掀开床帐走下床说道。 “其一,沈大将军与沈七爷以意图行刺皇上之罪,在宫中被御林军抓住,已经押入天牢!”我那手下说道。 “什么?!” “其二,皇上还要查沈家别的罪行,所以现在不会被处死。主审这个案件的是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太仆!” “这俩人是谁……?” “大理寺太仆就是您……这是您今天刚有的位置。而大理寺卿,是叶公子假扮的那个身份……” 妈的,这都是一步步算好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肉渣,够厚实么?诸位看官吃的时候记得喝水—— 第五十章 等我第二天早晨得了消息,被轿子抬着晃晃悠悠的进了盛京天牢时,叶子安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他一身官服,竹青色靴子,又眼见着比上次消瘦几分,他正手指敲着桌子,听见我的脚步声扭头过来。 “我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太仆,见过大人。” 大牢在地下,我们是在案典房内,屋里并无他人,他听见我的声音愣了愣,扯起嘴角笑起来:“岑大人,客气客气。” 我坐到他身边去,这几日由于把子安当做障眼法,所以毒一直在下,我不停叫自己忽略这件事,甚至告诉自己,当初就是我躺在地上被伤,是他站在一边看着的。子安瞳孔有几分微微浑浊,他在桌子上摸索了一份文书,递给我:“帮我念念吧,圣上想要从沈家兄弟口中套出四年前剿匪事件的背后支持人,也想知道沈家军兵器的具体来源。而且弑君之罪还未传出,一切只在她许与不许之间。” “怎么,我刚一上任,大人就开始使唤我了。”我接过公文,说道。 “我大概身体不好了,眼睛有些看不清字了。”他转过头低声说道,我指尖一抖。他接着说道,却不再提自己眼睛的事了。“沈家昌与亡,全都看如今了。” 我捻着薄薄的公文看了看,却不念,只说到:“沈铁然有多么不甘心啊……当年生死全捏在先皇手里,如今努力了这么多年,事情还是没变,他又坐回这熟悉的天牢里了,这次还有沈霖陪他了。这案子,我们都要好好审啊,否则叶家或岑家,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灭了满门的谢家。” 说着,我就把公文放下了。 “公文上面说了什么,你怎么不念了?” “对不起,大人,我不识字。而且我想看了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是官场话,该要审出什么来,就去审吧。”我说道。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手边挂着串玉珠子:“阿召,那你来扶扶我吧,我们一同去审。” “这会儿不再假惺惺叫我岑大人了啊。”我哼哼笑了两声,绕过桌子去捏住他手臂:“审问沈家的事先不急,我要问你几件事。” 他白玉般的手指捏着手心里那串翡翠玉珠子,更衬得指尖白的有几分半透明的肤色,语气带几分笑意:“你就是我克星,怎么又要盘问我了——” “你是每天住在宫里吧,全面封锁,软禁?温溟不会要跟你在宫里玩什么羞耻游戏吧——”我看他似乎视力真的减弱了不少,故意伸手敲了敲子安的额头。 “呵……吃饱喝足,就是东西都加了点料。” “你明知道是我加的……再说了,你怎么能让自己视力减退呢,子安你能治好别人的眼睛,别跟我说治不了自己。”我倚在桌子边笑道。 他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我,我自然能治好自己。只是赵汐呢?我眼睛也不好了,可没法给他针灸了。” 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才想着子安估计看不清楚,连忙说道:“不得不佩服你医术,他现在视力绝对比你好,可精神了。汤药才吃了不到一个月,就这么好了。” “你看这串玉珠好看么?”叶子安突然岔开话题。 我懵了一下,点头道:“挺好看,挺配你的。” “拿着,你跟清琅成婚的礼物。他挺好的……既痴心做事也周全,而且清琅对你更有一股奋不顾身的劲儿。”他说道。 这个‘更’字……是在和他自己对比么? “你竟也知道送我东西,从小到大,也没看你送我什么。”我接过来,笑嘻嘻说道。 “谁说给你的了,就你那样儿,带个玉的岂不是没两天就磕坏了,是给清琅的。这颜色应该也挺配他。” 我撇了撇嘴,揣进了兜里。“知道啦。你什么时候肯送我个东西就好了。”虽这么说着,但子安送这东西给清琅,是默许了清琅的存在么,亦或是表明了他的什么态度……? “的确是,我性子惫懒,平时都是你给我准备东西,当时不在意,现在想想,山庄里的书房中,从软垫到擦手的软布,连带着蜡烛毛笔书柜,哪个不是你挑的。只是那时候我只闷头自己写东西,随手抓来就用,也从不在意过。”他笑道。 “知道就好……只是子安,我估摸着你也走不了了。这毒,是我叫手下故意下的,要的就是你无法视物。只怕到时候你说着要离开我也不能了吧,而且你身无武功,我要怎么捉你回来都成的。”我笑起来:“现在就看看谁能逃得过谁了。” 子安微微怔了一下:“你特意叫人下的这种毒?” 我点头,他苦涩一笑,垂下眼去,不说了。示意我要我扶他走去阴暗湿滑的地牢。 我一手扶着他,狱卒拿着火把走下去,又下了一层,最终在大牢深处,看见了身着囚衣的沈霖与沈铁然。 沈铁然倚在破木矮床上,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晃着腿,颇有几分自得的意思,而沈霖则一脸阴沉甚至发狠的坐在地上,有几分狼狈。听见我的声音转过头来,有几分吃惊的看着我:“阿召你来了!”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叫错了名字,连忙住嘴看向旁边顶着一张路人脸的子安。 “咳咳,这是子安……” 沈铁然笑起来:“你难不成还打算来劫狱?” “你们应该记得,在婚礼上,我收到圣旨被升为大理寺太仆,所以你们的案件……是轮到我审理了。”我一脸歉意: “哼,我就知道——”沈铁然笑起来:“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老地方,我真想知道自己带着兄弟私逃,在野外吃过老鼠啃过草根,又摸爬滚打的剿匪建军到底是玩了些什么。” “这事情也不难解决,温溟也是想给你们留条活路,她一是想要削你的权,二则是想要借你的手扳倒某个世家或者某些世家。这就要看你自己揣摩了,你看看温溟最想扳倒谁?”我坐在凳子上说道。叶子安只在旁边一言不发。 “叶家……?”沈霖低声说道。 “不,安家。皇上与安家看似很好,但我认为皇上对安家颇为忌惮。”沈铁然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猜吧。是死是活,都要看你现在和当年的区别,但我觉得差距已经出来了。当年的你有把柄而年轻,如今你已经很有眼光也知道该怎么圆滑了,咱们朋友一场,我只能说到这儿了。”我笑道:“什么审问,不过是想要来劝降罢了,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眼色……” “我们说好的合作呢?”沈铁然冷眼看我。 “这还不够合作么,不是朋友我可不会说这些话——”我大笑:“再说了,现在温溟已经瞄上了你,我还凭什么与你合作。” “温召你!”这次要冲过来的是沈霖,他那凶狠的小眼神让我心里抽了抽,我却扶起了叶子安:“走吧,真抱歉没给你台词。你想怎么说给温溟就怎么说吧。” “我自然会一五一十的说。”他勾唇微笑。 * 三日后 “沈将军自请削权,并以恐功高震主为由,请圣上将华北兵权收回。圣上感其忠心,不得不收回军权,并封沈霖为骠骑将军。” “卧槽哈哈温溟他妈还要不要脸,这么说她不觉得心里恶心的慌么——还感其忠心,不得不!”我笑的几乎要从贵妃榻上摔下去,在一旁念这段话的清琅叠起公文。他瞥了我一眼说道:“我下面说的话才是重点。” “今日朝上,定西大将军禀告皇上,说岑家握有私兵,并且在南方大量屯粮,甚至在西南还私自建了兵器工场。当年剿匪,沈家人少兵弱,而岑家私兵与沈家谈了条件,助沈家清除流寇,后以此为把柄多次胁迫沈家与其合作,沈家才成为了岑家兵器的主要购买商。而如今……” 我闭上了眼睛:“你继续念。” “如今沈铁然特感皇恩浩荡,愿将他当年与岑家的勾当和盘托出,自愿请罪,还请圣上责罚,但也绝不能养虎为患。他说实在不愿圣上如此英明却养虎为患,岑家在朝中势力越来越膨胀,而且为虎作伥,多处冒犯天威。”清琅也没看完这封属下发来的私信,越是读下去脸色就越难看。 “于是皇上决定特查岑家,如果有重大罪状绝不姑息……” 说着清琅手一抖,纸张落在了地上,我睁开眼,看着他小脸发白,笑着捡起了公文:“你慌什么?” “先不说沈家倒戈,阿召,是你站错了队——”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呵,你这孩子做做生意还行,在官场上怎么不能想深点,我从来就没站在岑家这边啊。”我笑着搂住他:“准备准备东西吧,我们要跑路了。” “那……圣上不会找你?!”清琅面上急色稍微缓了缓,却仍然有几分激动。 “她这么做,一是为了防止我跟沈家联手,所以断了沈家一臂,收走华北军权,二是为了让我再无可以依靠的世家,直接就毁了岑家。”我一边揽着他,吩咐手下不必收拾东西,直接离开,一边说道:“按照她的计划,我如今应当走投无路了。因为不论是让我误认为自己是岑家小女岑瑟,还是故意让我在西南和沈家有密切互动,都是为了给我创造和这两家合作的机会。她以为我一定和他们合作了,所以如今也以为断了他们的手脚,就是断了我的生路。” “我们去哪儿?”我走进后院,清琅问道。下人推开后院的一座假山。 “暗道。你猜这里通往哪儿?”我甚至只穿了一件暖阁里的小袄,清琅还好,捂着汤婆子,算是暖和。 “柳屋?” “呵……所以说,温溟也一定会这么想。这条通道根本就没有往柳屋的方向而去——走吧,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我说着,打了个喷嚏,清琅连忙把汤婆子递给我。我笑了笑,跟着手下一起鱼贯而入,最前边还站着别院的大厨,一脸悔恨的说:“老大,你早说中午走,我就不炖上一锅红烧肉了。” “哎呀,你早说你炖了一锅红烧肉,我就让你端着锅一起走了。”我故作夸张的说到,手下们都是下人打扮,笑了起来。这些高手们,有的是账房,有的是书童,也有的是后院的车夫,他们一点没有个严谨的样子,也是跟我混熟了,就像是春游一样,说笑着从青砖铺成的地道往前走。 我揽着清琅,他问我:“十三呢?” “他早就和赵汐已经先走了,这条暗道我们第一次用,估计也是最后一次。”我看了看众人说道。“走到目的地,队尾的人就堵上吧。” “是——”他们齐声说道。 “这道路你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清琅抬脸问道。 “很多年了,足够长时间的准备,其实就是为了我们如今就算是逃走,也能谈笑风生的慢慢悠悠往前走,而不必担心以后。”我笑着摸了摸他脑袋。 “那……你实际合作的世家是谁家?” “暂时先不告诉你,只不过沈家比我想象的聪明的多。”我摸了摸怀里装着热水的铜质汤婆子说道:“我故意诱导沈家,一切都要看沈铁然够不够聪明了,如果他认为温溟想要灭的是安家,估计他只有死路一条了,而沈铁然估计也想到了我计划的雏形,所以才极为能揣摩圣意的说是岑家——” “你不是说,你并没跟沈家合作么?” “我和沈家的合作,现在才开始啊。沈铁然向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对我的信任,我觉得不错。再何况,温溟断了他臂膀,夺走华北兵权,可这胳膊就算她拿去了,也没法接在身上用啊。华北是沈铁然一手带出的铁兵,而温溟手中缺乏大将。” “原来你都想好了……”清琅轻声道。 我亲了亲他额头:“好孩子,快要收网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要收网了。 第五十一章 “赵汐——”我叫他,他却头也不抬,在破败的后院里,从井中打水。 “你这人怎么还不理我?”我扔了个果子砸在他后背上,他一转身稳稳抓住果子,另只手里拎的一桶水也毫没溅出来,他总算养回来了,武功也还不错。 “我理你做什么,就你那张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么?”赵汐瞥眼看我。 “哎我说你这个愚昧的苗人啊,你以前不是挺能跟我斗嘴么,现在怎么都是单方面吐槽我啊——”我说道。他把半桶水导入后院中的锅炉里,然后吧红纱小锅放在了泥炉上,皱着眉头笨拙的点上火。 “现在觉得没意思了。再说了你跟我混在后院,让你屋里哪个男人看着都不好。”他被柴火熏得睁不开眼,扇着蒲扇把火弄大一些说道。 “哟哟哟,还吃醋了?”我坐在老爷椅上,促狭的笑起来。 “滚!你才吃醋了!”他一听这话就炸毛,起身作势要揍我,我笑嘻嘻的坐在原地,就是不躲。 赵汐也下不了手,最后还是咬牙在我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姑奶奶,我都给你煮茶了,你还要怎样——” 我看着他气鼓鼓的脸,笑了:“我就喜欢看你不爽。”赵汐脖子上带了个银圈,并不是苗疆的款式,是我之前去银铺里找人给打的,听说是祈福的款式,我觉得他生活里该多点福气了。只是当初给他的时候,他还在治腿,一副说什么都不要的样子。 我硬塞给了他,没想到第二天就看他戴在了身上,只是放在衣服里头,不让任何人看着的样子。 说着我却觉得他发生了很多变化,比如性格……比如许多。 “我现在已经够不爽了,你看够了吧。”他美目一横说道,水烧开了,他挽起袖子把水倒入茶壶。就算天冷,可他反倒身上火热,下着雪也只穿两三层深紫色单衣,袖口挽起来也照样在冬天利利索索的。 我看着他倒完水,一把扑过去,把他撞在雪地里,还一脚踢翻了茶壶,赵汐往后一倒,窝了半脖子的雪,他看着辛辛苦苦烧的茶被我踢翻,怒不可遏:“温召!你他妈到底想做什么!大冷天你让我在雪里烧茶,刚倒上水你就踢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跟你玩——”我恬不知耻的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单手撑在他身上,笑嘻嘻的说道:“你揍我啊你揍我啊!我好不容易得了空来找你玩,你却对我这个态度,赵汐,你到现在都嘴硬着还要跟我划清关系么?” 赵汐大手一把抓住我后衣领,就要提起我来:“你是觉得我不会揍你么?!” “那你揍我啊揍我啊,揍坏了我就躺倒你那屋里去,让你给我治伤!”我耍起无赖,拽住他结实的胳膊就要一口咬下去。 “咱真别闹了,你别以为知道我倾慕你,就这么欺负我!”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说两句就是我又欺负你了!”我气得推了他一把:“你难不成还要矫情的说我怜悯你?还是要来上演一话自怨自艾的戏码!”他让我一推,刚做起来又倒回了雪里。赵汐看我动手也气了,抓了一把雪就糊我脸上来,边反击边说道:“你如果就是喜欢逗逗我,就别来招惹我!” “谁说我就是喜欢逗逗你了!你怎么还这么傲娇!”我抹掉脸上的雪,抬腿就朝他身上踢。 “我和清琅,和那个什么十三不一样!我是个外人!你才认识我多久,不过半年多——你还想怎样,你觉得我跟他们能比么?”他说着抓住我脚腕,手一翻把我拽倒在雪地里。 我和他竟这样打起来。“是咱俩认识时间也不久,但我觉得你挺好的,我这不就是想多跟你相处相处么?你干嘛还拒绝我,既然相互都觉得不错,就相处看看呗,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呢!” 赵汐猛地从雪地里站起来,一把从背后扛起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我被转的手舞足蹈眼前一片混乱,大喊大叫着:“赵逗逼把我放下来!” “你再叫一句我就把你扔出去!再说了我怎么不了解你了!”他做事要扔我,却是把我放了下来,但这姿势怎么就变成他从背后抱着我,滚倒在雪里了。“我认识你,绝对比你认识我早!” “我不信!你说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我抓着他的手,却没松开。赵汐身材高大,我倒在他怀里,活像是勺子里的豌豆。 “很早了……”他手臂紧了紧,却把我勒的不行:“那时候我还没认识温溟,山里的人迫害于我,我从山里跑出来,落脚到离云南最近的峳州,我白天就装作乞丐在驿站盯梢,晚上就找那些有钱的行客下手,不过那时候我不是迷晕他们,而是直接下蛊,让他们烂成一滩水。” “然后我是不是给了你二两银子,从高档四缸双排座2.0T全手工皮质座椅奢华软轿中伸出了一只玉白的手……就那一直绝美的天上仅有的手,以及软轿中我淡漠如同云端的声音与那声音背后隐藏的善良,让你记了很多年——”我迷上眼睛陶醉的说道:“那时候蓬头垢面的你痴痴地望向我远去的身影,心中想着就算是豁出生命也一定要报答我!” “……你说还是我说……” “大爷您说。”我狗腿的笑了一下。 “其实真有人伸手递给了我钱,是清琅,但是却被你一把抢走了,满嘴说着什么给叫花子还不如给我。那时候清琅看起来比现在小得多,气的只要揍你,但你轻功好,就飞走了。我印象特别深刻,后来我晚上下手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别人客房里,却是你拦住了我。”赵汐说道。 “哎——你让我想想……那个人是你?!你那时候没这么黑啊,个子也没这么高……三四年前的事儿吧,不对啊,我记得是个苗疆人,晚上来杀人还带着一身亮晶晶的银饰,我想起来了!不过那时候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那小眼神,特凶狠。那时候的眼神才颇符合你本身的经历,仿佛是谁拦着你你就弄死谁一样。” “对啊,这就是第一次相遇。你那时候说话的没正行,拿着剑都站没站相,我记得清清楚楚。再见你就是多年以后,你站在温溟旁边,说话依然是毫无恭敬,一身男装蹲在温溟旁边,百无聊赖的扇着扇子。”赵汐脸贴着我额头说道,我感觉到属于他的那股温度隔着几层衣服也传到我身上。 “我有印象,不过咱们只是相互知道名字,见得不多吧。”我额头在他有了几两肉的脸颊上蹭蹭,说道。 “不过我可一直在查你,只不过没查出什么重要的,只知道你*吃香酥鸡,好赌,酒量大,是温溟当时信任的手下。颇有权势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盛京柳屋就是你一手开的。所以当初温溟将我安插进柳屋的时候,我还颇为高兴。”他抱着我继续说道。 “可我却没想到在柳屋前三个月都没见到你,后来再见你时,你却是突然从一个屋里斜冲出来,抱住我的腿蓬头垢面声嘶力竭的大喊:‘妈妈我不要去上学!李老师欺负我!叔叔你快救我,我妈妈每天在家揍我,叔叔!肯德基豪华午餐饭后多捐一元钱,就是拯救一个家暴儿童啊叔叔!’” “我以为你又在搞怪,没想到就看着也没人管你,所有人冷眼瞧着你,就让你跟个乞丐一样疯。我看着你扑过来的时候踉踉跄跄的,一看才发现你武功尽废,手脚筋被挑。”赵汐垂下眼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谁能伤你,我也不会照顾人,只能勉强给你洗了头发,又给你弄点吃的,这么凑活着没两天,清琅就来了。他一身小厮打扮,风尘仆仆的来,看着你的第一眼,就几乎要掉下眼泪,却最终只是咬了咬嘴唇,转身给你去打水洗澡了。” “后来他来了,我更插不上手。看着你虽然疯了,但似乎还是有几分依赖他的样子,更只能远远看着了。” “那我当时要嫖你,要爬上你的床是怎么回事儿?”我笑着问道。 “我……我我忘了!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一下子脸红起来,就要推我。 “哎哎,你推我做什么,看在你认识我这么早的份上,老娘勉为其难让你亲我一下,快点抓紧机会,否则下次就要等到我愿意来个十周年店庆的时候再让你亲了。”我抬起脸笑嘻嘻的说道。 他突然就慌了,还想要推我,又觉得不太合适,张口要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天,才问我:“哪……哪儿都能亲?” “还穿着衣服的地方就算了吧……”我勉强的说道。 赵汐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自己先闭上眼睛,往我这边凑来了,我看着他这嘴的位置就要跑偏,估计能亲到我眼睛上就不错了,实在忍不了了,抱住他脑袋,在他嘴上狠狠一撮:“瞧你那磨磨唧唧的样儿,我盖过章了,你就是老娘的人了。”赵汐睁开眼,愣了半天,脸突然就爆红了。我觉得他平日都挺嘚瑟的,没想到这么羞涩,逗他心意更盛,促狭笑起来:“要不再来个深吻试试?” 赵汐特自觉把眼睛一闭,一副请温柔对我我绝不会反抗的样子欲拒还迎的倒在了雪里。我吃吃笑起来,弯下腰去,看着他偷偷眯着眼睛看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就一口啃下去,吓得他一个哆嗦。我有几分强制的轻轻扣住他下巴,舌尖在他牙齿上游移,诱使他张开嘴来。 结果吻如其人一样傲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为其难的被我顶开牙关,我舌尖一直抵到他喉咙,不断有几分暴力的吮着他口腔内壁,赵汐绝对是第一次接吻,吓得一哆嗦一哆嗦的,我吮一下,他人高马大的却就一抖——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渐渐开始适应,但是我抬眼看着他真的脸红透了,颇有几分太过激动几乎要昏过去的样子。 “咳咳……大人……” “大人!” 叫了我好几声,我才抬起头来,恶狠狠擦了擦嘴角口水,骂道:“没看着老娘正在玩情趣么?” 汪泽一脸无辜:“每天这个点汇报,咱都是说好的。” 身边赵汐活像是被我强了一样,躺在雪地里喘息,看见汪泽更是不好意思,坐起身来躲到我背后来,都不敢抬眼看汪泽的表情。先说他这身高我压根没法挡住他,再说了汪泽都是见过世面的,还会尴尬么? “咳,说吧。”我就坐在雪里,抬手道。 “先是今日,那宫内新上任的刘总管直接被杀了,连带着一批温溟曾经信任的宫侍。”他蹲在我身边说道。 “呵,我不过是请刘总管喝了一会儿茶,她就认为这刘总管是我安插的了。现在她疑心病到了极点,她不知道宫里哪些人是我安插的,哪些又不是,我既能给她下毒三年,也可能安插三年细作。温溟都快要疯了吧。”我笑起来:“不过估计这股疯劲过了,她就要后悔了吧。” “还有就是,目前我们所在的林家旧宅并未遭到各方注意。毕竟是之前就有些远亲家眷被贬为庶人,然后暂居在府里,我让大家都换上了他们平日所传的粗布麻衣,而那些远亲家属也被遣走了。” “好,那也要小心行事。” “三就是,给安家所掌管御林军的那几位官员已经下蛊,整个御林军也下了慢性毒药,预计在三天后显露症状。而三天后——”汪泽说到,我打断了他的话。 “三天后是安皇夫生日,我果真没料错,安家才是温溟最信任的世家。温溟没有选择跟安家作对,而选择了拉拢……” “是的,那么就在那天?” “就那天动手吧。收网就像是捞蛋花汤一样,不留痕迹的轻捞,起勺却要快。”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多了几个章章留评的新读者,谢谢你们。 还有继续支持我的老人们~反正结局肯定大团圆,你们懂得—— 如果想要番外的妹子们……可以投票预定了……我大概会就写一个番外Orz 第五十二章 “你说……那帮计算好的人,真的会去刺杀么?”我和谢十三坐在皇宫琉璃瓦上,汪泽一身黑衣坐在我们二人下手,偏头问我。 “呵,我可是把每个世家都算了进去,虽然看着是安皇夫的生日家宴,实则还是有塞北各国觐见,我虽然没有联系过,但十三与番邦向来关系交好。呵,番邦的国主在十三的劝说以及我展示实力的表示下,以为我们真的想要助他谋反。为了让那位国主相信,我甚至还说你夺位后我要做一国宰相,哼——”我一身男装,风骚的甩了甩发带说道。 “而且那国主,还估计心里算计着等自己上位就斩杀我们,却没想到我们提供的身份名字,他查到的过去都是我们编的。”十三嘴里叼着草叶说道,他一身黑衣,还弄了个大披风,黑衣上绣着龙凤,大胆的简直是要造反。我看着他今儿还不知从哪儿偷了胭脂抹了嘴唇,风骚又狂野的活像个东厂督公。 “不过他们带来的人手并不少,而且早有埋伏。虽不说别的,但那番邦手下的身手却是不错。”十三摆了个邪魅的姿势对我挑挑眉毛舔舔嘴唇说道。 我一把推开他的脸:“奏凯,别对我摆一副骚样,谁知道你穿这身衣服是出来办事儿的还是选美的!” “我这不是为了给我家小温召的造反计划摇旗呐喊么?再说了,穿着一身也是方便你一高兴,就跟我在野地里办起事儿来了。”谢十三凑过来,我踹了他一脚。 “他们的人再过半刻钟就要行动了,现在场下沈将军正在给安皇夫敬酒,安家主母与两个女儿,叶家长女二女全都在,如今盛京撑得起场面的大世家基本就这三家了,其余的都只有些小氏族,看着光鲜,可家里最多也就是有两三个从二或正三品官员。”一位手下从不知哪个角落飞上来。 “安家的御林军呢?”汪泽问道。 “绝对没问题。”那手下比了个手势。“温溟早已料到这蛮夷要造反,只不过她故意而纵容,想要在众目睽睽下受点轻伤,然后捉住国主,并以这个为罪行直接进攻塞北番邦。” “再加上沈将军在吞并塞北军中,新得的兵马还就等着磨一磨呢。不出五个月,番邦必定拿下。”汪泽补充道。 我笑起来:“我派人递给她的口风是她实际只能活半年了,她倒还是野心不小,还想着吞并别国,哼。还不如想想怎么快点弄死我呢。”我笑起来。“时间快到了吧。” 眼见着下边已经动起手来,无数蒙面弯刀武士踏着皇宫琉璃瓦穿行,整齐有序却没人阻拦,一切都照常进行,在他们跳下屋檐瞬间,大堂之中猛然传来玉碎之声,那位座位并不太好,显然相当不受重视的国主仿佛是醉熏失手,温溟远远地坐在金銮殿上,这次穿了个大红的华裙,绣了些什么花花草草的我离得太远也看不清。她挑了挑眉毛,仿佛早就知道这是法令讯号,并未张口询问,就看见无数弯刀武士番邦装束,冲进了大殿之上! 不管在座的所有人是否惊慌,但都立刻站起身来,几个小氏族的主母甚至惊叫这就要逃开,沈霖也在席上,他惊了一下又立刻镇定起来:“御林军!护驾——!” 安皇夫一身暗金色宽袖深衣,有几分惊慌却立刻站起身挡在温溟身前。他可是一位美男,长相也颇有沉稳与贵气,华服与金色头冠丝毫没有损失他沉着的男子气,不得不说他和温溟还是有几分般配的,我看着温溟愣了一下,一直微笑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动容,她伸手捉住安皇夫的手,点了点头叫他不必如此。那安皇夫回头跟她说了什么,温溟面容更缓和了,她本就有几分柔弱之美,病容与几分笑意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养在氏族中的贵女,而不是杀伐断绝的女皇。 呵……女人嘛,总还是容易感动,然后再把这点感动当成情感。 几位侍卫慌忙护驾,不知谁大喊一声:“御林军全都中毒了,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回连温溟都面容上出现了一丝震惊,她转眼看向安皇夫,毕竟御林军基本都是她与安家的人。安皇夫面色更是不妙,温溟皱起眉头,那弯刀武士已经攻向温溟,突然沈铁然站起身来,只凭一把折扇阻挡住三名武士。 “哟,沈铁然武功不错嘛。”我和十三倒挂在屋檐上围观。 “下面的安排是什么?”他戳戳我。 “沈家军忠心救主,为护主上安全今日留守宫中。”我笑道。 “他小子不放心你啊,怎么都要看紧了,生怕你踢了他。”十三坏笑:“而且他还想用兵力控制宫内情况?” 我笑笑,不说话,眼见着沈铁然一声怒喝,无数成千沈家兵从侧门冲入,中毒的御林军根本无法阻挡,沈家军看似救主,实则就大大咧咧闯入宫门,大堂中乱成一片,几大氏族主母该逃的逃,十几名黑衣的皇家暗卫从天而降,就要扶走温溟和安皇夫,突然温溟面色苍白脚下踉跄,扶着黑衣侍卫的手,猛然喷出一大口血,躬下腰身去,满脸不可置信。 已经落入下风,几乎要被包围的番邦国主狂笑起来:“你以为我只会暗杀么!我早就派人给你下毒了!” 温溟几乎直不起身来,大红的裙摆散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安皇夫大声喊着她名字,一把抱起她,甚至喊着她小名,就往宫内狂奔!我砸吧砸吧嘴,笑道:“真他妈情深意重。走吧,咱们跟上,这里没什么戏好看了。” 我被谢十三一路抱着,远远缀着,就连一路护送她的暗卫都没有发现。温溟紧紧抓着安皇夫的衣摆,说话时仍有鲜血不时从口中溢出:“不可能……不可能!谁也没有办法给我下毒的,我换了一批又一批御医,又换了宫侍!定是温召!定是她——” 安皇夫大叫着御医,冲入宫苑内,温溟却睁大了眼睛,紧紧抓住他衣领:“叫安家私兵来!我们不是养了私兵么?!不能让沈家这样,沈家一定是想逼宫!他是想要要挟于我——” “圣上!我已经派人去调兵了,只是御林军中毒一事尤为蹊跷!你别再说话了,先让御医看了再说!”安皇夫迈入宫中,将温溟放在凤床之上。 “只找信任的御医……莫要让别人钻了空子。”温溟艰难说道。 我一路都在瞅着那安皇夫,谢十三敲了我脑袋一下,我连忙不敢看了。 十几暗卫守在门口,我就蹲着看着宫里几个我没见过的男人过来,又被安皇夫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走了,控制了局面的沈铁然想要求见却被拦在宫苑门外。眼见着御医进去了,十三在我耳边低声道:“这位御医会按照我们的计划,在一段时间内针刺温溟的穴位,使得她短时间内听觉触觉麻痹,让她有自己即将身亡的错觉。在这个时间段内,大家出手解决暗卫——”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几十条人影闪现,刀光掠影闪过,十几具尸体便被拖走——两三个人暗杀一个虽然有点资源浪费,但为了能确保这些高手在第一时间被暗杀,我必须做好这些准备。 对着十三竖起了拇指,我听着屋内似乎想起了御医说话的声音,便挺直脊背从草丛中站起身来,地上几乎没留一丝血迹,但温溟寝宫周围已经几乎空无一人,迈上了这大理石的台阶,我抬眼看向那位守在门口的安皇夫,他看见我,只是点了点头。比了个口型:“您来了。” 我笑了一下,放轻脚步站在门口,听着那御医低声说道。 “圣上中毒极深……恐怕……” “呵,我现在连声音都要几乎听不清了,你说吧,我强撑着用东西吊着命还能活几天。” “……不出三天。”御医的声音都在抖。 “三天……呵,三天!”温溟咳了两声,大笑起来:“够了够了!我知道一定是温召下的毒,我知道她不过是想让我死,但是也不代表我没留着后手,三天,三天足矣!不要告诉任何人,说着点毒不算什么——” “圣上,您不要再笑了,我这就开几副压抑毒性的药,您先吊着……”御医抖得如同糠筛一般,慌忙说完就要退下去,我只听着温溟躺在床上沙哑的低笑声。那御医出了门,先是对我比了个手势,又弓腰对安皇夫说:“圣上毒性暂时压抑住了,小的这就去熬药,大人先进去看看吧。” 温溟不作声响的为了保护自己,只叫了自己最信任的御医来。这却给了我机会。 一会儿安皇夫走了进去,跪坐在床边,温溟招了招手,让他凑近一点,低声说道:“这太医值得信任么?” “自然。这是我幼时家中大夫,后来医术渐精,便被举荐入太医院。” “……那是你的人了?” “是。” “那你的人为何会将针刺入我中府穴内——令我暂时身体麻痹!……原你想杀我不成?那就应该直接刺入我死穴中才是!”温溟挣扎着坐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 安皇夫轻轻抬了抬眼:“想得太多了。你最近总想着有人要害你,侍卫宫侍换了一批又一批,如今竟怀疑到我身上了。”他语气平静无波。 “安家私兵为何还不到,把沈家的兵给我赶出皇宫,是谁给御林军下毒……是谁提前把消息告诉沈家让他如此肆意妄为!”温溟满头步摇发饰,在艰难坐起来时,几乎落了一床。“我武功运行不畅,分明是体内五行相冲——” 安皇夫清淡的声音响起,打断她的话:“圣上,有位您的忠臣要见您。” “……忠臣……呵呵。你竟也不知道替我将那些人推出去——” “我,您可是不得不见啊,我才是一直跟了您这么多年,从未变心的忠臣。”我笑起来,迈进寝宫大门。一身男装,我和当初似乎毫无区别。 华丽寝宫中并未点灯,空空荡荡,那玉石地面可鉴人影,我一步步走过去,看着温溟慢慢睁大眼睛,转眼看向一旁静坐的安皇夫,满脸不可置信。 “温溟大人,您料错了,我合作的并不是岑家,而是当年扶持你登上皇位,在背后一直支持您的安家——”我说道。十三未戴面具,带着脸上灼烧的痕迹,面无表情跟在我身后,我提起下摆,如同好友聊天一般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面带笑容。 温溟胸口起伏,竟吐出一大口血来,喷在我衣角。 “啧啧,你还是这么狠心,我这可是定制的新男装,西域绿影锦缎绸的面料啊。”我笑道。 “安家……那岂不是……”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面容浮现一丝冷笑:“岂不是我所借助的大部分力量都在你知道的情况下——” “都说了情绪不要激动啊,只是你得知自己寿命不长后,在太医院开的药中有药物相克,不会致死,只是有武功之人在情绪激动丹田翻涌的情况下,会暂失武功行血不畅,然后吐血无力头晕目眩而已,绝不会死的。”我笑起来:“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人,从不亲手杀人,我也不想亲手杀你。” “哈——我培养的私兵,我与安家的谋划,我对于御林军的培养,全都在你计划之内!”她呸的一口吐净口中鲜血,冷笑道:“那所谓的御林军中毒,岂不也是在安家主母的默许之下,两人串通好的把戏。” “别这样说,在你如此状况下,我夸夸其谈不是个好剧情,不如我们来探讨一下社稷的未来,我为你选择了一个接班人,我想你一定极其喜欢。”我说着笑起来,拍拍手。 一个小女孩儿,被汪泽牵着,走进寝宫,她约莫八、九岁不到的样子,有几分瘦弱,却白皙而平静,甚至有几分温溟的柔弱样子。 “来,快叫皇娘。”我笑着逗逗她,对温溟说道:“你说说,你把这孩子藏得多深啊,我找了好几年才找到呢。” 温溟瞪大眼睛,扶着床沿突然低笑起来,越笑越吐血,眼见着面色惨白,脸上却多了几份癫狂,说这便拍起枕头狂笑出声,沾了血的手掌指向那华服女孩儿,大叫:“快!快叫我一声皇娘——” 那女孩儿怯生生的叫了一句:“皇娘。” 温溟抖了几下,看着身边仿佛眼里没有她的安皇夫,又看向我身后的谢十三,对我笑道:“没想到你连这都挖出来了,那你可知道,我偷偷离开宫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在两年前就因为疟疾而死在宫外了!” 我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说这是你亲生女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是七夕,看文的都少了么? 大家投票吧,我觉得番外最好只写一个人。后面还有三至四五章的剧情~~ 第五十三章 “那我倒想问问这孩子是谁家的?”温溟撑着身体坐起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安家主母领来的,至于身体里留着谁的血,我可一点都不知道,也与我无关。我和安家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我说道。安皇夫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我现在去拿皇玺来,写传位诏书。” “你不必去拿了。”我抬手说道:“放在你那儿的是假的,以她的性格,怎么把这种东西交予别人。” 温溟喘息着,倚在床边轻笑道:“你也算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还算理解我。” “我倒是期望你还能用那你早已备好的圣旨,再还击我,再打我的脸呢。”我低下眼睛笑道:“只可惜,给你机会就是把我逼上死路,是你把事态变成非要你死我活的样子。” “呵……杀我*人妄图谋害我女儿,我难道不该杀你么?”她冷笑起来。 我突然就不想解释了,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那你就好好恨我吧,我知道你把圣旨藏在了圣殿牌匾后,已经派人去拿了。这并不难猜,我只要把握自己想象成你,就能猜到你会藏的地方了。”我就坐在凳子上等着,很快,汪泽就手捧着一团油布包裹的东西走进屋内。 “来吧,安皇夫一项极为擅长模仿你的笔迹,我念着你来写吧。”我轻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呃……然后怎么说来着?” 安皇夫叹了口气,边念着边说道:“朕继位十一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平定内乱,驱逐鞑虏,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安皇夫这几句话说的平静,我却看着他手有几分发抖。 “呵,安清季,这就是你对我这么多年的评价么?”温溟捂着胸口,躺在床上低声笑道,我却看着她眼角有泪。 安皇夫停了笔,低声道:“这每一句都只是谦虚,你手段虽然狠厉,却仍然是个不错的皇帝。这评价只低不高,我写的也是真心。” 他声音中似乎带了一点几不可闻的颤抖,却仍问道:“现有皇女……这孩子叫什么?” 谢十三抱着那孩子,说道:“就取名叫温召,你就写皇女召。” “现有皇女召,养于宫外,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皇女召。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安皇夫写完最后一笔,吹了吹金色绢帛上的墨。 “你倒是狠心,不是你的孩子,你也能送上皇位。”温溟笑了:“这时候问真心已经没用了,我若是走了,真想看看在这偌大皇宫中,你膝下无子,又怎么度过寥寥一生。” 安皇夫拿起皇玺,轻轻沾了朱砂,按压于诏书右下角,他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大半的诏书:“我会一直坐在这宫里,看着你曾经存在的痕迹一点点消失,看着安家不用兵血,稳坐皇位。我会一直看到我老死,那时候你就懂得了,这世界上能一直或者记着你的人,只有我一个。” “呵……”温溟苦笑:“那我可不会在黄泉之下给你留位置,我要去跟我的家人,我的女儿我的*人会合了。只是温召,我是该说你眼界太小,还是怎样,你杀了我,却是让整个国家陷入动荡之中,幼子继位,氏族纷争,这又要是多少年才平息的了得。” “哼,是么?”我拿起诏书,说道:“历史总是在进步的,不论动荡还是什么,谁都没办法算到以后。人即如蝼蚁一般,又每一丝动作联系到整个历史,说不定国家也会倒退,也说不定会更昌盛,温溟,你千万不要太过肯定自己在历史中的地位,更不要觉得自己为社稷做出了巨大贡献。这一切都是要后人评判的,而我命何其短矣,顾及不上这些,我只知道我要的清闲富贵四字,即将到手,我只知道,我过得比你幸福。” “安家主母与沈家兄弟已经候在外边了。”十三抱着那女孩儿说道。 “好吧,我一点都没有想解释的,想炫耀的,想要说的,这个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我走过去,站在温溟床边,躬□子:“谢谢你给我取名,谢谢你教会了这么多。但毕竟我两辈子加起来,还是比你年长些,活得更久些,最后还是我赢了。你去地下幸福吧。” 她猛然抬手,银光闪过,我退也未退,抬手抓住,手心剧痛。“我在你手下受的伤也不少了。”我看着那匕首刺透掌心,温溟对于我会抓住她这一刀的事毫不吃惊,她如今武功暂时被封,速度减慢了不少。 “被你打断腿啊,拿茶杯仍在额头,挑断手筋,一项项堆积在起来,足以报答你教我之恩了。你我再不相欠——”我猛然抽手,任凭鲜血狂涌,甩手头也不回走出寝宫:“要杀你的不是我,而是沈铁然。” 我还未走出门口,只听见兵器入肉裂帛之声,我脚下顿了顿,头也未回的走出大门。 沈铁然僵着面孔站在寝宫大门处,许多沈家兵已经牢牢围住了宫苑,他似乎刚才与安家主母谈过,温溟一死,她安排的小女继位,她就是一国之母了。“刚刚与安家主母谈得如何?你现在可以进去杀了温溟了。” “她……”沈铁然走进寝宫,脚步声极轻,走至温溟床边,愣了愣,伸手试了试鼻息,说道:“她已经死了。” “是吗?”我笑着转头看向沈霖,高声道:“定西大将军谋害圣上,来人,抓住他!”沈霖眯起眼睛,看不清他神情,沈铁然一惊,却见着所有沈家军拔出刀刃冲入寝宫,围住沈铁然。沈霖远远站在外围,过了会儿才张口道:“动手!” “老七你——” “安家主母,这沈家军权就算是到您手里了,这回您算是捡着一个大便宜了。”我手插在袍袖中笑道。“您答应我的事,也请务必做到。” 那五十多岁的女人笑起来了:“自然是,您能如此愿意主动弃权,自然也表示了诚意,我断不会再为难下去了。” “我手里几处商行是决不能丢的,这毕竟是吃饭的家伙。别的我不会多问,也不愿多问,也求着您把我这个人从脑袋里忘掉,只当世间再无此人,也别想着再用手段利用我或者把我逼出来……那就不太好了。”我笑道。 “自然自然。” 眼见着沈铁然不愿于那些曾与自己生死与共的沈家兵出手,只得就擒,却咬牙切齿的对远远站在门外低头不语的沈霖喊道:“你如今为情而助温召,却是将我多年辛苦葬送,却是让沈家再无东山再起之可能!却是在毁了我!” 沈霖仿若未闻。 我笑着对安家主母拱拱手:“我去宫里接我男人去了,您请便。”顺便走到沈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既然是坚持了的,你就也要承受的住。” 沈霖低头轻轻捏了我手一下,道:“我知晓了。” 在宫侍带领下走过宫墙,我来到了一处离书房并不远的侧殿内,推开门,只看见子安坐在一隅的书桌边,点着蜡烛却未看书,仿佛不远处的打打杀杀他丝毫不知一样。 “阿召……她死了?”他听见我脚步声,偏偏头。 我站在宫门口:“死了,走吧,我们回家。” “呵,你是怕我跑了么?” 我走过去,伸手放在他肩上:“还真有几分怕呢,你心思我猜不透,自然要绑着你。若是你恨我,咱就回去泄愤,你若是还*我,就回去对我好点。” “说得多容易啊。”子安抬手抓住我的手指:“我只怕不能再见到你了。” “什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干嘛。”我握着他肩膀逼他转过身来看我:“你这不是能见这我么?” “阿召……” “干嘛啊,要想深情叫我,回头床上叫去。” “你给我用的毒,我永远也治不好的。这不是像赵汐那种被熏坏了眼睛,我这是毒侵入脑,倾我之力三五年也是不可能看见的了。“ “什么?!”我大惊:“我只是与属下说最好让你视力受损,永远也离不开我——怎么会!” 叶子安但笑不语。 “是他们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亦或是用错了毒?!” “你难不成还要找出下毒者,杀了他?”子安说道:“不管怎样都是你的命令,怪也只能怪你。” 我伸手在子安面前摆了摆手,他瞳孔却丝毫未动。烛火闪耀,映在他浑浊的瞳孔上,我几乎站不住脚……我本以为只有他伤害我的份,我绝不会重伤于他。子安喜读书,我甚至还给他搜罗了各地游志奇谈,就等着他回去了后献宝一样给他,不论是下棋写诗,哪个不需要用眼…… 我没法想象看不见的子安怎么活。 “这我们算还清了吧。你手筋被挑,不论原因如何我没能保护你,阻止你,都是我的罪,而你如今失手伤我,这算是差不多了吧。”他伸手,想要扶起跪坐在地上的我,却没能抓住我的衣袖。 “差得远呢。”我惨然笑起来:“跟我回去,这回由不得你说了!” * “我又回到这地方了。”我坐在天牢的小桌边,看着低着头说这话的沈铁然。 “这回你没有反盘的余地了。”我说道,手边坐着的沈霖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沈铁然。沈铁然抬眼看了看他弟弟,也没有激动或打翻水杯,而是伸手接了过来,粗粝的手指摩擦着杯子。 “这是大家的意思。” “什么?” “三哥写信给我的,说是大家一起决定的事。当年我们因为入朝,而遭到排挤追杀,如今你再入朝为官,就算是为了报仇,也不能让你把命都搭进去。而且你离开大家已经四年未见,哥哥们想要的是咱们兄弟的团聚,而不是所谓的复仇。”沈霖说道。 “老三……写信给你?” “是,他的意思是直接将你带回老家,而且你手中握权一日,就一日不得安生。”沈霖蹲下来:“而且如今温溟已死,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 “我苦心经营多年,老七,当初我们在山寨中,是你同我一起受苦,才有今日的沈家军,才有今天的成功……你就如此轻而易举的毁了。”沈铁然笑意中有几分嘲讽:“我只想不再受制于人,我只想顶天立地的能定居于盛京,打了那些当年迫害我的老臣的脸,我只想在盛京再有我们沈家的府邸,沈家是多年的大氏族,一朝被毁,我只想再让沈家延续下去。” “哥,先不说咱们沈家没有女孩儿,只凭你一个男子非要硬着头皮闯出一番天,太难了。而且……世家沉浮,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不想再受制于人,太难了。只要手中有权,只有有所诉求,就算坐在金銮殿上也是会受制于人的。”沈霖蹲在大牢外,握住沈铁然的手,这一对儿兄弟情深的□,看得我直砸吧嘴。 “人太贪心了不好。大家不想让你步大哥后尘,只是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这是几个哥哥与我下的命令,你再恨也无法了。” “安家会放我走?你未免想的太容易了些。”沈铁然笑起来。 “我自然会保障你的安全,先不说军权都属于安家了,我以此为条件与安家谈了条件,再加上我的人还都在,自然会保障你。”我也蹲过去,说道。 “你他妈拿我的军权去跟别人谈条件你倒是爽啊!” “哎哎哎,不要抓我头发啊,沈铁然你他妈放开,有本事踏踏实实的跟老娘打一架,我绝对一脚踩爆你的蛋!” “你就会这招了么?” “放开我,死种马!你也不算亏,你在盛京不是把女人都玩了个遍么!” “哥——别拽了,别拽了啊!” 第五十四章 马车摇摇晃晃的顺着南边官道走,雪一路纷纷扬扬的下,所幸才刚开始下雪,还能行路。我倒是舒服,窝在大马车里,虽然有点颠簸,但是怀里抱着清琅,那头窝在子安怀里,喝点热水吃点果子,一路上嘚瑟着往南走。 “那家伙干嘛还跟着我们,他不是要回西南与兄弟回合么?”我掀开车帘,有几分不满的说道:“沈老二真是个二皮脸。” 十三穿着冬衣坐在车子门口,嘴里叼着草叶瞥我一眼说道:“前两天沈铁然和沈霖在盛京已经‘问斩’了,你说他俩如果不跟着我们掩饰身份,能出的了盛京么?” “嘘……还是不要叫原名为好,沈老二也挺符合他个人气质的。”我竖起手指说道。 “再说了,他们去西南,也要走这条道,我发现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他。”谢十三敲了敲我脑袋,我撇撇嘴,看向那边骑在马上的沈霖和沈铁然。沈铁然带着个斗笠,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他虽然性情风流,但是仍然保持着一个军人的骑姿,脊背挺得笔直。 沈霖不断跟他一路说着什么。他本不是多话的性子,却这么说着,只怕是为了给他哥哥开导心绪。切,这个恋兄癖! 我坐在马车前,大声叫着:“阿七——”沈霖抬头应了一声,骑马过来,半弓□:“怎了?” 我心中千万句‘离你变态哥哥远一点’‘孩子卖腐是没有好前途的’之类的话,只凝成一句:“你冷不冷——” 沈霖难得笑了笑,他似乎对于自己不用打仗,沈铁然能归家的事也有几分轻松开心,面容上的阴郁神色少了不少。他捏了捏我的发髻,笑道:“不冷,行军打仗还没有这个条件呢。” “我这里有热水,你喝一口。”我递了个铜水壶给他,沈霖摸了摸水壶,笑道:“还挺烫,我去给哥拿过去喝点。” “哎——”我刚要叫他,却看他骑马一溜小跑走了。卧槽沈霖你当年眼里可是只有我啊! “说不定,赶明他就不来找你了,跟他哥睡一屋了。”十三在我身边坏笑。我抬眼望过去,竟看到沈铁然仿佛就知道我的想法,有几分故意的挑挑眉毛对我举了举手里的水壶。我气得转过头去,就看着赵汐骑马凑过来,与马车齐头并驱了好一会儿,突然扔了个油纸包给我,砸在我脸上。 我心里正窝火,刚要骂赵汐是不是脑子又犯病了,就闻到一股芝麻香味。 “咳……刚刚落脚的小镇,我看着有人卖芝麻糖,也便宜。我就买了点,喏,没吃完剩下给你的。”赵汐说道。我看着完完整整包好的油纸包,也懒得吐槽他的傲娇,打开纸包,的确是还有着体温,香的很。 我对他勾勾手指:“来来来,姐赏你一个啵。真是好孩子——” “谁,谁要你……这样了——”说着,他还是脸红着凑过来了。我顺手啵一个,却转头看着沈霖拿着水壶,骑马在不远处望着我,皱了皱眉头。 我就有点老实了,咳咳……这么多人都在,我就跟带着一帮男人归家一样,也不好太明目张胆的秀恩*。 沈铁然一路不与我说话,我也懒得找他说话,不过却见这他竟一路跟着车队到了岭南,这也就罢了。由于十三说的曾经他的一处宅子在山里,于是我们一行人越走越偏,直往山里而去,明显不是去西南的方向了,他还跟着。 最终我忍不了了,在象郡小城歇脚时,我直接挡在了他面前:“沈二,如今我正要回自家住处,你要回西南与兄弟团聚,抱歉不送。西南一路艰险,还请自己小心。” 沈铁然这么多天第一次与我说话了,却是抬了抬斗笠,咧嘴笑起来,手摸着下巴,满脸促狭,目中眼光流转,活脱脱像是当初我在柳屋时见到他一样。“行啊,我把老七带走——” “不行,等回头他自然也会回西南的——”我拦着道。其他不怕,我只怕沈霖被兄弟拦着,万一不回来怎么办,我还欠他一个交代,我本来的计划是我们回岭南,然后我在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和沈霖成婚。沈铁然估计也看我不顺眼,说不定还会来破坏我们的婚礼。 “你会跟老七成亲?”沈铁然扶了扶斗笠问道。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也愿意的话,应该会成亲的。”我点头说道。 “好啊,那我就当证婚人,看完你们成亲然后直接带他走。”沈铁然熟络的说道。 “那你是不是就非要跟着啊!” “我是怕老七被你拐跑了,你万一坑他,找一帮高手把他在山里围殴了,然后扔进沟里怎么办。”他也学着沈霖,笑着捏了捏我的发髻:“你今天这发型活像是一只丧心病狂的兔子。” ……丧心病狂的兔子和我的发型有什么关系…… 我还是吵不过他,沈铁然最终还是一路跟着我们回到岭南的山庄。这次十三总算长了点记性,山庄里已经有了家具,只要让下人买些生活用品就够,我当初的手下,走的走留的留,大半还都留在了山庄了继续做些粗活。 大家也分了院子,在山庄定下来。沈霖竟然还真的跟他哥住到一个院子里去了,我每日每日的咬着小手绢在他们院落门口哀怨这件事。子安的院子和清琅考得比较近,他自己有个院子,只是里面还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种。自从眼睛不好了以后,子安与我说话都少了些,甚至有时候反应都慢了半拍,不能写字看书,甚至弹琴也有些困难,所以子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发呆,我甚至有时候看他坐在屋里,趴在桌子上睁着眼,也没睡只是呆着,就能趴一天。 后来,我托人在山下找了个小书童,来陪着他顺便照料他。我有空就去子安那里给他念那些各地志怪记录的书听,只是我自己大部分的字都不认识,念得磕磕绊绊,听得叶子安直皱眉头:“阿召,你就别作践这本好书了,一句话让你念错了四个字——”不过他也更专注了些,我多去玩,子安笑容也稍微多了些,但从不跟我聊一些我们之前的事。 那找来的书童,性格迷糊做事笨手笨脚,却从小饱读诗书,年纪小小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棋技更是了得。后来这书童跟子安下棋,子安看不见他就念棋谱给子安听。而子安只手插在袍袖里,念着说自己要怎么走,两方这么下着棋,一对峙就是一整天。 而我就想跟沈霖商量着成亲的事,沈霖虽然激动,但一反常态,却非说在等几个月再成亲,他想要开春了再说。 我却看明白了,沈霖摆明了是想把沈铁然在山庄里多留一段时间,你到底是想撮合我和沈铁然,还是想多和你哥缠绵几天啊! 而沈铁然闲着没事儿就过来调戏我,没少跟谢十三打起来,他后来安生了,在自己院子里开垦了一小块地方,竟然开始卸甲归田的种菜,痴迷上了厨艺。我每次到他院子里去找沈霖,看着一地的黄瓜苗,都觉得……一定要在这一地黄瓜变大变硬之前把他赶走! 赵汐竟也不甘示弱的在自己院子里养起了蛇蝎虫蚁,我每次去见他都要随身携带雄黄酒和宝剑,一副随时要斩杀妖魔的样子站在他面前。经常刚滚上他的床,手伸进他衣领里,摸了没两下,就感觉到一条冰凉的东西缠上了我的手腕,抬起手来一只小青蛇盘在我手腕上,当时吓得杀猪一般叫起来,不停的甩手在床上乱蹦,却看着赵汐含情脉脉的接过小蛇,*抚了两下说:“小青……你又调皮了。” ……赵汐,你又脑残了,你再这样下去白娘子会来我们家寻找她失散多年的妹妹的。 不过*古董的毛病还是没改,赵汐*钱,自己当年也埋了不少银子,现在俨然是个小富翁,清琅忍不住想要从他手里捞钱,每个月都说给他从外边带了些‘古董’回来,后来我看着赵汐堆了一屋子的残次品,还要去卖毒虫毒蛊换点银子买古董,实在是不忍心让这傻子再砸钱了,就拦住了清琅,还让他把所有残次品都拿回来。 结果第二天,赵汐就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到我榻前,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抓着我的手大吼:“阿召!我们庄里绝对是进贼了!而且是个有眼光有品位的大贼,我看他谁也没偷,却把我所有的古董都给偷了!!你要给我做主,那些都是我的命根子啊——” “呵,你命根子还挺多啊——”我笑着从手上取下一个镯子塞进他手里。“算了,谢十三都没注意到,必定是顶尖高手,这个给你。汉代古玉镯子呢,你好好收着。” 其实我那就是个玻璃种翡翠,赵汐一脸不甘心的咒骂了一整天飞贼,把我那镯子好好收着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怕那贼再来光顾,就把这镯子缝在了枕头里…… 而我自己则越吃越胖,回来了两个多月后,我发现自己以前的宽松男装都有几分穿不上,先不说胳膊浑圆,袖口紧了几分,重要的腰上的游泳圈,简直让人无法忽视。最后总有一天,我躺在床上,谢十三捏了捏我的腰,又摸了摸我肚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我满身大汗光着身子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他捏着我手腕,表情有几分纠结:“如果我没探错脉象……你这是怀了?” “啊?”我翻了个身,一脸不可置信:“别扯淡了,就我这体质,他妈就跟一避孕套一样。” “呃……应该是,看你这腰围,都已经现形了,最起码三个多月了。”十三的表情更纠结了:“那我倒想知道孩子他爹是谁了。” “该是谁就是谁呗,生下来不就知道了么。”我有点吃惊,不过很快又被另一件惊悚的事吓到了:“等等——刚怀孕前三个月不是不能同房么?可我,前段时间还正——” “……都已经过了,你也没事儿。我只能说你太耐操了。”十三皱眉:“不过我怎么看你一点想吐的反应都没有,竟吃些大鱼大肉,你真再胖下去,到时候孩子生不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哎,没事儿,自然而然就生了,你看我现在坚强的体质,到时候肯定跟下个蛋一样容易。” 等到第二日时,众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我早上醒来就看见一排男人站在我床头如同围观怪物一般,子安坐在我床边,给我把着脉,过了好一会儿才老神在在的说道:“嗯……脉象挺稳的,一会儿随便弄副安胎药吃吃就好。” 大家长舒一口气,我抽手说道:“哎呀,就这点事儿嘛,我两辈子加起来都块五十了,再不当娘就太迟了。” 众人对我说的他们听不懂的话早已学会自动忽略,都要陆陆续续离开,我却拽住了子安的衣袖,看着所有人走了之后,才说道:“话说你觉得这孩子是谁的?” “这你心里不清楚?”他手抹了抹我额头的汗,说道。 “不是你,就是十三,再不就是清琅,可我不想让这孩子是清琅的啊!他才多大点,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就当爹,这我接受不了。”我直摆手。 “小时候怎么可能看出来是谁的孩子,大家肯定会一起养,等到长大到足够看出来是谁的孩子的时候,清琅也已经年长几岁了。你不必担心,老老实实把孩子生下来,别再到处跑,也别去爬窗户啊跟赵汐打闹什么的了。”叶子安很像个爹的说道。 我也老老实实开始养胎,而趁着肚子还没大起来,我决定跟沈霖成亲。婚礼办得很小,他装模作样的非要像大部分的婚礼一样,说要自己回新房,然后等我跟手下跟大家喝完酒,再回房揭盖头。本来以为是他有几分不好意思,或者是想要跟我独守二人时光,我也乐乐呵呵的喝得酊酩大醉,倒回屋里,有几分撒泼的扑到他身上,扯下他头上盖着的红纱,挂在他脖子上:“沈霖——我总算能好好抱抱你了,你总是跟你哥在一块儿,都不来找我玩——”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抱着的竟然是沈铁然。我猛地推开他,有几分不可置信的说:“这他妈到底是谁的意思!你们到底是在搞什么!” “是沈霖非要我来的,不过我还是有几分自己的私心。你不用在意,我没别的意思,不会打搅你跟沈霖的好事。我就是——”沈铁然看见我愤怒的脸,苦笑一声:“我这就走,我就是想也体验一把成亲到底是怎样的流程,只是你一向讨厌我,我要是说跟你办一场假婚礼,你肯定不乐意。” “沈霖呢?!他现在倒是眼力没我了,现在是觉得我也能让出去么?!”我说着就要去夺门而出,沈铁然连忙身影一闪拦住我:“他只是想着他自己早晚会跟你在一起,不急,所以才这样,你别气了。” “哼,你这是在给我找不舒服么,以前你就老实针对我,逗我玩仿佛看到我窘迫,你就很开心一样,现在还来破坏自己弟弟的婚礼么?”我打不过他,怒的只要踹他。 沈铁然身材高大,夹住我就让我坐在镜子前:“抱歉是我自私了……成礼还差最后一步,就是我给你梳梳头就好。” 他站在我身后,笨手笨脚的给我拆掉发髻,我稍微平复了一点怒火,低声说:“你要走了?” “嗯,再过两天,不能老在你这儿凑了,我看你也不待见我。” “谁不待见你了,是你以前就老捉弄我,再说你这个老种马,不知道在心里把我当成什么!” “哈,不还是看你挺好玩的么。”他笑起来:“谁知道你就真生了气,当初在山寨上,我不也对你挺好的。” “哼——”我偏过头。 “我只不过是想体验一把而已,我一把年纪了,现在又是隐瞒身份的罪臣,哪里还可能再成亲。只是觉得有点遗憾,这辈子第一次穿喜服呢。”沈铁然笑着说,手指给我轻轻扯开头发,我头发长却不算顺滑,他拿着梳子给我一点点疏开。 “你要是想成亲,盛京之前不是有那么多女人么?哪个不行——”我嘴硬道。 “不过是看中了我手里军权罢了,之前在盛京假死问斩时,都没有一个人去多看一眼,呵,盛京再怎么繁华,都是人心隔肚皮呢。” “你要是走就该早点走,在我这里赖吃赖喝的。” “我以为你心里对我有一点情谊的。我以为你会跟我很亲昵的,不过看你几乎是看见我就绕道走,我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你就吃定我一定会喜欢你么?!” “不……我只是希望自己的情感得到回应而已。” 我偏了偏头,说话声音却低下去:“你总算是说句实话了,从来对我嘴里都半句实话都没有。” “就要走了,再不说这辈子都来不及了,只希望你好好照顾阿七就行。” 我沉默了……沈铁然细细梳完头之后,把木梳放在了桌子上:“其实你长得还是挺好的。” “屁话,我本来就长得不错。” “那我走了——” “滚吧!”我头也不回。“叫沈霖过来。” 听着他脚步声就要走到门口,我突然抓起那把梳子,狠狠朝他后背扔过去:“沈铁然!老娘赏你的!” 他一把接住,看向了我。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男宠,我情人!记得探完亲就给我滚回来!我才不会跟你成婚呢,就你这样能然你做个情人就不错了!”我恶狠狠说道。 他笑了起来,无比流氓的闻了闻梳子,眯眼笑起来:“知道了,我回家一趟就回来,记得给我留个院子。” “滚!”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最近就很忙,结果一翻到评论,看见很多人说讨厌子安。我也很没办法,真抱歉,我本来很喜欢子安,却写成了这么让大家讨厌的角色。 心情本来就不太好,更有点……嗯觉得很抱歉了。大概是我自己的水平不够吧。 这篇文就这么结束了吧。我不太想写番外了,有点累了。 谢谢那些追文直到这里的姑娘,真的很谢谢你们。 第五十五章 番外一 等到夏季,天气正热的时候,我真觉得阿召不能再这么胖下去了。 虽说我看不见她脸上到底有多少肉,但是一捏也明白,攥着她手腕都是一圈软肉,捏不到骨头。十三和沈霖两人变着花样从外边请厨子,阿召倒也胃口好,吃的真要是满嘴流油了。每天甜点都是八样,再加上各种甜粥,肉食,小菜,水果,我真怕桌子都摆不下来。 一开始还是站着吃,坐着吃,后来她肚子大了,连床也不愿意下,谢十三认定这孩子是他的,把阿召宠的无法无天,任凭她也不运动,就窝在床里吃。估计床里掉的果仁都能扫出一堆来了。 这样,等她生孩子的时候岂不是要疼死过去。 后来十三求了个以毒攻毒的方子来给我治眼睛,虽说是成功了,但我也只能是勉强看清楚模模糊糊的影子,能感受到光,若是要看书看字,都几乎是要贴在眼前。阿召看我眼睛稍微好一点,似乎心里的愧疚也少了一点,与我说话的时候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我只有偶尔才跟她睡到一处,趁她夜里睡得都要打呼的时候,我掌了灯,我才凑近她的脸细细看,她倒是睡得安稳对我放心,从未惊醒过,手扣在我腰上,大肚子抵在我身上,似乎有一股胡搅蛮缠也不让我走的劲儿。 眼睛好了几分之后,我看着她圆润了几分的脸,倒觉得,胖点也挺好看的。认识她这么久,感觉她就是一次比一次更瘦,温溟还未死的时候她被召入宫中,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身伤病疲累,瘦的都有几分脱型。 只是一定要让她多活动才行。我装作给她把脉的样子威胁道:“你若是再不活动,生孩子的时候一身懒肉没有力气,可是会难产的。”她一听,还真是有几分怕了,拽着我的手说:“艾玛你怎么不早说,我就是不想生孩子的时候太疼!要是真疼得厉害,我这辈子都不生了——” “那就多去走走——” 结果第二日,庄里就炸开了锅,那书童禄儿急急忙忙来叫我,扶着我过去,我也看不清楚,只听着沈铁然喊着:“你怎么爬到那地方去的!温召——谁他妈让你上房顶了!你是觉得肚子还不够大么?!” “沈铁然你骂我干嘛,我就是想上来喂喂鸽子,老娘自己会轻功,自己上来的,你就整天管着我,这孩子也不是你的,你管我干嘛!”我听着阿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吓了一跳。她也太能玩了吧。 最终好像还是十三和沈铁然两个人上了房顶,把她抬下来的,但温召还是拦不住的折腾,不让她在床上躺着了,她到玩起更出格的东西来了。先是弄秋千,后来又要跳皮筋,再后来就是要在院子里养鸡……谁也管不了她,幸好温召身子还不错,也一直没出什么意外。 我眼睛好了些,就有点想走了,可终究想看着孩子生下来再说。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不走了也就罢。 到生产那天,整个庄子里的人都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早早就请来了稳婆,这年头女人少,接生的稳婆更少,清琅足足包了好几个上百两的红包,才请来了几个稳婆同时坐镇。温召是谁也不让进屋,非说男人看了生孩子,绝对会阳-痿。也不知她拿来的歪理,说的跟真的一样。没过多久就听着屋里嚎起来了,她一向最能忍疼,被砸断了腿都不吭一声,这时候却叫的要死要活,我端着个茶碗,想做出镇定的样子,可是在是坐立不安,连胃里都在翻滚。 沈霖咬着手指头一会儿战一会坐,听见一声嚎叫就恨不得捂住耳朵。后来我就听着阿召喊我名字:“子安!叶子安——你进来!” 我推门进去了,其他人也想挤进来,阿召一声怒吼:“都给我滚出去!子安看不见我才让他进来的!”我自己摸索着坐到床边,阿召还疼得在那儿喊着,我摸着床沿,问那稳婆怎样了,那稳婆说孩子出来的有点慢,不过应该没问题,就是要多疼会儿了。 温召竟还有力气,一边嚎一边骂,我伸头探了探,额头全是汗。我递了只手过去,她牢牢抓住我的手指,捏的咯吱作响。我也紧张,听她喊着我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她也听不进去,我想跟稳婆交代交代,却想着自己再怎么学医,在这方面还是不如她们经验多。 再后来,阿召已经骂不出口了,她抓着我的手指,眼泪汗水混着一团,低声咒骂着:“叶子安,这肚子里的种要是你的,我就剁了你——都是你让我受的苦!”我抱住她脑袋,拿衣袖给她擦擦汗,我还真没见过她痛苦成如今的样子,心都要抽成一团了:“不生了,以后不生了,说什么都不这样了。你想怎么我都行,阿召……你疼你就咬我吧。” 她疼的脑袋往后仰去,咬牙切齿道:“吃了你的肉也不够让我解恨,咬你有屁用——快点出来!” 我贴着她脸颊,看她痛的几乎要昏死过去,吓了一跳,连忙就去掐她人中,抱着她头发散乱的脑袋说:“我不走了,真的,只要你不疼了,这孩子赶紧下来,我不走了。我说着要走,我能上哪儿去,从小到大,我的家在哪儿不都是你安排的,我一步步跟着你,我说着要走……可天大地大我已经不想去与别人相识了。我就是有几分心灰意冷,阿召,你用点力,用点力——” 等到她生下这个孩子,我跪在床边,连膝盖都要软了。稳婆抱起了孩子,是个男孩儿,只是刚出来的时候不哭,让稳婆倒提着狠狠拍了两下才哭起来,倒是和他娘现在的样子一样胖。我看不太清楚,只看着他在襁褓里,脸皱成一团,浑身泛着粉色。 我手在这季节冰凉,也不敢去摸这孩子,更不敢去抱,生怕自己看不清路,不小心失手掉了孩子。大家听到孩子的哭声,全都涌了进来,谢十三比谁都猴急,挤开我就要去看那孩子,非说这是他孩子,说这器宇不凡,一看就是。我趴在摇篮边,笑了。凑近了看,我第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我孩子。 就是知道,看的第一眼我心里就仿佛是心有灵犀,那孩子小小的脸,一定是我的孩子。 我刚想让谢十三抱着孩子给温召看,就看着那头清琅在给她擦汗,递了一点水。温召喘着气,低声的又说开了:“我算是记住了,叶子安,还有你谢十三,进屋不先看我先去看孩子,孩子就比我重要是吧……你等着,一年你都别上老娘的床!” 谢十三嬉皮笑脸的凑过去,抱着孩子:“召儿辛苦了,别这样啊,你看咱俩的孩子,多好看……” 由于后来查了查日期不对,跟她和清琅成亲的日子差了半月,所以这孩子只可能是我或者十三的,他先入为主,只字不提我的事儿,我也就笑笑作罢了。我心里知道就好,他小孩性格,原来在山庄里的时候都喜欢闲着没事儿挤兑我,我也习惯了。 阿召唤我的名字:“子安,你过来抱抱。”我应着坐过去,谢十三满脸不情愿的把孩子递给我,就算隔着棉被,我也感觉到那小小软软的呼吸,就生怕抱不住了。“长得……很好看。”我说道:“像你。” 温召傻不拉几的露出她的招牌笑容:“那是自然。你刚刚说的,我可都听见了,你说的不走了。” “嗯……不走了。我会教他写字读书的,肯定不让他跟你似的,成了半个文盲。”我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孩子的鼻尖,“名字怎么取?” “呃,我之前想的你怎么否决了,龙翔天这个名字多么酷帅狂霸拽啊,只可惜有个翔字。”阿召眯着眼睛说道。 “咄,又没人姓龙!” “我不想让他姓温,这是别人强加给我的名字,我不喜欢。我上辈子姓陆,不如他也姓陆吧。”她说道。阿召嘴里常有上辈子,之前,两辈子加起来这些词,我大概知道些,却也没问过。谢十三急眼了:“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取名!陆……陆周如何?” “陆梓周吧,多加一个字,挺好听的。” “好,陆梓周。” 后来,我真的就安安心心的开始带这个孩子。现在想想,我觉得我不论怎样也不能走的。眼睛的事情,我只能说是报应。当初阿召被废,虽与我无关,但也是我不能阻止,我眼睛瞎了,虽说是有阿召的干系,但她终究是*我的,不愿意伤害我的。 她*我,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她看我的时候眼神,说话的语气,对我的欣喜,愧疚,尊重我全都能一点点感受到。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失忆后,跟我在树下再次相见,痴痴望着我的表情,又开心又不想让我看出来。其实是我的不好。我虽也真的把她放到心尖上,但我对她做的太少了。 温召明明是女子,却一直在保护着我。或许说,我人生活到现在的种种要素,所有回忆,我的知识,我的快乐,我的欣喜都是她一手给我织出来的,她虽然没个正型,却是个非常有担当足够做一家主母的女人。我直到她失忆后,才走出她的保护,我才知道温召平日里思考的是什么,面对的是什么,她的笑,她的胡扯与乱玩下,隐藏着的是什么。 阿召对我是有恩的,我若是离开,没了她看不见她,我也只能在个小山村里孤独终老。 为了她的恩,为了让她以后少承担些,我都不能走。我会一直陪她直到我死。 为了我的贪心,我心中对她的渴望,为了能跟她再去在雪天的江上弹琴唱歌,为了能够再把她看得更清晰,我都要一直陪在她身边。 五十六章番外·贰 “阿召你给评评理,你说那孩子整天跟在叶子安屁股后头算是怎么回事儿!他也太欺人太甚,敢抢我儿子,哎,你别吃了!”我看着温召没个人形的倚在沈铁然怀里,边吃着葡萄,一边手往沈铁然衣领里摸。明明是我和阿召说话,他却还不肯让开,在那儿跟阿召打情骂俏的。 “喂,姓沈的,别这么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你就不能别风骚了?”我回嘴道。 沈铁然挑了挑眉毛:“谢大哥,我比你还小两岁呢,这家里头,最老的就是你了。” “哥我长的嫩你不服?”我挑挑眉毛,却看着温召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这也不能怪子安,你对那孩子太凶了。他才四岁,你上次把他关黑屋里,他不恨你就不错了。” “我是给这小子练胆!” “狗屁吧。”温召倚在榻上翻了个白眼,看得我心都痒痒:“谢十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跟梓周这孩子玩捉迷藏,然后你知道他躲在黑屋里,故意从外边锁上门吓吓他,结果回头找我玩来了就忘了这件事了,梓周一直被关到下午啊!” “你干嘛揭我老底,那也不能让叶子安整天带梓周了,我看他每天喊叶子安爹爹,虽说叶爹爹和爹爹就差一个字,但这是不一样的啊!”我激动的去摇她的肩,这几年温召越发养得好,眉眼间原来懒散随意的劲儿全都变成了慵懒,以前我总觉得她跟个男子似的,如今似乎行动坐姿与当年没什么区别,却抬个眼启个唇都看得我心痒难耐。 “别别别摇我,你再这样我把葡萄籽吐你脸上啊!”她被我晃得风中凌乱,怒着说道。 其实我觉得成婚之前,我在她身边地位更重,但没想着现在,院子里就只有我最不受待见。沈铁然和沈霖这俩兄弟,有点屁大的事儿都自己商量,相互有个照应,眼见着成了阿召身边最常呆着的人了,而子安又因为阿召的懒,所以动脑子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了叶子安,而清琅说着要跟我合作,可他手里已经牢牢握住了温召的钱,温召哄他捧他都来不及,清琅的地位是最难撼动的。 而我本以为赵汐肯定最后不受待见,却没想着我掐着手指算了算,每个月,温召去的最多的竟然是赵汐那儿。可能就是他太蠢,让阿召那点可怜的脑子都能在他面前有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要不然就是就是他给阿召下了什么蛊! 在加上我闲不住,闲着没事儿就出去玩,在院里的存在感更低了。幸好温召恨死生孩子这件事了,到现在还只有梓周这一个孩子,作为正牌的爹,我还是有点基础的。 这天,我看着温召屋里正好只有她一个,便凑过去,她无聊的要死,嗑着瓜子在哪儿看话本小说。光天化日之下就恬不知耻的在那儿看□的小话本,她倒真是够我行我素。我跳到床上去凑在温召脸侧,瞟了一眼那小说内容……咄,这用词也太不含蓄了吧! “干嘛啊……玩你儿子去,天热老娘不想运动,别想来操-我。”她回头吐了瓜子壳说道。 “别这样,你说话干嘛这么粗俗,你这都让我一点兴致都没了。”我说道。低头瞟了一眼,她今儿穿了个纱窄袖襦裙,由于躺皱了衣衫,半边肩膀都快露出来,我抬手握住她肩膀,刚想说什么,温召就拿书往我脸上一糊:“都说了我不想运动。” “你可以不动的,我动就好啊……”我满脸委屈。“我皮肤可比沈铁然好多了,你光摸那个老淫棍,怎么不来摸摸我。”我说着就把衣领一扯,温召果然改不了本性,眼睛都黏我身上来,还故作镇定的咳了咳。“这光天化日的……多不好。”她说道。 我二话不说就去拽她裙子:“有什么不好的——” 结果温召做完了,还是一副百无聊赖对于我很不满意的样子,然后叹了口气:“男人玩多了果然都无趣了……嫖这种东西也仅限于一开始才有意思啊。唉……这寂寞的人生。”那满脸沧桑的样子仿佛是吃了作业的还臭鸡蛋。 “嚯,你这是要出去再勾搭男人的节奏啊。”我笑着咬了咬她的脸。 “不敢不敢……如今我这对喂奶的肉坨还能好好长在自己身上,都是亏了你的大度仁慈。”她满身是汗,抬手挂在我身上。 “温召——你说话怎么越来越不讲究了,这做派简直就跟大婶一样。”我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凑过来,说道:“十三啊,咱俩私奔呗。” 我一听,精神抖擞眼睛都亮起来了:“好啊,上哪儿玩啊!我跟你讲,就这院子里还没人能拦的了我,沈老二虽然武功不错但轻功差远了,根本就追不上咱俩——” 温召也腾的一下坐起来,满脸兴奋:“秋天的川蜀挺好玩的,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九寨沟!” “说走咱就走?” “拿着钱——走走走,我穿衣服,别告诉任何人——” 于是就一时起意,我捞着她就轻功飞出庄子,飞下山头,想到未来的旅途上,温召的被窝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就神清气爽啊。 温召到了最近的小镇换了一身男装,她生孩子之后,身材再也没法被掩饰了,不过她自己毫无感觉,一路嘚嘚瑟瑟跟我说笑打闹着往川蜀赶去。 “你怎么突然想着出来玩的?”我偏头问她。 “嗯,一是我呆烦了,二是,你答应过我的,记没记着你第一次爬上我的床的时候,就跟我说有空要我们一起再出来玩,我也是,好几年没陪你出来了。难道你不想么?”她挑挑眉毛偏头看我。 “当然想,你知道么——我去年来川蜀玩了,有一家特别好吃的菜馆,那味道简直就是绝了,还有川蜀再往南有个河谷,哪里能见到巨大的雲带着雨水顺河谷往前跑的样子——”我一想到游玩,就兴奋到了极点。 后来想着,我和温召只是生活态度不太一样而已,偶尔带她出来玩也不错。毕竟是当了娘的人,玩的机会少了许多,而这一刻坐在马车上和我说说笑笑的她,在深山里行走大惊小怪的她,看着满天星空惊叹不已的她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她给了我足够大的自由,我爱玩,她从不拘着我,她最终还是没能成为像我想的那样,能够跟我一起策马飞驰,形单影只什么都不顾的女人,也没能成为跟我一起疯癫一起作恶,一起不要命的玩的女人。 但我觉得也够了,我也是孩子爹了,我也是有责任的人了。 用一生畅玩疯狂的想法,美好又不切实际,我有自己的生活,有阿召,有孩子,还能偶尔带她出来疯癫,或者是再过几年带着孩子出来玩,已经够好了。 我已经足够满足,如今再来想,当初习武后在江湖上闯荡名气,入官场后位及丞相,如同兜转了一个太大的弯。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正式完结,下一篇文预计还是古言,很快会出,名字应该是叫《狂暴吧,女汉子!》(你够了…… 类型比较像,但是只有一个男主,预计男主是个逗逼,女主是个比温召剽悍而且更直白的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