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内个神经病 作者:桃桃一轮 人的一生几乎都是平凡黯淡的,除非在你平淡无奇的人生中出现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 ★"每桩凶杀案背后,都是人性的阴暗面。"——神经神探和胡椒小姐斗智斗勇的故事★PS:短篇小文 内容标签:业界精英 制服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胡皎,纪方栩 ┃ 配角: ┃ 其它: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 ☆、内个神经病1 L市公安局-1楼食堂,7点38分。 胡皎觉得食堂的火鸡ròu包子非常好吃,火鸡ròu筋道,里面加了胡椒,微微的辣,这次特地拿了三个。当她夹起第一个包子张嘴正要咬,就见对面狼吞虎咽的师姐程赏心接了个电话,然后翻个白眼,伸手拍了她一下,"走了,这次把人拍死了。" "哈?"胡皎嘴里的包子掉了下来,下意识地跟着程赏心走出食堂。程赏心在前面啪啪啪跑,胡皎在后面吧唧吧唧追,到电梯口,才依依不舍地回望一下食堂桌子上那盘还腾着热气的包子,实践"光盘行动"在这里总不能如意。 "别看了,你进了支队,别说在吃饭了,就算在拉粑粑,拉一半也得夹断了赶紧提起裤子出勤。"程赏心一头利落的短发,比胡皎大三届,是刑侦支队中为数不多的女刑警之一,目前在重案二大队,又称二组。表面上是新一代共和国女刑警的杰出代表,实际上是个糙女汉子,口不择言。 胡皎姑娘,老家雾桥,G大痕迹检验技术研究生,两个多月前进入L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实习,分在刑侦技术大队,忙得团团转,就国庆时回过一次家,呆了三天。要说这胡皎刚进组里的时候,哪个信她能干这个苦活儿?瞧她长的斯斯文文,戴个细黑框眼镜,浓浓书生气,好像你家附近经常出现的学生小妹,就都要问个明白,小胡你到底是文件检验技术还是痕迹检验? 电梯里,师姐程赏心习惯性地双手叉腰,"无选择性攻击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被攻击的是哪个倒霉鬼,这种心理变态最难搞,我们局里没有擅长破获这类案件的专门人才。我看,只有内个神经病才知道凶手在想什么。" 胡皎一度怀疑自己是名侦探柯南附体,当然,附体的不是人家新一的推理能力,而是走哪里就死到哪里的扫把星气质。她到警队没两天,L市就出现一个夜晚专门拿着板砖儿拍红衣服女人脑袋的变态,不定期作案,两个月内拍伤三人,其中重伤一人,特警在某些特定路段蹲守过一阵子,这个"红衣终结者"都没有出现。第四名受害者被市民发现的时已经死亡。 "内个神经病"是程赏心经常挂嘴里的一个神秘人物,从"红衣终结者"连续作案第二次起,赏心就经常嘀咕什么"内个神经病"之类的语句。按理说"神经病"是个贬义词,当然,现在贬义弱化,这个称呼基本等同于"死鬼""坏蛋"这样的娇嗔词汇。坐进警车,赶去位于L市祥口区工业路的事发地点,胡皎终于好奇地问赏心,"内个神经病"是什么人。 离工业路还有大概三十多分钟的车程,程赏心终于向胡皎透露"内个神经病"的来龙去脉,还叫她要保密,不能再往外传。 那是今年五月份的一天,程赏心和两个男同事押着一个被怀疑有精神分裂症的犯罪嫌疑人到十七院做精神鉴定。L市的十七院是国内一家非常着名的精神病专科医院,同时承担国内大部分地区精神疾病和心理障碍的防治、教学和科研任务,由这里出具的精神病鉴定书通常具有权威性并可作为法庭量刑依据。 精神鉴定跟DNA等生物遗传性鉴定不同,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得出结论,它的鉴定内容除了分辨人是否有精神疾病,还要分辨精神病患者的行为是在"不能辨认自身行为"还是"能够辨认自身行为"的情况下做出的,疾病确认可通过相关仪器及病理分析,后者则要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及应激试验。 程赏心带来的这个被怀疑有精神分裂症的犯罪嫌疑人无名无姓,是大家经常能看见的街头流浪汉中的一员,多项证据显示,此人半夜闯入L市市辖营县附近田头村村长黄奇家中,用农村常用来舂米的木杵砸死了黄奇,经黄奇的老婆蔡宝淑确认,凶手还拿走黄奇院中喂狗的ròu骨头和桌上吃剩的一碗酱油炒饭。 此人在县城桥头游荡时,县公安局巡逻车里的民警看见他手里提着沾血的木杵,把他拦了下来,同时发现此人上衣口袋里有一根啃剩下的猪骨头,于是把他带回县局大队审问。经过化验,木杵上的血是黄奇的,猪骨头上除了这个人的唾液外,还检出黄奇的口腔上皮细胞,可见这根骨头就是黄奇家狗碗里丢失的那根骨头。装酱油炒饭的碗在他经常睡觉的大桥底下找到了,经蔡宝淑辨认,是他们家的碗。可此人一问三不知,说话含糊不清,被迫进入审讯室时还有攻击询问刑警的行为。县局警察怀疑此流浪汉有精神分裂症,于是向市局申请精神鉴定。 十七院的院长陈岁寒接待了公安局的同志们,还带着流浪汉去特护病房,程赏心有点不放心,就跟着去。跟她想象得不同,十七院环境很温馨,甚至比一般医院更增添了些家庭气息。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精神病院,心里总是有一点点好奇和不安,她得知所谓的特护病房就是重症精神病治疗区,墙壁经过特殊处理,以防止病人撞墙受伤或死亡,窗户。门与走廊尽头都有监狱一样的栏杆,防止病人逃跑。 陈岁寒来到一间病房门口,拉开门,程赏心看见里面有两张c黄,靠窗的一张c黄上坐着一个男人,他很安静,手里捧着一个盆栽仙人掌。也许是听见了声响,他转头看向这边。 程赏心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胡皎赶紧问:"那个男的就是你说的'内个神经病'吗?" 程赏心用手拍了一下额头,苦着脸说,"太可惜了!我当时就想,命运总是弄人,那么帅的一人,居然在精神病院住院!" 陈岁寒把流浪汉安置在另一张c黄上,流浪汉很茫然地坐着,有点呆滞,嘴唇一个劲地颤抖着,忽然开始自言自语起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程赏心听见陈院长叫了句"小纪",然后走过去跟那个帅哥低声嘀咕了很久,最后那个帅哥也没说话,还是坐在c黄上,看着他的仙人掌,程赏心想,院长可能是跟这个帅哥沟通说照顾新病友之类的话吧,可他听得进去吗? 陈岁寒转身对程赏心说,"我们需要1132号实施犯罪的一些具体细节,以便鉴定他是否有能力完成那些行为。" 1132号。程赏心瞥了一眼两张病c黄,帅哥的是1169,流浪汉的是1132。敢情这儿的病c黄不是连号。程赏心把材料交给院长,随口问了一句,"那个1169是什么病?" 陈岁寒淡淡看了一眼1169,"暴力型重度妄想症。" 糙女汉子程赏心吓退三步。 程赏心第二次来到十七院已经是二十天之后,陈岁寒带她去看流浪汉,告诉她院方给出的精神鉴定结论是1132号患有精神分裂症,完全无法辨认自己的行为,在法律上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程赏心正在看鉴定书时,忽然听见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狄德罗说过,谬误的好处只是一时的。" 程赏心寻着声音来源望过去,1169号正在给仙人掌浇水,窗边还挂着好几盆植物,长势喜人。正在照顾花糙的1169号背对着他们,阳光洒在他的发顶,黑发上形成一道柔和的光圈。 程赏心上回回去后百度了一下所谓妄想症,它又称妄想性障碍,是一种精神病学诊断,指"抱有一个或多个非怪诞性的妄想,同时不存在任何其他精神病症状"。妄想症患者没有精神分裂症病史,也没有明显的幻视产生。但视具体种类的不同,可能出现触觉性和嗅觉性幻觉。尽管有这些幻觉,妄想性失调者通常官能健全。 陈岁寒沉默了一会儿,别有深意地说:"院方只负责提供精神鉴定报告,对于送来的患者是否为凶案实施者,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判断。" 这时,1169号把水壶放好,1132号马上学他刚才的样子去给仙人掌浇水,只是手上并没有拿水壶。1169号站在一边看着他,两个神经病自娱自乐好像十分平静喜乐。 程赏心刚要走,又听1169号对1132号说:"不是你。" "程警官。"陈岁寒叫住了她,"个人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你不妨听听小纪……1169号的话。" 也许是听见院长叫了自己的名字,1169号抬眼看过来,程赏心向胡皎形容内个神经病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时的第一感觉,用了"心肝胆儿颤"这个怪异的词汇。 "吓的?"胡皎听得入神。 "帅的。"糙女汉子程赏心难得娇羞。她记得当时1169号还很有礼貌地跟她打招呼,"你好,程警官。" 对此,陈院长的解释是,"他看到了你送1132号过来时在我们医院的签字,他……识字。" 程赏心想起1169号是个重度妄想症患者,就偷偷问院长,"他妄想的内容通常是……?" "哦,他总是妄想自己是——福尔摩斯。"陈院长挑眉,说话有点像开玩笑,总之在程赏心看来并不靠谱。 "老陈你的意思是,这种案件竟需要福尔摩斯的智慧?"1169号不以为然,明显不同意陈岁寒的说辞。 程赏心通过百度知道妄想症和精神分裂是两个概念,于是试着跟1169号说话:"那么,大侦探先生,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位先生——"1169号用下巴指了一下流浪汉,连称呼病友都是那么礼貌而有教养,"不具备你们所认为的杀人的能力,你们的调查报告漏洞百出,一个在别人看来很高明而在我看来幼稚可笑的凶手用卑劣的手段轻而易举地把谋杀罪过推到一个无辜流浪汉的身上,并且成功了。且不说他是如何实施的犯罪,单是在行凶前就已策划将罪责推给丧失民事行为能力者,这种心思等于同时杀害两个人。凶手确实有点小聪明,但,十分愚蠢。" 程赏心不满地问:"聪明和愚蠢,难道不是反义词吗?" "不是。"他飞快而笃定地回答。 胡皎这会儿也感受到一阵心肝胆儿颤,第一,她惊讶于这个精神病院住院者能够清楚地说出这么一大段话(在她看来是非常不容易的),第二,内个神经病竟然说这是谋杀。好吧,她承认自己也怀疑这起案件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快咱们又见面了 不过这是短篇,大概两万字左右~ ☆、内个神经病2 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现在正是上班的点儿,路上十分拥堵,十字路口通常要等待两三个红灯,才可通过。胡皎坐在车里,压根儿没有感觉到堵车的烦闷,连没来得及下肚的火鸡ròu包子都抛到脑后去了,这对一个吃货来讲是多么的不容易。她习惯性推了推眼镜,把程赏心说的案件细节细细琢磨了一阵,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分析了一下,感觉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程赏心说,黄奇十分富裕,家中住宅是自盖的三层小楼,独门独户。当时现场十分凌乱,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打斗仅限于一楼。黄奇的尸体呈俯趴状倒在茶几上,脑后三处击打痕迹,头骨碎裂形成致命伤。凶器木杵来自黄奇家,之前一直靠在客厅门后,黄奇死后它被流浪汉带走,而黄奇家的现金和首饰一分没少,一个没丢。黄奇的妻子蔡宝淑当时刚出门打麻将不久,农村地区大多没有随手锁门的习惯,院子、住宅门都大开着,以便随时有人过来串门。唯一有疑问的是,现场没有留下有价值的指纹和脚印,警察推断,流浪汉长驱直入,受到黄奇的驱赶,受了刺激进而杀人,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实践了自己来的最初目的——寻找食物。 "狗是你们人类最好的朋友。"1169号抱臂靠在窗边,面色平静,娓娓道来,"但仅限于熟人。并不是所有的狗都跟侦探小说里描述的一样,见着陌生人就汪汪大叫,然而一只得到ròu骨头的狗,势必会跟抢走食物的陌生人血战到底,除非拿走食物的是极亲近的人,那时狗会以为熟人要跟它做游戏。破绽就在这里。" 程赏心当下一惊,这桩看似简单的案件在这一点上忽然显得不合理起来,在她和同事们看来,流浪汉精神不正常,只要是食物就要拿,去抢狗的食物甚至跟狗一起吃东西也没什么不合理的,但不合理就隐藏在人们固有思维的合理中。 "疯子的不合理就是你们所认为的合理,凶手不是疯子,因此也这么认为。"他说罢,很轻蔑勾了勾一边唇角。这样讽刺的笑容令程赏心犹如芒刺在背,不禁看向陈岁寒,陈岁寒冲她使了一个"不要反驳"的眼神,示意她继续听。 "当然,破绽不止这一个。"果然,他见没人反驳和质疑,就自顾自说下去,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法医的验尸报告显示三个击打伤都在后脑部,正常人在面对有威胁的对手时,怎么可能把脆弱的背后留给对方?据我观察,这位先生——"他再次用下巴指了一下他的病友1132号,"长时间处于惊恐瑟缩状态,习惯性模仿他人,在受到他们威胁性攻击时才会做出习惯性模仿攻击行为,但攻击动作以自保为出发点,且带有退缩性。他行动迟缓,不具有忽然一个后空翻到死者背后的能力,就算受了刺激开始攻击他人,第一处击打伤也应该出现在死者的前方或者侧方。然而,验尸报告提供的线索是,凶手极有可能双手握住凶器,从死者背后猛力击打第一次。不但能让死者转身背对他,还能迅速拿起放在门后的木杵打向死者的,只有熟人。" "凶手为什么把罪责推到他身上……"再发问,程赏心变得小心翼翼。 "因为歧视。"1169号近乎冷漠,看向程赏心的目光里忽然多了一丝冰冷,"似乎只要是精神病人,无论杀人放火都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精神病人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和意识,有时甚至被居心叵测的人控制和利用,可是作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他们的合法权益被固有观念忽略,凶手利用这一点,把罪责推到精神病人身上,他知道精神鉴定的结果尽管能让这位先生免于一死,却使别人更加确认这位先生杀人的合理性——每桩凶杀案背后,都是人性的阴暗面。" "凶手是谁呢?" "凶手有驾照并且有一辆小型货车。不过,这是你们警察要去查的事。"1169号别开头,之后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了,程赏心怎么叫他他都不应的,自顾自摆弄起花糙,好像刚才的一切言论与自己无关,性格果然反复无常,差到不行。 "内个可恶的神经病!"程赏心怒吼。 听到这里,胡皎不由得点点头,问:"后来呢?" 程赏心回答:"事关重大,我不能随便听信他的话,犹豫了很久,还是向局里汇报了这几个疑点,局里马上责令县局大队成立专案组,重新调查,按照……仇杀的方向去查。"说到这里,赏心脸上露出少许得意。 "最后,他们查出凶手是黄奇的亲弟弟黄明。黄明是跑小货车营运的司机,发现老婆跟黄奇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对亲哥哥怀恨在心,策划了这起谋杀。他驾驶农用小货车把流浪汉载到村口,潜入黄奇家杀人后,把凶器和那些故意从哥哥家拿走的东西塞给流浪汉,载回县城放下。当然,他实施谋杀前做了许多工作,例如寻找流浪汉、窥探黄奇家人的行踪规律,甚至摸清县城探头的位置等等,非常精密凶狠。我们在他家找到了他行凶时穿的衣服,虽然洗干净了,但领子一角还能检测出黄奇的血液,他也无法提供黄奇被害当时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说实话,凶手抓到后,我挺佩服内个神经病的,还带了束百合花去看他,结果……cao,他拒绝了,神经病!" "真神了哎……"胡皎不可思议地眨眨眼,"听你的语气,你一开始不是挺嫌恶他的吗,为什么后来改变了看法?" "因为那时他念出了我的名字。" "他识字的,你说过。" "不是,他说'赏心,好名字。'" "看不出师姐你这么肤浅,夸你的名字你就把持不住了。" 程赏心摇摇头,"他说'赏心,好名字——我志谁与亮,赏心惟良知。'你知道吗,别人都以为我的名字来源于'赏心悦目',其实我爸当初给我起名字,确实是因为他读的那句诗。" 胡皎严肃地点点头,看来精神病院中也是藏龙卧虎啊。听故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车已经停在了位于工业路一条巷子里的案发现场,巷子口拉起了警戒线,许多围观群众在那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受害者的尸体经过了法医的初步检查后,盖上了白布。比胡皎先到一步的法医林森森正向支队长和组长汇报初步验尸结果。从现场看,死者为女性,身份证信息显示她叫郭洁,28岁,家住L市江北区,隔一座大桥与祥口区相邻。她身穿大红色卫衣,紧身牛仔裤和蓝色帆布鞋,扎马尾辫,死于重物连续击打头部引发的颅脑损伤,伤口处有青砖的碎屑,死者身边掉落半块青砖,上面几处有黑色的血液,边缘处也沾有血迹。一辆翻倒的电动车原本压着死者的腿,拍照后已经被移开。根据死者背后呈现的颜色丧不明显的大片尸斑,林森森断定她大概死于凌晨1点到3点之间。 作为痕迹检验技术人员,胡皎在工作时还蛮认真,忙了三四个小时,遗憾的是跟前几起"红衣终结者"案件一样,现场遗留的物证较少。和前几次案件不同,这次她在现场得到了半块板砖,一个属于死者的钱包以及一辆电动车,电动车上指纹很多。钱包里没有钱,只有几个一毛、五毛的硬币掉在一边。胡皎有点不解,前几起砖头伤人案,受害者被变态狂当下就给拍晕了,可随身的钱包并没有被翻动,只有这个死者的钱被洗劫一空。 尸体早已被抬了回去,现场笔录已经做完,胡皎认真检查了一遍,能收集的都尽量收集完了,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放过。这时,胡皎不争气的肚子传来惊天动地的咕咕声,她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行。 现场法医林森森和师姐赏心走过来,叫她一起到附近小饭馆吃个便饭。他们仨开了个小包厢,点了几个菜,林森森下了班就不怎么爱谈工作,这会子跟所有年轻人一样,盯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按一按,胡皎凑过去一看,他在打魔兽争霸。 "我说你们这些男人啊,就喜欢玩这种打打杀杀的游戏,弄得一个个都有暴力倾向,一受点什么刺激就制造连环杀人案件。"赏心半开玩笑滴埋怨林森森,"我们支队两大美女坐你身边,你愣是看都不看一眼。" "我妈说我五行缺木,又没说我缺女。"林森森嘴里没个正经,还是专心打他的游戏。 "哼,等到了缺女的时候,你哭都来不及。"赏心斥他,翻个白眼问胡皎,"小胡,你有男朋友没有?你看咱们森森如何?" "我……我没。"胡皎忽然被问,还有点慌乱,"森森留给这里的姑娘们吧,我以后找工作还是想回老家雾桥。" 赏心:"哟,咱们这儿不好么?" "不是不好,就是有点吃不惯。我口味重,这里的菜对我来说都偏清淡。" "少来,你若真那么重。口味,怎么不敢吃毛鸡蛋?" 提起L市当地的小吃毛鸡蛋,胡皎本能性地就撇嘴,那玩意是人吃的吗?敲开鸡蛋头比较圆的那端,挑开一层薄膜,露出一个小鸡胚胎,底下是蛋黄,上面还有些毛细血管模样的东西。听说这玩意儿其他城市也有,有直接叫鸡胎的,叫活珠子的,还真的有人能把蘸了盐的小鸡胚胎倒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师姐你别说了,我一会还想好好吃饭呢。"胡皎捂住嘴,一脸菜色。 "好了好了我不说,咱们快点吃,回去还有好多活儿要干。下午跟我去个地方。"赏心冲胡皎挤挤眼。 "去哪?"林森森抬眼,饶有兴趣地挑眉看赏心。 "关你屁事,吃你的饭。" 小饭馆口味依旧偏淡,胡皎随便吃了点饭,由衷想念雾桥的辣油拌面和高汤麻辣烫。 赏心饭后打发林森森先回局里,自己拉着胡皎打了个的,去哪?市十七院。 "空手去好像不太好,要不要试着再带点什么,红玫瑰?" 胡皎想了一会儿,"他还是会拒绝的。" "为什么?" "他应该不喜欢看见花儿们被拦腰切断的模样吧。" "我是问你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呃……"胡皎抓抓后脑勺,"直觉。" "靠,当我没问。那你说送点什么好?" "……透明男士内裤?" "……" "我包里有上次网上买的丽格海棠的种子,太忙了都没时间种,就这个吧。" "为什么送丽格海棠的种子?" 胡皎歪头想了想,"还是直觉。" 作者有话要说: ☆、内个神经病3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赏心把警服外套脱了,套了件毛衣在衬衫外头。上次来是因为工作,这次来若只是探病,手续就繁琐很多,不得不在前台登记,护士见她们俩"职业"一栏里写着"警察"两个字,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你们是警察啊?那最近那个变态杀人狂专门杀穿红衣服的女孩子的事到底查出来没有呢?""听说连续杀了十几个人了,害的最近我们下班都不敢一个人回家。""我连红色的内衣都不敢穿啦。""他是不是专门杀长头发还扎马尾辫的女孩子,我还是去剪短发好了……" 一个护士看见她们填写的"探病对象"写着"1169号",就说: "1169号你们不能见,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只有院长审批,或者院长亲自带队,你们才能见他。" 胡皎好奇道:"他什么情况?" 几个前台护士面面相觑,半天才有人回答:"我们也不是特别清楚,11楼病区很危险,我们女护士或者护工一般是不上去的。""1169号两年前被送到我们这儿时,身边跟着警察,他们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陈院长和几个副院长亲自会诊,他的主治医生挂的是院长。""这两年基本没什么人来探望他,连父母都不曾来过。我们怀疑1169号是什么重大案件的主犯,杀过很多人的那种,所以一辈子都会呆在这里。" 赏心一脸茫然和不解,"其实我觉得他挺正常的……" "我们去找院长吧。"胡皎拉了一下赏心的衣角。 院长办公室在另外一栋楼的顶层,陈岁寒显然还记得赏心,她含蓄地说出来意后,院长独自沉默了很久,最终答应了。 胡皎和赏心跟随男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四周用栏杆封闭但绿化很好的大院子里,院子有点像城市里的小公园,不仅有假山、鱼池、石凳,还有一些被固定的体育锻炼器材。一些身着病号服的男女在院子里,有的蹲在地上发呆,有的在交谈,有的比划着一些或熟悉或奇怪的动作,远远看去,一片诡异的祥和。 男护士向一个男人走去,胡皎看见那个男人坐在长石椅上,拿着个什么东西,很认真地在另外一只手上来回划动。这种专注她在朋友绣十字绣的时候也看见过,阳光反射在他手里的东西上,发出一道刺眼的光。男护士过去叫他时很显然被吓了一跳,赶紧就抢过了他手里的东西,胡皎这才看到那是一把小刀。 他走过来,胡皎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手,才发现他另外一只手里握着一个水仙花的球精,他刚才在刻水仙?这时,胡皎才把目光缓缓移到他脸上。 姿态优雅,毫无其他住院者的落魄、茫然或者亢奋,目测身高在180以上,淡蓝色的病号服里是一件白衬衫,领口非常平整,第一、二颗扣子未系,开领处微露出锁骨的轮廓,瘦但明显经常锻炼,有着匀称的肌ròu。有层次感的黑色短发,眉眼惊人地漂亮,目色深黑清明,看人时专注却没有攻击性,移开目光时略凉薄,些许倨傲,产生距离感。 赏心他是见过的,于是一阵的专注目光,停留在了胡皎身上,同样的,胡皎也暗暗打量着他。 赏心未打招呼,1169号先发制人,"程警官带个小实习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胡皎心里暗吃一惊,不禁肃然起敬,但还是好学地问:"你怎么看出我是实习生?" 原以为他要像福尔摩斯初见华生一样,根据不同细节推理出对方的职业甚至经历,不想,他轻松地一笑,"老陈通知我了。" 胡皎有种挫败感,看来现实和小说差距甚大。胡皎皱眉,暗自摇摇头。不想,他又来一句:"出勤现场后马不停蹄就赶来找我,想必十万火急,因为什么?红衣女杀手?" "这也是院长告诉你的?"胡皎别无他想,随口一说。 他习惯性抱臂,"程警官内穿警服衬衫,外套普通毛衣,休假时普通女性不会这么穿,显然为掩人耳目脱掉了外套,这至少说明程警官正处于执行任务阶段。这位实习生小姐没有警服,说明并非来自普通警校,并未入编。据我所知,能进入市公安局实习的必须为公安类高等院校,且多为文职,另有文件检验和痕迹检验岗位。文职、文件检验实习生不能跟随刑警出勤,那么这位实习生就是痕迹检验员。一个重案组刑警,一个痕迹检验员共同出勤,且在……"他礼貌里问了男护士现在的时间,接着说,"13点48分还不回局里,也未午休,若非昨晚或早上发生了命案不得不到现场调查长达几小时,我想不出其他你们俩共同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至于红衣女杀手,最近人心惶惶,想不知道都难。" 胡皎认真听他说话,同时暗暗观察着,他说话时眉毛上扬,目光坚定,他心里一定对自己极为认同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内心极度自负,问题是……他说得都对。暴力型重度妄想症?妄想自己是福尔摩斯? 赏心向胡皎使了个"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的眼神。 胡皎遥想起自己很尊敬的一个英国学者Duane Gibran写的《关于精神病患者不确定能力的研究》,作者讲述了几个精神病患者超乎常人的能力,例如,一个多重人格者分裂成不同人格时竟然拥有那个角色所必须的知识储备;一个严重精神分裂患者居然能模仿不下于20个人说话,并像表演话剧一样用不同的声音、口音还原出几个人争论时的场景;一个患有严重妄想症和自闭症的人无师自通地演算微积分,6位数以上的加减乘除法更不在话下……"我们有点事情想找你帮忙。"赏心讨好地搓手,谄媚地笑。 神经病很配合,点点头,"好,你说吧。" 赏心眼睛一亮,"就是……" "反正我也不会帮你们。"神经病的下半句话,让赏心的脸瞬间臭了。 胡皎的目光又暗暗移到他手里的水仙花球精上,她从包里掏出丽格海棠的种子,"初次见面,这个你试试看,听说非常难种,我身边的朋友没一个能把它种到开花。" "这个对我的挑战性比红衣女杀手更大。"1169号并没有表现出欣喜的表情,但看神态还蛮轻松,接过之后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接着,他看着胡皎,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我叫胡皎。" 1169号的眉尖微微挑了挑,经过至少30秒的沉默,然后礼貌地点头,"谢谢你,胡椒小姐。" "明月皎皎的皎!"神经病!胡皎暗骂,他分析赏心名字的由来时就那么诗意。 "1169号,你叫什么名字?"赏心问。 "纪……"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来似的,"纪方栩。" "你从小在英国长大吧。"胡皎忽然说。 纪方栩眼中多了丝神采,有兴趣指数至少比刚才拿到丽格海棠种子时多了60%。他不说话,和赏心一起看着胡皎。 "英国一位很知名的学者Duane Gibran写过一本《动作、心理与成长环境》。你说'谢谢'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伴有明显的点头动作,同时脸往左侧略偏,这是典型英国绅士的礼貌。师姐上次带着百合花送你,你拒绝了,我送你丽格海棠你却接受,说明你并非憎恶所有的花。英国人忌讳百合,因为百合是死亡的象征。……哈,当然我只是随便猜猜,错了的话,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你错了。" "I'm sorry."胡皎翻个白眼,看来自己还卖弄错了,太丢人了。 "我接受是因为你说它十分难养,我喜欢挑战。" "哦。"胡皎很沮丧,默默移动到赏心身后,低下头。 纪方栩沉下目光,一会儿又抬眼,越过赏心,扫了一眼胡皎低垂的头,"但,我在英国长大。" 胡皎猛地抬头,惊喜地瞪大眼睛。 "因为我是福尔摩斯。"他笑,阳光下连浓密睫毛仿佛都镀上一层金色。 赏心和胡皎同时在心里暗骂,神经病! 坐定,纪方栩的注意力却在丽格海棠的种植说明上,赏心似乎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就自顾自一直说,胡皎也跟着把自己在现场收集的东西说了一遍。哪里知道呢,慢慢看完了所有介绍,神经病才抬头,"你们刚才说什么?" 赏心拍案而起,胡皎赔笑按住她,在她耳边说"他不是正常人,你悠着点啊"。赏心这才咬咬牙又坐下,没好气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胡皎也重复了一遍。 他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兴趣,忽然cha嘴问:"带地图没有?我对你们这儿的路不熟,我是外国人。" 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胡皎从包里掏出一张本市地图,铺平在桌上。神经病没有去看地图,反而研究起她的包来,指着它说"百宝袋"。赏心当下有种拿砖头拍他脑袋的冲动,还是忍住了。他研究完胡皎的包,总算把注意力放在地图上,然后说,"你们再说一遍。" 赏心女汉子粗壮的神经几乎要崩断,咬牙切齿说了第三遍,这时只见他指着胡皎的包,"笔。"胡皎一愣,忙从包里掏出笔给他,他看向赏心,"Say it again."(再说一遍)"我cao!!"赏心爆发了,大吼一声,拍案而起。 这一拍不要紧,所有在院子里的病人都看过来,有人还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有人僵立在原地,还有人马上趴下,并手脚并用朝他们爬过来,一边爬还一边汪汪汪地叫。 作者有话要说: ☆、内个神经病4 胡皎和赏心同时从椅子上弹起来,赏心的反应比胡皎迅速稳准得多,相比之下,胡皎就显得怂多了,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呈现一丝慌乱,余光瞥见一旁的纪方栩不紧不慢,十分从容地站起来,甚至做了这么一个动作——他揪住她外套袖子,往后一拉。 胡皎反应过来,并重新站稳时,纪方栩已经站在了她们的前面。向她们冲来的男孩很年轻,看上去二十五岁都不到,不知为什么,胡皎看向他眼睛的时候感觉他并没有恶意。 纪方栩如同跟小孩子做游戏一般拍拍手,那个病人冲到他面前就没有再往前,纪方栩大声赞了一句"Good boy!",弯下腰,左手摸了摸那个男孩的头,右手在男孩右边肋骨上方及肩胛骨之间拍了拍,男孩好像很满足似的,慢慢又手脚并用爬开了。 "半年前,这个孩子还是高三的学生,家境不好,家里有只土狗,他们关系不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的陈岁寒望着男孩的背影,用手比了一下膝盖上方十厘米的位置,"大约这么高……孩子的父亲听说吃狗ròu能补脑子,为了让儿子考上更好的大学,父亲杀了那只狗,做成狗ròu炉。他忍着恶心全部吃了,后来考上了大学。" 胡皎静静地听着,整个人松懈下来,想起刚才那个男孩跑过来时的目光,和善且有一点点依赖,因此,她才觉得,他没有恶意。 "等待开学的暑假,他父亲发现他不太对劲,行为习惯越来越像一只狗,他当时处在高考巨大的压力下,忽然受到必须吃掉自己心爱宠物的压力,双重压力作用下,他选择逃避。几经周转送到我们这里治疗时,已经发展为重度妄想症,不愿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陈岁寒转头看看纪方栩,对赏心和胡皎做了个蛮无奈的表情,大概是想说"妄想症的都这样"。 赏心手里捧着个笔记本,第四遍向纪方栩介绍"红衣终结者"的罪行。"9月20日,第一起伤人案发生在祥口区中山路华庭小区附近,在这里……"她指了一下地图上的某个点,"受伤的是陈女士,48岁,晚上10点左右,她在附近跳广场舞后步行回家,凶手从后面把她拍晕后逃跑,没有劫财或色,她伤得不重,皮外伤并轻微脑震荡。她当时穿了一件红色T恤,扎马尾辫。" 胡皎也捧个笔记本,补充着,"现场没有留下指纹或者脚印,附近的摄像头没有拍到凶手,也没有目击者。" "9月26日,第二起伤人案发生在祥口区中正路一个小巷里,受伤的钟小姐20岁,晚上10点半左右,她和几个朋友去酒吧回来,朋友开车将她送到中正路小巷路口,快到家门口时,凶手忽然从后面把她拍晕,她倒下前看见一个男的跑远,之后不省人事,好在也只是皮外伤加脑震荡。她当时穿一身黑色连衣裙,红色外套,扎马尾辫。" 胡皎补充:"他留下半个脚印,运动鞋,杂牌。" 纪方栩问:"中山路与中正路之间的距离是?" "不到两公里。" "10月25日晚上12点多,祥口区长湳路宏达旅馆附近一棵梧桐树边,一名24岁的三。陪女小庄醉酒呕吐,凶手将她拍成重伤,颅骨粉碎性骨折,现在还在住院。当时她穿着条较暴。露的红色连衣裙,扎很高的马尾辫。长湳路离中山路3公里多,离中正路1公里。" "没有留下物证。"胡皎说完,抬眼看看纪方栩,他把右手食指抵在下巴上,皱着眉,表情略凝重。 "最后一起,发生于11月7日,也就是今天凌晨……"赏心把最后一个受害者的情况介绍完,"工业路也在祥口区,离几个案发地大约也是两三公里路,那一带有几个大工厂,一些女工实行三班倒,死者小郭那时刚下班,几个同事约她吃宵夜,她说孩子生病得回去照顾着,就一个人先走了,没想到在半路……唉!"赏心重重叹口气,"她的孩子听说才两岁多,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妈……" "不必说那些没用的。"纪方栩冷漠地打断赏心的感慨,不同于刚才一遍一遍让她们重复案情时的戏谑,他这时严肃得近乎可怕,"患有轻微强迫症的凶手犯案时不会想什么孩子母亲,他的杀戮不会停止,直到这座城市再没有穿红衣服扎马尾的女人。"他看了一眼胡皎,"你呢,最后一起案件中有什么发现?" 胡皎被他这么一问,还有点紧张,推推眼镜,忙把自己收集到的东西说了一遍,说到死者的钱都被拿走时,纪方栩忽然打了个响指,自言自语道:"对!就是这个。" "什么?"胡皎莫名其妙地问。 "贪念。" "劫财?"赏心不解,"前几起凶手并没有拿走她们的钱。" 纪方栩不屑地一笑,看上去并不赞同赏心的说法。他开始转笔,黑色水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旋转着,花样繁多却从来没掉下来过,她俩就这么看着他,大约过了十分钟,他用笔指向胡皎,"作为一名痕迹检验员,你对这几起案件遗留下的痕迹有何看法?" "我?" "你先前提到的Duane Gibran在英国《Crime and punishment》(罪与罚)杂志发表的第一篇论文就是《暴力型罪犯心理素质及状况对现场痕迹的影响》。" "我……我觉得这个凶手心理素质还算不错,抗压性蛮强……" "请你认真点。"纪方栩又开始转笔,"同刚才你分析我为什么在英国长大时相比,现在的你好像在跟我开玩笑。" 胡皎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忽然给她巨大的压迫感。 胡皎头皮一麻,羞红了脸——她刚才确实有点敷衍,因为她没想到他竟然知道Duane Gibran,那个连她的导师、公安部特聘刑侦专家罗桓教授都倍感尊敬的医学心理学专家,着名却为人低调。 "我试试吧。"赏心拍拍胡皎,"最后一起案件与前三起存在较大区别。一是最后一起案件中,受害者死亡;二是死者被连续击打,前几起她们只被打了一下;三是死者的钱被抢了。四是前几起伤者都是步行或站立,死者却骑着电动车。"赏心想了半天,忽然瞪大眼睛,"最后一起的凶手跟前几起不是同一个人,他故意模仿那个凶手,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纪方栩看向别处,清高而倨傲的样子——他不认同赏心的结论。 胡皎绞尽脑汁,想到了些什么,可又不太敢说。胡皎个小敏感的个性,她觉得赏心是自己的师姐,这时自己若说些什么跟师姐的看法不一样的,会不会让师姐觉得自己很狂妄还目无尊长?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住没有说。 "凶手始终是一个人。"纪方栩终于重新开口,双手抱臂,虚望着远处,"如果我想模仿凶手杀一个人,我会尾随她回家并等她下车,毕竟凌晨一二点,女性出于自保,不会随便被陌生男人或有过节的男人拦在半路。" 胡皎咬着下唇,故作恍然大悟,然后顺水推舟地说,"前几起案件,凶手完全有机会下狠手杀死她们,却没那样做,最后一起时,凶手不得不杀了郭洁,也许是郭洁看到了他的样子呢。" "不是也许,是确定看到了。"纪方栩接着说,"死者除了头部的伤口和腿上被电动车压的淤青外,身上没有擦伤,说明她不是在行驶途中被袭击的,否则从电动车上摔下来,一定有其他擦伤。很遗憾,她停车了,看到了凶手的样子——或者说,凶手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女的符合我'红衣服、马尾辫'的要求,我要用砖头拍她。进而又想到,她看到了我的样子,我一定要杀死她,于是,下了狠手。" 赏心:"你的意思是,最后一起案件中,凶手还没准备好,就遇见了符合他要求的倒霉鬼?" "以下是我的分析。"纪方栩清清嗓子,"凶手,男,其貌不扬,35-40岁之间,单身,父母离异或母亲早亡,跟随父亲生活多年。童年时受到一名爱穿红色衣服并留马尾辫女性的言语或暴力伤害,此后多年一直生活在否定与指责中,他需要报复社会。他家境并不富裕,生活和工作几乎都在祥口区,外出时可以选择的交通工具只能是公交车、自行车,不排除可能有电动车或者摩托车,但有没有不重要,因为他作案时骑自行车。他没有稳定的工作,无责任感,经常抱怨人生,容易冲动,文化素质和心理素质都不高,为人懒惰有点偏执,轻微强迫症,这个我之前说过。今年7至9月,他因为社会地位不高,被人欺负,可能被殴打——另外,你们这儿有什么东西用自行车推着卖?" "什么东西?" "食物。" 赏心和胡皎都处在懵懂中,反应过来之后胡皎赶紧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而赏心回答:"麦芽糖、糖葫芦、毛鸡蛋、猪ròu铺还有古早小蛋糕。" 女汉子也是吃货啊。 "毛鸡蛋?"纪方栩重复。 胡皎带着嫌弃,把毛鸡蛋解释了一遍,欣喜地看到,纪方栩也是一脸嫌恶,"排除不可能在半夜售卖的麦芽糖、糖葫芦,排除不能当主食吃的猪ròu脯,凶手的职业是卖古早小蛋糕或毛鸡蛋的小贩。" 赏心大惊:"你怎么推断出来是小贩??" "最后一起案件暴露了凶手的职业——死者郭某赶着回去照看孩子,半路为什么停车?不与同事吃宵夜并不代表路上不能买宵夜,饥饿的她一定是看到了想吃的东西,想着停下来买一份回家。于是她停下并掏出钱包,这时那个小贩发现她符合自己的'要求',带着惊慌、兴奋的心情,趁着她低头找钱,狠狠给了她一下,随后将她砸死,看见钱包里的钱,满足心理需要后又心生贪念,将钱洗劫一空。掉地的硬币捡起需要花些时间,他选择放弃,骑车离开。" 胡皎不可思议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是精神病?" 面对胡椒小姐的疑惑,神经病以一句"精神病和弱智是两个概念,谢谢"讽刺了她的疑问。 作者有话要说: ☆、内个神经病5 尽管知道凶手是什么样的人,但祥口区如此大,卖小蛋糕和毛鸡蛋的摊贩如此多,总不能把他们一个个抓起来审问。而且,媒体记者开始介入,大肆报道这次的"变态连环伤人、杀人事件",一时间人心惶惶,街上一个穿红衣服的女性都没有,连扎马尾辫的人都少了。 胡皎某天下班一个人在局对面吃馄饨,加了很多胡椒粉仍不觉得辣。两个同学约她逛街,她去了之后发现那两个傻姑娘其中一个穿着玫红的外套,黑夜里看起来跟红色也没什么区别。她绞尽脑汁,把可乐泼那个同学身上,把自己的外套借她,然后火急火燎赶回去值班。 但,绕到站台一边看站牌时,她大骇,完蛋了,她里面穿的是件红格子衬衫,自己倒变成了"红衣服马尾辫"。胡皎似乎看见单位大会议室打出的横幅——胡皎同志先进事迹报告会。胡皎心里有点侥幸,内个神经病说凶手的活动范围通常不出祥口区,这儿离祥口区……过了个桥就是。 这附近是写字楼区,现在等公车的只有她一人,马路上开过去不少私家车,一辆出租车都没有,甚至有两分钟期间,一辆车都没有。胡皎换别人衣服时挺有主意的,这下子倒怂起来了,她咬着下唇,比等待热恋中的爱人还急迫地等待4路或60路车。 "美女,要毛鸡蛋不要?"一辆自行车停在她面前。 胡皎回神,看向小贩。大约40岁,微胖,不高,长相普通,看过几眼后也留不下特别深的印象,头戴黑色棒球帽,扶在车把手上的两只手戴着麻手套,车后座一个被固定好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层保温棉被。这个形象……胡皎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冲向脑门,如同忽然站上万人舞台要唱歌一般,心脏狂跳。 拒绝他之后,他可能会走。 凶手有强迫症,见了符合条件的女人就启动"拍板砖"程序。没准儿偷偷绕到她身后给她那么一下。 "怎么卖?"胡皎直视他,直觉认为只要不低头,就不会给他可趁之机。 "两块七一个。" "这么贵,别人都卖两块五。" "我这是土鸡蛋!" 这很像是正常买卖人之间的对话啊……胡皎冷静下来,"我买多一点,算一块钱一个吧。" 这是亏血本。胡皎想,如果他不是那个凶手,会气的走掉,如果他是,应该……"好,你要几个?" ……我怎么这么倒霉!!胡皎的心又被提了起来,背后迅速渗出一层冷汗,知道大事不妙了。她压住颤抖的声音,"我问问我妈要不要吃。"说着,她拿起手机,余光看见,那个小贩防备而冷酷地盯着她的手机。她不敢低头,迅速撇了一眼最近通话记录,拨通了赏心的号码。 "喂,小胡~" "我看路边毛鸡蛋还蛮便宜,买几个回去一起吃吧。" "……真的?!那就买二十个吧!让你破费啦哈哈哈。我们等你哦。" 胡皎挂了电话,有点焦急,不知道赏心反应过来没有。"来二十个。"她无奈,可还是故作正经。 "剩二十一个,都卖完我要回家了。你都拿去,二十一块。" "……好。"内个神经病说过,凶手素质不高,并不十分聪明,可能不知道她打电话的目的。胡皎抽出钱包,里面的钱按照100、50整钞和零钱分开两边,她从整钞里头掏了张百元大钞给他。 "没零钱找,要零钱。"他拒收。 胡皎哪里敢低头找零钱哟,"没零钱,就这么多,不卖拉倒。" 小贩默默低头找钱,胡皎想趁机逃跑,可腿居然是软的,他把79块递过来的时候,胡皎看见他故意很用力把钱塞过来,让4块钱的硬币掉在了地上。 没防备心的话,一般会蹲下去捡。胡皎看见,他把右手伸进篮子里,不知逃出来的是砖头还是毛鸡蛋,应该前者概率更大一点吧? 捡,被一砖头拍死。不捡,被他发现不对,可能还是被一砖头拍死。胡皎心里在泪奔,难道胡皎先进事迹报告会开定了?不行啊,胡皎挣扎地想,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还没能把政涵拿下,我还没有……心里,一个念头。 我不想死。 可是,该怎么办呢? 胡皎脑中忽然划过纪方栩那天的话,作为一个因心灵创伤而报复社会型杀手,患有强迫症的凶手需要以攻击符合条件的女性来获得心理甚至生。理的快。感,他们无法惩罚伤害自己的当事人,于是把压抑的怒火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这是扭曲心理的折射。 Duane Gibran在《病态心理与童年境遇》中提到过,"他们对无辜之人有一种病态的征服心理,且以看着受害人痛苦模样为乐。直击他们的内心深处,征服背后其实是……" "你钱掉了。"小贩面无表情地提醒。 他们渴望征服他人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情绪呢? "你的毛鸡蛋是不是臭掉了才卖我这么便宜的?"胡皎撇撇嘴,指着篮子问,"你开一个我尝尝。" 小贩的嘴唇蠕动了几下,默默从篮子里摸出一个毛鸡蛋,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铁勺,在圆头处一敲,剥掉碎掉的蛋壳,挑破胎膜,递给胡皎。鸡蛋还有点烫手,胡皎也顾不了那么多,强忍着巨大的恶心感,喝掉里面的汤(胡皎知道那是羊水),一个小小的鸡胚胎也随着汤滚进她嘴里,软软的一团。 "真是太好吃了!!"胡皎硬吞下去,她连毛鸡蛋都吃下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毛鸡蛋!你是怎么做的?你太棒了!" 小贩面无表情的神态发生了一丝变化,他几分不解,几分意外,几分惊喜地看着胡皎,胡皎吃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给恶心的),她已然词穷,本来就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只能一个劲地夸他"好厉害""了不起""以后都买你的"之类的。 征服心理背后,其实是对赞美的渴望,对肯定的向往。——Duane Gibran《病态心理与童年境遇》节选。 小贩细致地将20个毛鸡蛋装在塑料袋里,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在呵护着这来之不易的赞美。胡皎接过塑料袋,看见他把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眼中竟然有些"触景伤情"的感慨,随后他推着车,调转了方向后缓缓骑走了。上桥是一个坡,他蹬得很吃力,夜色中,他的背影有些许苍凉和落寞,胡皎的心竟然莫名其妙一酸。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人成年之后性格的形成,大多跟童年时的需要有关。童年阶段的需要层次大多为生。理,少部分为心理,心理需要的缺失和重创,通常影响了他的后半生。 胡皎孤身一人,自知不能与成年男人相对抗,眼巴巴看着可能就是"红衣女终结者"的小贩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但,作为唯一一个可能"死里逃生"的红衣服马尾辫,她具备了从分布在马路各处监控探头中辨认毛鸡蛋小贩的能力。 警车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胡皎看见江北区局的警察下车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坐进警车后接到了赏心的电话:"没事吧小胡?你一对毛鸡蛋那么嫌弃的人怎么会买回来跟我们一起吃呢?我赶紧就让技术部定位你手机,让区局派车过去了。你看见凶手了?" 警车带来的巨大安全感让奔走了一天的胡皎感觉有些疲惫,"他没有袭击我,等我回局里模拟画像吧,先把他找出来再说。" ********** 支队下午即将召开案件分析讨论会,届时一定会要求办案刑警说明嫌疑人确定经过。赏心觉得自己不能说实话,然而整理监控探头记录下的镜头又需要高度注意力和大量的时间。既然胡皎跟自己一起去过十七院,她就打发胡皎去问问内个神经病是怎么推断出那些细节的。 胡皎第二次来到十七院时已经轻车熟路,陈院长很快同意了她的请求,让一个男护士陪着她去纪方栩的病房。 11楼隔音效果不错,但还是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愤怒的嚎叫或是器物掉在地上的声音。意外地,纪方栩正在睡觉。 这都几点了!!胡皎嫉妒地想,走近了,看见他睡得还蛮沉,可不知为什么,眼底还是有点青青的,像是熬夜两三天的模样。胡皎轻轻坐下,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身上。 纪方栩的睫毛浓密而长,时不时颤动一下下,像黑色小凤蝶的翅膀。上唇略薄,也许几天疏于打理自己的脸,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倒增添了不少硬朗的男人味。他睡觉的姿势很端正,平躺,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胡皎收回目光,告诉自己,现在没有时间欣赏他睡觉。 "纪大侦探?"胡皎伸手推了他一下,见他不醒,撅撅嘴,又推推他的肩膀,"纪尔摩斯?"再推,"纪小五郎?……怪盗1169?" "请叫我Duane Gibran。"他应了一句,还闭着眼。 胡皎脑后降下三条黑线。 他慵懒地揉了揉眼睛,不紧不慢坐起来,不怎么整齐的头发此时竟然有种凌乱美。胡皎刚要张口,他比了个"停"的手势,"胡椒小姐如果不是跟我说早安的话,就不必开口了。" "早安。" "早。"他笑,唇边一道笑纹。 "我……" "鲑鱼火腿三明治,单面熟煎鸡蛋,约70度的牛奶250毫升,橘子和香蕉,核桃仁。"他进洗手间之前,留下一串美味食物的名字。 "那是什么?" "如果早餐如此丰富,我想我会知无不言。" 胡皎叹口气,转身出去了。 再回来的时候,她看见纪方栩坐在能晒到太阳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远眺窗外。他的脖颈曲线优雅得犹如天鹅,侧脸如同最出色画家刻画的那样英俊。 就是性格太令人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内个神经病7 胡皎把买来的东西一个个排好在浅棕色桌面,三明治、煎蛋、水果,250毫升约70度的牛奶买的是最贵的"科尔沁印象",至于核桃仁……胡皎握着两个完整的核桃,不知该用他的脑袋砸开呢,还是用它去砸他的脑袋。 "这下可以告诉我……" 他拿着三明治,"用餐时尽量别说话,胡椒小姐。" 也就是说,她还得坐在那儿,巴巴看着他,等他优雅地吃完。 他喝了口牛奶,点点头,大发善心地递了个橘子给胡皎。 "我不吃。"神经病你快吃啊,我现在实在没心情……胡皎腹诽到这里,听他说:"帮我剥开。" 性格实在差!胡皎狠狠把橘子一掰两半。 "你要问什么?"神经病在二十分钟后才开口说话。 胡皎在脑中捋了一遍自己的措辞,恭维地问:"我想请教你,关于上次的推论,呃……什么单身、年龄、职业甚至被殴打的经历,究竟是怎么得出来的?" "你喜爱的Duane Gibran在书中不止一次提到谋杀现场与罪犯性格的关系,我以为你懂。" "我要是跟他一样,早去写小说了。" 纪方栩挑眉,纠正道:"Duane Gibran不是小说家。另,你的智商真像黄鼠狼拜年。" 没安好心?他看出我不是单纯求教么,胡皎心虚地问,"怎么了?" "捉鸡。"(捉急) "如果高智商的下场是必须在这里住院,我宁愿是黄鼠狼。"胡皎不满道。 "对'高智商'一词,我真诚地表示谢意。"他调整一下坐姿,"胡椒小姐来这儿的目的应该不是跟我斗嘴吧。" "说的也是。"胡皎对自己居然无聊到大老远跑过来又是为他买早餐又是跟他抬杠而感到羞愧。她抿抿唇,腮帮子因此鼓起圆圆一块,看上去像动画片里的小松鼠,"您是如何根据我们提供的线索,推断出凶手的基本情况?" 纪方栩忽然问,"是不是我说明白,你就不会再来了?" "应该……是吧。"谁会成天没事老往这里跑啊,话说不会被传染吗? "Good!" 胡皎喜滋滋地拿出笔记本和笔。 "可我忘记那天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胡皎有一瞬间的无语,"你说,凶手是个长相一般的单身男人, 35-40岁之间,单亲。童年时受到一名红衣服马尾辫女性的伤害,一直生活在否定与指责中……" "童年时期对一个变态的心路历程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个阶段,被害人外貌特征十分明显,如果不是由于受到这类女性的伤害,作为一个非高智商罪犯,他不可能莫名其妙选择这样一类人成为自己的目标。男孩通常伴有俄狄浦斯情结,就是俗称的恋。母。他的童年生活中,缺少一个能与他长久相处的女人,或者说,自他懂事以来,几乎没有任何女性给予过他母爱的温暖。年少时恋。母情结的缺失,导致他内心深处极度渴望受到年长女性的抚慰,这种抚慰在同龄人或者比他年龄小的女性身上不可能得到。这个阶段,他受到了年长女性的羞rǔ或者是虐待,比如,继母、教师、邻居等等。这次心灵创伤使他记得这个女性的外貌特征——红衣服,马尾辫。"说到案情推理,纪方栩再没任何戏谑的言语,眼神中几分认真和些许得意,"一个对某类女性有如此憎恶心理的男人,若有了妻子,也一定是个家庭暴力实施者,问题是,他根本娶不到老婆。" "为什么呢?他不丑,也并非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男人的相貌并不是现代女性做出选择的第一因素。"这倒是个大实话,看来纪方栩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一个受过挫折的男孩,两种选择以克服心灵创伤。一是自身努力获得巨大成功,二是自暴自弃惩罚他人。很遗憾,他选择了后者。因此,我推断他受教育程度不高,性格偏激懒惰,在本该立业的20-40岁之间一事无成,在本该成家的25-35岁之间找不到妻子,因此成为亲戚、朋友口中的反面典型。" "所以你进而推断出他家境不好,没有汽车,只能靠公交或者自行车出行。" "你总算有了点长进。"纪方栩赞许地点点头,"但仍不够全面。" 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被纪方栩小小地肯定了一下,胡皎内心有种"哎呀原来我也能做到"的欣喜,看来忠言也并非都逆耳?胡皎想了好一会儿,"他作案都在祥口区,如果有机动车的话,完全可以在整个L市滥杀无辜。而且,骑自行车或者步行声音比较小,也不怎么引人注目,跟踪受害者的时候比较方便出入没有监控探头的小巷子,逃跑时也比较方便。" "还有呢?" "我再想想……"胡皎陷入思考中,平时她一定惊讶于自己为什么跟小学生似的那么认真地思考一个神经病提出的问题。 "你们一直没捉到他的原因除了没来咨询我以外……"纪方栩在她沉默了五分钟后开口提醒,"还因为没有任何摄像头拍摄到他攻击人的画面。" "啊,对啊!"胡皎恍然大悟,"他很清楚祥口区哪里没有摄像头,通常是一些小路、小巷子和店面很少的空旷区,这些地方还是骑着自行车或者步行去观察比较不引人注意,再说了,汽车也开不进去啊。" "一个人观察一个行政区摄像头的位置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是两三天就能完成的。需要一年,两年甚至更久。是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他经常在居民区走街串巷,进而观察到摄像头的方位?"纪方栩还真跟老师讲课似的,说完,指了一下胡皎,示意她必须回答。 胡皎愣了一下,回答:"流动性质的,比如快递员、送水工、电工等等,还有你推断的流动小贩。" "让我最后断定是流动小贩的,是最后一个受害人的空钱包。"纪方栩像是在回忆,"原因我当时分析过,受害人与凶手之间有买卖关系。假设凶手看见钱包后不起贪念,而是将钱包放回死者的手提包里,我可能没那么容易知道他的职业。" "不拿白不拿呗。"胡皎觉得,这确实是普通人贪小便宜的心理。接着,她看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最后一点疑问:"你没有见过他,又是怎么知道他几个月前挨打过?" "他报复社会的念头不是从小就有的,有个触发点。他长大了,不再是心灵脆弱的孩童,除非,是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比如被人当街殴打、唾骂却无可奈何,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极大的打击。于是,他把自己今天糟糕的境遇慢慢追溯到童年,回想起那个红衣服马尾辫的女性——触发了惩罚她的残忍决定,但他找不到当年那个女子,于是毫无逻辑地衍生出惩罚同样外貌特征女性的念头。"纪方栩有点鄙夷地摇摇头,"他报复社会的念头仍不够坚定,其中还参杂一些小市民的贪婪,你们有时称呼他为'变态杀人狂',我不同意。一个真正的心理变态者,内心通常是坚定的,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需求,对于身外之物,根本不关心。" 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胡皎深深地点头。但是,听他的语气,好像对变态杀人狂充满了尊敬和理解?想到这里,胡皎暗自鄙视了他一下下。 "你们抓到他了吗?" "还没有。"胡皎有点沮丧,但又马上提起精神,"我与他狭路相逢过,是个卖毛鸡蛋的,局里已经有他的模拟画像了。但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看到的那个人就是凶手,不能发通缉令。我们在郊区各个养鸡场打听,可能还费些时间。" 纪方栩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一个点。 胡皎盯着他,见他半天也没个动静,站起来想向他告别,先回局里准备分析会,这时,未泯灭的良心冒出来指责她,你在利用人家!你过河拆桥!胡皎又坐下,扯开一个"亲切"的笑容,没话找话准备跟人家寒暄一番,"呃……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纪方栩回神,看样子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很习惯,你想试试吗?" "呵呵!呵呵!"胡皎尴尬地假笑,放弃了寒暄的念头,自己本来就不是个很健谈的人啊。她站起来,"那么,我就先……" "婚姻介绍所。"纪方栩忽然自言自语,然后自顾自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赞同。 胡皎站定,下意识询问道:"嗯?" "到资费较低廉的婚姻介绍所更容易找出这个人。"说完,他补充道,"祥口区。" "可是,他是个卖毛鸡蛋的,养鸡场更经常去啊。" "养鸡场不会对他那样的小买主逐一登记造册,就算一个养鸡场工人认出他,他能提供给你们什么信息呢?最多不过是……周几来买鸡蛋,一次性买多少。"他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看她,"婚姻介绍所则不同,至少你们能知道他的联系方式,甚至是——具体地址。" "问题是,他去过婚介所么?" "他不是心理变态,还不能把生理需要转移到别的事情上。一个事业、家庭均被人认为很失败的男人,再没有哪个热心人会充当媒人的角色。但他需要女人,除了偶尔可能去嫖。娼……"他抬眼看了看胡皎,见她马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又往下说,"他仍然希望有个正常的伴侣。介于他的年龄和生活水平,最可能选择的是网络和婚介所。比起大海捞针般的网络,婚介所是最便捷的通道。"说罢,他耸耸肩,"这纯粹是我的猜想,算是个捷径。" "我觉得你比他还了解他自己。"胡皎叹为观止,虽然一切还得等抓到凶手再说。 "他的心理还未扭曲到连我都不了解的地步。" "真是太感谢了,我得马上回去通知队里这个劲爆的猜测。"胡皎一拍手,双眼含笑,转身就拉开门。 "慢着。" "嗯?" "你还没说'再见'。" "哦,再见大侦探!"胡皎摆摆手,一溜烟跑了。 纪方栩为自己泡了杯绿茶,端着杯子站在阳台。他种的仙人掌、芦荟、紫苏、六月雪长势良好,据说很难种的丽格海棠在培育盒里冒出几个小芽,嫩嫩的颜色十分喜人。放眼望去,交通干道上的车辆络绎不绝,偌大的城市,大家都忙忙碌碌。 再见大侦探,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支队长刘泊谡对二组上交的分析报告非常满意,还向大家称赞说作为母校的小师妹,赏心和胡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胡皎一直低着头,不是害羞,而是羞愧。赏心倒很受用,大大咧咧的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胡皎小时候便很少抄别人的作业,她老妈一直告诉她,要独立要独立,靠山山倒,靠树树倒,只有自己最可靠。这回,她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把纪方栩的推论还有过程写成报告,这算不算是抄袭?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抓出凶手,不是升官发财,如果不尽快逮捕他,他一个想不开又拿板砖儿乱拍人,谁负责?"赏心会后马上就加入进抓捕嫌疑犯的行列,走之前见胡皎垂头丧气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膀,这么安慰了一番。 各类相亲网站的兴起使L市的婚介所越来越少,这倒是给二组的大伙儿节省了不少时间。走访了大概三天,赏心和同组的子光、宝意在祥口区一家名为"红玫瑰"的婚介中心找到了那个小贩在一年前登记的资料! 蔡坤,38岁,个体户,联系方式136XXXXXXXX。为人老实,长相端正,无不良爱好。欲寻40岁以下,淳朴善良女性为伴,能接受离异有子,但不要超过两个。 几个民警看到什么"为人老实",都难免带了个人情绪,不屑地撇撇嘴。虽然资料上没有写地址,但有个联系方式,已经是巨大收获了。民警让婚介所负责人给蔡坤打电话,说这个婚介所即将倒闭,要把当初交纳的300块介绍费退一半给他。 蔡坤果然不改贪婪本性,接到电话的当天下午就到了婚介所。等待他的不是150块钱,而是忽然从四面八方扑来的警察。 意外地,审讯蔡坤的过程并不艰难,他沉默了两个小时就撂了,犯罪经过和心理变化过程跟纪方栩的推断惊人的相似。赏心在他家的阳台上找到几块垫花盆的砖头,跟遗留在凶案现场的半块砖头同一款,连青苔都是同一品种,运动鞋也跟第二个现场留下的脚印吻合,他钱袋里的几张百元人民币,其中一张还留有死者郭洁的指纹。 蔡坤交代,前几个月他卖毛鸡蛋的时候,与城管起了冲突,被两个城管扇了几巴掌,踢了几脚,之后就总感觉呼吸时肋骨隐隐作痛。他觉得,如果小学时爱穿红色衣服扎马尾辫的班主任,没有因为他没带作业本而当着全班的面用词典拍他的脑袋,还骂他是个没娘养的杂种,他就不会自暴自弃,混得那么差,一把年纪了,没老婆不说,还被人当街暴打,颜面尽失。 水落石出。 蔡坤戴着手铐被带走时,胡皎刚好望见他慢慢走开的背影,和那晚一样,萧瑟而苍凉。她想起自己为了活命拼命夸赞他时,他那感慨又有点激动的目光,纪方栩说得对,蔡坤不是变态杀手。他只是一个缺少爱、同情、肯定的可怜可恨人,他所犯下案件的背后是他阴暗的心,但他的转变折射出更多人的阴暗面。 然而,无论如何,杀人者都不值得同情。 捉住凶手的消息传开后,三个伤者和一个死者的家属们一起到市局刑侦支队,送了一面"神警雄风人民卫士"的锦旗给他们,赏心向胡皎比了个"赞"的手势,自个儿偷乐去了。 胡皎偷偷去店里定做了一面锦旗,上面写了"助人为乐保平安"几个大字,送去了十七院。她找到陈岁寒,先是感谢了他一番,最后说,想把这面锦旗挂在1169号的病房里。 "1169号?"陈岁寒看着自己办公桌上的一盆仙人掌,胡皎忽然认出,那是纪方栩病房阳台的其中一颗。只听陈岁寒略遗憾地说,"他呀,已经……" ——你还没说"再见"。 再见大侦探! 胡皎的心忽然狂跳起来,蓦地握紧拳头。 "他已经出院了。" "哈?!" ******** 几个月过去了,偶尔经过十七院,赏心还会跟胡皎说,真怀念内个神经病啊。 1169号纪方栩像一颗流星,在胡皎的生活中忽然消失,留下许多谜,不过,胡皎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他,那个聪明却神经错乱的男人。 有一天,胡皎偶然间得知,Duane Gibran将在北京接受电视专访。Duane Gibran非常低调,据说是英籍华人,毕业于马尔堡大学,是法庭精神病学与社会精神病学博士和医学心理学博士,出版过三本书,刊登过十几篇专业论文,两年前退休后就再没发表过什么文章。网上只有他在母校演讲时的新闻照,太远了,看不清相貌。 胡皎一直不知道,他居然来了中国。忽然间,胡皎有种小兴奋,她前几年还给Duane Gibran写过信呢,寄到出版他作品的UKS出版社,但大概石沉大海了吧。 专访播出的那天晚上,胡皎守在电视机旁边,主持人的导语之后,镜头切换到专访现场,只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坐在单人沙发上,气定神闲看着主持人,然后转向镜头,微笑着点点头。 "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公安部特聘专家、IPC国际精神鉴定机构AAA级精神鉴定师、英籍华人Duane Gibran纪方栩先生!他两年前来到中国,一直在全国各地做调研,两个月前才回到公安部……" 胡皎傻了,呆呆看着屏幕,迟迟回不过神。 直到主持人问,"Duane先生,是什么力量让你来到中国的呢?" 纪方栩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微笑着说:"一个中国读者给我寄来的一封信,让我来到了中国。" 主持人当众念了那封信。 尊敬的Duane Gibran老师: 您好。 我是中国的一名普通大学生,专业是痕迹检验,很荣幸看过您的几本着作和论文集。我见识了许多让人叹为观止的案件,了解了许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知识,我从来不知道在看似凌乱的现场竟然隐藏着那么多关于罪犯的秘密,他的爱好,性格,甚至……星座。您用多年的钻研和实践为我打开了一道未知之门,我会好好学习,将来为中国的治安做出自己尽可能最大的贡献。 但是,您知道吗?中国比您所在的英国人口更多也更复杂,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下,也一定有更多您未知且感兴趣的东西。很遗憾您已宣布退休,否则我很愿意专门去听一次您的惜字如金的演讲。 尊敬的Gibran老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PS:若您身子骨允许,欢迎到故土中国一游。 爱您的:HuJiao 作者有话要说: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