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六界联合办事处 作者:白芒WHITE 文案: 林槐序是一只积(hun)极(chi)向(deng)上(si)的鬼,修炼一千年还处于给白狐打工的阶段,以维持六界联合办事处S市分部片区治安为首要职责。 直到有一天,她捏着鼻子接下了一个麻烦事儿——保护一个真·妖魔鬼怪都想吃·唐僧肉。 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律师,林槐序陷入了沉思。 ————————————— 顾行云:我觉得你对自己有一点儿误解 林槐序:什么? 顾行云:你都是鬼了,还怎么混吃等—死 林槐序:??? (这人是谁啊把他拖下去!) ————————————— 千年女鬼×社畜律师 1V1 HE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槐序;顾行云 ┃ 配角:白出岫;下一本《邻居非人类》作者灯火阑珊花未眠 ┃ 其它: 第一卷 故人归 第1章 chapter1 叶舟搬回老房后,对门就来了个新邻居。 高冷漂亮,就是有时候傻乎乎。 干垃圾湿垃圾傻傻分不清楚,垃圾桶前一呆就是半天,深更半夜不睡觉自己在家烧水能把房子炸了。 叶舟冷眼相看,从此盯上了她。 ********************************* 阴间公务员喻白露外放人间出差,开始了白天伪装学生,晚上查案工作的日子。 独占度假村千年的送嫁娘,迷失自我的千面人,淡然赴死的黄英女以及童真又残忍的鬼婴灵———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鬼怪的沦丧。 其实这些不是问题,问题是人为什么要吃饭要睡觉还要学习 ——她好难 然而有一天,对门那个外热内冷的灵师挂着笑脸敲开她的门。 “做我女朋友,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 高冷社恐阴差×外热内冷大尾巴狼灵师 此书又名《我们谈个五毛钱的恋爱》、《不要再扒我马甲了好不好》、《酒它真是一个好东西》等等等 1v1he,日更 老街口是S市偏市西的位置,原本是某厂的家属住宅小区,后来因为开发经济,政府把这一块划成了新区。开发商闻风而来,像饿狼一样盯紧了这周围的每一寸土地,尽可能的寻找着商机。 拆迁让一批人一夜暴富,也将这块原本老旧的地方变成了科技感十足、高楼林立的新型商业中心。周围酒吧网红一条龙,随处可见衣装精致、行色匆匆的白、金领们。 一切都是现代化的气息。 可是要是你肯走过繁华的商业楼,绕过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就还能看到老城的气息——一栋上世纪末的红砖房七层居民楼,憋挤的藏在小巷子中。它几乎都是一室一厅的建筑,造型方方正正,以实用为主,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之后,墙面上留下了洗刷不掉的黑色水迹和青苔,而下面的水果摊和小商店让你魂穿九十年代。 这栋楼本来是应该改造的,可是据说楼主当年愣是没和开发商谈拢,再加上这个地理位置比不上前面,于是这栋楼一直保留到现在,倒是没人愿意去动它了———想想这拆迁费都肉疼。 刚过完元旦不久,S市的天气冷的出奇,空气里仿佛都有小冰渣,在外面深吸一口空气鼻腔仿佛都要炸裂了。 早上八点四十,顾行云坐在老楼下的咖啡馆吃早饭。 咖啡馆从外面看上去颇为简陋,上面的店招是喷绘的广告布,被风吹日晒的久了,有些褪色,中间还有破烂的地方,翻出白色的纤维。上面写着几个艺术字:树屋 简餐·咖啡。 不过里面倒是和外面大不相同,一进门能看到原木的齐腰柜台,上面支了块小黑板,五颜六色的写着菜单,柜台上还摆着一些绿植。还有几个原木色的桌子椅子摆放在里面,上面同样摆着玻璃水瓶的绿萝,嫩绿色的小叶子为冬天带来了一丝生机。 可顾行云心思不在这上面,他一边往嘴里塞着三明治,一边还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眼皮微微耷下,神色凝重,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的划过触控板。 最近律所接了几个大案子,带他的老律师和他硕士导师交情不浅,特意关照他这个刚研究生毕业小律师,让他跟紧这几个案子。 顾行云也不愿意辜负这一片好意,于是这几天拼了命的没日没夜整理材料。 可偏偏楼上的空调坏了,开着跟没开没什么两样,房主最近出远门,也没顾上修。房间里简直和冰窖没什么区别,他就只能蹭蹭楼下咖啡厅的空调。 唉,真心酸啊。 顾行云整理完一篇材料,趁着空隙喝了口咖啡,然后抬头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咖啡馆的美貌御姐女店员皱着眉毛,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顾行云略一偏头,咖啡厅角落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还在小声地啜泣。 大约摸……哭了得有半个小时了,至少顾行云一踏进这个咖啡厅,她就没停过,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神情哀伤,很是无助。 也许是因为没考好,也许是因为失恋——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顾行云摇了摇头,又重新垂下头整理资料,他这两天忙得都快过劳死了,实在没心情管闲事儿。 这些脆弱的感情和丰富的眼泪在房租和水电费的压榨下已经所剩无几了,相信这位小朋友早晚有一天也会被生活教做人的。 他不再管这些事情,眼皮一垂,看到了手腕上的表。八点四十五,快要迟到了! 顾行云“啧”了一声,放下没吃完的三明治,迅速捞起搭在椅靠上的黑色羊绒大衣,将电脑“啪”一声合上塞到了电脑包里,拎起来就往外走。 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舒畅——如果忽略他快要迟到的事实的话。 外面冷的吓人,天气预报满十减八,附赠冰沙。他打了一个寒颤,迅速的将外衣套上,扣子都不扣的要风度不要温度,朝着位于前面商区写字楼的律所冲去。 临走前,他匆匆瞥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着咖啡馆走过来,脸色苍白神情严肃,活脱脱一个黑社会老大。 门口风铃一响,女店员的声音飘了出来,颇有些阴阳怪气:“呵,你再来晚点儿,这小丫头片子就要变厉鬼了……” 顾行云一皱眉头,没太在意。 紧赶慢赶,终于在九点前到了律所。顾行云气儿都还没喘匀,对面那个实习律师就一脸神秘的说:“顾哥,你知道前面路口的事儿吗?” “刚刚撞死了个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哎哟我刚从那儿过来,可害怕人了!” “是啊,都不成人形了!” ********* 老楼的咖啡店中,林槐序翻着白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条长腿交叠而坐,要笑不笑的哼了一声,对着姗姗来迟的阴差说道:“你们地府这办事效率也忒差了点儿,两个小时了,乌龟爬也爬到了。你倒好,活生生的拖到现在!” 说着,她看向旁边用哭声折磨了她两个小时的小姑娘,一皱眉头,倒是没说话。 而阴差己辰看着面前的老鬼,略有些头疼。 林槐序这只千年老鬼,脾气坏毛病多,身上谜题一大堆。前几百年天天溜进地府意图投胎,是地府重点关照对象。这几百年倒是消停了,可是还是一见到阴差就冷嘲热讽,活脱脱用一张嘴把鬼挤兑的无地自容。可打架又打不过她……唉,真是让鬼头秃。 己辰叹了口气,面不改色的答道:“最近年末,地府积压了一大堆事情,我都连轴转了两天了。” 而且他来的真的不算迟了!真的,他发誓! 林槐序一听,画的精致的眉毛一挑,“所以?怪我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 “唉,你们这些年轻鬼啊,总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毛病,自己效率慢还要各种耍赖,啧啧,迟早出大问题……” ……这话没法儿聊了! 旁边的小姑娘哭了一会儿,看实在是没人搭理自己,于是抽抽嗒嗒的抹了抹眼睛,瞧了瞧面前的俩人。 一个高大阴沉,似乎是来抓自己的,一个看上去挺漂亮的——小姑娘果断选择了问林槐序,她抽了一下鼻子,问:“姐姐,我真的死了吗,我不能回去了吗?” 林槐序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应出一声:“嗯。” 小姑娘原本就青白的脸更白了,显得十分的瘆人,她几乎是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说:“可……可我不想死,我想我……我……爸妈,我不想走,我想见他们……” 这哭声让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的林槐序皱紧了眉头,略带嫌弃的说:“得了得了得了,你现在就是一只游魂,怎么去见人?还是赶紧把自己收拾收拾下地府投胎的好。” 小姑娘不听,仍是哭得厉害。 咖啡厅的另一边,另一个店员石水掀开了后厨的帘子,看着遭受了严重打击、面部表情凝固的小姑娘,皱着细长的眉毛,走了过来。 她不过十七八的样子,个子不高,勉强清秀,但是神色温和,一看就好说话。 老楼咖啡厅的由她做蛋糕和定食,林槐序顶天了能磨个咖啡,再多就要炸厨房了。 说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咖啡厅的厨子是只锦鸡精,整天爱花枝招展的打扮,配色大胆且鲜艳,直把林槐序看的眼抽抽。 不过她手艺不错,干活也快,林槐序贪图一点儿口腹之欲,就力排众议的将她留了下来——不过一个月,她就打脸的从老楼里抓了个石头精来代替大厨一位。 其实锦鸡精别的都好,就是哭哭啼啼的不肯用一切和飞禽有关的肉,说是不能同类相残,看到鸡肉就要物伤其类的哭好久。发展到后期客人一说要炸鸡排鸡块什么的,她都能泪如泉涌,奔腾不息,搞的客人还以为怎么着她了。 林槐序这脾气实在是受不了了,才让石水过来帮忙。 石水这个石头精,太过心软,这时候跑去安慰小姑娘。 其实林槐序也不明白,石水明明是个硬石头,为什么情感充沛丰富的堪比圣母,难道名字里带了个“水”,就要柔情似水不成? 不过此时,林槐序是实在听不下去这一妖一鬼的废话了,她一根手指堵住耳朵,一面皱眉向己辰看了一眼,不耐烦的说:“说你效率低你还不承认,你不是忙得连轴转么?都来了小十分钟了,一只这么弱的鬼都没抓回去,你不忙谁忙?” 己辰……他好像没有否认过他效率低……可是跟老鬼吵架是非常不理智的决定,他咬了咬牙,苍白但是挺俊朗的脸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您说的对,您批评的太有道理、太到位了,我刚才沉浸在您的话里无法自拔,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工作。我认错,我马上就动手!” 林槐序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你知道错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这个鬼当的还是有发展空间的。” 有发展空间的己辰无力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锁魂链抖开,朝着小姑娘走去。 殷如初,十四岁,在早上上学的路上,于老街商业区路口被一辆刹车失灵的轿车撞倒,当场死亡。 她的书包里是昨天的作业,还有今天要带给同学的礼物。不过此时,枫红色的包装被血浸染,雪白的作业本上蓝黑色的墨水被血液洇开。 周围的路人满脸惊讶,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路也被警察封住,救护车和警笛声响成一片。 她的最后一眼,模模糊糊的看见了铅灰色的天空。今天的天气真冷啊,血仿佛都要凝固了。 ********************* 第2章 chapter2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天色早就暗了下来。 前面的商业区倒是还繁华的很,可是老楼下的水果摊小商店的店主,还维持着老一辈的生活作息时间,这时候已经打烊回家洗洗睡了。 只余咖啡馆一处如豆灯光,在静谧的夜色中柔和的亮着,朦朦胧胧的照亮了窄窄的小巷,老楼久经风雨的暗色红砖若隐若现的藏在黑夜和灯光之中。 林槐序倚在柜台上,柔和的灯光打在她长而黑亮的头发上,发丝微卷,披在背后。此刻她正对着小镜子端详自己那张精致的脸,眉毛长挑,毛绒绒的野生眉,一双微长的眼睛看着手中的镜子,眼尾上挑的弧度颇几分令人神魂颠倒之能力。只不过秀挺小巧的鼻子愣是不肯和她同流合污,单枪匹马的让她有了一种孤高自赏之感。 林槐序仔细的看着镜子,妆没花,依旧这么美艳动人。 她满意的笑了笑,忽如散云出月,眼角扫过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纤弱高挑,一打眼望去就能看见那头烫染过的银灰色短发,刘海儿七零八碎的耷拉在额前,巴掌脸上还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 再一看,那人大冬天的只穿着一件加厚的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浅米色的麻花纹高领羊毛衫,领子堆到下巴,挡住了白皙修长的脖子。脚上一双高帮军靴样式的黑色皮靴,衬得整个人修长利索。 林槐序挑了挑眉,装,这么大冷天的接着装,几天不见这只狐狸越来越会装逼了啊。 她将手中的镜子放下,冲着门口哼了一声,说:“呀,大忙人回来了啊?” 白出岫推开了门,门口的风铃被席卷而来的寒气撞的叮当乱响。 走进了看,才发现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窄框银边眼镜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水珠,估计是外面飘着些不算是雨的雨。一进到温暖的室内,冰冷的镜片立马和室内的湿气联谊,生出了一大片的雾气。 白出岫朝林槐序瞥了一眼,发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依稀只能看见林槐序今天穿了个水洗牛仔外套,里面是黑色针织连衣裙。 白出岫没说话,走到了一处桌子前,将单肩背着的黑色牛皮书包放在桌子上,然后摘下了眼镜和口罩。 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出现在了空气中,皮肤白而透亮,下颌尖削,嘴唇微薄但红润,鼻梁高挺。那眉毛黑长,隐约的藏在银灰色的刘海下。最妙的是一双眼睛,狭长而魅惑,琥珀色的瞳仁中流光闪过,生生将这一张禁欲脸变成了诱惑脸。 林槐序“啧”了一声,这只狐狸又开始骚了。 白出岫一边慢条斯理的掏出眼镜布擦着眼镜,一边说道:“事情干完了就回来了。” 声音虽然低沉,但是一听就知道是女生。 她擦完了眼镜,右手轻轻一抬,然后轻巧的将眼镜架到了鼻梁上。 装逼大佬禁欲脸又回来了。 林槐序瞧着白出岫的动作,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似又想到了什么的样子,皱眉问道:“还没来得及问你,四楼那小子是怎么回事儿?” 这说的是顾行云,他前一个星期在这里四楼租了房子,刚好和林槐序是邻居,只不过林槐序整天早出晚归,顾行云似乎还不知道自己隔壁就是楼下咖啡厅的美貌女店员。 早些天林槐序就在犯嘀咕,怎么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会在白出岫手里租了房子。可是白出岫这老狐狸这两天外出公干到了深山老林里,联系不到她,林槐序也只能先放下疑问。 白出岫好似没把林槐序的问话当作回事,她自顾自的走到咖啡机那儿给自己磨了杯咖啡,然后说道:“顾韵的侄子,过来租个房。” 林槐序呵呵了两声,将手中甩着的糖包向正背对着她磨咖啡的白出岫扔了过去,说道:“像谁不知道他是顾韵侄子一样!” 顾韵祖上原来是捉妖师,这两年顺应六界和平章则,改行做了风水师,兼职六界联合办事处S市分部锦江区的片警。林槐序管沈园区,而白出岫是S市分部警署的警长兼分部部长,也就是她们顶头上司加S市一把手。 说到六界联合办事处,就不得不说一说当今物种和平共处之大计。 随着新时代的到来,大家将各自和平共处、携手创造美好未来的计划提上日程,并且为此成立了六届联合办事处。六界联合办事处就在六界管理基础上,维护六界生物友好关系。 简而言之,查缺补漏,减少犯罪;打击黑暗,六界有责。 不过因为人界人口众多,六界核心领导人害怕大家知道了引起恐慌,于是勒令非人类或学习过法术的人不能在正常人面前显露。 所以林槐序打心底里觉得白出岫将房子租给顾行云有猫腻。 顾行云虽然是顾家的人,但是从小就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他爷爷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他父母带着他到X市生活,只有他姑姑顾韵还在S市坚持祖业。 就这么个整天想着跟进案子搞材料的十分之正常的人,她白出岫说接受就接受了? 开玩笑呢?不知道这栋房子里鱼龙混杂住的都不是人吗? 这可是她的片区,这都年底了,万一弄出什么幺蛾子,她年终奖可就没了。 白出岫仿佛脑袋后面长眼一样,端着一杯咖啡转身接住了糖包。她走到柜台,将咖啡放在台上,然后撕开糖包的纸袋子往里面撒。 林槐序看着她那一副欠抽的样子,舔了舔后牙,问道:“顾韵到底怎么跟你说的?” “当年顾老爷子给他算了一卦,说顾行云命里有劫数。顾韵跟我说就是这一两年了,让多帮忙照看着。” “你答应了?” 这只死狐狸铁公鸡腿上都要拔根毛,能有这么好心? 白出岫吹着咖啡,太烫了,她还没有下口。 她把脸藏在水气腾腾的乳白色咖啡杯之后,说道:“同道之间相互帮忙有何不可?” “嗯?”林槐序要笑不笑的看着白出岫,漆黑的瞳仁中分明有着十二分的不相信。 白出岫拿着咖啡的手微微放下,然后抬眼瞥了林槐序一下,说道:“顾韵给了钱。” ……她就知道。 林槐序又一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红唇一勾,嘟囔道:“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家。” 白出岫没有反驳,仿佛是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号。 林槐序哼了一声,从白出岫的手中抢过了咖啡杯,那手修长细腻,十指削尖,指甲上还画着花里胡哨的美甲。她的手似乎比那乳白色的咖啡杯还要白,但这种白不是透亮健康的白,反而透出一种惨白,带着几分灰败。 她抢过咖啡之后,又一股脑儿的往里面添了两三包糖,然后拿着搅拌棒搅了搅,小啜了一口。 咖啡在白出岫手上已经呆了这么久,温度刚刚合适,林槐序舒服的眯了眯眼,难得的对白出岫说:“老狐狸,你磨咖啡手艺越来越好了啊。” 白出岫虽然见惯了林槐序的流氓手段,但这个时候还是翻了个白眼,幅度轻微且快速,说道:“再这么下去你得天天换灵槐木身。” 然后她就认命的回去又重新磨了一杯。 林槐序毫不在意的说:“没事儿,灵槐爷爷当时嫌麻烦,给我寄了一箱灵槐木身呢,我多得很。” 白出岫回过了身,眼皮子抬都没抬,三分讥诮的说:“你倒真不嫌麻烦。” “人生在世,不过饱口腹之欲而已~” “啧,你是鬼。” …… 林槐序被白出岫一噎,翻出了精彩纷呈的白眼。 说起来林槐序虽然是鬼,但是贪图口腹之欲,巨爱上街买衣服。虽然像她这样的鬼,化为实体很简单,但是到底不能在太阳底下走,而且对于食物没有味觉,这令林槐序非常的生气。 幸亏是她原来呆过的地方有一颗活了几千年的灵槐树,灵槐树爷爷用自己的一点儿枝叶给她做了个灵槐木身,林槐序附在上面就和普通人五感没什么区别,就是没有呼吸心跳血液,略显苍白罢了。 而且灵槐木身其实是消化不了她吃的食物的,于是林槐序就只能隔一段时间换一个木身。 这一鬼一狐两个相加年龄得有三四千年,但是此刻却像是个小学没毕业的熊孩子一样互怼。 忽然,林槐序感到手腕一紧,抬手看时,她纤细手腕上戴着的一根半透明手环发出了淡红色的荧光。 白出岫探头一看,皱起了眉毛,说:“看起来情况还挺紧急?” 这手环事六界联合办事处给每个片警配备的,可以实时检测片区内妖气魔气仙气鬼气之类的变幻指数,非人类只要有战斗或者攻击的意图,就会被手环检测到,根据事态紧急情况划分档次,然后提醒片警。 红色算是很紧急了。 林槐序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白出岫说:“那你还不快去,不想要年终奖了?” ……林槐序这才又想到,这货是自己顶头上司啊,她抬起头,分明看见了白出岫隐藏在镜片之后狐狸眼中深深的恶意。 她咬咬牙,说道:“我这就去!” *************** 第3章 chapter3 顾行云这一整天忙得昏头转向,恨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整理资料,跟着老律师分析案情。 晚上过了九点,律所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走了,沈律师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在顾行云的办公桌上敲了敲。 顾行云从资料中回过神,抬头看向他。 沈律师笑着,看着顾行云的神情都快满意的爆表了。他拍拍顾行云的肩膀说:“行云啊,这两天受累了。” 顾行云此时虽然累的爆炸,但是还是笑起来了,立马说:“我哪儿敢说累啊,您肯带着我见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叫甘之如饴。” 说完自己都觉得虚伪,唉。 沈律师一张略显的衰老的脸,此时每条皱纹都溢出了慈爱,他感慨了几句,说:“加油干,你老师当时极力推荐你,说你就是中国法律界的新星。没想到新星如今到了我这里,也是能脚踏实地干活,不辜负每一个案子啊!” 这帽子盖的高,顾行云心中即刻否定了,心想什么新星不新星,到了律所,不是都奔着赚钱来了吗。 但是这话不能明说,他笑了笑,谦虚的说道:“这是每一个律师都应该做的。” 沈律师点了点头,又大力的拍了拍顾行云的肩膀,说:“行,你就踏踏实实的干——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别太累,赶紧回去吧。” 寒暄了几句,沈律师也满意的拎着包走了。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只零星剩下了几盏灯。 顾行云看着空荡荡的律所,叹了口气,眼前是尚未整理完的资料。他揉了揉似乎是即将得颈椎病和肩周炎的脖子和肩膀,认命的低下头盯着电脑。 都是玩儿了命的干工作讨生活啊! 生活,如此的艰难。 就拿顾律师来说,别看他履历能亮瞎狗眼,长相和能力都属于可以让女生暗中意淫级别的。而且每天穿的不食人间烟火,看起来随时都能走场秀的感觉。 可实际上,他兜儿都快比脸白了。 花呗虽然不至于欠钱,但是打开钱包也没几个钢镚。房租倒是刚刚交上,不至于让他流落街头。 ———说起这个房租,顾行云又要掬一把辛酸泪了。 原本他还是保持着正常的收支平衡,略有积蓄的,可是前两天他住的那片楼搞拆迁,属于不可抗力。再加上时间紧迫,他一下子濒临流落街头的窘境。 这个时候,他万年不联系的姑妈忽然跟他说有房子给他住,就在他律所附近,因为是朋友租的,所以便宜一些,三千一个月。 说起来这个姑母,其实顾行云不是很熟悉。 虽说顾韵是顾行云父亲顾歆的胞妹,但是自打顾行云记事儿起,除了知道自己有个姑母,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父亲还好,只是不主动提起,顾行云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而母亲就比较直接了,曾经跟顾行云说顾韵干的不是什么正经活儿,让他少跟顾韵接触。 顾行云后来还纳闷来着,什么叫不是正经活儿?后来他到S市上学,见过顾韵一两面,这才发现顾韵还从事着封建迷信的风水学。顾行云当时就有些好笑了,他还以为姑妈勾结黑社会呢,原来就是这个! 不过他爸妈都是大学文科教师,一水儿的清正古板,沐浴着名为科学技术的朝阳生长,难免不太能接受顾韵的职业。 后来顾行云就没怎么见过顾韵了,即使是一个城市,姑妈也不怎么关心他。这后来突然冒头说有房源,顾行云不是不疑惑,但是此时是火烧眉毛了,他也没论好坏,姑且先住进来再说——毕竟离律所也近,又省时间又省交通费,三千一月也是属于捡漏了。 只不过这个房主一次先交一年的房费,顾行云念着这儿的地理位置好,就咬咬牙交了。 这么一交,就把表面光鲜亮丽、衣冠楚楚的顾律师交成了穷光蛋。 又埋头工作了一个多小时,顾行云终于把最后一篇资料整理完了。 他深深松了一口气,一手撑着黑色木纹的办公桌,一手揉着眉心。 用脑过度了,现在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 忽然,他的手机一震动。 顾行云皱着眉头伸手拿起了它,屏幕还亮着,显示是通讯商发来的,余额不足。 ……果真是老话说得好,屋漏偏逢连阴雨。 顾律师叹了一口气,认命的打开了支付宝。 他在这边儿刚给手机充了费,那边儿银行又毫无时间差的给他发送了银行卡余额变动情况。这么一看,他心都凉透了。 这几天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顾行云感叹了一阵子生活不易,然后抬眼向前看去。律所内已经空了,除了他的办公桌还亮着灯。 他将文件和电脑收进包里,然后起身把最后一盏灯关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 外面的雨仿佛是雾气太浓,不堪重负的在空气中凝成小水珠,轻抚在行人身上。到处都萦绕着深入骨髓的冷意和潮湿,顾行云一出写字楼的大门,就利索的打了个寒颤。 商区还是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店铺透出明亮的灯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路上车声喧沸,一大堆青年男女站在路边等着他们叫的车。 顾律师略带迷茫的望了望花花世界,只一瞬,便收了眼神。他单手拎着电脑包,一只手揣在外衣兜里,垂着头长腿一迈向前走去,活生生现场版的走路带风。 浪什么浪啊,回家睡觉保命最重要。 忽然,一个小青年滑着滑板从顾行云身边掠过,顾行云一个不小心,被他撞倒在地。他心道不好,连忙伸出揣在兜里的手一撑,只觉得手心一阵刺痛,抬起来看的时候,已经被地上偶有的尖石子刺烂了。血正缓慢的往外渗着。 小青年似乎也知道撞到人了,染的花里胡哨的脑袋回头一看,吹了个口哨说:“对不住啊!” 这句话消逝在风中。 顾律师听着小青年毫无诚意的道歉,皱了皱眉头,再看看手心的伤口,不禁叹了口气。 霉上加霉,流年不利,他不至于要到姑母那里求根签吧? *************** 穿过繁华的商区,眼前就是弯弯曲曲的窄巷了。 这里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灯光和喧嚣都被背后的高楼阻绝,顾行云望了望眼前漆黑一团的路,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他倒不是因为怕,相反,他还挺喜欢这样的环境的,在黑暗的小路上一个人走一走,也算是放松心情——当然,如果没有出后面的事情,这场夜晚散步可能会更美好一点儿。 黑黑的巷子寂静无声,狭窄的墙壁在两侧夹着顾行云,逼仄而潮湿。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好好走在路上的顾行云一激灵,一股子窒息感油然而生,仿佛是一只利爪一样攥住了顾行云的心脏。 他心中一跳,连忙拿紧了手中的电脑包,一改慢悠悠的姿态,快步向前走去。不过是百米长的小巷子,顾行云却觉得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了,他难得的显得慌忙起来,却逼自己在心里默念科学技术、唯物主义。 一切妖魔鬼怪都是唬人的,都是纸老虎,不能自己吓自己。 倏忽间,一道黑影从他的眼角闪过,一阵恶寒席卷了他的身体,有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脖子。 顾行云整个人都僵硬了,在大冷天里,头上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梗着脖子,硬是不敢回头看。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玩意儿! “嗨!小帅哥,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 忽然,顾行云感觉肩膀被人重重的一拍,然后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好像......是人? 他僵硬着脖子回头一看,之间楼下咖啡厅的女店员正看着他,见他回头,还扯出了一个很大的笑容。 女店员大冷天的还是穿着单薄的针织裙和牛仔衣,似乎是不怕冷似的。 顾行云松了一口气,那种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只觉得全身都被细汗浸透了。 林槐序瞅着他的样子,眼睛眯了眯,幸亏是她来的及时,那个东西还没来得及动手,要不然她还得费心思将顾行云的记忆消除。 顾行云看着林槐序,略带苍白的扯出一个笑,说:“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林槐序笑了笑,说:“我要去前面买点儿东西,结果就看见你站在这里满脸僵硬,怎么了?”说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了顾行云。 顾行云摆摆头,按下乱跳的心说:“没事。” 刚才肯定是他的错觉,在这么一个信仰科学的时代,怎么可能有怪力乱神呢。 林槐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说:“行,那我走了啊,拜拜!” 说着,她转身向着商区而去,略显单薄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小巷子尽头。她一只手还在甩着钥匙串,在寂静的巷子里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 ************ 顾行云顺利的到了家,处理伤口并且洗漱完了之后,已经十点四十多了。他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但夜晚的凉气寒凉入骨,空调丝毫不给力。 他辗转了一会儿,脑海里全都是今天晚上小巷子里发生的事情,越想越不对劲。他摇摇头,终于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谁知道刚打开手机,一条新闻就跳了出来: “花季少女横死街头——今早七点在沈园区XX路发生重大交通事故……” 顾行云点了进去,文章开头介绍了事故背景,然后就是一张打了码的照片。 十四岁……等会! 他心头一惊,仔细的看那张事故照片和附的照片。 这个……怎么那么像他今天早上在咖啡厅看见的小姑娘? 扎着双马尾,穿着校服,还背了个粉色的书包……可是他今天早上见到这个小姑娘的时间,是八点左右!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从小不信怪力乱神,唯科学主义至上的顾律师,此时产生了深深的迷茫感,他紧握着手机,一颗心咚咚咚的跳着。 一阵烟雾飘过,客厅中似乎有些动乱。 这个房子偏小,一室一厅,房间门隔音也不好,顾行云在房间内能够清晰的听到响动。 是入室盗窃吗? 被吓了一整天的顾律师,听到如此响动,竟然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 他在脑海中飞速的盘算着,想着如何对付。 ************** 第4章 chapter4 晚上十点四十左右,白出岫神在在的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坐在桌子旁边随手扒拉着林槐序新买的杂志,她皱了皱眉毛,都是些时尚杂志。 这个老鬼,房租都交不上了还有功夫看杂志买衣服。 正腹诽时,只听外面一阵叮当乱响,那声音由远及近,直到门口。忽然冷风乱吹,门口的风铃发出了清脆而慌乱的响声。 白出岫不回头就知道是谁了,声线平静的说:“你轻点儿!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林槐序在她背后哼了一声,白出岫转过头看。 只见林槐序一手拎着绳子,绳子那一端吊着个捆成麻花的肥老鼠,此时鼠妖正在奋力的挣扎着,吓得满身肥肉并着耳朵腿儿都在抖,还期期艾艾的说:“祖宗,祖宗,我再也不敢了,您放了我吧!” 提着他祖宗红唇一勾,笑出了电视剧经典反派的笑容,看起来波光潋滟的眼中透露着些许狠意。 这鼠妖都想杀人了,要不是她来的及时,那小子指不定成了一堆白骨,现在来求饶? 她将手中的绳子向上提了提,眼皮一垂,颇有些睥睨的意味,对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鼠妖说:“现在知道求饶了,早干什么去了!你是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敢在你祖宗地方撒野,胆儿够肥的啊!” 白出岫听见林槐序这话,嘴角弯了弯,将咖啡杯放了下去。 离开了馥郁的咖啡香气,她鼻端忽然闻到一阵一阵奇怪的味道,她眉头一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只听鼠妖还在奋力讨饶:“……祖宗,那小子太香了,我这忍不住!要是放在平时我哪儿敢在您头上动土啊!祖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林槐序倒是一个字都不信,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边用手用力的甩了甩绳子,直把鼠妖摇的头昏脑胀,哀嚎连连;一边说:“哟呵,合着你是受不了古龙水诱惑啊——你是当我是傻子吗,嗯?” 她鼻子也不差,可就在顾行云身上闻到了古龙水的味道……香是挺香的,可鼠妖拿这个做借口,也太蹩脚了吧。 鼠妖已经被甩的七荤八素,但是还是不住的说道:“不是啊,祖宗,我哪儿敢骗您?要不是那小子香的我受不了,我哪儿能在您的地界放肆啊!” 林槐序听见这话,心想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她出狠招不成,正准备动手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按住了林槐序的胳膊。 她眉眼一沉,顺着手臂看过去。 白出岫一脸严肃,将头凑过来闻了闻,表情就不对了。 林槐序看着自己胸前凑过来的一颗脑袋,眉毛挑了挑,说:“你……干什么呢?” 白出岫神情凝重,直起了身子,说:“老鬼,那小子确实挺香的。” “什么?” “你身上留着他的味儿,十有八九是块唐僧肉。” 前世功德极深,转世又不习法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她们戏称为唐僧肉。其骨血对于妖魔鬼怪来说,就像是毒/药一样诱惑。 林槐序拧了眉毛,冲着自己身上一阵乱闻,然后说:“我没闻到啊!” 白出岫“啧”了一声,说:“你出来再说,恐怕是灵槐木身限制了你的五感。” 灵槐木身虽然弥足珍贵,可以让林槐序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是到底是木头做的玩意儿,还是不如她本体敏锐,限制了她的能力。 林槐序将信将疑的将鼠妖扔在地上。鼠妖当场摔了个屁股蹲,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这位祖宗手随便一划,一道金光闪过,他周围升起了一片淡金色的薄壁。 祖宗给他划了个牢房。 鼠妖瑟瑟发抖的看向祖宗,只见又是金光一闪,一个小小的木头人“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一堆衣服盖在了上面。 林槐序已经出来了。 这么多年了,她作为鬼的形态的时候,还是穿着着生前的那套衣服。白纱轻掩,身材纤弱的女孩子里面穿着绿绮上襦,领处露出红色连珠纹样式,下面穿着红白间色裙。发髻高梳,上面插着一根赤金莲花簪子。 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样子,长眉连娟,修目潋滟,巴掌大的脸上一派的宁静安逸。其实仔细看,灵槐木身的样子和她原本的样子很像,但是神态完全不相同。 白出岫目光闪了闪,紧接着说:“你磨蹭什么呢?” 林槐序“哼”了一声,安静的少女颇有些向小太妹过渡的趋势。她上前两步,从衣服堆里扒拉出灵槐木身,放在鼻端闻了闻。 这一闻,她的脸色也变了。 “这……” 鼠妖此时估计是被林槐序的形象欺骗到了,竟然拿小爪子划拉着淡金色的屏障,说道:“祖宗,我没骗你吧……”可惜他没说完,就感觉嘴好似有千斤重,再也张不开了。 林槐序蛾眉一横,脸上一派的肃杀之意,说了俩字:“聒噪!” 鼠妖被吓得脖子一缩,憋憋屈屈的后退几步,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了。 白出岫伸出纤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框,一脸的神色凝重,问道:“那小子现在在哪儿?” 林槐序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当然是回去……” 她愣了一下,和白出岫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顾行云回去了,可老楼里面住的都不是正常人……他一个没什么势力的唐僧肉,这不是相当于羊入虎口吗! 正当这时,盖在衣服下面的手环开始疯狂的闪烁着红光,并且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鼠妖这边儿一激灵,只见到似乎是两道风闪过,门口的风铃在剧烈的摇晃着,一阵的叮当乱响,店里已经没人了。 ********** 老楼里,顾行云已经完全懵了。 他的左胳膊被一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扯着,右胳膊被一双如同鸡爪样的手紧紧拉住,脖子上缠着两条粗粗的藤条,双腿被一只猫和一条狗扯着。门口还堵着一大堆不明生物。 他已经木了。 左边大汉熊咆一声,声音犹如雷震:“龟儿子,你给老子放开!” 鸡爪兄尖叫一声,骂道:“介是我呢东西,你才个老子放开!” 后脑勺的树精“咳咳”两声,插进话:“瓦该,介系瓦该!” 猫兄狗兄随声附和,屋内一阵鸡飞狗跳。 顾行云脑子已经转不动了,谁特么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忽然,一阵中气十足的吼声在楼梯间里炸开:“谁不要命敢动你祖宗年终奖!” 这声音仿佛是有魔力一样,一下子让在场的各位妖魔鬼怪瑟瑟发抖。顾行云身后的树精一缩,藤条吓得收紧了不少,他一下子透不过气来,满脸通红的扒拉着藤条。 卧槽,要勒死了! 门口的不明生物们一听见这声儿,纷纷规矩的站好,让出一条道来,仿佛是受教导主任训斥的学生一样,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顾行云用力的扒拉着藤条,给自己留出一点儿呼吸的通道,憋的通红的眼睛看见门口出现一个妙龄少女,面色略带青白,仿佛是古画中走出来一般,他忽的心跳漏了一拍。 再往后看,是身材高挑、雌雄莫辨的一人,神色沉沉,银灰色的头发十分的令人瞩目——这不是他那倒霉催的房东吗! 林槐序满脸杀气,目光看向顾行云脖子上的藤条,眼睛一眯,只听“刷”的一声,她手上倏忽出现一把窄背长刀。 她看向树精,冷笑一声道:“怎么着?你还想跟你祖宗作对不成?” 一霎间,树精狗熊鸡爪兄猫兄狗兄散作一堆,没入了周围的队伍。 顾行云解了束缚,失力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被勒疼的脖子,满脸通红的咳了咳。 林槐序肃杀的看了一圈围着的妖魔鬼怪,哼了一声,一探手抓着顾行云脖子就要往外走。 顾行云只觉得脖子冰凉无比,脑袋一下子清醒了。 这个少女的手……好像死人一样冰冷。 他下意识的往后扭了扭,没扭脱,只能任由林槐序抓着他的脖子。 妖魔鬼怪抖了一下,在林槐序走到门外的时候,有了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林槐序身形一顿。 只见白出岫眉头微微皱起,右手扯了扯围着脖子的羊毛衫,对着一圈儿说:“大晚上的你们这都是凑什么热闹?房租都交齐了吗就在这儿乱跑?” 气氛有了些微妙的转变。 林槐序一身的气势在白出岫说出这话之后卸下了不少,明显是从心底里翻出了个白眼。 果真是骚狐狸说的话啊,瞧瞧这是人话吗,都这时候了还拿钱来威胁。 不过这话确实还挺有用的,众妖魔鬼怪们纷纷闭了嘴。 林槐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转头和白出岫目光相接。多年的默契,只见白出岫一抬下巴,说:“你先走,这儿我来处理。” 她一点头,一阵阴风吹过,便带着顾行云消失了。 白出岫这才转过头来,脸色倒是还算平静,她看了看周围一圈儿安静如鸡的妖魔鬼怪,一把扯下了眼镜放到兜里。 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露了出来。 她嘴角勾了勾,环视了一圈儿,问道:“你们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声音略显的有些沙哑,但极度的诱惑,仿佛是海妖的歌声。 *************** 第5章 chapter5 咖啡厅里灯火通明,安静到似乎能听见空调往外送风的声音。 林槐序一脸的高深莫测,特别像隐士高人范儿,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的盯着只穿着睡衣的顾行云,不说话。 顾行云只穿着个睡衣,咖啡厅里空调开的十足十,一点儿都不冷。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皱眉看着面前的少女。 虽然不知道林槐序的身份,但是凭她刚刚在老楼里吼的一嗓子,就把一众妖魔鬼怪镇住的气势来看,她肯定也不是什么正常人——或者更靠谱一点儿的推测,她根本就不是人。 他有点儿后背发冷,偏头咳了一声,一眼看到了地上林槐序脱的衣服。 他心中一凛,认出了这套衣服,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这个咖啡店的女店员该不会被这些妖魔鬼怪害死了吧? 越想越心惊,他不忍再看,眼睛一偏,却看见了被画地为牢的鼠妖。 鼠妖被林槐序这厮吓破了胆儿,又说不出话来,本来安安静静地在牢笼里带着。此时看见一大块唐僧肉朝着他看,他心思便又忍不住活跃起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一双黑豆眼开始提溜乱瞅了开来。不过一看到顾行云对面坐着的那位祖宗,他吓得一缩,一下子就清醒了。 不是他他没有他不想,他不能在祖宗地盘上撒野! 唐僧肉再怎么香也不是他的……鼠妖委屈的挠了挠薄壁,干脆背过了身子。 而顾行云就看着这只灰色的肥老鼠一会儿好像是嗑药嗑嗨了的迷幻样,一会儿又唧唧歪歪的,眼睛里还流露出恐惧和不舍,到最后干脆对他撅了个肥臀部,长长的尾巴在后面一甩,不动了。 顾行云忽然心中一毛,这该不会是个妖怪吧! 后面的林槐序适时的给了他解答,“别看了,这孙子差点儿要吃了你。” 顾行云听着如此清脆悦耳的声音阴测测的说出这样的话,他一惊,回头看林槐序。 林槐序还是那副隐士高人的嘴脸,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过林槐序心里也没底,她发愁的对着这么大一块儿唐僧肉,就仿佛看见自己的年终奖飞了。 问,把烤鸭放到一堆饿汉面前,这烤鸭还能剩骨头渣吗? ……这结果可想而知了。 还有,她眯了眯眼睛,心里骂道,这可是老狐狸惹的事儿,为毛到最后是她来管?她其实不爱往自己身上揽事儿,特别是这样的麻烦事。 正想着,只见玻璃门被人轻轻推开,白出岫略带着倦意走进门来。 她将黑色的风衣脱下,搭在手臂上,穿着米白色羊毛衫和修身牛仔裤的身形看着更加的纤薄了。 抬起头来,她银灰色的短发略显凌乱,眼镜也没戴,露出一双蛊惑人心的眼睛来。 顾行云一介凡人,贸然看向她的眼睛,心里脑中突然有些糊涂,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处。 忽然,他感觉肩上一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肩膀传遍他的全身,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如同置身冰窖一般。 回过头,林槐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面前,探过手搭在他的肩上。 林槐序看了看顾行云的样子,心道这个凡人心理素质还真行,发生这么多在他们看来反常的事情后,他竟然还能如此镇定的坐在这里。 她眼中神色不明,看了顾行云一眼,冷飕飕的说道:“小心了,别一天到晚的乱看。” 只听“哗啦”一声,站在门口的白出岫竟然已经将门口的卷帘拉下了大半拉。她直起身子,一手随便一挥,然后咖啡厅里的窗帘仿佛是有了意识一样,纷纷自动合上了。 她转身看了看屋内坐着的人,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黑色风衣口袋中掏出了银边眼镜,右手一抬将眼镜带上,然后随手将黑色风衣一扔。 风衣撞到旁边的椅子上,耷拉了下来,椅子如同受惊一般晃悠了几下,然后终于站定了。 咖啡屋内又有一瞬间的寂静。 林槐序看了看站在门口的白出岫,哼了一声,问:“现在怎么办?” 白出岫微微垂着头,一看心情就不太美妙,她停了几秒,说:“顾韵蒙我。” “顾韵”这两个字一说出口,在一旁安安静静的顾行云心里泛起了波澜。 是姑妈?他脑袋转了转,一想到这房子是姑妈介绍过来的……他心里一沉,他姑妈到底想干什么?不仅骗了他,还骗了房东? “哼,”林槐序脸上的神情也不好,勾着嘴角说道:“她胆儿也够肥的!她现在在哪儿?” 白出岫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椅子前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过去。 咖啡厅里太安静了,都能听见白出岫手机里发出的“嘟嘟嘟”的声音,短短的几秒,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的漫长。 终于,那边有人接起了电话,叫了一声,“头儿?您回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白出岫一手按在椅子靠背上,一边沉声问:“顾韵现在在哪儿?” 手机那边的人“哦”了一声,说:“哎呀,这还没跟您说,顾韵前两天辞职了,您外出公干联系不到,正准备等您上班跟您说呢……” 白出岫却没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啪”的一声将手机扔到了桌子上。 林槐序听的清清楚楚,她冷笑了一声,一手随意一甩,竟然将旁边椅子的靠背削掉了半个,说:“好啊,她还跑了!” 白出岫没说话,瞅瞅被林槐序糟蹋的椅子,然后心不在焉的说道:“毁坏咖啡屋物品,从你工资里扣钱。” “啊?”林槐序当场就愣住了,一身的冷肃气场活脱脱的被这句话破坏完了。她挑了挑眉毛,后知后觉的想着,对啊,这咖啡厅还是白出岫这厮的地盘呢! 她翻了个白眼,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算这些!” 白出岫瞥了她一眼,说:“这不能不算。” ………… 坐在一旁的顾行云都惊了,他觉得这俩妖魔鬼怪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不靠谱的老鬼揉了揉额头,略显焦躁的叹了口气,然后说:“你就先别说这个了……这小子怎么办啊?” 另一个不靠谱的白狐狸琥珀色的眸子一抬,挑了挑眉毛。 意思是,交给你了。 林槐序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白出岫想说什么了。 “嗨——”林槐序看着她的表情就想打人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一边做出捋起袖子打架的动作,一边说:“这是你惹出来的事情,怎么就包到我头上了啊?” “这小子现在在你地盘上,要是出了事情,你年终奖不想要了?” 林槐序一皱眉,咬了咬牙,说:“死狐狸,这可是你揽下来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出岫闻言,轻哼了一声,说:“好,那我以六界联合办事处S市分部警署警长的身份命令你保护好这小子的安全。” ……林槐序闻言一噎,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白出岫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或者我以S市分部部长的身份命令你——看你喜欢哪个。” 呵呵呵。 林槐序都要被气笑了,装,这死狐狸装的还挺像,还让她选一选!她有什么好选的余地吗? 她眼睛一转,忽地抬了抬下巴,说:“我可以辞职啊!” hhhhhh你想不到吧! 谁知道白出岫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问:“这月的房租交了吗?” 林槐序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白狐狸犹未收嘴,又补了一刀:“下月的花呗还得起吗?” ************ 一鬼一狐日常互怼完毕之后,这才齐刷刷的看向一直被她们落在一旁没管的顾行云。 顾行云冷静的看着她们。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脑子反而冷静下来了——这是他一贯的理性,按照他父亲母亲的话说,太过理性反而有时候显得刻薄寡义了些。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倒是显示出了优势。 首先,这个世界绝对是有一些他以前不相信的东西存在,而且他家祖上和这些妖魔鬼怪的渊源必定不浅。姑妈还在从事这些事情,并且在他房东手底下做事情。现在姑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他送到了这里,但是明显坑了房东一把。 其次,听房东刚才说的“六界联合办事处S市分部”,应该是他们成立了一个秘密的办事处,房东要这个少女保护他的安全,那这个办事处有很大可能是为了维护六界和平。 再次,刚才少女说那只老鼠想吃他,而且刚才那么多妖魔鬼怪都抢着要他……他身上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会让他的处境很危险……这会不会是姑妈把他送来这里的原因呢? 他抬眸看了看神色凝重的一鬼一狐,有些定下心来。 反正不管怎么样,眼前这两位一定是不愿意让他出什么意外的。 只见白出岫冷冷的看着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放在顾行云脖子上。 顾行云一愣,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自己的脖子流向全身,倒是没什么不适应,只不过一瞬,她便收了手。 林槐序问道:“怎么样?” 结果显然让白出岫有些头疼,她皱皱眉头说:“这小子身上有封印。” *********************** 第6章 chapter6 有封印,而且是十分不好解除的封印,封住了顾行云身体中蕴含的能量,同时也封住了他异于常人的感觉。 这应该是顾老爷子临死之前费尽全力封住的,为的是让顾行云安安生生的活下去。是以在他生命中的前二十多年,他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最近几个月,封印的力量渐渐消退,顾行云今天又受了伤,血的味道一出来,微弱的封印根本就压制不住。 林槐序和白出岫难得的肩并肩靠在柜台上,齐刷刷的看着在椅子上坐着的顾行云,眉头皱的力度都不相上下。 顾行云也跟着她们皱起了眉头。 他这惊吓一过,脑袋一清楚,就对这种“你清楚他清楚甚至隔壁邻居家的大黄狗可能都清楚就我不清楚”的局面有些烦躁。 特别是在确定面前这两位并不想害他,甚至还想保护他之后,他就跃跃欲试的想争取一下主动权。 咖啡馆的吊灯发出柔和的光芒,伴随着外面淅淅沥沥渐大的雨声,外面寒风凛冽,漆黑一片;里面倒是温暖如春,还颇有些享受的意味。 顾行云坐直了身体,拿出面对客户时候的那种范儿,一下子有了气势——当然,你要是忽略他身上的蓝白格子睡衣和乱糟糟的头发的话。 想他一个大好青年,平时也挺注意形象,下楼拿个外卖都还要穿戴的整整齐齐,现在这个形象,倒是也挺为难他。 他轻咳了一声,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题,最终问出口的是:“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封印?” 白出岫透过镜片去看他,没说话。 林槐序一挑眉毛,轻笑了一声,说:“哟,还敢问问题?” 她笑了一阵,转头对白出岫说:“狐狸,我就说这人胆子大啊,这都没被吓破胆儿啊!” 说完,她转过头,忽然将身子前倾弯下,正视着顾行云的脸。 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顾行云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林槐序将笑容一收,漆黑的瞳仁看着顾行云。 那眼睛黑亮,眼角微勾,眼尾上挑,极有韵味。顾行云恍神间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但是又沙哑的刺耳,咖啡厅顶上的吊灯开始明灭晃动,放在桌上的咖啡杯开始“嗡嗡”的作响,里面的咖啡也荡起了细密的波纹。 再看她的脸,竟然透露出死寂的青黑,原本红润的嘴唇竟然开始发乌,自嘴角处流下了鲜红的血滴。 啪嗒,啪嗒。 顾行云皱紧了眉头,他神思一飘,竟然还抽空感叹了一下原来恐怖片里演的不全都是虚构的啊。然后又想到他看过的一篇文章,说是超自然现象实际上是磁场受了影响——当时他还不以为意来着,结果现在就见到了真招。 周围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顾行云“嘶”了一声,感觉寒气入体,仿佛到了一个大冰窖里一样。 他看着林槐序,直视回去,说:“反正不是人。” 白出岫在后面眉毛一扬,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 那只被遗忘了的鼠妖也转过头,黑豆眼里满是惊讶。 而林槐序只觉得眼睛一抽。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迅速的直起身子,脸也恢复的正常起来,连滴到地上的血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咖啡馆里的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顾行云在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感到腰背一松,又连忙挺直了腰。 刚才一冷一热的交替,他现在只感觉到从腰到后颈都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林出岫“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也不知道你是傻的还是真大胆,不知道害怕的吗?” 顾行云沉默了一会儿,说:“害怕也没有用。” 林出岫被他这话一噎,倒是皱眉仔细看了看他。 没有人说话,咖啡馆中又恢复了寂静。 “所以,” 顾行云又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位,重新问道:“我身上的‘封印’是什么?还有,他们为什么都来抓我?” 只听林槐序带着三分讥诮与他说:“因为你是唐僧肉呗——字面意思。” 还是那种对她年终奖有着致命威胁的唐僧肉。 她一想到这儿,看着顾行云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顾行云见到林槐序修目一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总能感觉到三分哀怨。 他一激灵,眼睫垂下冷静了一下,然后想林槐序说的话。 唐僧肉? 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的话…… 他忽然想到了86版《西游记》里整天被各类妖怪觊觎的白嫩唐僧……难不成,吃他的肉也有长生不老的作用? ……别吧,人家至少有三个徒弟保护,他只有俩明显不太愿意揽事的非人类看着…… 顾行云难得的长叹一声,觉得未来有些渺茫。 白出岫沉默了这么长时间,在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老鬼,你这两天先看着他,等我把顾韵找回来再说。” 林槐序过脑子一想,就知道了:其实顾行云被放到S市分部看管比较好,但是白出岫收了顾韵的钱,结果惹上这么大一个麻烦,现在当然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就只能先让她收拾收拾了。 她啧了一声,哼唧道:“什么残局都是我来收拾……” 白出岫眉头皱起,然后双手在柜台上轻轻一撑,利索的直起身体,一边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黑色风衣,一边弯腰一捞,从林槐序的结界里捞出那个鼠妖,纤长的两根手指捏住鼠妖的尾巴。 可怜的鼠妖,被林槐序折腾过一遍之后又被白出岫折腾了一遍,这时候脑袋七荤八素的只想吐——可是它不敢,只能死死的咬着牙。 白出岫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些,然后对林槐序说:“我回去一趟,你把他看好。” 说罢,她微微蹲下,右手轻轻一抬,便将卷帘门又抬了上去,拉开玻璃门便大步跨了出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刺骨的寒风在霎那间翻涌进来,顾行云只觉得一激灵,回神看了看林槐序。 只见林槐序眉毛一挑,转身从地上拿了那套女店员的衣服,好似……还有个精致的木偶娃娃和透明的手环。 顾行云眉毛一皱,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按刚刚得到的情况来看,这两个——从称呼来看应该是鬼和妖,这一鬼一妖应当是不愿意伤害普通人的,那这个女店员,就不是她们杀的——难道这个女店员就是面前的鬼? 他又看了看那个精致的木偶,想着也有可能是这个木偶变的。 林槐序可没顾得上他这弯弯绕绕的心肠,径直拿着那堆衣物走到了咖啡馆后边,帘子一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咖啡馆里很安静,仿佛能听见“呲啦呲啦”的电流声。顾行云仿佛也能听见自己擂鼓的心跳。 这一安静下来,他就忽然有些惆怅迷茫以及烦躁。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太超出他的想象了。仿佛是平静的湖面,自打底下涌起无边的波浪,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神、仙、鬼、妖、魔。 原以为都是存在于眇眇不可寻的故事中的角色,一一出现。而他,从一个将自己十年计划规划的仔仔细细的律师,到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唐僧肉,也不过是一晚上的事情。 规律、细节、计划仿佛都不值一提了。世界拖着他疯狂的朝一个极其荒诞魔幻但却真真实实发生的方向而去。 他叹了口气,脑袋里胡乱的闪过一些碎片。 不过他倒不是会屈从于现实的人。 顾行云叹完了气,还是得给自己打气,在现在情况下,他绝对不能颓,既来之则安之,这坎儿难道还过不去了吗? 正想着,帘子一掀,林槐序从里面走出来,她看见顾行云沉思的样子,眉毛一挑,问:“你在那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顾行云一抬眼,看见的又是女店员,他哑然,那个女店员果然就是林槐序——那在小巷子里遇到她,十有八九就是来对付刚才那个鼠妖的。 看着顾行云波澜不惊的眼神,林槐序歪了歪头,心中一叹,心想这小子是怎么长得,对她这番转变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轻哼一声,走到顾行云面前说:“走吧——难道你想在这里呆一整个晚上?” 听她这话,顾行云眯了眯眼睛,想起了自己出来的时候满屋子的妖魔鬼怪,问:“我房间里的妖怪呢?” 他现在回去安全吗? “哦。” 顾行云说到这里,林槐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剌剌的一倾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 一股冷冽的幽香若有若无的飘过鼻端,顾行云后脑一麻,下意识的往后躲。 谁知道林槐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一把扯过他手上的手说:“躲躲躲,你躲什么躲!你想活命就乖乖的!” 说罢,她低下头不知道干了什么。 顾行云只感觉手中的触感冰冷但柔软,伤口有些麻麻酥酥的。 他打了个颤,心想着果然是鬼啊,这么冷。 只见林槐序低头摆弄了一会儿,顾行云手上的伤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了,只留下淡淡的伤疤。 林槐序颇带着些满意的想看看顾行云的反应。谁知道顾行云将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到最后淡淡的吐出了一句:“原来这不能恢复如初啊……” 还颇有些遗憾。 林槐序一愣,脸黑了下来,她哼了一声说:“能给你治好你就烧高香吧——记住,你要想活命,就安安生生的保证自己不要再受伤,任何一丁点儿小伤口都能引来无数的祸害——听明白了吗。” 这后半句话说的严肃,顾行云抬眼看看林槐序的脸,点了点头。 ***************** 作者有话要说:顾律师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女生~ 第7章 chapter7 说认真的,林槐序是一只记仇、幼稚并有着低端恶趣味的鬼,思想情操一点儿都不高尚。 这也是顾行云出门之时才后知后觉的。 外面寒侵入骨,凄风苦雨,顾行云穿着个单薄法兰绒的格子睡衣,脚上的棉拖十有八九是被猫兄或者狗兄扒拉掉了,现在光着个脚踩在咖啡厅门前的地板上,死活就是迈不出那一步。 林槐序已经走了出去,见到顾行云没有跟上,回头一看,隔着玻璃窗就见他眉头深锁,欲言又止的站在那里,往外看了看天气,又把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一副郑重的脸色,眼睛中包含着对同志的殷切期待。 她眼珠子一转,瞅着他笑了起来。 顾行云看着林槐序浑身上下甚至是头发丝儿都透露出一种看笑话的意思,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惊恐的看见林槐序伸出一只邪恶的手,一下子拉开了玻璃门——幅度特别大,还特意将门卡住动不了。 那刹那间,顾行云都觉得自己要当场去世了。 没了玻璃门的阻挡,寒风撒着欢儿涌进室内,刀光剑影、不动声色,用狠毒的魔法攻击让顾行云血条直接清零。 他鼻子一痒,几乎是瞬间便掩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阿嚏!” 林槐序在一旁笑的猖狂,还特别假惺惺的关心道:“你没事儿吧?哎呀你们这个凡人的身体吧,就是身娇体弱的,这么点儿冷风而已——你该不会感冒吧?” 虚伪,瞧瞧,虚伪到姥姥家了! 顾行云刚想翻白眼,又是眼酸鼻痒,喷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起来,到最后肋骨的是闷疼的。 他哆哆嗦嗦的捂住胸口,揉了揉鼻子,泪眼朦胧的直起身子。 林槐序收了收脸上的笑容,扬了扬眉毛,说:“还走不走了?嫌冷还在外面干站着?” 顾行云吸了吸有些冻僵的鼻子,手上的骨节也有些僵硬,觑着外面的天气,还是打算苟延残喘一下,说:“你刚才带我来的时候是一下子就来的。” 林槐序眨眨眼睛,说:“对啊。” 顾行云皱了皱眉头,又说:“你是在故意整我?” 林槐序笑了起来,又眨眨眼睛,说:“对啊!” 那一刻,顾行云真切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无助,以及和黑暗势力之间巨大的差距。 幸亏咖啡馆就开在他住的那单元楼底下,虽然不能从咖啡馆里直接上去,但是楼道口距离咖啡馆也只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可就是这十几米的距离,顾行云感觉自己上了刀山下了油锅,顺便又在针上滚了一圈。 不过雨总算是停了,他抽空在心中庆幸了一下。 好不容易他哆哆嗦嗦、涕泗横流的到了门口,关节处都微微有些犯疼,脚底板早就麻了。 老楼一共三个单元,七层。每层只有相对门的两家。 林槐序靠在对面的门上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一边开门一边对他说:“明天早上我来叫你,你这几天就在咖啡馆好好呆着吧。” 顾行云已经被冻得有点儿糊涂,但听见她这话,还是立马想起了自己的工作,脱口而出:“那我怎么上班啊?” …… 林槐序开门的手一顿,外面那扇黑漆剥落的铁门一下子弹开,她表情复杂,转回头看了顾行云一眼,“啊?” 这人不会让她折腾傻了吧,命都快没了还想着上班? 真是……可歌可泣,他那个律所应该给他颁发一个最佳精神奖了。 其实顾行云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他正想说什么,却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老楼狭窄楼梯间的声控灯“咔嚓”“咔嚓”的全亮了起来,顾行云打喷嚏的声音顺着楼梯一路回荡下去,三层二层的灯也亮起来了。 林槐序“啧”了一声,惊讶的抬头看了看平时迟钝的你站在底下叫唤都不一定会开的声控灯,然后再看看又是泪眼婆娑的顾行云。 心道还好死狐狸刚才将他们记忆什么全清除了一遍,这些妖魔鬼怪估计现在睡得正香,打雷都醒不过来。要不然顾行云这喷嚏再吵醒几个,擎等着骂骂咧咧呢。 她挑了挑眉说:“你听见了吗,明天我叫你。” 说完,一把拉开黑漆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音,回荡在楼梯间里。她又换了个钥匙去开里面那扇红漆木门。 顾行云看着她的动作,脑子终于清醒了,叫着:“你住在这儿?” “昂。” 林槐序看着他的表情,忽然一笑,特别不要脸的问:“你对面住着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是不是特别感动啊?” 顾行云:??? 见过夸自己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夸自己的。 然而林槐序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说完这话,就自己拉开了木门,然后跨进了屋子,转身将铁门和木门“啪啪”关上了。 林槐序进门之后却没有先开灯,只见金光一闪,身上早就有些潮湿的衣物和灵槐木身掉在了门口。 她右手随便一挥,堆在门口的衣服晃晃悠悠的升到半空,淡淡的金光泛起,光华过后,那件水洗牛仔衣和紧身连衣裙竟然变得干干净净。她又是一挥手,衣服堆到了沙发上,木身和手环“吧嗒”一声,自己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向前走了几步,林槐序耳朵一动,听见外面的人低叫了一声:“靠!” 她转身看向门,下一刻就听见自己家的门被拍响了。 林槐序也不知道顾行云想干什么,她上前打开了木门,透过铁门的纱窗看见了一脸悲痛的顾行云。 顾行云往里面看了看,黑漆漆的一片,他略有惊讶的发现,林槐序又变成了那个古画一般的少女,楼道里昏暗的灯光透过纱窗照在她过于苍白的脸色,显得有些朦胧,而那双眼睛,却是如同繁星一样,随着林槐序的动作一闪一闪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说道:“那个,我家门锁了,我没带钥匙。” 林槐序一挑眉,顾行云果不其然的在她脸上看见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看来白出岫收拾完一堆妖魔鬼怪之后,还好心帮顾行云锁了个门啊。 “怎么?有问题找锁匠啊!”林槐序往门框上一靠,特别无赖的开口。 顾行云心里直骂娘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都这个点儿了,那儿还能找到开锁的!不就是眼前这只鬼有能力开锁嘛! 只听林槐序又说:“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给你溜门撬锁啊。啧。我又不是锁匠啊,而且———你是在求我吧,嗯?” 她语气上挑,特别让人想打她。 顾行云权衡利弊,要么就拉下脸求这个不要脸的幼稚鬼,要么身无分文的在楼梯间冻一晚上……他还是惜命的。 他咬牙一梗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对林槐序说:“我求你,帮我开门。” 看着顾行云一副憋屈的样子,林槐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右手向门口一指,铁门和木门便咔吧两声开了。 顾行云眼中全无惊讶的神色,他闪身走到门里,想到什么,探出个头,用浓重的鼻音说:“看来你还是很适合当锁匠的。” 说完他撤回屋内,伸手拉上了两道门。 林槐序听着顾行云感冒前奏的声音,挑了挑眉,然后手又是一挥,轻笑了一声,自己也回身把木门拉上了。 楼梯间的灯亮了一会儿,因为终于没有了动静,“啪嗒”轻响一下,关上了。 顾行云回到屋子里,简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样,客厅里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堆放在那里,老旧的木质沙发横在客厅中间,垫子苟延残喘的吊在上面;茶几被沙发逼到一个角落,无可奈何的占了书架的位置,于是书架扑倒,书堆成了一堆……总而言之,好像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战争一般。 他揉揉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对,他冬冷夏热的屋子怎么突然这么暖和?甚至连他麻木的脚和关节都没有那么不舒服了。 顾行云抬眼看了看空调,外壳已经成黄褐色的老空调安安静静的呆在客厅与阳台的横梁上,特别像进入了冬眠。 没开啊,怎么会这么暖和? 顾行云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心想不会是对面那个幼稚鬼干的吧…… 不会吧……这世界可真玄妙。 他摇了摇脑袋,准备进浴室洗个澡,谁知道刚到浴室,人还没站定,花洒就“哗啦”的喷出一道水流,温热的水劈头盖脸的把顾行云砸懵了。 确认过眼神,肯定是对面的幼稚鬼。 顾行云无奈的叹了口气,闪过一边,抹了抹脸上的水,脸侧了侧。 浴室不大,下面铺着老式的瓷砖,马桶和花洒没有分隔开,窗户上安着有些破旧的百叶窗———反正就是挺破的。 不过他没在意这些,他看向了顶上灯光闪烁的热水器。 住在这栋楼的都知道,这热水器及其的老爷,不加热个三十分钟你就别想洗澡。 他眼神闪了闪,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无奈的笑了笑。 ***************************** 作者有话要说:林·真·幼稚·皮皮鬼 第8章 chapter8 顾行云洗完一个热水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脸被浴室的蒸汽熏得有些发红,身上换了套深灰色的睡衣。 他关了浴室的门,抬眼看了看乱糟糟的客厅,一时洁癖强迫心犯了,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认命的过去收拾。 这么一收拾,就收拾了将近一个小时。 等顾行云好不容易收拾完瘫倒床上,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忽然,他又想起来明天不去上班,那头天晚上整理的资料得给沈律师发过去,还得给沈律师说声抱歉。 想到这里,他又无奈的长叹一声,认命的起来打开床头柜放着的笔记本电脑,把资料压缩,通过邮件发送过去。 屋子里还算暖和,可是顾行云有些眼神发晕,鼻头堵得慌,他暗自摇了摇头,怕是明天早上起来一定是感冒发烧流鼻涕了。 附件比较大,还在上传,顾行云闲的没事儿干,就一个个的把收件箱、已删除、垃圾邮件点开来看。 点到垃圾邮件的时候,他眼神一瞥,看见了一个发件人为“顾韵”的无主题的邮件。 姑妈! 顾行云眼神一沉,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连忙点开了看。 时间是两天前。 顾韵这封邮件基本上没讲废话,给他把事情情况以及林槐序、白出岫的背景都讲了个一清二楚。 顾行云虽然已经接受了“我身边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的设定,但是看完之后,还是不免小小震惊了一下。 首先是他身上的封印,顾韵说是他出生的时候,他爷爷顾成就发现了他唐僧肉的本质,顾成惊恐不已,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是阻挡不了闻风而来的各路妖魔鬼怪的。 幸而当时顾老爷子受到个云游仙人的指点,说是先将他体内的能力封印住,待到二十多年后,事情会有转机。 顾老爷子为了孙子,咬了咬牙,以命相搏,才换得顾行云二十五年安定。 封印结成之后,顾老爷子很快死去,顾韵也到了S城。 可是最近封印减弱,那个仙人又出现了,让人递消息给顾韵,说将顾行云送进老楼里,就可以保住他的性命。所以顾韵才那么坑白出岫的。 顾韵还让顾行云不用担心自己,她现在在灵槐树林中,安全的很,白出岫是不会在这里放肆的。 说到灵槐树林,顾韵又说起了老楼里最需要注意的一鬼和一妖:林槐序和白出岫。 林槐序是只千年老鬼,约莫死在昭代末年战乱的时候,距今已经有一千七八百年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丢失了一魄,所以死活都投不了胎,而且她顺带着把以前的记忆也给丢失了——之后她数次入地府,但都因为少一魄,入不了轮回。浑浑噩噩之间到了一处千年灵槐树林,靠着灵槐的灵气慢慢滋养才保住魂魄。 丢失了一魄,让林槐序修行极为困难,但是她好歹也活了一千多年,而且一直在灵槐树林潜心修炼,直到最近百年才出来,所以实力不容小觑。 而白出岫——顾韵特别说明,没事不要去招惹这只狐狸。 白出岫是九尾白狐,狐族族长的女儿,天赋及其的高。五百岁的时候就于大泽斩杀蛟龙,自己虽然也受了重伤,但是一战成名,是个脾气之前极为暴躁的主儿,能动手就绝对不跟你讲道理。 后来她因为斩杀恶蛟受了伤,落在灵槐树林旁,被林槐序捡了回去,两个妖鬼这才认识。 说起来白出岫原本不叫白出岫,叫做白昭——但是这个名字,是绝对不能再她面前提起的。 至于原因嘛,顾韵也不知道,但是好像白出岫是因为什么事情和家里反目成仇,还被狐族秘密追杀过———后来又一次到了灵槐树林,又被林槐序捡回去一次,说起来,林槐序救了她两次,情谊非比寻常。 再后来,白出岫和六界的一些志同道合的妖魔鬼怪们,一起建立了六界联合办,自己做了S市分部的部长。 末了,顾韵又在邮件的最后提了一嘴,说包裹顾行云应该也收到了顾家典籍,修炼方法她附在邮件后发了,让他勤加修炼。 顾行云一脸懵逼,点看附件一看,是PDF文件,繁体竖排的小篆。 他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看不懂——他母亲是语言学教授,主攻古文字方向,他从小耳濡目染,倒也能认得这些字,只是……他还真没收到什么包裹啊。 难不成最近雨下的多,快递在路上塞车了? 顾行云叹了口气,又把邮件看了一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原来他爷爷是这么死的…… 可是……他来这里,到底会带来什么转机呢? ********************************* 第二天早上七点左右,林槐序穿着打扮完毕,往顾行云家门口一靠,特别有节奏的拿着钥匙拍顾行云的家门。 沙哑的金属撞击声极其的深入人心,估计再好的睡眠都要被它给吵死了。 没等几分钟,顾行云家里的木门就被他拉开了。 隔着铁门窗纱,林槐序瞥见顾行云头发凌乱,穿着深灰色的睡衣,但是眼神却还算清醒,嘴角还有些水,估计是刚洗漱完。 他匆匆对林槐序说了句:“稍等一下。”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声音里有着浓重的鼻音,看来还是感冒了。 林槐序看着紧紧关上的门,摸了摸鼻子,然后嘴角一勾,食指套在钥匙圈上转了一下,黄铜的钥匙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吧嗒”两声,眼前的铁门和木门都开了。 顾行云正在屋子里换衣服。 他平时作息特别标准,一般都是早上六点半就醒了——今天因为感冒起晚了十几分钟。 想着今天去不成律所了,他犹豫了一下,从衣柜里拿了件驼色羊绒衫和牛仔裤,又在衣架上取下一件用料精细、剪裁合体的黑色大衣。 这时候,他听见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沈老师。 他连忙接过来。 原来是沈律师见到他发的邮件,大清早的连忙过来关心一下,听着顾行云明显重度感冒的声音,体贴的让他多休息休息。 顾行云谢过沈律师,又说自己在家会整理材料的。 一边走一边出门,抬眼一下子看见林槐序交叠双腿,十分不客气的坐在了他家的沙发上。 顾行云一惊,声音顿了一下。 林槐序挑了挑眉,朝他笑了笑,颇显出亲切友好纯良无害——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想法。 顾行云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白眼都懒得翻,一路走进了浴室。 再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梳的整整齐齐,电话也挂了。 他皱眉看着嚣张至极的老鬼,说:“你怎么进来了?” 林槐序眨眨眼说:“你不会想着我在外面等你吧?”她看着顾行云肯定的表情,“啧”了一声,颇为认真的说:“你不善良。” 顾行云:??? 等会怎么是他不善良了? 他无语的看了看林槐序,说:“你这是私闯民宅,违法的!” 谁料林槐序听完,奇怪的笑了一下,说:“怎么着,你去告我啊!” 嚣张,真是嚣张!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不过,要是人类的法能管这只鬼的话……算了吧,想想都不可能。顾行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林槐序一脸“你能把我怎样”的无赖劲儿半瘫在沙发上,一双眼睛颇有些戏谑。 顾行云垂了眼睛不想去看这个鬼。 他脸上鼻子长的极其的好,又高又挺,这时候因为感冒,鼻子有些发红,再加上他的睫毛虽长而密,但是并不翘,稍微一垂眼就仿佛盖了下来,偏偏脸上还是一副“我浩然正气公正平直”的样子。 林槐序抬眼看过去,油然而生一种……想□□的感觉。 她轻哼了一声,利索的站起身来,说:“走吧,你磨磨蹭蹭的要到什么时候?” 到底是因为谁所以磨蹭啊! 顾行云无奈,走出了房门。 楼里的妖魔鬼怪似乎还没起,静悄悄的。顾行云边下楼梯,又忍不住看了在前面走着的林槐序。 姑妈的邮件上说,林槐序是忘了以前的事情,失了一魄、又无法投胎的千年鬼———这样想来,浑浑噩噩,不知往事的过了一千年,简直和折磨没什么两样。 谁知道林槐序后脑勺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头都没回的说:“你瞟什么瞟———难道是惊叹于我的美貌?” 说罢,还回头看了看他。 顾行云从心底里翻出一个白眼,他就不应该对这个厚脸皮的鬼抱有什么幻想,按照她的性子,说不定这一千多年过的可滋润了! 他否定道:“没有,我只是在想我姑妈的事情。” 林槐序哼了一声,走出单元门,说:“说到这个,你最好晚上烧高香祈祷顾韵别撞到狐狸手上,要不然可惨了。” 顾行云下意识的想到了邮件里姑妈说的,没事儿千万不要去招惹白出岫。 九尾狐族长之女,五百岁斩杀蛟龙一战成名……五百岁对于妖来说是什么概念他不知道,但是蛟龙的概念他还是知道些许——这不得不归功于小时候每次给他讲故事都会翻着古书的父亲,古书记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蛟龙,应当是即将化为龙的蛟——修炼了一千五百年,敌不过五百岁的狐妖,可见其杀伤力之大。 这样想来,姑妈得罪了白出岫,怕是真的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他心中一阵感叹,原来以为是不怎么亲近的姑妈,但到底还是血脉相关。 顾行云心中一时说不上滋味。 只听林槐序还在旁边说,她好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样,眯了眯眼睛,说:“……哎呀,别看那个死狐狸看上去可高冷了,可不食人间烟火,当年真是……啧啧啧。” 感叹了一会儿,她又回过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对顾行云说:“不过——顾韵要是找不到,狐狸的气儿没地方撒,可就找上你了。” 顾行云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一副幸灾乐祸还带着期待什么似的眼神,心中略觉好笑。 又想看他惊慌失措的神情? 不说白出岫现在致力于维护六界和平,绝对不可能来找一个普通人的麻烦——她身为部长,如果开了这个头,上行下效的有多少,到时候就不得而知了;就说他身为一个唐僧肉,磕着碰着流血了都能引来一大堆丧心病狂的妖魔鬼怪,白出岫和林槐序保护他还来不及呢,更别说打击报复伤他了。 林槐序笑了一会儿,脸都觉得僵了,可是顾行云脸上还是那副样子,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色,她的笑一下子撤了下来,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人真没有意思。” 说罢,她转过弯走向咖啡厅。 然后顾行云就听见了一声丝毫不压抑的声音:“天爷,眼睛要瞎了。” 顾行云好奇,快步走向前看。 只见林槐序一脸卧槽的偏过头,一副被辣到眼睛的样子。 顾行云偏头一看,只见咖啡馆中坐着个穿的仿佛颜料盘打翻了的人——赤橙黄绿青蓝紫,你都能在他身上找到,而且这位仁兄头上还染了醒目的浅橙色,大冷天的看着红红火火的,此时正招摇着冲林槐序笑。 他只感觉眼睛一痛,审美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 作者有话要说:我朋友看过这章之后表示,林槐序是本世纪最大的流氓 我:????嗯? 人家就是皮了点儿而已! 第9章 chapter9 仿佛是调色盘撞车灾难的仁兄看着林槐序和顾行云同时出现,笑弯了眼,神色中颇带着点儿暧昧。 林槐序半遮着眼睛侧过脸,一脸痛苦的说:“孔莱,你又把色谱穿身上了?现在又不是春天,你收敛一点儿成不成?” 春天? 顾行云脑子里过了一遍,动物世界上说,鸟类雄性向雌性求爱的时候,会花枝招展的展示自己——然后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搔首弄姿的公孔雀…… 盯着眼瞎的危险,他忽略周围饱和度及其夸张的色块,看了看孔莱的脸。说实话,长得挺帅——不过妖好像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吧,可是这花里胡哨的颜色就够让人退避三舍了。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垂下眼睛,也不忍心再残害自己的眼睛。 孔莱脸上笑嘻嘻的,一双桃花眼在两个之间瞄了瞄,然后冲林槐序挑了挑他那精心修整过的眉毛。 也亏得林槐序半遮着眼睛也能看见这厮的动作。 这很明显了,这只孔雀是在问为什么顾行云跟在她身旁。 昨天情况紧急,让白出岫把在场人的记忆迷乱消除是为了隐藏顾行云唐僧肉的身份,但是她现在把顾行云带在身边,总要给个合理的解释,要不然一栋楼里的妖魔鬼怪铁定会瞎猜。 于是林槐序瞎扯道:“你不知道吗,顾韵她侄子,现在……跟我学艺。” 顾行云眉梢一动,眼神一瞥看向一边的林槐序,他跟她学的哪门子艺? 孔莱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行云,问:“顾韵的侄子呀……可是都来了好几天了,怎么现在才说?” 这双眼睛探究的顾行云有些不舒服,刚想动一动,只见林槐序身体侧倾,稍微把孔莱的视线挡了挡,回答道:“这不是那只白狐狸出去办事儿去了,没来得及说吗——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有那个空儿把自己拾掇拾掇,别整天晃的人眼瞎。” 正说着,只见后厨的帘子一掀,一身简单毛衣配牛仔裤的石水走了出来,一手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个三明治和三杯热牛奶。 她将托盘放在孔莱面前的桌子上,然后将另外两份放在了林槐序和顾行云面前,冲着林槐序笑了笑,说:“林姐,你来了啊。” 又看了看顾行云,她是精怪,听力不错,早就听见了林槐序和孔莱的谈话,于是她又冲顾行云善意一笑,打了个招呼:“顾律师好。” 顾行云微笑着回了个招呼。 林槐序点了点头,问:“你怎么不过来吃?” 石水笑笑,说:“我今天来的早,都吃过了。” 而孔莱将托盘往自己身边一拉,然后看着石水一笑,说:“谢谢小美女了。” 石水一向温和的表情难得露出了一点儿无语,她眼睛……也疼。 只听林槐序在一旁凉凉地说:“石水,你一会儿收他双倍钱。” 孔莱正拿热牛奶喝,一听林槐序这话,夸张的叫道:“哇,林老鬼,你这是挟私报复!你知道现在钱多难挣吗!” 娇……娇嗔? 简直像灾难。在一旁的顾行云不幸被暗伤,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林槐序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皱着眉头说:“怎么着?不服来打!你那个破店整天坑蒙拐骗多少钱,现在来哭穷?” 谁知道林槐序一说到这儿,孔莱的悲伤就来的更猛,他痛心疾首的说:“别说了,对门有个孙子仿照我开了个店,什么星象算卦,什么姻缘测字,全跟我弄得一模一样,最近还开业打折,找了几个托一演,把客流全给我引跑了。” 林槐序听的面皮一抽。 顾行云眼角一抽。 石水……石水已经跑到后厨去了。 说着,孔莱一抬眼,盯上了顾行云,桃花眼在他脸上扫了几下,忽然笑眯眯的说道:“哎,这位帅哥,有没有兴趣抛弃林老鬼跟我混啊,包吃包住,月薪好说,我还会教你法术,工作也轻松——只要你往我店铺里一站就行了。” 顾行云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转到自己身上了,他背后一阵恶寒,几乎是立刻回道:“多谢美意,难当大任。” 孔莱不甘心,说:“哎哎哎不用你干什么,也不需要会什么八卦占卜——反正那些东西我也没太搞得懂,你就跟她们说说话,把东西卖出去就成。” 顾行云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纠结,脑子里闪过一长串的“广告应当真实合法,符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要求……广告不得含有虚假的内容,不得欺骗和误导消费者”。 他还以为妖怪开这种玄学店会基于事实,搞了半天还是虚假宣传! 他深吸一口气,说:“我不善于和人交流。” 在后面的林槐序原本皱着眉头看着孔莱表演,听到顾行云的话,轻笑了一下。 顾行云转过头和她对视了一眼,看见她眼中满满的戏谑。顾律师脸皮红都没红一下,又淡定的转回头。 只听林槐序哼了一声,对着孔莱说:“得了得了别嚎了,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挖人,你是鸟毛又痒了吧?说到底你生意是为什么不好的?” 孔莱长叹一声,说:“她们说我衣品有问题还没有对面店主帅——你说说,你说说这不是胡扯呢吗!” 林槐序毫不客气的说:“胡扯个什么?我觉得她们说的很对。” 这句话一出来,孔莱似乎被伤到了心,哼了一声,骄傲的拿起桌子上的三明治,仰头走出了门,末了,还回头说了一句:“你们都是一群没有眼光的。” 他真是曲高和寡,知音难觅啊! 林槐序一副走好不送的表情。 而顾行云经过眼睛和耳朵以及心灵的被摧残之后,现在颇有些脱力。 他见到的一个两个三个非人类,都这么……跳脱的吗? 送走孔莱这只公孔雀之后,咖啡馆总算恢复了正常,该工作的工作,该吃吃喝喝的吃吃喝喝。 一直到了晚上九点多。 咖啡馆其实关门挺早的,早半个小时前,石水就回家了,只剩下专心工作的顾行云和专心吃东西的林槐序。 说到专心吃东西…… 顾行云抬眼又看了看在柜台后面的林槐序。 这一天下来,光他看到的,林槐序就消耗了一排旺仔牛奶十包薯片N多炸鸡块和几杯咖啡了。 他有点儿好奇,开这个咖啡厅赚的钱能有林槐序吃得多吗? 这咖啡馆好像还是白出岫开的,这之间是怎样的友谊能让白出岫容忍林槐序呆在咖啡馆里? 顾行云感叹,林槐序以后估计要找个家里有矿的才能养得起她吃喝——不过转念又一想,她是只鬼啊,哪儿能用人的标准衡量。 顾行云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晃了出去,看来是用脑过度,有些糊涂了。 忽然,门口风铃一动。 顾行云扭头看过去,发现是白出岫回来了。 她今天换了个黑色皮衣,一手提了个包裹,一手推开玻璃门,一到门里面,眼镜就又结起了雾气。 林槐序拍拍手上的饼干屑,眼神从书上抬起来,看着白出岫手中的包裹问道:“你拿的是什么啊?” 白出岫将包裹撂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边擦着眼睛上的雾气一边说:“灵槐爷爷寄给你的,估计弄错了地方,寄到了部里,我看见给带回来了。” 顾行云一听是从灵槐那里寄来的,立马就想到了姑妈说的“包裹”,难不成就是这个? 他起身走了过来。 包裹被缠得严严实实的,外面有好几层透明胶带,顾行云原本说要拿个剪刀什么的,但是林槐序走过来,右手一划拉,里外三层的包装已经破了。 顾行云把话咽了回去,哦,他忘了,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里面是一个简朴的木盒子,虽然并不大,但是造型古朴,显得厚实而沉重。林槐序伸手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草黄色的信封。 白出岫擦完眼镜,看了看信封上的鸟文,皱了皱眉头说:“老鬼,上面说什么?” 她自小属于“不学无术”那一搭,能看下去的书只有法术秘籍这一块,剩下的一看就不耐烦。 林槐序撇撇嘴,说:“哎,你等等,我这不是还没拆开呢,急什么?”说着,她又看了看旁边盯着盒子里书信的顾行云,眉毛挑一挑,问:“你凑这么近干什么,能看懂吗?” 顾行云挺了挺背,说:“六国文字。” 开玩笑,他妈妈从事古文字学教育,从小给他硬塞进来的知识。 林槐序笑容有点僵,颇为不可置信的眨眨眼睛。 诶,他怎么会知道? 顾行云心里觉得好笑,又补充说:“这是通识教育。” 连所谓“通识教育”都不知道的白出岫在后面迷茫的看了顾行云一眼。 林槐序装逼再次失败,泄愤似的将木盒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到手有些沉甸甸的,再一看,还有两本古黄色的书,一看就是年代久远。 白出岫眼神一瞥,皱眉说:“这不是我当年给你的六界全书吗?”至于另一本……她看不懂上面的字。 林槐序将书翻了翻,一股子陈年旧味从书页中散了出来,这是当年在槐树林的时候,白出岫嫌弃她什么都不懂,特别回狐族给她拿的,一般的小妖还没机会看。 她说:“是啊,灵槐爷爷寄这个过来干什么?” 正说着,她眼神一垂,看到了另外一本书的封皮,也是六国文字书写成的,《玄门总录》。 顾行云也看见了,心中一怔,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本书,就是姑姑说的顾家典籍。 林槐序眉头一皱,将《六界全书》放下,拿起了那封信,迅速的撕开浏览了一遍。 顾行云原本也想看,可是他也不是专业的,认字水平仅限于装逼,有的字还要反应一会儿才能认出来,灵槐废话多,林槐序看字的速度又快的不像人,纵然他反应再快,也是磕磕绊绊、掉前忘尾的看完了。 而大龄失学儿童白出岫很是冷酷的站在一边,直接放弃挣扎,坐等林槐序翻译给她听。 林槐序看完整封信,心情复杂,看看旁边的顾行云,眼神如刀,心想这个麻烦应该是甩不掉了。 顾行云也无所畏惧的看着她,据他刚才看的东西来看,他的姑妈也许……好像……似乎又坑了这一鬼一妖——主要应该是坑了林槐序。 白出岫抬眼看见两个人激烈的眼神交流,眉毛微挑,问林槐序:“老鬼,灵槐爷爷怎么说?” 林槐序非常无奈的、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顾韵在灵槐爷爷哪儿。” 白出岫的气压迅速低了下去。 “灵槐爷爷说顾韵跟他说我们愿意帮助顾行云,他很开心,说是顾家祖先和他有交情,听说我们肯接手这个麻烦,他觉得特别欣慰!呐,《六界全书》和这本《玄门总录》都是寄来给这位顾律师的。” 说着,林槐序拿起两本书往白出岫眼前一戳,又说:“灵槐爷爷还特贴心的寄过来了可以阻止他体内气息蔓延的药方,嘱咐我关照好他。” 她特意咬重了那个“我”字。 白出岫沉默不语。 顾行云面不改色。 林槐序顾及灵槐爷爷,肯定会应承下来,而白出岫虽然在灵槐树林住的时间不久,但是多少也有交情,又顾及着林槐序,所以也不会闹到灵槐爷爷那里的。 顾韵实在是选了个好地方。 林槐序叹了口气,她在槐树林住了一千五六百年,灵槐爷爷说的话她不会不听,而这次,灵槐爷爷让她照顾好顾行云——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转眼看见了靠在一旁的白出岫,眼珠子一转,转身将桌子上的书一捞,塞到顾行云怀里,说:“你先回去,我和狐狸有话说。” 顾行云没料到她突然塞东西过来,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来,中间碰到林槐序冰冷的手。 不过他难得一见的听了林槐序的话,抱着书收拾好电脑后,看了看林槐序和白出岫,走出了咖啡馆。 林槐序转头看着白出岫,笑得阴险。 白出岫本能的一惊,皱眉问道:“老鬼,你疯了?” 林槐序竟然没炸毛,只是往白出岫身旁一靠,说:“狐狸,当初顾韵给你不少钱吧?现在灵槐爷爷既然让我管,你总不能一毛不拔。” 麻烦是甩不掉了,她总要让白狐狸出点血。 作者有话要说:“六国文字”这个是真的,最近在学,我拿来用了。 感兴趣的可以去搜一下,就是“越王勾践,自作用剑”这几个字,超级花哨,真的是“鸟文”。 第10章 chapter10 顾行云拿着书提着电脑包匆匆的赶了回去。 一回到家,合上门打开灯,将手中电脑包放到茶几上,然后他的视线就落在了手中两本泛黄的书上。 看刚才林槐序和白出岫的态度,这事儿算放下一段了。姑妈行了步险棋,拿住了七寸,才让她们捏着鼻子完全的揽下自己这个麻烦。 麻烦…… 一想到这儿,顾行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从小就没怎么给人添过麻烦,结果到了给鬼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虽然已经接受了现实,但是他现在还是感觉生活给他开了个大玩笑。 顾行云紧绷的腰背一松,靠在了木质的沙发上。木头挺硬的,硌得他脊骨有些疼,但他也没管,手上翻开了那本《玄门总录》。 顾家典籍,以攻为主,主要就是些法术奇门之类的,最后还附着些关于解咒破阵的方法。 匆匆翻过一遍,顾行云大致了解了上面的内容之后,随手将它放在了一边,这个得配合着姑妈发过来的方法练,他现在顾不上这些,等等再说。 然后顾行云的视线落到了另外一本《六界全书》上。 这本《六界全书》比《玄门总录》破旧多了,边角都有磨损和折痕,翻开之后,除了陈旧书页的味道,还有依稀清淡的槐花香味。 经了这么多手,它还能存活下来也是不容易。 顾行云翻开了封面,里面以类相系,分了地理、灵药、妖族、鬼族等等等等好几十类。关键神奇的是,包罗这么多东西的书,从外表上看是个薄薄的小册子,好似没几页的样子,实际上却好像怎么也翻不完。 想来这个书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普通书,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制成的。 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笔记——很明显是出自于两个不同的人。 一个笔迹用张扬来形容都算是赞美它,怎么说呢,简直比甲骨文还难认,惊天地泣鬼神的那种。 而且这位铁定是个不爱学习的主,正经书上没记什么笔记,反而翻开“异兽”一类,醒目的打上了大大小小的叉,标着“已杀”或“打败”的字样。从八荒大蟒到翻江蛟龙,传说中的那些异兽都被这位给骚扰了个遍。 特别是八荒大蟒那里,还狠狠的打了好几个叉,墨色都快把原文都遮住了,顾行云还特意看了好几遍才看出来。 而另外一个笔迹则显得规整多了,顺带着将顾行云被摧残的审美拯救回来一点。 那个字迹极其的俊逸娟秀,字字筋骨舒展,行里行外透露出一种旧时高门俊才的意味,平静中带着些安心——带给顾行云一种极其、极其熟悉的感觉。但是再怎么在脑海中搜索,也找不出任何的记忆。 这种熟悉感就这么包裹着他,让他莫名有种心酸的感觉。 顾行云皱紧眉头,有些排斥心中异常的感觉,抚上书中字迹。他可以猜出来第一个是白出岫的笔迹,那后一个,会是林槐序吗? 白出岫说过,这本书当年是她带给林槐序的,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笔迹是林槐序留下的。 林槐序、林槐序,她生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忽然之间,顾行云竟然迫切的想知道这个。而且一想起林槐序真身的样子,那个如同古画中走出的少女,他心中的心悸越来越甚,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一般。 这让顾行云非常的不适应,他猛地把书合上,深呼吸着平静心情。 良久,又忽然嘲讽的笑了笑,心想连林槐序都不知道自己生前是什么人,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看来还是今天太累了,想的太多。 他背靠沙发坐了好久,惊觉今天屋子里冷冰冰的。 ************************* 第二天一大早,林槐序又是例行的靠着门用她那该死的钥匙骚扰顾行云。她今天心情尚可,昨天和白出岫讨价还价之后,她以三七分的价格拿走了顾韵给的钱。 看着白出岫那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林槐序觉得很爽。 只听门一响,穿戴整齐的顾行云就出现在了门口。 林槐序回头一看,挑了挑眉。 顾行云穿着长款羊绒大衣,剪裁正合身,宽肩窄腰的拎着电脑包往那儿一站,仿佛是“精英”的代名词——如果忽略他明显青黑的下眼圈。 林槐序瞧着顾行云的样子,笑了笑说:“怎么着,你那亲爱的姑妈把我和狐狸坑了一顿,我们这些苦主都还没失眠呢,你倒是失眠啦?” 尾音日常上飘,带着三分笑意和讥诮。 顾行云眼神略带复杂的看了林槐序一眼,他昨天再经历了那种感觉之后,确实是辗转反侧,一直没有睡好。 但是现在看着林槐序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那种让他奇异的感觉却淡化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笔迹不是林槐序的? 而林槐序被这奇怪的眼神看得一怔,皱眉说:“哎哎哎大早上的你干什么?就算是觊觎我美貌也得按照流程来,别一上来就整这些情深深雨蒙蒙的。” “……”顾行云成功的被她一噎,心里&%#,面上十分严肃的说:“你想多了。” 林槐序假笑着说:“但愿吧。” 到底是吸收多少天地精华才培养出林槐序这么个不要脸的大奇葩? 虚情假意的说完话,林槐序瞅了瞅顾行云手中提着的电脑包说:“回去把你那破包放着。” 顾行云反驳道:“包不破,新买的——今天不去咖啡馆吗?” 林槐序抬着眉毛瞧了他一眼,说:“去什么去啊,今天带你去见见世面。” 见见……世面。 那一刻,顾律师感觉自己好像是即将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见顾行云僵了一下,然后又回去将电脑包放好,自己走了出来。林槐序没忍住笑了笑,然后把钥匙往兜里一揣,自己先走下了楼。 由于现在时间太早,一众赖床的妖魔鬼怪都还没起,于是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走着。 顾行云跟在后边,看着林槐序晃来晃去的后脑勺,心里却又浮现出昨天的那种感觉,那种让人既怀念又不敢接触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想问林槐序。 但是转念一想,直接问林槐序上面的笔迹是不是她的仿佛有些太刻意,于是顾律师准备装作无意的开口。 可是问题来了,该怎么叫林槐序? 白出岫叫的是老鬼,这显然他叫不合适,而美女小姐什么更不适合。 顾律师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直接叫她名字。 “林……槐序?” 听见顾行云这话,走在前面的林槐序回头,颇为审视的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 顾行云咳了一下,又不经意的挺了挺腰,然后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林槐序倒是没做幺蛾子,挺爽快的说:“妖市。” “嗯?” 见到顾行云皱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林槐序勾了勾嘴角。今天她心情还行,于是还贴心讲解:“妖市隐藏在城市里,是六界通行的市场,里面奇珍异宝、灵药古物,什么都有。除了普通人类不能进入,其他诸如妖魔修仙者都能进去。” 合着就是个大杂烩市场。 顾行云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发现了华点:“照你这样说,六界都可以在里面交易,为什么独叫妖市?” 林槐序正下着楼梯,听他这话,差点儿没一趔趄摔那儿,回头颇为无语的“啊”了一声,然后皱眉说:“你这是什么鬼问题?” 她仿佛没有意识到到底谁是鬼。 不过顾行云并不打算继续这个问题,看着林槐序的样子,他也莫名的觉得想笑。 他微微低头隐藏笑意,然后问:“我们去妖市干什么?” 林槐序哼了一声,一边走出单元楼,一边说:“去买药。” 她说得非常简短而模糊,但是顾行云转念又一想,想到了昨天从灵槐那里寄来的包裹,林槐序曾对白出岫说,包裹里有可以阻止他体内气息蔓延的药方——现在林槐序又说去买药,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配这个药方。 想到这儿,顾行云顺着又问:“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槐序知道顾行云想问的问题,她顿了顿,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 昨天她和白出岫讨论了一下,针对唐僧肉这个体质,基本无解,只能靠着本人修为一点一点上去,然后让绝大多数妖魔鬼怪不敢生出觊觎之心。 至于现在,只能先压制住顾行云体内日渐外溢的气息,然后加强他的训练。 于是林槐序耐着性子说:“该吃药吃药,该修炼修炼。” 顾行云听着……十分的不靠谱。 但是也知道林槐序想说什么。 他如今改变不了自己的体质,便只能勤加修炼,让自己变强大才是真理。 顾行云垂眸走了一会儿,想到自己的目的,又说:“我昨天翻了翻《玄门总录》和《六界全书》。” 他想了想,干脆又问:“你在上面记过笔记?” 林槐序侧过脸点了点头,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嘴又皮了一下,说:“怎么样,字写的好看吧。是不是为我深厚的学养折服了?” 果然是林槐序的字迹! 顾行云心一登,快速的跳了起来。 不过他转头看见林槐序得瑟的样子,又是忍不住的口是心非。理了理袖口,表情很认真的说:“我还以为写的跟抽象画一样的那个字迹是你留下的。” 林槐序:??? 你这是在骂人……哦不,骂鬼吗? 第11章 chapter11 两个人走出老街,林槐序揣着兜儿径直往地铁口钻,一路上以非常人类的方式安检刷卡等地铁,甚至中间还成功的在S市拥挤的地铁上抢了个位置,悠哉悠哉的往那儿一坐,开始玩起了消消乐。 正是早高峰,地铁车厢里人挤人挤人挤人,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平均小于0.01。 而顾行云站在地铁上,一手扶住杆子,身前是林槐序,身后还挤着一堆人,显得十分不好过。 想他搬到这里之后,已经很久没挤过地铁了,谁想到今天陪着千年女鬼去妖市,还要挤个早高峰,太玄幻了。 不过幸亏是只有两三站的距离,林槐序一边儿玩着手机,一边儿竟然还抽空听了嘈杂车厢里播报声音。 还没等播报声音停,她一边麻溜的将手机揣到兜里,一边扯着顾行云的袖口,精确的从人群之中挤了出去,边挤还边念叨:“哎这位大婶儿让一下,这位同学,我们到站了。” 一路披荆斩棘的从拥挤不堪的地铁口出来,林槐序才抽空看了看后面。 顾行云脸色不是很好看,身上的大衣被林槐序扯脱了半边儿,这个时候半挂在身上,露出了里面的毛衣。 两个颜值水平超出街头路人一大截的男女站在大街上,动作还如此狂放,这让周围的路人都情不自禁的看了过来。 顾行云脸更黑了,动了动胳膊。 林槐序没料到这样,一看自己还拽着顾行云袖口……怎么看怎么像女流氓出动了。 这不正常,她才不是女流氓。 这念头在林槐序心中只一闪,便利索的放开了手。 顾行云这才得空儿整理自己的衣服,一伸手将衣服穿好,然后整理了一下。 其实他早在林槐序拉他衣袖的时候他就想提醒来着,谁想到林槐序一心向前,压根儿没打理自己,一路扯着他出了地铁口才放手。 再看林槐序脸上波澜不惊,甚至还笑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颇为认真地说:“这挤早高峰嘛,你没看新闻,挤掉鞋的都有。” 可问题不在于早高峰,顾行云想。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来妖市的?” 林槐序颇为奇怪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你这表情是在干嘛?嫌弃我们出行方式吗?” 顾行云很痛快的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说:“我还以为你们会有更高级的出行方式。” “你以为是什么?” “传送阵吧。” ……传送阵,这是魔幻小说看多了吧。 林槐序黑线,说:“你想太多了。” 说完,又感觉自己身为鬼被鄙视了,不甘心的加了一句:“平时我们混迹在人群中,就要像人一样出行,这叫绿色环保低碳出行。” 神特么绿色环保低碳出行! 顾行云嘴角弯了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原来六界联合办事处也致力于全球环保啊。” …… 一人一鬼在街头上走了一段,其间林槐序还拉着顾行云到路边儿一个据说特别好吃的小店吃了个早饭。顾行云眼睁睁地看着她吃完三四屉小笼包又喝了豆花儿,不禁咂舌。 这难不成林槐序以前是个饿死鬼? 不过这话他没问出去。 他们沿着街七拐八拐的走了一会儿,终于在一处小巷入口站定。 顾行云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花田坊”三个字,不禁陷入了沉思。 花田坊是S市拍照胜地、网红一条街、xx小商品聚集地,靠着旧时弄堂出名,可吸引了一大波的游客。 这里……妖市? 认真? 林槐序看见顾行云探究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挑眉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又是当仁不让的上前领路。 时间太早了,花田坊还没有什么人,走在窄窄的巷子中间,迎面而来清冷的空气,还颇有旧时味道。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走着,能听见青石板上的脚步声。 “哈,到了,二分巷。” 顾行云回神,只见眼前是布满青苔的灰石墙——很明显的,这是个死胡同。 二分巷?难不成要从这中间穿过去? 果不其然,只见林槐序又伸出一只手去拉他,径直的往前走,恍惚之间,灰石墙中间开了一面波光粼粼的蓝色水镜一般,将二人容纳了进去,再看时,花田坊的死巷子安安静静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林槐序和顾行云此时已经到了妖市中。 这分明和花田坊的布局一模一样,可是却实实在在是不同的地方。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狭窄的巷口出现在眼前,两边商铺纷纷挂出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东西,药品灵器、布料符篆、饰品小物应有尽有;再看巷中的“人”,有露了两只雪白的猫耳朵的,还时不时抖动一下;有的獠牙——似乎是狼,还露在外面;有的两只眼睛红的堪比兔子…… 林槐序看着顾行云聚精会神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仿佛胜利一般的说道:“妖市被结界隔在普通人能感知的范围,和花田坊完全重合,必须透过结界才能到这里——刚才的二分巷就是结界入口。怎么样?” 顾行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妖魔鬼怪,并且在原以为熟知的地方又看见了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街市,心中不可能不震惊,可是顾律师面子功夫做得好,又看见林槐序一副得瑟劲儿,于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嗯,还行。” …… 林槐序看顾行云一副样子,简直都要跪了,装,继续装吧,算他厉害。 她撇了撇嘴,右手纤长的手指一勾一拉,从自己头上拽下十几根黑亮的长发。 看林槐序的动作,顾行云本能的感觉头皮一痛,心想在这么一个小到大学生都泡枸杞养生护发的年代,可偏偏这鬼还不珍惜自己头发——她拽这么多根干什么?不痛的吗? 还没等他内心吐槽完,林槐序就拉过了他的右手将那几根头发往上绕,一边说:“这地方鱼龙混杂,先带上去隐藏你的气息。” 说完,林槐序抬眸一笑,右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说:“好了,你暂时是一个树妖了——顾妖精,走。” 而顾行云站在那里没有动,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长发。 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尚在,而手腕上留下的长发竟然已经褪去了黑色,变成了淡绿色。一条淡绿色的手绳就这么出现在他的手腕上。 他心一跳。 林槐序见他不动,皱了皱眉头,问:“走了,顾妖精,你想什么呢?” 听她发问,顾行云将袖口掩下,整整衣服,慢条斯理地说:“哦,我只是在想,你和孙悟空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玩意儿? 林槐序转念一想,拔头发——拔猴毛——孙悟空? 再想想顾行云现在“唐僧肉”的身份。 ……她就知道他没好话。 顾行云嘴角一弯,眼中有了一丝笑意,说:“走了徒儿。” 徒你妹!你才是徒儿!哼。 说归说笑归笑,买药还得乖乖买。 灵槐爷爷的药方中灵药并不是十分常见,放眼整个妖市,也只有一家店铺能找的全。 这家店铺藏在妖市内部,若非熟悉地形,否则还真不容易找到。它面上没什么特殊,外面挂了个字迹剥落的乌木牌,上面依稀见金字描摹的“百草堂”三个字,从单扇门里面望进去,一片黑乎乎的,和周围热闹的景象却不太相称。 顾行云正要跟着林槐序进去,却看见林槐序眼角一瞥,忽然眉头皱起,从嘴里低声吐出两个字:“西隹?” 声音里含着不确定和惊讶。 顾行云下意识地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巷子口身影交杂,倒是没什么特殊的。 林槐序眉头又皱了皱,暗自嘟囔道:“不应该啊,看着像,气息却不像。” 顾行云问:“谁是西隹?” 这回林槐序没回答他,回头问:“你是猫吗?” 顾行云知道她不愿意说了。 猫有九条命,他只有一条命。 于是他回答:“不,我是人。” 林槐序轻轻一笑,走进了百草堂。 百草堂里阴暗的很,药柜那里只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爷,估摸着得有个□□十了,五短偏胖的身材穿一身蓝布衣,正倚着拐棍打盹儿,连人进来了都没发觉。 林槐序可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习惯——当然要是真论起岁数来,她比许多妖魔鬼怪都还要大上那么一截。 她很利索的拍醒了老头儿,将所需的药说出来,让他去抓药。 药全的很,老头儿被叫醒之后也没什么起床气,倒是很利索的将药给抓好放那里了。 林槐序转头对顾行云说:“这药做得快,炼半天就好了,吃完你就可以暂时回去,做你的模范劳工了。” 顾行云刚要纠正她,不是“模范劳工”而是“模范员工”,只听一阵铃声响,林槐序眉毛一挑,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喂,狐狸,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的白出岫语气严肃冷静,说:“老鬼,锦江区和沈园区交界河道旁边的废弃教学楼,速来。” “有事。” 林槐序心中一凛,遇到普通的事情,白狐狸应当不会这么严肃,看来事情不小。 她当机立断,从老头儿手中拿起药包,自己掏了钱甩到柜台上,然后扫了一眼顾行云,便往外走边说:“今天有事情,你跟我来,我把你送出去之后你自己先回去。” ***************************************** 第12章 chapter12 顾行云被匆匆地带到妖市外面,然后就看着林槐序拦了一辆出租车,拿着药包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他心里知道估计是有急事,但是也猜不到什么,只能乘着地铁原路返回。 将近一个小时后,林槐序才赶到了废校区。 这里荒废已久,到处长满了草,正值寒冬,草叶枯黄,覆盖了绝大部分地方,偶有鼓起的几个土包。成堆的预制板和红色砖石堆在一处,上面已经有了暗色地衣,从地底下爬上来,半包裹着这些东西。 一栋残废的教学楼横在眼前,墙面已经拆了一半,露出泥灰色的内里和断裂的瓷白墙砖。 甫一踏入破旧的教学楼大厅,一种凌厉肃杀的气息就无隙地自四方扑面而来,只杀入体内。 林槐序一凛,下意识的自体内窜出一股力量对抗,浑身上下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华,两种气息交会刹那,猛然震开,在空中荡起微微波澜,搅动着废旧大厅浮动的灰尘,久久不能平静。 魔气! 怎么会有魔气? 林槐序心中震惊,细细一感受——不对,这楼里就她一个。怎么回事? 她眉头一皱,右手反手一抓,一柄三尺环首直刃长刀便出现在了手中。在暗淡光线下,骨色刀刃流转着青色光芒,仿佛淬了毒一般,同它主人一起,蓄势待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常年阴暗的霉味,有水声自空旷而幽深的走道深处传来,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林槐序握紧了刀柄,刀尖朝下,和湿冷的地面接触,慢慢划出了极沙哑沉重的声音。她眉头紧皱,双眼微眯,脸上全然不见了平时的嬉笑怒骂,只是慢慢向前走着。 眼前出现了一扇废旧的门,黄色的漆起皮脱落,虚虚地掩着。 就是这里了,这里的气息最浓。 林槐序绷紧了下巴,抬腿一脚踹开了门。 只听“砰”地一声,门撞在墙上,来回扇了几下,屋子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那是……啥都没有,除了地上用粉笔画出的巨大猫影。 这一看就是办事处的杰作,每次出了命案转移尸体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标记。 什么鬼玩意儿?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在空旷的走道上响起,回声传到了四面八方。 林槐序低头掏出手机一看,是办事处的小警员徽宁打来的。她皱了皱眉头,接起了电话。 “林姐,忘了跟你说了,头儿实在是等烦了,就让我们先转移回处里了,你也快回来吧。” ……讲脏话。 林槐序翻了个白眼,将手机一挂揣进兜里,然后手中一收,环首刀便遁于无形。 这不是折腾鬼呢嘛! 她哼了一声,环视四周,心情却又沉重了下来。 魔啊,S市好久都没发现魔的踪迹了。 ****************************** 出租车司机将车开到绿纱半围着的废弃高楼前,语重心长地回过头说:“哎呀妹妹,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烂尾楼都好几年没动静了,这里可不好玩的呀。” 而且还阴森森的,大白天一个人在里面晃荡都会无端地背后发毛,这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来这里,司机大叔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一下。 林槐序摆摆手,付完钱说:“大叔我知道。” 说完利索的拉开车门,拿过药包跨了出去。 里面弯弯绕绕的十分不好走,仿佛迷宫一般,如果没有人领路,十有八/九会在里面绕晕。 一路上可见破烂建筑废料,拐过转角,眼前出现一栋楼。它看起来只有十几层高,玻璃窗装了一半,此时已经破破烂烂,和水泥灰的墙以及外面废弃的脚手架共同彰显出了其身份——烂尾危楼。 林槐序头都没抬,脚下生风的向前走着,经过一处时,忽然之间,风景突变。 只见原来只有十几层高的危楼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足有百层之高,外面明净的玻璃窗反射出尖锐的光,让人微微有些睁不开眼睛。 门口围了一圈黑色的铁栏,旁边有个小小的门卫室,门卫室旁边挂着白底黑字的“六界联合办事处S市分部”的几个字样。 坐在门卫室里吹着空调的老大爷抬头看见林槐序走过来,连忙理了理仅仅能盖住头皮的头发,脸上堆满了笑容,一边将门按开,一边探出头打着招呼:“林警官你来了。” 林槐序平常不在这里呆,除非是领工资或者季末开会的时候才会回来一趟,这非年非节的忽然见林槐序来,老大爷也是十分惊奇。 林槐序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嗯,有事儿。” 脚下没停,走进了大厅。 一进大厅,入眼是匆匆忙忙走的人,见到林槐序来,纷纷简短的打了个招呼,只见那边跑过来一个穿着黑夹克模样清秀的青年。他朝林槐序挥了挥手,边跑边说:“林姐你可算过来了,头儿都等急了。” 林槐序加快了脚步,顺手将手中的药包和身上挂着的包递给他,皱眉说:“徽宁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到那儿了,你打电话打得也太晚了。” 徽宁摸摸后脑勺,按了旁边电梯走了进去,说:“这不是一回来就打电话了吗——林姐你还是快上去吧,头儿等了半天了。” 林槐序走了进去,眼看徽宁按了56楼——停尸间。 她皱了皱眉,想到废弃教学楼里的气息,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徽宁抿了抿嘴说:“出现了干尸——”说着,他又拧着眉毛,叹了口气:“这情况有点儿复杂,林姐你到地方就知道了。” 复杂? 那就是不好应付了。 电梯很快到了56楼。和大厅繁忙的景象不同,56楼没有阳光,走道上亮着惨白的白炽灯。 林槐序和徽宁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 白出岫早就等在停尸间,站在雪白冰冷的台子前,眸色沉沉的看着前方,旁边站着一个高大沉默的青年——是六界警部的后备警员玄哲。 玄哲见到她来,略微一点头,叫了一声:“林姐。” 白出岫听见脚步声,微微侧头,抬手推了推眼镜框说:“你是爬过来的吗?” 林槐序一翻白眼,几步走到她身旁,说:“屁,我尽心尽职,一听到你打电话马上就来了,还特意打了个车,结果我刚到那里,徽宁就打电话说你们回来了,玩儿我呢吧——对了,打车费报销吗?” 她还想顺便吐槽一下S市早高峰,用走的都比开车快,她现在可算是对S市交通情况失望透顶了。 白出岫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 说着,她双手插兜,抬了抬尖削的下巴朝某处点了点。 林槐序会意,垂眼去看地上,这一看,心里一惊,眉头就拧起了。 雪白的床上横躺着一具巨大干瘪的三花猫尸——至少是平常猫的三倍大,面目狰狞,皮肉凹陷,毛发如枯草一般凌乱无光。 白出岫面容凝重,在后面开口:“这个猫妖是被吸干了精力而死。” 林槐序一皱眉头,问:“资料记录呢?” 徽宁左手提着药包,将拿着的包夹到嘎吱窝下,右手平摊,手上慢慢由红光结成一个小本子,一边连忙递给了林槐序,一边补充说道:“林姐,这猫妖的妖丹还留在体内。” 林槐序接过记录本,一页一页的翻过去看。 凌晨一点左右,在沈园区和锦江区交界处的废弃教学楼中,猫妖苗徵被吸干精气而死,现场留下几丝魔气。 再翻一页,是死者信息。 修为三百年的猫妖。 三百年......不算是弱了。 林槐序凝眉,说:“三百年的猫妖,就这么被吸干了精气——但是妖丹却没有被拿走,这个魔到底想干什么?” 众所周知,如果要夺去修为,只夺内丹炼化便好,妖怪的精气实在是没什么用。可这个魔,却夺了精气,留下了内丹——所以,这个魔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没人回答林槐序的这个问题。 林槐序继续皱着眉毛,说:“而且昨天晚上,我丝毫没有感觉到能量的波动。” 白出岫微微仰头,说:“玄哲昨天巡守锦江区,也没有发现能量的波动。” 顾韵辞职之后锦江区少了片警,就由后备警员玄哲补上了,昨天是他头天上任,一晚上都在锦江区各个街道巡守。 一听这话,林槐序眉头皱的更深,低声呢喃:“魔,没有能量波动,难道设下了结界吗?” 什么样的结界,她竟然一丝感觉都没有。 徽宁在一旁听得清楚,皱眉说:“可是林姐,这年头会设下你们都无法感知结界的高手可不多啊。都成这样的高手了,又何必贪图猫妖的一点儿修为呢?” 停尸间内陷入了死寂。 白出岫长出了一口气,神色还是凝重,她转头吩咐:“玄哲,调配人手,每一区都要抓紧巡守,不要再出第二例。老鬼,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她一转身走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林槐序紧跟其后。 徽宁抱着药和包,在后面问:“哎,林姐,这东西你没拿啊。” 林槐序回头看了看,说:“药给我送到医药部放着,包放到我办公室。” 说完,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玄哲。 这小子好强的很,这才上任就出了这种事情,他心里估计憋着呢,脸沉得快滴出水了。 林槐序皱了皱眉,说:“玄哲,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这话一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白出岫已经走到了电梯口。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两人走了进去。 林槐序看着白出岫表情,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她靠在电梯壁上,问:“狐狸,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 白出岫摘下了眼镜,右手揉了揉眉心,说:“这个魔,我应该见过。” 第13章 chapter13 “叮” 电梯一到,白出岫和林槐序便快步走了出去,一路上着急带火,连旁边有人打招呼都没什么空理,弄得大伙儿直挠头。 “这是怎么了,部长和林警官怎么回事,这么着急?” “对啊,林警官怎么回来了?” “你们不知道,好像出事儿了。” “什么事啊,部长的表情都快冻死人了。” …… 白出岫和林槐序一前一后,急匆匆地推开部长办公室的黑色大门走了进去,小声的议论被隔绝在身后。 部长办公室的装潢延续了白出岫一贯的黑白灰色调,设计冷硬,沿着侧面的墙放了一个玻璃门的黑柜子,里面堆满了材料。外面阳光明媚,但是百叶窗被拉上了,阳光透不过,整个屋子有些暗沉的灰。 林槐序后脚踏进办公室,转身将门把手锁了,然后扭过头皱眉问:“狐狸,什么叫你应该见过这个魔?你什么时候见过。” 白出岫将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个u盘,一边撂给了林槐序,一边沉声说:“我不太确定,但是我见过……类似情况。” u盘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然后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林槐序抬起来的手上。她拿着u盘,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然后将u盘插入了接口,一边问:“这里面是什么?” 她低下头看电脑的时候,又皱了皱眉头,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对白出岫说:“把窗帘拉开,你说你这办公室,整得跟停尸间一样是怎么回事。” 白出岫却没直接回答。 她缓缓的将百叶窗拉开,然后背靠着窗户,逆着光微微垂头,脸上的表情看得不是十分清楚,“我前两天出差,原本只是参加一个小会议,结果途中出了点岔子,参加了一场围剿。” “嗯?参加围剿?什么围剿?” 本来确实也只是个小会议,六界联合办在B市的一场总结会,会都快开完了,结果出了岔子。 准确地说,这个岔子早就出了,只不过爆出来的时间晚了些。 B市最近一段时间,频繁的出现干尸,精气被吸干,内丹被挖走,死相惨不忍睹,而且周围萦绕着丝丝魔气。 刚开始的时候,被吸走精气、挖去内丹的都是些修炼不到百年,甚至未成人形的小妖怪,抛尸地点也选的刁钻,多是深山老林,六界警部覆盖不到的范围。可是慢慢的,接连有大妖被害,B市警部追查近一个月才查到了凶手踪迹,正巧那个时候各分部部长都在,于是顺便出手组织了一场围剿活动。 后来在深山中抓住了一只入魔的黑熊妖,三百年修为。围剿时黑熊妖或许是因为魔气入体,顿时暴走,一下子竟然伤了不少B市警部的警员。于是白出岫他们当机立断,将黑熊妖直接斩杀。 这件事情就算这么了结了,后来B市发出的通告上写明了,是黑熊妖妄图快速提升自己修为,结果走上歪路,这才残害了不少妖怪。 可是白出岫心底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疑惑,于是在离开B市之前,从B市警部拷走了一部分图片和资料。 谁能想到,这些资料竟然真的有一天派上了用场。 林槐序一边听着白出岫讲,一边手上没停,刷刷点开了u盘里的文件夹。 一张张令人惊悚的图片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入眼的都是挣扎绝望的骨架,上面附着一层坚韧褐黄的皮,有的还有色彩暗淡、干枯脆弱的毛发。那一双一双凸出来的眼镜,布满了褐色的纹路,仿佛是死亡前发出的最后一声绝望哀嚎。 林槐序滑动鼠标的手慢慢的停下,眉头渐沉。 “当时要不是那个黑熊妖自己发狂出来乱跑,B市警部怕是很难找到它的踪迹。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将妖怪都杀死了——我当时在想,应该是设下了结界,所以警部才很难感觉到,可是这样的结界一般都是高端结界,一个修为只有三百年、不惜用这样方法获得修为的黑熊妖,是从哪里学来的?” 一抬眼,白出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办公桌对面,两手撑住桌沿,低下头去看林槐序。 视线相交,林槐序沉声说:“你的意思是,有魔利用黑熊妖当替死鬼躲过了一劫,而他现在到了S市。” 黑熊妖的目的是提升修为——也就是内丹,那个魔所需的是精气——虽然现在弄不清楚他的目的。不过很有可能就是魔和黑熊妖达成了某种协议,魔帮黑熊妖设下结界,而黑熊妖则需要将精气让出。 白出岫点头。 “可是,那个魔当初还知道利用黑熊妖作盾牌,混淆视听,现在却毫无顾忌的只吸走精气——不对” 林槐序说着,自己反应过来,说:“当时在B市,有你们一群部长在,而现在在这里,只有你一个部长。” 她眯了眯眼睛,心想这魔是不怕他们呢,打定主意以为他们绝对不会抓住他。 白出岫也知道,双手渐渐攥紧了桌沿。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最近几天,只能加强巡守,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把他抓出来。” 林槐序点了点头,垂眸去看电脑,屏保已经出来了,中间变换的线条纠缠不清,在黑色的屏幕上不停的舞动。 一定要把他抓出来,是要把他抓出来,可是……想起现场虽然只残留了一点儿,却凌厉十分的魔气。 只怕是场硬仗。 ***************************************** 林槐序渐渐开始忙了起来,晚上的时候,顾行云家的门被敲响了。 刚开始顾行云还以为是林槐序,可是转念一想,这只鬼绝对不会这么正儿八经的敲门,她都是直接进来的——那会是谁? 他皱了皱眉毛,起身开了一道木门。 透过铁纱,可以看到外面站着的是石水。 石水冲他微微一笑,抬了抬手上拿着的圆形瓷盒,说:“顾律师,林姐让我来给你送东西。” 顾行云连忙将铁门打开,从她手上接过盒子,也冲她笑了笑,问:“石小姐,这是什么?林槐序还没有回来吗,她在干什么?” “是个药丸,林姐托人放到咖啡屋的,她嘱咐一定要吃,说吃完就可以去上班了。”石水看着盒子说。 是个巴掌大的瓷盒,盒子上又个复杂的标记,朱色印记螺旋成一朵六瓣花,每瓣花上面流畅的画出繁复的花纹。朱砂瓷白相映成趣,有种奇异的美感。 顾行云一听这话,将盒子打开,一股药香扑面而来,中间还混杂着不知名的花香。一个巨大的药丸放在里面,上面淡淡绿光游走。 这个药,想必就是林槐序所炼的压制他体内唐僧肉气息的药丸。 石水有紧接着回答顾行云的下一个问题:“至于林姐……今天发生了点儿事,分部警署那边忙得很,林姐估计得有阵子不回来了。警署已经给我们都发了通知,说是最近几天自己小心点。” 顾行云眉头一皱,得有一阵子不回来了? 他问:“没有详细说是什么事情吗?” 石水抿了抿唇,说:“说是……有魔流窜,专吸取妖怪精气。” 顾行云心中一惊,魔?吸取精气? 他抬头望了望楼梯间开了一线的窗户,外面早已夜色深沉,浓厚的如同墨一般。 只听石水又说:“顾律师,你不用担心,这魔好像没有对人类下过手,你只要安心上班就好了。哦对了,林姐还说,这几天你也别老是闲着,法术该练还得练,等她回来要检查。” 林槐序的口气。 顾行云笑了一笑,说:“我知道了。” ****************************** 于是,顾行云算是得偿所愿(不),回去上班了,只是有一点,好几天不见林槐序,感觉怪怪的,前两天受够了她的不断恶趣味,难道还成了习惯? 根正苗红的顾律师一想到这儿,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不不可能。 不过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这件事情——因为重新回到律所去上班之后,积压的事物就够他喝一壶——不,好几壶的。 重新回到社畜的日子,可真是充实呢! 屁! 没日没夜的单调重复,可偏偏事情还多,有时候顾行云好不容易从成堆的资料里面抽空出来放松几分钟,脑中都有些恍惚——前两天发生的一切会不会都是梦?压力太大做的梦?或者,现在的生活才是梦?除了咖啡屋,没有能帮助他确定的东西,可是如今咖啡屋里只有石水在,林槐序和白出岫都不见了踪影,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度日如年啊。 这样正常重复、度日如年的生活,在不久后的晚上,被打破重组了。 首先是出现了一个小女孩,那天晚上,顾行云见到这个小女孩,两次。 *********************************** 第14章 chapter14 第一次的时候,是在律所,晚上九点。 照例,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但是今晚却有些不同。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隔间里面传来,还交杂着男女激烈的吵闹。 “你他妈好意思说这种话,裤子一提什么都不管了,这些年闺女见过你几面?” “我也是要出去赚钱,要不然你们花个屁,全饿死算了!” “赚钱养我们?赚钱养那个贱货吧!贱男贱女,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这个泼妇!” …… 顾行云无奈的揉了揉耳朵,抬起头往隔间瞥了一眼,那对中年夫妇还在激情对骂,负责他们离婚事务的律师站在一旁明显想要让他们冷静冷静,但是明显没用。 吵吵吵吵吵,吵快半个小时了还吵,听的人都没力气了,吵的人还这么中气十足,佩服佩服。 顾行云不禁想,就这个体力,老了挤地铁一定不慌——不对,按照他们着条件,也没必要挤地铁。 有钱人,体面人,现在像是骂街一样,将脸都踩到地下了,还有点好笑。 正当他感慨的时候,律所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纤细瘦弱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她穿着单薄的高中校服,神情怯懦,眼神飘闪不定,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异常的白,死白死白——或许比林槐序的手还要白,嘴唇也是过分的苍白。 顾行云“嘶”了一声,心头里第一个蹦出的想法:这不会是鬼吧? 夜晚外面仍是不平静,喧嚣声隔着楼层送了上来,被挡在隔音玻璃之外,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隔间里吵架的声音更是清晰可闻。 小女孩瑟缩了一下,缓缓的走了进去,经过顾行云位置的时候,她苍白的嘴角扯出一个笑,漆黑的眸子里却满是愁苦。 顾行云看到了她上下起伏的胸膛,有呼吸,不是鬼。 他也冲着小女孩点头,笑意飞速在他脸上一个来回,嘴角仿佛还没抬上去便已经下来了。 小女孩在隔间外角落里站定,角落里枝叶茂盛的发财树挡住了她的半边脸,隔间里的中年男女正吵到激烈之处,谁都不肯让谁。 “你这个没种的男人,怎么着,想把闺女扔给我一个自己和狐狸精逍遥快活啊?老娘今儿还就告诉你,没门!不扒下一层皮你就别想离了这个婚!” “你说什么?你这个疯婆子说什么?咬定我了是吧?” 眼看着里面越吵越激烈,还要动起手来,小女孩瑟缩了一下。 顾行云抬头看看她,也大概猜出了小女孩的身份——十有八/九是里面这对夫妇的女儿。 想到这儿,看着小女孩在灯光包围下更显得瘦弱的身影,顾行云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起身到茶水间里倒了杯热水,然后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吓了一跳,带着惊讶转过头去看顾行云。 顾行云将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往前面送了送,说:“喝口吧。” 小女孩这才双手接了过去,抿了一口,怯怯了说了声:“谢谢。”她顿了顿,抿抿嘴唇,说:“我叫秦宣。” 好像是不说名字显得不礼貌一样。 “顾行云。” 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顾行云看看秦宣,又看了看隔间内依旧吵闹的夫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这么晚了,还是快点回家吧。” 秦宣一听,眼神看向隔间内,露出了一丝无意识讥讽的笑,自嘲般的说:“家?那个地方能叫家吗?” 她转过头,漆黑的瞳仁看着顾行云,整个人都是低沉哀伤的,问:“顾律师,请问我会被判给……”还没说完,她眼睫一垂,喃喃道:“算了,都一样的。” 顾行云知道秦宣想问什么,但是她又这样说,仿佛是真的对父母没有一点儿指望。顾行云心中一提,说:“小朋友,不能这么想,父母之间的感情会破裂,但是……但是他们还是爱你的。人生有如浮萍聚散,这些都是你要走过的路。” 嗯……其实按照现在的情况,他有点儿空口说白话,但是得先把秦宣给稳下来。 秦宣听他这话,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但还是浸满了悲伤,她朝着顾行云认认真真的鞠了一躬,说:“谢谢你,顾律师,谢谢你……我回家,回家。” 说完,她握了握肩上的书包带子,竟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律所大门,顾行云在后边看着,心里颇有感慨,但是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再看看隔间,吵闹声仍然不休止。这对中年夫妇丝毫没有想到,他们的女儿在刚刚来了一趟,又悄无声息的走了。他们仍然,用丑恶的姿态在吵着架。 ************************ 第二次的时候,是晚上十点,顾行云下班,正好走到十字路口。 “顾律师?” 顾行云听声回头,竟然看见了秦宣,她还是穿着单薄的高中校服,背着肉粉色的书包,只不过手中多了一束洁白的雏菊,她攥着那束雏菊,指尖被冻的发红。 顾行云一皱眉,问:“你还没有回去?你拿着这花是……” 秦宣蹲下去,将这一束雏菊放到了马路边,路上车流汹涌,灯光仿佛一条接连不断的河流一般。雏菊映着不断变换的车灯,在风中微微颤动。 她说:“我的朋友几天前死在这里,今天是她的头七。” 顾行云心中一登,想到了几天前早上他在咖啡厅见到的那个鬼魂,问:“车祸?” 秦宣点了点头,说:“嗯,如初那天……提早来学校,是为了给我一个惊喜,那天是我生日。要不是这样,如初就不会出车祸,是我……我害了她,我害死了我唯一的朋友。”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滚出,沿着脸颊不断坠落,抽噎声一声大过一声。 顾行云一见她在自己面前哭,有点儿慌了,连忙掏出纸巾递给秦宣,斟酌着如何开口。 正逢父母闹离婚,而且已经是撕破脸皮,见面恨不得先互掐一顿的那种;又遇到唯一的好友离世,还把她的去世原因归结到了自己身上。估计秦宣现在都已经在崩溃边缘游走了。 还没等顾行云想出来说辞,周围人渐渐地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知道,是闹分手?” “不是吧,那么小一个姑娘,上高中了没有。而且这男的看起来一本正经,还这么帅,至于找这么小的姑娘吗?” “谁知道呢。” 这世界上果然只有谣言和八卦最得民心,如果再加上狗血,则是更胜一筹。 顾行云听得满脸黑线,看着秦宣说:“小朋友,别在这里吹风了。”他抬头看了看,旁边有一家全家,于是他说:“去里面先坐一坐。” 秦宣哭得直打嗝儿,用顾行云给的纸巾抹着眼泪,边打嗝边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后,顾行云看着眼前神色哀伤的秦宣,不禁感慨万千,这个小姑娘,有点惨。 按秦宣的说法,从小她爸妈就两地分居,爸爸在外忙工作,一年不知道能回几趟,每次都匆匆地回来,匆匆地走,仿佛是例行公事一般;而妈妈控制欲尤其的强,从小要她学习各种才艺,而且十二岁前从来不许她出门玩,她有时候都感觉,自己只是妈妈的一个人偶,被她控制住,丝毫都不敢反抗。 好不容易上了初中,可是她却因为性格内向,被班里的同学排挤,她不敢和妈妈说,因为妈妈肯定会骂她,让她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于是她只能装作在学校过得很好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形单影只,像个影子一样。 事情终于在一年前迎来转机,殷如初在一年前转学来他们班,和她阴差阳错的成为了朋友。殷如初阳光活泼,秦宣这才觉得生活仿佛也不是那么糟糕。她很珍惜这份友谊,可是没想到殷如初会在她生日这天出车祸。她伤心欲绝,可是班里的同学不肯听她说话,连爸妈都忙着闹离婚,没空管她。 顾行云叹了口气,早些时候从同事那里要来的秦宣父母的电话却迟迟的拨不出去。 他开口试图安慰秦宣:“小朋友,殷如初……她应该不希望你这么难过。” 秦宣慢慢抬起头,两只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那双漆黑的瞳仁看着顾行云,说:“真的吗?顾律师,你见过如初吗?” 这话,顾行云顿时感觉有些不对劲。 只听秦宣又呢喃着说:“有人告诉我,我可以见到如初呢。” 顾行云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冰水,他“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周围有零零散散的人往这里看了看。 秦宣仿佛提线木偶一样笑了笑,眼睛中快速的闪过一层银光,嘴角缓缓往上勾了勾,说:“顾律师,我是说,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他。 顾行云脑子里一“嗡”,忽然就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他顺着秦宣的意思,缓缓地点了点头,说:“好。” 周围的人听清了他们的对话,这才无所谓的转回了头。 *********************************** 第15章 chapter15 凌晨两三点钟,万籁俱寂。隐藏在无边黑暗中的小巷街道,一队队人马尽数出动,于不知不觉处静默的守卫着这座城市。 夜,确实深了。 幽寂的小巷里渐渐传来脚步声,从夜色中一步一步走出来,踏过逼仄夹道,走到了清冷月光之下。 领头的是林槐序。 她今天穿了一身紧身黑衣,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手中紧握环首刀,神情冷肃的环视四周,而她身后跟着两三青年警员,也都是穿着利索的黑衣,手中齐刷刷的拿着枪,都是蓄势待发的样子。 约四五个小时前,在沈园区东部出现魔气,他们感应到之后立马前往。可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见到几只魔化的普通猫狗,而那个魔却不见了踪影。纵然如此,他们今晚的神经也绷到了极点。 一直到对角的巷子中响起急促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后面的队员心中一惊,就差没扣扳机了。谁料林槐序却皱眉抬手制止了他们,说:“你们稳重一点儿成吗,别整天咋咋唬唬的,这不是魔。” 一听这话,队员们卸下防备,原本轻轻的鼻息也略显得沉重,回过神来,从脊梁骨已经覆盖了一层白毛汗。 其中一个队员嘟囔着,说:“这谁啊,通知不都已经发了,这么危险的时期还到处乱跑。” 林槐序也皱了皱眉头。 只见巷子中的人终于跑到了月光之下,那是一个清秀纤弱的女子,穿着简单的外套黑裤子,脸上的表情明显十分焦急。 竟然是石水! 林槐序一下子惊了。 她知道石水办事一向沉稳,胆子也小,如果不是十分紧急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在这么危险的晚上一人急匆匆地跑出来。 林槐序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抢上一步,沉声问:“石水,你大晚上跑出来干什么?出了什么事情?” 又想了想,她转头严肃的对队员说:“钟宁,你先领着人去巡守。” 有一名个子算不上很高,但是一看就动作灵活的队员站了出来,领了命之后迅速的带着其余人消失在了巷子之中。 林槐序这才又看向石水。 石水两条细长的眉毛皱在了一起,心字脸上满是焦急,一只手着急的握着林槐序的胳膊,一边喘着气说:“林……林姐,不好了,顾律师……他没回来!” 这话恍若三九天中的一盆冰水,把林槐序浇了个透。 *********************************** 将近五点钟,早晨的日光已经隐隐从无边夜色之下透出了一些,一片苍茫的白色。 S市分部大楼的会议厅没有开灯,显得十分昏暗,偌大的厅中只有两个人。 林槐序和白出岫坐在长桌子的另一端,眼睛死死的盯住投影机播放出来的监控。 那是一条逼仄的死胡同,偏僻潮湿,正常人大概不会想要往里面去。慢慢的,画面上出现了两个人,一高一矮,明显是顾行云和秦宣。 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顾行云一身驼色大衣,身子板正;而旁边的小女孩背着肉粉色的书包,穿着单薄的校服,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的。 然而仔细一看,就发现了猫腻。 两个人一点儿交流都没有,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准确的说,只有顾行云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眼神空洞,身子僵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往前走。如果有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踏出去的每一步仿佛都经过丈量一般,都是一样的距离,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后背发凉。 走到将近死胡同尽头的时候,他们突然停下了。然后秦宣诡异的冲着画面快速一笑,一阵白光闪过,画面突然黑屏了。 林槐序紧皱眉头,手指一挥,画面迅速的倒退,定格在了秦宣诡异的笑容上,然后放大,整张画面几乎都被她的脸填满了。 她嘴角紧绷,盯着这个画面半天,说:“资料库里找不到她的信息。” 六界联合办事处的资料库里囊括了五界之内所有妖魔鬼怪以及人类修仙者的信息,这小女孩不在资料库里,要么她是黑户,要么她是人,不过后一种可能性要大一些,这个小女孩仿佛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 白出岫伸手推了推眼镜,说:“我让小陈去找了。”小陈是他们的人,现在在S市警察局任职。 说着,她把撂在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却发现了一连串的未接电话,都是小陈打来的,她皱着眉头拨了回去。 寂静的办公室中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电话接通了,传出小陈刻意压低的声音。 “喂,头儿,我找到那个小姑娘了。” 背景声音嘈杂烦乱,可以清晰的听见男女的叫声和哭声。 “那个小姑娘叫秦宣,是枫城一中初二的学生,平时在学校人缘也不好,唯一的朋友前两天在老街口出了车祸,父母还在闹离婚,估计是受不了压力离家出走了,现在她父母正在警局闹呢。” 这还得说到昨天晚上,秦宣的父母在律所吵了一架回家之后,才发现秦宣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这下子让他们着急万分,联系老师联系同学,却发现丝毫没有秦宣的消息。以往在秦母眼中人缘十分好的女儿,在同学口中却变成了“不熟”“不常联系”“没跟她说过话”“她性格太孤僻了”“只有殷如初跟她关系好”。 秦母仿佛被人当头一击,心中越发的烦躁起来,握着手机声嘶力竭的说:“怎么会呢,你不是她好朋友吗?她提起过你的!” 电话那头的小姑娘明显被吓了一跳,诺诺的说着:“我真的跟她不熟……我都没跟她说几次话……阿……阿姨,你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然后那头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又一个女人开口了:“秦宣妈妈,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也知道你很着急,但是我家孩子实在什么都不知道。这都半夜了,她明天还要上课,得赶快睡觉了。” 她语气不是很好,说完之后利索的挂了电话。 秦母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紧紧地握着手机,却不知道该打哪个电话。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女儿在学校人缘很好啊,她说过的,她在学校特别受欢迎…… 秦父瘫在沙发上,看着秦母歇斯底里的吼完之后却一无所获,他哼了一声,说:“怎么着,吵吵吵吵半天了有消息吗?” 秦母听见他这话,大吼一声,转头摔了玄关处摆着的一个花瓶,精致的瓷瓶撞落在木地板上,“啪嗒”一下摔得四分五裂,将红木地板都划了好几道印子。 她转过头红着眼睛咬牙说:“你就这个态度,嗯?你就这个态度!她是你女儿,亲生女儿!我问你,今天要是那个狐狸精找不到了,你会怎么办?你恐怕得发疯了吧!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秦父最讨厌的就是秦母什么事情都要往这里扯,他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沙发,说:“我什么态度,啊?女儿不见了我能不着急吗?好像就你一个人着急一样。可是你这样有用吗?找了半天什么消息都找不到,干着急。” 最后吵吵了半天,秦父和秦母还是选择在深更半夜到了警察局报案。正巧的是,当晚值班人员是小陈。 刚开始的时候,小陈确实将这起事件作为普通失踪事件处理了,直到白出岫的信息发过来,她才发现失踪的秦宣竟然就是白出岫要找的人。于是她连忙联系白出岫,谁知道白出岫手机静音,打了N多电话都没人接。 白出岫在会议厅中凝神听着小陈说话。 小陈那边似乎是有人叫她,她应了几声,又匆匆地说:“头儿,我不能说了,有人叫我呢,现在局里乱得很,秦宣的父母都快把这里掀了,我得先挂了。” 白出岫“嗯”了一声,将电话挂断,手机顺势放到了桌子上,看向一旁的林槐序。 林槐序坐在一张转椅上,十指交叠放在膝上,手肘搁在转椅的扶手上,下巴抬起,眼皮微垂,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想到什么了?” 林槐序抬头,右手在屏幕上凌空一点,一边说:“这个秦宣的好朋友,该不会是那个殷如初吧。” 白出岫皱眉,问:“谁?” 林槐序快速的将视频倒退到顾行云和秦宣在十字路口的画面,放大了殷如初手中的白色雏菊,回白出岫:“七天前老街口撞死了个小姑娘,飘来咱们店里了——秦宣是在祭奠殷如初。” 她顿了顿,继续说:“顾行云大概也看到过殷如初,凭这一点,可以让顾行云卸下不少的防备。” 说完,林槐序又转头问:“狐狸,除了傀儡术和狐族的魅术,还有什么能控制人?” 白出岫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鬼上身。” 一听这话,林槐序“啧”了一声,说:“还是先去看看现场吧。” *********************************** 第16章 chapter16 那个死胡同实际上离老街商业区没有多远,只不过前面是如此繁荣的商区,而后面竟然是逼仄狭窄的死胡同,多少让人感觉有些不太相称。 这个时候天已经朦朦胧胧的亮了,清冷的空气伴随晨间雾气,深吸一口,顿时脑中便清醒了大半。外面也有了早起的人匆匆忙忙地身影,清洁工在一下一下地扫着地,空旷的大街上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 林槐序和白出岫到了那个死胡同,潮湿阴冷的胡同。隔着老远,两人便看见了瘫在地上的小女孩,肉粉色的书包,柔软的黑发铺在地面上。 是秦宣! 两人心中微微震惊,一阵风一样到了她身旁。 在寒风中冻了几个小时,再加上秦宣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下更不容乐观。 林槐序利索地蹲下将她半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身前。却发现秦宣满脸通红,紧闭着双眼,早就没有了意识,而呼吸则是微弱至极。不做他想,林槐序伸出两根手指抚摸秦宣的额头,有淡淡绿光从手中泻出。 妖界之中,凡是花草树木为精怪,都有回生治病的能力,林槐序所拥有的灵槐木身出自灵槐爷爷,而灵槐爷爷又是修炼了近万年的大妖,就算只是一枝一叶都有治病的功效。 随着绿光慢慢地消退,秦宣的脸色显然也好了不少,纤细的眉头也不再紧蹙,只是脸颊依旧消瘦苍白,在寒风中如同一朵即将凋谢的花儿。 林槐序低头看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脸色不太好。 只见那只碰过秦宣的手此时已经渐渐的僵硬变深,木质纤维一点一点的从指尖蔓延到小臂,这在林槐序看来还算不上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上面有缠绕着的丝丝黑气,如影随形的包围着林槐序木化的小臂,形状不断变换着,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那是魔气。 这魔气凌厉霸道,如同一把尖刀一样叫嚣着,企图从木化的手中钻到林槐序的身体里。 林槐序当机立断,将秦宣推到对面白出岫怀中,白出岫下意识的抗拒,但是看了看林槐序的样子,又略显僵硬地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将秦宣扶好。 只见林槐序向后一跳,直接跳出三米远,然后金华一闪,灵槐木身“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转身提刀往地上一劈,刀刃与砖石相触,发出了震耳的金石之声,在看木身,早已经四分五裂。 林槐序皱紧了眉头,广袖一挥,幽蓝色的火光便覆盖了那些残骸。丝丝缕缕的魔气被困于其中,纠结缠绕着发出刺耳的尖锐声音,但它总也逃不过火焰的包围,不一会儿便化解于无形。等到火光熄灭的时候,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灰烬。 白出岫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出来了,而林槐序又以灵体出现…… “天快亮了,你这样行吗?” 林槐序收了手中的刀,转身走过来,说:“不到正午就没事儿。我是谁啊,没那么废。” 她走到白出岫面前,看着白出岫扶着的秦宣,叹了口气说:“这小姑娘啊,被那个魔差点儿害死了。打电话让小陈来吧,她这个样子看来还需要好好休息。你说这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瞎逛,逛出这种事,真是……哼。” 说到最后,林槐序心里有些急躁。 秦宣是找到了,可是这地方的气息偏偏干净的很,出了秦宣体内的一丝魔气,几乎找不到其他痕迹,该怎么找顾行云呢? 而且现在看来,那个魔明晃晃地冲着顾行云去,十有八/九是知道他唐僧肉的身份,顾行云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晚到一秒,他生还的可能就少一分。 想到这儿,林槐序几乎是有些懊恼,她怎么就认为吃了药顾行云就一定安全了呢?怎么会让他这么就被抓走了?况且那天还是她带队巡守的沈园区,在她眼皮子底下,人被抓走了。 林槐序叹了口气。 想了想,她又说:“等等狐狸,你让我先探寻一下她的记忆,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白出岫知道她的意思,这小姑娘和那个魔说不定有直接接触,如果可以从她的记忆里探寻到蛛丝马迹,会对追查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其实上白出岫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她抬头看了看林槐序,说:“没有这个必要。” 林槐序揉了揉眉心,说:“姑且让我试试吧。” 说着,她伸出手放在秦宣头顶,闭目凝神,开始搜寻秦宣的记忆。 一霎间,昨天晚上的事情像是放电影一般在林槐序脑海中回放。 空荡荡的家、车流、律所、争吵不休的父母、顾行云、花店、转角的小路—— 漆黑的小路口仿佛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整张脸都隐没在巨大的斗篷之下,一个声音传入了林槐序的脑海,沙哑古怪。 “我能让你见到殷如初。” “我能让你见到殷如初。” 从这里,戛然而止,一阵强烈的撕痛在林槐序脑中炸开,瞬间让她有些无法思考。她紧咬着牙关,手突然被弹了开来。 白出岫眉毛一皱,身体往前倾了倾,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林槐序,声音略带焦急的问:“怎么了?” 林槐序背一挺稳住了身体,在一旁平复着气息,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皱了皱眉头说:“我看不清那个魔的脸,他确实很强大,不过……不过,我对他,有点儿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什么?” 林槐序眉头依旧紧皱,抿了抿嘴,说:“很陌生,但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我去,这是什么情况,我可不认识什么魔啊。” 她一千多年的时间都呆在槐树林,实际上交友圈子十分的狭窄,林槐序确认,她没有认识什么魔。 白出岫也皱眉,干脆自己上试了试。 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肯定地说:“没有熟悉感。” 林槐序若有所思的看看白出岫,再看看秦宣,喃喃说:“我有你没有,那是我出了槐树林和你重遇的一百年间遇到的吗?啧,实在是对不上啊,完全没印象。” 她们面面相觑了半天,最终白出岫一把将秦宣推到林槐序身上,然后掏出手机给小陈打电话。 还是先把这个麻烦解决了比较好。 正巧小陈刚下了夜班,路上听白出岫说秦宣找到了,连忙赶过来接手。 小陈是个尖尖脸的女孩子,长得挺可爱的,虽然表面上干着正经的活,不能穿得花里胡哨的,头发都是黑长直,但是她毕竟是一只百灵鸟妖,鸟类天生爱打扮的习性在压制过后还是在她身上显现了出来。 各种水晶石头珠子缠绕的手腕,隐藏在衣服下面两闪闪的链子,包括她私底下穿着的碎块撞色涤纶外套。 不过由于长期被孔莱的审美摧残,小陈这样的打扮在林槐序看起来都算是很顺眼了。 小陈一过来便顺手接过了保姆的活儿,脱了身上的外套把秦宣裹紧,然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笑容十分感激的说:“哎呀头儿,林姐,你们都不知道她父母在警局闹成什么样子了,这终于找回来了,可算能够消停一段时间了。” 白出岫冷淡的点了点头。 小陈继续说:“不过啊,那个顾律师没找回来,局里那边恐怕是要找下去了,毕竟这么大个人没了……” 当时家属看完监控后,在秦宣父母的不懈努力之下,街道清洁工都能听见从警局了传来的“一定是这个男的拐跑我女儿”的话。 这个影响有点儿大,而且是一个大活人没了,警局一定会插手到底。 平常遇到非人类作案,都是分部警署自己处理,但是这回牵扯到人类警局,追查的时候可能会有些阻碍——毕竟不能让普通人类知道他们的存在。 林槐序却没有这些担忧,她拍了拍小陈肩膀,说:“你不用管这些,就让他们查,怎么找我们也会先找到顾行云。” 小陈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昏睡着的秦宣,说:“那头儿,林姐,我先回去了啊,这小姑娘还得赶快送到她父母跟前呢。” 说完,她又朝白出岫和林槐序说了再见,几乎是抱着秦宣走出了死胡同。 林槐序看着小陈和秦宣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小巷子里。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红彤彤的一个圆,没什么温度的阳光半撒在胡同里,切出一道斜线。 林槐序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角快速的一闪而过。她皱了皱眉头,朝那里快步走过去。 地上有一条断掉的淡绿色手绳,在阳光下映出了碎金的颜色——那是去妖市那天缠到顾行云手上的,它的气息只能维持一天,这时候已经成了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绳子,还被地砖上的污迹染的有些脏。 林槐序心中莫名其妙的堵,这是顾行云失踪前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她弯下身子捡起了手绳,紧紧地攥在手中。 白出岫从后面走过来,瞥了瞥她手中的绳子,说:“还不走?” 林槐序点了点头,吁出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一样说:“一定能找到的。走吧!” ******************************************** 第17章 chapter17 秦宣被小陈带回警局之后,秦父和秦母算是松了一口气。可秦宣的情况也不是多乐观,紧接着就被送到了医院,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人类警方这边一直对秦宣和顾行云遭遇了什么感到疑惑,于是等秦宣一醒,警方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了她一些问题。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秦宣她,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只到在花店买了雏菊,准备到路口祭奠殷如初,那之后的记忆再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警方无奈,却也只能认定她是受惊之后产生的记忆模糊——这下子线索中断,警方查无可查。 ******************* 而S市分部警署这边,备用警员都几乎全出动了,以林槐序为首,带着一批人日夜不息的监控整个S市,希望能从其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并且分部对妖魔鬼怪们下达了通知,即日起全城戒严,一时之间,一种不详的氛围笼罩了全城。 已经是全城戒严的第三天了,林槐序算是铁打的身子,三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在市里巡守,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距离顾行云失踪84个小时,每晚一个小时,顾行云生还的机会就少一分。会不会……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这念头刚在脑中浮现,林槐序就下意识的一惊,连忙否认。 不会的不会的,这三天内那个魔根本就是没有再出来——S市内部的巡守当然是如同天罗地网,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除此之外,白出岫已经联系了周边分部的部长,让他们也加强防守,一有消息即刻共享。现在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这只能说明这个魔还躲着。 这个魔还躲着,顾行云还有生还的机会。没有消息,在现在看来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林槐序这样想着,心却不可避免地下沉。 又到中午,纵然林槐序不顾吃喝,但是队员是妖,还得补充一些能量,于是他们中午迅速地到饭馆解决了一顿。林槐序没跟去,一个人在老街商业区巡守。 商业区里人流拥挤,各形各色的男女穿梭在大小的商场之中,手中或提着购物纸袋,或拿着自拍杆,大多数都笑得十分灿烂。 林槐序仿佛是一个异类一样,扎了个高高的马尾,一身紧身黑色衣服,眉毛紧皱,脸色及其苍白吓人,沿着墙角树荫一路向前走去。引得过路的人有意无意的注目,甚至还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她的。 林槐序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警惕的监控着周围气息变动。 忽然,前面一阵骚动,传来尖声对骂的声音,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原本正常走动的人群仿佛一下子停滞住了,在前面围成了人墙,将喧闹的声音围在了里面。 “噼里啪啦” “我去,你这个死人妖你想干什么!想挑事儿直说啊,别以为我怕你。” “你说谁呢,啊,你再说一遍试试!你自己跟风你还有脸啊,抄袭狗去死!” 一听这声音,林槐序脚步一顿,皱起了眉头,这声音太耳熟了吧。 她又一看,似乎孔莱的店就在附近来着……还没顾得上多想,她只感觉前方有妖气波动,不由心中一凛,周围这么多人围着,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几乎是没有办法收场的。 林槐序几个跃步冲上前去,灵活的拨开人群,在众人惊叹不已的目光中,伸手钳制住了两人动作,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了,仿佛被人按了静止键,大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林槐序眼皮一抬,眼刀毫不留情地丢向一边。 果然是孔莱这厮作妖。 孔莱被她一瞪,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的挣脱林槐序攥着的手腕,没成。他只能没皮没脸地笑了起来,故作轻松地说:“呀,这不是槐序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稀客稀客,来来来,既然来了我给你免费算一卦,不收钱不收钱……” 林槐序白眼都懒得翻,冷哼了一声。 孔莱的话说不下去了,自己干笑了两声,配合着他今天这身五颜六色的衣服和头上同样五颜六色的头发,活生生像一只斗败了的鸡——还是淋了雨的锦鸡。 这时候,不知谁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卧槽”,人群终于开始活动起来,低低的讨论声音传开了。 “这……小姐姐动作真快,练过的吧。” “我勒个了了啊,真特么牛。” “小姐姐,太A了。” 和孔莱吵架的对门店主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一看林槐序和孔莱认识,就没那么客气了,死命挣脱了一下,却发现林槐序钳住他的那只手如同铁一般,根本就挣脱不开,而且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还透过衣服传了过来。他立刻打了个寒战,身上起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么一遭,店主的气势和怒气消下了一大半,按下心中不适,哼了一声说:“怎么着,这位小姐是来帮他的?” 林槐序这才回头看。 那个店主目测身高一米八往上,人高马大穿衣得体,关键长得也挺帅——想必这就是孔莱前两天吐槽的抢他生意的人。 林槐序漆黑的眸子看了店主一眼,嘴角微微一勾,然后松开了手,说:“对不住了,您没事儿吧。” 孔莱不知死活地凑了过来,拽着林槐序的袖子说:“槐序,就是这个跟风狗,把我客流全部吸走了。” 店主一听,火气立马上来了,走向前几步指着孔莱说:“你说什么?我哪儿跟风你了?就你这装修和穿衣打扮,谁稀罕啊!” 孔莱一哼,正要撸起袖子上前壮气势,却被林槐序一挡,差点儿没栽地上。 只听林槐序说:“这位小哥,大家都是做生意混口饭吃,这正对着门,摩擦难免的,但也别撕破脸了,太难看,你说是吧?” 说完,她笑了笑。 吃瓜群众原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但是这个时候林槐序往这儿一站,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浑身散发出来的“莫挨老子,莫惹老子”的气势给震慑到了,也有人开始说话。 “就是就是,小姐姐说得对,万事和为贵万事和为贵。” “这话说得没错,你看街头巷尾的奶茶店不也到没处打架骂对方抄袭跟风嘛。” “大家都是文明人啊。” 店主一看,大势已去,又加上实在是对林槐序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于是他也只能作罢。 不甘心的说了两句之后,店主带着孔莱“真心诚意的问候”和到现在还隐隐做痛的左臂回去了。 而林槐序直截了当地拎着孔莱走到了他的店里,徒留一群吃瓜群众在寒风中飘零。 某个路人甲咽了口口水,幽幽地说:“哎,话说,我还挺想要这个小姐姐微信的。” 路人乙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算了吧,此等硬核小姐姐不是你能撩得起的。” 林槐序转身关了店门,然后看着面前安静如鸡的孔莱。 店里的面积不算大,但是布置的特别魔幻,昏暗的灯光映照着蓝紫色墙面,空气中还有着浓烈熏香的味道,两旁货架摆着花花绿绿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破石头;走到底还有一张木桌子,上面零散的放着水晶球塔罗牌,还加上签筒以及几枚铜钱,高背椅后面还挂了一个八卦。 也不知道孔莱是什么脑袋才搞出了这么一个中西城乡结合的四不像。 林槐序双手抱胸瞥了孔莱一眼,略显烦躁地说:“孔莱你长本事了啊,敢对普通人动手。想进去喝茶你直说,我天天让你喝到吐。” 她们明文规定,非人类在正常情况下不许对普通人出手,而孔莱吵个架却动用妖气,差点出手,完全没把这条规定放在眼里。 孔莱“嘿嘿”一笑,立马开脱说:“我这不是,那孙子太招人烦了嘛,整天就知道抢我客流,我这不是一激动就……还好你来了,我这不是就没出手吗。” 林槐序面不改色的掏出手机,准备叫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情。 孔莱立马变了脸色,连忙扑了过去,叫道:“别别别别别别,我……我还有话跟你说。” 林槐序一个闪身躲过孔莱,一手端着手机,哼了一声说:“你还想怎么狡辩?我可没空听你瞎扯。” “我给顾行云算了一卦。” 林槐序心头一撞,手机上的号码没拨下去,她将手机揣进兜里,说:“你算的那叫卦啊,扔个硬币都比你算得准。” 孔莱暗自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沉痛地说:“我这是认真的算的——你说顾律师长得这么帅,要是平白无故的丢了,真是损失。唉,也不知道那个魔为什么抓了顾律师,看来男孩子出门在外还是要注意安全。” 听着孔莱说了一堆废话,林槐序深吸了两口气,说:“你会说人话吗?” 孔莱滔滔不绝的话戛然而止,干笑了两声,说:“行,说正经的,卦相看起来不太好,三天之内有血光之灾啊。” 林槐序心一沉,她理智上是不相信孔莱算卦技术的,但是听到这话,又暗合了自己的想法,她有些烦躁不安。在原地走了两步,皱眉说:“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 孔莱“嗯”了一声,争辩道:“我这怎么是胡说八道呢,我认真算了卦的,卦相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你们现在在城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搜,能搜出什么结果吗?就算到时候找到人了,估计也只剩骨头架子了,要我说,他既然是顾韵侄子,你就去找顾韵去,她们捉妖师方法多,说不定有什么可以追踪的法术呢……” 捉妖师如今人脉凋零,但是他们流传下来的古法颇多,林槐序不是没有想过使用追踪术,但是普通追踪术根本无法追踪到那个魔的气息,说不定捉妖师流传下来的古法中会有一些眉目…… 林槐序想到这里,一边转身朝着门走去,一边说:“你可闭嘴吧,话整天这么多。” 孔莱看着她背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叫了两声:“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这个鬼怎么这样啊!” 第18章 chapter18 林槐序是将孔莱的话听了进去,找顾韵是一条可行之法,但是问题在于顾韵远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派人去找顾韵显然是痴人说梦,而S市和周边市区都没有精通法术的捉妖师任职…… 忽然,她念头一闪,想到了灵槐爷爷寄来的包裹。 对呀,当时和《六界全书》一起寄来的还有顾家的《玄门总录》。《玄门总录》上记载了顾家所有的法术秘籍,里面说不定就有可以追踪到那个魔以及顾行云踪迹的古法。 林槐序一下子觉得豁然开朗,可是转念一想,这捉妖师的独家秘籍,她修练起来会不会不顺利?顾韵这么放心的就把《玄门总录》寄过来,就说明她不怕别人偷看……唉,算了算了,先回去看看再说吧,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她可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至于不经别人同意私自翻秘籍——这救的是顾家自家的人,管不了这么多了。 打定主意,林槐序准备回老楼一趟。 面前的钟宁接完一个电话之后,看着林槐序神色较前两天稍微好了一些,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提心吊胆的劲儿也少了一分,松了一口气,说:“林姐,事情办妥了。” 刚刚林槐序让他叫人到孔莱的店里,按照规定进行处罚,孔莱那叫一个难受的啊,背地里又不停地骂林槐序不近人情。 林槐序点点头,说:“行,孔莱这不让人省心的老鸟,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敢乱闹给分部添事儿,不狠狠地罚他,恐怕他那个脑子是不会长记性的。” 说完,她又安排了下午以及晚上的巡守任务,又说:“钟宁,你暂领他们去巡守,我有些事情要去办。” 钟宁不知道林槐序要去干什么,但是也绝对不问不干涉,于是他点点头说:“好的林姐,保证完成任务。” ******************************** 等到林槐序回到老楼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了。 这个点儿咖啡馆没什么人,百无聊赖的石水一眼就看到匆匆往楼里赶的林槐序,心中奇怪,于是跑过去问了两句,林槐序没空跟她解释那么多,说了几句之后跨步走进了楼。 没有钥匙,林槐序按照老办法开了门。顾行云的房间还是一如往常的整洁,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过来,屋子里灰蒙蒙的亮,有种温暖的感觉,仿佛主人从来都没有离开。 林槐序进门环视了一周,然后看见了床头柜上整整齐齐摆着的两本书。她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拿起了封面古旧泛黄的《玄门总录》。 攻法、守法、封印、结界……有了,千里寻踪。 林槐序心中一喜,连忙看了下去。 千里寻踪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法术,能够寻找任何蛛丝马迹的气息,纵然刻意隐藏,只要使用者能力强大,也可以破除障碍,寻找到被追踪者。 就是它了! 不做他想,林槐序双腿一盘,按照上面所说运转气息,暗念咒语,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气息运转的总是不到位,千里寻踪的功效根本就不像是书中所写的那么厉害,根本是什么都找不出来。 林槐序心渐渐沉下来了,看来《玄门总录》的修炼,还是要基于它的心法啊。 当然要基于心法,《玄门总录》作为顾家典籍,当然自有它的修炼方法,和普通气息运转大不相同,如果强行修炼,意志坚定的人倒也可以练成,但是对身体损害很大,极其伤身,弊大于利。 但是这偏偏又是眼前唯一可以找到顾行云踪迹的方法,林槐序不愿意放弃,现在算是一条道走到黑,纵然伤身,也是不管不顾的修炼。 就这样,林槐序一遍又遍的试,她能明显感受到身体里气息的阻碍和灵气的流散,但是与此同时,千里寻踪的效果越来越好,有几次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她已经触碰到那个魔所在的范围了,可是眼前的画面总是一闪而过,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差一点儿了,林槐序咬咬牙,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施法。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全景。 那是一个布置得当的小院子,三件白墙黑瓦的屋子。林槐序将意识再往里探了探,看见了屋子里的布局,杏色窗帘,碎花床单,床头柜上天青色美人瓶里插着几只花草,墙上的旧时挂钟还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但是屋子里是空的,没有人。 林槐序紧闭着双眼,眉头皱成了麻花。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找错人了?不应该啊。 正当这时候,林槐序意识察觉到了细碎说话的声音,是从另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她随着声音,警惕的将意识放出去。 那个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林槐序先是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她穿着得体的灰色套装,头发全都白了,脸上也带着一条一条深深的皱纹,还有零星的老年斑,然而她的表情却如同少女一般。 老奶奶笑着说:“我今天要吃鸡翅,你给我做好不好?” 一个男声温和的说:“好,你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还有个人——不,这应该是那个魔。 林槐序又谨慎的往前探了探,看见了背对着她的男人,清瘦,身姿俊逸,一个背影都能让人神魂颠倒。 这个背影……仿佛在那里见到过,林槐序心头一滞,开始在记忆中搜索。 然而正当这时,那个男人仿佛感受到,什么一样,突然转头,漫身的黑色魔气遮住了他的面孔,汹涌叫嚣着朝林槐序而来。林槐序只感到脑袋里如同炸开一般,一下子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模糊。 小院子里,南琴珠看着表情一下子变了的西隹,有些紧张的拽了拽他的衣袖,问:“西隹,你怎么了?” 西隹转过头笑了笑,安抚的摸了摸她的手,若有所思的说:“没事,只不过有故人可能想见我了。” 不过,不管是谁来,都不能阻止他。 西隹一双漂亮凌厉的眼睛眯了眯,煞气一闪而过。 而南琴珠还在那边笑,说:“是你朋友要来吗?那我们得好好招待他!” 西隹点点头,温和的说:“行,都听你的。” ********************* 林槐序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耳边炸开敲门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她想伸手去揉揉头,但是四肢却如同灌铅,动一动都很困难。 千里寻踪消耗的灵力太多,而刚才又不小心被魔气所伤,她现在的状态绝对称不上好。 敲门声又开始响起,这次的声音近了一些,但是林槐序还在恢复,暂时没力气去开门,任由它响着。 过了半分钟左右,门突然被撞开了,孔莱着急的声音一下子灌进了林槐序的耳朵里。 “林槐序?你在里面吗?” 林槐序转了转头,望向了门口,“嘶”了一声,努力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双手撑着床沿,有气无力的说:“在这儿呢,你瞎叫什么。” 孔莱的声音一停,不到两秒钟,只见一个五彩斑斓的色块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林槐序的肩膀用力的摇,一边还夸张的大喊:“不好了啊,不好了!我找你找半天了!” 要不是楼下碰见石水,他还真不知道林槐序回来老楼了。 林槐序被孔莱晃得头晕眼花,却也没力气推开。她好不容易从孔莱新染的七彩头发里分辨出他的脸,然后烦躁的说:“你晃什么晃,什么不好了,不就是让你关店一个月吗?别来烦我!” 她还以为是孔莱因为关店寻仇来了。 谁知道孔莱一听她这话,立马放开了手,规规矩矩的蹲在地上,连忙说:“不是这个,是我闲着没事又给顾行云算了一卦,哎不行啊,就今天午时,有血光之灾,大难临头啊大难临头!” 林槐序猛然被他松开,眼看就要脱力的躺下,她一咬牙,双手一撑,硬是坐到了那里。听着孔莱说的话,她心中一沉,皱眉说:“什么?” 孔莱也是很着急,说:“哎呀你不要看我平时都是随便算算,但是这次我是认真的啊!就在正午时分!你信我!” 林槐序嘴唇绷成了一条线,她看了看墙上的表,九点,离午时还有两个小时,时间不多了。她皱眉对孔莱说:“我知道了,你回去通知狐狸,带着人朝东南方向去,具体位置,我一会儿确定了再通知。” “啊?” “顾行云在那里。” 孔莱点点头,又疑惑的看她,问:“哎,你怎么知道啊——不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说完,他又自己否定说:“哎呀,你是鬼,我给忘了,你不化妆的时候脸色一般都是这样。” 林槐序看着他在那里碎碎念头都疼,皱眉问:“你唠叨够了吗?赶紧去吧,去玩了黄花菜都凉了!” 孔莱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门外跑,到了卧室门口,又忽然回过身,正好看见林槐序挣扎着要站起来。他一下子感觉不对劲了,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看林槐序,从缝隙中看到了桌子上的《玄门总录》,昨天对林槐序说的话一下子浮现在耳边。 孔莱咽了口口水,问:“你不会……自己练那个了吧?” 林槐序化出环首刀撑着,略带不耐烦的说:“我没事儿,你赶紧去!” 孔莱向前走了两步,一脸纠结的问:“真没事儿?你这样子可不太像呀。” 林槐序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说:“赶紧走,别耽误事儿成不!” 看她坚持,孔莱也没办法,纠结了两下,在林槐序杀鸟的目光中抱头跑了,临走还添了一句:“你多保重啊,活着回来啊!” “滚!” 第19章 chapter19 把孔莱送走搬救兵之后,林槐序自己盘坐在地,将身体里的灵气运转几周,终于提着一口气站了起来。 林槐序自己心里清楚,凭她现在的状况去那里,要是真打起来,十成十就是个送人头的。但是现在时间紧迫,孔莱去通知白出岫调配人手还需要一段时间,而且确定具体位置更是要一番波折,她等不及,顾行云更加等不及,她只能争分夺秒的找到那里,更何况—— 她想起意识昏迷之前看到的那个画面,那个清瘦的背影,和只出现一瞬就被浓厚黑色魔气覆盖的脸。 她有私心,想在私底下见上一面,也还赌上她所认为的那些情谊,想必西隹也不会真的要杀了她。 林槐序想到这里,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十点半,西隹正在小院里清洗中午做饭的蔬菜。 今天的天气很好,在S市总是阴沉沉的冬天,难得一见的出现了明媚的太阳,天空中万里无云,碧蓝如洗。 小院子角落水磨石搭成的洗手池里堆着绿莹莹的青菜豆角,旁边樱粉色的圆筐中放着还没洗的鸡翅,年代久远到剥落掉漆的银灰色水龙头正哗啦啦地往外放着水。 西隹套着一件薄薄的灰色中领毛衣,那件毛衣一看就是手织的,胸前还有着简单的麻花纹。此时他正弯着腰洗菜,修长的手指认真的揉洗着菜叶,那种感觉,仿佛他对待的是某种珍贵的东西一般。 忽然,西隹动作一停,眼神微微向周围一瞥,然后快速的收回来,嘴角似嘲讽一样一勾,继续洗他的菜。 洗完一把豆角之后,他甩了甩,把豆角放到筐子里,然后伸手将水龙头关上,抽了条毛巾擦了擦手。一边将捋上的袖子放下来,一边说:“既然来了,那就出来,干什么躲躲藏藏的。” 话音未落,只见院墙旁的树梢一动,从上面利索地跳下一个人,正是林槐序。 林槐序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眼前的西隹,不由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心情很是复杂,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叫了一声:“西隹……” 西隹看了一眼院中的林槐序,淡红嘴角向上抬了抬,琉璃一样的眼眸中全然没有故友重逢的喜悦,他打了声招呼:“林鬼,好久不见。” 一时之间,院中没有人说话。 西隹笑了笑,向前走了几步,在林槐序前面站定,说:“我知道你想来干什么,不过,没门。别忘了,你的招式都是我教你的,原来你就打不过我,更别说你现在这个状态。” 他抬头看了看天,补充道:“诺,快午时了。” 快午时了,林槐序的力量会被阳气压制,会越来越虚弱。 快午时了,顾行云也快没命了。 西隹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心里如是想着。他早就布好了阵法,而且已经将顾行云放进了阵中,只等时间一到,顾行云就能和南琴珠换命,到时候南琴珠就可以永远陪着他了。 林槐序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说:“狐狸他们会来的,西隹,不止我一个人。” 西隹淡红嘴角一勾,笑说:“哦,恐怕他们来的时候,那个律师已经没命了。” “你!”林槐序听西隹这话,仿佛是不认识他了一样,明明当年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林槐序还不叫林槐序,她没有名字,飘荡在槐树林里,大家都懒,就干脆叫她林鬼。 西隹当时和她们一起住在槐树林,白出岫那厮说好要教她招式,结果到头嫌教一个一窍不懂的徒弟太烦了,就顺手把她扔给了西隹。而西隹也没说什么不愿意,反而倾囊相授,脾气好得不得了。 那时候的西隹,不是这样的。 只不过后来白出岫养好伤之后出去找场子,西隹也顺带着走了,之后他再也没回过槐树林。百年之前,林槐序终于出来走了走,因缘际会,又碰见西隹一次。那时候,他身边跟着一个学生打扮的姑娘,模样清秀,总是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人。 林槐序想到这里,眼中渐沉,目光错过面前的西隹,往屋子里望了望。 窗帘被拉上了,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 西隹明显有些不高兴,身子往一旁倾了倾,挡住了林槐序的视线。 林槐序这才又看向西隹,她磨了磨后牙,目光沉沉地盯着西隹,说:“她还活着。” 这句是肯定句。 西隹没有否认。 “B市的案子也是你干的?那只猫妖也是你杀的?这些都是为了……南琴珠?” 西隹点了点头。 疯了,全都疯了。 林槐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的手攥了几下,平复了一下心情,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西隹,你这是逆天改命,天道不容!你杀了那么多妖,背了这么多命,就为了南琴珠,你值得吗?” 相对于林槐序的激动,西隹显得很平静,他甚至还让林槐序小声一些,指了指屋子,温柔地说:“阿珠还在睡觉。” 然后,他又转头笑了笑,说:“林鬼,你不懂,为了她我什么都值得——你不懂,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白昭,她一定能懂。” “你们……”林槐序闭了闭眼冷静,说:“西隹,你错了,狐狸至少不会像你这个样子,为了自己去害别人。” “那还能怎么办呢?”西隹眼神有些放空,看向了墙外,说:“不这么做,难道让我像白昭那样,只知道等,结果等了将近千年,连个人影子都找不到?林鬼,凡人的寿命太短了,不足百年,和我们相比实在是沧海一粟。这远远不够,我要她永远和我在一起。就算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什么都在所不惜?” 林槐序实在是搞不懂他们这些人的想法,西隹的话在她听来就好像痴人说梦一样,她哼了一声,说:“西隹,你说什么胡话?” 西隹不以为意,一双如同琉璃一般的眼睛看着林槐序,说:“我这不是胡话,林鬼,你拿你自己想想,如果有办法可以找到你的记忆,换回你轮回的资格,你会怎么做?恐怕也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吧。” 这话说的林槐序心中一颤,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浑浑噩噩、不明不白的活了将近两千年,如果当真有这个机会…… 不!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用力的摇了摇头。现在是谈西隹的问题,为什么跑到她这边儿了! 西隹看她的反应,唇角向上抬了抬,说:“阿珠对于我来说,就和你的记忆、你丢失的一魄一样重要。” “这不一样。” 林槐序反驳,“我和狐狸不会为了这些去做错事。而你却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你已经入魔了,要是继续这样的话,你的意识会被魔气吞噬的,到时候你谁都不认识,更别说和南琴珠在一起了!” 西隹眼神一厉,斩钉截铁地说:“不会!我不会不认得阿珠!” 林槐序心中一沉。 她和西隹说了这么多,可是西隹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定。西隹现在已经疯魔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根本就没有用。 想到这里,林槐序浑身气势一换,忽然凌厉逼人,她抬起头看着西隹,认真的说:“西隹,你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 西隹摇了摇头,说:“你自己清楚。” 林槐序手中迅速化出了环首刀,往身前一横,说:“好,那就别多说了,来吧。” 谁料看到她的样子,西隹竟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他指着林槐序手中的环首刀说:“这还是当初白昭给你做的刀啊,黑蛟脊骨,天下只此一把。当初你就是拿它跟我拆招,今天有把它拿出来了,那好,我就陪你练一练手。” 说话之间,根本就没有把林槐序放在眼里。 林槐序咬紧牙关,身上的虚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她也笑了笑,但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却盈满了冷意和沉痛,说:“你当是练手,可我不是练手。” 说完,她脚下如风,提着刀就向西隹冲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林槐序和白出岫的曾用名有点儿多哈 之前提到过,白昭---白出岫,后来她和狐族决裂之后改名字了;而林槐序是出门前觉得一直叫林鬼不太合适,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西隹之前也在槐树林,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走的时候白出岫和林槐序都还没有改名字。 后面会详细说明 第20章 chapter20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林槐序已经提刀近了西隹的身。她目光锐利,来势汹汹,当真是一点儿都没有手下留情。 她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西隹。 然而西隹脸上却是风平浪静,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连武器的都没有拿,空着手四两拨千斤的快速将林槐序的刀弹开,然后右手一挥,一道淡淡的青色结界便出现在屋子周围。 南琴珠睡眠很轻,他不想让两个人争斗的声音影响到她。 林槐序顺势倒退几步站定,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西隹动作,然后紧咬着牙又冲了上去。 两个人速度都极其的快,一时之间,院子里凌厉风声阵阵,只看见一灰一黑两道影子互相对招,卷起一地细碎尘埃。 几十招过后,林槐序以刀为撑,一个翻身,然后利索的提刀后刺,刀刀往西隹要害处戳。 西隹挡了几下,终于伸手一抓,当即拿出长剑横在身前,挡住了林槐序攻势。两人一触,又快速分开。 刀剑相交,发出刺耳“锵”声。 西隹退后几步,手执剑柄。 这剑锋极薄,剑身窄而长,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它通体漆黑,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仿佛要将所有的光的吸进去,人盯得久了,竟然会有些微微的眩晕。 林槐序亦紧握环首刀,她看着西隹手中的剑,说:“你终于拿出武器了。” 说完,她也不做休息,又是提刀而上,攻势极猛,如同惊涛拍浪,又如雷霆万钧。 西隹应付着林槐序的招,虽然不算游刃有余,但也是轻松。 将近百招过后,两人刀剑再一次“锵”的一声碰到了一起。 林槐序面如金纸,死咬着牙关,双手紧握刀柄和西隹对抗。 她早就已经没有力气了,眼前也时不时的发黑,能撑到现在全凭着一口气。 西隹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说:“林鬼,你不要再硬撑了,凭你现在的状态,绝对无法打败我。” 林槐序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唇角无力的向上勾了勾,漆黑的眸子中无丝毫退缩之意,“怎么,你不打了吗?” 西隹看了她两秒,说:“没有用。就算你拖着时间,让白昭赶到也没有用了,顾行云一定会死。” “你什么意思。” 西隹眼神向屋子看了看,说:“阵法是早就布好了,所以他一定会死。” 林槐序的心仿佛一脚踩空,掉进了万丈深渊。 阵法……难不成到午时,阵法会自动开启? 林槐序猛地抬头看了看太阳,金黄的一圈光芒十分刺眼,已经快移到了头顶。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脱力,大部分力量被拿来抵御阳气的入侵了。 过不了多久就午时了,正如西隹所说,午时一到,白出岫他们赶来也于事无补。 西隹看了看林槐序的表情,没有说话,心中早已经对这次打斗厌烦起来。他确实顾念着些许情分,在林槐序无法救出顾行云的前提下,也不愿意取林槐序性命。但是这也不代表他可以一直在这里陪林槐序玩。 第一,阵法快要启动了,他心中确实放心不下,想要进去陪一陪南琴珠。 第二,白出岫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他得做好下一步准备,将南琴珠藏好之后再来对付他们。 想到这里,西隹眯了眯眼睛,手中招式一变,再不是从前温和的打法,变得极度暴戾迅猛,看来他是想要早点结束这场战斗了。 随着西隹态度忽变,林槐序一时之间左支右绌,实在是无法抵挡西隹攻势,她努力提刀格挡,左腿后撤抵住西隹一剑,虎口被震得阵阵发麻,差一点就握不住刀柄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林槐序后继无力,眼前发黑,而西隹则是志得意满,胸有成竹。 正当这个时候,屋子处却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西隹。” 两人一愣,纷纷回神去看。 只见淡青如水幕的结界之下,依旧是一身驼色大衣,头发凌乱、精神略显不济的顾行云推着轮椅走了出来,只不过三四天,他竟然瘦了一圈。而轮椅之上则坐着年老的南琴珠,膝盖上盖着粉红碎花的毯子,一只手伸进外套里捂住了心口。 “你没死啊!” “阿珠,你怎么出来了!” 林槐序和西隹几乎是同时喊出声音来。 顾行云:……枉他见到林槐序还有些亲切激动,现在看来,他不奢望列队欢迎,但也不用这个待遇吧? 他无语地回了一句:“没死。” 林槐序心中略有放松,可下一秒就又提了起来,警惕地观察着西隹的动作。 西隹已经没有闲心跟林槐序纠缠,一种无名的恐惧紧紧缠绕着他,攥着他的心,抓紧又放松,让他无所适从。 这,这情况脱离了他的计划。 顾行云是怎么出来的,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从束缚中脱身?他和南琴珠说了什么?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让南琴珠发觉他的所作所为,要是顾行云说了怎么办? 而且顾行云现在出来了,南琴珠的命该怎么续? 西隹紧皱双眉,大跨步要往南琴珠那里去。 可是南琴珠的动作显然更快,她的右手从衣服里拿了出来,一颗鲜红剔透的小珠子从她指缝漏出,跌落在地,碎成了无数瓣,在阳光底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西隹一下子愣住了,走向南琴珠的脚僵在那里,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迈出去。 那是他放在南琴珠胸口,为她续命的宝珠,里面蕴结了他从妖怪那里吸来的精气,没有这颗珠子,南琴珠甚至活不了一刻钟。 怎么会? “奶奶,你怎么了?” 顾行云这声略显焦急的问话一下子将西隹唤醒。他看了过去,却发现南琴珠面色痛苦,脸都揪到了一起,额头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西隹大叫一声:“阿珠!”焦急的向她扑了过去。 一直在旁边观察局势的林槐序心道不好,她用环首刀一撑,也迅速地到了顾行云身边,只听“碰”的一声,淡青结界光波在空气中震开,眼看就要威胁到顾行云安全,林槐序连忙伸手一抱,揽着顾行云的腰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 顾行云有点儿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只是眼见着林槐序快撞到树上了,连忙伸出手一挡,他们这才停了下来。 顾行云“嘶”了一声,火辣辣的感觉从左手传来,他将手放到眼前一看,手背已经被粗糙的树皮划烂了几个大口子,有的树皮还嵌进了伤口中,殷红的血顺着伤口滴到了地上。 林槐序用力撑起身子,皱眉问他:“你没事儿吧?”说完,一低头就看见了顾行云手上的伤。 她“啧”了一声,也没多说话,伸手拉过顾行云的手渡了些灵气过去。 顾行云却看见了林槐序的狼狈样,黑色紧身衣上满是灰尘,而且右臂上还划了个大口子,奇怪的是,伤口没有流血,却往外淌着清水一样的液体。 可顾行云的心还是一下子被揪起来了,连忙问:“你没事儿吧?” 林槐序给他治完伤,头更晕了,但她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说:“没事儿,只是偶身伤着了。” 说完,她又哼了一声,说:“狐狸来的怎么这么慢,我刚到这里就给他们打了电话啊。” 顾行云一惊,“你怎么敢一个人过来!” 林槐序没回答他,眼神已经到了西隹和南琴珠身上。 轮椅和屋子的门都被西隹给弄坏了,此时他半跪在地上,怀里是奄奄一息的南琴珠。 西隹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一览无余,拉着南琴珠的手,不住的往她身体里输送灵力,但是此时南琴珠的身体仿佛是一个倒着漏斗,输进去的生命力没有她流逝的快,她的面容渐渐灰败,但是眼睛却比以往明亮了很多。 南琴珠温柔的笑了笑,有气无力地说:“西隹,你不要这样,我早该走了,你不要伤心。” 西隹眼中的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他如同被人丢弃的宠物一般,紧紧抱着南琴珠不撒手,偏执地叫着:“不!不!阿珠,你不会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南琴珠摇摇头,说:“西隹,我是人,人的寿命只有这么一点儿,我很抱歉不能陪你了,但是说实话,我感到有些解脱。” 西隹一愣,颤抖地问:“阿珠……你,你说什么?” 南琴珠的眉头狠狠地皱起,握着衣角的指尖都有些发白,看来是身体里太疼了,西隹连忙慌乱地安抚:“阿珠,阿珠没事的,阿珠!” 南琴珠平复了一会儿,喘着气说:“西隹,我知道……从我开始,开始慢慢变老的时候,你就让我活在幻境里……以为,以为自己还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在一旁听着的顾行云眉头紧皱,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林槐序看向了他,问:“什么?” 顾行云轻摇了摇头,说:“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神态很不对劲,好像是十七八的少女一样,后来我跟她说了年份,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我当时还纳闷,现在想想,她应该是那时候清醒过来了。” 林槐序叹了口气,皱眉看着西隹和南琴珠说:“西隹他……执念太深了。可是南琴珠这个样子,分明还是有些怨西隹。” 只听南琴珠说:“西隹,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啊,爱情,爱情的美妙在于它的短暂和难以捉摸,它并不是……并不是永恒的……西隹,西隹,” 南琴珠显然到了生命的最后,她像是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努力的吸了几口气,说完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西隹,我年轻的时候,很高兴遇见你。但是我该走了,下辈子,我不见你了。” 西隹死命地摇头,像是疯了一样地说:“不,不,阿珠,我要见你,阿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说着说着,他身上竟然开始围绕着浓重的黑气,整个人的状态也越来越不对劲。 “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把你的魂魄锁在身体里,你会活过来的。” 林槐序忽然脸色大变,叫:“不好!”然后迅速地将顾行云扑倒在地。 只见西隹身上的魔气一下子在院子中炸开,强烈的气流将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撞的七零八落,空气中萦绕着躲不过的沙哑尖锐的声音。 林槐序和顾行云只感觉一阵一阵的头晕,头皮都有些发麻。 西隹细心地将南琴珠的尸体放在长廊下,底下还垫着小毯子,又在她身上设了个坚固的结界。 做完这些后,西隹起身朝林槐序和顾行云走过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开始蔓延可怖的青黑色纹路,浓重的化不开的魔气包围着他的身体。 他眼神中充满了暴戾,“要不是你们,阿珠不会离开的,你们,都给我去死!” 在令人耳鸣的嘶哑尖叫声中,顾行云听见身边林槐序大喊:“不好!他完全入魔了!” 第21章 chapter21 西隹带着浓重魔气迅速向他们走来。 天空明明艳阳高照,但是在西隹魔气覆盖范围内,却如同一片异域,周围的瞬间暗了下来,怪叫连连,飞沙走石之间,可以看见四处乱窜的魔气中间掺杂的些许诡异红色,如同生锈刀锋上凝结的血色,让人压抑的透不过来气。 西隹提剑毫不留情的向林槐序刺去,他的眼中早已经是一片混沌的黑色,没有了之前仅存的一丝情感。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字:杀。 林槐序心道不好,但是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躲避。危急关头,她感觉身旁的人用了死力在将她一拉,她一下子歪向一边,这才惊险的逃过西隹的一剑,不过衣服一角被剑透过,深深的扎进了树里。 顾行云一面奋力地抵抗着异叫和飞沙疾风,一面几乎是喊着问林槐序:“你怎么了!快躲啊!” 西隹一击不中,脸色更加的难看,上面的青黑纹路更加密集,甚至隐隐感觉到它们在不停地跳动。 他愤怒地叫了一声,然后又提剑攻过去。 这次实在是躲不过了,林槐序一咬牙,金光一闪,灵体从木身中弹了出来。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在午时虚弱的时候以灵体形式出现,她怕是自己死的不够快。 太阳的炙烤让她无所适从,身体里灵力快速的流逝以保全她不被阳气侵蚀,之前的打斗和强行修炼已经让她损害了太多力量,此时她根本就撑不了多久,原来清晰的灵体甚至变得微微透明。林槐序现在只能祈祷白出岫快点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来! 再看西隹,他之前的一剑几乎将树给捅了个对穿,可是有没有打到林槐序,他的心情越来越糟糕,身上爆发出一阵让人胆战的魔气。 可是顾行云还在他近距离! 这一下子躲无可躲,这么浓重的魔气,顾行云都能感到脸上如同被无数的小刀子密集的划开,又在伤口上撒好了盐,那种无孔不入的疼痛让他一下子痛苦地叫了出来。 疼痛,耳边呼啸狰狞的风声,林槐序如同天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叫声。 “顾行云!” 顾行云第一次这么直面死亡,脑子中竟然一下子空白了,他只能紧紧地闭住双眼,迎接翻涌袭来的魔气。 说时迟那时快,他只感觉到腰上一紧,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飞了几秒,再次落地的时候,他的一颗心还在“咚咚咚”乱跳。 刚才是玄哲在危机关头用鞭子将他迅速地拉过来,但凡晚上一秒钟,他就能和林槐序下地府一日游了。 眼前是姗姗来迟的白出岫一众,院子里有三四个人,但这并不是全部,还有人不断地从墙外跳进来,冲向西隹,这一下子让小院子显得十分拥挤。 为首的白出岫早就摘掉了眼镜,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手中罕见的拿着武器——一把重剑,剑身宽而长,泛着冷铁光芒。她话不多说,一下子冲了上去,以剑为刀,横劈竖砍,一下子将西隹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玄哲将顾行云放好,也随着白出岫一起上去对付西隹。 顾行云喘了几口气,终于从不真实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去找林槐序踪影。 他向大树那里一看,却发现林槐序的状态非常的不好,整个身体都微微的透明,眉头紧皱,抬起手去抵挡阳光。 顾行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一边脱下身上的大衣,一边向林槐序跑去。他将林槐序抱到树荫底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撑开大衣,为她抵挡阳光。 “情况严不严重?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你感觉怎么样?”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焦急的问出这些问题。 林槐序努力地靠着顾行云坐好,说:“好多了,没事,我运转灵气恢复一会儿就好了。” 顾行云立马说:“好,我给你挡着阳光,你快点运转。” 林槐序点了点头,在顾行云衣服和胸膛包围成的小空间里闭目运转灵气,外面是激烈的打斗声,她忽然感觉有些心安。 *************************** 白出岫一行和西隹打的惊天动地,周围的房屋树木都被他们给破坏干净了,房梁也塌了下来,砖瓦碎了一地,然而南琴珠的尸体在结界之内,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仍然显得平和,尸体的嘴角甚至还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玄哲一条黑的发亮的鞭子缠住西隹的上半身;另外有一个青年竟然有一半已经化作了原型,巨大黑亮的蜘蛛身体上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头,从他的尾部发出一条长而粗的蜘蛛丝,在阳光下泛出晶莹的光,如同壁虎爬墙一样迅速附到了西隹的腿上,从下而上将西隹整个身体都包成了一个茧。 “啊!!”西隹愤怒异常,怒吼的声音从茧中发出,忽然之间,整个厚重的茧一阵,中间如同爆炸一般,碎片飞射到各处,带起来的把前面几个警员统统扫在地上。 玄哲被厉风一扫,脚下不稳。他顺势往后空翻几下,手中一甩,鞭子末梢缠住了旁边的一根柱子,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蜘蛛男也不好过,由于惯性,他直接被扫的翻了个身,头直接撞在仅存一半的墙上,将这一半的墙也撞得稀碎,然后竟然晕过去了。巨大的蜘蛛身体也迅速的缩小,隐没在山丘一般的砖瓦碎石之中。 将缠绕在身上的蛛丝炸开之后,西隹重新拿起了他的剑,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疯狂,原来透亮如同琉璃的眼中,也变成了浓稠阴暗的黑色,一点眼白都没有,配合着几乎将他的脸全部盖住的黑色纹路,活生生的一个怪物。 趁他还没有进行攻击,白出岫迅速的和他正面对上。提着重剑上去一压,西隹竟然硬接不住,两只脚用力踩地,将青砖地踩出了两个足有三十公分的深坑,还不断往后划着。 白出岫眉头微皱,眼神死死地盯着西隹,手上半分力气也没有放松,厉声说:“锁!” 周围的人一听,立马就有人取出了三四条十分粗大的铁链子,银白发亮,足有小腿那么粗。几个人拿着链子,训练有素的在白出岫和西隹旁边迅速穿行,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将铁链摆成了一个大圈。 白出岫一看准备好了,手上又加上了几分力气,然后趁西隹用力抵挡的时候,出其不意的撤招,顺着西隹力气往后一跳,脚在铁链上一踏,又飞身从上而下冲向西隹,手中一把重剑直接往西隹头顶上劈。 周围的人看准时机,迅速围了上去,几圈缠绕,用铁链将西隹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次,任凭西隹怎么挣扎怒吼,铁链除了发出一声一声令人心悸的声音,竟然牢牢地缠住,没有出现任何崩坏的情况。 白出岫翻身在地上站好,手一伸,旁边有人给了她几根极其长的针,针尖泛着盈盈的青光。 她紧抿着嘴上前,手上稳准狠地在西隹身上扎了几下。 西隹一阵尖叫,可没过多久,整个身体竟然都软了下来,眼睛一闭,头垂到了胸口。要不是有几根铁链子在旁边牵引,估计当场就会瘫倒在地上。 白出岫做完这些,神色不明的看了他几眼,表情很沉重,过了几秒钟,她转身对身边的人说:“带走。然后把这里修复。” 一个警员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躺在长廊下南琴珠的尸体问:“那头儿,这个怎么办?” 白出岫皱了皱眉头,说:“先放那儿。” “不行!” 白出岫一抬眼,看见顾行云扶着林槐序站了起来,林槐序身上还披着顾行云的衣服,但是脸色总算不透明了。 林槐序皱着眉看了看南琴珠的身体,认真的对白出岫说:“西隹把魂魄锁在了她的身体里,把地府的人叫来吧,让他们来处理这件事情。反正南琴珠早就是已死之人,他们处理最好。” ************************************ 第22章 chapter22 林槐序运转了一会儿灵力之后,身体总算是恢复不少,这时候又开始吩咐身边的人:“你们把这里都恢复好啊,人间警局那边既然已经参与了这个案子,就要给他们一个面子上的交代,把这件事情圆过去——那个,你去把我的木身拿过来。” 说完,她转头对顾行云说:“你现在还不能回去,我待会儿用木身做一个人偶出来,当作绑架你们的人,你呢,警察问你的时候,你就说这几天你都是昏迷的,什么都不知道,清楚了吗?” 当然,这个人偶一定会在送去警局的当天晚上,因为某种原因暴毙——这样一来,案子嫌疑人死了,人质又一问三不知,案子毫无头绪,自然会快速的结案。 顾行云刚想点头,余光却看到一个五颜六色的色块大叫着朝这边冲过来,旁边还跟着个黑色的小尾巴。 顾行云:!!!何方妖孽! 他下意识伸手揽着林槐序的肩膀往旁边一躲,色块一不留神,就尖叫着冲向了树干。 扑通!院子里的大树抖了几抖,从上面飘落了几片枯黄的叶子。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孔莱!这时候他以一种完全拥抱的方式撞在树上,整张脸贴在了狠狠地贴在了粗糙的树干上。 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孔莱的叫声响破天际。 “嗷嗷嗷嗷嗷,我的貌美如花人见人爱帅气逼人的脸!顾行云,我招你惹你了!” 他一边一脸愤愤然的从树干上起身,一边夸张的掏出镜子左右查看自己的脸,还有空控诉顾行云。 徽宁在后面看傻了眼,磕磕巴巴地问:“孔…孔莱……你还好吧!” 顾行云:…… 林槐序:“噗嗤。” 孔莱凄婉异常地横了徽宁一眼,说:“怎么可能没事儿!”又看向顾行云和林槐序:“林槐序!你还笑,我都成这样了!要不是担心你,我至于撞树上吗?没良心,你良心都到哪里去了!” 林槐序不为所动:“良心是个什么东西?” 我¥#&%¥@,她怎么把这话说的这么淡定! 孔莱一脸悲愤,不想再和林槐序交流。将矛头对准了顾行云:“还有你!我这脸要是有什么万一,你赔得起吗?” 顾行云强忍着笑意,咳了一声,说:“对不起!” “只有一句对不起?” 孔莱明显是不满意,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来干嘛!” 顾行云:…… 林槐序:…… 徽宁:…… 在场诸人:……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林槐序实在是受不了了,脸上一副“你再给我矫情试试看”的表情,翻了个白眼说:“得了吧孔莱,你整天能少看点儿乱七八糟的言情剧吗?别弄这一套一套的恶心人。而且,警察在这儿,警察不管这事儿!” 说完,又转头对顾行云说:“你别理他,你越跟他说他越疯。” 顾行云点了点头,眼中微漾出笑意。 可孔莱明显是被“无情无耻”的林槐序给伤透了心,脸色悲愤交加的站在一旁,指着林槐序“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槐序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转回去问徽宁:“你怎么把孔莱给带来了?” 一提到这儿,徽宁苦着脸说:“本来是让他留在办事处等消息的,可是他太闹腾了,一惊一乍的,说是担心你安危,大家被他搞得没辙,就让我带他来看看。” 合着是被大家踢出来当奶妈的。 忽然,被大家有意忽略的孔莱激动地大叫起来,指着林槐序身上的衣服说:“我就说感觉这么奇怪!你你你竟然披着他衣服,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奸情!” 林槐序咳了一下,顾行云也咳了一下,徽宁在他们俩中间看了看。 林槐序的脸微微侧过,皱眉说:“说什么呢?想象力这么丰富,你怎么不去写小说。” 孔莱不管,他越说感觉越对,又说:“难怪林槐序你当初那么着急,还不惜强行修炼顾家的……” “喂!” 林槐序一听他这话,立马急了,上前两步瞪了他一眼。 “你在那儿没着没调儿的说什么!” 孔莱一下子反应过来,吓得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看。 可是周围的人已经发现了不对。 顾行云听到“强行修炼”和“顾家的”心中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一伸手,按着林槐序的肩膀让她转过来,看着林槐序的眼睛问:“你修炼了什么?” 林槐序略显僵硬的笑了一下,说:“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哎呀,孔莱那张嘴不着调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修炼什么了?” 突然,白出岫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几个人下意识回头看。 白出岫刚给地府驻人间办事处打了电话,让他们派个阴差过来,这会儿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就听见了孔莱没说完的话。 她紧皱着眉头,往这边走来,一边沉沉地看着林槐序问。 林槐序动了动肩膀,从顾行云的手下溜出来,脸上忽然笑开了,打着哈哈说:“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当我是犯人审啊?我拒绝啊。” 白出岫不说话,走到了她跟前,脸上的表情很臭。 顾行云也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林槐序百八十年没享受过这待遇,现在就是极其的不适应。她咳了一声,眼神飘忽,说:“我可以解释。”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过来?” 顾行云和白出岫一前一后的逼问林槐序。 “这个……” 林槐序哑声半天,视死如归地闭眼说:“回去再说行吗?” 顾行云深吸一口气,眼神很是复杂的看了看林槐序,说:“那你好好休息吧。” 林槐序微微松了一口气,可是白出岫的下一句话没直接把她噎死。 “你跟我回去。” 林槐序:!!! 千言万语化作了一身短促的叹息,她试图挽救:“你就这么走了啊,你看这现场这一片乱糟糟的,你不留下监督一下?” 白出岫眼珠子都没动一下,说:“不用,走。” 说完,她径直向前走去,经过徽宁的时候说了句“你开车。” 徽宁不敢忤逆尊敬的部长,尤其是还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于是担忧的看了林槐序一眼,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白出岫后边向外面走了。 林槐序长吁短叹了几秒钟,也视死如归地走出了门。 顾行云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可是没过两秒,就被眼前晃悠的一只手给打断了。 他回过神去看,孔莱已经忘记了“毁容之仇”,饶有趣味的凑过来朝他看的方向看了看,笑的一脸荡漾。 “哎,你看什么呀?” 顾行云微微皱了皱眉,问:“你怎么没走?” “我?” 孔莱夸张的用手指了指自己,说:“我现在走?不要命了吧!唉,我还是把暴风雨和痛苦留给林槐序吧,毕竟这种让人成长的东西,我不抢她的。” 至多,有徽宁帮她承受一下。 顾行云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她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孔莱表情一下子变得纠结起来,说:“这……我……不清楚啊。” 明显是扯谎。 顾行云说:“我不会卖你。” 孔莱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顾行云又说:“好像我工作的地方离你的店还挺近的。” 孔莱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把上去攥着顾行云的手,让顾行云措不及防,拽了两下没拽出来。 孔莱冒着星星眼说:“帅哥!你是要闲暇时候来我店里看看吗?哎呀,你要是来了,我这客流……嘿嘿嘿嘿嘿。” 他已经陷入了美妙的幻想之中无法自拔。 顾行云又努力的拽了一下,终于把自己可怜的左手解救了出来,他一边心里吐槽这妖怪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一边又暗自想,自己还是得快点儿修炼起来了。平常他认为应该不怎么厉害的孔莱,他根本就对付不了,何谈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他心里闪过了几个念头,然后看着孔莱说:“说吧。” 孔莱由于经济效益愉快的出卖了林槐序,从林槐序查封他的店开始说起,到他去办事处通知为止,中间还穿插着不少没什么用的细节,总之一句话———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不过顾行云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始末。 原来是这样…… 耳边孔莱还在叨叨叨:“真不是我让她去练的啊,早上我看见她的时候,哎哟那个状态,都快站不起来了……” 而不到两个小时后,林槐序就在这里和西隹激战了一场。 顾行云想起西隹一剑刺过来的时候,林槐序竟然躲都不躲,现在想想,恐怕是连躲的力气都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顾行云现在的心情连他自己都说不准,惊讶有,心酸有,后悔也有…… 孔莱在一边儿见顾行云一动不动的,伸手拽了两下,说:“顾律师?顾帅哥,你怎么了?” 顾行云深呼吸了两下,摇摇头说:“没事儿,没事儿。” 说着,他眼神看向了大树,仿佛还能看见林槐序虚弱的靠在上面的样子。 大树下现在只有一堆衣服。 衣服——刚才林槐序从木身中出来的时候,衣服就扔在了原地没动,木身被拿走制作傀儡,但是办事处的警员却没把衣服也一起拿走。此时衣服就堆在树底下,还露出了一点内衣…… “咳。” 顾行云皱了皱眉头,眼睛快速的眨了几下,回头问孔莱:“你有袋子吗?” 孔莱一愣,问:“你要袋子干什么?” 不过他还是很努力的从身上翻出一个花里胡哨的涤纶袋子,上面是撞色不规则小碎块。 顾行云接过袋子,但是不太想让孔莱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他一本正经地对孔莱说:“你脸上有灰。” “啊!哪里哪里哪里!” 果然,这吸引了孔莱全部的注意力,他连忙掏出镜子左看右看。 顾行云趁这个时候跑到大树下,然后闭着眼睛把这堆衣服塞进了袋子里。 总不能让这堆衣服一直放在这里吧,而且他私心……也不想让别人看见。 正发着呆,孔莱却已经结束了自己的自我欣赏和修复,来到了顾行云身边,也蹲在地上看看他,问:“你装的是什么啊?” “啊,没什么。” 顾行云快速的将袋子提手打了个结,放到了远离孔莱的那一侧,只不过耳侧有些发红。 可是孔莱不罢休,快速的伸出手把袋子顺了过来,说:“哎,不管你装的是什么,你也不能让它留在这里啊,一会儿人界警局的人就来了——我给你拿回去啊,我不看,不看,我直接给你放老楼里。” 说话间,他三弹二跳的,竟然跑出去老远,整只鸟招摇的笑着,显得特别欠揍。 顾行云:@#¥%…& 他才不信孔莱不会看! 孔莱就是一只不值得人信赖的鸟!!! ******************************** 第23章 chapter23 大约两个小时过后,办事处的警员将小院子恢复到原样,丝毫都没打斗过的痕迹。 “他们怎么不专职做灾后重建?” 顾行云麻木的想着。 此刻他坐在一张椅子上,任由身边拿着麻绳儿五花大绑的把他绑回椅子上,手法之专业,动作之迅速,让顾行云感慨万千。 他被西隹抓来的时候可没被这么绑着啊!只不过加了个缚身咒,可是现在竟然被自己人五花大绑! 看来办事处在白出岫和林槐序的带领下,显然更适合做某些违法的事情…… 一个瘦的跟杆儿一样的警员用力的把绳结紧了紧,然后站起来对顾行云说:“顾先生,我们现在要给你注射点儿药物,你可能会昏迷一两个小时,不过这个完全对身体无害,你不用担心。” 顾行云脸上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点了点头。 瘦杆儿从旁边警员手上拿了个小小的注射器,往顾行云脖子上一扎,不知名的深蓝色液体顺着针管流进了顾行云的血管。 顾行云只感觉脖颈一疼,然后麻木的感觉顺着脖子迅速遍布了全身,他的头越来越沉,眼皮也抑制不住的往下耷拉。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朦胧间看见门口被推进来一个陌生的男人,行动略有些僵硬。 这是灵槐木身化成的人形,之前在打斗中晕倒的蜘蛛君的衣服被贡献了出来,穿在了木身上——替罪羊来了。 ******************************* 等到顾行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他的头仿佛是被人放进了一个铁箍子里,一轻一重地拉扯着,太阳穴突突跳,整个眼球都是发热的。 谁跟他说这药没有副作用来着? 骗子,全都是骗子,他脑袋现在快要炸开了。 混沌中,顾行云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面前有几个人焦急的围了过来,嘴巴张张合合地说着话,不一会儿,有医生带着护士急匆匆地过来给他检查。 他哼了一声,意识这才渐渐清醒。 医生的话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 沈辉老律师将医生送出了门,顾行云的硕士导师一下子凑过来,皱着眉头问:“行云啊,你觉得怎么样,头疼不疼,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顾行云摇了摇头,挣扎了几下,想坐起身来,旁边的学弟连忙把床调高了一些,还在他身下塞了个枕头。 他躺好之后,看着导师颇有歉意的说:“老师,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哎—,你这叫什么话,我能不跑吗!” 导师皱眉语重心长的说。 旁边学弟搭腔说:“对啊学长,你一出事儿,老师担心的不得了呢。” 导师点点头,感慨的说:“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好端端地怎么被人绑架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这几天担惊受怕的,对了,你父母今明两天就来了。” 当初顾行云一出事儿,需要联系亲属,警局直接联系了沈律师,但是沈律师没有顾行云父母电话,于是又联系了顾行云导师,辗转联系到顾行云父母。 可是顾行云父母这两天偏偏上山区遗迹考察去了,好几天联系不到,前两天终于联系到人,这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顾行云和导师说了一会儿话,沈律师也送走医生到了病房里。 沈律师快步走到顾行云病床前,拍拍他的手说:“没事儿,医生说挂完这瓶水就没大碍了。” 顾行云点了点头,略显无力地说:“让老师们和大家担心了。” 搞得这么严肃,让师友这么担心,他确实也过意不去,但是又想一想,如果不弄成这个样子,警察那边怕是过不去。 沈律师连忙说:“你平安回来就好,你说这也不知道是谁,绑架你做什么啊?你也没跟谁结仇。” 顾行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把我抓走之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 导师最先反应过来,拍拍他肩膀说:“没事,人安全回来就行。” 沈律师也说:“是,你老师说的对,行云你安心修养,其他事情就不要管了,我给你带薪休假,你过完年休息好再来律所。” ******************************** 顾行云没有在医院多待,他挂完水之后就坚持出院,然后警方那边快速的做了个笔录,就放他回家了,等到他回到老楼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 石水还在咖啡厅里,顾行云拐进去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就上楼休息。 几分钟过后,有一对中年夫妇拖着个小行李箱从小巷子里走了过来,两个人一看就是急匆匆地赶出来的,穿着冲锋衣,神色焦急,女人还打着电话,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啊,我们已经到了。” “他是住在这里吧?” “啊好的好的,谢谢沈律师了。” 女人挂了电话,看了看眼前的楼,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皱眉对身边的男人说:“老顾,是这栋楼没错,他住在哪一户啊?” 男人换了一只手拉行李箱,指了指前面还亮着灯的咖啡屋,说:“前面不是还有个店开着吗?真不行去问一问。” **************** 顾行云一口气上了四楼,刚想开门,却听见后面一声门响,下意识回头看。 林槐序又换了个木身,穿了一套比较家居的衣服,正倚门看着他。 林槐序下午差点儿被白出岫的冷脸给冻死,回来的一路上话都不敢多说,只能盯着前面的徽宁看,结果徽宁被盯的难受,差点儿没一哆嗦车毁人亡。弄的林槐序连忙又换了一个地方看着发呆。 不过幸亏是白出岫还有事情要处理,又想着林槐序确实需要先休息休息,所有暂时还没找她事儿。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林槐序没有忘记今天顾行云也想逼问她来着,虽说她练《玄门总录》是为了救他,但是偷练秘籍确实也不对,而且——她真的不想被顾行云逮着问啊!!!!感觉她没什么气势一样,这跟她霸气的形象完全不符! 于是林槐序打算主动出击,在气势上压倒敌人,反正她确实有些事情没弄明白,想问一问顾行云。 林槐序瞥了瞥顾行云,转身进了门,一边说:“我有事儿问你。” 能有什么事?怎么感觉她这么虚张声势呢? 顾行云在后面如是想到。 不过他还是跟了过去,心中甚至还有些忐忑。虽然这只流氓鬼天天进他家跟进自己家一样,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到林槐序家里啊。 然而还没等他跨进门,就突然被林槐序按住了。 林槐序装出来的高深莫测脸有点儿崩,她从嘴里僵硬地蹦出几个字:“先等一分钟!” 说完,她迅速地关上了门。 啊啊啊啊,怎么忘了家里从来没有收拾过! 林槐序看着家里堆成一堆的东西,痛苦的挠了挠头,然后双手左挥右挥,该藏得藏,该摆放整齐得放整齐,迅速地将家里收拾干净———虽然只是表面。 干完这些后,她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她完全可以去顾行云家里说嘛,干什么非要自己这么折腾! 哎哟喂,她这个脑子,完蛋了疯求了再也没救了。 林槐序木着一张脸开了门,然后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接着追悔。 顾行云本来很懵,但是一进来林槐序家里,看见整整齐齐的样子,又想到她关门时候自己快速瞥见的那个景象…… 原来是去收拾房间了啊。 一想明白这处,他就忍不住的想笑。 林槐序抬头看见顾行云的样子,连忙说:“我说了有事儿要问你。” 顾行云点了点头,和她并排坐到了沙发上,说:“你问吧。” 林槐序突然发现这样并排坐不能很好的发问,尤其是有气势的发问——现在的情况搞得像是他们俩要谈心一样。 她不动声色的将距离拉远了一点儿,严肃的问:“你当时为什么会推着南琴珠出来,你是怎么出来的?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西隹应该在你身上施了束缚才对,你怎么能逃脱呢?” 顾行云点点头说:“他当时确实在我身上施加了束缚,但是他可能以为我什么法术都不懂,于是施加的应该是最简单的束缚,我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去磨这个束缚,才解开的。然后我从屋子里出来之后,就遇到了南琴珠,后边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林槐序皱眉问:“你——你什么时候学的法术?” 顾行云颇为好笑的看着她,说:“你跟我说的啊。” “啊……” 林槐序突然想起来了,好像……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顾行云继续说:“石水跟我说,你让我‘好好修炼,回来要抽查’——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了,还有这次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 林槐序连忙打断,说:“这次的事情,是我作为分部的警察应该做的,换成任何一个人被抓,我都会竭尽全力的去救他们。还有,这次是因为西隹是我的故友,我以为他不会伤我,我才贸然去的——反正就是,跟你没什么关系。” 话越说越不对劲儿,林槐序也有些烦躁,但是说不清到底为什么烦躁。 顾行云正欢快跳着的心以二百码的速度直接撞到了墙上,车祸现场,惨不忍睹。他的笑容淡了下来,忽然干笑了一下,说:“你说什么呢?你以为我要歌颂称赞你啊?” 林槐序岷了抿嘴,然后站起来说:“你衣服还在这儿呢,拿了回去吧。” 也不看顾行云,走到房间里去拿衣服。 顾行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收拾自己不太美妙的心情。 忽然,他听见对门传来一阵“啪啪啪”的敲门声。 谁来了? 顾行云皱着眉,起身开了一道门去看。 对面的中年夫妇也看了过来,恰巧这个时候,林槐序手臂上搭着顾行云的大衣走了过来,一边说:“顾行云,拿好你衣服。” 然后她抬头看见了顾行云略带惊恐的眼神。 林槐序皱皱眉,看向外面,问:“怎么了?” 顾行云一声叹气,将铁门也打开,对着那对夫妇说:“爸、妈,你们来了啊。” 等等等会,爸?妈? 林槐序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对面站着的人。 顾歆、任嘉莹、林槐序、顾行云面面面面相觑。 第24章 chapter24 最终,还是顾行云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他咳了一声,指着林槐序说:“爸,妈,这是我邻居,林槐序。” 顾歆和任嘉莹如梦初醒一样,对着林槐序说:“啊,你好,幸会幸会。我们是行云的爸爸妈妈。” 林槐序也特尴尬,脸上扯了个笑容和顾歆、任嘉莹打了个招呼,然后一把将手臂上的衣服塞给顾行云。 气氛眼看重新凝固,顾歆连忙问:“行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人家家里打扰?” 还没等顾行云说话,林槐序就秃噜嘴接话:“那什么,叔叔阿姨,顾律师是过来……过来修水管的。” 说完,她自己都想捶自己,大晚上修个毛水管啊!这怎么越描越黑啊! 修……修水管? 任嘉莹和顾歆对着看了两眼,一脸的不可置信。而顾行云都快给林槐序的脑洞跪了,大半夜跑别人家里修水管,而且主人公之一还是刚被绑架过———这怎么想怎么不靠谱啊。 任嘉莹疑惑地看向顾行云,表情略带笑意,问:“行云,你什么时候会修水管了啊?你在家里灯泡都不换的,这出来外面自己住就是不一样啊。” 或许是刚刚学会的吧,顾行云简直都要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感觉背后一疼,身边的林槐序笑的一脸僵硬,眼神中带着威胁。 顾行云手握拳放在鼻下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表情,说:“是,我一个人在外面住不比在家里,平时东西坏了也要修的,会修个水管偶尔还能帮帮邻居什么的,妈,你说是吧?” 林槐序:……他是故意的吧,他是故意的吧! 林槐序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她迅速的站到门里,对着门外三人说:“叔叔阿姨,顾律师,已经这么晚了,叔叔阿姨又刚到,还是赶快去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话说完,甚至没等门外三人反应,就关上了门。 空气突然安静。 顾行云无声的笑了一下,转头对父母说:“爸、妈,我们先回去吧。” 说着,他走到自家门前,准备拿钥匙开门。 然而几秒钟后,顾行云整个人僵在了哪里。 顾歆将行李箱拉了过来,看着顾行云半天不动,不禁皱眉问:“行云,你怎么了,怎么不开门?” “我……没拿钥匙。” 顾歆和任嘉莹傻眼了,“啊?” 准确的说,他的钥匙和手机,在被西隹抓走的那天晚上,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哎哟,那怎么办?” 任嘉莹皱了眉毛,说:“天色也不早了,我和你爸爸来得急,酒店也没顾上定。” “不,”顾行云摇了摇头,看了看对门,说:“有备用钥匙。” 说着,他转头到林槐序家门口,又敲了几下门。 这下子,顾歆和任嘉莹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过了几秒钟,门被林槐序猛地拉开,看着堵在门口的顾行云,林槐序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你有何贵干啊!” 顾行云看了看林槐序家可怜的门,说:“你轻点儿吧,门跟你没仇。” 门是跟她没仇,有仇的另有其人。 林槐序心里嘟囔了一句。 只听顾行云又说:“我钥匙丢了。” “你……”林槐序眼睛瞪大了,表情有些狰狞,“你让我帮你开门啊?我又不是锁匠!” “我说过你很适合当锁匠来着。” 顾行云笑了一下,又说:“而且你干这种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得心应手的事儿,顺带着就做了。” 林槐序想起第一次捉弄完顾行云然后帮他开门、第二次闯进他家、第三次、第四次……. 她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你要是不开门,我和我爸妈就要沦落街头了。” 顾行云头又低了低,贴近林槐序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一旁站着的顾歆和任嘉莹看来,这两个人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猫腻。 任嘉莹是越看越顺眼,但是再这么下去,他们恐怕还得在冷风中站上好一会儿,于是她开口:“行云啊,你好了吗?” 顾行云回头提高声音应了一句:“马上。” 然后转头看向林槐序。 两人眼神交锋了许久,林槐序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色厉内荏的瞪了顾行云一眼,压低声音说:“滚滚滚,赶紧滚!”一边从自己家玄关上的小盘子里抓了把钥匙。 顾行云低头笑了一下,侧身和林槐序一起走过去,到顾歆和任嘉莹面前的时候,他的表情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反倒是林槐序脸上又挂上了略显僵硬的笑容,她手里拿着黄铜钥匙,对着两人说:“哦,我这里确实有把备用钥匙,顾律师是担心有时候没带钥匙什么的,所以往我这里放了把——今天就派上用场了,还是第一次用。” 任嘉莹看着顾行云说:“行云,你搬过来没几天吧,这邻居间关系搞得这么好,不错不错。” 她转头又对林槐序说:“林小姐,行云虽说看着还行,从小到大被人表扬,但其实小毛病也不少,还希望林小姐多包容。” 顾歆在一旁说:“瞧你说的,我怎么觉得你这就是纯属在夸那臭小子呢?” 林槐序:……她真情实感的觉得现在的画风有点儿不对劲儿啊,怎么歪成这样了! 她的脸有点儿僵,说:“怎么会,顾律师没怎么麻烦人的。” 说着,她右手假装在钥匙孔开了两下,迅速的将两道门打开,说:“叔叔阿姨,你们还是赶快进去吧!我也先回去了啊。” 顾行云一本正经地对着林槐序道了谢,说:“看来放一把备用钥匙还是有很大用处的,‘钥匙’先放你那里,谢谢了,晚安。” 顾歆和任嘉莹跨进门之后,也转头对林槐序说:“林小姐,晚安。” 林槐序笑的脸都僵了,保持着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向他们点了点头,也道了声晚安。只不过在顾歆和任嘉莹回过头的瞬间,她恶狠狠地瞪了顾行云一眼。 让你坑我!!! 然而顾行云浑不在意,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门。 他刚转头进门,就听见对面的门“啪嗒”两声被狠狠地关上了。他转头看着门,忍不住笑。 任嘉莹在后面带着笑意说:“怎么了行云?人家小姑娘害羞了?” “你还说呢,”顾歆接口,“你不是也一直在逗人家小姑娘吗,母子俩一个德行。” “哼,想你那木头一样啊,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妈,”还没等任嘉莹说完,顾行云连忙指了指对面的门,低声说:“能听见。” 任嘉莹连忙闭了嘴。 顾行云从鞋柜里替父母拿了两双拖鞋,然后转身关了门。 任嘉莹和顾歆先到了客厅沙发上坐下。 见已经关了门,任嘉莹又问:“怎么回事啊,你还没追到手。” 顾行云一边换着鞋一边说:“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哎,这是什么,你还会买这样的袋子啊。” 顾行云抬头去看,却发现任嘉莹的手已经伸向桌子上放着的一个五颜六色的涤纶撞色袋子。 !!! 我的妈呀,怎么忘了这茬,孔莱他还真送货上门啊!!! “等等!”顾行云声音提高了八度。 然而为时已晚,任嘉莹奇怪的看着他,手一抖,立马的东西掉了出来。 顾行云:……杀了我吧。 顾歆:…… 任嘉莹:…… 空气中一股子尴尬迅速蔓延开。 任嘉莹看着那堆衣服,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良久,叹了一声:“行云啊……” 顾歆皱着眉,严肃的问他:“什么情况?” 顾行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是好意,这个只是一个小小小小的误会而已。 “这个……爸妈,情况有点儿复杂,我现在跟你们解释不了。” 说着,他快速的换完鞋走了进去,一把将袋子拿回来然后拴了几个结塞到了洗衣房。 而后,他绷着脸说:“我洗完了会还给她的。” 又有一阵子的安静,任嘉莹脸上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憋笑,她站起来拉着顾行云的手说:“行行行,我们不问了——说起来前两天你导师给我们打电话,可把我们吓坏了。” 顾歆在后面说:“结果一来就看到这样的情况——看来你是没什么事。” “老顾!”任嘉莹嗔怪道,“你没看儿子也瘦了一大圈吗?” 顾行云刚才到现在一直狂飙的心速慢慢降了下来,笑了笑说:“没事儿,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到此为止,画风终于回归正常,任嘉莹和顾歆拉着顾行云问了一会儿,天也晚了,于是他们也就洗洗睡了。 顾行云把自己的卧室让了出去,自己睡的是沙发。 屋子里,任嘉莹和顾歆躺下后,过了几分钟。 “老顾,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槐花香味啊?”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儿。” “我怎么觉得,这个味道和对门小姑娘身上的味道这么像呢……” “不会吧?” 黑暗中,两人大眼瞪小眼,眼底都是一片惊讶的神色。 ********************************************** 第25章 chapter25 顾歆和任嘉莹并没有打算在S市呆多久,他们的考察项目还没有完,而且再过几天,在国外会有一个研讨会——总而言之是忙得很,甚至今年都不能在国内过年了。 确认完顾行云的安全,他们也不逗留,第二天拜访了顾行云导师和沈律师之后,第三天一大早就定了飞机票回去。 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除了顾行云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因为那天晚上过后,顾歆和任嘉莹总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他,搞得他还以为自己又干错什么事情了。 关键是送别的时候,任嘉莹终于憋不住了,如是说:“行云啊,你要是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你得负责啊!” 顾歆也在后面拿谴责的眼神看着他。 顾行云:???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丰富多彩起来,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妈,我说了,这件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那件衣服真的是个意外!” 任嘉莹皱了眉毛,说:“我说的是那件事情吗?” “那是哪件事情?” 奇了怪了,不是那件衣服,有什么能让他爸妈态度转变的这么快呢? 顾行云发誓,他爹妈刚来的时候,那个神情明明是喜闻乐见,仿佛看到自家猪拱白菜了。 咳咳,当然,他不是那只猪,林槐序也不是什么白菜就是了…… “我说的是……” “哎—大庭广众的你说什么?快登机了,走吧。” 顾歆及时打断了任嘉莹的话,转头又语重心长表情严肃的对顾行云说:“你好好想想你妈说的话。” 说完,拉着任嘉莹就往安检去。 “哎,爸,妈!” 怎么回事! 顾行云越来越懵,这——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奇怪事情? 为此,他苦思冥想不得其解,知道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熟悉的清浅槐花香味浮动在鼻端,仿佛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地将顾行云包围住,不留死角。 顾行云深吸一口气,像弹簧一样弹起来,在漆黑的夜里喘着气。 原来是怎样! 林槐序什么时候来过? 顾行云内心仿佛炸开了烟花又从高峰上蹦极了一回跳到了寒潭里——反正就是他的心情跌宕起伏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磨磨蹭蹭过了两三个小时后,他终于带着复杂的心情在一片淡淡槐花香中睡着了。 梦里,林槐序对他笑了笑…… 几个场景变换过后,梦的余尾,他看见梳着分髾髻的红衣少女从回廊远处奔过来,层层叠叠的杏色曳地长裙和宽大的海棠红衣袖不住的相互拍打着。她头上戴的两朵精致的藕色绢花在风中不断的颤抖。 这是林槐序的脸,原来她除了那件绿色上襦和红白间色裙之外还会穿别的衣服。 顾行云朦朦胧胧地想。 不过这样也好看,这样的林槐序少了几分高傲,多的是少女的俏皮。 思绪间,林槐序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她的脸微微泛红,在脖子上戴着的圆润洁白珍珠的映照下,更显得肤如凝脂。 林槐序轻喘了几口气,一双眼睛亮的出奇,似乎还暗含着什么不安。她的指尖无意识的揉着身上的飘带,说:“我要成亲了,下个月他们就要纳采,下聘书了。” 顾行云只感到心口坠坠的疼,好像被什么堵上了一样。 林槐序就这么看着他,分明是想听到什么。 林槐序想让他提出异议!她不想嫁! 这个念头一出,顾行云立马就要顺从心意说出来,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他就是张不开嘴,一种浓重的哀伤裹挟着他。 林槐序的眼睛渐渐暗淡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又重复了一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我就要嫁人了。” 依旧没有回响。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吗?”这句话的尾音甚至带着些颤抖的哭腔。 顾行云难受的要命,拼命的想要张开嘴说话,却依旧是无能无力,急的他出了一身的汗。 …… “女郎请回吧。” …… “啊!” 一阵溺水的感觉传来,顾行云直接从梦里醒了过来,但是梦到的内容却已经忘记了大半。 “怎么回事。” 顾行云喃喃自语,伸手碰了碰眼角,却发现有水渍。 “不就是做个梦吗……”怎么会这么难受,他……梦见了什么来着? 天光熹微,顾行云头发乱糟糟的坐在床上,努力的回想着梦里的内容。 他好像梦见林槐序来着……林槐序,林槐序—— 似乎想起来什么,“唰”的一下,顾行云耳根子都红了。 等等等等会儿,刚开始的时候他梦见什么来着? ******************************** “根据这两天我观察所得,他们俩肯定闹别扭了,板上钉钉的事儿,绝对错不了!” 孔莱坐在咖啡屋里白嫖了一顿早餐之后,信誓旦旦地对着石水这么说。 然而石水并不相信他的瞎扯,说:“不会吧。”她怎么感觉这么玄乎呢。 孔莱装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眯了眯眼睛说:“什么不会吧,我这是有理有据的分析!你没觉得这几天林槐序和顾行云互相躲着对方吗?” 石水弱弱的提出异议:“可是,他们俩最近几天都没出门啊,没什么躲着对方吧,可能在养身体吧,毕竟林姐和顾律师确实也受伤了……” 孔莱一拍桌子,激动地说:“石水啊石水,我说你就一点儿眼色都没有,关键是他们俩是整天躲在屋子里不出门的人吗?养伤?鬼信啊!” 石水挠挠脖子,一脸纠结的问:“是吗?” 孔莱见到敌方快被攻破,连忙追击:“肯定啊!我当天在现场,我敢打保票,他们身体绝对没那么严重的伤!林槐序当天还耍嘴皮子来着,没道理回来伤却加重了。” 他顿了顿,更加神秘兮兮的凑过去,说:“林槐序这两天连饭都没下来吃,放以前可能吗?少吃一顿她都得难受半天——这桩桩件件只能说明,她在躲着。” 孔莱说的开心,却没发现石水拼命向他使眼色。 “我躲着?我躲谁啊?” 孔莱一听这声音,背后立马就是一僵。石水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对着林槐序笑笑,说:“林姐,我去给你做吃的。” 林槐序点了点头,说:“去吧。” 然后她上前几步,伸手颇有意味的拍了拍孔莱的肩膀,似笑非笑地问:“孔莱,你说我这两天躲着谁啊?” 孔莱僵在脸上的笑收了收,转而笑得更加灿烂,他转过头去看林槐序,装得一脸惊讶地说:“呀,槐序,你终于下楼了,我跟你说,我可担心你了,这两天我是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啊。” 林槐序瞅了瞅孔莱面前的空盘子,挑眉说:“我看你吃得很开心嘛——” 孔莱一僵,默默的伸手把盘子推向一边。 林槐序哼了一声,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下,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我这两天只不过是闭个关养个伤,有人就开始编排起来我了啊?” 她“闭关养伤”的音拉得比较长,还有点儿停顿,成功的被孔莱捕捉到了。孔莱心里暗搓搓一笑,想到那天他替顾行云送的袋子———哎~果然有猫腻,林老鬼啊林老鬼,他这真不算编排,他说的都是事实嘛,这算什么编排! 孔莱嘿嘿的笑了笑,说:“槐序呀,这不是这两天你和顾律师没见面嘛,以前你们俩可天天在一起……” “谁和他天天在一起了!” 林槐序的声音下意识的提高,手一下子按到桌子上,身体还向前倾了倾。 “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呀?” @##%R# 对呀,她这么激动干什么? 林槐序咳了一声,重新双手环胸说:“瞎说什么,我跟他认识可没多久。” 孔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是没多久,是没多久,只不过你俩这几天没见面,容易让人误会……” 林槐序心一跳,瞥了他一眼,问:“误会什么?” 孔莱眨眨眼,说:“误会你躲着他呀!” “我……我躲着他干什么!” “是是是,”孔莱连忙附和,“槐序你光明正大的做事,躲着他干什么,是吧!” 林槐序又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不对劲,重新做好,调整了面部表情看向孔莱,可是越看越觉得孔莱在自己眼前晃着很烦,于是她皱了皱眉毛,发泄怒火:“你说你!你整天这么闲吗,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脑子光用来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一听这话,孔莱脸色一变,说:“着你还要怨我吗?” “我的店可是你下令查封的!” …… 不过话说回来,林槐序这几天确实有意无意的躲着顾行云,可是经过孔莱这么一搅和,她反而觉得孔莱有一点儿说得对—— 她一个劲儿的躲什么啊,心虚才躲,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她丝毫……不虚呀! 主动出击,对,主动出击才能显出她理直气壮! 正好,之前林槐序就打算让顾行云到办事处的练习场进行体力训练,可是因为西隹的事情耽误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那么这件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于是在当天傍晚,林槐序就找上了顾行云。 本来她是想直接进去的,可是犹豫了半天,她最终还是选择规规矩矩的敲门。 锁匠害她! 顾行云开了门,看见是林槐序之后,神色极其的不自然,虽然他想保持一种平和一如往常的态度,但是泛红的耳尖还是出卖了他。 他咳了一声,问:“有事儿吗?” 幸亏是林槐序一直看着门边儿,丝毫没发现顾行云异样,她微微仰头,点头说:“那什么,明天早上跟我去办事处进行体力训练,就这样,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了一个自认为很酷的背影。 顾行云迅速的把门关上,揉了揉自己发热的耳朵,长吁了一口气。 第26章 chapter26 第二天,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从老楼里出发前往办事处,早餐是在咖啡屋吃的,咖啡屋只有石水在,贴心的替两人做好了早餐。全程两个人没什么交流,在石水奇怪的目光注视下,吃完了一顿尴尬的早餐。 然后两人打车去了办事处,一路上都是默默无言。 开车的司机师傅看见一对儿俊男靓女上车,本来想聊两句,谁知道一个只会“嗯”,一个根本就不搭腔,搞得气氛还挺紧张的,他也就不再说话了。 到了地点计费的时候,司机报了钱数。 “我付。” “我来付。” 司机师傅挠着头发并不多的头皮,看了看两人,问:“到底是……谁付啊?” 顾行云快速地掏出钱包,说:“我付吧。” 林槐序没有反驳,拉开车门下了车。 司机师傅收了钱,对着顾行云笑笑,说:“小情侣谁付都一样嘛,和女朋友吵架了?” 顾行云略显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刚想说话,谁知道早已经下车的林槐序突然拉开车门将头伸了进来,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司机师傅:……emmmmm,虽然但是……这难道不是欲盖弥彰吗? 林槐序情急之下喊出这一句,这时候和司机师傅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再看看准备将钱包放进衣服里的顾行云,突然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过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说:“付完钱就出来吧。” 说完,自己转身进了烂尾楼破烂不堪的大门。 这是顾行云第一次来到办事处的大楼,这要是放在原来,林槐序肯定会往死里调侃他,可是这次她却安静的很,装作自己很平静的样子,一路上走路带风。 顾行云不是不好奇,但是为了追上林槐序那跟逃跑差不多的步速,他实在是没心思看周围的景物。 这俩人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不过当事人没发现而已。 “……林姐这是怎么?跑这么快干什么?” “我……我也不清楚啊。” …… “哎,林姐,你来了!” 林槐序正埋头走着,只听见前面有人打招呼,抬头一看,徽宁拿了一个文件夹,正匆匆地往前面赶过去。 “顾律师,你也来了!” 顾行云微笑着也向徽宁打了个招呼。 林槐序停下脚步,挑了挑眉,问他:“你去干什么?跑得这么着急?” 徽宁皱了皱眉头,说:“狐族代理族长来了,头儿正在跟他们谈话,让我去记录些东西。” “代理族长,是季皋?”林槐序一听,连忙问,“他是因为西隹的事情来的吗?” 一听提起西隹,顾行云的注意力也被拉了过去。可这季皋……他倒是没听说过。 徽宁点头,表情略带凝重,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是啊,林姐,我跟你说,季皋一来,头儿的表情就不是太好,听他们说,是狐族想要自己内部判决西隹,要求咱们办事处把西隹交给他们。” “这怎么可能,狐狸铁定不能答应啊!” “就是说啊!听说刚刚头儿已经跟季皋吵过一架了,那个情况啊……哎,林姐,我不能跟你说了,头儿还等着我呢,我得先走了啊!” 说到一半,徽宁这才想起来还有个白出岫在等,急的连忙往会议厅跑,边跑边对林槐序道了个别。 “哎哎—”林槐序叫了两声,但是徽宁已经跑远了,她哼了一声,嘟囔着:“跑这么快。” 她皱眉叹了口气,又揣着兜往前面走。 顾行云原本是想问一问情况,他现在其实有一堆的问题,但是抬眼却看见林槐序大步流星的背影,他略觉无奈,抬腿跟了上去。 走了大约五分钟,林槐序停下了,面前是一堵长而矮的白墙,有一道铁门开在中间,旁边建了个小小的门卫室。 林槐序走上前,隔着玻璃敲了敲,对守门的人说:“我昨天让人腾了个训练场地。” 守门的是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男人,他听到这话后立马拿起对讲机说了两句。 不一会儿,门里面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漆黑的铁门朝两边打开,从里面走出个有一个年轻力壮的的警员——他是训练场的管理人员,名叫徐允。 顾行云朝里面看了看,只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徐允冲着林槐序笑了笑,说:“林姐,您吩咐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您带人来了——-这位就是顾律师吧。” 突然被cue,顾行云冲着警卫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林槐序站在顾行云前面,老是没来由的觉得顾行云的目光看着自己,弄得她僵着背,也不回头看,只是哼了一声,说:“废话那么多,赶紧走!” 说完,自己走进了门。 徐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看了看顾行云,林姐今天……心情不好吗?他自我感觉好像没说什么废话吧…… 顾行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咳了一声,冲着徐允笑了笑,然后跟上林槐序的脚步。 长长的通道两边全部都是训练场地,顾行云从小小的铁栏杆往各个场地里看去,发现里面摆着各种靶子沙袋之类的,有许多警员在里面努力的训练。 训练?不知道林槐序要怎么训练他。 正想着,前面的徐允笑呵呵的说了声:“林姐,顾律师,到地方了。” 三个人进入了训练场,场地并不是特别大,大约莫和学校的操场差不多,远处有几个枪靶并排摆着,地是普通的水泥地。 林槐序转头跟徐允说了两句,徐允从腰间的黑色皮套里掏出了一支枪,枪管很长,泛着乌亮的光泽。 他仿佛不记得几分钟前林槐序说他废话多,依旧是很多话:“林姐,你昨天跟我一说我就去找了,这是研发部刚研发出来的一批,性能都是最好的,连弟兄们都还没有配备上呢。要不是您特意打过招呼,估计研发部还不肯给我呢。” 顾行云瞧了瞧,并没有说话,但是他也知道这个枪应该是给他的——特意吩咐的啊,他一想到这里,耳根有点红,眼睫一垂,看向了旁边的地面。 林槐序:…… 她瞪了徐允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嘟囔着:“你话这么多干什么?” 就你会说话是不是…… 她也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将手揣到了兜里,只是下巴朝枪点了点,然后徐允就很有眼色的把枪递给了顾行云。 顾先云接过枪,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掂量着这把枪。枪身线条流畅,质感十足,非常的压手。 林槐序眼睛朝顾行云瞥了瞥,装作无意的说:“试试。” 旁边的徐允这时候又想要发挥他的话多特质了,他本想说新手应该教一下,直接上手恐怕会不太好,但是转念一想,这样恐怕又会被林槐序说。 多说多错,不说话就不会错,嗯,就是这样的。 于是他一下子就蔫儿了,在一旁努力地闭着嘴。 顾行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他拿起枪,走到了场地中央的红线处,认真的瞄准着一个枪靶,扣动了扳机。 只见枪管发出一束短短的白光,如同流星一般迅速的划过,飞向场地那头的枪靶。 然而一声响过后,枪靶安然无恙。 很明显,顾行云射脱靶了。 虽然顾行云早就知道自己肯定成绩不会太好,但是脱靶脱的这么利索,他还是有点儿傻眼。 怎么会连靶边儿都没碰着呢? 一边儿的林槐序没有忍住,轻轻笑了出来,旁边的徐允也不扮木头了,连忙打圆场说:“啊,这个枪啊,第一次用的人肯定会射不准的,我第一次用枪的时候也射不准,这用着用着就熟悉了。” 虽然但是,林槐序还是笑得很开心。 顾行云头上带着黑线转过头看林槐序,心想你还能笑得再过分一点儿吗? 然而就这么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人之间别扭的尴尬感慢慢的消除了一点儿。 林槐序还是憋着笑,她转头冲着徐允说:“得了,你出去吧。” 徐允应了一声,带着鼓励的眼神看了看顾行云,然后自己退出去了。 林槐序这才转头看着顾行云,没料到顾行云也正在看她。 她慢慢的将笑容收起来,面上严肃的说:“那个,你法术要练,但是体力训练也不能少,你先用着枪——以后每天抽时间来这里训练两个小时,法术你就自己回家练,每个月一次考核,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按理说,顾行云练的是《玄门总录》,并不需要武器,一般都是结印攻击,然而他现在太弱(在林槐序看来),所以前期暂时用枪来提升战斗力。 顾行云点了点头,但他却没有问训练的事情,反而问:“季皋、西隹、你和白出岫,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槐序听这话,一皱眉说:“你知道这些干什么?好奇心这么旺盛,知道越多死的越快——没问题你就赶紧练去吧。” 顾行云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这个是假命题,我的死亡概率和我知道的多少挂不上钩吧?而且西隹抓了我,我当然想了解前因后果了。” 他都已经牵扯到这步田地了,自然想要什么都知道。 ??? 十九年学上出来是让你成为杠精的吗? 林槐序一脸无语,她看了看态度坚决的顾行云,眼珠子忽然一转,指了指远处的枪靶,说:“想知道啊?那凭实力咯,十枪之□□中靶心,我就告诉你。” 没错,她就是在故意为难。 ******************** 第27章 chapter27 顾行云明显愣了一下,但他也没说什么,沉吟了一会儿,说:“一言为定。” 林槐序走到场子边儿上摆着的一个黑色靠背小交椅上坐下,饶有趣味的看着顾行云。 哟,这么自信啊。 顾行云不是会轻易认输或者放弃的人,他听到林槐序这么说,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胜负欲。 十枪之内中靶心,对于他来说确实难,但是如果不去尝试,就等于放弃了这个机会。 举枪瞄准靶心,神色凝重。 “砰” 又是一枪发出去,这次没有脱靶,但也是在外环,擦着线过去的。 林槐序挑了挑眉。 有些惬意的向后一躺,一条腿搭到了另一条上,顾行云要完成这个目标,难啊。 然而顾行云却没有气馁,停了一会儿,认真的将手的位置移动了一下,又发出去几枪,准确度虽然提高,但是离靶心还是有一段距离。 林槐序在后面凉凉的说:“还有五枪。” 顾行云仿佛听不见她说话一样,头都没有回,神色越来越凝重,手指扣动扳机,一连三枪。 黑色的窟窿离靶心越来越近,最近的一枪离醒目的红色靶心之差了两环。 林槐序坐直了身体,一条眉毛向上挑了挑,心中一阵不可思议。 这么邪门?不会真让顾行云射中了吧? 正想着,顾行云又发出一枪。 这一枪反而距离靶心远了一些。 林槐序看了看一脸严肃的顾行云,提醒:“还有最后一枪了啊。” 大意了! 顾行云皱了皱眉头。他背后都出了一些汗,冰凉的枪身已经被他的手指染的热了起来。 最后一枪了。 顾行云没有被射偏的一枪干扰到,他重新调整了状态,扣下扳机。 只听“倏”地一声,白光流过,正好在靶心炸开。 林槐序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下来。吃惊的看着靶心,然后又转头看着背对她站在红线处的顾行云。 ???什么鬼,真让他给射中了? 顾行云心中一喜,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松了下来,刚才一直举着枪的手也垂在身侧,一阵明显的酸痛从手臂传来,他忽然才发现,原来这把枪这么重。 他吁了口气,回过头看着林槐序,将笑意藏在嘴角,说:“靶心,我射中了。” 林槐序磨了磨牙,说:“我看见了,又不是没长眼……” 好吧,说实话她现在有点儿想反悔,谁知道顾行云真能射中啊! 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她竟然又做了一回, 但是! 她是讲诚信讲节操(大雾)的鬼,不可能食言,而且要是现在反悔的话,铁定在顾行云心里的形象又拉下一节—— 啊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诺千金。 正在林槐序想的时候,顾行云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林槐序纠结的脸,笑了笑说:“你该不会是想着反悔吧?” “怎么可能!” 林槐序立马反驳道。 “那你可以说了吧,我听着。” 林槐序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那是一千五百年前了,那时候狐狸和黑蛟打架被偷袭,受了重伤,我把她救回了槐树林。不久之后她爹就知道了,不过她爹并没有让人把她接回去——估计也是懒得看她闹腾,只是派了西隹到槐树林——” “等会儿,” 顾行云插话问:“为什么派了西隹来?” 林槐序翻了个白眼,说:“我不是正说着呢吗——西隹的父亲是狐族长老,血脉纯正,狐狸她爹打小就想给他们俩牵红线,两家都说定了,现在逮着这么个机会,当然要把西隹赶过去培养感情了。” “也就是说……西隹算是白出岫未婚夫?” 顾行云捋了捋关系,得出一个结论。 他想了想那天白出岫打西隹的那个狠劲儿……真没看出来,他们俩原来是这种关系。 林槐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皱眉说:“这都是老人家一厢情愿的事情,不过狐狸和西隹从小两看相厌,谁都懒得搭理谁,要不是西隹他爹把他押到了槐树林,他也不想来的。”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接着说:“当时他们在槐树林呆了百年,可是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大部分时间都把我夹在他们中间。 那个时候,狐狸还特别暴躁,总是嫌弃我太弱,让她教我法术吧,她自己也懒得教,到最后还是西隹教我的——说起来,西隹算是我师父了。” 顾行云看着林槐序的神情由欢愉转向了哀伤,心中也随着她低沉。 西隹于她,亦师亦友,林槐序想必也是看重这份感情,所以才心抱幻想,一个人前去见西隹,可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林槐序吸了口气,嘴角努力地往上提了提,继续说:“后来狐狸伤养好了,回去找当时偷袭她的八岐大蛇报仇,西隹总算是‘刑满释放’收拾收拾东西也走了。 我再次见到西隹的时候,是在一百年前,我那个时候刚从槐树林出来,晃荡了没两天意外的在一个小镇子里看见了西隹。他那个时候就和南琴珠在一起了,两个人看起来特别的恩爱,谁知道…… 后来,我在S市又遇到了狐狸,就住了下来,直到现在。” 顾行云看了看林槐序,沉默了一会儿。 按照姑姑跟他说的,林槐序曾经救过白出岫两次,可是在林槐序的讲述中,明明只有一次———而且白出岫为什么和狐族决裂也没提到,这恐怕和白出岫第二次到槐树林的原因有关。 不过林槐序既然没提,他也就没问,况且他最想知道的并不包括这一点儿。 “至于季皋,” 林槐序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其实也没见过他,只不过经常听狐狸骂他。她那时候讨厌谁经常说这么一句‘你怎么跟季皋一样’。我不明白,就问她季皋是谁,她跟我说是一只特别讨厌的狐狸,明明打不过她,还整天想要跟她打。” 这是讨厌?当真是讨厌? 顾行云在一旁听的有点儿拿不准。 “季皋的母亲是赤狐,所以他血统不太纯正,但是他天赋又极其的高——当然,比上狐狸差了那么一小点儿,当时季皋和狐狸这个‘小族长’并称狐族双杰。” 顾行云忍不住问:“真的差了那么一小点儿?” 林槐序摇摇头,笑了一下说:“这是当时狐狸的原话,但是现在想一想,她可能是在晃我。反正就是季皋心气极高,经常逮着狐狸要打架,整天怎么琢磨着怎么打败狐狸。你想啊,当年的狐狸,脑子里只有打架,可是见到季皋还是头疼,唉——综合来说啊,季皋也算是个神奇的人物,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成了代理族长,狐狸她爹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季皋就是下一任族长了。” 好……好一段恩怨情仇史。 顾行云感叹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在这段往事里,白出岫竟然是绝对的主角,而林槐序仿佛是个背景板一样。 他皱了皱眉毛,问:“那你呢?” “什么?” 林槐序看向他,挑了挑眉毛,有些疑惑,“我怎么了?” 顾行云走近了几步,眼睫一垂,深褐色的瞳仁看着林槐序,问:“你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吧,你是怎么到槐树林的?我那天听见西隹叫你‘林鬼’。” 林槐序眉头一皱,说:“我有什么好说的,我自从有记忆就在槐树林,一直呆到一百年前才出来。至于名字嘛,我自己出来之前随便给自己取的,林鬼是刚开始槐树林中的精怪叫的,出来总不能叫这个名字吧。”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却沉浸了无限的无奈。 不知来处,去处也模糊不清,连名字都是随意取的代号,她叫林槐序也好,不叫林槐序也好,都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些都不是她的本名。她的本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还会有人记得呢? 顾行云沉默地看着林槐序,突然有种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中翻涌的情绪平静一些,他的手抬起。 恰巧这时候,围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说话声传来。 “白昭,我们也有将近千年未见了,没有必要一见面就吵的这么厉害吧?” 这个男声低沉,带着磁性,十分的悦耳。 “我说过了,” 白出岫的声音显然是经过克制的,“你可以叫我白部长。” 林槐序一惊,走上前两步听了一会儿,皱眉转头对顾行云说:“我出去一会儿,你先在这里练着。” 说完,她看见顾行云僵在半空中的手,很是疑惑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顾行云连忙将手收回去,胸膛起伏了几下,说:“没什么。” 偏偏在这个时候…… “没什么就行,你待着啊。” 林槐序撂下一句话,匆匆往门外去了。 顾行云:.......我恨! ************************************************** 第28章 chapter28 场外,季皋和白出岫面对面站在墙边树下,乍一看很有俊男美女赏心悦目的感觉,但是仔细一看,他们之间气氛诡异。 “……白部长,”季皋明显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笑了一下,看着白出岫,重新开口说,“看来我们还是不能好好谈了——跟以前一样。” 白出岫眼神侧过一边,看着远处一片枯黄的草地,说:“如果你坚持从这里要出西隹的话,那确实不能好好谈。” “白……”,季皋顿了一下,微吸口气说:“西隹属于狐族,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都应该由狐族处判。” 一听这话,白出岫难得的讥笑一下,说:“狐族,狐族怎么了?” 说着,她终于转头看着季皋,一双漂亮的眼等着季皋说:“季大族长,你可别忘了,六界办事处统领六界事宜,可不单单是为了一个狐族成立的。” 季皋沉默地看着白出岫,微微的低头,极为克制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说:“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我也没兴趣跟你吵。” 紧接着,白出岫就跟出这么一句话。 “你始终是狐族的……” “算了吧!”一听季皋这话头,白出岫眼睛忽然睁大,立马打断说:“狐族,我实在是高攀不起!” 季皋嘴角的一丝笑沉了下去,整张脸藏在树阴之下,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白出岫,一边说:“高攀不起,阿昭……” 他眼看着白出岫机警地退后两步,话一下子就停了下来,连带着脚仿佛也被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 两个人就这么僵在一起。 良久,季皋闭了闭眼睛,说:“先这样吧,我改天再来找你谈。” 说完,他侧身向前方走去,仿佛被谁追赶一样。 白出岫不说话,抬手一把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摘下,垂眸盯着自己脚下,纤细修长的手指不住的捻着眼镜腿。 林槐序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从另一头走到白出岫身边,看了看季皋匆匆离去的背影和转角时候露出的侧脸,啧啧两声,转头对着白出岫说:“哎哟,狐狸,这就是季皋啊?长得挺帅的啊。” 白出岫手指一用力,活生生地将眼镜腿折弯了。 她舒了一口气,抬头对着林槐序说:“你来干什么?” 林槐序吊儿郎当的笑了笑,说:“咱俩的关系,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 转眼看见白出岫手中被折弯的眼镜框,夸张的叫了一声,说:“呀,你怎么这么浪费东西呢?你这眼镜可贵得很吧,啧啧,有钱果然不一样。” 白出岫懒得搭理她,转身就要走。 林槐序这才收了漫不经心的表情,追了两步把白出岫拽了回来,认真地说:“我找你真的有事儿!”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哟哟,你看这话说的,粗鲁,你就不能优雅点儿。” 林槐序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平时的那样,她嘟囔了几句,终于开始正经说话。 “你就打算一直跟他们僵持下去吗?” 白出岫皱了皱眉毛,说:“这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林槐序叹了一声,说:“说实话,我也不想管,谁没事儿老往自己身上乱揽事儿啊!只不过——” 她拉长了声音,看着白出岫说:“这件事情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还关乎六届办事处,这事情要是处理不好,办事处和狐族的关系会更加僵持,到时候办什么事儿都不好办,所以,我作为里面的员工还真不得不管一下。” 六界办事处成立之初,狐族保持中立的态度,又由于白出岫和狐族之间的微妙关系,所以这些年来,双方的关系是越来越紧张。狐族作为妖界三大族之一,话语权强大,如果他们真的和办事处光明正大的敌对,对于办事处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白出岫略显急躁的转了转头,但是没有出声反驳。 林槐序向前两步,转身走到了白出岫正面前,叹了口气,说:“你想想当初自己加入六届办事处的初衷是什么?” 这说到了白出岫心坎里,她垂了眼睫,紧皱着眉毛,显然是不想跟林槐序谈这件事情。但是也很明显,她被林槐序说动了。 林槐序乘胜追击,连忙说:“你又不是不了解办事处的情况,看起来多好啊,光辉亮丽,还统管六界的事宜,可实际上呢,嗯?你要是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感情和他们彻底闹翻了脸,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白出岫哼了一声,终于开口说:“你想的倒是多。” 林槐序一看成了,心里舒了口气,笑着说:“是是是,我整天没事儿瞎想不是。这就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那啥的心吗。” 白出岫瞥着林槐序那副样子,虽说想明白是想明白了,气也消的差不多了,然而心里面还是不舒服,郁闷的慌,非要找个人折腾折腾——眼前的林槐序绝对是最佳的人选。 她一双狐狸眼眯了眯,对着林槐序说:“说到钱——你年终奖没了。” “啊?” 林槐序一下子傻眼了,一双修长的眼睛简直瞪成了铜铃,“哎不是……为什么啊?你你你,你这是拿我撒气啊!你不能这样!” 白出岫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说:“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辖区发生重大案件,又脱离指挥擅自行动,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罪证?我只罚你年终奖就算轻的了。” “你……我……狐狸,你不能这样吧——我,我手机也摔坏了啊!你把我钱罚了我怎么买啊?都快过年了你你,你都不能善良点儿吗?” 林槐序一脸痛心疾首,声泪俱下的控诉。 白出岫微笑的十分欠打。 林槐序看着白出岫一脸“铁面无私绝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神情,深呼吸了几口气,原本都打算放弃了,突然想到一招。 “哎!” 她眼神带着期待看着白出岫说:“说到手机,我手机是和西隹打架时候弄碎的,这算是因公损坏吧,应该可以报账吧?” “你想得美。” 白出岫立马击碎了林槐序的幻想。 林槐序一下子就蔫儿了,叹了口气嘟囔:“扣死你算了!也不知道你省钱给谁,扣我年终奖也进不了你钱包啊!” 白出岫哼了一声,说:“这不用你管——倒是你,我还没问你,那天是怎么回事?孔莱说你修炼了顾家典籍,那个东西是能随便修炼的吗?你是不知道自己修行有多困难吗,这次你又损失了多少年的功力?” 林槐序心里一跳,听着白出岫难得的如同机关枪一样的发问,干咳了一声,抬眼看看天,打着哈哈说:“今天天儿不错啊,我刚刚从训练场出来,兄弟们都很努力,我心里面特别欣慰啊……” 白出岫岿然不动,沉沉地看着她。 林槐序暗中叹气,心想今天在劫难逃,正准备从实交代的时候,丁零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白出岫的手机响了。 她几乎是立马笑了出声,又马上收了笑容,装作很好奇的说:“哎,白部长,这谁找你啊,听着手机铃声估计很紧急,赶紧去处理吧!我不耽误你日理万机了啊!” 白出岫头冒黑线的看着林槐序表演,丢了一句:“改天找你算账”之后,就拿着手机走远了。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打着电话朝办公楼走远了。 林槐序舒了口气,又想起自己可怜的年终奖,望天长叹,“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她心想。 “林槐序。” 突然,有个悦耳低沉的男声在林槐序身后响起,她连忙转头看,却见到竟然是季皋回来了。 只见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穿在季皋身上,更显得他身子颀长,此时他正认真的看着林槐序,一双浅色眼瞳中满是认真,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沉溺在这样的眼神中无法自拔。 果然是红颜——哦不,蓝颜祸水。 林槐序在心中下了定义,又心里不住的感慨,这狐族中人的皮囊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美的都不像人啊! 她感慨了一会儿,问:“季族长,久仰大名。” 季皋点了点头,说:“我听阿昭提起过你。” 林槐序笑了笑说:“哟,那就巧了,我经常听狐狸提起你。” 这俩人一来一往的,气氛竟然亲近了不少。季皋嘴角微笑了笑,说:“能说动阿昭,我应该谢谢你,她从小一根筋,很少有人能劝得动。” 林槐序摆摆手说:“这我可不敢当,其实狐狸心里明白的很,就是一时糊涂了而已,我顶多算个催化剂,让她快点理智一点儿而已。” 季皋笑了笑,低头看了看地,过了一会儿,问:“阿昭……她是怎么跟你说起我的?” 有猫腻! 林槐序眉梢动了动,想起刚才偷听他们谈话的那个气氛,就觉得不太对劲,明明之前狐狸提起季皋的态度并不是完全的冷淡,可是刚才,他们俩之间火/药味很浓嘛。她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呀——季族长,我能先问您一个问题吗?” 季皋抬眼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林槐序笑了笑,问:“当初狐族围剿狐狸那一场,你是不是也在?” **************************************** 经过几天双方的拉锯战之后,以办事处和狐族共同审判西隹为结束,审判地点在狐族,白出岫根本不想回去,跟总部打了个报告,又派了其他的人去。 另外,白出岫还要求季皋解除南琴珠身上被西隹下的封印,这几天办事处忙成一片,根本就没来得及管。 实际上白出岫不是不能解除这个封印,只是要花费不少的灵力而已,白出岫提出这个要求根本上就是私自发脾气,想让季皋费力,不过季皋也没说什么,走之前动手解除了封印。 而林槐序,还是在他们走之前去看了趟西隹。 极为空旷的地下室铜墙铁壁,眼前的铁栅栏根根如同成年男人手臂一般粗,而西隹,则被人用粗大的铁链锁在了正中央,交错的铁链将他整个人提到了空中,他的脚尖垂着,还差几寸碰到地上。 林槐序向前走了几步,心中五味陈杂。 作为警察,罪犯被抓,她当然开心,可是作为朋友,她私心却不希望西隹落得今天的下场。 西隹早就没有了那天的气势,短短几天,原本就清瘦的脸颊竟然微凹了进去,脸上的黑色花纹消退不见,可是一双眼睛还是布满了红血丝,透露出颓废和自我放弃。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嘶哑着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林槐序在他面前五步的地方停下,微垂着头,将下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说:“我来看看你。” 西隹自嘲般的笑了一下,说:“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今天南琴珠的魂魄就要入轮回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西隹明显僵住了。 林槐序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他,问:“你有什么想跟她说的吗?” 一片寂静,良久,西隹通红着眼睛,颤声说:“不了……阿珠,阿珠她是怨我的,我就不去……不去脏她的黄泉路了。” 这话一说出来,纵然是林槐序也听着心酸无比,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握了握拳,无数的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她应该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最终,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话:“那好,你保重,下午就跟着季皋回狐族吧。” 说完,她转身欲走,西隹在后面喊了她一声。 “林鬼!谢谢你。” 林槐序头也没回,说:“你我的交情,不用说谢谢。” “是啊,你我的交情,”西隹笑了笑,又怅然的说:“林鬼你知道吗,我……我真的后悔了……” 原本这一切都可以是另外的样子,原本是可以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莫名的向林槐序涌来,这世上的事情……果真是太过变幻莫测,有情,无情,都逃不过啊。 她用力的攥了攥手,依旧是没敢回过头。 “你好好保重,我走了。” 说完,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 后面的西隹还在喃喃的说着:“谢谢你,林鬼……谢谢……” “阿珠,对不起。” 下辈子没有我,你应该会好过许多。 ************************************* 顾行云在办事处的停尸房外,和己辰撞了个正着,此时他们俩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准确的说,是顾行云盯着己辰看了半天。 己辰整了整衣领,心想今天他衣服也没穿错啊,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你好,我们……认识吗?” 顾行云皱着眉头,看着己辰五官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那天在咖啡屋外面,顾行云赶往律所的时候,正碰上己辰来收殷如初的魂魄,匆忙之间撞见过一眼,可是那时候顾行云着急上班,而己辰一顶帽子盖的又严实,所以顾行云觉得眼熟,却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己辰挠了挠脖子,一脸纠结的问:“我们见过吗?” 他看了看时间,说:“要不你慢慢想想?我赶着去收魂呢,年底了业务都积压在一起,得赶工呢。” 这一句“收魂”一下子提醒了顾行云,魂魄……对了!是那天在咖啡馆见到殷如初之后,紧接着出门见到了他。 他脱口而出:“殷如初的魂魄是你收的!” 己辰一激灵,耳后突然又传来林槐序的声音:“啊,这不是己辰嘛,怎么着,来拘个魂还有空跟人聊天儿,你业务都忙完了?” 己辰:……又来了又来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回头假笑:“没啊,我这就去,不劳您老教训了。” 顾行云冲着林槐序笑了笑,说:“你来了。” 林槐序点了点头,今天是她和己辰交接南琴珠的魂魄。她本来打算把魂魄这事儿弄完再去训练场,可是临了儿又想去见西隹一面,就把顾行云丢在了停尸房外面,让他等着,结果就撞见了己辰。 她回头叫住了正打算推门进去的己辰。 “等一下。” 己辰背后一僵,转头低眉顺眼的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行云看的奇怪,偷偷在一旁问林槐序:“他怎么这么怕你?你把他怎么着儿了?” 林槐序挑眉,也压低了声音:“贱的,自己吓自己。” 她可真没觉得自己怎么着儿己辰了。 林槐序和顾行云咬完耳朵,转头冲着己辰笑了笑,问:“吩咐你我可当不起,能吩咐你的是黑白无常和阎罗王,我就是想问问,你那天从我店里带走的那只鬼怎么样了?” 己辰立马回答:“她阳寿未尽,横死街头,已经被收进了枉死城,等时间一到就轮回。” 林槐序点了点头,说:“能轮回,挺好的——你去吧去吧,赶紧去收魂。” 己辰眨眨眼,颇为惊讶的问:“没了?” “那你还想干什么?” “不不不不我马上去收魂。” 己辰立马溜进了停尸房,仿佛脚下生风。 旁边的顾行云笑了笑,声音低沉,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槐序哼了一声,脸向着另一边说:“我爱问什么就问什么,你管我啊。” 后来,顾行云抽空去看了看秦宣,她的身体自从那次后就一直很不好,直到过年前都没从医院里出来,而父母却还在整天闹离婚。 顾行云去看她的时候,都瘦的脱了相,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秦宣有自杀的倾向。 母亲对她控制欲极强的爱,父亲对她的忽视,以及好朋友的死——或许对秦宣来说,殷如初的死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追悔莫及,让她自责内疚,也让她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顾行云叹了口气,对她说殷如初的事情,说殷如初并没有怨恨她,并且在九泉之下,希望她过得好,勇敢的活下去。 这些话有虚构成分,但是想必也是殷如初想要说的。 秦宣泪流满面,问:“顾律师,这是真的吗?她不怨我吗?她希望我活下去吗?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能见到她,是不是……” 顾行云没法儿回答。 后来林槐序知道了,翻着白眼说他多此一举还差点儿暴露,可是不久之后顾行云就发现,林槐序竟然逼着己辰给殷如初入梦的机会——至于入谁的梦,一目了然。 三月后,秦宣的父母成功的离了婚,而秦宣则跟了母亲。知道结果的当天,顾行云收到了一条不具名短息: “顾律师,我梦见如初了,她让我好好的活下去,带着她的愿望和未完成的心愿,好好的活下去。我一定会的,谢谢你。” *************************************** 第29章 chapter29 转眼已经到了除夕,平时在S市这座偌大城市里四处奔忙的人们都已经准备回家过年,而顾行云却没有。 他爸妈忙完国内的考察项目之后,紧接着又飞出国学习交流,根本就没空管顾行云回不回家。而且顾家也没什么人了,只有母亲那方有个舅舅,可是这个舅舅也忙得不着家——于是乎,过什么年啊,自己玩去吧。 大龄留守儿童顾行云就这么被林槐序划入了过年小圈子,同时舔着脸进来的还有孔莱。 下午四五点,顾行云在手机店里左挑右挑。 前两天拿到了工资和年终奖,说起来沈律师对他也太好了,年终奖和工资都没扣一点儿的到他手上了。顾行云一拿到钱,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去买一个手机—— 不,应该是买两个。 顾行云想到那天在训练场听到林槐序对白出岫的控诉,忍不住就想笑。这年终奖没了啊,那他作为让林槐序年终奖落空的罪魁祸首,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 肯定是要的。 打定主意,顾行云进了手机店,却发现手机店竟然在做情人节和除夕的联合活动。 现在才二月初,是不是有点早了,顾行云心想,而且自己偏偏还要买两个手机。 果然,售货员小姐一听顾行云的要求,就极力给他推荐店里的套餐:“……先生,这个套餐非常合算的,店里现在还送一年的分期话费,还送情侣号码呢,您给女朋友买回去,她一准儿喜欢!” 顾行云没解释,忖度着林槐序平时穿衣风格,选了个渲染粉颜色的手机,自己拿了个蓝灰色的,对着售货员说:“就这个吧,支付宝。” 他利索的付完钱,让售货员把自己新补办的手机卡装里面,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拿起准备给林槐序的手机,开机按了几下,然后又将它放回原处。 “把这个包起来吧。” **************** 除夕夜定的地点在白出岫的一处别墅,白出岫早就过去了,而其他人则由顾行云开着白出岫的车一起过去。 一路上,石水和顾行云享受了(外表)青年表演艺术家孔莱和林槐序带来的相声…… 孔莱在林槐序的强烈要求和威逼利诱下,委委屈屈的染了个褐色的头发,但是身上还是丝毫不妥协的穿着西柚色牛仔外套,下面穿着烂得很有艺术感的牛仔裤,按他的话来说,除夕夜,要彰显活力,所以西柚色绝对是首选色! 他一坐上白出岫的车,就啧啧称叹的抚摸着座椅上的真皮座套,眼冒星星的说:“我去,有钱啊!” 林槐序粗鲁的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到后备箱里,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一边扯着安全带一边翻着白眼对孔莱说:“收敛点儿,你哈喇子都快流上去了,到时候你擦啊!” 孔莱连忙抬手擦了擦嘴角,才反应过来是林槐序在晃他。他哼了一声,坐起来伸手扒住前面的座椅,把头凑过去说:“哼,我就是羡慕忌妒恨怎么着儿?哎,你说说,同样都是活了几千年,为什么咱们两个还这么穷呀!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唉~~苍天不公啊!” 林槐序头也回不回,伸手向后一把将孔莱的一颗脑袋怼了回去。 石水刚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却看着一道橙光闪过,她下意识往一旁躲,然后……孔莱就尖叫着滚下了车。 顾行云站在车旁,正准备拉车门的手僵住了,低头看了看以一种奇怪姿势一半躺在地上,一半在车里的孔莱,然后又看了看林槐序。 林槐序一脸淡定的说:“你头上那个染剂的味道太浓了,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甲醛释放体。” 孔莱哀嚎:“嗷嗷嗷嗷嗷,林老鬼,你下手太狠了!我的屁股!” 石水连忙跑过来把他附近了车,很明显地在憋笑。 顾行云也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坐到驾驶座上将安全带扣上,启动车。 孔莱嚎了一阵儿,发现没什么人打理自己,就揉着腰和屁股,恶狠狠地瞪了林槐序一眼。 然而林槐序好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悠悠地说了一句:“你别吵吵了,再说话把你丢下车去。” 坐在她身边的顾行云眼睛的余光看了看林槐序。 真霸道,嚣张。他想。可是他的嘴角还是不自觉的弯了弯。 孔莱听到林槐序这话,又开始习惯性的卖惨:“你你你,你这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我就是不讲道理怎么了?”林槐序的语气很让人想打她。 “你既然死皮赖脸的想过来,你就听我的话,要不然就滚蛋。” 孔莱哼,说:“去得又不是你家,而且要不是你把我店查封了,我这一个月没有赚到钱,我早就去旅游了,还用过来受你的气!” “要不是你把我店查封了”这句话最近频繁地出现在林槐序耳边,她早就被弄的极其不耐烦了,这时候孔莱一说,她眉头一皱,哼了一声说:“孔莱,你要是再在我耳边提一丁点儿关于你那破店的事儿,我就把你嘴缝上,听见没!” 孔莱一捂嘴,又反驳道:“哼,我的嘴不能缝!” 他是鸟儿,嘴是硬的,哪儿能缝住啊!哼,没常识! 林槐序一噎,旁边的顾行云一边看路一边云淡风轻地说:“往前走会路过一个花鸟市场。” 林槐序马上心领神会,对孔莱说:“不能缝,行啊?我去花鸟市场买个鸟笼和嘴套去!” !!! 孔莱声泪俱下地转头向顾行云控诉:“你怎么也帮她呢!” “他不帮我难道帮你啊!” 孔莱一哼,一把向身边的石水抓去,特别像小学生拉帮结派的样子,对石水说:“石水,你过来,你得帮我!” 在一边安安静静坐着的石水:???突然cue我干什么? 就这样吵吵闹闹一路,一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在白出岫家里的地下停车场停下来了。 而孔莱则又陷入了感慨之中。 “我的妈呀,好多车!” “这房子看起来可真大!就是素了点儿。” “哎呀呀,槐序啊,你看这门铃,一看就是高级货!” …… 林槐序忍无可忍,石水自我封闭听觉,顾行云……顾行云可能在练习自己良好的忍耐力。 不过一见到白出岫,孔莱就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安安生生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大家的耳朵这才解放。 “狐狸!” 林槐序特别热情的上去揽住白出岫的肩膀,说:“我现在才发现能见到你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一件事!” 白出岫被林槐序吓了一跳,梗着脖子看她,问:“哦,那你以前见我不开心吗?” 林槐序一愣,重新笑容满面,“怎么会呢,你要注意我的用词,我用得是比较级,我每一次见你都很开心,今天更开心!” “噗嗤。” 顾行云在后面笑了出声。 孔莱也挤兑林槐序:“哎哟,槐序啊,我第一次发现你说话还有好听的时候呢~” 林槐序一个眼刀丢过去。 站在一边的石水打破了僵局,弱弱地说:“那个,要不然我先去做饭?要不然一会儿就吃不上饭了。” 孔莱转头说:“哟哟哟,那你赶紧进去!” 顾行云在后面精准的提醒:“你挡住门了。” …… 由于多了几个纯属来捣乱的,本来干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的石水这下子也频频出错,晚饭做了好几个小时,到最后还是白出岫又点了外卖,加了几个菜,除夕宴才勉强开始。 地点设在白出岫别墅的露天顶层上,不仅可以看夜景,旁边还可以烧烤,别提多舒服了。 几个人纷纷倒了酒,顾行云准备给林槐序倒酒的时候,却被她制止了,林槐序摆摆手说:“你别给我倒这个,我喝果汁。” “嗯?” 林槐序解释道:“我喝酒又喝不醉,这玩意儿还贼难喝,我要喝果汁!” 顾行云微微一愣,转念一想,她现在用的是灵槐木身,试问一块儿木头还怎么醉?于是他说了声“好”,然后转身准备去拿果汁。 孔莱钻着空子直接掂着酒给林槐序满上了,边倒还边说:“哎哎哎不成啊,你这不喝酒怎么能成呢?得喝得喝!” 顾行云拿着果汁的手僵在了空中。 林槐序:…… 石水:…… 白出岫:…… 林槐序翻了个白眼,顾行云反应过来,说:“我给你再拿个杯子过来。” 林槐序却拿起了杯子,摇摇头说:“算了算了,别麻烦了——我说孔莱,你是有病不是,劝酒是不良行为你知不知道啊!” 孔莱装作没听见,转头和石水讨论起今天的菜色。 白出岫也举起了酒杯,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表情,她冲着众人说:“干杯!” “干杯!”“新年快乐!” ………… 几杯过后,几个看起来挺唬人的家伙竟然都醉倒了,石水朦朦胧胧的,几乎要趴在地上睡觉,可是孔莱硬是扯着她发酒疯——这家伙已经完全醉了,不着四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手舞足蹈的。 甚至连白出岫和顾行云都没好到哪里去。 准确的说,顾行云还能维持一点儿的清醒,可是白出岫却醉狠了,她双颊微红,靠在林槐序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林槐序无奈地看了看几人,对顾行云说:“要不把他们扶回去睡吧,喝了酒吹风也不好。” 顾行云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跟跳大神一样的孔莱,问:“可是他怎么办?” 林槐序皱眉,伸手一击,孔莱仿佛被注射了迷药一样,一下子晕了过去,摔在了地上,连带着把石水也带的一踉跄。 林槐序淡定的回头对顾行云说:“这样就好了。” ……果真暴力,然而有效。 于是乎,两个人劳心劳力,花了快半个小时,这才将这几个人安顿好,转头一看,还有两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林槐序好像在等新年到来,她还没打算去睡。 顾行云和她坐在沙发上,透过落地窗向外看去,白出岫家在一条大江旁边,他们能清晰地看见奔流不息的江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了墙上的钟表走完最后一秒。 “十二点了,新年快乐!” 林槐序这才转头笑着对顾行云说。 灯光和河水的波光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睛在黑夜中还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顾行云心中一跳,感觉喝了酒的脑子更迷糊不清了。 他听着自己说:“新年快乐,我还有个礼物没送你。” “嗯?什么礼物?” 顾行云这才起身到茶几下面取出了一个手提袋子——他一来就放在这儿了,幸亏是没让其他人—尤其是孔莱看见,要不然肯定会被他宣扬的人尽皆知。 “这是什么?” 林槐序好奇的接过去。 顾行云笑了笑,他感觉眼皮子更重了,说:“你回去打开就知道了,晚安,新年快乐!” 林槐序挑挑眉说:“你说过一遍新年快乐了,喝了酒就这个德行啊,前说后忘。” 她吐槽了一句,然后又笑着说:“行,晚安,你赶紧去睡吧!” 说完,她朝着顾行云摆了摆手,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顾行云看着林槐序走进了房间之后,才转身回了房间。 **** 林槐序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连忙把门关上。 她看着手中的袋子,难得的有些心跳加速。 心跳加速?这一定是错觉!她是鬼,怎么会有心呢?这一定是今天晚上喝得一点儿酒搞出来的错觉! 她靠着门想了一会儿,这才打开包装袋。 原来是个手机! 林槐序挑了挑眉,心想这个手机来的还真是时候——顾行云肯定暗戳戳地注意到她没手机了嘛! 她忍不住笑了笑,将手机打开。 电是满的,而且里面竟然还插了卡。 林槐序心中有了个猜测,连忙打开通讯录。果然,里面孤零零躺着一个联系人:顾行云。 她嘴角的笑意无意识的越扩越大,编辑了一条短信: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送我手机,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点击,发送。 ********************** 第二卷 怨憎会 第30章 chapter1 转眼之间年就过完了,社畜们纷纷恢复上班,其中就有顾行云。这天,他一大早在家里面洗漱完毕,就等着林槐序来敲他的门。 这些天早上都是林槐序拉着他到下边咖啡屋吃完饭,然后就到办事处训练。也是托林槐序的福,他根本就有一天睡过懒觉,天天都在勤奋训练,这就导致他一点儿都没有出现假期综合症。 什么不想上班,作息没调整过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等等等等,顾行云全部没有,他现在对上班已经毫无感觉了——反正没有训练累。 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见到林槐序来敲门,顾行云有些奇怪。 这不正常,他想。放在平常,林槐序铁定一大早就来了,怎么今天就这么晚呢? 顾行云又等了半天,隔壁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只好自己去找林槐序家敲门。 然而敲了半天却也没有人来开门,显然里边是没有人的,那林槐序今天去哪儿了呢?顾行云皱眉想着,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他拿出手机给林槐序发了条短信,然后己先下到了咖啡屋。 孔莱还在和石水侃大山,他的店仍然在查封期间,还有几天才能重新开张。 顾行云推开了门,门上风铃一响,里面的两人这才回过头看见顾行云。 石水脸上端着的微笑明显一松,然后打了声招呼:“顾律师,你来了!我去给你拿早餐。” 说完,她就转身去了后厨。 而孔莱没有了去烦的对象,将目标转到了顾行云身上。 他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会儿顾行云,忽然之间,表情又变得极为夸张,扶额低头高八度叹息。 顾行云目不斜视,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这孔莱明显是要吸引注意力啊,要是搭了他的腔铁定耳朵得遭殃,想到这里,顾行云略带敬佩和同情的看了看后厨,石水大概被孔莱折腾了一会儿了,替她默哀。 然后他收了视线,将衣服搭到椅靠上,按亮了旁边的手机。 没有任何回复。 这边儿孔莱见到顾行云对他“老道”的表演竟然漠不关心,怒了,他咬咬牙,自己坐到了顾行云对面。 孔莱一哼,双手抱胸说:“顾律师,作为朋友,你难道对我的悲伤视而不见吗?难道就没有一句问候吗?” 顾行云装得倒是挺像,惊讶的说:“有吗?那可能是我感知能力不够敏锐所致。而且——” 他假笑,“我认为有些悲伤是不能和人分享的,藏在心里最好。” “不!我就要说出来!” 孔莱眼睛一瞪,跟机关炮一样说:“春天来了草木生长了连你都要出去上班了而我的店还不能开我恨!!!!” …… 顾行云成功捕捉到了“我的店”这三个字,他揉了揉耳朵,略显头疼地说:“这是正常处罚,你要是不服可以向有关部门反映,比如向林槐序说——如果你不怕花鸟市场的话。”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 咖啡店一角的桌子上多了一个金黄色的鸟类,里面还放着一个鸟嘴套。 除夕过后,林槐序真当去花鸟市场买了这些回来,天天放在咖啡店,孔莱只要一烦人,她就威胁说要把他关到笼子里去。弄得孔莱哀嚎连连,说林槐序不讲道理,□□独权——然而没有人声援他。 孔莱看了看那个鸟笼,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凄惨,声泪俱下地说:“顾行云!你怎么跟林老鬼一个样子,狼狈为奸同流合污,这样是不好的!我本来就很伤心了,前后看见林老鬼和你穿得正正经经的出去,而我还不能开店,我的心啊……” 顾行云刚按亮了手机,却听见孔莱的一句,他头一抬,看着孔莱问:“林槐序今天早就出去了?她去干什么了?” “我哪儿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孔莱自己的牢骚还没发完,听见顾行云这么问,当然没心情回答——不过两秒钟后,他就被新的问题吸引了。 他笑嘻嘻地凑到顾行云面前,特别欠揍的问:“你关心她呀~~” 顾行云:……他不太想跟孔莱说话了。 他咳了一声,拿起手机看了看,依旧没有回复。 这时候石水从后厨出来,边掀帘子边说:“林姐今天确实很早就出去了,穿得倒是很正式,但也没说她去干什么了。” 她将托盘放到顾行云面前,微微着眉头说:“我问她为什么今天没和你一起来,她说到时候顾律师你就知道了。” “到时候?” 顾行云满心疑惑,到什么时候啊?这关子卖的。 孔莱在一边儿哼唧,“她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铁定有猫腻。” 他转了个身,措不及防地又看见了角落里的鸟类,一哆嗦连忙把视线转了回来,愤愤然地说:“就她,在春天没有事情从来都不想出去,要不是拉你去训练,她一个春天都能窝在家里不出去。可是今天呢,也没有去训练,还自己出去了,指不定谋划什么阴谋呢。” 石水满脸纠结地看着胡说八道的孔莱。 顾行云已经把孔莱的一堆废话自动过滤了,但是还是听到了一些信息,他略带惊讶的问:“她也讨厌春天?” 石水点点头,说:“林姐确实很讨厌春天。” 孔莱现在已经成了林槐序的黑粉,不放过任何一个抹黑林槐序的时候,他插嘴道:“是啊是啊,春天那么可爱,万物复苏,阳光明媚,大家都跑出来活动了,就她一个在角落里发霉,我看啊,她就是内心阴暗,见不得积极向上的春天!” 顾行云一咳,抬眼看着孔莱说:“我也讨厌春天。” 孔莱:…… 他挠挠他那重新染的青木绿头发,说:“我这句话针对的只有林槐序……” 说起来也奇怪,一年四季,大家有喜欢有讨厌的季节,但是这么真情实感讨厌春天的估计不多,顾行云算一个。 他从小只要春天一来,特别是莺飞草长,阳春三月烟柳绕河的时候,就特别的不愿意出门,甚至都不愿意上学。因为一见到这样的场景,他心里总会产生一种极其强烈的感情。 这种感情并不是像普通人讨厌乱飞的柳絮,讨厌乍暖还寒的天气,讨厌春天湿漉漉的泥土地——这种感情要浓烈阴暗的多。 厌恶、悲伤、难过……这种种混合在一起,让顾行云难以接受。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渐渐消没,但是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了符号一般的印象——他讨厌春天,讨厌这样的春天。 没想到啊,林槐序竟然也讨厌春天。 顾行云突然在心底又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就是共同讨厌春天的这个特点,将他们又拉近了许多。 春天,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顾行云的这种想法挥之不去,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仿佛一个漩涡一样,将他不住地往里面拖。 终于,孔莱的一声叫把他给拉回了现实。 “顾律师,顾大哥,你不至于吧,我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你这个脸色可不是很对劲啊!” 石水也略带担心的看着顾行云,问:“顾律师,你怎么了?” 顾行云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怎么回事?又想起了以前讨厌春天的感觉? 孔莱嘟嘟囔囔的说:“你这很吓人啊,刚才的脸色……” 顾行云没空搭理他,心神略微有些恍惚,一直持续到他到事务所。 大家新年来上班,通常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片瞌睡哀嚎连天,可今天却略有不同。律所里每一个男性律师都容光焕发,平时最不注重形象、夏天不出去见金主爸爸的时候都穿着大裤衩和拖鞋的律师,现在都还会从女同事手中借镜子去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 有的还嘟囔着:“啧啧啧,我今天怎么就因为上班无心打扮呢?早知道我就好好挑一套衣服了。” 旁边的女同事坐在一边,翻着白眼,把东西都摔得“啪啪”响。 顾行云一头雾水,惊讶的看着像是孔雀开屏一样的男同事,心想难不成“孔莱症状”开始传染了? 他拉了个正“对镜梳妆”的律师,问:“这……大家都是怎么了?” 律师小周神秘的笑了笑,凑近顾行云低声说:“顾哥啊,今天律所里来了个女助理——嘿嘿嘿嘿,那叫一个漂亮啊!” 顾行云的兴趣一下子就下去了,冲着小周笑了笑说:“得了,再漂亮能当饭吃啊?赶紧去干事情吧。” 小周笑了笑,说:“顾哥,你这不近女色的,都比上唐僧了。我跟你说啊,我天天对着美人,干活都更有劲儿!” 说着,他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拽着顾行云朝一处小声喊:“看看看看看,她来了!” 顾行云被他扯着看向一边。 高跟鞋,深灰色套装,长而微卷的黑发,精致的妆容———这甚至都能上街直接拍照。 顾行云一下子愣住了,眼神有些发直。 小周挑挑眉满意地看着顾行云的表情,说:“顾哥,漂亮吧!” 顾行云无奈的伸手揉了揉眉心。 原来这就是“到时候啊”! “林槐序。” 第31章 chapter2 林槐序跑到律所来干什么?顾行云懵逼了。 然而他却没空仔细去问林槐序,同样的,林槐序应付着一堆文件资料,也没跟他细说,只是刚见面的时候打了声招呼。 可就是这声招呼让小周兴奋了,他在林槐序转身去收拾资料的时候使劲儿拽了拽顾行云的胳膊,两眼放光地问:“哎哎哎!顾哥,你们俩认识啊!” 顾行云眉头微微一皱,将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看着林槐序背影,神色略显复杂的说:“邻居。” 然后他就朝着自己的办公桌走,可是还没走到地儿,竟然被小周活生生给拉住了。 “邻居!哎,你们竟然是邻居!” 小周更加兴奋了,几乎是立马凑了过来,周围的同事听到了他这声叫声,也像金鱼见了鱼食儿一般,立马围了过来,活生生把顾行云身边围的水泄不通。 “邻居!行云,你这艳福不浅啊!” “那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行云这长相往那儿一杵,哪儿还有咱们的份儿啊!我看啊,咱们都散了吧,没那个机会了。” “真是邻居啊?” 顾行云不太想回这种话,说实话,他不太想和无关的人讨论关于林槐序的事情,这样显得很轻浮似的。他礼貌地笑了笑说:“大家说什么呢,赶紧工作吧,一会儿沈律师就该来了,看到这个样子肯定又要说咱们了。” 他话音未落,旁边的一个微胖的女律师凑了过来,说:“就是,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凑热闹,不就是一个稍微漂亮点儿的女前台嘛,把你们兴奋成这样,没点儿出息!哼,要我说,那个前台可别是光长脸了,到时候忙起来,我只求啊,她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这个律师姓王,叫王双英,名校出身,一向自诩低调靠内在美,然而她所谓的“内在美”却没人发现,活生生把自己拖到了三十上下——现在她见到林槐序这么一个,“一看就是花瓶”的女助理却吸引了这么多注意力,当然心里不平衡了。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多少对顾行云有那么点儿意思。顾行云刚来律所的时候,她就接着前辈的名头有意无意的想提点他工作,可是无奈顾行云自有沈老律师一手提点,根本就用不着她在那儿跳来跳去的。这可把王双英憋坏了,只能见缝插针的想要吸引顾行云注意力。 前两天顾行云被绑架的消息传来,她还忧愁的嘴角生了俩大泡,一直到听到顾行云住院的消息时,还没消下去——而且她本来是想去看顾行云的,但是由于消息得到的太晚,她闻风而去的时候,顾行云早就出院了,她又不知道顾行云新家的地址,于是只能作罢。 顾行云一听这话,眉头就是一皱。还没等他说话,旁边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实习律师路西开口:“王双英你这说话怎么一股子酸劲儿啊,自己没有的东西还不兴别人有啊!” 路西别名路怼怼,平时说话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一向最不喜欢小心思很多的王双英,这次更是挑明白了直说。 王双英一下子怒了,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路西说:“你说什么!我酸什么了,你怎么对前辈说话的!” “呵呵,你还自称前辈啊?你这话有没有点儿前辈的自觉啊!” 这边儿动静闹得有点儿大,茶水间的林槐序转头靠着桌子端起一杯茶,饶有趣味的看向这边。 顾行云恰好抬头。 林槐序冲着顾行云挑了挑眉,无声地问:“你们内讧啦?” 她还看热闹来了,顾行云心想。 “顾哥,你也劝劝啊!”旁边的小周突然摇了摇顾行云的肩膀。 顾行云重新把注意力拉到这里,却发现争吵声竟然没有了,所有人都看着顾行云,特别是王双英,看向他表情还带着期待。 此时,在周围人的眼中,顾行云、林槐序、王双英形成了一个典型的三角关系,帅哥美女之间暧昧不清,外加一个自诩清高的女三,这简直是八点档狗血电视剧啊! 不过顾行云没有给他们狗血的机会,他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我倒是没有光长脸。” 大家一愣,王双英的脸都绿了,小周还在那里迷糊的说:“顾哥,没说你光长脸啊……” 不知道是谁捅了他一下,小周一惊,立马闭上了嘴。 他好像……明白顾行云说的什么意思了。不过,这好像不太像顾行云平时风格啊,他很少直接这么对人说这么具有攻击性的话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俩真有什么猫腻? 小周和同事们非常有默契的看了看顾行云,再看了看林槐序——哎不对,林槐序跑哪里去了?这么精彩的场景她竟然都不看吗? 林槐序,她当然工作去了。 “你们都聚在一堆干什么啊!” 一声温和中透露着严厉的声音传来,刚才加起来比孔莱还吵的人纷纷安静下来了,纷纷跟兔子一样转身低声说:“您来了。” 沈老律师站在门口,表情十分严肃,说:“都到上班时间了,有什么闲话,你们下班时候去聊,没人管你们!” 众人安静如鸡,不敢吭一声。 沈老律师环视了一周,看到顾行云的时候,表情稍微温和了一点儿,说:“你们都去工作吧!” ******************************** 接下来直到午饭的几个小时里,顾行云看起来在认真地工作,但是心却并没有完全静下来,时不时的往前台的方向瞄,隔着一道墙,他当然看不见林槐序了,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就频频这么做,而且完全停不下来。 很明显林槐序只要在这里,他就静不下心来工作啊!!! 好不容易捱到午饭的时间,大家两两三三相约去吃饭,小周也来叫顾行云,然而被顾行云装文件没有处理完推脱了。 至于林槐序嘛,女律师不愿意和她一起吃饭,而男律师就是相约她,也都被她很无情的推辞了。 送走最后一个过来八卦的,林槐序伸了伸懒腰,朝着顾行云的办公桌走去。 她敢肯定,现在顾行云心里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哎呀,这种吊着他胃口的感觉可真好。 林槐序走到顾行云办公桌前,伸出右手冲着桌子一拍,狡黠一笑,说:“中午饭你请!” 顾行云抬起了头,眼神里有些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过了两秒,却又忍不住笑了笑。 ***************************** 第32章 chapter3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商业区的一家评分特别好的川菜馆里。他们坐在角落靠窗的一张桌子上,上面满满的摆着辣子鸡、仔姜兔、水煮牛肉毛血旺之类的,红艳艳的一片——当然,这些都是林槐序点的菜。 而顾行云点了一份水果。 水果拼盘上来之后,林槐序看了看拼盘,笑了声说:“你中午就吃这个?” 顾行云:……“当然不是!” 这份水果本来是他点给林槐序的,这一桌子的辣菜,要是不事先垫一垫胃,吃完铁定胃疼,于是顾行云下意识的就点了个水果拼盘——然而点完之后菜发现,林槐序她跟平常人不一样,她的胃从来都没有疼的时候啊! 失策了。 再看林槐序,这时候她吃的正欢,一双筷子灵活的在各个盘子中游走,一边还点评着。 “他家这个辣子鸡味道不错,就是炸的过了点儿,肉都干了。” “兔子不错,新鲜的,但是这碎骨头太烦人了。” 顾行云不说话,端起面前的玄米茶啜了一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槐序吃。 林槐序的胃真是堪比黑洞啊……这真是太能吃了。 纵使见识过林槐序饭量,顾行云还是忍不住感慨。 林槐序吃了一会儿,见顾行云竟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沉下气什么都不问,她就有点儿搞不懂了。 她本来是想吊着顾行云的胃口,等顾行云先开口问她的,可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 林槐序偷瞄了瞄顾行云,发现他竟然也在看自己,于是连忙低下头继续吃菜,可是吃了几口后,原本色香味俱全的菜竟然对她完全没有了吸引力。 顾行云怎么还不开口问她,怎么还不问? 又心不在焉地夹了几筷子菜之后,林槐序终于“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以一种很严肃的态度对顾行云发问:“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顾行云笑了一下,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去,看着林槐序轻描淡写的说:“你想让我问什么?” 林槐序皱眉,哼了一声说:“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 顾行云往椅背上靠了靠,看着林槐序。其实他也想明白林槐序为什么来了。 本来春天极其不爱出门的主儿,现在竟然主动到他工作的地方当一个前台,总不能说是出来散心体验生活的吧,而且他也最近也没听说过办事处有什么特殊的工作要她做……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林槐序是为了保护他而来。 顾行云笑了笑,顺着林槐序的话头往下问:“那你是为什么来?” “这个嘛,”林槐序一看顾行云开始接她的茬儿了,立马又抬了抬下巴,一脸略带得瑟的表情说:“无聊啊,来你这里体验生活。” ……“噗。” 这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啊!顾行云都要给林槐序的脑回路点上一个赞了。 “哎,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一见到顾行云竟然笑了起来,林槐序有些气急,皱眉说。 顾行云摆摆手,笑了一阵儿,然后慢慢停下来,认真地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肯定能保护自己的,像上次的事情发生概率太小了,你没有必要天天在这儿。” 这话一说出来,林槐序的气势一下子就萎了,她哼了一声,嘟囔着:“谁说我来这儿是因为你啊,脸真大啊你!” 说着,她拿起桌子上的酸奶猛喝了一口,心想着不对啊,她一怂不就是等于默认了吗?于是她重振旗鼓,拿回一百二十分的气势,对着顾行云说:“我再说一遍,我是来体验生活的!顺带着可能保护保护你,知道嘛!” “哦?”顾行云一脸的不相信。 其实顾行云猜的没有错,林槐序确实是因为要保护他来的,不过这个还是孔莱提醒的。 这还得从几天前说起,那天她晚上回去肚子饿,又到咖啡屋一个人加餐,就看见了孔莱。 孔莱的店被封,这一个月仿佛长在了咖啡屋一样,每天早上在晚上也在,石水早被他烦的耳朵都要聋了,于是林槐序来吃夜宵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被他给缠上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最近的治安问题上,孔莱仿佛有被迫害妄想症一样对着林槐序说:“唉,你们要不要考虑出一个私人保镖,就专门为我定制的,上次顾律师出事情太可怕了,你说像我们这样的男生在外边不好好保护自己,怎么能行呢?” 林槐序打从心里里翻了白眼,说:“得了吧,要是有人对你感兴趣,我觉得他应该去医院里看一看眼睛!。” 孔莱一下子怒了,气哄哄地说:“你怎么直接人身攻击呢!而且怎么可能没有人对我有兴趣,像我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对我感兴趣的!” 是梁静茹给你的勇气吗? 林槐序重新看了看孔莱花枝招展的打扮,摇摇头说:“怎么说吧,别人对顾行云感兴趣。都不会对你感兴趣的,你还是快点儿闭嘴吧,讲什么笑话呢!” 林槐序原以为孔莱会接着反驳,谁知道他竟然消停了一会儿,接着好像发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奇怪点一样,两眼放光的问林槐序:“哎,话说回来,上次那个魔为什么要抓顾律师啊?顾律师平平常常一个人,他放着我这样的不抓,抓他有什么用?他有什么特殊的?” 一听这话,林槐序下意识的警觉起来,半开玩笑说:“你管那么多干嘛?” 这次谈话孔莱什么讯息都没捞着儿,然而林槐序却暗自留了心。 要说顾行云这次是无缘无故的被抓,是个人估计都不太会相信,西隹怎么可能会抓一个普通人呢?这么一来,就算大家不知道顾行云是唐僧肉,但是多少还是会怀疑西隹抓他的目的——况且这件事情闹得还不小,所以说,对于顾行云来说这里还是危险的。 至少他现在的危险比起以前来也要高出了不少。 林槐序到家之后越想越心惊,最终决定还是自己来这里看着他比较好。 原以为自己的出现能让顾行云吓一跳,结果顾行云也就开始惊讶了这么一下子,这让林槐序有些气馁。 她从顾行云面前的水果拼盘里叉走了一大块苹果,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看着顾行云说:“我体验生活期间,早饭午饭夜宵,你全包了,哼!” 顾行云忍不住笑了一下,递过一张纸巾提醒她擦嘴,然后很认真地说:“那我怕你直接给我吃破产了。” “你!” 林槐序刚要义正严辞地给自己正名,眼睛余光却发现玻璃窗外面竟然有人朝着这边儿傻看。 她下意识侧过眼看了看。 窗外站着三四个人,小周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俩,旁边还站了个拽的跟二五八万的路西。 **************************************************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当红娘,孔莱是专业的 第33章 chapter4 回公司的时候,是林槐序、顾行云和小周一行回去的。 小周这时候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脸带着笑意的在顾行云和林槐序之间看来看去,而路西就比较直接了,直接开腔:“原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啊,那今天早上还表现成那样,‘只是邻居而已’,顾哥,你这不好啊,成天蒙我们。” 路西特别咬重了‘只是邻居而已’这一句话,脸上的表情颇值得人玩味。 林槐序嘴微微一张,刚想要反驳,却被顾行云在后面轻轻一拉,然后附耳低声说:“你跟他们解释,越解释越乱,这叫欲盖弥彰。” 林槐序被他动作惊得微微一愣,这就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 小周“啧啧”两声。 路西在一旁插着兜儿起哄,“呦呦呦,你们这是打定主意要秀恩爱到底了啊,打个商量呗,二位别光天化日之下秀成不成,我等单身狗还想活命呢。” 此时一对上街shopping的女生走过,林槐序这听力太好,隔着老远听见她们一句:“wtf,光天化日之下给我往嘴里硬塞狗粮,还有没有王法了!” 另外一个女生冷漠的回答:“单身狗没有王法!” ……至于么!不就说了句话!这些人怎么一个个想到哪儿去了! 林槐序愤愤地想。 路西这张嘴却依然不放过调侃,看着林槐序表情笑着说,“嫂子这是不高兴了?” 谁是你嫂子啊! 林槐序彻底忍不住了,想要撸起袖子跟他们解释一通,结果又被顾行云抢了先。 顾行云走上前两步,站在了路西和林槐序中间,然后笑着说:“得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跟槐序有话要说。” 槐序……林槐序无端的冒了身鸡皮疙瘩,这是顾行云第一次这么叫她,这称呼由没皮没脸的孔莱叫,那就好象没什么问题;可是换到顾行云身上,就仿佛不仅仅是称呼的改变一样——有些怪怪的。 只听小周说:“那行,我们先回去了啊。” 路西不依不饶,坏笑着说:“顾哥,你这护得可是紧啊,我们不就说了两句嘛,这就要赶我们走啊?” 顾行云心说刚才不就你一个人叭叭叭地在说吗,这还拉上小周了。他笑了笑,对他说:“得了吧,赶紧走吧。” 路西依然不打算放过顾行云,说:“真就这么打发我们走啊?不行啊,你要请客!请客知道吗!你想想我们俩单身狗,每天在律所得明着暗着吃多少狗粮,你得补偿我们精神损失!” “行行行,我请客。”顾行云痛快地接受了路西的勒索。 于是这俩人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到半道上,小周感叹地开口说:“哎,顾哥和嫂子可真配啊!” “是,”路西也笑了笑,想着刚才顾行云的表情说:“我还没有见顾哥笑得这么真心诚意,笑得这么开心!” “这就是,恋爱的力量啊!” 两个单身社畜互相望了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 把小周和路西折腾走,顾行云这才回过头去看林槐序。 林槐序双手抱胸,恶狠狠地盯着顾行云,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顾行云却不怕,他嘴角微微勾起,明知故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臭?” 林槐序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她哼了一声,说:“你装什么装,自己说的话还假装没说过啊?” 顾行云挑了挑眉,笑意更深,“我说什么了啊?” 装蒜!他是drama king嘛!!! 林槐序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对他们解释,让他们误会?不仅这样,你还不让我解释!” 顾行云看着林槐序着急的样子,只想笑,林槐序眼睛一瞪,说:“你还有脸笑!” “我这可都是替你挡麻烦。” 顾行云笑够了,看着林槐序说。 “替我挡麻烦,我谢谢你啊!你这借口找的可真好。” “我这可真不是借口,”顾行云认真看着林槐序说,眼中带着笑意,“你想想光是今天早上,去找你的人有多少?你愿意应付他们吗?” 林槐序听他这话,抿了抿嘴不说话了,眼神错开顾行云看向地上。 确实,光今天一早上来找她的人不计其数,而且由于她要维持一个“温柔知性”的前台形象,所以还不能直接给他们摆脸子,一上午下来,她脸都要僵了。 但是这个借口,她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想到这儿,林槐序抬起眼哼了一声,双手抱胸说:“那你就不能找个别的借口啊?非要这样让他们误会!” “清者自清,问心无愧,你说你都活了一两千年了,还不知道这点儿啊?” 顾行云微微低头,靠近林槐序的耳边说。 清清清,清你妹啊! 然而林槐序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了,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她只想一巴掌糊上去! ————还是算了吧,她这一巴掌上去顾行云可能会死。 烦死鬼了! 最终,林槐序化悲愤为食欲,又狠搓了顾行云一顿———当然,这是后话。 ************************************* 下午上班时间就要到了,大家也都陆续的回到了律所。 一路上,顾行云又抽空给林槐序介绍了一下律所先行的结构。 合伙人是沈晖律师和罗琴律师。沈晖自然不用说了,就说这个罗琴律师,则是顾行云导师的妻子,现在正处理一起公司合同纠纷案件,并不经常在律所呆着。 而挂牌的律师则有常玉秀、宋玄、夏青和王双英等,夏青年前怀孕休产假在家,算算日子也该来上班了。 再说实习律师,除顾行云外,就是小周、路西、荀姝和韩重等——其他的都不用多说,虽然有个别爱钻营的,但是爱欺负人的也少,但是这个路西嘛,他父亲在法律界也有些声誉,而且家境还挺殷实,所以底气特别硬,看见不顺眼的事情都会直接怼回去,脾气虽然不算太好,但是为人还正直。 至于行政部的那群同事,也就三五个人,由佟亚冰管——同样,这也是林槐序的顶头上司。 临了,顾行云还暗示林槐序,说律所里气氛实际上不错,但是也总有磨合不好的。话里话外是让林槐序防着王双英和行政部一直拍她马屁的官静静等人。 这话一般顾行云不爱对别人说,但是他总是担心着林槐序在这里受挤兑,所以想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跟林槐序说。 然而他忽略了,林槐序并不是普通的温室小白花,她是能吃人的霸王花啊! 林槐序略显头疼的揉揉脑袋,说:“算了算了,你说那么多我都懒得记!我有那空儿陪他们玩儿这些无聊的把戏,还不如多吃两口零食。” 顾行云适时地提醒:“律所工作时间不让吃零食。” ……林槐序磨磨牙,悲愤地看着顾行云说:“都算你头上!” 顾行云失声笑了出来。 两个人走到律所的门口,正要往里面进,却听见转弯处传来絮絮叨叨地声音,一个咬字不太清晰,前后鼻音不分,那是行政部官静静的声音。 只听官静静说:“王律师,你也别气了,为了这种女人生气不值得。” “哼,我跟她生气干什么?我就是怕这种女人手段高明……唉,算了,不说了。” “王律师,怎么不说了啊,要我看,顾律师看上那个女人也就是看上了脸,要内涵,她那儿能比上您啊?哎,荀姝,你说是不是啊?” 荀姝的声音很尴尬,说:“不至于吧。” “哪儿不至于了,我看就她那张脸,十有八九都是整的,到了年纪都得垮,到时候啊,让她哭去吧,你说是吧,王律师?” 王双英的声音里明显充斥着享受,但是还是假意反驳官静静,“哎呀,静静,你说这个干什么?” 荀姝在旁边嘟囔着:“我看挺自然的啊,人家长得好看不能就说是整的吧?” 这话一说完,又立马补充:“王律师,我得去工作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远去。 顾行云在门口听完了她们整场谈话,心中无由的生出一阵怒火。 红口白牙的就这么污蔑人,她们是凭什么说话?难道就因为别人长得漂亮,就可以随便揣测吗?这是得多大的恶意才能对几乎是陌生人的林槐序说出这样的话! 他哼了一声,拉住林槐序就要走进去,却听见林槐序在旁边笑了笑。 顾行云转头疑惑地看着林槐序,问:“她们这么说你,你还笑得出来?” 林槐序眨眨眼睛说:“我觉得她们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她们怎么不说我从别人脸上扒下来的这层皮啊——不对,那是画皮。” “你一点儿都不在乎吗?” “我在乎——个鬼啊,她们还不值得我在乎,”林槐序哼了一声说,“还是那句话,我有那个闲工夫管他们,还不如多吃点儿好吃的——不对,” 林槐序突然想到了她现在不比在狐狸的咖啡屋,她可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啊! 她的脸一下子黑了,朝着顾行云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都怪你!” 直到几个月后,顾行云才发现,或许林槐序就是个小心眼儿的鬼——自打那天之后,官静静和王双英事情是越做越不顺利,两个人日渐的消瘦下来,又是工作失败又是男友劈腿,反正没一件事情是能做得好的,最终,她们因为工作严重失误被双双辞退。 顾行云这才将她们俩流年不利和林槐序联系起来,还专门去问了林槐序。 谁知道林槐序眉毛一挑,就一句话:“你没听说过吗?冲撞鬼,倒大霉啊!” ……好的吧。 ******************************************** 第34章 chapter5 顾行云和林槐序正说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叫顾行云。 “行云,你怎么堵在门口不进去呢?” 两人回头一看,一个身材高挑微胖、身着一套黑色职业装的女人站在面前。她大约三十多岁,长得还算清秀,但是没有化妆,略透着些浮肿,两颊还有浅浅的黄褐斑。 顾行云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努力又看了两眼才惊讶的说:“夏律师?” 林槐序则略显奇怪的看了看面前的女子,轻轻“嘶”了一声。 夏青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自嘲般的说:“认不出来了?确实,我这生了孩子之后,也没顾上好好收拾自己,都成黄脸婆了。” 顾行云反应过来,连忙说:“哪有哪有,只不过是照顾孩子辛苦了——”他开始给林槐序介绍,“槐序,这是夏青律师。” 原来这就是刚修完产假的夏青啊。 林槐序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说:“夏律师好,我叫林槐序,是今天刚来的前台。” 夏青也温和地笑了笑,说:“你好。” 她看向林槐序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动,眼神中隐隐含着悲伤和羡慕,以及浓重的后悔,情绪突然浓烈了起来。 气氛瞬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 林槐序和顾行云心都是一提,警觉地相视一眼,顾行云立马对夏青说:“夏律师,我们进去吧。” 顾行云的这一句话说出来,夏青如梦初醒,嘴唇有些发白,微笑着点了点头。 几个人走了进去,却发现王双英和官静静竟然还在转角聊天。 顾行云皱了皱眉毛,对着林槐序说:“你先去吧,我也回去工作了。” 林槐序点了点头,低声说:“晚上聊。” 说完,转身去了前台。 夏青看了看两人,笑了笑说:“你女朋友吗?感情可真好。” 不知怎么,她又流露出一丝苦笑。 顾行云没有反驳,而王双英和官静静却围了过来。 “呀,夏姐,你终于回来了!”官静静表情很夸张。 王双英稍微内敛一点儿,先看了看顾行云,再对着夏青打了声招呼说:“夏姐啊,你怎么下午来了?” 夏青无奈地说:“昨天凌晨的时候,妞妞病了,我连夜送她去的医院,刚刚才退烧,我把她送回家之后才来的,要不然啊,我早上时候就来了。” 王双英一听,皱眉说:“唉,这情况可这让人揪心——那妞妞的爸爸呢?还有爷爷奶奶,他们也可以去嘛,为什么让你自己忙到现在啊?” 夏青明显有些尴尬,眼神微微躲闪,干笑着说:“妞妞爸爸工作不也辛苦嘛,老人家也不好麻烦,也只能我这个当妈的亲自去了。” 官静静点点头,附和说:“是啊,孩子也只有当妈的疼了。” 而王双英则左右又打量着夏青说:“不过夏姐啊,带孩子固然是带孩子,但是来上班也不能不打扮……” “马上快上班了,大家回去工作吧,别让沈律师再看见我们在这里聊天。” 顾行云发觉夏青极度抗拒和尴尬的神色,出口解围。 夏青感激地看了看顾行云,说:“就是啊,我们先回去工作吧,这些话下班也能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加上确实也到上班的时间了,于是王双英和官静静也就不再讨论这件事情,各自回去办公了。 夏青对着顾行云微微一点头,然后也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之前了。 顾行云看着夏青忙碌的背影,眉头渐渐皱起来。 ****************************************** 一个紧张忙碌但是乏善可陈的下午过后,林槐序踩着下班的点儿收拾好东西,挥一挥衣袖,自己走了。 不久之后,顾行云收到一条由林槐序发来的讯息: “对面甜点店见,快点,一个小时之内过来。” 顾行云放下手机,看了看没有做完的任务,无奈的仰天叹气,这要怎么快啊! 旁边刚从复印室走出来的小周看见了,略显奇怪的问:“顾哥,你这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顾行云摇摇头,感慨地说:“生活实在是太艰难了!” ??? 小周一头雾水,心想着原先千难万难没叫过苦的顾行云今儿个怎么还感慨上了?什么事情这么难啊? 一个小时十五分钟过后,顾行云一路疾走,终于赶到了对面的那家甜点店。 林槐序坐在角落里,面前摆了一堆的杯子瓷碟,见到顾行云气喘吁吁的过来,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表,优哉游哉地说:“你迟到了十五分钟,所以我决定,这些甜点你都请了吧。” 说着,她伸出右手,将面前的一杯冬瓜茶推到顾行云面前,补充道:“这个本来是热的,可是你来晚了,所以它凉了。” 顾行云看了林槐序一眼,轻喘着气解释说:“我已经是加快速度了。” 而且还留了一部分晚上回去继续处理,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过来。 林槐序挑了挑眉,双手往胸前一抱,说:“你别跟我说借口,我一概不听。” 好嘛,还挺不讲道理。 顾行云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拿过了玻璃杯,却发现这杯冬瓜茶并不凉,而是温热的。 外面的天气依旧寒冷,他带着一身寒气走到温暖的室内,喝了口温热的冬瓜茶,才略微驱逐了一些寒气。 林槐序等着顾行云喝了几口,然后双手撑到下巴下,问他:“你今天下午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了吗?” 顾行云点点头,眉头先皱了起来,说:“今天下午见到夏律师的时候,她身上的气息很不对劲儿———和我在西隹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很像,是魔气吗?” 他今天一见到夏青就感到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在夏青盯着林槐序瞧的时候达到了顶峰,让他瞬间警铃大作,所以才连忙和夏青说话。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他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可怕的气息。 林槐序听顾行云这话,上下看着他笑了笑,说:“你感觉还挺敏锐。” 边说着,她的脸色凝重起来,说:“很淡,但是确实是魔气。” 顾行云心中一咯噔,整一个下午提着的心突然就落到了地上,虽然这和他的预判相符,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夏青那么一个优秀而关爱后辈的同事,怎么会是魔呢? 他最后又想确定一下,于是问林槐序:“人,也能变成魔吗?”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林槐序挑了挑眉,说:“万物皆可成魔,心中的恶念过多,魔气便会找上门,魔气积累的多了,也就成魔了。不过——” 林槐序拉长了声音。 “不过什么?” 林槐序抿了一口奶茶,回想下午见到夏青时候的情况,说:“你这个同事的情况好像不太一样,这个魔气和正儿八经的魔有些出入,你告诉我有关于她的事情吧,我想想看。” 这话让顾行云重新有了一点儿希望,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夏青的事情统统说给了林槐序听。 夏青今年三十二岁,是顾行云的同校师姐,平时对他也挺照顾,可是顾行云来律所的时间也不长,所以知道的也是表面。 从工作上来讲,夏青是律所里知名的律师,在合同法这一块也是小有名声——当然,这和她平时的努力绝对分不开,她几乎算是全年无休,一天超过十四个小时在工作上,这才为她赢得了律界的一席之地。 从婚姻上来讲,夏青和她老公是大学同学,一个学法律一个学经济,大学时代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一路携手走过了十几年,一直没听说两人之间有什么问题,而且今天他们还添了个女儿,真可谓是羡煞旁人。 于是,在外人眼中,夏青事业婚姻双丰收,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在今天之前,顾行云也属于这个“外人”。 可是听完夏青和王双英之间的对话之后,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些问题,夏青的家庭绝对不是像其他人想的那么完美。 顾行云和林槐序讲完之后,下了个定论:“而且,夏律师的状态很不对劲儿,和她平时的样子太不一样了。” 林槐序点了点头,皱着眉头从身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平板,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她嘟囔着:“原来是这样。” 顾行云问:“什么?” 林槐序的手指一停,然后抬起眼看着顾行云,将手中的平板翻了个个儿,推向顾行云。 “怨念和悲伤,是魇魔最好的养料。” 顾行云伸手拿起了平板。 亮白色的屏幕上有一团黑影,顶端长了一个长长的角,它的整个“身体”像是海中水母一样漂浮着,仿佛抓不到的黑气。 旁边用小字写了几行: “魇魔,食人怨念,擅长附在人的身上,诱导负面情绪,从而获得更多的养料,寄主死亡或者不适合吸取情绪的时候才会离开。 通常会给寄主带来不可估计的损伤,大部分案件中,寄主都做出了如自杀或杀人等行为。 ……” ********************************************* 第35章 chapter6 活在人群阴影中的魇魔,通常会在人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候悄悄的附身,悲伤、愤怒、后悔、怨念,这些消极的情绪是它最美味的粮食。它驱使着寄主的情绪,让原本正常的情绪无限的放大,放大,再放大。于是愤怒掩盖了理智,等到寄主回过神的时候,事情早已经无法挽回。 “魇魔,你的意思是夏律师被魇魔附体了?那这个要怎么驱逐?它被驱逐之后寄主会有影响吗?” 顾行云看完平板上的资料之后,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林槐序点点头,重新将两只手撑到下巴下面,说:“十有八/九就是了,这玩意儿难缠的很,而且跟个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一旦察觉到危险就溜之大吉了,要说单纯的驱逐它还好说,但要抓到它,得花一点儿功夫。” 说完,她眉毛又扬了扬,自夸道:“哎,我可真是警惕小心,今天下午见夏律师的时候没有贸然行动,还隐藏了气息,要不然啊,魇魔估计早就跑了。” 顾行云见林槐序又开始得意洋洋的自夸,原本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嘴角弯了弯,说:“那你可真厉害——打算怎么活捉魇魔?” 林槐序眼神落到了顾行云手中的平板上,说:“上面不是写了魇魔的弱点,这种只能活在阴沟里的东西。” 顾行云听她一说,手指向上滑,下面的小字换了一行。 “魇魔,最惧金光。” “你家那个典籍上是不是有金光阵啊?” 林槐序一抬眼看着顾行云问。 顾行云想了想《玄门总录》中记载的阵法,立马似乎是有一个金光阵,可镇住妖邪,可是这个阵法对施法者控制要求较高,顾行云还没有练到这里。 他看向林槐序,问:“你想让我设金光阵抓魇魔?” “嗯!”林槐序点点头,又看了看顾行云的表情,眼珠子一转,故意说:“怎么?你觉得你不行,没有把握,不敢去试?” 顾行云听出她话里的激将意思,摇了摇头说:“你也别故意激我,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太保险。” 毕竟魇魔难抓,而且金光阵也难设,中间万一有什么差池,不就功亏一篑了? 林槐序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这不就畏首畏尾了?你放开设阵就好。” 在办事处训练了这么些日子,顾行云进步神速,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的让林槐序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间资质的差别。 林槐序自己魂魄受损,修行不顺利,身边有个资质超群的白出岫日日夜夜在眼前也就算了,现在还加上个顾行云,林槐序就纳了闷儿了,现在的天才难不成一抓一大把,上街走两步就能遇到两三个? 她实在是吃柠檬了。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算了吧,柠檬树下只有她! 不过说归说,顾行云虽然进步神速,但是林槐序也没有浪到真让他一个人上,这次的魇魔只不过是让他上场先试一试,另外还要安排其他人的。 但如果顾行云要是真的凭一己之力抓到了魇魔,那林槐序……她就再吃十斤柠檬。 顾行云思索了半天,点了点头,说:“我尽量。” 林槐序挑了挑眉,补充,“不是尽量,是要你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气。” 搞定了这一个,接下来还有一个难题:魇魔的追踪问题。 早说了,这玩意儿难缠狡猾得很,追踪符不能用,追踪术也容易被它察觉,必须派一个善于隐藏和追踪的人去,才有可能不被它发现。 关于这个,林槐序心头早有了人选。 二十分钟后,林槐序和顾行云到了咖啡屋,果不其然看到了孔莱。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角落里,身上每一处甚至连青色的头发丝都散发着“我很无聊”的讯息,一看就闲得发毛了。 一见林槐序和顾行云一起走进来,孔莱耳朵一动,耷拉着的脑袋立马抬了起来,眼睛里又充满了光。 有人来了!他又活过来了! “槐序,顾律师!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孔莱激动的热泪盈眶。 顾行云揉了揉眉心,林槐序看了看四周,问孔莱:“怎么就你一个人?石水去哪儿了?” 孔莱一脸的怨妇相,幽幽地说:“别提了,下午的时候,石水说她的居住证有点儿问题,得去办事处确认一下,就让我先看着店,你都不知道啊,我快无聊死了!!!!!!” 林槐序伸出一只手无情的将孔莱凑过去的脑袋推得远远的,然后嘟囔了一句:“她费力气跑什么,我让狐狸带到办事处不就行了。” 然而石水就是这么一个人,一直挺不愿意麻烦别人的。 孔莱被林槐序推得也习惯了,丝毫没有放在眼里,腰向后折了一下之后又像弹簧一样弹起来,笑嘻嘻地打算继续跟林槐序说话。谁知道顾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过来,孔莱差点儿怼上顾行云的脸。 顾行云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头,说:“别一直站着了,坐那儿说话吧。” 说完,自己和林槐序一起走到了一张桌子坐下。 孔莱吓了一大跳,往后直蹦了两三下,捂住自己的胸口,转头控诉若无其事的顾行云,“你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就站过来了?我还以为槐序的脸变成男人了,吓得我哎!” 林槐序看了一眼一脸正气的顾行云,暗笑了笑,然后皱上眉毛,脸转向孔莱说:“你少跟我在哪儿乱七八糟的说话,快过来,我有正事儿跟你说?” “什么正事儿啊?” 一见到林槐序脸色严肃,孔莱也没顾得上问别的,甚至连“为什么他们两个又一起回来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坐下,两眼放光地问: “是不是决定撤销我的处罚,让我提前开店啊!” 林槐序毫不留情地戳破孔莱的幻想,眼皮子抬都没抬,“这个你做梦比较快。” 孔莱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林槐序和顾行云的眼神一交换,顾行云开口说:“我们这次来是想请你追踪一个人。” 是的,林槐序心里的人选就是孔莱。 一开始林槐序和顾行云说得时候,顾行云还不太相信来着———也不是说孔莱有多弱,关键是他这个浮夸的风格,恨不得晚上打着灯出街让别人注意到他。让他去干追踪的活儿,怎么都说不过去啊。 然而林槐序很肯定地对他说,别看孔莱整天咋咋唬唬不着四六,但是岁数也不是白长的,再加上鸟族天生的追踪能力,让他去再适合不过。 而且顺带着,林槐序把说服孔莱这个任务交给了顾行云,而自己则在旁边适时的威逼没有利诱。 孔莱一开始的反应合乎他俩的预料。 他“啊”了一声,兴致缺缺,说:“让我追踪人啊……” 这明显是不想干。 林槐序“啧”了一声,说:“你天天呆在咖啡屋里头都快生毛了,我让你出去晒晒太阳运动运动怎么着儿了?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没,生命在于运动!” 孔莱弱弱地反驳:“我也没见你怎么动弹啊……” “你是说,让我去晒太阳?”林槐序眉毛一挑,微微直起了腰。 孔莱一激灵,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嘟囔着:“反正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我的店过两天就要开张了,你们这个都不知道还要弄到什么时候呢,我不去!” 林槐序侧过眼看了看顾行云,意思是全靠你了。 顾行云深觉任重道远,脑子转了两圈儿之后,就想出一坏招儿。 他点了点头,说:“你既然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迫你。” 孔莱听见这话脸上笑意顿开,嘻嘻哈哈地说:“哎呀,还是顾律师善解人意!不愧是高材生啊!” 与此同时的,林槐序的眼刀也飞了过来,眼神中透露着“你怎么回事儿!” 顾行云没看她,但是嘴角微笑的弧度分明是胸有成竹。 他半是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看着林槐序说:“林槐序,我上次去办事处听徽宁说,过完年之后你们要突击严查假冒伪劣是吧?” 林槐序一愣,挑了挑眉毛,一秒之后,顺着顾行云的话说:“哦,是有这回事儿,最近假冒伪劣太多,接到的投诉都快爆了。” “是该清理清理了,”顾行云也点着头说,“不仅是假冒伪劣,还有某些人虚假夸大广告之类的,都是欺瞒消费者的事情,是该管。” “你!!!!谁是虚假广告,谁夸大了,你别,别乱说啊,我才没有!” 孔莱一听到“虚假夸大广告”这样的话,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着急忙慌地撇清楚关系。 顾行云和林槐序饶有趣味地看着孔莱的表演。 林槐序眉毛一挑,说:“没说是谁吧?你瞎认什么?” 顾行云则装作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说:“哦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是说过自己也是瞎算的……” 还没等顾行云说完,孔莱连忙叫道:“没有!!!不是!!!” “不是什么?” 一声略带冷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三个人齐齐转头回去,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白出岫。 她刚从办事处回来,穿了一件白色牛仔长外套,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顾行云趁热打铁,说:“我们请孔莱去追踪一个人。” 果然,白出岫皱了皱眉头,一边走过来一边问:“什么?” 林槐序看着她说:“魇魔,我今天看见魇魔了。” “魇……”孔莱听见他们让他追踪的竟然是魇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是白出岫在这里,他也没敢大声叫,生生把后半句咽到了肚子里。 白出岫沉思了一会儿,对着林槐序说:“好,你先负责这件事情,人手随你调配——孔莱,”说着,她转向了孔莱,“你暂时也帮着老鬼。” 孔莱有苦说不出,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嗯啊啊的应了半天,转头幽怨的看着俩罪魁祸首。 顾行云和林槐序相视一笑。林槐序头都没转过来,就感受到了孔莱的怨念。 她眉毛挑了挑,对着白出岫说:“对了,这样的话,得给孔莱一个奖励啊!” 白出岫听林槐序这话,倒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说:“那就,热心市民奖吧,” 林槐序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很好很好,孔莱,都给你奖励了,你可要认真干啊!” 孔莱欲哭无泪,神特么热心市民奖啊,谁想干谁干去!找他干什么!!!! **************************** 第36章 chapter7 已经到下午了,大而红的太阳慢慢西沉,并没有多少的暖意,明亮却不甚温暖的光洒落在道路两旁层层新冒头的嫩叶上,浅黄嫩绿,多少让人感觉到春天的生机。 阳光斜斜穿过道路旁一家装修高档的咖啡店的玻璃,安静的不能再安静。 夏青推开咖啡店的门,却无心欣赏春日难得的晚景,她眉头深皱,脸色阴沉,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死气。或许是外面的阳光射眼,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停下脚步,抬起右手挡在了眉上。 紧接着,从咖啡厅内又出来了个穿得妖妖娆娆的女孩儿,明明天气还很冷,她却硬是穿着过膝长靴,上面露着一小截大腿。她带着个大大的墨镜,遮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涂得鲜红精致的唇。 女孩儿故意撞了夏青一下,耳朵上戴着的银色大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大幅度地晃动。 夏青把视线收回来,一双眼睛如同浸透了冰水一般,黑而寒,就那么死死地看着女孩儿。 这眼神,如同毒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女孩儿也感到不自在,皱了皱眉,将肩上的包带提了提,十分嫌弃地说:“看什么看啊!” 说完,转身到路边去开车。 夏青还能听见她的嘟囔。 “呸,黄脸婆,一身的死人气。” 黄脸婆? 夏青冷笑了一下,看着女孩儿启动了车,转个弯消失在视线里,银白色的车身,崭新而亮,亮得夏青眼睛疼。 这车她老公买的吧,想不到啊,养小三养到这种地步了?她就这么招人烦吗?还说她黄脸婆,她难道没有年轻漂亮的时候吗? 可恨!可恨!他们都该去死,一起去死! 夏青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攥着手。 忽然之间,电话铃声响起,一下子打断了夏青思绪,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恍惚之间,可以看见她手掌上深深的掐痕。 是她妈妈的电话。 夏青平静了一下心情,终于接了电话。 “妈?你到家了吗?” 夏青的声音带着些笑意,脸上的表情和刚才全然不同。 夏母的声音很慈祥,说:“到了到了,还是孟峰去接的我们,你说他工作这么忙,还记得来接我们,真是有心了。” 有心个屁,他全是一颗坏心!夏青眼睛眯了眯,说:“是啊———对了妈,我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这可别给阿峰说,他前两天说要吃烧烤,我还想给他个惊喜呢。” 夏母声音小了一点儿,说:“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记得呢,我放车库了,你自己回来拿。” 拿了,那就好。 夏青垂了眼皮,手指不轻不重地捻着衣角,说:“好,那你先歇着吧,阿峰呢?我有事情跟他说,妈,你把电话给他一下。” 夏母很听她的话,连忙说好,过了十几秒,那头传来了个男人的声音,透露出些许的疲惫和不耐烦。 “你又有什么事情?” 夏青冷笑一声,说:“我见过她了。” 那头突然静了下来,孟峰好像是换了个地方,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你又想怎么样?你去见她干什么?” “我才懒得见她!是她自己犯贱,非要凑到我跟前!” 夏青的声音如同一把尖刀,狠厉尖锐。 “你骂谁贱呢?夏青我告诉你,你别得寸进尺!” 呵!得寸进尺!到底是谁得寸进尺了! 夏青周身气息一冷,停了几秒,重新说:“你也别着急护着那小狐狸精,你以为我想看见你们吗?我早就不想这么过了!孟峰,离婚,马上就离婚!” 孟峰听她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说:“你想通了?” “当然,跟你耗下去浪费我时间。” 夏青嘴角露出了狠毒的笑容,对着手机说:“明天晚上,把你爸妈和那个狐狸精叫到家里,我们好好谈谈,谈得明白就离婚。” “你!咱俩的事情你叫我爸妈来干什么?你今天还叫了你妈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青没有管他,继续说:“谈不明白,孟峰,我让你身败名裂!” 说完,夏青利索的挂了手机,走向旁边停着的一辆车。 开车门,启动,车快速地开走了。 一只小灰鸟从树上叽叽喳喳地飞下来,到了一个没人发现的角落里,忽然变了身。 孔莱站在一旁,他的头发染成了黑色,穿得也不是很夸张。此时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微微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 “她好像完全被控制了,这可不太妙啊。” 他站了一会儿,从头上拔下根头发放在手心中,另一只手覆上去,发出淡淡青色光芒。等到光芒褪尽,他手心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灰色小鸟,丝毫都不起眼。 孔莱拿手指替小鸟顺了顺毛,温和地笑了笑,说:“去吧去吧,替我看着她,我得回去跟他们说一下情况,魇魔估计马上要动手了。” 小鸟似乎是听懂了的样子,歪了歪脑袋,一双黑豆眼瞅了瞅孔莱,扑扇着翅膀朝远处飞走了。 ******************************** 另一头老楼的咖啡屋里,林槐序和顾行云坐在桌子边儿上,面前坐着绘声绘色讲事情的孔莱。 这几天因为顾行云要修炼金光阵,所以他都没怎么加班,一下班就着急赶回来修炼,修炼了快十天,倒是也卓有成效。 今天,他和林槐序刚到楼下,就被匆匆赶回来的孔莱拦住了。 “今天夏青和她老公的小三儿见面了,啧啧啧,那个场面,真是飞沙走石,胳膊腿儿乱飞,极度修罗场,极度可怕,极度……” “停停停你打住!” 林槐序无语地皱了皱眉毛,一手放到了面前压下去,说:“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捡重点说行不行啊?” “哦。”孔莱的热情一下子降下去不少,蔫蔫儿的重新开口,“夏青见小三儿了,夏青她妈妈来了,夏青要和孟峰离婚了,还约他爸妈和小三儿明天晚上聊,说什么‘谈得明白就离婚,谈得不明白就让他身败名裂’。” 孔莱的废话过滤的太多,干巴巴地讲完了整天行程。 林槐序却很满意,她琢磨了一下,伸手敲着桌子说:“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夏青想干什么啊?” 说着,她转头看了看顾行云。 从刚开始,顾行云就一直皱着眉头不说话,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林槐序被他忽略,很不爽,又重重地敲了敲桌子,“你发什么愣呢?” 顾行云回神,眉毛仍然是紧紧皱着,说:“我感觉很奇怪,魇魔好像在驱使夏律师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孔莱哼唧了一声,接口:“魇魔驱使人做得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闭嘴吧。” 林槐序瞪了孔莱一下,然后转头问顾行云:“你想到什么了?” “等一下!” 顾行云又皱了皱眉毛。 夏青要离婚,却非要让一堆人来,这明显是要闹事儿,而且夏青母亲在这个时候来———等等,之前孔莱说夏青让她妈妈带什么来着? 木炭! 顾行云眼神一厉。 是木炭,无缘无故的,夏青让她母亲带木炭来,太奇怪了。 顾行云一下子联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林槐序看着他的表情不对劲儿,又问:“怎么了?” 顾行云看向了她,神色忧虑,“他们明天可能就会出事。” “嗯?” “夏青母亲带了木炭,孔莱说过夏青给出的理由是‘孟峰想吃烧烤’,可是现在他们闹成这样子,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所以?” 林槐序的眉毛皱了皱,也有了一些疑惑。 孔莱在一旁不知所云地插嘴,“难不成夏青想把孟峰活烤了?” 顾行云没有搭理他,继续说:“而且她还让孟峰父母和小三一起到场,她现在最恨的就是这几个人。这木炭既然不是烧烤用的,那就是别有用途———你们之前有看过那个烧炭自杀的新闻吗?” 林槐序“嘶”了一声,旋即点了点头,说:“在魇魔的驱使下,寄主早晚有一天会自毁,按照这个情况来看,夏青确实有可能拉他们一起垫背。” 可是孔莱却“噫”了一声,发出疑问:“可是夏青的母亲和女儿也在啊,她难不成也想杀了她们?” 顾行云叹了口气,眼睫一垂,说:“如果夏律师真的被迷了心智的话,这种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夏青的父亲早就死了,而母亲呆在S市乡下不愿意进城里,夏青说不定想着她一死,留下母亲和女儿孤苦伶仃,还不如都死了,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林槐序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足精神说:“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干什么?这不我们还盯着呢,肯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一会儿就去安排人手,明天晚上会在夏青的住所旁边布置好。顾行云,” 她转头看向了顾行云。 顾行云抬起头,看着林槐序,她的眼中有着光。 “好好休息,明天恶战,打的不好就别回来了。” 话说的吊儿郎当且有威胁之意,但是顾行云还是从里面感受到了真心诚意的关心,他微微笑了笑,点头,“好。” 林槐序暗自松了口气,转向一旁的孔莱,“还有你,赶紧回去守着!” 孔莱心很大,摆摆手笑着说:“不用担心,我让其他人看着了,没问题的!” “其他人?你又乱拉什么人,赶紧自己麻溜儿的回去守着!” 林槐序皱了皱眉头说。 孔莱一缩,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看林槐序,应了声:“哦。” ****************************************** 第37章 chapter8 8.晚上九点多,地下停车库里非常安静,灯光照亮了一小部分,空旷的角落里很黑很黑,仿佛隐藏着什么怪物一样。 夏青从车库中取出一大包木炭,黑色的垃圾袋包装,外面还套着饮料箱的硬皮袋子,上面死死地打了几个结,袋子上笑得灿烂的代言人的脸都鼓了起来,还在笑,畸形而古怪。 她站在车库门口,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袋子,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情,灯光从她身后打过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是亮,一半是黑。 过了好久,她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绝望却狠戾,转身拉下车库的门就朝着电梯走去。 可是走到一半,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儿,眼风一扫,警觉的盯着一处黑暗的角落。 有人吗? 她好像感觉有人?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青狐疑地皱了皱眉毛,她没有因此打消怀疑,而是从黑色的小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一束白色的光霎时亮了起来,将角落照得清清楚楚。 还是什么都没有。 夏青拿着手机神经质一样四处扫射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空旷的地下车库,大而昏暗的灯,还有微微电流的声音。 她眉头紧皱,虽然心里仍有疑惑,但还是将手电筒关了,朝着电梯走去。 不一会儿,林槐序揪着一个小警员从顶上的管道上跳下来,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不是让你们小心一些吗?你还是猫妖呢,还差点儿让她给发现了!” 小猫妖知道自己失误,不敢反驳,任由林槐序责骂。 林槐序说了他几句,然后扯了扯身上的围巾,又看向了一个角落,“顾行云那边埋伏好了吗?” 她这句话话音未落,只见从那个角落变戏法似的出来一个扛着枪的警员,板正着一张脸说:“报告林警官,已经安排好了,玄警官带人埋伏在后面。” 林槐序点点头,又问:“夏青她妈妈和女儿呢?” 就在今天下午,夏青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她妈妈抱着女儿先回家了,不出意外的话,她们现在已经要到家了,看来夏青纵然是神智被控制,但还是不想伤害她最亲近的两个人。 可是林槐序却没打算让她们这么走了,魇魔一旦被驱除,夏青会陷入长达一个星期的精神衰弱,她今天晚上还叫了一大家子人,如果这时候连她妈妈和女儿都不在,恐怕她实在是难以应付。 扛枪的警员一脸正色,回答:“报告林警官,她们在站台被拦截下来,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就好。” 林槐序又点了点头,自己转身朝着电梯走去。 这栋楼的每一个出口,都被他们把守住了,到时候魇魔就是无路可逃。 ****************************** 孟峰父母和他,以及昨天下午咖啡屋的那个年轻女孩——于芳芳,正一起坐在沙发上,听见门口有响声,便一同看了过来。 夏青将手中拎着的袋子放到了鞋柜下,正好是个死角,然后她开始慢慢悠悠地换鞋。 孟母圆乎乎的一张脸,脸颊却有很深的法令纹,眉头也有两道深深的沟壑,她一见到夏青的动作,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可以夹死好几只苍蝇。 “手脚笨得要死,脱个鞋子都能那么慢。” 孟峰没说话,孟父也没说话,这两个“皇帝”大爷一样靠在沙发上,拿着眼皮看人。 而于芳芳既看不惯孟母,又看不惯夏青,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靠到了孟峰的怀里。 夏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头仍然没抬起来,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前方鞋柜的门。 孟母见她竟然敢甩脸子,一下子就不高兴了,声音一下子就尖了起来,指着夏青的鼻子骂:“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不会吭声啊?” 骂吧骂吧,使劲儿骂吧,反正过了今天,你再也不能用你那张臭嘴骂人了。 夏青眼神一厉,慢慢的抬起头,却没有回答孟母,而是看着孟峰,冷冷地说:“我昨天说了,谈得好就离婚,谈得不好我让你身败名裂。” 这话一说出去,沙发上坐着的人脸色全变了。 于芳芳哼了一声,从孟峰怀里起来,说了句:“疯婆子,自己没本事,还死咬着人不放了!” 孟母“嚯”的一下站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将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却及时的被孟峰拦下来了。 孟峰黑着一张脸,语气不好,命令式的对孟母说:“妈,你坐下吧!” 说完,他转头又开始和声细语的安慰于芳芳。 夏青这个状态,孟峰就害怕她完全撕破了脸,到时候闹到他的公司,让他工作不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孟父也开口训斥了一句,“得了得了,你坐哪儿吧。” 他看了夏青一眼,额上有深深的皱纹,嘴角分明是不屑一顾。 夏青眼睛余光都没有给他们,穿好拖鞋,顺着过道走到了一边的阳台。 阳台上没有开灯,黑黢黢的,花架上垂下了几叶绿,融入了矮矮的小藤桌,桌上放着一个花瓣式的加湿器。 夏青没有犹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将药水全部倒了进去。 “你干什么呢?还谈不谈了?” 孟峰见到夏青阴不死阳不活的样子,又是烦又是莫名的打心底里有些怵,像是给自己壮胆子一样站起来朝着夏青喊了几句。 “我今天是要来好好谈的,人也按照你的要求叫齐了,你现在是什么态度?你想怎么样?” 夏青不搭理他,伸出手按下了加湿器的开关。 五颜六色的光霎时间闪了起来,映照着夏青苍白而面无表情的脸,十分的诡异。 她站了起来,走向了客厅,嘴角噙着一丝阴冷的笑。 “谈啊,好好谈,我们今天就在这里谈个明白。” 一时之间,没人接她的话。 孟母那她拿浑浊而小的眼睛厌恶的看着夏青,嘴里嘟囔着什么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色,搅家精。 声音嗡嗡嗡的,像夏日午后的苍蝇,绕着一摊子剩下的汤水,赶也赶不走。 孟父半阖着眼睛,一概不管,还带着极其令人讨厌的傲慢神情;于芳芳看都不屑看夏青,举手投足之间竟然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再看看孟峰,相识相恋十多年的爱人,这时脸上只有不耐烦。 衰草颓垣,一败涂地。 忽然之间,夏青只觉得荒唐好笑。 一个声音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去吧,去吧,跟他们聊会儿天,等他们睡着了,把炭点上,一了百了,多干净,什么爱恨,什么背叛,全都没有了,多轻松。” 是啊,死了多干净,他们让她到了这步田地,干脆一起下地狱算了! 夏青的表情狰狞了一瞬,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门被很大力的敲响了。 房间里的人一下子全都安静了,孟母停了一秒,骂骂咧咧的说:“谁啊,大晚上不睡觉,净来吵人!” 夏青紧皱着眉头,“登登登”几步走到门前,压抑着心中怒火问:“有什么事儿吗?”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进来! 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略带夸张的说:“我是楼下的!你们家里漏水啊,把我们的前面都给洇湿了!快开门,快开门!” 夏青眼睛一眯,家里哪里漏水? 孟母还在指桑骂槐,孟峰这时候皱着眉头开口了:“什么漏水?你开门让她进来,没有的话让她走就是了。” 外面的女人依依不饶,硬是要进来看看。 夏青没办法,只能打开了门,门外竟然站着林槐序。 林槐序一看到她,就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惊讶的说:“夏姐,你竟然住在这里!” 如果这时候顾行云在,估计会毫不留情的指出她的戏太夸张了,简直是舞台剧表演法! 夏青也是愣了几秒钟,还没等她说话,孟峰和孟母以及于芳芳说话了。 孟峰:“你同事?” 孟母:“行啊,还找人来了。” 于芳芳:“哼!”并附赠一个白眼。 夏青仿佛没听见一样,勉强笑了笑,说:“林小姐,原来是你。” 林槐序微笑着冲沙发上的人们看了看,只一瞬,孟母突然感觉精神不济,头有些发晕。 她“嘶”了一声,抚着额头靠到了旁边沙发的扶手上,没人来管她。 林槐序这才转过来,亲切地拉着夏青的手,说:“夏姐,你叫我槐序就好了。” 她身上带着阴冷的气息,本来是魇魔最喜欢的气息,这时候却让夏青感到非常的不适,打从心底里泛出一种浓浓的恐惧。 夏青想把手臂抽出来,谁知道林槐序的手如同钢钳一样,死死地抓着她。 霎时间,一阵阴冷的鬼气爆发出来,夏青惊恐的看着微笑着的林槐序,魇魔尖叫着,在霎时间逃出了夏青的身体。 平常人看不见,林槐序却能清楚的看见,一团带着两个角的黑气从夏青身体中出来,快速地穿过墙面飞了出去。 林槐序也不迟疑,迅速地敲了敲手腕上的透明手镯。 做完这些,她突然手臂一沉,转头发现夏青竟然脸色苍白,几欲直接瘫倒地上,她连忙将夏青捞了起来。 这是魇魔脱离之后的正常情况。 于芳芳还在一边儿抱怨,拉着孟峰的手臂说:“刚才怎么了,怎么那么冷?” 孟峰也是心有余悸,那不仅仅是冷,而是寒、恐惧,如同无数把沾满血的尖刀,明晃晃地对准你。 突然,从鞋柜那里传来一声惊呼。 “夏姐,你怎么了?” 众人转过头去,却发现夏青两眼一翻,竟然是昏了过去。 林槐序满脸焦急的拖着夏青,装作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冲着孟峰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这让众人惊了几秒,孟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扶着夏青。 孟父也略感惊讶,伸长脖子眯着眼睛看了看,不过也没动。 倒是于芳芳起身走了几步,隔着鞋柜看向了夏青,皱着眉头说:“这怎么回事儿,说晕就晕,不会是装得吧。” 林槐序眼皮子抬都不抬,一边拨着急救电话,一边哼了一声,说:“你装一个试试。” 于芳芳一跺脚,指着林槐序,杏眼圆瞪,“你!” “芳芳!” 林槐序没出声,是孟峰,他紧皱着眉头,一手扶着夏青,一边说:“这时候了,别闹了!” 于芳芳不说话了,可是一双眼睛还在狠狠地剜着夏青和林槐序。 林槐序没有管她,接通电话报了地点。 这个小区正好在医院旁边,于是不一会儿,就有医护人员过来将夏青抬到担架上。 孟母这时候捂着头,满脸皱纹都纠到了一起,焦急地对医护人员说:“别走别走!把我也带着,我这头疼,哎哟,疼得都快死了!” 医护人员还没说话,孟峰就不耐烦地说:“妈,你别添乱了行不行!” “我哪儿添乱了,我头疼!” 孟父眼皮子一抬,训斥道:“头疼喝点儿头疼粉不就行了,去什么医院!” 林槐序冷眼看着他们闹剧,催促了医护人员,“快走吧,我害怕她有什么危险。” 临走之前,她顺带着用灵力悄悄掀翻了夏青之前放药的加湿器,另外还拎走了鞋柜处靠着的那个装满木炭的手提袋。 第38章 chapter9 顾行云换了一身黑色运动装,一个人站在小区花园广场中央。而在他身侧,人手早已经布置好了,只待魇魔自投罗网。 顾行云看着他们,想起昨天晚上商议行动的时候,他曾问过林槐序,如果要在小区里面打开,怎么避开普通人呢? 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在他生命的前二十五年,新闻上从未报道过灵异事件,而且他也没有停身边的人提起过。按照办事处这个活动频率来说,是一定会有普通人撞见不该看的东西的。 所以,办事处是靠什么避开的? 林槐序见到他竟然主动求科普,简直惊呆了,一边得瑟着一边儿给他讲解了办事处的行动规避条文。 一般情况下,他们会将抓捕地点选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尽量避免让普通人看见,如果还是不幸被撞见了,那就只能由后勤部出马,一个一个挨家挨户的找,用灵力去消除记忆。 当然,这只能适用于人少的情况下。 如果人多的话,他们会选择在场地内起结界,将外界和内部隔离,再用灵力让普通人全部陷入昏睡,并模糊记忆,事后由后勤部快速修复现场——这样一来,人们醒来只会感觉时间莫名其妙就溜走了,其他的事情会毫无感觉。 但是在今天,结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设立,甚至靠近夏青家的那几栋居民楼里的居民,也没有沉睡。 这还是为了防魇魔。 早说这家伙狡猾得很,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它逃得比谁都快,刚才那个小猫妖在地下停车场差点儿惊动了它,换在平时,它一准儿逃了。 可是今天是魇魔的收网之日,眼见着夏青就要拉全家一起去死,它贪恋这带来的养料,硬是没走,这才没让计划流产。 凶险万分,凶险万分啊。 所以他们约定,要等林槐序发出警报之后,他们才能起结界,这样一来,魇魔就不会因为事先感受到结界的力量而逃之夭夭,他们才有把握抓到它。 顾行云低头看了看表,九点将近三十,林槐序已经上去快五分钟了,估计马上魇魔就要来了。 他舒出一口气,又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想着金光阵的起阵顺序。这十多天里,他虽然已经将这些手法倒背如流,但是忐忑却始终如影随形。 顾行云都觉得自己太奇怪了,他甚至连高考都没这么忐忑,怎么放到这儿就变成了这样? 可能他自己没有去想的是,这或许和林槐序有关——这是林槐序给他的第一场试炼,他愿意输,仅此而已。 不仅是顾行云,周围的人也越来越紧张。 玄哲脸上很镇定,一脸严肃,但是实际上已经派人前前后后将布置的人手确定了无数遍了。 此时一个黑黑瘦瘦小警员低声对玄哲报道:“……又检查了一遍,人手没有遗漏,只等魇魔出来,结界就会立刻起来。” 玄哲紧皱的眉头没有放开,一只手拿着黑色的鞭子,仿佛黑夜中的一尊煞神,他点了点头,说:“好,归位吧。”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的从在场人手腕的手环中传出。 魇魔来了! 顾行云心中一惊,立马翻身,手上已经摆出金光阵的起阵式,眼睛紧紧地盯住夏青所住的那层楼。 一点儿黑影快速地飞了过来。 与此同时,玄哲大吼一声:“结界!” 警员行动一点儿都不含糊,半透明泛着淡白色光芒的结界迅速升起,几乎是一息之间,墨蓝色的空中迅速覆盖了一层如同穹顶般的结界。 几乎是在结界闭拢的一瞬间,一声巨大而沉闷的撞击声从上面传来,魇魔已经狠狠地撞到了结界上,结界剧烈的震荡,泛出了水一样的波纹,但是还是牢牢地将魇魔锁在了里面。 伴随着这声撞击,除了一单元八层夏青家的灯外,整个小区的灯忽然都灭了,安静的不能再安静。 结界完成,居民也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大家暗中松了一口气———可转眼之间,魇魔又尖叫着冲向了结界。 一时之间,愤怒、哀伤、绝望、阴沉……魇魔发出的极度负面情绪如同潮水一般由四面涌来,在场能力较弱的警员显然是有些受到它的影响,面目狰狞,紧紧地咬着牙关。 顾行云迅速地结完一个金光阵,霎时间,一束金光朝着魇魔飞去,而魇魔也有所察觉,竟然生生的躲了过去,金光只是擦着它的身边过去,卸了一些力之后,撞在结界上,激起了千层涟漪。 光芒四散,结界中众人沐浴着一层柔和明亮的金光,由魇魔引起的负面情绪竟然少了很多。 这个金光阵虽然没有击中魇魔,但是足以让众人看出它的威力,大家都有些惊讶。 其实不光是其他人,可能连林槐序都没有想到,顾行云竟然在短短十多天中见金光阵修炼的如此强大。 天赋高不愧是天赋高。 一击不中,顾行云的手立马结起了第二个金光阵。 而魇魔明显是不想跟他多过纠缠,重新蓄满了力,再次尖叫着冲向结界。 随之而来第二个、第三个金光阵。 擦边,统统都是擦边! 顾行云眉头狠狠皱起,整个人比平时多了不少凌厉之气。 又一击差点落空之后,顾行云脑子中飞快的盘算开。 这样不行,魇魔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而且它无心恋战,根本就不能预判它下一步的位置,这样一次次徒然施放金光阵,不仅会使他灵力迅速地消耗,还会撞击削弱结界的力量———这简直就是在帮魇魔。 想到这儿,顾行云结印的手放下,转头看着一旁攻击着魇魔的玄哲,大声喊:“玄哲,你尽量拖住魇魔的注意力!” 这不是一个请求。 玄哲向后一跳,站在树梢看着顾行云。 顾行云身边盈满了金光,无数的尘埃在他身边飞舞,这个平日里整天外表温文尔雅的律师,现在一身灰土,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但是浑身的气势却和平时大不一样,仿佛是一把蒙尘的刀,已经擦得锃亮,把刀尖对准了敌人。 说实话,玄哲原本是不相信顾行云有这个能力收复魇魔的,他早将这次行动看作是林槐序让办事处众人陪顾行云玩的一场训练游戏———可是现在,看着顾行云的气势,看着他的能力,玄哲却有些信服了。 现在的情况不容玄哲多想,他朝着顾行云一点头,瞬时收了鞭子,一边朝地面扑去,身体一边起着变化。 只听嘈杂叫声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布料破碎声音,紧接着一声兽吼,玄哲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黑豹,金黄色的眼睛仿佛是两盏明晃晃的路灯,黑豹大吼一声,直接朝着空中的魇魔冲去。 顾行云迅速结了一个金光印,但是却没有第一时间发出去,而是紧紧盯着玄哲和魇魔的动向。 几击之后,魇魔果然被玄哲激怒,暂时放弃攻打结界,转而朝着玄哲冲去。 玄哲矫健的几个跳跃,堪堪躲过魇魔的攻击。 他在空中一跃,看向顾行云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点了点头。 魇魔怒吼着冲了过来,玄哲立刻向周围一划,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耀眼的金光。 ********************************** 林槐序和医护人员以及孟峰下到了地下停车库,几人匆匆进了救护车。 临上车前,其中一个带着口罩的小护士悄悄地对林槐序说了句话: “林姐,他们已经开打了,夏青家里也已经处理好了。” 他们这群“医护人员”全都是办事处的人装扮成的,林槐序早预料到夏青之后的状态,所以安排了这群人,以免的真正的医护人员到场之后坏了事儿。 林槐序点了点头,在大路旁看了看小区,在外面看来,小区里一片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在她眼中却看见了夺目的金光。 她微微一滞,想不到这金光阵威力还不小。 看来顾行云是下了不少的心思。 她心里有些惊讶,还有些说不上来的高兴,停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先走吧。” 说罢,转身钻进了救护车。 送急诊测身体各项指标,一系列检查过后,医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各项指标正常,就是身体略微虚弱了一线,按理说不应该昏倒啊? 可是人都送来这里了,他也不会不管,于是开了几瓶盐水和营养液之后,就给夏青安排了个床位去挂点滴了。 林槐序活生生成了陪护,忙前忙后的,等到终于看着护士将夏青的针扎上之后,她略微松了口气。 小护士估计是刚开始值夜班,脸上还带着微笑对林槐序说:“她的针扎好了,吊完这几瓶水就可以回家了——她是你姐姐吧?看你这么着急,就你一个人跟着来的?” 林槐序摇了摇头,刚想说还有夏青她老公,可是举着手指绕了半天,竟然发现孟峰躺在医院外的躺椅上打起了盹儿。 好嘛,果然是要离婚老公有和没是一个样子! 林槐序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小护士说:“唉,什么都不说了,找男朋友谨慎点儿啊……” 小护士一脸懵逼:……你说什么? “林姐!” 正当这时候,刚才跟着急救来的那名护士悄悄的拉了林槐序一下。 林槐序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匆匆忙忙跟小护士抱歉的笑了笑,跟着那个护士来到了一处角落。 她问:“怎么了?” 那个护士说:“那边的兄弟传来消息,说是魇魔好像不太对劲,它的能力过于强了……” 林槐序脑袋一嗡。 第39章 chapter10 金光倏忽之间炸开,一道道风如同化作利刃一般,流光一闪,裹挟着蒙蒙金光铺天盖地的向着顾行云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围在里面。 顾行云只觉得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掠过,脸颊上一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他顾不上不多,连忙向后翻身,迅速地结起一道坚固的金色盾牌,在狂风之中咬牙抵抗。 风刃尖锐凌厉,以无形胜有形,一刀刀一剑剑毫不留情的撞上盾牌,发出令人耳目眩晕的尖锐辛刻的声音,如刀割玻璃,指划黑板。 顾行云胸中憋着一口气,勉力支撑,但是盾牌却不胜攻击,早已裂开了蜘蛛网一般的图纹,纹路越来越密集,声音越来越刺耳。 坚持住啊! 顾行云咬紧了牙关,一双眼睛已经通红,却仍然不退让半分。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在铺天而来的利刃中,这处小小的盾牌脆弱的不堪一击。 终于,随着一声脆响,金光盾终于支撑不住,碎成了无数片,与风刃在空中一同炸开,化作了更为耀目的金光。 顾行云脱力,如同破布一样被巨大的气流甩到一旁的树上。 那棵幸幸苦苦长了十多年还不太粗壮的核桃树应声而断,而顾行云的去势竟然还没有停下,撞断核桃树之后,又在灌木丛中滑了几米才停下。 没有停顿,顾行云翻坐起身,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五脏六腑,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而身上各处也被大大小小风刃以及细小树枝划伤。 钝伤、刀伤、擦伤……现在顾行云身上的伤口可以直接去做人体损伤鉴定的教学标本了。 一个小警员满身狼狈灰尘,错眼看见顾行云伤势,一枪朝着魇魔发出去之后,连忙过来扶起顾行云。 “顾律师,你还行吗?” 顾行云吞下一口血沫,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前方。 化身黑豹的玄哲还在努力地和魇魔缠斗,但显而易见地,他也是后继无力,一身伤痕,只是在勉强坚持而已。 顾行云的眉头越皱越深。 这怎么可能? 明明林槐序之前说过,魇魔是“只能躲在阴沟里的东西”,见到金光力量就会大幅度削弱,再加上它本来攻击力也不是特别高,所以林槐序才敢放心的将这件事情交给初出茅庐的顾行云。 可是现在看魇魔的表现,分明不像是林槐序说得那个样子! 金光是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它的能力,可是并没有像林槐序所说的“大幅度削弱”,反而在金光刺激下,魇魔直接发狂了! 难道是,他所发出的金光阵能力不够吗? 小警员还在旁边说话,顾行云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着,听着近在耳边的声音都若有若无: “顾律师,这个魇魔太不正常了,资料库里说它战斗力并不是很高的,主要是迷惑人心,可是现在情况太奇怪了……我们已经通知了部长和林警官,顾律师你要不然先歇一会儿?” 小警员的声音成了一片的“嗡嗡嗡嗡嗡”。 顾行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纷乱激战都废墟上————在漫天金光的映衬下,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影子,显得格外的不真实,甚至带了些梦幻:魇魔四处飘散的黑气,从四周枪口发出的一闪而过的光束,不断被摧毁的建筑,和被强风扫到四周的警员。 顾行云的脑子有些懵,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顾律师?顾律师?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随着胳膊上一紧,被人狠狠地摇晃了几下,顾行云霎时间又回到了现实,他喘了几口气,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战场,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还可以。” 怎么办?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刚才听他说林槐序和白出岫要来了?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眼看着眼前混战的场景,顾行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现在情况太危急了,如果在这里干等到白出岫或者林槐序来,估计伤亡会更加惨重。 他咬了咬牙,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玄门总录》有记载,如果以顾家后人血液为引,可以大幅度提高阵法的攻击性,只不过这种方法消耗极多,书上注明,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而今次,应该算是危急关头了。 不做他想,顾行云摆开小警员的手,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向前走了几步,重新进入了战斗圈,目光一厉,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发出薄薄的金光,直接向自己的左腕划去,一丝犹豫都不带。 双手结阵,顾行云抽空看了看战局。 玄哲在他被击飞之后,就成为了魇魔头号攻击对象,被它追着四处乱打,这个时候早已经精疲力尽,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在了地上,将地砖狠狠地砸的粉碎。 耳边是魇魔无处不在的尖叫嘶吼声,而玄哲现在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魇魔冲破警员们一波一波的攻击,直截了当的朝着他冲过来。 顾行云心中一急,加快了结印。 不好,得赶快,赶快! 一边是顾行云上下翻飞结印的手,一边是魇魔毫不留情的攻势,他们两个似乎是在彼此赛跑,争分夺秒,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生死一瞬间。 魇魔距离玄哲越来越近,而玄哲甚至已经闭上了金黄色的眼睛———他在等死。 最后一招。 顾行云几乎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终于赶在魇魔砸到玄哲之前,堪堪将金光阵发了出去。 一时之间,满场金光大盛,顾行云整个人被金光围成了一个球,破烂的衣服和短发飘扬在空中,眼神坚定,动作果断。 周围的人看着这样的他,都是有些发愣,只觉得这样的顾行云莫名的有些宝相庄严,在盛大的金光中,他们隐隐听见了远方的梵唱声。 错觉吗? 谁都没顾得上细想,在魇魔比以往更加尖锐——甚至有些凄惨的叫声中,顾行云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 在不远处的医院走廊上,匆匆往外赶的林槐序突然感觉心口一痛,她脚步一滞,右手捂住心口,皱眉轻呼出声。 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什么感觉。 身后紧紧跟着她的警员扮成的护士连忙过来扶住林槐序,关切的问:“林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了,是受伤了吗?” 林槐序却有些怔忪,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心口。 心疼?她怎么会感到心疼?要知道,她是鬼,用的是个木头身,她是死物啊。她从有记忆以来,连心跳都没有,怎么会心疼呢? 她还有心,还会疼? 忽然之间,一阵巨大的恐慌袭来,迅速的蚕食她那颗隐隐作痛的心,整个胸腔里空空落落的。 身边的护士还在说话:“林姐?你先回去休息吧,他们也通知了部长,部长一会儿就会去的……林,林姐!” 恰逢这时,又一个打扮朴素的老太太抱着一个婴儿急匆匆地从门口赶过来,她发丝凌乱,满脸皱纹,神情凄惶,略显肥胖的身躯颠簸着,却仍然小心翼翼地没有吵醒怀中的孩子。 经过林槐序身边时候,她一不小心,似乎是腿软了一下,一下子跌倒,整个身体向前扑去。 老太太惊呼一下。 林槐序想都没有想,紧皱着眉头一手接住丢出去的孩子,一手放在老太太腰处拦了一下。 霎时间,婴儿的哭声响彻了整个过道。 一旁的小护士连忙扶起老太太,关切地问:“您慢点儿,没事儿吧?” 老太太的眼泪哗啦一下留了出来,转头去看林槐序怀中哭泣的婴儿,林槐序顺势将婴儿又给了她。 她身上阴寒之气太重,婴儿脆弱又敏锐,和她呆久了不好。 接到婴儿之后,老太太这才看向两人,不住地道谢:“谢谢两个姑娘,谢谢,谢谢……” 多少有些语无伦次。 护士为难的眨眨眼,连忙伸手拦住了老太太——她可吃不消这老太太一直朝她们鞠躬。 她问:“老太太,您过来是要看谁?” “我闺女……我闺女,青青,青青。” 护士有些懵,青青……是谁? 而林槐序心中却有些了然,这恐怕是夏青的母亲和女儿,办事处的人拦下她们之后,又听说夏青入院,估计直接把他们送到了这里。 她拍了拍身边护士的肩膀,匆匆地说:“带她们去见夏青。” 说完,她几乎是跑着出了医院的门。 心口还在隐隐作痛,让她的身形看起来有些踉跄。 心慌意乱,心痛难当,这些不仅是作为一种感觉,一种状态,更是作为人,作为活着的人才能产生的生理反应。 而今天,林槐序作为鬼,竟然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情绪。 一定是顾行云出了什么事情了! 林槐序在心里喃喃。 她一边跑,一边动用灵力,转过一个路口之后,突然消失了。 这条路人并不算少,有几个人疑惑的停在了当场,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都是疑惑: “刚才……是不是有个人,突然消失了?” “我,我好像也看见了……” “不会是幻觉吧……” ………… ***************************************** 第40章 chapter11 片刻之后,林槐序突然出现在小区花园的角落,倒是让周围正打扫战场残局的后勤部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一个中年大叔模样的警员“呀”了一声,见是林槐序来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带着蓝色手套的手拍了拍胸口,说:“林警官,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吓死我了。” 林槐序问他:“顾行云在哪里?” 大叔抬眼,却看见林槐序神思不宁,满脸慌乱,一下子觉得很奇怪。 林槐序是什么人啊——哦不,应该说是什么鬼,敢在白出岫头上拔毛,仅靠着一张嘴就让阴差退避三舍的主儿,怎么今天成了这样。 大叔连忙问:“林警官,你这是怎么了?” “过来。” 还没等林槐序说话,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白出岫的声音。 林槐序转头去看,之间白出岫站在一辆黑色的警车旁边,副驾驶车门半开,她的手搭在上面,很明显是将要坐上车了,转眼看见林槐序,才出声叫的她。 林槐序跑了过去,问白出岫:“顾行云怎么样了?” 白出岫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未曾说话,倒是徽宁从驾驶座前排探出个脑袋,嘴向后努努,说:“啊,顾律师在后排呢。没什么大事,就是太累了。” 林槐序顺着徽宁的眼神向后排望了望,果然看见顾行云昏睡在后座,看不太清,仿佛是昏睡的样子。她吊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于是迅速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白出岫看了林槐序一会儿,转身上车关上了门,一边拉安全带一边说:“开车吧。” 等到正儿八经地看见顾行云的样子,林槐序刚松下的心又吊起来了:入眼一片狼籍,顾行云身上的衣服都快成破布片儿了,这一缕那一缕的,完全遮不住身上各种伤口,鲜血虽已凝固,但是仍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林槐序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在顾行云眉心处,闭眼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能量。 白出岫微微一侧头,余光瞥见林槐序动作,眉心皱得更加地厉害,但嘴角却抿紧了,一言不发。 徽宁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出于动物本能察觉,他觉得这个气氛不太正常,于是他咳嗽了一下,开口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那个,部长,林姐,今晚这事儿出得挺蹊跷的哈,这魇魔怎么就突然这么厉害了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后边帮它……”声音越来越小。 没人搭理他。 车内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车辆迅速驶过的声音,白出岫的侧脸在不断变换的霓虹灯光中显得更加冷漠,而林槐序还在源源不断地给昏迷的顾行云输送着能量。 徽宁手心的汗直出,卡在喉咙里的半句话怎么都说不出了,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专心开车,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啧。” 过了一会儿,林槐序蓦地睁开眼,看着依然木化的手臂,再看看依然沉沉睡着的顾行云,心头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低声念叨:“因祸得福啊。” 顾行云到底是没什么大事儿,反而因为短时间内使用过大的能量,导致经脉快速运转至极限,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里,他的能力竟然提高了一大截。而现在昏迷,正如徽宁所说的,是太累了。刚才她又给他输送了能量,这沉沉的一觉睡起,顾行云会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林槐序的注意力终于从顾行云的身上挪开,而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空去关心今天晚上的异状。 她一边看向前排,一边问:“狐狸,今天晚上怎么回事?区区一个魇魔不至于让大家弄成这个鬼样子吧?” 白出岫依旧没说话。 “狐狸?” 林槐序有些疑惑,伸长了脖子向前看去。 徽宁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说实话,他觉得白出岫生气了,而且是对林槐序生气。再说句实话,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绝对不想自己承受这样的场面。 他现在有点子害怕,这么多兄弟,怎么就他一个战五渣要面对这样的情况啊!!! “哈哈哈……林姐你也发现了啊!” 徽宁夸张且尴尬的笑了几声,说:“我也觉得不太正常呢。” 他刚说完,忽然觉得手上一凉,方向盘被人用力的握住转了一下,车身随之迅速转了个弯儿。 白出岫皱眉看了徽宁一眼,说:“好好开车。” 徽宁这才发现,车刚才差点儿蹭到一旁的路灯,他只觉得脊梁后一冷一热的,白毛汗湿了一片衣服。 “狐狸?” 白出岫回头看了看林槐序,眼神藏在镜片底下,不太能看得清楚,“回去再说。” 林槐序蹙眉向后靠了靠,心想着白出岫这是闹哪样?怎么回事?但她也没说话,还是听了白出岫的话。 车里重归寂静。 徽宁把车活生生开成了火箭,经受了将近二十分钟的煎熬之后,终于在办事处大楼前停了下来。 这两尊大神总算是到站了。 白出岫自打车一停下来就立马拉开车门下了车,一边对着徽宁说:“你去通知警部和文部所有人员,让他们就今天的情况开一个紧急会议,把魇魔异常的情况尽快查清楚——后勤部的人回来之后让他们把东西直接转移回去。” 徽宁忙不迭的记下,连忙在手机上开始通知各部的人员。 白出岫这才看向林槐序和顾行云,她眉头依旧没有松下来,硬邦邦地丢了句:“把他带到医务室。” 林槐序早就耐不住性子了,这下又听见白出岫这样子说,也是皱紧了眉头,问:“到底怎么回事啊狐狸?你先好好说句话行吗?” 白出岫停了一会儿,说:“我一会儿去。” 旋即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楼里走去。 徽宁瞥见最大的一尊佛已经走了,这才松了气,凑过一个头对林槐序说:“林姐,部长今天心情不好,生气着呢,您没惹着她吧?” 林槐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我?我今天晚上就见了她一面,狐狸这个鬼脾气啊——算了算了,你赶紧忙你的吧。” 徽宁知道多嘴,也不再说话,帮着林槐序把顾行云弄了下去,然后自己跑去停了车,兢兢业业地继续通知同事们起床加班。 因已是晚上,办事处的医务室里只有个年轻的医生在值班,不过顾行云也只是需要睡眠,给他一张床就行了。倒是小医生为了让他加速恢复,还给顾行云挂上了一瓶子六界研发的营养药。 啰哩啰嗦地搞完一大堆事情,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林槐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想休息休息,忽地听见走廊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估摸着是白出岫来了。 后面的小医生招呼还没打完,就被打断了,然后乖乖地退出去将门关好。 林槐序回头看了看,白出岫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查出来之前我也不知道。” “那你呢?你怎么回事?” 林槐序在白出岫这儿吃了个软钉子,又加上今天晚上唧唧歪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她终于是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加重声音喊了一句:“狐狸!你有什么话你就好好说行不行?” 白出岫没被她的情绪所影响,反倒是看了看沉沉睡着的顾行云,感慨似的叹了口气,转身对着林槐序问:“老鬼,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林槐序一愣,还没等她说话,就听见白出岫继续自言自语地说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救了我;第二次见面你又救了我。我知道你在槐树林里面很孤单,我们成了朋友,一千多年了,我们是过命的交情。” 白出岫很少说这么长、还略显矫情的话,就算是当年那个暴躁可爱的白昭,也很少对林槐序说这样的话。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一千多年的交情了,我不能看着你一步一步走错。” 她这话说得很重,林槐序忽然有了一些预感,忽然感觉到白出岫要说什么了,连忙堵住她的话头,说:“我走错什么了啊?你今天怎么回事,被谁上身了啊?” “你让我把话说完。”白出岫声音低沉,继续说:“你不能再这样了,你得想想下场。我之前不觉得有问题,可是今天,老鬼,你看看今天晚上,你还是你吗?” 林槐序以前把谁这么放在眼中了?她纵然是心肠不坏,有时候会管一些闲事儿,但是她尽管潇洒,尽管在六部当她的大姐大,谁又能让她牵肠挂肚,如此失态呢? 林槐序侧过了脸,看向拉上的百叶窗,窗户没拉严实,星星点点的光透了进来,她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没有心却开始慌了起来:“我怎么就不是我了,你才不是你了。” “你别狡辩了,你就想想西隹的下场行不行!” 白出岫的手忽然指向顾行云,厉声说:“你以为所有事情都是想做就能做的吗?他是人!你们之间隔着的是命,是时间,凡人寿数有限,只有短短几十年,青春更有限,再过二十年、三十年,当他老的时候,那时候你怎么办?” “你是鬼!” 第41章 chapter12 “够了,不要再说了,狐狸!别说了!” 林槐序匆匆打断白出岫的话,她一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别扭不适,一边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从来没有。” 她重复着,但是眼神却没与白出岫对视。 “呵,” 白出岫嗤笑了一声,接着问:“老鬼,你这话现在能骗得了你自己吗?就算你自己能骗得了自己,你也骗不过别人,骗不过你身边的人!你想想最近这段时间……” 话音未落,林槐序心头一紧,猛然喊出一句:“我没骗人!白昭,你听清楚了!” 白出岫眼神突然凌厉了几分,上前两步厉声说:“我说过了,不要叫这个名字!” 林槐序看着她,却忽然眉毛一挑,笑得有些痴狂,“哈哈哈哈哈哈……白昭啊,我自从认识你就叫白昭啊,我叫了这个名字几百年,你就是白昭!你说我骗人,说我自己骗自己,你白昭,难道就不是在自己骗自己吗!” “林鬼你闭嘴!” 白出岫显然是在暴怒的边缘了,“白昭”这个名字连同那些过往的记忆早就成了她绝对不能触碰的疤痕和底线,可以说,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林槐序,不是那个同她一起历经生死的千年老鬼,她怕是早就拔剑相向了。 可是林槐序犹然不足,她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慌意乱,这样的攻击能让她获得一种安全感,她继续说了下去:“你现在让我想想后果,当年你把那个凡人带回狐族的时候想过后果吗?” “闭嘴!” “西隹说你等得苦,我以前也觉得你等得苦。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那天见了季皋,问了他围剿的事情——白昭,你现在你心里边儿想着的到底是那个轮回了不知道几世的凡人,还是季皋,你自己能说得清楚吗!” “你别跟我提他!” 林槐序说完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白出岫。她只觉得脖子一重,随着“轰隆”一声闷响,她竟然直接被白出岫压着脖子按到了墙上。白色的墙壁直接陷下去一个大坑,有水泥灰尘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医务室中争吵声音暂休,只能听见白出岫急促的喘气声。 其实林槐序说完最后一句话,心中便有了几分后悔,她这话句句戳白出岫的心窝子,纯属是一时负气便脱口而出。当初她察觉白出岫和季皋之间有异,去问季皋有没有参加当时狐族对白出岫的围剿,目的也只是为了有一天能让白出岫化解心中的解,别再跟自己这么过不去,谁知道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说出来刺激白出岫。 她看了看白出岫停在半空中的右手,那指尖早化作了锋利的爪子,可是还是在距离她脖子三十公分处硬生生的停下了。 白出岫在忍着,强忍她的怒意。 林槐序舒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地说:“狐狸,我们……” 话还没说完,她瞥见门竟然被打开了,值班的小医生一脸惊恐的握着门把手站在那里,声线颤巍的叫:“部……部长……” 白出岫忍了半天,终于收了放在林槐序脖子上的手,然后重新伪装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粗鲁地整理了袖口衣领之后,冷淡地说:“算我多嘴,管不起你的事儿。” 说罢,头也不回的迈步向外走去。 “狐狸!” 白出岫没搭理她。 林槐序觉得非常失力,她转眼看着床上的顾行云,突然萌生了一种再也不要在这里多呆一秒的想法。 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医生用颤抖的声线对她说:“林…林姐……他……” 小医生的手指指向了顾行云。 林槐序摇摇头,呢喃着:“我不知道,别问我……”而后在一眨眼的功夫中,遁逃的无影无踪。 ——— 她是谁?她不知道。 她该去哪儿?她也不知道。 等到林槐序再度集中起注意力来的时候,才恍然发觉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咖啡厅的门口。 是啊,她还能去哪儿? 她的鬼生,除了槐树林就是咖啡厅,枯燥、乏味、冗长。她应该是个特别无聊的鬼吧,脾气还差,要不然为什么一千多年了,她几乎只有白出岫一个朋友,而这个朋友在刚才,又被她气走了。 林槐序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也不想回家,于是掏出手机准备找个人发泄。 可没料到翻着翻着,她手指尖竟然停在了“顾行云”的名字上,再一看手机,这也是顾行云当初买给她的。 “啊——————” 随着林槐序歇斯底里地一声鬼叫,住在老楼里的各路妖魔鬼怪纷纷惊醒,骂骂咧咧地探头去看,等到看清楚是谁在狼嚎之后,他们又默默的回去塞了个耳塞继续睡觉——林槐序这小祖宗平时就挺难对付的了,更别说现在她一看心情就不好,他们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了。 睡觉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原本孔莱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在床上翻了几个烙饼之后,他心一横,想着反正睡也睡不着了,还不如发挥一下鸟道主义精神,造福林槐序,造福老楼居民。 等到他捂住耳朵下到楼底下,发现林槐序蹲在地上,深埋着头,鬼叫声倒是半分都没消。 “林老鬼,小祖宗,大晚上的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扰民啊,严重扰民,我今儿晚上睡不好明天状态不好影响生意可全赖你啊。” 林槐序的鬼叫声停了,但是仍旧埋着头不说话,身体也开始一抽一抽的,似乎是在哭泣。 这可把孔莱给整懵了,他真是想象不到林槐序这副样子,于是伸出一只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林槐序的肩膀。 “林槐序?槐序?你…你在干什么,你该不会在哭吧?这这这有点儿吓人了啊,不像是你啊。我那个刚才说笑话的啊,不至于吧!” 林槐序闻言抬起了头,脸上一片死寂的平静。 孔莱舒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说:“嗨,你怎么还假装哭呢?哈哈,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来着。” 没人搭理他,但是孔莱没脸没皮惯了,到也没觉得尴尬,又蹲下去视线和林槐序平齐,没带着嬉皮笑脸,倒是正儿八经地问:“林槐序,你怎么了啊?” 林槐序伸出一根手指去翻眼皮,说:“你看它,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可是它不一样,它没有眼泪。” “你你你好好说话行不行,我慎得慌。” 林槐序瞥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孔莱伸手拉她,结果没拉到,反而扯了几根头发丝儿下来,他做贼心虚地连忙将这几根头发藏起来,谁知道抬头一看,林槐序根本就没有反应。 林槐序现在仿佛关闭了她的外界感知。 孔莱“登登登”地跟在她后面。 过了好大一会儿,林槐序终于开口说话。 “我和狐狸吵架了。” “啊?你们俩还能吵上啊?就白狐狸那个样子,能往外蹦几个字啊?” 林槐序没搭理他,就着孔莱产生的噪音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也许她说得都是对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活这一千多年……呵,根本不能说活着,混混沌沌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当初要是没到槐树林,就像那些残缺的游魂一样,纵然入不了轮回,也可以消弭在天地之间,或许那样才是更好的,好过我现在。” 孔莱听她越说越魔怔,忍不住在旁边小声逼逼:“林槐序,消极的想法是不可取的,你不要自我放弃啊。哎呀我就说你整天在角落发霉了吧,像你这样的,就应该多晒晒太阳,多去外面玩一玩——哎哟你这个样子没人管吗?你和白狐狸吵架了,那顾律师呢?诶对,顾行云呢?怎么没在你身边儿啊?” 孔莱这话说完,在前边儿游魂般走着的林槐序忽然停了下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些愁苦。她苦笑了两声,说:“对了,你提醒我了,还有顾行云呢。狐狸让我想想西隹的下场,我想了,那就……” 林槐序停了好久,又想起南琴珠死前的那句话,“下辈子,不见你了”。多狠啊,得多疼啊,把喜欢、把爱都熬成了恨。 白出岫说得对,命,她跨不过,顾行云更跨不过。 “那就……这样吧,反正也没开始,也没结束。” 孔莱皱着眉头看林槐序,问:“你这……这是受到什么刺激啦?你现在特别吓人你知道吗?” 林槐序紧紧握着手机,终于还是拨出了白出岫的电话。 果然,电话关机没人接。 她留了一段语音: “狐狸,我不保护他了,你换个人去成不成?原本,也该这样。” 这话讲完,她又拨通了徽宁的电话,在孔莱诧异的目光下,说:“徽宁,帮我个忙——抹去我在律师事务所的所有资料以及在他们脑中的印象,然后再派个人保护顾行云。” 第42章 chapter13 ************************************************* 顾行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昏黄温暖的光,斜斜地落在天花板上。 他偏了偏头,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医生坐在桌前,玩手机。 “你醒了。” 年轻的男医生见到顾行云终于清醒,连忙来给他又做了个检查。 “嘶—请问,这是哪儿啊?” 人生地不熟的,到医院了?可看上去又不像是医院,倒像个大学的医务室。 医生笑了笑,说:“这是办事处的医务室啊,你在这儿躺了快两天了,不过恢复的还算不错。” 顾行云那天受了一身的伤,可现在却不觉得有任何的异样,反倒是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充满了力量。再看看身上,一点儿疤痕都找不到。 想必这也是他们这些非人类的杰作。 顾行云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了这个想法,转而又笑了笑。这才多久啊,自己就对这种奇异的生活接受地这么坦然了。 医生检查完之后,微笑着对他说:“没事儿了,我通知人来接你,你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了。” 顾行云点点头,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见到想看见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问医生:“请问—林槐序在哪里?” 哎不对,他问林槐序干什么——emmm算了,问都问了。 医生正在打电话,说了几句挂断之后,一边将电话放下,一边回答:“林姐啊,她估计是去追查魇魔了吧,怎么了?” 顾行云心头一紧,撑起身子忙问:“追查魇魔?难道那天那个魇魔没有被抓到?” “抓到了抓到了!” 医生看他如此激动,连忙补充,“不过这个魇魔和以往的太不一样了,它太难对付了,估计后面还有帮手什么的,警部这两天就摸着这个查呢,具体的我不知道,你等会可以问其他人。” 顾行云这才放下心来,这只魇魔要是还没抓住,简直就是侮辱他当天出的力。他想起林槐序那天说的那句“这场仗打不好就别回来了”,微微一笑。 说话之间,走廊上登登登一阵响,门口忽然冒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来,让顾行云大吃一惊,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徽宁! 之间徽宁头发乱成了鸡窝,神色焦灼,面皮发灰,眼下还有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这一看就是熬了一整宿没睡觉。 “徽宁?你怎么这个样子?” 顾行云很震惊,社畜这个德行很正常,他还真没见过妖怪也这个德行的。 徽宁挠了挠他的鸡窝头,生无可恋地说:“昨天的会一开就开了半宿,后来林姐又……算了,这…这有点儿复杂,顾律师,我们边走边说。” 照例,徽宁开了车送顾行云会老楼。一出办事处的大门,驶上马路,徽宁就吞吞吐吐地开口。 “那个,顾律师,我这儿有一些事情必须得通知你一下。” 这个开场白莫名地让顾行云觉得有些不安,再加上先前徽宁含含糊糊没说完的关于林槐序的半句话,更是加重了这种不安。 “什么?” 徽宁一咬牙,把林槐序交给他办的事情兜了出来,“就是由小徐保护你,林姐在律所的资料和律所所有人的记忆我都已经替换成小徐的了,你到律所的时候就可以看见她了——哦,不过她平时不会出现在你面前,这些保护都是秘密进行的……” 律所里所有人的记忆啊!这个律所人怎么这么多,要不是这样,他能熬了两个大夜吗!底层劳动人民啊,命苦啊。 徽宁抽出时间来替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顾行云发现自己越来越听不懂话了,是自己理解能力退步了?还是徽宁没好好说话?他笑了下,问徽宁:“你在说什么?什么叫‘替换’?林槐序呢,她在哪儿,她去干什么了?” “林…林姐她,她最近不是忙吗,那就没…没什么时间……” 救命啊,徽宁他也不知道啊,为什么林槐序会在律所找工作,为什么要派人去保护顾行云,为什么又要替换一群凡人的记忆,这这这也没人给他解释啊,他就是照着上司的话办,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敢去问林槐序啊? 顾行云仍是不信,一边嘟囔着:“林槐序是怎么回事儿,一声不吭就走了?不可能。” 一边迅速地掏出手机拨打林槐序的号码。 铃声是那么的漫长,“嘟—嘟—嘟—”,在车内清晰可闻。 没人接,又拨,铃声再响。重复几次之后,终于接通了。 “林槐序?” 林槐序的声音显得极其平淡生硬,“我在忙,没时间。” 顾行云察觉到她有挂断电话的苗条,连忙说:“你别挂!没时间也要听我问完——徽宁现在对我说了一大堆话……” “真的。” 这两个字及其生硬,仿佛一把匕首,冰冷锐利。说罢,林槐序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迟来的一盆冰水,哗啦一声将顾行云浇了个头,骨头缝儿里仿佛都漏了风,心里仿佛也烂了个洞,不住的往外冒冷气儿。 他看着依旧亮着的屏幕,脑袋里头一回空荡荡的,心也空荡荡的。他得用什么东西来补上,可是他找不到。 “怎么回事?就算是处罚犯人也得定好罪名,怎么能这样,突然就这样了?”顾行云呢喃着,无所适从,无路可走。 几天前还好好的,可是等他对付完魇魔一觉醒来,世界却都要翻了篇。 徽宁从后视镜里看见顾行云灰暗的脸,平时意气风发的青年现在却如同迷途一般,他觉得非常不忍,于是开口安慰顾行云。 “顾律师,你别多想,林姐呢确实最近也忙,而且她好像刚跟部长闹过别扭,可能这样影响她的心情吧。” “怎么回事儿?”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那天对付完魇魔回来的时候,林姐还是特别关心你的,冲上来又是问又是给你治伤的,那时候部长就有点儿不开心的样子……到后来她们吵了一架,还把医务室的墙给弄坏了,后勤部又去修的——而且开会的时候,部长和林姐之间的氛围特别的不对劲儿,弄得我们都瘆得慌。” 顾行云又追问:“那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且这件事儿会跟林槐序态度突然转变有关吗? 徽宁苦了脸,说:“哎哟,这事儿细了我是真不清楚了,那天她们吵架的时候有个小医生在,当场被吓的啊,都快吓出心理阴影了,问她什么她也不说,现在还在家休息呢——而且部长和林姐的事情,我也不是九命猫妖,我只有一条命,是真得不敢乱打听,反正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在后视镜里又看了看顾行云的神色,补充说:“顾律师,你也别多想,兴许过两天就好了呢,你说是吧?” 顾行云没回答他,瘫在靠背上,眼睛看着车顶,沉默了许久,一直快到老楼的时候,他才吐出一句:“我不甘心。” 什么事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宣告失败,他绝不会甘心。 徽宁正在停车,没听清楚,回头问了一句。顾行云没答他,只是说了句“谢谢你”,然后就下车了。 天色渐晚,石水还在咖啡厅里忙活,柔和的灯光照亮了一片街道。顾行云想起在咖啡厅中发生的一切,明明没过去多久,却仿若隔年。一个错眼,忙碌的石水竟然变成了大大咧咧、做事常偷懒还经常吃零食的林槐序。 他得见林槐序,顾行云想,不管怎么样,他得弄清楚到底怎么了,不能让这件事情在手机里就完了,他得当面和林槐序说清楚,把该说的全都说清楚。 至于怎么见林槐序———她总不能真的从此就不回老楼了,只要林槐序有回来的时候,他就能见到她。那就今天吧,他就算今天晚上不睡觉了,也要把林槐序给堵着! 想到这里,顾行云心思才算缕清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楼。 时针慢慢地走着,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的流逝,从回来时候晚上七点,一直等到半夜十二点,每一个动静顾行云都不放过,可每一个都不是林槐序。 电话早已经打不通了,林槐序也许是关了机,也许是拉黑了他,反正是打不通了。 整个屋子都是冷冰冰的,虽说已经立春许久,但是老楼不向阳光,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而顾行云只穿着单薄的衣服躺在沙发上,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时间越晚,他的心就越慌。 会不会见不到林槐序了?她是真不回来了吗?怎么办?今天见不到她,那就去办事处找她,总能见到的吧…… 正想着,顾行云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而且对面的铁门发出了一声响。他连忙从沙发上翻身起来,冲去开了自家的门。 ******************************************* 第43章 chapter14 “林……”顾行云话没说完,抬头看见外面的人之后,就又咽了回去。 门外,孔莱以一个非常不优美的姿势一手撑在林槐序的家门上,一手扒住栏杆,屁股倔强的离地几公分。 顾行云看着孔莱,孔莱看着顾行云。 尴尬了几秒过后,孔莱咳了一声,迅速地起身,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灰,一边说:“怎么了,我不就是沉思事情的时候没看清楚楼梯摔了一跤嘛——我相信这个对我美丽帅气的形象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顾行云这明显由期望转失望的小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儿? 顾行云心中郁气失望,也没有心情和孔莱多说话,眼睫一垂,颇显落寞地说:“哦,那你怎么不小心。” 说完,转身拉上门就要走进屋子。 在门关上前一瞬,他听见孔莱在后面说:“你是不是以为林槐序回来了?” 顾行云几乎是立马转头推开了门,走到孔莱的面前问:“你知道什么?” “我…这知道不知道的……” 孔莱挠了挠他的一头奶奶灰头发,纠结地说:“这事儿吧,真的不太好说,我现在想想都纠结的慌,再说了——”他看了看四处漏风的楼道,略显夸张的搓了搓胳膊,“顾律师,咱们总不能在这儿说话吧。” 片刻之后,顾行云换好了衣服环手在老楼底下站着,时不时看看在咖啡厅门口鬼鬼祟祟鼓捣的孔莱,叹了口气。 他实在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孔莱在大半夜溜门撬锁———对了,入室盗窃多少年来着?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那头孔莱兴奋地叫了一声,顾行云回头去看,果然发现咖啡厅的门已经被孔莱给搞开了。 “哎哟,这个还真能把门锁给弄开啊。” 孔莱看看自己手上扭成一团的钢丝,脸上满是骄傲得意。 可是——他们不是可以用灵力开锁吗? 顾行云又叹了口气,跟着孔莱走了进去。 咖啡厅里黑黢黢一片,但是有一股非常浓的酒味,借着月光可以看见角落里一张桌子上放着的见底的酒,不止一瓶。 “我去,这个味儿,太浓了吧。” 刚一进门,这一人一鸟就被咖啡厅里的酒味儿给弄得有点儿头晕,孔莱嘟囔了一声,拉开灯去柜台那儿翻吃的。 顾行云在咖啡厅里走了走,明明只是几天没有来,咖啡厅里的东西摆放也是一模一样,但是心境不同了,他竟然陡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当时,他就是坐在这里和林槐序第一次说话的。 顾行云抚着椅子的靠背,心想着。而且林槐序当时生气把椅子弄坏了,白出岫还出其不意又在情理之中的让她赔,想想她们当时的样子,顾行云微微地笑了一下。 “来,过来了,嘿嘿,平时总是受林槐序压迫,这下终于可以吃她的了——诶,不过这个好像是白狐狸的……算了不管了。” 孔莱叽叽喳喳地提着一提啤酒和肉干什么的走过来,见到顾行云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笑,挑了挑眉,问:“你这是怎么了?” 顾行云反应过来,回道:“没什么。”一边走过去拉开椅子和孔莱面对面坐下。 孔莱打开一罐子啤酒,然后丢了根肉干在嘴里嚼了嚼,说:“你今天晚上想等林槐序回来啊。” 顾行云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别等了,两天没回来了。” 顾行云一滞,旋即拉开了一罐啤酒,猛地喝了一大口。在对面的孔莱叹了口气,说:“你干什么呢这是,这是啤酒,你真当消愁喝了?要不然你学学白出岫,她这两天老是在这儿大半夜喝烈酒,今天这烂摊子又是她留的,明天早起石水还得收拾……” “林槐序她……到底怎么了?” 孔莱打住他的唠叨,看看顾行云,然后又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那个,老鬼和白狐狸闹别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 “我想了想,她们吵架和你肯定有关系。” “嗯?”顾行云抬起了头,皱着眉头看向孔莱。 孔莱看着他,然后伸手在兜里掏啊掏的,最后掏出来一缕头发拍在桌子上。 顾行云心中一颤,伸出手来拿起那缕头发。黑亮润泽,柔软的贴着手指,是一种冰凉的触感,依稀有淡淡的槐花香味。 他像林槐序曾经做过的那样,将那缕头发在自己左手上绕了一圈,一阵淡淡的绿光过后,一条熟悉的绿色手绳出现在他手腕上。 顾行云摸着那条手绳,眼角竟然有了润泽之意。 “那天晚上老鬼特别不对劲儿,跟丢了魂儿似的——诶不对,她本来就是魂儿,哎呀反正就是那个状态,特别魔怔,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大半夜的在楼下鬼叫,弄得别人都睡不着。我下去之后就听见她在那里自言自语的乱说话,我叫她都没什么反应———诺,我不小心揪掉了她的头发,她竟然都没搭理我。” 顾行云心中隐隐作痛,张口竟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孔莱揉揉他自己的脑袋,又抓了抓头发,脸上特别的纠结,问道:“我说顾律师,我想问问你,你…你对林槐序,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虽说这事儿吧,大家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到了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了,谁知道顾行云是愿意就这么暧昧着,还是能亲自把这层纸捅破。 要是顾行云他不承认———那孔莱跟他说林槐序的事情就没意思了,反正林槐序现在自己想断,而且说真的,人鬼殊途,顾行云必定百年之后会去投胎,而林槐序囿于人间,天地为牢,少了这一魄,走也走不脱,逃也逃不掉。到最后,会走西隹的老路也说不定。 这天地之间,那儿有那么多因情而生,因情而死的事情,多得是有缘无份的事情罢了。 “我对林槐序是怎么想的,我对她……我当然是喜欢她了。” 谁知顾行云毫不犹豫,脱口便是这一句。 想清楚了,早就想清楚了,或者说,他心底早就知道自己喜欢林槐序,可是未曾想到,这种喜欢到底有多深,直到今天这种局面,他才能真正的看清这份喜欢。 孔莱听他回答,脸上竟然有一副“我搞到真的了”的表情,嘴角疯狂上扬。不过他还是压制住了———毕竟这儿还有事情没有解决完,等解决完了他再八卦他再嗑也不迟。 “那我就跟你说了吧——据我的整理推测,应该是白狐狸看出了你们之间的猫腻,因为这个跟林老鬼吵了一架,应该是让老鬼注意分寸和身份,人鬼殊途,不要走上西隹的老路什么的。林老鬼应该也是才意识过来,搞得失魂落魄的。” “你说什么?” 搞清了事情大概的经过之后,顾行云的惆怅竟然变成了欣喜——或者说,他被这突然而来的惊喜砸晕头了,孔莱的意思是,林槐序喜欢他,林槐序也喜欢他!一旦知道这一点,林槐序的冷淡和现实的困难仿佛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了。 孔莱眼见着顾行云情绪变化,有点儿吃惊,吃了一半的肉干都不嚼了,怔怔地看着他,磕磕绊绊地说:“顾……顾……,不是,你们这情绪怎么都这么极端啊,我就是想跟你说,林槐序最近跟自己别着呢,你等她冷静冷静……” 话还没说完,孔莱肩膀上就狠狠地被拍了一下,只听顾行云郑重地说:“谢谢你。” 若是林槐序也有意,他万死不辞,人鬼殊途又怎样?喜欢上了,爱上了,又不是这个能控制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天后,瞑色渐浓,任乔木拖着个大行李箱,来到了陌生的S市的老楼,来之前他和表哥父母打听了,表哥就住在这一片,可是刚刚给表哥打电话竟然没打通,这下他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考完研在家过完年之后,实在是太无聊了,而且他复试的学校就在S市,他没跟表哥说就过来了。 眼瞅着天黑了,任乔木看看周围,有一个咖啡厅,他便拉着行李走了进去,就在这儿等吧,反正表哥总要下班回来的。 推开门便有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咖啡厅内装修的很温馨整洁,但是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任乔木皱了皱鼻子,环视一周,和一个银发黑皮衣的女子视线相撞。 他一下子就愣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她太漂亮了,漂亮的竟然让他有一种熟悉感,好像上辈子见过。他感觉他现在仿佛在六朝志怪的故事中,一个落魄书生误入寺庙或荒楼,往往会见到美貌的女子。 她是妖,是鬼? 这么想着,任乔木竟然就脱口而出:“是妖吗?” 又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上辈子就说过这句话。 谁知银发女子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她霍得站起来,对着任乔木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关店了。” 她的声音微微沙哑,很好听,但是仿佛绷着一根弦,快要崩断了,攥着靠背的指尖也微微发白。 任乔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无意的,我没有恶意……” 话还没说完,银发女子又说了一声:“我们打烊了。” 任乔木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又道了歉,然后灰溜溜的拉着行李走出了门。回头看了看,栅栏门竟然都被拉下了。 任乔木叹了口气,看着一块什么店都关门了,只能拉着行李往外边走了走,走着走着,他到了大街上,看见了一个灰头发的年轻小哥,冲他笑了笑,凑过来说:“哟,小帅哥,我的店重新开没多久,看你挺有缘的,不收钱给你算一卦怎么样?” “哎哎哎,我,不用不用......” “走吧走吧,免费的。” 于是任乔木稀里糊涂的就被拉进了店里,里面的装修风格真是……一言难尽。 他皱眉看了看旁边的签筒,后面的十字架还有左手边的水晶球,想着这个店主到底是信什么的? 店主在准备东西,他随意抽了一根签: “卿应有意却无意,便用此生换来生。姻缘错乱,情结难解。” 第44章 chapter15 顾行云今天去上班了。 毕竟大家都是社畜,心里边不管有再多苦痛或欢欣,抑或有再大的志气,班该上还得上,日子该过还得过,天天难过天天过。 至于前台换成了那个小徐还是小陈的,律所里的同事都觉得十分正常,他除了有点儿微微不适之外,也没说什么。工作堆了两三天,得加紧处理完。 不知不觉又到了九点多,顾行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腰,掏出手机准备看一下时间,谁知道手机早没电了,他又只好拿出充电宝给手机充电。 刚打开手机,短信消息和未接电话像蝗虫一样纷纷的跳了出来,让顾行云吃了一惊——平时有这么多电话吗?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家表弟任乔木同学打过来的,他连忙回拨。 任乔木同学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蔫儿蔫儿的,“哥,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乔木啊,我刚刚手机没电了,有什么事儿吗?打这么多电话。” “哥,我到S市了,一直联系不到你。” “啊?”顾行云略感吃惊,马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任乔木在那边解释:“你过年也没回去,我在家呆久了,过来看看你,而且我复试也要在S市……” 任乔木原生家庭有点儿问题,任乔木他爸,也就是顾行云他舅,在任乔木很小的时候就和任乔木他妈离婚了,她妈之后移民国外,基本上没回来,他爸虽然挣钱很有一套,情人不断,但始终也没再婚。父子之间聚少离多,任乔木小时候基本上是被任嘉莹带大的,说到亲近,还是更亲近顾行云这一边。 “别说这些了,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这傻孩子最好不要在外面傻乎乎的等着。 任乔木报了个商场的名字,离顾行云的律所倒是很近,顾行云连忙收拾东西赶过去。 任乔木同学还在那头说:“哥,这里是个……嗯,是个占卜还是星座、算卦……玄学店?” 哟,这混杂的四不像。 顾行云挑了挑眉,结合地点来看,这个店……他问:“店主打扮奇异?” “咳咳,”电话里的声音压低了点儿,说:“是有那么一点儿了……” 还有那么一点儿呢,分明是很。 顾行云叹了口气,说:“行,我马上就去。” 到了孔莱的店里,一如既往的土嗨土嗨的风格,重新开张的孔莱似乎特别的兴奋,在里面拉着任乔木一直在讲,任乔木清秀的脸上笑都快笑僵了,活脱脱是被社会人士劫持的书生。 顾行云在离他们几步处站住,挑眉开口:“孔莱,你又拉着我弟弟乱说些什么?” 这一句话,两个人都回头了,任乔木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差点儿没扑过来。而孔莱探出一头奶奶灰头发,特别乐呵地打了个招呼:“哎哟,顾律师?原来这是你弟弟啊,你看着不是巧了吗?” 任乔木愣住了,左看右看,瞪大了一双眼睛,“哥你们……认识?” 顾行云抚着额角,特别无奈的点点头。 孔莱乐了,说:“你看看你看看,什么叫缘分,这就叫缘分啊——哎,弟弟,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反正我这卦不灵。” 不灵?司马玩意,不灵你还能说这么多? 纵然是任乔木同学再有修养内涵,也忍不住要崩溃了,他发誓,在他短短二十一年人生中,没见过像孔莱这样的人! 顾行云笑,拍拍任乔木的肩膀,问孔莱:“你到底算了什么卦啊?” 孔莱耸耸肩,不在意的一边儿收拾着东西一边儿说:“这个呀,就是路边儿摆摊算命常说的话呗,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到底无’,莫强求罢了。” 说完,他凑上去嘿嘿一笑,看着任乔木说:“小帅哥,既然都认识,不如到我这店里……” “想都别想。” 顾行云对孔莱要说什么那真是心知肚明,马上截住了他的话头,一边儿还把任乔木往外拉。 孔莱也关了店门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上来。 “乔木,说起来你怎么到这里了?隔这么远,怎么不在附近等着?还有啊,你提早通知我一下不就行了。” 任乔木心酸地叹了口气,说:“哥,我可能得罪人了。” “谁?” 任乔木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顾行云和孔莱都静默了。 过了一会儿,孔莱率先打破静默,他拍了拍任乔木的肩膀,报以尊崇的眼神,“小帅哥,你真的很厉害,一来就把白狐狸给得罪了,跟你哥比起来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任乔木有点儿懵,看看孔莱,再看看顾行云,懵逼地问:“这……哥,你们认识那位小姐?” 顾行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房东。” 而且白出岫不是什么平常女孩,她真的是妖,他这个傻弟弟触到这位大佬什么霉头了? *********************************** 办事处大楼监控室,林槐序一边核对这警员新送过来的资料,一边在相应监视器屏幕中找线索,神色凝重,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钟宁在旁边报告: “在花陆区和青枫浦一带曾经有微弱魔气活动,当时赶到的时候一切正常,所以被判定为监控异常,现在看来应该和魇魔背后的势力有关系。这群魔从B市一带过来,经过花陆和青枫浦一直到锦江、沈园区,魇魔应该是这个时候接触到这群魔的。” 林槐序眼皮一抬,问:“魇魔被抓之后那股剩余的魔气流向查清楚了没?” 钟宁立马立正,小声地说:“这股魔气四散开来,比较微弱,到现在……” “没查到就说没查到,说这么多干嘛?去查。” “是!” 林槐序揉了揉眉头,心头思绪更重。 撇去别的不说,魇魔背后还有其他的魔,找了这么多天,只揪住一点儿小尾巴,还拉不出来…… “林姐?” 听到有人叫,林槐序立马睁开了眼睛。 徽宁给她递了杯咖啡,头疼的看着阴沉了不少的林槐序。觑着她的脸色说:“林姐,你这都忙了几天没回去了?这样下去对查案子也没什么帮助,自己也累得慌……要不然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在来?” 林槐序沉默了几秒,徽宁这句话,这个“回去”,把她从无尽的用来麻痹自己的工作中拉了回来,回去就会见到顾行云…… 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累。” 徽宁准备好的一番话全给堵在喉咙里了。 大姐,祖宗,你不累我们好累啊,他都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今天明显感到头晕脑胀四肢无力,胸口发闷眼前发黑,他怕再这么干下去,劳动赔偿金得打到他家卡上来。 他叹了口气,监控室的警员小姑娘也叹了口气。 林槐序看看他们俩,说:“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好好说,别在这儿唉声叹气。” 她指向徽宁,“你说。”徽宁那儿敢啊,连忙摆手。 她又指向那个小姑娘,“那你说。” 小姑娘倒是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秉持着类似魏征直谏的勇气和豪迈,对着林槐序说:“林姐,这都几天了,您在办事处不回去,我们都得跟着加班,这找魔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总不能不让我们回去休息。你看看我这两天没睡了,眼睛真盯不住屏幕了。我觉得我都快近视了——林姐,您有听说过妖近视的吗?” 林槐序又看看他俩,竟然发现了从没发现过的黑眼圈!什么时候有的,她怎么没见过? 她微微挑了挑眉,问:“累了?” 小姑娘点点头,徽宁一狠心,也点点头,说:“林姐,不止我们累,兄弟都累,而且你不回去,我们真的不能安心好好休息。” 林槐序汗颜,仔细想想也是,自己这两天连轴转不累,可是办事处的兄弟也不是鬼,跟自己不一样,他们也是需要休息的。 她思考了一会儿,说:“行,一会儿我回去,你们都好好休息。” 至于顾行云……大不了她躲着点儿。 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林槐序到了老楼底下,她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眼角余光却看见咖啡厅的灯光依旧,栅栏门却被拉下半拉。 这么晚了,石水不会在,那一定是狐狸吧。 她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满室浓郁的酒味,让林槐序不适。 白出岫落魄的倒在墙角,眼神空洞,周围还有十几个空瓶子。 “狐狸?” 白出岫没有反应。 林槐序走到她面前,心中突然有种说不清的闷,“狐狸?你怎么了,我知道那天我说的话不对,可是……” 没等她说完,白出岫抬起头,声如蚊呐,“我又遇到他了。” 林槐序心中一紧,能让白出岫成这样子的……她有预感,应该是那个人。 “秦淮生,他好像一点儿都没变。” 尤其是……那句“是妖吗?” 秦淮生以前也问过,他是这么说的:“姑娘……是妖是鬼?”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只不过姑娘美貌实在平常女子难以企及。” 第45章 chapter16 白出岫还记得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叫自己白昭。 那时候她被八岐大蛇偷袭之后日日夜夜想着回去找场子,在槐树林刚把身体养好,就对着林槐序说回去替她拿六界全书——实际上是去找八岐大蛇报仇了。 八岐大蛇狡诈阴险,但是力量绝对不及她,她一番激战之后,终于在乌翠山下淮河边杀了八岐大蛇。 而她也是在淮河边儿上遇见秦淮生的。 秦淮生背着个药篓,刚从山上下来,抬眼就看见白出岫鲜血淋漓地站在八岐大蛇尸身旁边,一下子就吓懵了。 白出岫记得她当时觉得这个吓懵的书生挺好玩的,还盯着他看了许久。 谁知秦淮生回过神上来就是一句:“姑娘……是妖是鬼?” “扑哧。” 白出岫看着这个眼神清澈,力量低下到不能再低的书生,一下子乐了,她走上前两步,秦淮生退后两步。 她忽然之间起了逗弄之心。 “我就不能是个人吗?” “啊,姑娘是人……对……对不住,姑娘,在下并非这个意思,只不过……只不过姑娘美貌平常女子难以企及,所以……” 秦淮生听得白出岫这句,慌忙解释。 白出岫挑挑眉毛,笑意更大。 “书生,我是妖。” “啊???” 你到底是妖还是人? …… 这段记忆仿佛如昨,深刻白出岫的脑海之中,怎么样也挥散不去,一千年了,整整一千年了。 酒不知道喝了多少,但是越喝,白出岫的脑袋仿佛越清醒。她没有看一旁的林槐序,只是缓缓地开口说道: “秦淮生被我连累至死,身上还背负了狐族的诅咒,世世坎坷,孤苦终老,是我连累了他。我找了他一千年,可是老鬼,当他真正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面对他…老鬼,我该怎么补偿他?” 林槐序捡起地上酒瓶,靠着白出岫坐下,伸手揽住她肩膀,说:“别这么想,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当年在白出岫身上发生的事情,细节林槐序不知道,但是大概还是知道的。 白出岫杀了八岐大蛇之后,在乌翠山住了一段时间,总算还想到答应给林槐序拿六界全书。再加上秦淮生本身身体太差,狐族有灵药医治,于是白出岫大手一挥,带着秦淮生回了狐族。 可万万没想到,白出岫她爹正在闭关,左右长老及其痛恨异族之人,便想着暗中下手铲除秦淮生,被白出岫发现之后,直接和长老翻了脸。 那时候连季皋都因事外出了,要知道虽然白出岫整日和季皋比来比去的,可真出了事情,心里总是想着季皋会站在这一边的。现在季皋都不在,白出岫双拳难敌,只能带着秦淮生连夜跑出狐族。 说起来也是不幸,狐族中早有内鬼,这时便假借族长之名追讨白出岫,理由是白出岫勾结异类伤害同族,其心可诛。 之后在榆荫川附近,白出岫和秦淮生被狐族围剿,狐族追兵以阴火烧,将她们逼至无还手之力。那时候秦淮生身体已经完全遭不住了,白出岫又是着急又是悔恨,体力透支到了极点,恍惚之间竟然发现季皋出手打她! 白出岫简直不能相信,当场愣住了,直到秦淮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推开,自己生生受了这带有诅咒的一招,她才反应过来,却是眼前一黑,再无还手之力。 再次醒来的时候,白出岫又来到了槐树林。 这是林槐序所知道的,自从那次围剿过后,白出岫仿佛是变了一个人,甚至不让她再叫“白昭”这个名字。林槐序知道她对围剿耿耿于怀,对季皋出手难以置信,所以那次季皋来的时候她才会专门去问围剿的真相。 季皋给她的回答是,他是去救白出岫的,他不知道白出岫为什么会看错,但是是他救了白出岫,并且想着当时情况危急,只能先将她送去她曾经呆过的槐树林。 林槐序是相信季皋的话的。只不过白出岫一直不肯和季皋好好想谈,她带着悔恨的怨恨过了这一千年,这其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错综复杂。 白出岫听到林槐序说什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不由地嗤笑一声,说:“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 错在她当年年少轻狂,任性妄为,以为全世界都会顺着她。结果将秦淮生、将自己害到这样的地步。 说完,她又向旁边摸酒瓶,却摸了个空。林槐序将她的手挡住,叹了口气,说:“狐狸,别再喝了,你喝够了。” “你不要管我!” 白出岫用力拨开林槐序的手,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说:“醉了多好,我清醒着,总是要想该怎么办?该怎么补偿秦淮生,该怎么改变这一切……醉了多好,暂时可以不用想了。” 说完这句,她只觉得后颈一凉,往前倒去。 林槐序一个瞬移接住了她,摸摸白出岫的脑袋说:“睡吧,你不想面对就睡吧,睡醒了总会有办法的。” 她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这样说,可是自己的处境不也如此吗?他也是…能逃避就逃避了。 刚把白出岫扶住转身准备回家,林槐序一抬眼就看见外面经过一堆人,赫然是顾行云和孔莱一行。 她慌地赶紧转身避过,却已来不及。 顾行云过了这么久才见到林槐序,话和任乔木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利索地掏出钥匙交给任乔木,说:“我还有点事儿,这是钥匙,你先回去吧。” 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咖啡厅走去。 孔莱眼尖瞧见了,“喝哟”叫了一声。 任乔木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瞧了过去。 “哎这个,是那位白头发的小姐……我哥这么着急去干什么啊?” 说着,任乔木也想往咖啡厅走。孔莱一伸手给拦着了,嬉皮笑脸地说:“别看了,不是你的你想什么呢?” 任乔木奇怪地看了孔莱一眼。 孔莱接着说:“小帅哥,给你哥留点儿空间,他都快心急死了。” 任乔木心中一凉,开口说:“难道我哥和那位……” “不是,想什么呢。”孔莱打断任乔木的话,神秘一笑,说:“旁边儿那个——算是……你未来的嫂子?” “啊?” “走啦。” 林槐序躲也没躲过,正好和顾行云面对面撞上。 顾行云把门关好,然后走了过来。林槐序这时候才惊觉,曾经被她提着脖子走的那个“唐僧肉”,如今早已不一样了。 林槐序看着地板,顾行云看着她。 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好久,林槐序忍不住了,开口问:“看够了吗?” 谁知顾行云回答:“没有。” 林槐序结结实实地怔了一下,看着顾行云认真的样子,她又哼了一声,嘟囔道:“没有你就接着站那儿吧。” 说完,扶着白出岫就要往外走。 顾行云随着她出去,也伸手扶着白出岫,替林槐序减轻负担,两人就这么向外走去。林槐序挣了一下没挣脱,便随着他去了。 “林……” “我不想跟你谈,事情就这么着儿了,大家都好过。” 一见到顾行云有找话说的趋势,林槐序立马开口截断他的话头。 可我不好过,顾行云想,你也不好过,何必这样。 但他也知道林槐序的顾虑,说:“好,我们不谈这个事情,我们说个别的。” 顾行云说着,看着林槐序,在夜色底下,林槐序显得十分冷漠。他一边找话一边慢慢地开口:“今天我表弟来了。” “好像把白出岫得罪了——对了,她这是怎么了?” 他知道白出岫这几天每天喝酒,但是从未见过她喝到这么醉的。 出乎意料的,林槐序有了反应,她眼睛微微睁大,问:“你表弟?什么时候来的?” “晚上的时候,不仅被轰了出来,白出岫还把门关上了。” 秦淮生?竟然是顾行云表弟? 林槐序略感惊讶,冷笑一声说:“孽缘,都是孽缘。” “这话怎么说?” 林槐序看了看睡得正香的白出岫,然后看着顾行云,眼底深藏着绝望和决绝,她停了几秒,说:“你表弟的前世和狐狸有纠葛,那个时候,他叫秦淮生。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秦淮生死了,是被狐族的人杀死了,于是他转世的灵魂带着狐族的诅咒,生生世世坎坷辛苦,伶仃一生。” 顾行云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林槐序。 “这是…真的?” 林槐序哼了一声,说:“我骗你干什么,你赶紧走吧。” 顾行云没有动。 “你怎么还不走,还没听够吗?还是你想和你表弟一样!”林槐序皱紧了眉头,疾言厉色地说。 “不会的。”顾行云缓缓地说。 “就算这个是真的,但不一定我们会到这种地步。” 林槐序只觉得心头一击,但是面上仍是哂笑着说:“你哪儿来的自信!” 说罢,她揽着白出岫就要进楼。 只听顾行云在身后说:“我有,只要你愿意。” 世间困难再多又如何?只要两人齐心,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办的呢? 顾行云早已过了中二的年纪,但是碰见了林槐序,他想再热血一回,再中二一回。 “你今天不愿意和我谈,我就等到明天,明天不愿意,我就等到后天,总有一天,你会愿意。” 林槐序背影一僵,说:“你一个凡人能有几年寿命,还在这里说这些。我是鬼,我活的时间比你长多了。” 顾行云一笑,说:“就算只有短短几十年,我想我也会等到那一天。” “傻子。” 林槐序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来。她的脸埋在阴影里,虽然流不出眼泪,但是鼻子莫名的酸。 多久了,她都想不到有一天有人会对她说这种话。 第三卷 迷离境 第46章 chapter1 *************************************************************** 时间慢慢往后移,转眼又是一个星期后。在这一个星期里,老楼中的气氛有那么些许诡异。 任乔木已被白出岫派人暗中保护了起来,她虽然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任乔木,但是也绝对不想让任乔木再受到一丁点儿伤害。而林槐序虽然不再故意躲着顾行云,但是照样态度冷淡,分明给顾行云传达一种消息——让他放弃。 然而顾行云却好像无视了林槐序的冷脸,该怎么作息就怎么作息,有空就制造见面机会。 开春许久,天气已经和暖许多了,暮色渐浓,S市郊外拥翠山上,顾行云一行人正往今天最后一个目的地——据说十分灵验的清风观去。 至于他们律所的人为什么要一起出来,这就要说到律所的合伙人之一——罗琴律师最近刚刚结束了一个大案子,想着大家都辛苦了,正好天气和暖,于是就请暂时手头没案子的人出来踏青,顺便团建。 顾行云表示,他相信还是有一大部分人不想出来的——比如现在就累得像条狗的小周和毒舌路西,以及一众“香汗淋漓”的女同胞们。但是总不能驳老板的面子。 时间已经很晚了,山林之中灰暗阴沉,瞑瞑暮色之中,人影仿佛和天色融为一体。渐有冷风吹来,众人身上的汗一落,便觉得冷了起来。 顾行云跟在队伍最后,眉头却是紧皱起来的。 不对,不对劲,从刚才开始他就赶紧周围气氛十分古怪,黑暗的灌木丛中仿佛在往外冒着冷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在一直盯着他们一行。 他知道到了晚上山林露重清寒,但是这种阴森的感觉却不是单纯的冷能带来的。 前面渐有人小声抱怨,路西停在一块石头旁边喘气,喝了口说:“怎么这么远,还不到,都走多久了。” 行政部佟亚冰大姐倒还好,笑了笑说:“马上就到了,小路,还有小周,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不能运动啊。” 路西不想说话,小周累得说不出话。 小徐退到最后,微微靠近顾行云,压低声音说:“顾律师,这儿有问题。” 顾行云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子,说实话,一想到小徐是“代替”了林槐序的位置,他还是有点儿不能适应。他点了点头,问:“这周围有巡查的人吗?” “有,郊外分配了两个警员巡查,但是我就怕一会儿真出问题顾不过来———顾律师,我们最好还是警惕一点儿。” “我知道。”顾行云又抬头看了看前边一行人。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这么多人……但愿不会出问题。 可天不遂人愿,只听前面有人惊呼一声:“起雾了,好大的雾。”几乎是眨眼间,浓雾已经遍布他们周围,这雾如同浓稠的米汤一样,让顾行云甚至看不清眼前三米处的东西。 他连忙闭眼凝神施放明光决。 与此同时,只听几声类似蝴蝶振翅的声响,周围的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 顾行云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竟然只剩下了一条浓雾弥漫的石砌通道,就仿佛旧时候的墓道一样,逼仄狭小,仅能容一人通过。 明光决照亮了他周身三尺位置,他左看右看,空无一人,而且三尺之外的地方那浓重的黑暗,仿佛要将一切光亮给吞噬进去。 “小徐?小周?路西?罗律师?” 顾行云叫了一圈也没人回答他,看来大家都不知道被弄到那里去了。他皱紧了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条通道,只剩这一条路了,他到要看看,是谁在这里搞鬼。 那通道窄且逼仄,顾行云一个大高个在里面走着十分费劲,行了一段,左侧墙上莫名出现了一扇描金的朱漆雕花木门,有光从里面透出来,顾行云甚至可以闻到木门上浓重的大漆味道。 他右手伸开,一把枪渐渐出现在他的手中——这还是当初林槐序给他弄的,幸亏这次带上了。他握紧了枪,一把推开房门。 入眼是一架黑漆云纹屏风,厚重且大气,造型古朴。轻轻绕过屏风,一方矮桌便出现在眼前,上面散放着一卷竹简,桌子底下还铺着锦垫——矮桌,锦垫? 顾行云马上低头看,果然发现地上还铺着花纹精美的竹席——他自小受他爸妈熏陶,不会错认,这是昭代的装饰风格。 昭代?怎么会看到昭代? 忽然,有轻轻的女子哼唱声音萦绕耳边,时断时续,调子有些古怪,却又意外的悦耳好听。 “女郎,今日要带哪件?” 这句话也是调子古怪的厉害,可是偏偏顾行云竟然能听懂。 顾行云眉头紧锁,轻轻地走过去。 一道米色纱幔之后,一个年龄尚幼的绿衣碎花圆脸丫鬟正在给一个女子梳头,女子头发又黑又长,真当是“云鬓”。 顾行云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女郎想了许久,终于开口:“前些日子刚打的珍珠花插呢?” 这声音仿佛一道惊雷,从顾行云的脑袋一直窜到尾椎———这是……这是林槐序的声音! 他又凑近了一点,那女郎像是有所感应,忽然回过头看了看。 长眉连娟,双眸黑亮,鼻子秀挺,这分明是林槐序! 不对,应该说这是林槐序本来的样子。 周围的景象忽然开始破碎动荡,全部搅乱重来,不一会儿又成了另外一副景象。 首先是刺鼻的硝烟,这是个战场。 顾行云这回直接站到了空中,他可以确信了,周围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他。 这是一段古城墙,城墙外骑兵万千,严阵以待,城墙上林槐序绿衫红黄间色裙,就是她一直穿着的那件。 十五六的小姑娘义正严辞地在说些什么,但是隔得太远,顾行云听得不是很分明。但是他分明看见了,城墙下有一个大汉已经拉弓,明晃晃地冲着林槐序而去。 “不要!” 顾行云在空中呐喊着,可是根本没人能听得见他说话。 “林槐序!不要!” “咻” 破空一声响,那支箭不偏不倚地射中林槐序左胸,林槐序一下子瘫倒在地,城墙上的人慌乱起来。 这一箭仿佛是射在顾行云自己心口上了,疼的不像话,仿佛都呼吸不过来了……他这是,看见了林槐序死亡时候的样子吗? 他再次望去,这会儿却看见一个年轻的缁衣僧人踉跄着朝林槐序跑来,顾行云望着他的脸,脑袋瞬间空白了两三秒。 那个僧人喊道:“谢容!” 是谢容?还是林槐序,冲着他勉强笑了笑,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顾行云的脑子慢慢反应过来——这个僧人,他的脸分明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 与此同时,在办事处,林槐序最近几日还在追查魇魔背后的真相,只不过多日没有进展。她一边听着警员汇报,一边揉着眉心,怎么回事儿,蓦然有点儿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林槐序有些心不在焉。 “林槐序。” “嗯?” 谁在叫她? 正给林槐序报告的钟宁舌头打了个结,顿了顿,问:“林姐,怎么了?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吗?” “刚才谁叫我?”林槐序问。 一屋子的人都摇了摇头。 “林槐序,林槐序。” 又有人叫她,到底是谁? 林槐序“霍”的一下站起来,脸上有些焦虑。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慌?是谁叫她?怎么回事? 钟宁有点儿奇怪她的动作,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汇报。旁边徽宁看着挠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林姐,你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这两天累出幻听了吧?一个鬼,累出幻听,emmmm不太正常啊。 正在这时候,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林槐序反应过来,紧皱着眉头低声说:“进来。” 玄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上次重伤刚好,这两天才来上班。 “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玄哲申请严肃地说:“拥翠山警员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是山上有魔气,是小徐最先通知的,但是之后他们怎么都联系不到小徐了。” 拥翠山……顾行云好像跟她说过,他们律所今天去拥翠山了。 “林槐序!” 是顾行云在叫她! 徽宁也反应过来,叫了一声,说:“小徐……那不是,顾律师也在那边儿?” 林槐序心中一紧,说:“带上人,走。”说罢,她夺门而出,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玄哲看了眼四周,连忙带上一队人跟着林槐序往拥翠山而去。 ********************************************************* 第47章 chapter2 ******************************************************** 夜色越来越沉,林槐序在拥翠山脚下往上看,自半山腰处就笼罩着浓重的白雾,雾的周围还有淡淡黑气漂浮。 是魔没错了。 林槐序紧皱眉头,不敢有半分松懈,想到灵槐木身总会限制她的五感,便干脆在山脚就将木身脱下,提刀上山。 夜间山路崎岖,但是林槐序却如一阵风一样,快速到了半山腰,接近白雾的一瞬间,她更加小心翼翼。 林槐序这双眼睛,夜可视物,在浓雾中穿行也毫无障碍。走了几步之后,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阵微光,紧接着白出岫出现了———准确的说,是白昭,当年的白昭,头发乌黑,在头上挽了两个发髻,稚气未脱的脸上比现在更多了两分娇憨。 “狐……狸?阿昭?” 白出岫的神色冷冰冰的,略带厌恶地对林槐序说:“我要走了,这里太无聊了,我不会再回来了。” 林槐序这才惊觉周围景物已然变成了槐树林中的。 树林中间有棵巨大的灵槐树,高可参天,几人都合抱不来,周围鸟儿叽叽喳喳,她一句都听不懂。或有成精的动物在旁边,可它们懂得实在太少,大多都是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上几遍,然后自己乐呵呵地在林中跑来跑去。 一种极端的无助和孤单向林槐序袭来,她回头一看,白出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情景像极了她当年还在槐树林之时。 灵槐爷爷德高望重,平日也不喜说话,山鬼精怪有的懵懂尚未开灵智,有的修炼低微,虽然会说话,但是总和她说不到一块儿去。山中岁月久长,林槐序就这么在林子里带着,呆的时间久了,差点连说话都不会了。 终于有一天白出岫来了,林槐序救她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捡了一只雪白可爱的狐狸,谁知道竟是自己一生的挚友。自白出岫出现,林槐序的孤独感才没有那么强烈。 可使白出岫现在说她要走了,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白出岫这么迫不及待地走? 林槐序现在的情绪非常低落,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当年白出岫分明是兴高采烈地出去找场子,她说她要回来的,还会给自己带《六界全书》——林槐序目光一凛,蓄尽全力用刀去砍,果然,眼前的景象就如同玻璃一样碎成一地,浓雾又重新包围了林槐序。 看来这魔在此处设下了一个巨大的迷阵,稍有不慎就会被蛊惑心神。 神思清明之后,林槐序紧握着手中环首刀,环顾四周探索着前进。 顾行云,顾行云究竟在哪里? 她紧皱着眉头,忽然在远处看见一个身影,隔得太远了有些看不清楚,但林槐序心里总觉得那就是林槐序。 她连忙向前走了几步,转念一想,却又缓了下来。 这会是幻觉吗? 林槐序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一边提防着四周,一边慢慢地往前走。 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他仿佛是穿了一件长长的黑袍,头顶竟然光溜溜的,一根头发都没有。 这如果是顾行云的话,林槐序寻思着,他是跑哪儿又剪了头发玩起了cosplay?如果不是他的话,那又是谁? 林槐序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 缁衣僧人突然回头,露出了一小半侧脸,虽在浓雾之中,但是林槐序仍将这僧人的眉目轮廓却一清二楚,那鼻子嘴唇的弧度,分明是顾行云! “顾行云?” 这到底是他?不是他? 虽然和平时的打扮一点儿也不一样,但是林槐序总是感觉眼前这个僧人就是顾行云。 僧人微微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五蕴无常苦无我。” 他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倒让林槐序皱起了眉毛,“你在说什么?”怎么还会有一种……熟悉感? “阿容。” 僧人又开口。 这句话让林槐序五内动荡,阿容?这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为什么叫她阿容?他……是真的认识她,还是认错了人? 惊疑之间,僧人却如踏云一般飘然远去。 “你要去哪儿?” 林槐序顾不得多想,连忙追上。 只可惜跑了一段,林槐序竟然也没能追上那个奇怪的僧人,看着眼前弥漫的大雾,她心中渐生烦躁。 又是幻阵,可如果只是幻阵的话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他到底是不是顾行云?阿容又是谁? 她将刀狠狠地往地上一划,泥土与碎石瞬间被劈成了两半,地上留下深深的一道沟壑。 “阿容……谢容……” 林槐序又听见了叫声,近在咫尺。 去还是不去?是陷阱还是非陷阱? 她只犹豫了两三秒,就提刀朝那边走去。 顾行云倚树站着,眼睫低垂,看不清眼中神态,然而他周身却萦绕着一种浓重的悲伤。 “顾行云。” 林槐序走到他面前,她的真身个子有点儿矮,只到顾行云下巴,这时候只能仰着头看顾行云。 顾行云眼中迷离,仿佛沉浸在梦境一样,林槐序心头一沉,心道不好,顾行云这估计是被迷阵给迷惑了,得赶快将他叫醒。她收了手中的环首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就要往顾行云额头点去。 说时迟那时快,顾行云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样,准确的一把抓住林槐序伸过来的手,林槐序挣了挣,竟然没有挣脱开。 她略带惊讶地看着顾行云,却发现顾行云眼中仍是迷茫一片,根本就未曾清醒过来。 “顾行云,顾行云你松开,你在干什么?” 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了,到底看见什么了,力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正在挣扎间,林槐序听见顾行云轻轻地说了一声,“阿容。” 林槐序一下子就愣住了,又是阿容?阿容到底是谁?为什么缁衣僧人叫她阿容,顾行云也叫她阿容? 阿容…… 她隐隐地觉得这个名字的背后就是她一直以来寻找的,她丢失的生前记忆,只要找到这个名字的来源,她就能知道她是谁,她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又是怎么死的……她当孤魂野鬼当了太多年了,总要将这执念探究清楚才是。 林槐序右手被抓着,她又只好左手伸出——总要把顾行云给弄醒才行。 可偏偏她左手也被顾行云给牢牢抓住了。 这下子林槐序彻底不知道怎么办了,两边挣脱不开,难道让她用脚把顾行云给踢醒? 她长眉紧皱,怒嗔道:“顾行云!你把我松开!” 这人怎么回事?都陷入迷阵之中了还一抓她一个准儿。 顾行云不理她,当然林槐序也没指望顾行云能够理她。她越来越抓狂,说:“你到底怎么回事?阿容阿容,阿容到底是谁?你醒过来行不行!” 阿容这两个字仿佛触动了顾行云,他微皱着眉头,脸上有些迷茫,慢慢地说:“阿容……就是谢容啊。” 林槐序心中大震,说实话,她没有想到顾行云竟然会回答她,她又试探着问下去。 “那……我是谁?” 她这句话尾调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顾行云迟疑了一下,迷茫地看了林槐序一眼,又答道:“你是……林槐序。” 林槐序如果有心的话,那么现在它因该跌倒了谷底。 “林槐序……也是,阿容……” 顾行云又说。 林槐序瞬间仿佛被凉水当头泼下,阿容……是她? 她连忙颤抖着声音跟顾行云确认,“阿容就是谢容……” 顾行云点了点头。 “也就是我......林槐序?” 顾行云再次点了点头。 她是谢容,她是谢容! 林槐序有些恍惚了,又追问:“那谢容到底是谁?” 然而顾行云好像是被问烦了,竟然一个转身将林槐序压倒了树上。林槐序惊呼一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俩的姿势十分的暧昧,顾行云慢慢压了下来,用额头抵住林槐序的额头。 林槐序手足无措,她能明显感觉到顾行云的气息,手腕上的热度仿佛更加热了。 “顾行云……你疯了,你起来。” 这几句话照平时来说,林槐序绝对可以说的十分有气势,可这时候却是有气无力,一点儿都不像训斥。 顾行云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说:“你是谢容,你是林槐序……可我只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说着,他的唇压了下来。 林槐序愣在当场,竟然没顾上反抗,任由顾行云亲了上去。向来空荡荡冷冰冰的胸腔,此刻竟然满满当当的,仿佛又有了一颗心在跳动。 顾行云松开林槐序的手腕,环上了她的腰,紧紧地抱着,呢喃道:“别躲着我。” 林槐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声音都埋没在这个吻中。 ************************************************************ 第48章 chapter3 ************************************************************ 林槐序险些沉溺于此,她的脑子有些懵,自她此世有记忆起,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没人对她正儿八经的动过心思——或者说,不敢对她动心思,他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突然不知道怎么拒绝——也许是不想拒绝。 忽然,周围渐吹起一阵怪风,林槐序的神思尚有一线清明,挣扎着用尽全力去推顾行云。正在此时,有一束箭破风而来,林槐序还能感到有个魔潜藏在另一边。她一时推不开顾行云,只能抱着他往地上一滚,刚好错过那支箭。 他们所处之地是一处斜坡,这么一躺就顺着斜坡往下滚,一直滚了几十米才停下,顾行云肩膀磕到了一颗大树,剧痛让他终于从迷阵中醒来,轻轻地“唔”了一声。 林槐序顺势从顾行云身上起来,一边将顾行云拉起,一边迅速抽出环首刀,将堪堪射到他们面前的几支箭凌空斩断,然后拉着顾行云就躲到了树后。 顾行云一清醒过来就看见如此情形,一张口便问:“林……你怎么来这儿了,这很危险。” 林槐序心中有些尴尬,看向一边说:“我当然知道了,这儿有魔,别废话那么多,注意周围!” 说完,她目光凌厉的观察周围。 顾行云也不废话,也掏出枪,对着箭射来的位置开了好几枪。箭没有再射来,林槐序便迅速地冲上前去,顾行云紧接着跟上。 跑了一段,那个魔似乎是不愿意和他们正面对上,他们跑一段那个魔就躲一段。 顾行云皱紧了眉头,说:“这么下去不行,敌在暗我在明,他不愿意出来,这样只会消耗体力。” 林槐序哼了一声,骂道:“什么宵小之徒,不敢光明正大的跟我打,只敢躲在阴沟里面。” “这样激不出他,这魔操纵的幻阵及其厉害,你可要小心一点。”顾行云一边注意着周围动向,一边说。 谁知道林槐序却哼了一声,说:“当然厉害了。” 要是不厉害,他顾行云怎么会中招中的这么深。 顾行云察觉出林槐序语气有异,偏头垂眼看着她,这时候顾行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槐序竟然已经脱了木身,以她的本体出来。 高髻金簪,绿衣白纱……倏忽之间,那站在高城墙之上、义正严辞痛骂底下军士的少女仿佛又出现在顾行云眼前。 顾行云一怔,张张嘴想对林槐序说些什么,但是最终没开口。 林槐序瞥见他神色不对,颇为别扭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我……等回去再说吧。” 怪里怪气的,自己还没说什么呢,他到吞吞吐吐起来了,林槐序哼了一声,没去管他。 又往前走了几步,顾行云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眉头紧皱,声音也有些低哑,沙沙的,“他们想消耗我们的体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顿了一下,开始想破解迷阵的办法,“我家的典籍里曾经记载过这种迷阵。它依靠阵中人的心魔搅动风云,但是如果破阵人心智足够坚定,就能用神识搜到阵眼,然后一举击破。” 林槐序听完他说的话,挑眉哼了一下,说:“你想去破阵?算了吧,你刚才还被这阵给迷惑到了,你还是别想这个了。” 顾行云却摇了摇头,说:“刚才只是一个意外,再说了,罗律师他们还在迷阵中,谁知道那些魔会对他们做些什么?再等下去变数更大,到时候更不好处理。” 林槐序没回答,心里却想着,这些魔对他们那些普通人会有什么兴趣?有顾行云这块儿红烧肉在,他们那儿顾得上那些苍蝇腿儿? 这群魔的目标,自始至终,恐怕都在顾行云身上。 可是……顾行云说的也不是不对,就算魔没心思管这些人,但是这个幻阵她也是见识过的,连她自己都差一点儿中招——不仅是罗律师他们,就算是玄哲一行来了,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顾行云尚好,林槐序心中却焦虑渐生。 忽然,两人感到浓雾弥漫的黑树林之中,有什么东西潜藏在哪里,发出“沙沙沙”的响声。 顾行云和林槐序相视一眼,双双凝神静气地朝声音发出的位置走去。 走到跟前,没有先拨开树枝草丛,林槐序先提刀稳准狠地朝前一劈,霎时间,伴随着“轰隆”一声,一道足有半米深的沟出现在两人眼前。面前的杂草树枝也被砍断,露出了仅容一人通过的道儿。 顾行云眼见,一眼就看到了玄哲和徽宁,不过他们明显也被幻阵给迷惑了。玄哲一脸凶相,手中拿着的鞭子都勒出了血,上一次的伤口本已愈合,但是由于太过用力,又重新裂开,鲜血染尽了他整个后背。 而鞭子那头缠着的是徽宁,乌黑发亮的鞭子紧紧地缠着徽宁的脖子,徽宁一张白净的脸都成了乌紫色,白眼都翻出来了。 顾行云惊道:“你看!” 林槐序也是大吃一惊,连忙和顾行云一个箭步冲过去,将玄哲和徽宁的幻境击破。 千钧一发之际,徽宁脖子上的鞭子终于松了下来,他剧烈的咳嗽着,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玄哲也是如梦初醒,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迷茫,说:“林姐,顾律师?” 他记得他刚才好像在执行任务…… 然后他看到了徽宁的样子,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有的地方甚至磨破了皮,这一看就知道是用鞭子勒出的。 这是怎么回事? 顾行云检查了一下徽宁脖子上的伤口,说:“还好没什么大事,要是再晚发现一点儿,骨头都要勒断了。” 林槐序的脸色十分阴沉,听完之后,她对着玄哲说:“没事,头没勒断———你们刚才都被这个幻境迷惑了。” 说完,她又问徽宁:“你感觉怎么样?” 徽宁刚刚缓过神儿来,还有点儿虚,他沙哑着声音说:“没事儿,我还能撑得住。”转眼看见玄哲愧疚的申请,他又扯了扯嘴角,摆手说:“玄哲,真的没事儿,也不是你的错。” 手上有未干涸的血迹,那是刚才用力抠绳子时磨破的。 又有人中招了,连办事处的人都中招中的这么厉害。 顾行云再也等不下去了,他将徽宁推给玄哲,然后对着林槐序说:“我待会儿用神识探测操控幻阵的魔,你要迅速的击破。” 碰到顾行云身上,林槐序却还有些犹豫,道:“你确定你能行吗?” 顾行云叹道:“死马当活马医吧,还能怎么样?” 说完,他闭眼凝神,放任神识游走在这片布满幻阵的山林之间。 林槐序示意玄哲扶着徽宁到一旁等,自己专心呆在顾行云身边。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顾行云仍是闭着眼,他的脸色已经非常的苍白,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流下来。林槐序在一旁等的又焦躁又揪心,生怕顾行云出了什么问题,一度想叫醒顾行云——可是这个样子很容易让顾行云神思受损。 怎么办? 正在此时,顾行云猛地睁开了眼,说:“东南方一公里处!” 林槐序丝毫犹豫也没有,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众人眼前。 顾行云有些气短,差点儿没上来气跌在那里,玄哲连忙过来又扶了一把——再加上他身上还挂着个徽宁,简直像个人肉担架。 “顾律师,你没事儿吧?” 若说之前玄哲还当顾行云是个绣花枕头,可自从魇魔的事情过后他就不这么想了,更别说这次了。 顾行云摇了摇头,恢复了几秒,也没有多停留,便说:“走吧,林槐序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对付的了。” 几个人便迅速地跑到刚才顾行云报的地点,周围一片狼藉,许多树木都被林槐序暴力地砍断了,木屑尘土交杂在一起。 林槐序如一个雕塑一般提刀站在那里,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氛。她的眼前估计就是这个幻阵的操控者。 “别杀我,求求你了,我是被他们给逼的,我也不想!”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悉了。 林槐序没说话,顾行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却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的事情。 一个外表十五六上下的小姑娘瘫倒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竟然和林槐序的本体长得有七八分相像。 一样的长眉连娟,鼻子秀挺,只不过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眼睛是圆溜溜的杏仁眼,而非林槐序有的、眼尾上挑极有韵味的凤眼。 顾行云猛地回头去看林槐序,而林槐序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紧紧握着环首刀的那只手微微透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浓雾,渐散。 *********************************************** 第49章 chapter4 ********************************************************* 办事处内,拥翠山上抓获的那个与林槐序极为相似的小姑娘被关在审讯室内,白出岫坐在她的对面。一块单向玻璃之后站着林槐序和顾行云。 玻璃上有淡淡蓝色纹路,显示着小姑娘的资料。 □□蝶妖,一千七百年。 她竟然是一只蝶妖,而且是最最普通的□□蝶——也叫菜粉蝶,在田间极为多见,幼虫还是一种害虫。 □□蝶?她怎么可能成妖。 虽说世间万物,有了机缘巧合便都有可能成妖,但是蝴蝶成妖却不多见。原因也并不复杂———蝴蝶生命实在太过短暂,成虫寿命仅有两个星期。 譬如蜉蝣,朝生暮死。这样的情况下,又如何能得机缘成妖? 小姑娘不太适应这儿的环境,一直在搓这手,显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白出岫眼神难得锐利,问:“你叫什么名字。” “流…流珠。” 小姑娘被她的气势吓住了,一哆嗦说道,“我真的是被他们胁迫的,我本来在山上好好的……可是有一天他们把我抓住了,让我给他们…给他们设幻境,我逃不了,所以……”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白出岫冷冷地打断流珠的话。 “你,是怎么成妖的。” 流珠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白出岫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呆了两三秒之后,她慢慢地说:“我…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 “哦?你最好好好想想。” 流珠怯怯的,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应该……是在昭代的战场上……” 听到这句话,林槐序心中又是一紧。她不知道自己具体死在什么时候,但是通过本体的装扮和鬼的死相———胸口上插着一支箭。她能够判断出,她也许是在昭代的战场上死去的。 这只蝶妖是在昭代战场上遇到的机缘…… 她攥着椅背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手指几乎都要陷进去。 忽然,手背上一热,顾行云的手覆了上来,颇为轻柔的将她的手从椅背上拉开,然后自己拉着她的手。 林槐序看向他。 顾行云也是暗含担忧,说:“没事,我陪着你。” 林槐序哼了一声,扭头继续看审讯,不过手倒是没抽回来。 流珠说的断断续续。 “昭代吧,我那个时候刚破茧……好像是到了一个战场上,高高的城墙,城内外都是尸体…都是尸体。后来我就,捡到了一串念珠……念珠里有人魂魄的气息,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了灵识,之后我就回到山里修炼了,我虽然成了妖,但是除了幻阵我也不会其他的……所以我就没怎么出来过。直到那些魔发现了我” “魂…魄?顾行云,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魂魄。” 林槐序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她一直梦想的,得以魂魄健全,然后不用当一只鬼……这是她一直想的,似乎马上就要实现了。 顾行云紧紧地攥着她的手,一直说:“我知道,我听见了的。” 白出岫仍在审讯。 她听流珠说完,然后眉头一皱,身体微向前倾,问:“念珠?” 流珠哆嗦一下,下意识的护住左腕向后靠。然而白出岫手急眼快,提前一步伸手从流珠左手拉下一串念珠。 流珠急了,刚说了半句:“那是我的……”就被白出岫一个眼神给压回去了。 那串念珠,共一百余八子,挂在白出岫白皙地过分的手上,显得更加深红透亮。 白出岫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嘴角却绷得更加厉害。忽然,她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流珠背后,伸出右手放到她的头上。 流珠不明所以,挣扎了几下,“你…你干什么呀?” “别动!” 白出岫压得狠了点儿,流珠也不敢再动。 过不多时,白出岫抬起眼,林槐序和顾行云正好能够看见她的眼神———仿佛有什么事情不太好。 林槐序的头顿时一懵。 白出岫紧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过去。 “让检验科的人来这里,给她做一个全身检查。检查完了之后再去审她———记住了,嘴都严点。” 说完,白出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审讯室,留下流珠一个在里面泫然欲泣。 没过一会儿,林槐序和顾行云所在的屋子被打开了,白出岫轻轻地走了进来,然后反身合上门,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狐狸?” 林槐序这句话的尾声有些颤抖,她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她转过身,朝白出岫伸出了手。 白出岫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将念珠交给了林槐序。 厚实温润的念珠甫一入手,林槐序就感觉空空的心口忽然有了什么东西,这个念珠里有一种她极其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让她忽然很想哭。 顾行云在一旁看着———他看见这串念珠,忽然想到在幻境里看到的场景,谢容———也就是林槐序,被箭射倒的一瞬间,他曾看到过这串念珠,一模一样,他不会记错。 他问白出岫:“怎么回事?” 白出岫抿了抿嘴,显然是一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林槐序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然后说:“狐狸,说吧。”她举了举手中的念珠,“那个蝶妖说这里有残魂的,可是现在没有了。” “残魂——” 白出岫终于开口,“她是靠着残魂才开了灵智,修炼成妖,我刚刚……去她身体里探测了一下,跟你的气息有一些相像但是,” 她顿了一下,良久,才说完,“她的魂魄,浑然一体。” 整间屋子都没人说话,安静的有些诡异。 《六界全书》中曾经记载过一笔,说是若人死前执念极强,死后魂灵就算残破也蕴含着极大的能量,这些灵气十足的魂魄可以帮助那些难以成妖的生灵开灵智。而且时间够久的话,这些残魂就会和那些以它成妖的妖物紧紧地结合在一起,难以分开———换句话说,这些妖物以残魂铸久了它们自己完整的魂魄。 林槐序的心都凉了,过了好久,她才艰难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说,就算这个念珠上曾经有的残魂是我的,我也拿不回来了?” 顾行云看她反应一阵心疼,说:“你别这么想,说不定还有可能。” 白出岫也说:“我让检验科的人去给检查了———说不定她没有融合呢?” 但是她说这话的时候竟然不太敢看林槐序。 “叮铃铃铃铃”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白出岫接通说了几句之后,眉头又渐渐皱起,应该是有急事。 她看了看顾行云,然后对林槐序说:“我有事得去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结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林槐序没什么反应,白出岫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顾行云的心一直在揪着,他对着仿佛对外面毫无反应的林槐序说:“别多想了,就像白出岫说的,兴许有希望呢?” “有什么用!明知道结果的!” 林槐序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整个人极其、极其悲伤和绝望,她的鬼气甚至都有些抑制不住,在她周身萦绕着,一片若有若无的黑。而她身上竟然也开始变得破烂不堪,甚至胸口处插着的一根箭也开始若隐若现。 这是顾行云在现实中第一见到林槐序死时的样子———之前有过一次,不过那是林槐序故意吓他的,这么可怖怎么来;幻境中也有一次,不过隔得太远,没有如在眼前的冲击感。 林槐序的脸色渐渐有了斑块,嘴角的血迹几乎红得发黑,并且胸口的箭几乎要实质化了。 “林槐序,林槐序!” 顾行云抓住林槐序的肩膀猛地摇了摇。 林槐序没回应她,倒是身上气息一振,想要把顾行云振开。 顾行云哪里肯放开?他别不过林槐序,干脆伸手一揽,将林槐序整个抱在怀中,一手扣住她的头,低头在耳边说:“没事的,没事的。” 林槐序身上的那根箭仿佛也穿透了他的胸膛,那种钝痛,不可言说。 林槐序挣扎了一会儿,到底是没能挣扎开,也没舍得伤了顾行云,过了好久,她才闷声说:“顾行云,这么多年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如果我真的不能把那一魄找全,那为什么要让我有希望?” 她也没那么贪心吧?她只是想找回以前的记忆,找到那一魄,让自己可以投胎而已。可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呢? 顾行云说不出话来,林槐序的这些话仿佛在他心上挖出一个小洞,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以往辩论时候的口若悬河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他现在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只能紧紧地将林槐序抱住,仿佛他一松手,林槐序就会随风飘走一样。 ********************************************************* 第50章 chapter5 ***************************************** 晚上回去的时候,林槐序依旧是一言不发,颇有些失魂落魄,徽宁把他们送到巷子口之后,她便一路朝着老楼走去。 她好累啊,仿佛从来都没有这么累过。现在只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就算睡不着也要休息一下,林槐序想着。 可是顾行云却把她叫住了。 林槐序回头看了看,无力的说:“你又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我已经听够了。”她现在真的有些听不得安慰的话了。 她知道大家都关心她,但是夙愿一旦面临破灭,她实在接受不了。以前找不到她的残魂,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也总是有希望,而现在虽然白出岫一直告诉她有希望,可明明……明明就是绝望啊。 顾行云勉力笑了笑,说:“我不是想现在安慰你,只不过今天晚上,我在幻境里看到了一些事情,没来得及跟你说。” 林槐序兴致缺缺,本想拒绝,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了———会不会跟她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僧人有关? “你要说什么?” 顾行云走到她身边,说:“我要说的事情并不短,总不能站在外面吹冷风说吧。”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他们还是选择去了咖啡厅。 林槐序在一边看着顾行云熟练的开门,挑眉颇为震惊地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溜门撬锁了?” 不是跟她学的吧?好的不学学坏的。 顾行云把锁拿下来,眼中略微憋着坏笑,说:“多亏有个好老师。” 瞧瞧,这是挤兑她呢! 林槐序高冷的一哼,抢先在顾行云之间走进了门。 顾行云瞧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故意说:“你想什么呢?我说的那是孔莱。” 孔莱? 林槐序并不相信,背对着顾行云坐下,说:“谁管你老师是谁。” 他们俩斗这一回嘴,忽然就想到了往日的相处,气氛实在轻松了不少。 顾行云在林槐序面前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先是问:“如果——我是说如果,蝶妖真的把那缕残魂熔铸到自己的魂魄之中,那被熔铸的残魂还会有你生前的记忆吗?” 林槐序轻松的表情完全僵住,面色复又阴沉下来,她沉默了几秒,说:“都已经被熔铸了,怎么还会有记忆呢?” “可是,我觉得我今天在幻境中看到了你生前的记忆……”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林槐序简直不敢相信,她死死地盯着顾行云,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顾行云叹了口气,继续说:“是真的,在幻境里,你叫谢容。” “谢容…我真的是谢容。” 林槐序喃喃自语。顾行云却觉得有点儿奇怪,皱眉问:“什么叫‘你真的是谢容’?你早就知道吗?” 林槐序看了看他的眼睛,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忽然涌入脑海,她颇有些恼羞成怒,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就是口误,你继续说。” 只是口误吗?为什么他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左想右想又想不到什么证据,顾行云只能继续跟林槐序说了下去。 “谢容应该是某个高官贵族的子女,具体的时代在昭代末期———我看到的场景实在是不多,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重复的,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谢容死亡的那个场景。” 林槐序听得心中莫名的一紧。 “她站在城墙上,底下或许是叛军,有很多人。谢容就在高墙之上慷慨激昂地陈词,怒斥底下的人。就在这个时候,叛军中有一人朝她射出一箭,正好射中她的心脏。” 不知不觉,林槐序的手已经慢慢抚上胸膛,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生变化,那支透过胸膛的羽箭出现,紧接着,她的头发襦裙也变得脏乱不堪,脸上也有烟火熏燎的痕迹。 她抓着那支箭,低头看了看,沉声开口:“这是我死时候的样子——可是我记得在今天之前,你没有见过。” 林槐序几乎不在别人面前显出这副样子,然而今天晚上,她却频频失态。第一次是在审讯流珠的时候,第二次就是现在。 一模一样。 顾行云心想。 这和他在幻境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他看着拔不出的那一支羽箭,情绪翻涌,忽然心疼。 “我是没有见过,别人有没有……” “别人?” 还没等顾行云说完,林槐序就打断了他。 “我这副样子,连白狐狸都没见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在幻境中见到的,十有八九是蝶妖手中的那缕残魂遗留下来的记忆。” 如果这个魔知道林槐序死因,那么那个幻境完全有可能是流珠编织出来的,可是现在林槐序说她从来就没有在别人面前显露过———这就只能说明,顾行云在幻境中所看见的场景并非出于操控,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我知道你的意思。” 林槐序的情绪慢慢激动起来,“也就是说我的记忆很有可能还保存在蝶妖的身体里,我还有可能能拿回属于我的记忆。” 顾行云点了点头,说:“如果我的推论没错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可是我不明白。” 林槐序摇了摇头,一脸的难以置信,“那是我的记忆,可为什么你看见了,我却没看见?” 顾行云看着林槐序的样子忧心地皱了皱眉头,握住林槐序的手,说:“我还没有跟你说完,我在幻境中看到谢容——也就是你,生前的最后一刻。我最后一眼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缁衣僧人,他跌跌撞撞地跑上台去看谢容。谢容这个名字就是他喊出来的。而且这个缁衣僧人——” 缁衣僧人? 就是自己看到的那个吗? 林槐序忽然之间知道顾行云想说什么了,几乎是同时,他俩一起说出: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顾行云特别震惊,问:“你怎么知道?” 林槐序看着他,眼睛中却微微透露出和以前略有不同的东西,“因为,我今天晚上也遇到他了。” 两人相看无言,把一秒几乎过成永恒。 “顾行云,原来我们是……上辈子就认识吗?” “我想,应该是的——不,我们绝对上辈子就认识。” 所以到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才那么的奇怪而顺理成章,怎么会有两个陌生人在冥冥之中相遇然后迅速相爱呢? 原来是这样,上辈子早就注定的,那些未完成的、留有遗憾的,全部都会交付今生。 ******************************************** 第51章 chapter6 *********************************************** 第二天一大早,林槐序跟个炮仗一样往办事处冲,办事处的警员一路拦都没拦下,急得徽宁一把拉住跟在林槐序后边的顾行云。 徽宁的嗓子被玄哲伤着了,沙哑的不行,他眉头紧皱,一脸焦虑地说:“顾律师,不行,部长说不能让林姐就这么过去,得等部长过来!” 顾行云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白出岫为什么这么做了——应该是从蝶妖流珠那里检测出来的结果非常不好,她担心林槐序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他拍拍徽宁的肩膀,说:“没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有我跟着她,不用担心。” 说完,他转身跟着林槐序走去。 徽宁在后边儿“哎,哎”了几声儿,这俩人每一个搭理他。他只能忧愁的皱眉掏出手机,给白出岫发了个信息。 “部长,我没有完成任务,我有罪,林姐冲去蝶妖的审讯室了。” 后边儿还跟着个负荆请罪的表情包。 徽宁发完之后45度忧愁望天……花板。他不会因为这事儿被部长惩罚吧,他可是带伤坚持上班啊!!! ******************************* 审讯室的门被粗暴地打开,流珠惊恐地叫了出来。 她被审讯了一整个晚上没有休息,而且还被拉去做了一大堆奇奇怪怪地检查,临了还要看那个白头发姐姐冰冰冷冷似乎要杀妖一般地表情,神经实在是撑不住了,更何况这儿还进来一个杀神。 等等等等……这不就是昨晚抓自己的那个鬼吗?还和自己长得非常相像的那只鬼。 林槐序满脸冰霜,一根手指提起那串念珠,青白和手指和润泽透红的念珠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流珠一看到念珠就顾不得别的了,她拼命的移动椅子,想往前去,奈何她的手脚都被特殊材质的手铐铐在椅子上,椅子还被固定住了,怎么动都挣脱不开。 “我的,那是我的!” 这串念珠是她修炼的基本,失去了念珠,她轻则修为受损,重则形神俱灭。昨天白出岫拿走的时候,她实在是被吓坏了,现在又看到念珠,简直不顾一切的都想要拿到它。 “你的?” 林槐序冷哼一声,一双线条流畅漂亮的凤眼微眯,让她显得格外尤气势。她的声音中多了一些嘲讽的意味,“你说这是你的?” 流珠有些怯,一颗心咚咚咚地乱跳。 “别装傻了,蝶妖,你应该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林槐序在她面前坐下,五指一收将念珠拢入手心,拇指和食指一个一个摩挲着念珠。 流珠倒吸了一口气,不敢去看林槐序。 要说知道……她见林槐序的第一面,就猜到了一些。那时候林槐序还在迷雾中,但是为她设计的幻阵却第一次不听自己指挥,编织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同样奇怪的事情还发生在那个人类男性身上。 相似的气息,相似的容貌,还有陌生的记忆……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何成妖,不过是借助了佛珠内的一缕残魂,这样说来,那缕残魂应该就是眼前这只鬼的。 她心中想了许多,最终迟疑地点了点头。 林槐序哼了一声,又说:“知道?你因我的残魂成妖,我却要在时间忍受长久的煎熬不能投胎——蝶妖,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你?” 流珠浑身一颤,期期艾艾地说:“对…对不起。” 林槐序不说话。 流珠眼眶一红,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一样流了下来,她抽噎着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呜呜,一句对不起对你没什么帮助,可是…可是我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开了灵智……我什么也做不了,呆在山上不敢下来,但还是被魔给盯上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现在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没办法拒绝……” 要蝶妖的命? 有什么用?左右她那一魄再也找不回来了。 林槐序紧紧地捏着一颗念珠,努力抑制自己翻涌地情绪。蝶妖的哭诉现在在她听来,只有烦躁。 “我不要你的命。” 终于,林槐序说出了这句话。 流珠也愣住了,哭都忘了哭,泪眼朦胧地问:“那…那你要什么?” “我要,我的记忆。” 林槐序定定地看着流珠,不容置疑地说。 “记忆……” 流珠小声说着,声音都在颤抖:“可是……怎么给?” “你不知道?没有记忆吗?” 林槐序显然有些急躁。 应该是有的,应该是有的,她丢失的那一魄里,应该是有她生前的记忆的……怎么会不知道? “不不不……”流珠慌忙摇头,说:“有…有的,只不过我没有办法解读它,也不知道怎么把它给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自她成妖,灵识中总有一块禁区,即使是她也完全不能触及,这块禁区像是紧闭的蚌一样,守护着残魂遗留的记忆。这一千多年来,流珠曾经多次尝试去打开,可每次都无功而返。 林槐序听见流珠所说,腾地站起来,走到流珠面前,然后五指张开,放在流珠头顶,去探究她的灵识。 一片干净而虚无的白,中间漂浮着一团杏红的光芒,林槐序放任自己的灵识去触摸。 光芒没有明显的抗拒,但是也没有让她进来。 那种气息,熟悉极了,像是尘封在旧书柜中的书,带着时间的灰尘,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让她差点儿落泪。 这是她的记忆,林槐序心想,她渴求了这么多年的记忆。 良久,林槐序终于收了灵识,呆立在那里。 流珠深吸了几口气,试探着问:“姐姐?” 林槐序垂眸看她,神态之中却透露着几分疲惫和无助。她站在流珠背后,沉吟了一会儿,丢了句“你就在这儿呆着吧。”然后快步走出了审讯室。 走廊上站着神色略显焦虑的白出岫和顾行云。显然,白出岫是被顾行云拦在了这里。 林槐序一走出审讯室的大门,就接收到了这一人一狐担忧的眼神。 她将门关好,然后走到了他俩面前。 “怎么样?” 顾行云最先开口。 还没等林槐序反应,白出岫也紧接着开口说:“老鬼……现在总有解决的方法,你不要灰心……” “狐狸,”林槐序打断了白出岫的话,将基本的情况跟他们俩说了一下,然后又说:“我现在不想去想什么残魂,我那一魄,我现在就想把我的记忆拿回来……可是我没有办法打开它。” 顾行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觉得老天对林槐序确实太不公平了一些,好像所有糟心事儿都发生在她身上了。 “槐序……” 他叫了一声。 林槐序疲惫地看了顾行云一眼,然后说:“所以我想回槐树林看看,我没有办法,但是灵槐爷爷说不定有办法。” 顾行云立马说:“行,我陪你去。” 白出岫也要出声,但是被林槐序止住了,“狐狸,这群魔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你还要留在这里主持大局,让顾行云陪我去就行了———对了,那只蝶妖我什么时候能带走?” 白出岫想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说:“好,我就留在这里。那只蝶妖昨天已经加紧审讯完了,她什么都说了,但是这群魔并没有把她当成核心,只不过把她当成了制作幻阵的工具,所以她知道的也不多——你随时可以把她带走。” “行,”林槐序感觉越来越疲惫,似乎是不想说话似的,她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三天之后,林槐序和顾行云坐上了前往槐树林的火车。 灵槐爷爷的槐树林地处极北之地,而且非常偏僻,禁法术,只能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去。 巍峨连绵的白色雪山慢慢的远去,林槐序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景色,桌子上是一只玻璃瓶,里面关着一只上下飞舞的白色蝴蝶。 她现在似乎有点儿享受这种行进的过程,没有到达终点,还怀着最后一点儿希望和期待,可以放空自己,什么都不用想。 忽然,车厢的门被拉开,顾行云皱眉端着一碗泡面走了进来。 林槐序眨眨眼睛,回头看他。 顾行云将泡面放到林槐序面前,说:“在这里没什么吃的,只能吃这些了。” 他们走的仓促,什么吃的东西也没带,顾行云自己将就,但是林槐序不吃东西,他就有点儿愁。 虽然知道林槐序不用吃东西,但是她不吃,他就要想她是不是心情不好了之类的。 林槐序笑了一下,然后将泡面打开,挑了一叉子面。 顾行云看着外面单调却壮观的景色,问:“槐树林是个什么地方?” 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他也很想去了解一下。 “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很美很美,之前她觉得像个牢笼,无聊且单调,可经历了这么多,林槐序却对槐树林有了一种依赖。 槐树林,她最后的希望了。 ************************************************** 第52章 chapter7 **************************************************** 走了足足有两天,直到顾行云和林槐序到达的地方再也没有火车的影子,他们又包车往前走了一段。 越往前走,雪下的便越大,两边山脉也越巍峨,偶尔出太阳的时候,厚重的云彩映在雪山之上,和阳光分割出明显的阴暗,景色陌生而又奇异。让人不由地想起“青海长云暗雪山”,这类的诗歌。 终于到了越野车都没有办法通行的地方,顾行云身上的衣服已经越穿越厚,而林槐序倒是没什么感觉。 见到林槐序和顾行云还要坚持往前走,为他们开车的当地人忍不住提醒,“我劝你们别在这种天气上山,上山也看不见景儿,雪下的太大了,路都结冰了,容易出事故。我们当地的在这种天气都不敢上山。” 林槐序把装蝴蝶的玻璃瓶子拿在手上,顾行云把行李拖了下来,对着大哥温和地笑了笑,说:“谢谢提醒,我们自有分寸。” 大哥见他们不听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了一声,又看着林槐序手中的玻璃瓶子,蝴蝶栖息在底部,一动不动的。 “小姑娘,你怎么把蝴蝶带来这么冷的地方?它要死了。” “她啊,”林槐序摇了摇瓶子,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声:“大叔你别担心这个,她命大着呢,死不了。” 古古怪怪的,大哥叹了口气,只好自己钻进了车里,临走之前劝他们小心一点,自觉仁至义尽,这才掉头走了。 顾行云站在山脚下向上望去,一片白茫茫的雪,安安静静的躺在崔嵬的山上,让人一下子分不清东西南北。 他感叹了一句:“想不到槐树林竟然在这么冷的地方。” 槐树耐寒,但是顾行云从未来过极北之地,见过的槐树也大多在温暖的地方。 “冷?”林槐序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神秘之色,“不见得。” 灵槐爷爷年纪大了,最怕冷了,它可不会在这么冷的地方。 自打出来开始,林槐序便越来越安静,一点儿都不像林槐序了,现在她挑眉的样子,倒是有点儿旧日的模样。 顾行云笑了笑,说:“这样啊,难不成像妖市一样,再结界里面另有一番天地?” “你这个人,”林槐序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说:“你就不能装作猜不到吗?” 顾行云特别厚脸皮,一点儿都不脸红地说:“没有办法,智商是天生的,一想就想到了。” …… 这个人,死皮不要脸。林槐序又翻了个白眼,然后抬腿径直向前走去。 顾行云一笑,也跟着走了过去。 山上的路极为崎岖,林槐序和顾行云即使都不是普通人,都有灵力在身,也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等到晚霞渐出,余晖满地的时候,他们才终于登到了山顶。 山顶有一个天然的池子,天气太冷,早已经被冻得严严实实,橙红的余晖落在上面,冰凌闪烁,壮阔美丽。在冰池的正中央,有一颗枯萎的小树干,漆黑干枯,上面挂满了冰柱和雪花,乍一看似乎是开了满树的银花。 千百年来,这颗干枯的树都在这里,于是当地人认为这是一颗神树,每年开春冰化的时候,都要来朝拜它。 林槐序遥指着那棵树给顾行云看,说:“呐,那颗就是灵槐爷爷留下的分/身,要去槐树林,得通过那里。” 顾行云点了点头,问:“灵槐爷爷在哪里多久了?” 林槐序叫灵槐爷爷,他也跟着叫。 林槐序摇了摇头,说:“我不清楚,但是他们都说灵槐爷爷是盘古氏开天之后的第一颗槐树,所以才会有那么强大的力——只不过妖怪终究只是妖怪,不是神,并不是寿与天齐,他近些年衰老了不少。”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淡淡的忧伤。 顾行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林槐序的头,然后林槐序的眼睛以肉眼可见地睁大了,脸上还带着一丁点儿的震惊。 还真没人敢这么摸她,林槐序想,不过这事儿由顾行云来做,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顾行云看着林槐序全程的表情变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说:“走吧。” “哼。” 林槐序瞪了顾行云一眼,然后跳下冰池,朝着中央走去。 即使是知道结界之后另有天地,但是等到顾行云真正看到这一变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叹出声。 怎么会有如此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变化? 林槐序拉着他的手放到树干上,然后闭眼默念着什么,脚下的冰面就开始翻转,直到完整地翻转了一百八十度———这个结界把他们带到了冰面之下,槐树林竟然在冰面之下! 眼前是一片鸟语花香的景象,漫天的绿色,空气中还有微微草木清香和泥土的芳香。 这是这个世界上难得一见的世外桃源。 周围有一些野兔梅花鹿蹦蹦跳跳地走过来,见到林槐序,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纷纷叫嚷着: “林鬼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林鬼姐姐回来了!” 安静的林子一下子沸腾起来,一只麂子跳到林槐序面前,好奇地打量着旁边站着的顾行云,问:“林鬼姐姐,林鬼姐姐,他是谁啊?” 林槐序浅笑回答:“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 顾行云重复了一遍,颇有意味地看着林槐序。 林槐序被他看地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问:“怎么了?” 顾行云一挑眉,魔爪又伸向了林槐序的头,边说:“你说是就是吧!” “哇!” 周围的山精都开始叫开了。 林槐序脸一红,偏了偏头,嗔怪地说:“你这个人,太烦人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灵槐爷爷。” 顾行云笑了一阵,眼角余光却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子。他定睛一看,竟然是顾韵。 顾韵的打扮显然非常随意,一头黑发在后面用细软的藤条系住,身上是宽松的麻布衣服,她未曾生育,身材还如同少女一样,眼角只有淡淡的纹路,这么一穿,看上去倒是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顾韵远远地向顾行云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叫住林槐序:“林警官。” 林槐序偏头看了看顾韵,然后挑了挑眉,毕竟曾经是同事,顾韵还是顾行云的姑姑。她走了过去,说:“顾警官,我们来这儿你倒是不惊讶。” 顾韵浅浅一笑,也走上前,说:“我既然在这儿,你们来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我可把部长和你得罪惨了,也不是什么警官了。” 林槐序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顾韵说:“得罪是得罪了,不过种因得果,倒像是命中注定了。再说了,狐狸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遇到事情跟原来一样,喜欢靠打架解决,真不成你跟她打一架,什么事儿都完了。” 这话完全是在开玩笑,谁敢跟白出岫动手啊?林槐序她自己都不敢。 顾韵也笑,说:“林警官开玩笑了。不过还是多谢你体谅我们做长辈的心情。我总不能不管行云的死活。” “现在你不用担心了。” 林槐序回头看了看顾行云,他在等她们说完话。 顾行云现在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等闲的妖魔鬼怪也伤不到他了。 她转头对顾韵说:“我去找灵槐爷爷了,你们聊吧。”说完,林槐序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顾行云这才走上前。 看着没见过几面的姑姑,他纵使能言善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顾韵,神色慈祥地看着他,开口说:“行云,你长大了。” “姑姑,”忽然有千般思绪涌上顾行云心头,“多谢你。” 顾韵一笑,很有年轻时候的模样,“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是啊,一家人,无论联系多少,血脉之间的关系是永远也断不了的。 *********************** 林槐序走到灵槐树那里的时候,灵槐爷爷刚好午睡起来,这一觉睡了大半个月,灵槐爷爷的精神好了不少。 年纪越来越大了,灵槐爷爷精力不济,近一两千年来,他大部分时间以本体出现,也不怎么说话。但是终于看见林槐序回来,他还是高兴的。 “林鬼,你回来了。” 参天的槐树枝叶翠绿,在风中不住的摇摆,“不对,你改名字了,叫……槐序?你瞧我这记性。” “您爱叫什么叫什么。” 林槐序粲然一笑,在灵槐爷爷虬结的根系坐下,仰头看着灵槐。 “好好好。”灵槐爷爷显得很开心,说:“你这次回来是要干什么?” “瞧您说的,我就不能回来看看你?” “我还不知道你?”灵槐爷爷笑骂,“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回来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干——快点,趁我今天还有精力听,快说吧。” 林槐序点了点头,笑容略收了收,然后拿出了装着流珠的玻璃瓶,说:“灵槐爷爷,帮我拿回记忆吧。” 树上垂下一根枝条,将玻璃瓶打开,然后一团绿光包裹着流珠慢慢升起。 好一会儿,灵槐爷爷开口:“你终于找到了你的记忆。” “还差一点儿。”林槐序说,“我打不开它,所以只能求您帮我了。” 灵槐爷爷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苍老的声音中隐含着一丝担忧:“林鬼,你要这么做吗?拿回了记忆,你真的会开心吗?” 他害怕林鬼追求了这么多年,执着了这么多年,一旦得到,她会不会了无生趣? 林槐序很坚定地点了点头,说:“灵槐爷爷,帮我吧。” 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何况,还有顾行云在身边。 ********************************************************* 第53章 chapter8 ***************************************************** 因为重新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灵槐爷爷足足又修养了小半个月,才为林槐序布置了一个阵法。 一起走进这个阵法的还有顾行云。 灵槐爷爷说了,阵法中的记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虽然他们是以记忆中的人来看事情,但是人物的行为是无法改变的-----相当于看了一场VR电影,反正顾行云是这么理解的。 首先是漫长的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槐序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亮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柔美貌的脸庞,年龄不过二三十上下,鹅蛋脸杏仁眼,眼波流转处,尽是温柔爱意。 见到林槐序睁开了眼睛,美人笑了笑,以一种软糯但是略显奇怪的调问了一句:“阿容醒了。” 阿容?这是她娘吗? 林槐序痴痴地看着,蓦然发现她和美人的相似之处,那脸型和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感觉鼻子酸酸的,这是她娘,这是她娘啊。 林槐序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却只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美人娘亲笑得愈发温柔,将林槐序举起来,脚踩着自己的腿,说:“阿容高兴呢,睡饱了,有力气了。” 有奴婢在一旁说:“夫人,女君今天的精神格外的好,待会儿抓周一定能有个好兆头。” 抓周? 林槐序在脑袋里过了一下,原来她的记忆是从一周岁开始的。 “母亲!” 远远的有个清脆的男童声音传来,林槐序的身体动了动,回头看见了个穿着锦兰袍子的清秀少年,头上梳着两个丫髻---那是昭代童男童女常常梳的发型,他应该不超过七岁。 娘亲声音里满含笑意,对着男童说:“阿钦,跑慢一些。来,过来看看妹妹。” 原来这个是她哥哥! 林槐序心想,自己还有个哥哥! 谢钦跑了过来,从娘亲手上把林槐序接了过来。他力气小,但是抱林槐序还是没什么问题。 “母亲,父亲喊你们过去,抓周宴早已准备好了。” 说完,他又咧了一张笑脸,把林槐序举高高,然后问:“啊,阿容开不开心?” 小谢容似乎是非常喜欢这样的游戏,“咯咯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倒是娘亲吓了一跳,伸手在后虚扶着,道:“阿钦!你小心一点。” 对,小心一点。 林槐序也在心里默默地说,她哥看起来略有些不靠谱,别一会儿把她摔地上了,她才刚来,还不想顶着伤口去自己的抓周宴。 所幸哥哥还是靠谱的好哥哥,到底没有把她摔地上,而是一路抱着她穿过走廊抄手,到了后院之中-----在这里,林槐序见到了她爹。 她爹穿着鹤氅,显然是一副居家的样子,一见到她,原本板着的一张脸就松下来了,笑意渐渐出现,伸手将她从哥哥怀中捞起,然后逗弄了一番。 至此,林槐序见到了她的全部家人。 原来她的鼻子像母亲,眼睛却像父亲,原来她还有个哥哥。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林槐序终于找到了来处----她也是有家人的,不管怎么样,她也是有家人的。 林槐序忽然有些想哭,可是小谢容却只顾着傻乐,到最后抓了什么东西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满堂的喝彩祝贺声音,美人娘亲抱着她站在哥哥和爹爹旁边,显得特别的温馨。 就这么经历了几段记忆之后,林槐序终于弄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爹叫谢岷,是大理寺少卿,年少有为;她娘叫宋沅,是昭代有名才女;而她哥哥叫姜钦,今年六岁,刚启蒙没多久。 对了,林槐序她爹士族出身,她娘也是士族出身,士族和士族强强联合,她和她哥就是士族中的士族。 这在极其注重身份的昭代,是一份优待,更是一份禁锢。只不过看到这里的林槐序还没有意识,而小谢容更没有意识。 准确的说,小谢容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别的追求。家人都觉得小谢容可爱,可是林槐序不那么觉得,就像是工作以后看到小学时候写的日记一样,林槐序总觉得谢容在犯蠢。 不过她也做不了什么,如同灵槐爷爷所说,她只是看到了谢容经历的一切,不能作出任何改变。林槐序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就安安生生地躲在谢容身体里看这段记忆,大部分时间都挺好的,毕竟林槐序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作为一个人的感觉了,直到有一天------ 那时候谢容已经五六岁了,从小时候只知道吃睡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淘气包,主意大的很,弄得宋沅每每都要板起脸来责罚她,可是谢容非常机灵,跑去抱着谢岷撒一顿娇,然后再带着谢岷到宋沅面前,她给宋沅软软糯糯地道个歉,宋沅便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这么一来二去,谢容便越来越大胆。 这天谢容听说谢岷带着礼物出门去了,说是隔壁新搬来一户官员,主人家姓姜,是尚书省的官员。谢岷本着同朝为官的感情,因此前往祝贺。 可是谢容这个淘气包不甘心谢岷没带着她去,竟然将侍女耍的团团转之后,自己搬了个小梯子,爬上了邻居的墙。 林槐序就这么懒懒地看着谢容作死,顺带着吐槽了一下那些侍女着实有些蠢了,竟然能被一个小孩子骗了,再一想到那个小孩子是自己,她竟然有了一种与有荣焉的错觉----不不不,不是这个样子的。 林槐序在心里拼命摇头。 墙的那一边,有一个穿着月白锦衣的小小少年,他手拿着一卷竹简,正在院子里踱步背书。 “......是诚何心哉?我非爱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 谢容骑在墙上,歪着头看他,忍不住问:“你在背什么呀?什么爱不爱的?” “啊!” 少年抬起头,见到有个小姑娘骑在墙上,很是震惊。 !!! 林槐序也很是震惊,眼睛都瞪坏了---这这这,这轮廓分明是顾行云!而且她发誓,她能从这个少年眼睛里发现顾行云的影子。 顾行云和她一样,被锁在这具身体里。 竟然是在这么一种情况下见面的,他们原来认识这么早! 林槐序表示震惊我妈。 顾行云和林槐序同样的心情,不过震惊之外,还多了些激动。他走的记忆比林槐序还多了五六年,他的前世叫姜眺,放到现在就是所谓的“别人家孩子”,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背书背书再背书,饶是顾行云被父母从小熏陶到大,能耐得住性子,也被无聊的生活折磨的够呛。 他真的由衷的佩服他的前世,强大,真的太强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姜眺和谢容见面的方式有些奇特啊。顾行云头疼的看着高墙之上的谢容,极其害怕她一个不小心从墙上跌下来。 姜眺也害怕,他连忙扔下书,跑到墙下问,“小女郎,你怎么跑到墙上去了?” 谢容一点儿危险意识都没有,还在墙上晃着腿说:“我爹爹到你家做客去了,我爬上来想看看他。” 姜眺想了一下,又问:“你爹爹可是谢少卿?” 谢容点了点小脑袋,头上系的丝带随风飘舞,在暖阳中她整个人显得小小的,软软的。 “我叫谢容---你叫什么名字?” 姜眺是太害怕她稍微一动就下来了,连忙说:“姜眺,极目远眺的眺---谢女君,你不能在墙上,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说这,姜眺伸开手臂。 谢容正要回答,只听见自己院墙传来一声尖叫: “女君,你怎么跑到这上面了!” “女君,快下来!” 谢容便转过身去,一板一眼地认真跟她们解释:“你们不要喊,当心将娘亲和哥哥喊来---我是过来看爹爹的,而且我还在这边认识了个朋友--” 下面的女婢吓得魂儿都没了,怎么一转眼小祖宗就跑到墙上面去了?这要被主母知道,还不得打死?于是这些女婢也不管谢容说什么了,见到旁边有个小小的梯子,便有人拿了过来,想爬上墙将谢容给抱下来。 可是谢容一万个不愿意,嘴里说着:“你们不要上来!”还不断扭着身体想远离那些女婢,结果一个不小心,仰头仰的太过再加上没坐稳,竟然朝着姜家的院子摔了下去。 林槐序的心一紧,卧槽这个熊孩子。 顾行云的心一紧,这摔下去谢容可就成谢肉饼了! 姜眺同样的非常着急,大喊一声:“谢女君,小心!”一边朝着谢容掉下来的地方扑过去,终于在谢容落地的前一瞬,给她做了个人形软垫。 之后,姜眺只觉得左腿剧痛,眼前一黑,闷哼一声然后不省人事了。 谢小胖墩儿早吓得哭都哭不出声儿来。 **************************************************** 第54章 chapter9 ******************************************************* 姜眺和谢容小朋友相识的代价非常惨痛,包括且不限于忍受断腿之痛、不得不呆在床上满三个月以及喝下谢容精心炖煮的“补品”。 谢钦见到这玩意儿之后,嘴往旁边一撇,毫不客气地说了句:“你这是给姜小郎君赔罪呢?你这是谋害他!” 对于谢钦说的,林槐序深以为然,谢容在厨艺上确实不咋的----这个盐放的也忒多点儿了,能打死卖盐老汉了。她一想到这鸡汤入口的感觉,她就喉咙发干,想找水喝。 可是谢容小朋友丝毫不肯听她哥的劝,也是谢钦正在中二期,和妹妹关系没以前好了,弄得谢钦做什么说什么,谢容都觉得是挑刺。 于是谢容一哼,小心翼翼地将鸡汤放到食盒里,然后拜访姜眺去了------当然,是从门过去的。 姜眺......姜眺刚开始是拒绝这玩不知道放了多少盐的鸡汤的,可是看见谢容真诚的双眼,他又忍不住说出“不喝”两个字,只能捏着鼻子灌了下去,然后还要夸奖阿容妹妹心灵手巧,多谢阿容妹妹云云。 这番善意的谎言换来的就是接下来三个月份的鸡汤。 姜眺还没说什么,拥有姜眺五感的顾行云先受不了了。天知道他每天都在喝什么,这么咸的东西为什么姜眺能喝的下去,姜眺是神仙吧?他现在感觉味觉都要失灵了,而且看见鸡汤就想吐,为什么姜眺还能笑着和谢容说话? 顾行云无语望天,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这绝对是真爱。 还好腿伤总是会好的,三个月后,等姜眺痊愈然后委婉拒绝了再喝鸡汤之后,顾行云终于觉得光明降临了。 ----不过都是假象,因为不久之后,谢容就带着新做的糕点来了。 ......顾行云只有一个问题:难道谢容不会尝一尝吗? 林槐序通过眼神给他传达:这么难吃的东西谁要尝啊!更不要说谢容小朋友被姜眺夸的自信心爆棚。 ............ 春去秋来,冬雪纷纷,三四年过后,谢容小淘气终于从魔王蜕变成了淑女----表面的。 正值三月三,谢容早听说今晚西市有莲花节,其中最大的松风茶楼有诗艺比赛,全城的才子都会汇聚此处,她早便想去,可是宋沅只让她和小姐妹们去西市的曲风苑赏花灯---最是无聊了。 于是骨子里从不肯安生的谢容只推脱自己身体不舒服,当天晚上早早睡下,实际上早拿了谢钦早年的一套衣物,偷偷摸摸穿上之后,又从她发现的一处狗洞爬了出去,趁人不注意躲在了姜家的马车上---她早就知道姜眺会去。 半刻钟后,姜眺掀开帘子,看见一脸讨好神情的谢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他今年已经满十五了,正在猛长个子,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但是充满了少年的意气。通明的灯光在他背后,少年的眉眼之中有着不察觉的宠溺,让这幅景象看上去如梦似幻。 “阿容,你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姜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上了马车。他倒是没有让谢容下去,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谢容的脾性,她想要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会办到。 谢容眨眨眼,狗腿儿地给姜眺递了一块儿芙蓉糕,然后说:“姜哥哥,阿容也想去松风茶楼嘛......母亲不让我去,我就过来找你了。” 完全忽略了她哥---谢容也知道谢钦的脾气,打马球搭弓射箭成,松风茶楼的文人雅会他就完全不是那块儿料。 姜眺无奈,只能和她约法三章:“你去可以,但是一定要乖乖在我后面,不许乱出头。” 松风茶楼权贵聚集,谢容还是偷跑出来的,万一冲撞到谁,后果不堪设想。 谢容点头如捣蒜。可是最后还是出了问题,让林槐序不禁感叹谢容破坏力之强,并且微微有些怀疑:这家伙真当是自己?真当是自己? 如果顾行云听见林槐序的心声,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林槐序太低估自己了,她现在的破坏力不比小谢容弱。 事情发生在雅会一半,姜眺席侧有一郎君醉酒,一不小心泼了姜眺满身的酒,还好士族出来,马车上总会带有备用的衣服,他便前去更衣,并且叮嘱谢容乖乖的。 谢容自然是答应的,只不过那件事情确实气人了些。 席上有个寒族才子接了一联,却仪态不够端方,目光略有畏缩---这也是士族最看不起寒族的地方。 正巧早有士族不满寒族子弟也来参加雅会,看见这个寒族子弟如此,自然抓着不放,大加嘲讽。直把那个寒族子弟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呆立在那里进退维谷。 有个士族子弟笑完,对着旁边一个眼神锐利如刀的锦衣少年说:“崔五郎,你说他是不是来这里自取其辱?” 崔五郎名叫崔珣,家族十分庞大,纵使在士族之内也处高位,祖父是太傅,父亲是尚书左仆射,均手握大权,更是让他目中无人。 崔珣哼了一下,高声说:“只不过会摆弄几句不像样的诗,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看看腿上的泥巴洗干净了没有。” 一言既出,厅上哄然大笑,更羞得那个寒族子弟恨不得立刻去死。 谢容实在是看不过眼,腾地起身朗声说了一句:“有的人自以为身份高贵,殊不知连几句‘不像样’的诗文也不会摆弄,只会耍嘴皮子。”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都觑着崔珣神色。 崔珣脸色由青转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沉声说:“你是何人!胆敢出此狂言!” 谢容哼了一声,说:“郎君不要对号入座啊---不如我出上句,郎君对个下句?”说罢,谢容自顾自地念了一句:“芰荷迭映蔚---郎君请接下句。” 崔珣的脸色越来越黑,不接诗句,只是问道:“你到底是哪家的?” “郎君不必管我是哪家的,只管接便是了,怎么,郎君接不上?” 谢容一挑眉,又说:“啊,原来郎君连不‘不成样’的诗文都接不上啊!” 崔珣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 林槐序在谢容的身体里看完了这一切,无力地扶额叹息,祖宗,谢小祖宗,姜眺这才出去半刻钟,您就惹了个看上去非常不好惹的家伙。 倒也不是怂,可问题是您跟着姜眺出来的啊摔! 林槐序都要无语死了,并且拒绝承认这个熊孩子是自己,太熊了,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到最后,这场宴席不欢而散,当时一点就着的气氛完全是去外边儿溜达完回来的老大人给调和的,好说歹说让崔珣按下怒火,这才将雅会继续。 不过出了刚才那档子事儿,谁也没有最一开始的好心情,接下来的宴会气氛便低落了不少。 姜眺更衣回来,发觉气氛不对,谢容这才反应过来做错了事情,也吞吞吐吐地不说,姜眺像邻座打听,这才了解了事情始末,一张俊秀的脸瞬间严肃起来,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了。 谢容最怕姜眺发火,胆战心惊地挨完下半场宴会,然后乖乖的被姜眺提去给崔珣道歉。 崔珣最是心高气傲,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碍于士族情面,还是对姜眺说:“我真是想不到姜小郎君还有这么一个有才气的,” 他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谢容,这才咬重了说:“弟弟。” 姜眺不卑不亢,对崔珣一行礼,说:“都是我管教不严,表弟初来京城,对莲花节十分感兴趣,这才将他带来,却不想冲撞了崔五郎,我代表弟向五郎道歉。” 崔珣不看姜眺,倒将谢容盯了好久,盯得林槐序都忍不住出来揍人,这才缓声说:“罢了,我又怎会和小孩子计较。” 待姜眺领着谢容走后,崔珣的脸色复又阴沉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查查姜眺身边的这个小女郎到底是什么人。” 表弟,真当他瞎吗?姜家不过是个没落士族,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保人?哼! 这边儿在回去的马车上,姜眺一直是闭目休息,脸色依旧阴沉。 谢容磨磨蹭蹭地坐到姜眺旁边,扯扯他的袖子,带着哭腔说:“姜哥哥,我知道我错了。” 姜眺不应。 谢容的眼眶更红,泪珠子一下落了出来,她两只手一起上,拽住姜眺的手不放,抽噎道:“姜哥哥,你骂我吧。” 还是没说话。 “姜哥哥......”谢容哭得更厉害,“你别不理我啊,姜哥哥......” 泪眼朦胧之间,谢容听见姜眺极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泪痕。 “别哭了,都成小花猫了。” ************************************************************ 第55章 chapter10 ******************************************************************** 后来姜家出事儿出的毫无预兆。 谢容清晰地记得,白天的时候,她还去姜家给姜眺送新做的糕点,并央求他中秋的时候带自己出去游湖。姜眺无奈地答应了她,并几年如一日地夸奖她做的糕点好吃。 可晚上就出了事儿。 快要熄灯的时候,谢容总感觉气氛不对,爹爹的脸是紧板着的,娘亲蛾眉紧蹙,与爹爹低声交谈,时不时感叹一句“可惜了,姜家那个孩子......” 怎么回事? 谢容不懂,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这时候问爹娘,于是只能跑去问谢钦。彼时谢钦早在御前做上了侍卫长,听谢容过来问,不由分说地将她斥责一顿,并让侍女把她拉回屋子好好看着,明令她“今晚哪儿都不许去,好好在自己房间呆着。” 今晚哪儿都不许去? 谢钦的话让谢容更是焦虑,再联想到娘亲说的那句......会不会是姜家要出事儿了? 这念头甫一出现就让谢容心惊肉跳。一想到姜眺可能出事儿,她再也坐不住了,就算回来被爹爹责罚跪祠堂,她也要去看看。 打定主意之后,谢容觑着时间,在侍女们都以为她在好好睡觉的时候,悄悄从后窗翻了出来,然后找到姜家和谢家后墙上的狗洞,努力钻了出去。 谁知道一入眼就是一副血腥凄惨的景象,御林军重甲执锐,正严防姜家各处,姜家妇孺仆人像家畜一样被赶了出来,到处都是哭声。 谢容一下子愣住了,她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正发呆的时候,忽然有人把她拽到一边。 她还来不及喊叫,定睛一看,竟然是姜眺! 姜眺一向仪容整洁,此时却只着中衣,神情严肃,头发也尽数披散了下来。 “姜哥哥。” 谢容半藏在姜眺怀中,颤抖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姜眺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阿容,你怎么过来了?” “爹娘和哥哥把我关在房间里,但是我觉得心慌,想来看看你----这是怎么回事?” 姜眺闻言不语,忽然紧紧地将谢容抱住,良久,轻轻叹气,说:“没事的,阿容,你先回去,只不过是一些小事情,明天就好了。” 谢容却莫名地从姜眺这话中察觉到不对,她摇了摇头,刚想拒绝,只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御林军交谈的声音。 “姜眺去哪儿了?” “搜!” 姜眺也听见了,他猛地松开谢容,连忙拉着她到了谢容经常光顾的那处狗洞,几乎是硬生生地将谢容塞了回去。谢容猛烈地挣扎,右手在姜眺手腕上深深地划了一道血口。 “姜哥哥!” 谢容眼泪不要钱一样掉,朦胧中只看见姜眺被御林军扯过胳膊,粗暴地押走。 不会的,不会的......谢容心理自我催眠,姜哥哥说了,一点儿小事情,明天就没事儿了。 不会有事儿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那是姜眺第一次骗谢容。 三天之后,谢容得知,姜眺之父姜戎因在朝堂之上触皇上逆鳞,导致龙颜大怒,满门抄斩。姜戎为保姜眺性命,天牢中苦求陛下,让姜眺在青州白云寺出家为国祈福。 而陛下能勉强同意这件事情,少不了谢岷在死命游说。 姜哥哥......出家了? 怎么可能?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可是,没有回来...... ******************************************************************** 四年后,谢容将满十五岁之际,谢岷调任青州太守。 青州,白云寺。谢容几乎是一到青州,就寻着由头去白云寺上香。 白云寺是全国有名的寺院,据说祖师曾在这里出家普济众生,是以这么多年来,青州乃至全国百姓都视白云寺为“圣寺”,其香火繁盛自然不必提。 四年后,谢容再次见到姜眺,他正在讲经。冉冉檀香萦绕着大殿,也萦绕着他的周身。他穿着一身缁衣僧袍,眉眼低垂,一如既往的温和,缺少了少年时代蓬勃的意气,太温和了,和他身后的那尊菩萨像,竟有几分相似。 谢容寻了个蒲团跪下,专心致志地看姜眺。 四年了,她变了许多,姜哥哥也变了许多----不知道姜哥哥还能认出她不能?谢容有点儿担心,万一认不出呢? 不会不会! 谢容连忙甩头,试图把这个念头甩出脑子,姜哥哥怎么会不认得自己呢?不可能的。 姜眺讲完经,送走一大批香客,抬眼便看见谢容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大厅一角,见到他看过来,还粲然一笑,笑容比殿外的桃花还烂漫。 姜眺一怔。 他还记得我,他还认得我! 谢容心里乐开了花,连忙起身走到姜眺面前,一如往昔那样,叫了声“姜哥哥”。 这一声“姜哥哥”把姜眺唤醒了。他将情绪重新藏回了心中,念了声佛偈,然后说:“这位檀越,有何事问贫僧?” 每天要说无数遍的话,原来有这么难说出口的时候。 谢容的笑慢慢地凝固,脸色也逐渐变白。她眨了眨眼,似是不相信一样,开口问:“姜...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容啊。” “五蕴无常苦无我。” 姜眺低下头不忍看她,只是说:“贫僧既出家,前尘往事便如烟散,贫僧如今叫做无尘,檀越还是叫贫僧无尘吧。” “无尘?” 谢容似不会说话一样,一字一字的念,无尘,无尘,在不沾染红尘的意思吗?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谢容退后一步,摇了摇头,再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她从小到大实际上并不爱哭,可唯独在姜眺面前,她似乎有流不完的眼泪。 今次流泪,不解,也有些委屈。 她定定地看着姜眺,喃喃地说:“不......不,不要叫我檀越,我不是你的檀越......你也不该叫无尘,你是姜眺,我的姜哥哥啊......” 姜眺无言,只能紧紧攥住手中的念珠。 前尘往事,就算午夜梦回之际历历在目,不管过了多久依旧铭记于心,也不能,不能...... 这番过后,阿容应当不会再来了吧。姜眺心想。 可是他还是太小看他的阿容妹妹的韧劲儿了。只不过三天过后,姜眺就收到了谢容身边婢女悄悄送过来的锦盒。 里面是一盒伤药,还有一封信。 伤药? 姜眺略显不解的拿起,却发现后面贴着一张纸条: “你骗我我就不计较了,我就想问问你,当年的伤疼吗?” 当年的伤,姜眺右手抚上左腕,上面有长长的一道褐色疤痕,当年谢容挣扎中抓伤留下的疤痕,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他看见这个疤痕,就想起谢容。 疼吗?这小小的伤疤哪儿有在天牢里的受的伤疼?可是谢容这轻轻地一问,却让他整颗心都纠在一起。 疼,要命的疼。 过了良久,姜眺才直起腰,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把锦盒里的那封信拆开了。 信上的字迹略带潦草,显然是仓促之间完成的: “姜哥哥,我被娘亲锁在屋子里了,她这两天不让我出去,我这两天不能去看你,只能让碧丝带给你信---你会不会给我写信啊?好吧,我就知道不会。下个月初五娘亲会去泛舟,我到时候再溜出去看你。” 原来她还没有放弃。 连姜眺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看这封信的时候,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阿容,还是那个阿容。 ************************************************************ 第56章 chapter11 ******************************************************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谢容更是动不动就往白云寺跑,或者是找姜眺下棋,或者是找他“讲经”,反正名头是挺多的。 而姜眺对谢容的称呼,也在谢容软磨硬泡再加装可怜之后,从“檀越”变成了“女郎”或者“女君”。 谢容取得了如此阶段性的胜利,自然是开心的不能再开心。 直到有一天。 那天是中秋前后,谢容一如既往地收拾打扮准备去白云寺看姜眺。宋沅为她新制了衣裳,是海棠红色的大袖衫,而且为她配了一整套的新制花样的珍珠头饰,并嘱咐谢容说先将这放着,等到时候再穿。 到时候?什么时候? 谢容可不管那么多,要去见姜眺,她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便没有将宋沅的话放在心上。 谢容偷偷溜出门的过程中,刚好路过凉亭,宋沅和谢岷在凉亭内不知道讨论什么,姜眺一惊,连忙往旁边花丛中躲。 两人谈话的声音比较低,但是谢容还是能隐约听见: “夫人,我刚刚接到了崔尚书的信件。” “崔尚书?他来信是要做什么?” “这......”谢岷有些迟疑,“说是想为他家五郎求娶咱们家阿容。” “五郎?哦,是崔五郎啊,那很好。” “我亦知按家世来说,这应当是高攀----但是阿容这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心中一直有姜家的那个孩子......” “我岂能不知?”宋沅也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是夫君,姜家那个孩子毕竟是陛下的旨意......阿容是个倔脾气,但是如果放任她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再说崔家......我们也实在得罪不起。” 谢岷一阵沉默,终究悲叹一声,说:“是我无用......” “岂能这么说?唉,罢了,夫君还是回信给崔尚书,择良日过来采征纳吉吧。” “信上已说,崔尚书道下月就有好日子......” ............ 采征纳吉? 崔五郎---崔珣? 怎么会这样...... 谢容蹲在花丛中,脸上血色全无,一片惨白。父母怎么不跟她说一声,就要让她嫁了呢?怎么办怎么办------对了,赶快去找姜哥哥,找到姜哥哥什么都好了。 自儿时对于姜眺的信任,让谢容有了“出问题就找姜哥哥”的想法,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她慌慌张张地逃出门去,直奔白云寺。姜眺那时候正在做课业,只听门外有小沙弥喊道:“无尘师兄,谢家女君又过来找你了!” 姜眺自己都没有发觉,嘴角已经微微提起,他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只见梳着分髾髻的红衣少女从回廊远处奔过来,层层叠叠的杏色曳地长裙和宽大的海棠红衣袖不住的相互拍打着。她头上戴的两朵精致的藕色绢花在风中不断的颤抖。颈间带着的一串明珠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谢容跑得太急,脸上红扑扑的,像一朵烂漫的花。 姜眺站在那里,浅笑着说:“女郎慢些----今日来找贫僧是要做什么?” 谢容黑亮的眼中满是焦急,她跑到姜眺面前站住,不住地喘气,说:“姜......姜哥哥,我找你有急事儿。” “女郎请讲。” “姜哥哥”,谢容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说:“我爹娘让我......我,我要成亲了。” 她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成亲? 姜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成亲,果然到这么一天了。 谢容已经快要满十五了,正值这个年岁的女君哪一个没有说亲?他之前只不过是不敢想象,可真当这么一天来临的时候,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什么也做不了啊。 谢容见姜眺不回答,不安的揉着身上的飘带,又开口说:“下个月......可能就是下个月,他们就要采征纳吉了,他们就要下聘书了。” 姜眺手中的念珠动了动,眉眼低垂,一如往昔。 谢容眼眶又红了,她略带着哭腔说:“姜哥哥,你知道是谁要娶我吗?是崔珣!是他要娶我,你就没有什么反应吗?” 崔珣。 姜眺一怔,竟然是他,几年前三月三莲花节松风茶楼雅会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崔珣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更何况阿容还曾经开罪过他,要是阿容嫁过去,十之八/九不会好过......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看到了手中的念珠-----是了,念珠,他怎么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呢? 谢容在等,她在等姜眺开口,在等姜眺说一句:“你不要嫁。” 可等了半天,她听见风吹山谷的声音,听见寺中沙弥的梵唱,甚至能听见他们俩人的呼吸声音,但是就是没有听见姜眺说话。 良久,姜眺艰难地张口说:“女郎......还是请回吧。” “请回?” 谢容不敢相信地重复这两个字,姜哥哥让她......回去?这怎么可能! 姜眺不敢再看谢容,转身就要往僧庐中走,却不妨被谢容紧紧地拽住衣袖。 “姜哥哥!” 谢容叫的让人心疼,“我想问问你,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姜眺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努力让自己地情绪不外泄:“贫僧早说过,既出家,便无家,前尘往事一如云散,檀越何必纠结这个。” “姜眺!” 谢容眼睛红得厉害,她快步走到姜眺面前,两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字字如泣血一般,“你又叫我‘檀越’,我不要听你这么说----姜眺,你跟我实话实说好不好!” 姜眺闭眼,竟然默默念起了经文。 “姜眺!你这个骗子!好,你既然说你自己早已经出家,那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更应该好好的回答----你为什么不说话!” 不说话,是因为姜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世事无常,到了这般田地,他应该说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恍惚之间,姜眺深觉有些可笑----在未出家之时,他几乎从未骗过谢容,可如今已出家,学着“不打诳语”,可却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谢容,欺骗自己。 多好笑? 那天,谢容是被宋沅亲自过来押回去的,离别的时候,谢容眼睛通红地看着姜眺,却不说话,而宋沅板着一张脸,说出的话字字句句直戳人心: “小师傅,小女不懂事,婚前平白闹脾气,还望小师傅多加指点才是。” 姜眺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点了点头。再看谢容,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平日的活泼开朗,热情洋溢全都没了,留下来的只有无望和疲惫,还有沉沉的死气。 她仿佛一时之间跟她的少女时代告别了。 “五蕴无常苦无我。” 世事无常,众生皆苦。 彼时的姜眺还不知道,他和谢容的再次相见,是兵荒马乱,是生死离别。 他更不知道,有些话现在不说,一辈子,甚至好几个轮回,都再也说不出口。 ******************************************************* 第57章 chapter12 ************************************************* 自打那天之后,谢容就被宋沅一直锁在家里,直到崔家把聘书下了,确定好迎亲的日子之后,宋沅觉得木已成舟,谢容不愿也改变不了,这才稍稍放松了对谢容的管教。 但是临近迎亲日子,谢容却没有成婚。 燕幽一带连年饥荒,但因朝政贪腐,粮饷救济又不到位,到今年开春,竟然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朝廷焦头烂额之际,周边戎殳一族又趁机从燕幽进攻。青州临近燕幽,危急异常,自打今年春三月后,谢岷和谢钦就极少回来,奔波前线,昼夜辛勤,可是还是没有抵挡住。 青州马上就要破城了。 那天凌晨,谢容还在朦胧之际,被宋沅大力摇醒,然后塞过来一堆衣服,不由分说地让侍女替她梳洗打扮好。 谢容不解,看向窗外,却惊讶的发现外面的天空像是染了一层血色一般通明,还能隐隐地听见外面街道上传来的无助的叫喊声音。 “娘!外面怎么了?” 谢容一边让侍女给她换着衣服,一边惊恐地问。 宋沅满脸焦急,言辞含糊,只说:“阿容乖,别问那么多,快点穿好衣服出去,你不是想念你爹爹和哥哥了吗?我们这就去见他们。” 未等谢容再次开口询问,宋沅旁边的一个嬷嬷便开口说:“夫人,情况紧急,您还是先走吧,待女君穿好衣服之后奴婢马上带她走。” 宋沅咬咬牙,又吩咐了几句,然后行色匆匆地出门去了。 嬷嬷这才转头看着谢容,责令侍女赶紧给谢容换衣服。 可就在穿上外衫的时候,谢容将侍女给她系腰带的手抓住了,一双微挑的凤眼中满是严肃:“嬷嬷,”她问,“青州城是不是要破了?” “女君,您何必问这么多?快点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告诉我!” 嬷嬷这才为难地说:“早些时候夫人接到主君的信件,说是叛军攻破了他们的防线,怕是不久就过来了----女君,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叛军已到了城外三十里处,快点走吧!” “不!”谢容摇摇头,消化着这一消息,城破了,爹爹通知娘亲快点带她走,那青州城百姓怎么办?难道爹爹竟要弃他们逃跑吗? 她不敢相信,于是又问:“我们走了,叛军现在在城外,那城中百姓该如何逃命?这群叛军疯狂地很,他们杀俘啊!” 一想到戎殳攻下燕州之后,竟然在十日之内将城中青壮屠戮殆尽,谢容就止不住的打寒战。青州城可是有数十万的百姓,要是被抓了,可就没命活了。 “女君......这,女君,这大可不必担心,”嬷嬷的神情有些闪躲,显然是在骗她,“主君早就做好安排了,崔五郎的军队离青州不远,星夜驰援,今日就能到了......” “是吗?” 谢容一点儿都不相信她的话,说:“前两天父亲给母亲的信我看过,说是崔珣的军队最少还有七八日才能到达,这才几天,崔珣是长翅膀了吗?” “女君!”嬷嬷急得都要哭了,“女君现在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不走难道跟着这些贱民在这里等死吗?” 谢容神情一肃,冷声说:“对,我就要在这里---你们又想走的大可自己走,给我换套衣服---我要上城墙。” 青州数十万百姓,她实在不能昧着良心逃跑。现在兵临城下,太守却逃跑了,这不是打开城门放敌人进来吗?她要去城门,就算只能拖延半日,也能给百姓争取到半日的生机。 这话一出,屋内竟然有一大半的奴仆纷纷向她行礼,然后匆忙离去,只有几个贴身的侍女不曾走。谢容唤她们为自己更衣,看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像,那高高的发髻,赤金莲花簪子---一想到她第一次如此打扮竟是为了上战场,便多了几分悲壮之意。 太阳高升时分,谢容终于盛装上了高城,外面尽是戎殳军队,气焰嚣张,甚至将幽州太守的脑袋挂到了旗杆之上,看起来很是血腥怕人。 为首的戎殳将军觑了谢容一眼,和身后的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然后转头用生硬地中原话对谢容说:“想不到青州太守是个软蛋,竟然让这么个小姑娘过来---小姑娘,我劝你乖乖投降,我可以不杀你,荣华富贵不会比你更现在享受的少。” 谢容冷哼一声,义正言辞地说:“我岂能与你们这等杀人魔头为伍!”说完,竟是滔滔不绝地开始痛骂戎殳军队。她倒是有一大堆的话说,几番停歇之后,竟然骂了大半天。 眼见着日头西落,戎殳将军终于耐不住性子,道:“小姑娘!我是好心劝你,你不要不识好歹!”说罢,他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人,马上就有人在暗处架起弓箭,直对这谢容而去。 谢容正骂得酣畅淋漓,不妨眼前冷光一闪,她只觉得心口一痛,低头看时,一只羽箭早已贯穿了她的心口。 周围的万物仿佛开始失色,谢容一下子倒地,仰视着天空,她看见有一大堆人焦急地围了过来,她听见戎殳将领下令,似乎是要攻城,她还听见一声,谢容。 好像是姜眺在叫她。 谢容有些不敢置信,眼神向外看去,只见到姜眺拨开人群,神色焦急地跪在她面前,将她扶了起来。 她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对姜眺笑了笑,“姜......姜哥哥,你来啦。” “阿容,没事的,阿容,怎么会这样。”姜眺第一次这么茫然失措,第一次在谢容面前这么落泪。“你会好好的,阿容,不能这样。” “姜哥哥,别哭......”谢容努力抬手擦一擦姜眺的眼泪,她有好多话想对姜眺说啊,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谢容拉着姜眺的手,用尽最大的力气握住,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帮帮我.....青州......” 她看向了城外,到死眼睛都没有闭上。 谢容就这么死了,但是她还有好多话没跟姜眺说呢,比如,她真的好喜欢姜眺...... 谢容死了,可她的灵魂却一直跟着姜眺,眼看着他接过自己的任务,眼看着他和敌军僵持,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也眼看着他守在自己的尸身旁边,对自己说着生前一直期望却从未说过的话。 “阿容,早些年我以为那些难喝极了的鸡汤,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的糕点,我是要吃一辈子的。于是我就在想,是不是找个时间跟你说一说,要不然我吃一辈子这种东西,怕是要短寿。可没有想到,这话竟然都没能来得及跟你说。” 谢容在一旁看着姜眺憔悴的脸庞,想要伸手去触碰,却直接穿了过去,她心中抽痛,却微笑着与姜眺说话,仿佛姜眺能够听得见一般: “姜哥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才知道我自己做的东西难吃---你以前总是夸我的。” 夸得我不知道天高地厚。 ********************************************************** 三日之后,崔珣援军终于赶到,他破城门而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姜眺---准确的说,是要回谢容的尸身。 崔珣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看着谢容的尸身,再看看在一旁的姜眺,走过去就要将谢容抱走。 姜眺拦住了他,目光坚决地说:“你不能带她走。” “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崔珣脸色阴沉,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凭什么不能带她走。你以为你是谁,还是当年的姜眺吗!” 姜眺眉眼凌厉,丝毫不让。 “好,好,好!” 崔珣怒极反笑,道:“我看你是想找死!”说罢,他竟然拔出身上配剑架到姜眺脖子上。 “姜哥哥,不要!” 谢容的灵魂心里有预感姜眺要做什么事情,连忙阻止,可是姜眺却听不见。 姜眺回眸看了一眼谢容,直道了无生趣,自己迎着剑而去,崔珣没来得及撤走,竟然让姜眺直接撞到了剑上。 一时血溅三步,周围士兵都有些惊讶。 崔珣一怔,看着瘫倒在谢容尸身旁边的姜眺,又看看他们紧握的手,只觉得刺眼得很。他伸手抱过谢容,然后看着还有一丝生机的姜眺,冷冷一哼,吩咐手下士兵:“把他拖出去喂狗!” 谢容颤抖着手想捂住姜眺的伤口,可是根本就不管用,“姜哥哥,你怎么......怎么那么傻啊,你好好活着啊......” 谢容没听见,崔珣抱着她的尸体出门的同时,又说了一句:“让巫师过来见我---阿容,你会活过来的,你只能是我的。” **************************************************************** 没过多久,跟在姜眺身边的谢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召唤着自己,她意不由衷地跟着那个声音走,竟然又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崔珣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老的巫师,正在摇摇摆摆地念着什么东西,而崔珣紧皱着眉头看着。 招魂! 谢容几乎是立马想到了这个。这种巫术早就有了,是巫师将人完整的灵魂禁锢在已死去的身体中,再用巫咒让人“活过来”,但是毕竟是逆天而行,活过来的人只能是活死人,血液不再流动,伤口不会愈合......简直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 崔珣竟然会干这种事情! 谢容极度震惊,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不,她不能顺着崔珣的意思,她要去见姜眺,和姜眺一起入轮回,一起过奈何桥-----她不能被关在这里。 可是奈何巫师的咒语让她逃脱不了,眼见着就要融入自己的尸体,谢容拼尽全力,终于在最后一刻,将自己的一魄分离出去。 那一魄兜兜转转,藏进了姜眺最后遗落在草丛中的念珠里。不久之后,一只平平常常的白色蝴蝶飘飘悠悠地过来,恰好停在了念珠上。 ............ 原来是这样,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宁愿选择千百年的孤寂,也要再次找到姜眺,再次和他相见。 ****************************************************************** (旧忆·完) ****************************************************************** 第58章 chapter13 ***************************************************************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小半个月后。 林槐序和顾行云仿佛又经历了一生似的,这种滋味不可言说,明明是自己的记忆,可是到最后倒像是有几分看别人故事的意味。 顾韵待在一旁,看到他们终于清醒,微微一笑,说:“行云,林警官,你们终于醒了---哟,这小蝶妖还睡着呢。” 流珠比不上他们两个身体强健,损耗有点儿大,现在还在旁边的床上睡着。 说着,顾韵指了指窗外,灵槐爷爷已经回到了他本体里,“灵槐前辈这次消耗的有些厉害,已经在沉睡了,估计得好好地恢复一阵子。你们刚起来,我给你们拿点儿东西吃。” 说罢,她便走出了树屋。 林槐序朝着顾韵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顾行云,心中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行云也看着林槐序,忽然一笑,开口打破了宁静:“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我会怀疑你居心叵测。” “去你的!我说你这个人,自恋过了头吧!” 林槐序成功的被他给逗笑了。 这俩人之间略显奇怪的气氛终于和从前一样了。 是啊,她在想什么? 姜眺是姜眺,顾行云是顾行云;谢容为了姜眺分出去自己的一魄,所以林槐序才出现,而林槐序又终于遇到了顾行云----圆满却带着些遗憾。 他们终究不是谢容和姜眺。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顾韵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冰霜:“你是谁?怎么会进来槐树林!” “我来找林槐序---办事处出事儿了!” 声音略带着沙哑和疲惫,不过非常像是石水的声音。 林槐序和顾行云对视一眼,然后翻身下床,连忙走到了外面。 果真是石水。她面色苍白,浑身的衣物都破损了,身上还有些擦伤,神情慌乱无助。而顾韵正拿着一把剑对准石水的脖子。 顾行云连忙喊:“姑姑!这是石水,在白出岫的咖啡厅里打工,自己人。” 顾韵闻言眉头一松,这才把剑放下。林槐序连忙走上前扶着石水,关切地问:“石水,你这是怎么了,办事处出什么事情了?” 石水都快哭出来了,看见林槐序,委屈地带着哭腔说:“林姐,你都不知道你走后这一个月发生了多少事情!” 这还要从林槐序和顾行云出发后的一周讲起。 原本白出岫是在办事处指挥着他们追查控制流珠的那群魔的动向,可是这个时候,从狐族传来消息,说是白出岫的父亲修炼时候出了问题,突然逝世。狐族长老来让她回去,一是放下以前的仇恨,作为女儿替父亲处理后事;二是狐族中还有不少不满季皋的族人,希望白出岫回去继承族长一位----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浑水摸鱼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 据石水说,当时白出岫的脸色就不好了,她从来就没有见过白出岫这样的神情。白出岫将自己锁在屋中一夜,第二天清晨,将办事处的事情暂时交给玄哲、徽宁和钟宁之后,没有停留的回了狐族。 紧接着,不到一周的时间,那群魔竟然有反攻的迹象,而且趁着办事处左支右绌、自顾不暇的时候,竟然把暂居顾行云家里的任乔木给掳走了。 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情,办事处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群魔太过狡猾,办事处警员根本就防不胜防。徽宁无奈,只能派人去狐族通知白出岫,希望她早点儿回来主持大局。 可白出岫竟然也出事儿了。 和魔无关,白出岫是和季皋比试的时候受伤的----早说过,狐族族人各怀鬼胎,有支持季皋的,有支持白出岫的,也有想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当族长的,他们吵了好几天,到最后给出的解决方式是让他们按照最原始的方式比试一场,谁能胜出,就是当之无愧的族长。 白出岫根本就无心胜出,她也知道,季皋比她更能带领狐族----而且她也暗暗地清楚一件事情:这么久未见,季皋也是不世出的天才,她不一定能打得过季皋。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那场比试中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林槐序听到这里,眉头紧皱,将石水的话打断:“是季皋打伤了狐狸吗?伤的怎么样?” 季皋......依照她的了解,不可能自己去伤害狐狸啊...... 石水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中间有猫腻----是季族长护送部长回来的,让我好好照顾部长,而且还跟徽宁他们说,狐族现在很乱,让部长在近期千万不要跟狐族有接触。后来他就走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儿。” 林槐序眼睛一眯,心道估计是那些心怀鬼胎的狐族众人趁着季皋和狐狸比试,暗中偷袭了狐狸。 知道任嘉木被抓,顾行云在一旁听着着急,眉头紧皱,问到:“石水,现在办事处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说的清楚一点儿。” “办事处现在根本就顾不过来。” 石水面色很焦虑,说:“多亏了季族长走之前抽调了一部分他身边的亲兵给办事处,这才稍微好一点儿,但是人员还是很紧急,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让我来槐树林通知你们。” “好了好了。” 林槐序拍了拍石水的后脑勺,安慰地说:“现在我们知道了,会马上赶回去的。” 说完,她看了看顾行云。 顾行云面色凝重,看起来少有的吓人,他冲着林槐序点了点头,说:“我们马上回去。” “我也回去。”顾韵也在一边儿说,“我当初欠着部长的,到这种紧急的情况也不能当逃兵。” “好,一起回去。” 林槐序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脚下土地一阵摇动,周围的树木“轰隆隆”地折断不少,吓得周围山精全都跑了出来,尖叫着冲向林槐序。 “林鬼林鬼,出大事了!” “有坏人来了!” “那不是人,那是魔!” “他们想冲破结界!” “怎么办怎么办?林鬼,我们该怎么办?灵槐爷爷呢?” “呜呜,我好害怕,我会不会死啊?” 这些山精虽然心智不高,说话也反反复复的,但是感觉最为灵敏,槐树林里的一丝动静都能听得见。 有魔过来了。 在场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行云拉起林槐序,说:“我们赶快去看看!” “哎!” 石水在后面叫了一声,顾韵一把把她拉起,也跟着去了。 ********************************************************************* 槐树林与外界联通的结界处的景象像是油画融化了一般,扭曲模糊。林槐序面沉如水,伸手输送了一些灵力过去,这些融化的颜色渐渐消失,变得像玻璃一样,透出外界的景象。 外面早就被浓黑的魔气所包围,压抑地让人根本就喘不上气,而在这些魔气中间,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墨发飞扬,虽然是人形,但是周身却有着无比强烈的魔气和怨气。 少年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转身抬头看向他们,没有戴眼镜,一张清秀温柔的脸,和顾行云有三分相似,但是那常常是无害的眼睛如今眼神却凶狠凌厉,黑色的瞳仁也变成了浓稠的血色。 这是任乔木的脸,但是绝对不是任乔木本人。 林槐序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她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脸,问顾行云:“顾行云,你有没有觉得,他有些熟悉?” 这当然指的是任嘉木身体里的那一个东西。 “熟悉......”顾行云眯了眯眼睛,警觉地看着少年,说:“我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少年勾唇一笑,脸上尽是狂傲,他以一种志在必得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看着林槐序。 林槐序脑袋嗡嗡作响-----她突然想起来眼前人是谁了! 几乎是同时,少年开了口: “阿容,好久不见了----我早说过,你会是我的。” “崔珣,是崔珣。” 顾行云瞳孔猛然一缩,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么狂傲惹人嫌弃的,除了崔珣还能有谁? 崔珣听见顾行云的声音,偏头看了看他,眼底快速掠过一丝厌恶,他像是跟好久没见面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对顾行云说: “哟,这不是姜眺姜小郎君吗?好久不见啊----对了,我现在用的好像是你表弟的身体,是不是很有亲切感啊?哈哈哈哈。” 崔珣...... 顾行云牙关紧咬,攥紧了拳头。 怎么回事崔珣?他为什么还活着,还成了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 第59章 chapter14 ****************************************************************** 石水适时地跟他们解释了一下。 “林姐,顾律师---还有顾警官,我还没有说完,”她惊恐地看着崔珣,牙齿都在打颤,“他就是这群魔的头目,是他们最新推选出来的王----我们之前确认过了,冥界的消息称,他是昭代的厉鬼,生前杀了不少戎殳人,后来被戎殳派人暗杀。百年前地府鬼魂爆满之际,借着空档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厉鬼,他叫做---” “我知道,”林槐序沉声说,“我当然知道他叫什么了。”如今这种局面的始作俑者,她怎么可能忘记。 “崔珣!” 林槐序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谁知道崔珣竟然开心地笑了笑,眼神一直没离开林槐序,“阿容,你还记得我,你又叫我的名字了。” 顾行云冷哼一声,移了半步将林槐序半挡着,然后开口说:“崔五郎,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且让人讨厌,哦,现在还比以前多了一点-----变态。” “呵。” 崔珣红得发黑的眼中满是不屑,他向前走了几步,一张脸放得越来越大。 “姜眺,你以为我会把你放在眼里吗?阿容不会在你身边的。” 顾行云脸色沉了下来,说:“你错了,我现在是顾行云,她也不是谢容,她是林槐序!” “嗡”! 忽然一阵刺耳的杂音席卷整个槐树林,顾行云林槐序和顾韵尚能应付,可是石水和槐树林里疏于修炼的山精遭受不住了,难受地在地上尖叫着打起了滚儿。 林槐序眉头皱得越来越厉害,她冲着崔珣大喊:“崔珣!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 崔珣一挑眉,将杂音停下,然后看着林槐序说:“我想要什么,阿容不是一直都知道吗?还需要我提醒吗?” 林槐序沉默不语,眼底充满纠结。顾行云伸手拉着林槐序胳膊,微微摇了摇头,说:“槐序,不管他提什么要求,不要答应他。” 他们在一起想办法,总能够想出办法的。毕竟他们经历了这么多才在一起啊。 还没等林槐序回答,崔珣在外面便冷哼一声,说:“阿容,我想给你看一点儿有趣的东西,等你看完再说吧----哦,如果你答应跟我走最好,但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介意用一点儿你不喜欢的手段。” 说完,他伸手向前一挥,顾行云和林槐序面前的水镜就换了一副景象。 顾韵最先叫出声,“啊,是部长!” “怎...怎么会这样,部长不是在好好休养吗?怎么会出来啊?”石水也惊讶的说出口。 眼前简直是一片修罗场,洁白的雪山上早已经被黑色的液体和血色所污,白出岫穿了一身黑衣,整张脸却苍白如纸,一向红润的唇这时候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看起来吓人极了。 她正带着办事处的警员和一群魔物厮杀着,玄哲和钟宁似乎是抵挡不住魔物疯狂的攻击,趁着空隙对白出岫喊:“部长!在这样下去不行,这些魔物不要命的攻击我们,怎么杀都杀不干净啊!” 白出岫用重剑捅穿一个魔物的身体,略有气喘地冷声问:“我们伤损了多少?” 钟宁皱眉看了看,抬手抵挡住一只魔物的攻击,从牙缝里努力挤出几个字:“伤亡......伤亡了有一大半了,这简直是......虐杀!” 白出岫提剑将与钟宁对抗的魔物击飞,却不想把后背暴露出去了,一只魔物趁此机会狠狠地击中了她的背。 白出岫闷哼一声,被打出去十几米远,努力爬了一下没起来,魔物的攻击接踵而至。 “狐狸!” 林槐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恨不得马上跑到白出岫身边把她扶起来。顾行云的眉头也没松过,死死地盯着水镜。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色身影从天而降,迅速地单手将白出岫抱到怀中,另一只手反手向魔物打去,之间一道红色的光芒闪过,那只妄图攻击白出岫的魔物瞬间被拍到了对面的山崖上,激起了一阵落雪。 是季皋! 他扶起白出岫,眉毛皱起,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担心。 “阿昭,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又跑出来干什么?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是训斥,可是这话中更带着关心。所谓关心则乱,不过如此。 白出岫咳出一大滩血,无力的推了推季皋,说:“我干嘛要听你的,你是我什么人。” 季皋不说话,他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白出岫,然后在魔物之中迅速地跳跃攻击,一时之间,魔物竟然了优势。 林槐序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放下,她微微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季皋来了,要不然狐狸...... 正想着,只听崔珣冷哼一声,在看水镜的时候,画面又重新切换到了崔珣那边。 崔珣皮笑肉不笑地说:“哦,出现了一点儿小意外,看起来他们来了一个帮手。”他看着林槐序,脸色复又温和下来,说:“阿容,外面那个是你好朋友吧?我也是----非常不愿意伤害她,可是她又有点儿小聪明,竟然能觉察出我朝槐树林来了,自己还跟了上来,这就不怪我了----哦,不过只要你答应,我就会放过他。” “崔珣,你是不是太狂傲了一点儿?” 顾行云挡在林槐序面前,脸色阴沉的都快滴出水了,“季族长既然来了,我们联合在一起,你觉得自己胜算能有多少?” “呵,” 崔珣无所谓的怂了怂肩膀,说:“姜---不对,顾行云是吧?你怎么就那么天真呢?他能打得过一只魔,一百只魔,他能打得过一万只吗?你们加在一起再强,力量总有消耗完的时候。” 林槐序越听心越冷,开口问:“你......你把万魔渊打开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万魔渊,是连接魔界的通道,数千年前,神界和仙界耗费极大的力量才将万魔渊关闭,魔界至此和其他五界隔绝。流窜在其他五界的魔只是少数,不足为观,但是万魔渊中关押了千百年的魔一旦现世,后果不堪设想,甚至连崔珣都不一定能够承受得了,到时候会被魔气反噬,心智全无,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低等魔物。 崔珣,简直是个疯子! 崔珣歪嘴一笑,说:“还是阿容聪明,为了打开万魔渊,可是耗费了我近百年的时间----哦对了,忘了问你一件事情。” 崔珣用像是问今天吃什么一样的语气,问林槐序:“阿容,你想让他们怎么死啊?” 林槐序仿佛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回身将顾行云顾韵和石水往回推,说着:“你们快走,这不管你们的事情了,快走!” 崔珣饶有兴趣地看着林槐序的反应。 顾行云死命地拽着林槐序的胳膊,眉头紧皱,咬牙说:“林槐序,你想干什么?崔珣就是个疯子,现在万魔渊已经被打开了,你就算顺着他的意思也没有用了!” “快走!这不关你的事!” 林槐序猛地挣脱出来,右手一抓,将环首刀拿在手中,硬生生地挡在自己和顾行云中间。 只听崔珣兴奋地“啧”了一声。 顾韵和石水也都看呆了。 顾行云的眼睛有些发红,他看着林槐序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然后冲他吼:“快走!滚啊!” 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顾行云咬了咬牙,拉着顾韵和石水转身向后山走去。 而林槐序仿佛是放下什么一样,叹了口气,转身冷冷地看着崔珣,拨开水镜走了出去。 走了几步,顾韵将顾行云甩开,颇为气愤地问:“行云,你难道就这么把林警官抛在哪儿吗?” 石水也抽噎着说:“对啊,崔珣他就是个变态,林姐不能一个人在那里啊。” 顾行云的眼睛通红,慢慢地说出一句话:“刚才,她跟我说了一句话。用唇语说的---她说后山有个山洞,山洞里有灵槐爷爷结出的果实,用那个可以将灵槐爷爷唤醒。” 他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心情,说:“或许到现在,只有灵槐爷爷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毕竟灵槐爷爷是盘古氏开天之后的第一棵槐树,他活了这么多年,应当有办法吧...... 林槐序在赌,赌这个可能。 ************************************************************************** 第60章 chapter15 ************************************************ 山洞,种子。 顾行云像是疯魔了一样在山中找着,幸运的是顾韵好歹在这里住了这几个月,每天无聊的时候也会四处走走,还有山精的帮助。倒是很快找到了林槐序口中的那个树洞。 山精叽叽喳喳地说: “这个山洞灵槐爷爷从来不让我们过来的。” “是的呢是的呢。” “林鬼跟我们说里面有怪物。” “真的有怪物吗?” 石水一向是礼貌且有问必回,只能略显尴尬地一个一个回答山精们的问题,一不留神,就发现顾行云和顾韵早就进去了。 那是一个极其极其幽深的山洞,狭窄到只能容一人经过,顾行云捏了个明光诀,走在最前面。 幽幽的金色光芒充斥着整个山洞,而面前的路似乎是怎么也走不完。 林槐序,林槐序,你撑住,等等我。 顾行云在心里默念,一颗心都不知道焦急成了什么样子。 走了大约有两三分钟,眼前的路忽然开阔起来,顾韵从顾行云身后钻出,抬眼便看见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远处还有一条瀑布飞流而下,淡淡的水雾萦绕着整个山谷,而在山谷的正上方,漂浮着数十个如同保龄球一般大小的金色物体——这应该就是林槐序口中的“果实”了。 顾韵简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我在这里这么久了,是真的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方天地,行云----” 她叫了一声,顾行云点了点头,说:“不说这么多了,我们还是赶快拿这个把灵槐爷爷唤醒。” 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灵槐树自盘古氏开天就存在了,每隔十二万年,他都会进入一个新的轮回,并结出一颗“果实”。说是果实,实际上是灵槐的巨大灵力。六界之中,万物有道,若是过于强大的力量集结在一人一妖身上,通常都会被天道毁灭,灵槐爷爷自己将自己的力量封存,也是他存活至今的原因。 不过可惜的是,他始终是妖,不能得永寿。 顾行云拿到全部的“果实”之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和顾韵匆匆赶到灵槐树的本体处。 灵槐消耗了过多的灵力,陷入了长久的休眠,以往茂盛而翠绿的枝叶现在大多已经枯黄凋落,褐色的枝干上有着深深的纹理,看起来一点儿生命里都没有。 顾行云和顾韵手上都有一些果实,他们将果实升到空中,眼看着那些金色的果实发出柔和的光芒,然后这些金色光芒包裹着翠绿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灵槐爷爷身上。 灵槐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生长,最后开出了一树繁花,空气中尽是槐花清甜的香味。 灵槐爷爷咳嗽了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出了什么事情了?以至于你们需要把我唤醒?” 顾行云高声说:“灵槐爷爷,事态紧急,万魔渊已经被开启,办事处的警员完全挡不住他们,他们现在就在槐树林结界外呆着----而且槐序也在那边。灵槐爷爷,您有什么办法吗?” “是啊,灵槐前辈,求您快点儿想想办法,要不然等万魔渊的魔全部出来,六界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啊!”顾韵也在一旁说。 “万魔渊?” 灵槐爷爷声音一肃,巨大的灵槐树上发出了强烈带金光的绿色光芒,片刻之后,一位外表看上去已至古稀的老人出现在顾行云和顾韵面前,他须发皆白,胡子垂过腰间,一双眼中露出智慧的光芒。 这是灵槐第一次在他们两人面前露出人形。 灵槐爷爷沉吟一会儿,似是自言自语道:“果然,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顾行云眼睛一亮,连忙问:“您有办法了?” 谁知灵槐爷爷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也不算是办法,但是好歹有些希望,总不至于在这里干等。” 当年封印万魔渊耗费了神界和仙界多少力量,他虽然一下子拿回了以前封存的力量,但是也不敢夸大说能够绝对将万魔渊封印。 顾行云眼中的亮光一暗,心仿佛掉下了万丈深渊。灵花爷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也不行吗? “可是......槐序还在那边......不行,我得过去。” “行云!你不要冲动” 顾韵连忙拉着顾行云。这孩子从小就耐得住性子,可是一遇到林槐序的事情,便关心则乱,控制不住自己了。 “行云,不要着急,我们还是有胜算的,”灵槐爷爷终于开口,“你过来,助我设阵!”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这阵法设下,净化一切魔气鬼邪......只怕,林鬼受不住。不过到这般田地,动辄六界生灵涂炭,他也着实顾不上那么多。 而林鬼这孩子,让顾行云他们来找自己的时候,十有八/九已经算到了自己的下场......唉。 灵槐爷爷长叹一声,咬破手指,以精血在自己本体处画了一个十分复杂难解的阵法。完毕之后,他闭眼默念了一长串咒语。顾行云和顾韵只看见这个巨大的阵法发出强烈的绿色光芒,渐渐从地上飞起,然后朝着树林外飞去。 顾行云连忙追了上去。阵法一路向外走,知道结界处停了下来。 林槐序这时候已经在水镜之外,见到阵法前来,她几乎是立马扣住了崔珣的手腕。然后朝着顾行云看了一眼。 哀伤,不舍,又决绝。 顾行云心中一凉,怎么看林槐序这都是赴死的神态。 “不!槐序!不要!” 顾行云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句。 绿光渐盛,覆盖四周,强烈的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在失去视觉的最后一秒,顾行云分明看见林槐序笑着看他,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看口型,林槐序说的是: “好好活着。”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凤鸣声划破天际,顾行云两眼一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顾行云最先闻到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且熟悉。 “行云,你终于醒了?” 耳畔传来顾歆和任嘉莹喜极而泣的声音。 “唔......” 顾行云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疼的,脑袋也昏沉的要命,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围在身边的父母。 这才几天,顾歆和任嘉莹仿佛就老了十岁。 “爸......妈......” 顾行云叫了一声,开始回忆自己是为什么到了医院里。 任嘉莹眼泪就落下来了,边哭边说:“你这孩子,为什么想不开这时候去爬雪山啊,还拉上了乔木,两个人一起埋雪堆里了,幸亏你们没事儿,你们要有个三长两短,还让不让我活了!” !!! 顾行云眼睛猛地睁大,挣扎着想爬起来,他焦急地问:“槐序呢,林槐序呢?她在哪儿?” “这......” 顾歆的神色看上去很为难。 “哥,你们先出去吧,我来跟行云说。” 原来顾韵也在这间病房内,她走了上来,拍了拍顾歆的肩膀,又说了几句,顾歆这才扶着任嘉莹走了出去。 顾韵神色憔悴,站在顾行云的病床前面,半天都说不出话。 “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啊!” 顾行云看着她的神态,再想想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心早已经凉了半截,但是他还不甘心,在顾韵告诉他答案之前,他不甘心! “行云,你别这样。” 顾韵长叹一口气,说:“林警官已经......死了,而且是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顾行云似乎是不认识这四个字一般,重复了一边,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灰飞烟灭呢?” 顾行云的心仿佛被刀子划了一刀又一刀,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却发现在他旁边还有一张病床,上面躺着的正是任乔木! “姑姑!”顾行云指着任乔木说:“可是乔木都还活着啊,为什么槐序她就......灰飞烟灭了?” 顾韵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任乔木说:“乔木,我知道你醒着,别装睡了。” 这话一出,任乔木果真睁开了眼睛,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坐了起来,一张清秀的脸上一丝以往的灵气都没有。 他看了看顾行云,蔫儿蔫儿地叫了一声哥。 “这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顾韵解释道:“他只是有些被吓到了而已。” 任乔木看着顾行云,突然开口说:“哥,我当时应该也快死了,可是白小姐她......她从她身体里掏出来一个东西,然...然后塞给了我,说什么这辈子终于不欠我了。然后她就在我眼前,眼睁睁地变成了一只白狐狸......我还看见了会说话的豹子、兔子----哥,他们都不是正常人。” 顾行云听他这么说,微微一怔。 “部长把妖丹给了乔木,他才勉强保全一命。幸亏季族长及时赶到,部长才不致当时就死了。但是没有了妖丹,部长千年修为全无,是要从头开始修炼了。” 顾韵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淡淡的哀伤。 白出岫自觉亏欠秦淮生,轮回转世这么多年,终于在任乔木这一世补上。自任乔木往后,他身上不仅没有了狐族的诅咒,还多了一股千年白狐的灵力。 白出岫的心愿终于已了。 顾行云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呆呆地倚在枕头上。 所以说,林槐序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 为什么,谢容也是,林槐序也是,都要在他面前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为什么? 顾行云靠在枕上,眼眶忽然一热。 “还有,行云,你醒之前徽宁来过一趟,说是部长和......她都走了,这些东西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说着,顾韵递给了顾行云一沓文件。 里面是老楼的房产交易书以及咖啡厅的转让书。 “还有......这个。”顾韵又递给顾行云一根手绳。“你掉在槐树林的,我给捡回来了。” 淡淡的绿色,这是顾行云最后又从孔莱那里拿到的林槐序的头发。 他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紧紧地攥住这根绳子,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而眼泪再也忍不住奔涌了出来。 好好活着,好,既然是你要求的,我会好好活着。 ************************************************************************** 第61章 chapter16 ************************************************************************ 十年后,沈园区老街商业区的街道上,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上下的漂亮女孩子和一个穿着灰西装的英俊男人并排走在一起。 “你要去见他了,激动不激动?”男子坏笑着问。 “我?你管我呢,我说你也太八卦了吧,我去见他你跟着我干嘛?滚滚滚,你赶紧到咖啡厅等着。”女孩脸一板,丝毫不给男子面子。 男子碰了一鼻子灰,摸了摸自己鼻子,然后说:“我这不是怕你们俩见面太激动了吗.....行,算我多管闲事儿,诺,就在眼前,你赶紧进去吧,我就不送了啊!” 女孩抬头一看,眼前是巨大的招牌“槐序律师事务所”。她眨眨眼睛,站在那里却没有进去。 “哎,你怎么不进去啊?害怕了?”男子还没有走,在一边儿幸灾乐祸地看着女孩。 “老娘才不会害怕呐,臭鸟滚啊!” 女孩恼羞成怒,横了男子一眼,然后气鼓鼓地抬腿走进了事务所。 ********************************************* 前台一抬头就看见了女孩,她端着标准的微笑问:“您好,这里是槐序律师事务所,请问有什么要咨询的吗?” 女孩朝里面望了望,跟做贼一样,压低声音问:“问你个问题” 这氛围也感染了前台妹子,妹子也压低声音,凑上前说:“您问,我能解答的一定会为您解答。” 哎,等会,这情况好像有点子不对劲,怎么那么像特务接头啊? 女孩继续问:“我要找顾行云,他在里面吗?” 一上来就来找合伙人律师? 前台疑惑地看着女孩,摇摇头说:“这真不好意思,顾律师现在不在事务所内---您要有什么要紧事儿的话,不如先留个联系方式,等顾律师回来之后我替您转告。” “嗨,他不在啊!” 一听到顾行云不在里面,女孩儿明显放松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emmmmmmmmm 前台妹子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这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啊......她有点儿子晕。 女孩也觉察出自己情绪问题,略显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儿,说:“行,既然不在,那就你替我转告吧。” “好的,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找顾律师是什么事情呢?” 女孩嫣红的嘴角勾起,粲然一笑,说:“我叫林槐序----你就让顾行云去咖啡厅等吧。” 林槐序? 前台妹子一怔,连忙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女孩儿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喂喂喂,你发什么呆呢?” 一个同事经过,伸手在前台妹子眼前晃了晃。 “别打岔,让我好好想想。” 前台脑子有些乱,“对了,咱们顾律师那个前女友姓叫什么来着?” “那哪儿是前女友啊,那是白月光!” 同事撇撇嘴说。 “哎呀我问你她姓什么你跟我直接说就行了,说这些干什么。” 前台白了同事一眼。 “你怎么了今天,古古怪怪的。你自己跑出去看看外面的招牌是什么----她姓林,叫林槐序!你一天念叨百八十遍‘你好,这里是槐序律师事务所,请问您要咨询什么呀?’你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同事像个吐槽机器一样吐槽前台。 “卧槽,大发----你知道不知道,我刚才接待的那个姑娘,她就叫林槐序,而且,她好像和顾律师很熟悉的样子...... 前台爆出了个惊天大新闻。 “我去?真的?” 同事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顾行云这个白月光一直是他们工作之余深扒的对象,可是扒来扒去什么也找不出来-----他们非常好奇,能让顾行云单身等待十年的白月光到底长什么样子。 “漂亮不漂亮啊?” 前台点点头说,“太漂亮了,我都以为是那个小明星呢。不过---”她皱了皱眉头,有些纠结地说:“妹子看上去挺小的,估计还在上高中,这年龄对不上啊!” “嗨,你就不兴人家保养的好啊,现在医美多发达,三十多的女明星们,你能认出来她们的年纪?” “哪有像你说的那么夸张?那个姑娘是真的看上去只有十七八的样子,特别嫩!” 不管怎么说,到下午的时候,律师事务所的全体人员几乎都加入了这次八卦的讨论,他们到最后甚至认为顾行云表面上收养的那个孩子其实是他和林槐序的亲生孩子。 emmmmmmm,怎么说呢,劳动人民的脑袋瓜子还是挺能八卦的。 ******************************************************************* 顾行云把林槐送到了学校,然后转头又去和客户谈了一些事情,晕头转向地忙完之后,一打开手机却发现任嘉莹至少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回了电话。 任嘉莹这两年退休了,日子过得相当清闲,有事儿没事儿就往他这儿打电话,说是关心他,实际上她想什么,顾行云全都知道,可每次只当是没听见一样。 “喂,妈,啊,我刚才在和客户谈事情,您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吗?”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和你爸刚从Y市旅游回来,带了些东西,想着给你邮过去。” “妈,我这儿什么都不缺,你不用费这个闲工夫。” “你这孩子,妈妈关心关心你都不行啊?” 废话说了半天之后,任嘉莹磨磨蹭蹭地终于到了每次打电话的正题上: “行云,你爸爸有个学生,这两天要去S市工作,你好好的接待人家,不要让人家委屈了---这可是你爸爸的得意门生。” 顾行云心知肚明,这一定又是个女学生,于是他说:“好,我安排同事去接待一下。” “你!”任嘉莹显然是被他气到了,缓了一会儿,说:“行云!你能不能可怜可怜你妈啊,你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让你妈操心了?你就去见见人家怎么了?” “妈---时间快到了,林槐快下学了,我得去接他。我挂了啊。” 没等任嘉莹反应,顾行云就把电话挂断了。 开车的司机问他:“顾律师,要去接林槐吗?” 顾行云看了看表,时间还有些,于是摇了摇头说:“先回律所一趟吧。” 接林槐只不过是个托辞罢了。 ------说起来林槐,许多人都单纯的以为只不过是顾行云收养的一个孤儿,实际上,林槐就是灵槐爷爷。 这听上去让人瞠目结舌,但是这是真的。 当初灵槐爷爷耗尽所有的灵力做了个大阵,万魔渊被重新净化封印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灵槐爷爷活不了了,谁知道绿光过后,灵槐爷爷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男婴。 后来顾行云就走程序收养了灵槐爷爷。灵槐就变成了顾林槐----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有毒了,也难怪听说过“林槐序”这个名字的,都以为顾林槐是他和林槐序生的。 林槐序...... 顾行云怔了一下,仿佛又陷入了无尽的思绪。 ********************************************************** 一进到事务所里,顾行云就觉得大家的眼神都怪怪的,什么情况?他皱了皱眉头,准备走进去的时候,被前台给喊住了。 “顾律师!有人说要找你。” 顾行云转身看着前台,想了想说:“我好像没有接到预约。” “虽然是这样---”前台把登记簿转过来给他看,“林槐序”那一栏用红笔勾住了。 “但是这位小姐一定要见您。” 顾行云撇了一眼,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冲了上去。他拿起登记簿,紧紧的捏着,嘴抿成了一条线。 林槐序...... “她现在在哪儿?” 前台看着顾行云的表情,觉得之前他们的猜测越来越真,她眨了眨眼睛,说:“这位小姐来的时候您不在,然后她就走了,说是让您去咖啡厅----不过具体是那个咖啡厅她没说。” 还能是哪个? 顾行云丢下登记簿,转身就想往外走,可是再出门的那一刹那,他又硬生生地转头问前台:“她长什么样子?” “啊?” 前台开始努力描述:“挺漂亮的,十七八上下,鹅蛋脸丹凤眼,头发黑黑长长的----挺古典的......” 她的话没说完,顾行云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出了门。 **************************************************************** 咖啡厅里,林槐序怀抱着一只七尾的雪白小狐狸,不住的顺着毛,嘴里还念叨着:“狐狸啊狐狸,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嗯?你可真让我伤心啊,这才几年啊,咱们几千年的交情,你全忘光了。” 小狐狸好像不太想搭理她,扭着身子从她的魔爪中挣脱出来,然后跳到了旁边坐着的季皋身上,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舒舒服服地卧着。 季皋极其温柔地一笑,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摸着小狐狸的脑袋,小狐狸显然非常舒服,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林槐序歪头看看她,脸上表情非常值得深究。 “为什么我给你理毛你就要跑,季皋给你理毛你就那么舒服呢?狐狸,你见色忘友啊!” 季皋一笑,开口说:“林鬼,阿昭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她修炼的稍微强一些,才能让她想起来,要不然对她身体伤害很大。” 白出岫当时命悬一线,季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阎王手里夺回来,可是那个时候她修为全无,九条尾巴就剩下了一条。季皋为了让她安全活下去,这才把她的记忆封印,让她重新开始修炼。这才十年,白出岫就修炼出了七条尾巴,可见季皋给她灌了多少补药。 ----不到九条尾巴白出岫修炼不出人形,也恢复不了记忆,季皋他自己也着急。 “好吧。” 林槐序叹了一口气。狐狸啊狐狸,现在成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了。 正说着话,孔莱从咖啡厅后厨走出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林槐序,开口说:“你不是不怕见他吗?怎么灰溜溜地回来了。” “孔莱!吃东西都塞不住你的嘴啊!” 林槐序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我又不是害怕,我跟你说了,我去了但是他不在!” “哦~” 孔莱骚气地把调调转了九曲十八弯。 好吧,她确实有点儿近乡情怯的意思在,这么多年不见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顾行云说话----但是,这能让孔莱戳穿吗? 林槐序翻了个白眼,威胁道:“孔莱,我要去揍你!” “揍我?”孔莱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哈哈的笑了两声,才说:“你去外面找条狗看看能不能打过它。” @#%#……%& 林槐序一万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孔莱却还不死心,继续挤兑她,“哎,顾律师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咳咳,”林槐序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那什么,石水怎么还不回来呐?我还着急见灵槐爷爷呢。” 石水半个小时前跑去学校接顾林槐了。 “灵槐爷爷?” 季皋笑了笑,将小狐狸抱在怀中说:“林鬼,你到时候看见他,估计叫不出‘灵槐爷爷’这几个字。” “怎么叫不出了,我叫了几千年灵槐爷爷。” 林槐序不以为然的说了句,然后看向窗外,想看看石水回来了没有。谁知道一偏头就看见了顾行云站在玻璃门外,怔怔地看着她,一动都不敢动,似乎是怕一眨眼,林槐序又消失了一样。 第62章 chapter17 林槐序腾地一下站起来,和顾行云就这么对望着。 还是孔莱死皮赖脸地凑过来,笑眯眯地跟顾行云打了声招呼,“哟,顾律师,多年不见我可想死你了,你还好吧?干嘛在外面干站着啊,赶紧进来啊!” 顾行云回过神来,快步走进了咖啡厅,在林槐序面前站住,继续死死地看着她。 林槐序蓦然心中一酸,拉起顾行云的手往自己脸上放。 “你摸到了吗,是真的,不是梦也不是幻景,我真的回来了----而且我现在是人,再也不是鬼了。” 顾行云顺着林槐序的力道轻轻的抚摸,良久,猛然伸手将林槐序抱入怀中。 “咳咳。” 季皋默默伸手挡住了小狐狸试图偷窥的视线。 “喂喂喂,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注意一下影响,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呐---别发狗粮,本仙君不吃狗粮!” 顾行云这才把林槐序放开,但是拉着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放,他的双眼略红,显然是情绪太过激动。而林槐序的脸上则爬上了可疑的红晕。 顾行云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口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就说来话长了,咱们坐下慢慢说。” 孔莱变戏法一样端出四杯咖啡,然后看着探头探脑的小狐狸说:“哎哎哎,小孩子不能喝咖啡---给你个糖。” “首先呢,是本仙君的身份。”孔莱摇头晃脑地说。 “仙君?”顾行云皱眉打量了一下莫名失踪十年的孔莱,猛然发现他竟然没穿的奇奇怪怪并且染着奇奇怪怪的头发。 “唉,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这家伙确实是仙君。” 林槐序叹了一口气说。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不是我,你们俩能成吗?还不感谢我!” 顾行云越来越不解,重复了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听我说嘛,”孔莱喝了一口咖啡,“我乃蓬莱仙境西王母座下青鸟。” “青鸟?”顾行云脑子有点当机,“是神话中的那个青鸟?” 这家伙竟然是青鸟? 林槐序点点头,季皋也颔首确认。 孔莱笑了笑,说:“所以呢,我更喜欢你们叫我青鸟仙君。” 没人搭理他。 “好吧,你们爱叫我什么就叫吧,本仙君不在乎。至于你们的故事呢,就是很久很久之前有一次瑶池盛宴,我们喝多了酒在一起打赌,正巧谢容和姜眺死前发下来世再见的誓言,誓言传到盛宴之上,我打赌输了,就接了这个这个事情。谁知道等本仙君到人间的时候,一个已经转世了,另外一个魂魄不全根本入不了轮回—于是本仙君就困在这里回不去了。” 当然,孔莱不会告诉他们,是因为自己多喝了一杯嫦娥递过来的琼浆玉液,这才误了时辰。 “后来每一世我都在找机会让你和林槐序重聚,可是每一世都差那么一点儿机缘,你们连面都见不了。好不容易等到这一世,崔珣出现,恩怨解决,这件事情才算完。” 顾行云听明白了,可是他还是不懂为什么当初人人都告诉他林槐序已经灰飞烟灭了,而如今林槐序却能变成人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关于这个。” 孔莱又开口解释:“其实在林槐序即将灰飞烟灭的前一刻我赶到了,并且把她七零八落的魂魄费劲心里给收集在一起了。” 顾行云突然想到当初他昏迷前听到的那声清脆的凤鸣声----原来那是孔莱去了。 林槐序看着顾行云,眨眨眼睛说:“当初崔珣用巫术把我的魂魄封在身体里,后来他被刺杀,巫师也跑了,可我的身体却被巫术完整无缺地保存了下来,一直过了这么多年。” “是,”孔莱在旁边凉凉地哼了一声,“本仙君抛了几个月的地才把你从地底下挖出来。” “那你的魂魄现在......”顾行云略带担心的看着林槐序。 “早补全了,你不用担心我。之前我的魂魄不能自行修复全因为没有本体,我既然已经找到了我的身体,那魂魄就可以慢慢地自我修复。” 顾行云松了一口气。 “顾律师,我觉得你可以担心担心我。”孔莱长叹一口气,脸上尽是凄楚的神情,“我可是带着林槐序又跑回蓬莱,到了另一个流速比这里快十倍的时空—你以为只是过了十年,可我在那边呆了足足百年,才把她的魂魄修复完全。一百年啊!” 孔莱想到都抓心挠肺,这红娘也太不好当了,他以后再也不揽这烂摊子事儿了。 “对不起,我和槐序失陪一会儿。”听完事情经过之后,顾行云沉默一会儿,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拉着林槐序就往楼上跑。 孔莱在后边贱兮兮地说:“你确定是一会儿啊?你们可别太激烈啊!” ************************************************ 远处,石水牵着顾林槐的手一蹦一跳地向着咖啡厅走去。忽然,顾林槐停下脚步,小手指着前面问:“石姨,我爸牵着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石水温柔地笑了笑,说:“嗯,是你爸爸喜欢的人。” “啊?我爸喜欢的不是只有我妈吗?”顾林槐表示很惊讶。 “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她就是你妈妈。” 嗯? 顾林槐想了想他看到的女人,一张清秀的脸都皱成了包子,“可是我看她不大呀,怎么会是我妈呢?她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走吧,你会喜欢她的。” ************************************************************************ 顾行云一路拉着林槐序走上了楼,然后到了林槐序之前住的那件屋子停下,迅速地掏出钥匙开了门。 林槐序一句“你怎么还住在我屋子里”的调侃都没说完,就被顾行云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力道非常大,似乎要将林槐序揉进身体里。 林槐序知道他的痛苦,鼻子一酸差点儿没哭出来。她抽了一下鼻子然后说:“顾行云,我现在一点儿灵力都没有,就是个脆弱的人类,你抱我抱的太紧了,我都喘不过气了。” 顾行云闻言连忙放开手,仔细的端详林槐序的脸,问:“怎么回事?” “魂魄都被打散重新修复了,怎么可能还有灵力?”林槐序嘟囔着说。 “没事,”顾行云浅浅一笑,说:“你回来就好,以后换我保护你。” “你当然要保护我,你不保护谁保护?” 林槐序理直气壮地回答。 两人看着对方都笑开了。 过了一阵儿,林槐序伸手摸了摸顾行云的脸,有些感慨地说:“你都有点儿白头发了,是不是又天天加班不顾身体了?” 饶是顾行云有灵力在身比平常的人老得慢一些,可是十年岁月和对林槐序的刻骨相思仍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 “是啊,我要是不努力赚钱,怎么能养得起你----我可还记着你的食量呢。” 顾行云开玩笑的说。 “好啊,你讽刺我!” 林槐序装作生气的样子,作势往外走:“此处不留我自有留我处,你不想养我去外边自力更生!”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带着玩笑意味的话,让顾行云瞬间变了脸色。他紧紧地拉住林槐序的胳膊,又将他抱了起来,头埋在她的颈窝,浑身都在颤抖。 林槐序吓坏了,一动都不敢动,任凭顾行云这么抱着,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浸入她的衣服。 过了好一阵儿,顾行云才闷闷地出声:“槐序,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好吗?这十年里,我总是晚上做梦梦见你回来了,可是每天早上起来,身边都是空无一人,我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场梦。槐序,你别在走了,我可能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你的痛苦。” 十年......都是这样吗? 林槐序听着顾行云的这一番话,只觉得眼眶一酸,眼泪跟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她开口说:“所以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顾行云感觉到她在抽噎,将她放开,然后一边擦着林槐序脸上的泪痕一边说:“你怎么还哭上了?哭成小花猫了。” “我难受不行啊,”林槐序呜呜地哭了起来,把头埋在顾行云胸口,双手紧紧地环着顾行云的腰。听到顾行云难过,简直比她自己难过还要强烈一百倍。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林槐序摇摇头,顺带着将眼泪全蹭到了顾行云的西装上,然后抽抽嗒嗒地说:“我才刚变成人没多久,以前我连哭都哭不出来,现在好不容易会哭了,我就不能多哭一会儿吗?” “行,”顾行云轻轻一笑,将林槐序抱的稍微紧了一些,“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陪着你体验当人的乐趣。” “噗嗤!” 林槐序正哭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哼了一声,叫:“顾行云。” “嗯,怎么了?” “我十年没回来了,过两天想去办事处看看徽宁他们。” “好,我陪你去。” “那灵槐爷爷你有没有照顾好啊,我欠他的可多了,又连累他成现在这个样子。” “嗯......” 顾行云沉思了一会儿,想着除了辅导顾林槐作业的时候放过的几句狠话,他应该是对顾林槐尽心尽力了,于是他点点头说:“放心,我把他照顾的很好,石水也在照顾他。” “哼,量你也不会对他不好。”林槐序哼了一声,说:“现在我回来了,我要和你一直照顾他。” “好。” “啊!” 林槐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顾行云怀中抬起头,惊呼道:“对了,你父母怎么办啊,他们之前都以为我已经死了,现在我突然出现,会不会把他们给吓着啊?” “这个嘛,”顾行云一笑,说:“我觉得不会。” 非但不会吓着,他妈应该还会非常高兴。 “为什么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 林槐序点了点头,又想说些什么,却被顾行云低头吻住了,千言万语都被堵了回去,只留下细碎的惊呼声。 什么事情都可以留到明天再说,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