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第一小祖宗》作者:安妮来杯柚子茶 文案: (冥界鬼帝vs溯镜灵仙) 本文又名《娇徒圈养指南》或《跟着帝君一路躺赢》 白轻殊作为冥帝扶渊床前的一面铜镜,百年来暗戳戳地以偷渡他的灵力为食。 终有一朝急不可耐,未得人身就破镜而出,逃之夭夭,以为自此今后便能做一缕小小快乐自由灵了,没想到天不渡她,刚逃离了魂吟鬼魅的冥界,就撞毁了炼丹炉,不仅自己变成了坨肉球,还被逮进了天牢。 众仙家:???这什么玩意儿? 太上老君:“炼化异变,妖孽横生!妥妥的妖精!” 妖界:不认识,没见过,我们不要。 太上老君:“魔!魔道之物!” 魔界:老子大魔界不收破烂! 太上老君:“那……” “我要了。” 众仙家循声望去—— 只见扶渊帝君勾唇踱步走来,湛金色的双眸深情地望着那不明物什,温柔地揽入怀中,带回了冥界。 众仙家:…… 扶渊:天不渡,我渡。 轻殊:洒脱一时爽,一直洒脱一直爽。 *【星河虽万顷,也只想为你袖挽宫灯,照亮冥界的一亩三寸地。】 【小剧场】 某黑莲:我有身段、有美貌、有修为,掌世间千万花草,挥挥衣袖,万物皆会凋零,动动手指,枯木也能逢春,我还有天帝陛下亲赐的玉清珠,东瑶池的宫殿,哼,你又有什么? 轻殊:我有师父。(手动墨镜雪茄bgm) *【排雷!】 1、一生所爱娇美徒儿vs宠徒无度酆都之主 2、伪师徒,无禁忌,毕竟在帝君他大冥界,徒弟都是当童养媳养的! 3、1v1,双c,he,没有玻璃渣的甜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魔法幻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轻殊,扶渊 ┃ 配角:(小声bb,求收预收……) ┃ 其它: 第1章 楔子 “世间万物皆有息,不论生人抑或死物,历经千百年,吸收天地浩气,有缘终能生灵,化为人身。” ——《六界经传》 内室,置有一面异纹铜镜,幻化着光晕,镜面正映着对面的书案。 男人阖眼养神,墨发如瀑,金丝云纹月白华袍衬着他的面容俊美异常。 有一层光影自他身上幻化,流入镜中。 他一手半支着头,一手轻搭在笔墨未干的画纸上。 并蒂同心莲,相对绾红妆。 画上那对并蒂莲不知何时隐作流光,萦绕在男人周身,似是女子的深拥,久久不离。半晌,流光才飘向铜镜,和幻化着的光晕一并融入镜里,隐去。 不过一瞬,铜镜忽然金光大作,光影蓦地脱镜而出,疯了似的夺门而去。 四周重归平静,只是镜中隐约牵引着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案上之人缓缓睁开眼,睥睨着静静放置在远处木台上的铜镜,神色清明,全然不似酣睡刚醒的模样。 突然,男人勾唇一笑,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 这一笑,周遭景物似一瞬间明亮了几分,湛金色的双眸深邃像能蛊惑心神,叫人移不开眼。 “长本事了,连本君的并蒂莲都敢偷吃。” 他侧眸着向铜镜,眼底古井无波,随后泛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也罢,也该让你这小懒虫尝个教训。” 他随手轻拂,流光而过,铜镜中的牵引线“噌”一声断开了。 第2章 九重天界,琉璃碧柱,宫门千重遥无尽,彩云清透兆祥和。 天将言烬手执金缨枪戟,庄严肃容守于南天门。 “言将军!”甜腻的女声突如其来,一张娇软可人的小脸蓦地探到他面前。 言烬嘴角一搐,眼底渐渐涌上绝望。 这一天天的……日子没法过了…… 郁瓷嬉皮笑脸,双眸眯成了条缝,好不欢乐,她又凑近了几分,从薄蝉彩纱袖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包裹,神秘兮兮递上前:“言将军快瞅瞅今天这个好宝贝!” 硬纸包抵着他的鼻尖,言烬瞳孔微抽,略显心累地往后躲了躲:“郁瓷仙主……”他斟酌了下言辞:“南天门处莫要逗留,请仙主速速离开!” “你一人在此,多无聊,我陪你谈天好不好呀!” “若有不轨之徒擅闯天界,天帝陛下怪罪下来臣担待不起,仙主快走吧。”言烬目不斜视,别妨碍他守门。 郁瓷毫不在意,犹自低头拆开纸包,嘴里念叨着:“这玩意儿是我从人界捎回来的,可好吃了,”她捏起一块冒油的大饼,笑容满面:“你尝尝!” 言烬不耐烦了,侧头:“臣要守……唔!” 大饼被她一把塞进嘴里,言烬鼓着双颊,倏地瞳孔放大。 “嘻嘻,好吃吧!”郁瓷又拿出一块,自己咬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试问苍天,人界的吃食他还有哪样没被迫尝过? 言烬默默背过身去,忍泪嚼咽,他的心,好累…… 郁瓷见他垂头抽动的背影,伸手抚了抚他的背,“诶,好吃到哭是不是?慢点慢点,都是你的,别噎着……”他埋怨地用肩顶开,过了会儿又被她摸了摸头,“没事,这儿还有好多呢,都给你留着,昂!” 言烬猛得回头,仇怨的眼神控诉郁瓷。 郁瓷刚捏出块大饼张大嘴,还没咬下去,被他盯得心虚,只好吸回口水默默闭上:“我不吃,留着你吃……” “我不吃!”言烬嘟鼓着嘴含糊道,口齿很是不清。 郁瓷茫然了:“啊?” “咻——”突然,越过言烬的肩,一团光影自她眼前瞬间飞闪而逝,速度之快,激起一道戾风。 “啪嗒!”她吓了一跳,手里的大饼掉了下去。 那团莫名的光影冲向天宫不见了,应该不是她瞎了,郁瓷颤巍巍地抬手指着他身后,理亏扯唇一笑:“那个……刚刚……好像有东西过去了……” 太辰宫,正殿,金纹繁丽的炉鼎之中,火焰燃燃焚着。 炉鼎旁边站着两个情绪不太高涨的小仙童,一个圆滚滚的,歪头歪脑,双手托着拖盘,另一个瘦巴巴的,手叉着腰,勉为其难腾出一只慢悠悠地将盘上的金珠子一颗颗丢进炉中。 扔完最后一颗金珠子后,瘦仙童擦拍了下手:“总算是扔完了。” 圆仙童将拖盘往边上一丢:“这少了味解神草,炼了一百年了没炼出一颗,师父他还折腾个什么劲……” 殿外传来了几许动静,瘦仙童反应得快:“嘘,师父回来了!” 两人忙在炉鼎两边站好。 “没有没有!” “老君你再考虑考虑……” 太上老君摆摆手,踏进殿内:“没有就是没有,妖王不必再多言!” 狐妖王沧易忙挡住他的去路,胁肩谄笑:“老君你在我妖界那可是盛名远扬啊,上回昊天给的那些调理丹药,妖妖吃了都说好!嘿嘿,老君啊,我家夫人自从生娃后,脸上抑不住地疯长细纹,如今她心里郁结食不下咽,还请老君发发慈悲,赐几粒灵丹妙药呗。” 他引以为傲的返老还童丹一百年了没炼出一颗,自己的心还郁结着呢,盛名远扬?别砸了他太辰宫的招牌就谢天谢地了!太上老君冷哼一声:“天地循环,不论妖魔仙鬼,色衰年老再正常不过了,靠吞丹药不如多吃几口饭!” 沧易毫无骨气,满脸谄媚:“骇!可不是嘛!要不怎么说女人麻烦呢,成日无所事事就盯着镜子看,丑了要闹,胖了要哭,就是不让人省心呐!” 他说着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锦盒,偷偷塞进太上老君广袖下的手里,贴过去低声耳语:“听说天界近年药源匮乏,害得老君丹药难炼,这千年蛇胆权当我孝敬老君了!” 千年蛇胆可是个好东西啊……妖界蛇族千年仅供奉一个的宝贝,入药有奇效,比起解神草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能替代,那他的金字招牌就有望再立了。 太上老君睁开一只眼,睨了下袖中的锦盒,轻咳一声,不动声色揣入怀中。 “百年前我就许了瑶池那位娘娘一颗返老还童丹,妖王若是也想要一颗,恐怕得再等个数年,若是要其他的倒有不少现成。”太上老君摸着大白长胡子,一本正经,说得好像他真有一样。 沧易心里欢喜:“此等圣物小王岂敢觊觎,老君赐些美颜养肤的丹药即可,若是再来些清减赘肉的就更好了!” 狐妖王沧易虽已当爹,但身材仍旧笔挺修长,肤如婴孩,甚是光滑,看得出他年轻时定是个魅力十足的俊秀男人。众所周知,妖界的妖们都不喜粗鲁的打杀,他们最注重的,是外表的阴柔俊美。 “大瘦小胖,去将储丹阁第二层的丹药拿几瓶来。”太上老君唤那两个端正站立许久的小仙童。 他们毕恭毕敬:“是,师父。” 沧易心满意足,春光满面地道谢,抱着满怀的瓶瓶罐罐离开。 太上老君小跑两步,朝殿外探了探头,确定他走远了,才将怀里的锦盒拿出来,打开仔细揣摩了一番,露出眯眯笑意:“好东西,好东西啊!” 他收了笑意,招大瘦小胖过来,将锦盒郑重交到他们手里:“蛇胆毒性甚强,你们现在去取些云水,浸泡一刻钟后清洗一番。” “是,师父。”两人接过,对他受贿的行为见怪不怪,回身往殿外走,没走出两步,又听到太上老君喊道:“记住了,必须先浸泡一刻钟!” “……是。”两人皆背着齐齐翻了个白眼,他们不聋。 云水台,大瘦小胖面对面盘腿坐着,大眼瞪小眼,中间放着浸泡蛇胆的水晶壶。 “时辰到了没?”大瘦颓坐着,不上心地问。 小胖目光呆滞,撑着下巴摇摇头:“……不知道。” “……” 又呆坐了会儿,大瘦感到背后似有股阴风,一丝飕飕的异样。 “你有没有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小胖目光呆滞,撑着下巴摇摇头:“……不知道。” “我怎么觉得有东西在边上?”大瘦谨慎地往四周扫了几眼。 小胖还是目光呆滞,撑着下巴摇摇头:“……不知道。” “……”大瘦见他这般,喊了声:“用膳了嘿!” “来喽!”小胖一下蹿起身来,有了精神。 他还没反应过来大瘦在捉弄他,一阵厉风猛得刮过,吹得他们睁不开眼。厉风好一会儿才停下,风卷残云过后,水晶壶中的蛇胆不翼而飞,两人怔愣在原地。 这时,只见郁瓷匆匆然奔来:“有没有看见一团会飞的光?” “拜拜拜、拜见郁瓷仙主!”两人都还未回过神。 郁瓷等了一瞬,见他们呆板的模样并无下文,立马急切地朝别地儿寻去了。 现在哪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大瘦捡起空水晶壶,哭丧着脸:“……怎么办?” 小胖傻了半天,才吐出句话:“主动认错,师父应该不会计较……” “炼药的玩意儿师父都当宝似的,想让他不计较,可能吗?”大瘦原地踱步干焦急,想了想又添了句:“除非炼丹炉炸了!” “砰——!” 话音刚落,太辰宫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巨响,连着整个天宫都震了震。 “……”大瘦和小胖面面相觑,回头望向声音方向,只见太辰宫上头滚滚浓烟升起。 很快,天宫一阵骚动。 “不好了!老君的炼丹炉炸了!”随即有人大喊着。 大瘦小胖眼看着言烬将军带领一列天兵从眼前奔过,又看见沧易半路折回,最后本在凌霄殿会谈的天帝昊天和魔君墨玄也从他们眼前快步而过,朝太辰宫去了,而他俩还兀自在原地发愣。 小胖侧头看他:“你的嘴……什么时候去开的光?” 大瘦瑟瑟发抖:“莫不是因为……我昨个偷吃了颗顺心丸?” “你竟偷食师父的丹药!”小胖竖指怒训他:“好啊你小子!敢吃独食!” “……” 大瘦内心焦灼,他再也不觉得老君炼药无能了,师父的丹药简直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出神入化气吞山河,必定声名鹊起家喻户晓如雷贯耳万古流芳…… 爆炸声虽响,轰动不小,可太辰宫处并无火光,也无烧焦气味,只是厚重的灰烟灼得人眼睛生疼。 众仙家齐力作法,好一会儿才驱散了烟霾。而太辰宫已是支离破碎,成了残垣断壁。 金阙天帝昊天忧虑问道:“老君何在?” 众仙家环顾四周,不见太上老君的踪影。 “老君一直在太辰宫内,难道已经被……”有目击者道。 闻言,有仙家叹了口气,也有仙家发出轻轻啜泣。 断梁破瓦下,一只老皱的手缓缓颤抖着伸了出来,微弱的声音虚虚传来:“还……还活着……” 还能救一下,言烬立马领了天兵上前拨开压在老君身上的重物,将他扶了出来。 昊天见他灰头土面,脏发蓬乱,连胡子都浓密卷曲,问道:“发生了何事?” “陛下,方才有一妖孽直冲进我炼丹宝炉,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炸了开来,”老君说着不禁抽泣起来:“我的炉,我的儿啊……” 妖孽?一旁的魔君墨玄似是有意盯向沧易。 感受到他的冷眼相向,沧易心中一触,反问道:“看我干什么?” 墨玄侃然正色,意味深长地冷哼一声,没说话。 “嘿你这死鱼脸!”沧易看明白了他的意思,怒了。 身强力壮的墨玄不屑哼道:“娘狐狸。” 沧易当场就开始撸袖子,蓄势待发,被众仙家忙劝了下来。 天界奇观之一,当凶煞魔君遇上赖脸妖王,两个当爹的中年男子谁更能甩脸子? 沧易白了死鱼脸一眼,不跟他多计较,回头道:“老君这炸归炸,话可不能乱说,我今日来只是讨些丹药,再说我妖界子民可都安守着本分,绝不会做出扑火炉这般愚蠢的举动!” “这……”太上老君挠了挠胡须,犹疑了下。 墨玄声色浑厚:“请教老君,妖孽是何模样?” 太上老君方才受了惊吓,现在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看清,只记得一道光影闪过。 众人疑惑,一道光影算妖魔还是仙鬼? 郁瓷倏地抬头,视线和言烬相撞。 果然是她不慎放进来的东西…… 随即两人默契地低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不是天界的,也不是妖魔两界的,会不会是冥界的……”有仙家大胆猜测。 “怎么可能,冥界之人有谁敢在扶渊帝君眼皮子底下作乱。” “这话也在理,可那东西……” “砰……砰……”残垣下突然发出丝丝碰撞声,众人聚精会神盯着那处。 轻殊:吃错东西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预收分割线——————— 甜文预收:电竞《我不是什么好姑娘》,重生《吾皇万岁》—————— 【《我不是什么好姑娘》文案/苏爽甜美强没有惨】 姜颜有三大人生爱好:打游戏、欺压弟弟和追捧爱豆。 弟弟们的吐槽小扎—— 姜辰:我家姐姐是神仙…… 骆加非:不是美若天仙…… 时一月:而是精神要上天。 弟弟们的反抗小记—— 姜辰:别以为你王者300分就了不起! 骆加非:别以为你钱多就可以欺人太甚! 时一月:别以为你肤白貌美沉鱼落雁就厉害了! 他们有个共同的认知:这个姐姐惹不起。 终于有一天,他们苦逼的压迫日子迎来了曙光——姜颜的爱豆,电竞男神江迟修,居居居居居然搬到了她家对面幢的别墅! 从此姜颜出门扔个垃圾都精心打扮,开着窗户缝都语气温婉。 于是他们又有了新的认知:只要抱上江大佬的腿,暴躁老姐能一秒变淑女。 每当姜颜眼中隐现杀气—— 小弟团:“老姐你看那是什么!迟修哥来了!” 【排雷】 1、暴躁老姐VS腹黑老哥 2、女主如文名 3、伪电竞,一点不正经的沙雕文 ———————————————————— 【预收《吾皇万岁(重生)》文案】 本文又名《我错了,我下次还敢》《但这次我学聪明了》 囚于暗牢的第九年,云姒死了。 再睁眼,她还是那柔媚绝艳的云家长女,大夫人病逝,二夫人柳氏当了家,而外头谶语正沸沸扬扬,皆道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 想起上一世,她那软懦的爹一无是处,因太后一道旨,便亲手将她送进了牢狱,永不释出。 而她那时,秉着宁为玉碎的心,跪罪在天子脚下,冷艳的眸中尽是嘲讽,不求饶一句。 重生归来,她再也不想经历牢狱之苦。 闺房中,云姒对着铜镜抚上自己的脸,既然都长成了这般模样,不当祸水可惜了。 然坐以待毙,只会再次被柳氏和她的远亲太后陷害。 静默半晌,云姒缓缓重拾起了地上柳氏送来的绡纱舞衣,咬了咬牙,赤足踏上了金銮殿。 而男人冷隽斜倚御座,面无情绪。 忠贞不屈,皆不得终,这一世,她“只为瓦全”。 ——你有你狼狈为奸的老狗太后,我有我反手乾坤的刻薄皇帝。 【排雷】 1、男主皇帝但不妨碍双c,1v1,he 2、感情流,蠢作者搞不来权谋,鞠躬…… 第3章 似是有什么被压在废墟底下,试图挣脱。 “砰……砰……”碰撞声愈发强烈,所有人都忍不住凑前一步,探个究竟。 蓦然,那团光影冲破坍塌的琉璃玉柱,被六丁神火包裹着,炽燃在半空,激荡出层层星火。 炼丹炉中的六丁神火乃天界圣火,不灭不尽,燃阴邪为灰烬,孕仙灵于烈焰,既能摧毁天地,也能化腐朽为神奇,这是老君炼就丹药必不可少的一物。 “是它,就是它!”老君激动地指着在半空和六丁神火胶着的光影,若不是天兵搀扶着,他定会为炉鼎报仇,冲上去同它拼命。 饶是瑶池那位娘娘的紫荧圣水都扑不灭六丁神火,这团光影被神火缠上,哪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有人都在等,等它被焰火吞噬。 等了许久,光影仍未散尽,反倒是神火渐渐暗弱下来,像是被它融了去。 光影竟将神火吸食了! 原先透着淡白光晕的光影瞬间散发出烈焰般的红光,一瞬后渐渐转虚为实,在众目睽睽之下幻化成了一团兔大的白圆球,看模样像是软软的一坨肉。 这是什么怪力乱神?众仙家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不管是什么,总之吸食仙物的决非什么好玩意儿。 昊天一挥手:“拿下!” 白花花的肉坨幻移极快,言烬率领天兵怎么也逮不住,众仙家齐齐上阵,场面一度混乱。 沧易急中生智,合掌一拍,恍悟道:“昊天,用缚仙索试试!” 昊天指尖一动,幻化出银边绳索,朝光影直直捆去。不料,绳索却与其交相穿透,如竹篮打水。 墨玄瞥了沧易一眼,低沉吐出两个字:“蠢货。” 当他耳朵不好使?沧易气哼撇过头:“怪物当前,不同你这死鱼脸计较!” 墨玄也不与他多言,回眸看向昊天:“此物非神非仙,缚仙索自然降服不住,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既然它吞食了六丁神火,风水不惧,当然是用天雷一锤击毙。” 沧易轻蔑地哼声,表示不屑。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屑的是他这个高傲狂妄的态度。 说时迟那时快,魁梧的雷公举锤奔来,声嘶力竭:“陛——下——我——来——!”壮硕彪悍的体格每奔一步都有种地动山摇的气势。 “闪开——!”雷公怒喊一声,正在追逐肉坨的众仙闻声嗖地一下全躲了起来,消失得没影。 只见雷公嘶吼着高举电锤,双臂肌肉青筋暴起,使劲了吃奶的力气召唤出一道滚滚天雷,往日他的天雷都是用来惩罚人界作恶多端之人的,只需一成力,便能将恶人魂魄都打散了去,今日他的力道使了十成十。 轰鸣声响彻云霄。 “……” “……” “……” 雷已劈下,那处硝烟朦胧,没有了动静,只偶尔“滋滋”冒着星星闪电,没人敢出声。 良久,还是未有动静。那玩意儿死了吧,这天雷劈下去,还活着就见鬼了。 就在众人舒了口气的时候,脏兮兮的肉坨突然睁开了双眼睛! 见鬼了! “你这雷怎么还叫它生了对眸出来!”太上老君跺脚,付之一叹。 肉坨眼前明亮后,甚是欢喜,愈发张牙舞爪。不看其他,眨巴着的大眼睛倒是明若星河,像是女儿家顾盼生辉的美眸。 沧易倒是看了出好戏般,扫了出主意的墨玄一眼,抱臂嘲讽:“呵呵。” 墨玄无情的脸上终于微变:“???”不应该啊…… 昊天抚额默默叹气,自他治理天界以来,归顺叛乱的魔界,收服为祸的妖族,到如今妖魔神冥四界安然度过千万年,生息繁衍,还没见过这样难搞的不明物体。 又是一阵绕着天宫你追我赶,众仙家用尽了各自的仙宝法器,累瘫在地。 “快去冥界,请扶渊来。”昊天心力交瘁,摆了摆手。 话音未落,就在众人皆手足无措的时候,飘飘然的肉坨突然在空中晃悠颠簸了几下,最后眼皮子一翻,摔了下来,晕倒在地。 众仙家:“……”折腾这么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倒了? 言烬先开口问:“陛下,这……作何处置?” “……关入天牢,”昊天沉默了会儿,又道:“择日四界会审!” 嗯?四界会审? 四界会审乃天界最高审判,神冥妖魔四界之主均会到场,对罪犯进行裁决。 上回召开四界会审还是九万年前,为了处置企图一统六界的魔界叛徒阿修罗族,这次竟然为了一只兔大点的肉球如此大动干戈…… 仙生头一回,为了一坨肉召开四界会审,果然只要活得够久,什么稀罕事儿都能见着。 天牢深处,肉坨缩在角落有几分异样地蠕动,全然没了之前为非作歹时的轻狂。 它的肚中冒着红光,一阵一阵的,像是马上就会炸裂开来。 天牢尽头无人看守,但屏障重重。 这时,似是有人悄无声息从暗处踱步而来,他轻轻扬袖,牢壁上的宫灯瞬间金光熠熠,照亮了晦暗的天牢,映照在他的金边月白广裳上。 他缓步停在玄铁门前,负手站定,修长的凤眸淡睨着它,低沉疏倦的声音恍若来自天边:“小东西,可知错了?” 肉坨闻声蓦地翻转过身,看清那人后跌跌撞撞冲向铁门边,眸中尽是祈求的眼神,着实有几分可怜。 “是本君小看你了,”男人湛金色的双眸流潋着几许风华笑意:“炼丹炉的神火都敢觊觎,胆子不小。” 眼前的小肉坨此时甚是乖巧。 男人轻笑,随即与玄铁之门穿透而过,踏入牢房,悠然在它面前半蹲下,好整以暇平视它:“你这小灵体倒是有点意思,六丁神火久焚不熄,初生灵识竟能忍耐这般久,看来平日没少偷食本君灵力。” 肉坨讨好地匍匐在他脚边,柔顺地蹭着他,如同一只驯养已久的猫儿。 男人看住它,微敛凤眸,薄唇漾出一弯浅弧,抬手轻抚它,手心有紫色柔光淡淡,肉坨舒服地阖上了眼,神色安静,似已睡去,肚中一乍一现的红光也渐渐消了去。 它不知他是何时走的,只知道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在凌霄殿中,囚于玄铁笼中,被满殿的仙家盯着看。 殿上,金阙天帝昊天威严肃目坐于龙御,右边空了处御座,魔君墨玄和狐妖王沧易分坐最两侧。 肉坨扫了眼众人,墨玉般的双眸眨动了几下。被千百双眼睛审视着,还挺瘆人。 出是出不去了,也没人救它,看样子还要将它除之后快,它哀怨地软软瘫倒,认命般继续睡觉。 四界会审还未开始,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位冥界的酆都之主。 等待的空隙,沧易看着笼中奇怪的生物,挑了挑眉,嘴碎玩笑道:“没想到老君的炼丹炉还能炼出这等奇物,真是暗藏玄机呀!” 他不过是想打破殿中沉闷的气氛,谁知太上老君一听,当真了,脑子飞速转动后,认定他是在推卸责任,怪自己失守炉鼎导致此怪物为害天界,气不打一出来,白花花的胡子抽搐着道:“定是有妖孽误入我炼丹炉,导致炼化异变,才凭空生出这东西,依我之见,此物必然是只妖!” 沧易没料到他如此言语,坐不住了,直了直身子,沉眉道:“老君你这不道义啊!这东西我从未见过,与我妖界绝无半点牵扯,何况它是从你炼丹炉里出来的,按辈分还得见你一声父君呢!用人界的话说,你方才之言是在泼脏水!” 太上老君啐道:“呸!谁是这怪力乱神的父君!陛下,我认为此妖物理应交还妖界处置!” “它是猪妖还是兔精?怎么就成妖了?”沧易摆摆手:“不要不要!这分明是老君造出来的,昊天,你可得明辨是非,不能包庇自己人!” 太上老君被说得哑口无言,这抚养权谁爱要谁要,反正不关他的事,于是转念一想,一把指向默默坐着看戏的墨玄:“那……那就是邪魔作祟,定是魔界之物!” 墨玄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皱了起来,冷声道:“老子大魔界不收破烂!” 肉坨不耐烦地紧闭着眼,它虽不慎经历了些意外,变成如今副模样,但好歹也是个灵,居然当它是破烂,你丢我踹的! 被墨玄阴郁的气场镇住,这魔君凶厉无情,还是莫要招惹,太上老君语气怂了几分,四周扫视一圈:“那……” “我要了。” 一道清缓中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入耳,众仙家循声望向殿外。 殿门处,宫阶前,着一袭月白华裳的身影自半明半暗的光中渐行渐近,穿过重重光影而来,风姿绰约。 “扶渊帝君!”看清那人,女神仙们瞬间都忘了矜持是何物,各个泛开了桃花。 昊天听他们闹嘴听得头疼,见扶渊出现才算是心顺了些:“扶渊你总算来了!来人,准备开始四界会审!” “不必了,”扶渊负手行至铁笼前,见死气沉沉的肉坨瞬间欣喜若狂朝他扑去,嘴角如斯微笑,双眸注视着它,却是在对众人道:“这小狂徒,本君要了。” 女主马上幻人形,不会让帝君跟坨肉球一辈子的! 第4章 此话一出,众仙议论纷纭。 震惊!四界最俊美的男人领养了四界最狂妄的肉团子! 当时殿上所有人皆各怀己见—— 女神仙们被爱冲昏了头脑,觉得扶渊帝君甚是善良,愿意接受这烫手祸患! 男神仙们一脸敬畏,不愧是扶渊帝君,这等不明怪物都敢收,佩服! 沧易嗤之以鼻,同样是千万岁,凭什么扶渊风华依旧,不见老态?妖界以俊美服人,他见不得比他生得好的男人! 昊天不可置信,墨玄依旧面无表情。 太上老君就不一样了,整个殿中,数他最为欢喜,不用开四界会审,他就不必承担罪责了。 老君收敛了些笑意,复问道:“这肉球野性难驯,帝君当真要?” 还没等他回答,昊天劝道:“扶渊,这东西来路不明,吸灵为生,吞食了六丁神火竟安然无恙,尚且不知将来会否为祸世间,还是一起想办法处决了的好!” 扶渊浅笑:“我自有办法驯服它。” 沧易自然少不了挑衅两句:“敢问帝君是何办法?” 扶渊不作回答,好整以暇反问道:“不如你们先问问它,愿不愿意跟本君走?” 肉坨蓦地蹦跳示意,双眸骤生欢喜之意。 众仙家不敢相信,昨日闹彻天宫的狂暴之徒,在扶渊面前竟如此温顺。 “嗯,”扶渊满意勾唇,略微侧身:“这小狂徒留在这儿,你们可有谁懂处置之法?” 众仙家相觑半晌,最后都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本君就带走了。” 昊天尚觉不妥,起身欲阻拦:“扶渊,此事非同一般,你莫要乱来。” 扶渊略一沉声:“昊天,我很认真。” 相识千万年,他这模样确实不是在玩笑,昊天无言相对。 东岳冥君之意,弗敢多言。 太上老君笑呵呵打圆场:“陛下,以帝君之能,驯服这顽物定非难事,臣以为尚可一试!” 昊天没再阻挠,扶渊回眸,拂袖一扬,玄铁之笼瞬间隐去。 他倾身上前,抱猫儿般将它揽入怀中。肉坨磨蹭着他胸前的衣襟,好不乖顺。 扶渊嘴角不由挑起几分,当着众人的面,抱着肉坨回身走出几步,消失在殿内。 转眼便从天宫回到了冥界。 冥界之路,宛若血海的曼沙珠华漫漫无垠,扶渊踱步走来,花海听话地自动隐出了条生路。 结界隐去,一座华宫渐渐隐现。 冥楼宫。 熟悉的内室,扶渊将怀中的肉坨放下,异纹铜镜正映照着它。 肉坨微颤,往后挪动了些。 扶渊在书案坐下,见它有几分抗拒,道:“怎么,不想回到镜中?” 肉坨眨眨眼,自然是不想的,暗无天日的地方哪有外边有趣。 扶渊轻笑:“你尚未修成人身,离本体太久会精气枯竭,最终散尽灵体,当真不回去?” 肉坨瞪大了眼,怪不得昨日它突失意识晕倒,给那群人钻了空子捉住。 看来是不得不回去了,大眼睛黯淡些许,刚欲化回镜中,便听男人悠悠开口:“不过你这小东西受了神火和天雷,非但活着,还歪打正着被激出半个人身,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肉坨翻过身哀怨地看他,就算已炼成了半个,但要化成人形,它的灵力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扶渊看了它一眼,笑了笑:“这般愁容做什么,你的灵线已断,往后你随时能出来。” 嗯?随时能出来?它顿时眸露惊喜,当真没骗它? “你可以试试。”仿佛看穿了它的心思,扶渊道。 肉坨思忖了片刻,鼓起勇气幻化回铜镜中,过了一会儿,果真又能从铜镜重现。 它过于惊喜,来回不停进出数十次,甚是欢喜。 扶渊见它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垂眸继续看书册,略扬嘴角随它去了。 生魂转世,煞魂赎罪的阴冥地界——酆都鬼城,万年扶桑掩映下的忘川河畔,碧月森然照着曼沙珠华,一地妖艳猩红,暮夜间,魂吟鬼魅。 可在这冥楼宫中,却丝毫未有阴冷之意,反倒比金光万丈的天界还要仙气缭绕,静若幽莲。 自上回天界惹事后,肉坨尝到了教训,便安分了许多,每日定时乖乖在镜中修炼,经常窝到扶渊膝上陪他看书,虽也还偶尔偷食,不过也只是梦境和笔触之类无关紧要的的散灵,扶渊心知肚明却也未曾戳破。 静谧的寝殿内,它一如往日窝在扶渊腿上百无聊赖,无意瞟到他手中的《六界经传》,翻到的那页是关于死物生灵的记载。 它突然起了兴致,凑上前去探看。 扶渊垂眸看向胸前那只伏在书尾的白肉团子,笑意无声,任由它凑着看。 “灵体幻化人身之道有三,一为修灵,炼得千百年修为,自然幻化,二为渡灵,以旁的灵力为食,猛速增生,三为感灵,最是难得,死物若能萌生七情六欲,与常人无异,机缘之下偶能幻化之。” 前两个方法它很明白,可第三条却怎么也看不懂。 这日,扶渊不在殿中,小肉坨心觉无趣,翻滚着身子出了寝殿。 冥楼宫处有一温池,微风习习,花叶摇曳。此时长夜迷蒙下,池边褪了件月白华裳。 扶渊半倚池沿,身子浸没在池中,水雾朦胧下若隐若现,几滴水露自他肩头滑落,虽只看得见半露的肩背,却独有一番魅惑之味。 小肉坨悄声而至,静卧池旁,呆呆望着他的背影。 身后有轻微的窸窣,扶渊阖眼养神,嘴角掠过一缕若有似无的弧度。 过去它一直在镜中长眠,自有灵识以来的这数百年,见过他启唇含笑,见过他沉眸冷脸,也见过他温柔睡颜,却从未见过他沐浴的香艳场面。 它只觉得心跳抑制不住地跳动,手心紧张地微微冒汗,双腿忍不住挪得更近一些……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心跳……手……还有腿…… “小东西,曦池是禁地,不知道么?”靠在池边的人略一沉吟,依稀倦意,不急不徐道。 被发现了!她一惊,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反应过来就想逃。谁知刚起身,踩着池边水滩,脚底一打滑,整个人蓦地栽进了池中。 “啊——”耳边响起清灵惊慌的闷声。 女人的声音?扶渊缓缓睁开眼睛,往日淡然的眸中隐有一丝惑意。 “噗通”一声,池水溅出片片水花,泛起层层涟漪。 静止须臾,落水的人扑腾着,瞬然浮出水面,突现在扶渊面前一寸,大口呼喘着气。 那一刹,两人近距离对视,她的心脏猛得一收紧,水滴顺着湿透的发丝滴滴落下,浓密修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瞳眸也透着湿意。 有美绝色,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红唇润泽,甚是妖冶。 她静默凝望着眼前人,目光停滞不移,似梦轻花。 四界最俊美的男人,也太好看了吧……湛金凤眸,高挺鼻梁,略勾的唇角,再往下……漂亮的胸肌…… 毫不避讳的目光盯了他良久,才听得扶渊轻启薄唇:“看够了没?” 她一怔,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愣在原地。 扶渊双眸微敛,挥手生出一道流光遮住她灼热的目光,随即飞旋上岸,着衣上身,动作一气呵成。 穿戴完毕,流光也很快散去。 扣紧腰封,扶渊才回过身,缓步上前,在池边蹲下,低头审视呆滞的她。打量了她一番,有鼻子有嘴的,忽然他轻笑出声:“真是个有意思的小东西。”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她不自觉漾起一丝娇羞,垂眸不去看他。 她是肉坨时无需穿衣,如今突然成了人形,池中的身子自然也是未着寸缕,好在只露了个脑袋。 “……帝、帝君。”她有些胆怯,学着天宫之人轻声唤他。 扶渊沉默一瞬,淡淡道:“梳洗一番,再来见我。”随后他起身缓步走出曦池,池边不知何时多了件广袖红裳,金丝边流云纹与扶渊的如出一辙。红衣艳丽,同她额间的血色神火印记一般鲜红。 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琢磨出了衣服穿法,还在自顾思考为何会突然修炼成形时,人已不知不觉回到了扶渊的寝殿。 成了人,是不是该依照规矩,不能像之前那般随意了? 她垂着头,拘谨地俯身行礼:“见过帝君。” 案前,扶渊抬头,幽深的双眸凝视她:“不过一个时辰没见,就开始怕我了?” “不、不是……”她捏了捏手心,不知为何,确实开始有点怕他了。大概是偷吃了他的灵力,又跑去天宫作乱,如今有了人识觉得心虚。 各路神仙好汉,敢问得罪了这种级别的大佬,会不会被押着受魂飞魄散之刑?才刚成形没多少时辰,她想做个人…… “你倒总能让本君刮目相看,”扶渊落下笔,转口似笑非笑道:“我的寝殿凭白无故多了个女人,该当如何?” “……”扶渊的寝殿连个侍女都不曾有过,如今她凭空出现,他不会要赶她走吧? “我……”可以女扮男装!或者变成兔子!有外人在就藏到镜中!只要不赶她走,她都可以! 扶渊并非当真要听她的回答,自语道:“这七星溯镜是万年前,青灯道君白隐用尽毕生精力所造,开解过去,方能看破生死。”他拂袖将铜镜引到她面前,她下意识伸手托住。 只听扶渊又道:“既然你由溯镜所化,也算得上是半个白族后人,往后,你就叫白轻殊吧。” 轻殊轻殊,看淡生死,活得自在。 白轻殊握着铜镜,潋滟的双眸看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赶她离开还是允她留下? 轻殊:我家帝君太好看惹,想扑倒肿么办! 扶渊勾唇:来。 第5章 他是天上地下最风华绝代的冥界帝君,酆都之主,怎么会留一个修为浅浅还惹是生非的小灵体在寝宫呢。可这千百年来,她一直以镜身留在他屋子里,除了他身边,她还能去哪? 想了半晌,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突然将铜镜往案上一放,扑通就跪了下去:“帝君!我会拖地浇花,会研墨,还会绾发!” 扶渊怔愣一瞬,扫了眼她一头散乱在腰间的三千青丝,随即低低笑出声:“你还会绾发?” 轻殊认真点头:“嗯!”从前他都是对着她梳发,这许多年,她早就学了个十成十了。 她见扶渊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迟疑了片刻,蓦地从地上站起来,绕到他身后,伸手去解他的发。 从未有人敢这般不合礼法地触碰他,扶渊下意识想抬手制止,指尖刚离了桌面,又慢慢垂下,终于还是未做阻拦。 轻殊解开了他飘逸的发带,半绾的发髻柔顺地散落到肩头,墨发似若暗夜里最深处的黑。 她拿了木梳子,学着他往常的样子捋顺,轻轻地取了两鬓的长发,柔软的纤手时常无意地碰触到他的肌肤,她的心跳像是快了些。 屋内很安静,只有香炉飘着淡淡的清香,她的双手温热,而他的肌肤略微冰凉。 轻殊不急不缓绾好后,才拿了铜镜映照在他眼前。 “嗯,确实有模有样。”扶渊轻笑抬眸,视线从铜镜中扬起,落到她脸上。 轻殊眼珠子转了转,趁热打铁,祈求般抿嘴问道:“那我……可以不走么?帝君放心,我绝不会偷懒耍滑!” 扶渊嘴角一弯:“本君何时说过要让你离开了?” 她闻声抬眸,这意思就是她可以留在这儿了。轻殊欣喜万分,跪下就是一拜:“多谢帝君恩典!”复又扬起白嫩的小脸笑靥如花:“我这就浇花去!”说要就爬起来往殿外去。 她倒还真是雷厉风行。 “回来。” 听见身后之人的声音,她立马转回身小跑过去,“帝君还有何吩咐?” 扶渊扫了眼案边突然隐现出的一摞书,慢条斯理道:“浇水打扫就免了,将这些书册背熟就好。” “……”听到这话,轻殊朝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一摞书有她半个身子那么高了,她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不敢相信:“这也太多了……” 扶渊淡道:“不想背?” 自然是不想背的,她在镜中时就是因为不思进取,才想着偷食灵力,荒废了百年修炼,如今要她坐下静心习读,真是天大的折磨。 机会是争取来的,轻殊大着胆子点头:“嗯!” 扶渊慢慢地抿了口茶,沉默。 “……”他久久不说话,轻殊瞬间心虚了,以为自己的忤逆惹他不高兴了,生怕被他怒扫出门,连忙转笑:“想的想的!只是我短见薄识,怕会有许多不懂之处,到时可以请教帝君吗?” 扶渊抬眸看她一眼,掠过似有若无的一丝笑意。 “可以。” 轻殊乖顺一笑,二话不说又是一个跪拜:“多谢师父!” 闻言扶渊愣了愣,睨她一眼:“你叫我什么?” “……师父,”她仰头,如星美目眨了眨,理所当然道:“传道授业以为师,帝君教我习读,自然就是师父了呀!” 她一副见识不凡的样子,扶渊打量了一番,随后忍俊笑了几声。 他笑什么?轻殊不解,黛眉轻皱:“……帝君不愿收我为徒吗?” 扶渊目光落在面前伏跪着的小姑娘身上,从容淡笑自湛金凤眸中流露:“你这跪师礼都拜了,本君岂有回绝之理。” 听了这话,轻殊双眸一亮,莞尔:“徒儿白轻殊,拜过师父! 扶渊淡道:“无需三跪九叩的,起来吧。” 她忽然觉得受众仙敬畏的扶渊帝君好像也没那么喜怒无常,反倒时常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叫人有几分痴迷。 她点头起身,又听他道:“往后就在偏殿住下,今日先去休息吧。” 轻殊一怔,像是有几分委屈:“不能在师父屋子里歇息了么?” 她总是脱口出让他意想不到的言语,扶渊凝视她片刻:“你想和本君同屋而眠?” 轻殊轻轻点头:“嗯……” “为何?” “因为……”她垂头绞着纤手,还在斟酌言辞,就听扶渊从容不迫地开口。 “如今你已炼成人身,偷食灵力已无必要了。” 她每晚悄悄偷食他的梦境的事,原来他都知道!轻殊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认错:“徒儿知错了!但徒儿并非想继续偷食……”她只是习惯了每夜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声入睡。 扶渊轻轻一笑:“又没责怪你,怂着脸做什么?” “……”先认怂总归没错。 只见扶渊望她一眼,随后将她的脸微微托起,指腹抚上她的额,流光过处,神火印记淡淡隐去。 他云淡风轻道了句:“今后你的来历,莫要让他人知晓了。” 也是,她在天界闹腾了那么一番,若被那些神仙捉住定是咬牙切齿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师父。” 做人也有做人的烦恼,可没办法,毕竟她现在是个女子,再如往日那般睡在扶渊的寝殿就不合规矩了。 于是她抱着满怀的书,七拐八拐,拐到偏殿。 白轻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泄气地翻过身摊倒,睁着眼睛对床头雕刻精致的梨花纹理盯了半天。 这个时辰,师父应该已经睡下了。 一股难言的冷清席卷而来,她猛得坐起,披衣起身,走了出去。 夜色正浓,她想去正殿,又怕打搅到扶渊,于是独自绕到后院中徘徊。 漫天流萤,月光皎净,花叶间似有一层薄雾浮起,宛若在仙境。 轻殊仰起脑袋,不禁感叹:“在冥界居然能看见月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宫呢,她一时起了玩心,推上院门走出了冥楼宫。 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她就瞪大了眼睛。 这分明就是在天宫! 之前翻覆了一遭,她无可能认错,更何况远处还有未修葺的太辰宫的废墟。 不行,她得走。 轻殊蓦地回头想走,却发现冥楼宫已不在眼前。 “……” 扫视一圈,夜色下的天宫,与那回别无二样,并没有冥楼宫。 她边跑边探,渐渐开始焦急起来:“明明是从师父后院出来的,去哪儿了……” “何人在那!”一道厉声响起,有人自暗处走来。 四目相对,轻殊认得,是镇守南天门的那个天将。 溜! “站住!再跑休怪我手下无情!”言烬追来,冷酷又决然。 她傻了才会站住,轻殊也不知是何方向,只一个劲地往前奔。 这小贼脚底抹油了?跑得这么快!他堂堂驻守南天门的天将若是连个女子都抓不住,不如下凡养儿子!言烬握紧金璎枪戟,肃目狂奔。 “啊——!” 轻殊一个不留神,和迎面而来的一个娇小彩纱身影狠狠撞在了一块儿,两人齐齐一屁股摔在地上。 “嘶……”屁股都要疼得裂开了,轻殊吃痛揉着,哪儿来个不长眼的呆头鹅。 轻殊还在心里埋怨,就听旁边同往倒在地上揉屁股的姑娘苦着脸道:“哪儿来个不长眼的呆头鹅,嘶,疼死我了……” 白轻殊:“……” 言烬喘着气刚追赶上,闻声,一激灵往后踉跄了一步,几乎是秒背过身去。 诸位抱歉,刚才的话他收回。 在这儿守了几千年,形形色色的妖魔鬼仙他都见过不少,从未怕过,但有一个人…… “诶?言将军!”郁瓷瞬间不疼了,麻溜地从地上爬起,乐呵呵拽住想跑的他:“好巧呀!” 言烬的内心,是绝望的。 郁瓷拉着他的袖子:“我们大半夜的都能遇见,好有缘呀!” 废话,“臣在巡逻,仙主半夜三更莫乱走动。” 趁着言烬被纠缠着,轻殊悄无声息地爬起来,默默哈腰往远处轻步走去。 郁瓷歪着脑袋笑吟吟:“我方从人界回来,带了许多好吃的呢,你看……咦?我那包东西呢……”她反复探着袖口,没找到,又往地上扫了几眼,看见刚才摔倒的地方躺着一个鼓鼓的纸包,大喜:“找到了!” 郁瓷一仰头,正巧瞧见轻殊鬼鬼祟祟的背影。 上回在南天门她害言烬失放了只小浑球进天宫捣乱,今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功补过。 她猛地将言烬扯过身,指着轻殊的方向大喊:“言将军快去,你抓的人跑了!” “……”轻殊提腿就跑。 直到跑不动了,她才想起了什么,慢慢放缓了脚步。 不对啊,她现在是扶渊的徒弟,又不是捣乱的肉坨,为什么要怕他们? “哈!抓、抓到了,跑不……不动了吧!”郁瓷跑到后,叉着腰大喘着气。 三个人皆是气喘吁吁,呼吸急促,没人说话,都在默契地给对方喘息的时间。 男人,不能说不行。 言烬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道:“擅闯天界还敢私逃,跟我去天牢!” 阴沉沉的天牢? 轻殊不屑一哼:“你不能抓我,我可是扶渊帝君的徒弟!”今非昔比,如今她上头有人! “扶渊帝君有徒弟?我怎么从未听过?”见她轻狂的小表情,言烬差点就信了,思索了一下,极度不自信地用眼神询问事不关己的郁瓷。 这是在问她?郁瓷顿了一下,用力摇头:“没有没有!扶渊帝君没有徒弟!” 言烬又沉了眉:“那就去天牢!” 轻殊跺脚:“我真的是!” 郁瓷逮着机会就吹嘘:“堂堂南天门镇守天将言烬,是你能坑蒙拐骗的吗?我看你资质平平的,帝君怎么会收你为徒呢,你说你是你就是呀,你怎么证明?”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证明有点难度。 轻殊想了想:“我师父他绝代风华,千万年来容颜不改,是四界最好看的神仙!” 郁瓷点点头,喃喃道:“确实是……” 言烬瞅了她一眼,脑子是个好东西,他肃容道:“不行,众所周知的事,谁都说得出来!” 郁瓷一愣:“……对!这个不行!” 这俩真是难缠…… 轻殊想破了脑袋:“我师父他……”他平日里爱做的事……喜欢吃的东西……讨厌的东西…… “我师父喜欢安静,爱看书,爱练字,画得一手好画!他不爱吃甜食,但是喜欢喝茶,睡觉时呼吸很浅,总是往右侧躺,哦对了!每日戌时,他都会在曦池沐浴一刻钟!” 郁瓷:“……” 言烬:“……” 突然不远处有人轻笑两声:“不错。” 轻殊:别跟我扯什么端茶递水学习修炼,我上去就是一跪。 第6章 三人齐齐回头。 夜色中,只见扶渊踏着薄雾,负手而来,像是自带了股淡淡的柔光,在泼墨的夜里也尤为了然。 郁瓷诧异地喊道:“帝君?” 言烬也是一愣,忙俯身揖手,向他请礼:“参见帝君。” “师父!”轻殊这一喊,将两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只见她喜出望外,奔到扶渊身边下意识扯住他的衣袖:“太好了,我不知怎么的,就到这儿来了,险些找不着回去的路……”后怕的语气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扶渊任由她捏着袖,注视着眼前红裳娇艳的女子道:“深更半夜乱跑,睡不着?” 轻殊点点头,低低嗯了声。 “帝君……”郁瓷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轻殊:“她……真是你的徒弟呀?” 扶渊挑了挑眉,一笑:“嗯,她是本君的徒弟,白轻殊。” 郁瓷忍不住低声嘀咕:“什么时候的事……” 言烬目光微动,方才他是不是追着扶渊的徒弟一路跑,还扬言要将她押入天牢? “……”四界潜规则——扶渊的人,不能惹,言烬心中一紧,对着轻殊低下头:“臣方才不知轻殊姑娘是帝君的徒弟,多有得罪,请姑娘见谅。” 他不过是秉公办事,何罪之有,反而是她误闯了天界,但她又想了想,作为扶渊的徒弟,这么轻易就能得罪,不是叫人看轻了去,于是她看向扶渊,等他回答。 扶渊同她对视了一眼,随后悠然笑道:“无妨,不知者无罪,只是日后……” 扶渊刻意停顿了下,言烬忙道:“日后轻殊姑娘若到天界,必然恭迎!” 扶渊唇畔笑意犹在,满意点头:“那就有劳言将军和郁瓷仙主,日后在天界多照顾本君的徒儿了。” 这话一出,言烬心里反而更慌了,扶渊的句句言辞,让他脑子里不停在浮现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佛口蛇心…… “这是自然!”言烬垂眸瞟了眼郁瓷,见她仍无反应,暗叹一声,“咳……”他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赶紧认错啊祖宗,真是个不懂见机行事的笨蛋! 郁瓷一怔,见他低眉侧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自己怀中揣着的纸包上,立马了然道:“哦哦,是不是馋了?喏!给你!” “……”跟她交流言烬真的心很崩溃,他压着嗓子:“不是我!”又朝着扶渊和白轻殊的方向跟她悄声示意。 “……” 算了,天界第一朽木,救不了了。 言烬直接将她怀里的纸包抽过来,呈到轻殊面前:“轻殊姑娘,这是郁瓷仙主特意从人界捎来的佳肴,小小心意,给您赔罪了。” 这什么东西啊……轻殊娇艳的双眸露出一丝质疑,但还是好奇地缓缓伸手接过。 郁瓷这才明白过来:“对对对,这人界的玩意儿都可好吃了!” 看着油腥腥的,能吃么……轻殊抬眸,眼神询问扶渊,他挑唇:“既然言将军和郁瓷仙主一番好意,就收下吧。” 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轻殊嫣然一笑:“嗯!” 言烬呼气抹了抹额头的汗,居然有种逃过一劫的解脱。有个整日纠缠的郁瓷已是他的极限了,如今又多了个被冥界大佬罩着的白轻殊,他太难了,她们不如直接给他一刀。 郁瓷在美食面前,突然滔滔不绝解释起来:“我这次带来的是蘑菇馅儿的,肉馅儿的更好吃,下回……” “如此,就不打扰帝君和轻殊姑娘了,臣等告退。”说罢,他赶紧打断她,拉着郁瓷三两步离开。 求你了,住嘴吧! 月光流淌在天界,映照着他的天姿神容。 等他们走远,扶渊深长道:“言烬为人忠诚,郁瓷是昊天的表妹,心思却很单纯,以后在天宫时,他们两个你尚可放心来往。” 轻殊点点头,过了会儿又忽地仰头,柳眉微蹙:“对了师父,我之前只是在院中走动,为何突然就到天宫来了?” 扶渊沉静轻笑:“你当真只是在院中走动?” “嗯……”出声就心虚了,师父面前全然撒不了谎,她踌躇了会又道:“还……出去了……” 扶渊倒是意料之中,并未意外,眸中笑意不改:“冥楼宫乃乾坤珠所化,随时辰和卦谱变转星移。” 随时辰和卦谱变转星移?所以整个冥楼宫不停变动方位,才会突然出现在天宫,又突然消失。 轻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扶渊左手一翻,一颗散发着流荧之光的珠子自他掌心浮起,“这就是乾坤珠。”他挥手,乾坤珠顺着他挥的方向飞扬远去,落入夜色,随即眼前流光漫天,隐隐幻化成了冥楼宫。 轻殊不禁目瞪口呆,感叹:“好厉害!” 望着漫天流荧下的华美冥楼宫,她迈出几步,仰头又惊又喜,乌发倾泻腰间,身姿款款,在月下异常娇美。 身后之人柔声道:“想不想学驾驭之法?” 轻殊闻言回过身,先是一怔,随即目光陡然转亮:“想!” 扶渊淡淡笑了一笑:“等你有了千年修为。” “……”她瞬间耷拉下脑袋,她连现在的百年修为都是虚的,更何谈千年呢,师父这是在取笑她吧……轻殊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师父故意的!千年那么长……” 千年对扶渊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轻殊这浮躁的性子,别说一千年,是一百年都忍耐不下来的。 她眨了眨眼:“没有什么修炼之法能事半功倍?” “好高骛远,”扶渊佯责,随即又轻轻挑唇:“不过……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轻殊咬唇,甚是期待:“有何办法?” 扶渊凝视她:“自己修炼,或是得到四界的认可。” 修炼是不可能自己修炼的,可要怎么得到四界的认可呢?轻殊见他嘴角弧度微勾,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兀自陷入了沉思。 怎么才能得到认可呢…… 之后几日,冥楼宫并未移动,一直留于天界,大约是扶渊施了法。 偏殿。 满满一堆书散乱在案前,轻殊埋在其中。 “太古之时,本无天地之分,万物一片混沌,有巨神盘古眠于其间,一日盘古醒来,觉周身混沌死寂,心生烦怒意,乃以与生俱来之斧开天辟地,为惧天地复合,乃以头顶天,脚踏地,又显大神通,一日九变,日增一丈,历一万八千年,天地稳固,盘古力竭而死,化作日月星辰,山河风云,由此大千世界乃成。但此刻天地虽有虫鱼鸟兽,却并无人迹,直至后来,有上古之神女娲捏土造人,天地间方始有人迹。 后先天之神鸿钧化作金、红、黑三莲,三莲机缘之下得聆三千大道,成不生不灭之体,得成正果,此三莲正是金阙天帝昊天,东岳冥帝扶渊,和四方神君长麟。 由此,天地既分,万物生息繁衍,一片生机,人界、魔界、妖界,神界,仙界,冥界,六界乃成。 可不料长麟心生邪念,堕入修罗道,化为血巫之王,偷执先天至宝九尘剑意图屠尽众仙,独掌六界,造成天地大劫,无数仙人凡人尽沦为剑下之魂。而后,神冥两界齐手毁剑,将其封于苍山之眼,六界方始太平。自长麟溃败,阿修罗道几欲消失殆尽,但仍有残党退居西北蛮荒之地,混入魔界,致魔界叛乱,彼时妖界大起,为祸人间,天地仍不得安生。 后仙族归神界之管,扶渊昊天以神冥两界之力,助魔界平乱,又同妖界约法三章,如此六界才算安然度过九万年,人类生息繁衍,愈加兴盛。” 《六界经传》怎么这么厚……轻殊支着脑袋,双眼打颤,昏昏欲睡。 她在屋内埋头苦读了几日,殊不知,此时天宫中,她已声名远扬。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郁瓷仙主亲口说的!” 半路上,几个小仙娥端着琼露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云水台边,郁瓷盘腿而坐,周边围满了仙家。 她嗑着瓜子道:“说时迟那时快,言将军险些抓了帝君的徒弟,酿成大祸!好在本仙主当时反应快,将从人界花了三十文买来的烧饼送给了她,这不,美食当前,总算是消气了,这才保住言将军的命呀!” 众仙家一阵唏嘘。 有男神仙道:“这么说来,郁瓷仙主对言将军有救命之恩啊。” “人界有一句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们这反应郁瓷满意地摆摆手:“嘿嘿,低调低调,言将军脸皮薄……” 女神仙的重点可不在这上面,有人问道:“郁瓷仙主,扶渊帝君的徒弟,生得美么?” 如果生得美,那会受到众女仙的憎恨,这小贱人到底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走了她们的扶渊帝君! 如果生得不美,那会受到众女仙的讥嘲,小丑女还敢觊觎她们的扶渊帝君! 总之不管她生得美不美,扶渊的徒弟,是要被她们用唾沫星子淹死的。 可郁瓷哪里知道,认真琢磨了半晌,那晚没注意,现在想来,那轻殊双眸潋滟,肤白娇艳,红裳翩跹,就像……鲜虾豆腐羹!她重点头道:“嗯,鲜美!” 众仙家:“……”帝君的徒弟是盘菜? “云水台聚众闲谈,都想进天牢吗!”言烬率领天兵经过,一震枪戟,呵斥道。 众人先是一惊,回头一看,见是言烬后,都默契地看了眼郁瓷,一副“我懂”的表情,笑着散开。 言烬皱眉,他现在的威慑力这么低了? 郁瓷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瓜子屑,笑嘻嘻道:“言将军!” 他这才看见地上的郁瓷,嘴角一搐……你越想避开的,就越是容易遇上。 他定了定,沉声道:“过几日就是四界考核了,郁瓷仙主不用习读?” 轻殊怒甩《六界经传》:老子不干了! 扶渊悠悠走来:你刚说什么? 轻殊默默捡起…… 第7章 郁瓷理所当然:“不用啊!” “……”言烬思索了片刻,也对,她要能去习读,也不会考了一千年还是垫底的。 “诶?言将军你也报名了吧?”郁瓷眼珠子一溜:“要不……我们一……” “臣去巡逻,告辞!” 言烬:先溜为敬! “哎,言将军!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报名呀!” 凌霄殿上,文道星君正检查着名册,确认无误后,呈给了昊天。 “陛下,此次四界考核,报名者全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御座边上侍奉的仙娥上前接过,递给昊天,他翻了翻,递还给她:“就这样,安排下去吧。” “等等。”就在此时,扶渊低缓又沉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神情淡然,踏入殿中。 “见过帝君!”文道星君和殿内的仙娥皆纷纷行礼。 扶渊负手微笑::“嗯,四界考核么,算我徒儿一个。” “文君,这记载考核的名册,再加个名字上去。” 文道星君被点名,毕恭毕敬揖手询问:“请问帝君,是何名姓?” 扶渊眼梢略微一眯:“白轻殊。” 就是他方才说的徒儿? 昊天忍不住问道:“扶渊,近日天界盛传你收了个徒弟,连我都有所耳闻,难不成是真的?” “不错。” 昊天蓦地从坐上站起,“听说还是个女子?仙籍何处?她是资质卓越还是潜力不凡?” 扶渊轻笑一声,缓缓道:“是个女子倒是没错,资质和潜力么……尚未可知。” 这个叫白轻殊的女人,四界之中他从未耳闻,更何况扶渊的徒弟未来是要继承他的位置的,这样的怎么配得上?昊天甚是不看好她:“如此一人,你是看上她什么了?” 扶渊深邃的眸子轻轻一敛。 看上她什么了?是觉得这小东西有趣,不想她就这么死了,还是因为她总能让他意想不到,又或许,只是因为那面镜子…… 扶渊淡淡一笑:“与她有缘,就收下了。” 昊天知道,他虽不喜规矩束缚,行事也随性而为,但绝不是会颠倒错乱之人。可最近他又是非要救走那狂暴的肉坨,又是强行收了个仙资不高的女徒弟,这作为太不像他的行事风格了。 无奈扶渊亲自看上的徒弟,其他人也根本无需多话,而且看样子他今日也只是来通知他们,并非是要商量。 穿过重重纱帷,案上书籍成山,伏在书籍某一页上沉沉睡着的女子丝毫没发觉有人到来。 扶渊步履无声,目光掠过她的眉眼,良久,他拂袖,手中幻来七星溯镜。 他凝眸望着手中的铜镜,眼中似有无底的深渊。 半晌,他才将铜镜幻回袖中,微微俯身在另一侧坐下,轻殊正好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 和他深邃的双眸一触,轻殊完全没料到他在,瞬间怔住。日光透过窗射在她脸上,暖玉生烟。 一睁开眼就看见绝世容颜浮现在面前是什么样的感觉? 心跳骤停。 “师、师父?”她是没睡醒,还在做梦么…… 扶渊敛去眼底神色,轻笑缓声:“在偷懒?” “没……”是不小心睡着的。 不是在做梦,轻殊清醒了几分,立马撑起身来,就瞥见脸下的书页被压得皱巴巴,忙伸手抚了抚平,尴尬轻咳一声:“师父怎么过来了?” 扶渊坐在她对面,含笑道:“来瞧瞧我徒儿连日闷在屋子里,都学了些什么。” 轻殊丝毫没有底气,单单一本《六界经传》,这好些天了才看了半本。 “不过看了几页书而已……” 听这谦逊的口气,扶渊打趣道:“闹彻天界的小狂徒,怎么化成人形后,反而安分了这许多?” 轻殊轻叹一口气道:“万一再闯祸,被他们认出来怎么办?” 扶渊沉默一瞬,俊眸蕴笑:“有师父在,怕什么,嗯?” 她声调渐渐低了下去:“我是怕给师父添麻烦……” 扶渊随手拿过案上最近的一册书卷翻了起来,毫不在意道:“有谁敢找本君的麻烦?” “……”好像言之有理。 轻殊还在哑然,就瞧见扶渊没翻几页就面露嫌恶,丢到一边,又拿起另外一本,没一会儿也丢置一边。 轻殊一愣,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案上杂七杂八的书卷典籍只剩下了小半,其余的皆被扶渊丢在了地上。 “地上那些不必看了。”他淡淡道。 “……”轻殊瞟了一眼惨兮兮躺在地上的一堆书,《老君神丹集》、《天帝仁德之治》、《花妖名册》…… 她不明所以,又扫向案上除了《六界经传》的那几本,《东岳帝君功绩史》、《扶渊传》、《四界美男榜》…… “这……” “文君倒是愈发地阿谀奉承了。” 见扶渊嫌弃地扫了眼地上的书,轻殊忍不住腹诽,难道桌上那些就不是阿谀奉承了么?而且地上的书也都是你一并给的。 “那这几本……”她指了指案上的。 扶渊一笑:“这些你好生研读。” “……” “我来啦!帝君——扶渊帝君——”突然有个空灵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虚缈若回声。 轻殊下意识往四周瞧了瞧,哪儿来的声音,谁在说话。 扶渊袖手扬了扬,打开了冥楼宫的结界,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门,“我进来咯?”话音刚落,郁瓷就蹦跳着笑嘻嘻进来了。 轻殊一愣,她怎么来了? 扶渊倒全然不惊讶,淡笑起身:“你们聊,本君走了。” 郁瓷欢快招招手:“帝君慢走!” 他这就走了?轻殊一下站起来:“师……” 她刚站起,又被郁瓷拉着一起坐下:“马上就到四界考核了,轻殊你是首次参加吧,准备的如何了?” 她一愣:“什么四界考核?” “你不知道?”郁瓷诧异,同她解释:“这考核每三百年一次,四界皆可报名,没通过那是要受责罚的,但若能在考核中取得第一,能直接飞升一级品阶,涨三千年修为呢!” 她才刚化为人身没多久,难怪没听说过还有四界考核这回事。 三千年修为很诱人,可惜,要想在四界之中成为第一,她现在的修为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考核与她无关,不如多看几页书。轻殊不以为然:“我没报名。” “啊?”郁瓷张大了嘴巴,满脸疑问:“可我在名册上看到你的名字了呀!” 轻殊侧头看她,秀眉微蹙:“不可能。” 郁瓷非常肯定:“我真的看到了,就在最后一个!” 轻殊顿了顿:“你是不是看错了,册子在哪?” 郁瓷思忖了一下:“嗯……记录考核名册的仙籍好像已经呈上去了。” 轻殊睨她一眼道:“那你是如何看到的?” 郁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嘿嘿,我是想看看言将军有没有报名,所以半路拦了文君,不过现在他应该已经将名册送到藏书阁了,那里守卫森严,轻易不可能进去的。” 这天界的人真是奇怪,轻殊低声诽谤:“一本名册而已,有什么值得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为了防止考核前有人刻意针对,我跟你讲啊,一千年前有个蝉联两次考核第一的魔,等到第三次,考核当场七窍流血,口吐白沫,还好太上老君有颗现成的还魂丹救了他一命,后来才发现是那只蝉联第二的妖在他吃食里做了手脚!” 郁瓷越讲越兴奋:“还有还有,百花宫有个叫黎玥的花仙,因为嫉妒她师姐比她厉害,用寒匕她脸上划了一刀,害她错过了考核!寒匕你知道吧,就是用苍山之顶的万年寒冰所造的,用它割破了皮肉绝无痊愈的可能!”她说着,表情厌恶起来:“哼,这黎玥仗着自己是司花神女岑笙的后人,刁蛮无理,说是不小心,谁都知道她是故意的,却没人敢治她的罪,真是气人!” 轻殊不由细了细星眸,这确非善类。 郁瓷回过神来,攀上她的手臂肃容道:“轻殊你放心,我绝不会加害于你的!” 她为什么会有这个自信,觉得自己有脑子去加害别人? 轻殊娇红的嘴角扯了扯:“那谢谢你啊。” “嘻嘻,”郁瓷露牙一笑:“对了,上回那烧饼好吃吧?” 轻殊想了想,她食了几百年灵气,从未吃过其他东西,那块玩意儿油腻腻的,还得在嘴里嚼好久,怪累的,但味道…… “好吃。” 郁瓷甚是欢喜:“刚出炉的更好吃!等考核完,一起去人界呀!轻殊,只有你和言将军懂得欣赏人间美味,其他人整日只喝些琼浆云露,无趣透了!” 轻殊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你确定……言将军喜欢?” 郁瓷理所当然:“当然了,我要是不给他吃,他就哭唧唧的,真是拿他没办法。” “……呵呵。”轻殊扯唇笑了笑。 言烬,好可怜一将军。 郁瓷突然凑到轻殊边上,偷摸着压低嗓音道:“轻殊,你是帝君的徒弟,应该知道试题吧?” 轻殊白了她一眼:“我连自己报名了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试题。” 郁瓷一脸失望:“我还以为帝君让我来和你一起看书,会透露试题呢,哎……” 轻殊一怔:“是我师父叫你来的?” “对呀。”郁瓷点点头。 轻殊目露思忖,她莫名其妙参加了什么四界考核,会不会是…… “喏,师父让我看这些,”轻殊将案上那几本阿谀奉承的书卷推到她面前。 郁瓷双眸放光:“哇!太好了,果真有透露!” “你先看,我出去趟。”说罢她起身,翩然离去。 内室,银镜散发着流光,镜中映着画面,画面隐有血光闪过。 银镜纹理同七星溯镜全然一样,只有一银一铜的区别。 镜前,扶渊静静站着,视线落于镜面,眉眼微蹙。 “咚咚咚——” “师父在么?”白轻殊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扶渊伸手将镜中画面抹去,流光散尽,银镜渐渐变回了铜镜的样子。 “师父?”似乎没什么动静,轻殊站在门外又轻轻喊了声。 扶渊:那些书卷看得如何了?背来听听。 轻殊:咳,天地初开,东岳帝君扶渊一统冥界,伏妖除魔,四海升平,威名赫赫,鸾姿凤态…… 第8章 “进来。” 听得里头传来扶渊清清淡淡的声音,轻殊才依言推开门,入内后看到他侧身慵懒倚榻。 轻殊见他舒懒的样子,不禁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师父休息了?” 扶渊抬眸,沉默片刻,边伸手给自己斟盏茶,边缓缓吟道:“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轻殊瞬间凝滞,红润的唇淡淡抿起,这连串话,她一句未懂。 要不要问问什么意思?问了是不是显得她太无知了?而且万一师父多加几本书让她看怎么办?可不懂装懂似乎不太好…… 扶渊抿了口茶,微笑道:“来找为师所为何事?” 轻殊还兀自在做心理斗争,听得他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道:“郁瓷说四界考核的名册上有我的名字,想问问……是不是师父替我报的名?” 扶渊毫不遮掩,轻嗯一声,“是我。” 轻殊张了张嘴,还真是,他怎么也不提前和她商量商量,她苦着脸:“可是师父,没通过是有惩罚的!” 扶渊眉峰轻挑:“怕受罚?” 轻殊理直气壮:“当然了!” “那……”他沉眸思考了一会儿,轻殊以为他有办法,眼巴巴看着他,只听他漫不经心道:“就努力通过好了。” “……”轻殊那张美艳的玉脸此刻皱成了一团:“离考核没剩几天了,师父你也说了不能好高骛远啊……”她忽然脑袋一激灵,半悟道:“难道这就是师父说的,得到四界认可的办法?” 扶渊唇畔微扬:“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闻言轻殊瞬间颓然,渐渐放弃了抵抗,哀怨一叹:“敢问师父……是何惩罚?” 扶渊见她一副认命的模样,幽幽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帮忙修葺太辰宫罢了,百年足矣。” 百年……轻殊呆滞,这是不是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可怜巴巴地过去扯住扶渊的袖子,甩甩头:“不行不行,若被太上老君发现是我破坏了炼丹炉,食了神火,还毁了他的宫殿,定要将我挫骨扬灰的!” 扶渊全然不当回事,淡淡吐出两个字:“不会。” 轻殊见一计不成,换了个思路:“师父你想,我如今这虚无的百年修为,定然是比不过别人的,到时候四界都知道扶渊帝君的徒弟是个粥粥无能之辈,这不是坏了师父的名声吗?仔细一想,我这样不仅会给师父丢了颜面,还会丢了整个冥界脸……” 扶渊放下杯盏,好整以暇地抬眸看她:“倒是愈发伶牙俐齿了,”他笑了笑:“那还不快去将那几册书卷背熟?” 那几本夸赞东岳帝君如何英明神武,降妖除魔,替天正道的书卷? 轻殊忍不住问道:“师父你认真的吗?” “嗯,”扶渊嘴角含笑,尾音上扬:“你若背熟了,考核定不成问题。” “此话当真?”轻殊怀疑:“师父没有诓我?” 扶渊道:“自然是真的。” “我现在就去背!”轻殊笑逐颜开,他这算不算泄题?就知道师父不会坐视不理,她师父真是太好了!于是跑出两步又回头:“轻殊绝不给师父丢脸!” 秉承着不给扶渊丢脸的信念,接下来几日,轻殊埋头苦读《扶渊传》,《东岳帝君功绩史》…… “冥界有奇鸟,一青一朱,乃上古之物,帝君仁慈,念其无处可去,将其养于忘川之下……”上古奇鸟?笔端戳着下颌,轻殊好奇思索了半晌,复又翻页。 “并蒂水晶莲,于虚空之境孕育,汲取其间千万年净气乃之将成,世间仅一株,为扶渊帝君所有,于百年前遗失……”轻殊想了想,百年前她刚有灵识,怪不得没见过什么水晶莲,不过扶渊画上的倒是看过。 “……冥有二镜,七星溯镜重现过去,九转未镜预知未来,并称阴阳双镜,既能造福天下,亦可使灾祸降至,双镜已被帝君封印,后从未面世。”轻殊一愣,喃喃道:“七星溯镜?那不就是我么……”可她并未被封印呀…… 她突然发现,扶渊似乎有甚多不为她知的事情,还是要多多了解师父才行。 她刚抬手欲翻下一页,突然发现手腕上多了个莲花印记。 她一惊,这是什么?下意识伸手去擦拭,却怎么也抹不掉。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为了防止考核前有人刻意针对!”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郁瓷前日说的话。 莫不是有人知道她要参加考核,想加害于她,对她下手了?毕竟她是扶渊的徒弟已是人尽皆知了。 下毒……毁容…… 不行,她还小,她还有大好的仙程! “师父——”轻殊猛得起身,忙不迭跑出偏殿,直奔正殿:“师父在么!师父——” 她着急忙慌地敲了敲门,这回,并无人回应。 师父不在。 找遍了整个冥楼宫,也不见扶渊的踪影。她一看,手腕上的印记愈发明显,完了……她是不是快死了。 不在冥楼宫,会不会去天宫了? “师父——”随即,轻殊奔出了冥楼宫。 在天宫喧哗,怕招致祸端。于是轻殊无声快步穿行,朝四方不停探望。 九重天宫漫漫无垠,这么找得找到何时。路遇几个小仙娥,轻殊拦住她们询问。 “回仙子,扶渊帝君的行踪,我等不敢过问。”小仙娥见她容貌衣着皆不凡,虽不知是哪个宫的仙子,但也毕恭毕敬回答。 轻殊复问了一遍:“你们当真不知道?” 小仙娥垂头微摇:“不知。” “是谁要找帝君?”身后飘来一道娓柔之音。 小仙娥们看清来人,忙伏跪下去:“见过琳琅仙子。” 轻殊回过头,那仙子一身浅蓝白流仙裙,微风忽过,将她遮面的白色轻纱淡淡扬起。 琳琅轻抬手,示意她们退下,待小仙娥们离去,她才回眸望了轻殊半晌,忽而一笑,妙眸低转:“不知姑娘找帝君何事?” 此人别有一番楚楚之姿,虽隔着面纱,但也不难看出,她定是个温雅的美人。 不知为何,这话轻殊听着很是不舒服,“听仙子的意思,是知道我师父在哪?” 琳琅微顿,随后轻笑一声道:“原来姑娘就是帝君谣传的女徒弟?确实是个娇美的人儿。” 琳琅轻颦浅笑,语调柔婉,可轻殊却觉得她眸中细细密密透着异样的微光。 两人皆是你问了我不答,我问了你不答,自说自话。 轻殊觉得跟她说话有几分费心神,相对无言时,言烬正巧从不远处朝她们稳步走来。 “轻殊姑娘,”言烬略一欠身,甚是恭敬,又朝琳琅微点头:“琳琅仙子。” 琳琅柔声浅笑:“言将军。” “言将军,”来得正好,总算不用和她尬聊了,轻殊终于莞尔:“言将军可否知道我师父现在何处?” 言烬略一沉吟:“帝君?陛下正在凌霄殿商议考核试题,姑娘不如去那找找?” 凌霄殿?不去不去,上回关在玄铁笼中被众仙观赏她还心存阴影呢……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掂量了下,等师父回来,应该还死不了。 轻殊欠了欠身:“多谢言将军告知。” “轻殊姑娘多礼了。” 轻殊本想回冥楼宫去,谁知琳琅突然道:“凌霄殿我正好顺路,不如陪同轻殊姑娘走一道?” “……”轻殊回眸,扯唇笑了笑:“不必了,多谢琳琅仙子好意。” “轻殊姑娘不用跟我客气,”琳琅含笑看她,视线落在她和扶渊如出一辙的金丝云纹锦绣红裳之上,心头似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面纱下的浅唇紧抿,眸中却笑意愈深,:“帝君常来百花宫,和仙师很是熟稔,你既是帝君的徒弟,那便是自己人。” 琳琅不等她拒绝,轻轻搭上她的手,笑了笑,好不温柔:“走吧。” 轻殊脑子飞速思考,这话里的意思是师父跟她百花宫是自己人?呸! “……”轻殊很想甩开她,然后啐她一口,谁跟你是自己人!但是理智告诉她,她顶着扶渊徒弟的名头,不能给师父添麻烦。 轻殊不想和那琳琅单独处着,于是她一把将言烬扯上:“言将军一起吧。” 言烬怔住:“呃……去哪?” 轻殊道:“凌霄殿。” 去凌霄殿跟他有什么干系,言烬茫然:“可是,臣不能擅离职守……” 轻殊突然不怀好意凑近他,耳语道:“言将军,我方才来时,在那方向见着郁瓷了,好像是在寻你……” “轻殊姑娘请——”言烬二话没说,反身朝凌霄殿的方向扬手。 轻殊称心一笑。 言烬:我堂堂镇守将军,你以为我是怕郁瓷还是怕帝君?????好的我都怕。(假笑·jpg) 第9章 很快,三人等在肃穆而庄严的凌霄殿外。 此刻,四界之主及几位上神仙主皆在里头商议考题,大胖小瘦目光呆滞地守在殿外。 无趣等在一旁的轻殊低声自语了句:“我看这俩不怎么聪明……”想起那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都能被她偷吃到千年蛇胆,轻殊更确定了几分。 让他们守着凌霄殿,还不得被人偷听了考题去。 琳琅掩唇笑了一声,道:“大胖小瘦是太上老君身边的仙童,仙资尚浅,不过五百年,只是玩心未泯罢了。” 仙资尚浅,不过五百年?那她这种一百年的是不是连仙资都算不上? 这是裸裸的嘲讽。 轻殊敷衍笑笑,她这么小声,还是被她听到,天宫的仙子莫非都修了顺风耳。 这时郁瓷不情不愿地从殿内甩袖走出,嘟哝着:“哼,不听就不听,有什么了不起的……” 随后她一扬头,和殿外的人视线对上。 “轻殊!琳琅姐姐!” 轻殊倒吸了口气,全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下意识看了眼被她威胁着跟来的言烬,果然他目露惊慌,几欲逃走。 言烬蓦地侧眸盯住轻殊,谁说郁瓷在凌霄殿反方向的? “……”轻殊轻咳一声,眼神逃避瞟开,不是我,我没说过…… “呀!”郁瓷这才看见轻殊侧后方的言烬,很是惊喜,脸上不满瞬间消散:“言将军呀!”郁瓷张开双臂扑腾着就跑来了。 眼看就要扑抱了上去,一把金缨枪戟骤然横在她面前,她才被迫刹住。 言烬将她隔开一臂,咬牙忍声道::“……郁瓷仙主请自重!” 郁瓷不为所动,顺势掀开他持枪戟的袖子,扫了眼他的手腕处,忽然哈哈一笑,从枪戟下弯腰钻过,兴奋地摇摆着他的臂膀:“言将军我们是一组诶!太好啦!” 言烬看着她抬手朝自己扬了扬,左腕上梅花印记尤其醒目。 他的心脏倏地抽了抽,闭眼悲叹:“……” 轻殊瞥见她手腕上的梅花印记,和自己的莲花印记出自同个位置,又很相仿,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琳琅款款上前两步,对她解释道:“浮花金印,有印者方能参加四界考核,相同花印者自成一组,”她顿了顿,含笑问道:“轻殊姑娘是何组?” 轻殊怔愣,哦,原来不是有人加害于她,是考核的金印。 她方才一路急匆匆地奔来找扶渊,似乎显得太怂了些……还好师父不在,否则一定会取笑她贪生怕死了。 郁瓷反应过来,兴冲冲问:“对呀,轻殊你是哪组,是不是梅花?” 轻殊摇摇头:“莲花。” “莲花呀……”郁瓷嘟了嘟嘴:“真可惜,琳琅姐姐呢?” 白纱下的神情隐约不明,琳琅只是笑笑,并未作答。 “不对!嘘,琳琅姐姐你别说,”郁瓷忽然朝四周张望了一番,才压着嗓子道:“万一被那蛇蝎女人听见了,又得想损招对付你了!” 琳琅垂眸,仍挂着温浅的笑意。 “郁瓷仙主……”言烬忍不住开口,郁瓷回眸笑盈盈看他:“怎么啦言将军?” 言烬开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沉默了会儿,瞅了她一眼,还是道了句:“莫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想了想又补了句,“这样不好。” 郁瓷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反正言烬说的话,她一向只顾着点头,“好呀!那言将军你……” 轻殊见言烬一脸僵硬,良心发现决定帮他一把,打断她道:“郁瓷,你为什么从凌霄殿出来?” “啊?”郁瓷想到这个就顿时委屈了起来:“他们在商议试题呢,就把我赶出来了……好歹我也是月岚宫的仙主,昊天竟然不许我参与商议,气死我了!我要告诉姑母去!” 轻殊睨了她一眼,突然觉得扶渊有句话说错了,郁瓷不是单纯,是傻。你一个报了名的考生,人能让你提前知道考题吗? 过了一会儿,凌霄殿中有身影走出。 只听殿门两侧的大胖小黑恍惚中惊醒,忙道了声:“师父!” 太上老君眯着眼睛左右睨了两眼他们,率先出殿,扬长而去,大胖小黑紧紧跟上。 很快殿中又有人走出,那人一身百花碧罗华服,裙尾逶迤拖地,发髻之上配着金花步摇,容貌看着不小,却风韵犹存。 “师父。”琳琅见她出来,上前行礼。 此人正是百花宫仙主,司花神女岑笙。 “师父!”轻殊望见扶渊负手悠然出殿,喜笑颜开,喊得最欢,两脚生凤快步到他身边。 言烬眉头一皱,她们都有师父,就他没有,好像有点尴尬……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他侧眸瞅了眼身边的郁瓷,还好她也没有。 “表哥!”昊天走了出来,随后郁瓷也跑走了。 言烬:“……” 扶渊被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眼神盯了许久,轻笑道:“怎么跑这儿来了?” 轻殊唇角始终带笑,温顺道:“来找师父的。” 能找到这儿来也是不容易,扶渊笑了笑,偶有清风掠过发梢,淡淡扬起他的一丝鬓发,轻殊站在他身边,毫不掩饰地欣赏他的绰约风姿。 岑笙弯唇,“你就是扶渊的徒弟?” 她雍容华贵,有一种高不可攀的尊贵之气,轻殊沉默一瞬,微微颔首不敢多言,只是轻轻嗯了声。 岑笙又回眸看向扶渊,含笑道:“难得见你身边有女子,不如带着你这小徒弟到我百花宫,品几盅花酿吧。” 琳琅站在岑笙身侧,眼神一刻未离扶渊,颔首柔声道:“近日百花宫新酿了种花酒,帝君移步去尝尝?” 轻殊瞟了琳琅一眼,抿了抿嘴,说得好听是尝花酒,分明是垂涎师父的绝色!她才不想去。 扶渊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笑着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了,我徒儿怕生,也闻不得酒,本君就先带回去了。” 轻殊扬起头,嘴角不禁漾起笑意。 岑笙笑了笑也不多挽留,琳琅眉眼微蹙,见扶渊甚是宠溺地拍抚轻殊,垂眸不语。 跟着扶渊回了冥楼宫,轻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常去百花宫吗?” 闻言扶渊轻缓的脚步停下,回眸看她:“嗯,怎么了?” 轻殊低眸看着自己纤细的脚踝,摇摇头,抿嘴没说话。 见她一脸不悦的神情,半晌,他好整以暇道:“我与昊天常去百花宫共饮。” 轻殊这才抬眸,咬了咬唇问出了口:“那……师父和琳琅仙子,很是熟稔吗?” “琳琅?”扶渊难得目露疑惑,这是谁? 轻殊一懵:“师父不认识她?” 扶渊好笑地看她:“我该认识?” 她蓦地甩甩脑袋,不该认识,以后也别认识! 扶渊长眸流笑:“过来。” 冥楼宫院中,暖光熹微,一席风花缱绻,花叶之间,清薄雾气氤氲。 扶渊挥手而来两把剑,一把浮于她面前。 “让我看看,你的剑术如何。” 轻殊慌忙接住半空中剑:“可是……” 话音刚落,扶渊擒笑执剑而来,剑鸣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还好轻殊反应得快,一个侧身躲过。 “师父来真的啊?”那一剑,她心神未定,轻殊握紧剑柄,反手对上又落下的剑锋。 总归剑术是个持之以恒的事,轻殊完全跟不上他的招式,咬着牙不敢懈怠,气息已然不稳,剑光交错坠落,撑了几下终究难敌他,手心一软,剑已被人扬剑劈落,飞扬至空中落下。 没有听到剑落地,而是被扶渊稳稳接在手中。 “啊……”轻殊甩甩手腕,苦着脸:“师父怎么能动真格呢……” 扶渊笑笑不说话,他一成力未使。 “再来。”扶渊嘴角笑意犹在,微扬下巴示意她。 扶渊:琳琅是……? 轻殊捂住他的嘴:介娘儿们可不是个好人呐! 第10章 轻殊犹豫片刻,剑复回到她手中,她深吸一口气,捏紧剑鞘,袍袖一展,眨眼间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长虹,直刺扶渊前胸。 “噌…”两剑交处,化作红白两道利光,溅起一溜火花。 扶渊不知何时剑已在手,剑身窄长,灼灼生光,一如他的人,灿若流霞。 轻殊剑尖微颤,剑光在她手中颤碎万点寒星。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四目相对,扶渊凤眸一深,直直望进她的眼睛。 万变不惊……轻殊一怔,额间神火印记隐隐浮现,双瞳突红,忽然伴着一声剑啸,剑光似火,如瀑般向扶渊倒卷而去,一如黑夜里的鬼。 扶渊眼眸闪动,便在剑气将及身时,突然身形微侧,长剑化作一道白影斜刺而出,剑出之速,无人可见,也无人可闻。 “叮。”一声清响,一滴汗水自轻殊额间缓缓滴下。 一剑明如秋水,一剑暗如鬼魅。 陡然间她肘臂一转,长剑红光大盛,如碧水东流,直刺向扶渊胸口,去势之急,直非人力所能及。 又是“叮”一声清响,扶渊依旧持剑而立,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手中剑却已然架住她的所进剑招。 一攻一守,却分明是守的占了上风。即便她如何,也近不了他周身半丈,一招一式都被他看得透彻。 耐心渐去,火红瞳色渐渐变回清眸,额角神火印记复又不见。一招凌乱竟被他扬剑打落发簪,一惊之下为躲开剑锋,轻移莲步,身子也顺着旋转开来。 她今日长发半固,此刻脱了簪子,三千青丝半空而落,扬起丝丝光泽。 这是三千青丝如细柳,又是袅娜腰肢温更柔。 翩跹红影跌跄几步,险些摔地,她惊呼之下人已半仰,忽地被人捞入怀中,眼前扶渊的脸蓦地放大。 扶渊一臂揽着她的腰肢,微俯着身子,两人距离极近,近得能感受到他喷洒在她唇畔的温热气息。轻殊下意识抵着他的胸膛,心跳如鼓。 两人一瞬不瞬间地看着对方,一人湛金双眸深邃,一人娇美面若霞飞。 良久,扶渊敛去眼底深晦,凝视她淡淡道:“无知的逞强,迟早丧命。” 轻殊一顿,站直了身子,嘴硬道:“师父怎么就知道那是逞强?” 他轻笑一声:“哦?你是觉得能赢?” “我……”轻殊没有说下去,万一呢? 她方才分明唤出了神火之力,觉得周身精气大涨,剑道术法信手拈来,只是不知为何后来突然又消散了。 扶渊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手在她额间轻轻一敲:“没有万一,想要控制神火之力,你还不成火候。” 后日就是考核了,他和自己比剑却不教她,还在这说风凉话,他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难道和她比剑,就是为了取笑她吗。 轻殊在心里嘀咕一通,还是开口问他:“那神火之力该如何控制?” 扶渊定定看着她:“想学?” “嗯。”轻殊眼睛眨了下。 “等你……” “等你有了千年修为!师父是不是又要说这个?”轻殊抢在他之前先说出了,哭丧着脸,长长叹了口气:“考核第一才有千年修为,有千年修为才能跟师父学术法,跟师父学了术法才有可能考核通过,这明摆着是个死结!”师父绝对是在戏弄她! 半晌,扶渊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倒是气定神闲:“埋怨师父?” 很明显是的,嘴上不敢说,心里她已经腹诽了千万遍,若不是看他仙姿翩翩,自己又打不过他,她保不准连翻脸的心都有了,又是要看他如何英明神武,又是背着给她报名,又是要有千年修为才愿教她术法。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当初还会拜他为师吗? 轻殊认真思索了半晌,脑子里浮现出那张人如玉,世无双的脸。 好像……还是会的。 “……”轻殊很没骨气地摇了摇头:“没有……”打不过他,她可不敢,“只是后日就要考核了,我这个样子,肯定要被抓去修太辰宫的,到时候师父可就百年见不到我了。” 将她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看进眼里,扶渊嘴角一扬,低缓道:“我哪里舍得。” 哪里像不舍的样子了…… 扶渊又微笑说了句:“放心。” 听见扶渊肯定的语气,轻殊狐疑道:“师父难道有办法?” “嗯。”扶渊笑意不减,语气上扬。 轻殊面露惊喜:“太好了!是什么办法能让我的仙术在一日之内飞速猛进?” 扶渊垂眸看她,眼角弧度一弯:“仙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那你还说有办法……轻殊嘴角一落,黯然神伤:“师父又诓我!哪有你这样老忽悠人的神仙!”” 扶渊反问道:“我何时诓你了?” 轻殊控诉道:“你明明说有办法!” “嗯,是有办法,我是打算到时亲自替你做个弊,”扶渊微微挑唇一笑,意味深长:“不过既然有人说我是忽悠,哎,那就免了吧。” 轻殊秀眸忽亮,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他从容不迫地看着她:“哦?” 轻殊思忖一瞬,连声夸赞:“师父最好了!” 扶渊微笑睨了她一眼,悠然负手朝内室走去:“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轻殊忙不迭跟上:“师父我错了……” 扶渊踱步至案前悠闲而坐,轻殊倏地跪伏到案边:“师父最深明大义公正无私,就不要同我计较了!” 扶渊一脸兴致地看着她:“既然我深明公正,就更不能徇私情,帮你作弊了。” “别别……”轻殊讨好地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笑语嫣然:“在徒儿心里,师父天下第一好!” 扶渊轻笑:“当真?” 轻殊连连点头:“我发誓,是真话!” 眼前娇笑的女子浅唇润泽,曲线妙曼,他搭在腿上的手一顿,面色未改沉默半晌。终于他伸出一指轻点于她额角,指尖荧光流动。 他微勾唇角,声线低沉蛊惑:“嗯,那师父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 他的手指冰凉轻柔,淡淡抚过她的额头和双眼,仿佛有种温热的气息灌入,她的眼睛不自禁地合起,缓缓进入了睡梦。 仿若飘过万千梦境,不知过了多久,轻殊慢慢睁开了眼,流光散去,双目骤然恢复了清明。 眼前扶桑树下的忘川河流略为湍急,河底尽是不愿投胎的孤魂野鬼汇聚成的赤红色,一如血水。 她一下惊醒,霍地坐起来,环顾四周,方才还在冥楼宫中暖阳映照,此刻却是暮夜森然。 “这是什么地方……师父?”轻殊跑出两步,不见扶渊的身影。 “冥界酆都,忘川之畔。”扶渊扬声,却不知声从何处起。 忘川河水暗影交叠,酆都鬼城萧瑟阴森,暗雾浮动,掩尽天日,仅有忽明忽暗地幽蓝灯火隐绰。 谁能想象得到,仙姿风华的扶渊帝君能和这血魂哀嚎,阴风激荡的鬼城联系在一起。 深寂之中忽有厉鬼哭吟,轻殊不禁缩了缩身子,无端地毛骨悚然:“师父……你在哪?” 阴冷之中,听见扶渊的声音复又扬起:“下来,忘川。” 轻殊望向血色弥漫的忘川河,不由蹙眉,眸显惊恐,河里尽是孤魂野鬼,就这么跳下去,不被恶鬼撕咬吞噬,也要被忘川水腐三魂七魄了吧。 “别怕,跳下来。”扶渊声音温和又不容置疑。 轻殊迟疑片刻,明知脚下是虎穴,但也愿意信他,因为扶渊绝不会让她陷入险境。 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一跃而下。 耳边呼啸而过阴恻恻的厉鬼嘶嚎,就在她落入河中那一瞬,等待的刺骨血水并没有出现,她的周身不知何时笼罩上了一层流光,隔开了外界所有。 轻殊诧异睁眼,才发现自己已落在下河底深处,忘川之水竟在头顶之空浮动,她竟然处于河底沉渊之中。 忽而金光乍现,结界之中,有人缓步而出。 扶渊眉眼含笑:“还算有几分胆识。” “师父!”轻殊看清光影中的那人,心慌紧张瞬间不见,蓦地朝他跑去。 扶渊笑了笑,侧望一处,轻殊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结界之下,琉璃台上,置有一对碧玉赤石,闪着晶光。 她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扶渊轻轻捏了下她娇软的脸蛋,才道:“可见你平常没有好好看书,才不知这是何物。” 她吃痛揉了揉,不服气道:“我有看!” 扶渊笑看她:“哦?那你说说看,冥界忘川之下,有何奇物。” 轻殊看了看那对碧玉赤石,思索良久,最终丧气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冥界忘川之下有一青一朱的上古奇鸟,没看到书上说还有一青一朱的石头……” 扶渊没有说话,还是那般眸带笑意看着她,轻殊滞了滞,愣愣开口:“莫非……这石头就是上古奇鸟?” 扶渊未置可否,拂袖轻轻一扫,琉璃台上的金光散去,轻殊跟着他走到琉璃台边,才发现碧玉黯淡无光,而赤石耀眼夺目。 她诧异地见扶渊一指破血,滴在赤石之上,血滴瞬间被吸食而入,赤光似更耀眼了几分。 扶渊收回了手,淡淡道:“青鸾火凤以血认主,火凤我已饲养千万年,而青鸾仍被封印着。” 闻言,轻殊微微一颤,“为什么要封印它?”她曾在镜中,就像被困于囚牢,自有灵识以来的百年,她每时每刻都盼着化形出去,而它在这被封印了千万年,有多孤寂清冷她难以想象。 扶渊侧眸深深看向轻殊:“若是无主,它们会择物而噬,天地尽会沦为其口中之物。” 轻殊不解:“可为何师父只养火凤,不养青鸾呢?” “碧阴赤阳,我也无能为力。” 阳血乃男性之血,阴血即为女子之血,青鸾是食阴血,纵使他有心解其封印,也无力为之。 扶渊顿了顿,语气压低下来:“愿不愿意以你之血碎其封印?往后它便由你喂养。” 轻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这百年修为的小仙灵,能喂养得起上古神鸟吗,万一这青鸾胃口很大,那她…… 她支支吾吾了半晌:“师父的冥界……是不是没有女人?”不然为何千万年了,才等她来解开封印。 扶渊意味深长笑了笑,没有言语。 轻殊看了眼那块碧玉,心生怜悯,吞了吞口水:“那我会不会……血尽而亡?” 扶渊微顿,失笑:“每年一滴足矣。” 轻殊:比我大了千万岁,居然还要我来喂。 真·老有所依·青鸾:…… 第11章 轻殊知道每年只需喂养一滴后,自然很是愿意解除青鸾的封印。 她咬破指尖,一珠鲜红滴露,浸润了暗沉的碧玉,陡然间,玉面上炼金字符“彭”得一声裂成粉末,玉体青光隐现,愈来愈亮,玉石之内似有青蓝色凤凰飘舞于其间。 封印已碎,衷效新主。 轻殊惊呼一声,伏上琉璃台,仔细瞧着:“石头里真的有奇鸟!真好看。” 轻殊这才看清,旁侧的赤石之内也有一只火焰色凤凰游荡,甚是惊喜:“这么小,好有趣,它们是凤凰吗?” 扶渊不动声色勾了勾唇,它们可不小,“雄凤雌凰,它们自天地初始以来,便是一对。”扶渊拿起碧玉带给她,“将它带在身边吧。” 轻殊接过,又回眸往琉璃台上看了看,青鸾在她手心,而火凤孤零零躺在琉璃台上,她不禁蹙眉:“火凤师父不带走么?” 轻殊不知道,第二日的考核是在虚空之境中,扶渊让她带走青鸾,是为了让青鸾到时能护她安全,他无需火凤保护,自然是留下便好。可轻殊这表情,显然是怕自己带走了青鸾,火凤独留于此太过孤凄,所以想让扶渊也带它出忘川。 “忘川之底这么黑,没人陪伴很孤独的,”轻殊腾出一只手从琉璃台上捧起赤石,伸到扶渊面前,央求道:“师父就带火凤出去吧……” 此时碧玉之中传来一声脆鸣,是青鸾的叫声。 “师父你看,青鸾也不舍得跟火凤分开!” 扶渊沉默了一瞬,他自是无暇顾及其他,但见她如此期待,多个倒也不碍事,于是浅笑道:“那便带着吧。” 轻殊欢喜一笑,青鸾火凤似也甚是喜悦,亦傅于飞,翙翙其羽。 浮光一过,沉眠半晌,再睁眼又是冥楼宫。 有了青鸾陪伴,看书习作似乎都不沉闷了,轻殊将碧玉放在案边,自己静静看着字行,不知何时,天已黑。 天宫已是夜深,偏殿之人已入睡,正殿灯火虽暗,屋内却无人。 酆都忘川之上,奈何桥头。 有月袍白影负手而立,阴风吹过,透着几分清寂,望向远方的人不似平日里总略带笑意,此时他眉头紧蹙,沉静得仿佛融入了这幽冥之境。 良久,直到有个黑袍男子步步走上桥头,伫立在他身后,他才轻轻启唇:“你来了。” 黑袍男子淡淡道:“听说你收了个徒弟?” “今日你见过了,”扶渊仍背对着,兀自远望:“不是么?” 黑袍男子冰冷幽深的黑眸闪过一瞬即逝的诧异,是,他见过了,忘川河边扶桑树下,那时她犹自沉睡。他一眼便知,那女子,乃阴阳镜之灵。 “你不该让她化为人形的。”黑袍男子声线低沉。 扶渊轻声一笑:“扼绝一只初生灵识的小仙灵,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黑袍男子道:“你本可以封印了双镜,但你没有,”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定定道:“扶渊,你有意让她化为人形。” 他不仅没有封印了那面阴阳双镜,更是纵容她百年吸食自己的灵气。 扶渊未动声色,黑袍男子继续道:“她灵力太浅,你怕她受伤,将青鸾给了她。冥界阴气过重不利于养灵,你便将冥楼宫留于天界。前日子天宫那闹腾了好一遭的奇物,就是她吧。你是故意将她放去天宫,激她化形,我说的可对?” 扶渊凤眸微眯,沉默半晌,才淡淡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倒是省了我不少叙说的时间。”嘴角含笑,眸中却无笑意。 “为什么?” 暮夜中,扶渊缓缓吐了口气:“这千万年来难得有个有意思的小东西,觉得有趣罢了。” 迟疑了一瞬,这话骗谁也骗不了他,黑袍男子叹了口气:“扶渊,青女之事责不在你,你不必觉得愧对白隐,万千年来如此这般……” “无妄。”扶渊陡然出声打断。 江无妄俊冷的面容不惧丝毫:“你费了万年修为将她从镜中唤醒,又以并蒂水晶莲养她虚无缥缈的一缕灵,你日夜渡之灵气,她如今才得以化为人形,那么今后呢,你打算做什么?他们魂魄尽散,断不可能再回生,你……” 扶渊隐忍的声调冷到了深渊:“够了。” 江无妄噤声半晌,定然看着他:“你看过未镜了吧。” 未镜里的结局,是生是死,是阴是阳,是如其所愿,抑或抱憾永生,答案皆已在他心里。 扶渊敛去眸中不明意味的情绪,心神渐静,复扬起嘴角,才侧身同他对视:“我今日来只是和你打个招呼,到时在虚空之境,多照顾着点我徒儿,”他似毫无所谓,笑了笑:“走了。” 江无妄还想问个透彻,那人已移步离开,那件事上,偏执如他,江无妄只能沉沉一叹,无奈摇头。 四界考核分为两日,第一日是文试,第二日乃是虚空之境中的仙术考核。 考核首日,各路仙神妖魔齐聚天宫,场面异常浩荡。好在参加的考生皆能化为正常人形,面上并无太大差异,否则保不准会出现狗头蛇身无脸幽魂之类晃悠天宫的画面。 普光之下,轻薄云雾飘于脚下,地上幻化出上千整齐摆放的案椅,考生齐齐落座。 轻殊静静坐在座位上,手心微微冒汗,师父说什么亲自帮她作弊,这都快开始了也未对她透露一丝考题,难不准又在忽悠她…… 她暗暗叹了口气,后边的郁瓷突然倾身凑到她耳边:“轻殊轻殊,到时你把卷子挪右边些,给我看看呗!” “……”轻殊无言,侧头低声回了句:“你是想跟我一起去修太辰宫?” 郁瓷“啊”了声,不应该啊,帝君不是给她泄题了么,难道她跟自己一样也没背?郁瓷叹气:“这可怎么办呀,言将军坐那么远……” 文道星君作为文试主考官,在主台之上扬声道:“肃静!考试马上开始,时间为一个时辰,做题期间不得交头接耳,不得窥看他人考卷,不得提前擅自离场,不得大声喧哗,不得……” “哪儿来这么多不得不得,烦死了!”文道星君还兀自在台上宣读考试纪律,郁瓷小声不耐烦道。 “四界文考,始——”终于,文道星君交代完了纪律,众人案上才幻现出了考试卷纸。 看了考题,人群一阵唏嘘,轻殊忙翻开一看,瞬间呆滞。 “何为六界平等?” “何为致虚守静?” “何为三十六物不净观?” “何为净土十六观?” “请书写《金刚经》第六品。” “……” 轻殊绝望闭眼,怎么不干脆出道题考考她,这些题目跟《扶渊传》、《东岳帝君功绩录》那些书册有何关系呢? 果然被忽悠了…… “求各路神仙显显灵,别让我错得太离谱,将来我必供奉一生……”她细若蚊声,闭眼虔诚祈祷。 就在她认命欲动笔胡乱瞎掰一通时,笔墨还未落下,便见卷上自己生出了字来。 “六界平等是指不论神、仙、妖、魔、鬼、人,同体同根,皆无分别,不以外象分贵贱,万事万物皆平等……” …… “《金刚经》第六品:须菩提白佛言。世尊。颇有众生。得闻如是言说章句。生实信不。佛告须菩提。莫作是说。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为实……” 轻殊惊愕地看着卷上突然出现的满满的答案,神仙……显灵了? “求我就行了。” 一道熟悉的磁性嗓音落下耳边,轻殊猛得侧头朝发声处看去。 师父?! “那边那个,别东张西望!再有下次成绩作废!” 她突然被文道星君呵斥了句,忙回头端坐好垂下脑,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已写完的卷子。 耳边传来扶渊细细碎碎的笑声,轻殊悄悄瞥眼看他,只见他幻化出了个座椅,在她边上悠悠坐了下来。 他就这么直直进了考场坐在这儿,他们怎么都没有反应呢……轻殊满脸疑问,考试中又不敢出声。 “别担心,他们看不见我。”扶渊总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轻笑道。 轻殊这才发觉他周身半明半透,恍悟,所以这卷子上的答案…… “嗯,是我。” “……”轻殊睨了他一眼,这算不算光天化日之下,徇私枉法? “当然算。” 轻殊瞪大双眸,师父还会读心的法术? 扶渊忽然笑了笑:“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轻殊抿了抿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变化。 考试才刚开始,然而她的卷子已经完成了,这一个时辰就这么呆坐在这儿,未免太过无聊。 扶渊瞧了她一眼:“是不是觉得无聊?” 轻殊:“……”都面无表情了还能被他看出来? 案上,扶渊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盅清茶,神色悠闲,独自品茶,杯中茶缓缓而尽,放下杯盏,他抬眸望向眼前人,突然朝她勾唇一笑,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 “不如给你讲讲明日的考核?” 轻殊双眸一亮,余光扫了眼台上的文道星君,趁他没注意,悄悄快点了点头。 扶渊笑道:“明日你要去的地方,叫虚空之境,游离六界之外,入境后你要凭自己走出虚境,回到现实,超过三日走不出,便算考核失败,境中一切皆为虚,但受伤饥渴却真实存在,明日,你带着青鸾进去。” 可以带着青鸾吗? “世间万物皆空,唯其空,便能包容万物。记住,境中万物虽无相,但也有理可寻,莫逞强硬来,伤了自己。”扶渊轻缓而言,湛金色双瞳深邃地望进她的眸,低沉了声。 “报告考官!扶渊帝君他徇私舞弊!” 文道星君瞟开眼:看不见看不见…… 第12章 “至于境中会出现什么,人各有异,还犹未可知,临危莫乱就是了。” 这是进入虚空之境前,扶渊对她说的最后一句。 临危不乱说得容易,她这样的百年小仙灵,自然是规避危难三尺,躲远了才是正道。 第二日,云水台边,四界之主难得齐现于此,共同见证这场三百年一回的虚境考核。 虚空之境是太虚印所化的境中境,入境者要找到出境的法子,必须看破一件过去念念不想忘之事,心之虚空,即可破境之虚空,便是所谓参破爱念惧贪,也许只是需要找到一个簪子,一块石头,一棵树,放下某段心事,也可能因为郁郁不得解而永远困于此。 栖川之尽,苍山之巅,试剑云宫之太虚印轻易不会现世,唯三百年这一回。 众考生皆已按着分组站好,千人十组,每百人一组,以梅、莲、菊、兰、桂、茶、月季、杜鹃、水仙十大浮花金印为分,每组第一个出幻境者为胜,胜者共十人,结合文试成绩,最优者乃考核第一,可获三千年修为。 文道星君走向云水台边俊冷的黑袍男子,卑身拱手道:“考生尽数到齐,请神君召出幻境,开始考核吧。” 江无妄,便是试剑云宫之神君,掌管了太虚印及其幻境。 他回身,扫了眼云水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视线落在一名红衣广袖,星眸清透的女子身上,她肤白胜雪,在人群中尤为了然,尤其,她腰间坠挂着块荧光碧玉。 江无妄下意识侧眸朝扶渊看了眼,而他只是从容负手,一如往常,不见惊变。 四界之主立于云水台略高处,望着众人,似在四海云雾之上,睥睨芸芸众生,可他们此时,也不过是想再睹太虚印神力。 沧易打量地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动,最后摸了摸下巴,得出个结论:“哎呀,这一眼望去,生得俊俏的皆是我妖界的孩子呢!哈哈……” 墨玄白眼略掀,脑子里只飘过三个字:不要脸!但他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怕他,而且他觉得这个词还不足以概括这只娘狐狸的脸皮。 昊天扬眸掠了众考生,忽然一笑:“三百年不见,久陵愈发英气逼人了,墨玄,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顺着他的目光,墨玄看了眼人群中的一玄色身影,只平心静气道:“差远了。” 昊天笑了笑,墨玄是出了名的严厉,对儿子墨久陵更是自小严格管教,墨久陵也争气,百年便能凝元,炼精化气,千年已是真魔境界,是四界几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 昊天又回眸对扶渊道:“你那小徒弟呢,仙术修至何地了?”这话中意味,颇有跟别人家儿子比较的意思。 扶渊月白衣袍临风,于这云缭之中,淡然从容,似暂陷沉思,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后生可畏。” 微风吹拂着江无妄的衣袂,他缓缓收回视线,在心间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化现出一翡翠圆环,扬手施法,于云水之上,半空中变作一道耀眼光晕,忽然白光乍现,阳光下金星纷落。 此圆环便是太虚印,白光过处,是虚空之境的入口。 太虚幻境,悲苦自知。 江无妄淡淡道:“三日之内,未出境者,鸣笛示之。”说罢甩袖率先扬长入境。 众人还在疑惑何笛,便见各自腰间突然幻化出了支玉笛,玉笛之上刻有相应的浮花金印和名字。 “太虚之境考核开始,所有人即刻入境——”文道星君扬手一挥,示意他们快走。 轻殊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化成玉坠挂于她腰间的青鸾,跟着人流往光处走去。 “轻殊。”琳琅叫住了她。 连姑娘都省了,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有多熟。轻殊回过身,轻颦浅笑:“琳琅仙子。” 琳琅柔雅走近,看向轻殊的眸子似有一抹深邃,面纱下似是含笑:“你我共组,不如同行?” 轻殊眉梢一动,没想到琳琅也是莲花浮印,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差到了极致,十种花印,千百人,都能和她分到一块儿,真当是冤家易聚头。 此时拒绝显得太过针对,轻殊只好略一虚笑,作为回答。 “我怎么这么倒霉跟你一组!” 轻殊秀眉一挑,是谁,喊出了她的心声? 这时,不远处的声音又响起,轻殊回眸看了一眼,只见郁瓷甚没好气地对着一鹅黄衣衫的女子哼道:“你那些叵测的小心思,别被我抓到了,不然就等着受罚吧!” 黎玥娥眉微敛,被她突然的蓄意挑衅怔愣了一瞬,随即不屑嘁声,独自抬步朝幻境中而去,留下一抹鹅黄色曼妙的姿影,不再理会身后郁瓷厌恶的神情。 无所谓,觉得她非善类的,不多她一个。 郁瓷还想逞口舌,被言烬扯住:“郁瓷仙主,走吧。” 郁瓷一见言烬,立马换了笑颜:“言将军要带我一起走吗?好呀好呀!” “……”明明是她昨日死缠烂打折磨得他没法子,只好答应今日和她一起,怎么现在就变成了他要带着她了? “走吧!”郁瓷柔若无骨的小手忽然拉上他的,笑盈盈牵着他走向幻境。 言烬面目一僵,被她牵着的右手不敢动弹,喉结一滚,抿了抿唇:“哦……” 太虚之境三日,不过天宫一瞬,境外众仙并未散开。 月已西沉,夜却更深。 轻殊缓缓走在密林之中,脚轻踩在落叶之上,发出“嚓嚓”的声音。 方才刚踏入幻境,入眼尽是金光,茫茫刺目金光遮天蔽日,扑面席卷,甚是灼眼,她不由得闭上,过了好久,才觉光芒退去。 再睁眼时,便是在这子夜密林之中,周身空无一人,就连一同入境的琳琅也不知何处。 轻殊在林中走了一段,心中并无恐慌。师父说了,虚空之境皆为虚,临危不惧便好。 轻殊依旧信步游荡在林间,此刻,她已近林的尽头,抬头便可看见高耸入云的山峰。 峰如剑,像是上古之神以剑削成。 轻殊仰起头,看着云雾间巍然耸立剑峰,还有峰身后绵延的山脉,她忽觉世人是如此渺小,这尘世,岂非已被天地看得透透彻彻? 她静静看着远方,似要将这地方记住,刻在心里。 也许是虚空之境太过缥缈,心也变得柔肠百结了起来,总觉得有一天,她会回来,为着心中解不了的执念。 山林似蒙着一层薄雾,有雨丝缓缓降下,朦胧间,远处似有两个人影,一青一白,一女一男,不像是参加考核的考生。 轻殊顿下脚步,悄悄凑近。 沧易:我妖界子民最美,不接受反驳! 众仙:呕—— 第13章 那青纱渺渺的女子怀中抱着个未醒的孩子,约摸五六岁的样子,那孩儿此刻还沉沉睡着,似无心这尘世之事,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已远离了世相。 女子隐隐绰绰,似是在哭泣:“离相……孩儿……” 白色身影长叹一声,牵动了懒懒垂在他身上的月白衣袍,喃喃道:“非我不救他,我若救他,六界必又大乱。” “六界与我何干?”女子哽咽着反问,泣不成声:“我只要我的离相!” 轻殊觉得那月白袍男子的身影尤为熟悉,沉默半晌,才听他叹息道:“血神子夺魄,除非堕入修罗道,否则必会承受祭血之苦,他虽已作古,却未尝不是解脱。” 女子眉心骤紧,猛得抬头,目光直直刺入他眼底:“解脱?他才这么小,何须解脱?即便堕入修罗道又如何,你怎就知道他一定会残害六界?”泪水又自她的眼中奔流而出,泪滴溅在孩子的小脸之上。 “为什么不给他个机会,就定了他的生死!” 男子不忍再看,合了眼,悲怆道:“你若恨我,那便恨吧。” 那女子忽地凄惨一笑,定定看着怀中的孩子良久,才淡淡道:“三哥不在,你就是这么照看他的妻儿吗?” 此话一出,男子身躯明显一震。 看不清女子做了什么,只见青纱略一飞扬,女子缓缓倒地,连并怀中已无声息的孩子。 男子蓦地失声惊呼:“青女!” 轻殊瞪大眼睛,蓦地捂住呼之欲出的嘴。 朦朦胧胧,看不清虚实,但男子转身的那一刹,她看得清楚。扶渊的脸,她绝无可能认错。 轻殊还兀自震惊中,起身眨眼的功夫,眼前却再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仿佛刚才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从未发生过。 夜浓如墨,虚虚实实已叫她已分不清。 不……师父在太虚境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呢?轻殊追出去几步,张望了一番,四处早已无动静。 忽地一个黑影自她身侧一闪而过。 什么人?那道黑影虽不见踪迹,但犹在附近。 轻殊故作镇定出声:“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仍旧沉寂,并未有人回应。 “呵……”此处异样非常,轻殊刚欲离开,耳后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腰肢就被一双手从后方搂住,那人深沉低哑的嗓音落下她耳边:“你是在找我么?” 慌忙下轻殊下意识伸手去推他,拼命挣扎想要摆脱他的禁锢,谁知男人力气甚大,任她如何也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 男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手上的力道反倒将腰肢更收紧了几分,犹自打量着她,“原来还只是个灵仙,修为也不过百年,难怪刚进来就被幻境迷了心神。” 轻殊放弃挣扎,闻言一顿,不由问道:“什么幻境?” “入了幻境还不自知?”男人笑意深长,故意凑到她耳边:“若不是我将幻境打破,你现在还傻傻陷在回忆里呢,小灵仙。” “你是说……刚才是幻境?”轻殊愣愣开口。 男人嘴角挂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自己的过去都忘了?” 轻殊这才想起,要走出这里,须看破一件过去之事,难道方才那画面,就是她过去念念不忘的事?可什么血神子,什么青女,她从未见过听过,怎么可能是她的过去,但她又真真实实看到了师父…… 男人高出轻殊不少,低头便能瞥见她腰处的玉笛。 “哦,莲花金印,”男人见她犹自怔愣,一言不发,当她被吓傻了,忽然起了玩心,在轻殊耳畔一声叹息,又听他低笑沉声道:“看来是留不得你了。” 轻殊回过神,复挣扎了几下,依旧动弹不得,狠狠斜视他:“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每组只有一个胜者,你说我要干什么?” 轻殊这才发现男人横在她腰间的手腕上的金印,也是莲花。 原来他也是考生!也对,虚空之境又怎会有闲人在此。每百人仅有一个胜者,人越少,获胜的机会就越大,那听他方才的意思,莫不是要将她悄悄除掉。 轻殊倒吸了口冷气:“考核有规定,不能伤人!” 男人淡嗤道:“不伤你,我就把你打晕在这,等着三日后外边的人将你带出去,不就完了?” 轻殊没料到他如此,心里一凛:“你别乱来……快放开!” 男人恶作剧般又锢紧了手臂,漫不经心道:“我若不放,又如何?” “你……”轻殊怒瞪他一眼,哼声扭过头,不再说话。 “喂,小灵仙,”男人喊了她一声,见她不搭理,啧啧道“生气了?” 轻殊懒得跟他多话,犹自思索该如何是好,男人却忽然松开了手。轻殊一愕,连忙推开他退开几步。 男人被她忽然用力一推踉跄半步,不禁好笑:“呵,反应挺快。” 轻殊确定已和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才凛眸望向他,那男人环臂而立,倒是英俊不凡,玄袍墨衣甚是精致,像是告示着他的身份非同常人,还有如曜石一般的双眸,幽暗异常,喜怒难辨。 长得有模有样,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轻殊冷冷瞪着他。 他嘴角勾起丝笑痕:“别这样看我,你若温柔些,说不定我还会带你一程。” 谁要你带,离我远些,伪君子!轻殊心里怒骂,面上也没好脸色:“不需要!”说罢转身快步走开。 男人倒也没拦她,犹自挂着不羁笑意,刚踏出一步,发现此时林中薄雾渐浓,脚下更似升起一层黑雾。 他眸色一深,停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往轻殊的方向转回身,三两步跟上她:“喂,小灵仙,那你带我一程呗?” “不要。” “啧,我好歹刚才帮了你,这么绝情?” 星河天悬,身后黑雾依旧飘忽,寸步不离。 轻殊莫名其妙,这男人偏赖着,非要跟她走一路,心觉烦躁,全没看见匆匆行过的一座石碑,上书:“合丘断魂处,噬人穴幽凉。” 男人无声从碑上收回视线,点漆黑眸似映了夜色,像是觉得四周太过死寂,才突然开口:“小灵仙,你叫什么名字?” 轻殊瞅他一眼,继续自走自的:“问别人名字前,你该先自报家门。” 男人闻言笑了声,“墨久陵,记住了,我的名字。” 轻殊像是很不愿意跟他搭话,边探路边随口吐了句:“白轻殊。” “栖川苍山下,有一处密林,名为幽人林,密林向北延伸有千里之遥,其中林木苍郁,猛兽四伏,少有人迹,幽人林中,有一处小丘,名为合丘,合丘之下,有一处小洞,洞口仅容一人,洞内却深不见底,万年以来曾有数人进入探索,却是再也没有回转,由是得名噬人窟。” 墨久陵自顾自地在她耳边说了一通,轻殊不明所以,转眸看他,他仍是神态自若,只是盯着前方越走越近的小丘,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小灵仙,到了。” 不多时轻殊也看到了那一座小丘,她心下一怔,又向前快步走上几步,来到小丘脚下,定睛一看,只见小丘之下果然有一小洞,洞口石上书:“噬人魔窟,择人而噬,匆匆行客,切切勿入!” 墨久陵缓缓开口,并无丝毫局促,“此处次洞就是那合丘之下凶名昭著的噬人窟。” 轻殊心下一惊,正待绕路而走,忽觉异样,猛得回身,才发现重重黑雾已将幽人林吞噬,再无去路。便是她修为浅薄,也知道这戾气冲天的黑雾是冲他们的性命来的。 墨久陵淡定自若,和轻殊的慌乱对比鲜明,他半开玩笑道:“你这小小灵仙,得罪的人来头倒是不小。” 黑雾愈发浓烈,颇有黑云压城之势,轻殊后退几步,扫他一眼:“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冲你来的?” 墨久陵目光熠熠和她对视,笑意坦然,“前有狼后有虎,这狼怕是难对付,”他又朝身后扬了扬下巴:“怎么样,小灵仙,敢不敢跳进去?” 轻殊不可置信:“虎穴就入得了?” 眼前是不知名的黑雾,身后是凶名昭著的噬人窟,皆是死路。 墨久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轻殊:滚! 第14章 墨久陵眉梢一挑,凝视黑雾,语气渐冷:“噬人窟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人心。” 轻殊还在揣摩他话里的意思,一股黑雾突然猛然冲向轻殊的身体,“小心!”她还未作反应,便被墨久陵一把拽离。 轻殊仍在惊愕中:“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雾似是要置她于死地,很快又凝聚起来,撞向她。 墨久陵眉心紧皱,用力将她推后两步,右手幻化出银鞭,迎面对上它。 黑雾散了又聚,就这么打下去也是无穷无尽。 轻殊怔在原地,看他挡在前面却拿黑雾束手无策,又着急又担心,不知不觉又有一股黑雾从轻殊脚踝蔓延而上。 “啊——” 墨久陵听见她惊呼,抽身回头,只见她捂着胸口,难受地伏在地上,一口鲜血呕了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目光冷冷看向那幽深的噬人窟,忽的身形一动。 轻殊眼前一花,人已然被他到了噬人窟洞口,袍袖一拂,大声道:“跟我来! 入眼尽是黑暗,夜似已永无止尽。 轻殊倚着石壁,缓缓站起,唯有腰间碧玉散发着光,映着周围一尺方圆,她只看得清她所倚的石壁,而远处,她什么都看不见。 夜,所能欺骗的本就只是无知的世人。 她太累了,丹田气海之中似有巨浪在翻滚,她使不出一分力,更不要谈什么仙法道术。她只能靠着石壁,闭上眼睛,低低喘着气。 当她阖上眸子,一幕幕如浪潮般汹涌而来,她想起了那密林中温柔却决绝的女子,又想起了那孩子…… 画面一转,香炉飘着淡香,萦绕在屋内,是冥楼宫。 眼前是扶渊意味深长的神情…… “这七星溯镜是万年前,青灯道君白隐用尽毕生精力所造,开解过去,方能看破生死。既然你由溯镜所化,也算得上是半个白族后人,往后,你就叫白轻殊吧。” 白轻殊……是扶渊床前,溯镜的镜灵…… “小灵仙!” 忽然,她又想起了那玄衣驭鞭的男人,墨久陵,最后一刻,他们还在噬人窟之外,此刻……莫非已在噬人窟之中…… 她悚然一惊,蓦的睁开眼睛,她一声惊叫,也不知她何处的力气,身子突的斜着掠出三丈,碧光更盛,映着一张苍白的脸庞,血自这张脸空洞的眼睛中汩汩流出,绿色的鬼火自那脸的后面燃起,映着轻殊的脸,她赫然发现,这张脸的下面空无一物,无脖颈,更无四肢身体,有的,只是一张脸。 血一滴滴粘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她的心跳似也合上了这节拍,她感觉更累了,眼皮已太沉,她只想安静的睡下,合上自己比铅还重的眼皮。 忽的只听一声清喝。 蓦的睁开眼睛,剑已刺入那张脸上,持剑的人却非自己。 剑气四激,墨久陵一袭玄衣荡的猎猎作响,也将他披在肩上的黑发刮的飞舞而起,剑在那张脸上,那张苍白的脸突的开始扭曲,鼻子眼睛嘴已不知扭做了什么,只听得一声尖叫,那本已看不出是眼睛的眼睛中突的一声爆响,血激射而出,嘴已张开,血自嘴中漫涌而出,而那尖叫却变得更加凄厉,震人心魄! 剑芒大盛,宛似骄阳,炙烤着那苍白扭曲的人面,嘶的一声,那脸突的裂开,无数血雾自裂口处飞扬而出,而那脸,也伴着那依旧凄厉无比的泣声投入远方的黑暗。 轻殊的眼睛早已又闭上,她不敢看,连那声音,也将她听得摇摇欲倒,她甚至想到,她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变得如此?怀着那对尘世满腔的怨气! 她不敢想,于是奋力将眼睛睁开,映入眼前的是那张英俊的脸,这张脸上自然没有血,也没有明火,那脸充满了生气,而脸的下面,自然也有脖颈,有身体,有四肢,他收回手中的剑,瞬间变回了银鞭。 墨久陵扶住摇摇欲坠的她,皱眉:“没事吧?” 轻殊缓了缓呼吸:“还活着。” 墨久陵扶她坐下,从怀中取出个瓷瓶,将三粒丹药送到她手中道:“碧心丹,治伤之药,服下去吧。” 见她狐疑地盯了半晌也未伸手接过,失笑道:“放心,我要想害你用不着下毒。” 轻殊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丹药服下了。 墨久陵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她身边盘膝坐下,合上双眼。 轻殊将丹药服下后,只觉一股暖流自胸腹直冲丹田,然后自丹田散入全身,而她丹田气海中激荡的真气也随着渐渐平息,周身的不适似已一扫而光,只是却有一股倦意袭上,她合上眼,静静的睡着了。 墨久陵缓缓睁眼,侧眸看她,她睡着面容,是那么的美丽而安详,宛似月光般皎洁,她的脸美丽的如同白玉,长长的睫毛轻轻盖在眼脸之上。 此刻他的神情,若有所思。 她似是睡了很久,等到她醒来,墨久陵已不见,她又忽然想起那张脸,那可怖的脸,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右手不自然的握紧腰间碧玉。 碧玉内有流光轻转,在黑暗中,是唯一的光。青鸾是师父赠的,他说,青鸾火凤自上古时期便是一对。轻殊微微的笑了,碧玉的光,仍静静流转着。 轻殊缓缓站起,环顾四周,仍是一片黑暗,只看得见碧光映亮的三尺之地,墨久陵的丹药确实有效果,她觉得伤痛已好了大半。 轻殊右手扶着石壁,藉着碧光慢慢向前走去,突然,她扶着墙壁的右手突的停了,她似摸到了一个字,心念转处,她将碧光凑上石壁,只见那石壁上刻着一行血一般红的字:“噬魂怖灵,食惊惧之人,化作血神子。”轻殊慢慢念了出来。 她心中一凛,又是血神子,这究竟是什么。 只听身后传来墨久陵的声音:“心有惊怖之人,定会在此处化为血神子。” 轻殊转向他,他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盏灯火,照亮了身后一片。 轻殊并不惊讶他方才消失又突然出现,面对黑雾和噬人窟,他也算是多次出手相救,暂且是友非敌,于是便信了他几分。 她对那血神子,尤为好奇,不禁问道:“为何?” “怖灵乃阿修罗恶灵,能觉察人心的恐惧之意,而凡俗之人一入此噬人窟,定会有三分惧意。所以,入此洞者,无不丧生。” 轻殊忽地浮起一丝冷意,道:“那张脸,就是怖灵?” 墨久陵略一眯眼,似在沉思:“没错。九万年前,血巫之王元神溃散时,化作三千血神子,散在这噬人窟中,他元神虽灭,但却不亡,怖灵便一直守在此处。” 轻殊在《六界经传》上看过,四方神君长麟心生邪念,堕入修罗道,化为血巫之王,欲害苍生,被封于苍山之眼。 难道…… “噬人窟,就是苍山之眼?”轻殊脱口而出。 墨久陵抬眸打量她,好整以暇笑道:“看不出你这百年小灵仙,还知道苍山之眼?” 噬人窟就是苍山之眼,栖川苍山,是试剑宫的地方。 轻殊猛得反应过来:“不对!我们分明在虚境中,这里不是苍山!” 墨久陵笑了几声,“还不算太笨。” 不可能在苍山,又是在虚境中,那这一切,只有可能是幻境,可她之前明明被墨久陵从幻境救出了,怎么会还在幻境中呢。 轻殊愈发想不通:“既然这里是幻境,那我在林子里看到的又是什么?” 墨久陵渐渐肃容:“境中境,如果我猜的没错……林中的镜像是有人有意想让你看,”他又解释道:“太虚印只会使心神迷乱之人掉入自己过去的幻境,而我们分明神志清醒,更何况我们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幻境,所以……” “是有人故意的?”轻殊接道,能在太虚印中设幻境,把他们困在这的,绝非参加考核的考生有能为之,是谁这么有本事…… 她又转念一想,既然是有人设的幻境,所以之前看到的也许并非是她的过去,可为什么那人让她看呢…… 墨久陵沉默片刻,似无心一问:“小灵仙,你和那试剑宫的无妄神君可相熟?” 轻殊道:“今日他召虚境时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怎么可能熟,”说完狐疑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墨久陵肃目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其他出口,回过头又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开玩笑道:“你这么美的小灵仙,我怕他看上你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轻殊嫌弃地盯了他一眼,她跟江无妄八竿子打不着,都能被他瞎扯到一块,不由地在心底骂了他句神经病,然后嘁声嘀咕了句:“跟我师父比,都差远了。” 墨久陵好奇:“师父?谁啊?” 轻殊一想起那双瞳湛金,负手浅笑的人,就舒了眉目,骄傲道:“东岳帝君扶渊,就是我师父!” 墨久陵怔了一瞬,“哦——”他拖长尾音,上下重新审视她,“原来你就是传说中扶渊的女徒弟啊,啧……” 他摇摇头,瞥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轻殊皱眉斜晲他:“你想说什么?” “嗯……我想说,”他一脸促狭:“扶渊帝君赫赫四界,竟教出个你这般娇弱的徒弟,莫不成是黔驴技穷了?” 话音刚落,轻殊扬声就呵斥了回去:“胡说!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他才不会黔驴技穷呢! 墨久陵避远了些,洞窟里刺耳的回声震得他耳朵生疼,他掏了掏耳:“人小嗓门儿倒挺大,这阴风鬼影的,不怕招来怖灵了?” 轻殊怒瞪他一眼,再说她师父的不好,就算招来怖灵也要把他耳朵震聋才解气! 她哼道:“反正幻境都是假的,怕什么?” 墨久陵深长笑道:“你这么瞧不起这幻境,怕是有人该不痛快了。” 这鬼地方就他们俩,最多还有些奇鬼异怪,谁会听到。 轻殊正想问他,便见墨久陵微微一笑,似早已知道,长声道:“神君驾临,荣幸之至,不过此处真非叙话之处,没的污了神君风雅。” 沉默了一瞬,深窟黑暗中步出一人,一袭黑披,头上戴着兜帽,遮住半边面庞。 此刻,他已走到他们面前,掀起了头上兜帽,长发飘飘洒下,一盏微弱的灯火映照下,只见那人面容艳冷如霜。 轻殊:西虎快来! 第15章 轻殊吃了一惊道:“神君?是你?” 江无妄沉眸面向着,声音凉薄:“是我。” 轻殊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此处,不可思议道:“神君来此为何?” “笨,”墨久陵幽幽望向他:“他不来,谁给你设的这幻境?” 这苍山,深林,噬人窟,一切的幻境,皆出自他手。轻殊不明白,虚空之境的考核何需他亲自出手。 “这是……考题?”她小心翼翼问出口。 江无妄没有说话,只是一贯冷着脸。 墨久陵抱臂斜斜倚在石壁上,笑了笑:“神君亲自给我和小灵仙加题,真是受宠若惊啊。” 江无妄淡淡瞥了他一眼,挥臂掌心一转,洞窟中瞬间扬起一道虚境白光。 “你们可以继续考核了。”低沉说完,他便回首而去,很快消失在洞窟暗处,不知何踪。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给他们增加难度又这么轻易让他们过了,轻殊沉默望着洞窟深处他离去的方向兀自发愣。 “怎么,舍不得走啊?”墨久陵笑看她一眼。 轻殊回过神,没搭理他,径直往虚光里走去。 “哎小灵仙,等等我!”他直了身子追上去。 穿过虚境白光处,轻殊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象,却马上被身后人的手遮住了大半视线。 轻殊一掌拍开他不安分的手,没好气道:“别动手动脚的!” 墨久陵无辜愣了下,哑然失笑:“我是怕你眼睛久在黑暗,骤然接触强光会有不适,一片好心就被你这么辜负了。”说完还幽幽叹了口气。 他一副好不可怜的表情,轻殊斜睨一眼,没再说话。 太虚之境,树木深渊都镶嵌在冰冻之中,甚至连空气都像是被冻上了,天地间寂静无风,有的只是如镜的冰天银地。 “莲组原来是雪境。”墨久陵若有所思道。 漫天冰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轻殊直接问:“会怎样?” 他摸了摸下巴:“这儿的冰雪,便是修为再高也难抵其严寒,不快想办法出去,你很快就会变成小冰仙了。” 这人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没个正经,轻殊白了他一眼,不过确实,她渐渐感觉到了丝丝冰冷,愈加刺骨。 “墨久陵,你难道是无妄神君的徒弟之类的?” 墨久陵闻言回眸,瞪大眼睛,忍俊不禁:“……你这思想,还挺清奇。” 轻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问题,不以为然:“不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跟神君很熟的样子。” 墨久陵笑容微微一敛:“多几个三百年,你也就都知道了。” 一眼望去,空旷无垠,只有寥寥几颗冰晶结冻的银树,轻殊见他靠着旁边的树就坐下了,竟还悠闲地赏天赏地,骂了句:“还不去找出口,等着被冻死么?” 谁知他枕着两臂,合了眼,悠然道:“出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必去找。” 轻殊皱眉:“不去找你怎么知道在哪?” 他一笑,指了指心口:“这儿。” 轻殊愈发觉得他没正经,轻嗤一声:“我走了!”靠他是不可能了。 “喂,小灵仙,真不跟我一起了?” 轻殊快步走远,扭头回喊了句:“才不呢,你自己待着吧!” 望着她娉婷走远的身影,苍茫白雪中的一抹鲜红尤为亮眼,墨久陵无声笑了笑,倒也没再跟着。 百人之中,总有人是唯一一个胜者。 不知走了多久,境中的天色没有一丝变化,轻殊搓了搓手臂,不禁一阵哆嗦,没个头绪,走到一堵石崖边,叹了口气都是刺骨白雾。 她冻得丧气道:“难不成要看破生死,从这跳下去才行?” 既然这是莲组的虚境,那是不是意味着莲组的考生都在这儿。 “轻殊——原来你在这儿!” 她刚想着,就听见了那道并不太想听到的声音。 琳琅朝着她走来,轻殊侧过头,故作镇定笑了笑,冷得不太想张嘴说话。 琳琅走近微笑道:“一入虚境就跟你走散了,我还担心了好久,你没事就好。” 柔情温语,轻殊几乎要以为她是真的关心了。 “多谢琳琅仙子关怀。”轻殊抿唇淡笑。 悬崖陡壁,深渊不见底,怪阴恐的,轻殊刚想说去别的地方找找出口,便听得琳琅一阵惊呼。 她下意识回眸看她,惊讶地发现琳琅的秀丽的脸上竟有一道深长的刀疤,异常刺目。 轻白面纱被一阵一不知名的风刮起,飞扬落在崖壁上坠坠欲落。 琳琅飞快地捂住脸转过身,声音像是有些慌乱:“是不是……吓到你了?” 原以为她是甚有心机的假温柔,不料这深可见骨的疤痕刺痛了她的眼,轻殊忽生几分同情,迟缓轻声道:“……不会。” 琳琅双手捂着脸,微微侧过些,楚楚道:“可以帮我捡一下面纱么,我……”她几近泫然欲滴。 这时候拒绝帮她,未免太无情了些。轻殊点点头,转身朝崖边走去。 面纱落在一角突起的峭壁上,还好无风将它吹落下去。 轻殊小心弯下腰要去将它捞起,谁知脚踝突如其来一股锥痛,一失力,踉跄朝前扑去。 “啊——” “轻殊!” 她只听见身后琳琅喊了声她的名字,却没有人来拉她。 掉落的那一刻,手下意识攀住壁岩,但于事无补,划破了指尖,还是如断翅的红蝶坠落,底下是暗不可测的深渊。 她要死了么…… 轻殊紧紧捏住腰间碧玉,害怕得闭上了眼,第一次体会到失重的感觉,好无力。 师父……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人的浅笑的面容。 在凌霄殿她被所有人嫌弃,恨不得粉她的身,碎她的骨时,是扶渊在众目睽睽下抱着她回了冥界。 曦池中他湛金地凤眸凝视她,“看够了没?” 内室她替他绾发…… 还有他温柔地抚着她时的那声,“我徒儿怕生”。 嘴上说着让她认真看书,却在考试时为她徇私舞弊。 好像每次危难困惑时,都有扶渊在她身边。 其实才过了不到一日,此刻却异常地想念他,可是,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师父……”她的呢喃依稀。 这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要一直在他身边,哪怕她还只是镜中的一丝灵识,哪怕她连半个肉身也无。 “锵——”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铿锵嘹亮的凤鸣。 预期中的碎身挫骨并没有发生,她只感觉自己扑通一声落在了一片柔软中。 轻殊蓦地睁开眼,她竟在一只形如凤凰的巨兽身上,展翅托着她从崖底飞升而上。 那凤凰般的巨兽羽焕冰蓝青彩,声鸣四方,脖颈细长,羽翼丰满,耀美得让人为之惊叹。 这凤凰跟青鸾一摸一样! 轻殊蓦地发现自己那只破血的手,紧握着的碧玉沾了血,玉中的小青鸾已然不在了。 在它背上翱翔空中,轻殊惊喜地喊道:“青鸾?你是青鸾吗?!” “锵——”一声鸣叫回应。 轻殊欣喜万分:“原来这才是你的真身!”她抱着青鸾的脖子,贴着脸靠在它柔软的羽毛上摩挲了几下。 青鸾携着她飞过深渊,飞过那片冰天雪地,脚下是溪流淙淙,自远山上汩汩流下,注入奔流而下的江海中,天地浩大,两水相接,风过处,岸上碧草微伏,江面低浪轻涌,江边有一株花树,花树奇大,足有百丈之高,十人合抱之粗,风涌花树,乱花自树上摇落,纷纷然撒下,映着江面缓缓泛起的烟波。 这可是在梦中? 青鸾缓缓落下,在花树下落站。 花瓣悠悠落下,落在轻殊的脸上,她红润的嘴角微微翘起,伸出纤手,将那瓣落花托在掌心,她抬起眼,眼前,又有几瓣花瓣自树上落下,只是落在了青鸾冰蓝青光的羽毛之上。 轻殊从青鸾背上跳下,四周探了探,溪流清澈,花草飞扬,温暖如春。 “谢谢你,青鸾。”轻殊摸了摸它伏在她面前的头。 青鸾伸过它细长的脖子,在轻殊脸上蹭了蹭,蹭得她咯吱地笑出了声:“哎呀,痒……” “看来为师不在,你也能独当一面了。” 轻殊一怔,循声望去,漫天落花下,扶渊从不远处的江边含笑踱步而来,翩翩衣袂,三千墨发迎风扬起。 “师父!”轻殊见了他,顿时笑逐颜开,三两步跑到他面前。 落花仍旧飘飘而落,落在他们的头上,衣衫上。轻殊似不见眼前的的花瓣,只眉眼带笑望着扶渊,他也在静静看着他,烟水迷离,乱花飞舞, 一朝历经生死,才始知真心何谓,轻殊忽然猛得扑进他怀里。 她突然的动作,扶渊难得愣了愣神,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笑意,拍了拍蹭在他胸前的脑袋,“这般模样,受委屈了?” 轻殊嘴角泛起一丝笑,摇了摇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道:“没有,就是突然想师父了……” 直到深渊临死那一刻,她方自知,无论你道法无边,成仙成佛,抑或只是千万小妖小仙中的一个,你总是有根的,根不在他处,就在你的心里。 心中的根,就是寄托,在你喜悦时,在你濒危时,你唯一能想到的那个人。 扶渊抬着的手一顿,半晌无言,最后轻声笑了笑。 轻殊忽然想到,她还在考核中,倏地松开手扬起头:“师父怎么进来了?” 轻殊:师父又是来帮她作弊的??? 第16章 虚境里除了考生和掌印者江无妄,任何人都会被太虚印强大的神力格挡在外,纵使修为再高,也难破其结界。 花树下,扶渊和她对视了一眼,轻轻扬唇,右手掌心流光一现,出现了那块赤石,赤石在他手心红光大起,烁烁星火在空中纷落。 “锵——”青鸾展翅而起,在它的一声清鸣中,火光乍现的那一刻,星火飘然化作一只赤红长尾凤凰,辉若麒麟。 “锵——”火凤深沉的凤鸣声似在回应青鸾,如火焰般自半空盘旋。 青鸾婉转,火凤幽深,两凤翩翩齐舞,绵绵辉映,看得轻殊不禁为之惊叹。 她仰着脑袋,痴痴望着半空中双飞的比翼,不由张嘴惊呆。 扶渊目光落在空中,这才回答她:“有人鸣笛示危,加之火凤感知到青鸾有异样。” 轻殊收回视线,满怀期待:“所以师父是特意来救我的?” 强行入境,自然是来救她的,只是穿破结界耗费了些时间,所幸她无意以血唤了青鸾化身。扶渊赶到时,便看见她安然于青鸾之上自渊底而起。 见她安好无恙,他也就落下心了,扶渊带笑嗯了声。 轻殊眼波明媚,笑意流出。 她突然咦了声:“可是我并未鸣笛,难道还有其他人遇到危险了么?” 扶渊清淡的目光后有着几不可见的深邃:“鸣笛的不是你,遇危的只有你。” 轻殊当时就疑惑了,既然无人受伤,她也没来得及呼救,那这笛音只有可能是为她而鸣的,知道她出事的人,只有一个。 “是琳琅!”她不仅知道,她更是亲眼目睹。 自上回轻殊的质问后,扶渊对这个名字也有了些印象,他敛去眸中深色,静了静,随后微笑道:“告诉师父,你是怎么落崖的?” 轻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琳琅仙子的面纱被风吹落在崖边,我想去帮她捡,结果不小心摔下去了……” 为捡东西不慎落崖身亡,听着都有些丢人。 扶渊不动声色凝视了她半晌,捏了下她的脸,没有说话。 “……疼疼,”轻殊可怜兮兮往后缩了缩,哀怨地看他:“我还要继续考核呢,师父快出去吧,不然被别人看到了,要说你护短作弊了。” 扶渊弯唇:“你的短为师护得还少么?” 轻殊哑然,吞吐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那也不能公然这样呀,靠着师父出虚境,其他考生知道了,不得把我当场踩到土里去呀。” 这小徒弟似乎当他是死的,有他这么一座大靠山在,对外人还是畏畏缩缩。扶渊像在怂恿她撒泼一般,“他们不敢。” 轻殊定定摇头:“不行不行,我还是自己来,不能因为我,害得师父威严扫地呀,我得给师父争口气!” 扶渊笑了声,她入了趟虚境,觉悟倒是高了不少。 “乖徒儿,”他轻轻道了句,又笑说:“这是虚境的出口,激女江。” 轻殊再次哑然,这是虚境的出口,那是不是意味着…… “师父是说……我已经过考核了?” 扶渊勾唇,点了点头。 轻殊美目中笑意涟涟,却又难以置信:“真的?” 扶渊道:“师父还能骗你不成?” 轻殊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抱着扶渊的脖子欢脱了几下:“不会不会,师父从来不会骗我的!太好了!” 闻言扶渊似乎顿了顿,挺直的脊背略微一僵,静了半晌,很快漫不经心复笑道:“走吧。” 轻殊松开搂紧他脖子的纤臂,笑脸盈然:“嗯!” 青鸾火凤似和他们有心灵感应,自空中双双携翅而降,落在他们身边。 “它们要回到石中了么?”轻殊问。 扶渊不可置否。 上古神兽,体型庞大,不回到寄石中,确实多有不便。 青鸾火凤才相聚不到半刻,又要分开了,轻殊面露不忍,这时,青鸾凑过来蹭她的脸,轻殊这才抿唇微笑,抬手抚摸它。火凤也凑过来,轻碰了下她的额。 它们像是在说,分离万千年,重逢半刻,也甚为欢喜。 扶渊薄唇淡勾:“逢别有时,日后在冥界时,可以让它们常相见。” 他这就是应允了,它们可以随时现形,一人两鸟,喜不自胜。 青鸾火凤回了石中后,轻殊才心生疑惑道:“师父,我突然想到,是青鸾带着我出虚境的,并非凭我自己,这也能算是……通过考核吗?” 扶渊道:“你若未得太虚印认可,青鸾也无法带你出来,所以放心,是你自己通过的考核。” 轻殊似懂非懂点着头。 扶渊轻笑:“顿悟何事了?” 轻殊微一抬眸,顿悟了他对自己的重要,顿悟了自己对他的依赖,可他这般身份,这对他来说,也许并不值得一提,所以她心里虽然这么想,面上当然不会露出。 她转念一笑:“顿悟了佛经上那句,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所以……” 扶渊笑容依旧:“继续。” 本就是信口拈来的搪塞之语,轻殊颇为不自信:“所以……修习时,要摒弃杂念,心如止水?” 扶渊似笑非笑:“嗯。”也没深究,让她蒙混过关了。 轻殊松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师父,有已经出境了的考生么?” “据我所知,你应该是第一个。”扶渊道。 轻殊惊喜地张嘴,兴冲冲拉着他:“那我们快出去,不然要被超过了!” 扶渊眉眼尽是柔和:“好。” 过了这激女江,虚境里的考核就算是结束了。 “小灵仙!” 就在他们准备飞越激女河,走出出口时,墨久陵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此处,朝着激女河,朝着他们,含着不明意味,微扬的嘴角,稳步而来。 “墨久陵?”轻殊一愣。 墨久陵走近,略一欠身:“帝君。” 扶渊看了他一眼,面色未改。 轻殊满是疑问:“你躺着睡觉,是怎么找到出口的?你是不是作弊了!” 墨久陵回眸看她,表情像是很心痛:“小灵仙,你已经狠心把我一个人丢下了,现在还污蔑我作弊,枉我救你好些次,哎,这儿都被你伤透了!”说着他夸张地戳了戳心口。 轻殊扬眸瞪了他一眼:“那你说,不是作弊,你是怎么出来的?” 他悠然道:“说了出口自在心中,你不信,人在至寒至冷时,总会想到个人,想透了,就出来了呗!” 轻殊憋了他一眼:“敢情你是冻死了,发现道法仙术还不如一块热烫的大饼来得实在?” 墨久陵被她逗笑了几声,停了一瞬,才继续道:“你猜……当时我想到谁了?” 轻殊嘁了声:“我不猜,反正跟我没关系。” 墨久陵凑近她一寸,俯身挑逗道:“你怎么知道,跟你没关系?” 轻殊下意识往扶渊身后退了一步,露出张娇美的小脸:“我师父在这,你要再手脚没个分寸,别怪他手下无情!” “哦?”扶渊侧眸向她看去:“他欺负你了?” 轻殊飞快地点了几下头。 墨久陵:“……” 扶渊的视线从身后半躲的小姑娘身上移回,静如深渊的双眸看向墨久陵,面上未动声色:“魔界二公子欺负了本君的徒儿,看来本君要找墨玄聊上一番了。” 墨久陵:“……”表面淡定如水,心里实则痒痒发慌。 他从小在墨玄的恶言厉色下长大,虽然性子放荡不羁,谁也不怕,但唯独怕他父君。有个严父是何处境,他最有发言权力。 轻殊恍然大悟,他这么嚣张不羁,原来是魔君的儿子。 墨久陵轻咳一声,提到墨玄,他便怂了几分:“帝君误会了,九陵是恰巧碰见小灵仙坠入幻境,出手相助了一把,后又遇上突袭,小灵仙受了伤,我只好带她进了噬人窟疗伤,并无其他。” 扶渊眸色一凛,回头皱眉看她:“你受伤了?” 被他肃冷地一盯,明明受伤的是她,不知为何却无辜地不敢说话,半晌才悻悻点了下头。 轻殊都已经做好了回答他问题的准备,谁知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垂了垂眸,脸色略为阴沉。 “师父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轻殊嫣然一笑。 “嗯,是没事,”墨久陵幽幽插了句:“吃了我三颗碧心丹,还能有事吗?” 轻殊发现他就是欠瞪,温润正经一点不会,火上浇油倒是挺厉害。 闭嘴!轻殊甩了他个凶狠的眼神,回眸又是笑意潋滟:“师父我们快出去吧,别被他耽搁了!” 墨久陵和轻殊,谁先从过了激女河,谁便是莲组的胜者。 扶渊倒是淡定如斯,缓缓启唇:“墨二公子以为呢?” 您老在这儿,他敢跟轻殊争个一二之分出来吗,如果让了这小灵仙第一,回去又省不得他父君的一顿审判,两头为难,这就真成了前有狼后有虎了。 若是原来,墨久陵定会觉得左右为难,可此时,他却并作多想,松散一笑:“我来得晚,这第一自然是小灵仙的。” 他突然不争不抢了,轻殊反而莫名其妙:“墨久陵,你脑子在雪境冻糊涂了?” 墨久陵气笑:“好你个小灵仙,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个顶没心肝的!” “我……” “行了,快走吧,省得我后悔!”墨久陵摆摆手,回身在花树下躺下,翘着腿,枕手闭眼养神,好不清闲。 轻殊不自觉蹙眉,总觉得在雪境分开后,他就多了些心事。 “要走么?”扶渊见她兀自发愣,拍了拍她的头,温声道。 轻殊静了静,还是点了点头。 扶渊携着轻殊越过了激女河,消失在尽头光源处。 过了良久,墨久陵才缓缓睁开眼,姿势未动,只是静静仰头望着天,不发一言。 谁都没想到,莲组有魔界二公子,四界数千年难遇的奇才在,竟然让一个百年灵仙抢了第一,自从墨二公子参加考核以来,往届的最终第一,永远都是他,这次突然被人捷足先登是什么个道理。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百年灵仙的文试成绩竟也是全组乃至算考生中的第一。 如此一来,这次四界考核的最终胜者,是非她莫属了,所有人顿时对扶渊帝君的女徒弟起了敬佩之心,好奇之心,甚至巴结之心。 墨久陵斥道:小灵仙你就是个顶没心肝的! 扶渊:(盯) 墨久陵望天:我啥也没说…… 第17章 考核已经过去三日了,轻殊还是忘不了那日宣布成绩时,众人惊愣的表情。 大多数人之前都还不认识她,虽知道扶渊帝君有个女徒弟,却从未见过其模样,那日文道星君宣读成绩,说是考核最终第一,乃冥界扶渊帝君之徒,白轻殊,那时众人才明白,原来帝君的徒弟就是这个小灵仙,果真如传闻中一样“鲜美”,道行不高,本事倒也不小,难怪会被帝君收了。 果然美人若娇艳欲滴,男人都难以拒绝,即便是帝君也在所难免,毕竟他也是血气男儿。 女神仙和女妖魔们从嫉妒变成了羡慕,谁都想活成白轻殊,成日待在四界第一美男身边,幸甚至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第一名的奖励——三千年修为。 那日昊天很是不舍地将一颗千樱圣果赐到她手中时,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打量,那眼神像要抓出她作弊的小破绽,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岂能悔了规矩,只得一瞅一叹,将圣果给了她。 墨玄自然没什么好心情对轻殊,毕竟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输给了这小仙仔,赐赏仪式上他全程眼神阴沉面无表情,这模样便知道回去后墨久陵没好日子过了。 妖界自来都是无欲无求的,只要颜好,就是父亲!沧易不停啧啧感叹,扶渊这厮人不怎么讨喜,收的徒弟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上回在凌霄殿被关在笼子里她已经很不舒服了,这回还是在九重天界金光之下,被千万双眼睛裸裸盯着,有种全场最差的小仙被所有大佬们注意到的感觉,心里难免有几分瑟瑟,轻殊捏着手里的千樱圣果,偷偷往扶渊身边挪了两步。 像是看出她怯弱,扶渊略一扬唇,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句“本君累了”后,竟牵着她的手一前一后走了!留下众人原地发愣。 千樱圣果,乃天上地下唯一颗的千樱树所结之果,透粉圆小似葡萄状,服下可涨三千年修为。千樱树三百年只结一果,这也是为何四界考核每三百年才一次的原因。 这日,冥楼宫偏殿,轻殊伏在案上,盯着被她装在小锦盒中的透粉圣果,纠结要不要吃了。 暴增三千年修为,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吧,比如说……从人形进化成兽形,像牛头马面那种?轻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滑嫩的小脸,毕竟当初她乱吃东西,从光影变成了坨肉球,现在想想还有点小阴影。 可是吃了就能跟师父学好多东西了。 吃还是不吃呢? “青鸾,”轻殊转向案上碧玉中的小凤凰,难下决断:“你说这什么圣果,要吃么?” 青鸾在碧玉中欢跃了几圈。 “吃?可万一……变成了怪样子怎么样?”怪模怪样的,站在师父身边多违和。 青鸾还是欢跃着。 轻殊仍在迟疑:“真的要吃么……青鸾你可别骗我。” “轻殊!” 冥楼宫结界外传来了郁瓷的声音。 轻殊觉得奇怪,考核结束后,扶渊已将冥楼宫幻回了冥界,郁瓷难道是来冥界找她了。今日扶渊不在,她打不开结界,只好出去和郁瓷解释。 走出冥楼宫,刚想开口和她说,就被她神秘兮兮拉住,凑到耳边压着嗓子道:“轻殊,我想到个赚银子的好办法!” 银子? 轻殊疑惑:“什么是银子?”她从未听过。 郁瓷耐心解释:“在人界买吃的,是要用银子换的。” 轻殊长哦了声,点点头,像是懂了的样子,郁瓷咧嘴一笑,又听她转口道:“为什么要赚银子?” “……”郁瓷哑口一瞬,理所当然道:“买吃的呀!”仙以食为天,天经地义! 想起之前她给的那张大饼,油腻腻的,嚼咽得两颊发酸,轻殊不禁……觉得大饼酥脆软嫩,香味四溢,口感甚佳,真好吃! “什么办法?” 郁瓷顿时来了劲,站在宫殿外就滔滔不绝了起来:“据我所知,天宫那些女仙们一闲暇就喜欢去人界,什么看戏曲呀,听说书呀,买话本儿呀,所以她们一定有可多银子了,你想呀,如果现在有一本关于扶渊帝君喜好的书册,她们肯定会争相来买的!” 她们花银子看戏听书,敢情只有你是用来买吃的。所以吃还是很费钱的,轻殊下了个结论。 她师父的喜厌从不为人知,如果真有这么一本书,别说女神仙们,便是女妖精女魔头们,毫无疑问也都会争先恐后来抢。 可是……多麻烦,为什么不直接拿个发簪之类的去人界换银子呢? “那些想拿簪子手镯去人界换银子的真是蠢透了!”郁瓷突然义正严辞道:“凡人哪识得神物呀,一颗璀珠换听一场戏,多不划算!” 轻殊:“……” 她算是明白了,郁瓷平常看着像只呆头鹅,在吃食面前,脑子比谁都机灵。 “轻殊,帝君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不是清楚得很吗,书册就交给你了!”郁瓷笑容洋溢,挽着她的臂肘:“到时候我们就有银子买好多好多大饼吃了!” 轻殊一愣:“我?不行不行,”她摆摆手,连声推脱:“我只知道些皮毛,师父的心思我哪猜得透!” 郁瓷忙抱住她的腰怕她跑掉:“轻殊你可不能拒绝我!只有你每日待在帝君身边,你都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而且你是帝君的徒弟,你写出来的才有信服力,你说对不对?” 轻殊被她死死抱着挣脱不开,无奈道:“可是我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郁瓷一下扬起头,笑拍胸脯:“放心!问题我都想好了,你只要回答就行!” “那我要是回答不出来呢?” “近水楼台,随时问呀!” “……”轻殊一时无言,好像找不到机会反驳,离师父最近的确实只有她。 郁瓷眼神溢着期待,巴巴望着她,轻殊沉默了半晌,只好点头:“好吧……我试试,你把问题……” “我早准备好了!”她一答应,郁瓷就喜悦地笑出了声,咻得从怀里抽出一本书到她眼前:“喏,全写里头了!” 满满一本的问题,轻殊瞬间瞪大了眼,吃惊脱口:“这么多?!” 她一把拿过眼前的书,囫囵翻了一遍,眼中震惊愈来愈盛,这些问题简直可以用琳琅满目和毫无底线来形容了,上至情感八卦,下至吃穿用度,比如“帝君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帝君欲何时娶妻?”,“帝君有意纳妾否?”,“帝君喜欢何种打扮的女子?”诸如此类。 甚至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问题,比如…… “被帝君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醒来第一眼就是帝君俊美绝伦的脸是什么感觉?” “被帝君吻到窒息是什么感觉?” …… 轻殊不忍直视,啪地一声合上:“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郁瓷无辜眨了眨眼睛:“这是我做了调查后总结出来的,都是她们想知道的问题。” “……” 轻殊欲言又止,脸上尽是不能接受的神情,郁瓷立马将她手上的书推进她怀里:“你刚刚可是已经答应我了,不能反悔啊!就这样,我先回天宫了,过两天再来找你!轻殊,我相信你!”说完直接溜了。 “郁瓷!”轻殊呆滞在原地,她溜得还真是快。 轻殊看了眼怀里的这本《扶渊帝君喜厌集》,抚额仰天一叹,下次一定要吸取教训,不管何时何事,都不能答应得太早! 栖川苍山,试剑峰顶,断崖之畔,有两人相对弈棋。 夜凉如水,月影轻晃,流云将夜幕映做淡紫。 江无妄眉间轻皱,片刻,他落下一黑子,扶渊神情淡然,白子随即步步紧逼。 几步后,黑子已尽数被白子掌控,江无妄往日不苟言笑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弧度,认输:“出其不意,攻城掠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棋艺精湛!” 扶渊淡笑:“胜可知,而不可为。” 江无妄笑着摇摇头,心有不甘,收了盘上棋子:“再来。” 扶渊依旧淡然浅笑,收棋的功夫,听江无妄感慨道:“难得你来我这,还真是许久未和你下棋了,我看能和你棋逢对手的,怕是只有三……”突然他没有再说话。 扶渊执棋的手指微不可见地一顿,两人都静了静。 很快,扶渊神色如常,“从前我们四人便是在此处比剑对弈,饮酒作乐,这一晃,就是九万年,往事还真是半点都不由人。” 这是九万年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及那段过去。 他无心的脱口而出,江无妄没想到扶渊会接着说起。其实他一直盼着扶渊能看开,但真当回想起过去,连他自己也不免心间一紧。 泠泠剑孤鸣,悠悠人聚散。 孤剑尚且难鸣,人又何尝易聚。那段往事对扶渊来说,怎可能就这般如烟过。 良久,江无妄才沉沉叹了口气,他今日专程来试剑宫,显然不是来和自己下棋这么简单。 “我可没为难你那宝贝徒弟。” 扶渊轻轻一笑:“我还没提,你这是要不打自招了?” 江无妄无奈叹笑:“我以为你此番是兴师问罪来了。” 白轻殊在虚境险些粉身碎骨,又在他的幻境里遇上不知何处来的黑雾突袭受伤,这些事扶渊不可能不知道。 “无妄,”扶渊漠然半晌,才淡淡启唇:“我自有打算,你莫再插手。” 江无妄英眉轻皱,他自然知晓扶渊的意思,他设幻境就是要让白轻殊知道一切,想断了扶渊心里那念头。斯人已逝,江无妄不愿再看他自责下去,他知道,只要牵扯到白隐和青女,纵然只有半分可能,扶渊都会倾尽一切去尝试。 “罢了……”江无妄无奈一叹:“你要做什么,我不拦着,只是扶渊,这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别一个人担着。” 扶渊深深看他一眼,复又垂眸摆弄棋子,深邃凤眸似在沉思,没再多言此事。 气氛有些沉重,江无妄便有意调侃了句:“你的小徒弟,倒是挺护着你的。” 扶渊抬眸:“何出此言?” 他三言两语,将那日在幻境中的噬人窟里,墨久陵说他黔驴技穷,被轻殊怒斥的事说给他听。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为了他义愤填膺的小脸,扶渊不自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胡说!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还有那回她明眸嫣笑:“在徒儿心里,师父天下第一好!” 扶渊薄唇淡勾,终于忍不住泛出了笑来。 苍山夜幕下,他嘴角笑意犹在,眼底却深邃了几分。 “不过,我徒儿似乎被不少人盯上了。” 《论用出卖师父色相赚到的银子买来的烧饼吃起来香不香》 第18章 听他这么一说,江无妄敛眸沉默一瞬,道:“其他倒无关紧要,你挥挥手的事,不过那日在幻境伤你徒弟的黑雾,不简单。” 扶渊眉心忽得一紧,侧身掩唇低咳了几声。 江无妄发觉他的异样,暗色一愣:“怎么了?” 他脸色似有些差,显然是在强忍着苦痛。 扶渊微缓,若无其事地一笑:“无事。” 相识千万年,知他者莫若江无妄,他不愿说,定是与那白轻殊有关,江无妄看着他,沉声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是那日强行入境,受了太虚印结界的反噬,可对?” 扶渊没有说话,低头缓缓把玩着手中的翡玉白子。 “你又何必……”江无妄缄口,只当他心愧白隐,才对白轻殊如此这般,他叹息一声:“知道你修为出乎其神,但这不比寻常内伤,既然来了,就在我这多休养几日吧,试剑宫的鸿蒙之气可调太虚印的反噬。” 他眸底分明是低沉的倦意,嘴角却牵起一抹笑:“不了,我改日再来。”说罢扶渊拂袖起身离去,江无妄望见他丰神绰姿的背影之下隐有疲惫,无奈摇了摇头。 酆都鬼城,是永无止尽的黑夜,和半隐半暗的幽火。 没有昼夜之分,轻殊也就不记得扶渊出去多久了,只知道他很久没有回来,也许几个时辰,也许已有一日。 少了他,好像整个宫殿就空荡荡了。 等到连在外稀疏游荡的幽火也暗了,就表示入夜了。 轻殊不曾有睡意,冥界阴冷漆黑,于是她提了盏宫灯,坐在宫门口的门槛上,托腮望着的远处,黑灯瞎火,分明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坐了多久,她开始眼皮打颤,昏昏欲睡,就这么坐着托腮缓缓合上了眼。 睡了很久,再睁开时,入眼就是扶渊沉静的睡颜,寝宫的床上,他朝右侧躺着,正对着她,呼吸轻浅,轻殊不禁呆了呆。 其实每天都是如此,睁眼就是他,但她就是看不腻。 她痴痴看着扶渊的脸庞,脑子里不禁飘过《扶渊帝君喜厌集》上的问题。 “醒来第一眼就是帝君俊美绝伦的脸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她师父真好看,案上离得有点远,如果能凑近些,看得仔细些就好了,可惜,她只是面镜子,日复一日,长眠他的书案之上。 如果有一天,能出去就好了…… “轻殊……” 轻殊倚着宫门,闭眼熟睡,被人试图唤醒,她极不情愿地蹙了蹙眉,随后耳边似有人轻笑一声。 “小懒虫,进屋去睡,嗯?” “……”耳畔的低声,将她从梦境中吵醒,轻殊迷迷糊糊,极不耐烦地嘟哝了声,谁这么讨厌,打扰她看师父的美色! 须臾,她还未曾睁开眼搭理那人,只想继续在梦里偷看扶渊的睡姿。 嘴上吵她不成,那人居然上手去捏她的脸,一丝痛感,轻殊终于不耐睁眼,连着脱口斥道:“你吵死……”了字还未说完,她蓦地哑口。 睡梦中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此时就出现在她眼前一寸,面冠如玉,凤眸湛金。 轻殊心中一跳,忙往后挪了挪,忘了自己正坐在半窄的门槛上,屁股下一空,失去支撑整个人失力往后仰摔去。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扶渊眼疾手快伸臂揽住她细软的腰身,轻殊这才没狼狈摔倒。 扶渊就这般俯身凝视着她,慵懒带笑:“睡魇着了?” 她激灵了下已然清醒,还真是师父回来了,刚刚在梦里还想着凑近去看他的脸,没想到一睁开眼就如尝所愿……轻殊心间一荡,脸不知怎的就开始发烫,手心微微冒汗,甚是有些颤抖。 四处皆暗,唯一盏宫灯照亮了他们脚下一尺三寸地。 轻殊忙借力稳了身子,猛得站起来,“师、师父!” 扶渊淡淡一笑:“为何坐这儿?” 轻殊舒眉抬眸,依依看他:“冥界太黑了,怕师父看不清,我就想着在这里等师父回来,结果不小心睡着了……” 扶渊掠过微丝讶异,他是这酆都的主人,是极夜里的神,昼夜对他来说,并无什么不同。千万年来,她是第一个会担心他陷于黑暗,为他提灯守门的人。在这噬人的深夜,她犹如幽幽月色闪烁。 良久,扶渊悠悠笑道:“嗯,外边凉,回屋去睡。” 轻殊绽出笑意,点头说好。 就在她要转身和他一起进殿时,扶渊心脉间一袭刺痛,不由身子一晃,嘴角紧紧抿着。 他唇无血色,眉宇紧皱,轻殊忙伸手欲扶,却被他立马轻轻挥袖拂开。 “师父……”他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轻殊很是不安。 扶渊垂眸沉缓了良久,才缓慢放下按压在心口地手,低哑的嗓音透过闷寂的夜色传来:“无妨,方才多饮了几杯琼浆罢了。” 师父是喝醉了? 轻殊忙道:“我去拿些醒酒的药丸来!” “不用,”扶渊拦住她,扯出一丝淡笑:“区区几杯酒而已,不必忧心。” 轻殊迟疑了一瞬:“那……师父早些休息。” “嗯,你也回去吧。” 轻殊见他脸色不好,担忧道:“我先送师父回屋吧!” “……”扶渊默然片刻,才微笑:“好。” 看着扶渊进了屋,轻殊一步三回头地才回了偏殿。 等确定她走远了,扶渊闷哼一声,随即猝然剧咳,几口黑紫色鲜血喷溅而出,又剧烈喘息了几口后无力半倚在床头。从宫门到内室这一路,像是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半晌,他平息了些,抬手拭去嘴角血渍,扶着床延借力艰难起身,虚步走了出去。 太虚印的反噬遇强更强,那时强破结界,他并未多想,如今一看,这内伤还不容小觑。 这一夜,轻殊睡得极不踏实,醒来后便起床去正殿。 “师……”轻殊刚想轻声询问屋内的人好些没,就瞟见门边隐约有血迹,像是开门时留下的血指印,她一凛,连忙敲门喊道:“师父!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在里面吗?师父?” 喊了半天,也敲了半天,没人回应,轻殊慌了,昨夜就觉得他不对劲,怕他出事,她打算破门而入,手刚抬起,就听见他低沉的声色传音而来。 “为师在曦池。” 曦池?轻殊未作他想,哪管什么禁不禁地,转身就朝着曦池跑去。 如若此时她推门入内,地上那一滩晦暗的血迹她乍眼就能看见。 扶渊浸在池中,闭目养神,直到听见身后那人焦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他才轻轻睁开眼。曦池有疗伤之效,在这浸泡了几个时辰,相比昨夜他已好了许多。 他安然于池中,轻殊才顿住脚步,舒了口气。 水雾迷朦间,见他慵懒倚着池延的背影,恍惚似回到了她幻化人形那日。 “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池中的人姿势未动,轻轻开口。 轻殊回过神,倏地转过身去,听他声音沉稳,也不像有事的样子,但她思忖了下,还是问道:“我看见师父门口有血……” 扶渊沉默了会儿,不动声色笑了笑:“不慎破了手罢,你倒是看得仔细。” 轻殊半信半疑,真的只是破了手么?她踌躇了会儿,想到他这么厉害,能让他受伤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也就没再追问。 “师父怎么今日一早就来曦池了?”按他的习惯,往日都是戌时才会来沐浴。 扶渊悠然道:“醒醒酒。” “哦……”原来是她多虑了,刚才大惊小怪的,他人既在曦池那肯定是在沐浴,她还不分场合就跑来,轻殊突然觉得有点丢人,一时手脚无处安放。 “坐下吧。” “啊?”闻言轻殊讶异,还未反应又听身后的人轻笑道:“陪为师说说话。” 在这陪他当然是乐意至极,“好呀!”轻殊目蕴笑意,背对着他就地盘腿坐下。 浸在池中的臂膀徐徐抬起,扶渊屈臂搭在延边,全没在水中的身子略微起来了些。 轻殊惬意盘坐着,双手托颚,身后几下哗啦的水声流连入耳,她竟觉得师父不仅肌理细腻匀称,连洗澡的声音都异常好听。对于那些问了一大摞隐私问题的女神仙,轻殊突然觉得有几分理解了,不由道:“师父……我有几个小问题想问你……” 扶渊挺直的脊背放松了些,微微颔首:“问吧。” 轻殊踌躇了会儿,悄悄侧眸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豁出去,只好旁敲侧击地问:“嗯……师父和妖王魔君都算是千万年的远古之神,为何他们都已有妻儿了,师父却没有呢?” 她这话锋转得猝不及防,扶渊失笑:“你为何不提昊天?” 也对,天帝同样没有妻儿,怕被他戳破心思,轻殊支吾道:“天帝陛下许是因为……天界事务繁忙!” 扶渊揶揄道:“哦?你的意思是,为师整日无所事事?” “不是不是!”轻殊连忙摇摇头:“我的意思是……那个,师父都千万岁了还未娶妻,徒儿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扶渊嘴角一弯,低低道:“嗯,是嫌你师父老?”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轻殊哑口:“当然不是!” “那……你是想要个师娘?” 轻殊怔愣,如果有了师娘……师父是不是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 “……不想。”她闷闷说了句。 扶渊抿唇忍笑:“正好,为师也无娶妻的打算。” 轻殊目瞪口呆,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那些女神仙若是知道答案时这般,会伤心欲绝吧……但是跟她何干,总之她很是满意这个结果,没有师娘,师父就能永远对她这么好了! 《扶渊帝君喜厌集》上那些她回答不出的问题,轻殊忽然不想问了,胡编瞎造几句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何必要让每个人都了解她师父呢。 这么一想,分明是卑劣的奸商行径,但她却极其乐意为之。 轻殊:师娘?(嫌弃脸,狂摆手)不要不要不要! 第19章 接下来两日,轻殊在屋子里埋头苦编,奋笔疾书。 帝君喜爱之食? 师父厌甜,于是轻殊洋洋洒洒写下:一切甜腻之物,皆帝君所爱。 帝君欲娶如何模样的伴侣? 哼,师父才不娶妻呢!她蔑视一番,挥笔而下:帝君的理想伴侣,尚未出世,仍在胎中! 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诗酒花茶,帝君闲暇时喜欢做哪些? 他都喜欢,轻殊毫不心虚,淡定自若,右手一扬,行云流水:都不喜欢,帝君最爱闭目养神。 在哪儿最有机会偶遇帝君? 这些女神仙们,心里怎有如此多的小九九,轻殊俏眉一挑,下笔如飞:冥楼宫。 愿逐明月入君怀,帝君怀中的明月是如何滋味? 这问题和那道“被帝君抱在怀里是什么感觉”有区别?被师父抱在怀里……轻殊缄默一瞬,独自清了声嗓,笔端戳了戳下巴,违心落下:冰冷如寒玉,邦硬似铁盾,硌得慌! …… 闭关了两日,轻殊总算是答完了整本书册,准确地说,是她总算将所有错误答案清楚明白地写上了,四界考核都未曾让她如此废寝忘食过。 成就感飙升,心情甚佳,于是她亲自去了趟天宫,给郁瓷送假《扶渊帝君喜厌集》。 都说无奸不商,也不无道理。初生商犊不怕虎,轻殊此刻是理直气壮,奸商就奸商,反正她不卖师! 暖光清透的南天门处,郁瓷扫视了遍那本满当当的书册,异常雀跃,高呼:“轻殊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可以!” 轻殊吞咽了下口水,摇头笑了笑。 郁瓷一拍她的纤瘦的肩膀:“别谦虚!” 她没有谦虚,只是虽然良知已泯,但还是有点心虚。 郁瓷搂宝贝似的将书册搂在怀中,欢腾道:“有了这本书,日后都是快活日子了!” 言烬本是庄严肃穆,心无旁骛在镇守南天门的,直到轻殊来了天宫,说是有重要之事,请他去将郁瓷喊了过来后,他的心就没静下来过。 什么书让她这么喜悦? 言烬下意识斜眸用余光往边上瞟了眼,又故作无事地肃容镇守。 轻殊当然不会告诉她书里没一个正确答案,只要她不说,就没人会知道。她美眸流转,略一咬唇虚虚清笑:“书我送到了,你看着办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郁瓷用力一点头,信誓旦旦举手道:“轻殊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为我辛苦作完的这本《喜厌集》!”她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轻殊有些僵硬地莞尔:“好……”到底是没做过坏事,这就心虚得不行了,她敷衍过后就逃了回去。 轻殊离开后,郁瓷还犹自端详着那本书,笑容可掬,意犹未尽。 “……什么书?”她笑得似泛了桃花,言烬终于忍不住低沉问道。 听见他的声音,郁瓷笑眯眯上前两步到他身边,得意地将书怼到他眼前:“你看!” 看清书面上“扶渊帝君喜厌集”这几个字,言烬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轩昂的朗眉越皱越紧,脸色差到了极点。 言烬冷哼一声侧过脸去。 郁瓷收回书册,一头雾水,他怎么像是生了怒气,郁瓷凑过去看他:“言将军,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言烬睨她一眼,沉闷道:“你说呢?” 郁瓷揣度了下,最后还是迷茫地摇摇头。 言烬张了张嘴,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又气又委屈,没再说话。果然女人的话不能尽信!前几日还说喜欢他,现在又对别的男人感兴趣了,真是气人! 郁瓷挠挠头,“你到底为何不开心呀?” 言烬冷漠脸:“……” 郁瓷眼珠子一溜,恍然道:“是不是我许久没带好吃的来了,你嘴馋?”她不以为然又挂起可掬笑意:“你别生气,再等我两天,我把人界的烧饼摊子全包了!” “……”她是装傻还是真傻?言烬思忖了一下,算了,她是真傻,等她自己反应是不可能了,于是言烬一瞬不瞬盯着她:“我气的不是这个。” 郁瓷疑惑:“那是什么……” 言烬神情有些不自然,深吸了口气,移开目光:“在太虚之境,你自己说了什么都忘了?” 郁瓷好生无辜,她叽里咕噜一路上都在说话,他指的是千万句中的哪一句? 言烬凛眉横了她一眼:“你怎么出虚境的也不记得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郁瓷笑嘻嘻道:“当然记得呀!” 言烬定定盯着她,等她继续说。 郁瓷接得理所当然:“我亲了你,然后就出来啦!” 那日虚境中,梅组的考核是一片盈盈桃花林。桃林虽美,却是个囚牢,四周皆是死路。郁瓷一路跟着言烬,走到腿软也不曾找到出口。 在桃林虚境中,时间过得极慢,身体损耗却极快,更别提郁瓷这种以食为天的了。 那时她又累又饿,软软瘫靠在一颗桃树下,困倦得睡着了,花瓣纷落,言烬在一旁守着。 良久等她醒来,已经头昏眼花。 她虚软之下还不忘抱怨:“乖乖当个神仙多好,不会饿不会渴,这里太受罪了!” 她已经双唇干涸无色了,言烬皱眉:“撑不住的话,就吹笛弃权。” 郁瓷一口接道:“我不要,那么多次,好不容易这次跟你分到了一组,我要陪你,才不就这么放弃呢!” 言烬在一旁默默看她一眼:“我自己可以,无需作陪,倒是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行,还逞强报名。” 郁瓷气息微虚,嘴上却是理很直,气更壮:“因为我喜欢你呀!当然要陪着你了。” 言烬双瞳一怔,愣愣重复:“……你说什么?” 郁瓷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舔着发干的嘴唇,“我说我喜欢你。” 言烬微微一顿,为了消化这句话蓦然了良久,才剑眉微蹙道:“你是认真的?” 郁瓷想也没想:“当然了。” 言烬沉默片刻,眼底涌动着从未有过的情绪,哑声开口:“为什么?” 郁瓷撇撇嘴:“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什么,我不管,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 原来她千百年来时时刻刻一有机会就跑来找自己,是因为喜欢他,虽然这傻瓜平常吵吵闹闹话多得很,但其实想想,倒也是单纯可爱…… 言烬凝眸望了她半晌,静静开口:“只是想和我待在一起而已?” 郁瓷闻言抬眸看他,原本只是想和他待一块儿,但这四目一对视下,她下意识心生别念:“还有……别的……” 言烬仍旧看着她:“什么?”只见郁瓷招了招手,他目露疑惑,还是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半蹲下来。 郁瓷平常嘻笑无邪的,难得此刻生了几分胆怯,半晌,她像是鼓足了勇气,不等言烬反应,蓦地在他左脸轻嘬了下。 眨眼的功夫,言烬已是一脸愕然。 只是来不及等他说和反应,四周环绕的桃林忽地散去,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激女江。 给足了她回忆的时间,言烬还是那般盯着她:“亲了我,然后呢?” 郁瓷抱着那本书,答得飞快:“然后我们就一起出虚境了呀。” “……”言烬皱眉,又挣扎复问一遍:“那你为何能出虚境?” “因为我亲了你呀。” “……”言烬无奈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肃严提醒她:“亲了我然……”算了,这醒他没法提。 亏得他还以为她总算是开窍了,没想到…… 难逃心累的命,言烬只好换了个问题:“你看这书干什么?难不成你也对帝君有意?” 说到这书,郁瓷可不得来劲了么,她很是兴奋,凑到他耳畔悄声低语:“嘘,不是我看,是我要卖给别人看,倾慕帝君的仙子仙娥那么多,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赚很多银子!” 听见不是她要看,言烬这才顺了顺心。 他默默长吁一口气后道:“你缺银子?” 郁瓷小鸡啄米般点头。 言烬垂眸默想,若有所思…… “郁瓷!”这时,轻殊不知为何又跑回了南天门。 郁瓷咦道:“轻殊?你怎么回来了?” 轻殊在她面前站定,小喘了口气,微笑道:“你那可有什么解酒的丹药?” “丹药?”郁瓷认真思寻。 言烬默默白了郁瓷一眼,有什么可想的,丹药这东西她绝无可能有,她有的只是桂花糕栗子酥酿圆子诸如此类。 果真郁瓷半晌没想出个所以然,言烬意料之中,替她回答:“从前天宫的丹药都在太辰宫炼制,轻殊姑娘不妨去找老君问问看。” “对对对,老君那儿什么奇丹妙药都有!”郁瓷拍掌应和,马上又沉思道:“不过现在炼丹炉毁了,太辰宫也还未修复完全,不知道老君还能不能炼丹药……” 轻殊心头一搐:“……”作为始作俑者,声音难以避免地略有一丝紧张:“太辰宫惨遭此祸,肯定自顾不暇,还是不、不麻烦老君了……” 太辰宫储藏的丹药几乎悉数炸毁,没了炼丹炉,又无法炼制新丹药,太上老君那儿想必也是库存空虚。 言烬思索片刻道:“云水台边的葛仙草,受云水滋养而生,煮汤有清目醒神之效,轻殊姑娘不如采些回去一试。” “好!多谢言将军告知!”轻殊舒心一笑,不用碰见太上老君那真真是极好的! 不用多说,轻殊肯定直奔云水台去了。 云水台处,水波清浅,几缕云丝飘渺,周边满是碧意。悠白与碧光的交界处,一抹娇红轻扬而入,身姿曼妙。 轻殊在云水台边蹲俯下身,审视了番眼前的一片绿草,株株叶上皆有微弱碧光的浮珠。附近唯这一种草,应该就是言烬说的葛仙草无疑了。 她会心微笑,仔细采了几株虚握在手心,正当起身准备回去,一双纤柔的手递到她面前。 入眼的是那人手中的一块乳白色帕子,和熟悉的蓝白色轻裳,轻殊低垂的眼帘抬起,果然是琳琅。 琳琅笑姿闲适,将帕子又递近了些,轻殊略一迟疑,却也没推脱,缓缓接过帕子,将葛仙草轻轻包住。 “多谢琳琅仙子。” 琳琅眉眼微细,笑道:“这等小事何需挂齿,反而是我要谢你才对,之前为了帮我捡面纱,害你失足落下悬崖,险些……”她有意无意停顿一片刻,眸心微微一收:“幸得有神鸟相救,否则即便是我及时鸣笛,帝君赶来也为时已晚。” 鸣笛之人确是琳琅,并不意外。 轻殊那时着实为她脸上的刀疤心生怜悯,帮她捡面纱也是心甘情愿,落下深渊更是因为自己一时脚疼,她也及时鸣笛呼救,总归条条迹象,都表明着琳琅是无心之过。 只是那句“为时已晚”让她甚感不适,哪里不适却又道不明白。若是那日没有青鸾,不论琳琅求救与否,她都早已粉身碎骨。 轻殊瞅了眼琳琅:又开始了是吗? 第20章 轻殊浅笑道:“有惊无险,也多亏那一遭,让我意外通过了考核。” 琳琅的晶眸掠过微不可见的冷光,姿态仍旧婉丽,语气清淡,不喜不怒:“那日你走得临时,都没机会恭喜你。”考核第一她并不稀罕,只是那时扶渊竟毫不介意地在众人面前,和她执手而归,如此坦然自若,如此理所应当。 “轻殊,那日的神鸟,是帝君之物吧?”琳琅似是随口一问。 她口中的神鸟是青鸾,师父给了她青鸾,是担心她,轻殊扬眸,点了点头。 她不经意荡漾眉眼的欢喜,落在琳琅眼底:“帝君对你如此关爱,着实让人羡慕。”面纱下她弯扬的嘴角却无一丝笑意。 琳琅分明对师父有情意,现在为何会坦言羡慕,难道是自己先前对她有误解? 轻殊看不清她究竟是何心思,便抿唇浅笑,默不作声。 琳琅低眸看住她手中之物:“不知轻殊采这葛仙草,是作何用处?” 葛仙草提神醒脑,自然是她打算给扶渊备的。 轻殊抬眸,展颜一笑:“唔……近日看书时乏困得紧,预备着用它醒醒脑子。” “原来如此……”话音刚落,琳琅微微往她身后侧了眸,一阵沉默后,她轻柔唤了声:“师妹。” 轻殊顺着她的视线侧过身去,只见那个鹅黄浅裳的女子稳步走来,已至眼前。是那日和郁瓷在考核上争执的女子。 其实轻殊也有几分明了,先前郁瓷说的曾有司花神女之后因心生嫉妒而用寒匕毁了自己师姐容貌,想必她就是黎玥了。 黎玥娥眉精致,秀丽至极,看着倒不是传闻中的那般刁难无理,只是那声师妹,令她薄唇淡抿,显有分切齿之厌。 视线从轻殊身上淡淡扫过,落在琳琅身上。琳琅像是有几分胆怯,在黎玥面前低垂着头。黎玥心里冷嗤,好个玉软花柔的模样。 眼中尽是嘲讽,黎玥冷笑道:“师姐这泫然欲滴的样子叫旁的人看到了,又该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琳琅垂下眼帘,轻轻说道:“师妹说笑了。” 许是黎玥太过盛气凌人,琳琅又如此低眉顺眼,这么一看,倒真像是一个刁难无理地在欺负另一个。 漫天神光之下,气氛却异常肃冷,如此讽刺之意轻殊又怎么听不出来,她参杂在两人之间很是多余,也太过无趣,于是微微笑了笑:“今日的书还未读完,我就先回去了,二位仙子告辞。” 她略一欠身,刚踏出两步,经过黎玥时,就见她无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莫测,淡淡道:“看在你是帝君的徒弟,我好心提醒一句,不论神鬼妖魔,总有口蜜腹剑之辈,有句话说得好,”黎玥沉眸凝向琳琅,语气冷了几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轻殊知她意有所指,面上自当不会戳破,但心中多了份思量,凝望她一眼,含笑道:“多谢黎玥仙子提醒。” 她出来时,扶渊尚在寝殿休息。这两日他除了去曦池沐浴一个时辰外,几乎没有出过屋子。轻殊只当他是前日酒喝岔了,伤了身,还未清缓过来,于是没去正殿打搅他,兀自捧着葛仙草,在前院中点了个小火炉子,想着煮碗汤给他。 虽是白日,冥界也从未有过万里春光,只有半明半暗的微弱光影。 一个小炉子浅浅燃着,若不仔细看,全然发现不了边上还蹲着个她。 轻殊耐心等候着,良久,正殿之中似传来些轻微的动静。 “那便有劳帝君了。” 那人含笑的声音有些耳熟,轻殊闻声望去,远处正殿外,隐约看见一道灰白道袍的身影走出,虽盖在裙下,也看得出此人双腿略短小,手肘处搭了束拂尘,下巴是花白长胡,眼睛…… 轻殊顿时瞪大了双眸,张口结舌,太太太太太、太上老君! 白阶如玉,扶渊负手立于殿外,太上老君又言语两句后欠了欠身,似是在同他拜别,随后回身往宫门方向离去。 经过院中时,看见那烧得正旺的小炉子,默默斜眸往里瞥了眼,随即嗤之以鼻,走之前还不忘鄙夷嘀咕句:“这小火苗岂能煮得出葛仙草的精髓,跟我的六丁神火简直是云泥之别!” 等没了动静,轻殊悄悄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扫视一圈,确定太上老君不在了,才松了口气。在天宫躲过了他,却险些没在冥楼宫躲过,还好只是一场虚惊。 轻殊趴伏在树干上,渐渐陷入了沉思,老君方才的意思是,普通的小火苗煮出来的汤药,效果不好? “偷摸躲着做什么?” 耳畔突然响起的低沉嗓音和身后人倾身的靠近,轻殊吓得一震,蓦地旋过身去,只见扶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正略微俯身打量自己。 “师父!” 扶渊直了身子,唇边漾开温柔笑意:“在煮什么,都闻到涩味了。” 空气中这浓郁的苦涩气息,分明是汤药煮过头了的气味。 轻殊呀了声,慌忙三两步跑过去,捞起地上的蒲扇扑灭了炉火,可惜此时炉中汤药已是糊稠泛泡。 扶渊缓步走近,看着她满是心疼的脸色,从容道:“一壶汤,再煮就是了。” 轻殊忍不住苦着脸:“可我今日带回来的葛仙草全在这儿了。” 她泄气地蹲在炉边,扶渊垂眸看她,凤眸弧度修长,葛仙草又非什么稀罕事物,她却当宝似的,不禁低声笑道:“你煮这个干什么?” 轻殊抬头:“当然是要给师父醒酒清神的呀!” 扶渊闻言眉眼微挑,失笑道:“再烈的酒,过了两日也早就散了。”更何况那夜他并未喝酒。 轻殊和他平静的目光相对,抬眸审视道:“可师父这两日分明都没什么精神……” 扶渊袖袍静垂,神态自若:“已经无碍了。” 沉稳的语气不容置疑,轻殊点一点头,须臾又徐徐道:“师父,太上老君他……怎么突然过来冥楼宫?” 一袭红裳娇美,肌肤凝脂如玉的女子蹲在步前仰视凝他。闻言扶渊眉心有略微凝重,深深看了她一瞬,淡淡一笑:“他向我讨个东西。” 轻殊好奇道:“是什么?” 扶渊眸色意味深长,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道:“一不可或缺之物。” 什么不可或缺之物,能让太上老君亲自来躺冥界? 轻殊想了片刻,霍然一惊:“莫非是我之前毁了炼丹炉,老君问罪来了?” “是也不是。”扶渊向前踱了一小步,悠然抬袖,将她从地上拉起,声音温润低雅:“别担心,没人知道你就是那掀翻了太辰宫的小顽球。” 他话中隐有取笑之意,只要他不说,谁会将这娇俏美艳的女子和那顽劣难驯的肉坨扯上关系。 是也不是,那究竟是还是不是? “那老君他……”轻殊还是忧心忡忡,毕竟自己惹的祸端不小。 扶渊笑容惬意,调侃道:“怎么,不相信师父,怕我将你供出去?” 轻殊立马摇头:“怎么会,我只是怕他们与师父为难,听说老君的炼丹炉到现在还没个起色……”她说着又浮想联翩,莫不是炼丹炉修复无望,太上老君要将肉球讨回去,杀她泄愤吧…… “既在我冥楼宫,就不必担惊受怕。往后只管寻开心,左右都有为师护着,记得,无论何时,无论何事,有师父在,就没人动得了你。” 他轻柔的话语,如同冷风中的暖阳,萦绕耳边,如此温和,如此幽沉,好像将所有的阴霾都吞没。 一字一句,是他的承诺,重如亘古的誓言。 面对他目中深邃,轻殊心中一动。花枝魅影,青冥幽火,寒风森瑟,她一直都知道,在这为所有人畏惧的冥间鬼域,他是暗雾尽掩的天日下,唯一的暖光拂面。 深陷咫尺间他如墨的眼神,和刻骨铭心的话语,轻殊抿着唇角笑意,一时失了言辞,半晌,又听他低低一笑:“所以……” “嗯?”轻殊抬眸等他继续,双眸澄澈明美。 扶渊唇边是不怀好意地浅笑,他眉梢一挑:“明日凌霄殿有宴席,要不要陪师父一起去?” 嘴角弯扬的笑意随着他的话句一点一点收了回去,凌霄殿的宴席定是所有人都在,容易暴露罪证,轻殊下意识摇头如拨浪鼓:“不去不去!”远离众人,保住小命。 扶渊幽幽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相信为师。” 轻殊怔然反应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方才的一句一诺,是别有目的。 师父总想诓她!亏得她还感动到了……轻殊瞬间变了脸,闭目扭头,索性一言不发。 “当真不去?”扶渊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含笑复问了一遍。 轻殊侧着头,撇了撇嘴,摇头不答。 “哎,”扶渊一叹,俯身缓缓收拾起了她煮汤药留下的烂摊子,似是随口说道:“到时众仙皆在,免不了多饮几杯……” 轻殊眼波流转,脱口道:“众仙皆在?那……”那岂不是爱慕师父的仙子仙娥们也都在,师父酒量这么浅,她们花花心思又那么多,万一兽性大发,对喝醉的师父图谋不轨怎么办…… “我去!” 扶渊放下小炉子抬眸看她,满意一笑。 轻殊:为了师父冲鸭! 第21章 虽还不知是何宴席,轻殊一时冲动就应下了,回去后仔细回想,才方觉不妥,只是话已出口,后悔也莫及了。 既然逃避不得,那就坦然面对。 秉着如此意志,轻殊将千樱圣果装进怀里,想着万一她被当场抓获,马上吃了说不定还能逃得远些。说到逃跑,日行千里的青鸾怎能不带上呢,于是她腰间又多了块碧玉佩坠。 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她又东拐西凑,装了满满一佩囊。 见她今日多背了个极鼓的配囊,一副任重道远的姿态,扶渊忍不住取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徒儿要到天宫暂住。” 轻殊却是昂然自若,搂紧了佩囊,里面的东西可一件都少不得! 平日庄严肃穆的凌霄殿,今日却是觥筹交错,清歌雅舞,笙歌鼓乐间尤其热闹,满殿的瑞气淋漓。座席上,蟠桃瓜果,玉露琼浆皆不俗。 入殿时,宾客盈门的阵仗令轻殊不禁一颤,不自觉就从扶渊身侧悄然退移一步,跟在他身后,娇躯几乎被他遮挡住。 轻殊心里咂舌,不愧是凌霄殿,能容下如此众人也不尽拥挤,人多也不是坏事,这样她一小小灵仙混在其中,也就如沧海一粟般不起眼了。 东岳帝君一出现,众仙纷纷起身行礼,不时,殿中恭迎之声此起彼伏。 “恭贺帝君!” 一声声道喜,听得轻殊云里雾里,不过是来赴个宴,对师父有何可贺? 扶渊只是惬意含笑,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四界之主自然是端坐殿首的,眼看着扶渊就要往昊天边上的座席去,轻殊忙拽住他的衣袖。 她一拉扯,扶渊就停下了。 他回首轻声道:“怎么了?” 众仙这才看见如玉树颀长的男人身后,还有一抹轻絮红影,不禁一阵唏嘘,还有些在各处不经意的角落交头接耳起来。 “这是不是前几日考核第一的那小仙?” “没错没错,就是她,她就是帝君的徒弟!” “这小仙家门何处,怎么以前从未听过?” “不知……能成也帝君座下弟子,定不简单!” …… 众目共视之下,轻殊顿觉惶然,对莫名而至的恢弘气势心生忐忑,在扶渊澄澈的注视下,不自觉低了低头,小声道:“师父……我、我坐哪?” 扶渊微微一笑,在她光洁的脑门儿上惩罚似的屈指一弹:“你还想坐哪?自然跟为师一处。” 坐在殿首?她拒绝!全场瞩目不说,左一对妖王妖后,右一个磅礴天帝,隔座还有冷眼魔君,小小灵仙夹在中间,卑微到尘埃里。更何况,下首座席,太上老君,神君江无妄都在虎视眈眈。 顾不得额间的那丝小痛,轻殊立马摆手:“不不不,我跟师父一起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坐在……”她小心扫了眼殿下众席,想要探出个不起眼的角落,竟未想已是座无虚席,支吾半天拿不定个主意:“坐在……” “嗯?”扶渊挑了一挑眉,好整以暇等她继续。 轻殊瞟到殿末小角落,指了指那偏僻之处:“要不我……跟大瘦小胖凑一凑?” 扶渊眸中淡笑:“蹭孩童的吃食,不像话。” 轻殊偏头小声抗议:“他们才不是孩童呢,都五百年修为了,比我大多了!”神仙年纪看修为,她才一百年,说起来她才是孩童,孩童蹭吃蹭喝,理所当然! “哦?我记得你还有颗能涨三千年修为的圣果……” 轻殊连连摇头:“还没吃呢!所以不算欺负他们……” 扶渊难得被她逗笑,随后漫不经心道:“若是本君的徒弟还不够名正言顺,你想要个什么名分?” 轻殊闻言怔住,他眉目不动声色,只静静淡笑看她。 半晌,她突然意识到此刻的处境,轻殊轻咳一声,这么多人看着呢,师父就这么挡在殿中央跟她闲聊,正想赶他上去坐时,郁瓷激昂的呼唤突然炸在她身后,猝不及防吓了她一跳。 “轻殊!帝君,你们在聊什么呢?” 偷摸在和扶渊说悄悄话的轻殊只觉得心脏一抽,深深喘了口气。郁瓷这小姑娘漂漂亮亮的,怎能如此惊心动魄! 她回首摇了下头,又扯了个笑容:“什么事?” 郁瓷欢喜地不得了,拉住她:“大好事!我都等你好久啦,你猜猜,我们现在赚了多少银子!” 扶渊双眸微扬:“银子?”他倒不知道自己的徒儿何时去赚银子了。 不等轻殊反应,郁瓷不过脑就脱口而出:“嗯,卖帝君喜厌……唔!” 轻殊惊恐之下一把捂住她的嘴,感受到扶渊似有穿透力的探视,轻殊吞了吞口水,用力挽住郁瓷,故作镇定绽颜一笑:“师父,徒儿和郁瓷仙主相识虽短,但感情甚笃,亲如姐妹,今夜想和她谈谈心,共饮几杯!” 郁瓷拿下她的手,嘻嘻一笑:“好啊好啊,帝君让轻殊坐我边上吧,正好我们商量一下那本……” “闭嘴!”轻殊咬牙切齿低嗓道,郁瓷你是不是傻!呼,童言无忌,不生气不生气…… “那师父我们先过去了!”轻殊笑着说完就三两步扯着郁瓷走开。 扶渊也没多言,看了眼她急匆匆逃开的身影,从容淡笑上了座。 座下又有仙家开始悄声八卦。 “帝君他们方才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但这小仙倒也是个妙人,帝君对她很是关怀的样子……” “啧,帝君何时关怀过女子了,依我之见,这红颜八成都是祸水……” “嘘,帝君是非,切莫多言!” 郁瓷作为昊天的表妹,月岚宫的仙主,身份自然也是不低,座席也很是靠近殿首,但比殿上那四个位置,已经是低调多了。 刚入坐,郁瓷就开始喋喋不休。 “轻殊你知道么,我昨日突发奇想,如果一本本抄写实在是太费时间了,所以我想到个好办法,五两银子借阅半个时辰,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们都抢着要借,昨日到现在我们就赚了一大袋呢!”她从怀里掏出两个沉沉的钱袋子,洋洋得意地塞了一袋到轻殊手里:“嘿嘿,我聪明吧!呐,这一半先给你!” 搭在桌案下的手它突然就沉重了起来,轻殊不动声色一下反手掩住,须臾,迅雷不及掩耳般将钱袋子蓦地塞进了佩囊。不知为何,她心觉自己在做分赃的勾当,甚是心虚。 “这里少说也有百两,明日我就去将那家烧饼铺子买下来!”郁瓷自顾自在一旁念叨。 轻殊叹了口气,手下的佩囊犹如烫手山芋。用师父的美色赚的银子买来的烧饼,吃起来一定噎得慌…… “小灵仙,藏什么呢?” 头顶传来个打趣的声音,轻殊方觉一丝异样,蓦地抱紧佩囊仰头一看,发现墨久陵正抱臂好整以暇地俯视自己。 轻殊眉头一蹙:“墨久陵?你怎么在这!” 他笑了笑,悠悠在她左边的座席坐下:“想你了呗。” 轻殊斜眸瞪他一眼,冷哼道:“想不到堂堂魔界二公子竟如此巧言败俗!” 墨久陵佯叹一声:“我表达一番念想,竟还被你斥责,哎……” 知道他这个人虽然常故意说些叫人恨得牙痒的话,但却最是仗义执言,轻殊就没太过和他计较了,否则凭他这风流的性子,她绝对是要揍上两拳的。 如此盛宴,自当是要携妻带子一同赴宴,可是殿首,扶渊、昊天、墨玄皆是一人独座,唯沧易携了自家小娇妻寐姬坐一起。 “给我放下!” 沧易一声怒斥,右边三人都不禁侧眸去瞧,只见沧易眉心猛皱,眼底带怒瞪着寐姬。 寐姬娇声轻道:“我就是想倒杯酒嘛……” 沧易沉着脸将她托着的酒壶夺了回来,气愤道:“都说了我来我来,怎的偏要自己动手!” 寐姬媚眸一扬:“人家又不是端不动杯盏。” 沧易气哼道:“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是全然没个分寸,你这手是能用来端茶倒水的吗!”说着他举手替她斟了杯酒,嘴上批评不停:“说好的这种事都让为夫来,总趁我不注意自己都做了,你让我伺候谁去!” 寐姬委屈挽上他的臂:“好了,人家知道错了……” “没有下次了!” 你俩秀啥呢?右边三人齐齐回眸不声不响喝了口酒。 昊天先放下玉盏,哈哈一笑:“沧易和夫人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啊!” 沧易闻言叹了口气:“骇!有甚可羡慕的,我家夫人总抢着做事情,就是不让人省心!” 昊天笑容渐渐僵硬:“……” 都说妖界以美当道,绝非虚言!这家中地位整得明明白白。 死对头墨玄早已受不住他了,但这场合也不好多说,只得冷哼一声,兀自喝酒。 昊天扯了扯僵硬的笑,转口:“墨玄,怎么今日你家夫人未来呢?” 墨玄执盏的手顿了顿,面不改色道:“夫人她身体不适,缺席了,我代她向君上赔罪了。” 他朝扶渊托了托玉盏,随后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扶渊淡然一笑:“无妨。” 师父笑了,他们在说什么呢?轻殊人在殿下坐,心却往殿首飘去,动不动朝着扶渊瞟两眼。 像是感触到殿下那人的灼灼目光,那一瞬间,扶渊抬眸,四目正巧相对。 扶渊轻轻一笑,和她凝眸对视,毫无避讳之意。他白裳如月,从容慵懒,令人想起渺渺轻烟,流水潺潺。 后来某次宴席,妖王又在秀恩爱。 众人:你秀你妈呢? 轻殊:秀恩爱,死得快。 话音刚落,只见扶渊帝君面不改色拍了拍腿:过来。 轻殊屁颠屁颠就跑了过去。 众人:秀恩爱,死得…… 扶渊敛眸一扫众人。 众人:……帝君夫妇百年好合!(来自单身狗的抹泪) 第22章 轻殊一时陷入他的温柔笑眸,发着愣和他遥遥相望。 “这望穿秋水的模样,我还以为你看的是情郎。”旁边的墨久陵手里把玩着个果子,似笑非笑悠悠来了句。 他有意的调侃,分明无此心思,她却有种被人戳破的难堪,恼羞成怒低声骂他:“什么情郎!你再口不择言,我现在就……” 她锁眉怒视,墨久陵反倒擒笑追问:“就怎样?”他隔岸观火般的神情,殊不知这火已着了他的身。 轻殊当时就顿悟了,他就是块生锈的铁——欠打!她凛眉探入佩囊的手摸索了下,下一刻,倏地掏出一把金光熠熠的短匕。 墨久陵怔了一瞬,很快忍不住又笑出来:“我刚才就想问你这里头满当当的都装了些什么,没想到……” “铛!” 一声刀入蟠果的脆响,干净利落,带着一腔怒火,墨久陵陡然噤声。 “……”僵硬在手里的蟠果顺着匕锋滑落了几滴汁水,他才总算安静了些。 轻殊抿嘴瞪了他最后一眼,也不再往殿上瞧,埋下头自顾吃喝。 这时昊天抬了抬手,便有小仙娥托着金盘恭敬入殿。 昊天朗声笑道:“扶渊,我知你不缺任何,但这贺礼不能少,”他指了指金盘中那泛透紫莹光之物:“这浮寰珠你收下,不是什么稀罕之物,权当闲暇观赏了!” 酒入喉,一味清冽直浸肺腑,扶渊放下手中盏,眉眼掠过浮寰珠,片刻后淡淡笑道:“宝珠配佳人,浮寰珠既是女儿家观赏之物,不如赠了我徒儿罢,昊天,你意下如何?” 昊天再次嘴角一僵,得得得,你们一个秀夫妻真爱,一个携儿子相伴,现在连这师徒都情深意厚,唯他孤家寡人一个!昊天一肚子酸味,用力提了提嘴角,摆了下手,小仙娥便识趣地步向轻殊,将金盘献于她面前,随后拱手退下。 眼前突然落下一璀璨之物,轻殊斟酒的手顿住,那小仙娥也没多言就走了,她一时不明所以:“……” 她仍在发愣中,殊不知殿首魔界和妖界的贺礼也已被扶渊转赠。 盯着那紫珠子半晌,光影流动,灿若星河,美得不可方物。轻殊却极其不解风情地皱眉,心里奇怪,谁的东西到处乱放?她刚欲继续倒酒,那小仙娥再次出现。 一对流霞美璧,一把灵光玉扇,将她面前的半张案席堆得满满。 “???”轻殊满腹疑团,想询问边上的郁瓷,不曾想一回头,她正吃得津津有味,似乎世间只剩她座下一圈之地,周遭一切都与她无关。 果然郁瓷靠不住,但她也不想搭理邻案的墨久陵,便默不作声。不管是谁的,就当作不知道,不碰就不会惹事。 她虽是个旁观者,其他众仙家却都是局中人,见天帝墨君妖王的贺礼皆已送出,于是纷纷起身上前献礼。 墨久陵安分了没多久,又拿手肘轻怼了下她:“哎,小灵仙,你给帝君备何礼了?” 轻殊本不想和他对话,但听到他提师父,沉默了一瞬,不由回眸:“什么贺礼?” 墨久陵略微有些不可思议,看好戏般的笑道:“啧,你身为帝君的徒弟,莫不是没准备贺礼?” 轻殊秀眉紧了几分,陪师赴宴为什么要给师父准备贺礼? 墨久陵满脸兴味地看着茫然的她:“你难道不知道,今日是帝君诞辰?” “……”师父的诞辰?! 轻殊忽地醒悟,原来今日之所以宾客盈门,是为着恭贺师父诞庆,难怪进殿时众仙恭贺不断。 远古上神千万年日复一日,哪会年年过什么诞辰,数万年也难得一回,更何况是扶渊,今日这帝君的诞庆,众仙怕皆是头一次。 轻殊不知道这日子实也难免,只是师父也不提前告知她,半哄半骗地就带她过来了,现在倒好,虽不是两手空空来的,但这整个佩囊里也没个能送得出手的东西。 结草衔环以报恩,师父待她这么好,自家徒弟竟不知道尽份心,她岂不是成了无情寡意之辈了。 思绪飞转间,方才那托盘的小仙娥再度出现,轻殊幽怨抬眸,着实不想再看见她,谁知这回来的非她一人。只见一众仙娥列排而立于她案前,双手皆托着金盘,盘中之物各色各样,琳琅满目,一眼便知绝非俗物。 轻殊直了直身躯,一时说不出话,面容警惕地看着她们,心觉有事要发生。 果然,小仙娥们将盘中仙物一件件呈于她面前,小物置于案上,大物置于座旁,案上叠如小山,两旁也成了座座小丘。 “等等……”轻殊瞠目结舌,总算在那为首的仙娥离退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三分莫名其妙,三分哭笑不得,还有三分哀怨不解:“这些都是谁的,你们是不是送错人了……” 那小仙娥这才低头答话:“回仙子,这些贺礼皆是帝君转赠给仙子的。” “……我师父?” 小仙娥应了声便退下了。 轻殊一扫周圈,见大小锦盒都已将她堵得水泄不通,心中便愈加惴惴不安,她不仅没准备贺礼,怎么反倒成了收礼的了……扬眸朝殿首望去,扶渊正被几个仙家举酒相敬,刚走了几个又有接踵而来的,全然抽不开身。 他怎么来者不拒,才喝伤了身子,也不晓得推脱!轻殊心里一急,亲自上手将周边挡路的物什一件件费力挪开,有些不知是何物,但沉得很。 墨久陵注意到她的动静,凑了过去:“小灵仙,你在折腾什么呢?” 眼看着劝扶渊酒的仙家越来越放肆,轻殊头也不回反手拍开妨碍的他:“闪开!” “……”墨久陵不由挑了挑剑眉,她这模样,神佛也不敢去招惹,他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哎,我不过问问,你就这般凶,以后谁敢娶你呀!” 轻殊手上未停,心嗤,最好谁都别娶她。闷头搬砖似的干着苦力活,过了一会儿,总算是挪开了条生路。 太上老君端了杯酒盏,笑眯眯迎上前去:“恭贺帝君,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老夫敬帝君一杯!”太上老君笑得谄媚,像是怀揣心思,一饮而尽。 扶渊眉眼微动,浅笑颔首嘬饮。 太上老君再举手斟了第二杯酒,果真如是还有下文,他满脸堆笑,托盏又敬,嘿嘿道:“这第二盏酒,是先谢过帝君,替老夫寻回神火!” 那不可或缺之物,可不就是那炼丹炉中必不可少的六丁神火。说是神火,要的实则是那吞了神火的肉坨,它既已和神火相融为一,将它丢进炼丹炉中,说不定还能重燃六丁神火,太上老君以炉为命,突生了这念头,自然是要一试的。只是那肉坨早已被扶渊收了去,于是那日他亲登冥楼宫,便是去要肉坨来了。 扶渊却是没拒绝他,只说肉坨顽皮,不知跑去了何处,太上老君便托了他寻一寻。才过一日,他便急不可待了,敬酒顺便聊表谢意,这招先发制人,绝对叫人难以推辞。 扶渊不动声色,眼底无波,优雅添酒,不见丝毫端倪。别说如今轻殊已有人形,就算是从前,他也绝无可能会将她拱手送进炼丹炉。 他把玩手中玉盏,微微敛了敛眸,盏中酒还未至唇边,便被人扬手夺了走。 扶渊侧头相望,适才眸心的黯冷一瞬消散。 轻殊站在他身边,手里捏着他的杯盏,比起师父的身子,她一时也顾不得对太上老君的畏惧,这后边还有不少等着敬酒的仙家,于是她双唇一抿,一鼓作气:“老君,各位仙上,我师父他身子虚,酒量又差,喝不得太多!” 扶渊帝君……身子虚?酒量差?众仙家面面相觑,从未有人敢如此大庭广众谈论帝君的不是,这小姑娘胆子忒大了些! 众人惊觉帝君要动怒,垂头不敢作声,不料半晌后,既未见他生气,竟还听见帝君不明意味地一笑,眸光莫测,略带几分诱哑:“哦?觉得为师虚?” 众仙家:我们莫非对帝君有误解? 轻殊拧了眉,恼他不顾着自己的身子,漾了他一眼,小声嗔道:“前几日几乎未出过屋子,能不虚么!” 这男人虚不虚,一旦和未出屋子联系到一起,辞藻句意就深奥了不少,更何况冥楼宫无外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宫,都在做些什么? 扶渊意味深长的笑意,轻殊不明所以的娇嗔,于是众仙家似是发觉了不得了的事,皆瞠目倒吸冷气。 此时,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就显得淋漓尽致了。 男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帝君和他徒弟……有一腿? 而女人听得帝君身子虚,喝不得酒,谁能想到那处去,看过《扶渊帝君喜厌集》的,自然是四处找甜酿去了。 这师徒两人,一个关怀入微转赠贺礼,一个心心念念劝酒伤身,边上的沧易觉得这恩爱秀得突然就没劲了。 扶渊心明眼亮却未多言,淡勾的嘴角越来越深,凝视她片刻后,将她手里的杯盏轻轻抽回,轻殊皱眉欲阻拦,却被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手背,承诺般:“乖,最后一杯,”随后他回眸慢条斯理道:“这一盏酒,是我向老君赔罪的。” 太上老君方在发愣,闻声忙道:“帝君言重,何罪之有。” 扶渊轻轻扣动盏杯,虽已喝了不少,湛金的眸子仍眼波清明,“老君要的那顽物,怕是找不回来了,还望老君莫要怪罪。” 他突然的回应,出乎太上老君的意料,分明方才他还未回绝,怎的过了这会儿功夫就下了决断了。 太上老君自然难以接受:“这……” “不如我将冥界的紫金圣火赔给老君?虽不及六丁神火变化万千,但也是焚久不熄,可历练万物,催生丹药想必也不成问题。”扶渊淡笑,似满不在乎,眸底深处却有着一抹迫人的目光。 他愿送,太上老君又岂敢要。 作者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未来,帝君还会一连几日不出屋—— 扶渊领口略松,俯撑在她上头,弯唇诱哄:“还觉得为师虚?” 轻殊猛得摇头,扯住被子警觉地往床角缩,悔不当初。 第23章 冥界的紫金圣火,比起六丁神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炼化丹药自然是绰绰有余,只是六丁神火乃仙火,紫金圣火而是冥火,仙火炼出来的叫仙丹,这冥火炼出来的不得叫冥丹? 太上老君努了努白胡子,沾染着酆都鬼城气息的冥丹,谁人敢吃……所以扶渊这所谓的一番好意,老君自道承受不起,婉拒了。 这么一来,扶渊的私自潜藏就变成了帝君仁德善待。 轻殊在一旁不露声色,老君昨日果真是冲她而来,虽不至于以她祭炉,但要用她重炼神火,也就和杀她证道无甚区别了。她本该是瑟瑟发抖,可方才扶渊字字句句都在护她,竟还为她跟老君扯了个谎,轻殊心里又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师父真真是太好了! 她一句“身子虚,酒量差”劝退了后来敬酒的众仙,他一盏赔罪酒又逼退了太上老君,于是便留下二人落得个清净。 轻殊原本颇有兴师问罪之意,不料扶渊温言轻笑,拍了拍身侧唤她坐下,这番从容定闲,朗目月眸,竟叫她怪罪的话无从发作,生生着了他的道似的坐了下来。 恼他不忌酒的话始终没再说出口,轻殊就替他换了盏茶,将酒移到了一边。 这时墨久陵执杯而来,在轻殊警告的眼神下,扶渊以茶代酒,他也只好闭口不言。墨久陵又敬了沧易和昊天,唠嗑了两句,最后坐到了墨玄身边,成了严父孝子的戏码。 这么一来,殿首四连座,妖界夫妇卿卿我我,魔界父子管教有方,冥界师徒暧昧不明,天界天帝,嗯……独孤求偶? 昊天叹了口气,唯他身侧空无一人,座位空荡荡,伴侣在何方。他瞟见殿下正吃得认真的郁瓷,忽地大悟,他这不是还有个表妹可作伴么! 昊天心中一喜,抬手朝她扬了扬:“郁……” 他话才刚出口,郁瓷就心有灵犀般从食物堆里抽空抬起了头,朝他侧眸望去。 “言将军!”她视线移至一半,在和其他仙家喝酒的言烬身上生生停了下来,随即欢声笑语跑了过去,根本没意识到还有人在等候她的宠幸。 昊天抬起的手僵化在半空,尴尬吸鼻,若无其事抚了抚头上本就端正的冕旒,内心悲叹,女大不中留啊! 原以为劝走了那些试图以敬酒之名巴结师父的仙家,便能安心喝茶了,轻殊却万万没料到,前有酒,后竟还有饿狼!那些个女仙家比劝酒的男仙更可怕,扑食般饥渴,端着花样甜食甜饮就齐刷刷凑到扶渊跟前敬献。 往日张牙舞爪的仙子们,如今都好不温柔…… “帝君,轻殊妹妹说你不能喝酒,不如试试这桂花酿?” “帝君帝君,芙蓉酥糕口味甜而不腻,配这桂花酿正好!” “藕粉糖圆子香甜软糯,帝君一定要尝尝!” “轻殊妹妹快将这碗蒸酥酪端给帝君!” “帝君……” …… 轻殊妹妹?轻殊顿时傻眼,一脸懵,敢问各位仙子,你们都来自何方? 原先案上的醇香琼酒,被轻殊换成了清果淡茶,此刻在众垂涎欲滴的女仙家的捣拾下,变成了一桌满是爱意的甜席。 边上几人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尤其是空落落一人的昊天。 昊天:朕心里苦,但是朕不说…… “帝君,小仙宫中有一处湖心殿,湖水澈敛,日光明净,是天界最为清净之地,最是适合闭目小憩,帝君不妨常来坐坐……”又有个小仙子羞涩道。 轻殊嗤鼻,师父喜清淡,平日看书弄墨根本闲不下来,你们这当他嗜甜又嗜睡的,怎么可能讨到他欢心,也不知道事先打听打听他的喜好,真不上心! 众女仙又是纷纷自荐良地,谁也不甘示弱。 轻殊愈发觉得不对劲,她们怎么都跟约好似的,奉承的方式出奇一致,而且每个人都穿得花枝招展……突然,她搭在佩囊上的手触到一处梆硬,是郁瓷给的钱袋子,轻殊倒吸了口冷气,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你也看过《扶渊帝君喜厌集》,那我们就是情敌了! 轻殊不自觉捏了把汗,原来这祸端的源头,是她自己…… 周身尽是腻歪的甜味,连扶渊这般淡然的性子都不禁微蹙了眉头,正待他要开口,轻殊刹那间反应过来,赶在露馅之前抢话道:“各位仙子!我师父虽爱食甜,但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过分食用,多谢各位仙子好意!” 断不能让她们发现书中字句皆是她瞎编乱造。 扶渊没有说话,只是微扬凤眸凝向她,流露着洞察人心的注视。 闻言女仙家们却是没有半分失望的样子,反而目露关切,愈发含情脉脉。 “帝君身体不适?可有大碍?” “近日尘气略有污浊,帝君多顾着自己的身子。” “既然这些帝君不能吃,那轻殊妹妹吃了吧。” “是啊是啊……” 明眼人都看得透彻,帝君对这小徒弟爱护有加,对帝君有情的女仙家们自然是爱屋及乌,将这徒弟讨好了也是个追爱之道。 轻殊:“……”她咽了咽,觉得口水都分外噎人,这么多甜物,她有心也无力吃完呀!师父的桃花,怎么还殃及徒弟,莫非她这就叫做自食其果。 扶渊自然是熟悉她的每个眼神,每丝表情,看着她勾唇浅笑,却是对众女仙道:“本君徒儿不爱甜,免了。” 不等轻殊感天动地,也不等女仙家惆怅,三两点琴音似流水绵延而来。散乱在殿中各处寒暄的仙家们闻声皆噤声屏息,回首发声处。 十余个裙裾飘扬,水袖如云的仙子自殿外轻步踏歌而入,身姿柔软似柳,契着音弦翩然起舞,如莲绽,似雪飞,敛眉浅眸,眼波含情。 众人皆沉醉如此曼妙舞姿,尤其正中那女子,白纱遮面,明眸多情,更多了分隐约之美,眼角轻勾,柔美的气质又生出几分摄人心魄的清魅。 ……琳琅。 轻殊察觉到每一次旋转回身,她的眸光都会落在自己的方向,或者说,是落下扶渊身上,不由皱了眉梢。 一曲尽,一舞毕,众人皆惊叹。 其他舞女伏身请礼,琳琅轻步上前,手背交叠于额间俯拜,温柔道:“百花宫花仙,为各位君上献舞,恭贺帝君诞庆之喜,愿帝君天伦似锦,玲珑九转!”梓 舞纱飘渺,冰肌玉骨,她若有若无的魅眼,丝丝惑人。 昊天合手鼓之,哈哈一笑:“好!岑笙,你百花宫的仙子果真各个都是善歌善舞,婀姿绰绰!” 作为司花神女,岑笙自也是靠近殿首座案,端庄笑道:“陛下谬赞了。” 墨玄和墨久陵一致地面不改色,不喜不嫌,不愧是父子。 沧易低声在寐姬耳旁咬耳朵:“为夫觉得,和夫人的舞姿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扶渊向来无心美色,自然是无动于衷,可是轻殊不一样,美人如玉,佳人当前,谁人能不动心。她忽然就心细如发了起来,将琳琅眸中有意无意地撩拨看得透彻,无意间醋海生波,早知道应该在喜厌集中加上一条,帝君不喜欢会跳舞的女子! 瞥了眼坐在身侧的人,他轻嘬了口茶,唇角仍旧挂着一丝微笑。他在笑,看这样子是喜欢琳琅的舞了?轻殊抑制不住漾出一丝轻哼,低如蚊声,却还是入了扶渊的耳。 琳琅的贺拜,扶渊也没个回应,似陷入了僵局,昊天当然是怜香惜玉,笑呵呵道了句:“扶渊,今日这舞可是为你而跳的,觉得如何?” 扶渊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反倒是凝眸看向轻殊,将问题抛给了她:“觉得如何?” “啊?”轻殊怔愣之间,琳琅眼底闪过异样浮光。 扶渊挑了挑眉,轻殊才呆呆回神,不情不愿:“还、还行吧……”师父莫非又在捉弄她,她当然是不喜欢的,可众仙当前,又怎能说心里话让人难堪。 琳琅垂眸,她如此精心准备,却换不来他一眼注视,怎都不及那人半分。 这时扶渊轻笑道:“那日在虚境鸣笛的,可就是你?” 琳琅闻声抬头,见他是在同自己说话,面露惊喜:“回帝君,是我,那日轻殊不慎落崖,小仙便及时鸣笛了。” 扶渊睨了她一眼,笑意未绝,眸色却无波澜:“雪境天凝地闭,死寂无风,多亏得仙子出手。” 琳琅蓦地屏气敛息,手心微冷,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意有所指,抿唇笑道:“帝君客气,理应如此。” 旁人不明他话中意,轻殊却是一下就懂了。雪境死寂无风,那将琳琅面纱吹落的又是什么?还有她捡面纱时,脚踝那异痛难道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人,除了琳琅,还会有谁? 轻殊从未想到琳琅竟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不禁心生寒意,倏地站起来,死死盯着琳琅,引得众人疑惑。 这时,扶渊竟也悠悠起身,“千万年了,本君也就这么一个徒弟,可舍不得她出什么事,但凡有伤我徒儿的,本君定要他千倍奉还。”话语像在谈笑风生,声音却多了些微不可见的阴森。 此话一出,就是在告诉四界,不论是谁,他的人,莫要动。 琳琅心间一紧,强忍惊慌颤抖,垂头不语。 随即扶渊唇畔泛笑,侧首对轻殊道:“回去了?” 轻殊自然明白,琳琅是百花宫的仙子,岑笙的人,若她今日在此揭破她,就是在给司花神女难堪,极有可能害得冥界和天界翻了脸。大是大非面前,她懂分寸,于是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恭送下,跟着扶渊出了殿。 第24章 轻殊跟在扶渊的身后,想起黎玥那日所言,“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由敛目深思。所有人都觉得琳琅温柔可亲,轻殊对她心有隔阂,不过是因为扶渊而已。她一直以为琳琅对师父有情,所以一开始对她另眼相待,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因此起了杀心。一想到这,轻殊心间不由地又是一跳,寒意再起。 “唔……”轻殊吃痛捂住撞在扶渊背上的额头,埋怨:“师父怎么突然停下了?” 扶渊悠悠回首,轻笑:“我徒儿跟在后边不说话,看看是不是丢了。” 轻殊扯扯唇,没有抗议回去,只是郁沉地闷声道:“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方才那番言语,明摆着是知道琳琅害她落崖的事。 扶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嗯。” 轻殊抬眸,虽然心里明白他一定是知道的,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不爽快。 见她怨念喟叹,扶渊不自觉轻皱了眉,随即淡淡扬唇,低头对她道:“师父会替你做主。” 轻殊摇摇头:“我不是在怪师父这个。” 扶渊眉梢一挑:“那为何愁眉苦脸的?” 她扬眸,微恼:“我怪的是师父不告诉我,你明明早就知道……” 扶渊沉默了极短的一刹那,凤眸漾出一缕笑意:“告诉了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要去同她打上一架?” 她还在恼他,又被他添油加醋地取笑了一番,轻殊更加不满:“好歹我会离她远些!师父不和我说,就不怕还有第二次么?” “不会。” 他不容置疑的回答,轻殊顿时哑口。 扶渊继续道:“告诉你了,你也只能每日惶惶不安,反正有你师父在,又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何必多此烦心事,惹得自己不快呢。” 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轻殊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但他怎么总是在试图将她教成个没心没肺,活着不累的徒弟。 总归有他在,也是安心的,轻殊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起今天的日子,立马不好意思道:“对了,师父今日诞辰,徒儿也没什么稀罕玩意儿送得出手的……” 扶渊微笑:“你就无需送了,替为师收收礼便好。” 轻殊一愣,说到收礼,那些堆成小山的贺礼都还落下凌霄殿呢,急道:“我得回去将那些贺礼拿回来!”话未说完,人回头就要走,手腕一紧,被扶渊轻轻按住。 他笑得慵懒随意:“这种事何需亲为?” 也是,他都不必打招呼,那些东西肯定会有替他送到冥界去。轻殊突然发觉有他在,好像什么事都不必自己去想了,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废柴? 意识到自己在他身边以来,几乎每日都混吃等死般万事不用愁,连唯一的考核他都帮她作弊了,觉得自己过分毫无作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踌躇了会儿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每个表情都被扶渊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一笑:“你若心里过意不去,不如陪师父寻些乐子?” 轻殊想了想,“寻乐子?”她下意识朝欢庆的凌霄殿望了一眼:“师父是要回殿上去?” 远处是华美结灯的凌霄仙殿,而他们在寂寂夜色之中,互对默立,丝云缭绕,漫漫风起。 浮夜里,他朦胧的笑容像是逆了夜光,徐徐道:“这宴席非我本意,无趣得很,这样的夜晚,为师当然只想和你共度。” 夜风中,红白云衣翩翩拂起,错层交叠。 轻殊还不明白他是何意,他话音刚落,周身飞云忽然浮绕而起,不过眨眼的功夫,方才他们还在天宫夜色里,转瞬就在云雾之中,顺风而行。 轻殊低头,底下是芸芸众生,万丈红尘。风中身形不稳,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拽住了扶渊的衣袖,“师父,我们去哪?” 扶渊轻轻扬唇:“人界。” 今日民间恰逢七月七,鹊桥会,遇良人,虽已入夜,民间却是万家灯火,比白日更加热闹。 宝马香车,灯火盈盈,人流不息,初见这繁华炫目的都城,轻殊欣喜不已,在人群中川流,经过每一家小摊,都觉得有意思得很。 熙熙攘攘的街上,扶渊倒是悠悠信手,一路跟在她身后,清眸淡笑。 江畔,有颗系满了红绳的树,明灯千盏,夜如昼,树下围了不少妙龄男女,隐有笑语不断。 轻殊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她仰头细细看着树梢,生有颗颗红果,树枝上又挂满了红绳子,她回首奇道:“这是什么?” 扶渊缓步跟上她,微微噙笑:“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金灯银辉之下,一人月白华袍临风,风华正茂,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一人红裳翩跹,美艳绝尘。 小摊摊主一见便知他们并非普通人家,定是某贵府的公子夫人,这番气度姿态,也有可能是皇家贵胄,忙不迭上前乐呵招呼:“公子见识不凡,此树正是红豆树,是咱们这儿的姻缘树!” 轻殊眼波扫去,喃喃道:“姻缘树?” 小摊主笑吟吟道:“是啊,这位相公和夫人不是本地人吧,这红豆树是咱们这儿出名的姻缘树,每逢七巧节,牛郎织女会在那鹊桥相会,传说那月渡桥就是鹊桥,这民间的爱侣便在桥边的红豆树上挂红绳,向天上的神仙求福,祈祷长相厮守,永结白头!二位要不也绑个红绳,讨个彩头?” 从他说第一句话,轻殊就觉得不对劲:“……夫人?” 扶渊嘴角微微勾起:“听着倒有些意思,想不想挂一条?” 向神仙祈祷?可他自己不就是神仙么…… 轻殊眉眼一扬:“也不知道这姻缘树,拜的是哪位神仙。” 轻风飘摇,扶渊从容负手:“管姻缘的,自然是月老。” 他流露着丝丝迷人的浅笑,轻殊竟一时看走了神:“那神仙的姻缘,也归月老管?” 扶渊眸光掠过一丝异彩,轻声道:“你希不希望他管?” 轻殊认真思考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还是不管的好。” 扶渊一笑:“为何?” “万一他给我牵的另一半,不是我爱的,那怎么办?”轻殊蹙了蹙眉,又小声嘀咕了句:“这天界的神仙,各个都奇奇怪怪的……” 扶渊侧眸笑看她一眼,向小摊摊主要了跟红绳,执起她的手,将红绳系在了她的手腕,低声轻柔:“嗯,你的姻缘不归月老管,只在你自己手中。” “我徒儿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漫天的月色,光华浮动,红豆树似有浅浅香意,他宠溺的温柔令人心醉神迷。 轻殊恍惚中漾起笑意:“只会嫁给我自己喜欢的人么?” 扶渊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发,比月色更温柔:“嗯,只会嫁给你喜欢的人。” 她不懂什么红尘纷扰,一时间也不想管什么人心叵测,只想在他身边,便觉是此心安处。 “嘭——”天边突然腾起一簇火焰,惊得轻殊倏地望去。 那道烟火如火树银花绽放在茫茫夜幕,化作星星点点散尽,又在欢声笑语之下,再次绽放。眼前一明一暗,映照着树下人。 此情此景,灿若梦境,轻殊怔怔凝望,移不开眼,而身旁的人,只静静看着她,便向看尽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月渡桥头,人影绰绰。 灯火阑珊,一回头,就是他。 “我们也去桥上吧!”轻殊目光莹澈,指着河畔处。 见他点头,轻殊欢喜地牵了他的手雀跃举步而去。 桥上人很多,尽是挑着好位置共赏烟火的夫妻伴侣。轻殊拉着扶渊在人群中穿行。他本是个喜欢清静的人,此刻被万人拥挤着,却并不影响他的心情。 陪她去做欢喜的事情,似乎没有太多的要求。 耳边又是一声响,烟花漫天盛开,一次比一次绚烂。 即便是挤进了人群中,也是人头攒动,看不清楚。轻殊惦着脚尖,试图看得多一些,却是无济于事。 扶渊挥袖,只一瞬,世间一切就都静止了。唯江河缓缓顺流,烟火一道道于云霄绽放,月影星光流淌而下。 方才还挤兑着她的人群突然就不动了,轻殊一愣,回首望去,才发现是他施了法,将众人都定在了原地。如沸的人潮皆已静止,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样就能看到了。”如此横行,他反倒是乐在其中。 轻殊怔愣了一瞬,噗嗤笑出了声:“东岳帝君居然用法术看烟火,是不是太大材小用啦!” 扶渊眼眸流出笑意:“胆子大了,学会调侃你师父了?”他突然伸出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轻殊留恋他眼中温暖如玉的笑,轻声道:“师父这么好,反正也不会惩罚我的。” 扶渊轻轻扬眉:“前半句你说对了,这后半句……”他刻意顿了顿,引得轻殊发愣,半晌不听他继续,她才半懵半讶道:“师父难道……真要罚我?” 扶渊也不客气,眉梢一挑:“自然要罚,先欠着。” “……”不过是开个玩笑,师父怎么这么小气,轻殊在心里嘟囔。 不知何时,河面薄薄的水气渐渐染了层黑雾,扶渊凤眸微眯,面容略微一沉,却似在意料之中。 我今天一琢磨,突然想起个cp名,然后就有了…… 轻殊&扶渊:轻浮cp?舒服cp?(他俩都有点飘……) 郁瓷&言烬:预言cp?言辞cp?玉净瓶cp?(我选第三个!) 其他cp还没浮出水面以后再说…… 第25章 浮在河面的雾气愈加深晦如墨,似要将整个河畔吞噬,方才还灯火辉辉,星月如雨的天地,瞬间浸染了森森死寂。 忽地一阵阴风袭来,流窜耳旁,如厉鬼嘶鸣,鬼气阴沉。 轻殊也发觉了异样,烟花燃尽,四方阴风如鬼泣,她声音也应着这气氛小了下去:“怎么突然……阴森森的?” 几缕微不可见的如烟灰影来回飘荡。 扶渊冷眸盯着河面黑雾,淡淡道:“人界鬼魂有异动。” 轻殊凝眉想道:“鬼魂?是师父你冥界的阴兵鬼将偷懒了,才放出它们为祸一方?” 这责突然被她甩到自己身上,扶渊收回微凉的目光,眼底深谙,语气却隐笑柔和:“在我酆都不愿投胎的孤魂,皆入忘川,无一例外。” 肉身已死的鬼魂,一入酆都,便永无回头之日,喝了忘魂汤投胎转世重回一生,或是留着前世的爱恨情仇永生永世守于忘川。而那些从黑白无常仙手下逃走的,只会成为在人界游荡的孤魂野鬼,受尽猫狗撕咬,再无投胎的机会。 扶渊微抬下巴,示意她注意河面。 轻殊扬眸望去,那阴沉诡异的阴霾,不就是那日在幻境中袭击她和墨久陵的黑雾吗! “这不是那日在幻境里的……”她心下一惊,戛然噤声,她一直以为那黑雾是江无妄设的幻境中的考验,否则怎会出现在太虚印之中,可如今它又在此处现身,这就意味着,它并非江无妄幻化而成,那么那日,它是真的要取她性命!轻殊喃喃道:“它为何会在人界,这到底是什么……” 扶渊眸色深沉,没有说话,左手一挥,一道黄底红字的阴符幻化在轻殊眼前。 轻殊伸手拿过半空中的阴符,上面明明白白地用冥文写着亡者的八字命格,她扫了两眼,嘴上呢喃着:“于昭影,千年前北俱芦州的一国战将……煞魂?这是什么?” 扶渊道:“生前无过,死后为生魂,便入轮回,生前冤孽太重的,则是煞魂,受尽十八层地狱之刑。” 轻殊皱眉思索:“可将军征战杀敌,虽说杀戮太多,但也是为国为民,怎么就判为煞魂了呢?” 扶渊敛眸半垂,唇畔一丝冷意:“他生前杀心太重,几十万无辜降民都被尽斩刀下,那些冤魂的往生账上,都是要他不得好死。”这等暴寡之人,滥杀无辜,铁定是要入十八重阴狱,以还人间债的。扶渊又道:“所以千年前他从小黑小白手下逃走,成了人界的孤鬼。” 轻殊心里唏嘘,他本是一国战将,奋战杀敌,只可惜眼里容不下杀戮以外的东西,在别人看来,便就成了冷血无情的屠夫了。可师父为何要给她看这个,难道这个于昭影和这黑雾有关?轻殊忍不住猜测:“这黑雾……不会就是那于昭影吧?” 扶渊未言默认,回眸含笑对她道:“乖乖在这里等我。” 闻言,扯着他的袖一紧,“师父去哪?” 他眼底幽暗,语气多了几分阴郁:“在幻境里他伤了你的,既还不罢休,那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轻殊还未应答,又见他侧眸,不知对谁略微扬了声:“看好我徒弟。”说罢扬袖飞掠而去,漫天星河下,他一身白衣如月,逆风飘然入河。 就在一瞬间,黑雾大盛,如潮水涌来,将扶渊急聚在中心,他却负手从容立于水面,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肆意妄为的黑雾。 “师父!”黑雾已将扶渊吞噬其中,也不见他出手,轻殊在桥上一急,便要下去救他。 这时一道黑影飞掠而至,将她扯了回来。 轻殊被人一拉,踉跄两步站稳,锁眉看向那人,刚想怒斥他碍事,看清面容后惊然怔住:“神君?!” 江无妄一如既往地冷漠,甩开她的衣袖,冷着脸吐出句:“麻烦。” 说她麻烦?轻殊莫名其妙,她安分守己得很,什么时候给他惹麻烦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他来得正好,轻殊忙道:“神君,我师父在下面,你快去救他!” 江无妄依旧冷漠肃容,盯着河面却无任何动作。 轻殊虽早已习惯了他这万年不变的严肃脸,但没想到他竟是个见死不救的无情神仙,心里骂了他几句,救师父要紧,于是兀自扭头:“那我自己去了。” 江无妄皱眉睨了她一眼,又将她一把扯回来,这个眼神明摆着在说她无知,败事有余。 “他用不着帮。” 轻殊皱眉:“神君这是什么意思?” 江无妄像是跟她多说一句都生怕渴死,闭口不言。 轻殊撇撇嘴,他这不慌不忙地样子,看来师父不会有事,仔细一想,她就算是下去了,这贫瘠的修为也无济于事。 轻殊想了想道:“神君可知道这黑雾的来历?” 江无妄目不斜视,“你想知道,还需问我?” 这话可真是奇怪,不问,她还能自己猜到真相不可?果然这些神仙各个都奇奇怪怪…… 轻殊颇为嫌弃地暗自瞪了他一眼,就在她打算不再跟他说话,江无妄突然皱了眉侧眸瞥她,沉默一瞬,有几分不解道:“千樱圣果,你没吃?” 轻殊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怔了一瞬,愣愣点了点头。 江无妄倒像是对这事颇感兴趣,继续道:“三千年修为,不想要?” 当然想要,她只不过在担心吃了会变样,才磨蹭到了现在。 “敢问神君,吃了圣果,可会变异?”她思索了片刻,还是问道。 “变异?”江无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斜眸看她一眼。 “就是变作兽形之类的……”轻殊正经等他回答。 江无妄默然半晌,最后还是出于善心开了金口提醒她:“不会,吃了圣果,你想知道的,便能自己看到。” “当真?” 江无妄又睨了眼她,他若骗她,扶渊还不得来找自己算账,他可没这么无聊给自己找麻烦。 听到他冷淡嗯了声,轻殊心中一喜,从配囊里东翻西翻,终于找出了装圣果的锦盒。江无妄这人虽冷傲得很,但堂堂神君也不会欺谎她吧,于是她取出那小果子塞进了嘴里。 江无妄冷冰冰的脸色总算变了变,这圣果她不吃就不吃了,居然还随身携带,扶渊到底是养了个什么思想怪异的徒弟。 轻殊舔了舔嘴唇;“我吃完了,请问神君,要怎样才能看到我想看的?” 江无妄上下打量了她半晌,随后略微佩服地点点头,拂手作法,在脚下的圆环符阵中召唤出了盛泛金光的传送阵。 他单手一挥,待光阵退去,两人便消失在符阵中。 北俱芦州,国殿之上,朝臣们有的神色凝重,有的慌乱不已,而皇帝瘫在龙椅中,失了魂似的盯着殿下的那具一身甲胄的尸体,一动不动。 尸体脖颈间的血还喷涌着,攥着剑的手早就没了动静。 光芒中幻现出一黑一红两道身影。 眼前突然从月渡桥头变成了恢弘大殿,轻殊皱眉,环顾四周,那些人皆似看不见,对他们视若无睹。 “看到了?” 轻殊循声看向江无妄,又听他漠然继续道:“这是北俱芦州晋国,他,就是那黑雾。”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轻殊的目光落下那具尸体上。 这么看来,他就是于昭影。 她打量了番,觉得有些蹊跷,自语道:“方才在师父的阴符上看,他是被皇帝赐死的,可看起来怎么像是自刎的……”说着她突然上前探了探尸身,虽那些只是幻影,但她还是发现了不对劲,于昭影的七魄早已散尽,三魂理应脱离□□,可为何没有看见他的魂。 “是不是……还没死透?”她说着,想问江无妄,这一抬眼,她立马像是静止了。 江无妄……人呢?! 轻殊难以置信地抓了抓松软的长发,他这是又把她困在幻境中,自己走了? 不等她垂足愤然,殿外飘进来两个鬼魅般的身影,一个身着红边白衣,袖上隐隐幻画着串金光字符,阴阴带笑,颇为诡异,另一个则是红边黑衣,袖上金色字符如出一辙,面容凶悍,令人发寒。 他们也是千年前,曾在这殿上出现过的过去的幻影。 虽然从未见过,但他们手上拿着的缚魂索和勾魂铐,轻殊曾在《六界经传》看过,她知道,他们就是冥界鬼差黑白无常仙。 只见黑无常将阴符悬于虚空,双指泛光一点,阴符猎猎作响,似是要将属于符里的东西吸进来。 半晌,殿上皇帝的魂魄猛然抽搐起来,黑无常眸色一凛,在空中指画出一道符印,抬掌蓄力朝他挥去,将他身上多余的三魂强行抽离出来。 脱离宿主的魂魅猛地咆哮,正是躺在地上的尸体的离魂。 瘫靠着的皇帝像是突然回了魂,坐直了身子,心间一恍惚,颤抖着手一指:“拖、拖走!快拖走!” 于是很快来了士兵将尸体抬了出去。 “秦狗!枉我于昭影浴血战场,为你开疆辟土十六载,杀敌百万余!一句毫无证据的谗言道吾存二心,你竟就信了,可笑至极!以死明志?哈哈哈哈哈……如你所愿!只是就算是死了,也休想我放过你!”离魂飘在秦昭王面前嘶吼,可惜生人哪能看见死魂。 黑无常低沉提醒白无常:“动手。” 于是白无常挥手掷出缚魂索,作法控制绳索直直朝离魂捆去。 (闲聊) 这两天在文名上纠结了很久,想听听大家的意见,选哪个? 1、《六界第一小祖宗》 2、《娇徒圈养指南》 3、《跟着帝君一路躺赢》 4、都不好重写! 5、放弃吧你就是文名渣! 第26章 于昭影此时正怒红了眼,即便成了幽魂,他仍是多年领兵的战神,闪身轻易就躲过了白无常的缚魂索。 他横扫了眼:“谁人!” 黑无常凶冷着脸,手中幻化出摄魂链。白无常忙将黑无常拉开,他这一链子打下去,可就是魂飞魄散,到时把碎魂一点一点粘补起来再丢去地狱道的杂活,还不是得由他来干。 白无常千年来的人生信条:多一麻烦事不如少一麻烦事。 于是白无常笑着对于昭影道:“我们乃冥界无常使,于将军您阳寿已尽,且随我们去酆都报道,若在人世还留有遗愿,只管同我们君上申辩,君上定会还你公道的!” 于昭影全然不屑:“哼,我要公道何用!我要这秦狗生不如死,你们能么!” “废话什么。” 白无常一把拦住上前就要干架的黑无常:“别,我来我来!”他挥动缚魂索又向于昭影捆去,手忙脚乱。 黑无常皱眉,心想:怎么他缚魂索都还用不利索,连个凡胎之魂都绑不住,平日里果然没少偷懒。 白无常咬唇,同于昭影一捆一躲追逐了许久。 这狭眸细眉的相貌,阴软柔媚的性子,若不是知道黑白无常仙是俩男人,轻殊定会以为白无常是个女子。 这时,白无常操控的缚魂索突然不受他的控制,像是注入了另一股力量,朝另一个方向飞闪而去,速度快得还没人反应过来,绳索已将于昭影牢牢锁住。 白无常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出神入化的术法:“我这么厉害……” 黑无常也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神色。 “小黑!我刚才那招你瞧见没?我就这样,这样,然后这样,就把他咻得捆住了!”白无常兴冲冲地朝他比划。 黑无常没说话,觉得他是个傻子,毕竟傻人才有傻福。 他将被缚魂索镇住的于昭影收入阴符中,正当他要召唤传送阵,回去交差时,阴符倏地爆裂—— 突然一阵强光,刺得轻殊睁不开眼,直接光感渐渐暗下来,她才慢慢挪开捂着双眸的手,夜色烟波,黑雾浮动,眼前又是月渡桥头。 轻殊懵愣,阴符爆裂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在这关键的时候将她从幻影扯了回来。 行人皆已不见,唯江无妄伫立桥头,许是他设了结界,毕竟人界自有秩序,黑雾阴缭这等景象自然不能让他们看见。 幻影一卡,不知道后续如何,就像好奇心在那高处被悬着,轻殊不满道:“神君把我一个人丢在幻境就罢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怎么也不让人看完呢?” 江于妄紧了眉头回身看她,他的幻境只能让人重现自己的过去,因她是七星溯镜的镜灵,才有看见他人过往之能,非镜灵者,就算修为再高也自然是看不到他人过去。只不过她刚增涨修为,能力虽已觉醒但却不懂把握。 他好意助她一把,牵引她看于昭影的过去,凭她现在的修为,只能看到些片断。江无妄略微抿唇,看在扶渊的面子上,他难得一片好心,竟被她倒打一耙,污蔑自己扔下她,还不让她看完。 他冷哼侧回头:“有空抱怨,不如勤加修炼。” “……”轻殊瞬间无力反驳,在冥楼宫,压根没有勤加修炼这种说法,徒弟修为如何,全在师父一念之间。 轻殊发觉江无妄这人,老对她语气嫌弃,脸色阴沉,一副怨念深重,爱答不理的样子,在太虚境也是特意加试题为难她。她不禁想起在太虚境时,墨久陵问她,是否跟试剑宫的无妄神君相熟…… 她忍不住道:“神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突然的自我反省,让江无妄微愣,“何出此言?” “因为神君你总是……”针对我啊!轻殊心里吐槽,脸上却莞尔一笑:“特别关照我呀!” 真诚的笑容,江无妄皱着眉,半信半疑地瞅了她一眼,冷漠依旧:“没有。” 我没做错事你还对我这般针对?试剑宫的神君了不起呀!我师父这样的远古大神都没你这样趾高气扬傲慢无礼! 轻殊哦了声当作回应,却在心里一肚子腹诽。 江无妄不动声色睨了她一眼,回过头去望着河畔动静,他眉眼略深,眉心依旧皱着。 万年前的纠葛姑且不论,扶渊为了让她生灵耗费万年修为,不惜用上古至宝供养,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抛之脑后,因为她,扶渊的理智皆能被打败,到底是三哥和青女之事在他心里无法释怀。 曾经他们四人在试剑宫共修习,对棋局,话真情,仗剑天涯,那般潇洒,如今生死分离,孤坟凄凉,隔的又岂止是阴阳两界而已。 考核时将她引去太虚境中境,幻法给她看那一幕,他确实是有意为之。扶渊要做什么,他心里也有几分思忖,他不愿他再这般自责下去,甚至最后,舍尽自己。因而他想将白轻殊唤醒,阻止扶渊的要做的事,只是…… 他之决定,实所固执。 而对轻殊,前因后果她毫不知情,这确实是他的欲加之罪了。 江无妄未再多言,只是静静看着河畔的漫天的黑雾,和深陷雾中的人。 扶渊随手挥去,袖底生风,周身黑气立马破散而去。 黑雾浓重,根本看不清雾中情景,只能看见沉沉阴霾之下,有柔光烁烁漾开。 光华中是截然不同的一派天地,漫天的水境,唯扶渊一人振袖负手,静立于其中,风华依然。 “君上驾临,实属荣幸,千年前的相救之恩,昭影铭记在心。”声音混沌深哑,透着阴测,不知道何处压来。 扶渊冷眸:“原来你的铭记在心,是要对本君的人下手,如今还学会自封为王,真叫本君长了见识。” 雾中又传来浑厚之音,轻笑一声却甚是轻狂:“君上此话可就言重了,我岂敢对您的人做什么。” 扶渊淡淡抬眸,似笑非笑:“这千年来你在人界所作所为,本君睁只眼闭只眼,你倒是全然不知收敛。夜走千万鬼,鬼煞走第一,人间鬼王于昭影,你还有何不敢?” 别人瞅着轻殊:啥也不会,谁给你的勇气成日玩乐不思进取? 扶渊:我。 别人:好嘞! 第27章 “昭影怎敢在君上面前称王,”伴随着阴鸷的回声,水境之外,缓缓走进一个暗紫幽影,眸光冷恶,深色嘴唇隐隐带笑,微欠身:“君上千年前放我一马,我自唯君上是从。” 扶渊面不改色,目光却如剑:“唯我是从,还如此不知死活,若再有下次,不如本君干脆赐你个魂飞魄散之刑,也是个解脱。” 于昭影脸色一变,口中却道:“君上说笑了……” “本君不喜欢废话,”扶渊打断他,漠然道:“不管你是出于何意,在我眼皮子底下伤我徒儿这事就免了,自己都已经是个孤魂了,再不长点记性可是连鬼都没得做。” 于昭影垂在身侧的指尖内力一敛,眼波生冷,却不敢妄动半分。 “还有,夺舍献祭也好,缔结血咒也罢,你要泄愤,手段都放高明些,能一眼看破的把戏,就别拿出来自取其辱了。”扶渊淡淡瞥了他一眼。 “……呵,不愧是君上,”于昭影不再掩藏情绪低吼道:“我只恨千年前没能在那狗皇帝死后,吃了他的魂,撕了他的魄!”他怒不可遏。 “看在你还有点用处,本君再给你一次机会,”扶渊沉眸一扫,只叫人不敢再多言,他冷冷道:“别再想不开,触碰本君底线。” 在人界游荡的孤魂野鬼,对冥界鬼帝自是又恨又怕。于昭影当然分得清情形,他敛去神色,停顿片刻,轻笑一声:“谢君上网开一面,是昭影多有得罪,不过……想不到世间竟有女子能让君上如此上心,莫非君上对她……” 扶渊淡淡扫他一眼,不必言语,便叫人知他警告,他的人别动。 于昭影眼珠转了转,阴笑道:“那姑娘倒是纯良的很,君上既对人家有意思,何必收为徒呢?人界有一味特殊的药,在床第行事上甚是方便,可需我替君上弄些来?” “你试试。” 他的语气冰寒地冻般,冷到了极点,于昭影心头一下打了个寒战,勉强撑笑:“昭影僭越,玩笑而已。” 扶渊深色冷冷,掌心利光真气凝聚,扬掌前挥,一道玄光之气骤然击去。 于昭影闷哼一声,倏地受力后退踉跄了几步,捂住胸口。 “给你个小小的教训,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 话已至此,扶渊没再多留,他阴沉的气势如山压来,于昭影知道他心生怒意,却只用了半成的力,没再敢多言,只垂眸目送他负手扬长而去。 月渡桥头,轻殊和江无妄大眼瞪小眼。 已许久了,扶渊还未回来,轻殊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一声叹息。 这时,金光真气涌动,黑雾忽地一散而尽,光影之中,扶渊施施飘然而至,面容不露声色,毫无异样。 轻殊一惊喜,瞬间有了活力,快跑至他面前,拉着他的袖子欢喜道:“师父你总算是回来了!” 一出来迎面就是她娇俏的笑脸,扶渊微皱的眉眼终于松释,唇畔渐渐扩散出一丝浅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你再不出来,我是要拦不住她跳下去找你了。”江无妄低沉道,也不知是在揶揄扶渊,还是在讥讽轻殊不自量力。 扶渊闻言勾了嘴角,对望着轻殊甜美笑颜,却是目不斜视对江无妄道:“嗯,你可以走了。” 江无妄瞬间脸色一沉:“敢情你是叫我来看管你徒弟的?”说好的并肩作战呢? “不然?”扶渊理所当然。 江无妄哑然,看了眼恢复如初平静的河面,随即认栽点了点头,利用完他就踢了,行,他走。 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凝眸相视。 轻殊无限欢喜,拉着他将方才之事说给他听。扶渊轻轻弯起唇角,听她说天道地,直到听见她吃了圣果,才忽地沉了沉眉梢:“你吃了?” 轻殊并未发觉他的异样,扬眉一笑:“是呀,我现在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呢!”有了三千年修为果真不一样。 她笑得灿烂,眉眼柔情,竟叫扶渊看得移不开眼,他一笑之下敛去眸中幽绪,道:“可开心了?” 轻殊笑着点点头,如果早知道是她多虑,她早该吃了,有了三千年修为,好像底气都足了些:“我要努力才行,变得像师父一样厉害!” 扶渊失笑:“要那么厉害做什么?” 轻殊柔声,嘴角含笑:“这样就不会吃亏啦!” 扶渊淡笑:“没人敢欺负你。”他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轻柔道:“还想不想继续逛?” 当然想了,万家灯火,烟火灿烂,人界可好玩多了,正待她要点头,突然想起今日是他的诞辰,思索了片刻,道:“听郁瓷说,人界的小酒馆尽是美味佳肴,好酒好菜,到了人界是一定要去尝尝的,不如我们去小酒馆尝个鲜?就当作给师父过诞辰了,我有银子!”她得意地拍了拍腰间配囊。 扶渊看了眼她腰间,不动声色扬唇:“说到银子,我倒是差点忘了,说说看,你是如何瞒着为师赚到的?” 轻殊一愣,完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怎么总干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都是郁瓷的主意,跟我没关系啊师父!”轻殊连连摆手,不管了,虽说推卸责任不太仁德,但比起被师父发现自己的喜厌集流传在那些女神仙手里,仁义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若被他知道那书还是她写的,凭他的性子,定会惩罚她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郁瓷的馊主意! 扶渊凝视着她,唇畔笑意若有似无,眼光透彻似已将她的心思看穿。 扶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她继续,轻殊迟疑了半晌,低咳了声:“就……卖书赚的……”。 扶渊佯装威严:“嗯,继续。” 她声音细若蚊声,:“没了……” 她低着头一幅做错事,生怕被惩罚的模样,扶渊忍住嘴角笑意,沉声道:“卖的是何书籍,卖给何人,为何要卖,你能说的还有许多。” 他像是生气了,轻殊苦着脸,悔不当初,想也没想直接认错:“师父我知道错了!” 特殊的一味药?不明觉厉。 轻殊:总有刁民想害我 ———————预收分割线——————— 【推预收,下本开《我不是什么好姑娘》是甜文!!我誓做一辈子亲妈!!】 姜颜有三大人生爱好:打游戏、欺压弟弟和追捧爱豆。 弟弟们的吐槽小扎—— 姜辰:我家姐姐是神仙…… 骆加非:不是美若天仙…… 时一月:而是精神要上天。 弟弟们的反抗小记—— 姜辰:别以为你王者300分就了不起! 骆加非:别以为你钱多就可以欺人太甚! 时一月:别以为你肤白貌美沉鱼落雁就厉害了! 他们有个共同的认知:这个姐姐惹不起。 终于有一天,他们苦逼的压迫日子迎来了曙光——姜颜的爱豆,电竞男神江迟修,居居居居居然搬到了她家对面幢的别墅! 从此姜颜出门扔个垃圾都精心打扮,开着窗户缝都语气温婉。 于是他们又有了新的认知:只要抱上江大佬的腿,暴躁老姐能一秒变淑女。 每当姜颜眼中隐现杀气—— 小弟团:“老姐你看那是什么!迟修哥来了!” 【排雷】 1、暴躁老姐VS腹黑老哥 2、女主如文名 3、伪电竞,一点不正经的沙雕文 第28章 扶渊眉梢一挑,扬出一抹笑痕,“说说看,错哪儿了。” 轻殊埋着脑袋不敢看他,闷声道:“我……我不该把师父的习惯爱好写成喜厌集,还拿给郁瓷卖银子……” 扶渊疑惑一瞬:“喜厌集?” 轻殊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复又垂下咬了咬唇:“嗯……” “不过我都是瞎编的!师父放心,她们看到的,都是假的!”她又信誓旦旦补了句。 瞎编的?扶渊沉默了一瞬,淡淡“嗯”了声。 他没再追问,轻殊舒了口气,讨好一笑。 扶渊掠过她的眉眼,停留在她嫣然的红唇上,徐徐道:“明日拿过来,为师瞧瞧。” 轻殊渐渐失去笑意:“啊……?”拿来给他看?这怎么可以! “走吧。”轻殊还没来得及想拒绝的理由,就听扶渊说道。 心里一起一落,整得她有点迷茫,“去、去哪儿呀?” 扶渊挑唇低笑:“不是说有银子,要带为师去什么小酒馆?” 轻殊:“……”师父就是师父,这思绪飞换,她全然跟不上。 人界的小酒馆酒美菜好,她说得是头头是道,却在找它的时候,傻了眼。欢腾喧闹的大街上,各种楼阁林立。 望江楼,翠微楼,品香楼……甚至还有花枝妖娆的春风楼。 哪个才是小酒馆…… 扶渊一路好整以暇地跟着她,任由她领路,只见她朝着春风楼探了一眼,不知思忖了什么,片刻后抬腿就往里边走去。 “哎哟——小美人儿,这儿可不是姑娘来的地方!”在春风楼外揽客的鸨妈妈妖娆一笑,抚上她纤细的臂膀将她拦住。 轻殊朝着里头环目一圈,蹙眉道:“你这里头都是姑娘,为什么就我不行?” 鸨妈妈怪声一笑:“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儿,当真……想来我这春风楼?” 她尖嗓的媚笑听得轻殊有些发瑟,这时扶渊缓缓走上前,捏了下她的脸,慢条斯理道:“又在胡闹了。” 鸨妈妈眼中忽闪惊愣,搔首弄姿地轻念:“哟,好俊的公子……”这春风楼每日来来往往许多男人,她却从未见过如此品貌非凡的,眼前两人甚是亲昵,她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两人关系不一般,“这位是夫人吧?夫人也真是心大,怎能带相公来这逛呢!呵呵……”她说着,掩唇意味深长笑了笑。 轻殊奇道:“为什么……”不能来这儿? 她还未问出口,扶渊倒是闲闲道:“我家夫人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鸨妈妈朝他媚眼一挑,又是一笑:“这位相公姿容既好,夫人又貌美如花,如此神仙眷侣,真是叫人眼红得很。” 他们是师徒,哪里是什么眷侣,这是天大的误会!轻殊想要解释时,扶渊竟在鸨妈妈如丝媚眼之下,悠然牵上还欲多言的她,不急不缓转步走向翠微楼。 “师父怎么不解释,还顺着她说呢?”轻殊惑道。 扶渊却不以为然,悠悠道:“在人界,孤男寡女同行,是会遭人非议的。” 你还怕别人的指点?轻殊不服道:“可你是我师父呀!” “那就更不行了,”扶渊停下脚步,气定神闲,一本正经:“收女徒弟,本就违背伦理纲常。” “……真的假的,”轻殊无法反驳,小声嘀咕:“冥界怎么没有这种说法……” 扶渊嘴角一勾,“怎么,跟为师伪装成夫妻,很不情愿?” 轻殊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望着他双眸流涟的风华,顿时脸颊微红,一时哑口无言:“不……不是……” “那就是愿意了?” 轻殊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太对劲,还是点了点头。 扶渊低笑道:“嗯,那叫声夫君听听?”他又打趣般诱哄道:“省得等会儿说漏了嘴。” 轻殊犹疑片刻,扭捏道:“夫……君。” 扶渊满意地牵着她继续走进酒楼,轻殊看见他上扬的嘴角,顿时反应过来。 师父刚才是不是又在诓她了? “二位客官里边请!”店小二见他们衣着华贵,忙欢欢喜喜迎他们去了二楼的雅座。 他笑问:“二位要用些什么酒菜?” 师父的诞辰,自然是让他来挑选,轻殊转头看向扶渊:“师……”刚出口一个字,就被他抬眸深深一盯,轻殊立马住了口,垂眸轻咳一声:“问我夫、夫君……” 店小二了然一笑:“这位夫人真是贤良淑德!小店招牌琵琶虾,龙井竹笙,油焖笋,四喜饺,这位公子您挑挑??” 扶渊似是心情不错,拂衣落座:“我家夫人嘴挑,都点来尝尝,再加一壶秋露白。”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二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二楼观台一处的雅座,就多了一桌精致可口的菜肴美酒。 扶渊不紧不慢地悠然酌酒,而轻殊觉得甚是新奇,尝了尝菜肴,目露欣喜,酥脆软嫩,味香浓郁,怪不得郁瓷如此钟爱,隔三差五跑来人界就为了吃这些。 扶渊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缓缓笑道:“你若喜欢,便在冥界开个小厨房,让小黑小白做给你吃。” 闻言轻殊从菜桌上抽空扬起头:“小黑小白?”就是那黑白无常仙?轻殊怀疑道:“他们还会做人界的吃食?” “不会。”扶渊道。 “……”师父是在耍她?轻殊腹诽了两句,又听他从容道:“让他们来学就是了。” 冥界鬼差,勾魂使者,黑白无常仙,因为她,就这么被使唤去跟人间的厨子学做菜,也太…… “好呀!”轻殊丝毫不难为情地笑应道。 扶渊一笑,一杯醇香的酒递到轻殊眼前:“尝尝这秋露白?” 她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眉头轻蹙,原来这便是酒的滋味,喝下去三分苦涩,七分烈,到了肚里又有灼热感。 “繁露水,是秋露繁浓时水也,作盘以收之,以之造酒名‘秋露白’,味最香洌。”扶渊缓缓而道,又为她斟了一杯。 轻殊坐在对面,浅笑看那人斟酒,酒香醇浓,沁人心脾,“师父是不是常来人界喝酒?不然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扶渊手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突然挑眉笑道:“此等佳酿,闻名天下,你莫不是当为师孤陋寡闻?”他说着浅酌了口。 倾如美玉,嗅如兰芝,轻殊感觉方才口中还满是苦涩,现在回味起来竟有些甘洌醇厚,忍不住也跟着喝了一杯。 色纯,味洌,还挺好喝。 扶渊笑道:“口感如何?” 轻殊脸颊隐约有些潮红:“入口苦辣,却回味甘洌。”她似是有些晕乎,支着脑袋想了想,“只是喝酒伤身,方才在凌霄殿已经喝了那么多了,师父现在还是少喝些吧,若是想喝,以后叫小黑小白来人界一趟带回去不就是了?” 冥界鬼差她使唤的还挺顺口。 扶渊晃了晃杯中清酒,眸底生黯,低声自语:“那有什么意思,世间本多忧愁事,都说世间唯有酒忘忧,一醉解千愁,喝酒之人喝的并非是酒,是人间百态。” 轻殊静静侧头看了他良久,他眼里有忧,似心有百结,从未见他如此过。 轻殊顾不得自己已面染酒意,缓缓柔声道:“师父有心事?” 小黑小白:我们做错了什么…… (这两天有点忙,偷懒少更了些字,明天开始恢复日3哈!拒绝刀片,从我做起!) 第29章 扶渊没有说话,他有心事,一个尘封在心里万年的心事,他举酒一饮而尽,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透着丝苦涩。 轻殊心底微微一动,直觉扶渊的情绪和那事有关,她略一思索,轻轻问出了那个让她疑惑许久的问题:“是因为……那个叫青女的姑娘?” 扶渊执杯的手一顿,倏然拧了眉,一瞬不瞬地凝眸看着她,眸底有万般深邃,轻殊却是平静和他对视,等着他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中弥漫着秋露白的烈香,白袍风华俊逸,红裳娇艳无暇,注视之间他眼眸明澈却深不见底,百转千回。 良久,扶渊敛眸,随即满不在乎地扬眉淡笑,略一调侃:“为师能有何心事,那是故人之妻,你倒记得忒清。”他的心思滴水不漏,浅笑之间,一字一句说的那般清晰。 轻殊不语,静静看着他,虚境中分明见他透骨伤怀,此刻却如此若无其事,她突然发现,这人啊,总喜欢把心思深藏在那触碰不到的心底。 扶渊落下杯盏,迟疑了极短的一瞬,缓缓轻声道:“接下来我约摸七八日不在,你切莫一个人乱跑,我会让小黑小白来冥楼宫,你有什么需要吩咐他们就是了。” 轻殊闻言一怔:“七八日?师父要去哪儿?” 扶渊只是抿笑不语,目光落在她腕上红绳,人似月,腕如雪,他低不可闻的一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复又漫不经心一笑:“这诞辰过了,七夕佳节也过了……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他像是话中有话,又不动声色,叫人无法捉摸。 他今日,跟往常都不太一样,这个无所不能、举世无双的男人,他心底也有极其脆弱的一亩三寸地,却被他的付之一笑掩藏着,又在这酒入愁肠的夜里,难以抑制地溢出些蛛丝马迹。 轻殊轻轻点头,道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出声,只静静并肩而行。 万顷星河之下,云袖飞舞,红绳飘扬,衣带当风,竟让人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果真第二日,冥楼宫没了扶渊的身影。 “锵——”一声清鸣,伏在她身边的青鸾伸过脖子蹭了她一下。 院子里,轻殊半靠在青鸾散发青蓝光华的背上 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被她一蹭笑着躲了躲,“青鸾不许调皮!” 一人一鸟嬉闹了一阵,轻殊枕在他青鸾的羽翼丰满的翅膀上,幽幽叹气:“你说师父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告诉她。 “这一去得七八天呢。”这才头一天…… “哎,真真是无聊透了……”轻殊自语,垂头丧气,倒像是个被冷落的小娇妻。 这时,青鸾突然直起了身子,闷忍低呜,警惕地注视着宫门处。 青鸾忽生异样,轻殊目露疑惑,“怎么了青鸾?” 冥楼宫的结界略一波摇,轻殊这才意识到,是有人穿过结界进来了。她站起身,微皱眉,除非得到师父应允,否则他亲设的结界,无人可进,来人断不可能是师父,会是谁呢?师父不在,强闯结界的定非好人。 如今她也是有千年修为的人了,还有上古神兽护身,便有了底气,于是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来者不善,先打一顿再说。 不一会儿,宫门外隐约走进两个身影,轻殊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朝青鸾递了个眼神,两人越走越近,青鸾一声厉鸣,蓦地凶神恶煞扑腾上去。 “啊——哎哟!”眼前乍然蹦现出尖嘴獠牙的庞然大物,加之青鸾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咆哮,吓得其中一人尖叫连连,一屁股抱头坐地:“别别、别吃我别吃我!” 另一个人显然也是惊到几分,但很快平稳了心态,白了抱头鼠窜的那人一眼,瞅你那怂样!丢不丢鬼?他凛眸,横链挡在他身前,紧眉正色:“我等是……唔……” 他才吐出三两字,后脑勺突然被莫名的硬核之物重重一击,一声闷哼,眼前光影交错,瞳孔一缩,目无焦距,开始辨不清方向,踉跄着晃悠了几下后便“扑”的一声重重趴摔在地。 蜷缩在地上抱头的红边白衣男人怔住,看了倒地的同伴一眼,好惨……他愣愣仰头,只见女子捧举着堪比头大的紫珠傲然俏立在同伴身后。 “……”这不是那日他们从凌霄殿一件件搬回冥界的贺礼之一,浮寰珠么?红边白衣男人咽了咽口水,这不该叫珠,应该叫浮寰球才是啊! 他小心看了眼轻殊,小女人翩跹红裳明艳,手中紫珠光影流动,好一幅灿若星河的美人美珠如画,殊不知这美艳的背后,是辣手摧花,难怪民间凡人都说,最毒妇人心,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手下无情。 轻殊盯了被她砸晕的红边黑衣男人一眼,狠厉的眼风扫过另一个。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小机灵鬼,被她一瞅,红边白衣男人忙连声道:“轻殊大人饶命!咱是自己人!” 轻殊冷哼一声:“擅闯冥楼宫还妄想攀关系,果然是别有用心!” 他摸了摸额间冷汗:“臣句句属实,我等是酆都鬼差黑白无常,奉了君上之命特来照顾大人的!” “你们是黑白无常?”轻殊半信半疑,举着的浮寰珠缓缓放下了半寸,昨日在幻影中她虽见过小黑小白,但幻境中的容貌不甚清晰,她也记不太清太住,他这么一说,这两人衣着品行,倒是有几分相似。 见她不冲动了,白无常撑地爬起来,手中幻化出索链,盈盈一笑:“自然,音貌着装能瞒得过,这缚魂索可骗不了,更何况若没有君上应允,我等岂能进来,你说呢轻殊大人?” 轻殊张了张嘴,尴尬轻咳一声,“哦……”她瞟了眼地上的黑无常,刚才跑去屋子里随手拿了个重物,她还下手不太轻的样子,心生愧意,“他……” 白无常看也没看一眼,“哈哈没事儿,小黑并无损伤!大人这招袭击漂亮极了!不愧是君上的徒弟哈哈!” “……” 虚惊一场后,白无常整了整秀发轻衣,恢复了往日里清秀阴柔的笑颜,“轻殊大人屋里请——” 地上的小黑就不管了?轻殊犹豫着看了他一眼,只听白无常视若无睹笑道:“大人不必担忧,他躺一会儿就醒了,到时自己会进来的!” 若是此时黑无常醒着,一定会将他当场掐死在这里,好歹同伴几千年,竟对他如此不上心,如此没有感情! “……行吧。”轻殊多少迟疑了两秒,随后招呼了声青鸾,往屋子里走去。 小白跟在她身后,经过青鸾时心脏一抽,“哎哟……”生了阴影,悻悻扯笑飘出了句:“小东西,真别致……”随后默默叹了口气。 轻殊停下脚步,回身道:“小白,你可知道我师父去何处了?” 白无常垂眸道:“君上的行踪我等可不敢过问,君上只命我和小黑这几日留在冥楼宫,任由大人差遣,并未多言其他,还有……” 轻殊好奇问道:“嗯?还有什么?” 白无常摸了摸鼻子,像是想到什么让人为难的事,“君上还吩咐我们,去人界学做菜……” 轻殊略一吃惊:“他还真的……”他还真让小黑小白为了她去做这种事了,想到这,她心生欢喜,师父对她还是一日既往的好,轻殊抿唇笑了笑:“小白,你去人界捎些秋露白存着,等师父回来喝。” 白无常不以为然的一笑:“君上少说也需七八日才会回来,过几日再去也不迟!” 关于他的事,轻殊向来斟字酌句,闻言顿时敛了笑:“七八日,他还不一定能回来?” 白无常见她黛眉轻蹙,眼底有一丝失落,不禁陷入了沉思。 君上不仅收了个女人为徒,还破例留她住在冥楼宫,这才分开一天,就已经是如隔三秋了,白无常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君上和他的徒弟关系当真不一般!果然天界这两日的谣言不是凭空臆造的,千万年的远古老光棍,终于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了?啧啧啧,轻殊大人不简单! 此等能收服无情君上的人物,定要好好供着才是! 白无常思忖了片刻道:“呃……我听说人界的女子会刺绣,以表思念之情,大人若是思念君上,不如给他绣点什么?既可以聊解相思,还能打发时间。” 轻殊双目一亮:“刺绣?那是什么?” 白无常笑道:“就是用人界的针线在织布上绣纹案,比如鸳鸯,莲花,彩云之类。” 莲花……师父画上的那朵并蒂莲,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轻殊眸光轻漾,收回思绪,“可我不会绣。” 白无常巧舌如蜜:“大人这般聪慧,一定很快就能学会了!” 轻殊想了想,对自己的聪明毫不怀疑,“那……你找个会绣并蒂莲的,今日我就开始学!” 白无常阴柔一笑道:“大人,这刺绣是人界的活儿,天冥两界唯孟婆会,我这就去请孟婆来?” 轻殊嘴角渲着清艳浅笑,“嗯。” “属下这就去,君上若知道大人对他思念至此,定会很开心!” 小白刚应声要去办,轻殊又喊住他,“等等!”她嗔了小白一眼,被人戳破心思般支吾道:“什么相不相思的,我只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你不许告诉师父!” 这个祖宗惹不起,白无常低头应道,就差发毒誓了:“是是,属下绝不多言一个字!” 小白:我,白无常,在君上和轻殊大人的压迫下,莫得感情! 小黑:???凭什么我黑无常只出场了一秒(微笑) 第30章 白无常很快就请了孟婆过来。 孟婆是在奈何桥煨忘魂汤的阴使,轻殊多少也知道些,以为她会是个刻薄的老婆婆,没想到竟慈怀得很,虽已白发鬓鬓,也有几分佝偻,却是精神矍铄。 人界的刺绣,孟婆倒很是娴熟,穿针引线轻松干练,这般驾轻就熟,一看便知是老手。 接下来几日,孟婆有空便会来手把手地教她,穿线是个细致活儿,昨个挣扎了整一日轻殊才勉强能穿线进孔,谁知这才是个开始,一针一线穿来复去,没穿几针指腹就已被扎了不少回。 “嘶……”又是一针不注意,轻殊吃痛一下收回了手,甩了甩丧气道:“太难了。” 孟婆也放下手中绣绷,温厚一笑:“别急,绣活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轻殊蹙眉一叹:“七八日的功夫,我肯定绣不好。”心里不禁一阵失落,等师父回来,她定是连个头都起不了。 孟婆笑了笑,拿起桌上她刚丢下的绣绷,将她凌乱的针法重新勾勒了几针,三两下竟鬼斧神工般好看了许多。 轻殊不禁赞叹:“婆婆的绣法真是精湛!我何时才能练得如此……” 孟婆将她错乱的针线调整了回来,眉目含笑递还给她:“倒也并非要技艺精湛才行,这刺绣啊,刺的是心意,一针一线皆是情,心里有情,手上绣出来的东西自然会多份味道,比起那枯燥的绣法,更生韵味。” 轻殊似懂非懂接过,又听孟婆深长笑道:“你这并蒂莲,是要绣给君上的吧?” 轻殊微怔,全然没提自己学刺绣的目的,孟婆也能一眼猜中。 “我……”她吞吐了片刻,眸光一转,秀眉紧了紧,撇嘴道:“是不是小白多嘴了?” 孟婆凝视了她一瞬:“并蒂同心,双开双谢,你这念想都挂脸上了,还需说?” 轻殊立马摸了摸脸,她表现的有这般明显么?她低声否认了句,出言显然的口是心非。 孟婆会心一笑,她的话让轻殊不由心间一跳:“丫头,喜欢君上?” “没有!”她没作多想,矢口否认:“婆婆莫乱说……” 孟婆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她,面前的小姑娘娇颜染红,那眉眼神情的微妙一看便知心中有情。 “我只是,闲着无趣罢了。”轻殊怕她不信又补了句,拿起绣绷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 孟婆笑她当局者迷,她在九安台那么久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常听来她这喝忘魂汤的阴魂倾诉生前喜怒忧思,见得多了,也就看的明白了。 孟婆从容缓道:“六欲可断,七情难抿,言辞尚能扯谎,眸底情绪却绝无可能欺瞒。”她慈眉一笑:“在你心里,这天上地下,没人比他更好了,婆婆说的可对?” 轻殊手中一停,竟无言反驳,仔细一想,确是如此,半晌她轻轻咬唇道:“话虽如此,可是……”师父说过,他没有娶妻的打算,那她这份心思,莫不成了单相思? 孟婆又笑道:“丫头啊,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君上对你不一般。” 师父待她自然是最好的,轻殊没想太多,莞尔一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同住屋檐下,只有他们两个朝夕相处,已别无他求了。 孟婆笑看她一眼,没再多言,听她问到:“小白说,刺绣是人界女子才会的,婆婆为何会如此娴熟?” 若是万年前有人这般问她,她定然会悲痛失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煨着忘魂汤,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想开了,也就释怀了。 孟婆泰然不迫道:“我本就是凡人,是君上仁心,免了我断念轮回,还给了份清闲的差事允许我留在酆都。” 轻殊有些惊讶,孟婆原先竟是凡胎,孟婆却只是淡然一笑。 命运半点都不由人,只是孟婆已看开。 孟婆在屋子里教她刺绣,而小黑小白则是顺着扶渊的吩咐,去人界学做菜,直到入了夜,孟婆离开后,他们才风尘仆仆的回来,或者说是……灰头土脸。 “我说楚国皇城的御厨在人界最响当当的意思,是你进去求学,不是让你飞檐走壁地把他逮出来!”白无常透白的脸都被气红了。 黑无常一声冷哼:“你自己怎么不去?” 白无常跺脚:“我是要去啊,谁知道你动作这么快!我话刚说完你就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了!在人界偷闯皇宫是要砍头的你还不知道吗?!” “……啰嗦!” “我啰嗦?要不是你那么莽撞,我能被御林军追着跑半个楚国吗!怕吓到他们偏偏还不能用术法,哎哟,气的我……”白无常大口舒着气。 黑无常剑眉一皱:“我没被追?” “你那是活该!” “哼,怪你自己不说明白。” 轻殊两手堵着耳朵,从刚才回来,一进门到现在,他们就怼个没完,她盘腿坐在案边,面前一个“我没错”,一个“我委屈”,听得轻殊耳膜发胀。 “大人你来评评理,”白无常含冤般看着轻殊,面红耳赤,喘气叉腰,指着黑无常道:“这事儿是不是小黑的错!” 黑无常白眼一翻,懒得和他争论。 白无常刚抬指要斥责什么,轻殊忍不住伸手制止,这样下去肯定吵个没完没了,她转话道:“嗯……所以你们今天,学了什么?” 白无常顺口接道:“我们今天……”他一愣,想到什么更气愤的事,顿时暴跳如雷:“说到这个,大人,你可得替我做主啊,是小黑拎着那御厨东跳西蹿,那么高的烽火台他竟然带着他一跃而下,生生给他吓死了,可跟我没关系啊!” “……”轻殊缄默片刻,目瞪口呆:“什么?你们将人害死了?” “不是我们,是他!”小白报复道。 黑无常面容一僵,尴尬吞吐:“这……咳,意外。” 勾魂使者黑白无常,还真是名副其实。 师父不在他们就这般乱来,轻殊看不下去了,拍案而起:“人界自有其秩序,人家大限未至,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师父知道了铁定要罚你们!” 白无常忙安抚她:“大、大人息怒,他的魂,我们给带回来了……” 轻殊抚额叹息:“不带回来,你们还打算藏起来?” “其实他死了也好。”黑无常默默开口。 轻殊一听,就要去拿案上的浮寰珠。 “大人且慢!”黑无妄脸色一变,看见浮寰珠,他后脑勺就隐隐作痛,吞咽一下稳声道:“大人先听臣一言……” 轻殊坐了回去,她倒要听听他们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黑无常朝白无常使了个眼色,回来的路上不是商量好了,你赶紧说啊! 白无常用眼神回答他,跟我没关系,自己解释。 黑无常顿时五雷轰顶,好你个小白脸,敢忽悠他! “挤眉弄眼的是要造反么?还说不说了!”轻殊一拍桌案。 黑无常三缄其口,最后破釜沉舟,豁出去了,“咳,大人,臣查过了,这御厨名叫林泉,年纪不大,在人界属弱冠,上无老下无小,阳寿虽未尽,却一直饱受同僚排挤,几经寻死未果……” 轻殊见他磨磨唧唧,打断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白无常耳不忍闻,笑嘻嘻接过话道:“小黑的意思是,在人界他总归活得不如意,不如待在冥界,给大人做饭!” “……”轻殊无言以对,他们这如意算盘打的倒是精妙绝伦。 “大人啊,”白无常最是有灵性,凑近些笑盈盈:“这事儿总归是我们做的不稳妥,看在我们也是为了你,到时君上回来若有责怪,您能不能……劝劝?”他说了手肘捅了捅黑无常。 黑无常虽是嘴硬了些,却也深知自己此番做了祸事,即便对林泉来说死了是种解脱,但不论如何提前勾了活人的魂回来都是他们的失职。 他可不像小白只会耍耍嘴皮子,动动歪脑筋,黑无常急中生智,像是做了什么让人头疼却又非做不可的决定,艰难开了口:“臣听说……咳,浮寰珠,可传讯,大人若是思念君上,不如用它跟君上谈谈心?”轻殊大人有误解,它并非用来砸头之物。 轻殊眸中一亮:“传讯?你是说我可以用它跟师父说话?” “正是。”黑无常见她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忙点头道。 轻殊惊喜之余也不忘忍住笑意,肃容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黑无常:“……”他不敢提,他对珠子有阴影,就同小白对青鸾有阴影一样。 轻殊也并非是要责怪他,问完就匆匆伏在案上研究浮寰珠去了,“快教我,要怎么传讯?” 天界的法器,他怎么会懂,“这个……臣不就知了,不过天界的法器向来由心控之,大人三千年修为,应当能顿悟才是。” 轻殊俏容一僵,他此话一出,说自己难以领悟的话面子怎么挂得住,轻殊抿了抿唇,“行吧,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要睡了。” 小黑小白应声退下后,轻殊抱着浮寰珠东瞧西瞧,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浮寰珠到底怎么用呀…… 已经三日不见师父了,自从化为人身以来,还从未离开过他这么久。三日不长,对她来说却甚是难熬。 “丫头,喜欢君上?” 白日孟婆的话回荡在脑中。 她说的对,六欲可断,七情难抿,见不着他,也触不着他,思念却停不下来…… 第31章 轻殊托腮,戳了戳眼前紫光熠熠的浮寰珠,一脸愁容。 “不会用……唉……”她苦叹一声,这玩意儿是天帝给的,难不成要她去问天帝?不行不行,这万万不行…… 突然她灵机一动,忽地坐直了身子,郁瓷是昊天的表妹,让她去问不是两全其美?她展颜一笑,说时迟那时快,起身便夺门而出。 虽已入夜,也不妨碍她去天界,毕竟什么都比不了师父重要。 熟悉的南天门,碧柱擎天,轻殊来时不见言烬把守,此处异常寂静。 “言将军?”轻殊低唤了声,无人应答,她心觉奇怪,怎么今日没人? 既然人不在,她也不是坏人,那便直接进去好了,轻殊想着就往里边走去。没走多远,她无意瞟见尽头碧柱后有对影子交错重叠,隐约还有轻弱的声响。 轻殊好奇地往那处悄声走近。 郁瓷双手环抱着言烬的脖颈,迫使他低头对着自己,诱人的薄唇近在眼前,她立马贴唇堵了上去。言烬一怔,眼前靠得极近的娇小身躯他却舍不得推开,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任由她搂着自己。 夜色恍惚中,轻殊好不容易才看清他们,瞠目结舌了半晌,倒吸了口凉气,反应了过来后蓦地捂住双眼飞快转过身去想要逃离。 “谁!”听得轻微的动静,言烬忽然出声喝道。 被发现了……轻殊刚迈开的脚步默默收了回来,深吸了口气,随即佯装淡定的转回身,对着他们镇定微笑。 “轻殊?”看清是她后,郁瓷倒是面不改色,咧嘴一笑,而言烬反而脸上热度飙升,有种和郁瓷暗通曲款的心虚感。 郁瓷蹦跳着跑过去,挽住她的小臂,不以为然笑道:“轻殊你怎么来啦?” 果真是郁瓷,天真单纯如她,若换做别人,被人撞了私情,非得将她生吞活剥提刀封口不可。 “我……”轻殊沉思片刻,顺着她若无其事抿唇微笑:“我来找你,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呀?” 轻殊瞟了眼一旁面红耳赤的言烬,思忖了一下,谨慎开口:“我可有……打扰到你们?” 她也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但本着仁义道德,还是礼貌地问了。这意味深长的一问,惹得言烬尴尬一咳,眼神四瞟,假装没听到。 郁瓷无所谓的嬉笑道:“不打扰不打扰,反正我和言将军天天都能见着呀!” 轻殊迟疑片刻,忍不住委婉问出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她印象中的言烬还对郁瓷避而远之,怎么突然两人就如此亲密了…… 这个拷问直击言烬灵魂,他脸更红,“臣得去镇守南天门,轻殊姑娘告辞!”话音刚落,他逃跑得慌不择路。 脸皮薄如纱的言将军好不容易要将上回考核时的清白讨回了,关键时候被打断,偏生这人是扶渊帝君的宝贝徒弟,骂不得怪不得,只得自己忍气吞声红着脸逃了。分明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怎么落得个偷情的地步! 轻殊:“……”长见识了,男人脸红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尤其碰上郁瓷这种不知害羞为何物的。 郁瓷眨了眨眼睛:“轻殊,你刚要说什么?” “呃……没什么,”轻殊笑了笑,正事要紧:“对了郁瓷,浮寰珠你可有听过?” 郁瓷茫然摇摇头。 她每天吃喝玩乐的,不知道实属正常。轻殊又道:“那是天帝陛下赠予的,我想请教陛下,浮寰珠何以用,但又觉得太过逾越,你能不能……帮我问问?” 郁瓷眼神忽然清明,得意拍了拍胸口:“找他干嘛,我知道呀!” 你连浮寰珠是何物尚且不知,你能知道它怎么用?轻殊狐疑看着她,又听她道:“天界的法器都有其口诀,记录法诀的卷宗就在藏书阁里。” 轻殊欣喜,迫不及待就要去,只是藏书阁是天界重地,平常小仙严禁入内,于是郁瓷自告奋勇地带她去了。 果然藏书阁门口守着不少天兵。 轻殊还在犹疑以她月岚宫仙主,天帝表妹的身份能否进得去,只见郁瓷想也没想,大摇大摆地就走上前去了。 “参见郁瓷仙主!”天兵们恭然垂首道。 “免礼吧!”她傲娇一扬手,继续往里走,却被天兵拦住。 “仙主,藏书阁是禁地,不能走动。” 郁瓷撇了撇嘴:“我都不行?” 那天兵领首垂眸恭敬却又不容挑衅道:“未得陛下口谕,任何人都不能进藏书阁。” 郁瓷鼻子碰了灰,心里暗骂昊天就爱整这麻烦事,这里头还有宝贝不成! 偌大的藏书阁,恢弘赫立。 就知道她这仙主名不副实,轻殊上前两步,“我们只看一些法诀卷宗,绝不乱翻其他,你们通融通融,我们一定很快就出来。” 那天兵领首刚欲回绝,看了她一眼,目露思索,打量了一番道:“你是那个……扶渊帝君的徒弟?” “……”轻殊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那天兵领首只反应了极短的一瞬,立刻侧身让步:“大人请。” “……”这话锋转得轻殊一阵莫名,汗颜道:“我……能进去?”方才不是还说有天帝的口谕才行? 那天兵领首鞠手道:“帝君有令,轻殊大人在天界可任意走动。” 轻殊惑道:“天帝陛下不会怪罪么?” 天兵领首笑了笑,“天冥两界自天地初始以来便同进同退,帝君之言自然不必问过陛下。” “轻殊,帝君对你可真好,”郁瓷不可思议道,随即她又不服气:“哼,不像昊天,这天界居然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不行,我找他说理去!”话毕她理直气壮袖手大步离开。 “……”她走的太利索,轻殊来不及喊住她,只好自己进藏书阁去了。 藏书阁中书卷浩如烟海,层排交错,要在这里万里挑一找到那轴法诀书卷,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是不太可能了,好在天兵领首给她指引了方位,她才轻松的找到。不仅如此,他竟还允许轻殊将书卷带回去研读,这番下来,轻殊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师父的面子比天大! 轻殊将法诀书卷取出,正当她心满意足打算离开,余光瞥见边上那本《试剑宫秘录》,沉默看了一瞬,问道:“这本我可否一同带走?” 旁边的领首迟疑了一会儿,自从帝君诞辰那日,他和这个轻殊姑娘在殿上那番不明不晦的言论后,天界便开始盛传帝君和他的女徒弟有一腿,六界总算有了个女子能入得了千万年不理红尘的帝君的眼。 帝君的女人,自然是不敢招惹,领首想了想道:“大人随意。” 不愧是师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轻殊感叹,于是在扶渊的庇佑下,她满怀欣喜地带着一书一卷回了冥楼宫。 案上,《试剑宫秘录》被她放在了一边,那回苍山幻境,以及江无妄,让她直觉师父和试剑宫有所牵扯,所以才将这本书带了回来,但此刻比起看这本书,她还有更迫不及待的事想做。 轻殊打开法诀卷宗,仔细查看,找到了浮寰珠的法诀。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轻殊照着卷轴上的字符轻念:“倾心之灵,浮尘寰宇,以化墨蝶,情之所钟,虽千里吾念矣……” 屋里烛火摇曳,映照着轻殊似有星河的双眸,她琢磨了良久,将浮寰珠放置眼前,抚手落于珠上,“倾心之灵”自当是要全神贯注,她闭上眼,就是那人月白华袍,绣有金丝边流云纹,于万人之上睥睨,容姿高贵,却独朝她勾唇一笑。 这时,浮寰珠散出紫色光晕,溢出的光晕渐渐幻化成了一只莹莹墨蝶,翩跹起舞,流连在她身边,若即若离。 轻殊闭着眼,开始觉得自己似梦非梦,不知她是蝴蝶,抑或蝴蝶是她…… 试剑宫,云楼。 扶渊躺在床上似已入睡,他习惯右躺的慵懒睡姿,褪去了外袍,里衣宽松,微露前胸隐约可见,墨发散而不乱,平添了几分男人的魄力。 屋内无光,一只萦绕点点紫光的墨蝶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至,在他身旁盘旋半晌,终于,它在扶渊的唇上落了下来。 墨蝶突然凑到他面前一寸,像是在痴痴看着,一时失了神。如此距离,近得能感受到扶渊灼热的呼吸,只要稍微低头,就能触到他的唇。 她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更何况已过了好几日,不知道他也否亦是思之如狂…… 墨蝶缓缓俯身,似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这时,扶渊突然睁开了眼睛。 墨蝶惊慌扑腾,碎裂成光点,流光散去,轻殊双目骤然恢复了清明,她仍在冥楼宫中。 扶渊那一睁眼,吓得她往后仰去,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眼前一恍惚,再次睁开眼时,一脸茫然:“……” 她竟然兽性大发,见色起意,偷亲师父……轻殊懊悔地用力一拍脑门,心想:都怪小黑胡说,什么传讯,分明是偷窥之物,还好那时她只是个蝴蝶,师父就算看见了也想不到那蝴蝶就是她。 斑驳光影下,轻殊咬了咬嘴唇,捂脸伏在案上。 云楼中,扶渊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声色躺着,双眸半敛,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渐渐扬起。 轻殊双手合十:师父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扶渊勾唇一笑:嗯,我没看见你偷亲。 (题外话:今天过生日去啦,所以更晚了,“轻殊求生法”——我先认错为敬!然后……要不以后就都这点更?) 第32章 一晚彻夜,两处相思,各怀心思。 苍山之巅,扶渊负手于风中静立许久,江无妄缓步走至,站在他边上,沉默良久,才叹息开口:“你当真想好了?” 云风透着凉意,拂过扶渊平静的脸庞,他静静俯瞰四海山川,眸底未有犹疑,“嗯。” 江无妄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你这又是何必?” “我意已决。” 江无妄闻言道:“我当然知道你做出的决定,向来没人能说动,”因而他也未做劝阻,“只是扶渊,九婴不好对付,即便是你,胜算也不过三成。” 上古凶兽九婴,游离六界之外,庞若一方山脉,叫声如婴儿啼哭,九头之身,皆为婴孩面貌,五男四女,男为水,女吐火,相生却不相克。混沌时期以来,一直沉眠守于北冥之下,才未为祸一方。 扶渊眸色一深,声色微凉:“若用通玄之术呢?” 江无妄身躯一震,“你难道打算跟它同归于尽?” 通玄之术乃自古以来最阴狠之术,没有高低境界之分,此术唯有一招,那便是以自身修为作罡,所化真气摄虚夺心,纵使功底再深,也难防御。 此术确实厉害,但从未有人去用,因为以修为作燃源,就是要耗费自身真气,即便重创甚至使对方毙命,自己也已是奄奄一息,这和同归于尽,有何差别? “不行,”江无妄紧紧皱着眉头,眼神坚决:“扶渊,纵使你修为再高,也难抵通玄之术一招的反噬,你不能……” “一招,”扶渊低沉决然,不容反驳:“我受得住。” “你既已让溯镜生灵,为何又半途而废,”江无妄是越来越不懂他了,“用她献祭阴阳镜,唤醒白隐碎魂,你一开始不就是这么打算的?何必多此一举,要取北冥之下的赎魂灯?” 阴阳双镜,即是溯未双镜,阳生阴死,轻殊是溯镜之灵,用她献祭阴阳境,以阴之死,唤阳之生,他确实一开始是这般打算。 自己亲手创造了她,虽一开始别有目的,不知不觉中却再也下不了手。 除了献祭生魂之法,唯北冥之下的赎魂灯,能重聚碎魂。然,凶兽女婴唯北冥之海不出,年年岁岁守于赎魂灯旁,取灯,势必先得打败它。 扶渊默然良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此趟出来,便是要去取灯的。 “扶渊你……”江无妄戛声一叹,稳了稳情绪,才道:“告诉我,你在未镜里看到了什么?否则,哪怕是动手,我也不会让你去。” 扶渊眉眼略一凛,缓缓侧眸看他,江无妄神色坚决,和他对视。 风中雾中,二人皆沉默。 手中的绣绷渐渐模糊,轻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人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小白给她倒了杯茶。 昨夜她满脑子都是扶渊睡颜突然睁眼醒来的画面,大约是做了亏心事,良心不安,才会一夜未眠。 轻殊努力保持清醒,将那瓣莲绣成了形才放下稍作休息,接过小白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听黑无常了然道:“虽有浮寰珠,大人也早些休息,莫和君上谈心到太晚,太伤神。”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邀功。 “……”轻殊怒瞪他一眼,他还敢提浮寰珠,若不是那事难以启齿,她一定要狠狠批判他一遭,传讯和移形换影,可差远了! 黑无常莫名眨了下眼,有些憋屈,他又做错什么了…… 轻殊低哼,好在没酿下大祸,就不和他计较了,她突然记起来一事,道:“对了,你们替我去趟天界,问郁瓷将那本喜厌集拿回来。” “喜厌集?那是何物?”白无常一脸茫然。 轻殊干咳一声,“让你去就去,还有,不许偷看!” 君上罩着的小祖宗,他们哪敢说不,自然是马上应声去办。 上回被师父发现她和郁瓷卖书赚银子,好不容易逃过了惩罚,可不能再生事了,只是那日她还没来得及将书要回来,他人就离开了冥楼宫。 昨夜难以入眠,她便就着烛光刺绣,几乎没睡,此刻已经快撑不开眼了,便顺势伏在案上小憩了会儿。 四处静谧无声,她沉沉睡着,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又将入夜,一身冷汗惊醒,再度回神,已不知今夕何夕。 轻殊呼吸有些沉重,精致小巧的额间隐隐冒着冷汗,似是梦到了可怕的事情。 她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梦都是假的,不要在意…… “咚咚咚——”这时敲门声响起,轻殊才收回游离的意识,听见外边小白道:“大人,我叫那厨子煮了些吃食,端来给你尝尝。” 轻殊抬手揉了揉眼睛,手腕上红绳醒目,扶渊给她系上后她就没有取下来过,“进来吧。” 小白端着托盘走入,将盘中汤盅置于她面前,“大人,这是人界的补汤,好像叫什么乌鸡汤,补身养神,你多喝些,”白无常笑道,又从怀中拿出了那本《扶渊帝君喜厌集》和一锭钱袋子,“还有这书我们拿回来了,仙主说这袋银子也是给大人你的。” 轻殊嘴角一搐,这银子她不想要,佯装淡定从容,“咳,知道了。” 白无常离开后,轻殊一下将书和钱袋子塞进屉底,再也不想拿出来了。 又是两日醒多眠少,在孟婆的指导下,她竟将那并蒂莲绣成个七七八八了,虽说不很精致,也有些歪扭错综,但孟婆说第一次能绣成这般,已经很是不错了。 将绣绷拆下来,她轻轻抚过那帕子上的并蒂莲,喜上眉梢。 北冥之海,一道滚水沸腾而起,惊浪翻涌,海底有巨物呼之欲出。 这极阴之地,无人敢来,而此刻扶渊负手浮于北海上空,眸底静如深渊,今日这赎魂灯,他要定了。 海底有巨大的兽身若隐若现,海面浮沉翻滚,终于一声巨震一下,凶兽九婴破海而出,忽现庞然大物,遮天蔽日,将扶渊周身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下。 侵夺赎魂灯者,撕之入腹! 女婴感知了扶渊,九头同哮,惊天咆哮如幼婴啼哭,似血浪涛天,令人毛骨悚然。 而扶渊仍旧淡然,不惧,亦不悔。他周身渐渐幻化出通玄真气,至刚至柔,至纯至阴,幽深的眸光透冷。 女婴昂起九头龙身,如箭般嘶鸣,直逼扶渊…… 此时,冥楼宫中的轻殊正小心翼翼地将亲手绣的帕子叠好,放入一枚锦盒中。 等师父回来就送他,轻殊唇畔一弯,心想着。 第二日,轻殊在院中浇花,便见小黑小白急匆匆从宫门外走进。 “大人,”小白率先开口:“天帝陛下请您去趟凌霄殿……” 轻殊抬头,“凌霄殿?我?” 小白点点头。 “是有何事?” “不知……方才有天兵来请,却也没说是何事。”小白回道。 小黑不以为然:“大人若不想去,那便不用去,有君上在,天界也无人敢为难。” 话是没错,有师父在,别说天冥两界,便是在妖界魔界,也要敬他三分薄面,只是天帝突然专程派人请她,好歹是天界之主,就这么回绝了,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无妨,我收拾收拾,这就过去。”轻殊想了想道。 小黑小白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去的,便陪着她一道去了天界。 凌霄殿,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这回来到殿外时,下意识觉得气氛颇有些奇怪,但想到她是扶渊的徒弟,应当也没人敢诓她。 “陛下正在殿中,大人请吧。”有仙官走出,朝她欠了欠身,拂手请她。 轻殊稍作犹豫,还是踏入了殿中。小黑小白是冥界阴差,扶渊的人,也没人敢拦,便让他们跟在她身后,一同走入。 方踏入殿中,轻殊心里倏然一凛。 仙家百官皆在,尤其是殿侧首位的太上老君,盯着她的眼神是又气又恨,却又不敢声张。 走至殿中,轻殊眉心一拢,还未想好如何应对,太上老君迅速横了她一眼,长胡子一触动,透着不快冷意的目光已扫视过来。 太上老君怎的突然对她有如此大的敌意?轻殊微愣一瞬后移步上前,对着御座上的昊天盈盈一拜:“轻殊见过陛下。” 小黑小白也跟着拜下。 昊天迟疑片刻后道:“本是应该问过扶渊的,只是他这几日不在,事发突然,朕便直接找你过来了。” 轻殊奇怪道:“不知陛下找轻殊何事?” 昊天的深情像是左右为难,最后目光落在太上老君身上:“老君,你说吧。” 太上老君应声,随即凛着眉,目光似要将她看破,冷声哼道:“我且问你,撞毁我炼丹炉的那狂徒,跟你有何联系?” 轻殊蓦地浑身一震,难不成是他们发现闯祸的就是她了? 她深吸了口气,稳了稳神:“老君这话,我听不明白……” “哼!是听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老君心有怒气:“凌霄殿上,欺君是重罪,你今日便当着陛下和众仙家的面,答我一句,你就是那惹祸的狂徒,是或不是?” 他们果然是知道了这事!可是……知此事的只有师父,断不可能是他,那还有谁知晓此事,会是谁说出去的? 轻殊心间一跳,暗自捏了捏已冒冷汗的手心,她开始局促不安,凌霄殿上不能撒谎,可若承认了,活罪也难逃,偏偏这时候师父不在,她该怎么办? 师父马上就要回来啦! 结束伪异地恋QAQ (小天使们国庆快乐吖-3-) 第33章 老君语气不善,黑白无常定然要站出来的。 小白替她打抱不平,扬声道:“炼丹炉炸毁一事已过了好些时日,我家大人尚且都不知此事,还请老君莫要妄加断言。” 太上老君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当然替她说话,哼!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她所为了?” 小黑沉着声,“老君如此确定,可有证据?”不得不说,关键时候,他们还是能一致同仇敌忾的。 “证据?难道老夫还冤枉了她不成?”太上老君只觉可笑,没理会他,只是盯着轻殊道:“六界中唯琉璃匣克我六丁神火,入匣便会瞬间化为血水,那狂徒吞食了神火,你若不是,可敢伸手一试?” 轻殊暗自惊恐:“我……” 小黑小白虽不知太上老君所言确非虚,但扶渊吩咐了要照看好轻殊,只要他们在,便不会允许她受人欺负。小黑无一丝畏惧,直视昊天:“陛下,不论如何,此事需等君上回来再议。” 昊天也知道轻殊是扶渊的人,擅自做主此事确实不妥,可太上老君是天界元老,炼丹炉被毁也并非小事,今日他不知从何处闻得这事,说是帝君的徒弟就是那怪力乱神,请他给自己讨回公道。 昊天这回真真是里外难做,着实为难,对着轻殊道:“这事与你有关,你自己以为呢?” 好一个甩手掌柜,将这麻烦问题丢给她,自己洗脱地一干二净,天帝就是天帝,轻殊腹诽。面对太上老君的责问,她本就心虚,不敢多言,只垂了垂眸,默不作声。 小白顺着小黑的话道:“老君擅作处置,未免太不将君上放在眼里。” 太上老君浑不在意,振振有词:“何需烦请帝君,她若不是,老夫立马昭罪,同她致歉,倘若她真是那狂徒,再请帝君伸张正义也不迟!” “你……”小白听着这话就来气,要不是轻殊悄声拉住他,他甚至想冲上去同太上老君骂上两句,这先斩后奏的模样真是让他不喜欢,敢趁着君上不在欺负弱小! 六丁神火是太上老君的命脉,他不容推拒命道:“去取琉璃匣来!” 众仙家皆不敢言,一边是扶渊帝君的宝贝徒弟,一边是正在气头上的太上老君,谁都没法去得罪,这取琉璃匣的活自然只有垂首立于一旁的大瘦小胖去了。 轻殊咬了咬唇,眼睁睁看着他们移来一张桌台,将一个散发血腥之味的黑木匣子放置在她面前。 琉璃匣本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和神火相触后,可化万物为血水,她若真将手伸了进去,定然会化作一摊血水,也用不着等扶渊回来伸什么张正什么义了。 轻殊一动不动,太上老君面上平静,声色却含了极深的怨:“你没做过,就不用怕这琉璃匣,还是说,得老夫请你?” 轻殊略一沉吟,比起被琉璃匣腐蚀,尸骨无存,不如直接承认,于是她遂决定将实情和盘拖出。 “我看谁敢!” 不等她开口,殿外一道阴沉冷澈之音蓦然打破了殿中的僵执。 轻殊惊愣了极短的一瞬,眸底灵光一闪,蓦地回过身,意外之余尽是满目惊喜:“师父!” 一如那日她被关在玄铁笼中,扶渊踏着宫阶而来,只是这回他双眸冷若玄冰,周身阴沉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平日里的月白华裳换作了墨色深袍。 殿中其他人看清来人是扶渊,皆噤若寒蝉。 “君上!”小黑小白总算是露出了笑意,方才提到嗓子眼的心脏也放了下去,朝他福了福。 黑白无常俯身出声行礼后,一众仙家也回过神,都跟着纷纷行礼。 “见过帝君——” “师父……”不等他走近,轻殊直接三两步跑到他面前,一时忘了自己还深陷险境,也顾不得此时还在凌霄殿中,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望着他,巧笑倩兮,“师父怎么提前回来了?” 至少七八日,这才过了四五日。 扶渊回眸看她,沉冷的眸这才柔和了下来,抚拍了下她的发,唇畔轻弯了弯,没有说话,也不再往前走,只站在原地,瞥向众人时再度凛了眉:“本君让你们抬头了?” 他冰凉刺骨的声音吓得正准备起身的仙家们立马重新躬下身,缩着脑袋不敢出声。 谁都不曾想到,帝君会在这时候出现,分明是太上老君要验个真伪,如今这情形,却像他们天界众仙联手欺迫一个弱女子了。 “扶渊,这个……”昊天也意识到他动怒了,从御座起身,走下殿首,想要解释,又觉得一切话语都略显苍白无力。 “昊天,”扶渊打断他,眸底无波,淡声道:“还是请老君来说,我倒想听听看,轻殊做错了何事,老君要拿出这琉璃匣来。” 太上老君方才的熊熊烈火此刻也被浇灭了几分,但又心有不甘,“帝君,是有人告知臣,先前闯入臣太辰宫毁了炼丹炉的那顽物,就是……”他说着瞄了眼轻殊:“就是帝君的徒弟,臣这才想一验真假。” “哦?那敢问老君,是何人所言?”扶渊声色无太多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这……”太上老君犹豫着:“臣许诺过不道出那人名姓,还请帝君不要为难老臣。” 扶渊唇角微挑,却无一丝笑意:“哦,只敢匿于暗处故弄玄虚,惧怕透露身份的,又会是什么正义之辈。老君不说也罢,那人迟早会付出代价,”他声线渐冷,“还有,不管那人所言虚实何如,白轻殊,本君都护定了。” 众人皆是一愣,知道帝君宝贝徒弟,却没想到他竟将她宠溺维护至此。 “帝君你这……” 太上老君被他这句“护定了”堵得哑口无言,这才出了个声,只见扶渊突然抬手,揽住轻殊的肩将她拥入臂弯。 “本君从来最恨别人要挟,轻殊是冥界的人,是我扶渊唯一的徒儿,若有人再敢生事,本君必让他九天黄泉,永不安宁!” 轻殊一怔,却不是因为他不容置喙的冷语,而是那个横手将她揽肩入怀的身躯,虽面上一如往常站得笔直,但只有她知道,他脚步虚浮,大半的重量已靠她在支撑着。 她凝视了近在耳旁的扶渊一眼,才发现他面色灰暗,嘴唇有些苍白。轻殊眉间蹙了蹙,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 终于没人再敢多言,包括昊天和太上老君。 扶渊转眸望向轻殊,目光和她一触,不动声色笑了笑,“走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像是在咬牙硬撑。 说完他未做任何动静,只凝笑看着她,面色不改,却仍旧揽住她的肩,借力站着。 轻殊不禁心头微震,四目对视一晌,她清楚感觉到扶渊眸底目光一沉。 她压抑住内心慌乱,扯出一丝笑意,轻声乖道:“好。” 不再理会殿中人,众仙家就这么看着他们俩勾肩搭背着离开,脚步不急不缓,心觉扶渊帝君是当真宠着徒儿,还好方才没酿下大祸,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轻殊小小的身子撑着扶渊,直到走出了众人视线,她才低声喊他:“师父……” 她的声音有些颤,只因碰到他腰间的手,触摸到了一片温热潮湿,渐渐将他的衣裳浸得更湿。 沉默了许久,扶渊才哑着声,咬牙发出一个音:“乖。” 轻殊没再说话,不需要再说,也不敢再说。 他受伤了,很重,在殿上时却还硬撑着将她带走,来时还不忘换了件墨色的衣裳,掩盖血染痕迹。如果方才他态度虚软一些,太上老君又怎会善罢甘休。 这般硬压伤势,从凌霄殿到南天门,他此刻气力几乎耗尽,却仍在强忍着半个身子的重量。 出了南天门,离了所有视线,他才终于撑不住,一声闷哼,朝前踉跄倒去。 “师父!”身上重量一轻,轻殊惊慌之下忙倾身抱住他,扑通一声,让摔在了自己的柔软身躯上。 “君上!”跟在身后的小黑小白毫不知情,这突如其来的情形让他们吓得不轻。 扶渊双目微阖,轻殊撑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师父你怎么了?你……”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脸因她掌心的触碰,沾满了鲜血,轻殊终于忍不住漾出哭腔:“为什么有这么多血……” 扶渊按住贴在自己脸上发颤的纤手,自己已是气若游丝,却还不忘安慰她:“别哭,先回冥楼宫。” 小黑小白在冥界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扶渊受伤,甚至伤势这么重,他们也是慌不择路,久久才反应过来,急忙搀扶着他回了冥楼宫。 寝殿内,扶渊面色惨白躺在床上,已沉沉睡去,而轻殊坐在他床边,失魂落魄。 扶渊昏睡前特意吩咐不允许让任何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更别提找人来医治,只让小黑小白拿了些丹药服下后,血流才渐渐止住。 自然,凭他的身份,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很多事情都会乱了套吧。 轻殊心疼不已,刚才想替他清理伤口,褪去了那件已被血浸润湿透的墨衣,却发现他身上无一处伤口,根本不知血从何处流出。 无奈只好擦拭掉血迹,又替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坐在边上陪着他,生怕他再出什么事。 要相信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实力的师父不会就这么倒下的!QAQ 第34章 到了第二日,扶渊仍在昏迷中。 轻殊席地而坐,伏在他的床边,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咚咚咚——”敲门声又轻又急,将轻殊从睡梦中惊醒,她第一反应便是立马仰头去看他,见他仍闭眼昏睡着,眼底失落尽现。 她从地上爬起去开门,只见小白站在门外,面露喜色。 “大人,无妄神君来了,说是有办法救君上,请您过去一趟。” 轻殊一愣,江无妄?他是如何知晓师父受了重伤的?但他和师父相熟,看小白的样子,应该也是信得过他,“他在哪?” “神君就在正殿中。” 轻殊往屋内看了一眼,回过头道:“我现在就过去,小白,你先替我在这守着师父。” 小白应声后,轻殊便连步往正殿迈去。 扶渊不见有醒来的迹象,又不能请人来医,她正不知所措,江无妄突然出现说有救治之法,这对她来说,就是救命稻草。 “神君!”轻殊是跑着来的,此刻有些微喘。 正殿中,江无妄闻声回首,看着她从殿外快步迈进。 “神君有办法救我师父?”轻殊此时心系扶渊的安危,顾不上那些冗杂的规矩,直截了当地问。 江无妄神色凝重,默然片刻,从袖中取出个雕纹精致的锦盒递给她,轻殊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盒中是一颗红色丹药,除了颜色外虽和普通丹药无甚差别,但置于这盒里,倒显得有几分不凡。 轻殊正想询问,就听他淡漠道:“他真元大损,这是红莲华丹,可培元固本,喂他服下不日便能醒来。” 轻殊心上一喜:“多谢神君!” 江无妄睨了她一眼:“用不着谢我,这本就是他的,我只是帮他取来而已。” 红莲是先天之神鸿均所化三莲之一,也是扶渊的本元,他被通玄之术反噬,修为尽损,唯莲中华丹可救,只是华丹仅此一颗,一经取出,红莲寂灭,再无第二条命任他如此挥霍。 北冥游离六界之外,江无妄当时无法和扶渊一同进入,加上扶渊托他分头去混沌之境取出华丹,他也是有心无力。 扶渊早算好了一切,用他一条命,换一盏赎魂灯。 听他如此言词,轻殊心觉他知道原委,“神君可否告知,我师父他为何会受如此重伤?” 江无妄眸色深邃,“你以为,还有谁能让他如此?” 轻殊眸光意外一闪,眉头渐渐蹙起:“神君……此话何意?” 殿中唯他们二人,江无妄冷眉凝视着她,而轻殊不卑不亢触上他的视线,等他的回答。 …… 寝殿内室,扶渊平躺在床上,浑身冰冷,毫无生气。 过了良久,门被打开,轻殊禀退了守在外边的白无常,面色复杂朝着床上之人走去。 在床边坐下,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睁开眼睛对她温柔地笑。 “太虚之境他强破结界进去救你,已受内伤,这次又以通玄之术独战凶兽,真元尽遭反噬,两次皆是因为你,至于那些细枝末节,等他醒了,你自己问吧。” 想起刚才在殿中时江无妄所言,轻殊忍不住喉咙发颤,声线不由自主带上了哭腔,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为她承受了这么多。 她蓦地相起那次她在宫门外等他归来,他脚步虚浮,脸色也不对劲,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只是多喝了几杯酒而已…… 握着他冰凉的手无助地紧了紧,生怕稍微一松开,他就不在了。 美好的过往在脑中不断涌现…… 凌霄殿上,他从天而降的绝世风姿,多次以一人之势偏袒维护。 冥楼宫中,朝夕相伴,无人及他一言一笑。 人间七夕,他系予红绳,共赏烟火盛会,只对她一人展露柔情。 还有曦池漫谈,考核舞弊,酒馆对酌……牵过她的手,抚过她的发,她深知他有多好。 分明昨日在天界,他已是强弩之末,却还忍着剧痛,靠着仅存的一点薄弱的意识,逞强硬撑着。轻殊想着想着,视线更模糊了,语声哽咽,眼泪滴落在他手背,那双温柔的手却没有替她拭去泪痕。 很快,她强自镇定抹掉眼泪,拿出盒中华丹,想喂他服下,可扶渊牙关紧闭,全无知觉,任她如何也塞不进去。 轻殊心里着急,一定要让他吃了才行,于是心一横,把华丹含进嘴里,俯身覆上他的唇畔, 用舌尖小心撬开他的齿贝,将华丹送入他的口中。 她的唇温热柔软,而他的冰凉毫无温度。 扶渊醒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伏在床边枕臂入眠的熟悉身影,脸上泪痕清晰可见,长发也有些凌乱。 他轻轻抬手拂过她的发,静美的容颜眉心微蹙,仿佛睡梦中还惦记着让她牵挂的人。 扶渊一缕笑意清淡,忽然想起曾经有无数个夜晚,她在镜中陪伴着自己入睡。 “不能在师父屋子里歇息了么?” “你想和本君同屋而眠?” “嗯……” 想起她初为人形时,有几分委屈,还有些不情愿去偏殿住。 那时他不知为何,现在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习惯成自然,感情如天性,情深可以打败理智。不知不觉,他也习惯了她的存在,一如她过去于镜中时,习惯日夜留在他屋子同他相伴。 落在她发上的手轻轻拂过,用他温柔又微凉的指腹轻抚她白皙的脸庞。 轻殊心里惦记着他的伤势,这两日寸步不离,撑不住了才伏着合眼浅睡一小会儿,脸上轻微的触碰她一下便感受到了,她睁开眼,很快反应过来,蓦地撑起身子,和那双湛金凤眸目光一触。 她顿时红了眼眶,猛的扑进他怀里,抑制不住地抽泣,“师父你总算是醒了……” 扶渊眼波温柔,抬手抱住伏在他胸膛上哭泣的女人,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额,低声略带调侃道:“小花猫,我醒了怎么还要哭鼻子,嗯?” 这心心念念的温存,虽是喜极而泣,轻殊却在他怀中哭得更狠,感到扶渊环抱着她的手臂缓缓搂紧了些,他的衣襟已被她的泪水打湿。 她哽咽了一会儿,竭力调匀呼吸,坐直了回去,注视着他,带着些责怪的意思:“师父为什么突然要去斗什么凶兽?” 扶渊微愕,过了一会儿掩饰笑道:“什么凶兽,胡言乱语。” “师父还在骗我!”轻殊吸了吸鼻子,“神君都告诉我了。” 扶渊目光一深,沉了声:“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舍命如此,是为了我……这是为什么?”轻殊疑惑,为何斗凶兽是为了她? 扶渊垂眸半晌,一阵沉默之后,才若无其事一笑,徐徐道:“哎,九婴当真是世上最残暴的凶兽,不过好在你师父厉害,为六界除害了。” 他说得是那么的轻而易举,好像那时他血染衣衫,气息奄奄的样子从未出现过一样。 轻殊知道他这是搪塞之辞,追问:“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扶渊捏了捏她通红的鼻子,“还不是因为六界之中有你,他还跟你说什么了?”他根本不给她刨根问底的机会。 轻殊抬头,迎面撞上他莫测的双眸,探不见底:“他还说上回师父强入太虚印时,也受了伤,”她坚定的看着扶渊深如海的双眼:“这些事我竟都不知道。” 扶渊缓缓撑起身来,华丹虽能培元固本,却也不是一时间能治愈的,他一阵眩晕,轻殊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听见他低声道:“会怪师父么?” 轻殊微愣,随即毫不犹豫点头:“我会。” 扶渊轻轻半靠在床头,注视着她,听她继续道:“我怪的,是师父一直瞒着我,但更多的是怪我自己,总是连累你为我受伤,我也愿意为了师父,以命相抵……” 扶渊深深凝视了她片刻,伸手轻轻一捞,将她搂进怀里,轻殊顺势环上他的腰,此刻的平静放松,两人都舍不得再说闲话,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 轻殊蜷缩在他的怀里,心中一片安宁,“……师父会一直陪着我么?” 扶渊轻笑:“会。” 轻殊缓缓闭目,露出清浅笑意:“我发现有师父在,就会很安心。” 四下静谧,温柔的声音自她头顶一字一句传来,“师父会一直护着你。” 往他怀里蹭了蹭,她不满道:“我说这个,不是要师父每次都舍命为我,我想待在师父身边,想要师父一直陪着我,所以你不能再不顾自己的安危乱来了!否则……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扶渊闻言,轻叹道:“为师关心则乱,却要被你斥责,哎,还说什么再也不理的话……”他的语气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说着还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 轻殊吓了一跳,忙起身扶住他,“师父别生气,我不说了不说了……” 扶渊嘴角一丝得逞的笑意微不可见,淡淡嗯了声:“你刚才说,愿意为了我以命相抵?” 话锋一转,轻殊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只见扶渊不怀好意一笑:“你忘了我就是掌管六界命数的?” “……”轻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诓了,果然听他接着道:“所以从现在起,你就抵偿给我了。” 轻殊:“……”她这是,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卖了? 轻殊:今天又亲又抱又卖身,我…… 扶渊笑意一勾:这病得不亏。 第35章 他的伤势虽已好转,但要完全恢复还需调理些时日,于是轻殊让小黑小白私下去取了些养元补神的药草回来,正好林泉是个厨子,有人可以熬汤药。 之后她每天按时按量,亲自将温热的汤药端去给他。 原以为他那日所言抵偿什么的,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他还真不客气,使唤起她顺手得很。 一想到那人总爱诓她隐瞒她,轻殊心头愤愤,却又敢怨不敢言,于是灵机一动,以良药苦口的噱头,让林泉在今日的汤药中多加了几味药,黄连,龙胆草,苦参之类。 扶渊倚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面色宁静地看着,四处清净,只偶尔有书翻页的声音。 “吱——”无人敲门,门却开了,扶渊不必抬眼去看就已了然。他嘴角微扬,放下书,看着她小心端着药碗朝自己走来。 轻殊清眸漾笑,欢容可掬,在他床边侧坐下,“师父快别看了,先喝药吧。” 扶渊将书搁在床头,伸手去接她递来的汤药,目光扫过碗中的异常深褐,接碗的手在半道顿了顿,看了眼她单纯无害的笑脸,不动声色将手收回。 “先放着吧。” 轻殊笑意一滞,“那怎么行,药要趁热喝才好!” 她将碗又往前递了递,扶渊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神色慵懒地往后靠着,略一沉吟:“今日的药,好像有些不同……” “没有没有,没有不同!”轻殊连声否定,“跟前几日的是一样的。” 她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扶渊忍住嘴角笑意,“哦?那你说说,都加了什么?” “就、就是一些补神的药材,”轻殊心虚抿唇,掩饰道:“师父平时挺所向披靡的,怎么吃个药那么费劲,该不会是怕苦吧?” 扶渊挑了挑眉梢,竟完全没打算否认:“嗯。” “……”轻殊一时无言以对,轻咳了声道:“这药一点都不苦,真的,师父不是都喝了好几日了。” 扶渊表现得很为难:“可今日不知为何,不太想喝。” 轻殊撇了撇唇,挣扎道:“师父不喝药,这病怎么会好呢?” 扶渊全然不当回事:“扛过去就好了。” 轻殊蹙眉不解:“难道师父以前生病了,都没有喝药?” 扶渊眸光掠过她,顿了顿,笑道:“其实,为师从来没有生过病。” 轻殊嗤之以鼻,心觉他又在逞强,“差点信了你,快喝药。” “不喝,除非……”扶渊漫不经心一笑:“你喝给我看。” 轻殊面容一僵:“我、我又没生病……”加了黄连苦参龙胆草的药,苦涩的味道闻着都刺鼻,她才不要喝。 扶渊道:“那我也不喝。” 轻殊哑口无言,他前几日二话不说就喝了,怎么今日耍起孩子脾性了,“不行,这里事务处处需要你,师父要早些恢复呀!”他若不喝,她这苦到让人发颤的几味药不是白加了么! 扶渊也未去戳破,只是噙着笑看她,不言不语。 轻殊被他似有穿透力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豁出去了,视死如归般屏息将碗移至唇边。 “你看,真的不苦,一点都不苦!”她抿了一小口后道。 扶渊打量了她一番,不禁失笑:“脸都皱在一起了,还不苦?” 轻殊虽只是抿了下唇,但这透心的涩苦激得心头阵阵发颤。 真的好苦……她半天说不出话,为什么难得想整他一回,又把自己搭进去。 她一把将碗递到他眼前,“我喝了,所以师父要喝完。” 扶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眼前的汤药上,低笑一声,伸手接过了药盏,倒是没犹豫,也没用边上的勺子,扬袖就着她抿过的碗延,将盏中的药一饮而尽。 他面色不改,合目回味片刻,隐笑道:“黄连,苦参,龙胆草,都是清热泻火的药材。” 他是元气大伤,而这些是药不对症。 轻殊愕然一瞬,他这都能尝出来?于是转念推责道:“小黑小白也真是的,瞎入药。”这药苦,跟她没关系。 “咳咳……”扶渊突然捂住心口剧咳了几声。 轻殊一惊,赶紧扶住他,拧眉道:“师父还好么?” 扶渊叹息,低低道:“八成是那几味药药性相冲了,缓缓就好。” 轻殊担忧之余也心生愧疚,耷拉着脑袋像做错事般,“……都怪我,不该胡乱掺药……” “是小黑小白取来的药,不怪你。” 轻殊垂头哭丧着脸:“跟他们没关系,是我故意加的,想让师父吃点苦头……” 她还兀自垂眸自责,不一会儿,就听边上的人低低笑了出来。 轻殊莫名抬头去看他,双眸生辉,面色如玉,哪里是痛苦难忍的样子,怔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目瞪口呆:“师父你又骗我!” 扶渊没有否认,含笑不语。 她的心思他分明早就心知肚明,却不戳穿还反将她捉弄,轻殊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陡然从床边起身,哼声道:“不理你了!” 她扬身就走,被扶渊拉住手腕,只听他无奈叹道:“哎,我难得病一场,你都不愿意照顾?” “我……”他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对于他,轻殊终究是容易心软,败下阵来,“师父还难受么?”明知他没事,却还是忍不住确认。 扶渊扬唇一笑:“现在不了。” 刚才他捂着心口剧咳,着实让她后怕,轻殊将他搁在床头的书拿起合上,“师父才好转些,要多休息,这些费神的事就别做了。” 扶渊任由她将书拿走,好笑地看她:“看书也算费神的事?” 当然算,不仅费神,还让人头疼。 轻殊只想让他好生静养,话也如此说了,可接下来几日,各种麻烦事偏偏源源不断掷向他…… “君上,这是近几日的生死薄,请您过目。” “君上,判官大人不知这些阴符之魂该赏该罚,请您做个决断。” “君上,这些公文判官大人拿不定主意,请您批阅。” “君上……” “嘭——”轻殊破门而入,惊得正在启禀事务的小黑小白抖了抖。 扶渊坐在案前,扬眸望去,只见轻殊疾步如飞走来,二话没说,将案上小黑小白刚带来的大叠公文吃力地抱起丢回他们怀中。 小黑小白双手突然一沉,听见她批判道:“不晓得我师父大病未愈么?还叫他劳气伤身!那什么判官大人若是如此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不如卸了官帮婆婆熬忘魂汤去!” 小黑小白闻言忙垂下头不敢作声,整个冥界,怕也只有轻殊大人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了。 扶渊见她怒气冲冲的泼蛮,不由自主一笑。 轻殊侧头,连着他一块儿指责:“你还笑,说好了在这儿静养的,怎么又开始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了!” 小白忍不住替扶渊解释道:“大人,君上是酆都之主,大小诸事需得经过他的同意方可……” 轻殊斥道:“我才不管你们有什么天大的事,在他痊愈之前,谁都不能来打搅!” 小黑小白:“……”他们此刻就是殃及池鱼里的鱼,委屈弱小且无助。 轻殊秀眉紧蹙,小黑小白站在边上噤若寒蝉。 小白悄悄抬眸看向轻殊身后惬意而坐的扶渊,向他使了个求救的眼色。他们恪守职责,兢兢业业,求君上庇佑,解救他们于水生火热…… 谁知,扶渊无动于衷,不仅回了个自求多福的神情,甚至捂住胸口闷咳了声。 轻殊闻声蓦得转过身看他,紧张道:“怎么了?” 扶渊悠悠叹了句:“事多,心口疼。” 小黑小白:“……???” 轻殊回头就将他们和公文一起踹了出去。 自从上回人界回来后,冥楼宫便多了间御膳房。此刻,小黑小白蹲在炉灶边上,双双叹了口气。 林泉攥着长汤勺,在锅里搅动了几下,“怎么了,唉声叹气的,你们今日不用给君上递公文了?” 小白拿着木棍子戳了戳炭火:“别提了,轻殊大人在,我可不敢再让君上操半分心。” 林泉还在阳间时,从小便无父无母,为养父所收留,因他的身世自小就没少受人指点,好在他年少有为,不过二十出头就已是楚国皇家御厨了。原以为好日子要来了,谁知道养父病重无医,不治身亡。 养父就是他的天,他的精神支柱,天塌了,人就成了行尸走肉,他多次寻死却未果,那日遇见小黑小白,意外殒了命,如今留在这里闲来下下厨,对他确实是种解脱,因此他也并不怪小黑小白断了他的阳寿,反而对他们心有感激,这里也不是谁都能留下来的。 林泉模样清秀瘦弱,全然不似其他虎背熊腰的厨子,他笑笑,不怀好意道:“轻殊大人在君上屋内,你们去当然会打搅。”他不知扶渊是受了伤而一连几日足不出屋,只以为他是和轻殊两人单独相伴于屋内。 小黑抿了抿唇:“我还从未见君上对谁言听计从过。” 小白点点头赞同:“轻殊大人真乃妙人……” 闻言林泉八卦道:“你们这意思,君上他……是个妻管严?” 现在还不是,照这情形下去,迟早会如此,小黑小白默契点头。 林泉恍然大悟,随后将锅中炖好汤盛在碗中,对他们道:“这十全大补汤好了,去端给君上吧。” 小白好奇:“十全大补?补些什么?” “补肾壮阳。” 小黑:远古大神终有朝一日喜吃软饭 小白:气宇轩昂竟脱胎换骨佯装病娇 林泉:横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扶渊捂住胸口,痛苦咳嗽:“哎,人言可畏,心口疼。” 轻殊怒眸,提起了百米大刀—— 黑白泉:“……” 第36章 一盘棋局当前,轻殊支手托腮,咬着下唇愁眉不展,几经踌躇,怯怯执起一子在棋盘另一处缓缓落下,手还未收回,便听见案前相对而坐的扶渊摇摇头,慵懒开口。 “三思。” 听他这么一说,她刚松开的两指立马将棋子捏了回来,细细思踱一番后才在别处放下,谁知扶渊下一步以炮隔马,吃了她刚放下的车,动作干净利落。 “……”轻殊呆了呆,敢情她这步棋是送死来了,她拍案而起:“师父你又忽悠我!” 扶渊抬眸睨她,“嗯?此话怎讲?” 轻殊努努嘴:“我刚才可不是要下这的,你让我三思,敢情是蒙我掉陷阱的!” 扶渊笑了出来,“我前有车后有马,你若下了先前那一步,绝对身陷囹圄,到时我将你所有棋子吃干抹尽,你就是满盘皆输,现在以一棋车子换一局生路,还觉得自己亏了?” “……”听了他的话,轻殊重新审视了番棋局,他说得分毫不差,确实是她自己考虑不周,自知理亏只好悻悻坐了回去,嘀咕道:“我这才刚学会,师父也不让着点。” 扶渊难得百口莫辩,无奈笑了笑,若他没让,不出三五步就能将了她的军,现在不仅磨到了小半个时辰,还刻意下错,允许甚至提醒她悔棋,谁知她自己步步都往险棋上走。 想不动声色地输给她还真是不容易啊,扶渊心叹。 “大人,臣给君上送补汤来了。” 听见门外小白的请示,轻殊摆弄着棋盘,“进吧。” 如今要进扶渊的屋子问过他本人还不行,须得经过轻殊的应允才可,因此在这不成文的规矩下,小黑小白也就学会了直接同她询问。 征得轻殊的同意,小白这才托盘入内,仔细将汤盅摆到扶渊面前,轻殊凑近瞧了两眼,颇为不满,“又是这汤,都连喝三天了,没点别的了?” 小白嘿嘿一笑:“大人有所不知,这可是十全大补汤,最能补肾壮阳,别的汤可比不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扶渊凝着寒光扫视了一眼,匮乏才要进补,他这才意识到这是间接在判君上那方面不行,顿时一激灵,抿嘴住了口。 食疗药理轻殊是一窍不通,追问道:“补肾,补的是气神?” 小白没想到她来了好奇心,“呃……补肾补的是……”他下意识看了眼扶渊,没敢再多说:“是,是补气神的!” 轻殊毫不怀疑点点头,“那正好,师父多喝点,虽说连喝几日腻了些,但总归对身体有好处。” 扶渊侧眸斜睨了眼小白,“你说呢?” 小白接收到他的肃杀后,不禁心里发毛,“骇!君上好体魄,根本无需补!哈哈哈……”他挤笑说完,心里念叨,早知道让小黑来送汤了。 他正祈祷着这茬快些过去,偏偏轻殊又来了句:“分明还很虚,哪里好了?” 小白流下一滴冷汗,这话可不是他说的,“咳,这……” 扶渊一边不急不缓将棋子摆回棋盘上,一边面色阴鸷了一分,沉声:“坐下。” 小白怔了怔,不明所以,忖了半晌才谨慎地在案侧跪坐下来,拘谨着手脚,心觉事情不太妙。果然,随后便听见扶渊对轻殊道:“小白棋技差些,让他陪你练练手。” 小白:“……”棋艺尚且胜百盘才算是入门,他虽远不及扶渊棋技高深,但对付轻殊这种刚学会如何下法的,那是绰绰有余,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轻殊倒是不以为然,有句话叫无知便无畏,说得对极了。她展颜一笑:“好啊,小白你可别放水。” 扶渊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一字一句道:“好好下。” 一句“好好下”小白要想听不出他话中之意是不可能的,谁不知道近几日轻殊大人在君上屋子里苦练棋技,每回他们送补汤来都能见着轻殊观棋愁眉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一个有心输,另一个却不论如何也赢不了。 这回他要敢当着扶渊的面赢了轻殊,再挫她信心,保不准自己会被罚个惨绝人寰,于是他们开始了一盘我努力赢、你认真输的棋局。 输,还要暗着输,输得不动声色,让她误以为是自己学有所成,可在小白深藏了一身的功与名后才发现,想要暗中输给轻殊,简直比赢扶渊还要难! 报复,绝对的报复!小白心里哭唧唧,却只能向大佬的势力低头,君上竟如此睚眦必报,明天他再也不来了,以后汤药什么的,一定让小黑来送! 轻殊:“小白你这步不对,你该不会是故意让我的吧?” 扶渊盯他一眼。 轻殊:“你下这儿不就能稳吃我的车了?长点心吧!” 扶渊盯他一眼。 轻殊:“哎呀你刚才都能直接将我军了,这都没看见吗?你是不是在放水?” 扶渊沉眉盯他一眼。 小白:“……” 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说的就是此时的他。左边一个大佬,右边一个祖宗,惹谁都不行,他该怎么办…… 生命垂危之际,还是小黑及时出现,打断了这场劫难。 小黑进来第一眼,便看见小白端坐案侧,夹在相对而坐的两人中间生无可恋。 见小黑来了,小白疯狂朝他使眼色,眼珠子左一瞥右一瞥,后用口型比了个“救命”。 小黑本是有事要禀告,但心里掂量了一下此刻的情形,君上沉着脸,轻殊大人索着眉,而小白表情哭丧,绝对没好事,他当然是选择明哲保身,不被他连累,于是毫不迟疑道:“等君上和大人空闲了我再来,臣先告退。” 小白立刻看出来了他想一溜了之的意图,在扶渊应允前一口喊住他:“等等!我记得小黑的棋术虽也比不上君上,但比我强多了,轻殊大人,我这着实技丑,不是您的对手,嘿嘿,不如让小黑来和您下一局?” 小黑满脸疑问,他做错了什么要顶替他受磨难?这破主意在得到轻殊赞成后,小黑默默在心里记了小白一笔,而后认命地承接了小白的位置。 半柱香后,棋局过半,红方几欲殆尽。 轻殊攥了颗棋子在手里,不知该落于何处,磨蹭半晌后焦躁一扔,委屈道:“不下了不下了,师父,我下不过小黑!” 扶渊阴沉的嗓音淡淡传来,“小黑?” 听见一旁小白得逞偷笑,小黑忽然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急中生智:“是、是臣发挥失常了……呸,是臣超常发挥了!大人仅学两日就能有如此高超棋艺,实属难得,臣甘拜下风!” 轻殊狐疑瞅了他几眼,“罢了,我还是喜欢和师父下。” 扶渊:“……” 小白阴柔的笑颜灿烂:“臣也如此认为,只有君上此等棋艺才当得起大人的对手哇!” 小黑十分同意。 这局面倒成了主仆三人相爱相杀了。 扶渊无声看了看幸灾乐祸的两人,没有说话。他的沉默不语,引得小黑小白的心不由自主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他又要捂胸咳嗽,道句“心口疼”,而后他们再被轻殊痛批一顿,这招他们着实是怕了。 须臾,扶渊只是托了玉盏,浅啜了口茶,“我近日养伤不得心,倒是耽搁了不少事,”茶盏放下,他淡然自若道:“有些要事耽误不得,只是看样子,本君还需修养不少时日,轻殊,不妨从明日起,由你掌管阎摩殿,替为师打点冥界?” 闻言,小黑小白皆震惊,轻殊更是骤愣,“阎摩殿?那不就是……阎王?” “嗯,”扶渊尾音一扬,弯了嘴角。 师父还真是让她当阎王,掌管酆都上下,轻殊忙摆摆手:“可是……我什么都不懂呀,这不妥不妥,我当不得!”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当不当得起我说了算,不必担忧,没人敢不听你的,”扶渊转眸,淡淡道:“小黑小白,好生辅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拿你们是问。” 小黑小白吞咽了下口水,他们已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果然得罪了君上,会招来更大的祸端,折磨,赤|裸裸的折磨! 直到小黑小白离开后,轻殊想了想,还是觉得荒谬,“师父,这合适么?” 扶渊懒懒散散挑了挑眉:“如何不合适?” “先不说我资质尚浅又一窍不通,便算是有小黑小白帮衬着,师父就如此放心把整个冥界全权交给我,这一语断生死的事儿,不怕我搞砸?”轻殊忧虑。 扶渊眉间蕴笑,“这也未必尽然,再说即便出了事,也有师父在这儿照应着呢。” 轻殊咬了咬唇,“可是,我怕应付不了……” 扶渊一笑,温柔打断:“你替我,或者我亲自来,你选一个。” 轻殊当然不会让他拖着虚弱的身子亲自来,可他是一方之主,确实许多事情需得解决,轻殊犹豫再三,无奈蹙眉:“好吧,我姑且试试,但我接管了阎摩殿,在这陪你的时间想必就少了,你要安心歇息,莫要操心。” 扶渊嗯了声,微笑依旧,“好,依你。” 【警告】 有人撑腰的冥界第一女阎王即将上线! 大概会开始怼天怼地的造作人生QAQ 第37章 终于第二日,在扶渊“敢让她受半分委屈你们就提头来见”的眼神中,小黑小白瑟瑟发抖地领着轻殊去往阎摩殿。 踏出冥楼宫,就是生魂转世、煞魂赎罪的阴冥地界——酆都鬼城。 万年扶桑,忘川河畔,魂吟鬼魅的暗夜,她倒都不陌生,只是这回她要去挑大梁,率阴兵,审鬼魂,难免紧张了些。 通往阎摩殿的路,一步一履都踏在曼沙珠华的妖冶血色之上,平添了几分诡异。彼岸花漫如血海,全都换种并蒂莲如何?轻殊心生意想。 “大人,咱们冥界向来是惩恶不锢善,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但如今在外头闹事的煞鬼是愈发的多了,人界前些日子又恰逢中元节,酆都城门的结界最为薄弱,因而捉回了不少犯事的煞鬼,正等着处决。” 小白边行边道,轻殊还在懵圈中,人就已经被小黑小白带到阎摩殿了。 “无常二爷!”阎摩殿外把守的阴兵恭敬地朝他们请礼。 小白立马笑逐颜开:“阿言,你真是越来越俊俏了!” 这个叫阿言的阴兵也不忌讳,咧嘴一笑:“七爷也是,愈发秀气了!” 冥界十大阴帅,黑白无常仙排行七八,当然,小白本该是那垫底的十,且修为同第九差了数千年,可谁让黑白无常须得同进同出,于是他这后腿一拖,原先排在第二的小黑生生掉到了第七,才将他拉扯到八位。 加之有的人脸皮厚,而有的人刚好也懒得多话,七爷和八爷就这么叫开了。 轻殊新官上任,那些叫得上名号的鬼差鬼将们早都在殿内等着了,小黑小白领着她往里走时,阿言这才意识到他们身后跟了个红裳女子,三千青丝垂落,在半明半暗的暗夜中显得异常娇艳,他咦了声,不敢相信自己鬼生以来,居然在冥界见到女子了,悄悄拉住小白低声问:“七爷,这是……?” 小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正往殿内走的小黑和轻殊,“别问,轻殊大人的话,听就完了。”他这是经验之谈。 昨日小黑小白一吩咐,今日鬼仙们早早就在阎摩殿等着了。君上的徒弟他们都早有耳闻,有些参加过四界考核的甚至都见过她,于是趁着人还未到,在殿内交头接耳起来。 “听说了么,今日来了个新阎君,替君上坐镇阎摩殿。” “据说这阎君就是君上的徒弟?” “没错没错,就是上回四界考核的第一,我觉得她和君上关系匪浅……” “怎么说?” “你们看君上寝宫何时有过女子了,现在不知何时凭空生出个徒弟,还是个绝色女子,君上甚至还允许她住在冥楼宫,对她是百般关照,如今还给她掌管阎摩殿,嘿嘿,我看呐,咱们八成是快要多个帝后了!” 众鬼仙频频点头,此话有理! 这时,小黑小白领着轻殊从殿外而来,众人顿时住口肃立。 “大人请上坐。”小白笑盈盈请她去殿上御座。 冥界阎摩殿,是阎君审判的地方。轻殊在众人灼灼目光中,深呼了口气,抬步坐了上去,这场面跟在凌霄殿时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片黑压压的视线尽聚集在她身上。 冷静!小场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说了,她上头有人!轻殊内心不断做着思想斗争,甚至有些如坐针毡,可面上却不动声色,淡定如初。 小黑小白分站在她两侧,对着众鬼仙道:“这位是君上之徒,轻殊大人,从今日起便是此殿阎君,君上吩咐,一切事务不必知会他,同轻殊大人交涉便可!” 小黑接着道:“大人所言便同君上所言,都听明白了吗?” “臣等参见阎君大人——”众鬼仙纷纷请礼跪安。 轻殊:“……”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 “大人……该让大家平身了。”小白低语提醒。 轻殊回过神来,“咳……都起来吧。” “谢阎君大人——” 轻殊端坐上首,这一声声阎君大人,她竟觉得还挺威风的,同样是被众人瞩目,在这儿是一人之下,可比在凌霄殿万人之下爽快多了! 她不由抿嘴一笑。绝世美人骨,一笑倾国,众人皆看呆了去。 轻殊打量了下众人,清一色男鬼仙,相貌不一,不像天界有许多貌美女仙,问道:“我师父的冥界,怎的没有女差?” 小白笑应道:“有呀!” 轻殊疑问看他,“哪儿呢?”她分明仔细看了几遍,不见有女子。 “就是教大人刺绣的孟婆婆,只不过孟婆只管九安台,不必参与其他,便没来了。” 轻殊:“……只有婆婆一人是女子?” 小白笑容依旧:“回大人,是的。” 难怪他们看她跟看宝似的,原来师父的冥界,真的没有女人。 这近水楼台的,万一跟天界那些疯狂的女神仙一样有觊觎师父的就危险了,所以,没女差甚好!轻殊点点头,对冥界越来越满意,对天界越来越不屑,简直没法比,师父壮哉! 在小黑小白介绍了一轮又一轮后,轻殊才将鬼仙们记了个七七八八,又了解了番大小事务,今日的殿会才总算是结束了。 这一出来便是一整日,无其他事了,小黑小白便送她回去冥楼宫。 冥楼宫,书房内,扶渊和江无妄品茶而谈,似是聊了许久。 江无妄放下茶盏,谨慎地看向面前的扶渊,“你该不会是怀疑我?” 扶渊抬眸睨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江无妄当他是默认了,“虽说这事除了你们自己,唯我知晓,过去我也有试图阻挠的想法,在虚境也为难过她,但如今你都拿命为她换一盏赎魂灯了,我还何必多此一举跟她过不去?” 扶渊会心一笑:“哦,承认为难过我徒儿了?” 江无妄哑然,又被他套话了,气笑:“我是来看你恢复地如何的,结果你跟我翻旧账来了?” “要翻的旧账还真不少,不过不是你的。”扶渊斟了杯茶,浅抿一口:“但你若觉得心里有愧,方才说的那事,不如替我去探查,将功补过?” 自从他有了徒弟,被他讹就成了日常,江无妄也习惯了,认命叹了口气:“每次我来,就知道准没好事。” 扶渊也不客气,看似无奈般笑道:“没办法,我这养伤呢。”有人暗中告诉太上老君是轻殊毁了炼丹炉的事,扶渊早想查个究竟了,只是轻殊要他好好养伤,她看得紧,连他看书都不许超过一个时辰,更遑论亲自去查这事了。 “不得不说,这回我站你徒弟,就该有人管着你,省得你再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举动,”他偏执如此,江无妄对他是束手无策了,难得有个人能控得了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整个酆都你都敢交给她去管,也不怕她再惹出个是非来?” 扶渊轻轻一笑,并不在意:“自家地方,不必明是非。” 江与妄看他一眼,忍不住揶揄道:“不如娶了得了,酆都帝后在别处更无需明是非,别告诉我,你对她宠溺至此,真的只拿她当徒弟。” 扶渊眉睫微动,举手斟茶的手一顿,很快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神情。 “不早了,你那小徒弟也快回来了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江无妄深长道,饮尽盏中茶水后,起身离开,扶渊也没多留,只扬起浅笑回应。 江无妄走后,书房只剩了扶渊一人。 扶渊缓缓合目,深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江无妄的话正是他心中之惑,他真的只拿她当徒弟吗?或者说,他真的甘愿,就此今后,都只是她的师父而已? 他一人心头之策,一步一步,将她从溯镜唤醒,又一寸一寸被她填固了片片分明的心,回回甘愿为她入险境,纵然有更稳妥的做法,但一牵扯到她,他的理智总会被打败。 江无妄前脚刚走,后脚小黑小白就将轻殊送到了冥楼宫,之后便离开了。 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在好好休息,轻殊心生一念,放轻脚步悄悄往正殿走,偷溜到了正殿,又一路摸进他的寝宫。 书房的门未关,轻殊偷偷探出个脑袋,发现他正在坐在案前看书,容颜静好,毫无惫态,看来今日有好生休息。 他看得那般认真,平常未卜先知又游刃有余的,此时竟然连她回来了都没有发现。轻殊转了转眼眸,红唇一扬,忽然起了玩儿心想要吓唬吓唬他,于是蹑手蹑脚地从一侧暗处绕到了他身后。 轻殊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抿嘴笑着,在他身后无声站了会儿,微微俯身看了眼他手中的书。 这佛教经书都能看这么认真,师父就是师父,换做是她早困得睡着了。 轻殊撇撇嘴,想要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悄无声息的手刚探出去,便忽地被人一把扣住手腕,顺势往前一扯。 “哎呀!”轻殊一惊,力道不稳,一下跌进了他怀里,慌乱中抬头,就看见了眼前扶渊幽深又隐笑的双眸。 “鬼鬼祟祟,打算做什么坏事?” 扶渊: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 轻殊:这是你抱我的理由吗? 第38章 案边,有香炉一丝一缕,飘着清郁淡香。 轻殊跌坐在他腿上,半仰着,手腕还在那人掌心被轻轻捏住。 从她踏入冥楼宫结界,扶渊便知道她步步而来,只是这小姑娘以为他这冥界鬼帝是假的,连有人在附近偷摸徘徊半晌都不知道。 他凤金双眸映着她的脸,被他捉住,轻殊一下就怂了,加之两人此刻不太远的距离,呼吸暖暖的,轻殊不由缩了缩脑袋,在他怀里心虚不动不言。 “嗯?舌头被猫咬掉了?”扶渊唇角带着显而易见的笑痕,缓缓道。 “没……”轻殊脑袋更低了低,几乎垂到了胸前。 扶渊目光一低,笑语温润:“说说,在打什么坏主意?” 他离她那样近,耳畔是他的低柔的话语,温热的呼吸,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轻殊微微动了动,只是手腕还锢在那人掌心,她想,自己现在的脸绝对非常烫,被他看到一定会被取笑的。 须臾,捏在手腕上的力道突然一松,轻殊蓦地扬起头,想说她只是想吓吓他而已,结果抬头的那一瞬间,嘴唇无意间擦过他低下的喉结…… 温热柔软和突硬的触感,突如其来,意料之外,两人皆是一僵。 周身温度开始升高,炙热的,躁动的。 扶渊眼眸低垂,面容沉静,看着那张绯红柔美的脸,眼底情绪渐生浓郁。 轻殊瞥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心跳忽然加剧,却还是乖乖地窝着,在他怀里,看着他的眼睛,安静对视,四周沉寂,一言不发。 他是滴水沉静,她是落花优柔,不知是爱入骨髓情不自已,抑或是两处心底着了火瘾,情不知所起。 她安静乖巧,不偏不动,眼睑微微敛着,任由他的唇一寸一寸,缓慢,又缓慢地靠近。 暗潮涌动,情至深处则无声,一切尽在不言中,其他一切都成了云烟虚无缥缈。 就在那最后一寸距离尚未触及,两个多余且不合时宜之人忽然出现在敞开着的书房门口。 “君上!轻殊大人可有在你……” 劈头盖脸乱入的声音,引得轻殊和扶渊双双侧头看去,只见小黑小白在门外看着他们,瞠目失色,惊愕呆滞在原地,手脚无处安放。 轻殊突然意识到这暧昧不明的气氛,立刻捂住脸,从扶渊怀中猛得挣了出来,躲到他身后逃避这尴尬的境地。小黑小白怎么回来了…… 这一举动落在小黑小白的眼里,让他们心中的猜想更加坐实。 君上和轻殊大人,真的有私情!这消息要传出去,还不翻彻了天去! 扶渊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阴郁地盯了他们一眼,“进来说话。” 小黑小白自知打搅了他们的好事,唯唯诺诺地走到他面前。往常得罪其中一个都且命途多舛,今日两个一起得罪了,看君上沉冷的神色,他不会要……杀鬼灭口? 小白方才声音最大,此刻深知言多必失这个道理,静若处子,抿唇不敢说话。 在被扶渊压迫十足的深眸盯紧下,小黑只好硬着头皮替小白继续接道:“咳……君上……大家说要贺喜轻殊大人新上任,请大人今晚去河畔共饮……我们来问问,大人……去否?” 扶渊抬眸,胆子不小,敢当着他的面带她去喝酒,刚想说不许去,身后“无颜见人”的轻殊遮三挡四钻了出来,“去去,走吧走吧!”连偷瞄扶渊一眼都再也不敢,她说罢遮掩着半边视线,踩着快而急的小碎步逃离了书房,她无颜见别人,更不敢直视他。 轻殊脚底生风,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师父的身子还不能喝酒,自然不会一同去。 小黑小白定在原地不敢动弹,等着扶渊的批准,过了半晌,才见他不动声色拿起刚才丢在一边的书继续翻动,“看好了。” 即便他不提醒,小黑小白也绝对会看好轻殊,毕竟现在无人不知她是君上的心头好,这么一想,方才他们无间的亲密,也没什么值当惊讶的,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 忘川河畔,张灯摆桌。 原本只是喝喝酒的,但都听闻君上特意为轻殊大人找了个人界的厨子,大家伙们都想一品传闻中的人间佳肴,于是林泉大显身手,做了一桌桌的宫廷盛宴,有了好菜的加持,浅酌小酒就变成了觥筹交错,美酒贪杯。 轻殊虽是扶渊的徒弟,身份地位天壤之别,但众人倒是没什么介怀,三言两语便和她相熟了,她忽然发觉,慈眉善目的天界仙家大多是自视清高,而青面獠牙的鬼仙们,反而最是交之以心,重情重义。 酒到酣时,大家伙儿们仍不断向轻殊举杯,小黑小白坐在她边上,同她介绍每个人,她喝得红扑扑,也一时忘了前两个时辰在冥楼宫的窘迫。 两个皆一身铠胄,浓眉细眼,模样甚像的鬼仙执杯过来时,小白嘿嘿一笑,“大人,他们就是十大阴帅排名末尾的那俩,叫阿傍和罗刹,就是人界谣传的牛头马面,模样是凶了些!” 罗刹笑骂:“这叫威武霸气!” 阿傍瞅着他,“小白,你重点强调排名末尾是想怎么的,怕轻殊大人不晓得你真正的垫底实力还是咋回事?” 小白呸道:“挑衅是不是?嘿,今天不喝得你叫爷爷我就不是白无常!” “行行,来来来!” 小黑轻嗤他们幼稚斗嘴,在人姑娘面前真当没个形象,于是对着轻殊道:“大人别害怕,他们就是这鬼样子,但绝无恶意。” 轻殊展颜一笑:“不啊,我觉得挺可爱的!” “可爱?”阿傍丹凤眼一亮:“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夸法呢,哈哈哈有意思!” 当一个人长得既不好看也不温柔,夸可爱准没错,他竟然没听过,轻殊好奇道:“那别人都是怎么夸你的?” 阿傍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了番道:“也就夸些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之类的吧,不过我更喜欢大人说的可爱,嘿嘿!” 威武雄壮的大汉竟染了几分娇羞,轻殊噗嗤笑了出来,那两词是夸人的吗…… 众人闻声也都是哄笑一片,不怕鬼相貌虎人,怕就怕鬼没文化,想气他都难! 吃吃喝喝,谈天谈地,好不忌讳,却给轻殊无比的舒适感,醉醺时她想着,在冥界,在他的地方,便是此心安处了。 满桌的风卷残云,散落河畔的空酒壶丢了一地,众人皆已上头,醉得厉害,这时不知是谁胡言乱语来了句,“轻殊大人什么时候嫁给君上?” “是啊,咱这儿千万年了都没个帝后,不该不该!” “依我之见,快了!我猜今年,今年必成事!怎么样,赌不赌?” “我赌四个月内!” 小白扬着醉不成话的音调,举高手信誓旦旦:“两个月,不能再多了!” 轻殊觉得心事被看破,很没面子,挣扎着晕乎的脑袋从酒壶堆里抬起头,瞪了眼小白,趁着醉意糊涂,扬手一巴掌抽了他的后脑勺。 “唔……”这甩手一掌,直接给小白拍昏了过去。 轻殊使了十足的劲道,让你在书房偷窥,现在还胡言乱语! 小黑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瞪大了眼,被她直击后脑勺的遭遇,他深有体会,嘴角一搐,“大、大人,你喝醉了,臣送你回去?”趁着他还有几分清醒,没有忘记扶渊吩咐过要看好她,但看她这样子,是醉得不轻了。 眼前人影交错,轻殊挤了挤眼睛,眩晕得很,听她迷迷糊糊嗯了声,小黑赶紧扶着她回冥楼宫去。这一喝起来,就忘了分寸,这烂醉如泥的,怎么跟君上交代…… 于是他急中生智,将轻殊送到扶渊寝宫门口,敲了敲门,自己直接溜之大吉。 没了搀扶,轻殊站不稳,全身重量都靠在了门上,不一会儿,门从里边被人打开,她一失去倚靠,整个人跌了进去,幸好那人眼疾手快将撞进他胸膛的人稳稳托住,才免去摔一地。 “……”一头栽到坚硬的胸膛上,轻殊吃痛咕哝了声。 她一身的酒气,醉得不像话,扶渊眉头微皱,小黑小白竟让她喝这许多酒,拿他的话当耳旁风,真是愈发放肆了! “你们……再胡说……我一拳一个!”贴在他胸前的姑娘忽然口齿不清地骂了句,带着沉重的醉意扬了扬拳,不痛不痒地捶了下他的胸膛。 扶渊低头审视她半晌,她已是双眸迷朦,脸颊绯红,连脖子都红了,扶渊叹了口气:“……胡闹。” 轻殊只觉得这怀抱异常熟悉又安心,酒劲更上头了,双腿发软,她突然伸手抱住了那人的腰。 她忽然的举动,扶渊身子蓦地一僵,无奈之下,他将人拦腰抱起,走进内室放在了床上。他刚起身欲给她盖被子,固在腰间的手一用力将他扯了回来。 扶渊下意识支手撑在她耳畔两侧,虽是免了被她扯个满怀,却也将她锁在了身子和两臂之间,两唇只隔了半分。 “师父……” 轻殊唇畔微抿,染了酒意的神态多了分娇媚,迷朦中环在他腰间的手向内微收,将他扯低更近了近。 扶渊目光不离她的面容,撑在她身上,低声轻道:“以后不许再沾半点酒了。” 那阵熟悉好闻的男子气息透过呼吸渗透至她的肌肤,在她满是酒意的胸腔泛起奇异的涟漪,轻殊微微睁开了眼,美眸迷朦,映入他惑人的深瞳中。 助攻团团长黑白无常,携全体友军前来助阵! 小白:助攻,我们是专业的! 小黑:君上,人我给你送到了,你看着办吧! 第39章 错影恍惚间,他如玉的脸近在咫尺,酒劲上了头,她眯着眼,只睁了丝缝隙。 轻殊在想,这是在做梦吧,否则怎会心里想到他,睁眼就恰好看到了他。 酒壮怂人胆,她此刻浑身发热,酒精的热度甚至在血液里流淌。轻殊贪恋他身上的冰凉,忍不住伸手过去,环住他的脖颈,想要缓减酒精的热度。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扶渊一愣,直直盯着眼下那人的眼睛,若非他撑着手臂,人早被她扯下去了,而此刻,他只半压在她身上。 轻殊抱着他的脖子,那处冰凉却怎么也拉下来,不满地咕哝了声,直接扬起头蹭了蹭他脖子间的凉意。 脖子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勾着他的心跳,扶渊一把捏住她不安分的双手按在枕边,低哑道:“别动!” 他在梦里怎么凶巴巴的…… 轻殊头昏脑胀,委屈得很,“头疼……” 扶渊努力忽略她的存在,沉默了会儿,才找回了些许理智,在她耳边哄道:“乖,睡一觉就好了。” 她半眯着眼,听着耳边那人轻声温淳,不禁低低唤了声他:“师父……” “嗯。”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句句戳心之问。 轻殊大人什么时候嫁给君上?……丫头,喜欢君上? “我说谎了……”她懵懵懂懂,没来由地说了句。 扶渊仍按着她的手,免得她乱动,闻言垂眸凝视她一眼,柔缓道:“说什么了?” 那时候,孟婆问她是不是喜欢他,她矢口否认,“我说……不喜欢师父……”她的声线低软,如虚无缥缈的云烟,“我说谎了……” 一人酩酊,一人清醒。 扶渊按在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低下头,静默良久,才低沉开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她眼神涣散,不甚清醒,他想知道那是醉后糊话,还是酒后真言?可轻殊没再支声,兀自和迷离的意识做着斗争,他的唇近在眼前,燥热让她觉得很是口渴,忍不住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唇瓣。 喉结滚动,扶渊高估了自己对她的意志力,眸色渐深,突然他手臂一收,扣住她的下巴,低头封上她香软的唇,不等她反应,便重重的吻住她。 那一刻,他只想要吻她,纾解心里的渴望。 一碰到她的唇,便不由自主地加深这个吻,沉溺在她的香暖,尝遍她的香唇,想要夺取她全部的气息。 轻殊猝不及防被吻得不能呼吸,纤手攥住他胸前衣襟,一丝细微的声音逸出,像是抗议,却又那么若有似无,欲拒还迎。男人身上的气息将她口中的味道吞没,尝到嘴里,是他的最爱喝的茶香。 心底流波荡漾,和她青涩的反应,直到她喘不过气,趁着最后那丝薄弱的意识还清醒,扶渊才倏地放开她,深深埋入她颈间,喘息平复。 轻殊的唇瓣被他吻得微肿,微启樱唇,露出好看的贝齿,静谧良久,呼吸渐渐弱了下去。 扶渊冷静了几分,半晌后才找回理智,又似在沉思,过了会儿,他才呵着热气,认真又温柔地在她耳畔轻喃:“嫁给我,好不好?” “……” “轻殊?”等了半晌无人回应,扶渊轻唤了她一声,仍是未听闻任何声响,他抬起头去看她时,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呼吸平稳,沉沉睡着了。 扶渊愣了一瞬,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失笑一声,坐直了身子,轻轻捏了捏她娇红的脸。 竟在这种时候睡着,扶渊好笑又无奈,夜很寂静,他就着她身边的床延,半靠坐着,静静地,深深地看着她,陪着她。 “能被你喜欢,实在万幸。”他低声温和,满目柔情。 第二日醒来时,轻殊头痛欲裂,浑身涣散,在床上挣扎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支撑起了半个身子。眼神稍微清明了些,正待要下床,脑子忽地一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师父的寝殿?她怎么会在这,还在他的床上睡了一夜? 轻殊拼命思索昨晚发生的事,可惜从她一拳打晕小白后,其他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尽是浆糊。 “嘶……”她突然吃痛捂住嘴巴,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唇破了,甚至有些肿,那阵痛感,将她激清明了些,脑子蓦地闪过些许零碎记忆…… 她不会是酒后失态……强吻师父了? 这想法萌生后,唇上的痛觉像是在坐实她的回忆,轻殊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就往殿外逃。 这时寝殿的门被人从外边打开,和轻殊稳稳当当打了个照面。 扶渊打量了她一眼,酒劲恢复得倒挺快。 轻殊小心看他,他像是刚从曦池沐浴回来,墨发微湿,衣袍随意松散地穿着,透着淡淡水气。 扶渊见她明眸静垂,应当是酒醒了,“我让小白端醒酒汤来了,你……” 轻殊再也听不下去,站不下去了,也不等他说完,捂住万分悔恨的脸,蓦地就从他身侧钻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跑掉,留下扶渊不明所以站在原地。 昨日在书房也就罢了,这回是真的没脸见人了!怎么能色入膏肓,趁着醉意亲了他! 阎摩殿上,轻殊陷在御座里懊悔不已,对自己强吻扶渊的事耿耿于怀,她以后要怎么面对师父呀! “大人,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只见小白端着个瓷碗,小心朝她走来,“君上让我给你端碗醒酒汤来,我这后脚刚到寝殿,你前脚就溜了,平日里没什么要紧事,大人可以多在冥楼宫歇息,不必时刻在此。” 小白笑着将醒酒汤递给她,轻殊支肘抚额,想也没想一口饮尽。 见她喝完了,小白将空碗接过,不好意思地一笑:“嘿嘿,我这昨晚喝上头了,也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就醉过去了,后脑勺还有点疼,好在小黑没全醉,送大人回了冥楼宫,大人莫要怪罪!” 轻殊心里郁结,听闻他所言,没有丝毫心虚,却捕捉到了关键,她皱眉抬头,“昨晚是小黑送我回去的?” 小白摸了摸有些肿痛的后脑勺,点点头。 送她回去是小黑,她却在师父的床上睡了一夜,所以是小黑送她去了师父的寝殿,才酿成了如今的大祸? 轻殊将前因后果自捋一通,随即一拍御座,“把小黑叫来!” 她突然怒目沉眉,小白不明觉厉,总归轻殊大人生气了找的是小黑,跟他没关系,于是什么也没问,直接去将小黑拉了来。 三两句话盘问下来,小黑倒是句句如实回答,供认不讳,只是他非但没有感知到轻殊的怒火,甚至嘴角挂着笑意,对自己所作所为骄傲自豪得很,像是在说“大人不必谢我,这是基本操作!” 轻殊愤愤指着他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吐出句:“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小黑骄傲的脸一呆,难道不是应该夸他,可这情况怎么不太对? “大人指的是……”小黑不懂就问,全然不知对面的轻殊大人已经气得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他思索了一下,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她嘴唇红肿且被人咬破,分明是纵欲后的迹象,小黑顿时恍然大悟,笑道:“大人别害羞,君上绝对是个正经负责的好男人,你……” 小黑还未出口的话音戛然而止,只因轻殊二话不说搬起了边上的脚凳,上去就要打他。 “哎哎哎大人冷静!”小白反应快,将她拦住。 手上的脚凳被拉扯住挣脱不开,轻殊一拍时不得气绝,抬脚就要踹他,好在距离不够,只是空踹了几下。 小黑惊慌失措:“……???”我做错了什么…… 轻殊的小脸因愤怒而飞红,指着他:“罚你去忘川捞鱼,捞不上一条别回来!” 小黑小白瞬间石化,呆若木鱼,忘川河里都是孤魂野鬼,哪儿来的鱼…… “小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一道隐含笑意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三人皆一顿,循声看去,只见扶渊不急不徐踱步走近。 趁着轻殊怔愣,小白忙将她用来蓄意行凶的凳子抽下放到一边,随后齐齐同扶渊行礼。 “君上……” 扶渊径直站到轻殊边上,满目兴味看着她:“发生何事了?” 轻殊双腿止不住地发颤,眼神飘忽了几下,“我、我……头晕,先回去了!”说罢又直接跑走了。 扶渊眉梢轻挑,他到哪儿,她便火速逃离那处,这是个什么道理。 扶渊看了眼小黑小白,不用多言,他们便主动交代了,不过轻殊为何突然生急,他们也不可知。 小黑只觉得是君上昨夜对人家姑娘太不温柔了,才惹得人不开心,于是轻咳一声,语重心长:“君上,这姑娘家,是要哄的,下手重了些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事后得哄,哄哄就好了!” 小白像是颇有经验,老成道:“是啊君上,你看把人姑娘折腾的,不哄这不得行!” 扶渊沉目斜睨他们一眼,漠然须臾,“今日开始,都去忘川捞鱼,捞不到,你们这黑白无常的差事也不必当了。”说罢他负手朝殿外离去。 小黑小白瞬间苦了脸,不带这么夫妻同心,其利欺人的! 扶渊:嫁给我当酆都帝后,不好么? 轻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再多问一遍不行么!!!!!没听到啊!!!!! 第40章 轻殊径直逃回了冥楼宫,跑进了偏殿,就再也没有出来。 她无力地伏在案上,吁了口气,虽说自己做了不合规矩的事儿,但这么避着他也不是个办法,恼悔地抓了抓头发,又是一声长吁短叹。 案上放着个精致的锦盒子,轻殊沉默了会儿,缓缓将它打开,里边是那方刺绣,绣着有些歪扭的并蒂莲,这原本是要送给扶渊的,只是从他受伤到今日,一直不曾找着机会。 现在这情形,想来也绝非什么好时机,想了想,她最终还是将帕子叠好放了回去。 明明心里喜欢他,却又不敢说出口,到底在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怕他再道一遍无心娶妻吧,第一回听是欢心,这回若再听他说出来,又是别一番心绪。 还有昨夜她醉得糊涂,只记得醉意朦胧间,自己搂住他的脖颈就靠了上去,其余的便全是空白,“唉……”轻殊又是一叹,心里甚是想问他昨夜发生了什么,可一见到他立马就会心慌,最后都只好临阵逃脱。 连着三日,她闭门不出,直到第四日,她本是打算继续在屋子里闷着,不料小黑小白来了冥楼宫,请她去阎摩殿,说是今日有个刚从人界逮回来的煞鬼,需由她亲自审判。 “从人界抓回来的煞鬼何需审判?难道不是照着惯例,用冥火灼尽魂魄,三日后堕入地狱道,受尽苦难以偿还孽障?”轻殊奇道,向来审判的都是阳寿初尽的生魂,而擅自潜逃的煞魂只有死路一条。 “是君上吩咐的,务必由大人亲自审判。”小黑小白虽不知为何,但扶渊交代的事他们从来说一不二。 师父交代的……轻殊想了想,还是同他们去了。 负责押送的那煞魂的是阿傍和罗刹。 “放开我!”囚车中,那煞魂怒吼。 罗刹手中战戟用力往地上一震,道:“肃静肃静!” 他凶神恶煞,狰狞骂道:“竖子!” “不知死活!你信不信……” “算了算了,”阿傍挡下罗刹:“跟个鬼囚多言什么,等进了炼狱,有他受的。” 罗刹放下战戟,斜睨了眼那人,冷哼一声继续前行。 入了阎摩殿,阿傍罗刹押至轻殊面前,迫使他跪下,阿傍道:“大人,人已带到。” 轻殊看了那人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只是他发际凌乱,遮挡着低垂的脸,看不清相貌,刚想问他是何人,便见他微抬起了头,乱发中隐隐约约露出一双恨厉的黑眸。 霎那间,轻殊心间一跳,竟是于昭影!千年前北俱芦洲的大将,也是太虚幻境要取她性命的黑雾,上回他出现在人界,扶渊似是同他有些渊缘,但她当时也没多问。 “大人,此人名叫于昭影,千年前阳寿尽时从小黑小白手下逃脱,从此留于人间倒逆施行,自立为王。”罗刹同她解释。 小白低咳一声警告他:“这话可就差强人意了啊,分明是当时有个术法高深的人出手救了他,可不是我们不济。” 小黑瞅了小白一眼,嫌弃道:“还不是你笨手笨脚拖后腿。”否则他早带人回去复命了。 小白委屈,“好啊小黑,你胳膊肘往外拐!” 左右两人互相推卸,轻殊夹在中间默不作声,千年前的幻像她看了一部分便被从中打断了,不知后续如何,现在听他们一言一语,大约也知道了当时于昭影被人所救,从他们手下逃走。 轻殊目光从于昭影身上掠过,“救他的人,是谁?” 小黑答道:“……不知,只是那人道法莫测,绝非平常之辈。” 于昭影忽然笑了几声,低沉又狂傲,随后阴笑道:“我有一言劝谏,大人可要听?” 罗刹押着他的手更用力了几分,“闭嘴,阎摩殿没你说话的份!” 轻殊睇他一眼,“让他说。” 于昭影冷笑一声:“世上有谁不怕得罪冥界,敢从黑白无常手下救人?那么多年了,又为何今日才抓我问罪?那晚在人界,君上完全可以治我的罪,甚至出手了断了我,但他却没有……大人是个聪明人,还不明白其中原委?” 如此叛逆之言,谁听不出来他是在暗示他的事和扶渊有很大的关系,甚至救他的人可能就是扶渊! 轻殊面色不辨喜怒,沉默不语。 其他几人皆当他造谣惑众,小白道:“大人,别听他胡言乱语。” 阿傍不屑骂道:“话多?等入了拔舌狱,看你还敢不敢废话。” 于昭影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只凛着眸色盯着轻殊:“大人莫不是真以为我有那么大的本事,连太虚印都敢入吧。” 他话中有话,轻殊不禁回忆着之前那些繁乱的事,又听他步步紧逼:“我伤了大人,君上却不杀我问罪,大人以为是为何?” 他挑拨离间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轻殊怎么听不出来,他所言之意,分明是说他所作所为,皆是扶渊授意,包括在太虚印的杀心。 于昭影见她垂眸陷入沉思,不由得意傲慢一笑:“大人好生想想,人可不能貌相。” “我师父如何,用不着你说三道四,”轻殊抬眸目视他,声音淡如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且不说你根本不值得被信任,便算是一言九鼎,我自己也有眼睛,是人是狗我看得清,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拿刀的是你,喊疼的也是你,怎么,就你金贵呀?” 于昭影没想到自己如此说,她竟毫不在意,被她乱怼一通,他终于皱了眉,面色微变:“你……” “尚有一线生机的才值当被审判,我看你就是个入十八层地狱的料,”轻殊根本不想听他再多说些不中听的,侧眸道:“阿傍罗刹,不必多言等他认罪了,带走吧,该如何就如何,什么血池狱、入刀山、下油锅的,越血光腥风令人欲呕的越好,别委屈了他,否则都对不起他今日费的口舌!” 她这模样倒还真有了几分女阎君的气势,其他四人听了也都觉大快人心。 不再搭理于昭影喧嚷着什么,阿傍罗刹马上将他押走了。 “不愧是大人,真解气!”小白舒心一笑,隔了千年前的仇总算报了! 轻殊和小黑齐齐睨了他一眼,他罚归罚,改变不了你笨手笨脚的事实! 这时,阿言入殿来禀告说,天界的郁瓷仙主来寻轻殊大人了,小黑小白一听天界的人,皆是嗤之以鼻,毕竟自从上回在凌霄殿轻殊险些被强行用琉璃匣验身后,他们对天界的人都没什么好印象。 “你们俩什么表情?”轻殊一愣,莫名地看着小黑小白,这两人嫌恶的神态一样样的。 小白不屑哼道:“天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大人别同他们走得太近!” 小黑也冷冷应和道。 轻殊打量了他们一番,笑出声,“你们这是以偏概全。” 况且他们不知道,太上老君说的确实是事实,也并非是故意针对,只是态度强硬了些,手段狠了些。 轻殊让阿言将郁瓷请进来后,便让其他人都退下了。这人刚走,郁瓷就进来了,只是平日里笑嘻嘻的她,今日却是嚎啕大哭着朝她跑来。 “轻殊!”郁瓷满面斑斑泪痕,“呜呜呜……” 轻殊头一回见她哭,还是鬼哭神嚎,哭天抹泪的哭,同这酆都鬼城倒挺迎合。 郁瓷一下扑在她怀里,抱着她泣不成声,轻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抚了抚她抽搐着的背,“你先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呜呜呜……”郁瓷声泪俱下,埋在她胸前,将她的衣襟都哭湿了,“言、言烬他……他去春风楼了!呜呜呜……” 春风楼?轻殊觉得很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什么春风楼?” “就是……人界的花、花楼!”她抽泣着,吸了吸鼻涕,又气呼呼道:“那种烟花之地,都是残花败柳,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听她这么一说,轻殊突然恍悟过来,那次要带师父去小酒馆时,路遇的可不就是春风楼,原来这春风楼是□□之地,难怪门口的女人妖娆分外,搔首弄姿的。 轻殊拍拍她一抽一抽的身子,安抚道:“言将军怎会屑于去那种地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亲眼看到的!”郁瓷哭着指控:“他最近三天两头不在天宫,我问他他还不告诉我,我就悄悄跟着他,才发现他去了人界,还进了春风楼!” “……”既是她亲眼所见,那这真是证据确凿的事了,轻殊也再没理由替言烬说话,只好叹了口气,言将军,自求多福吧,做了这糊涂事,我也保不了你了。 轻殊又抱了抱郁瓷,哀叹后沉默一瞬,变脸就骂:“没想到言烬是这种人!平常人模狗样的看不出来,竟是个道貌岸然之辈,真是堪比色心万端的登徒子,朝三还暮四,寻花问柳又沾花惹草,真是唯男子和小人难养也!” 郁瓷听得愣住,“好像……是女子?” 轻殊:“……” “我说是男子就是男子,在这儿我说了算!” 郁瓷被她唬得一时忘了哭,轻殊又哄了她好一会儿,向她承诺一定替她讨个公道,直到月半三更,才算将她哄好了些,送了她回去。 虽然冥界的白昼也不甚明亮,但入夜看不见月亮,萤火也暗了,总归更黑了些。轻殊摸着黑进了冥楼宫,她今天这么晚回来,应该不会碰见师父了。 想到这儿,她不知是松口气,还是不经意间流露的失落。 在原地怔了一瞬,突然发现远处有人提着灯走来,是师父!轻殊来不及思考,一下子躲到最近的草树后。 她捂住嘴,心捶如鼓地缩着,微弱的脚步声从远处而近,眼下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透过草木缝隙,扶渊提着灯从她面前不急不缓从容经过,根本没有发现她。 等他消失在视线里,轻殊呼了口气,从草树后撑腿站起,刚待趁着没人溜回偏殿,一回头,入目的就是扶渊毫无声息地提着宫灯,好整以暇站在她身后两步远。 “啊——”轻殊着实受到了惊吓,一时恐慌叫出了声来。 扶渊略微往后侧了侧头,像是被她的尖叫声刺到了耳朵。 好一会儿,她才缓了缓,“师父你不是……”走了吗? 夜色中,四处皆黯然无光,宫灯的光亮唯照着他们周身一圈。 扶渊凝望她一眼,低沉了声,“过来。” “……”轻殊虽有些扭捏,但还是认命靠近他两步。 扶渊:过来。 轻殊:我不。 扶渊:那我过去。 轻殊:??? 第41章 等她在眼前站定,扶渊低头去看她,只见她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他将手上的宫灯递向她些许,轻殊小心地接过,双手捏着灯,目不离地,似要将地面看出个洞来。 扶渊唇角噙着微不可见的淡笑,出口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一连三日不见人影,今日又回来得如此晚,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他的语气虽探不出喜怒,但却没了平日里的温润笑意,轻殊顿时屏息,觉得他是生气了,于是头更低了低,呢喃低语:“哪有……” 扶渊挑了挑眉,“哦,那是我错怪你了?” 轻殊捏着宫灯,咬了咬唇,“我……我跟郁瓷多说了两句话,才回来晚了……” “嗯,前三日呢?”扶渊仍旧不冷不淡。 “前、前三日……”轻殊只觉得心头慌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总不能告诉他,是故意在躲他。 她兀自犹豫着说辞,这时眼前男人那双绣有腾云的靴履闲闲踏近了一步,到了她跟前,便听他慢条斯理道:“躲着我?” “没有没有!”轻殊立马抬头一口否认,心虚尽显脸上,随即又马上低下了头。 “言辞重复生硬,语调过分高扬,神情飘忽不定,”扶渊说着更踏近了一步,靴子抵上她的鞋尖,太近的距离引得轻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直接抵在了树背上,可扶渊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步步紧逼,直到她无路可退,低头沉声继续道:“你在说谎。” 到底是不敢在他面前凭空扯谎,话一出口就紧张,“哪、哪有……只是因为阎摩殿事多,抽不来空而已……” 扶渊没有退步,“哦?” “真、真的……”她毫无底气。 跟前的人静默了片刻,轻殊祈祷着扶渊放过她,在他面前,她着实是止不住手脚慌乱,心跳如雷。 半晌,扶渊突然动了动,伸手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低垂的脑袋抬起来直视自己,轻殊被囚禁在在他和树之间的一寸之地,四目相对,空气中凝着丝异样情愫。 扶渊的指腹轻柔地抚过她被咬破的下唇时,温热的触感惹得轻殊心间一跳,手中的宫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只是两人皆未去在意。 他原本佯装肃容的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嘴唇被他咬破的那处已结痂,指腹停留在那处,他却还是轻声问道:“还疼么?” 他发间和领口传来的淡淡暗香,让人心猿意马,轻殊一时陷入他的似水柔情,在他的轻语下,在他的禁锢下,在他无法回避的目光下,她面上漾起一抹轻晕,“不疼了……” 扶渊目光掠过她的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道:“为什么躲着我?” 轻殊掩饰般挪开目光,垂下两侧的手捏紧了衣角,“我……” 他静看她片刻,不容忽视道:“不说实话,就别走了。” 轻殊几乎是要哭出来了,终于没办法,苦着脸闷声道:“师父我错了……” 扶渊却一直不说话,直直看着她,似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敌不过他灵透探查的眼神,轻殊顿了顿,小声开口:“我那晚真不是有意的,是因为喝了酒,神识不清,才会亲师父的……我已经知错了,以后绝不喝酒了!”她说着就要立誓。 闻言扶渊倒是怔愣了极短的一瞬,静静同她对视片刻,眸中掠过一丝别样意味,忽然唇角微挑,“所以躲着我,是因为后悔,担忧,还是,害羞? 他又往前踱了一小步,两人距离陡近,轻殊抿了抿唇,思索了会儿,艰难开口:“是因为……害怕……” “害怕?”扶渊松开手,她也没再逃避目光。 “嗯……”轻殊咬了咬唇,“怕师父生气……” 扶渊略作沉默,“刻意疏离,便不怕我生气了?” 闻言轻殊忙扯住他的衣袖,迎上他的目光,“那……师父别生气,以后不会了!” 扶渊暂未答她,垂眸瞥了一眼,忽然轻淡一笑,存心忽悠道:“知不知道,亲了男人,是要对他负责的。” 轻殊面容一呆,“这是……什么道理?”天上人间,魔域妖界,从未听过这道理,是她活得不够久,还是她太无知? 扶渊面色不改,“是我这儿的规矩。” “……”轻殊一时恍惚,只能顺着他的话道:“要怎么负责……” 扶渊扬唇一笑,声音温润好听,却有一丝得逞的意味,“你说呢?” 轻殊刚想说什么,便见他突然更加贴近,有些冰凉的掌心抚在她的侧脸,额头抵上她的,近在迟尺的脸让她突然心跳加速,挂在嘴边的话竟说不出了,只听他低声:“但这次,不得不罚你。” 轻殊还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还未想出个所以然,疑惑的眼神刚对上他的,就被他突然凑近,倏地咬了下鼻子,没有丝毫防备。 “唔……”轻殊蓦地捂住被咬的鼻尖,睁大眼睛惊愣看他。 他的力道不轻也不重,不痛亦不痒,却有一丝电流陡然闪过心头,令她心间一触。 “师父你怎么……咬人!”她委屈地揉了揉鼻子。 扶渊倒不以为忤,状态从容,“想好怎么负责了么?”她总是接不上他的话锋,一时哑口,扶渊却像是在意料之中,又道:“没想好,那我来想。” 他松开了她,直起身子从容负手,轻殊仍呆呆靠在树上,和他四目相对,夜风飘摇,一丝暗香隐隐浮动。 “回去吧。”他笑容惬意。 直到回了寝殿,轻殊还在呆愣之中,想了半晌才觉有些不对劲……师父的冥界都没有女人,怎么会有亲了男人要负责这样的规矩? 虽是觉得很奇怪,但她也没怀疑他的话,只好在心里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因为言烬的事,轻殊答应了郁瓷要替她做主,待第二日正要出宫时,突然想到昨夜扶渊的肃容质问,她摸了摸鼻子,于是转身去了正殿,打算先告诉他自己的行踪,免得到时候回来晚了再被咬一次。 她敲了敲门,轻轻喊了他一声,在他应了句“进来”后,轻殊才仔细推门进去。 扶渊向来起的早,此刻已在案前闲怠而书,见她走来,才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了她一眼,好整以暇一笑:“什么时候学会的敲门?” 先前都是直接破门而入,今日她倒是拘谨了几分,“前些时间,是因为师父病了……” “我现在也还病着。”扶渊毫不掩饰,定定看着她。 轻殊想了想,他上回伤得那么重,几乎生命垂危,确实不会那么快痊愈,倒是自己这几天因为逃避疏忽了。 怎么都是她理亏,轻殊担忧道:“师父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喝药?” 扶渊睨了她一眼,“你不在,谁会记得?” 轻殊黛眉轻皱:“小黑小白没有按时来送?”话音刚落,便戛然而止,她暗骂自己笨,平常送药的都是她,这几日没去自己也没跟小黑小白先打个招呼,他们怎么会知道要来送药。 轻殊懊悔道:“都怪我,我这就去让林泉熬药来。” “回来。”她说罢就要转身跑去,被扶渊喊了回来。 轻殊回过身,听他接着道:“不急,先说说,这么早过来所谓何事?” 轻殊自然不会隐瞒他,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同他说了,得知她要去人界的春风楼抓了言烬去向郁瓷认罪后,扶渊默然了半晌,竟说要陪她一起去。 “师父也要去?!”轻殊甚是惊讶。 扶渊不以为然,“怎么,我去不得?” 轻殊确实有些为难,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怕他身子未好,若再伤筋动骨就不好了,“可师父尚病着呢,还是莫去,在屋子里歇息的好。” 扶渊笑盯她一眼:“真当你师父是泥娃娃了?”他悠然起身踱步到她跟前,“人心不古,你也不怕被别人卖了,我陪你去。” 轻殊听着这话有歧义,怎么被别人就是卖了,从前那么多次被你忽悠怎么不见你反思呢?当然她敢只是在心里微作腹诽,出口却是温柔乖巧:“那师父的身子,真的没问题么?” “嗯,”扶渊眉目凝笑,他本就没什么大碍,内伤只能慢慢由体内的金丹慢慢恢复,喝药本就没无太大作用,只不过为了安抚她的担心,才一直顺着她喝了罢了,他又轻轻一笑:“你若还是放心不下,那我教你个凝息之法,可暂增数倍修为,到时即便出了什么事,你也能自己脱身。” 轻殊张了张嘴:“还有这么厉害的术法?那师父快教我!”其实心里想的是,真是的,师父有这么厉害的术法,现在才告诉她。 轻殊去唤了小黑小白,让他们熬好药后送来后,便在扶渊屋子里潜心修炼这速成之术。 不过轻殊没想到的是,这所谓的凝息之法,还真的是要凝息,闭眼屏息静气,想象万象更新,她照着扶渊一言一语,心有疑惑却还是跟着照做,回回憋得脸通红。 待林泉熬好了药,小黑小白可不敢懈怠,端着药送去扶渊寝殿。 “奇怪,大人今日怎么不自己送药了。”小白疑惑。 小黑瞅了他一眼:“端稳,别撒了。” 两人走到扶渊屋前,刚欲敲门,便听见几边传来一丝嘤咛。 “呼,师父,歇会儿吧……”是轻殊喘息的声音,“不行了,太累了……” 随后扶渊低沉的嗓音传来,不容反驳:“继续。” 小黑小白顿时面面相觑,君上和大人在屋子里……没想到发展如此迅猛,君上就是君上,连哄小姑娘都如此上手。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转身悄然离开,这种时候,莫要打扰…… 轻殊:你们什么表情? 小黑小白(眼神四处飘忽):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扶渊:出去。 小黑小白:得勒!君上和大人继续继续,嘿嘿嘿嘿…… 轻殊:??? 第42章 小黑小白识趣地径直走出冥楼宫,刚踏出宫门,便见阿言快步走来,急切道:“七爷八爷,不好了,天界出事儿了!” 小黑小白互看一眼,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像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白摸了摸下巴,猜道:“天界?那老头遭报应了?”他指的自然是上回咄咄逼人的太上老君。 阿言摇摇头,“不是不是,不是太上老君,是百花宫的两个花仙!” 他神色严肃,可小白一听却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只说老头你便知道是那倚老卖老的太上老君了,果然天界属他相貌最为老气!哈哈哈……” “……”阿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将他从笑崩的边缘拉扯回来谈正事,默默呆滞看着他笑。 小白捂着肚子,时不时又抚掌拍笑,全然停不下来。他笑了好半天,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只见小黑表情嫌恶,抬手一掌甩在他的后脑勺,动作迅猛,力道自然也不会太轻。 小白一个踉跄被他打趴在地,脸直直扑撞在地面,“哎哟……唔!” 阿言顿时目瞪口呆,惊了!八爷……威武! 小黑满意地舒展了两下手掌,轻殊大人袭击后脑这招果然不错,很是适用。他捏了捏手心,侧眸提醒阿言:“继续说。” 阿言略怔,即刻反应过来,“对对,七爷八爷,不好了,天界出事儿了!” 小黑眉峰一蹙,忍住想也甩他后脑一掌的手,盯着他道:“说重点!” 阿言吞咽了一口,忙道:“百花宫的黎玥仙子和琳琅仙子在南天门大打出手,触怒了天帝陛下,在天宫白刃相向本就难以饶恕,更何况她们还弄得南天门狼藉一片的,因而被天帝陛下罚了轮回历劫,这会儿天兵已将人押来了,说是请君上执六道轮回之刑……” 小白费了好些力气从地上爬起,捂着后脑勺欲哭无泪,控诉道:“我说喝酒那晚我怎么头疼,也是你干的对不对!” 小黑睨他一眼,“还不快去禀告君上。” 小白张了张嘴,气势忽弱了几分,君上和轻殊大人此刻如胶似漆的,谁敢去打搅,他摆摆手道:“我才不去,不去不去。” 小黑皱眉:“你不去谁去?” 小白怼道:“你怎么就不能去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推脱着,过了会儿,阿言忍不住道:“二位爷……天兵还等着呢……你们……” “住嘴!”小黑小白同声斥道。 弱小无助的阿言:“……” “都聚这儿干什么?门神呀?” 三人循声看向宫门内,轻殊和扶渊一前一后走来,于是忙俯身行礼,“君上,大人!” 轻殊扫视了眼他们,不悦道:“小黑小白,药呢?” 小白眼神含混躲闪,支吾了好一会儿才道:“在、在小厨房……” 轻殊黛眉一沉:“那还有闲劲在这儿谈天?” 方才那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左右皆是错,小黑小白有口难辩,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君上和大人的感情,必须得维护呀! 虽然轻殊一脸不悦,但小黑小白此刻内心却是得意骄傲得很,自以为做了件不得了的功绩。 直到阿言将要事复说了一遍,身后的扶渊才淡淡开口,却是对着边上的人:“可要去看看?” 四目相对,轻殊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琳琅曾在太虚幻境欲害她性命,只不过碍于天冥两界的和气,才暂且留着她,如今天界自己将人拱手送了来,轻殊当然要去顺便添些油火,送上门来的岂有不要的道理。 轻殊和扶渊到来时,押送琳琅和黎玥的天兵已在轮回之井等候了许久,说是押送,倒不如说是护送,毕竟百花宫由司花神女坐镇,在天界也算是阿尊事贵,百花宫的人,小小天兵自然不敢多得罪。 “拜见帝君!”天兵们齐齐参拜,便连原本脸色微沉的琳琅,见到扶渊后眸中竟流露出了舒笑和万千情绪,她垂眸浅蹲:“见过帝君。” “装模作样。”旁边的黎玥低声暗骂,冷眼旁观,言辞中尽是由心而发的不屑。 轻殊更是看不惯琳琅向扶渊示好的娇弱姿态,瞥了她一眼,不悦的话还未出口,便听扶渊神情慵散却不容忤逆道:“我冥界的女阎君,当不起这一拜?” 这话不知是对天兵而言,还是对琳琅所说,总归此话一出,众人便都明白了,扶渊帝君身边的女子,乃冥界阎君,身份地位皆不凡,方才他们只对扶渊行礼,忽视了他旁的女子,于是都再次纷纷向轻殊请礼。 黎玥并未有忌讳,随众人对扶渊和轻殊行了礼,只是琳琅却有几分艰难,她视为眼中钉,恨不得将其食肉削骨的人,怎会甘心低屈拜她,可若是不拜,未免又太过直显,进退两难之下,她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道了句:“见过大人。” 琳琅如此不情不愿,轻殊倒是不以为然,谁想理会她如何看待自己,反正看琳琅如今卑躬屈膝的,她就开心了。 轻殊刻意冷漠一哼,不受她的礼,极不给琳琅颜面。 扶渊漫不经心道:“执刑吧。” 众人皆错愕,却又不敢逾矩询问,还是身后的小白疑道:“君上……不用先审讯一番?” 扶渊悠然道:“审不审都是入六道轮回,何必多此一举。” 小黑小白:“……”君上和大人真是心照不宣,说过的话都如出一辙。 不过也在理,天界判罚历劫的仙子,按着昊天的意思自然是轮回人道,还能堕入畜生道不成,虽说轻殊对琳琅正有此意。 但这回轻殊倒是有几分好奇,琳琅虽说心面不一,但向来掩藏的很好,黎玥也不像是冲动之人,她们二人怎会突然不管不顾,在南天门动起手来? 轻殊扯了扯扶渊的衣袖,眸波微漾:“师父,我想听。” 他方才说审讯多此一举,她就马上同他说了反话,扶渊静默片刻,这世上谁人敢驳逆扶渊,就在众人皆捏把冷汗之际,竟见他转向轻殊,略带调侃道:“想听什么,自己问。” 都听闻扶渊帝君对徒弟甚是宠溺,却也不知虚实,今日一见,皆在心里唏嘘,当日太上老君怎就起了那胆,跟帝君的徒弟过不去呢! 琳琅眸色变了变,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捏紧了裙褶。 感情上的心思,女人之间最是容易察觉,轻殊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临时起意,没有去问琳琅,而是靠近扶渊一步,继续扯着他的袖子,故意娇声喊了句师父,浅笑道:“我想知道是出何原因。” 扶渊凤眸一眯,在阎摩殿上横行霸道的,这回在他面前又柔弱乖巧得很,扶渊便当作没看破她的心思,唇间漾出一抹笑意,“小黑小白。”话是命令小黑小白的,笑却是对着她的。 小黑小白一下便明白了,“二位仙子,请将动手的原因说与轻殊大人听,轮回审讯,是冥界的规矩。” “想听琳琅仙子说……”轻殊垂眸把玩着扶渊的袖口,小声轻道,竟有种撒娇的意味。 众人:本以为帝君是师徒情深,没想到原来是金屋藏娇,红颜祸水! 扶渊眉睫一扬,“嗯。” 小白心想,君上怎的有种和轻殊大人狼狈为奸的感觉,想了想还是立马接道:“琳琅仙子,请吧。” 琳琅指尖的裙畔更紧了紧,沉默片刻,突然屈膝盖一跪,她这一跪,轻殊淡淡蹙眉,不知她何意,方自疑惑时,便见琳琅眼中隐泛清光。 听她好不怜兮道:“一切皆因误会,我昨夜不过是闲来散步,经过南天门时遇见了黎玥师妹,谁知师妹非说我偷了什么玉清珠,便要同我动真手,出于自保,我没法子只好还手,……” 琳琅泪水落下,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总能让人心生怜悯,“君上明鉴,真的是师妹误会了!” 黎玥在一旁听着她的措辞,不由冷哼一声,相较之下多了分无情,“玉清珠乃百花宫镇宫之宝,暗处自发凌波之光,我娘之物我绝无可能看错,过往种种我懒得多言,但你竟敢打玉清珠的主意,我便不可能袖手!” 琳琅垂眸自泣:“今晨在凌霄殿也已搜过身,我身上确实没那玉清珠,师妹为何偏要刻意为难呢?” 黎玥瞪她一眼:“你手段这么多,谁知你做了什么手脚!” 琳琅隐含的警惕化作泪珠落得更狠,“师妹你……” “哭哭啼啼的,听了心烦,”轻殊打断,目光从琳琅清柔的身上掠过,淡声道:“轮回之井就在这,不如跳下去了事。” 扶渊面上未有丝毫情绪,只是一直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衣袖,轻殊话音刚落,小黑小白也不用等扶渊发话,自然知道该当如何。 小黑道:“二位仙子请吧,跳下轮回之井,历劫便算是开始了,待二位在人界功德圆满,自会重新位列仙班。” 轮回之井,深深不见底,从这跳下去,便是仙凡之差。 “忘魂汤可别忘了喝。”轻殊突然出言道,甚是好心地提醒,万一没喝忘魂汤,投胎为人了,还留着上一世的记忆,她就不好下手了。 小白笑吟吟道:“大人放心,已经喝过了,重生之时定不记得从前任何事!” 轻殊点点头,面无波动,似是毫不在意地哦了声,随即拉上扶渊,“走吧师父,我们还有笔春风楼的账要算。”说罢就拉着他回头离开。 “恭送帝君,恭送阎君大人!” 被她挽着走出几步,在众人的恭送声中,扶渊唇角微挑,低声笑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轻殊眼眸一转,随口否认:“没……” 轻殊:看我不去人界neng死你!neng不死也要让你难受难受!哼!【傲娇·jpg】 第43章 石桥微凉,月影轻晃,月渡桥下江流轻缓,夜下,有一独舫悠荡湖中。 从桥头望去,能隐约看到江面那画舫中,有男子在案前执笔作画,白衣如月,有一女子于旁抚琴,红裳似火,两人间或抬头,眉宇传意,绘一幅宁静旖旎之景。 这舫中好一对郎才女貌,不知吸引了多少过桥之人的目光,都在好奇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夫人,那般琴瑟和鸣,笙磬同音,又如此大手笔,包下了整个画舫,只为博美人一笑。 只是,旁人眼中的“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事实上却是琴声呕哑嘲哳,不堪入耳,惹得案上之人都无心作画。 轻殊又拨弄了两下琴弦,扶渊有几分煎熬地捏了捏眉心,却也没说什么。 “我弹得有那么难听么?”轻殊发现了他似是饱受折磨的神色,停下拨弦的手质问道。 弦颤之音消散,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些,扶渊抬眸睨她一眼,沉默一瞬,无奈道:“倒也不是难听。” 轻殊方要面露喜色,又听扶渊隐笑道:“只是没那么好听罢了。” “……”忽然觉得手中的琴筝没了意思,轻殊两手一摊,撇了撇嘴,不再执着这个话题:“我们不去春风楼,在这做什么?” 趁着清净,扶渊在画上添了几笔,“春风楼,就在江畔南侧。” 轻殊闻言一怔,立马搭着窗槛伸头向外探去,果真一眼便看见了亮如白昼的春风楼,有鸨妈妈在拉客,还有衣衫浅薄的姑娘勾着不知何家的贵胄。船舫的位置甚佳,楼里楼在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惊喜:“我竟都没发现,原来春风楼就在这儿!” 扶渊仔细落笔,唇角不由弯起,“你光顾着玩儿琴了,还是多看看外头景色的好。” 轻殊侧眸抿了抿唇,“师父嫌我吵对不对?” “嗯,”扶渊尾音一扬,含笑道:“吵是吵了些,嫌弃倒说不上。” 轻殊又被他堵得顿然哑口,低哼一声,“直接进去将言烬揪出来就是了,在这船上做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让小黑小白直接进去将人带回冥界,再交由你处置,岂不是更好?”扶渊微微笑了笑,搁笔看向她。 轻殊顿了顿,又听他继续道:“因为你认为以言烬的为人,不会做出这般不合礼法的事,便算是事实,为了郁瓷你也不想让他太过难堪,所以才定要亲自来一趟,可对?” 轻殊对上他透彻的目光,点了点头,师父果然最能看得透她的心思,“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当时看郁瓷哭得那么伤心,就想着给她讨个公道,但若真的抓了言烬回去,那就是人尽皆知了,到时候不论他做没做这事,对郁瓷的名声都不好。” 扶渊眉梢微挑,“掌管了阎摩殿,你倒是深思熟虑了不少。”随后他将案上的宣纸轻拿起,对她轻笑一声道:“来。” 轻殊闻言走到他身边,便见他将手中宣纸递到她面前,她小心接过,看了眼纸上的画,惊讶地张了张嘴,不敢置信道:“这……这个是我?” 扶渊扬唇“嗯”了声。 虽无丹青渲色,但画上女子明艳的笑容一眼便能让人想起嫣红的桃花和溢彩的流光,眼波莹莹,香腮娇美,笑若芙蕖。 再倾国的美人,想必也敌不过她拈花一笑。 轻殊不可思议地感叹:“师父画得也太好看了!” 扶渊笑道:“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她第一次见到画中的自己,而是还是出自他的手笔,轻殊接连点头,“喜欢!” “师父是要送我的么?”她欣喜道。 “不是。” “……”轻殊愣了一下,又听他含笑道:“我自己留着。” 她脸上的面容彻底僵住,“可、可是你画的是我……” 扶渊漫不经心将她手中的画收回,“但你是我画的。” 轻殊:“……”画她的画像,喊她来看,又不将画送她,他是不是存心吊她胃口,师父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忽悠!轻殊哼道:“一点都不好看,丑死了!” 她突然的批判,扶渊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声:“这画的可是你。” 轻殊立马回了句:“但这是你画的!” 难得扶渊被她怼得一时无言以对,轻殊这才觉得解气了些,正当她蓄势待发想要继续批判时,透过舫窗的春风楼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舫外清风起,岸边花落满地。 言烬刚走至春风楼处,浓妆艳抹的鸨妈妈便一下拥了上来,搔首弄姿笑道:“哎哟,言公子来了?今日怎么晚了许多?” 言烬皱眉避开她有意的触碰,冷漠道:“废话少说,赶紧的。” “言公子急什么,”鸨妈妈抿嘴一笑:“这事儿还是得到屋里说。” 言烬不耐烦看了她一眼,刚欲进楼里速战速决,脚步刚抬起,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拎住领子拽回来,恶狠狠地骂道:“言烬你还真敢进花楼!” 声音甚是耳熟,言烬表情一滞,待那人甩手松开,他回首一看,瞠目失色,方才还冰冰冷冷的阳刚之气顿时消失不见,他惊愕:“轻殊姑娘?还有君……君……”君上也在?! 轻殊咬牙切齿指着他:“你对得起郁瓷吗!枉我还以为是有什么误会,没想到你是此等的花肠子!左手抱着一个右手还不想空着,我真是看错你了!” 言烬呆了呆,“我没有,我……” 轻殊赫然:“别解释了,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你要跟她去屋子里浓情蜜意!” 言烬震惊,她怎么添油加醋了还,于是挣扎道:“是要去屋子里,但不是浓情蜜意……” “好啊,你承认要跟她去屋子里了是不是!” “我没有要跟她屋子里,不,我有……但是是因为……”言烬冤枉至极,回头对着鸨妈妈道:“哎,你快跟他们解释!” 鸨妈妈看好戏般在边上听着他们一怂一骂,忽然发现这对男女可不就是上回七夕夜路过此处的夫妻,这般天姿琼貌,只看一眼便见人忘不了,可听言公子和这姑娘方才的争闹,怎么像是姑娘来抓奸的? 鸨妈妈疑惑:“姑娘不是那位相公的夫人?怎么跟言公子也……”她话停在这儿,意有所指。 “夫人?”言烬奇怪,什么夫人。 鸨妈妈掩唇一笑:“看言公子和这位姑娘关系匪浅,难道不晓得她跟身边那位公子是夫妻?” 言烬再次受到惊吓:“什么时候的事?!” 无意间被摆了一道,轻殊指责他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哎哟,姑娘你说你也真是的,”鸨妈妈像是阅历资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着轻殊语重心长道:“怎的成了亲还跟旁人纠缠不休呢?好好的姑娘家,有了夫家还是莫要另寻新欢。” 轻殊这就不乐意了,你一个开花楼的,竟有脸面拿这点盘问她,“怎么你这就可以,我这就不行了?就允许男人抛弃妻子来这烟花之地,不允许女人找新欢呀?新欢况且才一个,他们男人呢,在你这霍乱之地一换一个胭脂俗粉,若是一把火烧了你这春风楼,不就没了这许久风流事?你不找找自己的问题,怎么好意思来指责我!” 轻殊怒颜一口气下来,说得鸨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这姑娘家怎么回事?看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妈妈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还反咬我一口呢?到妈妈这儿的尚且都是贵胄公子爷,姑娘们也都是心甘情愿,可不像你这暗地里的勾当!” 轻殊生气言烬负了郁瓷,顺势将这气撒了出去,“我呸!谁是你女儿了一口一个妈妈,臭不要脸!” 鸨妈妈气得发抖,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姑娘,分明是她在春风楼外闹动静,自己好心劝解她竟被连着一块儿骂。 她叉着丰腴的腰道:“你问问人言公子,是不是主动上我这儿来的,可不是我逼迫他!你再胡搅蛮缠我可叫官府来了啊!” 轻殊瞪向言烬:“你自己说!” “我……”言烬被两个女人整得冤屈深重,就在濒临崩溃之际,一直在轻殊身边默不作声的扶渊淡淡开口:“正好我也想听听。” 方才鸨妈妈胡言乱语,将他和轻殊扯上关系,帝君明显是不悦了,言烬飞速思考,帝君最是得罪不得,于是忙解释:“我跟轻殊姑娘清清白白,她和这位公子才是对恩爱夫妻,老鸨你别乱扯!” 轻殊:“……???”哪儿来的恩爱夫妻? 鸨妈妈哟了声,显然是不信:“没关系?没关系她怎么紧赶慢赶地跑来这儿阻止你跟我进去?做错了事不要紧,要敢于承认,今日这位公子在这都听见了,咱们当面摊开来讲是不是?你俩的私情都暴露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言烬感受到了扶渊阴冷的眸光,一口对着鸨妈妈吼道:“闭嘴!” 扶渊低沉看着轻殊:“我是要听你说,你刚才的意思,是要另寻新欢?” 轻殊回过神,对上他深沉肃冷的眸,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气话不经大脑,忙扯住他的衣袖:“不是不是,我乱说的……” “都这时候了,你就说实话吧!”鸨妈妈看不下去翻了个白眼。 轻殊咬牙扬眸瞪她:“要你八婆!” 鸨妈妈回回好心被泼脏水,“叫什么呢,你别不知好歹!” 言烬一眼瞥见扶渊脸色极差,对着鸨妈妈又是一吼:“让你闭嘴!” 轻殊缓了缓胸腔的怒气,又听扶渊目光灼灼看着她:“继续说。” 轻殊苦着脸:“……真是乱说的……” 鸨妈妈又想回嘴,被言烬一个厉声:“别说话,没你的事!”他可不想得罪帝君! 鸨妈妈气胀红了脸:“你来这春风楼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翻脸不认人说没我的事了?!” 轻殊一眼扫向言烬,“你这个迷恋花楼的负心汉!” 言烬:“没有!别听她的!” 扶渊:“你说你的。” 轻殊:“……” …… 场面它……一度混乱…… “言将军今天翻车了吗?” ——言烬:没有! ——郁瓷:呜呜呜呜呜呜你还撒谎! “轻殊大人今天翻车了吗?” ——轻殊:没有! ——扶渊:解释解释。 ———————预收分割线——————— 【推预收,下本开《我不是什么好姑娘》是甜文!!我誓做一辈子亲妈!!】 姜颜有三大人生爱好:打游戏、欺压弟弟和追捧爱豆。 弟弟们的吐槽小扎—— 姜辰:我家姐姐是神仙…… 骆加非:不是美若天仙…… 时一月:而是精神要上天。 弟弟们的反抗小记—— 姜辰:别以为你王者300分就了不起! 骆加非:别以为你钱多就可以欺人太甚! 时一月:别以为你肤白貌美沉鱼落雁就厉害了! 他们有个共同的认知:这个姐姐惹不起。 终于有一天,他们苦逼的压迫日子迎来了曙光——姜颜的爱豆,电竞男神江迟修,居居居居居然搬到了她家对面幢的别墅! 从此姜颜出门扔个垃圾都精心打扮,开着窗户缝都语气温婉。 于是他们又有了新的认知:只要抱上江大佬的腿,暴躁老姐能一秒变淑女。 每当姜颜眼中隐现杀气—— 小弟团:“老姐你看那是什么!迟修哥来了!” 【排雷】 1、暴躁老姐VS腹黑老哥 2、女主如文名 3、伪电竞,一点不正经的沙雕文 第44章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谁都没讨到好处,反倒是在春风楼外闹了一出,引了不少路人观望。 轻殊最是心累,既要怒斗老鸨,又要斥责言烬,最重要的是,扶渊还在一旁锁眉沉目,等着她好好解释。 “言烬!” 就在轻殊快奈不住交瘁的心力之际,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人冲了出来,打破了这无解的气氛,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只见方才挤进人群的姑娘三两步迈至言烬跟前,“啪!”地一声上去就是一巴掌。 这意料之外的巴掌打得所有人顿时鸦雀无声,看好戏的众人皆愣住,这纠纷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还有这一茬。 别说旁的人了,便连轻殊都半晌没反应过来,郁瓷怎么突然来了? 言烬瞪大了双眼,捂住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赏了他一巴掌的郁瓷,她泪眼涔涔的,左手捏了块新鲜出炉的烧饼,嘴里还塞了一大口,边哭边咀嚼。 “呜呜呜……”她突然忍住抽泣,咀嚼了几下口中的烧饼,才又继续含糊着哭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平常人模狗样的看不出来,竟是个道貌岸然之辈!堪比色心万端的登徒子!还有……” 轻殊一听,心觉不太对,这话为何如此耳熟…… 她还未思忖出个所以然,又听郁瓷努力回忆了一番后,接着骂道:“还有!你朝三暮四!寻花问柳!沾花惹草!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 言烬呆在原地,一时忘了为自己辩白,她这脑子,是从哪儿学来如此多的恶毒词藻,“你……怎么学会咒骂人了……” 郁瓷总算是将口中的烧饼咽下去了,吸了吸鼻子道:“不是我说的,是轻殊说的,她说的我都听!” 轻殊:“……”想起来了,她那日在阎摩殿,当着郁瓷的面骂了言烬一通。轻殊抚额,这怒骂的话她一字不落地记住也就罢了,还将她招供出来,让她的脸往哪儿放! 这都还不甚要紧,要命的是那句“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是将所有男人一道骂了,轻殊意识到这点,心头一颤,果不其然,只听扶渊声线更阴沉了几分。 “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是你说的?” “我……”轻殊这回是连否认都没法,闭眼认命:“好吧……是我说的……”郁瓷你的脑袋瓜子何时才能生出点智商?! 鸨妈妈在一旁打量着轻殊,讥讽笑道:“嘿哟,姑娘你还不简单呐,这嘴皮子真是厉害得很,怪不得嫁了人还勾搭得上有妇之夫,呵呵呵……” 言烬乜她一眼,郁瓷瞪她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吼那鸨妈妈:“不许说她!” 鸨妈妈被吼得懵了一瞬,她分明是在帮着他们训斥那出格的姑娘,怎还给她这脸色,真是莫名其妙,这个个都是喜欢反咬人的! 她轻嗤,“什么人啊……”话音刚落,她触到扶渊扫来的冷冽视线,峻厉得她不敢出声,只好淡哼一声,拂袖进了春风楼。 旁的观望人群也皆迷惑了,这是个什么情形,明明是一出红杏出墙的好戏,怎的这四人甚是和睦?不仅和睦,还相约上了品香楼对饮? 品香楼雅间,四人相对而坐。 郁瓷委屈鼓脸:“你不是说换个地方解释,你现在解释呀!” 轻殊也盯他一眼:“说呀!” 扶渊漠然斟茶自饮,不必言语便能给他无形的压力。 三方顶流势力的胁迫下,言烬显得微弱不堪,他低着头战战兢兢道:“我、我去春风楼是因为……要跟老鸨做交易……” 郁瓷问:“什么交易?” “就是……”言烬踌躇了片刻,瞒是瞒不过了,索性心一横:“好吧,我去抢劫了!” “……” “……” 言烬一鼓作气全盘托出:“我抢了珠宝首饰,想换银子,正好春风楼需要,我就卖给了老鸨,我去那儿是要跟她谈价钱的。” 轻殊不敢相信:“你好歹是天界镇守将军,这种打家截道的事你都干得出来?!” “我……我劫的是山上的土匪……”言烬辩驳道:“总归他们拦路抢夺平民百姓之物,不是好人,而且我这么多天,抢的是同一帮土匪……” 他豁出去了,将腰间那小布袋拿下来放在桌上,给她们看赃物,“喏,这是我今天抢的,他们说这些天被我抢得只剩这么点了,我不信,就将他们的贼窝子给掏了,果然就剩这么点了……我发誓,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轻殊突然觉得那帮土匪真是倒霉,遇上九重天天将下凡惩恶除盗,反被抢不说,还接连几日被抢,接连几日被抢不说,连老巢都被掏空了…… 郁瓷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你去春风楼不是去潇洒的?” 言烬信誓旦旦:“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那你为什么要抢首饰换银子?”郁瓷又问。 言烬迟疑了片刻,脸上突现一丝异红,“上回……你不是说你缺银子,就是在南天门轻殊姑娘给你帝君喜厌集那次,我是想着来赚些银子给你花……咳……” 听他别扭地说完,郁瓷惊呼一声:“所以你都是为了我呀?”梓 言烬看了她一眼,搓了搓鼻子,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方才的委屈生气顿时不见了,郁瓷瞬间感动地一塌糊涂,扑上去抱住言烬:“呜呜呜……言烬你真好!”她立马又抬头捧住言烬的脸,心疼道:“我误会你,还打你,痛不痛呀?” 温热柔软的小手抚摸在脸上,言烬忍不住抿出笑痕,“不痛……” 扶渊闲适嘬了口茶,似是漫不经心:“说到那什么喜厌集,轻殊,我倒是差些忘了,你还未拿与我看。” 本在一旁关心那两人的轻殊闻言心中一凛,言烬和郁瓷真是天生一对,一出口就是她的短!哎,她今日……诸事不顺…… 轻殊眼眸一转,只好无辜道:“没在我这呀师父……”别问她要,她什么都不知道…… 郁瓷侧过头,咦道:“上回我交给小黑小白了呀,轻殊你没拿到吗?” 轻殊单纯的表情瞬间僵住:“……” 扶渊目光落在她脸上,轻殊努力撑住半垮的神情,咬了咬唇垂头不语。 言烬见郁瓷又出言不忌了,忙拉着她起身道:“君上,轻殊姑娘,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天宫了!”说罢很快拽着她出了去。 雅间只剩扶渊和轻殊二人。 “……”轻殊悄悄抬眸瞄了眼扶渊,默默在心里细数了一番自己的罪证,说自己要另觅新欢……间接说他和小人难养……刚刚又对他扯谎…… 她垂头等着扶渊责罚,却半晌也不见他说话,沉默的气氛让她有些压抑,于是揪心地小声开口:“师父……” 扶渊放下茶盏看她:“说吧。” “……”轻殊稍稍挪动凑近他,双手搭在他手腕上,眨了眨眼睛,很是真诚:“都是瞎说的,我连旧爱都没有,怎么会另寻新欢呢?还有什么男子小人难养的,我当时说的是言烬,绝对不包括师父!师父声振寰宇,鸾姿凤态,全天下都没有人能跟师父比!” 扶渊自然知道她并非有心而言,但偏偏就是有意同她计较,闻言好整以暇看她:“嗯,还有呢?” 轻殊低头悔恨轻叹:“还有……那本喜厌集确实在我这……我说谎是不想让师父看,不想让师父看是因为我全是反着写的,怕师父看了生气……” 扶渊眉梢一扬,“为何要反着写?” “自然是不想让那些仙子们靠近师父呀!”轻殊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师父没看她们的眼神吗,各个都跟母狼似的,恨不得立马扑向你,哼,才不给她们了解师父的机会!” 她一副护食的样子,扶渊嘴角略微一弯,挑眉道:“既然如此,那写本对的拿给我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轻殊无言以对,他怎么这么执着喜厌集…… 从一个坑跳进另一个坑的感觉,便是轻殊此时的心情,她忍不住低声咕哝:“师父怎么这般小心眼……” 只见扶渊眼波一扬,透出隐隐笑意:“看来你是想要些别的惩罚……” “不不,”轻殊忙摆手:“我写!我写还不行么……”天知道他还会想出什么新法子讹她。 扶渊将她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听你的语气,很不情愿?” “情愿……”当然是哀怨,轻殊心里怨念了百遍,面上嫣然一笑:“师父宽容无私,师父出尘脱俗,师父璀璨如星,明辉如月,师父……” 她喋喋不休,扶渊突然倾身向前,撑着桌面将她圈于两臂之间,低头眸色深邃凝视着她。 轻殊一惊,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但他的身躯,他的俯视,像是天罗地网,将她禁锢在小小天地,可她却又没想过挣脱。 他沉默了一瞬,轻殊微仰头,双拳握在胸前,愣愣望着眼前的人,耳边是他低沉的嗓音。 “叫声我的名字听听。” 扶渊:别叫师父了,叫我的名字。 轻殊摇头如拨浪鼓:不敢不敢…… 扶渊:名字和夫君,你选一个。 轻殊:……(我选择死亡……) 第45章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轻殊愣神,对上他似有些灼热的眸色,久久说不出话。 叫他的名字?扶……渊? 扶渊……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到嘴边了却仍旧发不出声,总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外界之人尚且称他一声帝君,她便算是不叫师父,也该敬一声君上才是。 喊他名字的人寥寥无几,也皆是位高权重,她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有资格对他直呼其名呢? “嗯?”见她兀自发着愣,扶渊出声提醒。 轻殊不知为何突然心生怅然,轻咬了下嘴唇,垂眸低落道:“这……不合适……” 扶渊低了低头:“怎么不合适?” 她手心轻微冒汗,握在胸前捏紧了些,声音轻而虚:“师父是冥界帝君,酆都之主,于情于理,于尊于卑,都不合适……” 扶渊微默一瞬,“不必合乎什么情理,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至于你……”他定定凝视她,不疾不缓道:“你我之间,又何谈尊卑?” “还是说,你不只满足于阎君的身份?”他又慢条斯理,字字深长。 轻殊心中一震,在冥界,阎君已是他一人之下的掌事者了,“我怎会不满足呢,难不成还要顶替了师父不成,师父可别冤枉我,我安分守己得很,是万万不敢有此想法的,绝对没有!” 扶渊低眸轻声道:“你可以有。” 轻殊抬了抬眼皮,不知他是何意,目露疑惑,“可以……有?” 他嘴角漾出微不可见的笑痕,“你嫁给我,便是酆都帝后,整个冥界没人敢不听你的。” 别说冥界,便是整个六界都得敬她三分。 轻殊顿时呆愕。 师父是在开玩笑吗?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可他为什么突然开这种玩笑?难道只是为了调侃我…… 那如果我现在答应了会怎样?算了算了,万一是逗她玩儿的,多丢人呀…… 可是错过了好可惜……要不趁着这时机死皮赖脸赖上他? 她思忖得太入神,扶渊突然凑近了些:“想什么呢?” 忽然,她回过神来,蓦然一惊,直往后挪了挪,“啊——!”挪得太突然,没意识到自己早已在凳子边缘,扑通一下屁股着地摔了下去。 轻殊咬唇吃痛,泪光都快疼出来了。 这一摔,扶渊愣了一下,随即没良心地失笑出声,“笨。”他嘴上这么多,手却伸过去扶她,却被轻殊躲开。 她就着地面挪远了些,半羞半脑地避开他的目光,结舌道:“师父你、你先……别过来……”真丢颜面,没脸见人了,竟然在想怎么嫁给他想得那般入神…… 扶渊闻言,笑容意味不明:“地上凉。” “……” “起来。”不理会她的躲避,扶渊上前揽住她细软的腰肢,一手握上她的手,不等她反应一个巧劲将她从地上扶起。 轻殊站稳后忙退开两步,偏开头不看他。 “害羞了?”扶渊轻飘飘吐出三个字令她呼吸一窒。 他怎么看出来害羞的,明明是惊吓!心里想的是这般硬朗,到了嘴边却真如羞涩一般:“哪有……” 扶渊扬了扬唇角:“那为何面色通红?” “没脸红,热、热的!”轻殊一口否认。 “哦?” 轻殊急中生智,转口正经道:“我方才在想,师父的名字。” 扶渊挑了挑眉梢,等她继续。 “咳……日出于扶桑之下,月落处思之静渊,”轻殊眼波流转,随口缓缓道来,“所以……师父是白日里的晨曦,暗夜里的月光,总而言之,师父就是很厉害!” 扶渊闻言忍俊不禁,将她按坐回凳子上,自己在她边上落座,“花言巧语。” 轻殊努了努嘴,不太服气,这叫口齿生蜜才对…… 这时小二敲了敲门,得了应允后笑吟吟走进,端了些菜肴,“二位客官,这几道小菜是方才离开的那两位客官特意吩咐送来的,二位慢用!” 郁瓷和言烬?轻殊扫了眼桌上的珍馐美味,总归关乎吃食就跟郁瓷脱不了干系。轻殊在心里哼了哼,他们以为几道吃食就能打发了她么,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们口无遮拦的仇回去再算,但现在,吃还是照样得吃。 轻殊指着那红粉红粉的一物,好奇道:“这是什么?” 小二笑答:“这是海棠酥,松软酥甜,是小店的招牌呢!” 轻殊凑过去嗅了嗅,一股清甜的香郁扑鼻而来,她舔了舔唇,捏起一块咬了口,回味了一番,忍不住夸赞:“唔……真的很酥甜!” 小二笑道:“这海棠酥外酥内甜,最是受姑娘们喜爱!” 轻殊塞进嘴里,瞄了眼不过三块的海棠酥,对着小二道:“这个,再来一份!” 话刚说完,她忽然眼前一阵恍惚,看着店小二的双眸一晃,脑中突然飞速闪过段段画面,他在前堂东奔西跑招呼客人,在家中招呼卧病在床的母亲,在后厨同掌柜讨要工钱,还有……小时候偷书被打,受母亲责骂…… 脑中画面开始凌乱,轻殊眼睑渐渐垂下,双瞳涣散,如着了魔般定在那里。 “轻殊?”扶渊敛眸一眯,扬手于她眼前挥过点点荧光。 流光散去,轻殊忽地回过神,双眸骤然间恢复了清明,这才发现小二已离开,而自己仍在这雅间之内,她一惊,扯住扶渊的衣袖:“师父,我刚才……好像看到了那小二的过往,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她语无伦次,扶渊沉默片刻,轻轻抬手抹去她嘴角的碎渣,“别怕,溯镜本就有透析过去之能,只不过从前你灵力微弱,灵识才尚未觉醒,如今你有了三千年修为,但凡灵力不如你的,他们的过往种种,只要你想知道,便皆能入你眼。” 轻殊惊然瞪大了眼,“真的?我能……看见别人的过去?” “方才你就看见了,不是吗?”扶渊笑了笑,捏了下她呆愕的脸,“好好修炼,想要掌控透析之术也并非易事。” 难怪在月渡桥那次,她看到千年前的画面还需要江无妄施法相助,原来是自己术法不够精湛,没法透析于昭影。 轻殊太过惊喜,以为溯镜只不过是面镜子罢了,未曾想到还有这异能,她忽然来了兴致,笑语嫣然:“那我能看见师父的曾经吗?” 扶渊一顿,心神微震,在她的注视下漠然良久,随即扯出满不在乎的笑:“不能。” 轻殊追着问:“那我若是有一天术法超过了师父,是不是就可以了?” “……”扶渊抬眸看了她一眼,她欣然笑着,目光如水,尽是期盼,他怔了片刻,轻轻淡淡“嗯”了声。 轻殊忽然就有了努力修炼的动力,对于扶渊的过去,她甚是好奇,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要知道。不过……变得比他还厉害,似乎不太可能…… 轻殊抿抿嘴,幽幽叹了口气。 扶渊喝了口茶,稳了下心神,抬眸看她,“怎么愁眉苦脸的?” 轻殊摇摇头,想了想,罢了,过个千年万年的,总会比他厉害,万一哪天天灵盖开窍,又习得了绝世功法,术法突飞猛进,如日中天了呢,如此一想,也并非全无可能嘛! 修为虽关键,但现在还有个更要紧的事。 她恢复了笑意,伏在案上望着他,祈求道:“师父,我们可以……在人界多留几天么?” 扶渊像是并不意外,淡淡一笑:“楚国,皇城。” 轻殊一怔,什么楚国皇城,她不太明白他所言何意,“嗯?” 扶渊慵懒笑答:“她们轮回历劫,投胎为楚国皇帝之女。” “……”轻殊一听,立马装作不知,“她、她们……谁呀?”乍一听,似有种掩耳盗铃之意。 扶渊看住她,露出笑意,屈指弹了下她的额,佯装凶她:“在我面前,还要欺瞒?” 轻殊吃痛捂住额头,本想抱怨两句,抬头与他洞察一切的凤眸对上一眼,就立马挪开了目光,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被他看一眼,便会无处遁形。 她想要留在人界,是为了找到琳琅的转世,虽说不会胁迫她性命,但过去的恩怨,总得要讨回来,否则她保不准以后变本加厉! 趁着琳琅轮回,好好欺负她一回,既报了太虚幻境之仇,又甚是解气!轻殊心里有一肚子的小点子蓄势待发,可就怕她这故意针对轮回历劫的仙子,会不会触犯了哪条规矩…… “疼……”轻殊摸了摸微红的额头,没底气地低弱道了句。 “疼就长长记性,”扶渊睨她一眼:“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我若不知道你这小心思,你是不是要去将那楚国翻了?” “哪有那般夸张!”轻殊无力辩解:“我只是想稍微给她点颜色看看,就一点点……”她伸了两指一比,又撇了撇嘴:“师父不同意,我不去就是了……” 扶渊一改方才的肃容,嘴角略勾,扬唇一笑:“谁说我不同意了?” 轻殊惊讶看他,愣是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何想法,又听他思索一瞬,轻轻道:“楚国皇城外的府邸如何?” 府邸?轻殊愈加疑惑,她为何总是跟不上他的思维…… 轻殊:师父今天……好凶…… 扶渊:凶?看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凶。 轻殊预感事情不妙…… 第46章 “什么府邸?” 扶渊未作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叫轻殊云里雾里。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们来到无比宏伟磅礴的楚国皇城,在城中某处繁华之地,轻殊仰头瞧着那一方金边门匾,顿时哑然失言。 入眼看来,如此雕栏玉砌却又古香雅致,这就是他所说的楚国皇城的府邸? 白府。 轻殊震惊得说不出话,扶渊却是浅浅含笑,淡然于她身旁。 “恭迎公子夫人回府!” 小黑小白突然出现,从府里走了出来,仍旧是一黑一白,装束上却是低调了许多。 待他们眉欢眼笑地走至跟前,轻殊困惑不已,“你们在搞什么名堂?怎么从这里边出来?” 小白露牙一笑:“夫人,府里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您放心住下来,若有何缺的,只管告诉我就是!” 轻殊呆滞一瞬,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发,又拽了拽,力道不太轻,拽得小白噫噫呜呜地直喊疼。 “夫人夫人……疼疼疼!” 轻殊松了手,上下打量着他,没毛病啊,是真人,那为何如此不正常…… 她又转向小黑,这惑然不解的眼神一扫而来,小黑便觉周身凛冽刺骨,在她动手之前忙紧张道:“夫人,我头发是真的!” 轻殊瞥了他一眼,方要说话,便听扶渊轻轻开口:“府里没有丫鬟小厮,有事知会小黑小白就好。”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这住下来? 轻殊回头看向他,不敢置信:“这难道是……师父在人界的府邸?” “夫……大、大人,”小白刚欲出声替他回答,回想起被拽发的恐惧,立马改了口,小心笑道:“大人,这是我们奉君上之命,连夜置办的,不仅这府邸在您的名下,还有七处茶肆,六间典当行,五家酒馆,四家客栈,两座绸庄,还有……” “闭嘴!”轻殊听得头脑发胀,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打断,狐疑瞅他:“这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黑解释道:“那些都是人界的生意铺子,毕竟在人界除了位高权重的皇尊贵胄,有钱财的富人最为受人敬重。” 轻殊气笑,她要受人敬重有什么用,“我们不过来人界两日而已,这也太过于劳师动众了,还有那些什么庄啊馆啊的,我可没功夫去管!”她是来教训琳琅的,若是被这些七七八八的铺子缠了身,她非揪着他们打不可! 小黑垂首道:“大人宽心,那些自有人打点,不必大人操心。” 小白笑着接话:“是啊,只不过,在人界孤男寡女容易遭人非议,要委屈大人同君上扮作夫妻了,嘿嘿。” 他话音刚落,扶渊一道厉色扫来,和他假扮夫妻,是委屈? 小白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意吓得默默埋下头不敢作声,小黑瞅了他一眼,真是个不会说话的白痴! 中听的言辞还是得靠他来,小黑道:“公子和夫人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才子佳人鸾凤齐鸣!安心在这白府过日子就成!其他的……” 轻殊陡然瞪他一眼,她可不是来过日子的!她现在只想立刻溜进宫里将琳琅拐出来,关进小黑屋,折磨她,虐待她,饿着她,渴着她,让她扫地洗衣,什么活都给她干,坐着看她如何求饶,哼! 小黑被她瞪了一眼立马噤声,有些后怕地小心翼翼继续解释道:“嗯……大人如今在人界的身份,是白府的女主人,和君上是夫妻,从北俱芦洲乔迁而来,世代经商,富可敌国,曾在北俱甚是有名望。” 轻殊怔了怔,这考虑得也真是太周全了,任是宫里头来查,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又是夫妻? 轻殊悄悄看了眼身侧的扶渊,便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心里一虚,马上佯装不经意地移开视线,回回假扮夫妻,这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时一辆马车嚣张地从他们边上扬长而过,卷起的飞尘惹得轻殊一阵呛咳,回首瞄了眼那华贵的金帷马车,心里暗骂那人不长眼。 小黑环顾了番四周,道:“公子和夫人快入府吧,这街上熙熙攘攘的,太过嘈杂。” 小黑一提醒,轻殊方觉在这外头有些乍眼,况且她师父这样的大神仙,风华雍容,出尘脱俗,在人盈万巷的人界也能一眼攥住别人的目光,叫人挪不开眼。 轻殊又发现路过之人频频回头看,不禁冷哼,总有人觊觎她师父的容颜,真气人! “走吧。”扶渊瞧了她一眼,突然开口,笑眸翩然,极为自然地拉住她的手往府里走去。 被他握住的手甚是温暖又安心,轻殊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趟过府中清澈的荷塘,漫过百叶丰茂的古榕,斜阳的余晖落在身上,微风轻柔抚过脸庞…… 她觉得此刻欢心却又不真实,小黑小白那一声声夫人,她听得险些信以为真。在人界,他们暂且是夫妻,等回了冥界,又变回了师徒,这还未回,轻殊就已经开始有些失落了,又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何那么蠢,要拜他为师。 轻殊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对他有了莫名的占有欲,分明那日还跟婆婆信誓旦旦地说在一处便满足了,如今却生了和他长厢厮守的念头。 寸步不愿离,患得又患失,这感觉,真是揪心极了。 若是一直留在人界,这夫妻假的就假的吧,反正他也娶不了别人了,这样想了想,她心情突然就舒畅了。 轻殊对着在自己身前半步远的扶渊道:“师父,我有个问题……” 闻声扶渊停下步履,回眸笑意从容:“嗯?” 她思忖一瞬,“我能不能……将琳琅从宫里偷绑出来?” 扶渊俊眉一扬,未曾想到她报仇的方式,竟是如此幼稚的想法,却还是笑道:“你要做的事,我何时反对过了?” 轻殊抿抿唇,委屈道:“我当然知道师父不会反对,但她好歹是天界的仙子,我这不是怕万一触犯了哪天天规,又要被逮到凌霄殿审讯么……” 看来她三番两次被带到凌霄殿,是被吓怕了,扶渊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怕他们做什么?谁为难你就打回去,我的徒儿怎么能被别人欺负。别说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你便算是掀了昊天的玉灵宝殿,也有师父替你撑腰,没人再敢拿你怎么样。” 轻殊愣愣地听他说完这番言辞,句句偏心袒护,顿时心情大好,忍不住唇畔溢笑:“那……那我明日就去将她绑过来!” 扶渊蕴着笑意:“楚国强兵精锐数十万,你这小姑娘一进去,可就不一定出得来了。” 轻殊不服气,半嗔半恼:“我好歹现在也有三千年修为,难道连这些凡人都敌不过么,师父也太小瞧我了!” “小瞧?”扶渊好笑地看她:“那你且说说,你会些什么?” “我……”轻殊一时语塞,说不上个所以然,干脆反咬他一口:“哼,师父教我的什么凝神之法,根本无用!屏息屏息,还没憋出朵花儿来,人都憋死了!” 扶渊一愣,随后笑了声,意味深长地低声道了句,“以后,会有用的。” 轻殊才不听他的蛊骗,师父肯定是存心戏耍她的! “明日让小黑小白去。” 轻殊听他这么一说,思忖片刻,也对,小黑小白去过宫里,虽说逃得有些艰难,但还是将林泉带出来了,也算是经验老道。 轻殊点点头,这办法,可行。 轻殊甚是满意,而小黑小白听到此事后,差些当场毙命。 遥记那日他们为了轻殊大人去学厨艺,降临楚国,结果被御林军追了半个国城,狼狈不堪,夹缝生存,一想到明日还得经历一遭,他们突然就觉得……鬼生无意了。 “老样子,我在外边等你。”小白没心没肺倚在城墙之顶。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潜伏在了宫墙之上,伺机而动。 小黑冷哼一声,顺势也盘腿坐下,“我不去,你去!” 小白皱眉:“你上回飞檐走壁的那么威风,怎么,这次不敢了?” 小黑横他一眼:“你上回还觉得我动作太快,抢了你的风头,给你表现的机会不好?” 小白不可思议地瞥他:“这是人说的话?上回本来就是你鲁莽,但这回不一样,做人贩子就得鲁莽,鲁莽之人做鲁莽之事,天经地义!再者,你瞧瞧,我这手细皮嫩肉的,是用来捉人的么?” 小黑嫌弃至极,“捉了几千年的魂了,还细皮嫩肉,说明了什么?” 小白被他问住了,“……什么?” “说明你蠢,几千年了缚魂索还用不利索,魂都捉不住!” 小白怒气一下就冲了上来:“你你你!那你去呀,你个大糙老爷们连个皇宫都不敢去,还有脸说我蠢!” “哼。”小黑对他扬了个白眼,“不去。” “你不去,到时候轻殊大人怪罪下来,有你好受的!” 小黑心里一搐,脸色微变,嘴硬瞪他:“我要受罚,你也逃不了。” 小白激他道:“小黑你就是个懦夫!” 小黑却是毫不在意,懦夫就懦夫吧,鬼命要紧:“是的,我是。” “……”小白愣住,随即几近咆哮:“小黑你!” “你再声音大些,还没下去逮到那什么三公主,可就把御林军引来了,”小黑抱臂瞅他:“到时候各逃各的,被抓走了我可不会管你。” 小白气得面红,瞪着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行,那咱就这么耗着,到时候人没带回去,大不了一起在忘川捞一辈子鱼!” “我说你俩干什么呢?” 小黑小白一听这熟悉且自带威慑的清灵之声,皆是一愣,唰得一声齐齐回头,只见轻殊握拳撑腰,立于宫墙之上,娇艳红裳在风中翩扬,衬得她肤白如絮,好似漫天雪色中的一抹瑰红。 轻殊径直走向他们,“在这闲着还不快去办正事!” 小黑小白忙不迭爬起来端站好,暗暗吸了口冷气:“大、大人……” 大人怎么突然来了…… 轻殊审视他们一眼,哼声:“就知道你们不靠谱!” 小白垂头支吾辩解:“大人……主要是这楚国的御林军人多势众,我们以二敌万,不好对付……” 轻殊见他们皆是一副望而生畏的模样,啧啧道:“你们怎么着也是酆都阴帅,能不能别丢冥界的脸!” “……” 轻殊大人突然亲自前来,又这般胜券在握,绝不是来监督他们那么简单,定是有绝妙良策,可将那三公主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宫里偷出来! 小黑垂眸深思,心中愈发笃定,迟疑片刻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没有。”轻殊想也没想,淡定回答。 小黑小白:“……” 她理了理衣裙,“我就是来看看你们,走了,我还要跟师父游江去,”轻殊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叮嘱:“你们麻溜点!” 小黑小白瞬间凌乱,她一来,希望在他们心中冉冉升起,她一走,不仅一盆冷水泼头,她甚至还顺道砸了块巨石下来。 明明君上一挥手的事儿,偏生他有时间陪佳人游玩,却都抽不出这点空…… 小黑锁眉看向小白,小白对上他的目光,哀怨一致:“看什么看,雷霆雨露,皆是皇恩!麻溜点!” 楚国的巍巍皇城,甚是繁华,民间的小玩意儿都有趣得很,轻殊欢喜地拉着扶渊一路东瞧瞧西望望,一切都新鲜得很。 “糖葫芦诶,新鲜甜蜜的冰糖葫芦哟!”有小贩吆喝着。 轻殊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看着那一串串鲜红晶透的物什,好奇道:“这是什么?” “姑娘,来一串糖葫芦?”小贩笑道,直接拿下一串递给她。 轻殊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未伸出手,便见扶渊替她接过,递到了她唇边,轻殊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好吃么?”扶渊看着嘴馋的她,轻笑道。 轻殊点点头,“可甜了。” 扶渊笑了笑,他不喜甜,可她却似乎甚是爱吃甜食。 扶渊取出一锭银子,“全要了,送到白府去。” 小贩眼睛一亮,这锭银子别说买下这所有的糖葫芦,就是买下一年的糖葫芦他也不亏! “谢谢爷!您放心,一定给您送到!”他忙捧着双手接过,这可真是个财神爷! 轻殊方才想说太多了吃不了,这热闹的大街上突然就起了异样的动静。 “御林军搜查!都不准动!” 一声叱喝,熙攘的街上顿然噤了声,所有人皆退至路边,给御林军队让了道。 一列军队气势如虹,浩荡而来。 为首的那魁梧将士浓眉冷眼,一扫众人,声音粗旷高昂:“就在刚才,有两个贼人偷入皇宫,劫持了三公主!如发现可疑人士,速速禀报,若有敢偷自藏匿贼人的,一律当街问斩!” 街边的小民小贩皆不敢出声。 若是小黑小白被当街问斩,那他们的魂该由谁来收?轻殊想着,突然忍不住噗嗤一笑。 扶渊捏了捏她的脸:“笑什么?” 轻殊凑到他耳畔低声笑道:“是小黑小白。” 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惹得他身躯略一紧绷,她红唇润泽,抿笑启唇,落在他的深邃的眸中,静默片刻,扶渊笑了笑,温润如旧:“想快些回去?” 轻殊含笑点头。 “你们两个!胆敢窃窃私语!来人,给我……” 那魁梧将士怒斥之声戛然而止,抬眼望去,他竟已定定僵在原地,再扫一眼其他人,也皆已静止,世间陡然安静。 不必想就知道,一定是扶渊施了法。 “走了。”他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轻殊也习惯了,在他身边,总能这般肆意妄为。 回了府,轻殊端坐在正堂首座良久,蹙眉睥睨着脚下的人。 一个丁大点儿的小女娃。 而小黑小白功不可没的姿态在她两侧将她看住。一想到方才他俩打晕了两个宫女,换了她们的衣服,乔装打扮了一番,衣裳虽是紧了些,但不妨碍他们浑水摸鱼,顺利将这三公主打晕了扛回来,成功的计策,想想就很是得意。 轻殊眯眼打量,要她如何接受这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娃便是琳琅的转世?且不说琳琅投胎为何身份,她那些酝酿了许久的损法子,对着个稚嫩孩童要怎么下得了手? 十岁的琳琅,眉目清秀,年纪不大,却已能看出几分成人后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眸,较之从前,一个伪装得柔弱无辜,一个是由心而发的傲慢至极,虽说是天壤之别,但不论是哪种神情,轻殊一看便知是她。 她高傲冷漠,丝毫不惧怕,双臂环抱直直瞪着轻殊:“现在立刻放了本公主,尚还能留你们全尸! 见她稚嫩的面孔颇有种少年老成的味道,轻殊忽然起了玩心,起身踱步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瞅她,“哟,小小年纪,脾气不小啊你。” 脑袋只够得着她半腰的琳琅冷眸厉色,散发着全然不似一个十岁孩童该有的神情,“大胆!粃糠小人竟敢对本公主指指点点!” 轻殊方还心觉欺负个幼小女娃有些不厚道,如今一看,她就是娇生惯养久了欠收拾,“总算是本性暴露了?从前声娇气软的还以为你是真柔弱,却原来都是假象,险些被你骗了!” 琳琅莫名其妙,“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轻殊美眸流转,沉吟一声:“小黑小白,拿扫帚来。” 小黑小白应了声,很快就拿了个比琳琅的人还大的扫帚来,在轻殊眼神示意下,将扫帚一把塞给她,倾倒的重量压得她略微踉跄了一下。 轻殊居高临下俯视她,“将这正堂前院偏厅长廊全都打扫干净了,有半点脏尘杂屑的,今晚你就饿着吧。” 琳琅闻言震怒,将扫帚一丢,狠狠瞪她一眼:“谁给你胆子指使本公主!” 轻殊也不恼,温柔一笑,却叫琳琅看得心间测冷发毛,“不扫呀?行,到时候半夜饿了可别哭着来找我,小小年纪的,要学会既来之则安之,你说是不是?” 琳琅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又听她继续悠哉道:“小黑小白,看着她,今日的活没干完,关柴房去。” “什么?”琳琅惊愣:“你敢让我睡柴房?!” 轻殊睨她一眼:“不然你还想睡正房?” 柴房阴冷晦暗,还有乱七八糟的尖锐杂物,一个不慎就会划破皮肤,不吃饭倒也罢了,一顿总归饿不死,但要睡在柴房那是万万使不得的,琳琅犹疑片刻,忍气吞声道:“那……我扫了呢?” 轻殊面不改色:“那也是睡柴房。” 琳琅顿时瞪大眼睛盯她,不可思议:“那我凭什么要扫!” “不想吃饭就别扫!”轻殊怼了回去,“我早就想收拾你了,现在你落到了我手里,还想过好日子?做梦吧!” 琳琅人小,气势倒是不输,仰头怒看她:“我跟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哪里招惹你了?!” “万事因果有轮回,”轻殊也不管面前的人还是个幼龄少童,话不留情:“你是活该!” 琳琅威胁道:“就凭你劫持幼童,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再者,御林军不出两日便能搜遍整个楚国,到时候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喔哟,现在记起自己还是个小女娃了?方才脾气怎么倒是一点都不小?” “……” 小黑小白面面相觑,即便知道此人是琳琅转世,但这一大一小你争我吵的画面,着实像是恶霸在欺凌弱小。 恶霸不以为然,乐在其中:“把她给我看好了!”说罢转身离开。 正房中,扶渊正独自卧于塌上小憩,似是已沉沉入梦。 朦朦胧胧间,已是子夜时分,试剑宫中依旧人影幢幢,只是却没有什么声息,只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议论,月光下,每个人脸上都皱着微微的愁容。 不知是谁,一声惊叫,接着有人呼道:“扶渊师兄回来了!扶渊师兄回来了!” 只见试剑宫前长阶之下,一人缓缓走来,他一身白袍,神情冷若冰霜,不怒而威,正是扶渊。 他的右手,执着一把仙剑,剑身在夜空中跳动起金色的光辉,而左手,却是紧紧抱着一人,赫然是个尸体! 尸体的血已流干,脸上却犹自带着淡淡的笑。 一声长长的叹息自扶渊的身后传来,他缓缓转过头,面色悲痛沉重,对着江无妄道:“白隐他……已去了。” 江无妄闭眼不忍再看。 扶渊向前走出几步,将尸身置于阶前铜尊之中,缓缓放下手臂,悲怆道:“悲夫故人,丧于宵小,悲夫挚友,系于红尘,黄泉路远,望君珍重!” 说罢噗得跪于鼎前,又听得噗的一声大响,试剑宫众弟子齐的跪下。 画面忽得一转,试剑之畔,一道青色的身影半坐在崖边,怀里是早已没了声息的白隐。 一丝柔光忽然浮现在白隐的眉心,似月光一般轻柔,似低低的向他耳语,他是否听得到,没人知道。 青女静静地看着白隐早已失去生气的脸,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他冰冷的脸庞,喃喃道:“三哥,你曾说过,始于何处,终之何处,天地既生你,你便该归于天地……”她声线渐渐发颤:“可我舍不得……” 她掌心柔光一化,七星溯镜现在于手中,“这是你花费了大半心血所造的,也算是你的归宿了……” 说着她长袖一挥,白隐眉山的月光忽的大亮,将他的身子紧紧包围起来,渐渐升向天空,月儿弯弯,像斯人洒脱的笑,只是笑仍在,斯人却已逝了。 青女怔怔的看着半空,长叹一声,长袖一挥,那团光忽的散成无数光点,尽数落入镜中。 扶渊蓦得睁眼惊醒,额间已是点点汗珠。 屋内暗黑沉静,已无半点光透入,他这一觉睡得太沉,相必已入夜了。 扶渊静静垂眸,微微拧眉,仍旧心神不稳,兀自喘息,梦里,是那万年都难以释怀的心悸,梦外,左手触及之处,是塌边那隐作流光的七星溯镜。 梦里梦外,皆是直刺心底的痛。 他再也难以入眠,索性披了外裳起身,推门而出。 明月悠悠,风吹榕柏,万物寂然。 月下寂夜,扶渊独自静默,凌风而立,月白长袍微扬,墨发也随风掠起,宛若将随风而去。 不知何时,记忆里突有一个声音传来,“生死如一,何必如此悲伤?” 声音悠悠在心间回荡,却似来自天边,扶渊静静望着那一轮明月,一时间竟失了神,直到有个轻柔触心的声音,将他倏然从沉浸的思绪中唤醒。 “师父?” 扶渊闻声回眸相望,只见浅浅的月影下,她如丝微笑,倩影如一江曼柔春水,在他心间微微荡漾,待那张绝美的容颜落于眼前,梨花淡妆,青丝墨染,眉宇间的愁绪顿时就月朗风清了起来。 扶渊凝望着她的娇美,柔声道:“怎么还没睡?” 轻殊巧笑倩兮,“睡不着,出来走走。”实则她是方从柴房教训了番琳琅回来。 扶渊浅浅一笑,眸底却隐着深深的倦惫,“那陪师父坐坐。” 一轮明月当空。 屋顶有两人席屋而坐。 一人红裳轻扬,肤如凝脂。一人月白如玉,神色淡乏。 明月柔和似絮,茫茫夜色中有几片幽云轻匀如绢掩在月旁,月光在天地间撒下素洁的光辉,让人浮沉其中,失去方向。 扶渊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良久他才低低道:“你看,这月可是圆的?” 轻殊静静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是。” 扶渊回望她,“月为何是缺的?” 她思忖一瞬,摇摇头:“月也不是缺的。” 扶渊轻问:“那是什么样?” “明月本无圆缺,圆本是缺,月圆缺,只在上月之人。” 她一本正经,扶渊倒像是在被她开解,他敛了敛眸:“那生死呢?” 生死……他是冥界鬼帝,掌管六界寿元,还会看不透生死么? 轻殊静静凝望他,他心深似海,藏了太多的愁绪,可他不愿提及,一定是伤怀的事吧……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他眸底渐生黯然,闭眼吟道。 他的双瞳映着月色,只记得那夜的月是冷的,坟冢也是冷的,人的心更是冷的。 他想,他终是是悔了,抑或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安的内心稍为宽慰。可他的心狠,已造成了太多伤心。 一方坟冢,一纸吊慰还不足以安抚已冷如玄冰的心。但他是鬼帝,本也不必去想这些。 过往种种,宛如一朵花,温婉的绽放,又无声的凋落。绚烂之后终归为无情之人、无情之事葬入尘土,如此寂寞,如此凄苦。 如果不是他偏执着那虚无缥缈的六界安危,白隐,青女……如今都会好好的吧…… 他目光暗沉,忽然掌心有温暖的触感,是轻殊握住了他的手,扶渊微怔,回眸望向她。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皆在眼中。 良久,扶渊忽然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脸深深埋入她的发间,好像这样,一切凡尘琐事就皆与他无关了。 “师父……”轻殊轻柔低唤,她从未见过他这般,他也从不是个逃避的人,可此时,他却贪恋一时的安享,埋在她的颈窝,久久不动。 扶渊双臂紧紧拥着她,好像稍微松开些,她就不见了似的。 只听他有些伤感阴郁,低闷出声:“今晚别走,在这陪我好不好?” 轻殊很想听他说说自己的心事,可他不愿触碰,她也就不问了,也许有一天,他会主动诉与她听,等到那时,她一定会抱住他,告诉他,不论发生了什么,他还有她。 她只轻轻抬手,回抱住他受伤的身躯,轻轻柔柔道了句,“好。” 被她小小的身子拥住,扶渊身躯微震,半晌,他缓慢抬起头,几乎是额碰额的距离,注视着她。 她微微笑了笑,本是带着抚慰的意味,可她殊不知自己此刻的嫣然有多能填补他怅然的心。 扶渊眸色一深,抬手扣住她的后脑,让她低头,“我好像,越来越……” 他低哑的话语说到一半,便停了,轻殊被他深邃的凤眸盯得有一瞬走神,呆呆顺着他问:“什、什么?” 我好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越来越在乎,越来越舍不得,越来越牵肠挂肚,越来越……喜欢。 还在静静等着他继续,扶渊一个倾身覆在她的唇上,轻殊骤然瞠目。 他吻得很轻,似棉絮落在唇上,轻轻痒痒的,却又让人欲罢不能,不舍退开。 直到听见她淡淡的喘息和低哼,他渐渐气息混乱,忽然用力,似要将她揉进心里,陷入她发间的五指收拢,按着她的脑袋,一口一口夺去她的呼吸。 被他夺走了气息,呼吸不顺,轻殊突然才意识到,那凝息之法,竟是这般用处…… 第一次,是她借着浮寰珠偷亲了他,第二次,是为他服下华丹,第三次,是醉后怂人胆,那这次…… 他唇畔缓缓离开一寸,抵住她的额,喑哑道:“这回你没醉,也没推开我……” 轻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 扶渊凑到她耳旁,声线泛着撩人的低哑,“那我再问一遍……” 落在他衣襟的手,轻殊下意识捏紧了几分,耳畔传来他认真又低沉的声音。 他抬手轻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要不要嫁给我?” 轻殊蓦然愣住,怔怔良久都回不了神,一字一句反复斟酌他这句简单明了的话,心中似有热浪澎湃,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为何是再问一遍…… “……”轻殊多次欲开口,却生生卡在喉咙中,说不出话。 夜色深重,星空茫然无垠,没人说话,只剩下偶尔吹来轻盈微风,微弱的虫鸣声。 世间万物,仿若皆沉醉在这短暂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中。 …… 晨光微曦,再次洒在楚国都城。 白府,今日轻殊起得最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没睡安稳,昨夜扶渊那一个吻,那一句话,叫她心头的颤动安分不下来。 说起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昨夜她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答,在他灼热的眸光注视下,竟然落荒而逃,奔回房中,面红了一夜,心跳也怦然了一夜。 失眠整夜后,她万分后悔,夹杂着气恼,昨日还想着能同他一道,在人界一直做对恩爱夫妻呢,这意想之事突然称了心,她怎么还不晓得珍惜了呢! 昨夜一定是她最愚蠢的时候了!轻殊越想越悔恨,陷坐在正堂的梨花木椅里,狠狠咬了口昨日路边小贩送来的糖葫芦。 她吃了一支又一支,几十支冰糖葫芦,这一早上,就被她吃得寥寥无几,签棍子扔了一地。 这时,小黑小白拎着琳琅过来见她。 小白将她往前一推,“大人,今日有何吩咐?” 琳琅在柴房缩了一夜,她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罪,此刻她浑身酸痛,又觉四处被小虫子咬得发痒,又气又委屈,哽咽着骂道:“我可是楚国的三公主,你们如此对我,有朝一日我被救出去了,你们都别想好过!” 说着,身上的酸痒难忍让她止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痛哭流泪,抽泣不止,哭得小黑小白耳膜发聩。 轻殊本就心情不佳,蹙了眉抬眼瞪向她,快嚼了两下,咽下最后一口糖葫芦,将签子一甩,跨步到她跟前狠厉一吼:“把嘴闭上!” 她凶煞的模样吓得琳琅哭声戛然一顿,轻殊怒目扫她一眼:“从前哭哭啼啼的,现在还哭哭啼啼的,糟不糟心呢?!你能洗心革面做个人吗?不能就干活去!” 琳琅如今毕竟还是个孩子,被她又吼又凶,心中愈发委屈,哭道:“我做了何事了就要洗心革面?” 轻殊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赫然指着她:“你再哭?信不信今晚柴房都不让你睡!” 琳琅再次蓦地止住哭声:“……” 轻殊瞅了她两眼,嘀咕自语:“投了胎还这么不招人喜欢……”她嫌弃地白了一眼,侧首吩咐小黑小白:“让她把地上收拾了。” 说罢她拂袖就走,走出两步复又回头,沉眸警告琳琅:“别偷吃我的糖葫芦!”那可是师父买给她的。 轻殊一转身,就撞见方从外边迈入正堂的扶渊,触及到他如渊的眼神,心里一阵哆嗦,隐泛心虚,二话没说只想着逃,风一般从他身侧擦过。 扶渊略微皱眉,目光复杂,还未有所动作又见她咻得一声跑了回来,拽着琳琅掩在身后,拎着她三两步离了扶渊的视线。 可不能让她瞧见师父的美色,免得同上一世那般,爱慕师父,作恶多端!轻殊心想。 待轻殊风风火火离开后,小黑小白上前拜见他,“君上。” 扶渊收回望外的视线,睨了他们一眼,心情似有些阴沉,小黑小白见他坐下,忙倒了盏茶给他。 君上和轻殊大人今日……怎么都兴致不高的样子,甚至异常愁闷。 两位主子都心情不好,莫不是起了争执,闹了不愉快?小白仔细思索片刻,觉得此刻还是先溜了,躲避风头为好,“君上,那我们……先退下了?” 扶渊凛着眉,一言不发,小黑小白你看我我看你,刚退出去半步便听他冷声道:“回来。” 两人立刻收回那只挂出去的脚,垂头:“请君上吩咐。” 扶渊面不改色,语气却有几许不自然,“你们常混迹人界,有件事应该知晓一二,倒不是我想知道,只是随便问问。” 小黑小白对视一眼,还有君上不知道的事情,需要问他们? 小黑道:“君上请说,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他微咳了声,“求娶三次皆不得,原因为何?我是说,在人界……” 这问题从扶渊口中问出,小黑小白都甚是诧异。 小白脑袋飞速思考:“姑娘家怎么都不愿嫁,大概就是因为对那人无意,或者是已有心仪之人了!” 扶渊冷光掠过他,对他的回答甚是不满,“都不是。” “如果都不是……”小白摸了摸下巴,沉思:“那就要看那姑娘当时做何反映了……” 扶渊肃容道:“跑了。”想了想又补了句:“但她没拒绝。” 没拒绝……却跑了? 君上知晓得这般清楚,难不成是轻殊大人拒绝了君上的求娶?还是三次?怪不得他们今日都面色阴沉的,擦肩而过也不打个招呼。 君上孤身千万年来头一遭动了心,就被拒了,轻殊大人,他们不得不服…… 扶渊:媳妇三回求娶而不应,在线求部追妻攻略。 轻殊:突被求娶,心里紧张落荒而逃,在线坐等挽救之策。 第47章 小白揣摩须臾,提了胆子,“莫不是因为……君上做了何事惹得轻殊大人不开心了?” 扶渊冷眼扫他,他何时说过是他自己了?虽说确实是自己……他眉梢一皱,自己竟也有这般优柔寡断的时候。 小黑无声叹息,摇了摇头,小白这脑子是没得救了,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都不懂,果然蠢笨如他。 救场黑再次出现:“君上,姑娘家都喜欢那些漂亮玩意儿,像是衣裳首饰什么的,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有喜欢的姑娘得主动追求,她喜欢的就买,日复一日,总会被感动!” “是是是,”小白觉得他说的甚是有理,笑着接道:“不如我们替君上搜集些簪子玉镯来,哄轻……” 小黑陡然使劲,暗暗掐紧他的大腿根,酸爽的痛感刺激得小白脚趾抓地,憋气闷哼,再也发不出半个字。 小黑若无其事,佯意咦道:“君上,明日似乎是轻殊大人上任阎君满月的日子,理应送些贺礼才是,您看要不要我和小白去买些姑娘家的衣裳首饰,给大人送去?” 换汤不换药,这才是在君上手下办事的生存之道。 扶渊看他一眼,抿了口茶,“嗯。” 小黑小白的办事效率自然是没得说的。 不过晌午时分,楚国都城的数家绸庄铺和首饰铺都接连打烊,不少前来采购衣裳首饰的富家千金疑惑不解。 “李老板,怎的今日打烊了,我想看看店里新到的锦缎子。” “沈老板且慢,昨个看中的那翡翠玉簪我要了。” “张老板,先将新到的那对金玉耳坠给我拿来。” “王老板……” 老板们的回答如出一辙:“有客官包场,小店现有之物皆尽数售出。” 问是何人,回答皆是:“白府。” “听说白府的公子为讨夫人开心,将城里的绸缎首饰都包了。” “是啊,据说这白府夫妇是从北俱而来,这身家势力,几乎是富可敌国。” “哎,真是羡煞旁人,得君如此,夫复何求啊!” 茶馆里,街道上,皆有人在纷纷议论。 此刻,轻殊正在屋内和琳琅大眼瞪小眼,殊不知正堂已被各店家送来的一箱箱珠宝首饰和绫罗绸缎,堆了个水泄不通。 “瞪什么?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屁大点孩子就这么狂妄,”轻殊瞥她一眼,训斥了句,随即继续垂眸吃着蜜饯,“恶习不改。” 琳琅站在她对面,自己一夜未进食,而她却坐在那处当着她的面甜滋滋地吃着,不禁心里愤愤不平:“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丧尽天良!” 轻殊舔了舔嘴角甜味,满不在乎,“这就恶毒了?还没学到你的一分呢,我要是丧尽天良,那你就是蛇蝎心肠!” 琳琅是又气又莫名,方才要她洗心革面,现在又说她蛇蝎心肠,在宫里她这三公主当得好好的,便算是骄纵任性,也不至于到这狠毒的地步。 “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将我挟持到此,却只是打扫睡柴房,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闻言轻殊面上情绪毫无波动,平静道:“虐待你我心里舒坦。” “……”琳琅被她的厚颜无耻堵得一噎,又听她不慌不忙道:“再说了,你连打扫都不会,柴房也睡不下去,嘴皮子倒是讲得挺轻松的。” 到底年少轻狂,琳琅心生不服:“你怎么就断定我不会了!” 轻殊瞅着她:“也是,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自己是真的没用呢。” 琳琅总能被她气得怒火中烧,“你……你们也没什么厉害的,御林军现在定是在全城严查,你得意不了太久了!” “你管我们厉不厉害,反正都比你强。” 大概还是对幼龄少女下不了狠手,轻殊便换了个法子,本着一颗挫败她到一蹶不振,心如死灰的心,不停给她灌输负面思维。 “还有,不干活就回柴房去,长成这样在我前面站着,我甜枣都吃不下!” 琳琅又饿又怒,听了她挑衅的话,忽地扑上前去抢那盘蜜饯,轻殊眼疾手快,一手移开果盘,另一只手揪住她的耳朵,揪得她直喊疼。 如今琳琅在她面前,不过一个小屁虫罢了,轻殊一手就能揪得她不敢乱动弹。 “给你皮的,还上手了?”轻殊盯着她,“我念你还小,没跟你动手,你要逼我动粗是不是?” 说罢她一甩手,琳琅蓦地捂住被揪红了的耳朵,红着眼,怒指她:“你迟早会付出代价的!” “大人!”门外是小白的声音。 轻殊瞥了琳琅一眼,才去开门。 只见小白笑容灿烂,“大人现在可方便?快来正堂。” 轻殊狐疑:“干什么?” 小白神秘兮兮的,“大人去瞧瞧就知道了,”他又瞅了眼屋子里正趁机猛塞蜜饯的琳琅,信誓旦旦道:“大人放心,她交给我了,敢偷吃看我不教训她!” 轻殊半信半疑,旁观着,见他二话没说,拎着琳琅就往柴房去了,本是懒得搭理,但想了想,还是去了正堂。 刚跨入门槛,着实叫她瞠目结舌,她回屋前这尚还空荡荡的,这才不过两个时辰,正堂里已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光是看,便知是装满了物什,都不轻。 这阵仗,堪比那日在凌霄殿众仙家送来的贺礼,让她挪都挪不开脚步。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轻殊还在兀自吃惊,身后那道温润清雅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她蓦然回首,扶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后。 “……”他就这么堵在门口,她这回想逃也无路了,轻殊眼神闪烁,撇开目光低咳一声,“师父……” 扶渊轻轻抬手,轻柔地将她鬓角的散发别至耳后,肌肤无意间的触碰惹得轻殊下意识往后轻微一躲,虽是微不可见,但他却是感受到了。 他落在她耳边的手顿了顿,很快若无其事地收回,第一次在感情上疑难,对她还束手无策,分明说过喜欢他,却又在他求娶时慌慌然逃走,他洞察人心,可这小姑娘的心思,他竟开始不懂了。 “这都是些衣裳首饰,让小黑小白送你屋子里去。”扶渊仍旧是笑语温淡。 轻殊稍微抬起了些头:“给、给我的?” 扶渊轻轻“嗯”了声,含笑道:“瞧着好看,就给你买了。” 小黑那什么拙劣的庆贺上任满月的理由,他是说不出来的,也不想另借由头,总之就是单纯地想让她开心。 这般直白,竟让轻殊有种他在示好的感觉,想起昨夜自己的作为,她是又羞又悔,现在要她再提起,怎么开得了口,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会乱了套! 轻殊垂头小声低道:“太多了……”她又没三头六臂,九头七身的,哪里用得过来。 扶渊轻笑:“别的姑娘家总嫌不够,你怎么反倒嫌多了?” 别的姑娘家?他好像很了解的样子……轻殊忍不住抬头看他:“师父是怎么知道别人嫌不够的?” “小黑小白说的。”扶渊静静看她一眼,又从袖中拿出一副装裱好的画卷递给她。 轻殊愣了一瞬,伸手接过,在他目光示意下将画卷轻轻展开,是她的画像,前几日在画舫时,他画的。 只是那日他说要自己留着,怎么今日又拿来给她了,“这个……也是给我的?” 扶渊浅笑默认。 “师父不是说要自己留着吗?”轻殊问道,他怎么突然改变心意了。 扶渊眉梢微挑,“你不是说喜欢?” 他眉眼轻柔,慵懒淡淡,却是如灼热的火焰燃在她心上,轻殊浑身一热,从前他也待她甚好,但也没有如今这般心慌失措的。 轻殊咳了声,将画卷收好,轻颦浅笑,目光却只落在他衣角,“谢谢师父,我会好好珍藏的。” 感受到她眼神的闪躲,扶渊不禁心中一叹,这追求姑娘,还不是个容易事,甚至让他这冥帝都有些头疼。 接下来几日,小黑小白又出了不少主意。 包了整个皎月楼,特意点了一桌清一色的甜食,只因她喜欢吃,扶渊如此厌甜之人,甚至忍着腻味陪她吃了不少。 轻殊无意间提起了人界的戏曲,似乎很是有趣,他便重金聘请了当地最有名望的戏班子,在府里连着为她唱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她听腻了,才将人遣走。 近日城里流行射柳,是一种射箭活动,“人以鹁鸽贮葫芦中,悬之柳上,弯弓射之,矢中葫芦,鸽即飞出,以飞之高下为胜负找来大小适中的葫芦”。轻殊也兴趣盎然地打算玩乐一番,只是她却是连树都碰到箭便虚虚落下。 轻殊头一歪,有些失望,扶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暗中施法,将她复又射出的箭悄无声息地直中靶心,开心得她欢脱不已。 一日又一日,虽是一如从前那般相处着,可轻殊却仍是有些微妙,总是有意无意躲避着他的目光,扶渊暗自思索,是他追求得不够明显,还是小黑小白出的都是瞎主意? 这日,轻殊尚还在睡梦中,门外接连不断的敲门声生生将她吵醒。 “大人,大人——”小白在门外急呼:“大人不好了!君上病倒了!” “请问小黑小白,你们为何如此经验丰富?” 小黑小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预收分割线——————— 【推预收,下本开《我不是什么好姑娘》是甜文!!我誓做一辈子亲妈!!】 姜颜有三大人生爱好:打游戏、欺压弟弟和追捧爱豆。 弟弟们的吐槽小扎—— 姜辰:我家姐姐是神仙…… 骆加非:不是美若天仙…… 时一月:而是精神要上天。 弟弟们的反抗小记—— 姜辰:别以为你王者300分就了不起! 骆加非:别以为你钱多就可以欺人太甚! 时一月:别以为你肤白貌美沉鱼落雁就厉害了! 他们有个共同的认知:这个姐姐惹不起。 终于有一天,他们苦逼的压迫日子迎来了曙光——姜颜的爱豆,电竞男神江迟修,居居居居居然搬到了她家对面幢的别墅! 从此姜颜出门扔个垃圾都精心打扮,开着窗户缝都语气温婉。 于是他们又有了新的认知:只要抱上江大佬的腿,暴躁老姐能一秒变淑女。 每当姜颜眼中隐现杀气—— 小弟团:“老姐你看那是什么!迟修哥来了!” 【排雷】 1、暴躁老姐VS腹黑老哥 2、女主如文名 3、伪电竞,一点不正经的沙雕文 ——————完毕,溜了———————— 第48章 酣梦中被吵醒本该不耐烦得很,但在听见最后那句“君上病倒了”,轻殊一下惊醒,下了床就冲了出去。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小白张开的嘴还未说出一个字,便见轻殊都没正眼看他,就心急火燎地朝着扶渊的屋子直奔而去。 “……”小白呆滞一瞬,挠了挠头,还以为得苦口婆心一番,谁知轻殊大人如此动作利落,他这措了好久的词,一字都没派上用场。 轻殊是跑着来的,偶尔踩到地上的小石子块儿也顾不得疼痛,奔到扶渊的屋前直接撞开了门,三两步到他床前站定,喘息着。 只见原先侧躺浅眠的扶渊,因为她不太小的动静睁开了眼,入眼的却是轻殊大口呼着气,发际凌乱,只着了件乳白里衣,赤着脚站在他面前。 她这般狼狈的模样,显然是方睡醒都还未来得及梳洗,扶渊渐渐蹙了眉,坐起身来,刚想开口问她为何着急忙慌的,人就被她上下探看起来。 轻殊将他左移右转,细细检查,直到搭在他臂上的手被他握住,才停下来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扶渊看着她慌乱的眼睛,“怎么了?” 轻殊缓了缓神,有些不安道:“小白说你病倒了,是不是上回的伤还未痊愈?” 扶渊静默一瞬,立刻就明白了,是小白以他生病的借口骗她过来的,他不禁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小白真是愈发没约束了。 轻殊也不等他回答,将他按回床上躺下,“师父先躺着,我去买些药来。” 她刚转过身手就被人扯住,轻殊疑惑回首,便见扶渊复又坐了起来,将她拉回来些,不愿用谎言骗她,“不用去,我没事。” 谁知轻殊竟半点不信,“师父你又逞强,分明你这些天情绪不太高涨,肯定是伤势复发了瞒着我!” 扶渊失笑:“真没事。”他这些天情绪不太高涨,还不是因为她这刻意疏远的态度,令他患得患失。 轻殊仍旧狐疑地看他,虽然他看起来确实不似上回那般憔悴,但防患于未然,她坚持道:“那药总归都是补身子了,就算伤势没有复发,吃了也没坏处。” 见她态度坚决,扶渊一时也没想多言,误会了就误会吧,至少她此刻不再像前几日对他有所逃避。 意识到她此刻还光着脚丫子在冰凉的地面,扶渊就不禁皱了眉,一言不发,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干净纤长的手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他温柔的触碰惹得轻殊微微一颤,瑟缩了一下却又微弱无力地任由他将自己的双足挪到床上,白净如玉的脚此刻染了脏污。 她的脚有些冰凉,扶渊轻柔拍去她足底的灰屑,虽还不甚干净,却是丝毫不嫌弃地将她的双足塞进自己暖和的被窝里。 轻殊心中一惊,想要缩回脚,但却立马被他按住,不容反驳:“别动,地上冷。” 被窝里是他的体温,经过一夜入眠,已是暖和得如同水雾温渺的曦池。 而他的身躯,就在她的脚边,不经意就会碰到。 轻殊顿时呼吸有些局促,紧张得脚趾都抓紧了床面。她低头垂眸,眼神不敢乱瞟,只定定地盯着自己只有一层里衣的膝盖,微屈着腿。 人界的秋冬时季,天气还是有些清冷的。 轻殊安静垂头,露在丝被外的身子因为只穿着睡时的里衣而有几分凉意袭来,视线一暗,温软的丝被忽然从眼前落下,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终于仰起头,只见扶渊又将她肩头的被子塞了塞,被子已将她紧紧裹住。他将被子全都给了她,而他自己却是预备翻身下床。 轻殊只怔愣了一瞬,立马伸出一只手拉住他。 被她扯住,扶渊回眸,看着她眉眼含笑,“嗯?” 轻殊对上他柔和的视线,声音轻轻的,甚是乖巧,“你……你去哪儿呀?” 扶渊凤眸掠过她,他自然是要着衣起床,笑了笑,“你再躺会儿。”说罢就要继续起身。 谁知她握在腕上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握得更紧,轻殊望了望窗纸外的天色,朝阳未出,还是半明半暗,“现在还早呢,师父也躺会儿?” 扶渊颇为诧异,随后勾了勾唇角,“我这儿可就只有一床被子。” 他倒是不惧冷,只是如此和她同床,却也好像不太妥当。 轻殊抿了抿唇,眸光侧瞟,声音微不可闻,“我们可以一人一半……” 闻言,扶渊抬眸看了看她,眸光深邃,静默不语。 虽在人界,但冥界的诸多事宜也离不开他,每日小黑小白都会将那些公文从酆都取来,待他审批后再送回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小黑捧着今日的公文,正预备要敲扶渊的门,手刚抬起就被小白一把捂住嘴拽离,离远了,他才松了手。 小黑一掌拍掉他,冷眸瞪他,“你干什么?” “嘘!”小白神经兮兮的,叫他噤声,朝四处探视了几眼,凑近他低声道:“轻殊大人还在君上屋子里头,你可别犯傻去打搅!” 小黑不太相信,“君上他……将人哄好了?”前几日又是唱戏曲儿又是包酒馆的,都没见有个起色,怎么一个大清早突然就有了眉目。 “八九不离十了,”小白得意至极,骄傲一哼:“果然还是得靠我,就你那些破主意,都不顶用!” 小黑皱了眉,见他这副小人得志……不,是势在必得的嘴脸……不,是模样,忍不住问:“你做什么了?” 小白神神秘秘贴近他耳语了一番,小黑立马瞪大了眼,“你敢骗大人?!” 他声线一扬,立马被小白捂住嘴,沉声低道:“你雷公啊声音这么大!” 小黑再次拍开他的手,训责道:“你是嫌命太长?几千年就活腻了?” 小白不以为然,“这不叫骗,在人界,这叫善意的谎言。” 小黑轻嗤:“谎言就谎言,还有脸给自己套个善恶的躯壳,被大人知道没你好果子吃。” 小白无所畏惧:“大人在君上屋子里大半个时辰了还未出来,孤男寡女的,能做什么?当然是重归于好,春宵一刻,你还得谢谢我方才阻止了你,否则打扰了他们,你才没好果子吃!” 小黑:“……” 天边已漾出暖光,冷芒退散了些,屋内,檀木地板淡香清郁,清静又透着似有若无的旖旎。 两人皆倚靠在床头,就着同一床柔软的丝被。 扶渊拿了本书,目光澄明如镜,低头阅览,而轻殊在他边上,略显倦意,手中的那册书卷似是有些握不太住了,眼皮子不知不觉开始上下打颤,昏昏欲睡。 头一歪,落在了他的肩上。 肩上一沉,扶渊方要翻页的手顿住,侧头望去,只见她已沉沉睡着,纤长睫毛下的星眸轻闭,朱唇微抿,靠在他肩头,静美的容颜让人想起那“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缀”。 手中的书不由得轻轻放下,扶渊静静看着她,露出一抹笑意,这笑,是宠溺,又是无奈。 分明是自己说要陪他一块儿看书,于是特意为她挑了本《列女集》,生动不乏味,没想到她还未看几页便觉得无趣了,却还是撑着眼皮陪他看了大半个时辰。 睡梦中,她倚靠在他肩膀的脑袋蹭了蹭,想要寻个更舒适的位置,可他的肩头梆硬,怎么挪都咯得慌,她不满地微嘟了嘴。 扶渊被她蹭得心间似百爪挠心,正待要扶她躺下,她不安分的脑袋从肩头一落,他下意识伸手捧住,娇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尽是温柔。 扶渊缓缓落手,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她这才安稳地睡去。他从未对谁有过如此的小心翼翼,唯独对她,如珠似宝。 若岁月就此停留,相必也是极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等轻殊再醒来时,外头已是阳光明媚。 日头有些刺眼,她挣扎着努力撑开眼睛,鼻腔不经意间慵懒哼唧,挣扎了一番,才好不容易撑着床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扫了眼四周。 屋内只有她一人。 原本是在看书的,怎么就不小心睡过去了……师父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半条腿挂在床沿,正准备起身,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恰巧这时扶渊从屋外进来,手中拿了些衣物,将她睡眼朦胧的样子尽收眼底。 轻殊陡然一怔,没料到他的突然出现,惊慌之下脚底打滑,扑通一声从床沿摔在了地上。 “哎哟……”这行为过分愚蠢,轻殊忙吃痛爬起来。 她挥了挥手,手腕处传来的酸疼让她的手僵在空中。 不等她细看,手腕已被一股柔和的白光罩住,温热的指腹滑过,指尖顺着红痕小心抚过,白光过处,那些红痕竟都消失了,手腕似有一股暖流灌入,十分舒适。 扶渊收回手,似笑非笑道:“可好些了?” 轻殊试着挥了下拳头,果真又可以收放自如,目露惊喜:“不疼了!” 扶渊觉得好笑,“这不过是最基本的疗伤之术,”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定是没有好好看书。” 轻殊理亏,心虚笑了笑,转口道:“我是在等师父教我。” 扶渊扬了唇,拉她起来,将拿来的衣物放在床上,“嗯,先将衣服穿上。” 轻殊点了点头,觉得这疗伤之术很是厉害,不知为何又突然想到那回他受伤,血染尽了衣衫,却毫无伤口可寻,不自觉就心生个念头。 她想了想,终于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去:“师父,你受伤那回,分明流了许多血,却为何不见伤口呢?” 小白嘿嘿一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除了春宵一刻,还能干什么? 答:看书。 第49章 原是唇畔含笑的扶渊,听闻她如此一说,身躯蓦然一僵,纵使他不愿对她有所欺瞒,但在伤势上,他总是不想让她担心的。 人界所言,报喜不报忧,大约就是如此了。 纵然是再高明的疗伤之术,也不过是纾解外伤罢了,内伤是万万不可能凭着这皮毛术法缓减的。 故而那回她瞧不见他身上的伤口,只不过是他在力竭昏迷前,还不忘用疗伤之术复合遍体的伤口。 他的皮开肉绽,肉眼看不见,她也就不会担忧过甚了罢。 扶渊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漫不经心一笑:“哦?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上并无伤口的?” 轻殊没作多想,直言道:“是我替师父脱……”衣服清理伤口的时候看见的。 当然,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前半句一出,她就颇觉不太对劲,这不就意味着,她将他的身子看了个遍…… 男女有别的道理她懂,可那是事急从权,她哪里想得到这个。 “咳,没有,”轻殊眼神飘忽了下,随手拨了拨额边的发,“是小黑小白说的。” 那双澄澈又洞察的双眸凝了她一眼,小黑小白是断不敢碰他的,扶渊也不点破,只是笑了笑,“嗯,今日可有哪里想去?” 之前一连几日,他都带着她四处游乐,轻殊虽不知晓原因,但皆是她所喜欢的,便也是乐意至极,他忽然这般问,倒是把她问住了。 “嗯……”她当真思索了片刻,随后认真道:“我好些天没收拾琳琅了。” “……”她还真是语出惊人,在外游乐竟比不上这等小事。扶渊怔愣了一瞬,笑出了声:“你这是小打小闹,哪称得上是收拾。” 轻殊一时无言:“我……”将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关柴房干苦力,如此欺负她,还算不得收拾吗? 只听扶渊看透她的双眸,淡淡笑道:“记得,若真恨极了一个人,不如去纵容他,日久岁深,自然会有人替你去恨他,徒费口舌亲自动手,等着看他被别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岂不更好?” 听他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深谋隐忍的话,轻殊忽然觉得他更心深似海了些,也发觉了自己的作为过于的幼稚。 她抿抿唇,“其实也没有那般恨她,只是觉得人心险恶了些,就像棉里藏针,看起来洁白柔软,可一不小心就能将人刺染出鲜血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过于蠢笨了,如果是师父,定是能一眼便看清是人是狗。 轻殊坐在床边想着,扶渊立于她面前,居高临下望她一眼,抚了抚她的头,“人心本就叵测,莫要轻信。” 轻殊扬起头,“那师父呢?” 扶渊低头与她对视,浅笑道:“你姑且一信。” “我自然是信的,”轻殊星眸眨了眨,“再说,不论师父所言是真是假,我也只能信了。” 扶渊打量她一番,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轻殊头头是道而来,“你想呀,我是溯镜灵仙,而溯镜是师父的,我能生灵识是因为每日偷食了师父的灵力,也是师父断了我的灵线将我从镜中放出来,如此一想,若是没有师父,我现在在哪还犹未可知呢!” 她停顿一瞬,又清浅一笑:“我这命都是师父给的,所以师父便算是真要对我做什么,我也只能悉听尊便呀!” 她说得有条有理,甚至还有几分大义凛然,扶渊忍笑反问:“我能对你做什么?” 轻殊不知为何觉得这话有些歧义,直了直身子:“我……我哪儿知道呀!”她说罢掩耳盗铃般抱起床边的衣服,“我要换衣服了,师父快出去!” 扶渊置若罔闻,仍在原地看着她,“我不出去你也可以穿。” 轻殊吃惊道:“你……你不出去我怎么穿!” 他一笑,好整以暇:“你是穿,又非脱。” “……”轻殊一时语塞,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她只穿了单薄的里衣,都在他面前晃悠这么久了,现在多穿个外衣还在乎什么羞不羞的。 扶渊低笑一声,竟转身朝门处去了,“你想再睡会儿也无妨。” “……” 是在他的床上会睡的比较香吗?还是他当她是猪? 轻殊穿戴完毕,又规整了两三番,才从扶渊屋子里踏出,便见小白一派喜气地走来。 “大人!” 轻殊瞅了瞅他,觉得他笑得有点瘆人,一言不发等他继续。 小白的神色几乎可以用媚眼如丝来形容,“君上回冥界处理些事情,用不了太久就能回来,小黑也一块儿去了,由我留这陪大人。” 轻殊停顿一瞬,淡淡“哦”了声,怪不得他让自己再睡会儿。 “小白,”轻殊突然想到扶渊方才并未直面回答她,总觉事情不那般简单,略正经地问道:“疗伤之术你可懂?” 小白理所当然笑答:“这自然是懂的,不管是神鬼妖魔,这是最基础的术法,连疗伤之术都不会的,恐怕六界也找不出几个了!哈哈哈……” “……”轻殊默默朝他睇了个白眼,谁说找不出几个的,眼下就有一个不会的,甚至连听都是方才才听说。 她眼神一扫,小白便悻悻止了笑,“……大人……不会?” 轻殊一声不响盯着他。 小白感受到一丝危机,立马扯唇笑道:“骇!其实疗伤之术也并非人人都需学!如大人这般人物,绝无可能受伤,便就不必学了!” 她不理会,继续问:“如若受了伤,用疗伤之术能不能很快痊愈?” 小白摸着下巴思索道:“只是皮外伤的话,确实可以很快好全,但若是内伤,损了修为,那疗伤之术可就于事无补了。” 轻殊突生不详预感,“那深受内伤,流了很多血,却不见任何伤口呢?” “其实因内伤而引发的外伤,通常都难以愈合的,寻常之辈不好做到,除非那人的疗伤之术相当高明,像君上那般!”小白道。 垂在裙边的手指一动,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垂眸道:“内伤,应该不容易好吧。” 她问,小白便答了,“确实如此,毕竟是损伤心元的事,只能好好调理了。” 轻殊兀自低头沉思,没再说话。 她思忖了许久,有些心绪不宁,正好上回路过街上,看见家药铺子,想着去买些补药回来,也没告诉小白,自己便出了去。 印象中的方向有些模糊,记不太清了,经过少有人会来的小胡同时,轻殊顿足了会儿,正思考着往哪个路口去时,一团白影突然从眼前闪过,嗖地一下钻到了她身后的破竹篓堆里。 轻殊惊了一瞬,随即回首去看,发现那东西通体雪白,毛发似很柔密,但它落在地上的梅花脚印竟有血迹,而它此刻正躲在竹篓里头瑟瑟发抖,似狐的尾巴紧紧夹缩着。 她正想探过去仔细瞧瞧,胡同口却隐有不太善意的气息传来。 “绝不能让它跑了,咱还指望着靠它翻身呢!” “大哥,那里头还没搜过。” “走,去那边看看,它受伤了跑不远!” 几个粗莽大汉提着无名刀剑杀气腾腾走来时,轻殊不禁嫌恶地皱了眉。 三五个穿着不伦不类,各自带着刀剑,似是街头恶霸,很不好招惹的模样,他们见着轻殊时皆是一愣。 追个绝品雪狐,竟还碰见个仙女儿似得美人,这破旧胡同巷渺无人迹,于是他们心头不由起了歹意。 为首的那大哥舔舔下唇,好不放荡,靠近她两步,“哟,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呢?” 他奸狞的声色,直听得轻殊心里发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见轻殊冷着脸不答,他又嘿嘿一笑,舌尖抵住脸颊:“瞧着就得劲儿!” “大哥!那狐狸在那儿呢!”边上其中一人指着轻殊身后的破竹篓道。 那头头朝她身后瞥了眼,果真见着那只他们方才一路追捕的雪狐,“你们,将它捉了回去!”他朝小白狐扬了扬下巴,边上几人立马应声过去。 “等等!”轻殊即刻喝住他们,侧头看了眼那只白狐狸,而它也正好露出那双警惕又凛冽的银灰色眼瞳,对上她清泉般的明眸。 它的眼神仿佛在骂她说,傻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血染红了竹篓,它也神情泱泱的。 她原本是不欲多管闲事的,猎捕生杀,在人界最正常不过了,但方才那一眼,她脑中有它记忆的画风一闪而过,虽微不可见难以捕捉,但她心觉它不该就此沦落在这几个猖獗小人手里。 “怎么了小美人儿,”那头头又露出不轨的阴笑,“舍不得这小东西?不然,你也跟我们一道回去?” 他的调戏,引得边上之人皆哄笑。 轻殊扫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甚是语重心长,“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就当没看见。” 那几人闻言互相对望了几眼,随即又是大笑,都觉这姑娘长得美若莲华的,脑子似乎不太好。 他们死不悔改,那就没办法了。 不听轻殊言,吃亏在眼前,正待他们复要上前时,一道厉绝之光直刺向他们的眼睛,激痛得他们哇哇直叫。 轻殊指尖红光流动,隔空对着他们胡乱戳点了几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使了何种术法,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点到什么是什么,结果如何便看他们的命了。 奇痒难耐,狂笑不止,加之不知何处划卷而来的蜂窝,甚至一不小心,将他们的衣物变没了去,只残留了块遮羞布。 轻殊蓦地遮住双眼,非礼勿视…… 这几个凶煞的莽夫在她的折腾下瞬间就成了乱蹿的鼠辈,朝着巷子外逃了。 轻殊从指缝看到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哼道:“打不过神仙我还斗不过你们呀,区区凡人,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乱!”她有人罩,颇有女中豪杰的意味。 躲在竹篓的小白狐闻声撑开泱泱的眼皮,她这术法,简直比歪瓜还歪,裂枣还裂,耷拉的银眸最后瞅了轻殊一眼,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等它再醒来时,辣眼日光就这么毫无阻隔地灼着它的眼睛,烫得它眼皮生疼。 腹部那碗大的刀伤已被做了处理,缠上了绷带,但却一直在隐隐做痛,让它不敢乱动弹,可偏偏这烈火骄阳照得它睫毛都快烧起来了。 它努力斜眼顾了顾周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软垫之上。 它仰天闭眼叹息,心中郁闷得很,锋刀破腹,它险些丢了性命,可那傻子…… 居然还将它放在院子里晒太阳! 它正气得在心里破口大骂,只听得院外有动静,像是有人朝这儿来了,它立马闭了眼假意未醒。 “大人,那玩意儿有妖气,真不能养着……” “它如果是妖怎会被几个凡人伤成这样呢,更何况就算它真是妖,如今妖界尚约章法,它哪敢伤人呀!” “可它来历不明,万一野性未训伤了大人,我没法向君上交待呀……” 轻殊停步于软垫前,下巴朝地上怼了怼,“你看它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能睁眼就不错了。” 小白低头看了眼瘫着纹丝不动的狐狸,仍是有些犹豫:“可是……” “快去将我买来的药煎了。”轻殊直接要将他赶走。 小白忽然才想起她回来时不仅抱了只浑身是血的狐狸,还拎了好几袋药包,一紧张道:“大人你生病了?是哪儿不舒服?哎哟买药这事儿我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去呢!” “不是我,是给师父喝的。” “给我喝什么?” 轻殊和小白循声往院外看去,便连一直佯睡的小白狐也悄然开了眼缝,陡然掠过一丝震惊。 轻殊指着白狐狸:师父,我想养它! 小白狐震惊,眼皮子一疼,狂甩头:(不要不要不要!) 扶渊瞅了一眼,雄的:不行。 第50章 扶渊绽出一缕笑痕,负手朝她走来,小黑紧随其后。 而地上的小白狐爪子不漏痕迹地缩了缩,紧紧闭着眼。 轻殊迎上他的视线,将不经意流露出的那抹担忧掩去,浅笑道:“我方想到,师父的身子还需好好调理才是,所以我去药铺抓了几副药回来,师父可一定要喝。” 扶渊凝了她一瞬,笑了笑,默许了。 随即他侧眸,看了眼那狐狸,从一进院子,他便注意到了。 见他眸色略微一深,小白立马解释,“君上,这狐狸是大人在路边救回来的,像是只……妖……” “什么妖不妖的,”轻殊觑他一眼,不满道:“是妖能被人伤成这般模样吗?” 她又回首对着扶渊莞尔一笑,道:“师父,我想养它。” 扶渊眉梢挑了挑,缓缓上前两步,垂眸审视了它片刻,嘴角似笑非笑。 轻殊在他耳畔祈求一般,喋喋道:“师父你看,它都奄奄一息了,我们若放任它不管,它肯定会死的,而且,它长得这么漂亮,皮毛一定很值钱!” 小黑小白:“……” 小白狐闻言抽搐一抖,原以为逃过了生死一劫,竟不想是上了贼船…… 扶渊捏了捏她的脸,扬唇调侃道:“什么时候变成小财迷了?”他又睨了眼小白狐,不疾不徐吐出了句:“妖域雪狐的皮毛,可不只是值钱而已。” 妖域雪狐?轻殊一听,略微惊讶,“它还真是只妖?” 扶渊好整以暇看她一眼,笑问:“你从何处救回来的?” 轻殊三言两语讲了个大概,最后兀自奇怪,“它既然是只妖,怎么被凡人追个满街跑?” 它自然是幻化不成人形,修为受了压制,扶渊的视线从白狐身上转回,“小黑小白,将它的伤治好后,送回妖域。” “是,君上。” 轻殊竟觉有些可惜,这么好看的狐狸,毛软柔密,抱着也很是舒服,难道是妖就不能养了么? “咳……要不,就不送回去了吧,”她突然开口,“也许它是被妖界遗弃的,才会沦落至此,不如我们就留下来呗,我来养!” 她为何如此执着养自己,难不成真是看上了它的皮毛?小白狐面上毫无动静,内心早已慌乱如麻。 小白忍不住提醒:“大人,这妖是会化为人形的,养、养不了……” 轻殊理所当然:“那就别让它幻形呀!” 小黑小白:“……” 小白狐:谁能把这傻子带走,我好累…… “好了,别闹,”扶渊轻拍她的头,忍住笑意,“你都有青鸾了还想养别的,嗯?” 轻殊话一噎,只好就此作罢。 虽说这狐狸不能养,但它的伤还是得治,接下来几日,轻殊每天煎了药,亲眼看着扶渊喝下后,又跑到后院的小屋子,给小白狐检查伤口。 她原是打算将它安置在自己的屋子,但扶渊却一口拒绝了,说是什么不成体统,只让它留在后院。 轻殊蹲在它面前,小心地将缠绕在它腹部的绷带解开,虽然不知它为何会原形毕露幻化不得,但好歹是只妖,刀口是深了些,但好得还是极快的。 经过这几天,小白狐也习惯了,如斯安静,任由它给自己换药,裹绷带。 做好一切后,轻殊忍不住两手捏住它的脸颊,将它揉成一团,“真可爱!” 小白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瞪大了眼珠子,刚想抗争一番,却见她笑语嫣然的,娇颜明媚,不由稍稍一顿。 轻殊随后便松了手,自顾收拾起了方才换药留下的残局,边收边自语道:“虽然我很想养你,但你的伤快好了,小黑小白很快就会送你回妖界的。” 伏在软垫上的小白狐闻言侧了侧头去看她,只见她捣拾了一番,收拾好后就推开门走了。 它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收回,继续伏回软垫上,银色双瞳似是若有所思。 日渐西山,正堂,扶渊陪轻殊坐着闲谈。 “哎哟!”小白将一盘蜜饯摆到轻殊面前后,忽然一拍脑袋,“我昨夜忘给那三公主送饭了!” 轻殊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不了的,闻言满不在乎:“少吃一顿饿不死。”琳琅那臭脾气,就得饿两天教训教训。 小白嘿嘿笑道:“大人说的是!” 小黑接着道:“今夜人界有灯会,君上和大人要不要去瞧瞧?” 扶渊望向她,挑了挑眉,“想去么?” 轻殊眼睛一亮,点点头,早就听闻人界的灯会有趣得很,她一直盼着呢,却没想到就是今夜,难怪白日时外边异常喜闹。 她想去,天一黑,扶渊就带着她了去了街上看花灯,而小黑小白则是留在府中照看白狐。有扶渊在,确实也不需要他们跟着,更何况这种情谊悱恻的时刻,他们自然不会跟着扫了兴致。 “小黑,你说这是什么狐狸,我怎么就没见过呢?”小白就势蹲下,端详了几眼软垫上的小白狐,通体雪白,双瞳居然是银色的,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妖狐。 “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小黑毫不留情面。 小白哼声:“你见过,那你说,这是个什么狐狸?” 小黑一如既往地嫌弃瞅他,“没听君上说了是雪狐?” 小白一时想不清雪狐是个什么狐,话一堵,为了挽留颜面,立马不再纠结,转口道:“哦,那女娃的晚饭你去送。” 小黑冷冷淡淡的,像个没有感情的石头,“大人不是说了,不干活就不让吃。” 小白想了想,大人说的都对,都有道理。 “她也真是犟,三天两头不干活,非跟大人硬着来,”小白啧啧道:“你说这琳琅仙子从前到底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儿,惹得大人不开心了,追到人界也要来折腾她?” 小黑面无表情,可没有小白想得那般多,“招惹了大人,就是她自己活该。” 小白难得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小黑真是越来越上道了,溜须拍马的功夫都快赶上他了! 小白站起来,“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点儿事……” 城道上灯火辉映,满城的花灯,比先前的七夕之夜更为热闹。 原是并肩而行的两人,因人流拥挤,时常被迫隔远好些,于是扶渊就拉着她的手,一前一后走着。 他丰神俊朗,她眉眼如画,穿梭的花灯烛火的映照之下,引得旁人频频回头望。 几乎人人手中都提着一盏花灯,各色各样,轻殊左顾右盼,觉得都很是好看。 扶渊似乎知晓她的心思,牵着她停在一小摊前,回眸含笑,“要不要来盏?” 轻殊展颜一笑,“要!” 小摊摊主一见他们,拍手恍悟:“两位是白府的公子和夫人吧?” 轻殊惊讶:“你如何知道的?” 小摊摊主笑了声,“白府公子为夫人一掷千金,揽了全城的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这事儿可都传遍了,如公子和夫人这般天人之姿的神仙眷侣,可不多见!” 轻殊脸微微一红,略垂了眸。 扶渊嘴角轻轻勾起,似是心情不错,“今晚这场子我包了,”随后很自然地揽住了她,凑近她耳边低语:“有喜欢的,都带回去。” 轻殊余光扫了眼,这上百盏花灯,不可思议道:“哪里需要这么多,一盏就够了……” “那就挑一盏,”扶渊眉眼间尽是温柔:“剩下的,不如就分了给路过的孩子吧。” 轻殊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财大气粗这词,华贵府邸,一掷千金,还有她名下各种商铺,她赚一袋银子还写了几天几夜的字,言烬尚还去劫了山匪,师父他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忍不住凑到扶渊耳边,声音轻低,只有他们俩能听见,“师父的银子,不会都是术法变的吧?” 扶渊一听,失笑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胡说八道。” 轻殊满脸疑惑。 而外人看来只觉得两人是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公子,夫人!”这时,小黑小白突然从不远处奔来,像是很着急。 “怎么了?”轻殊见他们慌忙的样子,问道。 小白喘了两口气,才道:“公子夫人快回府上去,那个……出事了。”这里人多眼杂的,可不太方便当面说。 四人走远后,边上有人捅了捅小摊摊主,悄声道:“刚才穿一黑一白的那两个人,有没有觉得有些眼熟?” 小摊摊主闻言,也琢磨了一下:“你这一说,好像确实是……” “近日皇榜通缉令上的画像,好像就是那两人……就是劫持了三公主的那两个。” “……” 旁人继续议论着,而轻殊和扶渊已回了府上。 小黑小白不会如此冒失来打搅,除非真的出了事。等他们回了府上,方才知道,原来是琳琅不见了。 在正堂听小白述说完前因后果,轻殊皱眉道:“好好关在柴房,怎么会不见?” 小白自知有错,低垂着头,小心回答:“大约……是我忘了上锁了……” “不是你难道是我么?”轻殊瞪了他一眼。 小白脑子一动,忙安抚道:“大人别生气,小黑已经去找了,她一个女娃,肯定找不到回宫的路!” “我是怕她回宫么,我是怕她出事!”轻殊是又气又急,就算她这些日子确实是在折磨她,但琳琅好歹这世还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这城街可不比宫里安全,到处都是不入流的小人,甚至人贩子。 深更半夜的,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游荡在外头,她心头总有不太好的预感,万一出了什么事呢? 扶渊倒是淡然处之,抚了抚她的发,“就算出了事,她也只是结束历劫罢了,不必忧心。” “可是……”轻殊欲言又止,就算琳琅前世再狡猾阴险,自己真要她付出代价,但也绝不是现在,如这般趁人之危。 “君上,大人!”小黑出去寻人,总算回来了,确是一个人回的,他神色严峻,迟疑了一瞬才开口:“出事了……” 轻殊哭唧唧:我是不是辣手摧花,残害妙龄孩童了? 小黑小白:是她活该! 扶渊:摧残吧,出事我兜着。 第51章 当小黑肃容说出那句“出事了”,轻殊心中不详的征兆愈发强烈,果不其然,又听他有几分难以启齿地将那件为之惊愕的事说出了口。 “西道口的荒巷子,发现了具刚死不多时的女尸,被人用刀毁了容貌,面目全非,辨认不出是谁,但看身形和衣着……”小黑犹豫片刻,“是三公主……” 轻殊倏然起身,震惊不已,琳琅她……死了…… 她锁眉沉声,“谁干的?” “官府正在搜查,那处偏僻,几乎无人,据说只有群恶霸无赖时常混迹,”小黑踌躇再三,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有……” 西道口的荒巷子……恶霸无赖…… 轻殊心间一跳,那日她救小白狐的时候,就是在西道口的小巷。 “还有什么?” 小黑想起那触目惊心的一幕,艰难开口道:“三公主的尸体,衣衫褴褛,明显是死前……受了辱……” 短短几个字,轻殊心头一震,扶在桌几上的手禁不住颤抖,不慎翻倒了手边的茶盏,碎响像是击在她心口,额角不由地冒出冷汗。 轻殊的唇渐渐失去血色,黛眉紧锁,忍受着极大的惊惶。 她才七八岁啊,被侵犯,被杀害,甚至被毁了容貌,那些人是有多混蛋,会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做如此龌龊的事,下这般狠手! 她从没想过要害人,但却无意中害她如此。 “大人……”小白见她悔恨内疚的神情,垂头低声道:“怪我没看好她,大人不必自责。” 冰凉又微颤的手被人轻轻握住,捏了捏手心,扶渊温声道:“轻殊,轮回历的本就是个劫,善恶终有因果,她并不无辜。” 她缓缓回过头,有些悲凉,“可这样残忍的劫,是因我而起……” 琳琅死了,结束了历劫,重新位列仙班,可这不见得是件好事。轮回的过往会永远留在她的记忆里,那种挣扎不脱,哭喊无人应的绝望,定然难以释怀吧。 “小黑小白,去将那只狐狸送回妖域,”扶渊吩咐后,缓缓起身到她身旁,拍着她的发,轻声道:“回冥楼宫吧。” 自那日过后,他们便回了冥界,琳琅自然是重回了百花宫,而黎玥尚在人界。 轻殊也不知这是阴差阳错助她提前结束了历劫,还是意外不堪的经历会让她生怨,只是自从回了冥界,她也没再听闻到有关琳琅的事。 她从前那般阴狠欲害自己的性命,而如今自己也算是间接地百倍报复了回去,就当扯平了罢。 熟悉的寝殿中,扶渊饮尽了盏中汤药,边将空盏放落在案上,边对着相对而坐的人道:“我的伤已好了,这药其实不必再喝。” 轻殊一口驳回他的话,“不行,必须喝,这内伤可不能大意,每日三碗,至少得连喝百日!” 扶渊没有说话,抬眸静看她一眼,笑了笑才道:“只喝了两日,我就一身的药味,再喝百日还得了?” 她这回配来的药比上回浓烈了不少,看来是铁了心要督促他调养了。 轻殊吸了吸鼻子,“哪有一身药味?” 扶渊拂起袖子,好整以暇道:“有,你闻闻?” “我闻闻,”轻殊凑过去,贴在他的月白广袖上仔细嗅了嗅后,扬头似有些哄诱的意味对他道:“就一点点。” “很重。”扶渊含笑坚持道。 轻殊怔愣了一下,扯过他的袖子复又认真闻了闻,再三确认,才抬头道:“不重,真的就一点点。” 见她一本正经的拉着自己的袖子反复嗅闻,扶渊露出浅笑,“是吗?” “嗯,”轻殊担心他因为药味太重拒绝喝,劝哄他,“别人绝对闻不出来。” 扶渊抿了抿笑,佯装为难道:“可这一点点很是难闻,药还是不喝了……” “不难闻,”轻殊立马摇头,“真不难闻。” “我闻到了。” “只有那么一点,真的……” 轻殊拉着扶渊的袖子,两人一言一语,为着件无聊透顶的小事讨论许久,却又像是乐在其中。 “咳咳……” 一声清咳穿插而入,打破了这氛围,甚是煞风景。 小白站在门外,他们俩正亲密无间,他的视线不知该往哪儿放,犹豫再三才打断道:“君上,大人,那个……” 轻殊回首望向门处,见他一脸怪异的表情,没好气道:“干嘛!” “大人,阎摩殿……”小白小心谨慎地扯出笑脸:“有事需要您去一趟,嘿嘿……” 轻殊睨了他两眼,“知道了,”她又回眸对着扶渊道:“那我先过去了师父,真的不难闻!” 扶渊凤眸蕴笑,看着她离开。 平常的杂事琐事,小黑小白是绝不会来烦请她的,除非是有特殊之事,必须得由她拿个主意。而小白只说她去了便知,想来此事和她有关。 待她到了阎摩殿,轻殊着实被殿下的几个阴魂吓了一跳。 有的无头,有的断了腿脚,有的只剩了张脸,还噫噫呜呜的发不出声。 连魂魄都分崩离析,难以想象他们死的时候是有多么惨烈,被开膛破肚尚不至此,如此这般这剩半点残魂来冥界投胎的,再好也好不过碎尸万段。 轻殊深吸了口气,努力定睛去看那张唯一残存的脸,她怵然一惊,这脸分明是…… “大人,他们几个就是当日在人界残害三公主的恶霸,昨日不知为何遭人迫害,肉身连魂带魄一并被人斩断,”小黑在她身侧解释道:“更何况他们阳寿还未尽,不该死在这时辰,所以杀害他们的,想必不是普通人。” 这几缕残破不堪的阴魂,虽只剩一张脸,但轻殊也认出来了,正是那日追杀小白狐的那群混混,没想到他们还没尝到教训,不过隔了几日,又去残害了琳琅。 小白嫌恶摇头,“这尸首不全的,可没法投胎轮回,大人,你看这作何处置?” 一想到他们生前竟能狠心对一个未满十朝的孩子做出那般恶事,轻殊就恨不得再将他们碎尸万段一次,“就他们还想投胎?直接丢幽冥地狱去吧,永生永世都别出来了!” 不论受害的姑娘是不是琳琅,能阴暗至此,做出此等万世唾弃的事,怎是忏悔就了得的。 小黑应了声,喊了阿傍和罗刹将他们押走了。 小白啧啧自语,“是谁这般恶毒,杀了他们还要分尸。” 轻殊觑了他一眼,并非凡人,又偏生针对他们这等无名之辈的,还能有谁? 她在默默在心中揣度了一番,大约有了个数,心中有一丝凛冽而过,但却没有作声。 罢了,虽说擅自对凡人动手是要受罚的,但他们也是罪有应得,轻殊暗自叹了口气。 轻殊原以为,她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她和琳琅之间的恩怨,也该随着这事有了了断,至此今后,她们二人不会也不必有任何的瓜葛,却没想到,一连半月也未有一丝消息的琳琅,在两日后的天界大典,她再次碰到了。 天界大典,是为了祭祀天地始祖鸿均,算是四界同庆。 这日,是继扶渊诞辰后难得的一次四界盛会。 祭祀之礼繁冗,也甚是无趣,四界之主依照惯例于首座,而轻殊为避免旁人多言,尤其是为躲避太上老君嫉恶如仇的眼神,拉了郁瓷站到边上。 万丈圣光之下,四界身份尊贵之人皆在,说甚祭祀,一连串仪式过后,就是太上老君诵读万仙之祖鸿均的种种事迹,听着无聊得很。 “小灵仙!” 耳畔传来一人低声的叫唤,轻殊闻声皱眉,侧头望去,只见墨久陵不知何时,悄声移位到了她身后站着。 墨久陵,倒是许久未见了。 轻殊瞅了他两眼,没有说话,墨久陵一如从前那般笑容肆意,“小灵仙,有没有想我?” 轻殊本想和他寒暄两句,谁知他死性不改,还是这么口不择言,没个分寸,她到嘴的问候随即收了回去,只睇了个白眼给他,便回头没再搭理。 只听耳后一声幽叹,“真是个绝情的小灵仙,枉我日日惦记着你,哎……” 他可怜兮兮的语气,轻殊觉得好笑,抿了抿略弯的唇畔,殊不知她清甜的浅笑,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双银色幽瞳孔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太上老君总算是磨磨唧唧地诵完了全部,郁瓷在一旁困得打瞌睡,半个身子已压靠在了轻殊身上,直到昊天接下来宣布了一事,才将她彻底激灵了个清醒。 昊天抬了抬手,示意祭祀之礼就此结束后,他又满目喜色道:“承蒙鸿均先祖庇佑,天地方始太平,虽说如今四界和睦与共,但朕觉得,还可更近一步,魔君二公子墨久陵俊逸英朗,年少有为是众所周知,朕昔日也曾与魔君商议过,将朕的表妹,月岚宫仙主郁瓷,嫁与久陵贤侄,以结两界之好,此事魔君也已认同,今日朕便将这桩喜事定下来!” “陛下!”护守于他身后的言烬闻言一震,没作多想陡然喊道。 还未等昊天回首询问,便见座下立于万人之中的郁瓷一脸震惊,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人,三两步跑到昊天面前,“我不嫁!” 昊天原以为这是桩难得的好婚事,却不料她竟反对,皱了皱眉:“郁瓷,朕是为你好,你已是嫁人的年纪了,这事由不得你胡闹。” 郁瓷视线落在昊天身后的言烬身上,见他也是一脸惊慌,不知所措,暗自握紧了拳头,她便再也顾不上别的了,红了眼眶喊出声:“要嫁,我只嫁言烬,其他人,除非我死了!” 说罢,她扭头就跑离了此处。 所有人都在惊愕,郁瓷仙主何时爱言将军爱得如此深了,便连昊天也是怔然了半晌,久久不能回神。 他从前怎么不知,郁瓷喜欢言烬? 郁瓷情绪激动,轻殊怕她一人乱跑,想要去追,朝首座望了一眼,那人心有灵犀般恰巧对上她的视线。 扶渊含笑点了个头,得到他的默许后,轻殊便立马追了出去。 作者目前夹子后遗症,夹子掉收和红图涨收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这一天天的,收藏在1000~1005之间肆意波动,殊死搏斗一样,妈耶,整得我脑壳疼( ̄﹏ ̄) 写小剧场好累呀,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看,以后偷懒不写了吧,咩哈哈哈哈哈哈~ 第52章 “郁瓷!”轻殊追赶上去,谁知她跑得甚快,在南天门处一不留神就没了影。 她急得一跺脚,正要拼全力去追,一道疾如风的身影嗖地一下从她身侧一闪而过,似是比她还要焦急万分。 轻殊方迈出的脚步骤然停住,望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的言烬,顿了一瞬,没再去追, 既然言烬去找她了,她也就不必去了。 “唉……”轻殊无奈叹了口气,天帝到底是如何想的,能放心将郁瓷许配给墨久陵那般放诞之人。 庆祀大典,所有人皆齐聚普光之下,唯她和言烬追了出来。 轻殊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正打算要回去,刚回过头去,便撞见了迎面而来的那人。 她一愣,琳琅…… 只见琳琅独自一人,朝着她步步走来,见惯了她在人界时的稚嫩,不知为何,如今这张面孔,轻殊倒觉得异常陌生了。 她仍旧挂着面纱,但她的眼里,从前那分虚假的柔情都已荡然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凌厉、无情,甚至憎恨。 明知这本就是她最真实的模样,但当她连虚情假意都不再伪装,轻殊还是不由心间一触,她一定恨自己至死了。 等琳琅行至眼前,两人对视一瞬,所有一切不必多言,皆心知肚明。 只听琳琅缓缓吐出了句:“轻殊妹妹。”未有任何情绪,听得直叫人心头发寒。 轻殊并未说话,只是神色略微复杂地看着她。 琳琅声色微凉,“怎么,在人界日日得见,回来后妹妹就不认识我了?” 她隐隐讥讽的言辞,听得轻殊很是不舒服,她以礼微颔首:“仙子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轻殊便侧身离开,刚要她擦身而过,却被她使了力道一把扯住纤臂,轻微的痛感迫使轻殊蹙眉回眸,“仙子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做了什么,”琳琅斜眸凛冽盯着她,冷笑一声:“轻殊妹妹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此次历劫还是多亏了你,若没有你,我在那楚皇宫养尊处优,都不知何时才能完劫,重归仙位,说起来,我还得向妹妹道句谢。” 轻殊知她意有所指,看了她一眼,“仙子有话便直说,我不喜欢和人打哑谜。” 琳琅冷言相向,“妹妹心里那般清明,我是如何才结束历劫的,还需我多言?” “你在人界的遭遇,是你咎由自取,”轻殊原是心中还有一丝不忍,觉得曾经所有一笔勾销也未尝不可,但她如此恶意相对,步步紧逼不退让,自己再多怜悯也不过是个笑话,于是一下甩开她拽着的手,直视她寒冰似的眸,“雪境你害我再先,面是背非,我不过是让你尝个教训罢了,这世道,善恶终有报,再者,你若乖乖待在白府,又怎会路遇恶人,遭此横祸呢?” 遭此横祸……此言一出,琳琅心中怒意大盛,又听轻殊不屈不挠,颇有阎君的威严道:“作为天界的仙家,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出手,应当受天雷之刑,仙子不仅是断了他们的阳寿,更是撕魂裂魄,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凡人生死冥界自有定夺,仙子此举且不说是逾越,已是触犯了冥界的底线,即便死罪可免,也难逃活罪!” 琳琅漠然片刻,冷意渐生,雪境令她坠崖,杀了那几个轮流辱她至死的禽兽,果然她皆已知晓得一清二楚。 “此事我并未追究,望仙子历劫归来,好生珍重,莫要再行害人之事了,否则,” 轻殊一瞬不瞬盯住她,正色道:“我绝无可能放过你第二次。” 琳琅对上她的双眸,怒目而视,一瞬后忽又闪过丝锐利,她沉下眸来,竟笑出了声,让人心生恻恻之感,“今日所有人都在云水台处,而我自打历劫归来便心绪不宁一直在静养,从未出过百花宫,妹妹独自跑出来,若是殒命在这南天门处,想必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的。” 闻言轻殊骤然一搐,“你、你什么意思?” 琳琅眼底是透心的冷,垂落在裙边的手不知何时隐现出了道锋芒,短匕在手,她握紧匕鞘,步步逼近轻殊,“你懂那种无助么,嘶哑了嗓子也没人相救,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开那几张令人作呕的脸,脏晦、罪恶,你经历过么?不仅如此,在你死后,他们还一刀一刀的,将你的容貌毁去,生怕尸体被人认出……” 她的逼近,轻殊不由后退一步,琳琅分明怒极,却转出笑来,“众人皆知,我脸上的疤是被黎玥用寒匕所伤,她尚在历劫,妹妹若是也被这寒匕毁了容貌,旁人更不会觉得是我所为了。” 郁瓷说过,寒匕是苍山之顶的万年寒冰所造,割破皮肉便绝无再愈的可能,只会永远留下疤痕。 轻殊霍然抬眼,琳琅瞳孔深不见底,寒意噬人,对视之间,只见她缓缓提起匕首,锐利的锋芒刺入轻殊的眸中,惊得她打了个寒战。 她只觉得周身压抑,浑身使不上劲,更休谈还手了。 “别白费力气了,玉清珠可暂抑修为,就凭你的内功心法,不可能解开束缚。”琳琅的面色愈加阴冷下来。 寒匕锋芒毕露,刀刃的凛冽已在她瞳前,轻殊压下心底恐慌,“我有什么不测,师父绝不会放过你的!” 琳琅的眸色冷冷一扫,她对扶渊念念不忘,可他眼中却独有白轻殊一人,想到此处,她额间青筋突起,眼中杀意更盛,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捏碎,她笑容一敛,“要死,你也死在我前头!” 话音刚落,轻殊双瞳倏然放大,此刻她眸中只有这尖锐的刀眼,匕锋骤然刺来,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攸关之际,生死一刻,一道冰凌横闪而逝,速度之快,叫人全然不足以看清任何,将直刺向轻殊脸庞的寒匕击飞甚远。 轻殊一怔,还未作何反应,数道银光乍现,瞬间又绽作雪瓣绕身,将她护在其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化作刺骨光华,直将琳琅击震得倒退了几步。 轻殊只觉眼前人影一晃,银铠男人掠至她跟前,将她和琳琅隔档了开来。 琳琅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真气震离数步远,只觉得身上似有伤口爆裂,她一声闷哼,捂住胸口,剧痛锥心,眼前一黑,险些吐血。 她心道不妙,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来人,只听一深冷摄人的声线入耳。 “滚。” 琳琅硬撑着起身,掠他一眼,男人一身银装铠甲,如漆黑发飞扬,银色双瞳似电冷冽,清冷得让人望而生畏,却是张陌生的面孔。 他皱锁的眉宇显示了他的不快,即便不知来者何人,但他委实厉害,琳琅深知不能同他周旋,瞥了他身后的轻殊一眼后,暗自攥紧了隐藏在袖中的玉清珠,忍着心间的苦痛踉跄离去。 就算她又逃过一劫,总有一天她会再讨回来! 轻殊怔然望着眼前那高大挺拔的身躯,直到他缓缓转过身,借着身后的日光目睹了他的容貌,轻殊心头一顿,这双银色的双眸甚是熟悉。 男人瞄了眼愣住的她,以为她是刚才被吓傻了,他眸色冷淡,嗓音低沉:“傻子。” 轻殊缓过神来,他怎么好端端地骂人,可鉴于方才他出手相救,她决定不与他计较,只轻咳一声,“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闻言男人眼神扫过她,正巧对上她投来的视线。 “弥尘将军!” 一名偏将快步走来,欠了欠身,恭敬道:“将军,妖王请您过去。” 弥尘淡淡嗯了声,抬手示意他先行退下,目光转而看向轻殊,冷峻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异彩,“不记得我?” 轻殊打量了他半晌,摇头,不是不记得,是压根没见过。 弥尘目光熠熠,将她看住:“你不是说过,要养我?” 此话一出,轻殊陡然一惊,“呸呸呸,什么养不养的,你个大男人,怎能说出这等不入流的话!” 他锁视着她,疏朗的眉目渐渐蹙起,声音冷了几分:“你敢反悔?” “……”轻殊微愣片刻,无言以对,妖界的人都好生奇怪,这个叫弥尘的将军,莫不是要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吧…… “你在楚国救了我,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他话音刚落,轻殊骤然抬头,又听他沉稳冷静道:“白轻殊,我知道你是冥界的人,我会去向帝君请旨,娶你。” 他竟还知晓她的名字? 楚国……救命之恩…… 轻殊沉默片刻,再次注意到他清潋的银瞳,猛然清醒般,“你……你不会是……” “想起来了?”他冷峻傲然的唇角掠过几不可见的一抹笑痕,却又很快隐去,“很好。” 轻殊惊讶不已:“你真的是那只小白狐?!” “是我。” 她仍在震惊中,那只受了重伤,柔弱不堪的雪狐,竟是如此铁骨铮铮的飒爽男儿,一袭银铠夺目,风云不惊。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凡人追杀的人啊! 似是看出她心中疑问,弥尘俊眸凝视着她,“我那日在妖域修习错乱,意外迷了心智坠落人界,你救我一命,我理应报恩,更何况我最狼狈的样子被你瞧见了,那便娶了你罢了。” 他不讲道理的霸道,轻殊闻言气笑,“你说娶就娶?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嫁吗?” “你不愿意?”弥尘蓦地皱眉:“我乃妖界首将,最为尊贵的雪狐后人,权倾妖域,你嫁给我,绝不委屈了你。” 轻殊不禁叹悔,她到底救了个什么玩意儿,还得将自己搭赔进去。 “不……”她方要出口的话刚到嘴边就被人打断。 “我今日就是特意为你而来。” “走。”弥尘话不多说,扯上她的手腕直往云水台去。 “哎,你别拽我呀!” 轻殊挣扎着挣扎着,就被他带到了云水台。 众人皆愣神,只见弥尘旁若无人地拉着轻殊在首座停下。 他振袖抱拳,对着座上人不卑不亢道:“臣,妖界首将弥尘,愿请帝君一道旨,求娶冥界白轻殊!” 众人一片唏嘘,只见扶渊凤眸略敛,面色一沉,不发一言。 从他看见弥尘拉着轻殊的手腕从远处走来开始,他的神色便渐渐冷漠。 扶渊往后缓缓靠着,面无表情,他未发话,所有人也都不敢声张,便连昊天也因郁瓷之事心神不佳,此刻也没了圆场的心思。 “弥尘,你怎么……”沧易陡然噤声,眼睑余光小心探了探扶渊,人尽皆知,扶渊对白轻殊这个徒弟宠得很,弥尘虽贵为雪狐之后,但如此肆意求娶的言辞当真是大胆。 气氛陡然凝重。 “呵呵呵……” 那声放荡不羁的笑,甚是不合时宜,引得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墨久陵闲手信步走出,站定在轻殊身旁,笑意悠然,“正好,不如我也趁此机会说个明白,”他颔首,笑意犹在:“天帝陛下,臣和郁瓷仙主素无交集,陛下好意,臣感激不尽,但此桩婚事还是作罢为好,因为……” “臣早已对小灵仙心生爱慕,”他说这话时,视线转向轻殊,带着无限情意,停顿一瞬,复而回眸,潇洒一笑:“臣欲娶小灵仙为妻,至此今后,身侧唯她一人,请帝君应允。” 轻殊猛然间一震,惊瞪向墨久陵,而首座上的沉闷氛围让她几乎窒息。 妖域将军,魔界少君,皆在此时求娶一人。 云水台万人却噤若寒蝉,只因那做决断之人迟迟不语,他眼底深邃无垠,周身散发着生冷的死气。 便连轻殊也屏息敛气,不知为何,分明没做任何亏心的事,却还是心虚地怯怯不敢看他。 扶渊湛金瞳孔微缩,修眸轻敛,良久后,才抬眸。 弥尘:救命之恩,我以身相许。 墨久陵:别问,反正就是喜欢你这个小灵仙。 扶渊眸底生冷,面无表情:桃花不少,说好的倾心我呢? 轻殊:……(我是谁我在哪我想躲起来……) ———————————————— 今天写小剧场了求夸!o(* ̄▽ ̄*)ブ 看了看隔壁基友每日万更, 于是我每天醒来也都想着为你们爆肝日万, 结果每天都在极限日3…… 我想日万! 手:不,你不想。 第53章 他从座上起身,踏下玉阶,天姿惊绝,眼中唯凝视着那翩跹红裳的姑娘,缓步而来。 轻殊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心跳骤快,立马移开了视线。 “彼时本君曾允诺过,轻殊的婚事当由她自己做主。”他望着轻殊,步步轻缓,话语淡淡,未含笑意,却如温暖清泉流淌心间。 负手而立两步远,扶渊深邃眼眸落在轻殊身上,片刻后才转开目光,扫了眼她身侧两人,“你们要娶的人就在这,何必来请示本君。” 他未束缚,不强求,将她的姻缘大事全权交由她自己定夺,看似置身事外,句句自若,却又缠绕着丝缕柔情,万般在意。 轻殊喃喃一声:“师父……” “我既说过,你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定言出必行,”扶渊声色低缓,却沉稳有力,走近她半步,在这似近非远的距离,深凝她一眼,“你若有心仪之人,不妨说与我听,师父一定……替你做主。” 那夜,月渡桥畔,姻缘树下,他的许诺,他系予的红绳,尽显方寸柔情。 那夜,他比月色更温柔,他说,她的姻缘不归月老管,只在她自己手中,她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么今日今时今刻,她是否已心有所属? 他目光灼灼,眸色一片深沉,容颜正色,似期待,似在认真等她一个回答。 四目瞬息相对,冷不防坠入他极深的注视,轻殊眉心轻拢,捏了捏手心…… 他说一定替她做主,倘若她应了弥尘或墨久陵的求娶,他是否,就这么任由她嫁了? 轻殊敛眸沉默良久,才低低轻声道:“我……我还不想嫁人。” 这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魔界少君夫人,抑或是妖域将军夫人,如此姻缘,不论是应了哪边,都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这小小灵仙,却皆一口回绝了。 墨久陵抱臂不羁一笑,玩笑般道:“无妨,小灵仙,哪怕你憋成了深闺怨妇,我都要你。” 弥尘闻言低头瞧她一眼,静默一瞬沉声道:“何时想嫁了,告诉我。” 两人皆已表态,唯扶渊默默不语。 轻殊眸中情绪复杂,那日屋顶月下,他方还问自己愿不愿嫁,今日却又默不作声让她自己做决断。 多想听他再问一次,只要他问,她必然不再犹豫,可他没有,在别人求娶她的时候,他没有…… 轻殊咬了咬唇,抬头瞪了眼左右偏执的两人,“你们真无聊,我走了!” 她说罢,拂袖扬长离开,再不管身后一切。 隔日,约莫是正午时分,轻殊才从屋里顶着乌黑的眼眶出来,昨日的糟心事害她一整夜没睡好,直到寅时才浅浅睡了几个时辰,却很快又醒了。 她揉着肿胀的眼皮,踏出房门,心里暗骂弥尘和墨久陵这两个生事的。 “醒了?” “小灵仙!” 她眼皮子还未睁开,两道欠骂的声音左右贯耳,同时响起。 轻殊愣住,搓揉眼睛的手一顿,半晌后缓缓移开,木然地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弥尘和墨久陵。 她愣愣环顾了下四周,确定这是冥楼宫没错,可他俩怎么在此处? “咳……大人,”小白踩着小碎步快跑到她边上,耳语道:“弥尘将军和少君一早便来了,一直等在这儿呢……” 轻殊吸了口冷气,目光转向这两个阴魂不散的男人,而他们正都目不斜视地凝视着她。 她抿了抿嘴唇,悄声问边上的小白,“我师父呢?”怎么结界成了摆设,就这么让他们进冥楼宫了。 小白也已听闻了昨日在天界的事,知晓这一个将军一个少君,都对自家大人心怀不轨,今日更是追到了冥楼宫,可情敌当前,君上怎还那般随意地放他们进来? 他凑近,小声谨慎道:“君上说,来者是客……” 此话一出,轻殊唇畔更抿紧了些,来者是客?他难不成真要将她拱手往外送…… “他真这么说?”轻殊不悦地扬了声。 小白小心看了眼她的神情,缩着脑袋不安地点了下头。 轻殊暗哼一声,没好气地侧头瞥了眼那两人:“你们干什么来了?” 墨久陵勾着悠然的笑,走到她跟前:“想你了,就来找你了呗!” “听闻墨二公子生性风流,果然不假,”弥尘冷眸扫了他一眼,踱步到轻殊身边,将小白挤了开,垂眸看向她,声音低沉又坚定:“妖域洛云山巅风光如画,要不要随我去看日出?” “人姑娘家的,能孤身一人跟将军去那么远吗?”墨久陵阴阳怪气道,又眉目飞扬,朝着轻殊勾唇一笑:“我难得来趟冥界,不如你带我四处转转,小灵仙,你看如何?” 弥尘瞥了眼他,再次注视着轻殊:“随我去看日出,明日我亲自送你回来。” 墨久陵也不退让,一手搭上她的肩膀:“你陪我随便走走,转完我就回去了。” 弥尘眉睫一皱,捏住轻殊的手腕将她扯过来些,不动声色又正巧避开了墨久陵半搭的手肘。 墨久陵面色不改悠悠笑着,手肘无意般跟着顺势移过去些。 “再怎么说我们曾同在太虚幻境,也算是半个生死之交了,”墨久陵笑眯眯地对轻殊说道,却像是故意说给边上那人听的,“凭咱们这关系,陪我转转这种小事,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吧!” 弥尘冷冷一哼,“我弥尘有恩必报,你救了我,又日日亲手替我换药,便是有了肌肤之亲,所以别说洛云山巅,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 两人互看不惯,对视一眼,随即同时扬声—— “白轻殊……” “小灵仙……” “你们一个两个,这么清闲?”轻殊只觉得耳朵生茧,吵得很,一下甩了他们的手,“我哪儿也不去,要看日出还是到处转转,你俩结伴吧!” 说罢她扭头就往屋内走,想躺回去再睡会儿,刚在床边坐下,谁知那两人竟出乎意料地跟了进来。 轻殊一惊,咬牙瞪着他们:“我睡觉你们跟进来做什么?!” 墨久陵瞟了眼弥尘:“弥尘将军,小灵仙要睡了,你不妨先回去吧。” 弥尘也不搭理他,只看着轻殊正色道:“你睡吧,我在门口守着,没人敢打扰你。” 轻殊被他们吵得头疼欲裂,头一回觉得男人真是麻烦,骂不跑也赶不走,无奈抚额长叹一声,突然灵光一动。 她默默看了他们两眼,启唇道:“我想吃忘川河里的鱼。” “我去,你等着!”墨久陵反应倒是快得很,话音刚落就消失在了屋子里。 弥尘怔了一瞬,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你睡,睡醒吃鱼。”说罢也夺门而出,从小白眼前闪过。 小白在门口目瞪口呆,轻殊大人残害他和小黑就罢了,现在连魔界少君和弥尘将军都敢忽悠了……?棠?芯?小?说?独?家?整?理? 轻殊往外探了探头,确认他们出了冥楼宫,忙愤愤地吩咐小白道:“赶紧去给我把结界封死了!” 明知外头是如何动静,扶渊却是独自坐于寝殿案前,未在看书,也未在作画,只是那般静静地坐着。 昨日说甚由她自己选择,若她真的做了决断呢,他又当如何?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自从那夜求娶她却逃走,再无回应后,千万年来,他第一次心里没了底。天知道昨日在云水台,他有多想当场回绝了那两人,但理智却在提醒着他,自己曾经的许诺不可违背。 其实昨天说会替她做主的话一出,他就后悔了。 心中有意,而口却不得言,好在……她谁都没选…… 扶渊垂眸,沉沉的眸子千回百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手,取出一本空白书册,执笔点墨,一字一句仔细书下。 总算是清净地补了个觉,轻殊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个身,再次睁眼时已不知是何时辰了。 她伸了个懒腰,觉得喉咙有些苦涩,便从床上起身,出了屋去想叫小黑小白拿着甜茶来润润喉,在外廊边走边打着哈欠。 经过正殿,正巧撞见扶渊推门从屋内走出。 目光一触,两人皆是一顿。 扶渊凝睫看她片刻,很快漾出笑意:“去哪儿?” 一想到他都舍得将自己嫁给别人,昨日回来后也对那事不闻不问,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轻殊便顿时心情极差。 人家墨久陵和弥尘尚还知道来哄她开心,再看看他,早早就说要娶她了,现在却又默不作声的,轻殊越想越觉得生气。 她溜了一回,他竟就没下文了! 她抿着唇,轻瞪他一眼,“哼……”继而再无二话,径直走开了。 扶渊微愣,好端端的,她怎么像是生气了? 轻殊扭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静默良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他什么。 默默坐了会儿,最后忍不住将自己塞在书案底格的锦盒子和那本《扶渊帝君喜厌集》拿了出来。 盒中是那方她亲手绣了并蒂莲的帕子。 “并蒂同心,双开双谢……”轻殊指腹抚过那嫣红的针线,喃喃自语。 这为他而绣的并蒂莲,都如今了还未送…… “青鸾,那回我跑了,他会不会觉得,是我不愿意?” 案上碧玉隐着流光,轻殊不知道,扶渊屋子里那处的赤石,也正在红光辉映。 她思忖半晌,不行,万一他真误会了可如何是好! 再不作多想,她将那本喜厌集放在了一边,拿了本空白书册,提了笔…… 接下来两日,弥尘和墨久陵如同约好一般每日定点出现在冥楼宫。 而轻殊只顾着自己埋头书写,连赶都懒得赶他们走了。 “小灵仙,你这两日究竟在写什么,这么认真?”墨久陵盘腿坐在她对面,方要好奇地探头去看,立马被人爆捶了头。 墨久陵嘶声捂住被她毫不留情砸了的脑门,吃痛呻诉:“哇……这么凶?” 弥尘冷眼旁观,淡淡吐出了句:“活该。” 懒得搭理互相瞪眼的两人,轻殊自顾自用心写着,终于最后一字落下后,她满意地放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才将满满字迹的书册合上,抱着书和锦盒子,心无旁骛地直往门外走。 身后两人谁也不甘落后,撑地而起,以最快的速度跟上了她。 轻殊跑出屋子的那一刻,扶渊也正迎面朝她走来,眸色镇定,毫无避讳。 一路行至她跟前,扶渊静静垂眸,眼底有如情海涌动,将她看进眼中。 见到他,轻殊目光一亮,他像是也有话要说,不由得心跳骤快。 “小灵仙等等我!” “你要去何处?” 她突然觉得身后二人煞风景得很,不悦皱了眉,就听见扶渊淡淡一笑:“二位若是还想娶轻殊,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弥尘:白轻殊摸过我全身了,她要对我负责。 墨久陵:我和小灵仙生死之交,关系匪浅。 就在两人互怼之际…… 扶渊默默拉了轻殊的手:媳妇我们走。 弥尘、墨久陵:??? 第54章 他的话慵懒又随意,轻飘飘落在心上却像是有着甸甸的份量。 弥尘沉声问道:“帝君此话何意?” 扶渊无声抬眸,望了眼轻殊,修长眉眼笑意隐约,“本君唯这一个徒儿,还想留她在身边千万年,如此就将她嫁了,实在是,舍不得。” “帝君昨日所言,由小灵仙自己选择,莫不是后悔了?”墨久陵轻笑作声,略有质问意味。 以他的身份,出口便是定音,而墨久陵此问明显的质疑,他竟是未多犹豫,轻轻淡淡“嗯”了声。 扶渊眸中闪过一道流光,目不斜视,凝睫静望着轻殊的眼睛,又低又缓道,“我确实后悔了。” 话音方落,轻殊心头一惊,倏然抬眸,而扶渊则是笑意清浅,一瞬不瞬与她对视。 他此言,非但出乎轻殊的意料,连弥尘和墨久陵都甚感惊讶。 “小黑小白。”扶渊低声唤了句,他们便立马凭空出现了,似乎是随时待命着。 “君上请吩咐。” “今日多有不便,冥楼宫就不待客了,”他嘴角弧度淡淡,倒是看不出情绪变化,“送送弥尘将军和二公子。” 他的命令小黑小白从不多作过问,“将军,少君,请吧。” 前两日是得了扶渊的默许,而今日他是下了逐客令,弥尘和墨久陵是不走也得走。 气氛有些微妙,小白看在眼里,笑呵呵打圆场:“来日方长,将军和少君不如改日再来!” 轻殊听他如此说,一言不发地就怒踹了他一脚,改日你个头! 小白吃痛哼唧一声,捂住生疼的屁股立马闭紧了嘴,突然觉得自己很是不容易,既要顺从扶渊的意思将人请走,又要将这妖魔两界的大佬招呼好,还得白白挨轻殊大人的一脚,为了六界和睦,他付出得太多了…… “我改日再来找你。”弥尘深沉的银眸定定看了她一眼后,抬步离开。 轻殊庄重点了下头,您快走吧。 墨久陵默然一瞬,笑了声:“小灵仙,想我了,随时来魔界找我。” 轻殊扯唇假笑,那看来永生永世她都不会踏入魔界了。 两人当着扶渊的面,说这暧昧不明的话,轻殊不禁低垂下头,心虚地不敢看他。 这两个麻烦精,总算是走了,再多留片刻,都不知道他们还能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 “你倒是挺厉害,妖域首将和魔界少君争相要娶你。” 小黑小白将弥尘和墨久陵送出去后,便识趣地没再回来,屋外,廊下,只剩他们两人。 耳畔传来他意味不明的话,轻殊这才悄悄微抬了下眸看他,撇撇嘴小声嘀咕了句:“跟我没关系……” 扶渊越过她,往她屋内走去,边道:“跟我说说,他们这两日在你房中,都做了什么?” 轻殊一顿,立马跟上他的步伐,解释道:“我写东西呢,哪有空管他们呀!” 扶渊很是自然地在她案前坐下,瞅了眼她怀里抱着的那本书册和锦盒子,问:“写了什么?” “……”轻殊搂紧了些怀里的东西,沉默片刻,忽然跨步到到面前,就着案边,在他面前跪坐下,深深吸了口气:“我……我有话要跟师父说!” 她一本正经,扶渊却是淡定如斯,目不斜视凝着她,含笑和她说了一样的话,“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轻殊微愣,美眸一转,权衡之下很快摇了摇头,“我先说!” 她也不等扶渊反应,生怕他说出自己不愿听的话一般,脱口道:“师父还是先听我说完!”她雷厉风行,将怀中物什蓦地放在案上,似是要将一切托盘而出。 那本书册被她递到眼前,扶渊垂眸看了眼,只听她说道:“师父上回说,要看对的喜厌集,我写好了!” 扶渊抬眸瞧了一眼她正经严肃的模样,嘴角漾出一缕笑意,默不作声接过。 回回说要惩罚,他也不过都是开个玩意,她倒当真了。 轻殊全然不给他言论的机会,紧接着又将锦盒子里那条不太好看的刺绣拿了出来,相比片刻前的爽快,她略作犹豫:“还有这个……” 她迟疑了一瞬,扶渊问道:“是什么?” “……是刺绣,我特意学的,”轻殊轻声道,下意识触摸了下那拙劣的针线,突然觉得有些送不出手,“但似乎并不是很好看……” 扶渊静静看了眼她捏在手里的帕子,低柔着嗓音,“给我的?” “……”他的声音总像是有种蛊惑的意味,轻殊怔了半晌,愣愣点了下头。 直到他伸手来取,轻殊才顿然回神,陡然缩回了手,突生了几分怯怂,“这着实有些丑了,还是等下回……重新绣一条吧……” 扶渊空在半道的手只停了极短的一瞬,很快笑着继续往前,将她手中的帕子抽了过去。 确实歪扭了些,绣法也很拙劣,但看得出,她绣的是朵并蒂莲。 “咳……”见他正看得仔细,轻殊脸一红,摸了摸鼻子,“从前师父画的并蒂莲,很是好看,所以我才依样画葫芦,绣了这个……师父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再……” “喜欢。” 他毫不犹豫地回应,轻殊顿了一下,随即心中欢喜,这压了许久的刺绣,总算是送出去了,像是了却了心底一桩事。 指尖触过并蒂莲,是她的一针一线,一心一意,扶渊不自觉地眯起俊眸,扬唇含笑。 “我其实是想说……” 她踌躇着开口,扶渊收回目光看向她,眼角微挑,静待她继续说下去。 心有波澜,如漫漫风雨,时快时慢,静默了良久,轻殊咬了咬唇,声音低若清风吹过,“我愿意嫁……” 她想说,那日在人界自己落荒而逃,并非是她拒绝了,嫁他,她是愿意的,只是一张一合的红唇突然被他的指腹轻柔按住,她话音一止,指尖是他冰凉的温柔。 轻殊茫然抬眸,不知他此举何意,只见他目光熠熠看住她,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你要想嫁给别人,趁早断了那心思,”扶渊凝视着她,深深将她望进眼里,他略微倾身,靠近她一寸,嗓音低沉又霸道:“除了我,谁都不行。” 轻殊倏然睁大了眼,心脏几近停止,他灼热的呼吸就在面上,目光侵略了她所有视线,叫她眼里容不下其他。 从未见他如此霸道,她顿然一阵娇羞,心口不一小声念了句:“师父昨日还说,要替我做主呢……” 按在她唇角的指腹轻轻移开,轻柔地触着她的脸,不以为然道:“千万年了,失信这么一遭也无可厚非,但你若敢喜欢别人,我就将你一辈子关在冥楼宫,哪儿也不许去。” 轻殊先是一怔,随即抿了抿唇角笑痕:“原来师父这么无赖……” 扶渊缓缓道:“那你是不喜欢我了?” 她立马扬了声:“我没说!” 他嘴角弧度浅浅,盯住她,“那是喜欢我?” “我……”轻殊察觉到他在套话,含羞带嗔地瞪了他一眼,“你明知故问……” 她话刚说完,他忽然长臂将她拦腰一收,轻殊一声惊呼,人已猝不及防被他揽入怀中。 他身上清冷又满是柔情的气息,会让人念念不忘。 “想听你说。” 他低哑的诱哄,暗潮汹涌的深眸,蛊惑着她的所有理智,只能一寸一寸顺着他的意思,一字一句道出自己的心意。 “我那回跑了,是因为紧张,其实我愿意嫁的,我……唔……” 再无二话,也不必多言其他,他眸色一黯,低头封了她的唇。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清楚地听见呼吸。 他一手固着她有致的纤腰,一手缕着她的三千墨发,在他灼热的柔情下,轻殊心口漾着暖意,缓缓伸手回抱住了他。 她抱得愈紧,他便吻得愈深,脑子忽地一热,不知何时人已被他压在了案上。 情到深处,忘乎所以。 突然哐哐啷啷一连串的声响,才将人赫然惊醒。 原来是动作一个不慎,将案上的东西杂乱无章摔落在了地上,笔墨纸砚茶具杯盏滚落了一地。 扶渊没有放她起身,也骤然停了动作,缓了缓呼吸,贴在她的耳畔,握上她的手,在她挪动了下身子时,才哑声开口说了句,“别动。” 轻殊仰在案上,硌得她的腰有些疼,偏偏听了他的话,不敢再乱动,可这比练什么凝息之术都还要累上许多。 良久,她终于又出了声:“师父,我……” “别说话。” 他的语气不容辩驳,轻殊在心里怨念了几句,耳边又是他温热的呼吸,声音无奈,“我怕我把持不住。” “……”又一动不动坚持了会儿,最后她真的撑不住了,桌案硌得慌,很是酸痛,忍不住伸出一指戳了戳他横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小心低声道:“师父……我、我腰疼……” 扶渊像是愣了愣,低沉苦笑一声,从她颈窝抬头睨了她一眼,奈何拿她没法子。 轻殊只觉得身上一轻,又被他握住手腕一个巧劲从案上拉起,还未站稳,整个人偎向他,跌坐在他膝上,双手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扶渊抬眸,无可奈何看着眼前红唇润泽的人,“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折磨人?” 轻殊顿时心生委屈,“我……我真硌得疼……”她脸庞仍有红晕,抿了抿唇,嗔道:“不然下回我在上面,师父就知道是真疼了!” 她的抱怨是无心,却让他身躯为之一僵,沉默片刻,他抬头用力啃咬了口她的下巴。 又疼又痒,轻殊闷哼一声,吃痛搓揉着自己被咬的下巴,眼神控诉他,却见他瞪着自己,语气隐忍。 “什么时候嫁给我?” 扶渊:什么时候嫁给我? 轻殊翻了翻黄道吉日,认真研究,喃喃道:近几百年好像都没个好日子……嗯……一千年后倒是有个不错的……你看要不就…… 扶渊眉头越皱越紧:……(到底是谁给她这尽是邪门歪道的小本本?) 小白打了个喷嚏,瑟瑟发抖。 —————————————————— 小天使们康康我, 我有预收,女主很凶的那种∑(っ °Д °;)っ 第55章 他低沉的话语就在耳边,轻殊一下红了脸颊,方才的埋怨烟消云散,低垂着头半喜半羞,细声扭捏道:“都、都行吧……” 将她抿笑的模样看在眼里,扶渊顿时心情大好,捏了捏她的下巴,“那听我的?” 轻殊低下头,“都行吧……” 扶渊细想片刻,眉眼略挑,“让文君挑个良辰吉日如何?” 轻殊的脑袋更低了些,“都行吧……” 扶渊打量她两眼,忽然勾唇轻笑:“那明日成亲吧。” “都……嗯?”轻殊蓦地抬眸,怔愣地对上他狡黠的目光,木然道:“明日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 扶渊笑了声,调侃道:“原来没被鹦鹉附身。” 轻殊猛然意识到他又在捉弄自己,轻哼一声,不满地胡乱扯弄他的衣领。 扶渊捉住她不安分的手,眼底蕴笑,引着她的手往自己袖口探去。 轻殊不明所以,方想缩回手,却触到了他袖中那物什,在他眼神示意下,迟疑了一瞬,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本书册。 轻殊疑惑看他一眼,又好奇翻了翻,发现书上竟是密密麻麻的修炼之法。 扶渊替她将书翻到第一页,边道:“我答应过你,等你有了千年修为,便教你乾坤珠的运转之法。” 轻殊惊喜弯唇,冥楼宫便是由乾坤珠所化,她若学会了,就能控制冥楼宫变转星移了! “原来师父还记得呀!” 扶渊拨了拨她耳后发丝,“后边还有另外的术法,你也好好看看,尤其是疗伤之术。” 轻殊看着他一笔一划写下的字字句句,想到初为人形时,他要她看那么厚一本《六界经传》,那时她说自己见短薄识,怕有许多不懂之处,想要请教他,他竟说可以。 这意外的一问一答,就阴差阳错就拜了他为师。 轻殊浅浅含笑,“那我要是看不懂,可以来找师父吗?” 扶渊笑看她:“看懂了,也可以来找我。” 轻殊坐在他腿上,两人清闲地一言一语,一直到烛火摇曳,夜阑人静,仍不累困,便是无话可谈了,就那般静静地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也不觉无趣。 …… 清月漫漫,长夜未央。 百花宫中,灯盏照亮着大殿,殿中,半身高的玄石之上,玉清珠熠熠生辉。 岑笙拢了拢雍容华贵的华袍,轻而缓地上前两步,凝着玉清珠思绪万千。 自从仙族归神界之管后,她在这天宫已有九万年了,作为天界司花神女,她年复一年,守着这仙界至宝玉清珠。 世人只知她曾是仙界之主,却并没有人知道,她归顺神界,不仅仅是因为当年仙族的败落,更是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她求而不得的男人。 他是神界之主,金阙天帝,九万年前因阿修罗浩劫,六界混乱不堪,当他从天而降,以神界之力护下整个仙界,从此以后,她便少女心性,一发不可收拾,心甘情愿将整个仙族托付于他。 自那之后,有了神冥两界的庇护,六界总算是得以安然度日。 他成了她的靠山,只是她的心思,他从未看出……尽管彼时扶渊看在眼里,常常特意约他来百花宫饮酒,旁人有心撮合,可昊天似是当局者迷,对她从来只是一言一笑皆以礼。 既已归顺,这能净化万物的仙族至宝玉清珠本也理应奉献给他才是,可昊天当年却将玉清珠归还于她,道,从此神界仙界合二为一,再不分你我,皆是天界之人,未有主仆差异。 便是这句话,她记到了现在,所以哪怕他贵为九五至尊,终生不娶妻,她也愿永生永世替他守着百花宫,守着天地间的勃勃生机,再不提其他。 只是为了延续那几欲断绝的仙族正统香火,她便不可能永远为他守身如玉。 嫁给病弱缠身的仙族男人,即便不爱,终也诞下一女,从此和心仪之人再无可能,孤身守寡,只一心系于百花宫。 殿中除了岑笙,空无一人,漫长又深远的夜,空旷又寂静的宫殿,但凡有一丝响动,都显得格外突兀。 夜,开始透出瑟瑟冷意,那点点声响入耳。 岑笙像是早已有所预料,并不意外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师父。”身后,是低柔又暗藏汹涌的声音。 岑笙并未回头,凝视着眼前碧光凌波的玉清珠,深长叹息,“自九万年前仙族败落,本宫便为族人另寻了出路,留在这巍巍天界,如今看到,当年的决断是对非错,只可惜,仙族尚存之人已越发地少了……” 琳琅眸底比夜更冷,抬眸睨了眼岑笙的背影,未发一言,又听她深缓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没了这百花宫,仙族也该走到尽头了罢。” 百花宫,便如同一处仙界,那一方小小的宫殿,皆是仙界遗族。 “你自幼无父无母,千年前我在北俱芦洲见着你时,你还是个稚气纯暇的孩子,这光阴飞闪而过,你和黎玥都已这般大了。” 岑笙又是长长一叹气,岁月并未在她的面庞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多的是成熟的贵气,和迷人的魅力。 琳琅漠然听她说完,半晌才试探性低声开口:“师父今日,何来这诸多感慨?” 岑笙稳袖回身,眉宇间的忧愁之色也难掩她身为百花宫宫主的雍容。 尊荣之态注视了她良久,琳琅才听她沉音出声:“你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晓。” 琳琅心中一凛,稳住心神,抿出一道笑痕:“师父这是何意?” 岑笙惋惜的眸色渐渐肃然,“别人都以为你是柔弱不堪的仙子,受黎玥欺压,毁容也只得忍气吞声,但你是我亲手带大的,你真以为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我吗?” 琳琅垂着的手逐渐握成了拳,岑笙继而道之:“我也知你那日偷了玉清珠,若非黎玥发现,你预备用它做什么?”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师父所言,琳琅不明白。” 岑笙像是对她的不知悔改很是不悦,凛了眉,“我未戳破,也不求情,任由你们经轮回历劫之罚,我对不起的,从来只有黎玥,我的亲生女儿,她受诬陷,遭人非议,我明知真相却从不替她辩解,而你,琳琅,我敢说,在这百花宫中,我待你最是不薄,我念你纯良聪慧,又是我仙族的可怜之人,却是没料到……” 她停顿一瞬,沉眸凛她:“我竟养了头白眼狼!” 她摊牌得如此明白,琳琅也觉再无必要装模作样,“师父何必将话说得这般绝?”她一声冷笑,在这殿中异常刺耳,“您都惯了我这么多年了,再继续装聋作哑,不好吗?” “你若不做出格之事,我何曾为难过你!”岑笙怒斥:“黎玥为你所连累,尚在人界不知何时归,这些我皆可以不提,但你今日来此,要拿这玉清珠,莫想!” 殿中一瞬有风贯入,万盏宫灯隐隐绰绰,晃着两人黯沉的影子,恍若将有呼之欲来的地崩山摧。 四处不闻任何声响,唯不知何处来的冷风吹动着灯盏,晃过来,荡过去。 琳琅忽然敛眸笑出了声,尖锐刺耳,“师父误会了,我今日来,可并非要拿你这玉清珠。” 岑笙将她傲然的模样看住,庄容的眉头皱起,只见她也毫不避讳盯着自己,一步一步,带着狂狷的笑意,慢慢走近她。 她的眼神,已不再是徒弟看师父的尊敬,而是高傲的戾气,“我拿你这假的珠子做什么?” 岑笙眯了眼:“你说什么?” 琳琅勾着得意的笑,并不答她的话,而是扫了她一眼,声音轻如鬼魅:“师父难道没有发觉,自己已是真气难提,虚弱无力吗?” 岑笙浑身一震,双手微颤,像是在验证琳琅的话,双腿忽然虚软,跌坐在地上,全然使不上力。 这修为暂失的感觉,她难掩面上惊慌,“你……你!” 琳琅笑了两声,上前一步扬袖蹲下,凌波之光的玉清珠翻手而现,“真的早在我手里了,若不是黎玥那贱人坏事,我何需等到今天。” “不……不可能!”岑笙忽地慌乱,她怎么可能辨认不出玉清珠的真假! 琳琅冷笑道:“我自然做不到以假乱真,但有人能。” “是谁?” 琳琅眸中寒意噬人,“师父都快是个死人了,还知道那么多有何用?” 岑笙霍然抬头,赫然瞪她,“你想干什么?” “我忽然发现,在这天界装柔卖弱的,也不是个办法,”琳琅冷言冷语,声音低沉,深如漩涡,“师父这百花宫宫主的位置很是不错,您也坐了九万年了,够了吧。” 岑笙撑在地面的手不停颤抖,只恨自己修为不够,奈何不了玉清珠的压制。 琳琅的行为,她彻头彻尾都明晓,却是万万没想到,她要将自己这宫主之位,取而代之的预兆。 琳琅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睥睨着那个养育她千百年,如今不堪一击的撑扶在她脚下的女人。 岑笙没有做错什么,也并未对不起自己半分,可谁叫她手掌玉清珠,又坐拥高位,偏偏这两者,她正好需要,怪只怪,命运使然。 “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岑笙声线颤抖,气急败坏低吼。 “师父在害怕吗?”琳琅淡然低眸看她,“别怕,你的女儿,也很快会来陪你。” 百花宫大殿外,风声渐促,似有呼啸之感,隔着殿门,掺杂着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暗光下的影子已不再动,而另一个纤长的光影,在如冰窖的寒风冷呼下,显得愈发冷漠如霜。 轻殊伏在案上,翻着术法大全,欢天喜地:我要学这个……还有这个……哎呀这个也想学! 扶渊默默拍了拍床:过来,就教你。 ———————————————— 今天这章好像有些沉重哇! 小剧场嗑个糖好惹~╭(ノ′● ω ●`) 昨天为了写亲亲给你们看,被红锁了一晚上……我太难了!!要不以后……一笔带过……? 第56章 昨夜的浮沉还未来得及平定,便又是万物初醒之时。 轻殊闭眼躺在床上,嘴角不经意漾着笑意,其实她早就醒了,只是在想着某人的一语一笑,一时沉溺其中,还不愿起来。 “你要想嫁给别人,趁早断了那心思……除了我,谁都不行。” 想到这里,轻殊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下扯上被子捂住脸,自顾蒙头傻乐。 沉默了片刻,像是忽地心生想法,她骤然掀被而起,飞快洗漱了一番,最后端坐镜前,精心挑选着那些精致的发簪。 平日里披头散发惯了,她从未在意过这些,尽管在人界时他为她包揽了楚国皇城的所有发饰,但轻殊总觉得麻烦,一直未戴过。 此刻她才突然察觉到自己从前有多么不注重女儿家的形象,如今心里有一人,便想为他绾红妆,好生打扮打扮,这难道就是传言中的……女为悦己者容? 轻殊对着铜镜折腾了良久,终于满意一笑,抱着扶渊写的那本书,直往他房间奔去。 她不知何时起,去找他时养成了不敲门的习惯,径直推了门进去。 “师父!”轻殊破门而入,方踏进屋两步,笑意陡然僵在了嘴角,“啊——”她足足反应了好一会儿,蓦地一声惊呼,捂紧了双眼转过身。 一眼扫到他挺拔的身躯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轻殊已是羞得说不出话。 他竟在换衣服…… 被看的那人倒是淡定自若,睨了她一眼,无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继续穿衣。 “过来。” 扶渊披上外袍后,不急不缓在书案处坐下,对她轻声道。 轻殊扭捏了半晌,扑红着脸浅步挪了过去。 她真不是故意要看的…… 扶渊拍了拍边上,“坐这。” 轻殊默默吞咽了下口水,听话地挨着他坐下,又听他隐含笑意道:“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她抬眸掠了他一眼,自然是想见他就来了,虽说只是一晚没见,睡个觉的功夫。 她咬了咬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想跟师父学术法,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是么?” 扶渊看了她两眼,弯唇一笑,抬手将她戴于发间的红玉髓金簪扶正了些。 轻殊静静等了一会儿,以为自己今日的精心打扮,他会夸赞两句,却半天都不见他说话,最后只好小声相问:“……这个,不好看吗?” 两人挨坐一处,瞬息对视。 扶渊轻声笑道:“好看。” 闻言轻殊也是喜悦一笑:“我也喜欢这个,我还有个竹青色的,师父觉得哪个更好看,绛色,还是青色?” 她难得梳妆一回,宛转淡描,倒是别有韵味,扶渊眉眼轻柔,“你好看。” “……”轻殊愣了愣,眼波清亮,唇边笑痕终于忍不住溢出笑声,一低头,整张脸直接埋在了他膝上偷笑。 扶渊垂下眼帘,见她这般娇羞模样,趋身伏在自己的膝上,抬手抚了抚她漆黑如墨的发,笑了笑。 轻殊抿着笑,靠在他膝上就不愿起来了,乖巧柔顺地伏着,感受发上他温柔的抚摸。 这时小白急急跑来,门未合上,他忙不迭都顾不上先敲门。 “君上!”人未至声先达,小白看似很是着急地跑来,气喘不已,当他看到屋内悠然的两人时一愣,看看轻殊,又看看扶渊,随后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将原本要禀报的重要之事顿然抛之脑后。 一大早轻殊大人就在君上屋子里了,两个人卿卿我我,莫非是……一度春宵了! “哎闪开!”小黑一脚将堵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小白踹了进去,随后神色庄严地走到他们面前道:“君上,大人,有一事……” 他还未说完,小白揉了揉被踹了一脚的屁股,嘶声道:“黑枫梓,你能不能温柔点啊!这么粗鲁,我看以后谁敢嫁给你!哎哟……痛死我了……” 小黑脸色一青,狠狠指着他:“白碧莲!不许叫我名字!” 小白一听目瞪口呆:“你、你……不是说好不提的吗!” 小黑小白曾有过君子一诺,这土到掉渣的名字,永远不再提及! “你先提的!” 说罢两人齐齐冷哼甩过头去。 “停停停,”轻殊捂住耳朵翻了个白眼,坐直了身子:“一大早的,你们俩真是比乌鸦还吵……” 小黑斜眸怒瞪了眼小白,随后正色道:“君上,大人,天……” 这种时候,他们定是要请她去阎摩殿了,轻殊美眸略转,抢先出口:“我今天没空!”她只想和扶渊一起悠闲地待在屋子里。 小黑一顿,他还没说话呢,“不是今日要去阎摩殿,是……” “明日也没空!” 扶渊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若无其事笑道:“我陪你一起去。” 轻殊回眸看向他,眨了眨眼睛,“真的呀?”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小黑瞬间如小白方才呆滞的模样如出一辙。 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鞭笞着小白鄙视他一眼,忽然想起来他们来此是有要事的,“君上,大人,不是要去阎摩殿,是天界出事了!” 轻殊沉默片刻,“天界又出事了?”难道是琳琅的丑恶嘴脸被端了,又被罚历劫了?她大胆猜测。 小白总算是正色了起来,“百花宫的岑笙宫主,昨夜自缢了!” “……自缢?”轻殊惊然,不敢置信,一时接不上这消息。 岑笙她虽然只见过几次,也未有过多交集,但自缢这种事,轻殊怎么也无法和岑笙联系到一处。这个雍容姿态的一宫之主,她即便不甚了解,但听她三言两句,便觉得此人定是个敢爱敢恨,不拘泥的人,如此之人,又怎么做出此等轻生之举。 扶渊眉头渐锁,漠然一瞬,肃容不语。 他和岑笙相识也有了九万年之久,彼时因为昊天,常常于百花宫饮酒坐谈,虽无意深交,但也绝非泛泛之友。 她是何性子,扶渊自然心中有几分掂量。 往日里珠光宝气的天宫,此时颇为死寂。 待扶渊和轻殊到来时,百花宫万人空巷,却无一人出声。 不必问,青碧棺上,那一方玉帛掩盖下的,是冰冷无息的身体。 昊天定定站在棺前,从他听闻此事,他的心便直沉了下去,心有多么紊乱,面上便有多冷峻。 而百花宫的仙界遗族,皆跪在棺前,无声落泪。 轻殊跟在扶渊身后,步履无声,越过低头哀伤的众人。 岑笙突如其来的死讯,不只百花宫朝夕相处的仙族,众仙家皆是悲叹惋惜。而昊天来后,周身那如同坠入寒窖的生冷之气,凛得所有人皆不敢出声。 此刻除了扶渊,怕是没人敢说一个字。 扶渊也不拐弯抹角,沉声道:“何人发现,何时发现,何处发现?” 数十个垂头伏跪的仙族皆沉浸在哀伤中,唯琳琅抬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缓声道:“回帝君,是今早晏亭师妹来殿中清扫时发现的,那时梁上挂着仙绫,师父已去了……” 她说着声音微颤,又开始抽泣。 那被她点到名的晏亭这才稍抬头,满面清泪,泣不成声,“是我发现的,”十余人中,她最为稚嫩,一看便知她年纪最小,晏亭醒了醒鼻子,“可我不明白为何师父会突然想不开,她素来沉着冷静,遇事从不慌乱,绝不可能因着半点小事就想不开的!” 琳琅敛眸轻叹一声,低低提醒她,“晏亭,别说了。” 晏亭突然跪着往前挪了挪,对着昊天用力磕了个头,“陛下,师父人已去了,可黎玥姐姐仍在历劫受难,求陛下网开一面让她回来吧,这是她的亲生娘亲呀!” 昊天本就有此意,其实黎玥历劫,岑笙若是前来求他一句,他当时便会作罢,只是她没有,像是刻意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是友非敌,又陌如浅交。 他抬了抬手,旁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即刻前往人界将黎玥带回。 “都退下吧。”昊天甚感无力,摆了摆手。 众仙家面面相觑,不敢违背,也不多作停留,放轻了脚步离了殿,而仙族的几个仙子仍伏跪着,毕竟死的,是她们敬如父母的师父。 昊天合目捏了捏鼻梁,“你们也出去。” 琳琅作为大师姐,她未动,其他人也未动。 只见琳琅静默了一瞬,轻声道:“晏亭,你不是说你来时,在师父身上发现了样东西?是什么?” 晏亭闻言像是在陷入悲伤中一时忘了,现在突然记起,忙从袖中掏出一物,双手呈上,“陛下,这信纸,是我在师父身上发现的,只是纸上空无一字,可师父又随身带着……” 昊天缓缓睁开眼,沉默看了一眼,接过她手中的信纸,摊开,确实空无一字,却又像有万语千言,叫他移不开视线。 昊天沉默不语,扶渊扫了眼她们,不容忤逆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琳琅悄声探了眼昊天的反应,才低头告退,“是。” 其他人这才随着她一道离开。 殿中只剩了昊天,扶渊,还有在他身边默不作声的轻殊。 昊天长叹一声,再睁眼时,已是眼底丝红,在众人面前忍了许久的情绪开始抑制不住,“避了九万年的嫌,以后,再也无需遮遮掩掩了……” 他对她,也是有意的吧,可他有他的天界要守,她也要延续自己的仙族血脉,两人终究是有缘无份。 “当年我以神界之势,护下她奄奄一息的仙族,她当我是为了什么?扶渊,你说我的心思,她可明白?” 生死两茫茫,再顾时,惟有泪千行。 轻殊听他此言,不禁为之一震,她只知昊天和扶渊常去百花宫饮酒,却没想到他贵为天帝陛下,竟和岑笙宫主有这等情谊。 生离死别……肯定很痛苦吧…… 想到此处,她默默握紧了身畔扶渊的手。 轻殊抱紧扶渊:师父可不要想不开自缢哇!!我不想跟师父分开!! 扶渊:??? 第57章 感受到掌心柔荑的暖意,扶渊心中一动,收拢五指,紧紧回握住她。 这大千世界,百般沉浮,又有何求,最完满的事,莫过于对方一直在身旁了。 那一刹那,轻殊忽然明白了珍惜为何意。 昊天攥着信纸的手有些微颤,在他手心的点点金光下,纸上隐现出字迹,却只孤零零地躺着只言片语的那封——罪己诏。 “自归顺神界以来,仙族血脉几欲殆尽,吾身为仙族之主,九万年延续血脉而不得,徒劳无功,庸庸无能,百无一用,愧对先祖,无颜请辞,吾既知过,已仙绫立罪,以断仙魂,自此今后,百花宫宫主之位传予长徒琳琅,以告世人。” “罪己诏……”昊天隐泪苦笑,她纵然身居高位,任重道远,可不过也只是个女流之辈,她从来都是这般性子,责有攸归,总将一切揽向自己。 扶渊缓缓从他手中拿过信纸,粗略扫了一眼,眉眼深重,却未动声色。 岑笙的仙身,照着仙族的规矩,泯化为花,落于凡尘,她成了生前最爱的幽兰,在凡尘间生生不息。 她的祭身礼,整整敛了七天七夜,整个天界皆沉浸在悲伤之中。七日后,她仙身已化,再不见模样,就当她是涅槃重生了罢。 依照她的遗愿,琳琅成了百花宫的新任宫主。 昊天虽觉不妥,这宫主之位理应由黎玥首当,但岑笙信中既已言明,他也无需多做思夺。 至于黎玥那边,忘魂汤药效难解,她还需数日才可归来,昊天只好等她从人界回来后,再做打算。 自从岑笙殒身那日后,轻殊心间总有几分患得患失的感觉,时常心不在焉地走神。 “想什么呢?”扶渊惩罚地在她脑门弹了一指。 轻殊一吃痛,才回过神来,苦着脸抱怨道:“疼……” 听见挨坐身侧那人的控诉,扶渊揶揄道:“是谁说这几日就要将这些术法都学会的?” “……”轻殊看了他一眼,声音弱了几分:“我有在听……” “那你讲来听听,我方才都教了什么。”扶渊故意道。 轻殊一时语塞,咬唇支支吾吾着,“师父刚才说的是……”她随口扯道:“……疗伤之法!” 他的眼神好整以暇,静静听她胡说八道。 睨了眼他的眼神,轻殊立马改口道:“那……是乾坤珠?还是……呼吸吐纳?” 扶渊像是不悦,叹息一声:“我看你是光顾着发呆了,连我说了什么也不记得。” 他轻皱的眉宇和不满的语气,轻殊一下便察觉到了,立马挽上他的手肘撒娇,“师父我知道错了,你再说一遍,我一定认真听!” 扶渊低头看她:“当真?” “嗯!”轻殊信誓旦旦地保证,端坐好姿态,认真翻阅着那本书册道:“师父刚才讲了什么?” 那人静默了片刻,随后低低笑了声,“什么也没讲。” 闻言轻殊怔住一瞬,才意识到自己又被他摆了一道,噘了噘嘴,这人是以忽悠她为乐了! 扶渊托起她搭着书的手,放置在自己的膝上,不打算今日继续教她,将书合上缓声道:“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可是有心事?” “没……”轻殊垂着头轻轻低吟了声,手落在他的膝上,忍不住抬指戳了戳,半晌后轻叹道:“……我就是觉得很可惜。” “嗯?”扶渊轻柔地替她拢了拢长发,“有什么可惜?” 轻殊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天帝陛下和岑笙宫主,分明是有情谊的,可两个人到死都不表明心意,难道不可惜吗?” 扶渊面上未见任何情绪,片刻后才淡淡一笑:“有的时候造化弄人,尽管两厢情愿,却是相爱莫及,昊天是天帝,他有他的职责,岑笙是仙界后人,她也有自己的族人要守护,其他所有,既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轻殊静静听他说着,忽然眼波微漾,轻轻看着他,“那师父也是一界之主……会不会……” 她突然没再继续说下去。 扶渊瞧了她一眼,声音轻却让人安心,“不会。” 轻殊疑惑看他,她都还没说会什么,他就知道了?他一定是在敷衍她,轻殊责问道:“我还没说完呢?” 扶渊眼角微挑,浅勾唇畔,似是早已预料到了一切,“你是想问,冥界和你,我选哪个,对不对?” 他简炼又精准的话语,听得轻殊心间顿然窒息,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眼睛,“师父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读心之类的术法?上次四界考核的也是,怎么可能看一眼就什么都猜得出来,太奇怪了……”她什么都不必说,就总能被他看得透透的。 扶渊失笑,“你这喜形于色,藏不住的心思,我若还看不出来,才值当奇怪。” “哼……”她倏地抽回手,娥眉不满地皱起,红嫩双唇紧紧抿着。 扶渊蕴着笑意,俯身平视她,“还没嫁给我,就已经像个怨妇了?” 轻殊撇了撇脑袋,不回答他。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不如……”他顿了顿,半是正经半似玩味,“以后,冥界都由你说了算,如何?” “……”轻殊总觉得他话里又藏着阴谋,警惕道:“那……你干嘛?” 扶渊坦然一笑:“我这冥帝也当了千万年了,怪累的,以后在这儿享享清福,还不错。” 自从他受伤以来,冥界大小事小黑小白都直接找轻殊打点了,他可不就是一直在享清福吗,如今他竟还想直接当个甩手掌柜,难不成是懒瘾上身了…… 扶渊倒是轻描淡写得很,神情不以为然,一副“我有媳妇养”的舒坦表情。 扶渊突然笑了笑,起身径直往屋外走。 她陡然一惊,跟上他的脚步,“你去哪儿呀?” 她方跟上他两步,就被扶渊按坐了回去,只见他从容浅笑:“在这等我。” “……”?棠?芯?小?说?独?家?整?理? 轻殊当真听了他的话,虽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却还是乖乖坐在他屋子里等着。 一开始还是安分的很,可过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轻殊实在是坐不住了,经过几番心理斗争后,最终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寻了整个冥楼宫,让她全无预料的是,扶渊竟是去了厨房。 因着老远处就能闻到的那股米焦味,轻殊才嗅着味儿去了厨房,一进屋子就看见另一边的灶台上,正冒着滚滚热烟,火势隐有壮大的迹象。 轻殊吓了一跳,赶忙跑过去灭了火,打开木盖,一阵浓烈的焦味扑鼻而来,果不其然,锅内已是不堪入目,地上尽是煮饭之人落下的木屑和米粒,狼藉不堪。 迎上轻殊目瞪口呆的表情,淡定在一旁的扶渊轻咳一声,犹豫片刻上前两步,难得有些哑口,“煮粥,还不太容易……” 眼前这个被炭熏的灰头土脸的俊朗男子,突然让她觉得甚是可爱,与平常全然不似一人。 轻殊讶然半瞬,噗嗤一笑,“原来师父是特意跑厨房煮粥来了?” “……”扶渊扫了眼一片狼藉的厨房,像是碰到了件麻烦事,束手无策,一时无语。 轻殊看了他的表情,起了个念头,秉着报复的心理笑道:“在人界,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以后我替你管冥界,那师父是不是就得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呀?” 扶渊原是只是想煮碗甜粥哄哄她,不料居然被她顺势调侃了一番,伸手捏着她的鼻子,“还学会取笑我了?” 轻殊笑着躲开他的手,“师父难道学不会?我还以为师父无所不能呢!” 明知她是故意如此激他的,扶渊却是甘之如饴任她得逞,挑了挑眉隐笑道:“可以,只要你敢吃。” 堂堂冥界鬼帝给她做饭,照顾起居,轻殊不禁觉得好笑,又倍感欢心,抬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黑灰,“脏……” 轻殊温柔的手在他脸上轻拭污垢,笑意嫣然,扶渊静静感受着脸上温暖的触碰,凝了她许久,忽地,顺势握住她的手,轻殊愣然看向他。 两人如此对视良久,没有动作,没有人说话,只有柴火偶尔滋拉一声的微响。 不论见过多少次,只要被他情深似海的双眸凝视,轻殊总能心头颤动,瞬间脸红。 好一会儿,轻殊回过神,面若桃花般发烫,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神色不自然地指了指一边的灶台吞吐道:“那个……粥……还、还煮么?” “不煮了。” 他目光不移,沉声说了句。 “嗯?”轻殊想要抬头相询,便见他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她一会儿,渐渐低下了头。 他缓缓的动作,呼吸越来越近,轻殊密长的睫毛忍不住一颤,如万只蝴蝶在心上跳动,世间一切都清柔似水。 在他的唇落下的那一刻,她无从抗拒地闭上了眼…… 幽冥地狱,最是阴暗之地。 地牢外本该是有阴兵鬼将把守的,可此时,他们却是倒了一地,有道纤瘦的身影轻而易举的就入了去。 踏进这潮湿又可怖的地牢,眼前昏暗一片,偌大的牢狱,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火随时灰灭。 那人一步步往深处走去,却没听到一丝其他的声音,整个地牢似是空的,只有自己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那人皱眉,此处太昏暗,完全看不清周边,甚至伸出手去都看不到手在何处。 昏暗的阴牢,弥漫着死亡的气息,空气里满是森然。 直到摸索到最深处那间牢房角落,一个枯瘦的身影蜷缩着,他四肢经脉皆断,早已是个废人。 来人踏至牢房前,漠然看了他半晌,发出轻锐的声音,“还活着?” 已是半死不活的于昭影闻声顿了顿,挣扎着看了来人一眼,干枯的嘴巴微动,发出嘶哑无力的声音:“哈,哈哈哈,你来了……” 未来的日子。 轻殊吃着扶渊做的饭菜,难以下咽,又不忍心打击他,痛恨自己为何当初要让他主内…… 扶渊喜提悠闲的养老生活:我媳妇真能干。 —————————————— 我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第58章 “人间鬼王于昭影,竟然落得这般田地,”方才进来那人轻轻开口,似笑非笑般,缓缓拿起边上那支昏暗的残烛点亮了手上的提着的灯,狱中忽地明亮:“呵,鬼王莫不是浪得虚名?” 在晦暗阴冷的牢狱,乍现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琳琅一身暗黑长袍,露出的唇虽勾着笑,却异常无情。 于昭影瘫在冰冷粗糙的地上,气若游丝,“每天历经一遍十八层地狱的酷刑,你试试?”他挣扎着撑了撑身子,“你能进来这里,看样子,是东西偷出来了?” “偷?”琳琅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拿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叫偷?” 于昭影眸色一暗,很快便明白了,幽冥死狱,她能肆无忌惮地进来,除非拿到了玉清珠。 玉清珠是仙族至宝,为百花宫宫主所有,可短暂抑制修为,世间能破其压制的人寥寥无几。 “那女人放着自己的女儿不管,还将宫主之位传给你?” 琳琅冷哼一声:“死人没有选择的资格。” 于昭影怔默一瞬,突然笑了起来,牵扯了身上的伤痛也浑然不觉,“琳琅啊琳琅,你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毒妇。” 她斜睨他一眼,“你同我,又有什么差别?” “哈哈,这就恼了?”于昭影收了笑,“不过你这话倒是说对了。” 琳琅冷眸,“我救你出去,你得替我办件事。” 于昭影闭了眼,嘴角挂着一丝嘲讽,“千年前在北俱,如果没有我,你早被怖灵吞噬了魂魄,还能有今天?你现在要跟我谈条件,威胁我?” “你当时救我,是以为凭我的仙族之躯能献祭血神子,唤醒长麟灵识,重振修罗道,你当我不知道?只可惜,我不能,”琳琅慢慢走近两步,“威不威胁的,说的太难听,我们也相识千年了,我要你做的事,你一定也有此意。” 于昭影缓缓睁开眼睛,漠然凝向她,“又是白轻殊?”在太虚幻境时,他早帮她去杀过轻殊,只可惜那回江无妄在,他未能得手。 昏暗火光下她的眼更冷了几分,“这次我要她,生不如死。” 于昭影扫她一眼,“她和扶渊寸步不离,你若还想让我杀了她,可不容易。” “鬼王也是谦虚了,没点本事,你又如何能入修罗道,”琳琅低着嗓音,“我有办法不动声色地救你离开,其他的,就不必你操心了。” …… “啊疼疼疼!”小白眼鼻都挤到了一堆,右手用力夹在两腿之间,嘶声不已。 小黑刚才这掌打下去,可把他眼泪都疼出来了,这厮,绝对是报复! 此时,阎摩殿上,阴兵鬼将整整齐齐列了长长一排,都在等着轻殊大人替自己疗伤。 殿首,扶渊闲闲坐在轻殊身旁,往后靠着,凤眸蕴笑,静静看着她略显稚嫩又极为认真地施展疗伤之术。 轻殊照着扶渊教的,指尖流淌过光韵,扬过阿傍伸出的手腕上,在多次尝试后,光韵消散,手腕上的红肿才总算不见了。 阿傍反应得快,立马就夸上了,“我好了,大人厉害,疗伤之术出神入化呀!” 轻殊又惊又喜,摇了摇扶渊的手臂,笑逐颜开,“我会了!师父我会了!” 扶渊笑而不语,轻殊又挥挥手,迫不及待地要再试一试,“下一个下一个!” 学会了疗伤术,她太过欣喜,也顾不得思考为何今日突然有这么多人同时受伤,只不厌其烦地治疗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外伤。 排在队尾的小白刚被小黑无中生有打出来个伤,忍不住想自己施法缓减疼痛,却被小黑狠心拦下,“干什么?你自己治好了还用得着轻殊大人?” 他一提醒,小白想了想,只好作罢,君上就在那看着,如果自己现在治好了,等会儿轮到他,身上无伤可治,不得叫轻殊大人难堪了去。 小白绝望一叹,为了让轻殊大人练手,这满殿的兄弟们,皆是新伤在身,他们太苦了,委屈…… 扶渊在一旁抿了口清茶,在他不言自威的压迫下,所有人都乖乖地等着被治疗。 不知折腾了多久,轻殊总算是累了,反反复复也很无趣,她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困倦道:“师父,我已经练熟了。” 扶渊清淡一笑,轻轻抬手弹了下她的额角,“还差得远呢。” 轻殊黛眉轻拢,欲反驳,却无言以对,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娇嗔道:“下回吧,我倦得很,想回去了,好不好?” 在她蕴着娇柔的注视下,那双清丽的眼睛总能让他屈服,扶渊静静一笑,“好。” 殿中鬼差们无不惊叹,他们不可一世,气势逼人的君上,居然如此温柔,不仅如此,满殿的男人面上皆是羡慕,除了羡慕,他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万鬼血书上谏,君上都有女人了,敢问他们何时能有妻儿? 轻殊依在扶渊身边,手被他握着,一道不急不缓地走在回冥楼宫的路上。 她心里总想着那事,虽与她并于太大关系,“师父,我听说黎玥仙子还未从人界归来,这都好几日了。” 扶渊以余光在她脸上一转,淡淡笑道:“你对这事倒牵肠挂肚。” 轻殊侧头自顾思量,“天帝陛下明明早就赦免了黎玥的罚,可又莫名一直耽搁到现在,师父不觉得奇怪吗?” 扶渊眸色静默,未作声,叫人看不出心思。 “轻殊,帝君!” 这时,一道清灵的声音响起,两人循声侧头。 向他们跑来的,是许久不见的郁瓷,似乎那日她从云水台跑掉后,轻殊就没再见过她,只听说言烬追回了她后,郁瓷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 “郁瓷,”轻殊见她如从前那般笑盈盈的,像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你来找我的?” 郁瓷笑着递给她个东西:“给你。” 轻殊奇道,“什么?”她看了眼郁瓷手中的红帖子,好奇接过。 郁瓷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喜帖呀,我亲自来给你,够意思吧!” 在她说话的功夫,轻殊翻阅了喜帖上的字墨,惊呼,“你和言烬?!” “嗯!” 分明上回在云水台,天帝还要将她许配给墨久陵呢,怎么忽然不声不响就改变了主意,虽说是替她开心的,但轻殊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他……同意了?” 郁瓷又是笑着一点头,“嗯!我也不知道表哥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昨日来我房中,说什么遇见了要珍惜,我觉得他情绪怪怪的……”梓 闻言扶渊垂眸潜默,相识甚久,他知道,岑笙的死,对昊天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定是因为此事,让他再也狠不下心将原本相爱之人分开。 轻殊仔细看了眼喜帖上的字,“下月初七,这么快?” “下月初七,是黄道吉日,宜嫁娶!我特意让文君选的!”郁瓷骄傲地扬了扬头,“对了,轻殊,帝君,我寻思着,你们形影不离,亲如夫妻的,所以只拿了一张喜帖,到时候你们要一起来呀!” “……”轻殊脸一红,哑口无言,他那日也说要让文君挑选个良辰吉日来着,但看郁瓷这模样,是还不知道她和扶渊的事,许是他还未说。 “咳,”她忽然脑子一热,想到她和扶渊成亲的消息将也传遍六界,突然就怯怂了,“什么亲如夫妻,八竿子打不着,郁瓷你别胡说!” 果然此话一出,扶渊清冽的眼眸便扫了过来,唇角一紧,“胡说?” “……”轻殊心道不好,他在事上斤斤计较得很,但又怕他再多言两句,郁瓷会追问,于是没搭理扶渊,径直推了推郁瓷,“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们一定去,这都没几天了,你快些回去打点打点,别在这儿耽搁了!” “可我才刚来,我还想……” “来日方长,婚事重要,快走吧!” 郁瓷来不及多说一句,就茫然被她推着走了。 送走了郁瓷,轻殊吸了口冷气,瑟瑟回头等着他的质问,却半晌也听不到扶渊的声音。 他的沉默,四下寂得发慌,轻殊小心抬眸端详他的脸色,“……师父?” 他仍是沉默,眸心阴沉。 轻殊心虚笑了笑,“刚才,是我胡说,师父别生气!” 扶渊眉梢微动,凤眸一眯,盯着她,依然不作声。 她修长的睫毛眨了眨,祭出了杀手锏,可怜兮兮道:“在我心里,天底下所有人都比不过师父,师父最好了,别跟我生气嘛!” 扶渊摇了摇头,不经意笑了笑,无奈道:“要和我成亲的事,说出去很丢人?” 轻殊立马摇头否认:“当然不是了!” 扶渊是存了心要逼问她,眸心盯住她,凑近她一步,“那为什么生怕别人误会,要和我撇清关系。” 他逼近一步,轻殊便下意识后退一步,低着头小声道:“没有,不是怕误会…” 扶渊又紧逼一步,“那你刚才解释什么?” 师父真是个小气的男人!轻殊心里吐槽着,手却攀了他的臂,撒娇摇了摇,“我错了……” 轻殊小心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仍旧凝重,心一横,干脆猛地伸手,拦腰紧紧抱住了他,头深埋在他胸膛蹭着,“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扶渊垂眸看了眼窝在他胸前不撒手的女人,叹了口气,低哑道:“别动了。” 轻殊将撒泼学了个十成十,固在他腰间的手搂得更紧了些,“不。” 怀里人的温度不经意地勾着他,扶渊眸色一深,静默片刻,倏地横抱起她,就往冥楼宫走。 忽然身子被人腾空抱起,轻殊一声惊呼抱住他的脖子,丝毫未有预料,“师……师父?” 扶渊一言不发横抱着她径直进了屋子。 轻殊:……要完 第59章 扶渊未作答应,只稳稳抱着她大步向自己的寝殿去了。 他步伐沉稳,也不等轻殊多问,径直放了她在自己的床上,伸手脱了她的鞋,末了顺手掀过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轻殊:“……” 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轻殊平躺着,手脚已经在他的丝被下裹了个严实,只露着张白净娇美的小脸,连脖子都被捂得密不透风。 她挤着脖颈,探了探脑袋,“我不冷……” 扶渊凝了她半晌,长腿一屈就在床边坐了下来,“不是倦得很?睡觉。” “……”她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他还真将她丢床上了,轻殊皱了皱鼻子,“那你呢?” 扶渊偏过头,目光停留在她清白的脸上,嘴角凝着一丝弧度,“我看着你睡。” 轻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是要直勾勾地看她睡?被天上地下最风华绝代的酆都鬼帝盯着,怎么都觉得自己像是将死之人要被勾去了魂魄,她是能睡得安心还是梦得自在…… “你……你看着我,我怎么睡得着?”还是在你的床上,轻殊腹诽。 扶渊低垂眼眸,淡淡道:“那我陪你睡?” 轻殊面容一僵,瞬间桃粉染红了脸,陡然摇头:“我睡!”闭了会儿眼,又忍不住出声,“……我可以回自己屋子睡吗?” “不可以。”他一口拒绝。 闻言她蓦地睁开眼,“为什么?” 扶渊一字一句,慢条斯理,“我想看你睡在我床上,从前不是还说,想和我同屋而眠?” 轻殊恨自己那时方从溯镜出来,年幼不懂事,“因为那时不习惯,现在……” 扶渊低了低头,微蹙着眉,语气生冷:“哦?现在习惯了?” 他声色一沉,轻殊不经意缩了缩,“呃……还,还行吧……” “那就不用习惯了。” “我已经习惯了!” “那改过来。” “……” “你还睡不睡,不睡我上床了。”扶渊睨了她一眼,作势就要脱鞋,吓得轻殊忙捂紧被子,一下就闭上了眼。 等她闭眼后,扶渊唇畔不经意勾起笑痕,缓缓往后靠着,在床沿半侧着身子看着她入睡。 现世安然,莫不静好。 他从未想过,因他一己私心,而生养出的镜灵,现如今,会在他心里留下那般重的分量,他也从未想过,压抑在心底数万年的往事,江无妄劝了那么多年仍无果,却因为她,不知不觉已渐渐看淡。 秉着利用她重聚阴阳镜中白隐魂魄的意念,甚至不惜损耗自身修为,也要将她唤醒,在她有了千年修为,只需他稍一施法,她的溯镜灵力便可全然觉醒,却在这大功告成之际,他竟迟疑了。 许是那棵姻缘红豆树牵着心间相思,许是共饮的秋露白太过醉人,许是那夜烟花月影撩人心,许是,在这千万年暗冷阴晦的冥界中,终出现一人,挽一盏宫灯静心以待,只为照亮他脚下的一尺三寸地。 所以,才会舍不得她以身祭魂,才会前去寻那赎魂灯,纵使受尽反噬又如何,他也心甘情愿。 扶渊静静望着那逐渐入梦的姑娘,爱她的什么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突然有些期待,和她如同人界的普通夫妻,终有一天,白发苍苍,容颜迟暮,也恩爱如初,相守如故。 下月初七,就是郁瓷和言烬大婚。 总觉得南天门初遇,和她撞了个满怀,还是昨日的事,转眼,烂漫无邪的小姑娘就要嫁人了,轻殊不禁感慨,原来,她幻化人形以来,也已过了许久。 虽说郁瓷嫁给言烬,是下嫁,但又有何妨,嫁娶之事本就在一个情,天帝都允了,旁人自是贺喜,不敢多言。 昊天不再如从前那般随性不拘,他变得不苟言笑,看上去也算是有了天帝的威严。 百花宫由琳琅主持后,总是少了点威慑力,黎玥仍旧是没回来,听说,是她自己不愿回来。 这短短几日,轻殊突然便觉得事事物物都改变了不少,一切都在冥冥之中不一样了,而她被扶渊护着,倒是一如往常,无甚担忧。 这日,天宫处处彩旗飘扬,红灯笼高挂,十里红妆,钟鼓乐之。 贵为先神的后人,昊天的表妹,月岚宫的仙主,郁瓷出嫁,是天界的大喜事,为贺新婚,昊天赐赏景云殿,更是赐予人间风调雨顺二十年,无病无灾三十载,只为谋她幸福安康。 九天玄光之下,她凤霞云冠,鎏金玉扇遮面,他深红喜袍,同她并肩而站,声声仪礼,羡煞旁人。 轻殊坐在扶渊的身旁,看着郁瓷和言烬,嘴角绽着笑意,都说女子出嫁,是最美的时候,这盛宴难再,鼓乐齐鸣,任谁看了,都会动心倾羡的吧。 不知为何,她含笑的眼角竟擒上了朦胧的泪,亲眼看着郁瓷出嫁,自己心里也别有一番动容。 在他轻柔又微凉的手拭过她的眼角,轻殊才回过神,偏头去看他,只听扶渊轻声相问:“怎么哭了?” 轻殊轻摇头,低咳了声,“没哭。” 扶渊了然一笑,凑近了些许,在她耳边低语,“我也能许你凤冠霞披,乃至以整个冥界为聘礼,你想要什么时候嫁给我?” “……”当着四界众人,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同她耳鬓厮磨,轻殊脸骤然绯红,悄悄推了推他,“那么多人呢……” “怕什么,”扶渊淡定自若,“他们不敢看。” 轻殊哑口无言,“师父你真是……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她埋头恼羞的样子颇为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扶渊满不在乎地挑眉道:“再让你叫几天师父,以后记得改口。” “……”轻殊斜他一眼,垂头轻轻撞他的肩,以表不满,“你自己吃吧!” 说罢她轻哼一声,起身就走,扶渊手快拉住了她,溺笑道:“去哪?” 轻殊嘟了嘟嘴,“我看看郁瓷去,还没亲楼口祝贺她呢!”见他还没放手的意思,轻殊只好补了句:“……我很快就回来。” 宴席某处的琳琅半敛双眸,缓缓放下手中捏紧的杯盏。 方才她不声不响,却是看在眼里,轻殊和扶渊的耳语,在她眼里分明就是打情骂俏。 她心里深恨,眸底渐生冷意,却又抿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轻殊独自离了席,预备前去景云殿找郁瓷,此刻所有人皆在席间,别处倒是清净得很。 半道上,她一人走着,难得碰见个天兵装束的男子,迎面朝她走来,轻殊还在奇怪,他不去宴席同他人一起,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不等她多想,男人已行至跟前,朝她揖手欠身,“大人。” 轻殊点了下头作为回应,随即继续向景云宫的方向迈步。 方才路过那天兵,总觉得有几分奇怪……轻殊微蹙了眉,在心里思忖着。 忽然,她思绪一清明,顿足,天界的天兵,素来以仙子敬称,怎会称呼她大人呢,唯冥界的鬼差们,才会那般喊她。 难道那天兵是…… 轻殊心头骤跳,刚欲转身喊住他,那人已掠至眼前,手掌蓦地突至眼前,如山般向轻殊压来。 轻殊大惊,身形一扭,可那人更快。 轻殊花容已然变色,那双手掌已越来越大,她似已无法呼吸,她的肢体似已冻结,一动都不能动。 忽然,他的周身缓缓浮现出一道清芒和一道黑雾。那清芒黑雾在他的周身不断浮动,便在金光及身之时,那清芒黑雾突的大盛。 恍惚间,轻殊心间剧痛,眼前一黑,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然死了,她的身体已如断线纸鸢般坠落,似掉入了远方深沉的黑暗中。 不知道为了多久,她沉睡得昏天暗地,是梦和现实,她已然分不清了,心底有一处声音在问:“若人不畏死,可能无惧?” 耳旁竟有飘渺的回声,如天外而来,“人所畏惧,只是自己。” 轻殊喃喃道:“自己,自己……” 忽然,脑中闪过一幕幕情景,是扶渊自损修为,助她生灵,是他教她练剑,带她去忘川河底,是他的好,他的温柔,他一直一直的呵护。 脑中又是一闪,是江无妄和扶渊的声音。 “你本可以封印了双镜,但你没有,扶渊,你有意让她化为人形,她灵力太浅,你怕她受伤,将青鸾给了她。冥界阴气过重不利于养灵,你便将冥楼宫留于天界。前日子天宫那闹腾了好一遭的奇物,就是她吧。你是故意将她放去天宫,激她化形,我说的可对?” “扶渊,青女之事责不在你,你不必觉得愧对白隐,万千年来如此这般……” “无妄!” “你费了万年修为将她从镜中唤醒,又以并蒂水晶莲养她虚无缥缈的一缕灵,你日夜渡之灵气,她如今才得以化为人形,那么今后呢,你打算做什么?他们魂魄尽散,断不可能再回生,你……” 是扶渊隐忍的声音:“够了!” 原来他费了万年修为将她从镜中唤醒,故意日夜渡她灵气,让她化为人形,是为了等她溯镜的能力觉醒,以她祭镜,重聚白隐的魂魄……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利用自己…… 轻殊心间预兆骤跳,蓦的睁了眼,一丈之外,仍是一片漆黑,目不见物。 这熟悉的血气……轻殊陡然震惊,这是噬人窟! 她明明在天宫,怎么一睁眼,会出现在苍山下的噬人窟呢? 突然,前方似有光芒一闪而过,听得“嗤”的一声,一物携着破空之声向轻殊袭来,身形翻处,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挟着万钧之势向那来袭之物斩去。 “铮”的一声,轻殊感到一股大力自剑上汹涌而来,她身形倒掠,足尖在远处石壁上一点,反身掠到空中,那股劲力尤自未息,自墙壁上反激回来,将轻殊身上的衣袂刮的猎猎作响。 剑已在她手中,流动着柔和的紫光,剑光下,正有一人,是方才袭击之人,他一袭月白长袍,右手衣袖之下,凝着无穷的金光。 “师父?!”剑光下的脸一现,轻殊立马便认出了他,漾出笑意跑向他, 轻殊只觉得胸中蓦的泛上一种感觉,使她全身都为之发抖,那不是惊惧,而是恨!刻骨的恨!只听她嘶声道:“是你,你骗了我……是你!” 她手中的剑芒变得凌厉,剑身流转的光芒变得狂暴,只听一声厉啸,轻殊以手指剑,剑光亮如中天之日,似流星般砸向那白袍人影,嘭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而起。 轻殊额头上已流下汗,她的眼睛是赤红的,她可以想象到那剑刺过他胸膛的样子,可以看见那漫天的血雾。 那白色人影渐渐消散,散入黑暗,可是,在她身后,两道黑雾缓缓凝聚,眨眼之间,又已化作两个白袍人。 轻殊手中的剑尖微微颤抖,汗已湿透她的衣裳,一声厉叱,剑划出一道剑弧,将那两个白袍人拦腰斩为四段,只听嘶嘶几声,那四块肢体化作四缕黑烟,又自凝成四个白袍人。 轻殊状已癫狂,剑不断向那几个人身上斩去,可白袍人却越来越多,她已看不见,她看得见的,只是他喷涌而出的血,还有他明亮而温柔的眸子。 她曾经如此幸福,可这一切,正是毁在眼前之人手中,她的心在滴血,这就是恨,她已失去了理智,也渐渐失去了生气,她的眼睛越来越模糊,如扶渊一模一样的人影无数个在她面前。 她心恨,也累了,剑却在她的脖子上,若剑划过脖颈,是否所有的苦痛都不复存在? “你可恨他?”突然一个男人阴冷的声音道。 轻殊眼已红得异样,着了魔一般嘶声道:“我恨,我恨不能食他之肉,剥他之皮!” 轻殊:哼,我都知道了!狗男人! 扶渊:…… 沉默两秒后。 帝君扭头开始研究起了追妻火葬场挽救攻略。 —————————————— 琳琅马上下线!!不会虐!!相信我!!!! (啊我这该死的求生欲……) 第60章 “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尽充为劫…… 是扶渊的声音,低低缓缓,在耳旁轻吟…… 乱由恨生,心静无恨,悟在空冥。 轻殊眼中血一般的仇恨开始渐渐褪色,剑身流动着的奔腾剑气也渐渐平复。 长长的睫毛低低垂在她眼帘之上,无名风轻抚过她如瀑般的青丝,她的心中已空无一物,只有静。 她的周身,依旧有无数的白袍人,那些人静静的看着她,却并没有任何动作,突然,轻殊脸上浮上一丝肃意,她的身上也腾起素色光芒,光芒所及之处,人影便如烟一般消散,再不凝聚。 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上她的七筋八脉,亦正亦邪,热流频频涌动在她心间,挥之不去。 突然,她眸色一红,难以控制地直刺还未消散的一个白袍人,剑已刺破他的心脏,他的脸开始扭曲,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血自他心脏的伤口处喷涌而出,落在地上,白袍人已化作清烟散去,而他流出的血却在地上凝结,凝成血珠,滚在地下。 剑上清光泛起,击在血珠之上,那血珠竟发出一声惨呼,化成血雾。 直至血雾也消失殆尽,轻殊眼底又逐渐恢复了清明,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眼中忽的溢出眼泪,“师父……” 她亲手……杀了他? 她的手颤抖起来,人有惧意,亦有恨意,恨比惧,更加可怕。 男人阴冷的声音再次想起,却不知从何处而来,“此怖灵乃恨灵,可感世间仇恨,亦可变作你所恨之人所恨之物的模样,让人因恨而狂,痛苦而死。” 轻殊闻言冒出一身冷汗,“你胡说!我不恨,我怎么可能会恨他……”一定方才被那什么叫恨灵的怖灵迷了心智,才会做出那般举动。 她扫视四周,压下心中慌乱,“你是谁?” 漆黑一片,恍若有一人,一袭黑衣,黑纱蒙面,看不清面容,那黑衣人道:“不过数月,大人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轻殊喘息未定,却再也忍耐不住,“于昭影?是你!” 这声音她绝无可能听错,可于昭影分明被她判了幽冥地狱之刑,且不说守卫森严,他已是筋脉俱断,修为尽毁,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大人是想问我为何能安然无恙?”于昭影自暗处走来两步,笑得放肆,他低头展握着十指,“事还没办妥,我自然不能就那么废了。” 噬人窟中,黑得如同无底的深渊,上回是太虚印的幻境,那现在呢?是幻境,抑或真实? 轻殊皱了眉,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窟中的血气,于昭影阴阳怪气地声色,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想要办妥的,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日我在阎摩殿上同大人说的,大人可还记得?”他忽然又低沉发声,恻恻一笑,“千年前我从黑白无常手下逃脱,那术法高深将我救下的……” 他顿了顿,“正是君上。”于昭影缓缓出口,“大人也早就想到了吧,除了他自己,谁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救人。” 轻殊并于太多惊讶,她心里早有几分思量,但她相信,扶渊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他从来不会平白无故招生麻烦的,因而她也未作过问。 “所以呢?” 于昭影微顿一瞬,“大人就不好奇,君上为何要救下我?” 听别人说扶渊的不是,轻殊心里就窝着气,“我便算好奇也轮不到你告诉我。” 于昭影呵呵笑了声,“这事,可跟大人也有要紧的关系呢。” “……”轻殊沉默不语,不想和他废话。 谁知于昭影竟是铁了心要和她坦诚相待一般,非要自顾地将事解释给她听,“阴阳双镜,能幻化成溯镜和未镜,溯镜重现过去,未镜预知未来,但大人或许不知,阴生阳死之说……” 轻殊瞥他一眼,又听他继续道:“青灯道君白隐,大人可有听过?他和君上都曾在试剑宫修行,那阴阳双镜,便是他用毕生所学造就的……” 轻殊敛了黛眉,他究竟要说什么,扶渊和她说过,溯镜是白隐用毕生精力所造,才给她起名白轻殊,但是什么阴生阳死,什么试剑宫,她一概不知。 暗处,于昭影的双眸略眯,“他死后的魂魄,便聚在了镜中。” 轻殊眉睫一跳,心头有不好的预兆。 于昭影悠悠一叹,“君上他救我,不过是想利用我献祭阴镜,才会千年来由得我在人界吸食阴气,”他话音刚落,又侧首对着她的方向,“当然,他利用的,还有你。” “你和我,都不过是他用来复活白隐的棋子罢了。” 轻殊心间骤跳,深呼了几口吸,不管真相如何,都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她冷眼相望,“话还那么多,是嫌幽冥地狱的刑法不够吗?在我面前回回胡言乱语欢脱得很,你怎么不敢当他的面说三道四?等他来了,有你好受的!” 于昭影忽然扬声而笑,半晌后,他敛了笑,奸狞着面目,“晚了。” 轻殊眉梢一皱,听他阴沉沉地嗓音,“你是溯镜之灵,孕着白隐的毕生修为,又有重塑过去之能,你的身体,最是适合滋养血巫之王的灵识,很快,他的灵识便会一点一点夺走你的意念,慢慢吞噬你的魂魄占据你的身体……” 他越说,眼底金光愈盛,“到时候,长麟重活,而我,便是重振阿修罗道的大功臣!” 他话音一落,轻殊方在惊愕中,心上那股亦正亦邪,冰火两重的力量陡然相冲,激得她心头一堵,痛楚不已。 轻殊痛苦难耐,嘴角溢出低吟,捂住心口缓缓蜷缩在了地上。 突然,无数金光自四周涌出,直击向于昭影。 于昭影反应甚快,手结成印,右手低垂,口中低声念着什么,忽然,他的周身缓缓浮现出一道清芒和一道黑雾。 那黑雾在他的周身不断浮动,便在黑雾及身之时,那不知何处而来的金光的大盛,轰然一声,天地为之变色,庞大的气浪将所及之处的沙石全都激飞,而那于昭影的身体已如断线纸鸢般坠入远处深沉的黑暗中,重重撞在石壁,闷哼吐血。 金光瞬间照亮了暗沉的洞窟,轻殊只感觉闭阖的眼皮,被光韵刺着,还没来得及睁眼去看,整个人就被揽入了温暖的怀抱。 “轻殊……” 他的声音,她一听便知。 轻殊不必睁眼,也痛苦地睁不开眼,只低喃着,“师父……” 扶渊按了她在怀里,探了她的脉搏,才沉沉舒了口气,低柔着声:“别怕,师父在呢。” 在他的怀里,总是最安心的,他清冽温和的灵力一入,心上的剧痛很快便渐渐消散,轻殊就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将昏睡的女人横抱而起,扶渊凛冽的眸睥睨一眼于昭影,声线冷到了深渊,“留着他,等我处置。” 扶渊抱着轻殊离了这腥然血气的噬人窟,身后的江无妄睨了眼身受重伤,倚着石壁喘息的于昭影。 扶渊的神情,他已经能预料到,这于昭影的下场了。 冥楼宫中,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一夜,轻殊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师父……”轻殊轻轻唤了声半倚床边的那人,喉咙太过干涸,声线沙哑。 一直守在她身旁的扶渊见她醒了,静静看着她沉默了一瞬,未多言,起身沏了盏茶来,将她半扶起,递到嘴边。 轻殊就着他的手润了润嗓子,才听他叹了口气,“一会儿功夫不见,就把自己折腾到这险境,以后不许再离开我身边寸步了。” 轻殊望他一眼,只见扶渊放了茶盏回桌案,又返身回来坐在她边上,眉眼微敛,盯着她看。 明明是她陷入危险,又受了惊吓,怎么反被他这质责的眼睛盯得心里发虚了,轻殊抿了抿嘴,“我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闻言扶渊眉头更紧了些,伸手想要拍她的脑袋以作惩罚,抬了手又舍不得,最后只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到处乱跑,还有理了?” 见他眉宇间凝聚着明显的不悦,轻殊攀了他的手臂轻晃了晃,“好了,我都没哭疼呢,你还生气了,以后我寸步不离跟着你就是了。” 扶渊目光幽邃凝了她一眼,不说话,轻殊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道:“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大不了以后,你拿小白的缚魂索绑着我,我就哪儿也去不了了。” 扶渊睨着她,听她一本正经说得认真,唇畔勾起,泛出笑来,“胡言乱语。” 随后他笑容敛了敛,“你没错,怪我大意了。”他抚了抚她的发,低声似是自语,“从今以后,不会让你再涉险了……” 原以为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却总有意料之外的事,于昭影能从幽冥地狱无声无息地逃了出去,他确实没想到。 轻殊将在噬人窟的所闻所遇,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 扶渊眉头渐渐蹙紧,于昭影逃出来,那幽冥地狱中关着那个,是谁? 阎摩殿。 轻殊翻开生死薄,找到了琳琅和于昭影的名字,嗯?大限未至,寿命余二十万年零一天???? 轻殊沉默了片刻,拿起笔将“二十万年零”划了去,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61章 “师父……” 在他无声沉思之际,轻殊略垂着脑袋,低低呢喃了声,似梦呓般的轻语。 扶渊偏过头去看她,“嗯?” 轻殊没有说话,缄默了须臾后,缓慢仰头看向他,似是纠结了很久,终才出声:“我有事想问,师父一定要老实告诉我。” 扶渊的目光在她正儿八经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温润一笑,“你说。” “……”她还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怕他的回答万一应验了心中所想,她要如何是好,可憋在心里,甚不是滋味,左右踌躇了好半晌,咬了咬牙,“我知道,因为有师父,我才能从溯镜出来,但……师父助我生灵,是为了白隐道君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话,他全然没想到,扶渊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良久才明白过来,她多多少少,是知道了些事。 扶渊对上她灼灼的视线,四目瞬息而视。 他是无意瞒着她的,此时他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从前,他的确是那般做想,用她祭阳镜,用于昭影祭阴镜,将双镜中白隐的魂魄重聚,只是阴生阳死,事成后她必魂飞魄散无疑。 纵然他终是悔了,还是狠不下心,因为她,愿用自己的生死一线,换一盏赎魂灯,但轻殊所问,他却无法说不。 无人出声,空气都静止了。 良久,一丝微弱的叹息,“……是。” 捏着在锦被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轻殊低垂下头,微微拧了眉,仍是不死心,“师父……可是有苦衷?” 短短默然,突然手上一暖,是他覆上了她的手,握住,温如玉,暖如春。 “相信我吗?”他在耳边轻声问。 他离得那样近,轻殊侧头看他,这苍茫六界,除了他,她还能信谁,就算他瞒她至终,也许,她都心甘情愿了。 轻殊嗯了声,点了点头,“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些。 扶渊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间,“告诉我,都知道了些什么?” 轻殊不喜欢误会,也不喜欢有事埋在心里,于昭影说的话,她知道绝不是空穴来风,但扶渊对她如何她更是心有掂量,她问,只是想坦诚说个清楚明白,听他亲口说个清楚明白。 因而,她原是没什么情绪和脾气的,但他搂了她在怀里后,就不自觉地赌气了起来,忍不住语气闷闷,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娇妻,“什么都知道了!”说完还不忘淡哼了声。 扶渊目光一低,“从何处知晓得?” 轻殊抬眸睇了他一眼,“于昭影那厮说的。” 扶渊凤眸幽深,看来绝不能轻饶了他。 下巴抵在她的发上,将人深拥在怀里,若不是苍山的异样江无妄有所察觉,加之轻殊半日未归,还不知道因为他的疏忽大意,会出什么事。 他放任于昭影千年不管,不过是在等他有朝一日怨气够重,足以压制阴镜,以他祭镜罢了,但他竟敢打轻殊的主意,便多留不得了。 接下来的好几日,倒是安稳得很,无事发生,只是这几日轻殊明显疏懒了不少,时常睡得很沉,心头也频有刺痛之感,都只是一瞬而过,她也就没太在意,只当自己是那日为于昭影所伤,还未痊愈。 这日,轻殊不知为何,胸口闷得慌,有千斤巨鼎压在身上一般,睡得极为压抑昏沉,像是有浑厚的力量,将她的意识狠狠吸住,任她在睡梦中如何挣扎,也睁不开眼。 往常这时候,她早该起了,今日却仍阖目躺着,眉头蹙得很紧,直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乍现,她才心头一惊,倏地睁开秀眸,猛然从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大人起了吗?” 门外是小白。 额间冒着细汗,屋子里很静,窗格有微弱的光晕透进,冥界的白日,也只是有几缕幽火而已。 轻殊合目喘息了会儿,平静了些才起身擦了擦汗,披了衣裳去开门,这白碧莲,总能在她睡得沉的时候出现。 “什么事?” 她一开门,小白便按耐不住了,着急忙慌道:“大人,君上今早去了凌霄殿,和天帝争执了起来,没人敢劝,大人快去看看吧!” 轻殊反应了会儿,皱眉不解:“争执?我师父和天帝陛下?” 小白用力点头,神色很是严肃,“我从没见君上那般威怒过,没胆上去劝,只好来找大人了……” 轻殊又问:“是因为什么事?” 小白急得几欲跺脚:“大人快别问了,再晚一些,我怕他们打起来!” “……” 凌霄殿上,满堂仙家垂头不敢目视,皆是噤若寒蝉,无一人敢插话。 “她毁了炼丹炉,吸食六丁神火,你护着她便罢了,可这事牵系六界,非同小可,扶渊,你不能再包庇她!” 静旷的凌霄殿,回荡着昊天的怒声,“这次我不管你如何说,为了六界安危,白轻殊必须处决!” 殿中相对而立的二人,已针锋相对了许久。 扶渊眉宇间显然是动了怒意。 他低沉的声线,冷到骨子里,“看来,你是想同冥界为敌了。” “扶渊你……”昊天闻言不敢置信盯他一眼,没料到他如此言语,竟是为了个女子,都不顾及天冥两界的情谊了,“她究竟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能让你弃六界不顾!” “轻殊是我冥界的人,轮不到别人妄议,”扶渊语气冷淡,却是不容驳逆:“再者,你又如何仅凭他人的一面之词,便给她定罪?”?棠?芯?小?说?独?家?整?理? 昊天面色愤愤,“一面之词?扶渊,那噬人窟是什么地方你不是不知道,她这等碌碌平庸的修为,进去了,怎么可能不被血神子夺魄,即便那时安然无恙的出来了又如何,你是要等着她堕入修罗道,为害世人?” 在场神仙无人敢出声,生怕多言一句让人觉着不中听,这两人无论惹了谁,这六界格局皆能就此大变。 扶渊口中那妄言一面之词的“他人”默然一瞬,走出几步,“帝君,”琳琅在两人两步远站定,“此乃大事,陛下也是心系六界,言辞才重了些,但此事若不加以重视,难免日后真如陛下所言,徒增了祸患,不如……将轻殊妹妹唤来,问上一问?” 她如今是百花宫宫主,话语自然也多了不少分量。 九万年前,长麟虽身亡,元神却化为了三千血神子,不死不灭,散在噬人窟中,但凡修为不高之人入内,定会在此处被血神子浸入魂魄,夺占意识,堕入修罗道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于昭影将她带进去了,白轻殊被血神子附体,终会为长麟的意识所控,在那之前,六界怎会容得她寄生长麟元神,所以即便扶渊一人执意反对,白轻殊也必死无疑。 于昭影欲以白轻殊的躯体,复活长麟,重振修罗道,而琳琅却是要她死。 扶渊眼眸略细,斜晲她一眼,“她也是你能指点的?” 昊天怒了,“我也正有此意!今日不论如何,必须给世人一个交代!来人,去将白轻殊带来!” 扶渊也不退让,“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动她!” “等等!” 在这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殿门蓦地被人推开,诸人的目光循声回望,竟是那事关之人出现在了殿外。 轻殊小喘着气快步跑到扶渊身边,“师父……” 还不等她多说一句,扶渊立马锁了眉,沉声:“你怎么来了?”说罢,侧眸瞥了眼她身后紧跟着的小黑小白,两人被他凛冽一瞪,马上心虚低了头不敢说话。 “我不来,还等你将凌霄殿掀了不成!”殿内的犀利争论,她在殿外听得一清二楚,轻殊拉了他的手,怕他真的一怒之下,天界和冥界就变友为敌了。 事关她的生死,这时候她居然帮着劝他,扶渊气到无奈,“胡闹,快回去。” “我不,”轻殊低声反驳,“我怕你真跟天界反目成仇,到时候,我不得成了世人口中的祸水了?” 轻殊的出现,所有人都没想到。 昊天见她自投罗网,质问道:“白轻殊,你可认罪?” 轻殊一听,正好回应,然而扶渊全然不将昊天的话放在眼里,漠然须臾,最后眉目一沉,看了眼轻殊:“也罢,你不走,那今日便将旧账算个清楚。” 听了他意有所指的话,轻殊还兀自疑惑中,就见扶渊冷眼扫向那人,“昊天,我倒也有事,还没找你讨个说法。” 他话锋一转,昊天怔了一瞬,他话中隐意让他皱了眉,等他继续。 扶渊低缓的嗓音再次响起,在这噤声的凌霄殿显得甚是冷漠,“于昭影堕入了修罗道一事,想必诸位尽已知晓,我倒想问问,倘若你们天界有人和修罗道孽障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该做何处置?” 昊天不解他话中意,问道:“何出此言?” 扶渊淡淡道:“你只需要回答我,该做何处置。” 昊天看了他一眼,“勾结修罗道,是不轨,自然是受魂飞魄散的死刑。” 扶渊又道:“夺宫弑主,扯慌掩盖罪行,又该如何?” “同样是死罪。” 听了扶渊的话,一旁的琳琅忽地心间骤跳。 “很好,”扶渊若有似无扫了眼琳琅,目光一凛,“将人带上来。” 小黑小白立马会了意,他的命令小黑小白不敢怠慢,也顾不得所为会发生什么,即刻便退下。 等他们再次回到凌霄殿时,却是带了个人。 一个女子,衣衫褴褛,发迹散乱遮挡着脸,看不清样貌,人也是虚软无力的样子,但乱发间露出的那双眼睛,却是让琳琅为之一震。 我错了,多瞎bb了几句,我今天没能neng死琳琅…… 但她离死,只差了一些字数! 明天她一定下线,我发4…… 明天我爆肝日万也会给她踢下线! 否则……诅咒我番外码10w字婚后生活! 第62章 只那随意扫过的一眼,便叫琳琅立马移开了视线,忍不住无声往后退了一步。 昊天颇为嫌恶地白了眼那破衣烂衫的女子,“这是何人?” 扶渊负手而立,未有言语,默许了她的行为。 那女子拂开小黑小白的搀扶,颤抖着双腿上前两步,扑地跪在地上,吃力磕了个头,“陛下……万福!” 闻声,昊天面色掠过异样,不由仔细将她打量,只见女子缓缓重新直起了身子,撩开了披在面前散乱不堪的发。 看清那张脸,轻殊瞪大了眼,蓦地捂嘴低呼。 这败落的女子,竟是黎玥! 不止轻殊,昊天更是惊愕不已,实在是无法想象,这毫无形象可言之人,会是黎玥,“你……你怎么……” 岑笙死后,他命人去将她带回来,可她分明回绝了,说甚在人界有所牵挂,不愿就此归回天界,自己那是还颇为疑惑,亲生娘亲已逝,她竟能安然留在人界这么些时日,此时,黎玥又忽然出现在此处,他更为惊讶…… “陛下是想问,臣女为何会在这,而不是人界?”黎玥的声音虚软,却掩不了她话语中的坚韧,和眼底汹涌的恨意,“因为某些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臣女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甚至在赶回来的途中,遭那奸人所害,囚于幽冥地狱,受尽苦刑,几日前,才得帝君所救,否则今日,臣女怕也见不着陛下。” 她声调微颤,但更多的是满腔的怒火。 昊天自然也听懂了七八分,她并非是母亲死了也不愿归来,而是为人所害,无法归来。 “是谁?”昊天眉头紧锁,勃然变色,究竟谁敢如此大胆,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黎玥斜眸,厉色盯住琳琅,声音沉静却生冷,“杀我母亲,自登主位,还能有谁?” 被她的眼神一扫,琳琅下意识慌乱了起来,怕她再多言,忙道:“陛下,当务之急,是毁灭血巫之王长麟的元神才是,否则定会引起天地浩劫!” 此话一出,是将矛头指向了轻殊。 “当务之急,”扶渊突然开口,目视昊天,“还是先解决了你们自己的内患。” 黎玥扬声继续道:“陛下,臣女斗胆上谏,百花宫琳琅,杀我母亲,假立遗书,甚至暗勾叛党于昭影,利用玉清珠将其救出幽冥地狱,为避免事情露馅,遂以一招偷天换日,劫了臣女替那于昭影受地狱之刑,于百花宫,她无情无义,于天界,于欺君罔上,于六界,是助纣为虐,请陛下处置,还百花宫公道,还我母亲瞑目!” 昊天眸色一厉,还未来得及出声,这一桩桩罪行,一字字敲击在琳琅耳中,她骤然惊慌,立刻便在昊天面前跪下,“陛下,臣是冤枉的!” 黎玥那句句言辞,轻殊是信的,琳琅背地里是如何模样,她清楚得很。 丧尽天良的坏事做尽,暴露之际她居然还在装模作样,轻殊鄙夷至极,“你不妨说说看,哪件事,冤枉了你?” 琳琅却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哪一件都没有做过。” 轻殊逼道:“这里是凌霄殿,仙子可莫要抵赖。” 琳琅对轻殊是满心憎恨,不动声色睨她一眼,“要定我的罪,总要有个证据吧。” 她收了视线,沉了脸,“众所周知,先师还在时,黎玥师妹便于我处处针对,更是以寒匕刺破了我的脸,害我永生永世只能以面纱示人,我从未同她计较,今日她又因先师传位于我而非她,又以这番言论冤枉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莫要听她诡言浮说!” “是不是诡言浮说,你心知肚明,”黎玥冷笑:“一切皆是你自唱自喝,我从未做过!” 轻殊心想,怎会有人心肠狠毒到这般地步,沉默了极短的一瞬,肃容道:“先前天界大典,琳琅欲以寒匕伤我,更是以玉清珠抑制我的仙术,我当时毫无还手的力气,若不是得了弥尘将军相救,我早以为她所害了,而且那时,她还不是你们百花宫的宫主,又怎么会有玉清珠呢” 闻言扶渊眸色一凛,琳琅呼道:“你血口喷人!” “我作证。”殿外一道清冷沉稳的嗓音穿插而入,引得在场神仙纷纷回望。 殿外光影中,一人银铠轩昂,跨步而来,径直走向殿中。 “小白狐?”他的出现,出乎意料,轻殊脱口而出,而扶渊却是有所预料般,无任何情绪波澜。 弥尘回眸看她一眼。 今日凌霄殿还真是热闹,昊天皱眉,“弥尘,你怎么也来了?” “天帝陛下,”弥尘略一欠身,银眸深冷,“臣是来作证的。” 随即他视线瞥向琳琅,却是对众人而言,冷淡一如往常,“我以妖界首将的名头担保,白轻殊所言,字字非虚。” “如此,”一直未动声色的扶渊敛眸半垂,沉缓出声,“昊天,她欲意伤我徒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即便你不罚她,我也绝不会放过。” 昊天自然知道扶渊不会饶了她,条条证据皆有所指,无不确凿,他只想再确定一件事,“琳琅,你可认罪?” 琳琅手心已然冷汗涔涔,覆额俯地,“臣没有,陛下明鉴!” “陛下,”黎玥也是一磕,“求陛下为我母亲做主!” 轻殊忽然想到什么,快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般一把扯掉了琳琅的面纱,将她的面容现于众目睽睽之下。 光洁的皮肤,根本不存在任何消退不去的疤痕。 琳琅脸色大变,忙遮掩住面容,众人皆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议论。 只见轻殊用力甩了面纱在地,“根本就没人害你,自始至终,都是你在反咬别人。” 昊天除非当真蠢透了,才会还信她。 岑笙并非自缢,而是被她蓄意杀害,而自己陷在悲伤里,竟着了她的道,昊天顿然雷霆大发,“还敢欺朕!来人,将罪臣琳琅押入天牢!” “等等,”扶渊平静又不容置疑地开口,“此女虽是你天界之人,但她与我冥界叛逃者有所勾结,更是屡次三番触我底线,应当交由冥界处置才是,昊天,你说呢?” 昊天倒不要替琳琅说话,“她既冒犯了你,交给你自然无妨,但白轻殊一事,扶渊,你也应给六界一个交代。” 扶渊忽然一笑,却是阴冷异常,“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人,一定得由我冥界处置,而轻殊,尚在我身边一日,谁也别想动她。” “你……” “小黑小白,”扶渊完全没想听昊天多言,面色无情,“将人带走,断了经脉,丢入虿狱。” 小黑小白心中皆是一凛,虿狱是何等的残酷,他们清楚得很,那牢狱中万千只虫蝎,全是撕咬破腹的毒物,一点一点蚕食肉身,毒液又一点点浸入五脏六腑,却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男人进了去,都是哀嚎落入鬼鸣,更何况是个女子。 小黑小白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琳琅处处迫害轻殊他们也觉得可恨非常,不顾她嘶声喊冤,用缚魂索捆了她押走。 而扶渊也不想多留,毫不避讳地牵了轻殊的手,当着众人不急不缓离开。 昊天本还想阻挠,却被弥尘拦下,“天帝陛下且慢,臣今日虽是受了帝君之托,来此作证,但臣与白轻殊也是交情匪浅,若是陛下执意要动她,我也坐视不理。” 昊天的话语卡在喉咙间,几次说不出,最后气叹:“你们……哎,罢了,就算朕放她一日,过不了多久,她还是得死!哼!”说罢,他愤愤拂袖,大步走开。 弥尘沉默思忖了许久,最后也离开了,留下众仙家仍在原地怔愣,这大变故,千年不遇,他们还未反应过来。 一入冥界酆都,遍地妖冶的曼珠沙华便听话地主动为他们散开了一条路,如同那时,他第一次将她从凌霄殿带回时一样。 曼莎珠华宛若血海,那时她还未得人身,被他护在怀里,无垠的花海却在他脚下生出一条生路,他带着自己踱步回了冥楼宫。 扶渊牵着轻殊,走在花海之中。 “师父……”轻殊忽然轻轻开口,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回忆起往时往事,突然很想叫叫他。 扶渊不应,却是反问她,“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轻殊怔了怔,“什么?” 他们并肩缓慢地走着,他也缓慢地开口,“她害你许多,受了那么多次危险,若不是我自己发觉,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同我说?” 轻殊意识到他所指琳琅,“……”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其实在她心里,一直都不想让他担心的。 没听她说话,扶渊突然停下脚步,握住她的两肩面向自己,凝视了她半晌,“以后有事,不可再瞒着我了,你不说,我才会担心,嗯?” 轻殊不知为何,眼眶突然就红了,“师父,若我将来真的有一天,如天帝所说,被长麟的元神控制,成了危害六界的祸害,该怎么办?” 琳琅我们留着慢慢虐好咩? 单纯·jpg 第63章 闻言,扶渊不由蹙眉,低了低头,深深凝视她良久,“有我在,不用想那么多,昊天若非要跟你过不去,大不了鱼死网破,我酆都阴兵鬼将难道还怕了和他天界开战不成?” 他素来顾全大局,心系六界,如今却为了她一人,不惜摒弃了千万年的原则。 听了他的话,轻殊仰起头,泪水不自觉就溢出了眼眶,“我总是,给师父惹麻烦……” 她很少哭,在他面前总是笑意盈然,这一落泪,他心疼。 扶渊捧住她的脸,指腹轻柔拭去她眼角的泪,“不麻烦。” 轻殊哽咽着摇摇头,“从一开始就是,在太辰宫闯了祸还不敢承认,回回都让师父包庇,还有那次师父受伤了,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仅如此,师父都伤得那般重了,还得顾及我的心情费力将伤口掩去,现在我又……”她话语一噎,抽了口气:“保不准,将来我还会连累师父与天界为敌……” 扶渊低头,抵上她的额,双眸一瞬不瞬看着她,“比起你,那些都不重要。”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轻殊听了他偏心的话语,心里一暖,面上却担忧起来:“你是酆都之主,怎么能肆意而为呢?” 谁知扶渊轻轻柔柔看着她的眼睛,又缓缓抬头吻了吻她的额,“你就当我是个纵.情.声.色的昏君好了。” 轻殊略作反应,见他的姿态,不以为然,当真颇有几分昏庸无道,原先心绪惆怅,却被他惹得顿时噗嗤笑出了声。 扶渊抚上她小巧的耳垂捏了捏,“笑什么?” 方才哭过,她的声线还略有一丝沙哑,“没……”收了笑,她抿抿唇,“师父对我太好了,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这般一无是处,是不是不值得……” 她还未说完的话,蓦地就被他温热的双唇堵了回去。 手指探入她乌黑的发间,细细啃着她的下唇,良久才缓缓离开。 扶渊的手指抚过她柔软的唇畔,轻缓摩.挲,凤眸深沉,喑哑道:“听好了,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哪怕天地尽毁,也有我护着你,只有我在一天,便不会有人欺负你,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想。” “知道了吗?” 轻殊搂住他的腰身,蹭了蹭他的衣领,安心地合上眼,“我知道了。” 他不得不承认,那夜她独自守在宫门外,提着盏宫灯,等他回来的样子,早已深深刻在他的心上了,这天地之中,终有一人,能让他为之生,为之死,为之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 …… 琳琅在虿狱,想必已是痛不欲生,听小黑小白说,这只是,这只是关押她的牢狱罢了,真正的刑法,还要等扶渊吩咐后,才开始执行。 而那日扶渊将她从噬人窟带回后,于昭影如何了,轻殊没有问,他总有他的打算,她也无需多问。 之后的日子,轻殊心口那股压抑闷痛的感觉愈发强烈,昏沉嗜睡也并没有好转。 明明不久前他才说过,出了事不可再瞒着他,可轻殊还是不愿害他操心,便一直未提。 在他屋子里,轻殊半撑着脑袋,半敛眉目,甚至略显憔悴。 “近日没睡好?”扶渊斟了盏茶递到她手边。 轻殊沉默了一瞬,撑开耷拉的双眸,坐直了身子,笑笑道:“挺好的呀。” 扶渊坐在她对面,将手边的书册移开了些,抬眸瞧她:“那怎么恹恹的?” “……因为,”轻殊心里发虚,怕被他看出端倪,托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舔了舔唇边茶渍,貌似无所谓的样子,“咳,大概是因为太闲了些,无趣得很。” 扶渊默不作声看了她好一会儿,“是吗?” “是啊,”轻殊一口咬定,很快扯了话,“嗯……师父,琳琅她怎么样了?” 扶渊面色渐渐沉了下去,语气不悦:“脸色这么差,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轻殊咬牙硬道:“我很好。” 他凛着眉,淡淡道:“我有眼睛。” “我……”她方还想辨别一番时,心间的剧痛忽地袭来,表情一凝固,下意识捂住心口。 她意识模糊了极短的一刹那,身形一恍惚,落入扶渊眼中,起身快步上前扶住她,被她身上高升的温度吓了一跳,“轻殊?” “没……没事……”轻殊蜷缩在他的怀里,止不住发抖,却仍是嘴硬,若无其事扯唇笑了笑。 笑得比哭还丑,还在那强撑着。 扶渊拥了她在怀里,那安心的感觉,让轻殊下意识攀紧了他,身体贪·恋他身上的冰冷。 扶渊像是安抚般,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周身一股真气灌入,轻殊躁动的神经舒缓了不少,窝在他胸膛,呼吸逐渐平稳。 此刻什么都不必解释,扶渊一眼便知,血神子夺魄,慢慢吞噬灵识,会痛苦不堪,他最清楚不过。 “睡一会儿,好不好?”扶渊对着怀里的人轻声道。 轻殊闭着眼睛,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什么,像是睡过去了。 扶渊低头看了她一眼,无声叹息,心疼又无奈,半晌后,轻缓横抱起她,大步迈向床边。 大约是没有完全褪去的涣散蛊·惑了神智,轻殊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嘴唇无意地蹭着他。 因她突然的动作,扶渊浑身一愣,蓦地停下步子,低下头直直盯着她。 而那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轻殊微敛秀眸,万分艰难地开口:“我是不是快……”死了? 扶渊猛然低头,狠狠咬了口她的嘴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低喝道:“不许说那个字。” 下唇的痛意一激灵,轻殊黛眉微蹙,抬眸对上他骤然色变的眼睛。 “不过是点血毒,也值当害怕?我渡你些灵力,也就好了。”嘴上说得无关紧要,其实扶渊心里明白,这不过是缓减之法罢了,血神子哪有可能彻底退褪去,除非流尽血液,那是与死又有何区别。 轻殊默默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也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 声音戛然而止。 轻殊被他猝不及防伸手一放,毫无防备,轻易被他拽到了床上,他一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 像是很不满她即将出口的话,扶渊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力量的悬殊轻殊动弹不得,一霎那她惊慌失措,怔怔抬眼看他,对上他深邃的凤眸,眼中隐隐掠过一抹暗光。 “师父?” 扶渊听到她的称呼,像是被蛊·惑般用力地吻上她的唇畔。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划过她散乱的青丝,轻抚过她的脸庞,指尖的冰凉引得她一阵战栗。 他清香的气息充斥了鼻腔,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奈不住呼吸,轻殊双手抵住他的胸,轻轻推了下他。 感受到身下姑娘的抗拒,他一愣,眸色骤然恢复了澄明,几乎是同时猛地收了手,松开对她的钳制,起了身背靠着,闭眼平稳自己的呼吸。 他竟失控了…… 若非刚才她的抗拒,自己又要对她做什么…… 一句生死离别的话,他都不想听,只想拥了她在怀里,片刻不离,就一直这样。 四处静默,唯有两人不太平静的呼吸声,一人压抑,一人不稳。 良久,轻殊微微侧头,正对上远处放置在案上的那面溯镜。 隐约能看见镜中的自己,眸色涣散,唇畔有些肿,领口略松,不由红了脸,立马偏过头不去看。 扶渊久久不说话,闭眼半倚着,眉心略微拧起,显然是在抑制着心底的情绪。 突然,袖子被人轻轻地扯了扯,他才缓缓睁开眼,侧眸去看。 轻殊和他对视一眼,慢慢坐起身子,挨在他身旁,模样甚是乖巧,却不知道说什么。 凝视她片刻,扶渊眸中泛起心疼,“以后,要不要在我这睡。” 其实他是想说,她每日每夜受苦痛折磨,人都憔悴了不少,在他这儿,能睡得好些。 “好。”轻殊没有迟疑,轻声应道。 扶渊喉结一动,她的回答,反倒是轮到他不知所措了,声音低哑道:“嗯?” 轻殊抬眸看他,在他灼灼的注视下,暗暗呼了口气,缓缓靠近他,在他的怔愣中,主动覆上了他唇。 她的生涩,扶渊眸色一深,不由自主地回应她的香软。 扶渊离开她的唇,注视着她,沙哑着嗓音,沉声认真:“男人有时候,可不是能轻易克制住的。” 轻殊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又听他继续,轻柔低沉的声音从薄唇溢出:“愿意吗?” 这句,是听懂了。 眸不离她,映着深深地宠溺:“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 轻殊咬了咬唇,并不想扭捏,点了下头,她双眸迷朦,脸颊嫣然,唇畔微启,只是身子有些紧绷,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软,就被他推倒,再次压上。 只剩她的甜美,他的轻哄,渲染弥漫整个房间。 屋内,是难以言明的诱惑,是两个人的难舍难分。 一抹嫣红。 一室旖旎。 …… 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虽然浑身酸涩的很。 轻殊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好看的容颜,他还在沉睡,一如往常,习惯性地右躺,正好对着她的脸,极为近的距离,他淡淡的呼吸拂过她的面庞。 她稍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正枕在他的手臂上,怕惊醒了他,便安安静静地继续躺着,不敢再动一下。 她微吸一口气,朝他怀里拱了拱,意犹未尽继续睡梦,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轻殊又看了他许久,忽然发觉,这个世间,唯他是此心安处。 想着想着,悄悄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白净的鼻尖,原本只是想触一触他,去没想到刚碰上便被他一把捏住作恶的手。 感冒了,有点蠢,把两个章节混了,化身嘤嘤嘤,求原谅o(╥﹏╥)o 第64章 手指忽然被他捏在掌心,轻殊一惊,立马闭了眼。 而边上那人却是缓缓睁开了眼,视线落处,便是她双目紧闭,不太高明佯装未醒的模样。 扶渊一眼看破,却不戳穿,只是无声扬了扬唇角,被她脑袋压着的臂膀往回收了收,将她揽近了些,又缓缓在她的额间落下温润的一吻。 一夜柳影花阴后,姑娘家的心思就敏感了些,和他一切触碰较之往常,都显得尤为亲密。 他唇下的纤睫忍不住微微一颤,她屏住呼吸,努力伪装着。 昨夜初涉云雨,难免心有惧意,而他耐着性子哄她,一直同怀里抽泣的女人厮磨至寂夜梦回。 那星星点点的阑珊烛火,淡淡的光影忽明忽暗,映照着帐下缓缓纾解的起伏。 一想到昨夜那般,轻殊便心窝乱跳,此刻在他温暖的怀中,僵着身子,不敢出气。 只听扶渊一声轻笑:“小懒虫,还要睡?” 他莫非是知道自己醒着了?轻殊踌躇半晌,罢了,就不妥协,当做不知道。 她抑制着心鼓如雷,默不作声,良久,耳朵有细微的酥麻感,她才忍不住睁开眼。 “舍得睁眼了?”他捏挲着她的耳垂,好整以暇看着她。 轻殊窥他一眼,故意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惺忪睡眼,“师父……” 扶渊静默一瞬。 瞥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轻殊忽然想起来什么,深觉不妙,立马蹭到他颈窝处,讨好道:“还困得很,我们再睡会儿吧!” 扶渊似笑非笑:“午时了。”说的是这般,却将她更搂近了些。 听他的口气,是在笑她睡得久了,轻殊低声抱怨:“还不是你……” 她戛然,没再说下去,扶渊沉默片刻,弯了唇,不怀好意的语气追问,“我怎么?” 轻殊不说话,半羞半恼,戳了戳他的胸口,整张脸埋在他柔软的里衣。 扶渊也不放过她,捉住她的手,又低头去亲她,“嗯?” 他没完没了的磨蹭,轻殊终于忍不住抿着笑去推他,闹着闹着,两人就渐渐停了下来,彼此望着对方的眼睛。 意味不明的气氛,轻殊轻咳一声,“师父……” 听到她的称呼,扶渊狭长的凤眸突然露出了危险的光,“还叫师父?” 轻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习惯地顺口而出了,全然忘了昨夜被他哄着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觑了眼他微眯的眼神,轻殊忙拉住被子警觉地往墙角缩了缩,离他远了些。 到底是女子,被他拦腰捞回的动作行云流水,扶渊很有耐心,俯身凑到她耳边循循善诱,“叫什么?” 又撞进了他的胸膛,他里衣的领子极低,轻殊甚至能感觉到他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 深知自己拗不过他,她声音很小,“夫君……” 扶渊这才满意地松开她,温声耳语,“挑个喜欢的日子,尽早完婚,你再叫我等,我也等不了了。” 轻殊发现自己极容易陷入他的温柔,听了他的话,静默了会儿,轻声说道:“在人界时,学了句词,”她思忖吟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抬眸对上他温情似水的眼睛,抬手拨弄他的眉,继续道:“红妆良缘,一纸婚书,白头之约,缔结终生,人界的嫁娶,我很是喜欢。” 她翘首期盼的向往眼神,他的心更柔软了,抚上她白嫩的脸庞,“想随了人间的习俗?” 轻殊漾出清浅笑意,“嗯!” 他笑,“依你。” 轻殊心里欢喜,搂了他的脖子,笑吟吟道:“师父真好!” 扶渊低头审视她,“嗯?” 她一愣,极快反应过来,“夫君真好!” 他勾了唇角:“起来了?” 轻殊一听,她还累得很,忙摇摇头,干脆躺了回去,赖道:“还不想起。” 他似笑非笑看了她两眼:“嗯,既然你不起,那我只好奉陪了。”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扶渊稍一用力便轻易抱住了她。 轻殊躲躲闪闪,瑟缩一下,“困……困死了……” 扶渊轻声笑了笑,其实只是想逗逗她。 闹着闹着,便成了一室欢愉。 …… 岑笙之死,真相大白,黎玥洗尽铅华,成了真真正正的百花宫宫主。 琳琅杀害了自己那未得所爱,昊天自然是痛恨的,她如今在冥界,定然不会好过,即便她是仙族之人,昊天也索性撒手不再管她的死活了。 郁瓷和言烬大婚不多时,昊天便封赏了言烬御统战将之名,自此今后不必再守于南天门, 而轻殊被血神夺魄一事,不知为何也不再有人提及。 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琳琅的处刑,拖了几日。 虽说扶渊有意由轻殊判刑,但地狱的景象太过触目惊心,怕她吓着,便不让她去。 可轻殊却左思右想,判刑什么的她倒是不感兴趣,但在那之前还是要去看看的,于是在扶渊忙着冥界的要务时,她执意唤了小黑小白。 这日,小黑小白听了吩咐,领着轻殊去虿狱。 小白边走边笑:“大人近日气色不错,一定是这几日都睡得早吧!” 轻殊觉得他意有所指,想到那次后每日每夜便在扶渊屋子里就寝,顿时脸一红,瞪他一眼,“闭嘴!” 小白陡然噤声:“……?” 小黑在心里骂他蠢,言多必失,多说多错,这么多回了还是不长记性。 “虿狱很是可怖,大人当真要去?”小黑道。 轻殊不以为然,低声轻嗤,“还能有噬人窟阴诡不成?” 小白有些为难地皱了眉:“大人有所不知,那虿池中有虫蝎千万,但凡被咬上一口,毒液都会浸入五脏六腑,更何况是被满身撕咬,大人还是莫要去的好。” 轻殊垂眸微转,想了片刻,“我就看看。” 一入那幽冥地狱某层深处的虿狱,阴沉沉不见尽头,偶有鬼火闪动,孤魂悲鸣。 老远,就听见了女人的惨厉声,未绝于耳,轻殊听得出来,那是琳琅的声音。 小黑小白引着她行至一处高台,往下望去,是无尽的暗牢,四壁困囚,无处可逃,唯顶处玄铁之门封锁。 小黑扬手一挥,所在高处忽地亮起了阴幽之火,暗暗映着牢狱下,密密麻麻的黑。 光闻见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便能叫人心胆俱丧,更别提亲眼瞧见了那虫噬人身的一幕,是有多么的惊心动魄。 轻殊蓦地捂住了嘴,火光虽黯淡,但牢狱下隐隐约约,她还是看清了。 往昔傲然自恃的琳琅,如今已是分不清模样,浑身上下无一处未被虫蝎侵蚀,毒虫爬满了全身,一口一口,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甚至脸。 那是无穷无尽的撕裂,是求死不能的折磨,不仅如今,她体内早已被毒液侵蚀,肌肤之殇,五脏六腑的痛,无不叫人痛苦不堪。 她的惨声尖刻刺耳,轻殊只瞧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见她捂着唇欲作呕,小白忙道:“大人,要不……回去了?” 闻声,痛苦挣扎的琳琅竟然猛然睁了眼,仰头便盯见了那高台之上的轻殊。 “白……轻殊!”她忽然嘶声吼道,耐着剧痛:“哈哈哈哈……我输了,我竟然输给了你,但你别得意,你活不了多久了,谁别想好过!” 轻殊忍着恶心,冷淡道:“即便你未多次害我,但你和于昭影同流合污,你是罪有应得,是死有余辜。” “于昭影?”琳琅嘶喊几声,惨笑,“我和他不同,他只是利用你,而我是要你死!永生永世消失在这个世上!”?棠?芯?小?说?独?家?整?理? 轻殊锁眉,“你何必这般恨我?只是因为师父?” 是因为扶渊,更是因为她喜欢了千年的人,却如何也不正眼看过自己,她怒喊:“输给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似乎是体内的血神子感受到了琳琅的怒气和惊惧,噬力猛然增强,轻殊心上刺痛突如其来,疼得她闷声蜷缩在地。 轻殊揪紧了胸口的衣襟,疼得几乎发不出声。 “大人!”小黑小白见她满额冷汗,连忙惊慌去扶,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只见她蓦地睁开眼,瞳色火红,冶如血色。 轻殊不受控地红袖一扬,掌心凝着无形之气将靠近的小黑小白猛然震开。 她呼吸略急,双手握拳,似有难以克制的力量陡然而起。 两人齐齐撞在壁上,吃痛爬起,发觉了轻殊的不对劲,大约也想到了她是被血神子控制了心神。 小黑喘息道:“快,去找君上!” 小白看他一眼,也不和他推脱,“你小心。”说罢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这时,轻殊额间渐生红光,那曾被扶渊隐下的神火印记,骤然冲破了封印。 神火印记大盛,衬得她鲜衣红眸,如暗夜里的鬼魅,妖艳绝然。 她双拳紧握,难耐体内那股欲夺势而出的力量,震落了四壁碎石。 小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一旁提心看着她,生怕她出什么事,也怕她做出什么事。 轻殊愈发地控制不住自己,鲜红瞳色越来越深,直到意识被尽数吞噬,她身上的力量一迸发,牢狱竟开始有坍塌之势。 底层的地狱深处,并无退路,碎石不停滚落,再这般下去,他们必定会被掩埋在此处。 “大人!”太过危险,小黑上前试图唤醒她,一靠近便被她一掌蓄力震远,吐了口血。 眼看着坍塌之势欲烈,小黑撑地而起,便在此时,一道白影掠过。 那抹温暖的光华,自她心口流入,如春风拂面,似暗夜里的琉璃白。 小辈 “轻殊……” 小白啧啧:大人,小黑受了重伤,筋脉俱断,肺碎脏裂! 小黑碰瓷:大人我受了重伤,筋脉俱断,肺碎脏裂,咳咳…… 轻殊悠悠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了。 —————————————————————— 良心有点痛,所以我半夜偷偷起来更新了…… (小声bb)其实这篇文离结尾越来越近了,你们会不会觉得很突然?(如果很突然就当我没说……我面壁去) 第65章 还记得那长街,那烟火,那世间迷离,却有他笑如春风。 “轻殊……” 他的声音,将她从无尽的深渊拉了回来,她的瞳色渐渐恢复了清明,却不料双眼一恍惚,踉跄两步,稳稳倒入了那人怀中。 “轻殊!” 失去意识前,她听见了,听见了他的呼唤。 扶渊未多犹疑,直抱起她,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小白也立刻扶起了小黑,“你受伤了?” “没事,先出去。”小黑擦拭了嘴角血渍,忍痛道。 ……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轻殊醒了,但她却没有睁眼,不敢睁眼。 好像一直这样躺着,便能永远这般下去,不必面对那些无能为力,身不由己的苦难。 她明白,血神子正渐渐侵占着她的血液,强弩之末,盛极而衰,它的力量越强,自己的意识便越难以把控,总有一天,她会连那一丝微弱的清醒都再也抓不住。 到那个时候,她会做出什么…… 她原本还对昊天的话存着疑虑,什么血神夺魄,什么堕入修罗道危害世间,听着就像是一派胡言。 可是,直到那时在虿狱,她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控制不住体内汹涌的气力…… 她才渐渐清楚了,这不当回事的事,是真的,不是恐吓,不是玩笑,那所谓的血神子真真切切地存在她的血液里,流淌着,在逐渐变强,逐渐消磨她的灵识。 她记得,《六界经传》所言,那九万年前因舍仙魂而堕入修罗道的四方神君长麟,成了阿修罗人的血巫之王,偷执先天至宝九尘剑将六界搅了个腥风血雨,险些毁灭了天地,好在神冥两界齐手,将其击败。 长麟溃败后,被封于苍山之眼噬人窟下,没想到有一天,她竟成了他重生的介质,成了也许会再掀风云的祸乱。 她不愿,也不能。 但她还能……清醒到什么时候? 如雪的脸庞,有一丝微凉的触感,绵绵温语落下她耳畔,“可还有不舒服?” 她的心思,总能被他猜透,即便是佯装昏睡着,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太温柔了,拥抱也过于安稳,让人永远想依偎着,再不管什么俗世纷扰。 轻殊再也抑不住内心的压力,蓦地扑上去抱住了他,深埋在他腰间,不由染上了哭腔,“我不想离开你……我该怎么办……” 挚爱的姑娘,仔细放在心上的人,只想捧着呵护,怎见得她哭。 扶渊拥着她,轻拍着紧贴腰间的小脑袋,“乖,不怕,就算天地皆毁,都有我在。” “从前我不知生,不知死,一缕镜灵又何谈存亡,可有了你,我竟开始有了贪恋,想好好地活着,”她的泪打湿了他的衣衫,“现在我不仅想活着,还想永远待在你身边,我不想死……” 她一遍遍的哭着,仿佛下一刻便要烟消云散,生死相隔了。 扶渊眸底暗了暗,愁绪一掩,哄道:“胡说,你会好好的,别说傻话。” 轻殊搂紧了他些,哽咽着,“别骗我了,我知道,终有一日,我会堕入穷凶极恶的修罗道,成为长麟的替身,心性泯灭,到时神魔妖三界都不会放过我的。” 他宠溺轻哄,又有几分跋扈,“谁说的,你就安心在我这儿,但凡有人敢动你,我便将他丢进地狱去,不管是谁。” 天底下也唯有他一人,总是这般惯纵着她了。 轻殊止了止哭,“我不想你与三界为敌,也不想你因为我,赔上整个冥界……” 扶渊低头,捧起她满面泪痕的脸,轻柔拭去,“俗世万千悲欢,只想留欢喜予你。” 直陷他眼中深情,静默片刻,又听他故意打趣,“不许再说什么赔不赔的了,堂堂冥界帝后,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轻殊吸了吸鼻子,分明是伤怀难过,出声却有撒娇的味道,“不在你面前哭,我跟谁哭去?” 扶渊难得被她堵得话语一噎,竟一时无法反驳这话。 她又低语道:“你为我付出的,已经很多了……” 他默然半晌,“我想。” 他想,他愿意,没有理由。 “我……”轻殊惆怅叹息,“我怕我再不受控,连累了你。” “倒也不见得是坏事,”他轻抚她额间赤红火印,“你无意冲破了六丁神火的封印,内力大增,以后怕是都能保护师父了。”他笑了笑。 明明是天毁人亡的要紧事,在他面前,都成了微不足道。 轻殊望着双手,良久沉默,她确实,感觉到了那股源源不断的醇厚气劲,是六丁神火的神力。 甚至于,她感受到了这双本该能重溯过去的眼眸,也因内力的愈加深厚,继而有觉醒之迹。 每日每夜,心底的焦灼难捱,都有他温柔平复,但他越是安抚,轻殊心中便越发觉得不安。 只有她自己知道,血液里的邪恶之力,一日比一日强烈了。 …… 这日轻殊醒来,手触及之处空荡荡的,扶渊意外地不在身边,但床第上还留有他的余温。 没有枕着他,她就睡不着了,索性披了外裳起身。 方踏出房屋子,便见小白迎面而来,扬着一如既往的露齿笑容,“大人醒了?” 见她从扶渊屋子里出来,小白并不惊讶,甚至有几分明了的样子。 轻殊拢了拢外袍,“我师父呢?” 闻言小白眼神有些闪躲,踌躇着回答:“君上他……处理公文呢!” 轻殊瞟了他一眼,小白撒的谎,简直是拙劣至极,“他去了虿狱对不对?” “……”没想到她一语道破,小白尴尬咳了声。 扶渊从不会默不作声就走的,除非是有事不想让她知道。 轻殊小声嘀咕,“去就去呗,瞒着我做什么?” 小白反应得倒快,言辞一套接着一套,“这不是上回……咳,君上也是担心大人再受惊,但若大人执意要去,君上定然不会拒绝,因此才未告知大人的,大人莫要生气。” 轻殊瞅了瞅他,抬步往院中走去。 小白忙跟上,支支吾吾,“嗯……那个……大人啊……” “喉咙卡石子了?”轻殊斜晲他,半天说不出句完话。 “没没没,”小白吸了口气道:“弥尘将军他……在等着大人呢。” 上次弥尘和墨久陵连日上门寻轻殊,连累他被训了好几回,安分了好久,今日弥尘又来了,可偏偏是个高贵的主,他赶也不是,留也不是,唉,真是无常难为。 轻殊一听,停了脚步。 弥尘? “他在哪?” 小白见她并无不悦,连道:“在正殿呢。” 轻殊点点头,拐了道径直去了正殿。 那日在凌霄殿,弥尘以自己首将的名声为她作证,还是要同他道句谢的。 轻步踏进正殿,便见他银甲铠铠,立于殿中,只看背影也知他风华无双,是了,妖界之人,哪有姿容平凡的,何况他是妖域首将,更是英姿睥睨。 轻殊秀眸微转,思忖片刻,出声道:“将军。” 弥尘循声回首,看着她步步走进,待她到了眼前,才出声,清冷依旧却多了些许情谊,“这么生分?” 人间际遇,意外相救,是缘。 天界解围,出手相护,是情。 只是他身份如此,出于礼节,轻殊还是唤了他一声将军。 一场相识,是友非敌,也非浅浅之交那般而已,确实不必如此生分。 轻殊想了想,“那……小狐狸?” 他一个英勇神武的大男人,被她这么一叫,怎么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弥尘忍俊失笑。 轻殊眼睛一亮,“原来你还会笑呀,我还以为你脸是僵的呢,一点都没有小狐狸可爱。” 弥尘敛了笑,略微尴尬地抿唇,认真思考后,正经严肃道:“那我……变回去?” 轻殊被他的反应逗乐,噗嗤笑出了声,“当我没说!” 你可爱,你可爱,你可爱还不行吗?居然还有人能跟自己过不去。 轻殊收了笑,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弥尘凝着她,沉默了会儿,才说道:“来看看你,最近……还好吗?”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轻殊就知道了,他定是在担心她,被血神子夺魄,谁都知道是难以承受的。 轻殊无所谓笑了笑,“很好啊,你看我,都吃胖了!” 娇美的笑容掩着苦涩的,脸色虽不算太难看,但比起从前,显然是是清减了。 弥尘也不戳穿她,“没事就好。” 轻殊道:“你过来就是说这个的?” 他一想,“嗯。”他得了空,便直接过来了。 轻殊拍了他的肩,“不枉我救你一遭,还算你有良心!” “虽然我不是想报答救命之恩而已,但不论如何选择,只要你开心就好,”弥尘突然说了些让轻殊摸不着头脑的话,“还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难得见他话这么多,也少了些冰冷的傲气,轻殊虽是不太明白他的深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浅浅一笑。 “还有我。” 殿外之音突然响起,两人齐齐望去。 竟是墨久陵踱步而来。 轻殊有些惊讶,弥尘一来,墨久陵也出现了,他们两个怎么总能凑到一处,莫不是每回都约好了? 轻殊斜眼打量他,“你怎么也来了?” 墨久陵不满她的眼神,“啧啧,小灵仙,这又是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怎么就没有半点欣喜?” 他轻佻的言语,轻殊早已习以为常,呵呵一声,不再搭理。 弥尘抱臂瞪了墨久陵一眼:“你干嘛来了?” 那什么相见,分外眼红,人才刚来,就呛上了。 轻殊有预感,这两人马上又要明里暗里的唇枪舌战了,还是偷溜回去找师父的好。 轻殊:你们聊吧,我找夫君去了。 墨久陵、弥尘:??? ———————————————————— 悄悄说一句,我今天又被锁了…… 每次亲亲抱抱举高高,都提心吊胆…… 被审核支配的恐惧,我哭┭┮﹏┭┮ 第66章 墨久陵也不示弱,“啧,只许你弥尘将军来,我来不得?” 轻殊无奈一叹,“那你来干什么的?” 他挑眉一笑,“来看你咯。” 轻殊白了他一眼,你俩能说点不一样的吗? “我都听说了,”墨久陵突然放低了声音,颇为肃容,“记得,就算为你对抗全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他们果然是商量好的吧,不然怎么会同时对她这番说辞,一表忠心似的,还如此毫无预兆。 轻殊怔了半晌,才愣愣回答:“我还没死呢,你俩就这豪言壮语的。” “不许乱说!” 两人同声吼道。 轻殊:“……”早知道偷溜回去找师父了…… 这两人虽偶尔莫名其妙了些,但也着实是将她放心上了,不管他们如何做想,轻殊觉得有这样的好友,是她三生有幸。 没头没脑说了几句,满心的困意又席卷而来,轻殊深知自己的情况,便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走了。 “小灵仙,”弥尘先行后,墨久陵突然停下步子,回头看她,“在太虚幻境和你相识,是我墨久陵这几千年最是荣幸之事。” 他忽然这样正经,轻殊有些不适应,没有说话,对上他注视的目光。 “雪境考核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到的人,是谁吗?” 人在至寒至冷时,总会想到个人。 那是他是这么说的。 他问过,让她猜那人,她只说了句跟她没关系。 轻殊仍旧闭口不言,墨久陵也没想等她回应,自己缓缓出声,“是你。” “很不可思议吧,”他笑了笑,带着点苦涩,带着点无奈,“我居然在快死的时候,想到的不是我娘,不是我爹,也不是魔界的种种……” 他凝视着她,“我想到的,竟然会是个相遇不过才几个时辰的姑娘。” 轻殊略微震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他继续道:“我也一度纳闷,不仅如此,我甚至还将考核第一拱手相让了。” “你知道吗,我原有个同胞兄长,我娘生下我们时,他不幸夭折了,之后我娘身体一直不好,我爹便将一切期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因为我是唯一的魔君继承者,可不论我怎么做,即使四届考核回回第一,他总还是觉得恨铁不成钢。” 她不知道,在认识她之前,考核第一,对他有多重要。 除了第一,就算差之毫厘的第二,在他爹墨玄眼中,都是无用之人。 虎父无犬子,估摸就是这个意思了。 轻殊静静地听着,从未听他说起过自己的往事,从未见这个放荡随性的人,如此深沉甚至伤感过。 “墨久陵……”她刚出声,就被他打断。 “后来我想了想,”墨久陵很快掩去了眼底落寞,话锋一转,递了她个随意的笑,“大概是你这个小灵仙太可爱了些,我身边之人成日尽是天煞的表情,因而见了你,觉得真是分外有趣!哈哈哈……” 他毫不拘束地笑,仿佛刚才那个有些落寞的人从未存在过。 轻殊这才明白,原来他平日无拘无束,随性而为的模样,都是表面上的伪装,承受着整个魔界的重责,还有父亲的严厉,他其实是很压抑的吧。 墨久陵又笑得不羁,“我再啰嗦一句,你永远会是那个,愿意为你对抗一切的人,你可一定要记住了,小灵仙!” 轻殊也笑,“嗯,我记着。” 他大大咧咧揉了下她的脑袋,“行了,我走了。” 他们居然还真的只是特意来看她的。 墨久陵走后,轻殊就回去了,她心头的倦意早快按耐不住了。 回了屋,她将额间那镶着凤血玉的眉心坠取下,眉心坠,是为了遮住神火印的。 这几日,血神子的力量愈发地强盛了,时常让她困倦得不行,时常刺痛着她的心脏,时常又能涣散了她的意识。 她揉着额角躺回了床上,这才舒适了些。 轻殊合目躺着,寻思着方才弥尘和墨久陵奇怪的言行,一个说会站在她这边,一个说会为她对抗世界,怎么听起来像是…… “轻殊!” 她才刚躺下平静没多久,屋外就聒噪了起来。 小白伸手想拦又不敢拦,“仙主,大人近日身子乏,你……” “轻殊——”郁瓷才不理会他的阻挠,朝着屋里连声大喊。 小白生怕她发聩的嗓子打搅了轻殊,慌张压低了声音道:“嘘,大人还歇着呢,仙主,要不你等等?” 自家大人和天界仙主,若是非要惹怒一个,他选择天界仙主,毕竟招惹了轻殊,还得加上个君上。 “仙主,求你了,别喊了……” 郁瓷还是不管不顾地喊着,很是着急似的,“轻殊你在吗?” 喧闹了一会儿,门嘎吱地开了。 小白一颓,还是吵醒了大人,他完了。 “轻殊!”郁瓷一下推开小白,连步跑到她面前。 轻殊站在门口,全然没料到郁瓷会突然而至,又见她着急忙慌的,心里很是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接二连三的上门来找她。 小白怯怯道:“大人,我这实在是……拦不住……” 轻殊瞧了眼郁瓷,估摸出她大约是有事要同自己说,便吩咐了小白离开,“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白刚应声退下,郁瓷便拉着轻殊,都来不及进屋去,原地心急如焚道:“轻殊你怎么样了?气死我了,这事我居然现在才知道!” 轻殊稍作停滞,惑道:“什么事?” “就是你从噬人窟……”郁瓷话语一止,又愤然道:“昊天瞒着我就罢了,言烬他也不同我讲!要不是我无意听见几个奴婢在嘴碎,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轻殊默然半晌,连她都知道了,也是,那日凌霄殿上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不知晓才值当奇怪。 “我没事,郁瓷……” “轻殊你放心,昊天他若是要跟你过不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轻殊方要喊她去屋子里坐,郁瓷动作更快,还不等她回应,回身大步走开。 “我这就找他说去!” “郁瓷!”轻殊想要喊住她,但郁瓷走地极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原地怔愣了片刻,她才回身进了屋。 整个寝殿沉浸在无边的寂静中,不闻丝毫动静,便连她自己的呼吸,都显得尤为薄弱。 她仰躺着,怔怔望着床顶。 世间一切,都静得彻骨,甚至有些诡异。 冥冥之中,总觉得……平静过后,终会有那么一刻,将这须臾的安稳一捶击破。 不知不觉,她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床榻上沉睡的女子容颜静好,房门一开一合,都不曾将她吵醒,有人靠近也丝毫不知。 扶渊淡淡一笑,缓缓半坐床边,抬手轻拂过她的鬓发。 浮生太远,红尘聚散,他唯愿使眼中的如花美眷,伊人红颜,一世浅笑安然。 轻殊蒙昧睁眼,便见他在边上,静静注视,似是已经坐了很久。 她略微吃惊,撑坐起身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扶渊含笑将她扶至怀中,“很久了。” 触到他柔和的双眸,轻殊慵散浅笑,声音透着刚睡醒的闷哑,“怎么也不叫醒我?” 捏了捏她白嫩的脸,扶渊笑道:“睡这么香,我怎么舍得。” 轻殊惓窝在他怀里,复又阖了眼,轻声一笑,鼻音软软糯糯。 良久,她低声问:“你将琳琅如何了?” 扶渊轻柔抚着她的发丝,声色凉薄,“幽冥地狱十八重,狱中之人无生死,自是够她受的。” 虿狱中她已是肌肤无一处完好,轻殊想起琳琅那张痛不欲生,面目全非的脸,心头便顿时有些悚然,缓缓睁开眼,思绪起伏,“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这就残忍了?”扶渊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她多次害你险些丧命,区区地狱轮回,我还觉不足以呢。” “你毁了炼丹炉,吞食了六丁神火之事,也是她和太上老君告的密,若非那时我来的及时,你早成琉璃匣中的一摊血水了,还觉得她可怜?” 一念恶起,地狱自裁,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轻殊把玩着他胸前衣襟,撇撇嘴,小声嘀咕:“没觉得她可怜……” 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扶渊低头亲了亲她的指尖,“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他字句落耳,轻殊如释重负,却又悲喜难言。 夜幕苍茫。 看似只当小事一桩,其实他比她更为痛苦。 万千年,他亲眼看着挚友之子死在眼前。 也是因这血神子。 他无从选择,叫那襁褓婴孩,受着夺魄之苦,于心何忍?即便是救他熬了过来,将来他堕入阿修罗道,谁又能放过他,不如一断了之,反而解脱。 那事在他心里积压了万年,他从未对人言说过半字半句,大概除了江无妄,无人懂他的痛苦。 而现今,他再也做不到了。 轻殊并非只是会堕入修罗道那般简单,溯镜本就是至纯之体,更是能重塑过去,因而她不是血神的寄主,而是长麟的寄主! 留着她,长麟必有重生之日,那是又会是一场天地浩劫,所以,轻殊必须死,在长麟复生之前。 只是,相思已成局。 他亲手助她生灵,便算是为她违背生众生道义,也再也无法亲手杀死她了。 …… 日暮西沉,天界,重华宫。 昊天驻足于窗畔,看着那满院的幽兰,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举步走了出去。 宫殿,墨玄和沧易早已等候其中,从前不争执两句不痛快的两天,此番却甚是安静,各怀心思。 待昊天步入,两人皆起身。 “朕今日请你们来所为何事,想必你们都猜到了。” 商谈要事昊天约在了他的宫殿而非凌霄殿,何况四界之主,唯扶渊未来,他们怎会不明白。 昊天抬步上殿,转身拂袖坐下,“九万年前,长麟堕化,修罗道大起,那时妖魔两界尚未结友,是神冥两界齐手殊死一搏,才阻止了那场浩劫。” “如今,长麟有复生之势,”昊天肃穆,“那白轻殊,非除不可。” 虽说来这儿之前,他们便已心有掂量,但此话一出,还是让他们心头不禁为之一颤。 白轻殊是什么人,四界还有谁不知,那是扶渊护着宠着,放在心里的人,要除她,就是意味着和整个冥界作对。 沧易略显为难,稍稍犹豫,“因她一人,伤了四界和气,昊天,你当真要如此?” 昊天敛了敛眸,复又抬起,“在天下苍生面前,我别无选择。” 沧易沉思:“此非小事,还是先请了帝君过来,试着劝言一番?若是帝君愿意交出那女子,岂不是皆大欢喜!” 墨玄的声音浑厚:“帝君绝无可能答应。” 要事当前,但沧易还是忍不住斜晲他一眼:“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墨玄沉眉:“那你去。” 沧易:“……”算了,不敢。 “此事已别无他法,”昊天重重叹了口气,“凭我天界之力,胜负还犹未可知,若有妖魔两界携手,尚有胜算,我同扶渊相识最久,从天地初开之始,到如今已记不清多少个千万年了,我倒并非真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不伤一兵一卒,杀了白轻殊,便是最好的结果。” 墨玄和沧易双双陷入了迟疑深思。 昊天停顿片刻,“妖魔两界若想置身事外,也罢,朕不勉强,即便耗尽我天界将士,为了世间安稳,也必定一试!” 此言既出,妖魔两界又何以置身事外,倘若当真不管不顾,那是贪生怕死,是将六界安危弃之敝履,又叫他人和后世如何看待自己。 墨玄素来心高气傲,绝不会做畏首畏尾之辈,“既是为了苍生,魔界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听他这话,魔界是站在天界这边了。 沧易发了声,又陡然哑口,真不是他畏畏缩缩,不舍妖界兵卒,只是…… “昊天,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妖域之主,不过是个名头罢了,”沧易尬咳一声,“这兵权战事,全归弥尘掌管,我还真做不了主……” “不如等我回去和弥尘商讨一番,再做定论?” 墨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蔑视,一界之主,竟如此无用! 昊天微一点头,“事关天下,乃至四界存亡,朕自不能强迫。” 沧易突然面子挂不太住,沉吟一瞬只好道:“行,先不管弥尘相不相助,手下可供我调遣的将士必定出战,虽然不多,也轻如鸿毛,骇,就当表个态吧!” 昊天道:“如此,甚好。” …… 一切都悄然而至。 只是有人毫不知情。 暖烛袅袅,美目潋潋,纤手翻覆来去,针线一丝一缕落在绣布上。 有人步履轻稳,绕过纱幔,折过案台,来到她身后,褪下自己身上那件厚暖的外袍落在她的肩头。 “在干什么?”扶渊轻柔问,在她身旁顺势坐下。 轻殊侧过头,“刺绣呢,”说着将手中之物递给他看,笑了笑,“喏,就是这个。” 扶渊眉睫轻挑,弯了唇,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轻轻展开。 是她绣的并蒂莲,难看成这样,他居然还一直随身带着。 轻殊快被自己拙劣的针法丑哭了,他还当宝似的,脸微微一红,趁他不注意就将它抢了回来,“这个实在是不好看,我重新绣!” 扶渊笑看她,伸手要去拿回来,谁知轻殊一下藏到了身后,偏是不给。 扶渊掠过她娇美的眉目,趣味隐约,“还嫌弃自己了?” 她嗔道:“才不是,我能绣得更好,我最近空了都练着呢!” “我想要这个。”扶渊含笑看她。 第一次的败笔,是可以原谅的,但绝不能再落到他手里,否则就成笑柄了。 轻殊小眼神傲娇,“我不给。” 他眯起眼睛,低声:“真不给?” “不给。” 话音刚落,忽然就被人扣住手腕一个力道拽起,跌坐在了案上。 不等她惊呼,扶渊便将人牢牢圈在两臂之间。 鼻尖只离了一寸,呼吸灼热,喷洒在脸上,让她心猿意马,沉溺其间。 被他毫不遮掩的目光直直凝着,轻殊顿时心跳骤乱,凑得太近,升了温度,她眼神胡乱瞟开,生怕自己的慌乱被他瞧见了去。 “给不给?”他压着嗓音,呵着气,隐笑。 “……”给你给你,轻殊内心早已败下阵来,只是,说给,好像哪里怪怪的…… 手里突然一空,轻殊才回神,原来是捏着的帕子被他悄声抽了去,咬了咬唇,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拿回了帕子,扶渊这才不再捉弄她,靠后坐了回去,笑道:“明日再绣?” 烛火晃了晃,轻殊扭捏两下,拢紧了些他的外袍,“我很快就绣好了。” 轻殊刚拿起绣棚,未穿一线,就被他强行抽走了,“很晚了,该睡了。” “不行,我都拖了好几日了,”轻殊自知夺不过他,也不去抢,耐心解释道:“我上回将小黑打伤了,想要送他这个,当做赔礼呀!” 扶渊一听,脸色就暗了些,“送给小黑?” “对呀。” 她的回答过于理所当然,扶渊不急不缓,语气却压迫感沉沉,“你还敢送别的男人刺绣。” 轻殊眼眸低转,思索片刻,“……不、不行吗?” “不行。” “……” 下一刻,那绣棚就被扶渊扔了出去,孤零零躺在角落。 而那个心疼要去捡绣棚的女子,一站起身就让人横抱了起,二话不说大步迈向床边…… 小黑:我已经死了。 小白:无形出手,最为致命。 第67章 这夜,睡得很是安稳。 太过安稳。 以至于,心生一闪而逝的焦虑,却又捉不住丝毫痕迹。 朦朦胧胧中,刀剑如雨落,硝烟漫天。 烈烈撕杀,灼灼火光,阴鬼怒嚎,千军万马,似要催倒整片天地。 万丈光辉之下,那人月白华袍风姿依旧,天地中的肃杀也遮挡不住他的光华夺目。 六界之中,唯他不同。 只是他的衣袍,怎么渐渐染上了赤色,鲜血的颜色。 是血,永无止尽的血。 暗紫色的死亡气息。 怎么会被漫天的血气迷蒙了双眼…… 一梦惊醒,轻殊倏然睁眼坐起,额角冷汗滑落。 她喘息着,努力压下心中的不祥之兆。 臂上一轻,扶渊也睁了眼,不必多问,她这模样定然是梦到了不太好的。 揽住她的肩,轻手擦拭了她的涔涔冷汗,扶渊低声安抚:“魇着了?” 屋子里俱寂无声,只有他的声音轻柔的,真实的。 轻殊直扑进他的怀里,一言不发。 他也没说话,只是轻按着她的脑袋。 待稍缓了些,轻殊才抬起头,虚软问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寅时,再睡会儿。” 扶渊揽她重新躺下,抱了她在怀里,落下了轻轻一吻。 轻殊小小的身子被他搂着,刚惊醒时的患得患失才平复了些许。 静默了很长时间,就在扶渊以为她已睡过去的时候,轻殊忽然轻轻推了下他,“我有……不太好的预兆。” 扶渊低头去看她,抚着她的发,“别胡思乱想。” “我梦到……你浑身是血……”轻殊一想起那梦里景象,便心头一颤,“所有人,都在厮杀……” 拂过她发丝的手一顿,扶渊怔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梦皆虚,不会的。” 轻殊颔了颔,合上眼,悄然叹息,又过了好些时候,听见他在耳畔,低低地半问半哄。 “这几天,试剑峰的海棠盛绽,入了夜还能看见万顷星河,我让小黑小白安排一下,去试剑宫小住几日,如何?” 闷了好些时日了,也怪无聊的,轻殊清浅一笑,“好啊。” “那就明日吧,”夜色昏暗中,扶渊眸底浮动着一丝异色,“去了那儿,有所求便告诉无妄,或是小黑小白,不必觉得麻烦,还有,要照顾好自己,莫要睡太晚。” 轻殊一听,立马仰头,“不是我们一起?” 扶渊垂眸,抿笑道:“我就不去了,冥界近日琐事多。”他停了停,又道:“下回吧。” 听见他不随自己一道,她便急了,“那我也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你,星河海棠,也没什么好看的。” 扶渊敛了笑,“乖,就几日。” 她摇摇头,“你不在,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扶渊无法,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阖目沉吟道:“九万年前,我曾在试剑宫修习过很长一段时间。” 他的过去,她是空白的认知。 轻殊难得听他主动谈及,在他怀里轻声问:“师父这么厉害了,还需要修习吗?” 扶渊含笑道:“金河一去路千千,欲到天边更有天,天下之道无穷无尽,便是再有千万年,也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他这般举世无双的远古之神竟还如此谦逊,轻殊感慨,若按他所言,做个皮毛,她也乐意至极。 他闭着眼,思绪漂浮,“那时候,在试剑宫结识了三两知己,实是难能可贵,除了你,那些年大约是我最无法忘怀的了。” 无法忘怀,也是无法释怀,是心有结,更是意难平。 轻殊想起些什么,迟疑了一瞬却没有说出来,只道:“是无妄神君吗?” “嗯,”扶渊沉默了会儿,“……还有白隐和青女。” 轻殊微微怔愣,她原本便是想如此问的,但怕他不愿提起,没料到他自己提了。 已不是第一回听闻白隐和青女的名字,轻殊没再讶异,心中也有些数,因此并未去追问他们究竟是何人。 “很是怀念,所以,去替我看看那儿的海棠和星空,好吗?” 他的声音飘入耳畔,温柔得不像话,明知不该答应,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她轻黯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她偶尔偏执得很,扶渊默然极短的一瞬,笑道:“好,你先去,等过两日空暇了,我便去寻你。”笑中有叹,叹着无奈和乱意。 轻殊将信将疑,“真的会来寻我?” “……”扶渊没出声,像是累了,困了,只拍了拍她的头当做回答。 第二日,小黑小白便备好了青帷马车,在宫门外候着,轻殊平日时常需用到的物什也都捎上了。 扶渊牵着她,从寝殿到正殿,一步步走出冥楼宫。 轻殊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分明是要去玩乐的,她却毫不欣喜,“我还以为会过个几日,谁知道这么急,今天便要去了。” 扶渊眼底深暗,眉眼却不动声色,温柔含笑,“乖,我很快会过去。” 虽是难分难舍,可既然答应了,这临别之际,再推脱也无意思,何况他说了,过两日就能来。 他吩咐了小黑小白,待她上了马车,轻言几句后,便放手而去。 只记得最后一眼,他似要将她望进眼里,永远。 马车行驶而去,不疾不徐。 车内之人较之以为往安静了不少,这一路并无话语。也许是因为一个人,无人交谈吧。 小黑小白并肩而坐,驾着马车。?棠?芯?小?说?独?家?整?理? 小白随着马车颠簸,翘着腿,忍不住道:“君上为何这么突然,让咱们带大人到试剑宫去?自己却不一道。” “还有啊,明明御行之术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了,怎么非要咱们坐这马车,说是赏赏风景,可这得赶三天的路呢?” 小白皱着眉思索,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原因。 而小黑闻言欲言又止,立马又偏过头去,凛着眉不和他说话。 小白狐疑瞅了他几眼,“小黑?……你今天怪怪的。” 小黑神色怪异,沉默了会儿被他眼神打量得难受,气急道:“别废话了,看路!” 人间美景,绿野青葱,正是春深似海,锦绣河山。 可轻殊全然无心去看,在车厢内独自沉默,背靠着不言一句。 越过了山山水水,不知不觉已行一日,直至途径一地熙攘。 她才缓缓睁眼,掀开帘帐,略微吃惊。 这是楚国皇城外。 “停车。” 小黑小白闻声立马拴车停下,“大人有何吩咐?” 小白搀扶了她下车,见她抬眼望了好一会儿那喧闹的城门,才缓声道:“去白府吧。” 小黑小白面面相觑,去往苍山,只是路经楚国而已。 小白踌躇一番后道:“大人,其实明日就可到试剑宫了。” “只留一夜,不碍事。” 月下,屋顶。 曾有人陪她一起席坐,如今只有她一人。 巍巍皇城,他陪她看过戏曲,品过甜食,教她射柳……还有那夜他的吻如棉絮,轻轻痒痒。 独自凭栏倚坐,不甚寂寥。 过了很久很久,轻殊叹息一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分离一日就这般伤感,像是永世分隔了似的。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君上说了务必瞒着大人,我……” “小黑你怎么这么糊涂!旁的事能瞒,这事你不说,不怕大人将来恨你?” 偏廊处,小白青红了脸,在和小黑争执着。 小黑几乎是头痛欲裂,这一路过来他内心矛盾左右为难,一边是君命难为,一边是大敌当前不愿苟且,“现在,想必也晚了。” 小白从未如此焦急过,左右踱来踱去,“你在这看着大人,我用御行之术回去!” 小黑刚欲阻拦,只见小白挥手一唤,往常呼之即来的疾风此刻却无半点反应。 停滞一瞬,两人对视一眼,皆心觉不妙。 小黑继而尝试,也如同小白那般,唤不出任何气力。 思索片刻,小黑沉声道:“是君上。” 他是做足了万全之策,封了他们的御行术,阻止他们中途赶回去。 小白连声叹道:“纵然君上再如何以一敌众,但天魔妖三界齐手,也难匹敌。” 小黑犹疑:“要不要……告知大人?” 小白也是束手无策:“大人若是知道,君上为了护她,与三界为敌,还将她支走,定会立马回去,到时候君上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 小黑肃容道:“瞒也只是一时,她迟早会知道的。” 小白气得瞪他,“你现在说得倒是头头是道,瞒我们一路的时候怎么没这觉悟!” “我……” “哐当”一声清响,在这夜里显得异常悚然。 小黑小白一愣,立刻回首,看见轻殊无声站在不远处后,皆震惊不已。 杯盏还在地上滚动着。 慌乱至极,反而沉静异常,轻殊漠然半晌,不说一字回身迈步离去。 “大人!”小黑小白急跟上。 “启程回酆都。”她握了握拳,不回头地走,声音冷淡如冰霜。 “大人!”小黑连步抢至她面前,知道她什么都听见了,也深知责在自己,“大人不论要如何责罚,我都绝无二话,但君上之命不能违抗,所以我不能让大人回去。” 小白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大人……” “我说,现在启程回酆都。”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冷了。 小黑着实也是痛苦万分,“可是大人,你若回去了,君上做的这一切就白费了!” 她的声音淡若风过,虚无缥缈,“他是预备让我在试剑宫了却余生吗?” 难怪出来时,将她的东西事无巨细都打点得当。 难怪第二日便将她送走,留多一日也捱不过。 难过他的眼神,溢满了离别的愁舍。 难怪……她莫名心有不安。 “就算我不回去,也会念着他,熬过一生,如此,也是为了我好?” 她此言是彻骨的牵绊,生死茫茫,是最苦的别离。 小黑小白都沉默了。 小黑一咬牙,罢了,“我将马车牵来。” 从楚国连夜赶回去,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一天一夜。 这一路,是她此生最难熬的一路,如许晚风,拂过脸庞,泪痕清凉。 但她不能乱,她得回去,昨夜的梦还在心头窜动,生怕错过了,就是生生世世。 …… 九霄云尘外,夜色惑人。 他月色华袍飞扬,面色清冷,在冰寒的月下,显得格外摄人心魄。 纷乱未起,已有硝烟。 千军万马蓄势待发,只待负手而立那人一朝令下。 隔着数步之远,却恍有万里之遥,昊天和他相对而立,他的身后,是三界的将士。 “扶渊,我不欲与你为敌,你将白轻殊处决了,现在还来得及。” 扶渊面上一笑,无任何多余的情绪,“你我已是兵戎相见,又何必多谈。” 昊天微怒,“她到底是哪里好,值得你为她如此,不惜以整个冥界相护?” “她好不好,你不用知道,”扶渊神情淡淡,“只是你这般言辞,她听了,一定不开心。” 再三规劝无用,昊天无能为力。 墨玄虽是傲然为了除害,实也不忍,同冥界反目成仇,几乎是断却了半壁天地,“帝君,难过六界安稳,胜不过一个女子?” 一旁的沧易闭口不言,他本就是不欲参上一脚的,如今也只是手下寥寥将士的表面功夫罢了。 月下,千军未发。 四界的万千将士皆在,却是噤言无声。 九霄之上,死寂得可怕。 扶渊没有说话,垂眸似想到什么,唇畔轻扬,撤袖离去,再不管这诸多废话。 转身那一刻,月色广袖一扬。 他人眼中,只余这背影,决绝果断,多情又无情。 他一挥而下,霎时九霄长虹惊天,肃杀冷冷,怒声狂喝充斥四方。 那颤人心魄的四界大战,一触即发! 刀刀剑剑惊天贯日,真气如虹相交,如雷震耳,隔绝六界之外的战场,血肉横飞。 血如墨,染红了天地,唯两人岿然不动。 一人白袍清寡,逆风飞扬,处变不惊,好似在看一场闲庭落花。 一人明黄鎏金,神色阴郁,站立不安,不由皱了眉。 待这苍茫染满血色,待这一兵一卒皆耗尽,终是他们反目交手之时。 惨哼之声,碎裂之音,回绕不绝,刀剑相交猎猎作响。 他却在笑。 天地肃杀,但曾在那夜深帐灯,有人娇颜明美。 夜色诡异,但若有那人红妆浅笑,暗暗无光也从来不会俱寂。 那曾在黯淡森然的冥界,为他袖挽一盏宫灯的女子,是他永生永世唯一的救赎。 即便势抵半壁天地,但以冥界一方对抗三界联手,终归是差了些。 可为了她,有何不值? 忽有一玄一银两道身影冲入九霄之境。 弥尘顾不上战场凶险,直向沧易飞旋而去,一臂震开他欲对付阴兵的一掌,一声冷喝,“退兵!” 沧易未料到他的出现,踉跄一步,震惊道:“弥尘你这……” “我看你这妖王,是当得不耐烦了!”他眉目凛冽,声线冷到了骨子里,“你若不退兵,休怪我率兵和你自相残杀!” 他是当真怒了,实权在握的首将,沧易自是不敢招惹他的。 而另一边,墨久陵也拦在了墨玄面前,“爹,别打了!” 墨玄见了他,面目凶狠,“孽子!男儿畏缩逃避,丢尽我的颜面!还不快拿起你的剑!” 锐不可当的气势愈发如山压顶。 墨久陵从未违抗过他,此刻却坚定如斯,毫不退缩,“爹,九万年前,阿修罗残党混入魔界,是神冥两界助魔界平叛,您常说血性男儿应当分清大是大非,有恩必报,因而这几万年屏却戾气,同各界共处,可你现在所为,让孩儿如何信服?对魔界有恩的,不只有天界!” “你……”墨玄听见自己沉默顺服的儿子,第一次对自己这般大胆肆意地责问,竟还无法反驳。 乱尘漫天。 扶渊仍旧静默而立,面无情绪将一切尽收眼底,直到看见那战火硝烟中,一抹红影,喘着气奔向他,全然无视身边的刀光血影,他的神情骤然变化。 袖中掌风大盛,扶渊震开她周身尽数危难,飞身而起,把那与战场撕杀格格不入的红裳女子护入怀中,迅速将她带到安全之地。 震惊之余,扶渊很快恢复了镇定,“回来干什么?” 看见他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她的泪瞬间就绷不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扶渊脸色极差,怒视匆忙后来的小黑小白,瞟到他们身后不急不缓的那人后,到嘴边的斥责收了回去。 “你带她回来的?” 江无妄无声默认,他也没必要辩解,小黑小白的御行术使不上,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他们免去一日一夜的路程,在此时赶到。 扶渊漠然半晌,看得出他已抑制了怒意,“我是让你替我看好她,不是让你将她带回火坑!” 江无妄眉梢微动,没有说话,试剑宫虽与四界无关,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灾祸而至,如今这情形,要想阻止,唯有白轻殊能做到了。 轻殊拉扶渊的衣袖,满目泪痕,盯着他:“我都知道了,不要因为我,害了天下苍生。” 扶渊目光转冷,“拿你换的苍生,我要来何用?” 不听她多言,扶渊冷眸扫向昊天所在之处,而他也注视着此处,视线落下轻殊身上,如饿狼盯准了猎物。 只要杀了她,何必多此血肉残杀! 他杀意大盛,扶渊双眸一眯,将轻殊往后一推,扬袖飞跃而去。 扶渊的掌风犀利霸道,激得衣衫衣衫猎响,而昊天也不曾示弱,缠斗一处,只他二人,这一招一式,比这千军万马,更为激烈,不见刀剑,却似锋芒寒冷极至。 生死之局,扶渊为她开天破地。 敌军逼近,小黑小白,甚至江无妄,都挡在她的前方。 纷乱战场中,为她拼命阻拦天兵天将的弥尘和墨久陵。 天地浩大,处处厮杀,只有她脚下的方圆之地,平静安然。 看着这清平盛世渐渐被鲜血染红,那一刹那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师父,为了自己可以舍弃所有,有了她,他不再无所不能,因为她,他坚守的六界原则可以化为虚有。 所有人,所有事,所有浩劫,皆因她而起。 她笑了,这一局,赔上了所有,只因她一人。 她不愿,不愿这如许江山,就这般黯然萧瑟,尸骨无存。 不愿这和谐盛世,沦落苍凉。 更不想他一世声望,因她这最后的败笔,成了千古罪人。 目光凝着远处那牵绊一生的背影,轻殊轻轻一笑,朱红唇角弧度清浅,她面如止水,有火光自心间不断扩大,骤然向周身爆开。 眉心坠蓦然破裂,凤血玉转眼碎为灰粉,她额间的神火印记清晰可辨。 神火燎燎燃烧着,只要她成了灰烬,什么血神子,什么四界大战,都不会再有了…… 那灼眼的火光,烧进了那人眼中。 霎时,四目相对。 他,一怒万骨枯。 她,一笑天地清。 战场上的生死相搏也渐渐在燃燃之火中停了下来,有人面目悲怆,不敢置信,有人震惊,出乎意料,便连昊天,墨玄,沧易,全都一时失了声色。 意识慢慢消散,随着神火灼烧,她也渐渐化为灰烬,她听见了弥尘的嘶吼,看见墨久陵的绝望,还有小黑小白,和那些冥界可爱的阴兵鬼将…… 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人,不顾她烧遍她全身的焚火,毅然决然地扑向她…… 他眸心骤变,神情震动,眼中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惊恐,撕心裂肺如刀割的恐惧。 别打我……下一章就甜!!! 我保证!!!! 绝对HE!!!! 第68章 “轻殊——!” 这声呼唤,是她最想听见的声音。 她爱的人,有着温润如玉的嗓音,有着似水沁心的柔情,偶然又会慵懒低哑,蛊惑着她。 最后的一眼,是他,就够了。 轻殊闭上了眼,抿着清浅笑意。 神火灼灼,被他掌力逼散,纵然为时已晚,但凡还余半点星火,他也不惜耗损修为,将这该死的火焰殆尽。 眸底烈焰散尽,那抹红裳也随之散尽,千丝万缕的荧光自扶渊掌心穿梭而过,诡如魂魅,又美似娇花,原本嘶鸣不断的夜色,陷了一片清净。 他几近颓然,单膝跪地,不断颤抖,眼看着手心的点点荧光,纷然四散,如千丝万缕的网,敛向他骤紧的心。 他没有半分犹豫,在这光辉消逝之前,真气透体,玄光一闪,将其笼入袖中。 此时,无人敢靠近他半分。 昊天抬了抬手,众将士便无声收了兵器退后。 他上前两步,扶渊的背影如此悲怆,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突然有了几分惋惜,几分后悔,失去挚爱的痛,他又何尝不知。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杀害岑笙的琳琅,有何区别? 昊天顿了顿,“扶渊……她既然已经去了,以后……” “从此你我,再无情义可言!” 扶渊声色极冷,眼底是望不尽的森然,一语落地,便撤袖离身,连一眼也未曾看他。 …… 日月既往,即便并无欢愉,一百年,还是悄然过去了。 自从那场大战之后,天冥两界便就此决裂,或者说,是冥界断了和他界的任何联系。 众生看来,这世间依然盛年,而有人,这百年来,那么难捱。 又是一年春夏。 忘川河畔,扶桑树下,些数冥界阴帅将士席地而坐,每个人都揽着酒壶。 小黑默默倚着树,提起酒壶仰头灌入。 罗刹翘着二郎腿,望天感慨,“自从开始日夜监管那对狗男女的刑法,就没这么清闲地喝过酒了,舒服!” 阿傍一大口烈酒下肚,满足一叹,“哎,谁让他们惹了君上,活该!不过幽冥地狱里那没日没夜的刑法,我看着都觉得惊悚,活着还不如死了,偏偏还死不了,你说是不是比吃屎还难受?” 此话遭到了正在喝酒吃肉的兄弟们齐声咒骂,“去,真恶心你!” 阿傍轻嗤,“恶心个毛!能不能威武霸气点,学学我!” 小白颇为嫌弃地瞅他一眼,“啧啧啧,瞧你这凶煞的样儿,嘚瑟什么劲?” 不过这于昭影和琳琅一同受刑,小白倒是觉得解气得很。 阿傍啐了一口,丹凤眼睨他,“呸!就你小子屁话多,大人还夸过我可爱呢!” 这一句,所有人刹那就陷入了沉默。 年年复复,这称呼,都快有些陌生了,却又随时能勾起心底难过。 大人,有多少年,他们没叫过了。 那个不忌讳身份尊卑,同他们混在一处醉酒展笑的女子,那个还未来得及成为他们帝后的女子,百年来他们放在心里不敢去想,生怕一触碰,就抑制不住极度的伤怀。 当然,比起他们,有一个人,更是肝肠寸断千千万万倍。 小黑眸色一黯,“啪!”他这一巴掌,使尽了力道,甩在自己的脸上。 “小黑……”小白知他懂他,无声哀叹。 小黑猛然灌了半壶酒,眼眶忽然丝红,“我当初,就该把话烂在肚子里!” 只要他不说,她就不会知道,不知道就不会回去,不回去……就能好好活着。 天地大战又怎样,也好过如今自责百年,也好过君上日夜漠然,心神寡淡。 “是我,是我害死了大人,是我害君上修为尽失……”一个冷漠的大男人,此时竟然哽咽了起来,小黑说着,痛苦地埋下了头。 小白缓缓放下酒壶,“小黑,这事不怪你,就算你不说,无妄神君也会告知,只要大人想回,没人能拦得住,而且君上……那是他的选择,你不必内疚。” 小黑闷声道:“我愿以死相抵,只要大人能回来。” 所有人也都低下了头。 小白无声抹掉眼角泪珠,抽了口气,挤出个难看的笑,“来来,喝酒喝酒!” …… 冥楼宫。 即便过了这么久,万物更迭交替,这里的一切摆设,却从未变过分毫。 赎魂灯在案上,夺目的玄光亮了整整百年。 而边上那面铜镜,也暗淡了百年。 案上还摆着块丝帕,绣着不太好看的并蒂莲。 并蒂同心莲,相对绾红妆。 那同心的另一半莲,相守了百年,也分离了百年。 屋里无人,赎魂灯的玄光恍如错觉一般,忽然亮了些,盛了些。 又像是隐有光影,流入那暗沉死气的铜镜。 “咳咳……” 曦池,迷蒙在微风花影下,池边褪了件月白华裳。 “咳……”扶渊靠在池边,水雾朦胧着水中的身子,几声轻咳,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剧咳。 他唇色略显惨白,缓了缓,阖目平复心神,似在浅眠,脸廓削瘦了不少,面色清淡浅薄,过了许久,恍若沉沉睡去了。 轻盈的脚步悄然而来,他却未曾听闻。 他从前不会这样的,一丝一缕的声响都绝无可能逃过他的耳朵,可是为什么,他此刻半无半点察觉? 脚步靠近了些,忽又一顿,骤然捂住胸口,一股暖流充盈着心脏,渐渐又蔓延至全身。 这股力量,好熟悉…… 有着气吞万里的磅礴,锐不可当的气魄。 可这绝后空前的真气,怎么会出现在她体内? 几滴水珠自眼前那人的肩头滑落,如同往日重现,她愣愣地看着,一时忘了这百年来的第一句话,应当说什么。 真气势如破竹在她体内流转,眼波一明,一眯,望着他的眸底,忽然生出了许多画面。 这股力量竟唤醒了溯镜透析过去之能,但凭她的修为,为什么能看透他的…… 眼前画面开始凌乱。 试剑宫中,白隐故去,欲救挚友却无能为力。 噬人窟前,挚友之子为血神子夺魄,他未出手相救,挚友之妻决绝了断,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魂飞魄散,永无生还的可能。 他将白隐的亡魂封入阴阳镜,以自身修为滋养着溯镜,只为了等那一天,祭镜重生。 可意料之外的是,他对这个自己亲手唤醒的溯镜灵仙动了情。 不舍她死,北冥之境,他以玄通之术,一人战女婴,只为了那一盏赎魂灯,以重聚白隐的碎魂。 原来,那夜她喝醉后,他早已问过她的心意…… 原来,那么多痛不欲生的过去,他在心底深藏了几万年。 原来……她这一身莫名而来的真气修为,并不是莫名而来…… 是他用了赎魂灯,将她的碎魂重聚,是他用自己最后的那华丹,让她仅用了百年,便能重生。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了这华丹,他这百年是怎么过来的…… 原来的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未镜看到了结局,但他还是奋不顾身,为了她。 …… 听见了轻微的抽泣声,扶渊下意识皱了眉,缓缓睁开眼,神色阴沉地侧过头,却在视线触及池边那个泪流满面的红衣女子后,瞬间怔愣了。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分不清,辨不清,眼前的人,是虚是实。 有多少个夜晚,她从梦里消逝,抓不住,留不住。 轻殊泣不成声,泪如泉涌,这个愿用一切守她护她的人,心里藏着诸多事,多么让人心疼。 她哭着,扑过去抱住他,也不管他还在池中,栽进了水里也还紧抱着他的脖子,生怕一松开,他就不在了。 百年来,日夜牵挂的,又岂止他一人。 曦池溅了水花,扶渊稳稳拖住了她的腰身,怀里是真切的温度,他才缓缓回过神,她回来了。 一百年了,她真的回来了。 “为什么连华丹都给了我,”轻殊埋在他颈窝里哭,“你不要命了……” 不必再问,一语了然。 扶渊几乎忘了如何笑,但此刻,他唇角缓缓漾出弧度,这是他百年来第一个笑。 被水浸湿的手掌拂过她的发丝,将她的脑袋轻微用力按住,声色沙哑,甚至有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池中相拥,仿若回到了化为人形初见时,他也在这里,湛金凤眸,一眼便望进了她的心里。 她哭了好久,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此刻,无声胜有声。 过了好久,她才抬起头,发丝染上了湿意,眼睛也是湿的。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两人皆是未作多想吻了上去。 这百年来的思念,又岂是言语能道得清的。直到呼吸末了,他们才不舍分开。 轻殊静默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清瘦了不少,她吸了吸鼻子,心疼又生气地瞪他,“我师父,原来是个死脑筋。” 扶渊不以为然地一笑,轻柔摸着她的脸庞,一点一点仔细看着她。 死脑筋便死脑筋吧,又有何妨,谁让她就是他的死结。 “伤了几回不够是不是,还不知道顾着点自己,我非把这世上最苦的药都给你喝一遍,让你涨涨记性不可!” 等了会儿,也不见他出声,只是一直浅笑凝望着自己,轻殊抿了抿唇,“怎么不说话?” 他轻声低柔,“在听你说。” 轻殊看着他,一时间眼眶又湿润了,伸手抱住了他,“这一百年,我虽然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但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我身边,我还未完婚的夫君,在等我回来,所以我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其实他很孤独,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她一字一句敲打在心上,扶渊的眸中染上了层薄雾,无声拥紧了她在怀里。 说加更就加更,被锁了也要加更! 小声bb,在这里吐槽审核会被锁吗?┌(。Д。)┐ 这章亲亲,我小心翼翼,尽力了…… 第69章 一切都似骤雨初歇,继而春光温和,日华暖煦。 沉寂百年,死而复生,轻殊却是哪儿也不去,一连几日,只想和他单独待在一处。 清净的后院,花林锦簇,扶渊闲闲倚着树,轻殊就枕着他的腿,舒服地合目躺着。 正值梨花盛开的季节,风一吹,花瓣漫天地飘,掉落在她肆意披散的发间。 他轻轻捏起一朵,含笑别在她耳后。 耳边微凉的触感,轻殊睁开眼,便见他低头目光不移地看着自己,一副欣赏的姿态。 轻殊秀眸一眯,抿着笑,“说好了小憩的,你不在这睡我可拽你回屋子里睡了。” 扶渊轻轻一笑,字字轻柔,“想看看你。” “我脸上有花儿呀,”她笑了出来,明艳动人,“天天看着,还没看腻?” 他也笑了,“嗯,比花还好看,恐怕没有看腻的那天了。” 失而复得的人陪伴身侧,他苍白的气色也好转了许多,身伤难愈,心病总归是得医了。 轻殊浅笑,伸手摸了摸他骨感的下巴,心想,日后一定要一日六顿地给他补补。 扶渊握住她颔下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低声道:“还没陪你去试剑峰看海棠,看星河,想去吗?” 上回他这么说,却是结结实实骗了她。 她静了静,“冥楼宫的梨花也很好啊,海棠哪有梨花好看。” 知道她在想什么,扶渊薄唇弯了弯,“我陪你一起去,冥楼宫可看不到万顷的星河。” “星河有什么好看的,”她偏过头闭了眼,赌气道:“我就喜欢听鬼哭神嚎,看野火孤明!” 扶渊被她逗笑,“胡闹。” 轻殊轻哼了声,瞥他一眼,“你以后,别想离开我寸步。” 以后不许离开我身边寸步了。 这话,他也曾说过。 “好。” 听他温柔应了,轻殊才满意漾出笑意。 星河虽万顷,也只想为你袖挽宫灯,照亮冥界的一亩三寸地。 “怎么这几日,都没见着小黑小白过来?”她把玩着他垂落的墨发。 话落,却半晌也没听到他的声息,轻殊看了眼他的神情,微顿道:“不会这一百年,你都是一个人闷在这儿吧?” 扶渊若无其事一笑,“清净。” 轻殊倏地坐起,直直盯着他,“你不让他们来,生病了怎么办?” 没了华丹,百年间,他生过不少次病,但还算扛得住,难熬的也不是病,是等,永无止尽的等。 他拍拍她的头,“以后不是有你照顾我了吗?” 他总不把自己当回事,轻殊瞪他一眼,真得给他喝点苦的,尝个教训才行。 …… 阎摩殿。 除却那回吩咐了几句,冥界的事务,君上已不闻不问一百年了,他们早也习惯了。 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事情倒也少,清闲得很,也不必扶渊亲自处理,他们已能自成一派,独立决断了。 “哭哭哭,哭得我心烦,下一个下一个!”罗刹暴躁地挥手,那姑娘模样的生魂听了,抹泪回身离去。 冥界十大阴帅横坐殿首,殿下是一列等待着审讯后投胎轮回的生魂。 小白叹息摇摇头,“罗刹,你这样是找不到媳妇的。” 阿傍不合时宜地笑了声,“说得好像你能找到似的。” “生前干架九十九次,偷窃两百二十一回,撒谎一千九百六十七次,谩骂三千九百七十七句,去忘川捞一百条鱼,否则妄想投胎轮回!” 小黑合上罪行录,冷漠地对眼前大粗汉子道。 边上同为兼职判官的几人一听,齐齐看向他,我擦嘞,小黑牛啊! 小黑:冥界,由我来守护! 千百个生魂一个个审判了过去,他们几人已累得很了。 总算轮到了最后一个。 他们低头翻着罪行薄,却是什么都没有。 罗刹眼风一扫,头也不抬摆摆走,“走吧走吧,没你。” 小白和阿傍打了个哈欠,眼皮子一下耷拉了下来。?棠?芯?小?说?独?家?整?理? 唯小黑抬眼去看,瞪大了眼,蓦地站起了身,张了张嘴,半天发不出声,最后所有字句都化作了一声笑。 傻笑。 其他几个人一听,小黑笑了,毛骨悚然,于是齐齐侧头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轻殊抱臂嫣然笑看他们。 “大人!” 所有人都从呆滞半晌,到不敢置信,再到目瞪口呆,接着欢呼雀跃,最后喜极而泣。 尤其是小黑小白,七尺男儿哭成了三月婴孩。 “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呜呜……” “大人,冥界众兵帅都很想你!” “大人回来,我们开心,也替君上开心!” …… “大人……”到小白开口,他停了一瞬,“哈哈哈哈哈哈……” 哭笑不得,又欢喜又感慨。 小黑手背将眼泪用力一擦,“我总算是……等到大人的责罚了。” 轻殊轻轻一笑,“有什么好罚的,你没错,谁都没有错。” 小白擤了擤鼻涕,还抑着哭腔,“大人,君上他还好吗,冥楼宫有结界,我们已经一百年没见着他了。” “是啊……” 轻殊垂眸思忖了片刻,道:“好,但是能更好。” 众人有些疑惑不解,又听她不怀好意浅笑道:“替我办件事,将这天底下最苦的补药都搜集过来。” 虽然不知她要以何用,但他们唯命是从。 “大人放心!不苦我们生吞了!” “咱们现在就去,走兄弟们!” 他们办事倒是快得很,没多少时辰,就给她搜罗来了大堆了药材。 接下来几日,轻殊就变着花样地给扶渊喝苦药,只是没想到,小黑小白他们口中苦到哭爹喊娘的药,扶渊连眉都没皱一下,便一饮而尽了。 轻殊忍不住怀疑,他莫不是失了味觉? 扶渊泛出了笑,“我只对你的味道敏感些。” 她跟味道有什么联系? 轻殊惑道:“味道,我?” 他慢条斯理笑道:“嗯,甚是甜美。” 听出了他没安好心的话中话,轻殊面上顿然娇羞,轻推了推他,嗔道:“假正经!” 他极为自然地将落在胸膛的温软柔手握住,两心牵绊的暖意,互相依偎的安宁。 “我还欠你一纸婚书,十里红妆迎娶为妻。”他温声细语,轻轻摩挲着她的柔荑,“岁岁长相见,便依你所喜,我以人界习俗,娶你过门,可好?” 他眉眼温柔,句句绕指成柔,轻殊笑容明美,连声应下,“嫁,我嫁,这几天就让小黑小白去准备!” 扶渊唇畔笑意深了些,“这么急,怕我后悔?” 她一听便知,他又在调侃自己了,撇了撇嘴,“嫌快呀,那以后再说吧。” 他微一挑眉,“不,明日就去准备。” 此话一出,轻殊这才换回了笑颜。 不出两日,轻殊和扶渊的婚贴,传遍了人冥两界。 自然,从前在人界闯下的祸端,在琳琅归位后,记忆早已消散在了人间。 而如今,这轰动整个楚国皇城的大婚,是权势熏天的冥楼山庄庄主,迎娶富可敌国的白府女主人。 白府他们是知道的,名下店铺遍布楚国,但这冥楼山庄像是凭空出现,无人知道这庄主的来历,只知连楚皇陛下,也要敬重他三分。 而天魔妖四界,唯四人收到了婚贴。 此事一宣扬,得知轻殊劫后余生,就有人坐不住了。 连着几日,冥楼宫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轻殊光顾着招呼客人,嘘寒问暖,略微冷落了某人几天,终于有一天,某人忍不住了,将弥尘,墨久陵,郁瓷和言烬这四个每日都来的所谓的“客人”,关在了宫门外。 轻殊:“……” 而扶渊淡然自若道:“按着人界的习俗,姑娘家出嫁前,不宜与外人接触。” 轻殊沉默一瞬,反驳道:“那按这么说,这几日我得住在白府才是!” 冥楼山庄就是他照着冥楼宫幻化出来的,哪有未出嫁就住在夫家的道理。 他还较上劲了,“都待了千百年了,差这几日?” 轻殊原是随口说说的,被他这般严肃地反问,心里不快,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你凶我!” “……”扶渊有些莫名,“凶?” 轻殊小眼神很是委屈,瞪了他一眼后,不再搭理,回身快步回了屋,直将他关在了门外。 扶渊:“……” 不论他如何唤她,如何甜言,都没法子,最后他佯装咳嗽,这才算是让他进了屋。 又哄了一夜,才终于将人逗笑了,扶渊那时才发现,这世间总算有件能让他头痛的事了。 接下来几日,那四个罪魁祸首的“客人”倒是没来了,不过来了更不想看到的。 第一日,沧易命妖使送来贺礼,小黑小白瞅了眼,连人带物直接扔了出去。 第二日,墨玄命魔使送来贺礼,在宫门前候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也无人搭理,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第三日,昊天命仙使送来贺礼,却是连酆都的城门都没踏入,就被守门的阴兵连打带踹给赶走了。 于是第四日,像是商量好了般,三界使者再次同时出现在了酆都城门,齐齐携着信纸。 守城的阴兵阿言颇厌恶地扫了他们几眼,没什么要问的,直接吐出几个字,“滚滚滚!” 三界使者纷纷表明了态度,扑通就跪下了,皆道,若是帝君不收下这信,他们便长跪不起。 你们跪呗,关我啥事,阿言翻了个白眼。 过了十二个时辰,阿言有些不耐烦了,这三个长相各异的跪在他眼前,一点都不赏心悦目,这狗天魔妖界,也不派个姑娘来。 直到小黑小白过来,收了信,他们才感恩戴德地离开。 看了看手里的信,惊呆了。 三封整齐划一的罪己昭,出自三界之主的手,如此大动干戈以罪己昭认错,必是已有深刻的认知了。 但是那又如何,扶渊扫了一眼,都没阅完,便扔进了忘川。 三界之主听说扶渊收了信,心里欢喜,等啊等,等了一日又一日,也没等到那张迟迟不来的大婚请帖。 一直到听闻人界今日有喜事,才蓦然回过了神,他们压根就没被原谅! 扶渊:我睚眦必报,更别提弑妻之仇了。 轻殊:骄傲。 —————————— 没想到吧!我又更新了! 因为蠢作者申错了榜单,所以emmm…… 今天还会再更…… 第70章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暖阳烁目,春风浅浅,云水阔,天澄明。 那日,冥楼山庄大摆宴席,盛邀尽数楚民,贫富男女皆不论,颇有普天同庆之意,便是连楚皇也派人特意送了庆礼,一时轰动了整个楚国。 冥楼山庄的迎亲车马行队甚是浩荡,一眼竟望不到尾,所到之处,皆将侧路旁观的人都挤到了犄角疙瘩。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马上那一袭凰鸟展翼,绫锦典服加身的尊容夺了去。 如此天姿绝容,岂非神仙? 而在喜婆搀扶着下,从白府缓步走出的新娘子,绛红嫁衣更是以浮光锦缎织就,鸾纹翡玉,每一寸金光都如星璀璨,红颜夺目,与下马相迎之人相得益彰。 即便红盖头掩了面容,这番琼艳华美,也让人为之惊叹。 他温凉的指尖,拂过她,笼住她纤白的手,唇角掠开温情笑意,那一笑,容颜惊绝,叫众人都看愣了去。 他若有似无轻捏着她的纤指,在耳畔轻声,“嗯,这手感,是我的美娇妻。” 盖头下的人忍不住低低笑了声,悄声轻推他。 他也笑,掌心收拢,牵引着她上了凤仪花轿。 天地间皆是一派喜气。 从白府到冥楼山庄,一路似万丈红尘,温柔缱绻。 宫殿之外,他牵着她,踏过琼阶玉道,一双绛艳华服,逆光而来。 天光祥云,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 依着人间的仪程,跨火盆,对拜堂,入洞房,繁琐却也欣然为之。 只是这拜堂,一不拜天地,二未拜高堂,唯这夫妻相对拜了三拜,然而此刻却无人有异议。 熟悉的屋子,此时是金红辉映的,摆满了喜庆之物,窗喜剪纸。 轻殊坐在红鸾叠帐的床上,静静等着那人挑开了自己的盖头。 外头,是灯火成林,月光皎皎,对酒正酣,嬉笑欢腾。 里头,是四目相凝,情浓意深,那闪闪烁烁的烛火,映着他湛金的双瞳,如光华绽放。 她目光盈盈,望进他的眼,分明已是亲密无间了,此刻她却是娇羞了起来,搭在腿上的双手不由地攥住了嫁衣,脸庞嫣红地低了头,似在逃避他毫不掩饰的目光。 扶渊了然轻笑,斟了两杯酒,托了玉盏缓步上前,递了她一杯。 碧玉酒盏落入视线,她轻轻接过,盯着盏中晶莹剔透的琼浆,她深知自己的酒品,三两杯就晕乎,再多几杯,就得跟那回撒泼一样了…… 轻殊咬了咬唇,低低呢喃道:“你不是说过,不许我再沾酒了?” 扶渊就着她身侧坐下,眸底是迫人的光彩,“在我面前,可以喝。” “况且,这是人界所言合卺,意在相携朝暮,不想喝?” 他眉梢轻挑,唇瓣含笑,声音缥缈落在心上,带着蛊惑低哄的意味,轻殊还未碰一滴酒,便觉自己像是已面染了酒意,捏着杯盏,“那……那喝吧。” 握住她的手搭过自己,轻轻扣住杯盏,却见那人还是一动未动。 他薄唇勾笑,“夫人还不喝,是在等我喂你?” 她倏地怦然心跳,抬眼望他一瞬,朱唇轻抿,才和他一同托了杯盏,将酒一饮而尽。 扶渊不急不缓拿走她的空酒杯,放置一旁后,颇为耐心地看着她。 “从前都没发现,原来我的轻殊这么美。” 他的指腹,一寸一缕,轻触过她的脸。 他的柔情,总能将她心底的所有防线击破,而她溃不成军。 她清甜一笑,随即又渐渐敛去,轻声问:“会后悔吗?”轻殊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心酸了,凝着他清淡的眉眼,“等了万年,却在最后,为我用了赎魂灯……” 她知道,这灯,原是为了白隐留的,但是就要功成之际,他却弃了万年的等待,选择了她。 温凉的指腹还在她的侧脸,轻抚着,一下,又一下。 良久,扶渊淡淡笑了,缓缓倾身,亲上她的眉眼,“不会。” 早在她消散那一刻,他忽然就彻悟了那句,生死如一。 生生死死,若有不同,那便是世间还有所爱牵挂着,没了心里那牵绊,生和死,又有何区别? 便算是白隐复生了,也不过是两个失意之人,独留人世彷徨罢了。 救她,他怎么会后悔,将华丹给她时,他也是未有犹疑的。 他轻描淡写地笑道:“心都给你了,后悔也晚了。” 轻殊凝了他好一会儿,主动往前一倾,在他脸颊轻轻一吻。 脸侧的温软,轻而易举地撩拨着他的心绪,扶渊饶有兴趣地,又恰似温存,“夫人是在提醒我,春宵一刻值千金?” 轻殊方要呵他没正经,袖中玉指便被他轻轻握住,一时失了声色,任由他摘去了凤冠,青丝三千,瞬然飞散,丝缕云鬓,万般风华,实是娇美至极。 他眼眸如烟似水,掠着浓情又温柔的笑。 一时间,呼吸全乱了。 他抬手轻扬,绛红纱幔飘然落下,覆身上去,隔着帷帐,鱼游春水。 这喜宴连摆了七日,日夜欢喜闹彻。 这大约是冥界阴兵鬼将们,喝过最痛快的酒了,所以一连七日,就没清醒过。 他们欢喜,打心底里欢喜,于是抱着酒壶倒地就睡,醒了就继续喝,好像喝得越多,这婚事就能更有福气似的。 最后一日,人间朝阳初初升起,冥楼山庄的所有人,还七仰八倒地醉酒在地,姿势不太雅观地醺醺睡着。 这时,有三人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踏入宫门,也无人发觉。 一人走近几步,右脚不慎踢碰到了趴躺昏睡的小白,醉后睡梦的人总是脾气极大,被那么一踢,顿时恼火了,眼都懒得睁,扬脚就是一踹,将边上那人闷声踢飞了好远,嘴上还恼怒咕哝着:“小黑你再踢,老子踹不死你……” 边上酒意迷蒙的小黑闻声,半晌后抬了抬眼皮,见他已如死猪,嫌弃地斜晲他一眼,“傻逼。”骂完也躺了回去。 而静止在原地的另外两人,望着那先行却被踹飞撞入椅堆的同伙,目瞪口呆,不敢出声,亦不敢动弹。 昊天忍着股间刺痛,闷声踉跄爬起,他九重天金阙大帝,携了至宝,亲自前来诚心致歉,居然被个小鬼差这般对待,偏生为了一表诚意,敛了修为,不能言怒不能还手,哎…… 沧易没忍住暗暗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替他觉得痛。 墨玄万年不变的冷漠脸也都为之一抽搐。 叱咤一方的三界之主,此时皆如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宫殿深处,似有微弱的笑声,隐隐约约,情意绵绵。 “别以为我忘了,每日的药不可断!” 一缕天光洒落,是轻殊挽着扶渊的胳膊,一言一笑。 扶渊抬手要捏她的脸,她忙将昨日学的那句及时用了出来,“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听了,便笑着低头往她的红唇凑去,轻殊往后躲了躲,想到外面还有一堆人在,心捶如鼓,又羞又恼,“干嘛……” 扶渊端详她的脸,不怀好意轻笑道:“你说的,动口,不动手。” 轻殊睇他一眼,偏过头去,正好一眼望见了正殿外,站立在醉酒人堆中的三人。 她微怔,扶渊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眸底略生变化,神色却是波澜不惊。 那三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 “扶渊……” 扶渊牵着她,对他们恍若未闻。 听得动静,地上寥寥醒来几人,愣了会儿,立马急急摇醒身边的几个,很快所有人都清醒了。 醉后糊涂,竟放了这三个冤大头进来,小白连步上前,刚张开嘴,话还挂在嘴边,昊天竟在他的气势下,无意识地往后退缩了一小步。 小白:“……”他莫不是怕我? 昊天回了神,眼疾手快,三两步挡在就要出门的两人面前,“扶渊,我今日是来……” 扶渊喜怒难辨,“擅自闯入别人家中,连礼节都不懂?” “帝君,”墨玄上前,他最为稳重,“九万年前相助之恩不敢忘,我自知有愧,魔界自此今后,愿以冥界为首,绝无二话!” 沧易吃惊看了眼他,玩真的?但是想想,确实也别无其他赔罪之法了,于是咬了咬牙跟着道:“呃……妖界也是!” 昊天眼角一抽,你们直接俯首称臣?怎么跟来时说好的的不一样…… “我……”昊天是骑虎难下,他们三人,最大的罪责是在他身上,但让他将这足以与整个冥界匹敌的大天界,拱手相让,剐心地疼。 他挣扎了一番,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扶渊,我这金莲华丹你拿着,当做我的新婚贺礼了。” 众人听了不由震惊。 扶渊早已死过一次,又将自己的红莲华丹给了轻殊,已是个不老不死的凡人躯壳。 而金莲华丹是昊天的第二条命根子,就这样给了他人,也是豁出去了。 若是扶渊有了华丹,便能恢复如初,美事一桩。 “不需要……” 扶渊冷冷的话音还未落,一双手很快将锦盒接了过来。 “谢过陛下。”轻殊将盒子收入怀中,露了个短暂的微笑。 华丹,不能不要,反正是贺礼,也没说要原谅他。 扶渊侧眸看她,只见轻殊敛了笑:“贺礼我们收了,几位请回吧。” 莫非是诚意还不够,昊天愁苦了脸,在墨玄和沧易的迫视下,一拍大腿,“明日我就将金玺送到冥界去!你看,这样如何?” 可随意支配天界的金玺,听着还是不错的。 轻殊摸了摸下巴,像是很严谨地思索了一番,吐出无情一字,“哦。” 扶渊眼中唯她一人,忍不住泛出浅浅笑意。 “夫君,我昨日学了句词,”轻殊当着众人的面,挽上他的臂膀,好不亲昵,“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我觉得,很是有道理。” 扶渊笑看她,举袖间抬指勾了勾她的鼻子,“夫人说的是。” 赔了个倾家荡产后,这失足男人们的回首之路,看来还很漫长…… “走吧。”她甜美一笑,携着他相依离去。 良辰好景,常伴身侧,情意两相知,再别无他求。至于什么六界安危,帝君职责,都不重要,他早已随之而去了。 透亮的斜阳,无声无息倾洒在两人并肩的背影之下,顿然流光溢彩,夺目得让人一眼,便知他们最是天生一对。 她笑颜的明美,只为一人描绘,繁华三千唯对他万般留恋。 他眼底的温柔,只为一人倾尽,心甘情愿为她再步入深渊。 这一路,能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以后,不许再离开我身边寸步了。” 正文完结了……番外晚些发…… 突然不知道说啥,番外再说吧哈哈哈哈 为什么感觉自己会被打…… 第71章 番外 【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几日,轻殊明了个理,男人一旦偏执起来,是无解的。 这华丹在她手里放了这么多天,想尽了一切办法还没喂进他嘴里,她就差以死相逼了。 虽说他将自己宠着疼着,如珠似宝,但在这事上,扶渊偏是固执己见,全然不听她的劝解。 轻殊好言轻哄:“我懂,这是天帝的东西,你不想跟他再生瓜葛,但就是因为如此,这华丹我们就更该收下,否则便宜了他不是,你觉得呢?” 扶渊淡淡一句:“留着给你。” 轻殊:“……”她现在千万年修为在身,就是长麟再世也伤不了她,哪里需要这个? 于是她换了个法子,嫣然一笑,端着金盘盈盈而来,“夫君,来尝尝我亲手做的月饼!” 扶渊睨她一眼,默不作声掰开月饼,果不其然掉出了个金灿灿的玩意儿。 轻殊:“……” 恃美而骄的酆都帝后,终于有事发愁了。 怎么能让他服下华丹呢? 左思右想了连日,忽然灵光突现。 他受伤那次,牙关紧闭,那华丹任她如何也塞不进去,最后还不是服下了。 有了前车之鉴,应该能得心应手。 于是她轻手轻脚靠近床边,趁着他在歇息,义无反顾地将华丹含进了嘴里,俯身覆上他。 唇上一热,浅睡的人睁了眼,她投怀送抱,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用撬开了齿贝,将华丹送入了自己口中。 直到喉结一滚动,他才发觉自己着了她的道。 轻殊嘴角轻轻弯起,略有些得意,正待要离开他的唇,又被他按住脑袋重重压了回来。 瞥见了男人眸底的精光,她心道不好,想要闪躲却为时已晚。 果然,扶渊报复性地折腾了她整整一宿。 第二日,轻殊腰酸背痛地瘫坐在榻上,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没想到,这只是刚开始…… 这小气的男人恢复了一身修为,就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连好几日地惩罚她。 终于,轻殊扯过被子缩在角落,忍不住哭着控诉他:“堂堂酆都帝君,尚还有三界追随,成日待在屋子里像话吗,你都多久没有去阎摩殿了?” 扶渊勾了唇,目光寸寸掠过她,不急不缓,慢慢逼近,“春宵苦短日高起,夫人这般用心良苦,我哪有不笑纳的道理。”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小黑屋】 又是没有得到原谅的一百年。 后来每每谈及此事,昊天都是欲哭无泪,颓然坐下,“我这天帝,当得憋屈……” “但是我该!” 嗯,觉悟很高。 他端详着边上的言烬,虚心请教:“表妹夫,给我支个招,你是怎么做到的?” 同为天界人,为何他能收到婚贴,还能在冥界来去自如。 言烬沉吟一瞬,语重心长:“当时我在陪媳妇,并未参战。” 昊天骤然撑大了眼:??? 你小子当年竟偷摸摸地没有参战?我现在才知道?是我看漏眼了,妈的好气! 言烬:我是不会告诉你们,是因为我当时被媳妇关小黑屋了。 【岁月往复,美人不败】 某一天,扶渊查阅书籍时,在轻殊杂乱的书堆里翻到了法诀书卷,下面压着本《试剑宫秘录》。 想起了那只趁他入眠,偷亲他的小小墨蝶,嘴角弯了弯。 入了夜,将人揽过来,饶有兴趣地笑问:“想学浮寰珠,怎么不问我?” 轻殊茫然道:“浮寰珠?” 视线扫到案上的书卷,她才恍然大悟,“那时候你不在……” “所以就偷偷学了,窥视我?还……”他故意停住,好整以暇看着她。 轻殊吃惊:“原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是我了?” 扶渊细细眯了眼:“原来从那个时候,你就觊觎我了?” 轻殊蓦地捂住脸,她那时候简直鬼迷心窍,丧心病狂,真是丢死人了! 扶渊好笑地将她的手拉下,凝视了她半晌,目光深深,“其实,在曦池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觊觎你了。” 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如你的眼睛这般清澈,岁月往复,你从不败落。 “所以,夫人若是日后有所求,不妨以美色贿赂我。” 他轻柔的话语荡漾耳边,忘了说,她也是,一见钟情,心生欢喜。 【六界第一小祖宗】 糖葫芦鼓着白嫩嫩的小脸蛋,吧唧吧唧舔着嘴里的甜糖。 他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蹲在他面前的三个奇怪的大人。 银铠俊逸的男人屈膝往前一寸,哄道:“糖葫芦,随弥尘舅舅去妖界玩。” 江无妄严肃且正经,“试剑宫人才辈出,叔父带你去习武。” 墨久陵不羁一笑,“别听他们的,魔界有很多漂亮小姐姐,小糖葫芦儿,跟我走!” 糖葫芦全然不受他们的哄骗,自顾自地舔完嘴里的糖。 “我娘亲说了,除了父君,男人的话不能信。”这垂髻孩童淡然自若地咬了咬指甲盖,一副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 三人齐齐掏出一纸包。 “舅舅这儿有糖。” “叔父这儿有糖。” 糖葫芦眨了眨眼,尽数抱进怀里,招了招手,随即天空一声凤鸣。 青鸾火凤飞翔而至,降落在他边上。 糖葫芦垫起脚跟,肉肉的小手摸了摸青鸾和火凤,“大宝二宝,拿给我娘亲吃。” 随后青鸾火凤驮着三纸包,飞旋离去。 三人:“……” 糖葫芦对上他们震惊的目光,少年老成道:“我父君说了,娘亲是小祖宗,得宠着。” 全文完啦!(小声:大家记得评个分么么哒) 结局停在这里因为我觉得,婚后生活朦胧美更好哈哈哈哈~总之,你祖宗永远是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