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Z》by夏素吱 首发长佩论坛/长佩新站,2019.7.31完结。微博有txt,ID@夏素吱。 TXT电子档仅供个人阅读,请勿二次上传,二次修改,侵权必究。 计划外的故事,奇怪,矫情,不可爱,如果可以接受的话—— 文案: 张湛一直以为,爱和自由是对立的。 郑仲至X张湛,不霸道的董事攻X看起来很懂事的实习生受。包养文。傻白不甜,不甜,不甜。 避雷:1. 年龄差19,且没什么养成的内容,至多是一些长辈的建议(长辈……?) 2. 攻与受的所有见面(doi与不doi都)强制要求受戴眼罩,受蒙眼时间最长达24小时。 3. 攻在包养受之前谈过恋爱也包养过别人。 4. 章节标题是个人恶趣味,可能会影响观感。 PS. 文内相关知识多半随心所欲,欢迎捉虫。雷点概括可能不完全,请大家自行避雷。祝看文愉快。么么(心)。 第01章Zookeeper 在想到爱情之前,张湛更先想到的是被包养。 临近毕业论文中期检查,四人的男寝有三人都在生无可恋地肝论文,剩下一个张湛在外实习,“自愿”加班到九点才出公司大楼,奔波回寝室一进门就听到周扬嚎:“不想努力了,为什么还没有富婆来包养我。” 张湛曾听说,国际关系学院有一相貌出众的男生,每个周末都有不同的豪车开到院楼下专门接出校,流言传他在某名媛的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周扬显然没有这样的运气,张湛听他仰天长嚎,更多想到的是表情包。 另外两人或有同感,抬手和张湛打招呼,同时哈哈地嘲笑周扬:“你要长张湛那样大概就有了。” “包养湛湛的得是富豪。”周扬双臂一展环住张湛,“怎么办呢湛湛,都快毕业了,还没有人来包养我们。” 知道自己是gay后,这群宇直从震惊到躲避到接受到坦然到看起来比自己还gay,张湛已经心如止水了。他瞥一眼周扬电脑上打开的文档左下角的字数,彻底确认他是为毕业论文所伤,拨开那双冷气一直吹着还热乎的手说:“我中期检查一星期前就完成了。” 周扬宛若遭雷劈,静止三秒后声泪俱下:“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好戏精啊。张湛无奈:“我上周六查到导师审核完时就说了,然后就去动物园了。你那时还在床上吧。” 周扬仿佛被打击进另一个空间,半天没能再说话。嘲笑君之一问张湛:“明天又周六了,你又要去动物园?” 张湛坐回自己座位,疲惫地往桌上一趴,声音有气无力:“嗯。但上午还得去公司,有些数据还没处理完。实习生他们都压榨,真……” 寝室一时没了声音。张湛就着别扭的姿势睡着了。大家调亮自己桌上的小台灯,周扬起身把寝室大灯关了。 张湛本来用不着实习得累散架儿。他从大二暑假起每逢长假期都在至中集团实习,表现又出色,部门经理早就承诺了他毕业后就转正,还特许这几个月学校忙的话可以不用上班。但他今年寒假在家出柜后和父母关系闹得很僵,尤其是母亲,放言不想再见到他,甚至断了他的生活费,企图以此逼他“重新喜欢女孩”。他暂时不想与一直不太关心自己却对自己性向做出要求的父母交流,他选择自己赚钱,至少先挣到七八两个月在这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租房的钱。 要把夏天度过去啊。 所以当他六点半起床赶去公司忙碌一上午后得知不但没有加班费,连午餐都不供应时,脑海中自然地响起了周扬的哀怨声音:“为什么还没有人来包养我们——” 被包养是不是就会有钱,想不加班就不加班。 张湛被自己的想法惊得一激灵。 他原地做了几个伸展运动,又简单收拾了办公桌,以净化身心,准备等刚验收完工作的组长离开后就去吃午饭。但部门经理突然出现,组长站起来和他聊天,张湛一边自我安慰看来从上到下都在辛苦加班,一边忖度自己要不要干脆先走,反正没什么事了。 结果经理和组长客套完径直走到了他面前,表情有些古怪:“张湛,刚接到上面的电话,要你去一趟四十层。” 四十层?张湛有些迷惑。至中大厦共四十三层,最高的几层是级别最高的那几位的办公区,为什么会叫他去?虽然知道闭上嘴巴照吩咐做事是最好的,但这个指令太离奇,他没忍住问:“是什么事?” 经理看他疑惑得真实,表情由古怪变成同样的疑惑:“我也不知道。” 电梯升升停停,隔两三层就有人进出,但三十层后就只剩了张湛一人。他心里冒出各种念头:实习的勤奋刻苦传到高层那去了?不可能不可能。总经理好像是P大毕业的,找校友叙旧?不可能不可能。寝室的哪一个隐藏了身世,其实是至中某位董事的私生子,董事找我了解儿子近况? ……想什么呐。 张湛沉浸于头脑风暴,没注意数字升到四十,电梯门开的一刹被惊得身形一抖,看到面前站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时又一抖。 女人友好地说:“你好,我是舒九,数字‘九’。由我带你见连助。” 张湛想问连助是谁,可舒九带着他拐了几个弯,每个弯都把他要问的话绕乱了。一直到目的地的办公室,一个西装革履的看起来约三十五六的男人看到他们走来礼貌地起身,在舒九带上办公室的门出去后主动自我介绍:“张湛,你好。我是连远,郑仲至总经理的助理。坐吧” 郑仲至。至中的总经理,也是董事之一,董事长的长子,但为避免混淆,大家都称董事长郑董,称郑仲至郑总。张湛僵硬地坐下,口腔里漫了股苦味儿。 连远把桌上的文件夹推过去:“郑总托我和你商量一件事。” 张湛拿起透明文件夹,翻过第一张空白纸,粗略地看了下第一页内容,把文件夹越攥越紧,难以置信地把后几段话反复看了几遍,难以置信地问:“这是什么?” 连远客气又疏离:“就是文件上写的。” 文件上写的?“张湛依合约应郑仲至要求与郑仲至保持肉体关系,包括但不限于……”?张湛觉得自己像被扒光了丢大街上任人围观,受辱般把文件夹“啪”地合上,用尽努力才把它平平稳稳放回桌上,站起来说:“我不接受。再见。” 他说完转身就走,其实想跑,但腿软,迈不开步子。连远在他身后拔高清冷的声音:“文件发了一份到你的邮箱。条件很丰厚,郑总会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张湛从裤子口袋拽出手机,手抖着点开邮箱把最新一封未读邮件删除。 到吃午饭时,张湛的手还在不受控地打抖,使不上劲,只能用小臂顶住桌沿支撑着手拿筷子。他本来想在公司附近找家简餐店,经这一出直接逃到动物园,在旁边一家面馆点了份牛肉拉面。 天气已经很热了,吊扇边转边吱呀叫唤,一波生意忙完后穿个白背心的老板在吊扇正下方的桌前坐下,还嫌不够,又拿了把扇来摇,边摇边把挂在角落的电视换了个台。张湛却浑身出冷汗,吊扇叫唤一声他把面吃下一口,在嘴里无味地嚼着。 剩了四分之一没吃完,实在没胃口。张湛拖着腿进了园,往他负责的狮山去。 园里游客不少,但多半在阴凉处吃面包等事先准备好的午餐,没什么人看动物。张湛胳膊搁栏杆上,看着人造山中两只懒洋洋趴着的非洲狮,终于放松下一点儿,但也不可能完全放松,他发了会儿呆后不自觉地学着周扬喃喃自问:“怎么办呢?” 雄狮恰巧在这时站起来,浑厚地吼了一声,声音之洪亮把周围休息的人都引了过来。不少人开始探头探脑,张湛收回心神,目光巡视一圈看到两个手扒着栏杆向内张望的小朋友,快步朝他们走去。 “小朋友,注意安全,身子不要向里探。爸爸妈妈呢?” 男孩显然没把张湛说的话当回事,但女孩乖巧地缩回手,大眼睛扑扇着看着张湛说:“哥哥,刚刚狮子叫了。” 张湛猜这俩小朋友是兄妹,又看到一对向这边走来的夫妻猜是他们的父母,安心几分:“是啊,狮子叫了,怕不怕?” 女孩仰起小脑袋:“不怕!我在外面,它们在里面,咬不到我!” 那对夫妻走到跟前,朝张湛笑笑把俩小孩领走了。雄狮再度趴下,围栏边人又散了,张湛看着他的“非非”和“洲洲”,调侃道:“小女孩都不怕你们。” 非非洲洲无动于衷,张湛又自言自语:“被圈养就是这样。” 动物园志愿者的工作主要是为参观者提供帮助:指路,告知诸如何时闭馆等基本信息,人多时维护秩序,有小孩走丢时联系发布寻人通知,有时还要对动物进行一些讲解——如果被问到。最多的是指路,最少的是讲解,大家都更愿意看讲解牌,不会选择问志愿者,这总是让张湛有些遗憾。 尽管如此,在动物园当志愿者仍然是他枯燥的日常中为数不多的能带来大量快乐的事。他喜欢动物,凶猛的温顺的都喜欢,喜欢想当然地与动物对话,和动物对话好像比和人对话更简单些。他一度想成为一名动物饲养员,只是生活不允许:他得赚钱,得在B市养活自己。 夏季天黑得越来越晚,张湛离开时还天光大亮。他向非非洲洲说再见,预料之中地没有回应。他挤上地铁,这才重新去想躲避了一个下午的事。 手部力量恢复了,他戴上耳机,边听歌边搜索“郑仲至”。 迎面扑来三张照片,挺帅,身材看着也挺好,还挺符合自己审美标准。张湛心里莫名好受一点——至少看上自己的不是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男。但他接着看到出生年月,算算四十一岁。 …… 虽然这对于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兼董事来说是极为年轻的年纪,因为是家族企业才有成就至此,概括下来就是家底雄厚又壮年有为,但张湛看到比自己大十九岁的年龄只是愕然和觉得荒唐。 更荒唐的是,为什么会选上自己。 厌恶的情感倒没有多少,毕竟包养是件可以合理存在的事,惊愕过后他更多的是担心:会影响到工作吗?郑仲至会不会仗权欺人?威逼利诱不成会不会强行辞退? 深呼吸,深呼吸。 周一上班还是免不了紧张,一上午战战兢兢,却意外顺利,张湛心里警惕的指针从一半拨回到四分之一。他吃完午饭去洗手间,洗手时手机响了,他匆忙擦干手拿起手机摁接听:“喂,你好?” “张湛吗?你好,我是郑仲至。” 张湛一时不知道该说“郑总好”还是“再见”,怔了怔重新进隔间上锁。大概是听到动静,电话那边轻笑了一声,问:“方便通话吗?” 张湛回过神,努力礼貌:“郑总好。” “客气了,叫我郑先生就行。前天的事,连远和我说了你的态度,我想,希望你再考虑一下。你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文件我们可以商量着修改。”顿了顿,“本来前天就该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过周末,所以等到今天。” 出乎意料地亲切,比连远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人舒服太多。张湛脑海中几乎立刻蹦出查到的郑仲至的模样,英俊成熟的男人彬彬有礼地询问自己的想法……他额头又开始冒冷汗,声音放低,话说得文绉绉又凌乱:“承蒙郑总抬爱,只是我……实在抱歉。” 没回应。 张湛心焦,话也开始没遮拦:“郑总肯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这回电话那边笑得很快,郑仲至温和地说:“是。肯定。但是如果你任何时候反悔了,都可以让我知道。”又说,“最近天热,记得做好防晒措施,尤其做志愿者时,不要一直站太阳下。” 张湛愣住,一瞬间忘了紧张和惧怕,下意识想说谢谢,可郑仲至说完就挂了电话。张湛重新记起自己身处怎样的情境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电话接着响起,张湛以为又是郑仲至,手机差点掉地上。但郑仲至当然不可能接连着打电话来,张湛看到是弟弟,接了电话。 “喂?” “打你电话一直在通话中!你在和什么人聊……” 张湛赶在女人说出更多难听的话之前挂了电话,再响也不接了。虽然父母偏心弟弟,让他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但他们兄弟关系并不像他和父母的那么僵,他也就没有拉黑弟弟的号码。只是没想到母亲会用弟弟的电话打过来,他心寒地看着那串数字,重新考虑起要不要拉黑。 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来自刚才的号码:我没有你这个不正常的儿子! 拉黑了。张湛长出一口气。 张湛不擅处理家庭关系,毕竟父母也没教过他要怎样处理,凭自己想法把家人电话全部拉黑后,他能想到的只有看来一段时间内自己大概是真的要一个人闯荡了。希望房租和物价不要涨得太快,加班在合理范围内地多,每周都有时间去看非非洲洲和其他小伙伴。 唉。 异乡的漂泊感一瞬异常强烈,仿佛一阵风来自己就会迷失。 屏幕上又弹出一条短信。张湛看屏幕亮起以为没拉黑成功,仔细看才发现是陌生号码,短信写着:张湛你好,我是舒九,我、连远、郑总的号码如下,有任何事直接联系我或连远即可,郑总依然希望你能仔细考虑。紧接着是三个号码。 真是想不通,我不是都拒绝了吗。张湛皱紧眉。 又想起郑仲至的电话,叹了口气。生活的压力下,他并不能对恰到好处的温情冷漠;生存的压力下,他也没法面对金钱不动摇。 张湛登陆邮箱,把垃圾箱里那封没看过的邮件点了“恢复”。 第02章Zero “‘在任何郑仲至需要的时候立刻赶往郑仲至指定的地点’,如果我那时正好有事呢?” 舒九说:“我们有你的时间表,郑总不会为难你。” 张湛抬眼看她:“舒……舒小姐,郑总让你代替他发言?” “我比你大七岁,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小九姐。”舒九笑得很美丽,“郑总委托我来与你商讨细节,且在合约生效之后,你的事均由我负责。你有任何事随时可以找我,一直到合约失效。” 张湛不知道郑仲至为什么换了舒九来和他签合约,对她大段的官方的话也不感兴趣,继续看文件,问:“‘关系是否与何时终止仅由郑仲至决定’,就是说,我没有决定的权利?” “理论上是这样。”舒九的笑意淡了些。 张湛以为她对自己为如此明确的事提出疑问表示蔑视,沉默了一分钟,接着询问最介意的一条规定:“‘张湛在任何与郑仲至见面的场合均需戴上眼罩’,这是……什么?” 舒九说:“郑总不希望你能够见到他,所以凡是与他相处的场合,你都要带上特制的眼罩。” 张湛自然地想到这两天简要翻阅的各种包养题材小说与无法证实真假的新闻,里面的确有一些包养者有怪异癖好,“蒙眼”是其中之一,且多半伴随其他类似行为。他觉得自己必须问清:“除了被蒙眼睛,我是否还有其他需要做的?我得……了解清楚,有个心理准备。” 舒九脸上还是浅笑,让人不舒服:“没有,其他的就是最基本的应尽义务。你不需要紧张,郑总人非常好。” 单纯蒙眼。张湛有些混乱。如果是为了情趣,那为什么需要“任何场合”;如果不是为了情趣,郑仲至的照片一搜即得,甚至不少商业杂志以他为封面,他已经牢牢记下了郑仲至的样貌…… 张湛不抱希望地问:“蒙眼是有什么意义吗?” 舒九语气十分平淡,像谈论什么微不足道的事:“算是某种标志,让你知道你得屈从于谁,不能违抗。” 张湛愣住了。 舒九等了会儿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张湛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在反悔离开与继续说下去间艰难地选择了后者:“关于待遇……” “你说。” 张湛顿了下:“我,我不确定这件事会演变成什么样,比如说,相处中我会不会激怒郑总,毕竟我没有经验,可能比较笨拙。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需要至中始终为我保留一个与我的能力与资历相匹配的岗位,或者能给我提供其他公司的合理岗位。事情进行中和结束后,我都需要有工作。” “好的,没问题。还有其他的吗?” 张湛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愣,本该感恩戴德,但出于社畜惯性,没忍住又说了句:“再加一条,加班有应得的加班费。” 办公室里,边听着两人对话边处理公务的郑仲至闻言笑了一声,扭头问站在一旁等着接过工作的连远:“他什么时候加班没得到加班费?” 连远还是一张高冷脸,不卑不亢:“我待会问一下。如果属实,会给他补上相应钱款。” 另一个房间里,舒九听了张湛的话挑了挑眉:“好的。没有其他问题的话,请你在这签名,右手大拇指盖章。” 张湛照做。 共两份一样的文件。舒九收好她的那份,起立与张湛握手:“谢谢你。”又说一遍:“之后你的事均由我负责,有任何事随时找我,一直到文件失效。今天中午我会带你去体检,体检结果出来后,你也会得到一份郑总的体检报告。” 张湛点头,盯着自己沾着印泥的大拇指。 舒九看着他,露出了交谈全程的第一个真笑:“郑总会喜欢你的。” 张湛神不守舍地笑了一下。 于是张湛开始想能够逃脱室友追问的夜不归宿的借口,得多想一点,指不定要天天用。但他认真地想了三天,却没有接到任何传唤,也没有来自舒九、连远或是郑仲至的任何电话或短信,除了组长最近布置给他的任务都不重,让他恍惚觉得这是被特殊照顾了,签订包养合约这件事跟没发生过一样。 不传就不传吧,张湛想,我又不是困于后宫等待被临幸的嫔妃,不传乐得自在。他这么想着,又度过了一个与动物相处的愉快周末,与越来越游刃有余的五个工作日,终于还是有点憋不住。 他拨了舒九电话。 其实他不知道问什么,确切地说,是不知道怎么问,直接问“郑总为什么没有联系我”,还是问“这十天合约是生效的吗?算钱吗?” 但舒九没让他纠结,接起电话后直接说:“张湛你好,郑总会马上联系你。”说完就挂了电话,雷厉风行。 张湛一头雾水。 紧接着郑仲至的电话打了进来。 郑仲至声音略带倦意,却听得出在笑:“竟然是你先着急。”又在张湛产生挂电话的想法前解释:“这段时间很忙,一直没联系你。也怕吓到你,想等你心态平稳。” 这种放置模式才吓人吧。张湛贯彻落实契约精神:“郑总好。合约上写的是在任何您需要的时候我都该立刻赶往,所以您不用顾虑我的想法。” 郑仲至未置可否,却说:“叫我郑先生。” 张湛迟疑了一下:“郑先生。” 郑仲至又笑了:“今晚有空吗?我让舒九去接你。” 张湛瞬间心跳过快,像掉入水中要扑腾出水面:“好,好的。”说完想到应该答“有空”。 郑仲至说“晚上见”,没等张湛同样地说“晚上见”,先挂了电话。 张湛在寝室群里发了早就想好的理由,在公司楼下等着舒九。他好像应该有很多错综的想法,脑海中却又一片空白。这是件荒唐的事,但十天来他已经努力洗脑自己:他和郑仲至各取所需——郑仲至需要他解决生理需求,他需要钱和工作,以在B市立足。并且如果郑仲至真的没有特殊癖好,秘事上也像有过的两通电话那样温柔,他也可以当是自己叫了个鸭。 放平心态。放平心态。 舒九看到张湛一身便装站在路边,斜挎个廉价的帆布包,脸却漂亮得不像话。被老板看上是行大运,但第一个包养到这种脸蛋也真是便宜了老板,舒九挂好职业微笑摇下一半车窗,朝张湛挥手。 不是豪车啊。张湛拽了拽帆布包带子,走了过去。 车里除了他和舒九还有司机。张湛原本计划着问舒九一些注意事项,司机的存在让他开不了口。舒九也没有要说的话,两人一路沉默。 大约过了半小时,车驶入一全是别墅的小区,停在较深处的一栋别墅前。舒九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拿起搭扣处有一把银色小锁的黑色眼罩:“抱歉,我得给你戴上,然后带你进去。” 张湛以为只是普通的眼罩,或者一块黑布,至少绝对不会是带锁的,他自己没法控制、解除的。舒九看出他的畏惧,安抚地说:“这只是郑总的规定,他不会伤害你。当然,如果你觉得暂时不能接受,我们现在回去郑总也不会介意。” 张湛又深呼吸了几下:“没事。帮我戴上吧。”少量的接触中郑仲至都很尊重他,他也该——既然签了合约——尊重郑仲至的要求。 啪嗒一声,锁扣上了,张湛陷入完全的黑暗。舒九牵过他的手,轻柔地告诫:“想取下眼罩时和郑总说,不要试图自己动手。” 张湛“嗯”了声,没有人再说话。他没有选择地跟着舒九走,因紧张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迈的每一步上,直到手被交付到温度更高的掌心里,才又开口:“郑总……郑先生。” 郑仲至先应了一声,然后对舒九说:“麻烦你了。” 张湛听着细高跟踩在瓷砖上的嗒嗒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知道整栋楼里只有他和郑仲至了。 郑仲至带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体贴地先开口:“难受吗?” 问的是戴眼罩。张湛想了下,还是如实说:“有点不习惯,但应该可以适应。” 郑仲至亲上他的额头:“会适应的。” 温软的触感令张湛一惊,他没想到郑仲至这样就开始了亲密接触。没有旖旎想法产生,他只有僵硬和手足无措。 郑仲至问:“讨厌吗?” “……” “喜欢吗?” “……” “诚实就好。” 有人爱听漂亮话,有人听惯漂亮话后想听实话。张湛无从判断郑仲至属于哪一种,也不敢贸然试探,不断地咽着口水,说:“您可以直接开始。” 郑仲至又笑了。张湛觉得羞耻,又想位高权重的人应该是严肃的,不该总是笑,听郑仲至轻轻叹着说:“小张啊……” 张湛差点被口水呛着。 他叫我什么?小张?周扬这个没谈过恋爱的直男都叫我湛湛,他挑了个朴实无华的“小张”称呼我? 张湛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说“您可以叫我小湛”,或者“湛湛”,或者一切其他只要不是“小张”。郑仲至却似乎不觉得称呼有什么问题,接着说:“小张,放轻松。我们之间不只是可以有性关系,愉快地相处就好。” ……“愉快相处”可比“性关系”要难上千百倍。除了室友,张湛也就与非非洲洲那群动物们相处得好了。张湛在眼罩下难堪地眨眼睛:“郑先生,我没有经验,可能要麻烦您告诉我我需要做什么,您和我说的我都会去做。如果我说话做事有哪里让您不满意,也请您告诉我,我会改正。我会努力……让您愉快。” 脸颊上有干燥的抚摸,张湛不自觉舔了舔自己同样干燥的嘴唇。郑仲至说:“你这样就好,说你想说的,不用言不由衷地说‘直接开始’之类的话。” 张湛说:“我没有言不由衷。” 是真没有。得一大笔钱,与长久的工作保证,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张湛认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贡献都不为过。可郑仲至不知道是不是持怀疑态度,有一会儿没说话,张湛声音低下去,是问询:“郑先生?” “我在。”郑仲至答得很快。 张湛松一口气,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对不起。您不说话,我不确定……” “不用担心,你戴着眼罩的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郑仲至问,“喝水吗?” 张湛猛地攥住郑仲至手腕。 触到衣料才醒悟,自己揉皱的可能是多昂贵的衣物。张湛撤回手:“对不起,我还没习惯……” “小张,别担心。”郑仲至握住他无处安放的手,“如果你渴了,我会带你到厨房端水给你喝,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客厅。” 张湛迷茫了。进入这栋房子到现在,他一直在出错,郑仲至却关怀备至。金主是这样的吗?小说里的金主可没有这样温柔和包容。 郑仲至看张湛明明看不见,却还是面朝自己,看他黑色眼罩下方的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不知道是为当前情况感到窘迫,还是因陌生的束缚起的生理反应。他笑着打破张湛主导的沉默:“小张,抱歉,我改主意了。我想直接开始,可以吗?” 张湛瞬间脊背挺得笔直,一只手抵着沙发边,说:“可以,可以。” 郑仲至托起张湛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第一次的准备工作会比较繁琐,请你给我耐心。” 他接着打横抱起张湛,惹得张湛惊叫一声。他笑着掂了掂:“小张有点轻,跟着我时多吃点,长点肉。” 张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脸埋在郑仲至肩上,闷闷地说“好”。 第03章Zip 张湛被放在床上。浴巾被扯开一点,他感觉到毛绒的边沿贴着自己锁骨,郑仲至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张湛涨红着脸:“郑先生?” 郑仲至先“嗯”了一声,然后回神解释:“在看你的心跳。心跳动时浴巾会随着起伏。”又自嘲地笑:“年纪越大反而越来越幼稚。” 张湛一句话都接不上。他自认不木讷寡言,与郑仲至相处却像不会说话。所幸郑仲至宽容,亲亲他的颈侧:“好受点吗?” 张湛又哑了,不知道该先说“好多了”还是先说“对不起”。被清洁时他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乱踢乱踹,但压抑到了难以忍受的临界点,也没想到郑仲至起身后恰好站在那个位置,蹬的一脚就踢到了郑仲至。脚背还是火辣辣的,他觉得先道歉比较礼貌:“对不起。” “不用在意。你是第一次,是我应该更轻更慢些。”郑仲至耐心地问,“现在好受了些吗?” 房间开了空调,张湛皮肤冰凉,说:“好多了。可以……继续。” 郑仲至不再客气,拉开张湛身上的浴巾,让他完整地赤裸地面对自己。张湛的身体白,瘦,不健壮,但不无趣。他胸膛粉嫩的两点单是被冷气激得就有硬挺的趋势,细腰让人想用手丈量,未充血的阴茎垂在两腿间,像被欺负了似的,可怜又可爱。 郑仲至边解腰带边欺在张湛身上亲他耳垂、锁骨、肩膀,再往下,手腾出空后也一处处地抚他滑腻的皮肤,动作很轻,仿佛观赏好景色。张湛头皮发麻,自觉把手摆在两侧,整个人呈“屮”型,像被铐住。郑仲至的吻行进到他腰侧,撑起身说:“腿打开。” 张湛依言张开了腿。 他紧张,担心哪个动作做错或怠慢,郑仲至会不满意;又排斥,这种关系,或者说是交易,理智上合理,但在道德观念里到底是不齿的;又无助,四周漆黑,他失去时间与空间,一切只能依赖于身上的郑仲至;又着迷,不管如何排斥,性像浓腻糖浆铺成的沼泽地,越抗拒,越沉溺。 郑仲至的亲吻以脚背为终点,手在张湛大腿内侧召出一片淡红。张湛阴茎难以抑制地半勃,头部也吐出些晶亮液体。郑仲至用食指划去,把张湛翻了个身让他跪趴后涂抹在他后穴,同时拿过润滑剂。有过浴室的清洗,张湛对被开垦稍稍接受了一丢丢,耳边没再冒出火车过时的轰鸣声,但手还是要紧攥着床单。 初次使用的后穴非常紧涩。手指在张湛体内搅动时感受到肠壁的包裹与前进的阻力,郑仲至的性器终于抬头一点,他已经能想象到待会儿每一次的操干阳具要拔出时,紧致的甬道挽留自己的感觉,热烈、眷恋、依依不舍。张湛性格不算出挑,身体的美好却足够补偿,郑仲至拍拍他漂亮的脸蛋问:“感觉还好吗?” 张湛喉咙里像在冒烟,难受嘶哑:“还……还好,您可以……继续。” 郑仲至插了进去。 三根手指并在一起所占空间也约为柱体,为什么真正的柱身进入体内,感觉却和手指完全不同?张湛脑袋栽进柔软的枕头,被郑仲至揽起重新跪好,可一被撞又栽下去。剧痛让他头昏脑胀,额头滚烫,胡乱喘气,他勉强用手肘撑住身子,承接郑仲至的冲撞。 与他的狼狈不同,郑仲至从容享受,手在他的脊背上来回摩挲,轻声引导:“放轻松,让自己快乐。小张,我很喜欢你的身体。” 不知道是郑仲至的声音具有诱惑力,还是时候到了心理活动开始屈服于生理反应,张湛渐渐由额头不适的发热变成全身燥热。他一开始还有些惊慌,不懂隐秘的欢愉来自何处,可很快他连惊慌都顾不上了,心理与身体都蓦然失控、陌生、饱含渴望。 他难耐地喊:“郑先生……” 郑仲至扶住他的腰:“舒服了吗?” 舒服是舒服,只是,他是被包养的对象,可不该是以他舒服为主。张湛开始后悔,还是该脸皮厚地问一问舒九郑仲至喜欢什么……什么样儿的,比如呻吟是要叫出口还是咬住、还是隐隐约约地溢出。他尝试地——也是忍不住地——叫了几声,听到郑仲至的轻笑,猜这至少不逾矩,也就不再控制抑不住的声音。 第一次的性事,一切都显得难以控制。 郑仲至的进出突然猛烈,张湛跪久了身子一软,整个人倒了下去,脑袋撞到床头“嗡”地一下,眩晕久久未散,身子也瘫软不堪。他奇怪自己恢复力不至如此之差,动了动腿触到一片黏湿,才意识到刚刚阴茎摩擦床单时射了出来。他一时羞愧难当,被郑仲至捞进怀里问:“脑袋没事吧?” “没事,但我刚刚……” 张湛无地自容,话说不下去。郑仲至笑着拿了几张纸来帮他擦:“年轻人啊,年轻气盛。” 张湛觉得郑仲至好像有些在意年纪,想到再卓越的人也和芸芸众生一样受着岁月侵蚀、时间流逝,一时竟有点同情郑仲至。郑仲至肯定会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吧,把家族企业做得更大,实现更多个人价值,还要…… 还要享更多的乐。 张湛又不是很想同情这个包养比他小十九岁男生的人了。 郑仲至不知道自己正被放肆评判,帮张湛擦干净后问:“累了吧,休息一下吗?” “什么?啊……不用。”张湛反应过来,也感觉到自己屁股抵着的柱体又硬又烫,心里腹诽衣冠禽兽,嘴上说,“我不累。” 郑仲至看他咬字用力,刮了刮他鼻子:“心里在骂我?” 张湛被吓着了,下意识乖觉地动了动身子讨好郑仲至,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又皱起了眉。他把心里杂七杂八地想法丢掉,专心地说:“没有,我不累。”怕郑仲至不信又解释:“我体力还可以,当志愿者忙的时候要来回走动一下午。” 郑仲至好像感兴趣:“当志愿者开心吗?” 张湛一愣,旋即露出一个笑:“开心。” 郑仲至猜他被眼罩蒙着的眼睛也是在笑的,只是这样的猜测毫无意义。他把张湛放倒,考虑到他的膝盖只让他平趴着,然后压上去轻咬在他后颈,低低地说:“和我在一起也会很开心。” 房间里是不是点了什么香,若有若无的花香让张湛困惑,郑仲至又一次进得过深,张湛脑袋昏沉,充满情欲地叫出了声。情欲,和花,年轻的男生最适合的两样东西,郑仲至进出着,想好以后要送张湛一大束鲜花。 张湛射过一次的阴茎摩擦着床单阵阵地痛,黑暗让他的感官完全集中于性的刺激。他不自觉地动起身子,不是逃离,而是难以忍耐,像干渴的人知道哪处有水,定是要去寻的。 郑仲至喜欢看身下的人这样。他很满意这个聪明的男生床事上如此诚实地展示对自己的依赖,心情越来越舒畅,温柔地全部进入再拔出,越来越让张湛无法抗拒。 床仿佛一池湖水,旖旎声响像是有石子被抛进湖里,两躯肉体像湖面上被相邻石子激起的涟漪,交缠得辨不清彼此,又像共同跌入湖中。张湛嵌进郑仲至的起伏,是湖底冰冷需要取暖,也是需要同伴抵抗湖底黑暗的孤独。 他们密不可分。 郑仲至最后抵在深处射出来时,张湛的知觉已经所剩无几,身体却还无意识地贴向郑仲至。他在黑暗中缓神儿,被郑仲至抱起时受惊地问“怎么了”,才发现自己嗓子哑透了,发出的声音又小又难听。后来都是用这声儿叫的么?张湛难堪得不敢问,郑仲至却亲在他嘴角:“抱你去清洗。不用说话,缓缓嗓子。” 舌尖莫名地泛起甜味儿,张湛不再说话,沉默了会儿,把手随时可以收回来地搭在郑仲至手臂上。 第04章Zwieback 郑仲至帮张湛清洗完,先把他抱回了床上,自己再去冲洗。张湛在床上坐着不舒服,就改成了跪着,手无意识抚着被换好的睡衣,等郑仲至回来。房间一有动静他的脑袋就下意识跟着动静转,过了会儿床的另一边凹陷下去,他往凹陷处伸出手,郑仲至抱过他轻轻侧躺下,问:“很难受吗?” 难受是难免的,尤其没了性欲的刺激,不适感被放大太多。但张湛知道,郑仲至已经很温柔,简直分不清谁在伺候谁。他躺在郑仲至的怀里,嗓子恢复了些:“不难受,谢谢您。” 郑仲至好笑:“谢什么。” 谢什么?谢他作为金主没有折腾自己?谢他给予自己起因很荒谬结果还算美好的第一次?谢他事后细心的清洗?不知道,总之是感谢的情感。这样的情感加持下,张湛脑海里浮出各种照片、杂志、视频里的郑仲至,但都没有面前这个活生生的郑仲至有吸引力。他知道自己不该,但亲密接触总能让人产生错觉。他问:“我能摘下眼罩吗?” 郑仲至问:“是想看我,还是眼睛不舒服了?” 张湛说不出“想看您”,只能说:“眼睛不舒服。” “稍微等一下。”郑仲至摸摸他留了红印的脖子,松开他下了床。 张湛意识到了什么,喊“郑先生”,郑仲至答应的声音从略远处传来。张湛迅速坐起,臀部的痛感同时猛然袭来,没等他缓过不适,甜美的女声和嗒嗒声一起传来:“小心摔下床。我来帮你解眼罩。” 张湛问:“郑先生呢?” 钥匙插进锁孔,舒九手腕一动,眼罩松了。张湛下意识拿手挡光,眼睛缓了约十五秒才把手挪远一点,又问一遍:“郑先生呢?” 舒九把眼罩放回盒子:“你不戴眼罩的时候见不到郑总。” 张湛大概猜到了,除去最初对郑仲至睡完就走的怔愣、脑海中存留的温存记忆、皮肤感知过的温度,也没什么不适应:包养关系本该是这样。放好盒子后,舒九拿来一小篮面包:“郑总说你可能饿了。吃点,我自己烤的。” 张湛说“谢谢”,拿过一片咬了口,“啊”了一声:“对不起,我忘了在床上。” 舒九微微耸肩:“待会儿换个房间睡。这里会有人来打扫。” 张湛抱歉地笑了一下。体力消耗过多的确让他饥饿,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吃完一片又拿起一片,问:“郑先生去哪儿了?” 舒九说:“我只负责解开眼罩和被解开眼罩后的你。郑总的事我不清楚。” “你一直都在?随时准备郑先生叫你?” “我在一楼。” 果然是这样。张湛咬一大口面包:“真好吃。谢谢。” “以后想吃也可以和我说。”舒九站在床前,看清张湛漂亮的眼睛四周浅浅的勒痕,“你想参观一下这栋别墅吗?” 张湛扫视了下所处的卧室,装潢华丽,像……电影里公主的房间。他笑了声:“都是这种装修?” 舒九含蓄地说:“应该只有这一间。” 蒙眼过久,张湛眼睛还处于不适的状态。他努力控制着眨眼频率,摇摇头说:“不用了。你带我去休息的房间吧,谢谢。” 舒九在他下床时趔趄的一下扶了一把,说:“不客气。” 张湛一觉睡到中午,睁眼时看到满室阳光,恍然觉得昨天几小时的强制黑暗像是一场梦。但陌生的环境轻易地把他拉回现实——他在郑仲至的别墅里。他换好床头洗净的衣物,洗漱好后下楼,看到舒九在客厅。 “中午好。”舒九放下手里的茶,“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吃完我送你去动物园。” 第一次“侍寝”就这么结束了。张湛到离开别墅也没再看到郑仲至,无从问一下他是否满意,自己需要改正什么。当然这只是为郑仲至的先行离开强行找出来的遗憾,郑仲至留下来了,他也问不出口。 郑仲至会留下来吗? 张湛看非非依然慵懒地趴着,洲洲虽然趴着但眼睛警惕地盯着没有任何危险的前方,面无表情地想。 他把这想法产生的原因概括为“好奇”,既然好奇总归还是想得到个结果。他做好这一番心理建设,在第二次的欢爱后枕着郑仲至说:“我这次适应了些,眼睛没有不舒服。” 郑仲至笑了一声。 张湛感受到郑仲至胸膛的微振,比刚才大张着赤裸身体还难堪,责备自己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说出这话,愚蠢的心思昭然若揭。还好郑仲至没有戳穿,相反很是体贴地说:“那我今晚不走了。” 张湛脸发热,惊讶,忐忑,困惑。 由于疲惫,张湛睡得很沉,但郑仲至起身时他还是跟着醒了。睁眼是眼罩遮蔽带来的漆黑,他心里快速聚集起无从判断时间的焦虑,想吐,又努力压下胃里泛起的恶心,集中精神听郑仲至的一举一动:洗漱,换衣,仪表整理。 应该要离开了,张湛心里空空地想。突然脚步声靠近,额头上有柔软的触碰,郑仲至轻声说:“还早,再睡会儿。” 张湛瞪大眼睛,心里一悸。 再醒来时睁眼是一片阳光,张湛愣了三秒,下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下楼,舒九在客厅,飞快地敲着键盘。 张湛僵硬地停下脚步。 舒九抬头:“早上好。还没洗漱吗?去洗漱然后吃早饭。上午由你自由安排。” 张湛讪讪地点了点头回了房间。果然还是舒九帮自己解的眼罩,他坐在床上自嘲地笑了一声,拿过手机看时间,八点半,那郑仲至应该离开得很早。 那个吻…… 不。张湛不确定那个吻是真的,还是梦到的。郑仲至对自己已经足够好,没理由再给予更多温柔,倒是自己,挺不知天高地厚…… 尤其郑仲至是不是还说了什么,是知道自己醒了,还是说给睡着的自己听?都不合理吧,应该是做梦,梦中的自己知道自己醒着,意淫郑仲至说好听的话…… ……你够了啊。 张湛脱力地倒回床上。窗外天光树影,一瞬像是久违。 郑仲至再打电话来时依然是周五,周扬在寝室群里开玩笑,“湛湛是不是交了男朋友,一到周末就抛弃我们”。张湛心虚,装没看到,没回,摁灭手机才叹气,哪儿有男朋友这么好的事。 心里揣着事儿,对话时难免走神。郑仲至觉察到,问:“每周五见面会给你带来困扰吗?下周改到周六?” 张湛一惊,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吧,郑仲至怎么看出来的。他仓促地组织语言:“不会,我没有困扰。以您的时间为主。” 郑仲至说:“你紧张的时候,说话像英文直译。” 张湛窘迫:“没有吧……” 郑仲至耐心地问:“下周改到周六吗?” 张湛说:“我每天都有时间。” 郑仲至抱起张湛往浴室走:“是,其实是我更忙一点,不能经常见你。也是考虑到身体,不能纵欲过度。”笑,“你很讨人喜欢,看到你就忍不住。” 被郑仲至轻易地抱起时张湛总觉得自己没重量。他手指绞在一起:“我身体挺好。” 郑仲至笑出声:“你年轻。但我年纪大了。” 张湛仿佛忘记自己之前怎样腹诽过郑仲至的年龄,真诚地说:“完全不会,我觉得您的年龄是最好的。” “嘴甜。”郑仲至亲了下他脸颊,“这么容易就被成熟吸引吗?” 张湛没答。他没法否认,也羞于承认。 这次做完后,张湛没提眼罩的事,郑仲至也没说什么地留了下来。睡前张湛问了句“您明天忙吗”,郑仲至说:“不早了,快睡吧。” 张湛很快睡着了。他没有时间概念的时候,郑仲至就是他的时间。 他服从于他的时间。 这次一觉睡到了自然醒,醒来睁眼一片黑,本能的惊恐过后,张湛心里掀起浪潮似的喜悦。感知逐渐清晰,他意识到自己还在郑仲至怀里,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呼吸也放轻了,鼓励自己再睡会儿。可没能睡着,他一直听着郑仲至心脏的跳动。那跳动那么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湛感觉是二十分钟左右,郑仲至醒了,动了动胳膊。明知道没差,张湛还是闭上了眼睛,结果听到郑仲至笑着问:“醒了很久吗?” 他什么都能看穿。张湛说:“没有很久。” 郑仲至说:“我叫舒九来解眼罩,然后你洗漱吧。” 张湛睁开眼睛:“那您呢?” 郑仲至笑:“我去别的房间。” 张湛沉默了。郑仲至礼貌地等他反应、思考,同时给他选择:“也可以我帮助你洗漱,只是你可能不会喜欢。” 张湛说:“请您帮我吧,可以吗?” 郑仲至表示乐意,只是实操后张湛才明白,郑仲至为什么说他会不喜欢。 比如他得被郑仲至牵着去洗手间。比如刷牙要郑仲至帮他挤好牙膏,要郑仲至带他到洗漱台前。比如眼部没法清洗,身体苏醒而恢复精气神,眼皮却还是沉重的。比如上厕所,由于不知道马桶的位置,需要郑仲至扶住他的…… 郑仲至好像不介意,但张湛的自尊心被淅淅沥沥声被击碎,又应激般迅速而扭曲地重建。他生硬地说:“郑先生,下周我要答辩,还有其他一些毕业的事要忙,可能没法……对不起。工作方面我已经和经理请过假了。” 郑仲至很包容:“没事,学校的事重要。你忙完联系舒九,方便我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联系你。” 张湛没有被尊重的喜悦,相反地,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可有可无。模糊的疲惫袭来,他生出好好清洗脸尤其是眼睛的迫切感,觉得这样可以让自己清醒。他蹩脚地说:“我左眼好像有些痛。” 郑仲至摸在他额头左侧:“稍等一下,我叫舒九过来。” 舒九就在一楼。张湛心里有了数,知道她很快会来,手里拿着那个小盒子。舒九拿着解下的眼罩放进盒子时,和她一贯从容的形象不符地吃惊:“你都洗漱好了?” 张湛点头。 舒九挑眉,不知道是提醒还是嘲讽:“洗漱好了都不一起吃早点吗?” 张湛别过脑袋:“没有这回事。”意识到语义不清又补了句,“一起吃早点这回事。” 第05章Zigzag 张湛开始搜各种郑仲至的视频,采访、演讲、发布会,他觉得视频里的声音和郑仲至的真实声音略有偏差。可能是在公共场合发言的缘故,视频里声音宏亮威严,令人起敬意,但他接触到的郑仲至,声音总是低而稳重,略带倦意,温和,让人信赖又安心。 他也搜了很多郑仲至的照片,照片视频反复看,印下一个郑仲至的模样。这模样本该他最能接近,他们都裸裎相对、亲密交合了,他却最没法知晓郑仲至的样貌。是照片里那样俊朗吗?皱眉时眉心会有视频里那样的皱痕吗? 张湛无力地趴在桌上。 他想起郑仲至问,“这么容易就被成熟吸引吗”,有些不服。是因为有过亲密接触,所以感受到羁绊,又因为郑仲至人好,所以这羁绊不令人排斥——又不是机器,也不是郑仲至这种人,睡过当然会不一样。但也就仅此而已,剩下的公事公办。第一个月的钱已经打进了卡里,没满一个月还是按了一个月算,巨款。 张湛当初看到文件上的数字时都觉得自己不值那么多钱,他原以为小说里夸张的零的个数都是作者不过大脑随手一写,没想到现实中真有这么慷慨的金主。他那时计划着,陪郑仲至一阵子,自己就能在B市定居下来,加上保证自己不会失业的条款,就算与家庭彻底分裂,钱与工作也足够成为自己的退路。 可他现在并没有很开心。 张湛打电话给舒九:“喂,你好,我是张湛,对……我想问一下,我可以打电话给郑先生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湛拨通郑仲至电话,听了三声“嘟”,郑仲至接了:“小张?” “郑先生。” “有什么事?” 张湛迟疑:“您现在忙吗?” 郑仲至笑起来:“电话都打来了还这样问。” 张湛被噎。明明都要毕业了,在郑仲至面前总是被当成小孩,自己有这么青涩吗?他等了等说:“上周六早上,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提要求……之前答应了以您的时间为主。” 郑仲至问:“我看过你的英语课程成绩和四六级成绩,很好。英语这么好,为什么不考虑出国深造?” 张湛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被突然转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意志力不强,不适合读博士,硕士又太贵……考托福也挺贵。” 郑仲至只是笑。 张湛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不是在说自己又紧张了,“说话像英文直译”——不知道。他抠着桌角,下决心自己掌握话题:“郑先生,我明天下午毕业答辩。听今天下午答辩的同学说,有一个老师不是很友好,对每个人都提了很多刁钻问题,挑很多错。” “答辩老师是固定的吗?” “……不是。只是我以为到了最后老师们不会为难大家,但今天好像有两个同学被判二辩了。” “一般来说,老师们是不会为难你们,可能会有个别青年教师年轻气盛,对学生质量要求高,没达到期许就不满意,但总体来说不会太苛刻——我读书时是这样,不知道这种事情变化会不会太大。并且你这么优秀,不用太担心。” “嗯,谢谢您。” “听我说这些会更安心一点?” 张湛大窘。 郑仲至没有继续调侃他,问:“还有别的事吗?” 张湛觉得自己像一颗糖,原本裹着糖纸五彩缤纷,郑仲至却把糖纸剥去,要看最赤裸的他。他咬了下下嘴唇说:“我答辩完就没有事了。” 郑仲至的声音果然是温柔的、不同于除他外其他人所能听到的:“好好再准备下答辩,明天晚上我会联系你。” 和同学们说的、郑仲至说的一样,大多数老师是友好的,张湛的答辩很顺利。业差不多就这么毕了,也没太多感觉,毕竟他早早就开始了在至中的实习,倒是更在意见郑仲至。第一次不是周五的见面,郑仲至会留下来吗,会一起睡到天亮吗,明天要忍过洗漱一起吃早点啊。 呃,当是答谢答辩前郑仲至开导自己?郑仲至不一定需要答谢吧…… 张湛在东门外等得忐忑不安。 他努力平静对待,但受制于包养关系,还是会忐忑,尤其是不在郑仲至身边的时候,就算郑仲至对他似乎越来越好。出于“职业道德”,他终于还是问了自己在床事上是否需要做什么改进,问得很学术范。郑仲至一阵笑,抱过他,说,不用,你的脸已经是床上最好的催情剂。 颜控。张湛心里冷哼,脸躲进郑仲至臂弯。 这种时候,他真觉得他们像一对情人。 郑仲至说有礼物要送张湛,毕业礼物。张湛有那么一瞬贪心地想是摘下眼罩XX分钟,XX秒也行,但当然不是,他也再一次知道了这样想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冷静下来,听郑仲至说:“不是今天送。今天先休息,过几天再说。” 第二天顺利地结束了洗漱,郑仲至牵张湛去一楼吃早点。因为知道舒九在一楼,张湛有些不自然,总担心舒九会出现,但整个早点过程舒九像不存在于别墅里。他吃着郑仲至给他分的面包,喝着郑仲至给他倒的牛奶,产生了些许满足感。 但之后,黑暗还是令他不适。黑夜里被蒙上眼睛,就算灯火通明也能安慰自己总有些原始之处仍是漆黑一片;可白日里,万物都能见着光,动物、植物甚至无生命物,身处黑暗像是被抛弃。 更何况他分明能看见光。 郑仲至看着张湛没喝完的半杯牛奶问:“叫舒九来吗?” 这是他要离开的信号。张湛说:“我下周可以回去实习了。” “好。”郑仲至说,“我叫舒九来了。” 书、电影、花火大会、旅途、人的生命,什么是不会终止的?没有。张湛努力平静,等着自己眼罩被摘下,这一次的黑暗终止。 下一次的黑暗开始会是下周四还是下周五,还是更早,更晚。不知道。寝室另外三个说去轰趴了,答辩结束后他们一直浪,到周六张湛去动物园前都没见到人。临近小中大学的期末,动物园里人明显减少。张湛最近被分去猴区,穿着志愿者服和各类猴儿聊天,他说几句,猴儿们叽哇乱叫几句,谁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四点时手机响了,来电人郑仲至,张湛抛下小伙伴到一边接电话,许多猴扒拉栏杆探脑袋。张湛越听越僵硬,最后几乎想拒绝,但郑仲至是难得的不容分说语气,他只好应下。 郑仲至要带他去应酬。 蒙着眼睛。 认识到现在,张湛很少自发和舒九聊天,这次却主动问:“我真的不需要换衣服?” 舒九官方地说:“郑总说不需要换,就不需要。” 张湛还是不安,艰难措辞:“别的……人带的……人不会都穿得很……好吗?” 舒九说:“郑总不需要你穿得好,他只要他满意。” 张湛关于服饰无话可说了,又转去问:“是什么样的应酬?” “郑总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并不那么正式。” “我大学里很少参加这些活动,郑先生他们这种我也不是很清楚,我……” “放松。记住,只需要听郑总的话,就够了。” 张湛全身紧绷:“好,我会记住。” 为了先行适应,张湛自行闭上了眼睛体验黑暗。与地面相对静止时他已经能渐渐把握准些时间,但被汽车载着在心里知道的黑夜里穿行,他还是无法判断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到忍不住时睁眼看手机,七分钟。原来没有锁住的眼罩的限制,他对黑暗的容忍只有七分钟。 舒九不知道是没注意张湛的行为,还是注意到了没管。她尽职地守着小盒子,在车停下后依吩咐锢住他。 然后车门才开,一只手扶着张湛下车。张湛对这只手很熟悉了,他聪明,用自己的方式对待这段关系,几次相处把能记下的都记下,包括一双触碰过他全身各处、甚至更深处的手。他下意识握上去,攥住的那种,对方调整了一下,牵住他。 一进大门各种声音涌来,不吵闹,只是鲜亮。张湛听见郑仲至音量不高的问话:“紧张吗?” 张湛觉得他们进了电梯,因为听见摁楼层的声音;在往高层去,因为有些耳鸣。他说:“在车上时有点,现在好了很多。” 郑仲至自然是笑,惯有的长辈式评判:“话说得很好听。” 是事实。张湛在心里说。 电梯里略安静,出电梯又是四面八方的鲜亮声音。到进了郑仲至为他拉开的门,才是真正喧嚣起来:叫唤,奇特的歌声,碰酒瓶的声音。张湛觉得稀奇,郑仲至怎么会参加这种局。 但很快,喧嚣平静下去,歌声也没有了,全都给郑仲至面子,起身叫“郑总”,其中有个声音出挑的还说:“难得啊,郑总带了人来?” 这话太好推断出郑仲至并不常带人应酬,张湛一瞬又惊又喜。但那声音紧接着讨厌地说:“郑总喜好很独特啊。” 郑仲至波澜不惊:“时总见笑了。” 双方都不善,其余人开始打圆场,向郑仲至问几句好,看佛面地恭维几句张湛。张湛听得别扭,自顾自沉默着从不多的客套话里提炼信息,大致听出那个时总是个知名设计师,有自己的公司,常住S市,这次来B市谈生意。今晚的局是攒给他和郑仲至的。 可比起生意,时总好像对夜生活更感兴趣,吆喝着大家继续喝。郑仲至举起一杯酒要敬,时总暧昧地笑一声:“你的小朋友不一起吗?” 张湛顿时无措,下一秒就想要杯酒。他几乎没喝过酒,但跟郑仲至出来他做好了多少都要喝的准备。可郑仲至很快说:“他不喝酒。” 张湛惊讶了,整间房的人都惊讶了,郑仲至这样就拂了客人面子?时总不太恼,但也不可能心情好,捏住自己身边男生的颈的上部使足了劲,轻蔑地说:“郑总有趣。眼睛都舍得蒙,还有什么舍不得?” 张湛不知道一开始卖力唱歌的男生有张俊俏的脸,也看不见那张脸此刻在时总手中显露出窒息的痛苦。 郑仲至说:“时总提出的方案我们看过……” 这是开始谈生意了。 张湛觉得自己视觉被阻碍,听觉相对地敏锐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暗示产生的错觉,此时他仿佛听到很多人低低地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时总的小男生终于得以顺畅呼吸,但也松了口气。那个时总说话刻薄,他一句也不想再多听。周围应酬声起,他不太懂,依着自己心意估猜B市到底是郑仲至的地界,之前的嘈杂混乱此刻至多剩下一半,歌曲类型也回归正常,那位时总大概不习惯。 郑仲至左手一直揽在张湛腰上,像是随意搁着。没有闲聊也没有激烈运动,一片黑中的张湛注意力渐渐涣散。左边有个人突然凑近挨着了他,他猛地一激灵,带得郑仲至讲话都顿了顿。 那人也被吓着了,连忙小声说:“你好,我是跟着王总来的,看你有些无聊,想问你需不需要吃点什么,或者玩点什么?”娇气的男声,总有人好这口。 谈事的那群人并没有分给这个小插曲注意,只有张湛感觉到腰上的手动了动。他朝着声音方向扭头,也很小声地说:“谢谢,我不无聊。谢谢。” 那人可能是突然看清了张湛的脸——除了眼睛,颇有些大惊小怪:“你长得好漂亮。” 张湛窘。 因为漂亮所以跟得了郑总。那人把张湛当同类,好心地建议:“他们在另一边唱歌,我带你过去吗?” “他们”是指这个总那个总带来的情儿们。张湛再次窘,想拒绝,郑仲至的手骤然收紧,带得他倒在他肩上。郑仲至的声音很近:“累了靠着我睡会儿。还有点事,谈完就回去。” 有脚步声。可能是搭讪的男生识趣地走了。张湛想,原来我连拒绝都可以不用说出口,往郑仲至肩上一靠就行。 又想,酒不喝,话不接,“同类”活动不参加,我被允许什么都不做,郑仲至带我来是为了什么。 第06章Zesty 郑仲至在吻自己。 张湛惊讶且耻辱地发现,自己很快硬了。 并且自觉地张开了嘴,自觉地回吻,像要索求什么。最早郑仲至没有与他接吻时,他如释重负,其他地方可以随意玩弄,嘴唇——接吻不行。有点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意味,但他坚持传统而保守地认为,吻得和真正相爱的人接。 但后来很快忘了这茬。可能是郑仲至气场太强,他又习惯性认真地对待事情,总想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对、有没有哪里可以做得更好。想到郑仲至不和他接吻,他理所当然地站在郑仲至的角度考虑问题,全然抛弃了自己的立场。 郑仲至大概也认为,吻得和真正相爱的人接。 所以不和自己接吻。 但是郑仲至在吻自己。 郑仲至吻得温柔体贴,和他的人一样;张湛是初吻,不太会回应,被耐心地引导着。手绵软地垂在郑仲至腰侧,他认真仰头承接唇舌有商有量的进犯,还希望这进犯不停。郑仲至确实没有很快停下,边亲边把他越搂越紧,最后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手撩高他的T恤,让他从胸脯到小腹紧紧贴着自己。 张湛腰背酸痛,头晕目眩,心跳如鼓。 这个吻的结束和它开始时一样,郑仲至蜻蜓点水般亲了张湛的唇几下,一触即分。只是之前张湛的唇干燥,这会儿是湿漉漉的。郑仲至看了几秒,用胡茬亲昵地蹭在张湛左脸颊。 张湛还晕着,下意识躲了一下,很快凑近。郑仲至说:“最近忙,打理自己的时间都少了。” 张湛双手反搭在郑仲至肩上,把自己挂牢:“要注意休息。” 郑仲至的唇若即若离地贴在他耳垂:“再亲一次吗?” 张湛一愣,点头。 郑仲至吻我了。获工伤假的张湛在寝室窄小的床上辗转反侧。因为做得有点没节制,郑仲至让张湛休息两天,周一不要上班。现在早上七点,寝室沉寂,只有张湛的心躁动不安。 郑仲至为什么会吻我?我为什么会这样在意郑仲至的吻?阳台的窗帘拉得紧密,门上的两方小窗早在四年前入学时就被贴了不透光的纸,寝室漆黑一片。张湛翻身平躺盯着黑暗,仿佛依然被蒙着眼。 我好像……喜欢,不但不反感,还很喜欢……硬得很快,射了两次,第一次是郑仲至一亲上来就射了,真是,过分……很舒服。张湛面临巨大难题般皱着眉,左手手背搁在额头,右手向下探进睡裤、内裤,勃起了。 我是不是喜欢郑仲至。 张湛放任自己又睡了过去,没睡多久,醒时精神却好多了。另外三人还在睡,寝室依然寂静无声。答辩结束后,那三人宛如被困百年终得解放,仗着楼里住了些博士没门禁,天天在不同的地方浪到凌晨回寝,睡到大下午又出门浪。 张湛轻手轻脚起床,还是准备去至中。他在郑仲至眼皮底下打了电话给经理,说这段时间很忙,可能会请几次假,比如周一学校就有事。但因为拍毕业照、班会、领证书等时候是真的得请假,他感受了下身体没昨天那么不爽快,想现在能做事还是多做点。 组长看到他时挺惊讶,问不是学校有事吗,张湛抱歉地说临时改了时间。来上班的消息免不了传到郑仲至耳朵里,他中午时接到了郑仲至的电话。 张湛一只手端餐盘,挑了个偏僻位置坐下:“郑先生。” “怎么不听话。” 只是平常的叙述,没有责备,至少张湛没听出责备。他拿筷子戳着饭,如实说:“因为过几天会没空,现在有空还是积极点。” “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 “好。我最近忙,没法经常见你,你自己照顾着自己。” “好的,您也注意休息。我……随时都有空,随您的安排。” “好,那先这样。” “郑先生。”张湛突然叫了一句。 郑仲至没有马上应,等了几秒才问:“怎么了?” 这几秒足够让张湛挖个地洞钻进去。他尴尬地说:“没怎么,对不起。您去忙吧。” 郑仲至没有回答,又等了几秒,挂了电话。张湛握着手机小口呼气,空荡荡地想,我是不是爱上了郑仲至。 认真地,有可能不爱郑仲至吗?成熟稳重,英俊多金,温柔体贴,谈吐间俱是教养、文化、见识,被蒙上眼都能感受到他的魅力,真的有可能不爱上他吗? 张湛为自己开脱。但效果不好,午饭只吃得下一半。 郑仲至忙没法见张湛,但电话没少打。张湛每次接电话前都有过期待,虽然期待都落空了。郑仲至会问他最近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学校的事忙不忙,张湛一一回答,像好学生。 不累……我饭量比较小……不忙,都是走流程的事…… 有点晒,左边有树荫,我站在靠右的位置……不不,中间是班长站……镜头方向正好是太阳方向,拍的时候大家都说睁不开眼,据说照片要存档……嗯,我会注意,谢谢您…… 班主任很好,和我们一个个握手来着……他对我一直很好,除了前两年总希望我出国……嗯,我知道,嗯,我现在很满意,他尊重我的选择,早先知道我去至中很为我开心…… 要跑几间办公室签字,本人签字了才可以领……是的,很好看,封皮好像烫了金?总之很好看……是吗?您那时候的毕业证书…… 好学生不提问,除非老师自己想解答问题。张湛听郑仲至讲十九年前的毕业,心里堵着其他问不出口的问题。 您为什么会选择我?您会让我在您身边待多久?您看出了我喜欢您吗?您有可能喜欢我吗?在我之前您有过其他人吗?有过几个?为什么没有继续下去?为什么我需要戴眼罩?以前的那些人也要戴眼罩吗?您…… 郑仲至唤:“小张?” 张湛猛回神:“对不起,我刚刚有点走神,您说到……” “没事。是小事。你休息一会儿吧。” “对不起……” “没事,听话,休息一会儿。” 郑仲至挂电话后喊了连远进来,把要他做的事情交待了。连远走后,他看着手机笑了下。与张湛的关系似乎和想象的不同,虽然选择张湛就是希望能有些不一样,但比那不一样还有些不同。 而对于张湛,这段关系和他最初想象的更是天差地别。他原先以为自己不过是随叫随到的泄欲工具,哪能想到会收获关怀;原先以为自己会反感郑仲至,哪能想到自己僭越地爱上了他。 除了……除了眼罩的部分。 之前是自然地把它当作一个规定、一个代价,轻易地得到那么多钱,理所当然要付出些什么。可现在心态变了,张湛宁愿不要那些钱,只要能看着郑仲至,看他和自己聊天时是不是带笑意,看他亲吻自己有没有柔情,看他在自己身上会不会失控。 可这样好像是恋爱,不是包养。郑仲至不会与任何人恋爱。他只是要养一只宠物,听话的,乖巧的。张湛告诫自己,要忍耐。 最好是忘记那些逾矩的想法。 郑仲至忙了很久,两个星期后打给张湛的电话里,依然没法给出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张湛没有失落资格地失落着,却不表现分毫地努力扮演贴心的角色。郑仲至提到了之前提过的毕业礼物,是一套房。 “就在至中附近。高楼层,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三室一厅,很宽敞。这两天就可以入住,或者离校后住进去,随你。是我名下的房,早就装修好了,不用担心健康问题。之后会划到你名下。” 张湛大吃一惊,愣好久才说“谢谢”,又突然想到什么,问:“以后我们……我,是不是不去别墅了?” 郑仲至在电话那边笑,好像在笑他的天真:“你愿意舒九在隔壁房间吗?” 张湛没反应过来,听郑仲至又说:“你的眼睛会受不住。” 他这才明白,郑仲至需要他戴眼罩,他需要舒九能随时来帮他解眼罩。新房子三室一厅,舒九在的话只能在他们隔壁卧室…… 张湛说:“我不愿意。” 郑仲至满意:“我也不愿意,所以以后还是别墅。” 张湛拖到毕业典礼结束才搬家。郑仲至让他联系舒九,他老老实实地联系了,一辆拉风的越野就开到了他们寝室楼下。几个黑衣大汉帮忙搬打包好的箱子时,寝室另外三人目瞪口呆。周扬问:“湛湛,你这是哪儿找的搬家公司?” 张湛尴尬:“不是搬家公司,是我实习时认识一朋友,听说我要搬,说来帮忙——我也不知道是这阵仗。” “什么朋友,介绍我认识认识?帮忙什么的无所谓,主要是想交他这个朋友——” 周扬调侃着,舒九嗒嗒地走进了寝室,扫视一圈:“就这几个箱子?” 虽然女寝男生勿入,男寝女生慎入,舒九没什么慎的可以进楼,但不打招呼就来还是让张湛感到被冒犯。但舒九是直接帮郑仲至做事的,算来级别比他高多了,他只好客气地说:“就这些。搬完这趟就没了,你在下面等着吧,谢谢。” 舒九瞟了他一眼,出了门。周扬惊呆了:“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朋友吧……” “不是……” “看着比我们大?” “那个……” “有联系方式吗?” “周扬!”张湛怒吼,“闭嘴!理你的东西!” 周扬恋恋不舍地朝门口望了眼,继续整理东西。张湛看了一圈自己的上床下桌,确认没东西了,再一一和兄弟们告别。他们还会再回来领些证件,所以这次告别并没那么感伤,相比较,入住新房让他情绪波动更大。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黑衣大汉们把箱子搬上楼,堆在客厅,然后离开。舒九也会离开。客厅里只剩他,和他寥寥无几的箱子里装的大学四年,与周围的精致装修格格不入,与整间房的气氛格格不入。 郑仲至送的、郑仲至不会去的,一间房子。 第07章Zeta 才上午九点,夏风过就已燎人心,有人挽起袖,有人撩衣摆,有人仰头大口灌冰水,有人手搁脸边拼命扇。张湛站在陌生大楼的隐蔽处,困在热潮中无作为。不,站在这儿就是他抵抗虚无而苍白的夏日的行为。他在新闻里看到,郑仲至今天上午十点会来这开会。他想亲眼看看郑仲至。 他一定是疯了。 或者只是失眠了一整晚,今早的电话里郑仲至问他“住得还习惯吗”,他却只能说“很习惯”,甚至说不出那句“一个人住太大了”。 他想看郑仲至一眼。最幸运的情况是,他如愿,郑仲至也没有发现,一切就像没发生;次之是他如愿,郑仲至发现了,但没有苛责他,只说下次不要再这样;最次是他如愿,郑仲至发现了且很生气,终止他们的关系,收回一切给予过的。 最糟糕的情况也没关系。只要能看见郑仲至。 九点二十时陆续有车来,车上下来的人张湛都不认识。过了会儿张湛看到张熟面孔,连远。连远好像在打电话,张湛往角落里又避了避,看到连远走进大门后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没松完,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张湛回头,脑袋却直接被不透明的布袋蒙上了。张湛懵了一瞬,很快激烈地反抗,有个男声不疾不徐地说:“安分点,我们会把你送到家楼下。” 是连远。 张湛不再挣扎,但不可思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 连远轻蔑:“郑总养着你,必要时自然会监视你。” 张湛难得地有些慌:“郑先生知道我……” “送你回家是郑总的吩咐。”连远打断,好似一句废话都不想再听张湛说,“也请你想一想,接近郑总,你配吗?” 张湛头脑一片空白,没想到多问一句,自己不配也是郑仲至的意思,还是仅仅是连远自己的想法。他麻木地任人把他拽上车。 连远坐在副驾驶,冷漠地护送。张湛坐在后座想着连远的话,明明一上车头套就被拿下了,也没有戴眼罩,他却觉得眼前漆黑一片。 下车时连远没有道别,车直接开走了。张湛慢慢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手机响了,是郑仲至,张湛急忙接起来,也才发现,刚刚的车程只有十分钟,离郑仲至开会还有段时间。 他以为过了很久很久。 郑仲至问:“回家了吗?” “在楼下,现在……”张湛发觉自己脚麻了,迈不开步子,“马上上楼。” 郑仲至语气平常:“别在楼下站太久,天气热,小心中暑。” 张湛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些什么,他甚至不确定郑仲至是不是来打电话解除合约的,毕竟他违反了规定。他只好轻轻应了声去活动脚,电话那边郑仲至又说:“今晚七点,在楼下等舒九。” 张湛呆住了。 郑仲至当他没听清,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今晚七点,在楼下等舒九。” 夏至刚过没几天,白昼极长,七点天还大亮着,令人不适应。张湛在楼下看人来来往往,中年男子夹着公文包接电话,一家四口在说笑,年轻妈妈牵着伶俐的小男孩,一身汗的高中生举着篮球挥手和朋友说再见,都在往家赶。 那么他要往哪儿赶。 “还是去别墅吗?”张湛上车后问。 舒九惊讶地望他一眼:“不然?” 张湛摇摇头。舒九仔细地打量了下他问:“新衣服?” 是接完郑仲至电话临时去买的,这都能看出来。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也有话问话:“郑先生……不生我气吗?” 舒九朝前坐正,一板一眼地说:“我只负责你和你与郑先生之间的来往传讯,并不知道郑总的私人想法。” 张湛无语。果然和舒九的关系限于戴上取下眼罩就好。 舒九应该也赞同。到目的地后,她熟练地落锁,张湛在心里数,这是第六次“见面”。 他给这次“见面”定下小心谨慎的基调。 张湛的手掌有茧子,高中时握笔握出来的。郑仲至的手掌也有,张湛把手指搭在那些偏硬处,跟着往里走。郑仲至没提他白天的逾矩行为,只问:“吃晚饭了吗?” 张湛说:“吃了。” 郑仲至接着问:“点的外卖还是……” “自己做的。”张湛索性一口气说全,“中午做的,晚上热了一下。丝瓜汤和西红柿炒蛋。” 郑仲至笑:“真能干。” 张湛不知道说什么了,郑仲至替他说:“有机会吃一顿你做的饭。” 张湛微讶,愣神几秒连忙说:“随时都可以。” 郑仲至突然停下,张湛往前撞上了他的背。郑仲至闷笑一身,回身环住张湛,轻柔地亲上他的唇。张湛的“对不起”被堵住,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客厅还是某间卧室,手攥着郑仲至腰两侧的布料防摔,仰头与郑仲至接吻。 他渴望了很久了。渴望到都做了异想天开的事。 郑仲至好像也憋久了,说好的先清洗,进了浴室却把张湛抱起放在洗手台上,从胸口往下吮吻。热水在一旁哗哗放着,满浴室水汽氤氲,人的皮肤却干燥得很,又一点点变潮,张湛觉得胸闷,意识也渐渐模糊。 猛地被调了个方向,脚趾撞到冰凉的墙面,张湛疼得叫唤了声。但郑仲至没在意,因为他同时用一根手指进入了张湛,他以为张湛是为此感到不适。 胸闷,头晕,脚趾隐隐作痛,后穴满胀,眼前漆黑,张湛觉得该停一停。但郑仲至持不同看法,比手指粗大的、微微湿润的柱体前端抵在了穴口,郑仲至说:“我要进去了。” 没有东西可抓。张湛判断自己坐在洗手台上,面对着镜子,面前没有东西可抓住作支撑。他只能徒劳地用手掌扒住光滑的台沿,随着郑仲至的撞击往前。柔滑的大腿内侧摩擦着洗手台阵阵地痛,脚不时踢到墙,他把腿分得开些拉远脚趾与墙的距离,却被郑仲至问“这么主动吗”。他觉得自己向前得要陷进洗手台里时,又被郑仲至拉回来在台沿坐好,继续迎接操弄。 张湛想到西西弗斯。 阴茎一被郑仲至碰就射了,皮肤蒙上一层汗黏稠不已,张湛觉得自己脏。郑仲至还没射,却准备结束这一轮,让张湛休息一下。他帮张湛仔细地擦干净——避免眼罩被打湿,张湛的身子从来只被擦拭,他自己回到寝室后才有澡冲,冲澡时他总是在花洒下站很久。 浴室是第一轮,卧室会有第二轮,甚至看郑仲至刚刚的干劲,可能会有第三轮。张湛想自己今晚不会又要射两次吧?甚至三次?不,三次肯定射不出来,真的会下不了床…… 张湛坐在床上,想到这事不由自己说了算,到底要随郑仲至的想法任郑仲至宰割,何况今天犯了错。这么一想,积攒的念头翻了大半出来:自己是被郑仲至包养的,郑仲至想操人了才会找自己,自己要乖要温顺不能提想法,自己有想法也会被扼杀…… 脚步声近了,张湛伸手去探,先摸到带湿气的腹肌,手像被火舌灼着似的迅速往下,摸到浴巾,便搭在上面,心里想,郑仲至洗了澡。 郑仲至看着跪坐在床上的张湛,黑色眼罩衬得他皮肤不正常地苍白。他说:“把浴巾拽开。” 张湛听话地拽,一只手不行又用两只手,身子过分前倾,让人觉得他要摔倒。浴巾解下后他握在手里,安静地等着下一步指示,郑仲至上床平躺下,双手交叠垫在脑后,说:“小张坐上来吧,自己动可以吗?” 张湛脑袋“嗡”地一下。 这是惩罚吗? 平时张湛没有反应,郑仲至或许会说“没事,不想就以后再说”,但他发现,张湛今天好像格外美些。张湛是S省人,被滋润的气候养得肤白皮净,唇倒是艳的,细颈滑肩,“一”字的锁骨,身上偏瘦,腰窝诱人,臀上肉不多,但还算翘,腿长且直——非常美丽。郑仲至想看他卖力,想看他主动。 张湛没有出声,等了很久,手终于谨慎地往床中间探,摸到床单就往前,摸到郑仲至的肌肉就迅速缩回手,判断刚才摸到的是哪个部位,再小心翼翼地寻找他要坐上去的位置。 他被用热水擦过身子,这会儿又羞辱,身上泛淡粉,手向前探身也向前送,胸前两点樱花盛开,任人采撷的无辜模样。 张湛最终摸索到了粗大的硬物与两侧胯骨,膝盖抵着床单撑起身子,轻轻地坐上去。他心里列点,一拿了那么多钱,总得做牺牲,二喜欢郑仲至,为喜欢的人有什么不能做,三今天不自量力了回,用惩罚当教训。他扶着郑仲至的东西挨着自己臀缝,屏息凝神。 郑仲至说:“放进去。” 张湛挺胸撅臀,把东西放进体内。做过一次后进入轻松很多,但胀感带来的不适还是难以避免。他努力不皱眉,放轻松,一点点吞进去,听郑仲至下一步指令:“自己动。” 张湛动了。 郑仲至又说:“叫出来。” 张湛大腿打颤,额角冒汗,幅度增大地上下耸动,喉咙里溢出抑不住的喘声。他听见郑仲至的闷哼,不知道是满意还是嫌弃,心里不舒服,幅度更大地扭腰摆臀,抛弃认知中的所有道德,只求取悦郑仲至。 但郑仲至说:“再卖力一点。” 张湛怔了,眼涩鼻酸。再卖力一点,是要同时自慰吗?还是往后穴再加一根自己的指头?不,郑仲至不会这样要求的,他或许在开玩笑?要是能看看他,就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要是我能看看他…… 郑仲至看着张湛动作渐慢渐僵硬,往他翘起的臀上重重扇了一巴掌:“动。” 张湛绷不住了。 彩色变模糊会是另一种视觉效果,黑色变模糊却依然是黑。张湛知道自己犯了败兴的大罪,想停却停不下来。他焦躁,悲伤,难堪,自我憎恶,手掐上自己的脖子试图止住呜咽,止不住,再用点儿力,再用力。他眼前泛起波纹,像有条黑色的河在流淌。 再用力,用力把它结束掉吧。 张湛准备收紧手掌,小臂突然被握住,然后被强硬地拿下。 郑仲至问:“你在干什么?” 张湛全身瘫软,竟哭了出来。 郑仲至叹了口气,把自己从他身体里、从堆着润滑泡沫的穴口拔出,把他艳红的身子放平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眼罩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但也不能摘下,摘下郑仲至就不见了。张湛贴着郑仲至的胸膛,从泪不住地泻下,到豆大的泪珠涌出,到眼角一点点渗出泪水,到最后一顿一顿地急促呼吸,完成了一次极痛的哭泣。他呼吸终于渐趋平稳后以为自己再没有眼泪了,郑仲至一摸他的脑袋,他又忍不住无声地掉眼泪,像要流尽全身的水。 郑仲至说:“怎么能哭成这样。” 张湛想道歉,但发不出声音。 郑仲至评价:“不坚强。” 张湛一击即溃。 但郑仲至没再苛刻评论,轻轻地摸着张湛脸上的泪渍说:“我上一次能记得的哭是十九岁,威仔——我养的金毛——去世。一直有准备,它太老了,但它离开时我还是很伤心。它从我六岁时开始陪我,比我父母陪我的时间还长,那天下午我哭了很久——没有你刚才哭得凶。那之后我就几乎没再哭过,可能很早就被父母领着进名利场,心还是冷漠些。” 郑仲至笑:“但小张的心现在还很柔软,所以小张不用太坚强。” 张湛听着郑仲至的故事渐渐平静下来,被他最后一句又惹得心酸,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郑仲至问:“我们还可以继续吗?” 张湛愣住,想到这是场做爱被打断了,歉疚又耻辱:“对不起……可以继续……” 郑仲至笑了两声:“我是问我们的关系。” 张湛愣得更久,反应过来后猛地抓住郑仲至的手臂:“可以的,对不起……今天是我……对不起,请……” 他说着又想哭。明明也不是脆弱的人。郑仲至任他没轻重地抓着自己,说:“放轻松,没事。我是在询问你,不是在否定。” 张湛想起合约上写,他们的关系终止完全由郑仲至决定,强行说完整一句话:“我一直愿意继续,您……” “好,那我们的关系继续。”郑仲至低头吻他的头发,“但你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想也最好不要想。” 张湛用力点头。 郑仲至说:“好。我帮你清理一下,然后叫舒九过来。你的眼罩湿了,戴着难受。” 张湛心掉进冰窟窿,求生般地说:“没事,我不难受。不用叫舒小姐来。”他不敢说“您在就好”。 郑仲至没有立刻答应,但最后还是说:“好,我抱你去擦一下。” 郑仲至的动作温柔轻缓,身心俱疲的张湛在浴缸里沉沉睡了过去。被抱回床上时他好像醒了一下,但回想起来,他也分不清。他眼前永远是黑暗,他像长睡于漫长夜色里,从未有苏醒的时候。 第08章Zealot 郑仲至安排张湛和舒九一起吃餐饭……呃,吃火锅。 张湛很尴尬,又不能说“不”,在约定的店门口见到舒九后才坦言:“其实……我不太能吃辣。” “你不是S省人吗?” “……不是所有S省人都吃辣。” 舒九没再追究,到位子上坐下后说:“将就吃吧。老板定的。”又朝服务员:“鸳鸯锅。” 张湛注意到她把对郑仲至的称呼换成了“老板”,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鱼龙混杂之地掩人耳目。他默默地替两人倒水,余光看到舒九点了一堆肉。舒九知道他在看她似的解释:“老板让你多吃点。” “……太多了也吃不下,再点就浪费了。” 张湛平时和舒九没有来往,也不知道郑仲至的安排用意何在,在菜单撤走后彻底失去话题,陷入尴尬的沉默。舒九倒是神情自然,职业地四处打量一圈,在锅底先行端上桌后,主动挑起话题:“老板让我和你聊聊。” “嗯。” “你最近做了些蠢事吧?” 舒九神色如常,似乎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张湛满脸困窘,想了好久怎么回答,最终只蹦出一个字:“是。” 舒九没继续让张湛难堪,仿佛无关紧要地说:“人人都会犯蠢,但你犯蠢不能打扰到老板。” “嗯。” “只要预判会打扰到老板,蠢就不能犯,得自我制止,任何代价。” “嗯。” “你必须接受这件事。” “嗯。” “发自内心。” 张湛不吭声了。 舒九好笑:“在你和老板的关系上,你不该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和老板相处时,老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他时候,你最好能忘记你和老板的关系。” 张湛依然没有回应,舒九补充:“这是你利益最大化的方式。” 舒九和连远开口闭口总是“利益”,让张湛烦厌,虽然他也明白,郑仲至心里也是这么计量的,只是体贴地不说。可有些事物与利益不挂钩啊。他们是不是认为不挂钩即为趋利的反面。他们只要利益,不在乎其他。 那我要什么? “你要什么?” 张湛一惊,以为内心想法强烈到产生幻听,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舒九在问他。舒九见他依然不回答,强势地警告:“张湛,不要去想必然得不到的东西。” 张湛心情渐渐平复:“我知道了。” 舒九看了他一会儿:“你要想做什么努力,也只能暗暗地、不着痕迹地、不动声色地。” 张湛迅速澄清:“我没想做什么努力。” 几盘牛肉相继端上,舒九夹起一片往辣锅里涮:“你不是想要得到些什么吗?” 张湛愣住,看舒九仿佛什么都没说过地吃得不亦乐乎,渐渐明白了些什么。他慢慢地说:“我得不到的。” 舒九毫不在意:“在你得到之前,你一定会厌倦。” “我不会,但……没有用。” “你会的。”舒九下着肯定判断,语气却不再咄咄逼人,“现在是刚开始,你会觉得新鲜,等新鲜劲消磨殆尽、困惑又始终未得到解决时,你一定会感到厌倦。” “为什么不能解决困惑?” “解决困惑需要时间与合适的环境,你有吗?” “我……” 舒九安抚地说:“这是好事,等你想明白你就会知道了。” 张湛不知道怎样反驳,只能问:“这些是郑先生让你告诉我的?” “当然不是,只是我给晚辈的告诫。老板只让我和你聊聊天。”舒九笑容明艳,“至于聊的内容,老板大概能猜中一半,还有一半……不要告诉他。” 张湛惊讶:“你不是替郑先生……” 舒九做了个“嘘”的手势:“但是郑先生让我照顾你。” 这是指,比起郑仲至,舒九会更为自己着想吗?张湛有些糊涂,肚子也饿了,准备边吃边捋清楚,刚夹起两块肉丢锅里,舒九问:“你不是不吃辣吗?” 张湛定睛,看到两块肉在辣锅里热烈翻腾,硬着头皮夹起来说:“试一次。”放进嘴还没嚼两口就开始剧烈咳嗽,连忙强咽下去后大口灌水。 舒九似笑非笑,意有所指:“你可以不这样。只要你说出来,其实不会有什么后果。” 张湛喝了一大杯水,抬头看舒九,眼角还有被辣出的眼泪,却笑着说:“我觉得还行。至少现在觉得还行。谢谢。” 舒九没再说什么。 火锅店离住的小区不远,张湛婉拒舒九送他回家的好意,自己走路回家,权当消食,路上又把舒九说过的话仔细地想一遍,有些话好像确实是在关心自己,是希望自己能想开、不受伤害。但没办法,张湛叹口气,自己现在,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些。 只想能离郑仲至近一点。 张湛盘腿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起身去找领带。 郑仲至制定规则,我遵守他的规则就行……耳机里突然没了声音,张湛摸到手机,指纹解锁,按照记忆在播放键的位置摁下,成功了……遵守他的规则,他就不会觉得我麻烦,他会被取悦吗……张湛有些口渴,站起来躬身摸着沙发移动,往前摸着墙……嘶,好痛……张湛把移门推开,推到推不动为止,然后小心翼翼往前,摸到一片湿凉……是水池,水壶就在旁边,水杯在哪儿…… 张湛半天没找到水杯,扯下领带,看到水杯在微波炉旁,可能是上次用完洗干净后随手一放。 张湛深呼吸两下,重新蒙上领带,走过去拿到了水杯,又走回来倒水,又尝试一只手端着水,只靠一只手的摸索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歌曲重新响起,张湛闭上眼听。 待列表的歌全部放过一遍,张湛按照一首歌四分钟估计了下时间,决定尝试蒙着眼睛洗漱。他边伸懒腰边站起,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嘭”的一声,膝盖撞上茶几,他痛得又坐下了,一把拽下领带,抱着膝盖小声吸气。 看到杯子里在晃的水想:还好只剩一小半,不然洒出来又要收拾。 失望归失望,疼痛劲儿过去后,张湛还是又蒙上了眼睛。他聪明,想明白自己要做到的就两点,一是适应被蒙眼睛这件事,二是能蒙着眼睛在这所房子里自如地生活;他肯吃苦,失败不算什么,不要让沮丧影响训练。 于是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张湛下班回到家做完饭后就蒙上自己的眼睛,开始黑暗中的生活。吃饭,洗碗,听歌,听有声读物,洗澡,洗衣服,洗漱……他也严苛地不洗被蒙住的眼部,让自己适应不舒适的感觉,睡觉也不解开领带,一直到闹钟响,是新的一天了,他才取下领带收拾自己,准备去上班。 郑仲至又一次地很久没有找张湛,让张湛近乎怀疑郑仲至同时包养了别人,好在搜索“郑仲至”时能搜到不少近期视频。他放下心,继续积极地自我训练,心里怀着希望,如果郑仲至下一次找自己时自己能戴着眼罩毫无压力地…… “郑先生,可以不去别墅吗?您来我这儿。”张湛说,“不用舒小姐来,我不用解下眼罩,不会受不住。” 郑仲至想了会儿:“好。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再叫舒九来,要一点时间,辛苦你稍微忍一下。” 张湛手心全是汗:“没事,不会。我等您。” 舒九先来,来给张湛戴上眼罩。她从进门起就戏谑地盯着张湛,让张湛不敢与她对视,怕被看穿什么心思。她戴完眼罩就走了,留张湛坐在沙发上等郑仲至。门锁再度有响动时,张湛站起来往门口走:“郑先生。” 郑仲至看到张湛走过来,有点慢,但什么都没撞上,像能看见一样,有些惊讶。他放下公文包,换鞋,然后给了张湛一个拥抱作为奖励:“自己练了?” 张湛缩在宽厚的怀抱里,想笑又想哭,咧着嘴答应。 郑仲至松开张湛,摸摸他脑袋。张湛往沙发走:“来坐吧。” 在别墅里一直是郑仲至牵着他带他去各处,现在也能他在前面开路。张湛低着头乐,郑仲至坐在他身边托起他的脸,照着唇亲了上去。 一切都很好,甚至郑仲至想喝水,张湛都能顺利地给他倒。但看起来无懈可击的成果,还是在张湛赤裸时显现出了脆弱。郑仲至看着张湛身上星星点点的青紫,才能想起这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小朋友。 郑仲至摸上张湛左腿膝盖外侧的一个痂,不像其他地方多为磕碰,这处应该是破了才会结痂。他没问怎么破的,只问痛吗,张湛不好意思:“不痛,已经不痛了。前两天结痂的时候有点痒,现在已经没感觉了——很丑吗?” 郑仲至照那儿亲了一下,惊得张湛一哆嗦。郑仲至扶稳他:“不丑。” 张湛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只会道歉:“对不起,弄得身上……” 郑仲至又朝张湛肋骨旁的一处青紫亲了上去。张湛倒吸一口凉气,这次是痛的,那是新伤。郑仲至却继续用唇数着张湛身上的伤,张湛又痛又开心,听他全部数完后说:“很美。” 看来郑仲至是可以被取悦的。 张湛感受到了切实的幸福,像飘在云上。睡前他鼓起勇气问郑仲至,明天上午留下来吗,他能做烤面包,虽然没有舒九做得好吃。郑仲至笑着问,可以留到明天下午吗? 下午……张湛为难。下午得去动物园,虽然请一次假没什么关系,但是…… 郑仲至说:“逗你的。” 张湛下了决心:“可以。动物园那边我请假就行。” 郑仲至又像长辈那样笑了:“不用,确实是逗你的。你有自己喜欢并坚持的事,很好,不要轻易中断。” 张湛只好作罢。 郑仲至把他抱得紧了些,笑着叹:“不过能像今天这样,我们以后确实可以不用去别墅了。” 张湛一个激灵:“能的,我保证。您任何时候想来都能。” “好,我知道了。”郑仲至摸摸他后颈,“今天先睡吧,你也累了。” 张湛被郑仲至这么一提醒,才觉得身体像散了架,被掐过的地方还隐隐地疼。睡意很快袭来,他在不清醒时第一次冒昧地尝试说了句:“郑先生,晚安。” 没想到能得到回应:“晚安小张,做个好梦。” 第09章Zoom 郑仲至说他知道了,但他依然过了一个星期才找张湛。张湛在家里——他现在已经愿称为家——蒙眼走路的速度又快了些,能流畅地做下来的事也更多了。他还想尝试蒙眼做饭,又觉得还是太危险。如果郑仲至愿意的话,他可以先把饭做好,然后他们一起吃。 他在一次事后提出了这个建议,郑仲至欣然答应。于是在一个傍晚接到电话后,他飞奔到附近超市,又飞奔回家,兴奋又仔细地按照菜谱做起晚餐。 舒九来时他还在给最后一道菜收汁。舒九看他厨艺娴熟,调笑着说“真贤惠”。张湛心思全在菜上,腾不出空应话,等菜总算入盘,他端上桌后才擦擦手准备解围裙,让舒九给自己戴眼罩。 舒九先一步阻止:“哎,围裙穿着,郑总会喜欢的。” 张湛迟疑:“有油烟。” “你自己想办法。”舒九给眼罩上锁,“漂亮,聪明,努力,贤惠。你把郑总喜欢的都占全了。” 舒九走了之后张湛还站在原处,他本该把碗筷准备好。他想了会儿去橱柜里翻找新的围裙,翻到一半觉得太傻,蹲在橱柜前发愣,到门传来响动才回神,急忙站起来往门口走:“郑先生?” 又想起自己还没备好碗筷,着急地回厨房洗手。郑仲至走进厨房,看一扇橱柜门大开着,物品散在周围,问:“在找东西吗?” 张湛可说不出想找一条干净围裙换下身上这条这样羞耻的事,拿着两只碗两双筷子往餐桌走,糊弄道:“已经找到了,没来得及收拾。” 郑仲至蹲下身把东西理回橱柜:“没事,我帮你。” 张湛折回厨房时郑仲至已经理好了东西。他边说“谢谢”,边准备脱围裙。郑仲至突然从正面抱住他,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该我谢谢你。辛苦了。” 张湛心里一乱,想郑仲至真的喜欢贤惠的,舒九诚不我欺。 张湛做菜水平中等偏上,算不上绝世美味,但足够让人称好。郑仲至夸赞,张湛咬了咬筷子尖,佯装漫不经心地说:“您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和我说,我都能学着做。” 郑仲至笑:“好,以后小张就是我的专属厨师。” 张湛低头,红着脸吃了一大口白米饭。 张湛最初的社畜心愿,“加班有应得的加班费”,落实下去直接成了“没有加班”。他起先还有些不习惯,后来通过提高工作效率消除了这愧疚感,现在则是十分适应下午五点后的时间全部属于自己——可以看动物们的纪录片,可以研究菜品,可以训练黑暗中生活。 付出总会有回报。郑仲至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偶尔甚至不为做爱,只是来吃饭、聊天、拥着入睡。张湛化宠爱为动力,更加积极地训练各种技能,买了一袋苹果戴着橡胶手套试着蒙眼削皮,技艺熟练后又尝试不戴手套,最后竟然能削出一长条不断的苹果皮。 张湛心思简单,练成了就想展示给郑仲至看。他边和郑仲至聊天,边不动声色地拿起个洗干净的苹果开始削。郑仲至讲到件趣事,张湛被逗笑,手一抖削皮刀一偏,在左手食指上划拉出一个口子。 郑仲至喊了声“小心”,但已经晚了。张湛没有强烈痛感,只觉指腹有异样感觉,笑都还停留在嘴角,听郑仲至声音沉下去问:“有创可贴吗?” 张湛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果盘里:“我去拿。” 张湛回来后,郑仲至拿过创可贴,又把接着削完了的苹果递给张湛:“右手拿着,吃,左手递给我。” 张湛木木地接过苹果,随郑仲至摆弄他受伤的手。郑仲至用餐巾纸沾清水把糖渍擦净,再撕开创可贴贴上,说:“下次不要再用危险工具了。” 张湛鼻子酸:“只是想给您削个苹果。” “事情分轻重。”郑仲至说得严肃,但还是咬了一大口张湛举着的苹果,“已经吃到了,谢谢你。” 张湛却依然溺在自我否定里——还是有很多事做不好。还要再花时间,还要再下功夫,这么想着,张湛难得地没有干劲,只感受到前路茫茫。 但这只是轻轻一页,很快被翻过。张湛继续在郑仲至说见他的日子里下班回家做一桌好菜,再被蒙上眼睛,等着郑仲至来。 这样的生活好像能一直无波无澜地过下去,张湛体会到家的温暖安心,除了一个周六,动物园那边说张湛不用过去,郑仲至就待到了傍晚,从头一天傍晚到第二天傍晚,整整二十四个小时,非得离开了是因为晚上有应酬。张湛帮忙熨衣服,头突然一阵晕,连忙扶住熨衣板。郑仲至一时没听到动静,问了句怎么了,张湛晃晃脑袋回答,没事,刚发现一个褶没熨平。 郑仲至不疑有他,待张湛递来衣服,也没觉察到熨烫的时间比平时久了点。张湛帮他系领带,他低头在张湛软乎的头发上亲了一下。张湛笑得自然,在郑仲至出门后却快步走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呕吐起来。 到极限了。 张湛吐得凶,脏腑都像要从口中吐出,蹲在马桶边头埋得越来越低,弓着的身体也像要从腰处折断,上半身掉进马桶随秽物一齐冲掉好了。他在昏天黑地中想舒九怎么还没来,舒九的声音就响起了,慵懒又不屑:“自作自受。” 张湛摁下冲水,勉强撑起身子到洗手台漱口,收拾干净自己才说:“麻烦……” 舒九打开了眼罩。 张湛却半天没睁眼,双手撑在洗手台沿缓神。他觉得自己像块被揉成一团后摊开的抹布,泛着丑陋的褶皱。舒九靠着门,不太同情地说:“我需要把你的状态报告给郑总……” “不要。”张湛无力地抵抗,“没有什么事。” 舒九突然站直,语气严厉地质问:“你为什么不能只在郑仲至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在别墅,完成你的任务后乖乖地让我取下你的眼罩,再换间房间好好地一个人睡一觉?” 张湛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像不敢相信自己失明了的人再一次试探能否看见。他轻轻地说:“已经晚了。” “你撑不下去的。”舒九说完摔门而去,留张湛看着镜子中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舒九没有报告,张湛从郑仲至的言行中推断出。需要他长达二十四小时地戴眼罩的场合没有再出现,他依然还有信心,继续不自量力地爱着郑仲至。 他同时发现,郑仲至与他谈论的话题变得多样,从大多数地谈论他,变为也会谈论郑仲至自己。他倒没有再想这是不是说明自己更受郑仲至喜欢了一些,只是觉得,这样自己可以少想些话题,少说些话,可以轻松些。 他最近时常感到疲惫。 但渐渐又有不轻松的任务:郑仲至偶尔会带他去应酬。张湛知道自己长得算好看,但从小到大处在以学习为主的氛围里,他并不明确地知道美貌的力量,也不知道他每次被郑仲至带出去,多少人要更敬慕郑仲至一番。 他们阿谀时常说“这个小朋友只露鼻子和嘴都这么漂亮”,不说他被蒙了眼睛,好像他能露出鼻子和嘴已经是恩赐。这种场合里,张湛总是会不合时宜地想到第一次跟郑仲至出去,有个人说,郑仲至连眼睛都舍得蒙,还有什么舍不得。 张湛吃不下了。他想,自己蒙着眼睛自如地进食,在那些奉承郑仲至的人眼中是不是和马戏团里动物表演杂技一个样儿。 但郑仲至又给他夹了一筷子不知道什么珍馐,在他耳边说“多吃点”。 他们就这样一起度过了夏天。 常人用眼睛协助产生表情,五官固定的面部得以稍稍不同,张湛曾经疑惑,郑仲至看着他毫无变化的脸,不会厌倦吗?所以郑仲至提出要送他一枚耳钉时,疑惑仿佛得到了解答。 耳洞是舒九陪着打的,不知道为什么,舒九全程挂着副讥笑表情,好像早料到张湛难逃此被郑仲至要求折腾脸蛋的命运似的。张湛捂着耳朵,也没有主动说什么。从一起吃火锅那次起,他大概知道了舒九对他并无恶意,说重话不过是恨他没觉悟,究其性质,还是在关心他。 有的人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比较别扭。 耳钉是郑仲至钉进去的,很痛,不像是针扎进耳朵。张湛抬手去摸,果然在耳垂后摸到一小段齿状物,耳垂上倒是中规中矩的一小颗硬物,不知道是钻石还是什么。他对这嵌进自己身体一部分的物件好奇,摸了又摸。郑仲至把他的手拿下:“你明天就能看见了。” 张湛笑了一下。 晚上张湛做了个梦。郑仲至越来越不满意他的脸,提出要给他穿舌钉。他惧怕,提出抗议,郑仲至愈发厌烦,拽过他摁在墙上,不由分说地在他双手掌心钉下两枚铁钉。 张湛惊醒,浑身是汗,掌心无中生有地痛。他被郑仲至抱着,想活动一下手又怕闹醒郑仲至,喘气也不敢大声,这样克制着回忆着梦境,更觉得窒息。 郑仲至习惯早起,工作日都是张湛和他一起早起,然后洗漱吃早点。郑仲至会先去上班,一般舒九赶来帮张湛解下眼罩后,张湛还可以过半个小时再出门。 张湛今天重获光明后第一反应是看手:掌心完好,连压痕都没有。这会儿功夫舒九已经把他的耳钉打量了遍,边往门口走边评价:“挺好看的。” 张湛和她说完再见跑去洗手间,对着镜子看耳钉。是钻石,小小一颗,应该不会太贵,不会让人觉得他消费不起。他又侧过身子看“银针”,只有小小一截露在外面,确实是齿状的。他担心是哪个奢侈品牌的特别设计,戴在他耳朵上不合适,抓了抓头发企图遮住。 遮完没忍住又摸了一下。耳垂仿佛和掌心连在一起,两处一起痛起来。 张湛不喜欢这个耳钉。 第10章Zenith 耳钉还是藏不住,组里的几个女前辈都给予了好评,还开玩笑说张湛温顺的外表下有颗自由的心。张湛连连客气道谢,想,我分明是被钉向了不自由。 被钉在墙上的梦又做了两次,细节稍有不同,比如穿舌钉变成了穿鼻环和在颈侧文身等乱七八糟的,但结果都一样。张湛越来越多地想起那句“眼睛都舍得蒙,还有什么舍不得”,焦虑着下一次见面,郑仲至就会提出再往他脸上或身上穿点儿或钉点儿什么。 郑仲至已经温柔、宽容、体贴地剥夺了他的光明,钉住了他一边的耳朵。 张湛发现自己不想见郑仲至。 他记得舒九告诉过他,“只要你说出来,其实不会有什么后果。” 在还能感受到夏意的最后几天,郑仲至要出国办事,时间跨度达一星期,他决定把张湛带上。小朋友还没有出过国,空闲时间可以带他四处转转。 张湛听说时第一反应是害怕——他觉得某些东西已经不太对劲了。在这些恐惧之间零零散散地飘着些共同旅游的喜悦,他强迫自己找到它们,然后乐意地答应下来。 目的地是个潮热的城市,一下飞机,周围的语言变得陌生,但不难懂。张湛和郑仲至分坐两辆车去酒店,依然是,张湛能看见其他人和物时便看不到郑仲至。 郑仲至最初几天很忙,张湛白天和舒九在城里转悠,去去博物馆植物园什么的。张湛的英语已经很好,舒九还要更胜一筹,两人外出毫无障碍。他们从一个现代艺术博物馆出来后,张湛回想着作品们左下角的介绍,开玩笑地问:“郑先生要怎样带我旅游?我什么都看不见。” 舒九说:“依他的心情与决定。” 张湛点头:“我看不见不重要。” 舒九瞟一眼他耳上的闪亮,没有接话。 张湛第一次出国,很是沉浸于新鲜的环境,心情逐渐明亮。郑仲至事情全部办完后把他叫到房间,抱着他问他希望明天自己来开车还是司机开车。张湛惊讶:“您有这儿的驾照?” “有。” “那您开车吧。” “好。”郑仲至笑着捏他的脸,“这几天开心吗?” 张湛乐:“开心。” 郑仲至准备带张湛去周边的一个小镇,镇虽小,却有以热闹闻名的集市。高速公路很长,车速很快,张湛坐在副驾驶被风吹得脸生疼,却很畅快:“我们没有超速吗?” “差得远。”郑仲至问,“怕吗?” 张湛说:“我看过一些公路片,有的是旅游,有的是逃亡,开一阵停一阵。开的时候车上放摇滚乐,公路两边都是田野,很久才能到下一个城镇。” 郑仲至笑:“现在两边不是田野,是矮山。你要听摇滚乐吗?” 张湛摇头:“不用,我听风。” 郑仲至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摸摸张湛的脸:“不会很久,我们马上就能到。” 不过还没等他们到,突然下起了一阵大雨。硕大的雨点跌在地上,像一只只白色的蝶坠落前最后展翅。张湛的听觉世界又丰富了,担心地提醒郑仲至“开慢点”,但只过了几分钟雨又悄无声息地停了,只剩路面蒸腾起灰尘与热气。 镇上也下了阵雨,他们到集市时很多扎着活动棚的卖家在清理自家棚顶的积水。一胖胖的中年妇女撑着竹竿往棚顶用力一顶,积水哗啦啦倾倒下来,张湛跟着郑仲至恰好经过,惊得张湛往郑仲至怀里蹿。郑仲至好笑地抱住张湛,对同样受了惊吓的卖家说“It’s OK”。 中年妇女好像把张湛当成了盲人,用了好几种说法表示歉意。张湛本来就羞恼,这下更是拉着郑仲至迅速离开。 郑仲至解释:“她没有恶意。” 张湛没说什么,学乖了走在路中间。路两旁扎着各种各样的摊,小摊后还有各种各样的门店,张湛看不见,但听路过的人的对话知道,有糖果店,特色服装店,玩具店,纪念品铺。 郑仲至也会和他说他们走到了哪儿,前方有什么,问他要不要买。张湛对买东西不感兴趣,他看不见,无从挑选,倒是听周围的动静显得更有趣。入耳的声音不全是英文,他对郑仲至说:“刚走过两个法国人。” 郑仲至把他牵得近些:“是一对情侣。男生问女生想不想吃糖,女生说她一个星期前才看过牙医。” 张湛意外:“您会法语?” “会一点日常用语。”郑仲至说,“你对语言感兴趣的话,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学。” 张湛不当真,看都看不见怎么一起学。郑仲至的这种话他习惯性不放心上,继续往前走。往前有个小广场,广场上有野生乐队在表演。 摇滚乐,还是听到了。张湛把自己逗乐,又把这与之前相呼应的无聊的笑话讲给郑仲至听。郑仲至给面子地跟着他笑,还问:“会不会又突然下一阵雨?” 结果一首歌还没演奏完,老天真的又倒下一盆水。游客们都咋咋呼呼地就近躲雨,只有乐队还在发扬摇滚精神。各个店铺里一时充满了世界各地语言对天气的抱怨,张湛和郑仲至没能挤进店铺,只在一活动棚下躲雨,张湛还在笑。 郑仲至看他笑得前仰后合,扶稳他:“这么好笑吗?” 张湛点头,笑着感慨:“多巧啊。” “没有同情心。”郑仲至刮张湛鼻子,“摇滚乐还在淋雨。” 张湛才不认错,指指天说:“怪它。” 午饭后郑仲至买了一大束花送给张湛。张湛看不见,只能把脸埋近着闻,问郑仲至:“好看吗?” 花与少年翩翩。郑仲至说:“好看。” 只是天像不允许人类怪罪似的,第三场雨没多久猛烈地到来,张湛捧着花和郑仲至正走在一片田间。近处没有可躲雨的地方,他们只能任雨淋。郑仲至捏张湛的脸,算是惩罚他乱说话,张湛却还挺开心,乐个不停。 郑仲至说:“小孩儿心性。” 张湛索性让自己小孩儿一回,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一只手捧住郑仲至的脸亲了上去,反正被人看见也看不到他的脸。 至于郑仲至也陪了他胡来放肆,他当时并不能注意到。他只想把自己完成。 两人淋了湿透,花儿也蔫了,短途旅行算是被迫提前终止。回去的路上郑仲至把车开得更快些,张湛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处在自己的世界,为自己大胆的行为心虚又兴奋,为小愿望的实现满足又平静地遗憾。 回到酒店,张湛先被舒九领去摘下眼罩自行冲洗。舒九听说他们已经全身湿透了半小时,简直要骂人,质问他为什么想不到在当地买衣服再找家旅馆冲完澡换上,又再三嘱咐他多泡会儿热水澡,在他出来后还端来了一杯姜茶。都把自己当小孩儿,张湛怪不好意思的,两三口喝完后说:“我去找郑先生吧。” 郑仲至给张湛开了门,说临时有点事要处理,问他是留下还是待会儿再来。张湛说留下,郑仲至就把他带去沙发,自己回到桌前办公。 雨没有再停,张湛趴在沙发上听着雨声,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了饭点,郑仲至坐在他旁边看书,看他翻身坐起问他吃饭吗。他迷迷糊糊地点头,郑仲至就叫人把晚餐送进房间里。 前几晚做过了两次爱,张湛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没有兴致。郑仲至好像也没有要求,饭后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张湛趴在床上,双手撑着脑袋问:“郑先生,我能不能问……您为什么会选中我?” 郑仲至没想到张湛会问起这个,毕竟近半年的相处里,张湛没有表现过任何对这类问题的好奇。但问到了也没什么关系,他并不介意谈论这些,坦然地说:“很巧,在至中偶然听到几个小姑娘说新来的P大的实习生长得好看,就去翻了下你的简历。 “我正好想找一个聪明的身边人——以前更看重其他标准,总有不如意,这次想换个挑选的方式,以聪明为主,不单纯是智力,还包括有自己的想法、吃苦耐劳等等。当然,你长得很好看,这依然很重要。” 郑仲至说:“事实证明,我选得很好。” 张湛被夸一通,敛下不好意思,顺着话题继续问:“可以问吗,以前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 郑仲至想了想,把张湛抱进怀里,慢慢地和他说:“都不太一样。第一个是按长相选的。那时我刚过三十,他比我小五岁,很贴心,听从我的所有吩咐,可以算完美,只是我那时对事物厌烦得太快,只和他维持了一年的关系。” “第二个是个明星。我那时很喜欢他。”郑仲至笑了声,“那时愿意和他一起生活,相处了几个月合约改成了两人维持关系至少三年。资源给了他很多,但最初几个月还没有效果体现,他就——应该是只能——同意了。他红起来是在一年后,大概跻身三线。长得好看,脾气又好,演技又好,没有理由不红。” 张湛第一次懊悔自己为什么从没关注过娱乐圈,听郑仲至笑着说:“但他对我并没有合约外的感情,三年期满后不想再续约。我还威胁过他,但他大概是实在不愿——都过去了。现在也都过得挺好。 “之后很久没找,太忙了。第三个是前两年的事,很乖,很漂亮,只是说话做事有些做作。一开始觉得这样也挺可爱,但后来还是不习惯。年纪大了,包容性强了很多,但有些东西不是包容能解决的。” 郑仲至亲在张湛的头发上:“第四个就是你。你也很乖,很好看,特别地,你比他们都聪明。” 张湛粗略消化了下庞大的信息量,咽了口唾沫说:“您年龄并不大。” 郑仲至笑:“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也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还没有好好地和爱的人在一起。” 张湛有点酸。郑仲至的语气,分明是在爱着某个人。他问:“您谈过恋爱吗?” 郑仲至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谈过。但我年轻的时候太心高气傲,不适合爱人。” 所以现在适合了,心里就重新有了爱的人吗?是不是还是年轻时候的意难平?郑仲至说他聪明,张湛却希望自己可以不要有太多想法,混杂的想法令人痛苦。他问:“聪明是件好事吗?” 郑仲至反问:“你要告诉我不是吗?” 张湛一时没有说话。郑仲至终于觉察出些他的异常,问:“今天怎么想到问这么多?玩得太开心了?” 因果倒置。是因为想好要问这些,所以放任自己玩得开心些。不过一切都弄清后故事就该到结尾了,他说: “郑先生,我想……” “还有一件事要……” 郑仲至同时开口,让张湛一愣。郑仲至礼貌地让张湛先说,张湛重新积攒勇气:“郑先生,我想终止合约。” 房间静得像所有声音都在玩捉迷藏。 张湛努力不露怯:“合约上写的是只有您能决定,但是……对不起。现在住的房子可以还给您,您往我卡上打过的钱我都还没动过,都可以还给您,只希望您能让我继续在至中工作。但是如果您觉得我违反了合约,您也没有必要守那条给予我工作的条约,我也能接受。总之希望您能答应终止合约,我不想……再戴着眼罩了。” 表达完自己的张湛既如释重负,又抑制不住地难受。但话已出口,他还是迫使自己把精神集中在应对郑仲至上,当下保住工作最重要,为了生存。 “我原以为……” 只是郑仲至说了四个字,又沉默了。张湛焦虑地等着,郑仲至过了几分钟才说,“你今晚问这些,是为了结束得明白。” 没等张湛有任何反应又接着说:“就按你说的终止合约吧。给你的东西不会收回,你收着就好。工作也会按合约上写的那样。” 果然是郑仲至,直截了当。张湛的提起的心落下,同时很犯贱地感到失落,默许着前一句话,接着后一句话说:“谢谢您。那些东西您可以收回,我只要有工作就可以……” “不用争,你留着就好。”郑仲至打断,“你还可以再提一个要求,算是分别的礼物。” “不用……” “这是我的习惯。不会因为你破坏。” 郑仲至说得绝对,张湛只好说:“我想一下。” 但当下除了离开郑仲至,张湛别无所求。房间陷入沉默,他越来越尴尬,想着要不随便说一个完事,郑仲至却替他想出一个:“你喜欢动物是吗?我认识一对美国夫妇在非洲做野生动物的纪录片,是摄制组的负责人,你想跟着他们体验一下吗?具体什么内容、进行到了哪儿、还有多久拍完我不太清楚,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这……张湛不敢相信,合约即将终止,郑仲至还在为他着想。跟着纪录片摄制组拍摄野生动物对于他可以算是一生难求的体验,并且当下,远离或许适合整理心情,让他缓一缓、想一想,自己经历了什么,想要再经历什么。他感激又愧疚地说:“可以,我很愿意。谢谢您……” “小事。我联系好后会由舒九告诉你。在那边日常生活可能会艰苦点,那对夫妇会照顾你。你要是不愿待了,随时可以联系舒九,她会联系人接你回来。也不用担心你的工作,那段时间里工资会照发,你回来后再接着工作。” 张湛完全不理解了:“舒九……” “是我给你的礼物,所以相关事宜还是由舒九处理。等你之后回国,她再正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张湛说:“好的。谢谢您。” 郑仲至顿了顿:“没有其他事了。待会儿舒九会带你去别的酒店,你明天先回国。合约正式解除。” “好的,那,”张湛起身,鼻子有点酸,“郑先生,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和包容,非常荣幸能认识您。” 张湛对房间不熟,郑仲至依然体贴地扶着他到了门口,但没回应他的话。张湛能理解,只是有些遗憾,出门前最后鞠了一躬准备离开,却听到郑仲至说:“好好照顾自己。” 他猛地转身,却接着听到面前的门上了锁。不能再往前了,不能再往前去到郑仲至身边,那其余的方向,通向的是哪儿? 作话:“我正好想找一个聪明的身边人”,这句话的灵感来自电影《穿Prada的女王》,其中Miranda招聘Andy当助理时,理由就是“我认为你会比那些美女聪明点”(虽然其他的内容都完全不同)。然后明天完结ww 第11章Zephyr 张湛回国后,马不停蹄地跟着舒九办签证,体检,打疫苗。这些他自己能做,但郑仲至让舒九参与,他情理上没法说“不”:理是这机会由郑仲至提供,情是,他觉得自己欠了郑仲至。 真矫情。 张湛趴在桌上看着手里的眼罩。舒九刚刚给他的,说是郑仲至的意思,他以为自己会厌恶,可拿到手后只有轻微的排斥感。多强烈的情感也会被时间冲淡,他想起自己曾经也尝试过与它友好相处。 他又下意识去摸耳朵,摸到空空如也的耳垂,才想起自己回到B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精品店买了个小盒子,然后把耳钉摘下放进盒子里。 那个盒子特别贵…… 第二天舒九送张湛去机场,看到眼罩被做成了挂件,挂在张湛钥匙圈上。她没说什么,仔细叮嘱:“在那边注意安全,尤其饮食,生病了要及时看医生,万一是什么——觉得难挨就联系我,我派人接你回来……” 合约终止以来,舒九一句都没有问过张湛他和郑仲至的事,不知道是郑仲至已经和她解释过了,还是她根本不关心。她只按程序替张湛办出国手续,时不时嘱咐几句。这让张湛感激,感激她的关心,感激她的不询问。他并不想谈论相关的事,只想把自己遥远地放逐。 张湛耐心地听完女强人竟然也会有的絮叨,说:“我记住了,谢谢。” 舒九又说一遍:“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 “我会的,谢谢。”张湛想舒九应该不会愿意和他拥抱,就摆了摆手,笑着说,“我先走了。再见,小九姐。” 是新的生活。一望无际的热带草原,撒欢儿奔跑的狮群,碧蓝的天宇,夜晚铺满头顶的星星。如同第一次带上眼罩,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张湛不知道郑仲至交待了什么,那对美国夫妇待他像亲儿子一样,组里其他人对他也十分友好。有两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一对情侣,给他讲各种有趣的事。张湛能听懂意思,但因文化差异常常找不到笑点,从而成为他们的笑点,进而成为全组的。张湛不好意思,但也不介意这样为大家带来欢乐,那对情侣边笑边亲昵地说:“You are so sweet.” 大家都喜欢张湛。 本是渴望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对光明的遮蔽,没有对肉体的穿钉,但过久了,总有哪里和想象的不一样。张湛很快乐,但这快乐仿佛只能浮于表面,无法沉下去,他往意识的深处潜时,看到深处空无一物。 尤其组里每个人各有切实分工,只有他无所事事,空有着兴趣。他想,如果能以技术入组,为纪录片的摄制做点儿事就好了,如果不能,从中得到的情感满足或许不如坐办公室做自己擅长的事得到得多,哪怕坐办公室枯燥乏味,日复一日。 天空飘过一小片边缘泛灰的云,张湛躺在块大石头上看着挂在钥匙圈上的眼罩,模糊觉得现在的生活没有和郑仲至在一起的时光快乐。哪怕是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他们也一起在长长的高速公路上疾驰,一起逛集市,一起淋雨,一起在雨中亲吻,鲜花填满了他们胸膛与胸膛的间隙。 怎么会呢?他一瞬想解下眼罩戴上寻找答案,但想到舒九不在,带上可没人帮他解下,自嘲地笑了。 张湛在第二年春天回国。 拍摄进入尾声,组里一些人相继离开。张湛作为最无关的人员,对后期制作帮不上忙,想了想也离开了这片大草原。他没联系舒九,一个人背着包拎着箱子飞回了国,回到家休息了一天,才给舒九发消息。 舒九点了杯贵得离谱的咖啡,张湛点了杯最便宜的茶。舒九看着那杯茶问:“老板把你的钱和房子收回去了?” “没有,他要收回去吗?那张卡我还没……”张湛以为郑仲至托舒九收回东西,看到舒九嫌弃的表情才反应过来,停住说,“我还没准备动那张卡里的钱。” 舒九不想和他讨论这种无意义的愚蠢行为,抿着嘴换了个话题:“回国怎么不和我说?” “我自己能搞定。你也挺忙的。” “那现在?来要工作?” 张湛没说话,算是默认。 “工作是没问题,但是……”舒九指尖缓慢地敲着桌子,“听说摄制还没有完全结束。在那儿不开心?” “没有,很开心,大家都非常好,只是……那种生活有点虚幻。如果我是组里的一员,有自己的工作,可能会好很多,但只是因为兴趣,不太能切实融入。” 舒九评价:“所以你只能当个动物园志愿者。” “动物饲养员也可以。在大草原上亲密接触野生动物太潇洒了,不适合我。”张湛开玩笑,又慢慢收了笑说,“并且,我也挺想回来。” 舒九挑眉:“老板知道你回来了吗?” 张湛窘:“我到家后给他发了封邮件。” 舒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张湛忙解释:“我主要是感谢他为我提供这个机会。出于礼貌总得说一声,没有别的意思。” 舒九点点头,喝着咖啡没说话。张湛在沉默中感到不自在,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问:“郑先生现在,找了新的人吗?” “‘没有别的意思’?” “……我就随便问问。” 舒九盯着他看了会儿,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节点离开老板。我想过你会离开,尤其是你趴在马桶边吐那次,我以为你撑不下去了。但你都撑到了……” “是撑不下去了。”张湛说,“那个时候还能撑,但总会撑不下去。所以离开了。” 舒九对他的打断很不满,语气冷下去问:“你还留着眼罩和耳钉吗?” 张湛顿了顿:“留着。”不仅留着,还随身带着。 舒九问:“你一次都没有觉得你的耳钉奇怪吗?” 张湛摸不着头脑:“我一直觉得它的针形状奇怪。” 正是因为形状奇怪,后来好几次张湛试着把耳钉戴回去,都因疼痛罢休。他不太明白舒九在指什么:“那是特别设计?” 舒九的表情像想把咖啡泼他脸上。 张湛沉默了,仔细回想那枚耳钉……正面是钻石,齿状的针,齿状的,像…… 脑海中突然闪过个念头,张湛被自己惊得打了个寒颤,手抖着翻出耳钉和眼罩——这倒让舒九没想到。齿状的针,齿状,像钥匙,银针毫无障碍地插进了眼罩的锁孔,一转。 锁开了。 张湛问:“什么情况?” “就是这个情况。” “这个情况是什么情况?” 舒九平静地说:“老板早就把钥匙给你了,你没有发现。” 张湛惊愕:“我怎么可能发现?我不能试图自己摘下眼罩。” 舒九说:“这是借口。如果你产生过怀疑,完全可以在安全的时候试一下——比如老板走后,你可以在我开锁前拦住我。你试出来后,自然可以去问老板为什么要把钥匙给你。但你没有,你一次都没有想过老板会允许你摘下眼罩。为什么没有想过,得问你自己。” 舒九说得没错,只要想到过就能发现。但张湛不明白:“为什么郑先生不能直接告诉我,非得我去发现?” 舒九耸肩:“老板以为你能感受到他爱你。谁知道你完全没有感受到,还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郑仲至……爱我?开什么玩笑。且不说这“爱”的可能性,张湛难以置信地问:“如果我不提出终止合约,也迟迟没有发现耳钉的秘密,他就一直等我发现吗?这是……爱我?” 舒九说:“你说终止合约的时候,老板刚准备把真相告诉你。” 宛如电视剧里男女主一个出电梯一个进了相邻电梯的蹩脚错过,张湛觉得这剧情真是无聊透顶。舒九却持不同看法,面无表情地说:“觉得造化弄人吗?但你想想,你向老板说出终止合约只是一句话,但你之前考虑了多久。你考虑了那么久,对老板有那么多负面情感,突然听到老板说他喜欢你,你会感动吗?你会当即接受然后和老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你真的能接受吗?” “那现在不也……” “你现在的心态和那时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离开时只想远行,但渐渐地,企盼远行的情绪变成渴望回归,张湛对郑仲至的想念每天只增不减,或许这种想念可以称为“爱”。他说:“那我现在能接受了,然后呢?都过了半年,郑先生还……”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舒九打断,“老板说,他和你说过,他现在所想不过是……” 好好地和爱的人在一起。 张湛猛地起身,差点带倒了椅子。他极匆忙地和舒九说了声抱歉,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报上家的地址。舒九看着出租车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想到郑仲至去年秋风起时和她说,“总得等他自己成长一点”,前天的说辞却变成了,“你去告诉他吧”,抿了一小口咖啡。 张湛回到家胡乱踢掉鞋跑进卧室开电脑。他曾为了爱郑仲至一直戴着眼罩身处黑暗,便一直以为爱和自由是对立的。可那是郑仲至不爱他的时候。郑仲至决定爱他时,给了他钥匙,给了他自由。 他这才意识到,爱和自由从来都不对立,爱是垫在最底部的充气软垫,无论发生什么总能安全地接住他,因为爱他只会更自由。如果郑仲至真的爱他…… 张湛打开邮箱,点进最新一封未读邮件。郑仲至回复了他四个字。 “回来就好。” (全文完) 写在最后: 完结撒花~暂时没有番外计划,全文4.1w字,完整版TXT已放送在微博@夏素吱,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自取~ 是一篇奇怪的文章,写得依然很蹩脚,只努力保住了逻辑尽可能的通畅,但结尾糟糕出新高度。十分感谢所有阅读的小天使,如果能得到你们对于这篇文章的包容,就真的太荣幸啦。 想表达的东西过于明显,就说几句吧。 一是“Z开头的英文单词那么少,想写篇文章把它们串起来”。这是去年四月的脑洞,嘛,影响了这篇文的一部分设定,总体上看是……失败又幼稚,且很多单词是“热烈的”“狂热”相关的意思,超好安进恋爱脑人设,完全没有深意(跪)。 二是对爱与自由的探讨……探讨失败。结尾的两段话是某次我和朋友聊相关话题时他给我的观念,超羡慕他能发自内心地这样想,但我自己还在努力探索中:爱里的一切都可以是“带锁的眼罩”,我们真的拥有“钥匙”吗,哪怕是做成“耳钉”的“钥匙”?不知道。但我会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就算它可能不是。 其他想表达的就……零零碎碎不足道。 下本的话,《问语》的“写在最后”中提到的中二的超能力故事是一定会写的,只是我太菜了,这样的题材写起来得慢慢磨,不知道磨多久;除此外由这本产生了写个“不甜”系列的想法,写一些困境与抉择,结局都会是HE(都经历困境了再不是HE我自己都接受无能)但也只是想法,我这么懒……咳。 不过抛开懒不说,由于生活繁忙,应该会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开下一篇文,尤其如果是中长篇的话,还是想攒够存稿,从容地写好一个故事。嘛,说来还有些怕被遗忘,但是……也没什么但是,生活和写作都加油就好啦!(突然元气) 最后当然还是,感谢所有阅读、收藏、评论、送海星还有打赏的小天使,打赏过的小天使们破费了,谢谢你们。感谢你们的陪伴与包容,我有太多不足的地方,谢谢你们的不嫌弃。祝的话,依然祝在文章里想表达的内容吧——祝你们都能拥有互不背离的真爱与自由。 那就,江湖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