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太妃宠冠六宫》作者:孟冬十五 文案: 秦盈盈一朝穿越,成了后宫中最安全的女人——皇帝生母。 不是太后,而是太妃,头上还有太后和太皇太后。 虽说没有原身的记忆,且时不时就要扮演一下小白莲,好在多了个俊美不凡的儿子,认识了一群有趣的小伙伴,秦盈盈觉得还是赚了。 没承想,她这太妃竟是假的,不仅皇帝儿子不是她生的,年纪还比她大! 想当初自己是怎么对他来的? 儿子,来,让母妃抱抱。 儿子,过来这边,同母妃一起躺着。 害什么羞?想当年我怀你的时候…… 皇帝甩甩袖子,黑着脸走了。 直到后来,皇帝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别扭吃醋不说,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秦盈盈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冒牌货…… 原想着干脆跑路算了,却被皇帝捉了回去, 凤阁娇养,荣宠一生。 他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陪他冲破藩篱,开创盛世。 他陪她笑,看她闹,允她不守规矩, 他不仅宠她、爱她,还支持她、尊重她。 【假白莲·真机智·冒牌太妃】VS【人前人后两张皮·醋缸皇帝】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盈盈,赵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太妃到皇后的“升级”之路~ ================== 第1章 楔子(修) 【楔子】 大昭国女子地位极高,自仁宗朝起就有太后垂帘听政的传统,此后数代,皇帝成年之前皆由太后辅政。 景龙十一年,神宗病重,年仅十一岁的皇六子赵轩被立为太子,次年即位,改元“仁孝”。 赵轩年幼,由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 太皇太后依赵氏宗法,立中宫皇后向氏为太后,住隆佑宫;另立赵轩生母秦氏为太妃,迁居西山行宫。 仁孝七年,太皇太后身体欠安,至天清寺休养。高氏一族为阻挠皇帝亲政,迎隆佑宫向太后垂帘听政。 亲帝派大臣为保皇权,力推太妃秦氏共同理政。谁知,就在这时秦太妃竟犯了心疾,猝然薨逝。 赵轩带着亲信连夜赶至行宫,却连生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秦太妃只留下一封手书,其中提到一位远房侄女,眉眼间和她有几分相似,觉得是缘分,想让赵轩将其接入宫中。 赵轩悲痛之余当机立断,一方面压下秦太妃薨逝的消息,秘密将其遗体收殓。同时派人前往巩县,寻找信中提到的秦小娘子。 巧之又巧,秦小娘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意外,高烧昏迷,直到被皇帝的亲信带到行宫才将将清醒过来,却因伤到脑袋,记忆全无。 赵轩将计就计,命人喂秦小娘子喝下易容的药剂,并告诉她,她就是秦太妃,当今皇帝的生母。 这一偷天换日之计原本天.衣.无.缝,只是赵轩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秦小娘子早已归天,如今在她体内的是一个来自21世纪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新坑如约而至! 总体来说是篇轻松愉悦的小爽文,在这个有些沉重的春天,希望能给宝宝们带去一丢丢快乐。愿诸位一切安好! 第2章 冒牌太后 仁孝六年,初春,乍暖还寒。 卯正三刻,天蒙蒙亮。长长的格扇窗严严实实地关着,使得殿内更为昏暗。 崔嬷嬷端着漆盘,匆匆行来。她走得急,却没发出一丝声响,盘中的药碗稳稳当当,没有溢出半滴。 殿门洞开,料峭的晨风裹着丝丝寒意溜了进来。 床上之人仍在酣睡,许是觉得冷,卷着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成长长一条。 熹微的晨光洒在床头,映出那张精致的面庞,弯弯的眉,红润的唇,略带婴儿肥的娇嫩脸蛋……若是那双黑亮的眸子再睁开,不知是何等灵动! 只是,不管生得如何美貌,也改变不了她是个乡野小村姑的事实。 崔嬷嬷瞥了一眼,显出几分轻蔑。 她把漆盘放在案上,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去推床上的睡虫,“时辰到了,该用药了。” 怎料,床上之人不仅没起,还咕哝着往里滚了滚。 崔嬷嬷加重力道,“快起罢,药凉了再喝更苦。” 听到苦字,秦盈盈这才精神了些,眼睛不情不愿地掀开一条缝,“嬷嬷,这药得喝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撒娇似的,任谁听了都忍不住心软。 崔嬷嬷却丝毫不为所动,硬生生道:“官家说了,这是补身的良药,往后得日日喝着。” 秦盈盈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了些,然后起身接过药碗,趁着热乎劲儿一口闷了下去。浓重的苦味在口舌间爆开,秦盈盈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已经习惯了。 穿越之前,她患有一种十分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即使现代医疗手段都很难治愈。从小到大中医西医看了无数,药比饭吃得都勤。 也是因为这个,秦盈盈还没满月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了,幸好被一对老夫妻收养。两位老人生活富足,又有耐心,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 秦盈盈叫他们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在她大学毕业那年相继去世,秦盈盈安排好他们的后事,在小区附近的一家幼儿园做起了幼师。 一次课外活动,沉重的滑梯屋突然倒塌,眼瞅着就要砸到小朋友。秦盈盈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用身体撑住了钢架,不幸的是后脑受到重击,再也没醒过来。 或许是她舍己救人的行为感动了上天,老天爷不仅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她一个健康的身体。 尽管医官说秦太妃先前是犯了心疾,秦盈盈却没感觉出来,和她从前那个脆弱的心脏相比,这颗心简直像铁打的。 所以,对于穿越秦盈盈不仅没有丝毫恐慌,还挺开心,唯一的遗憾就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优雅帅气博学多才的梁医生了。 那可是她偷偷喜欢了二十年的偶像。 是的,她从四岁起就盯上人家了,只因为梁医生长了一张帅脸。 秦盈盈肤浅得理直气壮。 崔嬷嬷一边收拾药碗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她。 喝过药之后,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秦盈盈白皙的皮肤便染上一层腊黄,精致的面容呈现出丝丝老态,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 崔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唤宫人进来伺候。 崔嬷嬷是皇帝的心腹,也是整个计划的知情人之一。当初就是她第一个发现秦太妃犯了心疾,机智地没有声张,这才促成了后面的计划。 皇帝把她安排在秦盈盈身边,一来为了探察秦盈盈的品性,二来为了教导和提醒她,免得她进宫之后露出马脚。 秦盈盈没有继承原身的记忆,不知道这个身体是秦小娘子,还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秦太妃。 刚醒来的时候,面对医官的追问,她使出百用不滥的“失忆大法”,歪打正着地蒙混过关。 连日来,她假装精神不济,少说多听,又让宫人找来一些野史话本,大致了摸清了自己的处境,真诚地扮演着皇帝亲妈的角色。 崔嬷嬷说了,小皇帝明天就要接她回宫,秦盈盈想想就有点小兴奋。 虽然这个身体比现代的她老了十岁,但儿子女儿都有了,还成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放到现代,就算再奋斗五十年都没这样的待遇。 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秦盈盈美滋滋地等着过上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肆无忌惮看美人的幸福生活。 她由着宫人帮自己梳妆打扮,顺道和崔嬷嬷闲聊:“憋了这些天都快长毛了,待会儿我出去透透气,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对于她直白的说话方式,崔嬷嬷并没有觉得奇怪,只以为是乡下丫头言语粗鄙。 她福了一礼,语气四平八稳:“太妃娘娘,官家有旨,让您好好休养,不得外出。” 秦盈盈摆摆手,“他那么说是出于孝心,又不是非要关着我。我出去看看风景就回来,嬷嬷不用担心。” 崔嬷嬷隐晦地皱了皱眉,语气生硬:“太妃娘娘,官家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还请您不要让老奴为难。” 秦盈盈手上一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崔嬷嬷,我觉得有些奇怪……” “太妃娘娘何出此言?” 秦盈盈笑得越发天真,“我就直说了呀,万一说得不对,你老人家可别怪我——你口口声声自称‘老奴’,言语间却没有半点谦卑,口气比我这个太妃还大,莫非官家对我这个生母有什么不满,派你来监视我?” 崔嬷嬷面上一僵,忙低下头,道:“太妃娘娘言重了,您是官家的生身之母,官家对您再敬重不过,怎么会监视您?” 秦盈盈勾了勾唇,“当真不会?” “自然不会。” “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冒牌货,被您老人家瞧出来了呢!” 崔嬷嬷一怔,跪了下去,“太妃娘娘说笑了,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关心则乱,言语无状,请娘娘责罚。” 宫人们跟着跪了一片。 秦盈盈弯着眼睛,笑得无害,“责罚就不必了,毕竟嬷嬷也是‘关心则乱’。” 崔嬷嬷扎着脑袋,嘴角抽搐。 秦盈盈笑意不减,“嬷嬷呀,你也知道,我生了场大病,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老人家可不能欺负我。” “老奴不敢。” “就知道您是个好人。”秦盈盈抖了抖裙摆,笑得像朵善良又柔弱的小白莲。 崔嬷嬷肚子里翻腾着一万句脏话,只能生生憋着。 秦盈盈笑眯眯地说:“我现在就要出门,会有人苦苦劝我用过早膳再出去吗?” 宫人们齐齐摇头。 “我想静静地看看风景,会有人不放心非要跟来吗?” 再次摇头。 “真乖。”秦盈盈笑意加深。 幼儿园里总有一些欺软怕硬的小朋友,对付这样的小崽子,她最有办法了。 毕竟,她可是小莲花班最漂亮、最爱笑、最受欢迎的老师呢! 她不会没头没脑地惹事,也不会缩着脖子让人欺负。反正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可不会委屈自己凑凑合合度过这一生。 昭阳殿里有妆台,却没镜子,这些天秦盈盈都是由着宫人帮她洗漱梳妆,一直没机会看见自己的脸。 此时走到湖边,映着平静的湖面她才看清了如今的模样。 五官乍一看和她有些相像,仔细瞅瞅还是有不少差别,尤其是眉眼间透出来的那股劲儿,这位“秦太妃”一看就是个单纯憨厚的人。 她可不是。 而且,这个身体比她现代时要矮上不少,大概只有一米六,身形十分单薄,像个还没发育成熟的小少女。 秦盈盈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觉得有些奇怪,这副身体怎么都不像活了三十多岁、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妇人。 她把手往下移了移,摸到那处柔软,抓了抓,又抓了抓。 不像是喂过宝宝的样子呀…… 冷不丁的,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低低沉沉,带着股令人心痒的小性感。 秦盈盈一扭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年轻的郎君,穿着劲装,抱着弯弓,倚着树干,正勾着嘴笑。 只是那笑怎么看都不大友好,分明是在嘲笑她。 秦盈盈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呃…… 她连忙把手从胸前拿开,歪了歪头,露出熟练的莲花牌微笑。 “别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对姐姐不礼貌哦,来,告诉姐姐,你刚刚什么都没看到,是不是?” 赵轩挑了挑眉,这小村姑貌似比书信中说得还……呆。 秦盈盈微笑地看着他,本意是把他看心虚,看害羞,看得他忘掉刚刚她做的蠢事,只是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 这位小哥哥是真帅啊真帅,就像天神拿着画笔细细描出来的,从发际线到大长腿一笔不多一笔不少,这要放在现代,随随便便往镜头前一站就能一夜爆红! 秦盈盈笑得越发甜美。 她这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漂亮的脸蛋,不论男女老少只要长得好看,她都会毫不吝啬地献上最大的善意。 “小郎君是行宫的侍卫吗?叫什么名字呀?” 赵轩抱着手臂,不说话。 “几岁了,有没有相好啊?姐姐给你介绍一个呀?” 赵轩的脸有点黑了。 “我跟你说,我可是太妃哦,让我儿子把你调到皇宫当差好不好?” 赵轩忍无可忍,沉声道:“闭嘴。” 秦盈盈笑眯眯,啧啧啧,有颜值有气质又有性格,缩小十几岁绝对是幼儿园里最萌的崽!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哦: 1.真实的秦盈盈和秦太妃长得并不像,现在这个身体也是喝了易容药看着才很像。随着身体和灵魂的融合,原身会变得越来越像现代的秦盈盈(而不是秦太妃)。 2.本文架空,社会背景、地名、称谓大体参考两宋,其余就是作者菌瞎编哒! 全程无虐,博君一笑,开心就好,别太当真! 第3章 皇帝儿子 这还是赵轩第一次见到秦盈盈。 那日他得知噩耗,瞒着太皇太后的耳目悄悄出宫,连夜将秦太妃的棺椁送往西山寺,之后便匆匆返回了皇宫,把这边的事交给了崔嬷嬷和梁将军。 这些天,他只是通过传信的雀鸟与崔嬷嬷秘密联络,并未亲自来过西山行宫。 毕竟,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不插手反而能让计划更加顺利。 今日他做好了准备,想趁着太皇太后尚在天清寺,把秦盈盈接进宫,理由都是现成的——秦太妃大病初愈,需得好生调养,行宫偏远潮湿,不利养病——就算事后太皇太后回宫,也不好再把她赶出来。 此时,他打量着秦盈盈,暗暗与记忆中的生母做比较,不由惊叹。 果然很像,单看五官的话,喝过易容药的秦盈盈与秦太妃一般无二,即便是他这个亲儿子也看不出差别——如果秦盈盈不笑的话。 这丫头老老实实端着架子还挺像那么回事,只要弯着眼睛一笑,肚子里的小坏水就咕噜咕噜往外冒。 到底是不同的。 赵轩很清醒,不会把她当成秦太妃的替身。 秦盈盈心大地调戏小帅哥:“怎么不说话?不好意思了?放心,姐姐不是坏人。” 赵轩横了她一眼,声音冷冷的,带着点小霸道:“你跟谁都姐姐来姐姐去吗?” “一看我就比你大,让你叫声姐姐还嫌委屈了,难不成你还想叫阿姨?” 赵轩抿了抿嘴,“蠢丫头。” 嘿,没礼貌的小崽子,就你这样的,盈盈老师一口气能收拾仨! 秦盈盈被他激起了职业病,撸起袖子就要发威。 就在这时,正好瞧见崔嬷嬷绕过小径,匆匆而来,“老奴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秦盈盈眨了眨眼——陛下? 崔嬷嬷跪在赵轩跟前,“不是说未时到么,陛下怎么提前来了,可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銮驾走得慢,朕骑马过来的。” 秦盈盈又眨了眨眼——朕? 赵轩扬着眉眼,好笑地看着她。 崔嬷嬷脸上满是恭谨,“陛下乃万金之躯,可不能这般大意,好歹让梁将军跟着……” “行了,朕知道分寸。”赵轩打断了她的唠叨,继续看着秦盈盈。 秦盈盈伸出白嫩的手指头,戳戳他硬实的手臂,又戳戳他帅气的侧脸,喃喃道:“你是皇帝?我儿子?亲生的?” 赵轩捏住她的手,似笑非笑:“你以为呢?” 秦盈盈顿时心花怒放。 她以为传说中的便宜儿子只是个长着圆圆脸蛋的小豆丁,没想到居然这么大了!还这么高这么帅! 自己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全华国的幼儿园吧? 赵轩瞧着她生动的表情,不由失笑:“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断,往深里一想就头疼。”秦盈盈敲敲脑袋,努力把戏演下去。 崔嬷嬷看着她做作的样子,脸色不大好看。 赵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我特来接你回宫,你且去收拾一下,用过午膳便出发。” 他在秦盈盈面前没有自称“朕”。 秦盈盈得寸进尺,“都不叫声母妃吗?” 赵轩勾了勾唇,“该叫的时候自然会叫。” 秦盈盈发挥厚脸皮精神,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那母妃先去收拾东西哦,儿子你乖乖哒!” 说完便挥挥小手绢,像朵小莲花似的离开了。 赵轩收回目光,笑容也收敛起来,“嬷嬷觉得她如何?” “性子不定,言行粗鄙,进了宫怕是会露馅,陛下不如再想个旁的法子。”崔嬷嬷打心眼里不喜欢秦盈盈,唯恐她坏了赵轩的事。 赵轩垂下眼,遮住眼底的阴霾。 但凡有第二条路,他都不会冒这么大险。 自从他十二岁登基,朝政一直把持在太皇太后手中,如今满朝文武十之有九忠于高氏,从不把他这个正经皇帝放在眼里。 这些年他装傻卖乖才保住一条命,身边的宫人老的老,丑的丑,连个正经妃嫔都没有,分明是不想让他诞下子嗣。 尚未大婚,且没有子嗣,亲政遥遥无期。 年前太皇太后突染恶疾,迁至天清寺养病,朝中百官心思浮动,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时机。 赵轩握紧弓弦,沉声道:“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要再瞻前顾后。” “……是。” 虽然担忧,崔嬷嬷却没有再劝。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人前表现出的纨绔无知从来不是赵轩的本性,她这个小主子比任何年轻人都沉稳,都上进。他就像一头顽强的小野狼,逆风而行,野蛮成长,终有一天会变成所向无敌的狼王。 接秦盈盈回宫的銮驾是午时到的。 她体贴地让宫人们吃了顿热乎饭,又休息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出发。 为了和赵轩套近乎,秦盈盈笑眯眯地把他往自己的车驾上拉。 赵轩冷不丁被她抱住手臂,面色微窘。 迎着宫人们探究的目光,心思深沉的皇帝陛下控制不住地红了耳朵。 秦盈盈瞧见了,暗暗偷笑,却没点破。 崔嬷嬷语气不善:“太妃娘娘,这不合规矩。” 秦盈盈瞬间白莲花附身,“我有多少天没见过陛下了,嬷嬷不是不知道,回宫之后他又要忙起来,如今我们母子就这么点说话的时间,嬷嬷你忍心阻挠吗?” 好大一顶帽子扣在头上,崔嬷嬷哪里敢接?不过,虽然嘴上说着“老奴不敢”,却把目光投向赵轩,示意他拒绝。 不等赵轩开口,秦盈盈便抢先说道:“儿子,快跟母妃上车,再不走天就黑了。” 赵轩瞅了眼天上的大日头,嘴角一抽,认命地踏进车厢。 崔嬷嬷眉头皱得死紧,不由生出许多恶意的揣测。 这个野丫头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莫非,她在打陛下的主意? 不得不说,她真是冤枉秦盈盈了。 秦盈盈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一心以为赵轩就是他亲儿子,所以才会无所顾忌。要说她唯一的小心思,不过就是想趁机抱抱皇帝儿子的大腿,为的是将来过上吃吃喝喝看美人的好日子。 仅此而已。 马车内,赵轩倚着凭几看书,秦盈盈托着脸看他。她的目光直白坦率,火辣辣的,仿佛要把人烧透。 赵轩脸皮薄,不自在地抽了本书丢给她。丢完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或许不识字。 只是,不等他把书拿回去,便见秦盈盈指着翻开的书页,说:“这本书我前两天看过,正想问呢,皇帝的妃嫔也能改嫁?” 这些天她看了不少野史杂谈,发现这个叫做大昭的朝代在她所学的历史中并没有出现过,规矩风俗和她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大昭国对女子的束缚并不严苛,女子可以上学堂,做生意,立女户,婚后若对夫君不满大可以和离改嫁。 眼前这本书就记录了一则趣闻,说是大昭的开国皇帝娶了一位特殊的皇后,然后十分大方地让其余妃嫔出宫改嫁了。 “真的假的?”秦盈盈追问。 赵轩没有回答,淡声道:“我记得,母妃不识字。” 秦盈盈笑容一僵,“那个,我之前确实不识字,这不是进宫之后觉得应该长进些嘛,就偷偷学了点……毕竟我的夫君可是皇帝,儿子是未来皇帝,总不能给你们丢人不是?” 赵轩听着她一通乱编,似笑非笑,“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会当皇帝了?” 秦盈盈重重点头,“当然,你这么优秀,你父皇瞎了眼才会选别人。” 赵轩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他会被立为太子,可不是因为优秀,而是因为听话。 或者说,太皇太后觉得他听话。 他曲起手指敲敲秦盈盈的脑袋,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记得这个?” 呃…… 大意了大意了,美色误人啊! 秦盈盈硬着头皮继续编:“没有完全忘记,还有一些残留的画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想起一些。” 赵轩微笑:“是吗?” “是的。”秦盈盈使劲笑。 赵轩盯着她黑亮的眸子,目光微沉。 说什么失忆,瞧这机灵劲儿,八成是装的。 机灵点也好,免得进了宫被各路牛鬼蛇神欺负成渣渣。 秦盈盈一心虚就会变话唠:“儿子呀,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莫非是怪我住在行宫对你缺少关心?我心里也苦啊,天底下有哪个母亲舍得——” “快闭嘴吧!”赵轩拿出一封手札,敲在她头上,“既然识字,便自己看。” 倒省了他一句句教。 秦盈盈识相地闭上嘴,拿起手札翻了翻,上面写的是一些宫里的规矩,还有各宫主子的脾性喜好,以及重要的皇室宗亲,就像一部“大昭后宫生存宝典”。 正是她最需要的。 秦盈盈一激动,当即勾过赵轩的脖子大大地亲了一口,“儿子真体贴!” 赵轩怔怔地抬起手,摸了摸那片陌生的温热。 被、被亲了? 被这个满口胡话的小村姑亲了? 乡下小丫头都这么不矜持吗?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哈,女主是现代人,职业幼师,没有原身的记忆,她以为自己是真的秦太妃,所以前期面对男主的时候会是母爱泛滥的心态~~~酱紫。(这些文中都有说明,不接受反驳哦,嘻嘻~) 二十多章的时候就会“掉马”啦! 第4章 圣端宫 记事以来第一次被人亲,赵轩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再也不想和这个厚脸皮的小村姑共处一室,端着架子撂下两句狠话,便强作镇定地下了马车。 秦盈盈扒着侧窗瞧见他绯红的耳尖,笑得可坏。她翻开手札,细细看来。 先帝不是重欲之人,后宫妃嫔并不多,主子奴才加起来不过几百人。 如今打头的是住在宝慈宫的太皇太后高氏,其次是隆佑宫之主向太后,其余太妃、太嫔在先帝大行后悉数迁去了西山行宫。 此外便是先帝的皇子皇女。 三公主淑慧、四公主端慧皆已出嫁,十公主敏慧今年虚岁十五,尚未指婚,如今随太皇太后去了天清寺。 七皇子、八皇子跟随生母居住在西山行宫。十一皇子本来也应该随秦太妃迁居,因为年龄还小,又是赵轩的胞弟,太皇太后特许他住在东宫偏殿。 赵轩尚未大婚,只有一位外族和亲的昭仪,听说两人从未圆过房,不知是真是假。 秦盈盈叹了口气,原来她这个皇帝亲妈根本不是最大的官,还有两个顶头上司。 看样子,保不齐要开启宫斗模式啊!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马车辘辘而行,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大昭国的都城——汴京。 秦盈盈这些天翻了不少书,发现大昭和历史上的北宋差不多,就连汴京城的位置和布局都跟北宋都城开封十分相似。 进城之前赵轩命人撤去仪仗,换成寻常车驾。马车自新郑门而入,沿着西大街直达州桥,再往北入御街,街道两旁骤然变得热闹起来。 秦盈盈将侧窗推开,好奇地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两侧架着长长的千步廊。 廊边挖着水渠,种着桃李。 廊中行人如织,道旁楼店林立,挑担的商贩沿街叫卖。 鼻间飘来一阵清香,秦盈盈抬头一看,不期然瞧见一处花摊,鹅黄的迎春花扎成一束束,娇娇嫩嫩地开着。 卖花的小哥瞅准了时机,笑嘻嘻地迎到车前,“贵人可要买花?午后新摘的,插到瓶里能开好些天!” 秦盈盈被他的热情感染,也笑了:“这么早就有迎春花了?” “暖室里养的,汴京城里头一份。贵人您瞧,开得多好!”小哥掐着花枝晃了晃,朵朵娇黄嫩得晃眼。 秦盈盈很是心动,往身上一摸才发现她堂堂一个太妃竟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只得抱歉地摆了摆手,“我倒是想买,就是没钱,多谢小哥了。” “贵人真会说笑,既然您看得上眼,这束花权当送您的。”说着便扬起手,将一束迎春丢进了侧窗。 秦盈盈笑道:“那便多谢小哥了。” 卖花小哥咧开嘴,“娇花配美娘,也是它的福气!” “休得胡言。” 前面车内响起一声轻斥,紧接着便丢出一块碎银子,正正好好砸进小哥怀里。 卖花小哥厚着脸皮做了个揖,“多谢郎君!” “别挡路。”赵轩声音冷冷的。 “好嘞!”卖花小哥颠颠地跑开了。 秦盈盈探着身子往外看,刚好瞧见赵轩,顶帅的一张脸拉得老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醋呢! 秦盈盈忍不住笑。 这古代的生活呀,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不管前面的路怎么样,都不必害怕。 你看这娇嫩的迎春花,都能在这料峭的春寒中竞相开放,她一个聪明又美丽的大活人还能过得差了? 毕竟,她可是一朵纯洁无辜又惹人怜爱的小白莲呢! 秦太妃在先帝时被封为德妃,住在坤宁宫后殿。如今坤宁宫成了赵轩后妃的住所,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不方便再去住。 好在赵轩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把福宁宫后殿收拾出来,砌上宫墙,开了侧门,命名为“圣端宫”。 圣端宫地方不大,像是一个二进的四合院,左右有挟屋,四面有围廊,后院是宫人住的地方,有杂物间,水井,还有个小厨房。 正院四四方方,东边种着一棵杏树,西边种着石榴,南廊下搭着个葡萄架,虽然秃着枝干,却为这深深的宫院凭添几分暖意。 秦盈盈的心也暖了起来。 她从小就梦想着能有这么一方小院,种上两三棵会开花的树,迎娶一个帅哥老公,养上几个漂亮的娃娃,美滋滋的小日子怎么过都不会腻。 谁能想到,放在现代遥不可及的梦想,穿越之后一下子就实现了大半。 “多谢啊,乖儿子。”她偏过头,微笑地看着赵轩,眸中有水光闪动。 赵轩轻咳一声:“进去看看,还缺什么。” 爷们的表达就是这么直接和实际。 秦盈盈也不含糊,抬脚跨进殿门。 虽然她不懂,却也能看出赵轩是用了心的,家具虽然不是新的,却雅致精巧,摆设并不华丽,却处处透着韵味。 尤其是那张雕花拔步床,床后有围屏,床侧有厢柜,床前有一层层的小阶梯,就像一个小房子。 拔步床不是明清时才盛行的吗?没想到大昭现在就有了。 一夜暴富都没有这么一步到位的。 “有生之年啊……” 秦盈盈瞧瞧这里,看看那里,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可笑又可爱,头上再套个抹额就是漂亮版的刘姥姥。 赵轩心底泛上从未有过的满足。 虽然他十二岁就坐上了皇位,名义上治理着这个国家,却从来没人像秦盈盈这样纯粹地感激过他。 这种成就感让人上瘾。 赵轩的语气不自觉放缓:“宫人们都在外面等着,出去认认。” 秦盈盈使劲儿摇头,“让我再看一会儿。” “你不看着它,还能跑了?” “万一呢?” 赵轩失笑,傻丫头! 圣端宫贴身伺候的宫人只有崔嬷嬷,剩下的宫女太监只是做一些粗活。 不是赵轩抠门,而是因为整个后宫都掌控在太皇太后手里,信得过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实在无人可用,只能慢慢图谋。 二十多个宫人依次排在庭中,规规矩矩地向秦盈盈见礼。好在只是日常的揖礼,不用磕头下跪,不然她还真不习惯。 崔嬷嬷给大伙发了见面礼,一人一贯钱,算是极大方了,宫人们十分高兴。 看到秦盈盈和气又爱笑,大伙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殷勤地备好茶水点心,又把她带回来的迎春花分成三束,摆到花几上。 冷清的宫室一下子热闹起来。 将将安顿好,隆佑宫的大太监吕公公就来了。除了赏赐,还带来向太后的口谕。 “太后娘娘说了,太妃娘娘初回宫中,身子想必乏累,今日就不必去隆佑宫请安了,明日再见不迟。” 好歹是看着宫斗剧长大的一代,秦盈盈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哪里是担心她身体乏累,分明就是在拐着弯地敲打她——既然回来了,就该去隆佑宫拜见正正经经的太后娘娘。 吕公公刚一离开,赵轩的脸就拉了下来。 “明日不过是小打小闹,等到二月初二大朝会,母后会代替皇祖母垂帘听政,介时,文武百官皆会以她为首。” 秦盈盈很快反应过来,“你希望我也去?” 赵轩微微颔首,“你怕不怕?” 秦盈盈挑眉,“向太后会打我?” “那倒不会。” “文武百官会吃人?” “不至于。” 秦盈盈摊手,“那我怕什么?” 不就是坐在那里听着大臣们吵吵架吗,她在电视上见多了,有什么好怕的? 赵轩看着她,目光复杂,“一旦你坐上那个位置,就会成为高氏一族的眼中钉,甚至会有性命之忧,就算这样也不怕吗?” 秦盈盈缩了缩脖子,“我好像有点怕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如果你不愿意,我明日就送你回去。”赵轩垂下眼,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秦盈盈伸手戳戳他脑门,“多大人了,还口是心非?想让我去就直说,装什么穷大方。别忘了,我是你母妃,别说只是垂帘听政,就算扯着那个老太婆的头发互殴,老娘都不带怕的!” “你……” 赵轩摇摇头,真不知道应该感激她深明大义,还是气她言语无状。 秦盈盈笑眯眯地提要求:“不是说我还有个可爱的小儿子吗?把他叫过来让我抱抱呗!” 明天就要上战场了,急需可爱的小朋友续命。 赵轩稳重地点点头,“十一在东宫跟着学官读书,明日下了学叫他过来。” 秦盈盈好奇道:“小十一和你长得像不像?有没有很漂亮?” 赵轩挑眉,“不漂亮你就不喜欢了?” “喜欢也分很多种,有非常喜欢,有一般喜欢,还有不太喜欢,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赵轩拿眼瞪她,“把你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收一收,到了旁人面前切勿胡言乱语。” 秦盈盈眼睛比他瞪得还大,“儿呀,你这是在嫌弃为娘吗?” “你说对了。” 秦盈盈秒变白莲花,“嘤嘤嘤,没有孝心的臭小子,枉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 “闭嘴!”赵轩黑脸。 “就不,哪个当娘的不唠叨?这是对你深深的爱呀——唔……” 赵轩抓起一块柿饼,堵住她的嘴。 秦盈盈也不恼,美滋滋地嚼起来。 赵轩前一刻还黑着脸,转过头就忍不住笑了。 这个小村姑呀! 大太监许湖垂手立在门边,笑眯眯地感慨:多久没看到官家这般放松了?太妃娘娘说得没错,秦家小娘子果然是官家的福星! 作者有话要说:12:00发表哦,准时约~ 第5章 小白莲 初来乍到,秦盈盈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这一晚睡得特别香。 直到清越的钟声越过宫墙,她才缓缓睁开眼。 纤长的睫毛忽扇忽扇,仿佛扫在人心尖上。 崔嬷嬷掀开帷幔,将药碗送到床前。 秦盈盈用盐水漱了口,端过药碗,一口气喝光,又赶紧抓起盘中的蜜饯塞进嘴里,好一会儿才把那股浓重的苦味压下去。 崔嬷嬷没走,暗暗地观察着她的脸色。 秦盈盈瞧着她谨慎的模样,不由问道:“嬷嬷,这药不止是补身子的吧?” “原是补身子的,徐医官加了几味药,可以调理娘娘的失忆症。”这是他们一早就编好的说辞。 秦盈盈没全信,也没再多问,由着她帮自己穿衣裳。 今日要去见向太后,需得穿得正式些,石榴裙,长褙子,再配一条飘逸的披帛,人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 等到衣裳穿好,易容药的效果也上来了,崔嬷嬷这才唤宫女进来伺候。 秦盈盈瞅了一圈,还是没看见镜子,不由纳闷,“这宫里该不会连个铜镜都没有吧?” 崔嬷嬷应道:“娘娘出事后官家十分忧心,请西山道观的真人卜了一卦,说是娘娘今年犯太岁,一整年都不能照镜子。” 秦盈盈忍不住笑,哪门子真人,一听就是假的,“真人有没有说,我若照了镜子会怎么样?” “不利子女。” 得,这么大一顶帽子,让她想折腾点什么都不行。万一赵轩有个头疼脑热,都得归到她身上。 不照就不照吧,反正有人伺候。 秦盈盈一点都不认死理。 崔嬷嬷松了口气。 赵轩下了死命令,不能让秦盈盈知道真相,一来是觉得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怕进了宫撑不住被人套话。二来也是不够信任她,如今的形势,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 秦盈盈就算再聪明,也想不到真相这么狗血。 用过早膳,秦盈盈带着宫人们去了隆佑宫。 隆佑宫在庆寿宫后殿,与圣端宫只隔着一条过道,但是一个门朝东开,一个门朝西开,要想走动需要绕过大半个后宫。 秦盈盈不急,权当逛景点了,还不用买门票。 就这样一路走走看看,到时隆佑宫的时候已经过了辰时。 赵轩下了朝特意来隆佑宫请安,茶水接连喝了三盏都没离开。 终于,秦盈盈晃晃悠悠地到了,刚一进门就瞧见赵轩大马金刀地坐在向太后下首。 向太后是个端庄美丽的女人,单看外表顶多三十几岁,放在现代正是大好的年纪。 许是顾念已逝的先帝,她的衣服穿得很素,妆容也十分雅致,神态语气带着股高高在上的矝贵。 “好了,你母妃来了,你也瞧见了,可以去做正事了吧?” 赵轩吹了吹茶沫子,说:“正事有皇祖母安排的人去做,哪里用得着儿臣?” 向太后白了他一眼,“明年你就十八了,该学着理政了,还能让太皇太后为你操心一辈子不成?” “那是儿臣的福气。”赵轩轻笑一声。 秦盈盈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这小子在演戏! 身为戏精专业优等生,秦盈盈敢打一百个包票,自己绝不会看错。 赵轩故意在向太后面前表现得纨绔庸碌无心政事,恐怕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向太后虽然不是高家人,却是太皇太后亲选的中宫,是坚定的高氏一派,赵轩防着她就是在防太皇太后。 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秦盈盈瞧着赵轩,笑得意味深长。 向太后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你瞅我一眼,我瞧你一下,心里的酸泡泡一茬茬往外冒。 欺负她没儿子怎么的? “行了,官家该回去了,侍读官们已经在延义阁等着了,再磨蹭下去连小十一都得笑话你。” 赵轩厚着脸皮道:“笑话就笑话,儿臣被他们笑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向太后瞪他,“你这般赖着不肯走,莫非是怕本宫欺负你母妃不成?” “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赵轩嘴上打着哈哈,依旧不肯挪屁股。 是的,没错,他破天荒地在这里赖了许久,就是为了给秦盈盈撑腰。 只是,他没想到,他把秦盈盈当成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秦盈盈却拿他当儿子。 当娘的怎么能让儿子操心? 秦盈盈撸起袖子,连推带哄地把他赶走了。 赵轩一走,向太后立马拉下了脸。 她不喜欢秦盈盈,确切说是秦太妃,连虚伪一下都不肯的那种。 说到底是出于女人的嫉妒心。 秦太妃家世不突出,性格也不突出,偏偏就接连生下六个孩子,夭折了三个,养活了三个,也算儿女双全。 再看看她,身为中宫皇后,家门显赫,夫君敬重,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千金万贵的嫡公主,却早早夭折,如何叫人不犯酸? 面对向太后直白的敌意,秦盈盈不痛不痒。 挺好的,总比假模假样背后捅刀来得爽快。 别说,她都有点喜欢这个耿直的向太后了。 向太后抚着膝头的大白猫,不冷不热地说:“外面有两个太监、两个女官,你带回去吧,省得让官家觉得本宫苛待你。” 秦盈盈刚刚放松了警惕,听到这话宫斗之魂立马燃烧起来,这是要往她宫里塞眼线呀! 掏手帕,擦眼角,抽泣—— “太后娘娘,我可以拒绝吗?” 她在向太后面前本来应该自称“妾”,只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她不愿意这样,向太后也没计较。 大昭宫廷尊卑等级不像明清那么严,除非正式场合,一家人说话和民间差不多。 向太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要拒绝?” 秦盈盈柔柔弱弱地点头,“这人我真不能收,还请太后娘娘不要为难我。” 向太后都给气笑了,“本宫好心好意给你送人,怎么就成了为难你?” 秦盈盈挤出两滴泪,“太后娘娘想必听说了吧,官家之所以执意把我接回宫,是因为我犯了心疾,差点死掉,行宫里有刁奴欺主,我就是被他们气病的!” 向太后撇了撇嘴,“这和你不要宫人有什么关系?” “我怕呀,万一再有人欺负我,我哪里还有第三条命?” 向太后一听,登时火了,“好你个秦氏!本宫算听明白了,你这是在怀疑本宫会害你?” “不是我怀疑,而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真有人把我气死了,不管那人是不是太后娘娘送的,娘娘都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 白莲花的终极逻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考虑,真的,一根头发丝的私心都没有。 向太后一脸傲气,“本宫不怕,本宫倒要看看谁敢胡说八道。” “可是我怕……呜呜,太后娘娘就饶了我吧!”秦盈盈拿帕子压在眼角,成串的泪珠哗啦啦往下掉。 妈呀,胡椒面抹多了,戏有点过。 向太后一脸惊奇,“我说你这个人,说哭就哭,本宫没把你怎么样吧?” “都是我不好,太后娘娘别生气。” 小白莲终极绝招——自责,求饶,哭。 “行了行了,别哭了,不想要拉倒,本宫自己留着。”向太后没好气地摆摆手。 秦盈盈这才收了帕子,柔柔弱弱道:“太后娘娘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向太后一脸警惕,“什么味道?没迷香,也没毒粉,我跟你说秦氏,你可别想耍花招。” 秦盈盈差点没绷住,这位太后娘娘也是看着宫斗剧长大的吧? 吕公公凑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 向太后惊呼一声,差点跳起来,急吼吼道:“秦氏你也出来大半晌儿了,赶紧回去吧!” 秦盈盈可怜巴巴,“太后娘娘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身边伺候的人,我想自己慢慢挑。” “行行行,随便你,快走吧!”向太后都要急死了。 秦盈盈在心里偷笑了一会儿,这才磨磨蹭蹭站起来,磨磨蹭蹭往外走。 她前脚刚一出门,向太后就冲到了后院。 小厨房里炖着鱼,看火的小太监不知到哪儿偷懒去了,汤水都熬干了。 向太后手忙脚乱地捞出来,拿筷子刮掉焦糊的鱼皮,“幸好幸好,还能吃,但愿崽崽们不嫌弃。” 吕公公站在她身后,忧心忡忡,“那四个宫人可是太皇太后交待的,万一她老人家怪罪下来……” “是秦氏不愿收,又不是本宫不想给,就算怪也不到本宫头上。”向太后小心翼翼地把鱼往食盒里夹,“说起来,你有没有觉得秦氏哪里不一样了?” 吕公公想了想,说:“像是比从前更爱掉眼泪了。” 向太后撇撇嘴,“难怪先帝喜欢她,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本宫可学不来。” 吕公公谄媚地笑笑:“娘娘出身高贵,又是中宫之主,自当沉稳持重,岂会学那小妇之流?” “本宫宁可不做这中宫之主。”向太后提着食盒,绕过灶台,“走,去喂猫了,崽崽们一准儿等急了。” “老奴陪您。” “到时候站远些,别吓着它们。” “是。” 秦盈盈回到圣端宫,发现屋里多了个小人儿。 小家伙只有五六岁,身子细细瘦瘦,圆圆的小脸上嵌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怯怯生望过来,秦盈盈瞬间满血复活。 “小十一?你是小十一吧?快来让母妃抱抱!” 她热情过头,反倒把小家伙吓住了,一个劲儿往乳母身后缩。 乳母生怕秦盈盈不高兴,连忙把他拉出来。 小十一扁着小嘴,快哭了。 秦盈盈笑眯眯地坐到圆墩上,视线和他平齐——这样可以降低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然后随手扯了条锻带,双手一翻,眨眼的工夫就编成了一个小短剑。 小十一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小男娃没有不爱剑的,哪怕是用布条编的,小家伙新奇极了,细细的小手碰了碰,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似的。 “好玩不?”秦盈盈笑眯眯。 小十一矜持地点了点小脑袋。 “还想要吗?” 小十一犹豫了一下,晃晃小脑袋。 “不喜欢吗?” 小十一抱着小短剑,糯糯开口:“一个够了,不能累到母妃。” 苍天呀! 大地呀! 人生圆满啦! 秦盈盈把小十一捞进怀里,捧着嫩乎乎的小脸蛋一边一个大么么。 赵轩一脚跨进殿门,登时黑了脸。 这个不矜持的小村姑! 简直、简直是水性杨花!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称谓哦! 按照两宋的习惯,除了正式场合,皇帝、妃嫔、皇子、公主一般都自称“我”。 正式场合,太后自称“老身”(不称哀家,戏文里才这样用),一宫之主自称“本位”(本文用“本宫”),其余妃嫔称“妾、妾身”或“奴、奴奴”。 官眷、平民女子一般也是自称“妾”或“奴家”。 作者菌就暂且这么用啦! 第6章 垂帘听政 二月初一是日朝,隆重程度仅次于大朝会。 届时,京中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会到场,挂着虚职的宗亲荫官们也会过来走个场。 赵轩道:“我已命人将折子送到天清寺,最晚明日皇祖母就会做出决断,倘若她应允,你就得同母后一起垂帘听政。你可愿意?” 秦盈盈微微一笑:“你请我出山不就是为的这个吗,怎么现在倒婆婆妈妈起来?” 赵轩严肃道:“那是朝堂,底下站的是大昭国最有才学、最自以为是的一群人,他们会用客气的语气拒绝你,会用雅正的言辞批评你,会用别致的典故讽刺你。” “尽管他们礼数周到、举止恭谨,其实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如果你没做好准备,就不要答应,我不想看到‘秦太妃’在朝堂上气得哭鼻子。” 其实他是担心秦盈盈,只是话说得不怎么好听。 秦盈盈没有因为他的轻视生气,反而问道:“他们是这样对你的吗?” 赵轩一愣,他以为秦盈盈会无知无畏地应下,或谨小慎微地退却,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这么多年,从来没人关心过朝中官员怎么对他。 他背过身,喉头发紧:“要说的就是这些,明日我会让人告诉你皇祖母的决定。”丢下这句话就迈开大长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了,小十一才从折屏后面出来,怕怕地钻到秦盈盈怀里,“皇兄好凶……” “因为他是‘皇凶’。” 秦盈盈的话成功把小十一逗笑,她自己也笑了起来。 赵轩说的那些她还真不怕。 不就是垂帘听政吗,反正她就是个吉祥物,没人指望她有什么建树,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得懂就听两句,听不懂就当看电视了,还是现场版。 有什么可怕的? 第二天赵轩没出现,只派大太监许湖往圣端宫跑了一趟,告诉秦盈盈太皇太后的决定。 “太皇太后说,太妃娘娘大病初愈,当静心休养,朝中大事就不劳烦娘娘了。太皇太后还说……说大昭自立国起就没有太妃临朝的先例,不能因为您坏了祖宗的规矩。” 许湖念完口谕,连声告罪。 秦盈盈半点都不在意,“官家怎么说?” “官家说谨遵太皇太后懿旨,请太妃娘娘安心休养,朝堂上的事放放再说。” 秦盈盈挑眉,“我可不觉得他会这么听话,就没想个法子迎难而上?” “法子倒是有,只是官家不乐意用。也是心疼您,怕您去了受委屈。”许湖陪着笑,白胖的脸挤成一团。 “既然他知道心疼我,我也该心疼心疼他。”秦盈盈露出一个笃定的笑。 “告诉他,我会去。” 既然担着人家生母的身份,也该出点力,将来才好意思抱大腿。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机。 小说里穿越的前辈千千万,不是发家致富就是沉迷宫斗,能站到朝堂上亲眼看着神仙打架的有几个? 想想就刺激。 二月初一,秦盈盈起了个大早,顶着闪闪烁烁的启明星进了文德殿。 赵轩和向太后都到了,文武百官也已就位,秦盈盈从正门进殿,一步步走向高位。 满朝堂的官员全都傻了眼,像木桩似的愣愣地看着她。 秦盈盈装得淡定洒脱气势十足,实际慌得一批,生怕不小心摔个四脚朝天,人就丢大了。 好在她演技好,十几步路愣是让她走出了开天辟地的气势。 赵轩脸虽绷着,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住。显然,秦盈盈能来他是高兴的。 “你就不怕?”他倾着身子,低声问。 “怕我就不来了。”秦盈盈暂时抛弃白莲花人设,像只骄傲的小母鸡。 “别怕,有我。”因为特意压着嗓子,显得更加低沉醉人。 秦盈盈瞬间满足了。 老天爷好心好意发给她这么一个帅儿子,别说垂帘听政,让她披挂上阵都不带眨眼的! 朝臣议论纷纷,有几个情绪明显很激动,那凶狠的眼神仿佛要把她扔出去。 向太后眉头皱得死紧,“秦氏,你来做什么?” “来替太后娘娘分忧。”秦盈盈福了福身,神态语气挑不出半点错。 向太后一脸鄙夷,“太皇太后的口谕你没听到吗?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若不想好好在圣端宫待着,本宫这就命人将你送回西山行宫。” 一席话字字带刺,若换成旁人早就无地自容了,却扎不透秦盈盈的厚脸皮。 赵轩要替她出头,被她笑眯眯地拦住了,“太后娘娘,我且问您一句——您说,您如今坐在这里,是忧心为国,还是私心贪权?” “你在胡说什么?本宫能有什么私心?”如果不是太皇太后连下三道密令,她才不想大早上到这里吹冷风,有这工夫还不如撸猫呢! “太后娘娘果然有一颗忧国之心。”秦盈盈给她戴了顶高帽,又看向百官,“有太后娘娘珠玉在前,身为太妃,我若还在行宫便也罢了,既然回到汴京,岂能再蜷于宫室苟且偷安?我不懂国事,只想追随太后娘娘,为您,为太皇太后分忧。” 殿中一片喧哗。 有人站出来,话说得极不客气,“太妃娘娘之心可敬可佩,只是,想为太皇太后分忧的多了去了,并非人人都有这个资格!” 秦盈盈柔柔一笑:“不过是吃点苦头,需要什么资格?” “怎么就成了吃苦头?” “难不成还是享清福吗?”秦盈盈天真地看着他,“各位大人每天披星戴月赶到宫里难道是在享清福?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放着含饴弄孙的好日子不过,天天起早贪黑为国事操劳难道是享清福?还有太后娘娘,如今坐在这里也是在享清福吗?” 明明是歪理邪说…… 然而为何无法反驳…… 承认吧,不仅诽谤太皇太后,还打了自己的脸;否定吧,就相当于在应和她前面说的话——她是来吃苦的,她来得对,不能赶她走。 大臣们大眼瞪小眼,怎一个憋屈了得? 赵轩憋着笑,拍了拍手,“母妃大贤,朕受教了。既是为皇祖母分忧,朕便不再劝了,来人——” “等等。”向太后深知今日断然不能让秦盈盈留下,不然没法向太皇太后交待。 高氏门下的大臣们也是同样的想法,一旦今日开了这个头,往后若想再把她赶下去可就难了。 向太后简单粗暴,“今日没你的位置,你若真想为太皇太后分忧,那就等着请示过她老人家之后再来吧。” 秦盈盈厚脸皮地笑笑:“不用麻烦了,我瞧着太后娘娘的桌子很大,我很瘦的,您分给我一点点地方就好。” 向太后火了,“秦氏,你懂不懂规矩?” 秦盈盈拍拍胸口,一副受到惊吓弱不禁风的模样,“如、如果太后娘娘不愿意,我就自己搬张桌子,放在您身后好了……” 赵轩说:“朕已命人去搬了。” 话音刚落,许湖便领着四个小太监从侧门进来。四人合力抬着一个半新不旧的龙凤纹翘头书案。 赵轩指了指向太后旁边的位置,“放在那儿,坐垫铺软些,朕的母妃受不得寒。” “是!”许湖笑眯眯地应下。 小太监们垂着脑袋手脚利落地忙活着。 有人举起笏板想要说话,赵轩权当没看见,自顾自说道:“诸位爱卿还记得这张书案吗?这是父皇上朝时用过的。父皇在时曾亲手教导母妃读书习字,倘若父皇知道这张书案如今是母妃在用,想必十分欣慰。” 刚要提出一万句反对意见的大臣们:…… 他们还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是不想让先帝欣慰!是大不敬!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就连向太后都没敢开口。 就这样,秦盈盈顶着一道道憋屈的目光,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先帝用过的书案”后面。 爽极了。 文武百官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磕磕绊绊地说起了朝政。 今日的议题主要围绕即将到来的万寿节。 秦盈盈刚开始不知道什么是“万寿节”,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万寿节并不是某个固定的节日,而是皇帝的生日。 赵轩的生日是三月初八。届时官衙会休沐三天,集英殿大摆宴席,百官朝贺,周边属国及兄弟国也会派使臣来访。 这次朝会的重点就是讨论各国使臣安置、接待等事宜。 今日上朝的地方是文德殿,殿内的布置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龙椅高高在上,皇帝坐在正中央。 实际情况是赵轩侧着身子,和垂帘听政的向太后相对而坐。 太皇太后辅政近十年,百官已经习惯了向她奏事,因此赵轩每天看到的都是朝臣的背影,有时候他说话朝臣们也听不到,或者听到了装做没听到。 如今帘子后面换成了向太后,这种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秦盈盈终于知道赵轩先前为什么要跟她说那番话了。那不是在吓她,而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亲身体验。 对于一位有志向的帝王而言,是赤.裸裸的羞辱。 秦盈盈心口发堵,就像自己班的小朋友受了外人的欺负,她这个做老师的忍不住想护短。 她清了清嗓子。 正在奏事的大臣有一瞬间的停顿,发现是她便没理会,继续往下说。 秦盈又清了清嗓子,这次声音更大,傻子都能听出来是故意的。 终于,一位蓄着胡子的老大人说话了:“敢问太妃娘娘,可是有何见解?” 秦盈盈反问:“这位大人是……” “臣苏容,忝居尚书右仆射,兼领中书侍郎。” 秦盈盈凑到向太后耳边,悄悄问:“右仆射是什么官?” “这是右相大人,比你品级还高!”向太后咬牙切齿。 “哦哦,”秦盈盈吐了吐舌头,和气地笑笑,“谢谢你,苏大人。” “太妃娘娘折煞臣了。” 秦盈盈冲他友好地笑笑。 她说谢谢,是因为刚刚只有苏相在奏事的时候会认真听赵轩说话。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秦盈盈笑眯眯道。 苏相点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有他带头,其余人就算有意见也得憋着。 秦盈盈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我儿时在乡间长大,村中有一猎户,好养猛犬。有一日猎户在山中捡回一条灰毛小犬,小犬瘦弱,时常受家犬欺凌。” “起初并非所有家犬都想欺负它,只因有猛犬带头,其余家犬才纷纷应和。小犬也不反抗,只每日拼命让自己吃饱,积极跟随猎人外出——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向太后头一个压不住好奇心。 “一年之后,灰毛小犬长成,猎人这才发现它根本不是野犬,而是一头矫健的公狼。且不是普通的公狼,是狼王的后代。” “一日夜黑风高,小狼王亮出獠牙,把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家犬,一个,一个,全都咬死了。” 偌大的朝堂,死一般的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04 02:21:33~2020-02-08 00:4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全幼儿园最浪的崽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小哲也 6个;doubt 5个;花惜言 3个;夙夜、孟夏、我是一棵树、X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油油的茼蒿 3瓶;努力去见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易容药 对于诸位久经官场的大臣们来说,秦盈盈讲的故事通俗易懂。 赵轩就是那个忍辱负重的小狼王,蔑视他的官员们是狗眼看人低的家犬。 潜台词更是再直白不过——有朝一日,赵轩羽翼丰满,绝不会放过他们。 如今赵轩已经十七岁,太皇太后日渐老迈,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非常浅显的道理,不是没人考虑过,只是这些人潜意识中依旧在逃避,盲目地追随着眼前的利益,不愿去想,或者骑虎难下。 如今被秦盈盈当堂点出,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明晃晃地打在他们脸上。 下了朝,太皇太后一派的官员们躲到角落里激烈地讨论着。 “没想到秦氏竟有这般野心,难怪这些年官家越来越不受掌控!” “此事需得立即报给太皇太后,务必请她老人家回来坐镇!” 先帝驾崩后,苏容由太皇太后提拔到右相的位置,于朝政的见解偏向保守派,在明面上看也是太皇太后一党。 只是,他没有参与讨论,而是看着秦盈盈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先帝在时,他曾与秦太妃有过几面之缘,那时的她,不像这般能说会道。 太傅章淳抄着手路过,看到苏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太妃娘娘的故事,相公以为如何?” 苏相笑笑,不紧不慢:“是个好故事。” 章太傅顶着那张风度翩翩的脸,高傲地说:“是啊,尤其是太妃娘娘最后那句话,值得诸君好好回味。” 在场的官员纷纷蹙眉。 秦盈盈最后说:“小狼王并非天生嗜杀,比如那位救它一命的猎户,逢年过节都能在家门口捡到被咬断腿的肥鹿。” 是做随波逐流的家犬,还是做善有善报的猎户,单看他们的选择。秦盈盈这是在明着帮赵轩挖墙角。 向太后回到隆佑宫,依旧心神不宁。 “本宫原想着就在那儿装装样子,朝中大事自有苏相等人做主,谁承想竟有这一出!” “你听听秦氏说的那些话?不是明摆着指桑骂槐么!怎么从前没看出她这么有本事?” “不行,本宫得去趟天清寺,亲口告诉太皇太后,这事本宫干不了。本宫没她那么聪明,就配喂喂猫,这样的事再多来两回非得短命不可!” “本宫死了不要紧,本宫的猫怎么办?” 向太后说风就是雨,当即脱下朝服,换上便装,急吼吼地出了宫。 这些人有多惶恐,赵轩就有多痛快。 他拿出秦太妃的信,在许湖跟前显摆,“母妃早就知道秦小娘子这般聪慧,特意把她安排到我身边,对不对?” 许湖陪着笑,连连点头,“太妃娘娘到底惦记陛下。” 那封信是秦太妃死前留下的,算是遗言,其中特意提到了秦小娘子,也就是秦盈盈的原身。 不过,秦太妃的本意是告诉赵轩她有这么一个远房侄女,父母新丧,身世可怜,好在性子温婉,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若赵轩喜欢可纳入后宫,也算是替她这个当娘的陪陪他。 赵轩又把信读了一遍,不再像先前一样愤慨悲伤,反而笑容满面,“‘性子温婉’?你觉得那小村姑和‘性子温婉’沾边吗?” 许湖陪着笑,十分圆滑,“秦小娘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农家女。” “是,她是一肚子鬼主意的农家女。”赵轩勾了勾唇,把信小心地收起来,“给朕拿身出宫的衣裳。” 许湖一怔,“官家现在要出去?这还是白天,恐怕……” “不用恐怕,那些人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开小会呢,顾不上朕。”赵轩自顾自解下朝服,沉声道,“你在这儿守着,若有人来就打发了,朕午膳前回来。” “是。”许湖没有再劝,恭敬地应下。 他在赵轩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就像秦盈盈说的,他不是资质平庸的野犬,而是养精蓄锐的狼王。 距离他褪去伪装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秦盈盈没在意她那番话掀起的龙卷风,对她来说只是讲了个故事而已,在小莲花班她天天给孩子们讲故事,早就编习惯了。 退朝那会儿赵轩笑得那么好看,她就觉得自己的唾沫星子没白费。 能博帅儿子一笑,值回出场费了。 秦盈盈心情不错,找了个没人的偏殿解衣裳。 随侍的宫人吓了一跳,诚惶诚恐地问:“太妃娘娘可是要更衣?由奴婢们伺候吧!” “不,我不小解,就是单纯脱衣裳。”秦盈盈笑笑,上厕所就上厕所,说什么更衣,古人真是委婉。 宫人们恭恭敬敬地说:“太妃娘娘,这里是官家听政的地方,在此宽衣怕是不妥,娘娘若觉得乏累,不如传个步辇,快些回圣端宫……” 宫人还没说完,秦盈盈就把厚重的朝服扒了下来,利落地往她臂弯一搭,“哪儿那么多事,这不就不完了?” 她早有准备,在里面穿多了一件外衫。 秦盈盈抖了抖坠地的裙摆,灿然一笑,“得了,我去后苑转转,你们不用跟着了。” 不等宫人们阻拦,她就提起裙摆飞快地跑走了。 宫人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主子,一个个惊在原地,忘了追。等到回过神儿,秦盈盈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可怎么办?若是让崔嬷嬷知道了……” “太妃娘娘穿的是司膳大人的衣裳,不会是想出宫吧?” “赶紧回去告诉崔嬷嬷!” 等到她们慌慌张张地跑走,秦盈盈才从柱子后绕出来。 啧,就知道她们是崔嬷嬷的人。 崔嬷嬷不喜欢她,态度不加掩饰,秦盈盈也懒得拿热脸贴冷屁股,更不愿意被她的人监视。 且看吧,不知道哪天就会跟她撕破脸。 说来也是奇怪,崔嬷嬷不是赵轩的乳母吗,该跟秦太妃很亲近才对,为什么会讨厌她? 秦盈盈摸摸自己的脸,在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她穿着女官的衣裳,大大咧咧地走在宫道上,古老的宫墙涂着朱红的颜色,长长的巷道仿佛没有尽头。 偌大的宫城威严整饬,静寂得不近人情。 不过,秦盈盈还是用她那双常常带着笑意的眼睛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打翻了食盒,趁人不注意赶紧捡了起来,还把沾着点心渣的手指放到嘴边舔了舔,像偷油的小老鼠一样满足。 宫门前,值守的两个小太监缩成一团,头挨着头睡着了,口水都流了出来。管事太监从门前经过,一人敲了个脑瓜崩。 朝阳初升,映着红墙金瓦,温暖了整个宫城。 这个皇宫,并不像电视剧里渲染得那般冰冷无情。 秦盈盈想去培训小宫女的地方,选个性子活泼长得漂亮的,最重要的是心思干净,还没成为任何人的眼线。 刚从钻出门洞,就瞧见崔嬷嬷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过巷口。 秦盈盈赶紧缩回身子,不承想竟撞到一个硬梆梆的胸膛。 对方不仅不怜香惜玉,还十分冷酷地把她推开,秦盈盈撸起袖子,倒要看看这个傲慢的家伙是哪个大人物。 一回头,瞧见一张帅气又熟悉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穿的这是什么?”再次异口同声。 赵轩别开脸,用冷嗖嗖的表情掩饰心虚。 为了出宫方便,他换了一身太监服,还是等级最低的那种。别说,脸长得好就是王道,即使太监服也能穿出俊美无俦的风姿。 秦盈盈盯着他一阵猛瞧,直把他看得黑了脸,这才笑眯眯地转移话题:“你看我这身,是不是挺合身,看样子我做个小女官也挺合适吧?” “死心吧,你这辈子是没机会了。”赵轩瞅了眼她那张和母妃肖似的脸,伸手把她揪到墙角。 “怎么,要兴师问罪?”秦盈盈先一步表明态度,“我先说好,虽然我进了宫,但不代表我会屈服于封建压迫,如果你想跟我说什么三从四德谨言慎行的规矩,对不起,我听不懂。” 赵轩奇怪地看着她,“脑袋里整天在想什么……” “想我是继续留在这里做疼爱你保护你的娘亲,还是想办法溜出皇城天高海阔逍遥自在。”秦盈盈弯着眼睛,像在开玩笑。 赵轩抿了抿嘴,“今天,多谢了。” 秦盈盈笑得更开,“别瞎客气,你可是我的崽,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人欺负。” 赵轩抿着嘴,没哼声。 他很好奇,如果这个小丫头知道她其实比他还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秦盈盈带着点小得意,“你觉得我刚才表现得好不好?第一次那么文绉绉地说话,可累死了。” “很好。”赵轩说。出乎意料的好。 “给你长脸不?” 赵轩笑了一下,“还差点。” “啧啧,做人要知足啊,有我这么一个聪明又护短的母妃你就偷着乐吧!” 赵轩笑笑,手凑近她鬃边,揪下一根白头发。 秦盈盈仿佛受到一万点暴击,“我都已经有白头发了?我才二——不对,三十多岁啊!” 赵轩的心没由来地一沉。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网罗能人异士。秦盈盈喝的易容药就是一个擅长此道的药师调配的,喝下一碗能让人面色发黄,突显老态。 若日日服用,连续喝上一年,花季少女真会变成半百老妪。 最初做这个决定时,赵轩几乎没有犹豫。 这个乡下小丫头在他眼里就像一颗棋子,不需要过多地为她考虑,只需要事成之后好好安置她,让她安稳地度过余生就好。 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然而,仅仅相处了几日,面对这张活生生的脸,他就开始心软了。 真要这样做吗,为了自己的野心,毁掉一个不相干的人的青春? 若母妃在天有灵,会不会怪他? 原本,她把这个丫头送到他身边,是要给他做妃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午安呀,小宝贝们!迟来的元宵快乐! 第8章 太皇太后 秦盈盈看出赵轩有心事。 只是,谁又没有点隐私呢?就算如今担着他母妃的名头,也不该过多干涉。 “就此别过吧!”她不伦不类地抱了抱拳,成功逗得赵轩勾起嘴角。 “你要去哪儿?” “尚宫局,想去挑个可心的小伙伴,怎么走?” 赵轩指了个方向,秦盈盈像个真男人那样撞了撞他的手臂,潇洒地离开了。 赵轩扯了扯被她弄皱的衣袖,不由牵起嘴角。 真是个傻丫头。 一刻钟后。 “啊欠!”秦盈盈撮撮鼻子,从一个巷道拐进另一个巷道。 左边是个死胡同,右边有个小门,门口蹲着个胖乎乎的宫女,正抱着膝盖抹眼泪。 那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样,就像手工课上被同桌抢了橡皮泥的小朋友,立即激起了盈盈老师的慈母心。 “挨欺负啦?”她蹲到宫女跟前,笑眯眯地问。 宫女抬起头,汪汪着两泡小泪花。 秦盈盈头顶的小灯泡咻的一下亮起来,哟,这双眼睛生得真好,黑葡萄似的,圆溜溜,水汪汪,干净得仿佛不谙世事。 宫女扁扁嘴,闷声闷气地吐出两个字:“走开。” 秦盈盈依旧笑眯眯,像个诱拐小孩的坏阿姨,“瞧见我这身衣服没?大小也算个官,说说,受了什么委屈,我帮你撑腰。” 宫女盯着她胸前瞅了瞅,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我是太妃娘娘宫里的。” “撒谎。”宫女哼了声,“你穿的明明是六局的服制,怎么可能是娘娘宫里的?左边第二个盘扣系错了,襟前没胸牌,这衣裳八成不是你自己的。” 秦盈盈挑眉,还挺聪明。 “你是哪个宫的?” “我干嘛要告诉你?” “兴许我能帮你。” “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宫女白了她一眼,“这宫里规矩严得很,墙那边就是掖庭,另一头是东宫,三班侍卫日夜轮守,不管你是想逃出去,还是想偷东西,趁早打消念头。” 秦盈盈忍不住笑,“你倒是熟悉得很,看样子没少被抓。” 一下子被她猜中,宫女的脸腾的红了,别开头不打算再理她。 秦盈盈也不恼,慢悠悠地往东墙那边走了走,看着墙头上的迎春花。 不愧是东宫啊,花都种得这么别致。 刚好,先前带回来的那几枝蔫了,早该替换下来。秦盈盈扬起手,试图薅点东宫的羊毛。只是,她错估了这一世的身高,跳着脚都揪不着。 刚刚还在生闷气的宫女噗嗤一声笑出来:“笨死了。你不知道搬块石头垫垫脚啊?” 秦盈盈无奈地笑笑:“宝儿呀,你也不瞅瞅那石头有多重,我能搬动还是你能搬动?” 小宫女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小名就叫宝儿,进宫之后已经很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她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一把抱起门边的大石墩垫到东墙下,手脚利落地扯下一大捧迎春花枝。 “够了吗?不够的话再到那边揪点,不能盯着一个地方薅,会被徐管事看出来。” 秦盈盈觉得,这小丫头真有意思,如果能把她带在身边,八成就像装了个小开心果,天天都有好心情。 关键是,小丫头长得好呀,一双眼睛拯救一张脸。 还有,这力气也太大了吧?就门边那块大石墩,少说得有百余斤,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搬过去了! “你该不会是吃不饱才在这儿哭吧?”幼儿园的小朋友就是这样,那些身体壮实、力气贼大的,饭量比某些老师都大——不包括她。 “你怎么知道?”宝儿瞪大眼,“你认识我?你也是从掖庭出来的?” “说了我是太妃娘娘宫里的,没骗你。”秦盈盈自来熟地挖墙角,“宝儿呀,你想不想换个地方当差?别的不说,饭肯定管饱。” “我倒是想,可是哪有这样的好事?像咱们这种从掖庭出来的,到哪儿都被嫌弃,如果不是昭仪娘娘宫里正好缺个倒夜壶的,也轮不到我。”宝儿叹了口气,目光黯淡,像株蔫头蔫脑的小花苗。 “试试呗,万一呢。告诉姐姐,你大名叫什么?” “早春,顾早春。” “在哪个宫当差?” “坤宁殿,昭云阁。” “好嘞,姐姐记下,宝儿乖乖等消息吧。” 秦盈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这下不用去尚宫局了,只要请崔嬷嬷去坤宁殿要人就好。 说起来,坤宁殿是赵轩的后宫,里面好像只住着一位和亲过来的昭仪,叫什么来着? ……大贞荣? 姓大? 也是厉害了。 宝儿看着她一点都不稳重的走路姿势,恼恨地敲敲脑袋。 “是不是傻呀,为什么要相信她?万一她真是从掖庭逃出来的怎么办?” 都怪她刚刚笑得太好看了! 一看就不是正经女官,哼! 天清寺是大昭皇家寺院之一,地位仅次于大相国寺,这里主要接待皇室和勋贵女客。 如今,暖阁里就住着大昭国顶顶尊贵的女人。 向太后一手捏着锦帕,一手扶在太皇太后膝头,想学着秦盈盈的样子娇娇滴滴地哭上一场,然而酝酿了许久也没挤出一滴泪,只能在那儿假模假样地干嚎。 太皇太后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巴掌,斥道:“行了,当着仨孩子的面,你也好意思?” “母后,事到如今臣妾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这样下去臣妾这条命都要没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我倒想看看,我不过离开宫里几日,他们还真能把朝堂翻过来?” 如果此时秦盈盈在这里,一定会偷偷笑。 原来,太皇太后不会自称“哀家”,而是“老身”,或者直接用“我”。哀家是戏文里才有的说法。 朝上的情形早有人告诉了太皇太后,乍一听她也吃了一惊,那些话怎么都不像秦太妃能说出来的。 “八成是呈翊那小子教的她。真是,本事没长,獠牙倒先亮出来了,还想着把咱们一锅端了不成?” 向太后一听,忙攥了攥她的手,朝下面使了个眼色。三公主、四公主、十公主都在,尤其十公主赵敏,是赵轩的亲妹妹。 赵敏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有些恍惚,刚才那话仿佛没听到似的。 直到向太后叫了她一声,她才起身,“皇祖母消消气,敏儿替皇兄给您赔个不是。” 太皇太后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不怎么真心。当然,赵敏那话说得也不太真心。 赵敏是先帝最小的公主,自小性子刚强,和同样强势的太皇太后向来不大亲近,祖孙间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罢了。 倒是向太后,对赵敏还有几分关心,“敏慧呀,你先前不是说思念秦氏吗,如今她回宫了,你怎么不回去瞧瞧?” 赵敏怔了怔,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她顿了片刻,方才说道:“皇祖母咳疾未愈,敏儿想留下来照顾。” “我这里用不着你,回去看你娘吧!”太皇太后摆摆手,又瞥了眼向太后,“还有你,堂堂后宫之主,说撂挑子就略挑子,像什么样?” “母后,臣妾真不行。”向太后又要装哭。 太皇太后使出杀手锏:“还想不想养你的猫了?” “……想。” “想就赶紧回去,动静小点,免得叫那些勋贵宗亲们说咱们皇家没规矩。” 向太后咬咬牙,为了自己的猫,只能忍了。 可怜她的小胖崽们,竟然成了太皇太后的质子,但凡她搞点事,太皇太后第一个就要对猫下手。哎,太后娘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向太后回宫,谨遵太后娘娘的吩咐,弃了銮驾,只乘着一顶小轿,低调地选择了行人最少的东华门。 赵敏没回去。 她知道圣端宫那位不是她亲娘,怕自己回去压不住情绪,坏了赵轩的事。 其实这件事赵轩原本没打算告诉她,只是那天崔嬷嬷用雀鸟传信,赵敏碰巧瞧见了。 从那天起心里就憋了个疙瘩,实在不想见到秦盈盈,连带着把赵轩也怨上了。 女孩的心思总是敏感些,虽然理智上知道赵轩这样做是为了大局,情感上却无法接受一个外人占了她生母的名分。 暖阁里只剩下淑慧、端慧两位公主。 屋内钻进凉风,太皇太后又咳了一通,年迈的身体露出明显的疲态,“呈翊人大了,心也大了,想来这朝中安生不了几日了。” 端慧公主自小在太皇太后跟前长大,一心向着她,“既如此,皇祖母不如早些回去,也好定定百官的心。” 太皇太后哼了声,眸中显出几分厉色,“不急,且让他折腾几日,我倒要看看那小崽子有多少底牌!” 一旁,淑慧公主捏了捏帕子,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太皇太后扫了她一眼,冷冷道:“我知道你向着他,方才我说的这些,你大可以去告诉他。” 淑慧公主忙扯出个笑脸,温温柔柔地说:“皇祖母言重了,一家人,用不着谁去当细作。淑儿知道,皇祖母一心为了大昭,为了咱们赵家,这是磨练官家呢!”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满心的火气消了大半,“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不图这些虚名。只盼着呈翊懂事些,把自己该担的责任担起来,我也能放下手,享享清福。” 说到这里,她嗤笑一声:“秦氏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坐居朝堂分明是在吃苦,若不是呈翊不顶用,我哪里愿意受这个?” “谁说不是呢!”端慧公主连声附和。 淑慧公主只笑笑,没吭声。 “呈翊”是赵轩的原名。这一辈的皇子袭“呈”字,赵轩原名叫赵呈翊,七皇子叫赵呈翔,八皇叫赵呈翃,十一皇子叫赵呈翰。 赵轩被立为太子后,由先帝赐名为“轩”,这样一来就不用其余皇子为了避讳而全都改名了。 赵轩登基六年,皇室玉牒早就改了,太皇太后依旧坚持叫他的原名,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些年赵轩一直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他今日出宫不是贪玩,而是为了去城北的营造坊,别的时候都是隔几天趁晚上去一次,最近有一批急活,就跑得勤了些。 他没想到向太后也出去了,回宫的时候还遇上了。 向太后坐在轿子里,没瞧见他,倒是她跟前的吕公公迎头撞上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赵轩的脸。 吕公公惊呼一声。 向太后懒洋洋地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吕公公打了个愣儿,方才说道:“没事,遇到个挡道的小黄门,打发了。” “那就快着些,崽崽们该饿了。” “是!”吕公公压下腰,隐晦地向赵轩施了个礼,匆匆走了。 直到他们走远,赵轩紧绷的肌肉才渐渐放松。 回到福宁殿,许湖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亲自服侍他洗脸换衣裳,“陛下这趟可还顺利?” 赵轩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在东华门碰上了母后的轿子,被吕槐瞧见了。” “东华门向来偏僻,怎么太后娘娘——”许湖见他揉脑袋,面色一变,“陛下可是头疾又犯了?” “没事。”赵轩拿起茶壶,仰头灌了一大口。茶水是凉的,倒叫人精神了些,只是头依旧是疼。 许湖心疼得不行,只得说些旁的分散他的注意力:“吕公公那边,可用老奴出手?” “不必。他当时没说破,想来是打算卖我这个人情。”赵轩顿了顿,吩咐道,“你这几日放出一些风声,就说我瞧上了繁花楼的一个小歌伎。” 许湖当即露出笑脸,“还是陛下有主意。” 赵轩瞄了他一眼,“许叔,这么多年,你在我跟前就不能把那圆滑劲儿收收?当初跟着我父皇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许湖压着腰,笑出一脸褶子,“瞧陛下说的,老奴是真心夸您。” 赵轩啧了一声,又说起刚才的话题:“做戏做全套,吕槐那边你也打点一下,看看他缺什么,给他打点上,让他觉得咱们想堵他的嘴。” 许湖转了转拂尘,“还真有一样儿,吕公公有个小徒弟,是他远房侄子,人挺机灵,一直想调到主子身边。” “那就给他办了,除了圣端宫,随便哪个。” 许湖笑笑:“老奴晓得。” 赵轩静静地喝了会儿茶,见许湖不再说话,只得主动开口:“圣端宫那边可有动静?” “太妃娘娘下了朝去后苑转了一圈,之后一直在宫里待着,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 赵轩抿着嘴,似是对这样的回答不太满意。 许湖紧了紧手里的拂尘,试探性地说:“午膳后十一殿下去了圣端宫,说是用了不少点心,下午不愿去学馆,磨了太妃娘娘好一会儿……” “这小子,越大越皮。”赵轩站起身,一脸正色,“朕去跟她说说,不能惯着他。” “陛下说得对。” 可得好好说说,最好说到酉时,太妃娘娘还能留您用个晚膳。 许湖躬着身子,脸上的笑几乎藏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三公主赵淑,封号淑慧;驸马韩嘉。 四公主赵端,封号端慧;驸马王遇。 十公主赵敏,封号敏慧;尚未婚配。 ——从名字看性格吧! 第9章 撑腰 赵轩刚跨进圣端宫的殿门,便听到崔嬷嬷在冷着声音训人。 “那昭云阁是昭仪娘娘的住处,昭云阁的宫女自然也是昭仪娘娘的人,太妃娘娘想要个使唤的人,合该由尚宫局调配,怎的还挑到后妃宫里去了?” “我问过了,宝儿在昭云阁只是粗使,那位昭仪娘娘八成连她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麻烦嬷嬷帮我把人要过来,回头我去跟尚宫局说,再给大昭仪调个更好的过去。” 秦盈盈的声音轻轻软软,含着笑意,话也说得很客气。 崔嬷嬷却丝毫不为所动,“这不合规矩,别说老奴,就连陛下都不会答应。哪有太妃从昭仪殿里抢人的?” 这事秦盈盈刚回圣端宫就跟崔嬷嬷提了一次,崔嬷嬷没动弹,这时候又开口,没承想崔嬷嬷竟是这般态度。 她心大,脾气好,不代表不会生气。原本不想拿身份压人,崔嬷嬷却仗着是赵轩的亲信处处拿大,摆明了不给她脸。 满宫的太监宫女都看着,秦盈盈就算再大度,也不能由着她如此张狂。 “崔嬷嬷,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圣端宫没了你不成?不如这样,既然你那么重规矩,我便亲自去昭云阁走一趟,拿你换了宝儿回来,怎么样?官家跟前的嬷嬷,换一个粗使宫女,昭仪娘娘总不会不乐意吧?” 崔嬷嬷脸色一变,“你——” “你?”秦盈盈拿眼瞅着她,微微一笑,“嬷嬷这是瞧着我脸嫩,连敬称都不用了吗?” 她学着电视剧里那些大杀四方的宫斗主角一样慢悠悠地拿起茶碗,仪态万千地吹了吹茶沫子,“这事儿嬷嬷要办得成,就去办,办不成,我自能找到别人。” 屋内有片刻的沉默。 赵轩抬脚进门,语气轻松:“刚一来就瞧见有人耍威风。” 秦盈盈起身,亲自帮他解开披风,“我这不是狐假虎威么。” 赵轩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坐下,“我瞧着你比老虎还厉害。” 秦盈盈把茶盏推给他,挑眉:“你这是在怪我?” 赵轩执起手,玩笑道:“我可不敢。” 两个人对上眼神,都忍不住笑了。 这么一笑,秦盈盈方才在崔嬷嬷那里窝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赵轩从进屋起就没往崔嬷嬷那里看上一眼。 崔嬷嬷在他进来的时候跪下了,这时候还没起来,满屋的宫人都陪她一起跪着。 赵轩没吭声,秦盈盈也没说话。 崔嬷嬷脸上火辣辣,像被当众打了一巴掌。 许湖笑眯眯地帮她解围:“陛下听闻今夜有雨,便过来看看,太妃娘娘这里可缺什么?” “不仅不缺,我还有东西给他。”秦盈盈知道许湖的心思,领着赵轩去了内殿。 许湖一个劲儿给崔嬷嬷使眼色。 崔嬷嬷梗着脖子不肯起来,最后还是许湖带来的两个小太监把她搀了起来。 殿内,秦盈盈指了指窗前的花几,“这几枝迎春是今天新摘的,连瓶一块送给你。” 赵轩勾了勾唇,“看样子,需得我回个更大的礼。” 秦盈盈扬起眉,“你要是好意思,不回也行。” 两个人又是相视一笑。 隔着多宝格,许湖瞧见赵轩脸上的笑,不由欣慰,单单这几日,主子笑的次数比先前一整年都多。 内殿烧着地龙,是秦盈盈搬进来之前赵轩专门让人铺的。 早春天寒地湿,他特意嘱咐宫人不要停火。 屋子里暖腾腾的,赵轩头又疼了。 秦盈盈细心地发现他的小动作,抬起手,贴到他额上,“不热,没发烧吧?就是单纯头疼?” 赵轩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没有拿开她的手。 秦盈盈顺势拉着他坐到榻上,拿细嫩的手指给他轻轻按揉。 赵轩第一反应是拒绝,没想到只按了那么两下差点让他舒服得叫出来。 秦盈盈有点小得意,“舒服吧?我可是专门学过的。” 在现代时,奶奶一到换季就偏头疼,为了让她舒服些,秦盈盈特意找了位相熟的中医,学了一套按摩手法,十分见效。 温热的指肚娴熟地推压着穴位,深入骨缝的钝痛一点点被赶走,赵轩实在没舍得拒绝。 “这指法比御医署的那帮人还好,打哪儿学的?” “自然是——”秦盈盈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我不是失忆了么,怎么可能记得这个?” “哦,对了,失忆。”赵轩勾唇,“记得指法,忘了师承?” 秦盈盈听出他的调侃,笑眯眯地揪住他耳朵,“崽儿啊,笑话你母妃我,是不是?” 赵轩轻笑一声,捉住她的手,“别闹,朕是天子。” 少女的手细细软软,柔柔地贴在他掌心。 赵轩心头一痒,连忙放开了。 秦盈盈没觉察出他的异样,只笑着敲敲他脑袋,“天子也是我儿子,难不成我是冒名顶替的吗?” 什么叫一语中的,这就是。 赵轩看着她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想告诉她真相,又很快忍住了。 他是帝王,仁慈和心软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秦盈盈叫宫人浸了热帕子,敷在他头上,“乖乖的,别乱动。” 赵轩仰着脸,热腾腾的湿帕遮住眼睛,掩盖了他心底的愧疚,还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这个傍晚,赵轩看了花,喝了茶,按了头,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天擦黑了才一身轻松地出了圣端宫。 根本没提小十一的事。 刚出宫门,崔嬷嬷便匆匆追了出来。 今天的事她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而是秦盈盈不懂规矩。赵轩的处置分明是在偏帮这个乡野小丫头。 她以为赵轩不知道来龙去脉,这才误会了她,所以她想向他解释。 还有早上的事,秦盈盈甩掉宫人一个人乱逛,害她满宫满院地找人,也一并说了。 赵轩平静地听她说着,表情看不出喜怒。 崔嬷嬷偷眼瞧去,心里有些发慌。 直到她说完,赵轩才淡淡地开口:“崔嬷嬷,朕要你记得一件事,她如今是朕的母妃,是大昭国的德太妃,是圣端宫的一宫之主,是你的主子。” 崔嬷嬷心下一沉。 赵轩声音发冷:“其余宫人是如何伺候主子的,你便如何伺候她。就像她方才说的,你若不乐意,便换人来做。” 崔嬷嬷一慌,慌忙跪下,“老奴知错了,请陛下恕罪!” 赵轩看着她的发顶,青布包头,只簪两朵绒花,连根像样的钗子都没有。 她在宫里待了多少天,就守了多少天的规矩,底下人的孝敬都不肯收。 赵轩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那个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好生照顾她。” “是。”崔嬷嬷深深地躬下身。 几个小宫人躲在门后看到这一幕,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赵轩的脸色不大好,方才在圣端宫积攒的好心情一下子散了。 许湖暗暗地叹了口气,躬着身子凑到他跟前,堆了满脸的笑,“陛下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忘。”赵轩飞快地说。 “陛下先前说去圣端宫,是要干什么来着?” 赵轩瞥了他一眼,“许叔,这个时候你就该圆滑些。” 许湖一笑,眼睛眯成两条缝,“陛下一叫老奴‘许叔’,老奴就知道陛下这是生气了。” “知道就好,赶紧夹起尾巴闭上嘴。” “好嘞!”许湖躬着胖胖的身子做了个怪样子。 赵轩终于露出个笑模样。 许湖这才松了口气。 他是看着赵轩长大的。早些年他在先帝跟前伺候,赵轩还不是太子,而是跟着不受宠的母妃住在偏僻宫室的一个普通的小皇子。 那时候赵轩上头的几位皇子还没夭折,个个聪明讨喜,且母家势大,宫中人人巴结。每次皇子们凑到一处,其余皇子争相表现,只有赵轩静静地坐在角落,好半晌都不发一言。 许湖偏偏注意到了他,见他削瘦,便时常塞给他一些小吃食,偶尔在先帝跟前提一提。本是举手之劳,没想到年幼的赵轩都记在了心里。 先帝驾崩后,和他一批的宫人要么随主殉葬,要么赐金遣散,只有他依旧站在帝王身边,做着这皇城中领头的内监总管。 他的小主子是个记恩的人,也是个护短的人。 许湖看得再明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捉了个虫~ 第10章 挑食 宫女宝儿是由许湖亲自领进圣端宫的。 赵轩也来了,笑着对秦盈盈说:“我的回礼,可还满意?” 秦盈盈把胖乎乎的宝儿拉到跟前,笑道:“这个小可爱是人,可不能当礼物。” 赵轩顺从地笑笑。 宝儿见到许湖的那一刻就蒙了。 她从记事起就生活在掖庭,偶尔见到一个能为主子端茶递水的大宫女都羡慕得不行,更别说高高在上的内监总管。 甚至还有官家! 她求救似的抓住秦盈盈的手。 秦盈盈笑着摸摸她的头,就像每天清晨迎接被家长送到幼儿园的小朋友。 宝儿呆呆地问:“姐姐,太妃娘娘真要我了吗?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许湖轻咳一声,虎下脸,“没规矩的丫头!这位是圣端宫的主子德太妃,还不快行礼。” 宝儿顿时吓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旁边有个石桌,她随手一扶,竟然生生掰下一个角! 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是什么神仙力气?扶一下石桌就能弄断,若扶得是人……真是难以想象。 崔嬷嬷似是想到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不由分说地撸起宝儿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刺字。 “你是掖庭罪奴?!” 宝儿连忙把手抽回去,着急地分辩:“现在已经不是了!我娘救过公主,先帝早就赦了我的罪,允我和其他宫女一样选配各宫。” 崔嬷嬷冷笑:“罪人就是罪人,还敢挟恩图报?” “那是我娘用命换来的!”宝儿气得鼓起脸,泪花颤悠悠地在眼里打转。 秦盈盈忙拍拍她的手,“乖啦乖啦,既是先帝下的令,那就是一言九鼎,放心,在咱们院里没人敢为难你。” 被欺负时倔强着不肯流泪,听到安慰的话,小丫头却崩不住了,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秦盈盈这个心疼呀,像对待小朋友似的温温柔柔地给她擦。 赵轩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起身把秦盈盈扶到石凳上,“你好生坐着,我问她几句话。” “别为难她。”秦盈盈叮嘱。 赵轩抿着唇,她这么护着,他倒想为难为难了。 实际上把宝儿送到圣端宫之前他就已经把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宝儿原名叫顾早春,是前厢军主帅顾大将军的嫡孙女。 顾大将军戎马半生,老了老了被藩王煽动,意图谋反,最终不仅没能成事,还祸及家人。 顾家女眷被罚入掖庭时宝儿还没出生。 十年前,宝儿的母亲李氏在潘杨湖救下一位落水的公主,正是赵轩的胞妹,十公主赵敏。 当时还是赵轩求了先帝,把她们母女从掖庭放出来,分进了六局中的尚膳局。 起初母女两个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直到李氏因病去世,宝儿才变得无依无靠,受人排挤。 说起来,李氏的病正是因为那年早春来着月事又浸了冰冷的湖水才落下的。 皇家到底欠着她们母女的情。 赵轩不由软下语气:“有罪的是你祖父,不是你。你好好伺候太妃,自有你的将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有罪的不是她。 宝儿一边叩头一边哇哇大哭,响亮的声音惊得麻雀都纷纷挪了窝。 秦盈盈笑着哄她:“快别哭了,先攒着力气,回头给你找个武师父,就你刚刚掰断桌角的那气势,没准儿还能成为咱们大昭国第一个女将军!” 宝儿破涕为笑。 宫人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崔嬷嬷。 她把许湖叫到一边,气冲冲地质问:“往圣端宫里领人本该是我的差事,怎么连你都不给我留脸面?” 许湖在她面前褪去了圆滑,直白地说:“这可不是我在打你的脸,是官家在打你的脸。”他隐晦地指了指秦盈盈,“好好想想吧!” 崔嬷嬷撇撇嘴,不以为然,“别人不知道她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官家还真能拿她当亲娘?” 许湖笑笑,意味深长地说:“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崔嬷嬷一愣,“你在胡说什么!” “在告诫你如何保住脸面。” 崔嬷嬷哼道:“我就不信了,不过一个替身,官家还真能拿她当眼珠子?” “那就等着看吧!” 两个老伙计互瞪一眼,不欢而散。 秦盈盈觉得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宝儿今年只有十四岁,长得比她还高,每天精力充沛。 这丫头虽然不像其他主子身边的大宫女那样面面俱到,却不笨。她非常明白自己不聪明,所以不会自作聪明,只是踏踏实实做事。 小丫头很勤快,又爱笑,很快就和底下的小宫人们打成一片,大家都喜欢她,暗地里拿她和崔嬷嬷比,为此,没少被崔嬷嬷为难。 宝儿也不记恨,和她从小在掖庭吃的苦相比,圣端宫简直是神仙洞府。 每天看着她乐呵呵的样子,秦盈盈心情也好。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 二月十五那天,又逢日朝,秦盈盈再次垂帘听政。 这回,大臣们的态度明显好多了,除了苏相之外,其他奏事的官员大多都会恭敬地询问一下赵轩的意见。 赵轩做出一副无心政事的样子,反倒让某些人放了心。 这次朝会依旧在说万寿节的事,夏国大皇子会随使团一起过来。 礼部拟出章程,无非是各国之间比试武术、展露文彩,还有一些歌舞民俗之类的表演,和秦盈盈在电视上看的差不多。 太皇太后的侄子,礼部侍郎高文特意对向太后提起,说是吐蕃使团听闻她爱猫,进贡了一对长着异色双瞳的长毛猫,不日就会抵达汴京。 向太后拼命端着仪态,才没表现得过分期待。 秦盈盈闲着没事观察底下大臣的面相,谁忠厚,谁奸滑,谁富贵双全,谁劳碌半生,基本能看个七七八八。 比如向太后,眉清目正,视物时上下不露白,这样的人大多心地善良。再加上宽额厚耳,面颊浑实,是前途光明、富贵双全之相。 就连她旁边的小太监都生得极好。白白净净,眼睛有神,长脖颈,薄肩细腰,该是头脑灵活的小子。 小太监觉察到秦盈盈的目光,悄悄偏过脸,冲她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露出两颗小虎牙。 秦盈盈顿时酸了,看看人家的小伙伴,怎么就这么可爱! 虽然她没有好看的小太监,好在还有个萌儿子。 小十一养成了习惯,每日午时都会来圣端宫请安,有时用过饭再来,有时会陪秦盈盈一起吃。 每次圣端宫做春饼的时候,小十一必到。 宫中的厨房有三种:御厨只为皇帝一个人服务,此外还有为当值的大臣们做饭的“堂厨”和为翰林学士们做饭的“翰林司”。 各宫妃嫔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叫“内厨”,掌勺的或者是手艺好的太监宫女,或者自掏腰包从外面聘请。 圣端宫的厨娘是赵轩安排的,月俸也从他私库里出。 这位厨娘最拿手的就是各种小点心,尤其是春饼。不仅饼烙得薄而劲道,各色配菜也有滋有味。 小十一每次都会卷上一大团,大口大口地吃。 这次赶上赵轩也在,看到他这个吃相不由皱起眉,“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小十一吓得缩了缩肩膀,可怜巴巴地坐直身子,用筷子夹着春饼,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 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子,叫人心都软了。 虽说人家在教育弟弟,不该干涉,可是好好一顿饭,总不能让小家伙战战兢兢地吃下去。 秦盈盈拍了赵轩一巴掌,“这是你们娘亲的屋子,不是国宴,讲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许湖一愣——就连真正的秦太妃都没敢抬手打过赵轩。 是的,就是不敢。堂堂皇子,只有官家和中宫皇后有资格教训。 赵轩的反应自然而然,“慈母多败儿,你别惯着他。” 那语气,那架势,就像威严的郎君在埋怨溺爱孩子的娘子。 许湖默默地扎下脑袋,假装自己是根木头,听不到,看不到,决不多想,一点都不会脑补。 对蜡烛发誓。 秦盈盈并不让步,而是把春饼重新给小十一包起来,“乖,春饼就得大口吃才香。” 反正不能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不能让他将来看到春饼就想起今天被哥哥教训过。 小十一没敢接,怯怯地看向赵轩。 赵轩抿着唇,面色严肃。 秦盈盈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拼命给他使眼色——没见这娃都快哭了吗,就不能说句软话? 赵轩一脸无奈,“他是皇子,不能娇惯。” 秦盈盈翻了个白眼,钢铁直男,活该没女朋友。 “你小时候我也是疼过你的,现在轮到你弟弟,也得这么疼,规矩之类的出了这个门再说。” 胡说八道。 我小的时候你还满山满野地疯跑呢。 赵轩轻笑一声,善良地没有拆穿她。 “下不为例。” 小十一这才接过春饼,开心地吃起来。 许湖重新“变”成人,笑眯眯地为赵轩布菜。 素菜赵轩都吃了,单单把肉拨到旁边,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许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劝:“陛下,上回量身子您又长高了半寸,体重却在下降,徐医官说了,不能一直不沾荤腥。” 当着秦盈盈的面被说教,赵轩觉得丢了面子,故意冷下脸,“不沾荤腥朕也长到这么大了,有什么问题?” “朕”字一出口,这就是开始使性子了。 许湖识相地收回筷子,求助般看向秦盈盈。 赵轩瞥见他的小动作,当即挪了挪身子,挡住秦盈盈的视线。 秦盈盈忍不住笑了。 赵轩个子高,体格健壮,性子又成熟沉稳,竟忘了他不过才十七岁,还是个妥妥的少年郎。 挑食什么的,竟然有点萌。 她没硬劝,而是夹了块香煎海鱼,刮掉略显腥味的皮,只留白肉,细细地挑去里面的刺,送到赵轩碗里。 赵轩盯着碗里的鱼。 是小村姑给他夹的…… 是被她精心对待的…… 就算多腥多油腻他都不好意思不吃。 赵轩夹起来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好像,还挺香。 许湖欣慰地舒了口气。 从今往后,大概要抱着秦小娘子的大腿讨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嘻~~宝宝们,你们平时吃的春饼是蒸出来的,还是烙出来的? 第11章 唱个歌 桌上有一盘白灼虾,红彤彤肥嫩嫩的,一看就有食欲。 秦盈盈拿起一只细细剥开,刚想夹给赵轩,突然想起来,问:“你对海鲜过敏吗?” 赵轩茫然,“何为过敏?” “呃,就是……会不会起红疹、不舒服、喘不过气?” 赵轩摇摇头,“那倒不会,只是不喜欢。” 嘴上说着不喜欢,手却诚实地接过虾,爽快地吃了下去。 吃完还矜持地点点头,“尚可。” 秦盈盈不客气地笑出声,什么叫口嫌体正直,这就叫! 宝儿侍立在旁边,脆生生开口:“这是冬虾,长在冰层下面,两三年才能长成。每年孟冬时节,湖水将冻不冻,虾农们便潜到湖底去捉,三五个虾农需得花上一整天才能捉到这么一小盘。” “捉到了还不能上桌,得放到缸里养着,等到缸里的水结成冰,这虾便冻在了冰里,吃的时候凿一块冰化开,里面的虾还像活的一般新鲜。” 赵轩点点头,“确实新鲜。” 秦盈盈却有些吃不下去了,“大冬天的,潜进湖里一整天,还不得冻伤了?” 赵轩手上一顿,沉声道:“吩咐下去,这虾以后宫里不必再用了。” 许湖躬身应下。 秦盈盈笑笑,说:“你这旨意一下去,不仅是宫里不会再用,汴京城中的富贵人家都会纷纷效仿,继而是整个大昭,这样一来,以此为生的虾农怎么过日子?” 赵轩诧异地看向她,没想到她竟有这般见识。 宝儿说:“娘娘说得没错,给御厨送虾的陈老九一家十几口,全指着这一季的银钱过活呢!” 赵轩沉吟片刻,又道:“春秋两季虾子采买比往年多上三成,除夕宴上给各官员家中的赐菜换成虾。” 成为宫宴赐菜,汴京城中的虾就算镀了一层金,虾农们不用担心没钱赚。 “陛下英明。”许湖含着笑意应下。 “或者再搞个‘海鲜节’,螃蟹、河虾、螺丝、海鱼,变着花样吃。到时候把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娘子都请到宫里,来的人不能空着手,得交份子钱,筹到的钱可以送到善堂,帮助那些孤儿老人……” 秦盈盈想到现代那些桃花节、樱花宴、慈善晚会,越说越起劲儿。 赵轩看着她,一阵无语。 刚夸了她有见识,紧接着又打回原型了。且不说这个“海鲜节”办起来会不会被百姓议论皇家奢靡,单是收份子钱这一项就会引得京中耻笑。 老赵家是穷疯了吗,去搜刮官员的钱?不用想,太皇太后就会这么说。 “你说怎么样?”秦盈盈一脸期待。 赵轩原本想拒绝,看到她样的神情,到口的话变成了:“此事容后再议。” 那就是不行喽! 秦盈盈识相地闭上嘴,继续给两个儿子剥虾。 赵轩也想给她剥一个,结果弄了半晌,三四寸长的大冬虾被他剥成了一寸。实在没脸给秦盈盈,暗搓搓丢进了小十一碗里。 小十一受宠若惊,宝贝似的盯着那截小破虾,愣是没舍得吃。 崔嬷嬷把宝儿拉到门外,沉着脸训:“主子们跟前哪有你插嘴的份,若是再这么不守规矩,趁早滚回掖庭!” “嬷嬷这是什么意思?太妃娘娘早就吩咐了,不许再拿掖庭说事……” 她们的声音不低,秦盈盈一字不差地听到了。 她往那边瞄了一眼,笑盈盈道:“说起来,冬虾这事还是宝儿提起来的,陛下不赏她点什么?” 赵轩瞧出她的意思,纵容道:“让她拿着圣端宫的宫牌,自己去尚宫局领赏,可按……” 许湖笑眯眯地提醒:“惠及百姓民生,这是大善,可按一等功。” 赵轩勾了勾唇,“母妃可还满意?” 秦盈盈笑得眉眼弯弯,“宝儿,还不进来谢恩。” 宝儿甩开崔嬷嬷的手,颠颠地跑进屋欢欢喜喜地叩了个头,胖乎乎的脸蛋笑得像朵花。 反观崔嬷嬷,当众被赵轩打了脸,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 一众宫人扎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把火撒到自己身上。 用过午膳,小十一照例黏着秦盈盈,不肯回学堂。 赵轩也不急着走,随手抽了本书,慢悠悠看。 秦盈盈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跑调的儿歌。 小十一听得有趣,奶声奶气地跟着学。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上的富贵花,暖暖地洒进屋内。 一派惬意。 学宫的太监催了三次,小十一连忙阖上那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实力装睡。 赵轩扫了他一眼:“为何不去学堂?” 小十一不吭声,悄悄在心里吐槽:皇兄不也没去延义阁嘛! 赵轩拉下脸,“快些起身,不许让侍官久侯。” 小十一像只小兽似的往秦盈盈怀里钻了钻。 秦盈盈笑着打圆场:“十一这是等着哥哥送呢!小孩子也是有虚荣心的,如果能由高大又帅气的哥哥送到学堂,整个班的小朋友都会羡慕。” 赵轩明知是套路,还是忍不住接下了这个“高大又帅气”的夸奖,拎上小十一起身就走。 秦盈盈倚着凭几,满眼小心心。 一大一小两个萌儿子,就是上天送给她的穿越大礼包,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幸运吗? 崔嬷嬷接连两次被赵轩当众训斥,不仅丢了脸面,还丢了身份。 不仅圣端宫的小宫人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怕她,六局及各宫的管事嬷嬷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这些都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这天,宝儿去尚衣局为秦盈盈选衣料,走到宝慈宫门口,瞧见崔嬷嬷在和一个年长的女官说话,态度十分恭敬,不由多看了两眼。 回到圣端宫,她把这事当个闲话似的说给秦盈盈听。 “奴婢真没想到,崔嬷嬷那么威风的人也有低下头的一天,娘娘是没见,她跟那位女官说话的时候,笑得跟朵花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盈盈目光一闪,问:“你是说,她在宝慈宫门口?” 宝儿一边擦花瓶一边点点头,“奴婢也纳闷,崔嬷嬷闲着没事儿怎么跑到那边去了,那里可是太皇太后的地盘。” “你认识那个女官吗?” “不认识,不过奴婢记下了她的长相,娘娘若想知道,奴婢这就去打听。” 秦盈盈笑笑:“悄悄的,别让人觉得咱们在有意查她。” “奴婢晓得!”宝儿丢下抹布,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不多时便打听出来了。 那位女官是太皇太后宫里的,和崔嬷嬷是远亲。从前没见两个人多来往,只是这些日子突然走动得频繁起来。 秦盈盈留了个心眼,叫宝儿悄悄注意着崔嬷嬷的动静。 宝儿如今是她的小心腹,看着大大咧咧,实际胆大心细,交给她完全可以放心。 二月底,汴京城落下第一场春雨。 牛毛般的雨丝绵绵密密地洒在窗纱上,缓缓晕开,凭添几分意趣。 潮湿的天气,赵轩的头疾总会重上一些。夜里睡不着,干脆披上衣裳,站到廊下听雨。 墙那头就是圣端宫,檐下的宫灯还没熄,能隐隐听到几许欢笑。 不用看,他就能想象到秦盈盈如何弯着眼睛,清清脆脆地笑。 随即想到生母,真正的秦太妃。 其实,他和秦太妃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秦太妃性情温和,克守礼数,把丈夫当成天,把儿子看成地,只会高高地捧着供着,根本不会像秦盈盈一样敲他脑袋,也不会黏黏乎乎地抱着小十一玩耍,给他唱歌。 这个小村姑,可比他母妃大胆得多。 也……有趣得多。 第二天,赵轩心黑地找了个借口,让侍讲官把小十一留在了学馆,自己一个人去了圣端宫。 远远地就闻到了菜籽油的香味,小厨房里正在炸锅巴,是秦盈盈和厨娘新琢磨出来的。 小十一喜欢吃,秦盈盈便嘱咐内厨每隔两天炸一次,叫他带到学馆当零嘴。其实赵轩也喜欢吃,只是死死端着脸面,不肯表现出来。 这次没有小十一,他非常满足地吃完了一整碟。 秦盈盈叫人把剩下的包起来,交给跟来的小太监,“早知道你爱吃,我就让他们多炸点。” “你眼里只有小十一,哪里看得见我爱吃不爱吃。”话一出口,赵轩就后悔了。 秦盈盈扑哧一声笑了,“这是吃醋了?” “胡说。”赵轩歪到榻上,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瞧着他泛红的耳尖,秦盈盈忍住了到口的调笑,可不能逗炸毛了。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赵轩闷闷地说:“唱个歌。” 秦盈盈笑道:“我唱歌跑调。” 赵轩抿嘴,那天还给小十一唱来着。 秦盈盈话音一转:“我只会唱儿歌,你听不听?” “凑合听吧,也没指望你唱得多好。”赵轩尽力表现得非常嫌弃,一点都不期盼。 秦盈盈抿着笑,欢快地唱了起来—— “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快闭嘴吧!”赵轩这下不用装了,是真嫌弃。 “好听不?还想不想听?”秦盈盈笑得花枝乱颤。 头上的金步摇晃得赵轩心头微颤。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捏住秦盈盈的脸。 为何能笑得如此灿烂? 秦盈盈抓住他的手,笑意溢满眼底,“好了好了,我重新唱,你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赵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合上眼。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手指轻轻地打着拍子,柔美的嗓音如清泉般自空谷山涧缓缓流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 这首歌原本饱含情感,需要唱得激情高亢,秦盈盈把调改低,转成缓缓哼唱,配着她婉转柔美的嗓音,如摇篮曲般甜美醉人。 赵轩闭着眼,仿佛看到了湛蓝的天幕,绵绵的云朵,闲适的骏马,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那是父皇跟他讲过的地方,原以为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得以一见,没想到会在小村姑的歌里听到。 她唱得深情而动听,就像亲眼见过一般。 温软的手轻轻按压着他的头,钝痛渐渐消失,浓重的困意悄悄袭来。 赵轩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他已经连续几个月没睡得这般安稳了。 许湖带着宫人们悄然退下,暗地里抹去眼角的湿润。 愿太妃娘娘在天有灵,护佑官家和秦小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12章 起疑心 自从在圣端宫安稳地睡了个午觉,赵轩就尝到了甜头,每天都要想方设法找个理由去圣端宫睡午觉。 总是一个人去不合适,偶尔会拉上小十一一起。 明明是在利用人家小孩子,他还要嫌弃人家,尤其是小家伙黏在秦盈盈身上的时候。 赵轩很纳闷,小村姑怎么就有那么多点子,今日编个软答答的布条剑,明日画个丑不拉叽的画,后是做把奇奇怪怪的糖,总能哄着小十一脆生生地叫娘亲。 每次听到小十一这么叫,赵轩心里都怪怪的。 这段日子,圣端宫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边的热闹很快传到了天清寺。 太皇太后的关注点放在了传信的人身上,“你没听错,这话真是崔嬷嬷传的?” “回太皇太后,是她亲口跟奴婢说的。论起来,奴婢同她算是表亲,只是从前不大走动,近来她那边出了岔子,急着找门路,奴婢就趁机把她拉拢过来。” 刘尚侍凑到太皇太后耳边,把近来崔嬷嬷和秦盈盈之间的小磨擦统统说了一遍,“为着这个,官家当众打了她的脸,不知多少宫人瞧见了。” 太皇太后哼笑:“那婆子体面了半辈子,这回受了这么大的噎,难怪要跟那小子生嫌隙。成,既然她这么识相,就暂且用着吧!” “是。”刘尚侍自觉立了一功,面上极为得意。 顿了片刻,太皇太后又道:“呈翊、呈翰两个小子日日在秦氏屋里混着,确实不像个样子,这样,你去告诉敏慧,就说我说的,叫她赶紧回去瞧瞧她娘,免得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刘尚侍点点头,即刻去办了。 赵敏收到口谕,一整天都没个好脸色。 尤其听到刘尚侍说小十一如今和秦盈盈十分亲近,她彻底坐不住了,当即吩咐宫人收拾东西,明日就回。 这边,赵轩收到信,特意到圣端宫知会秦盈盈:“敏慧性子直,若有冲撞的地方,你担待些。” 秦盈盈失笑,“我亲生的闺女,说什么担待不担待。” 赵轩啧了一声,还真不是你亲生的。 “宫中要遴选侍卫,参选的都是宗亲子弟,品行样貌都是上乘,你到时候留意着些。” 秦盈盈不解,“我宫里也要安排侍卫吗?” 赵轩嘴角一抽,没好气道:“敏慧过了年就十五了,有些事该早些定下来。虽说做主的是母后,只是敏慧毕竟不是她亲生,还得你上心些。” 秦盈盈这才回过味,欣喜道:“原来是选驸马,放心,我一定选个最帅最亮眼的!” 赵轩面色古怪,“又不是给你选,你激动什么?” “老话说得好,岳母挑女婿,总得挑个顺眼的。”秦盈盈眨眨眼,兴致勃勃。 赵轩突然觉得,是不是托付错人了…… 为了迎接赵敏,秦盈盈积极地准备着。 赵敏住在向太后的隆佑宫,秦盈盈特意叫宝儿悄悄去打听她的喜好,又和厨娘凑到一起商量,每样菜都依着赵敏的口味来。 闺女和儿子到底不一样,第一次给人家小姑娘做娘亲,秦盈盈还有点紧张。 赵轩看着她忙里忙外,既欣慰,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 赵敏是午膳前到的。 大概是继承了老赵家的好基因,堪堪十五岁便长得身量极高,肤色不算白,却很健康,眉宇间带着股女儿家少见的英气。 秦盈盈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五官,隐约能瞧见自己的影子,不由亲近了几分。 赵敏的态度截然相反。 她进门之后朝着赵轩行了一礼,又捏了捏小十一胖了一圈的小脸蛋,唯独没搭理秦盈盈。 赵轩皱了皱眉,沉声提醒:“敏慧,过来拜见母妃。” 赵敏这才抬头瞧了眼秦盈盈,待看清她的长相后,一下子愣住了。 她之前确实想过,这个人既然能假扮母妃,应该长得有几分相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像。怪不得皇兄和小十一都被她迷惑了。 赵敏心头泛上一丝厌恶,冷着脸敷衍地施了一礼。 秦盈盈温和地笑笑,“坐着马车颠了一路,一定累了吧?先坐着歇会儿,缓一缓再传饭。” 说着,便主动去拉赵敏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秦盈盈再心大也看出不对劲儿了。 赵轩瞪了赵敏一眼,转身扶着秦盈盈坐下,“不必管她,她刚回来,需得去隆佑宫请安,午膳就在那边用了。” 这话明摆着是在替赵敏打圆场。赵敏却丝毫不领情,“谁说我要去隆佑宫了?既然皇兄和十一都在这里,我凭什么不能留下?” 赵轩隐晦地敲打她:“这是母妃,你规矩些!” “母妃”两个字彻底刺激了赵敏,她眼圈一红,带着哭腔道:“我没有这样的——” “敏慧!你确定要在这里闹吗?”赵轩彻底沉下脸。 从未有过的威严目光,惊得赵敏一哆嗦。 她反应过来,心内更加委屈,跺跺脚,哭着跑了出去,顺道把小十一也扯走了。 赵轩揉揉太阳穴,低声道:“抱歉。” 秦盈仰脸看他,微笑道:“你是在对我说?” 赵轩对上她的目光,满心的安慰和歉意都埋在了眼底。 真好看呀……秦盈盈没出息地想。 眉眼清贵,唇畔含情,说的就是这种人吧!单是这样被他看着,就忍不住崇拜他,心疼他,舍不得拒绝他。 就算有那么一丢丢气闷,此时也不在意了。 她笑笑,温声道:“传饭吧,一桌子菜,不吃就浪费了。” 赵轩点点头,缓声道:“我陪母妃吃。” 秦盈盈一挑眉,带着些许调侃,“得,能听你叫一声母妃,今天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赵轩抿着嘴,沉默地坐下。 秦盈盈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就像刚刚发生的事没有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敏慧和小十一有地儿吃饭吧?” “嗯,会有宫人安排。” “尝尝这个汤,芋头炖的,酸甜口味。” “好。” “……” 听着秦盈盈轻柔的声音,赵轩心里的烦躁不自觉去了大半。 两个人安安静静吃着饭,偶尔说句家常话,就像寻常的家人一般。 赵轩走后,秦盈盈才静下心来思考这件事。 赵敏的态度很奇怪,完全不像见到亲生母亲时该有的反应。赵轩的情绪也不太对,明显在替赵敏遮掩。 这兄妹两个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宝儿,你帮我打听一下,十公主从前和我的关系怎么样——你知道的,我在行宫时生了场大病,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宝儿心疼地看着她,安慰道:“不用问,公主最喜欢的就是您了。我听隆佑宫的姐妹说过,之前您去行宫的时候公主还想跟着,只是太皇太后不让。后来听说您病了,公主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大通,好几天都不肯吃饭。” 秦盈盈更觉奇怪。 既然这位敏慧公主对秦太妃感情这么深,为什么见到她是这个态度?还有崔嬷嬷,每次不经意对上她的视线,总能感到隐隐的轻蔑。 秦盈盈不由想起早上的那碗药…… 这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秦盈盈没有声张,而是利用有限的人手暗中去查。 首先就是那碗药,到底是补身子的,还是有其他功效,拿到药渣就有希望查明功效。 秦盈盈决定慢慢谋划,不急于一时。 眼下有件要紧的事等着她,那就是即将到来的侍卫遴选。 既然赵轩有意从中给赵敏挑驸马,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袖手旁观。毕竟占着人家生母的身体,就当是还秦太妃的人情吧! 当然,还有一点小私心——校场上不知道有多少风度翩翩、英姿勃勃的少年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个够了。 唉,灵魂深处的秦盈盈还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少女呢,母胎单身的那种。 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这次除了要填充三千亲卫营之外,还要挑选六名“带御器械”,说白了就是御前带刀侍卫。 大昭国的御前带刀侍卫超脱了一般武官的界限,几乎是标杆一样的存在,不仅样貌、品行、武功要占上等,还得考虑出身、阅历、军事才能,大昭开国二百年,真正符合遴选标准的不足百人。 哪家儿郎若能挤进官家的亲军营,说媒的保管能踏破他家门槛。 这一天,不仅儿郎们摩拳擦掌,小娘子们也争奇斗艳。 终于有机会出去玩了,秦盈盈坚定地拒绝了繁复厚重的宫装,由着自己的心思换上一身飘逸的留仙裙。腰束得细细的,裙摆压着褶子,外面再套件轻薄柔软的单丝罗花笼裙。 满室的宫人眼睛齐刷刷亮了,“太妃娘娘穿上这身,真如神仙人物一般!” 到了宫门,碰到赵敏和向太后。 赵敏看了她一眼,飞快地扭开头,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向太后瞪着眼睛把她从头看到脚,“秦氏,你这穿的这是什么?” “好看吧?”秦盈盈拎着裙摆转了个圈,曼妙的身姿就像正值花季的小少女,“听说金明池的花都开了,穿这身正好应景。” “你当今日是去玩的?多少贵眷等着看你。” 秦盈盈弯着眼睛笑笑,特意带着些小谄媚,“接见官眷这样的大事自然有太后娘娘,我这样的身份就不用往上凑了。” 一句话就把向太后噎住了。 她狠狠地白了秦盈盈一眼,“到时候站远些,别丢人现眼。” 秦盈盈嬉皮笑脸,“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向太后被她整得没了脾气,扭身上了马车。 正是二月好春光。 金明池畔的草地绿茸茸一片,早春的娇花明艳艳地开着。 年经的郎君意气风发,小娘子们风情万种,处处都是好颜色。 秦盈盈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是生活呀! 赵轩一下銮驾就看到了她—— 发髻高挽,露出如天鹅般修长白皙的颈项,水绿色的高腰百褶裙拢住玲珑的身姿,外面罩着薄粉烟纱,水红色的披帛随意搭在臂弯,仿佛风一吹就要羽化成仙。 哪里像是乡下来的小村姑? 作者有话要说:嘻~~要进入下一个剧情啦!会有新人物出现啦! 宝宝们喜欢什么样的少年郎呢? 第13章 抢小弟 赵轩看着秦盈盈,一时竟没有挪开眼。 “发什么呆呢?”秦盈盈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銮驾旁侯着无数宫人侍卫官员贵眷,全都傻了眼。 赵轩只含着笑,低声说:“别闹。” 秦盈盈抿着嘴笑笑,拉着他去了御用的花棚。 所有人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表情一言难尽——传说中的秦太妃原来是这样式儿的! 向太后的花棚居中,下首是赵轩和秦盈盈的。按理赵敏应该跟着秦盈盈坐,却先一步凑到了向太后旁边。 秦盈盈丝毫不介意,反而笑眯眯地坐到了赵轩身边。两个人压低声音说小话。 赵轩看着她身上的精致春装,不由赞了句:“今日这身倒是鲜亮。” “你不是直男么,还懂这个?” 赵轩挑眉,“何谓直男?” “呃……就是‘正直的男人’。”秦盈盈睁着眼说瞎话。 赵轩挑挑眉,一个字都不信。 小十一看到秦盈盈,手舞足蹈地往这边跑。 赵敏却先一步捉住他,连拖带抱在按在了自己身边。 小十一挣扎不过,可怜巴巴地看着赵敏。 赵敏表情凶巴巴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十一惊讶地瞪大眼睛,怕怕地看向秦盈盈,又很快低下头,再也没敢往这边看。 就连秦盈盈叫他,他也没敢答应。 秦盈盈早有准备。 她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瓷盘,盘中放着一枚枚用油纸包好的牛轧糖——是她亲手做的,这个时代没有花生,就用核桃代替,用菜油煸炒的核桃仁照样很香。 秦盈盈剥开一颗放到嘴里慢悠悠地嚼,虽然奶块不如现代工艺做出来的细腻,却奶香浓郁,丝毫没有添加剂的杂味。 “嗯,好甜!”秦盈盈故意嚼得嘎嘣作响,引得众人纷纷看过来。 尤其是小十一,馋兮兮地咽了咽口水,软软地叫了声“母妃”。 秦盈盈笑眯眯地晃晃糖纸,“想吃的话就自己过来拿。” “不许去,忘了我方才说的了?”赵敏明晃晃地威胁。 小十一缩了缩脖子,艰难地别开脸,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这边瞄啊瞄。 秦盈盈不急,吃了一块又拿起一块,边嚼边吸溜,演技极其浮夸。 宝儿馋得直吞口水,终究没忍住,腆着脸求:“娘娘赏奴婢一块吧!” 秦盈盈非常大方地把整个盘子推给她,“拿去分了。” “谢太妃娘娘赏!”小宫人们都乐坏了。 小十一终于坐不住,用尽全力甩开赵敏,扑到秦盈盈身上,“母妃,十一也要。” 秦盈盈没像从前那样回抱他,而是严肃地问:“喜欢母妃吗?” 小十一糯糯应道:“喜欢。” “还会不会受人挑拨?” 小家伙垂下眼,怯生生,“不、不会了。” 秦盈盈勾起笑意,“想不想吃糖?” 小十一狂点头。 秦盈盈问:“那你悄悄告诉母妃,刚才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小十一偷眼瞅了瞅赵敏,凑到秦盈盈耳边,用超级小的声音说:“阿姐说,母妃是蜜蜂精变的,如果再和母妃说话,就会被一口吃掉。” 秦盈盈挑眉,“你信吗?” “本、本是不信的,可是蜜蜂精好可怕,会把人咬成猪头……”单是这么一说,小家伙就惊恐得瑟瑟发抖。 秦盈盈敲敲他的小脑壳儿,“小傻瓜,如果我真是蜜蜂精变的,早就把你叮成小猪猪了,用不着等到现在。” 小十一眼睛一亮,“对哦,母妃没有咬我!”顿时开心起来。 秦盈盈瞧着他小心地剥开糖纸,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眼中满是温柔。 赵轩突然有点嫉妒小十一,可以仗着自己幼齿明目张胆地黏到大人身上要糖吃。 他也想吃。 又拉不下脸开口。 只能忍着。 正暗搓搓地不开心,眼前出现一只手,莹白的指尖捏着一只“大白兔”,晃啊晃。 “要吃吗?很甜哦,我亲手做的,尝尝?” 赵轩矜持地点了点头,“既然是母妃亲手做的,那我就勉为其难尝一尝好了。” “行,那就请你‘勉为其难’尝一块吧!”秦盈盈挑挑眉,笑得比二月的春光更明媚。 赵轩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就好了。 不多时,便见一个穿着亲卫戎装的少年郎远远地跑过来,拜见向太后和赵轩之后,特意走到秦盈盈跟前,深深一揖。 “小子见过太妃娘娘。” 秦盈盈面露疑惑,这个小帅哥是谁? 这腰细的,这腿长的,银白黑边的戎装往身上一穿…… 真叫人眼馋。 少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太妃娘娘,小子是潘意,当初在行宫时您还救过我。” 秦盈盈眨了眨眼,“原来是潘意,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年前我病了一场,许多事都记不大清了,你别介意。” 潘意一笑,一双桃花眼神采飞扬,“娘娘忘了没关系,小子记着就成!” 小帅哥不仅长得好,说话还这么中听,秦盈盈顿时心花怒放。 赵敏气得不行,救这个家伙的明明是她真正的娘亲,这个冒牌货真不要脸! 她和潘意从小就认识,从小就不对眼。 看着潘意和秦盈盈有说有笑,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哪里来的野小子,当着太后娘娘和官家的面都敢满口胡诌,潘家没教过你规矩吗?” 潘意抱着手臂,桃花眼一眯,“要论规矩,十公主该叫我一声‘表叔’。” “去你的表叔!我是官家的亲妹,堂堂大昭公主,你哪来的脸和我攀亲戚?” 潘意勾着唇,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儿呢!” 赵敏气得差点跳起来去打他,“姓潘的,你好大的胆子!” 潘意拍拍胸膛,“我潘家儿郎别的没有,就是一身忠胆。” 赵敏没招了,气呼呼别开脸。 秦盈盈笑着解围:“瞧你这身打扮也是来参选的吧?我看那边在开局下注,这样,我让他们去押你,若敢偷懒,输了算你的!” 潘意抱了抱拳,“太妃娘娘既然看得起小子,必不敢叫娘娘失望。” 秦盈盈抓了把糖塞给他,“快去吧!” “谢娘娘赏。”潘意把糖往怀里一塞,扭脸朝赵敏挑了挑眉,得意洋洋地走了。 赵敏瞪着眼,气成一只小青蛙。 赵轩闷闷地不说话。 直到秦盈盈给他剥了颗糖,他才假装不在意地开口:“母妃看好潘意?” 秦盈盈弯着眼睛笑笑,“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帅吗?帅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赵轩:……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什么是一颗糖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来一盒! 第14章 吃小醋 遴选开始了。 亲卫营指挥使抡起鼓槌,激昂的鼓点响彻金明池。步军营、马军营、殿前司诸将分列于校场两侧,威严地注视着场下的儿郎。 这些都是从各路禁军、厢军中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兵,是大昭年轻一代最精锐的力量,看着他们飞身跨马、挽弓射箭的雄姿,就连场外的妇人娘子们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潘意看着吊儿郎当,实际还挺厉害。 “御马术”拔了头筹,“百步穿杨”遥遥领先,只剩下一项“挽重弓”,若还能通过,极有机会被选为御前带刀侍卫。 长得帅的人就是人气高,娇贵的小娘子们放下平日里的矜持骄傲,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围在栏边,甩着帕子红着小脸给他加油。 秦盈盈起初还规规矩矩地坐在花棚里,到后面不由被周围的气氛感染,提着裙子跑到了围栏边。 参选者正排着队拉重弓。 要想进皇帝的亲卫营,有一个必过的门槛,能拉得开一石六斗的大弓。这是什么概念?差不多相当于大力水手吃了菠菜的水平,正常人根本做不到。 这不,前面一个高高壮壮的兵士,手臂比秦盈盈的大腿还粗,憋得青筋都爆出来了,只堪堪拉到一半。 还有人好不容易拉开了,却耗尽了力气,没办法再精准发箭,这样的也不合格。 接下来就轮到了潘意。 他往花棚的方向瞅了眼,瞧见赵敏一脸不屑。他吹了声口哨,肆意笑道:“看好了啊!” 小娘子们纷纷拿团扇挡住脸,荡漾又矜持。 赵敏切了一声,故意扭开脸。 潘意搓了搓手,拿起弓用力一拽,仿佛听到嗡的一声,偌大的弯弓一下子拉成了满月。 指挥使不禁叫了声好,高声喊道:“射甲字一号靶!” 人群响起嗡嗡的议论,赵敏也惊讶地坐直了。 秦盈盈不明所以,拍了拍前面的小娘子,“怎么回事?” 小娘子气愤地跺跺脚,“甲字一号靶是距离最远、角度最刁钻的一个,那个大胡子将军分明是在难为潘三郎!” 秦盈盈挑了挑眉,对于能力不足的人来说或许是为难,换成能力强的人就是机会。如果这种靶潘意都能射中,百分之百会成为全场最亮眼的崽。 那位将军明显是在抬举他。 潘意没让人失望,搭箭,挽弓,瞄准,嗖的一声,羽箭离弦,精准地命中靶心。 场上一片欢呼。 小娘子们激动极了,纷纷抓起篮子里的花往他身上丢。 秦盈盈也挺高兴,随手抓了两把丢过去。 别人的花潘意都没理,单单接住了她的,还笑嘻嘻地行了个礼,“谢娘娘赏!” 娘娘?哪里有娘娘? 小娘子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视线齐刷刷盯在秦盈盈身上。 秦盈盈抬起手打了个招呼,笑得和蔼可亲,“你们好呀,我是官家的生母,可以叫我秦太妃。” 小娘子们倏地瞪大眼,诚惶诚恐地行礼。 秦盈盈笑眯眯,“别这么客气,刚才不是还一起愉快地玩耍嘛!” 小娘子们眨眨眼,不约而同地想着:太妃娘娘好亲切啊,长得也很好看呢! 收获了一波小迷妹,秦盈盈满意地回到花棚。 小十一扑到她怀里,像个萌萌的小狗腿,“母妃真好看,是最好看的一个!” 赵敏冷着脸,暗搓搓骂了句:丢人现眼。 赵轩抿着嘴,似乎在酝酿某种奇怪的情绪。 秦盈盈大大咧咧地戳戳他手臂,“思考人生呢?” 赵轩转过头,深邃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她,把秦盈盈看得直发毛。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守规矩,给你丢人了?有话直说,别这么看着我,怪可怕的。” “没事。”赵轩扭开脸,抓起桌上的茶盏,像喝闷酒似的灌了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秦盈盈那么看中潘意,心里居然很不舒服。 难道真把她当成亲娘了? 后半局,秦盈盈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赵轩身边,没再乱跑,也没跟哪个好看的小郎君小娘子搭话,尽力表现得像个成熟稳重的太妃娘娘。 简直不能更端庄。 经过这一遭,秦盈盈相当惊艳地在勋贵圈里亮了个相。 回宫的时候,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命妇搭着伴过来拜见她,态度之恭敬,言语之恳切,把秦盈盈吓了一跳。 这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作为皇帝亲妈所代表的尊荣。 她向来是个宠辱不惊的性子,即使面对这些身份地位学识阅历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的人,也能放松下来,该亲切亲切,该端着端着,演技之精湛,表现之优秀,令无数贵妇折腰。 直到她走了,大伙还望着她的马车连连称赞。 进宫门的时候,秦盈盈和赵敏打了个照面。 想到夫人贵女们围着她献殷勤的场景,赵敏就忍不住心里犯酸,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母亲。 心里这样想,嘴上就忍不住说狠话:“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却清楚得很,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秦盈盈脚步一顿,毫不客气地刺回去:“我理你了吗?明明是你上赶着和我说话。还有,我什么底细,你倒是说说看,难不成我真是蜜蜂精变的?” “该死的小十一,就知道这小子靠不住!”赵敏愤愤地嘟囔。 秦盈盈真被这个丫头气到了,“小十一是你亲弟弟,‘该死’这种话是你这个做姐姐的该说的吗?” “少和我谈规矩,整个汴京城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你!”赵敏毫不示弱。 秦盈盈注视着她的神色,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我很纳闷,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敌意?难道是因为小时候我把你交给太后娘娘养育,你心里憋着气?” 赵敏一噎,自知失态,转身就走。 秦盈盈抱着手臂,在她身后喊:“你知道那些妇人为什么对我那么热情吗?” 赵敏不理她,继续走。 秦盈盈拔高嗓门:“因为呀,她们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做驸马。” 赵敏猛地顿住,“谁的驸马?” 秦盈盈微微一笑,“你猜?宫里未出嫁的公主还有谁?敏慧呀,你要再这么任性下去,小心我给你挑个最丑的。” 赵敏杏眼一瞪,“你敢!” “要不要试试?反正你不把我当亲娘,那我也没必要在你身上用心。” 赵敏铁青着脸,转身就走。 这次的方向不是隆佑宫,而是赵轩的福宁殿。 秦盈盈抱着手臂,晃晃悠悠地跟在后面。 此时,赵轩没在福宁殿,而是在升平楼前的小广场上,这里是秦盈盈回宫的必经之地。 他正在擦箭头,一张俊脸沉闷闷的,心情不大好。 许湖瞧见赵敏和秦盈盈一前一后走过来,小声提醒:“陛下,太妃娘娘到了。” 赵轩手上一顿,头也不回地扔掉麂皮,挽弓,搭箭,嗖嗖嗖,接连射了十箭,箭箭命中靶心。 赵敏一下子惊呆了,那把大弓不就是被三军戏称为“亲卫敲门砖”的一石六斗弓吗? 皇兄何时这么厉害了? 秦盈盈看不出区别,却不影响她拍着手吹出一波彩虹屁,什么“儿子真棒”“儿子真厉害”“但凡你上场,哪还轮得到潘意那小子出风头”之类的,总之什么好听说什么。 赵轩放下弓,嘴角矜持地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快闭嘴吧!” 堵在心口的那股气,终于顺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醋缸·轩的口头禅:快闭嘴吧! 第15章 舌战群臣 勤政殿,赵轩正在和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下棋。 男人表情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装了这些年,偏偏在这时候破功,你就不怕她一气之下重回朝堂?” “我赌她不会回来。”赵轩从容地落下一子。 太皇太后向来高傲,还喜欢自作聪明,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会急吼吼地回来抢位置。那不符合她的排面。 赵轩就是把握住了她这种心理,所以才使了这么个另类的“激将法”。 “小心玩脱了。”男人扫了他一眼。 “这不还有你兜着吗?”赵轩勾起一个吊儿郎当的笑,“世则,如果有一天我想端掉高家,你会不会阻止?” 高世则冷哼:“只求你快些,我给你打下手。” 赵轩笑意更浓,“我赢了。” 高世则皱皱眉,“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下,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 赵轩笑言:“别这么刚,小心娶不到媳妇。” 高世则扫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能娶上似的。” 赵轩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漫上浓浓的笑意。 赵轩在升平楼前显摆箭术,毫不意外地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 此时,暖阁内只有太皇太后和她的顶级心腹高嬷嬷。 高嬷嬷一脸惊讶,“官家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 太皇太后哼了声,嗤笑道:“他不是‘变得’厉害了,而是原本就这么有本事。看来,咱们全被这个小崽子给骗了。” 高嬷嬷一愣,“您是说,官家先前的平庸纨绔都是装的?” “八成是。” “那他现在……” “不想装了呗,想来是自以为有了足够的依仗,觉得可以扯大旗、谋虎皮了。”太皇太后将纸条扔进炭盆,“是我低估他了,这小子比他父亲心思还深。” 高嬷嬷面上一慌,“娘娘,您该趁早回宫,稳定大局!” 太皇太后阖着眼,“现在还不是时候,且让他蹦跶两天。他不是一直想亲政吗?正好,万寿节让他自己去弄,不当家哪里知道柴米贵。” 她话音一转:“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随了他的心。去,给大郎传信,侍卫统领必须得是咱们的人。” 侍卫统领总领三千皇帝亲卫,把握住这个位置,就相当于把皇城几十个殿宇的武装攥在了手里。 次日早朝,果然有一番争论。 赵轩属意潘意,高家想推举自己的人,文臣们也纷纷站出来搅浑水,直把偌大的朝堂吵成了菜市场,还是专卖活鸡活鸭活鹅的那种。 赵轩抱着手臂冷冷一笑:“真以为朕是傻子吗,看不出你们心里的小九九?” 他拿手点了点,“刘大人,你方才举荐的那个,是你家表亲吧?司大人,你说的那位‘文武双全、可堪大任’的,是你一早就认准的榜下婿吧?梁大人,你——” 姓梁的大人忙道:“陛下明鉴,臣一心为了陛下安危着想,没有半分私心!” 赵轩往后一靠,嗤笑道:“你是没有,架不住你夫人有。你还不知道吧,你说的那个年轻小子是你夫人娘家大姑的三姨母家的嫡次子。” 梁大人扑通一声坐到地上,蒙了。 赵轩拉下脸,“百姓天天喊你们大人、大人,你们配吗?你们哪一个心无杂念,一心为民?” 堂下诸官哑口无言,不是没话说,而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 有人惊疑不定,有人沉默不语,有人愧疚难言。这是第一次,他们开始正视这位少帝。 或许,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帝”了,他已然亮出獠牙,显出睥睨之姿,眼瞅着就能成为像他父亲那样杀伐果断、立志改革的帝王。 苍天大地白云青草小猫咪…… 向太后的脑袋里转着五彩斑斓的小圈圈,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十几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赵轩如此霸气。 在她的印象里,这小子明明还是那个缩在角落里瘦不拉叽的小可怜啊! 突然有点后悔帮着太皇太后对付赵轩了,万一哪天赵轩得了势,会不会杀猫泄愤? 想回去抱紧她的崽崽们…… 秦盈盈没和向太后坐在一起,而是支着那张先帝用过的桌子坐在赵轩身后。 她隔着帘子拍拍赵轩的背——原本想拍肩的,但是赵轩太高了,够不着,只能把手伸到椅子缝里戳戳背。 就当是安慰了。 秦盈盈清清嗓子,像朵小莲花,无辜又天真,“诸位大人,你们这么积极地想把自家子弟推上高位,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事儿顶在前面的也是他们。” 有人站出来,大义凛然,“太妃娘娘此言差矣,臣等推举侍卫,皆是出于忠君爱国之心。就算将来需要他们以身报国,又有何惧?” “好呀,”秦盈盈灿然一笑,“前几日你们不是还在说北边辽人犯边,屡禁不止吗,不如让他们去前线守着,辽人来一个打一个,若再有些本事,顺便把北方十六州也收回来,怎么样?”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既然不反对,就当你们答应了。”秦盈盈扭头对侧位的史官说,“请记下方才那些大人的话,还有他们的名字,待到将士们得胜归来,今日朝堂之论必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您说对不对,史官大人?” 年轻的史官恭谨地执了执手,“太妃娘娘所言极是,收复十六州是我大昭数代人的夙愿。若真有人愿意殊死一战,无论成败,下官定当不吝美言。” 秦盈盈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堂下,“现在,还有哪位想举荐谁吗?别客气,尽管说,史官大人都在这儿记着呢!” 再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不是舍不得自家儿郎死——当然,也确实是舍不得,最重要的还是不敢挑起战争。 少帝气盛,好逞一时之勇,他们这些人却不能不考虑国库消耗,朝局稳定,百姓安危。 这时候,潘意和高世则站了出来。 潘意收起了惯常的嬉笑,一脸坚毅,“臣愿为国出力,为君尽忠,无论是入亲军营还是驻守北疆,绝不推辞。” 高世则高大冷峻,声音低沉有力,“臣亦是。” 之后,又有几个少年站出来,正好是这次遴选出的前几名,其中一大半都是赵轩的人。 赵轩畅快道:“好!诸位都是我大昭的好儿郎,大昭的将来由你们和朕一起来扛!” “臣等义不容辞!” 君臣之言,皆是掷地有声,久久回荡。 高氏一派不约而同地看向苏相。 苏相摇了摇头,这一局,他们败了。 他看着帘后的秦盈盈,眼中带着疑惑,还有不易觉察的浅笑。 这位太妃娘娘,还真是深藏不露。 赵轩和秦盈盈联手又打了一场大胜仗,最终定了潘意为侍卫统领,高世则为副统领。 下了朝,赵轩独自坐在龙椅上,看着名单沉思。 许湖轻声道:“陛下,该用膳了,可要起驾?” 赵轩直起身,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你说,她怎么就能一眼看出崔晨是我们的人?” 崔晨就是那个年轻的史官,当时如果没有他的配合,秦盈盈那番论辩势必会大打折扣。 许湖笑道:“许是巧合吧,秦小娘子应该不懂这些。” “就是这样朕才觉得奇怪。”赵轩捏了捏拳,道,“朕越来越觉得她不像普通的乡野之人。” 许湖一怔,“陛下是在怀疑太妃娘娘?” 赵轩抿着嘴,他确实怀疑,总觉得这个小村姑太过与众不同,让他不踏实。 许湖说:“此事是梁大将军亲自办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想来不会出岔子。” 赵轩果断道:“给梁卿传信,让他即刻入宫。” 许湖躬身应下。 另一边,秦盈盈和向太后各自乘着步辇出了紫宸殿。 按照以往的情况,基本上是秦盈盈像朵小白莲似的跟向太后道别,向太后不冷不热地应上一声,然后各走各的路。 没想到,这次向太后破天荒地叫住了她。 “你明知道朝中一半以上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就算官家心气再大,最后无非是弄得两败俱伤,为何还要纵着他如此折腾?” 秦盈盈没再假装白莲花,而是犀利地反问:“太后娘娘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以为这天下就姓高了?就算官家被搞下去,新帝即位,于你而言也不会多半分好处。” 向太后倏地瞪大眼,指尖发颤,“你你你、你还真敢说!”她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咬牙道:“就像你说的,无论站在哪一边,对本宫都没有什么好处!本宫无非就是想着朝局能多安稳两年,等将来有一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自古以来,除了昏聩无能的君主,没有哪个有志的帝王会让朝政把持在外戚手中。” “再等两年不成吗?非得这么急?” “官家已经十七岁了,做了整整六年傀儡,太皇太后可有过放权的意思?别说朝政,就连娶后纳妃这样的大事都一拖再拖!” 秦盈盈露出一丝哂笑,“敢问太后娘娘,如果有人欺负了您的猫,您愿意让它忍气吞声再等两年吗?” “自然不愿意。”向太后想也没想。 秦盈盈抚了抚掺着银丝的鬓发,“我也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秦盈盈:听你说怀疑我? 赵轩:不,我只是想……想……想你! 第16章 梁大将军 秦太妃今年只有三十六岁,鬓边却长了白头发,直觉告诉秦盈盈,或许和她每天喝的药有关。 在宝儿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拉拢了一个在崔嬷嬷房里做粗活的小宫女,拿到了一小包药渣。 秦盈盈派人把药渣拿到宫外找大夫看,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有消息。 紫宸殿中,赵轩没等多久,梁大将军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梁大将军名叫梁淮,字季琛,是西山营的守将,也是唯一一个坚定地站在赵轩这边的武将。 和大多数禁军将领不同,梁淮没有显赫的出身,祖上只是低等军户,他十四岁便加入了河北厢军,从一个排头小兵一路做到了厢军主帅。 前年太皇太后去西山寺进香,车驾半路受惊,险些坠下山道,梁淮舍命相救,立下大功,被太皇太后擢为西山营指挥使。 太皇太后曾想过拉拢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梁淮不仅没接受,还转而投入了赵轩的阵营。 太皇太后气个半死,若不是记着他的救命之恩,八成早就让他收拾包袱滚回河北老家了。 说起来,这梁淮虽是武将,却性情温和,心细如发,且生得面白俊朗,倒像个文质彬彬的儒生。 禁军将士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白面将军”。 梁淮到了紫宸殿,许湖早就泡上了他惯爱喝的高山茶。 赵轩亲自给他倒了一盏,问:“梁卿那日去秦家庄,可有何特别之处?” 梁淮沉思。 那天他接到赵轩的密旨,连夜赶去秦太妃的老家。当时秦小娘子骑马磕了脑袋,眼看着就没救了,他情急之下给她喂了一颗“保命丹”。 保命丹是军医配制的良药,关键时刻可以救人一命。 “若说有什么特别之处……” 梁淮沉吟片刻,突然表情一变,“那日马车行到中途,秦小娘子突然没了气息,臣用军中急救之法也没用,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又活了过来。” 许湖倒吸一口凉气,“竟有这样的事!将军当日怎的没向陛下禀报?” 梁淮执手,“是臣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赵轩摆摆手,“这不怪你。”当时秦太妃新丧,事态紧急,梁淮只能捡着重点说。 “你当年经历过北疆战事,可见过这种死了又活过来的?” 梁淮点点头,“没有亲眼所见,却听军医们说过,这叫‘假死’,只是一时脉象微弱,并没有真的咽气,想来秦小娘子便是这种情况。” 赵轩思量片刻,又道:“她会骑马?” “是,臣打听过,秦小娘子父母早亡,自小被祖父母抚养。其祖父有门手艺,专为大户人家配马、相马,在当地有些名气。” “只是两年前秦老与夫人相继去世,就剩下了秦小娘子。小娘子会养马,又有族人接济,尚能勉强度日。” 赵轩在脑海中缓缓勾勒出秦盈盈平日的生活——割草、喂马、刷毛、铲粪,为了一日三餐精打细算…… 与京中贵女相比,小村姑的日子也忒难过了些。 赵轩不由放缓语气,“她平日是什么性格?有什么习惯?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梁淮一愣,“这……臣未曾问过。若陛下需要,臣这就去查。” 赵轩犹豫了一瞬,最终点点头,“别声张。” “臣遵旨。” 梁淮走后,赵轩仰靠在宽大的龙椅上,有些烦躁地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许久没有这么头疼了。 许湖一时心疼,温声提醒:“陛下,用膳吧!” 赵轩闭了闭眼,“吩咐御厨,将膳食送去圣端宫。” 许湖躬身应下。 只是,赵轩没料到,秦盈盈此时不在宫中。 药渣的事有消息了。 送信的是位女大夫,姓张,曾和宝儿的母亲有些交情,宝儿这才找了她。 秦盈盈特意把她叫到东华门外,想亲自问问。 她没有传步辇,而是带着宝儿挑了条人少的小道,匆匆赶往东华门。 圣端宫的腰牌是赵轩亲赐的,虽然不能随意出宫,但站在宫门口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张小娘子是个爽快人,见到秦盈盈之后闲话不叙,直接说道:“这药渣妾看过了,里面共有十三味药材,妾认出了十二味,搭在一起是补身子的良方,只是有一味不明……” 秦盈盈敏锐地问:“关键是不是就在这一味?” 张小娘子点点头,露出些许歉意,“妾医术浅薄,遍查胡汉医典也未找到这味药。” 秦盈盈道:“小娘子不必自谦,慢慢查,不急,若有消息,还请及时告知。” 张小娘子笑笑,福了一礼,“娘娘不怪罪,妾便安心了。” 秦盈盈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娘娘’?”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换上了女官的衣裳。 张小娘子眨眨眼,“如您这般的气度,必不是普通宫人,至少得是个娘娘。” 秦盈盈自然不信,“不管你是怎么猜出来的,都要谢谢你肯帮忙。需得多说一句,此事不可向他人提起,这也是为你好。” “妾晓得。”张小娘子点点头,脸上丝毫不见紧张或慌乱之色。 秦盈盈暗自佩服,原来,古代也有这种聪明独立,能在男权压迫中挣扎出一番天地,活得风生水起的奇女子。 和张小娘子道别后,秦盈盈想尽快回宫,免得被崔嬷嬷怀疑。 刚进宫门,便见一骏马疾驰而过,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马上之人,突然怔住。 这张脸……分明就是梁医生! 秦盈盈想也没想,拔腿就追了过去。 守门的兵士原本正抱着□□打盹儿,突然瞄见秦盈盈从旁跑过,立即将她擒住。 兵士的表情像是遭到了背叛,“见你是圣端宫的人,才网开一面许你在这里说话。你竟然这么不给面子,还想偷跑出去,当我们兄弟是瞎的吗?” 秦盈盈被他扭住手臂,疼得惊呼出声。 宝儿心疼死了,一把将那兵士推出老远,“娘娘,您没事吧?” 秦盈盈呆呆地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不自觉捂住心脏。 她一看到这张脸,就忍不住想起他的手术刀。 兵士也傻了。 他看看宝儿,又看看身后的城墙,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做梦似的,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飞了这么老远。 其余几人跑过来,将秦盈盈和宝儿团团围住,“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宫门?” 宝儿挡在秦盈盈身前,凶巴巴地嚷道:“你们知道她是谁吗?若敢伤了她,小心你们的脑袋!” 兵士们面面相觑。 秦盈盈终于回过神儿,急切地问:“刚刚那位,就是骑着马跑过去的那个,是谁?” “那是西山营指挥使,梁淮梁大将军。”答话的不是围着她的兵士,而是一位高大冷俊的男人。 男人穿着银白色的侍卫服,更显得精神抖擞。 秦盈盈记得,这位就是早朝上和潘意一起站出来的御前带刀侍卫,高世则。 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个男人不仅长得帅,还很有气势,完全符合总裁酷帅狂霸拽那一挂。 秦盈盈看着眼前的大帅哥眨了眨眼,“既然他是大将军,我为什么没在朝堂上见过他?” 高世则没吭声,只是给围成一圈的城防兵使了个眼色。 兵士们二话不说,立马散开了。 高世则上前将秦盈盈扶起来,不等她站稳就飞快地放开了,并且非常明显地后退了两步。 仿佛秦盈盈是个病毒。 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秦盈盈果断地原谅了他,并且扬起一个感激的笑,又问:“他叫什么?是不是梁季琛?” 高世则终于开口,酷酷的,自带降温效果:“那是大将军的表字。” 秦盈盈一下子激动起来—— 真的是梁医生! 梁医生也是穿越的吗? 再见面他能认出自己吗? 迫不及待想见面! “他为什么不上早朝?多长时间进宫一次?之前我为什么没见过他?他经常来宫里吗?”秦盈盈急吼吼地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差点崩人设。 与秦盈盈的心花怒放相比,高世则就像活在冬天,一张脸冷冰冰的,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没搭理秦盈盈,只是对城防兵们说了句:“别为难她。” 然后,转身就走了。 就走了…… 秦盈盈眨眨眼,这么酷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呐,你们要的好看的小哥哥……两个哦! 第17章 生病 回到圣端宫,秦盈盈才知道赵轩来过,并且等了许久,直到勤政殿的太监传话他才走,饭都没吃。 放在从前,秦盈盈一定会担起慈母的责任,体贴地准备好香喷喷的饭食,亲自送到勤政殿。 只是,此时她满脑子都在想现代的事,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十四岁认识梁季琛,一路看着他从实习医生变成了主治医师,之后她每次做手术都是他主刀。 每次在生死关头,只要看到梁医生那双带着笑意和鼓励的眼睛,秦盈盈就舍不得放弃。 她对梁医生的感情算不上暗恋,更不是明恋。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崇拜,就像迷妹崇拜偶像,白云崇拜赵忠祥。 或者还带着感激,感激梁医生每次都不辞辛苦,尽可能为她找到最合适的治疗方案。 秦盈盈带着丝小期待,倘若今世相逢,也许可以更进一步。 毕竟,无论从际遇还是观念来说,同为穿越者的梁医生是最让她放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太过兴奋把精神头耗尽了,用过午膳秦盈盈就觉得有点头晕。 裹着毯子歪在榻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宝儿进来看过两次,见她没醒便没叫她。 下午天有些闷,格扇窗开着一条缝,凉风嗖嗖往里钻,秦盈盈打了好几个喷嚏,扯了扯毯子继续睡。 整个上午加下午,赵轩一直等在勤政殿,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问一次,圣端宫那边有没有人来。 到最后不用开口,只要他一抬头许湖就会主动说:“差人去瞧了,太妃娘娘还没起。” “怎么这么能睡?”赵轩故作嫌弃。 她知不知道自己早上没吃饭,中午也没吃,就为了等她。 再给她半个时辰、不,一个时辰好了,若再不过来叫他一道用膳,以后自己的御膳就再也没她的份了。 ——这话赵轩已经默默地说了好几遍。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秦盈盈还是没来。 赵轩黑脸,“去查查,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 口口声声说最爱儿子了,关键时刻却一点都不关心他。真是口蜜腹剑,不对,口是心非的小村姑! 许湖手底下的人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把秦盈盈这一天的行踪调查得一清二楚。 赵轩眉心微蹙,“她去宫门口见了一位女郎中?还碰见了梁卿?” “是……”许湖心内打着鼓,“太妃娘娘许是认得梁大将军,追着他的马跑了一大截,被城防兵拦了下来,后来又碰到了高小郎君。” 赵轩微薄的唇抿成直线,梁淮不是说一路上她都没醒吗,为何会记得他? 正思忖,突然听到殿外一阵吵闹。 许湖立即变了脸,匆匆走出去,“不要命了?敢在这里喧哗!” 小太监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禀公公,不赖小的们,是这位姑姑——” 许湖一瞧,惊讶道:“宝儿?你怎么来这儿了,可是太妃娘娘有事?” 宝儿终于喘匀了气,哽咽道:“娘娘突然起了烧,崔嬷嬷不肯请医女,请官家过去看看吧!” 许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天爷啊,崔嬷嬷这是在玩命啊! 不等他进殿禀报,赵轩便大步冲了出来。 宝儿小跑着跟在赵轩身边,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着秦盈盈的状况,还愤愤地告了崔嬷嬷一状。 “平日里嬷嬷摆架子拿乔也就算了,如今娘娘都病了,她不肯让我们近身伺候,也不肯去请医女,只说自己有个退热的方子,指使我们去煎药……” 赵轩知道,崔嬷嬷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天快黑了,秦盈盈脸上的药效会渐渐消退,不能让宫人和医女看到。 然而,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生不生气是另一回事。事实证明,赵轩很生气,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股火气从何而来。 圣端宫内,崔嬷嬷足足派了六个心腹太监在殿门口守着,她一个人在里面看着秦盈盈。 看到赵轩怒气冲冲地过来,太监们吓得跪到地上,有人大着胆子喊了声:“官家驾到!” 赵轩冷哼一声,一脚踢开殿门。 许湖特意记下了喊话之人的长相,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蜡。 殿内,崔嬷嬷看到赵轩进门,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十分自得,“陛下放心,老奴一直在这里守着,没让任何人进来。” 赵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强忍着没有抬脚踹过去。他越过崔嬷嬷,头也不回地说:“让她出去,唤宝儿进来。” 许湖当即抓住发愣的崔嬷嬷,强硬地拉了出去。不用许湖叫,宝儿就急吼吼地跑了进来。 赵轩大步走到榻边,看着秦盈盈苍白的脸,心往下一沉。 秦盈盈刚好醒了过来,看到赵轩的脸色,扯开一抹虚弱的笑,“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赵轩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贴到了她额上,“哪里难受?” “头晕,骨头疼……”秦盈盈扭着身子,蹭了蹭他微凉的手,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 赵轩指尖一颤,努力保持淡定,“别怕,医官稍后就到。” 秦盈盈忍不住笑起来,“我不怕。”说完又加了句,“孩子都生了仨,这点小病小痛算什么。” 赵轩嘴角一抽,哭笑不得。 宝儿是真哭了,“陛下,让奴婢把太妃娘娘扶到床上去吧,肯定是窗边太冷,才害娘娘生了病,都是奴婢的错……” 秦盈盈笑笑:“傻丫头,快别哭了,是我自己贪凉,怪不着你。” 说着,就要自己起来。 “屋里冷,别乱动。”赵轩按住被角,将她严严实实裹住,俯身抱了起来。 抱完就后悔了,不该这么唐突…… 只是,却没舍得放手。 少女的身体娇小柔软,散着淡淡的馨香,赵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接触。 太皇太后不想让他过早生出子嗣,不仅没安排人教导,还把他身边服侍的人全都换成了又老又丑的。 直到现在,赵轩还没真正接触过女子。 他紧了紧手臂,硬着头皮往床边走,姿势非常奇怪,像抱麻袋似的。 秦盈盈也是第一次被男人抱。 赵轩肩膀很宽,身形高大,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青涩却有力量。偎在他硬实的胸膛,温热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盈盈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一边脸红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禽兽啊,这可是你儿子,亲生的! 医官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气氛。 “太妃娘娘脉象平和有力,可见平日身体十分康健,倒不像这般年龄该有的……” 赵轩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医官没想到马屁会拍在马腿上,笑脸一僵,忙道:“如今只是偶感风寒,用药调理一二便好。” 赵轩点点头,让宝儿跟着医官去拿药。 殿内只剩下他和秦盈盈。 赵轩亲自拧了热帕子,给秦盈盈擦脸敷额头。他头一回伺候人,动作有些笨拙,却十分用心。 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易容药的效力渐渐消退,秦盈盈的脸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这是赵轩第一次看到,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他用目光隐晦地打量着秦盈盈,发现她和秦太妃其实没有那么像。 她的脸比易容后明显小了一圈,下巴尖尖的,脸蛋鼓鼓的,笑起来有俩小酒窝,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灵动,宛若心思纯净的孩童。 赵轩不由愧疚。 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本该在蓝天绿地之间骑着她的骏马逍遥自在,却因为他的私心,被困在了这深宫之中,还要喝那伤身子的药。 他心里很清楚,秦盈盈这次突如其来的发烧多多少少和易容药有关。 秦盈盈抬起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医官都说了,小病而已,很快就能好,不许不开心。” 对上她关切的眸子,赵轩想起了许湖转述的那些话。 宫道上,这个惯爱演戏的小村姑难得露出真性情,面对向太后据理力争,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他。 都说帝王之术,最忌心软。 赵轩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冲动,问:“你想离开吗?” 秦盈盈奇怪地看着他,“离开皇宫吗?离开之后做什么?” “做什么都好,养马,种地,或者……”嫁人生子。 只要你想,我就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深情而护短的官家呢! 第18章 诉衷肠 秦盈盈摇摇头,笑着说:“不想。” 赵轩一怔,“为何不想?” “皇宫里挺好的,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不用担心一日三餐,不用为生计奔波——你尽管笑吧,我就是这么好逸恶劳——这天底下的日子哪有想象得那么轻松?” 赵轩确实笑了,这是他下了朝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笑,“你是女子,只管在家相夫教子,用不着出去奔波。” 秦盈盈撇撇嘴,“你以为相夫教子就是舒服日子吗?每天守着后宅那一亩三分地,还要和别人勾心斗角抢夫君,生活水平的高低全都寄托在男人身上,年纪稍稍大一些就会被夫君厌弃,从此独守空房寂寞半生,有什么好?” 赵轩想起秦太妃,还有其余后宫妃嫔,不得不承认,秦盈盈说得对。 秦盈盈戳戳他脑门,“所以,等你以后娶了妃子,一定要对她们好。哪怕你肯多花一点点心思,都能让她们开心好久。” 赵轩看着她,不由脱口而出:“那你呢?如果我对你好,你也会开心吗?” “当然,我只会更开心。”秦盈盈眨眨眼,“毕竟,当娘的对儿子的要求比妻子对夫君的要求要低多了。” 赵轩抿唇,“你……” 算了,永远不要对小村姑抱什么指望。 “我什么?”秦盈盈歪歪头。 “你休息会儿,药煎好了我叫你。” 生病的秦盈盈带上些孩子气,“你刚才肯定不是想说这个。” 赵轩不说话,而是霸道地把她塞到被子里。 秦盈盈揪着他的衣袖,像是在耍赖,“快说,你刚刚想说什么?是不是发现我是蜜蜂精,想赶我走?” 赵轩好笑道:“你以为我是小十一吗?” 秦盈盈抿着笑,“小十一比你可爱多了。” 赵轩学着小十一的样子嘟起嘴,逗得秦盈盈笑倒在被子上。 他勾了勾唇,细心地帮她压好被角,“确定不离开?” “不走,坚决不走。”秦盈盈往被子里缩了缩,“好不容易生了个皇帝儿子,中彩票都没这么带劲儿的,我可舍不得走。除非……” 赵轩目光一顿,“除非什么?” 秦盈盈转了转眼珠,“除非有一天我找到了真爱,想出宫改嫁。” 赵轩脸一黑,“想都别想!” “为什么呀?大昭律法可没说太妃不许改嫁。就你们那个开国皇帝还为了一个男人遣散后宫呢!” 赵轩立即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太.祖皇帝岂是你能编排的?” “唔唔唔……”看吧,这事八成是真的,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 赵轩拿眼瞪她,“乖乖睡觉,不然我敲晕你。” “唔唔!”你敢! 赵轩抬起手。 秦盈盈立马闭上眼,乖得像只小木偶。 赵轩勾了勾唇,指肚在她颤动的睫毛上轻轻抚过,眼中染着他自己都未觉察的温柔。 秦盈盈原本只是装睡,结果装着装着不小心真睡着了。 中间被赵轩叫醒,喝了一碗苦到怀疑人生的药,又被赵轩塞了一大把杏脯,一颗比一颗酸。 怀着无比悲愤的心情,秦盈盈又睡了。 全程都是赵轩亲自照顾,许湖打下手,没让任何人进屋。 崔嬷嬷枯坐在偏厅,满心委屈。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思虑周全,忠心不二,为何反倒惹恼了赵轩? 许湖恨铁不成钢,“早跟你说过,好好照顾太妃娘娘,不可有丝毫怠慢之心,你听了吗?” 崔嬷嬷不服气,“她若是正正经经的太妃娘娘,我自然不会怠慢,可她是吗?” “官家说她是,她就是!你看官家是怎么对她的,你以为只是在做戏?” “难道不是吗?” 许湖险些气昏过去。 崔嬷嬷红了眼圈,“官家当真不知道吗,我那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湖语气不由变软:“你呀,真以为官家还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儿吗?你的那点小心思,他比谁都清楚。你敢对灯发誓,今日之事尽了全力?” 崔嬷嬷一怔。 是的,今天的事她确实有私心,她就是想让秦盈盈受些罪,以报先前的挑拨之仇——她觉得前几次赵轩当众给她没脸都是秦盈盈挑拨的。 “太妃娘娘刚起烧的时候,去请医女完全来得及。就算来不及,你也可让人报给官家。偏偏自作主张、自大妄为!” 许湖叹了口气,“官家是个重情义的,若你做得足够好,他岂会因为任何人慢怠于你?三娘,不是官家不把你放在眼里了,是你心大了,想要的太多了。” 猛然被人揭开心底的阴影,崔嬷嬷狠狠一颤,突然生出巨大的恐慌,“官家他、他会不会……” “若他真想处置了你,不会让我跟你说这些。”许湖甩了甩拂尘,叹道,“不过,仅此一次,若再有,就连我说情都不好使。” 崔嬷嬷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其他的什么。 半夜下起雨,雨点极大,噼哩啪啦地打在窗子上,秦盈盈醒了。 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好像坐在船上,又或者是颠簸的火车,一路摇摇晃晃。 四周昏暗,隐约有个人影,像是梁医生。 梦中的梁医生好像是长头发,也没穿白大褂。不过,黑咚咚的,也许是她看错了。唯一清晰的是他那双眼睛,像平时一样含着笑。 他说:“不必怕,很快就到了。” 直到悠悠转醒,秦盈盈还在恍惚,眼前一会儿是穿着白大褂的梁医生,一会儿是黑咚咚的梁医生,险些分不清前世还是今生。 直到一双微凉的手轻轻附在额头,才把她拉回现实。 赵轩松了口气,“不烫了,看来御医署还算养了几个能用的。” 秦盈盈碰了碰他手背,“怎么这么凉?” 问完才发现外面下着雨,赵轩坐在圆凳上不知待了多久。 秦盈盈支起身子,急道:“怎么没去睡?我这儿不用人守着。” 赵轩不甚熟练地给她塞了个软枕,唇边带着调侃,“半宿踢了十来回被子,不守着能行?” 秦盈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几更了?你快回去睡吧,我让宝儿进来。” “不睡了,待会儿直接上朝。”赵轩捏了捏眉心。 秦盈盈愧疚又心疼,卷着被子像只虫子似的往里挪了挪,“那你上来,好歹眯会儿。” 赵轩看着她,不动弹。 秦盈盈笑起来,“不好意思呀?我可是你亲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轩笑笑,“行了,别乱动,好好待着,说会儿话。” “那你裹上点。”秦盈盈抓起被上的毯子,想要给他披上。 赵轩这次没再拒绝,为了让她安心。 把他严严实实地裹好,秦盈盈才拥着被子坐好,“想和我说什么?” 赵轩盯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缓缓道:“听说你今日在宫门口追一个人……” “嗯,是梁大将军,我觉得他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原本想拦住他仔细看看,没想到他跑得那么快。” 她的回答毫不迟疑,显然根本没打算隐瞒。 相比之下,赵轩觉得自己的猜疑和试探竟显得那般阴暗。 “对了,你是皇帝,可以随时把他叫进宫对不对?能不能让我和他单独见一面?”秦盈盈兴冲冲。 刚刚生出的愧疚瞬间消失。 赵轩想起前不久她才说过的“出宫嫁人”的话,想也没想就撒了个谎:“梁大将军有要务在身,近期不在汴京。”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归期未定。” “这样啊……”秦盈盈一脸失望。 赵轩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他把这归于她“秦太妃”的身份,“你好歹是我的母妃,也该矜持些。” 秦盈盈拿眼瞅着他,“嫌我给你丢人啦?” “没有。”与我的隐瞒与算计相比,你那点小心思算得了什么? 赵轩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对秦盈盈的在意理解成了愧疚。 雨淅沥沥地下着,房中有片刻的安静。 在叮叮咚咚的雨声中,秦盈盈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你知道崔嬷嬷每天早上都会让我喝一碗药吧?” 赵轩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知道。” “那药不是单纯补身子的吧?” “……不是。” 秦盈盈道:“能告诉我吗,那药有什么效果,为什么让我天天喝,还要避开其他人?” 话说到这份上,赵轩反而轻松了许多。 是的,聪慧如她,早该有所怀疑了。 他直视着秦盈盈的眼睛,坦率道:“如果现在告诉你,会有很多不确定的事。” 比如,秦盈盈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会不会被太皇太后利用,还有,会不会不告而别…… “等我确保万无一失的时候再让你知道。” 秦盈盈挑眉,“那我只问一句,你会不会害我?” “不会。”赵轩毫不迟疑。 既然你可以不惧两宫太后的威势坚定地支持我,我必会倾尽一切护你周全。 秦盈盈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我信你。” 赵轩心头的大石仿佛一下子落了地。 四更鼓响,赵轩该上朝了。 秦盈盈钻回被子里,赵轩帮她压好被角,这个动作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廊下有伞,记得撑一个,别淋着。” “知道了。” 除了精致的绸布伞,栏杆旁还支着一把画着胖嘟嘟的小花小草小鸟小人儿的,一看就是秦盈盈的手笔。 赵轩笑叹一句“毫无天赋”,继而毫不犹豫地拿起来,亲自撑着,一步步踏入雨幕。 长长的宫道湿漉漉一片,绵密的雨丝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古老的宫墙。 “从明天起,易容药药量减半。” “告诉药师,尽快配出无害的方子。” “给梁大将军传信,不必查了。” “还有,让他待在西山营,无诏不必回京。” 许湖微笑着,一一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看吧,有些事摊开来说,生活或许会简单一些。 第19章 选驸马 到底是身体底子好,秦盈盈在床上躺了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崔嬷嬷依旧是圣端宫的管事嬷嬷,只是从前对她最忠心的六个小太监一个都不见了。 宝儿被提成了一等宫女,成了名正言顺的掌事姑姑。 底下的小宫人们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福个礼,可把宝儿美的,接连几天走路都带着风。 秦盈盈交给宝儿一个任务——打听梁大将军的事,并叮嘱宝儿要悄悄地,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赵轩。 以这个家伙别扭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想给他找个“后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 事实上,赵轩已经知道了。 虽然他料想不到秦盈盈会有那么惊天动地的打算,单是听说她在暗中打听别的男人,就已经足够让他不爽了。 赵轩不爽的结果就是封锁梁淮的消息,同时命令他老老实实待在西山大营,不许回京,更不许进宫,绝不给秦盈盈创造任何机会。 因此,宝儿问来问去,只问出“梁大将军很厉害”、“梁大将军无父无母”、“梁大将军平时不在汴京”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秦盈盈十分乐观,既然两个人有缘,就一定会再见,脑子甚至幻想出杏花微雨、路左相逢的美好画面。 赵轩来到圣端宫,同她提起侍卫值守的事。 此次比试总共选出六名带刀侍卫,今后就由他们六人负责皇城安危。 如今宫内有主子的宫殿只有赵轩的福宁宫、秦盈盈的圣端宫、太皇太后的宝慈宫、向太后的隆佑宫以及大昭仪所在的坤宁宫,再加上位于皇成中轴线的大庆宫,正好六座。 “六名侍卫,你属意哪个?”赵轩问。 “让我先挑?”秦盈盈把名单扫了一圈,笑道,“我只认识潘意,就他吧!” 武功高,长得帅,嘴还甜,选不了吃亏选不了上当。 “不可。”赵轩果断拒绝。 秦盈盈白了他一眼,“你这是让我挑还是不让我挑?” “除了潘意,其他都行。” 除了心里那点无法言说的小嫉妒,赵轩其实也考虑到了正事,“我想让他去隆佑宫,敏慧在。” 秦盈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驸马人选……你瞧上潘意了?” 赵轩点点头,“潘家世代簪缨,忠君爱国,皇室下嫁公主也算一桩美谈。” 秦盈盈皱眉,不赞同:“那可是你亲妹妹,怎么可以拿她做交易!” 赵轩露出无奈之色,“不是交易,敏慧与潘意自小相识,潘意早就对她有情,曾托三皇姐从中说项。” “怎么没成?”秦盈盈问。 “敏慧拒了。”赵轩平静道。 “那不就得了。”秦盈盈一脸严肃,“我跟你说,你要是为了私心搭上妹妹,我可不同意。”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赵轩无奈又委屈,“我是她亲兄长,怎么会害她?敏慧她并非真讨厌潘意。” “你怎么知道?”秦盈盈怀疑。 “母妃所说。” “我说的?”秦盈盈一脸茫然,“我失忆前说的?” 赵轩抿唇不语。 当然不是你说的! 而是真正的秦太妃。 秦太妃早就对他说过,潘意和赵敏十分般配。只是从前他并不看好潘意,觉得他太过油嘴滑舌,又常常惹赵敏生气,并非良配。 不过,看到遴选那日赵敏对潘意的在意,他不得不承认,秦太妃的话是对的。 见他不说话,秦盈盈就当他是默认了。 既然是人家亲娘说的,那就一定没错了。她自动脑补了一大串,最后说:“我知道了。” 赵轩挑眉,“你知道什么了?” 秦盈盈笑笑,知道了你们兄妹两个一样,都是口是心非的别扭鬼! “如果潘意去了隆佑宫,圣端宫你打算安排谁?” 赵轩点了点名单,指出一个人。 “高世则?”秦盈盈惊讶,“他不是高家的人吗?”没记错的话,还是太皇太后嫡亲的侄孙。 “他是姓高,却不是高家的人,而是我的人。”赵轩淡定道。 秦盈盈提起一口气,“这是秘密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那种?就连敏儿和小十一都不能告诉?” 赵轩嗯了一声。 秦盈盈眨眨眼,一把圈住他的脖子,“儿子你可真好,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信任我!放心放心,娘亲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你——你端庄些!”赵轩掰开她的手,努力做出嫌弃的模样。 实际悄悄红了脸。 秦盈盈偷偷笑笑,假装没看见。 她转了转眼珠,坏笑道:“既然这样,我还真得选潘意。” 赵轩不解,“为何?” 秦盈盈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 赵轩道:“这样能行?” “照我说的话做,百分百没问题!”秦盈盈看着他,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 对付小别扭鬼,她有经验极了! 赵轩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 可是没证据! 最后,他还是听了秦盈盈的话,把潘意安排在圣端宫,让高世则去了隆佑宫,并且特意透露给赵敏身边的宫女一个“小道消息”—— 官家有意让高世则尚公主。 赵敏一下子炸了,杀气腾腾地找他理论:“皇兄糊涂了吗?高世则是高家人,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孙,我怎么可以嫁给他?” 赵轩合上奏折,不紧不慢地问:“敏慧,你知不知道为何三皇姐和四皇姐都升了长公主,唯独你没有?” 赵敏撇撇嘴,“还不是因为太皇太后不喜欢我。” “你连句皇祖母都不愿意叫,她为何要喜欢你?”赵轩靠到椅背上,“倘若你能嫁给世则……” 赵敏气得直跺脚,“皇兄,你是在逗我吗?为了那么一个破封号,你就要让我嫁进高家?” “有何不可?” “就是不行!我死也不要嫁给那个冷脸怪!” 坐在后殿喝茶的冷脸怪本怪:…… 赵轩闷笑一声,问:“那你想嫁谁?” “我——我谁也不想嫁!”赵敏赌气道。 “死了这条心吧,我可不会养你一辈子。” 赵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是我亲皇兄吗?居然说出这种话!” 赵轩扯开笑意,“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母妃说的,世则也是她选中的,你若不愿意就找她去说吧。” 赵敏皱眉,“皇兄,你还真把那个丫头当成——” 赵轩冷下脸。 许湖看看左右,低声提醒:“公主,慎言。” “疯了,真是疯了。”赵敏摇摇头,愤愤道,“既然这样,我就去找她,我看她敢……” 后面话没说出口,人就跑到殿外了。 许湖瞧着她的背影,担忧道:“陛下,太妃娘娘这主意真能行吗?” “能。”赵轩毫不犹豫地说。 赵敏跑到圣端宫,霸道地把秦盈盈屋里的宫人赶出去,红着眼圈质问:“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 秦盈盈不紧不慢地合上话本,支着下巴笑眯眯,“你说的是哪一件?给你选驸马,还是把你的未来驸马安排在隆佑宫?” “他才不是我的——”赵敏脸一红,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得含含混混道,“我不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同不同意有什么打紧?”秦盈盈故意激她,“说起来,我已经够好心了,你这么忤逆我,我都没给你找个丑的。”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赵敏的神色,“说起来,潘家小郎君也不错,武功高还讨人喜欢,我原本想选他来着,只是考虑到你不喜欢,这才作罢。” 赵敏一听,想也不想便嚷道:“我宁可要潘意!” 秦盈盈故作惊讶,“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潘意?” 赵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腾的红了脸,“你、你诈我?” 秦盈盈微微一笑,“那你说,我诈着了吗?” 赵敏又羞又气,转身就往外跑。 迎面撞上一个英俊的少年,满脸都是灿烂的笑,“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 “我心里有鬼也不会有你!不要脸!”赵敏恨恨地踩了他一脚,红着脸跑走了。 潘意冲着秦盈盈深深一揖,“小子多谢太妃娘娘成全。” 秦盈盈笑着摆摆手,“快去追吧!” 潘意嘿嘿一笑,颠颠地去了。 秦盈盈托着腮,一脸羡慕。 年轻人的爱情真甜啊! 也不知道她的那个人在哪儿…… 正想着,窗外就出现一道身影,隔着窗户敲了敲她脑门,“发什么呆?” 秦盈盈虎下脸,“坏小子,我可是你母妃。” 赵轩勾了勾唇,转过走廊来到屋内,身后跟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郎君,正是高世则。 高世则一脸冷酷,和满面春风的潘意就像两个季节,宫人们吓得扎下头,纷纷躲着他。 唯独秦盈盈笑容满面,热情地招呼宝儿上茶。 走了一位能说会道的小暖男,又来了一个霸道总裁款的大帅哥,还真是…… 上帝给她关上了一扇门,是为了开一扇更大的呀! 瞧着她满脸荡漾的笑,赵轩突然后悔了。 不然再找个理由,把高世则也换了? 还有哪个没出嫁的公主住在宫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呐,从今天起更新时间就改成早上9:00啦! 入V后会尽量双更,到时候时间会调回中午12点。 第20章 起冲突 秦盈盈的计划很成功,赵敏果然也是喜欢潘意的,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或者其实意识到了,却不肯承认。 赵轩把潘意调去了隆佑宫,赵敏举着鸡毛掸子叫喊着要把他赶出来。 潘意插科打诨,惹得隆佑宫中笑声不断。 向太后坐在藤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撸着软乎乎的猫崽,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小辈,一脸满足。 两个人的亲事算是定了下来,只是赵敏依旧嘴硬,不肯答应。 赵轩由着她,反正到六月才及笄,不急。 赵敏虽然刁蛮任性了点,却不是个没良心的。后来回过味儿,便知道了秦盈盈其实是在帮她。 到底是个要面子的小娘子,自己拉不下脸来道谢,却拿着一块亲手绣的帕子丢给赵轩,说是送给他的。 赵轩一看那粉粉嫩嫩的颜色,就知道了她的真实意图,转头给了秦盈盈。 次日早朝,赵敏特意等在集英殿前,瞧见秦盈盈路过,一个劲儿往她手上瞅。 秦盈盈抖了抖手里的帕子,夸张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哪个笨丫头绣的,梅枝儿都绣歪了。怪不得官家不喜欢,非要给了我。” 赵敏一听,好不容易生出的那一丢丢小感激立即散了个干净,气呼呼地走了。 秦盈盈笑得坏兮兮的。 近来,汴京城中十分热闹。 各国使团陆续抵达,鸿胪寺从上到下都忙疯了,赵轩也像长在了紫宸殿,几乎日日都要接见外邦来使。 秦盈盈心疼他,天天让内厨做些鲜汤给他送过去,偶尔为了表达泛滥的母爱也会亲手做。 赵轩每次喝到她做的,表情都会……嗯,一言难尽。 自从进了宫秦盈盈还没出去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想出宫转转,美其名曰:到庙里给赵轩求个平安符。 赵轩善良地没有告诉她,佛家寺庙不送平安符。 每逢初一十五,相国寺附近都有早市,千步廊下还有售卖香烛、为人解签的小摊子,正值春日,游人如织,十分热闹。 秦盈盈为了赶上早市,天不亮就爬起来了。随行的除了宝儿,还有高世则。 可爱的小姑娘+帅气的大保镖=幸福X2! 三人轻车便服,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 没别的,秦盈盈就是为了尝试一下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微服出行”,没准还能救下个被恶霸欺凌的俏书生,或者卖身葬父的小娘子。 一路上,她脸上的笑就没收起来。 宝儿也十分开心,自从娘亲去世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宫。 高世则驾着马车,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秦盈盈买了串粉嫩的杏花簪在他发上,并且威胁他:“不许摘,摘了宝儿会哭。” 宝儿配合地做出“哭给你看”的表情。 高世则冰着脸,眼中闪过无奈。 两个人窝在马车里,用很大的声音“窃窃私语”。 “其实高侍卫一点都不凶,只是喜欢冷着脸吧!” “是啊是啊,高大人最善良了,昨天奴婢还看到他在宫墙边喂小鸟。” “宫墙边有小鸟?” “有哦,灰不溜秋,可好看了!” 高世则的冰山脸终于裂开一条缝。 女人啊…… 真是可怕的生物! 三人到相国寺的时候,早市上的人已经很多了。 秦盈盈和宝儿像两个没见过世面而又淳朴可爱的刘姥姥,见了什么都大惊小怪,各种赞美。 摊主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客人,人美嘴甜出手大方——当然,付钱的是嗖嗖放冷气的高总裁,这不重要——摊主一高兴,总会多送些什么。 最后,高世则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像一个行走的货架子。 真·生无可恋。 小娘子们纷纷向秦盈盈投去羡慕的目光,可以随心所欲买东西,还有高大俊朗的郎君帮忙拎,差不多就是人生颠峰了。 终于,秦盈盈把所有摊子都逛了一遍,这才大发慈悲结束购物,决定去大雄宝殿求个平安符。 相国寺的主持慧缘大师亲自接待她,这是赵轩一早就安排好的,秦盈盈并不知情。 听到秦盈盈说想求护身符,大师笑眯眯地说:“我佛慈悲,讲究因果,一切由心,自有缘法……” 大师说了许多话。 秦盈盈一脸崇拜地听完,“所以,有平安符吗?我儿子要过生日了,我想求一道给他。” 大师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幸亏修为高深才没破功,“施主有所不知,符咒乃道家之物,本寺并没有。” 秦盈盈脸一红,这才反应过来。 都是被无良电视剧害的! 大师继续笑眯眯,“这里有串念珠,日日在佛前听诵经文,施主若不介意可拿去赠与有缘之人。” “那就多谢大师啦!”秦盈盈开心地接过。 这串念珠是紫檀木做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刻着密密麻麻的佛经,古朴大气。 就算不提佛缘,单是这么好看的手串也值得送给赵轩了。 秦盈盈挺满意,毫不吝啬地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经过廊下的时候,看到摊位上也在卖紫檀念珠,做工虽然不如慧缘大师给的那串精巧,却也不差。 秦盈盈一口气买了四串,一串给了宝儿,一串给了高世则,剩下两串打算带回去送给许湖和崔嬷嬷。 崔嬷嬷最近很老实,合该给她些奖励。 高世则看着腕上的念珠——是秦盈盈硬给他戴上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难怪官家这么快就对她放下了戒心,这个“太妃娘娘”,是块冰山都能被她的笑容和善意捂化。 高世则知道,秦盈盈明面上买了四串,其实是特意送给他的。 这样的紫檀念珠他母亲也有一串,生前日日戴着,死后由他亲手放到了棺椁中。 看到紫檀念珠他就不由想到母亲的死,想到她蒙受的冤屈。还有母亲在的那几年,他在高家度过的为数不多平静温暖的日子。 关于自己的身世,官家已经告诉她了吧? 事实上,并没有。 秦盈盈只是注意到了他刚才的表情,看上去很想要却又有点纠结的样子。 大概……没钱买?或者没带钱。所以干脆就买给他了。 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回宫的路上,马车堵在了御街口。 夏国使团拉着几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行在路上。城防卫站在街道两旁疏散人群,北行的车马都被拦住了。 高世则叩响车门,“娘娘,可需亮明身份?” 秦盈盈连忙说:“可别,就在这等会儿吧,还有机会看看外国美人。” 高世则:“……” 秦盈盈和宝儿头挨着头趴在侧窗上,喜滋滋地往外看。 恰好,一辆华丽的马车从旁经过,车篷敞着,里面坐着十来个年轻貌美的外邦娘子,个个穿着五彩绸衣,化着浓重的妆容,戴着亮闪闪的头饰,浑身香喷喷。 宝儿惊得瞪大眼,“娘娘你看她们,胳膊大腿都露出来了,这这这、这也太伤风败俗了吧!” 秦盈盈敲敲她脑袋,“你见没见过男人打赤膊?” 宝儿眨眨眼,“夏日炎热,也是见过的。” “会不会觉得伤风败俗?” 宝儿想了想,摇摇头,“许多人都那样,习惯了。” 秦盈盈道:“那你说,凭什么男人打赤膊习以为常,女人露一露就是伤风败俗?” “也对哦。”宝儿愣愣的。 秦盈盈严肃道:“宝儿你也是女子,可不能存着这样的偏见。” “嗯!”宝儿受教般点点头,“奴婢记下了,绝对不会再笑话她们,若听到别人笑话,就像娘娘这般顶回去。” “这才对嘛!”秦盈盈笑着眨眨眼,“再说了,女人不美男人不爱,你看她们那娇艳生姿的模样,男人就喜欢这样的——是不是啊,高侍卫?” 绝!对!不!是! 高世则撇开脸,看都不朝那边看上一眼。 秦盈盈和宝儿忍不住笑。 突然,前边传来一声孩童的啼哭,继而是响亮的鞭声。有妇人的声音夹杂其间:“娃子不懂事,大人手下留情!” 又是一声鞭响,伴着不甚熟练的大昭官话:“梁国相的车驾都敢冲撞,你们这两条贱命也不必留了!” “请外使高抬贵手!”城防兵边呼喝着边往这边赶,怎奈人群太挤,一时间过不来。 那个侍从官和旁边的人对了个眼色,就像没听到似的,再次狠狠地抽下一鞭。 孩童哭得凄厉,女人痛呼出声。 高世则皱眉,“娘娘,此事恐有内情。” 夏人再嚣张,也不该在大昭天子脚下闹事。更何况,夏国宰相梁逋根本没在使臣名录中。 “管他内情还是外情,救人要紧!”秦盈盈又急又气,“给我打回去,千万别客气!” “臣遵命!” 高世则飞身而起,横踢一脚,登时把那名逞凶的侍从官踢飞出去。 近旁的百姓大着胆子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那对母子扶了起来。 夏国侍从官则是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起不来。 不知谁上前一步,“不小心”踩了他一脚,那人正要咒骂,突然又挨了一脚,继而是接连不断的好多脚,直把他踩得想骂骂不出口,想爬爬不起来。 众人齐声叫好,其中不乏阻在人群中的兵士。兄弟们认出高世则,纷纷松了口气。 马车中伸出一只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红色的玉扳指,血凝的一般,“这就是大昭的待客之道吗?” “对待不同的客人,自然有不同的法子。”秦盈盈扬声道。 一个官员模样的夏人冷声道:“梁国相说话,岂容你一个无知妇人插嘴!” “太妃娘娘在此,看哪个猫啊狗啊的敢放肆!”宝儿比他声音更大,“外邦来的猫狗也一样!” “你——”夏人面色涨红。 秦盈盈笑眯眯地拍拍宝儿的头,“乖,可别这么说。” “猫猫狗狗那么可爱,他们也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霸气外露的太妃娘娘呢! 什么? 官家说他戏份很少,等着,明天给你安排一整天的! 带资进组的高总裁:[冰山脸.jpg] 第21章 不能输 人群爆发出肆意的笑。 百姓们看向秦盈盈的目光满是崇拜。 “娘娘威武!” “太妃娘娘威武!” 秦盈盈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一般一般。” 这一刻,觉得自己像个真英雄。 那只戴着红玉扳指的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文质彬彬的脸。梁逋朝这边看过来,精准地找到秦盈盈的位置。 秦盈盈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蛮横无礼的梁国相居然这么年轻,白白净净的就像电视剧里那种戴着眼镜的斯文败类。 “秦太妃?”梁逋开口,虽是问句,却仿佛笃定了般。 “梁国相?”秦盈盈拽拽地回过去。 梁逋一怔,勾起半边唇角,“幸会。” “我倒觉得不怎么幸。”秦盈盈不大友好地说,“来我大昭做客,竟当街鞭打主人,梁国相这爱好可真新鲜。” 梁逋看着她表情生动的脸,微微一笑,“我夏国向来重规矩,不曾见过这般尊卑不分的刁民,手下一时气怒,还望太妃见谅。” “咱们的规矩可能不大一样。我大昭先贤曾经说过‘民为贵’、‘民为本’、‘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按我大昭的规矩,每一位子民都是尊贵的,由不得猫啊狗啊的随意欺凌。” 宝儿在旁边小声提醒:“不能侮辱猫猫狗狗。” “宝儿说得对。”秦盈盈拍拍她的头。 梁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太妃娘娘真是好口才,外臣佩服。既如此,便请娘娘先过吧!” “不用。虽然客人不懂规矩,主人家却不能失了体面,还是请夏使先过。” 秦盈盈话音一转,“我就在这里守着,免得再有猫猫狗狗伤了我大昭百姓。” 宝儿再次提醒:“娘娘,不能侮辱猫猫狗狗!” “我的错。”秦盈盈笑得灿烂。 周遭的百姓也不由笑了起来。 梁逋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走!” “且慢。”秦盈盈又道,“大昭律法,当街伤人者……” “需赔礼道歉,留下买药钱。”高世则淡淡接道。 秦盈盈挑着眉眼,戏谑地扫向梁逋,仿佛在说:不会穷得连药钱都付不起吧? “走!”梁逋几乎是从牙逢里挤出一个字, 夏人车队灰溜溜地走了,方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侍从官此时像个破麻袋似的被同伴揪到马上。 梁逋走前隔着车窗扔出一块金锭子,被一名城防兵兜手接住,接完又愤愤地扔到地上,“士可杀不可辱,这钱就不该要!” “‘士’也得过日子,不要白不要。”秦盈盈揪了串杏花丢到他头上,“就你吧,劳烦带那位大嫂和娃娃去瞧个大夫,回头找高侍卫带你去城防营,记上一功。” 方才她瞧得清楚,就是这个小兵第一个冲过去狠狠地踹了那个夏国侍从官。 “谢娘娘!”小兵激动地抱拳。 “深谢娘娘大恩!”妇人拽着自家娃,满含热泪。 秦盈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快去吧,我们也该回了。” 百姓们夹道欢送,口中高呼:“娘娘大善,官家大善,大昭可安!” 听着这声声高呼,秦盈盈心内仿佛多了种无法形容的东西,此时她还没意识到,那叫归属感。 回到皇城,秦盈盈直奔勤政殿。 耍完帅又有点怂,可怜巴巴问赵轩,“听说那个梁国相在夏国是个厉害人物,我今日下了他的面子,不会给你惹麻烦吧?” 赵轩笑笑,“你做得很好。倘若真要忍气吞声任由他们欺辱我大昭百姓,那才是极大的耻辱。” 秦盈盈拍拍小心脏,这才彻底松口气。 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那个梁逋一眼就能认出我是秦太妃,八成在大昭埋了细作。对了,他还带了十几个美貌舞姬,一定是来迷惑你的,你可千万不能上当。” 赵轩无奈道:“就算他想迷惑,也得我愿意才成。” “那些女人长得可漂亮了,你能把持住?” 赵轩瞪眼,仿佛受到了侮辱,“我是个人,不是畜生。” 秦盈盈啧啧两声,还是不大相信。 她从身上摸了摸,掏出慧缘大师给的念珠,不由分说地套在赵轩腕上,“大师说了,佛法无边,戴着这个也能静静心。” 赵轩目光微诧,“送我的?” “嗯,生辰礼物,喜欢不?” 赵轩垂下眼,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把衣袖放下来,将念珠严严遮住,仿佛给别人看上一眼都舍不得。 秦盈盈又唠唠叨叨地嘱咐了好一通,这才走了,走到殿门口碰到许湖,刚好把另一串紫檀珠给他。 许湖双手捧着,谢了又谢。 殿内只剩下赵轩与高世则。 高世则道:“陛下,臣以为此事有异。那梁逋本不在使臣名单中,为何竟与仁多保齐一道来了?” 赵轩点点头,“确实不简单,仁多主和,梁逋主战,这二人凑到一起,怕是要在我大昭搅起一场风雨。” 赵轩猜得没错,梁逋确实来者不善。 街上搞得那一出是他特意安排的,他的本意是把事情闹大,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借故挑起两国争端。 如果不是秦盈盈在场,那对母子必会被他的手下打死。这还不算完,还得死几个城防官,死几个夏国人,甚至引发暴.乱。 万幸,高世则及时出手,才没让他的阴谋得逞。 梁逋进了使馆,气得一脚踢翻桌案。 本以为此计万无一失,做梦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 一击不成,再想下手就难了。不仅大昭会有所防备,就连同为使臣的仁多保齐都要处处提防他。 “看来,只能在大昭的国宴上找机会了。”梁逋舔了舔嘴角,眼前闪过秦盈盈那张脸,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秦盈盈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此时,她正急得里走外转,转得宝儿头都晕了,“娘娘,您在担忧什么?官家不是说了嘛,不会有事。” “我担心的就是他!”秦盈盈压低声音,“你没听福宁宫的嬷嬷们说吗,太皇太后管得严,官家长这么大都还没通人事,那些舞姬有多妖艳你也看到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把持得住?” 宝儿眨眨眼,还没说话,身后便冒出一张黑沉的脸。 崔嬷嬷丧眉耷眼地说:“太妃娘娘,即便您是官家的生母,也不可在背后妄议官家。” 秦盈盈心虚地笑笑,“我这不是担心他吗?嬷嬷,你在他身边待得久,能不能想个好办法?” 崔嬷嬷哼笑:“官家胸中自有丘壑,怎会被区区几个外邦妖女迷惑?” 秦盈盈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你要不是担心他,会躲在柱子后面偷听许久?” 崔嬷嬷被点破,一时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这才拉下脸来说:“以老奴之见,那夏使也是要脸面的,必不会直剌剌地往官家宫里塞人,唯一的法子就是在万寿宴上献舞,借机博得官家欢心。” 秦盈盈一拍手,“你说得没错!要想让官家不被迷惑,就得……” “就得把那些夏国舞姬的风头压过去!”宝儿兴奋道,“唉呀,嬷嬷可真厉害!” 宝儿抱着崔嬷嬷,高兴地晃。 “放、放手!不知道自己多大力气吗,死妮子,要被你晃死了!”崔嬷嬷拍打着宝儿,一脸气闷。 宝儿哈哈大笑,不肯放手。 崔嬷嬷脸上满是嫌弃,心里却五味杂陈。 这是今天第二次她产生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第一次是秦盈盈把那串紫檀念珠塞到她手里的时候。 秦盈盈说,是送,不是赏。 距离万寿节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短短的几天内,秦盈盈须得编出一个节目,一个足够夺人眼球,足以压倒夏国舞姬的节目。 不得不说,这很难。 那些舞姬个个都是夏人精心挑选出来的,容貌身段皆为优中之优。为了这次任务,她们肯定准备了很久,只等万寿宴上惊艳出场。 秦盈盈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节目能抢了她们的风头。 不然,弄一场万寿节联欢会? 一口气上他十几二十个节目,语言类、歌舞类、杂技类、流量类轮番上演,就算不能以质取胜,还能在数量上占点优势。 怎么说也是看过二十几年春节联欢晚会的人啊,还亲自指导过三年小莲花幼儿园元旦联欢会! 等等! 幼儿园联欢会…… 秦盈盈眼睛一亮,突然有了主意。 就在她风风火火编排节目的时候,赵轩正端坐在福宁宫,欢喜而又含蓄地摩挲着腕上的紫檀念珠。 是小村姑专门为他求的。 也是她亲手给他戴上的。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很高兴。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许湖端着补汤进屋。 “又是圣端宫送来的……”话说到一半,赵轩表情突然一变,直愣愣看向许湖的手腕。 许湖端着漆盘,衣袖滑下一截,露出腕上的紫檀念珠。 为了表达对秦盈盈的感激,许湖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是太妃娘娘送的。娘娘可真是个周全的主子,不仅赏了随行的高侍卫和宝儿,还给老奴和崔嬷嬷也带了一串。想那崔嬷嬷当初还得罪过她,太妃娘娘真是宽宏大量。” 滔滔不绝的好话传到赵轩耳朵里,越听脸越黑,“你们都有?你们四个都有?!” “啊……” 许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以为他是因为没收到礼物而生气,连忙劝道:“陛下千万别恼,不过是一串紫檀珠,娘娘想必是觉得配不上陛下,哪舍得让您跟奴才们戴一样的?定然会给您特意准备。” 殊不知,这话适得其反。 舍不得让我跟你们戴一样的? 特意给我准备? 真好。 真贴心。 真得谢谢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泡进醋缸的官家呢! · ·感谢在2020-02-16 12:00:00~2020-02-23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arlott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舞女王 6瓶;流苏. 5瓶;苏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实力碾压 赵轩黑着脸来到圣端宫,他是来找秦盈盈算账的。 没想到,秦盈盈见到他十分热情。 “你来啦?我正要去找你呢!”秦盈盈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到石凳上,亲自端茶倒水,无比殷勤。 赵轩没吭声,只阴沉沉瞅着她。 葡萄架投下来的阴影罩在他头顶,一根弯弯曲曲的葡萄枝垂在脸边,嫩绿的新叶随着清风微微摇摆,一晃一晃地扫着他的脸。 往常时候,赵轩最喜欢坐在葡萄架下,偶尔会跟秦盈盈念叨,说是等到葡萄熟了,就把群臣叫到宫中,办一场中秋宴,让他们吃吃宫里的葡萄,喝喝官坊里新酿的葡萄酒。 今日,他却赌气似的把那根葡萄枝挥开了,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秦盈盈敏锐地觉察到了。 赵轩拿眼看着宝儿,又瞅瞅崔嬷嬷。 崔嬷嬷像从前一样没戴任何饰物,倒是宝儿明晃晃地把那串紫檀念珠套在衣袖外面,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赵轩的脸更黑了。 秦盈盈瞅了眼他空空的手腕,顿时猜到了。 她偷偷一笑,状似不经意地说:“宝儿,都跟你说了,你那串珠子就是地摊货,没灵性,不戴也罢。” “啊,娘娘说过吗?”宝儿眨眨眼,憨憨一笑,“奴婢知道是地摊上买的,比不上官家那个,不过奴婢照样喜欢,这可是娘娘赏的,不是谁都有呢!” 小丫头爱惜地摸了摸腕上的珠子,一脸满足。 好丫头!回头给你发奖金! 秦盈盈丢给宝儿一个赞赏的眼神,弄得宝儿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晓得自己哪里做对了。 赵轩冷着脸,提醒自己不能像这丫头一般没心气,一串稍微比别人好一点儿的珠子就满足了。 秦盈盈笑笑,故意问他:“你的珠子怎么没戴?” 赵轩终于找到发泄口,冷冷道:“反正是地摊上买的,人人都有,我戴上做什么?让人笑话吗?” 还真是因为这个! 秦盈盈哼了声,故作生气,“没良心的小子,你就这么看我吗?你过生日,我巴巴地跑去给你求平安符,还能拿个地摊货来敷衍你?” 赵轩怀疑地看着她,“是你方才说的。” “他们那几串是地摊上买的,你的可不是。你是不知道,为了拿到那串珠子,娘亲经历了什么!” 秦盈盈面不改色,开始编故事。 “一路上的辛苦就别说了,只说我们进了相国寺,那庙有多大你知道吧?我第一次去,又不熟,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误入一片松林。” “四面八方都是参天古木,把天都遮住了,松林也大得很,仿佛一眼望不到头,根本找不到出路。” “突然,林中升起一片白雾,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人踏着浓雾飘过来。幸亏我聪明,知道是碰上了千年难遇的得道高僧,连忙诚心诚意恳求他,希望他赐我一道护身符,哦,不,护身之物,作为我儿子的生辰礼。” “一开始高僧不同意,我求了好久,他见我用心至诚,这才赐下这串檀木珠,说是在佛前供奉了几百年,戴上它必能逢凶化吉,事事如意。” 赵轩听得嘴角直抽。 宝儿也一愣一愣的,明明当时她也在,怎么就没见到这一段,莫非,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宝儿扭头,向高世则求证。 高世则抱着剑倚在杏树上,一张冰山脸几乎碎成渣渣。 秦盈盈推推赵轩,“儿子,你看娘亲对你多好,把那么厉害的佛珠都给你求来了。” 赵轩哼笑。 “首先,相国寺里没松林,只在大雄宝殿后面种着两排古木,是柏树而非松树。” “其次,就算你不认路,世则也是认得的。” “再次,高僧没头发,更不可能须发皆白。” “最后,这个时辰不会起雾。” “啊……” 秦盈盈咽咽口水,这个小朋友好像有点聪明,不大好骗的样子。 好在她有经验,骗不过就耍赖,“都说了是佛缘,当然不能以常理推之。” 赵轩面露无奈,“佛门高深,不得随意编排。” 秦盈盈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反正你那串珠子是大师赠的,比他们的不知道好多少,可不能嫌弃。” 赵轩貌似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秦盈盈催促他回去就戴上,赵轩推说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若能找到再说吧。 这话说完,就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暗袋,像是担心什么重要的物件丢失一般。 许湖躬着身,但笑不语。 终于把人哄顺毛了,秦盈盈转脸就开始提要求:“向你借几个人,成不成?” “借谁?”赵轩没问做什么。 秦盈盈掰着手指头数了几个,都是她临时记下的,名字有的还说错了。 赵轩纳闷,“这些都是东宫侍读,最大的不足十岁,你借他们做什么?” 当然是做我的老本行啦! 秦盈盈神秘地笑笑:“你就等着瞧好吧!” 接下来的几天,秦盈盈日日早起,拉着宝儿和高世则满宫乱转。 上午在东宫看着娃娃们打拳,下午跑到兵器坊和营造师傅商议尺寸,傍晚还得抽空去趟尚衣局,请绣娘们加班加点赶制一批演出服。 接连几天,饭都没时间在圣端宫吃。 赵轩过来看她,一次都没碰见人,别提多郁闷了,“她一个太妃,怎么比我这个当皇帝的还忙?” 许湖躬身笑道:“太妃娘娘想来是有什么好主意,就连崔嬷嬷和十公主殿下都在为她做事。” 赵轩不满地哼了声:“她倒是个有本事的,连敏慧都能拉拢。” 不得不说,为了说服赵敏,秦盈盈确实费了一番力气。 没办法,整个宫里会敲腰鼓,身份尊贵,又长得好看的只有赵敏一个——关键是长得好看。 秦盈盈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劝得她出手帮忙。 终于,牵动着无数人心的万寿节到了。 这一天,赵轩在集英殿设下宫宴,公主后妃、皇亲国戚、文武诸官、各国使节都到了。 赵轩派了许湖到天清寺迎太皇太后回宫,却被她赶了出来。 大致意思是说:“他一个小辈过生辰,难不成还要老身给他拜寿?还是说,觉得搞不定了,让我回去收拾残局?” 许湖一句废话没说,哭丧着脸出了天清寺。到了宫中,立马喜笑颜开,“陛下料得没错,太皇太后果然不打算回来。” 当着朝臣的面,赵轩假意哭了两鼻子,其实别提多舒畅了。 大殿上,别管众人心里如何打着算盘,至少表面一团和气。 没错,就是面和心不和,还要努力演戏。 尤其是夏国使团,就连最天真友好的大理使团都看出来了,夏国使团内部根本不是一条心。 主使仁多大人一直和和气气,想跟大昭搞好关系。然而,以梁逋为首的一派从一开始就各种挑衅。 这不,又有人坐不住了。 三杯酒过,一个秃头小将站起来,指着向太后身边的潘意粗声粗气道:“小子,你身上那把大弓不错,可否让与我?” 潘意桃花眼一眯,笑嘻嘻道:“让给你不是不行,就怕你拉不动。” 秃头瞬间怒了,“小子,看不起你爷爷呢!” “我爷爷早就入土了,你想下去见见他吗?我可以送你一程。”潘意依旧笑嘻嘻。 赵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听着这小子怼别人,这么爽。 “端庄些。”向太后说了她一句,自己却忍不住笑了。 底下的贵眷们见太后娘娘都笑了,也连忙跟着笑起来。 娘子们的笑声彻底激怒了秃头小将,他把外衫一扒,怒吼道:“把弓拿来,今日不把它拉断,爷爷就不姓梁!” 潘意挑挑眉,“此话当真?” 秃头得意,“怎么,舍不得了?” 赵轩为难道:“为了这么一张弓,梁小将军就要舍弃自己的姓氏,怕是不值吧?” 秃头嚣张地指向潘意,“若我拉得开,我要那小子一条命!” 赵敏脆生生地喝道:“一个破姓换我大昭一条命,你倒是会做买卖!” 秃头瞪她,“你是谁?” 赵敏骄傲地抬起下巴,“我的名讳,你还不配知道。” “敏慧,别胡闹。”向太后低声斥责。 秦盈盈微笑道:“我倒觉得敏儿说得没错,一个姓换一条命,当我大昭是冤大头吗?” 向太后气得脑壳疼,“祖宗,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秦盈盈笑眯眯,“当不得娘娘这一声。” 向太后好想掐死她。 堂下,梁逋在秃头耳边说了句什么。 秃头哈哈一笑,“原来是大昭国的十公主,怪不得敢在爷们谈事的时候随意插嘴。行,我不要那小子的命了,我若能拉开那弓,就要十公主。” “放肆!”秦盈盈一巴掌拍在食案上,“我堂堂大昭公主,岂容你如此作贱!” 赵敏惊讶地看向她,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废话,你可是我亲闺女。秦盈盈白了她一眼。 赵轩黑下脸,“梁小将军怕是吃醉了酒,开始说胡话了。若不方便继续用宴,不如先行回去。” 言外之意就是,别他妈在这儿耍酒疯,想待着待着,不老实待着就滚。 秃头再傻也听出来了,眼一瞪,差点冲出去。 梁逋拉住他,端起酒杯,朝着赵轩遥遥一敬,“贵国如此推脱,是没胆子比吗?” 潘意站出来,脸上的笑已经不见了,“不然这样,公平起见,咱们比试一番,一命换一命如何?我若是输了,命给你,你若输了,任我处置。” “一个疯子,理他做什么?”赵敏担忧地看向潘意。 潘意冲她笑笑,带着安抚之意。 秦盈盈担心道:“可有把握?” 赵轩回道:“那人下盘沉,腰身壮,上臂短,练的是外家功夫,挽弓拉箭比不过潘意。” 所以潘意才敢应下此战。 果然,秃头拿到那把大弓,使出拉屎的劲儿都没拉开。 潘意抱着手臂,扬声道:“小子,别再拉了,再拉裤子都要撕了。” 话音刚落,就听“嘶啦”一声,秃头的裤子没撕,腰带却绷断了,宽大的衣襟敞开,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潘意桃花眼一挑,“就你这样的,也敢跟爷爷叫板?” 满堂哄笑。 秃头气疯了,毫无风度地大喊:“你们耍诈!这弓根本不可能拉开!你们故意给我下套,是不是?” 潘意讥讽一笑,从他手上把弓夺走,没怎么费劲儿就拉成了满月。 赵敏带头叫好。 秃头的眼睛仿佛要瞪出来。 其余夏人纷纷摇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逋的脸臭成茅坑,原想着在朝堂挑衅,又没成! 赵轩勾唇,“梁小将军,可服气?” 秃头梗着脖子不说话。 秦盈盈笑眯眯道:“宝儿,你要不要试试?” 宝儿怕怕地对手指,“奴婢恐怕拉不开……” “没事,就是试试,就算拉不开也没人怪你。” “那……奴婢试试?” “试试吧,拉开了给你做好吃的。” “宝儿一定使劲拉!”宝儿一高兴,颠颠地跑到潘意跟前。 潘意知道她没学过,稍稍提点了两句。 宝儿没搭箭,只是一手握弓一手拉弦,鼓起脸,运足了力气。 为了好吃的! 只听嗡的一声,弦断了。 宝儿眨眨眼,“不、不能怪我,这弓不大结实……” 偌大的宫殿,死一般的静寂。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会讲故事的太妃娘娘哦! 第23章 大出风头 宝儿快哭了,生怕潘意责怪自己拉坏他的弓。 她早就听说这把弓是潘意花重金请一位老师傅做的,她可赔不起。 潘意确实心疼,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大方地拍拍宝儿的肩,“妮儿,没事,拉坏了咱们再做新的。” 宝儿这才松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回到秦盈盈身边,根本不知道此时有多少双眼睛盯在她身上。 赵轩看着梁逋,笑得大度又矜持,“这弓是特制的,拉不动也在情理之中。” 赵敏就没这么客气了,“别忘了你们说的话,输了就得赔上一条命。” 那秃头也是个硬气的,红着眼睛道:“命给你,且来拿!” “胡闹!”梁逋终于维持不住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黑着脸道,“来人,梁将军醉了,带他回使馆休息。” 秃头叫嚣:“我不回去,要死就死,绝不做缩头乌龟!” 梁逋简直气死,“还不快点!” 侍从们匆忙上前,生拉硬拽地将秃头拖了出去。 赵轩并未阻止。 今日夏国的脸已经丢尽了,这么多使团看着,够他们笑上一整年了。有了这一出,夏国再也没脸耀武扬威。 他并不想真要了秃头的命,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小子是夏国梁太后的亲弟弟,不然梁逋也不会脸都不要了还要护着他。 如果秃头真死在大昭,才会坏了大事。 梁逋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再抬起头时,已然换上一副笑脸。 “大昭陛下,是外臣无能,没有约束好族弟。借此酒,给您赔个不是。”说完便将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那屈辱的模样,倒像喝的是毒.药。 赵轩没有回敬,而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喝完,才道:“这礼不该是国相赔,也不该赔给朕,就先欠着吧!” 梁逋一噎,恨不得跳起来抓花他的脸,然而只能生生忍着。 夏国主使仁多保齐站出来,朗声笑道:“大昭果然人杰地灵,没想到一个豆蔻少女便有这般神力。” 宝儿眨眨眼,是在夸我吗? 并不是,人家只是在怀疑弓有问题。 赵轩笑笑,不急不怒,“那弓确实不简单,放眼整个汴京城,能拉动的……” 仁多保齐眼中生出一丝希冀。 “也就三千多人吧!” “噗——”秦盈盈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这小子可真能说,满打满算三千名亲卫军,都是从全国精挑细选上来的,如今全都聚在汴京城。 确实是放眼汴京,有三千人能拉动。 仁多保齐彻底死心了,不想再说什么了,免得像梁逋一样自取其辱。 为了挽回面子,也为了实施送人计划,他提出让夏国舞姬献舞助兴。 赵轩点点头,允了。 秦盈盈一下子紧张起来,不错眼地盯着那些长相美艳、衣着暴露的舞姬。 赵敏眉头紧紧皱着,终于明白秦盈盈这些天为什么要折腾那些事了。 这些舞姬确实很有魅力,小腰纤纤柔柔地一摆,媚眼飘飘乎乎一抛,别说男人,就连在场的女眷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赵轩也在看,只是表情淡淡的,不知道是没感觉还是故意端着。 秦盈盈揪着帕子,拼命给他使眼色。 赵轩却像看不到似的,眼睛只盯在舞姬身上,根本不回应她。 秦盈盈气得连灌了好几盏菊花茶。 她并不知道,每次在她低头喝茶的时候,赵轩的视线都会悄悄地偏过来,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 一曲结束,不知多少人松了口气。 仁多保齐朝赵轩执了执手,朗笑道:“这些舞姬皆是精心挑选,家世清白,特献给昭国陛下。” 秦盈盈倏地瞪大眼,来了来了,她说什么来着,这就是夏国的美人计! 她拿眼瞪向赵轩,不能要,一个都不能要,不然打你哦! 赵轩欣赏够了她精彩的表情,这才摆了摆手,说:“不忙,朕的母妃也备下一舞,特此欢迎诸位来使。” 众人皆看向秦盈盈,露出期待之色。 秦盈盈连忙镇定下来,给赵敏使了个眼色。 赵敏难得认真起来,起身离开座位,去后殿准备。 后殿中,以小十一为首的小郎君们穿着帅气的迷彩服,抹着红脸蛋,扎着小揪揪,一个个兴奋得瞪大眼。 “阿姐,可以上场了吗?” “轮到我们了吗?” “只要表演得好,太妃娘娘真的准我们三天不去学堂吗?” “是是是,都答应你们。必须赢!” 赵敏隔着屏风,脱去繁复的宫装,换上大红的衣裳,套上腰鼓,踩着轻盈的步子出现在小家伙们面前。 小郎君们齐齐张大嘴:“公主好好看!” 赵敏一人弹了个脑瓜崩,“别拍马屁了,快上。” “吼!” 小郎君们扯着嫩乎乎的嗓门叫了一声,一个个捏着小拳头冲了出去。 秦盈盈已经命人布置好了,宽敞的大厅里齐刷刷摆着十余个大堂鼓,就像花瓣似的拱卫着中间那个最大的。 赵敏一身红色战衣,惊艳亮相,身姿利落地跳上中间的大鼓。 小郎君们也像一只只小老虎似的,爬上其余的鼓面。 乐师从旁就位。 一声铜锣,开启激昂的乐调。 小巧的腰鼓,被赵敏敲得战意威威。 小郎君们踩在大鼓上,像每日清晨练功那样,一招一式不慌不忙地打着武师教的拳法。 一出拳,一声吼,一跺脚,一鼓响。 到后来,已经没了其他乐器,只有闷闷的鼓点,声声击在众人心头。 飒爽少女,红衣猎猎。 稚龄儿郎,虎虎生威。 鼓声阵阵,战意赫赫。 不知多少人忆得了少年时,也曾想过一身戎装,一杆缨枪,大漠孤烟,骏马王帐。 那是一些人回不去的峥嵘岁月。 也是一些人不曾拥有的少年时光。 鼓点熄,小郎君们收拳,行礼。 赵敏手扶腰鼓,骄傲地扬着头。 她是堂堂大昭公主,她的骄傲,亦是大昭的骄傲。 掌声经久不息,就连夏国使臣都心服口服。 他们精心准备的靡靡之音,毫不意外地被比了下去。 仁多摇摇头,脸上带着浓浓的挫败,整整一年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 梁逋反倒露出一丝笑意,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次万寿节,大昭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论兵,有能挽大弓的三千将士;论将来,就连豆蔻少女与稚龄儿郎都怀着这等款款雄心,何愁国之不兴? 宴罢,各国使团纷纷朝赵轩行礼,明显比刚来时真心了许多。 大昭的臣子们特意朝着秦盈盈和赵敏的方向拜了拜,心悦诚服。 小豆丁们穿着迷彩服,把秦盈盈团团围住。 秦盈盈把盘中的点心肉脯全都塞到他们的小兜兜里,自己桌上不够了,又去抓向太后的。 向太后难得没朝她翻白眼。 除了小十一,其余小郎君都是世家子弟。 小家伙们立了如此大功,爹娘们脸上也有光。从前使着法子不愿意把自家孩子送进宫的,这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 苏相离开的时候,特意到秦盈盈面前行了一礼,什么都没说就又离开了。 秦盈盈愣愣的,这是怎么回事? 向太后也吃了一惊,苏相是百官之首,亦是天下文人之表率,有大才能,大胸怀。从前他可是站在太皇太后那边的,为何今日对区区一个太妃如此礼敬? 酸了,真酸了。 除了苏相,又来了一位姓章的大人。秦盈盈没记住他的官职,只一心盯着人家的脸看来着。 真帅呀! 年近半百还能帅成这样,这不是犯规吗? 这大概是除了赵轩之外她见过的最帅的古代人了。 鼻子眼睛身姿风骨样样近乎完美,尤其是风骨。这位章大人就像天生的贵族,从骨子里透出凌然不可侵犯的矝贵之气。 仿佛唇边的那一丝笑都价值千金。 秦盈盈在盯着章淳看的时候,章淳也在观察她。 和苏相的敬重不同,章淳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半晌,他终于笑了一下,道:“原来如此。” 秦盈盈眨眨眼,如什么此?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章淳已经离开了,只留给她一个孤傲如青松的背影。 秦盈盈恋恋不舍。 国宴上的情形一字不落地传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气得打翻了药碗,“糊涂!当真是糊涂!那小子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连如今的形势都看不出来?” 高嬷嬷不解,“娘娘不是一向不赞成官家近女色吗?” “这怎么能一样?不过几个玩物,收了才能安夏国的心!” 夏国和大昭的情况差不多,少帝年幼,外戚梁氏掌权,另有皇族嵬名、大将仁多分权而立。梁氏一脉向来主战,屡次试图挑起争端。 如今赵轩公然拒绝了仁多保齐进献的美人,势必会引起夏国主和派的猜疑,从而动摇立场。 太皇太后是坚定的主和派,“那小子怎么明白,忍得一时委屈,方能成大事。如今我大昭朝局不稳,夏国却日益壮大,又有北辽虎视眈眈,倘若夏辽联手,大昭危矣!” 高嬷嬷一惊,“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有。”太皇太后闭了闭眼,“为今之计,只有送公主和亲,以安夏人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大昭幼儿园小莲花班指导员盈盈老师! 第24章 和亲 秦盈盈退到偏殿,还是没有走成。 许多人围着她,要么好奇地问东问西,要么兴奋地表达崇拜。 她性格好,没架子,又爱笑,相熟的太监宫女都不怕她。 乐师们也大着胆子说:“方才那首《黄河颂》小的们可以拿去演奏吗?” 秦盈盈大方地点点头,“你们要是觉得好大可去用,只一点,这曲子可不是我写的,真正的作曲者叫‘冼星海’,一定要注明。” 乐师们连连应下。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曲激昂豪迈的《黄河颂》很快便会像一阵强风在坊间流传开来,就连勾栏瓦肆中都舍了靡靡之音,流行起这等曲调。 时人都说,此间大昭,竟有了些秦汉气度。 这是后话。 此时,赵轩站在角落里,看着秦盈盈脸上的笑,心情略复杂。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小酸涩。 秦盈盈被这些人围着,弯着眼睛冲他们笑,根本没注意到他。 直到许湖重重地咳嗽一声,众人做鸟兽散。秦盈盈的笑这才属于他一个人,“宴上没吃饱吧?” 赵轩嗯了声,确实没吃饱。 大昭国宴向来讲规矩,喝一杯酒上一道菜,为了体面,菜品都用小碟装着,水果、肉干也算是一道。 整个宴席下来总共六杯酒、六道菜,半个时辰吃上一小口,大多时候是在说话或者听人说话,从午前一直坐到傍晚,肚子根本填不饱。 秦盈盈大大咧咧揪住赵轩的衣袖,脆声道:“走,娘亲回家给你烙大饼!” 赵轩扬起眉眼,走,回家。 秦盈盈说烙大饼,还真就让厨娘烙了好几张,热腾腾,焦脆脆,醮上酱就能卷大葱。 小十一洗好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小软毛就趴到了食案上。 秦盈盈也不说他,难得小家伙放得开。 赵轩忍了忍,最终还是把满口的教训咽了回去。 难得小村姑高兴。 只是脸上的笑明显减了三分,“不是在升平楼摆了宴,让你带着侍读们一起吃吗?” 小十一的侍读就是那些和他一起表演节目的小郎君。赵轩在升平楼赐宴,让小家伙们和家人一起用。 升平楼是什么地方?那是进士登科的地方。这么小就能受到如此隆恩,家长们都高兴坏了,足以吹上一整年。 小十一撕下一块焦香的大饼,壮着胆子说:“他们都和家人一起吃,我也要和家人一起吃。” 一句话就把赵轩堵住了,除非他不想认这个弟弟。 “再加上我一个。”赵敏穿着那身火红的战衣,大大咧咧坐到桌边。 秦盈盈问:“怎么还穿着这个?” 赵轩笑,“且得显摆一阵呢!” “你是我亲哥不?”赵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接过宫人递来的筷子,转手夹了一块红烧小排放到秦盈盈碗里。 秦盈盈挑眉,颇有些受宠若惊。 赵敏红着脸,故作不屑,“别以为我是在向你示好,只是看在皇兄和小十一的面上一起吃顿团圆饭。” 秦盈盈笑笑,还了她一块红烧小排。 赵敏立即塞到嘴里,吃得可香。 普普通通一顿家常饭,四个人皆是吃圆了肚皮,一个个瘫在葡萄架下消食。 赵敏慢悠悠地晃着身下的摇摇椅,酸溜溜道:“你倒是会享受。” “会享受不好么?顶多活上几十年,干嘛要委屈自己。”秦盈盈望着天上的弯月,幽幽道。 今夜星辰遍布,明日定是个好天气。 “也是啊,人间多疾苦,自己不懂得享受些可怎么行?”赵敏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轩笑出声:“你才多大,哪里见过真正的疾苦?” 赵敏哼道:“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赵轩沉默,不由想起儿时光阴,那时的他既无母家支持,又不受先帝宠爱,确实过了几年辛苦日子。 只是,他并不怨恨先帝。 先帝是位有志明君,一心想要革除旧弊,施行新法,为此耗尽心血,英年早逝。 他驾崩后,太皇太后执政,新法尽废,如今的大昭暗地里不知埋了多少隐患。 所以他才想早日亲政,承继父志,变法图强。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秦盈盈挑起话头,说起了不久后金明池的马球赛、龙舟竞标,还有端午、中秋,以及赵敏的笄礼。 “笄礼后便是大姑娘了,可以赐婚了。” 赵轩点点头,“潘家那边也是急,听说潘夫人把新房都布置好了。” 秦盈盈纳闷,“不是要赐公主府吗?” “祖宗立下的规矩,公主成亲头一年要住在夫家,以示孝道。” “猴年马月的事,说这个做什么?”赵敏脸烧得通红,幸好天色暗别人看不到,“再说了,我还没同意嫁呢!” 秦盈盈逗她,“好事可不能多磨,免得出什么岔子。” 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承想还真出了事。 第二日,太皇太后的懿旨送到了圣端宫,赵轩和赵敏都在。 高公公趾高气扬,“传太皇太后旨意,晋封十公主赵敏为徐国长公主,不日便随夏使西去和亲。” 赵敏差点疯了,一脚踹在高公公心口,把他踹了个屁股墩儿,“胡说八道!懿旨在哪儿?拿来给我!” 高公公是太皇太后心腹,从来只有人巴结着,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时便落下脸,“旨意是太皇太后下的,公主若有何不满大可去问太皇太后,何苦拿奴才出气?” “你闭嘴!”秦盈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手扶着气得发抖的赵敏,一手抓着赵轩,“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太皇太后取消这道旨意——你是皇帝,给公主赐婚不是你的事吗?” 赵轩的脸仿佛凝成了一块冰,声音也冷得吓人,“不,我尚未亲政,敏慧与我只是兄妹,有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在,她的婚事理应由她们做主。” 就连秦太妃这个生母都插不上手。 高太监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倨傲道:“老奴传的只是太皇太后的口谕,赐婚的宝册此时已经送到了隆佑宫,想必太后娘娘的宝印已经盖在上面了吧!” 赵敏一个激灵,疯了似的朝着隆佑宫跑去。 秦盈盈也想去,却被赵轩拦住,“敏慧在母后跟前养了几年,到底有些情分。母后向来喜欢她,让她一个人去反而更好。” 看着赵轩冷静的脸,秦盈盈稍稍平静下来。 她指着那些看笑话的高家走狗,怒道:“高侍卫,把这些狗奴才给我丢出去!” 高公公扑哧一笑:“太妃娘娘怕不是糊涂了吧?高小郎君可是我高家——嗷!”话还没说完,便惨叫一声。 高世则真揪着这些人的衣领,隔着高高的宫墙一个个丢了出去。 断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秦盈盈让宝儿去隆佑宫打听消息,自己紧张得里走外转,“向太后一直都很听太皇太后的话,如果她真盖上宝印,敏儿真要去和亲吗?” “不会。就算她盖了印,我也不会同意。”赵轩眼中锋芒尽显,“朕,才是大昭的皇帝,天下的官家。” 秦盈盈的心顿时踏实了许多。 这一晚谁都没睡好。 赵轩头痛欲裂,后半夜一直在庭中徘徊,思索应对之策。 太皇太后主张和亲,无疑是为了安主和派的心。送去一个公主,昭夏两国至少能维持数年和平。 赵轩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挑起战争。 一旦对夏开战,辽人必定趁机渔利。然而,以大昭如今的国力,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抗夏辽联手。 太皇太后狠就狠在下手又快又稳,和夏国那边商量好了才颁下明旨,让赵轩没有任何准备。 秦盈盈同样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歪在榻上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 在梦里她看到了秦太妃,那真是一个温和可亲的人,说话的声音都如绵绵的暖流。 秦太妃握着她的手,说:“若果真有缘,将来呈翊还要靠你照顾。还有敏儿,那妮子脾气冲,你多担待……” 奇怪的是,秦太妃和她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仿佛她是个小丫头,正跪在秦太妃面前。 这个梦太真实,就像曾经发生过似的,直到秦盈盈醒来,眼前还一阵恍惚。 “醒了?”赵轩坐在床边。 “我梦到秦太妃了……”秦盈盈喃喃道。 赵轩目光一闪,“说什么傻话?” 秦盈盈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抓着赵轩的手,道:“我得好好照顾你,也要好好照顾敏儿,决不让你们受欺负!” 赵轩笑笑,“我信。” 说完豪言壮语,秦盈盈又有点丧,“如果咱们强行毁约,夏国会不会主动开战?” “会。” 梁逋不请自来,就是为了借机挑衅,如今夏国主战派当政,一旦让他们抓到把柄,势必会发动战争。 “那怎么办?”秦盈盈担忧。 “那便战。”赵轩黑眸深邃,“若朝中无将,我便亲自领兵。” 秦盈盈瞬间坚定起来,“你若出征,我必亲手为你缝制战袍!”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自己的预收坑哦!收藏够的话,4月就能开! 《攀高枝儿》by孟冬十五 · 【女主聪明励志小学霸】VS【男主人帅腿长超能打】 【轻松苏爽小甜文·古代学霸奋斗记】 · (简介)姜瑜是姜家最小的女儿,爹爹疼兄长娇,阿姐更是温柔体贴,全家把她当成宝贝疙瘩。 上辈子,只因生得太过美艳,不仅祸及家人,自己还死得不明不白。 · 重活一世,姜瑜决定先发制人。 纨绔小侯爷处心积虑要娶她,她就找来一个冷酷俊美的将军假扮未婚夫。 小侯爷惊得瞪大眼:舅、舅…… “将军”挑眉:就什么? 救命啊!阎王三皇子表舅来啦! 小侯爷疯狂地逃走了。 · 贵女们嘲笑她长得妖艳,嫁不出去。 她偏要悉心妆扮,艳压群芳,还要找一个高大英俊的“将军”相好! 渣男诋毁她不学无术、艳俗至极。 那她就去考女学,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走渣男走过的青云路,让渣男无路可走! · 有那么一个男人,明明贵为皇子,却披着将军马甲,来招惹她这个六品小官家的女儿。 她闯祸,他兜着,她报仇,他递刀。 · 至于那些往上扑的婊婊们,男人一个冷脸,吓得她们瑟瑟发抖。 毕竟,他可是驻边十年,杀敌无数的阎王三皇子呢! 只有姜瑜知道,他私下里多有耐心,多会疼人,多……能干。 · ——点进专栏就能收藏啦!顺便把作者菌也收了吧~ 第25章 为母则强 赵敏去得及时, 向太后还没在和亲的宝册上盖印, 但是有太皇太后施压, 她坚持不了多久。 赵轩吃完早饭就出去了, 在勤政殿招心腹大臣议事,午饭都没出来吃。 秦盈盈心里同样混杂着烦躁和担忧,这和赵敏是不是她亲生的无关。 这些天秦盈盈非常愉快, 她从小就没有亲生父母, 也没有兄弟姐妹, 三个孩子让她体会到了养小孩的乐趣,她是付出了真感情的。 哪里舍得让猫啊狗啊的欺负? 不对,不能侮辱猫猫狗狗。 秦盈盈带着宝儿去后苑散心,恰好看到赵敏跑过去, 红着眼圈, 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潘意追在后面,想拉她, 又怕伤到她, 好不容易拦住她, 刚刚说了两句就惹恼了赵敏。 赵敏蛮横地把他推开, 哭道:“你不要管我, 这件事我自己扛,绝不连累你。” 潘意哑着嗓子,满眼血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跟我赌气吗?” 赵敏捂着脸, 呜呜地哭起来。 潘意叹了口气,扶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轻轻地拍。 秦盈盈顿在原地,心内更不是滋味。 看看,把孩子们都折磨成什么样了? 宝儿轻声问:“娘娘,咱们还往前走吗?” 秦盈盈摇摇头,“不去打扰他们了。” 从后苑到圣端宫需得经过向太后的隆佑宫。 秦盈盈看着门楣上的烫金匾额,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向太后求情。 她不怕向太后的冷言冷语,只是担心像赵轩说的那样,以向太后别扭的性子,自己巴巴地跑去求情反而会适得其反。 正犹豫,便瞧见两位宫装丽人迎面而来,看打扮品阶不低。 宝儿小声说:“那是三公主和四公主。” 如今两个人已经有了默契,秦盈盈“忘记”的人宝儿会适时提醒。 说着,三公主赵淑和四公主赵端便走到近前。 赵端的生母是宋贵妃,先帝在时就和秦太妃不和,此时赵端见了秦盈盈,就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脸一扭就进了隆佑宫。 倒是赵淑,恭敬地福了礼,“太妃娘娘这是刚从母后宫里出来吗?” “只是路过。”美人笑得温婉可亲,秦盈盈也露出笑意。 赵淑拿眼望着她,温润的眸子里含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多日不见,太妃娘娘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 秦盈盈有点奇怪,不明白这位三公主为什么对她是这种态度。 赵淑看出她的戒备,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听闻夏国使团内里不和,十妹妹联姻之事,由夏国的仁多大将军一力促成,至于那位手握重权的梁国相,实际并不同意。” 赵淑望着秦盈盈,声音很低,“这些话是淑儿从皇祖母处听到的,烦请太妃娘娘给官家提个醒。” 秦盈盈礼貌地说:“多谢三公主提醒,你的话我会带给官家。” 瞧着她礼貌却疏离的模样,赵淑失落地叹息一声:“秦母妃到底是怪我的。” 说完又福了一礼,转身离开。 秦盈盈满脸诧异,小声问宝儿:“这位三公主难不成和我有什么故事?” 宝儿也小声地回道:“奴婢听崔嬷嬷说过,三公主生母早逝,在娘娘身边养过几年。也是因为这个,官家才请太皇太后为她赐婚,下嫁韩相公家的郎君,韩嘉。” 原来是这样…… 可是,这个三公主的反应明显不太对劲儿,不像埋怨自己对她不亲近,反倒像心怀愧疚似的。莫非有什么隐情? 这想法只在秦盈盈脑子里打了个转,没去深思,此时她一心想着把赵淑的话告诉赵轩。 倘若能从梁逋身上下手,和亲的事没准儿还真能搅黄了。 这样想着,她便急匆匆往勤政殿赶。 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这件事既然太皇太后知道,没道理赵轩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却没采取行动,只能说明一点——以赵轩的身份,不方便和梁逋私下接触,更不能和他达成任何交易。 那梁逋绝不是好相与的。 秦盈盈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最后咬了咬牙,转身回了圣端宫。 在宝儿惊奇的目光中,她换上一身民妇的衣裳,叫来高世则与崔嬷嬷。 她对高世则说:“我要出宫办事,十有八.九会办砸,百分之百会被太皇太后责备,要不要跟着你自己选。当然,我希望你跟。” 高世则没说话,只是换下侍卫服,抱着剑在宫门口等她。 秦盈盈又对崔嬷嬷说:“我要出宫约见外男,有些规矩我不懂,劳你提点。旁的就不说了,你要愿意就跟着,不愿意也别想阻止我。” 崔嬷嬷猜到她是为了赵敏的事,果断道:“这是老奴该做的。” 就这样,四人轻装简行,从西华门出了宫。 外邦使馆在皇城西北,离着金水河不远。 秦盈盈到的时候,梁逋正坐在二楼喝茶。 “梁国相好雅兴。”秦盈盈自顾自坐在他对面,宝儿三人站在她身后,一字排开。 梁逋瞅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反倒像个老朋友那样指了指窗外,从容道:“你看这里景致多好,金水河畔,楼宇林立,夷门江柳,汴京繁华。” 秦盈盈毫不谦虚地说:“我大昭国都自然是好的。” 梁逋勾了勾唇,道:“秦太妃可去过我大夏?可知大夏国都是何等模样?” 不用秦盈盈回答,他自己就显摆起来,“黄河滔滔,长草平川,黄沙绿舟,塞上江南,不比中原差上半分。” 秦盈盈挑眉,“既然这么好,你们就好好待着呗,为何成天想着入主中原?” 梁逋端起茶盏,勾唇一笑,“娘娘这是在以大昭太妃的身份和外臣说话吗?” “不,今天我来找梁国相,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梁逋缓缓重复着她的话:“一个母亲……” 他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还请梁国相给个准话。”秦盈盈懒得再跟他废话,“我能来找你,就是料定了你的立场。你也不希望促成昭夏联姻,不是吗?不如合作一下。” 梁逋倒了盏茶,推到秦盈盈面前,“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秦盈盈哼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在街上搞事没搞成,在大殿挑衅又失败了,如果真让仁多将军促成和亲,你还有什么脸回夏国去见你们的梁太后?” 梁逋面色发窘,“还不是因为你,还有你身后那个臭丫头!” “别办不成事就怪女人,只能说明你无能。”秦盈盈冷笑,“还有,我家丫头香着呢!” 宝儿趁机做了个鬼脸。 梁逋一噎,脸色青青白白,非常好看。 方才那些话,是来的路上高世则对秦盈盈说的。 梁逋这次原本不在使臣名录上,之所以秘密来夏,就是为了促成夏昭之战。倘若无功而返,不仅会被主和派打压,就连梁太后都会追究他私自入昭的罪责。 也就是说,如果昭夏顺利联姻,他就完了。 秦盈盈微微一笑,“几日后两国就会正式商议和亲之事,希望梁国相早做决断。” 梁逋道:“就算我可以拖上一时,你能保证你们的太皇太后和中宫太后愿意毁约?” “这就是我的事了。”秦盈盈站起身,简直一刻都不想多待,“就这么说定了,届时大殿议亲,还请梁国相努把力。” 梁逋变脸,“我还没答应呢!” “要努力哦!”秦盈盈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对了,刚刚你说错了,汴京的‘夷门’不是这个门,梁国相回去还是多读点书吧!” 说完便背着手,晃晃悠悠下了楼。 梁逋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勾起一个奇怪的笑,“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刚才帅不帅?就说帅不帅?” 马车上,秦盈盈兴奋地扭来扭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渣渣。 崔嬷嬷嫌弃地坐远了些,就不能对这个乡野丫头抱什么希望! 宝儿则是嘿嘿傻笑,无条件赞美秦盈盈, 高世则抱着剑,闲适地倚在车门上,看着高远的青天,嘴角含笑。 回到宫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为了不让赵轩发现她私自出宫,秦盈盈正门都没敢走,打算翻墙进去。 然而,脑袋刚伸过墙头,就看到赵轩正背着手站在葡萄架下,一张脸黑得呀,搁到砚台里磨一磨就能写字了。 秦盈盈立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好巧呀!” 赵轩哼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是! 秦盈盈苦着脸,出宫见别的男人被儿子抓包什么的,简直酸爽。 “那个,你听我解释哈,我就是太闷了,想出去转转,其实什么事也没干,什么人也没遇到。”秦盈盈眨眨眼,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赵轩嗤笑:“我问你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了吗?” 嘎? 知道什么叫做贼心虚吗? 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看看秦盈盈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心一虚,差点从墙头上摔下去。 赵轩脸色一变,“下去。” “哦。”秦盈盈鼓起脸,努力翻墙。 赵轩心里越担心,嘴上却严厉:“我让你下去。” “我这不正要下去嘛!”秦盈盈委屈。 赵轩:…… 他是怕她摔下来,所以想让她退回去,而不是翻墙。 “笨死了。”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身体却无比诚实地攀到墙上,把秦盈盈抱了下来,动作要多小心有多小心。 秦盈盈攀着他的手臂,满眼都是小星星,“我儿子真帅!” 赵轩被她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语气不由变软:“你不必如此,和亲之事并非死局,大不了就是一战。” “能不打仗就别打呗!”战争都是残酷的,可不像说起来那么荡气回肠。 秦盈盈碰了碰赵轩的手臂,弱弱地问:“我擅自去找梁逋,是不是坏了你的事?” 赵轩很快道:“没有,我只是……”只是怕你受委屈。 秦盈盈眨眨眼,“只是什么?” “没什么。” “说嘛!” “饿了,传膳吧。” “好嘞!” 满怀慈母心的秦盈盈立马忘掉了刚才的问题。 *** 赵轩不得不承认,梁逋确实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只是,纵使他愿意站出来搅局,倘若太皇太后和向太后不松口,这件事还是办不成。 太皇太后那边就不用想了,唯一有希望站在他们这边的只有向太后。 可是,怎么说服向太后呢? 秦盈盈发起了愁。 只能说是幸运吧,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巧。 向太后宫里养着十几只猫,她最喜欢那只虎斑色的,还取了个可爱的昵称——小虎头。 小虎头平时由一个名叫吕田的小太监照顾,这个小太监和圣端宫还有一段拐着弯的渊源。 当初赵轩暗地里出宫办事,刚好撞见出宫告状的向太后。向太后跟前的吕公公机智地替赵轩遮掩了过去,赵轩还了他一个人情——把他的侄子吕田调到了隆佑宫。 当初秦盈盈在早朝时见到吕田,还因为人家长得好看羡慕了很久。 吕田虽然长得白白软软,看着像个细致人,实际性子大大咧咧,总是丢三落四,一天被吕公公揪着耳朵教训八百回。 这次也是因为他的疏忽,才让那只虎斑猫吞下去一块银锭子。 人吞了金都有可能死,更别说猫了。 虎斑猫疼得嗷嗷直叫,向太后的心揪了起来,急吼吼地让人去找兽医。 然而,整条牛行街上所有做动物生意的都请来了,没一个敢为向太后的猫看诊。 向太后又急又气,火气难免撒到了吕田身上,非要叫人把他捆起来打死,就连吕公公求情都不管用。 一时间,隆佑宫又是人喊又是猫叫,事情闹得太大,这才让秦盈盈知道了。 秦盈盈立即想到一个人——张小娘子,就是先前帮她验药渣的那位女大夫。 宝儿说过,张小娘子师从一位从胡地来的游医,学的正是疡医。所谓“疡医”,说白了就是主攻外科手术的大夫。 秦盈盈立即让宝儿和高世则去接张小娘子入宫,自己则是去了隆佑宫看情况。 她到的时候向太后正抱着她的猫哭。 小太监吕田被押在长条凳上噼哩啪啦地打板子,屁股都打开花了,鲜红的血渗到裤子上,惨极了。 秦盈盈一看就心疼了,连忙把人救下。 向太后瞧见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干什么?我宫里的事何时轮到你管了?” “我来是为了救它。”秦盈盈指了指她怀里的小虎头。 向太后急切地问:“你真能救它?” “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只能尽力而为。”秦盈盈耿直道,“但是,如果你连试试都不肯的话,那它一定会死。” “不许说那个字!”向太后的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秦盈盈怎么能错过? 她拿出道具小手帕,开始演戏,“太后娘娘有所不知,从前我也养过一只小猫咪,也是这样的虎斑色。从拳头大,一点点养起来,当亲儿子似的对待……” 秦盈盈从小猫咪怎么吃食怎么扑蝴蝶,一直说到怎么掉进水沟,怎么没救起来,自己怎么想它,半真半假,边说边哭,鼻涕都给哭出来了。 看着她惨兮兮的样子,向太后反倒不哭了,扭头问向姑姑:“本宫方才也像她这么丢人吗?” 向姑姑忍着笑,低声道:“娘娘体面着呢!” 向太后哼了哼,就说嘛! 向姑姑又道:“娘娘若是把眼泪擦擦,再好好听太妃娘娘说说救虎头的法子,就更体面了。” 向太后忙拿帕子擦了擦脸。 恰好,张小娘子到了。 秦盈盈立即收了声,颠颠地跑过去把张小娘子拦在门外,“有句话得提前跟你说,里面那位比我官大,而且不像我这么好说话,娘子若反悔了,我这就让宝儿把你送回去。” 张小娘子笑笑,“多谢太妃娘娘好意,具体情形顾姑姑已经在路上同妾说了。妾是医者,救人一命是救,救猫一命也是救,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秦盈盈目光一闪,郑重道:“张大夫高义。你只管放手去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保你性命无虞。” “妾深谢娘娘。”张小娘子深施一礼。 秦盈盈扶起她,亲自挽着她的手来到向太后跟前。 向太后原本满心希冀,一看来的是位女大夫,还这般年轻,立即不乐意了。 秦盈盈努力和她讲道理,说张小娘子虽然年轻,却已经行医十余年,最重要的是,这些年她给许多流浪猫、流浪狗做过手术,很有经验,不然秦盈盈也不敢找她。 然而,向太后就是不信。 正僵持,向姑姑站出来,说:“奴婢信太妃娘娘。就像太妃娘娘说的,若不立即动刀虎头就真保不住了,还请娘娘早些决断。” 向姑姑明面上是向太后的贴身女官,实际俩人自小相伴,情同姐妹,她说的话比谁都好使。 终于,向太后决定试试。 只是,试之前还要放下狠话:“若虎头没了,你也别想活。” 张小娘子脸色一白。 秦盈盈立即道:“那不行。你要是这个态度,我现在就带着人走。” 向姑姑连忙打圆场。 秦盈盈寸步不让,“你得用猫发誓,无论虎头能不能活下来,都不许伤张小娘子一根汗毛。” 向太后梗着脖子不肯答应。 向姑姑道:“太妃娘娘若信奴婢,奴婢便替我家主子答应下来。” 秦盈盈点点头,又道:“也不许私下报复。” 向姑姑点头。 “更不许阻挠她继续行医。” 向姑姑再点头。 “还不能使手段把她赶出京城。” “秦三娘!你够了!”向太后发飙了。 秦盈盈吐吐舌头,见好就收。 张小娘子很快准备好手术用具,清理出一间净室,把小虎头抱了进去。 或许是善良的人身上自带气场吧,向来不喜欢接近陌生人的小虎头,在张小娘子怀里异常乖巧。 向太后捏着帕子抹抹眼泪,终于放心了些。 等待的时间显得无比漫长。 向姑姑是个周全人,点心、茶水、现场气氛、主子们的情绪无一不照顾得妥妥帖帖。 秦盈盈想着,向太后是个有福气的,有这样一个贴心人伴在身边。 还有一个萌萌哒小太监…… 外院,吕田被人搀着,远远地给秦盈盈磕了个头。 瞧着他凄凄惨惨仿佛下一刻就会挂掉的样子,秦盈盈真心疼呀,连忙请高世则跟去瞅瞅。 “你不是带着御赐的伤药吗?给他抹点儿,可别抠门儿。” 高世则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向太后瞧着她这殷勤样子,酸溜溜道:“既然你这么瞧得上吕田,干脆把人带去圣端宫得了。” 秦盈盈眼睛一亮,“你说真的?”马上就能拥有萌萌哒小太监了吗? “当然是假的!”向太后眼睛一瞪,“当着本宫的面就敢橇我宫里的人,秦氏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秦盈盈撇撇嘴,“不给就不给呗,瞪啥眼?” “你——”真要被她气死了!向太后直拍胸口。 秦盈盈笑嘻嘻凑过去帮她拍,被向太后嫌弃地推开。 瞧着两个主子逗趣,宫人们掩着嘴偷笑。 一个时辰后,张小娘子成功取出了小虎头肚子里的银锭子,并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小家伙精神不错,也没发烧,没什么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恢复。 向太后高兴极了,非常大方地赏了张小娘子许多东西,连带着对秦盈盈态度也好了不少。 众人散去之后,殿内只剩下秦盈盈和向太后。 秦盈盈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对向太后行礼:“今日看到娘娘对虎头的关切之情,便觉得娘娘是个最心软不过的人……”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向太后拦下她的话,“本宫也心疼敏慧,不忍看她远嫁他国。然而此事关乎朝政,又是太皇太后定的,本宫能说上什么话?” “娘娘自然能说。”秦盈盈眼圈泛红,“我大昭立国两百年,从未有过公主和亲的先例,只要娘娘不在宝册上盖印,谁敢送敏儿出宫?” 向太后瞧着摇篮里的小虎斑,不吭声。 秦盈盈向前两步,扶住她的膝头,“敏儿向来仰慕娘娘,娘娘心里也是疼她的呀,您真忍心——” “别说了!”向太后挥开她的手,“你且回去,让本宫好好想想。” “娘娘……” “回去!” 秦盈盈叹了口气,福礼退下。 向太后撑着额头,一脸纠结。 看着秦盈盈这般模样,她不由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女儿,倘若易地而处,她定然比秦盈盈还要心焦。 赵敏在她身边待了六七年,她也是喜欢的。可是,若因为此事得罪了太皇太后,向家怎么办?赵轩怎么办?太皇太后会不会一怒之下,取而代之? 她茫然地抬起右手,怔怔地看着:“先帝弥留之迹曾紧紧抓着这只手,对我说,让我护着太子,护着赵家的江山……我答应先帝了呀,我答应他了!” 向姑姑红着眼圈,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抚,“娘娘不急,慢慢想,总有法子的。” 向太后疲惫地闭上眼,“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 三月十五大朝会,气氛迷之诡异。 赵轩寒着脸,向太后面无表情,秦盈盈一脸紧张。潘意背着大弓站在向太后身边,想杀人。 高氏一派倒是得意洋洋。 夏使进殿,梁逋第一时间寻找秦盈盈的身影。 瞧见他脸上莫名其妙的笑,秦盈盈皱了皱眉。 为着这事赵轩已经闹了好几天别扭了。 秦盈盈悄悄戳戳赵轩的背,小心翼翼讨好。 赵轩冷着脸,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秦盈盈夸张地叹了口气,当娘的容易吗,既要操心女儿的婚事,又要安抚儿子的小情绪,唉! 仁多保齐上前,扬声道:“外臣特此献上国礼,为我大夏国君求娶大昭十公主,请大昭陛下应允。” 赵轩语气淡淡:“十公主尚未及笄,不宜许婚。况且夏国路途遥远,风土民情异于中原,朕的母妃不舍幼女远嫁。” 仁多保齐道:“路途虽远,有宝马相送,风土虽异,却国富民强。待公主入夏,我大夏太后必会爱其如亲女,还请太妃娘娘放心。” 秦盈盈长长地叹了口气,“要和亲的不是你女儿,你倒说得轻巧。” 仁多保齐表情一僵,强笑道:“外臣之女蒲柳之姿,远不如贵国十公主金枝玉叶。若臣女真能为夏昭之谊加砖添瓦,臣绝不推辞。” “那倒好,把你的女儿送过来好了。”秦盈盈天真道,“听闻仁多家族在夏国举足轻重,您的女儿嫁到大昭,也算两国联姻了。” 不等仁多保齐说话,她便掏出小手帕,擦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嘤嘤地哭了起来:“可怜我那金枝玉叶的小女儿,明明早有心上人,怎么还能被逼着远嫁他国?” 这话说得极不体面,朝中众臣纷纷变了脸。 若放在从前,向太后必会出声呵斥,然而此时,她只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一言不发。 这帕子是方才进殿之前,太皇太后身边的高公公塞给她的,鹅黄绸面,绣着猫儿戏蝶的花样。针法虽稚嫩,却是地道的苏绣。 向太后一眼就认出来,这帕子是她已逝的嫡长女,燕国公主所绣。 高公公说,燕国公主的死另有隐情,只要向太后按照太皇太后说的做,事成之后自会告诉她真相。 向太后藏在袖中的手隐隐发颤。 眼下,秦盈盈为了赵敏豁出了脸面,不仅夏国大使吃了一惊,就连大昭百官都无法再忍,纷纷站出来指责。 有人丢下狠话:“公主的婚事已经由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说定了,臣以为此事不必再议。” 赵轩冷冷地盯着说话之人,“朕的胞妹,我大昭的公主,朕不允婚,谁敢硬来?” 众臣哑口无言。 气氛一时胶着。 秦盈盈看向梁逋,“梁国相,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梁逋这才动了动,做出一副很熟的样子,“刚要说呢,太妃娘娘就问起来了——外臣出门前陛下曾颁下密令,说婚姻大事讲究两相情愿,若贵国公主执意不嫁,不必强求。” 秦盈盈直皱眉,这个死狐狸,随随便便一开口就把皮球踢给了大昭! 如果亲事不成,论起来就是大昭看不起夏国皇帝,连个公主都不愿嫁,正好给了他开战的理由。 ……想骂死他! 朝堂上又是一番争论,自始至终都是主和派占据上风。按照大臣们的意思,不过是嫁个公主,就能换来几十年的和平,为何要推三阻四? 高氏一派扬声道:“太皇太后不在,太后娘娘主理后宫。如今便请娘娘说句话,十公主是嫁还是不嫁?” 终于到了这个地步。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向太后身上。 秦盈盈紧张地扯着帕子,赵轩握着龙椅的手指隐隐发白。 倘若向太后说上一句,那便嫁吧,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向太后决断。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向太后终于开口:“诸位有所不知,早在上月,侍卫遴选之时,本宫便做主,将十公主许配给了潘家儿郎。” 她说得很慢,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说到最后仿佛耗尽了力气。 满朝哗然。 尤其是高氏一派,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向太后不是自己人吗? 为何会临阵倒戈? 秦盈盈捂着脸,热泪夺眶而出。 赵轩拍拍她的肩,喉头发涩。 潘意跪在向太后面前,亦是忍不住哽咽。 向太后仰着脸,看着外面的湛湛青天,长长地舒了口气。 先帝,有朝一日臣妾到地下去见你,你再告诉臣妾这样做是对是错吧! 尘埃落定。 大昭维持了公主不和亲的传统,梁逋借口夏国受到了轻视,义正辞严地放下狠话。 太皇太后气得旧疾复发,突然晕倒在榻上。 枢密院积极调兵,唯恐夏国发难。 各国使臣陆续离开汴京,带着一肚子八卦。 梁逋走之前,特意见了秦盈盈一面。 他的视线盯在秦盈盈脸上,就像恶心的毒蛇,“太妃娘娘年纪轻轻,风姿绰约,甘心如此虚耗半生?不如跟我回夏国,我给你建一座大宫殿,黄金铺地,宝石嵌顶,让你享尽世间荣华。” 秦盈盈都给气笑了。得是多么寡廉鲜耻的人,才能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说出这样的话? “还是说,你想等着大夏的铁蹄踏入中原,我亲手将你扛到马上?” 话音未落,秦盈盈就一个过肩摔,将他掼倒在地,“去你娘的淡!我现在就打死你,看你还有没有命马踏中原!” 宝儿毫不犹豫挥起拳头,帮着秦盈盈一起打。 秦盈盈没有父母,小时候没少受欺负,后来特意去练了散打。即使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激烈运动,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在身体可承受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做到更好。 就是为了像今天这样,遇到恶心的人就痛痛快快揍一顿。 宝儿更是力大无穷,一拳下去就把梁逋打蒙了。 梁逋身上是有功夫的,却被她们死死压在地上无法还手。 高世则抱着剑,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秦盈盈出够了气,甩甩头,非常帅气地走开了。 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忍不住跳脚,“怎么办怎么办,我把那个人渣给打了,这下真要打仗了吧?” 高世则平静道:“打得好。就算娘娘不打,臣也会打。或者官家亲自打,如果要让官家出手……” 梁逋就真是个死人了。 “千万不能让官家知道!”秦盈盈连忙说。 不然就完了! 赵轩到底是知道了。 明明很清楚秦盈盈不是他的生母,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气,想杀人的那种。 他骑着马连追了十几里,在浩浩荡荡的夏国使团中精准地找到梁逋,毫不犹豫地挽弓搭箭,嗡的一声,利箭直朝梁逋的面门而去。 梁逋察觉到危险,闪身一躲,羽箭没射中脑袋,却直直插进胸口。 梁逋当场摔到马下,脖子一歪晕了过去。 夏国使团顿时乱成一锅粥。 梁逋的亲信疯了似的寻找刺客,赵轩高高地坐在马上,不闪不避,一身明黄铠甲,犹如战神降临。 秃头小将跳着脚怒吼:“昭国皇帝,你敢杀我大夏国相!” “杀了又如何?”赵轩的脸冷若冰霜。 潘意连忙补救:“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我方才只是想让你还回来,没想到射偏了。看他这样也死不了,这一箭就算抵你那条命了。” “你放屁!那箭明明是你们皇帝射的!”秃头大声叫嚣。 潘意面不改色,“你看错了,是我射的——仁多大人,你说是不是?” 仁多保齐脸色极其难看,然而还是恨恨地道:“此事就此作罢,好自为之!” 秃头小将登时跳脚。 仁多保齐沉声道:“救人要紧,你真要看着他死在昭国吗?” 秃头小将屈辱地含着泪,“回到大夏,我必会恳求长姐,让她出兵踏平中原!” 赵轩淡淡道:“朕等着。” 赵轩回到宫里的时候,秦盈盈正在门口等着他。 看到赵轩下马,秦盈盈忙迎了上去,“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怎么这么冲动,人都不带两个就跑去打架……” “我没事。”赵轩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腕,扫了眼不远处的城防兵,“回去再说。” 秦盈盈忙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原本有一肚子的疑问和担忧,回到宫里反倒没话说了。 两个人坐在榻上,中间隔着一个四脚小方案,各自沉默着。 秦盈盈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还是会自责。自己没做错,却不代表不会给别人惹来麻烦。 小时候,叔叔阿姨带着他们的孩子去爷爷奶奶家,两个壮壮实实的男孩子一起欺负秦盈盈,秦盈盈气不过,把他们打了一顿。 但也只有那一次。 在此之后,无论他们再如何嘲笑她、辱骂她,她都没动过手。因为,那一次她看到了叔叔阿姨有多生气,爷爷奶奶有多为难。 此时的情形和当年多么相似。 赵轩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不起。” “抱歉。”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后又同时诧异地看向对方。 秦盈盈抓住赵轩的手,自责道:“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和你商量,好不好?” 赵轩愣了一瞬,迟疑地蜷起手指,反握住她的,然后又很快坚定下来,用力握了握。 “不是你的错。” “你没做错任何事。” 他接连说了两句,声音微哑:“是我无能,让你四处奔波,让你受到那般侮辱,我甚至、甚至还在瞻前顾后,没勇气立刻带兵杀过去!” 秦盈盈眼睛微微瞠大,她没想到赵轩是在心疼她! 看他,眼睛都红了,声音都哑了,可见有多在乎她。 虽然不应该,秦盈盈还是忍不住有点开心。 “那不叫勇气,叫莽撞。”秦盈盈认真地说,“我不希望你那样做,你所担负的是整个国家的责任,不需要,也不应该逞匹夫之勇。” 赵轩的手下意识握紧,他没想到秦盈盈会说出这种话。 秦盈盈叫了声疼。 赵轩一愣,连忙放开。 白皙纤小的手被他攥出了道道红印。 这个向来自信笃定的少年官家竟有些慌乱,“抱歉,我……” “行了,今天道歉的话已经够多了。”秦盈盈甩甩手,笑得很开心,“你没受伤,还把那个人渣教训了一顿,简直不能更痛快,抱什么歉?” 赵轩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何止教训了一顿,不死就算他命大。” 秦盈盈一怔,仔细问过之后才知道他做了什么,顿时苦了脸,“这下真要打仗了吧?” 她紧张地在屋子里转圈圈,“天哪天哪,这样一来,我岂不成了挑起两国战争的红颜祸水?” “非要揪一个祸水出来,那也得是我,轮不着你。”赵敏一脚跨进门,紧张地看向赵轩,又往秦盈盈身上瞅了一圈,发现两个人都没事才松了口气。 “敏慧深谢皇兄。”赵敏双手交叠,给赵轩行了个大礼。 又转到秦盈盈跟前,郑重道:“敏慧深知此次若没有你奔走筹谋,和亲之局必不会如此顺利解决。从前是我不好,敏慧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只把你当成生身之母,再不会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说完,便深深地拜了下去。 秦盈盈先是一惊,既而笑笑,故意端着架子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能反悔。” 赵敏立即抬起头,瞪眼道:“你不该推辞一下吗?” “你本来就是我亲闺女,我推辞什么?” 赵敏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起身,大大咧咧地坐到她对面,抢过她的茶一口气喝下去。 对这个乡野丫头,就不能太客气! 秦盈盈不由笑了。 这样……真好。 看着秦盈盈脸上的笑,赵轩心头的阴霾突然就散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无论何等境遇,都能这般肆意地笑,在她面前仿佛多大的事都不叫事。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送太皇太后去和亲……你们都是魔鬼吗? 感谢订阅!很开心还能继续和宝宝们一起愉快玩耍~ 【下章预告】:秦盈盈马上就要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秦太妃啦! 第26章 说漏嘴(一更) 秦盈盈还是忍不住担忧, 昭夏两国到底会不会打起来? 赵轩摇了摇头, “原本有七成可能, 现在, 不足三成。” 他那一箭并不是冲动之下射出去的。 当然,最初听到秦盈盈被调戏的时候,他确实气疯了, 后来一路纵马疾驰, 反倒清醒过来。 大昭主动破坏和亲, 原本是一个必战之局,如果让梁逋顺利回到夏国,势必会怂恿梁太后发兵攻昭。 赵轩和亲信商议了多日都没找到破局之法。没想到,最终会是秦盈盈让他茅塞顿开, 以这种他绝不愿接受的方式。 这个唯一的破局之法, 就是让梁逋死。 他一死,夏国朝堂必会大乱, 主战派群龙无首, 外戚势力大受打击, 仁多一派和皇族嵬名必会趁机夺权, 再也无暇发动两国之战。 事实证明, 赵轩料想得没错。 据探子传来的消息,梁逋没死,而是重伤昏迷。仁多保齐借此机会连连打压外戚势力,夏国朝堂风起云涌,无暇他顾。 赵轩漂亮地赢了一局。 这还不算完。 他叫人把话放出去, 说明了此次使臣来访的始末,尤其强调了朝中有人煽动公主和亲,谋求一时苟安,话里话外影射高氏一族。 在赵轩的有意安排下,这个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大街小巷。就连卖针线的小贩都知道了,太皇太后那个老婆子真不是好东西,没胆子打仗,竟要把亲孙女送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骂高氏一族胆小无能,夸赵轩少年英主,有乃父之风。 这话传到太皇太后耳朵里,当时就气得吐出一口血。这下不用装了,她是真下不来榻了,就算想回宫都不成。 太皇太后病重,赵轩带着众人前去探望。 这是秦盈盈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 其实,刚回宫那会儿,按规矩她本该先来拜见太皇太后,只是太皇太后那时候架子端得大,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想见她。 这回,终于见到这位历经四代帝王,把持朝政十余年的老人家,秦盈盈竟然还有点佩服。 她大着胆子偷偷看向榻上的老人。 其实并不老,打眼一瞅最多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体型微胖,额头开阔,颧上多肉,法令纹深显,确实是个富贵一生,却又□□蛮横的人。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浑浊色淡,反而黑沉深邃,像这样直直地看着人的时候,真能把人吓住。 秦盈盈却不怕,她脸皮厚着呢。 太皇太后故意冷落她,她就老老实实缩在向太后旁边,修炼“隐身大法”。 太皇太后恶言恶语讽刺她,她就只唯唯诺诺地说:“您说的对,我一定改。” 太皇太后气得骂她,她就拿出小手帕,嘤嘤地哭,丝毫不觉得丢脸。 最后,太皇太后气得根本不想理她了。 秦盈盈也就成功了。 满屋子人拿眼瞅着,目瞪口呆。 高嬷嬷目光闪了闪,视线在秦盈盈身上盯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看得时间太长,离她近的三位公主都觉察到了。三公主赵淑原想说什么,赵敏突然挪了下身子,刚好把秦盈盈挡住。 高嬷嬷一愣,这才收回视线。 赵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太皇太后吃瘪,那个畅快劲儿就别提了。回到宫里就开了一坛葡萄酒,跟秦盈盈分着喝了个精光。 秦盈盈没醉,赵轩却醉了,扯着她的衣袖让她唱歌。 “可以哄人睡觉的那种,听了歌,不头疼。” 赵轩喝醉的样子并不明显,只是话变多了,也更黏人了。 秦盈盈逗他:“摇篮曲都是妈妈唱给宝宝的,叫声娘亲,我就唱给你听。” “唱给我。”赵轩歪到榻上,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唇角也高高扬起,“我也是宝宝。” 秦盈盈扑哧一声笑了,真想有个手机,给他录下来。 “没有人叫过我宝宝。” 赵轩的手从她的袖子上一路向下滑,最后执着而又认真地牵住了她的指尖,只牵了一根,就像小孩子牵大人那样。 “他们从来不把我当宝宝。” “只会把我当成坐在龙椅上的傀儡。或者……帮助他们建功立业的工具。” 赵轩抿着嘴,委屈得像个宝宝。 秦盈盈心头一酸,指尖轻轻抚上他的额头,“不怕,娘亲把你当宝儿。” 赵轩抬起脸看着她,半晌,笑了。 “……好。” “宝宝睡吧,快快睡吧,外面天黑有风吹……” 秦盈盈唱了那首经典的摇篮曲。 起初赵轩还睁着那双深黑的眼睛看着她,后来一点点阖上了,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圣端宫留宿,也是他登基以来睡得最踏实、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秦盈盈醒来的时候,赵轩已经去上朝了。再见面,谁都没提昨晚的事。 那坛酒,那声宝宝,那首摇篮曲,仿佛只是一场梦。 只有指尖残余的温暖,永远地留在了心底。 *** 进入四月,天气越来越暖。 太皇太后的身体总算好了一些,只是医官特别叮嘱要静心休养,绝不能操劳。所以,她还得继续在天清寺待着。 赵敏借着为太皇太后祈福的由头,邀众人去开宝寺上香。 开宝寺在汴京城北,旁边就是五丈河,再往北有一个皇庄。说白了,她就是想趁着初夏风光好,出去玩一场。 赵轩意外地同意了,不仅如此,还叫上所有人一起去。 秦盈盈亲自去邀请向太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爱热闹的向太后这次却冷淡地拒绝了。 出宫的马车上,赵敏也在纳闷,“最近母后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常常一个人发呆,也不天天念叨着喂猫了,有一次还把猫饭给烧糊了……” 秦盈盈想到一件事,“那天咱们去见太皇太后,走的时候太后娘娘一个人留下来,是不是被骂了?” “不至于。”赵敏摇摇头,“母后经常被太皇太后骂,她不是爱计较、生闷气的人。” 赵敏是个极其记仇的小丫头,自从和亲的事之后,她就更不愿意叫太皇太后皇祖母了。 赵轩骑在马上,听着两个小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特意留了个心,叫人注意向太后那边的动静。 马车不紧不慢地到了开宝寺。 一行人装扮成普通香客的模样,除了比平常人家好看些、气派些,倒也没引起太大的轰动。 虽说只是拿着太皇太后做借口,不过,几人还是诚心上了香,祈求佛祖保佑各宫和和气气,保佑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午饭是在寺里吃的,开宝寺的斋饭出了名的好吃,尤其是初一、十五,汴京城的百姓们都会过来吃。 开宝寺的住持慈悲为怀,每日都会命小沙弥多做一些,救济附近的孤儿老人,或寄宿在寺中的穷书生。 秦盈盈夹了块豆腐放进嘴里,懊恼道:“早知道刚刚就该往功德箱里多放些钱,就那么几串太小气了。” 赵轩笑笑,叫许湖又塞了几大贯。 秦盈盈顿时高兴起来。 赵敏叹了口气,开宝寺是皇家寺院,每年都有户部拨款,寺院名下的田地不用交租,更何况还有富贵人家一年四季的香火钱……说难听点,做再多的好事寺里的僧人都不愁钱花。 不过,看着赵轩利落的动作,还有秦盈盈高兴的模样,她善良地什么都没说。 用过饭,几人便去了皇庄。 皇庄建在一片缓坡上,地方不大,只有几间红墙绿瓦的木制阁楼。 庄内遍植桃李,没有特意打理,只是依坡而栽,仿佛自然生长的一般,此时正是四月芳菲之时,一片娇粉嫩白,犹如仙境。 真正的古建筑。 真正的原生态。 真正的桃红柳绿,碧野千里。 比现代的任何景点都好看。 秦盈盈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将近一千年前的新鲜空气。 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咦?好像还有龙涎香…… 秦盈盈一扭头,便瞧见一个美男子站在身侧,正拿着一枝粉嫩的绒花,想要插在她发间。 秦盈盈不由地笑了,“敢问这位郎君,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有婚配?” 赵轩拿绒花轻轻打了下她额头,“汴京习俗,女子生辰之时要戴一枝粉色的绒花,祈愿宜室宜家,一生顺遂。” 秦盈盈眨了眨眼,“今天我生日?” 四月初八…… 还真是。 现代的她过的是农历生日,当年被遗弃时襁褓里写着,正好是四月初八。 秦太妃也是四月初八的生日吗? 实际上,不仅秦太妃是,秦小娘子也是。 所以赵轩才会同意赵敏今天出来玩,就是为了给秦盈盈办一个简单的生辰礼。 秦盈盈摸了摸头上的绒花,笑得比花还好看,“多谢啦,我一定会‘宜室宜家’,做个好娘亲。” 赵轩笑着摇摇头。 他没说的是,这个习俗只适用于还没出阁的小娘子。 他今日把花插在她头上,只是希望她将来能平安喜乐,永远这样随心所欲地笑。 “你有何想要的?”赵轩问。 “你是说生日愿望吗?”秦盈盈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已经有了,不需要更多了。” 从小到大,她只有一个愿望,如今已经实现了。 “还有其他的吗?”赵轩执着地问。 秦盈盈晃晃脑袋,“做人不能太贪心。” 赵轩帮她扶好晃歪的步摇,“你想到了就跟我说,随时都可以。” “成。”秦盈盈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我儿子真孝顺。” 赵轩:…… 柱子后面正躲着两个电灯泡。 看到赵轩一言难尽的表情,赵敏实在没憋住,笑出声来。 小十一鼓着脸埋怨她:“阿姐不让我说话,你自己却笑了。” “抱歉抱歉,实在是……”赵敏不敢看赵轩的表情,趴着柱子笑个不停。 小十一则是颠颠地跑到秦盈盈跟前,小手举得高高的,“送给母妃的生辰礼。” 是一只做工精致的珠钗,中间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翡翠玉珠,水头十足,只是这颜色…… 秦盈盈抱着小十一,甜甜地亲了一口,“谢谢宝贝,还是头一回有男人送我珠钗。” 绿的就绿的吧,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儿绿。 秦盈盈偏过头,“小十一要不要给娘亲戴上?” “好!”小家伙开心地答应下来,绷着小脸,十分认真地挑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看的地方。 前段时间赵轩让人改了易容药的方子,从每天一晚的汤剂换成了三天一粒的丸药,副作用没那么大了,白头发也渐渐没了。 乌黑的发髻衬着翠绿的珠钗,别说,还挺好看。 赵轩抿着嘴,从头到脚酸溜溜。 她说,这是头一回有男人送她珠钗…… 那他亲手做的那朵绒花就不算数了吗? 是的,秦盈盈头上那朵寓意极好的绒花是赵轩花了好几个晚上亲手做的。 按照民间的说法,本来应该是父兄来做,可是秦盈盈没父兄,赵轩又舍不得随便给她买一个,就自己关上门做了拆、拆了做,不知毁掉多少珍贵的绒绒,才弄出这么一个。 结果…… 没有被亲——反正他也不稀罕。 没有被夸——小村姑心都偏到黄河对岸了。 赵轩大半天都绷着脸。 晚间入睡的时候,更是一头扎进了醋缸里。 皇庄房间少,他和小十一同住一个阁楼,中间由一个博古架隔开,分成里间和外间。 小十一乍一换了地方睡不安稳,哭唧唧不肯睡,非要秦盈盈哄。 秦盈盈耐心极了,无论小十一如何耍赖她都笑着,温柔地安抚他,还给他唱歌听。 赵轩在外间听着,真想进去把小十一揍一顿。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股情绪。 终于,小十一睡着了。 赵轩开始作妖。 先是装作很头疼的样子按太阳穴,又紧紧皱着眉头暗暗抽气,到后来干脆把脑袋抵在玉枕上,翻来覆去,演技极其浮夸。 许湖心领神会,“十分担忧”地惊呼:“陛下,可是头疾犯了?诶呀,都怪老奴,竟忘了带着丸药,这可如何是好?” 秦盈盈听见了,连忙来到外间,“又头疼了?不吃药的话有没有关系?” “无妨。”赵轩半阖着眼,“虚弱”地说。 许湖努力配合,“也不是次次都要吃药,偶尔不太严重时,按一按也能缓解。” “现在应该算是比较严重的吧?”秦盈盈担忧道,“需不需要差人回宫拿药?” “不严重。”赵轩飞快地说。 秦盈盈挑了挑眉,似乎看出什么。她抿着嘴笑笑,拿手点在他头上。 “这里疼不疼?” 赵轩皱眉,“嗯。” “这里呢?” “嗯。” “这里?” 赵轩嘶了声,好像很疼。 秦盈盈按揉了片刻,水润的眸子里盛满笑意,“有没有好些?” 赵轩皱着眉不吭声,一看就不是很好的样子。 许湖扎下头,没脸看——早露馅了,快别演了吧,官家! 直到出了门,秦盈盈都是笑着的。 真是养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赵敏站在廊下,屋内的动静听了许久。 秦盈盈出门时她本来想躲开,却因为她脸上的笑怔在原地。 那是和母亲一样的笑,温柔而饱含包容。 这一刻,赵敏终于下定决心,要接受秦盈盈,不管她是真的秦太妃,还是一个乡野小丫头。 秦盈盈前脚回了屋子,赵敏后脚就跟了进去。 她特意在屋里看了一圈,发现只有秦盈盈一个人,这才说道:“我知道你的失忆是装的。不管你承不承认吧,反正,我都要谢谢你。” “虽然你不是我亲生母亲,但是,你对我、对皇兄、对小十一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 “你别怕,倘若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暴露,我赵敏哪怕拼上这条性命都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把你当成弃子。” 后面的话秦盈盈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单单听到那句“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时表情就变了。 她干笑着问:“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那我是谁?” 赵敏白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装了,鬼才信你失忆了。若真失忆,内厨那些吃食方子是哪里来的?方才给小十一唱的乡间小曲怎么偏偏记得? “行了,不用演戏了,崔嬷嬷给皇兄传信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别说,你长得跟我母妃还真像,第一次见你时我都吓到了。 “我当时真挺生气的,凭什么让你这个乡野小丫头代替我母妃的位置,所以那段时间对你挺不敬的……抱歉啊!” 她笑着朝秦盈盈挤挤眼,“放心,你假装失忆的事我不会告诉皇兄——不过,要我说,他肯定早知道了。你连我都瞒不住,还想瞒他?” 秦盈盈彻底蒙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二更】哦! 宝宝们记得按爪哦,24小时之内按爪都有小包包~(为的是第二天更新的时候统一发) 机智如我~请珍惜! 第27章 摊牌(修) 赵敏的神情和语气, 绝不像在开玩笑。 看她的样子, 仿佛料定了秦盈盈也是知情的。 秦盈盈愣怔了片刻, 突然笑起来,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赵敏福了一礼,又说笑两句, 这才离开。 等她走后, 秦盈盈才变了脸色。 屋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宝儿正钻在衣柜里检查有没有老鼠洞——秦盈盈怕老鼠,每次住到新地方她都要检查一遍——怎料竟听到那翻话,顿时吓呆了。 秦盈盈拉开柜门,说:“你都听见了吧?这事你知道吗?” 宝儿狂摇头。 “他们都知道。”秦盈盈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 “崔嬷嬷, 许公公,高侍卫, 还有官家。” 尤其是他, 他就是幕后大boss! 秦盈盈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摸了摸尚未发育完全的胸, 从前忽略的细节一一放大。 崔嬷嬷对她的态度…… 那碗查不出效果的“补药”…… 医官说, 秦太妃因心疾薨逝…… 每次她在赵轩面前自称娘亲时,赵轩奇怪的神色…… 真是丢死人了! 秦盈盈抱着枕头,懊恼地滚来滚去。 如果她不是秦太妃,那她是谁? 一个乡野小丫头——赵敏是这样说的。 原身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死”? 真正的秦太妃确实已经死于心疾了吗? 秦盈盈脑子里冒着一万个问号, 失眠了。 第二天回宫的时候,她的困劲儿反而上来了,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睡得昏天暗地,倒是避免了面对赵轩兄妹时的尴尬。 一夜之间儿女双全,又一夜回到解放前。 人生啊,真是充满了意外。 回宫之后,秦盈盈假装身体不适,让宝儿请来张小娘子。她想让对方看看这个身体到底多大了。 她听说,古代那些厉害的大夫可以通过切脉、摸骨判断一个人的真实年龄。 张小娘子是秦盈盈唯一信任的大夫。 宝儿的母亲救过张小娘子,张小娘子又是个正直的人,所以即使让她知道真相,她也不会出去乱说。 确实,张小娘子早就知道了,“第一次见到娘娘时妾就有所觉察,娘娘的身形、气息、行走坐卧的姿势都不像是孕育过孩子的妇人。寻常人可能看不出来,精通此道的医者只要细心观察,总能瞧出不对。” 秦盈盈这才回过味儿来,怪不得每次出门崔嬷嬷都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就算天气暖和了还死活让她穿着夹袄。 她拿出半粒丸药,是上次崔嬷嬷喂她吃时偷偷藏起来的,“你看看这药,和上次的药渣是不是一样。” 张小娘子双手接过,用指尖捏下一小块,细细捻开,又放到鼻下闻了闻,面上露出恍然之色。 秦盈盈道:“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张小娘子点点头,“也是巧了,当年妾初入汴京,师父怕妾年纪轻受人欺凌,也让妾吃过这种丸药。师父说这叫‘易容丸’,也叫‘初老丸’,吃了可以让人显出老态。” 秦盈盈问:“和之前的汤药相比,有什么区别?” 张小娘子笑笑,说:“先前的方子虽效果好,却难免损伤身体,这粒丸药却不会。” 秦盈盈一愣,“只是药效不如先前的猛?” 张小娘子点点头,“近来娘娘气色红润,鬓间不再有白发,想来用药之人是关心娘娘的身体,宁可效果差些,也以安全为上。” 秦盈盈愤愤地咬了咬牙。 她才不觉得赵轩那小子这么关心她。 什么事都瞒着她,还说不会害她,信了他的邪! 这天晚上,她用过晚饭便推脱身子不适,早早地躺到床上。 崔嬷嬷照例在外间打了个地铺,不让任何人进来伺候。 正常情况下,她要一直守到后半夜,确认秦盈盈睡熟了之后才会眯一会儿。只是,这次她的茶水被秦盈盈动了手脚,短短撑了半个时辰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秦盈盈见她睡得沉,轻轻地叩了叩窗棂。 宝儿立即探出头,神秘兮兮地塞给她一个木匣子,“娘娘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嬷嬷不让咱们宫里用镜子,奴婢是托坤宁殿的姐妹找来的……” “辛苦了。”秦盈盈拍拍她的头,打开木匣。 里面放着三样东西:蜡烛、火折子、铜镜。 秦盈盈点亮蜡烛,对着镜子去看自己的脸。 还没看清,便听宝儿一声惊呼:“娘娘现在的样子好好看!” 秦盈盈挑眉,“哪里好看?” “哪里都好看!”宝儿满眼都是惊艳,“就像年轻了十岁,不,二十岁!” 秦盈盈扑哧一声笑了。 她也看出来了,镜子里的这张脸非常年轻,就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小脸,还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 倒是和她上初中时的样子有点像。 生日相同,长相相似,看来自己能穿越到这个身体上并不是偶然。 这下,秦盈盈算是彻底验证了赵敏的话——她确实不是真正的秦太妃。 第二天,崔嬷嬷猛地惊醒,慌忙去看床上的崔盈盈。见秦盈盈像往常那样踢了被子,正睡得四仰八叉,崔嬷嬷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拿水和丸药。 秦盈盈假装被她叫醒,闭着眼把药吃了。 崔嬷嬷在屋子里磨磨蹭蹭地等了一会儿,看到她面容变老之后,这才把宫人们叫进来。 秦盈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心里气鼓鼓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的气愤站不住脚。 毕竟,她早就知道知道药有问题了不是吗?赵轩也说过,事情成熟之后就会告诉她。 可是,这并不能掩盖他是个大骗子的事实。 想到先前自己仗着是他生母就对他拉拉扯扯,还叫他一起午睡的情形,秦盈盈就懊恼地想把当时的自己揪过来打一顿。 怪不得每次赵轩那小子都笑得那么意味深长,一定是在笑她蠢! 秦盈盈自认为没有那么聪明的脑袋,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和赵轩摊牌。 大不了就撕破脸好了,反正她有主角光环。 实在不行就跑出宫去找梁医生,两个人缠缠绵绵私奔到天涯。 管他官家的死活! 或许是心有灵犀吧,就在秦盈盈谋划着怎么算计赵轩时,赵轩就自己送上门了。 “听说你病了?好些了没有?”赵轩坐到榻边,自顾自倒了杯茶,像是很渴的样子。 秦盈盈歪在榻上,没个好脸色,“谁跟你说的?也是啊,我这宫里都是你的眼线,飞进一只蜜蜂你都能知道。” 赵轩挑眉,“这是怎么了,怪我这两天没来看你?今夏雨水多,黄河沿岸恐怕会遭灾,近来朝中都在商议此事,实在抽不出工夫……” 这话带着三分讨好四分小心,像是在哄小情人。只是,两个人都没觉察。 秦盈盈暗自压下火气,态度突然变得好起来,“儿子,用过午膳没?饿不饿,娘亲去给你做点心。” 赵轩挑眉,这脸变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看着他愣愣的样子,秦盈盈心内一阵快意。 叫你骗我! 活该你尴尬! 这还不够。 她扭着身子往里挪了挪,不怀好意地拍拍旁边的空位,“瞧你这样,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似的。来,和娘亲一块躺着。” 赵轩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古怪来形容了。 秦盈盈心里气哼哼,面上笑得越发热情,“来呀,害什么羞?我可是你亲娘。” 赵轩唇边满是无奈,还有不易觉察的宠溺,“今日这是怎么了?崔嬷嬷又惹你生气了,还是敏慧?” 人的表情或许可以作假,眼睛却不会。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秦盈盈到底心软了。她正了正神色,说:“不是她们,是你。” 赵轩不解,“我?” 秦盈盈道:“你说过,不会害我。” 赵轩颔首,“嗯,我不会。” 秦盈盈委屈,“那易容药是怎么回事?” 赵轩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聪慧的丫头。” 秦盈盈瞪眼,“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超级大反派?”一定是坏事做多了,被人拆穿之后还能这么淡定! “你呀,哪里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说法?”赵轩弹了她个脑瓜崩。 在秦盈盈的追问下,他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包括秦小娘子的身世,也包括他的计策。 秦盈盈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是说,太皇太后故意不让你大婚?她想废了你?” 赵轩点点头,脸色很难看,“近日你助我良我,或许已经被她记恨上了。” 秦盈盈怕怕地捂住小心脏。 穿越大神可没跟她说,做皇帝的亲妈都有风险! 不行不行,还是回乡下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不,就老老实实喂马劈柴好了。 真的,如果宫斗文需要押上命,那她宁可选择种田文! 秦盈盈看向赵轩,目光炽热,“你之前说过,可以放我离开,现在还算数吗?” 赵轩抿唇,“不算数。” “不不不,你是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出尔反尔怎么行,史书上会黑你一笔的!” “无妨,史官是我的人。”赵轩微笑道。 这万恶的封建主义! 秦盈盈揪住他的衣袖,装可怜,“我后悔了,真的。那天是我不懂事,觉得外面的日子不好过,现在我重新选,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给。”赵轩果断地说。 秦盈盈甩开他的手,“出尔反尔的大反派。” 赵轩轻叹一声,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太皇太后也见过你了,即使你离开皇宫也不会真正安全,倒不如留下来,我会派人保护你。” 秦盈盈哼了哼。 她不怕死——反正有主角光环守护她——就是怕麻烦。尤其是,她根本不是人家的亲娘,以后相处起来多尴尬! 秦盈盈瘫在榻上,各种懊恼。 赵轩身子一歪,躺到了她旁边。 秦盈盈烫到似的弹起来,“你干嘛?” “不是你叫我一起躺着吗?”赵轩轻笑。 秦盈盈推他,“我刚才是故意试探你!反正现在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你是我母妃。” “不是亲生的!”秦盈盈愤愤道,“你比我还大,有什么脸叫我?” “哦,现在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就不愿和我亲近了?始乱终弃的大反派。”赵轩一脸受伤,学着她的口气愤愤道。 不要用这么好看的脸做这种表情,她受不了! 秦盈盈抹了把并不存在的鼻血,越过他,跳到地上。 她是从赵轩身上爬过去的,已经很努力不碰到他了,然而少女身上的柔软还是让赵轩肌肉绷紧。 他翻身下榻,半抱半推地把秦盈盈推回榻上,“鞋都没穿,胡闹什么?” 秦盈盈像个小动物似的爬到角落,“怪谁?” “怪我。”赵轩毫不犹豫。 蓄势待发打算怼上三百回合的秦盈盈:…… 两个人脸对脸,标准的谈事姿态。 赵轩率先开口:“你真想回到乡下独自生活吗?就算你不在意天灾、水患、山贼、饥荒,还有翻墙入室的登徒子——以你这个相貌,被盯上的可能性极大。” 秦盈盈扬扬下巴,还挺骄傲。 赵轩勾了勾唇,不怀好意地说:“你知不知道,大昭律法规定女子二十岁之前必须嫁人?” 秦盈盈眨眨眼,“如果不嫁会怎么样?” “由官府出面,配给军户。” 这么刺激的吗? 秦盈盈瞬间傻眼。 “所以,对你来说留在宫里是最好的。”赵轩一副“看吧,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 干不过现实的时候,那就果断向现实低头。 秦盈盈就是这么现实。 她立即转变态度,开始和赵轩谈条件:“你也说了,我就是个乡下小村姑,自由散漫惯了,以后在宫里,不,至少在圣端宫这个院子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穿累死人的衣服就不穿,你不能拿规矩压我。” 赵轩笑笑,“就这些吗?” “当然不是。”秦盈盈狮子大开口,“你得给我一块免死金牌,就算以后我犯了大错也不能说砍头就砍头。” 赵轩无语,“你是我的母妃,谁会砍你的头?” “是假的!”秦盈盈炸毛。 “好好好,给你,两块也行。”赵轩好脾气地顺毛。 “还有……”秦盈盈停顿了一下,略心虚,“让我见见梁医、不对,梁季琛,就是你们那个梁大将军。” 赵轩立马黑脸,“不行。” 秦盈盈不服气,“见一下都不行吗?就说几句话,又不会做什么。” “不行。” “没门儿。” “死了这条心吧!” 赵轩用不同的短语表达了坚定的态度。 小气鬼。 秦盈盈只得暂时死心。 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 反正早晚会遇到。 就这样,秦盈盈轻而易举地被说服,决定留下来配合赵轩的计划。 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家。 可是,她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家。 她出生不久就被亲生父母遗弃,领养她的爷爷奶奶给了她超越血缘的爱。但是,她也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叔叔阿姨隐晦的嫌弃,两个堂兄弟毫不掩饰的嘲笑,邻居们同情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终归不是属于那个家的。 大学毕业后,她也尝试过建立自己的家庭。 但是医生说,她的病有很大机率遗传。当她对那些相亲对象说自己有可能不会要宝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第二天会再给她发消息。 刚刚穿越到大昭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真正的秦太妃,当赵轩和赵敏在饭桌上斗嘴的时候,当小十一软软地叫她母妃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真有了一个家。 她是付出了真感情的。 所以,即使知道了真相,即使明白赵轩的那些话有夸张的成分,她还是选择留下来。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舍不得吧。 那就不走了,坚持一下,也许会有好事发生。 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乐观又随性的人。 *** 四月的午后,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六位带刀侍卫难得聚在一起,在后苑比剑。 轮到潘意和高世则,小太监吕田挥着手里的拂尘给高世则加油。 潘意气得不行,“你到底是哪边的?” 吕田咧开嘴,露出一对小虎牙,“我虽然在隆佑宫干活,心却是向着高侍卫的。凭良心讲,潘侍卫你骑射第一是不假,论起剑术可真比不上高侍卫。” “说得好。”赵敏笑嘻嘻押了个注,“我也押高侍卫。” “瞧瞧潘小子这人缘!”秦盈盈笑着拍拍向太后。 没想到,向太后反应很大,一下子把手抽回去了,还阴恻恻地瞪了她一眼。 秦盈盈眨眨眼,怎么了吗?当她是毛毛虫吗? 向姑姑抱歉地躬了躬身,“太妃娘娘见谅,我家娘娘近日身上不大爽利……” 秦盈盈应了声,大方地没有计较。 那边,潘意和高世则已经开始了。 潘意悄悄向高世则求情:“小弟我就指着赢了这一把求亲呢,高兄让着我点儿可好?” 高世则冷冷地说:“好。” 潘意嘿嘿一笑,“那就多谢——” “谢”字还没说完,手里的剑就被挑了出去。 赵敏哈哈大笑,“果然押高侍卫是对的。” 潘意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气道:“你这太不够意思了吧?” 高世则从容地收剑入鞘,“剑就是命,怎么能让?” “你行!” 潘意隔空指指他,转过身立马露出一副笑脸,颠颠地跑到向太后跟前求赐婚。 赵敏红着脸躲开,只当没听见。 原以为只是一句话的事,没想到向太后竟然变卦了,“敏慧的婚事本宫一个人做不了主,需得同太皇太后商议。” 不仅潘意,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盈盈道:“那日在殿上,娘娘不是已经应允了吗?” 向太后冷着脸,看都没看她一眼,“当日殿上那样说只是权宜之计,做不得数。” 潘意顿时傻了,连忙跪下来求她,“太后娘娘,您就心疼心疼小子吧!小子打小就喜欢十公主,如果娶不到她,小子真要打光棍了!” 赵敏也顾不得矜持,红着眼圈跪到向太后跟前,“母后,敏儿是认定他了,求母后成全!” 看着两个小辈苦兮兮的模样,向太后到底心软了,“行了行了,叫官家拟旨吧。” “谢娘娘!” 潘意一刻也不敢耽搁,撒腿朝勤政殿跑去。 赵轩即刻命人拟旨,请向太后盖上宝印,正式给潘意和赵敏赐婚。 潘家人马不停蹄地到宫里来请赵敏的嫁妆,生怕晚一刻这婚事就黄了。 四月十五,天朗气清。 系着大红绸的嫁妆箱子从宣德门抬出去,整整铺了一条街。 向太后站在城楼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倘若延儿还活着,必会比敏慧嫁得风光。” 向姑姑温声应道:“那是自然,咱们公主是正经的嫡公主,理应比旁人多些尊贵。” 向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别人的女儿风光大嫁,我的延儿却死得不明不白。” 向姑姑心下一惊,低声劝道:“只是一条帕子,不能说明什么。” 向太后拿出那条帕子,冷冷地瞧着,鹅黄绸面,猫儿戏蝶,本是极其搭配,怎料旁边却多出一个鲜红扭曲的符咒。 单单瞧上一眼,便令人心惊。 这帕子原是嫡长公主赵延送给秦太妃的。 那年秦太妃有了身孕,赵延便把这个亲手绣的帕子做了贺礼,边角处还绣着一个小小的“秦”字。 谁能想到,秦太妃的孩子生下来了,年仅十二岁的赵延却薨了。 向太后喃喃道:“太皇太后说,是秦氏害死了我的延儿。” “娘娘想来不大信吧,不然那日在殿上,为何还要帮着秦氏?” “我帮的是敏慧,不是她。倘若延儿还在,必定希望我救她妹妹,她是最善良的了。”向太后目光一冷,“我的延儿,绝不能白白枉死! 向姑姑沉默了一瞬,问:“娘娘是想查?” 向太后咬牙:“查到底。” 向姑姑叹了口气,这宫中,不知又会掀起几多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明天的更新依旧在【0点】哦! 呐,这章修了一个bug——这个时候,赵轩还不知道秦太妃的真正死因,以为她是死于【心疾】。前面涉及到的部分也已经改了,宝宝们见谅哈! 第28章 太后发难 自从赵轩和秦盈盈摊牌后, 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就变了。 从前秦盈盈时不时就要逗逗赵轩, 现在反过来了, 换成赵轩变着法儿地逗秦盈盈, 秦盈盈还爱搭不理的。 说到底,还是在闹小脾气。 小十一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从前赵轩多么嫌弃他,这时候就多么倚仗他。 比如眼下, 如果不是把小十一拎了过来, 秦盈盈连午膳都不肯留他吃。 小十一和赵轩相处得久了, 不再像从前那样怕他,时不时也会犟个嘴。 饭桌上,小十一又糯糯地反驳了赵轩一句,秦盈盈看得高兴, 奖励了小家伙一块红烧肉。 故意没给赵轩夹。 赵轩笑笑, 抬手给她夹了一块。 秦盈盈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这一局算是败了。 饭后, 秦盈盈要赶赵轩走, 赵轩演技大爆发, 倚在榻上喊头疼。 秦盈盈拿眼白他, “别装了。” 赵轩笑眯眯道:“你想让小十一看出来吗?” 在他们的小圈子里, 小十一是唯一一个不知道秦盈盈真实身份的人,他一直把她当亲娘。 秦盈盈自然不愿意失去他。于是只得暂时妥协,没好气地坐在榻边给赵轩按脑袋。 赵轩得寸进尺。 “力道重了。” “又轻了。” “左边也按两下。” “……” 秦盈盈真想一巴掌把他扇出圣端宫。然而,看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到底没扇下去。 小十一主动请缨, “臣弟给皇兄按,让母妃歇会儿。” 秦盈盈感动得抱住小家伙亲,“还是我家小宝好。” 小十一抿着小嘴羞涩地笑。 赵轩酸溜溜地给许湖使了个眼色。 许湖心领神会,笑眯眯地朝小十一躬了躬身,“十一殿下,十公主殿下在外面揪槐花,说是晚膳做槐花饭,您要不要去瞧瞧?” 小十一立马忘记给赵轩按脑袋的事,扶着头上的小玉冠就跑了出去。 赵轩挑挑眉,“看吧,这就是你的好小宝。” “那也比你这个心机深沉的大反派强。”秦盈盈起身,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一个凳子上。 赵轩轻叹一声,正色道:“我知道你怪我,但是你想想,你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吗?” 秦盈盈想也没想就说:“你不是早把我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底儿朝天吗,我还有什么事瞒着你?” “你真失忆了?” “真是个从小养马、没读过书的乡野村姑?” 秦盈盈一噎,心虚道:“你这是在埋怨我吗?嫌我这两天不给你好脸色,所以也要挑出我的错来,是不是?” 赵轩无奈,“我不是要埋怨你……” “你就是在埋怨我!” “行行行,我是在埋怨你。”赵轩好脾气地笑道。 秦盈盈一噎,“你不要摆出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显得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大坏蛋。” 赵轩失笑,故作摆出一副霸道的样子,将她扯回榻上,“这样行不行?我是机关算尽霸道无情的大反派,你是本性高洁柔弱无助的小莲花。” 秦盈盈终究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 两个人并肩躺在榻上——秦盈盈几次想起来,赵轩都霸道地把她按住了。 屋子里很安静,隐隐传来后院的笑闹声。 赵轩开口,声音低沉好听:“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为难,我之前不说是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要信任你。” 秦盈盈瞪眼,“你还不信我?” “现在信了。”赵轩忙道。 她在朝堂上维护他,为了和亲的事甘愿冒险去找梁逋,知道真相后还决定留下来帮助他,经历过这些事,赵轩再也没理由怀疑她。 尽管他知道秦盈盈身上还有很多秘密。 “以后都信。”他重复了一遍。 “别生气了,好吗?”他支起身子望着秦盈盈,目光专注而笃定。 秦盈盈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这家伙可是皇帝呀,还长得这么好看!被他用这种温柔又诚挚的声音轻声哄着,秦盈盈突然觉得,就算他真是个大反派,自己也会情不自禁地跟在他身后做个恶毒女配吧? “我没生气,就是有点别扭。” 天气很好,气氛很合适,秦盈盈轻叹一声,不由说出了心里话,“原本我以为终于有家人了,没想到你们竟然不是我亲生的。” “别叹气。”赵轩捏捏她的脸,这张脸该是永远笑着的。 秦盈盈没好气地打开他,“都说了不是亲生的,你一个大男人,以后注意些。” 方才还亲小十一,到他这儿捏捏脸就不成了? 赵轩不满,“就因为我比小十一大,你就不把我当家人了?” 秦盈盈眨眨眼,这是什么鬼逻辑? 俩人正大眼瞪小眼,宝儿扒到窗边,脸蛋红扑扑,“娘娘,您得过来帮奴婢,咱们圣端宫快输啦!” 不等秦盈盈说话,赵轩便笑道:“朕来帮你。” 宝儿一点儿都不客气,“奴婢谢陛下。” 在秦盈盈惊奇的目光中,赵轩极其灵活地蹿上了大槐树。 不仅她惊奇,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向来沉稳的官家会做出这种爬树揪花的事?这这这、倘若起居舍人在这里,大昭国第一个纨绔官家就要诞生了吧? 唯有许湖眯着眼睛暗暗地笑。 官家身份形象都不顾了,说到底是为了哄好太妃娘娘、哦,不,秦小娘子呀! 这时候,连赵轩自己都不知道,他对秦盈盈有多在意。 后院共有两棵大槐树,另一棵树上站着潘意和赵敏,两个人正使劲儿摇着树干,底下的小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撑着棉布接槐花。 看到赵轩上来,赵敏立即瞪大眼,“不行不行,皇兄不算,皇兄是福宁宫的!” “官家天天蹭我们圣端宫的饭,理应算圣端宫的。”宝儿大着胆子顶嘴。 “那他只能算半个。” “官家可没吃半碗饭,天天吃两碗!” “……” 俩人斗嘴的工夫,赵轩已经挥着长钩唰唰唰勾下来许多串。 厨娘站在台阶上,笑呵呵道:“十公主殿下,您看官家,只勾那些长得结实,还没开花的,这样的做出槐花饭才香甜可口。您摇下来的那些已经不新鲜了,都用不得。” “你怎么不早说!”赵敏大叫一声,连忙催着潘意抢钩子。 宝儿也急了,让自家宫人也去抢。 两边的小宫人们为了各自的荣誉,形象和规矩都抛开了,笑着叫着抢成一团。 一时间,圣端宫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笑声传到巷道那边的隆佑宫。 向太后坐在阴影里,微微睁开眼,又眯了一下,似是觉得阳光刺眼。 “这是在闹什么?” 向姑姑忙道:“是圣端宫,十殿下和官家抢着摘槐花呢,说是要亲手做成槐花饭拿给娘娘吃。” “拿给我吃?”向太后抚了抚膝上的猫,再次阖上眼。 向姑姑的笑凝在脸上,暗暗叹了口气。 圣端宫的比赛还在继续。 赵轩为了在秦盈盈面前显摆本事,连拳脚功夫都用上了,在树杈间腾挪跳跃,一会儿的工夫就摘下满满一筐。 赵敏和潘意两个人联起手都没赢过他。 宫人们凑到一堆庆祝,只有秦盈盈抱着手臂站在树下,仰脸看向赵轩。 这样的高度,赵轩随随便便一跳就能下来,谁知,落地的时候竟然摔了一下。 秦盈盈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是不是扭到脚了?快,传医官!” 赵轩扬起眉眉,笑得有点坏,“这下还别扭吗?” 秦盈盈这才知道被耍了,一把将他摁到地上,“就躺着吧你!” 赵轩顺势躺倒,枕着手臂笑得开怀。 阳光透过槐树叶子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光斑,午后的暖风裹挟着阵阵槐香。 秦盈盈纠结了好几天的心思突然就捋顺了。 天气不晴朗吗? 帅哥不好看吗? 干嘛闲着没事给自己找别扭! 这日子呀,还是要开开心心地过啊! 这天下午,圣端宫的小厨房一直冒着暖腾腾的热气。在赵敏、宝儿和小十一的帮倒忙下,厨娘十分艰难地蒸出几大锅槐花饭。 不仅圣端宫有的吃,其他几个宫也都送了去。 就连宫外的太皇太后都得了一碗。 太皇太后看着那碗槐花饭,脸色沉得像墨,“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我快死了吗,竟敢拿这寒酸玩意儿羞辱我!倒掉,倒进阴沟里,别让我再看见!” 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出了门就苦下了脸,本来是桩美差,其他宫的主子都给了赏钱,谁知太皇太后竟是这种反应。 哎,真是越老越奇怪! 太皇太后还在发脾气,“向氏那边如何了?赶紧敲打敲打她,人都给她找到了还磨磨蹭蹭地没个决断,向家的女儿怎的这般无能!” 高嬷嬷一边劝一边给底下的人使眼色。 那人不敢耽搁,连忙去了。 这日,高世则正抱着剑坐在墙头上晒太阳。冷不丁瞧见小太监吕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鬼鬼祟祟地往后看,生怕有人跟踪似的。 高世则跳下墙。 吕田没注意,一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突然吓得大叫起来。 高世则揪住他衣领,“怎么了,撞到鬼了?” “高高高、高侍卫?” 吕田鼓着嫩乎乎的小脸,凑到他耳边慌慌张张地说:“告诉太妃娘娘,就说太后娘娘要找她的麻烦,让她有个准备。” 高世则眉头一皱,“什么麻烦?把话说清楚。” 吕田皱起脸,“我也不知道呀,我就是在窗户外面打盹儿,听见太后娘娘和向姑姑在商量,好像是什么道姑……” 高世则怀疑地盯着他,“你是隆佑宫的人,又是吕公公的侄子,为何要来报信?” 吕田瞪大眼,急道:“太妃娘娘救过我的命,你还把那么好的伤药给我涂,我若眼睁睁看着你们倒大霉,那还叫人吗?” 高世则目光一闪,松开他,“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太妃娘娘,你且回去,别让人知道你来过。” 吕田连忙点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直到看着他消失在巷道尽头,高世则才大步离开。 他没进圣端宫,而是去了赵轩的福宁殿。 五月初一大朝,京中百官悉数在场,此外还有挂着闲职的赵氏宗亲、各家外戚。 向姑姑心里不踏实,想最后劝说一次:“您真决定好了吗,要在今日这样的场合说?” 向太后绷着脸,一丝表情都没有,眼中却是一派坚定,“本宫捱了这些日子,等的就是这一天。” 只有这一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闹大,秦盈盈才会被收押进宗正寺,赵轩就算想偏帮她都不成。 向姑姑担忧道:“这样一来,咱们就彻底得罪官家了。您有没有想过,将来……” 向太后一脸怨毒,“本宫恨不能随着我的延儿去了,还怕得罪他?若我的延儿真是她害的,谁都别想有将来!” 向姑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余坚定。 主仆二人相携着,一步步踏入朝堂。 近来朝上讨论的都是黄河水情。 今年春天雨水来得早,入了夏更是一场接一场,虽然各地还没传出涝灾的消息,但必须早些重视起来。 经过前面几次交锋,高氏一派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嚣张,官员们纷纷看出苗头,对赵轩的话越发重视。 赵轩说,要选出几个巡查使,到沿河各地去勘察水情。这是一个肥差,却也是个苦差,许多人都动了心思。 赵轩坐在龙椅上,淡定的模样越来越像一个威严的帝王。 相比之下,秦盈盈就没出息多了。 从进殿开始她就一直在打哈欠,幸亏有帘子挡着,不然太妃娘娘的面子真就碎成渣了。 赵轩看了她一眼。 秦盈盈刚好抬起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各自都难掩尴尬。 昨晚,赵轩看折子看到半夜,到庭院里溜达的时候听到圣端宫还有动静,不由地便过去了。 秦盈盈也没睡,正给宝儿讲故事。 自从易容丸的事情曝光之后,崔嬷嬷便不再守夜,内殿只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宫人,秦盈盈时不时就会顶着那张年轻的脸跑到众人面前显摆。 赵轩一来,宝儿识趣地退了出去。 为了避嫌,殿门特意开着,许湖守在门边。 这次,不是秦盈盈给赵轩按头,而是赵轩给她按。俩人就像闹着玩似的,秦盈盈教,赵轩学。 秦盈盈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赵轩怎么的就睡到了她身边。 俩人是被许湖叫起来的,该上早朝了。 睁开眼睛对上近在咫尺的脸,两个人就像被人捉.奸在床似的,一下子弹开。 各自慌乱,却又强装镇定。 还故意错开时间,一前一后来到文德殿。 秦盈盈又打了个哈欠,眼睛红红的,汪着水气,那娇滴滴的模样叫人看了不由心头微颤。 赵轩想让她早点回去补觉,便偏过头,给许湖使眼色。 许湖会意,扬声道:“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沉默了许久的向太后突然开口:“本宫有一事,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 众人面露不解。 赵轩扶着龙椅的手下意识收紧。 向太后摆了摆手。 向姑姑躬了躬身,捧着一方鹅黄的帕子送到秦盈盈跟前,“太妃娘娘可还记得此帕?” “啊?”秦盈盈哈欠打到一半,有点蒙,“这是什么?” 她伸手接过帕子,抖开来看。看到上面鲜红的符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向太后一直盯着她的脸,见她变了脸色,以为是心虚,顿时冷下声音:“看样子你是记得的。” “真不记得。”秦盈盈坦荡道,“娘娘应该知道,我先前生了病,许多事都忘了。这帕子到底有何渊源,还请娘娘明示。” “忘了?”向太后冷笑一声,“忘了没事,本宫来提醒你。” 接下来,她便当着一众大臣的面,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这事是太皇太后“查”出来的,按照她的说法,那年嫡长公主赵延十二岁,秦太妃刚怀上第一个孩子,赵延送了她这个帕子作为贺礼。 秦太妃怀胎不稳,不到七个月便有了落胎的迹象。为了保胎,她请了东皇观的道姑进宫施法,最后孩子还真保了下来。 “小五倒是活下来了,我的延儿却赔上了命!”向太后眼睛赤红,颤着手指向那方黄帕,“秦氏,你记得那道符咒吧,那是以命换命的咒术,你用延儿的命换了小五的命!” 秦盈盈心头一惊,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陈年往事。 朝堂上更是议论纷纷,大臣们明里暗里地看向秦盈盈,茫然不解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漠不关心者亦有之。 秦盈盈摇了摇头,这事不对。 她梦到过秦太妃,从面相来看,那是一个善良宽厚的人,不应该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再说了,什么符咒换命,她根本不信! 秦盈盈下意识看向赵轩。 赵轩也在看着她,用口型说:别怕。 秦盈盈点点头,没有莽撞开口。 赵轩沉声道:“母后,燕国公主是死于痘疾,您是亲眼看着的,怎会同我母妃有关?” “就是因为她找人施法,我的延儿才会出痘!”向太后的情绪十分激动,一把扯开帘子,走到堂前。 “当然,本宫也不会白白冤枉好人。若她果真无罪,便让宗正寺去查——荣王,你是宗正寺少卿,宗室命妇犯法,理应由你处置。” 荣王赵景是太皇太后的第二子,太皇太后早就和他打过招呼,一旦让他去查,秦盈盈就算没罪也会被他安上罪。 赵轩自然不肯,“此事时日久远,单凭一方来历不明的帕子就要将我母妃带去宗正寺,此事恐怕不妥。” 向太后冷哼:“来历不明的帕子?那帕子是延儿亲手绣了送给秦氏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她敢否认?” “我确实不记得。”秦盈盈也站了起来,面上不见丝毫惊慌,“不知太后娘娘是从哪里听来的,怎么就认定那个符咒是害人性命的?” 她捏着帕子在众官面前抖了抖,“就这样的鬼画符,我也会画,我还说她是保人平安的呢!” 向太后气得发抖,“好你个秦氏,真是牙尖嘴利!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行,本宫这就让你见个人,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说着,就朝向姑姑使了个眼色。 向姑姑匆匆去了后殿,再出来时,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个道姑打扮,一个穿着繁复的宫装。 众臣见了后者,脸上纷纷露出惊讶之色。 荣王惊呼:“太妃娘娘,您怎会在此?” 他口中的“太妃娘娘”不是指秦盈盈,而是先帝的另一个妃子,四公主的生母宋贵妃,如今是贵太妃。 宋贵妃朝着向太后福了一礼,这才对荣王道:“太后娘娘想查一件旧事,本宫来做个证人。” 荣王夸张地倒吸一口气,犹疑道:“太妃娘娘的意思是……当年燕国公主的事确有内情?” “不错。”宋贵妃瞄了秦盈盈一眼,眼中满是轻蔑,“燕国公主明面上死于痘疾,实际是因她的巫术而丢了性命!” 秦盈盈一脸平静地看向宋贵妃。 长得挺好,保养得也不错,好好待在行宫享清福不好吗,干嘛非得跳出来搞事情? 反派是没有好下场的。 白长得这么好看了。 宋贵妃见她没有预想中的惧色,内心更为不甘,恶毒道:“秦氏,你没想到吧,行那种卑鄙手段害人,到底没保住你的女儿。不仅五公主没保住,后面还搭上俩,你就是活该!” 秦盈盈皱眉,这下是真生气了。 秦太妃总共生过六个孩子,其中五公主、六公主、八公主都没保住,宋贵妃这是在揭她的伤疤。 即使她不是秦太妃,也忍不住气得肝疼。 拿一个女人的丧子之痛作为攻击她的手段,这个宋贵妃真不是什么好鸟! 那就不必客气了。 “我很纳闷。”秦盈盈抱着手臂,不紧不慢地说,“这位姐妹,你说得这么肯定,莫非是亲眼见到我行巫术害燕国公主?” “自然是亲眼所见,否则本宫今日也不会前来作证!”宋贵妃笃定道。 秦盈盈摇摇头,“这就不对了。你既然亲眼所见,为何当时不对太后娘娘告发我,非得等到现在?” 宋贵妃一噎,慌乱地去看向太后。 果然,向太后脸色很差。 宋贵妃忙道:“当然、当然是因为当时太后娘娘没走出丧女之痛,本宫不敢再去惹她伤心。” “哦……”秦盈盈点点头,“你想得还挺多。” 宋贵妃没傻到去接她的话,反而正了正神色,厉声道:“秦氏,事到如今你就别狡辩了,今日当着诸位宗亲的面向太后娘娘赔个礼,太后娘娘向来宽厚,兴许会看在官家的面上饶了你。” “不可能!”向太后恨声道,“若果真是你害了延儿,哪怕拼上一死,本宫都要让你赔命!” “确实不可能。”秦盈盈淡定道,“既然事情已经摆在这儿了,那干脆查到底。我没害人,也不会道歉,更不会让官家蒙羞!”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不仅赵轩,还有真正的秦太妃。秦盈盈既然相信她不是坏人,就一定会帮她保住名誉。 她的这种态度,倒让殿中诸官心里有了计较,想着她应是心内坦荡,不然为何这般镇定? 宋贵妃皱皱眉,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道姑点点头,上前道:“太妃娘娘,您就别狡辩了,贫道已经招了,就盼着您低下身段向太后娘娘求个情,也好饶贫道一命……” 荣王配合道:“你又是哪个?” 道姑苦着脸,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贫道便是东皇观的无尘,当年太妃娘娘龙胎不稳,是贫道入宫为她做法。” 荣王一惊,“这么说,你当真使了那以命换命的阴邪之术?” 道姑扑通一声跪下,连声求道:“王爷饶命,都是太妃娘娘逼迫贫道的。娘娘权势滔天,以贫道的性命相要挟,贫道不敢不从啊!” 荣王又问:“污蔑太妃是死罪,本王不能只听你的说辞。你可有证据?” “贫道有、有证据,这是太妃娘娘当初给贫道的赏赐……”道姑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匣,匣中放着一枚珠钗。 钗子中间有颗绿莹莹的翡翠珠子,无论是金丝缠绕的花样,还是大小长短,和小十一先前送给秦盈盈的那根一看就是一对。 也是巧了,秦盈盈今天刚好戴的就是这根。 因为是小儿子送的生辰礼,秦盈盈心里高兴,日日都要戴着,逢人便要显摆一番,今天也特意戴到了朝上。 这下,就算想说是道姑有意陷害都没人信。 向太后闭了闭眼,“秦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盈盈还真没什么话说了,只得向赵轩求助。 赵轩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这一刻却像一个成熟的男人般沉稳强大,让秦盈盈不由安下心,想要依靠他、信任他。 她坐了回去,一派从容。 殿中诸官纷纷惊奇。 荣王清了清嗓子,道:“此事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官家,臣以为,若当年秦太妃宫里的旧人还在,不如叫过来问问。” 赵轩沉着脸,道:“把崔嬷嬷找来。” 许湖点点头,亲自去叫了。 崔嬷嬷来得很快,仿佛随时准备着一般。 奇怪的是,宋贵妃看到她不仅不慌,反而露出一个奇怪的笑。 荣王似乎也胸有成竹。 他看向崔嬷嬷,例行公事般说了一通“不许说谎,否则罪及全家”的话,崔嬷嬷淡定应下。 荣王这才开始问话:“当年便是你伺候在秦太妃身边?” 崔嬷嬷躬了躬身,恭敬道:“是。” “当时秦太妃是否坐胎不稳?” 崔嬷嬷又道:“是。” “是否请了道姑前来做法?” 崔嬷嬷顿了一下,道:“确实请了道姑……” 话还没说完,便满堂哗然。 宋贵妃冷笑一声:“秦氏,这可是你身边伺候的嬷嬷,总不会成心害你吧?” 秦盈盈看着崔嬷嬷,一脸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推一下自己的【完结文】哈~可以去看看,不会亏哒! 《我和夫君飙演技》by孟冬十五 (古言·爽文)(有甜宠,有剧情)(女主美美美,男主帅帅帅) 戳进专栏就能看到啦! · (简介)作为定远侯府的嫡长女,秦莞活得磊落洒脱,到头来却落了个中毒惨死的下场。 重活一世,她决定一心复仇,终身不嫁。 谁承想,一场再俗套不过的英雄救美,让镇北大将军提着厚礼上门求亲。 镇北大将军…都三十好几了吧?嫡长子都二十了! 等等!将军府嫡长子……将来是要造反的呀! · 侯门娇娇女嫁入将军府,暂且藏起獠牙,勤勉持家。 有一天,她突然看到将军在对着铜镜粘胡子! 又有一天,她无意中发现继子的胎记长到了将军身上! 秦莞惊了,到底哪个是将军,哪个是继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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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便叫众人安静下来。 宋贵妃眯了眯眼, 不善地看向崔嬷嬷。 荣王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崔嬷嬷微扬着下巴, 一脸沉静,“老奴所说皆是亲眼所见。老奴记得很清楚,太妃娘娘当年请的是精通医术的无尘道长,而不是殿上这位招摇撞骗的妖道!” 秦盈盈柳眉微扬,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平日里看着崔嬷嬷不可一世地教训人还挺烦的。但是, 当她教训的对象变成自己的敌人时……真爽呀! 赵轩稳重地绷着脸,配合地问:“嬷嬷这话是何意?” 崔嬷嬷福了一礼,恭敬道:“回陛下,老奴以为必是有人串通了这个妖道,借着太妃娘娘失忆前来污蔑。” 向太后一脸震惊,“崔嬷嬷,你把话说清楚!” 崔嬷嬷看向她,语气诚挚:“太后娘娘,我家娘娘是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自打她入宫后,对您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对嫡长公主更是喜欢非常。当年嫡长公主在时同我家娘娘十分投缘,常去娘娘殿中玩耍,我家娘娘怎么忍心害她?” 向太后目光一闪,怔怔道:“可是那个帕子……倘若不是秦氏有意为之,又怎会让人画下符咒?” 崔嬷嬷不慌不忙地说:“自打得了那帕子,我家娘娘便日日随身带着,只是后来嫡长公主去了,娘娘怕您伤心,这才收了起来。前些日子在西山行宫,娘娘得了场重病,那日行宫忙乱,帕子便是那时候遗失的。” 崔嬷嬷的话说得隐晦,向太后却懂了。 她分明是在暗指,有人借着秦太妃病着的时候把帕子偷走了。 向太后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愿相信,还是别的什么。她指向殿中的道姑,“那她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就是当年那个道姑,本宫是亲眼见过的!” “她不是。”崔嬷嬷笃定道,“不知娘娘是否听说过,无尘道长有一姐妹,当年二人家里遭了灾,双双被老观长收入东皇观。后来妹妹留在汴京,姐姐同老观长去了秦州行医,一待就是几十年,直到十七年前才回到汴京,也是那一次为我家娘娘看的诊。” 秦太妃怀的是双胎,生下来的就是早夭的五公主和六皇子赵轩。 下面的话不用说众人也知道了,如今殿上这位恐怕是久居汴京的妹妹,而不是精通医术的姐姐——真正的无尘道长。 道姑早就傻了,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和姐姐的事知情者只有廖廖数人,不是已经故去就是不在京中,不然的话太皇太后也不会找她来做伪证。 实际上,崔嬷嬷起初并不知道,她刚刚说的那番话都是赵轩告诉她的。 赵轩费了极大的心思才查出来。 向太后看向宋贵妃。 宋贵妃面上一慌,又很快镇定下来,厉声道:“本宫也是亲眼所见,当初秦太妃就是请了这位道人在院中做法。太后娘娘还记得吧,当初秦氏是住在我宫里的,这种事怎么瞒得过我?” 向太后目光一闪,正是因为这个,她先前才信了宋贵妃的话。 “那便验验吧!”秦盈盈笑眯眯道,“方才崔嬷嬷说无尘道长在秦州待了许多年,秦州话总会讲吧?” 崔嬷嬷道:“确实,无尘道长当年入宫时说的就是秦州话,还因此受到过贵妃娘娘的打趣。”其实是嘲笑。 秦盈盈朝道姑微微一笑,“唱两句秦腔来听听。” 道姑慌得一批,“贫、贫道不会……” “不会呀?”秦盈盈笑笑,看上去很好说话,“说句秦州话也成。” 道姑白着脸,几乎要昏过去,“贫道、贫道回京多年,学会了官话,秦州话早就忘了……” “一派胡言!” 朝中便有来自秦地的官员,对这种忘本的行径最为痛恨,当场便说了一串秦州话,“我们秦人即便离家万里,从少小到白头,都不会忘了如何说秦话。如今你几番推脱不肯开口,定然不是在秦地长大,更不可能是悬壶济世的无尘道长!” 道姑被他一通训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哪里有半分方外之人的风度? 向太后木木地坐在那里,一脸茫然。 事情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虽然秦盈盈的嫌疑没有彻底洗清,但是众人心内都有了计较,事情明朗之前没人敢乱传。 秦盈盈没在百官之前丢了脸面,也没被押进宗正寺,太皇太后的谋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下朝之后,荣王怒气冲冲地把崔嬷嬷扯去偏殿,恶狠狠道:“你敢耍我?” 崔嬷嬷冷哼一声,将一袋银子砸到他脸上,“你以为我对你自称‘老奴’就真是你的奴才了?区区一点银子,还收买不了我!” 荣王冷笑,“原来是嫌少。” “我呸!”崔嬷嬷啐了他一口,“你们还真以为我受不了气,任由你们拉拢吗?我是官家的乳母,从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抱着他,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官家就是我唯一的主子!别说他只是训斥我两句,就算他想要了我的命,我也会眼都不眨地献给他!哪里容得着你们利用?” 原来,崔嬷嬷早就发现了太皇太后的拉拢之意,干脆将计就计,做了个双面间谍。 当然,起初她心里有怨也是真的,只是在许湖的敲打和秦盈盈的感化下,很快想通了。 秦盈盈对赵轩如何、对赵敏如何,她是亲眼看着的,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被外人利用。 回宫之后,赵轩才把这些隐情一一讲给秦盈盈。 秦盈盈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件事你从始至终都知道?” 赵轩点点头,又摇摇头,“起初只是怀疑,直到吕田报信我才知道母后要做什么。” 说起来,多亏了隆佑宫的小太监吕田,如果不是他及时报信,赵轩也不会这么快调查清楚,并想出对策。 幸好太皇太后拉拢的是崔嬷嬷,倘若换成其他老宫人,还真不会这么顺利。 秦盈盈愤愤道:“崔嬷嬷、高侍卫、许公公,他们也知道?” 赵轩摸摸鼻子,没吭声。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秦盈盈气道:“又是只瞒我一个!” 赵轩好脾气地哄。 秦盈盈抓了把杏脯丢进嘴里,使劲儿嚼,边嚼边说:“你也不想想,太皇太后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怎么会轻易罢手?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暗地里被她弄死了都不知道!” “不许胡说。”赵轩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秦盈盈见他发愁,反倒没那么气了。 她戳了戳赵轩眉间的川字,道:“我跟你说,从现在开始,你做什么决定都不许再瞒我。我也是人,而且是很聪明的人,不是被你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任你摆布。” 赵轩挑眉,“我为什么要摆布一只鸟?” “别转移话题。”秦盈盈打了他一下。 赵轩沉默了一下,开诚布公道:“今日有幸躲过一次,却不是终局。很快皇祖母就会找到新的‘证据’和‘证人’,今日朝堂之争恐怕还会再次上演。” 秦盈盈苦脸,“什么时候算完?” “最好的结果就是母后自己想通,不再追究,然而,有太皇太后推波助澜,这种可能性很小。” “最坏的结果呢?”秦盈盈问。 赵轩看着她,说:“母后会拼上一切,为嫡公主报仇,即使证据不足,即使你不承认。” 秦盈盈耸耸肩,“很正常,如果是我的女儿被人害死了,我肯定比她还疯狂。” 赵轩目光一闪,“抱歉,是我把你卷进来。” 秦盈盈挑挑眉,“诶,道歉的话先存着,指不定是谁连累了谁呢。你想想,若是真的太妃娘娘在这里,她会变着法的跟太皇太后对上吗?” 赵轩顿了下,道:“母妃生性温和,且……向来敬畏皇祖母,必不会和她对着干。” 秦盈盈耸耸肩,“那不就得了。傻子也能看出来,太皇太后之所以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对付‘秦太妃’,说到底因为我天天在朝堂上折腾,让她看不惯了。” 看着她轻松的模样,赵轩心情也不由放松。 他笑了一下,说:“不只是看不惯,她想要了你的命。” 秦盈盈反过来道:“我是为了谁?” “为了我。你那么‘折腾’都是为了我。”赵轩声音很轻,就像在说情话。 秦盈盈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知道赵轩不是她亲生的,她不好意思的次数越来越多。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赵轩说,“就算宗正寺定了你的罪,我也会让人把你送走。或者你想现在离开也可以。你不是想喂马劈柴吗?我给你买个大院子,旁边有山林,你想劈多少就劈多少。” 秦盈盈不由笑了,“你的计划不管了?我突然消失,不怕被太皇太后抓住把柄?” 赵轩一愣,他没想这些。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保全秦盈盈,根本没意识到秦盈盈离开后对他有什么影响。 秦盈盈也愣住了,“你不会没想过后果吧?” 赵轩抿着嘴,像个做了莽撞的事却不肯承认的大男孩。 秦盈盈这才知道,赵轩从始至终考虑的都是如何保全她,那些权力争斗,那些朝堂角逐根本想都没想。 啊……为什么突然有点儿感动? 赵轩轻咳一声,极力挽回身为“成熟男人”的尊严,“放心,送你走只是最坏的打算,我不会坐以待毙。当年坤宁宫的宫人就那几个,我会赶在太皇太后前面找到她们。” “还有无尘道长,她当年同我母妃交好,想必现在也愿意帮这个忙。虽然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但仔细去找定然能找到。” “母后那里也要做好打算,她虽然不醉心权势,但到底主掌后宫这些年,手底下还是有些人的。我们得小心提防。” “……”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字字句句都在为秦盈盈打算。 秦盈盈倾身上前,抱住了他。 赵轩顿时卡壳,浑身的肌肉都僵了。 秦盈盈拍拍他的背,没有说谢谢,什么都没说,只是像朋友、像亲人那样抱着他。 赵轩僵硬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推开她,“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秦盈盈甜甜地笑了,“我们现在是家人,可以亲。” 赵轩面色古怪,“可以……亲?” 秦盈盈打了他一下,“纯洁点。” 赵轩看着她泛红的脸,心头微微发热。 秦盈盈尴尬地别开脸,说回先前的话题:“我自己有办法,不用你保护。” 赵轩无奈道:“你只是一个小娘子,被男人保护不是应该的?” “你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大男人,还敢看不起小娘子。” “我的年纪好歹比你这个小娘子大。” “你头疼的时候还不是要让我这个小娘子按?”秦盈盈又戳戳他脑袋。 赵轩下意识躲了一下。 秦盈盈手上一顿,“又头疼了?” “没有。”赵轩答得很快。 每次这么快回答的时候,百分百就是在掩饰。 实际上,为了这件事他已经接连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了。 “什么臭毛病,不疼的时候装疼,真疼了反倒硬扛着。”秦盈盈把他按到榻上。 许湖顺势拿出随身的丸药,服侍赵轩喝下。 没一会儿赵轩就睡着了。 秦盈盈轻手轻脚地起身,叫宝儿给她换衣裳。 她感激赵轩的一力维护,也很享受。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选择了留下来,怎么也该拿出宫斗的本事。 秦盈盈深吸一口气,朝着隆佑宫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意外的话,3月会坚持双更,或二合一。 有事会在文案请假,希望能继续陪伴! 第30章 3.1(二更) 秦盈盈知道, 向太后并不是恶毒的人, 只是因为亲生女儿的死钻了牛角尖, 这才想要对付她。 对待这样的人, 秦盈盈不打算耍心机,所以她干脆地来到了隆佑宫。 向太后正在教训小太监吕田。 下了朝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料到定是有人给圣端宫通风报信, 查了一圈, 最终查到吕田头上。 向太后气不过, 体面都不顾了,亲自拿着鸡毛掸子抽他。原本没抽多大劲儿,看到秦盈盈进来,反倒用上了力气。 吕田蜷着身子跪在那里, 乌溜溜的眼睛里蒙着水汽。 秦盈盈拦下向太后, 道:“太后娘娘并非苛刻之人,您有气大可冲着我来, 何必撒到别人身上?” “本宫管教我的宫人, 与你何干?”向太后甩开她的手。 秦盈盈叹了口气, “燕国公主在天有灵, 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 必会伤心。” 向太后登时红了眼圈,“你还敢提她?” “我为何不敢?”秦盈盈一脸坦荡。 “你害了她,你没资格!”向太后眼中满是怒火。 “我没有,我敢对天发誓,若是我害了燕国公主, 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秦盈盈说得毫不犹豫,反正燕国公主不是她害的。 向太后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怔了怔。 向姑姑心疼地扶住她,眼圈泛红。 秦盈盈悄悄松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想太后娘娘并非不辨黑白之人,燕国公主是被人害的,还是娘娘受了旁人的蒙骗,您就不想知道吗?” 向太后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盈盈道:“什么意思太后娘娘应该清楚,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她很理解向太后此时的心理,倘若能有一个“仇人”,她的丧女之痛就能找到一个发泄口,不再日日夜夜地思念、愧疚,觉得是她没照顾好嫡长公主。 所以,当太皇太后把“证据”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会失去理智,紧紧抓住。 可是,这不对。 不管是从前的秦太妃,还是现在的秦盈盈都不该为别人的野心买单。 向太后的目光惊疑不定。 秦盈盈冷静道:“希望太后娘娘能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不会跑,也希望娘娘不要轻易受他人挑拨,明日朝堂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坚定、坦荡,就像夏日的阳光般耀眼。 向太后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好,就给你一天时间。秦氏,若延儿真是你害的,本宫必会让你偿命!” 秦盈盈微微一笑,“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临出门,高世则给吕田使了个眼色。 吕田犹豫了一下,在他的掩护下顺着墙角悄悄地溜了出去。 向太后瞧见了,懒得搭理他。 秦盈盈回到圣端宫,一开门,迎头撞上一堵高大的“人墙”。 “吓我一跳,怎么在这儿杵着?” 赵轩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怎么了这是?”秦盈盈撞了撞他手臂,“生气啦?” 赵轩还是不说话。 看来是真生气了。 相处了这些天秦盈盈都总结出规律了,如果她问“是不是生气了”,赵轩飞快地说“没有”,这就是假生气,真闹小脾气。 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连争辩都没有的时候,就是真生气了。 赵轩真生气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他会好几天不来圣端宫,还会让秦盈盈见不到萌萌的小十一。 这样的代价秦盈盈可付不起。 她决定先发制人,“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只是一个乡下小丫头,除了喂马什么事都做不成,只会搅局,对不对?” 赵轩嘴角一抽,“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吗?” 说话了说话了,只要说话就有希望! 秦盈盈偷偷笑了一下,嘴上依旧故作气愤,“就算我要恶人先告状,也得是个恶人才行,你说,我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怎么就让你不高兴了?” 赵轩定定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我自作主张。”秦盈盈想也没想。 赵轩脸色更差了。 秦盈盈悄悄地看向许湖。 许湖朝她摇摇头,伸手指了指她。 秦盈盈眨眨眼,什么意思? 赵轩看到俩人的小动作,抬脚就往外走。 秦盈盈连忙拉住他,“我知道了、知道了!” 赵轩脚步一顿,等着她说。 秦盈盈试探道:“嫌我没等你睡醒?” 赵轩彻底黑下脸,这次走得更快了。 秦盈盈拉不住他,只能像个小挂件似的被他扯着一路小跑。 她形象也不顾了,张开手臂挡到他前面,耍起了赖,“你得把话说清楚,不然今天别想走出圣端宫。” 小宫人们躲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纷纷惊奇——太妃娘娘这是又惹官家生气了? 赵轩瞧见她挺起的胸膛,尴尬地别开脸,嗓音不自觉发紧:“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 “我的,我的。”秦盈盈仰着脸,可怜巴巴,“那你也得给我个说话的机会不是?” 赵轩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到底心软了,“说。” 秦盈盈不敢再胡乱开口,而是好好地想了一下。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还真让她想出来了,“你是担心我,对不对?怕太后娘娘为难我,或者干脆让人把我抓起来,屈打成招、先斩后奏、杀人灭口,是不是?” 赵轩抿着嘴,没反驳。 秦盈盈顿时得意起来,看来是猜对了。 原来是在担心她呀! 她笑眯眯地把人往屋里拉,“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放心,我不会冲动,考虑好了才过去的,还特意叫上高侍卫……”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又是端茶又是捏肩膀。 赵轩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以后,不可如此鲁莽。” “嗯嗯嗯嗯!”秦盈盈狂点头,其实心里在偷偷吐槽:这个傲娇的小闷骚鬼、别扭精! 赵轩把未动的茶盏推给她,“明日早朝我已安排好,你不必怕。” “我也有安排。”秦盈盈神秘一笑。 赵轩挑挑眉,不知怎么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敏直到傍晚才知道这件事。 太皇太后怕她和潘意给圣端宫报信,提前把他们叫出了宫。等两个人觉察到不对匆匆赶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潘意回隆佑宫打探情况,赵敏急匆匆来到圣端宫。 她拉着秦盈盈的手,果断道:“你别怕,我这就去跟母后说,就说……说那个帕子是我弄的,符咒也是我找人画的,反正我是公主,只要不犯谋逆大罪,顶多就是降降封号。” 秦盈盈笑着戳戳她脑门,“你这丫头,是不是急傻了?燕国公主出事的时候还没你呢,就算你上赶着去认,太后娘娘能信?” 赵敏一噎,又道:“不然这样,就说那个符是我后来画着玩的,反正巫蛊之术向来荒谬,是真是假谁能说得清?” “这话倒说在点子上了。”秦盈盈笑道,“放心吧,这事就交给你皇兄,他都安排好了。” 赵敏怀疑地看了赵轩一眼,小声道:“你信他?” 秦盈盈点头,“我信他。” 赵轩端起茶盏,遮住上扬的嘴角。 *** 第二天早朝,百官明面上和从前一样沉着恭谨,实际每人脑袋上都顶着一团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不出赵轩所料,太皇太后找来了新的证人,是从前秦太妃身边的宫人。 那两个人和宋贵妃一样,口口声声指认秦太妃找道姑作法,暗害嫡长公主,并且拿出了新的证据——一个扎了针的巫蛊娃娃。 娃娃身上贴着赵延的生辰八字,比对字迹,和秦盈盈前几日在开宝寺供俸的祈福灯上的一模一样。 眼下的形势看起来对秦盈盈大为不利,宋贵妃叫嚣着要把她押到宗正寺,严加审问。 荣王虽没表态,却已经暗地里带来了足够的人手,只要有机会就会把秦盈盈带走。 就在这时,赵轩也拿出了证据,“这是当年的医案,燕国公主从发病到薨逝的脉象、药方、用药后的反应一一记录在上面,想来母后并不陌生。” “不急,本宫这里也有一份。”向太后扬了扬手,向姑姑也捧出一份医案,和许湖手里那份封皮、编号、日期一模一样,甚至书角的褶皱,边缘的潮渍都一般无二。 赵轩并不惊慌,淡淡说道:“这样看来,必有一份是假的。” 向太后道:“本宫这份是昨日刚从御医署调来的。” 赵轩道:“儿臣这份比母后早了一天。” 向太后绷着脸,“本宫这份由御医署的几位医官联名作保,他们敢拿项上人头保证。” 赵轩哼笑,既然医官的人头这么不值钱,他不介意帮他们摘掉。 他微微一笑,说:“儿臣没找医官,只有两位‘寻常’的证人,现在就在殿外等着。母后若不反对,儿臣这就让他们进来。” 太后有种不好的预感,“是谁?” “母后见了就知道了。” 许湖躬了躬身,扬声道:“宣庆国公、诰命夫人韩氏进殿——” 向太后一惊,庆国公和韩夫人正是她的双亲。 赵轩软下态度,如闲话家常:“儿臣听闻,当年长姐病重,父皇心疼母后日夜操劳,特请国公夫人进宫陪伴,长姐的病情与所用药方想必没有人比国公夫人更清楚。” 向太后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地没有开口。 庆国公向庄和国公夫人韩氏相携着进入大殿。两个人看上去六十多岁,身体都挺硬朗。 庆国公饱读诗书,一身儒家风范,如今是国子祭酒,统管国子学和太学。他进殿之后,在场的文臣纷纷朝他行礼。 韩氏是个爽快人,当即翻看了两份医案,最后指着许湖呈上的那份说:“这个是真的。臣妇记得很清楚,当年公主整日喝药,胃口不好,医官特意加了山楂开胃。不是写在方子里的,而是附在了后面……” 接着,她又说出几个有疑点的地方。 这些日常小事医官们早就忘了,所以做假医案的时候没有加进去。 向太后那时日日忧心,对这些不大清楚,韩夫人却都记得。 经她这么一提点,吕公公和向姑姑也想起来了,纷纷站出来做证。 向太后的心开始动摇了。 宋贵妃不甘心,一把抢过宫人手里的巫蛊娃娃,尖声道:“太后娘娘,您再好好看看,这生辰八字是不是嫡公主的?这字迹是不是秦氏的?千万不能让恶人蒙混过关!” 向太后没说话,也没接那个娃娃。 秦盈盈站出来,道:“看来宋太妃相信这巫蛊之术了?” 宋贵妃反唇道:“我原是不信的,只是亲眼看到你害死嫡公主,这才不得不信。” 秦盈盈微微一笑,“既然这样,那我就给你表演两招,不过不是害人的巫术,而是逗人开心的‘仙术’。” 秦盈盈拍拍手,宝儿抱着一个匣子从殿后跑了进来。 百官见到她心里不不约而同打了个突,尤其是荣王。他还记得那天在集英殿,这丫头怎么一把拉断了弓弦。待会儿若要强行押走秦盈盈,势必得先制住她。 宝儿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荣王跟前挂上了号,把匣子交给秦盈盈,神秘兮兮地说:“都按娘娘的吩咐弄好了。” 湿帕子、火折子、黄符纸、小木剑、酸杏汁、碱水、宣纸,一样不缺。 “好丫头,等着瞧吧。”秦盈盈笑笑,对众人道,“看好了啊,可别眨眼。” 百官真就配合地睁大了眼。 荣王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众人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把表情收了收,眼睛却好奇地往秦盈盈手上看。 秦盈盈首先拿起浸了高度白酒的湿帕子,用火折子一点,湿哒哒的帕子忽的一下烧了起来。 火舌眼瞅着就要漫上秦盈盈的手,她却不躲不闪。 众人齐声惊呼,不错眼地看着这一幕。 只有赵轩下意识欠起身,生怕秦盈盈受伤。 就在他想要过去阻止的时候,只见秦盈盈轻轻一抖,火苗顿时熄了,帕子完好无损。 众人再次惊叹。 赵轩刚刚欠起的身子顿在那里。 他盯着秦盈盈的手,确认真的没受伤,这才缓缓坐了回去。 秦盈盈朝他眨眨眼。 赵轩脸上没有任何赞赏之色,反而担心她再胡闹。 秦盈盈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又拿起桃木剑,剑尖插着沾满白磷的黄符纸,在阳光下一照,符纸无火自燃。 赵轩勾了勾唇,似乎看出了门道。 “最精彩的在后面。”秦盈盈举起一张宣纸,在众人眼前晃了一圈,“没字吧?” 百官点头。 乍一看确实没字,其实秦盈盈早就用捣好的月季花汁掺着自制的“酒精”写上了字,只是字迹干了之后颜色变淡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宋太妃瞧瞧,有没有字?”秦盈盈特意拿到宋贵妃跟前。 “民间小把戏而已,也敢在这儿现眼?”宋贵妃心里震惊,嘴上却故作不屑,“就算你再如何使怪招,也休想抹掉杀害皇家嫡女的罪名。” 秦盈盈哼笑一声,又让向太后看了看。 向太后揪着帕子,一脸紧张。 秦盈盈冲她笑笑,拿起装着酸杏汁的小喷壶,潇洒地朝着宣纸喷了几下——其实应该用柠檬汁,但是找遍了整个汴京都没有,只能用压榨的酸杏汁代替。 水渍缓缓渗入纹理,雪白的宣纸上竟莫名多出八个红色的字—— “天佑大昭,国运昌隆。”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秦盈盈又拿起装着碱水的小喷壶往另一张白纸上喷了喷,同样显出八个字,颜色却是黄色的—— “潜龙在渊,睡狮将醒。” 这下,就连苏相都眯了眯眼。 这十六个字就像一记重锤,敲在了百官心头。 潜龙在渊,睡狮将醒…… 这和那个小狼崽的故事一样,是在敲打他们! 韩夫人早就被秦盈盈的“仙术”镇住了,连规矩都顾不上了,急吼吼地对向太后说:“太妃娘娘有此等仙术,又怎会用那巫邪手段去害嫡公主?” 向太后盯着秦盈盈手里的纸,愣愣点头。 秦盈盈得意地看向赵轩。 赵轩唇边勾着笑,眼中满是纵容。 欣赏够了众人震惊的表情,秦盈盈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了其中的原理。 说白了就是利用燃点差异、酸碱反应的小实验,她之前在课堂上没少给小朋友们演示。 实际上,这样的实验就算用现代的化学原料都有可能翻车,没想到这次在材料不足、凑凑合合的情况下竟然成了。 只能说,穿越大神保佑。 秦盈盈的目的原本是告诉众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巫蛊之术,不要被蒙骗。 可是,没有人信! 她的这波操作不仅没达到“宣传科学、破除迷信”的效果,反而让在在场之人认定了她会仙术。 先前做假证的两名宫人吓破了胆,冲着她连连磕头,“神仙太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害您的,是荣王、荣王扣下了奴婢的家人,奴婢不敢不按他说的做呀!” 百官一听,看向荣王的眼神顿时变了。 “烂了心的奴才,满口胡言!”荣王风度全无,破口大骂。 只是不管他骂得多卖力,众人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宗亲们纷纷摇头,没想到这场戏会是如此一波三折。 真好看呀! 向太后颤着双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被秦盈盈惊到了。这个时代没有多少人不信鬼神,尤其是听惯了各种传言的深宅妇人。 赵敏从后殿冲出来,跪到她跟前,“母后,您也看到了,长姐的病确实和母妃无关,是有人恶意诬陷!您就不要再追究了,以后让敏儿做您的女儿,好不好?” 向太后不由滚下泪来,“在几个公主里,你确实是最像延儿的……”这也是为什么她时常在太皇太后面前维护赵敏。 赵敏早就知道,不过她并不介意,“母后,您就把我当成长姐的替身吧,敏儿代替长姐孝敬您!” “傻丫头,本宫怎么会把你当成替身?”向太后含着泪,道,“你的绣功和延儿差多了。” 赵敏原本哭着,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向太后的父亲庆国公红着眼圈,执手道:“恭喜太后娘娘,喜得嫡公主。” 夫人韩氏也忙拭了拭泪,连道恭喜。 向太后拉起赵敏,叹了口气:“这不是小事,就算本宫愿意,也得你亲娘舍得才成。” “她舍得,她一定舍得。”赵敏毫不犹豫地说。 秦盈盈啧了一声,就仗着我不是你亲娘呗! 赵轩低声道:“你若不愿意……” “我愿意。”秦盈盈同样低声说,“这对敏儿也是好事。”继而提高声音,“就是以后某人可没资格再到我圣端宫蹭吃蹭喝了。” 向太后道:“用不着,几口吃的,我们隆佑宫还供得起。” 说完,两个人就都笑了。 殿中一片恭贺之声。 欢喜只是对好人而言的,那些挑事害人的反派却落不到好下场。 荣王当场以陷害太妃之罪被赵轩革去了宗正寺少卿一职,并勒令其在府中禁足三个月。 宋贵妃由向太后作主夺去“贵太妃”封号,降为太嫔,暂时关进冷宫,不许回西山行宫。 至于那些作假证的宫人、医官、道姑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总之一个都没逃脱。 这才是真正的皆大欢喜。 明面上的人解决完了,还有幕后黑手。 赵轩不能明着处置太皇太后,却也不想这么轻易算了,虽然暂时动不了她,却能剪掉她的爪牙。 勤政殿中,赵轩看着案上的折子,不动声色道:“巡河使加上一名,户部侍郎高朋。” 苏相面不改色,心内却是暗叹一声。 官家这是要出手了。 众臣走后,赵轩仰靠在龙椅上,缓缓道:“派人去西山行宫,查查嫡公主的帕子是怎么丢的。还有,小十一身边的人不干净,一并清理了吧!” 许湖一愣,确认道:“陛下的意思是,咱们的人可以现身了?” 赵轩掀起嘴角,“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再藏下去就没必要了。” 许湖顿时懂了,狼王已经长成,是时候向敌人露出獠牙了。 赵轩之所以提到小十一,是因为道姑手里那支翡翠钗子。秦盈盈头上也有一支,是她生辰的前一天小十一告了假,去宫外亲自买来的。 两支钗子一模一样,这绝不是巧合。 太皇太后的棋走得一环扣一环,不可谓不精妙。但凡向太后恶毒些,或者秦盈盈呆傻些,这件事都不会这般轻易收场。 想到秦盈盈在殿上玩的那番把戏,赵轩沉着的脸终于勾起一丝笑。 这小村姑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就那么多新鲜花样? 再说向太后。 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她终于肯承认自己中了太皇太后的借刀杀人之计,她就是那把刀。 但凡她再冲动些,一杯毒酒赐下去,或者叫人暗中杀了秦盈盈,如今整个向家都要承受赵轩的雷霆之怒。 而策划这一切的太皇太后,推动这一切的高氏一族,终能全身而退。 “本宫真蠢呀,真是猪油蒙了心!”向太后懊恼得吃不下饭。 向姑姑和吕公公双双抿着嘴笑。 向太后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当时怎么就不知道劝着本宫?” 向姑姑笑笑,打趣道:“都是奴婢的错,怎么就一句都没劝呢?” 向太后脸一红,愤愤道:“不能这样白白算了,既然她敢算计本宫,本宫为什么不能坑她一把?去,告诉我父亲,让他把官家有意开恩科的消息在太学中传开,本宫倒要看看,太皇太后还能不能捂得住!” 向姑姑不由吃惊,“娘娘,您从前对太皇太后不都是百般忍让吗,怎么这次要硬来?” “秦氏一个小小的太妃都敢跟满朝文武叫板,本宫堂堂太后凭什么不能?”向太后没好气地搅动着粥碗,“怎么,你觉得不行?” “不,奴婢觉得很好。”向姑姑一脸欣慰,“奴婢这就去给老太爷传信。” 向太后喝了会儿粥,不怎么情愿地说:“那个谁,把本宫那套珊瑚珠子送到圣端宫去,就说是本宫不喜欢的,给她好了。” 吕公公躬身上前,笑道:“那不是娘娘最喜欢的吗,都没舍得戴过。” “哪儿那么多废话,叫你去你就去。”向太后没好气地撂下粥碗,“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趁早赶出隆佑宫,别让本宫再看见他。” “是。”吕公公苦下脸,躬着身子向外走。 “等等。”向太后叫住他,迟疑道,“你说,莫非秦氏真会仙术不成?从前我就觉得奇怪,你说她长得也不怎么样,为何先帝就那么喜欢到她屋里去?还有,你有没有注意到,她最近越来越年轻了?这样,你今日过去打探打探,有什么情况赶紧来报。” 吕公公躬身称是,心里却暗暗想着,打探什么,千万不能胡乱打探,一个不好惹恼了神仙太妃,他后半生的富贵还要不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从明天起【一更0点】【二更12点】一起愉快地玩耍吧! 推一下基友的文文哦,文风细腻,值得一看! —————— 《长嫂难娶》by鸣珂 【古风甜宠】【全程无虐】【打脸爽文】 · (简介)赵清允连丈夫的面都未见上便成了个寡妇。 小叔子秦子钰信誓旦旦道会替兄照顾她。 只是这份照顾也着实用心过了头。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而秦子钰便成了那个是非。 什么叫他迎的亲,他拜的堂,他陪着回的门。 诚然这一切是他代而行之, 但不代表他可以抱她、亲她,甚至得寸进尺。 看来她是时候摆出长嫂的姿态来,及时纠错了。 · 秦子钰没想到一夜之间, 幼时被自己欺负惨了的小姑娘成了自己的长嫂。 见她因不知情生生被熬成了一个活寡妇,他愧疚了。 他下定决心,日后要陪着她,护着她,哄着她。 只是护着护着,哄着哄着,他不防将自己的心搭了进去。 如此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左右成亲之礼走了大半,他们也就差个洞房了。 如此这般相伴相守过一辈子也顶好。 只是她一口一个大嫂小叔子又闹得是什么。 罢了,他便不信自己拿不下她。 · ——搜文名《长嫂难娶》或作者名【鸣珂】就可以愉快阅读啦! 第31章 3.2(一更) 秦盈盈会“仙术”的事悄悄地在勋贵圈中流传开来。 还真有一位郡王妃, 仗着曾经和秦太妃有几分交情, 便带着自家女儿求她推算姻缘。 秦盈盈学过几年紫微斗数, 会排星盘。她禁不住郡王妃恳求, 便拿着小县主的生辰八字排了排。 小县主的夫妻宫是文曲星,和对宫配合推算出未来伴侣家世不错,还是个勤奋上进的文士。 秦盈盈捡着好听的一通说, 把郡王妃哄得红光满面, 出了宫没回家, 反倒带着女儿到太学门口去了。 也是赶巧了,偏偏就在这时候惊了马,幸好碰到一位年轻的太学生将母女二人救下。 一问,这位太学生刚好与小县主年岁相当, 尚未婚配, 并且两家门当户对。最难得的是,两个少年人看对了眼。 郡王妃一刻都舍不得耽搁, 转天就托中间人去男方家说和, 男方对这门亲事更是乐意, 当即请了门人前去提亲。 婚事就这么成了。 郡王妃一心认为这桩好姻缘是秦盈盈算出来的, 厚厚地备了一份礼大张旗鼓地送到圣端宫。 其他贵眷听说了, 纷纷来找秦盈盈测算。或卜吉凶,或问姻缘,无一不备了厚礼。 一时间,圣端宫的访客络绎不绝,各种名贵礼物堆了满屋子。 秦盈盈开玩笑说, 就算不当太妃,也能靠算命发财了。 就连向太后都动了心思,非要让她算算那只快要生产的狸花猫能生几只。 这个怎么可能算得出来? 秦盈盈随口说了个吉利数字——六。谁知,第二天狸花猫就生了六个小崽崽。 这下,秦盈盈“神仙太妃”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这天半夜下起了雨,雨点打在芭蕉上,把秦盈盈吵醒了。 屋里只有宝儿,正窝在矮榻上睡得香甜。 秦盈盈没叫她,起身倒了盏茶。 雨打芭蕉的声音在静夜中清清泠泠,怪好听的,秦盈盈不由推开了窗子。 微凉的湿气扑面而来,激得她彻底清醒了。 不经意瞧见前面的福宁殿灯火通明,还有宫人急匆匆走动的声音。 秦盈盈担心出了什么事,连忙叫醒宝儿,差她去问。 宝儿很快回来,说:“官家身子不适,许总管请了医官。” “我去看看。”秦盈盈当即披上衣裳,冒着雨出了门。 宝儿连忙将兜帽扣在她头上,“明日该吃药了,娘娘这张脸不能叫人瞧见。” 秦盈盈点点头,扯着斗篷,把自己严严实实遮起来。 福宁殿内,许湖正指挥着小宫人们熄灯。 赵轩一个人坐在宽大的龙床上,眉心微蹙,脸色不大好。乍一看到秦盈盈,他不由愣了一瞬,“你……” 秦盈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说:“药在崔嬷嬷那儿,我出来得急,没叫她。放心,我一路遮着斗篷,没人看到我。” 赵轩微抿着唇,他不是要说这个,而是担心秦盈盈穿得这么薄,会着凉。 果然,下一刻秦盈盈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赵轩责备地看向宝儿。 宝儿缩了缩脖子,忙道:“奴婢这就回去给娘娘拿衣裳。” “不用了,说会儿话就走。”秦盈盈自顾自坐到床边,“听说请了医官,哪里不舒服?” 赵轩没回答,而是往旁边挪了挪,把明黄的锦被让给她,“先上来。” 秦盈盈看着被面上的五爪金龙,略犹豫。 许湖和宝儿对视一眼,双双往外退去。 秦盈盈忙道:“不用,门关上就成,你们俩留下。” 俩人这才没退出去,而是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站着。 秦盈盈也不再矫情,脱下鞋子坐到床上,笑眯眯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机会上龙床。” 说完才觉察到不对劲儿,恨不得把话吞回去。 赵轩勾了勾唇,掀起被子裹在她身上。 裹好之后便很快退开,两个人之间隔了足有两尺。 纵使如此,秦盈盈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温热气息,锦被上残留着淡淡龙涎香,也是他身上带的。 被这样的气息包裹着,秦盈盈脸上有些烧。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盘着金龙的烛台跳动着晕黄的光,映得床上一片暖意。雨点噼噼啪啪敲打着窗子,显得屋内更加安静。 赵轩逆着烛光看向秦盈盈。 她微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鼻翼两侧投下淡淡的阴影,越发显得面庞精致,秀色可人。 这个小村姑,不说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娴静。 只是,秦盈盈的娴静并没维持多久,她戳了会儿锦被上的五爪金龙,就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还没说为何请医官?” 赵轩道:“没有大碍,只是被梦魇住了,许公公叫我没叫醒,这才叫了医官。” “做噩梦了?”秦盈盈难掩担忧。 赵轩抿着唇,似乎在挣扎。 秦盈盈并不追问,只是耐心地等着他。 过了许久,久到外面的雨声变得急促,赵轩才艰难地开口:“我梦到父皇了……” 秦盈盈小心地问:“先帝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父皇他……骂我无能。”赵轩靠在床柱上,俊美的脸被阴影罩住,声音微哑。 “不会的,你这么优秀、这么努力,先帝怎么舍得训斥你?”秦盈盈温声道。 赵轩摇摇头,他在父皇心中从来不是优秀的。 幼年时,为了得到父皇的夸赞,他也曾表现出优秀的一面,结果却是她的母妃被宠妃欺压,胞妹被其他公主排挤,而他自己也险些被人暗害。 从那儿以后,他就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自保。 直到现在,他做了皇帝,为了降低太皇太后的戒心,为了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只能暂时压下所有的雄心和抱负,做一个平庸无能的傀儡。 六年了,他还没有打破这个困局。 这位运筹帷幄的少年帝王,在这个安静的雨夜中第一次显露出彷徨之态,“父皇是不是怪我懦弱,怪我丢了赵家列祖列宗的脸?我明明知道许多事都和高家有关,却不能狠下心将他们拔除。” “不,你并不懦弱,不要这样说自己。”秦盈盈心疼道,“你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听说,先帝在时曾命王相公变法,却遭到世家门阀的反对。先帝为了顺利推行新法,只能一边安抚世家,一边换一种法子把新法推行下去。你说,先帝这是懦弱吗?” “自然不是。”赵轩说。 “那你也不是。”秦盈盈肯定地说,“你登基时不过十一二岁,怎么跟外戚门阀斗?撕破脸、豁出命太容易了,难的是如何在这困局之中保全自己,徐徐图之。五年来,你做了多少,先帝都是看着的。” 眼前这个男人虚岁只有十七,放在现代还是上高中的年纪,他却要把黎民与天下扛在肩上。 倘若他真是个贪图享乐的傀儡反倒不会这么累,偏偏他有雄心壮志,有改天换地的大图谋。 他的偏头疼是怎么来的?就是累的。 秦盈盈越想越心疼,不由红了眼圈。 她这个样子倒让赵轩怔住了,“怎么了这是,气到了?” “我生什么气……”秦盈盈懊恼地别过脸。 都怪外面的雨,把她这个女汉子都给弄矫情了——女汉子什么的,是她自认为的。 赵轩探过身,“哭了?” 秦盈盈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似的。” “有关系,都怪我,把我家秦小娘子惹哭了。”赵轩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绕到前面帮她擦泪。 这个姿势让两个人离得很近,就像他从背后抱着她似的。男人强悍的气息扑面而来,秦盈盈的心禁不住发颤,“注意影响,谁是你家的?我是你娘亲。” “嗯,娘亲,母妃,你说什么是什么。”赵轩露出一丝笑意。 秦盈盈撑着手肘,想把他推开。 没承想,赵轩整个人失去支撑,猝不及防地压了过来。秦盈盈好巧不巧被他压在了身下。 两个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倒在了龙床上。 宝儿瞧见了,想上前帮忙,却被许湖一把拉住。许湖把她拉到角落里,一个劲儿使眼色。 宝儿朝着龙床上望了一眼,猛地明白过来,立马闭上嘴。 两个人缩啊缩,恨不得把自己缩进砖缝里。 龙床上,秦盈盈和赵轩紧紧贴在一起,中间只隔着薄薄的锦被,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 比窗外的雨点还急。 秦盈盈甚至还有心思想,如果是从前那个身体,就这么个跳法,她八成得进急救室。 赵轩绷着脸,看似镇定,实际心跳如鼓。明知应该立即起身,坦坦荡荡一笑了之,却……舍不得。 最后,是秦盈盈把他推开了,“雨下得急了,我得趁早回去。” 赵轩想也没想就拉住了她,“雨下得急,缓缓再走。” 不等秦盈盈拒绝,他便重新给她裹好被子,动作飞快,却十分轻柔,而且裹得紧紧的,生怕她逃脱似的。 秦盈盈垂着头,尽量自然地说:“总之,你不要想太多,一定是最近事情多,压力大,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好。”赵轩轻声应下。 秦盈盈定了定神儿,又道:“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尽快亲政,不用再隐忍,拿出所有的本事,让他们看看你的厉害。”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趁她病,要她命。虽然不能要了太皇太后的命,逼她还政还是可以的。 “好。”赵轩的声音变得笃定。 后来,两个人像好朋友那样盘着腿坐在龙床上,聊了好久。 主要是秦盈盈说,赵轩听。 她给他讲卧薪尝胆、破釜沉舟的故事,遇到和史实不符的地方,赵轩也不纠正她,只是微扬着嘴角,轻轻笑。 秦盈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怎么回的圣端宫,第二天一睁眼就已经在床上了。 隐约记得有双坚实的臂膀,有个温暖的怀抱,安稳,可靠,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个雨夜变得不一样了,只是两个人都还没意识到。 或者隐隐地知道些,却不愿承认。 第二天,雨过天晴。 秦盈盈带着宫人们在院子里做《第九套广播体操》。 其他宫的小宫人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纷纷说太妃娘娘在修炼仙术。 秦盈盈跳得是最标准、最好看的。 在现代时她还作为区里的代表,录了一套教学视频,发给所有幼儿园学。 宫人们被秦盈盈赶鸭子上架,毫无天赋,练得七扭八歪,十分搞笑,大伙一边比划一边互相嘲笑。 就连崔嬷嬷都不再绷着脸,和许湖站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赵轩坐在葡萄架下,垂着眼,像是没睡好。 秦盈盈冲他招招手,“过来一起练,别躲在那儿偷懒。” “我不。”赵轩拒绝得要多干脆有多干脆。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努力的小朋友。”秦盈盈笑着跑过去拉他。 赵轩坐在椅子上,一条手臂被她拽住,没见他用多少力气,却像个大秤砣似的怎么拉都拉不动。 秦盈盈啧了一声,朝宝儿招招手,“过来帮我。” “不许过来。”赵轩淡淡道。 宝儿躲到崔嬷嬷身后,笑嘻嘻地说:“娘娘和官家打擂台,我这个小奴婢就不去凑热闹了。” “臭丫头,跟谁学的这么滑头?”秦盈盈笑骂一句。 宝儿咧着嘴笑。 秦盈盈撸起袖子,戳戳赵轩的脑门,“今天非把你拉起来不可。” “我等着。”赵轩眉眼微微挑起,像个骄傲的小公鸡。 秦盈盈努力拉,脸都憋红了,赵轩依旧纹丝不动。 看着她明明很费力却又不肯放弃的样子,赵轩反而心软了。 他一甩手臂,秦盈盈没站稳,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怀里。 宫人们都笑了起来。 秦盈盈扶着赵轩的肩膀,也笑个不停。 赵轩感受着怀里中的柔软,终于露出浅浅的笑。 秦盈盈松了口气。她面子都不要了,就是为了哄他高兴。 “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跟我一起练,你要是能在十遍之内学会,我屋里的东西任你挑。要是输了,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赵轩没问什么事,只笑笑,说:“好。” 秦盈盈十分得意,自以为给他挖了个大坑。 第九套广播体操老难了,当初她学了整整一个月,赵轩一个毫无基础的古人怎么可能十遍就学会? 她已经开始在脑子里盘算让他答应什么条件。 是端午节出去玩,还是见见梁大将军? 或者在端午节出去玩的时候见见梁大将军…… 万万没想到,赵轩三遍就学会了。 秦盈盈傻眼了,“怎么可能!你刚刚偷学了,对不对?” 赵轩勾唇,“我一直坐着没动。” “你用眼睛看了!”秦盈盈觉得自己被他反坑了一把。 赵轩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你确定要耍赖?” 秦盈盈拿眼瞅了一圈,可不,小太监小宫女们正捂着嘴偷偷笑。她连忙端正了姿态,不情不愿地说:“你想要什么?” 赵轩假意想了想,背着手往屋里走,“还没想到,想到之后再说吧。” 秦盈盈小气巴拉地跟在他身后,“不许要星星要月亮。” “母妃有吗?” “那倒没有。” 两个人都笑了。 隆佑宫。 向太后心里的阴霾散了,也不再窝在阴影里,而是把藤椅扯到廊下,边晒太阳边看着满院子的猫儿戏耍。 “那串珠子秦氏喜欢么?” “喜欢着呢,太妃娘娘当场就戴上了。”吕公公笑呵呵道,“那日太妃娘娘穿着件鱼肚白的短襦,配着红珊瑚珠子好看得紧。” “那是她腕子白,戴着般配。”向太后破天荒地夸了一句。 吕公公和向姑姑对视一眼,双双笑了。 向太后又问:“那边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听说是太妃娘娘拉着官家练仙术,小宫人们都去瞧了。” “你说秦氏怎么那么多花花肠子?” 向太后从袖子里掏出那方鹅黄绣帕,干干净净的帕子,绣着猫儿戏蝶图,没了那个鲜红可怕的符咒。 秦盈盈用醋和盐水洗了好久,终于把血符洗去,给她送了回来。 向太后看着女儿的手艺,心内一片柔软。 向姑姑怕她伤心,忙转移话题:“娘娘,是时候做猫饭了,可让内厨准备起来?” “不急。”向太后笑笑,说,“敏儿昨日说了,她从宫外学了一手,今天的猫饭由她来做,咱们便等着,瞧瞧她的手艺。” 向姑姑见她笑了,这才放下心。 向太后问:“天清寺那边可有消息?” “有,正要跟娘娘说。”向姑姑凑到她跟前,低声道,“太学生和京中的举子们听说官家要开恩科,皆拍手称快,赞官家唯才是举。太皇太后听了,病得更重了。” 太皇太后之所以反对加开恩科,就是为了阻止赵轩选拔心腹。这下倒好,不仅没阻止成,还帮他成就了仁德之名,不气个半死不算完。 向太后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就在这时,宫人来报,说四公主求见。 向太后脸上的笑淡了三分,“宋氏还被官家关着吧?” “是,官家近日命人搜查西山行宫,宋贵太妃,哦,不,宋太嫔还在冷宫。” “活该。”向太后嗤笑,“告诉端慧,求本宫没用,得去求她母亲,若她母亲肯早一天说实话,就能早一天被放出来。” 宫人躬了躬身,传话去了。 日头渐渐升高了,有点晒。 向太后站起来说:“走,咱们也听听去。” 向姑姑笑笑,就知道您忍不住。 所谓冷宫,并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荒草丛生,灰尘遍地。就是一个普通的宫殿,只是偏远了些,冷清了些,没有宫人伺候,只有几个健壮的宫妇守着殿门,不让任何人出入。 赵端到底是公主,贿赂了宫妇一些银子便顺利进去了。 向太后到的时候,母女两个已经说上了话。 她悄悄地绕到阁楼后面,在侧窗下偷听。 一边听一边想,自己是不是被秦氏传染了,竟然做出这种事,连堂堂太后的体面都不顾了。 吐槽完,继续听。 宋贵妃娘家势大,先帝在时就蛮横惯了,如今连亲女儿的面子都不给。 赵端问她真相,她坚持说就是秦盈盈害了嫡公主。 赵端跪下来求她,她都不肯改口。 赵端哭了,“母妃,您还看不出来吗?皇兄已经赢了这一局,皇祖母和荣王叔巴不得让您背黑锅,您不仅不知自保,还偏偏往他们的套里钻,这是何苦呢?” 宋贵妃看着她,讥讽道:“你今日来这里,是为了劝我自保,还是担心王家受连累?” 赵端一噎,面色微赧,确实是夫家公婆说起这事,她才来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赵端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她咬咬牙朝宋贵妃磕头,求她体谅她在夫家不易。 宋贵妃被亲生女儿的自私刺激到了,终于爆发,“你们赵家的人都没心!你没有,你父皇也没有!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却心里眼里都是王家,他们把你的魂儿勾了不成?” 赵端从小被她骂惯了,垂着头,只一味哭。 宋贵妃还在骂:“你父皇也是!世人都说我宋婉娘宠冠六宫,却不知道先帝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他喜欢的只有秦氏,只有那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那是他亲自选的德妃娘娘,他为了护着姓秦的才把我推到前面,我堂堂高门贵女,书香门弟,却只是一个靶子!” “那些红眼病天天想着法子要扳倒我,她们都瞎了吗,不去看看秦氏生了多少孩子,一年一个,一年一个呀!” “是,我就是嫉妒她,所以和太皇太后联手陷害她。我不仅想她死,我还恨极了向氏!身为中宫之主,却毫无志气,天天就知道养猫养猫养猫,她怎么不跟猫过去?” 窗外,向太后气得直拍胸口,“你勾不到先帝的心,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好在她声音低,又很快被向姑姑拉走,并没有引起屋内人的注意。 直到走出老远,向太后依旧愤愤不平,“凭什么说本宫没志气?当人人都跟她似的害了这个害那个!本宫就养猫养猫养猫,就跟猫过,气死她!” 向姑姑无奈道:“我的好主子,消消气吧。不用咱们气她,她也落不着好。” 向太后撇撇嘴,“可不是么,敢害皇帝的生母,真是活腻歪了!” 又过了许久,赵端才从冷宫出来。 虽然眼睛还有些红,妆面衣饰却特意整理过。她自小要强,不肯在人前露出一丝狼狈。 她走至隆佑宫门前,想见向太后,却被拒了。 传话的宫人语气很不客气:“太后娘娘说了,事情她已知晓,宋太嫔如何处置自有官家决断,太后娘娘不会干涉。四公主以后也不必来隆佑宫了。” 赵端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 恰好秦盈盈从旁经过,想要扶她,却被赵端一把挥开,满腔的火气撒到她身上,“走开!用不着你假好心!” 秦盈盈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她原本没想多说什么,谁知赵端却在背后叫嚣:“别太得意,你真以为皇兄斗得过皇祖母吗?” 居然说到她帅儿子头上,这就不能忍了。 秦盈盈嗤笑一声,慢悠悠道:“这是谁呀?” 宝儿大声说:“回娘娘,是四公主呢!” “原来是个公主呀,”秦盈盈往赵端脸上瞄了一圈,满眼嘲讽,“我当是哪位宠冠六宫的娘娘呢!” 宝儿配合道:“为何是宠冠六宫的娘娘呢?” “不然怎么这么嚣张?我家敏儿也是公主,跟这位可不是一挂的。” 秦盈盈说完,看也不看赵端一眼,扶着她宝儿的手施施然跨进隆佑宫。 吕公公亲自出门来接,笑容满面地把她迎了进去。 赵端险些气晕过去,被丫鬟半扶半拖着离开隆佑宫。 她紧紧攥着丫鬟的手,尖利的指尖刺入对方肉中,“今日之辱,有朝一日我赵端必千倍奉还!” 丫鬟忍着疼,垂首劝道:“公主息怒,若气病了,驸马必会心疼。” 提到驸马,赵端终于平静了些,说:“驸马终日练兵辛苦,这几天的补汤不要断,若赶不回来喝,便叫人给他送去大营。” “是。” 赵端眯了眯眼,又道:“告诉荣王,他说的事我答应了。” 丫鬟一愣,“公主想好了?” 赵端冷哼:“‘潜龙在渊,睡狮将醒’,人家的野心都明晃晃写在纸上了!若真让他有机会一飞冲天,哪里还有我们母女的活路?” 丫鬟吓了一跳,左右看看,低声劝道:“公主慎言。” 赵端嗤笑道:“不是已经撕破脸了吗,还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你方才没听见母妃说吗,父皇从来没喜欢过她,更没喜欢过我。他喜欢的只有秦氏,还有秦氏生的贱种!” 虽然嘴上说得硬气,到底还是压下声音,咬牙道:“我要让他们知道,贱种永远是贱种!” 丫鬟深深地扎下脑袋,不敢再听。 作者有话要说:啊~下章预告:醋缸皇帝又要吃醋了! 呐,作者菌觉得【0点、12点】这个更新时间可能不太行…… 不然咱们改成【7点】【17点】? 第32章 3.2(二更) 西山行宫的宫人被赵轩整个换了一批, 凡是有嫌疑的都一一审过。只是他到底晚了一步, 帕子的事还是没查出来。 小十一身边的人也都换了一批, 按理说这事该由向太后管, 好在她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全权交给赵轩处理。 宋贵妃从冷宫放了出来,押回了西山行宫——对, 就是押。风光了大半辈子的宋婉娘, 到了本该享清福的时候, 却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从前和她有过节的太妃太嫔们私下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她。 四公主赵端和她的夫家没有受到牵连。只是赵端并没有因此感激赵轩,反而心生怨恨,背地里和荣王勾结,算是彻底投入了太皇太后的阵营。 荣王丢了宗正寺的差事, 真真正正成了个闲散王爷, 每日由禁军守着王府大门,憋憋屈屈地在家中禁足。 太皇太后的病又重了, 三天请了十次医官, 官员们私下都在猜, 她是不是快不行了。 自然不是。 病是真病, 只是没那么严重, 太皇太后是故意做给人看的,好叫满京城的人看看,赵轩有多不孝。 赵轩听到消息,只是冷冷一笑,丝毫没放在心上。 因一张黄帕子引发的争斗就这样落下帷幕。 赵轩和秦盈盈联手, 又漂漂亮亮地赢了一场。 过两天就是端午节,秦盈盈正求着赵轩想要出宫去玩。 小太监吕田被潘意揪着衣领拎到圣端宫,随手往高世则身上一丢,“太后娘娘说了,这小子我们不要了,既然胳膊肘拐到了圣端宫,便由你们收了吧!” 高世则把人接住,冷冷道:“不要。” 潘意啧了一声,“又不是给你的,你做得了主?” 高世则绷着脸,没理他。 倒是吕田,手忙脚乱整理好衣裳,气呼呼顶回去:“不许这么说高侍卫。” “嘿,你这小子!”潘意拿手点了点他,吊儿郎当地走了。 高世则冷着脸往院子里走。 吕田颠颠地跟在他身后,“高侍卫,你为何不愿让我进圣端宫?” “你是吕公公的人。”高世则冷声道。 吕田急忙解释:“我不是吕公公的人,只是他的侄子。” “那还不是他的人?” “你还姓高呢,你是高家的人吗?” 高世则一噎,扭头看他。 吕田缩着脖子瞪着眼睛,怂萌怂萌的。 秦盈盈从格扇窗里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朝俩人招招手,“我说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给我送来一个可心的小伙伴。” 吕田机灵地行了个大礼,“小奴给太妃娘娘磕头了,从今往后但凭娘娘差遣。” “好说好说。”秦盈盈把赵轩身上的荷包揪下来丢给他,“见面礼,别嫌弃。” 吕田惊喜异常,皇帝私用的荷包,可比给钱有面子多了,忙不迭地又磕了个头。 宝儿却是不高兴了,嘟着嘴道:“娘娘您喜新厌旧,奴婢待了这么多天也没见面礼。” “别吃醋,来,也给你一个。”为了讨好小可爱,秦盈盈又从赵轩身上盘剥了一个红络子。 赵轩勾着嘴笑:“自己收买人心,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不过是两个小玩意,你有这么小气吗?” “我自然不小气,只是没这样的道理。” 秦盈盈耍无赖,“反正已经送出去了,我可没脸要回来,你要是不舍得就自己去要。” “东西是你拿的,我只朝你要。” 秦盈盈被他一激,顺势道:“那你等着吧,我赔你。” 赵轩要的就是这句话,“嗯,我等着。荷包、络子各一个,别人打的不算数,我要你亲手做。” 秦盈盈啧了一声,这才知道着了他的道。 亲手做就亲手做,手工小能手盈盈老师不带怕的! 秦盈盈把吕田叫到跟前,笑得亲切,“你的名字倒是挺有意思,谁给你取的?” 吕田憨憨一笑,说:“原本小奴没银子,后来跟着族叔进了宫,用卖身的银子换了二亩良田,我叔就给小奴起了这个名字。” 秦盈盈一阵心酸,却没表现出同情可怜的神色,只笑着说:“那以后就叫你小田田了。” 吕田笑嘻嘻应下。 他本来长得就好,脸白生生肉嘟嘟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更喜人了。 秦盈盈瞧着心里就高兴。 赵轩可就不高兴了,冷着脸道:“你从前是隆佑宫的人,又是吕槐的侄子,来了圣端宫可会忠心?” 吕田忙躬下.身,战战兢兢却又十分努力地说:“太妃娘娘对小奴有救命之恩,小奴早就在心里奉娘娘为主。” 这个回答顿时叫秦盈盈露出笑脸。她扯扯赵轩的袖子,悄声道:“别黑着脸,再把小可爱吓着。” 赵轩脸更黑了,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继续吓小可爱,“你来时吕槐就没对你交待什么?” 吕田根本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憨憨地回道:“交待了。我叔说让小奴好好侍奉太妃娘娘,不许偷懒,也不许再、再偷吃……猫饭。” 秦盈盈笑弯了腰。 宝儿没好气地说:“笨蛋,官家的意思是问你,吕公公有没有让你做探子,把圣端宫的事悄悄地告诉他。” 吕田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一点都没有。我叔只说让小奴一心一意待在圣端宫,还说跟着娘娘有前程,只有小奴好了,将来才能给他养老。” 赵轩哼笑,“他倒是个识相的。” 秦盈盈拍拍吕田的肩,“好了,通过考验了,以后就踏踏实实留在圣端宫吧,没人会为难你。”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向赵轩。 赵轩冷冷一笑,他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太监。 只会把他丢出去。 吃饭的时候,宝儿和吕田在旁边伺候。 吕田品阶低,从前做的都是一些杂活,这还是第一次伺候主子,既兴奋又紧张,差点把碟子摔了。 秦盈盈一点都不生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足地喟叹:“对着好看的脸,吃饭都有胃口了。” 说这话时她看的是赵轩,赵轩却以为她在说吕田,顿时没胃口了。 他闷头吃了两口饭,冷不丁说:“小十一缺个贴身的,我看吕田是个机灵的,不如让他过去。” 秦盈盈立即摇摇头,“他哪儿机灵啊,就是长得好看。”完了还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你是不知道,当初他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时候我就可羡慕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这么好看的小伙伴。” 赵轩就像没听到似的,说:“就是他了,明日便送去东宫。” “不行,我想让他在圣端宫。给小十一找别人吧,最好找个会读书的。”秦盈盈装可怜。 赵轩不为所动,对许湖道:“去安排。” 许湖识相地后退一步,笑呵呵道:“神仙打架,老奴这个小鬼就不掺合了。” “做得好。”秦盈盈笑笑,从赵轩身上顺下来一个玉坠子扔给他。 许湖笑眯眯谢过。 赵轩绷着脸,“第三个。” “行行行,四个也行。”秦盈盈财大气粗地摆摆手,债多了不愁,等到还不清的时候大不了就做个老赖。 她摆手的时候,宽大的衣袖滑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腕上缠着一串珊瑚珠,打结处串着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凤。 赵轩目光一顿,“这是母后给的?” “嗯,好不好看?”秦盈盈在他眼前晃了晃,纤细莹白的手,鲜红圆润的珠子,好看得晃眼。 赵轩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秦盈盈会错了意,惊讶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这珠子有毒,还是涂了麝香?要害我不孕不育?” 赵轩满头黑线,“快闭嘴吧。” 他记得清楚,当年先帝在时,曾亲手把这串珊瑚珠绕到向太后手上,向太后戴着它举行了郊祭大礼。这串珠子意义非凡,没想到向太后会舍得送给秦盈盈。 看来向太后对先前的事确实存了愧疚之心。 “这手串不错,好生戴着。”赵轩说。 “我也觉得好看。”秦盈盈晃了晃手腕,笑容满面。 赵轩看着她易容后的脸,不由想起那一晚真实的她,心头微热。 吃完饭,他没多待,要回勤政殿看折子。 出门时瞧见吕田靠在门框上打盹儿,顺手就拎走了。 吕田自然不愿意,差点哭出来。 赵轩一个眼刀子扔过去,吕田秒变小木鸡。 高世则抱着剑,啧了声,堂堂皇帝竟对付起一个小太监,真是脸都不要了。 秦盈盈睡了个美美的午觉,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一堆小可爱围着,有的捏肩,有的捶腿,有的陪着她说话解闷,别提多快活。 没想到,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刚来的小可爱不见了。问了一圈都没人敢吭声,最后还是高世则告诉了她。 秦盈盈撸起袖子,跑到勤政殿要人。 赵轩泡好了茶,摆好了点心,就连桌案边的垫子都是她喜欢的花纹,好像特意等着她来似的。 不等她发飙,赵轩便打开油纸包,将酥香的梅花饼推到她面前,“上次你说想吃,宫里没人会做,我叫人去外面买了来,你尝尝?” 秦盈盈满肚子的话被这酥甜的点心堵在了嗓子眼。 吃完点心还有茶水,赵轩端着喂到她嘴边,是加了蜜的七宝擂茶,甜丝丝的绕着舌尖。 心也跟着泛甜。 秦盈盈吃人嘴短,再也使不出泼妇手段,只得暗搓搓改变策略。 她坐到赵轩对面,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啊,小十一原本就不爱读书,你要是让吕田跟着他,两个小家伙肯定天天一块玩,不如给他找个勤奋好学的,还能带带他,你说呢?” 赵轩点点头,“有道理。” 秦盈盈甜甜一笑,“所以,小田田可以还给我了吗?” “不行。” “为什么?” “你说呢?”赵轩的视线从书册上移开,看着她。 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秦盈盈莫名心虚。 第一回 合就这么败了。 第二招,装可怜。 “儿子呀,你看我最近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黑眼圈也有了,就缺个可爱的小太监陪着说说话解解闷,你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娘亲吗?” 赵轩勾了勾唇,帅气地打了个响指。齐刷刷进来两排小太监,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应有尽有。 秦盈盈傻了眼。 赵轩似笑非笑,“母妃随便挑。” 秦盈盈眨眨眼,看了一圈,竟然没一个比吕田可爱。不说可爱,就没一个好看的!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秦盈盈硬气起来,撂下狠话:“要么把吕田给我送回去,要么找个更好看的,不然你以后别想再去圣端宫蹭饭。” 赵轩点点头,继续看折子。 秦盈盈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原以为赵轩会拦她,没想到快都到门口了都没听见他开口。 秦盈盈故意放慢脚步,赵轩还在看书。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强调道:“我真走了。” 赵轩眼睛不离书册,淡淡道:“路滑慢行。” 秦盈盈翻了个白眼,这下是真要走了。 赵轩这才笑笑,问:“为什么非要他?” “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着养眼,心情也好。”秦盈盈理所当然地说。 赵轩绷起脸,“你可以走了。” “什么臭毛病!”秦盈盈拿眼瞪他。 赵轩把书放在桌案上,道:“宝儿说你喜新厌旧,果然没错。” 秦盈盈听着这酸溜溜的话,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开了窍——这别扭鬼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她笑眯眯地凑到赵轩身边,盯着他的脸,睫毛忽闪忽闪。 “不是要走吗?”赵轩故作嫌弃地偏开头,嘴角却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秦盈盈福如心至,瞬间确定了。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做出一副气愤的模样,说:“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找个好看的吗?天天看着你这张脸,还怎么让我降低标准?你就说吧,满皇宫里还能挑出比你更好看的吗?” 赵轩看着她,表情惊奇又古怪。 见效了见效了! 秦盈盈再接再厉,“小田田虽然连你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都比不上,至少嘴和头发有点像你,我就想着你和小十一都不在的时候,还能瞧他两眼……” “快闭嘴吧!” 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赵轩还是禁不住心情好了一丢丢。 不,好多丢丢。 “吕田笨手笨脚,还不够格做圣端宫总管,让他跟着许公公学两天规矩。” “好,别说两天,四天都行!”秦盈盈目的达成,毫不留恋,“那你赶紧看书吧,我先回去了。” “稍等。”赵轩抬手拉她,不料,衣袖没抓住,不小心握住了那只滑嫩的手。 这个时候要是再放开就太刻意了,赵轩干脆就这么牵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他的动作十分自然,表情无懈可击,搞得秦盈盈想瞎想都不成,也就坦坦荡荡地坐下了。 赵轩这才放开她,不着痕迹地把手收进袖子里,悄悄地抹去掌心的薄汗。 作者有话要说:啊~说两件事哦~ 1.以后一更【6点】,二更【12点】吧,这样早起晚起都有更新看啦! 2.以后每天中午【12点左右】发前一天的红包吧,在两个章节里选一个留言多的发,过了12点就不补啦!请谅解哦~鞠躬! (前面几章明天统一发,因为还没到24小时,有的宝宝可以去补一爪~) 第33章 3.3(一更) 赵轩叫住秦盈盈, 是想和她商议赵敏册立嫡公主的事。 阴差阳错牵住她的手, 柔软的触感残留在指尖, 让他不由晃了神。 直到秦盈盈戳了戳他, 他才正了正神色,故作自然地说起正事。 赵敏六月满十五,向太后的意思是想在她的笄礼上册封国公主——大昭规矩, 只有嫡公主在出嫁前才有资格获封国公主, 出嫁后晋为长公主。 “具体事宜,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赵轩说。 秦盈盈眨了眨眼,“我没意见啊,这种事本来就应该由你和太后娘娘决定。” 赵轩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面露无奈。 有时候那般机灵, 有时候又笨得要死, 这个小村姑啊…… 秦盈盈直爽道:“宫里的规矩有很多我都不懂,你别藏着掖着试探我, 有什么话就直说。” 赵轩笑笑, 真就直说了。 原来, 他是考虑到了秦太妃。作为公主的生母, 根本没多少机会参与到女儿的人生大事中, 即使公主出嫁也是由皇后或太后作为嫡母送嫁。 生母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事就是在她的笄礼上为她加簪。 但是,如果赵敏的笄礼和册封大典放在一起,那加簪的人选就得是向太后。 秦盈盈这才明白过来。 她想了想,说:“我并不觉得敏儿想让我给她加簪,她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是我想让你去。”赵轩看着她, 眸光微深,“我希望你以母妃的身份为她加簪,这也是母妃的心愿。” 这是他第一次对秦盈盈提出要求,不,确切说是请求,他的语气和神态都是请求的样子。 秦盈盈一时间没说话,怔了片刻,才点点头,“行,我去跟太后娘娘说。” 多余的承诺她没有说出口,赵轩却知道,她一定能做到。 看到她手上的珊瑚珠,赵轩想到那年的郊祭大礼,太皇太后与向太后高居主位,其余妃嫔只能晒着太阳跪在下面,有的支撑不住甚至晕了过去。 不久后又是郊祭礼…… 赵轩突然说:“你想晋为太后吗?” 秦盈盈不解,“我现在已经是太……”说到一半,她这才回过味儿来。 太妃和太后到底不一样,即使她是皇帝的生母。 依照大昭宗法,只有中宫嫡母才能被尊为太后,除非嫡母之位空虚,皇帝的生母才有机会晋升为后,否则直到死都只是妃位。 如今向太后尚在,秦盈盈若想晋升为太后,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了刚才的铺垫,秦盈盈没有立即否认,而是在想,赵轩是不是希望秦太妃晋为太后?是不是希望秦太妃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先帝葬在一起? 宋贵妃说的那些话她也听说了,原来先帝一直喜欢的都是秦太妃,所以赵轩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实际上,并不是。 赵轩只是希望她能和向太后拥有一样的待遇,至少她待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能过得舒服些、随心所欲些,而不是处处低人一等。 他想给她最好的。 尽管秦盈盈误会了他的初衷,还是认真地说:“如果你想,那咱们就去做。” 赵轩勾了勾唇,“好。” 规矩什么的,都是用来打破的。 端午节,朝中休沐三日。 赵轩难得清闲,赖在圣端宫不出门。 秦盈盈正在准备明天出行的吃食。 她磨了赵轩好久才让他“勉强”答应明天去金明池赛龙舟、包粽子。 看着秦盈盈花样百出的求人方式,整个圣端宫的人都把嘴缝了起来。 端午节金明池竞渡是传统,就算官家不办,礼部也会办,根本用不着求。 只是官家那般享受,谁敢说呢? 被蒙在鼓里的秦盈盈还以为是自己求来的,极有成就感,“除了点心,还需要准备什么?” 赵轩倚在榻上,翻了页书,“不用,自有礼部承办。” “那我准备自己的就好了。”秦盈盈兴冲冲跑到偏殿,捣腾起她那些衣裳。 尚衣局每季都会给各宫妃嫔做六套衣裳,赵轩后宫空虚,尚衣局也没偷懒,干脆把这些份例匀到了向太后和秦盈盈身上。 向太后的服制多为深色,端庄持重,秦盈盈的则是怎么好看怎么来——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羡慕那些穿汉服好看的女孩子,只是自己没钱,舍不得买。这下好了,不用花钱就有穿不完的古代衣裳。 秦盈盈换了条桃红色的石榴裙,配着窄袖襦衫,跑到赵轩跟前求评价:“这件怎么样?是我亲自画的图,让尚衣局做的,是不是清爽利落,非常适合出去玩?” 赵轩看着她耀眼的模样,握着书的手紧了紧,微微颔首,“嗯。” “就一个‘嗯’吗?”秦盈盈一脸受伤,仿佛遭到了辱骂。 “还行。”赵轩补充。 “只是还行吗?不是特别好看吗?就连很好看都达不到吗?” 赵轩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秦盈盈就已经愤愤地跑走了。 赵轩眼中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懊恼,那丫头该不会跑去哪里生闷气了吧? 正担心,秦盈盈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 这次是天青色高腰百褶裙,配一条晚霞模样的五彩披帛。 “这身怎么样?会不会惊艳全场、艳压群芳?”秦盈盈更加殷切地问。 这次赵轩不敢大意,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很好看,特别好看。” 秦盈盈晶亮的眼睛顿时暗淡下去,“明明就是学我的话,一点都不走心。” 不等赵轩辩解,她又跑了。 再回来时,身上的衣服又变了,就连发型也是重新做过的。 不用她问,赵轩就非常认真地说:“好看,非常好看,既清爽利落,又艳压群芳。” 配上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总之是非常直男了。 正好小十一进来,秦盈盈立即转移目标,“小乖崽,你说娘亲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小十一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嘴巴拢圆,脆生生道:“母妃好好看,像仙女!” 秦盈盈顿时心花怒放。 要不说娘亲疼小儿子呢,不是没道理的。 有了小儿子的鼓励,秦盈盈乐此不疲地试了无数套衣裙,每换一身小十一都能用嫩乎乎的嗓音说出无数夸奖。 赵轩在脑子里模仿了一下他的表情和语气。 死也做不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出宫的仪驾等在大庆殿前。 赵轩站在九尺高台上,看着秦盈盈穿过长长的巷道,款款而来。 昨天试的那些衣裳她都没穿,眼下穿的这身赵轩没见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身最好看。尤其在这熹微的晨光中,衬着红墙黄瓦,真如仙女一般。 一瞬间,赵轩脑子里迸出无数优美的词汇,毫不吝啬地用在秦盈盈身上,不需要刻意组织,稍稍排列一下就是一篇颂歌。 他终于知道陈王曹子建为什么能写出那首华美的《洛神赋》了。 这世间,必是先有神女,后有名赋。 赵敏看到秦盈盈,不像第一次那样轻蔑鄙视,而是亲昵地打趣:“看你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女儿。” 不用秦盈盈说话,向太后就拍了她一下,“一个没出阁的公主,整日胡说。” 潘意笑嘻嘻插嘴:“没事,太后娘娘,小子不嫌弃。” “有你什么事?”赵敏丝毫不领情。 众人一阵笑。 秦盈盈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子个个漂亮,男孩子个个帅气,尤其是赵轩。 他今天没穿朝服,只穿着一身蓝色劲装,金冠束发,乍宽的玉带系在腰间。明明是显老气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莫名多出几分贵气。 不是衣裳衬人,而是人把衣裳衬得好看了。 秦盈盈满脸自豪,“不知道这小子会娶人什么样的女子。” 娶了谁谁有福气! 赵轩凉嗖嗖瞥了她一眼,“我也很好奇,我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说完就飞身上马,踢踢踏踏地走了。 秦盈盈莫名其妙,“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到叛逆期了?怪我不给他相看小娘子吗?” 向太后笑笑,“没准儿不光怪你,也在怪本宫。” 俩人对视一眼,迅速达成默契。 “那就尽早相看起来。” “嗯,尽早吧!” 众人在大庆殿前见了礼,各自坐上銮驾。 向太后瞧见秦盈盈的背影,不由感慨:“你说这秦氏,怎么病了一场反倒显着更年轻了,看那身鹅黄粉嫩的打扮,怎么就一点不扎眼?” 向姑姑温和一笑,“我家娘娘生得更好看,穿上不比她差。” 向太后翻了个白眼,“得了,别睁着眼说瞎话。就本宫这年纪,大红大绿的往身上一穿,不用别人笑话,自己就先羞死了。” 向姑姑掩着嘴笑笑,“那是娘娘端庄,不学那小妇作为。” 向太后扑哧一笑,“就爱听你说话!” “那奴婢多陪娘娘说些。” 向太后笑了一会儿,手下意识地抚了抚膝盖,空落落的,“唉,早知道就该把崽崽们带出来,也让它们看看那金明池的大好春景。” “过了端午还有六月六,十公主的笄礼也在眼前,机会多着呢!” “你说的是。”向太后往后一靠,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儿。 向姑姑体贴地给她塞了个软枕,又抖开薄毯搭在她腿上,温润的目光满是平和。 銮驾出了宣德门,便到了御街。 说是“街”,其实更像一个大广场。 帝后的銮驾行在中央,百姓们分列两旁,根本不用城防兵管束,人群井然有序,没人敢往前扑。 赵轩没坐车,而是独自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在銮驾旁。 他做了六年皇帝,从前一直被太皇太后压制,默默无闻,单是今年这短短几个月便崭露头角,在百姓中的英名也渐渐传扬开来。 百姓们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瞧见这位少年天子,他没有高高在上坐在包裹严实的车驾中,而是随意地骑着马,装着利落的劲装,尽显年少风华。 百姓们敬畏,欣喜,觉得国之有望,未来可期。 大伙自觉地深深揖拜,山呼万岁。 向太后挑起车帘,吩咐随侍的宫人给道旁的老人小孩发些银钱。 宫人提前准备了许多钱串,看到老人小孩便送上一串。 大伙真心感念太后仁德。 向太后笑得舒畅极了。 其实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从前每次出来都有太皇太后约束,太出风头少不得被她一顿数落。这下好了,前后左右她最大,谁都别想管着她。 真爽。 秦盈盈趴在侧窗上,打量着繁华的街道。 与初次进京时的好奇不同,这时候她已经能毫不迟疑地说出哪家酒楼饭最好吃,哪个铺子点心最香。 短短几个月,她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满满的主人翁的自豪感。 百姓看到她,窃窃私语:“这是哪位公主?好生俊俏!” 知情人自豪地说:“你们不知道吧,这位就是那个会仙术的太妃娘娘!” 百姓们顿时满脸敬畏,“难怪,难怪,这模样,这风度,一看就是神仙样子!” 不知哪个带头,顿时跪倒一大片,口中直呼:“神仙太妃,护佑万民!” 这场面着实把秦盈盈镇住了。 她可一点都不觉得自豪,反而极其丢脸。 玩大了,这下真玩大了,不会被天上的神仙惩罚吧? 千万别降个天雷劈死她呀! 赵轩给城防兵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飞跑过去,维持秩序。 赵轩调转马头,走到秦盈盈车边。 秦盈盈正像个小乌龟似的缩着,看都不敢往外看。 赵轩失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秦盈盈把脸凑到他跟前,揪起一小坨,“你瞧瞧,我脸皮很薄的好吗?” 赵轩目光一暗,薄没看出来,嫩倒是真的。 他不着痕迹地拿开她的手,看着那一小片红痕,略扎眼。 正要说话,便听见一阵诡异的“咕噜”声。 秦盈盈厚脸皮地揉揉肚子,“早上起晚了,没来得及吃饭。” 赵轩轻笑,“确定不是臭美耽误了时间?” 秦盈盈挺起腰,像个骄傲的孔雀,“你就说美不美吧?” 赵轩轻咳一声,别开脸,“是挺美的。” “那就值了。” 说完,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噜。 赵轩笑笑,打马离开。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个油纸包,一个送进向太后的銮驾,一个递给秦盈盈。 还没打开,便闻到一阵勾人的焦香。 秦盈盈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包,看到一个长条形的锅盔,焦黄的盔饼里夹着肉馅。 一看就很好吃! 卖锅盔的店家高兴傻了。 皇帝来他家买锅盔…… 亲自付的钱…… 亲自从他手里接走的…… 亲自拿给了两位娘娘…… 他家的锅盔连神仙太妃都说好吃! 百姓们瞬间把这家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锅盔还没拿到,钱就先扔进去了,生怕晚了一步买不着。 秦盈盈弯着眼睛,笑容满面。 这古代的生活啊,真好。 赵轩骑着马,不紧不慢地随行在侧。 夏日的暖风撩起他的衣角,更显得郎君风度翩翩。 秦盈盈撕下一块锅盔,“你也尝尝。” 赵轩到底脸皮薄,轻咳一声:“我不饿。” “谁说你饿了,我就是想让你尝尝。记住这个味道,下回还给我买。”秦盈盈一脸无赖相。 赵轩无奈又纵容,“不尝也给你买。” 赵轩不吃,秦盈盈便执着地伸着手。 赵轩叹了口气,妥协地凑过去,把那块半凉的锅盔吃进嘴里。 即使凉了,依旧很香。 不仅有肉香,还有小娘子指尖独特的馨香。 秦盈盈又喂了他一块,赵轩无奈地吃了。 继续喂,继续吃。 直到百姓们笑呵呵地往这边看,赵轩才虎着脸说:“不许再闹。” 秦盈盈收了手,眉眼弯弯。 赵轩打眼瞅着,只觉得这甜甜的笑比车角悬的芍药花还娇艳。 作者有话要说:啧~感觉差不多可以找个机会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 第34章 3.3(二更) 金明池夺标, 皇家与民同乐。 池畔搭着高台, 台上支起花棚, 棚边围着栏杆。 富贵人家的女儿和民间的小娘子一样, 全都围在栏杆边为自己支持的儿郎加油助威。 皇家的花棚没有设在水边,而在金明池南面的宝津楼。宝津楼正对池中的水心殿,是整个金明池中视野最好的地方。 赵氏宗亲、出嫁的公主们大多都来了, 除了太皇太后、荣王和四公主赵端。 三公主赵淑过来见礼, 顺便帮赵端告罪:“四妹妹身子不适, 今日就不过来了,托我向母后和陛下告个罪,改日她会亲到宫中拜见。” “不来就不来罢。”向太后神色淡淡,不是冲着赵淑, 而是记了赵端和宋贵妃的仇。 奇怪的是, 赵轩对赵淑的态度也不大热络。 秦盈盈纳闷,她听宝儿说过, 当年赵轩和赵淑同在秦太妃跟前长大, 感情十分深厚。当初太皇太后原想让赵淑嫁进高家, 还是赵轩坚持把她许给了韩相家的郎君, 韩嘉。 无论家世人品, 韩驸马都比那位高家子弟高出一大截。 怎么如今看起来,赵轩像是不大喜欢赵淑…… 赵淑自然也感觉到了,面色尴尬,更多的还是难过。她闷闷地坐在那里,强忍着才没落下泪来。 今日同太皇太后交好的几家宗亲都没到场, 赵端也是故意不来的。她执意过来便是公然得罪了太皇太后,没想到赵轩也不肯给她好脸。 她不后悔,只是难免委屈。 秦盈盈扯扯赵轩的衣袖,“这是怎么了?” “无妨。”赵轩板着脸。 秦盈盈咂咂嘴,这可不像无妨的样子。 不过,她没多问,毕竟是人家姐弟两个的事,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赵轩像平日里那样沉静不语,别人看不出来,秦盈盈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有心事。 过了一会儿,她借口更衣出去了,直到铜锣响过三遍,龙舟竞渡要开始了还没回来。 赵轩面上不显,眼中却藏着担忧。 许湖低声道:“老奴差人去瞧瞧,许是花棚多,走岔了。” 赵轩点点头,“你亲自去。” “是。” 许湖躬身应下,正要下楼,便听见小十一惊喜的声音—— “那是母妃!母妃在船上!” 众人抬头看去,一眼就瞧见了那道鹅黄的身影。 数条龙舟之中,儿郎们要么穿红衣,要么着蓝衫,只有秦盈盈穿着一身象征皇家的黄色裙裳,婷婷玉立,乌发高挽,五彩披帛被风高高吹起,如轻盈的彩霞飘在半空,衬得她如九天玄女,误落人间。 她手持鼓槌,敲出了今年端午的第一声鼓响。 “咚、咚、咚——” 声声鼓点,重重地击在人们心头。 儿郎们大喝一声,挥起长桨,条条龙舟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湖心。 赵轩从来不知道,她会敲鼓。 她不仅会,还敲得很好。 看似柔柔弱弱的纤纤女子,在这一刻却充满了力量。她踩在龙头上,挥动着手臂,击打着战鼓,鹅黄裙裾晕染着阳光,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赵轩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一般。 这么好看,这么耀眼。 这样的她,让他想要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儿郎们受到激励,一力夺下了湖心的金标。 小娘子们扒着围栏,兴奋地欢呼,这是第一次有女子担任鼓手,还赢了! 秦盈盈举起鼓槌,朝少女们摆摆手,引得小娘子们脸红心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的美可以超越性别,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来,只有崇拜的份。 秦盈盈又朝龙舟上的儿郎们挥了挥手。 少年们一个个红着脸,激动得嗷嗷叫,比方才划桨时还起劲儿。 最后,秦盈盈仰起头看向宝津楼。 赵敏和小十一兴奋地朝她挥动手臂。 向太后原想绷着脸训斥两句,终究没憋住,也笑了。 秦盈盈看了两圈,都没瞧见赵轩。 不会是生气了吧? 这个别扭鬼,时不时就要闹个小脾气,就像故意调皮为的是引起老师注意的小朋友。 秦盈盈提起裙摆,想从龙舟上下来。 高世则在下面站着,抬手扶她。 只是,那只手还没碰到秦盈盈,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挤开了。 赵轩面无表情地扬起手臂,直接把秦盈盈抱了下来。抱完也不撒手,就这样隔着衣服拉着她的手腕,一路走回了宝津楼。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却毫不避讳,自然而然。 人们反倒生不出龌龊的心思,只能默默感叹:官家到底是亲近生母啊! 赵轩把秦盈盈拉回宝津楼,没去花棚,而是待在了众人看不到的偏殿。 “生气啦?”秦盈盈戳戳他的脸。 啧,看着没肉,戳起来还挺软的。 赵轩打开她的手。 秦盈盈也不恼,笑眯眯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不用赵轩回答,她便自顾自说道:“像个小青蛙,气鼓鼓的小青蛙。” 赵轩终于开口:“呈翊。” “啊?”秦盈盈一时没反应过来。 “叫我呈翊。”赵轩不满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负心女渣渣。 没错,赵轩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秦盈盈貌似对谁都很亲切。 她叫顾早青宝儿,叫吕田小田田,叫高世则子昊,叫赵敏敏儿,叫十一小十一,就连向太后有时候也会开玩笑地叫猫妈妈。 只有他,在她这里没有小名,没有昵称,除了求到他的时候会一口一个“乖儿子”,其他时候,赵轩就没听她叫过自己。 “我原本叫赵呈翊,十一叫赵呈翰。”赵轩一本正经地重复。 秦盈盈立即捕捉到这句话的深层意图,毫不犹豫地吹起一波彩虹屁:“这名字真好听,既飘逸又文雅,还不失大气,用测名软件测一下的话,绝对是九十九点五分——这就是最高的了,没有一百分。” 光夸还不行,还得适当地贬低对手,“相比之下‘呈翰’就显着粗鲁点,像是武将用的,怪不得小十一不如你学习好。” “快闭嘴吧!”赵轩剥了颗鲜荔枝堵住她的嘴。 经典口头禅重出江湖,秦盈盈的终极大绝招再一次取得胜利。 “这荔枝好鲜。”比她从前在超市里买的还新鲜! “省着点,吃完这些就没了。” 秦盈盈啧啧道:“不应该是‘好吃就多吃点,下次再给你买’吗?” “想得美。”赵轩嘴上嫌弃,手上却不停,剥完一颗就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你也吃,好甜的。”秦盈盈也不是没良心的人,自己吃个三五颗,就会想起来喂他一颗。 赵轩嚼着汁水充盈的荔枝,嗯,确实甜。 这是他让运粮的大船从岭南捎回来的,因为秦盈盈有一次吃着龙眼干,无意中说过一句,想吃鲜荔枝了。 赵轩便命人连果子带树杈一起带了回来,一边骂自己像个昏君,一边又忍不住下令让人接着运。 就是这么表里不一。 午膳是在琼林苑吃的。 琼林苑在金明池南边,只隔着一条路,下午包粽子比赛也在琼林苑。 这还是秦盈盈提出来的,赵轩只能纵着她。 琼林苑里有天然的缓坡,也有花岗岩搭成的石头山,亭台水榭错落有致,清泉浅溪潺潺流过,奇花异草随势而生,处处精致巧妙,仿佛江南园林。 秦盈盈挑了个最高处的水榭中,苑中景色一览无余。 宫人摆了饭,向太后原本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吃,怎奈秦盈盈三请四请,赵敏又讨好撒娇,向太后只得落了座。 这还是她嫁进皇家后第一次这么吃饭,不是一人一个小食案,而是全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天。 别说,向太后还挺喜欢。 秦盈盈用公筷给她夹了块香煎鱼,以示友好。向太后大大方方地吃了,转手又回敬了一块。 席间一派和乐。 饭罢,宫人撤了餐盘,换成茶盏。 向太后轻抚着微撑的肚腹,不由感慨:“很久没这么吃过饭了,挺好。” 小十一壮着胆子说:“儿臣在母妃那里都是这样吃饭。” 向太后摸摸他的小脑袋,微笑道:“你母妃是个有福气的。” 小十一腼腆地咧开小嘴:“儿臣也是。” 向太后也笑起来。 之后说到赵敏的笄礼。 向太后对赵轩道:“你母妃同本宫说了,笄礼加簪本就是生母该做的,我不和她争。倒是你,敏儿册封完了,就是你的事了。” 赵轩猜到她要说的话,抿着嘴,没吭声。 向太后以为他抹不开面子,笑笑,说:“你不是一直想选妃吗?如今你也快十八了,今年选了,明年大婚,正好。” 她这话说得隐晦,确切来说,赵轩不是想选妃,而是想亲政。 从前太皇太后一直以他尚未大婚为由不肯还政,同时又不肯为他选妃。 向太后此时提到这个,也算是在示好。 若放在从前,赵轩对选妃之事虽然不急,却也不排斥。只是,此时此刻他有些不愿意。 赵轩扭头看向秦盈盈。 秦盈盈接收到他的目光,连忙说:“我觉得太后娘娘说得有道理,趁现在赶紧选了,明年你十八,正好行大礼。” 她以为赵轩看她是想让她推一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推反了。 赵轩兴致不太高,“此事容儿臣考虑考虑。” 向太后笑笑,只当他是害臊。 下午包粽子大赛,各家贵女兴致极高,都想在太后和赵轩面前表现。 圣端宫和隆佑又掐了起来,为首的就是秦盈盈和赵敏。 赵敏向来好强,什么事都不想输。 秦盈盈倒是不看重输赢,只想让大家开心。 尤其是赵轩,自从说过选妃的事之后,他就一直在走神,好几次差点把糯米撒出去。 秦盈盈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他推到一边,“在这看着,不许再帮倒忙。” 堂堂大昭天子,就像个罚站的中学生似的,闷声不响地站在了那里。 秦盈盈在幼儿园做活动的时候专门练过,不仅会包普通的三角形,还能把粽子叶卷成不同的形状,包出小动物模样的粽子。 她包得又快又好,惹得宫人们连连惊叹。 只是,在现代的时候她习惯了戴那种极薄的胶皮手套,一来卫生,二来不会让粽子叶划伤手。这里却没有,那双细嫩的手时不时就要被划一两道。 好在粽子叶并不锋利,连皮都破不了,只是留下几道红痕。 别人都没注意,赵轩却看在了眼里。 他见秦盈盈玩得开心,没阻止,而是默默地拿起粽子叶,撕掉边缘锋利的部分,再递给她。 秦盈盈不仅不感激,还异常嫌弃——没了硬边的粽子叶不好做造型。 赵轩把粽子叶丢给她,像霸道总裁似的说:“要么用这个,要么别包了。” 秦盈盈秒怂,“用这个就用这个,输了算你的。” “嗯,算我的。”赵轩依旧像个霸道总裁,财大气粗。 秦盈盈一边包一边嫌弃他。 听着她碎碎念,赵轩的心情反倒变好了。 大家都在忙着比赛,谁都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小互动。 宝儿手笨,粽子没包几个,粽子叶倒是扯坏了不少。秦盈盈还没嫌弃她,小十一就不干了,硬气地把她赶去淘米。 小十一负责把粽子运到灶台那边,而且要盯着自家的锅,防止别人冒领。 眼瞅着圣端宫这边已经做出了好几屉,赵敏急了,一直催潘意。 潘意叫苦连天,“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包这个?” “大男人怎么了,你看高侍卫,人家怎么包得那么好?” 非常意外,高世则竟然十分手巧,包出来的效果仅次于秦盈盈。 吕田站在他旁边,负责鼓掌叫好,顺便剪剪麻绳,递递粽子叶。 赵敏气哼哼,“比剑比不过人家,包粽子还比不过人家,你就说你哪儿强吧?” “公主殿下,您睁开眼睛看清楚,这个笑容满面的俊郎君才是您的驸马,不是那个木头脸。”潘意凑到赵敏跟前,挡住她的视线。 赵敏忍不住笑了,“你也就这点招人喜欢。” 潘意笑嘻嘻:“有这点就够了。” 两个孩子在这边打打闹闹,向太后也不由认真起来。起初还不太熟练,练了两个之后越包越好。 吕公公在一旁各种赞美。 向姑姑笑着说:“娘娘年轻时就手巧,每年七夕乞巧都能拿到头名。也是因为这个,先帝才选了娘娘做中宫之主。咱们的嫡公主呀,也是随了——” 话没说完,向姑姑猛然顿住。 所有人都呆住了,原本热闹的水榭一时冷了场。 反倒是向太后,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把话接了下去,“你说得没错,延儿那双巧手确实随了本宫,只是那股机灵劲儿不像本宫,也不像先帝,真不知道随了谁。”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瞧了眼秦盈盈。 秦盈盈机灵地接过话茬:“没准儿就是像我呢,怪不得从前延儿公主愿意找我玩。” 玩笑般的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看来,向太后是真正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了,或者说,可以坦然面对了。 这场包粽子大赛,在秦盈盈的有意放水下,隆佑宫赢了。 赵敏终于赢了一回,像个暴发户似的到处显摆。等到粽子煮熟了,她特意选了几只她和潘意包的,亲手送到潘家席上。 潘家二老受宠若惊,直说自家小子长这么大,唯一干的一件好事就是求到了十公主。 在场的贵眷们不知道有多羡慕。 各家换着粽子吃。 秦盈盈那些造型奇特的小动物粽子最受欢迎,哪个小朋友如果能分到一只,准会高兴大半晌。 几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在家人的陪伴下来给向太后和秦盈盈送粽子,只是那双眼睛却悄悄地往赵轩身上瞄。 其中有个姓孟的小娘子,是向太后看中的,无论家世人品都适合选为中宫之主。 向太后拉着赵轩同她说话,赵轩却不解风情地冷着脸,一声不吭,还当着人家的面把送给他的粽子丢给了小十一。 孟家小娘子差点哭出来。 最后还是秦盈盈站出来打圆场,把头上的金钗赏给她,才哄得小姑娘破涕为笑。 孟小娘子走后,秦盈盈开始数落赵轩:“平时也没见你这么笨,怎么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就不会来事了?没听太后娘娘说吗,那位是太学博士家的小孙女,家里不管男女皆是能诗能文,孟小娘子也是极有才华的……” 赵轩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剥开一个形状奇怪的粽子,堵住她的嘴。 秦盈盈咬了一口,唔,又酸又咸,这是什么怪味道? 正要吐出来,就听赵轩不怀好意地说:“这是十一包的。” 小十一听到了,满眼期待,“母妃吃到十一包的了,好吃吗?” 秦盈盈不想让小家伙失望,只能含泪吞下。 吃完狠狠瞪了赵轩一眼。 赵轩勾着唇,似笑非笑。 秦盈盈故意给他剥了一个肉粽。 赵轩咬了一口,满脸嫌弃,若不是考虑到皇帝的威仪,他肯定会一口吐出来。 秦盈盈笑眯眯地报复,“不许吐哦,好多小娘子看着呢!” 不说倒好,这话说完,赵轩反而吐了。 秦盈盈重重叹气,傻儿子呀,娶不上媳妇了。 赵轩酒量不行,喝了酒之后话就会变多,还喜欢黏人。 他从前很少喝酒,因为不想在别人面前失态。 秦盈盈不算别人,这是赵轩第二次当着她的面喝酒。 回程的时候,赵轩没再骑马,而是趁人不注意钻进了秦盈盈的马车。 车里还有小十一,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赵轩霸道地把小十一赶到角落,自己霸占着秦盈盈身边的位置。 秦盈盈瞧着他醉眼迷离的样子,哄着他睡觉。 赵轩却不肯,还把她按倒,让她枕着自己的腿,“从前都是你给我按头,这次轮到我伺候你。” 说这话时,他勾着嘴角,挑着眉眼,声音低沉,淡淡的酒气散在车里,性感得让秦盈盈头脑发晕。 这么一晕,就没拦住他。 赵轩的手修长有力,由于常年修习箭术,指节附着薄薄的茧子,不经意划在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痒意。 赵轩虽醉着,却按得很认真。 他确实聪明,单是看着秦盈盈给他按了几次便学会了手法。 秦盈盈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被他按得太舒服,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赵轩唱起了歌,是那首秦盈盈曾经给他唱过的——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齐飞翔……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这样轻轻吟唱,比美酒还醉人。 秦盈盈自下而上看着他的脸,英挺的轮廓,深情的目光,有种沁人心田的温柔。 小十一蜷着身子可怜兮兮地窝在角落,一点都不觉得皇兄大魔王有什么温柔可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官家就要开窍了,动心了,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第35章 3.4(一更) 赵轩喝了酒, 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非要拉着秦盈盈在龙床上睡, 美其名曰, 让她享受享受做皇帝的滋味。 秦盈盈没他力气大,只能顺着他,又是唱儿歌, 又是捏脑袋, 一通折腾下来, 比哄幼儿园的小朋友还累。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赵轩才终于睡着了。 秦盈盈回到圣端宫,由着宝儿帮她擦脸脱衣裳,胳膊都不想抬一下。 赵轩做起了梦, 他梦到了秦盈盈。梦里的那张脸是秦盈盈真实的样子, 很年轻,眉眼弯弯, 笑得很甜。 她躺在他怀里, 用软软的声音撒着娇。 赵轩顺应着自己的心情, 做了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第二天醒来, 看着衣服上的“罪证”, 赵轩一颗心沉到谷底。 他为何会梦见她? 为何会梦到……这种事? 回想起梦里秦盈盈的模样,赵轩不由喉头发紧,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度的罪恶感。 就算秦盈盈不是他的母妃,他也一直把她当亲人,原想着事成之后给她安排一个好去处。 然而现在, 那个梦境赤.裸裸地提醒着他,他对秦盈盈的想法已经不知不觉间超出了他的掌控。 是因为最近天天看到她吗? 那个小村姑有那么、那么娇软可爱吗? 不,绝对不是。 赵轩黑着脸,飞快地换上衣服,大步朝圣端宫走去。他要亲眼看看,真实的小村姑根本不是梦里那样。 他不喜欢她,也不能喜欢她。 这时候天还没亮,圣端宫的门关着,赵轩想也没想就蹿上墙头,敏捷地跳进了院子里。 高世则正在后院练剑,看到他衣衫不整地翻墙而入,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你……” “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赵轩打断他,快步走进秦盈盈的卧房。 宫人们还没起身,秦盈盈也在睡着,屋里没有其他人。 赵轩走向拔步床,原本想把她叫醒,只是看到她睡得香甜的模样,步子又不自觉放轻。 秦盈盈睡相不大好。 被子踢了,脑袋歪着,整个人摊成大字,没有任何端庄可言。 赵轩松了口气,就说嘛,他怎么会喜欢这个小村姑? 他看着秦盈盈的脸,想要找出缺点,证明自己真不喜欢她。 然而没有,一点都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全都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就连嘴角的哈喇子都闪闪发光。 还有那露着的一截小白腰…… 赵轩眸光一暗,拉起被子想要给她盖上。 秦盈盈恰好翻了个身,碰到了他的手。她没睁眼,迷迷糊糊地咕哝一声:“豆豆,不许上床。” 赵轩手上一顿,豆豆? 秦盈盈侧过身,手脚并用地抱住他的手臂。 赵轩一个不注意,被她抱着扑到了床上。 两个人脸对着脸,挨得极近,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秦盈盈像八爪鱼似的抱着他的手臂,娇嫩的脸挨过去,蹭了蹭,“说了不上你上来,坏崽。” 赵轩浑身僵硬,心里酸溜溜。 真的,他狠起来连自己的胳膊都嫉妒。 秦盈盈似乎很喜欢他暖烘烘的身体,一拱一拱地往他怀里钻,直到柔软的身子贴上他硬实的胸膛。 赵轩险些起了反应。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秦盈盈晃醒。 秦盈盈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到他之后,纤长的睫毛颤了好几颤,“你怎么在?” “豆豆是谁?”赵轩沉着声音,浑身放冷气。仿佛一旦她说出那个人,他立马就会带领四十万禁军杀过去。 相比之下,秦盈盈依旧迷迷糊糊,声音带着初醒时的哑意,“我说梦话了?” 为了揪出情敌,赵轩破天荒地撒了个谎:“你说,让他给你倒茶。” 没想到,秦盈盈突然笑了起来,“不可能,豆豆怎么会倒茶,我才没那么傻。” 赵轩盯着她的脸,“为何这样说?” “因为豆豆是我从前养的一条小白狗啊!”秦盈盈倒在床上,捂着肚子笑。 赵轩嘴角一抽。 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骂自己蠢。 秦盈盈笑了一会儿,倒是把自己笑醒了,伸着脖子瞅了瞅,屋里除了赵轩没其他人。 她冲着他讨好地笑笑,“我还真渴了,你帮我倒盏茶呗,亲爱的皇帝陛下?” 瞧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赵轩心头微痒。尤其,不久前还梦见她在自己怀里撒娇。 秦盈盈见他不动,又戳了戳,“儿子?” 一声“儿子”,把赵轩拉回现实。 他大步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隔夜的凉茶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这才堪堪压下刚刚升起的旖旎心思。 秦盈盈不满地喊:“我让你给我倒水,你怎么自己喝起来了?” “别说话。”赵轩现在听不得她的声音,也不能看她的脸。偏偏还舍不得走,就像怕她被人抢走似的,固执地守着。 宫人们陆续起身,有人在外面候着,赵轩让他们去沏新茶,自己则是回到床边,和秦盈盈保持了一段距离。 秦盈盈心大,根本没看出他的异样。 她瞅了眼外面的天色,纳闷道:“今天阴天吗,怎么还是黑的?现在什么时辰?” “寅正三刻。”赵轩道。 秦盈盈瞬间瞪大眼,四点四十五分! 开玩笑吗?上朝都不带这么早的! 她瞬间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不行不行,我还没睡够八个小时呢,这样对皮肤可不好。” 赵轩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盈盈后知后觉地问:“你这么早过来干嘛?” 赵轩答不上来,干脆什么都不说。 秦盈盈拥着被子坐起来,凑近他,“脸怎么黑黑的,做噩梦啦?” 不是噩梦,是…… 秦盈盈好奇道:“梦到什么了,说说?” 赵轩不想让她再追问下去,绷着脸道:“忘了。” 秦盈盈忍不住笑起来。 多大人了,做了噩梦居然还要找妈妈! 为了帮赵轩赶走“噩梦”,她有意逗着他说话:“昨天赛龙舟我可赢了,别的儿郎都有赏赐,为什么单单我没有?” 听着她活力十足的声音,赵轩的心也跟着轻快了些。他顺着秦盈盈的话,说:“你还欠着我的荷包、络子和玉坠,做不完这些,没有赏赐。”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这么小气。”秦盈盈白了他一眼,侧过身,从枕头底下掏啊掏,换出一个红彤彤的中国结,上面还绕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铜镜。 赵轩嫌弃地抿了抿唇,“这是什么?” “络子呀,我亲手打的。不好看吗?” “丑。” 已经不能简简单单地用“不好看”来形容了。 秦盈盈啧了一声:“不懂欣赏。你看看这铜镜,再看看这打结的方式,多个性。我敢说,整个大昭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丑成这样,就算有人做出来也不好意思往外拿。”赵轩毫不客气。 秦盈盈惊奇地看着他,“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舌了?” 赵轩不吭声,因为他正在努力和自己的心做斗争。他的心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小娘子,可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不对。所以,要找出她的缺点,越多越好。 打死秦盈盈也猜不到他此时的纠结。 她从被窝里爬出来,不由分说地把中国结塞到他怀里,“嫌丑也得要。你就当护身符戴着好了。你看上面那个铜镜,是不是和古代的护心镜还挺像的?万一哪天有人想刺杀你,还能帮你挡一下。” 赵轩:“胡说。” 秦盈盈嘻嘻一笑,“既然我没赖账,你的赏赐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 赵轩点点头,“就算是星星月亮也可以。” 这话是在回应她做操那天的说法,她还欠着他一个赌约。 秦盈盈却毫无浪漫细胞,早把这事给忘了,反而大大咧咧道:“星星月亮都是大土球,我要那个干什么?” 赵轩咬了咬牙。 很好,不能喜欢这个丫头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秦盈盈对他复杂的内心世界半点都不了解,反而笑眯眯地往他跟前蹭了蹭,“我想出去玩。” 不是坐着銮驾去金明池的那种,而是去一个没人围观的地方,作为一个普通人,轻轻松松地感受一下古代的生活。 赵轩点点头,“好。” 秦盈盈反倒惊讶了,“你真答应了?” 赵轩挑眉,“不想让我答应?” “想,我都想死了,你可千万别变卦。今天就去,好不好?” 赵轩嗯了一声。 秦盈盈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使劲儿抱了他一下,然后就风风火火地去准备了。 赵轩深深地吸了口气。 非常好,不喜欢的理由又多了一条——随便亲亲抱抱,太不矜持。 秦盈盈在屋子里各种捣腾。 赵轩坐在榻上默默地看着她,眼睛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情一点“不喜欢”的意思都没有。 崔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赵轩不由一怔。 方才听外面的宫人说官家来了她还不信,没想到赵轩真在。 “陛下,您这是……” “今日带她出宫一趟,你打点好,别让皇祖母的人知道。” 崔嬷嬷躬身应下。 她把玉匣呈到赵轩面前,“陛下,这是今日的药。” 赵轩顿了一下,看向秦盈盈。 秦盈盈正在窗前梳头发,薄薄的雾气透过窗缝散进来,轻轻盈盈地笼在她脸侧,精致的轮廓,纤巧灵动的气质,真如神女一般。 赵轩顿了片刻,将那枚易容的丸药收入袖中,“稍后再用。”就让她用自己的真实面貌痛痛快快玩一天吧。 崔嬷嬷担忧道:“会不会出岔子?” “无妨。”赵轩淡淡道。 这话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崔嬷嬷识相地退下。 赵轩和秦盈盈换上出宫的衣裳,从后苑的侧门出去,穿过街道,进了一家卖寿材的铺子。 为掩人耳目,铺子里放着棺材和纸扎的小人,秦盈盈乍一看到吓了一跳。 赵轩将她揽到身边,遮住她的眼,“别怕,都是假的。” “为什么要来这里?”秦盈盈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划在他掌心,痒痒的。 赵轩忍住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平静地说:“这是自己人开的,进出方便。” 秦盈盈顿时来了兴致,“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没关系吗?就不怕我出卖你?” 赵轩轻笑,“不等你出卖我,你的命就没了。” 秦盈盈切了一声,经典台词明明应该是“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怎么到了他这就不一样了? 进暗道的时候,赵轩提醒:“小心台阶。” 秦盈盈抓住他的衣袖,“你带着我走就行。” “好。”赵轩笑意加深。 带路的小哥悄悄看着两个人,吃了一惊又一惊,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娘子,竟然让向来沉稳持重的官家这般对待! 想来,宫里很快就会有一位娘娘了吧? 出了密道,外面是一个马场。 秦盈盈和赵轩脱下宫人服,换上民间的衣裳。 为了不引人注意,两个人穿得都不出彩。 秦盈盈看着赵轩身上灰扑扑的短褐,笑眯眯地叫了声:“小农夫。” 赵轩看着她的花包头,微微一笑,“小村姑。” 是很帅的小农夫呀! 即使穿成这样,依旧掩不住娇艳之姿。 两个人同时在心里补充一句。 管事牵来两匹马,一匹高大健壮,皮毛黝黑,是赵轩常骑的。另一匹个头稍矮,目光温驯,看样子是给秦盈盈的。 秦盈盈小声对赵轩说:“我不会骑马。” 赵轩一愣,“你不会?” 梁淮说,她家是开马场的,她从小就会骑马、养马。 秦盈盈显然已经忘了这个设定,大大咧咧道:“我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不会骑马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赵轩盯着她看了片刻,说:“此事不要对别人说,除我之外,谁都不要说。” 秦盈盈眨了眨眼,“听起来好像很严重……” “记住。”赵轩严肃道。 “哦。”秦盈盈乖乖点头。 她为何不会骑马? 莫非真失忆了? 赵轩压下心内的疑惑,卸掉马鞍,和她共乘一骑。 好在他骑术好,不用马鞍也没关系。 他让秦盈盈坐在后面,他坐在前面,这样可以为她挡风。 他先上了马,拉好缰绳,让秦盈盈踩着小杌子上来,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身后有动静,扭头一看,哭笑不得。 秦盈盈不仅不会骑马,连上马都不会。 那么一个小小矮矮的个子,即使踩在杌子上都跨不上马背,偏偏自己又不肯认输,一直暗暗较劲。 从赵轩的角度看过去,就像高大的河套马上挂了个绿油油的小冬瓜。 他憋着笑,翻身下马。 秦盈盈一脸懊恼,“不许笑。” “嗯,不笑。”赵轩眼中笑意更深。 秦盈盈破罐子破摔,朝他伸出手,“扶我一把。” 赵轩没牵那只手,而是掐着她的腰,轻轻松松把她送上了马背。 秦盈盈满眼崇拜:看着也不壮啊,居然这么有劲儿! 赵轩轻咳一声,视线在她细瘦的腰肢上扫了一眼,盈盈一握楚宫腰,说的就是她吧? 马背滑溜溜的,跑起来左右颠动,有好几次秦盈盈都觉得自己要被甩下去了。 她吓得紧紧抱住赵轩的腰。 一边害怕一边春心荡漾,这就是传说中的公狗腰吧,看上去很瘦,摸上去有肉! 腰间圈着两条软乎乎的胳膊,赵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叫嚣着想让她再贴近些,理智却狠狠压倒了欲望。 他咬着牙,使出了平生最大的毅力把秦盈盈的手臂拿开。 秦盈盈猛得向后一仰,差点摔下马,“你是要摔死我吗?” 赵轩扶住她,咬牙道:“想活命还是想要清白?” “想活命。”秦盈盈毫不犹豫地圈住他的腰。 赵轩:…… 此时此刻他不受控制地想着昨晚的梦,都快爆炸了。偏偏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还一个劲儿往上贴。 赵轩咬了咬牙,再次把她的手臂拿开。 他的力道有点大,差点把秦盈盈甩下马。 秦盈盈吓了一跳,气得打他的背,“你要是不想带我就直说,用不着拐着弯地嫌弃我!” “我嫌弃你?”赵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此时两个人骑着马走在荒郊野外,方圆十里都没有一个人,但凡他意志力再脆弱一些,当场就得把她给办了! 秦盈盈气愤,“连扶一下都不让不是嫌弃是什么?” 赵轩咬牙,“你那是扶吗?” 秦盈盈心虚地鼓了鼓脸,就、就算她偷偷捏了捏他的腹肌,那也只是欣赏,是欣赏好吧?和欣赏大卫像一样一样的!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还是赵轩妥协了。 他把秦盈盈的手绕到自己腰上,故作镇定地说:“乖一些,不许再乱动。” 秦盈盈哼了哼,大义凛然地教训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心怀坦荡、不拘小节’?你们呀,就喜欢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名节……” 奇奇怪怪的名节? 赵轩沉声道:“如果换作别人,你也要这样抱着吗?” “废话,你以为什么人都有资格让我坐在他身后吗?”秦盈盈理直气壮地说。 赵轩:…… 作者有话要说:赵轩:突然有点小开心是怎么回事? 第36章 3.4(二更) 出了汴京城的范围, 赵轩特意放慢了速度。 秦盈盈渐渐适应了颠簸的节奏, 提着的心跟着放了下来, 还有心情看看两边的风景。 赵轩舍弃了官道, 挑的是田间小路。 小路不宽,土地松软湿润,骏马走在上面踩出深深浅浅的蹄印。 路旁生着低矮的小草, 开出黄黄粉粉的小花, 一片挨着一片, 娇嫩可爱。 田地里种着春麦,麦穗沉甸甸的,快要到了收获的时候。 放眼望去,都是一块接一块的农田。不像现代那样规矩整饬, 而是你家种春麦, 我家种豆子,有长的有方的, 黄黄绿绿地交织在一起, 倒显得古朴有趣。 不远处有个村落, 皆是低矮的房子, 土坯墙, 茅草顶,时不时传来犬吠声。 这是秦盈盈从来没见过的景象,满心惊奇,满眼欣喜,“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赵轩笑出声:“现在才想起来问, 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两个人挨得很近,他笑起来的时候胸膛微微颤动,秦盈盈也感受到了。 单是听着他磁性的嗓音,便觉得这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而不是像小十一那样,还是可以抱在怀里逗弄的小孩子。 秦盈盈不自觉地松开手臂,矜持地抓着他的后腰。 赵轩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怎么,真怕我卖了你?” 秦盈盈顺着他的话,玩笑道:“可不是么,万一你真嫌弃我,要把我卖进哪个穷山沟,给懒汉光棍当婆娘,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赵轩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皱起眉,“不可能。”继而抓住她的手,霸道地环在自己腰上,“抓好。” 秦盈盈抿着嘴笑,“怎么,又不想卖我了?” “不卖。”谁敢买他跟谁拼命。 秦盈盈嘴角扬得高高的,就连最初的问题都忘了问。就跟着他走吧,反正他不会把她给卖了。 骏马慢悠悠地走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太阳升到正当空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村子。 村子不大,总共不过几十户,孤零零地立在土山旁,方圆几里之内都没有其他村落。 村口蹲着两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远远地看到他们过来,扯着嗓子喊:“郎君来了!” 赵轩下了马,转身去抱秦盈盈。 上马的时候就已经够丢脸了,秦盈盈不想再让他抱,“我自己能下。” 赵轩挑挑眉,收回了手。 秦盈盈扯着缰绳,小心翼翼地往下溜。 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原本老老实实站着的大黑马突然长嘶一声,尥起蹄子。 秦盈盈脸色一白,吓得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感受到,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秦盈盈睁开眼,撞进一双含笑的眸子。 她没好气地推开他,“一定是你在搞鬼。” 赵轩只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在这时,村子里走出来几个壮实的汉子,看到赵轩远远地执手行礼,视线随即落到秦盈盈身上,大伙皆是吃了一惊。 赵轩不介绍,也没人敢问,只恭恭敬敬把他们往里请。 村子里大多是土坯房,茅草顶,只在村口盖着一间砖瓦房,屋内家具齐全,院子里收拾得也十分干净,只是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秦盈盈好奇地问:“这是村长家吗?” 赵轩笑着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像村长吗?” 秦盈盈笑了,“给你准备的?” 赵轩虚虚扶住她的手,“现在又加上一个人。” 秦盈盈好笑地看着他,仅仅过了一晚上,怎么这小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如果自己不是担着他母妃的身份,还真会认为他在撩她。 汉子们把他们迎进屋,便恭恭敬敬地守在了院中,看那站立的姿势和警惕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寻常的庄稼汉。 秦盈盈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赵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知道吗?” 秦盈盈果断地摇摇头,好奇心害死猫,她还想多活两年。 “那我就告诉你。”赵轩说。 “我不想知道!”秦盈盈强调。 “晚了。” 这个村子叫十里堡,距离汴京刚好十里。 十年前,因为一场瘟疫,这里成了一个空村。后来先帝下诏,让各地聚拢而来的流民住了进来。 其实,那些人并不是真的流民,而是先帝手里的精锐,是特意留给新君的。他们装扮成普通村民的样子,明面上劳作耕种,私底下操练待命。 最初只有二百人,赵轩接手后渐渐收拢流民,养育孤儿,培养死士,几年下来已经扩充到了五千多人,比他的亲卫兵还多。 秦盈盈惊讶道:“这么多人,一个村子放不下吧?” 赵轩指了指后面的土山,“其余的都在山上。这座山常年‘闹鬼’,外人不敢进。” 不用问就知道所谓的“闹鬼”是怎么回事。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搞这些的?” “刚登基。” 秦盈盈又吃了一惊,“你那时候才多大?” “十一岁,被立为太子后父皇就把令牌给了我。” 虚岁十一岁,周岁就是九岁、十岁的样子,秦盈盈想了想,那时候自己还在上小学,每天为了能多吃一包零食、多看两集动画片、少写点儿作业撒娇耍赖。而他,已经开始在太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默不作声地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不能比,不能比。 秦盈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为什么要带我来?” 为什么呢? 赵轩也说不清。 或许因为昨天晚上的梦,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即使他的理智不愿意承认。 所以,在她提出想出门玩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把她带来这里,让她看到真实的他。 远离了皇宫的困顿,肆意生长的他。 还有他面临的危险。 “如今我手中只有西山大营、殿前司、三千亲卫,还有这里的五千暗卫,加起来不足十万人。皇祖母手里有城防营、马军营、步军营,再加上包括龙卫、神卫在内的上四军,总共三十余万。倘若真有一天兵戎相向,我的胜算并不大。” 秦盈盈眨了眨眼,面色微赧,“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但是!我能保证老老实实的,不给你惹麻烦,更不会出卖你。” 说完就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赵轩压下她的手,神情认真,“你不需要懂,也不会惹麻烦,就算惹了我也能兜着。就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我只要你……好好的。” 不要害怕,不要离开,不要跑到我护不住的地方。 气氛怪怪的,秦盈盈心里也怪怪的。 总觉得今天的赵轩有点不一样,不再是那个爱吃醋的别扭鬼了,倒像个魅力十足的大男人。 一道高亢的女声打破了屋内的尴尬,“三娃子说郎君来了,我来瞧瞧,中午可要留饭?” 来人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妇人,嗓门极亮,笑容爽朗。 不等赵轩说话外面的汉子便拦住了她,“悄声些,不是郎君一个人来的。” “啥?”大娘嗓门更高,“郎君带了人来?男的女的?长啥样儿?” “别喊别喊,屋里都听见了。”汉子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 秦盈盈扯了扯赵轩的袖子,催他开口。 赵轩眼中划过一丝恼意,声音微冷:“进来。” 李三娘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嫌弃,笑容满面地跨进屋。 秦盈盈看着她朴实利落的模样,不由心生好感,看样子像个热心肠的。 李三娘瞧见她,当即怔在那里,“天爷爷,这是哪里来的神仙人物?” 秦盈盈笑着朝她眨眨眼,“三娘好。” “娘子好、娘子好。”李三娘忙行了一礼,瞅瞅她,又瞅瞅赵轩,好奇道,“这是郎君新纳的娘娘吗?” 赵轩挑了挑眉,神色缓和了几分。 他没有否认。 李三娘顿时大喜,“看来是真的,不然哪里能瞧见郎君这般笑!”她忙整了整衣衫,朝着秦盈盈行礼,“民妇给娘娘见礼了。” 秦盈盈暗暗地掐了下赵轩的胳膊,笑着解释:“三娘别误会,我不是他纳的娘娘,我是他——” “娘亲”二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赵轩捏住了手。 赵轩一本正经道:“以后叫她秦娘娘就好。” “是!”李三娘满脸堆笑,“郎君可要留饭?” 赵轩点点头,“告诉你男人,今日要待上一整天,下午去山上,叫他提前收拾好。” “民妇晓得了。”李三娘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秦盈盈,笑着出了门。 秦盈盈捶了赵轩一拳,“你为什么不解释?” 赵轩半点心虚都没有,反问道:“怎么解释,说你是我母妃?你觉得会有人信?” “那不如说我是你妹妹,怎么也比‘新纳的娘娘’强吧?”秦盈盈不满。 赵轩心跳得有点快,语气却故作轻松:“怎么,嫁给我你还嫌委屈了?” 秦盈盈的视线往他脸上扫了一圈,笑道:“你这张脸自然不会委屈果果我,人品也还行。嗯,仔细想想还真不错。” 一听就是在开玩笑。 赵轩还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郎君来了,今天吃肉,三娘在槐树下炖大肉!” 秦盈盈抓住赵轩的手,“咱们也去看看。” 赵轩垂着眼,视线放在两个人相牵的手上。 他越发不忍心拒绝她。 两个人没骑马,就这样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很快到了村民们吃饭的地方。 那是村子中央的一片空地,有一口井,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 树下搭着一个灶台,娘子们围着灶台炖鱼、贴饼子,孩童们举着小木剑打打闹闹。男人们也没闲着,砍柴、磨刀、剁肉馅,边忙活边用方言聊着天。 看到赵轩和秦盈盈过来,大伙都吃了一惊,忙不迭地站起来行礼。 李三娘家的男人迎上来,惶恐道:“属下给您送进院子里就好,郎君怎的亲自来了?” “过来看看,今日便在这里吃了。”赵轩身上自有一股威严,是面对秦盈盈时很少表现出来的。 李叔连忙躬了躬身,挑了两个看起来最干净、最稳当的小杌子,“郎君、娘子快请坐。” 即使穿着布衣短褐,即使坐在简陋的小木凳上,赵轩依旧抹不去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之气。 相比之下,秦盈盈就随性多了,很快和旁边的小娃娃们打成一片。 娃娃们不像大人顾忌那么多,看到秦盈盈能把竹蜻蜓转得那么高,纷纷围着她讨教起经验。 秦盈盈既有耐心又有法子,三言两语就赢得了他们的心。 赵轩看着她,眼中的温情根本藏不住。 村民们也在悄悄打量秦盈盈,再看看赵轩,时不时和旁边的人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分分钟脑补出几万字的宫廷甜宠文。 吃饭的时候,村民们特意给赵轩和秦盈盈搬来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小铁锅,锅里有炖鱼、大白菜、黄豆芽、干豆角和血豆腐。 好巧不巧,都是秦盈盈爱吃的。 饼子是黍子面和白面掺在一起的,宣宣软软,泛着黍面特有的清香,贴着锅的那面还多出一层焦脆的锅巴,单是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其余村民连桌子都不用,直接端在大碗蹲在空地上,一人俩饼子一碗乱炖,吃完了再盛。 往常时候,他们都是随意一蹲,边吃边唠磕。今天有赵轩和秦盈盈在,汉子们就像接受检阅的士兵,蹲得整整齐齐。 秦盈盈拿眼瞅着,想笑,又怕他们误会,憋得脸泛上淡淡的红晕,娇嫩可人。 赵轩轻咳一声,朝大伙摆摆手,“随意些。” 汉子们齐声应下,瞬间变换队形,靠大树的靠大树,蹲井沿的蹲井沿。 真的好随意。 秦盈盈终归没忍住,笑出声来。 赵轩给她夹了一块鱼肉,是挑好刺的,没换筷子。 秦盈盈也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了块血豆腐,“你尝尝这个,在宫里可吃不到。” 新鲜的,不掺假,在超市里都很难买到了。 赵轩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你喜欢这个?” 秦盈盈点头,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尖椒炒血豆腐,每个星期天爷爷都会给她炒一盘,一直持续了十几年,直到爷爷去世。与其说是喜欢那道菜,不如说是眷恋家的味道。 赵轩暗暗记下,回宫之后便叫内厨房准备。 槐树下蹲着一堆小萝卜头,小家伙们像大人那样抱着碗,啃着饼子,吃得满脸油。 秦盈盈问他们香不香。 小家伙们齐声答:“香!每次郎君来了都有好吃的。” “郎君不来没有吗?” “也有,就是没这么多肉。” 可不是么,就连村里的狗子们都啃上骨头了。 在一群黑的黄的花的大狗中间,有一只短毛小白狗。小小的,胖胖的,耳朵尖上长着两撮小黑毛。 秦盈盈惊喜地扯扯赵轩的袖子,“豆豆就长这样,连耳朵上的黑毛都一样!” 提到传说中的“豆豆”,赵轩就想起了被她抱拉到床上蹭手臂的情形。 在宠爱和醋意之间权衡了三秒钟,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喜欢就带回去。” 秦盈盈摇摇头,“就是觉得很像,不是要养。” 自从豆豆生病离开后,她就再也没养过小动物,不想再体会那种失去的感觉。 桌上有一坛山楂酒,是村民们采了后山的山楂自己酿的,算是一份心意。 赵轩自知酒量不行,从来没碰过,只是这坛酒每次都会摆在桌上。 秦盈盈闻到酒香,忍不住尝了尝,酸酸甜甜,酒劲儿不大,“挺好喝的,你也尝尝?”说着,就给赵轩倒了一杯。 汉子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摇了摇头,官家不会喝的,这么多年他们次次准备,他一口都没喝过。 没想到,这话刚在心里打了个滚,就见赵轩拿起酒杯送到嘴边。 汉子们纷纷瞪大眼,连掩饰都顾不上了。 秦盈盈又倒了一杯,赵轩又喝了。 直到喝完三杯,秦盈盈便把他的酒杯抽走了,“你还得骑马,不能贪杯。” 汉子们心中暗笑,叫人家喝的是你,不让人家喝的也是你,官家能听你的? 没想到,赵轩竟然顺从地点了点头,由着她把酒杯拿走。 汉子们啧啧称奇,官家居然也会怕媳妇。 娘子们则是掩着嘴笑,这哪里叫怕媳妇,分明是宠得紧! 下午去山上玩。 李叔依着赵轩的吩咐,提前把那些刀刀枪枪收了,只留下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景色。 秦盈盈这里跑跑,那里看看,说要山楂熟了过来摘山楂。 赵轩嘴上说“到时候再说”,其实心里已经盘算着什么日子过来、给她准备怎样的惊喜了。 凡是秦盈盈夸过的树,赵轩都会给李叔使个眼色,李叔立马做上记号,立马派专人看管,不许娃娃们乱摘,也不能让鸟兽糟蹋了。 直到天色渐晚,两个人才骑着马回程。 来的时候逆风,回去的时候顺风。虽然骑着马区别不大,赵轩还是让秦盈盈坐在了前面,他自己在后面挡着。 秦盈盈不会骑马,还得是赵轩拉着缰绳。 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姿势难免有些亲密,就像赵轩从后面抱着她一样。 赵轩喝了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醺得秦盈盈都有些醉了。她不自在了挪了挪身子,“我还是坐后边吧!” 赵轩笑着逗她:“刚说了你是我新纳的娘娘,现在就想和我疏远了?” 秦盈盈支起手肘杵了他一下,“现在又没外人,快别胡说八道了。” 赵轩顿了片刻,声音很轻:“真不想做皇后?” 秦盈盈看着他,不由失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抓着这个不放?” 赵轩轻咳一声:“就是……打个比方,倘若可以,你愿不愿意做皇后?” 秦盈盈突然想到什么,打趣道:“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在考虑选妃的事吧?” 赵轩抿了抿唇,闷声道:“你就当是吧。” 秦盈盈晃晃脑袋,直白道:“如果让我选,我肯定不想做皇后。” 赵轩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为何?” 秦盈盈轻叹一声,缓缓说道:“我从前过的是一种……怎么说呢,你可能无法想象的生活。我见到的人和事,我所受的教育,都让我和汴京城中那些温良恭俭让的大家闺秀不同。你也看到了,我连太妃都做不好,又怎么做皇后?” 赵轩说:“你做得很好。” “那是因为你现在是我‘儿子’,我对你没有丝毫怨言。如果我成了皇后,和其他女人分享你,早晚有一天我会怨你,甚至恨你。你也会讨厌那样的我。” 赵轩在心里摇摇头,不会,他永远不会讨厌这个时常笑着的小娘子,不会讨厌在黑暗中给他带来光的这个人。 秦盈盈又道:“再说了,你的皇后是谁,肯定要考虑家世吧?就算你想由着自己的性子,太皇太后能答应?” “我之所以会由着他们拉锯,是因为我不在意。我所在意的,谁都别想干涉。” 赵轩的语气透着并不常见的傲气,“如果我喜欢的女子想做皇后,我就一定会让她成为皇后,太皇太后阻止不了,高家阻止不了,满朝文武谁都阻止不了。” “这是朕,想要做的事。” 秦盈盈扭过头,看到他眼中的锋芒,认真地说:“我相信你。” 赵轩垂眼看着她,目光深邃,“所以,你要做皇后吗?” 作者有话要说:秦盈盈:这表白也太隐晦了吧?谁能听出来! 赵轩:是你傻。 第37章 3.5(一更) 赵轩就像一个极力展示坚硬铠甲的雄性小动物, 威风而又真挚地说完那些近乎表白的话, 执着地问:“你想做皇后吗?” 秦盈盈并不知道, 此时的他如何卸下了所有的理智和骄傲, 小心翼翼却又殷切渴盼地问出这句话。 她扭过头,笑着看他,“你怎么说得跟真的似的?难不成我还真能给你当皇后?” “为何不能?”赵轩故作镇定。 “我是你母妃, 就算不是真的, 但我现在确实担着秦太妃的身份, 拿你当亲儿子。” “待我亲政后,你不必再做我母妃。”赵轩收紧手臂,把秦盈盈困在怀里。 秦盈盈只当他在闹小脾气,用哄小孩的口气说:“放心, 如果你不需要我了, 我就老老实实出宫,找个像十里堡这样的小村子, 隐姓埋名, 喂马劈柴。” “为何不想做皇后?”赵轩脸都不要了, 就想要一个答案。 秦盈盈无奈道:“非要说的话, 那就是你这身份不适合我。” 赵轩心一沉, 貌似自然地说:“皇帝还配不上你?你想要谁?” “谁都行,只要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赵轩的心瞬间沉进谷底。 一生一世一双人…… 纵使他坐拥天下,可以给她锦衣华服,给她无上尊荣,让她随心所欲, 保她一生无忧,唯独给不了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说往后,现在他后宫里就已经有了一个人。 虽说有名无实,他却不能否认那个确实是他正正经经纳进宫的妃子。 尽管心里一片灰暗,赵轩却没表现出来。 他可以对着作为他母妃的秦盈盈闹脾气博同情,却不会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撒娇示弱。 他像个成熟稳重的男人那样沉下声音,说:“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秦盈盈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天知道,赵轩的心已经碎成了渣。 一块块碎片浸在苦涩的血水中,疼得他麻木了,还要努力做出沉稳笃定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能让喜欢的女子小瞧。 秦盈盈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表白”,从始至终都以为赵轩是在拿她做例子,对比将来有一天会出现的某个他心爱的女子。 她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觉得还是应该鼓励他一下,“虽然我不想做皇后,不代表所有女子都不想做。将来你遇到那个人,得好好和她沟通,别轻易放弃。” “闭嘴。”赵轩收紧手臂,把她往胸前一按。 秦盈盈整个人陷进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肌肉的力量,不由脸红无措。 赵轩扬起马鞭,骏马撒开蹄子,猛然加快速度。不用他再按,秦盈盈就自动贴到了他身上,再不敢乱动。 风吹在身上有些凉,赵轩扯过身后的披风把她严严实实裹住,只露着一张白皙娇嫩的脸。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她柔和的侧脸轮廓,还有一个白白软软的小耳垂。 他借着马背的颠簸,倾身向前,在她娇软的耳廓上印下一个轻吻。 秦盈盈感觉到了,以为是风,下意识勾了勾耳后的碎发。 赵轩深深地看着她,默默地说了句抱歉。 那个吻,就当是留给他的纪念。 当向太后再一次对赵轩提起选妃时,他同意了。 不是为了赌气,而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 一个非常成熟,非常爷们的选择。 男人似乎要经历过感情之后才会真正变得成熟。因为其他事情大多是通过天赋和努力可以掌控的,唯有感情不可以。 赵轩可以自私地把秦盈盈扣在身边,甚至可以用尽手段得到她的身和心。但是,他不愿意这样做。 因为喜欢秦盈盈,所以不会强迫她,愿意放她走,让她过她想要的生活。 他选妃不是为了忘记秦盈盈,更不是为了代替她,只是因为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大婚,亲政,推行新法,国富民强,大权独掌,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这就是他给自己划定的路。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赵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可真伟大。 就连他的父皇都做不到这一点。 不,就连大昭国的开国皇帝都不能。老祖宗当初还不是为了得到一个人阴谋阳谋都用上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强取豪夺手段用尽从来都不难,难的是克制。 为了秦盈盈,赵轩愿意克制。 崔晨是他的心腹,除了是史官还兼任知诰制,专门为皇帝起草文书诏令。 崔晨一看就是那种家风清明的君子,眉目清朗,端方雅正。他执着笔,再三询问:“陛下想好了?” 赵轩绷着脸,微微颔首,“写吧。” 崔晨轻叹一声,墨渍落在素白的纸笺上。 潘意伸着脖子瞅了一眼,道:“确定不用经过中书省?” “只是选妃,并不立后,属宫廷内制,由翰林司起草,母后盖印即可。”赵轩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丝毫没有即将拥有娇美小妃子的喜悦。 “话是这么说,中书省还是会知道,只要太皇太后不同意,就有留中的可能。”崔晨停笔,将刚刚写好的诏令呈至御前。 赵轩看都没看一眼便甩给潘意,“拿去请母后盖印。” 高世则抱着剑,说了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想好了?” 赵轩:“去吧。” 潘意耸耸肩,收好诏令晃晃悠悠地走了。 崔晨也随即告退。 殿中只剩下赵轩和高世则。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脸冷,一个比一个沉默。 许湖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两尊相对发呆的木头人。 他扬起笑脸,“陛下,太妃娘娘让人传话,午膳做菌锅鱼丸面,菌子和鲜鱼都是从十里堡带回来的,叫您去尝尝。” 赵轩微垂着眼,沉默了片刻,说:“不去了。” 许湖脸上依旧笑着:“太妃娘娘说了,您要不去,下回可就没您的份了。” “下去吧。”赵轩淡淡道。 越是这种不喜不怒的语气,越是让人不敢违抗。 许湖暗叹一声,躬身退下。 高世则抓起剑,起身要走。 赵轩道:“做什么?” “吃菌锅。”高世则干脆道。 “不许去。”赵轩声音冷嗖嗖。 高世则比他还冷,“你不吃,我还想吃呢。” 赵轩曲起食指扣了扣书案,“放下剑。” 高世则面无表情,“既然这么不舍得,就纳了,你在犹豫什么?” 赵轩凉凉地瞅了他一眼,“如何纳?” “假死、易容、换身份,法子多的是,别告诉我你想不到。” 赵轩垂下眼,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缓缓道:“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高世则啧了声。 男女之情,真让人上头。 为了照顾赵轩的心情,高世则也没去吃菌锅。 不知从哪里讨来一壶酒,给赵轩倒满了三大盏,美其名曰,一醉解千愁。 赵轩一口气喝干,却没醉。 酒就是这么奇怪,小酌微熏最是怡情,想要大醉消愁却不如人愿。 过了晌午,高世则才回到圣端宫。 吕田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到他回来立即迎了上去。他把高世则拉到自己房里,打开食盒。 食盒里放着满满一碗菌丝汤,汤中飘着滑嫩的鱼丸、大块的鱼肉,还有绿茸茸的小葱花。 吕田献宝似的捧到高世则面前,“我见你没回,便悄悄给你盛了一碗,太妃娘娘瞧见了,不仅没生气,还夸我了。太妃娘娘可真是个好人。” 高世则看看那碗犹带着热乎气儿的菌汤,又看着他,神情诧异,“不过是一瓶伤药,值得你这样?” 吕田绷起脸,认真道:“那可不是一瓶普通的伤药,而是救命药。如果没有你给的伤药,我的屁股八成就要留下疤了。” 高世则挑眉,酷酷地说:“以后哥罩你。” 吕田果断抱大腿,“亲哥。” 高世则破天荒地笑了一下,单手端着碗,一口喝下小半碗香浓的菌汤,鱼丸鱼肉留在齿间慢慢嚼。 官家真是想不开。 菌汤不好喝吗? 鱼肉不好吃吗? 谈什么爱情! 不好喝,不好吃,吃什么都没胃口。 除了看奏折,什么都不想做。 这就是赵轩近来的状态。 他已经连续三天不去圣端宫了,每次秦盈盈让人来叫,他就推说在忙。 一个人用膳的时候,怎么吃都不香。每次到了吃饭的时间,他连福宁殿都不想回,干脆让人摆在勤政殿,胡乱吃两口。 一天两天三天是这样,第四天秦盈盈就看不下去了。这得忙成什么样,连饭都顾不上吃? 这天早上,她趁赵轩还没出门,过来堵人。 许湖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连忙把其余人打发出去,只留他们两个在殿里。 赵轩正在换衣裳,里衣刚解开,秦盈盈就闯了进来。 赵轩不由怔了怔,竟有些恍惚。 他已经三天没见到这个人了,整整三天,夜夜梦见她,偏偏醒来之后就忘了,不知道她在梦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出去。”他用冷冷的语调来掩饰复杂的心绪。 秦盈盈扒着屏风,笑得像个怪阿姨,“你又不是没穿衣服,害什么羞?” “出去。”赵轩又说了一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 秦盈盈厚着脸皮道:“想让我出去也行,有个条件,今日正好休沐,不要再去看折子了,好好放松一天,你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赵轩眸光微沉,“我没事。” 秦盈盈啧了声,抱着手臂靠在屏风上,“你继续嘴硬,我今天就这么盯着你。” 赵轩眼中闪过无奈,“我要换衣服。” 秦盈盈挑眉,“换啊,我不介意。” “你……”赵轩气闷,“哪里像个矜持的小娘子?” “我本来就不矜持。”秦盈盈笑道,“在外人面前我还能装一装,当着你的面就不必了吧。” “外人”和“你”的划分让赵轩心思微动,不由妥协了,“我今日不去勤政殿了。” 秦盈盈得寸进尺,“午膳去圣端宫用。” “好。”赵轩应下。 “我这就让内厨去准备,都做你爱吃的。”秦盈盈高兴地拍拍手,笑着走了。 时隔三天,再次听到她充满活力的声音,赵轩的心也跟着明媚起来。继而又不由苦涩,果然还是应该疏远些…… 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 刚刚褪下里衣,秦盈盈就又跑了回来,“忘了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 话说到一半,眼睛便黏在他身上,闪闪发光。 赵轩飞快地把她推了出去,“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平时那些就好。” 动作虽快,力道却轻柔,还特意等她站稳了才放手。 “好的!”秦盈盈扭过头,朝他挤了挤眼,“腹肌不错。”说完就飞快地跑走了。 赵轩哭笑不得,这个小村姑啊,就可着劲儿地招惹他吧! 中午,秦盈盈果然准备了一桌子赵轩爱吃的,并且体贴地没把小十一叫过来,只单单招待赵轩一个人。 赵轩的心情十分复杂。 高兴吧,肯定是高兴的。谁和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不高兴呢? 难受吧,也是有的。这个女子只把他当儿子。 纠结吧,占了大部分。尽管理智上做出了抉择,情感上还是无法控制,不然他也不会怂叽叽地躲了她三天。 秦盈盈殷勤地给他布菜,鱼刺挑好,小骨头抽出来,只把最好的肉给他吃。 赵轩幽幽了说了句:“你再对我这么好,我就舍不得了。” “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放你走。” 秦盈盈回过味儿来,立即变脸,“那可不行,我还想完事之后去找梁大将军呢,如果他真是……”她把“梁医生”三个人含混过去,“我就和他一起喂马劈柴。” 赵轩咬牙道:“就算我放你走,也不会让你去找梁淮。”更别说和他一起喂马劈柴! 秦盈盈惊奇,“我都走了,你还管我?” 赵轩冷哼。 不仅要管,还想杀人。 秦盈盈鄙视道:“你这样真像个霸道专.制的暴君。” 赵轩哼笑,“我倒希望自己足够霸道专.制。” 秦盈盈眨眨眼,莫名体会到一种诡异的危机感,立即乖乖地闭上嘴。 一顿饭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吃完了。 赵轩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气闷,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多,快顶上他前面三天的饭量了。 许湖低眉顺眼地瞧着,终于松了口气。 还是太妃娘娘有法子呀! 不,现在应该叫秦小娘子更合适。 也许再过不久,就要换成别的了。 哎,即使是皇家也有许多无奈呀,即使尊贵如帝王面对爱而不得也无能为力。 不仅赵轩觉得自己伟大,许湖也觉得他挺伟大的,理由就是—— 明明是个皇帝,明明有许多手段,为何就能忍住不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不了多久了…… 请珍惜官家还能做个人的时间。 第38章 3.5(二更) 吃完饭赵轩便想离开, 硬是被秦盈盈按住了。秦盈盈怕他又跑去勤政殿不眠不休地看奏折。 不是不想让他做个明君, 只是担心他, 万一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熬坏了, 即使再有抱负也没力气实现。 前两天她觉得无聊,找人用轻质的木材和结实的渔网线做了一副羽毛球拍。 这几天圣端宫里不再做广播体操,而是改成了打羽毛球。别说, 宫人们还挺喜欢, 至少比广播体操容易多了。 技术不好的就多捡两回球, 像高世则、潘意这种高手能连续打上几百回合球都不会落地。 秦盈盈制定的规则他们一概不理,只比看谁打得久。 大家都挺开心,除了赵轩。 他也不是不开心,就是太沉稳, 一脸严肃地坐在葡萄架下, 不像个爱玩爱闹的少年人。 秦盈盈拉着他一起打,被他果断拒绝了。 秦盈盈只得自己上场。她和高世则一组, 赵敏和潘意一组, 男女混双。 秦盈盈是四个人里打得最菜的, 偏偏还喜欢抢球, 每次球跑到高世则那边, 她就忍不住往后退着去救。 这样一退,难免碰到高世则,或者挨到他手臂,或者踩到他的脚。 秦盈盈不觉得什么,只是笑呵呵地说句抱歉。 高世则也没什么, 神情坦坦荡荡。 赵轩可就不乐意了,脸黑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再也坐不住,伸手夺过高世则的球拍,“我来。” 秦盈盈打趣,“刚才拉你都不来,这会儿憋不住了?” 赵轩冷哼:我再不来,你的便宜都被人占光了! 他冷冷地扫了高世则一眼。 以他的身手,秦盈盈撞过去的时候当真躲不过吗?分明就是故意的! 高世则抱着剑倚在葡萄架上,深藏功与名。 比赛开始了。 秦盈盈比刚才还兴奋,具体表现就是更加卖力地抢球。 每次她追着球往后退的时候,赵轩都要纠结一下躲还是不躲。 这么一纠结,秦盈盈就已经撞到他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球上,只有他的眼睛始终看着秦盈盈。看着她玲珑的背影,看着她晃动的步摇,看着她白皙的脖颈…… 又一个球打过来,秦盈盈小跑着往后退,退到差不多的时候,胳膊一扬,球没打着,却打到了身后的人。 “官家流鼻血了!”宝儿急慌慌地送上帕子。 秦盈盈连忙转过身,扶住赵轩的下巴,“别低头、别低头。” 赵敏立即反驳:“得低头,低着头血才能流出来。”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慌成一团。 大伙都以为赵轩是被秦盈盈打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秦盈盈根本没打到他,在她碰到他之前,鼻血已经流出来了。 秦盈盈只是背了黑锅而已。 他会说吗? 打死也不会! 赵轩回了勤政殿,秦盈盈一下午差人问了好几趟,晚上又叫人送去鸽子汤,说是补气血的。 赵轩一口没喝,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气血有多旺。 夜来燥热,天上闷着厚厚的云。 赵轩折子看了一封又一封,就是不肯去睡觉。 反正睡也睡不好,还会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不如把时间用在政事上。 失恋让人勤奋。 临近子时,掉了几滴雨,闷了大半夜的云突然就散了,一轮圆月从云后露出头,洒下清凉的光华。 赵轩这才合上折子,起身往福宁宫走。 许湖不声不响地跟着。 赵轩路过福宁宫的大门,就像没看见似的,依旧接着走。这么一走就走到了圣端宫。 许湖低着头,故意不提醒。伺候了这么多年,他知道主子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圣端宫大门紧闭,赵轩望了眼高高的围墙,淡淡道:“你先回去。” “是。”许湖躬了躬身,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赵轩提起一口气,三两下便蹿上了墙头。 落地时踩到一根树杈,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高世则猛地惊醒,眼睛还没睁开,人就已经从窗子里蹿了出来。 吕田刚好起夜,看到赵轩吓了一跳。 高世则反而放下心,顺手捂住吕田的眼,“你在做梦。” “我在做梦……”吕田闭上眼,喃喃道。 “继续睡。”高世则扶着他靠在自己肩上。 “……嗯。”吕田信任地放松身体,一秒钟就睡着了。 赵轩从俩人身前经过,绷着脸,一丝心虚都没有。高世则啧了声,勾着吕田的腰把人扔到了床上。 吕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好像梦到了官家呢,还有高侍卫…… 屋内,秦盈盈睡得四仰八叉,上衣掀起来,露出一截小白腰。 赵轩眸光一暗,拉起被子盖在她肚子上。 虽然睡相不好,却还是个美人。 不是京城贵胄圈里随处可见的娴雅温顺,而是大气的、健康的、充满活力的美,让人想起来就不自觉嘴角上扬。 赵轩伸出手,碰了碰她微嘟的唇。 这样乖乖睡着不损人的时候,还挺惹人疼的。 秦盈盈睫毛颤了颤,似乎要醒。 赵轩心头一紧,下意识就要躲。走到一半,又放松下来。 他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她真醒了,那就干脆向她坦白好了。告诉她他瞧上她了,舍不得放她走了,要把她困在宫里一辈子陪着自己。 这一刻,赵轩丢开了所有理智,豁出去了。 秦盈盈却没醒,只是咂了咂嘴,说了句梦话,继续睡。就像上天做出的选择,故意不让他如愿。 赵轩不满地咬了咬牙,开始作弊。 他伸出手,捏了捏秦盈盈的脸。反正,只要她醒了就好,别管是怎么醒的。 他还是低估了秦盈盈的睡眠质量,接连捏了好几下,怎料秦盈盈不仅没醒,还像上次那样抱住他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 “豆豆……” 又是豆豆! 他这个大活人,还不如一条狗吗? 赵轩一时气闷,抽回手臂,大步走到院中。 高世则倚在廊柱上,指了指院门,“门开着。” 赵轩一顿,为了维持身为一国之君的面子,他丢给他一个“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就是喜欢翻墙怎么了”的眼神,然后固执地翻过墙头。 高世则好笑地摇摇头。 墙那边传来赵轩的声音:“过来喝酒。” 喝酒好呀! 月圆之夜,借酒抒情。 高世则毫不犹豫地蹿上墙头。 一刻钟后。 两个人一左一右坐在墙上,中间摆着一溜酒坛。 高世则指了指屋顶,“别人喝酒都是坐在屋顶上,为何咱们要在墙头?” 赵轩理所当然地说:“朕是一国之君,跑到屋顶喝酒岂不失了体面?” 高世则简直惊奇,合着坐在墙头上就不失体面了? 潘意沿着屋脊飞奔而来,看到他俩,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 “我还以为宫里招了贼,竟是你们。臣见过陛下。”他不伦不类地冲着赵轩行了个礼。 赵轩随意摆了摆手。 潘意嘿嘿一笑,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没人知道,他们三人自小相识,相伴着走过人生中最灰头土脸的阶段,一起立下治国安.邦的誓言。 在侍卫选拔之前,太皇太后根本没有料到高世则和潘意都是赵轩的人。 现在,已经不需要隐瞒了。 潘意抓起酒坛,灌了一大口。 “这是要对月抒情?” “不,借酒消愁。” “那肯定是愁更愁。” “你真是太懂了。” 高世则缓缓地喝。 赵轩始终一言不发。 就在潘意以为他这一夜都不打算开口的时候,赵轩冷不丁问了句:“你为何喜欢敏慧?” “为何?没有为何吧。”清酒微辣,潘意咧了咧嘴,“我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丫头不错,必须娶回家当媳妇。” 高世则惊奇,“你那时候才多大?” “五岁?还是四岁?记不清了,就是第一次被我娘拎进宫的时候。” 那时他还不知道皇家是什么概念,更不知道宫里的公主和他家的小丫鬟有什么不同。那次在湖边看到其他公主欺负赵敏,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帮忙。 结果非常意外,他不仅没帮到赵敏,自己反而挨了顿揍,最后还是赵敏撸起袖子把他救了出来。 那时候潘意觉得赵敏好高大好威风,比他娘还厉害。 爱情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赵轩在想,他为什么会喜欢上秦盈盈呢? 也没有为什么,事情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那天他骑着马,比銮驾先一步到达西山行宫,原本是想暗中观察一下秦盈盈的言行举止,如果不满意,就不让她进宫。 对,最初就是出于这种非常功利的考量,他对秦盈盈没有丝毫感情。 直到在湖边,看到秦盈盈的第一眼,那个傻丫头竟然在摸…… 他都不好意思说。 明明很清楚她不是最合适的,他还是选择了她。 其实心在那一刻就已经偏了。 潘意问高世则:“你呢?我一直很好奇,你这块大木头会娶个什么样的娘子。” 高世则干脆道:“不娶。” 高家那样的家族,对于女子来说就是牢笼,尤其是像他母亲那样有才情、有思想,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女子。 不,不止是女子。在高家,无论男女都只是工具。为了门楣,为了利益,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自我。 如果是他心爱的女子,他舍不得把她困进那个冰冷的后宅。如果是他不喜欢的人,那更没必要把对方牵扯进来。 所以,自从他娘不明不白地死后,他就已经立志不娶妻。至少在他还没有脱离高家的时候,不会娶。 夜凉如水,墙头好爬。 三个人起初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后来全都默默地喝起了酒。 一直喝到大相国寺敲起了晨钟,偌大的汴京城渐渐苏醒。 赵轩跳下墙头,目光清明,步伐稳健,没有丝毫醉态。 潘意奇道:“官家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 高世则没吭声。 其实,赵轩的酒量没变好,只是能让他耍酒疯的人不在身边。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再之后,赵轩依旧不去圣端宫,不过他不再刻意疏远秦盈盈,而是时不时就送一些东西过去。今日是包小点心,明日是个小玩意,只愿她能安心。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他就半夜翻墙进去,帮她盖盖被子,静静地看着她坐一会儿。 这些,秦盈盈都不知道。 她依旧是那个亲切爱笑、花样百出的太妃娘娘。在朝堂上讲故事,四两拨千斤般搞定难缠的大臣;在后宫哄儿子女儿开心,哄向太后开心,也哄小宫人们开心。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阳光都是灿烂的。 赵轩再一次去看她,她又抱着他的手臂叫豆豆。 赵轩心里酸归酸,第二天还是命人去了十里堡,把那只短毛小狗送进了圣端宫。 秦盈盈既惊喜又纠结,怕自己养不好。 她抱着一丝希冀问:“这只小狗有主人吧?你这样把它抱回来,它原来的主人岂不是很不舍?” “十里堡的狗都是散养的,谁家有吃的就喂一口,没固定的主人。” 秦盈盈禁不住诱惑,决定养它。 她给小白狗起了好几个或帅气或可爱的名字,写在纸团里让它挑,小白狗自己挑中了最不走心的一个——二豆。 于是,宫人们就“二豆、二豆”地叫了起来。 二豆个头不大,眼睛圆溜溜的,脑袋也很圆,嘴很短,像是剪短了毛的小狮子狗。 小家伙总是呆呆的,不大聪明的样子,脾气很好,别管谁一摸立马翻肚皮摇尾巴。 一看就跟圣端宫的佛系气场很搭。 秦盈盈用穿旧的衣服给它缝了件小衣裳,可以护着肚皮,样子也很有趣。 这天,她牵着二豆去勤政殿给赵轩送补汤。 最近赵轩是真忙,观雨台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进了六月还有几场暴雨,若果真连下几天,黄河必定泛滥。 “你也别太费神,该疏通就疏通,该筑堤就筑堤,实在不行还能让沿岸的百姓暂时迁到别的地方,总有法子解决,白天黑夜地发愁也无济于事。” 秦盈盈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也担忧。黄河水患直到20世纪都没有彻底解决,更何况是科技并不发达的古代? 她最近一直在想现代时学的知识,觉得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都会积极地说出来,即使被大臣们嘲笑也不在意。 赵轩应了声:“我有分寸。” 说出来似乎觉得略生硬,又加了句:“别担心。” 秦盈盈大方地笑笑,把汤碗送到他手边。 赵轩就着肉干喝甜汤。 二豆很喜欢他,自从进了勤政殿就围着他转。 赵轩掰了块肉干喂它,小家伙高兴得直甩尾巴。 他明面上是在逗小狗,其实在专注地听秦盈盈说话。即使是琐碎的唠叨,即使是对他的数落,听在他耳朵里都觉得十分珍贵。 他想多听一些,所以一直没回应。 在秦盈盈第三次叮嘱他不许再熬夜的时候,他终于笑着答应下来,“放心,我会保重。” “别想打马虎眼,我会找人看着你。”她指了指汤碗,“记得喝光。” 赵轩微笑着点点头。 “晚上让小田给你送饭过来,有什么想吃的没?” “菌汤锅吧。”赵轩笑笑,“多做点,还能留一半做宵夜。” 秦盈盈笑笑,“都是皇帝了,过日子还这么抠门。”她拿手往高世则等人身上一划拉,财大气粗地说,“晚膳给你们几个都做上,宵夜再做新的,管够。” “好。”赵轩笑得自然而然。 秦盈盈心满意足地走了。 赵轩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高世则叹了口气:“你累不累?” 赵轩翻着奏折,头也不抬地说:“累也就这一个月了,挺过去就好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赵轩微抿着唇,神色不变,“旁的不必提。” 高世则啧了一声,真就闭嘴了。 崔晨开口:“选妃的折子被中书省扣下了。原本苏相已经盖了印,后来被太皇太后知道了,说是留中。” 赵轩沉默了片刻,说:“知道了。” 语调没什么起伏,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许湖暗自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进入六月,雨水果然多了起来。 不仅黄河,其他河流水位涨得也很厉害,光是汴京附近便有好几处河堤被冲垮。好在朝廷早有防范,没有伤亡发生。 赵轩白天黑夜地待在勤政殿,一天睡不了俩时辰,头疾日日发作,疼得他都麻木了。 这天,他从早上起来就不大好,饭也没吃几口,一直撑到晚上,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额头冒出大颗汗珠。 医官给他诊了脉,只说是累的,开了安神的方子。 赵轩到底知道轻重,不用人劝,自己便老老实实吃了药,躺在床上休息,却头疼得睡不着。后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不大安稳。 许湖实在担心,擅自叫来了秦盈盈。 秦盈盈看着赵轩煞白的脸色,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脱掉鞋子坐到了龙床上。 她没敢使劲按揉,怕把他吵醒,只用手不轻不重地按压着穴位,想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赵轩中途醒了,看到秦盈盈,神情怔怔的,似乎在分辨。 秦盈盈是两天前吃的易容药,今晚刚好过了药效,此时是她真实的脸。 赵轩似乎确定下来,拉住她的手。 秦盈盈没有挣脱,安慰般反握回去。 “醒了?” “没醒。” 赵轩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秦盈盈笑笑,把手抽了回来。 也许是这个动作惹恼了赵轩,他双手一圈,霸道地把她抱到怀里,搂得紧紧的。 秦盈盈猝不及防地倒在龙床上。 这是她第二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和一个男人贴得这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腹间的纹理,可以听到他心脏的跳动。 秦盈盈几乎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挣脱。 赵轩霸道地箍着她的腰,不许她离远一寸。 秦盈盈心里怪怪的,将手撑在他肩上,想把他推开。 赵轩却纹丝不动,反而凑得更近了,还把头抵在她肩窝,哑着声音说:“别怕,就抱抱,抱抱就好。” 抱你个头啊抱,便宜都被你占光了! 秦盈盈红着脸,决定把他打醒。 就在这时,赵轩突然喃喃道:“不许走,也不许死……” 他的声音低低缓缓,带着浓浓的哑意,就像在恳求。 秦盈盈刚刚抬起的手顿在半空。 毫不意外地心软了。 她以为赵轩把她当成了秦太妃,所以才说“不许死,不许走”。 她没再推拒,而是像一个温柔的母亲那样轻声安慰他,帮他按压穴位,让他睡得更加安稳。 她的努力很有效果,没过多久赵轩就睡着了。 秦盈盈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退出来。 出门时,她特意交待许湖:“别告诉他我来过,就让他以为是梦吧。”能梦到秦太妃,他必是高兴的。 许湖红着眼圈点点头。 秦盈盈的背影消失在福宁殿,龙床上的赵轩缓缓地睁开眼。 眼底一片清明。 没有丝毫睡意。 许湖接连叫了他好几声,他就像没听见似的。 直到许湖急得要请医官,他才转了转眼珠,说:“我难受。” 许湖忙道:“可是胃里难受?老奴这就命人去炖养胃汤。” “不是胃里,是这里。”赵轩抬起手,慢吞吞地移到自己胸口,“许叔,我这里难受。” 许湖险些掉下泪来,他的小主子呀,这是真伤着了! 他还记得赵轩没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被其他皇子欺负,大冷的天浑身湿透,额头流着血,他都一声不吭。 这时候,他却说心里难受。 许湖红着眼圈,低声劝:“若真舍不得,便将秦小娘子纳了吧,秦小娘子那般聪慧,便是许她一个皇后都使得。” 赵轩盯着明黄的帐顶,摇了摇头,“她要的不是皇后之位,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可以答应她,我可以为她空置六宫。” 即便太皇太后不答应,即便赵氏宗亲不答应,即便那些打着忠君爱国旗号的老臣不答应,他都不在乎。 他会护着她,赌上帝王的尊荣、赌上这条命来护着她。可是…… 可是,她不喜欢他。 赵轩能清楚地感觉到,秦盈盈对他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这才是最要命的。 但凡她给一点点回应,他都会毫不犹豫冲锋陷阵。然而,她拒绝得那么干脆,一丝余地都不留。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强取豪夺、手段用尽从来都不难,难的是克制。 为了秦盈盈,他愿意克制。 只是,还是会难受。 赵轩闭上眼,一滴清泪没入鬓边。 仅仅只有一滴,这是少年帝王愿意展露出来的最大的脆弱。 再睁开眼,黑沉的眸子里只余坚定,“她想要田园牧歌,朕便给她田园牧歌。这京中风雨,这朝堂诡谲,由朕来扛。”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不虐一点都不虐! 马上就会好了! 下章就会了! 第39章 3.6(一更) 秦盈盈并不知道赵轩心里经历了怎样的一波三折, 她依旧是那个乐呵呵的太妃娘娘。 同时, 也是个关心儿子的太妃娘娘。 这些天朝务繁忙, 赵轩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身体负担极大,心理压力也不小,秦盈盈总是变着法子让他放松。 这天中午, 她又到勤政殿送饭, 顺道把二豆也带上了。 二豆学会了打滚, 趁着赵轩吃饭的工夫,秦盈盈拿着一个小绣球,哄得二逗在地毯上连连翻滚。 赵轩忍俊不禁。 苏相等人也在,一众大臣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秦盈盈事先打听好了, 准备了他们的饭菜。 众人连声道谢。 苏相对秦盈盈一直都很恭敬, 这次也是,特意同她说起先前提过的疏通河床的法子。 秦盈盈懂得不多, 也不卖弄, 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章淳——就是那个长得很帅、为人很傲气的太傅——坐在一旁, 不动声色地看着秦盈盈。 秦盈盈察觉到他的目光, 友好地冲他笑了笑。 章淳执了执手, 姿态依旧高傲。 秦盈盈总得这个人似乎能把她看透。不过呢,因为长得帅,所以感觉并没有恶意。 短短一顿午饭的工夫,秦盈盈就成功赢得了在场大臣们的好感。 说实话,这些日子朝臣们也想了很多, 太皇太后已经老了,新帝表现出励精图治的态度,向太后和秦太妃共同垂帘听政,从来都是以朝臣的意见为先,不像太皇太后在时,朝中就像高家的一言堂。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臣们的心已经不由自主地偏向了赵轩。 赵轩紧绷的神经难得放松下来。 喝着热腾腾的养生汤,看着秦盈盈如花的笑颜,听着她认真努力地同苏相谈水情,他既欣慰又酸涩。 还是喜欢她呀。 还是忍不住喜欢她。 骗不了自己的。 休息得差不多了,朝臣们重新正襟危坐,继续谈论各地河道治理的情况。 秦盈盈抱着二豆出了勤政殿。 还没下台阶,便看到潘意飞奔而来,脸色不大好。他甚至没看见秦盈盈,急匆匆跨进勤政殿。 秦盈盈不放心,转身跟了过去。 “禀陛下,西山寺出事了。”潘意开门见山。 秦盈盈心里一咯噔,赵轩说过,秦太妃的棺椁就藏在西山寺的暗室中,若西山寺真被冲毁了,秦太妃的遗体恐怕有损…… 赵轩腾地站起身,“怎么回事?” 潘意严肃道,“西山一段河堤垮塌,洪水漫入寺中,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陛下,臣请带兵前去治水!” “朕亲自去。”赵轩沉着脸,大步向外走。 西山虽说叫西山,其实根本不是真正意义的山,充其量算是一个小土坡。一旦洪水漫入寺中,不仅是秦太妃的棺木,他藏在寺中的那些人也会有危险。 经过秦盈盈身边的时候,赵轩停了一下,沉声叮嘱:“你安心待在宫里,我去去就回。” 秦盈盈一阵心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她果断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赵轩自然不会同意,“如果情况不明,很可能会有危险,你……” “我要去。”秦盈盈扬着脸,定定地对上他的视线,“让我跟着去,我不会添乱,也不怕吃苦。若是确定了没事,我会立即回宫。” 赵轩被她说服了。 他们没乘马车,而是各自骑上骏马,一路疾驰。 秦盈盈和赵轩共乘一骑,这次她没嫌弃颠簸,也没有丝毫怨言。看着赵轩紧绷的下颌,她轻声说:“闲暇了教我骑马吧!” “好。”赵轩点点头,甩动马鞭,加快速度。 没用一个时辰,便到了西山寺。 情况比他们预想得要好一些,山下的田地被冲毁了大半,半山腰的竹林也毁了许多。好在寺庙地势高,水还没来得及冲进去。 他们到的时候,西山大营已经派了兵士过来帮忙。 使挥使恭敬道:“是梁将军带兵来的,此时他正带着兄弟们在后山挖渠引水,不知陛下会亲自来,臣这就去叫他。” “不必了。”赵轩摆摆手,“只管做你们的事。” 秦盈盈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哪个梁将军?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梁将军?叫过来看看啊! 赵轩仿佛没有看到她疯狂的暗示,抬脚往山上走。 秦盈盈忍不住说:“你一个人去庙里吧,我想去后山转转。” 赵轩冷哼一声:“想也别想。” 秦盈盈挑眉,“你怎么回事?故意的是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想见——” “是。”赵轩毫不掩饰,“你谁也别想见。” “你这小子……”当着外人的面,秦盈盈不好发飙,只暗搓搓瞪他。 赵轩不痛不痒。 山路浸了水,泥泞难行。 秦盈盈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有些艰难。 当着外人的面,赵轩不好去扶她,正要传步辇,便听她说:“你现在能拦着我,以后可拦不住。 刚刚生出的担忧顿时被醋意取代,赵轩都要气笑了。 就在这时,秦盈盈脚下一滑,表情瞬间由气愤变成惊恐,要是这么摔在泥地里,她的脸真就丢尽了! 好在,预想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赵轩长臂一展,稳稳当当地将她捞进怀里。 秦盈盈感激地冲他笑笑,“多谢啦!” “笨死了。”赵轩一脸傲娇。 这么一抱,便没放开。 赵轩就这样半搀半抱地扶着秦盈盈一路进了西山寺。 其间秦盈盈几次试图打听梁大将军的情况,都被赵轩粗暴地转移了话题。 进了寺院,赵轩让众人在门外等着,只把秦盈盈带了进去。 寺中种着许多竹子,不像北方常见的毛竹,反而像是西南的品种,异常高大,没有侧枝,竹顶的枝叶仿佛把天都遮住了,满目都是翠绿的颜色。 秦盈盈顾不上什么梁大将军了,好奇地左瞧右看。 赵轩瞧着她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真是个喜新厌旧的小丫头。 不枉他多绕了一段路。 存放秦太妃棺椁的密室其实在竹林的另一头,赵轩带着秦盈盈绕了一大圈才走到。 棺椁安放在木床上,插着灵幡,摆着香案。 赵轩克制住悲伤的情绪,朝着棺木磕了三个头,上了三柱香。 秦盈盈在他身旁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拜。 赵轩看着她鼻子发酸。 他望着漆黑的棺木,暗暗说道:母妃,您让我找的人,我找来了,您可还满意? 香案上的长明灯晃了晃,荧荧烛火,像是在回答他。 两个人出了密室,情绪都有些低落。 好在棺木没事,也算松了口气。 临走之前带秦盈盈见了一个人,是荣王的正妃,温王妃。 “她虽是荣王叔的内眷,却并不被荣王叔喜爱。当年闹出一些事,温王妃被太皇太后逼着出了家。后来父皇驾崩,宫中大乱,荣王叔想趁机取我性命,是温王妃把我藏在床底,这才躲过逆军搜寻。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待会儿你见了她,要恭敬些。” 秦盈盈点点头,已经不由自主地脑被出一个性格刚烈、英姿飒爽的女强人形象。 没想到,并不是。 温王妃个子不高,生得十分温婉,莹白的皮肤,小巧的脸型,说话轻言慢语,身形柔柔弱弱——是真柔弱,不是秦盈盈这种演技派——别说男人,就连秦盈盈这个小女子,看上一眼就忍不住生出无穷的保护欲。 温王妃见到他们很高兴,连忙摆上点心茶水,又拉着秦盈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不舍地放他们下山。 秦盈盈小声问:“温王妃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秦太妃吗?” 赵轩点点头,“母妃的遗体便是她帮着收敛的。”温王妃和太皇太后有仇,所以他才放心把这件事托给她。 秦盈盈不屑道:“荣王瞎吗?放着这么个可人的王妃不喜欢,偏要搞一院子小的?” 赵轩忍不住笑,“那就要问荣王叔了。” 秦盈盈翻了个白眼,“他差点害死你,你还叫他叔,真大度。” 赵轩眸光微暗,“当年我被其他皇子欺侮,都是他出手帮我。” 秦盈盈不由叹道:“欲望让人面目全非。” 赵轩听到这话,不由一怔。 欲望让人面目全非……他又何尝不是呢? 秦盈盈没有注意到他眼中压抑的情绪,正好奇地四处看,冷不丁看到一个人影在竹林中闪过,居然穿着件绿油油的衣裳。 她觉得好笑,正要跟赵轩说,突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飞速地朝他们袭来。 是一支无羽弩箭。 潘意等人迅速反应过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为了方便赵轩和秦盈盈说话,侍卫们特意离得有些远。 赵轩想也没想,一把将秦盈盈推开,自己却暴露在刺客的弩箭之下,只听叮的一声,赵轩向后踉跄了一大步。 紧接着,对方又从背后射来一箭,秦盈盈跌坐在地上,刚好看到了,不顾一切地将赵轩扑倒。 赵轩抱着她翻了个身,再次用身体挡住她。 潘意张开弓弦,射向那支铁箭。 又是叮的一声,箭头被射偏了,擦着秦盈盈的肩膀没入泥土。 护卫们迅速分成两波,一波保护赵轩和秦盈盈,一波捉拿刺客。 赵轩将秦盈盈打横抱起,扶着她肩膀的手止不住颤抖。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一滴滴落到厚厚的落叶上。 赵轩青筋暴露,双目赤红。 他宁可伤的是自己! 秦盈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了一眼,突然大哭:“啊啊啊我流血了!” 赵轩把她抱得更紧了,大步朝西山寺跑去。 秦盈盈揪着他衣裳,迎风飙泪,“疼死了!会不会发炎,会不会得破伤风?那个箭头有没有毒?” 赵轩的心缩成一团,比她还要痛,“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秦盈盈还在哭:“你说了不算,现在医疗条件这么落后,得个感冒都有可能死掉,呜呜……我还没活够呢!” 赵轩原本愤怒又自责,此时听着她不着边际的话,反倒哭笑不得。 这个小丫头,真是…… 秦盈盈哭了一会儿,反过来关心他,“你有没有事?我看到那支箭射中你……” “没事,我没事。”赵轩望着她泪湿的眼,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亲亲她,最后只克制地亲在她发顶。 秦盈盈救了他两次。 第一次,那支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他心脏的位置,好巧不巧,被他衣服里的“护身符”挡住了。 秦盈盈给他编的那个极丑的中国结,上面缠着一个巴掌大的铜镜。 那天秦盈盈硬是塞进他怀里,他嘴上说绝对不会戴,转天就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这些天,思念秦盈盈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来看一看,所以一直没离身。 这个护身符救了他一命。 第二支箭射过来的时候,秦盈盈抱住他的腿,将他扑倒,自己却受了伤。 明明知道不该怪潘意,赵轩还是忍不住气恼。如果没有潘意那一箭,受伤的就会是他自己,他反而更好受些。 潘意自知闯了祸,已经识相地去抓刺客了。 温王妃懂医术,西山寺常年备着草药。 赵轩将秦盈盈抱到净室,温王妃也随即赶了过来。 赵轩没有回避,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必须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好在,秦盈盈伤得并不重,只是被急速飞旋的箭尖剜去了拇指大的一块肉,没有伤到骨头,也没伤到重要的筋络。只是血流得凶,看上去很吓人。 赵轩松了口气,继而是止不住的心疼。 他抓住秦盈盈的手,指尖隐隐发颤。 秦盈盈还在哭。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疼得她想打人。 然后,她就真的用力打了赵轩一下,打完又哭,“我是不是傻呀,干嘛救你?早知道这么疼,打死我都不救你!” 赵轩哭笑不得,压着她的头把她抱进怀里。 秦盈盈下巴搭在他肩上,抽抽噎噎:“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心软,我跟你说,既然我救了你一命,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轩嗯了声,“你说。” 别说一个条件,就算把他的命给了她他都心甘情愿。 秦盈盈吸了吸鼻子,“让我见见梁大将军。” 赵轩顿时黑脸,“不可能。” 秦盈盈气愤,“你忘恩负义!” “任你怎么说。”反正就是绝不能见别的男人。 看着两个人的样子,温王妃不由露出笑意。 她给秦盈盈处理好伤口,这才腾出心思,温声问道:“你说的梁大将军可是西山大营的守将,梁淮梁指挥使?” 秦盈盈眼睛一亮,“对,就是他,他也叫梁季琛,王妃认识?” 温王妃笑笑,“不必叫我王妃,我早就不是王妃了——梁将军……不算认识,但他此时就在……” “婶婶不必理她。”赵轩打断她的话,“朝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婶婶清修了。” 说着把秦盈盈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好不容易有了梁医生的线索,秦盈盈坚决不肯离开,“既然你有事要就先回去吧,我要留下来养伤。” 赵轩抱着她,脚下不停,“宫中有医官,有良药,有宫人照料,回去养伤总比这里好得快。” 秦盈盈急了,“放我下来,我不想走!” 赵轩轻笑,“不想走没关系,我抱你。” “我说的是我不想离开西山寺,我要见梁大将军。”秦盈盈干脆把话挑明。 赵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还记得你是我母妃吧?” “是假的!”秦盈盈提醒他。 赵轩不理她,反而紧了紧手臂。 秦盈盈气恼地推他,“放手,勒死了。” 赵轩面无表情地说:“不放。” 再也不放了。 弩箭射向心脏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一刻他才终于发现,什么江山,什么皇权,他半点都不在意。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她。 作者有话要说:呐~没食言吧? 第40章 3.6(二更) 官家遇刺了。 太妃娘娘受伤了。 官家一路抱着太妃娘娘进了宫。 这些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 眨眼的工夫传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向太后听到了, 几乎站立不住, 即刻带人赶去圣端宫。若放在一个月前, 打死她都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这么担心秦盈盈。 此时,圣端宫里十分热闹。 “好疼,有没有止疼药啊!” “不许碰, 很疼!” “都怪你, 早知道就不该救你……” 气哼哼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低沉的男声, 偶尔温声低哄,偶尔霸道地制止她乱动,至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半点都没在意。 一众医官惊得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料到太妃娘娘会是这般性子。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赵轩的态度——官家有这么好脾气吗? 宫人则是见怪不怪, 一个个抿着嘴偷偷笑。 宝儿担心得里走外转, 偏偏赵轩不许她进去。 确切说,赵轩不许任何人进, 包括医官。 此时里间只有几名医女, 正在给秦盈盈换药。 回来的这一路秦盈盈没少折腾, 把温王妃处理好的伤口折腾得出血了。 偏偏她还不知反省, 反而怪到了赵轩头上。 赵轩只能耐着性子, 好脾气地哄。 崔嬷嬷站在角落里,双手交握在一起,隐隐打着颤。 许湖低声安慰:“快别担心了,你也瞧见了,官家一点事儿都没有。” 崔嬷嬷怔怔道:“秦——我是说太妃娘娘, 她怎么样?” 许湖不由失笑:“原来你还知道关心太妃娘娘。” 崔嬷嬷瞪他,“快说,娘娘会不会有事?” 许湖低笑一声,朝里面努了努嘴,“瞧这中气十足的模样,像是有事儿的?这次多亏了太妃娘娘,不然官家恐怕……” 他甩了甩拂尘,想起当时的情形,依旧心有余悸。 崔嬷嬷亦是脸色发白,喃喃道:“幸亏有太妃娘娘……” 再说屋内。 这些医女养在宫里,是专门为各宫的娘娘调理身子的,学的大多是妇科,根本不会治外伤,看到秦盈盈的伤口腿都吓软了。 秦盈盈也害怕,扭着脸不敢看。 赵轩扶着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温声安抚:“再忍忍,世则去请张小娘子了,她那里有止痛的药粉,撒在伤口上能好受些。” 秦盈盈不满,“医官明明也能治,干嘛非要等?” 赵轩沉声道:“你想让医官看到你的身子?” 秦盈盈想也没想就说:“治病救人,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当初梁……嘶——” 赵轩抓着她的手倏然收紧,疼得秦盈盈话都说不下去了。 赵轩缓缓放松手指,一字一顿地问:“梁淮看过你的身子?接你回京的时候?还是在巩县的时候?” “什么时候都没有,别胡乱猜测。”就算秦盈盈再大大咧咧,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儿,连忙把话往回圆,“我说的是一位姓梁的大夫。” “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话到嘴边,秦盈盈鬼使神差地撒了个小谎。 赵轩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秦盈盈挺了挺腰板,毫不心虚地对上他的视线。 赵轩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伸手将她的衣裳拉好,让医女们出去。 小古板…… 秦盈盈偷偷吐槽:不让别人看,你还不是看到了? 张小娘子很快就到了。 向太后刚好也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赵轩不方便再待在屋里,和高世则一起坐在葡萄架下等,只是一颗心还牢牢黏在秦盈盈身上,没出来。 高世则瞧着他的模样,问:“想好了?” 赵轩点点头,“想好了。” 高世则同样点点头,“挺好。” 赵轩挑眉,“好在哪儿?” 高世则没吭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作为兄弟,看到赵轩能找到一位真心喜欢的小娘子,挺好。 作为臣子,能有秦盈盈这样的女子做一国之母,也挺好。 张小娘子重新给秦盈盈处理了伤口,又开了一个药方,细细叮嘱宝儿如何煎服。 不待宝儿应下,崔嬷嬷便先一步道:“交给我吧,以后娘娘的药我会亲自盯着。” 宝儿眨眨眼,一脸怀疑,“嬷嬷你该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胡说八道。”崔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接过药方走了。 宝儿不满地咕哝:“就没见她对娘娘这么上心过,八成有古怪。” 张小娘子掩着嘴笑笑,福礼告辞。 潘意进了院子,低声禀报:“刺客一共有三个,嘴里没藏毒药,看着不像死士,只一口咬定是夏人,来大昭为梁逋报仇,用了刑也不肯改口。” 赵轩摇摇头,“不是夏人。” 倘若是夏人,不会想到把他引去西山寺。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显然已经布置了许久。 首先,他们故意假传消息,让潘意以为西山寺的水情很严重,就是为了把他引去西山寺。 这就说明,对方知道西山寺对他很重要。 而那个重要的“东西”,并非秦太妃的棺木。因为除了梁大将军、温王妃、秦盈盈,还有他自己,没有人知道秦太妃的棺椁藏在西山寺,就连高世则和潘意都不知道。 所以,对方布下的诱饵只可能是温王妃。 那些人八成知道温王妃救过他的命,他一定放心不下,所以才会布下这个局。 夏人再神通广大,也查不到这样的宫廷秘辛,只有可能是自己人。 太皇太后,荣王,还是…… “这两天并未降雨,去查查西山段的堤坝是如何损毁的。还有,负责巡查这段的官员是谁。”赵轩声音发冷。 不管是谁,既然伤了他的人,就别想活命。 “至于那三名刺客……继续审。若不肯说,便杀了。”赵轩眼底闪过一丝狠意,“审出来,也杀了。” 潘意心头一震,抱拳应下。 再说屋内。 张小娘子带来的麻沸散很管用,秦盈盈肩上的伤不再疼了,只是有些麻。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各种东西。一会儿想想西山寺的竹林,一会儿想想柔情似水的温王妃,一会儿又想到梁医生。 一定要想办法见见梁大将军,看看他究竟是不是梁医生。 正在打着鬼主意,崔嬷嬷便端着药碗进来了。 刚熬好的药还很烫,崔嬷嬷放在案上,等着凉些。 她自己则是抚平衣裙,跪到了秦盈盈跟前,郑重道:“从前是老奴不守规矩,怠慢了娘娘,从今往后娘娘就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必一心一意侍奉娘娘。” 秦盈盈忙叫人将她扶了起来,“嬷嬷这是做什么?” 崔嬷嬷双目含泪,“娘娘救了官家,就是救了老奴,不,老奴一万条贱命都抵不上官家的一根汗毛。总之,娘娘若不嫌弃,老奴这条命就交给娘娘了,从今往后但凭娘娘差遣!” 秦盈盈失笑,“好端端的我要你的命干嘛?只要以后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再管我那么多规矩,我就谢谢你了。” 崔嬷嬷严肃道:“该管的规矩还是要管。” 秦盈盈笑容渐渐消失。 崔嬷嬷又道:“该尽的忠也会尽。只是,老奴年纪大了,有时候眼神不好使,若有什么照顾不到的,还望娘娘见谅。” 秦盈盈大笑,“没想到呀,嬷嬷也有狡猾的时候。” “承娘娘谬赞。”崔嬷嬷勾起淡淡的笑。 “在说什么,这么高兴?”赵轩抬脚跨进屋内,顺手将崔嬷嬷扶了起来。 崔嬷嬷满脸诧异,似乎不敢相信赵轩竟然会亲手扶她。 小宫人们也惊到了,不是说官家已经厌弃崔嬷嬷了吗,怎么还会亲自扶她? 赵轩说:“这里有我,你去忙吧。” “是、是。”崔嬷嬷礼都忘了,怔怔地出了屋,显然是激动坏了。 小宫人们也连忙跟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赵轩和秦盈盈。 秦盈盈瞅着赵轩,打趣道:“你都听到了吧?” 赵轩点点头,端起案上的药碗,喂到她嘴边,“崔嬷嬷性子古板了些,却也忠心,她能真心对你,我也会放心些。” 秦盈盈忍不住笑,“听你这老气横秋的口气,好像我不是你母妃,而是你女儿。” 赵轩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我也盼着能有个你这样的女儿。”最好是你生的。 秦盈盈却没听出来,“别做梦了,当你母妃就够累了,我可不想再假扮你女儿。” 说着,便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赵轩捏着手里的药匙,怪失落的。 还想亲手喂她来着,一口一口地喂,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秦盈盈喝的时候挺豪爽,喝完娇气劲儿就上来了,“蜜饯蜜饯!” 赵轩假装听不懂,“想吃蜜饯?我叫人去买。” “匣子里、匣子里就有,帮我拿一下。”秦盈盈吐着舌头,苦得直飙泪花。 赵轩不动弹。 秦盈盈抱着他手臂求,好话说尽了。 终于,赵轩满意了,抬手把格子里的蜜饯匣子拿出来,捏了一颗在手上。 秦盈盈凑过去,一口吞下,继而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捡回一条命似的。 赵轩却怔在那里。 方才手指被她碰到了,指尖沾着她唇畔的温度,还有柔软的触感,无限放大,蔓延全身。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秦盈盈扯了扯蜜饯盒子,没扯动,诧异地看着他。赵轩垂下眼,藏住眼底的暗芒,唯恐把小娘子吓到。 他沉着声音,尽量自然地问:“还想要?” 这话也是有些暧昧。 秦盈盈却没察觉出来,“嗯嗯,多来两个。” 赵轩却没给她两个,只给了她一个,直接喂到她嘴边。 秦盈盈咕哝了一句“小气”,就着他的手吃了,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赵轩不知道该暗爽,还是该失落。 他继续投喂着,乐此不疲。 秦盈盈吃了一颗又一颗,碰了赵轩的手指一次又一次,赵轩的心颤了一下又一下。 七上八下,凌乱不堪,却又强装镇定。 修习了十余年的帝王心术,竟用在了这里。 忍耐,以及不动声色。 秦盈盈拉着他说了会儿话,药效便上来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赵轩担心她压到伤口,便一直在旁边守着。 秦盈盈这个身体只有十五岁,比赵敏还要小一些。睡着的时候模样乖乖的,和白天活力十足的模样大为不同。 这不是赵轩第一次看到。 然而这一次,他却觉得她的脸蛋格外娇嫩,浅浅的酒窝格外可爱,微微嘟着的唇格外诱人,就像…… 就像将将成熟的红樱桃,诱人采撷。 赵轩别开脸,口干舌燥。 到底没忍住,捏了捏她玉白的指尖,没敢用力,怕把她吵醒。然而很快意识到,这个小丫头根本吵不醒。 上一次故意捏她的脸都没把她捏醒,这回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赵轩心里瞬间敞亮了,厚着脸皮把那只手捉住,捏捏揉揉,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正过着瘾,冷不丁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揉面呢?” 赵轩一怔,这才发现秦盈盈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占人便宜被抓了个现行,没有比这个更尴尬的了。 秦盈盈敲敲他脑门,像个大姐大,“解释一下。” 赵轩强装镇定,“我在好奇,初见你时你手上还有薄茧,这时候怎么没了?” 秦盈盈鄙视他,“这不是随便拖女孩子手的正当理由。” 赵轩用笑容掩饰心虚,“你不是我母妃吗?” 秦盈盈挑眉,“你最近很奇怪,从前稍微被我碰一下就绷着脸,这时候知道拿母妃做幌子了?” “从前是我没想开,疏远了你,往后……” “往后怎么样?” 赵轩没回答,而是解下外衫,脱掉鞋子,身子一横,躺到了她身边。 秦盈盈惊到了,一下子坐起来,在他身上左戳戳右戳戳,小心检查,“该不会被人掉包了吧?怎么突然转性了?” 赵轩勾着唇,任她玩闹。 秦盈盈玩上了瘾,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顿时白了脸。 赵轩心疼坏了,连忙把她按回床上,掀开衣领检查。 秦盈盈挡住他的手,“不许看。” 赵轩着急,“别闹,我看看是不是渗血了。” 秦盈盈还要拦,赵轩抓住她的衣领往下掀,不料动作大了,半边身子都露了出来。 赵轩眸光一暗,险些把手里的布料捏碎。 秦盈盈也有些尴尬。 其实她穿着肚兜,该遮的地方都遮着,和现代的低胸装、露背装相比根本不算什么,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怪怪的。 赵轩飞快地往她肩上瞄了一眼,又飞快地偏开头,哑着嗓子说:“没渗血,没大碍,乖一些,别再胡闹。” 秦盈盈连忙点点头,从他手里揪回自己的衣服,胡乱系好。 一时间,两个人各自僵着,谁都没说话。 秦盈盈主动打破沉默,“你不回福宁殿吗?” 赵轩声音微沉:“今晚我守着你,免得伤口裂开。” “哦。”秦盈盈没像从前一样努力争辩自己睡觉老实、绝对不会裂开之类的,而是侧过身,安安静静地装睡。 赵轩板板正正地躺着,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甚至呼吸都是特意放轻的。 想到旁边这个小男生不过才十七岁,秦盈盈扑哧一声笑了,自己到底在不好意思什么? 她转过身,像个慈祥的老母亲那样拍拍他的背,“不用不好意思,我不会怪你的,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你亲母妃了。” 赵轩深吸一口气。 这话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安慰。 说了还不如不说! 秦盈盈却安慰到了自己,顿时轻松了,美滋滋地睡着了。 赵轩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追妻之路一眼望不到头,还长满荆棘。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官家您真是太懂了。 第41章 3.7(一更) 半夜, 止疼药的药效过去, 秦盈盈疼醒了。 她不想吵醒赵轩, 只咬牙忍着, 虚汗一层层往外冒。 赵轩根本没睡,秦盈盈一动他就知道了。 他侧过身,扶住她的肩, “可是疼了?” 秦盈盈咬着唇, 疼得说不出话。 赵轩也疼, 心疼。 他把人揽到怀里,轻轻地顺着她的后背,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着话,希望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秦盈盈是真疼, 眼前只有这个依靠,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把头抵在他怀里, 咬牙忍着。 赵轩碰了碰她汗湿的额头, 温声道:“疼就哭出来, 我不笑话你。” 秦盈盈眨了眨眼:“你刚才亲我了?” 赵轩目光微闪, “不小心碰到的。” 秦盈盈苍白着脸, 努力开玩笑,“你再碰一个试试?” 赵轩真就“碰”了一下。 若说刚才是不经意地碰触,这次就是真亲了。又不大像亲,只是用唇瓣轻轻地啄了一下。 秦盈盈被逗笑了,“你可真行, 用得着这么哄我吗?” 赵轩挑眉,“你以为我是在哄你?” 秦盈盈笑,“难不成你还真想亲我。” 赵轩抿着嘴,不说话。 “小子,这可不叫亲。”秦盈盈戳了戳他胸口,力气不大,却让赵轩闷哼一声,身体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秦盈盈立即意识到不对,忙问:“你是不是受伤了?那支箭射中你了对不对?” “没有。”赵轩答得很快。 每次他心虚的时候就是这种口气。 秦盈盈更急了,去扯他的衣裳,“不行,我得看看。” 赵轩抓住她的手腕,“别闹,小心又扯到伤口。” 秦盈盈道:“你要是真受伤了,我这伤也就白搭了,你得让我看看。” 赵轩声音微沉:“我是男子,你怎么……” 秦盈盈白了他一眼,“你是男子,还不是躺在我床上?”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怎么听着不大对味儿? 秦盈盈吐吐舌头,又去扒他的衣领。 赵轩怕她伤到自己,只得由着她扯开。 弩.箭的冲击力太大,射到铜镜上的时候,铜镜背面的花纹把他的皮肤蹭破了。好大一块,泛着鲜红的血丝,看上去有点惨。 秦盈盈顿时红了眼圈,“都成这样了,怎么不说?” 赵轩不在意地说:“皮外伤,两天就好了,说出来倒叫他们大惊小怪。” “别不拿着当事,天这么热,万一发炎了怎么办?”秦盈盈瞪了他一眼,只是眼睛红红的,没什么威慑力。 赵轩不知道什么叫“发炎”,却能看出来她是在关心自己。 怎么说呢,挺高兴的。 情窦初开的愣头青,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秦盈盈点上蜡烛,又从床头摸出伤药。 值夜的小宫人一早就被崔嬷嬷打发远了,这时候正倚着廊柱打盹儿,并没有看到屋里亮了灯。 崔嬷嬷倒是瞧见了,只听了听动静,没出声打扰。 屋内,秦盈盈正给赵轩上药。 药是张小娘子留下的,不仅能治伤,还能止疼。 看着她精致的脸凑近自己,仿佛对待珍宝般小心地撒着药粉,赵轩不由心跳加快。 就在他心猿意马万马奔腾的时候,秦盈盈撇撇嘴,说:“这么好的药,给你用浪费了。” 赵轩:…… 果然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才可爱。 秦盈盈上完药,冷不丁露出一个坏笑,“居然还有胸肌。” 赵轩黑着脸,合拢衣领,“你真是……可知矜持为何物?” “要什么矜持,开心最重要。”秦盈盈收起药,往枕头上一躺,脆生生道,“你是不知道,从前我过得有多滋润,帅哥美女变着法子让人看,别说胸肌腹肌,更劲爆的都有。” 赵轩第一反应就是她在吹牛,“你说的是巩县?” “不是,是另一个地方。”秦盈盈说。 赵轩沉默片刻,问:“其实,你没失忆吧?” “有些事确实忘了,有些事记得清楚。”秦盈盈说得半真半假,说完就看着赵轩,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赵轩的表情很平静,就像早就知道了似的。 刚才那句话,秦盈盈不是无意中说漏嘴,而是故意的。她想把这些事一点点透露给赵轩。 她并不担心赵轩知道自己的来历,反而希望能有一个人倾诉,这么大一个私密压在心里,快憋死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当她的树洞,除了疑似梁医生的梁大将军,就只有赵轩了。 赵轩是她最信任的人,因为,他也同样信任着她。 赵轩看着帐顶,平静地说:“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姑吧?” 秦盈盈笑眯眯地反问:“你觉得我像吗?” “像,也不像。”赵轩也笑了一下。 这个小丫头,有时候笨得要死,有时候又聪明得惊人。 他觉得秦盈盈或许有过什么奇遇,比如暗中拜师,有高人指点。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没过多久就睡着了。中途秦盈盈醒了一次,还是疼,疼得直掉眼泪,却背过身去不让赵轩看到。 赵轩既心疼又无奈,这个小丫头,真疼的时候反而不会撒娇了。 他没有拆穿她,只假装睡着,翻了个身,从背后抱住她。 秦盈盈挣了挣,没挣开,便也由他去了。 他的手臂很有力,怀抱很温暖,一个人忍受疼痛的时候,能有个这样的依靠,很幸运。 后来秦盈盈睡着了,梦里都在低声抽泣。 赵轩很轻柔又很努力地安抚着她。 他比秦盈盈还疼。 爱情呀,不仅上头,还揪心。 第二天,天还没亮,赵轩就起床去上朝了。 一大早朝臣们都在谈论他遇刺的事,要么推到夏国人身上,要么派系之间相互攻击,还有人心黑地想要趁此机会排除异己。 当然,也有清醒忠心的,却不多。 站在这样的位置,想要没有私心很难。 朝堂上水深火热,秦盈盈也有点惨。 赵轩特意叮嘱了宝儿,不许她出门,主要是怕她乱跑乱蹦扯到伤口。 宝儿听话极了,不仅不让秦盈盈出宫门,连殿门都不让她出。 秦盈盈都快憋坏了。 广播体操不能做,新鲜空气不让吸,凉凉的冰沙不让吃,只有一碗苦死人的药,大早上的还能不能好了? 赵轩回来的时候,秦盈盈正站在殿门口和宝儿讲道理:“太后娘娘送了我那么多补药,我总得去谢谢她吧?” 宝儿脆生生道:“官家说了,他已经替娘娘谢过了。” 秦盈盈戳戳她脑门,“你这丫头想想清楚,你领的是官家的俸银,还是咱们圣端宫的?” 宝儿想了想,果断地说:“圣端宫的俸银也是官家发的,就连娘娘您的也是呢!” 秦盈盈:…… 赵轩笑得爽朗,“好丫头,是个明白人。”说着,便丢了颗金豆子给她。 宝儿笑嘻嘻地福了个礼,“谢陛下赏。” 秦盈盈啧了一声,阴阳怪气,“发俸银的来啦?出手这么大方,怪不得我宫里的人都被你收买了。”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说的对。”赵轩的视线往她肩上扫了眼,“可还疼?” 秦盈盈没好气地说:“肩不疼,肝疼。” 赵轩笑笑,叫人把食盒一一摆上,“那便叫这些御膳来安慰安慰你的五脏六腑。” 在他的特别交待下,御厨可谓下了大功夫,一碟碟菜品摆上,单是看着就能把人的馋虫勾起来,更别说还都是秦盈盈爱吃的。 她立马熄了火,美滋滋吃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给赵轩盛些汤汤水水,让他也补补。 赵轩……不怎么想补。 老天爷都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和秦盈盈躺在一张床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吃完饭,赵敏和小十一来看秦盈盈。 黏了一会儿又恋恋不舍地走了,小十一要去学馆,赵敏要跟着嬷嬷学规矩。 倒是赵轩,光明正大地把折子搬到圣端宫,顺便拉来几个打下手的。 他是怕秦盈盈无聊,特意过来陪她,只是看在秦盈盈眼里,却成了监视。 秦盈盈正要发飙,冷不丁瞧见崔辰,眼睛一下子亮了。之前她去过几次勤政殿,崔辰都不在,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碰面。 秦盈盈看看高世则,看看潘意,看看崔辰,又看看赵轩,满眼都是小星星。 天爷爷!难不成自己穿越的是一本女尊文吗?专门收集各色帅哥的那种! 公子如玉,清雅端方,说的就是崔辰了。 不管潘意如何嬉闹,不管高世则如何高冷,不管赵轩如何傲娇,崔辰始终是那副温雅有礼的模样,不肯乱了一丝规矩。 秦盈盈请他坐,请他吃果子,同他说话,崔辰每次都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谢上一句。 到后来秦盈盈都不敢再说什么了,怕他一直行礼下去会累着。 天气闷热,赵轩命人将书案摆在了葡萄架下。 他看折子,崔辰抄录,高世则和潘意打下手。 这些原本都是中书省的活,然而赵轩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圣端宫,这才拉了他们三个做壮丁。 秦盈盈也没委屈他们,叫内厨做了酸奶冰沙,洒上果酱、芝麻、核桃仁,酸酸甜甜又解暑。 潘意喟叹一声:“同样是看奏折,在勤政殿看和在娘娘这里看就是不一样。” 说完心满意足地吃下一大口冰沙。 崔辰温声问:“敢问,这冰沙的做法可是娘娘的内厨想出来的?” 宝儿自豪地说:“是我们娘娘自己想出来的,打冰沙的机子也是娘娘让小田做的。” “原来如此。” “当真妙极。” 崔辰连说了两句,就是极大的夸奖了。 赵轩心情也不错。 他看一会儿奏折,便要瞅一眼旁边的秦盈盈,眼睛里一直带着笑。 秦盈盈正在和吕田自制风扇。 不是电风扇,而是可以用手摇、用脚踏的。 这几天异常闷热,无论主子走到哪儿,小宫人们都得不断地打着扇子,手臂酸得举不起来了也不敢停。 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秦盈盈实在心疼,于是想着做个风扇出来。 小田是个手工小能手,且对此十分热衷,这项天赋还是秦盈盈发掘出来的。 先前做手摇式冰沙机的时候,秦盈盈自己折腾了许久,次次都失败。 吕田想为主子做点事,晚上不睡觉偷偷鼓捣,结果一次就成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架风扇他已经研究了好些天,今日只差组装。 高世则没有什么读书学文的天赋,看了一会儿奏折就烦了,抱着剑过来帮他们。 三个人一起动手,一会儿的工夫就组装好了。 秦盈盈拿脚踩了踩,三片木制扇瓣飞快地转动起来,桌上的奏折呼啦啦被吹散了一大片。 正在看奏折的三个人下意识看过来。 秦盈盈踩着踏板,呼呼地给他们送凉风。她又把风扇转了几个方向,让大家都感受一下。 “怎么样?爽不爽?” 所有人都惊呆了。 许湖满脸笑意,“这可比羽扇好用多了。” 崔嬷嬷跟着点头,“还省力气。” 她知道秦盈盈为什么要做这个,因此对她更加敬重。 “这是什么神仙物件?”潘意乍乍呼呼地扑过去,几乎要钻进去。 秦盈盈连忙拦住他,“不能靠得太近,容易受伤。” 为了证明这话不是吓唬人,她揪了根长长的草叶放到飞速转动的风扇前,顷刻之间草叶就被搅碎了。 刚刚还满心惊奇的小宫人们吓得白了脸,纷纷后退。 秦盈盈笑笑,“没那么可怕,只要别把手伸进扇瓣里就行。” 吕田点点头,“还是要像娘娘说的那样,做个罩子。不用太费事,用竹子编一个就成,不用的时候还能拆下来。” 众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心内敬佩。 潘意大大咧咧地呼喇了一把他的脑袋,“行啊小田,还有这本事呢?从前怎么没看出来?” 吕田骄傲地扬起下巴,“是太妃娘娘教得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圣端宫的风水也好。” 向太后跨进门槛,故意板着脸,“听你这意思,就是本宫教得不好、隆佑宫的风水不好了?” 吕田顿时吓成小木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小奴该死!” “可不就是该死吗?高侍卫,快把这小子拖出去,剁手剁脚,给太后娘娘出气。”秦盈盈笑眯眯道。 向太后白了她一眼,“你剁人手脚,还打着我的名号,精的你。” 秦盈盈笑笑,“给太后娘娘见礼。” 向太后摆摆手,“得了吧,看你这样也不怎么真心。” 说完便忍不住笑了。 大伙这才松了口气,全都笑了起来。 众人给向太后见了礼,各自落坐。 吕田怂叽叽地躲在高世则身后。 吕公公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快别装死了,给太后娘娘说说,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吕田鼓着小脸,磕磕巴巴战战兢兢地把齿轮、滚珠一通说,向太后听晕了。 “快别说了,本宫听不懂。别管怎么回事,也给本宫做一个。” 秦盈盈财大气粗地说:“给您做俩!” 潘意腆着脸求:“太妃娘娘能不能匀给小子一个?小子不是为了自己享受,主要是家里老祖母畏热,小子也想尽一份孝心。” 秦盈盈笑道:“既然是尽孝心,那你就和小田一起做吧!” “谢娘娘。”潘意高兴地手舞足蹈。 秦盈盈又道:“若还有人想要,只管去和小田田说,不必再问我。” 众人一下子把吕田围了,争先恐后地说着用东西换,不让他白做。 吕田红着小脸,从未有过的满足。 赵轩什么都没说,也没叫许湖过去要,只假装专注地看着奏折。 秦盈盈主动凑上去,小声说:“这大昭国第一个风扇就是给你的,可还满意?” 赵轩看着她,勾了勾唇。 满意,自然是满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是谁说要亲亲来着?亲亲来啦! 第42章 3.7(二更) 再说刺客的事。 潘意和大理寺少卿联手, 从西山段的堤坝入手, 先是查出这段河堤的巡检官是高氏子弟高朋, 后又查出堤坝的摧毁与公主府有关。 潘意请示赵轩后, 再次提审三个刺客,果然从他们嘴里套出了背后的主使者——四公主赵端。 涉及到赵氏宗亲,还是位公主, 大理寺就不方便插手了, 按规矩移交给宗正寺。 宗正寺主管皇家事务, 官员多是赵氏宗亲,这些人大多是依附太皇太后的。赵轩还没动手,就有人给太皇太后报了信。 赵端的生母宋贵妃这时候站了出来,一口咬定刺客是自己安排的, 和赵端无关。她口口声声说, 自己要杀的不是赵轩,而是秦氏。 杀皇帝和杀太妃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此案的关键点在于, 赵轩确实没受伤, 受伤的是秦盈盈。 大殿上, 赵端哭得泣不成声, 却没有反驳宋贵妃的话。 宗正寺就此结案。 最终, 宋贵妃弑君犯上,按律处斩,看在她曾经服侍先帝的份上,留个全尸。其余一干人等要么削去官职,要么流放万里, 要么和宋贵妃一并杀头。 大昭没有诛九罪的大罪,就连诛三族都没有,否则的话必会血流成河。 宋贵妃被带走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赵端。 赵端垂着脑袋,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就算赵轩猜到其中有鬼,暂时也没办法再查。 不过,他没有放过赵端,而是削去她的公主封号,降为郡主。 大昭立国以来,这是第一个被降为郡主的皇家贵女。但凡赵端脸皮薄一些,回去就得拿根绳子吊死。 就算她不死,以后也没脸再出来走动。 一众宗亲极力反对,不想让赵轩开这个先河。赵轩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 最终,朝臣们站在了赵轩这边。 看着龙椅上正襟危坐的少年帝王,众人不约而同地意识到,大昭的天,要变了。 天清寺。 赵端跪在太皇太后跟前,口口声声控诉帝王不仁,她的母妃是冤枉的。 太皇太后冷着脸,沉声道:“你的母妃是不是冤枉的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问,你是不是冤枉的?” 赵端心头一紧,讪讪道:“皇祖母,端儿、端儿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太皇太后哼笑:“不明白?那我就说明白些——端慧,刺客是不是你安排的?” “不,不是我。”赵端慌乱地摇头,用眼泪来掩饰心虚,“皇祖母,您是知道的,端儿顶多嘴上厉害些,怎么敢犯这样的大错?” 太皇太后深深地看着她,道:“端慧,老身今日把话撂在这里,你若真敢弑君,不用呈翊动手,老身第一个饶不了你。” 赵端腿一软,瘫倒在地。 最后,她是被贴身侍女搀着出的暖阁。 侍女小声道:“没想到就连太皇太后都不再护着公主,公主,咱们是不是做错了?” 赵端神经质地摇着头,恨声道:“我没错,我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父皇,错的是天道!天道不公,让他坐上了那个位置,等着瞧吧,这不算完,有朝一日,我必会……” 剩下的话赵端没说出口,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荣王站在台阶下,望着院中的李树不知在想什么。看到赵端过来,他微微一笑,“宋太妃的事本王知道了,敏慧,节哀。” 赵端讽刺一笑,“她早就不是太妃了,如今连太嫔都不是了,已经贬为庶人,秋后就要问斩。节哀?呵!” “秋后才问斩啊,这倒不错。”荣王轻声道。 赵端听出他的弦外之意,“荣王叔,你想做什么?” “不是本王想做什么,是敏慧要不要做些什么。”荣王勾唇,“这翻天覆地的大事,哪有一次就能成的?” 赵端看着他,目光闪烁。 荣王将视线放到李子树上,缓缓道:“你看这两棵李树,这棵从开花到结果总共要三个月,那棵要四个月,时间不同,结出来的果子味道自然也是不同的。” 说着,便伸手摘了两颗,递到赵端跟前,“你尝尝?” 赵端愣愣地接过,神色恍惚。 等到回过神来,荣王已经走了。 赵端咬了咬牙,眼中漫上浓浓的狠意。 可不是么,这翻天覆地的大事,哪有一次就能成的? 圣端宫中,秦盈盈正在换药。 向太后也来了,看着她肩上那么大一个伤口,难受得别开脸。 这几天她日日来圣端宫,起初是为了看望秦盈盈,后来是为了蹭吃蹭喝蹭风扇。 不仅她自己来蹭,还要带着她的猫过来蹭。 秦盈盈叫厨娘做了些香喷喷的小鱼干,专门贿赂她的猫。 向太后在,赵轩就不方便在里间待着了。 秦盈盈疼得直哼哼,他的心跟着一揪一揪。 先前敷伤口的棉纱黏在了血痂里,需要用小镊子一点点撕扯才能拿下来。 每撕一下,秦盈盈的身子就跟着一颤。 向太后看不过去,隔着屏风喊:“呈翊快进来,扶着你母妃些。” 秦盈盈虚弱地说:“不用了,他也大了,不方便。” 向太后没好气地说:“大了也是你生的,他不过来扶,难道让本宫来吗?” 赵轩没等再叫,快步走了进去。 他一手扶着秦盈盈的肩,一手托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这个姿势有些亲密,然而此时谁都不会在意——除了赵轩自己。 秦盈盈贴着赵轩宽厚的胸膛,确实好受了些。 此时,屋内还有一个人,是赵轩唯一的妃子——大昭仪。 大昭仪姓大,名贞荣,是大元遗民。 大贞荣的父亲曾是大元国皇室子弟,曾经帮助过先帝。 后来大元灭了国,大元皇族流落四野。 先帝念着当年的情分,辗转找到大贞荣,将她接入大昭,以公主之尊抚养,并许诺将来新君即位,纳她为妃,算是许了她一世安稳。 后来赵轩坐上皇位,大贞荣便成了他的妃子。 大贞荣性子有些特殊,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宅,非常宅。除了必须参加的皇家大宴,她几乎从来不会踏出坤宁宫。 这次若不是秦盈盈主动送了她一个风扇,她也不会过来看望秦盈盈。 虽然来了,却一句话没说。就连赵轩站在她面前,她也没想着上去讨好。 秦盈盈留她吃饭,她没答应,福了一礼便出了圣端宫。 宫道长长,冷清无人。 大昭仪对身边的宫人说:“你还记得秦太妃的样子吗?” 宫人一愣,诧异道:“娘娘这话是何意?方才不是刚见过吗?” 大昭仪沉默片刻,才道:“是啊,方才刚见过。你有没有瞧见,她锁骨上生着一颗红痣,当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娘娘也是呢!”宫人讨好地说。 大昭仪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只默默地走向坤宁宫。 秦盈盈的伤好得很快,不出几日就愈合了。 结痂的那几日痒得难受,睡梦中都想抓,赵轩白天黑夜守着她,就怕她挠破了。 就这样过去了小半个月,秦盈盈养得白白嫩嫩,赵轩却一天天消瘦下来。 不光是担心秦盈盈,还记挂着黄河水情。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黄河沿岸水患严重,农田屋舍被毁,灾民背井离乡,流入汴京、洛阳等地,恐生祸患。 这日,赵轩出宫办事,说是夜里才能回来。 他特意告诉秦盈盈是不想让她担心,同时叮嘱她乖乖待在圣端宫,小心伤口。 秦盈盈笑眯眯地答应下来,转身就变了脸。 赵轩前脚出宫,她后脚就换了身衣裳,带着宝儿跑到西山寺。 她到底知道轻重,出宫前去向太后跟前知会了一声,只说是去西山寺看望温王妃,谢谢她之前替自己治伤。这样的话,就算有人看到她,也不能拿着这件事做文章。 温王妃挺高兴秦盈盈能来,耐心地陪着她说话。秦盈盈东扯扯西扯扯,最后终于扯到了梁大将军身上。 温王妃早就猜到她的意图,温温柔柔地说:“我先前差人问了,梁大将军近来不在西山大营,听说是去了南边。” 秦盈盈眨眨眼,“他不是驻军指挥使吗?怎么还能随意走动?” 温王妃说:“想来是接了官家的旨意,出去办事了。” 秦盈盈简直想哭,甚至忍不住怀疑赵轩是不是故意的。 看着她丰富的面部表情,温王妃掩着嘴笑笑,“你的伤还没好全,今日出来,官家可知道?” “啊,知道……吧。”秦盈盈心虚道。 温王妃抬眼看到屋外的人,目光一顿。 赵轩冲她打了个手势。 温王妃会意,顺势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叫他们准备斋饭,你用过之后再回去吧!” 秦盈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算见不到梁大将军也想趁机放放风,于是干脆地答应下来。 秦盈盈送温王妃出门的时候,赵轩躲了起来。直到秦盈盈回了屋,他才故意弄出声响。 秦盈盈冷不丁瞧见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瞅着赵轩一步步靠近净室,她想也没想就藏到了供桌下。 供桌上铺着帷布,只遮了一半,根本藏不严实。若有人猫着腰特意去看,一眼就能看到她。 秦盈盈后悔了,然而已经来不及再换地方,赵轩进屋了。 赵轩状似闲适地在屋里转了一圈。 秦盈盈整颗心提到嗓子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赵轩知道自己偷跑出来了,更不能让他知道她是来找梁大将军的。 赵轩每走一步,她的心就跟着往上提一点,直到赵轩坐在矮榻上,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赵轩突然又站了起来,朝着供桌走了过来。 秦盈盈瞬间捂住胸口,大气都不敢出。 赵轩一步步靠近供桌。 秦盈盈恨不得变成穿山甲,立即打个地洞逃出去。 终于,赵轩在距离供桌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说:“这尊观音像是不是有点歪?” 紧接着传来许湖的声音:“老奴也觉得有点歪。” 赵轩沉默了片刻,又说:“也许不是佛像歪,是供桌歪了。” 这回,许湖没吱声,只轻轻笑了一下。 秦盈盈的心疯狂地跳动,生怕他真让人来挪供桌,她这个太妃娘娘的脸就丢尽了! 好在,赵轩没再往下说,重新坐回了矮榻,“传膳吧!” “是。”许湖转身交待了一句。 很快就有小沙弥提着食匣过来,六个菜,两份汤,都是素的,却做的十分精致,尤其是摆盘,像山水画一般。 赵轩清了清嗓子,说:“看来今日是王妃亲自下厨,好久没尝到她的手艺了。” 许湖配合地说:“老奴也很是怀念。” 赵轩朝供桌下瞄了一眼,道:“你要吃吗?这道酸笋炒豆干倒是不错。笋子长在这佛门之中,春日里挖了,足足腌够九九八十一天,这时候吃起来最好。” 秦盈盈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她以为赵轩在和许湖说话。 许湖只笑着,没吱声。 他悄悄往供桌下瞅了瞅,刚好看到秦盈盈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温润莹白的玉珠,是前几日赵轩送的。 赵轩嘴上说着,却没动筷子,只把桌上的菜一一点评了一番。 秦盈盈捂着扁扁的肚子,差点没忍住当场钻出来。 赵轩逗弄够了,便找了个理由走出净室。 许湖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 秦盈盈瞅着他们走远了,长长地舒了口气,灰头土脸地从供桌下钻出来,直奔餐桌。 六个菜,两碗汤,四个白白软软的大馒头,一看就是有她的份。 秦盈盈没舍得立即逃走,想着吃两口也没关系,赵轩肯定不会这么快回来。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坐下来,抓起馒头开吃。 一口馒头还没吞下去,赵轩就背着手站在了门边,“好吃吗?” “咳、咳咳……”秦盈盈噎到了。 赵轩端起汤碗,送到她嘴边。 秦盈盈喝了好大一口,这才把馒头吞下去,“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我藏在供桌下,是不是?” 赵轩故作惊讶,“你不是刚来的吗?不是知道我来了西山寺才特意过来的吗?” 秦盈盈一噎,努力观察他的微表情。 赵轩话音一转:“我竟不知,你一直藏在供桌下。” “当然不是,我刚刚是逗你的。”秦盈盈弯着眼睛笑笑,“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听说你在这里才过来看看的。” 为了掩饰心虚,她又故作轻松地啃了口馒头。 赵轩笑了笑,“原来不是趁我不在宫里偷溜出来找梁淮。” “咳、咳咳……”秦盈盈脸红了,不是噎的。 赵轩把汤碗递给她,意味深长地说:“这西山寺的馒头可真噎人。” 秦盈盈讪讪一笑,“谁说不是呢,以后还是吃米饭吧。” 赵轩给她夹了块豆干,状似无意地问:“你喜欢米饭?” 秦盈盈点点头,还行吧,更喜欢大饼。 赵轩又给她夹了块酸笋,继续问:“你喜欢梁淮?” 秦盈盈点、点到一半,愤愤地看向赵轩,“这酸笋腌过头了,真酸。” 赵轩夹了一块,慢慢嚼,“我倒觉得刚刚好。” 秦盈盈放下筷子,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来找梁大将军的,我得见他一面,看他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赵轩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当初确实是他把你从巩县接过来的。” 秦盈盈摇摇头,“不是那时候,是更早。” 赵轩顿了片刻,轻声问:“如果是呢?” 这倒把秦盈盈问住了。 如果梁大将军真是梁医生……后面的事怎么办?她还没想好。 那次在城门相遇,她第一反应就是和他想认,那时候她觉得梁医生和她同为穿越者,是她最信任,最适合敞开心扉的人。 越是见不到,越有执念。 赵轩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秦盈盈一脸惊喜。 “但是,你不能再胡闹。”赵轩严肃地说,“尤其是这段时间,不能私自出宫,更不能单独约见任何人。” 秦盈盈愣了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轩点点头,“京中流民聚集,恐怕会有人借此生事,你是我的生母,我担心有人对你不利。” 秦盈盈立即明白过来,举手发誓:“你放心,我可惜命了,除非你同意,不然我就老老实实待在圣端宫,一步都不出来。” 赵轩哼笑一声,一个字都不信。 “吃饭吧。” “哦。” 秦盈盈乖乖吃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确认道:“你真让我见梁大将军?” 赵轩嗯了声,“我想出去一趟,事情解决了就把梁淮叫回来。” 秦盈盈敏锐地问:“你说的‘出去’,不是从皇宫到西山寺这种程度吧?” 赵轩微垂着眼,缓缓道:“我为了打击高氏一派,故意派高朋担任巡查使。因为我知道,高朋一定会犯错,到时候我就能拿住他的错处,削去他的官职,往户部安插自己的人手。 “我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包天到这般地步,连赈灾的银子都敢贪,沿河一线不知多少堤坝因为偷工减料而损毁!” 赵轩闭了闭眼,“这是我的错,我得亲自去一趟。” 秦盈盈摇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为官者丢掉道义,甘愿堕落成国家的蛀虫,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们自己守不住初心。就算不是高朋,也会是别人。就算巡查使足够清廉,也架不住当地官员欺上瞒下。” 许湖点点头,刚要附和,便听秦盈盈话音一转,“如果你把那些混账贪官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十八层地狱都不够你下的。” 许湖吓了一跳,忙道:“娘娘慎言,可不能这样说。” 秦盈盈吐吐舌头。 赵轩笑笑,给她夹了块豆腐,“我知道了。” 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确实敞亮多了。 秦盈盈嚼着豆腐,又说:“你可以去,但是不要微服私访,要大张旗鼓地去。” 赵轩诧异,“为何?” 他确实想微服私访来着。 秦盈盈挑了挑眉,“你是去解决问题的,不是去抓贪官的,不能本末倒置。” 赵轩略略一思量,恍然大悟。 是的,他之所以亲自去,说到底是为了解决当地的灾情。如果微服私访,确实能查到不少猫腻,但是,流民的问题没办法尽快解决。 只有大张旗鼓,各级官员才会足够重视,才能夹紧尾巴做事,才能尽快平息水患。 “还有一个原因。”秦盈盈认真道,“我不希望再有人害你。” 光明正大地去,才能光明正大地让侍卫保护,那些地沟里的鼠辈才不敢轻举妄动。 赵轩眸光一闪,“放心。” 他不会让自己出事。 他还有人要护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太妃娘娘又要大发“神威”啦! 第43章 3.8(一更) 朝中的事务都安排好了, 由苏相和章太傅两位大人辅政, 向太后和秦盈盈监理。 赵轩决定六月中旬出发, 先去郑州, 再沿河往西到洛阳、长安等地,争取在中秋之前把各地流民安置好,赈灾银子用到实处。 福宁宫中, 秦盈盈叫人抬了一个好大的箱子过来, 里面放着给赵轩准备的东西。 “厚些的衣服多带两件, 即使还没立秋,一早一晚也是冷些,尤其遇上雨天。” “不许淌水,知道么?水里不知道有什么脏东西, 万一划了口子就糟了。” “吃食也带上, 这些都是好存放的,我叫人用坛子封着, 吃的时候再打开。灾区容易爆发疫病, 尽量不要乱吃外面的东西。” “……” 秦盈盈每说一句, 赵轩就点点头, 眼中隐忍着无尽的温情, 想要抱抱她,亲亲她,却不能。 再等等吧,等她能接受的时候。 “对了,还有这个……” 秦盈盈又去扒拉自己腰间的荷包, 从一个大荷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的,明黄色,绣着一只卡通小动物,胖嘟嘟,绿油油,非常可爱。 秦盈盈举到赵轩面前,显摆道:“不是欠你个荷包吗?我绣好啦,这个花样整个大昭独一份。” 赵轩时常见她给小十一画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 他看了看,努力寻找可以用来夸奖的词汇,“嗯,这个虫子挺……传神,一看就是吃得多,长得壮实。” “这明明是蛇!”秦盈盈把荷包往他跟前递了递,“你看这脑袋,还有尾巴,多像!” 赵轩简直惊奇,蛇也就一个脑袋一条尾巴,她竟然还绣成了虫子样。 还有,哪有送人荷包绣条蛇的?尤其他还是真龙天子。换成别人,降罪都是可能的。 秦盈盈愤愤不平,“不懂欣赏……你不是属蛇吗?反正给你了。” 赵轩一怔,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才绣的蛇。 秦盈盈转身又去拿东西,赵轩拉住她的手——这次没有隔着衣服牵手腕,而是实实在在地握在了手上。 “别忙了。”他把秦盈盈拉到身边。 秦盈盈看着他,眼眶微湿,“外面那么乱,我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放心。”赵轩捏了捏她圆润的指尖。 小娘子的手纤细、柔软,褪去了在乡野间劳作时留下的薄茧,如今是一双滑嫩细腻的女儿家的手。 是他养的。 赵轩不免自豪。 秦盈盈没觉出什么不妥。 她的手生得好看,每次弹完钢琴小朋友们都要抢着捏她的手。 如今这双手和她现代的非常像,就连右手拇指上的小痣都一样。 小十一也很喜欢掰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看。所以,赵轩捏她的手时,她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赵轩却暗暗叹气。 这个小傻妞,何时才能明白他的心意? 赵轩出宫那天,一家人都去送行。 秦盈盈坐着步辇,赵轩骑着马伴在她身侧,一直从大庆门走到新郑门。 出新郑门,一路往西,就能到郑州。 汴京百姓拥挤在道路两旁,为赵轩送行。 一国之君亲自去赈灾,不仅大昭,就连前朝、前前朝都不曾有过。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真心祈愿官家平安归来。 秦盈盈下了步辇,情不自禁地抱住赵轩,“你要好好的。” “放心。”他会好好的,他还要为了他们的将来而努力。赵轩回抱了她一下,又很快放开。 文武百官都看着,即便是亲母子这样的举止也有些出格了。赵轩不想让秦盈盈遭人诟病,于是走到向太后跟前,主动抱了她一下。 向太后吓了一跳,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除了先帝,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抱过她,就连她的父兄都没有。 平日里看着秦盈盈和赵轩兄弟亲密的样子,她不是不眼热。没想到,自己也能等到这一天。 赵轩心内愧疚,真心实意地跪到地上,行了一个母子大礼,“儿臣此去,数月方回,万望母后珍重自身,切勿操劳。” 向太后登时红了眼圈,“你也要保重自己。你去是为了震摄那些不作为的庸官,不是让你事必躬亲。” 这一刻,向太后真心把他当成了亲儿子,嘱咐了许多话。 赵轩耐心听着,一一应下。 銮驾启程,诸官相送,百姓山呼万岁。 秦盈盈没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向太后原本也想哭,见她这么没出息,自己倒是止住了眼泪,“行了,现在还不到哭的时候。” 秦盈盈眼睛里汪汪着泪花,问:“太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太后坐到步辇上,长叹一声:“你不觉得官家这次出门太顺利了吗?” 秦盈盈抽了抽鼻子,“娘娘的意思是……太皇太后这次是故意放他出去的?难不成布下陷阱,要害他?” 向太后白了她一眼,“别把太皇太后想得那么不堪,她要想害呈翊,不会等到现在。不过,虽然不会害他,为难他是肯定会的。” 说到底,太皇太后要的只是权势,是高家的尊荣,不是想自己做皇帝。 向太后料想得没错,很快棘手的事就来了。 赵轩西去,随行的亲军一路搭建粥棚,收拢流民,发放赈灾钱粮,一时间大得民心。 然而,将将走到郑州,所带的钱粮就用完了。 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户部先前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差人送去,结果足足等了数日,也没见半个铜板。 户部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赵轩丢脸,让百姓都笑话他,甚至怨恨他,这些自然是太皇太后的手笔。 其实,赵轩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反击,可是,他没时间,也没这个心思。 看到灾区田宅毁坏,饥民遍野,什么权势争斗,什么政治手腕都顾不上了,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护佑灾民,不能让任何一个大昭百姓在他面前饿死。 他没时间和太皇太后纠缠,干脆开了自己的私库,把里面能用的银钱、可以变卖的物件一一抬出来,换成粮食,直接走水路运到郑州。 秦盈盈看着一个个大箱子从赵轩的私库搬出去,心疼得要死,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她跑到隆佑宫,吵得向太后睡不了午觉,就连那些好脾气的猫儿都被她烦得爬上屋顶躲清闲去了。 向太后无奈地揉着太阳穴,“昨日朝堂上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本宫是真没法子。此事是太皇太后一力主导,她下定了决心要给呈翊难堪……” 她话音一转:“说到底,户部也不是故意为难,是真没钱。就算有,如今也不一定在库里。” 这些年户部油水捞得足,里外都是一笔烂账,官员暗地里贪墨,宗亲明面上“借”钱,库里能有几千两都是多的。 这也是为什么太皇太后要拿户部当刀使,他们不敢不配合。 秦盈盈咬了咬牙,“我想求娘娘一道懿旨。” 向太后眉心一跳,“你要做什么?” 秦盈盈哼笑:“上门逼债。” “胡闹!”向太后变了脸色,严肃道,“你到底是个后妃,在朝堂上耍耍嘴皮子也就算了,还真能跟那帮官员真刀真枪地干?” 秦盈盈扶着她的膝头,目光灼灼,“娘娘也觉得女子不该去做男人的事吗?” “本宫是怕他们伤了你!”向太后没好气道,“呈翊走时托本宫照顾你,本宫不能眼睁睁看你去犯险。” 秦盈盈半点不怕,反而笑笑,说:“咱们是君,他们是臣,这时候不摆皇家的款,什么时候摆?” 向太后一怔,“你是铁了心了?” 秦盈盈重重点头。 向太后叹了口气,“金印在桌上,自己去拿,想写什么写什么吧,反正我也管不了你。” 秦盈盈笑嘻嘻地把装着金印的盒子抱在怀里,说:“如果真出了事,我就说这印是我偷的,绝不连累娘娘。” 向太后没好气地摆摆手,“用不着你替本宫遮掩,本宫有娘家护佑,有太后的尊荣,谁敢动我?倒是你,自己掂量着吧!” “谢娘娘成全。”秦盈盈福了一礼,转身跑出隆佑宫。 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向太后缓缓舒了口气,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洒脱无羁。 只是,这个皇宫、这个身份一点点磨平了她的棱角。 秦盈盈是幸运的,她之所以敢想敢做,是因为有人心疼,有人保护,有人信任。无论她做出什么事,都有赵轩在后面撑着。 秦盈盈拿着太后金印,带着宝儿和潘意找上了户部。 户部官员都是一群老油条,表面上恭恭敬敬,心里却满是不屑。他们连皇帝都敢坑,更没有把她这个太妃放在眼里。 秦盈盈摆事实,讲道理,说了一大通,全被他们四两拨千斤地糊弄过去。 她笑了笑,“行,挺好。既然依着你们的礼数规矩好好说话你们不听,下面就该按照我的规矩来了。” 官员们一愣,“太妃娘娘这是何意?” 秦盈盈勾了勾唇,“你们很快就知道了。宝儿——” “奴婢在!” “去,把户部的库房给本宫拆了。”这是她第一次自称“本宫”。 “是!”宝儿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跑到库房门前。 说是库房,其实就是一个小挟屋,里面放的是还没来得及放入大库的银钱和贵重物件。 宝儿两只手抓住门上的铁锁,一捏,一拽,沉重的大锁就像豆腐似的被她生生拉断了。 库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秦盈盈看也不看,一挥手,“全都搬走,一个不剩。” 侍卫们当即上前,毫不犹豫地搬起来。 官员们想去拦,潘意拉起大弓,一箭射出,堪堪擦过户部侍郎的脚面。他桃花眼一挑,吊儿郎当地说:“下一箭,扎的就是脚了。” 户部侍郎瞪大眼睛,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那只深深插入青石板的箭,扑通一声瘫坐到地上。 其余官员七手八脚地去扶他,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秦盈盈把库里的东西搬空了,没有立即带走,而是摊到六部官署前的空地上,一一打开。 宝儿随身带着铜锣,咣咣咣一阵敲,各部官员听到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出门来看。 秦盈盈瞧着人到得差不多了,给宝儿使了个眼色。 宝儿脆生生道:“今日我家娘娘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前来户部取赈灾银子。户部的大人们说这些物件还没造册,怕记乱了。这也是有的。只是灾情不等人,今日便请各位大人做个见证,看看都有什么,免得来日户部的大人们记错了账,赖到我家娘娘身上。” 一席话说得直白至极,户部官员个个扎着脑袋,面如菜色。 其余各部兴致勃勃地看着热闹,根本没人同情他们。户部油水足,平日里这些人都是拿鼻孔看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竟然丢了这么大一个脸。 官员们看向秦盈盈的目光有欣喜,有敬畏,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能惹到这个大神。 崔辰抿着笑,朝秦盈盈执手行礼,“娘娘若信得过,臣愿行记录之责。” “再好不过。”秦盈盈朝潘意摆摆手。 潘意连忙把手里的账册丢给崔辰,就像丢出一块烫手山芋。让他射箭行,记账真不行。 这还不算完。 临走之前,秦盈盈笑眯眯地撂下一句话:“官家走前批了多少钱粮,想必你们比我清楚。今日这些可远远不够,我也不为难你们,不如就三天吧,三天之后,要么是银钱,要么是粮食,你们直接送到漕运大船上。” 户部侍郎听了这话,险些再次瘫倒,“这怎么可能?库里根本没钱!” 秦盈盈微微一笑,“那我只能去诸位家里要了。别不信,我说到做到。” 户部诸官又惊又怒。 秦盈盈打了好几棒子,也不忘给一颗甜枣,“此事办好了,我亲自到太后娘娘跟前替你们讨赏。至于官家那里,我保证,从前的一切既往不咎。” 众人一听,又是一怔。 其实,他们中的大多人并非有意为难赵轩,而是被太皇太后拿住了把柄。倘若官家真不计较,他们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更何况,这些官员皆是读过圣贤书,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的,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为官数载,也是本着为国为民的心,没人愿意眼睁睁看着灾民忍饥挨饿。 听了秦盈盈这番话,众人不由动了心思。 三天后,由户部侍郎牵头,一袋袋的粮食搬上了漕运大船。虽然还是不够,至少能解郑州的燃眉之急。 秦盈盈这事做得着实漂亮,不仅在钱粮一事上帮了赵轩,还顺带着震摄住六部诸官,至少赵轩出京的这些日子,没人再敢明面上做妖。 至于太皇太后……已经不重要了。 秦盈盈的“丰功伟绩”传到百姓之中。学子们赞她深明大义,妇人们敬她巾帼不让须眉,总之人人对她赞不绝口。 “神仙太妃”的威名,一时传遍京城。 赵轩已经离开半月了,其间没有寄回任何书信,秦盈盈要想知道他的消息,只能去看他途经之地的邸报。 说不生气是假的,这个家伙,当真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吗?就不知道有人记挂着他吗? 正想着,便见一只灰羽小雀停在肩头。 秦盈盈甚为惊奇,这雀儿怎么不怕人? 宝儿瞧见了,惊喜道:“娘娘,这不就是高侍卫常常喂的那种小鸟吗?娘娘别动,奴婢给您抓住!” 不等秦盈盈阻止,宝儿就扑了过来。 只是,灰雀已经机灵地飞走了,宝儿不仅没抓着,自己还摔到了地上。 小宫人们捂着嘴笑话她。 宝儿揉揉膝盖,也跟着笑。 秦盈盈瞧了那灰雀一眼,小家伙又扇扇翅膀,扑楞楞地飞回来了。 宝儿惊奇,“娘娘,它怎么不怕您?” 秦盈盈也纳闷。 她摊开手,灰雀一跳一跳地落到她掌心。 一众宫人惊奇地瞪大眼,看吧,他家娘娘就是天上的神仙,连小鸟都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啊……快开窍了……吧? 第44章 3.8(二更) 灰雀似乎真不怕秦盈盈, 落在她手上闲适地跳了两下, 又低下毛绒绒的小脑袋, 啄了啄它手心。 秦盈盈欣喜道:“这是在要吃的吗?宝儿, 快去拿些粟米。” 宝儿连忙往内厨跑,还没到,崔嬷嬷就先一步出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白瓷小碟, 里面放着一小撮黄色的米粒。雀儿跳到碟子上, 小脑袋一啄一啄, 吃得欢快。 宝儿不满,“为何这鸟不怕娘娘,不怕嬷嬷,偏偏怕我?” 崔嬷嬷没理她, 挥挥手叫宫人们下去了。 秦盈盈看出不对, 问:“可有事?” 崔嬷嬷恭敬道:“这是官家用来传信的信雀,认得娘娘身上的气味, 这才寻了来。” 说着便从灰雀翅膀底下翻出一小截苇杆。苇杆很细, 绑在雀儿身上不会让它不适。 崔嬷嬷将苇杆捏断, 取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绢布, “想来是官家传给娘娘的。” 秦盈盈接到手里, 轻轻抖开,只有三寸多长,用蝇头小楷写着两行字—— “钱粮已到,一切都好,勿念。” 似是觉得少, 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乖些,别淘气。” 秦盈盈不由笑出声来,“你看他说的这话,倒像我是孩子,他是长辈似的。” 崔嬷嬷微扬着唇,道:“官家这是关心娘娘。” 秦盈盈不满道:“足足过了半个月,一封家书没有,就写了这么两行字,我怎么瞧不出他多关心我?” 话音刚落,便见吕田领着几个太监进来,笑呵呵道:“娘娘,官家差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秦盈盈挑挑眉,打脸来得这么快吗? 许湖跟着赵轩去了西边,如今福宁宫管事的是许湖的徒弟,姓郑。 郑公公二十来岁,是个温厚的性子,对秦盈盈十分恭敬,“太妃娘娘,您看看放在哪儿,奴婢让小的们直接抬过去,就别再倒一回手了。” 秦盈盈笑着摆摆手,“郑公公有心了。就放这儿吧,我正好瞅瞅他都给我带了些什么。” 郑公公躬了躬身,寻了个干净的台子叫小太监们把箱子放下,并亲手打开箱盖。 秦盈盈伸着脖子瞅了瞅,有土特产,有几件小玩意,还有几本书,都是地方志略。 她笑了笑,先前为了快速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她专门找地方志略来看,赵轩兴许以为她喜欢,便搜集了这些。 她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冷不丁瞧见书里夹着一朵干花。 火红的石榴花,压成了薄薄一层,带着淡淡的香味,刚好拿来做书签。 这书分明是新的,花想必是赵轩放的。 秦盈盈不由笑道:“这心思若用在小娘子身上,多少个皇后都讨来了。” 郑公公附和地笑笑。 秦盈盈又问:“官家说什么没?” “官家没说什么。”郑公公躬身道,“倒是有句话,是师父让奴婢带给娘娘的。” 秦盈盈好奇,“许公公有什么话带给我?” 郑公公清了清嗓子,学着许湖的口气说:“官家先前一直没给娘娘写信,是觉得没有脸面,娘娘可千万别怪他。如今治水初见成效,官家这才有了底气,一口气把这些天收集来的东西都给您送回来了……” 秦盈盈忍不住笑出声,这个别扭鬼,原来是憋着一口气呢! “太后娘娘那里可送了?” 郑公公笑道:“送了,奴婢差人去送的。” “也是这些吗?” 郑公公顿了一下,“不大一样……” 看他这反应,秦盈盈倒好奇了,“是什么?” 不等郑公公开口,便听到一阵欢快的犬吠声,间或几声稚嫩的猫叫。 紧接着,二豆甩着小尾巴跑了过来,前面跑着一对雪白色的小奶猫。 二豆似乎想跟小猫一起玩,小猫们却怕它,这才慌不择路地跑过来。 三小只在圣端宫转了一圈,又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这下不用问了。 后来秦盈盈才知道,这两只猫是赵轩在洪水里救的。当时整个村子都淹了,方圆几里没有其他活物,只有这两只小奶猫躲在木盆里,朝着他们的船飘过来。 赵轩觉得它们命大,有福气,这才差人带给向太后。 向太后觉得是个好兆头,又是赵轩送的,是以十分喜爱。 这封信和这箱东西开了个头,之后不断有东西送回来。 秦盈盈每隔几天就会写一封厚厚的信,再叫内厨做上许多耐放的吃食,让送东西的侍卫捎回去。 赵轩很少回信,只是让灰雀传来一些小绢条,多到三五句,少到一两个字,好在每天都有。 偶尔晚上睡不着,想起赵轩,秦盈盈便把那些小绢条拿出来,一条一条地看。 看着上面的字,她就想起赵轩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常常不自觉笑出声。 还有那些书。 秦盈盈其实不爱读书,然而想到是赵轩百忙之中特意搜集来的,不看似乎不大好,于是闲暇时候也会翻上一翻。 小十一每天都会过来,赵敏隔三岔五也会来。只是少了赵轩,秦盈盈却觉得冷清了许多。明明即使他在的时候也不大爱说话,都是她说个不停。 日子一天天过着,一直到了七月底。 天气渐渐转凉,连续十多天不再下雨,黄河水情彻底控制住了。 赵轩这次在信中说中秋前能回来,秦盈盈终于松了口气。 赵轩不在,朝中之事都是苏相和章太傅共同决断。 苏相性情宽厚,为政之道处处求稳。 章太傅从前跟着先帝实行新法,家世好,性子傲,做事大刀阔斧,讲究险中求胜。 两个人每每争执不下,要么是向太后从中和稀泥,要么是秦盈盈出面得罪人。 眼下就有一件棘手的事。 黄河水患冲毁了无数田地房舍,遭了灾的百姓没有地种,没有屋子住,纷纷涌入东西二京。 先前靠着京中富户开设的粥棚还能勉强应付,随着人数越来越多,粥棚供不应求,矛盾也渐渐突显出来。单是这两日就已经出现了好几起流民伤人的事件。 章太傅主张把流民中的青壮挑出来,或者充军,或者充役。苏相却不同意,觉得他们本是农人,强行充军有伤天和。 向太后这一次果断地站在了苏相这边。 秦盈盈也觉得章太傅的方法有些激进,她想了想,说:“不如让他们自己选,愿意入伍的可以改成军户,不愿意的也别勉强,至于那些年轻力壮的,一直这么白吃白喝也不是办法……” 章太傅挑着眉,用他那把华丽的贵族腔说:“难不成太妃娘娘有什么好主意?” 这话说得不大客气。 确切说,他对秦盈盈一直不大客气。要不是看他长得帅,秦盈盈早就找机会教训他了。 她没理章太傅,而是凑到向太后跟前叽叽咕咕一通说。 向太后越听越惊奇,到最后眉毛都挑了起来,“这主意你怎么想出来的?” 秦盈盈笑眯眯,“就刚刚想出来的。” 向太后暗自感慨,她真庆幸,当年没与“她”为敌,不然自己这太后之位能不能坐得成都两说。 秦盈盈的主意有点损,向太后没在大殿上说,下了朝把几名辅政大臣留了下来。 按照秦盈盈的说法,需得把流民分成三波,一波是自愿从军的青壮,一波是不愿意的,剩下的便是老弱妇孺。 最难办的就是第二种,既不愿从军从役,又不能白白地养着他们,秦盈盈便想了个“富帮贫”的主意。 京中富户在郊外都有农庄,如今正值秋收,农庄上急需人手,这些流民常年耕种,若去庄子上劳作,完全可以挣来一口饭吃。 只是有一个问题,即使这些流民愿意出去找活,也不一定能找到。农庄的主人大多喜欢用熟人,这些不知根不知底的流民他们不愿用,也不敢用。 秦盈盈的办法就是“奖励政策”——凡是雇佣流民的田庄主人,所雇之人达到一定数量,就能得到朝廷的赏赐;贡献最大的十家,官家会亲赐匾额。 皇帝题写的匾额,就连朝中大臣都没有,这要往家里一挂,足以光耀门楣了。 那些地主富户不缺钱,缺的就是荣誉。 这个主意一出,就连苏相都目瞪口呆。 道理很简单,然而他们这些书香门弟、清流之家养出来的读书人,是不大可能往这方面想的,或者即使有人想到了,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只有秦盈盈这种经历过礼崩乐坏的时代,看惯了形式主义的现代人才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虽然有点损,但是没人反对。 就算那些富户们事后回过味儿来,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件事便交给章太傅去做了。 至于剩下的老弱妇孺,按照以往的传统,都是收拢到京中善堂,由朝廷供养,各府贵眷或心存善念,或为了名声多少会资助些,勉强也能过得去。 秦盈盈却不想这样凑合。 “我在意的是那些小孩子。他们年纪还小,未来有无限可能。若是这样一股脑地收到善堂里,饥一顿饱一顿地混上两年,年纪到了,要么卖苦力,要么干脆成了小混混,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向太后虚心地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秦盈盈想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开幼儿园。 不仅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们一口吃的,还要教他们读书习字,把他们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 其实,这个想法在她心里已经存了很久,起初没敢贸然行动,她怕自己担负不起那么多孩子的人生。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看过各地传来的邸报,也出宫去看了流民的生活状况,发现是她把问题想复杂了。 古代和现代不一样,现代培养一个孩子的成本太高,古代却不是。 除非是那些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对子弟的培养有一套家族传承的理念。 绝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小孩和地里的庄稼一样,靠天收。父母给口吃的,长大了学门手艺,或者跟着家里种地,能养活自己,能娶能嫁就算好的了。 像秦盈盈这种打算开个幼儿园,教小孩子们读书写字、发掘特长的想法已经算是超前了。 向太后没发表意见,主要是她不懂,让秦盈盈去问温王妃。温王妃经常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算是有经验。 于是,秦盈盈就去了西山寺。 温王妃听了她的想法,十分支持,“你说的这个像是善堂和学堂的结合,也不用专门找地方,寺中就有空余的屋舍,可以给孩童们住。若是要教他们读书写字,需得打制一批桌椅,还有笔墨纸砚,也得按时供应……” 她越说越激动,看起来比秦盈盈还上心。 秦盈盈道:“如果要做,就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也不是一年两年,有可能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地做下去,王妃觉得在寺里能行?” 温王妃笑笑,“西山寺是皇家寺院,只要官家觉得行,那就行。” 秦盈盈根本没犹豫,说:“这事我跟他说。”她丝毫不觉得赵轩会不同意。 “那接下来就差银钱了。”温王妃轻声道。 秦盈盈也叹了口气,是啊,就差钱了。 秦盈盈的银钱首饰都是赵轩给的,就算全都拿出来也不够。向太后说了会出一部分,但是也不能一味盘剥她。 秦盈盈下山的时候,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赚些钱。刚好瞧见山脚有人解签,那位尼姑不知说了什么,哄得求签的妇人喜笑颜开,当即捐了一箱钱,少说有五贯。 五贯铜钱,可以养好几个小孩了…… 秦盈盈灵光一闪,算卦解签她也会,怎么说也学过几年紫微斗数,既能算天命,又能算流年,指不定比这些半吊子的尼姑道士算得都准。 与其让这些人坑蒙拐骗,不如自己支个摊子,把人往好的地方引。 越想越觉得可行,她也不急着回宫了,当即提起裙摆,跑回了西山寺。 温王妃正看着一个金钗发呆,她在犹豫着要不要拿去当了。 当年她出嫁的时候也曾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只是后来娘家败落了,她的嫁妆大多散给了流民,如今手上值钱的东西就这么几件了。 不是不舍得,而是……送东西的人有些特殊,她不想拿去当了。 正犹豫,秦盈盈突然跑过来,兴冲冲说了自己的打算。 温王妃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可以,你如今是太妃娘娘,代表的是官家的颜面,怎么能摆摊算卦?” “我算得可准了。”秦盈盈保证。 温王妃无奈道:“知道你是‘神仙太妃’,能掐会算,但是不行,就算我给你腾地方,官家也不会允许你胡来。” 秦盈盈扯着她的袖子求,“我这样也是为了做好事嘛,又不是招摇撞骗中饱私囊,咱们悄悄的,别让官家知道。” 在温王妃眼里,秦盈盈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么撒着娇地求,她忍不住就心软了。 不过,她没有立即答应,只说再想想,其实是为了拖延时间给赵轩报信。 让她意外的是,赵轩居然同意了。 他郑重其事地回了一封信,说秦盈盈想做什么便让她做什么,请温王妃护她周全。 温王妃反复看着“护她周全”四个字,眼中闪过温婉的笑意,还有不易觉察的艳羡。 情之一字,最是动人。 就这样,秦盈盈在西山寺中摆起了算卦摊子。 温王妃腾出一间净室,用屏风和帷幔遮上,秦盈盈躲在里面,前来卜算的人坐在外间。 秦盈盈根据对方提供的生辰八字推算吉凶,算出来之后就写在纸上,由温王妃交给卜算者。 没人知道是她算的。 为了瞒着赵轩,秦盈盈每次出宫就跟做贼似的。她根本不知道,赵轩已经知道了。 赵轩故意不让温王妃告诉她,就是希望她能有所忌惮,不至于太过胡闹。 秦盈盈每日过来算上两个时辰,到了时间就走,绝不拖延。 卜算者起初是温王妃的故交,算了一次觉得准,又介绍了相熟的贵眷。 贵眷们的社交圈相互重叠,一来二去京中贵人们都知道了,西山寺来了位女神仙,算命极准。 到后来,求卦的人多得应付不过来,只能预约。这些人出手极其大方,测算之事应了验还会过来还愿,没过几天秦盈盈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她就此收了手,开始准备幼儿园。 后头过来的贵眷没算成,求着温王妃不肯走。 秦盈盈只得说:“以后只有初一、十五能算,且每日只算十人。” 这话传出去,反而让人更加热衷,觉得这位“神仙”定然是个有真本事的。 秦盈盈忍不住笑,看吧,饥饿营销在古代都这么好使。 秦盈盈请来几位工部小吏,把西山寺修整一番,隔成前后两部分,温王妃居于后院,前面除了大雄宝殿,其余屋舍全都改成了教室。 桌椅也是特制的,白天趴着学习,晚上并在一起,铺上被褥就是床,此外还有书架、食堂、游戏区。 那几位负责监工的吏官看着眼前的成果,不由感叹:“若从前咱们也有这样的机会,求学之路想必会顺畅许多。” 可不是么,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哪个不是十年寒窗,数载奔波,考完这场考那场,还得写上几首干谒诗,求得大人物一见,四十余岁能做上京官都是幸运的。 因为秦盈盈,这些孩子反而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只能说是幸运。 孩子们正式入学的那天,秦盈盈把小十一和赵敏带过来参观。 小十一看着那些小木马、小滑梯羡慕极了,求着秦盈盈也给他做。赵敏则是瞧上了那个羽毛球网,非要带回宫里。 就在这时,温王妃带着第一批小孩过来了。 都是章太傅命人在流民中选出来的,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若不是大昭民风淳朴,赈灾又及时,这些可怜的孩子恐怕早就被卖了,甚至,被吃了。 小十一看到这些小孩的那一刻,顿时说不出话了。 这些都是他的同龄人,却和他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瘦得不像样,浑身黑乎乎,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衣裳,甚至有的只胡乱裹了块麻布…… 他们怯怯地看过来的时候,眼神是畏缩的,是麻木的,更多孩子则是扎着脑袋,缩着身子,不敢四处看。 小十一长到六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甚至怀疑,这些是不是和他一样,也是人。 赵敏亦是难受得说不出话。 她紧紧抓住秦盈盈的衣袖,似乎想要寻找支撑。 这一天,姐弟两个的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眼前的这一幕在她们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们开始思考自己的身份,还有所担负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啊……快回来了……官家。 第45章 3.9(一更) 这些小孩都很乖, 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秦盈盈不给他们设规矩, 让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玩,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温王妃总是微笑着,耐心地照顾每一个人。 尽管如此,小孩子们还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总是战战兢兢地待在自己的位置。 教他们读书的时候, 他们会瞪大眼睛拼命学, 不是因为喜欢,也根本不懂“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他们只是一心认定,只有把让他们做的事情做好才不会被赶走。 赵敏主动留下来帮忙。 她很能干, 不像京中某些贵女一样娇柔矜持。为了做事方便, 她干脆换上一身男装,那副指挥若定的模样不像养尊处优的公主, 倒像个精明强干的皇子。 小十一努力想了一下, 也做出了一份贡献。 他把自己的笔墨纸砚都带过来, 送给小孩子们。他的那些伴读受到他的影响, 也把自己的东西捐了出来。 赵轩没有儿子, 小十一如今的待遇几乎相当于太子,他的伴读都是出自京中世家。 家里听说西山幼儿园是秦盈盈办的,纷纷捐钱捐物。不管是真心做好事还是为了讨好皇家,反正秦盈盈照单全收,并且毫不吝啬地送上夸奖。 这样一来, 西山幼儿园倒是不缺钱了。 秦盈盈写信把这件事告诉了赵轩,重点表扬赵敏和小十一,写了足足十几页。 这还是第一次秦盈盈写这么长的信,说的都是别人的事。赵轩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秦盈盈气到了,再写信的时候也写了三个字:“没话说。” 赵轩收到信的时候,正站在一处被水淹过的田埂前。 属官们商量着,水退后田地会板结,不再适合栽种冬麦,而且再有河水泛滥,恐怕还会被淹。 赵轩把信收起来,淡淡地说:“种桑树。” 秦盈盈无意中提过,桑树好,叶子能养蚕,果子能鲜食,能做果干,还能酿酒。而且桑树好种,旱些涝些都没关系。 这句话给了赵轩灵感,种树确实有一个极大的好处——树根能稳固土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止黄沙大量混入河道。将沿河流域种上桑树,再筑上堤坝,深挖河床,至少十年之内不会再有大的水患。 属官们一听,纷纷附和。 突然觉得官家一下子变厉害了,或者说,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锋芒了。 至于当地的流民,赵轩用的也是秦盈盈的方法,将其分为三波,或从军从役,或暂居庄园做短工,剩下的老弱妇孺则由当地善堂供养。 他比秦盈盈想得更深,做得更好一些,当地的商贾富户们对皇帝也更为敬畏。 消息一放出去,不用流民去找活,便有许多富户主动到官衙领人。 赵轩站在阁楼上,背着手看着他们。 众人无不被天子的威仪所震摄,老远就跪下来行礼。 至此,河西之地再也不记得太皇太后,反而对这位少年皇帝敬畏有加。 赵轩有意将秦盈盈的贡献让百姓知道,命人宣扬的时候,只说是宫里的秦娘娘,没有特意点明是位太妃,所以百姓们都以为想出这么好的主意的人是官家的妃子。 河西富户甚至凑了许多钱,给秦盈盈修了一座“娘娘庙”,每日香火供奉不断。 这些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进天清寺。 太皇太后几乎麻木了,只是仍旧不甘心,“跟二郎说,让高家也设出粥棚,不管男女老幼,来了就有饭吃,没那些从军从役做短工的规矩。” 高嬷嬷躬身应下,即刻叫人去传信。 太皇太后喝了口药,又道:“听说,近来端慧那丫头挺能折腾?” 高嬷嬷应道:“京中灾民聚集,四公主领着府中护卫维持治安,又将自己的庄子腾出来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落脚,每日发放饭食,生病的还给免费看病……” 她顿了一下,委婉地说:“其余公主见她如此,也跟着捐了些钱粮,不算落后,但远远不如四公主出挑。”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这妮子,到底想做什么?” 高嬷嬷低着头,没搭腔。 太皇太后想到什么,突然问:“景儿最近可安分?” 高嬷嬷道:“荣王殿下依着娘娘的吩咐,这些天一直在城防营做事,营中上下无不敬服。” 太皇太后哼笑,“他能老老实实待着就行,敬服不敬服的我也不指望。” 高嬷嬷笑笑,温声提醒:“娘娘,剩下的药一口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眉头皱得死紧,“一天三顿地喝,也没见好。” 虽不情愿,还是一口喝光了。 她得尽快好起来,朝堂上还需要她,高家还需要她。 此时,秦盈盈正在西山寺和温王妃以及赵敏商量着找个教书先生。 赵敏说:“徐翰林怎么样?徐翰林是状元出身,学富五车,为人又耿直,不仅能教导孩童读书,还能教他们做人。” 秦盈盈失笑:“你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若真把徐翰林弄到这里,别说他会不会同意,你皇兄先得把我吃了。” 赵敏撇撇嘴,小声道:“皇兄才舍不得吃你,吃也是吃我。” 秦盈盈笑笑,低头去看手中的名单。 这是她托章太傅从流民中统计出来的,都是读过书的,有的还考取了功名。倘若让他们到西山寺教书,不仅能有个安身之地,还有闲暇继续精进学问。 只有一点不方便,这里本是温王妃的清修之地,如今赵敏又在,招个外男进来怎么都不方便。 温王妃也在犹豫。 其实她根本不是自愿在西山寺苦修,而是被太皇太后和荣王逼的。她原本很喜欢热闹,也喜欢小孩子,这几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比前面几年过得都有劲头。 她想继续教孩子们,做个真正的女先生,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正犹豫,便听秦盈盈叹道:“如果有女子愿意出来工作就好了。” 可是,读过书的女子多为贵女,要么准备嫁人,要么已经嫁了人,婆家娘家肯定都不愿意放出来。 “我愿意。”温王妃终于鼓起勇气。 “啊?”秦盈盈一时没反应过来。 “让我试试吧,可能不如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教得好,就先试试,行不行?”温王妃殷切地说。 秦盈盈难掩惊喜,她怎么没想到,温王妃不就是现成的“既读过书,又愿意出来工作”的女子吗! 温王妃刚才的话绝对是谦虚,她出自书香门弟,家族中开设的书院曾盛极一时,母亲亦是大儒之后,她的学问不比某些有功名的男人差。 “你真愿意?会很辛苦,也会有人说闲话,甚至可能有人明里暗里地阻挠。”秦盈盈再三确认。 温王妃郑重道:“我宁可辛苦些,也不愿意如从前般麻木地混日子。至少闲话……”她自嘲一笑,“这些年听得还少吗?早就伤不到我了。” 秦盈盈见她态度坚决,只得说:“那你先试试,一旦觉得身体吃不消,就立即安排别人。” 温王妃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赵敏趁机道:“你帮我跟母后说说,让我留下来帮着婶婶,这可比整日在宫里无所事事好多了。” 秦盈盈叹了口气,“行,你留下吧,我得回宫‘无所事事’去了。如果让你皇兄知道我天天跑出来‘有所事事’,又得给我使性子。” 赵敏调侃,“皇兄真是拿你当宝贝。” 秦盈盈戳戳她脑门,“我也拿你们当宝贝。” 赵敏啧了声,宝贝和宝贝也是不一样的。 秦盈盈独自下山,不紧不慢地在竹林中穿梭。 如今已近中秋,竹叶不再像盛夏般翠绿,粗壮的竹竿也显出沧桑之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有人走在竹林中,发出轻微的响动。 秦盈盈不经意一回头,便瞧见一匹马、一个人,正缓缓走近。 他穿着黑色劲装,风尘仆仆,望过来的时候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是她想念了好些天的人。 与赵轩的含蓄隐忍不同,秦盈盈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你回来了!” 正要朝着赵轩跑过去,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妃娘娘。” 秦盈盈一怔,这个声音…… 她猛地回过头,惊讶地看到梁医生,不,梁大将军正站在缓坡上,执手行礼。 距离这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更觉得和梁医生像。不,就连微笑的样子都一模一样,像是同一个人。 秦盈盈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想要走过去。 就在这时,赵轩身边的马打了个响鼻。 秦盈盈顿住,看向赵轩。 赵轩说:“马车在山脚等着,回宫吧。” 秦盈盈看看赵轩,又看看梁大将军,略纠结。 梁淮沉稳地说:“陛下一路奔波,想必辛苦,不若先在寺中休息片刻。” “不必了。”赵轩的语气略冷淡。 秦盈盈却把梁淮的话听进了心里。 是的,原本赵轩还要过几日才回,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甩开銮驾,日夜兼程。 他一定很累了…… 都累瘦了,脸也不像从前那么白了。 似乎又长高了些,像个成熟的男子汉了。 秦盈盈果断走向赵轩,“走吧,回宫休息。” “好。”赵轩垂眼看着她,勾起一丝浅笑。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出竹林。 梁淮孤零零站在那里,和万千竹木一起成了背景板。 赵轩把秦盈盈扶上马车,自己也钻进了车厢。 秦盈盈从侧窗看到梁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 她有点后悔了,忍不住说:“你等我一下,我下去跟梁大将军说句话。” 赵轩没理她,曲指敲了敲车门,“走。” 车夫拉动缰绳,马车辘辘前行,梁淮的身影越来越远。 秦盈盈急了,“你说过,等你回来就让我和梁大将军见面!” 赵轩挑眉,“这不是见了吗?” 秦盈盈被他这个无赖样子惊到了,好半晌说不出话,“你耍我?” 赵轩突然凑到她跟前,紧紧抱住她,“好想你。” 好想你…… 每时每刻都在想。 所以才会拼了命地处理好政务,不眠不休地赶回来。 他的下巴压在她肩窝,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秦盈盈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不是惯用的龙涎香,而是汗渍与泥土混和的味道。 这个有些轻微洁癖的家伙,竟然允许自己这般模样。 她心软了,也有点心疼,顿时把梁大将军抛到脑后,拍拍赵轩的背,“乖啦,平安回来就好。” 赵轩就着抱住她的姿势,拉着她一起躺到软垫上。 秦盈盈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 秦盈盈笑道:“你自己躺着就好,我又不困。我给你沏杯蜜水。” “不喝。” “那我给你揉揉脑袋。” “不用。” 秦盈盈无奈,“怎么出去了一趟,倒像个小孩了?” 赵轩拉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比了比,挑挑眉,“谁是小孩子?” 他的手比秦盈盈的足足大了一圈,秦盈盈却注意到了那双手的变化,明显比在宫里时粗糙了,指根处也多了茧子。 她不由急了,“怎么出去赈灾,还用你这个皇帝干活?” 赵轩阖上眼,幽幽道:“那种地方,哪里还有皇帝?” 大灾当前,生死关头,饿殍遍野,宛如人间炼狱。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不是皇帝。 秦盈盈无法想象他经历了什么,只是庆幸,一切都很顺利,他平安回来了,也做好了他想做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赵轩在车里睡着了,非要枕在秦盈盈腿上,还要牵着手。秦盈盈就像纵容小十一一样纵容着他。 她让侍卫提前回去,吩咐内厨准备好饭食汤水,还有淋浴用的热水。 等到赵轩回了宫,一切都已经摆在了面前,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赵轩泡在热腾腾的浴桶中,浑身的血液涌动起来,眼底氤氲着难言的欲望。 他该有个皇后了。 秦盈盈叫人把福宁殿熏上香,被褥在太阳底下翻晒得宣软暖和,又把里里外外洒扫了一遍,处处布置得舒适妥帖。 赵轩却不肯回去睡,非要留在圣端宫。 他还找了个理由,“銮驾三日后才到,我是偷偷跑回来的,若是大摇大摆住进福宁殿,朝臣们如何想?百姓如何想?” 秦盈盈失笑,“哪里有这么严重,就说你提前回来了不就得了?” 赵轩一本正经道:“銮驾所到之处,百官相迎,子民跪拜,要让世人知道他们跪的是个空车吗?” 这个理由太强大,秦盈盈简直无法拒绝。 于是,赵轩光明正大,同时又偷偷摸摸地住进了圣端宫。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守着心爱的人,他的心才彻底安稳下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秦盈盈坐在脚踏上,轻轻地给他揉着头,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心疼坏了,满脑子都在想怎么给他补补。 想着想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赵轩中途醒了,把她抱上床。 秦盈盈这些天来回奔波,同样疲惫,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反倒主动往赵轩怀里钻了钻。 这种下意识的依赖,让赵轩欣喜地扬起眉眼。 出宫的这些天,多少个生死关头,多少个不眠之夜,他想到的就是她。 想到还要娶她做皇后,还要和她长相厮守,赵轩便有无尽的动力。 他轻抚着小娘子柔滑的侧脸,又碰了碰纤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头,最后落在那双微嘟的唇上。 他低下头,轻轻地碰了碰。 不是真正意义的亲吻,只是小小的温存,算是在他克制不住的时候收取的一点小福利。 宝儿端着汤碗进殿,好巧不巧看到了,吓得手里的漆盘没端住,眼瞅着就要摔到地上。 崔嬷嬷伸手一捞,顺便扶了她一把。 宝儿眼瞪得溜圆,惊恐地看着赵轩。 官家和娘娘……亲、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表白倒计时啦! 第46章 3.9(二更) 宝儿看到赵轩亲秦盈盈, 整个人吓傻了。 她想说什么, 却被崔嬷嬷扯了出去。 赵轩勾了勾手臂, 把怀里人抱得更紧, 心满意足地阖上眼。 累了这些天,为的就是现在,美人在怀, 高枕无忧。 屋外。 宝儿抓着崔嬷嬷的衣袖, 急坏了, “嬷嬷,我方才看到——” “你什么都没看到。”崔嬷嬷冷静地打断她。 “可是……” “宝儿,你记住,咱们做奴婢的, 伺候好主子就行, 不该咱们看到的,咱们什么都看不到。”崔嬷嬷严肃地说。 可是, 她明明看到了! 官家在偷亲娘娘! “就知道你心里只有官家, 根本没娘娘。”宝儿愤愤地瞪了崔嬷嬷一眼, 转身跑走了。 她很纠结,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秦盈盈。 万一让官家知道是她说的, 不让她再伺候娘娘了怎么办?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宝儿在后院转了好几圈,实在没忍住,找了个树洞偷偷说:“我看到官家偷亲娘娘,要不要告诉娘娘啊?” “那得看娘娘是不是知道。”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宝儿吓了一跳, 连忙抬头去看,发现吕田正挂在树杈上,无奈地看着她,“宝儿,你都把我转晕了。” 宝儿瞪圆了眼,“你躲在上面做什么?故意偷听我的秘密对不对?” 吕田无奈,“我还用‘偷’听吗?你自己那么大声说出来。” 宝儿连忙捂住嘴,从指缝间发出嗡嗡声:“我说得很大声吗?” 吕田点点头,“非常大声。” “不许说出去,不然你就死定了!”宝儿瞪着眼威胁。 吕田嗯了一声,继续剪树杈。 最近他正在研究搅馅机,娘娘说了,如果能做出搅馅机,再做鱼丸虾丸小肉丸就快多了,高侍卫最喜欢喝肉丸汤了。 宝儿走了一截,又退回来,踮着脚问:“你刚刚说‘要看娘娘是不是知道’,什么意思?” “如果娘娘知道官家亲她,那你就得装不知道;如果娘娘不知道,那你就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她吧——如果不怕被官家杀头的话。”吕田故作高深地说。 “娘娘会保护我的!”宝儿扁了扁嘴,更加纠结地跑走了。 她刚一走,吕田就收起了那副心灵导师的模样,一脸八卦地冲进高世则的屋子,“高侍卫、高侍卫,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高世则擦着剑,头也不抬地说:“那就别说。” “不行不行,不说就憋死了——你知道吗,刚刚宝儿跟我说,官家偷亲娘娘了!”吕田眼睛亮晶晶,就像亲眼看见似的。 他并不觉得赵轩亲秦盈盈有什么不对,他早就知道秦盈盈不是真正的秦太妃了——“做梦”的时候知道的。 高世则的视线从剑上移开,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宝儿是不是还说,不让你说出去?” “啊,你怎么知道?”吕田鼓着脸,略懊恼。 高世则敲敲他脑门,“到此为止,不许再传。” “嗯嗯!”吕田忙不迭点点头。 过了晌午,高世则在葡萄架下看到赵轩。 赵轩正拿着剪刀剪葡萄。 石桌上放着两个小竹箩,一个竹箩里的葡萄个个红得发紫,饱满诱人。另一个竹箩里的则稀稀落落,要么被雨水泡过,要么被小鸟啄过。 高世则指着那箩好的问:“这是给谁的?” 赵轩扫了他一眼,“关你何事?” 高世则点点头,“原来是给太妃娘娘的。” 又指着另一箩,“这个呢?” 赵轩冷冷道:“滚。” 高世则没滚,而是揪了颗红得发紫的葡萄丢进嘴里,边嚼边说:“你今天做的好事被人看到了。” 赵轩并不惊讶,“就知道那丫头藏不住话。” 高世则看着他,严肃道:“不打算瞒了?” “不瞒了。”赵轩放了一串好葡萄在左边的箩里,还细心地摘掉其中的坏果,“葡萄都熟了,事儿也该安排上了。” 高世则点点头,“成,我站你。” 赵轩哼笑,“用不着。” 高世则挑眉,“话别说得太满,等她被你吓到,打算逃的时候,你可别怪我。” 赵轩冷嗖嗖道:“你到底站哪边?” 高世则:“说了我站你。” 赵轩丢给他一串葡萄,“堵上嘴。” “谢陛下赏。”高世则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葡萄,闲适地离开了。 吕田抱着一根树杈从后院转出来,差点撞到他。看到他手上的葡萄,眼睛一下子亮了,“官家让摘了?” 高世则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去讨吧,官家今儿高兴,见了谁赏谁。” 吕田一听,连忙丢下树杈,乐呵呵地去了。 当秦盈盈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床桌上那盘紫嘟嘟的大葡萄,“可以吃了?” 赵轩应了声,亲手端着茶碗服侍她漱了口,“尝尝。” 秦盈盈就着他的手吃了一颗,“还挺甜,你吃过了吗?” “没。” “快吃,要是被那群小宫人知道咱们院子里的葡萄熟了,一准儿给你摘光。”秦盈盈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喂到他嘴里。 咱们院子? 赵轩对这个说法很满意。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颗我一颗地相互喂着,把整盘葡萄吃光了。 宝儿蹲在芭蕉叶下,一脸纠结。 娘娘到底知不知道官家亲她了? 感觉不像知道的样子。 看起来又像知道的样子。 好难呀! 离銮驾入京还有三天,赵轩打算带秦盈盈出去玩两天。 秦盈盈不敢相信,“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赵轩道:“辛苦了一场,难得有这个机会。” 秦盈盈这才放下心,“原来不是讨好我,而是奖励你自己。” 赵轩笑而不语。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两个人打点好宫里,然后就骑着马,潇潇洒洒地出宫去玩了。 因为是偷偷出宫,能去的地方只有十里堡。 与第一次相比,这一回赵轩的心态明显不同。 秦盈盈依旧不会上马,赵轩毫不迟疑地把她抱了上去。等了一会儿不见秦盈盈搂他的腰,他主动拉住她的手环在了自己腰上。 秦盈盈惊奇,“你不是不让我搂腰吗?” “没有不让搂,只是……” “只是不能摸。”秦盈盈笑笑,原本想戳戳他的腹肌,又忍住了,“真是长大了,一个多月不见就是个真男人了。” 赵轩绷着身子,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我是不是真男人,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秦盈盈这次出来,依旧没有吃易容药。 十里堡的人坚定不移地把她当成赵轩的妃子,赵轩还是没有解释。 难得有这样的清闲时候,不用忧心政事,不用提防被人暗害,赵轩卸下沉重的壳子,和秦盈盈一起叉鱼捉虾,高兴得很。 他们到的地方,村民们自动回避,仿佛整个村子,整座山,整条小溪都是他们的。 秦盈盈脱掉鞋袜,卷起裙角,下到清浅的溪流里摸田螺,白生生的小腿露了出来。 赵轩脸一黑,大步过去,给她把裙子放下去。 秦盈盈连忙拎住,“胡闹什么,都湿了。” 赵轩冷哼:“湿了就换新的,我还买不起一条裙子吗?” 秦盈盈眨眨眼,这妥妥的霸道总裁既视感! 摸完田螺秦盈盈也不消停,非要凑上三菜一汤。 刚好昨晚下过一场雨,后山的蘑菇都长出来了。这个地方有种小白菇,只在中秋前后才能见到,最是鲜嫩可口。 秦盈盈拎着裙子跑在前面,赵轩拎着竹篮跟在后面。秦盈盈兴致勃勃,赵轩生无可恋。 终于,秦盈盈采满了整整一篮子,这才决定回去休息。裙摆湿着,又沾了山里的泥土,又脏又丑。 如果不是放在心坎上的人,赵轩早就把她扔到河里洗洗干净了。 秦盈盈瞧着树上的山楂果,期待地说:“下次再来就能吃了。” 不仅果子能吃,还能做山楂糕、蘸糖葫芦、滚雪球……想想就流口水。 突然脚下一滑,秦盈盈没站稳,滚了下去。 赵轩脸色一变,飞身上前,将她从头到脚护到怀里。 好在土山坡缓,又有树木遮挡,他很快踩住一棵山楂树停了下来。 秦盈盈惊魂未定,“蘑菇没事吧?” 赵轩:…… 这个小村姑! 蘑菇没什么大事,就是甩飞了小半筐。 秦盈盈坚持补足那小半筐,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山。 两个人身上沾着泥点,头发凌乱,秦盈盈脸上还染着可疑的红晕。这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以为他们在山上做了坏事。 一路走来撞到不少村民,大伙纷纷露出暧昧的笑,官家和娘娘真会玩儿! 秦盈盈一点自觉都没有,见到人就把小蘑菇分出一部分,看到村民们冲着她笑,她还以为是这里的人异常热情。 赵轩实在没脸,半拉半抱地把她拖进了“村长的院子”。 侍卫早就烧好了水,两只大木桶一左一右摆在里屋,中间隔着一个高大的屏风。 秦盈盈看了一眼,难得不好意思,“你先洗吧,我待会儿再洗。” 赵轩没说话,霸道地把她丢进去,自己等在外间。 秦盈盈非常谨慎地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这才脱衣服清洗。 浴桶很大,水热腾腾的,泡在里面浑身的毛孔仿佛都打开了,舒服极了。如果不是顾及着赵轩还得洗,她一定会多赖一会儿。 秦盈盈出去的时候,赵轩正坐在炕上看书。 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一愣。 秦盈盈没找到换洗的衣服,裹着一条大浴巾就出来了。 这个时候的浴巾不像现代那种又厚又大,而是细薄的麻布,虽然并不透明,但是往身上一裹,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 秦盈盈没想到赵轩会在屋里,她刚才明明听到他在外面和侍卫说话,这才赶紧出来找衣服。 赵轩眸底一暗,大步上前把她抱住。 秦盈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进了里间。 外间的窗户开着,院子里少说有二十几个侍卫,若是被他们看到…… 赵轩要疯了。 秦盈盈又羞又气,不知道该护着浴巾还是该推开他,“你发的什么疯?” “你穿成这样就敢出去?”赵轩眸中一片黑沉。 秦盈盈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然而看着他一脸质问的样子,脾气就上来了,“我这样怎么了?明明裹得很严实,连脖子都没露。再说了,早知道你在外面,打死我也不出去!” 赵轩脸色更黑,“你防的是我?” 秦盈盈:“这里就你一个男人,我不防你防谁?” 赵轩:…… 对着这个傻丫头,他连脾气都发不出来。 他从墙上的暗格里拿出衣服,塞到秦盈盈怀里。秦盈盈报复式地把他推了出去,重重关上门。 两个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各自生闷气。 直到吃饭的时候,这股气还没消。 饭是秦盈盈做的,趁赵轩洗澡的时候就做好了。她使了个坏心眼,故意在他喜欢吃的那道果酒醉虾里放了许多盐。 做出来之后秦盈盈尝了一口,又咸又辣,还有股山楂酒的酸甜,总之就是很难吃。 赵轩却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整盘,甚至没喝一口茶。 秦盈盈险些被他感动到了。 做成这样都能吃下去,对这道菜无疑是真爱了。 打死她也想不到,赵轩的真爱不是这道菜,而是做菜的人。 山楂酒醉青虾,是秦盈盈给他做的第一道菜,所以他才喜欢上了。 到了晚上,该睡觉了。 秦盈盈天真地以为赵轩会去旁边的屋子睡,没想到他竟然堂而皇之地把铺盖放在了她旁边。 秦盈盈没好气地说:“足足五间大瓦房,你非要和我挤一间吗?” 赵轩一本正经道:“这里足有五千人,人人都以为你是我的皇后,难道你要让他们以为我看不上你,故意不和你一起睡吗?” “你以为他们瞎吗?怎么可能把我当成皇后,顶多算个没名没分的陪床!”秦盈盈愤愤道。 赵轩勾了勾唇,“原来是在意这个。行,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堂堂正正的大昭皇后。” 说着,就要往外走。 秦盈盈连忙拉住他,都给气笑了,“你这人……怎么像个傻子?” “我傻还是你傻?” “你傻。” “行,我傻。”赵轩宠溺地点点头,那样子就像在哄任性的小媳妇。 秦盈盈打了他一下,忍不住笑出来。 就这样,她成功被赵轩带歪,忘了要把他赶出去。好在还不打算睡,她也没坚持,想着待会再赶也不迟。 两个人隔着一道小炕桌,一个看书,一个唠唠叨叨地说闲话。 秦盈盈念叨念叨小十一和他的小伙伴们,又念叨念叨赵敏和潘意,一会儿说起西山寺幼儿园,一会儿又说起向太后的猫,好像要把赵轩错过的这些天都补上。 赵轩也不嫌她烦,她说一句,他就应一句,半根蜡烛燃尽了,他手上的书也没翻动一下。 眼瞅着话题就要扯到二豆和两只小白猫的爱恨情仇,赵轩终于开口,问了个非常突兀的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啊? 秦盈盈眨眨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我。”赵轩绷着脸,用高冷掩饰紧张。 秦盈盈想了想,掰着手指头说:“第一,要好看;第二,要有安全感;第三,要热心,不能自私自利,最讨厌连税都没交过却整天抱怨社会不公的人。” 赵轩勾了勾唇,缓缓道:“我在郑州的时候,扮成侍卫协助知州安置流民,知州夫人带着她家小娘子为灾民施粥,一眼就瞧上了我。说我长得好,高大俊朗让人安心,还乐于助人,想把女儿许配给我。” 秦盈盈托着腮,一脸好奇,“你同意了吗?” 赵轩嘴角一抽,“重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赵轩咬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重点是,你听懂了吗?” 长得好看,有安全感,还乐于助人,这不就是你、喜、欢、的、男、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官家表白了! 用行动表白! 是真的表白! 你们想要的,都会有!!! . . . (……个毛)嘻~ 第47章 3.10(一更) 赵轩觉得他的表白已经够直接了, 秦盈盈还是没听出来。 他又说了一遍:“没听懂吗?” 秦盈盈努力回味了一下他的意思, 试探性地说:“难道你在暗示我给你选妃?” 赵轩一噎, 险些被她气死。 秦盈盈自认为猜中了他的心思, 笑呵呵道:“放心放心,这事儿我一直惦记着,之前你不在的时候太后娘娘还说, 把中书省留中的折子翻出来, 等你从西边回来就发下去, 眼下应该已经有动作了。” 赵轩听了这话,眉心一蹙,“你当真想给我选妃?” 秦盈盈眨眨眼,“要不然呢?瞧你这样子, 还不乐意了?” 赵轩这下不是险些气死, 是真的气死了。 他咬了咬牙,干脆把话挑明:“在别人眼中高大俊朗、有安全感、乐于助人的我, 难道不是你应该喜欢的男人吗?” 应该喜欢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漫山遍野跑了一天的关系, 秦盈盈觉得自己脑子转得有点慢。 她再次回味了一下赵轩的话, 说:“你的意思是……想把我嫁出去?” 赵轩:……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我心悦你, 我不会把你嫁给任何人,我也不会娶别家的小娘子,听明白了吗?” 赵轩恨不得把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塞到她耳朵里。 秦盈盈有点蒙,“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赵轩抿着嘴, 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秦盈盈有点急,“不对,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因为没接触过别的小娘子。不行,我得赶紧跟太后娘娘说,趁早给你选妃。” 赵轩气笑了,“你就这么想让我娶别人?” 秦盈盈道:“我是想让你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我是你母妃,你怎么可以喜欢我?” 赵轩扯了扯嘴角,“你真以为我把你当母妃吗?” 秦盈盈皱眉,“难道平时你对我的关心和尊敬都是在演戏吗?” 赵轩挑眉,“关心?我确实关心你,那是因为……”他探过身,隔着那方小小的炕桌,托住秦盈盈的侧脸,印上一个轻浅的吻。 秦盈盈傻了。 赵轩轻笑,“懂了吗?还需要我再证明吗?” 秦盈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 推完还不解气,又踹了一脚,脸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原来你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思!” “是,我早就想这样做了。”赵轩任她踢打,毫不介意,甚至还把炕桌拉开,离她更近,“自从做过那个梦之后,我就知道了,我对你怀着怎样的心思。” 秦盈盈天真地问:“什么梦?” 赵轩勾了勾唇,往她身上上上下下一扫,眼神缱绻暧昧。 那一刻,秦盈盈突然变聪明了,一下子反应过来。饶是现代人,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烧。 “不要脸!” “早就不要了。”赵轩捏捏她嫩滑的脸蛋,“如今整个皇宫都知道我的心思,就你傻。” 眼前这个男人太有侵略性,根本不是她印象中十七岁美少年的模样。 秦盈盈打开他的手,恶声恶气道:“不许碰我,既然你不把我当母妃,我也不会再把你当儿子。以后咱们之间保持至少三米,不,至少五米的距离,赶紧卷铺盖去其他屋子。” 赵轩看到她张牙舞爪的样子,不仅不生气,还觉得十分可爱。他气定神闲地躺在炕上,说:“就不走。” “那你就待着吧,我走。”秦盈盈憋着气,胡乱把被子一卷,就要下炕。 赵轩知道,如果今天真让她走了,这个小傻瓜一定会把自己缩进壳子里,要想再撬开就难了。 他霸道地把人抱住,扣在怀里。 没想到秦盈盈的反应特别大,竟然吓得尖叫起来。 她一叫,赵轩连忙安抚。 他安抚的方式也有点特别,那就是……堵住了她的嘴,用自己温热的唇。 不太合时宜的亲吻,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吻。 第一次贴得这么紧,小娘子的嘴软得不可思议,赵轩一时心痒,无师自通地嘬了一口。 “嗯……” 秦盈盈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轻吟。 赵轩心头一颤,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霸道地吻了下去。 秦盈盈傻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反抗。 然而手软脚软,只是胡乱踢打。 赵轩怕她伤到自己,硬生生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有些喘。 心跳狂乱。 秦盈盈缩在他怀里,蜷着手脚,红成了一只小虾米。 赵轩亲了亲她小巧的鼻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问:“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你个头! 秦盈盈一拳打在他肩上。 原本想打脸来着,临到头还是没下得去手。 赵轩不躲不闪,任她打了一下又一下,直到秦盈盈自己觉得手疼了,他才抓住她的手腕。 修长的手指一寸寸往下爬,直到把她整只手包住,轻轻地捏。 秦盈盈挣了挣,没挣动,挪了挪身子,也没挪动,只能发动语言攻击:“放开我,混蛋!” 赵轩笑出声:“别急,听‘混蛋’跟你说几句话。” “我这样做不是欺负你、调戏你,也不是一时冲动、见色起义,我是诚心希望你也能喜欢我,做我的皇后,陪我走过后半生。” “上次你说,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过放弃,想过送你走。可是失败了,承认我做不到。就算今天能做到,明天我也会忍不住把你抓回来。” “自私霸道的混蛋!”秦盈盈气鼓鼓地骂。 赵轩点点头,“是,你说得对。所以我做出了一个自私霸道的决定,留下你,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你现在心里没我,总有一天也会有我。” “永远不会!”秦盈盈果断地说。 “话不要说得太满。”赵轩低下头,亲亲她红扑扑的脸蛋,“如果换一个男人这么对你,你是什么反应?” “我一定会把他掐死。”秦盈盈毫不犹豫地说。 赵轩笑意加深,“那你把我掐死了吗?” 秦盈盈皱眉,“你诈我?”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心,小丫头。” “小丫头?”秦盈嘲讽,“你才几岁,小弟弟!” “不多不少,刚好比你大两岁。” 秦盈盈一噎,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五岁。 赵轩放开她,等她平复好心情,再次开口:“身份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会借着你在赈灾中的功劳晋封你为皇太后,然后安排一个契机恢复你的身份,告诉世人真相,立你为皇后。” 说起来只是短短几句,真正实施起来却无比复杂,这其中牵扯到民众舆论、各方利益,甚至史书记述、后人评说。 赵轩把方方面面都计划好了。 秦盈盈单是听他说着便已目瞪口呆。 她这下相信了,赵轩确实不是一时冲动,他明明就是步步为营。 此时的他沉稳、冷静、强势,秦盈盈再也没办法把他当成那个别扭爱吃醋的少年,他已经是一个足以掌控天下的帝王了,是个成熟有谋略的男人。 最后秦盈盈还是把他赶出了屋子。 赵轩这次没耍赖,很干脆地出去了。 小娘子需要时间认清自己的感情,他便给她这个时间。这么多天都等了,不急在最后这一刻。 所谓表白,从来不是前途未卜孤注一掷的鲁莽投机,而是谋定后动胸有成竹的最后冲刺。 秦盈盈平日里对他的纵容和关心给了赵轩迈向她的台阶。那天在竹林里她在梁大将军和他之间做出的选择,造就了他成竹在胸的笃定。 秦盈盈屋里的烛火一夜未熄,赵轩便在屋外守了一夜。 八月的清晨,薄雾笼罩。 秦盈盈出门的时候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开门便看到院中的赵轩。 他的衣袍被露水打湿了,眉毛头发上沾着水气,一开口,嗓子沙哑,鼻音浓重,显然是染了风寒。 秦盈盈思索了一夜才想出来的划清界线、离开皇宫的话,就这么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赵轩从来都知道怎么让她心软。 原本计划在十里堡玩三天,因为这场差点把她吓死,又差点把她气死的表白,秦盈盈单方面决定提前回宫。 她坚持不肯和赵轩骑一匹马,赵轩只得找来一辆马车,让她坐着,自己骑在马上,一路走一路吸鼻子,时不时还伴着两声咳嗽。 秦盈盈捂着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关心他。 每次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她就想起昨天赵轩把她拢在手臂间霸道地亲吻的情形,然后告诉自己不能对这个家伙心软,绝对不能! 回到宫里,赵轩就病倒了。 秦盈盈把他赶回了福宁宫,之前那套说辞已经完全没用了。以他的谋略,秦盈盈不信他没做出妥善的安排,明明就是故意诓她! 一整天,福宁宫里人来人往,有医官,也有前去看望的人。 许湖差人请了秦盈盈三次,又亲自过来请了两次,秦盈盈愣着忍着不肯去。 后来又有无数人跑到她面前念叨赵轩如何如何难受,如何如何需要母妃的关心,秦盈盈差点没忍住,大声告诉他们真相—— 他需要的根本不是“母妃”! 他就是想借着生病耍流氓! 没准儿这个病都是假的! 最让她别扭的是,怎么看上去好像全世界都知道赵轩喜欢她? 最后,就连高世则这个冰山系大美男都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官家做梦都在叫你的名字,幸亏医官没听出来。” 秦盈盈:…… 好想去把赵轩打死。 然而不能去,去了就上了他的当。 她决定保持理智和聪明,绝不着了他的道。 刚刚下定决心,就见宝儿一脸纠结地看着她,小声说:“娘娘,奴婢有件事一直想告诉您……” 秦盈盈没觉得这个单纯的小丫头会有什么大事,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你说。” 宝儿鼓起勇气,愤愤道:“奴婢觉得娘娘不应该去看官家,官家对娘娘没安好心。” 秦盈盈诧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天娘娘午睡的时候,奴婢看到官家偷亲娘娘了。”终于说出来了,宝儿大大地松了口气。 秦盈盈顿时提起一颗心,“还有谁看到了?” “崔嬷嬷也看到了……” 秦盈盈咬牙,“还有谁?” 宝儿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小、小田公公也知道……” 秦盈盈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个小子! 竟然敢偷亲她! 还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她终于憋不住了,撸起袖子冲到福宁宫找赵轩算账。 意外的是,赵轩真病了,不是装的,而是很严重的风寒症。整个宫殿的门窗都关了起来,帷幔也换上了厚实挡风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赵轩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即使睡着了眉头都没舒展开。 他好像很难受…… 秦盈盈滚到嘴边的质问一下子吞了回去。 许湖夸张地叹了口气,明目张胆地帮自家主子说情:“这些时日出宫赈灾,一天里能睡上四个时辰都算多的。整日里不是在船上就是在田边,吃的住的没一样可心。官家又要强,不肯表现出半点骄奢,难免亏了身体。” 他瞅了眼秦盈盈,又道:“偏偏不知道为了何事,非要夜以继日往回赶,马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人?方才医官说了,这些天的劳累再加上昨天染了风寒,且得大病一场……“ 秦盈盈揪着帕子,满心的气愤和猜疑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心虚和自责。 赵轩日夜兼程赶回来是为了看她…… 赵轩着凉是因为昨天被她赶出门…… 秦盈盈原本就是一个善良单纯又容易心软的人,这时候她根本不会想赵轩自己不去屋里睡,怪不着她。 她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至少是一大半责任。 她坐到床边,伸手抚平赵轩眉间的褶皱。 赵轩似乎察觉到是她,伸出手,抓住了她的。 秦盈盈往回抽了抽,赵轩攥得更紧。 他眼皮微动,似乎要醒过来,秦盈盈连忙停下来,不敢再动。 许湖方才说了,他好不容易才睡着。 许湖把宫人们打发了出去,自己守在门边。 秦盈盈亲自照顾着赵轩,拧了帕子给他搭在额头上。 喝下的药起了效果,赵轩出了一身汗。 这样湿着身子肯定难受,可他又不让旁人碰,只认秦盈盈,就算睡着也不肯让别人接近。 秦盈盈没好气地戳戳他胸口,“怎么像只小狼崽子,还会闻味儿?” 说完自己就笑了。 可不就是小狼崽子吗,先前她在朝堂上敲打一众大臣,叫他们不要轻视赵轩,免得小狼崽长大后报复他们。 那时候,秦盈盈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被小狼崽惦记的人是她自己。 总不能让他这么湿着,秦盈盈只得拧了帕子,给他擦身子,擦的时候还故意别开脸,然后又忍不住笑话自己。 摸都摸了,还怕看两眼吗? 这么矫情,可一点都不像见过世面的现代人。 龙床很大,宫殿很安静。 秦盈盈不由想起之前她受伤的时候,是赵轩没日没夜地照顾她。 那时候她可不像赵轩这么老实,不是要喝茶就是要吃点心,冷不丁想起宫外的小吃食,还要折腾着赵轩去买。 赵轩一句怨言都没有。 秦盈盈想到从前的点点滴滴,心头仿佛涌过阵阵暖流,不知不觉已经对赵轩偷亲她,甚至强吻她的事不那么介意了。 赵轩半夜醒了。 看到秦盈盈坐在脚踏上,明明虚弱得嘴唇都白了,还是强撑着把她抱上床。 “怎么坐在下面,着凉了怎么办?” 秦盈盈明知应该推开他,然而对上他满含关切的眼睛,手上不由失了力道。 唉,有点儿危险啊! 秦盈盈很有自知之明地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会有吧! 说到做到! 哼! 第48章 3.10(二更) 秦盈盈原本以为赵轩会趁着生病撒娇耍赖占她便宜。 然而, 并没有。 他醒着的时候, 根本不会让她洗帕子, 更不允许她擦身子, 就连汤药都不让她喂。 有一次秦盈盈无意中听到赵轩在对许湖发脾气,“福宁宫没有使唤的吗?为何要让主子动手?她的伤刚好,疤还没长全, 如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居然让她睡在脚踏上, 换成是朕,你会如此怠慢吗?” 许湖一个劲儿赔不是。 这是秦盈盈第一次看到赵轩对许湖发火。 确切说,是第一次看到他在朝堂以外的地方发火。 是为了她。 女孩子的心其实很容易满足,也不难攻陷, 只要附上另一颗真心便好。 秦盈盈沦陷的第一步, 就是已经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不抗拒赵轩对她的好了。 赵轩的病将将养了三天, 等到銮驾回宫的时候, 他便起身了。 其实依旧没有大好, 然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做, 没办法任性地养下去。 秦盈盈和向太后垂帘听政。 赵轩处理的第一件政事便是对救灾中做出贡献的官员、富户、商贾, 还有女眷论功行赏。 那些雇佣过流民的人如愿得到了朝廷的褒奖,对于贡献特别突出的,赵轩按照之前的许诺,亲手写了匾额,让他们悬于家庙或挂在厅堂, 光宗耀祖。 众人欢欣鼓舞,他们没想到官家会言出必行,丝毫不打折扣。 看着他在朝堂上指挥若定,秦盈盈再次深刻地认识到,是她眼瞎,居然一直把这个家伙当成单纯无害的小少年。 赵轩的言出必行还表现在对秦盈盈的承诺。 他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了。 借着论功行赏的机会,他提到了秦盈盈在这次赈灾中的突出贡献,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要晋封她为皇太后。 为此,他已经事先拉拢了一帮朝臣站在他这边。以高家为首的一批人自然强烈反对。 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下。 秦盈盈有点急,如果单纯封太后的话她当然没意见,就当是变相地回报真正的秦太妃了。 但是! 自从知道赵轩这样做的最终目的,她就没那么情愿了——他是为了抬举秦太妃,让她有了太后之尊,然后再拿出那封遗书,以“奉母命”为由立她为皇后! 秦盈盈想了一圈,只能求助向太后。 要说最不愿意她封后的人,无疑是向太后了。除了太皇太后,在后宫中向太后是唯一的至尊,倘若皇帝的生母也被封为太后,向太后的地位就会变得很尴尬。 秦盈盈能想到的事朝臣们自然也会想到,因此反对派纷纷寻求向太后的支持。 万万没想到,向太后居然会站在赵轩那边,她不仅不反对晋升秦盈盈为太后,甚至还真心实意地说了她许多好话。 不仅朝臣们震惊了,秦盈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下朝之后,她在巷口拦住向太后,“太后娘娘为何会同意?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提议对您来说是一种冒犯吗?” 向太后冲她笑笑,语气难得温和慈爱:“到底是呈翊的一片孝心,本宫都没意见,你惊慌什么?” 说完便一脸慈祥地看着她,目光中好像透着……同情? 秦盈盈眨眨眼,向太后为何会同情她? 向太后回到隆佑宫,长长地叹了口气:“都说人的命,天注定,老天爷给你几分,最后就得收回几分,如今本宫算是信了。” 向姑姑搭腔:“娘娘何出此言?” “这不是想到了秦氏吗,那样一个好命的人,怎么就偏偏患了心疾、命不久矣了呢?” 说着,又叹息一声,“封太后就封太后吧,既然呈翊都求到本宫头上了,本宫总不好跟一个将死的人争。”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秦盈盈要是知道了,离家出走都有可能。 太皇太后对此极力反对,甚至不惜搬出太.祖皇帝的遗诏。 当年,太.祖皇帝对皇后用情至深,为表真心,不仅遣散六宫,临死前还颁下一道遗诏,规定大昭国不可“二后并存”,只有正宫皇后有资格晋封太后,独享尊荣,就是怕新帝登基会委屈了他心爱的人。 只是,太.祖皇帝怎么都没想到,在他驾崩的当天他的皇后就殉情了。 不过,那道遗诏却留了下来,如今成了太皇太后驳斥赵轩的最大筹码。 连续几日,朝堂上都在争论这件事,一直没个结果。 秦盈盈心里乱糟糟的,干脆找了个借口躲到了西山寺。 如今西山寺幼儿园初具规模,总共有五十多个孩子,分别安置在两间大殿中,由温王妃、赵敏和寺中的几个女尼轮流看管。 或者说照顾更合适,因为这些孩子根本不需要严厉管教。 起初秦盈盈还担心,一个教室里放二十多个孩子会不会管不住,没想到,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这些小孩和现代的“神兽”们完全不同,老实得不可思议,让读书读书,让写字写字,就算先生不在教室里也没一个人说话。 下课后也不会去游戏区玩,直到赵敏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赶,他们才战战兢兢地过去。 乖得让人心疼。 秦盈盈在西山寺住了两天,真心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 早上在清越的钟声里起床,和孩子们一起吃饭、做早操。然后听着温王妃用柔和的嗓音读《诗经》,看着孩子们摇头晃脑地跟读,偶尔听到隔壁教室传来赵敏清亮的喊叫声,总会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赵轩每天都会过来看她,只是没有露面。 秦盈盈在看着孩子们笑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她,嘴角上扬。 秦盈盈也带了一门课——音乐课。 她把现代的经典儿歌选出来几首,结合大昭官话和风土民情改编了一下,教给孩子们唱。 秦盈盈唱歌的时候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 她的歌声里有泉水叮咚,有竹林轻响,有松涛阵阵,有风吹麦浪,有孩子们的欢笑,有对幸福的展望,包含着人们所有美好的想象。 每次轮到她上课,寺中的女尼、墙外的驻军、廊下的卦师,甚至林中的鸟儿都会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中途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天,秦盈盈打算给孩子们做一些卡通书签,在竹林里捡树叶的时候碰到了梁淮。 当时两个人离得很近,距离不足三米,梁淮对她行礼,恭恭敬敬地叫她“太妃娘娘”。 秦盈盈愣住了,许多话哽在喉间。 原本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事,真正有了机会,她却犹豫了。 万一梁大将军就是梁医生怎么办? 万一梁医生对她表白了怎么办? 赵轩……赵轩那小子怎么办? 这个瞬间,秦盈盈的双商基本归零了。 直到梁淮执手告辞,她才忍不住问出一句:“你知道一台普通级别的心脏架桥手术需要几个小时吗?” 梁淮一愣,茫然地看着她,“娘娘的话,微臣听不太懂。何为心脏、手术?” 他连“心脏架桥”四个字都不能利索地说出来。秦盈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又不死心地问:“你知道从B市幼儿园到第一医院需要坐几路车吗?你知道天安门广场在哪个城市吗?” 梁淮看着她,眼睛里闪过隐晦的同情。 该不会当初在巩县的时候撞到头,撞出问题了吧? “梁医生,我是盈盈。”秦盈盈亮出底牌。 梁淮礼貌地笑了笑,“原来太妃娘娘还记得微臣。”只是闺名就没必要说了。 看着他礼貌却又疏离的笑,秦盈盈没忍住,红了眼圈。 梁淮愣了一瞬,略惊慌,“敢问娘娘,微臣可是说错了话?” “没有,是我打扰了。”秦盈盈吸吸鼻子,同样礼貌地回了半礼,转身走了。 他不是梁医生。 或者也许他是,却不愿意和她相认。 不管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总之,没有什么缘分就对了。 秦盈盈走到梁淮看不到的地方,揪着竹叶,委屈地掉眼泪。 就仿佛养了许久的庄园小鸡,终于可以兑换真鸡了,然而某宝却说只能换成塑料的,前面所有的期待和欣喜顿时化为乌有。 倘若把梁淮换成赵轩,她八成会质问一番,再骂他两句,总之不会这么客气。 刚一想到赵轩,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么难过吗?” “偷偷抹眼泪呢?” “梁淮对你就这么重要?” 秦盈盈看到这个家伙,第一反应居然是高兴,就好像……终于有出气筒了。 “你滚,看见你就生气。” 赵轩没滚,而是抱着手臂,翘着嘴角,毫不留情地嘲讽她:“用不用我帮你把他叫回来,逼他跟你成亲好不好?” 秦盈盈抓起竹叶丢到他脸上,“你去叫啊,给我们赐婚吧,从今往后我就不是你母妃了,别客气,叫我将军夫人就好。” 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脸皮厚! 赵轩脸皮还是薄一些,顿时黑如锅底。 他把秦盈盈一勾,咬牙道:“死了这条心吧!” “你也死了这条心。”秦盈盈意有所指。 赵轩哼笑,“那就走着瞧。” 他搂着她的腰,说话的时候胸腔震颤,秦盈盈的心也跟着颤起来。 她不自在地垂下眼,先前蓄在眼眶的泪花扑簌簌掉下来。 就像哭了似的。 赵轩顿时心软了,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了,别哭了,不许为果果别的男人掉眼泪。” 秦盈盈没绷住,破涕为笑,“哪里来的霸总台词?俗死了!” 赵轩对她时不时迸出的新奇话已经见怪不怪,只要笑了就好。 而且,是他逗笑的。 两个人暂时忘了先前的表白,也放下了这些天的尴尬,并肩在竹林里走着。 秦盈盈一边捡落叶,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起梁医生的事,特意把有关现代的细节省去,尽量让赵轩听懂。 赵轩一边酸溜溜听着,一边安慰她,时不时还要不着痕迹地贬低梁医生,抬高他自己。 秦盈盈把她和梁医生相识以来的事都说了一遍,原以为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没想到几句话就说完了—— 梁医生和她做过邻居。 梁医生和她在医院重逢。 梁医生是她的主治医生。 梁医生经常帮助她。 没了。 其余的一切美好其实都是她自己的脑补。 关键时刻,赵轩说了一句极其诛心的话:“你说的这个梁医生,他是只对你一个人好,还是对所有病患都很好?” 秦盈盈一愣,这个问题她居然从来没考虑过…… 赵轩勾了勾唇,“看样子,他并非只对你一个人好。” 秦盈盈努力运转着钝钝的脑袋,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看,梁医生确实是个好医生,也是个不错的邻居哥哥。 可是…… 他好像…… 确实对谁都那么好……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赵轩捡了个心形的竹叶——不用想就知道是长畸形了,亏得他能捡到——摁在秦盈盈手心,说:“你要想清楚,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值得你珍惜的。” 秦盈盈攥紧手里的连体竹叶,没好气地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赵轩啧了一声:“原来你还把我考虑进去了,还说心里没我。” 秦盈盈:……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这一局,她输了。 这天,赵轩一直陪着她,时不时就要逗逗她,直到把秦盈盈气得打他,才会消停一会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轩是特意在哄秦盈盈,因为正常情况下他根本没这么多话,更不会这么没脸没皮。 爱情啊,让人演技精湛。 秦盈盈不打算回宫,赵轩也没勉强,在西山寺陪着她吃完晚饭就独走骑马走了。 朝堂上的拉锯还没有结束,不过,也快了。 赵轩抓住了荣王的把柄,一旦找到有力的证据,不怕太皇太后不妥协。 秦盈盈发现了一件很微妙的事。 梁大将军和温王妃表现得很不熟,从来不说话,即使走个对脸也只是一言不发地见个礼,连最基本的寒暄都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 温王妃在西山寺待了好几年,梁大将军是西山大营的守将,时不时就会来周边巡查,若说两个人不认识,根本不可能。 莫非有仇? 秦盈盈突然想起来,赵轩说过,温王妃和太皇太后有仇,梁大将军救过太皇太后,难道是因为这个结了怨? 秦盈盈闲着没事,开始悄悄地观察这俩人,然后又发现了一些问题。 每次轮到梁大将军巡查的时候,温王妃就会站在钟楼上向下看。 梁大将军会以平均一分钟一次的频率抬起头,飞快地朝她的方向看上一眼,然后又很快转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有时候秦盈盈和温王妃走在一起,梁大将军会特意迎上来,和她说几句话。 如果她不跟温王妃一起出现,梁大将军则会十分避讳,不会多说一个字。 秦盈盈忍不住产生一个大胆的猜测。 就差实锤了。 这些天,她几乎是拿出了当年水论坛挖八卦的热情,做梦都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至于梁医生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就算相隔一米盯着梁大将军的脸,她的内心都毫无波澜。 只是,不等她挖到实锤,晋封太后的事就有了转机。 赵轩抓到了荣王拉拢朝中官员意图谋反的罪证,拿到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足足想了一整夜,最后不得不妥协。 秦盈盈不得不回宫了。 回宫晋封太后。 然后呢? 按照赵轩的计划,在百姓中获得声望,得到重臣支持,恢复身份,册封皇后…… 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可是,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条】宝宝们,明天的更新会晚一些,可以18点左右过来看~鞠躬! 第49章 3.15(一更) 秦盈盈回宫之后才知道, 荣王并没有真的造反, 一切都是赵轩设计的。 因为计划巧妙, 荣王又不是真的干净, 所以赵轩手里的证据一旦拿出来,就连太皇太后都没办法保住荣王。 因此,太皇太后不得不妥协。 在旁人面前, 赵轩沉稳笃定云淡风轻, 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换成秦盈盈, 他毫不掩饰地露出得意的神色,满脸写着“夸我夸我,快来夸我”。 秦盈盈好想打他。 想到赵轩的最终目的,她更心塞。 “忘了跟你说, 我根本不愿意做太后, 所以抱歉了,让你白忙活了。”秦盈盈一脸挑衅, 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得逞。 赵轩往嘴里丢了颗葡萄, 不急不慌, “不用急着拒绝, 我也不是为了你。” 秦盈盈挑眉, 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轩笑笑,继续道:“说到底是为了我母妃,她小心翼翼了一辈子,为她谋得太后之尊,也算我这个做儿子的尽了几分孝道。” 秦盈盈咬牙, “你还真会抓我软肋。” 如果是为了她自己,就算让她当皇帝她都不稀罕,然而提到秦太妃,秦盈盈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拒绝。 赵轩勾唇,“承让了。” “去你的。”秦盈盈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出了屋,兀自坐到院中生闷气。 赵轩没去惹她,而是厚着脸皮赖到了晚饭时候,特意吩咐御厨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好声好气地哄着。 秦盈盈到底没绷住,露出笑脸。 赵轩不仅懂得如何抓她软肋,更知道怎么哄她开心。 第二日早朝,赵轩再提起晋封太后之事,朝中已没了反对的声音。 只是,太皇太后到底不甘心,以向太后尚在为由,要求册封大典一切从简,并且秦盈盈的仪驾需得降上一级,与向太后有所区分。 赵轩干脆地答应了。 无论是他还是秦盈盈,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的,得到实惠就够了。 大典定在八月十五,安排在拜月仪礼之前。 这也是太皇太后故意的,就是为了不让秦盈盈太出风头。 中秋节当天,秦盈盈头戴凤冠,手持太后宝册,端立于大庆殿前。 赵轩一步步走下高阶,亲手将五彩缀珠披帛搭在她肩上,又扶着她的手,踏上龙亭。 向太后站在大殿前,亦是凤冠宝册,与秦盈盈一般无二。 秦盈盈朝她行礼,她还了半礼。 她看着秦盈盈,眼中并无丝毫怨恨,只有欣慰和同情。 秦盈盈再次从她眼里看到这种诡异的情绪,更加摸不着头脑。 许湖举着圣旨,诏告百官。 从此,秦盈盈不再是太妃,成了真真正正的太后娘娘。 仪典之后,秦盈盈不想待在皇宫——主要是不想面对赵轩——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打算出宫去西山寺。 众目睽睽之下,赵轩隔着衣裳搭住她手腕,“今日八月十五,本该阖家团聚,母后忍心将我独自留在宫中吗?” 秦盈盈白了他一眼,“你改口倒是快。” 赵轩勾了勾唇,表情无比真诚。 越是这样,秦盈盈越气不过。 原以为是个单纯软萌的别扭精,怎么冷不丁变成了一肚子坏水的大腹黑? 这儿子她真不想要。 尤其是……这家伙也没想当她儿子。 秦盈盈坚定想法,“我和温王妃商量好了,中秋节给孩子们做月饼,不能食言。” “母后忍心让小十一失望吗?”赵轩再次使出杀手锏,“小十一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希望能吃到母后亲手做的月饼。” 秦盈盈哼了声,“没关系,我带他一起去西山寺。” 赵轩夸张地叹了口气,“今日宴请宗室,若小十一不在,旁人指不定会怎么猜度,说我忌惮他,厌弃他,打算把他从宗室除名……” 秦盈简直目瞪口呆,“你在威胁我?” 赵轩勾唇,“那你说,我的威胁有效吗?” 秦盈盈咬牙,“赵呈翊,你行啊,咱们走着瞧!” 不管话说得多狠,秦盈盈终究没出宫。 赵轩跟在她身边,体贴地帮她提起厚重的裙摆。 秦盈盈气恼地踢了他一脚,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赵轩不闪不避,由着她出气。 中秋宴饮,赵轩醉了。 这次有了在意的人在身边,他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发酒疯了。 不管秦盈盈如何赶,他都赖在圣端宫不肯走,还拉着秦盈盈的手,絮絮叨叨。 “长到这么大,我从来没有留住过在意的人。儿时的玩伴,崇敬的父皇,还有母妃……如今又多了一个你。” “我认清了自己的心,下定决心拼上一拼,你却要千方百计逃离,就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秦盈盈被他带动了情绪,不由在想,是啊,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他? 因为先前把他当儿子,迈不过这道坎? 还是因为他是皇帝,无法接受将来的三宫六院? 或者两者兼有。 还有将来数不尽的麻烦。 说到底,是她自私,不肯委屈自己。 秦盈盈叹了口气,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用冷淡的语调说:“你醉了,早点回宫休息。” 赵轩无赖地摊开手脚,霸占住整个矮榻,“我醉了,走不动,要在这里睡。” 秦盈盈气恼地扯他,“这里是圣端宫,不是你的福宁宫,睡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赵轩扯开嘴角,笑得有些坏,“又不是没睡过……还是说,你想让我去睡床?” “越说越不像话。”秦盈盈捶了他一拳,转身去叫许湖。 许湖讪笑着躬了躬身,“娘娘饶了老奴吧,老奴可不敢……” 秦盈盈只得叫宝儿。 宝儿皱着小脸,一脸心虚,“娘娘,白日里官家刚赏了奴婢一把金豆子……” 秦盈盈:呵呵。 最后,她只得求助高世则。 高世则抱着剑,一言不发地蹿上了墙头。 吕田暗搓搓凑到墙根下,仰着脑袋感慨:“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这群没良心的家伙! 秦盈盈挨个瞪过去,把仇记在小本本上。 赵轩手臂一勾,把她揽到身侧,轻轻拍了拍,“别气别气,他们不向着你,我向着你。” “你这个罪魁祸首也有脸说话!”秦盈盈气得拧他。 赵轩眯着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我不说话了,只听着你说,好不好?” 少年帝王,小意讨好,温情脉脉,淡淡的酒气洒在秦盈盈耳边,让她情不自禁迷了心神。 赵轩凭着这张厚脸皮,成功赖在了圣端宫。 他到底知道分寸,没和秦盈盈一起住,而是睡在了外间的矮榻上。 半夜醒来,他忍不住去看秦盈盈。 小娘子躺在床上,莹白的娇颜映着圆月的清辉。 赵轩再次注视着她的睡颜,与先前的心态已经大不相同。 之前他跨不过心里的坎,一心想着如何把她从心头剜去,每看一眼便痛上一分。 如今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小娘子他势在必得,不会让给任何人。 再看佳人,只觉得比窗外的月色还美。 中秋休沐三天,赵轩就在秦盈盈身边赖了三天。 秦盈盈躲去西山寺,他便跟去西山寺,秦盈盈回圣端宫过夜,他便在外间的矮榻上守着。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免叫有心人多想。 四公主赵端一直叫人留意着宫里的动静,听到赵轩数夜宿在圣端宫,不由就往脏处想。 “官家真是不忌口啊!” 丫鬟疑惑地歪了歪头,“公主的意思是……” 赵端吹了吹茶沫子,讽刺道:“皇祖母一直不许官家纳妃,连个暖床的都没有,也难怪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儿子和生母……呵!” 丫鬟一怔,忙压低声音:“公主慎言。” “慎什么言?他们都能做出来,还嫌别人说?”赵端哼笑一声,“也对,这么恶心的事,说出来都怕脏了嘴。告诉皇祖母,让她老人家去操心。” 丫鬟迟疑道:“当真要说?到底没有证据。” 赵端饮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咱们只管说,证据自然是皇祖母去找。” 丫鬟想了想,道:“那奴婢安排人将流言传出去,不让太皇太后知道是咱们说的。” 赵端点点她脑门,“终于机灵了一回。去吧,这事儿办好了有重赏。” “谢公主。”丫鬟喜气洋洋地去了,丝毫不顾及这样做是不是会对别人造成伤害。 其实,就算赵端不传流言,宫里的事太皇太后也早就知道了。 她倒没觉得赵轩和秦盈盈有什么,只是纳闷,赵轩为何突然对秦氏这个生母亲近起来了。 在此之前,秦太妃就算关心赵轩也没有特意表现出来。赵轩对秦太妃也是敬爱有余,亲近不足。 高嬷嬷沉吟片刻,道:“老奴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娘娘还记不记得,当年是老奴将秦氏领进宫的,也是老奴亲眼盯着她验明处子之身,老奴记得她后颈有一颗黑痣,上次见时不知为何竟没了。” 太皇太后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由坐直身体,“你可看仔细了?” 高嬷嬷迟疑了片刻,说:“当时她跪在娘娘跟前,老奴不经意瞧了一眼,确实没瞧见。原本想再看得仔细些,却被三公主挡住了。” “你说的这个倒提醒了我,我还纳闷,为何秦氏突然变了个样子,若真是冒名顶替,那就说得通了。” 太皇太后缓缓靠回榻上,道:“给宫里传信,盯紧了圣端宫,一旦发现蛛丝马迹,立即来报。” “是。”高嬷嬷躬身应下。 想到近来传出的流言,太皇太后捏了捏眉心,“告诉呈翊,就说我说的,不许他再去圣端宫。” 高嬷嬷叹了口气,“就怕官家不听。” 太皇太后拉下脸,“病了一场,真是养硬了他的翅膀,也让某些人和老身离了心。” 秦盈盈晋封太后,无疑是打了太皇太后的脸,这还不是最让她气恼的。最气恼的是,向太后居然站在了赵轩一边。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是时候回宫了…… 过了中秋,秦盈盈变得异常忙碌。 不用特意躲着赵轩,两个人能坐下来好好相处的机会也不多了。 随着周边的孤儿不断收入西山寺幼儿园,两个教室早就放不下了,人手也明显不足。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缺钱。 秦盈盈想着,不然把算卦的日子多排一些,不仅限于初一、十五。 温王妃却不同意。 她犹豫了一下,委婉地提醒:“你现在已经不是秦太妃了,而是秦太后。不知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事事需得小心谨慎。” 其实,温王妃想说的不是算卦的事,而是秦盈盈和赵轩的事。 京中流言越传越离谱,就连她都听说了。 她自然知道秦盈盈不是真的秦太妃,就算和赵轩有什么也无妨。 然而世人并不知情,在赵端有意抹黑下,那些话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怎么香艳怎么传。 秦盈盈原本就心虚,温王妃稍稍一说她就懂了。 她也想和赵轩保持距离,无奈那家伙彻底撕去了那身羊皮,成了个见缝就钻的小狼崽子。 那些撩人的手段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她根本应付不来。 这日,秦盈盈在宫门口遇见了四公主赵端。 自从上次宋贵妃陷害秦盈盈之后,赵端已经很久不进宫了。 宋家人抓住黄河水患大做文章,保下了宋贵妃一命,赵轩同意,明年再斩。 赵端这次进宫就是为了代母谢恩。 她原本不想来,不过,自从知道了赵轩和秦盈盈的事,她又改变了主意。 是的,她是来看笑话的。 宫门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她特意在等秦盈盈。 “太妃娘娘还不知道吧,京中最近流传着一个笑话。” 既然对方开了炮,秦盈盈也就不客气了,“四公主也还不知道吧,本宫已经不是太妃娘娘了,若你还拿自己当皇家人,理应叫本宫一声‘母后’。” 宝儿笑嘻嘻地补了一刀,“娘娘,您是不是忘了,四公主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是郡主。” 秦盈盈笑意加深,“我还真忘了。” 赵端嘲讽不成反被嘲,涂满脂粉的脸顿时变成猪肝色,“真是有脸啊,事到如今还在得意。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这个太后之位是怎么来的,你还有什么好猖狂的?” 秦盈盈这就不懂了,“满京城都知道,本宫为何不知道?” 赵端哼笑:“我真想知道,‘母后’您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官家的心牢牢勾住,让他甘愿冒着得罪赵氏宗族的风险不惜为你加封!” 说这话时,赵端不仅没压低声音,反而刻意说得很大声。 城防营的兵士就在旁边,偶有宫人经过,都听见了。 秦盈盈就算先前不知道那些流言,这回也知道了。说不生气是假的,她都要气死了。 行啊,那就干脆闹大好了,看谁没脸! 秦盈盈扯出许久不用的小手帕,分分钟白莲花附体,“你、你、你……你竟敢污蔑本宫!” 宝儿连忙扶住她,一迭声地问:“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气到了?” “是啊,”秦盈盈柔柔弱弱地倒在她身上,假装难受地抚着心口,“本宫心好疼,怕、怕不是犯了心疾……” 宝儿立即大喊:“来人啊,去请医官,就说太后娘娘被端慧郡主气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作者菌回来啦! 解释一下哈,作者菌11号因为急事回老家,中途去了趟银行,又去了某办事处,然后!就发烧了! 自我隔离了三天,终于退烧了,然后确诊只是病毒性感冒……真的吓死。 提醒宝宝们,千万不要大意啊,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比较好。 欠下的更新作者菌每天还一章,总有还完的时候……祝大家健健康康! 第50章 3.15(二更) 宝儿这么一喊, 赵端顿时蒙了。 她之所以敢在城门前给秦盈盈没脸, 就是料定了她会吃下这个哑巴亏, 怎么都没想到, 秦盈盈竟然会把事情闹大。 这下,吃亏的反而成了赵端自己。 秦盈盈一口咬定被赵端气得心疾复发,晕倒在宫门口。 到底是皇帝生母, 和赵端这个犯了错的郡主相比, 城防兵自然知道该向着谁, 于是立即听了宝儿的话,报信的报信,请医官的请医官。 赵端想趁乱脱身,却被宝儿一把拉住, “想跑?没门儿!我家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 你得赔命!” 赵端就算没气死,也差点被她的大力气捏死。 赵轩和赵敏得到消息, 匆匆赶来。 赵敏向来看不惯赵端, 这下更是毫不犹豫地站在秦盈盈身边, 叉着腰和她互骂。 赵敏泼辣惯了, 就连守城的小兵都知道她的威名, 赵敏根本不在乎。 赵端则不然,她向来能装,这些年一直维持着端庄贤淑的好名声,这下全毁了。 赵轩处置起来毫不留情。 他先是安排了医官“确诊”秦盈盈犯了心疾,转头就给赵端扣了个“不敬太后”的帽子, 命人把她押到宗正寺。 又让人大张旗鼓通知她的驸马——马步营左将军,王遇。 传令官一路高呼,生怕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出半个时辰,全京城都知道了,那个被降为郡主的四公主又干了坏事,居然把菩萨心肠的太妃娘娘气病了! 不,现在已经是太后娘娘了,怎么说都是四公主的嫡母,真是不孝。 涝灾以来,赵端把城郊的庄子让出去,收拢流民,送粥送药,舍出大把钱财,就是为了求一个好名声。这些日子确实不少人夸她。 然而,因为这件事,苦心经营的名声短短半天就全毁了。毕竟,她惹到的是百姓们更为尊崇的“神仙太妃”。 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盈盈大大方方地由着赵轩把自己抱到步辇上。两个人坦坦荡荡,根本不像有猫腻的样子。 周遭的宫人们暗搓搓瞧着,反倒觉得流言似乎不可信。 赵轩一路黑着脸。 秦盈盈以为他生气了,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别担心,我没事。” 赵轩看了她一眼,脸色依旧没有缓和。 直到回了圣端宫,他才缓下神色,拿眼瞅着秦盈盈。也不说话,就那么不错眼地盯着。 秦盈盈被他盯毛了,主动交待,“我没心疾,方才是装的。” 赵轩应了声,道:“你没事吧?” 秦盈盈拍了拍胸口,“没事啊,刚刚说了,是装的。” 赵轩微抿着唇。 他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流言。 如果不是赵端主动挑衅,他都不知道流言已经传得那么难听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秦盈盈挑挑眉,“你刚知道啊?确实应该怪你,以后必须保持距离,不能再赖在圣端宫了。” 赵轩小幅度点了点头,没吭声。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放心,不会太久了。” “你想做什么?”秦盈盈皱了皱脸,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赵轩扯出一丝笑,“我要做什么,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我也告诉你了,我不愿意。”秦盈盈趁机表明立场。 赵轩笑笑,“没关系,我等你。我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你注定是我赵轩的人。” 秦盈盈:…… 你是个皇帝,请不要抢霸道总裁的戏份好吗? 当天晚上,赵轩遵守承诺,没有留在圣端宫。 秦盈盈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习惯。 这些天,她每次睡前都要和赵轩打闹一翻,然后带着笑意睡过去。 秋日干燥,赵轩特意命人备上清热的菊花茶,无论几时醒来,茶水都是温热的。 这次,秦盈盈又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下意识地叫:“小轩子,上茶。” 叫了两声都没人答应,秦盈盈伸着脖子看向外间,榻上空荡荡的,这才反应过来,赵轩已经搬回福宁宫了。 崔嬷嬷端着茶水进来,恭敬道:“老奴伺候娘娘用茶。” 秦盈盈微笑谢过,“劳烦嬷嬷,这种事叫宝儿来做便好。” 崔嬷嬷笑笑,说:“宝儿睡得沉,官家不放心,叫老奴亲自盯着。” 秦盈盈心内微愣,面上却是撇了撇嘴,“他还说什么了?” 崔嬷嬷道:“官家还说,娘娘晚上爱踢被子,叫老奴多瞧着,省得娘娘着了凉。还有,娘娘的月事快到了,官家下令不许娘娘喝凉茶。” 秦盈盈面上一红,羞恼道:“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崔嬷嬷笑道:“官家也就对娘娘上心,旁人没这个福分。” 秦盈盈放下茶盏,轻声问:“嬷嬷都知道吧?” 她指的是赵轩的心思。 崔嬷嬷点点头,自然而然地说:“老奴一早就看出来了,兴许比官家自己知道得都早。老奴是看着官家长大的,可没见他对第二个人这般好过,就连从前的秦太妃都没有。” 秦盈盈咬了咬唇,轻叹一声:“总归是不对的。” 崔嬷嬷笑笑,没再多说,只轻手轻脚收了茶盏,又依着赵轩的嘱咐给她盖好被子。 她看得清楚,秦盈盈并非无动于衷,只是自己还没发现。 后半夜,秦盈盈一直没睡好,想到赵端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介意的。 后来驸马进宫接赵端,出宫前来向她赔礼道歉,无论嘴上说得多诚恳,眼中的轻蔑却是藏不住。 与其说难过,不如说自责,终归是自己落人口实。 第二天早朝,赵轩和大臣们专注地谈论政事,向太后和秦盈盈双双在走神儿。 向太后听说秦盈盈在宫门口犯了心疾,眼中的同情更甚从前,一心琢磨着如何让她开开心心地过完为数不多的日子。 秦盈盈则是在考虑怎么和赵轩保持距离。 她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搬到西山寺,理由也是现成的——如今幼儿园里孩子越来越多,单靠温王妃和赵敏两个人忙不过来。 正想着,便听赵轩说道:“还有一事,想同诸位爱卿商议。” 大臣们不约而同弯下腰,洗耳恭听。 赵轩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扭头看向帘后的秦盈盈。 秦盈盈正在打哈欠,冷不丁对上他的视线,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略尴尬。 赵轩勾起一丝笑,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众臣的视线。 秦盈盈别开脸,表明了不会感激他。 赵轩笑意加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起来。 他要说的就是西山幼儿园的事。 除了流民中的孩童,汴京城中还有许多无人抚养的孤儿,用秦盈盈的话说,他们才是大昭的未来,赵轩把这句话套用在这里,用来劝说百官。 “京中寺院、官衙、民舍,凡是有久置不用的屋子,皆可改作教室。至于教导之人,可以是落第的举子,亦可是赶考的书生,不论身份皆可应召,俸银按九品吏发放……” 听着赵轩侃侃而谈,秦盈盈愣住了。 西山幼儿园面临的困境,她从来没对赵轩说过,没想到他早就放在了心上,还拟定出这样一份详实的计划。 她又没管住自己的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官员们却不买账,一介妇人小打小闹博个名声也就算了,官家跟着掺和什么? 还有,区区几个善堂管事,凭什么能领朝廷俸禄? 尤其是户部的人,上次被秦盈盈收拾了一顿,丢了个大脸,这时候反对得最厉害。 想从他们兜里掏钱,没门儿! 这些情况赵轩早就料到了。 他没强硬地做出决断,而是用商量的语气说:“西山寺幼儿园并非寻常善堂可比,母后提供给那些孩童的不止是一口饭,还有学问。倘若教导得当,十年之后我大昭太学名额可多一倍不止。诸位爱卿不妨到西山寺看看,再做决断不迟。” 众官员纷纷摇头,皆是不信。 这时候,章太傅突然站了出来,说:“早就听闻西山寺幼儿园有特别之处,臣倒是想去看看。” 有他带头,赵轩这边的官员跟着表态。 赵轩当即拍板,“那就定在后日,届时朕会亲自带六部官员前去。” 一锤定音,即使再有人反对也没用了。 往常时候,秦盈盈为了躲避赵轩,下了早朝就会迫不及待地跑走。 这次她没急着走,而是特意等了赵轩片刻,别别扭扭地道了声谢。 赵轩一本正经道:“你做这个又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昭的未来,若非要谢,还得是我谢谢你。” 嘴上说得大义凛然,说到底还是因为看着秦盈盈这些天劳心劳力,心疼了。 秦盈瞧着他,哼道:“先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赵轩笑意加深,“不急,我的优点还有很多,慢慢来。” 秦盈盈撇撇嘴,“得了,没打算跟你慢慢来。既然陛下说得那么好,我就不谢了。午饭在西山寺吃,不用等我。” 赵轩体贴道:“可用我送你?” 秦盈盈连忙拒绝,“不用,马车已经等在宫门口了。” 说完衣裳都没换,提起裙摆就往宫门口跑,生怕赵轩不同意似的。 等她跑得差不多了,赵轩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秦盈盈的马车在前面走,他骑着马在后面跟着,一车一马始终隔着十余米的距离。 秦盈盈早就发现了。 她一直都知道,每次她一个人出宫,赵轩都会在后面护送。 如今已过了中秋,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长长的小路上铺着薄薄一层黄叶。 赵轩一身红衣,悠然坐于马上,身姿优雅从容,容颜俊美无俦,伴着远山与古道,真如画卷一般。 秦盈盈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不是皇帝,如果当初没把他当成儿子,这么一个细心体贴又长得好看的优质男人,她肯定得往上扑啊! 唉,真是苦恼。 朝堂上的争论很快传到了天清寺。 太皇太后思忖片刻,沉着脸道:“此事并不简单,呈翊这是在给自己培养心腹。” 上千名孤儿,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单凭着皇帝的庇护读了书,考上太学,甚至入朝为官。他们不会在意朝廷花费的人力财力,只会感激皇恩浩荡。 太皇太后一脸严肃,“呈翊长大了,开始谋划前程了。”待她百年之后,高氏一族哪里还有活路? “不行,此事万万不能让他办成!”太皇太后当机立断,“去,通知咱们的人,让他们……” 她压低声音,暗暗吩咐了几句。 高嬷嬷一阵心惊,“娘娘,王妃还在寺中。” 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在就在呗,我又不是为了要她的命。告诉他们,只放火,别伤人。” 她的目的就是搅黄这件事,不能让六部官员顺利到达西山寺,更不能让赵轩的计划实行起来。 在她看来,这比先帝变法还可怕。先帝变法针对的是弊政,而赵轩的屠刀对准的是高氏一族。 不得不说,太皇太后真是想多了。 赵轩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讨好心上人而已。 此时,秦盈盈正在西山寺忙碌,她想给官员们留下一个好印象。虽然不主张形式主义,但也不能往下拉分不是? 许是白天太累,傍晚时候秦盈盈突然来了月信,腹内剧痛。 温王妃把她留了下来,并差人告诉赵轩,今晚就不回去了。 没想到,赵轩紧接着赶了过来。 尽管出宫的时候特意乔妆了一翻,却架不住有人日日盯着他。 赵端得到消息,一脸激动,“看到没,老天爷都在给我机会。” 丫鬟低声问:“郡主的意思是……” 这个称呼无疑刺激了赵端,她眼中划过一丝狠戾,“皇祖母老了,下不去手,不如咱们给她加把柴——去,通知西山的人手,盯紧皇祖母的人,见机行事。” “目标是……” “推波助澜,不留活口。”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本文第二个转折点(也可以说是高.潮吧)就要来啦! 稍后有三更哦,大概在21:00左右。 第51章 3.15(还债) 太皇太后和赵端的阴谋, 秦盈盈丝毫不知。 这是她穿越之后第二次来月事。 这个身体只有十五岁, 在乡下时许是营养不良, 一直没来月事, 进宫之后才来了一回。 医女记录在了医案上,赵轩这才知道了,暗中吩咐医女为她调理身子。 这次时间很准, 只是秦盈盈没放在心上。 这一次疼得死去活来。 赵轩看着她, 竟有些手足无措, “可要喝热水?” 秦盈盈失笑,“直男才会叫人喝热水。” 赵轩挑挑眉,只理解到了字面意思,转头吩咐小沙弥熬了一盅红糖姜丝汤。 秦盈盈不喜欢红糖那股味儿, 尤其是古代正宗的手工红糖, 扭着脸不肯喝。 赵轩好声好气地哄:“我问过温王妃,这汤对女子最有益处。乖一些, 喝下去就不疼了。” “那我还是疼着吧。”秦盈盈把脸埋在软枕上, 闷声闷气地说。 赵轩把她扒拉起来, 端着碗喂到嘴边, “事关身体, 不许任性。” “人人都有喜好,让你吃肥肉你不是也不喜欢吗?”秦盈盈狡辩。 赵轩顿了顿,说:“你喂的,我就吃。” 秦盈盈一头栽回枕头上。 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开撩啊,讲讲规则好不好! 最后, 秦盈盈还是没招架住,喝了。 热腾腾的姜糖水温在胃里,痉挛的小腹果真好了些。 秦盈盈终于缓过劲儿来,脸上恢复了些许红润。 赵轩暗自松了口气。 方才看着她煞白的脸,他恨不得替她去疼。 暮色四合,天彻底暗了下来。 秦盈盈推推赵轩,“赶紧回吧,越晚越不好走。” 赵轩笑,“你这是在担心我?” 秦盈盈拿眼斜他,“别转移话题,赶紧走,寺里除了孩子就是女尼,不能留你这个大男人。” 赵轩被她说破,反倒坦荡起来,“今晚不走了,守着你。” “用不着。”秦盈盈半点不领情。 “万一半夜肚子疼,谁来照顾你?”赵轩学着她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隔着被子戳了戳她。 这一指似乎蕴含着某种邪恶的力量,秦盈盈小腹一抽,突然又疼了起来。 赵轩惊了一瞬,天地良心,他就是轻轻碰了一下。 秦盈盈却赖上了他,一边蜷着身体揉肚子,一边还不忘空出一只手打他。 “别乱动,越动越疼。”赵轩按住她,手伸进被子里,替她揉。 没有任何调戏的意思,只是见不得她疼。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热,不轻不重地贴在小腹上,顿时好了许多。 秦盈盈原想拒绝,终归没抵住诱惑。 赵轩的手让她想起了现代的暖宝宝,一贴见奇效。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赵轩逗着她说话:“嬷嬷说,你这样就可以嫁人了。” 果然,秦盈盈立马不喊疼了,转而和他斗嘴:“嫁人也不嫁给你。” “那你就别想嫁了。”赵轩挑着眉眼,笑得像个大反派。 秦盈盈鼓着脸,不搭理他。 赵轩主动软下语气:“别生气,你若不嫁,我就陪着你,终身不娶。” 秦盈盈切了一声,“大话张口就来,渣男。” 在她的几经洗脑下,赵轩基本上已经理解了“渣男”的含义,不满地为自己辩解:“你好好想想,我可曾骗过你?” 秦盈盈真就想了想,惊讶地发现,赵轩确实没骗过她,就算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顶多瞒着,从不说谎。 更何况,人家现在还不辞辛苦地给她揉肚子呢! 秦盈盈到底有点良心,语气放软了一丢丢,“我不想这么早嫁人,更不想这么早生孩子。” 这个身体只有十五岁,严格来说还没发育成熟,早婚早育害的就是自己。 赵轩点点头,“那就晚两年再生,咱们还年轻,不急。” 秦盈盈好笑道:“别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好像我在跟你商量婚事。” 赵轩挑眉,“难道不是吗?” “不是,当然不是!”秦盈盈强调,“太后娘娘说了,过了重阳节就给你选妃。” 这事赵轩早就知道了,淡定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重阳之前一定恢复你的身份。” 如今秦盈盈——严格来说是他的生母,秦太妃——已经顺利晋封为太后,他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接下来便是恢复秦盈盈的身份,继而接入宫中参选。 有秦太妃的遗诏在,就连太皇太后都没理由反对。 这也是为什么赵轩一定要晋封秦太妃为太后。只有成为太后,在儿女婚事上才有发言权。 秦盈盈肚子没那么疼了,立即过河拆桥,拿开他的手,“我不会做你的妃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赵轩挑眉,“除了我,谁还值得你喜欢?” 秦盈盈撇嘴,“多了去了。” 赵轩轻笑,“比如,梁淮?” 秦盈盈面上一僵,想到梁大将军她就一阵心酸。不是对梁大将军有意思,而是想到了他和温王妃的关系。 如果真像她想的那样,这俩人可怎么办啊! 温王妃说到底是荣王的正妃、太皇太后的儿媳妇,梁大将军就算再有本事,怎么从王爷手里抢人? 除非造反…… 秦盈盈看着赵轩,一脸纠结。 赵轩瞧着她的模样,刚要逗她,突然看到一片火光。他面色一变,大步走到门边,试图拉开门。 谁知两道木门竟从外面锁死了,随着赵轩的动作,一股浓烟漫入屋内。 秦盈盈没忍住,咳嗽起来。 赵轩立即阖上门。 “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火,想烧死我们?”秦盈盈拥着被子坐起来。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赵轩把所有门窗都推了一遍,确认都锁死了。 这间净室由木材和竹板搭成,火烧得很快。隐隐传来油脂的气味,显然是有人故意泼的。 秦盈盈顾不上肚子疼了,飞快地跑下床,和他一起寻找出口。 赵轩拉住她,冷静地说:“穿好衣鞋袜,拿件厚实的衣裳,我带你出去。” 漫天的火光中,他沉稳的声音叫人无比心安。 秦盈盈毫不迟疑地信了他,转而穿起鞋袜。 她不仅自己穿戴整齐了,还给赵轩系上了披风。系带子的时候手有些抖,到底是紧张的。 火舌已经舔上窗棂,屋内温度迅速升高。 赵轩安慰般拉住她,温声安慰:“别怕,不会有事。” 秦盈盈的心彻底安定下来,镇定道:“你有什么法子?” “法子就在这里。”赵轩用足了力气,硬生生把埋进地砖里的矮榻掀翻,露出下面的通道。 秦盈盈一脸惊奇,“这是……密道?” 赵轩点点头,“前两年挖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屋内燃起浓烟,已经不能待了。 赵轩扶着秦盈盈进入密道,继而把入口重新封好。 秦盈盈忙道:“还有别人……” 赵轩摇摇头,“他们的目标是我,想来其他屋子没事。你看这么大动静,可有听到声音?” 秦盈盈这才放下心,就着火折子的微光小心翼翼往下走。 密道很窄,阶梯挖得也不甚仔细,秦盈盈好几次差点摔倒,好在被赵轩及时扶住。 由于紧张,肚子又疼了起来,她咬牙忍着,忍不住的时候就攥住赵轩的手,从他温热的掌心汲取力量。 赵轩护着她,尽心尽力。 跌跌撞撞走了一大截,秦盈盈才想起来问:“出口在哪儿?” “后山。”赵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怕,他们追不过来。” 秦盈盈问:“你知道是谁要害咱们吗?” “左右不过那几个人。”赵轩扯了扯嘴角,“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西山寺也有他们的人。” 秦盈盈拍拍他的手,送上无声的安慰。 她并不觉得是赵轩无能,不说别人,单是太皇太后,历经四代帝王,她的手段和人脉是赵轩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比的。 能做到如今局面,赵轩已经很厉害了。 约摸走了两刻钟,通道拐了个弯,眼前突然一亮,地面变得平坦。 秦盈盈紧走几步,走进一个宽敞的山洞,银白的月亮透过层层枝叶洒进洞内,投下斑驳的倒影。 洞口种着一丛灌木,刚好遮住了洞口,使得这方山洞成为一个安全又隐蔽的所在。 秦盈盈松了口气,“到了?” “嗯,稍等。”赵轩应了声,从洞的另一边拖出一个大箱子。 箱子上着锁,赵轩没带钥匙,干脆暴力砸开,从里面拖出皮毡、羊绒毯,还有两坛酒。 秦盈盈睁大眼,“你还真是到哪儿都委屈不了自己。” “只是不想委屈你。”赵轩冲她挤了挤眼,找了片干净的地方把毡子铺好。 皮毡很厚,隔绝了洞中的湿气。赵轩牵着秦盈盈坐下,又把毯子裹在她身上。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秦盈盈只能乖乖地由着他摆布。 秦盈盈挪了挪身子,让出一半给赵轩,“你也坐吧。” 赵轩半点犹豫都没有,紧挨着她坐下,还抢着她一半毯子。 秦盈盈反倒不干了,“你都不知道客气一下吗?” 赵轩轻笑,“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秦盈盈刚要嘲讽他,便听到几声突兀的鸟叫,伴着急促的脚步声。 她立马闭上嘴,紧张地看向赵轩。 赵轩趁机揽住她的肩,沉声道:“别怕,有我在。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秦盈盈瞪大眼,更紧张了。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一瞬,继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陛下,可需臣配合您扮演一下坏人?” 是高世则。 秦盈盈立即松了口气,重重地把赵轩的爪子打开。 赵轩笑得可坏。 听到那几声鸟叫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这是他与心腹间的暗号,每个人都不一样。 高世则拨开灌木,弯着腰走进山洞。 与方才的调侃不同,此时的他一脸严肃,就着火光在赵轩和秦盈盈身上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事之后,这才缓和了神色。 虽然依旧是那张木头脸。 赵轩指了指旁边的箱子,示意他坐下,“我以为来的会是梁淮。” “我刚好去了趟西山行宫,看到这边有火光便赶了过来。”为了方便联系,高世则随身带着雀鸟,雀鸟记得赵轩身上的气味,寻了过来。 赵轩敏锐地问:“西山行宫有异常?” 上次出了嫡长公主的事之后,他一直让高世则注意着西山行宫的动静,就是为了揪出太皇太后的眼线。 高世则道:“这次不是太皇太后,是四公主。行宫中有人收到公主府的密信,秘密赶来西山寺。我晚来了一步,没抓到人。” 赵轩眉心微蹙,“看来这次西山寺起火,或许同四公主有关。” 高世则点点头,“她的手笔很大,不仅陛下和娘娘那间净室,整个西山寺都烧了起来。” 秦盈盈一听,顿时急了,“温王妃怎么样?还有那些孩子们,会不会有事?” 秦太妃的棺椁也在! 如果秦太妃的棺椁出了问题,赵轩一定会很难过。 秦盈盈坐立难安,想回去看看,哪怕提上几桶水,帮着灭灭火也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欠八章债,争取一天还一章…… 明天的一更放在12:00~~争取后天把时间调成原来的。 宝宝们晚安~ 第52章 3.16(一更) 赵轩看出秦盈盈的担忧, 安慰道:“放心, 西山寺每间屋子下面都有地窖, 温王妃和敏慧都清楚, 况且梁淮也在,他不会让他们有事。” 秦盈盈还是担心,正想劝说赵轩让她回去看看, 梁淮便带人找了过来。 双方一见面, 发现彼此都安然无恙, 这才松了口气。 赵轩料想得没错,幕后之人的目标是他和秦盈盈,因此只有他们所在的净室浇了油,火势最猛, 温王妃和孩子们及时躲进地窖, 毫发无伤。 “臣捉住了纵火之人,对方咬死了不肯说, 陛下, 是否交由大理寺处置?”梁淮躬身道。 赵轩摇摇头, “私下盘问, 别让他死了。还有, 派人搜山,捉拿他的同伙。” 无论这件事是太皇太后指使,还是四公主赵端所为,一旦把人丢进大理寺,恐怕命就没了。 梁淮点头应下, 又道:“此地寒凉,臣护送陛下和娘娘回宫吧!” 赵轩再次摇摇头,看向秦盈盈,“这是一个机会,不如将计就计。” 秦盈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高世则却懂了,“陛下想好了?” 赵轩点点头,“虽然有些仓促,但机不可失。况且,只有出了人命,幕后之人才能得到严惩。” 他捏了捏秦盈盈的手,有些不舍,“接下来恐怕要委屈你了。” 秦盈盈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赵轩道:“将计就计,假死脱身。” 原本的计划是光明正大地恢复秦盈盈的身份,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又恰好是在西山寺,仿佛是上天赐予的机会,正好把秦盈盈和秦太妃换回来。 赵轩细细地解释了一遍,秦盈盈才懂了。 她没有反对的余地。 一来,秦太妃已经晋封为太后,这个时候入土为安是最合适的。 二来,她和赵轩的关系不尴不尬,假死出宫正好暗合了她远离赵轩的打算。 于是,秦盈盈果断地点了点头。 依着赵轩的意思,要把秦太妃的遗体投入火中,假装是被火烧死的,秦盈盈却不同意。 “没必要这样做。不是说娘娘的遗体用药物处理了吗?既然不腐不坏,那便对外说娘娘受了惊吓,心疾复发。” 先前医官断定,秦太妃确实是犯了心疾死的,只要不派仵作查验,就不会露馅。 还有一点,赵轩和她一起待在净室,如果只有她被烧“死”了,赵轩却毫发无伤,太皇太后的人势必会拿此做文章,说他抛弃生母、贪生怕死,将来史书上都会记上一笔。 如果赵轩不想背上骂名,就得被火烧伤,这更是她不愿看到的。 秦盈盈据理力争,“刚好前两天我在宫门口闹了一场,恐怕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娘娘患有心疾,用这个理由想来比放入火中焚烧要好得多。” 赵轩没想到她会处处为自己着想,情不自禁把她圈入怀中,“你这样,叫我怎么舍得放你走?” 秦盈盈笑笑,给了他一个临别的抱抱,“放心,还会再见的。” 赵轩也笑了一下,是的,还会再见。 “等着我,接你回宫。” 再进宫,她将不再是先皇的德太妃,而是他赵轩的妻子,大昭的皇后。 不用问,秦盈盈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善良地给他留了些脸面,没有当场拒绝。 赵轩决定暂时把秦盈盈安置在十里堡。 他想亲自送她过去,然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处理,只能把她送到山脚,不舍地抱了好一会儿。 接下来的路,便由高世则护送。 秦盈盈到达十里堡的时候,已经将近子时。 村里的管事提前收到消息,把村口那间青砖房收拾出来,铺上干净的被褥,茶水点心准备齐全,不敢怠慢分毫。 院子里隐藏着十余名护卫,保障秦盈盈的安全。 秦盈盈拥着被子坐在炕上,明明很累,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忍不住想,赵轩现在怎么样了,计划会不会顺利;西山寺烧了,温王妃和孩子们怎么样。 想得最多的还是这间屋子里曾经发生的事。 就是在这里,赵轩抱了她,亲了她,对她说喜欢她,想娶她。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然而此刻却这般清晰。赵轩的声音,说话时的神情,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过了今晚,她就不再是他的母妃了。 他说会接她进宫,会娶她为后。 秦盈盈不敢再往下想。 转眼十天过去了。 秦盈盈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白天和孩子们一起上山摘果子,采木耳,挖山货。 赵轩原本找了两个能干的妇人过来照顾她,秦盈盈拒绝了。这些天打扫房间、洗衣做饭都由她亲自动手,算是提前熟悉田园牧歌的生活。 她故意把自己搞得很累,到了晚上钻进被窝倒头就睡,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十天里,赵轩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派人传信。秦盈盈只能从村民们的支言片语中得到宫里的消息。 西山寺的火情闹得人尽皆知,纵火之人受不住酷刑,供出了四公主赵端。 赵端却抵死不承认,甚至倒打一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控诉,说赵轩容不下她,故意陷害她。 难就难在,这件事只有人证,就算供词句句有理,却架不住赵端颠倒黑白。 胶着之时,太皇太后在背后推了一把,不仅证明赵端火烧寺庙、意图弑君,还挖出了她在京郊别庄私自囤兵的证据。 人证、物证俱全,赵端认不认罪已经不重要了。 最终赵端被判了死罪。 死到临头,她彻底撕下平日里的伪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撒了一回泼。 “为何公主就不能做皇帝?前朝有女皇临朝,本朝有太后垂帘听政,我凭什么不能拼上一拼?” “赵呈翊,我哪点比你差?儿时你我一同在东宫读书,父皇哪次不是夸我?我文章比你写得好,政论比你见解深,就因为我是女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个蠢货被立为太子!” 赵轩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微微一笑,“你知道父皇为何会夸你吗?” 就因为她是女子,不需要像赵轩一样肩负家国天下,先帝才毫不吝啬地展露父爱。 恐怕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初对女儿的疼宠竟养歪了她的心。 “你有治世之心,这无可厚非。你可为此做过半分努力?除了怨恨先帝不公,除了使些阴损手段,你还做过什么?” 赵轩居高临下地看着阶下的赵端,脑海中不由闪现出秦盈盈的身影。 秦盈盈从不标榜自己有菩萨心肠,平日里的言行甚至有些无赖,然而,她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为国为民。 他西去赈灾,她不顾体面去户部抢钱;流民聚集,她想出“以工代济”的法子,转头又劳心劳力建成西山幼儿园,为的还是大昭的将来。 赵轩看着赵端,神色更冷。 “朕并不觉得女子就该安于后室,相夫教子。比如杨氏一门,女子亦能上阵杀敌。比如朕的母后,以一己之力收拢流民,为大昭储备有能之才。就连她身边的宫人都能拉断重弓,扬我国威,你身为公主,做过什么?” 几句话,说得赵端哑口无言,说得百官心服口服。就算先前有人为赵端说情,此时也开不了口了。 赵端被定了死罪,最先挑起纵火之事的太皇太后却没有受到半点惩罚,她把自己安排的那些人都推到了赵端身上。 赵端临死前见了太皇太后一面,声声泣血:“端儿怎么都没想到,竟是皇祖母害我!” 太皇太后沉着脸,道:“我说过,你若敢弑君,我不会放过你。” 赵端气愤道:“火明明是您老人家放的,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心虚吗?”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着她,没吭声。 赵端跪到她身前,恳求道:“皇祖母饶端儿一命吧,您也想对付官家不是吗?端儿愿做您手里的刀,替您去做那些您不方便做的事。” “胡说八道,我没那么想过。”太皇太后将她甩开,道,“来人,时辰不早了,送她上路。” 赵端痛哭:“皇祖母,端儿是您养大的呀!端儿自六岁起就跟在您身边,您真要眼睁睁看着端儿去死吗?”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似是有些不忍,却没改口。 “皇祖母,您睁开眼睛看看,赵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老实听话的六皇子了,若再留着他,端儿的今天就是荣王的明天,就是您的明天!” 赵端的身影消失了,声音却久久回荡在深宫之中,亦重重地敲在太皇太后心头。 关于纵火案的幕后黑手,就算赵轩心存疑虑,却找不到丝毫证据。 更何况,还有秦太妃。太皇太后似乎觉察到其中的蹊跷,几次派人明里暗里地打探。 赵轩心里明白,太皇太后这是在敲打他。倘若他执意追查纵火案,太皇太后不会让秦太妃安然下葬。 两相权衡,只能各退一步。 秦太妃以太后之礼安葬,谥号“德仁”。 赵轩为母守孝,按理应该守满三年,不过大昭向来有“以天代月”的传统,一天抵一个月,三十多天之后就算孝期满了。 这段时日,赵轩天天守在灵前,无暇顾及其他。太皇太后得以重回朝堂,主持大局。 赵端私自囤兵,一口咬定只是自己所为,与驸马无关。大理寺查到的证据也表明驸马一家确实并不知情。 许是对赵端有愧,太皇太后保下了驸马,只是降了爵位,卸去兵权,遣回原籍。 这天天气阴沉,下着凉凉的秋雨。 百姓们聚在道路两旁,看热闹似的瞧着王家的车马驶出城门。 秦盈盈在十里堡憋了许多天,耐不住寂寞,也跑了过来。 她已经许多天不吃易容药了,恢复了自己真实的面容。只是还是担心会被认出来,于是特意乔妆一番,打扮得极不起眼。 车队经过的时候,她踮着脚去看,一眼便瞧见了棺椁旁的驸马,王驿。 王驿骑着马,低着头,似是觉察到秦盈盈的目光,突然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黑沉如墨,泛着冷冷的杀意,秦盈盈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不期然撞上一堵人墙。 硬实的胸膛,温热的怀抱,有些熟悉。 秦盈盈心头一颤,惊喜地扭过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对方笑了笑,在她耳边说:“不怕,我在。” 秦盈盈瞬间认出了他的声音,是赵轩。 她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你怎么……” 赵轩捏了捏她的手,“先离开这里。” 秦盈盈忙不迭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退出人群,忘了收回被他牵着的那只手。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快要进入下一个大剧情啦! 二更在【18:00】哦! 第53章 3.16(二更) 赵轩骑着马, 把秦盈盈带回了十里堡。 一路上, 秦盈盈都在好奇地看着他的脸。 仔细一看, 五官和他原本的样子有四五分相似, 只是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几岁。 虽然老,还是美的。 乍一进入青砖小院,赵轩脚下一顿, 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方院落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 村口的这个青砖房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每次过来之前村民们都会特意打扫一番。 他记忆中的院子方方正正, 屋内干净整洁,一切都规规矩矩,只是少了些人情味儿。 秦盈盈居住的这些天,从山上挖来两棵山楂树, 一左一右种在门边。又在窗下辟出一方小花坛, 种上一丛绿油油的芭蕉,和圣端宫一般无二。 她又学着别人家的样子, 在院里种了一畦韭菜, 一架豆角, 南墙底下堆着两捆柴禾, 东墙边上养了一窝兔子。 墙头也没空着, 不知她从哪里找来几丛长着红色小果子的藤蔓植物,在墙头铺上一层土,浅浅地栽了一片。 风一吹,嫩绿的枝条摇摇晃晃,隐隐露出叶片底下红彤彤的果实, 喜人得很。 门边还挂了一个古朴的木牌,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青砖小院”。 秦盈盈笑眯眯地向赵轩显摆,“我原本想叫‘十里居’来着,后来一想,既然这个村子叫十里堡,那每一家都可以叫十里居,所以干脆起了现在这个名字。整个村子就这么一个青砖院落,没人跟我抢。” 赵轩看着她,冷硬了许多天的心一寸寸变软。 温柔乡,英雄冢。 今时今日,他才终于明白,古往今来为什么那么多英雄都过不了美人一关。 唇枪舌剑的朝堂,刀光剑影的江湖,无形中的生死较量,无论成败都会让人满心疲惫,伤痕累累。 谁不想有这样一方温暖的院落,抛却凡俗,安然栖息? 美人巧笑倩兮,足以留下英雄脚步。 舍不得啊,终归是舍不得。 赵轩牵着秦盈盈的手,走入屋内。 屋内同样精心布置过,处处都透着生活气息。 “看来,离了皇宫你过得也不错。”赵轩语气有点酸。 秦盈盈道:“应该说非常不错,比在宫里时还好。以后我就在十里堡安家了,喂马劈柴,养花种菜,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赵轩笑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秦盈盈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故意拿话挤兑他:“难得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今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好。”赵轩声音微哑。 秦盈盈忙给他倒了盏茶。 还不到吃饭时间,她并不急着准备,而是问起了宫里的事。 赵轩很累,依旧很有耐心,倚着凭几,一一说给她听。 秦太妃情况特殊,没有停灵太久,已经由数位宗室子弟送去了皇陵。 赵轩早就过了伤心的阶段,现在的心情还算平静。可以跟先帝葬在一起,秦太妃想来是高兴的。 他特意提到了向太后。 这些时日,向太后和秦盈盈处出了感情,见她突然“死”了,眼睛都哭肿了。 秦太妃的丧仪也是向太后做主办的,处处都很体面。 对此,赵轩十分感激。 赵敏知道真相,除了想见见秦盈盈之外,倒没提出过分的要求。 小十一却很难过,接连几天都吃不下饭,病了一场。 秦盈盈担心他,当即写下几种小点心的做法,让赵轩叮嘱内厨做给小十一吃。 至于西山寺幼儿园,已经毁了,再想建起来恐怕要花些时日。赵轩把园中的孩童们暂时安置在了开宝寺,不愁吃喝。 他说起了以后的计划,不仅要在汴京城多建几座幼儿园,还要让洛阳、郑州、大名、应天等地都效仿。 就像秦盈盈所希望的那样,盖起广厦万间,护佑天下孤儿,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 哪怕倾其一生,他都会努力做到。 灶上的水烧开了,秦盈盈没让旁人动手,亲自去沏茶,再回来时赵轩已经睡着了。 外衫没解,鞋袜没脱,就那样歪在凭几上睡了过去,显然是累坏了, 看着他眼下的乌青,秦盈盈难掩自责,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不该拉着他说那么多话。 倘若赵轩能听到她的心声,一定会说:“我宁愿和你说说话。” 毕竟,以后机会不多了。 秦盈盈趴在炕沿儿上等赵轩的时候,自己也不知不觉睡着了,就这样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从炕边挪到了炕上,外衫脱了,盖着被子,不用想就知道是赵轩把她抱上去的。 赵轩已经离开了。 秦盈盈心里空落落的。 别管昨天说得多洒脱,她还是希望见到他的。 不过,她没有失落太久,很快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穿着红色骑装,披着宽大的斗篷,凛然坐于马上,自有股飒爽英姿。 秦盈盈几乎不敢认,“你还会骑马?” “从前在家做女儿时没少打马球,如今球是打不动了,这马倒是还能骑上两遭。”温王妃从马上下来,依旧是那副温柔似水的模样。 秦盈盈不由感叹,这样外表温柔似水、内心强大如钢的女子,难怪梁大将军会喜欢。 温王妃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还好,没瘦,反倒胖了一些。” 秦盈盈笑着把她领进屋里,“你怎么过来了?幼儿园可还好?” “官家担心你一个人寂寞,特意叫我来陪你。”温王妃喝了盏茶,说起了西山寺幼儿园的事。 西山寺失火后,孩童们暂时安置在开宝寺。 然而,开宝寺不像西山寺那样冷清,常年都有贫寒的学子以及附近的孤儿寄居,没那么多空余屋舍,只能委屈孩子们打地铺。 只是天气日渐寒凉,不少孩童染了风寒。 赵轩知道后,不顾太皇太后的反对,命人将四公主原来的府邸收拾出来,把孩子们安置进去。 京中百姓闻听此事,纷纷称道,四公主烧了西山寺,寺中的孤儿住进她的府邸,也算一报还一报。 这件事闹大了,不少读书人自愿到幼儿园教书,赵轩按照之前说的,不仅管吃管住,还依照九品官的份例给他们发放俸禄。 这样一来,又在读书人中博了个好名声。 赵轩占尽民心,太皇太后再也没有反对的底气。 只是温王妃就不方便留在公主府了,干脆听了赵轩的差遣,过来陪秦盈盈。 她不仅自己过来了,还引来了另一个人。 梁淮每隔一天就会来一趟十里堡,或者带来一筐新鲜瓜果,或者送几样特色小吃。 秦盈盈起初以为是赵轩让他来的,写信时提起此事,才知道和赵轩无关,是梁淮自己来的。 温王妃其实早就猜到了,却没问,也没阻止,只是打着赵轩的旗号收下东西,一本正经地道谢 村子里都是赵轩的心腹,十分安全,梁淮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远远地看她两眼,而是抓紧机会同她说话。 温王妃也不像秦盈盈以为的那般矜持保守,有一次秦盈盈看到她悄悄塞给了梁大将军一条腰带。 靛青底,同色丝线绣的金盏花,针脚细密,绣工极佳,是她亲手做的,连裁带绣足足花了小半月。 秦盈盈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温王妃有个首饰匣子,每天都要拿出来擦一擦,却从没当着她的面打开过。 西山寺起火,寺里的东西大多都烧了,她却单单把这个匣子带了出来。 秦盈盈暗搓搓想着,里面说不定放着什么稀世珍宝。 梁淮再来时,带来一支簇新的双头凤钗。 他没直接送给温王妃,而是用盒子装好,压在了墙角的石头下。 温王妃趁护卫们不注意,悄悄扯了出来,那熟练的姿势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秦盈盈刚好瞧见了,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温王妃瞧见她惊讶的神色,只尴尬了一瞬,很快露出一个笑。 她把秦盈盈叫到屋里,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首饰匣。 和秦盈盈想的不大一样,里面没有稀世珍宝,只有一些或新或旧的首饰。 “这些都是他送的。起初他只是一个百夫长,俸银不多,只买得起这种极普通的绒花。后来攒下些钱,送了我第一支银钗。直到得了官家重用,才买得起这些金饰玉器……” 温王妃一样样拿给秦盈盈看,眼中的柔情不加掩饰。 秦盈盈忍不住问:“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温王妃垂下眼,苦笑道:“从前没嫁人时都不能如愿,如今我已上了赵家宗谱,就更不可能了。” 秦盈盈忙道:“抱歉,是我多嘴。我只是觉得……太辛苦了。” “早就习惯了。”温王妃并没有太过伤心,反而笑了笑。 她跟秦盈盈说起了自己和梁淮的事,是一个青梅竹马、英雄救美,虽不能长相厮守,却依旧深情不悔的故事。 温王妃的娘家在河间府,是当地有名的望族。梁淮也是河间人,却是下等军户。 六岁那年的上元夜,温王妃跟随家人一起观花灯,被一个杂耍班子冲散,差点被人贩子拐走。 幸亏梁淮及时出现,拿着一把没有开刃的短剑吓走了人贩子,还耐心地哄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她买糖糕。 那一年,梁淮也只有十岁。 温家感激梁淮的救助之恩,不仅给梁家送去银钱,还特许梁淮入府,跟着温家的郎君们一起读书习武。 大昭男女大防并不严苛,温王妃时常见到梁淮,偶尔给他送些笔墨书册,梁淮时常搜罗些有趣的小玩意送给她。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相互喜欢上了。 只是梁淮出身贫寒,还是个军户,要想娶到温家嫡女只有挣军功一条路。 为了两个人的将来,他北上入伍,温王妃怀揣着两个人的心愿默默等他。 没想到,就在梁淮走的第三年,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就派人到温家提亲。 结局不用说秦盈盈也知道了,八成是父母无奈,族人逼迫,皇家强势,无助的小娘子只能藏起心中所爱,远嫁汴京。 温王妃与那些话本里的主人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没想过死,而是选择了活着,她要亲眼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立下赫赫战功,封妻荫子,哪怕那个幸运的女子不是她。 之所以惹得荣王不喜,原因之一就是她一直不肯跟荣王同房。 她起初对荣王心存愧疚,想让荣王休了她。 荣王觉察到她的心思,故意冷着她、拖着她、折磨她,还纳了一院子小妾,由着妾室欺负她。 这些,温王妃都忍了下来。 直到那年荣王喝醉了酒,放火烧宫,把她身边所有忠心的嬷嬷丫鬟都烧死了。 当时,如果不是温王妃换上丫鬟的衣裳去了后院,她八成也会被烧死。 太皇太后为了维护荣王,把烧宫的罪责扣到她头上,要求先帝处死她。 幸好先帝仁德,饶了她一命,让她去西山寺清修。 正是因为感念先帝的恩情,当年她才会在荣王意图篡位之时拼着一死救下赵轩。 温王妃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和梁淮重逢,更没想到,梁淮心里一直有她,年近三十还不肯娶妻。 “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可以时常见面,能看着他系上我绣的腰带,能收到他的礼物,还能说上几句话,不求更多了。”温王妃是真的知足。 秦盈盈却很难过。 一个是上了皇家玉牒的正妃,一个是皇帝麾下的大将军,若想在一起,比她和赵轩可能性都小。 秦盈盈没有意识到,她现在不知不觉在考虑自己和赵轩的将来。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过去了大半个月,赵轩时不时派人传封书信,却从没露过面。 有那么忙吗? 秦盈盈心里有点小别扭。 这天,梁淮又来看望温王妃,秦盈盈旁敲侧击地问:“最近朝中是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梁淮看似温和细心,却是个妥妥的直男,毫不犹豫地说:“没有啊,刚过了秋收,税银收上来不少,各部之间还挺和谐。” 温王妃暗地里扯扯他的衣角。 梁淮脑袋一蒙,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心上人的手上。 温王妃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小声提醒:“官家是不是很忙?” “啊,确实。”梁淮连忙说,“自打太皇太后回宫,没少为难官家。尤其是最近几日,官家天天吃住在勤政殿,福宁宫都不回了。” 想到赵轩忙起来不要命的架势,秦盈盈不由担心。 是不是瘦了? 有没有犯头疾? 晚上会不会失眠? 许湖能不能应付过来? 仿佛有一箩筐的话想要问,然而当着外人的面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轻声问了句:“什么事让他忙成这样?” “陛下要选妃了。”梁淮说,“应选的贵女昨日已经全部入宫。” 秦盈盈一怔,“全部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柳絮舞妖娆】(真有画面感)【罗云熙老婆广东分】(听说是夫君那本书过来的,多谢喜欢)两个小宝贝投的雷~破费啦! 还有【阿佐】【安安么】(居然扔了六个)在专栏投的,一并感谢! 第54章 3.16(捉虫) 赵轩要选妃了, 没有跟她说。 他先前信誓旦旦要娶她, 如今却没了音信。 在此之前, 秦盈盈每次提起赵轩选妃的事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以为自己根本不在意。 然而,此时此刻,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真要选妃, 秦盈盈心里却五味杂陈。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 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挺好的, 孝期已过,也该选了。能有个人照顾他,挺好。” 温王妃担忧地扶住她,给梁淮使了个眼色。 梁淮就算再直男, 也看出不对劲儿了, 立马告辞,去了宫里。 小院中只剩下秦盈盈和温王妃。 温王妃原本想劝慰一番, 然而秦盈盈看起来一切如常, 丝毫不像伤心难过的样子, 她只得把话憋了回去。 太阳快要落山了, 村民们陆陆续续扛着锄头回了村子, 山上的人也下来了。 孩子们围着井沿儿追逐打闹,等着吃伙饭,时不时传来一阵狗吠声。 一切像从前一样,祥和又热闹。 秦盈盈看上去也和往常时候没什么两样,打水, 择菜,做饭,处处周到。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短短一个时辰,她心里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终于承认了,自己是喜欢赵轩的。 不是对儿子的喜欢,也不仅仅是觊觎美色的喜欢,而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可是,她喜欢的人就要选妃了,不久之后就会有不止一个女人爬上他的床。 秦盈盈有点想哭,却忍住了。 既然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总不能真让他孤独终老。 所以,挺好的,希望他能选到一个贴心的皇后。 挺好的,不要哭。 直到躺到炕上,秦盈盈还在不断安慰自己。 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回想着赵轩曾经说过的话。 他说,愿意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说,只想娶她做皇后。 他说,若她终身不嫁,他便终身不娶。 他说,认定了她,她注定是他赵轩的人。 他还说,让她等他,他会接她回宫。 这些,都是假的吗? 夜深人静,秦盈盈终于卸去伪装,一拳砸在枕头上。 “混蛋赵轩!” “大猪蹄子!” “撒谎精!” “大坏蛋!” 秦盈盈揪着枕头来回摔,似乎把它当成了赵轩。 窗边传来一声轻叹,赵轩推开格扇窗,撑着窗棂跳进屋内。 “我不在,你就这么骂我?”他看着小娘子,唇边含着清浅的笑。 秦盈盈轻咬着唇瓣,扭头看他。 仿佛许久不见,很明显瘦了,两颊的肉都没有了,脸上的轮廓更加深刻,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三五岁,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大气些,别赌气,要表现得平静而体面,不能让他看笑话。 然而还是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背过身不肯理他。 赵轩坐到她身后,轻轻搭住她肩膀,声音温和,小意讨好:“若是生气就打我几下,别憋着。” 半月不见,再次见到这个人,再次听到他这么对自己说话,秦盈盈鼻子一酸,不知哪里来的委屈,顿时湿了眼眶。 她更不肯扭头了,怕赵轩看到。 僵持了片刻,还是赵轩挑起话题:“梁淮对我说了,原本没想这么早让你知道。” 秦盈盈顿时来了气,嗖地转过身,“我就知道,你就是故意瞒着我,有意思吗?就算你要纳妃,难道我还会缠着你不放吗?” 对上她红红的眼睛,赵轩愣了一瞬,继而心头一阵狂喜,“是我想的那样吗?你生气了,因为我要选妃?” “滚开!” 在他面前,秦盈盈总能不由自主展现出自己并不淑女的一面。 半个月前还情话绵绵,半个月后就开始防着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他! 看到她这样的态度,赵轩却十分高兴,“宝贝,你吃醋了。” 秦盈盈呸了一声:“别乱叫,你的宝贝在宫里等着你临幸呢,还不止一个,我可高攀不起。” “只有你,我只想接你进宫。” “别,我嫌挤,还是老老实实喂马劈柴吧!” 赵轩勾了勾唇,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进怀里,紧紧搂住,几乎要把秦盈盈搂断气。 他很高兴,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 虽然在此之前他天天强调秦盈盈早晚都是他的,其实心里多少有些慌,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了底气。 秦盈盈喜欢他,在意他,会为他吃醋。 “你可知道,我巴不得你缠着我。”他凑到她耳边,温声说。 “你以为我是那种没骨气的女人吗?”秦盈盈立即道。 “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我瞒着你不是怕你缠着我,而是想着解决好了再告诉你,怕你胡思乱想。” “我现在已经胡思乱想了。”秦盈盈坦率地说,“我不明白,既然是选妃,要么选这个,要么选那个,你所谓的‘解决’指什么?” “一个都不选。”赵轩说,“这次选妃不是我提出来的,而是太皇太后,她想在我身边插人。” “那你也没必要瞒着我。” 按照赵轩的性格,秦盈盈以为他会借此机会把她接进宫里,和那些贵女们打擂台,然后顺理成章立她为后——不是她脸大,原本赵轩就是这样计划的。 出了什么岔子,让他改了主意? 还故意瞒着她? 赵轩却不肯说了,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这一晚,他没在十里堡留宿,而是连夜赶回了宫里。那落荒而逃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心虚。 秦盈盈一宿没睡,翻来覆去在想这件事。 她不觉得赵轩这么快就变了心,最大的可能就是太皇太后那里恐怕留了后手,让他不得不妥协。 秦盈盈总觉得不踏实,第二天请人给潘意传信,叫他出宫一趟,并且明晃晃地威胁他,不许告诉赵轩。 为什么选潘意而不是高世则呢? 因为她非常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八成搞不定高世则。 潘意就不一样了,这小子头脑灵活,少了些原则,多了点儿人情味,况且还有赵敏这个软肋,最好下手。 果不其然,秦盈盈一通威逼利诱,潘意招架不住,说出了实情。 事情的起因和四公主赵端有关。 赵端死之前给赵轩留了一封信,信上提到了秦太妃真正的死因。据她所说,秦太妃在行宫时根本不是犯了心疾,而是中了毒。 赵端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指出了几项证据,赵轩一一查过,果真如她所说。 她虽然没有说明是谁下的手,但是那几项证据处处指向太皇太后。 赵端在信的末尾说,秦太妃或许不是死于西山大火,保不准就是有人故伎重施,杀了秦太妃。 她并不知道,真正的秦太妃早在西山行宫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如果真有人下毒,那个人无疑就是杀人凶手,是赵轩的杀母仇人。 赵轩找来当初为秦太妃诊断过的医官,盘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医官被人威胁,明明看出秦太妃是中毒而死,却不敢说出实情。 他原本是赵轩的人,对赵轩忠心耿耿,不然当初赵轩也不放心派他到西山行宫。然而,他被人抓住了把柄,背叛了赵轩。 更离奇的是,这个医官不知道收买他的人是谁,对方只是通过御医署的一本医案与他传信。 所以根本没办法从他身上查到幕后黑手。 赵轩确认之后,把他送到了一个秘密的地方关押起来,留作后用。 赵端临死前说出这个秘密,并不是为了帮赵轩,而是为了激化他和太皇太后的矛盾。 赵轩不能肯定杀害秦太妃的就是太皇太后,然而他却不敢大意,尤其涉及到秦盈盈。 所以,在太皇太后提出选妃时,赵轩狠下心放弃了这个机会,决定暂时不把秦盈盈接进宫。 他担心太皇太后会对秦盈盈下手。 潘意苦着脸坐在炕沿儿上,帮赵轩求情。 “你还不知道吧,西山寺起火之后,太皇太后一直在派人调查圣端宫,似乎是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你要是再巴巴地主动上门,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所以,这事儿不能怪官家,他也是为了保护你。” “那他自己呢?”秦盈盈茫然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他有没有考虑过自己?” 他单枪匹马,斗得过太皇太后吗? 顶得住那些贵女们背后的家族吗? 更何况,还有她。 无论她在宫里还是在十里堡,太皇太后若真想拿她要挟赵轩,早晚都会下手。 秦盈盈很快做出决定,既然赵轩处处为她考虑,她也不能置他于不顾。 所以,她要进宫。 她喜欢赵轩,虽然到不了为了他甘愿搭上后半生的地步,但是,如今有了困难,她愿意和他共同面对。 当初,她初来乍到,如果没有赵轩的百般维护,她很难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潇洒生活。这时候,轮到她护着赵轩了。 秦盈盈看向潘意,“想不想干一票大的?” 潘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疯狂摇头,“不想,一点都不想。” 秦盈盈微微一笑,“这样说来,你也不想娶敏儿了?” 潘意诧异,“这和十公主有什么关系?” 秦盈盈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我算了一卦,要是没有我帮忙,官家很难迈过这个槛。如果官家迈不过这个槛,你和敏儿的婚事也不会顺顺利利。” 潘意表情变了又变,最终一拍桌子,“干就干!” 秦盈盈满意地笑笑。 赵轩说过,他手里有一份秦太妃的遗诏,里面提到了乡下的秦小娘子,也就是秦盈盈的原身。 秦盈盈交给潘意的任务就是,让他把那份遗诏偷过来。 一天没过完,潘意就办到了,并且毫无愧疚之心,反而十分得意,“劳烦你再帮我算算,将来我跟十公主会生八个孩子,还是十个?” “生你个大头鬼!”秦盈盈敲敲他脑袋,“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九死一生,你若想要就自己来,别让敏儿冒险。” 潘意嘿嘿一笑,“也是,那就不生了。” 瞧着他的模样,秦盈盈难得起了愧疚之心,“其实,我之前说的那一卦是骗你的,你和十公主姻缘线很深,必能携手白头,一生顺遂。” “我知道。”潘意咧了咧嘴,“你想帮官家,我也想。” 秦盈盈目光一闪,感慨道:“他身边能有你们几个肝胆相照的朋友,是他的福分。” 潘意吊儿郎当地说:“娘娘别吃醋,官家最在意的还是你,我们几个都得靠边站。” 秦盈盈面上一红,“别乱叫。” “早晚都是。”潘意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 秦盈盈看着手上的遗诏,笑得有些复杂。 可不是么,一旦迈出这一步,就真要成为他的妃子了。 没有多少时间让她瞻前顾后了。 秦盈盈深吸一口气,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紫宸殿上,百官正在上早朝。 赵轩侧身坐着,旁边有两道帘子,一边是太皇太后,一边是向太后。 太皇太后回宫后,向太后原本应该退居后宫,不再过问政事。她为了赵轩留了下来。 如今她坐的是原来秦盈盈的位置,偶尔会帮着赵轩说句话,却不像秦盈盈那般一语中的。 此时,朝堂上正为沿河各村种桑树还是种冬麦的事争论不休。 种桑树的主张是赵轩提出来的,早就获得了一众大臣的认可,有些地方已经种好了。 然而,太皇太后一回朝,立即提出反对意见,她认为粮为农之本,舍粮而种树,会影响来年的粮食产出。 正争执不下,众人突然听到一阵激昂的鼓声。 赵轩不由想起了秦盈盈,端午佳节,她一身红衣站在龙舟之上,就是这样敲响了战鼓。 “是登闻鼓!” “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众臣交头接耳,带着隐隐的兴奋,就像即将月考的苦逼高三党突然被允许参加一次校际篮球赛。 太皇太后眉头微蹙。 向太后一脸好奇。 赵轩十指不自觉地收紧,视线定定地看向殿门。 一个娇小的身影逆着光,款款而来。 众人皆惊。 乍一看以为来的是已死的秦太妃,甚至有人没忍住,惊呼出声。直到看清秦盈盈的脸,众人才捡回了吓飞的神魂。 只有赵轩最平静。 他叹了口气,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秦盈盈挑衅般瞄了他一眼,继而举起手中的遗诏,清脆的声音响彻朝堂。 “小女姓秦,名盈盈,年方十五,巩县秦家村人,是德仁太后秦氏的远方侄女。” “德仁太后在世时曾许下小女一桩亲事,如今,小女是来让人履约的。” 旁人听得一头雾水,赵轩却压不下上扬的嘴角。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是高兴的,比他以为的还高兴。 他眉眼含笑,语气温和:“你想让何人履约?” “德仁太后之子,当朝皇帝。”秦盈盈扬着下巴,意气风发,“陛下,这婚约你认还是不认?”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明天就能恢复正常时间更新啦! 一更6点,二更12点,三更暂时不确定,修好了就发~~ 夸我夸我~ 第55章 3.17(一更) 秦盈盈举着秦太妃的遗诏, 问赵轩:“这婚约, 你认还是不认?” 赵轩没有半点犹豫, 说:“朕认了。” 他说“朕”, 不仅代表的是他自己,还代表大昭的一国之君。 秦盈盈弯着眉眼,笑得可甜。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这个位置看赵轩, 他端坐在龙椅上, 衣冠楚楚, 姿容英武。 这时候他不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喜欢的人。 对上他含笑的眸子,一颗心突然就踏实了。 太皇太后的脸沉了下来,声音威严, 高高在上, “大胆的丫头,登闻鼓也是随便敲的?” 若是换成寻常小娘子, 听到这般呵斥八成腿都软了, 秦盈盈却不带怕的, 反倒脆生生说:“登闻鼓立在那里不就是让人敲的吗?” 太皇太后怎么都没料到这个乡野小丫头敢跟她呛声, 脸色更沉, “登闻鼓响,无一不是朝廷大事。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惊扰朝堂!” 秦盈盈转了转眼珠,天真地说:“我怎么听说仁帝朝时还有人因为丢了猪敲鼓呢?” 太皇太后一噎。 确实有这么回事,还是她亲眼所见。 秦盈盈笑眯眯道:“当年仁帝命三千龙卫帮着找猪, 白纸黑字记在了史册上,小女前日还听说书先生提过。说书先生还说,娘娘向来推崇仁帝宽厚,屡次训导官家向仁帝学习,莫非说书先生都是瞎编的?” 自然不是。 太皇太后确实经常教育赵轩,让他学习仁帝的宽和隐忍,说白了就是让他听话,别学他爹瞎折腾。没想到秦盈盈竟用在了这里。 太皇太后被她将了一军,脸色黑沉如墨。 赵轩轻咳一声,眼中含着笑意,“不得胡言,皇祖母岂是出尔反尔之人?” 秦盈盈扬起嘴角,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那就请官家履约吧!” 赵轩笑意加深,“朕方才就同意了。” “不可。”太皇太后再次阻挠,“官家的后妃要么出自书香门第,要么生于贵胄之家,自小学习诗书礼仪,若随随便便收下一个乡野丫头,皇室威严何在?祖宗法度何在?” “这就是祖宗法度。”秦盈盈晃了晃手上的遗诏,“这桩婚事是德仁太后赐给我的,合理合法。如果娘娘您执意阻挠,那才是乱了法度。” 太皇太后冷哼:“她区区一个妃位,有何资格过问官家的婚事?” 秦盈盈眨了眨眼,故作关切,“娘娘该不是老糊涂了吧?德仁太后是官家亲封的太后娘娘,怎么会是‘区区妃位’呢?” 不等太皇太后发火,她便话音一转:“我知道了,娘娘您之所以不想让我进宫,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所有美丽动人的小娘子。” 说到这里,她还摸了摸脸,一副自恋的模样。 “我来之前就听说,娘娘您只允许高家的女儿入宫为妃,旁的小娘子定然入不了您的眼。” 此话一出,堂上众臣顿时议论纷纷。 京中早有传言,皇后之位早就定了高家的女儿,就连四妃的人选也是依附高氏的家族,其余人家的小娘子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秦盈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那些将女儿送入宫中的朝臣也不再掩饰,明晃晃地表现出不满。 太皇太后气得头晕,扬声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来人,把她给老身拖出去!” 秦盈盈眨了眨眼,立即掏出小手帕,扮演白莲花,“娘娘饶命啊,不要杀我!您也知道我生在乡野,没学过规矩,我、我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没想到会惹娘娘生气……娘娘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上,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她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抹了胡椒粉的帕子往眼上一糊,一串串泪珠不要钱地往下掉。 那柔柔弱弱的小模样,让那些奉了太皇太后的命过来抓她的侍卫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上前,生怕稍稍一碰就把她捏死了。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赵轩以手握拳,轻咳一声,遮住了唇边的笑意。就知道这丫头吃不了亏。 向太后瞧着秦盈盈,冷不丁问道:“你为何捂着心口?是不是和秦氏一样患有心疾?” 西子捧心啊,当然是为了博同情。 秦盈盈拿帕子捂着脸,露出一个坏笑,眼睛里却滚出泪珠。 向太后以为她默认了,顿时生出恻隐之心,转而对太皇太后道:“既然她执意入宫,母后不如就允了吧,坤宁宫那么大,一间空屋子总是有的。” 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怒道:“你懂什么?少在这里装好人!” 向太后再不济,也是娘家疼着长大的,入宫之后与先帝亦是举案齐眉,何尝吃过这等排头? 向太后心里不痛快,态度不由强硬起来,“臣妾确实不懂,但也知道这是官家选妃,需得让他自己作主——轩儿,你说吧,想不想收了这丫头?” 这是向太后第一次这么称呼赵轩,内里的含意可就深了。 一来,代表她认可了先帝选的这位太子;二来,也代表了她和赵轩更为亲近的关系。 赵轩当即起身,朝着向太后一揖,“儿臣听凭母后作主。” “那就收了。”向太后干脆地说,“既然是你母后的遗愿,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封号,等你大婚之后再说吧!” “谢母后。”赵轩再揖一礼,“儿臣会亲自将她送入坤宁宫。” “谢太后娘娘。”秦盈盈顿时止了泪,笑眯眯地行了一礼。 太皇太后气疯了,颤着手指向他们,“你们眼里还有老身吗?” 赵轩轻咳一声偏开头。 向太后抄着手不说话。 满朝文臣更是缩着脖子,假装自己是鹌鹑。 只有秦盈盈眨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脆生生道:“我眼里有娘娘呢,好大一坨哦!” 太皇太后险些气出心疾。 明明气得头昏眼花,还得死死撑着,生怕百官以为她又犯了病,劝她回天清寺休养。 高嬷嬷好说歹说,劝着她回了宝慈宫。 秦盈盈随着向太后和赵轩退到了偏殿。 她凑到向太后跟前,笑眯眯地道谢。 向太后瞧着她的脸,一阵恍惚,“你和你姑母真像,尤其是这么一笑,肚子里不知道憋了多少坏水。” 秦盈盈咧开嘴,“看来娘娘您很喜欢我……姑母。” 向太后没理会她可疑的停顿,绷起脸,“当然不是,本宫才不喜欢她。” “那娘娘为何帮我?” “本宫只是、只是念着她多次帮本宫喂猫,顺手还她个人情罢了。”向太后故作高冷。 秦盈盈憋着笑,凑到她耳边,说:“其实吧,我也会做猫饭。” 莫名熟悉的语调,让向太后打了个颤。 她略显惊恐地把秦盈盈推开,“你这丫头,真该好好学学规矩了。别以为本宫为你说了两句话就是护着你!” 说完便拖着向姑姑的手离开了,那急匆匆的模样就像身后有鬼追似的。 秦盈盈弯着眼睛,笑得要多坏有多坏。 太后娘娘真是个好人。 好玩的人。 殿中只剩下她和赵轩。 许湖守在门外,方便他们说话。 赵轩眼中含笑,“心里可畅快了?” “还不够,咱们俩的账还得再算算。”秦盈盈抱着手臂斜着眼,像个小恶霸。 看着她可爱的模样,赵轩想要抱抱她,却忍住了,宠溺道:“你说吧,怎么算?” 秦盈盈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算起来。 “第一,我把你当亲人,你有了事却把我远远地推开,这是看不起我——你认不认?” 赵轩点点头,“认。” “第二,你口口声声说为我好,想要保护我,却不想想我也有能力,也想保护你,这是不信任我——你认不认?” 赵轩再次点头,“认。” “第三……” 秦盈盈顿了一下,两颊泛上淡淡的红晕,“是谁说非我不娶、只封我做皇后的?转头就招了那些美丽又高贵的小娘子进宫,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上演‘情非得已、情难自禁’的戏码?” “不,不会,不可能。” 赵轩终归没忍住,强势地把人扣到怀里,“我说过的话从未忘记,也不会因为任何人妥协,我只会对你情难自禁。”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秦盈盈双手撑在他肩上,隔开一尺的距离,“有句话说在前头,我这次进宫只是为了帮你,没想做你的妃子。” 赵轩挑眉,“所以?” “所以,请收起你的‘情难自禁’。这件事结束后是走是留我说了算。” 赵轩笑笑,“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 走是不可能走的。 秦盈盈哼道:“我还没进呢!” “现在就进。”赵轩攥住她的手,一路把她拉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是为皇帝的后妃准备的,面积很大,里面隔出十几个院落,只有一宫主位才有资格独居,其余妃嫔多是合住。 如今赵轩的后宫只有一位昭仪,住在昭云阁。 昭云阁对面有一排奇特的建筑,叫凤阁。 说它奇特是因为迥异于其余宫室的红墙黄瓦,这处阁楼从立柱到屋顶皆由琉璃砖建成,太阳一照,闪着绿莹莹的光。 虽然叫阁,面积却不比圣端宫小,亭台水榭处处精致,还有金水河的活水引过来,在凤阁后面辟出一方浅湖。 湖上搭着九曲桥,每隔百余步便立着一座凉亭,湖边种着各色花木,春夏秋冬景致各不相同。 这是太.祖皇帝当年为他的皇后建的,用尽了巧思。当年,那位神奇的皇后就是在最高的那座阁楼上服下鸠.酒,殉情而死。 此后,再也没人入主凤阁。 赵轩把秦盈盈拉了过来,“你怕不怕?” 秦盈盈不怕,只是震惊:“你不会想让我住在这里吧?” 赵轩勾唇,“除了你,谁还有资格?” 当年,太.祖皇帝为他的皇后遣散六宫,建成这座凤阁,日日相伴。 如今,赵轩同样立下誓言,愿为秦盈盈空置六宫,凤阁藏娇,携手一生。 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秦盈盈好纠结呀! 一方面,被喜欢的人如此放在心上当然美滋滋的。另一方面,她又怕自己禁不住诱惑,会一步步踏入他布下的陷阱,成为他的几分之一。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不会怪赵轩花言巧语,只怪自己当初没坚持。 为了提醒赵轩,也为了提醒自己,秦盈盈再次强调:“我刚才说事情结束后会离开,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欲擒故纵,更不是矫情,我是真心的。就算我喜欢你,也不会和其他人分享你。” “不会有其他人。”赵轩郑重道,“我说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真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宝宝们早上好! 捉了个虫~ 第56章 3.17(二更) 其余贵女皆住在六尚局旁的庆宁宫。 那里严格来说不算内宫, 而是在宫人和后妃正式入宫前进行培训的地方。 只有秦盈盈直接住进了坤宁宫, 且是意义特别的凤阁。 秦盈盈并不担心开国皇后曾在这里殉情而死, 也不在意这里是不是只有皇后才能住, 她觉得这里景致好,干脆地决定住下来。 至于太皇太后和入选的贵女有什么反应,她才不在乎。 要住就住最好的, 想嫉妒就让她们嫉妒去吧, 这就是秦盈盈的风格。 秦盈盈上上下下看了一圈, 最后选了最高层的那个大通间。 圆形的屋子,没有墙壁,而是嵌着一扇扇长格窗,四面搭着轻盈的帷幔, 中间放着一张大床。 窗外竹影摇曳, 屋内帘幔飘飘,伴着屏风竹榻, 散着袅袅茶香, 仿佛神仙居所。 赵轩顿了顿, 确认道:“你真要住这间?” 当年, 那位皇后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抱着太.祖皇帝的遗体殉情的。 秦盈盈坐到榻上, 盘起腿,“这间最大,视野最好,就这儿吧!” 赵轩顿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吩咐宫人去准备。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只有沙沙的风声。 两个人对视片刻,双双笑了。 赵轩挨着秦盈盈坐下,轻叹道:“我没想到你会来。” 秦盈盈歪歪头,“那你想不想我来?” “想,也不想。”赵轩如实道。 秦盈盈摆正姿势,开始算账,“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来?” 赵轩微抿着唇,无奈道:“既然潘意能从勤政殿偷走遗诏,我不接你入宫的原因想必你也知晓了。” 秦盈盈道:“我想听你说。” 人都已经来了,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赵轩把秦太妃的真正死因和他的调查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秦盈盈。 秦盈盈已经从潘意那里听说了,并没有太过震惊,只是心疼赵轩,“你别难过,我会和你一起找到真凶,为德仁太后报仇。” 赵轩闭了闭眼,声音微哑:“是我不孝,让母后枉死。若不是赵端提醒,直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 “我很庆幸你现在才知道。”秦盈盈轻抚着他泛红的眼角,想要把里面的悲伤赶走。 “如果你一早就知道,我担心你会不顾一切,会和凶手两败俱伤,会……”会遇不见我。 “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不是吗?”秦盈盈轻声道。 放在数月之前,就算赵轩知道凶手是谁,也不一定能顺利报仇。 然而此时,他的处境已经大不相同。朝堂上,半数以上的官员站在他这边;在民间,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莘莘学子,包括那些受过朝廷恩惠的流民,无不赞颂他年少有为,是一代明君。 即使仇家强大如太皇太后,他也有了一拼之力。 “报仇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你报仇的同时能保全自己,确切说就算仇报不了,也要保全自己——这是我的真心话,你若要恼我,便恼吧。”秦盈盈无赖地说。 赵轩看着她,眸光微闪,这样的人,让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把秦盈盈拢到怀里,低声道:“我很庆幸,你来了。” 若是没有秦盈盈,将来的许多黎明暗夜,他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度过。 今日早朝,秦盈盈出现在殿门前的那一刻,他阴沉了许多天的心仿佛一下子亮起了光。也是在那一刻,他再次确定,他的生命中不能没有她。 “皇祖母很厉害,比你想象得还厉害。她已经觉察到了你的身份有异,如果不是西山寺突然起火,你趁机假死脱身,恐怕很快就会让她查出来。” “即便是现在,你也并非绝对安全。记得避开皇祖母,还有她身边的高嬷嬷,至少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要和她们正面冲突。” 赵轩温声叮嘱。 秦盈盈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放任自己享受片刻的温存,“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轻易吃亏。我可是很厉害的,你不是见识到了吗?” 赵轩轻笑出声:“是,你很厉害。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太皇太后气成那样。” 秦盈盈得意地咧开嘴,“叫声姐姐,以后姐姐罩着你。” “调皮。”赵轩捏捏她娇嫩的耳垂。 秦盈盈身子一颤,从耳垂到面颊漫上一层红晕。 赵轩没忍住,轻轻地烙下一吻。 秦盈盈烫到似的,一下子把他推开。 “约法三章:不许随便亲,不许随便抱,不许随便躺在我床上。” 赵轩勾唇,“是不是不‘随便’就可以?” “别玩文字游戏,总之要保持距离。”为了表明态度,秦盈盈当即挣开他的怀抱,退到了三尺之外。 “为何要保持距离?怕我吃了你?”赵轩眉眼微扬,声音充满磁性,是秦盈盈最喜欢的样子。 秦盈盈心里的小人疯狂叫嚣——我是怕我忍不住扑上去啊,你这个恃美行凶的家伙! 两个人在凤阁中待了大半晌,仿佛要把前面一个月没说的话一口气说完。 直到勤政殿差人来请,赵轩才不情不愿下了楼。 他不肯自己走,非要秦盈盈送他。 秦盈盈嘴上嫌弃,脚下却没停,一直把他送到了凤阁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才收回视线。 正要转身回凤阁,冷不丁瞧见对面的昭云阁门口站了一个人。 秦盈盈记性很好,虽然只见过大昭仪一面,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大昭仪穿着宫装,身形高挑,明明长着一双凤眼,却并不凌厉,反倒透着几分沉静。 她看着秦盈盈,没说话。 倒是旁边那位瘦长脸的姑姑盯着秦盈盈,严厉道:“你就是那个在早朝上大闹一场的秦氏吧?虽然你住进了凤阁,到底没有品阶,见了昭仪娘娘为何不行礼?” 秦盈盈挑挑眉,印象中这位姑姑挺不错的,怎么换了个身份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越是这样,她越不客气,“你也知道我住进了凤阁,将来谁高谁低还真不好说,我劝姑姑把眼光放得长远些。” “你——” 对方脸一沉,就要开骂,却被大昭仪拦住。 “容姑,回去吧。”大昭仪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走进昭云阁。 名唤容姑的宫女狠狠瞪了秦盈盈一眼,拧腰追了上去。 秦盈盈无所谓地耸耸肩,折腾了大半晌还没吃饭呢,怪饿的。 正想着,便见一排小太监提着食盒走了过来。 为首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说:“官家命御厨做了几样娘娘爱吃的菜,吩咐小的给娘娘送过来。” 秦盈盈顿时笑了,这小子可真行,顶着那样一张脸,再花上些心思,什么样的姑娘追不到? 她赏了小太监一把金豆子,几个人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前还说了一堆好话。 空荡荡的阁楼,只有秦盈盈独自一人,面对一桌子菜,突然觉得没那么香了。 如果小十一在就好了,还有宝儿、小田田、高侍卫……唉,有点怀念做太妃的日子了。 秦盈盈一边吃饭一边琢磨着怎么把圣端宫的宫人挪到凤阁,并不知道方才她在宫门前和大昭仪的冲突已经传到了太皇太后耳朵里。 太皇太后把大昭仪叫到了宝慈宫。 大昭仪是个聪明人,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太皇太后的目的。 是的,太皇太后是想让大昭仪做眼线,监视秦盈盈的一举一动,最好给她下些绊子,把她赶出宫。 明明是要利用大昭仪,太皇太后却端着一副慈爱的模样。 她给大昭仪洗脑,“你尽管去做,不必担心官家。别以为官家让她住进凤阁就是多在意她,其实他只是小孩子心性,故意和我作对罢了,不然也不会找来一个毫无背景的乡下丫头……” 大昭仪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实际上,从她踏进宝慈宫开始就一直在点头,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待她走后,太皇太后收起那副慈爱的模样,阖着眼歪在凭几上。屋里散着浓浓的药味,熏得她心烦意乱。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这话问的是高嬷嬷。 高嬷嬷往前走了两步,低声道:“回娘娘,根本不用暗地里打听,秦氏平日里的作为整个皇宫都传遍了,羽毛球、风扇、冰沙、滑梯、广播体操,新奇主意一个接一个,根本不像从前的秦太妃能做出来的。”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偷梁换柱?” 高嬷嬷点点头,道:“老奴听闻有种易容的方子,吃了之后能让人老上十岁。原本老奴没想到这一茬,如今见了秦小娘子,这才有了八分把握。” 太皇太后听到秦盈盈的名字,一阵头疼,“那个臭丫头确实跟秦氏北北生得有几分像。” “娘娘,用不用老奴找人打发了她?” “不用,越是逼得紧,官家越不会轻易放手。且让他新鲜两天,等到见了那些娇养的贵女,他就知道什么样的香,什么样的臭了。” 太皇太后先前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完全骗大昭仪的,她确实认为赵轩对秦盈盈没什么感情,只是为了和自己对着干。 所以,她并不打算用非常手段让秦盈盈“消失”,而是决定让她自己犯错,被赵轩厌弃。 说完秦盈盈,太皇太后又想起了从前的秦太妃,“看来,行宫里的那碗药,恐怕真要了她的命。” 她换了个姿势,纳闷道,“你说,秦氏安安分分待在行宫,谁会下毒害她?” 高嬷嬷目光一闪,“老奴不知。” 太皇太后问:“这事官家知道吗?” 高嬷嬷迟疑道:“上次出了嫡长公主的事,咱们已经把西山行宫的人清理了一遍,想来官家并不知情。” 太皇太后这才放下心,讥讽道:“幸好不知道,不然他八成得认为是我下毒害他生母。” “娘娘这般菩萨心肠,怎会害人性命?” 太皇太后哼了声,“我再菩萨心肠,恐怕在他眼里也是个霸道专权的老妖婆。” “娘娘说笑了。”高嬷嬷讪讪一笑,遮住了眼底的异色。 大昭仪回了昭云阁,便坐在临窗的矮榻上,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案上的茶水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她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容姑看不下去,低声问:“娘娘真打算替太皇太后做事吗?” “我有的选吗?”大昭仪面无表情地说。 太皇太后已经把话撂在那里了,如果不把秦盈盈赶走,走的就会是她。 “我只想活下去。”大昭仪轻声道。 她答应过父王,要好好活下去。 她是大元皇室仅剩的血脉,她要替整个大元活下去。 所以,她不能被赶走,不能回辽阳。 一旦离开汴京,她的命就保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三更大概在18:00哦! 第57章 3.17(还债3) 晚饭是赵轩陪着秦盈盈吃的。 秦盈盈讨好地给他夹菜盛汤, 笑得要多甜有多甜。 赵轩也不拆穿她, 由着她献殷勤。 直到秦盈盈自己忍不住了, 没好气地说:“我对你这么好, 你都不知道表示一下吗?” 赵轩拿帕子擦了擦嘴,挑眉道:“我差点就要感动了,你却不坚持了。” “我坚持。”秦盈盈立即端起笑模样, 毛手毛脚地磨好茶粉, 边冲边搅和。 “知道你喜欢喝七宝茶, 我特意挑出来一些好的,就等着磨给你喝。” 七宝茶一般是用来在两餐之间垫肚子的,没人刚吃完饭就喝。 赵轩却不介意,就着她的手喝了小半碗, 这才问道:“说吧, 想要什么?”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软声道:“把宝儿和小田田调来凤阁呗……如果再加上高侍卫就更好了。” 赵轩抿着唇, “皇祖母本就怀疑你, 若再让他们过来伺候, 你就不怕皇祖母拿他们开刀?” 秦盈盈一听, 顿时犹豫了。 就在这时, 窗外突然冒出一颗绿油油的脑袋。 宝儿急吼吼地说:“奴婢愿意伺候娘娘,只要能跟在娘娘身边,奴婢什么都不怕!” 秦盈盈没心思感动,反倒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向她头上那圈绿油油的东西, 原来是捆芭蕉叶…… 简直侮辱智商。 赵轩板起脸,“擅闯凤阁,按宫规当杖责一百,赶出宫去。你可知罪?” “奴婢不是擅闯,是、是……”宝儿吓得瞪大眼,一个劲儿往身后瞅。 秦盈盈知道赵轩是在逗她,配合道:“你还有同伙?” “有……” “是谁?叫出来一起受罚。” 宝儿连忙改口:“没、没有!” “那就是你一个人的罪责了。” 宝儿快哭了,眼睛一闭,喊道:“公主,您快出来吧,救救奴婢呀!” “就知道你这丫头靠不住。”赵敏没好气地从树上跳下来,顺便扯下一个桃花眼的俊郎君。 潘意主动招供:“墙头上还有一个。” 吕田狠狠瞪了潘意一眼,手忙脚乱地用芭蕉叶挡住高世则。 高世则一脸无奈,“露馅了,别遮了。” 赵轩勾着唇,道:“进来。” 几人你推我搡,一个挨一个地进了屋子。 赵敏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一脸好奇,“在宫里住了这些年,我还是头一回来凤阁。” 潘意点点头,“真宽敞,太.祖皇帝对皇后娘娘果然是真爱。” 吕田躲在高世则身后,好奇地看着秦盈盈,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秦盈盈真实的脸。 以前只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秦太妃,却从没见过她不易容的样子。 真好看呀! 比画上的仙女还好看。 也比太妃娘娘好看。 反正就是很很很好看! 他读书少,想不到更多的修饰词了。 赵轩绷着脸,“早就说过,在宫里见了只当不认识,你们是想害她吗?” 众人齐齐摇头。 赵敏不满地嘟囔:“我们没想暴露来着,就想悄悄看一眼——都怪宝儿。” 宝儿自知理亏,扁扁嘴,小心翼翼地看向秦盈盈,想过去又不敢。 似乎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咬咬牙,说道:“能不能打奴婢二百杖,不要赶奴婢出宫?三百杖也行,奴婢想留在娘娘身边……” 秦盈盈没绷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傻丫头,官家逗你呢,快过来。” 宝儿一听,连忙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她,泪珠一串串往下掉,“娘娘,奴婢好想您,非常非常想!” 秦盈盈险些被她勒断气,强忍着没把她推开,温声安慰。 赵轩黑着脸把宝儿扯开,“端庄些,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说完这话,自己的手就攀到了秦盈盈肩上。 众人见了,纷纷低下头,闷笑出声。 秦盈盈问起了小十一。 赵敏道:“自打吃了你送的点心,那小子就惦记上了,一口咬定是‘母后’给他做的,非要去天上找你。” 秦盈盈心下一片柔软,“明天我去东宫看看他。我会小心,不让别人瞧见。” “无妨。既然进了宫,便只管做你想做的,无须畏首畏尾。”赵轩温声道。 赵敏啧啧两声:“皇兄,你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潘意挤眉弄眼,“别气别气,‘皇兄’不宠你,夫君宠你。” “你滚!”赵敏飞起一脚。 潘意闪身躲过,贱兮兮地做鬼脸,“打不着打不着。” 俩人顿时上演起全武行。 其余人准备好茶水点心小零食,乐呵呵地看热闹,就像还在圣端宫时那样。 许湖倚着碧绿的琉璃墙,眯着眼看向湖面的月影,“今夜星子真亮,明日必是个好天气。” “是呢。”崔嬷嬷从桑树后闪出身,轻声道。 许湖呵呵一笑,“你也来了?” “嗯,过来看看。” 明知道那小娘子鬼精鬼精的,一场火不可能伤到她,只是不亲眼看看到底不放心。 这一晚不像主仆重逢,倒像老友相聚。 偌大的凤阁仿佛一下子被笑声填满,再也不像白天那样冷冷清清。 第二天,赵轩把圣端宫的人悉数调到凤阁。 一行人从圣端宫到凤阁,引起了整个皇宫的围观。 宝儿像搬家似的,提着大包小包,里面不仅有她的东西,还有秦盈盈从前喜欢的衣裳首饰、玉器摆件。 看着她把这些内库公物一样样装到箱子里,许湖笑眯眯地没有阻止。 吕田更搞笑,行李不多,却扛着两棵树苗,是从后院的凤凰木上砍下来的,埋在土里两个月,已经生了根。 还有一棵弯弯曲曲的葡萄苗,他自己拿不过来,大着胆子挂到了高世则手臂上。 高世则一脸嫌弃,却没扔掉。 有他们带头,小宫人们也放开了,把自己的锅碗瓢盆全带上了。 这下整个皇宫都知道了,官家对凤阁来的娘娘青睐有加,把德仁太后宫里的人都赐给了她。 赵敏原本想凑个热闹,搬过来住两天,被赵轩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赵轩严肃地告诫她,不要和秦盈盈走得太近。 赵敏虽然不满,却也知道这是为了秦盈盈好,只得暗搓搓地打起了鬼主意。 秦盈盈在凤阁忙碌了大半天,终于空闲下来,去东宫看望小十一。 赵轩料到她会过来,提前安排好了。 秦盈盈到的时候,小十一正独自坐在学堂里抄大字。 秦盈盈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笑眯眯地问:“小十一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别人去校场骑马了,皇兄嫌我不好好吃饭,罚我留下来写字。”小十一对她的声音很熟悉,下意识地答道。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回过头,“母后——不对,你是何人?为何假扮成我母后的样子?” 秦盈盈指指自己,“我没假扮,我就长这样。” 小十一皱着小脸,目光阴恻恻地瞅着她,不大友好,“走开,不要打扰我写字。” 秦盈盈挑挑眉,“你母后有没有教过你,对待别人要有礼貌。” 小十一扁扁嘴,母后确实教过他。 可是,母后都不在了,丢下十一一个人离开了,她说话不算话,自己也不要听她的话。 小十一气鼓鼓地背过身,故意不礼貌。 秦盈盈分明看到小家伙的眼睛都红了,却强忍着不肯哭。 她鼻子一酸,环住他单薄的肩膀,温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你母后派来的,你母后让我保护你,陪你玩。” 小十一惊讶地瞪圆了眼,“真的?” “比金子还真。”秦盈盈笑眯眯。 小十一怀疑地看着她,“你拿什么证明?” 秦盈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说了几个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 “你真是母后派来的!”小十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扑到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十一好想母后,母后有没有想十一?” “当然想了,你母后让我告诉你,你是她疼爱的孩子,她会在天上保护你。”秦盈盈拍着小家伙的背,湿了眼眶。 秦盈盈陪着小十一玩了好一会儿,直到放学的钟声响起,两个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小十一问秦盈盈住在哪儿,可不可以去找她。 秦盈盈没有隐瞒,然后对他说,暂时不能去凤阁,自己会时常过来找他。 小十一乖巧地答应下来。 秦盈盈不是一个人来的东宫,高世则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他隐蔽的能力很强,就连秦盈盈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刚一出东宫,高世则便在暗中提醒:“有人跟踪,可要就地解决?” “不用。”秦盈盈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既然他敢跟,那就让他尝尝代价吧!” 接下来,高世则依旧隐在暗处。 跟踪者没发现他,自然也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 秦盈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路走走停停,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乡野小村姑的角色。 跟踪者渐渐放松了警惕,不知不觉地跟着她来到了宣佑门。 宣佑门旁有一个侍卫所,专管皇城治安。 此处连着前朝与后宫,西边直通紫宸殿,东边就是六局与东宫,位置极其重要。因此当职的除了小侍卫,偶尔也会有将官级别的人坐镇。 秦盈盈运气不错,今天刚好有一位五品将军。 前一刻她还悠悠闲闲像是逛庙会的样子,后一刻突然变了脸,挥舞着小手帕,惊慌失措。 “侍卫大哥救命啊,有坏人想掳走我!” 高世则怔了怔,差点就信了。 更别说门边的侍卫们。 那位挎着刀的将军大步迎上来,威严道:“本将倒要看看,哪个孙子不要命了,敢在天子脚下犯事!” 跟踪之人这才觉察到不妙,转身要跑,却被高世则一脚踢了回来。 对方穿着太监服,长得高高壮壮,乍一看倒不像个太监。 秦盈盈哭得梨花带雨,“原来是这个贼人!早就听说宫里出了淫贼,专门扮成太监的模样对俊俏的小宫女下手,没想到、没想到……呜呜……我不活了!” 将军一见,忙叫人拦住她,转而对那个太监怒目而视,“给我打,往死里打!” 侍卫们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欺侮女子的宵小之徒,既然将军都发了话,他们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用足了力气,把人往死里打。 起初那个太监还咬紧牙关生生受着,后来被打个半死,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我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人,奉了太皇太后的命办差,谁敢再打!” 此话一出,侍卫们顿时停了手。 太皇太后……他们还真惹不起。 秦盈盈压下唇边的讥讽,嘤嘤哭道:“你你、你原来是太皇太后派来的……我和太皇太后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 那太监被打蒙了,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因为你不长眼,得罪了太皇太后。” 秦盈盈扑哧一声,被他蠢笑了。 不出一刻钟,恐怕整个皇宫都会知道,太皇太后心胸狭隘,连个小村姑都要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看到没有!发生了一件大事!作者菌改文名啦!!! 因为大纲调整,男女主大婚提前了许多,原来的文名就不合适啦。 宝宝们不要迷路哦~ 明天的一更如果6点没有的话,就在12点哦!!! 第58章 3.18(一更) 秦盈盈原本只想小小地教训一下那个跟踪她的太监, 没想到还能牵扯出太皇太后。 真是惊喜。 那位将军亲自带着被打的太监去宝慈宫解释, 太皇太后已经知道了, 正在发火, 看到将军后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冷言冷语地讽刺了几句。 将军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也窝火, 从宝慈宫出来便对旁边的副官说:“我等出生入死这些年, 见了阎王都不带怕的, 为何受她这等鸟气?” 副官低声劝:“将军且忍忍吧,只当是为了弟兄们……好在官家励精图治,自有我等的将来。” 提到赵轩,将军的脸色方才好了些, “就盼着官家早日亲政, 赶紧把这个……” 副官连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后面的话将军没说出口, 彼此都明白。 太皇太后发了一通火, 刚熬好的药一滴不漏地泼到了那个太监身上, 不太烫, 却把那人吓得嗷嗷叫, 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从此之后,皇宫里恐怕看不到他了。 太皇太后倚在榻上直喘粗气,“大昭仪那边怎么样了?” 高嬷嬷陪着小心,“没听到动静。” 太皇太后狠狠捶了下凭几,“又是个扶不起的软蛋!” 接连好几天, 太皇太后都没个好脸色。 在朝堂上怒斥大臣,在宫里挑太监宫女的错处,一时间人人都远远地躲着她。 凤阁的气氛大不相同。 秦盈盈像从前在圣端宫那样整了许多新鲜花样,吃吃玩玩,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不管多忙,她都会在午后抽出一个时辰去看小十一,要么陪着小家伙写写字,要么领着他逃出东宫偷偷去玩。 赵轩紧赶慢赶地处理完公事过来看她,几次都没瞧见人,醋坛子打翻了一个又一个。 这天,他陪着秦盈盈吃完午饭,没像往常那样去勤政殿看折子,而是赖在凤阁不走。 眼瞅着到了小十一放风的时辰,赵轩还没走的意思。 秦盈盈忍不住问:“你今日不用处理政务?” “今日休沐,歇一天。”赵轩慵懒地倚在竹榻上,随手扯了个话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 秦盈盈惊奇,“你也有休沐的时候?许公公昨日还念叨,说你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扑在折子上。” 冷不丁被点名,许湖躬了躬身,讪讪一笑。 赵轩瞅了他一眼,平静道:“我自然要休沐,又不是铁打的。” 秦盈盈想也没想便接了一句:“你可比铁硬多了。” 赵轩勾唇,“哪里硬?” 秦盈盈:…… 突然开车算怎么回事? 明明是个老司机,面对这种小儿科的挑逗,秦盈盈竟忍不住红了脸。 赵轩抿着笑,一本正经翻话本,就像方才那话不是他说的。 阁中安静下来,有种甜丝丝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缓缓游荡。 秦盈盈悄悄看赵轩。 今日他穿着一件绛色锦衣,腰间随意系了条软带,几缕发丝扫在额角,午后的阳光透过重重竹影洒在他身上,仿佛半边脸打着光,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就像杂志上的古风大片。 仿若视觉盛宴,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秦盈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赵轩抬头看她,唇角勾起一丝惑人的笑。 秦盈盈捂住心脏,夸张地躲到帘帷后面,“你别这么笑,我受不了。” 赵轩笑意加深。 这个小丫头呀,真没自知之明。整日里觊觎别人的美色,却不知自己是如何光景。 此时的她扯着轻薄的帘幔,只歪歪地探出一颗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睛偷偷往他身上看,曼妙的身体裹着轻纱,若隐若现,单是看上一眼便引得人心旌荡漾。 想……要了她。 赵轩垂下眼,遮住眸底深沉的欲望。 外面响起清越的钟声,是从东宫传来的。 敲三下,停一会儿,再敲三下,代表的是放风时间到了。 秦盈盈有点急,怕小十一等不到她会难过。 她越表现得在意,赵轩心里的酸劲儿越大,更赖着不肯走了。 秦盈盈只得拿出压箱底的东西来哄他,“先前在十里堡的时候,我跟着温王妃学了几天绣活,给小十一绣了副护腕,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帮我瞅瞅?” 赵轩醋坛子彻底打翻,硬梆梆地说:“丑。” 其实看都没看一眼。 “哪里丑了?我瞧着挺好的。你看这大小,这颜色,这花样,多配小十一。”秦盈盈含着浓浓的笑意,一个劲儿把护腕往他跟前凑。 赵轩绷着脸,没好气地扫了一眼,目光突然顿住,仿佛一粒石子投入湖面,清浅的笑意在眸底荡漾开来。 “是不错。”他把手伸到秦盈盈跟前。 秦盈盈装傻,“干嘛?” “你说呢?”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秦盈盈忍着笑,故意道:“你想试试呀?行,那就让你试试,等你试完了我再给小十一。” 赵轩不理她的信口胡说,注意力放在她手上。 秦盈盈的手白白嫩嫩,十指纤长,灵活地在他腕间跃动,没一会儿便将一双护腕系好了。 黑底,金纹,明黄锦锻裹边,不大不小,刚好适合他,怎么可能是给小十一的? 赵轩理了理衣襟,站起身,“耽搁许久,勤政殿那边该催了。许公公——” “老奴在。” “摆驾勤政殿。” “是。” 秦盈盈追在后面,“陛下,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呀,护腕还没还我呢!” 赵轩陪她演戏,“朕扣下了。” 秦盈盈挥挥小手帕,一口台湾腔,“不可以这样子,怎么可以抢小孩子的东西!” 赵轩头也不回,大步走开。 秦盈盈捏着小手帕嘤嘤哭。 一众宫人目瞪口呆,官家和娘娘真会玩儿。 近来秦盈盈对小十一过于关心,不仅赵轩吃醋,赵敏也酸溜溜的。 尤其是最近秦盈盈又整出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凤阁里天天欢声笑语,勾得她心痒痒。 赵轩却给她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去凤阁玩。 赵敏实在憋不住了,足足想了两宿,终于让她想出来一个好主意。 “你确定这样能行?”潘意趴在墙头,一脸古怪。 “当然了,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小娘子被恶人调戏,英雄出手相助,小娘子心存感激以身相许……” 潘意道:“重点是,为什么我是调戏小娘子的恶人,你是救美的英雄?” “当然是为了让秦小娘子感激我。我不求她以身相许,做对好姐妹就行。” 潘意翻了个白眼,“你当人家和你一样傻吗?她不认识我还是不认识你,看不出是你我联起手来做戏?” “戏又不是做给她看的,只要宫里的其他人知道我救过秦小娘子,秦小娘子和我成了知心姐妹,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去凤阁蹭吃蹭喝了。你说我机不机智?” 潘意呵呵一笑,“您可真机智。” 赵敏给了他一脚,“少阴阳怪气,就说你帮不帮吧?” “帮。”潘意屈辱地说。 赵敏哼了哼,“抓紧时间酝酿情绪,待会儿把戏演好点。” “知道了。”潘意心累地叹了口气。 从小就喜欢的人,还能怎么样? 多傻都得宠着呀! 两个人把道具准备好了,埋伏在秦盈盈的必经之路上,万事俱备,只欠秦盈盈。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秦盈盈破天荒地没走这条路。 她往这边走的时候东宫响起了钟声,第二堂课开始了。 下午的第二堂课是骑射,在庆宁宫北边的校场教授。秦盈盈干脆绕过东宫,打算直接去校场。 这个时候,小十一应该已经在校场了。 秦盈盈想着,就算没机会陪他玩,至少站在旁边看看他,让他知道自己没有爽约。 大人觉得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承诺,对孩子来说可能就是生活的全部,也许心心念念一整天,甚至永远忘不掉。 所以,她不想让小十一失望。 去校场要经过庆宁宫。 近来庆宁宫里来了一群入选的贵女,每日抚琴绣花,说说笑笑,倒是给这古老的宫殿添了些鲜活的色彩。 秦盈盈走得急,没瞧见庆宁宫里出来一群人,不小心撞到了打头的那个。 她连忙笑了笑,低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有点急事,撞到了您。” 对方猛地推了她一把,声音高亢尖利:“急什么急?赶着投胎啊!” 秦盈盈稳住身形,看向说话之人。 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小尖脸,大眼睛,长得妖妖娆娆,打扮得花枝招展,其实还挺好看的。 只是这反应却让秦盈盈皱眉,“我有错在先,第一时间向你道歉了,你可以不接受,但没必要恶语伤人。” 小娘子切了一声,“还挺能说。敢在我郑秀儿跟前如此狡辩,你还是头一个。” 郑秀儿? 秦盈盈挑了挑眉,确实够秀的。 她急着去看小十一,没时间跟这个刁蛮的小娘子拉扯,转身就要走。 郑秀儿一把拉住她,柳眉倒竖,“怎么,还敢跑?你是真不知道我的厉害呀!” 秦盈盈嗤笑一声,“这话我原样送给你。” “你——”郑秀儿恨恨咬牙,像是要把她吃了。 旁边一个面容温婉的小娘子,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秀儿姐姐,算了吧,这位小娘子想来不是成心的,你就不要计较了。” “那不行,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正常情况下,郑秀儿不会这么为难人,只因今天在管教姑姑那里受了气,又见秦盈盈长得这般美艳动人,就忍不住想刁难她。 秦盈盈抱着手臂,“你说怎么着吧?” “跪下来,给我磕头!”郑秀儿趾高气扬。 哈? 秦盈盈忍不住笑了,真是京城之大无奇不有。 这丫头是入选的贵女吧? 就这样的,给赵轩当妃子? 突然有点同情他。 正僵持不下,巷子尽头施施然走来一个高挑的身影,声音清清冷冷,像是特意来灭火的。 “发生了何事,值得你们如此喧哗?” 是大昭仪。 她穿着宫制的衣裳,偏襟处系着象征身份的玉牌,一看就是有品阶的娘娘。 郑秀儿瞧了她一眼,发现不如自己好看,顿时有些得意,抢先走到她跟前,娇滴滴道:“这个小宫女忒不长眼了,撞了我不说,态度还如此嚣张,依臣妾所见,就该打她一顿,赶出宫去。” 大昭仪不着痕迹地抽出被她揪住的衣袖,淡淡道:“第一,你还没被选入宫中,不可自称‘臣妾’;第二,今日之事错处在你,不在她,就算要打板子也是打你,不是她。第三,她不是宫女。” 郑秀儿涨红了脸,尖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为了一个宫女这么下我的面子!” 大昭仪没理她,转头看向秦盈盈,“你有急事?” 秦盈盈笑笑,“和人有约,快迟了。” “那便去吧,这里交给我。”大昭仪温声道。 秦盈盈不伦不类地抱了抱拳,“多谢啦,有空到凤阁喝茶。” 大昭仪露出一丝笑,“快去吧。” 秦盈盈冲她笑笑,提着裙摆跑走了。 郑秀儿面色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气的还是气的,反正脸都丢尽了。 大昭仪看都没看她一眼,像来时那样不紧不慢地走了。 郑秀儿恶声恶气地问:“她是谁?” 孟小娘子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官家唯一的妃子,昭仪娘娘。” 郑秀儿嗤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她。一个外族来的破落户,敢在我大昭的皇宫耀武扬威,哪来的脸?” 大昭仪并未走远,一字不差地听到了。 她脚下一顿,然后挺了挺腰,继续往前走。 容姑恨声道:“娘娘,奴婢过去教教她规矩。” “不必了。”大昭仪淡淡道,“她说的也没错。” 主仆二人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截。 容姑努力找话安慰她:“今日这机会真不错,娘娘顺手帮了凤阁那位,以后走动起来就方便了。她不是邀娘娘喝茶吗?奴婢回去就把辽阳送来的那些茶叶翻出来。” 大昭仪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容姑,你说,我是不是变成坏人了?” 容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然后连忙笑了笑,说:“娘娘不怕,容姑陪着您变。您若是一号坏人,奴婢绝对要占第二号。” 大昭仪没绷住,露出一丝浅笑。 东宫门外。 赵敏和潘意肩并肩趴在墙头上,眼皮一个劲儿往下耷。眼瞅着就要睡着了。 一阵凉风吹过,赵敏打了个哆嗦,“你说,她今日是不是不来了?” 潘意帮她择掉头上的树叶,“都这个时辰了,应该来不了了,不然咱回去?” “不行,都等了这么久,现在回去多亏。”赵敏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风一阵阵吹,树叶一片片掉。 两个人打一会儿瞌睡,择一会儿树叶。 这画面……也挺美的。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再说一遍哦~文名改啦!文案也改啦! 感谢【我有健忘症呢】宝宝扔的地.雷~鞠躬! 第59章 3.18(二更) 秦盈盈到校场的时候, 小十一正在骑马。 小家伙明显很不开心, 鼓着小脸, 垂头丧气。 校场上除了小郎君和教习们, 还有几名武将,秦盈盈不方便露面,便躲在一棵大柳树后面悄悄看。 都说父母看自家孩子自带滤镜, 确实是这么回事, 总共十几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秦盈盈瞅了一圈,怎么看都觉得小十一长得最好、骑马的姿势最帅气。 教习敲着小铜锣,督促小郎君们跑起来。 小郎君们骑的都是滇马,个子矮, 四蹄粗壮, 跑起来稳当,最适合让初学者练骑射。 小十一那匹是白色的, 性子活泼, 听到锣声第一个冲了出去, 刚好跑到秦盈盈这边。 秦盈盈捡了块小石头丢到小十一身上。 小十一扁着小嘴看过来, 前一刻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看到她后眼睛顿时闪闪发光。 “盈盈姐姐!” “十一弟弟!” 这是两个人约定好的称呼。 小十一立即赶着小马跑到树下,秦盈盈站起来,隔着马和他拥抱,仿佛万里长征胜利会师,一对姐弟激动得眼泪汪汪。 所有人被迫围观了一场戏精的诞生。 总教习是个熟人, 翰林学士兼史官兼东宫教习,崔辰。 秦盈盈又忍不住夸了,崔辰果然是古代君子的典范,能文能武,风度翩翩,单是这么看着就让人如沐春风。 崔辰知道她的底细,不仅没赶她走,还给她安排了一个视野极好的座位,可以喝着茶吃着点心看小郎君们练习。 俊俏的小娘子在旁边看着,不仅小郎君们来了劲头,场上的教习、旁边的将士们也不约而同地显摆起来。 其中最卖力的要属小十一。 小家伙就像喝饱了水的小菜苗,鲜活鲜活的,骑马射箭都要争第一。 他身份特殊,教习们都很上心,其余小郎君也敬着他。 好在小十一在秦盈盈的教导下谦虚礼貌知进退,并不会用身份压人,大家真心喜欢他。 秦盈盈瞧着小十一,不由想到了赵轩,以后赵轩有了儿子,也会是这样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吧! 不知道他会娶几个妃子,生几个儿子。 想到方才遇见的郑小娘子,秦盈盈咧了咧嘴,千万别娶个那样的搅家精。 她在这儿胡思乱想,阁楼上有人正看着她。 从赵轩的角度,瞧见的就是这个小丫头托着腮,对着校场上的郎君们犯花痴。 傻兮兮的,让人想抓过来,打一顿。 人是舍不得打的,只能打翻醋坛子。 赵轩快速结束了和几位将军的讨论,大步走下阁楼。阁楼后面便是马房,他挑了匹性子最烈的,飞身而上,一路冲到了校场。 秦盈盈正对着校场口,眼睁睁瞧见这个俊美的男人从天而降,一身明黄衣袍,英姿勃勃,恍若天神。 她的心怦怦直跳,脸上呼呼发烧,像是病了。 赵轩瞧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知道自己赢了。 他停在秦盈盈跟前,勾唇笑问:“小丫头,看什么呢?” “看好看的郎君。” 秦盈盈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满场的郎君,就觉得骑着大黑马的这个最俊美,不仅人长得好,骑术也好。你看这匹大黑马,一瞧就是野性难驯的,偏偏在这位郎君身下乖得像头小羊羔。你说,是不是很优秀?” “快闭嘴吧。”赵轩眼底漫着笑意,朝她伸出手,“上来,教你骑马。” “就等着你这句话!”秦盈盈喜滋滋地跳起来,去抓他的手。 没等她抓住,赵轩便长臂一展,勾起她的小细腰,将人捞到了马上。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原来,看似严肃稳重的官家吃这套…… 原来,俊俏可人的小娘子要这么追…… 感觉学到了,又好像没有领悟到精髓的样子。 黑马性烈,秦盈盈差点被它甩下去,吓得连连惊叫。 赵轩从后面揽着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骑术要领,那温柔的模样就像在说情话。 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学得认真,偶尔拖个小手勾下小腰,那都是教学需要,秦盈盈毫无所觉,赵轩一本正经,在外人看来却像打情骂俏,公然虐狗。 小十一很不开心。 自从皇兄来了,盈盈姐姐都不看他了。 他鼓着小脸问崔辰,“皇兄为什么可以抱姐姐?不是说郎君对小娘子要有礼有度吗?” 崔辰笑笑,声音温润如玉,“秦小娘子是官家选定的皇后,将来是要嫁给官家的。” 小十一皱皱小脸,一万个不相信,“皇兄那么凶,盈盈姐姐怎么会愿意嫁给他?” 一定是皇兄强迫的。 小十一顿时生出无穷的正义感,对身下的小白马发誓,要像骑士守护恶龙那样守护盈盈姐姐。 ——《骑士与恶龙》这个故事是秦盈盈给他讲的,结局是骑士打败了假装白莲花的坏公主,和面恶心善的巨龙在一起了。 在小十一眼里,赵轩就是那个虽然长得很好看,却一肚子黑水的坏公主。 钟声响起,骑射课结束了。 小十一立即冲到秦盈盈身边,用小小的身子护着她,戒备地看向赵轩。 赵轩挑眉,“发的什么疯?” “我是骑士,要保护盈盈姐姐。”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说。 赵轩:……行吧。 秦盈盈被小家伙感动到了,美滋滋地拉着他一起回了凤阁。 凤阁正热闹,湖边围了一群人。 高世则难得放下宝剑,挥动着铁锹在挖坑。 宝儿拿着把大锯刀,呼哧呼哧地锯木头。 吕田在木柱上雕雕琢琢,弄出漂亮的花纹。 其余宫人抬土的抬土,刷桐油的刷桐油,忙碌得很,皇帝来了都没人搭理。 最后,还是崔嬷嬷亲自沏了茶,招呼赵轩兄弟两个。 秦盈盈挺惊喜,昨日刚说好要在这里埋个秋千,出门的时候还没动静,回来就快做好了,她挽起袖子,也加入进去。 小十一学着她的样子,和大家一起干活。 唯独赵轩,矜持地坐在那里。 秦盈盈一看到他这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招惹他,“这么多木头,做两架秋千都够了,不如咱们比赛怎么样,看哪组做得又快又好。” 宝儿第一个响应:“我跟娘娘!” 吕田第二个举手,“我跟高侍卫!” 其余宫人纷纷表态。 最后只剩下赵轩。 秦盈盈笑眯眯看向他,“陛下,敢不敢赌一局?” 赵轩轻笑,“回回都输给我,还要赌?” “这回定然不输。”秦盈盈并非说大话,她真是这么想的,就算赵轩再聪明,体力活总不能也那么优秀吧? 事实证明,有些人就是天道的宠儿,生下来就比别人多了几分能力和气运,哪怕是搭个秋千架,都比别人绑得结实,搭得漂亮。 许湖和崔嬷嬷做裁判,不用故意偏向,也是赵轩赢。 秦盈盈眼瞪得老大,“你你你……你不是说连玩都没玩过吗,为什么做得这么好?” 赵轩笑而不语。 吕田起哄:“娘娘输了,又欠了官家一次。” 秦盈盈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这次你要什么?” 赵轩想了想,说:“你去悠两圈,让我瞧瞧荡得多高。” 昨天秦盈盈就在显摆,说自己荡秋千又高又好看,还在大赛上拿过奖。 他想看看,小娘子站在秋千上是不是像诗里写得那样笑如银铃,裙裾翻飞。 “这么简单?”秦盈盈确认道。 “嗯,拿出你的本事。” “那你就瞧好吧!”秦盈盈提起裙摆,灵活地跳到横木上。 秋千架由六根木头支着,组成稳定的三角形结构,底部深深地埋进土里,不用担心会有突然倒塌。 秦盈盈放心大胆地悠起来,晚秋的风撩起如瀑的青丝,五彩的披帛裹着翻飞的黄叶,小娘子笑靥如花,迷了郎君的眼。 果然如诗如画。 赵轩第一次兴起这种念头——给她做许多漂亮衣裳,让她每时每刻都娇艳如花,凡俗的料子配不上她,要用各地进贡来的珍品。 再由他一件,一件,剥开来。 赵轩抿了抿唇,哑声吩咐:“换季了,让尚衣局把今秋的份例送过来,尽快。” 许湖应下,当即叫人去传口谕。 大昭仪站在阁楼上,把湖边的情形看进眼里。 她的表情像往常一样平静,却又和往常不大一样。从前的平静是真平静,现在的平静却灰扑扑的,仿佛带了股死气。 容姑有些担心,“娘娘,天冷了,回屋吧!” 大昭仪点点头,一步步走下台阶,“茶叶找出来了吗?” “都准备好了,挑出来两份最好的。”容姑低声答。 “帮我下个帖子,明日去凤阁拜访。” 容姑轻叹一声,“……是。” 笑声传到隆佑宫。 向太后正坐在廊下逗猫,不由诧异,“是本宫听错了吗,哪里来的热闹?” 赵敏想也没想就说:“一定是凤阁,昨日听宝儿说他们要搭个秋千,这时候八成已经搭好了。” 向太后缓缓舒了口气,“这情形倒是有些熟悉,你若不说,本宫还以为是……”是秦太妃回来了。 顾忌着赵敏的心情,向太后没说出口,话音一转:“挺好的,后宫人丁单薄,热闹些好。” 赵敏心里猫抓似的,秋千都搭好了,她还没跟秦盈盈混熟! 越想越觉得亏得慌,忍不住把潘意拖过来,再次商量起“英雄救美”的计划。 凤阁中,秦盈盈也在想赵敏。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唯独少了她。 “啥时候把敏儿也叫过来,新搭的秋千她肯定喜欢。” 赵轩应了声,“再过些时日。” 其实他根本不是担心秦盈盈暴露——反正秦盈盈从来也没顾忌过——主要是不想多一个人分散她的注意力。 对,醋缸官家就是这么心里黑。 今日做的是小十一最爱吃的春饼,秦盈盈卷一个小十一吃一个,和谐友爱,其乐融融。 赵轩只觉得牙酸胃酸心也酸。 明明不是那么喜欢吃春饼,还是对着秦盈盈一番明示暗示。 秦盈盈接收到信号,连忙给他卷了一个。 赵轩暗搓搓比较了一下,嗯,比小十一的大,卷得也更细致,这才满意了。 小十一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瞅了瞅,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秦盈盈“悄悄”说:“姐姐不要嫁给皇兄,要嫁就嫁给十一吧,十一一定不会凶姐姐。” 秦盈盈乐了,“小十一愿意娶姐姐?” 小十一郑重地点点头,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了小半天,既然不想让凶巴巴的皇兄欺负姐姐,那就由她来娶姐姐吧! 而且,他和盈盈姐姐之间有许多小秘密,连将来的王妃都不能告诉。如果盈盈姐姐变成他的王妃,不就可以告诉了? 总之是像个男人那样考虑得很成熟。 “十一会对姐姐好的,这是男人的承诺。”小家伙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 秦盈盈的心呀,就像泡进了糖果罐里,甜的哟,能开个糖果屋了。 她抱住小十一,真情实感地说:“小十一就是天下第一小可爱,最喜欢小十一了。” 被即将迎娶的姐姐说喜欢,小十一红着小脸,露出一个矜持的笑。 赵轩的脸黑了,憋了一会儿没憋住,霸道地把小十一赶走了,转过头开始收拾秦盈盈。 “最喜欢小十一?” 秦盈盈硬气地点点头,“怎么了,小十一那么可爱,谁不喜欢?” 赵轩一步步逼近,重复道:“最喜欢小十一?” 秦盈盈缩了缩脖子,气势完全被压住了。 赵轩几乎要贴到她身上,“最喜欢小十一?” 秦盈盈撑着他的肩,步步后退,“你、你别勾引我,我可不会上当。” 嘴上说着不会上当,心却诚实地怦怦乱跳。 赵轩俯身,将她罩在身下,“最喜欢小十一?” 秦盈盈一屁股坐到床上。 床垫非常非常软,是她特意叫人铺的,没承想这时候竟坑了她,一个没坐稳躺倒了。 赵轩压上来,定定地看着她。 秦盈盈没骨气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最喜欢你,行了吧?” 赵轩皱眉,“这么勉强?” “不不不,一点都不勉强,最喜欢赵轩了,官家,陛下,呈翊哥哥……唔——” 一通乱叫,本意是为了讨好他,却适得其反,把自己搭了进去。 赵轩将她整个抱住,极其强势,动作却很温柔,尤其是贴过来的唇瓣,柔软而温暖。 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接吻,却是最心动的一次。赵轩如此,秦盈盈亦然。 身下便是柔软的大床,四角的帷幔从屋顶一直坠到青石板上,飘飘荡荡,缱绻缠绵,凭添几分旖旎风姿。 秦盈盈轻喘着,湿了眼眶,“你欺负我。” 赵轩勾着唇,温柔宠溺,“许你欺负回来。” 秦盈盈大概被亲得脑袋缺氧了,真就欺负了回去。 ……用嘴。 作者有话要说:嘻!后面有三更哦~~21:00往后吧,不会太晚~ 第60章 3.18(还债4) 赵轩被秦盈盈亲蒙了。 然后就被赶走了, 都没来得及回味那个“划时代”意义的吻。 不过, 也值了, 这一天真值了。 赵轩兴奋地看了一宿折子, 笑得像个傻小子。 秦盈盈则是把自己关在屋里,抓耳挠腮。 她用凉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重新捋了捋回宫的目的。 秦太妃是中毒死的, 下毒的人很可能是太皇太后, 如今太皇太后又安排赵轩选妃,明显就是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赵轩很危险,她是来帮赵轩的。 就算她做不了什么大事,至少能当个挡箭牌, 不让坏女人接近赵轩。 还有, 赵轩头疼的时候她能给他按按头,他不好好吃饭的时候还能亲手做顿好吃的哄他吃。 对, 就是这样。 所以, 不能和他谈恋爱, 不能做他的几分之一, 不能放任自己一步步沦陷下去。 必须和他保持距离! 秦盈盈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就开始行动了。 赵轩下了早朝,只要没急事都会过来陪她用早膳,这还是当初在圣端宫养成的习惯。 秦盈盈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感觉,特意准备了一张大圆桌,全家人围着圆桌吃。 今天却不一样了。 赵轩一进屋便看到三张方方正正的小食案, 每张隔着三米远。 不仅桌子换了,秦盈盈还把小十一叫了过来,笑眯眯地说:“听说京中官宦人家都这么吃饭,这样比较卫生,也更合礼数,以后咱们也这么吃。” 小十一认同地点点小脑袋,立志做盈盈姐姐的“小腿毛”——听盈盈姐姐的话,赞同盈盈姐姐的观点,一切觊觎盈盈姐姐的人都要赶跑。 赵轩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看在昨晚那个亲亲的份上,他不介意纵容这个丫头的小心思。 带兵打仗还讲究进退有度呢,更别说追姑娘。 一顿饭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 因为分着桌子吃,少了平日的黏黏乎乎打打闹闹,三个人吃得很快,撤了桌子喝完茶,还不到办公及上学的时辰。 赵轩看着小十一,小十一也看着赵轩,兄弟两个疯狂地用眼神暗示对方:你可以走了。同时又十分默契地打算着,绝不能先走。 直到钟声响起,赵轩才揪着小十一的后领出了凤阁。 一路上,小十一几次试图打开他的手,发现踮着脚都够不着之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腰带。 可以说是十分英勇无畏了。 果然,男人都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才会突然变强大。 兄弟两个离开不久,大昭仪的帖子便递到了凤阁。 秦盈盈连忙叫人把她请过来。 大昭仪在大昭生活了十多年,礼仪规矩比秦盈盈还了解,从穿着打扮到行礼问安,挑不出一丝错处,就连向来重规矩的崔嬷嬷都暗自赞了一声。 “我今日过来叨扰,不光是为了讨一盏妹妹的好茶,还有个消息想告诉妹妹。”大昭仪微笑道。 呃…… 姐姐妹妹什么的,让秦盈盈起了身鸡皮疙瘩。不是因为肉麻,而是想到了这个称呼牵扯到的同一个男人,昨天她还差点成为这个男人的几分之一。 秦盈盈心里一阵别扭,笑着说:“我瞧着昭仪娘娘年纪也不大,叫我一声妹妹反倒显着你老了,不如就直接叫我盈盈吧!” 大昭仪怔了怔,微微一笑,“既如此,妹妹、哦,不,盈盈也可称我的闺名,贞荣。” “好。”秦盈盈干脆地答应下来。 大贞荣,一听就不是普通人。 接下来才聊起正事。 大昭仪提醒秦盈盈,过两日太皇太后要在后苑举行一场赏花宴,诸位贵女都会到场,少不得加些点茶插花类的雅事助兴。 “素来听闻盈盈多才多艺,想来定能大放异彩。” 秦盈盈知道,大昭仪这是在提醒她,让她早做准备,省得到时候被那些贵女吊打。 只是没什么可准备的,那些个文雅之事她一样都不会。 秦盈盈皱皱脸,直白道:“可不可以不去?我干脆说肚子疼,出不了门好了。” 大昭仪又是一怔,棕色的瞳仁中闪过明显的讶异。她没想到,秦盈盈会是这般直率的性子。 从大元皇宫到大昭后宫,她活了十八年,见惯了勾心斗角、面甜心黑的人,这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女子。 还……挺可爱的。 大昭仪突然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赶走她了。 如果放任她留在赵轩身边,恐怕终有一日那位官家的心就会被她勾走。 毕竟,在尔虞我诈的深渊中生活了太久的人,最能打动他的就是这难得的天真烂漫。 前提是,秦盈盈不是装的。 大昭仪接下方才的话头:“若真是身体不适,想来太皇太后不会有意为难。” 秦盈盈嘻嘻一笑,“喝茶喝茶。” “多谢。”大昭仪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端的是姿容优雅。 秦盈盈暗暗感叹,放着这么个大美人,赵轩居然碰都不碰一下,也是神人。 大昭仪仿佛自带降噪效果,秦盈盈听着她轻言慢语,自己的音量和语速也不由降了下来。 两个人边喝茶边聊天,虽然兴趣爱好完全不同,好在都是心思灵巧的人,不至于冷场。 正说着话,便听吕田来报,说是尚衣局的人来了。 秦盈盈没多想,直接让他把人领了过来,待看清那些人手上抱的衣料,她才后悔了。 尚衣局的主事萧尚宫亲自来的,看到大昭仪难免尴尬。 她奉了赵轩的口谕过来让秦盈盈挑衣料,怎么都没想到会碰到另一位妃嫔。 大昭仪不想让她们为难,平静地说:“今日叨扰许久,盈盈想必乏了,我先回去,改天请你到昭云阁吃点心,我亲自来做。” 她主动避开,算是不错的法子,至少能免去彼此的尴尬。唯一的坏处就是会显着她气量小,若有宫人念叨起来恐怕不好听。 秦盈盈拦住了她,笑着说:“别急着走,帮我瞧瞧这些料子,我自己眼光不行,看不出好坏。” 大昭仪抿了抿唇,没说话。 容姑面上闪过一丝不满——秦盈盈眼下的姿态,就像在故意炫耀。 萧尚宫也暗自纳罕,没想到这位新来的秦小娘子是个这样的人。 前段时间她没少跟“秦太妃”打交道,觉得那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听说这位是秦太妃的侄女,不料人品却是大不相同。 就在这时,秦盈盈话音一转,“尚宫给我送完料子,想必还得去昭云阁跑一趟吧?不如省点力气,就让昭仪娘娘在这里挑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秦盈盈的话明显是在说,这些料子不光有她的,还有大昭仪的。 在场的人人长着颗玲珑心,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萧尚宫立即反应过来,笑道:“娘子有所不知,这些料子确实是给您一个人的。原本应该做好了再拿过来,只是妾身从前没给娘子做过衣裳,不知道娘子的喜好,这才拿了料子让您挑。” “至于昭仪娘娘,妾身给她做了十来年衣裳,娘娘的喜好妾身多少知道些,平日里都是做好成衣再送去昭云阁。至于这一季的衣裳,想来明日便能完工了。” 大昭仪笑着接过话:“不必着急,上次新做的还没穿完一遍。” 彼此一笑,方才的尴尬悉数消散了。 大家都知道,秦盈盈是在有意解围,不仅解了萧尚宫的尴尬,还免了大昭仪被人笑话。 萧尚宫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抱歉,想着一定把衣裳做得用心再用心,官家说得没错,只有最珍贵的华服才配得上这么好的小娘子。 大昭仪心里也暗自感慨。 她并不觉得秦盈盈此番作为是抖机灵、装好人,因为她本来没必要这样做。 她大可以像郑秀儿那样嘲讽她,或者像父王曾经的妃子那样相互攀比、显摆。 然而,她不仅没有,还解了她的困局。 大昭仪心内五味杂陈。 她宁可秦盈盈是个坏人,这样她的愧疚反倒会少一些。 第二天,萧尚宫果然给大昭仪送去几套新衣。 她是个厚道人,从来不搞那些捧高踩低的把戏,不然也不会在这个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年。 她给大昭仪送的那几件衣裳,料子虽然比不上贡品好,绣工、样式却花了十分心思。 大昭仪一件件看过去,心内十分熨帖。 她不想离开大昭,原因之一就是在这里生活很舒心,很踏实。 先帝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把她这个外族人当亲生的公主一样娇养。赵轩虽然性子冷淡,却也没有怠慢过她。 原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哎! 似乎,她天生就没有好运气。 容姑见她叹气,以为她还在惦记昨天的事,不由劝道:“娘娘,奴婢多一句嘴,如今六宫空虚,您是官家唯一的妃子,若能得到圣宠,想来比依附太皇太后稳妥得多……” 大昭仪面色一变,立即制止了她,“快把这个心思收起来,我决不会走上争宠这条路。当年你随我同在大元后宫,见到的阴暗血腥还少吗?若不是后院起火,大元怎会亡国?” 容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大昭仪看出她的犹疑,果断地掐灭她心头的小火苗,“人的胃口是会撑大的,倘若今日我要的是片刻温存,明日就会惦记一儿半女,后日是不是就想去争皇位?容姑,你该知道,这条路没有尽头。所以,一开始就不要肖想。” 容姑被她说服了,难免丧气,“太皇太后那里也不见得靠谱啊!” 大昭仪眼底一暗,“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很聪明,本不该受太皇太后钳制。 然而,就在前两天,她刚想摆脱的时候,太皇太后突然叫人送来一箱书信。 四尺见方的小木箱,整整一箱,都是那个人写的,就算一个月写一封,足足写上十年,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多。 她拆开最新的一封,龙飞凤舞的笔迹刺入眼帘。他说,要接她回辽阳,很快就能做到了。 大昭仪几乎是浑身颤抖着把那封信扔到香炉里,亲眼盯着,直到烧成了飞灰才稍稍安心。 她不能回辽阳,绝对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赏花宴】~~打个脸吧,也该打个脸了。 呐,债还了一半了,再还四章就解脱了~啦啦啦~ 第61章 3.19(一更) 后苑的菊花开了, 太皇太后安排了一场赏菊宴。 名义上是赏菊, 其实是给赵轩和贵女们安排的“相亲大会”。 秦盈盈原本想装肚子疼不去, 却被赵轩威胁, “你若忍心让我独自面对……哼!” 小小一个“哼”字,代表了无穷的含义,秦盈盈到底不敢冒险, 怂怂地去了。 她到的时候, 贵女们已经到齐了。 郑秀儿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把她上上下下扫了两圈,想要找出一些难看的地方。 然而没有,哪怕一处都没有。 秦盈盈今日穿的是赵轩送的新衣裳,没有上妆, 只薄薄涂了一层保湿的面脂,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来说,反而比涂脂抹粉更显娇嫩可爱。 她出现的那一刻, 在场的贵女们心里同时响起一个声音——输了。 别的小娘子矜持含蓄, 不管羡慕还是嫉妒只暗暗压在心底, 郑秀儿偏不。 她出身江南旺族, 两年前随父兄到了汴京, 因为长得好,又得父兄疼宠,在江南时便是贵女中的第一人,到了汴京依旧力争艳压群芳。 单就家世相貌,她确实有这个资本, 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今日是太皇太后张罗的赏花宴,大佬们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甚至这一刻兴许就在暗中观察她们。别的小娘子个个小心谨慎,唯独她趾高气扬。 郑秀儿心里憋了一口气,非要让秦盈盈丢了大脸不可。她趁着宫女倒茶,暗中推了一把。 宫女一声惊呼,滚烫的茶水眼瞅着就要泼到秦盈盈身上。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冲出一道火红的身影,把秦盈盈一抱,堪堪躲过那盏热茶。 小娘子们惊慌失措,纷纷看向地上的两个。 赵敏笑得灿烂,“成功啦!” 不等秦盈盈起身,她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设置好的台词:“敢问这位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需在下护送娘子回家?” 秦盈盈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拉着她从地上起来,“可烫着了?” “没事没事。”赵敏胡乱拍拍裙摆上的泥渍,拼命朝她挤眼,“我救了你,是不是很感动?想不想以身相许?” 秦盈盈失笑,“怎么以身相许?你嫁我,还是我嫁你?” “不用不用。”赵敏连忙摆手,她可不想被皇兄打死,“不如做对知心好友吧,比如偶尔邀请我去喝喝茶呀,聊聊天呀……” “荡荡秋千呀。”秦盈盈道。 “是呀是呀!”赵敏狂点头。 两个人相视一笑,迅速达成默契,双双戏精上身,演了一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戏码。 一众贵女都成了路人甲。 郑秀儿无疑是带资进组的恶毒女配。 她原本想看秦盈盈哭鼻子来着,没想到她不仅没哭,还笑得那么好看,倒把她自己气得半死。 那么烫的茶,若真泼在身上,恐怕皮都要揭下一层。 秦盈盈没打算轻易饶过郑秀儿,转手端起一盏凉茶,一滴不漏地泼在她胸前——原本是要泼脸的,瞅了一眼觉得那张脸还挺好看,就没下得去手。 郑秀儿大声尖叫,杀猪似的。 贵女们被她吓得不轻,差点以为秦盈盈泼的不是茶水,而是化尸粉。 好巧不巧,太皇太后和赵轩一前一后来了。 郑秀儿抱住太皇太后的胳膊,放声大哭:“娘娘,您要替秀儿作主呀!” 太皇太后看向秦盈盈,面色不善。 秦盈盈一见不妙,连忙扯住赵轩的衣袖,哭唧唧:“陛下,您要为盈盈作主呀!” 赵轩抿着笑,拍拍她的手,“不怕。” 赵敏跳出来凑热闹,“我可以作证,是郑小娘子先泼秦小娘子的,要不是我英雄救美,秦小娘子的脸就毁了。” 郑秀儿大声辩驳:“明明是宫女毛手毛脚,跟我有什么关系?倒是她,你们都瞧见了,是她拿茶泼我,我的衣裳现在还湿着!” 秦盈盈拿帕子捂着半张脸,抽抽噎噎:“我没想泼你,就想、就想浇花来着,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郑秀儿瞪大眼,“你可真能编,还浇花?你怎么不说泼地呢!” 秦盈盈想了想,“也行。” 郑秀儿:…… 所有人:…… “好了。”眼瞅着就要变成一出闹剧,太皇太后沉声开口,“好好的赏花宴,非要被你们搅和散了才高兴?” “秀儿不敢。”郑秀儿委屈地嘟着脸。 “我也不敢。”秦盈盈抽泣两声。 太皇太后不冷不热地瞄了她一眼,沉着脸坐到主位。赵轩坐在下首。 郑秀儿和孟小娘子坐在另一侧,位置刚好和赵轩相对。 秦盈盈被安排在了最末席,要说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信。 好在还有赵敏,这丫头原本在赵轩旁边,看到秦盈盈孤零零一个人,十分讲义气地坐了过去。 赏花宴开始了,对着满园了红的紫的黄的粉的菊花,小娘子们弹琴唱歌做诗画画,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吸引赵轩的注意。 秦盈盈则是跟赵敏头挨着头,悄悄说小话。 “看到没,那两位就是皇祖母挑中的皇后人选。”赵敏指了指郑秀儿和孟小娘子。 秦盈盈纳闷,“不是高家人?” “她们虽然不姓高,却和高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算是高家人。” “郑家一门三进士,都在朝中担任要职,又是江南旺族,若皇祖母做主选了郑秀儿,郑家必对她感激涕零。” “孟家权势差一些,却是书香门第,在读书人中威望很高,而且孟芸老实,好拿捏,不像郑秀儿这么能折腾。” 听着赵敏分析,秦盈盈不由想到了向太后,向太后的家世人品好像和孟芸差不多,听说当年她和先帝的婚事就是太皇太后做的主。 赵敏问:“你觉得皇祖母更中意谁?” 秦盈盈反问:“你觉得呢?” 赵敏努了努嘴,“这么瞧着,她明显对郑秀儿更热络。” 秦盈盈往那边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孟芸机会更大。 她见过孟芸,就在端午节那天,孟芸给赵轩送粽子却受了冷落,当着众人的面哭起了鼻子,还是秦盈盈送了支簪子给她,才把她哄好。 看样子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娘子。 如果让她选的话,她更希望这样的人做赵轩的皇后,而不是郑秀儿那样的搅家精。 想到不久后赵轩身边就有别的小娘子了,突然心里酸溜溜的。 郑秀儿自恃长得好,颇为放得开,刚刚点好的茶山水,十分大胆地送到赵轩跟前,明目张胆地勾引。 太皇太后在背后给她撑腰,“老身瞧着这茶不错,茶沫均匀,青白交错,颇有意境。呈翊,既然郑小娘子这般有心,你便尝尝吧!” 赵轩绷着脸,一点面子都不给,“不必了。” 连个借口都懒得找。 太皇太后嘴角一僵,给郑秀儿使了个眼色。 郑秀儿得到了鼓励,娇滴滴道:“陛下,这是秀儿专门为您点的,您看,这山水之间藏着咱们大昭的国运呢!” “休得胡言。”赵轩冷冷扫了她一眼,“大昭的国运岂由得你信口胡诌!” “陛下教训得对。”郑秀儿赔着笑脸,“秀儿不懂事,陛下勿恼,这盏茶就当是秀儿给陛下赔罪的。” 她半跪着凑到赵轩身边,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赵轩被她身上的脂粉味熏得够呛,给秦盈盈使眼色。 秦盈盈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热闹。 赵轩挑了挑眉,指肚有意无意地扫过唇畔,暗示意味明显。 秦盈盈腾的红了脸。 这个家伙,那天就该把他的嘴咬下来! 她明白赵轩的意思,不就是说如果她不过去,他就“哼”吗! 这个“哼”就是具有无穷含义、隐藏着某种不可描述的动作的“哼”。 秦盈盈非常有自知之明,很清楚自己百分之百禁不住美□□惑。 于是只得妥协,怂叽叽地凑到他跟前,和郑秀儿相对而坐。 她学着郑秀儿的样子,把茶送到赵轩嘴边,“陛下,这是人家亲手为您点的茶水山,您就赏脸尝尝吧!” 赵轩瞅了眼那盏惨不忍睹的“茶山水”,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秦盈盈演得上瘾了,娇滴滴问:“陛下您说,我的好喝还是她的好喝?” “你的。”赵轩毫不犹豫。 因为他碰都没碰郑秀儿那盏。 郑秀儿里子面子都没了,当着赵轩的面就暗搓搓踩了秦盈盈一脚。 秦盈盈端起她那盏茶,不甘示弱地泼到她脸上。这次没再下不去手。 再好看的脸,若没有品德和善念加成,只能算是“画皮”。 青青白白的茶沫子,泔水似的浇在脸上,就算不照镜子,郑秀儿也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她哪里吃过这样的亏?顿时失去理智,完全顾不上场合了,抓起东西就往秦盈盈身上扔。 赵轩把秦盈盈往怀里一扣,抬手挡住。厚实的黑胎茶碗砸到他手臂上,又反弹到地上,裂成两半。 许湖扬声呵斥:“大胆!你这是谋害官家!” 郑秀儿顿时吓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赵轩会为了秦盈盈奋不顾身。 其余贵女更是目瞪口呆,这一天瞧的热闹比她们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站出来打圆场,“不过是小孩子拈酸吃醋,闹着玩儿的,哪来的谋害之说?得了,老身乏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赵轩沉着脸,没说什么。 秦盈盈却嘤嘤地哭了起来:“好可怕呀,吓死宝宝了!明明是个赏花宴,为什么会出现刺客?陛下,让人家看看,是不是胳膊断了?用不用传医官?要不然把大理寺卿也叫过来吧,万一刺客还有同伙怎么办?” “陛下,您说句话呀,该不会疼得晕过去了吧?来人呀,快传医官,陛下差点被刺客杀死了!” 所有人:…… 真的,这一天看的热闹,恐怕比寻常人半辈子都多。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不出意外的话,二更在【12:00】哦! (意外情况就是突然停电,这两天在刮大风,时不时就突然断水断电。) 第62章 3.19(二更) 对付太皇太后这种有权有势要面子, 还能拿孝道压你的人, 用常规方法是行不通的, 只能一通撒泼把她搞蒙, 让她来不及反应。 秦盈盈一通暴哭,那伤心欲绝的样子仿佛赵轩真被刺杀了,还命不久矣。 其余人跟着惊慌起来, 看架势真要去请大理寺卿。 有太皇太后在, 自然不会闹到那样的地步。不过, 狠狠训斥郑秀儿一顿,再逼着她磕头认错肯定少不了。 最后,秦盈盈嘤嘤哭着被赵轩拉走了。 赵轩明面上绷着脸,实际唇边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太皇太后气得头晕眼花, 回去就声称自己被姓秦的小村姑气病了。 赵轩为表孝心, 请了十几个医官给她诊病。 医官们一致认为,太皇太后不宜太过操劳, 比如垂帘听政、为官家选妃之类劳心劳神的事就不要参与了。 朝中官员听说了此事, 纷纷上折子恳请太皇太后保重身体, 安心静养。 这下, 太皇太后是真病了。 赵敏回到隆佑宫, 把前因后果添油加醋地一说,向太后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秦小娘子,不愧是秦氏的侄女,这怼人的手段都是一脉相承。 吃瓜的滋味,真爽呀! 外面折腾得血雨腥风, 秦盈盈的小日子过得倒是平静。 她和大昭仪渐渐熟悉起来,大昭仪时不时来凤阁喝茶,秦盈盈偶尔也会去昭云阁吃点心。 秦盈盈发现,大昭仪这个人很有意思。 她性格非常佛系,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却又不是消极懒散的那种,更像是《蟋蟀的住宅》里那只用心生活的小蟋蟀。 她把自己的小窝打理得温馨舒适又有情调,屋角的插花、门口的风铃、墙角的小摆设处处用心。 平日里剪花枝、做点心、挂帷幔这些事情都是她亲自来做。 忙碌过后,她会像那只小蟋蟀一样弹弹琴、唱唱歌,享受片刻的小资时光。 秦盈盈和大昭仪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却意外地能聊到一起,大概是因为性格互补,继而相互羡慕、相互欣赏。 秦盈盈挺喜欢和大昭仪一起玩,并非她傻,看不出她别有用心,而是大昭仪在面对她的时候,所有的笑容和夸赞都出自真心。 大昭仪带着目的接近她,却是真心喜欢她,所以才更纠结,明明有很多机会,却迟迟不忍心下手。 赵轩每天都会来凤阁,秦盈盈谨守着原则和他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 赵轩由着她,没有逼得太紧。 反正人都叼回自己窝里了,就没有再放出去的道理。 两个人偶尔会聊到秦太妃。 秦盈盈起初不敢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怕赵轩难过。 倒是赵轩,时不时就会跟她说一下中毒事件的调查进展,完全没把她当成普通的后宅女子,什么事都瞒着她。很多时候,他都愿意听听秦盈盈的意见。 这天,秦盈盈说起幕后之人,心存疑虑,“你看啊,眼下咱们拿到的这些人证物证,每一样都指向太皇太后,但是呢,每一样都不是那么扎实,反倒疑点重重,我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赵轩面色凝重,“你的意思是,有人故布疑阵?” 秦盈盈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最近和太皇太后接触过几次,发现对方并不是那种只有脾气、没有能力的人。相反,太皇太后很有见识,且决断力很强,如果真是她给秦太妃下毒,不应该留下这么多破绽。 “还有一点,是我的直觉,我不知道对不对……”秦盈盈看向赵轩,迟疑地说,“我觉得太皇太后似乎只是想掌控你,并不是有意害你。” 赵轩没有否认,沉思片刻,说:“皇祖母出自军侯之家,祖上有从龙之功,自小养在帝后跟前,历经四代帝王,独得皇祖父恩宠,可谓一生顺遂。许是从小优越惯了,她向来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不顺她的心思。” 秦盈盈点点头,“所以,我觉得她其实没必要给德仁皇后下毒……” “因为她根本没把母后放在眼里。”赵轩接口道。 秦盈盈讪讪一笑,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赵轩陷入了沉思。 确实,之前是他钻牛角尖了,认为只有太皇太后有理由对秦太妃下手。因为秦太妃中毒的时间太巧了,正是他想把她接回宫中,与向太后共同垂帘听政的时候。 因此,赵轩先入为主地认为,太皇太后不想让秦太妃分权,所以才会害了她。 如今听秦盈盈一说,他才觉得,这不符合太皇太后的性格。 秦太妃是个温和顺从的人,从来没忤逆过太皇太后,更没有表现出任何政治才能,所以,即使她真垂帘听政,想必太皇太后也不会觉得她能搅起水花。 如果不是秦盈盈接连做出几件大事,也不会引起太皇太后的忌惮。 想通了这一点,赵轩当机立断:“就算不是皇祖母下的手,八成也有些牵扯。我让世则从高家入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秦盈盈点点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你决定就好,反正我也不懂。” 赵轩忍不住笑了,这个小娘子啊,最会扮猪吃老虎。 进入十月,接连刮了几场大风,天气突然冷了下来。 这天,秦盈盈看到大昭仪在翻洗帷幔,转身跑回凤阁,也要把那些轻薄的帷幔收起来,换成厚实挡风的。 赵轩来的时候,看见她踩着木梯,亲自在挂。 宫人们围在下面,既担心又着急,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下来。 秦盈盈被他们念叨烦了,虎着脸教训:“我和你们一样有手有脚,挂个帷幔还能摔着了?” 宫人们根本不怕她,七嘴八舌地吐槽。 “娘娘昨日刚从秋千上摔下来。” “前日差点掉进湖里。” “下楼梯的时候若不是顾姑姑扶得及时,您八成得摔跤。” “平地上都能跌倒……” “不许说了!我不承认,你们说的一定不是我!”秦盈盈捂住耳朵,幼稚极了。 赵轩勾着笑,给宫人们使了个眼色。 宫人们看到他来了,纷纷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下。 秦盈盈并不知道梯子下面换了人,一边碎碎念一边忙活,“我跟你们说,这些话绝对不能让官家知道,如果你们敢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这个月的月银就别想要了。” 赵轩笑问:“为何不能让官家知道?” 秦盈盈道:“因为他会管东管西、婆婆妈妈……” 说到一半,猛地觉出不对劲儿,扭头一看,吓得从梯上子滑了下去。 赵轩早就张开手臂,把她抱了个满怀。 “管东管西、婆婆妈妈?”他挑着眉眼,笑得像个大灰狼。 秦盈盈眨眨眼,无辜得像只小白兔。 “有手有脚,不会掉下来?”他调侃。 秦盈盈硬气起来,“还不是因为你,坏心眼吓我。” “嗯……”赵轩缓缓点头,“都怪我。”笑得好看,语气却没半点诚意。 秦盈盈推开他,“保持距离,三尺以上。” 说完便蹭蹭蹭踩到了梯子上,不让赵轩看到她涨红的脸。再被他抱下去,就要把持不住了。 今日,秦盈盈为了干活方便,穿着件窄袖胡服,腰带束得高,裙摆垂在脚踝,轻柔的衣料贴合着胸脯与腰臀,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赵轩仰着头,将这一美景收入眼底,心旌荡漾。 他哑着声音,轻笑道:“我突然在想,如今你已入了凤阁,我是不是该给你一个名分?” 听着他调笑的语气,秦盈盈以为他在逗自己,头也不回地说:“名分就算了,事成之后给我一大笔钱就行,后半生我要混吃等死,啥都不干。” 赵轩笑意加深,“你不是向来机灵吗,这时候怎么糊涂了,区区几两银钱,如何抵得过自己坐拥宝库?” 秦盈盈扭头看他,“你舍得把宝库给我?” 赵轩努努嘴,“也不是不行。” 秦盈盈笑问:“有什么条件?” 赵轩微微一笑,“既然有了名分,洞房是不是也该安排上了?” 洞、洞…… 秦盈盈一激动,又掉了下去。 这次赵轩抱住她,没再放手。 秦盈盈越挣扎,他抱得越紧。 秦盈盈打他,“洞房你个头,想都别想!名分也不可能,只要钱!” 赵轩夸张地叹了口气,“你亲了我,抱了我,却连个名分都不肯给我……” “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秦盈盈说到一半,突然想起那一晚,顿时红成了一只深秋时节的小柿子。 宫人们聚在楼梯上,一个个兴奋得脸蛋红扑扑。 天哪天哪,这是什么大新闻! 娘娘居然亲过官家,看样子还是强制的! 这算什么,傲娇小皇后的反攻吗? 赵轩勾着唇,还要再说。 秦盈盈连忙制止他,凶巴巴地盯着他。 赵轩抓住她的手,笑道:“我说得不对吗?你没抱过我,没亲过我?” “那是因为——” 因为她被美色迷昏了头! 秦盈盈恨不得时光倒流,把那一晚的自己掐死在床上。 赵轩不肯放过她,“因为你觊觎我的美色。” 他勾住她的腰,挨得更近,“你看,我都主动送上门了,你要不要赏脸品尝一下?” 秦盈盈的眼都要瞎了,被他耀眼的笑容刺瞎的。 她红着脸,身子莫名其妙地软了,尤其是那截小细腰,贴着他手臂的地方像是起了火,燎得她心怦怦直跳。 赵轩低下头,凑近她如花的娇颜。 秦盈盈别开脸,浓密的睫毛慌乱地颤动,像一对走投无路的小蝴蝶,眼瞅着就要落入猎蝶者的网兜。 猎蝶者微笑着,悠然地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宫人们捏着小拳拳,在心里疯狂呐喊—— 亲上去!亲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宝宝们看文愉快! 三更(还债5)在18:00之前哦! 第63章 3.19(还债5) 赵轩最后亲了吗?当然亲了。 而且亲得很尽兴, 亲得小娘子手软脚软连连娇喘。 然后就被秦盈盈咬破了嘴, 又被赶出了凤阁。 从那天开始, 凤阁的大门关得紧紧的, 门边挂了一个牌子:赵轩与赵轩不可入内。 后来被太皇太后呵斥了一顿,又改成了:官家与陛下不可入内。 赵轩不仅不生气,还巴巴地送上许多礼物。 不止送了一回, 每天都派人送, 今日送衣料, 明日送补品,后日送钗环,不带重样的。 前朝后宫多少双眼睛看着,所有人都暗搓搓想着, 官家和那位新来的秦小娘子八成已经成事了, 就等着大婚之后赐封号呢! 秦盈盈莫名其妙成了“爬过龙床的女人”。 下元节那天宫中举行祭典。 秦盈盈看到赵轩,远远地躲开了, 逃也似的跑回凤阁。 赵轩一路跟在后面, 不紧不慢, 直到她跨进门槛, 关上大门, 他才停下脚步。 原本也没指望能进去,只想护她一路。 凤阁的宫人们被他的深情感动了,一致站到了他这边。 就连平日里对秦盈盈最忠心的宝儿都忍不住说:“娘娘若再冷着官家,老天爷都要看不下去了。” “我哪里冷着他了?”秦盈盈不甚在意地说。 宝儿撇了撇嘴,“还不冷?就差天降大雪了。” 结果, 当天夜里真就下起了雪。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意外下得很大。 秦盈盈半夜醒来,隐隐听到窗外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来,外面便亮了。 推开窗子,银白一片。 二豆撒了欢儿,摇头摆尾地在雪地里打滚。 前段时间秦盈盈不在,赵敏把它抱到了隆佑宫去养。后来秦盈盈搬到凤阁,虽然心里想它,却没第一时间要回来,怕向太后起疑心。 没想到,那次偶然在后苑碰到,二豆一眼就认出了她,一下子冲进她怀里,疯狂地摇着尾巴撒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 秦盈盈的心都化了,也顾不上是不是会暴露,当天就把它抱回了凤阁。 这下,圣端宫的小伙伴们算是彻底聚齐了。 秦盈盈抱着手炉站在廊中看雪。 二豆在雪地里滚了一遭,沾着浑身的雪粒过来咬她的裙摆。 秦盈盈笑着往后躲,“我不去,你自己玩吧!” “汪汪!”二豆跳着脚追她。 秦盈盈好心提议:“我怕冷,不然你去找大白和小白吧!” 二豆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颠颠地跑到隆佑宫门前汪汪叫,想把那一对白猫小伙伴叫出来。 猫儿怕冷,固执地窝在火盆旁不理它。 二豆也不执着,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到昭云阁串门去了。大昭仪很喜欢它,总会备上一些小零嘴来招待它。 先前被张小娘子救过的那只狸花猫生了崽崽,只有一只,个头挺大,竟是橘色的,养了三五天就睁开了眼。 向太后喜欢得紧,单独给这对母子隔出一间小暖房。 宫人们纷纷跑过去瞧稀罕,真情实感地夸上两句,哄得向太后高兴了还能得到一把赏钱。 这场大雪,把这座古老的宫城衬得一派祥和。 太皇太后病还没好,却不肯闲着,又组了一场赏雪宴。她自己出不了屋,便委派向太后坐镇。 向太后懒得跟猫儿似的,转头交给了赵敏。 赵敏最爱热闹,把宫人贵女们都叫上,还像模像样地给赵轩和秦盈盈下了帖子。 赵轩接了帖子,却没打算去,后来听说秦盈盈去了,这才略略收拾了一下。 所谓“略略收拾”就是把所有冬衣都找出来,对着一面等身高的大铜镜一件件试,终于挑出一件最满意的,这才穿戴好了朝后苑走去。 太皇太后特意命人留着园子里的雪没有打扫,并专门让人守着,连只猫都不许放进去。 因此众人到的时候,后苑的雪景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红梅傲雪,腊梅飘香,莹白的雪粒积在明黄的瓦片上,确实很美。 赵轩到的时候,贵女们已经铺开宣纸画了起来,看到他过来,顿时更为用心。 秦盈盈也在画画,不像其他小娘子那样画雪景、画梅花,而是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炭笔,百无聊赖地在印花纸上画小狗,还是Q版的那种,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足足占了半张脸。 赵轩瞅了一眼,轻笑出声。 秦盈盈瞧见他,飞快地把画纸捂住,“不许笑!” 赵轩笑得更大声了,“画得这是什么,《山海经》吗?” “你才是妖怪。”这明明是我家最可爱最黏人的二豆! 秦盈盈气不过,抓起一团雪丢到他身上。 赵轩闪身避开,不再逗她,转身坐到桌边喝茶。 为了不让贵人们冻着,后苑中的凉亭都用厚厚的毛毡围了起来,亭中燃着无烟的炭炉,熏着香,烧着滚热的姜糖水,旁边还温着酒,随时方便贵人们取用。 小娘子们穿着棉裙,披着裘氅,裙底塞着脚炉,怀里抱着手炉,怎么都不可能冻着。 秦盈盈今日也裹了件裘领披风,雪白的狐狸毛轻轻软软地扫在脸颊上,也扫进了赵轩心上。 他支起一条腿,歪歪地倚在屏榻上,手里拿着书,时不时瞅一眼秦盈盈。 秦盈盈也在悄悄看他。 赵轩今日的模样全都戳在了她的审美点上——玉冠束发,金色的珠串垂在侧脸,眉眼低垂,唇角微扬,中和了凌厉的五官。 身上穿的也是她最喜欢的绛色劲装,立领,偏襟,双排扣,一乍宽的玉带束在他劲瘦的腰上,衣摆绣着暗色龙纹,腕上扎着束袖,是她送的那对。 即便这么懒洋洋坐着,浑身的清贵劲都不减分毫。 美色当前,秦盈盈一时技痒,换了只笔,唰唰地画了起来。 孟芸第一个画好了,贵女们纷纷夸赞。 赵敏也觉得不错,拿到赵轩跟前,“皇兄你瞅瞅,这梅花画得真传神。” 赵轩瞅了一眼,嗯了声。 孟芸心思灵巧,切入点选得好,她没像其余小娘子那样恨不得把满园的梅花都框进画里,而是只选了一枝。 那根梅枝被雪压折了,不幸落到假山上,却依旧开得灿烂,不仅好看,且能显出作画之人的风骨。 赵敏瞧着他那张木头脸,不满道:“就一句‘嗯’吗?夸都不夸一下吗?” 赵轩下意识瞅了眼秦盈盈,吐出两个字:“不错。” 对于孟芸来说,便是极大的夸奖了。 赵敏笑嘻嘻地替她讨赏,倒不是想撮和他们,只是觉得这场小宴是自己主持的,希望能热闹些。 赵轩瞪了她一眼,抬脚走到秦盈盈跟前,拔下她头上的金钗,“借来用用。” 他身上的东西不能随便给其他小娘子,说到底是不想让这丫头吃醋。 秦盈盈却不理解他的心思,抠门极了,“不借,这支钗子是昭仪娘娘送我的。” 赵轩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别人送的,他还不拿呢!除了这只金钗,秦盈盈浑身上下都是他送的,就连她这个人也是他的,不能给别人。 秦盈盈抢不过他,眼睁睁看着他把金钗给了赵敏,赵敏又转手交给孟芸。 孟芸激动得红着脸,盈盈一拜,“妾身谢陛下赏!” 秦盈盈坐到软垫上,背过身去生闷气。 赵轩盘腿坐在她身边,低声哄。 郑秀儿也不好受,瞧着孟芸手里的金钗阴阳怪气道:“妹妹今日可算出了风头。” 孟芸原本笑着,听了这话连忙收了笑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金钗交到丫鬟手里,谦虚道:“姐姐说笑了,我这算什么风头?官家不过是瞧着十公主的面子罢了。” 郑秀儿哼了声:“你知道就好。” 孟芸笑笑,低声道:“姐姐你瞧,官家的心都在那儿呢!” 郑秀儿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可不是么,赵轩都快贴到秦盈盈身上了,那暖融融的笑意,她可从来没见过。 “这个贱人!”郑秀儿恨得牙痒痒。 孟芸像是吓了一跳,连忙道:“姐姐慎言。” 郑秀儿反倒被拱起了火,“我今日还就不慎言了,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 说着,大步走到秦盈盈那边。 秦盈盈侧身坐着,没看见她。 桌上摊着一幅画,Q版古风小人,戴着玉冠,穿着红色的衣袍,脸胖嘟嘟,眼睛圆溜溜,身后竖着屏榻,桌边摆着香炉,圆胖的小手抓着一本书。 郑秀儿冷不丁瞧了一眼,哈哈大笑:“欸呀,来来,都来瞧瞧她画的这是什么,笑死人了!” 贵女们好奇地凑过去,伸着脖子瞅了瞅,也跟着笑起来,只是很含蓄,不像郑秀儿这般明目张胆。 孟芸没笑,看看画,又隐晦地瞅了瞅赵轩,悄悄地退到后面。 赵敏拿着画,远远近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瞧着怎么有点像皇兄?” 郑秀儿把画接过去,往众人眼前晃了一圈,嘲笑道:“官家如此俊美不凡,怎么可能是这个丑样子!” 你才丑样子! 你们家坟头都是丑样子! 秦盈盈狠狠瞪了她一眼,把画抢回来,卷巴卷巴扔进废纸篓。 赵轩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秦盈盈当着外人的面发脾气,就算方才自己抢了她的簪子,也没见她真的拉下脸。 这是怎么了? “画上是谁?”他温声问。 “谁都不是。”秦盈盈硬梆梆回了一句,提着裙摆离开了这个让人生气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反正心里堵得慌。 大概是因为孟芸的画被夸了,赵轩还赏了她。自己的画却被嘲笑了,赵轩还问她是谁。 明明是他! 自己画得那么用心,他却看不出来。 秦盈盈后悔了,刚才就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画上那个惹人发笑的“丑八怪”是他。 赵轩没追上去,伸手捡回那张画,一点点抚平上面的褶皱,细细去看。 画工不行,人却可爱。 所以,得护着。 于是,他当着一众贵女的面吩咐许湖稍后把画送到珍宝司装裱,又接连念了一串赏赐,都是给秦盈盈的。 贵女们垂首听着,皆讷讷不言。 郑秀儿的脸仿佛被狠狠打了十巴掌,又疼又肿。 赵轩把那画卷起来收到袖中,抽着暖袖往福宁宫走。 许湖躬着身子,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老奴倒觉得,娘娘这画有几分味道。” “哦?许叔觉得她画得好?” 许湖将拂尘从左边移到右边,慢悠悠道:“老奴以为,不能简单地以‘好坏’来论。娘娘这画明显画的是陛下,虽说身形相貌略有不同……” 赵轩轻笑,“那可不是‘略有不同’。” 他要真长成那样,这辈子都别指望着能跟那丫头洞房了。 许湖笑笑,继续道:“陛下你瞧瞧,画上的神态细节处处入微,一眼就能看出是陛下。想必娘娘必定是日日观察,时时留心,且对陛下饱含爱意,才能下笔有神。” 赵轩挑了挑眉,不由把画从袖中取出,又看了看,“饱含爱意吗?” 许湖躬身,“定然是饱含爱意的。” 赵轩笑意加深,“走,去凤阁。” “是!”许湖乐呵呵地跟上。 凤阁中,秦盈盈依然在画画。 她刚回来就一头扎进了书房,拆开了那几支自打赵轩送来之后就没用过的毛笔。 宣纸铺好,颜料磨好,脑子里默默想着从前学过的国画技巧。 是的,她不打算再画卡通小人了,想画出一幅惊世骇俗、不对,惊艳世俗的国画。 之前郑秀儿几次嘲笑她,她都没放在心上,今天被那个处处都好的孟芸比下去,她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关键是! 赵轩还夸她了。 赵轩还赏她了。 赵轩还抢了自己的东西赏她! 秦盈盈抓起毛笔,立志要花出一幅比《折梅图》好上一万倍的大作。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今天就没有啦! 明天的更新在6:00哦! 第64章 3.20(一更) 虽然凤阁的大门上明晃晃地挂着“官家与陛下不可入内”的牌子, 赵轩还是顺顺利利地进去了, 并且受到了凤阁上下所有宫人的夹道欢迎。 秦盈盈正在书房里和软趴趴的毛笔做斗争, 冷不丁瞧见他, 顿时绷起脸,“谁让你进来的?” “宝儿开的门,吕田领的路, 崔嬷嬷说你在书房。”赵轩毫不迟疑地把所有人都卖了。 秦盈盈气恼, “都是叛徒!” 赵轩撩起衣摆, 在她对面坐下,“得人心者得天下。” “你就是拐着弯地骂我不会做人呗?”秦盈盈哼了声,“你走,谁会做人找谁去。” 赵轩轻笑出声:“好大的醋味儿。” “比不上你。”秦盈盈没好气地朝外面喊, “宝儿, 送客。” 宝儿扒着楼梯应了一声,贼兮兮地不上来。 秦盈盈又喊吕田, 吕田抱着肚子哎哟哟地叫着跑去茅房。 秦盈盈被他们气得够呛, 从书案后绕出来, 亲自赶人。 赵轩坐着不动, 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秦盈盈抽了抽鼻子, 好香…… 是糖炒栗子,东华门旁边那家的! 不,不行,不能被这小小的零食诱惑。 她重新硬气起来,看也不看栗子一眼, 恶声恶气道:“赶紧走,带着你的栗子一起。” “这个呢?”赵轩拿出第二个油纸包。 秦盈盈眨眨眼,好熟悉的印花…… 是她最爱的酱肉火烧…… 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然而,还是要忍着。 她今日受的“奇耻大辱”,绝不能被区区两口吃的填平! 赵轩勾了勾唇,又掏出第三包。 秦盈盈一看那个精致的木匣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她想要很久的手工小马车,只有核桃那么大,车帘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整个汴京城只有一位老师傅能做,寻常人根本买不到! 秦盈盈没忍住,拿手碰了碰。 赵轩笑笑,放到她手心。 秦盈盈立马把手合起来,生怕他反悔。 赵轩温声道:“别急,都是你的。” 秦盈盈觉得没面子,努力找场子,“反正今天你不能留下,谁让你抢了我的钗子。” 还送给别的小娘子! 赵轩挑眉,“就为这个?” “不止。但这个是最让我生气的。”秦盈盈坦率地说。 赵轩勾了勾唇,从袖中掏出一物。 秦盈盈拿眼一瞅,金丝堆叠,芍药花样,不正是大昭仪送给她的那支金钗吗? “不是送给孟小娘子了吗?怎么还在你手里?”秦盈盈诧异道。 “知道你舍不得,又要回来了。”赵轩抬起手,插在她发间。 秦盈盈晃晃脑袋,到底没绷住,笑了,“堂堂官家,送出去的东西竟然还往回要,丢不丢人?” 赵轩道:“只要你高兴。” 秦盈盈不由红了脸。 一个男人如此费尽心思哄她,要是再矫情,就不美了。 虽然心软了,场子却不能丢,“一包栗子,两个烧饼,一个小玩意就想把我打发了,你也太省事了。” 赵轩微笑道:“你还想要什么?” “烤鸭、烧鹅、大盘鸡!”秦盈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赵轩点点头,从身后拎出来三个油纸包。 秦盈盈打开一看,啧啧,鸡鸭鹅都全了。 她一脸惊奇,“你是小叮当吗?” “我是你男人。”赵轩露出一个霸道总裁的专属微笑。 “少来。”秦盈盈捶了他一拳,扒到他身上左看右看,还拉了拉衣领,扯了扯腰带,差点给他把衣裳脱了。 赵轩抓住她作乱的小白手,笑道:“确定要在这里吗?不然去床上?” “去你个毛毛!”秦盈盈立即退到三尺开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赵轩笑着,一脸宠溺。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问:“你到底把东西藏哪儿了?” 赵轩不再逗她,转身从椅子下拎出一只大食盒。刚刚被他的衣服挡住了,秦盈盈没看到。 食盒很大,足足有六层,从直径来看其实叫“食桶”更合适。 “都有什么?”秦盈盈两眼放光。 赵轩把里面的吃食一样样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都是秦盈盈平时爱吃的。 “我还想要只烤全羊!”秦盈盈狮子大开口。 赵轩用一种如同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说:“今日御厨没备下羊肉,若想吃,明日现杀。” “不不不,够了,这些就够了。”秦盈盈连忙改口。 太奢侈了,真的太奢侈了。 皇帝家也不是天天有余粮啊! 秦盈盈懒得挪地方,干脆把书房当成餐厅,洗了洗手就美滋滋地吃起来。当然,她还有点良心,自己吃两口就喂赵轩一口。 赵轩暂时抛掉守了十几年的规矩和礼仪,就着她的手,微笑着陪她吃。 秦盈盈吃得心满意足,终于把孟小娘子什么的抛到了脑袋后边。 人生苦短,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只有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秦盈盈是舒坦了,赵轩反而绷起脸,开始翻旧账,“现在是不是可以说说了,这些天为何躲着我?” 秦盈盈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赵轩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五天,你躲了我十次,把我拦在门外十五次,拒绝我的礼物二十次,需要我一条条列出来吗?” 秦盈盈瞪大眼,“你是记仇精吗?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赵轩微微一笑:“我只是对你上心。旁的,让我记我也不记。” 秦盈盈:…… 说了不许一言不合就开撩! 赵轩严肃道:“咱们好好谈谈。” 秦盈盈咬了咬唇,略心虚,“谈什么?” 赵轩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想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秦盈盈想把手收回去,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得妥协。她叹了口气,坦诚道:“你这么好,我怕我会陷进去。” 赵轩勾唇,霸气道:“我这么好,你早该陷进去了。” “不行,绝对不行。”秦盈盈果断摇头,并且努力把手抽走了,背到身后,不让他抓到。 赵轩拢起手指,问:“为何不行?” 秦盈盈道:“我不喜欢娥皇女英的故事,也接受不了和别人共侍一夫。” “我说过,愿意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盈盈叹了口气,“人心是会变的。” 赵轩抿唇,“你不信我?” “我相信现在的你,我信你此时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可是,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大昭的皇帝,你身后有赵氏宗族,有文武百官,有大昭的未来,终有一天你会身不由己。” 秦盈盈垂下眼,低声道:“而且,我也不想让你为难,我不想改变你原本应该有的生活轨迹。” “‘应该有’不一定是正确的。”赵轩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信你自己吗?” 秦盈盈睫毛微颤,“什么?” “你信不信你自己?你会不会身不由己?会不会违背诺言?”赵轩重复道。 “当然不会。”秦盈盈不加思索地说。 赵轩露出一丝苦笑,“你看,多不公平。你坚信自己不会变心,却不肯相信我。” 秦盈盈一下子被他戳中了心底的阴暗面,不由怔住。 是啊,她无形中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赵轩。 凭什么啊? 凭她作为现代人的优越感吗? 秦盈盈觉得愧疚,还有抱歉。 她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希望赵轩不要露出那种笑,这种无奈又无助的模样不该出现在他脸上。 “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很特殊,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夫一妻,相伴到老,重婚犯法,养小三小四也会受到道德上的谴责——至少理论层面是这样。” “可是大昭不一样,男人一妻多妾很正常,甚至是金钱和地位的象征。尤其你还是皇帝,你的婚娶大事不仅是家事,还是国事。” 赵轩早就猜到秦盈盈有过非凡的经历,所以听到前面那些话并不吃惊。 他沉默了片刻,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你只说对了一半,我的婚事是国事,却也是我的私事。我承认,如果没有你出现,我想来会像父皇那样娶一个家世显赫的皇后,选几位对巩固皇权有帮助的妃嫔,看到可心的小娘子,或许也会占为己有,新鲜一时。” “好在,我遇到了你。” 从那一刻起,他的世界有了光,生活变成了彩色的,前面十七年的人生加起来都不如这短短几个月过得有趣味。 享受过和心上人相濡以沫的踏实和温暖,谁还愿意回到深渊,独自舔舐伤口? “先帝坐拥天下,有一位皇后,四名皇妃,嫔位、昭仪亦有数人,可是他没有真正的枕边人,午夜梦回,连个说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赵轩盯着秦盈盈的眼睛,问:“你也想让我过那样的日子吗?你也希望我操劳过度、无人体贴、英年早逝吗?” “不,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秦盈盈连连摇头,晶莹的泪花在眼里打转。 她主动抱住赵轩,哽咽道:“你不可以英年早逝,你连病都不许生。” 霸道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赵轩软下嗓音,低声诱哄:“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守着我,心疼我,爱我。” 他捧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秦盈盈眨眨眼,晶莹的泪珠在纤长的睫毛上颤颤巍巍,“你让我想想……” “好,你慢慢想,我等你。”赵轩贴上她的脸,将泪珠轻轻吻去。 秦盈盈别开脸,“三尺距离不能省。” 赵轩扶着她后脑,声音微哑:“明天再说。” “不行,就今天。”秦盈盈挣了挣。 “乖,别乱动。”赵轩紧紧扣着她的腰,灼热的温度传到她身上。 秦盈盈秒怂。 明天……就明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瞧瞧,官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二更在【9:00】,是的,9:00! 第65章 3.20(二更) 官家和秦小娘子和好了。 这个消息以凤阁为中心, 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 标志性的事件就是, 凤阁大门上那块“官家与陛下不得入内”的牌子消失了。 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浪费的日子, 这些天赵轩除了办公和睡觉, 所有的闲暇时间都耗在了凤阁。 有时候天都黑透了,秦盈盈困得直打哈欠,他都不肯走。 看在外人眼里, 两个人就是如胶似漆, 如糖似蜜。 郑秀儿得到太皇太后的暗示, 早就以未来皇后自居了,自然看不惯秦盈盈这个长得比她好看、穿得更比她好看的“狐狸精”,发誓要好好教她做人。 这天,郑秀儿带人把秦盈盈堵在了巷子口。 小娘子抬着下巴叉着腰, 一副“放学别走, 打一架”的中二模样。 秦盈盈当场就笑了。 郑秀儿柳眉倒竖,“你在嘲笑我?” 秦盈盈点点头, “对。” 郑秀儿:…… “我今天要拔光你的头发, 看你还有没有脸勾引官家!” 秦盈盈不解, “不应该是划花我的脸吗?就算头发剪了, 我还是有脸。孩子你这逻辑不太对呀, 是不是没好好学数学?” 郑秀儿:…… 她瞪眼看向身后的人,把火气都发到了他们身上,“你们都瞎了吗?还不快上!” 今日她打定了主意要教训秦盈盈,所以买通了七八个健壮的太监和嬷嬷。 几人撸起袖子,朝秦盈盈围拢而来。 秦盈盈一看这架势, 突然大喊:“我看谁敢!我有绝世武功,分分钟打断你们的狗腿!” 宫人们被她的气势吓住,一时怔在原地,谁都不敢上前。 秦盈盈心里发虚,如果他们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她八成讨不到好。 正僵持,突然听到两声猫叫。 秦盈盈抬眼一瞅,恰好是二豆的小猫友,大白和小白。 两只白猫经常去凤阁串门,对秦盈盈并不陌生,秦盈盈冲它们叫了两声,假装从袖子里掏小鱼干。 这个动作大白和小白十分熟悉,当即从墙上扑了下来。 墙头有些高,猫猫们很聪明,不会直接往下跳,常常会找一个缓冲点。 郑秀儿站在巷子口,刚刚好成了猫猫们的踏脚板。两只猫一前一后踩住她的肩膀,又轻盈地落到地上。 小白下来的时候没踩稳,伸出爪子勾了一下,好巧不巧把那枚价值不菲的珍珠耳饰挠坏了。 莹白圆润的珠子落到青石板上,弹了两下,磕出几道青灰色的划痕。 郑秀儿半张着嘴,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穿人的鼓膜:“啊啊啊该死的猫!我要宰了你们!!!” 两只猫齐齐打了个哆嗦,顾不上要小鱼干了,转身就跑。郑秀儿也把秦盈盈抛在脑后,拎着裙子去追猫。 秦盈盈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等着看好戏。 孟芸有些着急地去追郑秀儿。 猫猫们受到惊吓,自然要往窝里跑。 郑秀儿一路追到了隆佑宫。 她已经气疯了,根本没注意宫门上的匾额,更没看到身后的太监和嬷嬷畏惧地停了下来。 见她没头没脑地冲进隆佑宫大门,秦盈盈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有人杀猫啦!” 向太后正窝在暖阁里打盹儿,听到这句猛地站起身,匆匆往外走,“谁要杀猫?” 郑秀儿从小臭美,最宝贵的东西除了衣裳就是首饰,小白弄坏了她心爱的耳环,几乎等同于抓花了她的脸。 她气疯了,根本没看清问话的是谁,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是我!这该死的畜牲,我今天就要扒了它们的皮,抽了它们的筋!” 向太后眯着眼,面沉如水,“谁借你的胆子,敢来我隆佑宫撒野?” 郑秀儿这才认出阶上之人的身份,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傻在那里。 她吓得手脚发颤,第一反应就是搬出身后的靠山,“是、是太皇太后……” 向太后皱眉,“太皇太后让你杀本宫的猫?” “不不!”郑秀儿终于清醒了些,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臣女不知这是太后娘娘的居所,臣女知错了,请娘娘看在、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饶过臣女这一回吧!” 她不提太皇太后还好,如今一提,反倒引得向太后不悦,“区区一个户部侍郎之女,都敢在我隆佑宫喊打喊杀,若今日饶了你,本宫将来如何在后宫立足?来人——” “奴婢在。”立即有几个健壮的宫人上前。 “把这个丫头给本宫拖去训诫司,找几个有经验的,好好教教她规矩。” “是!” 郑秀儿连哭喊都来不及,就被捂住嘴拖了下去。 秦盈盈眨眨眼,她是想借向太后的手治治郑秀儿来着,原以为顶多罚个跪,骂两句,没想着把她送去那个什么司呀! 到底没什么深仇大恨,秦盈盈不想做得太过。 她悄悄凑到向姑姑身边,好声好气地说:“敢问姑姑,去了训诫司是不是要打板子?不会拿针扎她吧?上夹板、老虎凳什么的有没有?” 向姑姑扑哧一笑,“你以为是刑部大牢吗?只是教教规矩,禁足几日。放心吧,太后娘娘有分寸。” 秦盈盈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事情解决了,秦盈盈溜达着往凤阁走。 中途碰到孟芸,对方看着她,向来温婉的脸上绷着怒意。 秦盈盈挑挑眉,她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看她不顺眼? 她不想跟这个小丫头起冲突,干脆绕过她,从另一边走。 孟芸却不肯罢休,迈着小碎步追上去,拦在秦盈盈面前。 秦盈盈无奈道:“有事?” “你是故意的。”孟芸挺着腰,仿佛一个正直耿介的斗士,“你故意用猫激怒秀儿姐姐,又故意把她引到隆佑宫,就是为了借太后娘娘的手罚她!” 秦盈盈点点头,“你说的对。” 她如此干脆的承认了,倒叫孟芸一愣,“你、你如此工于心计、构陷他人,就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 哈? 她工于心计? 她构陷他人? 到底是谁先挑衅的? 这年头连正当防卫都不允许吗? 秦盈盈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个拎不清的小娘子白费口舌。 孟芸还是不肯放她走,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 秦盈盈不痛不痒地点点头,只想早点回凤阁。 早上和赵轩约好了去冰湖上玩,这时候他八成已经等着了。 孟芸还想再说,却被秦盈盈拦住,“我还有事,政治课就暂时到这吧。你要觉得没过瘾,不如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寄给我,好不好?”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孟芸一阵气恼,“简直不可理喻!” 噗—— 这些小姑娘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要不是怕把人气哭,秦盈盈当场就要笑出来。她飞快地绕过孟芸,边走边努力憋着笑。 赵轩从树后走出来,敲了敲她脑门,“想笑就笑,憋坏了我心疼。” 秦盈盈白了他一眼,朝身后指了指,“这小娘子不错,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还真有几分国母风范。” 赵轩哼了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秦盈盈故意道:“多正直一孩子,还挺聪明。” 赵轩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居家过日子,还是傻点好。” 秦盈盈眨眨眼,“你说话就说话,看我做什么?” 赵轩挑眉,“你说呢?” 秦盈盈打他,“你就是说我傻呗!” 赵轩朗笑一声,“我就喜欢傻的。” “你才傻!” 两个人打打闹闹,笑声渐渐远了。 孟芸故作镇定地走出巷子,立即躲到墙边,拍拍胸口,“吓死了。” 丫鬟不解,“娘子在害怕什么?” 孟芸道:“你方才没看到吗?我同秦小娘子说话的时候,官家就站在那棵大槐树后面。” 丫鬟倒吸一口凉气,“您既然知道,怎么还敢教训秦小娘子?万一、万一官家以为您刁蛮任性怎么办?” 孟芸勾了勾唇,难得露出几分傲气,“你懂什么。” 十月底,湖面结了厚厚的冰。 秦盈盈画了样子,请铁匠打出十来副冰刀,又请尚衣局缝出鞋面,接到一起就是大昭版的冰刀鞋。 秦盈盈把赵敏、大昭仪等人邀到凤阁,玩冰嬉、烤鹿肉,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就连向太后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向姑姑伺候着她换了冰刀鞋,赵敏和秦盈盈一左一右扶着她。 向太后踩在冰面上,摇摇晃晃,唉唉直叫。 宫人们掩着嘴偷笑。 向太后并不怪罪,她比旁人笑得更欢。 秦盈盈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过滑冰,原以为自己会是全场最靓的仔。没想到,赵轩这个家伙再次发挥出“天道之子”的金手指,明明第一次上冰面,却无比娴熟,动作从容,还能潇洒地跳跃、旋转,惊艳得仿若羽生结弦。 秦盈盈差点扑上去。 更让人意外的是大昭仪。 所有人都以为大昭仪这般沉静的性子不喜欢这种活动,没想到她竟主动换上冰刀鞋,优雅地舞动起来。 容姑满眼欣慰,“娘娘小时候就喜欢冰嬉,一众皇子皇女,她滑得最好。” 那时候总有一个人护在她身边,从不舍得她受伤。只是,几年后也是这个人重重地插了她一刀。 大昭仪今日穿得素净,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反倒显出几分别样的风姿。 秦盈盈看看她,又看看赵轩,一脸坏笑。 正要说话,赵轩就拿鹿肉堵住了她的嘴,“好好吃。” 秦盈盈翻了个白眼,随便嚼了三两下,就把香滋滋的鹿肉吞进了肚子。 赵轩没再塞,怕她这个吃法伤了胃。 于是,秦盈盈有了说话的机会,“一起在宫里生活了十来年,你真对人家一点意思都没有?” “没。”赵轩言简意赅。 秦盈盈啧啧道:“每次你这么说话,八成就是有鬼。” 赵轩顿了片刻,道:“我不碰她,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秦盈盈立即燃起八卦之魂,“怎么说?” 赵轩给她倒了杯山楂水,看着她喝下去,方才缓缓道出大辽和大昭仪之间的恩怨。 大昭仪是渤海遗民,她父亲一手创立了大元国,然而没坚持几年就被大辽所灭。 当年大辽国君下的命令是斩草除根,无论男女一个不留。后来先帝的介入,再加上大辽国内的派系斗争,大昭仪的命才得以保全。 大辽允许一个不受宠的大元王女苟活于世,却容不下为大昭皇帝诞下子嗣的她。 秦盈盈没想到大昭仪看似淡泊娴静的面容下竟隐藏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还是永远都报不了的那种。 突然有点心疼她。 秦盈盈想着大昭仪的时候,大昭仪也在谈论她。 大昭仪穿着冰刀鞋玩了好几圈,后背出了一层汗,此时正在浴桶中清洗。 容姑往她滑嫩的肌肤上浇着热水,唉声叹气:“这下,娘娘更下不去手了吧?” 大昭仪还在回味着方才的畅快心情,唇边勾着浅浅的笑,“想来,用不着我下手了。” 容姑一顿,“娘娘此话何意?” 大昭仪讥讽一笑,“那位太皇太后想来已经找了把新刀。” 作者有话要说:拒绝食用野生动物!!! 第66章 3.20(修作话) 郑秀儿冲撞向太后, 被带去了训诫司, 打了十个手板, 罚站规矩两个时辰, 还要抄录《金刚经》一千遍,抄完之前不许出庆宁宫。 听说郑秀儿是一路哭着回的庆宁宫,回去之后就收拾东西, 吵着要回家。后来太皇太后派人把她骂了一顿, 这才消停下来。 宫人们都在偷偷议论, 说郑秀儿得罪了向太后,又被太皇太后厌弃,做不成皇后了。 孟芸突然变得显眼起来,隐隐成了贵女中的领头人。 太皇太后时不时就把她召到宝慈宫, 说说话, 赏赐些衣料首饰。 孟芸惯会做人,并没有因为得宠就趾高气扬, 反倒时常把得来的东西分给旁人, 不仅贵女们有, 那些在庆宁宫伺候的宫人也能分到一些。 一时间, 没有人不夸她的。 这天, 孟芸又从宝慈宫出来,路过福宁宫的时候,隐隐听到墙那边有人说话。 低沉的男声,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孟芸心头一动,不由停了下来。 墙内又有人说话, 除了先前的那道男声,还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凤阁那位。 孟芸扯了扯帕子,仰头看向墙内那棵落光叶子的凤凰木,缓缓吟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丫鬟不解,“娘子怎的突然念起诗来?” 孟芸瞄了眼宫墙,声音稍稍拔高:“这是范相公做的词。我瞧着这萧条冬日,忽有所感罢了。” “好词呀!” 墙头上冷不丁伸出一颗脑袋,眉目如画,笑意嫣然,即便孟芸心内再酸,也无法否认秦盈盈的好相貌。 秦盈盈问:“小娘子去过边关?” 孟芸摇摇头,声音温柔:“我虽未去过,却时常听我祖父提起。我祖父少年时曾驻守北疆,如今亦不改报国初心,所以闲暇时候便同我们这些小辈念叨一二。” 这话其实是对赵轩说的。 虽然赵轩没露面,孟芸却知道,他此时就在墙那边。 她猜得没错,赵轩此时正亲手扶着梯子,免得上面那个调皮的丫头笨手笨脚摔下来。 秦盈盈扭过头,朝他挤了挤眼。 小娘子闲着没事站在福宁宫外吟诗抒情,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他听见。 既然人家不遗余力卖弄文采,秦盈盈乐得做一回雷锋,帮她一把。 于是,她配合地问:“小娘子能不能跟我说说,这首词讲的什么?” 孟芸心头一喜,缓缓言道:“范相公的这首《秋思》描述的是萧瑟悲凉的边塞景象,寄托了边关将士思乡忧国的情怀,我钟爱其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开阔苍凉的意境。” 她顿了一下,貌似好心地建议:“秦小娘子若喜欢,不如也去读读范相公的词,与那些情情爱爱的俗词艳曲到底不同。”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 既让赵轩知道自己品味高雅,又不着痕迹地影射了秦盈盈不学无术,语气还无比真诚,半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秦盈盈在心里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姑娘如果放在宫斗剧里,大概能活到剧情进展的三分之二处,还要往后一些。 自己好心好意帮她一把,没想到孟芸不仅不知感激还拿她做筏子,这就不能忍了。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小娘子说的那些‘俗词艳曲’我还真没看过,莫非小娘子读过不少?” “我——”孟芸面上一红,“我自然没读过!” “哦……”秦盈盈拖了个长音,“没读过就知道不好,你可真厉害。” “你——”孟芸捏着帕子,硬生生压下眼底的火气,换上一副笑脸,“姐姐教训的是,是我狭隘了。” “我是独生女,当不得你姐姐。”秦盈盈微微一笑,“不过,你既然叫了我一声,我就教教你。《秋思》下阙有两句——‘燕然未勒归无计’、‘将军白发征夫泪’——这是在说打仗打半天也打不赢啊,若是让官家听到,你觉得他会高兴?” 孟芸当即白了一张脸。 秦盈盈扭头看向扶着梯子的那个人,“你说是不是?” 赵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配合地说:“如今国之中兴,应立足当下,莫无病呻吟。” 孟芸单薄的身子晃了晃,眼中盈着泪,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还没开口,墙内便传来赵轩的声音:“好了,下来吧,不是说今日包饺子吗?” “啊,差点忘了。宝儿她们肯定就早准备起来了,咱们快点过去。” 秦盈盈的身影消失在墙头,声音也渐渐远去,“你也得包,不然没的吃。” “好。”虽然只有一个字,却温和宠溺,是旁人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孟芸没忍住,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丫鬟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娘子若不吟诗就好了。” “闭嘴!连你都要嘲讽我吗?”孟芸红着眼。 丫鬟吓了一跳,委屈地低下头。 怪不得爹爹一直说,有时候读太多书也不见得是好事,不用在正道上也白搭! 凤阁今日吃饺子,上上下下齐动手。 秦盈盈终于找到了赵轩的弱点——他不会包饺子! 赵轩力气太大了,小小的面片在他手里一下子就捏变形了,且形状巨丑,要么馅太少立不起来,要么馅太多撑爆了…… 秦盈盈肆无忌惮地嘲笑他:“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看你就别挣扎了,不行就是不行,哈哈哈……” “不行?”赵轩绝对不允许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 秦盈盈正捂着肚子笑,突然眼前一花,下一刻就被他抱到了腿上。 宫人们齐齐惊呼,一个个捧着脸,眼冒桃心。 她娇软的身体被他扣在怀里,他火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说出来的话冠冕堂皇,“我确实不会,不如你来教我?” 秦盈盈涨红了脸,“你别闹。” “没闹,我在请你手把手教我。”说着,他的手便从后面伸过来,抓住她的。 十指交缠,中间夹着一个可怜的饺子皮,揉揉捏捏,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宫人们压抑着内心的尖叫,头深深低着,眼睛却拼命抬起来,瞄啊瞄。 官家真是、真是越来越不避讳了! 好刺激啊啊啊! 宝儿清了清嗓子。 宫人们立即接收到信号,像一群小仓鼠似的你挨我挤地出了内厨。 人少了,好办事! 秦盈盈急了,“你们干嘛去?回来!” 赵轩勾着唇,低低地笑:“你看,多有眼力。若我不做些什么,反倒辜负了这大好的机会。” 秦盈盈坐在他腿上,腰被他勾着,手被他攥着,越挣扎被抱得越紧,一气之下低下头,一口咬在他手上。 赵轩笑笑,唇瓣有意无意擦过白嫩的耳垂,“这么热情?好,换我了。” 说着,便扳过秦盈盈的脸,凑了上去。 眼看着两双唇就要贴到一起,小十一突然冲了进来,小木剑指向赵轩:“放开盈盈姐姐!” 赵轩瞬间黑脸。 其实,他没想在厨房里做些什么,只想逗逗秦盈盈。然而,这不代表他允许另一个男人挑衅自己,即使这个“男人”只有六岁。 “你要弑君?”他瞄了眼那支小木剑。 小十一眨眨眼,“弑君是什么?” 赵轩:…… 秦盈盈哈哈大笑,趁赵轩不注意逃出他的怀抱,冲到小十一跟前,“十一太可爱了,真是姐姐的小宝贝!” 小十一脸蛋红扑扑,一本正经地说:“姐姐是十一的王妃,十一要保护姐姐。” 赵轩:呵呵。 行,你可以。不仅想弑君,还想抢了你嫂子。 饺子上桌了,赵轩的脸还是黑的。 秦盈盈接连给他夹了好几个,他看都没看一眼。秦盈盈讨好地喂到他嘴边,他冷淡地偏开了头。 宫人们冏冏有神,破天荒呀,官家居然拒绝了娘娘! 秦盈盈大概明白症结所在,于是转过身,明确地告诉小十一,自己不会嫁给他。 小十一并没有很伤心的样子,只是忧心忡忡地说说:“可是,我想保护姐姐。” “姐姐也想保护你。只是保护人有许多方法,陪你玩,让你开心,给你夹饺子吃,这些都是,不一定非要成亲。” 秦盈盈循循善诱,“十一应该有喜欢的小娘子吧?她是什么样的?” 小十一突然害羞起来,糯糯地说:“是、是穿着小花袄,脸蛋圆圆,会叫十一哥哥的。” 秦盈盈抿着笑,温声道:“你看,我一样都不符合,所以十一应该把王妃的位置留给心里的那个人。” “可是姐姐怎么办?”小十一还是不放心她。 秦盈盈瞄了赵轩一眼,笑着说:“会有人保护姐姐的。虽然他有时候看起来凶凶的,总是变着法子占我便宜,是个傲娇鬼,别扭精,又霸道,还爱吃醋……” 赵轩揪住她,“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秦盈盈扬起下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你?” 赵轩甩开手,继续生闷气。 秦盈盈憋着笑,话音一转:“可是,他对我很好,有耐心,会疼人,允许我不守规矩,不管我要做的事有多惊世骇俗,有多少人反对,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秦盈盈刚发现的,赵轩这家伙居然是个“鉴婊神器”! 在她还没发现孟芸有问题的时候,赵轩就已经觉察出不对劲了,之前就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话。 秦盈盈的语气变得温柔:“他眼里只有我一个,容不下任何妖艳贱货。” 赵轩的脸色渐渐缓和。 他瞄了秦盈盈一眼,对上她眼中浓浓的笑意。 “行了,吃饭吧,饺子要凉了。”虽然依旧绷着脸,嘴角却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秦盈盈先前给他夹的饺子晾在旁边,早就凉透了,他拿着筷子去夹。 秦盈盈想给他换热的,他却把碟子端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吃完了。 宫人们抱着爪子兴奋吃瓜。 吕田还拿着一个小本本努力记着什么。 高世则往他嘴里塞了个饺子,顺便瞅了一眼—— 《神仙娘娘和傲娇官家的二三事》 官家和娘娘在内厨酱酱酿酿了! 十一殿下进去搅局了! 官家吃醋了,全程黑脸! 娘娘把官家哄好了! 天哪天哪! 神仙级别的“饭桌吵架饭桌和”。 就娘娘这哄人的手段,多少个官家都得躺平在她的凤床上! 高世则:…… “好好吃饭。”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嗯嗯!”吕田就着他的手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三鲜馅大水饺,脸颊鼓鼓,手上不停,像只白白软软的小仓鼠。 其余宫人和他的状态差不多,面前的饺子凉透了都没心思吃,一双双眼睛往里间瞄啊瞄,冒着诡异的光。 高世则:…… 这凤阁,是不是风水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文cp,解释一下哦~】 1.高世则+吕田,不是情侣cp,而是搭戏的搭档,或者说是兄弟cp,类似于【厉害大哥哥+可爱小迷弟】的搭配。 为什么非要把他们捆绑在一起呢? 因为作者菌个人的写文习惯,在展现人物性格(尤其是闪光点)的时候,没办法单独写这个人,需要在互动中来体现,这就得有一个人来“搭戏”。 前面已经说过,高世则不会有伴侣,再加上他高冷的性格,和小田田互动最合适了——他们两个是会陪官家和盈盈走到最后的人。 2.至于宝儿,她的搭档本来是崔嬷嬷,想营造那种【糟心女儿严厉妈】的感觉,但是后来大纲调整了,中间砍掉了几大段关于朝政和宫斗的情节,她们俩的配合也就没多体现。 宝儿是有情侣cp的(差不多要到结尾或者番外里了)——宝儿是要做女将军的(这个在前文也有铺垫),所以她的cp会在宫外。 3.言情文就是言情文,作者菌自己也受不了搞一些有的没的,所以,大家愉快看文就好,你们不喜欢的,我都不写!鞠躬! 第67章 3.21 太皇太后病好了,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贵女们叫到宝慈宫, 以赐宴为名开了个小会。 赵轩和秦盈盈也去了。 和上次赏菊宴一样, 从座位安排上就能看出太皇太后的用心。 她坐于主位, 赵轩在她右手边,左边是郑秀儿和孟芸,秦盈盈远远地坐在末席。 稍有不同的是, 郑秀儿和孟芸的位置有了微妙的变化——先前是郑秀儿挨着太皇太后近, 这次换成了孟芸。 太皇太后似乎十分欣赏孟芸, 时不时就要拉着她说上两句。 孟芸表现得温婉知礼,时不时还能说句俏皮话,逗得太皇太后笑声不断。 郑秀儿可就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的时候从不掩饰,当着众人的面就拉了一张大长脸, 一双水灵的眼睛时不时瞪向孟芸。 孟芸瞧见了, 不仅不生气,还温言软语地关心她, 问她:“秀儿姐姐这茶是不是凉了, 可要妹妹为你换一盏?” 郑秀儿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你假好心, 有这心思不如讨好别人去!” 孟芸一僵, 面上闪过明显的尴尬。 然而, 对上旁人关切的目光,她又强装笑脸,一副明明很委屈却又顾全大局的模样。 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一时间,没有不夸孟芸的。 太皇太后与高嬷嬷对视一眼, 虽面上没显出什么,心内却有了计较。 秦盈盈静静地喝着汤,愉快地看着她们表演。 刚好,赵轩朝她看过来,秦盈盈咧了咧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赵轩微挑着眉,状似警告。 秦盈盈半点不怕,悠哉哉地夹起一块秋葵丢到嘴里。 赵轩也夹了一块秋葵,一边吃还一边盯着她,好像吃的不是秋葵,而是她那双粉嫩的唇。 秦盈盈瞪了瞪眼,转手夹了块红烧肉。 赵轩不喜欢吃肉,尤其是带着肥肉的五花。秦盈盈故意磕着牙齿,嚼给他看。 赵轩笑笑,也夹了一块,从容地放进嘴里,缓缓嚼。那从容的姿态,那侵略性的目光,分分钟让秦盈盈败下阵来。 输了,真输了。 这个男人,真是脸都不要了。 落在其他人眼里,不要脸的何止赵轩? 旁人不会说赵轩什么,只会说秦盈盈不知检点,公然勾引官家。 瞧着俩人公然打情骂俏,太皇太后的脸越来越黑。 吃完饭,喝了会儿茶,太皇太后要午睡了,众人识相地退下。 瞧着赵轩和秦盈盈一前一后离开宝慈宫,太皇太后的脸彻底拉下来。 高嬷嬷低声道:“看官家对这小秦氏的态度,明日殿上恐怕不会顺利。” 太皇太后冷笑一声:“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还真能成事了?” 虽然嘴上说得强硬,到底有些担心,转而道:“派去巩县的人回来了吗?” “明日回。” 太皇太后道:“只要能拿到她假扮秦氏的证据,我看呈翊还有什么脸封她为后!” 此时,秦盈盈还不知道,太皇太后派人到秦小娘子的老家去翻她的老底了,正拉着赵轩讨论皇后的人选。 “我觉得太皇太后一定看上了孟芸,瞧瞧她今日对孟芸的态度,俨然已经把她当成未来孙媳妇了。” 赵轩勾了勾唇,“你这是在吃醋?” “我吃什么醋?”秦盈盈好笑道,“就算我比孟芸还会做人,她也不会选我。” 赵轩笑笑,“这就对了,你眼里只要有我就行。” 秦盈盈扑哧一笑,“我眼里只有眼糊糊。” “小丫头。”赵轩揪了揪她的小辫子,无奈又宠溺。 自从秦盈盈不用假扮秦太妃之后,头发不再梳成妇人的模样,而是垂下来一半,自然地披在身后,耳边旁边常常梳着几缕小辫子。 赵轩从此多了一个爱好,时不时就要揪一下,就像幼稚的小学鸡。 “中书省上了折子,恳求我在年前定好皇后人选,来年三月大婚。” 秦盈盈诧异,“这么急?” 这个时代,普通人家成个亲还要前前后后准备一两年呢! “难不成是太皇太后的主意?” 赵轩点点头,“她说,过了年我就十八了,哪有皇帝十八岁还未大婚的,所以联合了中书省和礼部官员日日上折子,催我尽早下决断。” 秦盈盈撇撇嘴,气愤道:“半年前还说你年轻没定性,不宜尽早纳妃,这时候又说十八晚了,真是好话坏话都让她说了。” 瞧她气呼呼的样子,赵轩晃了晃指尖的青丝,“无妨,且让她催,我只会娶你。” 秦盈盈把辫子抢回来,说:“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赵轩轻笑,“现在问还来得及吗?” “我不愿意!”秦盈盈哈哈一笑。 赵轩并未当真。 两个人往前走着,宫人们远远地坠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秦盈盈忍不住问:“既然太皇太后这么急,看来她那边已经定下了人选,八成是孟芸吧!” 赵轩摇摇头,“不一定是孟芸,至少表面上不会。” 秦盈盈皱皱脸,“这么明显的事,还有什么不一定的。要不要打个赌?” 赵轩好笑,“回回打赌,回回输给我,你还敢赌?” “我这次一定不会输。”秦盈盈笃定道。 赵轩勾唇,“我这次要赌个大的。” 瞧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秦盈盈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着小话,不知不觉到了凤阁门口。 赵轩停了下来,温声道:“中午别睡太久,免得夜里睡不着。” 秦盈盈有些失落,“你要去勤政殿了?” 赵轩轻笑,“舍不得我?” “才没有。”秦盈盈撇撇嘴,“赶紧走吧。” 赵轩笑意加深,“你若说句舍不得,我就不去了。” “我才不要做祸水,快去做正事吧,勤奋的官家!”秦盈盈说笑着,把他往外推。 赵轩捏捏她的手,笑着离开了。 秦盈盈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躲在帘幔后面拍拍乱跳的小心脏。 刚刚那一瞬间,她确实,舍不得。 好像……就要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秦盈盈心里有点乱,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圈圈。 宝儿瞧见了,悄悄跟崔嬷嬷说:“娘娘是不是到了那个、那个特殊时期了?” 崔嬷嬷纳闷,“什么特殊时期?” 宝儿凑到她耳边,“就跟太后娘娘的猫似的,躁动不安,整夜嚎叫……” 崔嬷嬷脸色一变,“你个死丫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今日非得重重打你一顿不可。” 宝儿哇哇叫着,抱头跑走。 崔嬷嬷并不放过她,追着她一顿好打。 只是,手虽扬得高,拍到身上时却没留多少力气,逗她似的。 秦盈盈瞧着两个人你追我赶,坐在槛窗旁看热闹。 正笑着,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看什么?” 秦盈盈猛地转过头,眼睛闪着光,“你怎么回来了?” 赵轩挥挥手,叫人把奏折一撂撂摆到长案上,“这不是有人舍不得我吗,干脆偷半天懒,陪陪她。” “切,说得好听,还不是换个地方批折子。”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赵轩看着她,心内也舒畅,“若有美人在怀,这折子不批也行。” “想得美。”秦盈盈丢给他一块柿饼,“你想做昏君,我还不想做祸水呢!” 赵轩咬了口柿饼,笑道:“看样子你是喜欢明君的,既如此,我便辛苦些吧!” 两个人笑闹一阵,秦盈盈亲自烧水沏茶陪着他,赵轩专注地批起了折子。 宫人们退到了东西暖阁,主楼这边十分安静。 赵轩看折子,秦盈盈就趴在桌边看他。 她的目光炽热而专注,半点不加掩饰。 赵轩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把批过的折子摆到她面前,“若无聊,便瞧瞧这个。” “不好意思啦?”秦盈盈歪着头,调侃道,“你还会不好意思呢?” 赵轩盯着她,“傻丫头,若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秦盈盈吐吐舌头,老老实实看奏折。 她不看别的,只看赵轩用朱笔做的批文。 赵折的字很好,结构工整,极有风骨。 他不喜欢写行书,钟爱楷书,一笔一画透着严谨,就像他这个人。 看着他的字,再想想自己的,秦盈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少年宫和学霸同桌的日子——被吊打。 学渣就是学渣,不能看到除了网络小说以外的任何文字,一看就困,妥妥的。 秦盈盈趴在书案上,打了个哈欠,浓密的睫毛垂下来,一秒钟就睡着了。 赵轩无奈地笑笑,轻抚着她的头,“去榻上睡。” 秦盈盈半睡半醒,晃晃脑袋,往他身边凑了凑,“就眯一会儿……陪着你。” 猫儿一般柔软的身子贴过来,软软地说着小情话,赵轩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让她走。 他扯下架上的披风搭在她身上,右手垫着她的头,用左手批折子。 他翻奏折的声音很轻,生怕吵到她。 正值冬月,屋内烧着地龙,书案旁还放着火笼,厚实的帘幔密密地围着,这一方小天地暖得如同春日。 秦盈盈睡得沉了,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赵轩心头一颤,无意识地在折子上写下四个字——岁月静好。 写完不由笑了。 这个折子刚好是郑州官员呈上来的,汇报沿河各村种植桑树的情况,大抵是些赞扬皇帝英明的话,还说当地百姓建了新屋,逃往他乡的流民也陆陆续续回归原籍。入冬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因为应对及时,无一人死伤。 赵轩在“岁月静好”后又加了句:“瑞雪兆丰年,唯愿黎民安。” 不久之后,郑州的官员看到这句话,竟湿了眼眶。 有英明的君主,何愁盼不来清平盛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态不好,只有这一章了,抱歉啊! 关于高世则、小田田还有宝儿的相关设定,作者菌写在了前一章的作话里,有疑问的宝宝可以去瞅瞅。 可以肯定的是,这本书是言情文,不会掺杂其他搭配,酱紫。 第68章 3.22 太皇太后派去巩县的人第二天就回来了, 还带回来一对老夫妻。 其实, 自从把秦盈盈接出来之后, 赵轩就打点好了秦家村上下。如今问起来, 众人只说秦盈盈磕了脑袋,被一位远房表哥接走治病。 秦盈盈在宫里假扮秦太妃的那段时间,赵轩还特意安排了人扮成秦盈盈的样子, 时不时就要回马场转一圈。 秦小娘子家的马场距离村子很远, 村民们偶尔远远地瞧见她, 并未起疑心。 除了这对老夫妻。 他们在秦小娘子祖父的马场干活,可以说是看着秦小娘子长大的。原本赵轩已经将他们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谁知还是被太皇太后找了出来。 太皇太后问了他们一些话,更加笃定先前的猜测, 随即命人将这对老夫妻看管起来, 不许他们回去。 她得意地说:“那个小秦氏还真不是个安分的。这下老身倒要看看,呈翊那小子是想要人, 还是要脸。” 自从上次因为荣王的事被赵轩摆了一道, 太皇太后心里一直憋着个疙瘩, 这回终于有机会报复回去了。 第二天早朝, 太皇太后的人当堂提起选后之事, 并力荐郑小娘子。 没错,太皇太后首先推出来的是郑小娘子。 紧接着,赵轩的人就提到了秦太妃的遗诏,又说起了秦太妃的功绩,然后把秦盈盈推出来, 认为她才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两方争执不下。 赵轩对这样的情况早有预料,并不急,只静静地看着。 意外的是,太皇太后居然也不急,眯着眼睛像是在看热闹。 唯一一个真情实感着急的人反而是向太后。 她看向赵轩,低声道:“本宫知道你心里有秦小娘子,别说你,本宫也觉得那孩子讨人喜欢。只是,心里有是一回事,选后又是一回事,还是要选个家世显赫的才好……” 赵轩还没说话,太皇太后哼了一声,扬声道:“向氏这话说得没错,就算不求家世显赫,也得图个家世清白。呈翊,你确定那丫头是秦氏的远房侄女吗?” 赵轩抿了抿唇,没接她的话。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向太后大大咧咧道:“母后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人冒名顶替?” 太皇太后哼道:“是不是冒名顶替,查一查就知道了。” 她抬起下巴,看向朝臣,“不瞒各位,老身前些日子派人去了秦氏的老家一趟,原是想给那个小丫头的家人送些封赏,没承想这其中竟有隐情!” 众臣皆好奇。 有人带头问:“敢问娘娘,有何隐情?” 太皇太后没回答,只是看向赵轩,“呈翊,你也想让我在这里说吗?” 赵轩并不怕她,却不得不顾及秦盈盈的名声,哪怕一丝一毫的污点都有可能成为她登上后位的阻力,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绷着脸,看向许湖。 许湖忙道:“今日先到这里,退朝——” 众臣只能压下好奇心,依次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和赵轩一前一后进入偏殿。 向太后原本想留下给赵轩撑腰,却被太皇太后打发走了。 赵轩把侍候的宫人支到殿外,殿内只剩下祖孙两个。 太皇太后看了他好一会儿,长叹一声:“老身都没发现,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赵轩心情不好,语气也有些生硬:“有什么话,皇祖母不妨直说吧!” “你真想听?”太皇太后嗤笑一声,“那个丫头何时离开的巩县,是被何人接走的,这九个多月去了哪里,想必你比老身清楚。” 赵轩毫不示弱,“那好,朕就问问别的——我母后因何而死,是何人所为,朕为何要将秦小娘子接入宫中,想必皇祖母比朕清楚。” 太皇太后愣了一瞬,明知道他是为了把水搅混,还是忍不住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老身吗?” 赵轩道:“皇祖母当真毫不知情吗?不如去问问荣王吧,这件事想必他比朕知道得清楚。” 这些天,高世则奉了赵轩的命,从高家入手调查秦太妃中毒之事,查着查着就查到了荣王身上。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拿来威胁一下太皇太后已经够了。 只要能护住秦盈盈,赵轩不介意打草惊蛇。 彼此都是聪明人,不用浪费口舌。 太皇太后黑着一张脸回到宝慈宫,“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叫过来!” 高嬷嬷劝不住,只得派人去了。 荣王很快就来了,跪在太皇太后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咬死了不承认。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太皇太后不免犹疑,“秦氏的死真和你无关?” 荣王哭道:“母后,您可别听了那小子胡诌两句就来怀疑儿子。您也不想想,秦氏住在西山行宫,儿子和她无冤无仇,闲着没事害她做什么?” 太皇太后盯着他的脸,暗自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荣王不敢同她对视,只佯装抹泪。 半晌,太皇太后阖上眼,疲惫道:“行了,你回去吧,这段日子好好待在府里,别惹事。” “母后把儿子当成什么人了?儿子小时候母后还同父皇说,儿子是几个皇子里最老实的呢!”荣王不满地撇撇嘴,仿佛回到了孩童时候。 太皇太后想到从前,不由软下心,摸摸他的头,“去吧。” 荣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退出暖阁。 高嬷嬷亲自送他。 一出宝慈宫的门,荣王立即收了那副憨里憨气的模样,换上一张冷脸,“此事母后是如何得知的?” “想必是官家查到了什么。”高嬷嬷把今日偏殿中太皇太后和赵轩的对话细细地说了一遍。 荣王脸色更差,“要知道他是这么个不省心的,早在七年就该……” “王爷慎言。” 荣王哼了声,压低声音:“记住,秦氏的事跟咱们无关,没做过,也不知情,哪怕母后逼问都得这么说。” 高嬷嬷躬身称是。 荣王又道:“废帝之事,母后考虑得怎么样了?” 高嬷嬷叹了口气,道:“那日老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刚开了个头就被娘娘一通呵斥,哪里还敢再说?” 荣王哼了声,“真不知道母后怎么想的,大半个朝堂握在她手里,京城四十万禁军都听她的,还犹豫什么?西山那几个皇侄哪一个不比呈翊听话,非得留着他整日气自己不成?” 高嬷嬷轻声道:“王爷再等等吧。” “等不了多久了。”荣王道,“既然呈翊那小子已经查到了本王头上,想必很快就要拿本王开刀了。” 高嬷嬷一惊,“那怎么办?” “若是不想做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就只能先下手为强。”荣王话音一转,“母后那里,你多劝劝。” “王爷放心,老奴定当尽力。” 荣王点点头,执起手朝她深深一揖,“近来天凉,乳母保重身体。” “谢王爷挂怀。”高嬷嬷眼底闪过几分动容。 直到荣王走了,她还立在门边默默地看着。 眼前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样子,瘦瘦小小,红着小脸扎进她怀里。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些年都是当亲儿子一样疼着,怎么舍得拒绝他? 与此同时,庆宁宫也在上演着一场闹剧。 朝堂上,太皇太后主张立郑秀儿为后,这让满宫的人惊掉了下巴。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以为郑秀儿失宠了,上到贵女下到宫人少不得怠慢一二,转而去巴结孟芸。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郑秀儿叉着腰,尖声讽刺:“前些天你们是如何对我的,现在都忘了吗?不是说我不配用这些上好的银丝炭吗,为何又巴巴地送来了?去巴结对门那个呀,理我做什么?” 几名宫人跪在阶下,垂着头,红着脸,上好的炭块撒了一地。 对门的屋子里,孟芸坐在桌旁,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若说这件事对谁的打击最大,无疑是她。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对她几番示好,宫人贵女们处处巴结,她真以为后位就是她的了,虽然不像郑秀儿那般趾高气扬,却也难免飘飘然。 没想到,不过一个早朝的时间,便将她打回了原形。 这算什么? 太皇太后在耍她吗? 老天爷在耍她吗? 丫鬟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皇太后不是选了您吗?” “我如何知道!”孟芸气得发抖,却要生生忍着。 自从入宫后,她一直在忍。 忍受郑秀儿的刁蛮,忍受秦盈盈的嘲讽,忍受贵女们的轻视,忍受赵轩的冷漠。 能忍的她忍了,不能忍的她也忍了,不过就是想为自己博个好前程,她错了吗? 为何上天要如此待她? 丫鬟安慰道:“姑娘不怕,大不了咱们就回家,奴婢瞧着这宫里也没什么好的。” “不行!既然来了,我就决不会再回去!”那个家她已经待够了。 自从生母死后,她就没再把那里当过家,那个大宅子里没一个人真心待她,她在那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孟芸不由想起了赵轩。 他看秦盈盈的样子是那般温柔,他对着她笑,亲昵地捏她的脸,细心地择去她头上的落叶…… 午夜梦回,孟芸多少次幻想,如果站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多好,如果他也能像对待秦盈盈一样对自己多好。 孟芸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她很快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温婉模样。 她从容地站起身,朝郑秀儿的屋子走去。 郑秀儿正抓着黑炭砸门外的宫人,冷不丁瞧见她,立即指桑骂槐地讽刺了几句,还故意把黑炭块朝她扔过来。 孟芸不闪不避,任由炭块弄脏了衣裳,甚至砸到她的脸。 郑秀儿反倒愣了一下,“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孟芸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姐姐说笑了,眼瞅着你就要被立为皇后,就算要看也是看你的尊容,哪里来的笑话?” 这话无疑取悦到了郑秀儿,她的神色明显缓和了几分。 孟芸笑笑,抬脚进了屋子,反手把门关上。 郑秀儿觉得奇怪,却没赶她,“你有话对我说?” 孟芸做出一副熟稔的样子,嗔道:“我冤枉,姐姐需得还我一个公道。” 郑秀儿纳闷,“你冤枉什么?” 孟芸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跟姐姐争,也自知没这资格。我家世如何,姐姐家世如何,我模样如何,姐姐模样如何,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郑秀儿抬抬下巴,更为得意,“算你有自知之明。” 孟芸笑笑,话音一转:“姐姐应该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谁?” 谁比她家世好,谁比她长得好看? 孟芸伸出手,指了指凤阁的方向。 郑秀儿一僵,秦盈盈! 孟芸瞧着她眼中的怒意,再接再厉,“秦小娘子上有德仁太后的遗诏傍身,下有官家一力相护……今日朝堂上的情形想必姐姐已经知道了,若不是官家一心要立她为后,如今姐姐想必已经拿到皇后宝册了。她,才是姐姐封后之路上的绊脚石。” 郑秀儿还没傻到极点,警惕道:“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目的?” 孟芸不慌不忙,“一来是给姐姐提个醒,二来,我也有私心……” 说着,便红了眼圈,“我同姐姐自小交好,我家里的情况姐姐想必清楚,我求的不多,只希望留在宫里,哪怕做个宫女。我比旁人更盼着姐姐封后,等到姐姐将来执掌后宫,还能护我一二。” 看着她哭哭涕涕的模样,郑秀儿不由心软,立即忘掉了之前的不愉快,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别哭了,知道你这么想我也就不生气了。放心,以后我护着你,看你家里那些继母继妹的哪个敢欺负你!” “多谢姐姐。”孟芸伏在她肩头,哭得悲切。 郑秀儿气恼道:“那个姓秦的,真想把她打一顿,丢出宫去!” 孟芸目光一闪,道:“她有官家护着,姐姐可不能轻易动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自己犯了宫规,私自外逃。” 郑秀儿切了一声,“宫里这么好,她怎么可能……”说到一半,眼睛一亮,“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孟芸不解,“姐姐知道什么了?” “傻子。”郑秀儿白了她一眼,“还是不跟你说了,免得你坏我的事。” 孟芸温柔一笑,“别管是什么,都祝姐姐马到功成。” 郑秀儿拍拍她的肩,“放心,等我当上皇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孟芸垂下眼,遮住眼底的讥讽。 再说赵轩。 从紫宸殿出来后,他立即招梁淮入宫,询问秦家村的情况。 梁淮做事谨慎,在秦家村留了人手,刚刚已经收到了那边的飞鸽传书。 “是臣失职,百密一疏。早知道就将秦伯夫妇再送远一些,改名换姓。”梁淮一脸自责。 赵轩知道了来龙去脉,心里反倒踏实了些,“与你无关,皇祖母手里握的都是皇祖父从前的精锐,就连父皇都要避其锋芒。” 其实,就算没有那对老夫妻,太皇太后随便找来几个秦家村的人作伪证,也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风险极大。 除非把秦家村都灭口了,伪装成瘟疫或者贼匪打劫。然而,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出来,秦盈盈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梁淮离开后,赵轩去了凤阁。 凤阁中正热闹。 不知哪里来的一只野鸡,正咯咯叫着,在冰面上惊慌地来回跑。 二豆摇着尾巴,欢快地追在后面。 宫人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 秦盈盈和宝儿一前一后,堵住野鸡的路。 吕田拿着个小铜锣,一边给大伙加油,一边敲锣吓鸡。 高世则抱着剑靠在树边,一脸无语。 赵轩看着此等情形,摇头失笑。 一时间,所有担心、愤怒、无能为力全都消失了,看着心上人无忧无虑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世间没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 又是狗子又是铜锣,野鸡大概吓疯了,没头没脑地朝着秦盈盈的脸飞扑过去。 秦盈盈尖叫着捂住脸,生怕被抓花。 就在这时,赵轩飞身上前,一掐住鸡脖子,一手揽住她的腰。 可怜的大花鸡伸着脖子张着嘴,翅膀无力地扑腾着,眼瞅着就要被掐死。 宝儿连忙抓着鸡翅膀,把它解救出来,“这鸡一看就是野生的,不能吃。不如养起来,闲着没事还能揪根毛绑毽子。 鸡:…… 还是让我去死吧! 赵轩没在意鸡的想法,一心扑在秦盈盈身上。 秦盈盈方才跑得急,鞋掉了都不知道,雪白的袜子黏在冰面上,她还觉得挺好玩,一个劲儿笑。 赵轩黑了脸,“胡闹,冻伤了怎么办?” 说着,便勾着她的腿,将人打横抱起。 秦盈盈不仅不感激,还嫌弃他,“你那只手刚掐过鸡,不许碰我!” 赵轩冷笑一声,作势要把她扔下。 秦盈盈连忙勾住他的脖子,怂叽叽。 赵轩挑眉,“还嫌我掐过鸡吗?” 秦盈盈飞快地摇摇头。 赵轩哼了声,大步朝屋内走去。 崔嬷嬷打来温水,赵轩亲手脱去秦盈盈的袜子,把她的脚泡进木盆中。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蹲下.身,托起她的脚踝,细细检查有没有被冻伤。 秦盈盈惊住了,小巧的脚趾被他温热的大手细细搓揉着,红得仿佛要烧起来。 她反应过来,连忙往回缩,“别,你可是皇帝……” 赵轩按住她,笑道:“皇帝就不能给心爱的人洗脚了?” “别乱说……”秦盈盈下意识反驳,语气却弱弱的。她想把赵轩拉起来,却被赵轩压住。 秦盈盈动作大了,水溅到他身上,赵轩无奈地瞅了她一眼,秦盈盈这才消停。 宫人们趴在门边,朝屋内探头探脑。 吕田兴奋地记在了小本本上,旁边还画着简笔画,激情极了。 秦盈盈小声恳求:“快起来吧,若传出去,你这官家的威严何在?” “为了皇后,不要威严。”赵轩撩人不打草稿。 秦盈盈红着脸,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有一颗心是甜的,“你这样,让我怎么好好考虑?” 赵轩笑笑,“那就不要考虑了,早些答应。” 秦盈盈脱口而出,“不要。” “真的不要?”赵轩深情地看着她。 “你别勾引我,说了我还没想清楚。”秦盈盈别开脸,不敢和他对视。 赵轩叹了口气,说起了早朝时的情形,还有和太皇太后的那番对话。 说完一脸忧郁地看着她,“连你都不和我一条心吗?” 明知他在装可怜,秦盈盈还是被他绕进去了,“怎么办,如果太皇太后把我赶出宫,你真要娶郑秀儿吗?” 赵轩挑眉,“这么看不起你男人?” 秦盈盈反驳:“你还不是我男人,别脸大。” 赵轩凑过去,堵住她的嘴。 他半跪着,视线刚好与她平齐,两个人之间夹着一个暖腾腾的洗脚盆,赵轩亲得毫无障碍。 他没有深入,只浅浅啄了几下。 秦盈盈脸上漫起红晕,“你不可以——” 赵轩再次凑过去,亲。 秦盈盈:“不行——” 亲。 “你——” 亲。 秦盈盈恼了,还要再说什么。 赵轩轻笑,“你是想让我一直亲你吗?” 秦盈盈红着脸,只得使出老套的招术,“三尺距离!” 赵轩笑笑,“明天的。” 说着,往盆里加了瓢热水。 温热的水漫过脚踝,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抚过每一寸皮肤。 秦盈盈咬了咬唇,软软地说:“明天,我也给你洗。” 赵轩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对你好,不是为了让你还。” 秦盈盈不由一怔,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从小到大,她得到的爱太少了,所以每得到一分,就恨不得付出三分,生怕让对方失望。 她不肯答应赵轩,其实是一种逃避心理。 她担心这份爱会变质,会消散,所以第一反应是掐断它,让它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崔嬷嬷又端来一盆水,让赵轩也泡泡脚。 赵轩当着秦盈盈的面褪去脚袜,没把脚伸到旁边的木盆里,而是霸道地和她挤一个。 大脚压在小脚上,肌肤相贴,温柔缱绻。 秦盈盈紧张地蜷起脚趾,却没躲。 赵轩又往盆里加了两瓢水,几乎要漫出来。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秦盈盈的眼。 她突然想起一首歌——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睡意昏沉。 当你老了,走不动了, 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这是爱尔兰诗人叶芝创作的一首诗歌,是他献给友人的爱情诗篇。后来由赵照作曲,改编成了一首中文歌。 秦盈盈轻轻哼唱着。 赵轩看着她,眼底盛满深情。 他问:“和我一起变老,可好?” 秦盈盈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六千多字哦,就当是二合一了~ 今天没有啦,宝宝们明天见哈!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69章 3.23(一更) 赵轩问:“和我一起变老, 可好?” 这句话, 几乎等同于求婚。 他没想到, 秦盈盈会说好。 是的, 秦盈盈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不,确切说,她早就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如今只是遵从自己的感情, 不想再逃避了。 她喜欢赵轩, 也被赵轩说动了,决定赌一把。 就算输了,大不了再离开。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至少曾经拥有过,不至于遗憾。 赵轩心情复杂。 欣喜, 激动, 甚至不敢确定。 他想再问一遍,又怕这个小丫头笑嘻嘻地说:“开个玩笑, 别当真。” 他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是在高兴, 反而眼神沉沉地盯着秦盈盈。 秦盈盈拿手戳了戳他, 声音软软的, 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怎么,你还不乐意啊?” 赵轩这才开口,低沉的嗓音,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紧张,“丫头, 你再说一遍?” “什么?” “说你想做我的皇后,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变老。”赵轩故意不用问句。 秦盈盈笑笑,认真地说:“我愿意试一试,像你爱我一样去爱你。陪着你,心疼你,努力做到携手白头,好不好?” “好。”这次轮到了赵轩来说,喉头发哽。 他托住秦盈盈的后脑,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口,不让她看到他泛红的眼。 十七年的人生,他从来没有过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这个皇位都不是。 此时此刻,终于有了。 这个小丫头,这个自己放在心里的人,她说,愿意和自己携手白头。 赵轩暗自发誓,即使她不“努力”也没关系,由他去做便好。 他会准备好一切,让她一生喜乐,护她余生安稳。 赵轩抱着秦盈盈,双双倒在大床上。 他心跳得很快,目光深沉。 秦盈盈没由来的紧张,用调皮来掩饰,“脚还没擦,都是水,可别让宫人们觉得是官家尿床了。” “不会,我会让他们知道,是你哭湿的。”赵轩伏在她身上,双手撑在她身侧。 强势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笼住,秦盈盈红着脸,不敢看他,“不行……” 赵轩凑到她耳边,低低一笑,“什么不行?” “快起来,别闹了。”秦盈盈推他,却没多少力气。 赵轩亲了亲她红透的耳尖,“别怕。” 楼梯口传来一声惊呼,宝儿连忙止住脚步,将其余人拦在身后,还用很大的声音提醒:“不能进不能进,现在不方便。” “哦哦哦。”宫人们“听说”地挤在楼梯口,一个个捂着嘴,眼睛睁得老大。 秦盈盈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把赵轩掀下床。 赵轩捂着被她踢到了小腹,冷冷地扫向楼梯口。 宫人们立即转身,飞快地逃走了。 赵轩哄着小娘子,“别恼,他们走了。” “该走的是你。”秦盈盈红着脸推他。 小小的力道,推在赵轩身上,调情似的。 赵轩压下.身,轻轻地吻在她额上。 无比珍惜,仿若对待易碎的珍宝。 细碎的亲吻从额头到耳后,再到泛红的面颊,最后来到肖想已久的那处温暖,由浅入深,细细品尝。 秦盈盈依旧紧张,却没再推拒。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把自己交给他。 腊月将至,屋内却春意盎然。 两个人皆是动了情。 秦盈盈轻喘着,紧张得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 赵轩硬生生逼着自己停了下来,头埋在她颈侧。 两个人相拥着,呼吸交缠,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 秦盈盈咬了咬牙,用蚊子似的声音说:“可以……继续。” 毕竟是个现代人,情到浓时,她也是期待的。 赵轩苦笑,“祖宗,你别招我。” “我说真的。”秦盈盈故作大方。 赵轩抓着她的衣裳,嘶啦一声,撕扯开来。 秦盈盈吓了一跳,“你、你别激动……慢慢来,我、我……” 后面的话被赵轩吓了回去。 赵轩盯着她,眸底氤氲着不可说的情绪。 秦盈盈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一头野兽盯上。 可不是么,赵轩此时就是一头饥饿至极的野兽,恨不得把身下的小娘子一口吞下。 “不行。” 最终,对这个小娘子的珍视战胜了身体的本能。 “不能是现在。” 要留着,留在大婚的那一天。 凤冠霞帔,天地为鉴,才不会委屈了她。 赵轩咬了咬牙,将她重重揽进怀里,贴得紧紧的,借此来弥补他的“重大损失”。 秦盈盈忍不住笑了。 她遇见了一个怎样的人啊? 明明可以坐拥天下之美,却愿意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真正将她放在心上,愿意为了她克制和隐忍。 笑着笑着,便湿了眼眶。 不管将来的日子如何,从现在起,她愿意抛却所有成见,信任他,依赖他,和他一起为了将来而努力。 三生有幸,遇见彼此。 这一晚,赵轩没有离开。 像寻常的夫妻那般,两个人一起洗了脚,帮助对方褪去外衫,并肩躺在床上,轻声聊着柴米油盐的话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秦盈盈半夜醒了一次,发现自己被赵轩抱在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 他的胸膛很宽,很暖,呼吸绵长,心跳沉稳,仿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让人心安的力量。 秦盈盈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不经意碰到下巴,发现多了片青色的胡茬。 是个男人了,他的成熟她今天差点就见识到了。 月色中,秦盈盈不由红了脸。 她悄悄凑过去,偷偷在亲了他一下,然后像个偷腥的小猫似的,窃笑着闭上眼。 真好呀! 一切都很好。 第二天,秦盈盈是被赵轩亲醒的。 就像万千小说里写的那样,阳光明媚的早晨,被帅气多金的霸道总裁亲醒,睁开眼就是他宠溺的笑,还有八块腹肌。 秦盈盈心里有个小人儿在尖叫——她可比那些玛丽苏小说牛叉多了,亲醒她的不是霸道总裁,而是皇帝啊,坐拥天下的皇帝! 然后,她很快意识到一件事…… “还、还没刷牙。” 赵轩无奈地捏捏她的脸,“不解风情的小丫头。” “谁说的?我可‘解’了。”输人不输阵,秦盈盈当即圈住他的脖子,凑近他俊气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赵轩扬起嘴角,捏住她的下巴,试图加深这个吻。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响起一声重重的咳嗽。 崔嬷嬷站在床边,绷着脸看向他们。 宝儿躲在她身后,拿手捂着脸,指缝却大大地张开。 春盈盈脸上一红,想也没想就扎进赵轩怀里,完了还闷声闷气地解释:“我们什么都没干!” 赵轩低笑两声,胸膛震颤。 秦盈盈没好气地拧他胳膊。 崔嬷嬷也露出一个笑,难得温和。 宝儿扯扯她的袖子,指了指楼梯那边。 崔嬷嬷伺候着赵轩和秦盈盈穿好衣裳,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都进来吧!” 宫人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跑进来,笑嘻嘻地说着恭喜。 赵轩心情不错,大手一挥,“赏。” “谢陛下,谢娘娘!”宫人们笑得更真心了。 秦盈盈一脸茫然,咋回事儿? 赵轩凑到她耳边,笑着说了句什么。 秦盈盈俏脸一红,连忙解释:“没有,你们误会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就、就单纯睡了个觉。” “哦~”宫人们拉着长音,一脸调侃。 秦盈盈:…… 我说的都是真的! 崔嬷嬷笑着问:“陛下,可需准备枣糕?” 赵轩点点头,“多蒸一些,给各宫送去。” 宫人们齐声欢呼。 第一次侍寝之后蒸枣糕,寓意早生贵子,这是正宫娘娘才有的待遇。 赵轩说多蒸一些,还要给各宫送去,无疑就是在明面上宣布对秦盈盈的重视。 凤阁上下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在想,以后自家主子至少会是一宫主位,他们这些伺候的脸上也有光。 枣糕蒸好了,宝儿带着小宫人们送去各宫。 向太后给了满满一匣子赏钱,看样子挺高兴。 她喜欢秦盈盈,也希望赵轩早日诞下皇子,稳定社稷。 太皇太后虽然黑着脸,却也没说什么,还大方地给了赏钱。 大昭仪也很和气,不仅赏了银钱,还送了两匣子点心让宝儿带回去,说是给秦盈盈贺喜的。 宝儿偷偷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都是枣啊,栗子啊这些寓意极好的。可见,大昭仪是真心祝福秦盈盈。 起居舍人把赵轩留宿凤阁的事记在了皇帝起居录上,御医署那边留了底。 这样一来,秦盈盈就成了赵轩正式“临幸”的第一位后妃——以往,只有皇后才有这样的待遇。 这件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两个小宫女悄悄地躲在凤阁门口,朝里面探头探脑。 宝儿瞧见了,一把抓住她们,“你们是哪个宫里的,为何鬼鬼祟祟?” 小宫女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回、回姑姑,我们是庆宁宫的,是、是奉了郑娘子的命过来看看……” “郑娘子?”郑秀儿? 宝儿切了一声,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 她把两个小宫女训了一顿,没多为难她们,转身进了凤阁,气呼呼地向崔嬷嬷告状。 崔嬷嬷冷哼道:“既然嫉妒,那就叫她嫉妒个够。内厨还有一匣子枣糕,本来是给你这个馋嘴丫头留的,既然出了这事,你也别吃了,给庆宁宫送去。” 宝儿眼睛一亮,“还是嬷嬷有法子,只要能气到那个郑秀儿,我宁可不吃!” 说着,便乐呵呵地跑去内厨拿枣糕了。 她并不知道,那两个小宫人离开凤阁后,还有一番对话。 其中一个紧张得脸都白了,担心地说:“咱们这么说真能行吗?万一郑娘子将来成了皇后,追究起今日之事……” “怕什么?”另一个哼了声,低声说,“庆宁宫小宫女那么多,谁知道是咱们做的?走个过场就能得十贯钱,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傻子才不做。” 原来,她们根本不是郑秀儿派来的,而是孟芸。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啦……这两天丧丧的~ 0点左右还有二更哦!也可能会晚一些,要大修一下才能发。 第70章 3.23(二更) 那两个小宫人是孟芸派到凤阁的, 却故意栽赃给郑秀儿, 目的就是激化秦盈盈和郑秀儿的矛盾。 郑秀儿想要赶秦盈盈出宫, 只是这两天一直没动静, 她不急,孟芸却急了,尤其是听到赵轩留宿在凤阁之后。 她就像个变态似的, 认为自己的东西被秦盈盈侵犯了, 发了狠地想除掉她。 这边, 宝儿拿着枣糕去了庆宁宫,好一通显摆,尤其当着郑秀儿的面,把赵轩如何对秦盈盈好、凤阁上下得了多少赏钱一一说了。 郑秀儿气得砸了一屋子东西。 孟芸在旁边低声劝慰, 只是她越劝郑秀儿火气越大。 郑秀儿恨声道:“原本我还在想拿谁开刀, 这下不用想了,就是这个不知尊卑的丫头了!” 虽然郑秀儿是个草包, 但郑家有钱有势, 在宫里也颇有人脉, 做起事来自然方便。 这些天, 宝儿每天下午都要去隆佑宫, 跟着向姑姑学画花样子。 这天,趁着秦盈盈午睡的时间,宝儿又拿上针钱篓子,一蹦一跳地出了宫门。 崔嬷嬷在身后嘱咐:“到了隆佑宫稳重些,别叫人小瞧。” “知道了, 一定不给嬷嬷丢脸。”宝儿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拿出了管事姑姑的派头。 崔嬷嬷还是不放心,“早些回来,别乱跑,免得娘娘惦记。” 宝儿嘻嘻笑着,已经走远了。 吕田坐在树杈上,笑眯眯地说:“我看是嬷嬷惦记吧?” “一个不听话的臭丫头,我惦记她做什么。”崔嬷嬷整整衣领,抬脚进了屋内。 吕田挤眉弄眼,“明明就是惦记得紧,还不承认。” 高世则抱着剑坐在墙头,唇边勾着一丝笑。 这凤阁啊,意外的充满了人情味。 难怪官家乐意待在这里,就连他也舍不得换去别处。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正常情况下,宝儿晚饭前就会回来,没想到直到东宫敲了钟,小十一到凤阁蹭饭,宝儿都没见人影。 崔嬷嬷担心,派人到隆佑宫去问。 向姑姑说,宝儿早走了。 崔嬷嬷急了,连忙禀报秦盈盈。 秦盈盈也担心,把小宫人们都派出去找,还给让高世则到侍卫所打了声招呼。 然而,一直到天色擦黑,都没找到宝儿。 秦盈盈这下是真急了。 赵轩今日在勤政殿议事,一早叫人传话晚饭不过来吃。 秦盈盈顾不上许多,想着亲自去勤政殿请他帮忙。 谁知,刚走到半路,便碰到一个小太监。 天色暗,对方又低着头,秦盈盈没看清他的脸。小太监却直直地朝着她撞过来,秦盈盈刚要去扶,手里就被塞了张纸条。 秦盈盈意识到不对,匆匆打开一看,愣了片刻。 纸条上说,让她支开旁人,去后苑的那段矮墙。不许带人,否则宝儿性命不保。 当时,秦盈盈身边只有吕田。 小太监撞了秦盈盈之后,假装害怕逃跑,故意把吕田拉扯到地上。吕田正骂他,所以没有发现异样。 秦盈盈没让他看到纸条,只淡定地说:“我知道宝儿在哪儿了,回宫换件衣裳,我亲自去找她。” 吕田满心疑惑,一路追问。 秦盈盈故作淡定,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一定有人在暗中观察着她。 她猜得没错,此时,确实有不止一个人跟着她,还有人埋伏在凤阁附近。 高世则回来的时候便发现了,不过他没打草惊蛇。 那些人看着秦盈盈进了凤阁,很快又出来了,换了件深色的衣裳,还披着斗篷,戴着兜帽。 这些人一路跟着她,确定她按照纸条上说的去了后苑,贿赂了守门人,独自出宫。 宝儿就在离皇宫最北边的拱宸门不远的一间铺子里。 秦盈盈出宫后,郑秀儿安排的人也跟了出去。他们没进铺子,而是隐藏在约定好的地方。 等了一会儿,发现里面亮起了事先约定好的信号,这才放下心,匆匆回宫复命。 事情这么顺利,孟芸不由惊讶。 郑秀儿却洋洋得意,“我父亲安排的人,还能差了?走,咱们现在就去凤阁,我倒要看看,那个狐狸精能有什么好下场!” 孟芸身形一晃,差点跌到地上,幸好被丫鬟扶住了。 郑秀儿瞧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孟芸支着额头,虚弱地说:“无事,想来是前两日染了风寒,起了烧。” 郑秀儿往她头上一摸,又摸了摸自己的,纳闷道:“不太烫呀……算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去就成,回头把好戏讲给你听。” 孟芸笑笑,“姐姐也要保重自身。” “放心吧,今日倒霉的是她秦盈盈,又不是我。”郑秀儿骄傲地扬起下巴,大步出了门。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孟芸一改虚弱的模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这把刀,当真好用。 这时候已经到了酉正三刻,天黑透了。 郑秀儿趾高气扬来到凤阁,非要见见秦盈盈,说是向她讨教做枣糕的法子。 明显就是没事找事,崔嬷嬷自然不会让她进,只说天晚了,秦盈盈已经睡下了。 郑秀儿却不肯回去,在门口大吵大闹,口口声声说凤阁欺负人,她好心好意过来拜访,却连门都不让她进。 最后甚至惊动了太皇太后和向太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凤阁,询问发生了何事。 郑秀儿看到太皇太后,自认为有了依仗,干脆把话挑明:“回娘娘,方才臣女瞧见有人鬼鬼祟祟从后苑过来,以为是贼,便叫人捉住了。没想到,他身上还真带了一包金豆子。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些金豆子竟是一位娘娘赏的。” 宫里人都知道,秦盈盈有个元宝形状的荷包,荷包里常常装满了金豆子,高兴的时候就会赏给宫人几颗。 不光是凤阁的宫人,其他小宫人瞧着顺眼的也会赏,所以一说金豆子,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秦盈盈。 向太后眉头紧蹙,“你这话什么意思?” 郑秀儿被她罚过,心里存着怨恨,言语上也不甚恭敬:“既是宫里的娘娘,臣女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没想到那人却说,那位娘娘时常夜里出宫,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与人私会呢!” 向太后倒吸一口凉气,怒道:“胡说八道!” 郑秀儿不甘示弱,“人就在外面,是不是胡说八道娘娘一问便知。” 向太后私心里自然是向着秦盈盈的,想也没想就将人叫了进来。她一心以为是郑秀儿胡编乱造,想着为秦盈盈洗脱冤屈。 没想到,太皇太后却摆了摆手,说:“不用这么麻烦。宫里的年轻娘娘就两个,一个在对门,一个在这里。去,把秦氏和大昭仪叫出来,自然能洗脱嫌疑。”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就是料定了秦盈盈不在。不然的话,她和向太后来了这么久,秦盈盈早该出来了。 果然,大昭仪很快就来了,秦盈盈却久久没有出现。 太皇太后派人都屋里去找,也没见人。 凤阁一众宫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郑秀儿愈加得意,“天哪,没想到她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娘娘,您千万不能姑息!”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郑家怎么养出这么一个蠢货? 虽然心里厌烦,她还是要配合着演戏,“来人,去宫外,把那个不要脸的浪蹄子给老身绑回来!” “不要脸的浪蹄子?谁呀?”秦盈盈一脚跨进殿门,笑眯眯地看了一圈,最后落在郑秀儿身上,“我还以为说的是郑小娘子呢,这不人就在这儿嘛!” 郑秀儿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尤其是看到秦盈盈身边的赵轩时。 她颤着手,隔空指过去,“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盈盈眨眨眼,一脸无辜,“我不该在这儿吗?也对,早知道今日贵客盈门,就该早点回来。”说着便嗔怪般瞄了赵轩一眼,“都怪你,非拉着我点什么茶,明知道我点不好。” 赵轩微笑:“在我心里,你点得最好。” 郑秀儿彻底蒙了。 不对,这不对,剧情不该是这样的! “你不是出宫了吗?怎么可能和官家在一起?”郑秀儿指着秦盈盈,大声质问。 “你怎么知道我出宫了?难道说,你一直派人监视我?”秦盈盈拿话激她。 “是又怎么样?”郑秀儿半点经不住激,“我的人亲眼看到你从后苑出的宫,还拿金豆子贿赂守门人。” 秦盈盈冷下脸,“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出宫?” “当然是为了私会外男!”郑秀儿讥讽道。 秦盈盈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郑秀儿,你应该庆幸宝儿平安无事,否则我必不会放过你。” 郑秀儿被她的气势吓到,下意识后退两步。 就在这时,宝儿冲进来,一头扎进崔嬷嬷怀里,一个劲儿哭。 秦盈盈瞧着她,头发乱了,衣裳脏了,小脸白兮兮的,不由心疼,“嬷嬷带她下去休息吧,叫内厨做些暖身子的,给她垫垫。” 崔嬷嬷红着眼圈,顾不得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在场,牵着宝儿出去了。 吕田顺着墙根溜出去,想着能帮帮忙。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知道今日这一局算是完了。 向太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满心不解,“轩儿,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回母后,今日之事,实属有人恶意陷害。”赵轩朝门招招手。 高世则和潘意各拎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丢在地上。这四人被打得好惨,鼻涕血水糊了满脸。 秦盈盈不高兴地嘟嘟脸,刚洗的地毯,白忙活了。 赵轩摸摸她的头,“明日给你换新的。” 秦盈盈惊奇,这家伙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赵轩笑笑,一脸高深。 这俩人公然打情骂俏,全然不顾殿中的紧张气氛。 太皇太后气得肝疼,面上却要强装镇定。 郑秀儿吓得两条腿都软了。 潘意上前,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晚安啦! 这两天更新时间不稳定,宝宝们别急哈! 最晚周四恢复正常。 第71章 3.24(一更) 原来, 秦盈盈回到宫里后, 说是换衣服, 其实是用雀鸟给赵轩传了封信。 盯梢的人只看见凤阁没有人出来, 却不知道还有不起眼的小雀鸟。 秦盈盈接到赵轩的回信,这才按照对方说的出了宫,去往那间铺子。 雀鸟速度很快, 在盯梢的人看来只是换个衣裳的工夫, 所以他们没有丝毫怀疑。 秦盈盈到达那间铺子的时候, 潘意已经把人料理好了。 他是审讯的高手,没用大刑,三拳两脚就问出了暗号——一切顺利,左窗点一盏烛灯, 右窗点三盏;事情有变, 窗边只放烛台,不点燃。 所以, 那些人在外面看到的信号其实是潘意放的。 眼线回宫后, 火速禀报给郑秀儿。 郑秀儿以为事情成了, 这才放心大胆地来到凤阁大闹。 她怎么都没想到, 不仅宝儿被救了出来, 那个提前安排好和秦盈盈“有染”的男人也被扣下了。 赵轩亲自出宫去接秦盈盈,然后带着人证物证一起回到凤阁。 不得不说,能布下这个局,郑家确实有几分手段,怎奈郑秀儿沉不住气, 被秦盈盈反将一军。 那些宫里宫外的人只是拿钱办事,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所以潘意一问,就全招了。 传给秦盈盈的纸条、关押宝儿的铺子、郑家用来买通宫人的器物一样样摆在太皇太后和向太后跟前。 郑秀儿再无辩驳的余地。 当天夜里,郑秀儿就被送回了郑家,向太后颁下懿旨,从今往后郑家女儿再不可入宫为妃。 郑秀儿的父亲和兄长也受了牵连,以勾连后宫之罪,贬官的贬官,发回原籍的发回原籍。 偌大一个家族,前一刻还做着皇亲国戚、加封三代的美梦,后一刻便遭受到皇家的雷霆之怒,全家老小灰溜溜回了老家。 说回眼下。 郑秀儿被送走了,凤阁的讨论还在继续。 向太后一阵后怕,“区区一个侍郎之女,如何能买通宫人,布下这么大一个局?难不成咱们这偌大的皇宫已经破成了筛子不成?” 赵轩不着痕迹地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淡定道:“后宫有皇祖母与母后操持,必不会有大的纰漏。想来此事背后八成有人授意,与郑家里应外合。” 向太后皱眉,“谁会干这种事?咱们这后宫能说得上话的总共也没俩……” 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诧异地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眯着眼,不承认,也不恼火,就像听不懂他们的言外之意,镇定地说:“这后宫确实应该清查一番。向氏,此事就交给你吧!” 说完便扶着高嬷嬷的手,走出凤阁。 向太后急了,“让我查?我怎么查?这不明摆着为难我吗?” 赵轩道:“母后若为难,此事不如交给儿臣。”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去查,该罚的该留的都由你说了算。我是管不了。”向太后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丢给赵轩,顿时一身轻松。 高嬷嬷小心翼翼地劝:“娘娘别动气,咱们不过在背后推了一把,原本也没想着能成。只是可惜了郑小娘子……” “她有什么可惜的,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她!”太皇太后冷哼。 高嬷嬷一愣,立即反应过来,“莫非,您属意的是孟小娘子?” 太皇太后阖着眼,没说话。 高嬷嬷却懂了,太皇太后是故意的,她把郑秀儿当靶子,用来对付秦盈盈,等到两败俱伤之后,再将孟芸推出来。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太皇太后属意的皇后人选就是孟芸。 饶是高嬷嬷都不由暗暗心惊。 这可真是…… 倘若不是秦盈盈运气好,今晚之后,太皇太后这招真就成了。 凤阁内,宝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是因为害怕哭,而是因为自责。 她觉得都是因为自己不小心,着了坏人的道,才连累了秦盈盈。 如果娘娘没有那么机智,如果官家不是全心信任她,但凡中间出点岔子……宝儿想都不敢想。 “奴婢要去学武!” 宝儿抹了把泪,愤愤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坏人,奴婢就一拳打死他。就算打不死,奴婢还能自我了结,绝不成为娘娘的拖累!” 秦盈盈哭笑不得,“学武可以,但不是为了让你自我了结,无论什么时候都得是保命为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宝儿鼓着小脸,“反正奴婢想学武。” 小十一自告奋勇,“我去跟崔教习说,以后让你跟我们一起学。” “多谢十一殿下。”宝儿终于露出笑脸。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晚,秦盈盈主动把赵轩留了下来。 她难得露出几分小女儿情态,揪着赵轩的袖子,舍不得他走。 赵轩摸摸她的发顶,眉眼间皆是温情,“吓到了?” 秦盈盈立即摇摇头,又小幅度地点点头。 她不怕郑秀儿,只是担心赵轩,他每天都要面对这些吗?随时随地都有人在算计他? 郑秀儿设下这个局,为的是皇后之位。太皇太后在背后出力,为的是朝中的权势。这些人表面是在对付她,归根到底算计的是赵轩。 所有人都在庆幸解了这一局,只有秦盈盈在心疼赵轩。 赵轩揽住她温软的身子,轻叹道:“或许将来的路会更难走,就算你怕,我也不会放开你了。” “有你在,我不怕。”秦盈盈抬起脸,认真地做出承诺,“将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赵轩笑笑,将她搂得更紧,“辛苦了。” 辛苦你放弃喂马劈柴的逍遥日子,陪我面对这朝堂诡谲。 “也辛苦你了。”秦盈盈说。 辛苦你坚持承诺,为了我去承受这些本不该承受的。 将来的路,一起走吧! 赵轩得了向太后的授意,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到东西六宫。 所有和宝慈宫走得近的、明目张胆为太皇太后办过事的,要么扔到掖庭,要么直接赶出宫。 如果不是宝慈宫密得跟个水桶似的,他连太皇太后身边的人都不会放过。 太皇太后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气得接连砸了三个药碗。 朝堂上的选后之争还在继续。 所有人都认为,没了郑秀儿,秦盈盈就是唯一的皇后人选。 这些天,已经有不止一波人仗着从前和秦太妃的交情,进宫讨好秦盈盈。 就连礼部都在商讨,何时去巩县调取秦盈盈的族谱,加封三代。 没想到,就在这时,孟芸突然出了个大风头。 刚进腊月,又下了一场大雪。 太皇太后带着贵女们赏雪,没承想一个瓦片突然从屋顶滑落下来,差点砸到她。 千钧一发之际,孟芸挺身而出护住了她,自己的肩膀却被砸伤了。 所有人都在传,如果没有孟小娘子,那个积了雪的瓦片砸到的就是太皇太后的脑袋。 太皇太后大赞孟芸至孝,不仅给了孟家许多赏赐,还当着许多人的面说,她的德行,可堪为后。 第二日,便有官员在朝堂上提起此事,主张立孟芸为后。太皇太后顺势答应下来,转头便叫中书省拟旨。 赵轩却极力反对,祖孙二人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赵轩为了把水搅浑,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若祖母非要立孟氏女为后,那便自己娶她好了,朕绝对不娶。” 太皇太后当场气晕过去。 这件事在汴京城传遍了,连日来,茶楼酒肆没有别的话题,全在说这个。 临近过年,皇后的人选依旧没定下来, 赵轩和太皇太后僵持不下,前朝后宫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都在憋大招。 赵轩心情不好,秦盈盈亲自做饭哄他开心。 别说,她在厨艺方面颇有些天赋,又有许多新奇主意,今日用秋葵做个海鲜烩,明日炸盘凤尾虾,后日用萝卜雕一尾活灵活现的锦鲤,凤阁之中天天响起惊叹声,日日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临近腊八,相国寺在空地上搭上彩棚,开起了庙会。 高世则带着宝儿和吕田出去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带了各种吃的玩的,吕田还一个劲儿显摆,庙会多热闹多好玩。 秦盈盈羡慕得不行,求着赵轩带她去。 她如今身份变了,不像从前那样想出宫就出宫。 赵轩故意逗她:“出了凤阁,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皇祖母正愁抓不到你的小辫子,你还要拱着往上送?”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秦盈盈拽拽他的袖子,鼓着脸撒娇。 赵轩翻了一页书,似笑非笑,“办法倒是有,只是眼下口渴,不想说话。” 秦盈盈连忙跳起来倒了盏茶,讨好地送到他嘴边,“陛下,养胃驱寒的普洱茶,不凉不烫,刚好入口,您润润喉咙。” 赵轩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换了姿势,“肩有点酸。” 秦盈盈连忙绕到他身后,捏肩膀,揉脑袋,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赵轩依旧懒懒地坐在那里,半点出宫的意思都没有。 秦盈盈只得使出杀手锏,圈住他的脖子,软着声音撒娇:“陛下,官家,呈翊哥哥,求你了~就带人家出去玩嘛~” 赵轩瞬间缴械投降。 秦盈盈欢天喜地。 凤阁上下忙忙碌碌,为两人出宫做准备。 孟芸去后苑散步,特意路过凤阁,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总是意难平。 同样是争取皇后之位,为何她百般筹谋,心思用尽,秦盈盈却可以轻轻松松,坐享其成? 她天天幻想着秦盈盈掉进冰窟窿里淹死,或者被屋顶的瓦片砸死、被马车撞死,甚至求了两个巫蛊娃娃放在床垫下,日日诅咒。 所以说,这人啊不能瞎琢磨,更不能做无谓的攀比、嫉妒、痴心妄想,不然很容易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一更来啦! 二更要到晚上了,21:00左右吧,宝宝们别急哈! 第72章 3.24(捉虫) 两个人出宫去玩。 秦盈盈原本以为至少要变个装、易个容啥的, 没想到, 赵轩不仅没易容, 反而大摇大摆地坐着銮驾带她出了宫。 帝王銮驾行在御道上, 左右两边的长廊中摆满摊位。城防营没有清道,百姓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秦盈盈和赵轩坐一辆车,车帘半掩, 百姓们隐隐看到她的身影。 大家小声议论:“那是谁?” “听说是秦小娘子呢!” “也姓秦?莫非是宫里说的那位……德仁太后的侄女?” “可不是么, 前几日官家在朝堂上和太皇太后吵架, 为的就是她!” “……” 銮驾没停,直接进了相国寺。 相国寺外面支着彩棚,摆着摊位,人潮涌动, 寺内倒是十分安静。 三月初秦盈盈来过一次, 为赵轩求了一串紫檀珠,还在佛前上了三柱香, 祈愿赵轩平平安安, 早日摆脱困局。 如今他虽未完全亲政, 却也有了自己的势力, 足以和太皇太后分庭抗礼, 秦盈盈许的愿也算实现了一半。 今日,她权当来还愿。 照例上了三柱香,拜了三拜。 这次没再许愿,只默默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因为不想太贪心, 也因为现在的生活已经让她十分满足了。 起身时,赵轩正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串紫檀珠,同样刻着佛首和经文,和她送给赵轩的那串很像。 “这是你刚刚求来的?”秦盈盈笑着问。 赵轩没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将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紫檀珠一圈圈绕在她手上。 “不是新求的,重阳时节便备下了。” 日日在佛前供着,听诵经文,沾染佛气,如今刚好满百日。 秦盈盈心头一动,九月初那会儿她还在十里堡和赵轩闹别扭…… 原来,赵轩一直惦记着她,即使她当时下定了决心和他分道扬镳。 突然有点愧疚。 秦盈盈环住赵轩的胳膊,小声撒娇:“在你送我的所有礼物里,我第二喜欢它。” 赵轩挑眉,“第一是……” “那枝绒花。”她生日时他送的,是他亲手做的。 虽然有点丑吧! 赵轩勾唇,牵住她的手,“走,现在去买第三件。” 秦盈盈弯了弯眼睛,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同他手牵着手出了相国寺。 庙会上人很多,摊位五花八门,秦盈盈拉着赵轩这里跑跑,那里转转,瞧着什么都新鲜。 赵轩护着她,不让来往的人碰到。 侍卫们隐藏在不远处,暗中保护。 两个人穿的都是宫里的衣裳,百姓们一眼就瞧出来了。 大昭皇帝向来亲民,每逢年节都会与民同乐,是以百姓们见到赵轩并没有太过惊讶,但还是有些惶恐。 赵轩长得极高,气宇轩昂,眉眼间清贵无两,令人不敢直视。百姓们纷纷执手,跪倒一片。 赵轩笑着说了几句勉励的话,道:“今日庙会,朕与民同乐,诸位无需拘礼。” 大伙心内暗自感慨,少年天子,中兴之主,无疑是百姓之福。 有位花甲老人,拄着拐杖,笑呵呵问:“这位俊俏的小娘子便是凤阁的秦娘娘么?” 秦盈盈听到他的称呼,突然有点害羞,躲在赵轩身后,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赵轩揽过她的肩,朗声道:“正是,这是朕选定的皇后。” 老人家不住点头,“好极,好极!天生带着笑模样,是个有福气的,愿鸾凤和鸣,大昭永昌。” 赵轩笑笑,“借您吉言。” 旁边有个卖花的小摊。这个时节其他花木都凋零了,唯有梅花傲雪怒放。 卖花的小娘子匠心独运,选了几个素雅的高腰花瓶摆在摊上。瓶中斜斜地插着各色梅花,配着几束晒干的花枝,颇有几分意趣。 秦盈盈一看就喜欢上了,“娘子这花怎么卖?” 小娘子施了一礼,笑盈盈道:“若是娘娘想买,自然是不要钱的。” 秦盈盈挑眉,“这是为何?” “这花有幸戴在娘娘头上,不用等到开春,我家那几棵梅树就被抢光了。” 小娘子长得俊俏,说话又伶俐,引得众人一阵笑。 秦盈盈瞧中了一枝红梅,赵轩接过花剪,剪下簪子那么长的一截,斜斜地插在她发间。 娇花配美人,相得益彰。 秦盈盈调皮,转身剪了枝腊梅,也给他簪上。男子簪花并不稀奇,只是这鹅黄的小花配着赵轩那张英武不凡的脸,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秦盈盈捂着嘴偷偷笑。 赵轩一脸宠溺,只要她高兴,便由着她。 这一天,两个人就像寻常小夫妻一般,看看花鸟,逛逛点心铺子,还坐在长条凳上就着胡饼吃了满满一碗鲜肉馅的大馄饨。 牵在一起的手始终没有分开。 庙会上还有其余夫妻,有新婚燕尔的,也有相濡以沫许多年的。 郎君们瞧着赵轩对秦盈盈如此珍视,也不由牵起了身边人的手。 娘子们大多害羞,红着脸躲闪。 郎君便说:“官家与娘娘都牵得,你我如何牵不得?” 短短一天时间,多少夫妻享受到从未有过甜蜜,夫妻和睦,万事兴旺。 赵轩和秦盈盈秀了场恩爱,无形中便成了百姓们的榜样。 大伙私底下都在说,就该是秦娘娘做皇后,毕竟是官家喜欢的人,为何还要硬塞一个孟小娘子? 人们不由埋怨起太皇太后,还有人把她编到话本里,写成拆散恩爱小夫妻的恶婆婆。 秦盈盈和赵轩回到宫里,带了满满一车礼物,除了各宫的主子,其余宫人也都有份。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样样透着民间的趣味,为的就是让这些久困宫中的小宫人们也跟着乐呵乐呵。 大伙确实很开心,就连宝慈宫的小宫女们都在偷偷议论。 “真希望秦娘娘做皇后,若她执掌后宫,往后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凤阁那几位姐姐穿的戴的,再瞧瞧咱们……” 这话好巧不巧被太皇太后和孟芸听到了。 孟芸勉强扯开一丝笑,温声道:“都是宫人瞎说的,娘娘别往心里去。若将来臣女有幸能留在宫中,给您打打下手,娘娘想必也不会如此辛苦。” 太皇太后正没好气,偏偏她还自作聪明。 太皇太后当即冷笑道:“你这意思是,老身管不好后宫,需得立你为后,让你替老身管?” 孟芸脸色一变,慌忙解释:“娘娘误会了,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太皇太后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回了屋。 孟芸就那么孤零零地跪在青石板上,足足跪了两个时辰。起身的时候,膝盖都直不起来了,还是被太监背回的庆宁宫。 之后的好几天,孟芸日日到宝慈宫请安,太皇太后一眼都没见她。 孟芸终于明白,寄在别人身上的体面是如何脆弱,仿若镜花水月一般,人家一旦收回去,她就什么都没了。 孟芸不思量自己的过错,一味把这笔账算到秦盈盈头上,即使病得昏昏沉沉都不忘把床下的小人儿拿出来扎上两针。 太皇太后派人去叫大昭仪。 大昭仪已经好些天没来过宝慈宫了,每次跨进这道宫门都没好事,甚至走这条路的时候都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然而她不得不来,也不敢不来。 太皇太后交给她一包药粉,让她在腊八宫宴上放进秦盈盈的酒里。 不用问,大昭仪就能猜到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她断然拒绝:“毁掉一个无辜女子的清白,此事臣妾做不出来。” 太皇太后嗤笑:“没想到,你还挺清高。既然这样,老身倒要看看,你是想要她的清白,还是想要你自己的清白。” 说着,便拍了拍手。 高嬷嬷领进来一个人,大昭仪一见,一张脸瞬间惨白,“你、你怎么会在宫里?” 那人长得和大昭人没有什么区别,一开口,说的却是辽语:“是三王爷叫奴婢来的,奴婢本想混在宫中,暗中照顾公主,不料被大昭的太皇太后识破了身份。” “不要叫我公主,更别说什么照顾!”大昭仪情绪激动,“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对不对?如果有机会,还会带我走,是不是?” 对方没否认,显然她猜对了。 大昭仪瘫坐在椅子上,止不住颤抖。 她就知道,那个人不肯放过她,就算她逃到大昭,无声无息地活了十年,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我宁可死。”大昭仪红着眼,看向太皇太后,“我不会再去害人,干脆杀了我,我到地下去向父王赔罪。” “死太容易了。”太皇太后轻描淡写地说,“你死了不要紧,大元王朝祖祖辈辈的皇陵都在辽阳,你说,若是让辽阳王知道你自缢而死,他会有什么反应?” 大昭仪浑身一震。 他说过,若自己不好好活着,他会……他会把父王和母后的棺椁挖出来,曝尸荒野。 大昭仪毫不怀疑,那个人绝对做得出来。 最终,大昭仪还是接过了那包药。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她是怎么想的,她已经没心了,只是凭着本能答应了太皇太后。 她强撑着出了宝慈宫,一步步走向昭云阁,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尖上。 如果可以死的话,她真想死了算了。 可是,她连死都不能。 曾经护佑她、疼爱她,说要娶她为妃的那个人,成了她此生最大的威胁。 曾经接纳她、鼓励她,让她享受过短暂温暖的太皇太后,此时却如此逼迫她。 她的世界,似乎充满了背叛。 真不公平啊! 高嬷嬷问太皇太后:“您明知她如今和凤阁那位走得近,为何还要找她?” 太皇太后眯着眼,道:“辽阳王越发不知收敛,手都伸到大昭后宫了,还留着她做什么?” “娘娘的意思是……一石二鸟?”高嬷嬷沉吟道,“她会做吗?” “她会的。”太皇太后讥讽一笑,“你瞧,先前宁可去死,后来还不是把药接了。人都是自私的,就看筹码够不够。” 高嬷嬷目光一闪,趁机说道:“娘娘有此等谋略,不输前朝女主。”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怒声斥道:“武氏窃国,不惜杀子杀女,你竟拿我比她!” 高嬷嬷当即跪下,哭诉道:“娘娘就算今日杀了老奴,老奴也要斗胆说上一句——您最近病了几次,哪次不是官家气的?娘娘何必拘泥于此?就算您自己无意皇位,换个人又有何妨?” “就算娘娘不顾及自己,也要为荣王想想、为高家想想。若您一旦有个万一,荣王府和高家上下多少条人命,可都攥在了别人手里呀!” 太皇太后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低声道:“你让我想想……” 高嬷嬷暗自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动摇了。 作者有话要说:声明一下哈:文中人物对历史人物的看法,不代表作者菌本人对历史人物的看法。 我觉得武则天至少在政治上天赋、谋略、胸襟、勇气一样不缺,至于私事,真真假假不敢说。 第73章 3.25 腊月初八, 宫中举办宴会, 后宫妃嫔、文武百官及皇亲贵眷悉数到场。 秦盈盈正在试衣裳。 她想穿得好看一些, 却又不能太扎眼, 毕竟上面还有太皇太后和向太后。 刚好大昭仪来了,秦盈盈瞧见她身上水蓝色的褙子,笑道:“你穿得这么素, 我要是穿得太过花枝招展也不像样儿。正好我有件淡青的, 和你这件挺配。” 说着, 便叫宝儿去拿。 大昭仪笑笑,温声道:“盈盈生得好看,合该穿得娇艳些,不必顾及我, 要让官家喜欢才成。” 秦盈盈歪歪头, 笑道:“我才不会为了他,我就图自己高兴。” 大昭仪眸光微闪。 只有倍受宠爱的人, 足够自信, 足够骄傲, 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多么令人艳羡, 虽然不是显摆, 却又胜过显摆。 秦盈盈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落寞。 她犹豫了一下,坐到大昭仪身边,诚恳地问:“你想出宫吗?离开这里,找一个相知相惜的人,携手余生——如果你想, 我去跟官家说,让他放你走。” 大昭仪张了张嘴,喉咙像是哽住了,半晌才说:“你想让我走?” 秦盈盈点点头,鼓励道:“你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日子等着你去过,没必要耗在这里。” 大昭仪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失败了。 她垂下眼,轻声道:“即使我不离开,也不会妨碍你和官家。” 秦盈盈扑哧一笑,“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牵住大昭仪的手,却被躲开了。 大昭仪起身,淡声道:“手上觉得冷,这才想起来手炉没拿。你先去集英殿,别等我。” 秦盈盈瞧出她心里有事,没多问,只点了点头。 大昭仪不光手冷,浑身上下都冷透了,一路走回昭云阁,抑制不住地颤抖。 容姑给她暖着手,心疼道:“娘娘不是一向不用手炉吗?怎么今日冷成这样?” “你当真以为我是去拿手炉的?”大昭仪冷冷地说。 容姑想到什么,不由惊了一瞬,“那药……娘娘不是不打算用了吗?” 大昭仪闭了闭眼,道:“我又改主意了。” 容姑欲言又止。 大昭仪心内亦是摇摆不定,急需吃颗定心丸,“你先前不是还劝我用吗,为何现在反而犹豫起来?” 容姑道:“娘娘,奴婢能看出来,您是真心想和秦娘子好。这药一旦用了,不说得罪了官家,您这唯一的知交也就没了。” 大昭仪道:“你没听到吗,她容不下我。” 容姑劝慰:“秦娘子未必是那个意思,兴许真像她说的,只是为娘娘的将来着想。” 大昭仪摇摇头,“你别这么说,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我也不想怀疑她,可是偏偏是今日!偏偏今日让我听到那番话,你说,是不是上天在警示我?” “容姑,人心是会变的,曾经那么护着我的三哥哥,为了救我不惜冲进狼群,不是也变了吗?上次我信了他,却丢了我的国,丢了我的家,这次我不能再轻信任何人了。” 大昭仪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些,其实并非说给容姑听的,而是说给她自己。 她必须说服自己,不能手软,不能赌人心。 腊八宴摆在集英殿。 大昭仪到的时候,瞧见秦盈盈在走廊的拐角处和一个男人说话。 秦盈盈没看到她,和对面的男人谈笑风生。 男人生得眉目俊朗,举止间颇有风度,看样子是位秉性温良的谦谦君子。 大昭仪不由多看了两眼,心情复杂。 其实这个男人是崔辰。 最近宝儿和小十一一起学武,总教习就是崔辰。 崔嬷嬷知道今日崔辰也会来,特意缝了一对束袖想让宝儿送给他,算是谢师礼。宝儿怕崔辰怕得要死,求秦盈盈转交。 因此才有了这一幕。 瞧见秦盈盈送了男人东西,大昭仪目光一闪。 容姑道:“娘娘说得没错,知人知面不知心。官家对她那么好,她竟然还勾搭外男。” 大昭仪微抿着唇,没有反驳。 她转过身,想绕道走,不经意瞧见赵轩正站在走廊另一头,也在看秦盈盈和那个男子。 大昭仪捏了捏袖中的纸包,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吧,注定今日秦盈盈有此一劫,注定她要做这个坏人。 大昭仪提前走了,并没有看到秦盈盈和崔辰告别后一蹦一跳地跑到赵轩跟前,挽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说着什么。 赵轩默默听着,一脸宠溺。 进殿之前,秦盈盈故意和赵轩拉开距离,并且让他板着脸,免得大臣们把她当祸水。 赵轩乐得配合她。 秦盈盈的位子和大昭仪挨着,她到的时候大昭仪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像平时那样温和地同她搭话。 她知道秦盈盈喜欢喝桑葚酒,亲手给她倒了一杯,同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容姑原想阻止,大昭仪却隐晦地摇了摇头。 秦盈盈并没有注意主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接连喝了好几杯。 大昭仪陪着她喝。 容姑叹了口气,对宝儿说:“劳烦顾姑姑替我照顾着娘娘些,我去内厨提个醒,给二位娘娘备下解酒汤。” 因为是大宴,除了太皇太后和向太后这样的长辈,其余人只能带一个宫人,所以秦盈盈和大昭仪身边只有宝儿和容姑,没有跑腿的小宫人。 宝儿一听,主动说:“我跑得快,我去吧!” 容姑故作迟疑,“这怎么好意思……” “正好这些日子崔教习督促我练腿脚,我权当练功了。劳烦容姑姑帮我瞧着娘娘些,我很快回来。”宝儿笑嘻嘻丢下一句,便出去了。 容姑强笑了下,压下心头的愧疚。 秦盈盈察觉到不对劲儿,平日里喝上一壶都不会醉的酒,今日喝了几杯头便有些晕。 她想去找赵轩,然而手脚已经不太听使唤了,就连起身都不能。 大昭仪柔声问:“盈盈可是醉了?我扶你去歇息可好?” 秦盈盈摇摇头,咬字不甚清晰:“不对……要找,官家。” 大昭仪假意顺着她,“好,我扶你去找官家。”说着,便和容姑一起扶起她。 秦盈盈信赖地倚在她身上。 大昭仪却没带她去主位,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秦盈盈此时已经意识不清了,只能任由她扶着出了门。 彼时,赵轩正被几个武将围着,没看到她。 不远处的几位贵眷倒是瞧见了,只以为秦盈盈和大昭仪出去醒酒,没往深处想。 唯一动了心思的人只有太皇太后,看到秦盈盈离开,她扭头给高嬷嬷使了个眼色。 高嬷嬷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娘娘放心,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太皇太后瞅了眼赵轩下首处那个空位,垂下眼,崔家那小子就自认倒霉吧!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都有摇摆的时候吧……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第74章 3.26(修) 那壶桑葚酒不仅秦盈盈喝了, 大昭仪也喝了。 到了太皇太后事先安排好的东暖阁, 大昭仪的药劲儿也上来了, 和秦盈盈双双倒在床上。 容姑不免心疼, “那样的药,娘娘何必陪着喝?” 大昭仪喝得不多,比秦盈盈清醒许多, “不必担心, 不是催.情药, 我把药换了。” 容姑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担心,“娘娘换成什么了?太皇太后交待的事可还能成?” “蒙汗药,顶多让她昏睡几个时辰……我到底不忍心。”大昭仪撑着额头, 露出一丝苦笑, “像我这般摇摆不定的心性,注定做不成大事吧?” 容姑轻叹:“无论娘娘做出何种决定, 奴婢都陪着您。” 大昭仪半阖着眼, 道:“给我倒盏茶, 要凉的。” 为了防止自己后悔, 她身上没带解药, 只能暂时用凉茶压压药劲儿。 刚刚精神了些,便有人进来了。 是一个健壮的太监,瞧着走路的姿势像是常年练武的。太监肩上扛着一个人,径直推门进了屋。 看到屋内有人,对方丝毫不惊讶, 只一言不发地把人放到了床上。 大昭仪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果然是和秦盈盈在廊边说话的那名男子,太皇太后真是好算计。 太监出去后,进来两个婆子,上去就要解秦盈盈的衣裳。 大昭仪将她们拦住,“你们出去,我亲自来。”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说:“这是太皇太后交给我等的差事,怎敢劳烦娘娘?老奴——” 大昭仪打断她的话,强硬道:“行了,今日情形如何,你我心里都清楚,不必绕弯子,你们出去,这里交给我。” 嬷嬷自然不肯,还要纠缠。 大昭仪冷下脸,厉声道:“你们想死吗?当真以为官家不会追究吗?就算秦小娘子被赶出宫,参与此事的人能落到什么好?” 两个嬷嬷怔了怔,一时间犹豫起来。 容姑姑添了把柴,“嬷嬷们只管安心去领赏,不必在这儿守着,免得官家将来翻旧账。剩下的事自有我们主仆来做,我家娘娘早就看凤阁这位不顺眼了,必会亲眼看着她倒霉。” 嬷嬷们听了这话,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于是福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容姑送出去,确认嬷嬷们走远了,转过身无奈道:“娘娘这是何必?” 大昭仪看着秦盈盈,轻声说:“我配合太皇太后布下此局,却不能让她真被男子……容姑,把解药喂这位郎君吃下。” 此时,崔辰就在另一头躺着,催.情药起了效果,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容姑确认道:“娘娘决定好了?” 大昭仪点点头,“只需让太皇太后看到她想看的,未必真要……发生什么。” 她的娘娘呀,到底是硬不下心。 容姑轻叹一声,从袖间掏出一粒丸药,喂催辰吃下。 解药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起效,崔辰身体燥热难耐,两只手放在衣领上,胡乱拉扯,眼睛却紧紧闭着,没醒。 看来,除了催.情药,他还服了别的。 太皇太后向来喜欢摆布棋子,绑崔辰的、给秦盈盈下药的、过来布置屋子的、看到两个人“苟且”的,都是不同的人,而且表面看来都和宝慈宫无关。 这样的手段太皇太后用了不止一次,就像上次火烧西山寺,就算最后失败了,她也能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择出去。 多亏了这一点,大昭仪才能插手,不然秦盈盈今日真要失身了。 秦盈盈昏迷着,眉心微蹙,不大安稳。 大昭仪伸出手,放在她的衣带上,又像烫到似的收了回去。 她闭了闭眼,流下一串泪珠。 今天之后,她就要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 容姑催促:“娘娘,不能再犹豫了。” 崔辰反应越来越大,外面传来脚步声,这一切都像在催促她。 大昭仪狠了狠心,拉开秦盈盈的衣领。 秦盈盈锁骨上有一颗痣,大昭仪瞧见了,不由怔了怔。 她确定自己见过这颗痣,当时还在想,这颗痣长得真好,刚刚好在锁骨上扬的地方,这是富贵两全的命格。 是在…… 是在德仁太后身上! 崔辰翻了个身,离着秦盈盈更近了些,他的胳膊无意识地挥过来,想要抓住什么。 大昭仪下意识地挡了一下,不让他碰到秦盈盈。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踏上了楼梯。 容姑不由心急,“娘娘快些吧,太皇太后安排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容姑,你过来——” 大昭仪把容姑拉到床边,指着秦盈盈的锁骨,“你说,有没有两个人长着一模一样的痣?” “没可能吧,就算位置差不多,要想一模一样也不太可能。” 确实如此。 除了锁骨上的小痣,秦盈盈胸口还长着一颗略大些的,先前大昭仪在德仁太后身上也见过,两颗痣位置、形状一模一样,只有一种可能—— 秦盈盈和德仁太后是同一个人! 电光石火间,大昭仪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把秦盈盈的衣襟拢好,果断地说:“计划取消,盈盈不能出事,容姑,你把这位郎君带走,快!” 容姑蒙了,“娘娘,咱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可不能回头了!” “太皇太后骗了我,盈盈对官家来说不是可有可无的人,更不是用来气她的工具,她是官家最信任的人,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大昭仪彻底明白过来。 当初,太皇太后出宫,向太后垂帘听政,向来低调的秦太妃突然大出风头,几次帮赵轩化解危局;之后,太皇太后回宫,为赵轩选妃,秦盈盈又手持遗诏,横空出世。 这一切绝非偶然。 秦盈盈不仅是官家心头所爱,还是他的合作伙伴,是他最信任的人! 所以,太皇太后设的这个局绝对扳不倒秦盈盈。官家一定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保下秦盈盈。 不管结局如何,太皇太后大可以抽身而出,倒霉的只能是她这颗棋子! 大昭仪匆匆一说,容姑当即惊住,连忙扶起崔辰就要往外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太皇太后安排的人眼瞅着就要到了,若此时出去定然会与他们撞上。 情急之下,大昭仪推开后窗,低声道:“从这里跳下去,底下是个湖,不会有事。” 容姑飞快地点点头,拉着崔辰就往外跳。 她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有事了,如今只盼着自家主子不会被官家报复。 容姑水性很好,大昭仪并不担心。 她连忙关上窗户,插好门栓,匆匆放下床帐,躺到秦盈盈身边。 对方刚好走到门边,没敢发出大动静,怕惊动里面的人,砸了太皇太后布下的局,只轻手轻脚地撕下一片窗纱,悄悄往里看。 大昭仪故意挑起床帐,又捏了把秦盈盈腰间的软肉。秦盈盈鼓了鼓脸,发生一声娇软的嘤咛。 来人看到一截交叠在一起的腿,又听到秦盈盈的哼声,伴着床帐暧昧的晃动,便觉得事情成了。 她给同伴使了个眼色,另一人连忙跑去复命。 大殿上,酒宴正欢。 赵轩几次看向秦盈盈的位置,发现一直没人。 宝儿也不在——她在回来的路上,被太皇太后的人拦住了。 赵轩坐不住了,让许湖去找。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在向太后跟前。 向太后吓了一跳,认出这是自己宫里的二等宫女,没好气道:“你这丫头,做什么慌慌张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宫女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战战兢兢道:“娘、娘娘,奴婢方才瞧见……瞧见……” “瞧见什么了?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宫女隐晦地看了高嬷嬷一眼,继而咬了咬牙,道:“奴婢瞧见凤阁那位娘娘和一个年轻的郎君在东暖阁厮混!”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向太后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胡说八道!居然诬蔑后妃,你可知这是何罪?” 宫女吓到了,哭道:“奴婢亲眼看到的,绝不是诬蔑,娘娘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向太后为难地看向赵轩。 赵轩已经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 高世则、潘意、赵敏等人匆匆跟上,皆是一脸严肃。赵敏忙不迭说着什么,不用猜就是在劝赵轩。 赵轩黑着脸,一言不发。 大臣及贵眷们面上震惊,心里八卦,疯狂地用眼神交流着。 太皇太后勾起一丝笑,语气故作严厉:“哪里来的丫头,竟敢编排到未来皇后头上。说,是谁指使你的?” 宫女忙道:“没有,没人指使,奴婢经过东暖阁,听到里面有声音,就好奇看了一眼……奴婢吓坏了,想也没想就来禀报主子。” 太皇太后理了理衣裳,慢悠悠道:“老身要亲自去瞅瞅,若有一丝不实,看不扒了你的皮。” 说着,便看向堂下诸人,“在坐的都不是外人,不如一起来做个见证吧!” 众人求之不得。 向太向忙道:“母后,这毕竟是轩儿的私事……” 太皇太后哼笑:“他不是要封那丫头做皇后吗?既是未来皇后,那就不是私事。” 说完,便带着众位女眷浩浩荡荡地去“捉奸”了。 想到方才赵轩一脸黑沉大步流星的模样,太皇太后心里无比畅快,从前在赵轩身上吃的亏,今晚可以一次性讨回来了。 不是捧在心尖上吗? 不是一心要封为皇后吗? 看吧,仅仅听到一个宫女的话,就急了。 说什么情比金坚,就算是金子,经过今日也要碎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修了一下~ 第75章 3.26(二更) 太皇太后并不知道, 赵轩之所以会急, 并非觉得秦盈盈会做出见不得人的事, 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高估了太皇太后的底线, 没想到她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他百密一疏,让秦盈盈陷入这般肮脏的阴谋之中。 赵轩想第一个冲到秦盈盈身边,让她知道,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护着她, 不让任何人看轻她。 想到秦盈盈正在经历的事, 赵轩暴躁得想杀人。 为了看热闹,太皇太后走得很快,赵轩前脚进门,她后脚就带着人到了。 还没看清床上的人, 高嬷嬷就厉声呵斥:“好一个秦氏, 枉费官家如此看中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 说到一半, 高嬷嬷突然顿住。 帷幔掀开, 众人看清了床上的情形。 一时间, 阁中鸦雀无声,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哪里有什么野男人? 雕花大床上只有官家的两个妃子, 头挨着头,睡得正香。 桌上摆着酒坛,散着淡淡的酒香,再看两位娘娘的脸,红扑扑, 娇艳艳,显然是醉了。 一瞬间,赵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所有的担心和焦虑都烟消云散。 他解下外衫,裹在秦盈盈身上,转头看向身后众人。 众人齐齐往后躲,这下好了,热闹没看成,保不齐官家还得来个秋后算账。 太皇太后张了张嘴:“这……” “这可真是误会大了。”向太后长舒一口气,恨不得拉挂鞭炮,好好庆祝一番,“都怪那个不长眼的丫头,看都没看清就胡说八道,回头就扒了她的皮!” 贵眷们忙笑着应和。 报信的宫女跪在地上,求助般看向高嬷嬷。 高嬷嬷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战战兢兢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心头火起,恨不得撕了大昭仪。 一定是她! 这个扶不起的软蛋! “来人,把这间屋子仔细翻找一遍,衣柜里,床底下,看看是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她对自己的谋划十分自信,认定这么短的时间,崔辰不可能出这间屋子。 赵轩冷声道:“皇祖母这是何意?” 太皇太后道:“自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赵轩警告:“皇祖母,适可而止。” 太皇太后不肯认输,冲着身后的人道:“还愣着做什么?搜!” 一众宫人齐声称是,手脚利落地翻找起来。 赵轩并不阻止,只让许湖去请医官。 他坐在床边抱着秦盈盈,心内无比庆幸。 幸好,她没出事。 如果有个万一,他不知道要怎样原谅自己。这一切的阴谋和危险都是他带给她的,她本不该承受这些。 赵轩再三庆幸,她没事。 太皇太后让人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别说男人,一根男人毛都没找到。 她不甘心,指向后窗,“去哪里——” “够了!”赵轩冷声呵斥,“皇祖母还觉得不够丢人吗?” 太皇太后铁青着脸,道理站不住脚,就开始拿身份压人,“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赵轩不理她,只让高世则守住后窗。 他已经隐隐猜到了,如今能做的就是保住眼下的局面。 恰好,医官到了,为秦盈盈诊了脉,又尝了尝壶里的酒,躬身道:“禀陛下,娘娘中了蒙汗药,这才昏睡不醒。” 高嬷嬷失声道:“蒙汗药?怎么可能是蒙汗药?明明是——” 赵轩眸光一冷。 赵敏站出来,毫不客气地说:“怎么,瞧着高嬷嬷惊讶成这样,莫非两位娘娘不该中蒙汗药,而是别的什么?” 高嬷嬷豁出去了,就算没抓到现行也要把秦盈盈搞臭,“老奴只是觉得,两位娘娘衣衫半解,面色潮红,不像中了蒙汗药,倒像、倒像是承了云雨……” “高嬷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向太后简直要疯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要把绿帽子往赵轩头上扣! 在场的官眷皆是大户出身,自小见惯了后宅里的阴私手段。见此情形,已然猜到了七七八八。 再看太皇太后和高嬷嬷的反应,呵呵,布局之人也有了。 众人不由咂舌,太皇太后真是体面都不顾了,为了一个皇后之位,竟然不惜在自己亲孙子头上扣绿帽子,还选了这样一个场合。 脑子坏掉了吗? 官家真可怜啊,这些年,被太皇太后压制着,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的小娘子,太皇太后这个做祖母的竟然脸都不要了,用这种下流手段害人,呵!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看赵轩和秦盈盈的笑话了,都在心里编排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这个局原本是给赵轩和秦盈盈布下的,怎么都没想到丢人的会是自己。 赵轩冷着脸,沉声道:“皇祖母今日累了,劳烦母后送她回宫。” “哦,是是,折腾了大半晌,确实乏了。母后,臣妾扶您回宫歇息吧!”向太后连忙上前,亲自扶住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不肯认命,向太后使了个眼色,赵敏和潘意双双上前,把她架住。 其余人也不敢再待,争先恐后地退下。 阁内只剩下自己人。 医官送上解药。 赵轩拔开瓶塞,在秦盈盈鼻子下晃了晃。 “臭……”秦盈盈在他怀里蹭了蹭,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看到赵轩,她反应了片刻,一下子红了眼圈,“酒,那壶酒有问题,有人要害我!”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赵轩拍拍她的背,心疼不已。 秦盈盈突然想到大昭仪,急道:“贞荣也喝了,她怎么样了?” 赵轩抿着唇,没说话。 他的脸色不大好,刚才看到太皇太后的反应,他已经猜到了大昭仪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秦盈盈窝在他怀里,没看到床里侧的大昭仪。 看着赵轩的表情不对劲儿,她顿时急了,“贞荣是不是出事了?她人呢?” 其实大昭仪早就醒了,此时把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撑起身跪到床下,看了秦盈盈一眼,低声说:“对不起……” 秦盈盈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有些慌,扯着赵轩的衣袖,不知所措。 似乎有许多话想问大昭仪,却又不知道从哪句说起。 问她为什么要设计自己? 还是问她,先前的一切亲近都是故意为之? 大昭仪垂着头,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宣判。 就算赵轩要杀了她,她也认了。 赵轩问:“原本应该在这里的人,是谁?” 大昭仪如实道:“今日在廊中同盈盈说话的男人。” “崔教习?”秦盈盈一怔,“跟他有什么关系……”不用赵轩回答,她已经猜到了,“太皇太后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我!” 还要牵扯上无辜的人! 此时此刻,秦盈盈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悲哀。 一国之母,执掌江山十余年的人,居然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一个晚辈,这真是…… 赵轩安慰般捏捏她的手,接着问:“皇祖母想让你下的不是蒙汗药吧?” 大昭仪如实道:“太皇太后给臣妾的是催.情药。” 秦盈盈又是一愣,气得发抖。 赵轩抱紧她,亲了亲额头,“别怕,已经过去了。” “可是她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如果……”秦盈盈气哭了。 赵轩一下下亲着她,温声安慰。 大昭仪垂首听着,心内一片酸涩。 有人心疼,有人保护,真好啊! 秦盈盈泪眼朦胧,“是你破坏了太皇太后的计划吧?为什么要帮我?” 大昭仪苦笑着摇摇头,坦诚道:“我不是在帮你,只是为了自保。我为太皇太后做事是求自保,今日的选择也是。” 秦盈盈道:“可是你现在两头都讨不到好了不是吗?为什么改变主意?” 大昭仪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赵轩冷声道:“看在今日之事的份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宫里留不得你了。” 大昭仪惨然一笑,把她赶出宫和杀了她没什么区别,如果可以选的话,她宁可死。 她俯身,朝赵轩叩首——这是除了赵轩登基那天之外,她第一次向他行大礼,“若陛下念着今日之事,臣妾愿求一杯鸠酒。”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只要她不是自缢而死,那个人就不会发疯,或者说,没理由发疯。 秦盈盈皱眉,“你是在赌气吗?” 大昭仪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出宫。” 一旦踏出宫门,失去大昭的庇护,迎接她的将是比死还难受的境遇。 秦盈盈想到什么,突然说:“我知道了,你原本没想给我下药,是因为今天下午我说了让你出宫的话,你改变主意了,对不对?” 大昭仪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如果你不想出宫,为什么不直说?”秦盈盈神情有些落寞,“也对,你没理由信任我。” “可是,我确实把你当朋友,和宝儿他们不一样,和温王妃也不一样,在这里,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说的“这里”不是指皇宫,而是这个世界。 宝儿几人对她敬重多于友爱,温王妃只把她当成晚辈,只有大昭仪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吗?”秦盈盈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大昭仪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秦盈盈别开脸,红了眼圈。 她把头搭在赵轩肩上,尽量平静地说:“就让她留在宫里吧!” 赵轩点点头,“好。” 秦盈盈吸了吸鼻子,看向大昭仪,“你不会跟我抢他吧?” 这话自然是在开玩笑,大昭仪忍不住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有感动,也有悲哀。 不是所有人都像秦盈盈一样好运,可以遇到官家这样男人,被疼爱,被保护,可以足够自信、肆意骄傲。 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运气,从她决定投靠太皇太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受到了上天的厌弃,不配得到友情和好运。 所以,怨不得别人。 “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如果你有了愿意携手一生的人,随时可以离开。” 秦盈盈无比诚恳地强调道:“说这个不是想赶你走,我确实觉得你还这么年轻,没有任何理由值得你在后宫虚耗一生。” 大昭仪哽咽道:“多谢。还有,对不起,先前是我误会了。” 秦盈盈叹了口气,玩笑般说:“算了,反正也做不成朋友了,就别这么客气了。” 她毫不顾忌地把头靠在赵轩肩上,软着嗓子撒娇:“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帮我报仇。” 赵轩笑笑,“好。” 不用她说,他也没打算这么轻易过去。 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得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啊~~宝宝们晚安! 第76章 3.27 赵轩从小到大被太皇太后坑过许多次, 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反抗, 不是没能力, 而是不在意。 然而, 一旦涉及到秦盈盈,他丝毫不会手软。 这位官家的雷霆手段,在这件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命人大张旗鼓地搜查后宫, 凡是有问题的物品一律清剿, 凡是太皇太后的人全部处置。 带头搜宫的是许湖的徒弟, 郑公公。 中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郑公公带人搜到庆宁宫,其余贵女虽不满,却也没阻拦,只有孟芸反应特别大。 她抱着一个包袱, 说:“你们搜屋子翻箱柜也就算了, 这是我的贴身衣物,你们也要一一扯出来翻看吗?” 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 郑公公不好硬来, 特意叫来一个嬷嬷, 好声好气道:“娘子勿怪, 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孟芸冷着脸, 强自镇定,“我知道公公的难处,也好,你只管报给官家,说我不让你查, 明日我亲自到官家跟前领罚。” 话说到这份上,郑公公只能退了一步,特意看了眼她怀里的包袱,事后如实禀报给赵轩。 郑公公知道赵轩不喜孟芸,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奴婢瞧着,孟家娘子护那个包袱护得紧,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赵轩沉吟片刻,道:“让人盯着她,摸清那包袱里有什么。悄悄的,别打草惊蛇。” 指不定后面就能有什么用处。 郑公公应了声,又说起了宝慈宫的事。 趁着这次搜宫,赵轩直接把手伸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宝慈宫那些人,查到案底的依宫规处置,找了替罪羊的那些也没落到好。 太皇太后不是护着他们吗?没关系,来不了明的,那就来暗的。 那些对太皇太后忠心耿耿的人,突然像约好了似的一起倒霉——要么掉进井里淹死了,要么被屋顶的瓦片砸到头,要么出宫办事再也没回来…… 这些人跟了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没一个手上干净的,就算直接弄死都不冤枉。 短短两天的工夫,宝慈宫里里外外彻底换了血。 除了高嬷嬷,太皇太后的心腹一个不剩。 唯独她手中的暗卫赵轩没动,也不打算动。 那些暗卫是英宗的人,不姓高,做事有底线,赵轩并不忌惮。 太皇太后气得大病一场,醒来后直捶胸口,“真是反了天了,当年那个黄毛小子,如今敢骑到老身脖子上撒野了!” 从什么时候起,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 太皇太后皱眉道:“简直中了邪,自打那个贱人进了宫,咱们做什么什么不顺心,你说,她真有神仙手段不成?” 高嬷嬷道:“就算有,那也是妖法,怎么会是神仙手段?娘娘是中宫之主,出身高贵,岂是她一个山野丫头能比的?” “确实是山精妖怪,瞧瞧把后宫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太皇太后咬牙道,“既然呈翊那般护着她,就别怪老身不客气了。让他在龙椅上多待一天,老身就少活一天。” 高嬷嬷心头一动,“娘娘的意思是……” “就像你说的,先帝的皇子不止他一个,是老身从前太拘泥,钻了牛角尖。”太皇太后眯着眼,缓缓道。 高嬷嬷心头一喜,“娘娘如今想通了,也不算晚。” 荣王过来看望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正在发脾气,起因是小宫人熬的药太烫,用的药碗也不合她的心意。 自从换了这批宫人,她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把对赵轩的气全都出到了宫人们身上。 事后,荣王对高嬷嬷说:“母后如今一病,越发沉不住气了,嬷嬷需得注意着些。” 高嬷嬷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低声道:“王爷放心,娘娘的重要物件都是老奴收着,落不到别人手里。” 荣王点点头,“辛苦嬷嬷。” 高嬷嬷躬了躬身,目送着他离开。 太皇太后原本还想收拾大昭仪,然而有秦盈盈和赵轩护着,她想动手并不容易。 大昭仪回到昭云阁,像从前一样大门紧闭,打雷下雨都不出屋。偶尔想起和秦盈盈喝茶聊天的场景,最后都归为一声叹息。 凤阁中,秦盈盈办了个火锅局,一来是为了安慰宝儿,二来是为了招待崔辰。 那天宝儿被容姑骗走,后来又被太皇太后的人灌了迷药丢到冷宫,直到天黑了才醒过来。 等她回到凤阁,一切都结束了。 宝儿这次没有哭,而是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从那天开始,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上午跟着崔嬷嬷学宫斗,下午跑到校场练拳脚,好几天没个笑模样。 秦盈盈既心疼又好笑。 另一个倒霉蛋是崔辰。 好端端一个世家公子,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读书到入仕没有任何污点,就连吃饭打嗝、睡觉说梦话这样的小瑕疵都没有。 然而,这次被赵轩和秦盈盈连累,积攒了十八年的好名声一夕之间全毁了。 先是在宫宴上被太皇太后的人放倒,谎称醉酒失态送入东暖阁,又被容姑抱着跳下窗户,寒冬腊月泡进冰冷的湖水里——幸好没结冰,不然还不知道会摔成什么熊样。 容姑为了躲避太皇太后的搜查,情急之下给他换上了女装。 高世则找到他们的时候,好一会儿没说话,身后的侍卫们笑疯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一通折腾下来,崔辰身体里的药劲儿散了大半,不然八成还得失身。 崔辰再进宫,见到秦盈盈难免尴尬。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赵轩这个醋坛子照样看他一百个不顺眼。 为了化解彼此之间的那点小疙瘩,秦盈盈就想了这个法子。 没有什么是一顿热腾腾的火锅解决不了的。 崔辰见了秦盈盈,深深地揖了一礼。 秦盈盈笑嘻嘻还了半礼。 崔辰又给赵轩行了一礼,再三强调那天自己全程闭着眼,什么都没瞧见。 赵轩绷着脸点了点头,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锅底烧开了,散着浓香的气味。 秦盈盈特意不让宫人们伺候,给他们在旁边开了一桌。用她的话说就是:“今天凤阁上下不讲尊卑,不管规矩,只求开心。” 大伙一阵欢呼。 吕田端着酱料兴冲冲跑过来,差点被花砖绊倒,幸亏被高世则抓住领子,只是刚刚调好的酱料却洒了。 高世则骂了句“笨”,转身把自己的给了他。 吕田边吃边笑嘻嘻地抱大腿,“我已经想好了,只要娘娘和陛下不嫌弃我,我就伺候他们一辈子。就算将来高嬷嬷出宫荣养,宝儿到了年岁嫁了人,我都不会离开凤阁。” 高世则嗯了一声。 他和吕田的想法差不多,将来潘意和赵敏成了亲,就会接手潘家的兵权,崔辰满腹经伦,走的是治国安.邦的路子。 只有他,不想和高家有任何牵扯,也没什么大志向,有的只是这一身武艺,只要赵轩需要,他就会一直留在宫里,为他守着这座皇城。 若放在从前,宝儿听到这话八成要嚷嚷一句“我才不出宫,我要守着娘娘一辈子”,如今她却蔫蔫的,觉得自己没用,根本没资格待在秦盈盈身边。 崔嬷嬷往她碗里放了个鱼丸,“发什么呆?快吃吧,再不吃全被别人抢光了。” “就让他们吃光吧,我没资格吃。”宝儿靠在崔嬷嬷肩上撒娇。 崔嬷嬷一边嫌弃她一边不断给她夹肉。 宝儿一口都没少吃。 秦盈盈喝了酒,来了兴致,带着大伙唱起了歌。她声音清脆,如百灵鸟一般,尤其唱起民歌既好听又有激情。 赵敏带头鼓掌,“我提议,今年的封箱戏就由你上了。” 腊月二十三,京城上千家瓦肆要联手准备封箱戏,说书、唱曲、杂耍、讲史应有尽有。 为了体现皇家的亲民形象,从开国皇帝起宫里也会准备一个节目,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头疼不已,演砸了全京城的百姓都要看笑话。 秦盈盈自然不会上当,“不如各宫都出一个,要丢人大家一起丢。” 潘意第一个支持,“这主意好,一听就热闹。” 赵敏不满,“你是哪边的?” 潘意嘻嘻一笑,“没事儿,这不还有我陪着你一起丢人现眼吗?”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丢人现眼?” “你忘了上回——” “不许说!” 两个人围着饭桌打闹起来。 二豆摇着尾巴,兴奋地汪汪叫。 两只小白猫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吃着宫人投喂的小鱼丸。 欢声笑语传遍六宫,大昭仪远远地听到了,只余一声叹息。 如今,这样的热闹已经不属于她了。 就着热腾腾的火锅,秦盈盈和赵敏拼起了酒,没喝多少就醉了。 醉了酒的秦盈盈特别放得开,非要拉着赵轩一起洗澡。赵轩差点就同意了。 秦盈盈洗澡从来不让宫人伺候,喝醉了更难搞,赵轩只能亲自在外间守着。 秦盈盈一边洗一边哼着歌,软软的声调,伴着时有时无的水声,撩得赵轩心头火热。 偏偏秦盈盈还不老实,软着嗓子撒娇:“官家,你在不在?” “在。”赵轩声音微哑。 秦盈盈又叫:“陛下,你在不在?” “在。” “呈翊你在不在?” “在。” “轩哥哥,你在不在?” “在。” 每次撒娇时,她都要这样叫上一圈。 赵轩不厌其烦地回。 叫完一遭,秦盈盈这才安生下来,好一会儿都没发出声音。 赵轩怕她泡在水里睡着,正要叫她,突然听到一声痛呼。 赵轩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氤氲的热气中,散着暖暖的馨香,池边趴着一个娇软的身子,鼓着脸,眼泪汪汪。 “摔了……” 赵轩眸光一暗,狠狠吞了下口水。 他扯下架上的棉袍,紧紧将她包住,不敢露出一丝娇嫩。 偏偏秦盈盈毫无自觉,柔滑的小手攀到他肩上,三分委屈,七分媚意。 “疼……” “祖宗!” 赵轩咬咬牙,将人放到床上,大步朝外面走去。 宝儿迎面走过来,大叫一声:“陛下,您又流鼻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章啦~宝宝们明天见哦! 第77章 3.28(补全) 腊八宫宴的局虽然巧妙化解了, 但还是有流言传出来。 无论古今, 遇到这种桃色事件人们总喜欢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去理解。在有心人的散播下, “秦盈盈和外男有染”在宫中私下流传着。 这天, 秦盈盈在后苑碰到孟芸。 前段时间孟芸被太皇太后罚跪,回去之后就病了一场,好些天没瞧见人, 秦盈盈差点就忘了, 还有这么一号人。 孟芸可没忘了她, 尤其是病着的那些天,天天扎她小人儿。 她受了一回挫,心思变得更沉。 如今碰见秦盈盈,表面客客气气, 却话里话外提到腊八那天的事。 “娘子真是好运气, 不然这事真不知如何收场。唉,女儿家呀, 还是名声最重要, 若是换一个人恐怕现在早就活不成了。” 秦盈盈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跟你有关系吗?” 孟芸:…… 秦盈盈:“还是说, 你在暗示我, 让我去死?” 既然撕破了脸, 孟芸也就不装了,压下声音阴恻恻道:“我说错了吗?做出这种丑事,你以为官家还会像从前那样宠你吗?呵,男人都是小心眼的,更何况他还是坐拥天下的官家!” 孟芸眼底闪过一道光, “那天的事就是埋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就算现在不说什么,早晚都会厌了你。” 秦盈盈挑了挑眉,冲着树上喊:“听到没,有人说你早晚会厌了我。” “我敢厌了你吗?只求你别厌了我。”赵轩从树上跳下来,把风筝递给秦盈盈,看都没看孟芸一眼。 孟芸面无血色,如果知道赵轩也在,打死她都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她拼命镇定下来,想要挽救,“陛下……” 秦盈盈身子一扭,挡住赵轩,“你帮我拿着,我手冷。” “手冷还放风筝。大冬天的,亏你想得出来。”这话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反而带着显而易见的亲昵。 秦盈盈环住他的胳膊,“不放了,回宫,让厨娘做砂锅面,好久不吃了——你身上怎么这么暖和?不行,你得给我暖暖手。” 赵轩把她的手裹进掌心,两个人像个连体婴似的离开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孟芸。 孟芸站在原地,泪珠在眼里打着转,眼底一片疯狂。 这些天,宝儿日日去东宫练武,比从前更加勤快。回来的时候经过庆宁宫,听到里面响着丝竹之声,特意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孟芸在跳舞。 “娘娘,庆宁宫的宫人们都在说,是孟家娘子到太皇太后跟前求的,还说她憋足了劲儿,日夜苦练,八成是想在小年夜里出风头,勾引官家。” 宝儿如今极其敏感,仿佛全天下都想害自家娘娘。 秦盈盈瞅了赵轩一眼,笑吟吟道:“那就让她好好准备吧,跳好了咱们就给点赏钱。” 这话一出,宫人们都笑了起来。 这不就是在暗讽孟芸是卖艺的嘛! 赵轩勾了勾唇,道:“不必把她放在心上,过些日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秦盈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好奇道:“你是不是打算收拾她?还是说,已经下手了?” 赵轩嗯了声。 秦盈盈:“你做了什么?” 赵轩瞧着她,轻笑道:“你想现在知道,还是留作惊喜?” “说出来先让我高兴高兴。”秦盈盈迫不及待道。 赵轩稍稍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秦盈盈眨了眨眼,“会不会……有点损?” 赵轩勾起一丝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秦盈盈:“怎么办,我男人坑起人来都这么帅!” 赵轩挑眉,指了指自己的侧脸。 秦盈盈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 亲完想走,却不能了,赵轩将人勾到怀里,反客为主。 寒冬腊月,凤阁之中却是春意缠绵。 腊月二十三,赵轩再次宴群臣。 吃完这顿饭朝中便会休沐,直到正月十八才会再次开朝,就像即将放假的学生一样,文武官员都挺开心。 更何况,还能看到皇家准备的节目。 往常年份,多是妃嫔或公主表演,这次太皇太后点名让孟芸舞上一曲,等同于在宣布她的“皇室”身份。 众臣不着痕迹地看向赵轩,奇怪的是,赵轩竟然没有反对。 为了这场表演,孟芸可谓下足了功夫。 此时,殿中围起一圈屏风,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 屏风缓缓拉开,六面战鼓围成一圈,孟芸立于中央,乌发高挽,手执长剑,金色的戎装包裹着纤瘦的身体,杀伐与柔美交织,确实很亮眼。 秦盈盈挑了挑眉,看向赵轩。 赵轩勾着唇,朝她举起酒盏。 秦盈盈哼了声,别开脸。 乐声起,孟芸熟练地挽了个剑花。 赵轩挑眉。 这是《秦王破阵曲》,当年秦太妃便是凭着这支舞得到先帝的心。 孟芸……呵! 她跳这支曲子,就是想引起赵轩的注意。 换成其他人,没准真就感动了,赵轩却不会。 心头已经有了朱砂痣,就再也容不下片粒微尘。 单说这支舞,确实不错,能看出来孟芸下了极大的功夫。明明是纤弱的身材,愣是跳出一种英姿飒爽的韵味,激情、力量、美感并重。 秦盈盈叹了口气。 这个孟芸,书读得好,女红厉害,会背诗,会画画,还会跳舞,长得也不差,若踏下心思找个真心相待的郎君,自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非要上赶着倒贴。 唉,好好的一个小娘子,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一曲毕,太皇太后带头赞了声好,众臣纷纷应和。 就连赵轩都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看上去还算满意。 秦盈盈撇了撇嘴,扭过身子不去看他。 孟芸冲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很隐晦,只有秦盈盈看见了。 她啧了声,用嘴型骂了句:蠢货。 孟芸脸色一变,继而一脸委屈地看向赵轩。 赵轩根本没看她,一双眼睛放在秦盈盈身上,清贵的眉眼染着淡淡的笑意。 孟芸咬了咬牙,很快调整好神色,红着脸向太皇太后献上一副抹额——靛青底,金线绣着“富贵花开”的图样,是她亲手做的。 这也是小年夜的传统,家里的晚辈给长辈送上亲手做的绣活,以示孝道。若太皇太后接了,就相当于承认了孟芸的“晚辈”身份。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放到了那副抹额上。 太皇太后露出慈爱的笑,“这些年老身跟前也没这么个贴心人,孟家这丫头,说什么老身也舍不得放出宫去了。” 说完,便看向赵轩。 原以为赵轩会像往常那样极力反对,太皇太后甚至已经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堵他。 没想到,赵轩竟然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皇祖母若喜欢,便留着吧。”那口气仿佛在说一盆花花草草。 太皇太后精神一振,才不管是花还是草,当即便道:“既然官家都发了话,来人,传老身的口谕,择孟家女芸为中宫——” “抓贼啊!” “别让他跑了!” 尖利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太皇太后的话。 太皇太后腾地站起身,“哪里来的贼人,竟然偷到皇宫来了!”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大殿,慌乱道:“是、是劫财的,想来是打算趁着主子们都在这边热闹,便悄悄潜入各宫偷盗财物,不料被潘侍卫发现了,如今逃到东边去了……” “来人,去追。就算把六宫翻遍,也要把人抓住!”赵轩声音威严,一本正经。 侍卫们领命而去。 秦盈盈看着他,压下唇边的笑意。 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孟芸还没起身,手里捏着那副抹额,指尖发白。 就差一点儿! 太皇太后还有半句就说完了! 为何偏偏在这时候! 她恨恨地看向秦盈盈,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这件事确实没那么简单。 不到两刻钟,那贼人便被押到了集英殿,一并带来的还有他在各宫所盗的赃物。 向太后惊呼一声,第一时间认出了自己的首饰匣子,宝儿也认出了秦盈盈装金豆子的大福袋。 赵敏、太皇太后、庆宁宫的贵女们都找到了自己丢失的贵重物品,最后只剩下一个黑漆木盒。 赵轩问:“这是谁的,没人领吗?” 孟芸扎着脑袋,极力克制住发抖的手。 赵轩又问了一声,依旧没人应。 潘意踢了贼人一脚,“这个从哪儿拿的?” 贼人瞅了瞅,讪讪道:“六局南边,庆宁宫。” 潘意啧了一声,又狠狠给了他一脚,“你倒记得清楚。里面放的什么?” 贼人道:“没细瞅,就是方才跑路时顺带的……应该是个宫女的屋子,怪穷的,翻了许久连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单单这么一个匣子压在床下,小的以为是宝贝,就拿了。” 赵轩淡淡道:“既然没人认领,那便打开。” 此话一出,孟芸唰的白了脸。 她身后的丫鬟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太皇太后觉出不对劲儿,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孟芸隐晦地给丫鬟使了个眼色,飞快地想着借口。 丫鬟却没顶住,哭道:“娘娘饶命,跟、跟奴婢没关系啊,这匣子是娘子放在奴婢屋里的,奴婢日日守着,怕得要死……” 向太后纳闷,“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吓成这样?潘侍卫,你去——” “是。”潘意应了声,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一箭插在锁扣上。 只听“叮”的一声,锁扣弹开,木匣散成两半,从里面摔出一只花花绿绿的巫蛊娃娃。 向太后倒吸一口凉气。 贵女们吓得惊呼出声。 潘意挡在赵敏身前。 赵轩抬手捂住了秦盈盈的眼。 秦盈盈扒着他的指缝,好奇地看。 太皇太后面沉如水,声音里带上十足恼意:“孟氏,这腌脏物件当真是你的?” 孟芸连连摇头,无辜又惊慌,“不、不是,是她,是这个丫头诬蔑我!” 丫鬟吓傻了,也气坏了,哭道:“娘子,您为何颠倒黑白,这东西明明是您叫奴婢收着的!你怕再次搜宫,不敢放在您自己屋里,还说奴婢是您最信任的人……” 孟芸也哭了,比她还委屈,比她还气愤,“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自问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就在这时,潘意用箭尖把娃娃挑了起来,瞧着它身上贴的黄符,好奇道:“这上面是谁的生辰八字?” “是太皇太后的!”丫鬟抢先道,“那日太皇太后罚娘子跪了两个时辰,娘子怀恨在心,故意做了这个娃娃诅咒太皇太后。” “放肆!”太皇太后震怒。 “不,不是,她说谎!臣女怎么敢诅咒娘娘,明明是——”孟芸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明明是什么?你说!”太皇太后眼前阵阵发黑,看都不看敢那个娃娃一眼,那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孟芸咬了咬牙,一力往丫鬟身上推,只说是她冤枉自己。 丫鬟不甘示弱,一股脑抖落出来,“那娃娃用的是十字绣法,整个庆宁宫只有娘子会,奴婢断断做不出来。若娘娘还不信,可以拆了娘子手上的抹额,里面也放着和娃娃身上一样的黄符!” “拆!”太皇太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高嬷嬷一把从孟芸手里抢过那个簇新的抹额,嘶啦一声扯开。 果然,从里面掉出一个黄绢符,上面同样写着太皇太后的生辰八字。 孟芸惊得瞪大眼,“怎么可能?这个抹额怎么会……”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丫鬟,“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说,你拿了谁的好处,为何要如此害我!” 丫鬟任她揪着头发,不再吭声。 高嬷嬷沉着脸,细细检查了娃娃的绣工,果然和丫鬟说得一样,是孟芸的手艺。 赵轩和秦盈盈手拉着手,只管看戏。 是的,这一切都是赵轩布置的,丫鬟也是他安排的。 他并非平白无故陷害孟芸,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孟芸做了巫蛊娃娃,原本贴的是秦盈盈的生辰八字,一心要害秦盈盈。 后来郑公公搜宫,发现了孟芸的异样,赵轩叫人私下留意,知道了这件事,这才有了今天的安排。 娃娃身上的八字和抹额里的绢符都是孟芸的丫鬟换的,那些话也是赵轩让她说的。 丫鬟之所以愿意配合,是因为赵轩答应保她一命。她确实是无辜的,赵轩不会赶尽杀绝。 不用赵轩动手,太皇太后就把孟芸处置了。 说起来真是讽刺,两刻钟前太皇太后还要立孟芸为后,一转眼,孟芸便因“行巫蛊之术、意图谋害太皇太后”之罪被贬为贱籍。 太皇太后没让她死,而是命人削去她的头发,把她扔进了尼姑庵。为的就是让她到佛前赎罪,并日日夜夜替太皇太后抄经。 实际上,赵轩这个局并非□□无缝,倘若太皇太后沉下心思好好地查上一番,自然能发现其中的漏洞。 然而,此时此刻她没有心思去查,或者说,根本不想查。 若说这个宫里谁最厌恶这些神神鬼鬼的勾当,太皇太后必得排头一个。当年,她经历过一次巫蛊之事,高家险些家破人亡,她自己也差点被人害死。 所以,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会放过孟芸。 花一般的年纪,就这么凋零了。 秦盈盈觉得可惜,却没滥好人,如果不是孟芸先起了害人之心,也不会有今日下场。赵轩的做法,顶多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事情了结了,赵轩和秦盈盈并肩走在长长的巷道上。 弯月如钩,照着这座古老的宫城。 两个人的影子映到地上,相互交叠。 一阵寒风吹来,秦盈盈打了个哆嗦。 赵轩展开披风,把她拢入怀中。 秦盈盈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下,总没人再跟我抢皇后之位了吧?” 赵轩勾唇,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恨不得,今夜便娶了你。” “想得美!”秦盈盈嘻嘻一笑,逃出他的怀抱。 赵轩拉着手,将人勾了回来。 夜风很凉,他的手很暖。 秦盈盈牵住了,便没舍得再放开。 将来的路,就这么一起走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啦! 顺便弱弱地问一句:新坑真的没人去康康吗? 没人收藏的话,作者菌只能滚回去写耽美了…… (这篇文4月中下旬完结) 第78章 3.30(捉虫) 孟芸的事对太皇太后的打击极大。 她彻底撒开了手, 不再管赵轩选后之事, 庆宁宫的贵女们也悉数送回了家。 太皇太后又病了, 秦盈盈跟着赵轩去看了一回, 原本威严高傲的老人家,仿佛一夕之间就失了精气神儿。 一直到了除夕都没见好。 到底是长辈,赵轩取消了除夕夜的大宴, 改在游船上宴请宗亲及重臣。 皇家的游船很大, 总共有三层, 布置得很漂亮,处处挂着彩灯,把整条船照得亮如白昼。 秦盈盈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像个土包子似的跑来跑去, 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赵轩和大臣们坐在一起, 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她身上,眼底笑意不减。 游船从金明池出发沿着汴河缓缓向东行驶, 到了州桥附近便停了下来。 此时汴河两岸灯火通明, 街上行人如织, 家家户户都出来游街守岁。 相国寺响起清越的钟声, 戌时将至。 宴席开始, 众臣举杯敬赵轩,宗室们挨个向前,行礼问安,其中就有三公主赵淑。 秦盈盈发现,赵轩对赵淑的态度比从前更冷淡, 赵淑的表情也很奇怪。 这次秦盈盈没把自己当外人,直白地问:“你和三公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赵轩说,“母后中毒之事很可能与她有关,然而许叔亲自去问她还是不肯开口。” 秦盈盈看了赵淑一眼,低声道:“你为什么觉得和她有关?” “母后毒发之前她曾去过西山行宫,并服侍母后吃下一碗百合羹。” 秦盈盈:“那她是不愿说,还是没说实话?” “只推说不知。”赵轩哼了声,“不过是不想得罪幕后之人罢了。” 秦盈盈皱了皱眉,当初三公主早早没了生母,秦太妃养了她好几年,她如今的这门好亲事还是赵轩得罪了太皇太后为她谋来的。 怎么如今这么自私? 连她都觉得心寒,更别说赵轩。 大除夕的,秦盈盈不想让赵轩憋着气过年,于是笑了笑,说:“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保证比那个什么破阵舞好看。” 赵轩不由失笑,“你演的,都好看。” “少拍马屁,这次我是认真的。”秦盈盈哼了声,当即起身,“你等着,我去准备一下。” 赵轩笑笑,由着她玩闹。 秦盈盈想演一个小品,不完全是心血来潮,其实早就有了想法,就是没找到合适的人一起演。 这时候临时找就更难了,对方必须读过很多书,就算做不到出口成章,至少得会背上几首诗词歌赋才行。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合适。 秦盈盈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宝儿把大昭仪请了出来。 自从腊八之后,大昭仪就没出过昭云阁,两个人已经许久没说过话了。 秦盈盈有点不自在,别别扭扭地把事情说了,又道:“你如果不愿意,不用勉强……” “我愿意。”大昭仪连忙说。 秦盈盈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她抬眼看去,对上她温柔的目光,还有眼底隐隐的紧张。 秦盈盈忍不住笑了,“那好,咱们稍微对对词,到时候随机应变。” “听你的。”大昭仪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对表演节目根本不感兴趣,她只是不想失去这个机会罢了。 如今秦盈盈愿意主动和她说话,别说只是表演节目,就算让她当众出丑都没关系。 赵轩专门腾出游船三层给她们当舞台,众人好奇地围观。 秦盈盈不知从哪里找来两套书生的衣裳,和大昭仪一人一套穿在身上,方巾一戴,书箱一背,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 尤其是大昭仪。她本就生得高挑,又饱读诗书,身上自有一股文人雅士的气质,不用开口,众人便能看出这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只是一身青衫洗得发白了,可见家中贫寒。 秦盈盈走的是搞笑路线,衣裳华贵,却胸无点墨,刚一出来便摇头晃脑地念了句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后面是什么来着?” 众人皆笑。 大昭仪无奈地摇摇头。 两个人演的是两个进京赶考的学子,路遇大雨,客栈满了,两个人只能挤一间房。 贵公子从进屋起就鼻孔朝天,滔滔不绝,显摆自家多么有权有势、住这么个小破屋子多受委屈。 书生看不惯,文绉绉地说:“祖上再有权势,不如自己进取,来日金榜题名,方为君子之志。” 贵公子瞥了书生一眼,吊儿郎当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要想金榜题名,念书没用,你得有人。” “有人?有何人?还能找人替你去考不成?”大昭仪一手执着书卷,一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把那股文人的矜持与清高表现得淋漓尽致。 观众们不知不觉被她带了进去。 秦盈盈从书箱里掏出一叠纸,一张张拿起来在她眼前晃,“干谒诗,瞧见没?宰相府的敲门砖,我爹花重金买的。我爹说了,只要把这些诗拿给苏相看,今年的状元一准就是我的!” 苏相就在当场,听到这话不由失笑。 他一笑,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秦盈盈演上瘾了,装模作样地凑近大昭仪,神秘兮兮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那干谒诗买得、哦不,写得再好,有个地儿也不能去。” 大昭仪配合道:“何处?” “梁门大街,章太傅府上。你要敢去他家走后门,一准儿把你扔出来!” 众人哈哈大笑。 章淳摇摇头,扬声道:“看来,本官这严苛又不知变通的名声是坐实了。” 秦盈盈演着戏,还不忘插一句:“不不不,明明是清正耿介。” 观众们笑得更欢。 赵轩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支着下巴,浓浓的情意晕在眼底。 这个耀眼的小娘子,是他的。 一个小品,两个书生,迥然不同的出身,大相径庭的观念,切中时弊的科举话题,被秦盈盈和大昭仪演得诙谐有趣,逗得众人笑声不断。 笑完之后,又有深思。 有人想到了科举之弊,有人想到了当年求学的不易,还有那些心里有鬼的,仿佛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苏相执起酒盏,隔空敬向秦盈盈。 秦盈盈没推辞,满饮一杯。 赵轩在桌下握住她的手,眸中溢满深情,“多谢。” 他知道,秦盈盈演这个节目是为了他。 这段日子,他和太皇太后的对峙不光是选后,还有明年的恩科。 原本赵轩已经放出话,明年三月开恩科。太皇太后回宫后却压着诏令不肯下发,连日来赵轩没少为这事操心。 如今秦盈盈当着众臣的面表演了这段小品,嬉笑中暗含警示——门阀世家的时代已然过去,有真才实学的人理应获得机会。 在座的大臣多是进士出身,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加开恩科对于学子们的意义。就连高氏一派的官员都动摇了。 苏相方才当众敬秦盈盈酒,无疑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一表态,至少中书省这一关算是过了。 赵轩心内畅快,不由多饮了两杯。 三更鼓响,赵轩下了船,登上宣德门。 汴京百姓齐聚门前,听官家训话。 赵轩颁下两道诏令—— 其一,明年三月开恩科,各地赶考的举子可在官驿乘坐马车,住宿、吃食一律免费。 就算不能考上,也会择其优者入太学。 就算入不了太学,也会发放回家的路费,下次再考。 一时间,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在场举子纷纷红了眼圈,直呼得遇明主,三生有幸。 赵轩觉得,三生有幸的是自己。 有众臣辅佐,有爱人相伴,有这么多心存报国之志的年轻人,何愁国之不兴? 第二道诏令是一早就写好的,借许湖的口昭告天下—— “卿等上表,请建中宫,朕以为,凤阁秦氏,柔明懿淑,肃雍德茂,与朕同心,可配中宫之位,可当皇后之尊。特命六部六局备举典册,以正位号……” 此诏一出,众臣皆是一愣。 这个诏令没有经过中书省,更没有经过翰林司,是赵轩亲自拟写,当着全汴京的百姓念了出来。 这不合规矩。 就在众臣犹疑之时,苏相执手,扬声道:“臣,谨遵圣谕。” 宰相都认了,谁还敢反对? 秦盈盈呆呆地看向赵轩,“这是什么意思?” 赵轩勾唇,“封你为后,求你嫁给我,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意思。” 秦盈盈傻掉了。 从前皇后皇后的说着,总有几分玩笑的意思,如今当真来了,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可乐意?”赵轩目光灼灼。 “乐意!”秦盈盈重重点头。 赵轩笑意加深,三生有幸,得遇佳人。 下了宣德门,赵轩和秦盈盈回到船上。 汴河中除了皇家的游船,还有百姓的船,以及教坊的花船。 小娘子们倚着栏杆,朝龙船上扔绢花,“给皇后娘娘添妆的,皇后娘北北娘别嫌弃。” 这是她们表达喜爱与尊敬的方式。 秦盈盈接了花,笑着回应:“不能白要你们的花,不如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小娘子们纷纷拍手。 秦盈盈清了清嗓子,唱了首汴京小调—— 夷门江柳,帝王州。 宣德门下,汴京城。 龙津桥,朱雀门,一条御街到家门。 四水贯都,有美景。 繁台春色,铁塔云。 隋堤烟柳,相国钟,一敲至天明。 …… 凡是生在汴京城的小娘子都是听着这个调子长大的,不由轻轻地跟着和了起来。 一时间,汴河两岸,皆是娘子们柔美的歌声。 赵轩坐在船头,慢悠悠喝着酒。 今夜无月,却有满天繁星。点点星光一半映在汴河上,一半落入小娘子眼底。 赵轩瞧不见别人,眼中只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得此佳人,三生有幸。 作者有话要说:1.上一章有三千多字是新加的,没有看过的宝宝可以再去瞅瞅~ 2.汴京小调是作者菌编的……参考的是北宋开封的布局。 3.这段时间要上一个网课,所以更得少,尽量下周恢复双更~~ 鞠躬! 第79章 4.1 这个春天过得平静又忙碌。 说它平静, 是因为太皇太后一直病着, 高氏一族异常安静, 无论是立后还是开恩科都没人跳出来阻止。 忙也是真忙, 从中书省到礼部,既要为帝后大婚做准备,又要忙于即将到来的院试。 原本还有一件大事——赵轩的生辰, 俗称“万寿节”。 当礼部在朝中提起时, 赵轩果断地拒了, 决定今年不过万寿节,把省下来的钱给填补给各地考生,让他们一路上能吃得好、住得好一些。 圣旨发下去,民间自是赞颂不断。 此次加开恩科, 可谓举国欢庆。 要知道, 每一次科考的机会对学子们来说都弥足珍贵,不仅仅是三年、两年的问题, 因为一旦遇到国家大事, 许多学子可能耽搁十几年都找不到出路。 为了照顾远一些的举子, 恩科定在了三月初。 原本天气已经暖和了, 谁知突然下了一场冻雨, 一下子冷了许多。 后日便要开考,雨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赵轩负手而立,看着院中的红杏,眉心微蹙。 秦盈盈叹了口气:“花都冻蔫了,不知道考生们能不能熬得住。” 前两天, 她好奇地跑到京兆衙门瞅了瞅,发现考舍又小又小简陋,连个门帘都没有。若是往常时候还好,如今冻雨一下,考生们不知道得病倒多少。 赵轩沉声道:“原想给他们一个机会,如今看来,只怕反倒耽误了。” “不会的,”秦盈盈安慰他,“上次太皇太后压着没考,这次加开恩科,不知道多少人暗中努力,一定会好好答的。” 赵轩摇摇头,“这样的天气,原本有七分才能,恐怕只能发挥三五分了……仁宗朝时,数千落弟举子滞留京中,或因贫困无力还乡,或因落魄投河自尽,十年寒窗,数载奔波,毁于一张考卷。” 秦盈盈心头一惊,这是她不曾经历过的,甚至想都不敢想。在她生活的时代,即使有贫困的学生,也不至于此。 每年高考之后,各大门户网站都会转发一个通知,上面写着教育部的求助渠道,国家尽可能地告诉每一位考生,不要因为贫穷放弃读书的机会。 “你先前说落弟的考生会发放路费,让他们顺利返乡,就算不愿意走的也可以安置到善堂、幼儿园或寺院中,现在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赵轩并非说说而已,这笔钱就算户部不肯出,他也会从私库中出。 “那就贴出去,贴到宣德门,贴到京兆衙门,还要让城防营去每间驿馆、邸店通知,让所有考生都知道,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赵轩眸光一闪,当即吩咐:“照此去做。” 高世则点头,“臣亲自去。” 离开之前,他执起手,向秦盈盈行了一礼。这一礼,是替所有考生行的。 “还有吗?”赵轩问。 “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考生们免于寒冷,正常发挥。但是……”秦盈盈有些迟疑,“可能会耽误一些工夫,还会兴师动众。” “你说,我让人去办。”赵轩果断道。 秦盈盈失笑,“我还没说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能不能行?” 赵轩看着她,温声说:“你何时让我失望过?” 秦盈盈弯起眼睛,“那我就努力些,这次也不让你失望。” 三月初五,礼部试。 清晨,微雨寒凉,考生们在京兆衙门前排成长长的两队,依次验明身份,进入考舍。 为了避免夹带,众人皆穿着单衣,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偏偏连口热汤都不敢喝,因为出恭不方便。 这么忍饥挨冻,需得足足熬上三天,就像赵轩说的,就算原本有七分才能,也只能发挥出三五分而已。 等到所有考生悉数落座,钟声敲响,本该由主考官宣读试题。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深绯色亲卫服的将官大步走入考舍,在主考官耳边说了什么。 主考官顿了一下,继而将试题放下。 紧接着,京兆府大开口门,三千亲卫一人抬着一个大肚炉子一个挨一个地放到考生们面前。 主考官站在二楼的监考台上,扬声说道:“这是官家赐下的取暖炉,外面的铁皮是由亲卫营的兵士们熔了身上的甲衣铸成,皇恩浩荡,尔等务必珍之重之。” 此话一出,考生们纷纷怔住。 他们愣愣地看向面前的大肚炉子,青黑色的铁皮,内里抹着一层泥胎,上面一个圆形的孔洞,旁边开着一个小烟囱。 此时,兵士们正往炉子里放煤炭,乌黑的石炭敲成鸡蛋大的小块,点燃之后,整间考舍都暖了起来。 考生们注意到亲卫军的衣裳,原本亮闪闪的甲衣不见了,如今只有一身深绯色的常服。 主考官说得不假,即使官家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用这么多生铁,这三千块铁皮,熔的是亲卫军的甲衣。 当真是皇恩浩荡。 所有炉子都烧了起来,每间号舍都暖和了,兵士们这才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把敲好的小煤块放在炉子边上,方便考生添加。 这一届的考生,无论金榜题名、平步青云,还是落弟返乡、平凡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三天的温暖是沾了兵士们的光。 赵轩在位的几十年,也是大昭国文武官员相处最和谐的时期。 不仅不受冻,也不用挨饿。 到了饭点,宫中御厨赶着马车,载着一箩箩大馅包子、一桶桶栗米浓粥送到府衙,在小火炉上稍稍一热,就是一顿热腾腾的饱饭。 考生们一边吃一边偷偷抹眼泪。 就连监考官们都湿了眼眶。 恩科,当真是恩科。 整整考了三天,没有一个人因为伤寒中途弃考,也没有一个人支撑不住被抬出考舍。 胃是饱的,手是暖的,情感是充沛的,思维是灵活的,如果原本有七分才能,此时或许能发挥成八分。 交卷之后,考生们依惯例向考官行礼。 考官们肃立堂前,执手还礼。 考生们没有立即离开,这次还多了三礼—— 第二礼,向带给他们温暖的小火炉,还有做成这些小火炉的三千亲卫。 亲卫们就在衙外守着,雨丝落到身上,沾湿了绯红的常服,却没人抱怨一声。 举子们深深一揖。 兵士们执手回礼。 第三礼,向忙碌了三天的御厨,还有凤阁、隆佑宫、昭云阁过来帮忙的厨娘。 厨娘们聚于廊下,福身还礼,忍不住红了眼圈。这是第一次,她们如此明晰地得到读书人的尊重。 第四礼,考生们来至宣德门,冲着大庆殿的方向三跪九叩,拜谢皇恩。 秦盈盈坐在马车里,只看了一眼,便趴在赵轩肩头,呜呜哭。 赵轩轻抚着她的头,低声说了句“多谢”,声音亦是哽咽。 他做到了父皇一直在努力去做的事—— 天下民心,尽归帝王。 作者有话要说:1.古代落弟的考生无钱返乡沿街乞讨是真的; 2.高考过后,教育部的资助热线也是真的; 3.宋代前期科举制度还没那么成熟,考点设在开封府,不像清代有专门的贡院。 明天!一定要写两章!!! 第80章 4.2(一更) 考完的第二天, 刚好是赵轩的生辰。 秦盈盈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赵轩说, 科考场上的小火炉, 就是她送给他最好的生辰礼。 这自然是不够的,秦盈盈决定亲手给他做碗长寿面,再烤个生日蛋糕。 烤箱一早就有, 秦盈盈先前为了哄小十一, 自制了一个土味烤箱, 时不时给小十一烤两炉杯子蛋糕,让他拿到东宫和小伙伴们分着吃。 比较难的是打奶油。 没有电动打蛋器,只手动打发,好在秦盈盈在现代的时候就尝试过, 需得用淡奶油, 低温,快速搅动, 多次加糖, 糖加得次数多, 牛奶更容易发起来。 说起来简单, 做起来着实不容易。 赵轩坐在门边, 想进来帮忙,被秦盈盈拒绝了,“说好了亲手给你做,就没有让别人动手的道理。” 咬咬牙,继续干。 然而, 几乎是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酸得不像自己的了,还是不行。 秦盈盈快哭了。 赵轩笑笑,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缓缓搅动,“这样,也算是你‘亲手’做的。” 他贴在她身后,下巴搁在她头顶,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细白的腕子,缓缓搅动着盆中的牛奶。 雪白的牛奶渐渐变得绵软,透着香甜的味道,气氛也变得暧昧起来。 秦盈盈忍不住红了脸,小声嘟囔:“已、已经差不多了,我自己来就好……” 语调软软的,像撒娇。 赵轩凑近她耳边,轻笑:“你这样,我怎么舍得走?” 秦盈盈脸更红了。 其实,她也不舍得他走。 最后,两个人一起合作搞定了那盆奶。 宫人们聚在窗下,看着两个人亲密的模样,挤眉弄眼。 奶油打好,蛋糕胚也出炉了。 焦黄的表皮,完美的形状,拿手一戳,松松软软。 婊花的过程也极其顺利,明明是最简陋的工具,秦盈盈却做出了最好的效果。 柔滑的奶油,洒着细细的抹茶粉。上面嵌着十八朵奶油玫瑰,十八颗坚果,十八种水果丁,庆祝赵轩的十八岁生辰。 近乎完美的生日蛋糕,无疑是秦盈盈烹饪史上的巅峰。 “你瞧,老天爷都赏脸。”秦盈盈洗好手,挑了一点奶油抹到赵轩嘴角。 赵轩勾着唇,伸出舌尖,缓缓舔去。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带着一点坏笑,明明是温柔的眼神,却偏偏透着掠夺的意味。 仿佛吃的不是奶油,而是……她。 秦盈盈的心没由来地漏跳一拍。 啊啊啊这个家伙,也太能撩了! 更能的还在后面。 秦盈盈塞给他一块蛋糕,本意是想堵住他的嘴,没承想,赵轩突然勾住她的脖子,亲了过来。 唇齿间残留着奶油的丝滑与甜软,轻轻啃咬,渐渐啄吻,分不清是奶油更甜,还是这个吻更甜。 宫人们抱成一团,似乎比正主还激动。 亲了亲了! 接吻等于大婚! 明天就想看到小皇子! 赵敏拉着潘意过来蹭饭,隔着窗户瞅了一眼,顿时红了脸,“这青天白日的,眼睛都给闪瞎了。” 潘意露出一个坏笑,“羡慕啊?直说啊,我也亲你。” “滚!” 屋内,秦盈盈已经把赵轩推开了,红着脸,故作镇定地招呼大家吃饭。 除了蛋糕和长寿面,她还做了一桌子菜,都是赵轩爱吃的。 吕田带着小太监们把圣端宫的那张大圆桌搬了过来,大伙又能围着桌子一起吃了。 官家大寿,虽没有大办,官员们的贺礼倒是没省。 十里堡也送来两坛山楂酒,是去年秋天,秦盈盈亲手摘了泡起来的,这时候刚好能喝。 酒过三巡,突然就出了太阳。 温热的阳光照着红墙黄瓦,带来几分鲜活的气息。墙头的杏花被冻雨打蔫了,没关系,还会再开的。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崔嬷嬷靠在墙根下,惬意地眯着眼,“果然是老天爷都赏脸。” 许湖笑眯眯点头,“官家和娘娘福泽深厚,天上的神仙也要给面子。” 吃完饭,赵轩带着秦盈盈去太皇太后宫里磕头。他过生辰,这个礼不能不走。 还没进屋,就听见太皇太后在发脾气,听着像是在骂荣王。 二人相视一眼,停下脚步。 太皇太后还在骂:“你说,从小到大,我是短了他的吃还是短了他的喝,怎的就那么眼皮子浅,这么大的事,他也敢掺和!” 如今宝慈宫里大多是赵轩的人,看到他们进来,宫人没急着通报,直到赵轩使了个眼色,守门的太监才扬声道:“官家来了!” 屋内顿时息了声。 两个人进屋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只是眉间还残留着一丝怒色。 赵轩只当没看见,神色如常地磕头见礼。 秦盈盈这些天跟着嬷嬷学规矩,做得有模有样。 太皇太后见到他们俩就没好气,不冷不热地说了两句,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秦盈盈和赵轩出了宝慈宫,相视一笑,那么压抑的地方他们也不想多待。 接下来,还要去见向太后。 两个人一边往隆佑宫走一边说小话。 “你说,荣王是不是又在背后搞事情?该不会是想害你吧?” 赵轩摇摇头,“若只是害我,皇祖母不会发这么大火。” “只是害你?”秦盈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一脸不满,“他害你就是天大的事,什么叫‘只是’。” 赵轩摸摸她的头,笑了。 有人一心一意心疼着他,旁的人,他还在乎什么呢? 秦盈盈还在愤愤不平,“方才太皇太后刚才提到‘大事’,如今最大的事就是即将到来的殿试,你得好好提防,不能让他动手脚。” “好。”赵轩温声应下。 说着话,隆佑宫就到了。 向太后知道他们要来,一早就备下茶水点心等着。 秦盈盈递上小蛋糕,“这是我做的,请娘娘尝尝。” 向太后瞧了一眼,没犹豫,当即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嗯,比你先前做的那个杯子蛋糕还香甜。你呀,哪来的这么多主意?” 秦盈盈笑嘻嘻地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的。” “机灵鬼!”向太后点点她的脑门,笑得慈爱。 她转身接过向姑姑手里的荷包,递给赵轩,“别人家的小辈过生日,做爹娘的都要送金送玉,往前年份本宫没给过你,是本宫的失职,今年补上。” 荷包里有副金镯子,还有一对龙凤佩,显然是给他和秦盈盈两个人的。 赵轩很高兴,比自己得了礼物要高兴得多。 两个人真心实意地给向太后磕了个头。 之后又说起大婚的事。 赵轩道:“殿试之后就准备起来,太史局算了日子,今年就两个好的,一个在六月,一个在八月,正要请示母后。” 向太后道:“六月太赶了,大婚的喜服都做不好,恐怕委屈了盈盈。不如八月,不冷不热,无风无雨,正好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秦盈盈红着脸,点点头。 赵轩却闷着头,没吭声。 向太后纳闷,“看样子,你中意六月?” 赵轩抿着嘴,半晌才说:“就听母后的,八月吧。” 向太后万分不解,怎么说得这么不情不愿? 向姑姑一语道破:“官家定然是嫌八月晚了,巴不得明天就办了呢!” 这话当真说到了赵轩心坎里。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就连隆佑宫的猫都跟着凑热闹,咪咪喵喵地叫起来。 正笑着,吕公公苦着一张脸进来了。 向太后问他怎么了,吕公公还没说话,先给秦盈盈行了个礼。 “都怪凤阁这位娘娘,为何炉子做得那么好,宗亲们不好意思求到凤阁,又不敢叨扰太后娘娘,只能威胁老奴传话。” 一席话说得俏皮,众人又是一阵笑。 “本宫也听说了,那些大肚炉子比地龙还暖和,如今全汴京城的百姓都在夸,难怪他们眼红。”向太后笑笑,问,“说起来,如今科考完了,那些炉子还用得着不?” 秦盈盈道:“原本想给京中的善堂和幼儿园分一分,却也不急,如今天气暖了,冬天才能用上。” 向太后直率道:“那不如先给他们,幼儿园那边秋天再做新的。当然,不能白给,科考花了那么多钱,得让他们补上。” 秦盈盈不由笑了,这话说到了她心里。 她耍了个小心机,“请娘娘做主吧!” “说你机灵,还真是。”向太后戳戳她脑门,当即道,“放出话去,谁若想要你就拿着本宫的牌子带他们去领,别告诉他们实数,只说是官家和未来皇后做的,叫他们掂量着给。” 这话放出去,谁都不敢往少了给,各家还得相互比较,生怕落到后面。 偏偏又不得不要,如今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炉子的事,还代表着体面—— 在太后娘娘跟前的体面、为家里老娘亲、老祖母尽的孝道,这些对那些宗亲官员们来说,可比钱重要得多。 最后,秦盈盈大赚了一笔,不仅把亲卫营的甲衣补回来了,还剩下好多。 她把钱分成两份,一份留给外地的举子们,让他们顺利返乡,另一份分给了各地的幼儿园。 如今除了三公主府,东西二京陆陆续续开起十来家幼儿园。其余州府竞相效仿,如今各地的幼儿园加起来不下百余个。 除了户部拨款,各地富商、乡绅纷纷解囊,孩童们的日子也算好过。 之前赵轩叫人在宣德门张贴皇榜,言明落弟的考生可到幼儿园中做先生,边教书边准备下次再考,不仅管吃管住,朝廷还会发放俸禄。 这些天一直有人在问,赵轩命各地府尹将幼儿园中所需教员的名额、要求一一写出来,再次张贴皇榜,公之于众。 考生们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考生们的卷子判完了,一旦皇榜张贴出去,不知多少人的命运将就此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下午还有二更哦,尽量在18:00之前。 第81章 4.2(二更) 礼部试的成绩出来了。 殿试之前, 入选的名单先送到了赵轩手里, 赵轩批复之后才能张贴皇榜。 正常情况下, 这个程序就是走个过场, 皇帝日理万机,不会关注个别考生。然而,礼部低估了赵轩。 赵轩开恩科, 除了为国家选拔人才之外, 还有一个私心, 那就是对付高家。 高氏一派的官员一旦被揪到错处,赵轩就会毫不手软地将其罢黜,这就需要不会被太皇太后拉拢的人填补空缺。 是以,赵轩一早就注意到几个家世清白又有才学的考生, 打算重点培养。 让他意外的是, 这几个考生居然一个不差,全都名落孙山。 赵轩脸色不大好。 秦盈盈也纳闷, “不然悄悄地把他们叫过来, 或者派人去他们住的地方问问, 看看是不是没发挥好。” 赵轩点点头, 让潘意去办了。 没想到, 潘意前脚刚出宫,后脚就出事了。 赵轩手里的名单,由礼部侍郎,也就是这次的主考官闫大人亲自拟定,交到赵轩手里还不到一个时辰, 不知怎么的竟然传到了举子们手里,如今几乎是人手一份。 有人不服气,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一响,无论何时,皇帝和诸官都要开朝断案。 带头敲鼓的正是赵轩关注的那几人。 为首的姓徐名源,大名府人,家境贫寒,却颇有才学,如今看来不仅有才学,还有胆识、有骨气、有领导力。 徐源站在大殿上,面对大昭国这些顶尖的人毫不露怯,“学生贸然敲鼓,实属无奈,并非怀疑考官大人的判断,只是想求个说法,这份名单是真是假?” 主考官闫大人早就吓得冷汗直流,荣王脸色也不大好。两个人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儿,闫大人上前,道:“是假——” “是真的。”赵轩说。 徐源知道是真的,方才在殿外等着的时候,赵轩的人已经和他通过气了,他知道了赵轩的意思,更有底气。 他不拿考试成绩说事,而是质问:“为何皇榜尚未张贴便流传出来?这其中是否有人暗通考官,徇私舞弊?” “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知不知道?”闫大人恼羞成怒,“名落孙山就是名落孙山,别以为闹上一场官家就会重用尔等!” 徐源不愠不怒,反倒行了一礼,道:“回大人,学生方才就说,并非质疑排名,只是好奇名单的来历——莫非,大人的意思是,名落孙山的考生就不是考生,名落孙山的考生就无权过问?” “我——我没这么说,狂悖之徒,休得狡辩!”闫大人已然慌了。 赵轩沉声道:“徐生不质疑成绩,朕倒想质疑质疑了。以徐生的口才,为何连三甲都没进?” 闫大人:“这……” “不然这样,”赵轩换了个姿势,看似随意实则强势,“潘意,你带着朕的口谕,到礼部走一趟,把这几个考生的答卷搬来,还有这几个……” 他往名单上圈了几个人名,都是高氏门下的,“朕要当场比对字迹。” “是。”潘意抱拳,一刻也不耽搁,大步走了出去。 闫大人顿时瘫坐在地,脸色煞白。 任谁都看出来了,名单有猫腻。 潘意去得很快,当场捉住了一个想要放火烧毁档案阁的小吏,连同试卷一并带到殿上。 徐源上前,朗声道:“陛下,不用比对字迹,学生所做的文章大可以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复述一遍。” 赵轩沉声道:“准了。” 徐源开口,高声背诵。 苏相和章太傅负责查阅,二人双双黑了脸。 徐源所复述的,根本不是他的考卷——确切说,原本是他的,却被另一个姓高的考生顶替了。 那位高姓考生在名单榜首,徐源却名落孙山。 其余几人虽不像徐源那样背得一字不差,却也能大体说出思路及用典出处,再加上比对字迹,这场科考背后的阴谋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 按照赵轩的意思,想要当朝审问,立即揪出原凶,荣王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两方拉锯之下,最初监考的诸位官员收押到大理寺,徐源等几位考生送到登闻鼓院,严密地保护起来。 这一舞弊重案由大理寺、京兆府衙共同审理,苏相、章太傅监审。 宝慈宫,太皇太后又一次摔了药碗,“真是猪油蒙了心,科举你都敢动,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是不是还想把皇帝拉下马,换你去做!” 荣王跪在暖榻前,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有何不可?在母后心目中,儿臣比不过皇兄也就算了,难道连赵呈翊那个小兔崽子也比不上吗?当初若不是儿臣看他可怜护着他,他早不知道饿死冻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你还知道他姓赵?你还敢提你皇兄?”太皇太后狠狠地拍了荣王一巴掌,“若是列祖列宗知道你今日所为,看他们不扒了你的皮。” 母子两个争辩一番,最后还是荣王服了软。 他还指望着太皇太后保他一命。 太皇太后自然要保他,不仅仅因为他是她骨肉,还为了皇家的颜面。 赵轩可以不管不顾,她却不行。她不能让百姓和后世议论,说她和英宗养出一个残害学子的儿子。 为今之计,只能找个替罪羊。 赵轩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礼部侍郎、此次恩科的主考官闫文举在大理寺监牢自缢而死,死前写下血书,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声称此事系他一力主导,与旁人无关。 赵轩罕见地露出气极败坏的模样,“皇祖母动用了飞龙卫,那是英宗留给她的,本应拱卫龙亭,匡扶正统,却被她用来杀人灭口!” 秦盈盈抓住他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些天她陪在赵轩身边,亲眼看着他为了这次恩科不眠不休、殚精竭虑,如今落得这般结果,如果换成她,早就气得把宝慈宫和荣王府都给砸了。 当然,赵轩并不是软弱,只是顾全大局。 事到如今,大可不必了。 赵轩决定把事情闹大,只有闹大了,才瞒不住、压不下,才能让真正的幕后黑手付出代价。 闫大人死后的第二天,上千考生齐聚宣德门,怒敲登闻鼓。 赵轩假称身体不适,没有临朝,考生们便轮换着,整整敲了一天一夜。 激昂的鼓声响彻皇城,全汴京的百姓都出来围观,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往来的行商、各地的举子或口述或写信把这件事散播到洛阳、郑州、应天、大名,甚至秦州、巴楚……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大昭都传遍了。 不,不止大昭,太学中不乏大理、波斯、高丽、本州岛来的留学生,这些人又写信传回自己的家乡。 这下,气极败坏的成了荣王,“那小子疯了吗?脸都不要了?” 赵轩确实脸都不要了,他要的是更实际的东西——科举的公平、学子的利益,还有帝王的权威。 他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隐忍憋屈的少年了,如今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与敌人对抗。 飞龙在天,睡狮已醒。 这是大理国师对大昭的评价,暗合了当初秦盈盈在大殿上写下的八个字——潜龙在渊,睡狮将醒。 就在这时,赵淑进宫,求见赵轩。 赵轩已经知道了她打算说什么,不过,他还是决定听一听。 “那碗百合粥是高嬷嬷给我的,我不知道有毒,倘若知道就算被皇祖母骂死,我也不会拿给母后……” 赵淑跪在福宁殿,哭成泪人,“怪我胆子小,先前不敢说,我是真怕呀,怕皇祖母把我推出去顶罪——我死了没关系,可怜我家中的一双儿女……” 关于她的真心,关于她的解释,关于这段不知真假的姐弟亲情,赵轩已经不在乎了。 相比赵淑的激动忐忑,他表现得十分冷静,只是淡淡地问:“你可愿作证?” “我愿意。”赵淑连忙说,“我府里还有两个证人,一个是西山行宫的宫人,一个是天清寺的小沙弥,高嬷嬷让我送粥时,他们都瞧见了……我怕出事,一早把他们藏起来,皇祖母都不知道。” 赵轩嗤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秦盈盈只觉得悲哀,既然有证人,为什么不早说? 很显然,赵淑是个聪明人,永远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早些年没了生母,她便抱住秦太妃的大腿,因为她聪明地发现,秦太妃最受宠;后来太皇太后掌权,她又投奔了太皇太后;如今眼瞅着太皇太后和荣王即将失势,她十分及时地跑到赵轩跟前表忠心。 包括当初关于和亲之事,她对秦盈盈的提点,似乎也是算好的。 聪明人,总是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她在算计之中,早就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因为,别人也不是傻子。 登闻鼓敲到第三天,赵轩的“病”终于好了,临朝听政,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包围荣王府,捉拿要犯。 城防营一共六位副将,四个被赵轩拉拢,剩下的两个已经绑了起来,若敢搞事,就杀了。 十里堡五千死士连夜潜入京城,西山大营十万精兵压阵,二者联手,死死守住京师门户。 潘意带领三千亲卫军镇守皇城,不让一兵一卒进犯。 高世则指挥殿前司,守住凤昭两阁和隆佑宫,护住赵轩最在意的人。 即便如此,还是让荣王钻了空子。 不是赵轩布置得不够周密,而是荣王命太好。 他前一天入宫,和太皇太后起了冲突,太皇太后原本打算将他扣在宫中,怎么都没想到,高嬷嬷站到了荣王那头,和他一起把太皇太后软禁起来。 荣王偷了太皇太后的虎符,指挥着步兵营、马兵营、京城四卫总共三十万禁军,与赵轩分庭抗礼。 宫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哦!21:00之前还有三更,就当是为了补之前欠下的债。 顺了一下细纲,还有四个大剧情就完结了,应该写不了三十章了……二十章还差不多。 第82章 4.2(三更) 这是赵轩经历的第二次宫变。 第一次是先帝刚驾崩的时候, 本应由他这个太子登基, 荣王想取而代之, 命人追杀他, 幸亏温王妃救了他一命。 后来太皇太后一力担保,又有苏相等重臣支持,赵轩这才顺利登上皇位。 这一次, 是赵轩主动挑起的。 太皇太后其实没想动赵轩, 她反悔了, 不打算换掉赵轩了。因为赵轩做到了英宗想做却没做到的事。 午夜梦回,她想起了当年英宗在她枕边说过的话。英宗是位有志的明君,希望效仿前朝太宗,尽收天下英才。 然而, 他走得太早, 留下太皇太后和年少的先帝。英宗之所以立先帝为太子,除了是嫡长子之外,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有革新旧弊之志。 太皇太后老了, 有时候会犯糊涂, 有时候反而异常清醒, 她终于肯承认, 赵轩或许就是那个可以带领大昭走向盛世的人。 可是,她醒悟得太晚了,来不及布局就被高嬷嬷和荣王联手设计,禁足在宝慈宫,就连飞龙卫都来不及通知。 三十万叛军兵临城下, 赵轩没有缩在皇宫不露面,而是登上宣德门,与荣王当面对峙。 两边人手相当,一旦动起手来谁都占不到好。 赵轩不希望大动干戈、血流成河,荣王则是故意拖延时间。 他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要“诛妖妃、除奸佞”。 赵轩毫不示弱,当着三十万禁军的面例数荣王之罪。 结党营私、圈地谋利、科举舞弊、兴兵作乱,还有一项,是赵轩最在意的——谋害皇帝生母。 当然,赵轩不会说秦太妃在西山行宫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单是中了毒、留下病根就够治荣王的罪了。 赵淑和为秦太妃验查的医官都在城楼上,可以作证。 荣王自然不认,恶狠狠地看向赵淑,“休要胡说,粥是你送的,这样看来岂不是你更有嫌疑?” 赵淑白着脸,往赵敏身后缩了缩。 赵敏没好气地把她推出去,“你是堂堂大昭三公主,贵女中的领头人,拿出点气势来好不好?如今皇兄用着你了,你就大声地告诉底下的儿郎们,让他们看看清楚,自己效忠的是个杀人放火、不择手段的悖逆之徒!” 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家中的儿女,赵淑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城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有人带着兵马,冲破南薰门,直逼宣德门。 是四公主赵端的驸马,王驿。 去年赵端火烧西山寺,意图弑君,被判死罪。赵轩念着王家祖上有功,没有连坐,只将他们贬出了京城。 没想到,驸马王驿怀恨在心,竟和荣王勾结起来。 王家数代领兵,战功赫赫,麾下聚集了一批死忠之人,如今他们一来,两边的局面陡然发生了变化。 荣王仰天大笑,“蠢才,竟不知道叔叔我是在跟你拖延时间吗?” 赵轩沉着脸,看不出喜怒。 荣王以为他是气的,得意地吹了个口哨,继而看向赵淑,“好侄女,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要不现在说?” 赵淑连连后退,“不,不,我什么都没想说。” 显然,她后悔站到赵轩这边了。 赵敏气了个半死,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直指城下,“荣王叔,这是本公主最后一次叫你王叔,过了今天,你就不再姓赵了。” 荣王冷笑一声:“黄毛丫头,不愧是和那小子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除了说大话,屁都不会。” 赵敏红着眼,“即便今日死了,我也是死得其所,来日到了地下面见列祖列宗,我敢说问心无愧,你敢吗?” 荣王面上一僵,咬牙道:“列祖列宗若在天有灵,我今日便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大昭正统!” 趁着他们扯皮的工夫,王驿冷不丁抬起手臂,只听嗖的一声,臂上的弩.箭飞射出去,目标是赵轩的心脏。 几乎是同一时间,潘意挽弓搭箭,羽箭离弦,生生将那只袖箭射偏了,一箭一弩深深地没入青灰色的城墙砖中。 赵轩不闪不避,不见丝毫惊慌,反而接过潘意手中的重弓,铮的一声,拉至满月。 羽箭离弦,直取王驿面门。 王驿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倒在了马下,玄铁箭头直插眉心,死不瞑目。 一片哗然。 宣德门外的三十万禁军,王驿带来的人马,马上的荣王全都傻了眼。 没人想到赵轩能挽动十六石的大弓,也没人知道他的箭法这样好,更没人料到他会面不改色地取人性命。 说好的少年天子,冲动懦弱呢? 叛军们慌了,荣王也慌了。 赵敏吓到了,被潘意拉到身后。 赵淑则是惊呼一声,软倒在地,仿佛那一箭射中的不是王驿,而是她自己。 她到底小瞧了赵轩。 赵轩握着弓,目光淡淡地看向城下,“谁还想试试?” 没人说话。 叛军已经动摇了,尤其是那些下层兵士,他们根本没有自主权,甚至有人不知道今天被将军叫到城下是来造反的。 如今见识到赵轩如此英姿,不少人心生退意,甚至悄悄退出行伍,想要逃走。 逃得人多了,难免引起骚乱。 荣王见此情形,恨得直咬牙,“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将士们,冲杀进去!过了今日改天换地,就是我等的生机!” “我看谁敢!”苍老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严。 城楼上,众人退至两旁,让出中间的通路。 秦盈盈和向太后一人扶着太皇太后的一条胳膊,缓缓走到城墙边。 太皇太后穿着朝服,戴着凤冠,就像当年在封后大典上,风光无限。 荣王慌了神,惊声道:“母后,您是不是被赵呈翊那小子挟持了?别怕,儿臣这就来救您!” “逆子!”太皇太后恨声骂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顽劣了些、贪财好利了些,没想到你竟敢做出偷虎符、调禁军这等谋逆之事!说,是谁指使你的?” 荣王皱了皱眉,“母后……” 太皇太后跺脚,“说!到底是谁!” 荣王仰头看着她,神色几经变幻,最终不甘不愿地说:“儿臣有罪,都是听了王驿的蛊惑,这才犯下此等大错……母后、陛下,我也不想啊,是王驿、王驿威胁我……” 说到后面,还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闭上眼。 赵轩勾起一抹冷笑。 不是只有荣王在拖延时间,他也在拖。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兵不血刃,平息叛乱,全京城都看到了荣王的嘴脸。 尘埃落定,接下来就该清算了。 高嬷嬷把软禁太皇太后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触柱而死,死前手里还握着一枚金豆子,那是荣王小时候悄悄塞给她的。 秦盈盈、高世则联合向太后救出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之所以愿意出头,条件就是饶荣王不死。 这对赵轩来说并不难。 他原本就没想杀荣王,一来,他始终记得小时候荣王对他的恩情;二来,他并没有把荣王当成威胁。 最终,荣王被贬为庶人,囚禁于洛阳封地,有当地守军看管,永世不得出。 温王妃正式与荣王和离,从此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跟着造反的那些人,领头的或斩首或流放,普通兵士没有定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惩罚。 原本他们是令人仰望的京城禁军,如今却削去了番号,降为厢军,拖家带口远戍他地。 为了保下荣王的命,太皇太后还付出了一个极大的代价——还政于赵轩。 赵轩亲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高氏一族。 此次荣王谋逆,高氏多有参与,或罢黜,或贬谪,偌大的家族一夕之间大厦倾倒。 高世则为母亲报了仇。 他的母亲,连同一双弟妹惨死于内宅争斗,高世则终于光明正大地拿出证据,让凶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潘意、赵敏等人各有封赏。 尤其是赵敏,成为这一代第一个获封长公主的宗室女。 赵淑没升也没降,只是从今往后贵女圈的风向彻底变了,再也没人以她为首,转而以赵敏为尊。 对聪明人赵淑来说,这就是极大的惩罚了。 太皇太后一下子病得沉了。 医官摇摇头,大着胆子说,心已经死了,人撑了不多久了。 赵轩和秦盈盈去看她,问起秦太妃的死。 太皇太后表现得十分震惊,“你以为是我害了她?我有什么理由害她?她是你父皇最心爱的妃子,是你的生母,我若害她性命,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你的父皇?” 赵轩信了。 太皇太后是个骄傲的人,不屑于说谎。 然后,就释然了。 不管她从前做过什么,到底在关键时刻护了他两次,他愿意让她安享晚年,为她养老送忠。 权当是替先帝尽孝。 两个人到秦太妃灵前上了三柱香,告诉了她近来发生的事。 这一晚,秦盈盈没回凤阁,留在福宁宫陪着赵轩。 赵轩很累,俊美的脸上现出明显的疲态,只有在秦盈盈面前才肯表现出来。 秦盈盈扶着他的头,让他躺在自己的手臂上,像他平日里照顾自己那样照顾他。 半夜,窗外落起了雨。 赵轩似乎做了噩梦,眼泪打湿了秦盈盈的衣袖。 秦盈盈没有叫醒他,就当是梦吧,只有在梦里,这个人才会哭。 十八年的人生,近十年的隐忍,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 “你是不是在笑我?”赵轩主动“醒”了。 强大也好,脆弱也罢,这世上总得有人值得他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很幸运,他遇到了。 “今天我笑你,明天你笑我,公平了。”秦盈盈摸摸他的头,温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一个天生不幸,却又十分幸运的小女孩。 她告诉了他女孩因为患病被家人遗弃,幸运地被一对老夫妻收养,怎样度过了自己的童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还有,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再次幸运地遇到了赵轩。 原本说的是女孩,说着说着,秦盈盈就忘了,换成了“我”。 “这些天,我常常在想,穿越大神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遇见你。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我们两个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赵轩反客为主,抱住了她,“我只问,你还会不会走?” 秦盈盈眨眨眼,“我想,按照神的旨意,大概只要你需要我,我就走不了。” “那你永远别想走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别想走。”赵轩霸道地说出这样的宣言。 “好。”秦盈盈弯着眼睛,甜甜地笑。 赵轩把她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印上灼热的吻。 从前他都是温柔隐忍的,今日却十分霸道,像是掠夺领地的雄性动物,要让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沾上自己的气息。 秦盈盈闭上眼,心甘情愿打开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车!没有圆房!不要瞎想! 宝宝们明天见~ 第83章 4.8(一更) 荣王被贬为庶人, 太皇太后还政于赵轩。 高氏一族失去主心股, 彻底成了一盘散沙, 不需要赵轩做什么, 朝堂里就没了反对的声音。 苏相提出告老还乡。 虽然他为政偏向保守,但向来尊重赵轩的意见,赵轩没想动他, 只是苏相态度很坚决, 并非故作姿态。 下朝后, 赵轩留下苏相说话。 苏相坦诚道:“陛下若想实行新政,臣就必须退。有臣在的一天,保守派就有所依仗,陛下的新法就难以实施。” 这番话可谓推心置腹, 赵轩感动之余, 又无法反驳。 最后,他同样坦诚地说:“即便如此, 苏卿也不必回乡, 朕擢你为龙图阁大学士, 兼领国子祭酒, 为众学子做些事吧!” 苏相笑笑, 深深一揖,“臣领旨谢恩。” 临出殿门,苏相又转回身,语重心长地说:“章太傅虽主张新政,并无私心, 但他毕竟出身高门,不知百姓疾苦,望陛下切勿偏听偏信,多多权衡。” 赵轩听到这话略略一顿,继而起身,郑重颔首,“朕记下了。” 苏相微笑着点点头,又道:“若蒙不弃,来日陛下大婚,臣愿为皇后押宝。” 赵轩面上露出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苏相会这样说。他执起手,揖了一礼,“朕代皇后谢过苏卿。” 苏相出身清流,人品贵重,是天下读书人之首,有他为秦盈盈押宝,天下读书人再也不会质疑秦盈盈的出身,更不会怀疑她的人品。 苏相这样做,无疑是在帮秦盈盈。 秦盈盈此时就站在廊下,刚好听到了苏相的话,感激地福了一礼。 苏相还了一礼,笑眯眯地离开了。 赵轩从殿内出来,捏了捏她的手,“在等我?” 秦盈盈挑眉,“哪来的脸?” 赵轩勾着唇,略略低头,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她的,轻笑道:“这儿呢!” 秦盈盈忍不住笑,这个家伙,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两个人没乘步辇,不紧不慢地往凤阁走。 管事太监打听到秦盈盈喜欢芍药花,特意在路上摆了一排。 临近四月,天气彻底暖了起来,芍药大朵大朵地开着,乳白淡粉,娇艳多姿。 秦盈盈看着喜欢,赵轩也高兴,对许湖道:“赏。” 许湖躬了躬身,笑眯眯地应下。 如今宫里人人都在巴结秦盈盈,这么点小心思真不算什么。 秦盈盈对这些向来迟钝,没想这么多。此时她暗自想着苏相的话。 “我觉得苏相说的有道理,那位章太傅好像真挺有心机的。” 赵轩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秦盈盈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先前我做秦太妃时曾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他的态度很奇怪,就像……就像他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秦太妃。” 赵轩眉头微蹙,问起当时的情形。 秦盈盈努力想了想,尽量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赵轩脸色不大好,“先前我一直想不通,我打算接母后回宫这件事只对几个心腹提过,荣王是如何知道的,现在看来……” 八成是章太傅说的。 章太傅是坚定的新政派,从一开始就站在赵轩这边。他出身高门,性情孤傲,虽然没有私心,手段却很激进。 这些秦盈盈早就知道,是以听了赵轩的话,她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就像荣王绞尽脑汁打算推翻赵轩一样,章太傅更是一心想搞垮以太皇太后为首的保守派。 他深知荣王不想让秦太妃进宫,一定会使出某些不入流的手段,所以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荣王,用以激化赵轩和荣王的矛盾。 他或许没想到荣王下手那么黑,竟然把秦太妃毒死了,或许想到了,还是选择了那样做。 在他心里,只要能激起赵轩的斗志,一切都值得,甚至搭上他自己的命。 当然,这些都是秦盈盈的猜测,是真是假已经无从查证了。 她拉住赵轩的手,说:“你先别瞎想,不一定是真的……如果你实在不舒服,干脆罢了他的官。” 赵轩摇摇头,缓缓道:“章淳是王相公一手带出来的,极得父皇信任,新政实施还要靠他。” 即便要处置,也不是现在。更何况,是真是假还是两说。 看着他眼中晦暗的神色,秦盈盈突然很心疼,所谓帝王心术,第一个要约束的就是自己。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利益权衡,他早就学过。 赵轩握着秦盈盈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 秦盈盈没有喊疼,而是更用力地握了握他的,“你别怕,就算天下所有人都有私心,至少还有我。就算你想做个昏君,我都支持你。” 对上她明媚的笑脸,赵轩的心没由来地敞亮起来。是啊,就算天下人都会背叛他,至少还有她。 她才是和他共度余生的人。 赵轩执手行礼,“如此,多谢皇后殿下。” 秦盈盈笑得灿烂,“起来吧,小轩子。” 两个人打闹起来,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向太后陪着太皇太后在后苑赏花,远远地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向太后瞧了眼太皇太后的脸色,试探性地说:“孩子们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让他们在前面顶着,咱们只管享享清福就好。” 经历了一场宫变,被最信任的儿子和嬷嬷背叛,太皇太后就像落败的狮王,失去了斗志。 这宫里的主子早就变了,就连这园子里的花都从她最爱的牡丹换成了秦盈盈喜欢的芍药。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服输了。 向太后又道:“再过俩月,天气热起来,臣妾陪着母后去西山行宫住些日子怎么样?听说那里到了夏日十分清凉,有一片浅池,遍植莲荷,莲子也长得好。母后不是最喜欢喝莲子粥吗,届时臣妾亲手给您剥。” 太皇太后看着她,缓缓点头,“好。” 向太后瞬间变得很开心。 太皇太后暗暗地舒了口气。 她此生做的最对的决定,一是执意嫁给了当初一穷二白、只是一个小小团练使的英宗;二是为长子娶了一位单纯温厚的发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七月。 向太皇和太皇太后迁居到了西山行宫,说是只住几天,其实谁都知道她们没打算再回来。 宫里成了秦盈盈的天下,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只是,随着婚期临近,秦盈盈就像得了婚前焦虑症似的,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 这些天,秦盈盈的胃口明显变小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赵轩叫御厨变着法子做她爱吃的,依旧没什么效果。 这天夜里,下了一场雨,秦盈盈做了噩梦,突然惊醒了。 睁开眼,发现赵轩正抱着她,眼中满是担忧。 “做梦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盈盈点点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轩目光一闪,含混道:“有一会儿了。” 秦盈盈明显不信,“我知道你最近忙着施行新政,但是也不能白天黑夜连轴转,如果身体搞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赵轩捏了捏她瘦了一圈的脸蛋,“还有心思说我,你自己呢?” 秦盈盈鼓鼓脸,像只小猫咪似的窝进他怀里。 “我有点怕。”她说,“这些天我总是忍不住想,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有了家人,帝王专宠,我何德何能,值得享有这些。” 赵轩圈住她柔软的身子,“你自然值得。”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值得。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指引他走出深渊。赵轩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她,他的命运会是怎样。 秦盈盈在他怀里蹭了蹭,担忧道:“我又梦到自己穿越回去了,找不到你,好害怕。” 赵轩将她抱紧,坚定道:“不会。就算真有那一天,我也会找到你。你只管乖乖等我就好。” 说这话时,他的胸腔微微起伏,秦盈盈偎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渐渐安心。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说了许久话。 赵轩问秦盈盈,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秦盈盈告诉他高楼大厦,汽车高铁,还有手机平板机器人。 赵轩不着痕迹地问起了那个世界的婚礼。 秦盈盈把从某音上看来的浪漫的求婚,还有自己幻想过的婚礼说给他,赵轩听得很认真。 七月中旬,秦盈盈去了十里堡待嫁。 按照规矩,成亲前的一个月新郎新娘不可以见面。 秦盈盈没让赵轩送,而是自己骑着马,由侍卫们护送过去。 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学骑马,而且一定要让赵轩亲自教。 赵轩知道,她是顾及着他的身体,让他劳逸结合。他很听话,不再没日没夜地窝在勤政殿。 他还要和她白头到老,不能像开国皇帝一样先一步走了,留下皇后殉情。 七月,天气凉了,地里的麦子也收了,黄色的麦茬间长着青色的新苗。 秦盈盈叫不上名字,扭头问身后的侍卫。 这名侍卫是个健谈的,不仅一一回复,还对秦盈盈说起了如今的新政。 赵轩听了她的建议,完善了前朝留下的新法,并派人到周边国家寻找大昭没有的粮食、蔬菜和经济作物。 这些□□中风气很好,从文臣到武将,个个干劲儿十足,民间也一片赞颂之声。 甚至有饱学之士评价:“大昭之兴,兴在乾元。” “乾元”是赵轩亲政后新改的年号,他没等过年,直接在这一年用了新年号。 “元”就是开始的意思,一个欣欣向荣的大昭就要在这一年揭开帷幕了。 温王妃正在村口等秦盈盈。 不,现在不能再叫“温王妃”了,她早就和荣王和离,恢复了自由的身份。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温娴。 温娴与荣王和离的第二天,梁淮就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温娴半点犹豫都没有,当场就答应了,即便被京中之人耻笑她都毫不在意。 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旁人的眼光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梁淮平叛有功,擢为殿前司、马军营、步军营三营总指军使,原本的西山营交给了潘意。 那日殿上,他特意向赵轩求了一个恩典——为发妻请封诰命。 赵轩不仅封了,还亲自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此后,就算有人私底下笑话,见了梁淮和温娴都得恭恭敬敬。 成亲后,温娴不想住在京城,梁淮便在十里堡盖了个大宅子,把家搬了过去。 白天他在营中练兵,不管多晚都会赶回家中。 温娴没雇仆从,家里的一切都由她亲自打理,只有两个老兵看家护院,顺便做些粗使活计。 短短几个月,温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气色好了,笑容多了,从里到外散发着活力。 秦盈盈替她高兴。 秦盈盈在十里堡住了些日子,每天和温娴一起打理院子,上山摘野味,教导村里的孩童读书,心情开阔了,原本掉下去的肉也长了回来。 这天刚好是八月初八,距离大婚还有半月。 过了晌午,秦盈盈正和温娴在院子里说着话,梁淮就从城里回来了。 他从马背上解下一个竹篮,里面放了满满一篮葡萄。 温娴笑着问:“这么好的葡萄,从哪里来的?” 梁淮说:“陛下赏的。” 温娴瞧了秦盈盈一眼,笑道:“我猜不是赏你的。” 梁淮笑笑,温声道:“夫人果然聪慧,我只是个跑腿的。” 被夫妻两个这般调侃,秦盈盈不由红了脸,昨日赵轩让雀鸟传信,告诉她圣端宫的葡萄熟了,没想到今天就送了过来。 她从筐里拿了两串,其余的都推给了温娴。 温娴如今怀了身孕,尤其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水果。 温娴原本不好意思,梁淮却大大方方地接了,微笑道:“除了葡萄,官家还给娘娘备了另一样礼物,只是得劳烦娘娘亲自去取。”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秦盈盈。 秦盈盈打开,里面只写了一个地址,不由诧异。再问,梁淮只笑着,推问不知道。 秦盈盈干脆自己去找。 信上说的地方在十里堡的后山上,是秦盈盈常去的地方。 赵轩命人在那里建了个八角亭,平日里在后山玩累了刚好能歇歇脚。 曲曲折折的小路,原本只长着些杂草,今日却突然“长”出许多小花,黄黄粉粉开了一片,像菊花,却又不是,根部的土是新的,一看就是有人特意栽的。 秦盈盈猜到栽花之人,心下一片暖意。 一个月不见,她也想他了,不由加快了脚步。 只是,走到凉亭,秦盈盈却没见到赵轩。 正纳闷,一棵粗壮的山楂树后突然跳出一个小身影,是小十一。 小十一穿着红衣裳,戴着小金冠,肉嘟嘟的脸上满是笑意:“盈盈姐姐,皇兄给你的信。” 秦盈盈狐疑地接过,还没来得及多问,小十一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秦盈盈笑着摇摇头,打开信,又看到了第二个地址。 她只得跟着提点,朝下一个目标走去,之后又遇到赵敏、潘意、高世则、吕田、宝儿,绕着后山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青砖小院。 青砖小院里挂满了灯笼,摆着一盆盆鲜花。 赵轩站在花丛中,单膝跪地,手里拿着一个圆形的小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枚累丝嵌宝的戒指。 赵轩举着戒指,冲秦盈盈笑:“这位小娘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秦盈盈瞬间红了眼圈。 她总算明白过来,那天夜里赵轩为什么会特意问起她现代的事。 他想按照现代的习俗,给她一个理想的婚礼。 俊美的男人,高贵的帝王,此时正跪在她面前虔诚地求婚,秦盈盈怎么可能会拒绝? “我愿意,非常非常愿意。”她笑着,眼里闪着泪花。 赵轩起身,把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 他抱住她,在她耳边说:“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秦盈盈轻声接出后半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快完结啦! 晚上九点左右还有一章,宝宝们按个爪,作者菌发包包~ 第84章 4.8(修) 自从那日赵轩求婚之后, 秦盈盈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先前的忐忑和焦虑都不见了, 只一心期待着回宫陪他。 赵轩每天都会传信, 有时只有闲聊,有时会说说新政的情况,有时也会问问她的意见。 秦盈盈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写下来, 一一告诉他。 凡是她说的赵轩都很重视, 特意在朝堂上同群臣讨论, 并且毫不避讳地告诉他们这个主意是秦盈盈想的。 苏相退居二线,朝臣们自然而然地认为章太傅会独揽大权,没想到,赵轩组建了一个“内阁”, 把权力下放给数位有才能的官员, 而不是由宰相一人独揽。 至于新政,他没像之前那样激进, 而是多方听取意见, 以东西二京为试点, 徐徐图之。 一系列举措让众臣心服口服, 没人再敢私下里搞小动作。 章太傅一心扑在新政上, 只求开创盛世,至于是不是做宰相,是不是独揽大权根本不在乎。 赵轩很庆幸,没有因为疑心错过这个难得的人才。 转眼就迎来了帝后大婚。 秦盈盈在十里堡待嫁,村民们都是她的娘家人, 尤其是温娴和梁淮。 梁淮亲自挑了上好的香樟木,打制出一对衣箱,温娴绣了一身艳红的里衣,压到箱底,让新娘子在大婚之夜穿。 这是汴京城的规矩,本应由父母至亲来做,秦盈盈没有父母,梁淮和温娴便不声不响地做了。 秦盈盈红着眼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温娴笑着逗她:“能给皇后压箱,还是我们高攀了,你可千万别嫌弃。” 秦盈盈忍不住笑了,朝着两个福了一礼。 夫妻二人郑重回礼。 大婚的前一夜,温娴留在青砖小院陪着秦盈盈一起睡。 她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平日里不显,如今只着一身单衣,还是能看出小腹有一点点鼓。 秦盈盈隔着被子摸了摸,好奇地问:“有什么感觉?” “现在还感觉不到,就是胃口变大了。”温娴侧身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别急,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 秦盈盈面上一红,虽然是现代人,谈到这样的话题还是难以启齿。 温娴今日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第一次会很疼,不必忍着,要让官家知道。” “崔嬷嬷昨日过来,特意告诉我官家也是第一次,若有什么不舒坦的,不必憋在心里。” “这种事做得多了,自会体验到其中妙处,千万不要羞羞怯怯,官家年轻气盛,身边又只有你一个,可不能太由着自己的性子,冷落了他。” “……” 温娴说得大胆,秦盈盈越听脸越红,害羞地钻到被子里,闷声道:“快别说了,我都知道。” 温娴笑笑,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哪里知道这些?” 秦盈盈吐吐舌头,虽然没有实践经验,小黄文还是看了不少的,该怎么做她都知道。 温娴却不肯放过她,挨到她枕头上细细地描述起来,直把秦盈盈说得脸红心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睡了没多久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洗澡、开脸、穿喜袍,秦盈盈感觉这个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能任人摆布。 最后戴上凤冠,披上凤袍,惊艳众人。 温娴噙着笑,眼眶微湿,“瞧着这模样,竟像个大人了。” 嬷嬷们拿眼瞧着,暗自感叹:难怪能叫官家死心塌地,就这模样,说是天上的仙女都有人信! 帝后大婚,与寻常人家的嫁娶不同,按规矩,皇帝不必亲迎,只派礼官到女方接新妇入宫便好。 没想到,赵轩竟然亲自来了。 彼时,秦盈盈遮着团扇,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青砖小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赵轩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而是像寻常人家的新郎官那样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高高地坐在马上,戴着吉冠,束着缎带,眉眼间皆是笑意。 比寻常人家的郎君好看百倍。 赵轩看到她,眼中亦是惊艳。 平日里调皮的小丫头,此时端庄地立在那里,额上贴着花钿,面上敷着薄粉,樱唇娇艳,比秋日的果实还甜美。 赵轩喉头微痒。 他曾幻想过秦盈盈穿着喜袍戴着凤冠的模样,却没想到会这么好看。 这一刻,滚滚人潮仿佛都成了灰色的背景,只有她在发光。 赵轩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秦盈盈身前。 人群不由自主地向两边退去,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官家亲至的震惊中。 秦盈盈同样惊讶,直到被赵轩牵上銮驾还没反应过来。 赵轩捏了捏她的手,低沉的声音含着暖暖的笑意:“我来迎你,可高兴?” 高兴的,自然高兴。 他说过给她一场理想的婚礼,他没有食言。 礼官开道,亲卫军护送,帝后的銮驾一路浩浩荡荡地来到宣德门。 百官与宗亲早就等在门前,行叩拜大礼。 大庆殿前的钟鼓足足敲了九下,一时间,相国寺、开宝寺、天清寺、京兆府衙、潘杨二府,凡是设有钟鼓楼的地方,钟鼓齐鸣,响彻全城。 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秦盈盈换了车架,一路驶进文德殿。 礼官高声唱喏:“赐皇后宝册——” 册由玉简制成,放在木匣中;宝是金制,金螭盘旋,写着皇后之宝。 苏相押册,章太傅押宝。 秦盈盈先叩拜,后接过。 百官再次跪拜,恭贺皇后。 赵轩和秦盈盈面对面,相互行礼,虽隔着一个大殿,依旧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重的情义。 还有不用宣之于口的承诺。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大昭的皇后了,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 两个再次乘上车,到了福宁殿,各自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坐在床上。 崔嬷嬷带着宫人们送上吃食,嘴里说着喜祥话。 “五谷与肉,越吃越有——请陛下与娘娘吃下这碗喜祥饭,从此和和美美,国泰民安。” “合卺酒,一杯到白头,二杯日子顺,三杯家国安,请官家与娘娘满饮此杯。” 赵轩和秦盈盈吃了肉,喝了酒,给了赏钱,嬷嬷们笑盈盈地退下。 像是商量好的,她们刚出去,赵敏就带着人进来闹,“给皇兄皇嫂贺喜了,祝皇兄皇嫂新婚大吉,早生贵子。” 赵轩摆摆手,笑道:“看上什么,自己拿。” 赵敏欢呼一声,拉着潘意跑到旁边,商量着怎么把赵轩的私库搬空。 小十一也笑嘻嘻地揖礼,“臣弟也给皇兄皇嫂道喜,愿皇嫂越来越好看,不被皇兄欺负。” 秦盈盈笑得开怀,塞给他一把金豆子。 她赏完了,赵轩又赏了许多,小十一心满意足地咧开小嘴。 大昭仪也来凑了个热闹,向赵轩讨了一幅前朝的名画。 她能过来,秦盈盈很高兴,心里的疙瘩算是彻底解开了。 赵轩财大气粗,来者不拒,终于把这帮闹洞房的家伙搞定了。 天黑透了,内殿只剩下他和秦盈盈。 床侧燃着红烛,幔上挂着香包,明黄的龙帐换成了大红色。 两个人互看一眼,都笑了。 并非第一次同寝,这一次的意义却与以往大不相同。她不再是“秦太妃”,也不再是待选的贵女,而是他明正言顺的皇后。 赵轩将人轻轻揽在怀里缓缓舒了口气:“终于……” 终于等来这一天。 肖想了许久的人,期盼了无数次的场景,终于来了。 秦盈盈微垂着头,娇靥微红。 赵轩心头轻颤,带着她往床上躺。 秦盈盈躲开了,故作随意地说:“出了一身汗,得去洗洗。” 赵轩勾唇,“一起。” “别了,盛不下你。”秦盈盈红着脸把他推开,闪身进了浴间。 赵轩笑意加深,难得瞧见她这般害羞的模样,真是……可爱得紧。 秦盈盈重新洗了澡,换上轻薄的衣裳。 赵轩坐在床边,只着里衣。 两个人的目光不经意撞到一起,都有些不自在。 赵轩轻咳一声,牵住秦盈盈的手,“不早了,安歇吧。” 秦盈盈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同手同脚地爬到龙床上。 龙床很大,她特意爬到最里边,和赵轩隔着好大一截,中间能躺下三个人不止。 赵轩失笑,“怕我?” “你又不是洪水猛兽,我怕你做什么?”秦盈盈死撑着面子。 赵轩长臂一展,把她捞到怀里,“我不是洪水,却是猛兽。” 秦盈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不由红了脸,“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赵轩亲了亲她晕红的脸颊,轻笑道:“吃是舍不得吃的,只会疼你。” 这句话被他说出来,混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秦盈盈咬了咬牙,故作老练,“别忘了,我在现代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了,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 赵轩挑眉,眼神变得危险,“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 秦盈盈不怕死地点点头,“那是,毕竟我也是追过星,舔过屏,看过小黄——唔……” 后面的话,淹没在唇齿之间。 吃醋的男人是不可理喻的,也是无比凶猛的,秦盈盈很快就尝到了乱说话的后果。 赵轩剥开她的衣服,秦盈盈红着脸,直往被子里躲。 赵轩笑了笑,没阻止她,飞快地褪去自己的里衣,和她一起钻到锦被中。 昏暗的环境,让肌肤的触感更加清晰。 别看秦盈盈张牙舞爪,一副很懂的样子,真刀真枪干起来,秒变小菜鸡。 赵轩一开始也有些紧张,后面慢慢熟练起来,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无师自通。 就像温娴说的,很疼。 秦盈盈没出息地哭了。 赵轩缓下动作,耐心地安慰着她,直到她慢慢适应了,这才大开大合,攻城略地。 作者有话要说:啊……嘘—— 捉了个虫~ 第85章 4.13(一更) 第二天, 秦盈盈早早地醒了。 看着枕边那张英俊的脸, 只觉得无限美好。 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电视剧中才会存在的美好感情, 竟让她得到了。 她抬起指尖,轻轻触碰着赵轩英挺的鼻梁。 这半年,他又长高了些, 也瘦了, 面部轮廓更加深刻, 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想到昨晚,秦盈盈面上一红。 他是不是男子汉,昨晚她已经见识过了。 到现在,腰还是酸的。 赵轩不知何时醒的, 秦盈盈一抬眼, 对上他含笑的眸子。 他拉着她的手,贴到硬实的腹肌上, 唇边浮起一丝暧昧, “还满意吗, 皇后殿下?” 秦盈盈红着脸, 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 “大早上的,就不正经。” 赵轩动了动身子,嗓音微哑:“不是我不正经,是它……” 秦盈盈面色更红,觉察到危险, 就要逃。 赵轩长臂一展,将人捉住,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求皇后成全。” 秦盈盈身子顿时软了,声音也是软的,“不成,我受不住……” “别怕,我轻轻的。”赵轩的唇贴在她修长的颈侧,一下接一下,轻轻啄吻,“你不想吗,嗯?” 秦盈盈被他撩拨得呼吸凌乱,闭着眼睛轻轻吐出一句:“想的……” 赵轩笑意加深,有意克制着,比昨晚要温柔百倍。 即便如此,还是抓着她要了好久。 结束的时候,秦盈盈浑身酸软,手指都不想动弹。 原本定的这日去宗庙拜祭先祖,愣是拖到了第二日。好在规矩不是死的,先前也有这样的例子,不然秦盈盈真就没脸面见赵家的列祖列宗了。 拜完祖宗,二人又去了西山行宫。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池中莲叶未败,拳头大的莲蓬藏在叶间,宫人们划着小船穿梭其中,竟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意趣。 向太后一手拉着一个,满脸笑意,“看着你们这般要好,本宫心里也就踏实了。你们都大了,主意比老一辈的多,本宫也没什么可嘱咐的,就盼着你们和和气气过日子,好好守着咱们赵家的江山,多多为百姓考虑……” 殷殷切切地说完,又塞给秦盈盈许多礼物。 秦盈盈推辞,向太后硬给了她,然后便暗地里给她使了个眼色。 秦盈盈会意,笑容满面地朝太皇太后磕了个头,“臣妾见过皇祖母。” 太皇太后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破天荒地说了句:“你是个好的。”说完又看向赵轩,“你也是。” 礼物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假装不情愿地让管事嬷嬷拿了出来。 秦盈盈和赵轩规规矩矩磕了头,又留下陪着两位长辈用了饭。 席间,秦盈盈时不时说上一两件宫中的趣事,逗得向太后笑声不断,太皇太后偶尔也露出几分笑模样。 也算是皆大欢喜。 回程的马车上,赵轩搂着她,不由感叹:“民间都说,‘娶妻当娶贤’,我今日是见识到了。” 若没有秦盈盈从中周旋,他和太皇太后绝不会如此和谐。恐怕早在先前宫变之时祖孙二人就彻底绝裂了,伤筋动骨不说,少不得他还要落个不贤不孝的名声。 秦盈盈得意地哼了哼:“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万一把我气跑了,要想再找到比我更好的,可就难了。” “不会。”赵轩收紧手臂,用行动证明,她跑不了。 秦盈盈一噎,“重点是,没有比我更好——唔……” 后面的话,淹没在唇齿之间。 年轻气盛的帝王,刚刚开了荤,总是不知餍足。 帝后大婚,休朝十日。 赵轩一直记得秦盈盈先前说过的话,关于现代新婚夫妻的那些——结婚之后还有蜜月旅行。 他也想给秦盈盈一个蜜月旅行。 远的地方去不了,到洛阳、郑州转转时间倒是充裕。两个人带着侍卫,轻装简行,沿着黄河一路向西。 秦盈盈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梦想——周游世界。 然而,自从穿越到这里,每日困于深宫之中,她几乎已经把这个梦想给忘了。 赵轩却没忘。 尽管做不到周游世界,周游大昭却是可以的。他默默地许下一个承诺,以后每到结婚纪念日都带秦盈盈出来走走。 “结婚纪念日”也是秦盈盈无意中说的,他却记在了心里。 此时正值秋末,河滩两侧没种谷稻,而是栽着一排排桑麻,间或几棵枣树。 此时正是枣子成熟的时候,农人们手持长竿,欢欢喜喜地打枣子。 秦盈盈隔着窗户看着,一脸好奇。 赵轩勾着唇,故作姿态,“瞧瞧朕为你打下的这片江山,可还满意?” 秦盈盈忍不住笑,“从哪里学来的中二台词?” “从你的日志里。” 秦盈盈瞪大眼,“你偷看我的日志。” “你摊开来放在那里,我不想看到都难。” “才不是!”秦盈盈没好气地拿脚踢他,“你真是一点都不君子。” 赵轩捉住她的脚,捏了捏,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你喜欢我‘君子’?” 秦盈盈面上一红,想要收回脚。 赵轩却没让她如愿,还变本加利,将她整个人困在身下。 车厢十分宽敞,下面铺着厚实的毯子,比龙床还要柔软。 秦盈盈拧着身子想要躲开,却惹得身上那人更加火热。 “你别闹,这是车上。” “知道是车上,你还招我。” “明明是你……” “嗯,是我。” 嘴上说着软话,手下却半点不含糊,该解的,该脱的,一点没落下。 秦盈盈气急,“流氓!” 赵轩含笑:“嗯。” “不可以……” “唔……” 很快,拒绝的话变成了细细的轻喘。 秦盈盈顾忌着外面的人,反倒意外的动容。 赵轩摸索到其中意趣,成心逗弄。 秦盈盈压抑着声音,娇嫩的肌肤一片樱粉。 赵轩到底怜惜她,动作没有太大。 即便如此,马车还是可疑地晃动着。不知是辘辘的车轮添了几分情趣,还是车内的动作带得车厢荡漾。 侍卫们特意离得远了些,一个个看天看地,颇不自在。 只有留下一个福宁殿的老太监,驾着车,悠哉悠哉地看着天上的云彩。 车内,一片浓情蜜意。 到最后,秦盈盈不免失了神,额上沁着薄汗,眼中泪珠点点。 赵轩拥着她,轻声哄:“等以后咱们的孩子可以独挡一面,我便放下朝政,带你饱览名山大川,可好?” 秦盈盈心里憋着气,想也没想便拿话刺他,“那你得先有一个孩子。” 赵轩笑意加深,“皇后,你是在暗示我吗?” “没有,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秦盈盈拢着衣裳,拼命远离这个家伙。 然而,稍稍一动,身子便一阵酸麻。 明明平日里挺壮实,没承想这般耐不住,一沾他,就软了。 秦盈盈心头懊恼,拿赵轩出气。 金尊玉贵的官家,胳膊上泛起片片青紫,都是被他心爱的小皇后掐的。 他却半点不介意,只管宠着。 中途需在驿站停驻,秦盈盈是被赵轩抱下车的。车帘掀开,散出浓浓的暖香。 侍卫们故作镇定地绷着脸,眼睛却不敢往两人身上看。 秦盈盈自觉丢人,一头扎进赵轩怀里,只盼着没人看到她。 赵轩大踏步走在廊上,不仅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像是炫耀似的。 帝后出行,没有大张旗鼓,只是借着巡抚大臣的名义。即便如此,驿官还是不敢怠慢,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崔嬷嬷带着宝儿先一步过来,把一切都料理妥当。 宝儿瞧见秦盈盈正要兴冲冲地上来打招呼,却被崔嬷嬷拉走了。 宝儿嘟起嘴,“嬷嬷为何拉我,我都好几天没见着娘娘了,娘娘定然也想我了。” 崔嬷嬷戳了戳她脑门,“没瞧见娘娘那模样吗,你现在进去,娘娘得第一个把你赶出来。” 宝儿隔着窗户往里面瞅,“娘娘怎么了?我怎么瞧不出来?” 崔嬷嬷把窗户关上,微笑道:“等你成了亲就知道了。” “好呀,嬷嬷竟然拿我寻开心!”宝儿俏脸一红,跺跺脚跑走了。 “现在害羞,早晚还不得嫁人?”崔嬷嬷笑笑,叫人打来水,亲自在门外守着。 秦盈盈听到两个人说话,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再也不见人。 赵轩把害羞的小皇后放进浴桶里,洗去一身黏腻。自然,他也一起泡了进去。 这么一洗,就洗了足足一个时辰。 最后,秦盈盈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什么时候到了床上,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顾念着她的身子,赵轩特意在驿馆里多留了一日。 进进出出的宫人们似乎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个个带着暧昧的笑。 就连宝儿这个单纯的丫头都知道了,瞧着秦盈盈的眼睛亮得直放光。 秦盈盈又羞又恼,足足在屋子里躲了一天,饭都没出去吃。 赵轩由着她,亲手把饭菜送到屋里。 无论她如何使小性子,他都耐心地哄着。 只有一点,到了晚上,总会把她欺负哭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无论秦盈盈如何求饶他都不会放过,顶多力道更轻些,动作更温柔些。 食髓知味的少年郎,总是霸道而凶猛的。 秦盈盈不是不喜欢,只是会害羞。 动情处,赵轩拥着她,哑声道:“给我生个小皇子吧……小公主也行,多生两个,像皇祖母那样,生四个皇子、四个皇女,我不嫌多。” 秦盈盈心头一紧,颤声道:“先、先停下……听我说。” 赵轩挑挑眉,不仅没停,反倒更快了些,“又想耍赖?” 秦盈盈耐不住,连忙攀住他的肩,一本正经道:“这个身子还没长好,晚两年,好不好?” 赵轩这才停下来,疑惑道:“什么叫……没长好?” 秦盈盈轻喘着,给他科普了一下男女之间的最佳生育年龄,还有过早生育对女孩子的危害。 听到“会落下病根”,赵轩就已经皱起了眉,到后面又听到“会减寿”,他当即退了出来。 “回去叫医女算好日子。” “皇子不急。” “我们还年轻。” “要一起活到八十岁,不,一百岁。” “还要过九十个结婚纪念日。” 他一连串说了许多话。 刚刚还凶猛得不行,这时候却硬生生停下,秦盈盈哭笑不得。同时眼底酸酸涩涩,不由地滚下泪来。 赵轩亲了亲她,好笑道:“怎的又哭了,这是怪我不疼你了?” 秦盈盈摇摇头,没有人比他更疼她了。 他对她的疼宠,甚至超过了一个帝王对子嗣的执念,这种被珍惜、被重视的感觉,原来美好到想哭。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祈祷! 二更大概在18:00~ 第86章 4.13(二更) 自从那天谈话之后, 赵轩安生了许多, 不再每天缠着秦盈盈要个没完。 原定十天的蜜月旅行, 终于有了点旅行的样子, 不再整日蜜里调油。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几日便到了郑州。 赵轩先前曾在这里赈灾,对当地十分熟悉。 他没去那些繁华的城镇, 而是带着秦盈盈到了一处沿河的小村庄。 果然, 秦盈盈非常喜欢。 繁华她见多了, 难得的是这份朴实的乡野之趣。 因为紧临黄河,不时便有商船经过,河流拐弯处建着码头,还有一家不大不小的旅店。 赵轩先前住过, 店里很干净, 店家夫妇也十分热情。 秦盈盈一眼就瞧见了人家院里的大枣树。 那树足有两人合抱粗,巨大的树冠将整个后院都遮住了。此时叶子掉了一些, 显得稀稀疏疏, 反倒露出一串串溜圆的枣子, 青青红红, 挂满枝头。 两个半大的少年正骑在树上, 抱着树干使劲儿晃。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丫头蹲在树下,蹦蹦跳跳地把枣子往筐子里捡。 枣子掉得太多,小丫头捡不过来了,鼓着小脸嚷道:“哥哥待会儿再摇,丫丫跟不上啦!” 秦盈盈笑着凑上去, “我帮你捡,可好?” 小丫头疑惑地扭过头,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仙子姐姐!是婆婆说的仙子姐姐!” 树上的小子们也呆住了,好像从来没见过秦盈盈这么好看的人。 可不是么,若说从前秦盈盈只是单纯的漂亮,这些天日日被人疼宠,整个人就如初绽的花蕾般,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几分独属于妇人的风韵。 别说几个小娃娃,就连店家娘子都愣住了。 直到崔嬷嬷重重地咳嗽一声,对方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孩子口无遮拦,夫人勿怪。” 第一次被人叫夫人,秦盈盈觉得十分新鲜,绽开一个友好的笑,“娘子言重了,小丫头嘴巧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店家娘子松了口气,连忙把人往店里请。 这里是旅店的后门,秦盈盈是被枣树吸引过来的,崔嬷嬷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从后门进去,非得拉着她绕到正门不可。 此时已是深秋,来往的商船不多,店里除了他们再没别人,赵轩干脆把这家小店包了下来。 刚刚安置好,便见门口探进来一颗小脑袋。 秦盈盈笑笑,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精致的点心,想送给小丫头吃。 小丫头大着胆子跑进屋,却没接点心,而是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竹箩,不由分说地塞到秦盈盈怀里,然后便笑嘻嘻地跑走了。 竹箩里放着一大把枣子,个个红透了,还特意洗过了,沾着晶莹的水珠。 宝儿掩着嘴笑,“要奴婢说,咱家娘娘真跟神仙似的,人人见了都喜欢。” 秦盈盈抓起几颗枣子塞给她,玩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眼光,赏你的。” 小丫头笑嘻嘻福了个礼,“谢娘娘赏。” “赏的什么,有没有我的份?”赵轩背着手,跨进屋子。 秦盈盈挑了颗最小的递到他嘴边,“你不听话,只能赏这样的。” 赵轩就着她的手吃了,眼含笑意,“皇后想让我如何听话?”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宝儿胡乱福了个礼,拎起裙摆就往外跑。 秦盈盈扬声叮嘱:“挑件花裙子送给小丫头,不能白吃了人家的枣。” “奴婢晓得了,娘娘只管、只管好好伺候陛下吧!”宝儿头也不回地说。 赵轩满意地挑挑眉,“好丫头,当赏。” 秦盈盈往嘴里塞了颗脆枣,咬得嘎嘣响,“我才不伺候你。” “我伺候你……”赵轩抓住她的手,从手腕一直滑到指尖。 不管多少次,秦盈盈还是禁不住,身子微颤,“青天白日,没的让人笑话。” 赵轩笑笑,“那就等黑灯瞎火了再来……娘娘觉得,我这样算是听话么,该不该赏?” 秦盈盈被他闹得不行,没好气地说:“听话、听话,比宝儿还听话,赏你个大的,自己拿吧!” “不成,要娘娘喂。” “行,你等着,我喂。”秦盈盈敷衍他。 “我要……这么喂。”赵轩凑过去,含住她的唇。 挺大一个老爷们,在心爱的人跟前却像个小赖皮狗,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秦盈盈学乖了,动也不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哪里,撩得他兴起。 赵轩勾着笑,亲了个心满意足。 直到秦盈盈软倒在他怀里,气都喘不匀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放开。 秦盈盈连忙跑了出去,远离这个危险的家伙。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了晚上依旧被吃干抹净。 赵轩这次十分小心,只要了两次,且没有弄在里面,事后又让崔嬷嬷准备了避子汤。 他把秦盈盈的话听到心里去了,也是真正在意她。 瞧着他这般模样,秦盈盈觉得就算此生都会困于宫室之中,也值了。 第二日,赵轩特意吩咐,不许任何人过来叫门。秦盈盈难得睡了个好觉,一上午心情都是美美的。 不得不说,赵轩很了解她,选的这个地方完全符合她的心意。 要清静有清静,要热闹有热闹,旅店里都是自己人,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农人们在河滩上摸鱼捞虾。 侍卫们挽起裤腿,拿着长矛,一矛下去就能插上一大条。 孩童们围在旁边,阵阵惊呼。 店家娘子拿着篓子,把侍卫们捉的鱼一条条捡起来,笑呵呵地说着给贵人们加餐。 秋风徐徐,河水滔滔,叫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秦盈盈看着赵轩,目光灼灼,“咱们不往西走了,在这里多待几日怎么样?” “好。”赵轩干脆地应下。 秦盈盈有些不好意思,“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的打算,就是让你高兴。” 秦盈盈心下一软,揽着他的脖子主动献吻,“好爱你,怎么办?” 赵轩勾唇,露出一个宠溺的笑,“那就一直爱我,不要变心。” “好嘞!”秦盈盈脆生生应下。 这个男人单是一笑便这般耀眼,给她一万两黄金都舍不得变心。 秦盈盈性格外向,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在河滩上玩了两天就跟当地的小娘子们熟识起来。 小娘子们白天窝在家里,只在傍晚会来河滩上散散步。 秦盈盈一问才知道,这个时节正是夏蚕作茧的时候,娘子们日日在家泡茧缫丝,只有天色暗了才能得闲,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见她好奇,又不像有意偷师的,娘子们大方地把她请到家里,向她展示缫丝的手艺。 工具十分简陋,只有一个木盆、一只丝筐,木盆倒上热水用来泡茧,抽出的丝缠在丝筐上。 至于丝线是不是均匀,会不会中断或打结,单看娘子们是不是有一双巧手。 不仅耗时耗力,绕出的丝线品质还不好。 秦盈盈纳闷:“为什么不用缫车?” 小娘子们面面相觑,“缫车……是什么?” “就是这样的,有一个像筐一样的轮子,可以把丝缠在上面……” 秦盈盈拿手比划着,小娘子们越看越疑惑,纷纷摇头说没见过。 她以为是自己形容得不详细,随手扯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出来。 “这种是手摇式的,还有一种脚踏的,更好用,不仅省时省力,还不容易断。尤其是这个分丝的纺缍,加上它之后可以同时缠三股……” 小娘子们纷纷露出讶异之色。 不会断,还能同时缠三股,怎么可能? 比她们这里最手熟的绣娘还厉害! 别看她们缠的那些丝线有粗有细,时不时还会打个结,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们的手艺都是正正经经拜了师父、跟在师父身边三五年才学来的,如果真有那样的缫车,岂不是把师父都比下去了? 秦盈盈比她们还诧异。 她先前在县志上看过,这种缫车早就有人发明出来了,为什么这些小娘子连听都没听过? “许是消息滞后,或者有人敝帚自珍,不肯把缫车的技术推广开来。”赵轩说。 毕竟丝绸主要产自南方,北地虽然也有人养蚕,技术却相对落后。 作为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他比秦盈盈更能理解。如果真有人发明出缫车,八成会死死捂着,当作传家的手艺教给子孙,很难推广开来。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手艺人都有师门规矩,即便见缫车,大多也不会仿制,不然名声都败光了。 “那就让他们主动拿出来。”秦盈盈说,“不光是缫车,还有其他的农具、发明,不管是促进生产的,还是方便人们生活的,只要有就可以送到当地的官府。凡是主动进献的,可以给予一定的奖励。” 她怕赵轩不重视,特意说了一堆缫车的好处,还有丝绸的出口,以及沿河各村落新型创收模式——哪怕她自己也是个半吊子。 赵轩却听懂了,眼光比她放得还远。 他把她揽到怀里,动情地说:“你果然是上天派来助我的。别人家有贤内助,我有你。” 秦盈盈弯起眼睛,笑得乖巧,“我也是你的贤内助。” 赵轩紧了紧手臂,能娶到这样的皇后,是他赵轩的幸运,也是大昭的幸事。 因为这个小插曲,原定十天的假期没有过完两个人就提前回了京。 第二天早朝,赵轩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寻找缫车,在全国推广。 之后又贴了一封皇榜,就像秦盈盈说的那样,鼓励手艺人献上发明创造,凡是被朝廷收用的,不仅有银钱奖励,还特许其子孙入学读书,拥有科考的资格。 一经公布,举国轰动。 要知道,士农工商,工、商之贱是从千百年前就传下来的,这两个阶层不仅被人轻看,子孙后代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赵轩的这个决定,不仅是对固有阶层的革新,也是对士大夫思想的冲击。 然而,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他都一力压了下来。 短短一月之内,皇榜便贴遍大昭各地,即使那些偏远的地区也特意派了官差敲锣打鼓地宣传。 效果也是明显的,一时间无数藏于民间的手艺如雨后春笋般浮出水面。 也有那些钻营之人,搞一些斜门歪道的手段,整出“祥瑞”,故意造势拍赵轩的马屁。 结果不仅没讨到好,还成了杀鸡儆猴的鸡。 各地官员看到赵轩的决心,再不敢懈怠,快马加鞭地将当地收集来的东西送到京城。 赵轩成立了一个新的衙门——技术部。 他从新晋的进士中提拔了几个心思灵巧的主管这个部门,还把吕田拨了过去。 别说,吕田在这方面颇有些天赋,最重要的是没有轻视之心,只有这样才不会错过真正有价值的发明。 至于最开始提到的缫车,不仅找到了手摇式的,还有更好用的脚踏型。 秦盈盈在现代的时候,带小朋友们参加过一个传统文化的体验课,其中有一项就是介绍古老的缫丝技术。 当时,秦盈盈特意做了许多功课,对缫车的结构十分了解。她结合着记忆中的样子,稍稍改良了一下,做出来的成品比这个时代的更先进、更实用。 技术部的几位年轻官员如获至宝,当即召集工人,夜以继日地忙活,一台台新式缫丝机送往各地。 户部算了一笔账,今年光是销往他国的丝绸就能让国库收入多出一成。 别看只是一成,已经很了不起了。 自从赵轩开始实施新政,国库一直是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户部官员真要上吊了。 如今终于看到一点希望,户部的几位老臣激动得眼泪汪汪,坚定地归入了赵轩的阵营——只要是能赚钱的,他们都支持。 不仅如此,秦盈盈还一力做主,在东西二京各设了一个教坊,不是教唱歌跳舞的那种,而是教导小娘子们使用新式缫车。 最初的教员是从宫里选的。 如今后宫只有秦盈盈一位皇后,赵轩表明了不会再娶,留着那么多宫人也是浪费,就打算裁撤一些。 有些宫人尚有亲人在世,领了遣散银子欢欢喜喜地出宫嫁人去了。 有些宫人家里早就没了人,又不愿草草嫁人,不得已求到秦盈盈跟前。 宫里人人都知道,秦盈盈是个心善的,不然也不敢这样做。 果然,秦盈盈没让她们失望,不仅亲自教导她们手艺,还给她们找了个体面的活计。 只要熟练使用缫车,便能成为“教师”,被分派到各地的教坊中,教导当地的小娘子。 不管是留在汴京的,还是派往其他地方的,都受到官府的庇护,每月能领到俸银,还受人尊敬,日子比在宫里时过得还舒服。 当然,心思不正混日子是不成的,教师之间也是有竞争的,若是手艺不好,或者脾气很差,没有小娘子愿意拜在她门下,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秦盈盈这样做,也是为了给宫人们一些约束。这些人在宫里优越惯了,若是出了宫还是那种捧高踩低的作派,朝廷便白养她们了。 这么一忙活,就到了十月底。 天气彻底冷了,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秦盈盈担心教坊里炭火不够,再把小娘子们的手冻伤了,特意带着宝儿去瞧。 汴京城共设了两个教坊,秦盈盈常去的是天清寺旁边那个。 这里原来是个表演杂技的瓦子,后来班主做不下去,把地方卖给了官府,秦盈盈便改成了教坊。 这里聚集着三教九流,原本很乱,赵轩亲政后加强了京中治安,尤其这里建了教坊之后,每日有小娘子进出,官差时时守着,反倒成了一处清静之所。 其实,就算没有官差,也不会有人在这里闹事。 如今,汴京城里谁不知道,官家和皇后娘娘是实实在在地把百姓放在心里的。就拿这个教坊来说,收拢的都是底层百姓家的小娘子。 谁敢在这里闹事,地头蛇们第一个不答应。 以往秦盈盈过来,百姓们会自发地把街道打扫干净,还会拘束好自家孩子,免得冲撞了这位神仙似的皇后娘娘。 今日却有些特殊。 刚一拐上瓦子街,秦盈盈便听到一阵闹腾。许多人堵在教坊门口,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个官差模样的人操着官话,大声呵斥:“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界,哪里由得尔等撒泼闹事!” 之后响起少年的嗓音,不甘示弱:“是我想闹事吗?分明是你们狗眼看人低!”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争辩了几句,中间夹杂着小娘子的哭声,还有百姓的议论。 秦盈盈刚要上前,便听到少年抬高嗓门,大声嚷道:“皇后娘娘设了这处地方,只是为了沽名钓誉不成?” 秦盈盈脚下一顿。 啧啧,好久没人挑衅她了,还挺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今天就是两更啦,明天见哦! 作者菌从老家回来啦,明天正常更~ 第87章 4.14(一更) 有人公然质疑皇后娘娘, 秦盈盈还没说什么, 宝儿先怒了。 她气冲冲地挤进人群, 把那个少年一揪, 差点将人拎起来扔到墙上。 幸好少年会些拳脚,身子一转,堪堪稳住。 “臭丫头, 疯了不成, 做什么挑衅你爷爷?”少年吊儿郎当地瞄了宝儿一眼。 宝儿叉着腰, 眼睛瞪圆,“奶奶就是过来教训你的,谁让你对皇后娘娘不敬!” 少年瞧着她身上裹着毛边的绸袄,挑了挑眉, “有钱的小丫头, 你家人有没有教过你,爷爷奶奶是一对?” 这话一出, 旁边的人全都乐了。 大伙平日里玩笑打趣习惯了, 并不觉得失礼, 宝儿从小生活在宫里, 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调戏, 登时涨红了脸。 “臭小子,也不瞧瞧姑奶奶是什么人,就敢在这里流里流气地乱喷粪,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这就急啦?”少年一脸笑意,“从奶奶到姑奶奶可差着辈呢!” “混蛋!”宝儿气得不行, 上去就要揍他。 单论正宗功夫,少年自然比不上宝儿,毕竟宝儿的拳脚是从崔辰那里学来的,一招一式堂堂正正。 少年从小混迹市井,学的都是保命的能耐,瞧着他上蹿下跳,毫无章法,实际丝毫没让宝儿占到便宜。 反倒是宝儿,红着小脸叫人遛了一大圈。 秦盈盈看不过眼,从马车里跳出来。 官差们瞧见她,连忙端正身形,抱拳行礼。 百姓们也纷纷露出惶恐之色,手忙脚乱地退到墙边。 秦盈盈冲大伙笑笑,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少年,此时皱着鼻子,神色莫名。 秦盈盈看着他,似笑非笑,“方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我建这个教坊是为了沽名钓誉——学问不错呀,小子,还会用成语呢!”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努力做出一副不心虚的样子。刚要开口,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 女娃瘦瘦弱弱,胆子很小的样子,两条细细的小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尽管如此,她还是壮着胆子跪到秦盈盈面前,战战兢兢地为哥哥求情:“求、求娘娘开恩,不要抓走哥哥……” 秦盈盈原本就没生气,瞧见她这样子,心更软了,连忙拉她起来,还把手里的暖炉塞给了她。 “这大冷的天,别跪着。” 女娃触碰到那处温暖,浑身一颤。 记忆中,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温暖、这么柔软、这般香的东西……更是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她呆呆地看着秦盈盈,舍不得挪开眼。 少年一把将妹妹拉到身后,终于低下骄傲的脑袋,“方才是小子出言不逊,娘娘要杀要剐小子绝无怨言,只是恳请娘娘,让舍妹入教坊学门手艺,小子也能走得安心些。” 秦盈盈好笑道:“我还真能杀了你不成,说什么走不走的?” 少年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秦盈盈误会了。 不等他解释,教坊里的管事和教师们都出来了,恭恭敬敬地将秦盈盈迎了进去。 宝儿拉住少年的妹妹,凶巴巴地瞪向少年,“你妹妹在我手里,你也别想跑。” 少年勾着唇角,只管笑。 叫他跑他也不跑。 秦盈盈落了座,喝着暖身的茶水。 管事小心翼翼地站在下首,一五一十地禀明缘由。 那少年名叫邢五,妹妹叫邢六娘,两人是亲兄妹,父母原是瓦子里杂耍卖艺的,前两年踩高跷时出了意外,不幸死了,只留下一双儿女。 邢五没有正经名字,只因是杂耍班里第五个出生的,便顺着叫了下来。 这小子十分机灵,从小在瓦子里混,死皮赖脸地跟着说书先生认了两年字,后来又凭着这个进了一香楼做事。 他一个半大小子,把妹妹拉扯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无论再苦再难,他都不想让妹妹走上父母的老路。 正巧,家门口开了一家教坊,不用给师父当牛做马就能学一门手艺,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舍得错过,这才厚着脸皮到门口来闹。 管事生怕秦盈盈责怪,慌忙解释:“不是咱们不收,只是六娘年纪太小了,想着过两年再来也不迟。” 邢五冷哼一声,道:“你分明是记恨我先前砸了你家水缸,故意为难。” 管事面上一僵,“你——休得胡言。” 少年撇撇嘴,学着旁人的样子对秦盈盈深深一揖,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原本小子并不急,想着晚两年就晚两年。只是前日酒楼的管事通知,要把小子调去西北看铺子,便想着走之前安顿好妹妹。” 秦盈盈扭头看向管事,“他说的可是真的?” 管事硬着头皮点点头,“……是。” 秦盈盈笑笑,“你倒挺聪明。管事也没诓你,六娘年纪确实小了些,这么早就扎在屋子里缫丝,少不得要把眼睛熬坏。” 邢五闻言一愣,面上顿时显出几分犹疑。 显然,他真心疼爱妹妹,处处为她着想。 秦盈盈问:“为何不带你妹妹一起去西北?” “那边的铺子是新开的,没人乐意去。若不是欠了管事的人情,我也不想去。更何况此去路途遥远,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说到这里,少年稚嫩的脸上难得显出几分沧桑。 秦盈盈心头一闷,不大好受。 看他的模样,不过十四五岁,却要为了生计背井离乡。放眼整个大昭,这样的少年何止他一个? 邢六娘是个懂事的,心疼地拉住哥哥的手,把暖烘烘的手炉递给哥哥。 邢五碰了碰,打算还给秦盈盈,这么好的东西,不是他们该得的。 秦盈盈没接,同时还给了兄妹二人另一份礼物。 她特许邢六娘留在教坊,包吃包住,平日里可以跟着管事认认字,做些杂活,过几年再学手艺。 兄妹二人激动不已,一个劲儿给秦盈盈磕头。 秦盈盈见不得这个,连忙给宝儿使眼色。 宝儿心早就软了,嘴上依旧厉害,“快起来吧,到了外面少说娘娘的坏话,若是让我听见了,就算追到西北也得揍你一顿。” 邢五看着她,笑眯眯道:“要是真能让你追到西北,那我不妨大着胆子说上几句。” 宝儿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腾的红了脸,追着他就要打。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秦盈盈回了宫,把这件事说给赵轩听。 赵轩叹息一声,缓缓道:“先前开幼儿园时,我便有过类似的担忧,与那些不足十岁的孩童相比,更应该读书习字的其实是这些少年人。” 少年的未来,才是大昭的未来。 可是,无论从国家的财力,还是百姓的意愿,这显然不现实。 十几岁的少年在家里已经算是一份壮劳力了,家长们宁可让他们学门手艺,都不愿意把他们送到学堂读书。 “那就让他们学门手艺。”秦盈盈说,“在我生活的年代,不仅有教授综合知识的大学,还有培养实践操作能力的技校——咱们也可以开一所技术。” 赵轩明白了她的意思,详细地询问起来。 这个时代,手艺人不少,但手艺的传承却并不容易。大到奇门遁甲,小到泥瓦木艺,大多是父子相传,往往还伴着一个奇葩的规矩——传男不传女。 若有外人想拜师,少不得要跟在师父屁股后面鞍前马后十余年,还不一定能学到真本事。 若能开一所技校,给那些想要拥有一技之长的少年们一个学手艺的机会,往小了说,可以让他们在最好的年纪不再懵懵懂懂、无所事事,不必蹉跎十余年,早些赚钱,早些为家庭创收,早些富裕起来。 往大了说,技校的开办、技术人才的交流,可以让各类手艺遍地开花、精益求精,何愁国之不兴? 秦盈盈说话没有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好在赵轩很能抓重点,一边听一边在纸上记,时不时补充一两句,总能切中要害。 两个人越说越兴奋,根本停不下来,就这么从白天说到黑夜,又从月影弯弯说到启明星亮起,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许湖在殿外提醒,该上朝了。 帝后二人才恍然惊觉,一夜过去了。 书案上散落着数张纸笺,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字,都是这一夜两个人列出的想法。 秦盈盈忍不住笑,“看来今日早朝有的忙了。” 赵轩拉住她的手,“你和我一起去。” 秦盈盈失笑,“我的官家,你是不是糊涂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垂帘听政的太后了,是你的皇后——后宫不得干政,你忘啦?” “去他的后宫不得干政!”赵轩十分豪爽地说了句粗话,“谁都别想埋没我家皇后的才华。” 秦盈盈吐吐舌头,“哪里有什么才华,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赵轩摇摇头,亲手给她披上凤袍。 他相信,就算换一个人穿越到这里,不一定如秦盈盈般善良、周全、心系天下。 朝堂上气氛不大好。 从秦盈盈出现的那一刻,老臣们的脸就像开了染房似的,五颜六色,好看得紧。 秦盈盈做足了心理准备,只管安安稳稳地在赵轩身边坐着。 是的,两个人坐的是同一把椅子,赵轩颇为大方地说:“皇后不常上朝,就不必另置桌案了,与朕同坐便好。” 所有人:…… 这下,大臣家里不用开染房了,一张张脸都变成了青白色。 谏官第一个站出来,直言不讳:“陛下,恕臣直言,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不能毁在这里!” “后宫不得干政?”赵轩不怒反笑,“没记错的话,当初朕初登基,是张卿第一个上书,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的吧?” 姓张的谏官一噎,后面的话悉数吞了回去。 显然,他的骨气还没有到达“触柱死谏”的地步。 一个谏官退下了,另一个补上来,后面这个说话就温和多了:“陛下宠爱皇后娘娘,就该为娘娘考虑一二,如今娘娘公然坐于龙椅之上,看似体面,实则并无好处。史笔如铁,陛下也该考虑考虑娘娘的身后之名。” 语气虽温和,却绵里藏刀。 赵轩冷笑:“朕与皇后将将大婚,李卿就开始惦记皇后的身后事了?” “好了,”秦盈盈拍拍他的手,笑眯眯道,“今日确实有事,不然就算你们求本宫,本宫也不愿意披星戴月地到这冷嗖嗖的大殿上受罪。” 此话一出,殿下一片唏嘘。 大臣们差点被她气死了,瞧瞧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哪里像是一国之后! 秦盈盈挑了挑眉,这才到哪儿?更生气的还在后头呢! 不等众人反对,她便干脆利落地把技校的事说了。 之所以要在朝堂上提出来,是因为这件事和幼儿园不同,需得以朝廷的名义去做。 一来,只有得到朝廷的认可,并许以重利,那些怀揣绝技的手艺人才愿意站出来。 二来,在秦盈盈和赵轩的计划里,技校不是只开一两个,而是要开遍全国,秦盈盈算卦筹不来这些钱,赵轩的私库也不够,需得户部开支。 不出所料,朝堂上下意见十分一致——坚决反对。就连那些亲近赵轩的革新派,此时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究其原因,是因为秦盈盈坚持的一点——但凡进入技校教学的手艺人,只要有真才实学,便和太学助教享有同等的待遇。 这是朝臣们最不能忍的。 凭什么? 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凭什么一介贱民能够与他们平起平坐? 读书人的自傲与清高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很长时间,赵轩和秦盈盈都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着他们在下面引经据典、层层驳斥。 直到所有人都说了一遍,赵轩才缓缓开口,一针见血:“朕只问一句,你们在意的是读书人的体面,还是大昭的未来?” 殿下登时一静,众臣哑口无言。 他们不傻,相反颇有眼界,不得不认同秦盈盈列出的诸多好处,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有人嚅嚅道:“就算要开技校,也没必要如此抬举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三教九流。” 秦盈盈道:“为何不能抬举?他们和你们一样,苦学数年才掌握了一门手艺,在自己的行业里同样是令人尊敬的存在。他们会的,诸位不一定会。离了他们,诸位不一定能活。” 有人高声反对。 秦盈盈笑眯眯道:“试问,哪位大人可以不穿衣裳出门?可以在这数九寒天不住宅子、不烧炭火?这衣裳、这房子、这炭火是读书人做的吗?” 比才学,比为政治国的方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甩秦盈盈八道街,然而秦盈盈总能用简简单单的道理,堵得他们哑口无言。 只因她不会被规矩所累,她见过更为开明、更为发达的世界。 其实,这时候许多人已经动摇了,他们到底是希望国家富强、百姓安乐的。 赵轩加了一剂猛药,“皇后这般巧思,倒是提醒了朕——如今太学中只有男学生,不见一名女子。朕倒觉得,若有女子入学,大加培养,不一定比男子差。”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几位中坚大臣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即把话题引回了技校上。 开! 说开就开! 不就是抬高手艺人的地位吗?抬就抬! 总比官家一个任性,开个女学,再招几个女官来得好! 秦盈盈和赵轩对视一眼,一个惊讶,一个宠溺。 赵轩根本没想办女学,方才是故意那样说的。 这一招是他跟秦盈盈学的——秦盈盈偶尔在宫里闷得慌了,会故意说去西山行宫住几日。 赵轩舍不得她出去住,会主动把她的要求降级,许她去十里堡玩一天。 殊不知,秦盈盈一开始想去的就是十里堡,故意提一个高要求,就是为了让赵轩有所比较,然后爽快地答应。 这一招秦盈盈屡试不爽,赵轩即便识破了,也乐得配合。 如今被他用在了大臣们身上。 狡猾的官家趁热打铁,在众臣反应过来之前把技校的事敲定了。众臣积极响应,生怕他又提起女学。 大昭立国百余年,谈政事从来没有这么高效过。 散朝之后,秦盈盈和赵轩退到了垂拱殿。 正喝茶,章太傅便来了。 章太傅生着一身傲骨,即使当着秦盈盈的面,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前朝高宗患有眼疾,命皇后武氏代理朝政,这才给了武氏窃国之机。陛下如今年富力强,不可被女色所迷,学李氏之流。” 赵轩沉下脸,想要刺回去。 秦盈盈握住他的手,笑眯眯道:“武氏之所以能当政,究其根本是因为她有这个才能,使得狄、娄、许、魏诸位名臣倾力辅佐,我自问没有那样的才能,当不起那样的野心。” 章太傅板着脸,“娘娘未免太过自谦。” 倘若秦盈盈真像秦太妃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后宅妇人,他也不会特意过来提醒。 正是因为看到了秦盈盈的才能和心机,他才更加担心。 秦盈盈眨了眨眼,“我就当太傅大人是在夸我了——不过,大可不必。你还记得开国皇后吧?我既然住了他的凤阁,自然也该学他的作派。” 章太傅一怔。 开国皇后……是殉情而死。 当初皇帝病重,皇后监国,所有人都在担心李氏王朝会就此改名换姓,没想到那位神奇的皇后竟随着皇帝去了。 秦盈盈这话的意思是…… “胡闹!”赵轩头一回对她冷下脸,“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秦盈盈握着他的手,一本正经,“从前我觉得做太后最好,不用争宠,不用宫斗,还天天有人伺候,一天到晚美滋滋……直到嫁给了你,尝过了做皇后的滋味,我就再也不想做太后了,一天都不想。” 赵轩目光沉沉。 秦盈盈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如果不想让我走得太早,就保重自己,好不好?” “……好。” 他把她的承诺当了真,所以哪怕为了她,也愿意保重自己。 她也把他的承诺当了真,所以不管前路如何,都愿意陪他一起走。 章太傅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门。 他抬头望向朗朗青天,长长地舒了口气。 姑且信上一回吧! 若大昭国能在乾元之年走向盛世,不枉他做了一回坏人。 是的,当初秦太妃的消息是他传给荣王的。 消息传出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下场。 他反而盼着赵轩强大起来,强大到推翻高氏一族,强大到可以治他的罪。 只是,他没想到赵轩会留下他,即便查到了他的所做所为。 他算到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准自己的结局。 这么好的结局。 想来,应该和秦小娘子有关吧? 不,现在应该叫皇后娘娘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肥肥的一章~ 二更在【18:00】哦! 第88章 4.14(二更) 在全大昭开设技校, 说起来容易, 实施起来难上加难。 最大的难处是……缺钱。 单单是东西二京的校舍建起来, 教职工都配齐了, 就把户部能流动的银钱掏空了。 这下,不用大臣们反对,秦盈盈自己就泄了气。 “好穷啊……” “为什么皇帝都这么穷……” “我是不是嫁了一个很穷很穷的男人……” 秦盈盈在矮榻上滚来滚去, 不停地碎碎念。 赵轩的视线从奏折上移开, 笑着看她, “不止你男人,整个大昭都是穷的。” 前些年大昭与夏国争战不断,又有辽人屡屡犯边,耗去不少银钱。先帝登基后施行新法, 又添一笔开支。 赵轩登基后, 国库更是进多出少,去年黄河泛滥, 今年又增开恩科, 险些把国库掏空。若不是赵轩治国有方, 又提倡节俭, 连东、西二京的校舍都建不起来。 秦盈盈滚在榻上, 哼哼唧唧。 赵轩看着有趣,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好了,赚钱的事不用操心,交给你男人就好。” 秦盈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有主意啦?” 赵轩点点头。 既然答应了开办技校,就不只是说说而已。如今昭、夏两国正在交涉,一旦互市顺利展开,不愁没钱。 只是这个过程会比较慢,需要左右权衡、多番交涉。 秦盈盈皱着脸,“而且很难吧,夏国皇帝年纪不大,国内的事都是梁太后做主,梁太后和国舅梁逋向来主战,他们能同意?” 提到梁逋,秦盈盈就犯恶心,上次他跑来大昭对秦盈盈出言不逊,赵轩射了他一箭,原以为那人不死也得半残,没想到养了大半年又活蹦乱跳了。 赵轩道:“基本谈妥了,如今两国商贩都在往边境聚集,想要抢占先机。” “怪不得邢五说要去西北看铺子,想来一香楼的东家是打算去边境开分店吧!”秦盈盈一脸向往,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去看看。 赵轩猜到她的心思,温声道:“等边境安稳了,我带你去。” 秦盈盈笑眯眯地看着他,“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个识大体的皇后,劝你要以国事为重,不能为了我去边境犯险?” 赵轩失笑,“你想做吗?” 秦盈盈扑哧一笑,“不想。” “你只要随心所欲便好。”赵轩将她的碎发拢到耳后。 秦盈盈圈住他的脖子,撒娇,“更爱你了,怎么办?” 赵轩笑笑,“那就给我生猴子。”这话也是从秦盈盈嘴里听来的。 “现在就生!”秦盈盈玩笑般把他压在榻上,笑得像个小流氓。 赵轩拢着她的后脑,一点点压下来。 眼瞅着两双唇瓣就要贴到一起,突然进来一个小宫女。 宫女瞧见榻上的情形,吓了一跳,手上的白瓷摆件掉到青石板上,咔嚓一声碎成两半。 宫女吓坏了,战战兢兢跪到地上,一个劲儿求饶。 榻上那俩人互看一眼,双双起身。 赵轩轻咳一声,正襟危坐,摆出平日里的端肃模样。 秦盈盈打量着小宫女,警惕地问:“你是哪个宫里的,我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正常情况下,外宫的宫人不会直接进她的屋子。 宫女吓得不行,说话都不利索:“回、回皇后娘娘,奴婢、奴婢叫喜儿,是昨日刚从六局调到凤阁的……” 秦盈盈想起来了,昨天听崔嬷嬷提了一句,近来宝儿为了学武,常常不在凤阁,她从六局挑了个老实勤快的,顶替宝儿的位置。 既然是崔嬷嬷挑的人,那就没问题了。 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秦盈盈一看就心软了。 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宝儿那丫头急吼吼地去练武,这才指派了喜儿一个人进来。 秦盈盈亲手把人扶起来,笑眯眯道:“起来吧,咱们凤阁没那么多规矩。‘喜儿’这名字真好,听着就让人高兴。今日算是第一次见,想要什么见面礼?” 喜儿磕了个头,道:“奴婢打碎了贵重物件,娘娘不怪罪奴婢已是大恩,奴婢不敢再要见面礼。” “人总比物件金贵。”秦盈盈从赵轩身上解了个坠珠的络子,递给喜儿。 喜儿不敢收,连声谢罪。 秦盈盈塞到她手里,“从前宝儿和小田得的就是官家的随身物,如今你在我屋里伺候,合该跟他们一样。” 喜儿这才战战兢兢地收下,细心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瓷片,躬身退下。 赵轩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向秦盈盈,“你倒是大方。” 秦盈盈挑眉,“又不是第一次顺你的东西,先前也没见你这么小气。” “我说的是络子吗?” 秦盈盈一愣,“难不成是那个瓷盘子?” 赵轩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小丫头不识货。 定瓷新出的白瓷,绘着连理枝的花样,赵轩觉得寓意好,特意叫人送来凤阁,没想到还没摆出来就让这个新来的小宫女给摔了。 她摔的是一件瓷器吗? 那是他的心意! 秦盈盈丝毫不理解自家男人的九曲心肠,大大咧咧地问:“那瓷器很贵吗?瞧着你很心疼的样子。” “无价之宝。”赵轩没好气地说。 秦盈盈啧啧两声:“真这么值钱就该把它卖了,摆到凤阁也是浪费。” 赵轩被她气到了,一把将人压到榻上,咬牙道:“浪费?卖了就不浪费了?” “当然。”秦盈盈依旧没搞清楚状况,不怕死地说,“现在咱们不是缺钱吗,最好能卖给夏国人,或者辽人,大赚一笔……” 说到一半,秦盈盈突然眼睛一亮,“我先前在县志里看到,那些外邦人很喜欢大昭的瓷器,尤其是高丽、九州岛这种地方,只要能把瓷器运过去,一定能卖出高价,对不对?” 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赵轩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卖瓷器啊!赚大钱啊!”秦盈盈一脸兴奋,“就算互市没开,不代表不能和他们做生意,驿馆里的使臣、太学的留学生,能卖的就卖!” 赵轩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昭自开国以来,瓷器、茶叶、丝绸的出口向来卡得极严,这些物品在中原地区不算珍贵,出了国门却是千金难求。 如果按照秦盈盈说的,私下卖,必能卖出高价。这样一来比等着开放互市来钱快,赚得也多,还不用遭受层层盘剥。 唯有一点…… 这样做到底有失大国体面,朝臣们未必能同意。 “不让他们知道。”秦盈盈笑嘻嘻道,“这种赚大钱的事当然得暗搓搓来。不如交给潘意和敏儿,这俩人最精了,指定吃不了亏。” 潘意从小混迹于王孙公子之中,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干起“走私”的买卖手到擒来。 赵敏如今是贵女之首,私下里传个消息、漏个口风更是方便。 秦盈盈眨巴着晶亮的眼睛,一脸期盼。 赵轩将她拥进怀里,“你果然是上苍派下来的福星吧!” 秦盈盈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那就请官家珍惜我吧!” 赵轩紧了紧手臂,不仅珍惜,还要加倍爱护,让她永远天真无忧,永远笑容灿烂。 两个人都是急性子,既然决定好了,就立即着手去做。 第一步是挑选种类。 大昭光是大型官窑就有五个,民窑、私坊不计其数。有的瓷窑以青瓷著称,有的盛产白瓷,还有的产黑瓷。单拿青瓷来说,又有梅子青、影白瓷等诸多分类。 什么样的瓷器容易出口、什么的花样外邦人会喜欢,赵轩和秦盈盈都不了解。 好在,有人了解。 这天,大昭仪像往常一样坐在昭云阁无聊地发呆。容姑劝她出去转一转,她也没兴趣。 临近年关,外面冷得像冰窖,除了凤阁的冰湖和小火锅,真没什么值得玩的。 去年这个时候,她是和秦盈盈一起过的,短短几个月可以说是她来到大昭后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怪她自己走错了路,失去了这个好姐妹。 正暗自叹气,小宫人突然兴冲冲地跑进来,说:“娘娘,皇后娘娘给您下帖子了,邀您去凤阁玩!” 显然,不光是大昭仪,就连宫人们都怀念去凤阁吃吃玩玩的日子。 容姑心存疑虑,“自帝后大婚后便一直没联系,如今她突然叫娘娘去凤阁,会不会……” 大昭仪站起身,自顾自换了身衣裳,“就算有什么,我也得去看看。” 秦盈盈的邀帖,她已经等了许久了。 大昭仪出了昭云阁,一眼就看见秦盈盈正抱着小手炉,在凤阁门口跳来跳去,那灵动的眉眼,别说赵轩,就连她瞧着都忍不住心生喜爱。 秦盈盈瞧见她,欢欢喜喜地迎上来,那笑靥如花的模样,仿佛把冬日里的阳光都装进了眼睛里。 大昭仪不由地笑了,就像从前,两个人还没闹别扭那样开了个玩笑:“瞧你这殷勤的小样子,是不是有事求我?” 论规矩,如今秦盈盈是皇后,大昭仪是宫妃,在秦盈盈面前大昭仪本应自称“臣妾”,她却没有。 这样做,其实是拐着弯地向秦盈盈暗示,自己并不是赵轩的妃嫔。 秦盈盈挺高兴,亲昵地圈住她的胳膊,“姐姐就是聪明!” 大昭仪勾唇,“‘姐姐’都叫上了,看来不是小事。” “大事,国家大事!” “找我有用?” “没人比你更有用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这下,是彻底回到了从前。 秦盈盈从赵轩的私库里翻出许多瓷器,一一摆在案上让大昭仪看。 大昭盛产瓷器,普通瓷碗瓷碟并不贵重,殷实些的人家都用得起。 赵轩私藏的这些皆是官窑所出的珍品,远比民间的普通器具名贵。 有定窑的白瓷、景德镇窑的影青瓷、龙泉窑的梅子青、耀州窑的青瓷,还有磁州窑生产的白釉黑彩瓷,以及钧瓷所出的一种五彩缤纷的“窑变釉”瓷。 大昭仪一一看过,视线在白瓷与彩瓷间流连。 秦盈盈期待地问:“你觉得这两样好?” 大昭仪点点头,“我曾在辽国生活数年,也去过高丽王宫,据我所知,两国宫中的瓷器以富丽多彩为主,想来为贵族所喜。不过,这个白瓷倒是特别,那边很少见。” 秦盈盈道:“你的意思是,彩色瓷符合那边的喜好,白瓷更加猎奇?” 大昭仪点点头,“所以,到底主攻哪样,我也说不好。” “为什么要做选择?当然是两个都要!”秦盈盈干脆地说。 大昭仪一愣,不由失笑,“倒是我钻牛角尖了。” 大昭仪又说:“我知道几个花样,在北境诸国常被作为祥瑞,若能烧在瓷器上,想必更受欢迎。” 秦盈盈毫不客气地说:“那就劳烦姐姐画出来啦!” 大昭仪笑笑,没有拒绝。 秦盈盈虽然没说具体期限,大昭仪也能料到她要得急,是以一直从白天画到了晚上,过了三更都没安歇。 昭云阁临着湖,树木又多,冬夜寒凉,不像凤阁那样烧着地龙,大昭仪画一会儿就要搓搓手。 容姑心疼,苦口婆心地劝:“明日再画也是一样的,何苦受这罪?” 大昭仪笑笑,温声道:“手上虽冷,我的心却是暖的。” 这是秦盈盈交待的,她恨不得尽一万分心力。 再者,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些价值。 这些天时常听到宫人们议论,说皇后娘娘又想出了什么主意、百姓们多么感恩戴德。大昭仪每日听着,心内难免起了波澜。 同为女子,有这么好的榜样在身边,她哪里还有脸面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大昭仪不求名利,只希望能像秦盈盈那样做些实事。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她自然会尽心去做。 盆中的炭火快要燃尽了,容姑叹了口气,起身去拿新的。一掀帘子,便瞧见一张笑盈盈的脸。 秦盈盈系着狐领大氅、戴着毛绒绒的兜帽,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抱着大肚炉子,一个端着热腾腾的火锅。 容姑忙让开身,惊讶道:“皇后娘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奴婢失礼了,也没出去迎……” “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你别怪他们。”秦盈盈笑着说。 大昭仪迎上去,“你怎么也没睡?” “算账算到大半夜,饿了,想吃火锅,刚好瞧见你这里亮着灯,就过来找你了。” 说话的工夫,宫人们便把炉子和火锅架好了,薄薄的羊肉卷涮进沸腾的高汤中,顿时把人的馋虫勾起来。 秦盈盈拉着大昭仪坐下,两个人净了手,围着锅子吃起来。 大昭仪吃相优雅,讲究细嚼慢咽,往往秦盈盈吃了好几口,她一口都没吃完。 秦盈盈干脆承担起涮肉的任务,自己涮一片,就给她涮一片。两个人边吃边说着瓷器花样,胃暖和了,心也暖了。 赵轩也没睡,此时正在勤政殿中与潘意商讨细节。 彼此都在努力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啦~宝宝们明天见啊! 快完结了,大概周五吧,会把番外贴上来~ 第89章 4.15(一更) 第一批瓷器烧出来的时候, 已经进了腊月。 腊月初八, 赵轩在集英殿宴请群臣, 特意邀请了一些各国使馆中的外使、太学中的留学生。 众人刚一落座, 便发现了特别之处——杯盘碗碟皆换成了瓷器,还是成色普通的那种。 要知道,大昭宫廷用具向来以金器为贵, 银器次之, 瓷碗瓷碟那都是民间所用, 国宴向来不屑用之,眼下这一出是何意? 辽国使臣向来耿直,粗声粗气道:“昭国陛下用这等器物招待我们,莫不是看不起大辽不成?” 不用赵轩说话, 便有户部的官员站出来解释:“外使误会了, 今日设宴我大昭诚心诚意,至于这碗碟并非针对诸位来使, 而是彰显了官家提倡节俭的决心。” 接下来, 户部侍郎用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把赵轩夸了一通, 中心思想就是——官家愿与百姓同甘共苦。 虽然话说得十分漂亮, 但是使臣们还是品出了弦外之音——大昭国太穷了, 皇帝连金器都用不起了。 真开心呀! 使臣们一高兴,就多喝了两杯小酒。 趁着他们醉醺醺,赵轩安排了一场歌舞表演。 歌是悠扬婉转的民间小调,舞是秦盈盈亲自编的,动作并不复杂, 重点在于舞台设计。 屏风撤去,灯光调低,露出一排排高高低低的博古架,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四面还围着薄如蝉翼的轻纱。 身材曼妙的舞娘穿梭其间,撩动青纱,抚过瓷器,悠扬的歌声与美丽的瓷器仿佛融为了一体,共同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使臣们睁大眼睛,视线牢牢黏在一件件精美的瓷器上,恨不得当场抱回家。 他们突然想起了近来坊间的传闻,说是有人打通了门路,能搞到一批上好的官瓷,如果能拿到手的话…… 宴席一结束,各国使臣与留学生马不停蹄地跑回住处,兴奋地给家里写信—— 大昭国好穷好穷! 他们的瓷器大大的好看! 买,多买一些,运回去可以赚大钱! 这个晚上,一封封信件通过不同的途径送往各国,赵轩和秦盈盈携手站在城楼上,露出狡猾的笑。 潘意和赵敏果然很能干,短短半月,第一批瓷器便借着他们的手卖了出去。 不仅卖完了,还个个都卖出高价。 尤其是赵敏,无师自通地搞起了“饥饿营销”的策略,每天只卖十个,价高者得。 这样一炒反倒把普通的瓷器炒得无比金贵,后面几天根本不用她主动找买家,那些使臣的家眷、和使臣有关系的人争先恐后地求上门。 为了交易方便,赵敏提前搬出了皇宫,住到了公主府。她还没成亲,出宫独居其实不合规矩,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只是赵敏不在意,潘家也不在意,别人再怎么说正主不痛不痒,最后那些说闲话的反倒惹人笑话,再也没人背后说嘴了。 总之,两对小夫妻联手,大赚了一笔。 赵轩原本打算给潘意和赵敏一些红利,却被拒绝了。 两个人知道,赵轩之所以努力赚钱,不是为了自己享受,而是为了造福于民,这钱他们说什么都不肯收。 赵轩没坚持,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这个年赵轩过得很畅快,百姓们也踏实。 朝廷为年过花甲的老人发放了炭火和银钱,留京的学子也一人得到一袋银钱,足够他们过年花用。 一时间,赞颂赵轩的诗文如雪片般传遍大街小巷。 秦盈盈和赵轩亲自去西山行宫接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回宫过年。 许是心结解开了,太皇太后比上次见时气色好多了,身子也硬朗了些。 见到赵轩后,第一句便是:“从前是我多虑了,你很不错,比你父皇还好。” 太皇太后之所以反对新政,就是担心此举太过激进,伤了国之根本。 她没想到,先帝没做到的事,赵轩做到了,且做得很好,民间没有抱怨之声,朝中大局稳定,让她挑不出丝毫错处。 终于可以放心了。 赵轩亲手搀着她,将她送上马车。 车门合拢的前一刻,太皇太后递出来一块金色的令牌。 赵轩愣了一瞬,没有接。 那是飞龙令,可以指挥英宗麾下最得力的暗卫。当年先帝想方设法都没得到,太皇太后这是要给他? 太皇太后塞到他手里,“拿着吧,早该给你了。” 赵轩收紧手指,深深一揖,“多谢皇祖母,孙儿必不辱没先祖威名!” 太皇太后摆摆手,叫人关闭车门。 从此,朝堂与她再无关系,是好是坏都由赵轩一力承担。 赵轩坐在龙辇上,掌心托着那枚小小的飞龙令,反反复复地看。 秦盈盈把头搁在他肩上,软着声音撒娇:“母后又催我生孩子了,你都不知道帮我拦着!” 赵轩收起令牌,笑着问:“这次又说了什么?” “就是那些话呗,不过这次更过分,我不过是穿得多了些,母后非说我腰圆了,八成是有了。” 赵轩笑笑,把手放在她腰上,掐了掐,“确实胖了。” “明明是穿得多,一点都没胖!” “是吗?我检查一下。” 赵轩的手沿着她的腰侧转了一圈,摸到软软的小肚皮,隔着衣服捏了捏,“确实胖了。” “没有!”秦盈盈嘬起脸上的肉,故意给他看,“你看,我脸都小了。” 赵轩笑笑,捉住那张樱红的小嘴,亲了亲。 秦盈盈的唇很软,就像刚刚用水洗过的樱桃,水嘟嘟,红艳艳,诱人品尝。 赵轩尝了一口,觉得不够,霸道地含住。 秦盈盈害羞了一小下,最终还是没能禁住美色的诱惑,半推半就地迎了上去。 赵轩没有客气,加深了这个吻。 车内铺着软垫,两个人一上一下,交换着甜蜜的气息。 马车摇摇晃晃,相叠的身子轻轻蹭动。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次蜜月旅行…… 虽然当时臊得没脸见人,事后想想却又忍不住怀念。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有些激动。 直到秦盈盈受不住,把他推开。 “你……真是可怕。”秦盈盈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愤愤道,“明明看着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怎么随时随地都……” “只对你‘可怕’。”赵轩把她抱回来,帮她系好衣带,“你不知道,大婚之前我忍得有多辛苦。” 真是难为你了! 秦盈盈被他撩拨得脸红心跳,起身推开侧窗,让清凉的风吹进来,带走车厢内的暧昧气息。 马车走在官道上,不远处有一个小村落。 秦盈盈趴在窗框上,瞧见村民们正在挂桃符、贴门神。孩童们手里提着竹条扎的灯笼,欢快地跑来跑去。 秦盈盈被他们的笑声感染,转头看向赵轩,“回去之后咱们也挂上桃符吧,还有灯笼,门神也贴几张,大过年的就该热闹些。” 赵轩笑着点点头,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好。 凤阁就像两个人的小家,在这里没有君臣之别,不论夫妻贵贱,是他们最放松的地方。 秦盈盈没让宫人们动手,和赵轩亲手布置。 赵轩踩在木梯上,秦盈盈在下面扶着。 赵轩贴门神,秦盈盈递浆糊。 两个人如同寻常人家的小夫妻一般,欢欢喜喜地打理着他们的小家。 这是大婚之后过的第一个年,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秦盈盈的身份不一样了。 她不必再像一个外人那样,坐在宴席的最末端,只能远远地看着赵轩。 今年的除夕宴,赵轩牵着她的手一起从后殿走出来,一起接受群臣跪拜,一起坐在上首。 宴席之后,她又和赵轩一起登上了城楼。 百姓们聚在城楼下,拜见官家与皇后。 赵轩像往常那样说了一些勉励的话,之后便把位置让给了秦盈盈。 在他眼中,秦盈盈绝不是需要藏在深宫的女子,她有足够的资格,和他一起享受百姓的爱戴。 百姓们看到她,确实很激动,不知哪个带头,大伙纷纷喊起了“娘娘万福”,神情中满是敬仰。 明明见过许多大场面,此时此刻,面对这些淳朴的百姓,秦盈盈却不由紧张起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扬声说道:“你们放心,我会努力做一个贤德的皇后,督促官家勤勉为政,好好照顾他的身体,让他天天开心,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清醒的头脑,造福万民!”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总有人对我说,皇子是大昭的未来,是江山的根基——早晚会有的,不止一个!” 城楼下响起阵阵欢呼,比方才还要真心百倍。 百姓们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们的皇后不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而是和他们一样,会忧心家人的身体,会考虑生几个娃娃。 灯火阑珊中,秦盈盈回头,对上赵轩含笑的眼。她吐了吐舌头,红着脸扑到他怀里。 赵轩亲亲她红透的耳尖,笑着说:“说得很好,要说到做到——不止一个。” “谁反悔谁小狗。”秦盈盈硬气地说。 赵轩眉眼间皆是笑意,在千万百姓的见证下,紧紧地拥住自己的小皇后。 除夕之夜,本应守岁,秦盈盈和赵轩却躺在凤阁里造起了小人儿。 起因是赵轩喝多了,抱着秦盈盈不肯撒手。 醉酒的赵轩黏人又霸道,秦盈盈不想让长辈看笑话,只得把他带回了凤阁。 赵轩把秦盈盈压在凤床上,一边毛手毛脚地占便宜,一边嘟嘟嚷嚷:“不要小皇子……现在不行,十八岁才可以……” 反倒是秦盈盈,又好笑又感动,破天荒地敞开怀抱,主动解了衣裳。 都怪今晚没月亮,秦盈盈酒气上头。 酣畅淋漓。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二更照例在【18:00】哦! 第90章 4.15(二更) 今年春天来得晚, 过了春节也没见冰湖开化。 秦盈盈日日懒在暖阁里, 除了吃就是睡, 难得过了个轻松的年。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天气晴朗, 阳光暖暖地洒在窗棂上。 一大早,就有喜鹊清清脆脆地叫,小宫人们在游廊上跑来跑去, 非常热闹。 秦盈盈来了兴致, 把大昭仪、赵敏和小十一都叫过来, 一起做花灯。 不知谁起得头,在灯上写了个字谜,引得大伙纷纷去猜。 谜面是:可人独立桃花前。 并不难,赵轩和大昭仪都猜出来了, 只是笑着不说。 小十一第一个举手, “谜底是‘骑’!” 秦盈盈一脸懊恼,为什么她没想到! 既然是小十一猜中了, 下面的谜面就由他来写。小家伙自己不会出谜, 暗搓搓向秦盈盈求助。 秦盈盈讪讪一笑, 她也不会。 赵敏扑哧一笑:“原以为你无所不能, 今日总算寻到了你的短处!” 大伙跟着一通笑。 秦盈盈扬了扬下巴, “我就是无所不能,你们瞧好了——” 说着就走到赵轩身边,拿手指戳了戳他:“小轩小轩,请出一个字谜。” 这些天她和赵轩玩惯了,凤阁里整日响着她甜美的声音“小轩小轩, 请帮本宫倒杯茶”、“小轩小轩,请播放儿歌”、“小轩小轩,请关机”…… 俨然把一国之君当成了智能机器人。 赵轩乐意纵着她。 他笑笑,配合地说出一个谜面:“黄昏外出来求签,打一字。” 赵敏切了一声:“有夫君了不起啊?” 秦盈盈:“有夫君就是了不起!” 赵敏一噎。 潘意勾住她的肩,笑嘻嘻地哄:“别气别气,你也有。” 赵敏白了他一眼,“那你说说,皇兄出的这个字谜怎么解?” 其实并不难,潘意早就猜到了,只是故意逗赵敏,假装抓耳挠腮猜不出来。 赵敏气得直揪他耳朵。 大伙又是一阵笑。 秦盈盈凑到赵轩跟前,小声问:“谜底是什么?” 赵轩诧异,“真不知道?” 秦盈盈皱脸,“好难……” 赵轩失笑,没想到,还能有东西难到他聪慧的小皇后。 他拉过秦盈盈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字——卜。 秦盈盈怎么都想不通,“怎么会是卜?” 小十一举手,“我知道!黄昏谓之‘夕’,‘黄昏外出’,就是夕没了,‘外’字不就剩下‘卜’了吗?” 赵敏敲敲潘意的脑袋,“皇兄生怕有人猜不出来,后面还特意补了个‘来抽签’,笨死了!” 潘意只管装傻充愣——媳妇开心就好。 轮到大昭仪出题,为了照顾秦盈盈,她特意说了个直白的:“一走鱼就咬钩,打一字。” 秦盈盈依旧猜不出来。 赵敏的更直白:“胡乱插一朵。” 还是猜不出来。 更别说赵轩出的极富诗意的“秋后梧桐半凋零”、“山寺遇诗仙”…… 最后,秦盈盈把自己好不容易扎出来的花灯都输光了。 小十一扛着一串漂亮的花灯,十分懂事地送到秦盈盈跟前,“皇嫂别难过,十一赢的全给你。” 秦盈盈忍不住笑,还不都是从她这里赢过去的! 她拍拍小家伙的头,说:“十一真大方,嫂嫂请你吃元宵。” 小家伙一脸期待,“吃元宵!” 不过,元宵是什么? 在大昭,只有“汤元子”的说法,类似于现代的汤圆,是用手捏出来的。 秦盈盈做的元宵却是“滚”出来的。 众人围在厨房里,眼睁睁看着她抱着一个竹箩,箩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糯米面,放着一粒粒的元宵馅。 手臂一晃,元宵馅翻滚起来,雪白的糯米面一层层裹在馅料上,一会儿的工夫就滚成了一个个圆溜溜的大元宵。 厨娘甚为惊奇,“还真是滚出来的!” 秦盈盈把元宵捡到盘子里,“你们都试试,滚一滚,百病消。” 大伙兴致勃勃地滚元宵去了,就连赵轩都被秦盈盈拉着试了试。 只是,大伙滚出来的成品奇形怪状,根本不像秦盈盈做的那样又大又圆。 赵轩放下竹箩,捏了捏秦盈盈的那双巧手。 果然,还是他的小皇后最厉害。 晚饭就是煮元宵。 千奇百怪的元宵一下锅,有的没了皮,有的露了馅,火候稍微大些就煮成了一锅粥。 一人盛了一碗,嘻嘻哈哈地吃完了。 夜里,汴河两岸挂起一串串花灯,郎君娘子们纷纷穿上好看的衣裳,到街上游玩。 秦盈盈等人也扮成百姓的模样,戴着面具,由侍卫们护送着出了宫。 大昭仪也一起出来了。 这还是赵轩登基后她第一次出宫,她对汴京城的记忆还停留在八岁那年第一次来到大昭,见识到热闹的汴京城,和她生活的地方就像两个世界。 如今,看着街道两旁楼宇林立、酒旗招招,街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只觉震撼。 十年,汴京城已然变了一番模样,比她初见时更加热闹,更加繁华。 秦盈盈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小猫咪,瞧瞧这里,看看那里,跑来跑去,一刻都不得闲。 赵轩生怕她被人挤着碰着,一步不离地护着。 大昭仪特意落后了两步,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容姑和宝儿站在一处摊位前,争辩着究竟是兔子灯更好看,还是莲花灯更好看。 大昭仪笑笑,没理她们,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突然,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至一处暗巷。 大昭仪正要叫喊,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别怕,是我。” 大昭仪心头一颤,仿佛数九寒天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 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更低沉,也更成熟了。然而她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是他…… “想起来了?”男人低低一笑,转到她身前,揭下她脸上的面具。 那是一个兔女郎的面具,银色的丝绒面,刚好遮住半张脸,上面插着两个毛绒绒的兔耳朵。 这是秦盈盈亲手做的,她说适合大昭仪,亲手给她戴上。 此时,面具被男人拿在手里把玩着。 那双惯于挽弓搭箭的大手捏在毛绒绒的耳朵上,动作不甚温柔。 大昭仪的视线放在面具上,一寸都不敢往上挪。她怕看到那张脸,她怕自己忍不住。 忍不住,杀了他。 男人啧了一声,捏住她的下巴,“十年不见,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大昭仪被迫抬起头,死死盯着那张狷狂英武的脸,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只想你死!” 男人目光一闪,压下眸底的情绪。 “我很想你。” “贞贞,哥哥很想你。” “不要那样叫我,你不配!”大昭仪被刺激到了,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那个贞贞早就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 她毫无章法地推打着他,发泄着心中的怒火,还有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怨气。 男人没有还手,任她打骂。 他的身体高大健硕,在她面前就像一座山,尽管她使出了全力,也没撼动他分毫。 最后,还是他怕她伤到自己,将她圈到怀里,“好了,不哭了,哥哥来看你了。” 大昭仪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你滚!”她奋力挣扎,拒绝着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怀抱,“你亡了我的国,害死了我的亲人,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男人抿了抿唇,沉声道:“我说过,我也是被人算计了!我试了许多种法子,都没能让辽王改变心意,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下你。” “我宁可死!”大昭仪双目赤红,看着男人的目光恨之入骨。 男人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很快就坚定起来,“就算你再恨我,回家再说。我已经求得了辽王的同意,只要……他便不会再为难你。” “那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大昭仪没有在意他吞下去的那半句话,一味激动地反抗着。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容姑焦急的呼喊,用的是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听懂的古老语言。 男人眯了眯眼,把人放开。 大昭仪重获自由,飞快地逃离他。 容姑还在喊着,声音不大,显然是不想惊动旁人。 大昭仪拭去泪痕,整理好衣裳,故作镇定地走出巷口,“别喊了,我在这儿。” 容姑转身,大大地松了口气:“娘娘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吓死奴婢了……” “被一条疯狗绊住了。” “疯狗?哪里来的疯狗?” “回去再说。” “……” 主仆二人渐渐远去,独留男人立在巷中,摇头苦笑,他的贞贞,还是这般泼辣可人。 与此同时,侍卫走到赵轩跟前,低声禀报:“辽阳王的车驾三日前就过了山海关,他本人不在车上,咱们的人得到消息,他在一个时辰前,秘密潜入汴京城。” 赵轩眸光一暗,沉声道:“叫人盯着,看看他有何意图。” “是!” 秦盈盈挑了个多子多福的花灯,兴冲冲地拿给他看,不料对上他的冷脸,“怎么臭着脸,等急啦?” 赵轩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敢急吗?” 秦盈盈嘟嘴,“看吧,还是急了。” “不敢,也不会。”赵轩揽住自家小皇后,摆出十万分的温柔与宠溺,“还想去哪儿,我只管陪着。” 秦盈盈哼了哼,“去吃豆腐脑吧,小田田说汴河边上有家卖豆腐脑的小店,客人可以坐在船里吃。他家老豆腐做得劲道,卤花也香得很……我要吃两碗!” “好,三碗也行。” 秦盈盈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招呼上众人,欢欢喜喜地往河边跑。 大昭仪心神不定,虽强自镇定着,却没有逃过赵轩的眼。 赵轩暗地里给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迅速聚拢过来,将几位贵人严严实实地护住。 秦盈盈毫无所觉,只单纯快乐地坐上小船,一边欣赏着河畔的美景,一边享用着美味的小食。 身后,自有人保驾护航。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二更来啦! 宝宝们明天见啊! 第91章 4.16(一更) 辽阳王秘密入京, 私会大昭仪。 这件事大昭仪没瞒着, 回宫之后就如实禀报给赵轩。 赵轩并不惊讶, 显然早就知道了。 这些天他派人暗中监视着辽阳王的一举一动, 奇怪的是,辽阳王什么都没做,每天老老实实待在邸店里, 直到大辽使团进入汴京城, 他才恢复身份, 随使团一起入宫觐见赵轩。 正月二十大朝会,辽阳王萧百里作为特使献给赵轩许多贵重的礼物,弯弯绕绕说了一通,也没说到重点。 直到退了朝, 萧百里单独留下来, 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他想和赵轩做笔生意,用辽国的铁矿石换瓷器。 铁矿石…… 不得不说, 这个诱惑对赵轩来说太大了。 他问:“朕想知道, 辽阳王这话是代表辽国皇帝说的, 还是代表你自己?” 萧百里勾了勾唇, “是我自己想购买贵国的瓷器, 与辽王无关。” “王爷此举,辽王可知道?” “我有封地,有矿石,可以自己做主。” 赵轩挑了挑眉,尽管觉得蹊跷, 却没直接拒绝,“你要多少?” “只要绘着太阳纹的黑白瓷,陛下能给我多少?” “这就要看你能拿多少铁矿来换了。”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气场一个比一个强,彼此对峙着,虽面上不动声色,却吓得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最终,还是萧百里败下阵来,他说了个数字。 赵轩干脆地点点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间地点你来定。” 萧百里笑笑,“陛下果然是个痛快人。” 赵轩淡声道:“过奖了。” 临出门,萧百里回过头,低声道:“这些年,多谢陛下照顾贞荣。” 赵轩道:“她是朕的昭仪,朕理应保她衣食无忧。” 萧百里勾了勾唇,“那就多谢陛下‘只’保她衣食无忧吧!” 赵轩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萧百里的背影消失在大庆殿。 潘意抱着手臂,啧啧道:“这个辽阳王,瞧着倒是有几分厉害。” 崔辰点头附和:“若他姓耶律,辽国今后的五十年,想来势不可挡。” 潘意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官家也不错呀,瞧瞧如今的大昭,就边上这几个弹丸小国,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咱们。” 崔辰道:“就知道逞匹夫之勇,有空多读点书吧!” 潘意白了他一眼,“你们文臣有本事了,怎么边境互市现在还没谈下来?要我说,就该直接派兵围了兴庆府,看那个嵬名小皇帝还敢不敢再磨叽!” 崔辰摇头叹气:“他要能做主,和谈早成了。多半是梁太后和梁逋从中作梗。” 潘意连忙给他使眼色。 赵轩已经听到了。 他皱了皱眉,突然道:“辽阳王此次前来,会不会是为了边境互市?” 潘意不解:“辽国也想和咱们开通互市?” “不,辽国只会破坏互市。” 要说谁最不希望大昭与夏国交好,不是两国的主战派,而是辽国。 想到这一点,赵轩沉声吩咐:“传旨,命西、北二境驻军整顿旗鼓,随时待命。” 崔辰连忙应下,飞快地写着秘旨。 潘意难得严肃,“下月初一是太后娘娘的寿辰,臣现在就回西山营守着,免得出岔子。” 赵轩摆摆手,同意了。 接来的日子,汴京的防守突然严密起来,数道秘旨快马加鞭送往边境。 意外的是,辽阳王似乎没想搞事情,只是老老实实买了瓷器,老老实实送上足量的铁矿石。 交易完成后,赵轩催他尽快离开大昭,辽阳王表示想见见大昭仪,被赵轩果断拒绝后,他也没显出任何不满,只说二月初就走。 二月初一,是向太后的寿辰。 赵轩原本想接她回宫里庆贺,她却嫌麻烦,只说在西山热闹热闹便好。 于是,赵轩便带着宫中众人一起去了西山行宫。 宴席是秦盈盈亲自安排的,食材并非山珍海味,胜在花样新鲜。再加上舞龙舞狮助兴,正如向太后期待的一般,十分热闹。 秦盈盈花样百出,哄得向太后从头到尾就没合拢嘴。 小十一这两年被秦盈盈养着,开朗了许多,当着长辈们的面背诗、耍拳,有模有样。 向太后笑得前仰后合,感慨道:“前些年边境争端不断,本宫伴在先帝身边,就没见他睡过一个整觉。如今瞧着你们这样,本宫也就安心了,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吧,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赵轩和秦盈盈双双点头。 国泰民安,百姓富足,他们正为此努力着。 席间一直有人敬酒,秦盈盈躲不及,多喝了两盏,胃里烧得难受,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到偏殿。 赵轩瞧见了,跟了过去,“难受就回宫休息,别硬扛着,我去向母后告罪。” “别,难得母后这么高兴。”秦盈盈连忙拉住他,“你没瞧见吗,就连皇祖母都笑了好几回,可别扫她们的兴。” 赵轩搂着她,说:“我不管旁人,只管你。” “我真没事,就是喝得有点多,胃里顶得慌。”秦盈盈冲他甜甜一笑,亲昵地拉住他的手,“你帮我揉揉就好了。” 赵轩应了声,把手放到她小腹上——那里是她的敏感点。 秦盈盈身子一软,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打开,咬牙道:“你哪里是关心我,分明是为了占便宜!” “也关心,也占便宜。”赵轩勾唇,露出一个坏笑,显然,也是醉了。 秦盈盈推开他,“用不着你,快回席上去吧,哪有太后娘娘过生辰,官家皇后双双失踪的。” 赵轩不肯动,反而把她抱得更紧,手伸进衣服里,“揉一会儿再走。” 他的手很暖,掌心贴着她的胃,轻轻揉着,秦盈盈差点舒服得叫出声。 就这么腻腻歪歪地待了好一会儿,直到许湖三催四请,赵轩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别乱跑,乖乖待在这里,稍后我接你回宫。” “知道啦,管家公。”秦盈盈环着他的脖子,甜甜地亲了一口。 赵轩深深地吸了口气,沉着嗓子放狠话:“回去再……” 后面的话被樱红的唇吞了下去。 秦盈盈喝了酒,胆子异常大。 又过了许久,赵轩才离开偏殿。 看到他走远了,大昭仪才从拐角走出来,笑着跨过门槛,“我还以为要等到天荒地老呢!” 秦盈盈不理她的调侃,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跟着官家过来的。”大昭仪扶着她一起坐下,“先歇歇,我叫人去煮解酒汤了。” 秦盈盈支着头,“我瞧着你也没少喝。” 大昭仪晃晃脑袋,“今日这酒有些烈,没喝几盏头就晕了。” 秦盈盈笑笑,“你一说头晕,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别像上回那样。” 她嘴里的“上回”,说的就是太皇太后强迫大昭仪算计她的那次。 大昭仪打了她一下,“快别说了,那种事这辈子我也干不出第二回 了!” 秦盈盈哈哈一笑,“我信你。” 这么一笑,许是岔了气,肚子有些疼,秦盈盈揉了揉。 大昭仪瞧见她的动作,低声道:“来月事了还敢贪杯。” 秦盈盈皱皱脸,“按日子早该来了,这月却晚了。” 大昭仪心头一喜,“可请了脉?该不会……” “不可能。”秦盈盈面色微红,“我一直喝着避子汤,不会有的。” 大昭仪一怔,声音更低:“为何要喝那个,官家可知道?” “就是他让我喝的。我还小,太早生孩子不好,官家心疼我。”秦盈盈眨眨眼,明晃晃地秀恩爱。 “你呀,真是好福气。”大昭仪戳戳她脑门,眼中满是笑意,并无丝毫嫉妒。 秦盈盈抓住她的手,道:“贞荣姐姐这么好,早晚会碰到疼你爱你的人。” 疼她爱她的人吗? 大昭仪眼前不由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十年不见,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英姿勃勃的少年郎了,变得更加高大、更加威武。 他曾经是最疼她、最爱她的人,甚至为了救她冲入狼群,可是,他的疼爱,终究没抵过权势的诱惑。 宫人端来解酒汤,秦盈盈没喝,而是细细打量着送汤的宫人,看着有些眼熟。 大昭仪看出她的顾虑,说:“盈盈不必担心,这是我的心腹,当年随我一同来到大昭,断不会被旁人收买。” 宫人福了一礼,神色坦然,“皇后娘娘放心,这汤是奴婢亲手熬的,没让别人碰,不会出岔子。” 秦盈盈这才放下心,端起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然后,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秦盈盈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窄小的木制顶篷,想要起身,这才发现手脚被绑着,嘴上勒着布条,浑身又麻又软,想动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来。 秦盈盈心怦怦跳着,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支着耳朵听了听,周围很静,只能听到辘辘的车轮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绑架了。 她扭着身子,用力撞到车厢上,喉咙也尽可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希望能引起路人的注意。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如果推开车门,她就能发现此时马车正行驶在荒山野岭中,除了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四面八方一个活物都没有。 秦盈盈折腾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却毫无用处。再想折腾也不行了,手脚软得不像自己的,显然被人下了药。 她怔怔地望着车顶,委屈极了。 早知道就该听赵轩的话,提前回宫。 赵轩还说,让她乖乖等着,他会来接她。 如今她突然不见了,不知道他会急成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大胆刁民,迎接官家的雷霆之怒吧! 二更在【12:00】哦! 最晚明天(也许是今天)会把所有章节修好贴上来~ 然后……就完结啦! 第92章 4.16(二更) 失踪的不止秦盈盈, 还有大昭仪。 赵轩发现之后, 第一时间就亲自带着最精锐的暗卫去追, 然而他却走岔了。 他只猜到是辽阳王绑走了秦盈盈和大昭仪, 怎么都没料到,辽阳王没往东逃向辽国,而是选择了往西, 去往昭夏边境。 并非赵轩蠢, 而是辽阳王的计划太过完美, 即使诸葛在世,也很难看出一丝漏洞。 毕竟,为了今天他整整谋划了十年。 他没动用任何一个辽国暗桩,用的全部都是大元遗民。 这些人原本只忠于大昭仪, 萧百里花了十年时间取得他们的信任, 他源源不断地传达着一个信息——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接大昭仪回辽阳。 确实,他没说谎。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之所以等到今天, 是因为辽国皇帝。在此之前, 辽国皇帝绝不允许大昭仪活着回到辽国, 萧百里不敢冒险。 这次辽王之所以会松口, 是因为萧百里和他做了一个交易——萧百里承诺破坏昭、夏和谈,事成之后辽王答应放过大昭仪。 萧百里绑走秦盈盈,是破坏和谈的第一步。 第二步,不是把秦盈盈带回辽国,而是送到昭夏边境, 让赵轩误认为是夏国国相梁逋绑走了秦盈盈。 梁逋有充足的理由这样做,不仅因为他坚决反对和谈,还因为他和赵轩有私仇。 当初他带夏使出使大昭,秦盈盈还是“秦太妃”。梁逋见色起意,调戏秦盈盈,险些被赵轩一剑射死。 虽然没死,却伤了根本。 如今梁逋的身体大不如前,再也不能带兵打仗。每到阴雨天,胸口的刺痛就会提醒他与赵轩的仇恨。 为了破坏和谈,夺走大昭皇后这种事似乎顺理成章。 给秦盈盈和大昭仪下药以及把她们带出西山行宫的人都是大昭仪的心腹,就算赵轩把西山行宫翻个底朝天也查不出真相。 萧百里连雀鸟都算到了。 将秦盈盈带上马车之前,他让嬷嬷把她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换了,身上的荷包、香料等物悉数摘去。 不仅如此,他还找来一个替身,穿上秦盈盈的衣裳,带着她的香包,染上她的味道,故意误导雀鸟。 赵轩连夜追赶,一路追到河间府,直到将那名替身扣住,这才发现不对劲儿。 虽然第一时间封闭了城门,还是让萧百里带人混了出去。 赵轩往回赶的时候,秦盈盈已经被萧百里带出了河南府,一路上专挑深山老林扎,即使官兵重重搜捕,也没找到他们。 秦盈盈中途醒了一次,谁都没看见就又睡了过去。她在车里折腾的时候,另一辆马车也不平静。 大昭仪摸到萧百里的靴子,飞快地抽出一把短刀——她一直记得,他有在靴子里藏刀的习惯——毫不犹豫地扎向他的胸膛。 萧百里不闪不避,坦坦荡荡地任她扎。 大昭仪心头慌乱,刀尖扎下去的那一刻可疑地偏离了胸口,扎到了他肩上。 殷红的血顺着刀口渗出来,漫到她的指缝,染红了那只纤白的手。 萧百里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把刀子刺得不是他。黑沉的眸子专注地望着大昭仪,仿佛要把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刻进脑海里。 大昭仪心头一痛,怔怔地放开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接你回家。”萧百里说。 “你考虑过我的意见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想回去?” 萧百里抿着唇,没说话。 他知道,他是自私的。他宁可让她恨他,也不能没有她。 这一天,他已经盼了整整十年。 他想她想得快疯了。 大昭仪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的湿意。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和他谈判:“你把盈盈送回汴京,我跟你走。” 萧百里没哼声,没有用,如果不能破坏昭夏和谈,就算把她带回辽国,辽王也不会让她活着。 他要的是活生生的她,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大昭仪软下语气,哄他:“你可以保护我,不是吗?以你的能力,辽王没那么容易杀了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每天活在死亡威胁中,没关系,我不怕。” 萧百里哼笑一声,阴恻恻地说:“赵轩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 “我不是为了他!”大昭仪情绪激动,手肘不小心碰到他伤。 萧百里闷哼一声,伤口里流出更多的血。 大昭仪神色一慌,下意识别开脸,“总之,只要你放了盈盈,我就跟你走,去哪儿都行,绝不食言,你好好考虑一下……” 说着,就要跳下马车。 萧百里攥住她的胳膊,英挺的眉间带着三分喜色,“心疼了?” “别自作多情。”大昭仪别开脸,不看他。 萧百里笑意更深,“贞贞,你嘴硬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想到从前,大昭仪眸光一暗,“放手!” “不放。”萧百里笑得邪气,“我喜欢看你在意我的模样。” “别胡搅蛮缠,快放手,我要去看盈盈。” “她又不是奶娃娃,见不到你还能哭不成?”萧百里将她搂到怀里,“从今往后,你眼里只能有我。” 大昭仪使劲儿撑着手臂,生怕撞到他的伤口。此时的她矛盾极了,既想一刀杀了他,又控制不住地担心他。 萧百里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把她吃得死死的。他的小贞贞,从小就是个嘴硬心软的。 那把短刀还插在肩上,妨碍了他的动作,萧百里嫌弃地拔出来,丢到一旁。 腥红的血涌出一片,染红了半边肩膀,车厢内充满腥甜的气味。 萧百里毫不在意,紧紧地把大昭仪拥在怀里。 他把脸埋在她肩窝,闻着她暖暖的体香,长长地叹息:“终于,终于,又抱到你了……十年前的今天,原本是我们订亲的日子。” 大昭仪推拒的手愣在半空。 是的,十年前的这一天,他本该到大元提亲。那一天,她早早地站在城墙上,期盼他的到来,结果等来的却是辽国的十万铁蹄。 “对不起。” “是我太蠢。” “我没想到,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一枚棋子。” “贞贞,对不起……” 大昭仪愣住了,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说“对不起”,她一直在等这句话。 十年前,在她最伤心、最崩溃的时候,他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而是不遗余力地为自己辩解,还有和她争吵。 那时的他们,都太年轻。 大昭仪闭了闭眼,什么都没说。 她推开他,想要下车。 萧百里却勾住她的腰,把她压在了身下。 他的肩膀还在渗血,沾到了她身上,他抓住那片布料,嘶啦一下,扯碎了。 大昭仪:“你疯了吗?” “嗯,我疯了,早就疯了。” 萧百里抚着她的后颈,重重地亲了一口,“你知道吗,上元之夜,我把你拖进巷子里,最想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把你压在身下,撕碎你的衣裳,让你从里到外都染上我的味道,让你哭着叫我哥哥……” 大昭仪神情慌乱,她毫不怀疑,这个人真做得出来。就算上元夜没有做,今天、今天他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拼命挣扎着,想从他身下逃开。 萧百里不仅没阻止,反而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只在她快要逃出去的时候,再抓回来。 就像恶劣的猫咪在吃掉老鼠之前,要逗弄一番。 大昭仪绝望了,红着眼圈威胁:“我现在是大昭皇帝的妃嫔,你不能动我!” 不说这个还好,提到这个,萧百里眼中漫上一丝狠意,“贞贞,你可真懂如何激怒我……” “贞贞,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 “几个堂弟的娃娃都能满地跑了,我却连个暖床的都没有。” “贞贞,你忍心吗?” 大昭仪忍心,也足够狠心。 因为,在她心里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东西,萧百里施加给她的伤害,也不是轻易就能淡去的。 最后,她还是推开萧百里,跳下了马车。 萧百里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更加坚定。 秦盈盈见到大昭仪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 为了躲避追兵,萧百里没和秦盈盈一起走。大昭仪执意要见秦盈盈,甚至以死相逼,萧百里没办法,只得追了上来。 马车白天黑夜地赶路,终于出了深山,到了一处开阔的谷地。潺潺的溪水流经谷地,不远处能看到散落的村庄。 大昭仪打了溪水,用炉子烧开了,端给秦盈盈。 秦盈盈看到她十分震惊:“你怎么也在?” 大昭仪红着眼圈,满心歉意:“盈盈,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秦盈盈冷静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大昭仪垂下眼,告诉了她事情的缘由。 秦盈盈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说:“你的意思是,你的心腹都被辽阳王收买了,辽阳王费尽心机把我绑去夏国,是为了你?” 大昭仪咬着唇,羞愧地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道:“他不会把你送去夏国,只是做出一个假相。放心,他不会伤害你。” 萧百里把整个计划对她合盘托出。 起初,他计划的是把秦盈盈交给梁逋,彻底激化昭、夏两国的矛盾。他甚至已经给梁逋传了信,让他在庆州接应。 不过,自从听了大昭仪的话,知道秦盈盈对赵轩的重要性之后,萧百里就改了主意。 一来,他不想和赵轩结仇,二来,他感激赵轩对大昭仪的照顾。 如果说之前对赵轩的感激有三分,这时候已经增加到了九分。他没想到,赵轩没碰过大昭仪,只是单纯地给了她一个可以安稳生活的身份。 如今易地而处,他同样不想伤害赵轩的心爱之人。 最多就是这样了,萧百里就算再感激赵轩,也没打算终止计划。 他还是要把秦盈盈带到庆州,还是要破坏昭夏和谈,还是要把大昭仪带回辽阳。就算大昭仪软磨硬泡地恳求他,也没让他改变主意。 秦盈盈沉默了片刻,说:“你了解他,相信他,我却不会。我只想问,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他那边?” “我和你是一样的,盈盈,不存在站哪边的问题。”大昭仪果断地说,“我也是被他绑来的,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想跟他回辽阳——除非,他答应放了你。” 秦盈盈打量着她,缓缓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你喜欢的人吧?你们先前存在误会,现在误会已经消除了,是不是?” 大昭仪咬了咬牙,说:“盈盈,你不必试探我,也不用怀疑。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横在我们之间的不是误会,而是仇恨。” 秦盈盈顿了顿,说:“贞荣姐姐,我想再信你一回。” 大昭仪拉住她的手,“盈盈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秦盈盈心里早就有了计划,只是先前她一个人被困在马车里,被萧百里的部下喂了药,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就算醒着身上也没力气。 这下好了,有大昭仪在,计划很快就能落到实处。 萧百里很宠大昭仪。 她要过来陪秦盈盈,萧百里二话不说同意了;她要把秦盈盈的手脚解开,萧百里也同意了;她说不许再给秦盈盈喂药,萧百里又同意了。 大昭仪和秦盈盈一点点试探着他的底线,终于让她们等来了机会。 这天,马车经过一处村落,萧百里像往常那样吩咐部下绕道,不让人看见。 秦盈盈突然吐了起来。 大昭仪推开车窗,惊慌地喊道:“快停车!盈盈怀了身孕,再这样奔波下去,孩子就保不住了。” 萧百里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贞贞,你在诓我。” “我有必要诓你吗?”大昭仪表现得无比镇定,“你应该知道,我跟随母后学过几年医理,虽然学艺不精,喜脉还能瞧出来。” 萧百里眯着眼,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大昭仪皱了皱眉,一脸不耐烦,“如果不信,你干脆去城里找个大夫,是不是喜脉一探便知。” 秦盈盈虚弱地歪在她肩头,听到这话,指尖一颤——如果他真去找大夫,不就露馅了? 大昭仪借着衣袖的遮掩,拍拍她的手。 萧百里连村子都不进,怎么会去城里请大夫?不用想就知道,如今大大小小的城镇八成已经贴满了海捕文书。 秦盈盈定了定神,倨傲道:“辽阳王,本宫劝你想想清楚,我肚子里怀的是大昭皇帝的嫡长子,是大昭的未来,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大昭的铁骑一定会踏平辽阳府!” 萧百里挑了挑眉,笑言:“大昭贤后,果然名不虚传。” 他话音一转:“今日在村民家借宿一晚,不许搞小动作,我不会动你们,对那些村民可不会手软。” 大昭仪和秦盈盈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啊……【18:00】有三更! 第93章 4.16(三更) 萧百里和部下假称胡商, 到村中借宿。 这个村子十分偏僻, 险少有客商往来。村长十分淳朴, 热情地招待他们, 并且按照萧百里的要求腾出一处偏僻的宅子。 秦盈盈和大昭仪一直待在马车里,直到天黑了才进了村,没让任何人瞧见。 农家的屋舍很简陋, 萧百里叫人从里到外清扫了一番。 秦盈盈和大昭仪进屋的时候, 那些陈年的蛛丝和厚厚的灰尘已经不见了, 窗子上糊着新纸,土炕上铺着厚厚的毛毡,毡上又铺了一层柔软的毯子,被褥也都是他们带来的。 屋角有个缺了腿的矮桌, 萧里百叫人用木头固定好了, 擦得很干净,上面摆着一盘新鲜的脆枣, 还有各式果脯。 这个季节, 西北很难买到新鲜的水果, 可见萧百里花了一番心思。 几天接触下来, 秦盈盈发现他是一个细心的人, 会把娘子们照顾得很好;也是一个理智的人,即使面对心爱之人的软磨硬泡,也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从他的面相来看,并非奸恶之徒,相反十分磊落, 不失孤勇,且讲情义。 只是微红的面色和额间的细痕减了几分平和之气,这样的人容易陷于奔波,偶尔冲动,容易做错事,或被人利用。 他对大昭仪说,当年大元灭国并非他有意算计,而是中了他人诡计,看来是真的。 确定了他的为人,秦盈盈的心不由放松了许多。就像大昭仪说的,既然他承诺了不会伤害她,就不会食言。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乖乖就范。 赵轩还在满世界找她,她要抓住一切机会自救。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盈盈和大昭仪一个屋子,门边、窗下全都站了人,别说逃出去,想传信都难。 好在,秦盈盈早就想好了对策。 农舍的屋顶上不是瓦片,而是细长的茅草,秦盈盈进屋时顺手抽了几根,一边同大昭仪闲聊一边状似无意地编着。 没一会儿,细长的茅草就被她编成了一样小玩意儿。 大昭仪笑着问:“这是何物?怎么只有两个轮子?” 秦盈盈懊恼地拍拍脑袋,“编坏了。原想编辆马车,一分神竟编成了这个四不像。” 大昭仪拿到手里看了看,笑道:“倒是精巧。” “扔了吧,省得叫人笑话。”秦盈盈似乎没拿着当事。 大昭仪笑笑,随手放在桌子上。 两个人简单地清洗一番,躺到炕上,渐渐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萧百里就把两人叫起来,继续赶路。 离开之前,他让部下把她们住过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凡是有可能留下字迹或记号的地方一个都没放过。 最后瞧见那个茅草编的小玩意儿,萧百里拿起来,捏了捏,似乎打算拆开看看有没有藏匿字条。 秦盈盈和大昭仪脸上不甚在意,实际交握的手紧张得隐隐发颤。 大昭仪挑开车帘,不耐烦地说:“不是说出了村子再烧火做饭吗,还不快些,孕妇可顶不住饿。” 萧百里手上一顿,随手将那小物件扔回桌上,“走。” 秦盈盈靠在车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昭仪握着她的手,亦是庆幸。 萧百里怎么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马车离开不久,村长过来给他们送食水,进了屋才发现人早就走光了。原本杂乱的屋子焕然一新,桌上还放着珍贵的水果。 村长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盘脆枣,正惊讶,不经意瞄见果盘旁边的那个小玩意,神情从疑惑变成了激动。 朝廷曾贴出皇榜,若看到新鲜物件,无论是不是自己做的,只要送到官府就有奖赏——两个轮子的车子,有把手、有踏板,算不算新鲜物件? 村长看看那盘脆枣,又看看手里的小物件,暗自思量着,这个时节能有枣子吃的想必不是凡人,编出来的物件估计也不是凡品。 于是,他下定决心,将那小物件妥善地包裹好,赶着牛车送往官衙。 赶巧了,这个县的县令是去年的恩科进士,是赵轩一手提拔上来的,派到县里只是为了熬资历,将来有大用。 他知道帝后二人对手艺传承的重视,看到那样茅草编的物件,毫不迟疑地放到锦盒了,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不出三日,这方锦盒就出现在了赵轩的龙案上。 短短半月,赵轩明显瘦了一大圈。 前些天他日夜奔波找人,前日才回到京城,回来之后也不得安歇,白天黑夜地下旨意、等消息。 此时的他仿佛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直到看到盒中之物,赵轩眼中才迸发出光彩。 别人不认得,他却知道,这个两轮车子根本不是瞎编的,而是“自行车”,可以单人骑,也可以载人,是比马车还方便的出行工具。 就在半月之前,秦盈盈还画在纸上让他看过。赵轩原本打定了主意,悄悄命人打制一辆,当做她的生辰礼。 彭城县,牛沟头村…… 赵轩翻开舆图,目光一顿,“传旨,凤翔府、延安府、渭州、庆州全线戒严,秘密搜捕萧百里——不要打草惊蛇,以皇后的安全为先。” 崔辰飞快地拟旨,根本不需要拿捏语气,细节也全凭他做主。 半个月来,他已经做得很熟了。 高世则拱手请命:“臣自请带兵,前去庆州!” 赵轩闭了闭眼,缓缓道:“朕亲自去,接她回来。” 朝中的政务有几位内阁大臣主理,即使赵轩不在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明明是大胆甚至荒唐的决定,却没人站出来反对。这些天,他们亲眼看到了赵轩的所做所为,早就明白了,劝也没用。 一个时辰后,赵轩带着飞龙卫和十里堡的五千暗卫率先赶往庆州。 高世则召集三十万禁军,随后出发。 身后跟了两个小尾巴。 出了城,高世则盯着路边的灌木丛,冷冷道:“出来。” 灌木丛晃了晃,没有其他动静。 “不想出来,我就让人将你们押回去。” 灌木丛静止了片刻,又晃了晃,从里面露出两张花猫似的脸。 宝儿红着眼圈,大声表明立场:“我一定要去,你赶我也没用,就算今天赶我走了,明天我也会跟过去!” 高世则抿了抿唇,指了指押运粮草的马车,“坐车走,不许添乱。” “嗯嗯,我一定听话!”宝儿飞快地点点头,手脚并用地爬到车上。 吕田往前凑了凑,弱弱地说:“我也……” 高世则挑了挑眉。 吕田秒怂,“我、我在宫里等你们回来。” 高世则嗯了声,走了一截,又回过身,说:“保重。” 吕田追在后面眼泪汪汪,“该保重的是你们。” “一定不要受伤啊!” “要平安回来!” “把娘娘带回来!” 高世则扬起手,摆了摆,“回去吧!” 吕田蹲在路边,哭了。 宝儿吸了吸鼻子,愣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哭,她还要留着力气救皇后娘娘。 她要亲手把那些坏蛋打死! *** 萧百里的易容手段非常高明,尽管有官兵层层盘查,还是让他顺利混入了庆州。 庆州是紧临夏国的边城,西北的十余个边镇曾被夏军占领数十年。 这里生活的有夏国人,有大昭人,有辽人,还有因躲避战乱从西边逃亡过来的吐蕃人,总之鱼龙混杂、管理宽松,是藏身的好地方。 萧百里几年前就在这里买了宅子,平时就租给往来的胡商,进进出出都是生面孔,所以他们冷不丁住进来也不会引起关注。 宅子里只有两个哑奴,负担打扫和做饭,每日有水车送来清水,蔬菜米面也有人送上门。 进了宅子后,萧百里就把秦盈盈和大昭仪分开了。秦盈盈在宅子里住了三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萧百里不在宅子里,一回都没来过,秦盈盈猜测,他八成在防着梁逋。毕竟这是里梁逋的地盘,一旦让他发现秦盈盈,萧百里没把握保住她。 秦盈盈原以为萧百里会请个大夫,检查她是不是真的怀有身孕,没想到,他似乎并不在意真假,只是每天送来补品和安胎药,权当秦盈盈是真有了。 每次看到安胎药,秦盈盈就牙疼,然而还是不得不喝下去——自己排的戏,哭着也得演到底。 如今她只盼着那辆“自行车”顺利送了出去,也不枉她和赵轩为了买“稀奇物件”投入的大量人力、财力。 这天,秦盈盈实在憋疯了,不顾萧百里部下的阻拦,硬是推开了窗户。 哪怕看看空无一人的大街也是好的。 她住在阁楼上,四面格扇窗都被封死了,只留着阴面的一个直棂窗透气。 窗户对面只有一条窄巷,是附近的茶楼酒肆堆放垃圾的地方,聚集着野猫野狗,少有人行。 再往前就是一香楼的后门,这家酒楼是几个月前新开的,做的是京城菜,客人不多,又是后门,除了倒垃圾的伙计,旁人不会往这边走。 因此,秦盈盈执意开窗透气,萧百里的部下也没阻止。 秦盈盈扒着窗栅探出头,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原本没指望着耍花招,没想到竟让她看到一个熟人! 邢五是年前到的庆州,原本说的是在账房里做事,只因得罪了这边的管事,沦落到跑堂、倒垃圾的活计。 他把盆里的鱼刺鸡骨头扔给墙根下的野猫,转身时,冷不丁朝对面的宅子扫了一眼,突然顿住。 这个小娘子为何长得这么像皇后娘娘?! 秦盈盈长得太过耀眼,即使只见过一次,邢五却牢牢地记住了。 更何况,秦盈盈还帮过他们兄妹。如果不是她格外开恩,邢六娘不可能留在教坊,他也不会安心来西北。 邢五朝秦盈盈吹了个口哨,正要同她搭话,秦盈盈突然冲他摇了摇头。 邢五神色一顿,敏锐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 就在这时,萧百里的部下被口哨声吸引了过来。邢五闪身躲到门后,没让他看见。 秦盈盈学着邢五的样子吹了声口哨,吃食的野猫仰起脑袋瞅了瞅。 部下怀疑地看着她。 秦盈盈没好气地说:“不让我跟人说话也就算了,逗逗猫都不行?” 部下没说什么,却谨慎地关上了窗户。 秦盈盈撇撇嘴,坐回床上,表面看起来浑不在意,一颗心怦怦直跳—— 希望邢五能认出她! 希望他赶紧给赵轩传信! 邢五看着紧闭的窗户,皱眉沉思。 如果没有刚刚那一出,他还不会多想,看到窗边一闪而过的胡人面孔,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阁楼上的小娘子,和皇后娘娘太像了! 而且,她似乎认识自己…… 邢五眯了眯眼,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了…… 会尽量在睡前贴上完结章哦~ 第94章 百年和平 第二天, 秦盈盈再次借口透气, 打开了后窗。 只是, 这一次她在窗边站了许久都没再看到邢五。 午饭时间到了, 照例是西北特色的面饼子和肉汤。秦盈盈吃到一半,故意吐了。 她假装虚弱地抚着肚子,说:“近来害喜严重, 我吃不惯这些, 想尝尝汴京食物, 劳烦郎君辛苦一二。” 一香楼就是做汴京菜的,可以送菜上门,秦盈盈存着一丝希冀,盼着邢五能收到自己的求助信号。 萧百里的部下和他一样, 都是万年光棍, 根本不知道真正害喜的孕妇是什么样的。 萧百里为了防止梁逋顺藤摸瓜,给部下下了命令, 没有大事不得和他联络。 部下判断了一下, 觉得眼下不算大事, 于是顺着秦盈盈的意思, 从一香楼叫了几样汴京小食。 皇天不负有心人, 邢五果然抓住机会,抢到了送菜的活计。 秦盈盈贴在门缝上,隐隐听到院中的谈话。 “客官有所不知,这例烤鸭是咱们一香楼的招牌菜,足足刷了十几遍秘料、小火煨烤了两个时辰, 刚一出炉嗝都不敢打一个就一路小跑着送了过来……” 邢五语气殷勤,就像个一心讨赏的小伙计,“您看,这鸭子还是囫囵个儿的,就是为了当着食客的面现片,蘸着咱们秘制的面酱趁热吃。” 秦盈盈既紧张,又忍不住想笑,这小子真是个人才。 萧百里的部下不为所动,“你且回去,鸭肉我自会切好。” “不不不,可不能切,得用特制的小刀一片片削下来,每一片都得是三寸白肉、半寸脆皮,没个几年的功夫真不成……” 邢五躬了躬身,笑得谄媚:“郎君行个方便,就让小的露一手呗,这是小的出师之后头一回上阵,若是让师父知道连刀都没摸着,小的回去必得挨一顿棒揍。” 部下被他一番痴缠烦得不行,也有几分心软的意思,于是把他拎到阁楼上,盯着他片鸭肉。 他到底留了个心眼,没让邢五进屋,更没让他瞧见秦盈盈,只在门口支了个桌子。 邢五转着眼珠,悄悄地四处打量。 秦盈盈不动声色地剪了个窗花,贴到窗扇上。 这是她近来的消遣,剪剪窗花,编编小动物,萧百里的部下已经习惯了。 门边两侧的格扇窗是仿着京城里流行的样式做的,长格子,薄窗纱,红艳艳的窗花贴在上去,在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邢五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继续片鸭肉。片完之后又厚着脸皮讨了个赏,这才欢欢喜喜地走了。 直到出了宅子,邢五才变了脸色。 他瞧见了,那个窗花根本不是普通花样,而是瓦子教坊的标志! 两个小娘子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辆脚踏式缫丝车——这个标识挂在瓦子教坊的大门上,邢五来西北前日日都能看见。 教坊的管事说,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画的…… 邢五心跳如雷——那天他看到的小娘子八成是皇后娘娘本人! 许是烤鸭吃多了,积了食,夜里秦盈盈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想坐起来溜达溜达,突然看到后窗被人撬开了! 秦盈盈没有声张,手谨慎的摸到床边的小几,倘若进来的是陌生人,她会毫不犹豫地砸过去。 好在,是个熟人。 邢五仿佛练过缩骨功似的,灵活地钻过那个小小的窗户,跳到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看到秦盈盈醒着,他并不惊讶,反倒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原来,秦盈盈之所以睡不着,就是因为他在烤鸭里放了药。 邢五胆大心细,特意带了炭笔和草纸。 两个人不敢说话,借着月色用笔和纸交流。 秦盈盈简短地写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和萧百里的目的,并告诉邢五一处铺面,外加一句暗号。 这是赵轩埋在西北的暗桩。 秦盈盈之所以知道,源于俩人之间的一个小玩笑,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邢五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把纸团巴团巴塞进了嘴里。 秦盈盈目瞪口呆——和电视里演的一样一样的。 临分别,秦盈盈不放心,匆匆在纸上写:你以自己的安全为先,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至少不会被苛待。 邢五咧开嘴笑笑,无声地说:“娘娘放心,邢五定不辱命。” 他从小混迹于勾栏瓦肆,三教九流都接触过,大的本事没有,宵小手段不少,溜门撬锁、逃跑保命没有问题。 秦盈盈站在窗边,一直看着他躲过巡逻的护院,钻过狗洞回到窄巷,这才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世间之事大多有因必有果。 当初她出于善念帮了邢五兄妹一回,竟然为自己种得这样的善果。 接下来,只有等待。 一等就是三天。 秦盈盈没有等到暗桩搭救,却等来了梁逋的围堵。 西北边境数州,曾被夏国占领数十年,梁逋在庆州埋下的眼线,比大昭的都多。 邢五到底经验不足,虽然成功地把消息送了出去,却也暴露了自己。 梁逋顺藤摸瓜,找到了秦盈盈。 这晚夜黑风高,数十个黑衣人将阁楼团团围住。 梁逋背着手站在黑衣人身后,笑得阴险,“没想到啊,萧百里竟然把人藏在这里,让本相好找。” 萧百里的部下总共只有十来个,背靠背围成一圈,将秦盈盈护在中间。 为首的部下盯着梁逋,冷冷道:“梁相国,大辽与夏向来交好,你今日真要冒犯我家王爷吗?” “不不不,虽然辽阳王出尔反尔,诓骗于我,我却大度地原谅了他。”梁逋阴阳怪气地摇摇头,指向秦盈盈,“我只要她——” 部下道:“相爷可知她是何人?” 梁逋打断他的话,“你别告诉本相她是辽阳王的心头好——这话可骗不了本相,本相有幸见过昭国的‘秦太妃’,听说是这位皇后娘娘的姑母,生得真像呢!” 秦盈盈绷着脸,低声道:“给萧里百传信,叫他过来支援——没时间犹豫了!倘若本宫死在夏人手里,辽阳王就是帮凶,你觉得辽国皇帝会不会保他?” 为首的部下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弹,扔到半空。 只听一声巨响,耀眼的火亮点亮了夜空,信号弹如星子一般闪了闪,消失在天幕。 这是辽军独有的传信方式,就算萧百里看不到,城中的辽国暗桩也会迅速赶过来。 梁逋眯了眯眼,不想再拖。 他挥了挥手,上百个黑衣人一拥而上。 梁逋不想和萧百里结仇,没下死手,只重伤了他的部下,抢走了秦盈盈。 听说秦盈盈被抓走了,大昭仪急疯了,大半夜就要冲到庆州府衙报官。 萧百里拉住她,沉声道:“报官太慢,派苍鹰给赵轩传信——他应该认得你的笔迹吧,信件由你来写。” 事到如今,已经顾不上和谈的问题了,萧百里毫不怀疑,如果秦盈盈死在梁逋手里,他和大昭仪真就完了。 秦盈盈又被人打晕了。 自从出了京城,她时不时就要晕一回,每次醒来都会到一个新地方,这次也不例外。 秦盈盈并不知道,此时她已经到了夏国的地界——西平府。 这里驻扎着三十万翔庆军,是夏国东南边境的精锐。这只边军与大昭争战上百年,从祖爷爷辈一直打到重孙子辈,结下了数代仇怨。 前两天,秦盈盈被关在屋子里,每天有人送水送饭。 别以为秦盈盈会担惊受怕吃不下饭,恰恰相反,她的饭量反而变大了,把看守送的饭菜吃完了还不够,天天大呼小叫,让人给她加餐。 看守快被她吵疯了,为求清静,只能顺着她。 秦盈盈故意闹腾了两天,大致摸出了对方的底细——梁逋不在、看守不敢为难她。 梁逋确实不在,不然不会让秦盈盈这么逍遥,他可不像萧百里那么客气,抓到秦盈盈的那一刻就已经想了一百种法子折磨他。 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梁太后召回了京城。 回京之后,梁逋才发现那封懿旨根本不是梁太后写的,是夏国皇帝嵬名乾借着太后的名义骗他回来。 嵬名乾如今只有十五岁,政治才能和野心却不小,他一心想扳倒以梁太后和梁逋为首的主战派,为夏国谋得休养壮大的机会。 边境互市就是由他提出来的,所以他不能让秦盈盈在夏国出事。 梁逋发现自己上当了,气愤地把小皇帝骂了一顿,调头返回西平府。 秦盈盈盘着腿坐在床上啃鸡爪。 梁逋的脸黑如锅底,“谁给她买的鸡爪?” 看守战战兢兢地说:“是、是小的……” 梁逋危险地眯了眯眼,“你以为本相是来请她做客的?” 看守缩着脖子,没敢哼声。 他当然知道,梁逋是想让他饿着秦盈盈,最好天天不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 梁逋并不知道这个看守其实是夏国皇帝嵬名乾的人,他不仅没虐待秦盈盈,还暗搓搓地做了件好人好事。 很快梁逋就会知道了。 秦盈盈吐掉鸡骨头,扬起油乎乎的小手朝梁逋招了招,“得了,你别为难他了,其实他做了一件大好事,至少让本宫知道夏国不是只有你这种恶心巴拉的大坏蛋。” “恶心巴拉的大坏蛋?”梁逋冷冷一笑,反手将门关死,“和你姑母一样,长着副伶牙俐齿——今天,本相就给你一颗一颗敲下来,看你还如何嚣张!” “等等!”秦盈盈被他说得一阵牙酸,“没记错的话,咱们刚刚见过两面吧,无怨无仇,你干嘛对我下毒手?” “无怨无仇?”梁逋扒开衣领,露出胸口的伤疤,“大昭皇帝为了你的姑母险些要了本相的命,这叫无怨无仇?” 秦盈盈撇撇嘴,“又不是我射的。” 梁逋挨近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你不是赵轩最心爱的人吗?为了你空置六宫、凤阁独宠,啧啧,果然生了副好皮相……” 说着,咸猪手就伸了出来,摸到秦盈盈脸上。 “呕……” 秦盈盈胃里一酸,一大口鸡爪味的秽物全都吐到了他身上。 “你——贱人!” 梁逋扭曲着脸,撕开外衫,重重地摔到地上,“今日我倒要尝尝,让大昭皇帝独宠的女人到底是何滋味!” 一边说一边压了过去。 “别别别,我刚啃完鸡爪,又吐了,没洗手也没刷牙,不信你闻闻……”秦盈盈一双油爪子胡乱拍在他脸上,还故意朝着他打嗝。 梁逋被她恶心得不行,拎着茶壶往她嘴里灌,“想作妖?行,本相亲自帮你洗!” 秦盈盈蹿到床上,故作慌乱,“别过来,小心我打你!” 梁逋嗤笑:“蠢货。” 秦盈盈继续往后退,“离我远点,不然你会后悔的!” 梁逋跪到床上,俯身挨近她,“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让我后——唔……” 后颈一痛,飞快地起身,夺过邢五手里的短刀。 邢五立即掏出一块大板砖,咣咣咣咣往他头上砸。 到底争战沙场多年,梁逋第一时间抱住头,避开了致命部位。 秦盈盈跳下床,躲到邢五身后,“说了你会后悔,还不信。” 梁逋头脑眩晕,想叫人,却发不出声音。 邢五也不恋战,拉住秦盈盈就往外跑。 梁逋跪在地上,捂着满头的鲜血,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愤怒地大吼:“来人——把那个贱人给我抓回来!本相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邢五护着秦盈盈,熟门熟路地往外跑。 他和秦盈盈一样,是被梁逋抓过来的,前几天一直关在后院的柴房里,今天刚逃出来,混进秦盈盈的屋子里,躲在了床底。 多亏了那名看守放水,不然不会这么顺利。 邢五已经摸清了西平府衙的地形,知道哪里可以跑出去。 秦盈盈被他拉着上蹿下跳,胃里翻江倒海,酸水一股股往上涌。她拼命忍着,努力跟上邢五的脚步。 幸好嵬名乾的人暗中帮忙,真让他们逃了出来。只是还没逃多远,就被梁逋追上了。 梁逋头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裹着一层层绷带,看上去有点惨。 他盯着包围圈中的秦盈盈,目光怨毒,“来人,把她——” 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上之人满头大汗,形容狼狈:“相爷、相爷不好了——昭军兵临城下,要与相爷决一死战……是、是昭国皇帝亲自领兵!” 梁逋眉头一皱,继而露出阴恻恻的笑:“好,很好,本相等的就是这一战。走,去会会那位大昭官家!” 秦盈盈和邢五一起被带上了城楼。 身后是全副武装的夏国兵士,城下是战意勃勃的昭国大军。 秦盈盈一眼就看到了战车上的那个人。 他穿着明黄色的甲胄,戴着红缨头盔,冷酷的脸上风尘仆仆,瘦得有些脱相了。 一个月来,遭人绑架,四处奔波,再苦再难,秦盈盈都没哭过,这一刻看到自家男人,她的泪终于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赵轩麻木的心一点点变得鲜活。 他的目光贪婪地放在她脸上,舍不得挪开一寸。 她……还活着。 这句话他先前想都不敢想,哪怕想到一个字,心就像针扎似的疼。 她在哭。 是受了委屈吧? 相识以来,她每日待在宫里,被他细致地养着,娇娇地宠着,舍不得委屈半分。 他无法想象,这一个月她是如何度过的。 是不是同他一样夜夜不得安眠? 有没有被人欺负? 会不会偷偷哭鼻子? 是他无能,把她弄丢了。 是他无能,现在才找到她。 他身后有四十万大军,他带来的是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京城四卫,一夜之间就能踏破西平府。 可是她在那里,被敌人五花大绑,他不能轻举妄动。 梁逋站在秦盈盈身后,得意地大喊:“赵轩,你仔细瞅瞅,这是你的皇后!要么退兵十里,签下降书,再赔十座城池,要么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赵轩抿着唇,黑沉的眸底翻涌着危险的风暴。 他要把所有伤害过她的人,挫骨扬灰。 有人忍不住,高声叫骂:“狗娘养的!拿女人作质,算什么好汉!” 梁逋哈哈大笑:“能抓到你们的皇后,这是我大夏的本事,有种你们也抓一个试试。” “……” 更多的将士加入进来,双方叫骂起来,互不相让。 赵轩异常沉默,拇指缓缓地摩挲着袖中的臂弩。仿佛一头危险的野兽,安静地潜伏在草丛里,蹲着他的猎物,只等待最好的时机,一击即中。 很快,他就等到了。 秦盈盈捆在一起的手稍稍往上抬了抬,比了一个手势。她的动作十分隐晦,如果不是赵轩时时刻刻盯着她,根本不会发现。 他看懂了。 那是他们一起玩羽毛球时,秦盈盈冲他比的手势之一,掌心向下,拇指朝右,意思是屈膝、向右躲,这个球交给他。 赵轩缓缓地勾起嘴角,点点头。 下一刻,秦盈盈突然屈起膝盖,手肘狠狠地撞在梁逋肚子上,同时迅速向右躲闪,露出身后的梁逋。 与此同时,赵轩飞快地扬起手臂,袖中的铁弩嗡的一声射向城楼。 这个距离和高度,原本是安全的,就连十六石的重弓都射不到,更何况梁逋还故意躲在秦盈盈身后,就是为了防止大昭的暗箭。 他怎么都想不到,赵轩已经研究出了远程轻弩,第一个攻击对象就是他。 赵轩的准头很好,箭头不偏不倚直直地没入梁逋眉心。 几乎同一时间,旁边的甲兵一把割断秦盈盈身上的绳索,将她护到身后。 城楼上响起兵戈之声。 赵轩目光一闪,这不是他安排的人。 紧接着,萧百里和大昭仪出现在城楼上,护住了秦盈盈。 赵轩再无顾忌,带领大昭军队,攻破西平府。 秦盈盈和赵轩短暂地聚在一起。 她抱着他染血的甲衣,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通,然后就坚强地抹干泪痕,让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大昭的皇后。就算不能和他一起披挂上阵,至少要做到不拖累他。 尽管不舍,赵轩还是离开了。 他要亲手把她受的委屈一一讨回来。 宝儿跟着赵轩一起走了,走之前哭着对秦盈盈说,要打倒坏蛋,替她出气。 赵轩亲自带兵,十日之内连破三城,彻底击溃夏军东南防线。 宝儿一战成名。 攻打最后一座城池时,主力被敌人牵制,攻城兵损伤大半,宝儿一怒之下,独自推着冲撞车,生生撞开了厚重的城门。 从此夏军多了一个传言,说大昭有位女将军,生得青面獠牙,凶残至极。 昭国的版本则是宝儿将军天生神力,徒手破城,令敌军闻风丧胆。 大昭军队势如破竹,直逼兴庆府。 夏国无奈,签下降书。 双方在庆州签订盟约,开通互市。 赵轩用这一战,换来了昭夏边境一百年的和平。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下章完结! 第95章 【完结章】 赵轩凯旋的那日, 霞光漫天, 映红了将士们的甲衣。 秦盈盈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男人。 就算没有帝王的身份, 他也是最优秀、最耀眼的那个。 她情不自禁地冲下城楼, 扑到赵轩怀里。 赵轩抱着她,当着数万将士的面,吻住了自己的小皇后。 然后…… 秦盈盈幸福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 床边围了一圈人, 赵轩像个傻子似的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眼睛里闪着亮光。 他对她说,她有了身孕。 秦盈盈忍不住笑:“是不是辽阳王告诉你的?别信他,那是我和贞荣姐姐骗他的,其实是为了找人给你传消息。” 赵轩的手紧了紧, 视线她肚子上瞄啊瞄。 秦盈盈没好气地捂住, “别看了,看也没有。说好了十八岁再生的, 还差一年多, 等着吧!” 想到这个约定, 赵轩神色一变, 似喜似忧, 喜忧参半。 大昭仪笑笑,站出来说:“盈盈,你真有了身孕,已经两个多月了。十位军医轮流诊的脉,陛下不信, 又从城中找来妇科圣手,确实是喜脉。恭喜!” 秦盈盈傻了,看看赵轩,又看看自己的肚子,似乎不敢相信,“咱们不是一直都很注意吗?我每次都喝避子汤……” “不是每次。”赵轩温声,有一次就没喝。 秦盈盈想起什么,脸上一红。 除夕之夜,赵轩喝了酒,拉着她胡闹,偏偏只是浅浅地撩拨,不肯实干。 秦盈盈酒气上头,没忍住,主动把人给压了。 就是那次吗? 就那么一次…… 就中了? 秦盈盈呆呆的,“我、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是说怀孕后都会害喜吗?我每天好吃好睡,还胖了。” “咱们的孩子懂事,舍不得折腾母后。”赵轩看着她,满目深情。 秦盈盈抬起手,想要摸摸肚子,又怕碰坏似的,轻轻点了一下又很快放开。 赵轩握住她的手,一大一小两只手交叠着放上去,无比轻柔。 其余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对幸福的夫妻。 官家亲征。 边城大捷。 皇后有孕。 这个尚未出生的小太子就像天上降下的吉星,预示着大昭的辉煌未来。 赵轩站在点将台上,宣布了这一喜讯。 六十万大军齐声欢呼,洪亮的声音惊天动地,昭军士气更胜以往。 战事已了,论功行赏。 高世则晋升四品指挥使,统领京城四卫。 宝儿以女子之身奋勇杀敌,屡次奇功,封为六品参将,纳入三司指挥使梁大将军麾下。 邢五救驾有功,擢为千夫长,收入西山大营,只要肯努力,必定能一步步走上来。 赵轩和秦盈盈回宫后,遣散了一批宫人,其中就包括大昭仪。 大昭仪不再是赵轩的妃子,摇身一变成了他的义姐,获封贞慧长公主,赐府别居。 辽阳王萧百里回了一趟辽国,再回来时成了辽王派到大昭的特使,负责两国的互市事宜。 继昭、夏两国开通互市后,大昭与辽也签订了互市盟约。 萧百里斥巨资在汴京租了一个大宅子,刚刚好就在大昭仪的公主府旁边,时不时翻墙跳窗,继而被大昭仪打得满街乱蹿。 不知给汴京百姓茶余饭后添了多少谈资。 赵轩记恨萧百里绑走秦盈盈,没少给他下绊子——不杀他,是念着他在城楼上护住了秦盈盈。 萧百里自知理亏,好脾气地受着。 秦盈盈怀孕的前三个月不是在路上奔波,就是被关在屋里,倒是能吃能睡,没什么反应。回到宫里,日子舒服了,害喜的症状反倒加剧了。 每日晨起,例行吐一回,闻到荤腥又要吐一回。冷着了反胃,热着了反胃,被二豆身上的毛毛痒到了,还是反胃。 四个多月,本该显怀了,秦盈盈反倒一日日消瘦下去。满宫的主子奴才急得团团转。 秦盈盈不想让他们担心,强迫自己多吃一些,然而前一刻刚吃下,没过一会儿就又吐了出来。 秦盈盈没胃口,赵轩也吃不下饭,俩人比着劲儿地掉肉。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轩挽起袖子,亲自下厨,打算给她做碗热干面。 秦盈盈说过,她上大学的时候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会跟舍友买一份热干面,分着吃。 赵轩问了做法,准备好材料,亲自动手。 只是,这个男人实在没什么做饭的天赋,面粉浪费了一大坨,炸豌豆的油险些烧着了,自己还差点被蒸气灼伤,最后好不容易做出来一碗。 面条拉得不够圆,豌豆不够酥脆,芝麻酱的味道也有些奇怪,秦盈盈还是吃了下去。 想到赵轩挽着袖子在灶前手忙脚乱的样子,秦盈盈突然就有食欲了,足足吃了一大碗,又喝了碗热腾腾的面汤。 她的胃口就这么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秦盈盈胃口好了,肚子吹气似的长了起来,人却变懒了,天天窝在屋里睡觉。 医官屡次提醒,需得适当运动,否则胎儿太大,不利生产。 秦盈盈却像个管不住自己的小孩子,今天答应得好好的,明天又懒洋洋的不肯动。 赵轩只得天天过来,连骗带哄地陪着。 这天,为了让秦盈盈活动活动,他特意拿来一幅前朝唐先生的名画,拉着她一起临摹。 赵轩深知,普通的画作秦盈盈没兴趣,所以特意选了唐先生的真迹。 唐先生爱画美人,也擅画美人,他画的仕女图往往暗藏乾坤。 秦盈盈画着画着,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那个屏风是怎么回事,上面怎么还绘着春.宫图! 她收了笔,质问般看向赵轩。 赵轩从背后拥住她,握住她的手,“怎么不画了?来,一起画。” 他抓着她的手,在画纸上缓缓地落下一笔。 刚好是春.宫图的位置。 温热的呼吸洒在秦盈盈耳边,激起一片绯红。 赵轩笑笑,亲了亲她泛红的耳垂。 秦盈盈浑身一颤。 赵轩把笔塞到她手里,让她握着,“乖,继续画画,这里交给我。” 秦盈盈愤愤道:“你说得轻巧,哪里画得出来?” 赵轩握住她的手,在纸上描了一笔,“你看,这不就画出来了?” 金色的夕阳洒在书案上,窗外的芭蕉摇摇曳曳。 赵轩陪着他的小皇后运动着,同时在画纸上留下了绚丽的笔触。 产期预计在九月底。 都说这个孩子有福气,长身体的时候,正好是瓜果飘香的季节,秦盈盈每日吃的都补给了他,降生的时候又不冷不热,不用受罪。 进入九月,皇宫上下突然变得紧张兮兮。 起初秦盈盈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总觉得肚子疼,以为要生了,结果产婆、医官都来了,又没动静了。 闹了好几次乌龙之后,秦盈盈干脆敞开心怀,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不拿着当事了。 这天,赵敏又耍小性子,跑回宫里说潘意的坏话。 这种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自从俩人成亲后,赵敏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吃顿好吃的,再被潘意接回去。 秦盈盈拉着她在后苑看菊花,起初觉得肚子疼,也没在意——算算还有大半个月才到产期——直到裙子湿了,这才意识到,羊水破了。 赵敏吓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拖着她就往凤阁跑。 当时秦盈盈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大昭未来的皇帝生在菊花丛里,她这个做母亲的脸都得丢到史书上! 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医女、产婆随时待命。 秦盈盈还没到,东西就已经准备好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秦盈盈扶到产床上,还没坐稳,就见她表情一僵。 崔嬷嬷开口,声音直打颤:“怎、怎么了?” 秦盈盈抓着裙子,神色莫名,“好像……生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后来,这件事还是被记录在了史书上。 大昭国的武帝,是从端圣皇后的裙子里抱出来的…… “枕戈待旦”几个月的产婆和医官们,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直到小皇子发出嘹亮的哭声,大伙才回过神。 崔嬷嬷激动得直掉眼泪,抱着小皇子又哭又笑。 就在这时,秦盈盈弱弱地说:“好像……还有一个。”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第二个孩子生得并不顺利,秦盈盈躺在床上,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嗓子都喊哑了。 赵轩在外面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 最终,他还是不顾嬷嬷们的阻拦,闯进了产房——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没有什么比他的皇后更重要! 秦盈盈看到他,委屈得直哭。 赵轩抓着她的手,恨不得替她疼。 看着心爱的人嘶声痛叫的模样,赵轩差点掉下男儿泪。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他反复强调着。 “你别胡说,我还想生一个足球队呢!” 赵轩皱眉,“两个就够了。” “不行,我最喜欢孩子了!” 秦盈盈一急,小公主就这么生出来了。 赵轩终归没忍住,红了眼圈。 与皇子相比,他更珍爱这个肖似母亲的小女娃。 他想第一个抱,又不敢,太小了,太软了,似乎一不小心就会碰坏。 医女抱着娃娃清洗的时候,赵轩忍不住凑过去,学着医女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往娃娃身上撩着水。 娃娃动一下,他就激动地叫秦盈盈看,那傻乎乎的模样,哪里像是杀伐果断的一国之君? 赵轩一手搂着秦盈盈,一手圈着一双儿女,无比满足。 众人齐齐下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喜得皇嗣,龙凤呈祥。” 赵轩朗声大笑。 “赏!” “有重赏!” 九月初九,大昭中宫顺利生产。 母子平安,龙凤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