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养个皇帝当外室(双重生) 作者:棹雪归来 文案: 敬仁皇后这辈子过得很苦,早早守寡不说,还比皇帝大七岁。 只要陛下一幸年轻妃子,皇后娘娘就只想大骂皇帝几句,当年是哪个不要脸的狗男人天天翻墙过来还满嘴姐姐长姐姐短。 重生之后,天极帝还是那个不受宠的冷宫皇子,他的阿沅还是那个孀居多年的首富嫡女。 天极帝满心欢喜带着聘礼上门,阿沅阿沅,我又来娶你了! 敬仁皇后冷冷一笑,你去娶你的年轻小姑娘吧!我这个寡妇就拿着万贯家财找小白脸去! 于是华京第一首富之女给自己招上门夫君,成了整个华京最劲爆的消息。 挑花了眼的敬仁皇后指着一个唇红齿白,眼角下还有一颗勾人桃花痣的少年郎,满脸娇羞,喊着要嫁。 少年郎掀开盖头,羞涩一笑,擦了擦脸上的妆,把痣也擦掉了。 “阿沅阿沅,我是你的陛下,我又来娶你了!” 皇后娘娘惊得掉了手中的合卺酒,欲哭无泪——想我再嫁给你,除非你倒插门当我三年外室!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唯你是我情之所钟。 重点标注: 1.本文双重生,年下小狼狗。女主前世今生一直是洁的,男主前世被算计所以不洁,今生是洁的。(只能这样说了,不能再剧透了) 2.老夫老妻重生继续吵吵闹闹谈恋爱的故事。 3.掉进钱眼儿不按套路说话能呕死人女主x大猪蹄子怕老婆切开黑男主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陵,徐沅芷 ┃ 配角:徐湘兰,李景 ┃ 其它:养个皇帝当外室,徐沅芷,李陵,棹雪归来,双重生,重生 一句话简介:赚钱打脸养皇帝 第1章 重生 宫宴方罢,秋夜的凉气泛上来,皇后娘娘亲自合上了窗户,另一边龙床上,皇帝喝的醉醺醺的,正在睡。 徐皇后看见这脱在床边的一团皱巴巴的明黄布料,有些嫌弃。 遥想李陵当年,长着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修长有型的眉毛,琥珀色的带着雾气的眼珠,高挺的鼻梁,硬朗的下颌线条,亲上去柔软又有血色的薄唇,还有隆起的喉结。每一样都能让徐沅芷夜里想得睡不着觉,再加上混合了鲜卑人血统而来的八尺身高,说一句孤松独立,玉山将颓也毫不为过。 徐沅芷观察了这么多年,就没有第一次见李陵眼睛不发直的女子。 然而这些年过去了,李陵略微有些发福,硬朗的线条不见了,脸上还增添了一些皱纹,美貌的程度已经大大下降。 很多时候,脸不同,受嫌弃的程度也是不同的。过去皇帝有个行差踏错,徐沅芷还想着原谅,可人到中年之后,许多事情越想越糟心,等想要理清的时候已是一团乱麻。最后少年时的热情消退,就只剩下疲乏和不堪回首。 当年那个让她痴痴等在祖宅的英俊少年郎去哪儿了呢? 没等人伺候,徐皇后就自己卸了妆发,幽怨地躺在龙床上,闭上了眼。 人生路短,红尘梦长。 这一觉醒来,徐皇后却觉得浑身酸痛,头脑昏沉,而愣了半晌之后仔细看去,眼前居然是自己还做陆家大奶奶时的内室。 身边的丫鬟扶起小姐,哀戚戚地喊了一声:“姑娘您身子还疼吗?陆老夫人也太狠心了,竟给小姐您上家法!哪有女子能挨棍棒的……” 说着说着,丫鬟抹起泪来。 徐沅芷看着丫鬟一阵恍惚,这丫头不是荷珠吗?荷珠怎么这么年轻,她不是五年前得疾病去了吗? 徐沅芷忍着酸痛起身,站在铜镜前,发现自己的脸变得无比光滑水嫩,竟是二十多岁时的样貌,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重生了。 正在徐沅芷感叹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叫喊声。 “大奶奶,奴婢传太太的话,陆家是世代公卿,断断容不得如此不懂礼法,不恤尊长,不敬夫君的商家女做奶奶,让大奶奶赶紧收拾行李,回徐家静思己过!” 徐沅芷听着这毫不留情的话,记忆渐渐回到了过去,这段话可是刻在自己心里的一道疤,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当初徐沅芷因为嫁妆被强夺而顶撞了陆老夫人,便被陆老夫人传了家法,棍棒打在身上,疼痛都还没消散,傍晚陆老夫人就叫人收拾箱笼,连拉带拽地把徐沅芷塞进破轿,连夜送回了徐国公府。 徐国公府的姨娘刘氏早早得了消息,下轿之时百般嘲讽,徐沅芷分明不想哭,却忍不住在自家门前屈辱落泪。她堂堂徐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就被如此苛待讥讽,且父亲母亲一一过世,根本无人做主。 徐沅芷在徐国公府的侧门站着,痛哭失声,任由漫天的大雪飘落身上,哭到最后咳出一口血,被丫鬟抬进府中,几乎病死。 “姑娘,这可怎么办?我们……我们不能回去呀!若是从夫家被赶了回去,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待在徐国公府?大家会嘲笑您的……” 荷珠急得哭了出来,但徐沅芷却面无表情,只是推开了窗子,怔怔地看着四角天空上飘落的雪花,让天地一白,棠梨叶落胭脂色,风晴云淡白雪香。 从前徐沅芷都不知道,原来那时候大年夜的雪如此之美。 “荷珠,一个人越是在意什么,旁人就越是会以此为要挟,拿捏你,折磨你,让你身坠地狱。” “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我们还是想想办法……不如去求求太太吧,姑娘您不能被赶回去啊!” 徐沅芷微微一笑:“去求陆老夫人?从前我或许还会去求她,现在我可不会这样做。荷珠,去把床下的红木箱子拿出来。” 荷珠以为徐沅芷已经要收拾行李了,眼泪一下子滚落,但还是咬着牙听主子的吩咐,去拿了箱子。 前世徐沅芷始终想不通陆老夫人为什么如此狠心,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小姐,若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比寻常公府小姐有钱罢了。但自从嫁进陆家,陆老夫人万般刁难,横挑鼻子竖挑眼,没有一日安宁。 但现在徐沅芷全明白了,陆老夫人责难自己,全是因为李陵。 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若不是在冷宫里遇见那个少年,若不是之后那一封封的情信,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守到二十多岁还不嫁人。然而最后等来的不是李陵的求娶,而是皇帝一纸婚书,让自己与承恩公陆家结亲。 陆老夫人不是一个普通的勋贵世家的太太,她还是当朝杨太后的庶妹,当今皇后也是出自杨家,与太子同气连枝。自己从前和李陵的那些暧昧,还有李陵想要请旨娶徐家嫡女的消息,旁人不知晓,杨家必然是知晓的,祁王死了之后,李陵就成了太子的新对手,她这么一个李陵曾经的心头好,哪怕毫无过错,也会被杨家视为死敌,现在嫁进了和杨家同穿一条裤子的陆家,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即便徐沅芷跪在陆老夫人面前求饶,陆老夫人也不会眨一眨眼睛。 “把箱子打开。” 荷珠打开红木箱子的金锁,这里面装着什么,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姑娘很宝贝这个箱子。 可看见箱子里的东西,荷珠吓了一跳。 “姑娘,这……这是国公爷四团龙补的锦衣!” 荷珠被吓得不敢碰,徐沅芷静静拿起了这件衣服,抱在怀里沉默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红。 锦衣是紫色的,上面隐隐有金银绣线,华彩异常,哪怕在箱子里放了十几年,依旧华美。衣裳下面压着的,是徐国公的金印宝册,与公爵爵位的种种配饰和小件的随身物品。 并不是所有的公爵都能有这么一件衣裳,四团龙补的锦衣,只能是天子亲赐,不是内务府赶制出来的寻常礼服。 但这衣裳并不是随意便能穿的,唯有面圣之时才能穿在身上,锦衣赐下之后,就连徐国公自己也只在谢恩的时候穿过一回。 徐国公过世之后,徐沅芷并不放心把这些东西放在徐国公府,索性一起带到了陆家,而且并不像嫁妆那样放在库房,而是亲自藏在自己的床下。 “姑娘,你拿这锦衣出来做什么?” 就在荷珠不解的时候,徐沅芷却只是轻轻一笑,摘下了自己身上锐利的首饰,在荷珠震惊的目光之中,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把锦衣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姑娘!这御赐的锦衣是不能随意穿的!若是被人看见参一本,可是杀头之罪!” 其实关于御赐的锦衣,并没有明文规定平时不能穿,只是若是穿了,免不了有招摇过市,藐视皇恩之嫌,一旦被御史发现,后果可大可小,最严重者便是杀头。 徐沅芷穿了锦衣仍不满意,又往厨房里走去,在堆着柴火的地方挑挑拣拣,终于找出一根一人高还没被砍断的生柴,握在手里硬邦邦,沉甸甸。 “行了,荷珠你把厨房里剩的烈酒全都拿出来,一圈圈洒在院门口。” 等做完了这些准备,徐沅芷还没有从院子里出来。陆老夫人气得倒仰,在正厅里冲着二奶奶乐平郡主还有陆茂才的贵妾魏氏训话。 “你们看看,这个女人有多不要脸,早晨告诉她收拾行李回娘家,现在还赖着不走,难道还要人去请不成!她在娘家时候就是养汉老婆,跟李陵那个贱种不清不楚!商家女和奴婢生下的儿子正正相配!怎么偏偏赐给我们陆家了?” “老夫人息怒,这徐氏的确不守妇道,但是陛下的旨意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这徐氏嫁妆丰厚,这也是陛下体恤陆家的意思。”贵妾魏氏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老夫人这才表情缓和了些,让身旁的嬷嬷去找些家丁过来,把大奶奶从院子里请出来。 “太太,让家丁去请大奶奶,这不太妥当吧,大奶奶毕竟还是杨家的儿媳,让家丁去请,岂不让人难堪?” 乐平郡主劝了劝,没想到陆老夫人在地板上敲了敲自己的拐杖,沉声说道:“有什么难不难堪的?!她在娘家养汉子我都没计较,这时候见几个男人就臊了?我倒要去看看,她还能狂成什么样儿,还能如何摆她国公小姐的款儿!” 见陆老夫人话说得不像,乐平郡主只好不言语了。 等陆老夫人终于喝罢了茶,缓步走到大奶奶的院里,绕过影壁墙,却看见了一副人间奇景。 徐沅芷搬了一个金丝楠的椅子,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徐沅芷在女子之中身量算高的,因此颇有些官老爷的威严。 陆老夫人定睛一看,只见徐沅芷的身上穿着徐国公四团龙补的锦衣,怀里还抱着一根长长的烧火棍,顿时被这不成体统的景象气得七窍生烟。 “你拿着棍子是想干什么?!锦衣岂是你能穿的?你难道不怕天威震怒,陛下降旨问罪?!” “我拿着棍子当然是打狗,锦衣是陛下赐给我父亲徐国公的,我穿不穿又关你何事?陛下若是要降旨问罪,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左右我倒要让陛下看看,他亲口赐下的婚事是个什么模样。” 徐沅芷表情冷淡,似乎全不畏惧。 前世徐沅芷在乎脸面,又长久的被困在后宅之中,不懂朝局,因此吃了许多的暗亏。就拿陆老夫人来说,她是当今杨太后的庶妹。杨太后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家境殷实的村妇,偶然嫁到了当里长的李家,谁知道遭逢乱世,亲生儿子竟能拉起人马造反成了皇帝。大虞立国之后杨家得了侯爵爵位,因此陆老夫人身为侯爵之家的庶女嫁给承恩公的嫡子,称得上是高嫁。 只不过是杨家后来越发长进了,杨太后的侄女成为皇后,杨家又出了一个首辅,渐渐就变得贵不可言,陆老夫人这个杨家的庶女身份也就水涨船高,承恩公去世之后,陆老夫人与杨家的联系更加紧密,明里暗里为杨家做了不少事。 徐沅芷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陆老夫人监视着,受了气也不敢反抗,因为徐沅芷前世真心认为杨家是皇亲,皇帝礼遇杨家,皇后也出自杨家,皇帝自然也是向着杨家的。自己的亲事是皇帝亲赐,若是闹起来,杨家在皇帝面前有千万张嘴,而自己必定要吃亏。 可是现在,徐沅芷看清了。 所谓朝局,是不能从表面上看的,先帝虽礼遇杨家,但杨家渐渐成势,尾大不掉,甚至左右太子,先帝身为开国之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不过先帝心思深沉,从不轻易展露喜怒,加上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的道理,隐而不发罢了。 在朝政大事上,皇帝暂时不欲公然和杨家作对,但在杨家一个庶出女儿的儿媳的婚事上,皇帝绝不会偏帮杨家。 徐沅芷有些恼恨,自己前世怎么就会被这老太太唬住了呢?真是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如现在好使。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更,欢迎跳坑!虽然繁忙,尽力日更!感谢从上一本就支持我的读者朋友! 第2章 真相 陆老夫人被气得半死,连忙吼道:“果真是商家女的本色,伶牙俐齿,不守妇道!成婚这么久,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真是一个丧门星!来人,赶紧给我把这个女人请出去!” 这些家丁早早得了太太的话,陆老夫人表面上说是“请”,实际上早默许了家丁把人打出去,自从上次陆老夫人传了家法,这陆家就对徐国公家的大小姐没了敬畏,忘了若是从爵位上来讲,徐沅芷这个嫡女并没有高嫁。 “陆茂才不举。” 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所有家丁不知所措地停了手脚。 陆老夫人愣在了原地,脸色难堪地问道:“……什么?!” 徐沅芷轻轻一笑,前世里她是年轻奶奶,说这种话到底害臊,但是经历了一世之后,徐沅芷可谓是百毒不侵,她跟李陵连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身子康健得很,绝不可能不孕。 “徐茂才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天天上青楼鬼混,家里又有这么多女人,还乱吃虎狼药,早就不行了。洞房花烛夜,他连门都没进,你以为他当真是独独不想碰我?只不过是身子早就虚了,那些妾室妓子不敢说,我却是能说的。” “你……你……!”陆老夫人两眼发昏,回头正看见站在一旁的一脸惊恐的贵妾魏氏,“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哪儿来的?!” 徐沅芷跟着陆老夫人的目光看过去,渐渐凝聚在魏氏的小腹处,配合上魏氏吓得快晕厥的表情,徐沅芷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陆家绿云罩顶了这时候还审我呢,真是滑稽。” 徐沅芷适时嘲讽,陆老夫人老脸都红了,恼羞成怒,气得连扇了魏氏几个巴掌,打得后者诺诺不敢言。 “来人,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女人打出去,她今日说的话都是疯话,你们谁敢传出去,谁就是个死!” 陆老夫人冷静下来,今日徐沅芷说的话,绝不能外传,陆茂才是陆家的长子,承恩公的爵位又袭在他身上,若是从他这儿断了根,陆家就毫无后路可退了,这袭爵断没有把爵位又算到兄弟头上的道理。 家丁得令,急忙上前,手中都拿着棍棒。徐沅芷就等着这一刻,向身旁的荷珠使了个眼色,荷珠双手颤抖着晃了晃手里的火折子,眼一闭往青石地板上一扔,影壁墙后面瞬间燃起了一个熊熊的火圈! 荷珠总算明白姑娘是想干什么了,她这是要放火烧狗啊! 陆老夫人连退几步,脚下踉跄,被乐平郡主扶住,然后大喊着让家丁往里冲! 烈酒燃起的火圈只要硬闯,还是能冲过去的,只不过要受点伤,家丁们硬着头皮冲进去,却只敢拿着棍棒胡乱挥舞,一下也不敢打。 因为徐沅芷身上穿着那件锦衣,无故身穿锦衣,或许会被参一本,但会不会被杀头还另说。但若是用棍棒损坏御赐锦衣,那么杀头是肯定的。 徐沅芷手握烧火棍,只要看见一个家丁冲过来,就冲着那人的身子一戳,如同一杆□□一般虎虎生风。徐沅芷早些年也是练过拳脚的,虽然只是些花拳绣腿,但此刻这些家丁全无斗志,被大奶奶一打,顺势也就装着受伤倒下,徐沅芷舞了一阵烧火棍,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厉害。 陆老夫人狼狈地躲在火圈后面,看着眼前这一片群魔乱舞的场面。直等到烈酒燃尽,火圈渐熄,露出了后面毫发无伤的徐沅芷,还有一群倒在地上的家丁。 陆老夫人气急败坏:“你……你给我等着!你不是不想走吗?我就让你在这儿继续当你的大奶奶!我把这院子封起来,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我明日便让茂才写折子,到陛下那里参你一本,我倒要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了!” 陆老夫人带着人走了,临走的时候把院门紧紧锁住,显然是想断水断粮,让徐沅芷在这里自生自灭。 飘飘扬扬的雪花落下,刚刚打扫出来的院落又落上一层薄薄的白雪,隐隐能闻到烈酒的香气。徐沅芷收起了东西,冷冷地笑了一声,公道……若是陆老夫人想要求公道,那么自己的公道又在哪里? 回房之后,徐沅芷做了一个梦,只是这个梦有些奇怪,好像把她的一辈子变成了话本,一页页翻过去。 梦里徐沅芷最先见到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庶妹徐湘兰。 自从她和李陵相识相知之后,二人之间的缘分总有种种巧合打断,徐沅芷找不出什么原因,只能叹一句命运无常。 只是这一次,徐沅芷看到的真相,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番模样。 梦中徐沅芷看到自己的庶妹徐湘兰向太子告密,说李陵想娶自己,然后自己就被赐婚到了陆家。 不会跳舞的徐湘兰还在宫宴之上大展舞艺,顶替生病的自己技惊四座,李陵也错失了见自己一面的机会。 徐沅芷还看到徐湘兰用了种种神奇之物,让人改变面貌的奇异面具 ,吃下就能增强记忆力的药丸,能让人生病却又查不出是中毒的药水……自己当年椎心泣血的伤心事,居然全都有徐湘兰的参与! 但是李陵却始终没有被徐湘兰诱惑,并且次次去见自己都是深夜,并没有暴露身份。所以直到最后,李陵强行迎娶徐沅芷入宫,徐湘兰则是忽然浑身僵硬,倒在了地上,然后虚空之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女配逆袭系统528号失败。 徐沅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种种事端皆有一个徐湘兰隐匿在背后!她的目标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无法和李陵在一起,无法成为皇后。 并且她的脑子里有一个名叫“系统”的东西,这个东西能提供无数稀奇古怪的道具帮她达成目的,还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若不是因为徐湘兰没有发现有一个少年翻墙到祖宅里和自己幽会,徐沅芷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还能用什么方法赢过徐湘兰。 ……………… 徐国公府。 一个女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会儿停下来点点头,一会儿露出沉思的表情,一会儿又开始说话,但诡异的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此人正是徐湘兰。 徐二小姐身上穿着一身勾勒宝相花纹服,配上宫缎素雪绢裙,头上戴着一支金镶翠玉的凤钗,俨然是个正头小姐的模样,只是她脸上得意的神情略显轻浮。 “第一步用发热药水让徐沅芷待在家中,无法冷宫偶遇李陵,第二步是向太子告密,让她嫁进陆家,一切尚算顺利,下一步就是速速让徐沅芷死!” 徐湘兰年轻的脸上神情迅速变得阴狠,带着一种少女所没有的沧桑和老练。 一个平稳却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徐湘兰的脑海中响起——【宿主目前积分为300,购买致命道具积分不足。】 “哼,都怪之前探听李陵的消息,耗费了太多积分。可偏偏还是让李陵心悦了徐沅芷,他们冷宫都没有相遇,李陵又是从哪儿和那贱人接触的呢?” 徐湘兰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徐湘兰嫉妒徐沅芷是徐家嫡女,在十四岁生辰之后脑海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系统,系统要和她签订契约,完成任务。她的任务便是破坏徐沅芷的运势,取代徐沅芷成为大虞最尊贵的女子。 只要签约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积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务失败宿主会被剥夺生命,进入惩罚世界。 徐湘兰原本还犹豫,但系统对她说,大虞乃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朝代,徐沅芷日后会以嫡女身份得配皇子,并顺顺利利成为大虞皇后。天极帝中年虽然宠爱过别的妃子,但晚年废黜后宫,独宠皇后,徐沅芷也将名留青史,成为一代代女子仰望的传奇之人。 徐湘兰听完了这一切,恨得牙痒痒,凭什么姐姐就能有如此好运?不仅会成为皇后,皇帝还为了她遣散后宫,独宠一人,享尽了一个女子所能享受的所有荣宠,就因为她是嫡女? 徐湘兰嫉恨徐沅芷,而且系统描述的种种道具让徐湘兰对完成任务这件事充满信心,于是便签订契约,走上了和徐沅芷对着干这条路。 只是前世的徐湘兰缺乏经验,在积分最多的时候没有兑换致命道具,等任务功败垂成再想兑换却已经积分耗尽,只能进入惩罚世界。 惩罚世界里,徐湘兰终于知道了,在她专心致志抢徐沅芷风头的时候,李陵已经悄悄和徐沅芷联络上了,夜夜翻墙去见姐姐。自己还以为任务成功只差一步,却没想到李陵一朝当上皇帝,直接强娶徐沅芷进宫,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世,徐湘兰知晓了更多李陵和徐沅芷之间的密事,系统在她的手里,更有杀伤力了。她要攒够了积分,直接兑换致命道具,杀了徐沅芷一了百了。 “若是一时杀不死她,那就让别人来折磨她,反正现在承恩公府已经把她关在了院子里,断水断粮,再来个什么人将她暴打一顿,不用我们出手,她自己就死了。” 徐湘兰的表情很可怕,前世她利用系统和徐沅芷作对,还想着这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要下死手。可事实告诉她,一次次犹豫的后果就是失败进入惩罚世界,生生看着徐沅芷登上后位,一世荣宠,名垂青史。 这一世徐湘兰的心更狠,而且系统重新和她签订契约,这是一个对赌合同,系统让她重生给她第二次机会,若是任务成功,一切奖励照旧。若是失败,就要用生命偿还重生所产生的种种消耗,这一次就是真正的身死魂灭,不会有什么惩罚世界,也不会有再一次的机会。 所以徐湘兰这一世一定要成功,就像是赌博赌到穷途末路之人,除了翻盘,别无机会。 “系统,探查一下陆茂才在何处。” 【探查目标超过两百米,无法探查。】 徐湘兰不屑的撇了撇嘴,虽然这一世初始积分变高了,但是系统的能力还需要通过支线任务一点点提升起来,不然探查距离只有两百米,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如此,那就去那些秦楼楚馆里找一找承恩公,说不准就能找到了呢。” 徐湘兰挑眉笑了笑,对于自己前世就给徐沅芷安排的这个夫君十分满意,毕竟能像陆茂才一般五毒俱全的男人也不好找了。 第3章 李陵 承恩公府。 “姑娘,承恩公已经几日不回来了,我们手里的粮食也只够今日的了。” 荷珠在几个房间里搜刮了一遍,连点心瓜子都找了出来,可吃这些也不顶饱啊。 “你爬上院墙向外看过了吗?” “回姑娘,院墙外面有家丁守着,我向他们要吃的,可是他们都不给我,使银子也没用。” 荷珠的表情很委屈,徐沅芷拍了拍心腹丫鬟的肩膀以示安慰。当初帮着自己和李陵在徐国公府接头的丫鬟就是荷珠,因此她翻墙的经验可以说是很丰富了。 “没想到那老妖婆当真这么绝……她就不怕我饿死在承恩公府,陛下降罪,整个华京议论纷纷吗?” “……或许陆老夫人是想让小姐服软?” 徐沅芷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想用什么别的方法弄点吃食的时候,锁着的正门忽然打开了。 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三两步走了进来,表情十分不善,一见徐沅芷就要打。 “好啊徐沅芷,你居然在家也不老实,还敢顶撞母亲,在外面造谣说我不举!看我不打死你!” 来人正是陆茂才,他原本在醉红阁喝酒,忽然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一上来就跟自己说徐沅芷在家中大闹之事。 而且家中仆人见到他,眼神都躲躲闪闪,去问了魏氏才知晓,原来徐沅芷还说他不举!陆茂才不举这件事只有他自己和魏氏知道,原本为了爵位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就是最让陆茂才刺心的事情,居然还被徐沅芷堂而皇之说出来。 因此陆茂才怒从心头起,要教训徐沅芷。 徐沅芷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踹了上去,她身量高,虽然打不过一个大男人,但两败俱伤还是可以的。 陆茂才扇了一巴掌没扇到徐沅芷的脸,只在下颌角处留了一个浅浅的血印子,而徐沅芷那一脚结结实实踹中了男子的膝盖。 陆茂才虽然才二十多岁的年纪,但身子已经被掏空了,脚底虚浮,眼下青黑,就连打女人的力气都不是很足。 徐沅芷两手握住了陆茂才的手腕,陆茂才挣扎了两下竟没挣开,顿时气急败坏。 “徐沅芷你个贱人!居然敢说老子不举?!平日里我哪一天不是好茶好饭的待你,你居然这样恩将仇报!我今儿个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恩将仇报?你对我有哪一点恩情?你们陆家私吞了我几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供我吃饭就是恩情?天底下岂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况且你身为人夫,一点责任都没有尽到,对内打骂妻子,在外眠花宿柳,活脱脱一个混账!你虽然袭了承恩公的爵位,但不学无术,不思进取,承恩公府已经好几年入不敷出了吧?若不是发了我那一笔几十万两银子的横财,你和你老娘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这一串话如同连珠炮一般,把陆茂才说的两手发颤,眼冒金星,怒不可遏。他今天才知道,自己娶的妻子是这么一个泼妇。 “那又如何?!你做姑娘的时候就不守妇道,老子愿意娶你就是对你最大的恩情!你个破鞋还有脸叫嚣?!” 徐沅芷嘲讽的笑了笑,混不吝的说道:“那照你所言,你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红姑娘,你岂不是比我这个破鞋还要破?” 徐沅芷的内心毫无波动,在见识了系统搜索古今的功能之后她才知道,以后的世界就是一夫一妻的,女子和男子相互爱恋约定终身也不是什么耻辱,这也是她作为敬仁皇后能名垂青史的重要原因,她提前了几千年实现了这个时代的女子无法完成的愿望。 但是陆茂才完全无法理解徐沅芷的想法,甚至觉得她嚣张极了,气的浑身发抖。 “来人……来人!动家法!我要打死这个泼妇!” 陆茂才从小被陆老夫人娇惯长大,一贯是随心所欲,蛮横跋扈,徐沅芷头一次当着下人的面顶撞他,让他怒不可遏。 “你要打死谁?”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介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的嗓音犹如寒泉一般沁人心脾,这声音几乎印刻在徐沅芷的骨子里,哪怕重生多少次都不会忘。 天空中飘飘扬扬的大雪已经晴了,暖暖的阳光照在叶片上闪烁出晶莹的光泽,徐沅芷把手放在额头上,逆着光看过去,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少年的影子。 陆茂才还想动手,但辨认出身后的人是谁之后,顿时大惊失色跪倒在地。 徐沅芷缓缓走上前,隔着狼狈下跪的陆茂才,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一个少年站在两队侍卫前面,身后的侍卫队列森严,身材高大,腰间皆配环刀。少年长身玉立,双手习惯性地背在身后,显示出不同寻常的威严,这种气质出现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本来是很奇怪的,但少年就是将清贵傲气和威严睥睨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少年有一头微微发卷的黑发,如同海藻一般浓密又亮丽,此刻被一个小巧的金冠束了起来。一双猫儿似的琥珀色眼睛深邃无比,好似一眼就能看穿人心,挺翘精致的鼻梁,粉色削薄的嘴唇给这仿佛人偶一般的长相增添了一些寒凉感觉,棱角分明的下巴和微微隆起的喉结更增添了尖锐和艳丽的攻击力。 少年身材虽然略显消瘦,但能看出正在抽条,清隽的身材更显出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从他一双大脚还有修长的手指来看,以后显然是还要长的。 “……参见宁王殿下。” 陆茂才咬牙切齿,若非此人是如今皇帝眼前的红人,他是万万不会对曾经冷宫里跟狗抢食的小杂种如此客气的。 这少年正是李陵,是和徐沅芷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男人。 徐沅芷和少年就这样静静对视,仿佛这样就可以穿越数十年的光阴,又回到最初见的时候。 “咳……” 猛回过神的徐沅芷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按照现在的时间点来看,李陵跟自己有旧,但当着还没和离的夫君的面就跟“奸夫”眉来眼去,也太超过了。 而且李陵……如今也太年轻了。 徐沅芷偷偷用眼瞧了瞧,越发脸烫,虽然算算时间李陵现在该有十六了。但徐沅芷早已没了当年闺阁女子的心境,看着李陵嫩生生的脸蛋,一阵阵心虚和愧疚直往上冒,总觉得自己似乎玷污了什么似的。 他们两个人到中年相看两厌不假,但这个时候李陵还不是中年啊,是他这辈子最美好最真挚的时光啊! 徐沅芷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心动,但当年轻的李陵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仍然美的像当年月下从墙头翻下来那样惊心动魄,仍然能在一瞬间狠狠击中她的心脏。 徐沅芷历练有成的脸皮开始微微发红,而且在少年的注视下越来越红,最后只好撇开脸望向别处。 陆茂才在心里痛骂徐沅芷和李陵这一对狗男女,但面上还得装出恭恭敬敬的样子来,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徐沅芷和李陵最好的一段时间便是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徐沅芷刚刚成为皇后,还算年轻。后宫里多得是花一般的女子,但李陵还是成天往中宫跑,徐沅芷夜夜享用着二十岁的年轻皇帝,白天都羞的不敢见人。 徐沅芷对李陵是真心的,又不愿把人往其他嫔妃那里赶,最后只好养成了一副厚脸皮,一个人霸占皇帝。而且好在徐沅芷自己的身子争气,接连生养了五个皇子皇女,朝野议论才渐渐平息。 “许久不见,我想你了。” 徐沅芷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李陵当年似乎就是这个调调,于是脸上的红挂不住蔓延到耳尖上来,狠狠瞪了少年一眼,一转身把人拉进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陵身后的守卫将陆茂才拦在了门外,冷冷说道:“殿下和徐大姑娘有要事相商,请承恩公稍等片刻。” 陆茂才心里的火一压再压,气急败坏的嚷嚷道:“什么徐大姑娘,是陆家大奶奶!他们两个能有什么要事?!无外乎就是脱了衣裳……唔唔……!” 守卫赶紧捂住了陆茂才的嘴,把人赶去了院子外面,陆老夫人闻讯赶来,看着宁王这前呼后拥的煊赫架势,绞紧了手中的手帕,让人去宫中把消息传给太后娘娘。 徐沅芷起码有个二十多年没见过李陵这个模样了,一时间竟有些局促,推了推桌子上刚找出来的点心果子,说道:“……你吃这个吗?” 李陵无奈的笑了笑,看来徐沅芷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不过皇帝陛下还是拿了一块甜饼,塞了满嘴,嚼着嚼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沅芷。 他要先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一个遗憾。 徐皇后颇有些不自在,心想当年李陵看她的眼神也没有这么直白的。 倒跟之后那个满脑子腌臜事的不要脸的狗皇帝眼神很像,不单纯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的阅读提示:本文或许不会只涉及谈恋爱,但是在感情方面,男主是小狼狗一枚,外表可爱,内心污秽,白天叫姐姐,晚上姐姐叫,请不要在节操方面对他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女主稍微好一点,但两个人也是老夫老妻了,所以,你们懂的……不过作者的节操还是有的,起码等男主十七八了才会有那种情节。 另外这两人都不是恋爱脑。 如果看到这里觉得男主的人设接受不了,请勿强迫自己食用。 男女主会经常吵架,不过吵的都是狗都不吃的玩意儿,学名叫做“明撕暗秀”,请各位放心食用。 第4章 掉马 “阿沅,我好想你……我不该让陆茂才那个混账欺负你,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娶回来!” 徐沅芷点了点头,没有其他表示。 李陵看着徐沅芷这个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阿沅看着一点都不感动呢?难道说重活一次,阿沅对自己的感情变淡了? 就在李陵忐忑不安的时候,徐沅芷的脑子里却并不这样想。 她徐沅芷要如何感动? 这些事她早经历了一遍,当年感动,现在都淡了。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徐沅芷重生之前,正和李陵因为立太子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双方各有想法,也各有朝臣支持,这么多年,正是因为这些掺杂了利益的纷繁复杂的事情,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淡。 还有早逝的容嫔,若不是她,或许自己和李陵还能更亲密一些。 现在重新经历当年让人潸然泪下的场面,徐沅芷竟只觉得唏嘘。 为什么二十几岁的时候便能因为男人的一句话就哭出来呢? 前世李陵夸下海口,话说的花儿一样,结果就是想了个馊主意,在皇帝面前说她悍妒无子,不敬翁姑,让皇帝准许她和承恩公和离。 从此徐家嫡女的恶名一夜就传遍了华京的大街小巷,且是皇帝亲自下诏书证实。 若是寻常女子早就三尺白绫吊死了,可徐沅芷那时候一心沉浸在和李陵再续前缘的喜悦里,哪怕名声再臭,也不愿自戕,于是徐沅芷就在徐家祖宅甘心当起了李陵的一个外室。 所谓外室,就是正妻不许纳妾,但男子又实在喜欢,于是在外面偷偷置宅子养起来的女人。 李陵正处于夺嫡的关键时期,受封宁王,迎娶一个孀妇实在是不妥。哪怕李陵再想娶徐沅芷,为了将来和阿沅有更光明的前途也只好忍一时之气,把人先在外面养起来。 徐沅芷又不能告诉旁人,自己的相好乃是宁王,堂堂徐国公家的嫡女就这样当了不清不楚是哪个男人的外室,连养她自己的宅子都是自备的,还要倒贴许多李陵在外行动打点的开销。 这其中又受了多少白眼自不必说。 徐沅芷淡淡一笑,说道:“你准备怎么娶我?不会是……让我和陆茂才和离,然后再偷偷置个宅子养起来吧?” “怎么可能,父皇多疑,只要把你在陆家的情况告诉他,顺便搜集一下陆家和杨家联络的证据,自然能让你和陆茂才顺利和离。” 徐沅芷上下打量了李陵一阵,心想前世李陵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若是让这个计划更加周密,陆家和杨家联络的证据最好还得是自己亲自找出来呈给圣上,并趁机在皇帝面前表忠心,徐国公府绝无参与夺嫡之意,并恳请陛下让自己和陆茂才和离,这才算是天衣无缝。 “那和离之后呢?等你当上皇帝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就得在祖宅孀居,到时候你去找我,我是见还是不见?若是见了,岂非成了你的外室?” 李陵眼睛一瞪,顿了顿说道:“……什么外室?我还没娶亲呢!” 李陵说这话很心虚,前世自己实力不济,太子拆散了他和徐沅芷不算,还安插了杨家的一个庶女做宁王妃。他瞒了徐沅芷足足一年,虽然他没动过这个杨家庶女,但是人家毕竟担了一个名分。太子事败之后,宁王妃也被问罪,李陵才找到机会把徐沅芷弄进宫来。 但这件事始终是李陵心里的一根刺。 说到底是他能力不足,实力不够,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太子拿捏的死死的,为了这个倒霉的杨家庶女,委屈了他的阿沅。 “你没娶亲?我不信。” 徐沅芷淡淡说道,前世自己就被蒙骗,这一世这小子还想骗自己?宁王妃的事最后闹起来,李陵差点没脱层皮。徐沅芷心想他就如此不相信自己?杨家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杨家的庶女能是什么好东西? 李陵哪怕喜欢旁的什么女人,也不会喜欢杨氏。毕竟他还没这么蠢。 徐沅芷气的是他骗自己。 若是将宁王妃的事情告诉她,当年的很多事就会更好办。杨家庶女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但李陵却把自己当成了不顾大局会向他哭闹的无脑女子。 不过这种事也不好过于苛责,说到底,李陵愿意绕着弯骗她,不过是因为心悦她罢了。因为怕自己失望,怕失去,所以宁愿蒙骗。 天极帝李陵就是这么一个让徐沅芷又爱又恨的麻烦男人。 “我真的没娶亲,我若是娶亲了,我不得好死!” 李陵见徐沅芷神情淡淡的,慌乱之下赌咒发誓。 重生之后,李陵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帝撺掇着把那个杨家女子嫁出去。如此一来,杨家就没了适龄女子用于婚配,太子也没了宁王妃的合适人选。这件事变动了,宁王的婚事也就连带着有了变数。 “好了,别轻易发誓,这些东西神佛都能听见的。” 徐沅芷笑了笑,心想年轻的皇帝的确有趣,那小脸和表情生动极了,不像后来那个只会惹她生气的狗男人。 这一番重生,能重温一次李陵年轻时候穷追不舍的劲头,也算没白来。徐沅芷心随意动,微凉的指尖在宁王殿下软嫩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 李陵露出惊喜的表情,握住了自己皇后的手说道:“阿沅阿沅,你不生气了?” 徐沅芷表情骤变。 ……………… 院门外的陆茂才还在跪着,因为看不到院子里的动静,只能愤愤地盯着那个关得死死的大门。忽然,门里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然后就是少年的几句模糊的叫喊。 陆茂才立刻伸长了脖子向里望,几个侍卫尴尬的互看了一眼,心想殿下和徐大姑娘玩的这么野吗,然后继续面无表情的守着承恩公。 门里徐沅芷坐在床上,十分嫌弃地瞪着李陵。而李陵则是梗着脖子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成了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地面上还有一个摔碎了的茶盏。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隐藏的特别好?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刚刚还觉得清纯可爱的少年脸蛋,一转眼就和前世老男人的脸重合在了一起,徐沅芷眉头紧皱,痛心疾首。 李陵有一个习惯,当年为了和自己套近乎,翻墙过来之后脱口就是“徐姐姐”。为了这一声姐姐,徐沅芷心跳如鼓,小鹿乱撞了好久。但后来李陵大了,越发觉得这样喊不够有男子气魄,于是改为称呼她“阿沅”,在心情比较激动的时候喜欢两个“阿沅”连着叫,这一个小习惯李陵自己都没发觉,但徐沅芷清楚得很。 如果李陵是当年那个李陵,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喊“阿沅阿沅”,他绝对也跟自己一样是重生的! “你既然也重生了,为何不告诉我?”徐沅芷皱眉问道。 李陵两眼望着徐沅芷,脸颊上还有被美人捏过的感觉,然而刚刚那个温柔知性的徐沅芷已经不见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板着脸嫌弃之色掩都掩不住的女人。 李陵隐瞒重生的原因很简单,甚至跟徐沅芷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想体会一下跟年轻时候的徐沅芷谈谈情说说爱是种什么感觉。二十几岁的徐沅芷正是最漂亮身段最好,也最不会钻牛角尖最单纯的时候。 以自己四十年的阅历再和二十岁的徐沅芷谈情,肯定别有一番滋味。当年自己比徐沅芷年纪小,现在立场反转以年长对年少,这种感觉必然很美妙。 当然了,还能把当年阿沅受的委屈弥补一二。 不过现在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徐沅芷也是重生的,当年那些坑都不用出手,徐沅芷自己就完全能解决。 两个人彼此知根知底之后,李陵身上那一股少年气全都消失不见,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虽然徐沅芷里面的芯子不是二十几岁,但别的方面是。 李陵摸着徐沅芷的手,心想该完成的遗憾还是要完成的:“你知道吗?我这么多年一直有一个遗憾,只是不好意思对你说。” 徐沅芷撇了撇嘴,都成婚二十多年了,还能有什么秘密?徐沅芷那一点鸳梦重温的兴奋感也随着李陵重生事实的暴露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居然还会不好意思?有话快说。” 徐沅芷默默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心痛那个清纯可人的李陵再见不到了。 李陵咳了一声,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定了定神,缓缓说道:“……那个,当年我们两个浪费太多时间了。你算算,我从小就给你写信,十五出宫见你,十六眼睁睁看着你嫁给那个混账,二十岁我当上皇帝,这时候我们才终于正式成婚。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第一次?” 徐沅芷愣愣的,一头雾水。 李陵幽怨地看着徐沅芷,指尖刮着茶盏的杯壁。 对上李陵的眼神之后,徐沅芷猛地明白过来,脸一红吼道:“……我哪记得!” 李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沅芷,指尖颤抖着说道:“你居然能忘?我表现的就……就这么让你记不住?!” 徐沅芷怎么可能忘呢?只不过是这时候提起来很羞耻罢了。 自从李陵翻墙过来搅乱她一池春水之后,徐沅芷就自认不是什么清白的人了。但她本意并不想和李陵如此交往,因此虽然两个人偷偷摸摸的,但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 直到华京宫变,李陵掌了大权,眼看就要当皇帝了,徐沅芷才终于放下心来,在成婚的半个月前和李陵两个人偷偷做了那种事。 天底下能有多少女子成婚前就行周公礼的,徐沅芷觉得这就是她这辈子做的最疯狂的事情了。 但徐沅芷并不后悔,他和李陵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夺嫡,眼看就要成功,该是时候享受一下了,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回过头想想,徐沅芷涨红了脸,年轻果真是无知无畏。 李陵观察徐沅芷的脸色,好像也没有太反感,于是说道:“你还记得对不对?你也觉得太晚了是不是?”徐沅芷听到太晚两个字,忽然脸色一变,眼神复杂地看着李陵。 然而狗皇帝毫无所觉,依然兴奋地说着,“……既然我们两个彼此有情,何必等到那个时候,我当上皇帝你都二十六了,我也二十了,就从我十五岁开始算,足足五年啊!你就不觉得亏得慌?” 李陵的表情十分真诚,居然是认真在考虑这个事情。徐沅芷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想想一炷香的功夫之前,自己居然还在回味和李陵之间种种甜蜜的往事,更加显得自己是个傻的。 尤其李陵这时候还顶着一张青春惑人的漂亮脸蛋,徐沅芷顿时怒从心头起。 “……滚!”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中年危机…… 第5章 太小 李陵被这个“滚”字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徐沅芷说道:“……你怎么又生气了?” 这个“又”字真可谓是精髓中的精髓,不说则已,一说惊人。 徐沅芷一拍桌子,茶盏抖了一下掉在了桌子底下,啪的一声脆响。 李陵心头一颤,分明惧内的感觉又回来了,可是面子上一动不动,一点看不出,坚持要和自己心爱的皇后先梅开二度。 徐沅芷气哼哼地说道:“我生什么气你都不知道?!你居然还好意思问?” 李陵皱眉说道:“那我不问怎么知道你生的什么气。” 好的,徐沅芷更气了。 然而李陵一点自觉都没有,以为徐沅芷不说话就是气消了,所以心痒痒的走了过去。 少年半跪在床沿边上,欺身上前,用脸蹭了蹭徐沅芷的肩膀。徐沅芷一回头,正看见李陵白皙惊艳的一张脸,还有微微向上看去猫儿似的一双琥珀眼。 “你靠太近了,赶紧远着点儿!” 李陵对于自己年轻时候的外貌杀伤力有多大十分清楚,并没有离开,反倒是越靠越近。一手撑在徐沅芷的枕边,缓缓俯下。 “……真的不想试试?” 徐沅芷脸一红,看着李陵漂亮的眼睛,嘴角的笑容却浅浅淡淡,情绪也模糊不清。如果眼前的李陵真是前世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便好了,那时候,什么不开心的事都还没有发生。 这正是徐沅芷最无力的地方,明知这个男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并且时常觉得在感情上自己吃了亏。但是半辈子下来皇后也当了恩宠也受了,再闹显得矫情,时不时的纠结之下就是得过且过的一辈子。 李陵隐隐一笑,眸中闪过暗色,握住徐沅芷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正要动作的时候,徐沅芷却忽然用力把人推开了,然后满脸通红的扇了扇自己的脖子,似乎有些热。 “……还是等等吧,你现在太小了。” 徐沅芷窘迫地抠了抠自己的掌心,企图清醒一点。 李陵无奈地说道:“我十六了,可以成婚了,是你觉得我年纪小。而且我自己看过了……没有问题。” 徐沅芷脸更红了,但还是扶着李陵的肩膀,认真地说道:“……不是那方面的问题,是我心里过不了那一关,你真的看起来很显小,你现在还没有我高呢。” 李陵一愣,不信邪的站直了,跟徐沅芷比比究竟谁高。结果发现两个人还真一样高,若是徐沅芷的头发扎地高耸一些,就超过自己了。 少年肩膀一塌,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觉得自信心受到了打击,徐沅芷掩饰性的撩了撩略显凌乱的头发。她还不想和李陵发生那种关系,至少现在不想。用这样的理由,应该可以打击他一下吧。 “我真没想到自己这时候这么矮。” 徐沅芷偷偷一笑说道:“我是不长个儿了,你还要长呢。” 李陵沉默了一会儿,遗憾暂且放下,目光又回到徐沅芷的身上。因为刚刚撩过头发,徐沅芷腮边的碎发放到了耳后,露出了下颌角的一处伤痕。 李陵目光一冷,凑近看了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刚刚和承恩公打架的时候被指甲刮到的吧,不碍事。” 李陵的目光更冷了,嗓音里仿佛带着寒霜,缓缓说道:“从前只是听说你在这儿过得不好,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李陵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脸色忽然一变,“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伤?赶紧脱了我看看!” 徐沅芷也不再拒绝,脱掉上半身的衣裳之后,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后背,白皙的皮肤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全是棍棒留下的痕迹。 李陵愤怒到了极点,一件件又把衣服给徐沅芷穿回去,轻轻系好了衣带。 “难怪你刚刚不愿意,是怕我看见这个?我真是小看了陆家。” 徐沅芷默默不语,既然李陵能这样认为,那就最好不过。 徐沅芷知道,李陵最见不得自己在意的人受苦,尤其是这种皮肉之苦。 当年在冷宫,李陵的生母萧美人经常被太后责罚,少不了挨棍棒。萧美人为了保护李陵,自己忍气吞声,从不在孩子面前叫苦。但李陵把这些全看在眼里,所以一看到棍棒打出来的伤痕,就格外生气。 砰的一声,李陵把房门踹开,脸如寒冰地站在陆茂才面前,徐沅芷怕出事,急忙跟了出去。 “承恩公虐待妻子,不堪为人夫,来人,打。” 李陵一句话都不想跟陆茂才多说,侍卫们都是李陵的亲卫,二话不说就要动手。徐沅芷拉着李陵不断劝说,却阻挡不了李陵想要打死这厮的心。 陆茂才不服气,在院门口大喊大叫:“我是承恩公,身上有爵位!谁敢动手?!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如此肆意行事!改日陛下知道了,必会重重责罚你!” 李陵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让人赶紧打,亲卫们得令立即动手,一时间院子上下都沸腾起来。承恩公的哭喊声,陆老夫人的求饶声,贵妾魏氏的哭声,上上下下闹成一团。 李陵打完了还不解气,随便找了个奴仆问徐大姑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仆人一五一十说了。李陵冷冷看了陆老夫人一眼,仿佛透过这个年老妇人的脸看着与之容貌相似的杨太后。 陆老夫人被这冷冷的眼神看的浑身寒战。 李陵亲自拿过棍棒,在陆茂才的身上狠狠打了几十下,承恩公的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李陵缓缓弯腰,精致冷厉的脸对准了陆茂才,更衬得承恩公形容狼狈,面目不堪。李陵冷笑一声说道:“……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这句话只有陆茂才和李陵两个人能听见,承恩公口角带着血,气的浑身发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当初太子有意让陆茂才把徐沅芷娶了,一是为了打击一下李陵的气焰,二是为了通过陆家一步步吞掉徐国公府的家产。 然而人的劣根性就是得陇望蜀,陆茂才得了嫁妆之后还不满足,还要用刻薄的辱骂和拳脚来证明自己对徐沅芷的占有,甚至在外面还颇有些几分沾沾自喜,毕竟自己霸占的是皇子的女人。 然而现在铁一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徐沅芷,是谁的就该是谁的。 再怎样高官厚禄,也争不过皇家人。 徐沅芷有些着急,拉着李陵悄悄说道:“你今日打了他,准备怎么收场?我如今还没和离,你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 李陵拍了拍徐沅芷的手背,小声说道:“我敢做自然就能收场。这么多年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徐沅芷这才没了话,发现周围有人在看,赶紧把手抽了出来,当做没有摸手这回事。 陆老夫人看见李陵和徐沅芷之间的虽然细微却足见亲密的互动,下垂的嘴角勾出一抹愤怒的冷笑,又看了看自己被打成一滩烂泥的儿子,扶着自己的拐杖走到李陵面前。 “老身参见殿下。”行礼之时李陵迟迟不让陆老夫人起身,就这样停了足足半晌,李陵才叫起,陆老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老夫人怨愤地看着李陵,缓缓说道:“我陆家是陛下亲封的承恩公,也是一等公爵,古训刑不上大夫,殿下说打便打,能否给老身一个理由?若是殿下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老身便要将今日之事完完整整上达天听,以待陛下圣裁。” 李陵脸上的表情如同寒冬的冰雪,静静看着陆老夫人,粉色的嘴唇缓缓张开:“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告诉父皇吧。” “什么?” 陆老夫人愣住了。 “你去告诉父皇。” 李陵又重复了一遍,脸上带着无所谓的浅笑,徐沅芷看着都觉得欠兮兮的,更何况是陆老夫人。 “看来殿下是有恃无恐,老身倒要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陆老夫人无可奈何,只好用拐杖一连锤了好几次地面,带着二房媳妇乐平郡主还有战战兢兢的魏氏走了,一腔怒火化作写奏折时的添油加醋。 徐沅芷挑了挑眉说道:“这就偃旗息鼓了?” “让他们去写奏折,反正今日之事父皇早晚也会知道。” 陆茂才被下人架走,浑身瘫软,脸上都是伤痕,想骂李陵几句却没有力气。 皇子还在院子里,自然无人敢再封院,饿了两顿正餐,徐沅芷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李陵痛心地看着徐沅芷清瘦的身子,说道:“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我的女人,不能吃陆家一口饭! 徐沅芷被李陵带出了承恩公府,回头看看过去觉得冷寂又难熬的深宅大院,颇有些唏嘘。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还从未如此大摇大摆地从这里走出来过,陆家一个敢阻拦的人都没有。 等上了马车,徐沅芷才回过神来,担忧地问道:“刚刚你在陆家如此嚣张,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李陵笑了笑,也坐进马车里,先从小匣子里拿了一些点心给徐沅芷垫饥,说道:“你和我的事情,父皇心里有数。现如今他心目中储君的最佳人选还是太子,无论我做什么,只要不是危及国家的大事,都不会受到重罚,更何况今日之事只是意气之争。父皇多疑,若我虚怀若谷,毫无破绽,反倒不好。” 徐沅芷点了点头,知道李陵自己心中有数。 “对了!差点忘记一件重要的事。”徐沅芷忽然说道,“几日之前,我做了一个梦。” “梦?” 李陵有些疑惑,徐沅芷一向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刚刚在房间里不许他赌咒发誓,现在又提起做梦,让李陵微微讶异。 徐沅芷把自己梦里见到的东西一五一十跟李陵说了,李陵的面色从讶然到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说道:“难怪当初我觉得有些事不对劲,如此一来就能说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小皇帝只到直男的程度,还没有患癌~~ 第6章 跪迎 徐沅芷把徐湘兰和系统的事情都告诉了李陵,从她跟系统签约,到利用系统做出的一系列坏事,还有她任务失败之后的下场,统统都说了。 徐沅芷是不会干那种发现异常却自己瞒着这种事的,往往捂着不说的后果都很可怕,更何况自己跟李陵相处这么久了,他是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他一定不会觉得自己在胡扯。 “你赶紧把不对劲的地方跟我说说,搞不好这些事都是徐湘兰做出来的,你说了我好防范她。” 徐沅芷表情很认真,李陵仔细回想了起来,就从徐湘兰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回忆。 “……第一次不对劲是正元十三年的中秋节。杨皇后在御花园办了赏月宴席,邀请命妇女眷进宫,你写信说自己病了,所以没去。但徐湘兰在那次宫宴上大展舞艺,技艺之高深,甚至可与宫廷舞师一较高下,她那时候才十五岁,就算从小勤学苦练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而且她跳舞就跳舞,还一直冲我眨眼睛,奇怪得很。” 徐沅芷眼珠转了转说道:“她那是向你献媚呢。” 李陵疑惑地看着徐沅芷:“可是她长得又不好看,再一眨眼岂不是更丑?” 徐沅芷摇了摇头,简直是无语,徐湘兰虽说相貌不惊艳,也算是面目清秀吧。这狗皇帝还真是只认美女。 “还有一次,杨皇后要去积云寺上香,我提前给你写信,让你以承恩公府的名义同去,我好趁机见见你。你和我在佛堂后面正说话,你说要去更衣便暂时离开了一会儿。但徐湘兰不知为何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非要送我香囊。” 徐沅芷听得脸微微发红,当年她和李陵两个还真是疯狂,佛堂后面也能谈情说爱,而且那时候她名义上还是承恩公夫人。徐沅芷依稀记得,那次好像是她和李陵第一次亲嘴儿来着。 这是她和李陵都还很单纯的时候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她的系统能探查人在何处,虽然好像有距离限制,但佛堂就那么大,她肯定是探查出你的位置了。” 李陵表情陡然一变,紧张地说道:“如此说来,那一次岂非很险?若是徐湘兰有心再探一探你在何处,我们两个见面的事不就暴露了?” 徐沅芷一怔,一阵后怕。 两个人在马车上把各自记得的与徐湘兰有关的事情一一合计,就梳理出了一个完整的线条,其中居然有好几次都很惊险。李陵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幸亏你庶妹不是个聪明的,不然我们两个早就玩儿完了。” “是啊,而且我在徐国公府住了那么久,她的积分只够买一些让人加重伤势的药水,却不能致死,不然我也不能活到当皇后了。” “什么?!”李陵一惊,脸色难看到极点,“还有这种事?!你不要回徐国公府了!我另找地方给你住!” 徐沅芷皱眉说道:“不行,我不回徐国公府,财产都要被她们母女俩搬空,我还怎么给你供应钱财?光靠你当皇子的那一点银子,能成事吗?养得起我吗?” 这话说得李陵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当皇帝的日子太久了,一直都给徐沅芷花钱,都忘了当初还是皇子的时候自己用的是徐沅芷的钱。若是没有徐国公府的财力,当年他还真未必能夺嫡成功。 “若是你没钱用,就会受李景辖制,用不了多久就一败涂地。等李景当了皇帝,我们俩都是个死。”徐沅芷气闷的想,她重生到这个时间点回来,恰好已经上了贼船了,想跟李陵分割都没办法。 李陵一口气堵在胸中,攥着拳头说道:“我不想让你待在徐国公府冒险,大不了我皇帝不当了。” 徐沅芷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可由不得你,就算你不想当皇帝,你和李景也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态势了,树欲静而风不止,退后一步只会死得更快。” 李陵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把阿沅放在最危险的地方,他实在是不放心。 “你说说你们徐国公府是怎么回事,一个侍妾一个庶出的丫头都这样刁钻,还要你亲自去对付。”李陵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徐沅芷冷笑一声瞥了李陵一眼:“哼,这算什么,前世这个时候我在角门受了刘氏好一顿羞辱,说我是下堂妇,闺房里就跟男人不清不楚的贱丫头,如今被赶回来就是遭了报应。” 李陵面色一变,直接冲着外面的仪仗吼了一声:“一会儿走徐国公府正门!让徐国公府里的人都出来跪迎!” 徐沅芷这才好笑的瞪了李陵一眼。 ……………… 徐国公府。 一个脸上带着雀斑的丫鬟站在徐湘兰面前,目光空洞,语调毫无起伏地说话。 “……大奶奶在承恩公府饿了两顿饭,没有人给她送吃的,后来承恩公回府了,和大奶奶打了起来。” 徐湘兰满意地听着丫鬟的汇报,没有再问更详细的内容,轻轻一点丫鬟的脑门儿,丫鬟就浑浑噩噩的走出房门。 “这洗脑功能还真是好用,只需要100积分就能不知不觉指使人做一件事,偏偏本人一点记忆都没有,还能找出一个理由自圆其说。” 【洗脑功能消耗积分100,目前宿主积分余额200】 系统音在徐湘兰的脑子里响起,徐湘兰浑不在意:“让丫鬟去承恩公府探听徐沅芷的情况,一下就得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她饿了这几天又挨了顿打,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就算她不死而是被赶回来,以后住在徐国公府,也有的是下手的机会。” 徐湘兰重生一次,自认为算无遗策,尤其在知道徐沅芷的近况之后就更加放肆,积分用的渐渐大手大脚。明明可以动动脑子不消耗积分,却依旧用了系统的功能。 徐湘兰整理了一下衣裙,房门忽然被敲响,外面传来刘氏的声音。 “湘儿,我怎么听见你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你屋里还有旁人?” “并没有,娘亲你不要总听我房间里的动静!” 徐湘兰喊了一声,打开了房门,门口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子刚刚站直了,表情有些尴尬。 刘氏是徐国公人到中年纳的一个妾室。 徐国公和徐沅芷的母亲是少年成婚的夫妻,感情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徐沅芷母亲过世的早,徐国公又是徐家唯一一个有爵位在身的,徐家的族老说什么也不能让徐国公这一支绝嗣。于是徐家老祖买了刘氏伺候徐国公,刘氏也是生了徐湘兰之后才抬的妾。 可惜徐国公就这么去世了,刘氏也无法再诞育子嗣,徐国公这一支还是绝嗣了。 “娘亲才给你说了薛家的亲事,你却成天就知道待在房间里。薛家多么显赫,薛太太要去积云寺进香,你还不赶紧收拾齐整去陪着?一天到晚只知道一个人在房里叽叽咕咕,娘下半辈子还要指望你呢!” 徐湘兰厌恶的撇了撇嘴,整了整头上的珠钗,说道:“……姐姐能嫁给承恩公,我就只能嫁给永城侯,薛家不过是个小小的侯爵罢了,你这样大呼小叫,旁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上赶着要嫁薛显呢。” 刘氏一瞪眼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过是承恩公的庶女,能嫁给永城侯当正头夫人,已经是不错了!我看你现在眼睛是飞到天上了!” 徐湘兰听到这话更不开心,刘氏用手指头在女儿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小声说道:“……旁的我们先不言语,你姐姐要回来了,你知道吗?” 徐湘兰皱眉问道:“你从哪儿听说的?” “这还用听说?前几天承恩公府就传出来,陆老夫人要把大奶奶赶回娘家,算算日子不就是这两天?” “就是今日。”徐湘兰很笃定。 刘氏脸上的表情很得意,徐沅芷的母亲去得早,徐国公对她也一直淡淡的。这么多年徐沅芷在徐国公的宠爱下就是说一不二的大小姐,刘氏也看了不知多少徐沅芷的脸色。 现在徐沅芷被承恩公府赶出来,灰溜溜的回娘家,徐国公也过世了,看她以后还怎么神气! “徐沅芷若是今日被赶回娘家,我定要去看看她落魄成什么模样了,我也在她面前抖一回威风,让她明白这世上不是只有她才是人上人!” 徐湘兰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娘亲你尽管去嘲讽她,过去你一直看她脸色过活,没想到她嫁到承恩公府才一年不到就被赶回来,丢人丢到家了。” 徐湘兰已经找丫鬟打探过消息,徐沅芷被赶回娘家已成定局,前世已经重演。现在能找到一个机会打击一下徐沅芷,徐湘兰自然乐意让刘氏去做。 刘氏心想徐沅芷被赶回来肯定不敢走正门,而是从角门进来,若是自己去了正门接不到人,就错过了徐沅芷下轿时候的窘迫场面了。 于是刘氏兴冲冲的领着下人站在角门处,美其名曰等大小姐,表面上装作担忧,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才能让徐沅芷出丑。 可刘氏等来等去都没等到徐沅芷,直到酉时一个丫鬟才匆匆忙忙赶过来,冲着刘氏说道:“太太……大、大小姐回来了!” 刘氏一愣,问道:“她从哪儿回来的?” “从正门……!”小丫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抚了抚胸口又说道,“正门好大的阵仗,是宁王送大小姐回来的!宁王殿下已经到门口了,要徐国公府上下速速迎接!” 作者有话要说:徐湘兰:我跳舞眨眼睛也是错嘛?!男主你说句话啊! 李陵:不好意思,你丑到我了。 第7章 偷拿 刘氏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赶紧走到正门,因为走得太快,妆发都凌乱了。 徐国公府比寻常公侯的府邸要大许多,从角门赶到正门就算快跑也得跑上一会儿,更何况刘氏这种常年养尊处优毫无体力的侍妾。 等刘氏到正门的时候,徐湘兰已经在门口跪着了,刘氏慌忙下拜,两个膝盖磕在地上。 李陵有些嫌弃地看了刘氏一眼,缓缓说道:“怎么这样慢?” “这……我们也没接到殿下和陆大奶奶回府的消息,殿下又来得快,这才没准备接驾。”刘氏胆怯地说道。 李陵虽然是个少年,但身着皇子的袍服,头戴金冠,身后还跟着两队侍卫,派势很足,再加上艳丽之中带着凌厉的相貌,更让人不敢逼视。 大虞依照历朝历代的礼仪,制定了皇帝亲王以及各个品级官员出行之时的仪仗,李陵乃是皇子,当有象辂一乘,诞马八匹、刀盾一十对、弓箭二十副,还有各色伞盖灯笼,金鞍银杌,不可胜数。但今日李陵出门乃是轻车简从,并未声张,且有心难一难徐国公府的人,这才让刘氏一点儿消息都没接到。 不过即便这出行的仪仗对于皇家来说十分简陋,也足以让从未见过天家威仪的刘氏战战兢兢了。 “大胆!你们没有接到消息便罢了,竟还敢在宁王殿下面前找借口,难道宁王殿下来得快还错了不成?”侍卫头领立刻皱眉说道。 刘氏面如金纸,吓得瑟瑟发抖,连说不敢。徐湘兰在一旁气的握紧了拳头,低头讷讷不言。 “罢了……”李陵表情淡淡的,然后开口说道,“什么陆大奶奶,是徐大姑娘。” “是是是,是徐大姑娘。”刘氏立刻附和道。 徐沅芷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原以为看到前世嘲讽自己的刘氏跪在面前,会很痛快,很解气。然而真当这一刻来临,徐沅芷却感到异常的平静。身处高位二十多年,旁人跪在自己面前的场面已是再熟悉不过,当刘氏跪在这里,徐沅芷却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 恍然间徐沅芷发现,自己曾经刻骨铭心的场面,原来也不过如此。 李陵在一旁用眼神瞟跪着的刘氏,又用指尖戳戳徐沅芷的胳膊,神情里的意思就是求表扬。 徐沅芷直接被逗笑了。 在这安静的空气中,徐湘兰悄悄抬头,却正好看见徐沅芷和李陵之间的小互动。 徐湘兰十分震惊,她重生之时特意让系统选了时间节点,让她直接来到徐沅芷和李陵二人在冷宫初见的时候。徐湘兰用道具兑换毒药,把那一日欺负李陵的太监毒死了,也用掉了自己的初始积分。 欺负李陵的太监一死,徐沅芷经过冷宫的时候就没了救李陵的理由,美救英雄这一出没有了,他们二人日后哪还有什么情缘? 因为杀死了那个太监,破坏了徐沅芷和李陵的姻缘,主线任务推进一大截,徐湘兰获得了系统五百积分的巨额奖励。 但徐湘兰却怎么也想不通,今日亲眼所见的场面又是如何来的?! 为何李陵和徐沅芷还是这样亲密?!他们两个冷宫都没见过!难道说这一世又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徐湘兰的心态瞬间崩了。 ——系统,为何他们二人还有联系?我已经破坏了徐沅芷和李陵的初见,他们应该不认识才对啊! 【宿主完成一项主线任务获得奖励,导致历史线索变动,或许他们二人因为其他事件又认识了。】 徐沅芷满脸不甘,咬着牙又问道——系统,那为何我今日用洗脑功能去打探承恩公府的消息,却没有打探出李陵跟徐沅芷见面之事?! 【洗脑功能只能让洗脑对象做宿主所下的具体命令,并不能面面俱到,也不能达成宿主心里存在却没能说出来的指令。】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现在的结果全都怪我自己没有把指令说清楚了? 【宿主上一次运用洗脑功能下达的指令原文为:去打听承恩公有没有回府,徐沅芷有没有挨饿挨打。洗脑对象所回答的就是这两个问题。】 徐湘兰十分不甘心,她以为那个小丫鬟回答问题简略,是因为徐沅芷的境遇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可徐湘兰现在才知道那个小丫鬟是只回答了自己问的部分,至于看见的其他人和其他事,一句都没有多说。 徐湘兰愤愤不平地在脑海中大骂——你之前给我推荐洗脑功能的时候为何没跟我说过这个情况?若是我知道了就不会问的如此简略!你不是说系统已经升级,怎么还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系统的提示音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传来了没有起伏的声音。 【宿主辱骂系统,警告一次。】 徐湘兰的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大叫了一声,面色苍白地倒在了地上。 然而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徐湘兰就重新跪好,刘氏关心的话甚至还没说出口,整个过程突兀极了。 正要进门的徐沅芷立刻和李陵又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眼神里都有震惊之色,不约而同的联想到了系统。 徐湘兰刚刚还跪的好好的,不过一会儿就头疼倒在地上,现在这么快就又恢复过来,没有哪种疾病会让人有这种表现。 “妹妹,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徐沅芷试探着问道。 “不……谢谢姐姐关心,妹妹没事了。” 徐湘兰整理了一下衣装,嘴角勾出了一个不真诚的笑容。明明她也是徐国公府的女儿,却得在姐姐的面前下跪,若不是因为李陵,她徐沅芷岂能如此嚣张? 见到这种情形,李陵更不放心,勾了勾手让身后的两个侍卫上前。 “萧北和萧南都是我的人,以后就跟在你身边伺候,除此之外,我还会另拨一批人保护你。”这几句话是李陵当着众人的面说的,然后李陵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去在徐沅芷耳边小声说道,“……不许和他们两个眉来眼去。” 徐沅芷脸一红,瞪了李陵一眼,快速在李陵的胳膊上拧了一下,狗皇帝真会以己度人。 刘氏和徐湘兰还在地上跪着,但李陵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直接离去。 等刘氏站起来的时候,膝盖都酸了,她盯着徐沅芷的背影,咬了咬牙。 徐沅芷回到房间,荷珠正指挥小丫鬟收拾打扫,徐沅芷觉得自己的闺房似乎空了许多。 萧北萧南二人站在徐沅芷身前,立得直直的,跟接受检阅的士兵一般。 徐沅芷微微叹了口气,这二人也是前世的老熟人了,皇帝身边的两个一等侍卫,武艺高强,天赋异禀。萧南萧北有多少能耐,就连徐沅芷都一知半解。能把他们两个都派到自己的身边,看来李陵对自己的处境是很担惊受怕的。 “既然宁王殿下派你们二人保护我,那我也就不避嫌了,把你们安排在旁边的耳房居住,如何?” “是。” 萧北萧南都很懂规矩,收拾好行李之后便不轻易出门,平日也不会在徐国公府乱逛让人看见,全当自己是个影子,省得住在徐大姑娘房间不远处,惹人非议。 等荷珠收拾好了房间,徐沅芷坐上她那一张紫檀金漆螺钿拔步床,却又有些心烦意乱,因此走出来环视房间一周,终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看看这房间里是不是少东西了?” 荷珠略看了看,忽然说道:“小姐,我们桌上的花丝镶嵌金拖盏不见了,一整套都不见了!唔……还有墙上吉衣主人的仕女图被摘下来了!” 徐沅芷冷笑一声,又找出钥匙开了锁,发现自己象牙雕花镜奁里少了好些水头极佳的翡翠首饰。翡翠压人,又是上了年纪的人常戴,因此徐沅芷把翡翠首饰都压在镜奁底下不常动用,今日打开一看,居然被人拿走了不少。 徐沅芷又开了房间里的几个黄花梨的大箱子,身为徐国公府的大小姐,徐沅芷是有自己的库房的。但这几个黄花梨箱子里放着的都是徐沅芷心爱的藏品,会时常拿出来把玩,应当不至于也被人偷拿吧。 然而事实狠狠打了徐沅芷的脸,她喜欢的三十几卷凫公的字画都没了,紫檀嵌珐琅的墨床、牙雕龙纹五峰笔架、牡丹花诗紫毫笔也没了,甚至那一架因为她看着有些碍眼而收起来的碧玉双面小插屏都被洗劫一空。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第一个主线剧情! 第8章 席面 “小姐,我们房里的东西被偷了,是不是找刘姨娘问问?” 荷珠有些焦急 ,这些都是小姐心爱的物件,不然也不会摆在闺房里。虽然这些玩意儿对从小金山银海的大小姐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小姐出嫁还不满一年,东西就被人偷走,这些人也太没良心了。 当初赐婚旨意颁下,徐沅芷知道承恩公府跟杨家的关系,怕自己的财产被吞没,所以只带了嫁妆。这些闺房里的物件全都没动,只是匆匆落了一个锁,不曾想还是被人偷走。 “不必找刘氏,这偌大的徐国公府,最有可能偷拿我房里东西的人,除了她还有谁?” 徐沅芷和刘氏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由来已久。徐国公还活着的时候,刘氏并不敢对徐沅芷如何,然而徐国公一死,刘氏贪财的嘴脸就暴露无遗。 刘氏是从通房丫鬟抬的侍妾,身份低下。但徐国公还是为刘氏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养老钱,并且专门在徐国公府划了一处院子让刘氏母女居住,还给徐湘兰备了跟徐沅芷同样的嫁妆。足见徐国公仁善了。 但是徐国公一死,刘氏立刻就盯上了徐国公府的产业。刘氏还在徐国公的丧仪上大哭大闹,指桑骂槐,意在说徐国公偏心,不给她们母女分家产,徐沅芷霸道,不该拿这么多。 但其实分家产也不是徐国公一人能做主,必须在徐家族老的见证下才能完成。 族老们看不上刘氏的出身,加上她也没生出儿子,给了她养老钱还给徐湘兰嫁妆就已经仁至义尽,分家产实在是没必要。而且徐沅芷的母亲也是商家出身,当年把自己的嫁妆给徐国公做生意,乱世之中二人的身家各占一半,又是夫妻二人共同决定投靠当今圣上,所以如今偌大的徐国公府当有徐沅芷母亲的一份。 徐沅芷母亲的这一份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到刘氏的头上,加上还有徐国公临终遗言,要把徐国公府经营的产业七成交给徐沅芷,就算是把她母亲的那一半还有自己的一点心意交给女儿。其余三成交给其他徐家长辈,只再给刘氏母女留几间铺子。 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刘氏都没有资格染指徐国公府的产业。 然而刘氏贪心不足,徐国公在世的时候便三番四次提起家产的事情,都被徐国公连消带打的怼了回来。刘氏不敢怨恨徐国公,久而久之就把自己分不到家产之恨算在了徐沅芷的头上,完全没有明白,这本就是她得不到的东西。 想到这里,徐沅芷轻叹一口气,徐国公府经商维生,比寻常公侯都要有钱。父亲给刘氏母女的钱财,已经能媲美一般侯爵太太和小姐的身家了,然而她们还嫌不够。 “小姐,别生气了,我来给你上药,洗漱完毕之后就赶紧睡下吧。”荷珠看徐沅芷闷闷不乐,出口安慰道。 徐沅芷点了点头,自己的东西,迟早都会拿回来的。 荷珠静静在徐沅芷后背上抹药,抹着抹着,徐沅芷就睡着了,荷珠贴心地为徐沅芷盖上了被子。 第二日醒来,推开房门,天空中又开始丝丝点点地落雪,徐沅芷呵了一口气,雪在掌心融化。 净了面匀了脸点了胭脂,徐沅芷换回了过去在徐国公府的打扮,叫了还没走的仆妇下人,要来训话。 当初徐国公过世了,徐国公府的正经主子只剩徐沅芷,而徐沅芷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眼看就要离去,徐国公府用不了这么多下人,就放走了一批。留下没走的仆人都是自己不愿意走的,徐沅芷也不忍心一下赶走太多人,所以内门里还留了些人手。 但是现在小姐闺房里的东西都被人搬走了,这些留下的仆人都有失职之罪。 三十几个在内门里伺候的仆妇站在廊下,都战战兢兢的,尤其是今日李陵准备的侍卫都到了,被萧北萧南两个领着站成一排,在一旁以备不测,把仆妇们都吓得不轻。 荷珠捧着账册说道:“小姐房里丢了东西,现在把大家找来询问,若是没人答出东西去哪儿了,便立刻开始搜捡,从仪门一直搜到宝晋堂后面的三间抱厦,一处都不会放过!” 三十几人无一人说话,场面静静的,几乎针落可闻。 徐沅芷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若是无人说话,等搜出了东西便不是赶出去了事,我会直接报官,你们自己也考虑一下吧。” 一个仆妇站了出来,面上的表情很为难,徐沅芷认识此人,是从小伺候自己的王婆子。 “小姐,不是我们拿的……这等豪奢的玩意儿,我们便是有胆子拿走,也卖不掉啊。” 徐沅芷心里也知道,自己收藏在闺房的都是市面上有名的大家之作,彼此都知道买主,便是当铺也不敢收的。尤其是那三十多卷的凫公字画,普天之下有如此财力还能尽心收集的,恐怕也唯有徐国公府。 就在王婆子犹豫着要说出人名的时候,浣花轩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大小姐,太太喊您去前厅用早饭,您昨日劳累了,还是先歇口气吧。” 传话的仆妇脸上堆笑,显然是看准了时机才来传话。 徐沅芷听见“太太”二字脸上一冷,然而很快就浅浅一笑,站了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其余人都不许走,等我用完了饭,接着问话。” 徐沅芷头也没回,留下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仆妇心中一苦,除了王婆子,都暗暗骂徐沅芷不会做人。她自己去吃饭了,却把其他人晾着。 徐国公府吃饭的规矩与别处不同,其余世家多是太太奶奶和小姐一桌用饭,男人们在别处用饭。但徐国公府人丁稀少,也不必讲这么多规矩,所以在徐沅芷小时候,徐国公只陪她用饭,刘氏和徐湘兰一处吃饭。 后来徐沅芷觉得这样不好。按道理小辈陪长辈吃饭,应当是自己和徐湘兰陪着父亲吃,或者是父亲和刘氏一起用饭,她们俩姐妹各吃各的,而不是四个人分成两拨儿。 这样就好比直接告诉刘氏和徐湘兰,父亲和自己是一家人,而你们不是。 徐国公听了徐沅芷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从此便是父女三人一起用饭,刘氏在一旁伺候了。 可徐沅芷到了前厅的时候,刘氏坐在主位上,徐湘兰坐在一旁,没有等她,已经自己先开吃了。 “哟,飞出去的金凤凰又飞回来了,这知道的是徐家大姑娘不得陆老夫人喜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长辈不会教,教出个在娘家名声就不好的姑娘。” 刘氏昨日在正门被下了面子,回房之后揉着膝盖,越想越不对味儿。自己明明是想羞辱徐沅芷的,可结果来了个皇子给她撑面子,反倒弄得自己低三下四。徐沅芷跟李陵那点儿破事,整个徐国公府谁不知道?!没想到徐沅芷都成婚了,还能勾地李陵魂儿都没有,真是不要脸。 二十几岁的女人了,也不知宁王看中了她哪一点? 徐沅芷没有答刘氏的话,而是挑眉看了看桌上的菜,小笼包,金丝芙蓉糕,薏仁儿粳米粥,酸笋鹿筋汤,还有一盘腌黄瓜。 “荷珠,这些我都不爱吃,你去传个轩福楼的席面吧,快着点儿。” “是。” 刘氏听了徐沅芷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叫道:“轩福楼的席面?!这大清早的就吃、吃这么隆重的饭菜吗?” 轩福楼是整个华京最豪华的菜馆,传一次席面所耗费的银钱够寻常人家吃半年的。 徐沅芷打了个呵欠,意态闲闲,玩儿着自己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姨娘怕是忘了,从前家里的厨子走了,新厨子想必也做不出我爱吃的菜。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我都飞回来了,自然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你——!” 刘氏被徐沅芷噎得说不出话来,然而徐沅芷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哦,我忘了,姨娘过去是在一旁伺候的,也没有同我一起用过饭。但是伺候了这么长时间,也该记得规矩。怎么我才走了大半年,家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太太?难不成是我父亲托了什么梦,把你这十六年都没抬了正的侍妾扶正了?” “你说什么?!” 刘氏气得嘴都歪了,她这个“太太”自然是她自封的,徐沅芷走了,徐国公府的正经主子没了,下人们都去奉承刘氏,渐渐的不知是谁开始喊她“太太”。刘氏听了这大半年,听习惯了也就认下了,浑忘了自己是谁。 现在徐沅芷所说的“侍妾”二字,一下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刘氏攥着手里的筷子,愤愤不平地说道:“你都已经嫁出去了,自然就是泼出去的水,我身为你的长辈,教训你几句也是理所应当!你这样牙尖嘴利,难怪陆老夫人不喜欢你!” 徐沅芷听着刘氏脱口称自己“长辈”,又想起自己房中被偷拿的东西,不禁流露出嘲讽的笑容。 “……不是年龄大就能成长辈,人得自己成全自己,若是年纪上去了,做的却还是下作之事,只能是马齿徒增,惹人发笑。原本我还想给你留点脸面,如今看来竟是不必了。” 作者有话要说:徐国公的确有点偏心的,他对于徐沅芷来说是一个好父亲,但对于徐湘兰来说绝对不是。他努力在物质上给两个女儿同样的东西,然而规则就是徐湘兰注定拿的少,更何况徐国公对二人精神上的关爱是不同的。这算是反派长歪的一个原因吧,不过总体来说刘氏负的责任绝对更大。 不过我是不会洗白反派的。 第9章 长辈 刘氏侧目,心中咯噔一声,心想徐沅芷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但转念一想,自己早就把家中的下人收到自己的麾下,应当不会有人乱说话。 不一会儿轩福楼的席面就传来了,一品豆腐,坛子肉,葱烧海参,九转大肠,鲤鱼焙面,都是徐沅芷喜欢的鲁菜。除此之外,轩福楼还特意备了许多适合早晨吃的菜式,乌鸡油卷儿,奶油松瓤卷酥,椒油莼齑酱,枣泥山药糕,虾丸鸡皮汤,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徐沅芷倒不是真心嫌弃家中的厨子做菜不好吃,她还不至于娇贵到这个份儿上。徐沅芷的目的是谨防徐湘兰下毒,系统给她提供的毒药都是拿银针试不出来的,若要防范她在食物中下手,最好的方法就是各吃各的,席面一天一传。 反正她有的是钱,便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儿的吃席面,也吃得起。 徐湘兰在一旁若有所思,她对徐沅芷还是比较了解的,若是徐沅芷不想和她们母女一起吃饭,最多让厨子再做一份儿,不至于传席面。 徐沅芷勾了勾手,让荷珠把浣花轩里站着的仆妇全都叫过来,徐湘兰惊讶地看着徐沅芷,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今日因我房中东西丢了,才把你们叫出来,但是问到最关键的地方,忽然被刘姨娘传话叫走。”徐沅芷说到这里,看了刘氏一眼,刘氏顿时一惊,“呵,既然我在自己的院子里训不好话,索性就在前厅把此事说清楚了,免得再有个什么人把我叫走。” 听了徐沅芷这话,刘氏一声不吭。 萧北立刻说到:“徐姑娘,刚刚你走了之后有人来对这些仆妇们说话,被我拦住了。” 徐沅芷冷笑一声说道:“带上来。” 一个中年妇人被押到徐沅芷面前,面带惊慌,是刘氏的心腹吕婆子。 “姑娘饶命啊!不关我的事!都是刘氏指使我做的!她让我去跟这些仆妇说话,叫她们别把自己做的事说出去!” 刘氏指着吕婆子的鼻子大骂:“你个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指使你说这些话了?!” 一直忍着怒气的王婆子走上前来,跪在徐沅芷面前,眼睛看着刘氏气愤地说道:“刘姨娘,你就别装了!你以为你这大半年做的事,真能瞒下来吗?姑娘前脚出嫁,你后脚就把徐国公府忠于姑娘的仆人打发走,若不是我隐忍不发,也早被你赶走了!你在徐国公府自称太太,把小姐房里的爱物全都搬出去,还美其名曰代为保管,其实全都搬到你自己的库房里了!你在外面私放印子钱,追债逼得人家破人亡!人家骂的不是你刘氏,是过世的国公爷啊!” 徐沅芷面容逐渐严肃,没想到刘氏偷自己的东西便罢了,还能做出如此丧良心的事情。 王婆子说着说着落下泪来,连着其他仆妇一起骂了:“你们都忘了国公爷的好了,刘氏给你们一点钱财就巴巴儿地贴上去,你们眼里就只有钱吗?!” “刘姨娘,你是不是拿了我的东西?”徐沅芷一边问话,一边拿起筷子,一口口吃着鸡油卷。 刘氏呼吸急促,不敢答话,低头如同鹌鹑。 徐沅芷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条斯理地吃早饭,又喝完了一碗汤。 刘氏是徐国公的房里人,便是干出什么不好的事,照理徐沅芷也该饶她一次,但刘氏已经当了将近一年的“太太”,怎么都不肯向徐沅芷低头。 徐国公去世之前为徐沅芷留了一手,缠绵病榻之际叫了徐家长辈作证,将产业地契全都过了明路,分得清清楚楚,连着徐沅芷这么些年收藏的爱物都登记在册。刘氏以为徐沅芷不会回来了,因此堂而皇之将徐沅芷闺房的锁撬开,把东西偷了出来,徐湘兰也对自己母亲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刘氏见识短浅,又不爱文墨,所以不太清楚徐沅芷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大半年的时间一直在找懂行儿的人鉴别。 徐沅芷喝罢了汤,看着桌上的奶汤蒲菜,想动筷却已经饱了,于是轻叹口气收回了手。 “既然姨娘不想说,那我也只好当个狠心人,萧南萧北,把刘氏捆起来,再去搜库房,找到我的东西,就抓她报官!” 刘氏慌了,徐湘兰也站起来吼道:“徐沅芷!母亲是你的长辈,你居然押人去见官,你不顾徐国公府的脸面了吗?!” 徐沅芷淡淡一笑说道:“妹妹,你的母亲是已过世的国公夫人徐夫人,刘氏与你什么相干呢?还是说徐家族谱上有她刘氏的名字了?荷珠,把东西拿上来吧。” 荷珠从怀里拿出了一张轻飘飘的纸,刘氏见了这张纸脸色大变,颤抖着说道:“徐沅芷……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娘亲,这个是什么?”徐湘兰见刘氏脸色大变,皱眉问道。 没等刘氏开口,徐沅芷先说话:“自然是刘氏的卖身契了。”徐沅芷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颇为遗憾地继续说道,“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发现刘姨娘私自盗窃府中的财物转卖,原本早就想把她发卖出去,但被我拦下了。因为我说,父亲,刘姨娘说什么也是我的长辈,又生了妹妹,该给她一次机会。” 在刘氏震惊的眼神中,徐沅芷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道:“可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给人机会是善良之举,其实只是纵容了作恶。那时候父亲对我说,人的善良是要分场合的,我还不解其意,现在我明白了,我不能再纵容你了。哪怕外人说我徐国公府不近人情也罢,至少被你放印子钱害死的人会感谢徐国公府的。” “住手!不许抓她!你们都给我退下去!” 徐湘兰冲上前来挡住侍卫,怒目圆睁。 徐沅芷冷冷的眼神看着她,说道:“妹妹,不要救她了,有这么一个娘亲在你身边,迟早也会害了你。” 徐沅芷此言并不是危言耸听,徐湘兰行差踏错固然有徐国公偏心的缘故,但更多的责任还是在刘氏身上。徐国公的偏心不过体现在一些小细节上,然而刘氏却无时无刻不在向徐湘兰灌输她自私自利,嫉妒刻毒的心思,有这样的娘亲在身边日复一日的教导,孩子怎么可能不长歪? 徐湘兰在脑海里疯狂询问系统破局的方法,系统只是毫无起伏地回复道——【请宿主积累积分,购入更多道具,完成主线任务。】 ——可是我的母亲就要被抓走了啊!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已为宿主搜索方法,以下是系统精选出的方案 。】 徐湘兰简单阅读了一下,系统给出的方案有几种。一种是向徐沅芷求饶,息事宁人,一种是迅速完成支线任务积累积分,用道具把刘氏救出来。还推荐了几个历史上劫法场的案例,看的徐湘兰一阵阵火大,就差没破口大骂。 现在事情紧急,容不得徐湘兰多想,只好向徐沅芷低头。 “姐姐,求你别把刘氏送官……印子钱的事儿我也知道一些,并没有如此严重!大不了我自己出钱,把印子钱的事情解决了。刘氏偷拿姐姐的东西,如今还给姐姐就是了。” 徐湘兰这一段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徐沅芷挑了挑眉问道:“偷我的东西肯定是要还的,你先把印子钱的事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饿了吗?我喜欢鲤鱼焙面。尤其是鱼煎炸之后再浇糖醋汁,鱼肉色泽枣红,软嫩鲜香,焙面细如发丝,蓬松酥脆。不过我不是很喜欢海参,吃着完全没味,还不知道为什么油油的。 另外放印子钱=放高利贷。 第10章 虚荣 徐湘兰只好一五一十把刘氏做的恶心事说出来。 原来刘氏贪心不足,嫌徐沅芷的东西暂时不好脱手,就把自己攒下的钱拿出去私放了印子钱。华京北面有一户人家,长辈生了病,急需用药却无钱财,于是借了刘氏这一笔钱。月底的时候那户人家东拼西凑筹集了本金和利息,准备还钱,可刘氏却又抬高了利息,让他们足足多还一倍不止。 那户人借钱是瞒着老人的,这一下事情闹开了,老人也知道了,自觉惹不起徐国公府,便把心一横寻了短见。 徐沅芷听得眉头紧皱,刘氏这是活生生把人逼死了。 徐湘兰急忙说道:“姐姐,那位老人家原本就是救不活的!都八十多岁了,又身染重病,不过是拿药吊着命罢了!何况他是自己寻的短见,不能全怪刘氏啊!” 徐沅芷凉凉地看了徐湘兰一眼,说道:“……难道说因为人救不活了,作恶的后果便能减轻一些?若是我今日放了刘氏,那要律法何用?” “姐姐!” “你不必再说了,官我是肯定会送的,只是如何评判,是官府之事,我管不了。若你当真想救刘氏,便去官府自己想办法吧。” 说罢,刘氏就被拖走了,徐湘兰跟着追了出去。 徐国公府的仆妇们人人自危,互相看了一眼,浑身发凉。刘氏还是国公爷的人,大姑娘都敢发落,更何况她们这些奴才?刘氏从大姑娘闺房里偷东西,她们都是知道的,而且还都拿了刘氏的好处。 想到这一节,在场的仆妇心里人人自危 。 王婆子在徐沅芷耳边说道:“刘氏之前对下人们说,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在她手上,不少人都信了。” 徐沅芷嘲讽一笑说道:“她自己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其他人的怎么可能在她那里?” 徐沅芷看着这三十多个内门里伺候的仆妇,心下有了计较,这些人既有重利轻义之辈,也有被刘氏要挟之辈。徐沅芷算是半个商人,其实并不完全认同奴才必须全身心服侍主子,任由主子打骂还忠心不悔这种关系。奴才也是人,拿钱做事罢了,若是指望奴才生出什么额外的忠心,那对主子来说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 没有人生来便是奴才。 这些人拿刘氏好处向自己隐瞒的行为,是利益压过了自己的坚持,又或者说,是笃定徐国公府变天了,自己不会回来,该伺候新主子了。 所以这些人暂时还不能舍弃,毕竟也都是熟悉徐国公府的人,一时都打发走了,也无人可用。不如再考量一段时日,合适的就留下,不合适的便打发了换新人进来。 ……………… 傍晚时分,徐湘兰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刘氏被官府收押了,什么时候筹到钱财,什么时候将人放出来。 徐沅芷私下问过官府的处理结果,根据律法,那老人是自杀而死,而且刘氏并没有用什么暴力去逼迫人自杀,只是那老人家听到徐国公府的名号就吓得不轻才寻了短见。 如此刘氏赔偿人命钱即可,真正算得上重罪的却是私放印子钱。 从去年开始,朝廷明令禁止私人发放利息太高的借款,刘氏第二次抬高的利息显然大大超出了朝廷规定的额度,如果按照律法,刘氏得十倍罚没自己的本金和利息。 “十倍?刘氏借给他们多少钱?” 荷珠伺候着徐沅芷染指甲,然后一脸探听到小道消息的兴奋:“可不少呢,足足有二百两。借了四个月,如果本金和利息加起来得还八百两。” “这么黑?!”徐沅芷咋舌,刘氏想钱是想疯了吧。 “可不是嘛,若非利息如此之高,那老人家又岂会寻短见呢?但其实我觉得,最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觉得刘氏是徐国公府的人,不好惹,所以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徐沅芷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刘氏的所作所为败坏的是徐国公府的名声,而不是她自己的,若不是因为徐国公府,她又算哪根葱?” 荷珠气愤地哼了一声说道:“是啊,如今她也遭报应了,十倍罚没,她得赔官府八千两,再加上赔人命钱,总共八千五百两。” “你倒是算的清楚。”徐沅芷笑道。 “那当然了,我们徐国公府可是做生意的,我算学可好了!”荷珠笑着说道。 八千五百两……徐沅芷心想这笔钱能把刘氏的私房钱掏干净了,如果徐湘兰愿意用自己的嫁妆帮刘氏还钱,或许才能补刘氏的亏空。 徐沅芷没心思帮刘氏算账,染好了指甲包起来就指挥侍卫们去搬自己的东西。徐沅芷坐在红木椅子上,晾着两只白生生的手,荷珠捧着册子,侍卫们搬出来一样儿,荷珠就对着册子唱一样儿。等搬完了,徐沅芷让荷珠拿着册子给自己看。 居然只少了两条梅片金箔松烟墨。 徐沅芷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没想到刘氏居然只卖了这么两个不起眼的东西。 这背后其实还有一段故事。刘氏搬了徐沅芷闺房里的东西,却发现都是一些舞文弄墨的玩意儿,刘氏自己不懂,便先拿了最不起眼的两根墨锭去卖。刘氏为了掩人耳目,亲自去了古董行儿,才把东西拿出来,对方就出价三百两。 这可把刘氏吓了一跳,她还是懂一些买卖上的规矩的,古董行儿是欺生的地方,买家若是先出价必然是个低价,还要把东西贬损一番,为的就是捡漏。 可一出口就是三百两,说明这两根不起眼的墨锭价值远远超出这个数。 刘氏匆匆回府,珍重的放妥了两根墨锭,又找了个玳瑁小盒把墨锭装进去,第二日又去卖,最后以四百五十两的价格成交。 可刘氏还是觉得卖亏了,从此就再也不敢贸然卖掉徐沅芷的收藏,这大半年偷偷搜寻能鉴别古董之人,私下估价,却迟迟没有出手。 于是徐沅芷才保住了自己的心爱物件。 这边徐沅芷大张旗鼓叮叮咣咣地搬东西,一墙之隔的徐湘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恨得牙痒痒,每听着荷珠唱一声物品名称,徐湘兰的心就仿佛被刀子割了一下。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自己的亲娘,徐湘兰自然是要赎的,可徐湘兰并不想出八千五百两银子,这个价格太昂贵了。 刘氏为徐湘兰说了永城侯薛家的亲事,之所以能高攀,说白了就是看上了徐湘兰丰厚的嫁妆。当初徐国公为徐沅芷和徐湘兰准备了一样的嫁妆,两人分别二十万两,但徐沅芷从小要什么有什么,手上有许多富余的钱,再加上过世的国公夫人还留下许多奇珍异宝,这些徐沅芷都可以充到嫁妆里。 因此徐沅芷的这二十万两是原封不动的,其余需要置办的妆奁首饰家具衣裳都是现成的。 但徐湘兰就不同,她没有现成的物件可用,只能用这二十万两慢慢置办。刘氏替徐湘兰说了薛家的亲事之后,便抓紧帮女儿置办嫁妆,可徐湘兰心高气傲,非要置办和徐沅芷一模一样的东西。 红木家具便足够她非要置办金丝楠的,东珠耳环就可以她非要用南珠,徐沅芷手上有她母亲留的一对龙石种翡翠的镯子,徐湘兰也非要买一对一样的。龙石种翡翠,可遇不可求,就连当今杨太后都在寻觅,徐湘兰一咬牙便用五万两买了一对镯子,水头还未必有徐沅芷的好,但却能满足徐湘兰一时的虚荣心。 在买了这么多充场面的东西之后,徐湘兰手上的现钱就只有一万二千两了。 现在把刘氏救出来要交八千五百两,简直如同剜徐湘兰的心。 “母亲的钱呢?她把钱放哪儿了?” 徐湘兰叫了吕婆子,逼问她刘氏藏钱的位置。 刘氏在徐国公府这么多年,总该攒一点儿体己钱,八千五百两,徐湘兰相信她母亲还是有的。 吕婆子被小姐狰狞的表情吓得一哆嗦,坑坑巴巴地说道:“小姐,刘氏……刘氏的钱全都拿去放印子钱了,她说钱放着也不会变出多的来,不如都放出去。” “都放出去?!” 徐湘兰叫了一声,一墙之隔的徐沅芷“嗯?”了一声,问荷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徐湘兰赶紧压低了嗓音,气得双手发抖。 “她当真把钱都放出去了?”徐湘兰恨铁不成钢,原来官府查出来的只是刘氏放的众多印子钱的其中一笔,她放出去的钱远远不止二百两。 “是啊,小姐您千万不要往外说,不然被大小姐知道了又要报官,官府一笔一笔追查起来,可了不得!” 刘氏因为二百两的印子钱被抓起来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她私自放的钱绝不止这个数目。 徐湘兰握紧拳头说道:“……但是如果母亲不自己拿钱,我现在也没这么多银子啊!没有银子如何把人救出来?” 吕婆子眼珠一转说道:“不如小姐去收收债?先把放出去的银子收一部分回来?” “不行!现在母亲被官府抓走,正是惹人耳目的时候,我去收债也只能借徐国公府的名头,若是被那些借钱的泼皮无赖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告到官府去,到时候被抓起来的就不止母亲,还有我!” 徐湘兰毕竟不傻,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是不会做的。 “那要不……小姐您把嫁妆拿一部分出来?”吕婆子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徐湘兰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徐沅芷的母亲可以给女儿留家产留嫁妆,自己的母亲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要用女儿的嫁妆把人从牢里赎出来,真是气死了。 “此事我再考虑考虑,你先下去吧。”徐湘兰咬牙说道。 吕婆子撇了撇嘴,心想小姐可真没良心,自己的亲娘进了牢房,居然还斤斤计较一点嫁妆钱,徐国公给了两位小姐每人二十万两呢。 等人一走,徐湘兰立刻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系统,有什么方法能迅速筹到钱? 作者有话要说:翡翠这种东西溢价严重…… 第11章 欺人 系统立刻在脑海中与宿主对话。 【系统商城可以兑换大虞货币,按照汇率1积分兑换100两。】 1积分10两,还不算太贵。现在自己手上有200积分,可以兑换2000两,但这个数目还不够。必须尽快获得更多的积分。 徐湘兰除了系统,并没有其他的快速生财之道,而且她也根本不愿意用自己的钱去补这种窟窿。积分用起来远没有真金白银有实在感,能用积分换钱再好不过。 ——最近有什么主线任务可以做吗? 唯有主线任务才能一次性获得大量积分奖励,说不定还能额外多赚一点回来。 系统沉默了一会,搜索了历史事件之后平稳的声音传来。 【因为第一个主线任务导致历史进程变动,第二个主线任务变为阻止李陵英雄救美。】 徐湘兰对这个任务有印象。 这是前世她曾经接触过的一个主线任务,但当时这个任务失败了。 任务的背景很简单,无非就是有一个纨绔子弟,纵马上街,徐沅芷遇到危险被李陵所救,二人因此产生好感,徐沅芷从此资助李陵夺天下。因为李陵这时还是个无名无分的冷宫皇子,所以徐沅芷便在历史的叙述中成为了那个慧眼识英雄的幸运儿。后人因此编了一个成语,叫马下徐娘,指一个女子迟早会飞黄腾达。 徐湘兰要做的事情,就是破坏这一次英雄救美。 当时针对这个事件,系统拟定了三种计划。 其一,拖住徐沅芷阻止她当天出门,让事件的当事人消失,完成可获得积分500。 其二,破坏纨绔的纵马举动,让事件本身无法发生,完成可获得积分800。 其三,在事件发生之时将事件主角替换,例如把救徐沅芷之人换成别的男子,或者让李陵所救之人不是徐沅芷,完成可获得积分1500。 心高气傲的徐湘兰自然是选择方案三。 她先是跟徐沅芷说想一起上街逛逛,寸步不离跟在徐沅芷身边。然后等马车飞奔过来的时候看准时机把徐沅芷往旁边一推,自己冲了上去! 当时徐湘兰用500积分兑换了一个时辰的金刚不坏之身,所以马车从她身上碾过去她自己一点事都没有,连头发丝都没乱。反倒是徐沅芷,因为被徐湘兰用力推到路旁,摔倒在地,磕破了膝盖。 李陵本来是跳出去救人的,结果马车下的人屁事没有,反而是路旁摔倒的美人眼圈发红,疼得站不起来。 李陵伸手去扶,最后惊讶发现这女子自己曾见过,正是四年前在冷宫里教训太监又给他糕点吃的徐沅芷! 目睹二人街头重逢的徐湘兰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的场面,李陵认出徐沅芷之后眼神立刻就变了,当即吩咐下人替徐沅芷买伤药和新衣裳,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回了徐国公府。 后来徐湘兰再没有发现李陵和徐沅芷有什么交集,直到徐沅芷直接被李陵迎进宫中,把她将死。 重生一次,徐湘兰细细思考,当时这两个人的状态可以叫做目成心许,不然以徐沅芷的性格,怎么也不会当街和李陵说那么久的话,还让他扶自己。 徐湘兰眉头紧锁,这一次不能再失败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己若是不受一点伤,任务肯定无法完成。 ——系统,任务触发是什么时候? 【因历史线索变动,因此系统无法预测。】 徐湘兰眉头紧锁,史书上对于这件事的记载就很模糊,前世徐湘兰根据徐沅芷出门的日子和史书上大概的年月比对了一下,就推测出了事件发生的时间。 然而这一世史书记载的大致时间已经没用,又不可能徐沅芷每一次出门自己都跟着,这事变得更加难办了。 徐湘兰在房间里踱步,思忖再三,决定用手中的200积分赌一次。 ……………… 刘氏被抓走了,徐国公府变得更加空荡,晚饭时间徐湘兰走到前厅,对徐沅芷说道:“刘姨娘还在牢里,我实在是吃不下饭,从今日起我便茹素斋戒,替刘姨娘赎罪。” 说罢,徐湘兰拿起筷子,挑了一筷秋葵放进了嘴里。 徐沅芷看着徐湘兰面无表情干嚼秋葵的样子,颇有些想笑。吃素省钱就省钱,还扯什么茹素赎罪,真是死要面子。 徐国公府一饮一食的开销都很大,即便徐湘兰是庶女,过得也比寻常公侯家的小姐豪奢。一日下来三顿正餐,两顿小点还有茶水,算在一起足足五两银子是要的,全是最新鲜最贵的食材所做,吃不完便直接赏下人。若是赶上有时令食材,或者进补的季节,什么螃蟹干鲍燕窝雪蛤都如同流水一般。 现在正是冬日,徐湘兰一个月吃喝上花的钱就得有三百两。 从前徐湘兰从来不在意这些小钱,但昨日徐湘兰彻夜算账,将自己的开销一次算清楚了,看着自己每月吃掉的钱觉得肉疼。徐湘兰的日常奢侈生活是徐国公给她留的几个铺子支撑的,但也只是平进平出。 既然暂时无法开源,那便只能先节流。只要吃穿上俭省了,铺子的收益甚至还能省出多的来。 所以今天一大早徐湘兰就悄悄去了厨房,侍卫立刻就把徐湘兰跟厨子说的话汇报给了徐沅芷。 在吃的方面,徐沅芷虽然每天都会传席面,但点心瓜果也得防范,这些零食也都是从厨下切好了拿出来的。所以徐沅芷在厨房专门派了一个侍卫暗中盯着。 徐湘兰对厨子说每日在食材上给自己使一两银子便足够,但是正餐和点心的顿数不能少。厨子犯了难,给徐国公府的小姐做菜自然要求十分精致,精致就意味着昂贵,若是只使一两银子,那就只能吃素了。 徐湘兰一咬牙,心想,吃素就吃素,先撑过这一段时日再说。但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徐湘兰对厨子装模作样的说自己要斋戒茹素,少花点钱能少造一些孽,自己对吃素这件事表示开心极了。 厨子真信了。 所以傍晚时分,徐沅芷就见到了徐湘兰干嚼秋葵的景象。 鸡翅木梅花纹的圆桌上,一半放着徐湘兰的秋葵豆腐素烩蔓菁,另一半放着徐沅芷从轩福楼传来的席面,白扒鱼唇,虾仁儿小饺,五香熟芥,火腿炖肘子。 对比太过鲜明,吃得徐湘兰脸都绿了。 徐沅芷面前的四样儿都是她想吃的,特意先挑了出来,其余多的都赏了下人了。下人们一个个端着碗儿,排队从传来的席面里分菜,每个人的碗里都堆着大鱼大肉,再望望徐湘兰面前绿汪汪的一片,也不知是吃好还是不吃好。 “你们端着碗去里间吃饭吧。” 徐沅芷一声令下,仆妇们赶紧都散了,生怕两位小姐争吵起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过吃了一顿饭,就把徐湘兰吃得满脸菜色,鼻尖还闻着徐沅芷面前火腿炖肘子的荤香,心里更是难受。 尤其厨子为了满足二小姐茹素的诚心,专门将徐湘兰的正餐做成了斋饭。所谓斋饭可不仅仅是素食那么简单,还得不沾荤腥,所以葱蒜一类都不放,甚至连一滴油都没有,三道素菜几乎是白煮的,更加难吃了。 徐湘兰装得若无其事,嚼菜嚼的腮帮子疼。徐沅芷的四种菜每一种都吃了一些,但她午饭用的就不少,因此晚饭吃剩下了。 “……你吃这个吗?” 徐沅芷推了一小碟自己吃不完的肘子,放在徐湘兰面前。 这些菜都是她吃过的,再拿去赏人不好,现在徐湘兰跟她坐在同一个桌子上,有另一个人分担,能当场吃完最好不过。这都是过去徐国公的教导,徐家虽富,但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徐湘兰脸一僵,说道:“不用了,我吃素。” 徐沅芷挑了挑眉,微叹口气说道:“既然如此,真是可惜了,只能拿去喂狗了。” “……喂狗?!” “怎么?不能喂?”徐沅芷奇怪地看着徐湘兰。 “呵呵……能喂,能喂。”徐湘兰嘴角抽搐。 “……姐姐一个人用饭吧,我先回房了。” 徐沅芷也没阻拦,放下筷子,荷珠立刻就拿来了净手的铜盆还有漱口用的浓茶水。 徐湘兰回到房间,一拳砸在桌面上,气得表情扭曲,徐沅芷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迟早有一天自己要让她好看! “小姐,大小姐要出门了。”吕婆子敲了敲房门,偷偷提醒道。 徐湘兰立刻警醒起来,镇定了一下心神。这说不定就是徐沅芷和李陵见面的信号。 徐沅芷身为华京首富的嫡女,没成婚之前可是华京的大红人,现在也热度不减,轻易不出门。这次才从承恩公府回娘家便出门就显得十分突兀。 “御街茶馆的人安排的如何了?” “回小姐,早就在那儿候着了。” “好。”徐湘兰露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对自己的计划十分自信。 ——系统,有没有比金刚不坏之身效果差一点的防御工具? 【系统并未上线类似产品。】 徐湘兰眉头紧皱,十分作难,虽然她想完成任务,但马车从身上碾过去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就会丢掉性命。 ——难道就没有完美完成任务的方法吗? 【正在为宿主精选方案……】 一串串字符浮现在徐湘兰的脑海中,这一次,系统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思路。 【宿主已经签下对赌合同,必须用最简单的方法完成任务,只要徐沅芷死了,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的秋葵和现代的秋葵不是一种东西,古代秋葵是一种嫩叶菜。蔓菁是大头菜。 佛教除了不吃肉(教派不同这一点也不一样)不喝酒,还不吃五荤,也就是五种有刺激性味道的蔬菜,具体是哪五种有分歧,但葱蒜一类肯定是不吃的。至于没有油,纯粹就是厨子的自我发挥了…… 徐沅芷:你想恰肘子咩? 徐湘兰:我想! 徐沅芷:不给你恰!拿去喂狗也不给你恰! 徐湘兰:我恨! 第12章 地道 【综合宿主目前积分余额,系统推荐使用狂化剂。】 ——狂化剂? 【只要将狂化剂涂抹在牲畜皮肤上,就可以让牲畜获得狂化效果,摧毁周遭事物。】 徐湘兰略作思考,眼前一亮。是啊,前世纵马之人所驾的是一匹训练有素的良马,所以牵好了缰绳之后就没有再踏人。若是这马发了疯,怎么都止不住,就算是李陵真的来救,也难保徐沅芷的安全。 只要徐沅芷死在马蹄下,不就一了百了了?她不仅能完成这个任务,最终的任务也完成了。 前世系统跟徐湘兰签约,要保证主线与支线任务有序进行,最大程度搜集信息。但这一次,徐湘兰签约对赌合同重生,系统的思维模式也随之调整的更加凶残。 ——狂化剂一支多少积分? 【狂化剂一支50毫升,售价100积分。】 徐湘兰嘴角露出疯狂的笑,没想到狂化剂这么便宜。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因为系统的缘故,徐湘兰已经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我已经安排了一个下人在御街旁的茶馆二楼盯着,只要马车一过来就提前吹哨,我可以趁众人慌乱之时把药水撒在马身上。等完事了,再花100积分给吹哨的下人洗脑,把此事忘了,如此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系统,确定兑换狂化剂一支。 【交易完成。】 随着低沉而无起伏的系统音传来,徐湘兰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支小巧的玻璃瓶,里面的液体无色无味。 徐湘兰攥紧了瓶子,终于放心地笑了。 ……………… 徐沅芷收拾好了,准备出门。 之前在承恩公府的大半年,徐沅芷一直没机会去巡视一下自己的铺面。 徐国公还活着的时候,正值大虞立国之初,百废待兴,官府管理能力有限,许多条条框框都需要探索。陛下亟需懂经商之人管理盐铁等重要产业,加之陛下感念徐国公的忠义,因此许徐家一世盐铁经营之权,这才让徐国公府短短十年间就积累下巨富。 徐国公过世,朝廷商业上的事也逐渐走上正轨,盐铁经营权也就顺势被皇帝收了回来,徐国公府的财富来源一下锐减。但徐国公十分有远见,除了盐铁,徐家的经营范围还涉及布匹,战马,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产业。足以奠定徐国公府华京首富的地位。 华京首富,其实也就相当于大虞的首富了。 北地的战马生意徐沅芷暂时无法管理,但华京的布庄却必须要去看看,徐沅芷从下人们那里收到消息,有几间布庄似乎有不妥。趁着现在天还没完全黑,正好能赶在铺子关门前到达。 “姐姐,你可是要出门?” “没错。” “不知姐姐可否让我同去,我也想上街逛逛。”徐湘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徐沅芷正想答应,却忽然想起梦里看到的徐湘兰迥然不同的面孔,顿时心中警惕起来。现在还在年里,街上什么都没有,她出去逛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沅芷不得不多一个心眼儿。 “不必了,我只是想看看铺子里的情况,并不会花功夫在逛街上,去找旁人陪你能逛的更好。” 徐沅芷略微解释了几句,就匆匆回房。 “萧北,去把萧南叫回来,今日我们不出门了。” “是。” 萧北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徐沅芷坐在椅子上,看着茶盏里浮起的茶叶梗,若有所思。 今日徐湘兰真正的目的绝不是逛街,如果是逛街,自己不去了,她也会找旁人一起出门,这个时候都没动静,肯定是不出去了。 她为何一定要跟自己一起出去? 徐沅芷静静思考着这个问题,茶叶梗渐渐沉下去。就在房间里一片死寂的时候,墙角忽然传来了咔哒的声音,徐沅芷心中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此时天色渐晚,徐沅芷拿起烛台举在手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发出声音的墙角。 等了半晌,墙角发出的声音又消失了,徐沅芷把烛台放下,坐回椅子上,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 就在精神松懈的刹那,一双手忽然从身后捂住了徐沅芷的嘴唇! “唔——!唔唔——!” 徐沅芷双眼瞪得死死的,拼命抓着自己下半张脸上骨节分明的大手,想要挣脱束缚。但没等徐沅芷发力,那手自己就松开了。 徐沅芷正要惊叫,那手又重新捂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没有用力。 “别叫,是我。” 听到熟悉的清朗声音,徐沅芷的心重新放回胸腔,等镇静下来气得狠狠往身后踢了一脚,低声吼道:“你吓死我了!你从哪儿来的?!” 李陵脸上也带着怒气,双手攥着徐沅芷的手腕沉声说道:“……你听见墙角有异响,为何自己拿着烛台走过去?这个时候应该立刻喊人才对,不然我派侍卫守在你身边有什么用?!徐湘兰若是真有什么系统,你这种态度怎么防御?!” 李陵不是存心要吓徐沅芷,他想看看徐沅芷怎么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结果这女人果然禁不起考验。 徐沅芷瞪了李陵一眼说道:“我哪能想到这么多?一般墙角有动静都是老鼠吧……”徐沅芷说着说着逐渐心虚,她刚刚的举动的确是太莽撞了。 “徐国公府怎么可能有老鼠?!你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好好好,我知道了……” 徐沅芷双手被攥住,李陵则是双手握着徐沅芷的手腕,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旖旎。 徐沅芷不自在的让李陵赶紧放手,李陵瞪了徐沅芷一眼松了手。 徐沅芷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还残存着李陵掌心的热度……对这狗男人还有感觉让徐沅芷觉得十分可耻。 “你怎么来了?” 李陵皱了皱鼻子说道:“翻墙容易被发现,应该找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我在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打了一个地道,直接连通到你的房间里。” 徐沅芷惊呆了,看着自己墙角那一块被翻起来的地板,感到不可思议。 “地道……真亏你想的出来!这工程量有多大啊?” 李陵得意的说道:“自然是我们上次分手之后昼夜不停的赶工,挖了半个月。为了防止被地面上的人听到,我特意让他们小点声音,挖的深一些。” 徐沅芷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震惊的情绪久久没有散去。 “你挖了半个月?!” “没错。” “萧南萧北他们也知道这事?” “没错。” 徐沅芷皱眉看着李陵,合着他身边的侍卫都清楚徐国公府地底下发生的事情,就瞒了自己一个人? “这也是为了我们更加方便的幽会嘛。”李陵笑了笑,直接搂住了徐沅芷的腰。 徐沅芷一口气憋在胸口里,把李陵的手从腰上拿掉。 “以后你再做这种事,要先跟我说。” 李陵眨了眨眼睛问道:“我搂个腰还要打招呼?” 徐沅芷锤了李陵一拳说道:“我是说地道!” 失去了掌心柔韧的触感,李陵颇有些遗憾的捻了捻自己的指尖。 “我知道了,你不是说徐湘兰的系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走漏了风声她探查徐国公府的地底怎么办?” 二人一时无言,干瞪眼了一阵。 两个人交代了一下近况,徐沅芷忽然说道:“今日还有一件事。不知为何,徐湘兰忽然要跟我一起出去逛街,我没同意。” 李陵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拍了拍徐沅芷的肩膀说道:“你做的对。没有了解敌人的目的之时,不能轻举妄动。” 徐沅芷挑了挑眉,李陵拍自己跟拍小孩儿似的。 这也是李陵常年来养成的一个不自知的习惯,一个人越是缺乏什么就越想证明什么。李陵比徐沅芷年纪小,两个人确认关系之后,李陵就想尽一切办法努力显得自己成熟一些,哪怕之后当了皇帝也还是没变。 虽然有时候徐沅芷挺烦李陵故作深沉,不过……看着比自己年龄小的男人努力装成熟,也是一种乐趣啊。 徐沅芷悄悄勾了勾唇。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拍一拍你的肩膀,表扬一下老婆。 徐沅芷: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第13章 留宿 “你说她今日想跟我一起上街,是不是跟任务有关?” 李陵眉心微动,仔细回想前世发生的事情,忽然问道:“你要去的是哪条街?” 徐沅芷奇怪地看了李陵一眼:“自然是御街,那里有徐家的布庄。” 李陵沉吟半晌说道:“……我记得,前世我们重逢就是在御街上吧。” “可是那时候是三月份,现在还在正月里,时间对不上啊。” 李陵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们两个重生了,所以很多事情有了变动。我回去之后特地问了冷宫里的旧人,当年你并没有到冷宫来救我。” 徐沅芷愣住了,如果她和李陵不曾在冷宫相识,按照时间线索发展下去,他们的缘分就真的断了。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徐沅芷竟觉得十分茫然。 四十几年的相处,有痛有泪,但带给徐沅芷更多的,却是一种习惯,一种李陵在身边的习惯。 如果她的世界里真的没了李陵,就要和另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想到这里,徐沅芷忽然觉得有些冷。 “照你所说,这次她要跟我上街的事情跟我们御街重逢有关?” “如果这是系统下达给她的任务,让她阻止我们重逢呢?前世她就是这样做的。”李陵想起上辈子让徐湘兰大放异彩的宫宴,表情更冷,“而且她要跟着你一起上街,而不是阻止你出门,更说明她所图甚大。” 徐沅芷露出思索的神情,御街那次不比其他,很是凶险,如果这也是徐湘兰任务的一环,她就很危险了。 徐沅芷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记得前世徐湘兰把我从马蹄下推开,自己被车轮碾过,虽然没有受伤,也算是她救了我一回。我多希望梦里看到的事情是假的啊。” 李陵冷冷地说道:“不能这样想,如果前世她救你就是有所图谋,你所有感激的情绪都会被她利用。而且你仔细想想,这件事很奇怪,为何她被车轮碾过却一点伤都没受?你摔倒在地她也没表现出关心,反倒是盯着我们两个发愣。” 徐沅芷被李陵点醒,略微回想,也察觉出其中的异样。 徐沅芷轻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若当真如此,只要我们不同时出现在御街上,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吧。” 李陵挑了挑眉道:“如果你真要去布庄,就提前跟我说,我在御街旁边找个位置看着你,以免发生意外。” “好。”徐沅芷淡淡笑道。 现在他们两个对徐湘兰还只停留在怀疑阶段,在没有拿到关于系统的切实证据之前,无法对她采取什么行动。不过,是狐狸总有露尾巴的一天,等徐湘兰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她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咳……今晚,我要睡在哪里?” 等二人沉默下来,李陵试探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李陵的语气很随意,但盯着徐沅芷的目光却隐隐散发出光彩,徐沅芷看了李陵一眼,忽然脸就开始发烫。 “你回宫吧。”徐沅芷的喉咙有些发紧。 “现在天色这么晚了,外面很冷……” 李陵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从下往上看着徐沅芷,一双猫儿似的琥珀眼在灯下格外闪耀,挺直的鼻梁给李陵加深了轮廓的阴影。少年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口中说出的话透露出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尤其是尾音,带着一些旖旎的拖曳。 徐沅芷咽了口口水说服自己,这只是李陵声音带着倦意的结果。 其实只要一个男人足够年轻,长得足够好看,哪怕并没说什么刻意的话,也能让人觉得格外受不了。 李陵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徐沅芷自己都嫌弃自己的不坚定,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又被这狗男人吃死了吗? “不行,我还不想……” 没等徐沅芷把话说完,李陵忽然打断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留宿罢了。” 看着李陵眼神里的戏谑,徐沅芷涨红了脸,狠狠在李陵的肩膀上铲了几巴掌。 徐大小姐的闺房里地龙烧得很暖,即便是冬日,也仿佛春天一般,然而或许是烧得太暖了,徐沅芷觉得自己的掌心都开始出汗。 这么一个大活人,凭空出现在自己闺房里,若是把李陵赶去别的房间,事情恐怕就暴露了。一切好似前世重现,那时候徐沅芷就总趁着夜色把李陵留在房间里说话,不过最后李陵都离去了。现在事情的发展走向了与前世不同的轨迹。 “那你……就住在这个屋子吧。”徐沅芷说出这句话,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些。 虽然心里怪怪的,但他们已经是老夫老妻,这也是自然之理。 然而这个时候脸红的却变成了李陵,得到女主人的允许,李陵颇有些感慨地说道:“等你这句话可真不容易。” 徐沅芷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诡异,看着李陵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陵得到了徐沅芷留宿的准许,态度也变得自然了不少,脱掉了自己早就觉得热的外套。 “我前世每次来找你,就等着你说这句话,可是你次次都让我回去。” 徐沅芷的表情一言难尽,几番挣扎说道:“难道说你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嗯?” 李陵笑了笑,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出投射出阴影。 “也不是经常想,只不过每次要走的时候,就会特别想。” 李陵又一次颠覆了徐沅芷对他的印象。 等两个人躺在徐沅芷精致且被熏笼细细熏过的衾枕之上,都有些睡不着。李陵是因为终于躺在了徐沅芷的香闺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值得纪念的一晚。而徐沅芷则是因为发现了李陵不曾展露过的真实想法而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前世徐沅芷对李陵少年时的印象一直都很纯,压根不会把李陵跟床笫之间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可现在徐沅芷发现,或许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又或者说,是李陵将自己的想法伪装的太好。 “你睡着了吗?”徐沅芷淡淡问道。 “没有,有你在身边,睡不着。”李陵十分正经地回答,徐沅芷嫌弃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警告他不要油腔滑调。 “既然如此,那我们聊聊吧。我发现我们认识四十多年了,你身上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李陵笑了笑说道:“好。” “嗯,我想想……”徐沅芷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然后说道,“我就不问你为何喜欢我了,我想知道,为什么当初我都已经嫁过人了,你还是要娶我?” 徐沅芷已经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不是当初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女子,虽然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如今回想起来,李陵的选择的确不符合常理。 在大虞,一个女子若是已经成婚,无论她之前心悦何人,有什么样的思想情志,最终都会湮没在盖上盖头的刹那。若是这女子婚姻不顺,最后和离,更是如同掉价的货物一般,乏人问津,还要把和离的罪过一股脑儿加在女子头上。 前世徐沅芷和离之后,颇为自怨自艾了一阵子,哪怕李陵后来去找她,徐沅芷也压根不敢奢望他能娶自己。或许就这样当一个外室,没脸没皮的过一辈子也好,省得登堂入室之后让李陵受人嘲笑,被旁人说眼光不好,迎娶了一个年纪大他快要七岁的孀妇。 徐沅芷一生坚强,这是她前世最脆弱的一段时光,并且这点心思她从未对李陵透露过,生怕让李陵觉得是自己暗示他要娶自己。 现在徐沅芷对这些事都释然了,但她仍然想听一个为什么,前世她不计后果帮李陵,也没透露过一丝半点儿要李陵娶她的意思,李陵为何还是选择迎娶,甚至还封她为皇后。 李陵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阿沅居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要娶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 “阿沅,虽然我自认不是一个十全十美之人,但只要是我认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婚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我自然明白。若是我只享受你的种种好处却不娶你,就太自私了。虽然你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但我去找你,你还是让我回去,说明你洁身自好,对这一点我还是很满意的。就算你嫁过人了,也不要因此而自卑,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徐沅芷听李陵说了这么长一串,原本都快要睡着了,结果陡然惊醒。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沅芷有些难堪的涨红了脸,咬了咬牙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黄花大闺女?!” 李陵自觉说错话了,大脑飞速运转想要补救一二,眼珠转了转说道:“你不必再自己骗自己了,我说了不嫌弃就是真的不嫌弃。” 徐沅芷一下炸毛了,抱着被子坐起来,踹了李陵一脚说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根本没有和陆茂才那什么过!他不举!新婚之夜门都没进就走了!” 李陵颇有些自我感动道:“我明白,你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但我真的不嫌弃啊,我们都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你坦诚一点没事的。” 徐沅芷恶狠狠地说道:“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我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吗?” 李陵认真想了想,忽然老脸一红。 “可是那一次我觉得你挺熟练的。” 徐沅芷愣了一下,然后红色从脸颊蔓延到耳尖和脖子,最后炸开来,汇聚成一个压低了嗓音却依然虎虎生风的字——滚!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蔚蓝星河》看文案顺眼可以收一下,作者从某台湾网站过来的,耽美算是老本行儿,水平可能比言情高。 文案: 位于位面边界恶名昭著特级星河舰队,常年发生袭击向导的恶劣事件,久而久之没人敢到这蛮荒之地服役。 向导沈放归隐姓埋名代表联邦前来考察,却遇到舰队成员最大的恶意。不仅不配合精神疏导,还要强行与他深度交流。 可了解之后,沈放归才发现,这群年轻的哨兵都有着一颗诚挚的心脏和深渊屠龙的勇气,默默守卫着位面的最边界。 程朗:你就是新来的向导?细皮嫩肉的承受型? 沈放归:……我是五级向导,比你职阶高三级。我是你领导。 程朗:那不也是承受型? 沈放归:……不。我不是承受型,千分之一的异化概率就是我。 程朗:艹。 扮猪吃老虎斯文大领导向导攻x皮糙肉厚芯子软美味舰长哨兵受 阅读提示:1、哨向文有私设,设定看着看着就懂了。2、舰队其他人攻也会疏导,但没有深入接触也没有爱情。就是纯纯的好同事。 第14章 出门 等回过神的时候,李陵已经被徐沅芷踹下了床,好在徐沅芷心善,还从床上扔了一条被子下来。 李陵抱着被子坐在地平上,摸了摸自己摔疼的龙臀,依旧不懂为何又挨了骂。 嗨呀!他不过就是说了一点自己的切身感受嘛! 徐沅芷气哼哼地躺在床上,她就不该问这些多余的事情,一问就能钓出许多意外收获。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好像自己一直在默默守护我?我呸!这么多年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一直以为我和陆茂才圆过房?李陵,你可真行啊!你还有脑子吗?!” 李陵一听徐沅芷直呼自己的名字了,顿时怕得心脏直跳。当年和徐沅芷相好的时候,李陵让徐沅芷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后来李陵登基当了皇帝,徐沅芷要喊陛下,可是李陵不让这样喊,说私底下可以随意一点,只要别让旁人听去生事便好。 可是后来李陵后悔了,等他们两个人蜜里调油的时候过去了,徐沅芷只要一生气就会直接喊他的名字,而李陵也不知为何,只要一听到徐沅芷口中喊出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由内而外感到恐惧。 李陵镇定了一下心神,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又怕会继续触怒徐沅芷。几番挣扎之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是,那一次……明明没有出血……” 徐沅芷气笑了,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懂的还挺多,我告诉你,有的女子就是不出血的。” 李陵满脸通红,紧紧抓着手中的被子说道;“我都是从话本上看来的,我哪知道的这么清楚……” 徐沅芷白了李陵一眼,然后义愤填膺地说道:“你既然有疑惑为何不问?!你是个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不过,你肯定自己暗戳戳的觉得失落,然后又自我安慰说没事,最后还特别自我感动,要把这个疑惑为我保守一辈子吧!” 李陵觉得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如果你为了照顾我的心情而有疑惑也不问出口,这才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大的伤害,我徐沅芷从来都坦坦荡荡,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明白了吗?” “行行行,我明白了,你说什么都对。赶紧让我上去吧,我困了,地上冷。”李陵没忘记最重要的事。 一听这句话,又看着李陵不耐烦的脸,徐沅芷简直就是被点着了:“一有问题就是我什么都对,这句话是万应良药啊!你根本就是一点反省都没有!……挖地道也是,刚才的事也是,反正你从来就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怎么不考虑你的感受了?我不考虑你的感受就直接上去了!”李陵歪着头抱着被子,坐在床下瞪徐沅芷,这老女人现在是越来越会翻旧账,越来越会无理取闹了。 “你还敢顶嘴?!你长能耐了!”徐沅芷没穿袜子,用脚踩了李陵几下,反被李陵抓住了脚踝。 “放手!” “不放!” 徐沅芷嫌恶地瞪了李陵一眼:“有种你就一直抓着,我倒要看看我们谁先睡!” 李陵冷笑一声,抓着白皙的脚踝,低头在脚背上舔了一口。 “你变态啊!”徐沅芷惊叫着猛踢李陵的脸,但力量没有少年的手大,因此一滑踢到了李陵的肩膀上。 李陵顺势握着脚踝欺身上前,站在徐沅芷两条腿中间,把徐沅芷的长腿举了起来。 这个姿势十分危险,徐沅芷涨红了脸骂道:“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琥珀色的眼珠向下俯视,李陵眼帘微阖,嘴唇动了动,神情很晦暗。 “不想打你。” 徐沅芷一看李陵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一红说道:“……放手。” 看着徐沅芷回避的眼神,李陵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腿放下来,老老实实回到了床下,幽怨的抱着自己的被子。 又低头看了看被子盖住的部分,李陵的微凸的喉结滑动了一下,皱眉忍了忍。 拔步床在江南的富豪之间很流行,在床的外面还有一个框架结构,让整个就寝的空间变得十分精致而幽闭,格外能引起人的遐想,皇宫里没有这种样式。 李陵躺的位置是拔步床的地平,并不是地面,所以倒也不冷。 然而心里的冷比身体的冷更冷,李陵懊丧地轻轻锤了一下紫檀木的地平,徐沅芷立刻在床上喊了一句“不许锤,声音都传到我耳边了!”李陵就赶紧收回手放进被子里,动作迅速,训练有素。 两个人各怀心思,最终还是疲惫地睡过去,起床之后,徐沅芷和李陵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穿衣洗漱。都是老夫老妻了,那股子矫情劲儿不是用在这个时候的。 徐沅芷不敢让下人进来伺候,胡乱帮李陵梳好了头发,最后把他一头的卷毛儿弄得乱糟糟的。李陵只好拆了重新束发,甚至还颇有情致的帮徐沅芷也把头发梳好了。 徐沅芷摸着自己虽然简单却很齐整的头发,对着镜子照了好一阵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李陵抬了抬眉毛,心想徐沅芷从小当惯了大小姐,从来不会自己动手梳头,技术自然差劲,跟自己是不能比的。 不过为了让徐沅芷开心,李陵唇角勾了勾说道:“我会的再多也都是为你,如果不能为你服务,这就是多余的手艺。” 徐沅芷被这直白的讨好逗笑了,配合发式插了一支珠钗,把李陵推到墙角说道:“你好歹也当了二十几年皇帝了,怎么说话跟个奴才似的?你赶紧回去吧,再晚我怕下人们该起疑心了。” 李陵不舍的叹了口气,撬开了松动的地砖,半个身子蹲进去,只露了个肩膀说道:“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半夜聚天明散的,真的很像偷情呢。” “!” 徐沅芷被李陵大胆的话弄得脸红了红,脚尖轻轻在李陵的肩膀上踩了踩,让他赶紧滚。 李陵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说道:“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说,你低下头来。” 徐沅芷疑惑的看了李陵一眼,附耳过去,李陵轻巧一笑,却搂住了徐沅芷的脖子,在她的耳廓上飞速印了一吻。 等徐沅芷反映过来,李陵已经关上了地板消失在了徐沅芷的眼前。 等人彻底不见了,徐沅芷的心脏才恢复跳动,竟一下半跪在地板上,脸颊滚烫。 这人,可真是…… ……………… 李陵走了之后,徐沅芷也该出门了,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徐湘兰若是真有什么图谋也该让她表现出来。何况这次徐沅芷和李陵约好,不同时出现在御街上,应当无事。 徐沅芷出门之时,徐湘兰趁机又跟了上来,萧南警惕地顶着徐湘兰的一举一动,萧北则是专心致志地跟在徐沅芷身边。 “姐姐你出门身边也跟着这么多男子吗?” 徐湘兰用绣帕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做出了一个类似于羞涩的表情,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徐沅芷淡淡说道:“既然我都被承恩公府赶出来了,索性让名声更坏一点,或许活得更逍遥自在。” 徐湘兰看了这些人高马大的侍卫一眼,又在脑海里跟系统确认了一遍药性,确定狂化剂会让牲畜发狂,而且乱跑乱踏的疯马人是拉不住的,这才稍稍安心。 徐沅芷走到御街最大的几间布庄,掌柜的看到徐大小姐来了,顿时诚惶诚恐,一个个点头哈腰,就差没跪着请安了。 徐国公府的布匹生意做得很大,其规模远非这几间布庄可以概括。从布坯收购到织布染布甚至是印花,徐国公府都有涉及,几乎是把布匹买卖的全部过程都收入囊中。这几间布庄不仅卖布,还是织布染布一条龙经营,店铺后面就是华京最大的几家染布印花的布坊。现如今整个北方市面上流通的布匹,七成都是徐国公府出的。 “我听闻最近布庄里出的布不夹密,有这回事吗?” 掌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道:“岂敢岂敢,买卖上的事,向来是遵从国公爷的遗训,该用多少帻和生丝,从不减省。” “是吗,那我去布坊看看。” 徐沅芷走到布庄里面,后面坊间有上百人在不停歇的织布,织工大多是男性,见到二位小姐来了,纷纷避让。 徐沅芷随意在一架织机前坐下,摸了摸织机架上的半成品,确实跟从前的手感有异,但是厚薄也没有太大差别。若非她从小熟悉各种织物,寻常顾客是看不出异样的。 徐沅芷什么话都没说,心知这布的确与之前不同,但面子上却隐忍不发,甚至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笑容。 “看来是下人们误传了,这布摸着并没有什么不妥,我再去看看云锦。” 掌柜立刻引着徐沅芷去库房,小小的一间屋子堆放垂挂着漂亮的织锦,望去云霞满眼。这里放着的全是徐国公府出产的最优质的的丝织品,与外面织机上的缎子不可同日而语。 徐沅芷摸了摸,幸亏云锦没问题。 “库房要时常检查,不能失火,不能生虫和老鼠。卖的最好的几款可以散放着,其余的全都用布包好了妥善保管……另外你们也多动动脑子,染一些时新的颜色,如今徐国公府不比从前,以往布庄出了问题还能从旁的地方找补,现在全凭本事经营,若是亏空太大了,我必唯你是问。” 掌柜的擦了擦冷汗,心想这一阵的确在经营上松懈了,布庄也有大半年没出过新花色。没想到这些大小姐全都知道。 “行了,今日没有旁的事情,我就是来给你们提个醒,以后布庄经营我会经常过问。” “是是是,大小姐教训的是,小的会时时自省,管教好织工,必不会亏空的。” 徐沅芷淡淡一笑,在侍卫和下人的簇拥下出去了。 徐湘兰等在库房外面,颇有些无趣,现在她满心都记挂着任务,专等徐沅芷上街,见徐沅芷终于出来了,眼睛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姐姐,前面街上有几间胭脂铺子开了,我想去看看呢。” 徐湘兰十分自然地挽着徐沅芷的手就往胭脂铺子走去,萧南萧北迅速跟了过去,顾不得周围人诧异的眼神,将徐沅芷和徐湘兰围在街边。 两姐妹都心不在焉地挑选胭脂,徐湘兰的目光不停往御街上看,默默祈祷事件就在今日发生。 忽然,街对面的茶馆二楼传来了哨声。 徐湘兰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而同在茶馆坐着的李陵则是心中陡然一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徐沅芷。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不想打你,想…… 徐沅芷:闭嘴!你说了这文就彻底凉了! 李陵:(委屈巴巴)我不想睡地平。 徐沅芷:没事,地平一般睡下人或者狗。你选一个吧。 李陵:汪! 百度拔步床的图片超级精美,我反正是很羡慕。谁还没有个公主梦呢(笑)。 第15章 斩马 就在哨声响起之后几个瞬息的工夫,传来达达的马蹄声,徐沅芷顿时反应过来,警惕的盯着徐湘兰的一举一动。 一辆装饰着金色纹样的马车飞奔而来,前面套着一匹高头大马,驾车的人一时控制不住,满脸惊恐。 徐沅芷顾不得男女有别,在徐湘兰看不见的角度,双手死死抓着萧北的胳膊,萧北也精神集中,随时可以把徐沅芷拉到一边。 徐湘兰看准了时机,狠厉之色一闪而过,抓着徐沅芷的肩膀就想把她推到街心,驾车之人抱着必死之心死死拉住缰绳,两只枣红色的马蹄向空中一扬,一声长嘶! 徐湘兰推徐沅芷肩膀的手纹丝不动,等她回头却看到徐沅芷一双失望之中带着复杂的眼睛,徐湘兰目光向徐沅芷的手一扫,发现萧北正牢牢抓着徐沅芷的半边身子,顿时浑身血冷。 “徐湘兰,你推我做什么?”徐沅芷的嘴角噙着寒意。 徐湘兰慌了,脸上露出阴谋败露的窘迫神情,然而仅仅一瞬,系统就在徐湘兰的脑海里提示她赶紧把药水撒到马身上! 徐湘兰左手在背后,用拇指撬开了玻璃瓶的盖子,轻轻一甩手,无色无味的液体就正好粘在了马腹上。 徐湘兰脸上窘迫的神情一扫而空,就在众人反应不及之时,快速跑远了,而那马忽然像是发了狂一般冲着徐沅芷嘶鸣踩踏! 徐沅芷身上还沾着刚刚染上的胭脂香粉味道,马闻到之后更加疯狂,不顾一切地冲过去。驾车的人从车辕上被摔下来,倒在地上承受了肋骨断裂的剧痛。 萧南飞跃到马背上一刀插进马身,想阻止烈马继续发狂,萧北则是拖着徐沅芷赶紧狂奔,可那马背上插着刀反倒更精神了,始终不依不饶,追着徐沅芷跑。 李陵从心急如焚,从茶馆二楼抓着巾幌一跃而下,提着佩剑向烈马的方向跑去。 “你别过去——!” 徐沅芷大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银牙一咬瞪着萧北吼道:“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他!” 萧北也很犹豫,他的主子毕竟是李陵,现在主子遇到了危险,他应该先去救李陵才对。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修长的手忽然抓住了徐沅芷的胳膊,带着她往茶馆二楼跑。 “这位姑娘,畜生凶狠,站在街上很危险,不如直接往二楼避一避,马再烈也不能飞天。” 徐沅芷心想对啊,自己在街上跑什么跑,应该上楼才是,马失去了攻击目标才能安静下来。 见徐沅芷上楼了,李陵松了口气,茶馆二楼也还有其他侍卫,应该能保护徐沅芷无恙。 萧南艰难地牵着缰绳,抽出短刀又插了马背一刀,萧北从旁挥舞长鞭吸引畜生的注意力,李陵手握佩剑,双目带着寒光,沉声说道:“你插马背是没用的,这马已经疯了,得直接杀了它。” 少年手握利剑,低喝一声一跃而起,双臂的力量催动到最大,长剑十分精准的插在了马脖子上。一瞬间鲜血飞溅,被割破了喉咙的马最后挣扎了两下,脖子上的马血还继续向上喷出,沾湿了少年的脸颊。 徐沅芷站在二楼的栏杆上,马血飞溅的刹那心脏几乎停跳。 李陵站在街心,体力消耗之后胸膛剧烈起伏,手中剑光未冷。身前是死了的烈马,身后是心爱的女人,李陵回头往栏杆上一望,精致艳丽的脸颊上沾着点点残血,正顺着下颔锋利的线条滴下,徐沅芷眺望着李陵沾染着未曾消散的野性的淡色瞳孔,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此刻的李陵,好似荒野上撕咬猎物的头狼,能咬死一切敌人。 这才是她所认识的天极帝,是立起大虞铁血江山的男人。 李陵浑不在意地甩了甩剑上的血,冷冷说道:“把这马的尸体带走,仔细检查是否被下了药。”然后深深看了一眼远处躲着的徐湘兰,目光更锐利几分。 马车和车辕早就因为烈马的狂奔而分开,车厢遗落在街边,里面坐着的人吓得昏死过去。车夫摔倒在地,捂着肋骨惨叫,被侍卫一起抬走。 李陵没有管这些细枝末节,将脏了的剑往侍卫手里一扔,径自上了茶馆二楼。 扫视一周,刚刚吹哨之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李陵皱了皱眉。 “今日一睹宁王殿下风采,在下佩服至极。” 徐沅芷还没说话,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先开口了,李陵淡淡扫了男子一眼,坐在了徐沅芷对面的座位上。 “今日感谢你把阿沅带到二楼。” 男子看了李陵一眼,他说出“阿沅”二字的态度无比自然,显然是跟承恩公夫人关系匪浅,并且丝毫不想掩饰。 “岂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见到李陵平安归来,徐沅芷的心才放回肚子里,这才有功夫感谢救了自己的男子。徐沅芷正眼瞧了男子一眼,竟微微发愣。 男子头发漆黑似墨,恍若有丝缎的光泽,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是两点乌黑的瞳孔,隐隐有深沉的光泽。挺直的鼻梁,粉色削薄的嘴唇,修长又有起伏的颈部线条,说一句君子如玉毫不为过。 徐沅芷挑了挑眉,心想能在外貌上和李陵一较高下的男子可不多见,尤其他们两个还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眼前男子的美是内敛的,沉郁而又优雅。李陵的美则是张扬的,锋利又不失性感。 “在下袁于令,今日结识二位,荣幸之至。” 李陵没注意听男子的自我介绍,而是恼火地看着徐沅芷,心想自己刚为她杀了一个畜生,她转眼就盯着不知哪儿来的野男人乱看,徐沅芷,你没有心! 不过徐沅芷也就看了那么几眼,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结果一转头发现李陵正瞪着自己,徐沅芷干咳了一声,有点心虚。 “袁公子,感谢你仗义相救,改日徐国公府必定送上谢礼。”徐沅芷客气地说道。 袁于令浅浅一笑,说道:“今日正因有缘才相聚,又何必说一个谢字?救小姐本是遵从吾心,若是收取谢礼反倒失了情谊,能顺心而为在下便已十分满足。” 徐沅芷轻轻一笑,发现这个袁于令有点意思,颇有些萧散不拘的风神。 而李陵则是眉头越皱越紧,发现这个袁于令说的话好似挑不出错儿来,但就是让自己不爽。 “哈哈哈,公子愿做循心之人,我也便做一回循心之人。你这谢礼,是一定要收的。”徐沅芷笑着说道。 袁于令淡淡呷了一口茶,笑道:“既如此,若能去小姐府上一观,便不枉此生。” 徐沅芷失笑,袁于令说这话其实是有缘由的。徐国公府盛名在外,众人都传说徐国公是整个大虞除了皇帝之外最富有之人,徐国公府也成了十分神秘的所在。基本听过徐国公从龙故事的人都想去徐国公府逛一逛。再加上徐国公无子,只有两个不常露面的女儿,更让人十分遐想。 并且这谣言也越传越离谱,说徐国公府是黄金为柱,白银为栏,有无数奇珍异宝,珍禽猛兽。 徐沅芷听见这些谣言很是无语,白银才值几个钱,又是软金属,做栏杆不怕跌下去?黄金未免也太俗,家中用的都是金丝楠木,可比黄金珍贵多了。 这种谣言好似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都是穷人想象富人生活罢了。 “改日一定请公子登门小叙,徐国公府旁的没有,就是宅子多,公子尽可观看。” 袁于令听了这话也笑了,二人言谈自如,竟好似多年好友一般。 李陵静静地把茶杯磕在桌子上,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说道:“阿沅,天晚了,该回去了。” 徐沅芷看了看栏杆外,这大中午的,哪里就晚了? 徐沅芷给了李陵一个疑惑的眼神,李陵挑了挑眉把徐沅芷拉走了。 袁于令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笑容渐渐冷下,最终变成一个沉默而又坚定的表情,吩咐下人准备衣裳,明日便去徐国公府拜访。 ……………… 走在回府的路上,李陵抱着胳膊,脸上的表情跟别人欠了他钱一样。 “你饿吗,不如我们吃了午饭再回去?” 李陵冷笑了一声,用眼睛斜睨着徐沅芷,半阴不阳地说道:“可以啊,不如请袁公子一起。” 徐沅芷如梦初醒,遗憾地说道:“是啊,我刚刚居然忘了请他吃一顿饭,这样对待好心人,太不应该了。” 说罢,徐沅芷当真要回头去请袁于令,李陵气得一把拉过徐沅芷,然后把人按在了御街旁的枯树上。 “徐沅芷,你就这么喜欢看美男子?!我还不够你看的?!你居然还要跟他一起吃饭!” 徐沅芷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李陵是吃醋了。 “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又不是我和他两个独处。” “你还想独处?!” 李陵双手分开撑在徐沅芷的耳畔,辛亏现在还在年里,街上没有太多人,不然看到一男一女拉拉扯扯,该侧目了。 徐沅芷脸红了红,从李陵的胳膊下面钻了出来。 “不吃就不吃,你最好看了,我就看你一个人,只和你独处,行了吧。……我先带你去换衣裳,你现在浑身都是血。” 第16章 宠爱? 李陵看了看自己身上,一片狼藉,全是马血,这才放开了手。 走在徐沅芷身边的时候却又冷静下来,后悔自己好像太小肚鸡肠了,不够稳重,所以跟在徐沅芷身后一言不发,暗自反省。 徐沅芷不知道李陵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先带着他返回了徐家的布庄。 掌柜万万没想到徐沅芷还会回来,正指挥着织工往池子里下生丝,脸上的神色很是慌张,徐沅芷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下人赶紧去拿一件成衣。 掌柜的镇定了片刻,偷眼瞧着大小姐身旁的少年,想起之前徐国公府里流传的风言风语,隐隐猜出是谁,因此更加诚惶诚恐。 染布需要煮染漂洗,十分繁琐,尤其是颜色独特的布料,工序更是复杂。往往染工染完几匹布就浑身大汗,身上难免脏污。为了不将布料颜色弄花,布坊里有供染工清洗身体的浴房。 不过徐沅芷实在是不想让李陵去那种地方,因此让掌柜单独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还有热水,让李小公子换衣裳。 李陵进入房间之后,忽然双手握着左右窗框探出头来,皱眉问道:“为什么我是李小公子?” 徐沅芷奇怪地说道:“你又不想让人知道身份,我称呼你李小公子难道不对?” 李陵纠结了一下,咬着牙道:“我是说,李公子就李公子,为什么有个小字?” 徐沅芷愣了愣,无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舌头一转这个称呼就出来了。” 李陵哼了一声转身关上了房门,门内隐隐传出水声,徐沅芷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又有哪里招惹他了?这人可真难伺候。 等李陵换好了衣裳出来,徐沅芷皱眉看着,摇了摇头。 “掌柜的,你这眼光未免太老旧了,他年纪轻轻的你给他挑了一件杏黄底五蝠捧寿团花的袍子,这种花纹起码四十岁以后再穿吧。” 李陵倒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说道:“能穿便可以了,花色无需太讲究。” 徐沅芷却十分不满意,让掌柜的再去挑好的来。 前世徐沅芷虽然给李陵提供了许多钱财珍宝,但那些都被他拿去用在公事上了,认真算起来,徐沅芷似乎没有给他私人买过什么东西。 现在看李陵穿了一件布庄里的成衣,徐沅芷才想起这件事。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给李陵挑几件衣裳穿,也算是她尽一尽心。 等李陵又换了两套衣服,徐沅芷还是不太满意,但嘴角却不知不觉扬了起来,眼神也逐渐变得兴奋。李陵看着徐沅芷亮闪闪的眼神,原本寻常的换衣动作,渐渐多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意味,竟让他隐隐觉得有些羞耻。 “就这套!不换了。” 李陵脸颊带着微微的红色,坚决不脱了。 徐沅芷坐在靠背椅上,观赏李陵换衣服,似乎能体会到那些富豪带着姬妾逛街的乐趣所在了。而且这种事还只能是妾才能做,毕竟正室一般都端庄,不轻易出门,而且也不好意思大买大收。 “既然你喜欢,那就这套吧,把其他的都包起来。” 徐沅芷大手一挥,李陵就多了好几套成衣,还全都是最上等的云锦所制。 李陵看着徐沅芷这一副财大气粗的豪商模样,脸上热了热,好似自己成了富豪身边吃喝睡一条龙服务的姬妾,然而这种感觉却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反正徐沅芷有钱,收她几套衣裳,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徐沅芷看着下人将衣裳装进锦盒,忽然说道:“诶,我的意思是把那几件试的不好的衣裳除外,把剩下的包起来。” 李陵惊讶地说道:“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掌柜的生怕自己的眼光又被大小姐嫌弃,因此将布庄里所有的成衣都拿了出来,如果全都包起来,足足有一百多套了。 “大小姐……这……若是全都包起来,明日布庄开门我们卖什么啊?”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沅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道:“你就当所有成衣都卖给我了,钱我出。” “大小姐,您说笑了,这徐家七成的生意都是您的,布庄所有的商品也都是徐国公府所有,您出钱买成衣岂不是本末倒置。” 徐沅芷淡淡说道:“你也不必跟我打机锋,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虽然赚的钱最后也是回到徐国公府,但规矩不能坏。你就照我说的做。” 掌柜的开始装衣裳,李陵忽然拦住了徐沅芷,哭笑不得地说道:“你等一下,这不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阿沅,我不需要这么多衣裳。” 徐沅芷疑惑地说道:“可是我看父亲的朋友们都是这样买衣服的,我只不过是学一下罢了。” 李陵嘴角带着无奈的笑,真切体会到了被“宠爱”是什么滋味,又推辞了几句。 徐沅芷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就是想给你随便买点东西罢了,你就这么推三阻四的,难道还有旁人给你买这些东西不成?” 李陵叹了口气,说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有人替我花钱还不乐意,我也是多余一问。” 徐沅芷这才露出笑容,搂着李陵整了整他身上的衣裳,仿佛一个心满意足的土财主。 李陵笑着推了徐沅芷一下,非要两个人调过来,该是自己搂徐沅芷才对。 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往外走,掌柜的在后面恭恭敬敬送出去,心想大小姐可真不是一般人,承恩公都还没死呢,就敢和宁王勾搭在一起,难怪生意做这么大…… ……………… 吃饱喝足的徐沅芷回到徐国公府,远远看见吕婆子从暖阁鬼鬼祟祟地走过去,冷笑了一声让荷珠去备水沐浴。 荷珠小声说道:“小姐,今日二小姐回来之后,暖阁那边就一直门窗紧闭,也不知她待在里面做些什么。” 徐沅芷淡淡说道:“无外乎就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经过今日御街之事,徐沅芷已经确定徐湘兰有害自己之心,而且不仅仅是想让自己倒霉,她想让自己死。 只要找到系统存在的证据,她和李陵就能问心无愧的把徐湘兰抓起来送进官府。其实今日徐湘兰推她的肩膀一事,就足以惩治徐湘兰,但徐沅芷还想再等等,她对系统能提供的道具十分好奇,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而徐湘兰则是独自坐在房间里,失魂落魄地想今后应该怎么办。 ——系统,我任务失败了,而且徐沅芷她知道我想害她了! 以徐沅芷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自己,徐湘兰焦急万分,怕今晚徐沅芷就要找她算账。 【宿主任务并未失败,但奖励减半了。】 徐湘兰一愣,徐沅芷都跟着李陵走了,任务怎么可能还会成功? 【系统判定任务是否成功,自有标准,有的任务是看结果,有的任务是看是否满足一定的条件。该任务依据失败的条件来判断。如果判定任务失败,需满足三个条件,如果不满足,则判定任务成功。这三个条件分别是:徐沅芷受伤,李陵施以援手,并且二人互相产生好感,缺一不可。】 徐湘兰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也就是说,徐沅芷没有受伤,李陵没有施以援手,二人没有产生好感,都算任务成功的条件之一。” 【今日任务结束,徐沅芷并未受伤,将徐沅芷带到茶馆二楼的另有其人,李陵虽然斩杀疯马并且让徐沅芷心情悸动,但判定任务失败的标准并未完全达到。所以这次的任务算是成功了一半,积分奖励由1500分变为750分。】 【宿主目前积分太低,系统特意向总部申请放宽积分审核条件,为宿主争取了750积分。】 “还可以这样吗?” 前世系统从来没有为徐湘兰申请过什么放宽审核条件,所以徐湘兰感到很惊讶。 但是系统并未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长久的沉默让自言自语的徐湘兰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徐湘兰要迅速用积分换钱。虽然750积分比1500少了一半,但也能兑换7500两,自己再稍微添一点,足以把刘氏赎出来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四平八稳的声音再次响起。 【系统商城上架最新商品见血封喉,700积分可以兑换一瓶,无色无味,粘在人体的任何黏膜上都能致死。】 没等徐湘兰拒绝,见血封喉的商品介绍就如同潮水一般疯狂涌入徐湘兰的脑子,让人一阵晕眩。根据介绍,这种毒药跟徐湘兰所知的任何一种毒药都不同,喝下会致死,粘在嘴唇舌头上会致死,甚至粘在手指上,揉过眼睛都能致死,显然是最适合徐湘兰用来下毒的道具。让她非常心动。 【系统推荐宿主用积分购入。】 “可是我要用积分兑换银两,先把母亲赎出来。” 系统又沉默了一阵,然后在徐湘兰的脑海中发出声音。 【见血封喉是限时商品,是系统特意为宿主向总部争取来的。过了今日,就没有此件商品了。】 “有这样的道具在今日上架你为何不早与我说?!我连积攒积分的时间都没有!” 【关于系统商品的任何信息,宿主都可以向系统提问。】 徐湘兰的质问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今日如果她耗费700积分买了见血封喉,再想赎出刘氏就得花自己的钱,或者再想办法获得积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无比纠结。 实话实说八千五百两她徐湘兰出得起,但这笔钱出了,她手头就没有现银了。 就在徐湘兰犹豫之时,吕婆子敲了敲暖阁的门,说自己有东西要交给二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三陪找我就对了,我可便宜了,不花钱都行,保证温柔听话业务娴熟。 徐沅芷:呵呵。 第17章 凫公 徐湘兰开了一个门缝把东西拿进来,打开薄薄的纸封一看,竟是刘氏在狱中写给自己的信。 徐湘兰指尖颤抖着把信纸铺平,一字一句读了起来。 刘氏学问并不高,因此信上的字歪七扭八,用语也是半文不白,却看得徐湘兰鼻子一酸。母亲在狱中并不好过,不仅缺衣少食,还感染了风寒,就连这封信都是用了手上的金镯子贿赂狱吏才送出来的。 现在数九寒冬,刘氏又养尊处优多年,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在狱中送命。 少不得要用自己的钱救母亲了。 徐湘兰咬了咬牙,对系统说道——我要兑换见血封喉,剩下的50积分换成银两。 【交易成功。宿主积分余额0。】 系统十分迅速就完成了交易,徐湘兰的手中也多了一瓶药水,瓶身跟上次的狂化剂略有区别,但徐湘兰知道里面的内容已经完全不同。 因为系统是永远不会骗人的。 徐湘兰长叹一口气,努力在脑海里回想刘氏对她的好,翻箱倒柜的找大面额的银票还有零散的银锭。 从小徐国公就待徐沅芷更好,他是徐沅芷的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真正的亲人唯有刘氏。徐湘兰忽然想起小时候刘氏倒卖徐国公府的财物给她们娘俩攒家底儿的事,又想起刘氏为了给自己出气专门请道婆扎徐沅芷的小人的事,桩桩件件,都能体会出刘氏对自己的用心。 徐湘兰擦了擦眼泪,终于找出八千五百两,然后把钱交给了心腹下人,让他送去官府,把官司了结。 等傍晚时分,刘氏终于从牢里被接了回来,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精神已大不如往日。虽然狱吏不会对刘氏用刑,但牢里阴湿,空气不通,又有各种蛇虫鼠蚁,免不了要得一场病。 因此刘氏一回徐国公府就又病倒了,为了给她治病,徐湘兰额外多花了几百两。 第二日刘氏正因病在房中不见客,除了吕婆子给她端一些汤汤水水,旁人也不搭理她,刘氏指着门口骂了一阵,还是没人理,终于自己回房了。 “唉,你说徐沅芷这个小贱人,怎么心肠这么坏,我只不过是拿她几样东西,她就要这样报复我。” 刘氏端着药碗,一边叹气一边咒骂。 吕婆子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道:“是啊太太,您不知道,在您走了的这些时日,府中的好多下人都收了大小姐的好处,她手里又握着卖身契,如今徐国公府她说一不二,没人敢提半个不字。” 刘氏恼恨的神色一闪而过,又长叹一口气之后把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自从徐沅芷回到徐国公府,每日传席面,下人日日都吃着轩福楼的好酒好菜,风向早就转了,刘氏一贯作威作福,回来之后只觉得恍如隔世。 刘氏愤愤不平的想心事,吕婆子又多嘴说道:“而且她还特别不知检点,据说昨日有个男人来府上下拜帖,专门要见大小姐,哟……”吕婆子的表情十分鄙夷,“您是没见到,那男人长得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人,油头粉面的。这些浮浪子弟,专会勾搭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 “昨日下的拜帖?那岂不是这几日便到府上了?” 吕婆子嘲讽一笑说道:“这不就来了,大小姐又忙着传席面呢,这时候不知拉了那男人到哪儿快活去了。” 浣花轩内,徐沅芷和袁于令正在看画。 二人的情景倒是没有吕婆子说得那么不堪,徐沅芷把自己收藏的画作拿到了书房,二人开着门大大方方的论画呢。 只是袁于令看到徐沅芷拿出的画,脸上露出了颇为微妙的笑意,他不笑还好,一笑更显得身上有种烟雨蒙蒙的书卷气,更迷人了。 “大小姐可是喜欢凫公的画?” 徐沅芷大方笑了笑说道:“我其实不太懂这些东西,只是大家都说凫公的画儿好,只需买回家藏上数年必能价值翻倍,所以我才购置了这么多他的画儿。久而久之,好像也能品出一些味道,他的画不像市面上的画,要么色彩浮艳,要么附庸风雅。” 徐沅芷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凫公的画作笔法肆意,却又只用墨色,初看无甚惊奇,然而观之愈久,仰之弥高。徐沅芷常常看着看着就静立在画前,仿佛沉浸在画的意境之中。 袁于令掩唇而笑,指尖在二人眼前的这一幅鹭石图上虚虚一划,说道:“这一幅……是我二十岁之时所画。” 徐沅芷愣了半晌,表情惊讶极了,声音提高了问道:“这一幅画是你画的?!这么说……凫公岂不就是你?!” 袁于令的笑意加深:“正是在下。” 徐沅芷双眼细细打量袁于令,疑心他骗人,但转念一想凫公盛名满天下,应该不会有人胆敢冒充。袁于令也不作伪,拿了桌案上的笔墨就顺手在纸上画了起来,一径残荷垂萎纸上,正是凫公的风格。 “真的是你!”徐沅芷惊喜万分,她一直以为凫公是一个阅尽世间沧桑的老者,但此刻将袁于令本人和凫公这两个字联系起来,所产生的形象竟惊人的吻合,丝毫没有破坏徐沅芷心中的憧憬。 然而徐沅芷激动了一会儿,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如果你真是凫公的话,刚刚怎么会说仕途淹蹇,瓮牖绳枢的话呢?凫公一幅画可是价值千金,你随便画上一两幅便可家财万贯了啊。” 袁于令轻轻叹了一口气,拂去了画上窗外飘进来点点残雪,目光如同湖水一般清澈沉静。 “我惟愿所好之道为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相谈之事,也不愿作画成为朝市之显学。” 徐沅芷点了点头,虽然明白袁于令话中的意思,却对他的志向不甚赞同。 “依我看,作画成为朝市之显学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样天下就多了无数绘画之人,也能为这世间多增添一些色彩,更何况绘画还能成为谋生的手艺呢。” 袁于令又笑了笑,说道:“所以大小姐是商人,不是真正懂画之人。” 徐沅芷失笑,反正她的确是不怎么懂艺术,她常说别人附庸风雅,其实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我这里还有一幅吉衣主人的画,你也一并看了吧。我总疑心这画是假的,但卖画人说是吉衣主人的真迹。吉衣主人从不画侍女,这是唯一一幅,以袁兄的才能,定能为我鉴别一二。” 正说着,徐沅芷拿出了之前从刘氏库房里拿回来的画,缓缓展开,放在了袁于令的面前。 看着画中女子漆黑的头发,沉静又温顺的眼神,袁于令目光微动。 “……这画应该是假的。” 徐沅芷失望地说道:“我就知道,虽然这画不错,但是跟吉衣主人的风格相差甚远,看来我是被卖画人骗了。” “既然如此,大小姐不如将此画赠给在下,在下为大小姐再画两幅来抵偿如何?” 徐沅芷朗声大笑:“那我不就占了大便宜,你就这么喜欢这一幅假画?” “此画虽假,用情却真。”袁于令淡淡说道。 徐沅芷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但也没有深究,而是直接把画给了袁于令。 “你想要就直接拿去吧,我也不用你的画来抵偿。你说不愿绘画成为显学,再用画来做交易岂非煞风景,用来做交易的画,必定不是你的画。” 袁于令看着徐沅芷爽朗的笑容,将手中的画握得更紧了。 “大小姐,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 ……………… 转眼间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袁于令本想离去,却被徐沅芷强行留了下来。上次想请他吃顿饭就没吃成,这次留人吃个晚饭也是尽礼数。 “听闻徐国公府有二位小姐,上次在御街我只远远见到一个女子躲在一旁,不知那位是否就是二小姐?” 徐沅芷挑了挑眉问道:“你对她有兴趣?” 袁于令失笑说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若是大小姐不愿让小妹见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徐湘兰并不知道袁于令跟徐沅芷正在谈论自己,正准备待在房中吃完自己的全素晚饭的时候,脑海中的系统忽然出声。 【支线任务开启,收服袁于令。】 作者有话要说:吕婆子:油头粉面的浮浪子弟。 袁于令:你说谁? 第18章 西席 徐湘兰听到这个名字愣了半晌,回想上辈子发生的事,确信自己没有听过这三个字。 “袁于令是谁?” 【根据史书记载,天极四十七年,大虞遭遇罕见的瘟疫,传说袁于令手中有能治瘟疫的药方,但不愿出山救世。徐皇后便与袁于令论画二十日,终于打动了他献出药方,拯救天下万民。这是徐沅芷成为传说中的贤后并万世流芳的重要事迹,也是袁于令成为一代名臣的开端。】 徐湘兰缓缓点头,原来这个袁于令天极四十七年才出现,现在因为历史线索变动而提前登场,怪不得自己不认识。 前世徐湘兰天极初年便任务失败进入惩罚世界,四十多年之后的事情,她没有经历过。而且在惩罚世界里,虽然系统强迫她观看徐沅芷的一世荣宠,但徐湘兰愤恨难当,不肯用心,所以对袁于令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徐湘兰权衡利弊之后皱眉说道:“虽然按照历史描述,这个袁于令很有本事,但对我而言似乎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系统沉默了一阵,忽然发出声音。 【袁于令为人忠义,未出山之时叹知画者难觅,出山之后便忠于徐沅芷,不仅在朝政上很有见地,还曾在天极四十九年为敬仁皇后直言上谏,险些被李陵杀死。现在宿主并没有得力的手下,若能收服袁于令,不仅能削去徐沅芷的左膀右臂,还能让徐沅芷未来的路更加凶险。】 徐湘兰略一想就明白了,虽然收服袁于令短期看不到效果,但能获得一个赤胆忠心的手下也不错。 【而且宿主手中的见血封喉也需要由亲近徐沅芷的人投放,袁于令与徐沅芷相处甚欢。】 对啊!系统的这句话简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徐湘兰兑换了见血封喉之后一直寻找机会下毒,但徐沅芷一不跟自己一起吃饭,二不让自己近身,就连在徐沅芷身边站近几步,都会被侍卫团团围住。 但如果有一个徐沅芷信任的人,把见血封喉倒入徐沅芷的饮食之中,或者想办法把毒药沾到徐沅芷的手指上,徐沅芷就必死无疑。 “这个袁于令现在在哪儿?我要亲自去收服他!”徐湘兰信心满满,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她手握系统,对于这个支线任务简直是十拿九稳。 “系统,你把后世对袁于令画作的评价全都传输给我。” 随着系统将超越时空的评价传入徐湘兰的脑海,徐湘兰的脑子里立刻多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艺术欣赏知识。 袁于令号凫公,是虞朝的著名画家,诗人,艺术家,政治家。擅书画,花鸟以水墨写意为主,形象夸张奇特,笔墨凝炼沉毅,风格雄奇隽永;山水师法黄公望,笔致简洁,有静穆之趣,得疏旷之韵。著名绘画作品《鹭石图》曾于西泠印社拍场成功拍卖,成交价1.187亿…… 徐湘兰把其中的重点记忆了一下,然后换了衣裳就直接出去了。 等来到前厅之时,徐沅芷和袁于令已经分宾主落座,并且看气氛很是融洽。徐湘兰心里有些着急,几次三番看向聊天的二人。 “妹妹不是茹素斋戒吗?怎么今日却吃起肉来了?”徐沅芷淡淡问道。 徐湘兰尴尬的放下筷子,原本是想趁机蹭徐沅芷一点吃的,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小心眼。 徐沅芷暗自冷笑了一声,若说原来她们姐妹二人还有一些表面的和平,那现在就是完全撕破脸了。徐沅芷怎么都忘不了那日在御街上被徐湘兰推肩膀的事情,如果不是身旁有侍卫,自己就被疯马踩死了。 “姐姐在前厅宴请客人,竟也不叫我,恐怕会怠慢了客人呢。” “不会怠慢,你出来了才是怠慢。” 徐湘兰差点被徐沅芷的话噎死,一口酥肉在嘴里嚼着也不知是咽下去还是吐出来好。 袁于令看出这姐妹二人之间气氛有异,眼神闪过一丝幽光说道:“能得大小姐赠画已是在下的荣幸,若是因在下而令二位小姐起了龃龉,就是不妥了。” 徐沅芷挑眉说道:“不是龃龉,只是单纯的厌恶。” 袁于令不知怎么答这句话,尴尬之时身旁的荷珠为他斟了一杯酒。 徐湘兰满脑子都在想刚刚袁于令提到的“赠画”的事情,心想该不会徐沅芷已经和袁于令论过画了,而自己已经失去先机了吧。 于是徐湘兰急忙问道:“袁公子善于作画?” “作画是在下的爱好。”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袁于令还不敢说自己善于作画。 “既然如此,能否让袁公子展示一下自己的画技,也让我见识一二?”徐湘兰顺势说道。 徐沅芷挑了挑眉,看着袁于令,示意他若是不想作画,大可拒绝。袁于令将作画看做“道”,绝不是那种将作画当做技艺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展示炫耀之人。 然而袁于令并未拒绝,而是嘱咐下人拿画具来,现场挥毫一番,略作施展便成了一幅水中游鱼的图画。画中别无旁物,唯有几痕水波,反而更显示出背景水面的空明澄澈。 徐沅芷看着这幅画,既素淡,又有些怪异。 “袁兄画的这鱼一定不好吃,看着有气无力,病恹恹的,活似一条风干咸鱼。” “哈哈哈哈……” 袁于令发出在徐沅芷面前的第一次开怀大笑。 徐湘兰则是眼前一亮,这幅画她在系统的资料里见过,是凫公的名作《墨鱼图》。 徐湘兰回忆了一番之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徐沅芷斜了她一眼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别人还以为你命不久矣了呢。” 徐湘兰瞪了徐沅芷一眼,心里不知骂了她多少回,又看了看表情淡淡的袁于令,开口说道:“我是叹息袁公子你有志不获骋,只能寄情于写诗作画之中,这画看似怪异,实则都是袁公子你的宛转心曲啊。” “哦?不知二小姐有何见解,我所画的难道不就是一条病鱼?” 袁于令乌黑的发丝垂下,正落在刚刚画成的那条怪鱼上,仿佛有人拿着柳条正戏弄它。 “你看这鱼用墨只着一半,肚腹又空瘪下去,显然是干瘦病弱之鱼,但此鱼依然在水中游弋,却又有内在的生机活力。再看此鱼空游似无任何目标,鱼眼望向水面,可以展现出瘦鱼执着不屈,不与世俗妥协的铮铮傲骨。……可惜的是袁公子你因为身世的原因,不得不掩藏自己的志向,永远无法达成自己的理想。” 袁于令若有所思,没想到徐国公府的二小姐能从一幅简简单单的画里看出这么多东西,或许连他自己在画这条鱼的时候都没想这么多。 不过这位二小姐当真是识画之人。 袁于令认真打量起徐湘兰来,虽然徐国公府的二小姐不如徐沅芷貌美灵慧,但对于画的领悟当真胜过其姐十倍。 “二小姐看来是懂画的。” 徐湘兰听见这句话十分惊喜,顺势又说道:“虽然姐姐收藏画作甚多,但我对画也十分有兴趣,袁公子若是不嫌小女愚钝,不如就留在徐国公府,我愿聘公子为西席先生,论画尽兴如何?” 袁于令谦虚地向着徐湘兰拜了一拜,说道:“二小姐言重了,在下才疏学浅,实在当不起这样的厚待。” 袁于令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虽然平日不以卖画维生,但也想寻一个存身之处。不过他看徐国公府巍峨轩丽,料想徐国公教导两个女儿也必然请的是当世名师,他的学问也不知当不当的起一个西席,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徐湘兰心想这个袁于令真是麻烦,明明穷的跟鬼一样,还在这里端架子。 “袁公子凭自己的本事存身,又怎能说才疏学浅呢?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家中的闺塾师便也请辞,我四书尚未学完,以袁公子的才华,必定能教导。” 徐湘兰不惜透自己的老底留人。 徐沅芷看徐湘兰极力挽留袁于令,虽感到奇怪,但也并未多想。她也乐见袁于令待在徐国公府,毕竟人才难得,以后说不准就有地方要请教人家。 见徐湘兰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袁于令也不好再推辞,只好深拜一次,浅笑着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忝居徐国公府了,还望二小姐不吝赐教。” 徐湘兰呆愣了一瞬,听见脑海里任务成功的系统音响起,才露出惊喜之色。 这次任务成功,获得了600积分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鱼:艺术家们的世界是我不懂。 第19章 长乐 皇宫,长乐殿。 空荡荡的宫殿里陈设简单,跟太子东宫完全无法相比,因为李陵的入住,才在皇帝的授意下多了一些属于皇子的身份象征物。长乐殿里只有李陵一个皇子居住,它的另一个主人荣华夫人萧氏在这里只居住了一年。 李陵对长乐殿已经很满足,这里虽然朴素,但与冷宫相比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虞开国皇帝年号开元,姓李,真正的名号除了李家的一些长辈已经无人知晓。不过皇帝登基之后为自己起了一个名字,李元澍,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别号小字,不过皇帝都没怎么用过。 大虞立国之后,李元澍先后四次远征漠北,打退鲜卑人五百余里,周围的其他异邦都畏惧臣服,或是进献金银珠宝牛羊牲畜,或是送来美女祈求联姻。李陵的生母萧美人便是开元四年入宫的鲜卑部落首领的女儿。 萧氏初入宫时颇为受宠,李元澍为了稳固与鲜卑的关系甚至允许萧美人怀有身孕。然而好景不长,大虞与鲜卑还是开战了,并且这一战大虞取得了历史性的胜利,至少二十年鲜卑人都无法恢复元气。 李元澍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之人,即便萧美人艳冠后宫,还是很快被皇帝冷落。加上那时候杨家已经初现峥嵘,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势力都极大,杨太后加上杨皇后,足以让萧美人吃尽苦头。 李陵就是在这样一个生母受尽欺凌的环境里长大的。 祁王死了之后,皇帝的儿子只剩下太子李景还有什么都不是的李陵,李元澍忽然惊醒,皇家的血脉居然冷落到了这样的地步,若是李陵再一死,只剩太子孤悬,这于皇帝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所以开元帝迅速将李陵和萧美人从冷宫里弄了出来,一个封宁王一个封荣华夫人,搬到较为冷僻的长乐殿居住。 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只可惜,萧氏在搬入长乐殿一年,就去世了。 时明时暗的烛光在桌案上闪烁,映着李陵轮廓清晰的一张俊脸。灯下看美人,往往能有不同凡响的效果,李陵琥珀色的瞳孔看起来有些妖异的风情,就连萧北都有一瞬失神。 李陵正看着最近亲卫们呈上的徐国公府里的情况,看着看着表情变了。 萧北站在一旁,十分忐忑。 “那个袁于令还真去徐国公府了?”李陵眉头紧皱。 “是,他已被徐家二小姐聘为西席。” 李陵的表情更加难看,像是对萧北抱怨又像是自言自语:“……他脸皮也太厚了,明明知道徐国公府只有两个小姐还去当什么西席,瓜田李下的,不怕招人口舌。” 萧北表情微动,心想宁王殿下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吧,人家是光明正大当先生,你是凿地道偷香窃玉……当然这种想法萧北无论如何都不敢表现出来。 “殿下……还有一些消息,跟徐大姑娘的安危无关,但属下认为还是需要向殿下您汇报。” 李陵放下信函说道:“但说无妨。” 萧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把从萧南那里听到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说着说着李陵勃然大怒,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他就是阿沅一直喜欢的那个画家叫什么……什么凫公?!他们还一直论画从中午到晚上,相谈甚欢还他娘的几次大笑?!” 萧北诚实的点了点头。 李陵听了萧北的汇报很不是滋味,徐沅芷喜欢什么他自然知道,但李陵从来都把这些当成徐沅芷自己的一个爱好,并未过多干涉也不强迫自己去迎合她的喜好,所以徐沅芷基本都不会和李陵谈论什么绘画书法写诗之类的事情。 而且这么多年徐沅芷身边除了自己从未出现过其他的男人,这让李陵渐渐失去了危机感,又或者说,是袁于令的出现让李陵产生了危机感。从徐沅芷二十二岁开始算起,她的生命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能吸引她目光的男子,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存在第三个男人。 现在袁于令的出现让李陵十分不适应,他不禁在脑海里设想出第二种可能,如果当年徐沅芷没有与他相知相许,或许这个袁于令也会是阿沅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里,李陵的表情更难看了。 宁王殿下穿衣打扮一番之后,对着镜子一连观察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说道:“我现在就去徐国公府,你去跟萧南说一声。” “是,殿下。” 李陵在皇宫里无人经过的小道上行走,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些旧事,眼底仿佛带着寒霜。 徐沅芷是见过萧氏的,她在冷宫和萧美人有一面之缘。等李陵搬进长乐殿之后,时常给徐沅芷写信,说以后若是有机会,就让她和母妃再见一面。鲜卑女子坚韧爽快,母亲见了徐姐姐肯定会觉得十分投缘。 李陵和徐沅芷的姻缘千难万难,成婚更不知是何年何月,这也是李陵想让徐沅芷先见见自己娘亲的一点隐秘心思。 然而李陵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生母萧氏,已经被杨太后害死。 清冷的月光下,李陵顺着无人知道的一处宫墙缺口走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 徐沅芷还没睡,这几日她颇有些心绪不宁,仿佛有什么祸事要发生。 荷珠煮了一些安神茶,正在茶里加糖,墙角的地砖却传来响声。 荷珠惊恐地望着徐沅芷,徐沅芷示意她别害怕,自己走到墙角踩住了那块砖,轻轻用脚尖点了两下,砖下也传来了相应的敲击声。 荷珠震惊地看着自家小姐的这一番举动,又看见地砖缓缓掀开,走出了一个大活人。 居然是宁王殿下。 荷珠这才安下心来,难怪小姐不让自己翻墙去接应宁王殿下了,原来小姐挖了地道来会情郎啊。徐沅芷也不跟荷珠解释太多,只是让她去门口守着,若有旁人经过便敲门示警,荷珠听话的出去了。 徐沅芷上下打量着李陵,赞叹了两声。 “你平常从来不注意穿衣打扮的,今儿个是怎么了,穿的这么……骚气。” 李陵嗤笑一声,摊开了双手,仿佛要一个拥抱一般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徐沅芷抿着嘴唇轻笑,只见李陵穿了一件玉色圆领大袖衫,材质是素雅的布绢,但衣领袖口都有暗纹丝缎装饰,腰间有一条墨色玉带,垂着相应颜色的丝绦络穗,典雅中不失精致。 徐沅芷这才想起,这是那一日在布庄李陵换过之后,自己说了一声好看的衣裳。 “啧啧,真是不错……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徐沅芷偷笑。 李陵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以后离那个什么袁于令远一点,上次御街的事情就十分可疑,他不早不晚刚好就在那一日去了茶馆,但是他平时根本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还有那匹疯马,仵作虽然没看出什么,但是他把马肉切碎了去喂狗,狗吃了之后兴奋了足足三日没有睡觉。” 李陵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跟徐沅芷说自己调查的情况。 徐沅芷点点头说道:“如此说来,那马是被人下了药?” 李陵皱眉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让牲畜发狂的药是有的,但牲畜吃了之后都能在胃里留下痕迹,可是仵作在马胃里什么都没发现,而且马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 徐沅芷也大惑不解,说道:“那日徐湘兰想推我到马蹄之下,没有推动,但是我能看到驾车人已经勒住了缰绳,马蹄也快要落下。只是徐湘兰一个转身,背对那匹马之后,马就开始发狂,你说是不是她在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李陵缓缓说道:“如果真的是她,我们必须拿到证据,我们两个一直在臆测她有系统,只有见到真凭实据,才能动手。” 徐沅芷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我们要不要趁机搜一下她的暖阁?如果系统帮了她,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系统提供的都是现实世界里不存在的道具,只要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什么没见过的东西,而且证明能害人,就可以把她抓起来审问了。” “你说得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明日你就让萧北亲自去搜,他对隐匿东西很有经验。” 李陵说完了正事,就安静下来仔细端详徐沅芷,看她脸色红润,神情平静,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于是干咳了一声,试探着说道:“阿沅啊,你前几日是不是和那个袁于令论画来着?他是不是……和你特别投缘?”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漂亮衣服穿上身,今夜我就是最靓的崽。 徐沅芷:虽然确实挺靓的,但我不说。怕你骄傲。 李陵:ヽ(#`Д 第20章 暴露 李陵这句话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徐沅芷嘴唇一勾说道:“是啊,我和他特别投缘。” 李陵一下就被噎住了,他能说什么,别和那小子论画了?还是别让他住在徐国公府当西席? 徐沅芷看着李陵纠结万分一腔幽怨堵在胸口,又不敢提出异议的样子,轻笑了两声。 “我虽然和他论画,但是我并不懂画,论画也不在点子上。反倒是徐湘兰挺懂画的,只几句就能说出画里的意境,所以袁于令也是她出言聘请的。” 李陵依旧纠结,整张脸皱起来说道:“但是萧北说他跟徐湘兰说话的时候一直很客气,跟你就是有说有笑的,而且你每次直视他都会脸红。” 徐沅芷瞪大了眼睛,恼怒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脸红了?!萧北眼瞎了吧!我们那时候在吃饭,我不过是喝了一点酒而已!” “是吗?我不信。”李陵笃定地说道,“当初你看我也会脸红来着,你根本就是喜欢看美男子。” “狗屁!”徐沅芷冷笑了一声,“你算什么美男子?!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哦!而且我就看了怎么了?他长脸难道不是给人看的?难不成他每次出现我还要让他把脸蒙起来?!” 李陵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徐沅芷气笑了,哼了一声说道:“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我只不过是觉得他是个人才,可以留在徐国公府罢了。你没看徐家的几个布庄出的布颜色奇怪,款式老旧,已经大半年没出过新样式了吗?他既然画不错,在颜色花样上肯定也能提点意见。若是能再设计几个独特的图案,那就更好不过。” 李陵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你说他要是知道和自己聊的那么开心的徐大小姐背后如此算计他,肯定要哭了。” “你闭嘴。” 就在两个人吵吵闹闹,越靠越近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荷珠慌张的声音。 “小姐……袁先生来找您……” 荷珠声音逐渐变小,李陵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转头看着表情同样僵住的徐沅芷,指尖颤抖着指着他的阿沅,气得脖子都红了。 徐沅芷无辜极了,她哪知道为什么袁于令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哪知道他为什么来?!” 李陵坐着不动,也压低了声音骂道:“我还巴巴儿的来找你,是不是我前脚走了,后脚他就能续上?!这深更半夜的……徐沅芷,你可真行啊!” “谁续了?!哪有人续?!李陵你不要血口喷人!” 两个人正吵着,外面荷珠又弱弱地喊了一声:“小姐……袁先生来找您……” 徐沅芷真想骂几句荷珠这个不开窍的丫头,这种不知好歹深夜造访的男人直接打发走就好了,还扯着嗓子喊,不知道你家小姐正在会情郎吗?! 袁于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不见徐沅芷房间里的任何声音,现在又天色已晚,似乎的确有些不妥。 “既然小姐已经休息了,我还是明日再来吧。” 就在袁于令准备走的时候,徐沅芷门里忽然传出了声音。 “袁先生请别走,进来吧。” 说罢,徐沅芷开了门,袁于令敞着门进来,却惊讶的发现宁王殿下也在房间里,于是只好跪下给李陵行礼。 “哼。” 李陵冷笑一声看着袁于令跪在地板上,也没让起。 “袁先生可真是勤奋,深更半夜的还要拿着画来找阿沅。” 徐沅芷在一旁看着袁于令跪着的样子,不忍直视。 袁于令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右手握着一卷画册,并未回答宁王殿下的话,而是冲着徐沅芷说道:“……大小姐,我这里有一本画册,上面许多新花色,我想大小姐您应该用得上。” 李陵直接抢过画册,翻了翻确认里面没有夹着什么情信,才递给了徐沅芷。 ……………… 徐湘兰在房间里笑得肆意,空对着墙壁仿佛自言自语。 “哈哈哈哈,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任务终于要成功了!只要徐沅芷摸了那本画册,见血封喉就可以粘在徐沅芷的手指上,只要她再碰一碰自己的嘴唇或者眼睛,就必死无疑!” 徐湘兰这么多年生活在徐沅芷的阴影下,无论是才华样貌财富还是婚姻都不如她,这下终于可以杀了徐沅芷,扬眉吐气,把她的财富和荣耀都占为己有。想到这里,徐沅芷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做梦都能笑醒。 “等杀了徐沅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无论李陵喜不喜欢我,只要有系统就能迷惑他的神智,总有一日我能当上大虞皇后,以后还会成为太后!再用系统做几件拯救万民的大事,以后史书上就会留下我徐湘兰的名字,而她徐沅芷,只能躺在墓里,渐渐被人遗忘。” 徐湘兰几乎想喝点酒庆祝一下。 “收服袁于令这一步真是太对了,若是我亲自把画册交给徐沅芷,她必定不会经手。但袁于令送给她就不同了,徐沅芷最会和男人私相授受,必然不会怀疑。”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的夙愿就要达成,徐湘兰亢奋到后半夜,盖着被子兴奋的等着浣花轩里传来噩耗。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徐湘兰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日徐湘兰早早醒来,徐沅芷竟也出现在前厅,一身水蓝色的云纹锦衣,脖子上围了一条灰狐狸毛的围脖,把脸的一半都埋在了厚厚的毛皮里,看起来十分清贵。 这一刻徐湘兰的表情凝固了。 她怎么还没死?! 难不成是没有碰自己的嘴唇或者眼睛?! 一定是这样。 徐湘兰急着要徐沅芷的命,拼命安慰自己,为徐沅芷还活着这个事实找原因。徐湘兰的眼睛追随着徐沅芷的一举一动,只见徐沅芷拿起了盘子里的一块糕点,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甚至还舔了舔指尖的碎渣。 但是她还是没死。 徐湘兰的心越来越凉,忽然站起身说道:“姐姐,若是你喜欢吃甜的,我房里还有糖杏仁儿,不如给姐姐你拿一些来?“ 徐沅芷挑了挑眉说道:“可以呀。” 徐湘兰着急忙慌地回了房,不一会儿就拿了一碟糖杏仁儿来,直接放在了徐沅芷的面前。 徐沅芷看着这一碟不过二三十颗的干果,凉凉地看了徐湘兰一眼,后者在徐沅芷这个隐含深意的眼神下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徐沅芷拿起一颗杏仁儿,放进了嘴里,随着牙齿的咀嚼,杏仁的甘甜绽放在口中。等嚼完了这一颗杏仁儿,徐沅芷喝了一口茶,冷眼看着徐湘兰的反应。 虽然掩饰的不错,但徐湘兰的失望还是隐约浮现。 徐沅芷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想,她们姐妹二人是如何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呢?嫉妒的确让人难受,让人辗转反侧,但也不至于让人疯狂到这个地步,要杀死自己的亲人。 徐沅芷已经不想再看到自己的这个妹妹了,放下茶盏,转身离去。 徐湘兰愣愣地看着杏仁儿,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徐沅芷还不死。 这杏仁儿里可是把剩下的药水全都放进去了啊! 等徐沅芷的身影彻底消失,徐湘兰气急败坏地摔了桌上的杏仁儿,下人们还不知道二小姐为何生气,正在观望的时候,一直默默跟在徐沅芷身边的侍卫忽然围了上来。 “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徐国公府的二小姐,赶紧给我滚!” 徐湘兰惊恐后退,但萧南并不想听她的解释,直接指挥了五个侍卫把徐湘兰捆了起来。 吕婆子远远看着这个架势,惊慌极了,生怕是二小姐做了什么错事被大小姐发现要送官,飞快跑去刘氏房里汇报消息。 “放手!你们这些贱人!徐沅芷呢?让她出来!我是堂堂徐国公府的二小姐,你们凭什么捆我?!” 萧南冷冷地说道:“二小姐还是省些力气吧,昨日我兄弟在你房间里搜出了害徐大姑娘的毒药,早就把真正的药调换了。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歹毒,居然敢谋害亲姐。” 徐湘兰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没想到徐沅芷什么都知道了。 萧南得了宁王殿下的指示,知道徐湘兰身上有些神奇的能力,于是直接把一块碎布塞进了徐湘兰的嘴里,几个人抬着就把人带走了。 ……………… 徐沅芷回到浣花轩,李陵还没有离去。一方小巧的红木月牙桌上放着一个圆柱形小瓶,瓶身半透明无法透光,呈现出棕色。瓶子的顶端收紧,也盖着一个同样材质的盖子,如同一个塞子一般嵌在瓶口,将瓶子封得严严实实。 李陵盯着这前所未见的小瓶子,透亮深邃的眼珠几乎和瓶子反射的光泽同耀。 作者有话要说:试剂瓶:你看我干什么? 第21章 三人 在瓶子的旁边安安静静放着那一卷画册,还有一个因为调包毒药而倒换过药水的空瓷瓶。 袁于令站在月牙桌旁,眉头紧锁。 徐沅芷进了房间,两男一女关上了房门,气氛有些诡异。 李陵还沉浸在萧北拿出小瓶子的震惊之中,这种材质的瓶子他从来都没见过,绝不是他们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 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系统真的存在。 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见证系统存在的实物。 李陵伸手碰了一下小瓶的盖子,把盖子抽出来的时候发出了仿佛瓷器互相磨蹭的嘎吱声,让人牙酸。 “殿下不要用手碰!”袁于令忽然喊道,“昨日画册上的毒说不定就来自这个瓶子,画册上只是沾了一些就如此厉害,若是皮肤直接碰到,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李陵谨慎的把瓶盖倒着放在了月牙桌上,看着袁于令的一张俊脸,冷笑了一声。 “这个瓶子已经被洗干净了,不然刚才徐湘兰用瓶子里的清水撒在杏仁儿上给阿沅吃的时候我就会阻止,你着个什么急?昨日阿沅拿画册不过碰了一下,你就说这画册怕是有问题。本王拿画册翻了那么久,你一声都不吭,现在倒是知道提醒人了?” 袁于令很尴尬,但却无法辩白什么,昨日他的确对徐大小姐太关注了一些。 昨日袁于令送来画册,但心中其实是有些疑虑的。那日在前厅,明眼人都能看出徐家的两位小姐关系不好,但二小姐却忽然对袁于令说,自己手上有一卷画册,为了缓和同姐姐的关系,想送给姐姐。 袁于令心想能让两姐妹重归于好,这是一件好事,所以本也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可袁于令不喜欢徐湘兰身上给他的那种感觉。 徐湘兰懂得品评画作不假,但画是可以传递很隐秘的情感的,这种情感甚至连作画之人都不能辨清。徐湘兰所说,就好似已经知道了袁于令这个人的一生,然后再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地位去嚼碎了评价画背后的喜怒哀乐。 何其肤浅,何其轻慢。 这样的一个人,短短几日就能和自己的姐姐和好?袁于令不是很信。 而且若是真心要和姐姐和好,画册便该亲手送去,由一个外人转赠怎么见诚意? 更何况现在从二小姐的房间里搜出了毒药,更能证明徐湘兰是一个心思歹毒之人,自己险些成了徐湘兰杀人的刀子。 “宁王殿下,在下并不是有意的,只是昨日莽撞了些,才会入夜而来。我是真心想要投奔宁王殿下。” 袁于令解释了两句,自己都觉得很没有说服力,昨日也不知是什么鬼迷了心窍,居然会选择夜晚前去浣花轩,还被宁王殿下发现。 李陵又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投奔我,就要先搞清楚阿沅是谁的女人。” 袁于令淡淡地看了徐沅芷一眼,徐沅芷不自在的避开了他的眼神,她现在还是承恩公夫人,如此可以说是非常不要脸了。 “咳……你既然想投奔殿下,为何不直接与我说?” “这……”袁于令更加窘迫了,他的确是有些读书人的脾气,这种毛遂自荐的事情总得别人有那个意思才好开口,可他到徐国公府投拜帖就已经耗费了很大的自尊心,徐沅芷也只跟他谈艺术,不谈其他。若是自己把想留徐国公府的心思跟徐沅芷说了,她又觉得自己掉价而不同意,那岂不是自取其辱? 所以徐湘兰开口挽留之时,袁于令其实是有些庆幸的,至少还能通过西席先生这个身份来接近徐沅芷。 徐沅芷也不去追究那么多,而是看着袁于令的眼睛问道:“我想知道你投奔宁王殿下的原因。眼下的局势,举世皆知是太子独大,你投奔宁王,实非智举。” 如今的大虞,皇帝大权独揽,谁都不信任。祁王还活着的时候,和太子尚且有一拼之力,可自从一年前祁王因为汗血马一事触动了深不可测的帝心,而后寒冬腊月竟因宗人府疏忽,缺少炭火而被活活冻死,就再无人能与太子抗衡。 一向受宠的祁王生母昭华夫人,这些年也渐渐年老色衰,无法再吸引陛下,也无法再诞育子嗣。后宫里的其他女人都被杨太后治的死死的,无一人有孕。 如此情势下,李陵可以说是毫无优势。 不仅没有优势,选择李陵还很有可能得罪杨家,最后落得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袁于令摇了摇头说道:“我有不得不投奔宁王殿下的理由。若是以后有机会,我想单独告诉大小姐您。” 李陵听了这话哪还了得,直接一拍桌子说道:“好你个袁于令,当着本王的面都敢如此,以后还不背着本王撬墙脚?!” 徐沅芷直接在桌子底下踹了李陵一脚,说道:“既然你不想现在说,那便以后再说吧,如果你忠心,总有机会的。” 李陵瞪了徐沅芷一眼,却不敢说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徐湘兰料理了,这次不仅有画册证明她的谋害之心,还从她房间里搜出了这瓶从未见过的毒药,可以说是人赃俱获了。” 画册经由袁于令之手,在送到徐沅芷手中之前,不知还会碰到多少人,徐湘兰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下毒,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其他人的性命。徐沅芷一想到李陵也碰了画册,就一阵后怕。 幸亏昨日李陵警醒,在袁于令出言提醒之后先净了手,不然如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墙角还躺着一只昨日他们用来试画册还有小瓶子里药水毒性的死鸽子,徐沅芷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只鸽子的尸体。 李陵眼神里露出寒意道:“其他的先不必考虑,必须把徐湘兰囚禁在一个地方仔细审问,若是她把实情说出来,证实之后立刻交由官府处理。” 李陵怕若是直接报官抓人,以系统的能力徐湘兰会逃跑。 李陵这些年也在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华京郊外正有一处用来训练亲卫的暗桩,可以先把徐湘兰送到那里,以免增加官府无谓的伤亡。 “能困住她吗?”徐沅芷有些怀疑。 “郊外我的人挖了一个地牢,平常用来放一些隐藏起来的物资,这还是第一次放人进去。我就不信系统能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十二个时辰守着还能飞天遁地。” 对于李陵的势力,徐沅芷是清楚的,正好可以趁着这次的机会看看徐湘兰的能力,如果这样的条件她还能逃跑,系统的危害就太惊人了。 李陵挑了挑眉说道:“你说你这妹妹也是够蠢的,都有了这样的能力,为何还不干一番大事业,成日就想着阴私害人的手段?” 李陵心想若是他也有这样一个系统,夺得皇位可以说是易如反掌,而且在治理天下方面也能派上很大的用场。 “她是个心思狭隘之人,这么多年也没变过,若是能想通你所说的话,当初根本就不会跟系统签约去完成坑害亲人的任务。这些任务有大有小,一连串的害人,签约根本就是上了贼船。” 李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像那里有胡子一般说道:“如此说来实在是不划算,获得积分还要完成任务,害人还会让自己担风险……而且我很好奇,难道说系统就纯粹只贡献,不索取?那些任务完成了对于系统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吧,系统的目的是什么,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徐沅芷淡淡一笑说道:“反正徐湘兰已经被抓住了,这些问题我想都能获得答案。” 徐沅芷和李陵两个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如同相识多年的夫妻一般,让站在一边的袁于令十分不自在,尤其李陵还看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袁于令抿了抿嘴唇,发现徐沅芷的目光完全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于是说了一声告辞就出去了。 李陵看着袁于令识相离开了,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一把抱起了徐沅芷,扔到了床上。 “啊!”徐沅芷惊叫一声,满脸通红,吼道,“你想干什么?!现在还是白天!” 李陵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瞳孔闪过幽暗之色,两只手撑在徐沅芷的身体两侧,徐沅芷挣扎了两下居然没办法动。或许是因为身上传来的隐隐的热度,本该大骂的徐沅芷逐渐安静了下来,静默之中一点说不清的情愫在滋长。 “我不干什么。”李陵低沉的笑声仿佛从胸腔里发出,仿佛这样压着徐沅芷说话只是一种乐趣,“我就是想问问你,我和他你喜欢谁?” “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徐沅芷目光深深地看着李陵,最近李陵格外的亢奋,似乎是被其他的男人勾起了好斗的习性,哪怕是上辈子,徐沅芷也没见他这样过。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颜色深邃,仿佛蕴含着许多话语,李陵想起刚刚袁于令看徐沅芷的眼神,心里涌上一阵阵的危险情绪。 “阿沅,我还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儿。我以为你的眼睛永远只会看我一个人。” 徐沅芷捧着李陵的脸颊,指尖在少年白皙的脸蛋上掐了一下:“我的眼睛不会只看你一个人,但是我的心里却只有你一个人。” 说出这句话,徐沅芷的心更沉重了,说不上的欢喜还是悲哀,好似佛祖灵台山上的拈花一笑,又似阮嗣宗行到无路的穷途一哭。 李陵沉默了片刻,深深合上眼,额头和徐沅芷的额头抵在一起,在美人红润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我也是。” 若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便好了。 或许对于徐沅芷来说,嫁给自己,未必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事情,自己曾经说过多么美好的承诺,终究也没有做到。他的阿沅,成为了完美的大虞皇后,与自己举案齐眉,但是那些横亘在他们彼此之间的伤痕,并没有因此消失无踪。 “阿沅,这一次我们好好过下去,若有来日,我便不设后宫,我们……会拥有崭新的一辈子。” 徐沅芷双手放在李陵的背上,知道李陵话语中的意思,喉咙里发出清浅又低哑的声音:“我相信你……”然后双手逐渐收紧,再一次重复,“我相信你。” 李陵低下头,仿佛深深忏悔一般。 “嗯。” 作者有话要说:鸽子:咕咕的下场就是死在墙角。 这本书写到这里男女主的矛盾已经隐约浮现,主线剧情也逐渐明朗,但是还存在很多问题。作者写着写着,感觉没有内味儿了,所以从3.24日起本文大修九天,原则上不影响不想重看的人。为了苟下下期榜单,修文期间还是会更新,只是字数会非常少。这也是为了文文更加完美,希望大家谅解作者的任性选择,为了弥补大家,作者在修文期间(3.24-4.2),会对任意章节留评的人发红包,直到把手头的币发完为止,也算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厚爱。 第22章 御前 第二日最先发作的是刘氏,这次她是真的慌了,在屋子里了装模作样的养了这么久的病,忽然带着吕婆子还有几个心腹丫头到了徐沅芷的浣花轩里。 “徐沅芷,你把我的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刘氏为了壮声势,身后站了不少人。 徐沅芷低声吩咐荷珠,把刘氏身后站着的下人的名字记下来,这些人以后都不必再用。 荷珠点了点头,偷偷去拿了纸笔,在墙角记名字。 徐沅芷缓缓说道:“徐湘兰意图谋害我,已经被我抓去审问了,想必不日就会被移交官府。” 刘氏一听这话身子晃了晃,如遭雷击。她才刚刚从牢里出来,自然明白那是个什么地方,如今自己前脚出来,女儿后脚又要进去,她是个半老徐娘不要紧,湘儿可是个娇滴滴的还没成婚的姑娘啊! “徐沅芷,你好狠的心肠!湘儿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值得你把她抓走啊!今日你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跟你没完!” 徐沅芷看了看时辰,也不着急,于是对刘氏说道:“她在送给我的东西里下毒,要害死我,这难道还不能把她抓起来吗?” 刘氏咬牙切齿地跳起来:“那你不是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吗?!你又没死凭什么把湘儿抓起来?!” 徐沅芷讶异地看了刘氏一眼,只觉得这个人脑子已经不正常了,难道说全天下都欠了她们母女二人不成,只许她们犯错,却不许别人惩罚。若是她真死了,徐湘兰就是有十条命都无法让人起死回生。 “难道说我没死就能让作恶之人逃脱惩罚?依你所言,这世上的罪犯多半都不能受罚了。” 刘氏急的哭了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徐沅芷,若说从前她在徐沅芷面前还唯唯诺诺,现在可以说是完全撕破脸了。 徐湘兰是她这辈子培养出来的心血,后半辈子在徐国公府安身立命全靠女儿。而且徐湘兰的亲事已经被永城侯薛家定下来了,永城侯府近些年十分出息,徐湘兰以后成了侯爵夫人还要飞黄腾达,随便在薛家捞一点就能把嫁妆捞回来,现在全都因为徐沅芷毁于一旦。 徐沅芷直接断了刘氏后半辈子的指望。 “我不管,你赔我的女儿!湘儿要是不回来,我跟你拼了!” 刘氏作势就要打起来,徐沅芷皱了皱眉,喝道:“赶紧把她叉出去!”她已经不想再跟这种人纠缠。 刘氏被人连拖带拽的叉走之后,徐沅芷招招手问道:“荷珠,名字都记下了吗” “回小姐,都记好了。” “今日下午就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我没注意到的。” 荷珠有些为难地说道:“小姐,这些人都打发走是可以,但是有一个吕婆子,她的卖身契不在咱们手上,她是刘氏从娘家带来的人。” “刘氏还有娘家?”徐沅芷嗤笑一声。 荷珠尴尬地说道:“吕婆子是老祖宗顺手和刘氏一起买回来的,我昨日在府里打听清楚,老祖宗买了刘氏之后怕她在徐国公府独木难支,又缺个贴心人,看吕婆子生得粗壮,应该是个会干活儿的,所以就一起买了。然后老祖宗便把吕婆子的卖身契给了刘氏,又把刘氏的卖身契给了国公爷,国公爷把刘氏的卖身契传给小姐,但吕婆子的卖身契至今还在刘氏手上。” “难怪那吕婆子对刘氏这么忠心,按理说刘氏这样贪财又抠门儿的人应该不得人心才对。” 徐沅芷叹了口气,自己从前对徐国公府的这些下人太缺乏了解了,如今问题才会一个一个冒出来。徐国公府是整个华京占地面积最大的公侯府邸,国公爷还有太太小姐包括刘氏都住在内宅,从仪门到宝晋堂都不是内宅范围,属于外宅,在外宅不得伺候主子的下人,徐沅芷基本都不熟悉。 这吕婆子就是掌管外宅钥匙,上夜锁门的人。 徐沅芷皱眉对荷珠说道:“你现在就去把吕婆子手中的钥匙拿来,另换一个掌管钥匙的人,不能让她做这么重要的事情。” “是。” 这边吕婆子失了管钥匙的职务,便去找刘氏哭诉,刘氏急得团团转,现在她自己的事情都尚且没有着落,又怎么会管吕婆子的这点小事? 吕婆子眼珠一转忽然想到:“太太,不如我们去求一求老祖宗?” 刘氏犹豫了一下说道:“这能行吗?当初国公爷便是从徐家分家出来的,老祖宗多年不插手徐国公府的事情了。” 吕婆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太太您怎么忘了,老祖宗手里还有三成产业呢,大小姐嫁出去之后,那些铺子……” 刘氏恍然大悟:“对啊,如今徐沅芷回来了,少不得要整顿华京的铺面,到时候老祖宗就不得不出手了,吕婆子,你快去吩咐下人套车,我要去一趟城南!” “是!”吕婆子眉飞色舞的去了。 ……………… 华京的桃花缓缓开了,虽然迎着料峭的春寒,但花苞也招摇出一点春的迹象。就连御池的水都开始慢慢解冻,映着岸边尚且光秃的垂柳,萧瑟中蕴含生机。不过隐约到来的春意并未驱散皇城的冷,今岁算起,开元皇帝也渐觉身子不如往年。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一个生了点点白发的中年男人坐在御池旁的亭子里,念着手中的诗,反复吟诵了几遍之后,更赞叹写得精妙。 “你说这诗是昭华夫人写出来的吗?”中年男人问道。 一旁的太监恭恭敬敬地说道:“从前娘娘为了赢陛下,时常找文人捉刀代笔,但这句诗,的确是娘娘亲手所写。” 中年男人感慨叹道:“唉,玉婉也精进了。昨日讲诗的师傅安慰朕,说诗到穷时始见工,朕富有天下,德惠万民,是世上最通达之人,所以诗写得不好也是情有可原。没想到朕没钻研出的诗道,倒先让玉婉钻研出来了。” 太监跪在一旁,不确定陛下是不是想让昭华夫人复宠,只斟酌着答道:“娘娘心系陛下,写的诗才情真意切。”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她思念朕是假,怨朕是真。” 太监低下头不敢答皇帝这话。 皇帝又叹了口气,说道:“你去把太子还有宁王都叫来,就说朕要考考他们两个书读的如何了。” “是。” 太监赶紧离去,马不停蹄的吩咐下面的人去东宫还有长乐殿传二位皇子。 李陵才刚刚从徐国公府回长乐殿,便听到外面太监来传口谕,于是恭敬的跪在殿门口聆听圣训。 太监传完了旨意,李陵立刻穿戴整齐,除下了身上的佩剑,赶往昭阳殿。东宫离昭阳殿比较近,因此李陵匆匆赶到之时,太子李景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弟弟怎么来的这样迟?难道是近日疏于用功,怕父皇责怪?” 今日李景穿了一身齐整的太子袍服,显然是刚刚帮皇上处理了不少政事,近些年太子在皇帝面前非常得用。最近一段时日连东宫都很少回,时常直接住在皇宫里,白日处理政务,晚上还要挑灯苦读,十分辛苦。 李陵行色匆匆,身上只穿了一套寻常的居家衣服,跟李景站在一起,简直不像皇子。 “皇兄天资聪颖,读书自然是强过我,若是一会儿父皇责问,皇兄一定要帮弟弟遮掩一二。” 李陵笑着说道,言语中流露出讨好之意,跟平时的性格言行完全不同。 但李陵的心里十分清楚,前世他能斗败太子,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演技好。 作者有话要说:有请清纯白莲花一号种子选手宁王殿下登场! 第23章 陵寝 开元帝站在里间,一边由太监伺候着换衣裳,一边仔细听着外面两个儿子说话,神色莫辨。 等皇帝换好了衣裳走出来,两个皇子已经跪在殿内候着了。 其实太子和开元帝长得更像一些,李元澍生得人高马大,面容坚毅,阔鼻方口,一看便是英伟的大丈夫。李景随了皇帝,面容虽然不精致,但也十分有威严。 唯独李陵,不仅眼珠子是浅棕色,就连长相也精致艳丽,跟死去的荣华夫人一般无二,除了身材和皇帝相似,找不出别的共同点。 李元澍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恭敬跪着的两个儿子,心里又叹了口气,只觉得这大殿实在是太冷清了一点。 “今天把你们叫来,是因为今日有一件烦心事,我看看你们两个谁能替我解决。” 李元澍说话的时候一手撑着下巴,皱眉的时候脸上浮现出褶皱,早年在乡间干农活儿晒出的深色皮肤当了皇帝也没褪色。只是现在无人敢嘲笑皇帝曾经是农民皮肤黑,更无人敢嘲笑皇帝不会写诗文采差,开国之君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儿臣原为父皇分忧!” 李景恭敬地答道,一言一行完全符合一个贤明太子的标准。反观李陵,只是垂首跪着,显得有些稚嫩,但李元澍并未苛责。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陈朝皇帝把陵寝修在西山,但是陈朝八十年就亡了,可见风水不好。我想把陵寝就修在华京,可工部的人非说华京地价贵,盗墓贼特别多,还说什么以后若有万一,迁都撇下皇陵……都是些不吉利的话,很不中听。你们说说看,这陵寝是修在华京好,还是按照工部所说修在燕山?” 修建皇陵这项工作正是太子负责,但是李景一直都在筹措石材木料,并未参与选址这样的大事,工部定了燕山之后也一直没有异议,今日李景是头一次听说皇帝想把陵墓修在华京。 燕山是工部选定的位置,依山傍水居高临下,而且在土层地质,气候地形这方面也都很完美。但是皇帝心仪的位置是华京,必然是想找一个支持他把陵寝修在华京的理由。 李景眼珠一转,说道:“父皇,华京是大虞的龙兴之地,有龙气在此,自然是比全天下任何一处风水都好。燕山虽好,但是山里有不少飞禽走兽,说不准便会破坏陵墓,而且当年父皇您雁门郡一战正是在燕山脚下打的,斩首陈朝三万,杀气太重,不适合安置陵寝。” 李景的话让李元澍警醒,雁门郡之战的确是阻止在燕山修建皇陵的最佳理由。自己在燕山脚下杀了足足三万人,若是把坟修在那儿,就不怕半夜斩首将士的冤魂寻仇? “景儿说的很有道理。” 皇帝看太子的眼神十分欣赏,能想到自己都没注意的地方,不愧是大虞未来的储君。 李景表情很谦恭,仿佛只是提了一下自己的意见,丝毫没有居功的意思。 李景非常清楚,皇帝是一个多么自负又谨慎之人,雁门郡之战是皇帝打得最漂亮的一场胜仗,只要提起便能让皇帝忆起往昔的功绩,心情愉悦。然而皇帝毕竟逐渐年老,迷信鬼神之说,提起杀伐之功也要慎重,所以让皇帝追忆一下往昔,再提点一下隐患,正是最佳的答案。 听了李景的回答,李元澍的烦心事已经解决,至于还跪着的李陵,似乎无关紧要了。 李元澍摆了摆手,让他们两个皇子回去,然而李陵却跪在地上,迟迟不起身。 “宁王怎么还跪在地上?太子走了,你跟他同去便是。”李元澍皱眉看着李陵。 李陵缓缓抬头,当李元澍看清自己小儿子的脸的时候,顿时震惊。 只见李陵眼圈儿通红,眼角含着泪花,鼻子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低头的时候便已经哭过了。李陵相貌精致,又还没完全长开,此时一哭更显得年龄小,看着梨花带雨的宁王,皇帝忽然生了怜悯之心,心想自己是不是对这个十六岁的儿子太苛刻了?太子今年二十七岁,早已成人,不能跟十六岁的宁王相比啊。 “宁王,你怎么哭了?” 李陵适时地抽泣了一声说道:“父皇,您怎么现在就修陵寝啊!父皇是天子,天子能活一万岁!” 李元澍怔住了,万万没想到能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宁王还是太幼稚了。但是……李元澍看着李陵泪盈盈的脸,忽然就原谅了李陵的这种幼稚,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听到孩子说不想让自己死的话,都会感到欣慰吧。 李元澍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你从小在皇宫长大,不能只听对皇帝的谄谀之词,万岁都是骗人的,人能活八十就不错了,若是身体差一些,或者五六十便到头了。” 李陵看着李元澍缓和下来的表情,心知皇帝已经起了慈父之心,于是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父皇也骗人。” 李元澍疑惑的问道:“朕如何骗人?” 李陵痴痴地直视皇帝的眼睛,说道:“……可是荣华夫人只活了三十四岁,二皇兄也只活了二十五岁,他们都身体康健,却都没活到五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李元澍:没想到你竟然演我?! 第24章 精进 李元澍浑身的血顿时冷了,瞪着李陵的眼神如同一只发狠的野狼:“住口!你懂什么?!黄口小儿安敢胡言乱语!” 李陵作出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在昭阳殿里瑟瑟发抖,李元澍冷冷地看了李陵一眼说道:“还不快滚?” 李陵这才擦了擦眼泪,迅速起身离去了。 等李陵走了,李元澍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背着双手不停踱步,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李陵说出的话,眉头紧锁。 祁王和萧氏都是去年走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李陵对祁王或许没什么感情,但对萧氏一定是感情深厚,一个刚死了母妃的孩子,还沉浸在哀戚的情绪里,说出这种话,也不算太出奇。 李元澍停下脚步,嘴角撇了撇,抬眼望着昭阳殿威严的七十二根承重大柱,忽然有些后悔刚刚对李陵太凶。 于是皇帝招来太监说道:“去赏宁王黄金五百两,再赐荣华夫人一份哀荣,加孝懿谥号……”李元澍停下来思考了一阵,似乎也不能再为死者做些什么了,于是只好长叹了口气,“就这样吧,你赶紧去办。” 太监走了之后,整个昭阳殿的内殿便只剩下皇帝一人,安静下来之后,李元澍细细回想刚才的事,生出了几分感慨。 李陵虽然年纪小,却也懂得孝悌之道,太子虽然稳重,但与宁王一比,就显得冷血了些。 李陵从小在冷宫长大,太子与他不亲近是正常的,但太子与祁王从小一处玩耍,如今祁王去世了,太子竟也不伤心。 李元澍目光数次变幻,思维不禁越走越远。祁王死了,太子不伤心,那是因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今日自己提起陵寝之事,太子也应对从容,便是因为父皇死了,他就能理所当然的继承皇位。 想到此处,李元澍的眼神更加深邃了几分。 等李陵失魂落魄从昭阳殿出来的时候,李景还没走远,见到李陵这满脸的泪水,诧异了一下。 “弟弟这是怎么了?可是父皇把你训了一顿?” 太子殿下表情揶揄,内心十分愉悦。他的这个弟弟,从小在冷宫长大,据说识文断字都是九岁了才开始,学问肯定是很成问题。现在哭成这个样子,肯定是父皇把他留下来单独问了功课,发现宁王殿下胸无点墨,这才发火把人一通大骂。 对于自己父皇骂人的难听程度,李景是深有体会的。 还没有回到长乐殿,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表演还没有结束,于是李陵十分弱气的说道:“皇兄说的是,弟弟学问还需精进,希望皇兄能多多指点。” 李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李陵这副样子越发讨厌,不阴不阳地说道:“我有时间一定好好指点弟弟的学问。不过你自己也要多用功。” “是。”李陵看了看四周,正是一处开阔的场所,于是快步上前,跟在李景身边,“太子殿下,其实父皇不是因为学问才苛责我的。” “哦?那他还能问你什么事?”李景有些好奇,李陵在父皇面前一向不得脸,又没担任任何职务,除了功课还能有什么事让父皇责备他? 李陵把李景的这句话掰碎了咀嚼一番,发现李景还是跟前世一样傲慢,这句话里的优越感都快要冒出来了,于是心底翻了一个白眼。 “刚刚父皇对我说人不能活一万岁,可能五六十便到头了,我便提起了母妃还有二皇兄。父皇大怒,呵斥了我。皇兄一贯能让父皇满意,弟弟想向皇兄请教,如何才能不让父皇责备?” 李陵的表情十分真诚,李景看着李景的那张妖精脸又心里嫌弃了一番,他便是用这张脸骗了徐国公府嫡小姐的身子,陆茂才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诉苦都诉到东宫了。 “你好端端的,提你母妃和祁王做什么?你母妃因为不敬太后被打入冷宫,虽然放出来了,也还是这后宫的罪人。祁王敬献的汗血马让父皇受伤,被关进宗人府查问,也是戴罪之身。就算他们二人都已经死了,罪过也没洗脱,你提起这两个人岂不是在为罪人可惜?父皇又岂能不生气?” 李陵听了李景的一番话,装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即又做悲伤状,冲着李景说道:“可是他们二人都不是被父皇赐死,若是现在还活着,说不定以后还能翻案呢,父皇仁慈,不会真和我生气的。” “哼,父皇教导你一贯都很严厉,你说这话未免太侥幸了吧。” 李景把李陵的话琢磨了一番,觉得他前后矛盾,但也没察觉什么,只留下一句话就倨傲地甩了甩手,走了。 李陵从怀里拿出了一方手帕,又抹了抹眼泪,准备回长乐殿。 萧南在宁王殿下的耳边小声说道:“殿下,您演技又精进了。” 李陵点了点头,仿佛萧南只是说了一句晚膳用什么,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侍卫这才缓缓消失。 ……………… “太子当真这样说?” 李元澍坐在内殿,听着内卫的汇报。所谓内卫,就是皇帝专门培养出来刺探各种消息的侍卫,这些人的存在李陵是当了皇帝之后才知晓。 “是,这是太子殿下的原话。” 内卫将李景和李陵的话原封不动的给皇帝演了一遍,李元澍犹疑的皱眉,脸色终于还是阴沉了下来。 ——父皇仁慈,不会真和我生气的。 ——父皇教导你一贯都很严厉,你说这话未免太侥幸了吧。 这两句话在李元澍的心里不断回荡,显然在李景和李陵的心中,自己这个父皇的形象是截然不同的。 太子竟觉得自己严厉?李元澍眼神凌厉了几分。 李元澍用内卫刺探百官动向,自然完全能掌握下面人私底下对自己的评价,苛刻这两个字是最多的。严厉这两个字,可以等同于苛刻。 李元澍并不想从太子的口中听到这种评价,一个儿子说父亲苛刻,寻常父亲只会认为这是一句抱怨。但李元澍深知李景为人,太子并不是会抱怨父亲管束严厉之人,因此这句话只能是对君父的不满。 至于不满什么,李元澍只能冷笑一声。 “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哈哈……” 李元澍缓缓念出了去年李景所作的一首题画诗,颇感讽刺。那时候太子每每向自己虚心请教诗道,自己也乐意和儿子探讨这些,所以看到太子的这首题画诗,李元澍是感动的。 如今想来,当初太子题的诗也十分耐人寻味。一步一回顾的老虎,可以说是看顾幼虎,也可以说是提防幼虎。想必那时太子便对他这个父皇的管束如芒在背了,不然也不会作出这样一首诗。 “唉,还是宁王让人省心,虽然爱哭,却也单纯。” 内卫听着皇帝的话,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皇帝在内殿来来回回踱步,最后终于把手中修佛用的串珠往桌案上一扔说道:“你去叫工部的人来,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是。” ……………… 李景回到东宫,越想越不对劲,刚才李陵问自己的问题,分明就是想套话。 但是李景并不明白李陵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正费解之时,太子妃忽然走了过来,为李景沏了一杯茶。 李景今日跟李陵聊了几句,本就气不顺,看到太子妃,更是心情不佳。 李景这么多年身为太子,依旧战战兢兢,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还没有子嗣。 李景膝下唯一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儿,太子妃所出。但女儿不是继承人,不顶用,唯有生出男孙,大虞的江山才算后继有人。 但太子妃是杨家人,早就被太后还有皇后惯坏了,背靠娘家树大根深,东宫那么多的侍妾,竟一个怀孕的都没有。 李景就是再蠢也该猜出是他这个太子妃动的手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景:你妖精脸。 李陵:哼。 第25章 出逃 半年前礼部侍郎家才送来一个庶女,相貌可算是美艳无双,但也被杨氏折磨的脱了形,李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暗骂杨氏是个只知道拖后腿的无脑后宅妇人。 若是东宫一直不出男胎,父皇要如何传位于自己?太子妃也不知道替自己多着想,只知道吃干醋,全无政治上的远见和气量。 但偏偏这杨氏是太后安排的人,轻易不能得罪,自己几次在母后面前旁敲侧击,奈何母后也万事不管,不能劝一劝太子妃。 李景把茶杯往桌上一磕,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把杨氏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这么大气性?” 李景瞪着杨氏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如今李陵也同我一起到父皇面前回话,俨然就要成为第二个祁王,若是他生出一男半女,更成了气候了!” 祁王过去之所以能和太子互相抗衡,除了昭华夫人受宠,还因为祁王有一个儿子。如今这个孩子在何处教养,唯有皇帝知晓,可见是防着自己还有杨家人了。 杨氏把眉毛一横,说道:“殿下是怪罪我无嗣?” 李景看着杨氏的这副德性,再也无法忍耐,冷笑一声说道:“你也不必摆脸子,今天晚上就把礼部侍郎家的女儿从佛堂里放出来,若是年底东宫还无所出,我便去母后那里问问,杨家还有没有其他适龄女子,即刻送到东宫!” 杨氏的脸色难看极了,又不能当真顶撞太子,只能毫无礼法的跑了出去,故意在门外大喊:“去把佛堂里的小蹄子放出来洗刷干净!太子殿下晚上要用呢!” 李景冷眼瞧着门外杨氏泼妇一般的叫骂,心里冷笑了一声,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当了皇帝,第一个便把这杨氏废了。 就在东宫一片嘈杂之时,皇帝的旨意忽然传到了东宫,杨氏正发着威,见到使者急忙跪下,李景也跪了下来。 传旨的太监看了太子殿下一眼,缓缓说道:“太子接旨——朕闻之百年后必为安寝之所,因思修建皇陵,定陵寝于华京北郊,嘱宁王主管修造事宜,太子督办。钦此。” 听到宁王二字,李景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恭敬的接过了圣旨,然而心里早就天翻地覆。 太监走了之后,太子妃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李景大怒,把圣旨扔到了杨氏身上,吼道:“你自己看看!如今小杂种也上来了!你还在整治东宫的姬妾!你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许别人生,等哪天李陵成了婚,生了男胎,我这个太子将置于何地?!你这个太子妃还当不当的安稳?!” 李景平时很少跟杨氏发火,今日这一吼把杨氏也吓到了,杨氏委屈的说道:“我哪知道父皇会让李陵修陵寝,这件事父皇不是一直都让你来负责的吗?” 杨氏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太子更是生气,想不通父皇为何忽然变了心意。 该陵寝地址的借口是自己想出来的,旨意里也说陵寝修在华京,一切都顺顺当当。若是让他来主管修造,就多了一个赚钱的营生。给皇帝修陵墓,一切钱款都供给充足,随便在哪儿用点力,就有大把的金银来了。 李景心里的小算盘响了一下,这里面要是能插手,少说能发一笔几百万两的横财。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让李陵毁了。 这种事情但凡有一个不是自己人经手,便十分危险,更何况李陵是自己的政敌,错一点儿便会被抓住小辫子。 李景坐在红木椅子上,呼出一口闷气,杨氏也跟着不高兴,但她想的却是后宅里的事。太子本就不喜欢自己,再来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艳妖,更了不得了,以后哪还能有自己的位置?说不准还没等当上皇后,先成了下堂妇。 李景实在是不想理会杨氏,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去了卧房,想起美人儿还在卧房里等着,脚步总算是轻快了几分。 太子的卧房里点着灯,杨氏的眼线就在门柱后面看着动静,李景推门进去,等看清了床上人的脸,顿时皱起了眉。 “你是谁?袁氏呢?” 床上的女子妆容不整,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怪味儿。虽然脸看着还算清秀,但跟精致美艳的袁氏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李景仔细想了想,东宫似乎没有如此平庸的姬妾,这女子很是可疑。 “太子殿下,请您一定要收留我!我是徐国公府的二小姐!” “徐国公府的二小姐如何在本宫这里?你怎么混进来的?”李景疑惑的问道。 徐湘兰满脸焦急道:“太子殿下,小女不得已才到此处,我被李陵的人囚禁起来,他们想让我死!” 李景更加疑惑了,徐国公府的二小姐也就是徐沅芷的妹妹,按理说算李陵没挂名的小姨子,怎么反让李陵的人追杀? “徐国公府好歹也是世家大族,你这样形容狼狈,谁知你是真是假,来人——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李景正叫着人,徐湘兰慌了,急忙拦住李景。 “我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太子殿下,您别赶我,我还知道不少李陵和徐沅芷的秘密,我可以帮您登上皇位!” 徐湘兰眼角渗出泪水,脸上的神情近乎疯狂,她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太子,不然被李陵抓回去,绝没有好下场。 这些时日徐湘兰在地牢里受尽了折磨,虽然李陵并没有用什么大刑,但连日的审问也够徐湘兰受的。徐湘兰是世家小姐,没吃过苦,轮番审问加上一些不见血的折磨足够让她喝一壶了。 好在收服袁于令得了一些积分,徐湘兰用500分买了“群体洗脑”,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同时迷惑身边最近的十个以内的人。徐湘兰直接指挥侍卫打开牢门,然后让那些被洗脑的人护卫自己逃出生天。 徐湘兰思来想去,这世上只剩东宫能保护自己,所以拼了命混进了李景的地盘。 李景听到“皇位”二字,顿时目光变得阴鸷,起了杀心。 徐湘兰就算再傻也看懂了李景的眼神,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想为太子卖命,为何太子要杀自己。慌张之下,徐湘兰再次选择向系统求助。 ——系统,李景要杀我!快想办法! 【系统已为宿主精选方案。宿主的任务是取徐沅芷而代之,你只需要成为皇后并且一世受宠便算完成任务。至于皇帝是谁并不重要。如今宿主只需助太子上位,并取代杨氏成为皇后,徐沅芷当不了皇后,任务自然完成。】 系统说了一长串,但传入到脑子里只需要一瞬息,徐湘兰听到系统的主意简直急得跳脚——系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太子怎么可能宠幸我,他想杀我! 【宿主还剩100积分。】 系统只说了这一句话,徐湘兰立刻就懂了系统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景。现在群体洗脑的功效时间已过,100积分只能再用一次洗脑功能。只要将太子洗脑了,今晚他就能留在卧房,办自己要求的一件事。 洗脑功能有许多细则,通常来讲,如果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洗脑时效就能维持很久,如果是一件大事,时效维持便很短,甚至可能会失效。 比如让一个人每天清晨梳同样的发式,该命令维持时效短则几日长则数月,但若是让一个人去杀人,极有可能洗脑不成功,或者中途醒来。 洗脑时间长短也跟被洗脑者自己的心理预期有关,如果被洗脑的是一个杀手,那么杀人的命令便可以轻易完成,毕竟杀人对一个杀手来说不需要打破心理预期。 太子进门的时候十分急色,可见不是洁身自好之人,若是用洗脑功能命令他宠幸某人,成功的概率是很大的。 徐湘兰的表情不断变幻,然而下定决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在李景喊了两声没人应打算亲自开门的时候,徐湘兰忽然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李景疑惑的回头,徐湘兰在脑海中迅速完成交易,看着李景略带嫌弃的脸,努力勾出了一个浅笑,缓缓说道:“太子殿下……现在,宠幸我!”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我生出一男半女emmm……这话怪怪的。 徐沅芷:你生吧,我累了。 李陵:??? 这文多半周五v,公告敲了编辑之后会放,到时候v章下留评发红包,保证回本并小赚(反正也没几个人留评哈哈)。v后稳定更新。 第26章 白给(修文结束) 话音刚落,李景的神情就变得迷茫起来,然后如同徐湘兰预期的一般,缓缓褪去了身上的衣服。 徐湘兰紧张的浑身发抖,但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比起永城侯夫人,跟太子在一起更有前途,李陵现在也不过是宁王,等今日一过,她的身份就比徐沅芷高出许多了。 李景往前一扑,一声惊叫之后,徐湘兰拉上了床边的幔帐。 ……………… 杨氏闷闷不乐的喝着茶,眼前跪着一个身型瘦弱的貌美女子,垂着头一语不发。 “你说你一直在佛堂里没有出来,那现在卧房里的人是鬼吗?!” 杨氏一脚踹在女子肩头,女子不闪不避,闷声说道:“回太子妃,妾身的确不知卧房里的人是谁。”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整个东宫就数你心眼儿最多,如今混进了女人本宫居然懵然不知,不找你找谁?!” 就在太子妃审问袁氏之时,卧房那边忽然热闹了起来,李景衣衫不整的开门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门柱后面藏着的丫鬟迅速到太子妃那里汇报情况,杨氏立刻就赶了过来,笑着帮李景披上了衣服。 “恭喜太子殿下又纳了新人。”杨氏虽然笑着,但语气里的酸味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而且现在这句话在李景听来十足讽刺。 李景目光凶狠的瞪着卧房的方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恍恍惚惚如在梦中。李景分明记得自己不想临幸这个女人,但很快脑子就变得混沌,身体也不像是自己的,等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 “哼……”既然已经做下,李景也不好说什么,大不了就是多个女人罢了,他和李陵的梁子早就结下,不在乎这一个。 但是这种被愚弄的感觉还是让李景不喜,于是冷哼一声就走了。 杨氏见李景是这个反应,心里明白了几分,多半就是不知哪儿来的贱蹄子使了些下作手段,让太子临幸了她。 杨氏露出几分嘲讽的神情,冲着下人说道:“……还不快去伺候太子殿下新纳的宠姬,你们两个把她洗刷干净了,明日便教她东宫的规矩。” “是。” 两个杨氏的心腹丫鬟恭敬答道。 徐湘兰抱着被子正坐在卧房上穿衣裳,床单上还有一抹刺眼的红色,她看着血迹出神,心想自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如今只能迅速的捧太子上位。 就在徐湘兰幻想着李景能封她一个妾室的时候,两个丫鬟先进来了。 “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没有空闲理你,我们是来服侍你的。” 徐湘兰一愣,随即露出了愠怒的表情说道:“我是太子殿下新纳的妾室,你们这是什么语气,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其中一个丫鬟好笑的看了徐湘兰一眼道:“太子殿下刚刚什么话都没说,这世上的女子若都像你一般空口白牙就说被人纳了妾,我们太子殿下早就被冤死了。” 徐湘兰听到这话简直是傻了,抓着床单就往丫鬟的眼前送,大吼:“你没看见这个吗?我已经被太子殿下收用了,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哟,姑娘你可真不要脸,这种腌臜东西也敢让人看见,若我是你,被爷们儿白白坏了身子,就该一头吊死。也是我们太子妃心善,才愿意让我们姐妹二人来服侍你,教你规矩。” 徐湘兰听到这话,才想起太子李景的正妃是杨氏,杨家在大虞的势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没想到太子妃竟这样容不下她。 “还请姑娘穿衣清洗吧,明日还要去给太子妃殿下请安呢。” 两个丫鬟力气很大,把徐湘兰架了起来,不由分说便送去了浴房,徐湘兰挣扎了几下想自己走,然而根本挣不过锻炼良好的丫鬟。 等到了浴房,徐湘兰一头被按进了浴桶里,惊叫一声才发现,居然是凉水。 作者有话要说:修完了,明儿个晚上正常字数正常更~ 周五入V的万字欢迎大家积极订阅不要囤,后面的订不订都不要紧囤着看也没事,但是入v头几章涉及千字以及榜单排位,对作者而言非常重要,拜托拜托~周五v章下留言的统统红包大大滴有,想赚币的小伙伴不要错过哟~ 第27章 和离 徐湘兰抱着自己的肩膀,坐在浴桶里瑟瑟发抖,现在才刚刚开春,还冷得很,这是徐湘兰此生头一次尝到彻骨冰冷的滋味。 “呜……救命啊……难道东宫就没有热水可用了吗?我是徐国公府的二小姐,不是你们这些奴婢可以任意欺凌的……阿嚏!” 丫鬟看着徐湘兰狼狈的模样互看了一眼,俱露出了嘲讽的表情,拿起水瓢往徐湘兰的头上浇了一瓢冷水,徐湘兰惊叫了一声站起来,水洒了满地。 “你怎么这么娇贵!能让你洗澡便是太子妃殿下的恩典,你还不好好受着!” 说罢两个丫鬟联手把徐湘兰按了下去,并且是把她的整个头都按进了浴桶里,直到徐湘兰双手抓着浴桶的沿,快要窒息了才松手。 徐湘兰双眼通红,带着哭腔,恶狠狠地瞪着两个丫鬟骂道:“我迟早有一天让你们好看!你们给我等着!” ——系统,我要让这两个丫头死! 【宿主目前积分0】 系统平稳的声音如同讽刺,让徐湘兰陷入癫狂:“有什么办法能迅速拿到积分?!我要让她们死!” 徐湘兰没有注意自己已经叫出了声,两个丫鬟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都以为徐湘兰是疯了。 【由于系统规划改变,支线任务变为获得李景的宠爱。完成可获积分500。】 “系统你是犯蠢了吗?!李景现在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如何才能获得宠爱?你赶紧换一个任务!” 【……宿主辱骂系统,警告一次。】 “啊——!” 徐湘兰又是一声惊叫倒在了浴桶边缘,丫鬟们这下真的怀疑徐湘兰疯了,嘴里说的全是她们听不懂的话,现在又忽然晕过去。 不过徐湘兰只是晕了一眨眼的功夫,很快就又醒了,两个丫鬟见徐湘兰这副模样,以为是在耍她们玩儿,于是更加生气,直接把徐湘兰拽出浴桶,胡乱穿上了衣服赶去了偏房。 徐湘兰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心中的怒火还有委屈感油然而生。偏房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还有一条薄被,别无长物。 徐湘兰看见窗外有人影走过,赶紧叫住了那人,想要了解一下东宫的情况。好在被叫住的是一个太监,他看徐湘兰可怜,于是悄悄说了东宫的一些底细。 东宫身为太子住处,理应在皇帝的监管之下,东宫的一应女眷也应由皇后和太后过问。但是因为皇室人丁稀少,李元澍并不在意太子多纳一些妾室,所以对自己儿子的后院放任不管。 而太子妃恰好又是杨氏,有皇后和太后的纵容,整个东宫的女人都被杨氏折磨得够呛,就连太子都不敢多说什么。 “……只要东宫有新人进来,太子妃必定会先拿捏一番,若是惹怒了太子妃,还会被关进佛堂,抄写经书。” “抄写经书又如何?寻常世家也有这些手段。” 小太监悄悄说道:“太子妃把人囚禁在佛堂里,抄不完不许出来,每日只送一次饭,有些撑不住的十天半个月下来饿晕在佛堂里,活活被冻死了……” 徐湘兰这才知道杨氏有多霸道,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寻常世家拿捏妾室不过给个教训,就算要害人也不过是灌些凉药,使人不孕。杨氏竟直接把人弄死。 小太监见徐湘兰被吓住了,摇了摇头就走了。反正多说无用,这东宫就是太子妃的天下。 徐湘兰双手颤抖着拥住了被子,对着空荡的房间自言自语。 “一定要想办法让李景信任我喜欢我,把我当成不可缺少的人,不然迟早有一天会被杨氏杀死……系统,现在我还能用什么功能?” 【529号系统为2级系统,在不消耗积分的情况下还可以用搜索和探查功能。】 “足够了。” 徐湘兰露出了一个略显疯狂的笑,手握系统的她根本没有人可以战胜,区区杨氏又算得了什么? ……………… 封冻的御池终于完全解冻,岸边的花也依次盛放,白日迟迟,暖风微醺,厚衣裳终于可以脱下来。 李陵也迎来了自己的十七岁生辰。 只是这一次与往年不同,自从李陵被李元澍安排了修造皇陵的任务之后,皇帝似乎是忽然记起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不仅日常关心更多,也渐渐的让李陵接触一些政务了。 而且此次宁王殿下的生辰,皇帝也隐约透露出了想大办的意思,仿佛全忘了过去的十六年的不闻不问。 李陵想起之前李元澍让自己五月十四入宫庆祝生辰的一番说辞,就觉得十分讽刺,偏偏自己还得演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戏码,真是太虚伪了。 “你该演还是得演,反正你的眼泪来得快去得快,这本事旁人可学不来。”徐沅芷帮李陵整了整冠,为他准备了一套出席宫宴的衣裳。 李陵默默叹了口气说道:“徐湘兰还是没找到,你说她究竟藏到哪里了呢?” “之前她逃走是迷惑了身边的侍卫,应该用掉了一部分积分,但是我们不知道她还剩多少积分,说不定她又用了系统的什么道具帮助她藏起来了。” 李陵冷哼一声说道:“只要她害你之心不死,总还是会冒出来,下次若是找到她,不如直接杀了。” 徐沅芷淡淡说道:“……希望我再也不会碰见她。”若是徐湘兰能就此收手,也不算太晚。 但是李陵笑着摇了摇头,显然是不相信。现在摆在二人眼前的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陆家之前给太子送信,揭发了你我之事,还额外添油加醋了许多罪名,指望李景替他们出头。李景也不傻,找了个表面上跟他不是同一派系的官员把折子递上去了。” 徐沅芷有些紧张地问道:“那后来呢?” 李陵冷冷一笑说道:“皇帝那儿没什么动静,应该是不想管这些后宅之事,而且这婚当初是他自己赐的,现在出了问题闹起来是打他自己的脸。现在你住在徐国公府也是一种宣示,说明你跟承恩公府已经没关系了,到时候再拿出东西父皇他自然明白。” “嗯。” 徐沅芷握着手中的信,眼神十分坚定,她能否与陆茂才和离就在此一举了。无论自己和李陵今后能走到哪一步,至少要先恢复成没有夫家的状态。 李陵悄悄回了长乐殿,然后从长乐殿一路坐着肩舆到了紫阳殿。徐沅芷则是乘坐小轿去了皇宫的偏门,这里是朝廷命妇入宫的所在。 大虞立国还未满二十年,因此李元澍还没有铺张的资本,这次宫宴由杨皇后操办,一切从简。徐沅芷看着略显简单的宫殿装饰,还有寻常的菜色,不禁心想是不是杨皇后故意这样做。 尤其杨皇后还邀请了不少公侯世家的人一起赴宴,却又操办的如此简陋,不得不让人怀疑。 另一边承恩公府的人看见徐沅芷也来了,都恨得牙痒痒。承恩公府只来了陆老夫人和乐平郡主,陆老夫人瞟了徐沅芷一眼便去到杨皇后面前陪笑。 李陵坐在皇帝和皇后之下的位置,并未在徐沅芷身上多做停留。李元澍姗姗来迟,落座之后才正式开席。 “太子怎么没来?”李元澍皱眉问道。 “回陛下,太子说有事耽搁了,晚些时候一定到场。”杨皇后恭敬答道。 李元澍略有些不满道:“景儿越来越不像样了,这是他亲弟弟的生辰,他连出席都不愿意吗?” 杨皇后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替太子说了许多好话。然而昭华夫人失了祁王,早就心灰意冷,又遭逢皇子生辰这样的场面,不管不顾的顶撞杨皇后说太子无礼。 杨皇后大为光火,只好让身旁的宫女立刻把太子叫来。 徐沅芷一直观察着主位上帝后讲话的情形,亲眼看了这一出大戏,估摸着是时候了,于是举着酒杯起身敬酒。其实这样的场面轮不到她这样一个小辈先敬酒,但徐沅芷为了占得先机只好如此。 “宁王殿下少年英才,小女不胜钦佩,敬宁王殿下一杯。”徐沅芷手中捏着小酒杯,眼神里仿佛有波光流动。 李陵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回敬了徐沅芷一杯酒,一唱一和无比自然。 李元澍没有因为徐沅芷先敬李陵而生气,反而眼睛在徐沅芷身上不断打量,缓缓说道:“你便是徐国公的女儿?” 徐沅芷盈盈一拜说道:“小女名叫徐沅芷,是徐国公的大女儿。” 李元澍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感慨道:“连你都长这么大了……当年朕第一次见行舟的时候,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朕还抱过你一次。” 李陵有些意外,李元澍连自己都没抱过,居然抱过徐沅芷。 徐国公大名叫徐行舟,追随李元澍之时徐沅芷才一岁多,徐行舟一边带孩子,一边辗转经商为军队筹集钱财,所以李元澍对徐沅芷印象很深,只记得徐行舟坐在帐中处理军务的时候怀里时常抱着一个孩子。 徐沅芷潸然泪下,原本李陵塞在她掌心的兴蕖现在用不上了,忍住抽泣缓缓说道:“父亲在时,常忆及陛下,对我说了许多大虞龙兴之事,今日得见天颜仿佛往日重现。” 李元澍更是感叹,看徐沅芷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怜爱。徐国公乃是大虞立国之后所封的二十八功臣之一,斯人已逝,只留女儿,怎能让李元澍不悲从中来。 “朕记得你许配给了承恩公府,如今过得还好吗?” 李元澍忽然想起了一个月前匆匆掠过的奏折,这种后宅之事最是夹缠不清,不能听承恩公府的一面之词。 徐沅芷怀里放着早就准备好的信和账本,镇定了一下心神跪了下来,说道:“小女嫁入承恩公府虽有龃龉,但小女感念天恩,孝敬公婆,不敢有一日懈怠。只是……小女发现一事,不得不离开承恩公府,与陆家划清界限,如今得见陛下,望陛下准许小女与承恩公和离以证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兴蕖:洋葱。 第28章 发难 李元澍听见这话愣了半晌, 徐沅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一番话, 就是不给李元澍搁置的机会,皇帝只好让徐沅芷起身,把事情说清楚。 “小女在承恩公府未满一年,却发现承恩公府结党营私, 不仅将小女的嫁妆送往东宫, 还私下替太子敛财。小女出身徐国公府, 不忘父亲的教诲,忠于陛下,实在不敢以身试法,这才逃出承恩公府。”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尤其是陆老夫人和杨皇后, 眼神简直能把徐沅芷射穿。 大虞严禁皇子与朝臣私下联络,也严禁结党营私,一旦这种事被人发现, 轻则贬官革职,重则按照谋反罪论处。 李元澍表情十分严肃, 说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徐沅芷从怀里掏出信和账本, 义正言辞地说道:“小女没有胡言, 自从小女发现承恩公府的不轨行为,便一直在搜集证据, 现在汇成奏折一封还有账本一册,陛下可以派人一一证实。” 见徐沅芷如此言之凿凿,李元澍不得不让人把东西呈上来。 陆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太监把账本和奏折奉上, 忽然冲出来跪倒在皇帝面前,连忙喊冤。 “陛下,承恩公府绝无结党营私之事,望陛下明察!” 陆老夫人十分自信,他们和东宫以及杨家联络的时候绝对没有留下证据,也不存在什么账本之类,徐沅芷就算察觉了什么也不会有证据。 但是陆老夫人不知道,徐沅芷和李陵是重生的,他们根本不需要寻找证据,只需要按照时间回忆一下太子做过的违法事情,一件件写出来就可以了。至于查证,那是皇帝的事。 就在李元澍斟酌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徐沅芷忽然说道:“陛下,小女揭发之事绝对属实,陛下可以一一查证,但小女绝无参与其中,望陛下准许小女与承恩公和离!” 徐沅芷一再逼迫,皇帝也只好直面此事。 “啊……对,既然你揭发承恩公府结党营私,那便不适宜待在承恩公府了。你且在家住着,等朕查明事情真相,再决定如何处置。” 李元澍不想在李陵的生辰宴上处理这种事情,所以让人把陆老夫人还有乐平郡主带下去,不咸不淡的安排人去调查,继续宴会。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已经生气了。奏折和账本就放在皇帝面前的桌案上,一动不动。 杨皇后在一旁说道:“陛下,景儿绝无结党营私之事,您一定不能听信承恩公夫人胡言。” 李元澍冷冷看了杨皇后一眼说道:“她现在已经不是承恩公夫人了。” 距离皇帝和皇后较近的李陵听到这话,给徐沅芷递了一个眼神,徐沅芷心领神会便知道此事已成。 李元澍对杨家所做之事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只是一直隐而不发,毕竟李家的江山将来还要传给太子,只要杨家不太出格,没有威胁到皇权的统治,李元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层窗户纸被徐沅芷捅破,李元澍尴尬之余也生出对徐沅芷的些许感慨来。 当初徐国公也是如此公忠体国,行事端正,不然李元澍也不会将盐铁如此重要的生意交给徐国公府来经营,如今看来徐家人真是朝廷中的一股清流了,虽然耿直了些,但至少是忠心的。 如今徐国公府俨然是大虞第一商户,徐国公将徐家的大半产业交由徐沅芷打理,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跟杨家扯上关系,应该由皇帝多加安抚才对。 “你……”李元澍想了一下称呼,“阿沅你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杨皇后死死盯着徐沅芷从末席走到皇帝身边,然后由太监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李元澍仔细端详着徐沅芷的长相,越发觉得与徐国公相似,眼神也越发柔和 李陵听着皇帝叫徐沅芷“阿沅”心里不太舒服,但徐沅芷却心想果然这两个人还是父子。 “唉,看来朕给你赐婚是赐错了,当初你的婚事还是太子给朕提了一句才定下的。” 杨皇后听见皇帝又提到太子,心惊胆战地说道:“太子也是无心之失,谁能料到陆家竟然如此不安分。”言下之意是把太子从陆家的事情里摘出去。 但是皇帝并没有理会杨皇后的解释,反而看着徐沅芷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再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有朕作保,无人敢嫌弃你是二嫁。” 徐沅芷万没料到皇帝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在她和李陵的计划里和离成功这事便完了,结果现在皇帝居然还要给自己指婚。 李陵也有些慌神,偷偷看了徐沅芷一眼,脸上的神情似乎跃跃欲试。 徐沅芷赶紧皱眉给李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就在二人无声交流之时,大殿的门口忽然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看来父皇与我心有灵犀,此前承恩公府的确与我有联系,不过是为了徐大姑娘的事情,如今父皇想为徐大姑娘另寻亲事,我倒是能推荐一个人选,也算是弥补我之前荐错人的过失。” 徐沅芷回头,却看见太子李景缓缓走来,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全不受自己揭发他结党营私的影响。徐沅芷不信李景没有得到紫阳殿的消息,李景现在貌似轻松的举动,其实就是在掩饰。 “太子殿下想要推荐什么人?小女已经嫁过一次,若是再嫁定然不能草草了事。”徐沅芷淡淡说道。 “徐大姑娘放宽心,这次的人选是徐大姑娘最亲近的人挑选出来的,一定能让你满意。” “哦?不知太子殿下从何处找来与小女亲近之人,小女倒是很想见一见。” 徐沅芷在皇帝的面前与太子对话,看似寻常的话语之下暗潮涌动,就连杨皇后都感受到了二人对话间隐隐的寒意。 李景露出一个浅笑,然而眼底却带着寒冰,略微一让,从身后露出一个低着头身材单薄的女子。 “这位徐大姑娘应该认识,她是本宫新纳的太子选侍,此次正是她陪本宫进宫赴宴。” 徐沅芷定睛一看,只见女子缓缓抬头,竟露出了徐湘兰的脸。 徐沅芷怔住了,徐湘兰貌似随意的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浅笑着说道:“姐姐好。” 原来这么多日一直找不到徐湘兰的人影,是因为她投奔了李景,以徐湘兰的能力,全天下能藏住她且能支持她和自己作对的也就只有东宫了。 此刻在宫宴上遇见徐湘兰,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徐沅芷没想到,李景竟会给她选侍的身份。 东宫的姬妾理应有品级并且上宗册,只是太子妃太过跋扈,东宫的女子大多出不了头,也无法获得一个名分。太子妃之下还应设选侍,才人,淑女等,选侍便是除了太子妃东宫里品级最高的姬妾。 皇帝在一旁问道:“景儿,这便是你新纳的选侍?朕看着仿佛眉眼间与阿沅有些相似。” “回父皇,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本宫也才知道原来徐选侍正是徐大姑娘的妹妹,她对本宫说徐大姑娘这么多年一直心仪一人,当初是本宫错点鸳鸯谱了。” 李元澍这下也来了兴致,他多年不曾过问小儿女之间的情爱之事,现在徐沅芷有自己的倾心之人,能让二人结成连理也是好事一桩。 “不知这人是谁?”李元澍问道。 李景脸上露出一个在徐沅芷看来神秘中带着十足恶意的笑,缓缓说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今日生辰的宁王殿下啊。” 众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了李陵身上,李元澍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满脸错愕。 李陵如今才刚刚十七 ,而徐沅芷已经二十有三,一个是尚未成婚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一个是已经成婚且刚刚和离的少妇,怎么看都不合适。尤其其中一人还是皇子,徐沅芷竟对一个如此年轻的皇子起了这种心思?! 李元澍十分难堪,瞪着李景说道:“胡说八道,这种事岂能随意说出口,你皇弟如今才十七岁,岂能与承恩公夫人有什么联系?!” 刚刚还称呼徐沅芷为“阿沅”,转眼间就又变成了承恩公夫人,徐沅芷相信李元澍不会出尔反尔,但是很显然皇帝对她的看法一下就转变了。 “回父皇,这也是徐选侍悄悄告诉我的,不过若是徐大姑娘对皇弟无意,此刻还是解释清楚的好,不然以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无论对皇弟还是徐大姑娘,都很不利。” 徐沅芷听着李景的一番说辞,心头的火噌噌往上冒,李景显然是被徐湘兰指点了一番。 “太子殿下若是真心为宁王殿下着想,便不该大庭广众将此事宣之于口,太子殿下此言岂非有意让宁王殿下难堪?”徐沅芷反唇相讥。 然而徐湘兰似乎是预料到徐沅芷会这样说,笑了笑说道:“是啊,所以姐姐还是尽快解释清楚,说明自己并非心仪宁王殿下,如此陛下也可安心。” 徐沅芷一下被噎住了,原来徐湘兰的图谋在这里,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认下自己心仪李陵,招来皇帝的厌恶,一个是说明自己对李陵无意,从此只要皇帝还活着就不能和李陵扯上任何关系。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沅芷身上,李陵在皇宫中这么多年如同透明,也没有结识什么文武百官,所以在场众人都是杨皇后邀请,全是些徐沅芷不认识的名不见经传的朝廷命妇。 这些人全都用一种看热闹的表情偷瞄徐沅芷,仿佛想从她的脸蛋和身段看出些什么不检点的地方,那种带着热切却又低劣的目光令人感到如芒在背。 第29章 摆布 如果徐沅芷足够聪明, 就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澄清她和李陵的关系, 但是每当徐沅芷想张嘴的时候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要她亲口撒谎不难,难的是要在李陵的面前说二人毫无关系。 几个瞬息的沉默之后,李元澍也疑惑的看了过来。 皇帝并不认为徐沅芷跟李陵真的有什么关系,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而且李陵从小在冷宫长大, 根本没有机会结识徐沅芷。 “……陛下, 小女……” “徐沅芷!” 李陵忽然大喊了一声,阻止了徐沅芷接下来的话。 徐沅芷震惊地看着李陵,用眼神示意李陵不要说话,但是李陵显然没有听徐沅芷的。 李陵在李元澍的面前跪下,一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且李陵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现在尴尬的场面对他而言是一种褒奖。 “父皇,徐大小姐对儿臣有意, 其实儿臣早就知晓了。” 李元澍的表情僵了一瞬,然后嘴角牵动着变成一个冷峻的笑容, 好像第一次认识李陵。 “宁王, 你说话要过脑子, 朕可是对你寄以厚望。” 徐沅芷望着跪在地上的李陵,心中怔忡, 开口说道:“宁王殿下,这不过是小女一厢情愿罢了……” “你闭嘴!”李陵目光灼灼看着徐沅芷,眼神仿佛是让徐沅芷相信她, 但是徐沅芷却不忍心看李陵的脸。 “父皇,儿臣知道徐大小姐的心意,儿臣和徐大小姐早就相识,并且……儿臣也中意徐大小姐!父皇不必再为她赐婚了,让她当宁王妃吧。” 李陵话音刚落,场面就变得更加紧张,然而徐沅芷的心情却奇异的轻松下来。其实这个局,无论承认还是不承认,对他们二人都是不利的,只是李陵替徐沅芷做出了选择,而这个看似荒谬大胆的选择,却偏偏让徐沅芷觉得尘埃落定。 李元澍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拍了拍桌子说道:“胡闹,胡闹!你如今多少岁,岂能娶她当宁王妃?” 徐沅芷也跪了下来,跟李陵跪成一排。二人虽然没有看对方,但是这跪下的动作就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有一种独特的默契,一瞬间李元澍竟觉得十分荒诞,因为他们二人的神情举止就好似已经生活在一起数十年的夫妻。 今日李元澍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种事情,但是众目睽睽之下此事总要收场,李元澍眼神一转,看见桌子上放着的账本和奏折,冷哼一声说道:“你们二人也不必做出这种姿态,徐沅芷,你想做宁王妃绝无可能,若是愿意做个宁王妾室倒也可以。但对你而言最好的选择是另寻良配,做个正头夫人好过做妾。” 李元澍生气归生气,但也想的很开,徐沅芷是再嫁之人,虽然身份贵重却也掉了价,让他成全二人也行,只是为了皇家的名誉考虑,只好让徐沅芷做个妾室。其实如果徐沅芷再年轻几岁,没嫁过人,做宁王妃倒也不是不行,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李陵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冲着李元澍说道:“父皇,既然儿臣心悦徐大小姐,断没有让她做妾的道理,儿臣要娶便要她做宁王妃。” 徐沅芷转头看着李陵,眼神里的光芒微微闪动,但李陵似乎全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心一意要和皇帝对着干。徐沅芷甚至觉得李陵疯了。 果不其然,李陵说出这话之后,李元澍的表情更难看了。 “朕看你是疯了。” 李陵又深深下拜说道:“儿臣求父皇准许。” 李元澍冷哼了一声,实在是无话可说,直接拂袖而去。 杨皇后使了一个眼色,李景和徐湘兰立刻追了出去,只留下徐沅芷和李陵在原地。 杨皇后看着依旧跪着的二人,淡淡说道:“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你父皇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你就算把这大殿跪穿了也没用。” 徐沅芷起身,扯了扯李陵的衣袖,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杨皇后看着二人的动作,心中隐隐传来异样的感觉,这徐沅芷和宁王的确像是夫妻。 宁王殿下的生辰宴不欢而散,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也像长了翅膀,一瞬间就传遍了华京的大街小巷。 整个徐国公府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除了荷珠,其他仆人见到徐沅芷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虽然无人敢说什么,但徐沅芷就是觉得不舒服。 而刘氏则是彻底得意起来,谁能想到徐湘兰转眼之间便成了太子选侍,虽然是去做妾,但却是给太子做妾,以后等太子登基,至少也是三夫人之一。 “哎哟,这不是徐大姑娘吗,终于舍得从房里出来了?还想着宁王殿下呢?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啊……” 刘氏幸灾乐祸的在一旁嘲讽,徐沅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你瞪我干什么?湘儿如今是太子选侍,我看你也趁早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不然等不到宁王殿下,名声越发坏了,怕是做妾别人都瞧不上。” 徐沅芷冷笑一声答道:“是啊,也就是你的女儿甘心给别人做妾。” “你——!”刘氏气得攥紧了拳头,指着徐沅芷骂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牙尖嘴利到几时,以后等太子登基,有你好受的!” 徐沅芷不甚在意的瞥了刘氏一眼,又回房了。 现在徐沅芷的名声的确是坏了,甚至情况比前世还要糟糕。 前世皇帝亲自下了诏书,说她骄横跋扈不堪为人妇,徐沅芷于是孀居徐国公府。但是在私生活上,徐沅芷并没有受到指摘,顶多就是被骂几句不孝顺公婆,是个泼妇之类。 但是现在外面议论她的话,徐沅芷想想就觉得可怕,多半是说她不知检点,肖想皇子,无耻勾引。这两天徐沅芷就待在房间里,几乎没怎么出门,想等这个风口浪尖过了再做打算。 徐沅芷躺在自己的雕花拔步床上,神情有些恍然。 分明她和李陵才是一见倾心,发乎情止乎礼。但这些人没有一个理会她如何想如何做,凭自己的想法赐婚,凭自己的想法让她和离,将一个女子的婚姻摆布到如此程度,最后落下骂名的,还是她自己。 前世徐沅芷对这些事情感到悲伤愤慨,现在却多了一些思考,然而认真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却比前世更让她愤怒。这些人制定了规则,网了自己进来,还要自己笑着接受,然而这规则本身就十分荒谬。 若说她年龄大了嫁过人便不配再嫁给李陵,那么前世自己生下的五个子女又如何说,自己和李陵共同开创的大虞盛世又如何说?自己还没嫌弃李陵年纪小又无权无势呢。 无非是因为她是女子,好欺负罢了。 还有李陵,如果自己不跟他在一起,根本不会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前世自己对这些痛苦甘之如饴,是因为值得。而现在呢?还值得吗?和李陵在一起的二十多年,那些回忆起来乱糟糟的琐碎生活,自己真的开心吗? 徐沅芷抓着锦缎的被面儿,抓出褶皱的痕迹,墙角照旧传来叩击声,然而徐沅芷没理会。 敲了两下之后得不到回应,李陵自己掀开了地板,走到了床前。 “你来干什么?”徐沅芷自顾自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我来看看你。”李陵抓着徐沅芷的指尖,让她把攥紧的被面儿松开。 “你可真是够蠢的,你只要在皇帝面前否认我们两个有关系就行了,反正都是暗通款曲,并没什么区别。” 徐沅芷无所谓的神态让李陵十分心疼,他也有自己的坚持,这次重生李陵的一个愿望就是修补前世犯下的错。 “阿沅,此一时彼一时了,前世我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但是现在的情势对比前世要更好,我也没有被硬塞一个宁王妃,我凭什么不能娶你?” “哼,谁知道你怎么想的。”徐沅芷依旧没有回头,趴在软软的床垫上昏昏欲睡。 “徐沅芷!”李陵两手把徐沅芷翻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了?” 李陵的目光滚烫,在这半密闭的空间里让徐沅芷心头一颤。 “我相信你,只是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受人摆布的一颗棋子,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主张,哪怕我说了也没用,没人在意也没人听我的。我有些倦了,你说……是不是我们两个分开反而会更好,这样强行绑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 李陵简直想敲开徐沅芷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他两脚蹬掉了鞋子,坐在了徐沅芷的膝盖上,认真说道:“我看你不是倦了,你是倦了我了。” “嗯。我早就看烦你了。” 李陵皱眉,缓缓俯身,把脸埋在了徐沅芷的锁骨处,说道:“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把这话再说一遍。” 徐沅芷顺势抱住了李陵的后脑勺,这姿势有些像母亲抱着孩子。 “你烦透了。” 李陵抬起头,嘴角带着冷冷的又很拽的笑容,一只手捏住了徐沅芷的脸颊,把徐沅芷的脸捏的好像嘴里装满了食物的小鼠。 “我都没烦你敢说烦?你再好好感受一下,到底烦不烦。” 说罢,附身狠狠吻住了徐沅芷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生活的无力感,是不是有时也会感觉到呢? 第30章 招赘 “唔……” 徐沅芷满脸通红, 一下就清醒了。 李陵低着头, 略微散开的头发遮住了二人的脸,更营造出一个晦暗的空间,徐沅芷只能看见李陵漂亮好似宝石一般的眼珠。 嘴唇相贴的热度让人十分难耐,徐沅芷的手渐渐转移到了李陵的腰上, 亲了一会儿之后李陵笑着起身, 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唾液, 还是捏住徐沅芷脸颊的手势。 “还烦吗?” 徐沅芷舔了舔唇角,眯着眼睛疑惑地说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李陵皱着眉头放开了徐沅芷,看着她顾左右而言他。 “哼,你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都这么多年了, 你是什么德性我最清楚,到最后你还是我的皇后。” 徐沅芷好笑的看着李陵道:“我是什么德性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能知道?” 李陵露出了一个略显暧昧的笑容, 坐在床边小指勾着刺绣锦被上的纹样,说道:“咱们什么锅配什么盖, 你就喜欢这种和年纪小的男人谈情说爱的调调。要能时不时压着你亲一顿就更开心了。” “!” 徐沅芷霎时间脸颊绯红, 恼羞成怒的连锤了李陵几下, 让他滚。 李陵摸了摸自己有些疼的胸口说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不如你的愿你要打我, 如了你的愿你还是要打我。” 徐沅芷的声音有些尖的说道:“我就打你怎么了?!我乐意打你,别人让我打我还不打呢!” 李陵一听这话脸上绽开一个笑容,揉了揉胸口, 沉声说道:“那你要打我一辈子,多打几次。” 徐沅芷做出了一副凶脸,吼道:“打死你!” 李陵却笑得更开心了。 ……………… 外界的风风雨雨徐沅芷也无心去管,但皇帝的动向却是必须要了解的,自从上次宫宴李陵拂了皇帝的意,李元澍就一直没有再召见过李陵。好在修造皇陵的事情还是由李陵负责,说明李元澍没有彻底对李陵失望。 徐沅芷看着浣花轩里的杏花儿,心想春天终于是来了,宫里宫外,想必都是同样的景象。听说昭华夫人的揽月阁里原本生了春草的戏台子也被打扫干净,点缀上了春日的鲜花,好似老木发了新芽,引得皇帝连日驻足。 李元澍这些时日都是歇在揽月阁里的。 祁王没了之后昭华夫人唯有留住帝心才能在这杨氏大权独揽的后宫里活下去,因此服侍皇帝格外用心,也让李元澍十分受用。 “玉婉你说说,宁王的婚事究竟该如何是好?” 李元澍闲来无事与昭华夫人闲聊。杨皇后和杨太后偏帮太子,她们的话不可听信,李元澍对华京的贵妇小姐们也不熟悉,只好询问昭华夫人。 “这……妾身也不知,想来华京各个公侯府邸的小姐们都是好的吧。” “不行,这些人里有不少是前朝归降之辈,旧氏族家的小姐不能做王妃。” 昭华夫人眼珠一转又说道:“那不如在二十八功臣里面找找?总还有好的。” 李元澍的目光深沉了几分,没有说话。昭华夫人看着深不可测的皇帝,只是笑笑,乖觉的闭上了嘴。 大虞开国的二十八功臣,并不都像徐国公这样功成身退,病死在任上。其中不乏拥兵自重,嚣张跋扈之辈,李元澍迟早也会拿这些人开刀,若是将来这些人家里出了王妃,说不准便会死灰复燃,如杨氏一般尾大不掉。 何况在李元澍的心中,李陵并非完全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毕竟李家只剩两个皇子,万一太子出了什么意外,便只能考虑让李陵继位。 “唉……若是徐沅芷没嫁过人就好了,七岁……咬咬牙也能行得通。”李元澍叹了一句,让昭华夫人隐隐心惊。 “若是宁王的婚事陛下暂时无法决定,不如先考虑让徐大小姐嫁出去。” 李元澍点了点头说道:“玉婉这话很有见地。” 徐沅芷和李陵两个人本就彼此有意,孤男寡女的将来难免闹出事,不如先把徐沅芷嫁出去,也平息一下华京的议论。 “不知陛下想为徐大小姐找什么样的夫家?” 这又是一个难题,徐沅芷虽然名声不好,但是位置却很重要,徐家掌握了大虞好几个重要行业的命脉,徐沅芷的婚事若是处理不好轻则经济动荡,重则会让大虞的财富被旁人篡夺。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徐沅芷找一个好拿捏的夫君,永无把持徐家大权的可能,才能让徐沅芷永远忠于皇家。 但这话李元澍实在是说不出口。男人要是好拿捏了,一般都是怂货,能选出什么良配? 昭华夫人似乎是看出了皇帝的困境,小心地说道:“依妾身的愚见,不如让徐大小姐在宁王殿下以外自行选择,招赘如何?” “招赘?”李元澍很感兴趣,起初觉得似乎有些荒唐,但仔细一想,倒是有几分道理。 旧氏族历经多个朝代,大多都清高,招赘也不会让嫡子前来。其他随着大虞立国而兴起的贵族大多没什么底蕴,就算愿意招赘,也不足为惧。何况徐沅芷如今声名狼藉,但凡有点追求的男子都不会前来,来也是为了求财。 李元澍思前想后,越发觉得这个主意简直是妙极了,既能给徐沅芷安排一个合皇家心意的夫君,又能给徐沅芷自己选择的权利,彼此面子上都过得去。 而且徐沅芷自己选了人,华京里关于李陵和徐沅芷的谣言不攻自破,谣言的女主人公自己选了男人再嫁,正好堵住旁人的嘴。 “玉婉你可真是朕的解语花啊。” 昭华夫人许久没有听到皇帝说这样的话,眼里泛起了泪光。 第二天一早,皇帝从揽月阁里出来,直接去了昭阳殿。一方面下达让徐沅芷招赘的诏书,另一方面,却是暗查太子结党营私之事。 徐沅芷给皇帝的账本和奏折让李元澍十分心惊,为了不动摇大虞的国本,只能暗中查探。内卫整理了一下账本和奏折的内容,关于太子结党营私的具体案件,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是通过陆家敛财,徐沅芷的嫁妆被陆家吞没又输送到了东宫,陆家还暗中经营许多钱庄地产赌坊青楼,背后的东家都是太子。第二,是太子插手皇陵修造的土石木料选择,结交大商人,以次充好,掠取钱财。第三,是太子妃上下打点威逼利诱,为太子在朝中铺路。 李景其他细小的错处数不胜数,徐沅芷和李陵研究了大半夜才凑足了二十多条,但真正能给李景致命一击的就是上面这三项。 “徐沅芷嫁妆的去向时机到了在东宫一搜便知,你们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杨氏的事情先暗中查探,等证实了奏折里的名单再来回话。至于皇陵修造的猫腻……”李元澍目光里闪过一丝寒意,“一定要严查!看看是哪些商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有哪些朝臣为太子敛财大开方便之门!” “是。”内卫们恭敬的退下了。 李元澍略显疲惫的坐在龙椅上,勾了勾手让身边的太监拟旨。 ……………… 华京关于徐国公府的议论从来都没有停歇过,茶馆儿里甚至都有讲徐沅芷和宁王殿下风流韵事的戏文了,就在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徐沅芷和李陵之时,一道圣旨直接让整个华京炸开了锅。 皇帝下旨要让徐家大小姐自己招赘。招赘的人选可以是除了宁王殿下的任何男人。当然后面这一条是宣旨的太监传的皇帝口谕,并没有明写在诏书上。 徐沅芷接旨之时,低下头冷笑了一声,这是迫不及待想让自己嫁出去了? 徐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小厮甚至刘氏都陪着徐沅芷跪着接旨,太监宣旨完毕,所有人不约而同望着徐沅芷,只是当事人却没什么太激烈的反应。 徐沅芷拿着轻飘飘的青黄二色绢本的圣旨,沉默了一下,又想起李陵演戏辛苦,学着他的样子恭顺的笑了笑。 好在太监们没看出徐沅芷的虚情假意,以为徐大姑娘对陛下的旨意很是满意,领了徐沅芷赏的二百两银子便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了。 “都看什么?”徐沅芷回头瞪了一眼偷看自己的丫鬟仆妇,“陛下的旨意不得不从……你们主子马上便要招赘了。” 荷珠在一旁忧心忡忡的说道:“小姐,您当真要嫁人啊?” “不真嫁难道还假嫁?抗旨不遵可是要杀头的。” 荷珠低头噘着嘴,小声说道:“那宁王殿下怎么办……” 徐沅芷掐了掐荷珠的脸颊,狡黠地说道:“你是我的心腹丫鬟,既然你这么心疼宁王殿下,不如代替我去服侍他吧,我一定让他好好待你。” 荷珠头摇地如同拨浪鼓似的,生怕自家小姐不是开玩笑,宁王殿下可是能一剑杀死烈马的人,也就是小姐这样的女子才不怕他。 “行了,再摇你脖子都该摇断了。” 荷珠这才腼腆的笑了笑。 既然要招赘,那便只能大张旗鼓的操办起来,徐沅芷也不在乎什么脸面了,要玩就来一票大的。 徐沅芷也存了一分小小的报复心理,既然李元澍让她招赘,她便把此事办得轰轰烈烈的,最好能跟宫里选秀女儿似的来个一二三轮,让李元澍看看她是多么完美的完成了皇帝的旨意。 经历了赐婚,和离,又被迫招赘,徐沅芷现在对全天下的男子真可谓是恶意满满,倒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人,就是觉得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女子实在是亏得慌。想起在梦里见到的自己身为敬仁皇后的一生,就连一夫一妻都能被后世的女子拿出来吹,徐沅芷就觉得糟心透了。 徐沅芷握着她的剔红诗文笔,写得好一手簪花小楷,写成之后拿着给荷珠看,荷珠看着看着瞪圆了眼睛。 “小姐……这,这……太厉害了……”荷珠满脸通红,从小到大的教导又不许她说出什么违逆徐沅芷的话,只能化作一声了不得的赞叹。 徐沅芷制定了一整套招赘的章程,包括广选,初试,复试,面试四轮。全面复制大虞的选秀制度。 第一轮广选,让有意招赘之人投递名帖,写上表格里规定的个人介绍,然后按硬指标先淘汰一批。 第二轮初试,让这些过了广选的男子全都到徐国公府来,让经验丰富的內监先把太高太矮太胖太瘦脚臭口臭的筛出去。这里徐沅芷还颇为心机的捎了封信给昭华夫人,让她给陛下转达一下自己想借个內监出来的意愿,好好恶心一下李元澍。 第三轮复试,专考才艺。而且不考什么礼乐射御书数,就跟选秀女一样,考琴棋书画,什么花哨来什么。 第四轮再由自己亲自面见候选者,决定最后的胜出者。 “哈哈哈哈,既然圣旨说要招赘,那便招赘,我倒要看看最后能招出个什么人来。荷珠,你就按照我写的去准备,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千万别心疼钱。” 徐沅芷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发髻,荷珠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滚刀肉一般的作风,红着脸下去准备了。 这招赘章程还没公之于众,李陵就先从萧北那里拿到了徐沅芷手稿的抄写版,看完之后气了个半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 第31章 名册 李陵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纸上的字都被捏皱了。 “萧南, 这玩意儿真是徐沅芷写的?” “回殿下,是真的。徐国公府这两天已经开始筹备招赘之事了。” 啪——!李陵一掌拍在桌子上,把茶杯拍的一震,茶水跳动着溢了出来。 “广选……她还真想的出来, 就这么急着要嫁人吗?” 李陵匆忙收拾了一下, 就立刻动身去了徐国公府。徐沅芷似乎预料到李陵要来找她, 酉时过半就搬了椅子坐在墙角盯着那块地砖。 果不其然,打更人刚敲了一更,地砖就被敲响了。这次敲地砖的声音格外急切,徐沅芷估计他再敲用力一点,这块砖能被敲烂了。 徐沅芷抿着嘴笑了一声, 脚踩在地砖上感受着下面传来的顶上来的一股劲儿,故意和李陵对着干。李陵在下面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徐沅芷用脚踩着地砖,双手用力一掀还是把地砖掀了起来。 李陵冷笑了一声, 撑着身子直接坐在地板上,说道:“你踩上瘾了是吧, 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徐沅芷坐在宽大的椅子上, 两只脚晃晃悠悠的像是一个孩子, 一只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陵。 “我喜欢踩你。” “哼……”李陵喉咙里发出了轻轻的声音, 勉强接受了徐沅芷的这个爱好。 “你真打算招赘?” 徐沅芷点了点头说道:“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徐沅芷不怪李陵在生辰宴上太冲动,事实上无论李陵是什么态度, 李元澍都不会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李陵把他们的关系挑明了,甚至让徐沅芷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意。既然结局不会改变,那么他们无论怎样表现,都是一样的。 何况这种事情说白了也只是男女私情,李元澍或许有些生气,但也绝不是因为她徐沅芷,而是因为李陵胆敢当面违逆皇帝的心意。 身为一个皇帝,情爱对李元澍来说不过是太微不足道的事了。 然而李陵却气愤的瞪着徐沅芷,无法理解的说道:“旁的我且不问,你搞出这一套是想干什么?!还嫌你徐家大小姐不够出名?!” 李陵把那一份抄写来的招赘章程拍在了徐沅芷的面前,徐沅芷哼了一声说道:“你在我身边究竟还放了多少眼线?这玩意儿我中午才写出来,你下午就拿到了。” “我不看着你谁知道你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真按这样招赘你徐沅芷的名声就要传遍大江南北了!你好歹也是我李陵的女人,不能干这种事!到时候随便找个男的从偏门里接进来,然后捆了送到我那里,等需要他露脸的时候我再把他放出来!” 徐沅芷噗嗤一声笑了,皱眉说道:“人家来招赘的也是人,凭什么被你捆着?好端端的这么倒霉。” “能给宁王殿下办事是他的荣幸,给他把道理一讲,再补一些银钱,全当花几年时间办件差事了。” 徐沅芷摇了摇头,李陵现在已经完全疯了,且不说招赘来的人是否愿意如此,人家也是爹生娘养,奔着过日子来的,说不准还有几分真心,如此对待别人实在是过分了。 “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此事我自有主张。” “你有什么主张?!你就是想找别的男人了!” 李陵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但是落子无悔,说出去的话也不能再吞回去。李陵忐忑的偷瞄徐沅芷,惧内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徐沅芷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李陵,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和李陵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但李陵仍旧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心意她的思想。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和李陵的这辈子,她从不后悔。但是徐沅芷胸中一直盘旋着一口闷气,李陵把什么事情都安排的好好的,什么事情都要合他的心意,虽然表面上有商有量,但给徐沅芷留下的选择其实很少。 这和喜不喜欢或者情爱无关,徐沅芷就是想叛逆一次,她受的憋屈实在是太多了,她想好好打一次大虞男人的脸,好好反抗一下这些套在她身上的不公。 徐沅芷的打算其实跟李陵所想差不多,只是没他这么野蛮,所有到了初选的男人,徐沅芷都会明白告诉他们自己或许无法真心和他们过一辈子,但是只要进了徐国公府的门,就能得到报偿,愿意接受的就继续。 不过这件事徐沅芷不想跟李陵说,想起前世的容嫔,徐沅芷心里就不太好受,她也想让李陵尝尝这种滋味儿。 这也说不上是报复,毕竟徐沅芷还没疯狂到为了所谓的“公平”放弃原则也绿李陵一次的程度,但她就是想让李陵也大大的不爽一回。 “你回去吧,这事我已经定下了,若你真想阻止,不如去想想怎么让你父皇收回成命。” “你——!”李陵气愤无比,但看着徐沅芷坚定的眼神,知道这女人又开始固执了,自己再如何劝说也是无用。 徐沅芷冷眼看着李陵,心想他现在怕是要气炸了,但是李陵身上那种把自己当禁脔的神气让徐沅芷不屑极了。喜欢是一回事,不爽也是真的,不能惯李陵的臭毛病。 “回去回去,快亥时了,被人发现你在我这里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沅芷用力一推,把李陵推进了地道里,盖上地板踩在上面,李陵在底下敲了一阵,又怕用力掀把徐沅芷也掀翻在地,最后只能恨恨的走了。 徐沅芷长舒一口气,她知道李陵肯定还会有别的动作,现在反正先让自己爽了再说。 ……………… 徐国公府招赘的细则很快就出来了,荷珠办事很得力,按照徐沅芷的想法把规则套印出来放在各个布庄里分发。 很快整个华京就都知道了华京第一首富之女要招赘的消息。 首富,寡妇,和离再嫁,无论哪一个词都能最快的挑动所有人的心神,很快不仅是华京,整个北方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甚至隐隐有传过长江的趋势。 尤其是过去和徐国公打过交道的各大皇商,还有家道中落的世家公子,全都动了心思,收拾行李就要南下甚至于北上,纷纷涌到华京里来。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徐沅芷,却终于过了好一阵安生的日子。 徐湘兰走了,刘氏也被接到东宫旁边的宅子里住着。偌大的徐国公府一个让徐沅芷烦心的人都没有,真是快活极了。 而且徐沅芷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乐趣,就是看广选上来的名册。 不得不说,天底下有骨气的男人还是少数,看着这些花样翻新的介绍,徐沅芷笑得前仰后合。 而且这些男子的身份也是五花八门,不管心里有数没数都投了个名帖,最可笑的是御街旁边醉红阁的老板也投了,而且身份介绍里写的全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徐沅芷心想陆茂才那个混账最喜欢去的便是醉红阁,他这个醉红阁的老板也敢往自己这里投名帖,简直是不怕死。 “荷珠,把这些都收起来,跟外面人说集齐了一千人就截止,不然候选人太多了。” 徐沅芷万万没想到大家居然这样热情,虽然感到十分荒诞,但至少说明她还是有人能看得上的。而且徐沅芷发现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上层人跟下层人对和离再嫁的看法截然不同,上层人认为再嫁是一种耻辱,下层人认为再嫁是一种活下去的手段,根本不值得指摘。 这也让徐沅芷的心胸开阔了一些,这个世界远比她想的更加复杂。 初选的时间定在了六月十四,正好是李陵生辰之后的一个月。李陵看着萧南从徐国公府带来的名册,差点把桌子都给掀了。 李陵也在一个一个的仔细看名册,只是跟徐沅芷的心情完全不同,这些名字全都是他的敌人。 “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才好?”萧南也为自家主子捏一把汗,徐大小姐这次似乎是来真的了。 “……你先把阿沅看牢了,招赘就招赘,不要让她私底下去接触这些人,若是有人起了什么歪心思,第一时间抓了来见我。”李陵翻动名册,里面鱼龙混杂,看了让人十分心烦。 “你去查探一下这名册里二十五岁以下的男子,看看有没有跟我长得比较像的。” 萧南顿时睁大了眼,惊讶的看着自家主子,心中翻起一阵惊涛骇浪。 第32章 铃儿 暮春的花儿都谢了, 少年栖迟的游子倦客甚至都已经开始准备秋闱, 然而有些人却在准备别的东西。 醉红阁的老板名叫穆铃儿,因为是鲜卑人和汉人的混血,所以姿容艳丽,加上又会跳马刀舞, 年轻的时候也是华京里有名的倌儿。只是这个行当二十便已经算年纪大了, 于是穆老板便十分有远见的从一个大客商身上狠捞了一笔, 独自创办了醉红阁。只花了三年的时间,醉红阁便隐隐成为华京最出名的声色场所了。 不过醉红阁倒不是什么倌馆,而是地地道道的青楼。如果不是非常有钱的客人且非要穆老板亲自陪,穆铃儿已经很久都不会亲自下场了。 这样的客人不算太多,基本上都是穆老板过去的老相好, 人家愿意花大价钱,穆老板也不好拒绝。 毕竟穆老板跟钱没仇。 只是现在穆老板害怕极了,自己在街上走的好好的, 一不留神小巷子里就忽然闯出一群人,把黑布袋子往他头上一蒙, 二话不说就要扛走。 穆老板拼命挣扎, 但嘴也被塞住了,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虽然看不见,也能感觉自己是被扛到了马车上, 随着车轮转动的声音传到耳边,穆老板的心恐惧的沉了下去。 等睁开眼之后,自己跪在地上, 眼前只有一个坐在红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看年纪不过十六七。而周身的环境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阁楼,不知是哪儿。 “这就是你找来的人?”李陵皱眉看着地板上跪着的一身风尘气的男人,十分不满。 萧北为难的说道:“主子,跟您相似的人本就不好找……” 萧北为了李陵的吩咐费劲了脑筋,终于在茫茫招赘的一千人里找出了这么一个。李陵身上有鲜卑人的血统,别的还能敷衍,但瞳孔的颜色是无法改变的,这一千人里只有穆铃儿的眼睛也是琥珀色。除去这一条,这穆铃儿和李陵相似的程度只有五成,但以李陵的相貌来说,寻常人能有五成相似便已足够俊美。 李陵重新拿出名册翻了起来,萧北胆战心惊的看着李陵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上,这名册他是研习了很久的,而李陵显然看的不熟。 看着穆铃儿所填的介绍,李陵瞬间眼睛睁大了,整个人就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啪的一声把名册合上了。 “你……!” 李陵简直不知说什么好,穆铃儿在介绍里写的全是些看了会长针眼的东西,李陵简直想把这人杀了。 穆老板根据李陵的形貌已经隐隐猜出了他的身份,吓得不停发抖,只恨自己一时不自量力利欲熏心填了那个什么鬼介绍。 “你是醉红阁的老板?” “……是。” “你还在翠江楼当了五年的……倌儿?” “呵呵呵……”穆老板尴尬的笑了一声,“是。” 李陵恼羞成怒的骂道:“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好好的做这个干什么?!未免也太不要脸了吧!而且你取的什么鬼名字,穆铃儿……铃儿?!” 穆老板无辜的抬头说道:“我娘是鲜卑人,本就是舞姬,因为不慎怀孕被人抛弃回了漠北,生下我之后难产而死,我无依无靠五岁时又被人转卖到了华京,记事起就生活在翠江楼了。” 这人遭遇如此之惨,李陵只能瞪着穆铃儿痛心疾首的握拳,这还是个毕生以声色为事业的人,而且这么多年,不知道被多少男人…… 想到这里李陵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你现在把衣服都脱了。”李陵沉声说道。 穆老板惊讶的看了李陵一眼,眼珠一转心想这宁王殿下该不会是也想尝尝鲜吧,还是说因为自己参与招赘一事恼羞成怒要强行报复? “不许多想,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李陵声音更冷了几分。 现在徐沅芷铁了心要招赘,还对他颇有微词,如果扮的不像就前功尽弃了,最好把这个穆老板从头到脚研究一遍,有什么特征也全都照搬过来。萧北擅长易容,寻常的小痕迹可以用特殊药水画上。 穆老板老老实实的脱了上衣,双手抱着胸口。李陵让他转过身去,白皙的皮肤上从肩头到背后盛开着粉色的海棠花。 “……你好好的纹海棠干什么?弄得皮肤斑斑点点的跟癞皮狗一样,丑死了。” 穆铃儿表情僵了一瞬,当年他纹的海棠让整个华京的小倌界争相模仿,风靡一时呢,而且用的是西域传来的千金难买的粉色颜料,宁王殿下居然说丑?! 萧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主子,这个能画……能画。” 李陵勉强接受了,忽然看着穆铃儿掩住胸口的手,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名册,表情越发难看。 “你把手放下来!” 穆老板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个……就算了吧。” “把手放下!”李陵此刻的声音尖利,已经快跟徐沅芷有一拼了。 穆老板只好乖乖松手,李陵和萧北的目光一瞬间凝固,看着穆铃儿的胸口,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陵指尖颤抖着指了指红嫩嫩的某处,眼巴巴望着萧北,萧北惊的嘴还没合拢,回过神来磕磕巴巴的说道:“主子,这个……这个我做不出来,只能钉一个……” 李陵一瞬间沉默了,冲上前去想打穆铃儿,萧北好歹拦住了。 穆老板的左边某处,赫然钉着一个黄金做的小环儿。 “你可真行啊!做个倌儿身上这么多叮叮当当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钉这种东西有什么用,是能吃还是能用?!真他娘的……”后面的话已经骂得很难听了,穆老板委屈的低下了头,心想自己这造的是什么孽,这不都是为了业绩嘛,钉这一个可疼了呢。 二十多年来不知廉耻的人头一次觉得好像是有些太堕落了。 李陵看着穆铃儿的胸口,头疼的皱起了眉,让他搞这个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或许是职业习惯使然,见到气氛冷了下来,穆老板尴尬的说道:“这个已经是换过的小的了,从前上面还缀着一个金铃铛,被我取掉了,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改的名儿,我本来叫莫那娄。我们那儿还有纹桃花儿的叫小桃红,绿眼睛的西域美人叫碧娘……” 李陵颇为烦躁的让他闭嘴,穆老板噤声,场面更冷了。 这要怎么办才好,李陵思忖一会儿,定了定神。按照他对徐沅芷的了解,绝不可能真跟男人乱来,他应该没什么机会脱掉上衣,如果这样,不钉乳环应当不会被发现。但是肩头到后背的海棠花却是要的,若是夏日穿的单薄一些,领口开的大一点,难免会被看到。 好在这个穆铃儿身上没有其他的标记和明显的伤痕,不然弄起来更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搞这个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徐沅芷:是吗?可是作者这个恶趣味的人喜欢这个啊。 李陵:…… 这章字数少了,夹子最后一个小时,会补一个大肥章,只多不少。 第33章 初选 “你还有其他什么才艺吗?”李陵坐在椅子上问道。 穆老板想了想一样样儿的数:“我会弹月琴, 下棋, 双陆,骰子,打马吊,呃……还有马刀舞, 胡旋舞……” 然后穆老板陆陆续续说了七八种舞蹈, 听得李陵头都大了。 宁王殿下在这些技艺方面确实都不擅长, 李陵从小长在冷宫,很晚才开始学书,若不是人聪明,恐怕很难达到一般读书人的水平。然而世家公子通常琴棋书画就算不精通也总要会两三样儿,可李陵除了会写字, 会下棋,旁的一概不通,文化水平估计跟当了皇帝之后才恶补作诗的当今圣上差不多。 “你把你最擅长的舞跳一段儿我看看。”李陵淡淡说道, 萧北惊讶的看着自家殿下,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不忍直视。 穆铃儿很快跳起了马刀舞, 这舞需要手持马刀, 边舞边挥动, 穆老板年轻时候正是靠着这个一战成名。 随着眼前男子舞蹈动作的加快,李陵挑了挑眉, 心想这舞也并不算太难,勉强学学也来得及。 “行了,停下吧。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栋阁楼里, 把你会的东西一五一十教给我。” 穆老板心中一惊,小心问道:“那……招赘……?” 李陵狠狠瞪了穆铃儿一眼吼道:“你也配去招赘?!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到七月了再出去!” “呵呵呵……是是,我原本也只是碰碰运气。” 穆老板陪笑着说道,心中十分笃定眼前这人就是宁王殿下了,只是不知道他学自己的这些招揽客人的把戏干什么。 ……………… 时间转瞬即逝,徐沅芷在徐国公府呆的无聊。自从宫宴揭发陆家和太子结党营私之后,陆老夫人还有陆茂才就被押送到了五城兵马司接受审问,可是这大半个月过去了,风平浪静,一点消息都没有,既不定罪,也不将人放出来。 徐沅芷几次想找李陵问问情况,可李陵这十几日也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问萧南也什么都不说,只说他们殿下事忙。徐沅芷每天晚上都会搬一把椅子坐在墙角的地砖前面,喝喝茶吃吃点心看看书,期待着地砖下面传来敲击声。 然而李陵真铁了心一次都没来过。 徐沅芷板着一张脸,心想这狗男人越活越回去了,居然真敢冷落她,气死了。 所以第二日为了看热闹并消消气,徐沅芷亲自去了原本不需要出面的初选。 从皇宫里借出来的内侍还真到了徐国公府,徐沅芷原本只是想小小的耍一下李元澍,没想到皇帝居然真派人来了,所以徐沅芷也不好怠慢,谁知道这内侍是不是来监视她招赘的。 “单公公,您辛苦。”徐沅芷淡淡说道,随手赏了一把金瓜子。 内侍大大方方接过好处,笑着说道:“这也是陛下派来的差事,咱家必定一丝一毫差错都不出,跟选秀女儿是同样的道理。” 大虞立国至今,虽然沿袭了不少前朝的礼仪制度,但也有许多创新之处,这其中一条就是选秀女的制度。 历朝历代选秀只在官员贵族家的女儿里挑选,就算是荒淫无道的年月,也最多就是在华京的民女里选一选。但大虞选妃乃是广选,各省各道都要推举十五到十八岁的民女,除了贱籍商籍不参选,其余一律都要备选。 下面地方里先把拔尖儿的挑出来,送到华京之后再由内侍挑选,把身材比例不好的,长得不够好看的,反应不够灵敏的淘汰掉,剩下的才能让皇帝亲自挑。 若不是当今杨皇后乃是杨太后加塞进到后宫里,太子说不准还能长得更英俊些。当年皇宫里那些夭折的皇子皇女,刚生下来的时候也都是钟灵毓秀,吸收了母亲的优点,可惜都被杨家人暗害了。 徐沅芷老神在在的坐在最前方,身前隔了一扇屏风,若是内侍筛人筛的快,她也乐意撤了屏风见见,毕竟美男谁不想欣赏呢。 内侍熟练的一个个看过去,先把长得太矮和太高的剔除了,然后下了一个命令,所有人——把衣服脱了。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徐沅芷也惊得掉了手里的茶杯盖,站在一旁的萧南立刻解释道:“皇宫里也是如此,选秀要看身材……还要看一些部位判断是否是处子,是否利于生育……想必男子也自有判断标准。” 徐沅芷这才恍然大悟,这内侍真的太尽职尽责了,居然连这么隐秘的方面都要查看。现在徐沅芷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还有一些男子怒吼着拒绝的吵闹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满脸通红。 辛亏有一个屏风,不然今天要怎么收场啊!这内侍显然是把她当成了那种养面首的女人,事先也不跟她知会一声,骤然来这么一出,太可怕了。 在场的所有男子心态各异,其中最多的一种想法就是不可接受。放在女子身上好似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在男子身上就是羞辱。李陵抱着自己的衣裳,忽然想起了半个月前徐沅芷趴在锦被上不看自己时低落又倔强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刺痛。 原来被挑选被评价被摆布是如此难堪的事情。 而且这些摆布不是因为能力或者其他,仅仅因为是个女人。 在场吵闹着要说法的男子,被内侍的一声半阴不阳的话压了下来:“你们要是有想走的尽管走,来招赘的时候不见你们这么有骨气,这时候被人看两眼就折了面子了?” 这话一出,一些人安静了下来,咬着牙继续被挑选。一些人的确受不了,穿了衣裳就走了。但走的也只是一小部分。 李陵看着周围的人冷笑了一声,全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 内侍冷哼了一声,一个个看过去,当走到李陵面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李陵顿时心中一紧,心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应当并无问题。 李陵的头发用火钳烫直了,脸上也做了不小的改动,若是不熟悉他的人乍一看已经看不出是宁王殿下了。 “你身上可真够好看的。”内侍的眼睛在李陵的肩头转了一下,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李陵说不上来的起鸡皮疙瘩。 粉色的海棠盛开在空气中,就连李陵身边的几个男子都向他投去异样的眼光。 徐沅芷在屏风后面听到这句话好奇极了,什么好看,啥玩意儿好看?不都是两个胳膊两条腿吗? 李陵心里燥燥的,但这内侍就是不肯走,一直盯着他的脸和身子猛看。 “啧啧,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想捞一笔,仗着自己和贵人长得像又有一身贱皮子,胆大包天……” 内侍摇了摇头去看下一个,李陵握紧了拳头抑制住了打人的冲动,萧南在屏风后面听见这话吓得抖了一下。 不过内侍心里想的却是这个穆铃儿中选的概率应该挺大,徐大小姐本就钟情宁王,说不准就是喜欢胡人呢…… 徐沅芷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脸颊红红的,外面的人已经看完,要穿衣裳了,徐沅芷戳了戳荷珠的胳膊,小声说道:“荷珠,你快看看是不是都穿好了?” 荷珠吓得一哆嗦,脸比徐沅芷还红,却被自家小姐指使着往屏风外面瞅。略微看了一眼赶紧缩回脖子,磕磕巴巴的说道:“都……都穿好了。” 徐沅芷咽了一口唾沫,人这一辈子,总有那么一瞬有点不忠的想法,若说没有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做与不做才是正人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前世容嫔就长得很好看,徐沅芷不信李陵没有动心哪怕片刻,这时候她不过是看看,也很正常吧。 徐沅芷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透过屏风的狭窄缝隙,往另一面看去。 酸枝木的渔樵耕读折屏,与这旖旎的气氛丝毫不符,徐沅芷才刚刚瞄了一眼,呼吸就好似停滞。荷珠刚才那一眼太不经心了,还有半数的人上半身的衣裳还没穿好,隐约间徐沅芷好像看到一个格外白皙的身子,上面还有一点点好似飞溅的粉色花朵。 “徐大姑娘!”萧南一个激灵赶紧喊了出来,外面李陵一惊,不敢置信的看着屏风,徐沅芷这个女人居然在后面偷看?!太不守妇道了!太过分了!简直当他是死的! 周围的人都被李陵身上忽然爆发出的气势吓了一跳,直到众人忽然嗡的一声意识到徐沅芷在屏风后面,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大厅的正前方。 徐沅芷疑惑的看着萧南,刚刚那一声他喊得像是死了娘似的,徐沅芷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看着他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南心急如焚,大脑飞速运转,他身量高,屏风不能完全把他挡住,因此偷眼看外面宁王殿下衣裳还没穿好,胸口也没掩住。万一徐大姑娘一眼发现殿下跟名册上描述的不一样,没有传说中让穆老板成名的黄金铃铛小环儿,岂不是直接露馅儿了? 所以情急之下萧南才喊了一声,既是阻止徐沅芷再仔细偷看,也为了提醒宁王。 “呵呵……呵呵……这个,我们殿下日夜思念姑娘,姑娘不能辜负我们殿下啊!”萧南找到了灵感,把自己大腿一掐,居然泪光盈盈,“殿下多么英俊,姑娘您看看殿下就行了,这些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改日我跟殿下说说让姑娘您看个够看个好,看不好绝不穿衣服呵呵呵……” 徐沅芷眉头一皱,觉得此事并不简单:“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萧南撑着一口气,支支吾吾半天再也扯不出一句歪理,编瞎话实在是太难了! 然而这也算是策略的一种,等徐沅芷奇怪的看了萧南一眼,转过头准备再看看刚刚那个稀奇的身上有粉色花纹的人的时候,外面的男子已经都穿好了衣裳,甚至有的人已经出去了。 剩下的全都是等徐沅芷从屏风后面出来,准备见徐国公府大小姐一面的急功近利之人。萧南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家殿下已经离去,这才长舒一口气。 今日是妥妥的一场闹剧,徐沅芷到最后也没有从屏风里出来,等萧南把外面的男子都赶走了,徐沅芷才撤掉了屏风。 自从徐湘兰住进东宫,徐沅芷终于能吃自家厨子做的菜了,傍晚时分用过了饭,徐沅芷回到浣花轩,默默对账。 李陵许久不来,徐沅芷也不再等在墙角,桌上的烛光闪烁了一下,窗外开始落雨。 徐沅芷皱眉走到窗前,听见雨打芭蕉的声音,心情有些烦闷。密密麻麻的雨点砸在地面,嘈嘈切切好似古琴乱弹,掩盖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一个惊雷闪过,房间陡然一亮,墙壁上映出一个安静的人影。 “啊——!”徐沅芷吓得汗毛倒竖,猛地转头,却发现墙角的砖被翻开,李陵静静的站在自己的背后,一言不发。 “你吓死我了!你倒是出个声啊!一动不动跟鬼一样!” 徐沅芷真被吓到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 李陵眼神复杂,默默看着徐沅芷说道:“你……今日开始初选了?” “是啊。”徐沅芷漫不经心的答道。 李陵挑了挑眉,指尖动了动说道:“你是不是偷偷看那些招赘的男子了?” 徐沅芷眼珠向左边移动了一下,浅笑着说道:“怎么可能,我看他们做什么。” 看着徐沅芷甜美中带着诚恳的笑容,李陵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好啊,阿沅会骗人了,而且还骗的这么真诚毫不做作,若是平常自己绝对看不出来——我该不会在前世已经被骗了大半辈子了吧。 宁王殿下十分忧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是架空的,但是官制社会风俗什么的参考明朝(会避免太明朝的官名比如锦衣卫之类的),作者力求在风物社会风气上靠近古代,但是完全禁不起详细考据,看个乐就好。 中年夫妻互相蒙骗的日常。 第34章 才艺 窗外的雨还在下, 翠绿的芭蕉叶舒展开来, 湿湿的泥土无声无息的散发香气。 徐沅芷放下笔,合上了一册账本。 眼前的账本看起来毫无问题,但正因为毫无问题,才更显得可疑。 徐沅芷也跟随父亲学过做账, 知道要算清一本账有多难, 只要认真检查总能发现错处。她大半年都没有对过账, 不可能这么完美。 恐怕还是得细细查访,这样才能查出问题。 “你这些时日就在家里对账?”李陵问道。 “是啊。”徐沅芷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觉得有些疲惫。 李陵看着徐沅芷伸懒腰的模样,无奈的坐在了她的身边。疲倦的徐沅芷好似一只没骨头的猫儿,缩在宽大的椅子里, 一头乌发微微散开,从额角落下,很是旖旎。 徐沅芷不算什么绝世美女, 但也是很漂亮的,尤其是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眼, 还有红润而唇角上扬的嘴唇, 沉默的时候有种娇憨的魅力。 徐沅芷全然不是娇憨性子, 与她的相貌正好相反,但李陵看着灯下散发着别样诱惑力的徐沅芷, 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徐沅芷收好账本,皱眉看着李陵:“你这几日怎么不来找我了?” 李陵眼珠转了转说道:“我也很忙的好吗。” 徐沅芷有些怀疑,李陵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你的头发怎么毛毛躁躁的?” 李陵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头发, 心虚的摸了摸。为了伪装成别人,李陵把自己的头发弄直了,但发质变得奇差,为了掩盖这一点,李陵把头发全都紧紧的束了起来,却还是被徐沅芷发现。 这女人太可怕了,这种小细节都能发现! 徐沅芷疑惑的用指尖捻了捻李陵的头发,让后者的心跳一下变快,紧张到了极点。 “以后洗头发要用发油,你这头发跟稻草一样。” 李陵眼神漂移了一下说道:“女人才用发油,我不用。” “哼。”徐沅芷嫌弃的看了李陵一眼,“对你好还这么多废话,活该你头发分叉。” 李陵完全不敢反驳,只求徐沅芷把注意力从他的头发上移开。好在徐沅芷也没多想,两人说说话又聊起正事。 “最近陆家到底怎么回事?又不定罪,又不放出来,搁在牢里种蘑菇吗?”徐沅芷皱眉问道。 她的嫁妆还等着拿回来呢,二十万两不多不少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东西,但嫁妆里还有一本《考工记》,是徐国公组织人编写的,上面有印染布匹的基本方法,徐沅芷想拿回来再好好研习一番。 李陵冷冷说道:“还能有什么原因,无外乎是太子之事不好处置罢了。” 如果要彻查陆家结党营私之事,势必会涉及太子,但皇子只剩下李景和李陵,李元澍还不想舍弃李景。 徐沅芷挑眉说道:“那你这个时候还不加紧去皇帝面前表现?” 李陵摇摇头:“不行,我若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倒让皇帝怀疑我了,弄巧成拙。” 徐沅芷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说这是什么道理,犯了错却受不到惩罚,李景还是跟前世一样,无论怎样都比你更讨巧。” 李陵淡淡说道:“讨巧的人没有好下场,父皇心里什么都知道。” 前世李陵斗败太子,其实也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手段。李景看李陵在朝廷上越来越有人望,皇帝也逐渐偏向宁王,李景最后坐不住了居然偷偷在华京郊外练兵,以备不测。 李元澍那阵时间正好身体欠佳,乍闻太子练兵,积累许久的矛盾终于爆发出来,加上李陵和徐沅芷正好搜集到当年祁王冻死在宗人府的猫腻,才能一击致命。 当年李陵虽然查出祁王之死有问题,但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这一定就是太子干的。可是人心幽微深不可测,李元澍知道太子偷偷练兵,下意识就认为李景早有反心,因此祁王之死一查出有问题,李元澍迅速就联想到了太子。 原本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李景因为长久的冷落心灰意冷,听说皇帝怀疑自己,心虚之下,反而增兵。 李景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李元澍兵戎相见,却因为互相猜忌而功败垂成。李景被废的时候在东宫甚至找不出一件谋反的东西。 天家父子,让李陵觉得十分讽刺。 “过几日便是复试了,你就没点什么想法?”徐沅芷看着年轻的李陵,试探着问道。 李陵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想让我有什么想法?” 徐沅芷挑了挑眉,心想李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镇定了,然而还是说道:“你就不打算闹点乱子,吼我两句,或者去皇帝那里哭一哭?” 李陵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徐沅芷,说道:“这是父皇的旨意,我哪有置喙的余地?再说了,我要是真闹了,皇帝岂不是又要想别的办法给你塞个夫君,还不如你自己挑个好控制的。” 徐沅芷听李陵说的一套套的,却觉得他哪里怪怪的,好像对她招赘这件事接受的太快太好了。 李陵偷偷瞄了徐沅芷一眼,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演过了,于是又补救道:“我还是很生气的!只是强行忍住心中的怒火。你要是想补偿我,就想想我最想办成的一件事,自觉沐浴更衣,然后躺到床上去 。” 徐沅芷瞪了李陵一眼,某些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李陵发现徐沅芷生气了,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此番应当是顺利过关了。在徐沅芷看不见的角度,宁王殿下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笑容,看来他的阿沅还是不够聪明,轻易就能被骗过去。 以后可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看牢了,不然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忽悠的她找不着北。 而徐沅芷则是看着李陵的背影,浮现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 徐国公府的客房里,袁于令有些惆怅。这些时日徐沅芷招赘闹得沸沸扬扬,袁于令不是没有动过心,但他私心想这样做岂不是把自己的心事挑明了?若是徐沅芷并没挑自己,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袁于令不想用莽撞的行动破坏他和徐沅芷的关系,比起有可能得到一个妻,袁于令更不想失去一个知己。 “哥哥,你为什么叹气呀?” 袁于令的房间里响起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袁于令的表情一下缓和下来,把女童抱在自己膝上冲她笑了笑。 “哥哥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所以叹气。现在天色晚了,阿情去睡觉好吗?” 女童瘪了瘪嘴说道:“我不想睡觉,我还想玩儿。” 袁于令失笑,抱着孩子去了隔间,拿了一本书念了起来,念了还没一炷香的功夫,女孩儿就头一点一点的,想睡了。 袁于令轻手轻脚把女童放在隔间的小床上,看着她恬静的睡脸,好似所有烦恼都远去了。 睡着的孩子皮肤白皙,眉毛乌黑,眼睫长长的好似两把小扇子,说一句粉琢玉砌毫不为过。女童的相貌和袁于令有些相似,睡着的神情活似墙上挂着的仕女图。 袁于令叹息一声,去了另外一个房间休息了。 第二日鬼使神差的,袁于令去了复试的现场,他想看看这些男子所谓的才艺究竟如何。 袁于令对徐沅芷招赘的举动很是欣赏,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不公,徐沅芷看似离经叛道的举动,实则大大对了他的胃口。 但是袁于令并不看好这个所谓的招赘,用这种方式选出来的人,多半是利欲熏心的小人。 远远的,袁于令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有各种吹拉弹唱的声音,还有密密麻麻的人声。等到了宝晋堂,才看到乌泱泱的一片人。 “袁公子好啊。”徐沅芷爽朗一笑,让荷珠为袁公子看茶。 第二轮过后,招赘的男子只剩下一百人左右,徐沅芷身边放着一个漏壶,一个人表演一刻时间就到了。 现在正是第一个表演,徐沅芷手指拿着名册,画了画说道:“呃……虞家三公子,擅长古琴,请吧。” 虞家三公子,是太常寺少卿虞家的庶子,徐沅芷暗自摇了摇头。太常寺少卿虽然只是正四品,但乃是专司祭祀之事的官职,这种风光霁月的家庭出来的也来招赘,未免也太贪财了。 招赘的场地没有皇宫大,虞家三公子在前面表演,其他人就在宝晋堂的另一侧坐看,随着悠扬的古琴声传来,在场众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坐在角落的李陵的表情尤其难看,他这十几日一直在练那几支舞,心想旁人应当不会有太出众的才艺,没想到第一个就这么强。 太常寺少卿除了祭祀,同时也负责整理郊庙音乐,组织人手演奏祭祀乐曲,太常寺少卿家的公子精通音乐一点也不奇怪。 徐沅芷对虞家公子刮目相看,这人贪财不假,但琴确实很有一手,至少也是个大师的水平。 袁于令静静的听琴,一曲完毕忽然笑着说道:“这九霄环佩琴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这曲演的不好。” 虞家公子不服,皱眉问道:“你是何人?我从六岁便开始学琴,师从石泛山人,琴艺岂是你能随意评价?” 袁于令本就对这些招赘之人不太服气,于是淡淡说道:“石泛山人是虞山琴派集大成者,纠正了瑶琴只求简缓而无繁急的缺点,自成一体。你的琴曲全无虞山琴派的特点,又怎能算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作者你没有心,我本来就什么都不会,还来这一出。 徐沅芷:呵呵,我看你就是不服人家会的多。 李陵:QAQ 棹雪归来:不如你上去跳个艳舞,我这里是可以过的。 李陵:艹。 第35章 一舞 “你说我琴弹得不好, 你行你来啊。”虞家公子十分不服。 袁于令露出一个微妙的笑, 说道:“献丑了。” 说罢,拿起了虞三公子的琴,坐下弹了起来。 琴声再次响起,袁于令身上好似散发出隐隐的光彩, 让人不敢逼视。乌黑的墨发丝丝垂下, 专注的眼神仿佛美玉一般温润, 骨节分明的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飞舞,与虞三公子的技法大不相同,令人眼花缭乱。 就连完全不懂琴的李陵都能听出袁于令的琴艺高出虞三公子许多,更不用说徐沅芷了。 一曲完毕,徐沅芷情不自禁的鼓掌:“真厉害, 我还是第一次听如此美妙的琴曲。” 袁于令回到座位上,眼中隐隐含笑,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做。 在场众人的表情陡然变化, 其余也准备弹琴的男子纷纷面带愁色,有比虞三公子还要懂琴的人在场, 他们又算哪只小鱼小虾? 弹琴的今儿个都白来了。 “下一个, 嗯……王公子, 你擅长绘画,请展示吧, 时间有限哦。” 这个王公子徐沅芷是认识的,是过去徐国公生意场上的朋友家的嫡子,和她有数面之缘。然而有袁于令这样一个绘画大手在身边, 无论今日王公子画的是什么都不会让徐沅芷感到惊讶了。 李陵看着袁于令又露出微妙的笑容,感到心烦意乱,莫非这人又有话说? “阁下的画虽技法纯熟,但破墨法的墨色太过湿润,颜料浸润太散,反而不好看了。” 王公子求救一般望着徐沅芷,然而徐沅芷并没有因为是熟人而救他,反而好奇的问道:“那要如何用墨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呢?” 袁于令微微一笑,拿起笔来随手点染,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在墨水将干未干之时迅速以色破墨,一支闪青的墨色蝴蝶跃然纸上,灵动非常。 有好事者上前看画,惊叹不已,回到座位时摇了摇头,颓丧极了。 画画的今儿个也白来了。 接下来上前展示的还有吹拉弹唱,骰子双陆,袁于令都会,且都精通。甚至于常公子上来玩儿骰子的时候,袁于令给他来了一手四个四的“满园春”。徐沅芷就看着场下的人的脸色从惊讶,到不服,到哑然,再到绝望。 今儿个大家都白来了。 渐渐的,展不展示不重要了,在场众人的目标都变成了挫袁于令的锐气,看着袁于令的目光都带着杀气。 “……你说这徐家大小姐不是耍我们吧,家里放着这么一个活宝贝,居然还来招赘?” 一个男子戳了戳李陵的肩膀,十分八卦的说道。 “胡说什么,徐大小姐跟他是清白的,那是徐国公府的西席先生。” 那男子仿佛不信:“怎么可能,西席先生会骰子?我是没见过。” 李陵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是发愁。展示到现在表演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跳舞的,如果这袁于令连跳舞都会,他算是真的凉了。 袁于令坐在徐沅芷身边,仿佛一尊玉人,与徐沅芷怎么看怎么般配,李陵心中发酸,如同百爪挠心。 徐沅芷坐在上首,疑惑的问袁于令:“你怎么什么都会?” 世家公子会琴棋书画她不觉得惊讶,骰子双陆常逛花楼的也能掌握,但刚刚下去的那人展示了做饺饵,让徐沅芷耳目一新。徐沅芷从小就没下过厨,看到男子会做饺饵眼睛都发亮,觉得既稀奇又贤惠。可袁于令居然也会!不仅会,还熟练掌握饾饤,汤饼等等面食。 这已经远远超出普通男子的知识范围了。 袁于令浅浅一笑,说道:“若以后有机会,我还有更多可以展示给你看。” “哦……”徐沅芷沉吟半晌,有些不自在的转过了脸。 袁公子今日真是怪怪的。 袁于令看徐沅芷这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是宁王殿下那样直率大胆的男子更让她喜欢。 一些招赘的男子被袁于令源源不断的才艺震慑,自觉不敌,提前退出,为徐沅芷节省了不少时间。剩下的还有十余人,估计一个上午就可以看完。 徐沅芷正想叫下一个,却在变得稀疏的人头里看到了一个格外英俊的。不知为何,徐沅芷的目光会不自觉地落在那人身上,一眼望去,竟只有那人让徐沅芷有异样的感觉。 徐沅芷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发现那人也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只是鼻梁隆起更加明显,眉毛更加浓密,下颔的弧度也显得更圆滑,和李陵略有相似,仔细看去又分明不是一个人。 徐沅芷翻了翻名册,赫然发现这人就是醉红阁的穆老板,顿时来了兴趣。 好啊,跟李陵长得有几分像的人,居然是个开窑子的,而且还来招赘。这让李陵知道了,岂不是能把他气疯? 徐沅芷的嘴角疯狂上扬,直接把这个穆铃儿的表演顺序往前提了提。 徐沅芷叫了两声穆铃儿,李陵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身旁的人捅了捅他的肩膀,李陵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 “你叫穆铃儿?”徐沅芷憋了憋,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是。” “哦,原来是铃儿啊。”徐沅芷笑得更欢。 李陵嘴角抽了抽,好险没有破功。 “你擅长跳舞?” “是。” 徐沅芷十分好奇,男子会做饺饵就够稀奇了,居然还有会跳舞的。所谓才艺也有高下之别,像瑶琴筝瑟一类就比较高雅,盆缶梆板就低俗,琴棋书画高雅,笙歌舞蹈就低俗。这是世间庸常之人的看法,徐沅芷就很不服,丝竹舞蹈本也是艺术,就因为是歌伎舞女所学,就蒙上了一层低俗的外衣,说白了还是表演之人卑下所致。 而表演这些低贱技艺的,也多半是女人。 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恶臭。 现在来了一个会跳舞的男子,徐沅芷兴致盎然。 李陵悄悄瞟了徐沅芷一眼,发现她一脸兴奋,眼角含笑,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看个男人跳舞就开心成这样,如果今日不是他,这女人是不是也能笑成这样? 李陵心里冷冷一笑,徐沅芷,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为防露馅,李陵没有多说,直接开始跳。 宁王殿下模仿的正是穆老板的成名之作,马刀舞。此舞需要按照一定的鼓点,挥舞手中的马刀,展示出男子的腰身还有身体线条,充满力量感。 李陵也没有见过其他版本的马刀舞,只学了穆铃儿教给他的,偏偏李陵在需要身体动作的事情上很有天分,能原原本本把穆铃儿的所有动作细节学过来。所以这舞跳的那叫一个销魂,那叫一个妖娆。李陵的每一次举手投足,都能完美模拟穆老板的英姿。 徐沅芷哪见过这个阵势,捂着自己的嘴,肩膀不断抖动,脸色红到爆。 天啊……这个穆铃儿不动还好,动起来更像李陵了,宁王殿下在跳舞! 每次“穆铃儿”转身,徐沅芷看着他的背影,就涌上一阵阵的熟悉感。一种震悚的直觉告诉徐沅芷,这就是李陵,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李陵能干这种事,就算李陵平常就会演而且不要脸,但这也太羞耻了。 如果这是演出来的,徐沅芷可以当场下跪! 跳着跳着,李陵肩头的衣服滑落了一些,露出了一痕粉色的花瓣,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粉色的海棠十分夺目,徐沅芷眼睛都不知往那儿看,心想原来这人就是前几日在屏风后面看见的男子。 李陵则是越跳越起劲儿,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舞蹈天赋,看着徐沅芷害羞的表情,李陵的眼底悄悄浮现了笑意。 所剩不多的候选者坐在一旁,看李陵的眼神好似看妖怪,没想到复试的后半段忽然杀出这么一个骚的。 一舞完毕,徐沅芷久久说不出话来,掩饰的喝了一口水,偷瞄一眼这个穆铃儿,转过脸,然后又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李陵眯起眼,心里冷嘲一声色女。 宁王殿下合上衣襟的动作十分潇洒,动作自然到仿佛干了这行十几年,容不得徐沅芷一丝丝的怀疑。 李陵这次做足了准备,绝不会像之前那样被徐沅芷一眼看破。 徐沅芷坐在椅子上缓了缓,觉得今日实在是太刺激了,咳了两声说道:“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我累了,剩下的人请明日再来。” 场下议论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徐大小姐,你该不会是被这不要脸的倌儿迷住了吧?” “跳舞如此低贱的东西也能拿到这里来表演?” “徐大小姐你要明鉴啊!” “闭嘴!”徐沅芷吼了一声,脸颊红了红,“陛下让我招赘,我按照陛下的旨意选自己心仪的男子,我觉得好就是好,旁人说什么都无用!” 李陵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说徐大小姐是中意我了?” 徐沅芷瞪了“穆铃儿”一眼说道:“你也闭嘴!” 李陵微妙的笑了笑,拢了拢自己散开的头发,发现袁于令坐在正前方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于是问道:“袁先生,这个你也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袁于令:不敢不敢,秀还是你秀。 饺饵:饺子 饾饤:馒头 汤饼:面条 第36章 玉佩 众人的目光一下又集中到袁于令身上, 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袁于令站起身来, 随意动了一下肩膀,转身问徐沅芷:“你想看我跳舞吗?” 徐沅芷一惊,看他这个阵仗就知道必然是会的,于是只好干笑着说道:“呵呵, 我今日已经看得够多了。” 袁于令的笑容渐渐变浅:“既然如此, 小姐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累了就要休息,身体最重要。” 李陵发出一声轻笑,抱着双臂说道:“唉,有些人想要表现自己,奈何是给瞎子抛媚眼了, 会的再多有什么用,人家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袁于令看了穆铃儿一眼,后者留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徐沅芷勉强笑了笑, 让萧南带着这些人到徐国公府的厢房中居住。 按照徐沅芷安排的招赘流程,第三轮过后, 剩下的人会由她来亲自询问接触, 然后决定最终的人选。 萧南早在穆铃儿开始跳舞之前就找了个由头明智的缺席了一刻钟, 免得宁王殿下秋后算账,要找他们这些看过他舞姿的人麻烦。 穆铃儿浅色的瞳孔微动, 扫了萧南一眼,萧南后背都僵了,赶紧带着这些人出去。走到穆铃儿身边的时候, 萧南下意识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徐沅芷有些疑惑的看过去,觉得萧南今日也怪怪的。 徐国公府厢房众多,徐国公做生意的时候经常需要留客人住宿,所以空房间特别多。仆人走了一批之后,空出的房间就更多了,住下这十三人完全足够。 李陵拿出了自己包袱里的衣裳挂了起来,深青色的云纹袍子,衣料用掺丝的锦缎,隐隐光华流转。这是李陵用自己为数不多的私房钱买的,免得穿了徐沅芷给他买的衣服被看出来。这衣服穿起来比较麻烦,为了体现出飘逸层叠的特点,夹层是白蒙蒙的薄纱,有许多系带,夜风一吹,晃晃悠悠活像闹鬼。 李陵挂好了衣裳,又把这些带子系好,便吹灯歇息了,然而另一个厢房的人仍然没睡。 ……………… “虞三公子还未睡?”王家嫡子走到虞三公子的房间,发现他还在整理身上的碎银子。 “你有何事?”虞三公子表情不善。 “只是想找你聊聊,我看你这几日都在找其他招赘之人借钱?” “我没有找你借钱,不关你的事。”虞三公子警惕地看着王公子。 王公子笑了笑说道:“看来人与人不同命是真的,你虞三公子大小算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公子,居然混到这个地步。而那个倌儿出身的贱种,竟能穿金戴银腰缠万贯,你看看他今日跳舞时戴在手指上的马鞍戒指,那一水儿的翡翠戒面,一个就得几千两呢。” “哼,那都是他伺候男人得来的。” 王公子浅浅一笑,眼底带着沉沉的光:“他会伺候男人,说不准也会伺候女人。” 虞三公子抬头看了王公子一眼,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看到今日徐大小姐的眼神了吗?分明是被那男狐狸迷住了,说不准最后我们都会落选,反倒让一个倌儿拔了头筹。” “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 王公子缓缓说道:“我这个人最会救贫济困,看你这几日一直找人借钱,也想借你一笔。” 虞三公子目光数次闪烁,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很是犹豫。 “听说虞家大公子正在预备秋闱?虞家要为他出力了?” 虞三公子面色大变,赶紧把窗户也关了起来,王公子脸上露出笑容,坐在了虞三公子对面。 第二日李陵起了一个大早,但穿衣裳的时候,衣服带子弄得李陵烦躁极了,系了又解,解了又系,终于弄好了,但也比其他人晚出门。 所有人都来到宝晋堂,徐沅芷看见穆铃儿的装扮,眼前一亮,白皙的皮肤和英挺的长相配上仙气飘飘的衣服,竟有种仙风道骨的出尘气质,与昨日靡靡盛放的样子又不同。 李陵扬起脸看着徐沅芷笑,那种肆意的神情,让徐沅芷脸一红,暗骂自己见色起意。 昨日展示画技的王公子姗姗来迟,跌跌撞撞的动作里带着惊慌。 “我的家传玉佩不见了!” 徐沅芷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自己把话说清楚。” 王公子委屈的说道:“徐大小姐,我来华京带了一块家传玉佩,昨日放在枕边。离开房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忘记佩戴,于是又返回去,可却发现玉佩不见了。” 虞三公子在一旁冷眼说道:“该不会是有人偷了吧。” 王公子更加焦急:“这玉佩是我们王家的传家之宝,就连徐大小姐也知道,若是被人偷了可了不得!” 徐沅芷点了点头道:“没错,我记得你们王家有一块祖传玉佩,传说是陛下南征之时征用王家的钱粮用来当抵账的信物,是吗?” 王公子急忙说道:“没错,就是那一块!若非此次招赘来到华京,家中本也不会将这玉佩请出来,我们是想你徐家是大虞的功臣,看到这玉佩应当能多几分亲近才带来的。如今玉佩被盗,若是找不回来,我们王家会大难临头啊!” 李陵皱眉看着王公子,双手在胸前一抱说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玉佩,为什么你会放在枕头旁边?应该随身带着才对啊。” 虞三公子忽然目光一转,指着李陵说道:“穆老板此言何意,难道你是在怪罪王公子保管不善?这贼人要偷东西,你怎么知道他会何时下手?” 李陵耸了耸肩说道:“我又不是贼人,我自然不知道。 虞三公子骤然冷笑一声道:“那可不一定,你是倌馆出身,说不准便会做一些下作之事。” 十分突兀的一句话让李陵一愣,问道:“我做了什么下作的事?” 虞三公子冷笑一声说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王公子的玉佩不见了难道你不应该负责吗?”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李陵皱起眉头问道。 虞三公子立刻反唇相讥:“你居然还好意思问出口,这玉佩摆明了不就是你偷的吗?我们所有人里就你来的最晚,拖拖拉拉的也不知是在干什么,我们都跟王公子走在一起,没有下手的机会,只有你最有可能盗窃。” 李陵啼笑皆非的说道:“我来得晚就是我偷的?照这样说来的最晚的就是王公子本人,你怎么知道不是他自己弄丢了玉佩要嫁祸到我身上?” 王公子委屈的说道:“这玉佩是我们王家的传家之宝,岂能拿这种宝物开玩笑?” “那也不是我偷的。”李陵目光像是蕴着寒冰,冷冷看着王公子。 虞三公子立刻帮腔道:“是不是你偷的只要搜一搜你的房间就能知道,玉佩刚刚被偷应该还没有出手,定是被你藏了起来。徐大小姐,应该立刻搜查厢房,不能让贼人得逞啊!” 徐沅芷目光一冷,在她的地盘上出了这种事,往小了说是家中有贼,往大了说是弄丢御赐宝物。若是找到了盗窃玉佩的贼人,她第一个不放过。 “好,为了帮王公子找玉佩,也为了证明你的清白,穆老板,我们先去你的房间里搜一搜吧?” 李陵不可思议的看着徐沅芷,如此明显的陷害她居然看不出来?! 萧南在一旁冲着宁王殿下使了个眼色,李陵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穆铃儿,徐沅芷此刻并不信任他。 李陵瓮声瓮气的说道,“要搜便搜,若是在我的房间找不出玉佩,你们都得给我赔礼道歉!” 虞三公子冷冷一笑:“我看多半是贼喊捉贼。” 众人都来到厢房,徐沅芷问道:“萧南,此处没有旁人进出吧?” “没有,从荷珠找我开始,我就把这里围住了,绝无旁人出入。” “好。”徐沅芷深深看了穆铃儿一眼说道,“穆老板,若是当真搜出了玉佩,那我必定会带你去见官。”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说自己没有偷,便是没有。” 李陵凝视徐沅芷的眼睛,徐沅芷看着这琥珀色的瞳孔,竟有一瞬不敢直视。 王公子在一旁看着二人说话的情形,嘴角向下撇了撇,给虞三公子使了一个眼色。 虞三公子立刻随着搜查之人一起走了进去。 徐沅芷在一旁看着,几个侍卫尽心尽责的搜,却也没搜出什么来。 虞三公子仿佛早就料到此情此景,走到李陵的床边,漫不经心的掀开了床单。 “你们看看这是……嗯?!” 徐沅芷顺着虞三公子的手看过去,床单下面就是床垫,什么都没有,于是疑惑的看了虞三公子一眼。 虞三公子吞了一口唾沫,心慌意乱的掀开了整个床单,又掀翻了床垫,直到木质的床板都露了出来,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虞三公子可是觉得这床有不妥?”徐沅芷更加疑惑了。 “这……这……没有不妥。呵呵……”虞三公子放下了手中的床单,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王公子也傻眼了,侍卫们搜了半天一无所获,徐沅芷只好又命令侍卫去搜其他的房间。 王公子失魂落魄的离开穆铃儿的房间,回头看了虞三公子一眼,而后者也是一脸懵。 李陵发现自己也看不懂他们两个玩的是哪一出了,这两个人在发懵的表情就好像演滑稽戏一样。 “你们一会儿等着给我赔礼道歉吧。”李陵适时的补刀。 王公子和虞三公子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好讷讷的跟在侍卫的身后,前往下一个房间。 就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萧南貌似不经意的碰了一下宁王殿下的肩膀,然后邀功一般的露出了一个媚笑。 李陵被他脸上的媚笑弄得肝儿颤,白了萧南一眼。萧南眼珠一转,朝着王公子努了努嘴,然后在李陵的眼皮底下悄悄张开了手。 李陵定睛一看,萧南宽大的手掌里,赫然攥着一个通透发光的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萧南:殿下!我是不是干的漂亮! 李陵:你以后不要冲着我笑。 萧南:? 第37章 娇俏? 李陵瞪大了眼, 略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多半是这两个人想陷害自己,萧南却提前将玉佩从自己的床单底下拿走了,所以现在才一无所获。 李陵唇角勾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拙劣的后宫争宠戏码? 自己就是被陷害的可怜妃子, 但是众人却不知道, 这个可怜妃子其实有一个侍卫在后宫里当内线。 萧南眼瞧徐沅芷走在前面,于是悄悄在宁王殿下耳边说道:“殿下,现在要怎么办,要不要我把这玉佩直接放到虞三公子的床单底下?” 李陵眯眼看着萧南:“真是毒士毒计啊,萧南, 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分?” “嘿嘿,殿下您过奖了。” 李陵嘲讽一笑,看着前面那两个陷害他的人, 轻轻拍了拍萧南的肩膀。 “若是我,便将这玉佩藏起来, 搜完所有房间也不拿出来。让他们两个失望而归。” “可是这样不就不能打那虞三公子的脸……”萧南说着说着声音变小, 脸色忽然变化, 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家殿下,“殿下, 高还是您高。” 李陵斜了萧南一眼:“哼,你还有的学呢。” 若是将玉佩藏起来,王公子就相当于丢了玉佩, 只要陛下知道势必要问罪,如此一来,王公子必然也不会放过与他合谋陷害的虞三公子,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并且这玉佩在自己手上,招赘过后随时可以再拿出来,什么时候拿出来什么时候王公子的劫难才会过去。 萧南贼兮兮的笑着:“殿下,那现在我就把这玉佩藏好了,等招赘完毕再拿出来。” 李陵轻叹一声说道:“唉,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还是把玉佩放到虞三公子床单底下吧,王公子怎么也是阿沅的旧识,他们阴险恶毒,我不能跟着学啊。” 萧南点了点头笃定的说道:“殿下可真是心善之人。” 李陵也点了点头,自己确实心挺善的。 徐沅芷一间间房搜过去,却始终一无所获,王公子的脸色也越来越差,看着虞三公子的眼神仿佛要杀了他。 虞三公子满头冒汗,王公子虽然不是官家出身,但家财万贯,说不准便结交了什么高官大员,碾死区区一个太常寺少卿还是很容易的。 “虞三公子,这是你的房间。” “是。”虞三公子心不在焉的答道。 萧南率先带人进去搜,徐沅芷站在房门口,李陵漫步到房间里,东瞧瞧西看看。 “你进来干什么?”虞三公子表情不善。 “只许你们搜我的房间,就不许我搜你们的房间?虞三公子,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贼喊捉贼?” 虞三公子表情一变吼道:“你说什么?!现在搜不到玉佩,说不定就是你把玉佩藏在了别的地方,只是暂时没被发现罢了,你现在有什么可神气的!” 李陵眉毛一挑:“虞三公子,话不能说的这么满,有的时候丢了东西,仔细找是找不到的,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它自己就出来了。你看看这是什么?” 虞三公子顺着李陵的手看去,只见床单下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块玉佩,晶莹剔透,略有棉质,但整体泛着白光,却是一块上好的冰种翡翠。 “这……这……”虞三公子的表情好似吃了苍蝇,王公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两个人的表亲更滑稽了。 徐沅芷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是云里雾里,皱眉说道:“王公子,你看看这块玉佩是你家的那块吗?” 王公子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是……正是在下家传之宝。” 虞三公子还处在震惊的情绪之中,抬头环视周围的人,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这玉佩怎么可能在这里?!是谁把它放在我床单下面的?!穆铃儿,是不是你?!” 李陵轻巧一笑说道:“虞三公子说笑了,我可是最晚一个进来的,一直在后面拖拖拉拉,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现在人赃俱获的就是你啊。” 虞三公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后变成了一个尴尬又呆傻的表情,与他出场时那清逸出尘的样子大不相同。 徐沅芷微微皱眉说道:“虞三公子,我说过若是发现了偷盗玉佩之人,必然会送去见官,现在从你的床单下面发现玉佩,还是去官府把话说清楚吧。” 虞三公子慌了,这种偷盗之事私了便好,见了官他这辈子的名声便毁了。 “王公子!你赶紧说说话啊!是你自己说要把玉佩放到穆老板床底下,然后让我跟你一起陷害他的,我并没有偷你的玉佩!这不关我的事!” 王公子立刻跳了起来:“分明是你偷了我的玉佩贼喊捉贼,我才是受害者,你居然在这儿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我没有污蔑你!好啊……我明白了,这是你做的局是不是?!故意让我去陷害穆老板,实际上是想挤我出去,你们王家可真毒啊!” “放屁!我什么时候做局了,你自己不干净还要拖旁人下水,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李陵冷冷看着二人狗咬狗,萧南则是偷偷笑了一下。 徐沅芷无奈的扶着额头,说道:“王公子,依你之见今日之事是否需要报官?” “报官就算了吧……” 王公子拿着自己的家传玉佩,满脸尴尬。若是报官,他自己也捞不着任何好处。 徐沅芷也很是无语,看了这么一场闹剧,简直是不知所谓。 只是李陵走到徐沅芷的身边,大胆的扯了扯徐沅芷的衣袖。 “?” 徐大小姐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李陵目光闪烁,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勾子一样,能勾人魂魄。 “徐大小姐,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平白无故的被人污蔑,我才是最无辜的人。” 徐沅芷颇为不自在的移开了眼神,轻轻拂去了李陵的手,说道:“虞三公子,既然王公子决定不见官,你还是给王公子还有穆老板道歉吧。” 虞三公子脸色涨红,瞪着穆铃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支支吾吾半天也不道歉。 李陵又牵住了徐沅芷的袖子,甚至大胆的靠了上去。 “徐大小姐,你看他!” 语气之娇嗔让萧南不忍直视的移开了眼。 “快道歉!”徐沅芷吼了一声。 虞三公子银牙咬碎,低头掩饰了眸中的怒火,沉声说道:“穆老板,对不起。” 李陵满意的笑了,徐沅芷再一次拂去了身旁小妖精的手。 ……………… 事情结束,徐沅芷晕乎乎的回到宝晋堂,用屏风隔出了一块私密的空间,身旁只有荷珠一人伺候。 “荷珠,你看这些男人里,哪个最好?” 荷珠脸红红的说道:“奴婢觉得王公子不错,至少小姐您知根知底。” 徐沅芷摇了摇头:“今日之事他绝对参与其中,可见心机颇深,这种人放在后宅,说不准就会谋夺我徐家的家产。” “詹士府的少詹士宋大人也不错。” 徐沅芷点了点荷珠的脑袋:“詹士府是辅助太子的机构,这个宋大人比王公子危险百倍。” “那……”荷珠脸更红了,“小姐,其实奴婢觉得……袁先生就很好。” 徐沅芷失笑,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最难消受美人恩……他是有真心的,但是这种人最碰不得。” 荷珠又努力想了想,最后只能摇头说无论什么人都配不上小姐。 徐沅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着荷珠,露出一个诡秘的表情。 “你觉得……穆铃儿怎么样?” 荷珠瞪大了眼道:“他可是倌儿出身啊!” 徐沅芷脸红了一瞬,说道:“但是……我觉得他挺好的。” 荷珠气鼓鼓的噘着嘴:“您是一等公爵家的嫡小姐,怎么能跟那种不清不楚的人成婚呢?而且奴婢看小姐您是被他迷住了吧,不是所有年轻的有异族血统的男子都有宁王殿下那样高贵的身份的!” “胡说,我什么时候被他迷住了?” 徐沅芷脸有点热。 荷珠眼珠一转说道:“可是这个穆铃儿又年轻,又热情,虽然外表不像,但是内里简直跟宁王殿下一模一样呀。” 徐沅芷有些愣,疑惑的问道:“他们两个……性格像吗?” “唔……宁王殿下肯定不会像穆老板一样撒娇,但是奴婢总觉得殿下有时候看小姐您的眼神也很娇俏呢。” 徐沅芷大窘,李陵这狗男人哪点娇俏了,荷珠这个用词简直可怕。 但是荷珠的话也不禁让徐沅芷对比起李陵和穆铃儿这两个身份千差万别的男人。确实,脱去了身份的外壳和一些行为举止上的差异,这个穆铃儿的性格简直跟李陵如出一辙,自负,大胆,不依不饶,肆意又张扬。而且跟李陵一样,也有一段悲惨的过往,内心深处有一些见不得人的隐伤。 徐沅芷挑了挑眉毛,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之后,再去想招赘这事,真是微妙。 自己最中意的人选竟是个跟李陵如此相似的男子。 如果真选了这个穆铃儿,岂不是跟收集李陵的替身一样? 而且这个替身还是专门伺候人床笫之事的那一种。 太刺激了。 作者有话要说:荷珠:我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李陵:危。 第38章 霜情 “让他们一个个进来吧, 我跟这些男子聊聊。” 徐沅芷想选穆铃儿的原因很简单, 穆铃儿只是一个青楼老板,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易于掌控。而且这种人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要给钱就行。 自己放心, 陛下舒心。 就是不知道李陵看见穆铃儿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每一个到屏风后面的男子, 徐沅芷都和他们说明自己的打算, 既不会跟他们动真心,也不会和他们洞房花烛,但是自己会出一笔让他们满意的钱财。 轮到穆铃儿的时候,徐沅芷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穆铃儿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既然徐大小姐想找一个这样的夫君,我倒是十分愿意。” “穆老板愿意我并不意外, 只是我想知道,为何穆老板接受的如此之快?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 穆铃儿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徐大小姐年轻漂亮, 就算什么都不做,每日看着也赏心悦目啊。” “我恐怕不能每日见你, 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房间, 以后你只要表演好我夫君的角色就好。” 穆铃儿眼珠转了转, 又和徐沅芷谈了许多条件,最后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眼睛弯弯的,嘴角上扬,漂亮的牙齿好似瓠犀。 徐沅芷看着这两排洁白的牙齿, 和他左边眼角下的一颗小痣,脑海里忽然闪过李陵的影子。 带着这样的主观印象再去看这个人,徐沅芷觉得越看越像。 一股震悚的感觉从脊背升起来,徐沅芷托着自己的两腮,忽然说道:“穆老板,你的衣服很好看。” “嗯?这是我专门为招赘准备的。” 徐沅芷眯起眼睛说道:“徐家的铺子里没有这种样式,能让我看看你的袖子吗?” 穆铃儿眉眼弯弯,自己把袖子挽了一下,徐沅芷目光微动,盯着穆铃儿的手腕内侧看了一阵。 没有那颗痣。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谈话完毕,徐沅芷送穆铃儿出去。斜倚在屏风旁,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 第二日,袁于令说自己设计了一些布匹的花样,想让徐沅芷来看看,于是徐沅芷欣然前往。 袁于令虽然住在徐国公府,但徐沅芷从未来过他的院落,也没理会他这里有没有住旁人,反正侍卫们没有汇报,应当不会有危险。 “阿情,来客人了!” 袁于令喊了一声,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一下扑在袁于令的膝盖上,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顶着徐沅芷。 徐沅芷的心都化了,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像这个孩子一样长得这么可爱,滴溜溜的黑眼睛,小巧的鼻梁,白皙的皮肤,简直如同一个瓷娃娃,长大了之后肯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这丫头真可爱,她是你的什么人?” 袁于令笑了笑说道:“这是我的妹妹,她叫袁霜情。” 徐沅芷抱孩子的手忽然僵住,又问了一次:“你说她……叫什么?” “袁霜情。”袁于令发现徐沅芷表情变了,忽然有些不安。 “你和礼部侍郎袁家是什么关系?” 袁于令目光闪烁,淡淡说道:“我正是袁家的庶子,而霜情是袁家的嫡小姐。” 徐沅芷整个人都不好了,抱着袁霜情的手缓缓放下。 “虽然我隐瞒自己的身世不对,但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可是霜情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 徐沅芷盯着这一脸天真的小丫头,不知说些什么好。 袁霜情,正是容嫔,而现在这个人才五岁。 徐沅芷上下打量着袁家兄妹的脸,只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巴掌,他们两个长得这么像,自己居然一点都没认出来,也没往那个方向联想。 一想起前世袁霜情那个倒霉德行,徐沅芷就恨不得晃一晃眼前这个可爱丫头的脑袋,问问她是如何长成了那个样子?! 如今看来,多半跟她兄长的教导不无关系。 徐沅芷幽怨地瞪着袁于令,让后者十分摸不着头脑。 袁霜情就是徐沅芷和李陵两个人漫漫情路上最大的一个障碍,为了她,险些让二人翻脸。最后虽然两个人有了默契,揭过不提,但不代表事情就没有发生过,这也成为李陵此生对徐沅芷最愧疚的一件事。 前世徐沅芷册封为皇后,其实一早就做好了以后三宫六院齐全的心理准备。但是李陵一直把后宫当成一个政治筹码,对前朝有刺激作用的女子,就安一个高点的位份,需要她家出力了,便略去坐坐,留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心就走了,从来不过夜。至于其他不甚重要的循例安排入宫的女人,李陵更是连见都懒得见。 这个情况,徐沅芷身为皇后,再清楚不过。 渐渐的,徐沅芷也就忘了还有三宫六院这回事,和李陵在一起的时候,竟如同民间的夫妻一般。 然而天极十二年,袁霜情入宫了,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 徐沅芷自认长得不错,当年也是华京出名的美人,但跟袁霜情一比,还是差了不少,袁霜情漂亮的级别足以斩杀徐沅芷见过的所有美人。更何况三十九岁的徐沅芷,岁月已经悄悄在脸上烙下印记,更加无法和年轻貌美的袁霜情媲美。 大概是美人一贯的心高气傲,袁霜情以为只要入宫便能获得陛下青睐,谁知李陵只指着画册随意封了个美人,从此再没见过她。 袁霜情不甘,便趁李陵在御书房里独自歇息的时候,扮作太监混了进去。 后来的事情,让徐沅芷和李陵两个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争吵。徐沅芷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说服自己是大虞的皇后,皇帝临幸一两个女人,也很正常。 然而在李陵躲着不敢见徐沅芷的半个月里,徐沅芷越是说服自己,越是假装大度,就越是怒不可遏。 在亲手给袁霜情晋封了容嫔之后,徐沅芷终于不想再装了,因为从那一刻起,她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把心态放在皇后的位置上,过去所作的心理准备全都没有意义。她就是想独占李陵这个人,只要他碰一碰别的女人,自己就能炸起来。 后来徐沅芷和李陵彻夜长谈,皇帝说自己那晚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身体失去了控制,但其实自己对袁霜情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徐沅芷看着李陵可怜兮兮的脸,还有瘦了一大圈的身体,只能选择相信他。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徐沅芷自嘲的一笑。 然而是不是真的相信,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毕竟徐沅芷也不是除了爱情就活不下去的人,虽然这份爱情有了瑕疵,但她还能把李陵杀了不成?皇后也不是什么能轻易撂挑子不干的事情。 所以后来每一次袁霜情跳出来恶心徐沅芷的时候,徐沅芷都会把气发泄到李陵身上,而李陵一次都没反抗过。久而久之,皇帝怕老婆的习性越来越深,到现在徐沅芷只要连名带姓喊李陵的名字,李陵都会头皮发麻。 天极二十五年,袁霜情英年早逝,临走之前什么话也没留下,只是对徐皇后说了一声对不起。 从此之后,徐沅芷和李陵就再也没提起过容嫔,仿佛这世上从未存在过这个人。 直到后来,她和李陵都老了,徐沅芷才慢慢放下,慢慢释然,和李陵的感情也再次回暖。 现在看到只有五岁的袁霜情,徐沅芷真可谓是百感交集,此刻袁霜情还长着一张不谙世事的孩子的脸,就算有什么恩怨情仇,也不能报复到她身上。 “哥哥,她是谁呀?” 袁于令浅浅一笑说道:“这位就是徐大小姐。” 袁霜情皱了皱鼻子,瞪了徐沅芷一眼道:“原来就是你呀,哥哥为了你每天叹气,你太坏了。” 徐沅芷眉毛倒竖,不可思议的看着小丫头片子道:“你说什么?!” “阿情,不许胡说!”袁于令尴尬地喝道。 袁霜情抱着袁于令的大腿,警惕的看着徐沅芷,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哥哥真是的,她又不好看,你还每天帮她想花样……” 徐沅芷气笑了,让袁于令赶紧把她叫出来,她要好好教训这个丫头一顿。 袁于令宠溺的看着袁霜情,只是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说道:“徐大小姐见谅,我这妹妹被我惯坏了。” 徐沅芷痛心疾首地说道:“袁兄,你如此教养妹妹,以后她长大了,必然会养成一副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性子,现在不好好教导,往后会惹人厌的!” 袁于令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是她是我最亲的人,每次要教训她我都狠不下心,最后只能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她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酿成什么大祸吧。” 徐沅芷看着袁霜情有恃无恐的表情,心里翻了个白眼。 有这样的哥哥,何愁以后不成祸害。 “袁兄,你看着样如何,你若是信得过我,便把这孩子放在我那里教养一阵,保证能治一治她嘴毒的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徐沅芷:嘻嘻。 第39章 醉酒 “如此不会太麻烦徐大小姐吗?”袁于令皱眉问道, “我一直想好好管教阿情, 可总是束手无策,若是能让阿情走上正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愿意。” “袁兄言重了。”徐沅芷微笑着看了袁霜情一眼,后者冲她吐了个舌头, “你把妹妹放在我那里, 能教导成什么样我不敢保证, 但教她读读书学学算经还是可以的。你看荷珠,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算数可好了。” 袁于令眼前一亮说道:“如此便很好,我平日里教她读书,她都昏昏欲睡,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吵着要去玩儿。徐大小姐能让她多读些书识些字真是再好不过。” 徐沅芷点了点头,“温柔”地看了袁霜情一眼,小丫头立刻大哭起来。 “哥哥你不要我啦, 我那么喜欢你你居然不要我啦!这个姨太坏了!她还瞪我!以后肯定会天天欺负我!” 姨?!徐沅芷又瞪了袁霜情一眼。 袁于令失笑,哄着妹妹说道:“不会的, 你又不是去天涯海角, 我天天都会去看你的, 没人能欺负你。” 袁霜情抿着嘴,眼泪不要钱一般往下掉:“我知道了!哥哥你被她迷住了!你把我送过去, 然后就能天天找借口去看她是不是!我不读书!我不读书呀!” 袁于令眼角一跳,脸迅速就红了起来,立刻捂住了妹妹的嘴。 “徐大小姐, 你不要听她瞎说。” 徐沅芷尴尬的低下头,直接把袁霜情拽进了自己的怀里,小丫头挣扎了两下,终究还是挣不过大人,只能可怜兮兮的哭着。 袁于令不忍的看了一眼,徐沅芷就半拖半拽的把人领走了,袁霜情还在徐沅芷的手腕儿上咬了一口。 “你是属狗的啊!” “你怎么知道!”小丫头横眉冷目,一脸认真。 徐沅芷噗嗤一笑,直接在袁霜情脸上拧了一下,小丫头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以后你到了浣花轩,一三五学认字,二四六学算数,三个月要认会一百个字,学会一百以内的数数。” “呜哇……” 袁霜情哭得更伤心了。 “哈哈哈……” 徐沅芷在欺负小朋友的行为里真心实意的获得了快乐。容嫔也有今日。 只要自己把她教好了,也算功德一件,让她以后知道自强自立,不要总在男人身上下功夫。 徐沅芷把袁霜情安排在了浣花轩居住,由王婆子看管,平日就让荷珠和萧北轮流教她算经和蒙书,课业安排也不是很紧,先识识数认点天地日月之类的再说,五岁半还太小了。 徐沅芷日日都去检查袁霜情的学习进度,让她想偷懒都没有机会,袁霜情每次见到徐沅芷的时候都恨得牙痒痒。 “今日袁小姐的课业如何了?” “回大小姐,袁小姐今日又没有完成作业。” “她今日总共学了多少时辰?” 王婆子抿嘴一笑说道:“半个时辰。” 徐沅芷摸了摸已经懵了的袁霜情的小脑袋说道:“那也太少了,乖,一会儿让萧北哥哥帮你补补课。” “我不学!我不学!我要去找哥哥!” 徐沅芷唇角勾了勾说道:“我听说你今日还故意摔碎了一个花瓶?” “我摔的,怎么了!”袁霜情理直气壮。 “不错,至少还有主动承认的勇气。但是我徐国公府的花瓶随便一个都价值千金,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不如还是让你哥哥赔一幅画儿来如何?” “不!”袁霜情呲了一下牙,“哥哥才不给你画画呢!” “唉,那你只好用自己的劳动来赔我的花瓶了,从今日起你的房间就由你自己收拾,你看我特意给你准备了小扫帚,房间扫完了,就去院子里捡捡树叶,以后你就是徐国公府的小长工了。” “哇……”袁霜情心灵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哭得撕心裂肺。 袁于令躲在门后面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是心疼妹妹的,但听到长工两个字,还是忍不住想笑。 徐沅芷悄悄给袁于令一个放心的眼神,袁于令才放心离去。 除了逗孩子,徐沅芷剩下的时间就是去御街查探那几间铺子,等查完了回到浣花轩,发现萧南守着浣花轩的正门,屏退了其他下人,就知道肯定是李陵在里面。 徐沅芷笑了笑走进去,却发现李陵怀里抱着一个小丫头,正在秋千上荡得开心。 “阿沅,这个是你的亲戚吗?怎么会住在浣花轩里?” 徐沅芷的笑容僵在脸上,赶紧把袁霜情从李陵怀里拽出来。 袁霜情痴迷的拉着李陵的衣襟,嘴里还嚷嚷着:“我要荡秋千!我要和漂亮哥哥一起荡秋千!” 徐沅芷一瞪眼说道:“荡什么秋千!你今天的字儿认完了吗?!赶紧去认字去!而且以后不许叫我姨,也不许喊他哥哥!” 袁霜情瘪了瘪嘴被荷珠抱走了,徐沅芷直接踹了李陵一脚。 “你荡什么秋千,我看你长得像秋千!” 李陵无辜的说道:“我荡秋千也有错?” “她几岁你几岁?!赶紧给我下来!” 李陵乖乖从秋千上下来,小声说道:“我只是看她长得可爱,才跟她玩一会儿罢了。” “你知道她是谁吗?” 李陵摆了摆手道:“反正就是暂住在你这里的熟人之类的吧。” “她是容嫔。” 李陵的笑容也僵住了,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下袁霜情的年龄,顿时心里凉飕飕的。 “呵……不会吧,哪有这么巧的。” “她是袁于令的妹妹,他们兄妹俩是礼部侍郎袁家的。” “阿沅……阿沅,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宁王殿下声音都发抖了。 “她长得可爱?” “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 徐沅芷冷哼一声转身,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宁王殿下腿都软了,边敲边喊。 “阿沅,你又要和我吵这个吗?你开门!我都解释过多少遍了,你就不能放过我?” 徐沅芷咬着嘴唇,想喝点凉水冷静冷静,最后目光越来越沉,直接把茶杯摔到了门上。 李陵吓得后退一步,荷珠站在门柱后面,为宁王殿下捏了把汗。 “徐沅芷!你够了啊!我不喜欢容嫔!我也不知道为何会临幸她!你不如直接揍我一顿,好过这样折磨人!” “你不知道才怪!你就是厌了我了!我知道自己的性子不讨人喜欢,你要喜欢奉承你的,趁早离了我!” “阿沅,人人都喜欢听奉承话,但我是一个有理智的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只是被狗咬了一口,我也是受害者!唔……阿沅,难道我一个男人要说自己被玷污了这种话吗?” “哈……”门里传来一声讥讽的笑,“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陵头疼的哐哐砸门,但是楠木的门纹丝不动。 “徐沅芷你话本看多了吧!我要是喜欢她我就给你倒洗脚水!你开门,我跟你好好说,不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李陵忧心的转了个身,又开始砸门。 徐沅芷刷的一声开了门,李陵差点摔倒在地。 “我开门了。” 李陵面容严肃:“以后吵架不许锁门。” 徐沅芷冷笑了一声,想起今日看到的场景一阵反胃,把这狗男人杀了也不解气。 这种对话,在他们之间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然而每一遍吵起来的时候,都能让徐沅芷气炸了肺。后续种种怨愤,自我厌弃,尴尬的情绪自不必说。 “你给我倒洗脚水是应该的。” 李陵憋了一口气:“我看全天下也就只有我会喜欢你这么凶的女人。” “行了,你赶紧滚,最近几天我都不想看见你。” 李陵眼神黯淡了片刻,心知徐沅芷说的是实话,只好默默转身离去。 荷珠担忧的走上前来问道:“小姐,是不是宁王殿下做了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 “他就是个混账。” 荷珠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姐,奴婢不知道您和宁王殿下为什么事争吵,但殿下是亲王,您这样骂他岂不是得罪了他?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男子反复无常也是有的,小姐您能得殿下青睐,更要抓住机会呀。不然消磨了殿下的喜爱,以后……” “住口。” 徐沅芷冷冷的看着荷珠,嘲讽的说道:“我竟不知你有这么为我着想。” “小姐……是国公爷吩咐奴婢,国公爷说小姐生性倔强,宁折不弯,宁可自己痛苦也不愿旁人好受,所以让奴婢多多提醒小姐。小姐若是纠结于一些不值得的人或者事,会错过好姻缘的。” 徐沅芷一拳锤在门柱上,眼神沉沉:“……住口。我是徐国公府的嫡小姐,若不是他,我根本不会受此等屈辱。” “小姐……”荷珠也不敢再劝。 自家小姐生长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又被徐国公当男子一般教养,全无寻常女子的忍耐之心。 徐沅芷咬了咬牙,看着李陵离开的方向,沉声说道:“你去给我拿酒来,我今日要一醉方休。” 荷珠张了张嘴,叹息一声,乖乖去拿酒了。 有些事情,或许醉一场也好。 徐沅芷在房间里自斟自饮,脸颊红红的,脑子也渐渐开始发晕。 谁信啊,谁信李陵没有动过心啊。袁霜情那么漂亮,孤男寡女待在御书房…… 徐沅芷又喝一杯。 荷珠几次打开房门,手中拿着宁王殿下送来的醒酒汤,但小姐就是一口都没喝。 “小姐,虽然这是苏合香酒,喝多了也还是会醉的。小姐您喝点醒酒汤,早点睡吧。” 徐沅芷抱着荷珠的胳膊,喃喃自语:“凭什么他就能左拥右抱的,凭什么他做这种事就合理合法,我就不能找几个面首吗,哈哈哈哈……” 荷珠一惊,赶紧关上了房门:“小姐,您醉了!” “你去给我把那个穆铃儿叫来。” “小姐,您不能做傻事啊!这要是被宁王殿下知道了,可不得了!” “哈哈,他知道就知道了,有种他以后再也不来见我,他能一时不察临幸一个女人,我也能一时醉酒临幸一个男人。我们彼此彼此!” 荷珠惊的说不出话来,不懂小姐是真心还是假意。 “小姐您真的醉了,奴婢喂您喝醒酒汤。” “我不喝!你赶紧把穆铃儿叫来!” 荷珠咬了咬牙,偷偷瞧了一眼外面没有旁人,于是小声在徐沅芷耳边问道:“小姐,这种事不能随便乱做的,您酒醒了会后悔的。” “呵呵……”徐沅芷冷笑一声,眼底好似结着寒霜,“我后悔什么?” 荷珠看着徐沅芷的神情,一阵心痛,抱住徐沅芷的肩膀说道:“奴婢永远是小姐您的奴婢,如果这是小姐您真心所愿,奴婢会为您保守秘密的。” 徐沅芷托着荷珠的下巴,浅笑着说道:“这才是我的荷珠。” 荷珠勉强笑了笑,心脏砰砰跳,压低了声音道:“……那奴婢去把穆老板偷偷叫来,小姐您千万不要让宁王殿下看出破绽,奴婢帮您守门。” 作者有话要说:荷珠:我好像又要干一次不得了的事情了。 第40章 暴露 荷珠转身推开房门, 心跳的更快, 拿了一壶酒先去了萧北的房门口。 “萧大哥,小姐喝醉了,辛苦你一直没法休息,我拿了一些酒, 你喝了之后就先睡吧。” 萧北淡淡的看了荷珠一眼道:“看顾小姐也是我们的职责, 既然小姐还没歇下, 我们也不能休息。” 荷珠暗骂了一声,若是萧南在这里肯定开开心心的喝酒歇息了。 “萧大哥你放心,小姐有我伺候,绝不会出问题。” 萧北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绝了荷珠。 荷珠急了, 眼巴巴的盯着萧北,破釜沉舟的说道:“萧大哥,有些话小姐不好说, 但我们做奴婢的却是看在眼里。你们是宁王殿下的人,知道的说你们保护小姐的安全, 但在我们奴婢看来, 你们就是在监视小姐的自由。如今小姐和宁王殿下闹僵了, 你们再这样亮着灯,岂不让小姐更加生气, 如此,小姐又岂能原谅宁王殿下呢?” 萧北恍然大悟,难怪萧南常说他不懂女人的心思。 “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还劳烦你送酒来,我们这就吹灯。” 荷珠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萧北一眼,萧北麻利的关了门,荷珠这才松了口气,赶紧趁着夜色偷偷把人送了进来。 深夜,徐沅芷喝得醉醺醺的,房门忽然被推开,荷珠领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脱下斗篷的刹那,露出了一张白皙英挺的脸。 “你来了,坐吧。”徐沅芷捏着一个小酒壶,皱眉倒了倒,只流出一滴。 荷珠贴心的关上门,蹲在廊下守着。 穆铃儿坐在徐沅芷对面不知该作何表情,一把抢过了酒壶。 “别喝了!” 徐沅芷打了个嗝儿:“你怎么这么凶?我是让你来陪我的,不是让你来凶我的。” 穆铃儿握紧了拳头,纠结地说道:“徐大小姐,你昨日还跟我说只要扮演好你夫君的角色就行,现在把我请来是想干什么?深更半夜的,不好吧。” 徐沅芷邪笑了一声,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穆铃儿的下巴:“穆老板,你可是十丈软红里打滚的人,这个时候怎么这么紧张?还是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男人?” 穆铃儿浑身僵硬了一瞬,危险的看了徐沅芷一眼。 “徐大小姐说笑了。” “那就赶紧陪我喝酒。”徐沅芷大笑一声,亲自给穆铃儿拿了一个酒杯,又从酸枝木的矮几下面搬了一坛酒,吨吨吨倒了一海碗。 穆铃儿眼角抽了抽:“徐大小姐,这好像不对吧,为何我的碗这么大。” 穆铃儿面前放着一个脸大的水晶雕花碗,而徐沅芷喝酒用的却是两根指头捏起来的犀角杯。 “我今日心情不好,想和你说说话,但是又不想你记得,必须先把你灌醉。” 穆铃儿指尖摩挲着玲珑剔透的水晶碗,看着里面深红色的酒液,皱眉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听话。” 苏合香酒并不烈,然而一口气喝这么多还是让穆铃儿微微头晕。 徐沅芷又喝了一杯酒,托着自己的下巴冲着穆铃儿浅笑。 “还是你好,你比宁王殿下好多了。” 穆铃儿瞪大了眼。 “……小姐你不喜欢宁王殿下?” 徐沅芷低下头发出沉闷的笑声,笑到穆铃儿浑身发毛才停了下来。 “我喜欢啊,但是他喜不喜欢我就不知道了。” 穆铃儿沉默半晌,拿过徐沅芷的酒杯,默默帮她倒了一杯酒。 “但是李陵确实是个混账,猪狗不如的东西。” “?!” 穆铃儿打了个喷嚏。 徐沅芷一瞪眼说道:“你怎么不跟着我一起骂他?” 穆铃儿嘴角扯了扯,变成一个略显怪异的笑:“宁王殿下身份尊贵,我不敢议论。” “你放心,他不知道。戏文里还有那么多指桑骂槐议论皇帝的,他算哪根葱?” “这……呵呵。” 徐沅芷一瞪眼,一拍桌子:“你骂不骂?!” 穆铃儿硬着头皮憋出一句:“我不知道骂些什么。” 徐沅芷仔细瞧着穆老板的神情,眼神暗了暗,冷哼一声说道:“李陵这个人小小年纪满脑子糟污烂事,自己长得没有我高还一个劲儿拍我的肩膀,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伟男子呢,实际上跟个短腿儿海叭狗似的。” 穆铃儿双手握拳,忍了又忍说道:“宁王殿下也没有这么矮吧。” “你见过他?” “没见过。”穆铃儿十分笃定。 “那就对了,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告诉你,旁人说他长得好看那都是假的,他其实特别丑,嘴歪眼斜还一脸呆相。” “这……这不能!” 徐沅芷抬了抬眉毛疑惑道:“你不是没见过他吗?” “我没见过。”穆铃儿后槽牙都磨响了。 “而且他这个人特别自负,经常觉得自己做事□□无缝 ,但其实蠢极了。而且旁人说破了还会恼羞成怒,自己生闷气,最后又被我痛骂一顿。” 穆铃儿放弃挣扎,面无表情的说了个“嗯”。胸腔里沉沉的声音让人脊背发凉。 徐沅芷跟逛青楼的常客一般,抬手让穆铃儿倒酒,穆老板倒酒之时差点没把酒壶握碎。 徐沅芷接过酒杯,指尖和穆铃儿的指尖微微碰触,好似拨动琴弦,引起一片涟漪。穆铃儿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的形状饱满,颜色却很浅。 徐沅芷看着这薄玉片一般的指甲,眉心微动。 “穆老板……我一直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比宁王殿下好看许多。”徐沅芷目光晃动,幽暗的烛火在墙上投射出两个人的身影,指尖缓缓摩挲着穆铃儿的侧脸。 穆铃儿垂眼看着徐沅芷放在自己侧脸的白皙手指,轻轻把徐沅芷的手指拂去。 “徐大小姐,你不能再喝了。” “怎么,你怕酒后乱性?”美人红润的唇角勾出一个美艳的弧度,“你放心,宁王殿下不会知道的。” 李陵眸色深沉,琥珀色的瞳孔折射出异样的光彩。眼下正是自己一偿心愿的绝佳时机,而且还是徐沅芷主动,但他偏偏顶着其他男人的皮。 若是成事,身体是愉悦了,可这就说明徐沅芷背着自己偷汉子。若是不成事,这样的机会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来,能让徐沅芷主动,一年也来不了几回! 徐沅芷发现穆铃儿带着犹豫的神情,眼神冷了冷,温柔的抚摸着穆老板的脸颊,轻轻触碰那精致的眼睫,在左边眼角下的黑痣上停留了许久。 李陵似是受不住此等撩拨,再次挥开了徐沅芷不断骚扰的手,脸颊染上一片绯红。 “徐大小姐,请你自重!” 徐沅芷噗嗤一声笑了:“穆老板,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青楼老板要旁人自重。” 李陵冷冷说道:“青楼老板也是有尊严的,不是谁都能调戏。” 徐沅芷指尖捻动,似乎还在回味刚刚摩挲的美人眼下的细腻皮肤,唇角一弯说道:“但是我记得穆老板你在名册上并不是这样写的。” 李陵心中一紧,淡淡答道:“人是会变的。” “是吗?”徐沅芷撑着略有倦意的脑袋,眼睛微微向下垂,长长的睫毛投射一片阴影,“但是我特别想尝尝穆老板是什么味道呢。宁王殿下我已经腻了。” 李陵猛地起身,强忍发怒的冲动,转身就要走。 徐沅芷眼疾手快伸手一拉,李陵走得匆忙站立不稳,向后直接倒在了徐沅芷的怀里。 徐沅芷趁其不备低头死死吻住了男人削薄而精致的粉色嘴唇,李陵瞪大了双眼,一股浓浓的羞辱和被背叛的感觉升起,挣扎了两下却被徐沅芷残忍的咬破了嘴唇。 “唔……” 下唇一阵刺痛,宁王殿下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这个吻凶狠而深入,与徐沅芷平常的风格全然不同,李陵心头泛起一阵冷意,狠狠一推,跌跌撞撞的推门逃了。 荷珠被推门声吓了一跳,赶紧进来看看情况,只见自家小姐嘴唇上染着血,手指抹去了唇角的一丝晶莹。 “小姐!您跟穆老板……?”荷珠满脸通红,没想到小姐当真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徐沅芷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上牙膛,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男人的味道,然后露出了一个愤怒到极点的笑。 “荷珠,我被人骗了。” “这次我要是玩儿不死他,我就是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完了完了。 第41章 筹谋 徐国公府的大小姐要成婚了。 轰轰烈烈的招赘选秀落下帷幕。 华京人翘首以盼, 究竟是哪位男子获得了“鼎鼎有名”的徐大小姐的青睐。最后发现既不是与徐大小姐是旧识的王公子, 也不是琴艺高超的虞三公子,更不是詹士府的宋大人。 而是醉红阁的老板穆铃儿。 现在华京街谈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说醉红阁的老板走了大运,以后有享用不尽的金山银山。 当然更多的是骂徐沅芷不知廉耻, 选谁不好偏偏选个青楼老板, 无外乎就是贪图别人器大活好, 脸面都不要了。 最开心的要数东宫的徐湘兰还有刘氏,原本徐湘兰嫁入东宫第三日是要回门的,但因为和徐沅芷闹翻了,就省了这个步骤。 现在眼看徐沅芷又要嫁人,嫁的还是这么个身份低贱之人, 徐湘兰和刘氏一合计决定在徐沅芷大婚之日回门,好好看看她的热闹。 清晨李陵悄悄去了醉红阁,等着徐沅芷来接自己进府。萧南奉徐沅芷的命令来醉红阁等候接亲。 “萧南, 你说她什么时辰来?” 萧南偷偷一笑说道:“殿下是不是等急了?” 李陵脸红了红,斜了萧南一眼道:“别胡说。” 李陵坐在房间里先看了看自己的脸, 又好好洗漱打扮了一番, 冲着一面一人高的立镜整理头发。自从把头发拉直之后, 若是不束紧了看起来就毛毛躁躁的。 “你说我是不是用点头油更好?” 萧南认真答道:“殿下,这里梳妆打扮的东西最多, 头油我早就找好了。” 李陵点了点头,心情如同偷东西的贼一般,点了一些香味缭绕的茉莉头油, 抹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太香了…… 宁王殿下的鼻子始终闻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茉莉味,怕徐沅芷闻出来又烦躁的拆了头发,满脸通红的让萧南去打盆水把头油洗掉。 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徐国公府的人始终没来。 宁王殿下脸都黑了,看着太阳渐渐落山,砸了手里的小镜子。 “萧南,你现在去徐国公府问问,今日成婚她究竟还来不来了!让他们赶紧着!” 萧南得令正要出去,荷珠已经领着人到了醉红阁楼下。楼里的姑娘怕给老板丢脸,纷纷关紧门窗,躲在窗户缝里偷看。 然而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徐国公府,却只来了一顶普普通通什么装饰都没有的轿子,并着两三个老仆人。 “碧娘……你说徐大小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们穆老板呀?迎亲的人如此简陋。” “别瞎说!穆老板听到了要不高兴了。” 李陵听不到楼里姑娘们的议论,一听徐国公府的人来了,心跳乱了一瞬,装作毫不在意的下楼。 然而看到简陋的轿子和仆人,李陵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了。 “殿下,徐大小姐接亲的阵势简陋,正说明她不喜欢穆铃儿,真正在意的只有殿下您啊。” 李陵这才勉强接受上了轿。但是脑子里全是那天夜里徐沅芷强吻自己的情形,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轿子上下颠倒,李陵迷迷糊糊的就到了徐国公府,下轿之时一抬头,发现是徐国公府的角门。 李陵面色一变:“怎么是角门?!” 荷珠白了李陵一眼道:“我们小姐说了,穆老板是青楼里出来的,身上带着晦气,不能从正门进。” “我哪里晦气了?!徐沅芷呢?她怎么不亲自来接我?” “我们小姐还要招呼客人,穆老板去了梨香苑就请自便吧,明日还要拜见高堂,切勿错了时辰。” 李陵满脑子疑惑,连忙问道:“梨香苑?我不是住在浣花轩吗?” “浣花轩是我们小姐的闺房,岂是你这样的人能住的?住梨香苑都是抬举你了。” 李陵咬了咬牙说道:“可梨香苑是给戏班子住的。” 荷珠理所当然道:“戏子和倌馆里出来的都是下九流,穆老板住梨香苑正正好啊。” “你……!那高堂又是哪儿来的?我记得徐国公府已经没什么长辈了吧。” “听说嫡小姐成婚,我们徐家的老祖宗来了,现在大小姐和二小姐都陪着说话,明日你才能去拜见。” 李陵眼珠转了转,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老祖宗是谁,徐家的产业还有三分据说都在这个老祖宗手里。 “穆老板请吧。”荷珠挥了挥手也没指引一下,身后的三个老仆人也跟着走了。 李陵和萧南在原地,一阵冷风吹过,街角的野狗冲着宁王殿下吼了一声。 李陵和萧南对视一眼,都傻眼了。 ……………… “芷儿,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我这么个老东西拖住你,实在是过意不去。” 主位上坐着一个茕茕老者,头上的发丝已经全白,带着一方嵌翡翠的黑色抹额,脸上苍老的皱纹已经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老者身上的衣着异常华贵,但干瘦的身体好似撑不住这样繁复的衣饰,显得空空荡荡。 徐家的老祖宗是徐沅芷的祖母,徐国公的母亲。但这老祖宗并不是徐国公的亲生母亲,而是嫡母。徐国公的生身母亲在他十一岁时早早过世,徐国公便交由其嫡母抚养,这么多年徐国公始终孝敬徐家最大的长辈徐老夫人。 “是呀,姐姐你还是赶紧去看看穆老板吧。” 徐湘兰身穿有凤纹的霞帔,月白碎花背子,俨然一副妇人装扮,与往日大不相同,头上一对凤穿牡丹的珠钗,正衔着一颗殷红的宝石。 “不劳你费心,他自会料理自己。” 徐老夫人忽然皱眉说道:“芷儿,陛下让你招赘,你也不能随便乱选啊,这么个伤风败俗的男人,你岂能往家中领?” “老祖宗教训的是。” 徐沅芷面无表情油盐不进。徐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哼,从小就是你最精乖,行舟最宠你,都顾不上湘儿和你刘姨娘。但你也要为了徐家的名声着想,你身为嫡小姐就嫁给这么个玩意儿,往后你父亲的坟上也无光啊!” 徐老夫人的灵寿木鸠鸟拐杖在地面连戳了几下,脸色涨红起来。 “老祖宗您消消气,您身体要紧。”徐湘兰连忙扶住徐老夫人。 “还是湘儿听话,嫁的也好。唉……可怜我徐家的家业就败在后人手上了。” 徐沅芷冷冷凝视着老祖宗的脸色,说道:“徐家的家业自有我来操持,老祖宗还是在旁的事情上多费心吧。我父亲早在二十年前便分家出去了,也是顾及老祖宗您的身体才将您从云州接到华京,希望老祖宗善自保重,万勿为不必要的人和事操心。” “你……!徐沅芷,你简直是不知好歹!” “不及老祖宗推父亲下车知好歹。” “你!”徐老夫人捂着心口一脸痛苦,徐湘兰赶紧扶着老夫人又是叫太医又是叫水,直把宝晋堂里的人招呼的人仰马翻。 徐沅芷拂袖而去,真是内宅外宅都不让人安生。 徐家祖籍云州,本是小木材商人,家中积蓄不多。兵荒马乱之际带着全部家当还有几房子女逃命,马车上坐着徐老爷,徐老夫人,嫡出的大公子,大小姐还有庶出的徐国公。五个人同坐一车自然跑不快,然而陈朝的追兵就在后面烧杀掳掠,徐老爷要和追兵拼命,被徐老夫人拦住,她一脚把年仅十二岁的徐国公踹下了马车,只说马车上少了一个人自然就跑得快了。 徐老爷心疼幼子,几次又把在后面边哭边追的徐国公拉扯上车。 徐老夫人还想再踹徐国公下车,被徐老爷威胁踹她自己下去才停下。 好在徐老爷最后边逃跑边往后扔银子,追兵忙着捡银子,这才没追上。 后来徐国公成年,自请分家别居,徐老爷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已经不能再待在家中,因此叹息一声送了纹银五百两,让他自谋生路,这才有了徐行舟后面的从龙际遇。 天下大定,李元澍登基称帝,徐老爷正元二年过世,徐老夫人居住云州,忽然修书一封说要来华京养老。 徐国公不计前嫌将徐老夫人接到华京,在城南置办了一个大宅,并一应下人仆妇伺候,日常供给钱财,却并不看望。 徐沅芷从小到大除了新年之时能见这个徐老夫人一面,日常并无交集。 但是她对徐老夫人这些“事迹”可是清楚得很,过去伺候徐国公的贴身仆人将徐老夫人如何欺负徐国公的事都当故事与她讲过。 徐湘兰扶着老祖宗去了后厅,徐老夫人缓过口气,拉着刘氏的手说道:“还是你们贴心!徐沅芷这个不知好歹的野丫头,和她的爹一样自小缺教训!他们区区偏房庶子也能占着徐家家产的大头,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公之事!” 刘氏给徐老夫人敬了一盏茶道:“老祖宗您息怒,这铺子里的事儿还在做,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见成效,等太子殿下定好计策,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唉,一切都靠太子殿下筹谋了,湘儿你可要争气,在东宫站稳脚跟,我们徐家以后就靠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唉,何时才能到一千收藏呢。 第42章 梨香 徐湘兰低头浅笑:“全凭老祖宗吩咐。” 老祖宗露出满意的笑容, 问道:“对了湘儿,之前你给我的药还有吗?自从服了你给我配的药之后,我这把老骨头就比往常强出许多, 旁的药渐渐都不效验了。” “有的老祖宗。您要是想要, 湘儿立刻就给您配去。” “不用如此麻烦了, 你把药方给我岂不省事?” 徐湘兰表情一变, 说道:“老祖宗您不知道, 这药方之所以厉害是因为格外费工夫,需要把所有药材拿到佛前供奉,诚心祝祷, 这才能起效。湘儿在东宫日日为老祖宗祈福,这药才有了效果。” 徐老夫人大为感动,摸着徐湘兰的手说道:“湘儿果真是孝顺孩子, 比你姐姐强百倍,以后这种事就不要你亲自动手了,让徐沅芷去做便好, 她也是我的晚辈, 不能一点孝心都不出。” “老祖宗说的是,姐姐日常繁忙, 却也不能疏忽孝道。我虽然愿意为老祖宗祝祷, 但有个帮手总是好的。” 徐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湘儿, 你现在就去把药给你姐姐,明日就叫她拿到佛堂去供奉,等我服药之后看看效果, 若是不起效, 老祖宗定要罚她一个孝心不纯。” 徐湘兰哀戚的点点头道:“老祖宗放心,姐姐定会用心供奉, 不辜负老祖宗的一片信任。” 三个人谈完了话,徐湘兰和刘氏还是照旧住在暖阁。留徐老夫人一个人住在宝晋堂后面的抱厦。 徐湘兰回到房间,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她用积分兑换了延年益寿粉加在了药里罢了,什么孝心什么佛前祝祷都是假的。徐老夫人手上还握着徐家的三成产业,而且十分厌恶徐沅芷,她活着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而且在太子殿下的计划里,徐老夫人是十分关键的一环,暂时还不能死。 今日徐老夫人让徐沅芷去佛前祝祷真是一个意外之喜,没有她往药里加东西,徐沅芷就算再怎么祝祷也不会起效,到时候治徐沅芷一个不孝的名声还是很容易的。 当今圣上提倡孝道,许多不注意这方面的官员都遭到了弹劾,一个在孝心上名声有亏的女人,绝对会在陛下的心里大打折扣。 “系统,徐老夫人还能活多久?” 【按照云州徐家传记记载,徐国公之母活了七十三岁,还有一年的寿命。但如果宿主一直为徐老夫人使用延年益寿粉,可以不断延长徐老夫人的寿命,直到人类寿命的极限124岁。】 “足够了,看情况让她再多活两三年,等我解决了她的儿子,把她的产业拿到手,她就可以去死了。” 徐湘兰算盘打得极好,只要一想起明日徐沅芷要跪在佛堂里祝祷,便浑身舒畅。这次不用她出手,自有老祖宗来教训她。 这边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另一边却门庭冷落鞍马稀。 李陵从角门走进去,一路上一个宾客都没看到,脸黑的都快成锅底了。 萧南一句俏皮话都不敢说,默默跟在后面。 路过一个小丫鬟,李陵赶紧叫住了她问道:“今日是徐大小姐大婚,为何一个宾客都没有?” “大小姐说嫁的人身份太低贱,怕宾客嘲笑,因此只准备了家宴,请老祖宗来。” “就……就这样打发了新姑爷?” “是呀,不然还要如何?”丫鬟理所当然道。 李陵不可思议,反复劝自己徐沅芷不喜欢穆铃儿,不然不会这样对他。 到了梨香苑,李陵换了一身衣裳,却没有解开束发的玉冠。萧南送到这里已不好再陪,告罪一声就出去了。 李陵环视梨香苑,小小的三合院落里,有影壁墙,有花圃,有小厨房,到算得上是五脏俱全。前院儿还有一个小戏台,看来徐国公府鼎盛之时这里住着许多戏子,并且时常开演。而现在这戏台子已经荒草冷落,旧迹斑斑。 “有人吗——?” 李陵喊了一声,麻雀扑啦啦从檐角飞起来,就是没个人音儿。 宁王殿下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毛躁躁的头顶,决定还是先去打水擦擦落灰,扫扫落叶。 好在徐沅芷没有把事做绝,后院还有口井可以打水,柴房里也还有柴火。 李陵打好了水,劈好了柴,从角落里摸出一块火镰,摩擦燧石把火星子引到木柴上。但是引了几次木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李陵拿起木柴敲了敲,才发现这柴火上被人淋了水,顿时大怒,站起来骂了一声。 最妙的是,这梨香苑只要顺着水井就能发现柴房,只要拿了柴火就能发现砍刀,只要拿了砍刀,就能发现砍刀后面的火镰。 一环扣一环,只有最后打火的关头才能发现看似干燥的柴火,实际被人淋水又阴干了。 李陵手握砍刀怀疑人生,终究不确定是不是徐沅芷故意整他。 宁王殿下放下砍刀,随意用凉水擦了擦桌椅和床铺,直接躺了上去,心累的闭眼休息了。 这边浣花轩却依旧灯火通明,徐沅芷查阅账本,抬眼问道:“荷珠,二小姐和刘氏白天都去哪儿了?” “回小姐,她们去找老祖宗了。” 徐沅芷露出一丝冷笑:“看来她们真以为我不知道铺子里弄得鬼呢。” “小姐,布庄里难道被她们做了手脚?” “上次我去布庄,摸了摸织机上的缎子,虽然厚薄色度都没变,但是材料却变了。缎纹之所以光鲜亮丽,是因为蚕丝用得足,用生丝做经丝纬丝然后交织而成,但是那天我摸到的缎子并不光滑,颜色虽鲜艳迎光却不够亮。我估计里面多半掺了麻丝。” “麻丝可比蚕丝便宜许多啊。” “他们捞钱就是从这上面来的。”徐沅芷合上账本敛目道,“难怪布庄不出新颜色了,掺了麻丝的缎子再染,水温不好控制,他们试出一个维持颜色不变的温度,就不愿再试,不然掺麻丝的事情就暴露了。” “没想到徐老夫人的手伸得这么长!她就不怕败坏徐家的招牌!” 徐沅芷叹息一声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大虞的布匹买卖,几乎被徐家垄断,所以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有恃无恐,若非如此,他们岂敢做出此等坑骗之事。等她把钱捞够了,身子都埋进了土里,我们这徐家偏房的产业,她根本不会考虑百年之后。” “大小姐打算如何整治她们?” “我已经把她们进货的渠道摸得差不多了,但是不少掌柜收了老祖宗的好处,我怕到时候他们全一走了之,我铺子的生意是收回来了,我也成了光杆司令。” 荷珠低落的叹了一声道:“那我们就只能看着他们作假吗?” 徐沅芷唇角一勾,缓缓说道:“他们逍遥不了太久了,你去给袁先生送一封信,若是徐湘兰去找他,让他照着信上说的做。对了……那个谁是不是还在梨香苑睡觉,你去派个人把他叫过来。” ………………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 风吹着重重帘幕,把桌案上的一盏昏灯遮住,白色的梨花随风吹落满地。 李陵迷迷糊糊的醒了,望着天边的一弯新月,估计此刻该有亥时了。 新婚之夜把新姑爷丢在角落里,一个伺候的都没有,晾到半夜,李陵扶着额头一阵头疼。 院墙外隐隐有说话声,李陵贴耳去听。 “新姑爷就住在这儿?” “真可怜……这就是不得小姐欢心的下场。” “是啊,小姐说这种窑子里出来的就要先挫挫锐气,如果他表现好会伺候,以后给饭吃呢。” “连饭都没有?!” “可不是!大小姐说以后要让新姑爷把月琴吹笙双陆筛子还有小曲儿全耍给她看,她才给人伺候呢。” “这对姑爷来说是小菜一碟!我看很快这梨香苑就住进下人了。” “嘻嘻……” 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李陵听得心里发凉,月琴吹笙双陆筛子还有小曲儿,他一个不会啊,难不成都要新学?! 宁王殿下回到床上坐着,脚后跟踢到床底,下面似乎有些硬东西。李陵举着蜡烛拖出床底的大箱子,箱子上正放着一枚钥匙,打开之后,发现箱子里正是戏班子没带走的月琴笙管和棋盘筛子,又翻了翻,还有一本曲谱。 李陵眼前发晕,赶紧合上箱子,觉得今日的所有事情都透着诡异。 呆坐了一会儿,李陵睡不着,索性又点了两根蜡烛,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翻找起来。高低合适的梳妆台上镜子锃光瓦亮,台面上安放一盒漆器螺钿的胭脂,一盒白瓷美人图的鸭蛋粉,还有一罐儿跟醉红阁里一模一样的茉莉头油。 打开妆奁,画眉的青黛,洗脸的澡豆,桃花红玉膏一应俱全。李陵把红玉膏的盖子打开?了一指头,里面的膏脂竟还是湿润的。 李陵从未研究过这些东西,独自捣鼓了一阵,还挺有趣。 “穆老板!小姐让您梳妆打扮之后立刻去浣花轩!” 李陵手一抖,白瓷盒儿当啷一声掉在台面上,鸭蛋粉摔成了两瓣。 “徐国公府的下人也太不懂规矩了,门也不敲就直接大喊,深更半夜要吓死人吗?” 李陵面色阴沉,推开房门,门外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小丫鬟。 “小姐吩咐了,要姑爷快快梳妆完毕去浣花轩候着,小姐要招寝!” 作者有话要说: 徐沅芷:花花世界迷人眼,没有脑子别变脸,我可是老千层饼了。 桃花红玉膏:古代面膜的一种,由桃花乌鸡血轻粉麝香鸡蛋清等等调制而成。(这种玩意儿用着不腥气嘛) 第43章 招寝 招寝?!这两个字砸的李陵头晕眼花, 什么意思, 难道徐沅芷还打算和这个穆铃儿圆房?! 徐沅芷现在长能耐了,上次喝得醉醺醺的半夜强吻,这次又要和穆铃儿圆房,真当他是个死的! 李陵眉头紧锁, 双拳紧握,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去还是不去。如果去,就能和徐沅芷春宵一度,如果不去,明日的境遇势必更惨。 李陵怒不可遏,转身一脚踢倒了梳妆台, 一个银质的掌心大小的盒子滚了出来,李陵被其中隐约的响声吸引,打开一看, 居然是一个挂着铃铛的金色小环儿。 李陵赶紧把盒子拍在地上,死死盖上。 敢情这种玩意儿还是量产的。 李陵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眼神不断变幻, 在想通了一个关节之后, 忽然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去,当然要去。 徐沅芷自始至终见的都是自己扮演的穆铃儿, 偶尔心动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自己的魅力她根本不能抵挡。 无论他顶着谁的脸,先把正事办了再说, 等完事了再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好好教训一下徐沅芷。让她明白明白,谁才是她真正的男人! 宁折不弯固然是好,但是能屈能伸才是男人本色。有便宜不占岂非是个傻子。 宁王殿下定好了计策,穿好了衣裳,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脚下一顿。 如果去……岂不是要脱衣服? 宁王殿下冷静下来,转头看了看扔在地面的银色小盒儿,打了个寒战。 “姑爷你快点儿!要是让小姐等急了明日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外面恶丫鬟的声音活似催命。 李陵停下脚步,手放在门板上,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姑爷你干什么呢!小姐要等急了!姑爷你今日不去圆房,明日所有人都要笑话你,以后你也就不必在徐国公府讨生活了!趁早收拾东西回醉红阁吧!” 李陵被喊得脑仁儿生疼,想起之前萧北说穿了环儿只要不戴了还能长好的话,把心一横。 门外的丫鬟又等了一刻钟,梨香苑的门终于开了,李陵穿戴整齐缓步走出,冷冷看了丫鬟一眼。 “姑爷在里面干什么呢,耗了这么长时间?” “闭嘴,一个丫鬟这么多话。” 嚣张的丫鬟被李陵的眼神震慑,想起荷珠姐姐的吩咐想再啰嗦几句,却被吓得张不了口。 李陵则是偷偷按了按自己的左胸,心想这玩意儿没有想象中疼。 丫鬟带着李陵到了浣花轩的一处房间,但并不是徐沅芷的闺房,床上放着一身正红的男装,还有一个红盖头。 李陵惊诧的拿起红盖头,心想新婚之夜穿婚服正常,但没听说入赘还要盖盖头的啊。 宁王殿下犹豫了一下,拿起床上的这块绣着龙凤呈祥纹样的红布,异样的羞耻升腾起来。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李陵独自一人面对床上的一片大红,这才感受到一点喜庆的气息。 李陵捧着衣装穿了起来,穿戴完毕又拿着盖头轻轻叹了一声放在了脑袋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然徐沅芷把盖头放在这里又为了什么。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李陵没来由的开始紧张,耳边听着那人越走越近,低头在盖头下面的一小片视线里,看到徐沅芷脚上未穿罗袜,白皙的双足直接踩在地面,脚踝带着刚刚沐浴的粉色。 李陵愣了一瞬,忽然开始脸烫。 兜兜转转这么久,自己终究还是要与她做夫妻。 徐沅芷迷离的眼神有蒙蒙的水气,如瀑青丝垂落,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倦意:“你来啦……” 李陵声音沙哑:“嗯。” 徐沅芷伸手拿掉了李陵头上的盖头,右手在他左边眼下磨蹭了一下,十分用力,李陵疼的闭上眼皱了一下眉头。 徐沅芷看着自己沾上黑色染料的手指很是无语,沉默了半晌之后说道:“……真是抱歉,今日我有些倦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陵不敢置信的看着徐沅芷,忽然吼道:“你让我深更半夜跑过来,什么都不做就回去?!” 徐沅芷疑惑的看着李陵:“我只是让你穿好衣裳过来罢了,是你自己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我可是亥时初刻就派人过去叫你了,你看看现在都已子时,我已经没兴致了。” 李陵眼前一黑,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圈套。 而且吼完之后,左边的小豆豆又隐隐刺痛了。 “徐沅芷,你好样的!” “穆老板似乎是不服?”徐沅芷的眼神好似古井无波。 “我确实不服,我是给徐国公府当姑爷的,不是来当下人的!就算只是演演戏,徐大小姐也不该如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吧!” 徐沅芷挥了挥手道:“穆老板恐怕还不知道自己的境况吧。” 李陵一愣问道:“我是什么境况?” “在我们成婚的前夜,我已经把醉红阁盘下来了,之前醉红阁为了经营,欠了一些外债,我也一并把债还了,现在我才是醉红阁的老板。穆老板你身无分文,还欠了我一千两银子,我没让你在府上当长工已经十分抬举你了。” 李陵惊呆了,问道:“为何醉红阁被盘下,我竟不知情?!” 徐沅芷笑道:“穆老板不知情?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在华京建青楼,谁没有一点背景?当初是穆老板你亲自去求了教坊司的刘大人,并与他鸳帐厮缠了半个月才打通关节,得了朝廷的经营许可。如今刘大人一听你搭上了本小姐,便吓得直接把醉红阁的经营权交给我了,怕我把他徇私枉法之事告诉陛下。怎么穆老板你全忘了当年和刘大人的一段情了?” “这……”李陵表情像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一样,“我忘记了。” “穆老板可真是健忘,连决定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穆老板你换了一个人呢。” 淡淡的一句话让李陵浑身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 徐沅芷冷冷的看了男人一眼:“李陵,你还在这里跟我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宁王殿下慌忙答道,他的伪装应该毫无破绽才对。 徐沅芷忽然站起身来,一把握住李陵的肩膀,不由分说解开了他的头发,吼道:“你以为你把头发拉直了我就不认识你了?!你以为在脸上加了一颗痣我就不认识你了?!你以为把脸上的轮廓改了我就不认识你了?!我告诉你,你死了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嘶——!” 李陵倒吸一口凉气,被徐沅芷抓住肩膀的时候牵动了伤口,泛起尖锐的痛。 徐沅芷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 李陵真的慌了,往后连退三步道:“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徐沅芷面色一变,疑心李陵受了什么伤,反而走上前抓得更紧。 “真的没什么!你……放开我!” 宁王殿下脸都红了,只想迅速离开这个美丽世界。 徐沅芷见他这副反应更不能放他走了,李陵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徐沅芷虎着脸吼道:“把手放下!” “不!” 徐沅芷气笑了:“你把手放下,我们吵归吵,我还不至于见你受伤还要落井下石。” 李陵脸一红:“我没受伤。” 徐沅芷仔细观察李陵的表情,心中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忽然瞪大了眼睛说道:“你……你该不会,真用了盒子里的东西吧!我只是想捉弄一下你啊!” 李陵嘴角一抽:“你捉弄我?” 徐沅芷手足无措,脸颊迅速泛起红晕,带着异样的怜惜握住了宁王殿下的肩膀哄道:“乖……把手放下,让我看看。” “不放!”李陵大吼一声,喉咙发紧,浑身都烧了起来,大脑一片混沌。 徐沅芷眼神认真,循循善诱,指尖勾着李陵的衣襟,就要往下扯。宁王殿下奋力抵抗,后背抵在门上。 砰的一声,让二人同时一惊。 “小姐,里面怎么有撞门的声音,需不需要奴婢找些人手来?” 荷珠在外面担心的问道。她也怕宁王殿下恼羞成怒要动手。 徐沅芷欺身上前,在李陵耳边“嘘……”了一声。 “荷珠就在外面,宁王殿下应该不想让旁人看到你身上的东西吧,乖……解开衣裳让我看看。” 李陵小心翼翼的不让身后的门板发出响声,但徐沅芷步步紧逼,丝毫不退让。 李陵自欺欺人的闭上了眼,任由徐沅芷扯开了衣领,大片的海棠花下,左边的金环熠熠生辉,或许是因为才戴上,所以还有些肿。 徐沅芷用指尖点了点问道:“不疼么?” 李陵咬牙说道:“不疼!” 徐沅芷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原来你为了睡我这么努力。” 李陵憋着一口气,一句话都说不出,等徐沅芷欣赏够了一把将她推开,死死合上了衣襟。 男人耳廓上的余热久久都无法消散。 “记得上药,不然会发炎的。”徐沅芷揶揄道。 “我明日就把它拿下来!”李陵满脸通红,连忙吼道。 徐沅芷邪邪一笑:“我看不用了,挺衬你的。” 李陵横了徐沅芷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唉,晋江不能开车。可惜了我的车技了。 第44章 偷工 二人在房间里磨蹭了许久, 荷珠就一直守到了后半夜。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 李陵忽然打开了门,一身的疲惫带着靡靡的困倦。 “……穆老板你出来了……你还不赶紧回梨香苑!还等着人请你呢!”荷珠揉了揉眼睛,又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李陵很是无语,怕把这小丫鬟吓到, 就没告诉她徐沅芷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事。 第二日徐沅芷把李陵从梨香苑里叫了出来, 穿戴整齐之后就去宝晋堂拜见老祖宗。 比起让李陵早起折腾他, 徐沅芷更不想便宜了徐老夫人,所以二人日头高起了才相携来到宝晋堂。徐老夫人身旁陪坐着刘氏和徐湘兰,脸色已是十分难看。 “徐沅芷,我们一大清早就在这里等着,你却来得这么迟, 太惫懒了!难道徐国公没教导你孝敬之道吗?!” 徐沅芷拉着李陵下拜,但是并未深拜,而是略略弯了弯腰就起身了, 徐老夫人脸色更难看一重。 “老祖宗您不知道,我自小就惫懒, 父亲常说他自己一生勤奋, 不知我是从哪儿学的睡懒觉。但是后来我才知道, 老祖宗在自己的宅子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想来这种事情也是隔辈儿传下来的。若不是今日等着我来拜见, 老祖宗您还未必能早起呢。” “你……你!” 徐老夫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暗暗心惊自己宅子里的是也被徐沅芷知道的一清二楚,眼神乱了一瞬。 徐沅芷讥诮一笑, 和李陵两个人一起坐在了下首。 “老祖宗,您该服药了。”徐湘兰提醒道。 徐老夫人眼珠一转:“芷儿,我昨日让你去佛前供奉的药呢?” “我让下人拿去煮了,现在正晾凉。” “行了,你把药拿上来吧,我看看你的孝心纯不纯。” 李陵噗嗤一笑,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刺耳,徐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徐沅芷赶紧打了他一掌。 黑褐色的药被端了上来,徐沅芷亲自奉盏,这里面都是些常见的珍贵药材,无外乎就是补补身子,求个心安罢了,徐沅芷并不认为能有什么奇效。徐老夫人如今七十多岁,再怎么进补效用也十分有限。 徐老夫人服了药,才喝了一口就把药吐了出来。 “这药太苦了,喝下去也没有立刻松快许多的感觉,徐沅芷,你果然是孝心不纯,你供奉的药一点效果都没有!” “老祖宗这话可真是奇了,什么样的药能喝了就立刻见效的,怕不是老祖宗您自己得了什么五石散□□之类的东西吧。” “你孝心不纯,供奉的药不起作用,竟敢还敢怪罪到长辈的头上,你,你……!”徐老夫人一口气喘不上来,抓住了自己的胸口。 徐湘兰赶紧说道:“老祖宗请息怒,姐姐不是故意的,她昨日刚刚成婚,或许是太累了吧,这才没有精心供奉,老祖宗千万不要责怪她。” 徐老夫人气愤的瞪着徐沅芷道:“如今徐国公已经去了,少不得要我这个老太婆来教训你,你连替长辈做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好,还是先去学学孝道吧!” “敢问老祖宗要如何才能展示我的孝心?” “我城南的那套宅子住着不舒心,你出钱把它整修一遍,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你的孝心就尽到了。” 徐沅芷嘲讽一笑道:“好,既然老祖宗吩咐了,我自然要出这个钱的。” 徐老夫人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 不一会儿徐湘兰又捧上一盏药来,徐老夫人三两口就喝完了,脸色霎时间就红润了不少,脸上露出欣悦的神色。 徐沅芷微微侧目,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立竿见影的补药,只喝几口就能神采奕奕,不由得又让她联想到系统。只有系统才能让普通的补药具有神效。 既然要修整宅子,徐老夫人索性就在徐国公府住下了,徐沅芷派了许多下人去宝晋堂伺候,徐湘兰走后,便只有刘氏日日陪在徐老夫人跟前。 “大小姐,二小姐让我跟她回东宫。”袁于令为难地说道。 “当初你是徐湘兰出言留下的,跟着她走也很正常。” “但是……”袁于令有些作难,“在下已决心追随宁王殿下,去东宫似乎……” “难得徐湘兰信任你,你就算去了东宫依然可以为宁王殿下办事。” 徐沅芷目光凝视着袁于令,后者浑身一震。 “我明白了,我会忠于您的。” 徐沅芷笑了笑说道:“之前她能让你去做下毒如此私密之事,说明你是系统为她选定的人,以她迷信系统的程度,除非你人赃俱获,否则她根本不会怀疑你。” 袁于令不舍地说道:“那霜情就拜托大小姐了,以后我可以利用看望阿情的机会回徐国公府。” 徐沅芷沉吟片刻说道:“我眼下倒真有一件事需要你立刻去办,应当不会太难。” “但凭小姐吩咐!” 徐沅芷悄悄说道:“我被强夺的嫁妆里有一本考工记,现在应当在东宫的库房里,你寻个借口将这本书或是借出或是抄录,将养蚕一节的文字给我。这玩意儿非金非银也不值钱,应当不会引人注意。” “好。” ……………… 这边徐国公府住着不速之客,工部却也在修造大工程。 在议定了许多细节之后,李家的皇陵还有李元澍自己的墓穴也开始营建。皇帝自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情亲自去监工,只能在细小的方面提点一二,或者看看下面呈上来备选的陪葬品。 陪葬品里的大项就是各类金银玉器,然后就是各种丝织品。帝王陪葬的衣物包括衣、裤、鞋、袜、帽、光衣服就有里衣外衣,袍褂胡服窄衣等等。更不用提绣花搭链、丝绵蔽膝、头巾丝绦之类,零零总总加起来共有三百多件。 皇帝陪葬的物品马虎不得,哪怕是造出来注定要埋在地底的衣物也必须提前备下。不需要过多加工的东西尚可敷衍,需要绣花镶嵌的各类外袍却得动工了。内务府刺绣需要时间,徐国公府的锦缎却得先交到大内。 徐沅芷也满心扑在这件事上。徐国公府上上下下,旁的生意暂且放一放,先组织最优秀的织工来做缎子和云锦。 “父皇,这是最新造出来的锦缎,到时候在上面绣五爪金龙,便是帝王常服。” 太子捧着明黄色的锦缎,上面隐隐光华流转,有细致的云纹。自从上次在紫阳殿里被徐沅芷揭发,皇帝的态度就一直暧昧不明,不仅不放承恩公一家,对自己的也淡了下来。 “这便是徐国公府造出来的东西?” “是,父皇。这是徐大小姐昼夜监工织出来的簇新缎子。” 李元澍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缎子,淡淡笑了笑,似乎是很满意。 太子也陪着笑,灵机一动说道:“父皇,您看这缎子的光亮,似乎跟您身上穿的常服略有不同,看来徐国公府这次出了新的锦缎品种呢。” 李元澍拿起手中的丝织品,和自己的衣袖对比了一番,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帝王身上的衣物一向由内务府赶制,但料子却是徐国公府进贡的。手中的缎子看似光华流转,可跟自己的袖子比起来,就黯淡无光了。李元澍想是自己年纪大了,于是眯着眼睛迎着光又对比了一番,发现并非自己看错,而是手中的缎子确实要黯淡一些。 “可恨!”李元澍怒吼一声,将手中的缎子摔在地上。 “父皇息怒!”太子跪下说道,“徐大小姐或许是赶工太紧,所以用料上粗疏了些,绝不是故意欺瞒父皇!” 李元澍眼珠转了转,冷笑道:“你没干过农活儿不知道,缎子是用丝线混着麻丝织出来的,丝线用得越多,缎子就越光亮,这缎子里的麻丝用多了,就会黯淡无光!麻丝才值几个钱?!无外乎是知道这缎子要埋在地下,所以偷工减料罢了。” “这……这……” 太子也无话可说,战战兢兢的磕了一个头说道:“现在所有上供的缎子都在内务府屯着,若是父皇心中存疑,不如亲自去看看。” 李元澍面色沉沉,冷哼一声就大步走出了昭阳殿。 太子跟在皇帝身后,露出了一个阴鸷的笑。 内务府里忙忙乱乱,各宫娘娘的衣饰首饰还有皇帝陵寝要用的各色衣裳都赶在一起,南北织工齐聚一堂,昼夜轮班忙起来。 当皇帝亲自驾临之时,内务府总管刘守成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跪在地上磕头。织工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下跪。 一时间内务府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李元澍把手中的缎子往刘总管头上一扔,刘总管忙不迭双手捧着放在空中。 “你自己看看这缎子!” “这……”刘总管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隐隐看出了问题 ,面色陡然一变,“奴才不知这缎子是何处来的,望陛下明察!” 太子冷笑一声说道:“修造陵寝之事由宁王殿下主持,本宫也从旁监督,今日本宫不过是拿来内务府的缎子给父皇一观,就发现这么大的纰漏,你难辞其咎。” “这……内务府的缎子都是徐国公府进贡的,奴才眼拙,不辨好坏!望陛下绕奴才一命!” 第45章 巧方 “刘守成, 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内务府总管, 天下奇珍你什么没见过,竟然说自己不辨好坏?莫不是你收了徐大小姐的好处,因此替她遮掩吧?”太子嘲讽道。 就在众人议论布料之时,远远的传来车马声, 几辆高头大马拖着乌青油壁车缓缓而来, 车后正是徐沅芷, 一步步跟着马儿的脚步,不敢稍有落后。 这迎来送往的事情,徐沅芷向来是不会亲自做的,但是皇室的陪葬品不比寻常,她得亲自送进宫来 还未进门, 门外宝公公就拦住了徐沅芷,向里一努嘴儿,徐沅芷立刻就明白是皇帝在里面。 “进来吧, 今日朕倒要好好听听徐大小姐的解释。” 徐沅芷心中一紧,嘱咐下人套车, 自己走了进去。 “朕信任你才让你来负责皇陵的陪葬品, 可你看看你上供的缎子, 光芒黯淡,用料俭省, 岂是皇家的形制?” 徐沅芷跪在地上面无惧色:“承蒙陛下垂爱,只是这缎子并非小女上供,徐国公府的料子向来都是货真价实。” 李元澍皱起眉头, 目光在徐沅芷身上停留,只见这小女子神情笃定,仪态端方,实在不像说谎。 太子在一旁连忙说道:“父皇,这缎子是内务府的奴才直接拿来给我的,父皇您只需要看看油壁车里的料子还有内务府的库存就知道了。” 徐沅芷偷偷看了李景一眼,只见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顿时悄悄冷笑了一声。 李元澍走到外面,徐家家仆正和内务府的太监一起卸货,一匹匹布抱下马车,外面都包着蓝色的粗布。 皇帝来了所有人都停下活计,安放布匹,跪着垂手低头。 李元澍冷着脸打开了一匹布,只见内里云霞满目,光彩异常,与此前太子拿来的缎子大不相同,甚至比自己身上穿的常服料子还好。 李景也跟了出来,见到车上的料子傻了眼。 这大半年徐国公府出的料子是什么样的他最清楚不过,麻丝的比例足足添了三成。起初还只是刘氏借着徐家老祖宗的势偷工减料,后来徐沅芷被承恩公府控制住,自己便暗中插手徐国公府的布庄生意,直接改了缎子的生丝麻丝的比例。 而且徐国公府的生丝进货量极大,比例一变动,周围养蚕的桑户都少种桑树了,徐沅芷就算能让人按原本的比例织缎子,她又是哪儿弄来的这么多生丝?!这一车的缎子绝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啊! “这料子似乎比之前的还要好。”李元澍捧着手中的缎子仔细端详,眯缝着眼睛,很是满意。 “人去便是登仙,与凡尘俗世再不相干,自然不能再用凡物,徐国公府做皇陵陪葬的丝织品,自然要比原先更好才行。” 李景双拳握紧,脸色阴沉地看着徐沅芷:“那我从库房里拿出的这块料子又怎么说?焉知你不是一批好一批坏的进贡?料子究竟如何必要先看了库房才能定论。” 徐沅芷斜睨了李景一眼,随即就低下头:“太子殿下说得有理,若是陛下不弃,便让刘大人开了库房门,一同进去看看吧。” 李元澍一点头,刘守成忙不迭地拿钥匙开门,内务府的库房极大,所有布料都放在一处,做陪葬衣物的布料自是最醒目的一堆。 蓝色粗布的一角印着徐家特有的芷花图案,旁人一看这一朵小小芷花便知是徐家出的布。李元澍掀开一块看了看,发现与油壁车上的缎子别无二致。 “果真是误会一场,太子,你手中的缎子究竟从何而来?” “这……这不可能!”李景惊诧万分,连忙说道,“儿臣代管陪葬品的相关事宜,是下面人说徐国公府进贡的东西有异才特意拿给父皇看的!” 李元澍一皱眉道:“你也不访查访查便直接告到朕这里来了是吗?” 李景赶紧跪下解释道:“这……或许是儿臣疏忽了……呵呵……”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忽然闯了进来,惊慌的跪倒在皇帝面前,连连扣头。 “陛下,是奴才一时不查,将一个月前的料子给了太子殿下,这才让陛下看到成色不好的玩意儿。” 李元澍撇了撇嘴问道:“刘守成,这是怎么回事?” 刘总管跪下答道:“回陛下,一个月前内务府的缎子不够用了,徐国公府的料子又都放的有些旧,便先进了一批蜀缎试试。奴才事先与汉中王说这批缎子事关皇陵陪葬,须得小心谨慎,谁曾想汉中王依旧进贡了这批东西,说蜀中偏狭之国,物产稀少,只有这个。奴才不敢用便存了起来。” “混账!”李元澍大怒,一脚踢在刘总管的肩膀上,刘守成疼也死死闭着嘴。 “汉中王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旧日的功劳作威作福罢了!朕要下召申斥……”李元澍话锋一转,忽然看着太子李景问道,“……朕记得,汉中王杨勇是太子妃的父亲吧。” 太子如遭雷击,赶紧跪下扣头道:“回父皇,杨勇虽是太子妃之父,但此事与太子妃绝无关系!与东宫绝无关系!儿臣明明查探清楚是徐家的布料有差错,何时又来一批蜀缎了?!” 李元澍冷冷一笑道:“你今日煞费苦心先是拿出一块料子让朕生气,又引朕来内务府查看布料,无外乎就是想让朕遇到阿沅,发现布料的纰漏,你却没想到真正出纰漏的是太子妃的娘家。太子,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李景一下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之前你的种种错处,朕尚思包容一二,如今看你愈发不堪,必须加以惩戒!从即日起太子闭门思过,参评政事便交由宁王处置。” 轻飘飘一句话,最后击垮了李景,李景恶狠狠地瞪着徐沅芷,痛骂不止,只是皇帝已经离去,并未听见太子的这些叫骂。 “徐沅芷!今日之事本宫与你不共戴天!你们徐家的缎子就是有问题!你使了什么障眼法才瞒过父皇耳目?!” 徐沅芷轻巧一笑道:“太子殿下不事稼穑,不懂蚕桑,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关窍。至于我用了什么障眼法,自然是不能告诉太子殿下,这可是我徐家的商业机密。” 徐沅芷的笑容冷下,垂手侍立,意思是请太子先走,但李景从徐沅芷的神情里看不出一丝恭敬。 “太子殿下,请吧。”皇帝身边的宝公公提醒了一句,李景只能恨恨离去。 徐沅芷松了口气,轻轻抚摸自家缎子外面印着芷花的粗布外皮,浅浅一笑。 ……………… 浣花轩晃动的灯下,李陵正拿着一块缎子端详,烛火映照下隐隐的丝质光彩漂亮极了。 “你让我从内务府弄一块蜀缎来,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要用李代桃僵之计,不过中山王进贡的蜀缎确实也有问题。” 徐沅芷斜了李陵一眼问道:“你没让人发现你拿了内务府的蜀缎吧?” 李陵轻笑道:“你夫君我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吗?我手头的蜀缎是直接从贡品里抽出来的,压根儿没进内务府。” 徐沅芷好笑道:“你就这么堂而皇之从贡品里拿好处?” “这算什么,李景拿的有我十倍不止。而且我是借检查的名义拿的,中山王原本就心虚,随便拿个一匹两匹根本不叫事儿。” “中山王敢跟刘守成说那种话,嚣张至极,竟也会心虚?” 李陵挑了挑眉说道:“中山王并未说谎,今年蜀地雨水增多,据说许多桑树根都泡烂了,没有桑叶哪儿来的生丝。父皇本就与杨家不对付,时常挑中山王的错处,中山王怀恨在心,又恰逢宫中索要贡品,这才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语。” “那你是如何让太子拿成蜀缎的?” “李景认定了徐家的缎子有问题,拿到缎子丝毫不怀疑,我只不过在检查蜀缎的时候,把徐家的蓝色粗布包在蜀缎外面罢了。” 徐沅芷笑道:“也对,徐家的布料行销天下,唯独蜀地是自产布料自给自足,中山王的奴仆不认识徐家的芷花图案也很正常。” 李陵用铜剪子剪了一下灯花,忽明忽暗的烛火一下明亮起来,徐沅芷揉了揉眼睛,看书轻松了许多 。 “诶……”李陵笑着戳了戳徐沅芷的肩膀,“你那缎子究竟是怎么织出来的?华京周围村子的桑户都减产了,你哪儿来的生丝?” 徐沅芷合上书本,捏着书脊在李陵眼前晃了晃,封皮上三个大字——考工记。 “我幼年之时,将徐国公府的产业全都学过一遍,但也是不求甚解,只知道养蚕缫丝,守分从时,有许多巧方记在这书上我都忘了。如果我从外地进生丝,进货的人立刻就会把消息报给李景,无异于打草惊蛇。只有用同样的比例织出质量更好的缎子才能避过李景的耳目。所以我用了跟之前完全不同的生丝,你看看这好缎子的经丝纬丝,跟差缎子有何区别?” 李陵对着蜡烛看了一会儿答道:“竟然是一样的根数。” “没错,只是生丝做的经线比原先更粗,这才能达到这种光华流转的效果。四十日前我按照书中的方法改善了养蚕方法,让桑户改养柞蚕,柞树料由我从外地拉来。柞蚕吐出的丝更挺括根粗,做成生丝能顶桑蚕的一根半,这才用同样的生丝麻丝比例做出了看似更好的缎子。” “看似更好,这话是何意?” 李陵从未听过养蚕缫丝之事,嘴角悄悄弯起来,看着徐沅芷侃侃而谈的样子,很是艳羡。 作者有话要说:以前看纪录片,为什么现代人做不出48克的素纱襌衣。结论就是——现代的蚕都吃肥了,吐得丝比古代粗,把蚕饿一饿,吃点差的,就做出来了。 第46章 夺回 “柞蚕虽然吐丝更粗壮, 但是吐出的丝是有颜色的, 若不是做明黄色的帝王常服,其他浅色衣裳都不好使。而且用柞蚕丝舍弃的是布料的轻薄柔软,当今陛下是农家出身,自然觉得越厚实越坚韧的布料越好, 但实际上自陈朝以来上流仕宦流行的就是轻薄似仙的外衣, 至今风气也未完全改变。” 李陵点了点头道:“难怪你给我买的衣裳里都是各种纱各种锦, 看着不大保暖,原来是流行。” 徐沅芷噗嗤一笑:“大富大贵的人家冬日都是紧闭室门焚香默坐,烧的地龙,但凡出去也有大毛衣服,自然不用穿厚重的衣料。” 李陵眉头一皱道:“你们这些有钱人, 真奢侈。” 徐沅芷抿唇一笑,复而正色道:“这个我承认,不过奢靡之风自陈朝始, 如今积弊两百年,陛下能正本清源, 我是十分敬佩的。” 李陵眯着眼, 右手撑着下巴, 放在徐沅芷的红木月牙桌上,猫儿似的看着女子道:“我当初也狠狠压制过奢靡之风, 你怎么不敬佩我?” 徐沅芷勾唇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不好意思,我只记得你让我吃了足足半个月的清粥配菜。” “矫枉必先过正, 我这也是为了尽快出效果嘛。谁叫你是古今无双的贤后呢?更何况我不是陪着你吃了吗?” 徐沅芷冷哼一声,用书脊敲了一下男人的头,李陵怒目而视。 “你那叫陪着我吃?我抓到你两次偷偷开小灶了!” “你自己说做了皇后连日吃的腻了,要吃几天清粥小菜,我趁机宣扬一下你的节俭事迹,顺便适当延长一下你吃粥的时间而已,史官都写你贤德了!” 徐沅芷握着拳头,手臂放在李陵的肩上道:“既然如此,穆老板你不如也表现一下贤德,明日起吃粥咽菜吧。” “?!” ……………… 内务府发生的事情就好似长了翅膀一般飞出了宫门,而且这件事还没完,皇帝动怒彻查承恩公府与东宫利益输送之事。连日来关押在五城兵马司的承恩公以及陆老夫人都要接受审问。 负责主审此事的正是刑部侍郎石达。若审案完毕,都察院稽查无误,便可交由大理寺审理复核,承恩公府就完了。 太子在东宫闭门不出,听着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心中一阵烦闷。今日早晨刑部的人来东宫,带着圣旨二话不说就冲到库房,找徐沅芷被贪墨的嫁妆。 “殿下,不必太过忧心,会平安无事的。”徐湘兰陪在太子身边,轻声安慰道。 “你懂什么?!一旦父皇认定我和承恩公府有联络,从此他就再也不会信任我了,我不是叫你把徐沅芷的嫁妆早早变卖吗?!怎么到现在还堆在库房里?!” 徐湘兰委屈道:“殿下,不是我不卖,是太子妃不卖,她说姐姐的嫁妆里有不少好东西,骤然卖掉怕会吃亏,还有一些品相极佳的翡翠首饰,她还要留着自己戴呢。” “蠢妇!蠢妇!杨家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东西!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徐湘兰眼珠一转说道:“太子殿下别怪罪太子妃,她自小娇生惯养,入宫之后又有皇后太后撑腰,根本不觉得有人能惩罚她,若是殿下为这个和她置气,就不值得了。” 此言一出,李景更是气得三尸神暴跳。 太子妃在东宫作威作福也便罢了,如今竟影响了他继任大统之事,这个杨氏,不能再做太子妃了。 东宫的东西都被抄检了一遍,李景也不知查出了多少,只能徒劳地看着刑部之人把东西抬走,不远处站着几个生面孔,似乎在监视刑部搬东西,但李景也不敢上前去问。 此事有了皇帝的过问进展神速,三日之后刑部便审问完毕,将犯人押解至大理寺定罪。徐沅芷也被请去认自己的东西。 大理寺衙门在华京东北角,大理寺卿并刑部石大人都到了,徐沅芷下轿见礼,二位大人都很客气。 “徐大小姐如今深受陛下看重,真是大虞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啊。”石达感叹了一句,看着徐沅芷粉蝶团扇上一块千金难寻的羊脂白玉十分羡慕。 “石大人谬赞了,小女只不过是仗着父辈的功劳让陛下多看了几眼,大人才是大虞的栋梁之才。” “今日徐大小姐可要好好看看,嫁妆里有没有短什么,我们刑部搬这些东西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哈哈。” 徐沅芷浅笑,这石大人想必是看见自己东西的奢华豪富受了刺激了。 走进大理寺的正门,过了穿堂,后面跪在正厅里的正是许久不见的陆茂才还有陆老夫人。贵妾魏氏在抄家之时便早早逃跑,二房乐平郡主回了东海娘家,不受牵连。 陆茂才鬓发散落,身形消瘦,陆老夫人更是形容枯槁,白发苍苍,见到徐沅芷只是略略抬了一下眼皮,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沅芷冷笑一声:“你们也有今日。” 陆老夫人脸上的皮肉微微颤抖,眼神闪过哀戚之色,嗫嚅着说道:“芷儿,你去陛下面前求求情,绕我们一命吧……” 陆茂才眼白冲上,张口说道:“母亲,你求她做什么!就是她害的我们一家,来日我定要杀了她!” 陆老夫人眼角带泪,使出最后的力气打了陆茂才一巴掌:“儿啊,都是为娘的教子不善,才养得你如此嚣张跋扈,大虞如今只剩两位皇子。我们同太子一起遭难,陛下不会重罚太子,大错之下必要找一个替死鬼,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徐沅芷意外地看着陆老夫人,冷冷道:“你倒是比你儿子清醒。” “芷儿,过去是老身对不起你,但我生来就是杨家人,你与宁王有旧,我又岂能对你慈眉善目?太后娘娘几次要了结宁王,若不是你花钱雇了大批高手,早就得逞了。我千方百计欺负你要你死,都是太后娘娘授意,若你与宁王没有关系,你就是我理想中的儿媳啊!” 徐沅芷略有动容,看着陆老夫人涕泗横流的样子,叹了口气。 “陆老夫人,党派之争里没有对错,你站错了队跟错了人才有如今的下场。我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但是很抱歉,我也帮不了你,因为我与你立场截然相反。今日我对你仁慈,明日你依旧会以我为仇敌,你也说了,你生来就是杨家人,这就是你必死的理由。” “徐沅芷,太后娘娘绝不会放过你的!”陆老夫人尖利的声音大叫。 徐沅芷浅浅一笑:“陆老夫人您还是省点力气吧,大理寺卿一会儿还要结案,定罪之后还要关押到秋后,还有三个月呢。” 陆老夫人失魂落魄的落下泪来,陆茂才一听这话才觉出害怕来,跟着母亲一起求徐沅芷。 徐沅芷看着歇斯底里的二人摇了摇头,随着衙役去了后堂。 刑部侍郎石达在那里候着,徐沅芷略看了一眼地上的各类宝物,点头说道:“似是没短少什么,可以抬走了。” “徐大姑娘不再点点?” “不必了,嫁妆之中唯有一本考工记还算有用,其余俗物也不值什么。” 石达眼皮跳了跳,心底的酸水都快从喉咙眼儿里冒出来。 “那下官便将东西着人抬回徐国公府了。” 徐沅芷拱手施了一礼道:“怎好劳动大人?我们徐家的下人自己抬回去便好。此番查抄东宫大人费心费力,小女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回报,如今的风声也不宜宴请。这块扇坠是父亲过去从昆仑山下带回来的,我一个女子拿着有些沉重坠手,不如赠予大人,也算是小女一片酬谢大人之心。” 石达惊喜万分,却推辞道:“这是徐国公特意寻来给小姐的,下官怎好夺人所爱?” “哈哈,父亲常年行商,走到哪儿都要带十几二十件礼物回来,也就不稀奇了。若非今日偶然找出,我怕是忘了匣子里还放着这块扇坠,这可不是正说明大人与这玩意儿有缘吗?” “如此,下官便却之不恭了。” 石达心满意足的接过扇坠,笑得嘴角都翘到了天上。 等徐沅芷走后,石达站在大理寺门口,看着十驾马车才能拉走的嫁妆,还有徐沅芷乘坐的那一顶青幄翠盖朱轮马车,碰了碰大理寺卿的肩膀。 “有钱,真是有钱。” 这边徐沅芷拿回了嫁妆,心中解气不少,后宫里却悄悄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当朝杨太后号称出身弘农杨氏,甚至当真威逼杨氏族长将她们一家写进了族谱,但追随皇帝的老人都知道,杨太后不过是沧州的一个村妇。 生逢末世,天灾民怨四起,陈后主不思治理反倒大兴土木,奢侈享乐。杨太后的父亲拖家带口逃荒到李家村,李元澍的父亲是里长,看他们一家可怜便将人安顿下来。又因为杨太后生得健壮,千里迢迢逃荒数月也没病,料想是个十分好生养的,自己又刚死了老婆,索性娶了这个外乡来的女人。 不过一年,杨太后便生下了李元澍。 第47章 泼妇 后来李元澍纠集乡勇, 参加红巾军起兵造反, 渐渐成了红巾军的高层人物,后来夺权雍王容嘉,成了红巾军首领,一路从北打南, 直把陈朝朝廷打过长江, 成了新的皇帝。 李元澍每次出征之时, 母亲杨氏便在后方做种种后勤工作,起兵的五年间积累了大量的人脉。追随李元澍起兵的二十八功臣之中有不少是当初乡间结识的伙伴,跟杨氏也气味相投,至今仍然以杨太后马首是瞻。 杨太后如今虽已年近花甲,但仍然中气十足, 丝毫不见疲态。 “你说小妹和外甥要秋后问斩?!此话可是当真?!” 杨太后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另一个亲妹妹荣国公夫人。 “哪还有假?这是陛下亲自下的旨!” 杨太后出了一回神,呆呆地望着异兽香炉里袅袅升起的轻烟。 “……陛下可真是狠心。” 荣国公夫人心有戚戚,忧虑道:“老姐姐, 果儿虽然是爹和村里的女人后生的,但毕竟也是我们的妹妹啊, 这么多年一心为了杨家, 你说我们是不是想法子救救她?” “不中用!皇帝下了旨就是定了心意了!” “姐姐, 陛下是你的亲儿子,他还能不听你的?!” 杨太后长叹一口气道:“这些年他越来越有主张了, 许多事不问我自行决断,虽说是我的儿子,我也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荣国公夫人愣了半晌, 瞳孔颤抖,复又问道:“那果儿是必死无疑了?” 杨太后瘫坐在凤座上点了点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小妹这次是没救了,回天乏术了……” 杨家与李家不同,人丁兴旺,杨性的亲眷极多。杨太后的父亲到李家村之时只有杨太后和荣国公夫人两个孩子,后来两姐妹的母亲去世,杨父又娶了村中的一个女子,生下一女两男,这其中的一个女儿便是陆老夫人。陆老夫人取名儿叫杨果儿,因为俚俗不堪,除了自家姊妹,无人这样称呼。 荣国公夫人几次身体前倾,意欲张口,却又坐了回来,哀叹道:“那我们杨家就白白死一个人?!” 杨太后脸色一下阴沉下来,冷冷说道:“自然不能白死。陛下降旨问罪都是因为小妹的那个好儿媳,若非那个贱人在紫阳殿告状,陛下如何会去查承恩公府之事?冤有头债有主,果儿死了,我们要找个人为她陪葬!” 荣国公夫人大点其头,用帕子擦了擦泪说道:“是了,果儿死得冤啊,必须为她报仇。还有汉中王最近也被皇帝申斥,据说也跟此女脱不了干系!姐姐,不是我说你,杨勇那小子的女儿着实糊涂,放在景儿的后院里不仅帮不了他还要拖累他,这次要是太子妃早早把那小贱人的嫁妆转移出去,岂能让陛下抓到把柄?杨勇只是杨家的远亲还要霸占太子妃的位置,实在是不合适。” 杨太后眉头紧锁道:“我当初看太子妃极好,如今看来确实不能辅佐景儿。可惜了李陵那杂种早向陛下建议把芸丫头嫁了出去,不然尚可配一配太子。” 荣国公夫人也是一阵惋惜,谄笑着说道:“我知道姐姐看得上我们家芸丫头,当初景儿还跟我商议过把芸丫头嫁给李陵,让她也为杨家出一份力。若是不成,去东宫与太子妃作伴也是极好。” “唉,杨家已经没有适龄女孩儿了,余者不是一团孩气便是上不了台面的软脚鸡。” 荣国公夫人灵机一动说道:“近来听说太子十分宠爱一个徐选侍,若是我们杨家无人了,是不是看看这女子……” “不成!她是徐沅芷的庶妹!便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也不能让她成为东宫主事之人!” 杨太后气得连连拍凤座的扶手,荣国公夫人也识趣的闭嘴,今儿个她是进宫给太后解闷的,无谓触怒杨太后。 ……………… 两姐妹在仁寿宫谈一些私房话,辗转传到了东宫,太子疲于应付朝中种种势力的反扑,还有愈发气焰高涨的李陵一党。留下徐湘兰和太子妃两个人跟乌眼鸡似的,天天在东宫斗法。 徐湘兰砸碎了花瓶,冲着身边的小丫鬟大吼道:“太子妃算什么东西?!太后娘娘都说她嚣张不了太久了,还在这里跟我摆谱儿!” 【杨氏身边的人都是从娘家带出来的,是好是坏都只能追随杨氏,宿主在东宫孤立无援。】 “都是因为徐沅芷!我都已经离开徐国公府了,她都已经嫁给一个青楼老板了,竟然还能影响我,拖我的后腿!如果我不是徐沅芷的妹妹,这个时候太后娘娘必然会考虑让我来当太子妃!” 【宿主是徐国公府庶女,成为太子正妃的机会不大。】 徐湘兰被系统噎得说不出话来,将脑海里辱骂系统的想法一压再压。 【宿主目前积分200,只有李景登上皇位完全取代天极帝,宿主成为大虞皇后,任务才算完成。系统为宿主精选方案,目前蛰伏东宫,一心辅佐太子,获取李景的信任与爱情,才是最佳方案。太子妃之位一时无法获得对宿主而言反而是好事,可以趁机让太子对宿主产生同情心,让太子更加厌恶跋扈的杨氏 。】 “不行,我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徐湘兰独自在房间与系统商议下一步对策之时,房门忽然被人踹开。 “徐选侍,你是徐国公府出来的,太子妃疑心你私自与徐国公府通消息,现在叫你去前厅问话!” 说罢,几个仆妇强行拉着徐湘兰拖出去,徐湘兰一路大喊大叫,但无一人帮她,眼睁睁看着她像条狗一样被拖着走。侍妾袁氏悄悄站在门柱后面,盯着前厅发生之事。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杨氏坐在主坐上,高高抬着下巴,见到徐湘兰便一脚踹上去,痛骂道:“你个小贱人!平日里撺掇着太子往你房里去,竟然还敢往太后那里说本宫的不是?!本宫要打死你!” “哼,太子妃干的蠢事还需要我说?外面都传遍了……啊!” 一个仆妇打了徐湘兰一巴掌,徐湘兰立刻跳了起来要反击。 【宿主,此刻是施展苦肉计的好机会。只要太子知道宿主受了欺负,必然会对宿主心生怜惜。系统建议宿主不要反击。】 ——放屁!我岂能被杨氏的人按着打?!系统,我要兑换大力丸! 系统沉默了片刻,宿主在积分足够的情况下提出任何兑换请求,系统都是不能拒绝的。 【交易成功,已为宿主购得大力丸一枚,宿主积分余额100。大力丸效用持续两个时辰,望宿主谨慎使用。】 徐湘兰一口吞下药丸,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一掌就打退了剽悍体肥的仆妇。众人见徐湘兰不好对付,便纷纷围了上去,徐湘兰好似一个武林高手,在十数人的合围下左支右绌,一拳便能打退一人。 袁氏在门柱后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惊讶极了。 徐湘兰一脚一个,每踢一个人,那人便如同纸做得一般飞了出去,太子妃见势不好便要逃走。徐湘兰一手抓住了太子妃的发髻,杨氏惊叫一声,疼的落下泪来。 “你个贱人,赶紧放手!” “我为何要放手?!妾身第一日进宫娘娘便叫人让妾身浸冷水,后来又去佛堂罚跪,连着两日水米不进,这些妾身都记得清清楚楚!太子殿下几次在妾身面前说早就厌弃你了!现在太后娘娘也不向着你,我看你还如何嚣张!” “放手——放手啊——!” 杨氏的头发被死死攥住,发髻里的发包掉了出来,真发被拽着拉得老长,在蛮力拖拽之下头皮都几乎被扯下来。 “徐选侍,你快放手!坏了娘娘的玉体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仆妇们爬起来拼命扒拉徐湘兰的胳膊,可徐湘兰此刻跟一个铁人一般一动不动。 “你们快救我!我的头皮啊啊啊——!”太子妃一边叫一边哭,从小伺候杨氏的嬷嬷将心一横,拿了一把剪子,从中间把太子妃的头发剪断! 乌发丝丝落下,太子妃也终于得了自由,大喊大叫地往外跑,要去叫侍卫。迎头便撞上了一个人,正要大骂,抬头却发现是太子。 “太子妃,你鬓发散乱,大喊大叫是想干什么?” 李景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妾身……妾身……殿下要给妾身做主啊!”太子妃惊吓未定,说话夹缠不清,李景听得头疼,大步流星走到前厅。 只见徐湘兰在正中间站着,一脸桀骜,周围碎的花盆,断的椅子,打翻的茶盏,脏污的血渍,应有尽有,一片狼藉。 李景脑中嗡的一声,气血上涌,上去就给了徐湘兰一个巴掌,力气之大牙齿都要打落,徐湘兰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景。 “我在前朝奔走忙碌,你们在后宅大失体统,真是两个泼妇,一丘之貉。” 徐湘兰的身子摇摇欲坠,双拳紧握:“殿下您竟认为我与太子妃是一丘之貉?” 第48章 暗箭 李景冷冷的看着徐湘兰, 厌恶的转过脸, 竟是连解释都欠奉。 徐湘兰慌忙上前拉住李景,可是手刚刚碰到李景的手,李景的手腕就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向后弯折。太子殿下痛叫一声,周围伺候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徐湘兰双手如同受了炮烙之刑, 刷的收在了后腰。 “好啊!你在东宫大吵大闹砸坏东西, 现在连太子都敢动手!”太子妃指着徐湘兰大喊,眼神兴奋,仿佛发现了天大的把柄。 徐湘兰惊慌失措,双眼圆睁望着太子,嘴角耷拉着, 肩膀也塌了下来。她的大力丸药效还没有过去,刚刚是没控制好力道,才扯坏了太子的手腕。 李景疼得眉头紧锁, 吼道:“真是泼妇!竟敢对本宫动手,来人……将徐选侍关去佛堂思过!” 徐湘兰大声喊冤, 但人人都见是她伤了太子, 都呆呆看着她。 “还不赶紧把徐选侍带下去!”太子妃眉头一皱吼道。 徐湘兰再想挣扎, 脑海中立刻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提示宿主不要挣扎,如果宿主再不听从劝告, 系统将全权托管。】 徐湘兰如遭雷击,乖乖被几个奴仆捆住了双手,然后去了佛堂。 所谓托管就是宿主完全失去自己的对身体的掌控, 完全由系统控制身体行动和说话,一切以任务为重,而不考虑宿主身体的承受情况。 徐湘兰惧怕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而且身体托管会有不可知的后遗症,轻易不能尝试。 袁氏看着徐湘兰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太子殿下,都是她伤了您,不如妾身帮你上药吧。”太子妃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但太子显然不领情,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太子妃独自站在原地,闹了一个好大的没脸。 李景独自睡在书房里,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忧虑。皇帝免了太子参与政务的权力,反倒是让宁王去了昭阳殿,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信号,李景也不确定是李元澍真起了废长立幼之心,还是只是敲打一下自己。 就在各种念头反复浮现让人无法入睡的时候,李景忽然闻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幽香,起身去找香气的来源,最后却在窗下发现了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囊,冰片,香橼,辛夷从敞开的口子里散了一地,门柱下还掉出写散发阵阵浓艳香气的不知名干花儿。 李景拿起香囊仔细端详,眼底变得柔软,他记得这是袁氏时常佩戴在身上的香囊。 原来东宫还有这么一位妙人。 李景闻着这异香扑鼻的香囊,去了后院。 灯下袁氏还未睡,对着镜子卸妆,眼圈儿通红,小脸煞白,嘴唇不涂自朱,有种洗净铅华的美。 李景站在窗下,偷偷观看袁氏,只见袁氏拿出手帕拭了拭泪,吩咐丫鬟设香坛,袁氏跪在香坛前焚香设拜。 一愿太子殿下长命无极,二愿东宫安宁太平,三愿自己与太子殿下长长久久。 李景大为感动,立刻走进房中抱住了袁氏,袁氏大惊,然后泪珠如同珍珠滚落,一下扑进太子殿下的怀里。 “怎么了,怎么哭了?” 袁氏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脸如娇花照水,目光盈盈望着太子道:“殿下,妾身害怕……” 李景疑惑道:“怕什么?” “妾身前日得罪了太子妃,今日见徐选侍也不是好相与的,妾身怕日后在这东宫再无立锥之地了。” 李景冷哼一声道:“这东宫的主子是本宫!你不要怕错了人。” 袁氏转悲为喜,甜甜一笑,靠在李景的怀里,小声说道:“殿下是妾身终身的指望,妾身唯有爱重太子殿下,才能安心。” 李景心花怒放,烦闷之感一扫而空,看着怀里娇弱柔顺的美人,深感这才是真正的女人。 袁氏靠在李景的肩膀上,望着香坛上升起的淡色轻烟,眼珠一转说道:“殿下……今日您伤了手,妾身准备了伤药,先给您换换药吧。” 袁氏轻轻一推,李景就坐在了牙床上,看着如同解语花一般的袁氏,心中升起愧疚之情。 太子妃跋扈,徐湘兰也不是好惹的,这些年自己亏欠袁氏实在是太多了。 袁氏轻轻将药酒揉在李景的手腕上,缓缓抚摸着太子的皮肤,指尖与皮肤接触的地方渐渐发热。 暧昧的气氛缓缓蔓延,袁氏娇羞抬眼,李景回以微笑。 “殿下,今日妾身发现一件怪事。” “哦?”李景搂着袁氏的腰,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什么怪事?” “今日太子妃和徐选侍争吵,妾身站在门柱后面躲避。但是徐选侍打太子妃的时候身手矫健,之后弄伤殿下之时也力气颇大,但是之后被奴仆们捆住却又好似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人的力气真的可以时大时小吗?” “确实十分怪异。”李景若有所思。 袁氏眉头一皱说道:“殿下切记要谨慎呀,徐选侍是徐国公府的二小姐,自从她到了东宫就天无宁日,妾身日日为殿下悬心,身子都瘦了。” 袁氏娇嗔一声,拉着太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李景色迷心窍,顺着袁氏的话说道:“徐湘兰确实不像样,不该这么匆忙给了她一个选侍之位,你很好,本宫改日便赐你一个选侍的位份。” “谢殿下!”袁氏连忙下拜,那种感恩戴德的神情看得李景飘飘然。 ……………… 太子殿下在袁氏这里歇息了一夜,太子妃失了势,全然不敢过问,徐湘兰在佛堂里恨得牙痒痒,恨自己没有听从系统的话。现在李景将怜惜愧疚的心情全都补偿在了袁氏的身上,尤其这小贱人又花样百出,又是装模作样的焚香设拜,又是在殿下面前装巧卖乖。 李景满面春风的从袁氏房里出来,吩咐下人轻车简从去了华京郊外。虽然修造皇陵主要由李陵负责,但此刻自己已经没了参与政事的权力,再不去皇陵走一走,就彻底没了存在感。 皇陵已经开始砍树,深挖地基,李陵每逢单日便去皇陵监工,李景也急忙赶到了此地。 征召的民夫挥汗如雨,抬着石块往半山腰运送,方圆十里都是皇陵的范围,都要向下深挖。 “宁王还真是辛苦,连民夫挖坑都要亲自盯着。” 李景的眼神仿佛毒蛇吐信,李陵行礼之后说道:“既然父皇将修造皇陵之事交由我,自然要尽心竭力,不敢稍有放松。” 李景冷哼一声,很看不上李陵这一副假惺惺的嘴脸,一晃眼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哟,怪道你每逢单日便到这灰尘漫天的地方,原来是有佳人相伴。” 徐沅芷手中拿着皮质水壶,浅笑着走过来给太子见礼。 “太子殿下说笑了,妾身是为这些修造皇陵的民夫送藿香饮的,我们徐家感念皇恩,也要为皇陵修造出一份力。” 李景恶意一笑道:“会情郎便是会情郎,徐大小姐成了亲还是如此风骚,不知招赘来的穆老板是否知道自己戴了一顶硕大的绿帽?” 徐沅芷表情冷下来,静静看着李景。 李陵目光一沉,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徐沅芷身后说道:“皇兄猜的不错,徐大小姐的确与我还有交往。” 徐沅芷惊诧回头,脸都红了,瞪着李陵不知说什么好。 这下尴尬的反倒变成了李景,李景虽说好色,但也是从小受到诗书教化长大,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要脸的狗男女。 “你们……你们简直是不知所谓!” 李陵轻笑一声,琥珀色的瞳孔偷偷望着徐沅芷说道:“那个穆老板出身低贱,又讨人厌,徐大小姐早就嫌弃他不会伺候,不喜欢他了。” 徐沅芷看着李陵一本正经的脸,想笑又不能,最后变成了一个奇怪的抽搐表情,在李景疑惑的眼神里说道:“……说的是,他的确不会伺候,又十分讨厌。” 徐沅芷和李陵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李景轻蔑一哼道:“真是轻狂人不知所谓。” 日头渐渐升高,虽然天气还不热,却也让人眼晕,李景觉得累了要回去休息,然而身边的一个侍从轻声在李景耳边说道:“殿下,太后奶娘说宁王殿下监工十分用心,陛下称赞不已,因此要殿下您也装着用用心。” 李景擦了擦脸上的汗,皱眉点了点头。 民夫尚在挖土挖山,在小山包的另一边还有许多未砍的高大树木,迎着太阳光似乎有一点闪闪的银光。 徐沅芷把手放在眉上,指着远处疑惑地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李陵顺着徐沅芷的手眺望,忽然脸色一变道:“快躲!有人在放暗箭!” 第49章 怕黑 一语未竟, 一支利箭就嗖地射了出来, 李陵将徐沅芷往旁边用力一推,冷箭擦着李陵的胳膊射在了石块儿上。 徐沅芷看着锋利的箭头竟插进了石头里,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护驾——赶紧护驾——!”徐沅芷大喊了一声,周围人这时才反应过来, 纷纷往旁边找地方躲。 李陵挣扎着站起来, 捂着自己的左肩, 指缝里鲜血淋漓。 “快……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必须藏好!” 徐沅芷急得左右乱转,却发现除了十几个侍卫,其他民夫都惜命远远地跑, 而且此地原本山石林立,树木参天,现在因为修造皇陵, 整出了方圆十里的平坑,竟无一处可以躲藏。 “萧北!你快去山下的大营, 叫兵丁上来护驾!其他人全都围过来, 护送宁王殿下突围!” 瞬息之间, 仅剩的侍卫都围在了李陵和徐沅芷身边,然而对付冷箭唯有盾牌, 宁王殿下来皇陵监工,侍卫也只防着民夫暴动,任谁都没想到会有刺客行刺。所以众人身上只有短刀一类, 没有盾牌。 嗖——徐沅芷只听得耳边一声冷风掠过,一支箭就插进了身前一个侍卫的胸膛,瞬息就要了人命! “都散了,没有盾牌居高临下,只能被当成活靶子。他们人少,不能万箭齐发……”李陵一把推开众人,忍着肩上的剧痛吼道,“打马来!” 萧南立刻一脚踹开吓呆了的拴马小卒,李陵翻身上马,一扬鞭马儿长嘶一声开始狂奔,宁王殿下一手捞住了徐沅芷的腰身,徐沅芷回过神来已经安稳坐在了李陵的怀里。 “驾!”李陵策马狂奔,身后一支支箭疯狂射出,无法追上李陵的步伐,只能徒劳射在泥地里。 徐沅芷坐在李陵身前,死死抓着马笼头,李陵左手揽住徐沅芷的腰肢,吼道:“你坐稳了!越抓笼头马就越要挣扎,反而容易掉下去!你靠在我怀里!” 徐沅芷听话的往后靠了靠,李陵的小臂死死钳着徐沅芷的小腹,臂膀之用力,让她丝毫动弹不得。等徐沅芷把头往旁边偏了偏,才骤然发现李陵的身高已经比自己冒出一点小头,李陵长高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身后的男子心跳声逐渐加快,如此慌乱的情形之下,徐沅芷竟奇异的感到安心。 “我们现在要往哪儿去?”徐沅芷担忧地问道。 李陵眉头紧锁道:“今日放冷箭的不是太子便是杨太后的人,山下大营的人必然不会上来,不必指望了。我们先进山再说。” “进山?”耳旁的风声让徐沅芷的话音带着飘忽。 “只要时间拖住了,父皇必定会派人搜山来救,到时候我们便安全了。” 李陵回头看了看,他们已经逃出了箭矢的攻击范围,但仍然在皇陵范围里,于是只好继续向北。民夫们知道有刺客,乱作一团,捏呆呆望着李陵一骑绝尘,一路上零星有些凿石的匠人,望着一男一女坐在马上狂奔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萧北要了马追上来,萧南去山下大营要兵护驾抓刺客。可事情正如李陵预料,萧南去了大营,下面的管事一问三不知,一口咬定不奉召不出兵。萧南和管事大吵一架,最后猛然想到,此人定是收了贿赂,要宁王殿下的命,他们全是串通好的。 萧南一跺脚把心一横,直接策马进了宫。 ……………… “呼……总算进山了……”徐沅芷摸着自己的心口,惊魂未定,“之前我最怕这种深山老林,现在居然觉得这么亲切安全。” “嗯,这里四周都是树,我们找一处隐蔽地方蛰伏起来,等人来救便好。” 李陵松开了右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皱眉撕下了粘在左肩的衣裳。 “嘶……”血肉模糊的皮肤已经和衣裳黏在一起,撕下来的时候痛彻心扉,李陵用手摸了摸,似乎仍然在渗血。 “你别动!我香囊里还有些冰片香末儿,敷上去或许好些……”徐沅芷解下了香囊,撕了怀里的手帕,将东西敷在了李陵的肩上。 冰片十分刺激,李陵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好在敷上去之后的确止血了,不然一直这样流血迟早也是个死。 徐沅芷看着这么一大片血迹落下泪来,埋怨道:“你知道自己受伤了,还用左手箍着我的腰,你的肩膀不要了?!” “我怕你掉下去。” 徐沅芷咬着嘴唇儿,心里非常感动,忽然疑惑地说道:“他们要杀的是你,你把我拉上马做什么?” “……” 宁王殿下无言以对。 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才觉出滑稽来。 李陵疲惫的往身后的大树一靠,笑道:“或许是我觉得死也得带上你吧。” 徐沅芷挑了挑眉没说话,刚刚那一瞬,她也没有思考为什么要随着李陵上马,反正他的手伸过来,她就顺着跳了一下,借力坐在了马背上。 “走,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李陵撑着身子站起来,徐沅芷连忙扶住了李陵的胳膊。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大山里隐隐有虫鸣鸟叫,二人深一脚浅一脚摸黑走着。徐沅芷紧紧跟着李陵的步伐,一开始还只是扶着李陵的胳膊,后来干脆半个人都贴在了李陵身上。 当徐沅芷胸前的柔软不知第几次碰到宁王殿下的手肘之时,李陵终于是炸毛了。 “徐沅芷!你靠这么紧干什么?!” 天黑也看不见李陵通红的脸,徐沅芷只能听见气血翻涌的吼声。 “……我靠一下你怎么了?” 徐沅芷离得远了些,但是手指死死攥着李陵的衣袖,险些没有把衣裳扯下来。 “徐沅芷,你怕黑?” “我不怕!谁怕黑了?!”女子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轻声说道,“我就是觉得这荒山野岭的,有点瘆人……你想,这四周也不知有什么飞禽猛兽,还有猴年马月的坟圈子,说不准就有孤魂野鬼……” “打住。”李陵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看你是话本看多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魂妖怪,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信这个。” 徐沅芷脸红了一下说道:“有时候害怕是无法控制的,你跟我多说说话就好了。” 二人继续往深山里走,徐沅芷还是不停往李陵身上靠,这次李陵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自己忍着。 徐沅芷发觉李陵沉默的十分异常,于是问道:“我才说让你多说说话,你怎么反而不说了?” “……我要说什么?” 男性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似乎蕴藏着异样的诱惑,徐沅芷脸红了红,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李陵就是累了。 可是走了一会儿,徐沅芷渐渐发现了其中的关窍,气得锤了一下李陵的胳膊。 “疼!” “你别来,我打得你右手,而且根本没用力!”徐沅芷脸都臊红了,指尖在李陵的侧腰上摩挲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 “没有!” 反驳的太快反而令人起疑,徐沅芷红着脸不敢再问,让这狗男人自己去消化好了,免得激起了狼性更不好收场。 不知走到什么时辰,二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山谷,借着隐约的月色拿出佩剑砍了些荆棘,躲了进去。 李陵疲倦的缩在了徐沅芷的怀里,后者抱着李陵的脑袋问道:“要不要去找点水?我身上还有一袋子藿香饮,幸亏没摘下来。” 徐沅芷从脖子上取下牛皮水囊,往李陵嘴里喂了一点儿。 “此处是妙峰山,据说山顶有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寺,也不算完全没有人烟。何况华京繁华,周围的村庄猎户也多,应当不会有什么大型野兽,明日我看看能不能猎点吃的。” 徐沅芷皱眉说道:“你还是别动弹了,养伤要紧,明日我先出去找水,然后摘点能吃的野菜,我们直接去找庄户人家投宿。” 作者有话要说:李陵:我抓着媳妇儿就跑。 徐沅芷:呵呵。 作者最近越来越短,这不是一个好迹象。抽个时间更个肥的补补。 第50章 姐姐 “投宿只怕不行, 我的样貌太扎眼, 若是杀手在村庄等着,只需一问便能找到我们。” 徐沅芷叹了口气堵上了水囊的塞子,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陵去找了一些柴火,又用水囊装了些溪水, 山洞里燃起了火堆。熊熊燃烧的烈火照得二人的脸颊都泛起红色, 李陵用木棍儿拨了一下火说道:“你坐过来点, 山里冷,不比华京。” 徐沅芷两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似乎是有些冷。 李陵长长的眼睫在火光照射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琥珀色的瞳仁儿看起来竟如某种异兽一般,野性又华丽。徐沅芷看着李陵左肩的伤, 微微合上眼帘,揽住了男人的身子,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李陵的瞳孔震颤, 嘴唇微微开阖,却不敢抬头去看徐沅芷此刻的神情, 身体的重量也不敢放在徐沅芷的身上。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相互依偎。 徐沅芷纤细的手掌落在李陵的眼睑上, 耳边的声音如同檐上滴落的雨珠:“睡吧, 不要想那么多。” 李陵这才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后颈靠在了徐沅芷胸前的柔软上, 却没有什么旖旎心思。 徐沅芷就这样抱着他,如同抱着一个疲惫的孩子。 夜半时分,徐沅芷迷迷糊糊睡过去, 李陵忽然发出一声□□。徐沅芷猛地醒过来,发现怀里的男人满头大汗,眉头紧锁,口中在胡言乱语。徐沅芷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李陵的额头,发现他烧得不轻。 徐沅芷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前世她是被人伺候的那一个,从不考虑如何照顾病人,后来接连养育了五个孩子,虽然平日里教他们玩耍读书,可生病照顾这种事也不是亲自动手,最多便是在旁边陪着看看。 “李陵……李陵……!” 徐沅芷叫了几声,李陵怎么都不醒,看神情越发不好。 徐沅芷慌了,用钗子划了一块衣袖下来,给李陵擦汗。手背触到的额头滚烫,布料沾了水之后敷在李陵的额头上,徐沅芷在担忧之中又撑不住睡死,莫约两个时辰之后,天都已经蒙蒙发亮,李陵还是没有醒来。 “李陵……你快醒醒!我一个人拉扯不动你!快醒醒!” 徐沅芷在李陵的脸颊上拍了几个巴掌,又用指甲掐了人中,可偏偏李陵还是没反应,只是口中呓语的声音略大了些。 徐沅芷侧耳去听,发现反反复复都是“阿沅”两个字。 “阿沅……我没有骗你……没有……” 徐沅芷一怔,这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说这些。 “你再不醒……我也不知怎么让你退烧,只能去找人家投宿了,好过烧死在这荒山野岭里。” 徐沅芷拉扯着李陵的右手,将他背在了自己的背上,好在李陵的身材还未完全长成,还不像二十几岁那么强壮,徐沅芷勉强还能背得动。 “你千万不要烧坏了脑子,我现在就去找村庄投宿……” 徐沅芷步履蹒跚,一路扶着树干挪动着,李陵手脚没什么力气,在背后抓不牢,时不时会掉下去,徐沅芷便脱了外衣拧了一个绳把他捆在了自己身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树林里缭绕的雾气都散了,日头也渐渐升高,徐沅芷听了两声鸟叫,擦了擦汗继续走。她也不认识路,但是树林里似乎有些人踩过的旧痕迹,沿着这些小径走应当能找到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徐沅芷终于看到一缕炊烟在远方升起,于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等傍晚时分才终于找到了投宿的地方。 “哎呀!你背上的人受伤了!赶紧到屋里来!” 大娘很是热情,拉着徐沅芷就要让她住在自己家,徐沅芷顺势背着李陵走进去。 “大娘,我们想在这里住几日,养养伤,我用这个来抵食宿,您看如何?” 徐沅芷拔掉了一根金簪子,一下塞到大娘的手里,大娘不笑反怒:“我让你们留宿是贪图钱财吗?!住两日又费不了什么东西!” 徐沅芷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此人脾性,拜了拜说道:“大娘,我知道您不贪财,我们住两日吃几顿饭也不费什么,但是我这小郎君身上有伤,还要劳烦大娘弄点药来,这药钱我总不好也让您来出吧,您就把这簪子收下,若有多的尽管买些好菜这几日做了来便是。” 大娘听徐沅芷这样说才将簪子收下,两人合力安顿好了李陵,又打水来给他擦身子。 “大娘,我自己来吧。” 徐沅芷接过大娘手里的帕子,亲自给李陵擦拭身体,把血痂还有污渍都擦掉。 大娘看着徐沅芷低头照顾人的模样笑道:“真是好俊的小郎君,这是你的弟弟吧?” 徐沅芷一愣,顿了一下说道:“唔……是,他是我弟弟。” “这就难怪了,你这样用心照顾。” 徐沅芷心不在焉的和大娘说话,捏着李陵的嘴唇给他喂了药和稀粥,烧了足足一天一夜才终于退烧,徐沅芷才安下心来。 妙峰山正如李陵所说,因为靠近华京,所以不愁吃穿,山里打的猎物可以拿去华京卖,平日里做些小手工编编竹篾竹筐之类的也够吃了,所以这里的人也不怎么种田,只种些茶叶瓜果之类更能卖钱的作物,卖给华京的居民。 这大娘的丈夫和村里人作伴去了山里打猎,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这才自作主张让徐沅芷二人住了下来。 李陵昏迷许久,第三日上午才悠悠转醒。 大娘端着午饭进来,看见李陵琥珀色的眼睛愣了愣,却没说什么,只是冲着他笑道:“你姐姐照顾你这么久,终于是醒过来了,小郎君快来吃饭吧。” 李陵才醒,脑子还木木的,听到大娘的话转头看着徐沅芷,疑惑道:“姐姐?” 徐沅芷连忙说道:“是啊,我不是你姐姐吗?你睡糊涂了?” 李陵愣愣地望着徐沅芷,语气不善地问道:“……姐姐?” 徐沅芷脸一沉说道:“是啊,你不服?” 李陵讪讪地冷笑了一声,默默不语的起身,穿好了衣裳去吃饭。 小小的方桌上,三个人神情各异。徐沅芷觉得饭不好吃,却又很饿,只好埋头苦吃。李陵不满徐沅芷把自己说成弟弟,只专心吃饭,一眼也不看徐沅芷。大娘端着饭碗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 李陵吃完了饭放下碗,看着徐沅芷心虚的模样,冷哼一声道:“姐姐,我想喝水。” 徐沅芷一口米饭喷出去,只好起身给李陵倒水。 李陵一口饮尽杯中的水,笑了笑说道:“谢谢姐姐~” 徐沅芷忍了忍放下杯子,在李陵耳边小声说道:“你够了啊!就算是亲姐弟,也没有天天姐姐姐姐的喊,成什么样子!” 李陵装模作样的撅着嘴,可怜兮兮地说道:“姐姐你凶我,我不过是要杯水罢了,你就这样不依不饶的,你不喜欢我了!” 徐沅芷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临时有事情,本来还要加更的,结果搞成这个样子,丫丫个呸,明儿个一定多写!不然我作话学狗叫! 第51章 追兵 夜里要睡觉了, 大娘家中没有多余的房间, 又不好叫徐沅芷和李陵两个分开,只好自己带着孩子去她大姨家睡。 徐沅芷百般推辞说自己跟大娘两个人挤一张床就好,但是大娘坚持要走。 夜里农家小院儿只有唧唧虫鸣,其余一丝声音也听不到, 徐沅芷本来睡着了, 可偏偏晚饭不好吃, 只能多喝些粥垫垫,所以睡到半夜就要起夜。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徐沅芷披上衣服,摸黑出门,农家人节俭, 别说蜡烛,就连油灯都省着用。徐沅芷好不容易摸到门口,借着月色出门如厕, 一片漆黑的野地里心跳声越来越大,徐沅芷吓得站起身就往回跑。 等回到房间, 独自躺在床上, 徐沅芷就再也睡不着了, 满脑子只有各种妖魔鬼怪。明明知道这种想象是十分无稽的,但是脑子仿佛不听使唤, 一个劲儿往恐怖的方面走。 徐沅芷抱着被子做起来,咬了咬牙去了另一个房间。 李陵听见徐沅芷出门就醒了,床板发出吱呀一声, 徐沅芷坐在了李陵身边。 “你想干什么?” 徐沅芷吓了一跳,以为李陵没发现自己过来了。 “我睡不着,过来陪陪你。” 黑暗中李陵发出一声嗤笑,声音沉沉地说道:“你不是我姐姐吗?怎么往弟弟的床上跑?” 徐沅芷脸红透了,锤着床板说道:“我就过来了,怎么了?!” 徐沅芷铺好被子钻了进去,身旁有了另一个人,心脏终于是不乱跳了,然而等心绪平静,却有另一种心跳缓缓搏动。 徐沅芷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没睡过如此简陋还带着一股烟火味儿的房间,可就是这样的房间,忽然给了她一种真正的民间夫妻的感觉。就好像村庄里年轻的小夫妻,白天吵了架,晚上害怕了仍旧要回到丈夫的被窝里睡觉。这种小女儿的情绪让徐沅芷害羞极了,禁不住伸手摸了摸李陵的耳廓。 “摸我做什么?” 徐沅芷一惊,手就缩了回来。 李陵低沉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一只有力的手穿过被窝握住了徐沅芷的手,从不干粗活儿的柔嫩的玉手被攥着到了另外一个被窝,李陵抓着徐沅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从隆起的胸肌,到中间隐隐下陷的沟壑,渐渐向下到了已经略有轮廓的腹肌,徐沅芷满脸通红,不肯再向下去。 “你有胆子摸,没胆子继续?”李陵往徐沅芷身边靠了靠,在女子的耳边轻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早就想摸我了?” 徐沅芷浑身一震,手掌放在李陵的侧腰,摸到的年轻身子柔韧而有力量。 “别胡说。” “我就不信你没幻想过这种事情,反正你也没有亲弟弟,说着玩玩儿怎么了。” 徐沅芷臊地不行,低吼道:“那也不行。 ” 李陵的笑声更加肆意,更加变本加厉的说道:“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从三日前就在忍了,你最疼弟弟了,我都是想着姐姐你才变成这样儿的……” “够了!”徐沅芷的脸都快熟透了,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安静躺着,我帮你就是。” 李陵偷偷伸出手,抱着徐沅芷的细腰,两个人睡到了一床被子里。 ……………… 第二日一大早,徐沅芷就醒了,看着睡得正香的某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动了动疲惫的手腕儿,徐沅芷先去烧点儿水。 外面大娘已经领着孩儿回来了,见徐沅芷自己在烧水,赶紧过来帮一把。 “你是城里的精贵人,没烧过灶,引火小心烧不着。” 徐沅芷脸红了红,她点火点了半天,却怎么都烧不燃柴火,还得让别人来帮忙。 大娘进了房间,看见李陵床上有两床被子,脸腾的就红了,却也没说什么。 “大娘,我想问你个事儿。你们这里养蚕吗?” 大娘烧火头也没抬说道:“早些年养,今年不养了。” “为什么?” “唉,早些时候华京的贵人来收生丝,年年价格都挺好,我们村也跟着养。后来收生丝的人忽然就少了,村里渐渐就不养了。” “原来如此。” 徐沅芷暗忖,多半是下面人自作主张减少生丝收购,偷工减料早就开始了。 “不过前山村说之前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改养柞蚕,因为钱给的多,所以哪怕就养一季也愿意,你说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事到我们村呢?” 徐沅芷笑了笑说道:“多半是这里位置太偏僻了。” 大娘恨恨地点头,然后转头用眼瞟了瞟房间里,偷偷拉着徐沅芷到一边。 “大娘问你个事儿,那个……不是你弟弟吧。你们是私奔出来的?” 徐沅芷骤然想起,早晨起来的时候忘记收被子了! “……我们……我们……”徐沅芷脸红透了,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借口,只好说道,“大娘千万别跟人说!” 大娘点了点头,仿佛得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放心,大娘不是那种嚼舌根的人,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要真是姐弟,昨晚能睡到一个被窝里?” 徐沅芷眼神向旁边飘了飘,被大娘直白的问话惊了一跳。 “唉,看来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你这小郎君这么漂亮,的确是比家里的糟汉子要可人,我家那口子早年也有这么俊,现在真是不行了,不行了……这女人啊,还是得有积蓄!” 徐沅芷乖巧如同鹌鹑,听着大娘谈笑风生,反正被认作小白脸的是李陵,她不过是卷款跑路。 徐沅芷估摸着李陵这伤得养上十天半个月才好走,之前以为没什么,可正经请了山里的大夫来看才知道,原来箭伤再深几分都能看见骨头了,李陵硬是强忍着不说。 “阿沅,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村里的人渐渐都知道我们住在这儿了,若是有追兵,只需一问就能找到我们,还会连累这里的村民。” 李陵穿好了衣裳,准备收拾行李。 “我们还是回山里住?” “没错。” 徐沅芷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跟你想到一块儿去了,昨日我跟大娘说我们改日就走,大娘说那根金簪子还有富余的,她给我们准备点腊肉干粮上山,好过我们在山上什么都没有。” “那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明日。” 李陵沉吟半晌说道:“好吧,那就再多住一日,明日东西准备好了,必须要走。” 徐沅芷担忧问道:“你的身子无碍吗?” 李陵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膀,皱起了眉:“还没好透,不过不要紧,只要获救了,以后总能养好的。” 徐沅芷叹了口气,和李陵一起收拾行李。 半夜徐沅芷还是跑到了李陵床上,二人无心睡觉,李陵还想干那种事,被徐沅芷狠狠打了几下才消停。 忽然有细微的犬吠声,然而十分突兀的戛然而止。李陵面色一变,赶紧拉着徐沅芷起身。 “有追兵,我们估计是被包围了。”李陵脸色铁青,拿了一把菜刀推着徐沅芷去了米缸藏着。 “你也给我进来!如果真被包围了你双拳难敌四手!” 李陵回头冷冷说道:“他们只想要我性命,看到我在房间里,自然不会再去费心找你。” 徐沅芷愤怒地站起身,米粒儿刷啦啦掉了下来:“旁的我都能依你,唯独这个不行!” 李陵正犹豫着,徐沅芷跳出米缸拉着李陵进去,双手撑在米缸沿儿上说道:“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如果你不听我的,我现在就出去吸引追兵的注意力。” “好好好,你赶紧进来!” 李陵怕了徐沅芷了,只好两个人一起塞进了米缸。若是当真到了最后关头,大不了带着徐沅芷杀出去。 徐沅芷和李陵双手双脚都缠在一起,彼此呼吸可闻。 二人在米缸里听见老旧的木门插销被刀刃儿慢慢撬开的声音,然后就是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李陵握紧了菜刀,随时准备暴起。 杀手吹亮了火折子,看了看房间里发现没人,正要走的时候,忽然伸手摸了摸被窝里面,尚有温度。 “就是这里!” 杀手眼睛一亮,迅速锁定了房间角落的米缸。 李陵要先发制人,徐沅芷却抢先一步掀开了米缸盖子,霎时间漫天都是雪白的米粒,杀手脚踩着米粒一滑,竟倒在了地上。 李陵一刀劈在杀手喉咙上,血液飞溅,但李陵并不恋战,杀了一人之后就立刻拉着徐沅芷向外跑。 等出了门,二人才发现情况不妙。整个后山村一片死寂,不少村民的尸体被拖出房外,安静祥和的村庄此时竟如人间炼狱。而且房门外也围着三十多号人。 “宁王殿下,奉太后娘娘之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李陵心道不好,这些人连身份都不掩饰,显然是不治他于死地不罢休。 徐沅芷一直站在李陵身后,听杀手亮明了身份,不怒反笑。 “你笑什么?!”杀手头子有些瘆得慌。 徐沅芷舔了舔嘴唇,压下心中的忐忑,缓缓说道:“我是笑诸位死期不远矣!”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52章 构陷 “为何这么说?”三十多人围住徐沅芷和李陵, 领头人不疾不徐地问道。 “我为诸君试想一下刺杀宁王的结果, 如果刺杀失败,诸位无法复命,势必要自裁以谢太后娘娘。如果刺杀成功,太后娘娘为了杀人灭口, 也会把你们全都杀死, 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徐沅芷太清楚杨太后的性格, 杀伐果断毫不留情,她一定做得出这样的事。 领头人看了徐沅芷一眼说道:“那又如何?我们的父母亲人全都在太后娘娘的控制之下,只有这一条归路。” 徐沅芷眼珠一转,和李陵悄悄对视一眼,镇定说道:“杨太后将你们的家人关押在石头巷右转第三间房的地窖下面。” 领头人愣住了, 和周围的死士互看一眼,对方的眼神也很无措。 “你如何知道?” 徐沅芷唇角一勾说道:“你只说我说得对不对?” “我们并不知道杨太后关押我们家人的地方。” 徐沅芷双手背在身后:“实不相瞒,我与宁王殿下早就四处搜集太子和杨太后的种种过错, 因此偶然发现关押诸位家人的地方。你们刺杀宁王的行为就是在为虎作伥,现在放在你们面前还有一条路, 就是投靠宁王, 我们不仅能救出你们的家人, 以后等宁王殿下登基还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徐沅芷清晰记得杨太后豢养了不少死士,李陵登基之后清缴杨氏的势力, 便从石头巷救出了不少人。 领头人皱眉道:“你是让我们背叛太后娘娘?” 徐沅芷冷冷说道:“难道说杨太后还有值得你们效忠的地方吗?” “哼,只怕我们今日背叛太后娘娘,明日家人就成了刀下鬼。兄弟们, 不要听这女人的蛊惑,赶紧动手!” 另一人立刻附和道:“宁王殿下,我们也是不得已,等您去了黄泉路上,记得找冤有头债有主!” 李陵将短刀一掷,深深插入了地面,刀刃映照月色冷厉如霜。 “你们有三十人,我身负重伤,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是你们看看周围的场面,你们死后必会下阿鼻地狱,受尽万般苦楚,不必我来寻仇!” 李陵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冷飕飕的夜风吹过,让人不寒而栗。 徐沅芷不忍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空气中隐隐传来的血腥味令人不适。 杀手们向两边看了看,才发现尸横遍野,整个村子无一生还,每个尸体都瞪着眼,口角流出鲜血。杀人如麻的人见了这样的场面也不免生出畏惧之心。 “你们在这里杀人,你们的家人不仅不会获得安慰,还会为你们的行为感到羞耻!如若你们还想获得新生活,就要与杨家一刀两断,我与太子早已经势不两立,你们投靠本王也不必做什么,只需要在山中拖些时间,本王自会安排人去救你们的家人。等出了山,我们彼此都能获得好处。” 领头人当真犹豫起来,就在众人踌躇之际,忽然传来了达达的马蹄声,领头的杀头面色一冷,回头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萧北身后领着几百人,都身穿黑衣,荷刀带箭,气势汹汹,见到李陵被围杀立刻将场面控制住。 “都后退!不然我杀了他!” 领头人当机立断,将刀架在了李陵的脖子上,李陵唇角一勾,斜睨着领头人。 “宁王殿下,属下救驾来迟,现在就诛杀贼首!”萧北架上弓箭,却是引而不发,眼神愤恨地看着挟持李陵之人。 “萧北,不必动手,把弓箭放下。” “可是,殿下……” “听话。” 萧北只好放下弓箭,领头人疑惑地看着李陵,只听见刀下的宁王殿下缓缓说道:“我不让他们攻击你,并不代表本王怕你,只是本王想给你一个机会。你是杨太后所豢养的死士,必定熟悉杨家的情况,本王如今非常需要这样的人才。” “这……”领头人十分犹豫。 “机会只有这一次,今日就算你杀了本王,也无法突围。你的家人也势必会死,投靠本王才是最佳选择。” 领头人的表情不断变幻,低头看了看李陵坚定的眼神,还有周围杀得白骨如山忘姓氏的村庄,终于手一抖,扔掉了手中的刀。 ……………… 昭阳殿。 李元澍坐在龙椅上,目光沉沉,听着臣子汇报妙峰山的情况。 李元澍没了往日镇定自若的神情,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紧锁的眉头里满是疲惫。他人到中年,只剩了这么两个儿子,虽然宁王一直不在自己的视野之中,却也是钳制太子的重要工具。 从古至今,白头太子多半要逼宫上位,若是自己能活到古稀之年,以李景的性子绝等不到那个时候,到时候江山社稷除李景无人能接替,太子逼宫朝野也势必支持,自己就会十分危险。 无论如何也要救回李陵。 “父皇,刺客已经被儿臣找到,来人,将人押上来!” 两个侍卫押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上前,男子一脸桀骜,面君不跪,侍卫狠狠踢向男子的膝窝,这才让人跪了下来。 “父皇,此人便是在皇陵射冷箭之人。只是连日审问,他始终不说为何行刺皇弟。” 李元澍目光一凝问道:“你为何行刺宁王殿下?若是实话实说,朕还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哈哈哈,李陵丧尽天良,强抢民女,我的妹妹被他害死了,我要他为我妹妹偿命!” 此言一出,朝野震动,李景立刻问道:“你不要胡言乱语!宁王一向为人正直,又岂会做出强抢民女之事?!” “太子殿下,您不知道,宁王一向人前人后不一样。我本是华京城南人氏,妹妹阮氏今年二十有五,已经嫁为人妇八年并育有一子,宁王一向喜欢年纪长些的女子,见我妹妹稍有姿色便惦记在心,当街强抢民女不成,怀恨已久,便派人杀了我妹妹一家,左邻右舍都看见了!” “岂有此理。”李景眉头紧锁,跪下说道,“父皇,此人言语荒诞不经,是否要派大理寺之人仔细调查此事?” 李元澍沉默不语,一双眼睛古井无波,盯着李景的一言一行,沉声说道:“若是真有此事,必要派大理寺仔细调查。此人暂押在宫中,不必押去大理寺了。” 李景顿时一惊,竟愣愣地垂手跪在大殿上,直到身旁的太监轻喊才站起身来。 男子看了李景一眼,李景低下头,回以一个阴鸷的眼神。 男子忽然癫狂地大笑起来,然后眼神一狠,死死咬住了牙关。 太监立刻上前掰开男子的嘴,但是男子咬合的力度非常强,等掰开牙关的时候,男子已经双眼翻白,口鼻出血,眼角和耳孔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液。 “陛下……他……他死了!” 李元澍双唇微张,看着男子七窍流血的场面,唇角凝出了一点寒凉的笑意。 “所以现在是死无对证了。” 皇帝此言并没有疑问的意思。 李景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在最近的距离承受来自皇帝的威压,冷汗渐渐浸透了衣背。 “并非死无对证!” 众人怔忡之际,一个声音从昭阳殿外传来,一个身影从殿门口缓缓走来,此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高挺的鼻梁迎着熹微的晨光有如玉一般的光彩,一双琥珀色的瞳仁儿能照出每一张神情各异的脸。 李景一脸不可置信,看着李陵缓缓走到大殿正中。 “你……” 李陵嘴角微微抬起来,但眼神并无笑意,只是轻声道:“皇兄似是很惊讶。” “皇弟能死里逃生,我自然惊喜万分。”李景冷冷道。 李陵直接跪下说道:“父皇,儿臣绝无强抢民女之事,此人在大殿上胡言乱语,毁坏儿臣的名声,用心险恶,十分可恶。” 李元澍见到李陵出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亲自走下丹陛,扶了李陵起来。 “父皇,儿臣才从妙峰山上下来,便听闻太子哥哥找了这么一个人在大殿上污我名誉,于是儿臣便将被害女子的邻居都请了来,如今正押在后殿。” “好,做得好。”李元澍欣赏地点了点头,李景的面色霎时变得十分苍白。 “宁王辛苦了,连日监督皇陵修造,如今又碰到行刺之事,正该好好休养。等休养好了,父皇还等着你来替父皇分忧解难。” 李陵笑着跪下,口中称是。 李景站在一旁手脚都凉了。 那些街坊四邻从未见过天家威仪,当即就把什么事情都招了,原来他们并未看见杀死阮氏的究竟是何人,但有人给了他们一笔钱,一旦有人问起就说是宁王殿下干的。 此案只需审到这里便已十分清楚,李元澍冷冷看着手中一本《刑名录》,将书随手一扔说了一个:“杀。” 阮氏居住的整条街总共十户,因为构陷宁王被枭首示众,一时间华京人人自危,政治嗅觉敏锐之人已隐隐察觉,华京是要变天了。 仁寿殿里杨太后勃然大怒,砸了金盘里的瓜果,吼道:“我为景儿铺了这么多的路,特意找了一个刺客去杀那个贱种,杀不死也要泼一盆脏水,居然就这样连消带打的无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150人40个名额,我佛了…… 第53章 暑热 “姐姐你消消气, 如今最要紧的还不是此事, 城南石头巷失火了,一把大火把地窖里的东西烧得荡然无存,姐姐……你可要警醒着些啊!”荣国公夫人担忧地说道。 杨太后投去一个锐利的眼神道:“尸体对得上吗?” “都对得上,但是都烧得面目全非了。” 杨太后若有所思, 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 眉头锁得更紧。 “宁杀错不放过……既然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 就当他们是被人救走了。即便不是被人救走而是当真烧死了,那些死士没了掣肘也不会再继续尽忠,全杀了便是。” 荣国公夫人焦急地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冲着杨太后嚷道:“我的老姐姐!正是此事麻烦!那些死士自从进了妙峰山之后就全不见踪影,连宁王都回来了, 这些人却不知在何处!” 杨太后愣住了,然后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瘫倒在座椅上。 “你是说……这些人如今都在李陵的手上?” 荣国公夫人艰难的摇了摇头, 眉眼都皱在了一起:“不清楚,但八成是。” 杨太后眉毛一跳, 露出一丝冷笑, 缓缓说道:“如今这杂种越发出息了, 一年前还略显稚嫩,现在手段百出。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荣国公夫人眉心微动:“……难不成, 是因为女人?” “一年前李陵还在冷宫里跟太监讨吃食,如今却能在昭阳殿里议政,这背后定有人支持。普天之下能有如此实力的, 非大虞的二十八功臣莫属,而徐家恰恰就是二十八功臣之一。” 荣国公夫人点点头:“如今二十八功臣的杨家,汝南周氏,吴兴沈氏……都遭到陛下的猜忌,唯有徐家虽然人丁稀少,却独得陛下青睐。” “不过是因为徐家只剩个丫头掌权,无论如何也翻不出天去,皇帝才放心大胆的把事情交给徐家去办。如今想来,徐家也不是全无立场,徐沅芷和李陵也不仅仅是私情这么简单,他们之间也有利益输送。” 荣国公夫人挑眉说道:“是不是能在这个方面动点脑筋?” “不行,陛下难道不知道李陵跟徐沅芷的事情吗?不说便是因为还需要宁王来掣肘景儿。” 杨太后头疼的扶着额头,旁边的侍女立刻走上前来用指尖轻轻按揉太后娘娘的太阳穴。 紧闭的门窗让房间十分闷热,杨太后嘱咐开窗,冲着荣国公夫人摆手道:“今日我也乏了,如今要尽快掌握这批死士的下落,知己知彼才能打赢这场仗。” 荣国公夫人起身告辞。 杨太后这才卸下所有的表情,喃喃自语:“……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不过是帮杨家罢了……” ……………… 山雨欲来风满楼,李陵回皇宫之后毫无动作,太子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派去的杀手无功而返,现在李陵长住长乐殿,皇陵也不再去,全无下手机会。 李景不知皇帝知道了多少内幕,只知道自己已经许久不得皇帝召见了。 “东宫真是热,今年的冰还没有送来吗?” 李景皱眉问道。 徐湘兰挑了挑眉说道:“每年送冰都有一定的时候,还没到三伏天呢。” 袁氏立刻拿了扇子在一旁为太子打扇,笑道:“殿下要是觉得热,妾身为您打扇。今年的确热得早了些。 李景皱眉冲着徐湘兰吼道:“你看看仙儿,就知道为本宫打扇,你却像个木头人一般坐着。” 徐湘兰委屈地瞪着袁氏,却不敢反驳。 太子妃如今被废,回了蜀中老家,偌大的东宫只有自己和袁氏两个太子选侍位份最高。 “殿下说这话便是嫌弃妾身了,太子妃才刚走,殿下就要连我也一起赶走了!” 李景冷笑道:“别以为本宫不知你心里想的什么,无非就是想当太子妃罢了。你是庶出,不要痴心妄想。就算哪天本宫要立庶女为嫡妃,也是让仙儿当太子妃。” “殿下说笑了,妾身无才无德,实在担不起太子妃的名号。能伺候殿下一辈子便是妾身的福分。”袁氏言笑晏晏,徐湘兰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徐湘兰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眼珠时不时转动一下,袁氏小心翼翼打着扇,实则观察徐湘兰的表情。 李景燥热难消,挥了挥手说道:“如今太子妃之位未定,但是东宫之事必须有人主持,暂且就劳烦仙儿你辛苦一阵了。” 袁氏笑着,眉眼弯弯:“妾身自当为殿下尽心尽力。” 李景点了点头便独自去书房休息,袁氏冲着徐湘兰笑道:“妹妹你也是选侍之位,以后东宫之事还是得你我二人商量着办,妹妹看如何?” 徐湘兰厌恶的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少在这里假情假意,你不过是靠着狐媚功夫笼络太子罢了,等太子醒悟过来,定要你个狐狸精好看!” 袁氏也不怒,只是笑着看徐湘兰走远,等徐湘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对身旁的丫鬟说道:“小玉,你去跟着徐选侍,听听她在房间里都说些什么,我看她有古怪呢。” 丫鬟笑道:“小姐您一向火眼金睛,您说有古怪岂能有错?奴婢这就去偷听。” 袁氏用扇子敲了敲丫鬟的头:“就你鬼灵精,快去吧。” 傍晚丫鬟匆匆忙忙赶到袁氏的房间里,关上房门说道:“小姐!了不得!徐选侍在房里胡言乱语呢!” “哦?她都说了些什么?” “全是些奴婢听不懂的话,什么细筒,什么几分之类……而且徐选侍房里没有一个人,她就对着墙壁说话!” “她房里当真无人?” “千真万确!奴婢盯着她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一个伺候的都没进去。” 袁氏怔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事,现在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另一个丫鬟在门外轻声说道:“袁选侍,徐选侍让奴婢给您送来甜汤。” “进来吧。”袁氏摆摆手,小玉乖觉的退到一旁,“是什么甜汤呀?” “回袁选侍,这是荷叶莲子汤。” “辛苦徐选侍还想着这个,夏日饮荷叶莲子汤最是消暑,替我谢谢徐选侍。” “是。” 丫鬟走后,袁氏用银汤匙舀了一勺汤,一颗莲子在汤匙底晃晃悠悠,圆润可爱。袁氏凑近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也没有任何颜色,最最普通的一碗汤。 “似乎是没什么问题。” 丫鬟在一旁说道:“小姐您还是小心为妙,就算您精通药理,也难防徐选侍在里面吐口水放脏东西!” “呵……”袁氏被逗笑了,“哪有如此幼稚的人。” 袁氏顺手便将甜汤喂了手中的猫儿一口,猫儿吃了以后,舔了舔牙齿,竟浑身抽搐,瞬间就翻了白眼。 “啊!” 袁氏惊呆了,扔了手中的猫儿,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丫鬟。 “小姐……这甜汤有毒!” 袁氏扔下汤匙,那颗莲子咕噜噜滚在地上,暑热难耐的感觉顿时消失,浑身都冷浸浸的。 “这汤看不出任何异样,难道说徐湘兰有传说中无色无味的毒药?” “小姐,无色无味的毒药只在话本书里才见过,找遍世上也没有这样的毒药啊。” 袁氏愣神道:“是啊……找遍世上也没有。” “小姐,徐选侍的确古怪,我们要不要把这甜汤拿去给太子殿下看?” “她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下毒,就是因为笃定无人能查验出汤中的毒,等我喝了汤毒死了,旁人拿银针来验,也验不出什么,只会疑心我急病暴毙。若真有细心的,再想起拿活物试甜汤,她早就把这碗儿甜汤毁尸灭迹了。” “小姐,难道就让她这样暗害你?” 袁氏看着甜汤笑了笑,缓缓道:“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她无非是仗着手上有厉害的东西,便直接用毒害人,但此举已是落了下乘。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奇异之处。小玉,你去送一盘儿点心给她,就说是我谢谢她的甜汤。” “是!” ……………… 华京赏荷一贯是传统,大虞还未立国之时每逢夏初,便有贵人去郊外的静水湾赏荷。因此皇帝便将赏荷定为一个节日,传为制度定了下来,组织命妇大臣去静水湾同乐。今年的荷花开得早,赏荷之日荷花已是开的灿烂。 许久不露面的太子也带着两个东宫的选侍到了静水湾,就连久居深宫养病的杨太后都到了此地赏荷。 因着皇帝重视,静水湾早就被修葺一新,还建了不少亭台楼阁,颇有些古色古香的曼妙意境。 李元澍身边站着沉默静穆的杨皇后,一如往常的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反倒是昭华夫人在一直张罗。 李陵和徐沅芷一个站在静水湾之北,一个站在静水湾之南,隔着一个数十丈的水池遥遥相望。只是距离太远,旁人看去不过是在发呆。 徐湘兰接到了系统的任务,是上一世没有经历的新主线任务,阻止李陵给徐沅芷送香囊。徐湘兰死死关注着李陵的一举一动,表情十分专注,就连伺候太子都忘了。 就在徐湘兰沉浸在任务中无法自拔之时,旁边袁氏的眼神却如影随形。 第54章 倒扣 “陛下, 今年赏荷宴是太子亲自操办的, 你许久不见太子,也该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杨太后手中拿着一把玉骨牡丹团扇,轻轻扇着风,身后两个手持五明扇的宫女额角渐渐落下汗水。 李元澍饮了一口清茶道:“儿子明白太子的苦心, 只是这苦心若是用的不是地方, 便也褒奖不得。” 杨太后敛目屏息, 悠悠道:“看来陛下是厌弃我们景儿了。” “话不能这么说,近来太子行事颇不端正,朕身为天子,不得不为江山万年考虑,太子若是全然挑不出错儿来, 朕也乐得早早当个太上皇。” 杨太后不说话,满眼只看见十里荷塘,清香阵阵, 便拉着杨皇后去向皇帝进点心,杨皇后推脱不得, 只好捧了玳瑁漆盒儿走到皇帝面前。 盒子里安放着五只莲花形状的新奇点心, 昭华夫人惊喜的叫了一声, 赶紧拿着小叉子叉了一块往皇帝的嘴边送去。 “玉婉,这像什么样子!”李元澍笑骂道。 “陛下您就吃一口嘛, 妾身都送到您嘴边了……”昭华夫人一手叉着点心,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托着下方,等皇帝咬了一小口, 正好接住掉下来的点心渣。 李元澍摆了摆手,赶紧喝了一口茶。 杨皇后仿佛完成了任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杨太后刚刚还在闭目养神,这时却忽然睁开眼道:“陛下向来不喜吃甜食,你知道为何哀家要你这个皇后去进点心吗?” 杨皇后垂首道:“儿臣不知。” “哀家是想让你看看,人家是怎么伺候陛下的。省得你这个皇后当得像一尊泥塑的菩萨,不讨人喜欢。” 杨皇后一言不发。 杨太后嫌恶的闭上了眼,继续养神。 李陵站在静水湾的北岸,手里攥着一个香囊。这也是他突发奇想,自从妙峰山回来之后,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去见徐沅芷,又想起山上发生的种种旖旎之事和徐沅芷拆掉的香囊,灵机一动想补她一个。 这香囊里装得是一些清凉解暑的薄荷冰片零陵香,外面是上好的云锦绣的芷花儿,虽不起眼却很见心意。 此次赏荷宴让心腹偷偷拿了去给荷珠就好,阿沅见到香囊下面的信,肯定开心极了。 李陵越想越觉得送香囊十分绝妙,旁边一个官员讨好道:“殿下何事笑得如此开怀?” 李陵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道:“父皇办赏荷宴,身为皇子能与君父同乐,自然开怀。” “殿下可真是一片赤诚啊!” 李陵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 李陵一动,徐湘兰的眼神也跟着动了,拍了拍旁边丫鬟的背,让她赶快过去小溪对岸。袁氏见到徐湘兰这一番举动,疑惑地望着小溪对面的宁王。 【宿主目前积分为0,此任务成功将获得积分500,在赏荷宴上展示才艺并大放异彩将获得额外积分300.】 ——嗯嗯,我知道了。我想直接让丫鬟截住送香囊的侍卫,并泼一盏茶水毁坏香料,如此礼物就送不出手了。 【宿主此方案可行,或许可以冲击一下额外积分。】 ——我又没有才艺,积分也用完了,如何展示? 【等宿主完成主线任务,积分自然就到手了。】 徐湘兰眼前一亮,只要主线任务完成就能获得500积分,然后就可以直接用这500积分兑换道具完成附加任务,十分划算。有了这些积分,自己在东宫争宠就将无往不利,甚至可以再次给太子用洗脑功能,多来几次自己说不准就有孕了,如此太子妃之位便更加有把握。 袁氏看徐湘兰的丫鬟往浮桥上走,手里还捧着一个茶盘,挑了挑眉更加疑惑。东宫的人都在静水湾南岸,徐湘兰让丫鬟去北岸做什么?就连徐国公府的人也都在南岸,难道说她这么个徐国公府的庶女还能结交文武大臣? 那丫鬟捧着茶盘,两只眼睛不断搜寻小姐说的那个身材高大,唇边一颗痣的笑面侍卫,站在浮桥上愣神了一阵。 浮桥原本就是为了赏荷宴临时搭建,并不宽敞,南北两岸都是达官贵人,少不得有奴仆传递东西来回伺候,因此窄窄的一座桥上颇有些拥挤。这丫鬟忽然站着不动,后面的一些奴仆不乐意了,觉得她碍事。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挡了我们南安郡王府的道儿了!” “我是东宫的。”丫鬟回了一句嘴,旁边的人才不言语。 忽然,一个完全符合特征的侍卫走上了浮桥,丫鬟眼前一亮,捧着茶盘当头就往侍卫身上一摔。 侍卫冷不防被茶水泼了满身,扶住丫鬟站起来,低头看了看湿透的前襟,一时间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回头向北岸走。 “殿下,刚刚有个丫鬟失手把茶水打翻在属下身上……您看……” 萧南将怀里的香囊拿了出来,已经完全湿透,里面的香料也都打湿了。 李陵脸色一沉,看着萧南道:“我准备了这么多天的东西,你就这么搞砸了,你去用月俸再配一个出来!” 萧南耷拉着肩膀,满脸苦笑,冰片一两就是二两银子,更不用说零陵香了。 “唉,若不是东宫的那个丫鬟来的突然,属下也不会办砸了差事。” “你还敢顶嘴?”李陵嗤笑一声,忽然眼神微动,“等等,你说那个丫鬟是东宫的?” “是,我亲耳听见她说是东宫的丫鬟。” 李陵立刻抬头看着静水湾对岸,徐湘兰遥遥望着自己,身边有一个小丫鬟正在回话,李陵顿时什么都懂了。 这又是系统的任务,而且徐湘兰已经得手。 “萧南,你现在赶紧到南岸,把香囊给阿沅。” “殿下,这个香囊已经打湿了。” “送就是了,哪儿这么多废话!” 萧南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心想殿下今日是不怕挨徐大小姐的打了,这么一个被水淋过蔫儿了吧唧的香囊也敢送。 南岸徐湘兰的唇角挂着得意的浅笑,刚刚系统已经为她打了500积分到账上,自己很快就可以技惊四座了。 ——系统,我要兑换一舞倾城。 【系统提示宿主,展示舞蹈技能只需支付100积分由系统托管身体即可,一舞倾城将会消耗400积分,即便完成附加任务也无法补回积分。】 ——托管只能完成任务,但是一舞倾城会附加群体魅惑效果,我要拿下太子殿下的心!就算消耗400积分又如何,零零总总算下来,两个任务完成能积攒400积分,足够再用四次洗脑了。 系统沉默了一阵,系统音传来。 【已为宿主兑换一舞倾城,宿主目前积分100】 李元澍坐在主位上,看着两岸的笙歌舞蹈似乎是有些腻了,昭华夫人轻声道:“陛下,若是倦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朕不累,只是今年的歌舞似乎有些无趣。” 昭华夫人浅笑道:“若不是妾身老了,倒真想为陛下跳一段儿。” 李元澍勾唇一笑,缓缓说道:“你要真想跳,等回了仙音阁可以慢慢跳,朕不嫌弃你老。” 昭华夫人脸一红,轻轻扯了扯皇帝的衣袖,嗔了一声。 杨太后见了翻了一个白眼。 李景一直陪在皇帝的身边,但是皇帝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仿佛李景是一个透明人。李景不甘地说道:“父皇,东宫的徐选侍也想为陛下献舞,若是父皇不弃,不如一观?” “徐选侍……是那个徐国公府的庶女吧,朕未曾听说她有什么才德之名。” 李景嘴角抽了抽,耐着性子答道:“父皇,徐选侍精通舞艺,传说比常年习舞的宫中班子还要会舞,父皇不如让她一试。” “也罢,既然你如此说,朕便看看她的舞。” 李景这才罢休,回到自己的位置。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如今朝野都眼瞧着长乐殿,东宫除了詹士府的人几乎不剩什么,许多官员两边押宝,若是东宫再不能让陛下多多注意,就更加门可罗雀了。 徐湘兰自信的换好了舞衣,在荷香阵阵与隔水的丝竹声中轻歌曼舞,众人的目光一下被吸引过去。 徐湘兰的舞难度极高,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能踩在人的心上,一举手一投足往往能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却又恰如其分。如此精妙的舞蹈,让原本只是清秀的脸庞看着都多了几分动人的姿色。 不少官员看着徐湘兰的舞蹈渐渐露出了垂涎之色,只是太子在场不好表露出来,李陵盯着徐湘兰跳舞,感觉跟前世一模一样,心里说不上来的古怪。 李景则是悄悄松了口气,徐湘兰虽然蠢,但好歹没说大话,如此精妙的舞蹈,应当能让皇帝多看两眼,也让众人看看东宫的女子并非传言中那么不堪。 徐湘兰越跳越自信,看着周围男人的表情心里抑制不住的得意。 就在又完成了一个类似空翻的高难度动作之后,徐湘兰的脑海中忽然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宿主主线任务失败,徐沅芷已拿到香囊。将收回奖励积分500,宿主目前积分-400】 第55章 比较 徐湘兰的动作一僵, 笑容停在了脸上, 还在弯腰的动作顿时变得无比僵硬,起身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如果一个人原本就舞艺平平,那么她做出什么动作都不奇怪。可徐湘兰方才在众人面前表现的舞艺娴熟,无论是下腰还是扭动都无比自然流畅, 现在忽然身体僵硬就显得十分突兀。 ——系统, 为何我的动作恢复如常了? 【宿主已经欠积分400, 一舞倾城效果已经消失。】 徐湘兰艰难的继续舞蹈,还得装得若无其事。周围人的目光却越发奇怪,刚才那种沉迷被诱惑的感觉消失得一干二净,只觉得在溪边舞蹈的徐湘兰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你在开什么玩笑?!已经到账的积分居然还能再要回去?!现在我正在完成支线任务,你不能收回一舞倾城! 【宿主请自行解决任务困难, 续费一舞倾城请再次支付400积分。】 系统的话语冰冷无情,徐湘兰顺着脑子里还没完全消失的舞蹈动作跳下去,然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办法完成如此高难度的舞蹈, 不仅踢腿踢不到方才的高度,最可怕的是下一个翻跟头的动作, 徐湘兰完全无法做到。 徐湘兰的大脑飞速运转, 一边回忆舞蹈动作, 一边现场改编降低难度,但是以徐湘兰的舞蹈造诣, 根本做不到即兴改编。所以翻跟头的动作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后退半步,然而徐湘兰一心多用早就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脚下打了个绊, 坐了一个屁股蹲儿。 文武大臣强忍住哄堂大笑的冲动,一个个脸色涨红,十分辛苦,太子脸色铁青,目光简直能杀了徐湘兰。李元澍似是觉得荒谬,只抿了抿嘴,反倒是坐在皇帝身边的昭华夫人先笑出了声。 “陛下,快让徐选侍下去吧!这可怜见的!知道的是徐选侍不善舞蹈,太子识人不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故意让徐选侍上来逗大家开心呢!” 李景淡淡看了昭华夫人一眼,昭华夫人毫不畏惧的迎着太子的注视,眼底全无笑意。 “太子,东宫的女子全都是如此不得体之人吗?”李元澍问道。 徐湘兰一直用系统探查两百米以内,也就是主坐上皇帝的声音,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浑身血都冷了。 李景恨得牙痒痒,脸上勉强笑道:“徐选侍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惹父皇不快,不如现在就降旨责罚,打发了了事。” 徐湘兰心头一紧,此时自己倒欠积分,没有一点施展余地,若皇帝当真责罚,自己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陛下!我还可以舞更好的!下次……下次一定能让陛下和娘娘尽兴!” 李元澍听她脱口便自称“我”,心下很不舒服,皱眉道:“不必了,无谓为了这种人降旨,太子你自己处置吧。” 徐湘兰逃过一劫,偷偷抬头,正好对上李景阴鸷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 昭华夫人依偎在李元澍身边,缓缓说道:“陛下,东宫的这些女子无才无德,伺候不好太子殿下,依妾身看,不如再给太子殿下赐些侍女?” 李元澍点头道:“你的主意极好。皇室的确需要开枝散叶了,太子这个年岁还无嫡子,江山社稷无人啊。” 昭华夫人浅浅一笑道:“妾身母家还有不少待嫁的姑娘,不如直接送到东宫里,也是妾身为皇室尽一点心意。” 李元澍正要点头,旁边杨太后再次睁眼,悠悠说道:“太子东宫伺候的人选尚未定下,哀家已经在择优选取,昭华夫人便不必费心了。” 皇帝沉吟半晌,时间之久让杨皇后都微微侧目,就在众人都以为皇帝不再开口之时,皇帝却忽然说话了。 “……母后关心太子是好的。只是之前太子妃跋扈,也是母后所选,虽说太子后院不像朝堂那般重要,但总要选德才兼备,品貌上佳之人。若是连太子后院都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如何尽快得一个嫡子?” 杨太后默默呷了一口茶,又取回了身旁侍女手中的团扇。 “皇帝从前从不与哀家说这样的话,如今陛下是有自己的成算了。犹记得当年在李家村,陛下与村中小儿打了架,哀家便用扇子扇陛下红肿的胳膊,陛下说此生只与娘亲亲近……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恍如隔世。” 李元澍沉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 皇帝与太后之间气氛僵硬,周围伺候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杨太后最厌烦旁人提起她从前当村妇之事,如今竟自己主动说出来,显然是动了真火了。 李元澍转过头,看着李景道:“景儿,你自己说说,是想要父皇为你选的妾室,还是要祖母为你选的妾室?” “这……” 李景汗毛倒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李元澍皱眉道:“怎么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也要考虑这么久吗?” 杨太后缓缓笑道:“景儿你父皇吓你呢,祖母为你选的人必定是好的,若是不好,只管找祖母,祖母要连着她的娘家一起向你赔罪呢。” 李景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太后,二人谈笑自若,仿佛只是问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时间已经不容李景再犹豫,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袁氏却在一旁说道:“殿下犹豫这么久,想必是忘不了那个又舍不下这个,陛下和太后娘娘选的美人自然是极好的,殿下还是快做决定吧。” 李景看着袁氏悄悄给他使眼色,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父皇,皇祖母,您二位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激不已,既然如此,不如将这些女子都纳入东宫,以便尽快开枝散叶。” 李元澍嗤笑一声,骂道:“你小子倒是激灵,好处全让你占了,就这么色心盎然的。” 杨太后耷拉下来的眼皮微动,看了李景一眼。 李景连忙笑道:“父皇教训的是,儿子若能早日得一个嫡皇孙,便是为李家的天下做贡献了,也算弥补此前的诸多过错。” 李元澍笑了笑没有答话。 赏荷宴还在继续,太子解了一次危机,皇室一家人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李陵在远处看着主坐上发生的一切,表情颇有些嘲弄。 徐沅芷手里拿着湿淋淋的香囊,疑惑地看着对岸,不懂李陵是什么意思。 “萧南,你主子越发昏头了,送个打湿的香囊干什么?”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啊。殿下说一定要送过来,还说要属下亲眼看着交到大小姐您手里。” 徐沅芷挑了挑眉毛,萧南时常跟在李陵身边,难保有人眼熟。香囊送到荷珠手里就好,何必亲自给她惹人耳目? “你去还给他!我才不要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殿下说不能退回去,这是他的一片心意。”萧南憋红了脸,迎着徐沅芷更加疑惑的眼神,就是不接香囊。 徐沅芷气笑了,把香囊扔给荷珠,说道:“那你替我谢谢你们家殿下。就跟他说,下次要再送东西,就不要送个徐家铺子里的云锦织的香囊,我要他亲手做的。” “这……”萧南满脑子都是殿下做女红的可怕场面,而徐大小姐则是摸了摸殿下的头,夸他贤惠。 萧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头一低拿着香囊回去复命了。 这一场赏荷宴,谁都没有损失,唯独徐湘兰,在满朝文武和世家小姐面前出了一个大丑,而且还倒欠了400积分。 徐湘兰万万没有料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任务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已经彻底成为了华京的一个笑柄,赏荷宴上她摔跤的场面被皇亲女眷们做茶余饭后的笑谈,而且还有一种言论渐渐流传开来。 徐国公府的两位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小姐虽然和离又二嫁,可如今手握着万贯家财又得皇帝信任,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而二小姐,以为攀了太子的高枝儿,实际上太子对她不屑一顾,还平白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洋相。 华京的女眷贵人们甚至逐渐不以二嫁为丑,反说徐沅芷聪明,一边经营徐家的产业,一边还和宁王殿下藕断丝连,如今太子失势,日后万一宁王殿下登了大宝,徐家大小姐就会一飞冲天。 渐渐的,众人的议论不仅限于徐沅芷和徐湘兰际遇的不同,更着眼于二人的相貌衣着,言行举止,嫡庶尊卑方面,都说到底庶女越不过嫡女去,这不一比就见出真章了。 徐湘兰听到这些传言更是气了个半死,成日躲在房间里也不出来,系统已经发了三次亏欠积分警告,可徐湘兰完全不想理会,只是一日日消沉下去。 正因如此,徐湘兰也忘了用系统的探查功能随时检查一下自己的周围,袁氏的丫鬟小玉每日都到徐湘兰的墙根底下偷听,把她的一举一动全都汇报给了袁氏。 慢慢的,袁氏手里关于徐湘兰的秘密就越来越多,而这一切,徐湘兰毫不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的事情终于忙的差不多了,就是头有点冷,扶朕起来,朕还能汇报,朕还能学! 第56章 交易 “湘儿……你快出来, 娘亲来看望你了!” 刘氏敲了敲房门, 徐湘兰躺在床上只抬了抬眼皮。 刘氏见房间里没声音,怒吼道:“你快出来!我养你这么久不是为了让你给人当笑柄的!今日娘来一趟东宫,看门的奴才给了好大的脸色,连带着老祖宗也不受待见, 老祖宗如今还等着你的药呢!” 一提到药徐湘兰就来气, 猛地站起来隔着门答道:“老祖宗也到了年纪了!老了就要知命!” 刘氏眉毛一竖说道:“你这是什么话!老祖宗帮我们这么多, 如今迈过难关还需要她,娘亲知道你有本事,赶紧把药拿出来!” 徐湘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含糊道:“……我没有药!让她再等一段时间!” 刘氏焦急的转了个圈,哀求道:“让娘亲进去, 娘亲进屋跟你说!” 徐湘兰犹豫了一下拉开了房门。刘氏看见乱糟糟的房间又是一通发火,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湘儿……老祖宗最近身体越发不好了,甚至比喝你的药之前还要差,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徐湘兰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这几日一直发警告全不谈其他事的系统终于说话了。 【宿主为徐老夫人提供的药物, 只能延长她的寿命, 但不能治疗她身上的疾病, 一旦停药,之前积攒的疾病反应就会一起攻击身体, 只有一直用系统提供的药物养着,才能恢复表面上的健康。】 徐湘兰恼火地说道——那我岂不是要一直给她用积分买药? 【宿主若是要达到目的,必须如此。】 “我现在已经没有积分了!”徐湘兰激动之下吼出了声, 把刘氏吓了一跳。 “湘儿,你在和谁说话?” 徐湘兰这才发现自己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于是慌忙遮掩道:“没什么,只是我躺了这么多天有些昏头。” 刘氏皱眉道:“娘亲在和你说正经话。” “女儿明白了,老祖宗的事便由女儿来解决,只是还劳烦母亲回去给老祖宗带个话,若是她愿意帮我,我便一直帮她提供药物,不然,我们彼此散伙儿倒干净。” 刘氏眼睛亮了亮赶紧附耳过去,徐沅芷面色阴沉,与刘氏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计划。 “娘亲一定将你的话带到,湘儿你放心,老祖宗如今离不了你的药,娘亲一定能说服她!” 徐湘兰点了点头,便让刘氏回去,刘氏又叮嘱了几句留心讨好太子殿下,徐湘兰更加不耐烦。 ——系统,现在我没有积分还倒欠,要怎么填平这个窟窿? 这次系统沉默的时间格外的长,徐湘兰又问了几声,系统才悠悠说话。 【宿主目前的运势已经跌落谷底,必须先获得一些初始积分,才能继续完成任务。系统目前上线了新的兑换功能,宿主可以尝试。】 ——兑换功能? 【宿主用自己身上的东西与系统做交易,可以获得数额不等的积分。】 徐湘兰眼前一亮问道——什么东西都能换吗?我手头还有一些太子赐的宝物,能兑换吗? 【按照大虞汇率十两银子可以兑换1积分,不推荐宿主兑换寻常金银。】 ——那还能兑换什么东西? 【可以兑换一些虚拟的物品,系统都可以兑换成功,例如宿主的智慧,运气,容貌等等。】 徐湘兰愣了一瞬,眼神里透露出恐惧,急忙问道——如果我兑换了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后果? 【例如宿主兑换自己的智慧,可以迅速获得5000积分,但宿主会失去理解事物的能力,如同痴儿一般再不能识字读书,也再不能习得任何技能,痴痴傻傻度过一生。】 徐湘兰惊了一跳,连忙说道——我不能变傻!运气容貌都不可以失去!我还有其他可以兑换的东西吗? 【宿主还可以交易自己的附属产品,包括未来孩子的运气生命等等。】 徐湘兰心里发冷,系统陈述这一切的时候用的是一种平淡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就连自己的孩子在系统眼中也只是一个“产品”。 ——如果兑换我未来孩子的运气,能换多少积分? 【按照宿主目前的情况推演,兑换未来孩子的运气能得1000积分。】 ——这么少?! 徐湘兰不甘心的问道。 【宿主目前的运势在低谷,按照系统专属推演模式计算,宿主只有两种结局:太子失势宿主的孩子被贬为庶人,或者太子登基宿主失宠,未来的孩子只是一个普通郡王,草草了结此生。无论哪一种,宿主未来孩子的运势也不值一个高积分。】 徐湘兰双眼通红,在房间里不断踱步,停下之后眼神里的阴鸷竟如太子相仿。 ——兑换什么东西最值积分? 【当然是生命。】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徐湘兰隐约觉得系统此刻有了些“人气儿”,不再像是回复一些编辑好的内容,而是一个现实的人在与她说话,但是徐湘兰不敢猜测更多,系统是能监视她的思维的。 ——如果用我未来孩子的生命来换,能换多少积分? 【8000积分。如果交易达成,宿主的第一个孩子,会在有孕之后的第三个月失去心跳,胎死腹中,系统会保证不会对宿主的身体造成伤害。】 ——如果失去了这个孩子,我以后还能继续有孕? 【是的。失去第一个孩子不会影响宿主继续怀孕。】 徐湘兰心动了。 如果失去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能获得8000积分,她完成任务将会大有把握,而且只要任务成功,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次有孕。只要填一条暂时无用的性命,就可以为未来攫取一个机会。 ——好,我兑换未来第一个孩子的生命。 徐湘兰坐在牙床上,脑海里迅速响起8000积分到账的声音。然而徐湘兰这次却觉得有一股冷气从小腹直往上窜,冷森森的让人牙齿发颤,大夏天里徐湘兰抱着棉被,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缓了过来。 ……………… 徐沅芷站在浣花轩的前厅,看着眼前的一批死士,颇为无奈。 “萧南,你主子就这么放心往我这儿安置男人?” 萧南低头谄媚道:“殿下这不是为了保护大小姐您吗。” 徐沅芷挑了挑眉道:“听说你们殿下近日要动身去江南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下旨,但属下听说,陛下似乎有这个意思。” 徐沅芷点了点头,她从宝公公那儿打听的消息也是如此。 自从上次宁王殿下在皇陵遇险,李元澍就对皇子的行踪更加谨慎。亲自下旨让李陵不必再去皇陵,皇陵修造一事完全由工部接手,包括太子也插手不得。 皇帝亲自派教习嬷嬷去东宫教导女眷,将东宫后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还另派了许多侍卫保护东宫以及长乐殿,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这一切行动都代表着皇帝对两个皇子的监管更加严密。 李景当了多年的太子,再加上杨家树大根深,一直很有底气,然而近来发生之事,让李景一直憋着一口气。从皇陵修造,到宁王生辰宴徐沅芷的发难,再到徐家布庄那一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诬陷,不仅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还吃了许多暗亏。虽然最后都有惊无险,但李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悄然变化。 所以李景连夜去了荣国公府邸,偷偷和杨太后通气,希望能尽快想出个法子拜托眼下的困境。 就在李景一筹莫展之时,黄河忽然决堤。 消息传进华京,皇帝震怒,下令立刻赈灾。 然而李陵却告诉皇帝,大虞立国不久,国库并不充盈。户部早已没有钱粮,如今拼拼凑凑只剩六十万两,救灾如同杯水车薪。 李景得知此事,立刻让杨太后联合朝臣上奏,请皇帝派钦差大臣去江南筹款筹粮,赈济灾民。 “所以皇帝有意派宁王前去筹粮?” 萧南点头道:“陛下正有此意。江南富户不肯捐粮,必得派一个有身份的钦差才能掌握真实的情况,皇子是最合适不过,兼能安稳人心。而且宁王殿下此前遭遇刺客,三日前在长乐殿又抓出了细作,陛下担忧宁王殿下的处境,因此索性把人先派出去。” 徐沅芷轻叹一口气道:“这就难怪了,杨家的势力主要还是在北边儿,南边多是旧时的世家大族掌控,杨家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宁王去江南反倒比华京安全。不过……江南那边儿的商户都精得很,太子让宁王去江南,怕是居心不良啊。这差事办好了是理所应当,办砸了便是有碍苍生社稷,对李陵一点好处都没有。” “殿下已经在收拾行装了。” 徐沅芷听到这话出了一回神,却发现萧南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表情,于是挑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这个……”萧南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其实殿下还想让属下问问……大小姐您要不要一起去江南?” 第57章 出发 “我去江南做什么?”徐沅芷疑惑道。 “殿下说, 如今有大批流民涌入华京, 徐国公府或许不安全,所以殿下想让大小姐同去江南避一避。” “他走得急吗?” “只要旨意一下,立刻就启程。” 徐沅芷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既如此, 去一趟也无妨, 徐家在江南也还有些产业, 只是按时交利钱,许久未曾管理。你去回你们殿下,就说我收拾好了悄悄跟在他后面走。” 萧南笑了笑,连忙回长乐殿报信了。 荷珠在一旁说道:“小姐,您当真要去江南?” “流民进华京,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当真闹出了事,皇宫安然无恙,但华京的商户就遭了殃。此番朝廷缺乏钱粮, 徐国公府少不得要大出血,我先行一步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产业整理一番, 能凑出些钱来好过动公中的银子。” “小姐, 我跟您一起去!” “自然少不了你的, 你去跟蕊珠说一声,在我走后让她和王婆子把徐国公府的东西全都藏到祠堂地窖, 带一队宫中侍卫守着,若有不妥,便去找刑部侍郎石大人还有五城兵马司的贾大人。我们可以开始收拾细软了。” “是。” 徐沅芷前世也很少出华京, 但这并不代表徐沅芷不谙世事,不能走南闯北,相反,为了打理好偌大的徐国公府产业,徐沅芷从小便将大虞的地志物产熟记于心,就连户部的官员都未必有徐沅芷清楚。 晚间蕊珠来回话,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是有一件事要请带下届示下。 “大小姐,您去江南不过数月便能回来,但若华京当真有大动乱,我们徐国公府的人能安然无事,老祖宗又当如何?您看我们是不是把老祖宗也一并接到乡下……?” 蕊珠恭敬地站在徐沅芷面前。徐家大小姐一走,为防徐国公府遭到劫掠,蕊珠安排所有人都先去乡下田庄暂避风头,徐家祠堂也在郊外,正好能去供奉一二,徐国公府就直接封起来为妙。 但是徐老夫人如今与刘氏在东宫外面另租了一处宅子住着,流民进了华京难保不会出事,一起接去乡下才是安身之道。 徐沅芷沉吟半晌皱眉道:“如今老祖宗还在吃二小姐送去的药吗?” “回大小姐,东宫每隔几日便会去一个二小姐的心腹丫鬟,想来老祖宗还在服药。” “那便不必劳烦老祖宗去乡下了,她自有二小姐照管,不必本小姐费心。何况老祖宗真去了乡下,也不能体会到我们小辈的一片苦心,说不准还要指桑骂槐,无谓找这个不自在。” 蕊珠笑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知小姐这次去江南,是偷偷的走,还是大张旗鼓的走?” 徐沅芷叹了口气道:“本应该偷偷走,但为了让陛下安心,还是大张旗鼓的走吧。我们比宁王略晚几日走,也不知瞒不瞒得过旁人。” 蕊珠偷偷一笑道:“怕是华京的人都盯着大小姐您呢,别说晚几日,就算晚十天半个月,也会说大小姐您是追宁王去了。” 徐沅芷又气又笑,轻轻拧了蕊珠的脸一下:“就数你最牙尖嘴利。” 蕊珠偷眼瞧着徐沅芷的神情,小心问道:“……大小姐,梨香苑里的那位也一并带走吗?” 徐沅芷这才想起,李陵还有一重身份在自己这里,若是自己去了江南,徐国公府的下人也都去了乡下,没道理让他这个姑爷独守空闺。 “穆老板跟我一起走。” 蕊珠一惊,小脸涨得通红,犹豫着问道:“……那宁王殿下怎么办?” 徐沅芷喝了一口清明后才制好的霍山黄芽,露出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让他喝醋去吧。” 蕊珠懵懂地点点头,觉得自家小姐是越发深不可测了。 ……………… 圣旨三日后便送到了长乐殿,宁王没有展露出丝毫不满,轻装简从便出了华京。除了必要的钦差仪仗,其余东西都没多预备,就连亲王的华盖执扇都没用。 李元澍听了很是赞许,又发圣谕让沿线各省接待钦差,共同运粮。 萧北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华京向山东的必经之路上,官道一开始还很宽敞,等离开华京日远,官道也逐渐狭窄,路旁青山迢迢,绿树成阴。 “萧大哥,此地不对劲啊。”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冲着萧北小声道。 萧北向两边看了看,谨慎道:“此处是山中峡谷,两山极易设伏,又是荒郊野岭,我们中午便不休息,直接通过此处。” “是。” 萧北又嘱咐了几句,策马奔跑,身后八匹红辔青韁的枣红大马拉着一座龙头象辂,也跟着飞奔起来,车轮咕噜噜的转,偶尔的石子磕碰甚至轻微离地。 就在萧北策马离去之时,两边山上忽然万箭齐发,离弦的利箭带着破空声迅速穿透了象辂,一根根插在红漆木板上,萧南大惊失色,拿出盾牌顶在头上,让驾车之人扬鞭加快速度。 “保护殿下——!”萧北皱眉大喊,侍卫们手中拿着盾牌围在象辂旁边,道路正中又出现一队刺客,手中皆拿着弯刀,上来就杀。 萧北杀红了眼,连砍了几个人之后,冷不防被一个刺客跳到车上,一刀砍断了门帘。萧北大惊,抽身回马,杀了那个刺客,刺客临终前看着象辂里面,双眼大睁,一脸不敢置信。 解决了这一批刺客,萧北也累得够呛,侍卫们拔象辂上的箭,冲着萧北抱怨道:“萧大哥,门帘被砍断了,岂不是一眼就露馅儿?” 萧北一回头,看着空荡荡的象辂,扶着自己的老腰感到头疼。 宁王殿下乘坐的象辂,竟是空的。 “啧,先随便找块什么布把门盖上。还有……你们就不能往车里放块石头?刚才跑快了车都飞起来了,要不是这一批刺客蠢,早露馅儿了!” “是,萧大哥,我们立刻就去找石头。” 萧北满脸郁闷,装模作样的走出峡谷,下令休整。 “萧大哥,宁王殿下究竟从哪一路下江南啊?没有我们的保护,殿下安全吗?” 萧北冷哼一声道:“王爷自然安全,吃吃喝喝美人在怀,能不安全吗?” 距离此地数十里的后方,一辆翠盖油壁香车慢悠悠的走着,徐沅芷靠在金丝软枕上,一手拿着杏脯,一手揽着李陵在怀里,时不时给他喂一口吃的。 “……你这一路吃了多少杏脯了,就不怕发胖?我都被你喂腻了!还有……你就不能放开我?!” 李陵被徐沅芷搂在怀里,越发羞耻。 “你现在是穆铃儿,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李陵眉毛一挑怒吼道。 徐沅芷轻巧一笑,捏着李陵尖尖的下巴说道:“……自然是供我取乐的。” 李陵握紧了拳头,无奈道:“现在七月初了,很热。” “我这油壁车垂的是湘妃竹的帘子,又有玉石贴壁,遮阳散热,还放着冰盘,怎么也比外面凉快。你在这车上慢慢受用,还说那么多废话,我看你是厌了我了。” “……我没有。” 徐沅芷瞪了李陵一眼,用指甲在他眼下的小痣上抠了一会儿,发现抠不掉,于是嘴唇一瘪说道:“你装得还挺精妙……就不能把性子也变变?我听说真正的穆老板是个解语花儿一般的妙人,你算什么,一颗大蒜?” 作者有话要说:萧北:王爷吃吃喝喝美人在怀。 李陵:你了解真相吗,你知道我的苦吗,你没有心! 徐沅芷:我吃吃喝喝美人在怀。 第58章 魁首 李陵望了望玉石贴壁的顶, 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反手撑着座椅, 直接伸头在徐沅芷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吃到了吗?我牙都酸了。”李陵幽幽说道。 徐沅芷舔了舔嘴唇,低头在李陵唇上又亲了一口,这一口十分结实,里里外外都照顾到了。 “是吗?我觉得是甜的呢。” “……$#&*!” 李陵红了脸, 骂了一句徐沅芷也没听清的话, 自己倒了一杯茶漱口。 五日之后, 正式进入了山东地界,灾民的先头部队已经走到这里,一路上都是拖家带口的农民,脸上带着麻木又疲惫的神情。 “这些就是灾民?” 李陵偷偷向外看,一个男人警惕的把自己的孩子藏在了身后, 女人背着一个口袋怯懦地跟在男人后面。 “这些先到达山东的灾民都是受灾不深,或者家中有些积蓄的,不然也不会走的这么快。这些人还不会拦路抢劫或者卖儿卖女, 若是我们从山东向西,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油壁车卖了换上不起眼的装扮, 不然我们会被灾民扒的连衣服都不剩。” 李陵惊讶地看着徐沅芷, 未曾想她竟然知道这些事情。 “你就知道个打打杀杀, 这些事情前世都是我处理的,调钱调粮本来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你要真从江南调粮,除了防贪官污吏还要防灾民抢粮。” 李陵目光微动,看着侃侃而谈的徐沅芷, 仿佛散发着光芒。李陵自小在冷宫长大,生活十分闭塞,前世是在远戍漠北三年之后才体会到民间疾苦,但那是军旅生活,与真正的平民百姓还是有差距。所以李陵中年之时数次微服出巡,算是弥补过去的不足,但现在李陵才意识到,自己仍然没有看到一个真实的民间。 “粮食本就是给灾民的,却还要防止灾民抢粮,何等荒谬。” 徐沅芷叹了一声说道:“拦路抢粮的灾民是不是真的灾民并不能确定,而且抢粮一旦成功,以后就再也无法运粮,一波一波的灾民会不断来抢粮,最后就会激发民变,不仅你这个钦差的任务无法完成,若事态严重还有可能被污蔑造反,大意不得。” 李陵点了点头道:“没想到这里面有这多门道。” “所以我们的速度一定要快,灾民现在手里还有些存粮,不至于饿死,若是一日日拖下去,真的会发生抢粮之事。” 李陵点了点头,目光却被油壁车外的一队人吸引了。 数十个面容清秀,衣衫褴褛的女孩子排成了队,被前面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领着,一个个的给粮食。 车轮转动向前,李陵疑惑地看着这队人,眼睛也定住了。 “你个王八蛋,放开我妹妹!”一个瘦弱的男人冲上前去,却被管家一类的人物挡住,队伍里的一个女子满脸泪水,冲着要去抱住哥哥。 “哥哥!你快回去吧!我们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了!” “阿沅,你看那边……” 徐沅芷顺着李陵的目光看去,发现那队女孩子的异样,吩咐车夫停下马车。 “戴怀仁!你简直不是东西!你骗我妹妹说去江南做大户人家的丫鬟,可没说是去做妾!三升米就想领人走!我跟你拼了!” 男子显然打不过管家跟护院,几下之后就见了血,护院拿出弯刀,李陵看见之后面色一变,赶紧下车阻止了这场闹剧。 名叫戴怀仁的男子看徐沅芷的车队带着不少护卫,马儿又都膘肥体壮,这才叫手下人把刀都收起来。 “我劝你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兖州府通判宋大人要的丫头!要送往江南布政使司沈大人家中做歌伎,朝廷的正二品大员,你惹不起!” 戴怀仁说出这些官制名称是想吓一吓李陵,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李陵听到这一串话,只是冷笑了两声。 萧南在一旁小声说道:“主子,可要将身份亮出来?” “不必,我们一路隐姓埋名走到这里,如此反倒更能看清灾民动向和这些狗官的嘴脸。” 萧南嘴角勾出一个笑,瞬间领会了宁王殿下的意思,挥了挥手把人叫过来,吼道:“我们家主子最看不惯仗势欺人的狗官!你不说这些狗屁大人便罢,既说出来我们更要管!来人……打!” “诶——!诶——!你们怎么动手打人呢!有没有王法了!” 戴怀仁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不讲套路之人,护院也比不过皇家的侍卫,几个回合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这还是萧南刻意放水的结果。 戴怀仁被打得抱头鼠窜,眼圈儿乌青,大喊大叫着跑了,徐沅芷下车去看这些女孩子。 男子感激地哭了,连忙跪下给李陵和徐沅芷磕头,徐沅芷给了男子和其他被骗的女孩子一些银两,让她们先离开山东,不然怕戴怀仁以后还会来找麻烦。 男子感恩戴德的接过银子,其余女子也各自离开,几个实在是举目无亲的女孩,徐沅芷索性收作丫鬟,由荷珠领着教养。 傍晚时分,李陵和徐沅芷在山村野店里落脚,萧南进屋汇报收集的消息。 “主子……这戴怀仁是兖州通判宋威的管家,此次黄河灾情免不了要从山东转运粮食,途经兖州自然也要过他这个兖州通判的手。所以宋威趁机打点上下,四处进贡,给灾区以及江南地区的官员都打过招呼,要升官发财。” “江南布政使司的沈大人正是沈瑜,是大虞二十八功臣沈家的二公子,今年不过三十一岁,便已是正二品大员。据说沈家在江南的宅子里养了许多歌伎,沈大人也腻了那些江南的女子,所以年前便在北地采买歌伎,这次宋威正是为了投其所好,才在灾民里诱骗年轻貌美的丫头,准备送去江南。” 李陵愤怒的拍了桌子,吼道:“大灾之年民不聊生,他竟然用手中的权利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徐沅芷冷笑道:“兖州通判不过州官副职,宋威能做这种事情,兖州知州难道不知情?等到了江南掌握了沈瑜的罪证,可以顺着江南到兖州,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此言有理。”李陵点了点头。 此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第二日徐沅芷便走到了山东布政司衙门,令徐沅芷惊讶的却是赵大人亲自迎接了自己。 “徐大小姐远道而来,肯定是累了,今日便不要赶路,在衙门休息一日再走吧。” 赵大人俯首说道,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赵大人您太客气了,我们只是途经山东布政司,因赵大人与家父有旧才想拜访一二,不便在衙门久留。” “徐大小姐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呢!府衙里已经准备了晚宴,专等你来了,快随我一同进去吧。” 徐沅芷回头看了看李陵,颇有些莫名其妙。赵世铭是山东布政司的布政使,跟沈瑜一样也是朝廷正二品命官,以他的品级根本无需对自己这样客气,就算过去赵世铭曾在徐国公的手底下办事,也不至于如此。 徐沅芷随赵世铭走进衙门,里面灯火通明,正大摆宴席,徐沅芷皱了皱眉,让下人去放行李之后,随着赵世铭落座。 “大小姐,听闻今年圣上委托你办了不少大事,你如今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徐沅芷笑道:“我不过是替皇家采办,做一些织布进贡的事情,算不上红人。” “大小姐你太过谦了,陛下同徐国公关系亲密,对大小姐也十分信任,当然算是红人。听闻……你与宁王殿下也有联络?” 徐沅芷看了赵世铭一眼,只见赵大人脸色涨红,目光闪烁,显然是听了许多华京的传闻。 徐沅芷轻咳一声道:“那些都是坊间的谣传。” “那就好那就好……”赵大人停顿一下,颇为艰难地说道,“其实……我是有事想求大小姐你。” 徐沅芷正色道:“但说无妨。” 赵世铭长叹一口气,喝了一杯酒说道:“自从大虞立国,当年的许多老臣都有了归宿,徐国公也在华京安度晚年。我们这些人袭爵的袭爵,外任的外任,极少能留在华京,大小姐可知这是为何?” 徐沅芷摇摇头,她倒是很少关注这些官场上的事情。 赵世铭深深看了徐沅芷一眼说道:“如今大虞的二十八功臣,不比从前了。” “此言何意?”徐沅芷有些疑惑。 “大虞二十八功臣是追随陛下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之人,但是陛下登基之后,这些人却渐渐分为两派,一派是以杨家为首,包括周氏沈氏在内,还有其他一些文臣武将,另一派便是隐隐以徐家为首。” “徐家为首?!”徐沅芷十分诧异。 赵世铭目光深邃,盯着徐沅芷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大小姐你身处风暴中心,却对这些事情毫无觉察吗?杨家的中坚力量是首辅杨大人以及太后娘娘,他们这一派的核心利益便是太子,只要太子登基,杨家周家沈家便都扶摇直上。但二十八功臣之中并非人人都捧杨家的臭脚,只愿忠于陛下,安分做事,但这些年杨家步步紧逼,其余世家也不得不做出自己的态度,为防太子登基之后兔死狐烹,这些人便想搭上宁王殿下这条线,在他们的眼中,大小姐您便是最先搭上宁王殿下之人,也是他们这一派的魁首。”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有点我想要的感觉了…… 第59章 沈家 “杨家打压其余世家的方法就是让这些人远离华京这个政治中心, 让陛下渐渐将这些故人遗忘。三年前神威将军南宫大人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去漠北戍边, 到如今都没回来,这便是杨家的手笔。” 徐沅芷出神道:“南宫将军已经年过半百,他们也不放过吗?” 赵世铭嗤笑一声道:“虎父无犬子,南宫大人的三个儿子各个都有他当年的风采, 杨家岂能不惧?你看陛下这两年, 可还像从前一般每逢三节便请南宫家的人入宫宴饮吗?” 徐沅芷摇摇头。 “这便是被边缘化。南宫家的男丁自从去了漠北, 就再难回来了。”赵世铭又饮一口酒,压下心头的苦涩,冲着徐沅芷继续说道:“……我也是一样,徐国公去世之后,我从一个从二品京官升任山东布政使, 但在朝廷上的影响力大不如前,而且这一年山东的官员也逐渐投向杨家,我这个布政使竟被架空。” 徐沅芷吃了一惊, 说道:“当初赵大人升任山东布政使,我还代替父亲亲自封了礼物, 没想到赵大人竟是如此境遇。实不相瞒, 我来山东的路上便遇见兖州通判当街诱骗女子, 要这些女子做他行贿的工具,赵大人对这些人也毫无钳制之力吗?” 赵世铭摆摆手无奈道:“我有心惩治这些人, 但我只负责考评官员功绩,就算我给这些人降等,按察司也早被打点好, 不会查出任何问题,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来山东一年,已经将各府官员得罪了个遍,政令上传下达都成问题。” 徐沅芷面色一沉说道:“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了,赵大人如今是想回华京?” 赵世铭正色道:“不,只要不让杨家一派得势,其实下官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是下官想提醒大小姐,切莫对局势掉以轻心,并且还希望大小姐今后能成为宁王殿下的左膀右臂,我们这些有心回天的大臣才不致心寒,也有个努力的方向。” 徐沅芷点了点头,望着天花板长叹一声说道:“我明白赵大人的意思了,我从前的确很少关注朝堂之外,华京毕竟还是太小了,我的眼光也太狭窄了。” 赵世铭笑道:“大小姐过谦了,你已经做得很好。” 徐沅芷摇摇头道:“今日多谢赵大人的一番话,我记得赵大人还要两个儿子在华京读书,以后我也会多多关注,还望大人放心。” 两个人酒足饭饱,又谈了许多有关局势的话,这才散席。李陵不想引人注目,因此一直在下人的房里待着,见徐沅芷久久不回来,便去她的房中等着。 徐沅芷略带三分醉意回到房间,见李陵坐在床上,满意地笑了笑,也在他身边坐下。 “你现在真像个喝酒应酬的男人了。”李陵憋屈地说道。 徐沅芷笑了笑,摸着李陵的下巴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李陵看着徐沅芷红彤彤的脸和迷蒙的眼神,说道:“现在更像了。” 李陵给徐沅芷倒了一碗醒酒汤,徐沅芷摆摆手说道:“我没醉,我就只喝了一点。” 李陵也没强求,看徐沅芷还算清醒,便让荷珠拿水和帕子服侍徐沅芷洗漱,可喊了半天荷珠也没进来,反倒进来了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 “小的名叫墨竹,专门来伺候大小姐的。” 男子脸上带着笑,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徐沅芷,徐沅芷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问道:“荷珠呢?怎么是你进来?” “回大小姐,是赵大人让我来伺候的。” 徐沅芷起先还十分疑惑,等回过味儿来陡然一惊,从脸颊到脖子都红了起来,赶紧招手让人出去。 墨竹凝视着徐沅芷,那眼神朦胧中带着引诱,引诱中带着哀婉,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小姐……小的哪里让您不满意了么?若是大小姐不喜欢我,我还有几个兄弟,他们都很俊……” 徐沅芷不知说什么好,被这不阴不阳的声音弄得浑身难受。 李陵面无表情的从床帐里钻出来,把男子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伺候阿沅?!我华京醉红阁的头牌在此,你是那根葱,也不撒泡尿照照!……” 李陵骂了有足足一刻钟,墨竹毫无还嘴之力,又看到李陵英俊的面容,羞愧的低下了头逃命似的出去了。 李陵得胜之后冷哼一声。 徐沅芷回头,一言难尽地看着李陵,发现他演起穆铃儿真是活灵活现,连那一股说不上来的风尘味儿都能模仿出来。 “你……”徐沅芷失语,脑子晕晕的。 李陵冷笑道:“真是一刻不得放松,若不是我跟在你身边,这等不值钱的货色就要成堆儿往你床上爬呢。” “我……”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名声,人家赵大人都知道你浪荡,专门给你预备男人。” 徐沅芷瞪起眼睛就要起身,李陵勾唇一笑,把徐沅芷按在床上。 “只有我才能满足你,你就不要想偷吃了。改天你去跟赵大人说一声,就说你自己带着一个绝色美男,不需要人伺候。” 徐沅芷气笑了,吼道:“有你这样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吗,你进入角色倒是很快!” 李陵眯起眼,小声说道:“……那是因为我发现你很有些恶趣味。” 徐沅芷红了脸,推了李陵一下,李陵闷闷地发笑,轻声喊了一句主子。 徐沅芷也撑不住笑了,在李陵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 徐沅芷一行人在山东布政司只停留了一天,就立刻启程,李陵一开始还与徐沅芷说说笑笑,渐渐两人脸上的笑容就变少了。 一路上的流民越来越多,徐沅芷起先还能接济一二,慢慢的他们也无力去救。徐沅芷换了一辆更加轻便的马车,一日都没有再耽搁,快马加鞭去了江南。 可到了江南之后,徐沅芷和李陵眼中所见的却全然是另一片景象。 城中四处游人如织,檐牙高啄,巾幌酒肆林立。街道两旁各种冷饮店生意红火,各种小吃也散发着香味,各行各业丝毫看不出灾情的影响。 柔柔的河水仿佛浸着美人的脂粉,岸边香雾阵阵,开着不谢的繁花。徐沅芷略看了几眼便与李陵去了城北。 萧北一行人早就到了江南,隐藏身份在城北的一处宅子住下,这些时日一直在打探消息。 “属下给殿下和大小姐请安。”萧北恭敬站在李陵面前,桌上放着萧南给他沿路买的各省特产。 “你这些时日都打听到什么了?” “属下到了江南布政司之后,立刻给沈大人看了钦差的印信,沈大人也接待了我们,并早早奉上了江南各个商户的捐粮捐款,专等殿下抵达江南。” 说罢,萧北把账目递给了李陵。 李陵用眼一扫,冷笑一声扔给了徐沅芷。徐沅芷仔细看了看,意味深长的笑了。 “十万两,真亏沈家想的出来。” 徐家与沈家其实也颇有渊源。徐国公当年捐献了自己的大部分家产给红巾军,沈蓝溪也是如此。沈家原本就是江南的豪族,红巾军在北方作乱,眼看就快要得江山,却因为一场大旱颗粒无收,李元澍无法,只好下令南征。其实就是为了攫取江南的财富。 沈蓝溪有先见之明,与其等人劫掠,不如主动献上家产,于是沈家家主带领江南五十六户豪富,抢收夏粮,为红巾军筹集了粮草,李元澍便改变了南征的想法,用这笔粮草一举攻破华京,杀尽陈朝皇族。 李元澍当了皇帝之后,想起沈家在关键时刻的帮助,若无这笔粮草,大虞问鼎至少还需要数年。因此江南的沈蓝溪便被李元澍封为二十八功臣之一是,沈家也得了爵位,只是因为沈蓝溪不比徐行舟跟在皇帝身边出生入死,因此爵位不过是伯。 “沈家乃是世代公卿,远在陈朝之前便坐拥江南之地,说起来,我们徐家在沈家面前也不过是暴发户。虽说时下的言论皆称徐家是大虞第一富豪,但也不过是众人抬举,真正的富豪都不显山不漏水,沈家便是一例。十万两……哈哈,我看沈瑜是昏头了。” 徐沅芷脸上的表情越发嘲讽,徐家也打算捐钱捐粮,但徐沅芷心底的报价是五百万两。 萧北继续说道:“殿下,沈大人说殿下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您进入了江南地界,他会尽力招待殿下,希望殿下一定要赏光。” 萧北递给李陵一份请帖,李陵眉毛一挑说道:“阿沅,想不想跟我一起去会会这个沈瑜?” “我也一起?”徐沅芷目光闪了闪说道,“这样会暴露我们的关系。” 李陵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道:“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你我之间的关系,若是我没记错,徐家在江南还有一些产业?” 徐沅芷笑得肆意,抿唇说道:“那我岂不是也能仗势欺人一次?宁王殿下,你可是越发不要脸了。” 李陵冷哼一声说道:“就是如此,他们不要脸,我们不能输啊。” 第60章 回请 江南的布政司衙门修的古香古色, 青白二色很是雅致, 只是沈瑜宴请李陵的地方并不在衙门,而是在沈瑜的私宅凤谷山庄。 一个男子站在山庄门口,头戴玉冠,身穿天青色云纹长袍, 手中拿着一把酸枝木骨的折扇, 悄悄向旁边的人问道:“来了吗?” “回主子, 快到了。” 男子点了点头,深黑色的瞳仁儿仿佛一缸盛着墨水的笔洗,竟一丝光芒也看不见。男子的面容虽然白皙英俊,但通身的气派让人不敢逼视。 此人正是沈瑜,在他身后是安庆府、徽州府、宁国府、池州府、太平府、庐州府、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颍州府、徐州直隶州、滁州直隶州、和州直隶州、广德直隶州、六安直隶州十五个州府衙门的知州通判, 扑啦啦四十多号人全都跪在路旁迎接。 七里长的步障从山庄门口一路摆到二门,周围一丝人声都不闻,一切整饬有序, 只等宁王殿下驾到。 李陵从象辂上下来,萧南跪在车下当脚蹬, 李陵一身亲王袍服齐整, 英挺的轮廓和俊朗的五官让在场诸位官员都是一惊, 沈瑜看见李陵琥珀色的眼睛,心中叹了一声。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 李陵下轿之后并未随着众人进园子,而是站在象辂前略停了停,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 放在了李陵的手背上。 只见宁王殿下轻轻一笑,从象辂上走下一位上穿湖绿色直裰,下着鹅黄宫纱碎花裙的美人,沈瑜看着这莫约二十多岁的女子,竟愣了许久,心中纳罕究竟是何人能让宁王殿下亲自搀扶。 “这是徐国公府的大小姐,随同本王一起到江南办差。” 李陵略解释了一句,众位官员神情各异,还是沈瑜最先反应过来,即刻给宁王殿下请安。 “不必多礼,本王和阿沅甚少来江南,还望沈大人能带我们领略一番江南风光。” 沈瑜笑道:“这是自然,请殿下随下官进园歇息。” 一路上徐沅芷用芷花面扇掩了下半张脸,一副标准的娇小姐模样,实则偷偷打量这凤谷山庄的布置。 凤谷山庄依山而建,泉水环绕,虽然没有徐国公府气派,却是曲径通幽,别有雅趣,几处月洞门让徐沅芷十分心动,想回府之后也修几个。 沈瑜一边在宁王身旁陪笑,一边却私心观察徐沅芷的一举一动。 徐国公府之事,沈瑜早有耳闻,如今徐国公去世,偌大的产业全都由徐大小姐支撑,此人十分有能耐,不能以寻常世家小姐对待。并且这位徐大小姐还是二嫁之身,与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沈瑜心里奇怪,这二人若真有私情,自当避讳,宁王如此明目张胆带着徐沅芷来江南,便不怕华京的议论?还是说这位宁王殿下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儿? “沈大人,你这园子修的十分精妙,本王在华京从未见过。” “宁王殿下谬赞,凤谷山庄是沈家先祖挣下的基业,下官不过是修葺一二,这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先人所赐。” 李陵眯着眼说道:“沈家的确了不起。大虞没有沈家,还不知何处立国。” 沈瑜心中一惊,下跪请罪,李陵却又若无其事地搀他起来。 “沈大人不要这么紧张,本王只不过是说笑罢了。” “岂敢岂敢……”沈瑜脊背发冷,管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沈瑜便说道,“下官为殿下准备了江南的一些寻常菜式,还望殿下去得月亭赏光。” “得月亭……这个名字极雅,倒是比什么曲水流觞之类的陈词滥调要好。”李陵随意评价,官员们便顺着他的口风谈论起亭台楼阁。 几个穿着一模一样的美婢带着李陵徐沅芷和一众官员前往得月亭。李陵看着这几个丫鬟笑道:“沈大人家中的丫鬟都很美貌。” 沈瑜恭敬说道:“若是殿下喜欢,下官便送一些去华京,另外置办宅子养起来。” “沈大人真是大方。” 默默跟在后面的徐沅芷忽然出声,语气娇嗔,不知是不是真怒,反倒李陵笑着给徐沅芷赔了个不是。 沈瑜更加心惊,不清楚这徐大小姐在宁王心目中是个什么地位。 徐沅芷发现沈瑜额上冷汗都下来了,于是轻声问道:“不知沈大人是否认识兖州通判宋大人?” 沈瑜略想了想道:“这……下官不认识宋大人。” 徐沅芷抿唇一笑道:“原来沈大人不认识宋大人,宋大人听闻沈大人腻了江南的歌伎,于是趁着灾情四处搜寻貌美的女子,准备训练好了送来江南给沈大人上供呢。” 沈瑜才站起来没多久,便再次跪下,连连请罪道:“下官与宋大人素昧平生!下官家中虽有美婢歌伎,但也是花钱采办,从未有搜刮诱骗之事!望殿下明察!” 李陵笑出了声,踢了踢沈瑜的衣角让他自己起来。 “沈大人很紧张啊,阿沅最会说笑,三言两语就让沈大人又跪一回。我们还是先去用饭吧,不然再聊下去,沈大人膝盖也要跪烂了。” 徐沅芷顺势牵起了李陵的手腕儿,笑道:“我听说江南有一道桂花蜜藕,不知沈大人这儿能不能吃到。” “那是民间小吃,沈大人家财万贯,怕是不会吃这些东西。” 李陵耐心解释,徐沅芷相当认真的点了点头,沈瑜嘴角抽了抽,请宁王殿下和徐大小姐落座并亲自布菜。 长官站着布菜,其余官员岂能落座?这十五个州府的官员便都站在一旁看李陵和徐沅芷用饭,通常这样的场面在开席之前便应由尊者下令落座,可宁王竟和徐大小姐自己先开吃了,把周围的官员全当空气。这些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十分尴尬。 七月暑热未退,官员脸上都见了汗,李陵夹了一筷凤尾虾,两根手指揪着虾尾喂到徐沅芷的嘴里,官员们各个胆战心惊,看着徐家大小姐吃了那只虾。 “殿下,我想吃清蒸雪花蟹!你替我拆蟹!” 别说这些官员,就连沈瑜的呼吸都停了,以为宁王殿下会勃然大怒。但李陵只是笑笑,亲自拿起蟹八件,一丝丝给徐沅芷剔肉,最后整整齐齐装了一壳子蟹肉放在徐沅芷碗儿里。 沈瑜看着宁王殿下不甚熟练的动作头皮发麻,心中对徐沅芷的尊敬更甚。 这一顿饭吃得李陵和徐沅芷心满意足,但除了他们二人,其余人连口水都没喝到,饿了半个时辰。 “不愧是江南沈家,今日的饭菜本王吃得十分可口。”李陵眼角含笑,很快话锋一转,“本王昨日抵达江南,身为钦差自然先关心公事,诸位大人督促捐粮捐钱卓有成效,为了答谢诸位,本王也办了一场宴席,到时候请诸位大人必定赏光。” “一定一定……” 所有人陪着笑,脸都僵了。 沈瑜不知李陵想干什么,只好先应下。 三日之后,宁王真封了帖子请所有大人赴宴,江南布政司衙门,几个也在宴请之列的富商还有主要筹办钱粮之事的知府全围在沈瑜身边。 “沈大人,这宁王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请我们吃饭?!” 沈瑜深深看了那脑满肠肥的商人一眼,冷冷道:“你们吴家只捐了三千两,也好意思问这种话?” 吴家家主擦了擦汗说道:“这不是大家商量好的价格吗,我们也是照章办事……你们说这宁王乳臭未干又没娶亲当家,是不是全不了解粮食市价,所以才真心宴请我们?” 徽州知府明如海冷笑一声道:“就算宁王不谙世事,难道徐大小姐也不懂?那可是皇商!” 吴家家主脸上的肉一抖,锤了一下红木小桌说道:“娘的!去就去,不过是宴请罢了,难道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沈瑜淡淡道:“他杀不了任何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亲王宴请,除非重病,必定得去。我们便去探一探这宁王的底细。” 沈瑜原本给李陵安排了住处,起先要让殿下住在凤谷山庄,李陵嫌那里太大不住,沈瑜又说收拾江南布政司衙门,李陵又嫌太热不住。挑来挑去,李陵竟落脚在他自己的侍卫们落脚的城北宅院,一处三进三出的半新不旧的宅子。 众人来到此处颇感荒谬,不明白宁王殿下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平白无故住这么破烂的地方。 但是众人一走进去,便发觉不对劲。 这宅子门庭冷落,但走进之后却发现侍卫随处都是,连带着沈瑜本人在内,李陵一共宴请了十一人,但宅子里的侍卫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有五十多人。 这还是沈瑜看见的,暗处还有不少人走动。 李陵坐在正厅等人进来,徐沅芷怀里抱着玳瑁猫儿,只顾玩猫儿,等李陵请人进来仍旧低着头。 这次李陵倒是很快让众人落座,但是一张巨大的圆形漆桌上,一道菜也没有。 徐沅芷逗好了猫儿抬头笑道:“原来诸位大人已经来了,那便吩咐厨下上菜吧。” 一点耽搁都没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端着许多大海碗上来,菜色包括稀粥,小葱拌豆腐和凉拌三丝。 侍卫们上了菜之后便如铁塔一般一人一个,站在富商和官员身后,为大人们布菜。 沈瑜表情纹丝不动,明如海眼神暗了暗,还是吴盛最先开口,为难道:“殿下请我们吃饭,便是吃……这个?” 李陵没有答话,徐沅芷放下猫笑道:“前些时日沈大人宴请,席上好几道菜让本小姐印象十分深刻。美人肝,荷花铁雀,还要水晶肴蹄都十分美味……只是饮食温淳甘膬,脭醲肥厚,则四支委随,筋骨挺解,非养生之道。再者如今灾情严重,殿下回府之后深感罪恶,便诚心斋戒,一心茹素,望诸位大人能体会殿下的一片苦心。” 吴盛哑了声,身后高大的侍卫为诸位大人添粥盛菜。 但这些大汉手脚动作本就不精细,不像丫鬟那样慢条斯理,因此两三下便添好了粥,盛好了菜,咣当一声把碗儿放在诸位大人面前。 李陵装模作样的捏着一串佛珠,慢悠悠转着,自己不吃,专看这些官员喝粥。 明如海低下头,想起几日前在得月亭看宁王吃饭,现在宁王看自己吃饭,无论哪一种都难熬极了。 一碗稀粥,一碟小葱拌豆腐,一小坨凉拌三丝,寻常男子三五口也便能吃尽。但这是宁王殿下的“宴席”,三五口吃完未免太不恭敬,连带沈瑜在内,诸位大人雕花一般一颗颗数着米粒儿喝粥。 李陵也不着急,和徐沅芷一边逗猫儿一边安安静静的等。 针扎般难熬的空气里,时间一滴滴流动,沈瑜这般有耐性的人都坐的煎熬,更不用说其他人。 这顿饭好歹吃到了两刻钟,粥都凉透了。用饭完毕,李陵二话不说笑道:“本王看诸位大人进的不香,是本王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吗?” “……宁王殿下节俭为本,勤政爱民,我等吃这一顿是荣幸。”明如海嘴里毫无滋味儿地说道。 吴盛皱眉舔了舔自己的牙花子。 “既然如此,诸位大人便在本王这里住下,本王还有一些筹粮的公务要与诸位商议。今日太晚了,便明日清晨在正厅议事吧。诸位,少陪。” 李陵起身要走,吴盛惊道:“殿下,我们筹粮不是已经筹完了吗?怎么还要筹?” 李陵笑了笑说道:“这位便是江南最大的粮商吴记的老板吧?” 吴盛缩了缩脖子答道:“……正是草民。” “那就不错,本王找的便是你。筹粮之事远没结束,诸位大人也不必急着走,就与本王好好将此事办妥,再走不迟!” 李陵最后的几句话带着气性,衣袖摆动带出一阵凉风,吴盛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冷汗都下来了。 这宁王殿下,并不像他想象中如此好糊弄。 第61章 贱卖 晚上睡觉的时候, 十一个达官贵人被安排在了一个大通铺里, 这些人里除了明如海,没有一个人见过这种床榻。 “这也是给人睡的?!”吴盛满头冒火,怒吼道。 明如海老神在在地说道:“我睡这种床还是二十年前在乡学的时候,没想到今日在宁王殿下的府邸看到。” 沈瑜在一旁默默的铺床, 但是明如海一回头, 只见沈大人正拿着被套当床单铺上去。 明如海叹口气道:“沈大人, 还是下官来吧。” 沈瑜无措的站着,仍然没想明白为何这床单有两层。 扬州知府傅如晦一直看着窗外,挑眉幽幽道:“宁王殿下和徐大小姐去了同一个房间。” 吴盛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娘。 一个晚上,众人心情各异, 明如海领着其余官员商人打地铺,只有沈瑜一个人睡在床上,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睡着, 只囫囵睡到了天明。尤其是吴盛,心中一直愤愤不平, 又不敢跟二品大员争床位, 一晚上浑身酸痛, 眼泛青黑。 李陵坐在雕花红木椅上,荷珠在一旁打扇, 悠悠喝着茶。 “诸位昨夜睡的如何?宅院简陋,没有多余的房间,只好委屈诸位大人睡在一个房间里。” 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睡得好。 沈瑜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松垮垮的腰带,拱手说道:“宁王殿下,下官家中尚有老母,下官必须回家照料以尽孝道,还望殿下恩准。” 吴盛也赶紧说自己家里也有病重的父母。 明如海右边脸颊红红的,晨起他见沈大人怎么也系不好腰带,于是主动请缨帮他系,结果被沈瑜一掌铲在脸上,以为他在暗讽自己。 明如海也跪下来要走,他跟沈瑜原本关系挺好,现在才发现沈大人是真的不好伺候。 “沈大人的老母……本王记得沈大人今年三十有一,令堂今年五十岁整,前几日才从怀玉山进香回来,身体硬朗得很。若是沈大人担忧母亲,本王便亲自将她请到宅子里,本王也见见沈家的主母。” “这……”沈瑜不知说什么好,憋了口气说道,“那下官便在殿下这里再叨扰一阵。” “吴老板的父母……本王记得七年前就去世了吧,难道说吴老板又认了什么干爹干娘?” “你……!”吴盛好歹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明大人说家中有事,所以想走,本王冒昧地问一句,是何事?” 李陵表情认真,明如海只是想了一个托辞,没想到李陵真开口问:“下官……下官……” 李陵皱起眉头道:“难道说明大人不想住在本王这里?是嫌弃本王招待不周?” 明如海赶紧跪下,连忙告罪,最终也没说出个像样的理由。 其余诸人见这么个情况,也就不敢开口告辞,等早饭的时候,又是稀粥和豆腐,吴盛脸都青了。李陵默默的坐在主位上转佛珠,可沈瑜分明看见黄花梨的珠子被宁王捻的乱抖,有时候甚至直接越过了两颗。 “宁王殿下,下官冒昧地问一句……徐大小姐去了何处?”沈瑜目光沉沉,用勺子有一搭无一搭地搅动碗里的稀粥。 “她另有要事。” ……………… 徽州府乡下来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田间劳作的人见到马车纷纷停下,庄主带着田庄上出力最大的几户农家人,都来磕头。 萧南扶着徐沅芷下车,手中拿着一柄油纸伞为徐沅芷遮阳。 “小的见过大小姐……大小姐……您可算来了!” 庄主有一张紫黑色的面庞,眼角鼻沟皱纹纵横,头发花白,目光浑浊,跟当年徐沅芷见他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了。在徐沅芷的印象里,江南田庄上的管事徐通是一个中年精干的男人,现在看去,全然是个老汉了。 徐家的产业遍布大虞的大江南北,各省各府最赚钱的产业都有徐家的一份,但是有的地方鞭长莫及,无法派专人经营管理,只能以最方便的方式投资。最方便的方式就是购买地产田庄。 田庄只需要派一个人去收租收粮,给农户租种即可,虽然收入不如行商多,但是风险小,可为万年计,所以徐家在江南等产粮地区买了不少田庄。 可是江南地区的田庄,是属于徐老夫人的。 徐国公怕将丝绸铺子马匹生意交到徐老夫人手上,以后被人蒙骗,所以徐沅芷手里拿的都是赚钱营生,徐老夫人手里的主要是养老用的旱涝保收的地产。 这也是徐国公的一片拳拳孝心。但是徐老夫人背后骂了不少徐国公的坏话,说他偏心女儿,不给她最赚钱的产业,徐沅芷也是听听便罢了。 “徐叔,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徐沅芷捧着徐通的手,一双结实的大手上布满老茧,看得徐沅芷十分心酸。 “唉……我老了,我不中用了。我知道自己没本事,所以让国公爷把我安排到江南田庄上收租子,可是我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阿沅……叔对不起你……呜……” “叔,你别这样说,我在华京收到你的信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徐沅芷叹了口气,徐通赶紧让大小姐到自己家坐坐,喝口水。 徐通是徐国公的远房堂兄,是个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徐国公发迹之后也不忘帮衬兄弟。但是徐通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不会做生意,所以求徐国公给他一个力所能及的差事,来了这江南田庄。 徐沅芷和徐通寒暄两句,徐通的婆娘给徐沅芷上了一杯茶,徐沅芷爽快地喝了。 徐通腼腆笑道:“阿沅你别嫌弃我们茶不好,这茶是我们自己种的。” “不会,我哪有这么娇贵。”徐沅芷也笑了。 徐通长叹一口气道:“阿沅,若是事情没到如今的地步,我也不会这么突然给你写信,只是这几年太难了,我想再不联系你,怕要出事。” 徐沅芷点点头道:“其实你早该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里出了这么多问题。” 徐通摇摇头道:“我也想联系你,只可惜我不识字,每次找人写信,都有人给老夫人通风报信,我的信就被拦下来,你看看这里……”徐通卷起袖子,小臂上凸出一块,“这就是他们发现我给你报信,打断了我的手!辛亏接的早,不然我成了残废了!” 徐沅芷愣了一下,眼神里透出寒意。 “徐叔,我虽然看过信,还请你跟我详细讲讲。” 徐通狠狠点头,喝了一大口茶,缓缓讲述。 “……大虞立国之初,还有些陈朝的乱党没平定,这些人流窜到江南活动。那时候大家不知道还会不会打仗,因此地价便宜。江南的田地,三两银子就能买一亩,还都是肥田。我在田庄收租倒也清闲。但是三年前朝廷发下公文,江南一伙乱党被砍头,又抓了一大批红巾余孽,这些人过去都躲在乡下,现在彻底被揪了出来,乡下的地价就开始猛涨。这几年翻了足足四倍不止。” “现在的地价几何?” “十四两一亩。” 徐沅芷默默点头道:“倒是跟陈朝中期的时候差不多了。” 徐通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道:“坏就坏在这儿!老祖宗在华京听说江南地价猛涨,便拿银子叫我们买田,我们买的多,比市价略便宜些儿,原本我以为老祖宗对我们的差事很满意,结果没想到她贪心不足,还要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地!” 徐沅芷抬眼道:“用太便宜的价格买地是官府命令禁止的,一旦低于某个价格,不能成交。” 徐通冷笑一声道:“老祖宗借着徐国公府的名号恐吓那些乡民,让他们卖田。那些人都穷了一辈子,因为江南打仗,人口减少,朝廷按人头分地,才能拥有自己的田地。徐老夫人恐吓不成,又去给沈家送银子,乡民告到官府,根本没人管,他们气不过就成群结队拿着锄头要来杀人,我们田庄上已经有两个断腿的和一个被打死了的,可老祖宗仍要强行圈地!” 徐沅芷面沉如水,静静听着徐通讲述,徐通又拉着徐沅芷去田里,对她说道:“大小姐,您看这一片片的田,全都淌的是血!这稻子,不知是多少人用命换的啊!您快去跟老祖宗说,人要知足,贪心太过要下地狱,再这样强行买地,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人!我们徐家的名声都生生被毁了!” 徐沅芷眼角带着泪,双拳紧握道:“徐叔,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解决的!等我筹了银子,把江南的地全都划到我的名下,再赔偿那些贱卖地产的乡民,以后再不能发生这种事!” 徐通捧着徐沅芷的手,久久不愿放开,仿佛这么多年的辛苦终于到了头,晚间又留徐沅芷吃了晚饭过夜才走。 另一边李陵还拘着这十一个达官贵人,三天下来,这几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宁王给他们提供的饭菜全都是稀粥豆腐青菜酸笋,一点油荤都没有,而且晚上又睡在通铺里,简直跟乡下的贫农差不多。 而且江南富庶,就算是乡下也能吃上肉,也没有像他们几个这样惨。 第四日清晨,按例又该喝稀粥了,吴盛却偷偷看见李陵在吃豆腐皮包子,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去找李陵理论。 第62章 施压 “宁王殿下!我们虽然是平头百姓, 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您要是没有什么正事,就赶紧放我们走!天天稀粥豆腐,人都吃瘦了!” “哦?是吗?吴老板趁着这个机会减减肥岂不是正好?”李陵瞥了吴盛一眼,凉凉的眼神仿佛草原上的某种野兽, 让人脊背发麻。 吴盛心中一惊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围了许多侍卫。 “宁王殿下……你想干什么?!就算您是皇子, 可也要讲王法!” 李陵浅笑一声, 继续吃他的包子,慢条斯理的动作格外优雅。 “本王就是王法。你们不办事,就走不了。” 侍卫将前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沈瑜目光一暗说道:“原来是鸿门宴。宁王殿下,你究竟想要我们做什么?” 李陵的嘴角噙着一抹凉意, 死死盯着沈瑜,沉声道:“沈大人,原来你不知道?你联合江南三十富户筹银筹粮, 最后居然只交了十万两,你以为本王是傻子吗?” 沈瑜恭敬跪下, 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道:“下官为朝廷办事, 尽心尽力, 未曾愚弄任何人。今岁江南收成不好,年前河洛地动, 江南已捐过一次钱粮,现在实在是无粮可调,无银可捐, 下官为朝廷筹集的十万两,已是极限。” “极限?!你的凤谷山庄如此奢华,吴老板的私宅有美人五百,你跟我说无粮可调,无银可捐?!” 沈瑜低着头,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缓缓说道:“下官的山庄乃是先人所赐,有陛下御赐牌匾,一砖一石都能说清来历,难道说朝廷捐银也要抄没官员私产了?若是当真如此,天下有何人愿意为官?还是说大虞已野无遗贤,无需再选拔官员?若是殿下执意在下官的家产上做文章,下官少不得要一封奏疏上达天听,让陛下亲自来评判一二。” “好一张伶牙利嘴。不愧是世代公卿。”李陵眼中的寒意更甚,“但沈大人可知道,本王若想折磨你,有一万种方法。” “殿下是想逼我们捐粮?” “正有此意。” 吴盛被二人之间的交锋吓得一愣一愣,沈瑜是江南布政使,但李陵是宁王,哪有官员与皇家斗法的?真惹恼了李陵,回头他去找陛下把他们这群人全咔嚓了! 吴盛在沈瑜身后扒拉他的松垮的腰带,沈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阴冷如同毒蛇,吴盛手一抖垂下了头。 “你们当真不捐钱粮?” 沈瑜目光沉着,直直看着李陵道:“无钱无粮,有何可捐?” 李陵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碗儿,磕在桌子上一声脆响:“既如此,还请诸位大人在本王这里多住一段时日,多体会一下贫苦百姓的生活,看看想法会不会变!” 明如海皱眉看着沈瑜的背影,深深低下了头。 ……………… “大人,再这样下去宁王迟早要动手,我们不能再等了。”明如海在沈瑜耳边说道。 沈瑜沉吟半晌,低头系着自己的腰带,缓缓说道:“你可与外面联络好了? “都妥当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要李陵死在江南,太子登基,以后就是我们的天下。” 沈瑜目光闪过一丝狠厉,踢了踢地上打鼾的吴盛,让他起身。 吴盛惊醒,连忙说道:“要动手了?!” “事不宜迟,今晚便行动。” 吴盛脸色一沉,赶紧低头出去了。 徐沅芷从田庄上回来,脸色一直很难看,事情远比她想得还要复杂。 她在田庄上打听了不少消息,其中之一便是官员囤粮之事。 老祖宗远在华京不问世事,如何能知道江南地价飞涨,原来是这边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以沈家为首的江南豪族一直把持着地方的田产物价,无论丰欠沈瑜都能大赚一笔。现如今北方灾情严重,势必要从江南调粮,只要把粮食囤起来,再随便应朝廷的旨意调一点粮,敷衍过去,所有人都发财。 李陵听了之后狠狠拍桌子,吼道:“这些人真是狼心狗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们一心只想敛财,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 徐沅芷冷冷道:“……我这次在田庄待了几日,让荷珠给我把银子送过去,我想把老祖宗手里江南的一百五十亩地买回来,可我出了一倍多的价钱,那些人就是不肯卖,所以才在乡下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们没见过徐家真正的掌权者,都不怕你。” 徐沅芷疲惫地说道:“没想到徐老夫人在这里经营这么深,这些人王八吃了秤砣,要跟着徐老夫人买地赚钱,拦都拦不住。” 桌上的灯花闪了一下,李陵眨了眨眼,两人又合计了一阵子,有些昏昏欲睡。 “阿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徐沅芷鼻子动了动说道:“似乎是烟味。” 李陵脸色一变,暗道不好,赶紧捂住了徐沅芷的口鼻,但为时已晚,徐沅芷双眼一闭沉沉晕倒过去。 李陵大喊了几声,外面忽然传来震天的撞门声,然后就冲进了一伙儿黑衣人,萧北和萧南两个和黑衣人打斗正酣,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瞬息之间。 李陵一手提着刀,一手抱着徐沅芷往外突围,正往外走的时候后院忽然起了火,李陵目光幽冷,熊熊的火光之中,隐约能看见几个人往外翻墙,李陵咬咬牙,先带着徐沅芷走。 “唔……”徐沅芷小声哼哼,李陵心急如焚,狠掐了几下她的人中,但徐沅芷没醒。 李陵冲出重围,小小的宅子已经全被围了起来,外面全是黑衣人,周围的百姓不知何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陵目光猩红,连杀了几个黑衣人,萧北也冲出来,一路劈砍去了马厩。李陵坐上马狂奔,徐沅芷上下颠倒,皱眉又哼了几声。 天明时分,李陵一身疲惫,萧北点了人马,发现死了两个弟兄。房间里大夫给徐沅芷看诊,熬了药才慢慢醒转过来。 “殿下,此乃迷药中毒之症,且将此药一日三次煎服,方可消除药性,不致伤身。” 大夫提着药箱,磕头下去了。 萧北和萧南都跪在地上请罪,李陵冷冷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萧北皱眉道:“殿下,我们有个弟兄被吴盛收买,为他们传递消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想杀了殿下,于是先派人在后院窗外吹迷烟,又派了一百多个黑衣杀手直接闯进来。现抓了吴盛在后堂押着。” 徐沅芷靠在软垫上,脸色煞白,手脚无力,撑着额头晕乎乎地说道:“青天白日他们就敢直接袭击钦差,可见有恃无恐到什么地步,你上奏了吗?” 李陵沉声道:“奏折昨夜便写好了,驿马明日便可送到。” 徐沅芷这才点点头,被荷珠扶着又喝了一口药。 ……………… 昭阳殿上,太子主持政务,李元澍坐在龙椅上听着。 宁王去江南之后,皇帝便不再提起宁王,渐渐的太子便又回到了朝堂上,但跟从前相比,李景谨慎许多。 华京暑热难当,昭阳殿内大臣们站着议事,早就汗流浃背,李元澍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一双眼睛垂下来,显出些老态。身后的侍女尽心尽力为皇帝扇风,李元澍扶着龙椅的扶手,听太子回话。 “父皇,儿臣在华京三十户商户官员处筹得五十万两白银,希望能捐给朝廷,做赈灾之用。” 李元澍赞许地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桌案上的一封才送到的薄薄奏疏,沉声问道:“太子,你知道江南筹款筹粮情况吗?” 李景垂手说道:“宁王在江南筹集钱粮,目前尚无进展。但儿臣听闻……听闻……” “听闻什么?” 李景沉声道:“儿臣听闻宁王在江南颇用了一些狠厉手段,强迫江南商户官员捐钱捐粮,乃至于扣押官员,煽动百姓,无所不为。” 李元澍抬眼问道:“竟有此事?” 李景为难道:“儿臣明白宁王立功心切,但子曰‘过犹不及’,若宁王再如此过激行事,怕江南会百姓哗变。”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儿臣听闻,江南之所以筹不出粮食,便是因为有粮商囤积居奇,如果朝廷能准许适当提高粮价,那些富商便会趁机卖粮,卖粮的商户多了,引起竞争,粮价势必回落,朝廷便可趁机收购。或者朝廷可以用一些官职荣衔换取粮食,如此便可以轻松筹集钱粮。” “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儿臣不敢居功,詹士府的诸位臣工与儿臣一起想出。” 李元澍看着李景言辞恳切,态度谦卑,好半天没说话,指尖扣了扣桌上的那一封奏疏,嘱咐身旁的宝公公道:“……今年夏天格外的热,华京轩福楼新做一种凉糕,给诸位大人以及太子上一点吧。” 李景跪在地上,接了那一盏凉糕,正在吃的时候,李元澍忽然摆了摆手,疲倦地说道:“朕有些累了,太子与诸位大臣继续议事吧,若有结果便写成奏疏,让朕看看。” “是,儿臣定当竭心尽力为父皇分忧。” 李景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元澍没回头,皱眉走了。 太子起身,继续与大臣议事,商量着如何逐步放开粮价的管控,又该安排些什么职位给捐粮的商人。 第63章 发威 “阿沅, 你好些了吗?”李陵担忧地问道。 “前几日还晕晕的, 今日感觉好多了,身体里的药性应当是散的差不多了。” 徐沅芷拢了拢头发,脑子松快了许多。 李陵皱眉道:“如果你不舒服,今日便不要出去了, 你要办什么事让我去办。” “不行, 这几日形势更加严峻, 必须行动了。” 徐沅芷放下小梳子,李陵扶着椅背,在徐沅芷的脸颊上轻轻印了一吻。 “我知道你有主张,但别太拼命。” 徐沅芷心中微动,侧过身子看着李陵, 明丽的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皮肤白皙恍若透明。这个男人真是无可挑剔,有时候徐沅芷会这样想, 但是仔细想来,自己对他其实挑剔良多。若是放在寻常男子身上, 甚至是没有道理的。 徐沅芷抱住李陵的脖子, 在他削薄的粉色嘴唇上深深印了一吻, 李陵意外地凝视着徐沅芷。 “阿沅……” “闭眼,不许说话。” 李陵怔了一瞬, 乖乖闭上眼,然而再睁开的时候,徐沅芷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陵扶着椅背, 摸了摸自己尚且带着温度的嘴唇。 阳光正好,花开正浓。 ……………… 近来江南的粮价高涨,五家米铺联合起来坐地起价,别说捐粮,江南本地人都快买不起粮食了。徐沅芷找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徐家联合粮商抬高了价格。 徐家并不卖粮,但却牢牢把控着产粮的最开端,徐家的田庄出产的粮食,大概占着江南地区的四分之一,这个数字已经是十分可怕,其他田庄也仿佛商量好了一般,一起囤粮不卖。粮价就这样被越炒越高。 此前朝廷下达了收购粮食的旨意,但也只是略微抬高了一些收购价格,与现在的粮价相比远远不足。 徐沅芷乘着油壁车又去了乡下,虽然她不想仗势欺人,也不想借李陵的名头生事,但现在事态紧急,只能杀几个先开刀了。 徐通一早在田庄等徐沅芷,他的脸上又添了新伤,徐沅芷脸色一沉,走下车来。 徐通见徐沅芷身后跟着数十个带刀的侍卫,面上一喜。 “大小姐,我们要收夏粮,他们那伙人不让收,说收了夏粮粮食贱了就赚不到银子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朝廷几次下令捐粮,不捐便罢了,还不收新粮!” “难怪最近粮价居高不下,除了我们田庄的粮食,还有哪些地方的夏粮没收?” “沈家,吴家的粮都没收。” 徐沅芷冷笑一声,让徐通带着她去见负责种田的农户。 自从上次宅邸失火,沈瑜明如海等人就趁乱逃跑,窝在家中称病不出。但徐沅芷明白,他们并不是偃旗息鼓了,而是想方设法想别的法子和宁王作对。 “大小姐,如今我只负责收租,起先我还能管管收粮种田之事,现在这些事情全都被老祖宗的人把持,带头闹事的那个林虎就是徐老夫人找上门来的远房亲戚。” 徐沅芷嘲讽道:“徐家没发迹的时候,我竟不知还有这么多亲戚。” 徐通在徐沅芷耳边说道:“林虎就是那个带头杀人的凶手。我特意去镇上报官,但官府的人来了一次,只询问了几句话就走了。林虎和田庄的其他农户串通好了说辞,都帮他说话,三言两语加上特意打点,连牢都没做,全当白死了一个人。” 徐沅芷远远看去,那林虎是个三白眼,颧骨高高凸着,漫不经心地站在田地里,身后跟着十几个壮汉,防止其他人来收粮。 林虎见到徐通领着一个娉婷袅袅的女子走过来,顿时眼都直了,死死盯着徐沅芷上下打量。 那种黏腻的眼神让徐沅芷浑身不舒服,萧北抽出弯刀,已经动了杀心。 “还不见过大小姐!”徐通和林虎是老对头了,见林虎如此不恭敬皱眉吼道。 林虎挑衅一笑,看着徐沅芷漂亮的脸蛋,吹了个口哨。 徐沅芷在距离林虎三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冷冷看着林虎说道:“你就是田庄上负责种田的人?” “就是老子我!你们徐家的粮食全都是我们种出来的!” 徐沅芷眼神凉悠悠的,说道:“听说你之前杀了人?” “老祖宗诚心诚意买地,他们孤儿寡母守着那么大的地又种不过来,又不卖掉,平白放着不就是让人来抢?” 徐沅芷冷冷说道:“强盗逻辑。” “大小姐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杀人。” “是吗,不如我们把为你作证的那些乡民都找来,当着我的面把对官府说的话再说一遍。” 林虎挑挑眉毛,招个手就叫属下去叫人,不一会儿,走过来十几个庄户人,老幼妇孺都有,皆畏惧地看着林虎。 “我是徐国公府的大小姐,你们老实跟我说,林虎是不是杀人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走上来,小声说道:“大小姐说笑了,林管事怎么会杀人呢……” “说实话!” 女子一缩头,转身看了看林虎,闭眼说道:“没有!林管事没有杀人!” 徐沅芷看着林虎找来的这些人,有满头白发的老人,有不满十岁的孩子,还有几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心底叹了一声。 “萧北,你看着办吧。” 徐沅芷转身背对着这些人,眺望着一望无际的田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徐沅芷!你想干什么?!”林虎大吼一声,转身便拽住那个女人的脖子,意图威胁。 萧北面色一冷,身后的侍卫一个健步上前,一脚踹掉了林虎的手。林虎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握着红肿的手腕发狠往徐沅芷的方向冲。 “还敢上前?!” 萧北和其他侍卫一起抓住了林虎,他们这些皇家侍卫对付一个田庄的恶霸真是绰绰有余,三两下便能将人制住。 女子已经被吓瘫了,坐在田埂上说不出话来。 徐沅芷走到她面前,蹲下平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林虎有没有杀人?” “呃……”女子如同初生的小鹿一般惊慌,浑身发抖,结巴着说道,“没……没有……” 徐沅芷挥挥手,身后的萧北折断了林虎的一条胳膊。 “啊啊啊啊——!” “第一次有人不卖田,你带着人折了陈老汉的一条胳膊,现在我也折你一条。” 徐沅芷的眼神再次锁定这个女子,问道:“林虎杀人了吗?” 女子仍然在发抖,在林虎痛苦的吼叫声中迟疑了一下。 徐沅芷又挥挥手,萧北一脚踢在林虎的膝窝上,男人的膝盖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弯折,迅速肿成了两个大。 巨大的疼痛让林虎惨叫出声,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左腿无力地垂软在田埂上。 “第二次有人不卖田,你带着人用石锤砸碎了孙家儿子的两个膝盖,现在孙家儿子日日在院子里爬,再也站不起来,手掌都磨碎了。我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林虎杀人了吗?”徐沅芷再次问道。 女子略带恐惧地看着徐沅芷,嘴唇动了动。 徐沅芷勾起一抹笑,说道:“觉得我可怕?” 女子颤抖着点了点头,双手撑在身后的地面上。 “我没有对你做任何事,你为何要怕我?林虎欺压乡里,你却帮他说话。你觉得你是个怎样的人?” 女子的眼泪疯狂涌出,看了看徐沅芷身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林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大小姐……大小姐……他杀人了!他杀人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女子仿佛解脱了一般放声大哭。徐沅芷拍了拍她的肩膀,心底叹了口气。 徐沅芷来之前早有调查,这女子早早守寡,只有一个女儿,林虎看她好欺,几年来便一直行些强迫之事,这女子被林虎牢牢掌控,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明大人,你可以下来了。” 众人顺着徐沅芷的目光回头,才发现油壁车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当他走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明如海脸色极其难看,却不得不跟着徐沅芷到这里,明如海万万没想到宁王会直接把自己的令牌给这个女人。 “明大人,这便是你一年前断的案,匆匆来问了几句便走了,没想到还有如此之大的冤情。您看……是不是重新判一次?” 明如海看着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的林虎,咬牙说道:“徐大小姐,人已经被你打成了这样,还要重判?” 徐沅芷眼底带着寒霜,冷冷道:“我要他死。” 明如海抿了抿嘴唇,叫衙役把林虎带下去,重审重判。 “明大人请务必秉公办案,若是结果不满意,便把这个林虎交给我,我让宁王殿下治他一个行刺之罪。” “宁王殿下便是如此随意给人安插罪名吗?” 徐沅芷嘲讽一笑道:“没想到从明大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我还以为明大人心虚,不敢提起刺客之事呢。” 明如海冷冷一笑道:“行刺宁王之人是乱党,与本官毫无关系,有什么不敢提的。” “乱党可真是个好用的名头,江南出了任何事都能赖到乱党头上,真不知谁才是真正的乱党。” 明如海脸皮厚如城墙,冷冷道:“过奖。” 徐沅芷翻了个白眼,让徐通把林虎家中的地契全都找出来。 “既然明大人来都来了,不如帮本小姐再见证一件事。江南田庄徐家管理不善,现在我想把田庄重新赎买到自己的名下,还请明大人做个见证。” 明如海冷哼一声道:“徐大小姐手握宁王令牌,下官岂敢不从。” 徐沅芷叫来了田庄上之前卖地的农户,还有从华京以及江南等地特意请来的徐家族老,在他们的共同见证之下,用市价重新赎买了江南的一百五十亩田地。 徐通热泪盈眶,大喊从今往后就是田庄就是大小姐的田庄了,他再也不必遵从徐老夫人的命令。 明如海眉头紧锁问道:“徐大小姐一向行事如此跋扈吗?赎买长辈的田庄竟不需要问过徐家老祖宗的意见?” “明大人,良心和孝心本小姐只能遵从一个。你说我不顾长辈颜面也罢,说我巧取豪夺也罢,我做这件事是问心无愧的。这些田地是徐家老祖宗用巧取豪夺的方式夺来,现在我又用巧取豪夺的方式夺走,若是明大人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尽可以用律法惩治我。” 明如海不说话,如果他惩治了徐沅芷,就没有理由不惩治之前就强行买地的徐老夫人,他还没有蠢到去做自相矛盾的事情。 明如海看了这一场闹剧,又被徐沅芷用作杀人的刀子,拂袖而去。 徐沅芷看着明如海离去的背影,缓缓说道:“明大人,你是贫苦人家出身,陈朝便以文采取仕,为何要为虎作伥,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明如海脚步一顿,回头淡淡道:“下官不懂徐大小姐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不要紧,只是本小姐希望你不要跟着沈瑜一起死。” 明如海没有回答,跨上徐沅芷油壁车旁的一匹黑马,扬尘而去。 徐沅芷按照市价买下这一百五十亩地,将原先田庄上的人收编,仍旧种田,但是家里有损失,或者伤人死人的,都给予了大量补偿。 这一场买卖下来,徐沅芷花费了三千两白银。这对于徐国公府来说不过是小钱,但对于田庄上的人来说,就是一笔巨款。 买到田庄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抢收夏粮。 一百五十亩地抢收,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林虎的人被带去衙门审问,庄上缺乏青壮年劳力,于是徐沅芷花钱雇了许多农民来收粮。 此举立刻让沈瑜知道了,徐沅芷出多少银子雇人,他就用更高的价钱把这些人雇走。徐沅芷就好像和沈瑜卯上了,雇农的身家一时间翻了不知多少倍,一些庄户人家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高的工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徐沅芷用一日一两银子的价格招了一些不怕官府势力的混不吝来收粮,这些人也的确肯下力气,不过十日,一百五十亩地的夏粮就收的差不多了。 徐沅芷一鼓作气,没有通过粮商,而是自己组织人手脱壳舂米。一个月之后,江南市场上就多了一批徐家米。 第64章 蜜藕 凤谷山庄的花儿和垂柳依旧, 但沈家家主却十分焦心。 “现在粮价几何?” “一两一石。” 沈瑜背着手, 在花园中踱步。寻常年份粮价是一两两石,一两一石还远远不够。 就在沈瑜思考着如何继续抬高粮价的时候,管家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惊慌?” 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主子……粮价……粮价降下来了!” “什么?!”沈瑜皱眉瞪着管家,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主子, 市面上不知何时出了一批夏粮, 而且是以正常价格出售, 现在百姓都去买新出的夏粮了!” 沈瑜目光凶狠,冷冷道:“谁敢收夏粮?” “徐大小姐把徐老夫人手里的一百五十亩地全都收了,现在正组织人手抢收夏粮,而且不卖给粮商,他们自己脱壳自己舂米, 我们根本无法截住这批粮食。” 沈瑜气得砸了桌子上的白瓷茶杯,吼道:“是谁去徐沅芷那里干活儿?!都不想活了?!” “徐大小姐那里干活儿的人是徐家的家仆,还有许多从外省过来的青壮年, 都是些亡命徒。而且似乎……似乎宁王殿下的许多侍卫也去帮忙收粮了。” 沈瑜目光沉沉,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深吸一口气道:“是谁把徐老夫人的地卖给徐沅芷的?没有官府的许可, 这场交易如何能成?” 管家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明大人被徐大小姐请去田庄, 徐大小姐手中有宁王殿下的令牌。” 沈瑜挑了挑眉, 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但眼底全无笑意, 炎炎夏日里令人脊背发凉。 “难怪如此有恃无恐,只要手中有皇家的权力,便可以随心所欲。” “主子, 徐家在江南的田庄也不过一百五十亩,就算他们把夏粮全收上来,也无法供给江南全境,等他们粮食卖光,我们依然可以控制粮价。” 沈瑜摇摇头说道:“徐家是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在江南虽然没有多少产业,但在其他州府的能量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只要徐家从其他州府抽调夏粮,全都供给江南地区,江南的粮商绝撑不过半月。而且徐沅芷手里有宁王支持,各州各府会为她大开方便之门,运粮绝无阻拦,也不敢克扣。” 管家眉头紧锁:“难道就没有补救办法了吗?” 沈瑜望了望天,凉亭顶端的步步生莲彩画美轮美奂,仿佛一个仙境,让人联想到莲花中浴火重生的仙人。 “既然朝廷要粮,我们给他粮就是。” 管家张了张嘴,一脸难色:“可是江南的粮仓……” “住嘴。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管家深深弯下腰,在沈瑜的吩咐下赶紧去准备。 李陵每日都会派人去各处粮商那里游说捐粮,逐渐给他们施压。粮商无法可想便去找沈瑜,沈瑜却闭门不见客,粮商着急上火,怕囤在自己手里的粮食被朝廷收缴。 然而黄河下游的灾情越发严重,耽搁了这半个月之后灾民手中的存量已经不足,北地赈济灾民的余粮也已经告罄,皇帝连下四道谕旨,要江南速速发粮。 李陵看了看手中的账册,朝廷发了四十万两补给粮商,按照寻常年份,这笔银两可买八十万石粮食。除去损耗,除去沿路的运费和人力物力,大概够买七十万石有余。 “今日那些粮商捐粮了吗?” “回殿下,今日又有十家米店捐了一百石粮。” 李陵冷笑了一声道:“一百石,沈瑜一年的俸禄就是三百石,他们捐了沈大人四个月的嚼用。” 萧北面色冷厉,沉声道:“属下再去找那些粮商。” “此事症结还在沈瑜身上,若是沈瑜不给那些粮商通气,他们绝不敢捐粮。”徐沅芷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抱住了李陵的腰。 李陵意外地挑了挑眉,阿沅最近似乎总喜欢在他身上挨挨蹭蹭的。 萧北低下了头,萧南则是偷偷笑了一声。 门外忽然有侍卫进来回话,说江南的粮商联合要捐粮,现已将粮食全部装仓,就等宁王殿下交付粮款,尽快发往外省。 萧北冷哼一声说道:“幸亏这些人还识抬举,和朝廷作对岂能有好下场。” 李陵和徐沅芷却是疑惑地互看了一眼,徐沅芷小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先不交付粮款,我们先去江南粮仓看看有无问题。” 徐沅芷笑道:“那你可得带上我,装仓能弄的鬼太多了。” ……………… 筹粮之事总算有了进展,李陵的心情也轻松不少,江南粮仓在徽州府,是明如海负责看管。 车轮咕噜噜地转,带起一点凉风,徐沅芷坐在车里吃桂花蜜藕。 李陵靠在软枕上,看着徐沅芷一片片吃藕,徐沅芷瞟了他一眼,吼道:“我就只买了这一盘儿!” 李陵噗嗤一笑说道:“我不跟你抢。” “那你看着我干嘛。” 李陵没答这话,反倒问徐沅芷:“蜜藕甜吗?” “甜也不给你吃。”徐沅芷哼唧一声。 李陵笑着移开了眼,他和徐沅芷在一起大半辈子,总的来说,她是一个端庄自持的女子,身上总带着一股清气和刚强,唯独不会向他撒娇。 可最近徐沅芷似乎变了一点儿,仿佛这么多年的光阴积攒再次清零,又焕发出新的生命,李陵曾经怀疑徐沅芷是否也有少女时光,现在看来,应当是有的。 阿沅是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深宫妇人的呢? 李陵怎么也记不清了。 若是时光能停留在这一瞬便好。 “给我尝一口吧,之前吃了那么多杏脯,我牙酸到现在。” 徐沅芷皱了皱鼻子,用叉子叉了一块儿蜜藕给李陵喂到嘴里,李陵嚼了两口心满意足地笑了。 “阿沅,若只是春风一度,你愿意和我……吗?” 徐沅芷将叉子插在蜜藕的洞眼儿里,叉子倒了下来,女子脸上神情莫辨,湘妃竹帘在女子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你这么俊,我自然是愿意的。” 李陵静静地看着徐沅芷,沉默半晌又说道:“我明白了。你对我,仍有情。” 徐沅芷撇过脸,看着车外:“我从不否认这一点。但是……很多事不必追求一个结果。” 李陵坐起身来,到徐沅芷身边,但女子仍然看着车外,似乎不想让李陵看见她的脸。 李陵能闻到徐沅芷身上隐隐的香味,挑眉问道:“你不是哭了吧?” 徐沅芷嗤笑一声转过脸,并没有眼泪。 “傻子。” 二人在徐通的带领下轻车熟路到了徽州府,江南的粮仓一望无际,明如海和沈瑜都在粮仓早早等着,一见李陵便跪下行礼。 李陵沉沉说道:“沈大人终于筹到粮食了。等本王检查无误,交付了粮款,定会上表褒奖沈大人。” “殿下谬赞,为朝廷捐粮原本就是下官的职责。” 李陵冷冷看着沈瑜的头顶,和徐沅芷径自向粮仓走去,将沈瑜留在身后,等李陵的背影渐渐远了,沈瑜才站起身追上去。 江南粮仓一望无际,自陈朝沿用至今,宛如一座城池。仓城东西长三百丈,南北宽八百丈,光是占地便有七百亩。共有圆形仓窖300余个,大窖可储粮三千石以上,小窖也可储粮五百石。 李陵仰头看着粮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徐沅芷捅了捅李陵的腰眼,戏谑地看着他。 “是不是没见过?” 李陵恼火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以为检查粮仓很容易呢,谁能想这儿这么大。” “我告诉你,官府检查粮仓往往只能抽检,一座座粮窖看过去,光是检查便要十天半个月。而且这些粮食是囤好的,要看便要打开粮窖,打开便要装运,不然收拾起来十分麻烦。所以官员往往在粮窖弄鬼,因为上级不能逐个粮窖一一检查。” 第65章 埋骨 “如此说来, 我们今日也只能抽检?” 徐沅芷点了点头。 “那我们便打开仓门看看吧。” 李陵此言一出, 沈瑜和明如海便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里松了口气。 徐沅芷赶紧捅了捅李陵的胳膊小声说道:“粮窖没有仓门!是从顶上打开的!” 李陵脸一红,仔细一看,圆圆的尖顶粮窖的确没有门。 “好好的粮窖装个门又能如何?哼。” 徐沅芷扶着自己的额头, 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窖能装几千石粮食, 从门里塞进去粮食不停往外涌, 你怎么把它重新塞回去?几千石粮食能压死人的……” 李陵在脑子里仔细想象了一下拼命往粮窖塞粮食,米粒却不受控制地往门口涌出的场景,顿时明白了。 李陵颇有些自嘲地苦笑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自己今日什么都不懂。” 徐沅芷一仰脸拍了拍李陵的肩膀道:“你放心,有我呢,我都懂。” 李陵轻轻哼了一声。 三百个粮窖远看十分壮观, 隔近之后站在下面,人尽为虫豸。 两个侍卫搭了梯子爬上粮窖顶端,揭开了盖子, 从上往下扬了一些粮食出来。 李陵在地上看了看,并无问题。 “前面的这些粮窖就不必看了, 我们从后往前检查。” 李陵大手一挥, 和徐沅芷坐上马车, 其余官员也一同骑马跟随宁王殿下。 粮仓的后半都是一些小窖,陆续扬了几个之后都没有任何问题, 李陵眉头紧缩说道:“我们到中间去再看几个。” 此时正当正午,艳阳高照,几百亩的地界来回折腾, 就连马都倦了。明大人支撑不住有些头晕,不小心倒在了沈瑜的肩膀上,沈瑜冷冷看了他一眼,明如海立刻清醒了几分。 “明大人,下官这里有人丹。” 徽州通判谄笑着捧了一个小瓷瓶上来,明如海吞了人丹苦得眉头紧皱。 “殿下,一百五十一号粮窖也没有问题。” 李陵无话可说,徐沅芷坐在马车上小口小口喝着绿豆汤。 “宁王殿下,江南粮仓里的粮食货真价实,下官不敢欺瞒,今日暑热难当,不如就检查到这里,让下官带大小姐先行休息如何?”沈瑜一拱手,恭敬说道。 徐沅芷撑着头坐在马车上,荷珠一旁打扇,徐沅芷微微合上眼,轻声说道:“宁王殿下都没发话,沈大人何必着急?若是沈大人支撑不住,本小姐这里有解暑的汤药。” 沈瑜退了回去,看着从粮窖顶上爬下来的侍卫,目光沉了沉。 李陵无功而返,吩咐先让诸位大人用些午饭,下午继续检查,在场官员心中抱怨也不敢让李陵看出来。 “阿沅,没检查出异样。”李陵的表情很无辜。 徐沅芷笑了笑,眼睛弯弯的,看得李陵牙痒痒。 “他们真做手脚,能让你看出来?如果粮仓的粮食有假,表面功夫也会做足,顶上的一层必定是实打实的新粮,但芯子里就未必了。” “你的意思是说……粮窖中间的粮食可能有假?” “也未必各个都有问题,但只要多检查一些,总能查出点猫腻。自古以来,粮仓就是贪污的大项,官员层层隐瞒,官官相护,而且检查粮仓不易,稍有懈怠就能让官员蒙混过关。从粮仓顶上往下扬仓,今日下午最多只能再检查两座粮窖,就看我们的运气了。” 午休完毕,李陵继续抽检,还是一百五十一号仓,侍卫们爬上去,继续往下扬仓检查。 粮窖里的粮食被扬了三分之一出来,萧北一伙儿人都累得不行。 “宁王殿下,江南粮仓绝无贪污之事,殿下检查到现在应当没有什么疑虑了吧。不如我们今日就到这里。” 李陵心有不甘说道:“沈大人又心急了,若是江南粮仓没有问题,为何本王之前叫沈大人捐粮,沈大人却推三阻四?!” “殿下明察,之前下官推却是因为未能查明粮仓的情况,以为去岁河洛地动已将仓中粮食用去大半,现今查明仍有余粮,因此迅速捐给朝廷。” 李陵冷笑了一声,对沈瑜的说法嗤之以鼻。 “继续查!继续往下扬仓!” 萧北正要动手,徐沅芷却摆摆手叫停。 “粮窖扬到三分之一都没问题,就不会有错,再去检查下一座。” 李陵皱眉说道:“说不定再往下扬一些出来就有鬼呢。” “不会,若是如此,新粮的比例太大,旧粮的比例太小,贪污的官员就亏本了,日后新粮旧粮取出之时也不好区分。” 沈瑜瞟了徐沅芷一眼,眼神如同幽暗无边的深海。 “这是什么意思?” 徐沅芷笑了笑说道:“做生意必不可免的就是损耗,贪污也是一样。粮食都是一粒粒的混起来,上面放一层薄薄的新粮,里面放旧粮才是正经办法,把粮仓装得满满的应付检查,检查一过再偷偷把新粮拿去卖。空仓的时候就直接把旧粮和那一层新粮一起烧掉或者倒进水里,这样才神不知鬼不觉,也最快速简便。那些用来掩饰的新粮就直接浪费,分拣不仅做不到还会消耗成本,不如直接损耗掉。” “原来如此。”李陵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我们等一下再去检查一座粮窖,若是也无问题,就只能说明沈瑜没有骗我们,或者是我们运气不好,没抽检到有问题的粮窖。” 李陵眼珠转了转说道:“阿沅你选一个数字,一会儿我们直接去那座粮窖前。” 徐沅芷狡黠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检查一百五十座。” “那岂不是就是旁边这一座?” “对,就是这一座。” 萧北依令往上爬,明如海焦急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一粒粒粮食迎着阳光被抛洒下来,李陵在下面仔细看着,起初还没什么问题,渐渐的抛下来的米似乎有些异样。 李陵在皇宫里虽然见过馊饭,但没见过原原本本没煮过的生米,捡起地上一粒米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似乎和之前检查的米不太一样,于是他又拿去了徐沅芷那里给她看。 徐沅芷挑了挑眉说道:“你没闻错,这个就是陈米,而且是不知道陈到哪辈子的米。寻常米陈个两三年虽然不香甜了但也能吃,这个米……只怕是生霉了。” 李陵把米粒往地上一扔,向沈瑜问罪。 沈瑜静静站在李陵面前,既不下跪也不请罪,而是面色阴冷,一动不动。 “沈瑜,你以次充好,用不能吃的米填充粮仓,本王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全部上奏。” 沈瑜沉沉一笑,再抬头之时眼神里充满了阴鸷的气息。 “宁王殿下……太子让你来筹粮,本就不想让你活着离开江南。我们本想若是您能聪明一些,办砸了差事便回华京,也省得我们背上杀皇子的风险。但是没想到啊……您竟然如此能干。” 沈瑜抬头望天,感叹了一声,徐沅芷冷冷地看着他,让萧北和萧南戒备。 “我们为何不捐粮?因为根本无粮可捐。” 李陵冷冷问道:“此言何意?” “呵呵,朝廷向江南要粮,江南的粮也只有这么多,太子已经拿完了,百姓又岂能有粮?每年太子都会从江南攫取大量的利益,只要一出新粮,江南大小官员和粮商都要向太子上供,这钱从哪儿来?自然就是卖朝廷的储备粮,再用陈米填仓应对检查。如此……方可彼此都没有损失。” 李陵不可置信地吼道:“彼此都没有损失?!那是因为你们把损失全都转嫁到无辜的老百姓头上了!丰年你们就欺瞒朝廷,荒年原本能有粮食赈济,全都被你们上下贪污一空,陈朝灭国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天灾连绵朝廷昏聩,无力赈济!” 沈瑜淡淡地看着李陵,嘴角露出一个略显疯狂的笑:“宁王殿下说得都对,但我也是别无选择,沈家坐在太子和杨家的大船上,已经下不来了,其实下官本人是十分欣赏殿下您的,但是……为了沈家的千秋大业,殿下还是埋骨于此为妙。” 李陵面色一变,鼻尖闻到了一丝烧焦的米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沈瑜和明如海有蜜汁cp感…… 第66章 黑灰 李陵赶紧回头, 却发现不远处的一座粮窖已经起火, 原本看守粮窖的卒子全都围了过来。 徐沅芷下车,脱掉了身上逶迤拖曳的长纱衣,以防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殿下,粮窖起火,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萧北抽出刀来掩护李陵先走, 但这些卒子却挤开了萧北的人, 慌忙混乱中让沈瑜和江南的大小官员先逃了出去。 粮仓的火烧得很快,似乎是一开始便浇了火油,但因为浇在粮窖的背面又只抽了三十几座粮窖浇,所以竟没有被发现。 有了火油的帮助,熊熊的烈火很快就烧了起来。 沈瑜回头看着一片火海, 眼神里竟露出慈悲的神色,仿佛沐浴火中的神祇。 “李陵啊李陵,死在大火里就是你的造化, 免得以后被杨家千刀万剐……” 沈瑜的身后浓烟滚滚,粮仓里堆得都是干燥的粮食, 最怕起火, 一旦烧起来速度是极快的。 李陵抽出佩剑一连杀了几个放火之人, 冲着萧北大喊:“快带阿沅走!” 萧北十分犹豫,没有听从李陵的指示, 反倒一直在后方掩护宁王殿下先逃。李陵眼神里闪过一丝寒芒,飞溅的鲜血与烈火几乎混同,徐沅芷手中也拿着刀, 胡乱砍着,倒也颇砍中了一些人,但是对大局而言也没什么帮助。 “徐沅芷,你赶紧走!”李陵脸上被熏得全是黑烟,十分凶狠地冲着徐沅芷大喊。 徐沅芷紧紧抿着嘴唇,把手里的刀死死攥住。 “快走!” 李陵又大喊了一声,和死士缠斗,左肩的旧伤复发,让他闷哼了一声。 “我不走。要走我们就一起走。”徐沅芷眼神坚定,李陵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上次在妙峰山也是如此,这个女人真是太固执。 “阿沅,上次我可以依你,这次不能。” 大山里刺客追杀,先走后走都没好下场,但火场里逃生先走的生还几率会大很多。 “李陵!”徐沅芷怒吼一声,李陵又杀了一个人,反手就把徐沅芷向前狠狠一推,力量之大,让徐沅芷的胸膛隐隐作痛。 萧南一把接过徐沅芷,困住了徐大小姐的手脚塞进马车里,解开拴马绳,用力抽了马儿一鞭。 火场里马儿也要逃生,挣开束缚之后止都止不住地开始狂奔,徐沅芷疯狂用肩撞着车壁,装得肩膀发痛却无法下车,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徐沅芷还想跳车,但荷珠也一起被塞进了马车里,抱着徐沅芷的腰不让她下去。 “小姐!你不能下去呀!宁王殿下好不容易让小姐逃出来的!” 荷珠泪流满面,宁王殿下虽然可怜,但在她心目中,只有小姐才最重要。 “荷珠,你放手!” “不!小姐,这次我不能听你的!” 荷珠拼死抱住徐沅芷,徐沅芷头一次发现自己的丫鬟力气竟如此之大。 马儿向外狂奔,马车上下颠簸,沈瑜的人还没有走远,但徐沅芷的马乃是西域的神驹,一路飞驰过去竟冲出了包围。 江南粮仓在郊外,徐沅芷挣脱了荷珠的束缚,咬碎了身上匆忙捆上的碎布,直接扇了荷珠一巴掌,荷珠一点委屈都没有,反倒抱着徐沅芷默默地哭。 “小姐,宁王殿下救了您,您不能让他的一片心白费。” 徐沅芷嘴角带着血,双眼通红,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流下的时候吼道:“沈瑜——我要你死!” “小姐……” “立刻去江南大营!立刻!” 荷珠害怕地套上被马儿跑散了的笼头,不甚熟练地驾车,两个女子片刻都不曾休息,立即赶往金陵。 等徐沅芷到金陵之时,天色竟才刚刚擦黑,但拉车的两匹枣红西域马已经累得倒了下来。 “你是何人?!赶紧走!” 两个士兵驱赶徐沅芷,徐沅芷一身狼狈,衣衫凌乱,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令牌,大声吼道:“此乃当今宁王殿下的令牌!赶快带我去见栾世忠!” 小兵被徐沅芷的神情镇住了,见她真认识栾江军,虽然狼狈但通身气派不像寻常人,因此冒着风险去帮徐沅芷通传。 江南镇日无事,栾世忠平日本不常在军营,但今日可巧来练兵,正好让徐沅芷见到。 “你是何人?”栾世忠皱眉问道。 “栾叔,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芷儿啊!” 栾世忠大惊失色,仔细看了看徐沅芷的脸才把她认出来。 “你怎的在江南?怎么……怎么这副样子?” 徐沅芷上气不接下气,随意拢了拢头发,皱眉喊道:“我来不及解释太多了,宁王殿下身为钦差来江南筹粮,沈瑜贪污存粮被抓了个正着,现在要烧江南粮仓!李陵也在里面!” 栾世忠嘴巴一直没闭上,徐沅芷急得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栾世忠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亲自点了一千精兵连夜赶往徽州府。 徐沅芷不会骑马,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让栾世忠派一个士兵和她骑同一匹马。 栾世忠本想阻止,却看到徐沅芷眼角的泪痕,怔了怔只好叫自己的亲兵上马。 徽州府和金陵相距并不远,马已经跑得够快,徐沅芷却依旧心急如焚。栾世忠在另一匹马上,一边抽鞭子一边问道:“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跟宁王殿下扯上关系了?” 栾世忠今年四十多岁,当年跟徐国公共事过一阵。还在红巾军时期,栾世忠便因为粮饷之事和其他将领不和,最后是徐国公解决此事,因此栾世忠与徐国公的关系一直很好。十五年前在华京之时,栾世忠时常去徐国公府拜访,小时候也曾教过徐沅芷一招半式,只是后来外任了。 栾世忠一心领兵,并不知道徐沅芷和李陵的一些传闻。 “栾叔,你就别问了,宁王殿下如今危在旦夕,既然您愿意跟我走,就说明了您的态度!是非对错,自有公论!” 徐沅芷发丝飞扬,眼神坚毅,再不是当初的小姑娘,栾世忠心底叹了一声,快马加鞭往金陵赶。 深夜时分,二人便赶到了徽州府,来到了江南粮仓。 熊熊的烈火仍未熄灭,疯狂的火舌仿佛要吞噬大地上的一切活物,沈瑜早已不见踪影,徐沅芷近乎崩溃地嘶喊一声,跪倒在地上。 栾世忠大惊失色,江南粮仓是整个大虞最大的粮仓,一旦烧毁后果不堪设想,更不用说里面还有一个皇亲国戚。 “快!先扑出一条路来!” 栾世忠走之前带了一些军营里用于防火的物品,厚实的皮搭不断扑救,断绝火烧过来的路径。 徐沅芷望着这熊熊大火,心中的情绪起伏不定,但此刻她已经无法再做什么,只能徒劳地蹲在粮仓外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栾世忠叹了口气安慰道:“粮仓里有太平缸,常备有水,宁王殿下会有一线生机的。” 徐沅芷双眼通红,抬头喃喃道:“沈瑜存心烧仓,难道不会提前把缸里的水倒出来?” “这……”栾世忠语塞。 徐沅芷哽咽了一声,心中更加悲戚。 “粮仓后面有一条小河……还有水龙!只要宁王殿下逃到后面,肯定能活着出来!” 徐沅芷静静望着前方怎么也扑不灭的大火,整个人如同一尊泥胎木偶,一言不发。 栾世忠摇摇头似是看出了些什么,继续指挥扑救。 大火烧了足足一天一夜,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米香味,到第二日清晨,火势才终于弱了些,徐沅芷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亲眼看着火舌由旺盛到如今奄奄一息,起身之时踉跄了一下。 “芷儿!你要干什么?!”栾世忠喊了一声,徐沅芷浑似没听到,自顾自往粮仓里走去。 栾世忠无奈跟了过去,随着徐沅芷一座座粮窖的找。 大火过后,烟气弥漫,徐沅芷被呛得不轻,不住咳嗽,栾世忠苦劝道:“芷儿!大小姐!就算火灭了,烟气也能呛死人!我们先出去!让士兵慢慢找!” 徐沅芷连连摇头,栾世忠捶胸顿足,只好又找来一条浸了水的手帕给她。 找了几个时辰,也不见李陵的踪影,地面全是黑色的灰,也不知哪里是李陵的尸骨。 徐沅芷越发绝望,如果结局是这样,那重生一次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老天爷就是要告诉她,李陵原本该死?!平日里千种苦恼,万般厌弃,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而无意义,若是李陵死了,她又该从哪儿找一个这样的人? 第67章 补身 “李陵——!” 徐沅芷站在原地高声大喊, 栾世忠听徐沅芷喊宁王殿下的名讳心中惊了惊。 空茫茫的一片烟气, 灰扑扑的一片大地,一座座凄凉的粮窖兀立,鸦声都寂静了。 徐沅芷心里空落落的,竟没有一滴泪。 “芷儿, 让士兵慢慢找吧, 若是宁王殿下还活着, 一定能找到的。” 徐沅芷的眼神又重新有了光泽,从清晨到日暮,一直不停地寻找,他们分别的那几座粮窖几乎被翻遍。 日落之前,徐沅芷撑着一口气走到粮仓的背后, 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前面,安放着一架水龙,徐沅芷盯着这架水龙, 眼睛都眍了。 “李陵——!” 鸟儿惊得飞起,徐沅芷的眼泪终于落下。 一只手忽然搭在徐沅芷的额肩膀上, 女子回头, 却看见一张没了眉毛和半边头发的熟悉的脸。 徐沅芷又急又气, 一连锤了几下眼前的男人,李陵捂着自己的左肩, 疼得皱起了眉。 徐沅芷立刻住手,抱着李陵的肩膀哭了起来。 李陵反手搂着徐沅芷的后背,荷珠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见到眼前的景象拦住了栾世忠,停下了脚步。 “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赶紧出来!你就这么喜欢吓我吗?!”徐沅芷怒吼道。 “不是吓你……我们也不确定来的人是不是你,我们一直躲在溪边的石碓里。” 李陵声音嘶哑,嘴唇干裂,脸颊上的皮肤也焦了一块,徐沅芷看着心疼极了。 栾世忠看见宁王殿下还活着,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叫人把宁王殿下送到最近的州府。 “不行!徽州府是明如海的地盘,这次没烧死我们下次还会动手。”徐沅芷立刻阻止了栾世忠的提议。 栾世忠犹豫着说道:“既如此……殿下和大小姐不如去金陵,那里应当安全一些。” 李陵点了点头,脚下却是一虚,向前倾倒,徐沅芷用力抱住了李陵,栾世忠赶紧让两个士兵去抬宁王殿下。 李陵头晕眼花,最后看了徐沅芷一眼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昏死。 ……………… 金陵形胜,虎踞龙盘,李陵在金陵养伤养了半个月。 期间皇帝连下了几道诏书,询问徽州府之事。 所有江南大小官员都被收押上华京问罪,皇帝派了刑部以及大理寺之人调查江南粮仓失火一案,很轻易就查出沈瑜烧仓隐藏已无存粮的事实。 皇帝震怒,将沈瑜处以极刑,其余官员砍头有之,流放有之,江南沈家抄没的家产也全都充了国库。 足足五百万两白银。 因为抄家尝到了甜头,趁着这一阵风,李元澍一连查办了许多贪官污吏,国库也迅速充盈起来。 徐沅芷无奈地说道:“真是可惜,虽然筹粮的银钱够了,但没把太子咬出来。” 李陵喝了一口补药,苦得皱起了眉头。 “……除非谋反,太子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倒。现在只有两个皇子,有朝一日太子倒了,就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父皇必定会十分慎重。” 徐沅芷点了点头,摸了摸李陵长出青茬儿的脑袋,感慨道:“你现在养身子最要紧,太子的事情就暂且放一放吧,如果这一世还跟前世一样,只要我们守住阵地,李景迟早也会自取灭亡。” “但愿如此。” 补药喝了一半,李陵直接扔到了一边,药碗儿里黑褐色的浓汤晃荡着一丝热气也没有,徐沅芷让荷珠拿去再热一遍,威胁李陵必须喝完。 “我不喝!这药太苦了!而且我已经好了,不需要补!” 徐沅芷眉头一皱说道:“你三番两次受伤,大夫说你气血两亏,身子虚,必须大补。” 李陵涨红了脸吼道:“你是哪儿找来的庸医,你见过哪个男人气血两亏的,我又没生个孩子!而且……我不虚!” 徐沅芷嗤笑一声,亲自捧了小茶盘,拿起药碗略吹了吹,就捏着李陵的鼻子往下灌。 李陵眉毛都竖起来,喝完之后好歹没吐出来。 “不行……明日我一定不喝了,太苦了。” 徐沅芷疑惑的拿起药碗闻了闻,熟悉的味道似乎的确与安胎药类似,于是讪讪地放下了碗。 “当归阿胶茯苓养血行气……生孩子失血要补,你失血身子虚是同样的道理……总归喝了没坏处!” 李陵撑起身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压住了徐沅芷的袖子不让她走。 “我虚不虚,你试试就知道了。” 养伤的这些时日,李陵和徐沅芷一直腻在一起,一天两天还好说,长时间的闲暇就印证了一句老话,所谓饱暖思那啥,李陵早就蠢蠢欲动了。 徐沅芷轻轻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淡淡道:“那就改日吧。” 李陵点了点头,起初还没什么表情,等意识到徐沅芷回答了些什么,表情顿时变得震悚。 “等等……你刚刚说……改日?!” 徐沅芷烦躁地摆了摆手道:“没听到就算了。” 李陵惊喜万分,笑得跟个傻子似的:“我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徐沅芷被李陵的表情逗笑,哼了一声就走了,留下李陵一个人继续傻笑。 虽然查抄了沈家的财产,但筹粮之事并不是就此结束。江南地区是产粮大户,此前沈瑜一直压着不让收夏粮,现在沈瑜获罪,必须要抢收夏粮。 粮食放在地里最怕下雨,必须赶在下雨之前收割完毕,不然一泡水就全完了。连续半个月的时间一直没下雨,种田的农户害怕,徐沅芷也害怕。 李陵不懂粮食生产,徐沅芷把这其中的关窍告诉他之后,李陵也有些慌,四处招工,疯狂收粮。 “夏粮收上来至少还要晒三四天,我们就祈祷这几日不会下雨吧,最多三天,必须把江南全境的夏粮收完。” 李陵焦心地问道:“收割之后不能先存放起来吗?” “江南粮仓已经被烧毁,哪还有其他地方能存粮?”徐沅芷答道。 李陵没了言语,只好埋头继续调度,江南的大小官员一半都获罪,宁王殿下竟成了收粮的主心骨,徐沅芷从其他州府调了一些徐家的主要管事,也帮着一起办事。终于在夏季结束之前,将粮食收割晾晒完毕。老天爷也很给面子,没有下雨。 带着满载的夏粮,李陵沿路北上,将粮食调往黄河下游地区。 这次北上,沿路有官兵护送,还未回到华京,皇帝的嘉奖旨意已经到了李陵手上,因此与来时相比,一路顺风顺水,四处都有负责接待之人。 徐大小姐的油壁车撤下了湘妃竹帘,转而装上了不透风的刺绣锦帘,随着车轮转动微微颤抖,却一丝内情也不泄露。 “在车上你快着点儿……不要总是……” 一声模糊的埋怨隐匿在马蹄声里。 “不是你说我虚……我表现表现也不行?嗯?” 一声性感的喘息声传来,带着沉沉的笑意,让人脸红心跳。 荷珠老老实实的接任了驾车的任务,一心磨炼自己的驾车技术,萧南略微靠近一些便被她挥着鞭子往一边赶。 萧南摸了摸自己被抽肿了的手背,埋怨道:“你越来越凶了!” 荷珠指了指自己塞住的耳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荷珠:我车技娴熟了! 作者:我也! 第68章 节制 徐沅芷靠着软枕, 衣衫凌乱, 发丝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上。 “我答应你是真,也不是让你如此不知餍足……”徐沅芷嗓子都哑了,狠狠踹了李陵一脚。 李陵刚刚系好腰带,帮徐沅芷用布巾简单清洁了一下, 哄道:“一会儿我们再沐浴。” 徐沅芷眉头一皱, 威胁道:“沐浴就沐浴, 不要再弄些有的没的,不然兴起来更没了忌讳了!” 李陵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哑声说道:“这有什么好忌讳的?刚刚你不也挺开心?” 徐沅芷脸一红,握拳锤了他一下。 “我是让你节制……你自己算算,从上半月粮食收完到现在, 已经多少次了……就算你不虚也不能这样儿!” “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徐沅芷冷哼了一声,手伸过来习惯性地揉了揉李陵的脑袋。 李陵无语地看着徐沅芷说道:“以前我头发卷卷的你揉便罢了,现在头发都没了你还揉?” 李陵脸红红的, 头发还没完全长出来,只有短短一层茬儿, 看着比原先硬朗不少。 徐沅芷从车内的小匣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儿, 轻声说道:“我给你上上药吧, 能好得快点。” 白色的小瓷瓶打开之后,一股扑鼻的异香, 带着隐隐的药味。 “这是什么药,好像跟之前的伤药不同?” 徐沅芷点点头道:“是玉肌膏,用了不会留疤。” 李陵把手一推冷冷道:“不用这个, 我就是要带着脸上的疤痕回华京。” 徐沅芷轻叹一口气,把指尖挖出的药膏擦到了李陵胳膊的小伤痕上。 “若是不用这个,虽然疤痕也会愈合,但怕是会有白色的痕迹。” 徐沅芷轻轻抚摸李陵的脸颊,在男人的眼下有一点粉色的烧伤,正与他扮穆铃儿的时候眼下的痣重合。李陵长得很俊,这样完美无瑕的脸上有了疤痕,任谁都会感到遗憾,徐沅芷的指尖带着怜惜,在这伤痕上逡巡不去。 李陵眼下被搔地痒痒的,眯起了眼,眸中的颜色暗了暗,伸出双手悄无声息的抱住了徐沅芷的腰,把脑袋凑了过去要亲嘴儿。 徐沅芷推了一下怒瞪:“你没完了是吧!” 李陵抿着嘴唇,喉咙里呜咽了一声,好似一只漂亮的锦猫儿。 徐沅芷头皮发麻,偷偷往下摸了摸,然后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收回手,轻咳一声道:“真是年轻气壮……今儿就这样儿,多的没有!” 李陵幽怨地看着徐沅芷,徐沅芷冷冷念道:“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 李陵更加幽怨了。 徐沅芷无奈地说道:“明天,明天好吧……一会儿我们就到山东,不能再来了。” 李陵默默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了马车的角落,徐沅芷明智的没有理他。 ……………… 回到山东布政司衙门,赵世铭早早在外面迎接宁王殿下,见徐沅芷也跟着一起下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赵世铭趁着宁王殿下不注意,悄悄把徐沅芷拉到一旁问道:“大小姐,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来的时候可是带着姑爷?” “是啊。” 赵世铭瞪大了双眼,回头看一眼宁王殿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你还敢跟宁王殿下在一起?!他和你的夫君两个人不打架吗?!” 徐沅芷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其中的关节也不能轻易与外人泄露,只能打哈哈说道:“……他们不打架。” 赵世铭一言难尽地看着徐沅芷,又问今晚的房间要如何安排。若是将徐沅芷与她自己的夫君安置在一个房间,怕宁王殿下吃醋,若是将徐沅芷与宁王殿下安排在一起,怕是各种风言风语都要传出来。但是一人一间,房间又着实不够用。 “赵大人不必忧心,你安排一个房间就好,我夫君是小地方的人,认生,不好意思出来。他和下人们住一个房间就可以。”徐沅芷三言两语安排好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赵世铭一个头两个大,心想当徐国公府的姑爷真不容易,正主儿来了还得退位让贤。 等李陵召赵世铭议事之时,赵世铭奇怪的眼神让李陵好一阵疑惑。 赵世铭与李陵并没有其他事情好说,无外乎就是在朝堂之事上互相通气,赵世铭也在李陵面前露露脸,自认一番派系。 李陵前世最不能容忍朝堂上有党派之争,但是现在他还未掌权,只能先拉起自己的势力,如今他和太子的底蕴完全无法相比。 “殿下,下官听说,在殿下离宫的这段时日,太子在皇帝面前时时献媚,让昭华夫人十分不满。而且……昭华夫人似乎身子有异。” “哦?”李陵对这个消息十分感兴趣。 “下官夫人的娘家在华京,正是医学世家,上月昭华夫人数次召亲信太医看诊,却并没看出什么病,下官收到家信,说昭华夫人私下搜寻好参,以及白芍川芎等药材。” 李陵心中微动,挑眉说道:“难不成昭华夫人如今三十有七竟有孕了不成?” 赵世铭倒是被李陵的广博倾服,笑道:“宁王殿下见多识广,连妇人安胎药都知道。” 李陵闭上嘴沉默了一下,他现在还未成婚,知道这个未免有些奇怪。 “若是昭华夫人当真有孕,这大虞的江山说不定又会多一个继承者,殿下一定要早做打算。” 李陵浅浅一笑,对赵世铭说道:“既然昭华夫人四处寻好参,你要有好的便叫你夫人的娘家送些进宫。” “这……”赵世铭大惑不解,“昭华夫人若真有孕,一旦诞下男胎,殿下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李陵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就算她真诞下男胎,也不过是个襁褓婴儿,不足为惧。何况这是本王的亲弟弟,兄弟之间孝悌之义才是根本,本王也想看这个小皇弟茁壮长大。” 赵世铭被这大忠大义之言震得说不出话来,而且看宁王殿下的表情丝毫不像作伪。 李陵回想了一下,前世昭华夫人也曾有孕过一回,但却迅速被杨太后知晓,无声无息的就了解了这个孩子。直到李元澍与太子决裂,下令彻查太子一党,李景和杨家诸人也下了大狱,这件事才被翻了出来。彼时昭华夫人已经忧伤过度去世。 议事结束之后,李陵将此事说与徐沅芷听,徐沅芷灵机一动,忽然说道:“昭华夫人忧思成疾皆是因为祁王,祁王死后昭华夫人便时常背着人哭泣。有孕之后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腹内的孩子身上,孩子没了,昭华夫人的指望也断了,这才早早过世。你说……若是昭华夫人的这个孩子好好的生了下来,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李陵转了转眼珠,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此言十分有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接着万字更。 回宫继续搞事情。 第69章 回京 李陵离开山东, 迅速回到了华京, 李元澍在皇宫里为他举办了十分盛大的欢迎宴。 李景也前来参加,身旁站着新的太子妃林氏以及袁氏。太子看见李陵和尚似的头发还有眼下隐约的烧伤,眼神冷了冷。 李元澍拉着李陵的手一直不放开,李陵眼角带着泪光“嘶”了一声。 “陵儿你怎么了?可是还有别的伤?” 李陵连忙说道:“回父皇, 并不碍事的, 是上次在皇陵受的伤还没完全好。” 李元澍叹道:“伤这么久还没好, 可见刺客下手之重,心之残忍。” 李陵眉毛抬了抬,露出感动的神情说道:“或许是在江南遇到刺客,碰到伤口,因此旧伤又复发了。” 李元澍面容冷了下来, 立刻叫太医给宁王看诊,又说道:“父皇不会忘记你受的伤,江南的大小官员已经被惩治, 以后再也不会出这种事。” “只要能为大虞的江山做贡献,儿臣万死不辞。” 李元澍点了点头, 太医放了一个脉诊在李陵的手腕底下, 捋了捋胡子答道:“回陛下, 宁王殿下气血两亏,寸阳见芤血上溢, 皆因数次受伤失血过多,兼之精气亏虚,需要静养补身。” 李元澍见宁王的伤不假, 点了点头,又赐了许多上好的药材。 昭华夫人也说道:“妾身这里也有些好参,不如请宁王殿下带回一些。” 李陵仔细观察昭华夫人的脸色,见她面色红润,眼角含笑,确实比前些时日起色要好。 “那儿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元澍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面,瞥了一眼太子,但李景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丝毫没有上前关心或者赠药的意思。林氏碰了碰太子的胳膊,李景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李元澍目光沉沉,想自己老来唯有这两个儿子,若是他们之间不和,大虞的江山危矣。 “呀……陛下……”昭华夫人忽然难受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太医还在一旁没走,李元澍赶紧叫过来给她看诊。 太医为昭华夫人诊脉,沉吟良久不敢确定,又低声询问了许多问题,反复诊脉,终于跪下口称大喜。 “喜从何来?”李元素皱眉问道。 “回陛下,昭华夫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当真!?” “微臣不敢欺瞒。” 太医言辞凿凿,由不得李元澍不信,昭华夫人娇羞万分,捂着自己的嘴唇脸颊滚烫。 “玉婉,你有身孕了。”李元澍眼神里带着真心的笑意,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昭华夫人低头,羞怯地说道:“妾身一把年纪了还能有孕,实在是……” 李元澍笑了两声说道:“不许你说这种话,玉婉最年轻漂亮了。” 以李元澍的性格很少说这种话,昭华夫人怔怔地看着皇帝,更加羞愧地低下了头。 文武百官立刻跪下道喜,一些关于谄媚之辈也随声附和,李元澍却满面春风,一丝不高兴都没有。 “昭华夫人有孕,儿臣却还领了娘娘的赐药,实在是不恭。儿臣应当为娘娘再搜寻好药才是,希望娘娘能诞下一个强健的小皇弟。” 李陵适时凑趣,李元澍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为一点药材推来推去不值当,御药房里的药材尽管拿去用,此次宁王筹粮有功,药材还是赐的起的。” 李陵也笑了笑,一派父慈子孝。 林氏在李景身旁劝道:“殿下,昭华夫人怀有身孕,您要不要上前关心一二?父皇老来得子,肯定十分开心。” 李景冷冷说道:“我关心什么?难道要我恭喜昭华夫人?你要搞清楚,一旦昭华夫人生下皇子,除了李陵之外,我就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可是……” “你不必再说了,用不了多久,太后娘娘也会知晓此事,到那时候就是一场血雨腥风,恐怕等不到我恭喜,昭华夫人腹中的孩子就没了。” 林氏不再说话,她也是杨太后为李景物色的太子妃,代表的自然是杨家的利益,就算她不是杨家的家生女儿,也是受了杨家恩惠的远亲,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她来置喙。 宫宴过后,皇帝赐宁王千金,并领镇威大将军的荣衔,加赐一万亲兵。 李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被起了个半死,在东宫关起门来摔摔打打。 袁氏不关己事不开口,规劝太子的任务就落在了林氏身上。 林氏跟从前的太子妃比起来能干太多,也温顺贤惠,但是太子依然不喜欢她,不仅仅因为林氏是杨太后的人,更因为她身上却了那么一股子女人味。 林氏精通四书五经,在许多大事上也能拿主意,但日常生活里就像是一个女夫子一般,在李景身边从来不假辞色,久而久之李景也怕了,不跟她说说笑笑,也不与林氏交心。 “殿下,妾身知道您心中有气,但东宫的摆件都是陛下与太后所赐,不能随意摔打,还望太子殿下谨言慎行。” 李景停下了手,冷冷地看着林氏说道:“旁的便也罢了,一万亲兵,这与太子的亲兵数量相等,这背后的意思你不会不懂吧?” 无论皇帝赏金赏银还是加荣衔,李景都不在意,唯独这个一万亲兵,让李景无比郁闷。李元澍是一个疑心甚重之人,对于皇子的管制也十分严苛,因此皇子按照不同的品级拥有不同数量的亲兵。 太子亲兵一万,亲王亲兵五千,其余皇子只领侍卫一千。从前杨家之所以能对李陵肆意下手,便是因为李陵亲兵编制只有五千人之故。这些人平时在禁军之中训练,只有李陵调兵才能驱使,但李陵没有宫外建府,所以这些人形同虚设。 现在李陵的亲兵扩张,皇帝也同意他外出建府,李陵可以施展的地方更多,要对他下手也更加困难。 “他把宁王府选在哪儿了?” 林氏略一思考答道:“……似乎,在徐国公府旁边。” 李景冷哼了一声,眼里阴鸷的光一闪而过:“没想到他还没对那个女人死心……” “殿下是想在徐家大小姐身上做手脚?” “父皇已经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私情,但还不够,只要李陵的名声彻底毁了,父皇就不会考虑让他当太子了。” “殿下打算怎么做?” “容我仔细考虑……” ……………… 宁王府一日日建起来,徐沅芷在徐国公府里听着叮叮咣咣的修建声音,气得天天骂人。 徐国公府占地面积巨大,把周围的地全都圈了起来,宁王府挨着徐国公府营建,能施展的地方十分有限。 徐沅芷拿到宁王府的图纸的时候直接笑出了声,堂堂一个王府,建的细溜溜的,穿过影壁墙就是一个笔直的抄手游廊,中间连个假山都没地方放,但王府的纵深又极长,从正门进去足足要走二里地才能到后厅。 徐沅芷就想不明白了,放着华京那么多好地方不建府,非要挨着她建府,生怕皇帝看不出他们的那点儿猫腻?! 傍晚时分,李陵准时出现在徐沅芷的闺房,徐沅芷踩着地砖不让他出来,直到李陵说了不少好话才终于冒出了头。 “你到底什么意思?”徐沅芷皱眉问道。 李陵抖了抖身上的土,笑着说道:“我这不是让大家先适应适应,不然等我当了皇帝,忽然立你当皇后,岂不是很奇怪?” 徐沅芷气笑了:“你倒是会找借口!你脑子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 “我想的什么?” 李陵欺身上前,抱着徐沅芷的肩膀低低地笑,胸腔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显得十分性感。徐沅芷抬头看着李陵的眼睛,发现他确实长高了,而且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已经全然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样子了。 徐沅芷的心脏怦怦直跳,哑声说道:“无外乎就是那些事情……” “嗯?哪些事情?” 徐沅芷撑不住笑了,用力把李陵往床上一推,轻巧地拉上了床帐。 “你就继续装吧,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继续装……” 徐沅芷俯下身,按着李陵的肩膀在他的侧颈落下一个吻。 秋来夜长,落叶被风一吹就落下来,荷珠守在门外,暗自埋怨了一声,宁王殿下每次都挑傍晚来,弄得她快入夜了还不能休息,就不能快点嘛! 秋夜的凉气一丝丝泛上来,徐沅芷打了个喷嚏盖上了薄被。 李陵倒是不怕冷,撑着下巴靠着枕头,看着徐沅芷潮红的脸。 “你为什么忽然就答应我了?” 徐沅芷眼皮动了动,不耐烦地说道:“哪有什么为什么,你爽了就好,不要总是追根究底的。” 李陵挑了挑眉毛,不满地捏住了徐沅芷的下巴:“你必须给我一个原因,不然我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你用了一样。” 徐沅芷终于睁开眼,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之前你说我仍然对你有情,我承认这件事,但是我并不确定是否仍然要与你一起过下半辈子。” 李陵的心猛地一跳,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但是看见你从火场里逃出来,我忽然改变了想法。”徐沅芷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继续说道,“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不知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比起继续吊着你,还是随心所欲更好,我如果不早跟你做这种事,难道还要把机会让给别的女人?!” 李陵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徐沅芷拍了拍李陵的肩膀说道:“所以……除了要更加严格地看住你,还要榨干你的体力,不能让你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李陵皱眉,欲言又止。 “更何况我都重生一次了,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畏首畏尾,亏了自己。” 李陵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徐沅芷。 徐沅芷嘴角勾出一抹笑,暧昧地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吧。” “可是……”李陵涨红了脸,小心翼翼的求教,“女人不都应该矜持一番吗?” “如果你想让我矜持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你这样儿就很好!”李陵急忙否认。 徐沅芷嗤笑一声,叫荷珠传水,荷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算是结束了。 李陵帮徐沅芷挽发,索性就在徐沅芷这里住了一晚,直到天明才走,然而皇宫里已经隐约酝酿了一场新的风波。 第70章 药盏 太子联络杨太后对昭华夫人下手, 但杨太后却一反常态回驳了太子的要求。 李景去找杨太后理论, 但杨太后只冷冷回了他一句话:“昭华夫人即便诞下男胎,也只是襁褓婴儿,又没有一个强大的母族当靠山,不足为惧。” 太子失魂落魄回到东宫, 招来心腹另想办法。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杨太后这次会不支持他。 自从李陵在外建府, 李景就好像惊弓之鸟,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惕。昭华夫人圣宠不衰,自己的母后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如果皇帝铁了心要废长立幼,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昭华夫人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给李景带来的威胁感甚至比李陵还大。 李陵从小在冷宫长大,被自己和祁王欺负惯了的货色, 李景对他没有丝毫畏惧之心,但昭华夫人不同,她生下的祁王与自己斗了足足十年, 虽说现在已经死了,可那种岌岌可危的感觉已深深印在了李景的骨子里。若是昭华夫人又生下一个祁王, 自己的地位就更加危险。 “不行……一定要把昭华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李景在房间里不断踱步, 袁氏看出了太子的心思, 在一旁说道:“太子殿下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放与妾身说说。” 李景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告诉了袁氏, 袁氏眼珠转了转,自己这里的确有一些药可以用,但此事自己决不能出头, 有一个人正适合干这件事。 “殿下,妾身倒是知道一个人可以帮您。” 李景眼睛一亮急忙问是谁。 袁氏悄然一笑说道:“自然是我的徐妹妹了,前些时日她在赏荷宴上的表现,可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李景脸沉下来,语气里尽是鄙夷:“她?赏荷宴上她丢的脸还不够吗?!” “可是……徐妹妹身上似乎有些奇特的能力,这些时日我一直偷眼瞧着,若不是她自己使用不得法,她早就能在东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李景皱起眉头,详细问袁氏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氏素来是个说话有分寸的人,从不讲怪力乱神,因此就算李景嘴上不信,心里也不免信了几分。 入夜之后,李景听袁氏的话,找来众多侍卫,将徐湘兰五花大绑送到了房间里,袁氏就坐在一旁,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徐湘兰的一举一动。 “你们想干什么?” 徐湘兰在房间里时间久了,人也变得沉默了不少,对于如今的场面也不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了。 “妹妹,其实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身上的系统已经被我知道了,为了太子殿下的千秋大业,你还是把自己的能力贡献出来吧。” 徐湘兰慌张地笑了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袁氏笑道:“妹妹就不必再与我假装了,这些天我关心妹妹的身体,怕你想不开,常让丫鬟去窗下听你房间里的动静,你的脑子里有个系统的事情,已经被我知道了。” 徐湘兰大惊失色,瞪着袁氏吼道:“你……你……!” 徐湘兰一直待在房间里,万万没想到还会有人在窗下偷听,系统原本是她的秘密大杀器,现在居然被袁氏还有太子知道了。 ——系统,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建议宿主与太子合作。】 徐湘兰没了主意,若是只有太子知道系统之事还无所谓,可现在袁氏也知道了,以后不知会不会在太子面前吹枕头风,徐湘兰心中十分不安,犹犹豫豫的半天没有开口。 太子不耐烦地说道:“既然你有那个什么……系统,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证明?” 徐湘兰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袁氏又说道:“系统是为妹妹服务的,若是妹妹遇到了危险,系统必定会显灵。” “袁薇仙!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太毒了!” 袁氏红了眼圈儿,扑进李景的怀里说道:“殿下,妾身一直为您着想,妹妹不解您的一片苦心便罢了,还要这样说我,呜……殿下……” 李景目光一冷,招手让侍卫拿出了一瓶毒药。 “徐湘兰,你三番四次在东宫闹事,又在赏荷宴上给我出了这么大的丑,我早该收拾你。之所以留你到现在便是因为本宫仁慈,现在你喝下这瓶毒药,若是你真有系统,趁早让系统来救你。” 李景亲手捏着瓷瓶,喂到了徐湘兰的嘴边,徐湘兰拼命挣扎,不断与系统对话,但是系统一言不发,就好像死了一样。 ——系统,系统! 系统没有丝毫回音。 徐湘兰又喊了几声,才意识到原来系统也有自己的倾向,系统想让她跟太子合作。 “殿下——!殿下!我有系统,有系统……” 徐湘兰慌慌张张的脖子往后仰,生怕太子的毒药进了自己的嘴里,李景停下手,冷冷说道:“既然你有系统,就赶紧证明给我看。” 徐湘兰咽了口唾沫,在脑海中呼唤系统,兑换洗脑功能一次。 【洗脑功能兑换成功,消耗100积分。】 系统对宿主有掌控权,但是无法阻止宿主兑换道具,因此这次系统给了徐湘兰回应。 徐湘兰立刻给身旁的侍卫下了一个命令,让他去打袁氏一个巴掌,侍卫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转身就给了袁氏一个巴掌,响亮的声音让李景震惊。 袁氏捂着自己的脸,忘了生气,只是惊讶地看着徐湘兰,倒是李景的反应更快,立刻带袁氏离开了房间,生怕她也给自己洗脑。 然而李景很快回想起了徐湘兰第一次来到东宫的场景,那时候自己就是浑浑噩噩和徐湘兰有了第一次,如今想来,那时徐湘兰就对自己用了洗脑功能。 李景浑身发凉,让侍卫里三层外三层把徐湘兰困在房间里,徐湘兰长叹一口气,就安静待在房间里,等着李景找她合作。 “太子殿下,据妾身所致,徐妹妹的能力还与积分有关,她每一次施展能力都需要消耗积分,如果没了积分,她就变得跟普通人一样了。” 李景这才稍稍安心,清晨与徐湘兰谈话,不仅放了她,还专门为徐湘兰辟了一个院子出来。 袁氏的丫鬟小玉焦急地说道:“小姐,现在徐氏又得了意,太子殿下专门为她安排了一个院子,您这番是为了什么呀!” 袁氏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里面的茶叶慢慢沉下去,轻声说道:“若是徐湘兰手握系统,却一直在暗处,我们才是真的危险,现在太子殿下也掺和进来,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太子知道,我们反而会安全。” 小玉有些迷惑,袁氏浅浅一笑,点了点丫鬟的额头。 “你呀,男人的心不是你有用就能攥住的,如果又用就能让男人喜欢你,那林氏早就该得了太子殿下的心了。” 小玉懵懂地点了点头,袁氏目光一暗,拿出莲花型的小香斗,放了几颗异香扑鼻的香饵,对小玉说道:“你出去吧,我要燃香了。” 小玉听话出去,她知道小姐在燃香的时候是不许人靠近的。 ……………… 昭华夫人此胎小心万分,每日就待在宫中从不外出,也不见外人,除了皇帝时常来看望,几乎停了一切会见。 “娘娘,宁王殿下送的参到了,据说这是宁王殿下找山东布政司赵大人要来的,说是他们二人的一点心意。” 昭华夫人摸了摸自己还没隆起的肚子,忧心地说道:“这孩子能生下来,也未必能长大。” “娘娘切莫说此语,日子还长着呢,奴婢每次看见娘娘在陛下面前强颜欢笑,奴婢就伤心……” 昭华夫人笑了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挥手让侍女将丹参收好。 “娘娘,这是今日的安胎药。” 另一个心腹丫头捧着茶盘,茶盘上放着一小盏安胎药,还有一小盘儿酸杏,一个银叉子插在盘内,杏黄色和银子的颜色交相辉映,昭华夫人看着十分可爱,没喝安胎药,反倒先吃了一枚酸杏。 “琥珀,你将茶盘放下就好,这药晾凉了本宫一会儿就喝。” 名叫琥珀的丫鬟一动不动,眼神呆呆的,捧着茶盘的指尖却不断颤抖。 “琥珀?” 昭华夫人疑惑地看着她,只见琥珀呆滞的眼睛里忽然泛起泪光,一颗眼泪从脸颊滑落,落进了手中的药盏里。 “娘娘!这药有古怪!”珍珠立刻夺过琥珀手中的茶盘,昭华夫人大惊失色,吓得左右侍女都护在主子身前。 琥珀的眼神恢复清澈,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任由手中的茶盘滑落。 珍珠让人按住琥珀,又立刻叫太医前来验看。 几个太医左查右验也没查出安胎药的问题,此事一直闹到晚上,就连皇帝都知道了。 “怎么回事?” 昭华夫人扑进皇帝的怀里,低声说道:“妾身怕这药有问题,有人要害我们母子。” 李元澍扶着昭华夫人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有朕在这里,无人能害你。” 珍珠一五一十说了今日之事,李元澍皱起眉亲自询问琥珀为何神情有异。 琥珀却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不能让娘娘喝这盏安胎药。 李元澍盯着黑褐色的安胎药,亲自用银针又验一遍,银针没有变色。 “玉婉,你是自己吓自己了,这药并没有下毒。” “不,陛下……琥珀从不说谎,她今日本不该送药,不知为何回过神就捧了药盏进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元澍皱起眉头,见廊下睡着一只猫儿,便让人把猫儿抱来,皇帝亲自端着药碗要给猫喂药。 “陛下,这是妾身心爱的狸奴,不能让它试药……” 昭华夫人倚在皇帝怀里,李元澍放下猫儿,随手让身旁的太监试药,宝公公使了个颜色,一个小太监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捧着药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既然银针没有试出毒来,应当无事。 小太监喝下药,安静跪着,李元澍盯着太监的脸色,整个内殿寂静的可怕。 猫儿在地毯上翻了个身,小太监正松了一口气,忽然惊声尖叫,倒地抽搐不止,渐渐的就连呼吸都停了。 昭华夫人吓得哭出了声,李元澍面色一沉,摔了手中的药盏,怒吼一声:“查!” 第71章 撷芳 一时之间后宫里人人自危, 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知昭华夫人的撷芳殿内发生了大事。但是琥珀对自己为何前来送药之事全无记忆,严刑拷打也不招认,李元澍只好命内卫亲自调查琥珀接触之人。 第二日徐沅芷到宫中送日常的锦缎,宝公公悄悄告诉她昭华夫人发生之事, 徐沅芷面色一变, 立刻要去入宫, 说自己或许知道下毒之人。 徐沅芷在宫中待了许久,与昭华夫人长谈,第二日特请陛下到撷芳殿内。 李元澍再见徐沅芷,更加亲切,此前徐家为黄河泛滥之事捐赠了不少银钱, 徐沅芷私自随宁王去江南筹粮之事皇帝也全都知晓,此举虽然不和礼法,却与江山社稷有益, 皇帝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且李元澍也颇为徐沅芷和李陵惋惜,若不是他们年岁相差太大, 徐沅芷又嫁过人, 不失为一对佳偶。 “去将太子以及徐选侍请进宫中, 记得按阿沅吩咐。” 李元澍圣旨一下,宝公公便快马加鞭前往东宫。 李景面对圣旨目光闪了闪, 低声问道:“宝公公,敢问撷芳殿发生了何事?” “唉……”宝公公长叹一口气,抹了抹眼泪, 对李景说道,“太子殿下,你就别问了,如今陛下伤心得很,宁王殿下已经进宫,您也赶快收拾吧。” 李景不敢再问,徐湘兰在一旁偷偷一笑,宝公公走后对李景说道:“我的系统绝不会出错,系统的道具也百试百灵,一定是昭华夫人毒发身亡,一尸两命,所以皇帝才会这么着急召我们进宫,商议丧仪之事。” “皇宫还从未因为皇子胎死腹中就召其余诸皇子进宫,会不会有诈?” 徐湘兰嗤笑一声说道:“系统提供的毒药无色无味,只要沾一点就会死,不会有任何人能查出异样。或者是皇宫里的皇子夭折太多,陛下想把皇子召进宫中,说不定是扶乩驱邪呢?” 李景默默点了点头,徐湘兰说的也有理,毒药无色无味,若非有人服用,根本无从发觉,如果下毒之事被发现,刚刚宝公公就不会是这个反应。 李景和太子妃施施然进了宫,留下徐湘兰和袁氏在东宫。 一走进撷芳殿,周围的侍女便都面带忧色,默默向太子行礼。 李景心中越发确定,一进正殿只见皇帝坐在主位上,李陵和徐沅芷站在一边,整个内殿寂静无声。 “景儿,你来啦……” 李元澍招手,让李景到他身边,李景一见这个光景,连忙说道:“父皇您要节哀。” 李元澍目光一沉,眼神在李景身上晃了几圈,又让李景坐下,问道:“你倒是说说,朕为何要节哀?” 李景一愣,抬头正看见李陵轻轻擦眼泪,于是说道:“昭华夫人从小看着儿臣长大,发生这种事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苏娘娘今年已经三十有七 ,孕育子嗣本就十分危险,儿臣也为苏娘娘垂泪。” 说罢,李景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然而李元澍却忽然笑出了声,李景愣了半晌,只见李元澍招了招手,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苏玉婉妆容齐整,气色上佳,身穿一袭湖绿色的锦缎撒花群,头戴一支凤穿牡丹红宝石钗,艳色非常,只是她的脸上带着薄薄的怒气,让李景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 李元澍斜睨了李景一眼,冷笑道:“你就这么盼望你苏娘娘死?” 李景连忙跪下,磕头谢罪:“父皇!儿臣并无此意!儿臣只是听闻撷芳殿内发生大事,故有此猜测,并不是对苏娘娘心存怨怼!” 李元澍冷冷说道:“你听闻撷芳殿内发生大事,就立刻猜测是昭华夫人遇害,可见你心中已经将此事想象了千百回。” “儿臣……儿臣冤枉啊!” 李景心中冷冰冰的,怎么也想不到有这一出,再次抬头,只见李陵脸上全无悲戚之色,方才擦泪的仿佛不是他一般。 “李陵!是你对不对!是你骗我!” “混账!” 李元澍狠狠在桌上拍了一掌,痛心疾首地怒视太子。 “朕三番四次给你机会,你却不知悔改,还要构陷自己的弟弟,若不是今日徐大小姐出言提醒,朕险些错过了谋害皇嗣的真凶。” 李景心中一惊,不知皇帝知道了些什么,口不择言地说道:“父皇,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昭华夫人在宫中安胎,她的侍女忽然端上一盏有毒的安胎药,琥珀不记得与谁接触,但朕却查出,她悄悄见过东宫的的侍女芍药,你敢说此次下毒与东宫无关?” 李景眼珠一转,忽然想起琥珀与芍药是好姐妹,自己让芍药约琥珀出宫,悄悄把琥珀带着见了一眼徐湘兰,就是那个时候徐湘兰给琥珀下达了命令。 “儿臣对此事毫不知情!望父皇明察!” 李景死扛到底,李元澍脸色越发难看,让太子妃将东宫的女眷全都带来。 “陛下……”徐沅芷在一旁出声,“今日毒害娘娘的正是一种新出的毒药,无色无味,银针也无法试出,之前臣女也中过类似的算计,提供毒药之人正是臣女的庶妹,也就是如今的太子选侍徐氏。” 李元澍一个都没放过,让侍卫去请东宫的所有女眷。 李景慌了,连连求饶,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徐湘兰原本信心满满,却不曾想侍卫十分不客气,一点不像是寻常丧仪,于是萌生了几分退意。 ——系统,我该不该随他们入宫? 【推荐宿主入宫,如今宿主与太子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能凭借系统道具让皇帝改观,甚至把脏水泼到李陵的头上,计划就完美了。】 徐湘兰被系统鼓舞了信心,随着侍卫入了宫。 袁氏跟在徐湘兰的身后,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此乃连环计,能杀了昭华夫人最好,若是杀不了,太子免不了要找一个人顶罪,这个人不是徐湘兰就是太子妃,对自己都百利而无一害。 果不其然,等徐湘兰到撷芳殿之时,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她。 面对皇帝凝视的目光,徐湘兰前所未有的紧张,太子竟已经将下毒之事推在了自己的身上。 “父皇,儿臣当真不知下毒之事!都是徐氏一人所为!” 李元澍冷冷道:“就算你当真不知情,一个东宫选侍都能想到下毒,你这个太子焉能没有此种想法?多半就是你挑唆在先,才让身边的人起了歹心。” 李景冷汗都下来了,连忙解释道:“父皇明鉴!徐氏上次在赏荷宴上出丑,昭华夫人出言调笑了几句,想必就是那时她怀恨在心,因此蓄意报复,与儿臣无关啊!” 徐沅芷静静看着李景不断辩解,心想他还挺会找理由。 徐沅芷给昭华夫人使了一个眼色,苏玉婉与徐沅芷长谈过一次,已经有了某种默契,于是哭泣一声倒在了李元澍的怀里。 “陛下,你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妾身已经没了怀冲太子,若是再没了这个孩子,妾身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此言一出,李元澍大恸,皱眉紧紧搂住了昭华夫人,所谓怀冲太子,其实就是祁王,祁王死后李元澍追念他的贤德,为他追封怀冲太子。 昭华夫人一手掩着嘴唇,抽泣着说道:“陛下,当初怀冲太子在宗人府去了的时候也是七窍流血,死不瞑目,若非今日妾身留了个心眼儿,妾身腹内的孩子几乎与怀冲太子一样下场,妾身害怕极了……” 李元澍长长叹了口气,当初祁王的死就是一桩悬案,寒冬腊月,祁王被关押在宗人府里,缺衣少食,守卫自作主张减了祁王的炭火,竟让堂堂亲王受冻而死。 此事十分蹊跷,据狱卒说,似乎看见祁王死时七窍流血,但仵作验尸却发现祁王并未中毒,因此这么多年,此案便不了了之。 当初祁王敬献汗血宝马,马儿忽然发狂险些把皇帝摔死,李元澍从此便疑心祁王是有意谋害君父。 但祁王一死,李元澍对他的怀念却与日俱增,又想起当初汗血马一事,更觉悔不当初。若是易地而处,祁王论能力论贤德都要胜出太子,只不过因母家无人帮衬,又不是长子才处处被李景压了一头。而今想来,李景这个太子,的确是早就不称职了。 李元澍眸色更冷了几分,疑心病犯起来,几乎认定了李景就是凶手。 就在皇帝准备发落太子之时,杨皇后却忽然来了撷芳殿,跟在杨皇后身后匆匆忙忙的竟是连日在深宫静养的杨太后。 杨皇后一进内殿便跪倒在地,为太子求饶,昭华夫人冷哼一声,淡淡道:“皇后娘娘一向专心礼佛不理后宫之事,今日一听太子出事便匆匆赶来,若是娘娘能一直不问世事潜心礼佛,妾身也便真心敬服,只可惜娘娘您是身在佛国,眼在红尘,一出事这么快便来了。” 杨皇后全然不理会昭华夫人的嘲讽,一心为太子求饶。 经过这么多事,李元澍发落太子的心意已决,杨太后却阻拦道:“皇帝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虽说太子有不恭敬之处,但到底也没证据证明此事便一定是东宫干的,皇帝如此草率发落太子,日后大虞江山社稷都无人了。” “母后说的是,以母后之见,撷芳殿下毒一事,谁是主使?” 杨太后冷冷说道:“自然是谁有毒药,谁便是主使,不如现在就搜宫,徐大小姐也说此前也中过类似的算计,想来毒药一时是用不完的。” 李元澍点了点头,看向太子的眼神里已然没了期待,侍卫们浩浩荡荡前往东宫搜查。 第72章 薇仙 李景眼角一跳, 跟随浩浩荡荡的宫廷内卫以及皇帝太后去了东宫。徐湘兰甚至还没来得及到撷芳殿就被内卫卷携着又返回东宫, 皇帝站在东宫内殿,太后坐在最上首,杨皇后站在皇帝身边,一言不发, 廊下站着的全是东宫的女眷, 平时名不见经传的侍妾丫头全都扑啦啦站了满满一廊。 皇帝看着这么多女人, 颇有些不满,倒不是因为太子好色,而是因为这么多的女人竟没有给太子生下一儿半女。其实皇帝也是冤枉了太子,李景这个人好色不假,但对女人的品味比较高, 寻常庸脂俗粉根本不屑于去碰,宠来宠去就那么几个人,所以许多东宫后院的女人甚至都没见过太子几面。 “给朕仔细地搜, 不许放过任何一处。” 内卫们领命,仔细搜查, 尤其是各个选侍的房间, 更是重点关照的对象。 徐湘兰心跳如鼓, 她将用剩下的见血封喉放在床底下,一旦被发现就必死无疑, 徐湘兰在脑海中疯狂与系统对话,但系统并未回应她。 内卫走到徐湘兰的房间,翻箱倒柜, 几乎将整个房间翻了过来,太子死死盯着这些人的动作,焦躁地握紧了拳头。 “回陛下,徐选侍的房间里并没有毒药。” 徐湘兰松了一口气,杨太后抬了抬眼皮看了徐湘兰一眼,嘱咐内卫向其他房间搜索。 等搜到袁氏的房间,内卫们忽然从床下拿出了一个棕褐色透明材质的瓶子,还有一个精致的玳瑁小盒儿,呈到皇帝面前。 袁氏惊得掉了扇子,连忙跪下说道:“陛下,妾身并没有这样的东西!这是诬陷!” 见血封喉在袁氏的房间里被搜出,大大出乎徐湘兰的意料,但她平常就和袁氏积怨已深,此时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袁姐姐,东西都搜出来了,你还在嘴硬?”徐湘兰冷冷说道,心中暗喜自己逃过一劫。 袁薇仙怒视徐湘兰,全无往日的娴静温柔:“这东西是你的!定是你伺机报复,把毒药藏在了我的房间里!” 杨太后坐着不动,声音却平稳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皇帝,先验一验这毒药的真假。” 内卫拿来试药的小狗,果不其然沾染毒药之后死去,袁氏瘫坐在地上,连连申冤。 “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皇帝愠怒着说道。 徐沅芷偷偷看了李陵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李陵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徐沅芷静观其变。 袁氏哭道:“陛下,妾身冤枉啊!” 李景焦急之下跪下为袁氏求情,杨太后冷笑一声说道:“太子倒是很长情,只是袁氏无法为东宫开枝散叶,又倚仗太子宠爱做出如此错事,岂能轻易饶过?” 李元澍也皱起了眉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袁氏,虽然鬓发散乱,衣饰普通,但眼角眉梢的风流妩媚确实掩藏不住,此刻泣涕涟涟大有西子捧心之态。见了这一副形容,李元澍冷冷说道:“母后所言极是,此等罪大恶极之人还是尽快了结才是。” 袁氏大惊失色,连忙磕头道:“陛下,妾身并没有害昭华夫人的理由!妾身与昭华夫人素昧平生,绝无加害之意!” 杨太后冷冷看了袁氏一眼,苍苍的白发在秋风中很是萧瑟,戴着金丝珍珠护甲的小指在椅背上轻轻点了点。 “素昧平生?你确实不认识昭华夫人,但若说你全无加害之意,却不尽然。”杨太后笑了笑,然后笑容骤然冷下,指着内卫捧上的玳瑁盒儿问道,“你说说看这个是什么?” 袁氏如遭雷击,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李景也疑惑地看着她,众人的目光都被那一支小盒儿吸引过去。 玳瑁儿盒也被捧到皇帝面前,打开盒盖,只闻到一片靡靡的异香,里面放着几团乌黑的香饵,还有一个挖耳勺大小的小银挖勺。 李陵鼻尖动了动,这阵阵幽香,似乎有些熟悉。 “自陈朝灭国之后,这个东西少说二十年都不曾见了,如今袁选侍的房间里搜出这种歹毒的东西,你还能说自己无辜?若不是哀家派来的教养嬷嬷发现你喜欢燃香,还发现不了这个东西。” “这……”袁氏的表情一阵扭曲,嘴角抽了抽说道,“妾身不明白太后娘娘在说什么。” 李景疑惑地问道:“仙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太后冷冷说道:“太子,还是让皇祖母来告诉你,免得你以后又被女人迷了神智,行事悖乱。这种香料,原料是鬼门昙花,曾在陈朝盛行一时。只要女子将香料时时浸染在自己的身上,便能逐渐迷惑与之交合的男子的神智,轻则昏昏欲睡,重则昏迷不醒,神智如同小儿。陈朝皇帝昏聩不堪,沉迷后宫,便是用了这种脏东西。当年你皇祖母和皇帝到了华京皇宫,第一件事便是将陈朝皇室抓起来,烧尽鬼门昙花,如今这东西又重现人间,说明袁氏心怀不轨,意图染指皇室。” 李元澍看着这小巧的香盒儿,大怒不已,将东西往地上狠狠一摔。 “收藏这种腌臜玩意儿,真是污了太子的后宫。来人,即刻将此女杖毙。” 李元澍毫不留情,内卫二话不说就把袁薇仙带了下去,一棍一棍打得她口中乱喊。太子咬牙闭上了眼,不忍回头。未免扰了贵人的耳目,内卫将袁氏的嘴塞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徐湘兰瞳孔震颤,躲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杨太后隐约看了她一眼,轻蔑一笑。 就在众人都偃旗息鼓的时候,徐沅芷和李陵却不约而同的看着对方,默默不语,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震撼。尤其是徐沅芷,今日之事对她的认识而言是一个极大的颠覆。 当初徐沅芷不信李陵会不受控制临幸袁霜情,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徐沅芷不相信这世上有能迷人神智的香料。 李陵曾说在袁霜情身上闻到过从未闻过的香味,而今想来,袁霜情说不定跟袁薇仙一样,都用了某种下作的手段。 回到徐国公府,徐沅芷立刻收到了袁于令的邀请,让徐沅芷来他曾在郊外租住的屋子一叙,徐沅芷瞒了李陵只身前去。 袁于令的家安在华京郊外,一处十分冷僻的宅子,青石的砖墙,灰黑的瓦片,虽然狭窄却五脏俱全,门口还种了许多竹子,看起来很隐蔽。 “阿情,哥哥好久没见到你了!” 袁于令喊了一声,袁霜情从徐沅芷身后猛地跑了出来,一下扑在袁于令的膝盖上,一双大眼睛泛着泪光,指着徐沅芷控诉她的恶行。袁于令揉了揉妹妹的头顶,倒是没说什么,此前徐沅芷到江南筹粮,袁霜情就跟随蕊珠一行人到乡下生活。 据徐沅芷了解,袁霜情到了乡下就好像离了弦的弓箭,成天偷狗戏鸡,和乡下的孩子混成一片,俨然一个小霸王,什么都学会了,唯独没有读书。 徐沅芷从江南回来之后,终于把人带回了徐国公府,又过上了小长工的生活,袁霜情天天和徐沅芷大眼瞪小眼,却又无计可施,见到袁于令好似找到了靠山。 徐沅芷噗嗤一声,掐了小丫头的脸颊一下,好歹这次袁霜情没有咬人。 看着玉雪可爱的小丫头,徐沅芷陡然想起天极二十五年,她临终前的样子。袁霜情脸色煞白躺在床上,虚弱无比,握着自己的指尖说了一句“对不起”,在徐沅芷的记忆里袁霜情的形象似乎很模糊,她在想什么,她是怎样的人,其实徐沅芷全不了解。 如今眼前这个活泼嚣张的小丫头,跟十几年后娴静雅致又阴仄仄的容嫔仿佛不是一个人。 “这里便是我之前的住处,我从家中逃了出来,还带走了妹妹。” 袁于令摸了摸袁霜情的发顶,小丫头马上回应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徐沅芷好奇的说道:“你和你妹妹感情还挺好,寻常嫡庶之间可做不到如此。” 袁于令浅浅一笑说道:“我生母去的早,从小是嫡母养大,阿情是最小的嫡女,和我关系很亲近。” 袁于令为徐沅芷斟茶,徐沅芷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袁于令房子住的很老旧,但茶叶却是上品。 徐沅芷听他这样说更觉得奇怪:“袁家也算是世家,你为何要离开家族供养,甚至带着妹妹出逃?” 袁于令深深叹了一口气,反问道:“大小姐,不知您是否听说过色供世家?” 徐沅芷挑了挑眉毛:“略知一二。” 所谓色供世家,便是一些专门为达官权贵乃至皇室提供联姻的世家,这些世家的后人不思治家,不事治学,专门钻营,甚至为了生出貌美的后代,而大肆买进美人姬妾。只要培养出一个妃子皇后,便能扶摇直上,这样的世家,一般是乐于做外戚的,并且毫无世家风骨可言。 袁于令让袁霜情先自己出去玩儿,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对徐沅芷娓娓道来。 “袁家便是如此,实不相瞒,父亲除了正房太太,还有十一位妾室。若不论嫡庶,我的兄弟姐妹加起来足有十六人。” “难道说袁家就没有想过凭自己的真才实学立足?非要在这个方面下功夫不成?” 袁于令无奈地说道:“陈朝时候皇帝贪图享乐,唯有美人和谄谀之士得用,袁家尝到了甜头,一连送进宫里五个女儿,有三个都封了嫔位以上。当今陛下猜忌心重,大虞立国之初前朝旧臣全都靠边站,父亲虽有心致仕,改变现状,但礼部侍郎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为了自己的官途,便只好在女儿的身上下功夫。我的另一个庶妹,便是东宫的袁选侍。” 徐沅芷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问道:“这么说,袁薇仙也是你的妹妹,那岂不是……抱歉。” 徐沅芷安静下来,袁薇仙刚刚被杖毙,袁于令失了一个妹妹,此刻怕是正伤心呢。 袁于令摇摇头说道:“无事的,我们兄弟姊妹之间都由不同的母亲教养,我与仙儿并不相熟,略一戴孝便算尽哀了。” 徐沅芷看了看,发现今日袁于令的确是一袭白衣,头顶的发冠也取掉,变成了一个白布条。 第73章 太子 二人沉默了一阵, 徐沅芷几次想开口, 却又咽了回去,最后还是袁于令说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开口,不必忌讳太多。 “把袁薇仙送进东宫,这岂不是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太子正妃乃是杨家出身, 杨太后杨皇后岂能容忍非杨家的女子分宠?”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父亲当年还安排了另一个庶妹去伺候祁王, 就好像赌博之人两边押宝, 我那妹妹今年才十七,如今不过是如枯木死灰一般守寡罢了。” 徐沅芷怔住了,怒吼道:“真是岂有此理?!难道袁正璠不怕遭报应吗?” 徐沅芷情急之下说出了礼部侍郎的名字,袁于令疑惑地看了徐沅芷一眼,心想徐大小姐果然涉猎广泛, 连一个三品官的名字都知晓。 “若是父亲怕遭报应,便不会有今日。”袁于令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 “十六个兄弟姐妹,我也不是和谁都合得来, 只是阿情从小是由我带大, 所以我格外不想看到她也走上这样的道路, 所以我便带着她逃出来了。而且袁家的脏污之处,还远远不止这些。大小姐可知陈朝之时, 流行一种药,叫优昙香?” 徐沅芷点点头说道:“我今日才知道。” “优昙香最先在陈朝皇室中流行起来,其实就是一种迷药, 吸入之后能让人产生幻觉,兴奋异常。这药最初便是袁家研制出来的,专门为讨好皇帝所用。优昙香的主要原料是鬼门昙花,掺杂一些情药之后迷幻的效果会下降,却可以助兴,这便是所谓的优昙香。” “但这优昙香直接吸食会迅速损伤身体和神智,陈朝皇帝便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将药浸在美人的皮肤上,久而久之让美人染上药香,自己行乐之时便可以一边闻着美人身上的香气,一边体会优昙香的迷幻感。到后来,袁家索性直接进献染香的美人,这些女子既有袁家的庶女,又有外面采买的女子,无一例外都死得很早。” 徐沅芷惊呆了,忽然联想到前世袁霜情最后的样子,心猛地一凉。 “鬼门昙花有毒,哪怕是将药汁浸在身上,天长日久也会伤身,那些浸药三年以上的女子,无一例外都活不过三十岁。但即便如此,袁家还是对这种事乐此不疲,只要浸染了足够的药力,甚至能让闻到美人香的人直接产生幻觉,陈朝的那些达官贵人有些便被这样的毒美人控制住,一日无美人在侧,便一日不得安宁。” 徐沅芷震悚地说道:“若是这样说来,袁家掌握药方,岂不是可以控制朝政?” 袁于令嘲讽地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并不是人人都好美色,而且鬼门昙花产量很低,袁家一年也不过就产出半亩,再提炼出来也只剩一捆麻布口袋。” 徐沅芷点了点头,然后猛然惊醒,问道:“那霜情,是不是身上也浸了药?” 袁于令冷冷道:“父亲本想让阿情十岁之后逐渐用药,但我提前把阿情带出来了,他也没了机会。优昙香浸药之后还要时时用熏香维持,如今袁家没有那么多鬼门昙花,不能让女孩子从小浸药,我把阿情带出来就没打算再让她回去。” 说完这些,袁于令长叹一口气,好像这么多年的压力都散了出去,徐沅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转头一看发现袁霜情正在树下挖蚂蚁,挖的聚精会神,不亦乐乎。多年来对袁霜情的怨气似乎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论是袁于令还是袁霜情,甚至于李陵还有自己,都是可怜人。 袁于令不能在郊外停留太久,入夜之前就回了东宫,依旧在徐湘兰手下做事,这次徐湘兰密谋给昭华夫人下毒之事,便是袁于令事先透露给徐沅芷。 徐沅芷回到徐国公府,李陵早早在那里等着她,徐沅芷露出一丝笑意,看着灯下等的有些无聊的男人,笑容渐渐扩大。 “你来啦。” 李陵听着这温柔无比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夸张地抖了抖说道:“你没发烧吧?” 徐沅芷哼了一声,用力推了一下李陵的脑袋,宁王殿下不怒反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阿沅嘛,我还以为你刚刚中邪了呢。” 徐沅芷无语地看着李陵:“我看你是讨打。” 李陵抿嘴一笑说道:“你多打我几拳,最好打一辈子。” 徐沅芷坐在李陵身边,嘴角一直微微上扬,怎么都落不下去,心中的疑惑有了另一种可能之后,再去看这狗男人,果真是顺眼了不少。 李陵看着徐沅芷脸上的笑容心里直发毛,冲着徐沅芷说道:“你知道你现在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儿的吗?就好像要吃小孩儿一样。” 徐沅芷皱起眉头,看着李陵漂亮的小脸还有逐渐长出来的柔软卷毛儿,又绽放出笑容,伸手抱着李陵的头发一阵疯狂揉搓。 李陵忍不住笑了,抱着自己的胳膊直往后躲,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喘道:“你到底怎么了?今天发什么疯?” 徐沅芷脱掉了自己的外衣,推了李陵到床上,双腿跪坐在他的腰身两侧,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 “我就是想好好疼爱你一番。” 李陵的脸刷的红了,他最受不了徐沅芷突如其来的主动,每每如此,浑身都像是烧起来了一般。 徐沅芷浅浅一笑,一手勾着李陵的衣襟,一手勾上了床帘。 荷珠又在外面等着,百无聊赖的盯着廊下的猫儿狗儿打架。 徐沅芷一直不告诉李陵忽然温柔的原因,但李陵能察觉出徐沅芷这一阵的心情无比的好,事实上不仅仅是徐沅芷的心情,朝堂上的局势也是一片大好。 虽然昭华夫人中毒一事,最终把脏水泼在了袁薇仙的身上,但皇帝对太子的怀疑与日俱增,接连剥夺了李景的一些权力,就连日常议事都已经不让太子参与,并在私下派内卫去调查太子与朝臣之间的联系。 这一查就又查出许多猫腻,李元澍虽然表面没有对太子做出惩罚,但一些朝臣已经看出了皇帝的意思,往年门庭若市的东宫变得无比冷清。 李景十分不忿,起初还说说袁氏的坏话,但时间一久,反而日日怀念袁氏,命人将袁氏住过的房间用过的东西封存起来,并在佛堂里供奉了袁氏的灵位。 杨太后知道以后勃然大怒,叫李景立刻来仁寿宫训话,李景无奈只好入宫。 杨太后身穿杏黄色仙鹤花纹的大氅,坐在红木雕花椅上,看着地上跪着的李景,重重将茶盏磕在了小茶台上。 “太子,听说你在东宫供奉了袁氏的牌位?” 李景没有说话,杨太后也不叫他起身,一旁的侍女又为太后娘娘添了一盏茶。 “太子,如今你年纪渐长,行事却不如小时候懂规矩,你东宫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监视之中,供奉袁氏牌位之事,若不是皇祖母为你压下,陛下早就知道了。此事若是被陛下知道,免不了又是一番申斥。” 李景垂手不语,自上月以来,自己已经被皇帝申斥三次,虽然都是一些小事,但李景能明显感觉出,父皇对自己不像从前那样宽容亲切。 杨太后看了看天,长叹一口气说道:“太子,你身居高位多年,应当知道分寸。自古以来就是太子最难当,如今你只有李陵一个对手尚且如此,你让哀家还如何放心支持你?这些时日你犯了不少错误,其一你刚愎自用,过度自信以致轻敌,其二轻重不分贸然出手,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其三……也是皇祖母最想告诫你的一点,你现在的心态,十分不好。又想在陛下面前邀宠,又处处想压李陵一头,这就是大错特错。” “皇祖母!父皇如今喜欢李陵,我若是再不压他一头,如何能保住太子之位?” 李景焦急痛苦,怒吼出声。 杨太后皱眉摇头,沉声道:“这就是你的错处!当太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撑到皇帝驾崩,江山就是你的!古往今来只要太子不犯大错,皇帝想要废长立幼就毫无道理,只要皇帝一起这个念头,文武百官不必说就会站在你这一边!你处处想与李陵争先,越是努力便越暴露出你的短处,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李景怔怔地说道:“皇祖母的意思是……我不如李陵?” 杨太后冷冷一笑,凝视着自己这个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又叹了一口气。 “太子,江山皇位从来不是谁有能力谁就能登基,你要是明白了这一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千万不要把自己最大的优势丢掉。” 李景若有所思,沉默地低着头。 “你回去把皇祖母的话好好思量一番,皇祖母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应当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李景点了点头,正在准备告辞的时候,杨太后忽然说道:“袁氏的事情,是皇祖母对不起你,但是比起袁氏,徐湘兰更能帮到你,那种心怀不轨又不能为东宫开枝散叶的女人,留下也是个祸患。” “原来是皇祖母将毒药换到了袁氏的房间。” “我听教养嬷嬷说徐湘兰身上颇有些奇异之处,希望太子善加利用,不要再被心思歹毒的女子所迷,早日诞下皇孙才是正经。” 李景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走出仁寿宫,回到东宫之时,林氏仍在准备中秋家宴,徐湘兰则又躲在房间里,不知在干什么。 李景落寞一笑,去了徐湘兰的房间。 第74章 焰火 一转眼已到深秋, 今年的中秋节也因为昭华夫人腹中的胎儿而有了别样的意味, 皇帝的意思是大操大办,不仅在皇宫里会办一场中秋宴,各个王府和公候府邸也要举办中秋宴,并且还要与民同乐, 在中秋佳节当天华京会放焰火。 李景消停了一段时日, 李元澍也放心不少, 加上黄河水患初步平定,流民也渐渐返回原籍,可以说一句天下太平。 徐沅芷也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操办操办中秋家宴。反正徐国公府也没人了,无论徐湘兰刘氏还是老祖宗都在东宫过节, 徐沅芷只需要和所有下人还有李陵吃一顿饭就好,相当于不用如何操办,寻常准备就好。 “小姐……您和宁王殿下这一阵好得像是蜜里调油,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节日,更应该好好准备呀, 奴婢听说隔壁宁王府都在大操大办呢。” 徐沅芷投去一个迷惑的眼神:“宁王府大操大办?他们那儿跟个荒宅一样, 还能怎么操办?” 李陵因为被皇帝委以重任, 因此时常直接住在宫里,长乐殿依旧是宁王殿下的寝宫, 反倒是新建好的宁王府被冷落,里面只有一些亲兵守着打扫打扫,甚至徐国公府做饭的时候, 还会给隔壁送去一些。 “他们正在翻修,而且翻修的风格就比照徐国公府,还找蕊珠要了国公爷当初选定的建造图纸。” 徐沅芷翻了一个白眼说道:“那岂不是又要不得安宁?” 荷珠抿嘴一笑:“那就让宁王殿下到徐国公府来住,也让殿下听听对面有多吵。” 徐沅芷敲了荷珠的头一下,这丫头现在也敢调笑自己了。荷珠只是暧昧地看着自家小姐,徐沅芷也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这些时日自己跟李陵的确是太荒唐了,成日让荷珠守在门外,也不知被听去了多少。 李陵也是顺杆爬,自己一放开禁忌,就什么都跟着做,连那种动作都……嗯…… 徐沅芷扇了扇红透的脸,让荷珠去拿往年中秋宴的菜单。 下午徐沅芷按照荷珠所说,抽出时间准备中秋节,徐沅芷搬了椅子在花园里看家宴的菜色,清蒸大闸蟹,清蒸鲈鱼,松茸鸡蛋,菌菇野鸡汤……前面的都是些荤菜,徐沅芷看着看着没来由泛上一股恶心。 “唔……” 徐沅芷捂着自己的胸口干呕了好一阵,荷珠走过来为徐沅芷拍了拍背。 “小姐,你是不是吃撑了?” 徐沅芷不像荷珠这个未婚丫头这么呆,当即红了脸,捂着自己的小腹不说话。这个月的月信似乎也晚了小半月,难不成…… “荷珠,你去偷偷找一个大夫来。” “小姐,你该不会得了什么大病吧?”荷珠一脸担心,徐沅芷又不好直接跟她说,只说去请大夫。 荷珠怕真有什么大妨碍,所以悄悄请了一个与宁王殿下相熟的太医。 太医来徐国公府为徐沅芷诊脉,仔细诊了一阵之后又询问了诸多问题,然后连声道恭喜。 徐沅芷愣住了,脸红红地问道:“真是喜脉?” “回大小姐,确实是喜脉无疑。” 徐沅芷亲手抓了一把金瓜子赏给太医,回到房间关上门,满脸通红的自己消化这个消息。那个太医是李陵的人,说不准晚上李陵就会知道这件事。 徐沅芷躺在床上休养,荷珠欢天喜地的准备了许多酸杏甜枣儿还有旁的小吃给徐沅芷解腻,并将徐国公府日常的菜单改动一番,全都是适合孕妇吃的东西。 晚间李陵准时来了徐国公府,欢喜的手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好,那种由内而外的欣喜,丝毫不因为孩子的再次降临而减少。 “这是赟儿?” “嗯。” 徐沅芷点了点头,虽然时间比前世早了一些,但她和李陵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日后大虞的太子,名叫李赟。 李陵握着徐沅芷的手说道:“那我可得加快速度了,不能等孩子出生了,我还没当上皇帝。” 徐沅芷也赞同,历来在宫外出生的孩子总会被质疑血统,但李赟是她和李陵的五个孩子里最有当皇帝的能力的,若是换了二皇子三皇子,真不一定能掌控好大虞的江山。 前世徐沅芷和李陵因为立太子之事争执不下,徐沅芷看好二皇子,而李陵执意立李赟为太子。现在徐沅芷冷静想想,李陵是对的,只是那时候自己被容嫔的事情冲昏了头脑,觉得二皇子更贴心,而李赟一心向着他的父皇。 如今容嫔之事已经有了真相,徐沅芷对李陵的怨念也减轻了一些,随着孩子的到来,李赟的一举一动和过往的功绩也重新回到了徐沅芷的脑海里。 自己和李陵都比前世更加清醒而且冷静了。 “我们确实要加快步伐,如今太子也学乖了,整日在东宫闭门思过,皇帝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按照这个态势继续下去,皇帝驾崩太子就能顺利登基,到那时候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成了乱党。” 李陵浅浅一笑说道:“不必担心,人是很难改变的,李景能装一时,他装不了一事,他要能幡然悔悟,就不会有今日。” 徐沅芷把头靠在了李陵的肩膀上,轻声说道:“那就把我有孕之事瞒得死死的,决不能让赟儿遇到危险,我们要保护好他。” “嗯。”李陵在徐沅芷唇上落下一吻。 ……………… 这次宫中的中秋家宴办的十分隆重,李景携着太子妃林氏还有徐湘兰前来赴宴,李景身穿太子袍服,林氏穿着一袭秋香色撒花群,外面罩着月白色的外衣,看起来既庄重又典雅,和太子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李元澍总算点了点头,看太子也顺眼几分。 只是徐湘兰脸上带着郁郁的神色,看着不太开心。徐湘兰原本以为袁氏死了,自己就能得宠,可自从太子去了一趟仁寿宫,就好像一下没了心气儿,不与李陵斗下去了,只安心在东宫礼佛,俨然学的像另一个杨皇后。 徐湘兰有气没处撒,太子不宠爱自己便罢,可如今不与李陵争斗,自己的价值何在,系统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系统已经发了三次警告,若是再不推进主线剧情,系统就将安排惩罚剧情,到那时候,一切就都完了。 但是李景并不知道徐湘兰的这些心思,只一心携着太子妃在众人面前摆样子。 李元澍笑了笑,牵着昭华夫人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杨太后冷笑一声,只说累了,要早些回宫休息,眼不见为净。杨皇后还是老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有昭华夫人这个人。 昭华夫人的肚子也大了,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看得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堆出了笑容。 “昭华夫人有孕,真乃大虞之幸啊!” 这一句正中皇帝的心思,李元澍笑得满面春风,赐了许多赏月的小点心。 徐湘兰看着怀孕的昭华夫人很是不忿,若是昭华夫人被毒死了,李景就能少一个威胁,自己当上皇后的把握就又大了几分。 【现在开启支线任务:阻止皇宫大火。】 沉寂许久的系统又发出声音,徐沅芷简直感激涕零,连忙问任务详情。 【据史书记载,大虞开元五年皇宫发生大火,后世研究表明,宫廷大火与燃放焰火有关,若是宿主能阻止宫廷大火,势必能在皇帝以及太后面前得到一个好印象,可以扭转上次赏荷宴的颓势。】 徐湘兰眼睛一亮,太子不求上进,她只能自求发展,只要把林氏挤下去,太子总有一天要考虑她当太子妃。 ——系统,你可知道宫廷失火的具体原因? 【野史记载有两种猜测,第一是焰火意外燃烧,但掌管太平缸的太监没有及时加水,火势起来的时候没有及时扑灭。第二是有流民伺机纵火,导致火势蔓延。】 徐湘兰点点头,立刻让丫鬟去看宫内太平缸有没有加满水,丫鬟不到一刻钟便回来复命,几个太平缸里都盛满了水,掌管太平缸的太监也并没有偷懒。 徐沅芷轻轻一笑,看来起火的原因就是流民纵火无遗。 中秋家宴还在继续,觥筹交错之间很快就到了最后的环节。大虞立国以来,还没有举行过什么盛大的庆典,这是李元澍第一次与民同乐。 说是与民同乐,其实就是站在城墙上放放焰火,让百姓高兴高兴,顺便也让他们看看当今皇帝的真容。 这些百姓也都是华京的常住居民,内卫一早就排查过一遍,一切歌舞升平,毫无异样。 李元澍扶着昭华夫人缓缓登上城墙,苏玉婉擦了擦汗,温顺地跟在皇帝身边。 “玉婉,朕知道你喜欢看焰火,今年中秋如果放的好,以后每年我们都能放一回。” “谢陛下隆恩!”昭华夫人笑得像个孩子。 徐沅芷怀有身孕,看昭华夫人的这个样子颇有些感同身受,今日是中秋佳节,自己和李陵却只能偷偷摸摸的用眼神交流,徐沅芷向李陵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偷偷跟自己混出去。 文武百官都登上了城墙,李元澍此刻一心在昭华夫人身上,也无暇顾及到李陵,李陵点点头悄悄离开了人群。 “阿沅,城墙上看焰火才最清楚,我们现在下来了还怎么看?” 徐沅芷噘着嘴说道:“再好看也是陛下放给昭华夫人的,以后我们想看就要自己放。” 李陵勾唇一笑道:“哦……原来是有些人羡慕陛下给昭华夫人放焰火了,以后我也给你放,放的比今日还要盛大百倍。” 徐沅芷笑道:“不许反悔,不许心疼钱。” “你放心,朕一言九鼎,绝不心疼钱。” 徐沅芷笑着打了李陵一下。 城墙根下负责放焰火的匠人早就等着,见身穿皇子袍服的宁王殿下走了下来,慌慌张张的就要逃走,李陵见有些不对,赶紧让侍卫拦住此人。 “你是负责放焰火的,一会儿就要点火了,你却一见本王便逃走,是何道理?” 那人把心一横,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就向李陵刺去,侍卫大惊失色,赶紧将此人抓住。这放焰火的匠人也不是专门培养的刺客,被制住之后就万念俱灰,口中胡乱嚷嚷,要把所有人都烧死。 第75章 般配 李陵冷笑一声让侍卫把他放开, 问道:“你为何要把人都烧死?” 男人满脸颓丧, 眼角带着泪痕说道:“我的爹娘,我的老婆孩子全都因为水患死了!你们却还在这里放焰火,我要把你们全都烧死!” 徐沅芷正色道:“你可知你眼前站着的是谁?” 男人目光呆滞,摇了摇头。 “这位便是去江南筹粮的钦差大臣, 宁王殿下。若是没有他, 黄河下游还要死更多的人。” 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 怒吼道:“那又如何?!我的家人都死了!” 徐沅芷叹了口气,此人已经无药可救,李陵却谨慎地说道:“必须把这人送到官府,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细,别又是什么杀手之类。” 徐沅芷点点头, 让萧南把人带走。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不能影响李陵和徐沅芷的心情,二人在城墙下随意逛了一会儿,有吩咐萧北去小摊儿上买了许多吃食, 吃的肚皮都快圆了才打算回去。 “咦?城墙上怎么都没人了?陛下呢?” 徐沅芷抬头一看,疑惑地问道。 李陵也傻了眼, 别是大家都走了, 就他们两个还在下面傻逛, 于是带着徐沅芷匆匆忙忙的往城墙上走。 “诶,等等!我们这样贸然上去, 岂不是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偷偷离场了?” “哪有那么多忌讳,你当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捉奸还要捉双呢,又没人看到些什么, 有什么可怕的?” 徐沅芷觉得不妥,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叹一句还是李陵胆子大,跟在他后面上去了。 然而事实与李陵的猜测不尽相同,李元澍携着昭华夫人的手,带着文武百官还有太子与太子妃匆匆忙忙从城墙上下来,百十号人窝在城墙下的一处庑房里,挤得不成体统。 “徐选侍,你确定有流民纵火?” 太子将信将疑,对徐湘兰的说法很不信任。刚才大家都准备观赏焰火,但徐湘兰却忽然跳出来说有流民混进华京,并趁着放焰火的机会纵火。 杨太后原本缺席了中秋宴,但也想凑个热闹,所以放焰火的时候也在城墙上。她是知道徐湘兰底细的,听见徐湘兰说有人要纵火,不由得信了几分,于是也附和着说让皇帝慎重些。 太后娘娘都开口了,李元澍也不得不做出措施,于是就带着文武百官先在这庑房里避一避,等内卫将宫内各处的太平缸检查完毕,把放焰火之人再查一次再出去。 所以这一群乌泱泱的人全塞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徐湘兰,就等着徐选侍之言应验。 徐湘兰信心满满,看神色丝毫不虚,让所有人稍安勿躁,静静等待内卫去查探。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徐湘兰的神情从镇定自若到出现裂痕再到如今的坐立不安,在众人的眼中显得很是滑稽。 “徐选侍,你是否真的确信有人纵火?” 徐湘兰懵了,结巴着说道:“是……是啊……” 昭华夫人受不了这样拥挤又密闭的环境,觉得有些头晕,装模作样的缩在皇帝的怀里,偏偏李元澍又很吃这一套,皱眉问道:“徐选侍,你不要信口开河。” “我没有信口开河……我确实听到有流民混进华京纵火……” 太子听见她自称“我”,狠狠剜了徐湘兰一眼,徐湘兰锁着脖子不敢说话。 “徐湘兰,你不是说有人纵火吗?现在人呢?” 李景冷冷质问,徐湘兰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支支吾吾道:“我明明知道有人纵火的……” “有人纵火,这个人到底是谁,准备如何纵火,准备何时纵火,这些你知道吗?” “我……我……” 徐湘兰一听系统发布任务,立刻就想立功,因此根本没有调查太多,谁知道杨太后这么听自己的话,这么快就要所有人去庑房避祸。 “我只是猜测有人要纵火,是太后娘娘把大家带过来的……”徐湘兰低头,两只眼睛向上瞧着李景,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杨太后冷哼了一声,一个小丫头竟然还敢把责任推到当朝太后身上,果真是蠢得透顶。 “如此说来还成了哀家的错?你的一个猜测就要所有人跟着一起胡闹,若是徐选侍再多猜一点,岂不是天下大乱了?”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之时,外面忽然响起了燃放焰火的声音,隔着半透明的窗纸只见一片色彩斑斓,十分绚丽。 昭华夫人惊叫一声,轻轻锤着皇帝的胸口说道:“陛下,烟花!” 李元澍眉头紧锁,拍了拍昭华夫人的肩膀,让她稍安勿躁。 “徐选侍,你是否真的确信有人纵火?” 李元澍沉沉的声音传来,即便隔着文武百官也压迫感十足,徐湘兰对自己的自信忽然减少了一大半,不敢在皇帝面前胡说。 李元澍见她半天都说不出话,于是冷哼一声“不知所谓”,独自搂着昭华夫人出去了。 见皇帝先出去了,文武百官也跟着走了出去,杨太后脸色十分难看,就差没用眼神杀了徐湘兰,李景深深低下了头,觉得徐湘兰又一次给自己丢了脸。 皇帝和文武百官去避祸,内卫去检查太平缸,负责放焰火的匠人并没有及时接到通知,所以仍旧按时燃放了焰火。 李陵和徐沅芷登上空荡荡的城墙,随着焰火一道道升上天空 ,两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笑容。 城下灯火通明,夜空中焰火盛放,各种颜色的火光照得华京仿佛一个不夜城,李陵微微偏过头,看见徐沅芷乌黑的瞳仁儿里映照出焰火的光芒,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心里仿佛饮下一盏陈年的美酒。 “阿沅,你好漂亮。” “唔?”徐沅芷没听清,疑惑地回头看他。 李陵笑了笑,在徐沅芷脸颊上印下一吻,一切都在甜甜的一吻之中得到了解释。 徐沅芷脸红的往后退了一步,大声喊道:“下面有百姓在看!你不要乱来!” 李陵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再动她,但却噘着嘴给了徐沅芷一个飞吻。徐沅芷撑不住笑了,手肘撑在城墙上,凝视着城下的各色彩灯,时不时偷偷看身旁的男人一眼。 李陵也跟着她一起向下望,却发现城墙下聚集的老百姓越来越多。 “他们聚起来做什么?”李陵很疑惑,发现下面很多人都在偷偷向上看。 徐沅芷在李陵耳边说道:“他们都是平头老百姓,没见过天家威仪,想看看传说中的凤子龙孙是什么样的。” “哦……原来如此。”李陵点了点头,十分乐意让百姓们欣赏欣赏他跟徐沅芷有多么恩爱。 下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焰火却渐渐稀疏,因此百姓的声音一句句传进了城墙上二人的耳朵里。 “你看上面的男人穿着龙袍,是不是陛下啊?” “睁大你的狗眼!那个人这么年轻,肯定是皇子!” “能站在城墙上,肯定不是简单的皇子,肯定是太子!你看他身旁那个女人,多像正宫娘娘!” “是啊,还挺般配……” 徐沅芷抿着嘴笑,听下面百姓一言一语胡乱猜测,戳了戳李陵的胳膊:“你听,他们都猜你是太子呢。” “哼,我这么有威仪,当然像太子了。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徐沅芷笑得更欢,轻轻踢了李陵一脚说道:“就这个时候说说得了,千万别口无遮拦。” “我明白。” 两个人玩笑归玩笑,为防有心人听去立刻停了下来,然而城墙台阶下的一大票人都把老百姓的言论听了个一清二楚,隔着一层石头垒的厚墙,李景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 第76章 宝石 什么?李陵像太子?!老百姓的狗眼都瞎了吧!李陵一头卷毛儿还有一双棕色的眼睛, 一看就不像大虞人, 这样的人岂能看着像太子?! 但城墙下百姓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不知是谁带头开始喊“太子殿下”还有“太子妃”千岁,李景听得牙都快咬碎,瞪着徐湘兰的眼睛都快冒出火了。 徐湘兰缩起脖子全当没听见没看见, 杨太后也觉得很是荒唐。 城墙上李陵和徐沅芷都感到不妥, 连忙从上面下来, 而李元澍正带着文武百官还有李景一行人往城墙上走,两帮人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宁王,你在城墙上干什么?”李元澍冷冷问道。 李陵赶紧从楼梯上往下走了几步,站在了李元澍的下手,恭敬说道:“父皇, 刚刚儿臣在城墙下抓获了一个乱党,此人父母皆死于黄河水患,对朝廷不满, 因此要借着放焰火的机会火烧华京。儿臣登上城墙是去检查是否还有其他引火的装置。”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连皇帝也挑不出一点错处, 甚至还要褒奖, 李景就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唯有徐湘兰小声说道:“我刚刚就说了有人要纵火……” 城墙上狭窄的楼梯两边都是厚墙, 城墙下的百姓见城墙上没了人也就不再乱喊,然而在这寂静的场面里, 徐湘兰的这句话就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刚才众人都在场的时候徐湘兰说得煞有介事,然而又没抓出纵火人,等焰火放过了, 皇帝和太后也狼狈无比的挤了小半个时辰,纵火人抓住了,徐湘兰才马后炮一样的来了这么一句,更显得她这个人做事没头没尾,荒唐极了。 反倒是李陵和徐沅芷二人临危不惧,不仅抓住了纵火人,还在城墙上继续检查,排除隐患,这一对比,仿佛李陵和徐沅芷才是对大虞江山负责的人,而太子和徐湘兰则是一听到有危险就先想着逃跑之人。 李景攥紧了拳头,幽幽说道:“皇弟还真是好运气,随便走走就能抓到纵火犯,我若是知道也先行离席了。” 李陵和徐沅芷互看了一眼,虽然并未透露什么,但是彼此眼神里亲密之意是掩饰不住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两个方才先行离开是为了什么。 然而皇帝并没有苛责李陵和徐沅芷,反倒是看了一眼太子,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昭华夫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依偎在皇帝身旁,等着陛下发言。 “……既然焰火已经放过,朕和昭华夫人也错过了,这城墙就不必再上,诸位都散了吧。” 皇帝发了这样一番话,众人面面相觑,李景尴尬非常,扯了扯嘴角说道:“父皇,都是儿臣扫了大家的兴致,不如儿臣自掏腰包,再则良机放焰火,您看如何?” 昭华夫人这时候才扶着自己的肚子,撇了撇嘴说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焰火可以再放,可今日的盛情却难以为继,他日燃放焰火,又能如今日中秋佳节一般开心吗?” “这……” 李景恨得牙痒痒,却不能反驳昭华夫人这个正得圣宠的庶母,千错万错只能把账记在徐湘兰的头上。 徐沅芷浅笑着说道:“今日苏娘娘不尽兴,不如改日妾身为娘娘敬献一些新奇的海外玩意儿,妾身那里有域外岛屿上产的宝石,颜色黝黑却有五彩斑斓的火焰光泽,正如今日的焰火,娘娘不如一观?” “好啊!”昭华夫人睁大了眼,她还没见过如此稀罕的东西。 李元澍见昭华夫人终于笑了,才拥着她下了城墙,众臣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东宫一系的官员还在原地。 原本热热闹闹的中秋焰火,竟是如此冷落的一个收场。 李景砸了厚重的太子金冠,狠狠扇了徐湘兰一巴掌,徐湘兰忍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大哭大喊起来。 “你打我做什么?!我明明说的是对的!是你们自己不相信我!” 李景只差没有再踢上几脚,辛亏有詹士府的官员拦住了他。 “你知道为什么不先告诉本宫?!非要自己在父皇面前出风头!说出有人纵火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让所有人在中秋佳节去避险就是最昏的一个昏招!蠢货,真是蠢货!” 李景大吼出声,凉凉的秋夜里吼得满脸通红,梯面尽失。 “我……我怎么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徐湘兰被吼得快要哭出来,声音哽在喉咙里。 李景看着徐湘兰这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性,恨不得铲她几掌。 “以后你再接受到任何系统的消息,都优先告诉本宫,不许擅自行动。”李景深吸一口气说道。 徐湘兰虽然不甘,但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李景是她完成任务的嘴关键人物,为了李景的心她也不得不忍。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徐湘兰赶紧跟了上去。 ……………… “你说的那种宝石叫什么?”李陵好奇地问道。 徐沅芷抬头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是父亲的一个属下当初远洋出海带回来的,只带了几百片,每一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你要是想看,我拿给你就是了。” 徐沅芷吩咐荷珠去库房里找找,荷珠举着蜡烛找了一阵,从库房架子上拿了一个匣子出来。 李陵好奇地凑了头过来,烛光下二人脸贴着脸看宝石。 匣子里的宝石是鸭蛋形的,有黑有白,微微鼓起的蛋面上有一小块一小块碎星似的斑点,斑点闪着耀眼的光芒,蓝色紫色火红色都有,艳丽异常。 “真好看……这宝石有名字吗?” 徐沅芷摇了摇头:“那人带回宝石的时候只说了当地人叫它的名称,但我已经忘了。” “那不如我们给它起个名儿,献上去的时候也好听一些。依我看这么珍贵的东西,献几块就好。” 徐沅芷笑了笑,托着自己的下巴,转头凝视着李陵的眼睛,不知他的瞳仁儿和宝石比起来,哪一个更耀眼。 “那就叫攀山云吧。” 李陵挑了挑眉毛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陵者,从阜从夌。阜是大土山,夌是攀越,你看这宝石上的点点晶痕,连缀起来犹如云朵,就叫这个名字吧。” 李陵耳朵红了红,小声“嗯”了一下,然后转过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欧泊又称蛋白石,也叫闪山云。很漂亮哟。大家可以搜搜看看。 第77章 教养 徐沅芷在这一盒宝石里挑了一些好的献了上去, 昭华夫人收到之后果然很是开心, 把它做成了项坠日日佩戴。久而久之,华京的贵人们便都知道是徐家大小姐敬献了这样的宝物,而贵妇小姐们购买海外宝石的热情也日渐高涨,徐沅芷索性又派了船队去海外求宝石,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太子自从上次中秋焰火之事在百官面前尴尬了一会, 原本收敛起来的骄矜之气又渐渐冒出了头。不是李景不想比较, 而是李陵在百姓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实在是太过出挑,李景只要一回想起当日百姓向着李陵叩拜山呼“太子千岁”的场面,就彻夜难眠,生怕哪一日这样的场面变成了现实。 尤其是现在东宫式微, 许多官员闻风而动想要转而支持宁王,李景的心思也就活络起来,把杨太后的告诫抛到了脑后。 但是李景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能压制李陵的办法, 还是詹士府的一个官员给李景出了一个主意。 那就是先诞下皇长孙。 江山继承不仅要看下一代,还要看下下代, 若是一国皇子后继无人, 皇帝也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他。以李景的立场来讲, 东宫和宁王府哪一边先诞下皇长孙,哪一边就能在夺嫡过程中取得莫大的优势。 李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只好埋头钻研这件事,而且破坏了他一直以来对待女人的原则,把东宫里这些年皇帝和太后赐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全都挨个儿排了号, 预备一个个的宠幸。广泛撒网的情况下,李景就不信还是不见皇长孙! 整个东宫都沉浸在埋头苦干的氛围里,果不其然,没出一个月,徐湘兰就查出有孕了。 对于这个怀孕的人选,李景不是很满意,然而他也没办法苛责,只好让太子妃好生照料徐湘兰。林氏一向贤淑惯了,便也当真好茶好饭的伺候着,徐湘兰在东宫越发得了意,因着这头一份儿的功劳,渐渐也就在皇宫里走动了起来。 “徐选侍,太医说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但是你的气色看着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与怀孕之前一样。” 宫中的一些妃嫔说道,杨皇后在上方默默喝了一口茶。 徐湘兰笑了笑说道:“是啊,这孩子乖巧的很,平日在我的肚子里一点也不吵闹,看着到像是个心疼娘亲的。” 因为杖毙了袁氏,算是抓住了下毒的真凶,昭华夫人也出来参与这种请安集会了,看到徐湘兰区区一个东宫选侍频繁往后宫里跑,很是不以为意。 “哟,这天底下哪个孩子两个月就会闹母亲的,别是个哪吒投胎的。” 几个嫔妃撑不住笑了,忍着没笑的人表情也很诡异,徐湘兰捂着自己的小腹,又是生气又不敢回嘴,表情尴尬极了。 “昭华夫人说笑了,妾身腹内的胎儿是皇长孙,怎会是哪吒投胎?”徐湘兰面无表情地说道。 昭华夫人捂住了自己的嘴,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话不妥,哪吒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杀身成仁。这样岂不是咒这个孩子必死无疑?为了遮掩过去,昭华夫人拿出自己新做的攀山云的戒指,在妃嫔面前炫耀起来。 徐湘兰看着这黑底却闪闪发光的戒面,心中的嫉妒一阵阵翻涌。徐沅芷有这样好的东西,自己从前从来不知道,若是自己也有这么好的东西,还需要费这么大力气去讨好后宫里的这些娘娘? 心情的转变会影响到胎儿,徐湘兰的小腹里隐隐作痛,冷森森的感觉顺着胞宫往心口里冒。 “陛下到——!” 宝公公在宫外高喊一声,杨皇后和嫔妃们立刻跪下迎接,唯独昭华夫人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 李元澍环视一周,先握住了昭华夫人的手。 “不是让你在撷芳殿待着吗?怎么又出来了?” “妾身待着闷嘛……” 李元澍无奈笑了笑,才走到主位,在皇后身边坐下,然而眼睛却一直看着昭华夫人。 其余嫔妃连嫉妒的神情都不敢显露出来,只是低头默默吃点心的吃点心,喝茶的喝茶。 杨皇后没什么表示,还是如往常一般木讷。 “你怎么在这里?”李元澍皱眉看着徐湘兰。 徐湘兰抓紧机会跪下请安,捧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妾身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让皇后娘娘也看看小皇孙!” 昭华夫人冷冷说道:“两个月你肚子都还是平的,捧个什么捧?”说着左手无比自然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微微隆起,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李元澍嘴唇抿了抿说道:“起来吧,既然有身孕,就别总在地上跪着了。” 徐湘兰惊喜地说道:“谢陛下!” “你肚子里的是我们李家的第一个皇孙,以后就安心在东宫养胎,朕也会派信得过的嬷嬷去东宫伺候,绝不可出任何差错。” 徐湘兰答了一声“是”。 陛下来了之后,后宫众人都拘束不少,而且李元澍本也只想看昭华夫人,乾纲独断的皇帝在后宫里自然是想如何就如何,所以李元澍丝毫不理会其他人的感想,只和苏玉婉说话。 嫔妃们也都有眼色,见这个情况就直接找借口告辞,杨皇后也不想再陪。只是嫔妃们走的时候都是一个约着一个,这样比较自然,但徐湘兰没有相熟的妃嫔,又人微言轻,自然无人约着一起走,不尴不尬地留到了最后。 等杨皇后都起身说去礼佛,徐湘兰才站起身来向陛下告辞,李元澍只挥了挥手便打发了,身旁的昭华夫人正给他喂葡萄。 徐湘兰不满被轻视,却也不能如何,讪讪离开,殿门口是早早备下的四个嬷嬷,就等徐湘兰推门离去。当徐湘兰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主位上传来皇帝悠悠的一句话——好好的皇孙,如何在她肚子里? 徐湘兰怔住了,推门之后宝公公在外面斜了她一眼,徐湘兰也不敢再听,却用系统的探查功能去听殿内人说话,虽然距离只有五十米,却已经能让她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哼,徐家二小姐比大小姐差远了,就算有孕,以后也教不出好来。” “她是比阿沅差得远,依你看应当如何?” “嘻嘻,妾身觉得东宫的林氏倒是不错,虽然人笨笨的,却很本分。若是徐选侍的孩子生下来,以后交由嫡母教养,哪怕教的跟林氏一样,也是个正直人。” “玉婉一向很有见地。” ……………… 后面的话徐湘兰不想再听,捂着自己的小腹忍不住蹲在了墙根,眼眶里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凭什么!凭什么她自己的孩子却要交给林氏那个贱人教养!她比不过徐沅芷也便罢了,竟连林氏也比不过?! “徐选侍,您自己伤心不能连累肚子里的皇孙,陛下知道了可要责怪奴婢。” 皇宫里出来的嬷嬷半阴不阳地说道。 “我伤心哭两声怎么了?!不要仗着宫里出来的就倚老卖老!不过都是奴才罢了!”徐湘兰歇斯底里地大吼。 嬷嬷们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徐湘兰今日的这番话。 “小姐,您擦擦眼泪,伤心过度确实不利于胎儿,您怀着大虞的第一个皇孙,应当开心啊。”徐湘兰的心腹丫鬟在一旁担忧道。 徐湘兰哭哭啼啼的站起来,止住了眼泪,但方才那种腹内冷森森又隐隐作痛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第78章 姓氏 太子不再信任自己, 虽然自己的腹中怀有皇孙, 李景也吩咐林氏好生照料,但徐湘兰自己知道,她的婚姻并不幸福,李景不喜欢自己, 不过是尽责任罢了。 徐湘兰这辈子都和徐沅芷作比较, 可是自从嫁入了东宫, 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而徐湘兰却时时听说徐沅芷在徐国公府过得十分舒心,新姑爷也千依百顺,两相比较自己只是打肿脸充胖子。 现在连皇帝都不看好自己教养皇孙,如何能让人不心痛? 徐湘兰失魂落魄地回到东宫, 房间里早就煨好了安胎药,但是徐湘兰却没心思去喝。 “小姐,你喝一口药吧。” 徐湘兰摇了摇头, 躺在软塌上摸着自己的肚子,冷冷说道:“没必要, 这孩子该来来该走走, 强留也是徒劳。” “小姐!”丫鬟大惊失色, “您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 丫鬟不了解徐湘兰跟系统作交易的内情,所以对一个母亲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感到十分震惊, 然而徐湘兰只是软软地躺在榻上,丝毫没有喝药的意思,丫鬟很着急, 不知怎样解劝,只好说道:“小姐,您还是把药喝了吧,虽然这药苦,但却是太子殿下为您从宫里带出来的好药……退一万步说,喝安胎药也是做做样子,万一有个好歹也赖不到小姐的头上,不然真出了事,太子殿下多半又要埋怨小姐您,所以您一定得把这药喝了。” 徐湘兰叹了口气,心想丫鬟此言也有理,喝安胎药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做样子给别人看。自己怀着皇孙却不喝安胎药,万一被旁人知道了,以后皇孙出了事只会赖到自己不喝药这个原因上。 安胎药喝得人嘴里发苦,吃了一颗松子儿糖也压不下去,丫鬟看徐湘兰闷闷不乐,在一旁说道:“小姐您也想开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千万别往心里去,皇孙最重要,您看那徐国公府的大小姐,现在肚子也没个音信,您比大小姐幸运百倍呀。” 丫鬟深谙徐湘兰的心理,知道怎劝才能让她开怀,听了这话之后,徐湘兰果然神色缓和了不少,眉心也舒展开了。 是啊,现在自己有孕在身,徐沅芷却没有孩子,三日之后便是太子的生辰宴,到时候皇帝太后文武百官都在场,自己腹内的皇孙一定会被大书特书,自己邀请徐沅芷来赴宴,正好可以在她面前好好炫耀一番。太子比宁王先有后嗣,大臣们也该重新站站队。 徐湘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现在徐沅芷还不知道自己有孕之事,正好能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徐国公府浣花轩内,徐沅芷手中正拿着袁于令偷偷派人送来的信。 徐沅芷抬了抬眉毛,意外地说道:“徐湘兰竟有孕了?” 前世徐湘兰勾引李陵不成,任务失败,虽然与薛家定了亲但也没有完婚,所以前世徐湘兰并没有孩子,如今徐沅芷知道自己快要有一个小外甥,心情很是微妙。 “真是便宜她了!”荷珠露出愤愤的神情,“她这样的人怎么能教养好孩子?若是交由太子妃教养,才是好呢。” 徐沅芷笑了笑,随手烧了信,看了看月牙桌上放着的请柬,微微呼了口气。 “你看她特意派心腹丫鬟来送帖子,就该知道她想趁着太子生辰好好炫耀一番。” 荷珠笑道:“那她可炫耀不了了,小姐您现在也怀有身孕呢!” “嗯。”徐沅芷摸了摸自己还未隆起的肚子,露出一个微笑。 李景的生辰宴不比李陵,之前在紫阳殿为李陵办生辰宴是皇帝怀了愧疚之心,现在李景的生辰没有这么多缘故,就直接在东宫举办了。皇帝皇后和一些主要官员都列席,詹士府的官员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宁王身为太子唯一的弟弟也不得不出席。 东宫的生辰宴在林氏的主持之下办得井井有条,虽然小桌上的菜式不出挑,准备的节目也没什么惊喜,但头一次办这样的大的宴会能不出一丝错儿,就已经很难得。皇帝和杨皇后都对林氏很满意,林氏与杨皇后叙了一些东宫的日常事务,杨皇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徐湘兰见一贯待人冷淡的杨皇后都对林氏露出笑容,心中不平极了,起身装模作样地给李景敬酒。 “太子殿下,妾身敬您一杯。” 徐湘兰正要端起酒杯,身旁的丫鬟急忙拦住了她,严肃地说道:“徐选侍,您身怀有孕,不可饮酒啊。” 徐湘兰赶紧将酒杯放下,又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茶杯,说以茶代酒要敬太子。 李景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让徐湘兰没面子,于是淡淡地喝了她这一杯敬酒。然而徐湘兰的目的达到了,文武百官纷纷跪在皇帝面前向皇帝和太子祝贺得皇孙之喜。 “妾身谢过诸位大人的道喜,能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妾身的荣幸。” 徐湘兰虽然没喝酒,可脸上的红晕就好像喝了五六杯一般。 大虞皇室人丁稀少一直都是李元澍心中的一根刺,现在被文武百官这一敬贺,脸上浮现出笑容。让宝公公拿出准备好的八对南珠钗子,各色绫罗绸缎,赐给徐湘兰。 徐湘兰向下微微弯膝,盈盈一拜,谢过皇帝。 在场的夫人们又开始用眼睛偷偷看着徐湘兰和徐沅芷二人,小声议论起来。徐沅芷在华京很出名,徐国公府的这一对姐妹也是华京无聊的夫人小姐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对象,之前一直是徐沅芷的风评占上头,直到徐湘兰嫁入东宫,风气才为之一变。但是徐湘兰在东宫并不得宠,反倒是嫁得不好的大小姐很得陛下重用,因此这些夫人小姐又开始说徐沅芷到底高她庶妹一头。 而现在这些人的口风再次反转,全都为了徐湘兰肚子里的孩子。 “果然人生是不可预料的,东宫有孕,太子的地位该稳如泰山了。别看徐家二小姐不受宠,但是人家会生啊!只要诞下皇长孙,就是一朝飞上天,就算不是正妻,以后太子登基,至少也是三夫人之一。” “可不是嘛!徐家大小姐就算有钱又有什么用,不还是嫁了个鲜卑杂胡,以后生个黄眼睛的孩子,那可真是哈哈哈……” “此言有理,再怎有钱也比不过皇家尊贵,徐家二小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知道母凭子贵的道理。” 这些夫人小姐自以为看懂了风向,而且皇帝对太子的态度也有所缓和,所以纷纷到徐湘兰的身边奉承,有些自以为懂得徐选侍心思之人把话头转到了徐沅芷的身上。 “徐选侍如今怀有身孕,想必徐大小姐也很开心吧?” 徐湘兰没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见这个情形,这些夫人也都明白了,话里话外开始捧徐湘兰贬低徐沅芷。 一个夫人下半张脸遮着面扇,向坐在对面的徐沅芷问道:“徐大小姐,今日太子生辰,怎么不见你把夫君带来?” 此言一出,徐湘兰那边的夫人们都隐隐发出笑声,谁不知道徐大小姐轰轰烈烈的招赘最后找了一个青楼老板?这些人在这个时候问这个,无非就是想奚落徐沅芷。 可谁都没想到,徐沅芷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难堪的表情,反倒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这一群人,仿佛她们才是傻子。李陵在李景身旁坐着,见徐沅芷被刁难投去了一个很微妙的眼神,仿佛带着幸灾乐祸,又仿佛带着隐约的调戏,看着徐沅芷的肚子。 徐沅芷脸红了红,说实话面对这种无聊人的奚落,她还真不放在眼里,只是李陵的眼神太露骨,让她很想反击一番。 “家中还有许多家务,我的夫君在家中洗衣做饭,缝补刺绣,因此来不了了。” 徐沅芷嘴角带着笑,眼睛却悄悄看着李陵,之前他送自己一个泡了水的香囊,也不知他自己绣的那个做出来了没有。 李陵一抬下巴转过了脸,徐沅芷噗嗤一声笑了。 这种无声的交流无人知晓,反倒让在场捧徐湘兰臭脚的这些夫人们很自讨没趣儿,徐国公府家大业大,人家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他们这群人老珠黄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去奚落徐沅芷呢? 但还是有人不甘心,继续问道:“徐大小姐,如今徐选侍肚子里有了小皇孙,不知徐大小姐打算何时生个孩子呢?” 问话的人颇为阴险地看着徐沅芷的肚子,徐沅芷嫁给陆茂才一年也没怀孕,现在又招了一个也快半年了,肚子里还是没消息,说不准就是不会生,不然为何陆老夫人当初如此嫌弃这个儿媳妇儿? 徐沅芷露出了一个大大方方的笑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怀有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问话之人没了声音,只好调转头来向徐沅芷道恭喜。 李元澍看见徐沅芷站起来接受众人的敬酒,喝了一口淡茶,心中也很是宽慰。徐国公追随自己南征北战,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大女儿,如今徐沅芷有孕,且这孩子未来多半姓徐,应当也是了了徐国公的一桩心事吧。 坐在徐沅芷对面的永城侯夫人也跟徐沅芷道喜,不过旁人的道喜是假情假意,她的道喜却是真心。明眼人都能看出徐家两位小姐的关系不好,讨厌徐湘兰的人自然就会对徐沅芷产生亲近之感,永城侯夫人就是如此。 当初徐湘兰为了攀太子的高枝推了永城侯薛家的亲事,薛家只好另择良家女子,这就相中了如今的永城侯夫人。 可永城侯夫人并不甘心,倒不是因为亲事本身,而是因为徐湘兰。当初徐湘兰凭庶女的身份攀上薛家就十分勉强,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还把这大好的亲事推掉了,而自己身为侯爵家的嫡小姐,本和永城侯很般配,可徐湘兰这么一出就让她在姐妹中间闹了笑话。一个庶女都不要的亲事,她这个嫡女却要嫁过去。 所以永城侯夫人听到徐湘兰有孕很是不屑。一个惯常攀附权贵之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就算皇孙生下来了多半也是交给林氏养着。 永城侯夫人与徐沅芷寒暄了两句,随口问道:“徐大小姐,你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姓什么?” 诸位夫人的目光又集中到徐沅芷身上,此时她们才想起这回事,表情十分精彩。这些夫人无一例外都是仰仗夫家生活,与自己的夫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平日在家中哪有做主的余地,但徐沅芷不同,她不仅能在徐国公府只手遮天,甚至生下的孩子还能跟自己姓。 但是徐沅芷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反而有些奇怪地看着永城侯夫人答道:“自然是姓穆了。” 当徐沅芷看到对面一众人等略显惊讶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徐沅芷又喝了一口茶做掩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李陵和穆铃儿是同一个人的事情只有她知道,但一直以来没有穿帮,自己也就下意识的把这两个人同等看待。然而穆铃儿是招赘的姑爷啊!以自己的地位,孩子生下来了当然要姓徐! 不过好在这些人没追问理由,徐沅芷就以为此事敷衍过去了,然而就在众人又沉浸在宴会中时,一直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却向徐沅芷投去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79章 一吻 李元澍知道徐沅芷一贯心高气傲, 又把那个招赘的夫君捏的死死的, 岂能让孩子姓穆? 不过李元澍也就是有些疑虑,更多的还是欣慰。徐沅芷虽然万般都好,就是跟自己的小儿子牵扯不清,可是自己也不能多说什么, 毕竟此前江南筹粮之事徐沅芷是出了大力气的, 就算他们两个有什么行差踏错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李元澍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 太子母家实力雄厚,朝臣也多为太子说话,宁王要是再没个人支持他,处境将会十分危险,徐沅芷虽然不是最好的人选, 但事态如此也只能认了。 李元澍乐见徐沅芷成为宁王的政治伙伴,成为皇家的忠臣,却不想让徐沅芷与宁王有情感方面的瓜葛。 现在徐沅芷有孕, 想必对李陵的感情应该也淡了吧。 李元澍是如此期望的。 徐沅芷和永城侯夫人聊得正欢,因此没有关注李陵, 但是李陵却始终默默看着徐沅芷, 李元澍心中正在思考这二人之间的问题, 目光一转,正好看见李陵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沅芷, 心中生出一些不满。 李元澍目光沉沉,并未出声提醒,反倒捏着酒杯, 悄悄观察宁王的一举一动,渐渐的,皇帝察觉出一些异样。 按照常理来说,一个男人被人带了绿帽子应当愤恨难当,更不用说自己的女人肚子里还有了别的男人的孽种,但是李陵此刻的表现就十分诡异了。 李陵托腮凝视着徐沅芷,嘴角带着隐约的笑意,脸上的表情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只能是慈祥。 皇帝顺着自己小儿子的眼神看过去,发现李陵看的正是徐沅芷的还不显怀的肚子。李元澍一阵头皮发麻,徐沅芷腹中的孩子又不是李陵的,他看得那么认真做什么? 然而就是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皇帝感到从自己的脊背蹿上来一股凉意,另一种可能性陡然在皇帝的脑海间成型。 李元澍借口不胜酒力离席,宝公公小心将皇帝搀扶起来,送到了东宫后殿。 然而躺在床上的皇帝全无醉意,反而让宝公公找来了内卫头领。 “你去查徐沅芷腹中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醉红阁,全都给朕查清楚。” “是。” 李元澍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想着李陵的那个眼神,感觉十分不舒服。 虽然他暂时没有废太子的想法,但是李陵也是议储的备选项,决不能出现任何污点,若是徐沅芷腹中的孩子真是李陵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归是个疙瘩。 “唉……” 现在李元澍十分后悔,与其这个时候担惊受怕,还不如当初就把徐沅芷嫁给李陵,现在徐沅芷也有了夫君,若是反倒与李陵有了孩子,更加天理难容。 生辰宴仍在继续,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渐渐都有些疲倦,晚间的时候也就散了。这不是太子的整生日,因此倒也不算很隆重。不过林氏用了心准备,众人也都满意而归。 客人的疲倦和主人的疲倦不是一个级别,晚上客人散尽,林氏和她的几个心腹丫鬟也是当真累了,吩咐了一个太子的姬妾好生照看徐湘兰,今夜自己就不去管她了。 那姬妾答应的好好的,却并没把太子妃的吩咐放在心上。 今日徐湘兰在太子生辰宴上表现地如此出挑,看着不像是胎像不稳的,不过一夜疏忽一下,应当不妨事,谁就金贵成那样了? 姬妾心存懒怠,也带着几分不服气,入夜没有睡在徐湘兰旁边的庑房里,反倒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或许是今日不停地敬酒,不停地装笑太累,徐湘兰睡在床上百般不适,小腹上冷森森的感觉再次袭来,整个人躺在床上像是一只煮熟的大虾,弯着脊背抱着肚子。 “来人……来人……!” 徐湘兰喊了几声,隔壁的房间没有人应,最后还是徐湘兰自己的丫鬟先醒。 丫鬟一脸惧怕,急忙问道:“小姐您别吓我!您怎么了?” 徐湘兰一头虚汗,感觉十分不妙,连忙答道:“安胎药……快去把安胎药给我!” 东宫之前的孩子在杨氏的摧残下没一个全须全尾儿地生下来,现在换了个女主子,终于有个孩子能降生,所有人都警醒着徐湘兰的肚子,安胎药是时时刻刻备着,就连夜晚也有小炉子用暗火吊着。 但是今夜偏偏没人看炉子,快入冬的天气,安胎药泡在水里,煮也没煮冷得象冰。 这些事平日都是林氏的丫鬟在做,唯恐旁人在徐湘兰的药里捣鬼,徐湘兰自己的丫鬟也就不去管这等麻烦事,如今一见这泡发了的药材,整个人都傻了,赶紧安慰道:“小姐您稍等片刻,我立刻就去煮药!” 徐湘兰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虚弱地叫丫鬟快点。 丫鬟急急忙忙披着衣服去煮药,深更半夜又是生火又是点灯,整个东宫后院儿差不多都被闹醒了。 几个早就看不惯徐湘兰的姬妾都暗自幸灾乐祸,也没人去帮手。反倒站在门外生炉子的丫鬟旁边说风凉话。 “哟,徐选侍又不舒服?上次跟昭华夫人学,兴出一个吃参,这次又是什么?还劳动你半夜起来又扇又熬的?” “小姐不舒服,你就少说两句。”丫鬟没理会这么多,反正这些东宫姬妾也贱得很,太子轮番排队宠幸,也没有人开花结果。 “哼!”那姬妾从鼻子里发出声音,想起这些时日徐湘兰时常不适,三天两头延医问药,索性瞪着徐湘兰的房间门嘟囔道:“我倒要看看你嚣张到几时!” 这边闹得这么大的阵仗,林氏也不得不醒,累了大半个月准备生辰宴,现在还要照管太子的小老婆,林氏木着一张脸,没上妆没梳头就亲自去把厨下的人都叫醒,赶紧给徐湘兰熬新药。 这一连串操作下来,惊动的人就更多了,李景只略问了问,心里觉得徐湘兰多事,却又不好责备,只能随她去。 但这件事的后果就是徐湘兰肚子不舒服的事情传到了东宫外面。 太子举办一次生辰宴,加上东宫有孕,本就是引人瞩目的事情,众人的眼睛这时候都盯着东宫,徐湘兰这样一闹,大家就都知道了。好在最后徐湘兰的胎保住了,议论才渐渐平息。然而只有徐湘兰自己知道,这不过是距离滑胎又近了一步,自己有孕两月有余,距离系统给出的胎停时间很近了。 ……………… 徐国公府这几天也很热闹,不过是为了徐大小姐的生辰,徐沅芷的生辰和李景的生辰很近,这让李陵非常不爽,但是该过还是要过。 由于太子殿下刚刚办完生辰宴,就算徐国公府能办得更隆重,为了避嫌也不能这样儿,徐沅芷简简单单做了一桌菜,请了戏班在宝晋堂前面的花厅里唱了起来,恩赐徐国公府的下人都去看戏。 李陵坐在徐沅芷的身边,很不庄重地搭着徐沅芷的小臂,嘴角挂着暧昧的笑。 “你把人都支去看戏,是不是想跟我独处来着?” 徐沅芷抬了抬眉毛,戳了一筷子珍珠圆子直接塞进了李陵的嘴里。 “唔唔唔……” “赶紧闭嘴吃你的饭。” 李陵梗了几次脖子才把园子咽下去,噘嘴瞪着徐沅芷。 “你过生辰就吃一顿饭,看一场戏,也太简单了。” 徐沅芷放下筷子看着李陵,说道:“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过生辰?” 李陵的目光凝聚起来,遥遥看着皇宫的方向说道:“怎么也得百官庆贺,宫殿受礼……” “慎言。” 徐沅芷目光一沉,手指停在李陵的嘴唇上。 李陵目光闪了闪,心中不满的情绪被徐沅芷带着凉意的手指奇异的安抚了,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口中仿佛失去了味道,唯独能闻到徐沅芷指尖的一丝幽香。 李陵回过神盯着自己下巴下面的一碗红豆桂花小圆子,用汤匙在碗里晃了晃。 徐沅芷也觉得这个生辰过得没意思,但人就是越长大越不能在意这些东西,自己小的时候,徐国公还在的时候,每年生辰都有新奇的礼物,还有把戏可看。 现在这些全都尘封在遥远的记忆里,褪了色压在箱子底下了。 “阿沅……”李陵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徐沅芷回头,嘴唇却忽然被吻住。 李陵扶着徐沅芷的肩膀,二人的鼻息都能感觉到,眼睫震颤的频率几乎与心跳同步,徐沅芷的嘴唇微动,舌尖尝到一点甜味。 “唔……” 分开唇瓣徐沅芷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一丝丝的甜味依旧在舌尖萦绕。 李陵邪邪地笑着,低声问道:“红豆桂花小圆子,好吃吗?” 徐沅芷不自然地转过头,耳尖都红透了。 今日生辰,李陵不想扮成另外一个人,所以徐沅芷特意把下人支开,只和他两个人一起过生辰,现在这人真是太放肆了。徐沅芷拿着碗儿和筷子,站起身来坐到了李陵对面,一个大大的红木圆桌,两个人隔得老远。 “你躲我?” 徐沅芷鼻子皱了皱,狡黠说道:“我要躲远一点,这个房间里……有登徒子!” 李陵胸腔震动,笑得前仰后合,把自己这碗圆子推到徐沅芷面前,又把她面前的水晶肘子拿到了自己这边:“你少吃点油腻的,有身孕了小心吐~” 徐沅芷一把抢过肘子,瞪道:“我就喜欢肘子!这是给你儿子吃的!你不让我吃就是虐待赟儿!” 李陵无奈地拿着筷子,把炖的软烂入味的肘子分了一小碟给徐沅芷,让她控制控制。 “好好好,给你吃,赟儿也喜欢吃肘子,真是孩子和娘一条心。” 徐沅芷拿着肘子,开心地吃了起来,那碗红豆圆子也变成了下肘子的小菜。 作者有话要说:徐大小姐对肘子爱得深沉 第80章 夭折 李陵看着吃得如此香甜的徐沅芷, 陡然问道:“你最近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啊。”徐沅芷抬起头, 嘴边还沾着红豆沙。 “那就好那就好……”李陵稍稍安心。 前世徐沅芷生头一胎的时候并不顺利,孕期也诸多不适,这次徐沅芷怀孕如此轻松愉快,反倒让李陵不安起来。不过看徐沅芷这能吃能睡的样子, 应当没有什么问题。 二人躲在房间里过生辰宴, 隐约能听见戏班子吹吹打打的声音, 因此也就忽略了一些更细微的声音。 二人用过了饭,因为李陵还要处理公务,就先回宁王府。又因为下人都在宝晋堂,李陵也就放松了警惕,直接从浣花轩走到前厅, 大大方方出了徐国公府。 ……………… “什么?!徐沅芷的孩子真是宁王的?!荒唐……这真是太荒唐了!” 李元澍气得砸了茶杯,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在昭阳殿的内室不断踱步, 背着手眼神阴鸷。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事情一五一十与朕说。” “是。”内卫头领低头跪在皇帝面前,“微臣潜进徐国公府, 因为徐家大小姐生辰请了戏班, 所有下人都去了宝晋堂, 徐大小姐闺房门窗紧闭,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微臣心下觉得奇怪, 于是在窗棂下偷听,正听到徐大小姐与宁王的一番对话。徐大小姐喜欢吃肘子,宁王殿下不让她吃, 但徐大小姐说这是给你儿子吃的,因此微臣断定徐大小姐腹中的孩子应当是宁王殿下的骨肉无疑。” 李元澍眉头紧锁,挤出两条深深的竖纹,几番犹豫之后又问道:“消息确切吗?” “回陛下,宁王殿下走后,微臣在浣花轩中潜心观察了一阵,当日徐大小姐房中并没有别的男人出来。” 李元澍长叹一口气,一拳重重锤在椅背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 “……糊涂啊!” 李元澍对李陵寄以厚望,如今李陵尚未成婚便与有夫之妇有了一个孩子,这件事一旦声张出去,宁王的名声会大大受损。 李元澍挥了挥手,让内卫头领下去,又让宝公公进来,吩咐道:“你去把宁王叫来。” 宝公公偷偷瞧了瞧皇帝的脸色,一躬身就出去了。 等宝公公到宁王府的时候,宁王府正在翻修,徐沅芷站在院墙的另外一边指挥瓦匠,今日宁王府翻修院墙,给几间耳房加顶的时候泥水滴滴答答的全过来了。 徐沅芷闲来无事叉着手在徐国公府的墙根底下看着,却听见院墙另一边隐约有传旨的声音。 徐沅芷心中一紧,从徐国公府与宁王府紧紧挨着的院墙的一处缺口弯腰走了过去。 李陵跪在宝公公面前,手里捧着圣旨,徐沅芷连忙走过去拦住了宝公公。 “您老受累,不如喝几杯茶再走?”徐沅芷说着,摘了手上的翡翠镯子塞进了宝公公的手里。 宝公公受宠若惊连连说道这太贵重了,手腕一翻就把镯子放进了塞东西的袖口里。 “宝公公,您给我说句实话,陛下究竟为什么找宁王?” 宝公公犹豫了一下,又把镯子拿出来还给徐沅芷,徐沅芷推脱了好几次,让宝公公一定收下。 “咱家也不清楚啊!” “那您告诉我陛下找宁王的时候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这……”宝公公偷偷看了李陵一眼说道,“陛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徐沅芷点了点头,对宝公公盈盈一拜,眼神坚定了几分。 李陵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对徐沅芷说道:“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先进宫,你立刻带着金银细软去乡下田庄住一阵子,记得要快。” “嗯。”徐沅芷也不争辩,这个时候还是保证安全更重要。 多年来两个人培养的政治默契在这一刻得到体现,李陵进宫,徐沅芷火速收拾东西坐着油壁车赶往乡下。 昭阳殿内气氛一片低沉,所有太监宫女都低着头老实干活儿,不敢触怒皇帝,李陵深吸一口气,屏退奴才,独自走了进去。 李元澍坐在内殿的龙椅上,见李陵来了,抄起一个茶杯就朝着李陵的头狠狠砸去! 鲜红的血从李陵的额角流下来,流进眼眶里几乎遮蔽实现,辣辣地疼。 但李陵不敢去擦,反倒恭敬跪着,深深扣头,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砖上,很快凝固。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李元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儿臣不知。”李陵又一次扣头。 李元澍被气得呼吸一滞,冷哼一声说道:“不如朕提醒你一下,徐沅芷腹内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陵心中一沉,放在自己膝盖前面的双手悄悄用力,扣住了衣裳的下摆。 果然是因为这个。 “儿臣与徐大小姐相熟,但并不清楚什么内情。”李陵的声音四平八稳,如果李元澍没有事先调查,几乎可以被这样的演技骗过。 “既然你不知情,便在这里跪着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就跟朕回话。” 说罢,身心俱疲的李元澍就坐在龙椅上,开始处理奏折。奏折上还要李陵的批复,李元澍越看火气越大,李陵在政治上表现得越是优秀,就越衬托出他干下的事情多么荒唐。 徐沅芷是二嫁之身,无论如何都不能嫁入皇室,她与李陵的孩子就不能获得任何名分,皇室血统流落在外,会造成许多不可知的隐患,日后一旦被人知晓皇室身份,说不准便会被有心人利用,扯一个造反的大旗。 所谓名节事小,大虞的千秋大业才是最要紧的。 李陵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李元澍也不着急,先处理政务。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内卫头领进来回话,在李元澍的耳边低语,李元澍放下了笔,走到李陵面前又踢了他一脚。 李陵捂着自己的胸口向后仰了一下,却依旧没有躲。 李元澍脸色黑得好似锅底,恶狠狠说道:“好啊,原来你在这里拖延时间,好让徐沅芷去乡下避祸!” 沉默许久的李陵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儿臣的第一个孩子还在阿沅的腹中,儿臣必须要保护她。” 李元澍心狠手辣,不知会对孩子做出些什么,徐沅芷留在徐国公府,皇帝若是直接送一盏滑胎药,就能让他们两个人措手不及。去乡下虽然不能阻止些什么,却能拖延一些时间,同时也是一种间接的表态,说明在孩子的这个问题上无可退让。 李元澍看着李陵一脸的血,捂着自己胸口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骂些什么。 “可她是有夫之妇!” “儿臣知道,但儿臣喜欢她,非常喜欢。” 李陵抬起头,带着血的眼睛看了让李元澍心头一震,皇帝这时才发现,一直以来他都错看了李陵。 李陵并不是一个没有血气的人,相反,他会为了自己要维护的东西不顾一切。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哪怕徐沅芷以后不和那个青楼老板在一起了,你也不能娶她!你们的孩子一辈子都会无名无分的活在世间!李家人丁的确稀少,但也不是谁的孩子都能成为皇室的孩子,你做出如此荒谬之事,可见是没有一个宁王妃的缘故……” 李元澍看着李陵倔强的表情,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下个月就是黄道吉日,朕会立刻为你选一个宁王妃,以后你就不要再见徐沅芷了。” 李陵把头磕在地上,长久都没有起身,低沉的声音从李陵的胸口传出,一字一句都进到李元澍的耳朵里。 “父皇,您是父亲,往后我也会是父亲,一个父亲如何能不爱自己的孩子?若您下圣旨,以后再也不让儿臣去见阿沅腹内的孩子也不见阿沅,儿臣的心中将会一辈子惦念他们,记着他们,如此……也不能与宁王妃夫妇敦伦,儿臣愿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李元澍暴跳如雷,指着李陵说道:“你……!你竟敢要挟皇帝!” 父子二人的气氛仿佛冰冻,宝公公在门外悄悄听着,心脏噔噔噔跳,怕得瑟瑟发抖。生怕皇帝气出个好歹或者把宁王殿下打死,赶紧让个小太监把太医叫到昭阳殿外预备着。 但太医没来,却是东宫詹士府的官员来了,脸上也如同是死了爹一般。 “宝公公,下官有要事报与陛下,烦请代为通传一二。” “哎哟,现在可不能进去!”宝公公掩着下半张脸,小心翼翼地说道。 詹士府的官员摇了摇头,脸上全是颓丧之色,皱眉说道:“下官当真有要事。” 宝公公不耐烦地说道:“你能有什么要事?陛下眼下正发着大火呢,咱家可不敢去通传。” 詹士府官员看着紧闭的殿门,深深叹了口气,在宝公公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宝公公“哎哟”了一声,悄悄摸了摸袖子里价值千金的翡翠镯子,犹豫再三还是轻轻敲了敲殿门,冲着陛下说道,詹士府的官员有要事见陛下。 没想到李元澍火气十足的吼了一声,让人滚进来。 詹士府官员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往地上一跪,扣头说道:“陛下,今日早晨,东宫徐选侍腹内的皇子……殁了。” 第81章 谢谢 李元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李陵赶紧起身扶住了皇帝, 李元澍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瘫坐在龙椅上,一脸颓丧。 “你……你说什么?”李元澍眉头紧锁,仿佛还无法接受这个消息。 詹士府的官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生怕触怒皇帝, 只得小声说道:“回陛下……东宫徐选侍腹内的皇孙, 没了。” 李元澍愣神了好久,李陵都看不懂父皇此刻的喜怒,詹士府官员不顾阵营,求救一般看向了宁王,但李陵也无能为力。 足足一刻钟的功夫, 李元澍的眼角湿了,颤抖地扶着龙椅的扶手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究竟……这个孩子如何会没了?” “回陛下,徐选侍自怀孕以来便百般不适, 但太子一直好生照料,尚且无事。但是前几日徐选侍半夜腹痛, 负责照顾之人又玩忽职守, 没有及时进安胎药, 等太子殿下找来太医的时候,徐选侍便已经开始出血。后来太医烧艾保胎, 徐选侍的胎才保住。但今日早晨徐选侍起得急了些,便又觉得腹痛,几个时辰之后……便小产了。是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 李元澍久久说不出话来, 沉默的时间之久,让人以为皇帝是走神了。 “……让太子好生安慰徐选侍,赐些金银,把小皇孙葬了吧。” 詹士府的官员如蒙大赦,答话之后就出去了,李陵还跪在原地,李元澍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倔强的脸,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奈。 “你也走吧。” 李陵抬头看了看皇帝,垂首站了起来,正面向皇帝往外退,皇帝却忽然说道:“把徐沅芷从乡下接回来。” 李陵给了皇帝一个吃惊的眼神,但皇帝脸上的表情李陵却看不懂。 ……………… 山雨欲来风满楼,徐家大小姐大张旗鼓地从徐国公府搬去乡下,又不是避暑又不是什么年节,奇怪得很。但去了不到一日又从乡下回来,就更加奇怪。 但众人议论的焦点却还不是徐沅芷,而是她的庶妹徐湘兰。 因为怀了小皇孙,徐湘兰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在小皇孙没了,整个华京都在看徐湘兰的下场。 林氏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立刻处置那一晚怠慢了徐湘兰的姬妾,而是把她守了起来。小皇孙没了之后,太子大发雷霆,林氏顺手就把这个姬妾推了出来,李景一怒之下直接把这个姬妾发卖出去,东宫的女子顿时人人自危。 徐湘兰躲在房间里,虽然身体并未有大损伤,可精神已经全然垮了。 ——系统,我的孩子没了,我以后……还能有孕吗? 【宿主用第一个孩子的生命换了积分,但并不会伤害身体,宿主目前的身体状况良好。】 ——可是……我现在很虚弱。 【这只是宿主你的精神状态不好,并不是身体虚弱。】 ——我很难受! 徐湘兰躺在床上,哭得眼睛都肿了,双手死死抓着自己腹部里衣上的一小块布料,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是一个母亲,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每天每夜都会和她一起呼吸,一起生活,已经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徐湘兰怎么也做不到像是剪了头发或者指甲那样对待这个没了的孩子。 【系统希望宿主立刻重整斗志,不要沉浸在无谓的情绪里。】 徐湘兰的眼睛空茫茫地盯着天花板的花纹,眼珠转了转,似乎察觉出系统话语里的不耐烦。事实上自从系统让她用第一个孩子的性命换积分的时候,徐湘兰就隐约觉得系统的语气变了。变得更加像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而不是像从前一样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脑子里跟她讲话。 “无谓?!我的孩子没了,你还让我去争斗!你根本就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害我!” 徐湘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大吼,系统很快判定她攻击系统,给予了警告处分。 “啊——!” 一声惊叫过后,徐湘兰头痛欲裂,倒在了床上,丫鬟立刻跑进来掐小姐的人中,但徐湘兰这次却没有醒来,丫鬟没办法,只好央求太子妃去请太医。 林氏正在梳妆,见徐湘兰的丫鬟来了,皱了皱眉。 “你有何事?” “回太子妃娘娘,我们小姐病了,烦请去请太医。” 林氏放下梳子,轻叹一口气,拿出一支滴翠凤凰钗在发髻上比了比,淡淡说道:“昨儿个太医才走,只说她身子无碍,精神略有些疲倦,怎么今日又病了?” 丫鬟焦急地说道:“我们小姐晕倒了!真得找个太医来看看!” 林氏嫌钗子老气,又拿了一支珊瑚的,但一想东宫才没了一个孩子,还是素一些的好,于是又拿了珍珠钗子出来戴。 “那就叫小厮们去请吧,只是之前为你们主子看病花了不少钱财,这次平白无故的又要请太医,公中是不会出钱了,你们自己去请吧。” 丫鬟看林氏不甚在意的样子也没了主意,只好返回徐湘兰的房间,私自开了箱笼,拿了些银子去救急。 林氏的心腹丫鬟见徐湘兰的丫鬟走了,便在太子妃耳边说道:“娘娘,您的心也忒善了,徐氏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没了孩子,太子也不喜欢她,不许请太医让她无声无息的死在东宫就好,何必让她们自己又去请太医?” 林氏无奈道:“我来之前太后娘娘交代,这徐氏背后还有徐家的老祖宗,她自己身上也还有些本事,应该善加利用。若不是这个原因,本宫也不会如此抬举她。” 那丫鬟这才没了话说。 徐沅芷从乡下回来,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徐湘兰滑胎,她现在的处境会变得十分之危险。 李元澍想孙子想了很久,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不应该留在这世上,如果不是东宫的孩子没了,李元澍也不会改变主意。 一个江山最重要的就是要后继有人,在还有其他孩子的情况下,徐沅芷腹中的子嗣显得不那么重要,但东宫的皇孙没了,徐沅芷腹中的孩子就陡然重要起来。李元澍即便千万个不愿意,也得让徐沅芷回来。 而且最荒诞的是李元澍把东宫派给徐湘兰的那四个嬷嬷收了回来,一转手派往了徐国公府。 徐沅芷倒不怕多这么几个人看着自己,只是如此一来,她和徐湘兰之间的矛盾就更深了。 徐沅芷叹了口气,闺房地砖就传来了响声。 一个脑袋从地底下冒出来,徐沅芷盯着李陵长到耳际的蓬松头发,忽然有种拿个枕头把他敲回地里的冲动。 这种想法来得毫无道理,徐沅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屋里小火炉上煨的水,给李陵沏了一杯茶。 “你的脑袋怎么了?”徐沅芷伸手摸了摸李陵的额角。 “嘶……疼。”李陵龇牙咧嘴的,额头上肿了一大块。 “活该,我听宝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说你在昭阳殿顶撞陛下?” 李陵委屈地说道:“这不也是为了你和孩子吗?父皇叫我娶宁王妃来着。” “你回绝了?” “嗯。”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因为彼此的心中都知道,关于宁王妃这个问题,迟早有一天会推脱不下去。但是显然无论是李陵还是徐沅芷,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李陵拿起茶杯想喝口茶,可是左臂刚刚动了一下,就一阵酸痛袭来。 李陵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徐沅芷见势不好让他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李陵的整个左肩都青紫了,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明显,和之前留下的箭伤交相辉映,看起来十分可怖。 徐沅芷心都揪了起来,赶紧让荷珠去拿伤药,又去叫太医。 “不必了,惊动太医父皇肯定会知道。” “就是要让他知道!他一脚把你踢成这样,你左肩还有旧伤呢!” 徐沅芷一意孤行,李陵无奈地摇了摇头。 徐沅芷先拿出伤药在他左肩涂抹起来,妙峰山上受的伤已经变的很浅,现在只有一个粉红色的印子,但是当初李陵高烧昏迷了几天的事情徐沅芷却一直无法忘记。 女子低头专心的涂药,淡淡的香味顺着李陵的鼻尖一直钻进去,就连心头都被香味充塞。徐沅芷低头的时候,李陵只能看见一个低垂的眉眼,还有白皙的颈项,这样温顺又恬静的姿态,是平常不多见的。 李陵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声音之大只怕徐沅芷都能听见,她的阿沅一直都是如此,即便再凶再刚强,终归也是十分温柔的人。 一缕漆黑的头发垂落,李陵用右手拂了上去,顺便帮徐沅芷插好了有些滑落的珠钗。 “嗯?” 徐沅芷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李陵微微合上眼帘,香味逐渐被药味掩盖,左肩也渐渐泛上清凉的感觉。 徐沅芷上好了药,又找来纱布给李陵把肩膀捆了起来,整整齐齐的合上了衣领。 宁王殿下看着自家贤惠的媳妇儿,想夸奖两句,却与往常不同,夸奖怎么都说不出口,仿佛一个情窦初开不知如何传达的少年一般。 最后李陵只能浅笑了一声,用右臂抱住了徐沅芷。 “你又要干嘛?”徐沅芷皱眉问道。 李陵半天都没说话,徐沅芷心里也升起一种暧昧的情绪。男人模糊的声音从后颈传来,让徐沅芷觉得后颈痒酥酥的。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月底完结! 第82章 石头 深秋过后又是一个寒冬, 徐沅芷腹中的孩子也有五个月了, 元日宫中举行了宴会,徐沅芷照例出席。原本徐沅芷以为皇帝会很不待见自己,但没想到李元澍看见自己的肚子却没说什么。徐沅芷心想皇帝多半也不想再管她和李陵的破事,打算安度晚年了吧。 正元十年的隆冬, 发生了几件大事, 第一是东宫自徐选侍没了孩子之后, 又有一个姬妾有孕,并且这次怀孕的姬妾身强体健,全然不像徐湘兰那样虚弱。 第二件大事就是皇帝病了。 李元澍早年带领着乡下的伙伴征战南北,身体强壮如同一个牛犊,即便老了也十分精壮, 只看皇帝每日处理如此繁多的政务还有昭华夫人再次有孕便能知晓。 但是这一次李元澍是真的老了,元日宴会喝多了一些,回到昭阳殿便发起热来, 一天一夜都没醒,口里开始说胡话。太医吓得魂不附体, 用尽一身医术救治, 终于第三日烧退了。然而从此之后, 皇帝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身体消瘦下去, 走路也没有原先快。 朝堂上渐渐分为两派,一派以杨首辅为首,专说太子的好话, 另一派以赵世铭为首,却是在宁王的授意之下沉默不语。 对于这样的情况,皇帝从不表态,但明眼人都知道,夺嫡之战已经愈演愈烈,太子和宁王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 徐沅芷一边喝着极品官燕,一边拆信,袁于令每个月都会给徐沅芷寄一封信,汇报一下徐湘兰还有东宫的近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之前的两个月徐湘兰都没有什么异动,但二月初,徐湘兰终于行动了。 原来李元澍病后,反而加强了对六部的监管,一连杀了好几个太子一系的贪官,弄得太子也不敢敛财,只好从徐湘兰的身上想办法,毕竟徐湘兰背后还有徐家老祖宗,就算只有徐家的三成财产,也是一笔大钱。 但是徐湘兰不甘心乖乖给太子奉上真金白银,决定自己做生意赚钱给太子,也为自己挣得一份在东宫立足的根本。 “卖石头?”徐沅芷大惑不解,袁于令的这一封信跟以往都不一样,记录了徐湘兰的一些奇怪行动。 徐湘兰声称找到了一种能增强人的精力的石头,只要把这种石头戴在身上,就能强身健体,头脑清醒,还能精力百倍。 徐沅芷拿起随信一起送来的一个小荷包,从里面倒出了一颗小石头。 “荷珠,你看看这块石头。” 荷珠捏起石块说道:“挺漂亮的,还有花纹呢,不过河边找一找肯定有更好看的。” 徐沅芷笑了,问荷珠:“你觉得这一颗石头能卖多少钱?” 荷珠眼珠一转说道:“如果用来铺石子儿路,怎么也要五两银子一车吧。” 徐沅芷摇了摇头说道:“不,这个东西卖五两银子,一个。” 荷珠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谁会卖这么贵的石头,想赚钱想疯了?!而且这东西没人买吧!” “是啊,这石头普普通通,按照道理应该卖不出去,但偏偏销路很好。”徐沅芷喃喃自语,拿着袁于令的信又研究起来,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来着不善。 这种做生意的方法是徐沅芷从未见到过的。 据袁于令说,徐湘兰先是偷偷派人到河边收集漂亮的碎石,然后洗刷干净装进这样的小荷包里,宣称有神奇的功效。不过这也是起初的几百颗,徐湘兰用积分给石头换取了一些附加值,用了之后的确身体状况会有所好转,不过接下来她买的就是普普通通的石头。 徐湘兰先用有功效的石头打出名声,吸引达官贵人来购买,然后又说自己手上还有石头,可以作为货物卖给最初的这一批买家,让他们再去把石头卖给别人,第一批买家会再找第二批买家,第二批卖家再找第三批卖家……以此类推。 徐湘兰把这种石头叫做“能量石”,这个名字奇奇怪怪,徐沅芷从未听说过。 而且卖到最后,根本没有石头了,只要拉到新的卖家,拉到几个人就能返相应的钱财,并且有一套严密的体系,袁于令也被徐湘兰叫去拉人入伙,现在已经是买卖能量石的大头目。 据徐湘兰研究出的体系,拉到一到两个人成为伙计,拉到三到九个人成为掌柜,拉到十到六十四个人成为管家,拉到六十五到五百九十九人成为老板,拉到六百人以上成为头目。拉到人之后需要让新开始卖能量石的人交钱,或者认购能量石,当拉到一定的人数,上级就会给下级发钱,会发一笔大钱。 据说做到管家的人能得到七千两银子的返利,在最上面的头目更不用说,钱一层层交上去,最后都到了徐湘兰的手里,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徐湘兰就筹到了二十万两。 徐沅芷一边看信,一边拿出稿纸演算,等把徐湘兰这一套东西算清楚了,才明白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所谓的能量石,根本没有能量,而且底层的伙计根本就拿不到货,而是先交钱,货之后才会发放。不过这些人也都不在乎了,大家都明白是在骗钱,但只要自己的利益无损,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宁可再多骗一些。 荷珠看着徐沅芷演算完毕之后的稿纸,若有所悟。 “小姐,照这个方法发展下去,只要有一日没办法拉人了,岂不是整个体系都会瞬间崩塌?” “是啊。” 徐沅芷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徐湘兰的这一套无非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等哪一天东墙彻底拆没了,就会轰然倒塌。 “小姐,我们要管管吗?” 徐沅芷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现在官府还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说不能这样做生意,我们即便能管,又有什么立场去管?不过,我们要警醒一点,你去叫华京所有的徐家商铺,不许参与买卖能量石,违者直接革去职位。” “是。” 不过徐沅芷的提醒还是迟了,徐家已经有不少商铺的伙计掌柜参与到这件事里,他们有些人以为能量石是徐家办的,所以没多想就参与了,有些人纯粹就是想敛财。 而且这种事情传播的速度极快,徐沅芷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华京几乎都在讨论能量石了。徐沅芷不知道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魔力,几个徐家商铺的掌柜拉都拉不回来,天天都在徐湘兰租的一个小房间里讨论,上课。 对,徐湘兰对他们这种集会的行为取了一个名字,就是上课。徐沅芷觉得不伦不类。袁于令就是徐湘兰找的给这些伙计掌柜管家上课的人,这段时日袁于令忙得脚不沾地。 月底的时候袁于令又给徐沅芷来了一封信,让徐沅芷亲自去他上课的地方看一看。徐沅芷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五个月还不算太大,尤其冬天更看不出来,所以带了萧南,装扮之后去了华京城西的徐湘兰的一个据点。 一到城西,眼前看到的和徐沅芷心中所想的差距甚大。 在徐沅芷的想象里,这些人想要赚钱,徐湘兰应该找一个金碧辉煌的屋子,把人往里骗,这样才有说服力。 可是眼前这件屋子,连徐国公府乡下田庄奴仆住的屋子都不如,是两间茅草房,漏雨的房顶,漏风的窗户,有破洞的土墙,徐沅芷甚至都不知道华京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有这样的房子。 等徐沅芷进去,看见光风霁月的袁于令站在最前面,口若悬河,面容激动,简直像是来到了一个人间异域。 袁于令甚至微微敞开了衣领,似乎是讲热了,看见一男一女走进来,虽然乔装改扮一番,但估计就是徐沅芷,因此又赶紧把衣领合上。 徐沅芷进来的时候注意到门口还有几个卫兵守着,估计是一旦进来就不能轻易离开的意思。在场众人被袁于令演讲的情绪感染,表情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满眼都是对赚钱的痴迷。 袁于令从这些人的生活状况开始说起,又详细介绍徐湘兰的那一套拉人和晋升的方法,最后加加减减算下来,只需要三年的时间就能赚到八万两白银,众人发出一阵阵惊呼,都被这描绘出的美好场景深深吸引。 徐沅芷看着这些人痴迷的表情,感到一阵恐惧。 徐湘兰的这套办法,不仅不会有任何成本,还能让这些人源源不断拉人入伙,要想枯竭,非常困难。 一场讲话结束,还有已经入伙的人发言,袁于令特意挑选了几个人出来讲话,讲的都是自己最近又拉了多少人,从伙计升到掌柜,头目发了多少钱给自己,听得其他人好生羡慕。 徐沅芷听不下去了,中午要吃饭的时候,这些人也是聚在一起吃,但吃的都是豆腐青菜一类,加起来也花不到几个铜板。 徐沅芷起身要走,外面的守卫拦了拦,还是袁于令走过来说:“这二位是新入伙的,还不熟悉这里,家中也有些东西要拿来,你们先放他们出去。” 几个守卫才把人放走。 徐沅芷等在外面,趁着这伙人休息的时候把袁于令拉了出来,袁于令一脸愤慨,跟徐沅芷大肆控诉徐湘兰的恶行,徐沅芷这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想像的更加复杂。 第83章 白银 “大小姐, 二小姐骗就罢了, 还时常用强力手段把人留在这里,为了节约成本只给他们吃最简单的饭菜,专门派人在这里不间断的讲成功经验,不出半个月, 这些人全都成了卖能量石的新入伙人。” “上旬城西有一户人家, 儿子听信徐湘兰的鬼话, 自己交了入伙钱,足足十两买了两块能量石,这户人只是普通人家,半年的吃喝都没了,老娘气得半死只能叫儿子赶紧再拉人入伙, 可是这户人人缘不好,根本拉不到人,买能量石的儿子也拉不下脸去求人, 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因为没钱吃饭,只能靠邻居周济度日, 老娘才因为半月只吃糙米去了。” “而且徐湘兰骗的全是下面不明就里的人, 真正在上层管理的, 全是跟太子相熟的达官贵人,这些人对徐湘兰的鬼把戏清楚得很, 只是和徐湘兰分赃而已。通过这样的手段,整个太子一系都牢牢捆在了一起,徐湘兰也成了李景的心腹。” 徐沅芷眉头紧锁, 看了看不远处的茅草屋说道:“看来这次徐湘兰的手段有所进步。” 袁于令沉声道:“是的,这次的能量石的主意,多半就是那个系统给她出的,凭她自己决不能想出如此绝妙的骗人方法。” 徐沅芷若有所思,还没等回到徐国公府,荷珠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满脸焦急的神色。 “小姐,不好了……徐家的钱庄门前聚集了好多人!全是来兑银子的!您快去看看吧!” 徐沅芷面色一变,撇下袁于令乘坐马车立刻赶往徐家在华京的钱庄。 所谓钱庄,就是供商人存银子的地方,将银子存放之后钱庄会给一个票据,然后可以在有同一家钱庄的外地凭票据取相应数额的银子。 钱庄是陈朝才出现的新东西,也是由于经济发达,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才产生。徐国公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在发达了之后自然也开了属于自己的钱庄,整个大虞有实力开钱庄的总共也只有四家,其中又以徐家钱庄最为有名。 因为徐家好多或少带着一点朝廷的背景,所以那些行商之人信任徐家,多将银两存到这里,徐家也不客气,用钱来生钱,对于存的多的客商,甚至每年还会给一些利钱。 但是这也意味着一家钱庄里存的银子并不与兑换出去的票据等额,一旦要提取大量的白银需要提前预约,从其他钱庄来调银子。 徐家钱庄开在华京最繁华的中心位置,一群人沸沸扬扬的大喊,非要立刻兑钱。 带着芷花纹样的马车缓缓驶过,这些人才安静下来,让了一条路。 徐沅芷在荷珠的搀扶下下车,头上戴着有钱难寻的红宝石凤还巢钗,身上穿着撒花云锦长裙,肩上披着银狐皮的大氅,伸出手腕的时候正露出一个龙石种翡翠的手镯。徐沅芷莲步轻移,萧南自觉地跪在地上充当下马凳,这一手立刻就镇住了闹事的人。 “你们都是今日立刻要兑钱的人?”徐沅芷缓缓说道,声音不到却能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是!我们立刻就要兑钱!” 徐沅芷皱眉问道:“你们为何如此焦急?我们徐家钱庄存够一定年份是可以领取利钱的,如果不是急用的银子,不必这么着急取用。” 一个脑满肠肥的富商立刻吼道:“大小姐!您怎么能不知道原因呢?!你妹妹如今是赚翻了!我们全都是要买能量石的!您家大业大高抬贵手,把银子放了,我们彼此都有颜面!大家说是不是!?” “是……我们要兑钱!” “对!赶紧兑银子!” “我们要银子!” 周围人跟着一起起哄,徐沅芷听着这些人乱哄哄的声音,闻着鱼龙混杂的气味,忽然有些想吐。 荷珠着急地说道:“你们这样集中来兑银子,一时之间哪里拿的出这么多,不得先从其他钱庄慢慢调吗?!当初的票据上也写着有七日账期!你们急着投胎吗?!” 众人一听这话不依不饶的要起银子来,一个人吼道:“我看你们徐家是店大欺客!我们把银子存在你这里是信任你们,收银子的时候把你当大爷,如今要兑了,就没有了,就甩脸子了!” “兑银子!兑银子!” 徐沅芷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忍了又忍只好挥挥手,周围人好不容易才又安静下来。 “诸位——!你们在徐家存银子,是信任我们,兑银子是肯定会兑的!但是凡事得讲一个规矩,票据上写得清清楚楚,大于一千两的银票,必须至少提前七日预约才能兑现!现在你们所有人分成两班,不足一千两的,我们立刻就兑!到了一千两的,先到钱庄掌柜那里登记写名册!” 喊了这么一大通,徐沅芷有些累了,扶着荷珠虚弱的按了按太阳穴,荷珠担忧地看着主子的肚子。 这样一喊好歹也算有点效果,这些人全都去了铺子里,兑钱的兑钱,签名的签名。 萧南眼珠一转直接套车,让徐沅芷赶快上车,趁着这些人兑银子的当口,迅速溜了。 然而在华京的中心发生这么一件惹人耳目的事情,还是被许多有心人知道,事关钱财,消息就像涨了翅膀一样一瞬间就传遍了华京。 不明就里的谣言越来越多,最后演变成了徐家大小姐因为宠爱家中的夫君,为他挥霍了大量的钱财,因此徐家钱庄兑不出银子了。昨日去的那一批是聪明人,先得到了小道消息因此兑出了银子,若是去玩了连一根毛都捞不到。 至此,华京一批批的人去徐家钱庄抢兑银票,徐沅芷成日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 “真是荒唐!从没听说因为宠爱某个人就能把家底儿花光的!徐家的产业就算天天吃金子也能吃到死!”徐沅芷气得踹了桌子腿一脚,反倒踹的自己脚疼。 荷珠心疼地蹲在桌子腿前面,挡着徐沅芷不让踹,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您如今怀有身孕,不能受伤,等宁王殿下来了踹他吧,您仔细脚疼。” “哼!他有什么可踹的!我早就踹腻了!” 徐沅芷着急上火,坐下又脱了一件衣裳,荷珠想劝又不知怎么劝,只好往炉子里加了许多银丝炭。 萧南臊眉耷眼地走进来,在徐沅芷耳边小声耳语了一句,徐沅芷眉头皱的更深。 “果不其然是她,她这次真是长了脑子了。” 抢兑银票这种事,自大虞立国以来还没发生过,倒是陈朝灭国之前闹过一阵。其实就是商户心里对钱庄的不信任感越来越强,怕钱庄没钱,自己的钱全砸在里面,因此才疯狂兑银子。 最初的那一批人只是一个引子,徐湘兰的目的是引来更多的人去抢兑,一批不够就两批,两批不够就三批,恐慌越来越大,来兑银子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最后总有一日钱庄兑不出现银,徐国公府的招牌自然就土崩瓦解。 一旦把现银都兑完,徐家产业的上上下下都要受影响,资金链断了,无数家商铺都会关门。 甚至包括在抢兑银子事件里面推波助澜的谣言,也是徐湘兰派人放出来的。 徐沅芷一拳砸在月牙桌上,吓得玳瑁猫儿一跳,正落在荷珠的鞋上,荷珠赶紧把猫抱起来安抚一番。 “小姐,如今该怎么办?若是这股风气再滋长下去,我怕临近几个府的客商都要兑银子了。” 徐沅芷沉默不语,一直看着雕花鸡翅木圆桌上摆着的香炉出神,荷珠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断小姐的思路。 徐沅芷想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 “荷珠,你说做生意,什么最要紧?” 荷珠想了一会儿说道:“要有头脑!” 徐沅芷摇摇头:“不,要有信誉。这些客商把身家性命寄存在徐家钱庄,虽然我们有难处,但不能背信弃义,如果这件事再不解决,我们徐家的招牌毁了,以后任何生意都做不成。” 荷珠懵懂地点头,却忍不住问道:“难道小姐您真要兑这么多现银?” 徐沅芷深深点头,拿起茶杯的手仿佛有千钧之力:“当初父亲做生意的时候,谁不赞一句货真价实,谁不叹一句童叟无欺,不能因为我们生意做大了,就不去理会这些事情,眼下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是会毁徐家基业的。就算扒了徐国公府的一层皮,也要把所有人的银子兑出来。” “这是我们的本分。” ……………… 徐沅芷披着大氅,连夜把徐国公府的所有现银找出来,又紧急从邻近州府调现银,甚至给徐家的下人开兑票,许诺这关一过就一倍多的兑银子。 多番搜寻调配之下,第二日,在徐国公府的宝晋堂里,堆了三大座银山。 徐国公府的宝晋堂修得最是富丽堂皇,又大又气派,当初招赘能容纳足足一百人,还能搭个才艺展示的台子,可见有多大规模,光是挑高就有九米。 现在这三座银山居然占了宝晋堂大半,银山的尖尖甚至碰到了房梁。 萧南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好半天都合不拢,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白银。他甚至在这金钱面前生出畏惧之心,原来徐国公府的财力是如此的庞然大物,说一句富可敌国毫不为过。 “小姐,暂时只能筹这么多,远一点的州府银子送来不安全,因此请镖师要耗费一些时间,等银子都到了才能凑齐小姐所说的数字。” 蕊珠垂手站在徐沅芷身边,手中捧着账册,一条条说着明细。 徐沅芷点点头说道:“有这五百万两现银应当暂时够了。先给存银不足一千两的人兑,其余人七日之后再说。” “是。” 蕊珠笑眯眯地走到萧南面前,喊了一句“萧大哥”,萧南才从白银山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劳烦萧大哥派人守着这些银子,送到钱庄门口。” “好……嗯?!钱庄门口?!” “是的,这是小姐的吩咐。” 蕊珠还是那一脸的浅笑,看得人浑身不舒服。但萧南不敢怠慢,立刻去回了宁王殿下,让从宁王的亲兵里调一批可信的过来。 在徐沅芷的贴身丫鬟之中,荷珠负责日常伺候,有时也处理一些简单的生意上的事儿,但是总管整个徐国公府生意上往来的却是蕊珠,虽然不常与徐沅芷见面,位置却至关重要。 萧南押解这五十车白银到钱庄门口,蕊珠就不疾不徐地跟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虽然嘴上不说,但萧南知道,这是怕有人偷银子。 徐家钱庄门口还是堵着一群兑银子的人,见一辆辆马车驶过来,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当萧南吩咐把马车上盖着的油布掀开的时候,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不张大了嘴,露出了震悚的表情。 银山啊! 白花花的银子啊! 五十车白银整齐排开,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手中闪着银光的利刃,狠狠刺中人心。这种气势,就是一品大员鸣锣开道都比不上。 更不用说还有宁王殿下的亲兵站在一旁,一个个手持兵刃,站得笔直,眼带杀气。仿佛只要来一个劫匪或者是偷儿,就立刻用腰间的佩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作者有话要说:荷珠:小姐您还是踹宁王殿下吧! 李陵:喵喵喵? 第84章 骗局 银山的震撼比什么都有用。 众人见了这五十车的白银, 都哑然无声, 一个个呆若木鸡。 在钱庄里存银子的客商也不全是十分有钱之人,其中仍旧是以小商人为主,这些人一年到头的收入也就□□百两,更不用说还赚不到□□百两之人。五十车白银在这些人眼中就好比天神下凡, 做梦都不敢想。 只见从白银车后面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白净面皮的女子, 只看气派像是某家的小姐, 但头上却梳着双螺髻,竟然是个丫鬟。 蕊珠特意穿了一身从前徐沅芷赐给她的好衣裳,徐沅芷的皮肤很红润,蕊珠则是苍白些,因此徐沅芷得了一件青色的月影纱裙子, 穿了一次不合适,就赐给了蕊珠。 月影纱还是陈朝时流行的上等丝织品,轻如蝉翼, 薄如月影,价值千金, 就算想买都买不到。蕊珠穿了一身青色的裙子, 外面罩着银鼠披风, 一串上好的南珠项链压住衣领,既庄重又华贵, 丝毫不像丫鬟。 “你们就守在这里,月钱有宁王殿下照样给,我们徐国公府还会包诸位的一日三餐, 事情结束了另有赏钱,若是有人偷盗,我便直接回了宁王殿下,你们可明白?” 蕊珠的声音平缓而不容反驳,萧南点了点头,就算是代表他手下的弟兄回答了。 蕊珠一抬眼转头就进了钱庄,留下萧南和其他士兵面面相觑。 “萧大哥……”一个士兵拍了拍萧南的肩膀,冲着蕊珠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丫鬟,真是够劲儿的。” 萧南幽幽地说道:“这话你千万不要在她面前说。” 有了五十车白银放在钱庄门口,兑银子的人的焦躁程度明显下降了,尤其这些人还排了几十丈的长队,就显得格外滑稽。 那些排在队尾的人看着五十车的白银,还有前方茫茫的兑银子大军,很快就产生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疑问。 这一堆堆的白银小山,完全证明徐国公府大大滴有钱,绝不会出现钱庄白银告罄,兑不出银子的事,之前徐沅芷花钱养小白脸白光家产的谣言就显得十分可笑。 排队之人起初心想,来都来了,还是咬咬牙排下去,可当一个时辰过去了,这些人的心态也都崩了。白银山丝毫未减,哪怕兑个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兑完,而他们还在这里排队,跟个傻子一样! 第一个人走了,第二个人也走了,有了开头的几个人,排在末尾的几个人也都走了,就这样,原本几十丈长的队伍就减少了一半。 蕊珠交代完事情,出来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让萧南好生守着这里,以免有人闹事,就在一众士兵的瞩目之下走了。 经此一事,每日来徐家钱庄兑银子的人越来越少,七日之后,白银车少了三辆,但已经没什么人来排队兑银子了。 萧南就百无聊赖地守着马车,士兵也一心等着发银子,华京来来往往的人就看着这一座座银山眼红。而且这些高头大马还有精壮的士兵,每日都有直接从轩福楼送来的精致盒装饭菜可以吃,跟军营里比真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些事情华京人都看在眼里,徐家钱庄经营不下去的谣言就更无人相信。 “小姐,要不要把这些马车收回去?临近州府也急着要银子。”蕊珠站在徐沅芷身旁恭敬问道。 徐沅芷摇了摇头,坐在茶馆二楼静静看着御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八日几乎纹丝不动的银山,目光微闪。 “即便收回银车,此事也不能由我们来做,不然接下来华京的谣言就是我徐沅芷摆在钱庄门口的白银是锡做的了。” “那我们要何时才能把白银调回去?临近州府最多只能再撑七日。”蕊珠拿着其他钱庄掌柜加急送到她手里的信,给徐沅芷看。 “再等三日,等兑银子的人恢复如常,我自会想办法。” 蕊珠笑了笑说道:“小姐一贯运筹帷幄。” “你过奖。”徐沅芷回了一个笑容。 李陵陪在旁边,看着这主仆之间的互动,心里有些怪怪的,这个蕊珠,比荷珠大了八岁,还不成婚。每次看徐沅芷还是那种眼神,让人十分不舒服。 “阿沅,我们回去休息吧,这些时日你太累了,怀孕都五个月了还到处乱跑。” 李陵扶着徐沅芷的手腕儿下楼,蕊珠挑了挑眉毛。 三日之后,正如徐沅芷所料,抢兑现银的人已经完全偃旗息鼓,徐沅芷和李陵联络好,让五城兵马司带着人到华京御街,责令赶紧把白银车拉走。 华京的御街虽然宽广,但也空间有限,五城兵马司忍了徐家这么久,终于不能再忍,无论如何也要把街道清理出来。 萧南早就得到了消息,顺坡下驴,假模假样地顶了办事的官吏几句,就以遵纪守法为由赶紧拉着马车走了。 这一场抢兑白银的闹剧就此结束。 但事件的余波却影响深远,因为此事华京忌惮徐家之人越来越多,宁王一党声势大振,不少人明白了财可通神的道理。然而另一方面,也有人看出了整垮徐家的方法,徐沅芷此人虽然善于经营也有宁王撑腰,但她这人刚正不阿,不愿妥协,此后若是再有此事,徐沅芷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到那时是不是还能调来这么多的白银,就难说了。 ……………… 抢兑白银让徐家崩溃的计划失败了,但徐湘兰并不觉得沮丧,现在她可是东宫的红人。 自从卖起能量石,钱就好似流水一般进了徐湘兰的口袋,徐湘兰一边艰难地对着账目,看看最近又赚了多少银子,一边与系统对话。 ——我从前从来没想到这种赚钱的方法,系统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这种经营的方法学名叫庞氏骗局,最关键的就是在赚够了的时候及时抽身,才能把众人集起来的钱全都装进自己的口袋。】 ——现在才赚了八十万两,还远远不够! 徐沅芷搬来银山的这一手,大大刺激到了徐湘兰,哪怕现在赚了这么多钱,她仍然觉得不足。 【那么宿主就要扩大自己的经营范围,先从临近的州府开始,把能量石卖的更远。】 徐湘兰狠狠点了点头。 第85章 回乡 徐沅芷日日盯着徐湘兰的举动, 袁于令现在已经被徐湘兰派去临近的州府扩展业务了, 而这些最新的情报就源源不断送到徐沅芷这里。 徐沅芷这些时日一直在思考,就是徐湘兰的这一套经营方法,问题究竟在哪里?目前大虞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能惩治这种行为,而且从表面来看, 徐湘兰也没有犯罪。 她的推广经营方式或许带有强迫的性质, 可若是真不想买什么能量石, 也可以选择不买。而且买卖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你情我愿,这些人都想赚钱,都想不劳而获,但这是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很难定义是对是错。大虞也没有律法规定不能买卖河边的石头, 不能用拉人头的方式买卖。 但是徐沅芷冥思苦想,依然觉得这种方式是有问题的。所谓买卖,最早是以物换物, 然后才是用真金白银,发展到现在用银票, 在买卖的过程中必然会产生价值。卖家获得了额外的利润, 买家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现在徐湘兰的买卖行为很奇怪, 买家是得不到任何东西的,或者说石头根本不值那些入伙钱。买家也不是真为了买石头, 而是为了上层给他返利发钱,当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徐沅芷恍然大悟。石头就是一个幌子, 按照徐湘兰的法子,根本不需要什么能量石,只要拉人入伙交钱,自己不断升级,就能获得钱财,而入伙的人失去的钱,又要从新入伙的人身上骗。 直到有一天再也拉不到人为止。 “小姐,现在临近州府的百姓都不再买卖耕种,而是纷纷购买能量石,有些村落甚至整村整村购买,就连地方官员也不甘落后。”蕊珠在一旁恭敬说道。 徐沅芷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肚子,皱眉深思。 徐湘兰这一次真的很厉害。 老百姓并不是傻子,别说华京,就算是村里有人卖符水都不能人人都信。然而贪婪和从众是人之本性,这些人心知肚明能量石是骗人的玩意儿,但只要拉人就能返钱,寻常百姓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骗人,只会自己也试试,然后企图赚得更多。 而且这种事情的传播会非常快,通常拉人入伙最先就是自己的亲戚,然而这些百姓一旦入伙,叫了银子,就必须尽快把这笔钱捞回来,如此,就会再去拉其他认识的人。 这就像是一种瘟疫,只有把病传染给别人,自己才能得救,不仅能得救,还能增长寿命。 “蕊珠,你小姐我这次是真的无计可施了。你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吗?” 徐沅芷长叹一口气,仰头靠在贵妃椅的靠背上,只是曲线已经不再玲珑。 蕊珠微微合上眼帘,思考了一阵说道:“……这种事情劝是劝不住的,除非有外力强制打断,或者等某一天把人骗尽,再也骗不到人为止。” 徐沅芷皱了皱眉,此事若是没有外力阻止,要等徐湘兰骗到尽头,估计是不太可能。大虞疆域广阔,州府极多,一个个骗过去,怕是徐湘兰就成大虞首富了。 “小姐,我们徐国公府经营的产业都与耕战息息相关,与二小姐的生意并无妨碍,或许……我们不必管他。” 徐沅芷摇了摇头:“徐湘兰此刻是没惹到我们,但她赚的每一两银子都会成为东宫的供给,这些银子终有一日要打在我们身上。而且徐湘兰也不完全是个蠢货,等她赚够了银子,就可以收手,到时候手握巨额财产,经营什么都无往不利。” 此事最麻烦的就在于,买卖能量石,越是在上层掌握货源的人,就越是安全,越是能随时跑路。 蕊珠忽然眼前一亮,说道:“小姐,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说。” “我们也可以卖个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以徐家的能力,绝对比二小姐经营地更……” “住口!”徐沅芷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这种想法都不应该出现!” “小姐……”蕊珠感到很无辜,徐沅芷继续告诫道,“徐湘兰的这一套只是把风险不断转嫁给新人,而且从头到尾都不能创造任何价值,不仅伤天害理,而且极伤名声,我们切不可因小失大!” “是,小姐。” 蕊珠垂手说道。她在外办事太久,有时候难免不择手段,现在被小姐告诫,才猛然有所察觉。 徐沅芷右手玩着左手的手指,心想此事或许还是得来一股强制的外力才能完美解决。 事情宜早不宜迟,徐沅芷立刻给皇帝上书,但李元澍一直在昭阳殿养病,虽然徐沅芷使手段让宝公公把这封奏疏递了上去,但李元澍并没重视。 徐沅芷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皇帝没有亲眼看见这种买卖的厉害,自然不当回事。 看来还是要想别的办法让皇帝来介入此事。 ……………… 近日皇帝的身体有所好转,在昭阳殿躺了小半个月,身子骨都躺软了。皇帝年轻的时候在乡间长大,如今老了就格外怀念年轻的时候,身子一好就想去当年的李家村清水屯看看。 皇帝不是华京人,但居住的地方距离华京并不远,当年汉高祖回乡唱大风,他当了皇帝却没有回家乡抖抖威风,这让皇帝十分心痒难耐。 因此皇帝好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朝政之事扔给太子,他自己带着帝王车架,前往李家村。大臣苦劝无果,只好为皇帝将一切护卫和太医筹划妥当,又是祭天又是筹神,这才浩浩荡荡地出巡。 皇帝本想让宁王也留着监国,但李陵坚称出巡是自己的提议,他也想体会一下父皇当年的生活,无论如何不想待在宫中,皇帝点点头也就答应了。 没错,李家村的事是李陵提出来的。 这半个月,李陵锲而不舍地在皇帝身边旁敲侧击,又是念大风歌,又是说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如陛下熟悉农事。 皇帝天天听这些东西,自然也就动了心思。 李陵又悄悄给昭华夫人带话,让她跟皇帝说说让徐沅芷也一起跟着去,昭华夫人收了宝石,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跟陛下吹枕头风。有关徐沅芷的事,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李陵提出来,一定不成。昭华夫人去说,正正好。 此次出巡十分仓促,后宫之中皇帝本意只想带昭华夫人,后来一想回家乡不带正宫娘娘却带了个宠妃,十分不像样,因此才勉强将杨皇后也捎上。 帝王车架浩浩荡荡出发的时候,李陵偷偷摸摸地走到后妃车架那里,想看看连着几天赶路,阿沅的身子受不受得了。等李陵去的时候才发现徐沅芷和昭华夫人两个正聊得开心,而且车架为了照顾陛下,走得很慢,也很稳,不会让孕妇觉得颠簸难受。 所有人下车休息的时候,徐沅芷悄悄问李陵——你怎么跟陛下说的? 李陵答道:“我在他面前提了好多富贵还乡的故事,父皇便心动了。” 徐沅芷笑了笑,随即正色道:“等到了清水屯,我倒要让陛下看看,如今他的家乡是何模样。” 第86章 天意 清水屯之所以叫清水屯, 是因为山脚下有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里面有许多小鱼和螃蟹,周围的人饮水和灌溉都靠这条小溪。 当年战乱之时,群雄割据, 李家村变为军屯, 所以下属的各个小村落也都变成了某某屯。李家虽然是李家村人, 但是具体住所是在清水屯中,所以上到山东承宣布政司的赵世铭,下到兖州府的地方官邓昌,下领济宁、东平、曹、沂四州二十三县的地方官,全都浩浩荡荡的来伴驾。 上次到江南筹粮半路上听说的那个四处搜刮名女的兖州通判, 已经在上次清扫贪官的时候被撤职查办,连带着整个兖州府都大换血,如今的邓昌便是新官上任还未满半年。 李家村如今的里长早就不是皇帝所在的李家, 但里长仍然姓李。早在半个月之前就接到圣旨,全家老小战战兢兢半个月, 如今见到这么多平时根本不可能见到的大官, 腿一软只懂跪在地上磕头。 清水屯显然是被打扫干净, 周围的百姓都闭门不出,除了李家村的里长从二里地之外赶过来, 就没有旁人了。 皇帝看着眼前熟悉的山形地势,心里有些不太满意。此番出巡就是为了在乡亲们面前抖威风,现在乡亲都不出来, 如何炫耀? 皇帝脸色一沉,下面的官员就跟着一起发抖,李陵是最先看懂皇帝心意的,赶紧跟赵世铭和邓昌说了,让里长把清水屯的百姓都叫出来。 赵世铭恍然大悟,嘱咐里长去叫人,里长从未和朝廷一品大员说过话,晕乎乎的就去喊人。 百姓们颤抖着被叫了出来,年轻不认识皇帝的瑟瑟发抖,只有几个岁数大的老人不怕,见到皇帝先是行礼,然后很亲切地喊了皇帝的小名儿。 李元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连忙从御辇上下来,和这几个老人携手往屯中走。 “朕记得小的时候还在整棵树上掏过鸟蛋。”李元澍看着村头的枣树,无比怀念儿时的时光。 “陛下从小就格外有勇气!”一个老人说道。 皇帝笑了笑:“朕记得您还拿扫帚赶过朕,说朕又来偷鸟蛋,糟蹋了枣树。” 老人一瞪眼说道:“陛下肯定记错了!哪有这样的事!” 皇帝大笑了几声。 这几个老人的确是不知畏惧,但是官员们已经吓得心里咯噔了好几十声,生怕皇帝一声令下要治罪。不过皇帝的心情显然是极好,没有要治罪的意思。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清水屯最中心的位置。 清水屯变为军屯之后,屯中的青壮年便合力将屯中央的小山包铲平了,变为了一亩亩的良田。军屯合力耕种,也无分你我,由专门负责征军粮的官员来收粮,现在陈朝灭了,大虞立国,所有的田地都按照人头重新分配。 过去陈朝的时候,田产都掌握在大贵族的手中,渐渐自耕农就极少极少,大虞立国不久,除了像徐家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拥有良田万倾,其余土地兼并之事还并不严重。 清水屯的田地也遵照朝廷律法重新分配,这些当初合力开垦出的土地也是如此。 “为何田地里砍倒的麦秆还没有焚烧?” 皇帝很是疑惑,李元澍是干过农活儿的,秋收过后,过年之前田里剩下的麦秆就应该烧了,清水屯约定焚烧麦秆的时间就是冬至的前半个月,现在冬至已经过了两天还没烧,看来是比当年懒怠。 地里的麦秆不烧,冬季腐烂没那么快,往往开春了还有麦秆埋在地下硬硬的,到那时候想要翻地就难了,不仅费力还会影响新苗生长。而春季再烧,会影响春耕,一不小心还会烧到别的田地,十分不便。 老人长叹一口气说道:“这种事情,要年轻人来做,可如今年轻人都去买卖能量石了,谁还老实种地?” “能量石?” 李元澍似乎在奏疏上看见过这个词,只是当初皇帝觉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批了个“知道了”。 “是啊,买能量石就可以入伙,入伙之后再找人买能量石,上面的人就会给你返钱,拉的人越多,返的钱越多。我们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在干这个营生。”老人连连摇头,在李元澍面前继续抱怨,“陛下,你走南闯北见识比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要多多了,你说,要是人人都去干这种营生,天底下没人种粮食了,我们吃什么?都去吃石头?啧啧……” 李元澍皱起了眉头,后面跟着的官员人人自危,除了赵世铭接到徐沅芷的指示,不许买能量石,其他地方买的最凶的就是朝廷官员。 “您说得很有道理,朕的确是要时常到民间走动啊,不然就成了睁眼的瞎子。” 李元澍长叹一声,当晚在里长家住下。 里长家有四个儿子,这在农村里可是相当威风的事情,但据皇帝了解,这四个儿子有三个都在卖能量石,且有二人已经成了“掌柜”,各领了七十两银子的返利,他们拉的人也全是本村的人。 皇帝躺在熟悉的土炕上,忧心忡忡。同村拉同村人入伙,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且里长对于村里人来说就如同土皇帝,里长儿子让你入伙,你岂敢不入?!整个村只有里长的两个儿子成了“掌柜”,其他人根本没见过什么“返钱”!这些交了钱又挣不到钱的村民,只好再去往临近的村子拉人。 皇帝到底是聪明,弄清楚这能量石的买卖规则,就把这一系列的后果都想明白了。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局。 一种恐惧感从皇帝的脊背升上来,直直侵入脑髓。仿佛当年红巾军利用“天意”起事一般,人人都知道所谓“天意”是人装出来的,但是人人都明白陈朝迟早要完蛋,所以都上了造反的大船,面对“天意”看破不说破,最后这“天意”就成了推翻陈朝的最好借口。 能量石也是一样,人人都知道这是假的,但确实能赚钱,所以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骗下去。此事若是没有外力来打击,没有任何办法能遏制。 皇帝一夜都不曾睡好,赵世铭在宁王殿下的授意下,私下找宝公公,说有奏疏要献上。 皇帝召见赵世铭,拿了他写的奏疏阅览起来。 看着看着皇帝的表情变得严肃,问道:“这个东西你是什么时候调查出来的?” 赵世铭跪在地上说道:“回陛下,能量石最先是徐家二小姐开始卖的,因此徐大小姐最先知晓,彼时大小姐不知如何处理此事,只私下觉得不妥,因此搜集了二小姐买卖能量石以及能量石买卖的发展情况。此事山东发展最快,微臣不得不查,徐大小姐知晓此事,便将自己调查的资料献上,微臣核实之后便写成了奏疏。” “嗯。”皇帝点了点头,又把奏疏上的一些数字看了一遍,脸色越发冷厉。 赵世铭恭敬跪在地上,一番说辞真真假假,将宁王摘了出去。 第87章 对答 第二日清晨, 皇帝起了一个大早, 特意没有惊动任何人,默默坐在村头的枣树下,眺望着远处的山巅。 宝公公站在皇帝身边,为他披上了一件厚衣裳。李元澍的两鬓已经斑白, 坐在树下佝偻着身子, 远远看去与乡间的老人没什么两样。宝公公看着陛下如今的模样, 很是心酸。 李陵最先醒来,循着路往村头走,见到皇帝行礼之后说道:“父皇,今日还是在村中住吗?” 李元澍静静地摇了摇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低哑。 “回去吧,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李陵点了点头,接替了宝公公的位置,在一旁伺候皇帝。 徐沅芷与昭华夫人住在一起, 为了安全,宫中的御厨用乡间的材料做了早饭, 倒也不难吃。徐沅芷陪昭华夫人用了一些, 收拾齐整之后才慢慢找皇帝去。 中午皇帝举行宴席, 宴请李家村的所有人,不论远近的乡人都趁此机会回乡。席间赵世铭牵头不断为皇帝歌功颂德, 村里的里长经其他官员指导一番也会说些俏皮话儿,但皇帝也只是笑笑,主动说话也只对村里的那几个老人。 宴席虽然热闹, 但徐沅芷和李陵都看出皇帝兴致不高,半个时辰之后皇帝便以身体疲倦为由下去歇息了,昭华夫人也陪着离去。皇帝留李陵继续在席间作陪,徐沅芷便乖乖坐在杨皇后身边,不尴不尬地陪着。 皇帝走了,其他人也就收敛了不少,走完了宴请的流程人也渐渐散了。皇帝在李家村和清水屯留下了自己的墨宝和其余御赐之物,好在皇帝练了这么多年的字倒也还拿得出手。 御驾不咸不淡的离开李家村,返回华京,皇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巡游了一次,仿佛没有掀起任何波澜。然而很快,朝堂上就掀起了一股轩然大波。 皇帝下旨将对买卖能量石的人收取重税,大虞立国以来轻徭薄赋,对经商之人十税一,但买卖能量石将要收取近一半的税款,从今往后只要以拉人入伙买卖与实际价值不符合的商品,都被判定与买卖能量石相当的行为,皆要收取一半的税款。 李元澍原本想直接定罪,但为了太子的颜面,只让东宫将原本盈利的一半拿来交税。可即便如此,朝廷上请皇帝收回成命的奏折还是此起彼伏。这些折子或是款款陈情,或是引经据典,说来说去只有一个主题,就是买卖能量石只是普通生意,不能收取重税。 李元澍伏在桌案上,让宝公公将请求自己收回成命的折子全都找出来,亲自对照赵世铭在李家村悄悄献上的密折,一个个的对官员的名字。 果不其然反对收重税的官员都是在能量石买卖里赚了大钱之人! “混账!”李元澍摔了奏折,昭阳殿的宫人各个噤声,生怕惹怒了陛下。 李元澍冷笑一声说道:“朕让他们交税,是给他们留退路,既然一个个都这样,朕倒是好办了。” 第二日,皇帝上朝,朝臣依旧围绕能量石争论不休,没有卖能量石的官员以宁王一党为首,无一例外贬损能量石,其余官员站在太子一边,都为能量石说好话。 李元澍听了一会儿,脸色逐渐变冷。 “你们说,这能量石有强身健体,百毒不侵的功效?” 反正就是吹,能量石早就已经被吹得神乎其神,早就与徐湘兰一开始宣传的功效不同。而真正有功效的能量石,只有最初的一百个,而且也只附加了一点点的系统能量,大概一个月左右功效就渐渐消失,与寻常石头无异。 “回陛下,臣佩戴能量石之后,身体的确好了许多!”詹士府正三品詹士言之凿凿。 “哦?是吗?”皇帝脸上危险的神色一闪而过,“当年红巾军的纸符也说能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但陈朝的长矛刺过来,仍然筋骨分离,血光四溅。” 这句话一出,朝臣一句话都不敢说,詹士府詹士更是吓得直接跪了下来。 而今的大虞有两件事最为敏感,一是红巾军,二是祁王。 当年李元澍加入红巾军起事,便是利用了教派诸多异说,所以当上红巾军的高层之后,李元澍先杀了红巾军的义王,直攻华京。 李元澍对红巾军讳莫如深,二十八功臣都是从红巾军里出来的,过去都是义王的手下,归李元澍统领。当了皇帝之后,因为宗教邪说太容易蛊惑人心,所以掉过头来铲除红巾军,兔死狐烹的事情,朝臣自然不敢在皇帝面前提起。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再有议论能量石者,一律以巫蛊罪论处,此等异端邪说,不能滋长气焰。” 开国之君乾纲独断,不许大臣过多置喙,太子一派大受打击。原本是想与皇帝谈条件,不收这么重的税,现在不仅不能继续做生意,还有沦为巫蛊罪的隐患。 皇帝这一手连消带打,让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共同缉拿卖能量石之人。华京人人自危,入伙的上层早就跑得一干二净,普通“伙计”有一个算一个都血本无归。 徐湘兰一下就断了经济来源,然而五城兵马司还在四处抓人,大家都明白这能量石就是东宫在卖,只等哪一日抓到徐湘兰头上。 “太子殿下,你一定要救救我!”随着风声一日紧似一日,徐湘兰终于害怕起来,现在已经有许多买卖能量石的达官贵人被抓了起来,高层都有人落网,她这个大头目更是难辞其咎。 李景现在也满脑子乱麻,此事皇帝插手,必然是知道东宫在背后做了手脚,现在怎么把自己摘出去都难办,更何况是保徐湘兰? “你放心,本宫一定救你……” 李景轻声说了一句,徐湘兰看着李景飘忽的眼神,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太子可是说话算话?” 李景一瞪眼说道:“你连本宫都不相信了吗?!这事本来就是你自作主张做出来的,现在要本宫保你还这么多废话!” 徐湘兰一缩脖子,心里的怀疑被打了回去。 为东宫服务的詹士府源源不断将最新的消息送进来,李景也着急,特意避开了徐湘兰,反倒与不太受宠的林氏说起话来。 “依妾身愚见,太子殿下还是不要保徐氏为妙。” “此话怎讲?”李景也犹豫不决。 “此前太后娘娘与妾身说这徐氏若是用得好能有奇效,但如今看来她虽然有些神奇的物件也有些小聪明,但却没有大智慧,并且还屡屡坏了太子殿下的事。这样的人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徐氏连累了东宫,就算她身上还有些利用价值,也到了该舍弃的时候了。” 林氏到不完全是出于私心,她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自己,但太子对徐湘兰的态度是厌恶。现在徐氏没了孩子,根本无法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她说的只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心里话。 李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起初这个女人就是忽然闯进东宫,并不是三媒六聘娶进来的选侍。” “太子殿下可以趁此机会将徐氏推出去,主动承认错误,皇帝或许不会牵连东宫。能量石自始至终都是徐氏一个人自作主张。” 李景露出了一个颇显寒凉的笑:“有道理。你果然是本宫的好帮手。” 二人在房间里讨论怎么处置徐湘兰,而窗外,徐湘兰隐匿了行迹,利用系统将二人的说话听得一清二楚。 徐湘兰浑身发冷,指尖颤抖,悄悄走到墙根底下,看见太子身边的太监正朝这边走来,于是赶紧捏着手帕回了房间,身上的冷意还没有消退。 “系统,怎么办……他们要把我交给皇上!” 系统这一次沉默的时间也很长,徐湘兰急得哭了出来。 【目前被抓住的达官贵人没有一个被杀头,只是先罚了所赚的银两关押起来,如果要杀,牵连的面太广了。建议宿主向太子自请赎罪,可以给太子留下一个好印象引起他的愧疚,日后太子殿下登基,或许会给您一个高一点的位份。】 徐湘兰皱了皱眉说道:“不可!天底下哪有被关过大牢的女人当皇后的,日后天下万民会笑话我!” 系统仿佛在徐湘兰的脑海中留下了一声冷笑,只是这一点微弱的笑声转瞬即逝,让徐湘兰无从考证。 徐湘兰不再寄希望于系统,在原地转来转去思考破局的方法,这些时日她已经赚了八十万两白银,让她舍弃这些银子根本不可能,如今继续待在东宫唯有死路一条! “必须赶紧逃……必须赶紧逃……” 徐湘兰神经质地在房间里收拾起东西,收拾了一阵才想起应该先去通宝钱庄将寄存的银两取出来,但是这又涉及到如何隐藏身份去取银,是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徐湘兰想不出什么办法,只想先逃出东宫,穿了一件朴素的衣服,拿了一个小包裹,推开房门。 “徐选侍,太子殿下说了,不许你随意走出东宫,您还是在房间里待着吧。” 王公公眯着眼说道,领了几十个侍卫将房间团团围住。 “你……你们欺人太甚!” 徐湘兰气急败坏,跺了跺脚却无能为力,当初困在李陵的地牢里可以硬闯出去,可这里是东宫!自己就算有能力硬闯出去,华京所有的禁卫军都会来抓自己,就算有系统也双拳难敌四手。 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徐湘兰躲进房间,想趁着夜色再次潜出去。 与东宫紧张的气氛不同,昭阳殿内却是一片安宁祥和。红巾军被打为乱党,其余宗教才能抬头,但李元澍本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因此并没有对某个教派特别尊崇。但是对于民间有影响的高僧大德,李元澍还是会召见一二。 杨太后近来身体不好,连日汤药针灸一一试过,却一点起色没有。太后信佛,李元澍便特意让高僧静海大师入宫为太后诵经祈福。 白日诵经祈福,下午皇帝处理完政务,便会召见静海大师一起讨论佛法,正如之前与教诗的学士讨论作诗一般,只是消遣而已。 但是李元澍从前从未与高僧深谈,如今谈了两次,竟觉得这个静海大师十分有见地,有些不能与朝臣和妃嫔说的话或许可以与静海大师谈谈。 “贫僧观陛下乃是有大智慧之人,无异于金刚转世。” 李元澍笑了笑说道:“朕与大师谈佛法也很有收获。” 静海大师面目平和,眼神古井无波,身穿一袭白色的僧衣,颇有些得道的风骨。 “只是贫僧见陛下始终面有忧色,似乎为俗事所扰。” 李元澍怔了怔,轻轻转了一下香炉的盖子,看着轻烟缓缓升空,平静地说道:“朕却有一事烦心。” “陛下不如与贫僧说说,或许能为陛下解忧。” 李元澍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道:“只是一点小烦恼罢了……朕自登基以来轻徭薄赋,爱惜民力,大虞气象与陈朝大不相同。朕不爱搭什么高台广厦,就喜欢养一些花花草草,可是……朕连花儿都养不好。” “愿闻其详。” “朕只想养一盆最漂亮,最举世无双的名花。早年已经养死了一株,只剩下一株,便只能更加精心的培育,但这花从根上已经慢慢坏死,朕用尽力气去救,却依旧养不出好颜色。这时候墙角竟开出一株格外好颜色的花儿来,但盆只有一个,若要养这墙角的花儿,便要将原本盆中的花移除,可……” “陛下是不舍得原先花盆里的花?” “是啊,名花娇贵,一旦从盆里移出来,怕也活不成。” “可陛下也说,这花从根上慢慢坏死,即便不移出来,也要烂在盆里。” 李元澍又是一怔,目光闪了闪问道:“……朕为培育这一株花,耗费了大量的心神,又是浇水,又是培土,千日的养育,移除竟只需要一瞬?” 静海大师笑了笑说道:“陛下精心培育的花儿比不上墙角的野花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道理,焉知不是冥冥中有神明护佑?陛下爱花的心诚,才能在别处有所获得,再守着一盆将死的花朵,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李元澍目光沉下,纯黑的瞳仁儿仿佛旷野中盯紧猎物的鹰,要看穿一切人心。 但静海大师神情丝毫不乱,只静静垂首,恭顺而谦卑。 李元澍收回目光,却没有评论静海大师这一番话是对是错。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宝公公走进昭阳殿恭敬说道。 李元澍抬了抬手,静海大师十分识趣的退下,李景低头走了进来。 第88章 卧房 “儿臣给父皇请安。”李景跪在昭阳殿的内殿, 李元澍静静看着他说道, “看过你皇祖母了吗?” “儿臣看过皇祖母,皇祖母的病还没有大好,儿臣献了一些药材。” “嗯,做得好。”李元澍招手让李景起身, 李景恭恭敬敬地站着, 再三犹豫说道, “听闻父皇近来一直为能量石之事烦心,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哦?”李元澍笑了笑,“今日一个个的都要为朕分忧,朕倒要听听,你又要如何为朕分忧。” 李景勉强笑笑说道:“儿臣听闻为能量石已经牵连了不少人, 但罪魁祸首一直没有抓住,儿臣命詹士府的官员仔细核查,最后竟发现钱财都流入了东宫。儿臣失察, 已将自作主张卖能量石的徐选侍押入五城兵马司候审,并将银两封存, 等候父皇发落。” 李元澍亲自清理了香灰, 添了香料, 却久久没有说话。 李景等得满心忐忑,皇帝却忽然说道:“朕记得徐选侍进东宫也快一年了。” “是, 父皇记的不错。” “如此算来,你跟她也算是熟识,日夜相对的女人, 现在主动把她押到五城兵马司,你舍得吗?” 李景万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么个问题,于是垂首答道:“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李元澍点了点头,喃喃说道:“……是啊,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你也懂这个道理。” 李景忐忑地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她?” “买卖能量石,与寻常商贾低买高卖相比更加恶劣,按照她这一套法子,即便没有货物,也能盈利,说到底是骗底层人的钱。长此以往危害江山社稷。不过……从前没有人这样卖过东西,律法里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如此买卖,如今便只能以卖假货为由惩治卖能量石之人,再修改律法,禁止以后有人这样做。让东宫把银子交到国库,把人继续关押在五城兵马司,审结之后再做定论。” “是。” 李景脸上露出喜色,因为皇帝似乎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 皇帝看着太子不由自主露出的欣喜神情,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 正月下旬,杨太后的病更重了。 年节的气氛还未过去,仁寿宫里却一片安静,人人伺候太后娘娘,唯恐山陵崩。 太后的气色彻底晦暗,躺在床上有出气没有进气,荣国公夫人陪在旁边已经哭成了泪人,太医给太后舌下含参片便退下,显然是药石罔救。 此前杨太后生病也只是寻常的老人病,可这次不同,因为太子的一点小错,杨太后动了怒,起身略快了些便觉半边身子没了反应。仁寿宫上上下下慌了神,立刻请太医,但太医来的时候太后娘娘便已经躺在床上没了知觉。 杨太后在后宫病重,前朝却一点都没消停,尤其是杨家,以杨首辅为主,拼命打压宁王,原先只是暗中捧太子,现在简直是明目张胆地说太子好。 可皇帝偏偏一反常态,连日都夸赞宁王办事妥帖,弄得杨首辅多年的风度都不顾,竟在朝堂上与皇帝争论起来。 “陛下,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勤于朝政,是江山社稷之福!如今还是应当由太子主持政事,才符合礼法,符合天下万民之心!” 皇帝坐在龙椅上幽幽说道:“我竟不知天下万民都心向太子。” 李陵抢在太子之前跪下,恭敬说道:“天下万民只会心向父皇,儿臣虽参与政事,但主持尚未经验,还是应当由太子殿下主持才是。” 李元澍锐利的眼神一闪而过:“宁王,太过自谦便是做伪。你要违背君父的命令吗?” 李陵磕了一个头说道:“儿臣不敢。” 李景似乎无法接受如今的情形,跪下争辩道:“父皇,若是儿臣有哪里做得不对,父皇可以指教儿臣,儿臣万万不敢贪权!” “指教?”李元澍冷笑了一声,“你当太子已有十数年,参与政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今日竟还要朕指教,可见平日便不用心。从皇陵修造,到内务府敬献锦缎,再到江南筹粮,你不仅没有尽到太子的职责,还多方阻挠宁王办差。东宫内帷不修,上下交乱,你身为太子放任东宫女子犯法。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你的失职。” “儿臣……”李景想解释却无从张口。 “朕心意已决,你们都省省力气。” 李元澍看了太子和杨首辅各一眼,杨首辅还想继续带领百官继续争论,就在杨首辅打算开口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了金玉碰撞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 清脆的节奏让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君臣安静下来,去听这一声声的节奏。 “是云板……” 礼部官员喃喃一声,官员和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太后薨了。 皇帝一下站起身来,仿佛不敢置信,杨首辅瘫坐在地上,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依仗,李景更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太后辗转一生,年轻时候随儿子南北挪移,如今古稀之年去世,也算是寿终正寝。皇帝落下一滴泪,脑子里浮现出杨太后的一生,等到了仁寿宫,亲眼见到皇太后的遗容,更是声泪俱下。 李元澍和杨太后的母子感情早年间是十分深厚的,反倒是当了皇帝之后,杨家权力越来越大,皇帝和太后才渐渐疏远了,如今太后去世,皇帝反倒想起太后娘娘的好来,但也一切都晚了。 “母后……” 李元澍哭得伤心,李景却是愣在原地,心知自己最大的靠山没了。 “父皇,皇祖母的丧仪要如何处置?” 李陵哭得跟皇帝一样伤心,皇帝一回头便看见愣神的李景和眼圈儿通红的李陵,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太子的心口,太子被踢倒在地,疼得吐了一口血出来。 “混账东西!你皇祖母平日如此看重你,疼爱你,如今她去了你竟一点都不伤心,反倒是宁王关心太后丧仪!大虞的江山若是交到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手上,明日便如陈朝一般烟消云散!混账混账……” 李元澍气得不断轻抚自己的胸口,李陵赶紧去叫太医,并给皇帝倒水。 李景看着眼前的场景,竟觉得有几分荒谬,他和宁王的确差地太远,宁王自小在冷宫里长大,一贯做小伏低,除非紧要关头没有一点气性,这种端茶送水的事情只需要皇帝的一个眼神便能反应过来,换作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个觉悟。 李陵暗自冷笑一声,李景想与他比这个,自然是拍马难及。这么多年他在徐沅芷面前早就历练出来了。 杨太后的丧仪按照大虞的礼制依次进行,李陵自始至终都没有一句逾矩之处,但却通宵达旦主持丧仪,用尽心力发送太后,寻常人家父母仙逝守孝三年,皇帝与旁人不同,以二十七日代三年。但即便如此第三日守灵皇帝也累得够呛。 李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要担负起太子的责任,主持丧仪,为皇帝分忧,于是林氏炖了梨汤给太子,让他献给皇帝。 可当李景端给皇帝梨汤之时,皇帝正在停灵房间的另一侧稍作休息。 “父皇,这是儿臣特意做的梨汤,守灵尽孝虽然重要,但也不可损伤龙体,还望父皇多多保重。” 李元澍接过梨汤,却没有喝,而是轻轻放在了一旁,红木小桌上放着半碗儿喝过的牛乳官燕,李景看得眉毛一抽。 文武百官每日三次哭祭,里间传来阵阵哭声,显然是有人领着尽哀,李景悄悄往里间伸头一看,果不其然是李陵领着在哭。 “太子,你送梨汤的孝心是好的,但是朕已经用过官燕,没有胃口再吃别的汤。这些也都是小道,为太后尽哀才是大事。” “儿臣明白……”李景期期艾艾,想挤出几滴眼泪,奈何怎么也哭不出来,心中对李陵的愤恨之情便愈发高涨。 “你去里间一起跪着。” 李元澍眉头紧锁,下巴抬了抬,让太子赶紧进去。 李景一缩脖子只好灰溜溜去了里间。 “你动作还真快。”李景脸色铁青,盯着太后娘娘的灵位,随着众人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却没有眼泪滴出来。 “能为太后娘娘尽孝,是臣弟的本分,臣弟只恨自己不能生前多多孝敬太后,如今做再多也是应当。” 李景转身,发现李陵哭得诚心诚意,泪眼婆娑,一张小脸泛着红色,顿时起了一个鸡皮疙瘩。 “你从冷宫里出来,和太后娘娘见面也才一年半,哪有这么深的情意?!”李景被恶心的想吐,声音不免大了些。 李陵掩住嘴唇,衣袖下猫儿似的薄唇弯了弯,眼睛也一闪一闪的,仿佛宝石一般。 “臣弟与太后娘娘相见虽晚,但却觉得太后娘娘关心儿孙,最是和蔼体恤不过,因此早就是臣弟心中除父皇之外最为敬重的长辈,皇兄切不可怀疑臣弟的一片赤诚之心啊。” 说着,李陵跟炫技似的又落下一滴泪。 “你……!”李景气得满脸通红,举手就想扇李陵的耳光,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儿。 李景回身发现竟是皇帝握住了自己的腕子,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李元澍放下李景的手,轻声说道:“太后丧仪,你竟还如此不顾体统……罢了,朕也不想再与你争辩,只是太后在天之灵看着这场面不雅,你去隔间跪着吧,这里便由宁王主持。” 李景连连扣头,李元澍厌恶地看着太子的脊背,让太监赶紧扶太子下去。 李陵没说一句话,而是为皇帝整了整蒲团,皇帝沉默着跪了上去。 父子二人并肩跪在最前面,背影略有一些相似。 因为太后丧仪,文武百官朝廷命妇,还有宁王和太子都被困在了宫中。 徐沅芷身上没有朝廷封的官身,只能算个皇商,因此反倒不尴不尬地留在了宫外。昭华夫人因为月份大了,虽然在丧仪上跪着,但并无人苛责她,略跪跪尽心便去休息了。徐沅芷趁着这个机会松了好些补身子的东西进宫,与昭华夫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徐国公府挂上了白灯笼,换了几处显眼的牌匾,为杨太后摆了哭祭的灵台,算是做做样子。 “唉……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徐沅芷百无聊赖,盯着灯花一闪一闪,荷珠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小姐您在说谁?” 徐沅芷一惊,耳朵红了红,自己竟将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没谁,你听错了。” “是吗?”荷珠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眼神里很是疑惑。 现在东宫也消停了,李陵也在皇宫里,徐国公府人又少,虽然是在夺嫡的风口浪尖,徐国公府却变得异常平静,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徐沅芷亲自剪了灯花,但现在睡却也太早。 “我们去宁王府看看吧,宁王府建成修葺完毕也半个月了,我还没过去看过呢。” 荷珠笑了笑说道:“那边儿是萧南守着,现在应当还没落锁。” 徐沅芷嗤笑一声道:“落锁又如何,我们从院墙走。” 徐沅芷带着荷珠坐着软轿走到徐国公府的西北角儿,那里和宁王府的院墙紧挨着,索性直接修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门,打开走过去再穿过一个小巷子,便是宁王府的耳房。 “啧啧,修得还挺齐整,耳房也有。” 徐沅芷和荷珠一推门,耳房的门竟直接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间里放了一些旧绳索,烂锁头,还有几件十分眼熟的衣裳。 徐沅芷拿起锁头,看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芷花。 “荷珠,你看看这个。” 荷珠拿起锁头惊讶道:“这不是我们徐国公府角门的锁吗?” 徐沅芷冷笑一声道:“好啊,看来我们宁王殿下溜门撬锁是行家,把徐国公府上上下下摸得透透的。” 徐沅芷又拿起衣裳看了看,发现其中几件便是李陵曾经走地道穿过的,徐沅芷严重怀疑这个耳房里也有地道,但找了一圈却没什么发现。 耳房的另一侧也有门,徐沅芷和荷珠走过去,萧南带着一队侍卫早早等在这边,手中皆拿着兵刃,倒是把徐沅芷吓了一跳。 “放下放下,都把刀放下!别惊着大小姐!”萧南赶紧指挥侍卫把刀放下,讨好着说道,“大小姐,我还以为进了贼人了,没想到是您。” “无妨,我就是想来这边逛逛,看看你们怎么把这细溜溜的宅地建成宁王府的。” 徐沅芷和荷珠两个窃笑一声,萧南也笑了。 “这都是宁王殿下为了挨着您近点儿,不然也不会选这么一块地方。” 宁王府正如徐沅芷预料,狭长窄细,真难为还在正中央造了一个花园,两侧的游廊也只造了一边。 宁王府大小只有徐国公府的一半,山石建筑的用料也很寻常,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只是这宁王府的气氛不同寻常,走去走来一个婢女也不见,唯有萧南这一帮军汉。 徐沅芷走累了在正厅坐下,一个侍卫捧着精致玲珑的茶盅,战战兢兢地整个杯子都在抖。 徐沅芷使了个坏盯着这个侍卫,不接茶杯,就看着茶杯茶盅颤颤巍巍在茶盘上抖,可怎么也不掉下来。 “好了,不逗你了。”徐沅芷掩唇笑了一声。 荷珠顺势接过茶盘为徐沅芷斟茶。 这侍卫一点规矩也不懂,转身就走,萧南用刀把儿敲了侍卫的头一下说道:“教你这么久也教不会,贵人跟前走的时候应该脸朝着房间里……” 徐沅芷看着有意思,叫萧南把那侍卫叫进来伺候,萧南没办法,只好又让这个侍卫进去。 徐沅芷环视一周,李陵平时就住在这个地方,看着新鲜的很。 “怎么宁王府一个婢女也没有?” 侍卫愣了一下,显然事平时只训练拿刀砍人了,没训练怎么回主子的话。 “殿下说宁王府有婢女被大小姐您知道了要挨打。” “哈哈……”徐沅芷笑出了声,轻声说道,“有趣。那我问你,没有婢女平日都是谁伺候宁王?” “宁王殿下日常换衣洗漱皆亲力亲为,属下们只伺候到外间。” 徐沅芷点了点头,李陵在宁王府住的时日不多,自己动手几日也没什么。 “带我去你们殿下的卧房看看吧。”徐沅芷脸颊微红,但这里的确是她最好奇的地方。 “这……” 侍卫十分犹豫,徐沅芷看着侍卫犹豫的表情,眼里逐渐染上怀疑的神色。 “带我去你们殿下的卧房,我要检查。” 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哟。 萧南悄悄在外面看着,见那侍卫如此不会说话,急得抓耳挠腮,亲自跑去宁王殿下的卧房去收拾。 徐沅芷又往宁王府深处走了走,穿过一个幽深的小径和一片花圃,就是宁王殿下的住处。萧南讪讪地从里面走出来,额角还带着点点汗水。 “你不会是去里面收拾东西了吧?” 萧南谄笑着说道:“怎么会呢,属下是先开开窗户通通风。” 徐沅芷冷笑一声显然是不信,一脚踏进房门,荷珠一转身张开拦住萧南。 “诶,小姐进去了你就不要跟着进去了,于礼不合。” 荷珠狡黠地笑了笑,萧南气得小声道:“改日让萧北来收拾你!” 荷珠哼了一声嘟囔:“萧北又怎么了……我才不怕他。” 徐沅芷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儿,好似没什么问题,只是衣柜那里露出了一个粉色的女子的衣角。 徐沅芷呼吸都停了,盯着那一个粉色的衣角猛看,心想该不会一扯衣角扯出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吧? 徐沅芷深吸一口气叫自己冷静,刷的一声打开衣柜,只见几件男子衣裳挂在里面,夹着这件粉红色的裙子,而且这也只是裙子,不是什么活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南见势不好,捂住了自己的脸,刚刚塞衣裳塞得太匆忙了。 徐沅芷拿起衣裳看了看,发现这居然是自己穿过的衣裳,这粉色的裙子是用月影纱做的,而且自己平时很少穿粉色,所以徐沅芷印象很深刻。当初自己第一次穿粉色月影纱的裙子,李陵还夸过好看来着,后来莫名其妙就找不到了,原来是在这里。 徐沅芷抱着衣裳走到李陵的床前,掀开床帐往里看了看,其余都没什么异样,唯独枕头鼓鼓的。拿起枕头一看,果不其然底下压着东西。 “这是什……”徐沅芷一句话没说完,小脸就变得通红,这这这……这是女人的肚兜! 徐沅芷赶紧背着人偷偷看了看,发现这肚兜也是自己的,穿粉纱裙子的那日自己正穿着这一件,原来李陵是从里到外一起都偷过来了!徐沅芷还以为是江南筹粮的时候和外面的裙子一起落在江南了! 徐沅芷气得手脚发抖,那几日正是自己和李陵在马车里胡天胡地的时候,经常不见这个衣裳,不见那个手帕,弄了半天都是被这狗男人偷了! 徐沅芷把裙子和肚兜团了一团,整个儿扔到衣柜里,死死关上柜门,眼不见为净。 而且徐沅芷一想到李陵把肚兜压在枕头底下,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谁知道这狗男人拿着肚兜都干了些什么?! “萧南呀,真没想到,宁王殿下的房间里竟有如此多的惊喜,你说说,我们是不是该好好整理整理殿下的房间,让他回来的时候住得更加舒心?” “舒心”两个字徐沅芷说的时候是咬着牙的,萧南心底凉了半截。 第89章 赔罪 既然查出了猫腻, 徐沅芷就变了一个状态, 仿佛寻宝一般在房间里小心翻找起来。 还别说,李陵藏东西的技巧十分拙劣,基本也就是塞进抽屉里,最隐蔽也就是藏在枕头底下或者床底下。 徐沅芷拉开抽屉, 第一层抽屉里放着一些日常的小物件, 再往里翻翻有一个小盒儿, 打开之后徐沅芷眼睛一亮。 盒子里放着自己掉了珍珠又懒得镶的钗子,擦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后怎么都洗不干净直接扔掉的手帕,还有写错字之后团成一团又被展开的废纸,最可气的是李陵还错字下面留了两个“哈哈”。 徐沅芷挑了挑眉,觉得这男人很有些无聊, 难怪他平常什么爱好都没有,原来都在弄这些玩意儿。 徐沅芷又打开抽屉的下一层,萧南不忍直视地闭上了自己捂着脸的指缝。 这个抽屉里放着很多没封面的书, 徐沅芷随手拿了一本,发现里面按照某年月日的时间顺序写着一些活动, 例如吃饭睡觉与某人说话。 徐沅芷又翻了几页, 眼睛渐渐睁大。 “这不是我吗?!” 徐沅芷把书往桌子上一摔, 指着萧南问道:“你们主子记我的日常言行干什么?!徐国公府是不是有宁王府的人?” 萧南张了张嘴唇,摸着自己的头发憨厚一笑, 显得无辜极了。徐沅芷眯起眼睛,手里拿着厚厚的言行录,往萧南的头顶来了一本子。 萧南被砸的头疼, 解释道:“殿下也是怕大小姐您遇到危险。” “我在徐国公府能有什么危险?!真有危险派人保护就行了,为什么要记录我的言行,你们殿下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徐沅芷真的有些生气,感觉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旁人的监视之中,即便这个人是李陵都不行。难怪李陵一直能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在自己的闺房里,搞了半天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有人给他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 萧南见事情无法收拾,就把其他侍卫都屏退,独自解释道:“宁王殿下心悦大小姐,自然想掌控大小姐您的所有行动,虽然属下也不理解殿下为何要这样做,但是还请大小姐能亲自听殿下解释。” “亲自听他解释?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会报给他吧?” “是,这是属下的职责。” 徐沅芷嘴角勾了勾,但是眼睛里没有笑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傍晚,于是坐在床上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等着他,荷珠,你去跟徐国公府的人说一声,今日我就不回去了。” “是。” 天色一点点黑下去,萧南给徐沅芷送了晚饭,吃过晚饭之后徐沅芷已经很累,迷迷糊糊的就在李陵的床上睡着。 太后的丧仪虽是依照礼法办事,但大虞立国也是第一次举办如此盛大的丧仪,一点经验都没有,许多朝廷命妇已经撑不下去,哭晕了好几次。 太后丧仪每日三次哭祭,四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以及他们封了诰命的妻子母亲都要一起哭祭。有些上了年纪的官员诰命无法支撑,也很正常。李元澍自己也禁不住这二十七日的哭祭,时不时要休息一阵,自己休息让官员诰命继续哭祭也太不近人情,于是皇帝轮流放这些人半日时间的假。 李陵趁着这个空档,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回府。 推开房门,徐沅芷侧着身子在床上沉沉睡着,眉头皱着仿佛还能看见白天生气的模样,李陵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上,眼神定格在徐沅芷隆起的小腹上。 李陵微微合上眼帘,脱掉外衣,睡在了徐沅芷的身边,看着女人柔和之中又不是清丽的面庞,心中的跳动一如初见。 李陵第一次见徐沅芷的时候是在冷宫,那时候李陵还很小,后来李陵在母亲的帮助下读书识字,脑海里却始终记得那个十六岁的正直美丽的少女。李陵给徐沅芷写信,徐沅芷给李陵回信,二人还没有见面,却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后来御街马蹄下英雄救美,李陵才真正见到那清秀字迹的主人,二人才渐渐定情。 李陵侧着身子,悄悄抚摸徐沅芷的侧脸,如今的徐沅芷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是这一生最美最艳丽的年纪,但李陵知道,徐沅芷的智慧和胆识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在今后的二十年里,这个女人还会给他一个又一个的惊喜。 可是李陵却对自己不自信。 前世徐沅芷始终保持自己的风格,自己的意志,成婚之后一点瑕疵都不容。这次重生,李陵想和徐沅芷有另一个结局,这一次,他要成为徐沅芷心目中完美的男人,和她举案齐眉,让她永不后悔。 所以他必须清楚地知道徐沅芷每日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让他能完美的抓住她。 “唔……” 徐沅芷翻了个身,平躺着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李陵的眼神变得温柔,捞起徐沅芷的胳膊,塞进了棉被里。 宁王府的炭火没有徐国公府暖和,可别让她着了凉。 第二日徐沅芷起身,一转头发现李陵睡在自己身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人踹醒。 宁王殿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衣衫凌乱,露出了白皙的半边肩膀,笔直的锁骨看起来十分惹人怜爱。 徐沅芷不争气的气消了一半。 “咳……你赶紧把衣服穿好。”徐沅芷脸红了红。 李陵慢腾腾的穿好了自己的衣裳,见徐沅芷对自己的美色还有反应,知道自己还有救。 “你派人监视我,到底想干什么?”徐沅芷皱眉问道。 李陵讨好的笑了笑,牵着徐沅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徐沅芷摸着李陵手感极佳的结实胸肌,还有一下下有节奏跳动的心跳,心里剩下的气也消了一些。 “我这么喜欢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要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我就寝食难安!” 李陵表演的情感真挚,眼角还带着在宫中哭祭时肿肿的痕迹,徐沅芷气笑了,忍不住抓了抓李陵的胸肌。 李陵直起身子,握住徐沅芷的肩膀,又把她推倒在床上。 “你想干什么?不要乱来啊。”徐沅芷谨慎地说道。 李陵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唇说:“……我不乱来。只是看你这几日无聊的紧,居然到这边来查我的岗,所以想跟你一起消遣消遣。” 李陵的眼神闪着徐沅芷熟悉的暧昧光芒,徐沅芷推了推他的肩膀:“不好吧……” 李陵抿着嘴唇,在徐沅芷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徐沅芷的脸一瞬间变得爆红。 “不行!” “你就当是我给你赔罪……” “……不行!”徐沅芷扭手扭脚的,脸红到了耳朵上。 李陵撑着手臂,修长的手指就在徐沅芷的耳边,一手牵着徐沅芷的裙角,放在唇下轻轻一吻,居高临下地看着口是心非的女人。 “你招赘娶了我,我伺候你一次,不是理所当然。主子,试试吧……” 李陵的眼神里带着蛊惑,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徐沅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李陵轻声一笑,合上了床帘。 ……………… 二人倒是没有厮混太久,徐沅芷合上自己的衣襟,在镜前为李陵的眼睛冷敷了一番。 “以后不许这样,太失你宁王殿下的身份了……” “这怎么能叫失身份呢,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李陵嘴角带着轻笑,“免得你以后见了别的漂亮男人,就把我忘在脑后。” 徐沅芷打了他肩膀一下:“你说什么呢!” “唉,我总是怕你有一日不要我了。”李陵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地说道。 徐沅芷笑了笑,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撤掉冷敷的手帕,徐沅芷却忽然心中一惊。 李陵这个人,身上有股莫名其妙的自负,从来不会妄自菲薄,哪怕开玩笑也不会。 徐沅芷看着李陵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头发,又想起在抽屉里发现的那一本本的言行录,似乎明白了什么。 徐沅芷圈着李陵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不会的,我不会不要你的。” 李陵怔住了,掩饰地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句,然后又抓着徐沅芷让她给自己选衣裳。 看着李陵仿佛没听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一般,风风火火的准备入宫,徐沅芷浅浅一笑,看来这就是他最后的自尊。 “这件玄色的就好,也别戴其他装饰,太后的丧仪要紧。” 徐沅芷替李陵穿好了衣裳,亲自送他出了宁王府。 看来以后还要更加关注我的宁王殿下才行,不然,李陵可真成了小可怜了。 徐沅芷召荷珠进来整理房间,把那几本言行录带了回去,但是其余东西徐沅芷按照原位一一放好。 “小姐,您的手帕呢?” 荷珠整理好了床铺,发现徐沅芷随身带着的一方新丝绢手帕不见了。 徐沅芷笑了笑,掩唇说道:“我们查了宁王殿下的房间,总得给他添点新的。” “哦哦……”荷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把刚刚随手从枕头底下抽出的手帕又放了回去。 主仆俩人收拾干净,大摇大摆地回了徐国公府。 然而徐沅芷前脚刚走,李陵还没有坐上软轿,宣旨的使者就到了宁王府。 第90章 嘲讽 李陵和徐沅芷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圣旨来的十分诡异。李陵又让侍从套车, 皱眉回了宁王府。 徐沅芷让荷珠去对面听着,荷珠点点头赶紧过去。 来宣旨的不是宝公公,而是礼部的主事官员,宝公公也只跟在这些人后面。李陵恭敬跪在地上, 宁王府上上下下都出来接旨。 礼部官员张开圣旨, 是最高级别的五彩提花织锦, 跟以往随口宣的口谕纸折子完全不同。李陵心中一紧,今日这圣旨只怕是不同寻常。 宣旨的是皇帝的心腹,礼部尚书韩汲,韩大人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 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 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 仰为祖宗谟烈昭缶, 付托至重, 承祧行庆,端在元良专。朕次子宁王李陵, 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 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昭阳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属启皇太子决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萧南惊得眼泛泪光,李陵略有意外,却不想这一日来得如此突然。于是立刻扣头谢恩,领过圣旨,起身之后韩大人和宝公公皆下跪见礼,口称太子。 “太子殿下,如今陛下对您十分期许,您以后便在昭阳殿主理政务,日后前途无量啊。”宝公公连忙扣头奉承,他与徐国公府一向交好,以后宁王殿下登基,自己仍然是受重用的首领太监,可比李景登基对自己更加有利。 李陵如同已经当了许多年太子一般,举手让二人平身,身上隐隐的气派竟比李景更加沉稳。 韩汲愣了半晌,也说了一些场面话,然后垂首正色道:“殿下,既然您已经成为皇太子,按照陛下的意思,不日便应搬入东宫,还请宁王殿下早做准备。” 李陵脸上并未露出喜色,反倒皱眉说道:“如今正值太后丧仪,本宫即便身为太子,也不宜此时搬迁,烦请韩大人转告陛下,等太后丧仪一过,本宫必定立刻搬入东宫。” 韩汲见李陵毫无骄矜之色,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太后的丧仪,心中暗暗点头。 “微臣一定将太子的意思转告陛下。” 李陵点了点头说道:“父皇将如此重任交予本宫,本宫自当尽心竭力,如今半日的休憩时间已过,本宫还得早日进宫。韩大人辛苦了。” 韩汲和宝公公恭敬离去,荷珠立刻把消息报给徐沅芷,徐沅芷双眼发亮,赶紧找出两盒金子,让荷珠去追韩大人和宝公公,就说是太子殿下的打赏,荷珠领命立刻追了出去。 徐沅芷兴高采烈地从墙另一边过去,李陵见到徐沅芷才敢放声大笑。 徐沅芷抚掌笑道:“没想到这次竟这么容易,太好了!” 李陵点了点头说道:“此时下立太子的圣旨,虽然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此时文武百官都在宫中举行丧仪,便疏忽了夺嫡之事,父皇此举乃是以最快的速度盖棺定论,打所有大臣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皇帝是早就对李景有所不满,趁着此次丧仪一起发作。”徐沅芷眼珠一转,想清楚前因后果就都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李景作何处置?” “自古废太子都是要圈禁的,或者我们可以先去东宫看看。” 徐沅芷和李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狡诈。 ……………… 从宁王府入宫要途经东宫,册立新太子的诏书与废太子的诏书几乎是前后脚送达,只是送废太子诏书的只有宝公公一人。 李景接到诏书,不敢置信地瘫软在地上,声泪俱下。 “皇祖母刚刚薨逝,父皇这么快就废太子,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啊!” 宝公公立刻沉下脸,冷声道:“大皇子慎言。” “大皇子……”李景的表情好似疯狂,“本宫活了这辈子,还从未听过如此称呼!我要进宫,对,我要进宫!我要见父皇!” 宝公公皱起眉头,肩膀也跟着耸了起来,面露难色说道:“陛下让您先搬去长乐殿居住,无诏不得随意出入,殿下此刻还是不要见陛下为妙。” “你……!”李景大怒,林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赶紧把发怒的李景拦住。 宝公公不想再与李景多言,宣完旨之后就离去,李景无力地垂下双手,却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太子殿下到——!”萧南站在李陵和徐沅芷前面,进入东宫之后先喊了一声,让李景愣了一下。 李陵和徐沅芷随后才走进来,徐沅芷环视一周,这一世还是第一次来东宫,这里的格局与前世略有些不同,都是按照李景的喜好布置,徐沅芷看着花园里的松柏,忽然想起前世和李陵一起站在这里赏月的情形。 在李景的眼中,这二人站在花园中央,彼此的衣饰相似,神情平静,仿佛一对璧人。李景又想起前年中秋放灯,百姓在城墙下山呼太子千岁,太子妃千岁的场景,心中的恨意更加高涨。 “大皇子殿下怎么还在这里,怎么不搬去长乐殿居住?”徐沅芷随口一问,李景恶狠狠地说道,“你就这希望本宫搬去长乐殿,真该让父皇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有多么恶毒!” 徐沅芷抬了抬眉毛说道:“我们怎么就恶毒了?你自己办事不利,惹怒了陛下,太子之位被废,跟我们毫无关系。” “哈哈哈……”李景狂笑了一阵,狰狞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今日来这里做什么?来看我的落魄惨状吗?” 徐沅芷冷哼一声说道:“我们可没有兴趣来看你,我们是来看徐选侍的。” 徐湘兰的系统徐沅芷和李陵一直都没忘,之前徐湘兰住在东宫还算在掌控之中,现在太子倒台,徐沅芷担心徐湘兰又从东宫跑出去,为祸人间。 “她早就已经被我送去五城兵马司了。” 徐沅芷和李陵对视一眼,心中都十分不安。五城兵马司是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远没有大理寺的牢狱守备谨慎,徐湘兰轻易就能逃出来。 李陵眉头紧锁,不想再看已经完全疯狂的李景,转身去了皇宫,继续为太后守灵满二十七天。 丧仪期间,皇帝骤然换太子,打了所有人的一个措手不及,杨首辅就连串联朝臣的功夫都没有,皇帝就立刻让专人将册立新太子的诏书公布天下。 徐湘兰关在五城兵马司,还在妄想太子来救自己。 五城兵马司关的都是一些下等人,徐湘兰单独关在一个牢房已经是格外优待,但刘氏看到自己的女儿被关在这样阴暗潮湿又寒冷的地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女儿啊,娘可算是见到你了!” 徐湘兰神情倦怠,忽然从草席子上弹跳起来,双手扒着牢门,两眼放出疯狂的光芒。 “娘——娘——是太子殿下让人来救我了吗?” 刘氏不忍心地拿出了篮子里的饭菜,让徐湘兰先吃,徐湘兰放下饭菜,还是一个劲儿地问太子的事。 “女儿啊,你就不要再想太子了,娘亲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听说那些卖能量石的都没杀头,把钱交给朝廷也就放出来了,最严重的一个也是因为强卖害了人命才判的流刑。” “娘!”徐湘兰满脸急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太子殿下还记得我吗?他有没有联系人救我?!” 刘氏长叹一口气,看着痴心不改的女儿,咬咬牙说道:“太子殿下已经救不了你了!太子……太子殿下被废了!” 徐湘兰怔住了,双手抓着栅栏,急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在丧仪期间没有孝心,陛下大失所望,又在丧仪上对宁王殿下动手,陛下就直接废了大皇子的太子之位。” 徐湘兰怔住了,没想到这一日居然来得如此之快,自己之前的所有准备都化作了泡影。 “不……我不相信!太子殿下又没有犯下谋逆的大错,为何如此轻易就被废弃?我不相信!” 刘氏摇摇头艰难说道:“女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大皇子能被立为太子,原本就是因为杨太后,现在杨太后薨逝,太子没了靠山,杨首辅又因为丧仪被困住,还不是任由皇帝搓圆捏扁?!陛下早就不满太子殿下,这次只不过是借机发难!” 徐湘兰两眼睁得大大的,嘴唇一张一合,变成一个十分滑稽的表情,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女儿,你也要早做打算,切莫被太子殿下连累!东宫已经把之前多赚的银子交上去了,等娘亲再去求求人,争取早日把你放出来。” 刘氏擦了擦眼泪,但徐湘兰还是一副愣神的样子,似乎没有把刘氏说的话听进去。 “诶,你!就是你!探亲的时间到了,赶紧出去!” “好,好,军爷我这就走。”刘氏讨好地笑了笑,提了篮子把饭菜往栅栏里摆了摆,让徐湘兰快吃。 徐湘兰满脸颓丧和悲伤,根本吃不下饭,刘氏叹了口气只好离去。 “系统,为何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宿主的处境都是自己的选择,系统只会为宿主提供最辅助帮助。】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做出来的?” 【宿主多次没有选择系统的劝告。】 “呵呵……呵呵……”徐湘兰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眼泪一颗颗地滚落,“我不管……我不能被关在牢里,我还要东山再起,我还有许多积分没有花完!” 【宿主每一次都选则出昏招,即便想东山再起也很困难。】 系统这一次语带嘲讽,徐湘兰竟觉得这个声音十分陌生。 “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待在牢里,我还要名垂青史,我还要受万人敬仰!”徐湘兰的神情变得更加疯狂,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她不想再看着徐沅芷成功,嫉妒让她的目光变得通红。 【……系统一直在为宿主想办法,现在宿主还有3500积分的结余,如果善加利用,一定可以获得好结果。系统可以为宿主开启新的权限。】 “开启新权限?” 【是的,一旦开启新权限,系统商城将上架一系列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新商品。】 “那就快开启权限!” 一阵系统的提示音传来,开启权限的操作瞬间完成。徐湘兰隐隐有些畏惧,之前系统答应她任何事都有条件,现在居然如此简单就完成了一个升级操作。 第91章 狙击 系统与之前有些不同是徐湘兰早就注意到的事情, 但是此刻, 她的目光被系统商城瞬间上架的新商品吸引。琳琅满目的新商品让徐湘兰立刻沉浸在挑选商品的快感之中。 【此次上架的新商品威力加倍,希望宿主仔细阅读使用说明。】 “好好好……”徐湘兰看着脑海中一排排从未见过的东西,心潮澎湃。 这次,一定可以夺回一城。 徐湘兰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立刻用积分兑换了一个东西。 ……………… 李景搬入长乐殿, 李陵搬入东宫, 两个人互相换了一个地方,地位也调换了一遍。 然而二人的表现却是大不相同。 二十七日的丧仪结束,接下来还要一次祭天祭地祭祖,但这些都是按照流程来办,已经不需要李陵亲力亲为, 只是最后仪式的时候出场就好。 所以李陵就如皇帝所说,取代李景主持昭阳殿的政务。李景主持政务的风格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而且举凡有什么差事,必定先考虑东宫一系的官员。 而李陵办事公道, 效率很高, 又能兼顾各方, 显示出一种熟于政务的老练,让准备看他笑话的官员大跌眼镜。 渐渐的朝野对这个新的太子都心服口服, 李景也逐渐被人遗忘。 更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弘农杨家,杨太后一死,他们就合族公议, 决定将杨太后一家从族谱上清除出去。 李元澍登基,对陈朝甚至更早朝代就存在的贵族采取合作的政策,也十分尊重这些人的意见,唯一一件逼迫旧氏族之事便是为了杨太后。杨太后在皇帝登基之后想洗刷自己卑微的出身,于是利用皇帝的权势,逼迫世代公卿的五姓七望之一的弘农杨氏将杨太后一家的名字写在族谱上。 陈朝的旧臣刚刚被血腥清洗一番,大虞的官员都是一些追随皇帝的新贵,弘农杨氏迫于旧氏族的身份压力,答应了杨太后的请求。但这些世家都极其重视身份,就连婚姻都绝不将就,更何况此等更改族谱之事。所以弘农杨氏这么多年的不甘心在杨太后死了就爆发出来,灰溜溜的把族谱又改了回来。 这一改不要紧,杨太后已经薨逝反正也不能知道,也不能改变些什么,但是杨首辅就变得十分尴尬了。 杨首辅乃是杨太后的弟弟,当朝皇帝的亲舅舅,比杨太后小足足二十岁,其实是杨家发迹之后才生出来的孩子。杨首辅名叫杨正澧,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而且杨家以加入弘农杨家的族谱为荣耀,从小就告诉杨正澧——我们杨家乃是弘农杨家的一支,是世家大族,身份高贵。 杨首辅平日里最喜欢炫耀的就是自己的贵族身份。 现在,这层身份活生生被弘农杨家否定,杨首辅也被扒了一层皮,就跟孔雀没了羽毛似的。 杨首辅现在一筹莫展,天天想办法为李景谋出路,也暗中想了许多其他办法,但都没能实行。 跟杨首辅一样落寞的,只有太子本人。 李景被幽禁在长乐殿,这冷僻潦草的宫殿如今是废太子来消受。李景看着周围简单的陈设,剥落的墙皮,眼神一片晦暗。 “殿下,妾身将主卧收拾了一番,殿下今晚便睡在那里吧。”林氏轻声说道。 李景看着恭顺的林氏,只觉得她也眼含讽刺,如今的李景看谁都感觉像是在嘲笑自己。李景冷哼一声,扔下林氏独自去了卧室。 林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决定今晚自己去书房睡觉。 李景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长乐殿不比东宫有地龙,得自己烧炭。但是李景从小就被封为太子,住在东宫,东宫的宫人没有经验,没有意识到烧炭是要加炭火的,所以后半夜李景打了个喷嚏,被冻醒了。 “来人……来人!” 李景喊了几声,但是今夜的奴才格外惫懒,怎么喊都没反应,李景气得亲自下床,门却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来人并未穿着太监的服饰,李景警惕的拿了墙上挂着的佩剑,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身穿一声夜行衣,身材娇小,仿佛是女子。 “殿下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李景一愣,问道:“你是徐湘兰?” “正是妾身。” 徐湘兰取下斗篷和面罩,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徐湘兰的头发上还沾着露水,发丝凌乱,看起来行色匆匆。 李景脸色一变,凌厉地问道:“你不是被抓去五城兵马司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湘兰嗤笑一声道:“五城兵马司又岂能困住我?殿下,不得不说将我抓走,就是你最蠢的一招。” 李景面色阴沉,静静看着徐湘兰,徐湘兰自顾自踢了一脚炭盆,从怀里拿出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小匣子,轻轻一按就从小匣子的顶端冒出火苗,点燃了炭盆里的引燃物。 徐湘兰将炭火扔进去,发现李景的目光凝聚在自己手上,于是轻巧笑道:“这个小玩意只要10积分,是不是很便宜?比火折子好用许多,只要一按就能点火。” 李景沉声问道:“你来长乐殿干什么?” 徐湘兰用炭火烤了烤手掌,映地脸色一片诡异的红。 “我想与太子殿下做一次交易。” “交易?” “没错,我能立刻帮太子殿下复位,甚至登基称帝。” 李景心中一惊,不知道徐湘兰为何会如此自信。 “你想得到什么?” 徐湘兰冷笑一声,眼里压抑的怒火甚至比炭火还要旺盛:“我要当你的皇后,我还要徐沅芷,死!” 李景心里立刻浮现了一个疑问,既然徐湘兰如此自信,为何她不自己效仿则天武后,自己当皇帝?何必对一个皇后之位如此执着? 当然,这个疑问李景并没有问出口。 “过去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但事实证明,你只是一个蠢货。”李景冷笑道。 徐湘兰瞟了李景一眼说道:“你不相信我?” 李景摇了摇头。 徐湘兰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十分奇怪,是李景从未见过的形状。 一个漆黑的细长管子,下面还有另一个一半长的管子与之相接,管子的尽头有一个下弯的把手,还有一个两脚的小架子支在细管的下面,以李景的观察,似乎是用来固定的。 “这是何物?” 徐湘兰痴迷的摸了摸枪管,轻声说道:“这是一把M24。” 李景没有听懂徐湘兰在说什么,只是怀疑地问道:“这个东西能有什么作用?” “它能百里之外取人首级。” 李景还是不信,徐湘兰冷笑一声在枪口上装了一个抑制器,然后带着李景来到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月光朗照大地,李景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城墙上站着的戍守士兵。 徐湘兰架好机枪,枪托抵在自己的右肩,眼睛凝视着之后才加装的瞄准镜,静静地瞄准一阵之后,按下了扳机。 抑制器并不能完全让枪的射击声消失,但是长乐殿本就地处偏远,一声难以形容的“嘭”的声响过后,李景看见远处戍守的士兵倒了下去。 “这……”李景瞪大了眼,过去他只听说海防会用枪炮一类的东西,但是不仅瞄准不好还容易伤到自己人,徐湘兰手中的这种武器,简直可以做到百里之外杀人于无形! “殿下现在还不相信我吗?”徐湘兰自傲地一笑,“只要把我带到李陵外出的地方,早早埋伏,只要一枪就能了结了他。” 李景呼吸急促,炽热的目光看着徐湘兰手中的这一杆用来狙击的玩意儿,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好!只要你替我解决了李陵,我登基之后立刻封你为皇后!” 徐湘兰的脸上绽开一个邪恶的笑容。 ……………… “这个不错可以留着,这个直接扔了……哎哎,那颗松树不错,是老松树,就别挖了。” 徐沅芷来到东宫指指点点,看着萧北带人装修。 李陵无奈道:“你肚子越发大了,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不然掉下个东西砸中你可不是好玩的。” “我没事干嘛。”徐沅芷嘟囔了一句,“而且你的人装修的品味实在是不怎么样,宁王府修得跟军营似的……” 李陵轻轻一笑,悄悄在徐沅芷的耳边说道:“说不定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呢?” 徐沅芷敲了敲李陵的胸口:“不要太得意哟,被人看出来小心告到陛下面前。” “不会的,我演技可好了。”李陵挑了挑眉毛,做出了一个深沉的表情。徐沅芷抿唇一笑。 东宫装修地倒是不错,只是有许多李景喜欢的东西,徐沅芷看着十分碍眼,打算打包之后送到长乐殿去。 “这也太多了。”李陵无奈地看着一箱箱的字画古董被搬出去。 “一点都不多,李景一直在搜刮民脂民膏,我就是要大大方方把这几箱东西送到长乐殿,让大家都看看太子在东宫过着多么奢华的生活!” 李陵腹诽,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把这个拿着!” “这是什么?”李陵疑惑地问道,徐沅芷给了他一本拳头厚度的书,陈旧不堪。 “这是詹士府记下的李景这么多年处理政务的记录。只要自己找找,肯定还能发现李景的把柄。而且我还想找找祁王遇害一事的线索……”徐沅芷的声音渐渐压低,李陵点了点头,小心把书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李景虽然被幽禁在长乐殿,但是皇帝只是让他闭门思过,并没有削去皇子身份,也没有做出其他处置。一旦哪一天圣心回转,李景仍然有上位的可能。所以徐沅芷和李陵如今的任务除了防范徐湘兰,还要彻底断了李景继位的指望。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祁王下手。 祁王死得很蹊跷,前世李陵和徐沅芷就疑心祁王的死是李景下手,但是并未查出李景谋害祁王的证据。最后李景和皇帝闹翻,临死之时自己承认谋害祁王。 可是如今李景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让他自己承认是不可能的,唯有查出谋害祁王的手法,找出确切的证据,才能让李景死在这件事上。 祁王的死算是李元澍的一块心病,这么多年皇帝嘴上不说,却一直后悔将祁王关押进宗人府。一旦查出是李景下手,过去皇帝的内疚,都会转化为愤怒,发泄在李景的身上,如此李景即便不死也再无继位的可能。 第92章 线索 李陵把这一本厚厚的册子塞进怀里, 准备找几个心腹仔细研习一番, 虽然李陵觉得大概率这里面不会留下害死祁王的记录,但是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算一点。 东宫距离皇宫比宁王府距离皇宫更近,这么一点距离,李陵就没有坐轿, 而是骑马。事实上李陵一直觉得坐轿是女人的事情, 真男人就该骑马。但是徐沅芷喜欢坐轿, 所以每次和她在一起,李陵也不得不坐轿。 今日的御街很安静,或许是黄昏的缘故,店家都陆陆续续关门,但是李陵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今日得歇在宫中。 “殿下,日后您飞黄腾达了,肯定会封大小姐为皇后吧?”萧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问道。 李陵给了他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那……”萧南忽然腼腆地笑了笑, 李陵翻了个白眼说道:“有话就快说!” “咳……是这样的,大小姐身边有一个丫鬟叫蕊珠, 很是漂亮, 营里的不少兄弟也喜欢。但是我不能让他们抢了先, 所以……” 李陵笑了笑问道:“你说的是上次钱庄指挥调度银子的那个丫头?” “没错。” 李陵沉吟半晌说道:“阿沅身边最得力的就是荷珠和蕊珠,荷珠心气儿不高, 只是做些端茶送水前后传递的事情,至多不过略看看账目,相当于一个管家。但是蕊珠可是在外管理着偌大的徐家产业, 做事也颇有手段。你要是娶了她,只怕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人影,以后生了孩子,她也没时间照管,说不定还要你来看孩子,骂你就跟孙子似的……” 萧南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说道:“可是荷珠已经被萧北盯上了,而且萧北也跟我说过这事儿,我总不好跟兄弟抢人。蕊珠冷是冷了些,傲是傲了点,但是男人嘛……殿下您应该懂的!” 李陵理解地笑了,有一种女人,身上有一股劲儿,从不给人好脸色,也不怎么爱笑,但就是很吸引人。 “这事我帮不了你,最多就是帮你传达一下心意,我不可能逼着阿沅把她的心腹嫁给你。” 萧南大喜过望,说道:“殿下愿意帮属下传达就好!我私底下找过她一次,已经被打了!” “哦?你定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我觉得,似乎也没那么过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骑着两匹马在御街上走,两个人挨得很近,聊得开心,丝毫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苦了积云寺塔楼盯梢的人。 徐湘兰眉头紧锁,手上提着M24,一动不动盯着御街上行走的二人。商城兑换的枪远比想象的重,而且抵在肩膀上开枪,还会有后坐力,每用一次肩膀都会酸痛。 “啧……” 更可恨的是,李陵和萧南两个一直走在一起,两个人骑马,上半身重合,找不到狙击的好角度。 “快点分开啊!”徐湘兰急得咬牙,架着两脚架,趴在窗沿上。 积云寺的扫塔僧已经被洗脑,早早关了塔门,站在自家塔楼一层一动不动的发呆,仿佛完全不知道塔顶徐湘兰的奇怪举动。 根据徐湘兰这些天练习射击的成果,距离越近射击的精准程度越高,威力越大。但是徐湘兰也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狙击之后自己如何逃跑,若是距离太近,跑不了太远就可能被发现,摆脱麻烦又要消耗积分,不划算。 所以选来选去,徐湘兰就选了积云寺的佛塔,不仅居高临下,狙击范围广,用了瞄准镜也能看清御街,又距离御街足有二里地,是狙击的上佳地点。 “殿下,您可真是个好人,身为您的属下,真是太幸福了!”萧南毫不脸红地拍马屁。 “你把自己的事做好就万事大吉,你办事虽然比萧北懂得变通,但是的确不如萧北滴水不漏。” 萧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话结束之后按着规矩往后错了半个马的距离,回到了侍从的位置。 徐湘兰眼睛一亮,重新瞄准,趁着李陵还没有走出佛塔的狙击范围,立刻扣动了扳机! “去死吧!” 徐湘兰耳边一声闷响,肩膀因为后坐力向后微微一扯,远远看见李陵从马上跌落。 徐湘兰的嘴角疯狂上扬,把枪放进匣子里,下了佛塔一脚踹开了塔门,上马扬长而去。 扫塔僧一个激灵,恢复了神智,看了看印了一个脚印的塔门,疑惑的用布擦去。 萧南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只见李陵直直向后倒去,正落在萧南的怀里。 “殿下……殿下!”萧南大惊失色,抱着太子殿下下马,却不知李陵究竟出了何事,只能往最近的医馆狂奔。 李陵捂着自己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萧南的肩膀疯狂拍打。 “怎么了,殿下?” “跑……慢点……咳咳……” 李陵翻了一个白眼,萧南这才意识到殿下受的伤可能没有想象中重。 到了医馆,徐沅芷也闻讯赶来,李陵脱了上半身的衣服,大夫正在为他诊治。另一边放着一本被击穿了一半的厚书。 徐沅芷拿起书,只见上面有一个边缘整齐的坑状缺口,像是被强力的弹弓擦过。 “看来是这本册子救了你一命。”徐沅芷脸色阴沉,放下书坐在李陵身边。 李陵脸色苍白,胸口闷痛,但在医馆坐了一会儿已经感到好多了。 “大夫,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大碍?” 大夫从未接诊过如此身份尊贵的人,跪在地上擦了擦汗说道:“依草民之见,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一些冲击,因此筋肉受损。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要提重物,不要劳累……” 徐沅芷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太子殿下受到袭击,这种消息不可能瞒过去,皇帝震怒,因此就免了李陵日日到宫中参与政事,而是把奏折先送到东宫,有重要事情才会进宫讨论,并且命五城兵马司并大理寺迅速彻查此事。 除了这两个部门,徐沅芷也怒了,私下阻止人手调查。 李陵躺在床上静养,得知徐沅芷要出门,立刻撑起了身子。 “嘶……”李陵眉头紧锁,徐沅芷赶紧让他躺着。 “你现在都几个月了?还出门?!而且袭击我的是谁,是用什么东西袭击的都不清楚,你贸然出门玩意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我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太慢,我必须亲自去看看……” “不行!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 徐沅芷撅着嘴,李陵则是怒目瞪着怀孕的女子,一步也不肯退让。 徐沅芷败下阵来,肩膀一塌抢了李陵面前的香梨啃了起来。 “……我查到袭击你的人是从积云寺佛塔动的手。” “佛塔?”李陵皱起眉头,“佛塔距离御街二里地不止,什么东西能从佛塔上射过来?看都看不清。” “我在御街旁边的茶馆房檐查到了痕迹,似乎也是被什么小颗粒快速击穿过,碎瓦片能拼出来。顺着这个线索继续往远处查,最后在积云寺佛塔顶层发现了脚印,而当天扫塔的僧人什么都不记得,但是积云寺的佛塔是严禁外人擅入的。”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积云寺佛塔顶层用什么东西射我,而且还控制了扫塔的僧人?” “是。” 徐沅芷和李陵对视一眼,脑海中立刻想起了一个人。 “二里地以外射中一个人,就算是大虞最好的神射手也做不到。而且也没有力量这么强的弓箭。除非……射击之人有非常的手段。” 徐沅芷沉下脸,扔掉吃剩的梨核儿,说道:“徐湘兰从五城兵马司逃出来了,管事人怕追究自己的责任因此一直隐瞒不报,若不是我派人去查看,恐怕徐湘兰逃走的事情还会一直被瞒下去。” 李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凝视着徐沅芷日渐隆起的肚子,沉声说道:“现在徐湘兰已经失去了东宫的庇护,如果找到她,直接杀死。” “嗯。”徐沅芷也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不是善男信女,之前徐湘兰一直待在东宫,他们也不能拿徐湘兰如何,而且徐沅芷私心还想再给徐湘兰一些机会。但是她屡教不改,又险些再次害了李陵的性命,这次若是抓到了她,并且确定就是她下的黑手,徐沅芷会毫不留情的大义灭亲。 “她能从五城兵马司逃出来,说明能力更强了,我们要抓住她,或许不太容易。” 徐沅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不,我或许有办法能抓住她。” 李陵警惕地说道:“不许冒险。” 徐沅芷摸了摸李陵的脑袋,说道:“不会危险,我要瓮中捉鳖。” 第93章 柳絮 “唉……只是可惜了这本册子。”李陵眼睛一扫, 被击了半穿之后, 这册子上的内容遗失了不少,很多字都辨认不清了。 “我去找人再看看,总能找到一些东西。东宫还有历年的收支账册,我就不信李景做事滴水不漏!” ……………… 时间一日日的过去, 徐沅芷腹中的孩子也已经快七月, 昭华夫人早产, 在昭阳殿生下了三皇子。李元澍大喜过望,竟动了大赦天下的心思,辛亏被大臣们拦了下来。 但是皇帝沉浸在昭华夫人生下皇子的喜悦中,久久不能回神,就连一直在后宫中稳如泰山的杨皇后都感到了危机, 因为皇帝打消了大赦天下的念头之后竟又动了废后的心思。 徐沅芷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或许不同寻常,因此悄悄找人打探了昭华夫人与皇帝之间的事情,她依稀记得前世昭华夫人没有盛宠至此。 蕊珠顺藤摸瓜找到了早年伺候皇帝的一个宫女, 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当初李元澍当初迎娶杨氏是太后娘娘做主,那时李元澍还没有当上皇帝, 娶什么女人也差别不大。 但是自从李元澍当上皇帝, 一见苏玉婉便惊为天人, 彼时皇后还尚未册立,皇帝就动了立苏玉婉为皇后的心思。只是杨太后一心阻止, 最终也没能成行,只好封了一个昭华夫人,地位仅在皇后之下。 杨太后薨逝, 苏玉婉又生下三皇子,李元澍想起了这一桩陈年往事,无论如何也要重新册立皇后。 以杨首辅为首的官员自然是阻止,但奈何现如今太子并非皇后所出,杨太后又去了,杨首辅反对皇帝的底气也不是很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昭华夫人竟邀请徐沅芷进宫小叙。 徐沅芷打扮整齐,应邀进宫。昭华夫人的居所换到了月影阁,距离皇后的凤藻宫远了不少,但距离昭阳殿却近了些,苏玉婉一见徐沅芷便跟她拉家常,又送了许多保养身体的药品。 “承蒙娘娘盛情,妾身不胜欣喜。”徐沅芷浅笑着收下礼物,昭华夫人又上了一盏牛乳茶,吩咐侍女将门窗关上。 徐沅芷挑了挑眉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私密话要与妾身说吗?” 昭华夫人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拿出了一本账册,安静放在了徐沅芷面前,然后默默掉下泪来。 徐沅芷眉心微动,说道:“娘娘是否有所发现?” 徐沅芷原本想找一个熟悉李景之人去翻看检查东宫的账册和那一本起居录,但思来想去,这件事竟是让昭华夫人做最妥当。 整个大虞,最想为祁王沉冤昭雪的就是昭华夫人,唯有苏玉婉会翻来覆去翻看这两本册子,会不遗余力找线索。 “芷儿,本宫翻遍了这两本册子,的确发现了不妥之处。只是……时间已经太过久远,就算发现问题,恐怕也无济于事了。”昭华夫人垂下眼帘,脸上带着些许悲戚。 徐沅芷正色道:“娘娘只管将线索告知妾身,妾身自会派人抽丝剥茧,为祁王殿下伸冤。” 昭华夫人点了点头,她也明白徐沅芷和李陵想彻底扳倒李景,从祁王下手是最快准狠的,足以打得李景永世不得翻身。 昭华夫人翻开起居录,指着残缺的一页说道:“正元二年,东宫请了专门为太子训练马术的师傅,还带了一匹汗血宝马。太子一向不喜欢骑马,又明知陛下喜欢马,竟不将此马献出……当年我的珏儿便是献出一匹汗血宝马,却将陛下摔了下来才获罪。” 昭华夫人说着说着眼角又泛起了泪光。 “娘娘可清楚当年是谁向祁王建议送马,又是谁把那匹疯马带到祁王府的?” “当年汗血马一案,是杨首辅主审,除了珏儿,其余人等都下了大狱,建议送马的和采购汗血马的官员仆从全都问斩了,知情之人也在两年内陆陆续续病死在狱中。” 徐沅芷皱起眉头,这里面绝对有猫腻,就算伤到了陛下,但祁王都尚且还没问罪,就这么着急斩涉案人员,未免太心急了些。 昭华夫人叹道:“……当年我只以为是珏儿自己失察,让陛下骑了一匹疯马,如今想来,这竟是一个圈套。” 徐沅芷沉默半晌说道:“若果真如娘娘所说,此事便是死无对证。娘娘是否还有其他发现?” 昭华夫人徒劳地摇了摇头。 但徐沅芷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追问道:“娘娘可以仔细想想,祁王殿下的死是否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我们这些外人对当年的许多内情并不清楚,或许只有娘娘才能为我解惑。” 昭华夫人整理了一下思路,娓娓道来:“……珏儿被关进宗人府的时候,正是如今这个天气,还没有开春,冷得很。但是宗人府毕竟不比寻常牢狱,里面一应设施都是万全的,当初说珏儿冻死在宗人府我是一万个不相信,那里的人就算再惫懒也不至于此!可是事情就是如此发生了,那日负责烧炭的人睡着,珏儿怎么都叫不醒他,关押期间又不能自己出去添炭,后半夜直到天明珏儿就一直冻着,最后才出了这种事……” 昭华夫人激动地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哭着求陛下让我再见珏儿最后一面,我看见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服,嘴唇却冻得发紫……听最先发现祁王殿下被冻死的人说,他独自一个人缩在房间角落,抱着肩膀,身上的衣裳脱了一半,是下面办事的人觉得这样不体面才又将衣服为珏儿穿上的呜呜呜……” 昭华夫人又哭了,徐沅芷却不知如何安慰她,然而躺在一旁小床里的三皇子像是明白母亲心中的苦楚,也跟着哭了起来。昭华夫人赶紧去哄三皇子,心中悲伤的情绪也散了些。 徐沅芷却一直在思考昭华夫人方才说的话,里面似乎有许多破绽。 “娘娘,您刚刚说祁王殿下去世的时候,身上穿着厚棉服?” “没错,那衣裳我没舍得扔,瞒着陛下偷偷藏起来了。” 私藏早逝皇子的物品可是大忌讳,一旦被发现是可以问罪的,但是昭华夫人依然藏了李珏的衣服,可见是爱子心切。 “虽然那时天气很冷,可祁王殿下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身上还穿着厚衣裳,即便没有炭火也不至于冻死啊。” 昭华夫人想了想,渐渐皱起了眉头。 的确,冬天没有炭火被冻死并不罕见,但宗人府的牢房墙壁很厚,应当能抵挡一些严寒。昭华夫人怕冷,一直以来都以自己的角度去代入李珏死时的场景,也就没有细想其中的一些问题。现在徐沅芷一提醒,的确有些奇怪。 祁王那时已经成年,跟李景比起来更加弓马娴熟,身体康健,就算天气很冷,应当也能撑到第二日清晨。 徐沅芷见昭华夫人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蹊跷,连忙说道:“娘娘可否让妾身看看当年殿下的故衣?” 昭华夫人点点头,带着徐沅芷去了内室。 只见苏玉婉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个抽屉,又拿走上面用来掩饰的一些衣物,才翻出压在底下的一见棉服,上面的花纹正是几年前流行的样式。 徐沅芷接过衣服掂了掂觉得似乎有些不对。 “娘娘,这衣裳也太轻了。” “是吗?”昭华夫人露出惊讶的神色,“我没有穿过棉花做的衣裳,我听旁人说棉花就是很轻很软的。” 苏玉婉出身江南豪族,从小锦衣玉食,南方冬天不会太冷,就算穿厚衣裳也是穿更加名贵的狐裘。进宫以后,苏玉婉圣宠不衰,常年都有地龙和炭盆暖着,何曾需要穿棉衣? “那也不会这么轻。”徐沅芷拿着衣服翻看一番,问道,“娘娘,可否让妾身把这棉服剪开?” 昭华夫人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道:“你剪。” “得罪了。” 徐沅芷拿过一把铜剪子,从衣襟处沿着缝线小心剪了一个口子,扯出了其中的棉絮。一开始还是一小团一小团的棉花,渐渐的徐沅芷就发现了异样。 “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昭华夫人凑近一看,发现衣裳边缘填充的的确是棉花,但里面大量填充的却是一团团的柳絮,甚至还有一些没有摘掉的籽。 “这……这……”昭华夫人捧着被剪开的衣裳,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我的珏儿,你死得好苦啊!” 徐沅芷冷冷说道:“柳絮比棉花轻,而且不保暖,穿着这样的衣服,寒冬时候又岂能不被冻死?” 昭华夫人眼角含恨,一把攥着衣裳吼道:“我现在就去找陛下!” 徐沅芷拦住她说道:“娘娘且等一等,若是就这样发作怕是打草惊蛇,须得顺藤摸瓜,把当年害祁王殿下的人找出来,人赃俱获更好治罪。” 昭华夫人想了想冷静下来,最有可能害珏儿的就是李景,若是她贸然拿着衣裳去找皇帝,李景多半会拉一个替死鬼,只有证据确凿,直指李景,才能一击致命。 “你说得对,本宫险些误了大事。”昭华夫人平复情绪,抓着徐沅芷的手说道:“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沅芷弯起嘴角,眼神冷冷地说道:“先抓偷衣裳的人。” 第94章 偷衣 月影阁风景更加秀美, 尤其是隔着一小片竹林的疏漏缝隙看月色, 朦胧之中平添几分情致。小小的水潭也映着一轮皎洁的月亮,照得整个月影阁都增添一层光辉。 月影阁是陈朝皇帝建造用来吟诗作对的地方,原本十分风雅的地方却因为皇帝的荒唐无度而染上骂名。大虞立国之后没有烧毁前朝宫殿,而是继续沿用, 只是月影阁因为名声太差而封存。昭华夫人喜欢这个地方, 便求了皇帝打开, 生产完之后一个月这边整修好了就搬了进来。 一个丫鬟蹑手蹑脚地靠近内室,拿了钥匙开锁,然后偷偷摸摸地走到抽屉前面。抽出抽屉的时候动作格外轻巧,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内室的焚香默默燃烧,整个房间没有一丝光源, 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红点。 丫鬟疑神疑鬼地回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放心向抽屉底下摸去, 可摸了半天都没找到那件衣裳。 丫鬟越找越急,又开了其他几个抽屉, 却还是一无所获。最后没办法, 丫鬟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 点了一支蜡烛。 光渐渐亮了起来,丫鬟心急地翻找, 但却忽然感到周围的气氛有异,心中惴惴的举着蜡烛往身后一照。 “啊——!”丫鬟大叫一声瘫倒在地,自己的身后竟站着大大小小数十个人! 房间里瞬间亮起数十支蜡烛, 整个房间被照得灯火通明,昭华夫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最前面,问道:“翡翠,除了珍珠和琥珀,本宫平日最信任的就是你,如今深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翡翠脸色灰败,勉强站起身来,答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想为小皇子找些衣裳来穿……” “说谎!三皇子的衣服全都放在一个地方,有专人照管,你又岂能不知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来做贼!” 翡翠慌张道:“娘娘明鉴,奴婢当真不知小皇子的衣物在哪儿,何况这个房间只放衣裳,奴婢偷衣裳又能值几个钱?” 徐沅芷举着蜡烛,冷冷一笑说道:“衣裳当然不值几个钱,但如果是罪证,就值钱了。” 翡翠的脸色一下变了,徐沅芷缓缓说道:“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守着这件衣裳,若不是今日把它剪开,只怕你还不会来。” “原来是你!”翡翠回想起白天的事,才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局里。 徐沅芷原本可以悄悄剪开衣裳,不让任何人知道,但为了抓出幕后之人,和昭华夫人合演了一场戏。 白日昭华夫人拿着这件衣裳,装作是自己的护甲不小心刮破,让丫鬟拿去缝补,然后喃喃自语:“这里面的就是棉花吗?再找些填进去。” 如此,才引人上当,让守着这件衣裳的人以为昭华夫人还未发现其中的奥妙。这样才能冒险来偷衣裳。 昭华夫人痛心疾首地说道:“翡翠,枉本宫如此信任你!当初你就想偷走这件衣裳,若不是本宫时时拿出来观看回忆,只怕早就被你得手了!” 此事真是天意巧合。贼人调换了祁王的棉服之后,这件衣裳按照宫中规矩该被烧毁,一了百了,但偏偏昭华夫人违背宫规留了下来,成了一个未被销毁的罪证。 于是翡翠就被收买,奉命销毁这件衣裳。可是昭华夫人思念祁王,几乎每隔三五天就要把这件衣裳拿出来缅怀一番,而且这内室的钥匙一直是珍珠掌管,翡翠找不到机会下手。而且时间过了这么久,昭华夫人都没发现衣裳里的秘密,翡翠自以为无事便放松了警惕,只当这件衣裳已经销毁。 今日白天昭华夫人忽然把衣裳拿出来,还露出了里面的柳絮,翡翠心中害怕,既怕昭华夫人发现真相,又怕收买她的人知道她还没有完成任务。 所以翡翠铤而走险,偷了珍珠的钥匙,趁夜来烧衣裳。 只可惜,功亏一篑。 “娘娘,接下来就可以审问,究竟是谁指使她这么做了。” 徐沅芷功成身退,她相信接下来的事情昭华夫人会懂得如何做,事关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任何一个母亲都会用尽全身的力气,而且这个翡翠,一看就不是心智坚定之人…… “娘娘!娘娘您看在我服侍您这么久的份上,就饶了奴婢一命!”翡翠跪地求饶,昭华夫人冷冷说道,“若你将幕后主使交代出来,本宫会放你一条贱命。” 翡翠咬咬牙连连磕头,哀求道:“回娘娘的话,这……这是从前的太子妃杨氏让我这样做的!” 昭华夫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眼神闪过一瞬间的哀伤,然后继续追问。徐沅芷见事情已了,转身想走,昭华夫人却一定让徐沅芷留在宫中,至少等天明再走。 徐沅芷本想推辞,但想到昭华夫人正得盛宠,稍微做两件违背宫规之事也不算什么,再加上自己的确累了,便在月影阁的偏房住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昭华夫人已经不在月影阁,徐沅芷问起,珍珠却说:“娘娘连夜做了一件衣裳,要送给陛下。” “哦?” 徐沅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弯了起来,看来接下来的事情越发有趣了。 ……………… 昭阳殿内,昭华夫人正给皇帝试衣,这衣裳做得有模有样,但皇帝穿上之后就发觉不对劲。 “这棉衣为何这么轻?而且你一贯喜欢穿狐裘,什么时候竟学会做棉衣了?” 昭华夫人依偎在皇帝身旁,委屈巴巴地直落泪。 “妾身有罪,还请陛下治罪!” 李元澍连忙捧起昭华夫人落泪的脸颊,说道:“你才诞下了三皇子,何罪之有呢?” “妾身有罪,妾身私自留存了祁王的衣裳。” 昭华夫人一脸倔强,李元澍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抱住苏玉婉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陛下……妾身昨日发现了一个秘密。” 李元澍转头看着昭华夫人黑玉一般深沉的眼睛,心中顿时一凛。他的玉婉看似娇嗔不讲道理,但其实做事很有章法,从不无的放矢,李元澍沉声说道:“你说,朕不怪罪你违反宫规。” 昭华夫人咬了咬嘴唇,殷红的口脂如同鲜血。解开了皇帝试穿的衣裳,然后用护甲划破了衣襟,露出了飘飘扬扬的内里。 皇帝在空中捏了一点飞絮,放在掌心看了看,说道:“为何在棉衣里缝柳絮?” 昭华夫人悲哀的笑了笑,对李元澍说道:“陛下,您看妾身真蠢,拿着衣裳这么久都没发现里面根本不是棉,而是柳絮。” 李元澍面色一变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昨日我翻看珏儿的故衣,却意外划破了衣襟,结果里面填充的东西并不是棉花,而是柳絮。陛下……我们的珏儿就是穿着这样根本不防寒的衣裳,在宗人府活生生被冻死的啊!” 昭华夫人崩溃大哭,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了地上,李元澍愣在原地,看着这一件被扔在地上的“假棉衣”,仿佛被谁打了一个闷棍。一阵风吹过,柳絮就飞了起来,轻飘飘的一看就不能保暖,李元澍脸色巨变,拿起地上的衣服,顺手也扶起昭华夫人。 “是谁?” 皇帝的声音十分可怕。 昭华夫人咬咬牙,说道:“妾身昨日连夜审问前来偷衣裳的宫女,她说是前太子妃杨氏指使她偷衣裳,要销毁物证。” 李元澍眼珠一转,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 “查。让汉中王把他被废的女儿送来。” 这么多年,祁王一直是皇帝的一块心病,李元澍一直认为是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虽然皇帝嘴上不说,但就看流水一般的赏赐给昭华夫人,就能看出皇帝的忏悔之心。 这个线索无遗让李元澍松了一口气,只要查出害祁王的真凶,自己就能从忏悔中解脱出来。 皇帝一声令下,而且是为了彻查祁王之事,因此效率无比之高,才半个月,杨氏就从汉中再次来到华京。只是这一次,杨氏是被押解进宫的。 皇帝要亲自审理祁王被害一事。 昭阳殿内一片死寂,杨氏被押上殿,偌大的昭阳殿,除了皇帝和太子,竟只有内卫在侧,杨氏害怕地低下了头。 “杨氏,朕问你,是不是你指使五城兵马司的人将祁王的棉衣换成了柳絮制成的假棉衣?” 杨氏虽然跋扈,却也不是傻子,急忙说道:“陛下冤枉啊!臣女不知此事!这全是大皇子的主意!” 李景眉毛一竖吼道:“本宫对此事毫不知情!你不要血口喷人! 杨氏眼睛一斜,说道:“殿下此时倒是撇的干净,当初让臣女想主意的时候倒是很爽快,殿下当初偷偷给祁王府送汗血马的马夫现在还在汉中王府给臣女驾车呢!” 李元澍脸色一变,赶紧问是怎么回事。杨氏想撇清自己的嫌疑,免除死罪,于是磕了个头便答道:“陛下,当初大皇子为了扳倒宁王,偷偷找人买了一匹西域的疯马,这马平时看起来没问题,只要人骑上去就会发疯,根本无法驯服。大皇子托人在祁王府门口卖马,但实际上提前给马喂了迷药,马儿昏昏沉沉就表现地很驯服,祁王没防备才将汗血马献给陛下。” “可是马到了宫里药效就醒了,陛下骑上去自然就被摔下来。后来大皇子得了逞,臣女才听闻此事,大皇子让臣女将卖马之人悄悄毒死,臣女心慈手软,不忍下手,便将人送回了汉中。” 李元澍重重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可恨!” 杨氏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当初此事李景想让她也牵涉进来,但杨氏不傻,心里想着手中要握李景一个把柄才行,才偷偷把人留了下来,如今看来,此举果然是对的。 李景万万没想到一贯蠢笨的杨氏竟还留了这样一手,一时间只能连连喊冤,说这是污蔑。 杨氏没放过机会,又扣头说道:“陛下明鉴啊!臣女从头至尾都不曾参与大皇子的密谋!就连那马夫臣女都特意一起押解上京!陛下随时可以审问!” “你……!” 李景没想到毕竟夫妻一场,杨氏竟然会如此狠毒,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杨氏敛目低首,嗓音里积压了无数怨恨,冷冷地对李景说道:“大皇子殿下,当初您废太子妃的时候也不曾留情,臣女又何必给太子殿下留情?” 这一番话说得李景哑口无言,瘫坐在地上,皇帝的目光冷冷扫过李景,对这个儿子简直是失望透顶。 他原以为李景只是有些私心,办事也有失大气,但没想到他真能下手杀自己的亲兄弟。 昭华夫人此刻闻讯而来,不顾宝公公的阻拦冲进了昭阳殿内,手中还抱着刚生下一个月的三皇子。 “陛下!陛下您一定要让珏儿沉冤昭雪啊!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陛下不忠!大皇子能杀自己的一个弟弟,就能再杀几个弟弟!我们的小三儿才刚刚生下了,妾身舍不得他……若是陛下不处置大皇子,日后他有机会一定还会杀太子,会杀三皇子,甚至会杀了陛下呀!” 昭华夫人泣不成声,李元澍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玉婉,朕会将李景废为庶人,赶出华京。” 昭华夫人梗着脖子,双眼通红:“陛下不杀大皇子,妾身日夜不安。” 李元澍眉头紧锁,很是犹豫。 如今大虞只有三个皇子,杀一个少一个,这于江山社稷而言是十分不利的,将李景贬为庶人,已经是皇帝的极限。 “玉婉,不要胡闹。” 昭华夫人哭得更加伤心,抱着三皇子哄了两下,苦笑着说道:“陛下……当初您说,妾身只要嫁给了您,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可到头来,妾身要当皇后没有当上,妾身所生的孩子也没有被封为太子,妾身与您的孩子死了,又不能杀死凶手,陛下,妾身倒是要问一句——如此幸福,妾身究竟值不值得?” “你……”李元澍握紧了拳头,皱眉道,“胡闹,胡闹!” 昭华夫人这么多年曲意逢迎,八面玲珑,此刻却不愿意软一软,直愣愣地盯着皇帝,李元澍顿时大怒,却不能惩罚自己心爱的女人,只好命内卫除了李景的一切皇子装饰,将他从玉牒上除名,赶出皇宫。 但昭华夫人仍旧跪在地上不起身,皇帝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第95章 老辣 大皇子被贬为庶人的消息在大虞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杨首辅为首的大臣们全力反扑, 但杨太后薨逝之后他们大势已去,无法更改皇帝的决定,尤其是李景的罪行人证物证确凿。 渐渐的朝野上李陵一派的人越来越多,而且皇帝对这个新太子也十分满意。李陵不仅处理政务成熟老练, 对待皇帝皇后至孝, 同时也善待三皇子, 李元澍对李陵的戒心也少了一些。 徐沅芷不放心被贬为庶人的李景,依旧找人暗中看着他。 李景贬之后,身无长物,在华京又不能隐姓埋名,因此杨皇后给了他一些积蓄, 让李景去杨家置办的田庄上暂时居住。或许有一日圣心回转,仍会让李景恢复大皇子的身份。 李景失魂落魄地来到田庄,半夜怎么都睡不着。 他此生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田庄烧得哔哔啵啵还有烟的柴火,半新不旧的被子, 鄙陋不堪的下人, 都让李景无法适应。最难堪的是李景还得忍受自己皇子地位的失去, 所有的人都不会对他再行礼,不会对他口称尊称, 不会对他有任何超乎平民的对待,否则就是僭越。 当田庄的下人对他口称“少爷”的时候,李景简直疯狂。 一向贤惠能干的林氏此刻也失去了所有指望, 对待李景的态度悄然改变。虽然失了从前的恭敬,却更像平民夫妻,这也让李景无法忍受。 “殿下,私下无人我妾身还是叫您殿下……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便早些适应吧,我们还得过一辈子呢。” 李景脸色苍白,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我才不会适应!我总有一日会回到皇宫!” 林氏叹了口气,她自己家道中落,被太后娘娘选中嫁给李景,如今虽然当不成太子妃,能在田庄过一辈子安稳富余的日子也不错,好过在宫变中丢了性命。 “殿下,妾身看您今日心情不好,既如此还是早些休息,明日田庄管事还要来拜会我们,到时候这几百亩地可都要归我们管,事儿还多着呢。” 李景看着林氏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心里压着的火简直要炸出来,他堂堂天潢贵胄,凭什么沦落到要管理田庄的地步?! 李景满眼不甘,林氏却悄悄叹了口气。林家当年若有这几百亩地,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但是林氏知道,李景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登高跌重的滋味并不是人人都能体会。 李景除非大怒,不会和女人吵架,但他也不想和原本就不太喜欢的林氏共处一室,于是自己寻了一个房间独自休息去了,林氏心底叹了口气,却也由得他去。 李景躺在床上依旧睡不着,忽然窗户传来响声,李景心底微动,把人引了进来。 “徐湘兰,你说过要取李陵性命的。”李景冷冷说道。 徐湘兰手中仍旧提着那一支枪,穿着黑色的斗篷,行色匆匆。 “上次失手了,下次还有机会。” “机会?”李景冷笑一声,“现在父皇一旦山陵崩,李陵立刻就会继位,我听说近几日父皇的身体越发不好,李陵也时常闭门不出,你还有什么机会?” 徐湘兰一脸阴沉,这么多天的逃亡生涯也让她染上了之前没有的狠厉之色,徐湘兰乌黑的瞳孔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阴森,而且泛着一层幽幽的光。 李景在月色下看徐湘兰的脸,竟觉得有一瞬不似人而似鬼。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只要皇帝死了,下遗诏立你为新皇,到时候死无对证,再凭借杨皇后以及杨家势力的弹压,李陵没有根基,势必无力回天。” 李景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皱眉看着徐湘兰说道:“皇帝……死了?” “没错,我只问你敢不敢。” 徐湘兰眼神依旧幽冷,李景却退缩了。 从小到大,李元澍对李景很严格,却不失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即便再宠爱昭华夫人,也依旧立了皇后的儿子为太子。李景回想起自己和父皇之间的点点滴滴,心中隐隐作痛。 “此事……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徐湘兰嘴角牵动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手中还有许多积分没有用掉,东宫戒备森严,但混进皇宫却很容易。只需要一盏毒药,就能杀了皇帝。临死之前,我还可以伪造一份陛下的手书,保证看不出丝毫破绽。” “可……”李景神情彷徨,仿佛一只失了群的鸟。 徐湘兰沉声说道:“我容你再考虑三天,如果你还是没有考虑好,我们从此一拍两散,你就老实在田庄上度过一生吧。” “等等……”李景的话还没说出口,徐湘兰就仿佛一阵风一般消失在窗口,李景软倒在床榻上,胸中怅然若失。 第二日清晨林氏起得很早,见到李景眼下的青黑问了几句,但李景却很不耐烦。 田庄的管事来拜见,交上田庄的账册,以及各处的钥匙,又大致说了一些情况,却让李景心中涌起一阵害怕,只要一想起后半辈子或许就要在这里度过,李景就打从心底战栗。 管事眼角带着深深的皱纹,很是自豪地说道:“我们庄上一年就能产几千斤粮食,而且一年就能赚五千两银子,地可肥了。” “我知道了。”李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点小钱他从前从不放在眼里,也就是这里的人还把它当成一种荣耀。 管事看出曾经的大皇子殿下心情不好,也就不在这里碍眼,留下两个才留了头的丫鬟就走了。 那两个丫鬟姿色平平,但看着李景的眼神都有爱慕之意,让李景更是烦躁。 “这是什么鸟地方!” 李景长叹一声,又想起了昨夜徐湘兰的话,渐渐打定了主意。 ……………… 又过了一个月,徐沅芷的肚子已经很大,昭华夫人每隔几日都会派人去问候,李陵也索性陪在徐沅芷身边不出门。 “前世你第一次有孕的时候我正在漠北,现在居然能看着赟儿一天天长大,这可真是奇妙。” 李陵趴在徐沅芷身边,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又是欣喜,又是担忧,怕徐沅芷这次生产会受苦。 徐沅芷斜了李陵一眼问道:“我听说前日又有大臣上折子让你早日立太子妃?” “那不是被我驳回了吗?” 徐沅芷挑了挑眉说道:“这还能驳回?” 李陵狡黠一笑道:“我早就听闻有这样的折子,因此还未送进宫中,我便让宝公公抽了出来。” “好啊,你现在也学会偷奸耍滑了。” 徐沅芷拨了拨用量日渐减少的炭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在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前,一切应该结束了。”李陵目光沉沉,徐沅芷凝视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在说什么。 前世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先皇驾崩。 李陵叹了口气,有些好笑地说道:“前世我只觉得他是个十分不合格的父亲,但这一世他亲口封我为太子,又父慈子孝了这么久,我竟有些舍不得。” 徐沅芷笑了笑说道:“千里搭长篷,没有不散的筵席。或许前世皇帝就对你心存慈爱,想弥补却为时已晚呢?如果前世皇帝当真十分憎恶你,哪怕李景犯下再大的错,你也不会当上皇帝。” 李陵怔了怔说道:“是啊,父皇一贯以江山社稷为重,若非寄予厚望,断不会传皇位于我。” 徐沅芷点了点头,正色道:“所以……我们做儿女的只能在父母生前尽孝,让他们没有遗憾。” “有道理。” 李陵前世其实十分羡慕徐沅芷和徐国公的父女感情,只是这种情绪太难以说出口,因此李陵一直压在心底,但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徐沅芷比他要成熟太多太多。其实细细想来,李元澍身为皇帝,也有许多不得已之处,一个开国之君,注定要辜负一些人,也注定要利用自己的婚姻来巩固江山社稷。李陵清楚李元澍心中所爱之人唯有昭华夫人,前世他对这一点一直心存怨愤,凭什么这个女人是苏玉婉,而不是自己的娘亲萧氏? 这些怨愤在这一世似乎有些消散,虽然不至于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李陵对于父子之情一事,的确看开了一些。 徐沅芷浅笑着说道:“既然你有心,不如再做一件让皇帝开心的事情。说不定他能更快把皇位传给你。” “哦?”李陵很好奇。 徐沅芷巧笑一声,招了招手,李陵立刻附耳过去。 徐沅芷小声说了些什么,李陵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啧,果然你比我老辣多了!” 徐沅芷点点头说道:“既然你觉得好,就赶紧上折子吧。” ……………… 正元七年,太子上奏,请陛下降旨册封三皇子为睿王,并赐黄金千两,亲王服饰以及田产绸缎不可胜数。 此举一出,举世皆称太子殿下有仁爱之心,上能体察尊意,深得君心,下能爱护幼弟,兄友弟恭。 李陵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李元澍人到中年,又是当今皇帝,迟迟不肯放权无外乎是担心自己死后心爱的女人和孩子被残害。因此李陵请旨加封三皇子为睿王的诏书,皇帝想都没想就通过了,此举可以说正中皇帝的软肋,而且李元澍对李陵也彻底放下戒备。 第96章 逼宫 “玉婉, 你说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李元澍从龙椅上做起来, 却已经需要人搀扶,这些时日李元澍时常觉得身体疲倦,精力大不如前,仅仅是日常的政务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陛下, 若是您觉得累了, 或许休息一阵也好。”昭华夫人小声说道。 李元澍沉吟半晌, 他的确萌生了退意。 “玉婉,你说要不让太子登基吧,我当个太上皇可好?” 昭华夫人只是笑了笑,说道:“一切全凭陛下心意,妾身岂能干涉这些事情?” 李元澍看着昭华夫人怀里酣睡的睿王, 面色柔和了几分。如今他最担心的孩子也有了王位,而且李陵看着不像会残害手足之人,不然他为三皇子请旨这一番举动就全无必要。 “唔……朕也想好好休息几年, 如此才是养身之道。” 李元澍打定主意,先退位, 至于放权或许可以再等一阵, 如果李陵真的无可挑剔, 自己也可以放心当一个太上皇。 昭华夫人看孩子有些累了,于是在侍女的服侍下去月影阁偏殿小睡, 李元澍离去之后去了昭阳殿,立刻召人拟旨。 这一切都在秘密之中进行。 李元澍亲自写好诏书,搁笔之后疲乏地动了动肩膀, 宝公公看着这一份圣旨,百感交集,宁王殿下可算是熬出头了。 “现在就宣太子进宫。”李元澍吩咐道。 宝公公领命,领着圣旨先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宫女进入昭阳殿,手中的捧着一个小茶盘,上面放着一盘青翠可爱的青枣。 李元澍抬头一看,发现是昭华夫人手下的大宫女珍珠。 “陛下,昭华夫人因为陛下先离去,因此让奴婢送一盘时令水果,还请陛下晚膳之前先用一些。” “嗯,你放下吧。”李元澍点点头,拿了一颗青枣放入口中。 珍珠见皇帝亲自咬了青枣,这才放下心来,险些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不疾不徐地走了出去。 昭阳殿的一个角落,珍珠手掌在脸上从额头一路抹到下巴,皮肤好似蛇皮一般剥落,露出了原本的脸,赫然是徐湘兰! ——哈哈哈,他吃下去了,那青枣里的毒药足够李元澍死一万遍!系统,你说现在李陵是不是正要入宫?到时候李景带着人围住昭阳殿正好能把皇帝死的事情栽赃到李陵头上,李景顺理成章惩治凶手,直接讲李陵杀死,届时有杨家人作证,旁人又岂敢说些什么?!这计划简直是□□无缝! 【宿主可以利用系统探查功看看皇帝是否改变位置。】 ——对!你提醒我了! 徐湘兰特意潜伏在昭阳殿的角落里等了一会儿,李元澍的确一刻钟都没有改变位置,而徐湘兰清晰记得,皇帝是打算去里间休息的。 ——看来他是死得透透的了,昭阳殿现在谁第一个进去谁倒霉,嘿嘿。 徐湘兰笑得很邪恶,现在就等着李陵入宫了。 ……………… 说来奇怪,李陵今日格外不想从东宫出去,宝公公宣旨之后,看着李陵平静的脸觉得不可思议。寻常人能当皇帝还不得开心地跳起来?可太子殿下仿佛早就知道这事儿一样。 李陵接过圣旨,对宝公公说自己会尽快进宫,但实际上却还在和徐沅芷厮缠。 “你快进宫吧。”徐沅芷嫌弃地推了推他。 李陵哭着脸说道:“……我不想进宫……进宫就要当皇帝了……当皇帝太苦了!” 徐沅芷冷笑一声说道:“谁叫你活该呢。” 李陵瞪着徐沅芷哀声道:“你就不心疼我?” “快去吧,我还等着当皇后娘娘呢。我不住凤藻宫,我也要住月影阁,你去和昭华夫人商量商量,看看她能不能把位置让出来。” 李陵无语地看着徐沅芷,收拾收拾自己,转身出发。 徐沅芷原本打算休息,可门却忽然被敲响。 “小姐,袁先生来找您。” 徐沅芷一下就醒了,袁于令已经多日不曾出现,一旦出现,多半是与徐湘兰有关。 “快请他进来。” 袁于令进来之后,徐沅芷差点没认出他。 袁于令的美貌与李陵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可如今一头乌黑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下面一片青黑,衣裳也十分凌乱,看着像是做了叫花子一般。 “你怎么了?”徐沅芷疑惑地问道。 袁于令摇了摇头,急忙说道:“大小姐!太子殿下有危险!皇宫……是个圈套!” 徐沅芷面色一变,来不及让袁于令细说,立刻拉着他还有萧南套车去追李陵。 李陵已经走到了皇宫里,还没到昭阳殿,徐沅芷借口昭华夫人邀请紧赶慢赶追上李陵,李陵见徐沅芷挺着肚子还在狂奔,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来干什么?” “别进去!昭阳殿里有圈套!” 徐沅芷上气不接下气,李陵赶紧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 袁于令在半路上跟徐沅芷说明了原委,现在只是跟李陵再说一遍,三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让宝公公守着昭阳殿的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自从徐湘兰从五城兵马司逃走,便一直在外游荡,可不知为何徐湘兰格外信任袁于令,竟悄悄回到太子身边找他。徐湘兰毫不避讳地说了自己的计划,徐湘兰觉得袁于令与徐沅芷颇为投契,若是装作失势的样子去找徐沅芷,徐沅芷必定会收留他,所以徐湘兰派袁于令去徐国公府打探情况。 袁于令顺水推舟便将徐湘兰的所有计划都告诉了徐沅芷。 “太子殿下!他们已经谋害了陛下,打算趁着昭阳殿无人,您独自进去的时候把谋害皇帝的罪名加在您的头上,这样便可顺势举旗杀了您再夺皇位!” 李陵眼睛眯了起来,万万没想到李景竟心狠手辣成了这样。 李陵把宝公公叫来,让他把昭阳殿的正门牢牢守住。 “哎哟,太子殿下,您这是打算干什么啊?陛下都已经把皇位让出来了,您没必要啊!” 宝公公害怕地望着昭阳殿的正门,他虽然是太监,但也颇看过一些史书,历史上的逼宫事件都是这样儿的,先守住宫门不许进出,然后逼迫皇帝退位。 李陵拱手说道:“宝公公,敢问陛下在昭阳殿内可曾出来?” “没有,陛下一直待在里面。” “可还有旁人伺候?” 宝公公脸色一变说道:“陛下喜静,把伺候的人都赶出来了。” 李陵冷笑一声说道:“那你就看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萧南趁着这个空隙,偷偷去宫外领了太子亲卫进宫,却只是埋伏在昭阳殿外,不敢声张。即便有宫人或者大臣看到,也不敢张口。 现在人人都知道太子登基是迟早的事,即便真的发生宫变,自己也没有能力跟未来的皇帝硬碰硬。 宝公公自欺欺人地捂着自己的耳朵,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只见早已被贬为庶人的李景带着一队人马冲进了皇宫,紧跟在李景身后的正是杨首辅。 “宝公公,陛下可在昭阳殿内?” “这……咱家不知道,咱家什么都不知道……诶!” 李景一把将宝公公推开,气势汹汹地冲进昭阳殿内。大殿之中一片安静,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李景绕着昭阳殿搜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杨首辅也傻眼了:“殿下不是说陛下已在昭阳殿中身亡?现在陛下人呢?” 李景也傻了,昭阳殿不仅找不到李陵,也找不到皇帝。 就在二人打算将昭阳殿再搜一遍的时候,李陵却忽然领着人闯了进来,两方人马在昭阳殿中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庶人李景,本宫记得你无诏不得返回华京。现在你不仅违背圣命,还强闯昭阳殿,你意欲何为?!” 李景冷笑一声说道:“李陵,你一贯会演戏,这个时候也不忘做戏的本领。你杀了陛下,想要提前继位,我不过是前来救父皇罢了。” “哈哈……”李陵大笑两声说道,“笑话!你一没抓到本宫谋害陛下的证据,二没找到陛下的尸首,而且本宫今日从未进入昭阳殿,宝公公和昭阳殿外的宫人皆能作证,你想污蔑我?!” “哼,若是你没有谋害父皇,你倒是说说父皇去了哪里?如果你说不出父皇的下落,最有嫌疑的就是你!” 李景一点也不傻,李陵背后没有根基,只有一个徐国公府和一部分朝臣支持,无论皇帝是死是活,只要不出现,就对自己有利。 皇帝死了,可以栽赃李陵,皇帝失踪,可以趁机夺权。 李陵唯一顺利继位的方法就是平平稳稳的从皇帝手中拿过权力,否则以杨家为首的势力绝不会认输。 李陵冷冷地看着李景,说道:“李景,一个人说话做事是要讲证据的,现在你仗势空口白牙的污蔑,可是要遭报应的。” “我不怕报应!”李景的表情变得十分疯狂,“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只要打败了你我就是最终的赢家!” “我知道你不怕报应,你能谋害祁王,自然也能杀了我。” 李景傲慢一笑说道:“你明白就好。李珏倒霉就倒霉在父皇偏爱,不然我也不会特意寻疯马又给他做柳絮衣裳,好在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总算有收获。” “你的确有收获,你的收获就是一个悲惨的下场。”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李景汗毛倒竖,向被缓缓推开的殿门看去。 只见李元澍好端端地站在殿门口。 第97章 登基 “你……你……!” 李景好像见了鬼一般, 事实上他的确以为皇帝的身影是鬼魂。 李元澍的表情冷到了极点, 活了大半辈子,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暗害。 “废物!就算逼宫都做的如此破绽百出,大虞江山若是在你的手上,迟早要像陈朝那样败光!” 李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一下瘫坐在地上, 不顾君臣父子的名分, 指着皇帝癫狂地问道:“你不是死了吗?!” 李元澍冷笑了一声说道:“朕与昭华夫人相处这么多年,若是真有什么东西要拿给朕吃,必定当面就会拿,不会等到朕走了再派人送。而且珍珠朕是十分熟悉的,无论神情还是动作, 都不似平时,又怎能让人不怀疑?” 徐沅芷悟了,妃子平日给皇帝送汤送水送吃的, 是争宠的手段。但昭华夫人完全不需要,皇帝乐意吃就吃, 不乐意吃就不吃, 昭华夫人也不会私下再去送到皇帝面前。他们二人几乎日日都要相见, 再玩这一套显得十分多余。 何况青枣也不是什么耽搁一日便放坏了的东西。 徐沅芷不禁佩服李元澍心思之缜密。 “可我听人说,亲眼看见父皇吃下一颗青枣。”李景自知大势已去, 却仍然要追根问底。 “朕只是装装样子,并没有真咬下去。在珍珠离去之后,朕在昭阳殿里等着人来, 朕倒要看看,你们究竟玩的什么花招。” 李景看着皇帝身后跟着的禁卫军,什么都明白了。 昭阳殿内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与外界联通的方法,或者是徐湘兰觉得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关注李元澍是否事后离开昭阳殿。 不然李元澍是从何处迅速联系禁卫军呢? 李元澍看着自己的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李陵早就察觉到内卫的存在,但是李景却没有发觉,还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瞒得□□无缝,真是愚蠢至极。 徐沅芷连忙在一旁说道:“陛下,之前您放过庶人李景,是您的仁慈,但这次他不仅不顾圣命,还意图谋反,陛下断不能再留他性命。” 李元澍没有说话,却是深深看了李景一眼,缓缓闭上了眼。 徐沅芷不知皇帝怎么想,意欲再问,却被李陵拉了拉衣角住口。 “庶人李景,违背皇命,擅自入华京。又纠结朝臣意欲谋反,罪无可赦……”李元澍深吸一口气,咬牙说道,“赐白绫。” 按照大虞的律法,谋反之罪必定是千刀万剐,但皇帝舍不得如此惩罚自己的儿子,便责令自尽。 “父皇……父皇饶命啊!”李景心底涌上深深的恐惧,这一刻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多么愚蠢,“父皇,这全是徐湘兰怂恿我的!父皇要重重地惩治她!父皇……父皇你饶了我吧!” “多说无益,你既能做得出,便应当料到今日的下场。”李元澍眉头紧锁,继续说道,“李景,做一个真正的李家男儿,勿做出此等丑态。” 李景的泪水凝固在脸上,心底升起浓浓的悲哀,他丢了皇子身份,丢了尊荣,现在还丢了尊严,父皇对他当真失望透顶了。 宝公公也不忍心再看李景的惨状,便让禁卫军赶紧把庶人李景带下去,禁卫军三两下便将昭阳殿收拾干净。 李元澍似乎疲惫至极,独自一个人去了月影阁,李陵盯着李元澍远去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徐沅芷拍了拍李陵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或许就是皇家的无奈吧。 ……………… 大虞的权力交接顺理成章,有了圣旨,又赐死了李景,正元七年春,李陵正式登基。 祭天,祭地,祭祖。 李元澍加太上皇尊号,居住在月影阁。唯一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的便是新皇执意要立徐沅芷为后,杨首辅失势之后无法可想,唯有在这件事情上下功夫,坚决反对立徐沅芷为皇后。 渐渐的这件事便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徐沅芷登上后位与清扫李景的势力联系在一起,凡是李陵一系的官员皆支持立徐皇后,凡是过去李景一系的官员皆反对立徐氏为皇后。 太上皇对此事撒手不管,似乎就等着看看新皇帝的能力。 眼看着徐沅芷就快临盆,李陵着急,徐沅芷更着急。 如果赟儿不能在宫中降生,以后什么难听的谣言都会起来,此事再也耽搁不得。 “依我看,干脆退一步,先封一个夫人。” 徐沅芷捧着肚子,觉得有些腰痛,便又坐了下来。 李陵眉毛一竖说道:“封什么夫人?!要封便是皇后!” 徐沅芷冷笑一声道:“你没听到杨老儿说的,若是封我为皇后,他便带着文武百官去昭阳殿外长跪不起,直到陛下收回成命。” “那就让他去跪!” 徐沅芷轻叹道:“又说孩子话。此事若是被太上皇知道便不好了,我们不能跟杨正澧硬碰。” “可你还有不到两个月便生了。”李陵急得握紧了拳头,看着徐沅芷的肚子发狠说道:“你今日随我一起上朝。” “唔?”徐沅芷惊讶地看着李陵。 ……………… 天极元年的春日,李陵做了一件惊世骇俗之事,上朝之时在龙椅旁边搬了一把红木圈椅,朝臣尚且疑惑的时候,之间一个美貌高贵的夫人穿着轻薄的春衫坐在了龙椅上。 “这……” “成何体统!” “陛下……!” 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但徐沅芷就是牢牢坐在椅子上,李陵在身后她便有底气。 “陛下,为何让一个女子坐在龙椅旁边?”杨首辅气愤地问道。 李陵似是不甚在意,笑着说道:“朕之前执意立徐氏为后,并非有别的缘故,只是因为徐氏腹中的孩子月份已大,可朝臣们依旧不让朕立她为后,朕不忍皇室血脉流落在外,故将徐氏接入宫中,且让诸位都看看。” 大臣们这时才发现皇帝身边的美貌女子的肚子是隆起的,只是在宽袍缓袖的笼罩下轮廓并不清晰罢了。 赵世铭带头跪下来说道:“大虞大幸,陛下大幸!徐氏生养皇嗣有功,理应立为皇后!” 杨首辅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吼道:“这样一个不守妇道,一嫁再嫁的女人,还是一个比陛下大了足足七岁的女人,如何能立为皇后?!” 此言一出,皇帝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赵世铭也愤怒地瞪着杨正澧,只有徐沅芷在笑。 笑得如此肆意,笑得一点尘埃都不染。 “你听听,这些话前世是不是就很熟?” “阿沅……” 徐沅芷摆了摆手,坐在红木椅子里,身上的气势并不比李陵若多少。 “杨首辅,你说我不守妇道,可陆家谋反证据确凿,妾身不能与之同流合污,后来太上皇让妾身招赘,妾身如约,现在妾身的夫君已死,大虞又有那一条律法,哪一条规定说女子不能再嫁?至于年纪,就更加不值一提,妾身已怀有皇嗣,若杨大人扔执意阻拦,妾身倒要问问杨大人的居心?是否还心心念念着庶人李景,不忘为李景报仇,要绝陛下的皇嗣?!” “你……牙尖嘴利的丫头!” 杨首辅不可能担下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只好闭口不言,但态度依然十分坚定,若是陛下立徐氏为皇后,便血溅宫门。 徐沅芷也不着急,日日跟着李陵上朝,不说一个字,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尤其是第二日,徐沅芷穿了一身更加贴身的衣裳,所有大臣都将徐沅芷高高隆起的小腹看了个一清二楚,赵世铭更是担忧地说让徐沅芷回后宫歇息。 但徐沅芷依旧不走。 还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胎儿就要临盆,肚子也一日大似一日。 这些朝臣家中都有娇妻美妾,却不曾真正仔细观察过女子有孕之时身材的变化,结果徐沅芷以自己为例,活生生地给官员上了一课。 胎儿五到八个月的时候是长得最快的,七月末的时候更是开始飞长。这些官员生生看着徐沅芷每日的变化,比自家夫人有孕还要提心吊胆,尤其皇帝时不时给身旁的女子上点心,进安胎药,更是狂刷了一波徐沅芷的存在感。 而且李陵十分心机地对立后之事再也不提,反倒改换口吻,说此生不会再喜欢旁的女子,愿意终生不娶,活脱脱一副情圣模样。徐沅芷也贤惠极了,只要李陵一说这话,立刻就会接着说道:“妾身愿为陛下生下孩子,从此远走,常伴青灯古佛。” 弄得所有大臣脸上的肉都一跳一跳的。 直到徐沅芷有一次在大殿上喊肚子疼,又是请太医,又是烧艾,弄得乌烟瘴气的,第二日大臣们终于改了口风。 赵世铭先让皇帝立徐沅芷为皇后,不能让皇室血脉流落在外,之前保持中立的大臣也全陛下早日立后,杨正澧一言不发,但立徐沅芷为皇后以成大势,不容他拒绝。 天极元年春末,徐沅芷被立为皇后,封后大典尚未举行,皇后却因为无力举行典礼而先在撷芳殿养胎。 昭华夫人不愿意将月影阁让出来,却亲自帮徐沅芷收拾了撷芳殿,住着不会不舒服。 李陵打算就在徐沅芷身边,陪她生下赟儿,但天不遂人愿,郊外积云寺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惨案,此事弄得整个华京人心惶惶,必须皇帝亲自过问。 李陵甚至亲自去大理寺看了那一具被害的女尸,这已经是第三具了。 徐沅芷皱眉问道:“每日积云寺都会死一个人,还死得那么凄惨诡异,必须把凶手抓出来!” “我知道,你就不要关心这件事了,安心在撷芳殿养胎。” “我怎能不关心呢?听人说积云寺的女尸都是从头到脚被砍成两半,而且还有烧焦的痕迹,根本不像人力所为。” 李陵皱眉道:“是谁跟你说这些的?!你怀有身孕,不宜听这么血腥的事情。” “我没那么多忌讳。你一定要尽快查出真凶,我怀疑这件事或许跟徐湘兰有关。” 李景死了,但徐湘兰仍旧逍遥法外,李陵几乎将整个华京搜了一个便,但是从李景逼宫之日起,徐湘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袁于令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而且李陵如今已经当上皇帝,徐沅芷不愿袁于令再去冒险,而是将他与袁霜情都接到宫中居住。同时也断了徐湘兰有关的线索。 “你放心,我已经拍禁军将积云寺围住了。” 李陵服侍徐沅芷喝了一口甜汤,撷芳殿外荷珠却慌张跑进来,在二人面前焦急地说道:“不好了 ,陛下,娘娘,积云寺……积云寺死了数百禁卫军!” 萧北如今在禁卫军中历练,荷珠一想到这个就害怕地要哭出来。 “怎么回事?”李陵大惊失色,小小的积云寺最多只能藏数百人,更何况也没有兵刃,如何能是装备齐整的禁卫军的对手? “回陛下,奴婢听人说积云寺里闪过红色的光芒,好像点了几百根蜡烛那么亮,一阵光闪过,人就被劈成两半,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那红光还会长短变化,杀人从无定性。” 荷珠说着说着抹起眼泪。 徐沅芷和李陵对视一眼,心中都想起了同一个名字——徐湘兰。 “她这是在逼我现身。”徐沅芷怔怔说道。 李陵一拳锤在床板上,为无辜死去的人心痛:“你就安心在撷芳殿待着,我定要杀了她!” 第98章 美男 如今华京人心惶惶, 都说积云寺出了妖物, 红光一闪便要杀人,而寺里的僧人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被杀了还是被妖物所操控。 徐沅芷不愿李陵亲自去积云寺,但华京却传起了另一种谣言, 说积云寺妖物作祟都是因为李景阴魂不散, 必要当今陛下亲自去积云寺做法事, 才能镇压妖孽。此等无稽之谈让徐沅芷动了大怒,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李陵无奈之下要求一个了解,便亲自带了五千精兵,将积云寺团团围住。 “你终于来了。” 徐湘兰站在寺庙门前,面对五千精兵, 毫无畏惧。 李陵站得很远,却将徐湘兰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现在的她脸色苍白, 人不人鬼不鬼,在寺庙里呆久了, 整个人都像是泥塑木偶, 表情僵硬。 “朕来就是为了杀你。” “哈哈哈……”徐湘兰大笑三声, “你果然还是登基了。怎么,我的姐姐没跟着你一起来?” 李陵似乎知道如何才能激怒徐湘兰, 只是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姐姐现在怀着小太子,来不了。” 徐湘兰的表情顿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前世她虽然在惩罚世界看到了徐沅芷的一世荣宠,却远远不如此时此刻来得真切,来得直观。 “呵呵,小太子?李赟?” 徐湘兰的表情更加癫狂,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圆柱形的手柄。 李陵从未见过这种材质的东西,顿时警惕的向后退了两步,据这些时日的观察,红光最远能杀伤的范围就是他身前两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徐湘兰举起手柄,“这是我目前能买得起的最贵的道具,我的积分已经清零了。” 说罢,徐湘兰按下了手柄上的一个按钮,手柄立刻像是长高的麦穗一般冒出了一根手臂粗细的红光,徐湘兰随手挥了一下,身旁碗口大的树干就好似砍瓜切菜一般被砍倒,横截面上还有烧焦轻烟丝丝浮动。 周围的士兵发出惊呼,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兵器,简直如同神鬼之技。 只有李陵一个人面不改色,冷冷看着徐湘兰手里的东西,心想就是这个玩意儿杀了这么多的人。 “陛下,要不然您还是先退下,我们这么多人,就算她再厉害,也总有精疲力尽的一刻。” 萧北冷冷说道。 李陵摇了摇头道:“我们还不知道她的目的。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为了抓徐湘兰而死五千人,就太不值得了。 徐湘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肆意一笑,指着李陵说道:“你过来,我不杀你,只要你完成了我的条件,我甚至可以把手上的激光剑给你。” “朕凭什么过去?”李陵的声音更冷。 “寺里还有五十个僧人,都被我挟持。如果你不过来,你天极帝勤政爱民的名声就毁了,我相信杨家应该很乐意看见你身败名裂……而且,林氏腹内还有一个遗腹子。” 李陵眉毛挑了挑,没想到李景居然还有骨血留在世间。 “陛下,不要听她胡言乱语!我们一起上就能杀死她,这里没有人会乱说的!” 萧北身上的杀意已经很盛,李陵摇摇头说道:“五千人你能让他们全都闭嘴?徐湘兰必定另有所图。” 说罢,就只身向前走去。 萧北心底叹了口气,他的陛下,不愿意用五千人去换他一人的性命。 徐湘兰引着李陵走进寺中,寺里的僧人还活着,但除了静海大师,眼神都浑浑噩噩,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李陵略微转头,看见一个僧人抬着尸体,另一个正在挖坑掩埋。 “快点埋!现在天气变热臭的快。”徐湘兰皱眉走过去,一个眼神都没留下。 静海大师坐在寺庙的一角,默默为死去的人超度。 李陵随徐湘兰到了内室,问道:“你究竟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哼,这些人也算有些作用,杀了他们可以从系统换取积分。” 李陵有些疑惑,系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杀了这些人无法获得好处,为何能给徐湘兰积分呢? “我已经随你进了寺庙,你可以说自己的条件了。” 李陵静静地看着徐湘兰,只见徐湘兰皱眉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恶狠狠地说道:“要我不继续杀人很简单,你废了徐沅芷,立我为后。” 李陵气笑了,说道:“你开什么玩笑?” 别说废了徐沅芷,就算真要另立皇后,全天下随便挑一个女人也比徐湘兰更好。 “你若是不立我为后,我保证大虞会生灵涂炭。” 徐湘兰眼里的红光一闪而过,这种眼神,几乎不像一个人类该有。李陵心中一紧,身上冷森森的,不敢去想对面的徐湘兰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 李陵想了想说道:“立后没有这么简单,既然你想当皇后,必须要郑重,先要想一个正经的废后理由,把徐沅芷废了。然后再祭告天地,百官朝拜,你才能册立为皇后。” 徐湘兰正想说什么,李陵又紧接着说道:“你莫要把这件事想简单了。现在杨皇太后还住在紫阳殿里,占着皇后的宫殿,你要进宫,还要再腾一个气派的宫殿出来才行。祖宗礼法是非常要紧的,不然你身为皇后得位不正,百姓和官员也不服气。” 李陵一番话说的徐湘兰无从反驳,她从未当过皇后,不了解这些流程,印象中册立皇后是非常显赫的事情,自然不能草草了事。 “那徐沅芷怎么办?”徐湘兰不信李陵如此简单就能放弃徐沅芷。 李陵望了望天花板,盯着一根红色圆形粗顶梁柱,哀叹一声说道:“她没有当皇后的福分,只是腹中的皇子不能舍弃,等她把皇子生下来,朕就将她废为庶人。日后皇子便由你教养。” 徐湘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等徐沅芷被废,她也有了孩子,顺手便可以了结了这个孩子,她要让徐沅芷的所有痕迹在这个世界消失。 “没想到你还挺识时务的。” 李陵垂下眼帘,淡淡说道:“与天下人的性命相比,徐沅芷还算不了什么。” 徐湘兰不疑有他,天极帝在历史上便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圣君明主,李陵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全天下的人。想到这里,徐湘兰的心情舒畅极了,没想到自己的问题这么简单就能解决,以后只要再想办法积累积分,什么愿望都能实现,自己很快就能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既然你愿意废了徐沅芷,我姑且相信你,但是我还不能这么简单就放你回去,你必须先展现出自己的诚意。” “诚意?” 李陵疑惑地眨了眨眼,该不会要歃血为盟吧。 徐湘兰嘴角一弯,展现一个颇有些露骨的笑:“很简单,只要你在积云寺与我春宵一度,我便相信你会立我为后。” 李陵的指甲在自己的掌心掐了掐,心里骂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一万遍,表情却丝毫不变。 徐湘兰胜券在握,所谓蛇打七寸,李陵最重视的便是徐沅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证明李陵的诚意。 李陵默默又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肉,劝自己冷静,放空脑子之后摆出一个魅惑的笑。 这一笑的效果十分惊人,在徐湘兰的眼中,面前的男人眉目如画,琥珀色的眼珠仿佛宝石,高挺的鼻梁和瘦瘦的下巴又十分秀丽,混合了异国风情的一张脸简直能一瞬间击穿人的心脏。 徐湘兰醉心权势财富,本对男人没有太大感觉,但这时候见了稀世的美男也不禁愣了愣。 “现在天色暗了,总不能摸黑做那种事吧,不如……你去点个蜡烛?” 李陵的语气仿佛蕴含着水气,模糊又暧昧,让人不忍拒绝。 徐湘兰看外面天色的确不早,现在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内室,不可能让李陵去找蜡烛,因此转身便走向了收藏灯草蜡烛等物的抽屉。 李陵屏气凝神悄悄跟着走过去,徐湘兰浑身紧绷,虽然背对李陵,却没有一刻放松,只要李陵一动,她便立刻掏出怀里的激光剑把人捅个对穿。 “找不到吗?” 李陵低沉的声音令人心醉,他并没有如徐湘兰猜测动手,反倒是从背后抱住了徐湘兰的腰身。 徐湘兰愣住了,没想到李陵会来这么一出。她还从未被人如此拥抱过,手脚都僵硬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会袭击你?” 徐湘兰嘴角扯了扯说道:“怎么会呢。” 李陵变本加厉的把下巴放在了徐湘兰的肩上,这下不仅仅是手脚僵硬,徐湘兰的脑子也开始混沌。 李陵顺势从背后握住了徐湘兰的两只手,徐湘兰不知如何拒绝,脸红了红。李陵在徐湘兰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确认此刻她手里没拿着什么东西之后,立刻双手用力,死死把徐湘兰的手腕攥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李陵恨不得把徐湘兰的腕骨握碎,冷笑道:“其实你猜的不错,我确实要袭击你。” 作者有话要说:向着完结,进发! 第99章 目的 “你放开我!”徐湘兰挣扎了几下, 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力量相差太大, 完全无法动弹。 萧北控制了寺庙外驻守的僧人,悄悄潜到房间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适时冲了进来。 李陵正和徐湘兰以一个扭曲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徐湘兰的双手被男人死死攥住, 手腕上已经有了青色的指印。 “快, 搜她的身,把武器找出来!” 李陵一声令下,萧北立刻硬着头皮在徐湘兰的胸前摸索起来,东西倒是不难找,一个硬质的手柄被找了出来, 萧北如同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一动不敢动。 “把这个古怪的玩意儿扔得远远的,直接了结了她。” 李陵的声音很冷, 萧北抽出腰间的匕首,准备割喉放血。 徐湘兰吓得眼角的泪水出来了, 在脑海中疯狂呼唤着系统。 自从李景死后, 系统就好似消失了一般, 现在遇到了真正的危机,徐湘兰只能向系统狂喊。 ——系统, 我快要被杀了!你要赶紧救我! 【宿主积分已经清零。】 ——我可以交换!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系统要读取宿主的所有记忆,以及采集宿主的血液基因样本,并且对宿主的身体进行托管, 宿主是否同意?】 ——同意同意,你快托管! 徐湘兰与系统的对话发生在一瞬间,徐湘兰瞳孔里的红光一闪,身体瞬间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一下挣开了李陵的束缚,甚至一脚踹开了萧北。 “唔……”萧北捂着自己的肋骨,痛苦地闷哼。 “抓住她!” 萧北身后的士兵都被这场面镇住了,没想到一个弱女子的身体里会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于是一拥而上围了过来。 但徐湘兰的动作仿佛没有一丝多余,无论是反身退步还是直冲刚才找蜡烛的抽屉,瞬间掏出了M24,而且里面的弹药是装满的! 咔哒一声子弹上膛,连瞄准的动作都没有,枪响之后最近的一个士兵的头就被爆开,血溅了一地。 李陵给萧北使了一个眼色,萧北摇摇头并没退出去,李陵眉头紧锁,只身站在了徐湘兰的面前。 “你不是徐湘兰。” “立刻让我进宫,并按照流程立我为后。”徐湘兰的声音毫无起伏,虽然口称“我”,但并没有之前的骄矜之色。 李陵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感觉似乎徐湘兰的声线也低沉了一些,更像一个男子。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下诏书,你立刻就能成为皇后。但你要放下手中的武器。” “不可能,我必须走完立后的流程。” 李陵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按照道理来说,如果徐湘兰的目的是当皇后,应该越快越好,怎么这个时候反而要走流程? “立后流程繁琐,朕怕你无法等到那个时候。” “不会,立后的步骤一个都不能少,而且必须将紫阳殿挪出来。皇后的朝服礼器,车马仪仗,都不能少。” 徐湘兰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之前的贪婪之色,仿佛接触这些东西只是完成任务,李陵壮着胆子说道:“你不是徐湘兰,你是系统。” 徐湘兰头没有动,只是眼珠转了转,停在了李陵的脸上,好似将李陵的脸和身形印在脑子里一般,这种空茫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你必须按我说的做。” “徐湘兰”回避了李陵的话。 “你的目的是什么?”李陵努力寻找系统的破绽,但此刻的徐湘兰浑身上下毫无松懈,无论是体力和精神都达到了寻常人类根本无法企及的程度。 所谓托管,就是最大程度发挥人体的潜能,让系统主导身体,而不顾身体的承受能力,只为达成目的并活命。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按照我说的做。” 李陵眼珠转了转,脑海里的念头却是千回百转。 一直以来李陵都有一个疑惑,系统如此神通广大,简直如同神一般。为何一定要附在一个人的身上,还让这个“宿主”去做如此荒唐的任务,并且这些任务对系统而言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比如让徐湘兰卖能量石赚钱,让徐湘兰在宫宴上跳舞,系统既不能拿到真金白银,也不能从徐湘兰大出风头里获得实际利益。 而且系统的所作所为还有拿出的种种道具,显然比他们的时代要先进许多,如果说系统处于一个更加先进的时代,为何要返回大虞,去帮助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庶女,做当上皇后的任务? 难道说…… 李陵眉心微动,说道:“紫阳殿是杨皇太后的居所,朕不能把皇太后挪出来。而且大虞才经历了一场大灾,皇后也须厉行节俭,就连徐沅芷的仪仗也俭省了一半,不能按原本的规制来。” “不行。必须按照规章流程来,一项都不能少。” 李陵若有所思地看着系统,说道:“我明白了,你的目的并不是让徐湘兰当上皇后,而是让她体验当上皇后的过程。你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搜集关于大虞的一切。” “徐湘兰”的眼珠再次转动,那种不自然的转动仿佛被细棍儿戳着的皮影儿。 “看来历史上天极皇帝秉性聪敏的评价是真的。你的智商甚至比历史学家估计的还要高。” 李陵听不懂系统在说什么,却也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事情就简单了,我让你拿关于大虞的所有情报,你从哪来回哪去岂不更好?” “不行。这样会破坏买家的沉浸式体验。” 买家。 李陵记住了这个关键词。 看来系统不仅是为徐湘兰服务,还有一群人从系统搜集情报的行为中获利,并且有人需要这些情报。 “但是你拿出了这么多大虞不可能有的道具,无论什么体验都是不真实的。而且你这样做,难道一点责任都不负吗?你拿的道具足以改变大虞的历史,如此行径,就不怕轮回报应?” 系统静静地没有说话。 但李陵已经知道,这个系统并不是无懈可击,而且系统的背后必定有一个真实的人在操控,这个人或许比徐湘兰聪明一些,却也不是神。 “看来你还是受到约束的。让我猜猜……你身为系统,恐怕已经违反了一些规定了吧?” 徐湘兰的道具威力一次比一次大,激光剑一次可以杀死数十人乃至数百人,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历史能容纳的范畴。 “不要问这么多,照我说的做。” “徐湘兰”皱眉,李陵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如果“神”无法用人力打败,那么唯有用“神力”才能打败。 ……………… 一片黑暗中,一个中年男人口中叼着烟卷儿,头上戴着一个古怪的装置,眼睛一眨不眨地顶着屏幕,而屏幕里赫然是李陵和徐湘兰对峙的场景。 “联邦527号规定你不会忘了吧?系统穿越时空不允许造成历史大范围更改,宿主不允许修改历史进程,你居然给那个蠢货激光剑和M24?联邦如果查到我们公司,你一定会受审判,死刑妥妥的。” “闭嘴。公司业绩做不上去,老大也会处私刑。先让这蠢货当上皇后,积云寺发生的事我会操作成历史谜案,让联邦的人慢慢去查吧。” “啧,上次杨贵妃的事你就没处理好,人是死了还是送到东瀛了?这可是一朝贵妃,历史权重很高的,你就这么处理,迟早要完!” 男子不理会身后同伴的声音,反而聚精会神盯着屏幕,口中喃喃道:“就快了……” 第100章 祝文 李陵死死盯着眼前的“徐湘兰”, 丝毫不敢松懈。 之前徐湘兰的所作所为没有受到惩罚, 那是因为事情还没有闹大,徐湘兰目前杀的人还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根据李陵自己的估计,系统操纵徐湘兰所做的最危险的事其实是买卖能量石。 必须要让眼前的“徐湘兰”再多做一些如今这个时代不能完成的事情才行。 “你为何会选择附身在徐湘兰身上?如果要体验当皇后的经历,附身徐沅芷岂不是更简单?” 系统没有说话, 其实原因很简单, 只是因为徐沅芷的历史权重太高, 只要附身立刻就会被联邦查实罢了。 历史权重按照一个人在历史上的行为和言论来评价,只要一个人在历史上做的事影响了一个时代,或者言行被人记录了下来,这个人的历史权重就会大幅度提高。徐沅芷身为皇后诞育皇嗣,是大虞江山延续的重要人物, 再加上本身出色的政治商业手腕,其言行更是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的人物, 无论如何都不能附身。 盒子公司多年来一直经营历史空间游戏业务,按照联邦法律只能在十分有限的范围内使用空间跳跃和物品传送的功能, 而且需要层层审批。但是公司为了发展, 做出最真实的体验游戏, 私下瞒着联邦往各个朝代输送伪装成“系统”的职员。 这些职员虽然人没有穿越到过去,却能将意识植入到过去的人的头脑中, 再利用超时空的物品传送能力来提供一些道具。所谓的积分,商城,都是用来唬人的, 其目的就是让宿主多方面的在时空里活跃,体验各式各样的场景,与历史权重大的人多方面交往,获取最重要的情报。 徐湘兰的记忆以及体感,早就传送到公司里了,只是徐湘兰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按照联邦法律,游戏公司最多只能搜集一些不痛不痒的历史地理,气候,建筑等等不涉及任何人物的信息,用以搭建虚拟空间。但是盒子公司凭借向各朝各代违法派遣职员的方式,搜集了大量帝王将相,后宫嫔妃,江湖侠客以及重要人物和历史事件信息。这样搭建出的虚拟历史空间无比真实,所有历史人物都无比生动,让盒子公司的历史空间游戏大卖特卖,几乎垄断联邦历史空间游戏业务。 如此暴利之下,盒子公司甚至不惜微小地改变历史进程。而527号系统,也就是职工号527的这位员工,就是整个盒子公司最为激进,业务最优秀的职员。 而他,附身在了徐湘兰的身上。 “徐湘兰很好,她很听话。” 屏幕背后的527露出了一个冷笑,选择徐湘兰很简单,因为她与徐沅芷认识,历史上死得早,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大幅度改变历史进程。事实上,527让徐湘兰去完成任务,就是抱着让她最后去死的目的。只要徐湘兰还在为当皇后这件事努力,系统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只不过她当不当皇后并不重要,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 527原本的打算就是等徐湘兰当上皇后,最后搜集一下大虞皇后的册立以及生活方式,就让她去死,以李陵喜爱徐沅芷的程度,最后仍然是徐沅芷当皇后。都不用自己出手,李陵就会把徐湘兰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朕不忍黎民受苦,也不想属下受伤,你放下武器,立刻随朕回宫举行封后大典。” 李陵盘算了一下,册封徐沅芷的东西都还在,再用一次也不费什么,总之先把人骗住再说。 “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最后的结局是皆大欢喜。”系统冷冷说道。 萧北在门外捂着自己的肋骨,上面已经被人缠了竹板和纱布,见到皇帝和徐湘兰一起走出来,惊讶到了极点。 “朕决意废后,立小徐氏为皇后,你快回宫传旨。” 李陵看着萧北,萧北立刻盯着徐湘兰愤怒道:“贱婢尔敢……!陛下……请您收回成命,属下愿与贱婢同死!” 李陵在系统观察不到的角度,冲着萧北使了个眼色,奈何萧北一点也没看出来。 萧南一掌拍在萧北头上,吼道:“陛下的话就是圣旨!陛下愿意立谁就立谁,你废什么话!?” 萧南转换面孔,冲着李陵和徐湘兰笑了一下,然后下拜说道:“恭喜陛下又纳佳人,属下立刻去传旨!” 李陵暗暗点了点头,这种时候,还是萧南戏好。 五千号人扑啦啦返回禁卫军大营,萧北被带下去养伤,萧南回宫传旨。萧南坐在一匹马上,脸上全然没有方才那种嘻嘻哈哈的神情,一见徐沅芷立刻传达了陛下的意思。 “陛下定然是想出了什么法子,但必须回宫才能实施。” 萧南在徐沅芷耳边小声说道:“娘娘,陛下悄悄在属下耳边嘱咐了几句,让娘娘按照陛下的意思先拟一个旨,如此……这般……” 徐沅芷瞬间就领会了李陵的意思,这件事只有自己最清楚。 ……………… 李陵和徐湘兰回宫,此刻天色已经全黑,深更半夜的皇宫看起来好似一片鬼域。 深宫寂寂,紫阳殿空无一人,徐沅芷按照李陵的吩咐将杨皇太后请了出去,同时也将李元澍以及昭华夫人都挪出了皇宫。 如今整个后宫只剩上夜的宫女太监,以及早就暗中埋伏下的精兵。 “你看,这便是另立皇后的旨意。” 李陵拿出一封诏书,乃是五色锦缎所写,还盖着大大的龙印,真的不能再真了。 系统接过圣旨,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没有什么异样,于是点了点头,把文字记录到了公司文档里。 “既然你着急搜集情报,朕便连夜安排人手,沿用半月前阿沅册立皇后的仪仗以及祭品,明日便可以去郊外祭天祭地。” 系统又点了点头,时间可以在游戏里更改,但是历史图像画面不好修改,还是眼前为实最好。明日便明日,早日搜集完大虞的资料,也可以会公司申请休假和奖金。 “这里是紫阳殿,是大虞皇后居住的宫殿,其他宫殿你也可以任意查看。” 李陵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紫阳殿,系统也没有逼迫皇帝与自己相处,毕竟等徐湘兰的意识重新掌控身体,再和李陵做夫妻之事,自己也少一点心理障碍。这种事情,也在系统搜集的情报范围之内,必须要给玩家最真实的体验。 和历史上有名的美男以及圣君明主有性体验,可是吸引玩家的一大杀器。 系统一刻都没停歇,在侍女的跟随下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走过去,仿佛不知疲倦,徐湘兰的脚已经开始出血,但每到一座宫殿,系统还是用脚走路,丝毫不顾徐湘兰身体的承受程度。 等心满意足搜集情报完毕,已是第二日天亮。 祭天的礼仪一个都没少,主持祭礼之人是积云寺的静海大师,系统按照流程一项一项完成任务,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徐湘兰”手中拿着祭天的祝文,尚未诵读,就站起身来看着李陵说道:“我记得史书记载,祭天礼应有朝廷官员参加,人数在五百以上,为何只有这么几个人?” 而且……祭坛下的这些人看起来,不像官员。 李陵冷冷看着“徐沅芷”说道:“立后废后如此仓促,官员岂能同意?朕找一些人来冒充朝廷官员,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我说要按照礼制举办立后大典,不能有一丝掺假。” “呵……”李陵嗤笑一声,“你不过是拿大虞的情报去与旁人做游戏的资本,是真是假又有何重要?还是说你为了搜集一些所谓的情报,要杀死更多的人?还要逼迫大虞的皇帝?” “这些人不像官员,到时候做出来的东西会不真。” 李陵目光一冷,静静看着系统说道:“朕不知道你还会参与历史到什么程度,但朕知道,这世上总有力量能制裁你。你看看祭天的祝文。” 系统拿起诏书,将字体识别调整到大虞模式,等看清了祝文上的字,顿时大惊失色。 第101章 小太子(完结) 祝文上并不是惯常的套语和谀词, 而是详详细细写着关于系统的所有内容, 从徐湘兰如何与系统签约,到系统如何发布任务,如何提供道具,如何害人, 全部都是徐沅芷在梦中看到的内容。 “你为什么把这些东西写在祝文上?” 527号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凉意, 一种危机感逐渐笼罩心头。他发现自己一直估计错误了一件事, 那就是李陵和徐沅芷对系统的了解,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把系统的所有操作了解的如此清楚了。 李陵冷冷看着系统,说道:“朕不仅把这些东西写在了祝文上,并且这一份祝文还会散发到全天下。” 系统骤然抬起头,还没说话, 就感到心脏一阵剧痛。 系统的意识疯狂抽离,徐湘兰的意识回到身体中,但是系统托管期间, 已经超负荷使用了徐湘兰的身体,徐湘兰支撑不住一下跪倒在地上。 李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说道:“徐湘兰, 你终于出来了。现在你没有系统可以依仗, 是时候受死了。” “不……不, 你别杀我!”徐湘兰一脸惊恐,想站起身却浑身都没有力气, 托管的后遗症至少三天之后才会消失。 但最令徐湘兰恐惧的是,无论她怎样呼喊,系统都没有回应她, 就仿佛她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东西一般。 徐湘兰双手撑在身后,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拼命向后躲闪,但李陵已经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系统——系统你快出来,继续托管啊!”徐湘兰徒劳地大叫,看着越发逼近的李陵失心疯一般地吼道,“你不能杀我!我是徐沅芷的妹妹,是你的小姨子!你不能杀我!” “朕杀你,想必阿沅也会高兴。” “不……你不能……!” 徐湘兰的声音戛然而止,脖颈上被李陵用剑划开,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双眼瞪得老大,似乎仍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系统为什么不出现。 李陵用剑戳了戳徐湘兰的身子,发现她彻底不动了,才让萧南带人把她的尸体赶紧烧掉,免得脏了祭天地的地方。 ……………… “527号,你违反了联邦时空穿梭法,造成了大范围的历史变化,现在你将受到联邦法庭的审判!” 头发略长身材微胖的527号双手被特殊材料的手铐拷住,此刻再也没有机会去大虞操纵徐湘兰的行动,身后的屏幕里是徐湘兰的死状,等待他的将是联邦法庭的判决。 527号的同事震惊地看着他被带走,连忙问身旁法庭的人,527号究竟为什么被抓。 “他引起了大范围的历史变化,你看看这个。” 警官给了男人一份报告,大虞的历史线索发生的变化,天极元年李陵额外祭了一次天,而且祝文被原原本本的记录在了史书上,里面记载了天极元年发生的种种异象,其中不少文字都提到了系统的相关内容。 “我x!原来是他玩崩了!” 同事恍然大悟,所谓大范围的改变历史,包括重要的历史人物被杀死,或者明显出现了不符合时代的事件,并且还被记录流传下来。大虞天极元年的祭天祝文,出现了明显不符合时代的内容,而且还被史书所记录,联邦立刻就能追踪到历史线索变动,因此逮捕527号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警官皱眉看着周围阴暗可疑的环境,问道:“你们这个游戏公司究竟是怎么回事?去年就抓了一个,今年又抓一个。” “呵呵,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同事遮遮掩掩地笑了起来,心想这次公司又要换地址了。 ……………… 李陵杀了徐湘兰,回到皇宫,徐沅芷得到消息,带着太上皇和昭华夫人以及杨皇太后回到各自的宫殿,疲倦的躺在贵妃椅上。 李陵一回到昭阳殿正好看见徐沅芷休息的模样。 “都结束了?”徐沅芷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呵欠。 “嗯,灰都不剩了。” “那就好。” 徐沅芷缓缓闭上了眼,李陵心底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地。 忽然徐沅芷睁开了眼,皱眉道:“虽然这次你的推测对了,但是我还是不放心,你赶紧让史官重新记载帝王起居注,把今日写出来的祝文删掉。而且还有张贴在华京周边的祝文,赶紧都撕了。” “你怕还会有类似系统的人或者事物来到大虞?” “没错。能出现一个系统就能出现第二个,这次你是利用一些看不见的规则消灭了系统,但我们也违反了规则。说不定我们也会被规则消灭。与其如此,不如我们主动把系统存在的痕迹全部抹杀。” 李陵点了点头,天极元年,一向英明神武的天极帝做了一件十分令人费解的事。这件事在今后李陵数十年的执政生涯里,也依然受人诟病,成为明君圣主的唯一污点。 天极元年,李陵下令让史官删减史书,史官秉笔直书,以死相谏,甚至撞破了头,皇帝仍然一意孤行。并且李陵还下令焚书,令华京周边所有居民,家中不得存一字一句,所有书籍书信全都要烧毁,非常珍贵的书籍由徐国公府出面强买,虽然价格尽量出高价,但仍然是夺取了藏书家的爱物。这些强买的书籍都要一一审查,而满朝文武都不知皇后娘娘究竟在审查些什么。 这一场焚书运动浩浩荡荡持续了三个月,直到李陵确信全天下都不会再留有祝文的原文,史书也不会记载这一年发生的种种怪事,才停止了荒唐的行动。 李陵和徐沅芷心惊胆战地等了大半个月,并没有什么系统类似的“东西”来找他们,日子就这样静静地过了下去,二人敏感的神经才逐渐放松。 ……………… 徐湘兰死后,徐沅芷担心的事骤然消失,日子变得清闲了不少。撷芳殿虽然舒适,但徐沅芷住着没有熟悉感,前世徐沅芷是住在紫阳殿里的。所以闲来无事的时候,徐沅芷就会在皇宫中四处走走,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长乐殿。 这里有李陵的痕迹。 徐沅芷从长乐殿的抽屉里找出了李陵早年的练字纸。两指捏着字纸立起来,举在荷珠的眼前。 “你看这个。” 荷珠抿着嘴唇不敢笑。徐沅芷却笑得弯了腰。 李陵读书晚,字自然是不敢恭维,现在是写好了,早几年的字真是不忍直视。这张练字纸被皇帝陛下揉成一团塞在抽屉里,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字好似孩童所写。 这些都成了如今无聊的皇后娘娘的快乐源泉。 “哈哈,这个字也太丑了,荷珠,把它收起来,我要晚上拿去撷芳殿,好好臊他一回。” 徐沅芷正笑着,忽然感到腿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腹部渐渐传来疼痛感。 “娘娘……您,您不是要生了吧!” 荷珠慌了神,徐沅芷倒是不怕,还要坐肩舆回撷芳殿。 “娘娘!这个时候回什么撷芳殿,您就留在长乐殿,奴婢立刻去叫太医!” 好在李陵早有准备,这些时日徐沅芷身边伺候的人和稳婆都是不离身的,东西也准备的非常齐全,因此虽然事发突然,却也井然有序。 徐沅芷躺在长乐殿少年李陵睡觉的床上,心里想的却是——这叫什么事啊! 李陵得到消息,忙忙乱乱地赶了过来,不顾下人的阻拦,亲自到了产房里,也就是自己的房间里。 “你赶紧滚出去!”徐沅芷非常有元气的大吼,李陵略微放下心来。 徐沅芷羞的赶紧拿被子把自己的身子盖住,李陵皱眉看着她说道:“这有什么好羞的?你诞育皇子,是大虞的功臣,朕要第一眼看小太子。” 还有外人在场,李陵也不好讲什么太私密的话,徐沅芷完全不管那么多,一个劲让皇帝赶紧走。 李陵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委屈地被赶了出去,扒在窗沿上偷看。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徐沅芷虚脱地躺在床上,浑身大汗。 产婆抱着小皇子走出来向皇帝道喜,李陵却一脸泪水,推开房门握住了徐沅芷的手。 徐沅芷虚弱地摆了摆手,厌厌道:“让你别看你非要偷看。” “呜呜呜……我没想到你会如此辛苦,我们不生孩子了,再也不生了……” 李陵被吓得不轻,现在看徐沅芷的脸色都变了,满脑子只剩心疼。痛恨自己前世在徐沅芷生产之时没有陪伴在侧。 徐沅芷噗嗤一笑,说道:“我记着你这个话,以后你再找我做那种事,我就把你推下床。” 李陵居然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至于之后的事情,反正史书记载,天极帝和敬仁皇后,生了五个孩子,三子二女。 食言的快乐,或许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标完结,但是状态没有改,因为还有番外,我还有几个比较想写的日常。 第102章 番外:害羞的陛下 随着李陵的第一个皇子李赟诞生, 立后的风波也逐渐平息, 杨首辅也彻底熄了火。 但是徐沅芷的名声依旧不好,尤其华京焚书之事是李陵和徐沅芷共同策划, 皇后娘娘亲自审查图书。 而且这件事微妙就在于皇帝和皇后对究竟审查些什么绝口不提, 而皇帝处理这件事的方式也是乾纲独断, 丝毫不给旁人置喙的余地, 十分有那么一点子昏君的意思。 而这个导致皇帝昏庸的根源,就是徐沅芷。 杨首辅一派的大臣虽然不敢明说, 却指桑骂槐旁敲侧击,在朝堂上三番两次劝皇帝纳妃。 天极二年, 杨皇太后过世。 杨皇太后今年五十有一, 虽然并不算太年迈,却也有了年纪。但杨家政治上的失势, 也让杨皇太后的死非常黯淡,不仅太上皇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席自己发妻的丧仪,就连朝臣和后宫的太妃们都对此不以为意。真正对杨皇太后的死感到伤感的恐怕唯有杨首辅。 不过李陵在这件事里发现了借口,杨皇后丧仪一过, 李陵便以守孝为名, 拒不纳妃。朝臣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尤其是之前让皇帝纳妃喊得最凶的杨首辅,这次也偃旗息鼓。 毕竟皇帝是在为杨家人守孝,杨首辅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一场风波,李陵甚至没有让徐沅芷知道。徐沅芷就在撷芳殿里一心一意休养身体,全然不管朝政上的事情。 “娘娘, 您看小太子长得真可爱。” 荷珠坐在小床旁边,看着里面睡得正香的宝宝,一脸慈祥,仿佛这个孩子是自己生的。 “你这么喜欢孩子,还不赶紧跟萧北生一个?”徐沅芷揶揄道。 荷珠脸一红,反驳道:“娘娘又拿奴婢开玩笑!萧北他太……太不解风情了!” 荷珠噘着嘴,想起萧北做出的种种糟心事,就打消了与他成婚的想法。 徐沅芷笑了笑说又说道:“你现在可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有品级在身,根本不用理他,要是他惹你不开心了,只管告诉我,我让陛下罚他。” 荷珠哼了一声,却也不想罚萧北,男人必须自己领悟才能真正成长。 不过另一边的情形就截然相反,蕊珠和萧南已经成婚,而且蕊珠的肚子里居然已经有了身孕,此事连徐沅芷都不知道。蕊珠赶在杨皇太后去世之前立刻与萧南成婚,免得因为为皇太后守孝停三个月婚娶,月份大了被人看出行迹。 年底的时候,蕊珠生下了一个女儿,因为徐老夫人过世,蕊珠生完孩子只休息了大半个月,便动身去了江南,处理徐老夫人在江南遗留的财产。 旁人去办这事,徐沅芷不放心,可让一个还没出月子的女人去办公,徐沅芷也于心不忍。于是徐沅芷便派了一大票人跟着蕊珠,甚至比自己外出伺候的人还要多,保证她出门不用动腿,端茶不用抬手,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如此才放下心来。 因此此事最苦的反而不是蕊珠,而是留在华京的萧南。 ……………… 李陵正在昭阳殿处理公务,萧南站在李陵身边,头一点一点的,眼皮上下碰个不停,李陵放下御笔,正要让萧南把奏折拿去归档的时候,只听得扑通一声,萧南腿一软倒在了地板上。 一摔之下萧南疼醒过来,揉着自己的屁股龇牙咧嘴。 李陵皱眉说道:“你怎么累成这样儿?” 萧南一听这话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道:“陛下,蕊珠去江南了,可她把雪儿留在华京……昨夜她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属下跟着不能睡,已经两天了……” 萧南和蕊珠的孩子取名叫萧雪儿,粉雕玉琢一般可爱,但格外喜欢折腾人,一旦人离了手便开始大哭,晚上必得有人陪在身旁哄着才睡。这几日或许是娘亲走了,小丫头不适应,每到半夜就大哭,萧南哄得快要崩溃。 李陵冷冷一笑说道:“这也是你自找的,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子,你们都没成婚就做那种事,做了也便罢了,居然还有了孩子。若是没赶在丧仪前成婚,蕊珠肚子大了,又要受多少排揎?你哄哄孩子便这么多抱怨,平日可都是蕊珠在做这些事。” 萧南脸一垮说道:“陛下,属下和蕊珠之间的事情,不是三两句能说清的。属下绝无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而且……这丫头……”萧南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咬牙切齿地说道,“旁人抱她她都不哭,唯有属下抱她就哭,怎么哄都没用。而且在属下面前,从来不笑,旁人只是稍微逗逗就会笑。” “哦?还有这种事?” 李陵十分感兴趣,他也照顾孩子照顾了小半年,对怎么照顾宝宝比前世更有心得。对萧南说的话不怎么信。 趁着休沐的机会,萧南抽空将孩子抱进了宫。 李陵看着眼前的孩子笑了,除了耳垂和鼻子跟萧南比较像,这个孩子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蕊珠,就连表情眼神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陵小心地抱过孩子,小丫头盯着皇帝琥珀色的眼睛看个不停,似乎好奇极了。李陵抓着小婴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眉毛下面,小丫头凉凉的手指摸着皇帝半合起的眼皮,开心地笑了。 李陵轻轻举着孩子,把她放进了萧南的怀里,可小丫头刚刚坐稳,一看见自己的亲爹,嘴一瘪就开始大哭。 萧南无助地看着李陵,李陵惊呆了,又抱过孩子,孩子立刻就不哭了。 李陵趁着孩子不注意,又把她放在了萧南的怀里,小丫头愣了一下,似乎没发觉换人了,一抬头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下巴,还有天生弯弯的笑眼,嘴一瘪,大哭。 “嘿……”李陵乐了,把自己的脸放在孩子眼前,小丫头又不哭了,把脸离开之后又开始哭。李陵好似玩儿上了瘾,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扭脸,小丫头眼前的这张俊脸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混乱的萧雪儿不知该哭还是不该哭,最后变成了一个要哭不哭的可怜可爱的滑稽表情。 李陵玩累了,便将小婴儿抱在自己怀里,冲着萧南说道:“是不是她还不熟悉你?或者是你抱孩子的姿势不对?” 萧南挠了挠头说道:“应该不会呀。” 萧雪儿趴在李陵的胸前,哭得有些累了,也有些饿了,小手抓了抓,撅着嘴十分精准地吸住了一个地方。 李陵脊背一麻,眉头紧锁,拍了拍小丫头的屁股,让她松口,差不多咬了有几个眨眼的功夫,小婴儿才松口。 李陵无奈地看着自己被口水打湿的前襟,吩咐太监找个奶娘过来。 萧南若有所思地看着皇帝的胸口,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令牌,尴尬地说道:“陛下,您看看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 李陵气笑了,说道:“小孩子多娇嫩,这大铁令牌你放在怀里没觉着有什么,孩子肯定不舒服。” “嘿嘿……怪不得呢,我抱得越紧她哭得越凶,让我来抱抱她!” 萧南再次把孩子接过,这次宝宝果真不哭了。 李陵十分感慨,养孩子是件麻烦事,若是没有耐心万万不成。前世自己对李赟还有徐沅芷都疏于陪伴,不然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么多事。这一次定要好好陪陪阿沅和孩子们。 ……………… “你今日怎么扭手扭脚的……孩子都半岁多了,这时候居然害羞?” 徐沅芷扯了床帐,要与李陵食言一番,李陵拢着自己的衣襟,满脸通红。 “你去把灯吹了。” 徐沅芷噗嗤一笑,十分豪放地坐在李陵的腰上,按着他的肩膀说道:“平日我要吹灯,你偏不吹,今日我不吹灯了,你又要吹,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吹灯?” 李陵涨红了脸,一个字儿也憋不出,最后喃喃道:“……我害羞不行吗?” 徐沅芷眯着眼,说道:“你今天很奇怪。把手松开。” “我不!”李陵揪衣襟揪地更紧了。 徐沅芷如同强抢民女的恶少一般,把李陵扒了个干净,最后趴在皇帝的胸口,指尖一点一点地,说道:“原来因为这个,你这儿不都长好了吗,怎么今天又红红的?” 李陵脸已经红到了耳朵上,又羞又气,不肯说话。 徐沅芷的舌尖抵着那处舔了一下。却没叫传水。 床帐始终没有掀开,天极三年春,二皇子又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