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竞技] 《冒险者杀手》作者:阿尔忒斯【完结】 文案:暗黑破坏神的世界里充满了诡谲阴森,以及各种“无底限”之事。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我,高进,变成了那广阔世界中的一具骷髅兵。 在我负责守卫的“疯王”李奥瑞克皇陵之中,我的任务只有,阻挡来犯之敌。 那蔚为壮观的死后宫殿,与陷阱为伍,与怪胎为邻,与光明绝缘,与黑暗缠绵不休。 再见了,我的亲人,再见了,我的朋友,如果你们想要再见到我。 就请打开那一副黑暗格调的客户端,登入崔斯特姆服务器。 我会笑着迎接诸位,以不死之身。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奇幻魔幻 恐怖 游戏网游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进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黑铁的苏南科尔。 高进的眼睛里映满了蓝色光彩,这层像是经由冰冷湖面泛射而来的光,蠕动着,投映到他视线尽头,布满褶皱的弧形洞顶上。 光芒几经传播,呈现出洞顶之下一大片森森白骨,它们毫无章法地散落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充满了死亡凄恻的味道。 高进的耳边传来一道沉闷且不知含义的吼叫,那声音说[起来吧!吾皇李奥瑞克的战士们!拿起你们的剑,去处死闯入者!] “李奥瑞克?” 这个名字高明再熟悉不过,对于大菠萝玩家来说,疯王李奥瑞克是他们踏入游戏世界后将要面对的第一位重量级BOSS。 这位坎都拉斯王国的君主,在被迪亚波罗精华玷污高贵的灵魂之前,他以贤明著称。 但和所有的悲剧式人物一样,他拥有一个类似于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结局。 那就是统帅他永恒的亡灵军团,肆虐在他曾经发誓捍卫的生命之上。 几幅断裂的胶片,以快速轮播的方式再上映。 从高进那朦胧且蓝光萦绕的眼前,一一闪过,他觉得头部传来一阵刺痛。 这几幅胶片里的内容,是他结束那毫无意义的短暂一生,从某辆疾驰而过的轿车前,高抛而起的画面。 作为读日系轻小说长大的三次元人,高明可瞬间总结出不下十个,以这种老梗穿越到二维空间里的主人公。 他努力想要做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只可惜面部的麻木僵硬,的的确确正在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极有可能,正是那道沉闷吼叫中,所称谓的[李奥瑞克的战士们!]其中之一。 “这就是我无法自由动作的原因了?” 由于视线笔直向上,他并无法观察这周遭景象。 但很快,他便听到,密集的咔嚓之声,响彻整个洞穴。 仿佛是田径赛道始端,被发令员召集而来的短跑高手在活动腿脚。 骨骼在如此宽阔且不祥的大墓地深处,以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动关节,拼凑成一大片漆白而没有灵魂的不死空壳。 它们林林总总手持生了锈的刀剑,低垂令人望而生畏的骷髅头,迈出接受了王之号令的愚钝步伐,缓慢向前。 高进觉得四肢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生命律动,他用手撑住湿滑的泥地,从属于他的乱葬穴坑里,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做好了面对自身的准备,但在真切地看到那伸出的一双指骨后,恐惧仍像聚拢翻飞的蝙蝠群,猛地窜出了黑洞出口。 那种令人崩溃的恐惧感,似海啸来袭时掀起的轩然大波,又在某种刻意营造的宁静中,徐徐压灭欲图毁灭万物的锋芒。 [被动天赋:克服恐惧。 天赋解析:这是你苏醒之后意识到的巨大改观,是你以往的人生中所不具备的一点,它能给你带来一生的好处。] “一生的好处吗?” 这真是个巨大的讽刺。 穿越以后的金手指,如果仅仅是为了告诉他要保持镇定,未免也太可笑了,直觉告诉他不会那么简单。 克服恐惧这一被动天赋,激活时他能觉察到心灵力量的激增。 原本被史无前例的恐惧撼动了的意志,更加顽强地成长了一些。 高进记得他曾看过一部漫画,那漫画里的主人公是班级里的边缘人物,这种人在充满校园暴力的日本高中里叫做“最底限”。 这种人性格懦弱,无论受到怎样屈辱,都会以阿Q式的心情来宽慰自己,比如,被人命令跪舔鞋子时,他会主动催眠自己。 告诉自己“也不是那么臭啊……”“忍一忍吧,这种臭是我可以承受得了的……”“只要舔了的话,就能融入那圈子了……” 然后身为最底限的可怜虫,真的会去迎合各种龌龊没底线的教唆,进而将他身上这种“最底限”标签,写映得更加深重。 坠入这个怪圈的人不在少数,高进虽不至于掉进这个怪圈,但他自闭沉闷,缺乏反抗精神的处事态度,也让他深受同学排挤。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当失控的轿车即将撞到那名女童时,他爆发出了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勇气和力量,毅然舍身救人。 而现在,克服了环境层面给他带来的恐惧感之后,高进心灵力量的强悍程度已大大超过舍身救人,所要拥有的勇气。 概念化地换算一下,这勇气足以支撑他与众多白骨徒步行军,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探索那些他曾幻想过的事物。 “我幻想过的东西?是什么呢?是成为一名勇者吗?在异位面的世界里,锄强扶弱?还是成为一名叱咤风云的王牌骑士?” 显得与同类有些格格不入的骷髅人,走在队伍的最末端,而他的同类们闷头不语,跨越用以划分墓园的铁矛栅栏,走上台阶。 一望无际的骷髅军队保持着沉默,这种沉默与脚下重踏泥土传来的铿锵琐动,形成了一种极度自律化的动静对比。 “毫无疑问,这不死军团的战斗力,将远远不止游戏中呈现的样子。” 高进左右扭转他的头颅,越过“同类们”的肩胛骨眺望远方,使他能够彻底审视这最初觉醒的地方,是何等的壮观? 除了含他在内的大批骷髅兵之外,这偌大的地下溶洞,或者说是李奥瑞克的地宫内,还有大约十个如此规模的墓园。 累累白骨似是被人随意丢弃那样,以千奇百怪的姿势互相搭摞,在溶洞岩壁上悬挂着的蓝灯照耀下,默诵着永恒的哀歌。 李奥瑞克下令屠城之后,坎都拉斯的国民,有一大半在此归宿,死前不得安宁,死后亦成为了“疯王”的玩物。 高进从空气中翻飞的星斑状尘埃,可以判断出地宫里的霉味儿,足足沉淀了好几个世纪,空气质量一定糟糕透顶。 值得庆幸的是他闻不到这种霉味儿,假若有人不知深浅地来到这个地方,一定会被这种味道熏得失去战斗力。 所以,他敢肯定,站在台阶顶端的那位骷髅将领,它召集来如此多的骷髅兵,所要对付的“闯入者”一定不是寻常宵小。 “在游戏里,李奥瑞克的宫殿每天都要接待数以几十万计的新手玩家,他们有的是刷皇冠,有的是来观光练小号。” 漫长的骷髅兵队列停止行进,它们颇为郑重地伫立在上百级的残破台阶上,一排接一排,随时准备听调迈出地宫。 “看起来,骷髅兵都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存在。而我是不一样的,我摸这里的泥土有触感,初步估计,我也能感觉到疼。” 高进往上走了一级,最前端的骷髅兵,在那位身批黑铁铠甲的骷髅将领指挥下,整齐划一地朝地宫出口,从容行进。 “这骷髅将领的还原度挺高的。” 对游戏资料涉猎丰富的高进,很清楚地知道,这位骷髅将领是李奥瑞克的亲卫之一。 虽然李奥瑞克最终疯狂,但他周围仍然活跃着六位高阶骑士,这六位高阶骑士在与拉克达南的作战中,统统战死。 死后仍聚集在疯王的棺椁之前,它们负责狙杀任何胆敢打扰陛下休憩的渣滓,从前一样,死后也一样。 “这位骷髅将领,大约是叫苏南科尔。” 高进望着骷髅将领显赫的三角戟战盔,陷入了对游戏资料的回想。 “黑铁的苏南科尔。” 高进明白了一件事,他所穿越的这个世界,绝没有大多数穿越者面临的那么方便。 在那些轻小说里面,穿越者都毫无例外地保有某种可以看穿对方身份的能力,比如说是飘在脑袋上面的名字。 高进没有这个能力,他的金手指到现在为止,也只触发了一个叫他保持镇定的被动天赋,尚且不知是不是骷髅兵通用的。 但是,这缺陷并不影响他判断出对方的身份,黑铁的苏南科尔,他是李奥瑞克最初南下时携带的骑士,一路提拔到亲卫。 “能够替君王掌管这大墓地,他在死后依然被骷髅王委以重任。” 所以说,一个人即便是变成了魔鬼,再疯狂不济,他也必定有真心相待之人。 无论李奥瑞克被迪亚波罗的精华玷污到何种程度,依然会记得,他身边有一位忠诚的骑士。 此时的苏南科尔,挥动它粗壮的臂骨,指着身后一团深邃的黑暗吼道[士兵们!速度快!一列列快速行进!阻挡来犯之敌!] 他的声音里饱含着一种为君分忧的热忱,尽管由于死亡的阻隔,那声音已变得朦胧,像是装进一面鼓里,吼叫时嗡嗡作响。 在不断思考、总结眼下情形的过程中,高进随队走了十多级,离真正的苏南科尔也越来越近,对方漆黑色的颌骨正对着他。 “身为坎都拉斯最负盛名的骑士,他本应披戴源质级的铠甲,但由于这套黑铁甲是他早死的妻子所赠,他自然眷爱一生。” 骑士之所以名为骑士,绝非因为那光可照人的铠甲,而是由于其气节可贵。 苏南科尔已成白骨,而那黑铁甲仍将其紧紧呵护。 两点幽蓝色的灼光,在苏南科尔黑漆漆的眼洞里,放射出摄人心魄的力量[你!我是说你!给我过来!]臂骨凌厉下压。 那条挥出的手臂上,缠绕着布满尖刺的黑铁臂铠,其下,时而裸露出漆黑的骨色,意味着它是这整个地宫里最特别的存在。 一时之间,在溶洞中回响良久的铿锵步进声停止了,台阶上缓慢蠕动的骷髅大军原地止步。 高进呆在原地,浑身战栗。 “一定是我的左顾右盼,让它起了疑心。” 所有的骷髅兵都没有自主意识,当然只能朝苏南科尔一个方向行走。 而高进为了看清地宫景象,他曾在队伍末尾挪动了几米,他以为这小幅度的改变不会引起任何亡灵的注意,可是,他错了。 苏南科尔就像小学课堂上的班主任,他站在讲坛上能洞悉熊孩子们,在课桌下面做的任何一点小动作,并随时粉笔伺候。 高进知道对于李奥瑞克的地宫来说,一具白骨的价值堪比垃圾,他确定自己可以完成奔跑、跳跃这样的动作,足够逃跑。 但他也知道,在苏南科尔腰间佩戴的黑铁巨剑之下,这逃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的绝学[旋风雷霆]能瞬间扫灭一大片敌人。 高进逃跑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和许多无辜的同类一起,被苏南科尔的巨剑扫成一片骨头渣。 第2章 时间不等人。 理智告诉高进,他应该可以瞒得过去。 此时,那刚刚获得的被动天赋:克服恐惧,又起效了。 它为心灵力量带来的增幅,迅速填补了高进心中被恐惧腐蚀出的空洞。 待那空洞之中的光芒消散,高进觉得自己获得了正视苏南科尔的心灵力量,尽管他腿骨仍有些打飘。 “骷髅兵没有任何自主意识,对长官绝对服从。既然苏南科尔下令了,我应该做出一具骷髅兵该有的行为。” 高进踌躇了几秒钟后,抬起纤瘦、充满了抽象艺术感的脚踝骨,带着轻微的“咔”声,压上前面一级台阶。 背对他的同类们,以沉默的姿势露给高进一溜溜弯曲的脊椎骨,在他跨上台阶的时候,统一从中间分出一条路。 这种礼让可不是高进喜欢看到的。 他尽量模仿那些同类们走路的姿态,以佝偻蹒跚的动作来到苏南科尔面前。 对方一直用尖锐的颌骨俯瞰着他。 靠近苏南科尔时,对方犹如一个能吞噬万物的黑洞,使用强大的灵魂引力将他攫住,使高进无法抬头。 灵魂引力是高进为那种无形的威压起的新名字,想必苏南科尔在活着的时候,就能单纯以这威压震慑敌人。 高进不得不承认,强者,尤其是精神层面的强者,的确拥有一种天然的力场。 这力场会让你产生自惭形秽的挫败感,而且这种力场还会随着苏南科尔的转变,由光辉照人变得,变得,幽暗摄人。 但对方很快就改变了俯瞰来者的角度,高进觉得自己的头被一个庞然大物握住。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来到比骷髅骑士更高的位置,苏南科尔的体型竟然如此庞大,他足足有三米高,手掌充满了怪力。 它拎起一具骷髅兵就像是掂起一只小蚂蚁,而且它的动作毫无迟滞感,似乎,死亡并没有为苏南科尔带去负面影响。 反而让它的手臂更有魄力,让它的挥剑更加凌厉果断。 高进庆幸没在苏南科尔点名时逃跑,因为它根本犯不上用剑对付自己。 [你的头在摆!我看到了!刚才在摆!你再试试动一下!] 高进想要收回刚才关于苏南科尔声音的评价。 作为一具失去了声带的骷髅,能发出如此浑厚具有磁性的声音,是受到死神如何眷顾的存在?尤其是它还相当具有感情。 苏南科尔指令骷髅兵时采用的声调,僵硬冰冷,机械而不可违逆,而它对自己高举半空的这一具,所说的话语却富含惊喜。 高进一时不太敢确信对方话里的意思,尤其是它说[你再试试动一下!] 细细品味,又觉得这是命令,于是高进只好不自然地扭了下脖子,苏南科尔眼中的光芒陡然窜升成两团小火烛。 它这次毫不掩饰深沉的喜爱之意,极尽快慰地吼道[你果然能动啊!能做扭脖子的动作!我就知道!你非同凡响!] “啊,原来是这样!骷髅兵是只能笔直向前的兵种,它们的脖子向来无法转动,所以往往防不住来自冒险者的背袭!” “哪怕我仅仅是东张西望,就已经足够吸引到苏南科尔的注意,这真是失算啊!” 高进眼中是苏南科尔大张的颌骨,它这个动作显然是在狂笑,但哪怕是它,也无法全然像人类一样,做到收放自如。 所谓的收放自如,就是说人类语言与表情的协调一致,而骷髅想要完全继承这一点,没有肌肉的带动将难以实现。 “他的语言能力,应该是经过艰苦的训练的。” 高进被它搁到了地上,他很怀疑自己是否感染了某种骷髅病毒? 因为这种病毒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思维意识,使高进没有对身为恐怖异类的苏南科尔产生一丝畏惧,反而觉得它魅力无边。 “这骷髅骑士才是真正的非同凡响,它并没有因为变成骷髅就丧失了骑士美德,那坦诚、真挚的情感一直都存在着。” 苏南科尔审视着瘦小而不知所措的骷髅兵,高进还不太明白它为何如此高兴?他这会儿只能纹丝不动地站在那。 好在苏南科尔的审视并没过太久,它抖动了一下深灰色的斗篷,从后腰处掏出一把黑铁短剑[拿着这个,指挥第三大队!]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咻!”地吹过高进胸间,每一根肋骨都和他的“同类们”没有两样,而只有他被赋予了权限。 “喂喂,这是闹着玩儿的吗?指挥第三大队?一跃成为骷髅兵的指挥官?这个发展不太妙啊!” 高进的第一感觉不是兴奋。 他基本理解了苏南科尔的思考模式。 骷髅兵的同质化非常严重,所以里面有一个到半个,会做出某种特别动作的,绝非等闲。 苏南科尔的思考模式是简陋的,却又十分扎实有效,那源自于他身为禁卫骑士队长时,细致精微的观察能力。 从数以万计的骷髅海洋中,发掘到一个能做出转脖子、横向移动的迷失灵魂,它当然值得高兴。 苏南科尔伸出的臂骨一动不动。 失去了皮肉、血管的维持,骷髅将丧失生动,却从此变得坚韧不拔。 那柄在它手甲之中,仿若玩具的东西,黑乎乎的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连它的刃锋都饱经风霜,变得坑坑洼洼的。 这把短剑通常应是被苏南科尔当成[神恩飓风]的投掷兵器,冒险者所谓的短剑,放在苏南科尔手中只够得上飞刀的尺度。 [你在迟疑?迟疑什么?拿起它!时间不等人!]透过苏南科尔的战盔,那声音陡然变得阴冷急促,是和刚才不同的口吻。 高进知道这骷髅骑士是典型的一根筋,否则他也不可能在李奥瑞克屠城时,仍选择站在疯王的一边,与全世界为敌。 除了诸多光辉特质之外,它还具有一个一根筋该有的个性,脾气暴躁,没有耐心,讲求忠义,而不顾是非对错。 高进再无其他选择,只好硬着“头皮”抓住剑柄,岂料这东西非同一般的沉重,抽出短剑时,竟然扯断了臂骨。 随着黑铁短剑与他那截断掉的小臂骨,一同掉在灰石砖上,除了荡起的浑浊烟尘外,还发出了清脆的“噹!”声。 苏南科尔略微下移目光,盯着跌落的短剑,还有那半截骷髅手臂,它陷入了一阵与高进几乎相同的艰苦思索。 [你为什么这么脆弱?]“我为什么会这么脆弱?” 巨大的问号,以及前所未有的紧张,瞬间占据了高进全部心灵。 这紧张远远超出了他苏醒时,发现自己身处李奥瑞克地宫,也超出了那么多骷髅兵将由他指挥的惊悚,与荒唐。 对于骷髅兵来说,听从长官号令,从墓穴里爬起来作战是本命。高进知道,他身后那些“同类”正是如此做的。 骷髅兵的兵器千奇百怪,有铁棒、铁戟,或是长一米半的锥形骑士矛,各种兵器,武装了这支不死军团。 可是,高进敢保证,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任何一件,骷髅兵被一把黑铁剑扯断手臂的事故,这个原因很值得深究。 在苏南科尔发出如此疑问后,高进觉得被动天赋:克服恐惧再度起效了,它在尝试改善不利于高进的心理因素。 但那层灰白色的恐惧之情,丝毫没能从心灵逐出。 “我为什么如此脆弱?不,骷髅兵不可能如此脆弱,但我没有感到那把剑有多沉……” 起初的想法,是高进觉得自己身为宅男体质,缺乏锻炼,才让他无力举起一把黑铁短剑。 但仔细衡量过之后,他又觉得这个想法根本站不住脚,是什么体质会让人拿不起一把短剑?不太可能。又不是蟑螂。 哪怕重二十公斤的一把剑,也不至于直接拉断了手,更何况他的触觉仍在,他觉得那把残破短剑,顶多六七斤。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心灵中不肯退散的恐惧,这时突然被从中绽开的一点光辉破除,围绕那一点,迅速的拨云见日。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丰富的游戏资料,潮水一般涌入高进怒旋不断的心灵,他知道,只要肯思考,一切都将有解释。 “为什么那些骷髅兵都能持有比这重得多的兵器?而我不行?我思考过力量、武器种类的因素,但都应该被排除掉!” 苏南科尔移开它凝视地板的目光,勾起一根手指拿住短剑,貌似叹了口气,将短剑重新揣回腰间。 [真可惜,你是劣等品!] 同时,他眼前本该瑟瑟发抖的骷髅兵,居然大胆地转身离去。 他未受令,却在最高长官奇怪的目送之下,返回下台阶的通道。 在高进顶着苏南科尔的死亡凝视,走下台阶的时候,他的同类们始终冷眼旁观,一双双空无灵魂的眼洞里,没有一丝光明。 而这独自离去的骷髅兵,眼中却隐隐升起两点赤红色火星,虽只是星火罢了,将来也难免燎原。 高进心灵当中一片平静,他已确定了这个莫名世界该如何定义—它是一个极为尊重原作的游戏世界。 至少在李奥瑞克地宫这张地图上,它非常忠实地呈现了地宫内的环境,呈现出了统御地宫的[圣骑士队长苏南科尔]。 在这一切变得有血有肉之时,连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瑕疵,也忠实地摆在了曾天梯排名亚服第三的高进面前。 “苏南科尔雷霆之誓,一把苏南科尔随机掉落的单手剑,当时有些玩家发现,这把力量需求120的单手剑,无法装备。” “这个BUG很快就被上报玻璃渣,技术人员也很快修正了它的数值,但是,玩家发现,这把剑依旧无法装备。” “在后来的一次版本更新之后,这把剑还曾被提上蓝贴,蓝贴中玻璃渣对广大发现该BUG的玩家致以了诚挚的歉意。” [黄字:苏南科尔雷霆之誓,受到了他死去妻子的祝福,这位伟大的圣骑士,他的武器貌似不被允许由别人持有。] [黄字:由于两名不太称职的吟游诗人,在编译他们国家的文字时,将短剑的使用者字符少写了一部分,它才无法重现光辉。] “玻璃渣将短剑无法装备的BUG,算在了汉化人员的头上,责怪他们在编译使用职业时,将圣骑士的‘士’字漏填。” “将野蛮人的‘蛮’字漏填,而这项修正工程将直接导致该武器代码重做,因此玻璃渣直接删除了这把BOSS掉落。” 高进知道,他所掌握的知识,正逐步改变着他故事的进程。 在这个黑暗的,充满了“最底限”因素的世界里,他如逢甘露。 第3章 [大鳌]高进。 高进为他的博学多识感到庆幸,这种被历代补丁遮盖住的小瑕疵,属于大魔王玻璃渣的一次无心之失。 当时有许多玩家联名抗议玻璃渣的粗暴举动,尤其是他们在蓝贴中极力讽刺亚洲编译人员的不作为,让许多玩家心生冷意。 不过,这毕竟是一家世界知名的游戏公司,他众多作品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很快便被更为丰富多端的游戏内容取代。 高进敢保证,假若这家游戏公司,在作品质量严重下滑的今天,胆敢张狂地质疑亚洲游戏业界的做事能力,它一定垮得很快。 但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大菠萝,使很多人盲目地对它产生了崇拜情节,人们很快就将注意力从无法装备的短剑上移开了。 高进回忆起那段趣闻的时候,弯下了他惨白光滑的半月板,这个蹲伏的姿势令那儿咔咔作响。 他面前是一把符文长剑,半身由脏土遮盖,焕发出若隐若现的寒光。 长剑护手上翘,顶端缀有两颗早已消散了魔能的宝珠,在长剑的表面镂刻着飘逸的花纹,仿佛是一朵野玫瑰在上面布藤。 符文长剑的质量不错,高进把它从泥土里翻了出来,这把剑使用镔铁打造,握住时十分坠手,比苏南科尔的短剑要沉。 高进举起符文长剑,毫无章法地挥动了两下之后,晃动着少了一条臂骨的身躯,把剑扛起,顺台阶通道慢慢走了回去。 苏南科尔此时怔怔地立在那儿,在这个死寂一片的地下世界里,它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那么富有趣味的骷髅。 [你是为了证明,你有能力握住武器?可为什么这把剑,你无法使用?]见高进已行至面前,苏南科尔隆隆发出疑问。 在此期间,它拾起地上的臂骨,朝高进缺失的部位贴去。 一个混沌的音符从苏南科尔喉间蹦出,蓝色齿轮光圈在那里闪烁即隐。 高进能感觉到,那部分重量,复与自身联结一起,还由于齿轮状光圈的作用,之前断掉的右臂明显变得粗壮了一些。 是粗壮了,他悄悄观察一番,发现右臂骨骼,尤其是手肘部分,与左臂呈现出不协调的观感,十分像螃蟹的大鳌。 高进的颌骨亦不断抽搐,胫骨部分传来阵阵膨胀的感觉,那恐怕也是一种强化,“难道是得到了语言能力?” [去率领你的大队,驱除侵入皇陵的杂碎!] 苏南科尔并没有给他适应种种变化的时间,振臂一挥,指向那支登上了平台的骷髅军团。 高进目中所及是一千名骷髅兵组成了方阵,踩着整齐的步调,停叩脚掌,把剑与盾扶于胸前,对新指挥官奉上了忠诚。 [你得到了吾皇精华的眷顾,已变得大大不同,快去证明你存在的价值!]苏南科尔厉声做吼,这次它是真的下令了。 高进承认,被动天赋:克服恐惧,差点被它这一声咆哮吓得激发出来,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再犹豫,只能听令行事。 在朝高他二倍以上的骷髅骑士叩剑行礼时,后者根本不去看他,而是继续指挥下面的骷髅兵,跨步向前,分派其任务。 [你们!加固地狱厨房!][还有你们,第四大队!去看住北苑!][第六大队!不准放任何一个冒险者进后花园!] 那骷髅骑士一成不变的叱令,离高进越来越远,他身后的一千名骷髅兵,迈着强而有力的步伐,与他一并行出地宫。 这地宫的大门上盘踞着黑晶铸造的死亡天使,门庭两侧的汉白玉柱上浮满了,艾丹皇子,为他疯掉的父皇镌刻的悼词。 艾丹皇子绝不会想到,他并非第一个除掉李奥瑞克的男人,在他之后,大概有超过一千万名脚男,踏破了这层门槛。 高进知道,游戏的数据经验可以套用,但真正的历史,一定不会那么夸张,这处地宫应该没有被所谓的冒险者碾压过。 现实中的血与泪,绝非是挥动神器大杀四方,而是经过力量、敏捷、智力这三项属性的绝对磨炼,才可书写而成为历史。 “如今想再多都没有用,听命行事,才是一具骷髅兵该做的。”这应是一个聪明的决断。 地宫前是漫长而阴森的青石甬道,甬道的两旁有数层高随葬坑,因地宫容储量有限,当时屠城死难的平民根本搁不下。 那些尸体被简单安放于随葬坑里,历经几个世纪,受到疯王黑暗精华的影响,如今也能扛起锄头、镰刀下地充当士兵。 打扰了灵魂安息的始作俑者,是甬道上那三个紧凑且移动灵敏的红点,它们很显然属于这几位不速之客腰间的油灯。 “三个人?三个人挑战李奥瑞克?”高进觉察到一些不对劲,于是扬起手掌。 他没打算让骷髅士兵们贸然前进。 第三大队的战士们立于高进身后纹丝不动,持各式武器谨慎待命,与甬道上死战的同类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进注意到,但凡靠近那三个红点的骷髅士兵,无不在几秒钟后粉碎成一堆残渣。 有时,从红点之中爆发出一道璀璨圣光,圣音梵歌所到之处,将白骨中的死灵力量彻底点燃。 有时,刀斧剑气以螺旋之态迅速扩大,裂开地板,突入骷髅军团中央,搅起一团毁灭飓风。 “怪不得……一个高阶圣骑,一个是高阶的野蛮人……还有一个,好像没有什么作为。大号带小号刷经验?” 高进这么想有足够的理由,因为圣光与剑气的释放都向两边,而中间的红点只负责跟随,它没有显示出是何种冒险者。 野蛮人和圣骑士推进的路线上,白骨与石板齐飞,爆炸声将整个甬道震撼得齑粉乱掉,冒险者裹挟着巨大优势接近地宫了。 没过几分钟,先第三大队前来迎敌的骷髅兵,残存无几。 唯有高进的第三大队,排列在地宫前端,毫无反应,冷冷对峙。 三个红点的原型也逐步露出。 其中有一名银铠圣骑士,高进从他胸铠上的花纹,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位锻造系的圣骑士。 他的[紫罗兰怨火]还差一个腿甲才凑齐,目前他腿部装备着一个更低阶的锻造制品,而高进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在何处。 另一个袒胸露乳的家伙,满脸髭毛,瞪得溜圆的眼睛里,喷射出狂暴的怒火,他单手持板斧,将一具骷髅兵从头到脚砸碎。 这白骨制成的勇士,虽然无所畏惧,但它们毫无例外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无法跳跃,这样就导致许多偷袭行动无法进行。 而围攻、堵截等正面作战方式,又是圣骑士和野蛮人的强项,所以,再多的骷髅兵也不过是为他二人提供经验的活靶子罢了。 高进眼中的光泽,随着野蛮人挥动的板斧游动:“[屠戮者科恩]?一把金字怪掉落的武器,他至少打过冒险级的哀嚎岗哨。” “屠戮者科恩的特效就是制造怒气暴风,形成一个最多到十五码的移动型风暴,威力随着风暴的扩大减小,十秒后消失。” “当然,这都是游戏里的经验,实际当中是否存在哀嚎岗哨那样的地方,尚且不知,但这无疑就是屠戮者科恩了。” 高进望向两名精神抖擞的冒险者中央,那儿站着一位手捧[乔丹法杖]的魔法师小妹。 她有着西方少女微卷的金黄长发,有着企望获得见识的勇敢眼神,有着白皙高挺的鼻头。 歪戴一顶小毡帽,帽檐下露出她用来束辫子的蓝色蝴蝶结,在乔丹法杖的粉红辉映下,颜色显得格外鲜艳、青春。 身上的装备是高进差一点认不出的[茅草娃娃巫术服],游戏支线奖励,那防具可爱俏皮,实在搭不上这阴暗诡谲的地宫环境。 “有趣,真的有趣,这个世界对游戏内容的还原度,真是无比的高,而且,还是沿用了一种最初版本的设定。” 茅草娃娃巫术服是游戏角色帮一名野外巫医寻获占卜娃娃后的任务奖励,主要特效是茅草醍醐,催眠五码范围内的敌人。 由于它的催眠效果太出众,最初开启天梯模式时,有许多法师玩家靠这件衣服打到了高排名,后来,该任务链被移出游戏。 野蛮人砸碎了甬道上的最后一个骷髅兵后,朝他的圣骑士朋友大吼:“喂,荔波,你看那个台阶上站着的家伙!” 圣骑士顺着野蛮人的板斧方向,发现有一个臂骨较为硕大特别的骷髅兵,站在一大队骷髅兵的前面,守着身后的地宫入口。 “嗯?[大鳌.高进]这个精英我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骷髅兵都是垃圾,排列得如此整齐,是想通了,打算接受圣光吗?” 圣骑士回头冲魔法师少女挥了挥手:“茉莉,大厅净空了,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站到后面去,以免碍我和皮诺的事。” “不,我才不离开你们!依我看,你是想独吞这精英身上的宝贝!”魔法师少女用近似撒娇的声调,和圣骑士辩驳起来。 而显然是第三人的野蛮人,则粗犷地咧开嘴角,站在一旁看他们两个斗嘴:“我听人说,地宫里的骷髅兵都是战士职业。” “战士职业怎么了?我可是魔法师!就因为你们两个总喜欢保护我,才让我没有办法得到成长!”那名少女不忿道。 “我是说,骷髅兵掉落的骸骨碎片,只能用来制作白骨锁甲,魔法师根本捞不到一点好处。”野蛮人摇头,眼神充满了揶揄。 圣骑士把他的[光明之圣杵]放下,闲散地用手拄着,使高进从他那个角度看去,觉得那武器就像是根荧光棒,十分惹眼。 他对少女的争辩根本不屑一顾,举起手甲,摩挲脖颈:“所以呢?茉莉,你是想试试从这些骷髅兵的身上赚到经验喽?” “我。”圣骑士戏谑的眼神,从那头盔上仅有的两个洞里投出,叫茉莉的魔法师握紧了手中的法杖,逞强道:“当然!” “未来我们还要去许多地方,战斗的事情我也想熟悉一些。”这次她的语气变得平和不少,言辞之间流露出一种真诚的向往。 野蛮人皮诺听了,用壮实的肩膀扛了他的好朋友一下,笑眯眯地说:“喂,茉莉也成长了不少,就让她试试吧?再说了。” 又看了一眼魔法师少女的武器,杖头红彤彤闪烁着磁力光斑的魔石,给人带来了心理上的安全感:“有乔丹呢。” “是啊,这武器可花了我不少钱。” 圣骑士收起大杵,把它挡在胸前,冷哼了一声:“试试无妨,但我们要先除掉那个大鳌。” 第4章 妖邪必败。 这三名冒险者之间的关系,在高进看来远没有那么复杂。 他能从圣骑士的身上看到坚守挚爱的影子。 能从野蛮人的身上看出他拥有兄长般高贵宽容的胸襟。 亦能从魔法师少女的身上看到急于追撵爱恋之人,以求和他相配的模样。 对于驱逐这世界上的不洁之物,他们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走到了一起。 或是在某次旅行中,共同见证了什么风景才成了朋友。 也有可能,是在冒险者公会共同领取了几次任务,男人和男人建立起了兄弟般的亲情,男人和女人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 面对那么多一望无际,以最坦诚的形象迎接他们的骷髅战士,他们丝毫没有怜惜这些恐怖怪物的眼中,是否饱含泪水? 它们之中,很有可能存在着旧日时期的大量完整家庭,屠城来临时无辜的父母、年幼的孩子,拉扯在一起被枪矛刺中。 或是一整个贵族庄园被疯王下令点燃,这些伫立的鬼影它们已经非常可怜,可偏偏没有人去留意他们在历史中的篇章。 “它们已经不寄希望于世人还能为它们报仇雪恨,但这最后的安身之地又为何要被这般打扰?” 甬道上泛着一层不均匀的磷光。 星星点点的白色碎末,正如泣如诉般散落到这一堆、那一堆。 如果游荡到外面是一种错,那待在自己家又有什么错呢? “这三个冒险者正在计划,他们计划将我杀死以后,由那名魔法师使用乔丹法杖屠杀骷髅兵,用以赚取战斗经验。” 由于圣骑士根本没有想到会有骷髅兵能听懂人类语言,他与野蛮人朋友,魔法师小女友开作战会议时,声音非常大。 现在他抓起通体发亮的大杵,用手拨弄了一下那个能够旋转的杵头,使它像走马灯似的迅速转起来,同时演奏出声。 一瞬间甬道上的骨灰迅速被圣光呢喃点燃,整个甬道燃烧起无数片金黄色篝火,与那魔法师少女的发色一般无二。 她眼中毫无疑问流露出崇拜、向往的感情,在野蛮人打量她时,又变得浑然无所谓,拿鼻头轻蔑地哼了一声。 “茉莉,他是对你好。”这个模样粗野强壮的野蛮人,拥有不亚于巨魔的体格,对那名少女说话时,用词却斟酌再三。 魔法师少女攥紧她的乔丹法杖,也不知是想到了这法杖的价值,还是想到了圣骑士藏在头盔下的脸,颇为羞涩地笑了笑。 “当然,我也对你很好。你离远点!要开战喽!” 野蛮人把屠戮者科恩掂了起来,追上他急不可耐的朋友,回头对她致以笑容。 两道身影如同人间最威严的城墙,魔法师少女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幸福包围的公主,她躲在那两道城墙之后,足以安枕。 她亦知道,她的刁蛮和小任性都是为了让那受到各色女子纠缠的圣骑士,能够时时注意她,关注她,她本身并不喜欢战斗。 野蛮人也知道,他的朋友待会儿会用[圣光万丈]烧灭整个骷髅军团,他所爱并期盼其永远幸福之人,根本不需要战斗。 在这场战斗结束后,他的朋友会拿用了好多次的套路,来对付茉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这些骷髅太弱了!我顺手净化了!] 而魔法师少女就会用一路上不再理他的套路,冷落那位圣光的选民。 而他,这个表面狂野的人,要负责,在回到冒险者公会时,提出大喝一顿,促使三人重归旧好。 高进望着那地上升腾起的金黄色光雾,把魔法师少女的头发照得更加亮,使她那张满溢幸福的脸孔看起来是这么刺人。 她的一颦一笑就像是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尖刀,似乎轻轻一划,就能让他和身后这些“同类们”灰飞烟灭。 高进动了下颌骨,继而肩胛骨微微耸起,把那未知名的符文长剑取下,使其剑尖指地,貌似做好了战斗预备式。 在任何人看来,这名为[大鳌]的骷髅兵,也只是个臂骨畸变的异类,作为地宫守门的小精英,他根本就不足为虑。 野蛮人扫视着左右一望无际的白花花海洋,对它们如此镇静近乎于引颈待戮的举动,感到万分不解和一丝疑虑。 “喂荔波,我们和骷髅兵战斗过多少次了?” “从十四岁开始,疯王那几个边境哨战里的骷髅兵,是咱们最常拿来练手的靶子。” 往前曳行的圣骑士没有回头,他腰间的油灯依旧稳定地亮着,这意味着地宫前的空气质量不错,要考虑的是等会儿进去之后。 野蛮人和他保持着两步的间距,这种双人协作队形,是他们多年来诛除妖邪养成的习惯,旷野上有比骷髅兵更富智慧的生物。 野蛮人不会做追上同伴,阐述疑惑这种事情,因为敌人近在眼前,任何一点露怯和不自信,都有可能引来致命的危险。 但他会这样和同伴做沟通:“那我们遇到的骷髅兵都是什么样子的?” 前面的圣骑士戛然停止脚步,复又徐徐往前走。 “都是乱跑乱打的那样,包括刚才那一大波。”圣骑士荔波十分不屑地说,“他们没什么智力,只能走直线。” “典型的棋子。”他补充,但是手底下拨弄杵头的速度更快。 一时间,圣光梵音阵阵变得高亢热烈,像无形的紧箍咒砸入骷髅军中。 高进身后的第三大队立刻大乱,它们没有得到长官的号令当然无法移动,但梵音正凝成颗颗冰凉的石笋,在它们颅内生长。 高进慢悠悠地回望一眼,发现他的第三大队士兵,脑壳都变得一片透亮,貌似在接下来的两三秒钟就要一块从头引燃。 除此之外,骷髅兵们正浑身痉挛地掉落武器,就好像发了癫痫病的人,只要圣光梵音不停止吟唱,它们就将一直受苦。 这样一来,高进的不同之处就体现得更明显。 “他好像不怕圣光?不死生物不怕圣光?”野蛮人皮诺匆忙拉住他朋友的肩头,但后者颇为不耐烦地震落了他的手。 “我还没有见过不怕圣光的骷髅兵!皮诺,你等会用尽所有力量使出怒气风暴!我们两个联手结果了他!”圣骑士狠狠道。 野蛮人很清楚他这位朋友,与圣骑士的谦逊稳重还有很大的差距,他火爆和坐不住的性子,其实更适合战士职业,比如野蛮人。 但种族这回事就是那么蹊跷,他朋友是他们那批冒险者里,与圣光最为契合的选民,他也许是圣光枪矛最刺人的那一面吧。 突然之间,野蛮人从他朋友的身后跳了出去,那个跳跃其实并不简单,高进可以看到他盘旋的脚掌下压抑着一团浓烈岩浆。 “是无畏火环!野蛮人从十五码开外跳向目标,对目标造成百分之一百五的武器伤害,加上三秒晕眩,这很致命。” 高进从头到尾都在聆听野蛮人和他朋友间的对话,怎么都没有料到那野蛮人会突然发难,尤其是打破了圣骑士的规划。 但是,那行为果敢、性格要强的圣骑士,却随着无畏火环也扔出了他的大杵,那大杵在半空凝住,杵头突然放射出万丈光芒。 第三大队的白骨士兵颗颗头颅爆燃!那熊熊圣光火焰造成的灼热,正炙烤着他的脊骨。 高进迟滞地望着攒射而来的圣光洗礼,还有那高举屠戮者科恩,朝他迎头而下的野蛮人皮诺。 这人眼里的凶暴在击杀敌人时,如同嗜血的野兽,反射着血红的光线。 “此时此刻,已经无法判断他们两个是否有种不言自明的策略,他们极有可能面对过富有智慧的怪物,学会了声东击西。” 高进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怕圣光照射?但被[圣光万丈]直接产生的燃烧效果击中,就另当别论了。 两道滑向他的光影,一道金黄,一道火红,离他大约只有三米远,这个距离之下,想要转身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向左?向右?”高进急切地想象着[圣光万丈]与[无畏火环]这两个技能的命中效果。 当他最终从记忆浅表层拉出那两幅命中效果的画面后,毫不犹豫地往前挺身迈步,他直接从平台上窜了下去。 此时平台上火光缭绕,圣光正经久不息地燃烧着,第三大队的白骨士兵如同廉价的柴薪,在圣光万丈的抚慰下永坠轮回。 此时跳上平台的野蛮人皮诺,脚下点燃一道十字交叉火焰,那震耳欲聋的踩踏声,如同宣告胜利的礼炮,隆隆炸响在高进脑后。 此时将武器掷出的圣骑士荔波,他仍微仰着头,优哉游哉地望着他那圣光赐福的武器,又为地上的不洁之处带去了何等荣光?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在电光火石之间,名为[大鳌]的骷髅兵会选择迎向他们的进攻方向。 仅此一步的差距,他从容逃脱。 高进手持锋利的符文长剑,直奔毫无凭依的圣骑士,两条雪白胫骨夸夸作响着冲入荔波视野。 圣骑士这才恍然惊觉。 “可恶!怎么可能!光明之圣杵!” 他仰头呼唤那一件犹如一轮烈日、正不断放射光芒、咏颂圣歌的壮丽武装。 乃至于,忘记了光明之圣杵有一个投掷使用后两秒脱手的僵硬时间。 荔波绝对想象不到这个稍纵即逝的时间点,早被一具骷髅兵铭记于心。 高进简单纯粹地挥出长剑,在远处魔法师少女惊恐的呼叫声中,剑锋掠过一丝血线,从荔波眼前猝然刺入。 半截符文长剑捣入他头盔上的眼洞里,若是普通单手剑绝不够刺入这么狭小的缝隙,但符文长剑是法系专用。 它设计的,设计的,尤其精巧轻盈,除了为魔法师的便携防身考虑,还考虑到随地描摹仪式阵图的功用。 它的剑尖小若尖锥,最宽之处也不过两指,高进发现它与骑士头盔的眼洞竟然如此吻合,不由得心中微动。 他得到了应有的奖励,[被动天赋:克服恐惧]再度成长,这次,高进变得极度适应血腥。 其能承受的心理底线,可概念化换算成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兵。 在他的战斗生涯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是家常便饭。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斩杀与被杀,他不为任何无聊的感情游戏左右,他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那就是存活下去。 温热的鲜血,顺着符文长剑那薄如蝉翼的锋芒滑落,正有一只手狠狠地抓着它,那是反应灵敏的圣骑士在拼命自救。 他的一侧,渐渐熄灭了火芒的大杵铿然落下,而再有一秒钟他就将接住这把武器。 荔波的眼睛可能瞎了,但他没有犯傻。 他不可能任由骷髅兵把他的头颅捣个窟窿,因为他的身后还站着必须守护之人,她的惊声尖叫与哭泣唤醒了荔波的战斗神经。 那魔法师少女,茉莉,拼了命的挥着乔丹法杖追来,杖头的磁力魔石不断地吸取金属物质,比如甬道中本身存在的螺钉之类。 “不,亲爱的!你等着我!我这就去救你!” 茉莉擦了一把眼睛,她望着荔波强悍且无畏的身影,将杖头凝聚的金属铅云掷出。 而将她心爱之人的眼睛夺去,并以非常猥琐的斜刺姿势、高抬符文长剑的混蛋,正是这团铅云的冲击对象。 “去死吧!杂碎!” 从今以后,他眼中观望的世界,将少上一半。 “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会当你的另一只眼睛,求求你,不要有事!” 那团铅云对不常战斗的茉莉来说,着实耗费了她许多力量。 此时她喘着粗气,怀抱乔丹法杖,凝视着铅云流动的方向。 她的爱恋之人仍像踏实的天国壁垒,捍卫着圣光的尊严,维持着生命的质量。 “任何,任何邪祟在你的手下,都将灰飞烟灭!荔波!我爱的人,妖邪必败!”她用稚嫩的声音吼叫道。 “妖邪必败!” 眼睛的疼痛已完全被圣光驱退,那陪他血战八方的大杵赫然重还手中,旋即重重地朝面前的骷髅兵砸去。 但就在此时,那骷髅兵竟然松开了唯一的武器,任凭符文长剑插在荔波眼睛上。 它做出了一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动作。 骷髅兵看了一眼远远飘来的铅云,迅速蹲伏下来。 这个凌厉的收身动作,不仅避开了大杵,还使得铅云转向、朝荔波飞去。 “金属!啊!我的武器也是金属的!” 轰! 魔法师的初阶魔法[金属冲击]在荔波的大杵上爆炸,他那庞大的身躯重重向后飞去。 沉重的铠甲让他无法自由做出规避动作,一个强壮的男人,加上一套层层加固的圣骑士铠甲。 魔法师少女愣愣地盯着那一团倒飞而来的影子,接着,她被这致命的彗星,命中了。 第5章 免疫圣光。 “妖邪必败”是那一对恋人最后的告白了。 她的血向外漫流,进入这甬道地板上衰败古老的花纹内,形成血祭一般的颜色。 骄傲的圣骑士胸甲破碎,那把高进随手捡来使用的符文长剑,仍留在他溢满血泪的眼睛里。 作为圣光的战士不该如此脆弱,但他偏偏无法承受身下之人的惨死。 他曾暗暗发誓要永远呵护她、关爱她的。 哪怕一根野外荆棘都不想让她触碰,一朵带刺的玫瑰也必须亲手为她摘下。 他的成长永远在她之前,而她只用负责欢笑。 “茉莉……” 他在孤独的头盔世界里哀泣,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瞟向一侧。 他的光明之圣杵仍散发着怜悯世人的圣洁光辉,安静地躺在地板上,从不在意生命的延续或消弭。 圣骑士荔波,多想靠近那储纳光芒的核心部位,向为这把武器赐福的神明,祈愿他心爱之人死而复生。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我没有被炸死?!” 圣骑士伸出他被金属冲击炸得皮开肉绽的手,握住了冰凉的杵柄。 但在此时,缓缓消散的金属铅云向后拖拽,一具颌骨微张的骷髅兵行出烟尘。 那条酷似蟹鳌的手臂背在身后,以温吞的步调,踱进了圣骑士苍凉的视野之中。 它抬起脚趾骨,慢悠悠地踏上圣骑士未曾来得及举起的大杵。 一个向下的重力,将他的手背压在地上。 手甲碎片掺和着模糊的血肉,被杵柄不分敌我地来回倾轧,令那受过多年冒险训练的圣光选民仰天痛骂。 “滚开!你这垃圾!” “圣光!赐予我力量啊!为何仁慈高尚的主!不肯回应您信徒的祈祷!” 信仰之心在激烈动摇,大杵似乎传来了某种回应,它拥有圣光最威严一面的形态即将展现于世间。 圣骑士颇顽强地注视着那光芒变得越发耀眼的大杵,解决问题的终极办法来了。 一旦圣光的选民无法独自应对他面临的巨大难题,那来自天上的绝对力量,就将赐予他的选民一项最崇高的选择。 “我的选项来了,我,圣骑士荔波,一介无名之辈,我已痛失爱人。”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整个人的意识陷入了信仰的泥沼里。 “我得吾主宠信,受圣光眷顾,幸得吾主恩召!我愿付出一切,做吾主的利剑,诛灭妖邪!万死不辞!”吼叫声,声嘶力竭。 高进斜眼盯着脚下那不断放射光辉的圣光武器,他没有丝毫迟疑,在温度陡然升高到极限时,他从圣骑士那里夺来了这武器。 他在荔波的放声痛骂中,仔细地觑视大杵储纳圣光核心的地方,以前,高进一直很好奇所谓的圣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这东西会发热,对死灵有天然的震慑效果,然后它被许多信徒当成了神迹,其实?我觉得……” 高进无法准确估计,他的心智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无畏无惧?在圣骑士决心以圣光自爆之时,还有心情研究他的武器。 “因为,这确实是个值得讨论的对象。”透过杵头的白水晶甲壳往里看,一颗金黄色的不规则陨石,正不停地吸收粉尘。 “蠢货!哈哈!居然自取灭亡!你们这些肮脏!丑陋的妖灵!永远都不会了解吾主的强大!再见吧!这个荒唐的世界!” 圣骑士发现那具骷髅兵居然在研究圣光武器,而它的样子是那么投入,这让决意奉献自身的荔波感到十分好笑。 “我初开始,还以为你是什么不寻常的货色!原来也是个白痴!真是够了!快点爆炸吧!光明之圣杵!” 圣骑士狂笑着指向他的武器:“啊,那圣光的核心,是多么明亮,我的世界,就在那里了。茉莉,等着我。” 他轻轻地念出身下尸体的名字,似乎全部的罪孽都被这颗膨胀到极限的小陨石,洗净了。 在摇曳的光圈里,他听到了她的声音,又重见了她的容颜,她的血与肉重新组合,复又变得袅袅婷婷,冲他莞尔一笑。 然而,这重聚的幻想犹若昙花一现,种种光环,圣光最灿烂的时刻在一声轻微的“嘭”声之后,绚丽眨眼湮灭。 荔波睁大了那只渴望得到救赎的眼睛,他不顾一切地拔出了符文长剑。 哪怕在剑锐之处还连带着他渴望仰视光明的眼球。 哪怕是那身沉重的铠甲,也无法阻挡他捍卫信仰的决心。 因为,这世上他认为最丑陋最肮脏的畸形物,正欲图撕破他的信仰。 他对圣光的信赖贯穿血脉,他对主上的感情炽烈得如同矮人锻炉。 可恶的白骨杂种!居然砸碎了光明之圣杵的杵头! 这一刻,从甘愿奉献生命前的宁静,到疯狂跳跃起来的间隔,从未从此短暂与迅猛。 那具臂骨奇特的骷髅兵,居然徒手砸碎了储纳圣光核心的水晶窗,那里怎会如此脆弱! 骷髅兵似乎对手持长剑的圣骑士不屑一顾,他仍保持着脸骨凑近杵头的观察姿势,仿佛是一位心无旁骛的研究者。 圣光温暖的关照,在它爆发出最为纯粹的力量之时,达到了鼎盛。 它的干冽、纯净、无欲无求、原谅与拯救,让所有灵魂的感情世界得到了难以言喻的抚慰。 这其中,也包括一具迷惘前路的骷髅兵,他的灵魂世界绝不像地宫内的那些同类一样,干涸如沙壑。 当他的手指抵住水晶窗时,那与他仅一线之隔的圣光核心,就像是找到了另外一个赖以寄托信条的使徒。 水晶窗溶解成一层纸的模样,继而,高进将手穿入其中,完成了这暗黑领域里最荒唐、最让人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断盘旋吸收光之颗粒的菱形晶体,就那么□□裸地被他握住了,金黄光波,如同遇见了它美妙的知音。 或者说,遇到了它永远都无法照亮的黑暗力量。 在手骨的轻轻握持下,这菱形晶体猝然凹损,化成了一坨细沙。 骷髅兵当着圣骑士的面,松开手骨中洋洋洒洒的一片沙尘。 地宫寒夜里的风,尤为冰凉,并在瞬间攫住了圣骑士。 他手中,不知是何时代,是何法系使用的武器,寒光依旧骚动不休,他坚信这符文长剑,足够切碎骷髅兵纤细的脖颈。 可那骷髅兵低垂的颌骨,以及他撒开圣光遗骸的样子,却叫他尝到了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那是信仰破灭的极致痛苦。 荔波还记得他选择走上圣骑士这条路伊始,所接受过的入门级教育。 那时修道院的高阶牧师,就曾握有这颗坚硬的晶体。 他亲手为荔波洗礼,教授荔波有关圣骑士与戒律牧师共通的课程,至他以高分毕业时,用那晶石为他装入杵中。 “这是你的心。”高阶牧师的模样,沉浸于荔波幻想的世界里,与学生隔空对话。“你要做的就是,相信你的心。” “你要相信,主上休憩于此,他分一点荣耀给你,你就有无穷的力量,待你走到荒无人烟的小径心如鹿撞时,小心摸它。” 荔波随着那模糊的修士老者喃喃低语:“你要相信,主上是全知全能,是一也是万,他惩罚罪,罪便要接受……” 高进丢净圣光砂砾,除了觉得有点磨手之外,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像大多数穿越者那样,学习到某种圣光的力量。 让一具骷髅兵获得圣光的力量,想想真让人有点小激动。 不过,仅凭这不畏圣光的天然特性,他便足以毁灭一位圣骑士。 圣骑士拔出符文长剑朝他削来之时,哪怕是他几经磨砺的被动天赋:克服恐惧,都有点难以招架。 但看看现在,那个圣骑士。 已经无法从他头盔眼洞的后面,看到一丝生气,他就像死了一样,直挺挺举着那把长剑。 然后,圣骑士发出了疯狂的大笑。 他的意识彻底混乱了,他呵护一生的心灵瑰宝,居然被一具畸形的骷髅兵□□到粉碎的地步,就和他亲身压死的爱人一样。 荔波迟钝地动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魔法师的尸体,她死亡时一定非常痛苦。 血泪由她曾经俏皮挑起的眼角流下,那把意味婚约的乔丹法杖,磁力魔石依旧散发着金属哑光。 她使用的魔法不多,用到的机会也不多。 “也许,她原本就不该过这样的生活。”圣骑士念道。 高进望着指向他颈骨旁的一截锋锐,发现其没有一丝再向前的意图,而后这锋锐直转急下,从圣骑士的眼中再度刺入。 这一次,不知是源于痛恨,还是源于解脱的情绪,让那截锋锐刺穿了[紫罗兰怨火圣盔]。 圣骑士挺拔坚韧的身躯重重倒下。 他刺穿自己的脑袋,大概只是因为,他已沦落到了接近最底限的位置,这个位置上生活的人,没有任何光明的未来可言。 出于自救,他只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挽救败落的命运。 高进见证了他重重跌倒的全过程,并发现他在死前抓住了女孩儿的手。 “这比圣光更伟大,不是吗?” 高进张开他嶙峋无肉的手掌,在里面见到了一点点青灰色的粉末,仍向上蒸发着缕缕细雾。 [被动天赋:免疫圣光。 天赋解析:圣光让死灵生物畏惧,但你除外。介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你免疫圣光。你惩罚圣光,圣光便要接受。] 第6章 狂人之死。 “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吗?还真是个牵强的理由。” 只有死灵存在的世界,理由牵强一些也未尝不可。 高进望着地板上那两位可怜人,有意思的是,作为前世连条鱼都没有杀过的他,心中却没有感到一丝后怕与自责。 “克服恐惧正将我的心灵变成一颗实心,这是个让人不快的转变,但在暗黑因素构成的世界里生存,这又是必须的。” 高进转过身,一双晃动着红烛的眼洞,略微抬起,他发现那个叫皮诺的野蛮人,正犹如与他有杀父之仇一般,咬牙瞪视着他。 他们两者之间的距离只有大约二十余米,很明显,皮诺在无畏火环造成的三秒钟硬直后,从地宫大门那里跳了下来。 他刚才使出浑身解数,要在他的圣骑士朋友被骷髅兵攻击之前,背袭大鳌.高进,但不凑巧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一团铅灰色的金属云团,从圣骑士的斜后方冲击而来,皮诺在那一刻,终于意识到乔丹法杖的恐怖之处。 磁力魔石吸收金属能量,再追寻金属能量,对重甲在身的敌人,造成一种难以抵御的爆炸伤害,且遗留下重金属畸变的风险。 “不,不,不,圣光啊!求求你开开眼吧!我瞧到了什么?是骷髅兵制裁了一位圣骑士?!”皮诺站在那里目睹了整件事。 他受到的认知冲击同样猝不及防,尽管他不是圣光的信徒,但多年来与荔波搭档冒险,他还是养成了把圣光挂在嘴上的习惯。 比如说在喝醉了的时候,他会开荔波的玩笑:“我说,荔波,你们的神,也就是圣光啦,它会不会介意信徒们不是清教徒?” 荔波就会红着脸跟他拍胸脯保证:“我们生活得很清贫,除了铠甲与武器的养护,跟苦行僧过得没啥区别……” 他打了个酒嗝,然后看向酒馆中央。 那时酒馆的壁炉仍烧得很旺,而他的意中人就在离火炉不远的地方,陪一帮矮人大妈跳着粗俗的舞蹈。 荔波皱了皱眉,他打心眼里不喜欢她跳这种舞,所以语气就变得不是很好听:“除了酒,它不在享乐品的范畴内。” “圣光是允许的。”他喝了整整一大杯红高粱酒。 这酒的确算不上享乐品,无论如何提纯,酒里都难免掺杂着高粱粗野的味道。 每次外出冒险,就是在冒险者公会领取到任务后,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崔斯特瑞姆的[堕落烟草开发商]喝些壮行酒。 一个很奇怪的名字,荔波说这间酒馆的店主人,以前是个卖烟丝的,后来亡灵肆虐坎都拉斯,他的烟田全都被食尸鬼给占了。 荔波在没有找上皮诺之前,曾单独接过一单清理食尸鬼的任务,就是那个店主人发布的,这个任务也毫无困难地完成了。 结果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每次去冒险者公会领任务的时候,仍会看到那张任务契约贴在看板上,还标着“长期有效”。 皮诺是第二个发现这问题的人,他站在看板旁,对身边眼神炙热、双颊深陷露出沉重的失望之态的年轻人说:“这活没完。” “是的,没完没了,我都不记得有几个人来接这个任务。”那名将初阶圣徒头盔夹在肘间的骑士,耸耸肩百无聊赖地说。 他转身朝正去柜台领取报酬的人们指去,皮诺顺着他的指尖一看,领取的报酬永远都是一兜金币:“我叫荔波,你呢?” “我叫做尼诺,是个狂战士。”他边说边伸出长满鬃毛的壮手,当然荔波的手不像脸,握剑的那一面同样长满了厚重的茧子。 “那个慌慌张张的小女生,是跟我混的,她是个魔法师。” 看来,他指的并不是去领取报酬的人,而是想要插队的小女生。 她仗着个头小,在众多大汉组成的交接任务队列里,窜来窜去的,结果却被人推来推去,手里的契约书挥动得像只魔法信鸽。 荔波帮他远距离引荐了那个叫茉莉的小魔法师后,这才轻轻放下手,与野蛮人的扣在一起,那是两个人初见面时的情景。 自那以后,荔波就放弃了小打小闹的冒险生涯,他喜欢去深夜时分,野鬼横行的旷野上狩猎,一把大杵舞动得虎虎生风。 他们两个会形成潜移默化的队形,把茉莉护在中间,留给她一点点敲边鼓的机会,然后她只需要负责收拾怪物尸体就好了。 大杵和板斧的名声越打越响,在收拾了多个骷髅兵据点后,有人在半年前策划围攻李奥瑞克地宫时,找上了他们。 结果,他的朋友荔波耗尽钱财制作了一套紫罗兰怨火,说是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他也为屠戮者科恩镶上了魔晶犬齿。 荔波告诉他,等回来的时候,他要破例用地宫里的财宝,为他和茉莉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这可能要破他清教徒的戒律。 尼诺决心要当他的伴郎,然后这种事,就在这该死的地方,彻底断绝了生机。 尼诺的脑子乱极了,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事情超出想象,超出理解和常识。 “他有可能懂得思考。” 他握持板斧的手隐隐发抖,二十米的距离之下,他克制住以无畏火环冲击对方的冲动。 “僵硬时间太长了。” 荔波投掷光明之圣杵后需要等待两秒钟,才能等武器归还,而他的跳跃将直接导致三秒钟肌肉紧张。 尼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鼻孔中犹如岔气般低低喷吐,压低身躯,将屠戮者科恩护到眼前,警惕地瞪着骷髅兵。 而高进还留在圣骑士之死的余韵中难以平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骷髅兵颇为多愁善感地垂下了那条大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野蛮人与骷髅兵比拼着谁先动手的耐心。 复仇火焰在尼诺的胸怀里激荡若鼓点,咚咚咚敲个不停。 在他的眼中,骷髅兵似乎失去了灵魂方面的控制,这让尼诺因好友死于非命造成的心理恐慌,弱化了那么一丝。 “这叫大鳌的骷髅兵,肢体受到了魔王精华的污染,所以,他的战斗反应才很出众。”尼诺望着对面的白骨暗自联想。 他之所以能看到对方的名字,以及对方属于哪个级别的死灵,是因为尼诺在冒险者公会里有几个制作卷轴的咒术师朋友。 卷轴里面的辨识分类非常多,除了鉴别神器的,还有鉴定对手魔法的,鉴定对手护具类型的,总之卷轴能帮你做各种事。 尼诺手里捏着一团灰烬,那是一张价值一百五十崔斯特瑞姆金币的鉴定卷轴留下的,它带来的效果就是能显示出对方资料。 一个它在世界上的姓名/诨号,一项它拥有的特殊能力,都能被这张卷轴鉴定出来,现在,尼诺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信息。 这信息使尼诺痛心疾首地咬了下牙齿:“荔波,我的朋友,我们都中了这妖怪的奸计了!我们不应该双双出手的!” 野蛮人刀劈斧砍尝遍世间沧桑的脸,亦显露出一种淡淡的哀伤:“在我们冒险者比试的时候,有人会骗技能。” “你应该知道的,那种骗技能的人,它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将使用什么技能对付他,因为它拥有我这种卷轴。” 插在他朋友尸体上的魔法长剑,魔石虽然已不复旧日光辉,但它毕竟代表着逝去主人的身份,一位咒术师。 “这叫大鳌的骷髅兵,职业是个,咒术师,它用一张抵御圣光的卷轴保护了自己,又用鉴定卷轴分析了我们两个。” “我绝不相信它拥有血肉灵魂,它只是遵照它可怜灵魂留下的记忆本能在行动,我们,太仓促了!” 野蛮人跳了起来。 他的恨意、他的痛苦、他超越他永远胜他一筹的朋友的可鄙幻想,都促成了他狂暴地收缩这最后二十米距离的行为。 他没有使用怒气风暴,也没用无畏火环,因为,尼诺可以确信,对面的骷髅兵已经失去了所有可以玩弄的把戏了。 那渣滓绝无法当着他这符文系野蛮人的面,再次使用一次符咒,而且,他本身也不是圣光的信徒。 他毋须使用的圣光,他将使用野蛮人引以为傲的杀戮狂风,席卷到骷髅兵身边,用那无坚不摧的肉身冲击,将它挫骨扬灰! 想到这里,朋友、爱人身死的痛苦倏然从他的心中清空,那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战斗诉求,以及超越冒险体验的本能激扬起来。 野蛮人脸上的表情以及舞动的四肢,随着屠戮者科恩划出的银钩铁画,道道斩波,劈碎了二十米路径上所有的存在。 轰轰轰! 地宫甬道旁的随葬坑层层崩裂,它们碎成无数滚石掉落到甬道的中间,朝低头冥思不动的高进涌了过去。 在野蛮人的四周,始终卷携着一层血红色的光罩,那是他的职业天赋[杀戮威风]带来的物理抵御特效。 一切飞来的石块,在这层光罩的面前都迅速被斩落成齑粉,而漫天石块亦封死了骷髅兵的所有退路。 野蛮人狂笑着,挥斧往前游走,屠戮者科恩的横扫范围尤为可观,此时,离那骷髅兵已不足两尺。 “为了荔波,为了茉莉,也为了我自己!你们这些污染了坎都拉斯地脉的垃圾,葬送吧!” 他将巨斧扬至最高,脸上疯狂的表情,狰狞里嗜血骇人,狂飘鬓旁的头发,让他完全变成了个不可一世的人。 但他的杀戮威风是最先警惕到不对劲的。 光罩此时正朝外放射着和它主人相同气质的光,在毁于一旦的甬道废墟里潋滟流动。 似乎想要警告一切靠近之物,触之即死的事实。 但是,那光芒却在笼罩到骷髅兵身上时,隐隐显露出他微微斜张的颌骨。 “野蛮人,你要失望了。” 骷髅兵在如此激烈亢奋的甬道乱石潮中,平静地说出了一句。 那话犹如一记重锤,深深地推了野蛮人一把。 他身影旋即停顿,以很快的速度,划出一道红光,消失了。 紧接着,肉体与铁钎接触,又被后者贯穿的撕布般声响,赫然与乱石砸落声一同消失在甬道里。 高进抬起脚掌,从一个黑通通的地板缺陷上跳了过去,里面野蛮人魁梧的尸体正不停喷血。 人死了之后,血仍在喷射,因为他身躯很大,血液储量一定比寻常人大,喷的时间要更久一些。 而高进有可能没有发现,一只镶嵌着紫色魔石眼珠的秃鹫,从甬道穹顶林立的死亡天使塑像后面,飞了起来。 第7章 好人!务必捐助圣光! 秃鹫尖啸着振翅离去,将仿佛直通地狱的李奥瑞克地宫,留在它漆黑色的腹翼之下。 这凶鸟的眼睛本该是冷酷无感的,但在它即将飞出地宫时,依然冒险转身,姿势怪异地回转过光秃秃的脑袋。 用类似鹈鹕一般的长喙对准甬道上,莫名开启的无数个方形深坑默默打探,一双魔石眼珠内放射出怨恨的微光。 它极有可能,是目前这条遍布深坑的甬道附近,唯一的活物了,之前信心满满从这地宫入口处进来的三个人…… 秃鹫还记得一路跟随他们而来时,那个铠甲人、壮汉以及雀跃得像只蜂鸟的小女孩,之间所谈论的内容。 他们说到甘蔗酒的香甜、说到乔丹法杖的花费时壮汉哈哈大笑,而那个魔法师小女孩则笑得很腼腆,逞强说不稀罕那把乔丹。 那个铠甲人就只顾埋头往前走,他步伐很坚定,显然是三人队伍里的领头者,他随口搭了小女孩一句:“不喜欢就扔了。” 秃鹫空望着地宫入口处残破的一块碑石,当时小女孩堵着气把法杖靠在那上面,又在几秒钟之后迅速返回,把它抱进怀里。 秃鹫很不理解人类错综复杂的情感表达方式,为什么热爱的不能正面表达?为什么渴望的又挥手即去?幸福往往就这样不等人。 在跃出李奥瑞克阴森孤寂的地上城堡时,秃鹫看到了最不想见的一幕。 简简单单几具骷髅兵,抱有最直接的目的踏出了地宫。 它们固有的智能,让它们得以绕开或跳过,壮汉葬身的那种方形陷坑。 骷髅兵来到两具尸体前,把它们交握的手强制扯开。 尸体的脸朝下,被这些只凭命令行事的冷酷骸骨倒拖着返回。 秃鹫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它只凭直觉认为那不是什么好事。 秃鹫冲出被晦暗烟尘蒙蔽的陈旧古堡,魔曈中最后残留的影像,是几具骷髅兵将生了锈的铁索扔进陷阱里,其中一具向下爬。 骷髅兵收集尸体的证据,被秃鹫真实地记录了下来。 它切实做好了一位称职[观察者]应该尽到的义务,尔后鹰击长空,与围绕李奥瑞克大城堡盘旋的同类们振翅齐飞。 秃鹫大军们朝被战火照亮成白昼的人魔战场许以注目礼,那曾经沉寂了数个世纪的坎都拉斯名胜,终于重返了历史的舞台。 在现如今数百个大型冒险者公会以及渴望驱除妖魔、或有着这样那样利益角逐的大国威逼之下,这古代遗迹将被连根拔起。 升入高空的秃鹫,却仿佛是那一群同类里最不敢相信事情会如此顺利的唯一一个,它承载了危险的苗头朝正北方飞去。 越过永远铅云密布的坎都拉斯酸雨地带,越过无数由枯骨血肉凝聚而成的死亡沼泽,越过活死人沤烂了的尸臂海洋。 秃鹫来到了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的边境。 它的美丽富饶从远离边境的一千多里地便可窥见一丝。 秃鹫很少见到这块曾被魔王精华玷污的永夜大陆,有这种绿草茵茵的地方。 它的邻邦有许多赤地千里,十分贫瘠,与这国随处可见的牧场炊烟形成了一种强烈对比。 秃鹫曾在为各冒险者公会服务的过程中,遇到需要随机补充能量,落地去搜索补给品的时候。 在大多数时候它可能要忍受着浓浓的尸臭,吃那些混合状的残缺尸体。 一旦到了这个国家,情况立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会在约定时间朝它跑来。 说她是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冒险者公会“圣理之门”的联络员,伊芙丽妹妹,戴着草帽,长一脸小雀斑的可爱姑娘。 她会放下刚才等待秃鹫落地时,坐在红榉树旁阅读的《迦托奥联合王国编年史》,兴冲冲地把一兜红彤彤的脆苹果喂给秃鹫。 并在它吃下苹果时,把够它路上食用的干牛肉条放进其腹袋。 腹袋上有用全大陆通用语写成的一段话[好人!务必捐助圣光!] 那只腹袋早在秃鹫俯身吃食时,就被各种鲜血污染物给弄得脏兮兮的,伊芙丽妹妹却毫不在意。 她的温柔、诚恳是秃鹫漫长且枯燥的旅程中,最活色生香、浓墨重彩的一笔,似是一幅充满了恬静气息的田园画卷。 秃鹫不敢保证这个由暗黑力量严重腐蚀、主宰的世界,世人的抗争最终能否见得成效?但它想让某个伟大的目标实现。 那个目标,是此时此刻所有围攻李奥瑞克地宫的英雄们,共同的心愿。 他们之中,有的人堪称世界英雄,有的人名扬四海,有的人呢,名不见经传,就好像刚才那三个无足轻重的名字。 他们为胆敢挑战疯王尊严而付出惨重代价的负面典型,又贡献了几个卑微的名额,成为吟游诗人不屑传颂的可悲代号。 但在秃鹫亮澄澄的眼珠里,他们可以保存得很隽永。 此时,秃鹫上了山岗,围着下面的红榉树转了两圈。 伊芙丽妹妹看书看得太过入迷,以至于秃鹫咕咕叫了她两声,她才晓得抬头去看树杈上站着的生物。 伊芙丽用一只手遮住漏过叶片的阳光,颇有些迟疑地望向那个她服务过上百次的忠实旅行者。 她今天之所以没有提前迎接秃鹫,是因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在前两天代表圣理之门出征李奥瑞克地宫了。 今天是观察者返回各国传递情报的日子。 国家与国家间,民间力量与民间力量之间,将就有价值的情报共同磋商,研讨下一步驱逐黑暗的计划。 这样的日子里伊芙丽很难做到心平气和。 她的哥哥是一位勇猛向前的王国骑士兵长。 作为圣理之门的转职教官,他的实力不容置疑。 但从极远处那个能隐隐看到尖部的古老城堡,四周腾起的硝烟或是瘴气,每个迦托奥联合王国国民都有一种坏预感。 那就是圣理之门的大踏步前进,被什么东西给阻挠了,圣光之子的枪矛刺到了铁板。 伊芙丽一直在想,她哥哥该碰上什么敌人了? 那些没有智力、只懂走直线的骷髅人,大量聚集会不会是他们推进速度慢的原因。 由于太担心,她只好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按进书里,结果这一看就看得忘记了时间。 秃鹫站立的地方,背映着一片发红的树叶,与更远地方被夕阳血洗的红橙色迷雾相辅相成,变成了一副极为扎眼的画。 伊芙丽被书籍抚慰了的内心世界再度风起云涌,她变得惊慌失措,抛下被她焐热了的苹果袋,站起来仰头盯着秃鹫。 “你有带来好消息吗?!” 秃鹫单脚站立,将喙凑到翅窝里挠了挠痒,它的腹袋上早已字迹残缺,[好人]少了个“人”字,[务必]整个缺失。 但最为讽刺的是[圣光],那上面用鲜血画了个大叉,以及一个人的血手印,像是某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放弃了信仰。 秃鹫发现,伊芙丽妹妹看到它的腹袋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平时显得羞涩可爱的雀斑,仿佛尸体久置显现的尸斑。 秃鹫只恨它无法说话,无法解释这血手印的来源,如果可以的话,它想,它能解释给她听,这是属于一位平民的。 李奥瑞克地宫旁有些贫瘠的土地,传承了数代的薄田虽然什么都不会长,可还是有一半个胆大的农民住在那里。 前两天秃鹫追随圣理之门远征队进攻李奥瑞克地宫时,曾发现一块农田被食尸鬼侵占了,圣理之门顺手净化了那里。 简单修整时,伊芙丽的哥哥,也就是那位领队帕西兵长,他在地窖里发现了抱着妻子尸体的一位农场主。 准确的说,那不能说是妻子的尸体,因为她当时还没有死,只是被食尸鬼咬了一口,两颗眼珠冒着浓稠的尸浆。 用浑浊的意识克制自己不去咬丈夫的脖子,农场主心痛欲裂地抱着他心爱的妻子痛哭,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 秃鹫当时就停留在地窖发霉的椽梁上,它脚边还吊着两串病恹恹的玉米。 秃鹫也不知道帕西和那农场主发生了什么争执,它认为,有可能,是帕西用他的那套说辞激怒了崩溃边缘的农场主。 所以在秃鹫俯身啄玉米吃的时候,变故瞬间发生了。 那农场主握着木耙朝帕西冲了过去,这当然是没有什么用了。 帕西对在场的人大声言明,说他无法保证拿木耙的人,是否也被食尸鬼病毒感染了,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反正只是拔剑一挥的功夫,那农场主就被斩成了两截。 帕西拍拍屁股走人以后,秃鹫突然觉得那个呀呀乱叫的妻子很可怜,于是它从椽梁上飞到地面。 走到仍在蠕动的农场主身边时,那个可怜人朝它的腹袋勉强一笑,用沾血的手指在上面打了个叉。 秃鹫见过很多濒死者,但像这么坚强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农场主双肘着地,尽可能地使自己向前滑动,来到他妻子面前。 但那时他妻子已经变得认不出他了,闻到生人的气味后,那女人狂躁地蹦了起来,并把她丈夫撕碎给吃了,场面非常恐怖。 秃鹫被那蹲在地上吃尸体的女人吓得腾空而起,然后就听见帕西发令说炸毁地窖,于是有许多冒着烟的填充弹扔了进来。 □□掀翻地窖之时,秃鹫从一个先塌陷的洞口飞了出去,腹袋被擦身而过的木片、石砾擦掉了几个字母。 秃鹫从那开始,就养成了离观察目标至少两百米的习惯,此后帕西远征队一直停在那个破农场上,按兵不动。 秃鹫不太明白那是为了什么,他们队里三个感情很好的冒险者也不太理解,他们不顾帕西的喝止私自离队前往地宫参战。 秃鹫只好一路跟着他们走,再接着三个可怜虫就全死了,等秃鹫返回的时候,曾路过先前那个昏沉沉的鬼屋般的农场。 它发现帕西远征队已不见了踪影,秃鹫敢保证这些人没从正常的路线,按照一开始各国家制定的进攻路线推进。 远征队消失得无影无踪,秃鹫自然没有继续观察的必要了,它只好中途返回,把这次圣理之门的初步战果传达到。 为了让伊芙丽妹妹不要难过,秃鹫飞下树,用翅膀轻轻地扇了扇她的肩膀,并配合摆脑袋的动作让女孩儿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 伊芙丽似乎看懂了秃鹫的意思,极为勉强地喘了口气,猛地想起还有喂养的事情没做,便回头去拿树底下的苹果。 “咕咕。” 伊芙丽向来不喜欢什么秃鹫,甚至是讨厌,可作为外勤联络员,这个职位又能最快接触到秃鹫的情报。 她在哥哥出征之前,曾再三跟她拥有混世魔王个性的哥哥建议,希望圣理之门远征队押后前行,让别的势力先去历险。 她不知道哥哥是否懂得她是在担心他?是否了解她不计较外人怎么说也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情?总之,她希望他一切平安。 她从袋子里掏苹果时,那讨厌的秃鹫依然在咕咕叫,她眉头嫌恶地蹙起,恨不得转身用苹果去砸那该死的丑陋大鸟。 它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还想要吃苹果,简直是岂有此理! 而且,好像是埋怨伊芙丽动作太慢,秃鹫叫得越来越急促,仿佛是有什么危险的事物靠近了。 秃鹫的叫声本来就很尖锐,这么一波连一波地叫让伊芙丽难以忍受,她猛地转过身去,扬起手里的苹果。 “够了!你叫什么叫啊!我问你有没有带来好消息!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就只带了一个血手印回……” 她暴怒的模样毁了一幅好好的寂寞少女图,从对面秃鹫流出脓水的眼珠里,映出少女伊芙丽渐渐惊恐变形的五官。 “不!是食尸鸟!不要啊!”她转身就想跑,但秃鹫起飞的速度更快,利喙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刺入少女柔软的背部。 接着,一道尸身分裂的剪影,像是皮影戏在山岗上遥遥表演,那一幕被北部边境的哨兵看个正着。 年轻的士兵,多利,正打着迷糊眼靠在哨塔上死撑,他值守的地方向来没什么事儿发生。 他突然之间惊醒了,双手急忙握着栏杆,往前探身观察距此仅三百米的哨岗。 他暗恋许久的伊芙丽妹妹刚才出城迎接观察者去了,现在山岗上只可能有她一个人。 第8章 尤格萨隆解密箱。 作为死者,高进迈入这道仿佛依附于峭壁悬崖一侧的地宫大门时,他的步伐极为沉重。 他差一点就要经历第二次死亡,他承认获得免疫圣光的被动天赋后,心情有点小激动。 “很明显,我是特殊的,在那些可怜的亡灵都没有办法躲过圣光灼烧时,我能幸存,这恰恰说明我的存在独树一帜。” 高进踩着脚下万分滑腻的颗粒状粉尘,它们每一个颗粒都似乎在惨烈呼嚎。 高进的第三大队完成了守卫地宫大门的任务。 “不过,它们面对圣光太脆弱,的确是个大问题。” 在进入地宫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洞敞开的甬道。 这曾经为了方便疯王后代前来参拜的通道,成了一道阻止冒险者光临的天堑,前人埋设的陷空洞依旧非常好使。 一列骷髅兵刚由他身边经过,拖回了那两个可悲情侣的尸体,然后还专门找来一条铁索,供一具骷髅兵下到陷阱里捞尸。 这整个有意识的行为都证明李奥瑞克地宫中,存在着其他有别于苏南科尔的智慧亡灵,能力足以监控大门前发生的一切。 高进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跃现出紫色的光电花纹。 交叉状闪电撕裂了空气,一个大眼球霍然出现了。 那的确是个大眼球,一出来就和高进面面相觑。 眼球的形态就和古神克苏恩差不多,长满眼柄的基座不停蠕动着,挺瘆人的。 在基座之上,是微瞑的眼球本体。 它通体发紫,虹膜半透明,瞳孔竖长,散发出一种漠视生命的淡黄色冷光,整体高三到五米。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为它拍一张照。这可以说是,世界上做得最像的旧日支配者了。”高进微张下颌。 两点代替瞳仁的冷光,似是而非地聚焦在高进的身上,这可以说是最轻蔑的傲视了,但高进并不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 尤其是在面对这些历史悠久的古神时,他没有感到一丝不适,反而是如痴如醉地盯着它看,仿佛是在迪士尼乐园见到了米老鼠。 如果不是因为他刚历经了一场血战,知道这暗黑世界是货真价实的,他说不定真的会,走上前去,触摸基座上的触手。 它们拂拂摆摆,次第挥起,又麦浪一般起伏叠落,动作富有美感却蕴含着极致危险,是最为硬核的智慧生物体。 在高进开始猜测它的来意之前,这突然出现的眼球生物,或者说是类克苏恩生物,从它的眼帘内投出一道光。 随着光芒的出现,混沌响亮的声音由它的发声器官制造出来,在高进听来比苏南科尔的声音更为空旷与虚无。 [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了。]那个声音说道。 它冷漠的眼神亦向地面游去,定格在高进面前,那个刚刚形成的宝盒上。 宝盒的造型充满了诡异色彩,它由某种不知名的紫玉打造而成,四方形,布满了眼珠泣血的可怖图案,且有一根朝上的犄角。 “怎么感觉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涉猎奇多的人也不是万能的,有时难免因为记忆交缠苦恼。 但当高进往犄角下面进一步凝视时,他被宝盒陡然睁开的眼球吓了一跳。 这么一来,他不必深挖记忆也能知道这是啥了。 “我猜,我该摇个骰子?” 高进集中精神,试图用[意念]询问那基座上的眼球,可惜对方只留给他一个俯瞰垃圾的眼神后,就猝然消失了。 它来时成一道光,消失时仿佛顺着时空隧道爬去了古神栖息之地。 高进非常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以高傲的态度对待自己? 归根究底迪亚波罗是典型的古神,祂无法被彻底杀死,毁灭形体以后留下灵魂石,而该灵魂石又无法被任何武器摧毁。 这种级别的古神比萨尔那加那种无世界物质依托就无法具现的精神层面神祗,高级得多,为祂服务的马仔可想而知有多强。 祂的马仔又怎么可能会对一具骷髅兵另眼相看? 但毫无疑问的,这李奥瑞克地宫属于古神掌管的一处设施,或者说是产业。 基地? 迪亚波罗的黑暗精华影响了疯王,而疯王又影响了整个墓葬群,所以骷髅兵也理所应当地挂靠了古神这种奥秘无限的存在。 在高进击败了两名高阶冒险者之后,慷慨豪绰的古神,从虚空位面投来慰问品是再容易理解不过的事情。 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东西,他之所以一下无法分辨,是因为,它跨越了游戏文化,让人反应不过来。 但现在好多了,高进大约明白了这个游戏世界构成的基础要素,它并非只融入了大菠萝那一种游戏背景。 这一点从原始版本的BUG产品、到魔法师职业出现在圣骑、野蛮人中间,就可略知一二。 它的构成整体混乱,将他所知道的,任何有可能与古神关联上的世界背景,都洗到了一张牌桌上。 至于外面是什么样,还没走出过这地宫的高进不知道,但毫无疑问的,那正紧紧盯着它的眼球盒子,是叫尤格萨隆解密箱。 确认过游戏经验可以在这世界套用,高进认为这东西虽然长相颇为原始狰狞,但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害,于是他蹲了下来。 而盒子上的眼球也随着他蹲下的动作,降低视线高度,乃至于时时与他平视。 一具骷髅兵,一个人脑袋大小的盒子。 它们维持着静默僵持的姿势,过了有两分钟,那尤格萨隆解密箱突然激动地跳了起来,用一个角立在地上。 [喂!白骨仔!到抽奖的时候了。你尤格萨隆大爷,等得不耐烦了啊!] 这个箱子生物的声音傲慢且尖锐,只是音量很小,活像是一只苍蝇在嗡嗡叫。 高进认为它应当和游戏道具的描述一致,是一个喋喋不休,怂恿人改信“盖修姆教”的魔盒。 它的声音只能被受到它影响的生物听到,但现在是它所说的另一件事,是指高进得到了一个穿越者应有的权利。 抽奖? “还是系统流,慢着慢着,是我转运的时候到了吗?”高进搓弄着光滑的指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喂!白痴!我是说你!虽然你们这种低级死灵不会说话,但执行能力还是有的吧!快点!快点!] “可是,我该怎么抽奖?在山口山里,你是个考古学碎片组成的玩具,只能时不时念叨盖修姆神教的蛊惑心说。”高进腹诽。 那声音尖细酷似地精的魔盒生物,突然愣了一下,继而抖动使它站立的角,跳跃着绕起圈来。 它围着半蹲的骷髅兵转了一圈后,尖细的声音由高进身后传来。 [你居然知道盖修姆神教?!你认为古神是存在的吗?] “当然存在。”高进耸了耸肩膀,由魔盒的角度望去,就好像骷髅兵的颈椎不太舒服,在做肩部提拉运动。 [哈!有意思!白骨仔,从你知道运用这地宫内的陷阱这一点上,老子的老大,就认为你不是池中之物!] 魔盒乐不可支地跳到他前面,然后因为立足不稳,又滚了两下,把睁开眼的那一面压在了地上。 [快把老子扶起来!老子看不见路了!] 高进不打算和这个聒噪的鬼东西一般见识,反正它只是个小丑类的存在,于是拽着它的犄角把它提了起来。 没想到那犄角是它挺敏感的地方,被高进拽了一下之后,变得勃壮了许多,同时这自称“老子”的东西还舒服到叫出声来。 高进如果有脸皮的话,这会儿肯定会变得煞白一片,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它是魔盒的生殖器官,和触手一样的性质。 假以时日,这魔盒也很有可能进化成它那一族里的完全体,而不仅仅是个发动机盒子似的东西,到时这种犄角就会多到数不清。 [白,白骨仔,你再帮老子挠挠痒!] 魔盒不知羞耻地喊道,它必然没有什么荣辱观念,但高进可不会满足他的要求。 “言归正传,我理应去苏南科尔大人那里复命,你已经耽搁了我不少时间。”高进拍拍手,站了起来。 如果旁边有个水池的话,高进一定二话不说打点肥皂把手洗干净。 [哦对,是抽奖!你刚刚已经完成了。]魔盒狭长的眼皮之间,透出一道狡诈猩红的光。 “是指拽了你的犄角吗?” [蠢材!什么犄角!是我露在上面的数字!]魔盒扯着嗓子尖叫。 高进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老子刚才摔倒的时候,露在上面的点数!你没有注意到吗?!] 高进摇了摇头,他意识到魔盒是在说什么了,但他没有记住刚才的点数也是事实。 [唉。]魔盒叹了口气,把身体摆正,那眼球里的光彩渐渐熄灭,突然合了起来。 [下一次,抽奖的时候,要抱着老子,在地上骰!你懂吗?笨蛋。] 然后这魔盒迅速坍塌成一张平面,活像是未经折叠的快递纸盒,而一样老旧的机械构造体就留在中心位置。 那机械构造体与蒸汽机有几分相似,运用到的轴承与气缸可能更多,充满了幻想世界中的蒸汽朋克风格。 离得这么远,高进都能闻见这不到一米高,半米宽的东西,通体散发出的浓重机油味儿。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高进弯腰打探着它的上方,这机械的顶部有一面用于反射的镜子。 通过那镜子里模糊的黄铜颜色,他注意到,自己白骨化的样子,正通过很多个镜子折射到机械内部各处。 第9章 奉献圣女。 李奥瑞克城堡始建于坎都拉斯元年。 它的前身是作为国王行宫存在的,巍峨耸立的双头钟塔是它最富代表性的特征。 在疯王还没成为疯王的时代,它的双头钟塔是民众们日常观瞻的优美景色,宽容仁慈的君王允许他的国民们靠近仰视。 那时在这波旁建筑风格的巨大城堡四周,有终年常绿不衰的乔木环伺,一条澄净的宽阔河道充当了城堡的卫城河。 每逢佳节,从两座钟塔间的桥楼向下看去,河道上总是塞满了狂欢庆祝的人们。 游人们乘坐扁舟,与城堡前的卫兵挥手致意,卫兵也总是平易近人,朝扁舟上的漂亮姑娘吹口哨。 青灰色的钟塔彻夜长明,它被用来告知国泰民安,且常会放送坎都拉斯国歌或是适应不同节日的舞曲助兴,非常有人气。 然而时过境迁,那曾经捍卫着坎都拉斯国运的钟塔,变得如同僵死的泰坦巨人一般,熄灭了炯炯有神的双目,陷入沉睡。 它背后的天空曾是碧蓝无垠的,雄鹰也喜欢盘踞在钟塔的浮雕人物之间,现在,那上面的浮雕石膏剥落,像得了黑死病。 包容它的天空,就和底下的河道一样,不再澄净,烂鱼臭虾淤积在河道里,垃圾覆盖污秽,形成最为致命的毒瘴。 毒瘴向上飘,直没过双头钟塔的顶端,让下面的一切都仿佛沉入神抛弃之地,再也没有朝它驶来的扁舟,也再没有国民。 李奥瑞克城堡却并没有人去楼空,太多太多死于非命的躯壳沉睡在那里面,曾经坐在扁舟上的人,大多都已进入了它的怀抱。 它以最善宽容的一面敞开城堡大门,用枯朽的铁矛栏杆向遥遥对它虎视眈眈之人示意—若是有胆子,就请进来觐见皇帝陛下。 妖化的蛇蝎、食人鱼成了护城河,不,应该说是烂泥沟里的居民。 它们天生爱护家园,成了阻拦冒险者接近的一道天堑。 世界上的冒险者不敢贸然接近这亡灵巢穴,却并不代表疯王的报复会畏惧世人。 城堡内部有几个世纪前沿留下的兵道、或是供货品运输使用的游舫暗河存在。 现在,这些设施成了骷髅士兵向外派遣的主要通道,它们不知受何人指示,暴露于现世,建设哨所与兵站。 有人说,如果不是因为骷髅兵毫无智力,行动单一,它们早就把这凋零枯败的世界给侵占了,迪亚波罗也将由此重生。 幸好,有圣职者的存在,有圣光的存在。 圣光烧灼一切亡灵,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修女,也能通过念诵圣诗的方式烧毁亡灵,所以,骷髅兵虽多,却不可怕。 在冒险者的概念里,骷髅兵甚至不如河道里的妖化生物危险。 他们早三个月前,就在组织对妖化生物的讨伐了。 臭烘烘的泥浆被人类士兵掷入的爆破筒掀翻,半身是腐烂人体、半身是多足软体虫的东西,趴在泥浆上面冲对岸龇牙咧嘴。 妖化生物遵从比自然界更残酷的生存法则,最终进化、或者说是糅合成的生物,往往就是这样丑陋、嗜血、恶心。 它几乎无法判断是嘴还是喇叭花的器官,朝河岸上喷出一串的毒弹,负责投掷爆破筒的士兵急忙往枯败的乔木林里退缩。 毒弹抛掷坠落的过程极其缓慢,角度却往往出其不意,以至于落到人们头顶上时,大家都还瞪着眼睛凝视那怪物。 其结果造成反应不够快的士兵,层层中招倒毙。 大约半刻钟后,死尸复又爬起,抖索着被毒素灼烂的破甲烂盔朝后队冲锋。 帕西兵长三岁受戒,十岁背得出百首以上的圣诗,沟通圣光时连披风都被塑成金黄,整个人像是纯金打造的。 他金发蓝眼,体格挺拔、矫健,是圣理之门最耀眼的明星,[教徒之锯镰]在手里挥舞了几个要命的弧度。 甩出一长串[圣水珠],将受到毒弹污染的土地,全部修复成焦灼的土地,他处理问题一向喜欢简洁明了。 “以毒攻毒。”垂眸望着比受到毒弹攻击更为惨烈的土地状况,这位圣理之门的代言人如释重负道。 “是圣理之门来了!”迦托奥联合王国分派出的士兵们,在经历过数日的战战兢兢后,挥舞着武器欢呼起来。 如果不是圣光使徒不喜欢被人托起来抛,帕西少不了会受到士兵们如此对待,他的脚下,匍匐着正焖烧的尸体。 帕西极为享受众人的称赞,慢条斯理地挥动手甲:“这只不过是一种极寻常的妖物罢了,我称之为人体蜈蚣。” 他是说对面河道中心,以狠毒恶心的嘴脸,发出“嘶嘶!”狂叫,恐吓他的那种怪物。 一名士兵队长打扮的人,从跟随帕西的四名高阶圣骑士后面钻了过来,脸上带着崇敬与敬畏道:“帕西大人,请带领我们。” 那四名高阶圣骑士朝后来者施以布满哀怜的眼神,他们的情绪一向如此,无论是看待人类/死尸/食尸鬼时都是这样的哀怜。 他们的表情,给人一种天底下发生的所有惨案都是其造成的错觉,世人所蒙受之冤罪都应由他们几个伸张。 所以,他们总是表现给人们谦卑、温和的一面。 尤其是圣理之门远征队的兵长面前,他们更是温润得如同涓涓细流,从气息上完全判断不出四名骑士的强大。 帕西如果只有一种缺点,那就是他与这四名手下有本质上的不同。 他为人较欢脱,性格不像四名手下那样非黑即白,且略微刚愎自用,这可能跟他豪华的成长历程有很大关系。 他没受过什么挫折,而他这四名手下都是由黑暗中披荆斩棘而来,血染罩袍,所以气质上则形成很鲜明的对比。 帕西把锯镰威严地拄在地上,使士兵们得以见证,圣光辉耀如一轮残月游弋在他脚下,而他则是登鼎天上的杰出之人。 “科尔曼,你去主持迦托奥联合王国军的大局。”帕西庄严地说道,他面前一位皮肤黝黑的圣骑士向前半跪接纳命令。 名为科尔曼的圣骑士属于黑色人种,如果他脱掉这紫罗兰怨火圣盔,会露出一个锃亮反光的光秃秃脑壳,人非一般的强壮。 “遵命,兵长阁下。”他谦卑地起身,而后以宽阔大于两人的臂膀,遮住抬头仰望科尔曼的那名士兵队长。 “请带路,士兵队长阁下。”科尔曼挤出一个疲惫且温和的笑容,眼皮沉沉地抬起,充满了刻意公式化的礼节。 但士兵队长一定不会对他的小表情有任何意见,他愣了一下之后,喜悦瞬间占据了整张脸,与他挥动不断的手上。 “大家!我们再也不是陷入迷途之人了!有科尔曼大人带领我们!必然能在李奥瑞克地宫斩获极高荣誉!” “唔啊!” 在人体蜈蚣看来,对岸人类的表现很有趣。 在最初的几天,人类士兵企图使用爆破筒清淤,但他们的愚蠢害了自己。 首先普通的爆破方式对人体蜈蚣没什么用,它们是物竞天择的结果,附着在躯壳上的泥巴厚到劲弩也射不穿。 更别说,在河道淤泥里它们擅长游泳,来去自如的。 爆破筒往往只能招呼烂泥,对人体蜈蚣没起到任何作用。 人类士兵溃败很快,但在数个小时后,又会重复先前已经失败的计划,使用更大当量的□□桶进行覆盖打击。 吃一堑长一智是老话,在这些人类士兵身上却没有体现出来,爆破筒经常被人体蜈蚣用鞭尾抽回对岸。 其结果,就是让对岸那片瘴气林黑烟滚滚,人类士兵呢,则留下无数的尸体。 现在,这些人类士兵又找来了五个人模狗样的圣骑士,居然兴奋得手舞足蹈。 就好像,河道里的妖化生物都被消灭了似的。 人体蜈蚣于是变得很愤怒,锋利的吻,骤然十字状打开。 原本泛青光的毒弹攻击在瞬间受到了火元素的祝福,炎热、腐烂、呛鼻的味道猛烈地冲向对岸。 正分派任务的帕西听到了不一样的风声,他扭动沉重厚实的[天堂之涧护胫],朝抛射而来的燃烧毒弹张开了嘴巴。 而吃过这东西大亏的人类士兵们,立刻忘记了两分钟前发过的愿,抱头鼠窜已不够来形容他们的苟且之态。 值此时机,一道修长飘逸的身影持双剑飞了起来,她肩部附带着两片半透明的羽翼,活像是圣像里的天使。 她的铠甲十分修身,任何一块链片都使用贴合肌肤的长度、弧度来打造。 这种[奉献圣女]的造价极高昂,有的人并不多。 它是工匠们使用进入李奥瑞克地宫之前,暗黑大陆上所能找到的,最为珍稀的矿采[纯源质钛银]打造而成的。 它的硬度其实比钻石还要高,唯一能切动它的东西只有[原子术式],一种需要凝合多人之力的炼金方式。 普通的刀剑磕碰根本留不下一点痕迹,像爆破筒那种东西,只能为奉献圣女的主人带去一阵麻痒的感觉。 圣理之门为这套奉献圣女付出了很多,因为除了纯源质钛银以外,原子术式可能更加可贵,那需要大量纯种恶魔的鲜血…… 至于有幸获得这套铠甲的人,她的实力同样毋庸置疑。 没人会怀疑手握两把[岗哨斥候]的女人,就像她的表现一样真实。 柔韧如柳的身体在半空旋转,岗哨斥候并不太长,每一把都到手肘,剑柄处镶嵌的蓝宝石在它们合拢旋转时画出一条星河。 剑刃暴风在女人剑下爆发,奉献圣女的纤细、剑刃暴风的狂烈、以及那孤独的星河、迟疑的妖化怪物人体蜈蚣。 一起承受了隐藏在女人体内浩瀚的圣光能量,球形的风暴在河道上空一瞬显映,而后则骤然收缩。 河道表面缺了个浑圆的残口,而三只喷吐毒弹的妖物已然随着崩飞的臭泥,一并分解在空气中。 天上不停地落下一些东西,大都冒着湿热的烟,“奉献圣女”落到地上,将短剑别在手腕后面。 帕西这才缓缓闭上嘴巴,他之所以惊愕当然不是因为人体蜈蚣朝他吐毒弹,他是没有想到妖物居然敢这么嚣张。 在圣理之门的面前,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袭击帕西大人! 但他手下的骑士是不会让尊贵的兵长,纡尊制裁肮脏的垃圾。 这时,奉献圣女拘谨地踱到帕西面前,遵照女圣徒的礼仪,仅朝他抚胸问安。 后者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将手覆盖在女人肩头,吐露出慈祥的语调:“做得好,伊露娜,不愧是我的仕女。” 女圣徒的肩膀不自然地抖了抖,无论面对多么狂暴的妖物她都没有这么震颤过,唯独这个人,一点重量都能让她神经错乱。 第10章 昨日重现。 暗黑世界里,浑浊是主要色彩,无论是阴翳压抑的低空,还是枯败田地里的简陋稻草人,都蒙着一层铅笔灰。 在这印象派大师用黑白胶卷呈现出的末日风光之中,老百姓生活得十分辛苦,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度过每一天。 伊露娜坐在冰凉的板凳上,嗫嚅着干瘪的嘴唇,眼睛被木桌中央三颗煮好的玉米深深吸引,显得魂不附体。 她刚把脏兮兮的小手伸向铝盆,她的妈妈瑟薇就立刻做出凶巴巴的表情,把女儿的手指轻轻拍向一边:“等你爸爸。” “爸爸呢?”伊露娜满腹委屈地揉了揉她一点都不疼的手,用充满懵懂的黑黝黝眼睛,袒露柔弱般朝她妈妈眨弄。 “你看我也没有用啊,伊露娜,爸爸在外面田野里干农活,我们说好了,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你忘了吗?” 瑟薇把手臂横叠在桌上,充满温情的干黄脸孔撇向女儿那边。 她发现女儿听到这话之后将小脑袋耷拉了下去。 于是,她用勺子为女儿打了一点玉米汤。 将清澈见底的汤推到女儿面前,这个从不为困苦生活感到无助的女人,悄悄捏了捏发酸的鼻子。 她的女儿继承了她和丈夫最好的基因,拥有旺盛坚硬的黑发、不像农家女孩儿的白皙,以及黝黑质朴的眸色。 迦托奥联合王国一直坚信,像拥有这种外貌的人是最容易成为神之选民的,但当时迦托奥联合王国的军队还没收复这边。 这个叫勒里的小镇破败不堪,它曾是迦托奥联合王国邻邦的一个边境小镇,以畜牧业产品较为出名,镇上人人安居乐业。 瑟薇握着盛了清汤的勺子陷入回想,他们在勒里不算是最穷的。 因为,他们还能在镇里仅存的几十口人里,持有自己的农田。 镇子的一部分现在成了食尸鬼的领地,另外这一边由几十口人里最强壮的男人守卫。 他的丈夫,里布尔是生产队的一员。 生产队负责在有限的粮田里耕种,勒里自建的卫戍队就负责看守一道横切了整座小镇的木栅栏。 木栅栏上镶满了白银倒钩,这样做的好处是为了防范食尸鬼中的头人,吸血鬼的。 这种生物很是神秘,它们拥有不亚于人的智能,且能飞翔。 卫戍队的人曾看到过这样的生物,某一位绅士打扮的削瘦男人,手持狩猎棒、头戴高礼帽,穿着紧缚小腿的精致马靴。 那样一个人,出现在邪恶肮脏的食尸鬼中间时,任谁都不会看错。 所以,最近勒里的情势很危急,甚至有人不顾劝阻逃脱了。 瑟薇想到这里,瘪起嘴摇了摇头,想把传闻中出现的恐怖男子的身影遗忘,但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到了壁炉上空荡荡的一片。 那儿原来摆着个白银烛台,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但为了防御吸血鬼,她只能忍痛把那烛台贡献了出去。 “记得,你一定不能一个人靠近栅栏那边。”瑟薇手里的勺子画了个圈,最后指向女儿充满了疑惑的眉间。 “为什么呢?妈妈?爸爸经常带我去那里玩,我从来都不会一个人啊。” 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像一朵腐坏地表下伸出的花。 它干净洁白,与周遭污秽的土壤生长在一起,未受其玷污却因此滋生。 瑟薇突然变得迷茫了,她在听到女儿的发言后,脑子很乱。 现在的勒里镇,是个小到邻里间会被打鼾声彼此打扰的地方。 为了加强防御,许多独栋房子里都布置了燃爆物,剩下的人聚居到一起。 瑟薇一把拽住她女儿的手,有些粗鲁地将她拉进怀里,再小心翼翼地捂上她的嘴巴:“你说什么?伊露娜?” 伊露娜惊恐地吸了吸鼻子,妈妈手上温热且熟悉的气息,让她在被吓得尖叫前,努力克制了下来:“妈妈,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问,你刚才说了什么?是和你爸爸一起,‘经常’去栅栏边?”瑟薇将她转了个身,焦急地盯着不知所措的女儿。 她抬起柔嫩的小手,先是抓了抓棉布睡衣上的肩带,然后挪到耳边挠着:“是啊,爸爸有时会带上我,去那边散步啊。” 她眼睛里流露出“妈妈,你怎么了?”这样的疑问色彩,瑟薇脸色苍白,她端起玉米汤碗,手一抖把汤洒到整张桌。 “有没有去见,什么人?小声告诉我。”瑟薇压低脑袋,尽量放缓语速道。 人?栅栏的对面还有人? “哦,有的,妈妈,一位戴礼帽的叔叔,每次见到爸爸,都会给他一瓶饮料喝。”瑟薇的脸垮了下来。 “饮料?”她含糊地问。 “是的,红红的,像是葡萄酒。我问爸爸能否让我喝一口。”说到这,小伊露娜撇嘴露出个委屈的表情。 “伊露娜,现在,抱上你的布偶,我们马上离开。”瑟薇提起打满补丁的长裙,将一只破熊布偶塞给女儿,她开始翻箱倒柜。 伊露娜抱着布偶,肩膀不住发抖:“妈,妈妈,我们不是还要等爸爸回来……”她瞥了一眼桌上仍冒着热雾的铝盆。 “不,没时间了,伊露娜,你现在把那三颗玉米装起来。”伊露娜发现蹲在柜子前的妈妈动作很急促,她在收拾一些东西。 一些值得她带去另个可供人类居住之地的财物,一对银手镯和一条金项链,还有若干她从没见过的小颗粒金币。 “别磨蹭,快点。”瑟薇转过脸,在屋内烛光没有波及的地方,伊露娜只够看到阴影里,妈妈焦急甚至有些暴怒的侧身像。 伊露娜费力地把她稍高于桌面的身体垫高,用粗短圆润的小手拉来铝盆,眼睛里有泪水在晃动,她盯着三颗玉米抹了把泪。 瑟薇打好了一个包袱,在她重返餐桌时,伊露娜已将玉米装进小布包,母女两个像是准备旅行去的游客,她努力挤出微笑。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试着忘记爸爸,知道吗?” 穷人想要活下去就不能相信幻想,勒里的最后时刻要来了,比她想象的快。 伊露娜什么都不明白,她根本不清楚,爸爸和一个栅栏外,风度翩翩的绅士交谈,有什么可怕的? 为什么妈妈要这样说爸爸。 但是,瑟薇清楚,大概从两周前开始,她的丈夫,每晚农忙回来,都会用宏亮高兴的语调和女儿及自己说话,脸上看不到一丝疲惫。 她当然也知道,邻居卢梭太太的丈夫,每晚都会像条死狗似的,拖着接近半死的积劳之躯,跌跌撞撞地爬回来。 十个人,养其余几十个人,还是在这种受到死灵污染的土地上耕种,无异于和死神赛跑。 他的丈夫在两周以前也是那种让人担忧的状况,瑟薇每次看到里布尔更显憔悴的脸,以及厚重的黑眼圈,她都心疼得要死。 一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在了他丈夫身上,也许是不想活活累死,也许是抱有想活下去的信念,他和不洁之物接触了。 瑟薇是个普通的农妇,她不可能知道那个黑色礼帽的家伙,是什么来头?是不是真的和传言中说的一样。 当然,那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镇上,来的不怕死的资本家,用狡诈的语言向他丈夫推销了某种保健品。 由于那种保健品含有禁药,他才会在人迹罕至的时刻,跑到栅栏边上朝农夫推荐这商品。 可能吗?瑟薇问自己。 她想要相信,但又觉得荒唐,在暗黑世界里,这样的事情发生几率很小。 除非是把资本家的身份转换成吸血鬼,那么,关于保健药的那点解释才符合逻辑。 “我永远失去了我的丈夫。”瑟薇内心当中的悲痛,是她年幼的女儿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当她推开门,发现她丈夫正和颜悦色地抬起手时,她的女儿毫不理会她刚才的教诲,一头扎进了父亲怀里。 里布尔刚下工,沾满泥土的靴子意味着他根本不可能靠偷懒,才能保持像现在这样一副刚去参加完酒宴的潇洒模样。 “你回来了?你在门口干什么呢?”瑟薇急忙把包袱扔到门后,她用手拽着裙子,使劲儿擦了擦,微笑着问。 里布尔却只顾着低头,摩挲女儿柔润的黑发,再将草帽戴到她头上:“是的,我回来了,亲爱的。我当然是,正准备敲门啊。” “爸爸,妈妈说从今天开始,要试着忘记你。”女儿抬起小脸,满腹委屈地对她的父亲,抱怨她母亲是如何的□□、自私。 “妈妈还让我们把玉米带走,不给你吃。”瑟薇呆若木鸡地看着笑意盎然的丈夫,以及她懵懂无知,只知告状的可爱女儿。 如果是平时,这大抵是为人伦者最乐于看到的场景,可现在,这场景里到处充满了阴毒,与它表面的明媚只有一线之隔。 “你怎么说?是认为我回来得太晚了吗?”里布尔并不生气,她拍了拍女儿的头,温柔地拉起妻子的手,和她四目相对。 他仍是当年初见他时,朝气蓬勃的样子,眼里没有血丝,眼袋平坦毫无疲惫,就像是以前每个在这镇子里生活的年轻人。 “我们必须好好谈谈。”瑟薇想到了他们相遇之时的点点滴滴,认为两人婚礼当日有关有难同当的誓言,应当始终奏效。 她丈夫露齿一笑,将靴子在门前脱下,注意到不让任何泥水滴落室内。 他的女儿一直抱着布偶,站在旁边注视着父亲。 “你今天很奇怪。”里布尔摇头笑说。 “是你很奇怪,里布尔。你变得不一样了,我知道你有些话想要对我说。”瑟薇眼中是慢慢拉了张椅子坐下的丈夫。 为了安慰仿佛有些难过的妻子,里布尔挪动椅子向她那方靠近,不经意间,他瞥到女儿肩上的小挎包和桌子中央的空铝盆。 “哗,还真是要离家出走啊?亲爱的,你究竟怎么了?”如今年景,考虑妻子外遇的男人都是傻瓜,那怎么可能呢? 如果没有里布尔做工,瑟薇偕她女儿有很大几率在两周内饿死。 “我是说,当着女儿的面,我们应该开诚布公。”瑟薇下意识地躲开了丈夫伸来的手,他原本是准备抚摸妻子脸庞的。 “你说的话,我不太懂。”里布尔收回手指,瑟薇亦从那指尖上看到了她永远都不愿相信的铁证,那有一些未干的血迹。 “你现在是以人的身份坐在这里,还是以某种怪物的?我希望,你仍是那个保有清醒神志的里布尔,伊露娜正看着你。” 瑟薇凝视着丈夫起初疑惑不解,而后又渐渐绽放笑意的眼神,他笑着回望站在门口不动的女儿:“你觉得呢?我变了吗?” 伊露娜没吭声,她都听不懂爸爸妈妈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他们要吵架。 这在模范夫妻的相处时日中,很难见到。 瑟薇的脸上溢出苦痛之色,她不忍心继续看丈夫以绝不平衡的姿态,存在于这间温暖破旧的居所中,于是她痛恨地吼了一声。 “里布尔,你这个该死的吸血鬼!你怎么能受坏人的蛊惑,去喝鲜血啊!”她保持了相对较低的音量,以确保不被外人听见。 里布尔好奇地眨了眨眼,面对妻子这没来由的一声咆哮,他如坠云里雾里,喃喃说道:“亲爱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瑟薇绝望地坐在木椅中,单薄的臂膀因悲愤而瑟瑟发抖,她多想自己是冤枉了丈夫,但他们毕竟一起生活了很长的时间。 夫妻相处时明白对方的微表情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所以,瑟薇敢发誓,她在丈夫眉间的不解之中,看到了淡淡的轻蔑。 “对不起,里布尔,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我被人们关于镇外吸血鬼出现的谣言吓坏了,神经太敏感。”她低着头起身。 里布尔稍抬视线,顺着她妻子拔高的身影仰起头:“就是,瑟薇,你太大惊小怪了,难道我做过什么让你怀疑的事吗?” “吸血鬼是他们为了吓唬想要逃走的人编的,怎么可能有那东西看得上咱们这不毛之地?”里布尔和蔼可亲地说道。 在妻子离开他身边之际,还尝试伸手揽她的腰,但对方行迹匆匆,仿佛是迈出那道门后,就不可能再回来。 实际上,瑟薇做了半辈子好好妻子之后,唯一敢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就在今晚了。 他的丈夫只是个农夫,没理由会觉得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会因为一个地方是否富足又是否不毛之地而决定染指与否? “我可怜的里布尔,那怪物该不会蛊惑你说,这镇子里,你是唯一值得被拯救的?你怎么那么傻?”她的里布尔已经死了。 现在桌旁的那个怪物,他茹毛饮血,撇开里布尔枯败的皮囊之后,应是传说中描绘的獠牙疯长的长毛怪物。 “但我必须保持镇定,我不能让它看出,我是去寻求卫戍队的帮忙!”她颇为平静地走到门前,低头看了一下小女孩儿。 “妈妈,我们……”“宝贝,让我夹住你。”她的声音很小,在弯下腰张开手肘之时,她确定伊露娜听见了这话。 “可是,妈妈。”小女孩儿歪着头,往她妈妈身后的一处浓重影子看去,那影子显然越拔越高,像乌云压境时那般扩大。 “没有可是。”瑟薇摸到了女儿柔软的小身体,她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撇弃不要,唯独伊露娜,她希望女儿能活下去。 “可是,可是……”由于紧张,伊露娜只顾盯着妈妈肩后,连话都说不清楚。 乌云的真貌是伊露娜从未见过的。 腥臭浓重的臊热味儿,顺着那东西的每根鬃毛往外飞窜,它冰冷的身躯却能让地板结出一层冰痂。 瑟薇觉得肩头有一点凉,再下一秒,她见到自己正在喷血的断颈,出现在了视角下方。 意识迅速流逝之时,她勉强依靠飞离身躯的头颅,对她吓呆了的女儿露出一丝微笑:“快跑,我,我的,伊露娜。” “可是,爸爸,爸爸长出尖牙了……”伊露娜望着跌落地上的头颅,终于将后半句话吐了出来。 她看到,一扇从那体毛旺盛的怪物身边,溢出的阴影之门,正冒出滚滚浓烟,朝她越压越近。 妈妈挺立未倒的身躯,扭动了两下,突然揉成一团抛进了阴影里。 “你为什么要这样?”怪物充满悲伤的声音,在阴影之门后杂乱响起。 “伊露娜,快到爸爸身边来……” 第11章 阴影之门。 “爸爸,你这是,怎么了?”伊露娜呆呆地看向那扇阴影之门中挣扎、扭曲、不堪忍受堕落,却又倍受煎熬的可悲灵魂。 她清楚地知道妈妈已经死了,但就是流不出一滴泪,反倒是,一种替怨魂悲怆、鸣不平、甚至略有亢奋的心情悄悄萌芽了。 她透过那平常人看上一眼都要疯癫狂乱的阴影之门,见识到了她爸爸现在堕落成了什么样儿? 他蜷曲跪倒在一片黑暗之中,身体发着白光、透明到可以看穿背面。 他的脖子被一道枷锁缠绕,与外在部分一个毛茸茸的类猿怪物联结到一起。 他的忏悔、痛恨、诅咒,都变成了这怪物的精神食粮。 它凶悍干瘪的嘴脸,不停地向外喷发红色烟瘴,血腥气味肆无忌惮地发散开来。 伊露娜自然而然地吞吸了几下那味道,眉头渐渐皱起,形成了一个绝不可能由她这般年纪之人脸上可见的表情。 就如同彼时空,她与她圣理之门的几位同僚,一起站在李奥瑞克大城堡的正对面时,所呈现出的怜悯表情别无二致。 “爸爸,你一定很难过对不对?” 形单影只的小女孩,她毫无凭依,孱弱又可怜,精神层面却在此时得到了莫名强化。 她丢掉形影不离的布偶,迈出泛着一层金光的胖乎乎小腿,像个稚嫩纯粹的圣婴一般,朝最污秽邪恶的门扉走去。 “爸爸,你的痛,我全能明了。你的恨,又该如何告解?圣光会安排一切。”她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动划出十字…… 普通如勒里小镇,暗黑世界中数都数不过来的悲惨镇落,不肯屈服于黑暗意志的毂虫们,都不约而同地从这垃圾堆里走了出来。 再也没有人注意日常设施的维护,也没有人从事泔水垃圾的收拾,勒里小镇还没死透,却早就是一副猪圈里的风光了。 吸血鬼的传言无时不刻不在折磨这些可怜虫脆弱的神经,他们有的人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从卫戍队里脱队逃走了。 负责耕种的那十个人更是瘦得皮包骨,现在,他们蒙上了一层死亡灰尘的眼睛,都仿佛被圣洁光芒彻底洗净了。 他们之中有人指向正由一道金黄光柱笼罩的木质洋楼,喃喃不可自控地癫笑:“咦?那是什么啊?好亮的一道光啊!” 其他人机械式地扭转早就不懂变通的脖子,满脸呆笑,跟着起哄:“哈!那不是里布尔家吗?是什么东西着了吗?” “我们要不要去救火啊?”“救火?你还有力气去救火?烧了多好啊,烧掉的话,就能少几张嘴抢饭吃!”有人这么议论。 所以就形成了圣光问世以来最让人无奈的怪现象,一帮衣衫褴褛的寡陋镇民,以极端邋遢的姿态,遥望圣光的恩惠满面讥讽。 他们所说的风凉话,逐渐成为这个垃圾圈子里最主流的声音,他们甚至高兴得跳起舞来,向主动消灭粮食危机的好人致敬了。 “看!里布尔他们一家多上道啊!知道粮食不够吃,自己把家给点了!真是妙啊!”长相刻薄的妇人,从隔壁的洋楼里走出。 她一边按着劳损过度的腰,一边揉着数周没洗的深灰色头发,一旁是她那位勉强爬上门槛的老公,卢梭先生。 这位曾经是镇上教书匠的男人,在连续几天农活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他的老婆却没打算给他找一把轮椅。 她似乎是想等他自生自灭,但教书匠倔强的脾气让他不肯轻松死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光柱方向,只见它直贯云霄,击穿乌云,状态氤氲,又充满了令人神往的坚强。 卢梭先生勾起嘴角,朝那个方向使劲儿昂首祈祷,任凭温暖的光芒照射过来,口中碎念早被勒里小镇遗忘的箴言。 “你幻想有主,主真实存在。你考量吾主,主现身施教。你疑惑吾主,主必驯养羔羊……” 圣光纯洁、泛金、又掺杂着细密迷雾的特征,于他两片布满污垢的眼镜片上洒落星斑,污垢开始消融脱落。 就好像它那无形且有力的关照,容不得受眷之人,身上有任何一点污秽似的。 没有人能解释卢梭先生为什么可以重新站起。 他的夫人是最感震惊的一个。 她用充满了恨意的眼神望向曾经的枕边人。 可尽管如此,卢梭先生仍不可避免地完成了异变。 他干瘪的肌肉迅速隆起,濒死难看的脸色在圣光照耀下变得神采奕奕。 他的身姿变得比年轻时还要挺拔,变得比镇里所有人都高大威猛。 俊逸的脸孔、光明的气质、还有矫健的身体,都成了无价之宝。 与此同时,人群中那些受尽苦头的人,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光芒似乎不是厄运征兆,而是救赎人们的最后希望。 卢梭太太的表情十分精彩,她低眉顺眼地走近昂首微笑、胸膛高耸的丈夫,他的破衣服都快挡不住那两片胸肌了。 卢梭太太欲眼迷离,最初的恨意冰解消融,剩下的只有内心难以抚平的雀跃,和让她变得呼吸急促的动物本能。 她已经回想不出,和丈夫最近一次亲密接触是在几年以前了? 但现在,她发誓,眼前这个男人,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让她稀罕。 就是给她拿出五百颗大玉米,她都不会用丈夫和那人交换。 “亲爱的,亲爱的,神啊!他们终于开眼了!天知道我多高兴!” 卢梭太太伸出双手,指尖带着不自信的颤抖幅度,小心翼翼地往丈夫的胸膛上触摸。 她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她觉得光荣。 不仅是她,出来看热闹的好心邻居们,也各个出神地盯着卢梭夫妇。 但所有人都知道,脑后正传递着某种神秘能量的光柱,是他们接下来疯狂追抢的目标。 没人能保证圣光恩赐能坚持多久,万一它就像昙花一现,几分钟后消失不见了怎么办? 也没人敢在确认它完全无害之前,朝里布尔家的房子靠近。 毕竟,它是一个危险的热源,盲目靠近说不定会有危险。 卢梭太太觉得自己成了圣光最宠爱的子民,为什么偏偏只有她丈夫受圣光增强?为什么周围这一圈蠢脸没人有这幸运? “哈哈,瞧瞧吧!都瞧瞧,瞧瞧哪怕都快世界末日了,我们家,还是这镇上最有文化的,也最高贵的家庭!” 卢梭太太都快要忍不住狂笑了,她一直都是个势力的女人,可惜他丈夫教书匠的身份一直都没能让她抬得起头。 现在可妙了,圣光直接现身了,并且毫无保留地将恩典赐予她那卑微的丈夫,使他中年得志。 “怎么了?你们没见过年纪大点的圣骑士吗?”卢梭太太撇过头,用轻蔑的语气朝她的宿敌挑衅。 她的宿敌是镇长太太,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女人,总是以勒里镇最有品位的人自居,喜欢穿颇暴露的斑点连衣裙。 那种不讲体统的衣服卢梭太太早就看不惯了,因为它裙褶靠腿的那部分比较短,镇长太太还总喜欢在男人面前摆弄裙褶。 卢梭太太不止一次见过镇长太太从她丈夫的学校经过,且会朝他搔首弄姿,她怀疑这连衣裙就是专门为她丈夫准备的。 好在卢梭先生把持得住自己,没让卢梭太太在镇上丢更大的人。 现在,一切都好了,镇长太太站在人群里,满脸都是醋意。 她不可能当着其他人的面,去抢卢梭太太亲近圣光选民的权利。 她那比她更为醋意横生的丈夫就站在旁边,抽着呛人的烟卷。 卢梭太太能从镇长先生的脸上,解读出“为啥圣光没有选择我?难道卢梭比我更高贵?”这种感情。 就这样,卢梭太太脸上带着高高在上、蔑视一切的微笑,将手按在了她丈夫的胸膛上。 不会错,卢梭先生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没有因为圣光浸润了身体而变成一种别的妖魔鬼怪。 他壮实的胸肌随着心跳有力地脉动着,“咚咚咚咚”的声响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初恋的那个时候。 他就是这样,温柔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饱含怜悯,饱含着宽宏大量的睿智,微笑的嘴角下,露出他整齐雪亮的牙齿,圣光完全美化了她的丈夫。 “哦,卢梭,我们这就回家去……”为了使自己能够配得上她丈夫的非同凡响,卢梭太太认真地摸了摸了她的发髻。 尽管她人老色衰,可她还是单纯地认为,她的丈夫永远都心向于她,她的未来,也一定会因为丈夫而变得更加美妙。 可就在这时,她明显地注意到,丈夫的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 这个男人的眼神,带着惊惶,往光柱的方向飘去。 他似是窃窃私语地嘀咕“科琳娜……”。 卢梭太太觉得不对劲,她的丈夫为什么慌张?为什么叫她的名字特小声? 她多想卢梭先生这个时候,能带着这一身的荣誉光环将她紧紧拥抱,并放出豪言壮语:“科琳娜!我的挚爱!我们离开!” “我们这就离开!去接收圣骑士的地方!我相信,我一定能在圣理之门谋得一个好的前途!我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她印象中,他丈夫倔强执拗的脾气,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也是她还是个少女时,选择卢梭先生做她丈夫的一个主要原因。 一个不畏权势的教书匠,一个向往英雄的美丽少女,结合之后,遇到的事情总是特别尴尬。 他无法带给妻子富足的生活,尽管许下结婚誓言时,他就已向妻子郑重表明过,他只愿做个正直之人。 而少女当时只觉得,她的世界里,卢梭先生就是一座笔直且点亮了她整个世界的,黎明灯塔,除了爱他,她不配选择。 但世人的讽刺、挖苦如同细小尖锐的蜂螯,在她发誓永不背弃、永不因丈夫的正直畏惧苦难的心脏上,慢慢注入毒液。 数十年一如往复,日子依旧清贫如水,镇上的人都富了起来。 他们却连自己的农田都没有,他丈夫依旧是那个严于律己的人。 而卢梭太太的嘴角,则爬上了刻薄、仇恨的坚硬法令纹。 使他丈夫每当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家,都只能扫她一眼,黯然离开。 时至今日,她觉得丈夫应该学到了一点东西,学会朝人炫耀,让那些看不起他们夫妇的人,全都颜面扫地。 你看,世事无常,勒里镇上的人,本来就应该感谢她丈夫对教育事业做出的贡献。 他教育长大的孩子都成了这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们都没有想过给老师的生活带去一点回报。 然后就碰上了亡灵肆虐,外面那座李奥瑞克皇宫里的亡灵,先是在不远处建立了兵站,紧接着,吸血鬼也惦记上了这儿。 这个破镇子被亡灵一分为二,他们每天生活在和亡灵一道栅栏之隔的地方,心惊胆战的。可卢梭太太比任何人都觉得心宽。 因为,大家都一样了呗。 连镇长都必须挤进贫民窟里,他那肥头大耳的妻子也不敢炫耀连衣裙了,穿得像个普通农妇。 报应的力量真是伟大,卢梭太太讥讽地笑了笑,但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卢梭先生低声言语的原因是什么? 他在害怕? “亲爱的,你如果能抱抱我,我将很高兴。” 卢梭太太想不到别的可能,害怕,是因为这与世无争的男人,对圣光诚惶诚恐,他不想变成万众瞩目的焦点。 但没有关系,她会帮丈夫适应成为一个名人之后,所要应付的一切繁文缛礼,因为她早就深谙该如何在世上骄傲地活着? 卢梭太太从富豪们的脸上看到的蔑笑、从镇长太太身上看到的张扬,以及从任何一个伤害过她的人身上,看到的倾轧与淡漠。 都变成了她以后将要对别人做出的经验之谈。 “科琳娜,快逃……”从卢梭先生因痛苦褶起的嘴角,气若游丝地吐出了那两个字,仿佛是灵魂正承受着煅烧之痛。 卢梭太太确信她听到了丈夫的警告,但她仍以为是丈夫的自甘卑微在作祟,所以她不顾一切地踮起脚尖,张开怀抱搂住了丈夫。 他滚烫燃烧的皮肤里充满了沸腾的水声,她可以感到是丈夫因禁欲良久而隐忍难发的痛苦,亦加上辛苦的生活而让他激动颤抖。 所以当金黄色的火苗从卢梭先生的毛细孔内喷出时,她仍固执己见,不为周围早就面如土灰的人们改变想法,她要过好日子。 她抵抗着那不断连绵起来,烧成一根火柱的人形轮廓的热,坚持抱他到最后一秒,然而凡人体魄终究是无法承受圣光的热。 圣光在降下恩典之时,它选择的方式要求苛刻,对许多自认为高贵崇高的灵魂来说,它是神恩同时也是一种拷问。 也许有的人承受得了,有的人承受不了。 卢梭先生与比他还要先烧变形的妻子一道,缠绕到一起形成粘稠的油脂,而后蒸发。 “神啊!这是!发生了什么!”周围不断有人在嚎叫,且因为忙乱无知而跪倒,祈求那不远处光柱的饶恕…… 卢梭太太觉得她身体变得空灵的那阵子,能以半透明的视角前后观瞻。她发现丈夫的灵魂体,比她飘得还高一点。 镇长以及镇长太太两个,是最早反应过来,且朝光柱反方向逃窜的,很多人一两分钟后,才意识到圣光并不可亲。 它对信徒而言是武器、是神的武装,对信仰不坚者、对内心迷惘者而言,它往往意味着,死亡。 她的丈夫,卢梭先生,半透明的脸上挂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微笑。 卢梭太太却突然皱起眉头,往他的方向大喊:“你这个可怜虫!滚开!” 她的丈夫,年轻的灵魂,脸上现出一种怅然若失,他慢慢向后游移,不敢直视妻子那银白色的发丝与血红的狰狞唇角。 善良的灵魂,和女妖是不同的生物。 前者自然往生,而后者,将不会那么容易释怀恩仇,恐怕要游弋一段时间了。 待她丈夫的灵魂散去,这永恒的亡灵尖啸了起来:“我发誓,要将诅咒带给世人!” 然后,那烧死了她丈夫及她的金黄火花,从他俩刚才站立的地方猛地窜了起来,似怒波卷席沿海,耀斑向整个勒里镇扩散。 大多数人变不成卢梭先生那样的纯净灵魂,更多的人像卢梭太太那样,化作妖邪,但他们没有卢梭太太体会到的黑暗感受多。 所以,卢梭太太终于还是成了勒里镇里杰出的名流了。一位最让人不敢直视的妖灵,远比普通淑女名媛要隽永史册。 第12章 “灵魂咏者”科琳娜女士。 勒里小镇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暗黑大陆的辽阔版图中消失了。 至此,唯一带点绿色植被的小块地域,永远并入了迪亚波罗的雄心当中,然而,导致它毁灭的主要推手并非邪恶力量。 那力量名为圣光。 在卢梭太太银白色的瞳孔内,金黄色的烈焰之海淹没了整个镇子,建筑物软塌榻地骤缩,再腾空而起。 由于能量太过充沛,这一切事物都来不及燃烧便整体形成热雾蜃楼,将勒里小镇最后的影像投映到半空,活像是向主迁移。 “圣光!我痛恨圣光!”曾经的卢梭太太,现在的女妖科琳娜.卢梭夫人,她回想起那些被圣光烧死的人,心中未存怜悯。 她唯一的感情只剩下仇恨,“为什么没有让我的丈夫活下来?为什么轮不到我们出人头地?为什么偏偏他那么没用!” 女妖尖叫着朝里布尔家的房子飞去,“愚蠢的圣光!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瞧瞧!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因你而死!” 科琳娜夫人披散着满头白发,仇恨让本身纯净的灵魂体变得具有实质,不仅能触碰现实物质,更使女妖获得了妖术。 她的尖啸声是对圣光最坚决的讽刺,是让人心智崩溃的灵魂噪音。 她呼嚎着一路飘扬,玫瑰红色的雾做她梦寐以求的长裙。 她始终都不喜欢镇长太太那种连衣裙,她还是觉得,这种偏夜礼服的装束最适合自己,别看她不是贵族,梦想就是当贵族。 “无能的卢梭,没有你,我照样能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 科琳娜夫人狂热地扑向光柱,大团的金黄光雾朝她张开轮回之门。 然而科琳娜夫人无惧无畏,她想起恋爱时卢梭先生曾向她许诺,要摘天上的星星送给自己。 但现在,这个心愿根本用不着别人替她实现。 她这灵魂状态下的半实体可谓是灵敏非常,圣光火舌基本够不到她,而她的尖啸声还拥有将圣光一分为二的功能。 作为一个镇民她不懂得圣光究竟有何可怕,变成女妖后更是没有感知到它到底有何可怕,她为自己被这无能的光烧死鸣不值。 “哈哈哈,我倒要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让圣光如此眷顾?!”女妖破开不断向上喷发的光柱,钻进其核心地带。 她发现,这光柱的最细小组成部分是一种金黄色的砂砾,含有某种电击的属性,如此向上喷发,组成了连绵不绝的圆柱型电网。 “哈哈,可笑,不是都说,神怜爱世人吗?依我看,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根本就不存在,这只不过是天上掉下的燧石。” 科琳娜夫人觉得它看穿了圣光的真面目,但她说不好这种物质该怎么形容?于是给它定义成天上掉下的燧石。 可是,直到她靠近里布尔家的洋楼时,才惊讶地发现,她之前质疑神的说法很可能是错的。 一个小女孩儿正站在那儿,不仅她站在那儿,她那被枷锁套住头的父亲,也几乎与一个毛茸茸的类人猿融合到一起了。 “伊露娜?可怜的小女孩儿,圣光怎么能选择你?” 嫉妒充满了科琳娜夫人的内心,她没有寄希望于有任何人能活在圣光之下。 然而现在看到的一切,都让她无比嫉妒。 一个小女孩儿,比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大不了多少,正被光柱笼罩着,远远看去像是沐浴在圣光凝成的瀑布里。 圣洁的气息缠绕着她,金黄色的电流像小蛇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她全身,形成了一个防护用的蛋壳。 电流发出“刺啦刺啦”微弱的鸣哨,朝小女孩儿吟诵着天使絮絮叨叨的梵语,让科琳娜夫人尖俏的眼睛,猛地撩了起来。 “圣光像不要钱似的,用到你这家伙的身上,不觉得浪费吗?记住!我才是勒里的王后,永远都是!” 科琳娜女士的怒吼声,结成一面音爆之网,紧接着女妖俯冲而下,伸出猩红尖锐的指甲朝小女孩儿的后脑勺抓去。 半个镇子的人,都被伊露娜小鬼召引来的圣光给毁了,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唯一的大人,怎么可能轮到一个熊孩子出风头? “我要替你的爸爸妈妈,打你的屁股!”科琳娜女士兴奋地吼道。 她张开的嘴巴里上下两排利齿,使人能迅速联想到食人鱼。 音爆声从上空传来,伊露娜这才瞥过恍惚的睡眼,用懵懂无知的表情,望向那个早已妖魔化了的邻居:“卢梭太太?” “哼,我早就不是什么卢梭太太了!你要叫我科琳娜女士!‘灵魂咏者’科琳娜女士!”女妖尖叫着向下扑,身边电闪雷鸣。 她吐露出半米长的舌头,仅在眉眼部分,仍保留着伊露娜记忆中那位神经质女士的些许特征,她不知怎地就变成了这样。 伊露娜痛苦地捂住了头,她无法承受勒里小镇所发生的一切。 圣光是一种极为神秘的物质,它拥有信息载体的作用。 所以,伊露娜读取了勒里小镇毁灭的全过程—光柱带来黎明的同时,也将任何不虔诚的物质给毁了。 勒里成了一片废墟,镇长大叔、镇长夫人、以及隔壁教她习字的卢梭叔叔,以及这位改名叫科琳娜女士的存在。 他们的嗔笑怒骂、一言一行都像是扭曲的记忆碎片,带着锋利的棱角,将伊露娜稚嫩的思维割伤。 然而圣光亦无处不在,它化作一股充沛能量,修补着思维上的缺陷,让她的心智渐渐变得坚冷起来。 “对!灵魂咏者!科琳娜女士!伊露娜向你致敬!但是!请你稍等,我要先收拾了这吸血鬼!” 伊露娜冷酷地放下她紧捂额头的手臂,圣光迅速跃入手中,幻化出一柄到手肘部分的短剑。 科琳娜从没有想过,这个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儿,每天战战兢兢从她面前走过时,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的伊露娜。 这个时候居然敢忽略她的盛装出场?!因此,科琳娜女士立刻发出癫狂的吼叫,音爆声将光柱崩出一个大窟窿。 “去死吧!丑八怪小妞儿!你应该跟你的爸爸一起,去做吸血鬼!我看你挺合适的!”她挥出一双利爪,寒光凛然乍现。 命悬一线的伊露娜,这时却慢慢扬起她布满仁慈的脸孔,断断续续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侮辱圣光!” 短剑顿时悬浮于小女孩儿手心,那短剑像是被她赋予了智慧,猛然上窜,朝科琳娜女士的音爆团刺了过去。 圣光锋锐与女妖的护身法宝碰撞一起,发出交响乐似的壮丽亢鸣,一声比一声高昂,来回比拼了数个回合。 科琳娜女士的爪痕带着一阵麻痹收回,她没想到妖术会这么不堪一击,要命的圣光锋锐仍不知疲倦地从各个角度袭来。 “好吧,好吧,小妞儿,你先处理你爸爸,我可以稍等一会儿。”女妖阴阴笑了笑,用放松的语气说道。 伊露娜却任凭一头齐耳短发,在脸庞飘飞,眸中仁慈的微笑,潜藏着恶意:“你千不该,万不该,说我丑。” 她只是信手一挥,推出一面光华四射的符文圆盾,那盾牌上的天使纹饰栩栩如生,不断拍打翅膀使圆盾向吸血鬼靠近。 科琳娜女士可以看到,随着圆盾的逼近,里布尔脸上的表情突然变成了一种释怀,而想要与之融合的类猿怪胎却痉挛了起来。 “那吸血鬼快完了!”科琳娜女士倒不是很挂念里布尔的安危,但眼下她想要脱离战场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伊露娜正用手指点触那柄短剑“刷刷”乱飞,不停地在女妖吼出的音爆团上劈砍,搞得科琳娜女士上气不接下气的。 “够了!你这坏姑娘!我都告诉过你,让你先去对付吸血鬼,我是可以纡尊等你完事的!”科琳娜女士浮空跺了跺脚。 她捧着胸口深深呼出一口气,突然猛烈加速,空中连续炸响三次音爆,女妖的身影完全超过音速,绕到了伊露娜的身后。 她盯着小女孩儿柔嫩的后颈,还有她嫩若豆乳的小短腿,觉得用她来打打牙祭还差不多,于是她直接张开了女妖利齿。 “不自量力!”伊露娜缓缓转过她幼小的身姿,然而澎湃的无形力量,却形成了一面压榨鬼魂的网,将女妖彻底钳住。 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女妖已被推到吸血鬼并肩的位置,那痉挛不停的怪物发出打呼噜般的哭嚎。 里布尔满脸爱意地看着女儿。 科琳娜惊悚地看了一眼光芒大盛的符文圆盾,又连忙唤醒半张脸融入怪物后脊的里布尔:“喂!喂!你这怪胎!” “你是怪胎,你全家都是怪胎,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吸血鬼,已经喝了初拥之血,却根本没有决心加入高贵的吸血鬼一族。” “卢梭太太,我很遗憾,事情变成这样。都怪我,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人,还把血肉都奉献给了它。”里布尔惨然一笑道。 科琳娜女士又赶紧回望了一眼符文圆盾,朝里布尔啐了一口:“呸!呸!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吸血鬼无疑是强大的,哪怕面对圣光使徒也绝不可能没有还手之力。 里布尔之所以无法动弹,究其原因还是未能彻底臣服“长亲”。 一旦他的心智受到外来的影响而认识到圣光的可恶,他就能瞬间和血族融为一体,获得杰出的战斗力。 里布尔应付式的笑了笑,朝圆盾不断扩大的边缘望去:“人最怕的不是犯错,而是知错不改,你懂这个道理吗?卢梭太太?” “你!”科琳娜女士一心想出名,她觉得自己变成这么一副模样也是天选之举,更别提让她在一个小女孩儿手里形神俱灭了。 恨其不争的心情瞬间涌了上来,她怒叱里布尔那半张老好人脸:“就是因为你们这帮蠢材,勒里镇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以为你家有两亩破地就了不起了?你不知道加入镇里卫戍队的家伙都聪明透顶,根本没人想去干十个人养几十人的活。” “也就你这种穷地主,还保留着祖上传下的生存之道,以为有一片地,就能让所有人仰仗你,尊敬你,哪怕你勒紧裤腰带。” “哪怕你累得和我男人一样,爬着回来。那些卫戍队的家伙,还不是叼着卷烟,背后骂你们是白痴?你真是迂腐透了。” 里布尔即将放弃的挣扎意念,突然被额头上凸显出的一道血色筋脉激起,“你就是这样看待我和卢梭先生,干的事情?” “你觉得,你的生活,你安稳的生活,都是托何人所赐?要不是为了帮大家种地,我怎么可能会听信吸血鬼的话?” 里布尔眼中流出了忏悔的泪水,他的确是在忏悔,忏悔的是,他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做傻事? 那吸血鬼明明说过,喝了他的初拥之血,不会有任何副作用,且力大无穷…… 怪不得卢梭太太成了鬼,都不正眼看他,她鄙夷的样子让里布尔越看越恨,吸血鬼突然跳了起来。 那面由他女儿施出的符文圆盾,被一股强劲的鲜血之力玷污。 一道血流仿佛从地狱深处迸出,继而朝两侧分散,形成了一道鲜血构成的传送门放在里布尔身后。 “爸爸,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圣光的审判?难道你怕自己的罪,让你去不了天堂?”伊露娜悲哀地叹了口气,看着符文圆盾旋转。 这时,类人猿一样的怪物,抖抖索索地转向伊露娜,血瞳中晃动着狡猾的笑意:“甜心,很高兴,我和卢梭太太完成了一次有趣的谈话。我认识到,我们作为一家人,应该开诚布公地谈谈。” 伊露娜对他阴阳怪气的声音警惕了起来,她仔细想了想,好像她妈妈也说过类似的话,就在刚刚,要和爸爸开诚布公地谈谈。 “你想谈什么?”女圣徒吸了口气,让一柄短剑环绕着自己,而另一面符文圆盾甩净了血污,护住她侧翼。 吸血鬼伸出尖锐的指甲,摸了摸毛茸茸的猢狲脸,眯着眼睛沉思道:“就是,你妈妈是不是,想把桌上的煮玉米都带走?” “什么?”伊露娜愣了一下,过了好久她才肯定地说:“食物,当然不能留给你这种灭绝人性的吸血鬼吃—无论是谁。” 第13章 救赎。 圣光极为温和地笼罩在伊露娜的身上,而她正面对的两股超自然力量,都以各自强大天赋抵御着圣光的怒砸。 一扇血雾弥漫的拱形巨门,靠不断喷发血雾将圣光腐蚀,而另一边是女妖靠放声大叫编织而成的护盾,分流圣光。 “按理,我不该打扰你们父女二人的欢聚,但里布尔你不觉得,你应该用更快的办法解决这次会面吗?” “她给我的感觉是,比你还要没人性。”科琳娜女士觉得里布尔的气质彻底转换了,这绒毛巨怪的身体里充满了可怖的能量。 它不动分毫竟能中和圣光,而它搔首摆尾的姿势更像是某种野兽,任何温柔的语言都是它在借某人的残存记忆,撒出的谎。 科琳娜女士的审美观点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完全放弃了以往对美男子的外形追求,只觉得这妖怪的血臭味儿让她心悸难当。 女妖的眼神柔软了一些,她甚至开始嫉妒他和伊露娜之间的沟通:“我是说,我们现在才是同盟,应该以大局为重。” 里布尔,或者说他已然献身的长亲,像是发现了最好玩的事情,悠然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巨掌,平托着转身,四处探望。 仿佛是一位受了委屈的街坊,站在大马路上朝旁人诉说他的苦衷:“哎呀呀,卢梭太太,我正要找人说这事儿。” “不要叫我卢梭太太。”女妖尖啸道,那个她携带至死的称谓,现在是她最伤心的往事,她觉得大好青春全浪费给了这人。 “好吧,科琳娜女士。”吸血鬼拖曳着身后的血腥门扉,往伊露娜面前走去。 女妖盯着它玩世不恭的身影,拥有野兽一般的狂野,又充满了豹之优雅,周身十米内,血雾幻化出许多翩翩飞舞的蝙蝠。 如果那些书里对吸血鬼的描述是正确的,那么她所看到的这一头怪物,一定就是最纯血的那种,他竟然是里布尔?不可相信。 “瑟薇那个贱女人!居然守着这么优秀的男人!”女妖发自内心地呼喊,她心声粗野,嫉妒的力量将她的音爆护盾涨得更大。 “我的女儿,我听到了多么令人伤心的真相啊。爸爸在外面干活,你妈妈居然连颗玉米都不留给我,你也长了一颗黑心吗?” 吸血鬼调侃似的低吟着,伊露娜操纵符文圆盾绕体而行,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脸孔惨白的女妖:“爸爸,我很难过。” “真是混乱的伦理,你居然还敢叫他爸爸。”女妖愤愤不平地移了过来,朝伊露娜的头吐口水:“她是个最讨厌的小骗子。” “不不不。”里布尔笑着摆手,指甲晃动时,留下数道血色锋芒,“科琳娜女士,我的好邻居,你不能这么看待她。” “为什么?我怎么听你的意思,还有意留这圣光孽种一命?”女妖情急地尖叫着,她发誓若里布尔再不动手,她会亲自上。 吸血鬼走到那将它与女儿隔绝开来的符文圆盾前,任凭它不停地发射圣光电流,与自己脸上蒸发出的血雾互相咬合,蒸发。 “嘶嘶嘶,我当然会宽恕我女儿不孝顺的举动了。”吸血鬼伸出一根手指,戳向符文圆盾,那整道光柱突然受到了激烈触动。 吸血鬼身后的血腥门扉之中,突然像打开了嗜血蝙蝠的牢笼,它们一并狂涌而出,带着遮蔽光明的磅礴气势,冲进了光柱里。 光柱原本是这灰暗天地间最耀眼的一件事物,它如同一道用来支撑天地的殿堂立柱,挺拔而雄浑,圣光颗粒充盈,飘逸,优美。 但血族的力量可以轻易玷污它的圣洁,随着大批蝙蝠的闯入,光柱中的能量续接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光芒忽闪,继而黯淡。 很快,它被诅咒之血感染成了通体红色,而伊露娜顿时变得虚弱万分。符文圆盾上起舞的天使们,也变成了十指滴血的鬼怪。 符文圆盾发出万鬼齐哭的惨厉嚎叫,自行翻转来到了里布尔的小臂上,他颇为满意地看了看:“还不错,加固了一些防御。” 然后,他极端类似蜥蜴脚趾的足部,深深地踩入已化作血池的土地,走到抚着胸口剧烈喘气的伊露娜面前,怜悯地摇起头来。 “家人之间,以和为贵。”它伸手摊开,一面血光镜伸展而出,将伊露娜抛射而来的圣光短剑震碎。“不要兵戎相向。” “恶魔,你不许再玷污我爸爸的灵魂!”伊露娜脸色惨白,费力地说出这话时,她仍想着感应圣光能量,但光柱早已无法转还。 她瞥了一眼嗜血蝙蝠的新乐园,圆柱型的活动空间里,这些卑鄙的鬼怪在绕着圈□□,仿佛是称颂主人占领了一件圣光法器。 “哦对了,说到你爸爸。”吸血鬼终于懒得再扮演她质朴而善良的父亲,张开沾满涎水的锋利獠牙,“他已经臣服于我。” “在人类的伦理观念中,你有权利选择继续做他的女儿还是做一个不肖子孙。我觉得,你叛逆的话,可能情况会很差。” 吸血鬼的话意思很懵懂,语气狡猾而玩味,“而我们这族的家庭观念也很强,如果我是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做乖女儿。” “简直是岂有此理!”女妖抗议道,她无时无刻不在嫉妒,又因嫉妒变得歇斯底里,无法容忍她心仪的吸血鬼对任何人好。 “她刚还想用圣光刀子割你的喉咙,用她的符文圆盾拍碎我们两个,你居然,还想把她收为从属?!” 科琳娜女士早不单纯。 她听得出吸血鬼是很想收一位圣光选民当从属,但她也知道,吸血鬼这支传说中的不死力量,是最高贵,和最优雅的。 他们的族群体制化很高,且非常讲究从属的选择,他这么规劝伊露娜,必然是因为,她是高贵的,配得上吸血鬼的名号。 这就侧面反映出,整个勒里小镇里,只有这下面虚弱得像根豆芽菜似的小女孩儿,以及科琳娜夫人早前的丈夫,卢梭先生,是高贵的,是受到圣光承认的。 科琳娜太太绝不愿意承认她没有这两个人那般,富有特质,她对这身雍容华贵的礼裙打扮很满意,觉得自己是一位公爵夫人。 于是她异想天开地朝吸血鬼大喊:“里布尔,难道吸血鬼一族就不能改变一下传统?比如招收一位女妖做眷属?” “我可是很高贵的。整个勒里小镇,就留下我一个变成这超然的东西,难道不是物竞天择的后果?” 伊露娜极为勉强地抬头瞄了一眼展示身姿,飞来飞去的旋转女妖,不由地笑出声来:“瞧瞧,爸爸,有人想阻止我做乖女儿。” 里布尔听到这话,猩红色的眼眸顿时杀机毕现,他不耐烦地瞪着女妖说道:“那你得有让我咬得动的地方,不如来试试。” 里布尔充满警告意味的话,在女妖听来却是如此动听,她立刻曳舞着降落一旁,用让人难以想象的甜腻声调,表明了她的意思。 “您的牙齿太锋利,我怕会承受不住被您咬断了脖子。所以,我想,您是否有那种让人变成吸血鬼的无痛之法?” 科琳娜女士所言令伊露娜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是想放声大笑。 世界上两种最卑劣无耻的怪物,居然敢在圣光使徒的面前,说出如此肆无忌惮,如此邪恶淫邪的话来。 “圣光啊!我该如何杀死这女妖?我的力量,你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吩咐,将那磅礴之力重新灌入我的体内?”伊露娜苦笑。 科琳娜女士尽量使她惨白色的死灵脸孔,显得妩媚多端。 她挤眉弄眼的样子,让吸血鬼看得眼睛发了直,以至于舌头都耷拉了出来来。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无底限的人啊,你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吗?卢梭太太?” “我说过,您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我现在名为科琳娜夫人。” 科琳娜女士娇滴滴的模样让吸血鬼大跌眼镜,他无法控制地用毛茸茸的手,捏在宽阔的额部:“呃,你让我考虑一下。” “但是,你肯定只能做最劣等的那一种,比我这种级别还要低。她不一样,她很值得栽培。” 吸血鬼朝毫无反抗能力的伊露娜张开了满嘴獠牙,他内里的灵魂似乎对这一幕有所感触,令吸血鬼的嘴巴变得稍有些迟钝。 伊露娜用灼灼目光瞪视着獠牙反光面上的自己,她注意到吸血鬼通红的喉呛,根本就是一条鲜血闸门,那里面全是血浆。 作为吸血鬼超强体能的燃料,这些血浆需要时时补充,而自己若是被这獠牙刺中,结局肯定不会是吸血鬼乐于看到的。 圣光选民到了他无法解决困惑的时刻,就由圣光来替他做出抉择。 伊露娜心中非常平静,她的思维意识自接受圣光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幼儿的,而是一位拥有崇高使命感的成熟长者的。 因此,她不会介意圣光的抉择是早是晚。 “接受教诲也可以是早晨,也可以是夜晚,我们受困人间,便要偿还人间。”伊露娜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胸间有一团火在点燃。 火焰腾起的那一刻,伊露娜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只听到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而她浑身早已被一团金光包裹,似是一时迷途的孩子找到了主上的怀抱,祂将自己的孩子抱紧,使她不再受一点伤。 “圣光啊!”伊伦娜流出了澄净的泪水,圣光赐予了她重获新生般的力量,比光柱投给她的更甚。 天地间全是纷飞的圣光鸽,唱出嘹亮的圣诗,将一只只夺路而逃的嗜血蝙蝠赶尽杀绝。 之前她听到的玻璃碎裂声,便是被血族力量玷污的圣光柱体,被人从外向内击碎传来的。 它晶化的能量残骸,从上万米的高空坠落,紧接着被一位身穿秘银锁子甲的少年,挥出的一道锯镰之光截住。 那锯镰之光迅速扩展到勒里小镇遗迹的上空,将所有光柱能量残骸截住,并使它们重获神性,转变成新的圣光宠物。 “不妙了,不妙了,里布尔大人,我们快走!”女妖瞪着那名使用锯镰的金发少年人,他帅气的面容说实话,很符合科琳娜女士的审美,但手里那柄出奇大的锯镰武器,可就不怎么可爱了。 然而目睹了他可爱女儿由他人手中救护的里布尔,是怎么都移不动脚步。 他不肯走,强拗坚持着朝那少年喷出血腥浓烟,大片张牙舞爪的瘦长鬼影,拥有蝙蝠式双翼,面部只有三个代替眼睛、嘴巴的空洞,仿佛是最仇恨人世的怨魂,被吸血鬼饲养在一起。 鬼影们随着浓烟的喷出,发出阵阵哭泣在这方天地间群魔乱舞。不仅使用尖锐的爪牙撕扯,亦从脸上空洞里喷出血箭。 这血箭的腐蚀力道仍保有中和圣光的功能,所以在里布尔的面前,那少年人的圣光鸽与锯镰之光,都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勒里这片灾难深重的土地,它经历了最黑暗的时刻,又见证了光明的到来,到现在,邪恶又占据了主动地位。 金发少年将通体发出明火的锯镰掷在一旁,他貌似笃信圣光,却不甘愿做圣光的迁就者。 因释放了大量圣光之力,锯镰产生的高温差点烫伤他的手,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扔掉了锯镰,任它插在一旁自行挥发白烟。 “喂,你!那个小女孩儿!快用你的[圣裁壁垒]制住它!那吸血鬼刚喷了他的‘始祖之血’,现在正是它虚弱的时候!”金发少年站在那剩下一部分的小镇钟塔上,那截建筑物也不知在建造之初填充过什么坚硬的矿物,以至于小镇都被圣光同化了,它都没有消融。 伊露娜往那个方向看,她见识到了此生再没有见过的神圣画面。 金发飘扬的少年,捏着发烫的手甲,让冷风钻进去一些,他撇嘴露出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他有许多方法杀死吸血鬼,却更愿意看别人来做。半月型的宽幅锯镰插在一旁,通体冒着白烟。 无论如何,伊露娜知道,她只能按照金发少年的意思来做。 她的符文圆盾主动由吸血鬼身上剥离,且上面的天使纹饰都各自颠覆了镇压它们的嗜血妖物。 此时符文圆盾重焕光辉,长出四颗恰似金刚石炼制而成的锯齿,猛地被她推向大喘粗气的吸血鬼,以及那位妖灵。 科琳娜夫人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她刚刚见到就已经疯狂爱上的吸血鬼里布尔大人,身体被锯齿分割成两段的画面。 而他的女儿,正回头朝金发少年许以告解完成后的释然笑意。 持锯镰的少年从钟塔残骸上跳了下来,伸出双手,轻轻地把那小女孩儿给捧了起来,对她露出了慈爱的微笑。 “啊,好美啊。”科琳娜女士苦笑,两滴泪水从眼角处滑落。 “原来,我命运如此。”无论变成女妖与否,这世界,注定没给她成为女主角的机会。 “死亡如此接近,真是,凄美啊。”科琳娜女士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圣光呢喃听起来让人怎么都无法变得舒服。 科琳娜女士,很有可能是那种,没有任何信仰的人,对方灌输的意志越慷慨坚定,她愈是冷眼旁观。 “快点让我死吧!这个活该受诅咒的世界!”女妖突然扫净了她颓废自怜的坏心情,朝圣光划出的锋芒放声大吼。 嗖! 一个微妙的刷新声响起,女妖觉得自己突然被某种神秘力量,从勒里小镇拉走了。 而召唤她的时代,和召唤她的人,都在未来。 “我已经难逃一死,没有比这更差的了。” 女妖喃喃地说,然后她失控漂移,经过遥远的游弋,路过一片片或偏斜或扭曲的镜子。 女妖望见旅途的终点是一片青灰色的石砖建筑,以及那有一个俯身探望的“人”正在出口等待。 第14章 仙女座基建拓展包。 她抽身而出,绚丽的裙褶挥荡出一片空气涟漪,死灵冰冷的味道由科琳娜女士四周浦开。 死灵的味道很特殊,有一股生铁锈的味道,这种味道会让活人惊恐不安,但科琳娜女士并没有想到,她的气味在此处不值一提。 “这是什么地方?”科琳娜女士像一株野玫瑰随风轻摆,她不时穿梭到巨大的匾额之下,又围着上百米高的勇士石像观摩。 最后她沿着石像逼真刻画的胸甲、绶带、勋章往上飞速拔高,抵达了石像头盔处,盘踞着的死亡天使雕塑旁,赞不绝口。 “永恒的死亡,永恒的留存,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壮观巨大的建筑物。这,这一定是地狱,圣光的另外一面。” 她显得有些惆怅,在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的自我安慰结束后,她以一名教书匠妻子的知识面,告诉自己这会是折磨的开端。 “都说地狱里的刑罚无比多样,像我这种人?会被判什么罪名?又该怎样处罚我?”科琳娜女士战战兢兢地凝视着神情冷峻、黑翼乖张的死亡天使,它们上肢类人,手握黑曜石晶打造而成的战矛,眼前是挣扎不断的扭曲灵魂体。 “该不会是,这种怪物?来折磨我?我不要!”科琳娜女士胆小地避开了石像的矛尖所指,同时顺着她认为较为安全的勇士塑像一路下滑。等她回到地面上时,才发现这是条开了许多方形洞口的甬道。 甬道的尽头,是她先前脱出的地方,一台古怪的机械闪烁着黯淡的金属光泽,而在机械旁边,站着一个白茫茫的人影。 “是个骷髅兵?!是骷髅兵!我的天啊,这绝对不会是地狱,这是什么地方?”聪明如科琳娜女士者,必先熟读地宫大门前艾丹皇子的那段悼文,“是李奥瑞克皇帝?!是坎都拉斯王国的君主?!那个疯王的皇宫?”科琳娜惊讶到连连尖叫。 “我,我知道了,我是特别的!哈哈!我被李奥瑞克看上了!我终究是要做出一番大成就!”科琳娜女士兴奋地跳起了旋转舞,在白茫茫的人影面前来回狂舞,直到那人影看得不耐烦了,它发出一种不太熟练却打乱了科琳娜女士舞步的声音。 “女士,你刚是从这机械里飞出来的吗?”声音似乎是由一个下巴脱臼的人,含混不清地念叨出来。 科琳娜停止了她的狂舞,她显然听到了“机械”和“飞出来”这两个词汇,这也就解释了她因何来此。 她投下淡淡的一瞥,用轻蔑无比的眼神打量着那个低等的骷髅兵:“下等生物,我要求直接见你们的君主。” 骷髅兵没有直接答复她,而是转身扶着机械继续观察起来,这种轻视让科琳娜女士觉得难受,但她也不便和骷髅兵大动干戈。 “一个女妖,居然敢说我是下等生物?”高进低声嗫嚅,从他压抑阴森的语调里,科琳娜听得出他和自己一样,有着病态的自尊。 “你们这种只会走直线的东西,在我们镇附近搭了一个号称兵站的破建筑物。我曾见过一些不怎么样的冒险者,带着悬赏令去清除你们。”科琳娜隐隐觉得这一只手臂形态怪异的骷髅兵,拥有和他的同类不大一样的地方,大致说来,就是危险得多。 但女妖拥有她天生的优势,迎空起舞,且会天然的妖术,堪比人类冒险者中的中阶魔法师。 高进缓缓转头,眼中跃起两道赤红色火舌:“真不敢相信,这‘仙女座文明’只能为我带来了一只低阶的魔物下属。” [获得物品:仙女座基建拓展包。 物品用途:受赏不易,好好珍惜。这件物品代表了仙女座文明的巅峰,一定能给你带来许多可观的收益,祝你财运亨通。] “如果是普通人,当然不会知道这机械能做到什么?”高进在判明了科琳娜女士的族别与形态后,已然知晓了他这第一件奖品的作用了。 “仙女座是一个被古神思维控制着的星系,在人类得到进入仙女座活动的能力后,逐渐与某些适合交涉的外星文明取得了合作。仙女座并不总是和平,相反古神因认知不同经常发生争端,却由于没有实体无法发动战争。” “人类自然就充当了古神争端的代言人,也就是雇佣军。而古神为了对抗那些认知不同者,便推出各自独立的文明促使人类雇佣军进化。” 高进抚摸着机械细腻圆润的气缸部分,想象着背景恢弘、深奥艰深的仙女座星系,一时之间他仿佛进行了二次穿越,以不属于任何躯壳的身份,涉入仙女座星云,享受了一段激烈铿锵的战争旅程。 高进魂游仙女座星云之时,科琳娜女士气愤难当,她居然从骷髅兵的嘴巴里,听到了“低阶”这个词。 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女士决定立刻给予不知死活的骷髅兵一点教训,于是她裹挟着一枚音爆蛋壳俯身下降,欲图用音爆无坚不摧的瓦解之力将高进搅碎。空气爆炸的声音响成一串,形成了一片艳丽的玫瑰红闪电。 “混蛋骷髅兵!竟敢看不起我?!” 科琳娜女士怒不可遏的脸,在音爆蛋壳里扭曲成一叠粗线条。 她掌握的这种音爆妖术不仅能产生空气爆炸,更是以超音速运行著称。 眼看着高进所在的那片平台,即将受到女妖奋不顾身的一击。 但在短兵相接的那瞬间,音爆蛋壳骤然被外力阻挠。 空气仿佛凝了起来,让科琳娜女士无法催动分毫。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女妖厉声尖叫,音爆连续产生,不断地在高进头顶燃放烟花。 无论科琳娜女士的妖术多么厉害,那爆炸终究是无法波及高进及他身旁的那套设备。 女妖倔强且愤怒地释放她的不甘,将多年以来被人看轻,被人欺辱,又在濒死之际死里逃生的激亢,彻底用音爆发泄。 高进则仰头朝那团烟花行注目礼,面目狰狞的女鬼,正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以至于甬道当中许多陪葬石像都被震到龟裂开来。 “不可能,你怎么毫发无伤?!”科琳娜女士疯狂地摇头,她已经吼到嗓子嘶哑了,可惜高频音波却始终斩不下去。 底下的骷髅兵拍了拍看起来脏兮兮的机械,用无奈的口吻解释道:“女妖,我劝你最好配合。这是一台召唤用的魔具,你是借它而来的,亦由它掌控着能量配属,你不可能伤害得了母体。”骷髅兵发现女妖的眼神,向机械一旁漂移,“你是在想,如果我走出机械的保护范围,就能对我不利?” 高进冷哼了一声:“你可以试一下。”随着高进口中喃喃发出一阵低语,名为“仙女座基建拓展包”的机械突然从上方打开了一道高速旋转的飓风圈。科琳娜女士正焦躁不安地想着办法,这突如其来的飓风圈立刻缠上了她。 女妖尖叫着坠入飓风,似堕时光沙漏,被机械吸引了回去。 “不!我不想离开!我不想死!”女妖伸出一只手掌,奋力扒住机械的边沿往外爬,但飓风圈仍不断将她向下扯。 高进俯视着女妖占据了整个出口的枯瘦脸孔,那上面因惧意而濒临崩溃的表情,扭曲中带着讨好的笑容:“求求你。” 科琳娜女士没有任何体面地哀求着,她紧咬着牙冠,委曲求全。 “在另一段过去的时光中,你应该已经体验到了死亡的恐怖。”骷髅兵吐出压抑惆怅的语调,“我是指第二次死亡。第一次死亡肉体消弭,而第二次死亡,才轮得到灵魂。你不畏惧圣光,是你能借这机械重生的根本原因。它里面有一套虫洞诱发设备,当我朝它里面的几千面镜子窥望,虫洞诱发设备便能根据我的想法,得到时间断层里符合条件的兵种概况。” “我说的很模糊。”高进耸了耸肩,对科琳娜女士龇牙说道:“其实你已经死了,彻底消亡于圣光将你吞噬的时候。那个叫做伊露娜的小女孩,以及使用锯镰的少年圣骑士,是凶手。” 科琳娜女士身为死灵,仍因高进的这一番话而感到血液冻结,她从头冷到脚,握住机械的手掌再无力抗衡飓风圈的收缩。 “我,死了?”科琳娜女士流下了眼泪,她并不为此时沦落的处境感到悲哀,而是因她以为自己将具有反抗命运的能力,却恍若南柯一梦感到自卑与遗憾。“我终究,不是那个最特别的,我只是,一道圣光柱体之下,众多牺牲品里的一个。” “我,痛恨,圣光。也痛恨你!”为什么不给她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为什么明明给了她生的希望,又要把这一切都拿走? “骷髅兵,我诅咒你,诅咒你的每根骨头!你会看见我的恨意,将折磨到你化成灰的那一天!”女妖眼神坚决地瞪着骷髅兵。 突然,那充满无穷拉扯力量的飓风圈,出现了一个反向推动的力矩,将筋疲力竭的科琳娜女士送出了那油腻复杂的金属构造体。 她惊惶未定地拉起自己莲蓬花状的裙摆,在确定身体没有任何部分被机械收走之后,她眼中迸发出一阵汹涌的泪潮。 骷髅兵大咧咧地坐在机械上,用一副“活久见”的表情,看着哭哭啼啼的女妖:“科琳娜女士,你似乎想明白了。” 科琳娜女士哪还敢放肆?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骷髅兵所说的话大概是真的。 她已经死了,只是作为能与圣光抗衡的战士,被这名为仙女座基建拓展包的东西复苏。 女妖的生命,将继续二十年前未竞的野心。 在如此恢弘壮阔的地下建筑内,到处弥漫着死亡的干冽清香。 科琳娜女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骷髅兵高进微微鞠躬:“是的,我想明白了,我想要,加入李奥瑞克的军团。” 随着战士的臣服,仙女座基建拓展包飞速展开实体。 最开始它是一个完整机械的形态,在科琳娜女士宣誓之后,它立刻引发了开启动作。 气缸与转轴层层拼接递增,从李奥瑞克地宫大门开始,仙女座古神技术彻底改造了整条甬道,使得甬道变成了由各类未开发设施占据的防御场所,而首当其冲的设施如今正从一片鬼哭神嚎中拔地而起。 李奥瑞克地宫是最适宜邪恶滋长的乐土,在这里,科琳娜女士拥有了一座她从不敢奢望的豪华庄园。 它以曾经富庶的勒里小镇作为蓝图创造,只是其中的镇民都由女妖替代,它们从遥远的另个世界借悲哀重生,带着对暗黑世界更深沉的占有欲重新集合到一个新的家园。 而她们的领袖,则像公爵夫人似的住在勒里的中心,住在那座色彩幽暗的高大府邸内。 每日,她孤芳自赏的侧面像,都会投影在最高那层的玫瑰色窗帘上。拥有一副好歌喉的科琳娜女士终于完成了,她从平民女性到贵族美妇的华丽转身。 她每天都会欢唱,歌声里充满了快乐、安慰,充满了让一切生灵反感、混乱的能力。 高进的面前,此时正平摊着一副圆饼状的电磁板,科琳娜以及她的从属们,以全息影像浮动在电磁板上,方便他可以随时调控每个他想要改变的部件。 “但好像现在,我只能这样观摩,任科琳娜住在里面,并无法直接指挥她。”高进捧起电磁板,两只布满好奇的眼洞抵近了她色彩斑斓的玫瑰园和红榉林,穿透鲜花的伪装,这受到诅咒的乐土里,到处飘荡着垂首啜泣的女妖们。 “不过,这种上帝视角,倒还挺有趣的。”高进放下电磁板,想要再次看到李奥瑞克城堡的大门已不可能。甬道变成了曲折离奇的混沌领域,任何想要经由大门直捣龙穴的幻想,都将破灭。“好了,我该找苏南科尔复命了。” 第15章 战斗英雄。 再次见到苏南科尔的时候,他仍坚守在墓园最高处的平台上,庞大的身躯向一边倾斜,且挥动他的大手朝那个值得他倾斜身体认真解释的对象,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艾丝美拉达女士,诚如你所见,我的军队在此次防御作战中损失巨大,墓园里挑挑拣拣再也拼不出三个大队,而你……” “注意你的措辞,先生。应该用‘您’来尊称我们夫人。”一只脸部布满缝合用线的大型憎恶,摆弄着板斧,用深藏于惨白臃肿的脸肉里的浑浊眼球,望向镇守大墓园的苏南科尔大骑士示威。 它当然有这个本事,因为憎恶无所畏惧,且对主人忠心耿耿,而且它还足够高大,准确的说,它比苏南科尔还要高壮上一截。 高进注意到他早先起身的墓园当中,莫名空置了许多,这证明今夜的李奥瑞克地宫将不会好过。 “苏南科尔大人,我回来了。” 大鳌高进叩剑行礼,他的声音浑厚、浓重,带着一种模糊的鼻音听起来十分富有喜感,会让没看到它那张脸的人,认为它是在捏着鼻子说话。 行礼刻意且庄重,故意做出哪怕第三大队就只剩他一个人,也要带着荣耀归来的自信模样,这可能会大大减弱他用兵不利或全军覆没的指挥责任。 “看看,我们的勇士回来了。”高进因苏南科尔同样庄重的声音而微侧颚骨,如果他是血肉之躯,这个动作明显是他想竖起耳朵听长官的词令。“哦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果然能杀掉那三个冒险者,怎样?” 苏南科尔藏在黑铁头盔下的脸,因嘴角开合将影子拉得时长时短,投映在高进的面前。 他盯着脚尖处,苏南科尔的旁边,除了那个大型憎恶外,还有一道纤长的影子,静静伫立,只是很恬娴地聆听。 刚才进来的时候高进曾从远处打量过那个皮肤雪白、极像月神女祭司的女人,除了她是由一块块补丁状的皮肉拼合起来的以外,浑身上下根本找不出任何一点美人身上不该有的缺憾。 况且她还穿着月光白的长裙,披肩的长发泛着一层很特殊的银辉,且耳朵尾端尖锐,这证明了她生前的种族。 “很遗憾,大人。我没有想过,圣光是如此卑鄙,它拥有对死灵极为强烈的干扰作用……” 这时,平台上纤瘦的缝合怪女士开口了,她用一种颇为质疑的语气说道:“苏南科尔先生,这就是你说的勇士?将作战不利的责任全部推卸到圣光太强大的理由上?妾身不认为他有任何非同凡响之处。” 女人带着一股傲慢劲儿的影子越放越大,显然是想要靠近看看,苏南科尔口中的勇士究竟长什么样儿? “吼?他的手臂有点不太一样。妾身很好奇,你为什么将主人赐予的黑暗精化,随随便便赐予了一个骷髅兵?” “艾丝美拉达女士,你,呃,您,这么说对我可不公平。陛下是您的主人,是我的君主,这不仅是称谓的不同,更有职责的不同啊。您负责在北苑养花,而我的战士要负责整座皇宫的武卫,我当然有权力将力量分享给我看重的人。” 苏南科尔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是一卷卡带在录音机里流畅播放,又突然出现了一段快进的节奏,那“月神女祭司”的话显然触怒了大骑士。 “抬起头来,高进。”遵从苏南科尔的指令,艾丝美拉达女士的正面影子,完整呈现于高进面前。 她富有异域风情的面貌使高进觉得非常有亲切感,不是因为她五官深邃引人遐想,而是因为,她是这冰冷诡谲的墓园中,唯一一个类人的生物。 如果你往好的方面考量,可以把她当成,怎么说?一位刚刚经历过整形手术的女士?没拆线时的状况? 高进为自己这奇怪的脑补微微开颌,他这细微的调笑动作,立刻让艾丝美拉达女士蹙起了眉头。 她的眉毛泛着动人的银辉,仿若是月亮不忍如此高贵的肉体毁灭,而特别赐予了她永恒的留存,让她哪怕是复活了,依然百媚千娇。 “你在笑。”女人身后,随即传来了一个剧烈喘气的声音,那只大型憎恶的名字高进怎么都不会忘。 游戏中,玩家由北苑杀入李奥瑞克宫殿后,将会在面对艾斯美达拉女士之前,遇到一只随机刷新的憎恶—“爱冲锋的拉比.威廉姆斯”。 像憎恶这种魔怪,他不应该出现在以美著称的皇家园林,而是应该呆在灼热血腥的地狱厨房里,但拉比.威廉姆斯的不同之处在于他拥有连贯的思维,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至少有一块肉为他提供了这种记忆的可能。 在孤深的地宫里,[艾丝美拉达.冕日者]也渴望和有智慧的灵魂说说话。 作为曾经的魔法树艾丝美拉达的哨兵领袖,她与欲图污染整个世界的邪恶力量做过最坚决最彻底的斗争。但高等精灵的缺陷在于她不肯听信卡多雷,关于黑暗精华已然渗透魔法树的严正警告。 于是艾丝美拉达.冕日者的刚愎自用、官僚自封,最终使整棵魔法树上的精灵为她殉葬。 她是最聪明的游侠,最懂得呵护容颜的绝代美人,于高等精灵阶层之中的地位,如同月神之于卡多雷。 她不歧视幽暗且充满无数可能的黑夜,不歧视自然带给精灵的和谐力量,且能将冕日者的荣耀与自然的优势融会贯通,形成她独有的魔法[追星箭雨]。 奥术与星陨的美丽在她弯弓朝天时,一瞬间便能射尽芳华,为黑夜驱散冰冷,又为烈日带来凉意。 箭雨落下时敌人丧灭,而植被保存,奥术神秘、星陨壮丽,暗黑世界上能平衡这一点的大能,除艾丝美拉达之外别无几人。 玻璃渣对这名高等精灵的偏爱,从她这强烈中立感的优美装束里就可见一斑。 这样一位经历颇丰的女士,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夜夜空窗? 所以爱炫耀、好表现的高等精灵,必须要找一个发泄口,吐露她对屈从于黑暗精华是如何不甘。 乃至于玩家将她杀死之后,她的小灵魂在荣升主神[伊露维塔]怀抱之时,仍决定引导玩家走最近的路,探班万恶的地狱厨房。 [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愿伊露维塔,照耀你们的前程……] 高进打量着貌似焦急,实则漫不经心的艾丝美拉达女士,敢确保她白发无面纹的空灵脸孔背后,居心叵测。 她的消极怠工和放任北苑失守的行径,在他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者看来,充满了预见性和不为人知的自我救赎。 高等精灵死后,她的残躯被李奥瑞克皇帝的御用大制皮师[果洛特泯勋爵]找到,并辅以魔法树的残余能量,及她人民的血肉,共同缝合成此副皮囊。 然而,高等精灵的灵魂早在受黑暗精华玷污之时,就已经死去。 她恨自己的刚愎自用、恨自己的绝世天才却终究抵不过大邪神迪亚波罗的一小点儿阴谋诡计,所以当她复有知觉时,便开始深刻诅咒这整座暗不见天日的地下王国。 她知道,自己身为诸如苏南科尔一类的亡灵,她没有办法直接违抗精华提供者。但她一直都渴望,找到一个机会,一个合适的机会引导正义的人们,捣毁这处罪恶领地,让光明得以伸张,让无法安息的灵魂重回先祖怀抱。 当玩家突破花园亡灵工匠的层层围堵,来到这位高贵的亡灵面前时,她会使用不疼不痒的攻击装模作样。 高进还记得,他所操纵的巫医,在面对精灵女人时,她一旦攻击玩家成功,就会发出伴有良心谴责的嘲弄。 [怎么样?躲不掉吗?后面的路,可更难呢!] [如果我是你,将会选择往北走,因为守在那里的家伙比较弱!] [哈?!我打疼你了吗?我还没拿出真本事呢小帅哥!] 高进深压眉骨,两点红烛锁定在女精灵摇曳生姿的影子上。 “如果套用游戏设定,这个女人,她来借兵只是幌子,真实目的要帮玩家规划出一条更适合进攻李奥瑞克宅邸的路线,现在看来,她找到了,大墓地。” 拉比.威廉姆斯怒不可遏,因为一具骷髅兵居然敢毫无廉耻地盯着他的女主人,如此放肆地看! 她高贵的身影,如同最孤高的夜鹰,怎能容许连一丝血肉都没有的构造体仰视!? “我说你呢!那个叫高进的骷髅兵!你的名字挺东方呢,是一个东方人吗?要不要和拉比大爷的板斧过过招?!我听说你是新晋的勇士!”大型憎恶举起板斧,鼓起它充满瘴气的腐肉胸膛,高呼。 艾丝美拉达优雅地抬起手,一颗瑰丽多面的[伊露维塔之星]戴在她的食指上,巨大的球面魔晶钻象征了她曾经高贵的身份。 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那个弱小无比的白骨兵,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也只是把那当成一种本能性的反应。 毕竟,无论是亡灵还是人类,审美出入并不大,她明白自己在这黑暗宫殿里游历,就像是萤火虫暴露于黑夜一样招人眼球。 “拉比,这是苏南科尔先生的领地,我们不应该喧宾夺主。”说着,雍容自持的女士,转身朝高大威猛的大骑士欠身。 苏南科尔用手按着佩剑,浅浅低头:“是我们招呼不周……今夜不容易度过,最近冒险者围攻这座皇宫太猛烈,我们用掉了太多的士兵。目前,我正着手抽调外围兵站,利用兵道朝这边补充。” 苏南科尔没打算透露太多,他发现艾丝美拉达女士身后的憎恶正用浑浊的眼睛直视自己,便陡然提高了声调。 “你这个胆大妄为的憎恶!别以为你是艾丝美拉达女士的随从,就可在我的领地大呼小叫!我在这片疆域上跃马驰骋之时,你还是好几个乳臭未乾的小屁孩!”苏南科尔突然发作,把艾丝美拉达震得眼眸一跳,随即她稍有些愠怒地看向苏南科尔。 “我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咒术师,虽然已成白骨,但我最起码能保证,我的每一根骨头都属于自己。”艾丝美拉达女士正要就大骑士对她随从的无礼抗议,那一具安静站立的骷髅兵,却抢先一步说话了。 “我也是有脾气的,更别说我刚刚阻止了三个要从前门杀入皇宫的无礼之徒—我最擅长对付无礼之徒了。” 高进用指头轻轻地叩击着符文长剑的轻薄剑身,发出“叮叮叮”的脆响,一边步出阴影,将他冷笑着的嘴脸彻底显现。 “你这个家伙!”拉比.威廉姆斯从平台上一跃而下,他如此骄纵,深受艾丝美拉达的信任,怎么可能忍得了一具骷髅自说自话?“我倒要看看,经过我这两板斧,你还能不能保证,这身骨头都属于你?” 就在巨大对瘦小的阵仗一触即发时,他们的管理者都各自展露出有趣的表情。 苏南科尔紧抿牙峰,显得沉着冷酷,而艾丝美拉达女士的眉间先是闪烁过一丝焦虑,接着又挑起眉毛显得她要顺其自然,她对一旁的大骑士说道:“我是无所谓,你呢?” “我?从你的这位随从,让我称呼你为‘您’,而你却一直用‘你’来称呼我时,这个架,就打定了。”苏南科尔伸出手甲,摸了摸他颚骨下的袢带,以前他还是血肉之躯时,这顶黑铁盔的袢带总磨得他下巴痒痒,所以他每次和敌人战得火热时,总要把头盔取下来挂在马屁股上。 “我也一样。”艾丝美拉达挺起一边肩头,拿那对清澈却暗含潋滟的眸子,轻蔑地扫了一下苏南科尔,“从你的这位属下一直拿污秽的眼神打量我开始,我就觉得,要替你好好管教一下。” 眼看着平台下的憎恶和自己目前最器重的士兵要开打了,苏南科尔忍不住恶趣味地拍了拍巴掌。 此时大墓地里白茫茫的白骨丛拼合起来,用远超过三大队的兵力配制越过墓园,整齐地靠拢过来,这一幕着实令艾丝美拉达女士感到震惊。 她伸出纤美的手臂,指着下方林立的武器丛林怒道:“苏南科尔,你刚还告诉我,你已经没剩几具骷髅兵了。” “呵呵,兵道反馈中,我不会告诉你,我们有多少条运兵用的暗河,直通墓园。”苏南科尔打着花腔说道。 他伸出的两只手甲互相拍击,发出响亮的声音,“好了好了!士兵们!学习战斗技巧的时候到了!我荣幸地向你们介绍,军团最新涌现的战斗英雄,大鳌.高进先生,与—它叫什么来着……”苏南科尔回头看了一眼气得俏目凝瞪的艾丝美拉达女士,“与大型憎恶之间的战斗。” “我希望,借此机会,让你们能够懂得,骷髅兵除了走直线外,还应该清楚什么是曲线,什么是环绕。” 第16章 憎恶。 与憎恶之间的战斗?这是高进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他聆听着墓园内响起的一整片叩剑之声,仰望着应是某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才能与之匹敌的巨型缝合怪物。 它强壮肥硕、肚大如鼓、丝线灵巧地钻进每一片溃烂的血肉之中,就组成了这么一个凶煞的东西。 对方迈出象柱般的双腿,一步一个脚印地按进他的视线内。 等拉比.威廉姆斯乖僻嚣张地踩着将军步走来时,拉比想到了他第一次面对这种魔怪是在什么时候? 那时他还是一名在夜色镇内活动的低阶冒险者,为去乌鸦岭墓地解决人影问题,纠集一小队同伴。 队伍还没开拔,镇里的铜锣却先敲响了。 比三个成年人摞在一起还要大的怪物,无视夜色哨兵们的冷箭与猎铳,脚踏毫无智慧的节奏,颇为勇往直前地从北面小径,往镇子里横冲直撞。 它手里的板斧坑坑洼洼,沾满了钝器击杀生物后残留下的血,与肉渣。 它抡一下就能砍扁一名哨兵,高进当时还是第一次见那么恐怖的东西。 他队里的人开始逃窜,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憎恶。在游戏中死亡可能不算什么大问题,但高进并不肯轻易服输,当他的斩击只打出一个轻飘飘的“Miss”后,魔怪的板斧劈了下来。 高进仍记得他所操作的人物,站在魔怪腹部以下时,是如何被那东西腐臭与死亡的气息骇到发怔的。 从那天开始,高进就彻底变换了一个人,他不再顺从主流,而是变得喜欢钻研,喜欢摸清某个游戏中,莫名其妙的彩蛋到底是怎么埋下去的?如痴如醉。 其实,每一个登上峰顶的人,都会在身后留下一只憎恶。 憎恶会顺着山峰往下走,追砍任何跟在你屁股后面的人—当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爬上那危险的高峰时,又会在俯瞰山底的身影中,诞出一只憎恶。 这个循环的有趣程度,现在想来,令高进肃然起敬。 他不知道是谁创造了那只夜色镇里的憎恶,让玩家通过一个最简单的事实,明白如此深刻的道理。想要复制他人之路,本身就是一件充满了危险的事,你完全可以选择规避它,去找一条没憎恶出现的新道路。 “喂!你在发什么呆?!小鬼?!”讨厌的喷气声。 高进回过神,对方两颗竖起的獠牙正朝他耀武扬威,制皮师不知从什么动物的身上,找到了那两颗倒钩状的牙齿。高进觉得有可能是猛犸身上的,或是野猪人公主身上的。 它那张脸的可憎程度真配得上它的名字,两道交叉状的溃烂痕迹里,蠕动着蛆虫。 而它阴毒嗜血的眼睛,就深陷在枯烂的血肉孔隙之间,高进觉得那可能用到了熔岩巨人身上的,否则不会这么经久抗腐。 “是你的臭味让我难以忍受,离我远一点,怪胎。”高进执符文长剑捅了捅憎恶拉比的腹部,他发觉后者腹部内的填充物比他想象得多,“怎么样?我看你的板斧生锈了,要不要换一把?” 简单的挑唆,其实非常适合对付憎恶这种狂乱的魔怪。 两人都不是适合对话的物种,拉比的下一个动作直接将高进扯回了多年以前夜色镇里的那场战斗:当他打出一个“Miss”之后,手中的[摩拉迪姆的忏悔]隐隐发抖,战士高进立刻使用TAB键点选最近的黑暗座狼“拦截”出去,躲过了魔怪的一板斧。 忽然之间,游戏里非常抽象的战斗画面,整个变得立体起来,像是一条成熟的战斗经验,完美地融入到高进的脊骨之中。 [被动天赋:战斗意识。 天赋解析:只是战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在不同的世界,面对憎恶时,激发出了这潜能。胜利越多,经验越多。] “又是被动天赋!”高进盯着由半空猛烈斜劈而来的斧影,腿骨仿佛灌铅般难以移动,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了。他的另外一项被动天赋克服恐惧早就达到了血战老兵的程度,他之所以活动困难,是因为憎恶斧子下的[尸臭混乱]造成的。 这是一种疫病,活人可能会受到严重的健康影响,但对高进来说,它只会造成迟钝的负面效果。 “战斗意识!战斗意识!我要开始想象……”试着想象,在受敌围杀之时、在遇重要之人需要保护之时、当野蛮人想要抢在骷髅兵之前挽救他挚友的时候,他们多想拥有一种直奔主题的能力—“拦截!拦截!拦截!我需要从这儿!到那儿!” 克服恐惧令高进心智坚冷,令他稳操符文长剑,不见一丝颤抖。魔怪的血腥板斧离他的颅骨只剩最后两尺时,他仍在疏通脊骨中最新追加的被动天赋,关于[战技-拦截]的信息仿若符文一般,写入他早已干涸的脊髓之中,那里面现在重新变得有脉动。 经过短暂几秒,腔管内的骨髓血如同开闸怒放的洪流,猛地冲入干涸之地,高进的每一根骨骼都透发出冰冷的蓝色。 一具骷髅兵的骨髓血,是冰蓝色的。高进的这种变化,令整个大墓地的白骨同类们纷纷牙齿打颤,叩剑之声响起一片。 苏南科尔来到平台边缘,步履踌躇,眼中的冰蓝色火烛同时受到诱引点燃,那是真正的同类,苏醒时才会产生的灵魂响应。 艾丝美拉达女士眉头蹙得更紧,她忧心忡忡地揪着一片手帕,又觉得这不够缓解她的惊惧,而换她的大钻戒捏个不停。 “我们的新英雄!”战鼓声,随着苏南科尔的一声大吼,在墓园的四周狂热敲响,每一面鼓皮前,都有一只佝偻的白骨在奋力击锤。鼓声像是奥林匹斯山泰坦众神狂躁的心跳,高进完全沉浸在鼓声之中,他的思路变得越发清晰,演算出了一套反应动作。 他冷眼锁定到观擂的一名骷髅兵,那家伙正因高进的改变,而在眼洞里催发出冰蓝火烛。但它的进化之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冲击身影骤然打断了—骷髅兵全身粉碎,眼中点燃的精华能量,迅速被一具浑身冒出蓝色水雾的同类吸取。 高进接住了那颗失去能量的骷髅头,挺起比之前高大得多的身体,望向板斧怒砸于地上,一时无法抽离的缝合怪。 “你!”缝合怪绷紧两条脂肪肥厚的手臂,想要将板斧从地板里扯出,“不对!你这家伙!刚刚明明在这儿的!为什么突然消失了?!”爱冲锋的拉比,这次领略到什么叫真正的冲锋了,它无法控制恐惧,眼神从脚下的位置,漂移到二十米开外的高进处。 高进用手里的骷髅头,迅速回应了这个蠢问题。他那受到苏南科尔或祝福或诅咒的大鳌臂膀,终于派上了用场。 骷髅头托在手里的感觉使他隆生出一种可将该物投掷去任何地方的强烈信心。 他擎起的臂骨与脊椎、肋骨形成了一个有力且专业的角度。 最伟大的标枪选手也没有高进的技法精准、猛烈,骷髅头划出一记孤旋球,直接命中了大型憎恶的正脸。 艾丝美拉达女士清楚地看到她的忠仆整张脸瘪了进去,一个朝外露出狡猾微笑的骷髅脸孔,拿自己的后脑勺与憎恶完成了负距离接触。 幸好拉比.威廉姆斯脑袋里的填充物不是血肉,要不然这一下让他爆开脑浆都很有可能。 憎恶痛吼着去掐自己的脸,想要把嵌在他脸上的鬼东西取下来,但高进的力道太强,他不得不放任骷髅头长在自己脸上,连板斧都不要了,向他感觉安全的地方逃遁。 “混账!倒霉!高进,大魔鬼!你是有多卑鄙,才会这样对付同僚的脸?!”拉比.威廉姆斯绕着满场走,还不忘掰扯那颗骷髅头朝高进抗议。可以想象他委屈求怜的口气在这场景下是多么滑稽,他在众多放射着蓝光的骷髅丛林里蹒跚撞击,却犹碰铁壁。 普通骷髅兵根本无法承受憎恶的撞击,但现在不同了,它们因一个英雄的到来,而集体上升了一个阶层—冷血卫士。 艾丝美拉达女士低着头,阴沉地注视着墓园,她的忠仆显然丢了她很大的人,顺便还验证了一个令她无比担忧的事实。 她现在不用回头,都知道苏南科尔正用如何振奋的眼神凝视自己,“我没有想到,他这么不中用。”艾丝美拉达女士因此主动示弱,为了不让这唯一通人性的憎恶出闪失,她只能这么做。“苏南科尔先生,您能让那具骷髅兵停止攻击吗?” 她注意到名为大鳌.高进的骷髅兵,现已成长得比其他骷髅兵都高,而且随着他与黑暗精华的契合,墓园里的其他骷髅兵全部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进化。他们一具具站姿精神抖擞,脊椎骨里仿佛流淌着冰龙的血,袅袅烟雾从每条骨缝向外飘舞。 那幅画面充满了一种病态的唯美,冷血是与骨骼最搭配的物质。这样一来,苏南科尔与他同生共死的几位大骑士,便不再是李奥瑞克地宫里特别的存在了。因为,现在,放眼望去,几乎每个骷髅兵眼洞里都跳跃着蓝色魔焰,导致地宫内的温度低至零下。 艾丝美拉达女士没听到苏南科尔的回应,当她扭转身体想要进一步更坦诚地求情时,却被那巨大骷髅骑士的表现惊呆了。 他没怎么得意,更是看不到他身上有任何“振奋”和“骄傲”的表现。苏南科尔托起黑铁手甲,捧着头盔下的脸骨,低垂头。 冰蓝色的液体,顺着大骑士的指骨滑落。艾丝美拉达在这瞬间,甚至感受到了圣光的存在,那种她渴望已久的温暖的存在。 “吾皇……”苏南科尔用一种猛士才有的粗犷凝噎,告诉她,他为许许多多战士,完成了艰难的进化而替他们由衷高兴。 他的皇,在这个世界里早变得全无口碑,早变成了罪恶的代名词,任何一个蝇营狗苟之徒都敢光明正大地从大门闯进来。 他们忘记了坎都拉斯王国富强的时代,忘记了疯王李奥瑞克还没疯时,独自一人坐在案牍前眯眼审视那一大摞公文的时光。 他们从不念旧情,哪怕这人没杀过他家里一个人,他们都会急切的,义愤填膺地摇旗呐喊,要替坎都拉斯王国的冤死者们报仇。 “但现在!”苏南科尔深沉地望着那具将符文长剑举起的骷髅兵,他并没有因为敌人逃跑求饶,就准备放过收拾他的机会。 他以一人之力干掉了一名高阶圣骑士和野蛮人,他冰冷的心智意味着他天生适合做这一行。 需要在李奥瑞克地宫内好好干一番大事业。 “高进!如果你还想要变得更强!就需要打败更强大的敌人!拉比.威廉姆斯,就是这样一个对象!” 苏南科尔突然意气风发地拔出巨剑,指向他引以为傲的勇士怒吼:“干掉拉比.威廉姆斯,我将授你荣誉!” 荣誉?这个词,在高进的心间猛然一震。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永远都和荣誉沾不上边,永远庸碌无为地活着,永远不上不下地躲藏在属于他独自一人的小小角落。 他并非不渴望荣誉,只是在另一个世界中,他所理解的荣誉都徒有其表,是一帮抱有龌龊之想的人,为催人实干,做出的卑伪许诺。为此铸造的勋章、绶带,都是用来绑缚人们自由意志的枷锁,使人为了追逐荣誉,放弃任何荣誉的观念,变成憎恶一样的魔怪。 但是,在他义无反顾地跳向失控车辆时,他从那位眼神迷茫的小女孩儿脸上,读到了从跌入地狱深渊的恐惧,到一眼看见光明的骤然转变,那个表情用一个词来形容再好不过“笑逐颜开”。 那种笑容,不是任何功勋造物可以换取得了的,是他终其一生的意义。 所以,那个小女孩儿,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中,会怎么看待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却付出生命拯救了她的少年,都和高进没有什么关系。她在成年之后,也许会被那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不荣誉观念,改变最初的记忆,认为少年是为了攫取荣誉才出此风头。 或者认为他不自量力,为了一个陌生人让亲人承受悲痛,是个典型的傻瓜。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高进自得到了那次荣誉的体验后,就决定按照一个荣誉者的活法去活。 他相信,在死灵的世界里,当人们抛却了血肉躯壳,只留下光秃秃、白花花的骨头时,将变得纯粹许多。 而苏南科尔他在回想起李奥瑞克奋发兴国那个时候,也一定是抱有最纯粹的念头。 他将授予我怎样的荣誉呢? “这就要问我的剑了。”骷髅兵如是说。 恰逢其时,拉比.威廉姆斯终于取下了影响他观瞻视物的骷髅头。 他面容变形,口鼻内陷,第一件事就是发出狂躁的吼声,愤怒拍击胸口,他遥遥对准平台大吼:“苏南科尔,既然你这么看重你的荣耀!老子就用你这军营里的当红炸子鸡开开荤!” 爱冲锋的拉比不愧为爱冲锋的拉比,因为他接下来做出了一件极为疯狂的事情,用来证明他符合这个称谓。 只见两团苍绿色的能量烟雾从他臃肿难迈的腿部瀑发而出,当自然赐福出现在一个巨型缝合怪的身上时,连高进都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剑。 “[猎豹守护]?紧急避让!全军!紧急避让!” 与苏南科尔认出那自然元素的同时,他宝贵的下属,大鳌.高进,第一时间驱动着比任何骷髅兵都高大许多的身影,挥出符文长剑将迟钝的同类向外围推撵,并使他们疏散成几道可规避的防线。 苏南科尔掀起背上的黑氅,从巍峨的高度降下头部轮廓,俯瞰着高挑颀长的缝合精灵,发出愤懑的声音:“为什么有自然的力量存在于地宫?你不应该违约使用自然之力。” 艾丝美拉达女士面无表情,百无聊赖地扭了扭脖子,将视线落到正做冲锋预备式的憎恶身上:“自然,让他们变得有人性。” “难道您不需要人性吗?苏南科尔先生?”精灵,她哪怕死了,灵魂都幻想高贵,所以能露出这样惆怅的眼神。 第17章 铁橡木与银杏联邦。 北苑是一个风景极佳的所在,在李奥瑞克城堡还以古老、肃穆、神圣的建筑风格,闻名于喜爱浪漫的女士之间的那个时代,它全天对外开放。爬墙玫瑰生满了北苑两道弯弓天使状的铁铸门楣,神子之间的空档形成了一个鸟笼入口,进去里面的人无不称颂赞叹。 穷尽世间的娇芳艳卉,珍稀虫鸟,都被这座城堡的主人不计工本地运送到里面。它当然耗资众多,但那个时候,坎都拉斯王国的臣民们都为他们拥有如此圣明君主而心怀尊崇。因为,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皇帝,他生活简朴到每件衣服都有补丁,包括家人。 可是,他就是愿意,拿出相当一部分财政来打造这行宫的后花园,而且毫无保留地对他的人民开放。他那时就已预见黑暗,却毫不畏惧黑暗,他敢于对被黑暗精华污染的整个世界作出挑战,证明人性无论何时都应放射光辉,尤其人文关怀,必不可少。 这大抵是一个伟大而缥缈的英雄梦,追梦人成了他发誓对抗的那种人,这种可悲可泣的事情,每天都发生在我们身上。 时光荏苒,鸟笼不再是让人愉快的入口,它成了一个隔绝生与死的关卡。任何进去那里面的人,都将被眼前出现的魔怪吓到魂不附体,四肢发抖。缓慢蠕动的树液人,是李奥瑞克城堡北苑花园里敬业的园丁,它们的武器为[爱德华的剪刀],一种暗影双刃剑。 当这武器张开时,形成的两道暗影光束,以酷似剪刀合紧的动作将一整排人类士兵消灭,其画面之惨烈,令人印象深刻。 没有人知道爱德华的剪刀是哪位大师的杰作,但眼下它正为一支精灵王国派遣军带去很大的麻烦。 [铁橡木与银杏联邦]是一个以森精灵为主要住民的王国,它们加入到这驱逐黑暗的战役里来,是为了战争胜利之后,就能按照各国之间的约定拿到战利品—北苑。 准确的说,是以北苑为分割点,包含整个坎都拉斯王国北境间的旧日领土。 这是指挥首脑层[圣光鞭策教团]为激励各国志愿军团与冒险者公会而许下的承诺。 作为世世代代生活在森林里的精灵,他们渴望拥有陆地管辖权的心情,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 今年刚满三十岁的精灵舍尔沁,一直认为自己是正牌卡多雷的后代,但和他一个小队的几名弓箭手都笑他蠢。 “不可能啦,我们铁橡木与银杏联邦是不可能有卡多雷的,卡多雷是暗夜精灵,皮肤发紫的那一种,你看看我们。”他的战友葛布昨晚削箭时说。 当时,体型微微泛胖的战友格林晃动着幽绿色的瞳孔,竖起地精特有的绿色尖长耳朵,战战兢兢地听着营地四周的风声:“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是绝对不可能来这地方的。”说完,他发现舍尔沁正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格林为了满足战友的求知欲,只好转了一圈自己臃肿的身体,让那一件黯淡无光的锁子甲凸显出他与战争是多么不协调:“葛布说得一点都不错,我们根本没有祖先的好身手,浑不该从树上跑到地上来。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当权者的野心,懂吗?” 葛布听他那么说,很尖锐地笑了起来:“你看是吧?舍尔沁,你应该庆幸,我们三个身上的精灵血统比较少,你个子如果再高一点就被选进攻坚大队里了。我听说,那些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说着,这地精用橡木箭指向半里地开外的北苑铁门。 “那葛布你说得可不对,我妈妈就常教导我说,要把祖先的传统好好传承下去,所以我箭术是最精……”他话音未落,只见前方的空气里突然出现了一种与本世界物质稍作区分的暗影,那么一闪烁的功夫,他赶紧用他妈妈常教导的祖先传统,后仰趴伏地上。 “格!—”舍尔沁第一个反应就是朝两位战友大喊当心!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这样做,葛布的上半身就掉在了另一边,而稍低点的格林被什么东西从下巴上一点截取,半个头跌在地上,血水瞬间冲入了格林的瞳孔。 一分钟之前,他们三个还在就是否有卡多雷血统而争论,舍尔沁知道,别听葛布那么说,其实他是最看重这模糊不清的身份的。 暗夜精灵因为族群过于体制化,数量一直很少,迪亚波罗扫灭了曾经的古代精灵王国斯特拉迪之后,精灵们艰难辗转,终于找到了一片被地精控制的森林。于是在那儿,暗夜精灵被迫与他们认为肮脏丑陋的地精结成了同盟,且在这个国家内繁衍生息。 后来,因为世上的行情越来越窘迫,一些人类王国的逃兵或是土灵矮人也都跑到了[铁橡木与银杏联邦]里。 暗夜精灵一开始坚守着月神赐予他们的自尊,但人类或是土灵矮人有些擅长吟诗奏乐的情种,打破了精灵少女(心理年龄)心中这层尊卑芥蒂。 开始有少数精灵不顾祖上的戒律和人类土灵矮人生活在一起,其结果就是血统越搭越混。 至于像舍尔沁这种地精,他家里的族谱有明确的写到,他是第五代亚种半精灵和地精结合的后裔,要说卡多雷的血统,他们每个人都有,但就像葛布说的,又每个人都不像。 舍尔沁无声啜泣,眼泪模糊了视线,距他前方不足两米的葛布,手里还抓着半截被整齐削断的橡木箭,他脸上的表情也一直保存在最后时刻他没心没肺的尖笑上。 “该死,格林!你这个死胖子!你从来的第一天就念叨着怕死!可现在怎么样?!” 舍尔沁不顾身后可能仍未消失的危险,猛用手肘扒地爬了出去。 他拽着葛布的上半截身子,又拉住格林的甲胄,拼了命的往前拖拽。 他发现营地篝火的附近几乎没有完整的尸体,而自己正爬行在一条血污泥槽里,某种特质似乎从遥远的基因序列里迸发而出。 “绝不!即使死了!我们也要照传统魂归故里!我们的铁橡木!树!要回去!”当悲伤演变成悲愤,那一切恐怖都将离他远去。 个子小,力量讲求均衡的地精,很难拖得动两具尸体,但舍尔沁就是靠奉行卡多雷传统这剂强心针,催促自己穿过断肢残骸铺就的营帐,往隐蔽的地方去。他用手肘扒地,用膝盖蹬土,锁子甲上染满了红褐色的泥浆,两只手上是渐渐失去体温的战友。 他们笑的声音,说话的声音,都顺着两只手往上爬,阵阵刺痛舍尔沁的太阳穴。 “是北苑里的怪物搞夜袭。”舍尔沁不能徒感悲伤,他必须要为自己的处境多想想,他知道像那种行动缓慢的树液人,之所以能夜袭,一定是因为它们杀人杀到忘记了昼夜。 前方负责传递情报的斥候一个都没活,白天攻打北苑的射手部队亦难以幸免,他们不仅没能拿下北苑,更是将怪物引出了它们平时的居所。 树液人是一种庞大的树精死灵,产生的原因是北苑曾经栽种的古代银杏感染了黑暗精华,自此双足落地,遍体粘稠。活像是披着茅草皮的缓慢钝足兽类,在开裂的花圃道砑边游来荡去,用剪刀修剪着长成死魂形状的恶魔草。 那东西单株,上面生有三个晃动不停的魔法球,而魔法球酷似三颗狞笑的骷髅头。 它是一种炼金原料,也能拿来充当冶炼金属时的强化物。 恶魔草是[铁橡木与银杏联邦]军要优先于树液人消灭的东西。 对维护自然宁静的精灵来说,这东西对自然的威胁比死灵要大。 就这一点上,哪怕现在的铁橡木联邦早变成了卡多雷的第几代遗世孙,他们为了表明自己是精灵后裔,也必须要做这样的事。 但同时,恶魔草又是一种杰出的资源,包括舍尔沁所知道的冒险者公会圣理之门,就满天下地回收这种东西。 一个不好的预感悄悄在舍尔沁的心中闪过,他可不愿意往最坏的方面想象。 但就在他稍作迟疑的档口,他觉得自己的头碰上了什么东西。 舍尔沁没有头发,光秃秃的绿皮脑壳上传来一阵湿滑的感觉。 他毫不怀疑阻碍行进路线的东西,是他所见到过的最邪恶之物。 于是,他立刻松开尸体,向右翻滚到开阔地去。 滚开时,那阻碍他行进的东西正黯然不动地盯着他,用嗡嗡作响的声音召唤同伴。 “你,你还真是,看得起我啊。”舍尔沁眉毛打着颤,抓起背负的弓箭,瞄准如同穿了一件大号蓑衣的树人,“喂喂,你有种不要叫帮手啊。”舍尔沁拉开弓弦的手指越来越僵冷,他以往百步穿杨的箭术技巧在这时衰弱得像个初学者,树液人的数量越来越多。 舍尔沁是个心性顽皮的人,早前他曾报名斥候部队参战,但在后期又因为个子问题被刷了下来。他曾远距离观摩过树液人的活体标本,亦曾受训该如何使用自然的力量[降解]这种树精死灵,当时教官曾暗示过他们,如果是一对一的环境下,地精可以完胜。 但如果对方同时出现两只到三只,就只好迂回撤退,避免被它们的剪刀伤害。这种说法在实战过程中似乎被推翻了,因为就此役铁橡木军团的表现,他们根本就不是树液人的一合之将。“到底有多厉害?我倒要瞧瞧了!”既然腹背受敌,就没有必要犹豫。 “妈妈曾告诉我,做任何事情都要全力以赴!”舍尔沁动了起来,他速度一向很快,且动作灵活像猴子。地精狡猾冒险的个性一直都在把他往合格的游侠方向打造。他深刻觉得,哪怕血统不再纯正,但人是可以靠后天努力来弥补血统上的缺陷。 于是他在树液人缓步收缩的圈子里肆意游击,橡木箭放出响亮的哨声,划出道道淡绿色的轨迹刺中树液人。在它们覆盖茅草的皮肤上,橡木箭爆裂放热,一股温和的自然之力像是渔民抛出了渔网,从橡木箭的箭簇处释放,将本身移动缓慢的树液人罩住。 然后那网就会发出绿光,伴有青鸟徐徐飞舞的自然幻象,被渔网罩住的树液人受到自然打击之后,外部覆盖的草皮迅速开裂,且流下粘稠的树液。随着树液蔓延,舍尔沁注意到这原本备受黑暗精华腐蚀的地面,居然发生着松融的变化,那是大地在复苏。 他不是萨满,说不好土地的具体变化,但舍尔沁还是能明显地察觉到,消灭树液人,的确对净化环境,重建大地之母有好处。 他箭放得越来越快,当数十支橡木箭都插在同一只树液人身上后,那原本温和的光与热攀升到了一个让树液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能量溢出也不再是渔网的形状,而是变成一只在林间奔走的半人马(林精)的幻影。 作为塞纳留斯半神的子女,它负责赐予卡多雷自然的侵略性。 林精挥动双拳聚集起硕大的[愤怒铁拳],使得自然的流光溢彩灼伤了半径五十米内的一切不洁生物。 “哈哈!烧得好!都给我死吧!”舍尔沁兴奋地尖叫着,纤细且指甲肥厚的地精之手,不停地朝背上的箭筒求索。 林精跳跃在迷茫恐惧的树液人间,朝它们这些懵懂愚蠢的死灵生物降下铁拳,一颗颗愤怒光球状若流星,狠狠地砸在树液人仰起的腐烂脸庞上。 “这下,总不会有人怀疑!我是卡多雷的后代了吧?”舍尔沁有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葛布格林的尸身,在愤怒光球的本色影响下正处于绿黑掩映。自然之神安抚它们受伤的灵魂一阵,又轮到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暗精化来侵袭,像极了世人抗争黑暗的决心。 “只要我不停下!就不会败!”他果然战力非凡,能把那帮树液人收拾到这种程度。 它们被疯狂的半神之子严重挫伤了反击的本能,连爱德华的剪刀都没能挽回败局。 它们往往来不及抽出剪刀,就被一颗愤怒光球打断动作,然后通体溶解成软塌榻的腐烂植株。 植株再浓缩成一颗新的种子,埋进受自然拯救的土壤中,等待下一次萌发出新芽。 几千年前,舍尔沁的卡多雷祖上,一直都在重复着这样的工作。 天底下不干净的森林由他们不远万里前去拯救,受伤的动物、植物由他们照看,现在,他执弓的姿势像极了祖上。 除了他的兴奋与狂热,让他用光了最后一支箭。 “不!我不会输!我要证明我是卡多雷的后代!”是的,他的祖先从不容许邪恶的阴影覆盖森林,暗夜精灵颀长苗条的身影为舍尔沁指引了道路,让他在魔怪的面前,动若脱兔。“我舍尔沁也做得到!” 他果然像只兔子似的,窜到地面,在上一轮急速射造成的混乱还没消失前,他已翻滚着捡起了营地里散落的箭筒。 “葛布!格林!你们要赐予我力量!”这些箭,既然你们没能用完,就由我替你们用尽。 舍尔沁左手端弓,右手拨弦,指头不见疲惫,反而随着用箭的熟练开合由衷。 但一道半透明的光,从他的后脑勺处飞速袭来。 这次攻击让舍尔沁心神受到了猛烈撞击,他没注意是谁偷袭了自己,也没有感到疼。 他告诉自己这没事,因为除了北苑,李奥瑞克城堡的外围部分,无一不受到正义伙伴们的攻击。 刚才那道光有可能是人类牧师妹子失手打来的戒律术。 这拷问心灵的一击不会有什么事,而战后他反倒可以去找是哪位粗心大意的妹子误伤了友军?然后,舍尔沁想了想自己的族谱。 他的手指不会动了,十字状的斑痂从他迷茫的双眼间,快速隆起。 他的脑子还来不及思考族谱上,该如何续接他和牧师妹子的后代名讳问题,脑子就在颅内融化了。 林精幻象、愤怒光球一并熄灭,这驱魔战场内游荡的树液人一起掏出了暗影剪刀。 数道暗影长虹对着舍尔沁一通裁剪,他那比葛布格林都造型惨烈的尸块,纷纷掉在了地上,残破的脸孔带着淡淡不甘。 一只色泽锃亮的胫靴踢飞了这小半块肉体组织。 虎背熊腰的大块头男人出现在众多树液人中间,他身后还跟着许多紧抱武器的胆小人类。 “科尔曼大人……我们刚杀害了一名,一名地精战友……” 一名人类士兵,扶了一把歪到耳边的瑟银盔,不安地看着那肉块滚落到树液人脚下,又被那令人胆寒的怪物吸附入粘液里,完成了一次进食。 大块头男人没留头发,他黑色人种,转过身时,用额头之间冒出明亮白光的十字圣痕,对准了那名说话的人类士兵:“我必须纠正你的措辞,西蒙小队长阁下,严格意义上来说,地精属于我们《圣光十诫》里说到的标准魔物。” 看着人类士兵欲言又止,最后恐惧点头的样子,他露出一贯慈祥的微笑:“再记上,主曾告诫我们,物资多多收服,接济四海兄弟。如果这些树液人都死了,我们还拿什么来制造圣光枪矛?”他抬起脚,指着自己的靴子:“它离完美还差几棵恶魔草。” 第18章 恶魔草飘扬。 科尔曼是他们那个人种里少有的天才。 西蒙记得像他那种黑皮应该都在大陆各处做最低贱的活,世俗的眼光认为他们天生肮脏指甲里的灰怎么都去除不掉,让他们做端茶倒水或摆放餐具的活,都是一种礼仪不周。所以,大多数黑皮只能去工作量繁重的码头做搬运工,或是行走危险路段的押运队员。 像科尔曼这种年轻人,别说是圣理之门的高阶圣骑士,就是说在货船上找了个洗甲板的活儿别人都不会相信。不过科尔曼就是做到了,他有些特别的手段值得圣理之门吸纳他。“哦,当然,抛却他残杀友军这一面,是个派头十足的圣骑士。” 西蒙好不容易才把眼睛从那只吃了许多肉块的树液人身上移开,喉咙感到一阵发堵,难受地对科尔曼致以一阵傻笑。 刚才他干掉地精的手法西蒙没怎么看清楚,只是隐隐觉得他额头中央的十字圣痕发光了,再然后那先前拨弦快如闪电的地精就像被魔法定身术凝住,直到树液人使出了暗影剪刀他都没反应过来。其实与势均力敌的敌人作战,分心是最要不得的。 西蒙对这方面深有领悟,像他们步兵平时训练剑术对抗,谁要是分神去看城里的漂亮小妞,保准会被木剑刻着头,肿一个鸡蛋大小的包。西蒙曾在兵长帕西大人的手里吃过这亏,当时他妹妹,叫什么来着?圣理之门的看板娘,来校场给她哥哥送爱心便当。 西蒙多看了她几眼,就被帕西兵长用木剑打中了脑袋,躺在床上几周才下床。 “想起那个圣理之门的小妞儿……如果这一次在科尔曼的手里挣点小钱……” 西蒙是个懂得见风使舵的人,他看不透科尔曼,于是他懂得少说话,少问问题。 从之前的河岸丛林到一条只有科尔曼才知道的密道出口,他一直都在尝试把帕西搬出来,当做和这位少言寡语的骑士闲聊时的谈资,但后者显然有很强的目的性,根本不和西蒙闲扯。 西蒙带领的一队士兵是全大队最喜欢偷懒耍滑的老爷兵,其中有一小部分士兵的亲属,在王国内廷做着不大不小的官儿,还有些干脆袭承了祖上的爵位。 有几位刚入队时喜欢把勋章挂在胸前,但西蒙友好地告诫他们,在战争期间这种行为是嫌死得慢之后,老爷兵们都忙不迭地把勋章取了下来。 总之,这些人是帕西分给科尔曼的,证明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契合科尔曼的要求。 “很不错的胫甲,科尔曼大人。”西蒙搓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满眼羡慕地说。 他这是真羡慕,[紫罗兰怨火]那种银白里透着淡紫的色调变化,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夺目。 “他们这也是逼不得已。”科尔曼听他这么说,蔑笑着拍了拍士兵队长的肩膀,把靴子放到地上。 西蒙多想提醒他,现在地精死了,那些树液人都围了上来,但他真不敢直说,他只能侧面提醒科尔曼该把注意力放到魔怪的身上去:“是啊,真是逼不得已,地精都是一些很谨慎的生物,要不是他们的[橡木议会]下了参战命令,他们肯定愿意一辈子待在树上不下来。不像咱们,是为了王国的荣誉而战啊!” 西蒙用手擦了把汗,拿眼睛朝科尔曼身后挑挑,但后者不为所动地笑了笑。 “是啊,为了荣誉而战!”西蒙被身后传来的齐呼声吓得肩膀一颤,他不用回头,都能听出是老爷兵里最傻也最难对付的莫埃利勋爵在带头起哄,果然,莫埃利在喊完口号后,满身轻松地对西蒙说:“小队长阁下,据我所知,地精可不像您说的那样与世无争。他们在这世界上建立有许多黑市,靠倒买倒卖发家致富,难道地上这些尸体,和我所知道的地精不一样?” “你是说纯种的地精,笨蛋。”西蒙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放在往常他不会这样侮辱一位勋爵,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很不常规。哪怕他骂了这个贵族,莫埃利过后也绝不敢说一个字,他甚至都不敢承认自己来过北苑偏南半里地。 莫埃利干瞪双眼,红彤彤的头发代表了他骄傲的志气,他可能是整个西蒙小队里胆子最肥的人。 正当他要和小队长理论的时候,圣骑士科尔曼突然将不怀好意的眼神投向了这边:“西蒙你搞错了,我是说,这些树液人逼不得已。像恶魔草那种东西,取自树液人的一部分,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辛勤栽种的农作物不被毁,毅然抵抗侵略者是不是理所应当?” “啊,是理所应当。”西蒙呆呆地握着白银盾牌,点了下戴着头盔的脑袋。 “你现在—”科尔曼淡定握住拳头,在空中画了个圆,把地精营地圈着,“带着你手下这帮白痴,去给树液人喂食,我们要做一个树液人食腐试验,看到底能不能产生恶魔草的幼苗。” 科尔曼说完,绕过西蒙,把刚才起哄的莫埃利一手抓了起来,几乎毫无停顿地抛向了那些愚钝缓慢的树液人。可怜的莫埃利怎能料到自己会迎来如此下场? 他刚来得及骂出一个字,人就被一团树液裹住,变成一颗袒露出危险表情的树脂球,被一道黏丝拖走了。 吃掉他的树液人,果然和其他未进食的同类不同,它顿时变得非常狂躁活像是暴风中受到严重打击的小树,整个扭曲变形,竟然越变越小,最后分裂成了几株拥有三个鬼魂脑袋的小树苗。 “哈,试验看来很成功,帕西那家伙说得果然没错,这是个为主募集利益的最快捷方法,快去,快去。” 科尔曼发出令人胆寒的压抑笑声,一点都不顾及西蒙以及他那一帮看傻了眼的兄弟,是如何吐出隔夜晚饭的。 “科尔曼大人,那是个勋爵……” “你说什么?”科尔曼兴奋地搓着他的手甲,环伺着呕吐的众人,不解其意地皱起了眉头。 西蒙后颈上全是汗,他猛地立正,手背叩盔檐行礼:“是的!大人!我们这就去!”接着,他自己笑眯眯地往前扑,忍受着血腥味往鼻孔里钻,把地精们被暗影剪刀拆分的尸块,丢给那些树液人。 这些树液人说起来也很奇怪,在见到西蒙往这方向投食后,它们居然表现出了非同以往的友好,朝一帮胸前是圣十字徽的人类士兵舞动了起来。人类士兵各个瞪大惶恐的眼睛,于从未如此接近魔怪的距离拣拾尸块,血淋淋的肉糜被他们一捧捧端起来。 这些士兵胸铠前面沾满了异族血迹,从未想过手中之物是为赶走黑暗献出生命的同志。 “队,队长,我觉得情况很不妙。”一名步兵下士在拎起一颗地精头颅时,对长官西蒙如此耳语。 他左顾右盼了老半天,发现科尔曼大人一直沉默不语地盯着他们看。 这名步兵下士绝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危机感受的人,队里其余人也都心不在焉地干着手里的活,眼神或多或少地朝西蒙这边游移等待他的指示。西蒙闷不吭声地看了看周围,眉头皱得藏得下蚯蚓。 “快卖力干活。”他这么说了一句,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 “队长,我说,您可能没理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你不把这些尸体赶紧处理了,我觉得你说的那层意思,会成真。”西蒙阴森森的目光,从眼角撇出一道,把下士说得发昏。 “科尔曼大人!你看这些树液人多友善,它们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给杀了!依我看,是这帮地精逼它们逼得太紧!”西蒙直起腰,袖手擦汗,还活跃气氛似的跟科尔曼搭讪。 科尔曼一直站在能俯瞰他们的小土丘上,揣着胳膊,坚硬峻黑的脸孔露出了一丝蔑笑:“你不必这样,西蒙。你是帕西那家伙一手带出来的兵,我怎会亏待你们?”这话在西蒙小队听来,是多么的悦耳啊,原来行伍间的感情,在圣骑士那边也适用。 西蒙心里的石头刚放下,就只听科尔曼带着一种遗憾的语调道:“但我要对你们动一个很小的手术,你们知道了一些对圣理之门而言看起来不太光彩的事,其实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科尔曼从土丘上走了下来,他迎面而来的身影将西蒙等人吓得脸发白。 “小手术?科尔曼大人!我们不需要动什么小手术!绝对一个字都不会外泄!” 西蒙“铿!”地一声跪了下来,他那些六神无主的手下当然也各个有样学样,磕头如捣蒜。 科尔曼额头上的十字圣痕蠕动着,像是有两条虫子叠在一起卿卿我我。当那东西鼓起到一定程度时,突然从头皮处爆开,一尊耀眼无比的金光圣兽露了出来。圣兽长有婴儿脸孔,脖颈以下是浑身金鳞的软体虫,它通体发散出光芒,轻易灼伤了每个人的眼睛。 关于圣骑士科尔曼指使王国步兵喂养树液人的行径,随着每颗灼烂的眼睛消失在他们的记忆深处。科尔曼十分仁爱地看着数十具瑟银甲下飘出蒸烟的身体,大多数人因为记忆太顽固,经不起圣兽的异端审问而汽化,剩下的一部分,则得到了主的关爱。 西蒙初开始见得圣十字在亮,他远在乡下小城的妻女都出现在圣十字的辉耀里。她们一并朝西蒙挥手召唤,他曾想趁着光缩短的距离贴近妻子,却又受不了令人热汗涔涔的灼烧感受。因此他在飞赴妻女身边最后时刻,毅然唤醒了混沌的意识。 但像他这样,能做到不被亲情或任何值得牵挂事物,强烈影响的人并不多。西蒙睁开眼,他明确的知道,科尔曼想要让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默默抬头,发现沉浸在一团光环里看不清七窍的科尔曼,只勉强保留住一个轮廓,而将所有能量输送给了怪异的圣兽。 圣兽口器的开合,正操纵着他几十个弟兄的生死。 科尔曼的[意识镇压]是一种天生神力,这圣光赋予的本能让他做出了许多令人难以想象的驱魔成绩。 西蒙怔怔地望着身旁“铿铿”坠地的空白铠甲,镂有王国壁虎徽记的盾牌,散落在铠甲旁边。 穿戴铠甲的人少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随着圣光的离去、圣威的停歇,变成了呆头呆脑的白痴。 他们嘴角流涎、疯疯癫癫,漫无目的地跑到树液人那边做出各种挑衅的举动。 那些刚才还温柔友好的鬼东西,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友人,终结了他们无底限的人生。 和这些无谓死去的人们相比,西蒙实属幸运。但作为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的步兵小队长,他也有自己必须坚持的底线。 西蒙想到他朝圣骑士努力的日日夜夜,想到自己由于未能沟通圣光而沮丧失落的时代,想到为了出人头地在帕西兵长的木剑下受尽屈辱,想到了他周围这些胆小懦弱却与他情同手足的兄弟,西蒙忍不住指着圣兽破口大骂:“你这混蛋!长得像条蛆!” “看我不戳烂你的脸!混账东西!猪猡!”他终于骂出了心中对科尔曼的真正认识,他突然觉得心情尤为舒畅,那圣兽庞大玄奇的灵躯在他眼中不再崇高,而是与魔怪一般无二的鬼东西,“如果放任你在这边作恶,我才真的是懦弱透顶了呢!”西蒙持剑疾走。 他脸上谄媚无耻的笑容全然不见,只留下了一个人洗心革面后应有的坦诚:“我承认,我是个贪生怕死,见财起意的混账,我活该下地狱!但你也好不到哪去,我敢保证,如果我现在不戳你一剑,就是死了,都会被人从坟墓里拖出来鞭尸!” 他想起了[拦截]。 帕西兵长曾用木剑指着被他轻易击溃的西蒙道[这招快速冲锋叫。'拦截。',战士必须一鼓作气,想到你濒临死亡的亲人,想到你毁灭在即的国家,哪怕承受敌人数倍于己的攻击,也必须迎难而上,用自己的身躯,用手里的武器,去对抗敌人!你可以试试。] 西蒙一直都很敬佩帕西,至少在他还是步兵联队的兵长时,但现在他不想别的,只想试试拦截。于是,他脚下开始齐聚力量,两团凹陷于瑟银重靴下“啪啪”出现,他回忆着“从这儿—到那儿”的动作要领,人持剑,变成火束似的流鸿,朝圣兽攒刺而去。 他剑锋稳定,放大成无坚不摧的剑斩波,其波段昂起,变得比船锚还大,上面飘荡着战斗气息燃起的烈火。 西蒙从没这么英勇过,他在剑斩波里乐得开心大叫,模样比他当年被提拔成小队长时还要开心:“珍妮!你看到了吗?你的男人是一个能放出剑斩波的勇士啊!天啊!不敢想象!我比那些冒险者还有能耐!我怎么就不是圣骑士呢?”他胡言乱语着刺下手中剑。 剑斩波侵入圣兽周围飘扬的浓雾,这层它使出圣光之力时,用来呵护自身、掩护自身的浓雾,无比灼热,理论上可以抵挡亡灵大军的侵袭,然而对于圣光赐福过的剑却没有什么用。 西蒙没有特高的身份,但他手里的王国军团利剑,曾被圣光赐福过,倒不假。 这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朝王国的庇护,主的使者,圣骑士倒戈。 事情就这么轻率、让人无法想象的发生了,科尔曼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清算计划会被西蒙破坏。 这个卑贱懦弱、胆小如鼠的家伙,居然敢朝自己拔剑相向,他的轮廓在圣兽下方暴跳如雷。 西蒙无视这轮廓如何挥拳恐吓,剑斩波“嗖!”地插进圣兽的脸皮里,祂完美无瑕泛着一层金光的皮肤,立刻被王国军团利剑霍出一道几米长的裂缝。 西蒙的剑斩波持续扩大着这个伤口,令圣兽沦为因伤痛而疯狂蠕动的大虫子,在科尔曼轮廓的上方死命挣扎。 西蒙满脸癫狂地注视着剑锋的不住下压,圣兽的脸皮就像是一条干净平坦的大路,被地震生生撕裂出致命的大豁口:“看看啊!都来看看!圣兽也不过如此嘛!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啊?科尔曼,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我知道,你现在根本没法还手!” 西蒙毫无阻碍地重创了圣兽,这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他还以为自己虚张声势的一击,会在他展现男人气概的最后,以突然死亡结尾。谁知道圣兽的脸并不是那么牢固的东西,这只存在于神话里的神性产物,看起来并不是脱离了物质本身的东西。 你看,祂会痛,会挣扎。 “那么,圣骑士科尔曼,我就不相信,你不是血肉之躯!我要用你的项上人头,祭奠被你杀死的地精,还有我一整个小队的弟兄!”西蒙往营地里到处闪现银辉的累累瑟银铠甲瞥去,更加坚定地用臂膀推剑划落。 这是意外!是我惩罚邪恶的心情被主接纳了!虽然我不是圣骑士,但在这一刻,是主赐给了我,审判与终结的能力! “西蒙!西蒙!看看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比蚂蚁还要弱小的垃圾!根本没有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我给了你,为主服务的机会!你怎能辜负我的一片热心?!”科尔曼的轮廓在圣光耀辉里,像是一个疯狂自燃的跳跃人影,两点杀机毕现的光芒,夺眶而出。 圣兽因剑斩波受到重创,可那只不过是它经历过的千万次生死局中,最无关紧要的一次。祂陪伴圣骑士科尔曼经历过他人生的低谷到名扬四海的高潮。疼痛对祂而言,并不会真正要命,祂只是没有想过,一个普通如西曼的人类士兵,肉眼凡胎,敢刺伤祂?! 圣兽饱含虚伪怜悯的眼睛,与人发出戏谑笑容时一样,眯出略微上挑的弧度,软体虫身躯隐隐蜷缩,又仿佛如绷直的皮筋儿瞬间弹开。这个蕴含极致弹性的动作果然刹住了人类士兵的攻势,将不可一世、得意忘形的西蒙震得双手发软,从半空中失重落下。 紧接着,圣兽用祂最低端的攻击武器,祂的圣婴脑门,突出鼓起的大脑门,朝西蒙正面撞去。 西蒙可以感受到最痛入骨髓的伤害,迎面而来。撞击点从他的鼻梁骨,蔓延到锁骨、肩胛骨、桡骨、肋骨、大腿骨、髌骨、胫骨到最后一截脚后跟的骨头,骨碎像是翻涌跌倒的多米诺骨牌,将人体所有的骨骼全部碾裂,他没喊出一声疼就死了。 他死后,是呈一张纸的状态,飘了十几秒钟,才掉进那堆瑟银铠甲之中,恶魔草在他四周迎风起舞,宣告了圣骑士的胜利。 第19章 拆解者.高进。 [被动天赋:战斗同步。 天赋解析:某人在你附近使用了你近期使用过的战技,他能成功是因为战斗同步时,你分给他的一些勇气。借此机会,你得到了战技—剑斩波的词条,将强制灌输进你沸腾的冰蓝血液里,请善加利用。] 这条提示在高进眼前闪过的时候,他正处于躲避憎恶追击的时刻。 现在擂场上的局势对他不再有利,自然之力赐福了大型缝合魔怪,拉比威廉姆斯因此像头矫健的猎豹(当然这么说可能很对不起猎豹),动用他庞大沉重的身躯将大墓园撞得一团糟。 刚刚进化至冷血卫士的骷髅兵,大多数退避到安全位置,但仍有少数刚从地底钻出的新晋骷髅兵,受到拉比的碾压。 他本身就擅长冲撞,用他满吨位的肥硕身躯把敌人撞碎,更别说,现在有两道飘出精灵树叶的自然幻影,不停地围着他粗壮的腿旋转。 “哈哈,来玩儿啊东方人!大鳌.高进,你说你用到了咒术师的骨头?你怎么不对我施放一个减速的符咒呢?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吧!” 拉比威廉姆斯的可恶之处,在于他不但身形充满了压迫感,更能在自然赐福的助纣为虐下,瞬间转变方向。 他宛如一团灵活游动的白色娃娃鱼(当然这么说对娃娃鱼也不公平),用最灵活的动作来驱动他最臃肿笨拙的身躯。 你看他在大墓地里左扑右闪的样子,追逐望风而逃的高进不遗余力,咆哮狂追,勇猛向前,终于为他自己找回一点颜面了。 高进默默检索着天赋解析里,有关战技—剑斩波的战斗经验。 每逢拉比快要撵上他时,就使用拦截把自己拉向别的冷血卫士,由于冷血卫士的骨骼素质变得坚韧如铁,已经不会再被高进的拦截撞散了。 因此,拉比可以放心地在擂场间,不停地传送自己。 那些观战的冷血卫士是十分懂得坚守的死灵生物,它们在没上司下令的情况下,不动分毫,是高进保存战力的良好传送器。 “这金手指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懂,他好像总能通过一些特别模糊的途径,让我掌握到一些格外有用的手段。”高进用符文长剑扫地卷出一大团脏土,“不过,这剑斩波并不是现成的,没有通过严格磨练,是不容易挥出的。” 见他搅出一团土,拉比在后面跳脚咆哮。 “你是看不起我吗?高进?你以为朝我搅一团土,就能像使出障眼法那样,躲避我拉比威廉姆斯的[猎豹守护]?”拉比甩起他脑后那条由许多人的头发编织而成的杂乱辫子,喷出愤怒的浊气,手握板斧与猎豹步伐配合着,一并追砍高进而来。 而高进则趁他脚掌贴近自己的时机,把符文长剑插于地板缝隙,人借由拦截一溜烟跑掉,任凭爱冲锋的拉比踏上那把符文长剑。 这把剑该叫什么,高进一直没决定,一连串的战斗没给他留下一点给它起名字的时间。 但是,从这把剑良好的表现可以看出,它绝对配得上[骤雨]这个名字。 它来自一个很随意的葬坑,可能前任主人都没给它起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它只是一件符咒增幅器。 但它的确很锋利,也很抗揍,经得起连番战斗的折腾,且拥有出乎人意料的锋利一面,削铁如泥不在话下。 它能轻易地刺穿一个人的颅骨,这并不难,但它还能轻易洞穿圣骑士荔波的紫罗兰怨火圣盔,材料绝非凡品。 高进突然拥有了它,突然见到了他只在游戏中见过的人和事情,又悍不畏死地用它击败了三名冒险者,以及现在将它运用在和拉比威廉姆斯的战斗中。 给它起名[骤雨],真是万分符合情境。 高进拦截出走时,缝合憎恶还以为他又是和前面几次一样逃跑,并没有很在意他脚趾缝中间的[骤雨]。 猎豹守护赋予他的速度加成绝不可小觑,以至于他的半个右脚掌被骤雨整齐切下时,拉比威廉姆斯都丝毫没有察觉。 过后也许是丝丝凉意提醒了他,浑浊、粘稠、腐臭的绿血,正从那半截伤口里淌出,他才知道抱着脚喊痛:“混账!啊!混账!挨千刀的混账!” 拉比.威廉姆斯另半截右脚掌,留在闪烁寒光的骤雨一旁,高大英武的骷髅兵悠然走到剑的旁边,嫌恶地踹了一脚和它黏连一起的绿色血肉,把它拔了出来。 “是把好剑。拉比威廉姆斯,你的死期,到了!” 他这绝不是恐吓,从他铿锵往前迈进的姿势,拉比看得出他的对手,要终结这擂台赛。 “喂喂喂,同僚!我们不该这样,擂台就应该点到为止才对。”拉比急忙朝骷髅兵走来的方向,挥手争辩。 高进闷不吭声,在艾丝美拉达女士闪烁着恻隐之心的眼神里,他步调冷酷地来到距离拉比十几米外,他知道,女士是很想为她的宠物留条命。 如果这个拉比威廉姆斯不是个很重要的伏笔,他根本没必要为此和艾丝美拉达女士结下深仇大恨。 “但实际情况是,这个随机刷新的憎恶,拉比威廉姆斯,是游戏背景中将地狱厨房的偷袭路线,描绘给艾丝美拉达女士的人。” “他受到艾丝美拉达女士的自然感召后,早就决心投奔光明与自然,是整个李奥瑞克地宫里最懂得见风使舵的背叛者。” 拉比抬起长剑,耳边是拉比威廉姆斯求饶恳切声音,又伴随着艾丝美拉达女士竭尽全力发出的喝止:“够了!骷髅兵!” “难道你想要违抗我?皇帝陛下授予我女爵的尊位,难道还不能命令你一介骷髅兵?!”女士仍骄傲地动用着她的权力。 肆无忌惮,一个把地宫里的人都当成笨蛋的女人,她在游戏里能得逞,但在这里,绝对行不通! 拉比威廉姆斯转过火热视野,他眼洞里的火焰颜色,是苏南科尔大骑士现在都没弄懂的东西。他不清楚这位当红新人,为什么进化成了一个伴有火焰与冰霜两种特质的骷髅守卫? “不,你无权命令他。干掉他,大鳌.高进。” “不,拆解者.高进。”苏南科尔一点都不担心提前赐予高进荣誉,会让他骄傲到犯错。 因为随着指令的发出,拔出长剑的骷髅兵正发生着一种特异的变化,这次变化没有出现在他肘部,而是让颅骨变得尖俏。 是朝上变得尖俏,高进觉得他脑袋上一块皮肤正被快速顶起,很快崛成了一个犄角。 这犄角绝不是尤格萨隆那家伙用来舒服的东西,而是高进所知道的魔力增幅工具。 你可以把这当成一条天线,用来实现他挥舞法杖,施展死灵法术的先期条件。 这是高进没有想到的,放眼望去,这满大墓地里根本没有一个能使得出魔法的骷髅兵,连苏南科尔本人也是骑士出身,他赐名的生物怎能进化成施法兵种? 这个问题同样令苏南科尔费解,但他没有那么纤细的神经,只是为部下的兵种改变而振奋大笑。 艾丝美拉达女士面沉如水地瞥着大骑士,伺机煽动道:“真是乐得所见,你看好的骷髅兵,成长到了你完全无法预知的地步。” “这没有什么,艾丝美拉达女士,为了吾皇,我可以随时让位,而且,必定认真辅佐一位强者。”苏南科尔合拢他因大笑张开的宽硕颌骨,提起两侧颧骨做深思状,凝视着擂台中央,拔剑后撩,划出一道船锚状劈风剑气的骷髅兵。 “只是,他尚不够格。”…… 犄角没能让高进分神,他知道猎豹守护下的拉比威廉姆斯随时可能翻身,于是他又快速挥出了一剑,有憎恶这种目标巨大的活靶子,他的剑气没可能浪费。 剑斩波沿着不太熟练的路线,弯弯曲曲地打在拉比威廉姆斯的后背上,豁出一道显眼的伤口。 他的绿血随即四溅,惨嚎声响彻整个大墓园:“你这狗/娘养的混蛋!高进,你别让我抓到你!”他操起板斧朝高进掷去。 高进并不太在意他蹩脚的投掷手段,且待斧头落地时用剑斩波抵消一阵,接着那剑刃下开始透发出某种能量,使得板斧凌空滞留,与骤雨连在了一起。 “奇怪,奇怪,我没做任何事情,这宝石居然发光了。”符文长剑剑柄上本来镶嵌着一颗魔力红宝石,此时浑浊的火种,竟然颤颤巍巍地点亮了。 随着火种点亮,骤雨就更有骤雨该有的情境。 在大雨如期而至的夜晚,手持符文长剑的人,只有魔力红宝石能代表他的出现。 他身披蓑衣,斗笠旁一刻不停地倾泻着满溢的雨水,符文长剑朝下,他等待的敌人也将在空街的转角出现。 “果然,还是剑客要帅一点。”高进知道这绝不是紫禁之巅里斗舞的尴尬片段,他的对手不是令人赞叹的舞者或是有四条横眉的陆小凤,只是一个抱着脚丫朝主人大声求救的笨蛋。 爱冲锋的拉比发现被高进挑起的板斧,他自己扔过去的板斧,正不寻常地亮着。 魔力红宝石像一颗窸窣转动的小小马达,朝骤雨剑身传送着如丝般微弱的魔能。 高进机械地晃动着长剑,让板斧在上面转一圈再一圈,而[金属冲击]的魔法符文正不停地借它积攒,良久,高进略带促狭地笑了笑:“金属冲击。” 一团金属铅云随着他这四个字,将板斧甩出的路径作为放射线,在遍布尘埃的空气中留下一道痕迹浓稠的尘埃带。 墓穴里无人收集的残剑破刀全都被那团铅云吸走,在云团里“轰隆”作响。 拉比威廉姆斯恐惧地看着那团云,双手着地爬起来要逃开。 “艾丝美拉达女士!救救您忠实的仆从!”艾丝美拉达女士脸颊抽搐,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拉比出事。 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亡灵世界的自然能量从她手心里溢出。 艾露恩赐予的点点星辉,照亮了平台。 但在下一秒,这星辉又悄然湮灭,是苏南科尔。 艾丝美拉达女士目露凶光地瞪着他:“你要纵容你的部下,杀害同僚,我会在主人面前讨个公道。” “你可能不太了解吾皇的为人。”苏南科尔松开她小小的拳头,对于这么柔软的缝合人体,他不敢使太大的劲儿。 “他对人民很仁慈,对战败者,却从来不讲怜悯。”苏南科尔等她拳头里犯规的小树光影消失,才再度凝视金属云团的砸落。 巨响声让艾丝美拉达圆润精致的双肩,猛烈地震颤了一下。 她愤怒地诅咒着挥动长剑、若无其事的拆解者:“高进是吗?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等厚重的铅云渐渐稀散,露出底下被炸到四分五裂的腐肉时,她瞬间丧失理智,疯狂尖啸了起来。 “你们都活该当死灵!活该被迪亚波罗诅咒!活该永远待在这阴暗的地下!你们会受到惩罚的!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放轻松,艾丝美拉达女士,你这样的台词,让我立刻想到了圣骑士。” 苏南科尔提起颧骨,手在眼前,当没听见地挥了挥。 艾丝美拉达女士先是狠狠地瞪着他,在这样僵持对视了几秒钟后,她突然发出一阵舒心大笑:“你说得没错,只不过是憎恶罢了。重要的是北苑,北苑正面临着重大威胁,我需要你三个大队的兵力支援—现在……”她放出冷笑,“你不能不借了吧?” “嗯,我不能顾此失彼,毕竟现在地狱厨房已经有五个大队在严密加护……”苏南科尔诡异莫测地摸了摸下巴,让艾丝美拉达女士更加难以自持,她竟然失神地晃了下身体。 “其实像这种情况,我应当本人出面,把惹艾丝美拉达女士生气的毛贼都赶走。” “那倒不必。”艾丝美拉达阴沉回应,她声音很干脆,充满仇恨。 这时,高进按着他髋骨边悬挂的符文长剑走来,垂首朝两位地宫大佬献礼:“拆解者.高进,愿意代劳苏南科尔大人,出阵北苑赶走来犯之敌。” “什么?!你这罪犯!你刚才杀了我最忠实的仆从!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 “女士,注意您的措辞,我不归您管。” 艾丝美拉达女士那双灿如星河的美丽眼眸中,猛地抖起一阵狂怒涟漪。 “好的,你现在归我管了,骷髅兵。”她冷笑着朝苏南科尔欠身,“我借走你最宠信的部下,你不会怨我吧?” 苏南科尔带着一种无奈的腔调道:“我希望女士你能顾全大局,不要把一些胆大妄为的渣滓,当成什么稀罕的东西。” “高进,我擢升你为步兵少尉,即刻带领三个大队的冷血卫士,前去北苑剿灭入侵者。你不会失败的吧?” 死灵最大的优点就是执行命令毫无感应时间,与苏南科尔颁令同时响起的,还有大片骨髓冒出蓝光的高大骷髅兵,自行组建方阵跨列而出。 无论是骨骼反应,还是动作幅度,都与普通的骷髅兵有云泥之别。 它们行军整备,一列列排布在步兵少尉的身后,聆听苏南科尔的训示:“陛下以前册封过许多平民出身的勇士,骑士爵位。” 他昂起头来,露出罕见的凝重目光道:“在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后,就没再赐予过任何人。我觉得,你可以努力一把。” 第20章 不安分和骚动的。 一个决心背叛的女人,是无论怎样劝说都不肯回头的。 艾丝美拉达女士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从被制皮师果洛特泯勋爵重整了盛世容颜的那一天起,恨自己这张脸就像恨身后行走的第三大队,以及他们的步兵少尉,拆卸者.高进。 高进保持着十足的警惕,在他的部下们都用一种淡淡的痴迷神情,探寻北苑怪异阴森的园林风光时,他一直凝视着往前快速摇曳的窈窕身影。 不亚于奢华宫殿的装潢是高进对艾丝美拉达寝居的第一印象。他往爬满蔷薇的走廊外墙俯瞰,发现有许多迟疑的身影。 “树液人?正和地精开战?”这毕竟是个充满了硝烟味儿的不眠之夜,擅长夜战的地精生物正在回字形迷宫的刺槐间打游击。 他们身穿修身紧致的瑟银锁子甲,点点磷光在皎洁却孤寂的银月照射下,活像是迷途的鱼。 有些鱼一头撞进巡逻的树液人怀里。有些鱼,正朝个头大他们两三个的树液人发射橡木箭。 普通的金属箭头对树液人来说根本产生不了伤害,所以攻打北苑的部队少不了由擅长净化自然的精灵族担当。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地精不都是做生意的料吗?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 比较起纯正的血精灵或是暗夜精灵来说,地精能长到一米五左右就非常难得,现在高进看到的那些,各个都比这标准高。 有些地精面相不是那么丑陋,耳朵也没有那么尖长,肤色更没有那般绿。 “是精灵和地精杂交出来的品种?这个世界,真有意思。” 高进收回目光,发现银月穿过飘窗投来的银斑,正肆无忌惮地修饰艾丝美拉达女士曲线迷人的背。 高进数出她长裙后打开的菱形镂空之间,至少有三十四块大小不一的皮肤拼合,随着她行走时背部肌肉的微微蠕动,月光似乎在抓挠一张暗黑大陆的地图。 “高进先生,你有看到我的族人正在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吗?” 艾丝美拉达女士在一扇拥有强烈太阳井风格的辛多雷太阳门前停了下来。 她透过那飘窗往外看,又注意到婆娑的自我倒影旁,是一大堆随她驻足的死灵生物,她渴望与人说话的嗜好又犯了。 高进差一点被她抓住鬼鬼祟祟的眼神,为了模糊他被女士背部的好风景吸引的事实,他低沉且压抑地说:“女士,我认为那是一帮对付起来毫无难处的地精。交给我的大队,他们活不过今天晚上。” 艾丝美拉达女士沉默了,高进通过飘窗上的呈像,发现她在皱眉头。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朝两侧拍了拍巴掌,两位浑身幽绿的刺槐型仕女扭曲着,将满头树枝插入太阳门中。 一股股自然能量汇聚到门中央黄金拼凑的太阳纹饰里,使那布满阳光射线花纹的巨型门扉,带着冗长的开启音效,从中间分开。 “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艾丝美拉达女士钻进迎面升起的奥术灯影时,她侧脸抛来一个嘲讽的微笑。 “的确有问题,女士,我刚重新找回这身骨头,智力发育我猜只有三岁小孩子那么点儿,您可以尽情逗我。”高进嘶哑道。 女士未置可否,但高进敢确定她一定更讨厌自己了。 “高进先生,我并没有原谅你杀死拉比.威廉姆斯的暴行,他为主人以及北苑做出过巨大贡献,而你的长官,居然敢污蔑他是胆大妄为的渣滓。”她余怒未消,最后登上她红色天鹅绒铺就的宝座上,如是说。 此时,整个北苑镇守宫殿里奥术灯光全部点亮,将太阳井时代高等精灵繁荣昌盛的伟大魔法帝国的一个缩影,收入这空旷无人的庄严大殿里。 高进深深为此繁华之地咋舌,沿琥珀材质的百丈宫墙,十米一个站立着高等精灵侍女的雕像,她们手托神物朝天。 捧日月星辰、草木动物神像,奉献给椭圆形天井外,她们绝看不到的女神伊露维塔。 唯美空灵的精灵颂歌,随着某种自动演唱的奥术仪式一起演奏,不知疲倦。 让洁净身心的自然宁静,毫无阻碍地流淌进每个听到之人的心里。 “真是好听的歌曲。” 目无悲喜的艾丝美拉达女士,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宝座扶手,淡淡地看着那个拍起巴掌的骷髅兵,也是这处神殿根本不欢迎的死灵生物:“你是在看不起精灵吗?”她语气里并没有责难,而是充满了高等精灵誓死不悔的孤高。 “绝对没有,这神殿里的歌,洗净了我及我手下们的心灵。”高进欠身,将手臂挥向他整齐划一的冷血卫士们。 它们叩剑聊表谢意的举动,打扰了精灵颂歌的缓慢节奏,令艾丝美拉达女士紧蹙眉头,又随着放缓的呼吸而渐渐摊平眉峰。 这种孤傲的精灵女,永远都看不起死灵,更别说地位卑微的步兵少尉了。 “你是个人物,我是说,在你还是咒术师的时候,一定是个非常可爱的人。”艾丝美拉达女士冷笑着撇起嘴角,“那么,受难的女士,能恳请步兵少尉先生,帮我一个小忙吗?” 小忙?高进有不好的预感。好在他始终防范着这个一心叛变地宫的女人,对她的话,早就全部当成疯言疯语,见怪不怪了。 “当然,我来此地,便受女士役使。”又是一大片叩剑声,艾丝美拉达女士并不见得有多高兴,反而用警惕的眼神打量座下。 “高进先生,你不必这样正式。我是说,我只有一点小遗憾—你来时有看到我可爱的树苗们,正受到那帮地精的箭矢攻击吗?” “当然,我相信那不会舒服。”“是不舒服,所以,嗯……你能,差遣你的大队,为我可怜的孩子们摘下那些小蜂螯吗?” 艾斯美达拉女士发现骷髅兵做了个开颌的动作,时间便定格在那里,使这场景变得颇尴尬。 “遵命,我的女士。”高进合上了他的嘴巴,欠身致礼,转身便要离开。 “你对,这任务没有丝毫犹豫?”“当然没有,这任务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难,除了女士你可能不知道,树液人它不吃死灵。” 高进能从这回头一瞥之间,看出艾丝美拉达女士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她受到了愚弄却又无法说明的模样,让人看得过瘾。 她银白色的眉毛厌烦地扭紧,在骷髅兵准备离开前,良心上受到的那么一丝谴责,现在也全都没了。 她讨厌这叫高进的到极致。 “你最好看紧你的兵,我的孩子们都很调皮,若是伤了你或你的部下,妾身在这儿赔礼。” “女士,请静候佳音。”高进路过他那三个大队的冷血卫士,艾斯美达拉本以为他会把骷髅军团都叫走,却没想到高进直接招呼那两名藤精侍女开门了。 “两位高贵的女士,请为我这孤独的武者开门吧,我将满载荣誉而归!”这富丽堂皇的地方让人难免激动。 高进恍然觉得自己是站在卢浮宫的艺术走廊里,或立于君士坦丁堡大教堂,是一名受洗完毕即将出征的骑士,他在这美伦美奂的奥术灯影里洞悉到高贵气味的存在。因此,他禁不住想要对那两位刺槐型美人吟诗,言辞变得绅士了许多。 两名苍绿色皮肤的藤精眼睛都笑弯了,她们自受到黑暗精华污染从植物变成亡灵,每一天都担惊受怕地看着北苑被形形色色的冒险者光顾。 这边正对北方原野,毫无天险屏障,冒险者的冷箭冷枪常常把藤精姐妹吓得瑟瑟发抖,更可怕的是那只憎恶。 那只被主人豢养起来当成心腹的憎恶怪,它总是对藤精姐妹[奥迪斯托塔莎]和[奥迪斯托塔拉]大呼小叫。 有一次他嫌二女开门的动作太慢,还将姐姐奥迪斯托塔莎抓起来当成腰带,系在自己腰上。 要不是奥迪斯托塔拉拼命劝阻,那家伙就戴着她姐姐跑了。 “藤精都很脆弱,请不要伤害她”这样的绅士风度,对拉比威廉姆斯来说是不存在的。 所以,当高进颇有涵养地请求她们姐妹开门时,她们立刻从骷髅兵额头上那根独树一帜的犀牛角,认出了这位新晋的骷髅军官。 妹妹奥迪斯托塔拉激动到浑身藤蔓摇摆,直接甩出藤条缠上了军官的手:“您,您是拆解者?高进大人?!” 姐姐奥迪斯托塔莎听妹妹说了那个名字后,比较她来矜持了许多,她像是怕受到伤害似的,站在太阳门的徽记旁,用查探的目光想看高进又不太敢看:“妹妹,我们不应该耽误大人的时间……” 奥迪斯托塔拉遗憾地撇嘴道:“姐姐,高进大人干掉了拉比威廉姆斯,您怎么能对他如此冷淡?”她说话一点都不顾及是否会有不想重现这悲剧的人听到。 她古灵精怪地转了转苍绿色的瞳仁,扭动藤条时浑身发出汁液哗哗流淌的声音,且皮肤表面有水光萦绕。 她硬是将瞻前顾后的姐姐拖到高进面前,使得奥迪斯托塔莎被迫仰脸看着骷髅兵。 她眼神里充满了小猫一般的柔弱,虽然她和她妹妹都是纯藤精体态,没有任何女性的私密特征值得用衣物遮蔽,但她还是将膝盖附近一大撮参茸状的藤裹紧,像女人夹紧裙摆。 “我该怎么说,很萌对吗?比人类女性拥有一种更娇弱更温柔的美态……” 高进想要大声感激那位将他送来此地的司机,要不是有他,高进永远都没办法知道藤精是一种多么可爱的生物。 她们拥有植物一般的单纯,眼神里裹挟着天真和崇拜,勾起人的保护欲。 他所不知道的是,奥迪斯托塔莎拥有比她妹妹更细腻的心思。 她不擅言辞却拥有比谁都强烈的宿命感。 自从她得到爱冲锋的拉比被金属爆炸粉碎的消息后,无时无刻不在调查是哪位侠义之士干了这么一件好事。 直到与眼前的骷髅军官对号入座,她瞬间昏了头。 她想该用那一种方法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又忍不住打消有可能侵犯到骷髅军官的念头,好比将它拥进藤中亲吻? 或者是学习人类女子那样给他来一场极致的按摩,毕竟藤精身上的每根枝条都很灵活,一定能帮每根骨头打磨到发亮…… 这些幻想太刺激了。 以至于两团春水从藤精的眼底溢出,她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变得大胆起来,不该每次都轮到妹妹奥迪斯托塔拉出风头。 于是她激动万分地从腰间掏出一只双耳瓶,里面晃荡着惹人遐想联翩的清澈液体。 她颇为含羞地垂着头,就好像把这液体拿出耗尽了她的勇气。 “高进,大人,这里是一瓶藤精分泌的[生命萃取精华],是,很干净的,您如果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发现高进无动于衷地瞅着瓶子出神,奥迪斯托塔莎变得更为娇羞,持瓶子的藤条微微摇摆,似乎随时会偕同它的主人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妹妹则两眼放光地注视着藤精献上精华的这一幕,用藤状的触手捂住嘴巴,表情里蕴含着“原来如此”的那种味道。 “吼,想不到姐姐,你还蛮大胆的。”“别这么说,妹妹,生命萃取精华是我们浑身最宝贵的东西了,除了它,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嘉奖一位绅士为受难的姐妹,尽到的杰出责任?”奥迪斯托塔莎该有多么担心?担心高进不收下这瓶水? 更让人心焦的是,她居然说不出所谓的[生命萃取精华],也就是藤精分泌出的□□,究竟有什么用? 在她小腹部有一个类似蜥蜴毒腺的囊状器官用以收集这宝贵的东西,大概三周的时间才够累计出这一瓶的,而天底下又有很多怪人会为了得到这,不惜一切。 奥迪斯托塔莎直觉上认为它是一种贵重物品,但对于高进来说是否重要就不确定了。 正在她担心骷髅兵可能根本不认识这东西而满腹沮丧的时候,她脸上晦暗失落的一层阴影随着手指张开,而一瞬间消散无形,让藤精淡青色的脸孔焕发出花开烂漫的光彩。 骷髅兵微张颌骨,从她手中颇为正式地取到那双耳瓶,并朝藤精按下脊骨,诚恳拜谢。 “高贵的女士!孤独的武者亲吻您的手,您赐予在下的这宝贵物质,势必将运用到对李奥瑞克地宫极为有利的地方。”高进得到这东西之后,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所以他献殷勤的语调更是夸张,让奥迪斯姐妹惊异地对视了一眼,唇边溢满了欢笑。 两位藤精女孩儿在朝解放了她们无尽恐惧的勇士,献上礼物之后,即帮他打开了镇守宫殿的大门。 高进没有带走任何一位冷血卫士,而那些他带来的勇士又都留守在艾丝美拉达女士的殿前。 女士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从冷血卫士排布的状况来看,她只要走下宝座,就一定会得到遭软禁的事实。 艾斯美达拉额头泛起丝丝冰凉,她觉得很冷。 那种离温暖、离希望越来越遥远的感觉,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像树液人挥动暗影剪刀,不断地裁剪她企望得到救赎的心愿,把她残破的心变成了一颗狞笑的骷髅头。 “科尔曼就快要来了……若是不能在他来到之前,减少冷血卫士的数量,他怎会了解我急需向圣光表明的真诚?”艾丝美拉达女士握紧拳头,视线从远端奥迪斯姐妹守卫的那道门,收回到距她五十步,整整三个大队的骷髅人身上,唇角赫然抿紧。 “自然古树,赐予我纠缠污秽的能量……”女士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自然之力,不过,她的[纠缠根须]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一定会在两分钟施法时间内起效。 曾经的哨兵领袖,高等精灵的奥术专家,精灵王国斯特拉迪的自然守护者,她拥有强大绝伦的力量。 “缠绕与爆裂,是我所不愿看到的,但污秽的脚已踏入溪流,让难以饮用的水抵达人民生活之地……”一分钟施法已然过去。 她若是完成这段施法,这三个大队的冷血卫士,将在众位精灵石像的见证之下,于脚下伸出拥有酸性腐蚀能量的世界树根须,且不会发出任何争斗的动静,那被支走的拆解者将失去所有部下。 “苏南科尔是个很注重实际的人,这骷髅人刚在地宫前门失去整个第三大队的兵力,这次他一定难逃苏南科尔的惩罚。” “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艾斯美达拉女士想到了她的拉比。 她念动自然咒语的速度更加快,线条柔和的脸部亦变得阴狠起来。 但咒语的连贯性在她决心与李奥瑞克彻底决裂的那瞬间,突然被一种更为嘈杂的律动给打破了。 对方是一种满头银发的女人鬼魂,盛装加身,脸上挂满了嘲弄人的笑,嘴唇蠕动时,可以发出无言音波。 艾丝美拉达女士是很强大,但再强大的施法者,也怕这冗长的能量集合过程,被人干扰,而女妖,又最擅长精神打击。 “女妖!你必须住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溜进这地宫的?但你若是肯停下,我会以女爵的名义,饶恕你的狂妄之罪?” 女妖抬起她袖边的蕾丝,指尖摩挲着因旋转起舞而肆意飘荡的头发:“高进大人真是的,他本来就有权在我这边予取予求……怎么又跟这种只会打嘴炮的臭精灵女人扯上了关系?” 科琳娜女士充满妒意的眼神,狠狠地往上撩,自从住进仙女座科技为她量身打造的豪华宅邸,她觉得自己痛诉这世界不公的本领更加高强了。现在,她只用一个眼神,就能使意志力不坚的人精神分裂,也能像拉家常似的把满腹牢骚变成伤人的音波打击。 第21章 遥远的同胞。 迎向月光,高进举起剩下一半液体的瓶子观察:“得来全不费工夫,生命萃取精华,是一种精英魔怪小几率掉落的专业材料。” “也是一些亡灵能成为亡灵最根本的介质,我相信科琳娜女士在得到半瓶精华液之后,会用心地对待艾丝美拉达的。”高进信心满满地往北苑混乱的园圃内望去,由银月之美抚慰着的皇家园林身陷暗黑泥潭,没有一个角落能完整、清晰地呈现在月光之下。 但高进可以毫无困难地看清那其中发生的一切,浓浓的月夜风光给北苑带去了异常萧索的气氛,冷风吹动园圃里叫不上名字的变异植株,让园圃整体抖抖索索起来,散发出一阵又一阵让人闻之色变的气味,使人很容易将培养植株用的肥料和恐怖之物联系上。 树液人数量并不太多,但它们自身颜色和园圃里种的东西又太接近,因此在缓慢蠕动时就会跟园圃融为一体。 对于没头苍蝇一般乱窜的地精们来说,他们现在只想逃出这恐怖鬼祟的地方。因为没有人能断言在回字形的园圃里闯荡,会在哪处遇见树液人?它们迟钝、笨拙,高大强壮又无法直接消灭的树精身躯,给地精士兵的精神层面带去了难以言喻的压力。 哨兵队长聂格福将弯弓捋到背后,游走在每处响起惨叫声的坐标,他矫健的身影如同知更鸟,时而落地追踪,时而攀附跳跃。枯败腥臭的异变花丛是他隐藏自己、借机行动的安全通道,长久的哨兵生活让他学会了如何在暗处袭击敌人?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在抵达一条圃道尽头时,他在那儿发现了一名失去行动能力的战友。那人大概是用光了所有的箭,因为聂格福发现他面前站着的树液人,胸口上插满了橡木箭。 树液人没有立刻吞掉他,而是仰头发出“呜呜”怪叫,极像孩童受到委屈后哭闹的声音。 “好机会!它受了重伤!”聂格福弯弓搭箭,三支箭带着哨声从与树液人头颈平齐的位置射出,当三支箭几乎没有时差地击中树液人后,它体表覆盖的粘液与树壳便一并溶解剥离,最后散乱成腥臭的泥浆平铺地上。 聂格福从圃道上一跃而下:“兄弟!” “你哪里受伤了吗?”不停发抖的地精抬头看看他,一时间他吞吞吐吐说不清话。 聂格福不认识这名地精,但看来他的小队处境不太妙,聂格福打量了他一番没找到什么毛病,于是便起疑道:“兄弟,难道你是摔到了头吗?”年轻点的地精紧张地搓着脸。 由于他手上沾满了污垢,脸部涂得脏兮兮的,让人看了更是揪心。 “没,没,兄弟!你快带我走!这儿有鬼!”地精尖叫道。 “鬼?”聂格福敏捷地按住弓箭,伏身张望了圃道周围,“兄弟,这就是一个鬼才来的地方,到处都有鬼。” “不,是一种特别的鬼!她太像人了!会突然从这圃道里钻出头来狞笑!”地精说起话来越来越连贯,最后,他几乎是吼叫了起来:“你知道女妖吗?就是那种死前特别不甘的灵魂变成的,她们会使用音波撕碎活人,就像我那些战友!” 他说着猛地指向聂格福背后的一片地方,聂格福只是瞥了一眼就立刻皱起了眉头:“这些撕裂伤,不可能是树液人干的。树液人比起这种恶毒的鬼怪来,的确仁慈了很多。”暗影剪刀再残忍也不过是一刀的功夫,而聂格福所见到的尸身,的确是太惨烈。 所有描写暗黑场景的词汇,都不足以描写那些亡者临死前经历的场景……尤其是“她”还故意剩下一个尿了裤子的人,来朝他的同伴传播恐怖感。“可为什么只留下你一个?”聂格福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但他要先排除这人之所以活着,是否因为别的问题。 “不知道。”年轻地精恐慌地摇着头,但他一直不肯松开抓紧聂格福甲扣的手,“求求你把我带出这北苑,我方向感也不好。可能女妖是觉得,我这么没用杀我脏了她的手,所以才饶了我一命。”他可怜巴巴地流着眼泪,颈后的箭袋里只剩一支质量不好的箭。 “那你自己能走吗?”聂格福当然很想教训一通他这没用的同族,但眼下情况他们都不适合待在一条圃道的尽头,如果有树液人转到这边来,他们绝对逃无可逃。 况且,聂格福拥有一副侠义心肠,哪怕他的同族没开口,都没影响他将对方搀扶起来。 “谢谢你。你可以叫我摩多……”年轻地精微微点头,充满歉意的眼神在黑布隆冬的月色里,尤为闪亮。 聂格福正想让他别客气,反正能不能走出去和把他扶起来是两码事,他用来覆盖摩多背部的右手掌下,突然传来一种滑腻感。 长久的哨兵生活让聂格福瘦长的身影猛地停顿,他若无其事地辨别了摩多的耳垂部分,然后龇牙拍了拍摩多的肩膀:“别客气。” “兄弟,你曾听说过,这处北苑的掌管者,是我们古老氏族最伟大的领主,哨兵的精神领袖,艾丝美拉达女王吗?”聂格福带领步履艰难的摩多行走在一条充满了未知风险的窄道上,他并没有刻意避开树液人的意思,就像是走在自家后花园里似的,惬意自在。 摩多不解地翻起眼皮,看着比他高上两头的地精:“艾斯美达拉女王?我有听说过,但我们现在最好别闲聊。”摩多的脾气变得有些古怪,和聂格福最初救他起来时绝对不一样,他焦急、烦躁,因此连最基本的礼貌都给忘了。 “我这么说只是想缓和气氛,我看你有点反常。”聂格福心平气和地说,其实他眼神一刻没离开过摩多的耳垂,“摩多,兄弟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是军用水壶丢了?还是佩剑丢了?我看你这腰里什么都没有。”先锋队势必佩戴短剑,而摩多显然没有。 摩多不满的表情这次更明显了,但他还是压抑着呼之欲出的火气,哼着鼻音道:“兄弟,人都有忘事的时候,是我的佩剑不见了。其实除了佩剑还有我这个月的饷钱,荷包里有颗挺大的珍珠,是我在这花园里捡到的,如果能找到,我一定把它送给你。” 他低估了聂格福这种自幼训练夜间视力的哨兵,连一个蔑笑或狡黠的眼神都逃不过聂格福的眼睛,而摩多恰恰是在他面前咧开了后槽牙。 “我不是为了你的珍珠,真的兄弟。我之所以问你艾丝美拉达女王的事情,是因为我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干戈是化不开的。” “只是利益不到对吗?”摩多挺直了腰,随着它狡诈毒辣的目光升上一个明朗的界限,聂格福发现,从回字形园圃的两侧各行来一只树液人,而它们行走的路线绝不是靠游荡,而是有什么东西把它们吸引来了。 “看在你扶我起来的份儿上,我给你指条活路。” 叫做“摩多”的地精脱下了他用来伪装身份的瑟银甲,露出里面沾满黏滑树液的甲壳。 他那模样绝对可以用诡异这个词来说,剥下一整块树液人的躯壳制作成甲胄,这样做的好处是树液人不会把他当成食物吃了。 聂格福叹了口气,取下他的橡木长弓:“事到如今,我仍愿意称你为兄弟,暗精灵。你知道祖先的荣光一直在照耀着我们,你及你们那支族群不该自甘堕落,协助这世界上最卑鄙恶毒的势力对你们没有好处。亡灵这最坚固的基地,经不起联军的穷追猛打。” “是你唤醒良知的时候了,摩多兄弟。”聂格福承认自己犯了个错误,但这个错误他一早就认识到了,他还想用他的方式弥补。 摩多晃动着两根手指,任凭树液人走到他身旁,而一向见活物就吃的树液人,果然没有将他吞下。 “你太自以为是了,地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及你那生活在树上的滥血脉根本不配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好歹还坚持着祖先的习惯,在这北苑维系自然。” “你认为你们所从事的事,跟自然有半毛钱的关系?”聂格福发现有一只树液人,越过了摩多,这显然是他同族异系的远亲对他的警告,于是聂格福果断放出一箭,然后抓住旁边圃道下垂的一根植物根须,想要借此攀爬上去,进行他的游击作战。 他只要存在于圃道上方,高出树液人的视线,这里就没东西能威胁到他。 但他放出的那支箭还没有扎中树液人,聂格福就被他想要借助的根须倒提了起来,电光火石间他倏然抽出短剑,把根须斩断。 落地时长弓连连发威,把暗精灵摩多当成了靶子,然而那狡猾无情的东西一溜烟躲到了树液人身后,还朝他露出卑鄙的笑脸。 聂格福聆听着耳畔传来的植物挥舞声,他知道暗精灵调动了这附近所有的黑暗植株。 他赖以躲藏的园圃纷纷移开位置,分裂成有手有脚的植物根须,从裸露出的手脚部位可以看出,这是一种借死尸种植的灌木,本身就是作为防御手段才组成园圃形式。 “你还,真是个性恶劣啊……”聂格福身前身后凑来许多[尸臭草],这种他临时才想到名字的东西,不会像树液人那样吃活人。 但是,它会喷出令人精神崩溃的恶臭,前线作战时他曾在一批[敌方兵种展览]里见过这东西,受矮人科技的影响,尸臭草当时都萎缩了,且放置在两名矮人卫兵身后的大玻璃展柜里,让人看不出它有何等危险。 现在,聂格福想给后来人提个醒,它相当活跃。 尸臭草移动的速度很快,手脚并用围着聂格福打游击,一小束一小束的毒烟往他身上喷。 聂格福如果没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他早就被毒烟侵入神经,变成行尸走肉一样的东西了。 此时他扯下半截布溜儿,蒙上脸,暂时保他只吸入一点臭味儿。 而哨兵又经过许多抗毒药物的淬洗,所以他能推算出距被这气味儿腐蚀还差多久…… 简单的防护措施是舍身忘我的前奏,自加入哨兵部队伊始,聂格福就清楚自己迟早会迎来这么一天,他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幸运,在北苑见到传说中的黑暗同胞。 精灵王国斯特拉迪崩溃以后,她的族人外逃,其中一部分走上了与地精盗贼、一些旁门左道分子为伍的道路,他们自称为被女神伊露维塔抛弃的可怜人,聚集在世界黑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 与地精不同,他们憎恨自己的血脉,但又无时无刻不被人提起。 于是,暗精灵逐步回到原始的过去,不再与那些认得出他们血脉的人合作。靠着从地精那儿继承来的活计,暗精灵开始朝一些不会歧视他们的存在靠拢。 聂格福知道,暗黑世界里除了北苑,暗精灵还在许许多多的亡者废墟里安营扎寨,密谋着不可告人的事。 “只是一些先期工作!兄弟!如果你能放下你的武器,弃暗投明!我相信,你能在皇帝老儿这找到你的位置!”摩多顶着头顶乱窜的橡木箭大声疾呼,聂格福则手起刀落,砍断了几棵尸臭草,这东西每被斩断,就会猛地喷出一股毒气,让人防不胜防。 聂格福吸了几口之后,神态变得极为疲惫,有好多次他神经质地晃动着脑袋,婆娑的眼缝里是摩多朝他诡笑的嘴脸。 “你已经麻痹了,地精。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儿上,我真不忍心看到你死去。”摩多阴阳怪气地说。 聂格福立于绝对被动的地位,他意识不清楚,谁在这时候给他一刀他都不会发现,但摩多的话明显让他精神一振:“暗,暗精灵?你说什么?我救了你一命?你瘫软在地上,难道不是为了吸引我这来回游击的偷袭者?” 摩多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两分钟才明白聂格福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捂着肚子笑到前仰后合:“白痴啊,地精?你以为我是为了逮到你,才施展苦肉计的吗?根本不是!我早告诉过你,这里有鬼了!你都不听!” “我刚驾驶我的[博泽一号]漫游在[尸臭园圃]内狩猎!谁知道从某个拐角突然闯出一大帮不要命的精灵弓箭手!对!和你差不多样子的,比寻常地精要高一点,耳朵短一点,长相帅一点的娘炮!他们一见我的博泽宝贝儿!就朝它来了一套组合箭!” 摩多手叉腰从树液人后面走了出来,他发现地精只能动耳朵之后,更加确信他被尸臭熏瞎了眼睛:“我真的以为自己要玩儿完了呢!谁知道这个时候,从园圃里钻出一个浑身冒红光的女鬼!你知道她那死白死白的脸有多吓人吗?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进北苑来的!” “然后她杀害了我的同胞?” 摩多耸动了下肩膀:“她本来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她现身之后做了一件让我目瞪口呆的事儿—拔箭,把插到博泽一号身上的箭都给拔了!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她那会儿相当于救了我的命啊,兄弟!这一来,你那帮同胞不干了,朝她放箭。” “结果,女妖猛地后扑,朝那几个精灵张开了嘴巴,她的尖啸声比什么名刀都锋利,且带着螺旋状的风锥,把人都给杀了。” “杀了他们之后,她嘟囔了一句‘报酬不该这么算’,纵身消失,也不再管博泽一号剩下的那些箭。我没办法继续待在不能动的树液人里面,只好换上你们的甲胄,等巡逻的同伴来时再表明身份!就这时,你把我的博泽一号给干掉了!”摩多跳脚吼道。 他歇斯底里的模样很快平静下来,英雄惜英雄似的说:“不过,我仍然觉得你人不错。你看,在这么危险的环境,还懂得救助同伴?你比我认知中的地精,朴实太多了。怎样?你眼睛好点了没有?” 聂格福不认为他是在关心自己,他是想让聂格福睁开眼睛看看他所指的事物。 聂格福恍恍惚惚间,发觉摩多身边那只树液人的腹部打开了一个缺口,里面装设着构造精妙的黑铁操控台。 一个瘦长的身影正坐在数个操作杆后面,投来不善的眼神。 “摩多,你在搞什么鬼?!现在是战争时期,你还有心情跟一个手持武器的敌人面对面相谈?!” 聂格福从对方高昂的语调里听出她不是畏畏缩缩之辈,这让聂格福有一瞬间很好奇,他只存在于历史古籍里的遥远同胞究竟是怎样生活着的?也让他在这瞬间开始认真思考生与死…… “艾琳思貘,你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暴躁了。这是我的兄弟,对了,你叫什么?” 聂格福彻底恢复了视觉之后,他认出操控台后面坐着一个满脸峻黑色的高挑精灵。 是真的精灵,古籍插画里尖长耳朵,紫色浓发佩戴有一朵小黄花发饰的,那种精灵女人。 而眼前这位,她皮肤很黑,像是裹了一层炭,耳朵后面别了一朵小黑花,加上暗精灵特有的树液人铠甲,更如同泡在墨里。 站在她旁边说话的摩多活像个小丑,他是绿皮,与自己族内血统卑微的家伙没什么区别,脸上正带着一种询问的表情。 精灵女人发现聂格福正对自己发呆,立刻火冒三丈,她拉动一根黑铁手柄让树液人抬起了危险的暗影剪刀,接着又揿了旁边一个按钮。一道黑色流能,顺着树液人躯壳下的隐藏脉络,传送到黑铁打造的剪刀上面。 因此,那东西在两秒钟后就彻底变成了由暗影加持的凶暴武器。 这一切变化让聂格福准备与邪恶血战到底的坚定意志摇摆了。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所以心境改变的原因就很蹊跷,他说不准为什么,就是不想这么轻易死去,想要多了解一些事情。 他挽起袖子擦了擦鼻头上冒出的汗,对着将两道暗影能量轻松摆弄的剪刀,投去了热衷的眼神:“我从没想过是人在控制!” 剪刀在合拢之际,刹住了。 第22章 暗精灵的禁魔手铐。 聂格福双手被束,跟随前面那两名暗精灵踏上了布满灰尘的台阶。 属于坎都拉斯强盛时代的标志,黄金铸造而成的爬山虎图腾附着在每级台阶的正面,时代变迁与连年的进攻、夺还,导致台阶开裂无数,爬山虎断成一截一截的,给聂格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有好几次,他脚跟磕到不平整的台阶边缘,差点被绊倒在地。 他开始扪心自问,没有抵抗到底,轻易将武器交给暗精灵是不是犯了弥天大错?“他们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好好修缮?怎么可能是一支拥有先进文明的族裔?”聂格福觉得他现在能轻易逃脱。 因为北苑镇守宫殿半侧倾塌,而罪魁祸首是一棵大到不像话的古代榕树,聂格福从它根植宫殿内每条走廊的情况,可以判断出它活了至少有五六百年。 它黝黑狰狞如同鬼爪的触手,扒开地板、剥落墙壁、捣碎窗棱,穿插于聂格福行走的道路上,让他应接不暇。 “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恶劣的生态环境。”地精从黑暗旮旯里捡起一块黄金碎片,那属于一截断裂的黄金图腾,他虽然双手被束却并不影响他手指拿捏,“你们给我的印象,以及这北苑整个糟糕的环境,我很难相信,你们会善待我及那些仍在奋战的兄弟。” 暗精灵摩多挥起他从地精那儿缴来的短剑,劈开了一株朝他扭曲挺进的小树枝,一股臭烘烘的墨汁从断裂处喷了出来。 “兄弟,我听你的意思,是有点后悔来见我们这些亲戚。我可以想象得到,你准备趁机夺走这短剑,砍了我的头,然后登上这大树,破窗而出。”摩多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劝你不要这么做,这榕树我们管它叫[暗之母]……” “上面挖了许多洞,洞的下面四通八达,我们有许多凶恶的同胞住在树洞里……”前面高挑的身影,挨着墙壁停了下来,她转过身时,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尖尖的耳朵上像是沾了两点发光的露珠。 “我也很凶恶。”高挑身影的主人,拍打着腰间两把黑铁月刃。它们造型夸张,把手在月刃中弧处,而如新月勾起的两端则分别贴到她的肩胛骨、大腿外侧,月刃是由黑铁锻造而成,放血槽里积满了污垢。 艾琳思貘,一个拥有黑铁矮人血统的暗精灵,她属于这个特殊族群里少之又少的例外,她没有继承到她父辈矮胖的基因,除了那炭黑色皮肤外,容貌几乎可与古代精灵丛书里描绘的月神女侍媲美。 这不用别人说,她早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她十足爱美。 除了她锋利如刀的性格外,她拥有这个时代很难见到的自然之美,比如她顺应黑色肌肤在头顶插了一朵黑菊花,又比如唇膏用到了暗精灵医药顾问[辛思达黎.黑晶]女士的“黑珍珠3号色”,嘴唇在她说话时犹如一朵镶银黑玫瑰,进行着绽放到衰败的表演。 “你们还遵循着祖上的传统,哪怕这树受到了玷污,都依然选择挖洞住在里面。”聂格福晃了晃他手腕上缠绕的黑晶手铐,这东西是一个咧成两半的鬼怪口器,各有颗阴惨惨的眼珠紧盯着聂格福的一举一动。“这让我感到很欣慰。” “聂格福兄弟,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暗之母没有受到黑暗精华的玷污,它是盖修姆神教大神官[奥迪耶夫]大人,仿照古精灵王国斯特拉迪自然古树艾丝美拉达培育而出的,原本是为了取悦我们尊贵的女神……” 摩多打着爱八卦的腔调,返回来推着聂格福的胳膊往上爬。 说到女神那个词时,凝眉不动的艾琳思貘发出了一个有趣的鼻音:“她若是女神,就不会养一只憎恶。”当她发现聂格福朝她投来满头雾水的眼神时,她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精灵只对伊露维塔效忠,哪怕是哨兵领袖也不该被神化,更别说她养了个死胖子。” 摩多听她那么说,想要提醒她别当着不甚熟之人的面,说此处镇守者的坏话。 但一看到艾琳思貘腰里的月刃,他自动闭上了嘴还非常滑头地取悦艾琳思貘:“姐妹!你说的何尝不是?我可没忘那位嚣张跋扈的侍从官,是怎样对我们这些外来者颐指气使的。” 聂格福从这两人对当权者不满的言辞间,甚至听出一种他们要脱离北苑的意思。 “你别会错了意,有一阵子我的确快待不下去了,但多亏了拆解者大人,胖子死了。现在,高进大人布防整个北苑,我们就是要去见他!”艾琳思貘堵住了聂格福欲言又止的嘴,她从这俘虏闪亮亮的眼神里,估计出他差一点就要邀请她及摩多叛逃。 聂格福发现艾琳思貘说到那个拥有奇怪姓名的“人”时,手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她的月刃,同时眼神向绕过走廊空荡荡的转角顾盼流连,这微抬视线的暗精灵给人一种她在狩猎的错觉,十分有魅力。 “姐妹,你真出乎我的意料。”聂格福自认为他是个善于言谈的人,但在这暗精灵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面前,根本轮不到他来说教。“高进,你们说到的那位指挥官,是暗精灵吗?”这个他十分看重的问题抛出之后,他发现自己已来到了宫殿洁净干燥的一侧。 至此聂格福对北苑镇守宫殿的大致布局有了个宏观了解,它一半被无法控制生长的暗之母拱破,而另一半则维系着千年前的豪邸规矩。某种珍贵晶体塑成一条完整的走廊,而许多放射奥术光芒的珠子嵌在地板里,使人曳步生辉,很难将视线收回。 没有特别的接见仪式,北苑临时防务指挥官,一个头顶竖着怪异犄角的骷髅兵,就站在靠窗的地方,向下眺望。 艾琳思貘一见到那骷髅,脸上的神情从一种极严肃霍然变得明朗,她矫健且快速地走过去,单膝跪地,单手扶着月刃指向身后跟来的聂格福:“大人,暗精灵游侠队长艾琳思貘向您问安!我们捕获了一名[铁橡木与银杏联邦]军的俘虏!他叫聂格福!” 聂格福犹遭当头一棒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应该得到更好的推荐或是介绍,俘虏这个词实在是太扎耳朵。 “跪下,兄弟。”若不是摩多一直对他照顾有加,聂格福可不认为自己会轻易朝低等魔物下跪。 “嗯?这两个是什么东西?怎么一个长得乌漆嘛黑的,一个明明就是地精啊,然后他们还带了另外一个混血地精过来。”高进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之所以看窗外,是想要找到科琳娜女士跑到哪里去了?她收了半瓶生命萃取精华后,活干了一半就不见了。 高进从头上别了黑色小花的精灵脸上,看到了一种几乎无法分辨的喜意,另外一个穿黑树壳护甲的地精鬼鬼祟祟的,一定也是北苑的人,而手上戴着禁魔手铐的人显然是代替正义出征的冒险者方面,“真是感动!游戏里的小怪和我说话了!” 高进无声发出欢呼,对一个热衷收集游戏彩蛋的超神玩家来说,游戏里别人都不可能经历的事,对他而言就有强烈的诱惑性。 “暗精灵,他们是一群生活在亡灵荫蔽之下的流浪者,这女性暗精灵显然有黑铁矮人的特征。在游戏里中,暗精灵只是冒险者冲入李奥瑞克地宫时,朝他们发动不痛不痒攻击的活动经验,我从没这么细致地注意他们的神情、举止,以及他们是怎样生活的?” 他心潮难平,关于穿越到这个黑暗世界里以后,该怎么把游戏玩好的思考又上升了一个级别,同一时间,词条打开了。 [被动天赋:死灵名望(暗精灵系)。 天赋解析:他认识你,你不认识他,身居高位者,要学会忍受孤独。你无意间做出了一件让人大呼痛快的事,想想你的人生,你应该具备这种成功人士的特质,因为他们总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好吧,解决掉拉比威廉姆斯之后,我似乎变成了人人称道的英雄。”高进微微一笑,他这种笑容被艾琳思貘解读为,对她捕获了绝佳猎物的赞美,“嗯!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需要几个人把树液人身上的箭好好处理一下!”他刻意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被动天赋:死灵威严。 天赋解析:死者的世界更讲究威严,因为大家失去了臭皮囊以后,都变成了只会照本能行动的野兽。你可能需要运用一些强调不俗身份的威慑,来告知你有别于其他人。记住,死灵的世界,不需要怜悯,要生存,拳头要够硬,骂人要够狠!] “这是什么金手指,还骂人要够狠。”若不是眼前有这三个人,他早就笑出了声,怎么想都是从警匪片里剽窃来的。 高进穿越到暗黑世界以后,发现他所有的金手指都是被动天赋,换言之,也就是只能在潜移默化间为他提供小小的助力。 连那项战斗同步,都只有在别人用到他的战技时,才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战技。 “不过,这也最适合我热衷于探索的个性。” 高进踱着沉重的步子,脚掌骨压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这近三米的体长跟苏南科尔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但在这几位抬头仰视他的精灵眼里,可是充满了压迫感。“你们的部队,给北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聂格福盯着自己的手背道:“拆解者大人,我正是为此而来。当我见到树液人并非纯粹的自然生物后,我打开了一种新思路。” “有意思。”高进审视着窗外如火如荼的战斗景象,大致上地精处于绝对的劣势,但他们的橡木箭的确能给树液人造成重创。 高进必须在表面上保持他对一切了如指掌的高姿态,但实际上他根本没听懂这叫聂格福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非纯粹的自然生物?”这话他不能当着艾琳思貘的面儿说,这黑铁精灵正满脸热忱地望着他,她绝对不相信一个在李奥瑞克地宫声名鹊起的步兵少尉,会不了解树液人是一种黑铁科技产物。 “你叫摩多是吗?把他的禁魔手铐打开。”高进朝一旁拿狡猾伶俐的目光,不时打探他的矮小地精说道。 摩多受宠若惊地回应称“是!尊贵的拆解者大人!”然后他掏出来一瓶气味难闻的黑铁药剂,在聂格福的手铐旁晃了一晃,那两颗紧盯聂格福的魔物眼珠立刻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分散脱离到地上,逃之夭夭了。 高进凝神看着那犹如戏法的一幕,诚然,他记得[禁魔手铐]在游戏中图标的样式,才能迅速看出聂格福手上戴的是什么东西。 但至于这特异的打开方式却深深地震撼到他,受到这种视觉刺激的人可不止高进,聂格福在手铐消失后仍怔怔不语。 “我觉得,你们暗精灵的铸造术应该更加实用一点……比如这禁魔手铐,物理手段岂不是比魔力药水要靠谱?若是有人配制得到这种药水?你们关押的犯人还有什么约束可言?”高进严肃地发表了他的看法。 久跪不起的艾琳思貘犹豫了片刻,才审度出声:“尊贵的拆解者大人,这种手铐的设计模式是参考了旧日精灵王国斯特拉迪,暗夜精灵哨兵使用的[自然保护者],自然保护者用到了古树藤,而钥匙则用到了自然古树的树脂,开启方式也和这类似。” “禁魔手铐是用暗之母的树藤制作的,而这瓶药剂则对应那截树藤中取出的树脂,只有这瓶树脂才能熏走这副手铐……”摩多咧开他布满尖牙的三角状嘴巴,故意侧过半个身体让高进注意他背后,只见树壳护甲的后心处,躲着两颗浑圆诡异的苍白眼珠。 聂格福好久才从暗精灵技术给他带来的震撼里清醒过来,当他发现禁魔手铐时常被暗精灵哨兵随身携带的事实后,他毫不吝啬给予了赞叹:“精巧的技术!怪不得树液人有时能观察到来自身后的偷袭,原来是禁魔手铐长在你们背上!” 说到这儿,艾琳思貘略带些紫金色的眉毛,扭结到了一起,她对聂格福的称赞毫无感冒,反而朝他投去冰冷一瞥:“是啊,即使是那样,我们仍有许多同胞,和树液人一起降解了。说真的,我个人很想杀掉你,我觉得俘虏没有什么用。”她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艾琳思貘姐妹,我仍尊称你为姐妹,是因为我想化解干戈。精灵是一支讲求自然平衡的族群,一直都是,我们争夺、进攻或防卫的目的旨在维系这破败大陆自然界的平衡。可是,今夜对我和那些同胞们来说,损失太惨重,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另外的同胞!” 聂格福用坚毅的目光望着对此不屑一顾的艾琳思貘,后者对他的话反应颇冷淡,摇头哼笑道:“真可笑,一个俘虏,还敢大言不惭。” “暗精灵游侠。”高进扬起颌骨,用更为冷酷的眼神俯瞰着她,“既然你们是同胞,就要生活在一起。” “我们?生活在一起?!”高进没觉得他这样说有什么问题,但跪着的男女精灵却立刻厌恶地对视了一眼。 “对,你们是要生活在一起。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地精……”高进特意对聂格福抬了抬下巴,“你们三位都请起身。” 艾琳思貘暂时抛却不爽的心情,低着头露齿笑道:“是!尊贵的拆解者大人!”摩多也喜滋滋地跳了起来。 聂格福觉得他今晚绝对受到了伊露维塔的护佑,首先遭遇的暗精灵是摩多,这小子拥有他儿时那些调皮玩伴儿所有的好性格。 等艾琳思貘的背影在他面前彻底升高之后,聂格福才不发一言地站了起来,对该如何与不讲理的“同胞”相处感到苦恼。 高进将一对洁白如玉的指骨平摊,让飘窗外的月光洒在上面,每个指尖上都闪烁着光芒:“各位,我想这里没有人比我清楚精灵是一支怎样向往和谐、宁静之生活的种族了。当我还是咒术师时(其实是活在地球时代),游历过斯特拉迪(在斯特拉迪点选精灵种族),朝卡多雷剑圣学习过剑法(选过战士职业)、与高等精灵中的大奥术师讨论过咒术演化(魔法师、咒术师大小号都有)。” 艾琳思貘无比认真地听着,拆解者大人如此丰富的生活经验,让他们这种一出生就待在暗之母里的暗精灵,觉得犹见神袛。 聂格福很想从这位腔调浮夸的骷髅人的话里听出一些破绽,但他做不到,因为他才两百岁而已。 摩多也一样,只是他对拆解者大人如何说服艾琳思貘接受新同伴一点都不在意,用手指偷偷逗那两颗魔物眼珠玩儿。 “别的大话我都不说,我只提一点。”摩多想象中的高谈阔论并没有进行,他看到拆解者大人,正探出颀长的颈骨,竖起一根手指对聂格福坦言道:“斯特拉迪能具有自我意识的自然古树,只有三棵—知识古树、战争古树、与智慧古树,他们都活了几千年才长出那点能耐。但你看,北苑里那么多树液人,哪个不是自然进化到顶端的活样本?虽然目前还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但很明显暗精灵取得的文明成果,比你老家强得多,甚至强过斯特拉迪本身。” “让树苗自由活动,免不了付出一些在世俗人看来不敢理解的代价,比如盗尸、渎神等等,但你不能用世俗的眼光去评判。” “我敢保证,你们今夜进攻吾皇宫殿的联军当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仍是人类势力对吗?”聂格福目露迷茫,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高进做出一个颌骨半开的动作,洒然道:“看看,看看,一直都是这样。人类擅长干这样的事,他们喜欢标榜自己有多正义多受到神的眷顾,而轻视其他种族对自然、对平衡的索取,与追求,常把他们理解的‘正义’‘正途’强加到别人身上……” 他摊开手掌,那圆饼状的电磁板在三个睁大眼睛的精灵面前,释放出了一组由电子三维影像展示的画面。 画面的内容,让艾琳思貘狠狠地唾骂了一声,让摩多不安地抱紧了脑袋,也让对光明事业抱有幻想的聂格福猛地走了上来。 他狠狠地逼视着拆解者手中的“魔法道具”—他不知名的同胞在营地受到树液人偷袭后,一个人努力奋战,直到一名光头圣骑士的到来,结束了那名同胞平凡无奇的一生,而光头圣骑士接下来所做的事情,更是让聂格福大跌眼镜。 他不仅拿同胞的肉喂食树液人,还残杀了为他工作的人类士兵,那光头佬儿的脑门上,有两段浮起突出的十字斑痂。 “你觉得,我们这类死灵,即使什么都不做,能逃得过这种人的杀手吗?”高进俯身凑到愣住的精灵肩旁,沉声道。 第23章 [紫晶冰封]科尔曼。 无法相信,不敢相信,圣光的使徒会做出这样的事?是这拥有邪恶嘴脸的亡灵,在作祟?他杀了那些人,又扭曲影像来欺骗? 一滴冷汗从聂格福的鼻尖上冒了出来,“我知道你不会轻信,我也不指望你能相信,你可以自己见证。”高进说着转向飘窗。 聂格福也随他眺望窗外,视线越过这被阴暗的月夜浸透了的园林,到达鸟笼门前。一对天使弯弓相对的空隙里,有人来了。 他步履缓慢,充满了游山玩水的休闲之态,对北苑里激战的景象冷眼旁观,他应邀前来,却没有得到该处主人承诺的欢迎。 “她发誓除掉北苑所有碍事者的?”光头圣骑士腰间挂了一个硕大的口袋,绛紫色丝绒上染有深浅不一的血迹。 眼下,仍有没头没脑乱窜的地精杂碎,在和树液人缠斗,这让科尔曼觉得自己受到了艾丝美拉达女士莫大的愚弄。 “难道那个优柔寡断的精灵,对这些地精生物产生了怜悯之心?还是她没有理解我们的意思?我们是想要和她取得合作。” “待李奥瑞克地宫被攻陷后,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将争取到对北苑的控制权,然后由圣理之门接管此处,她就能得到保护。” “她大概会错意了,还是我们前期的接洽,给她带去了不适当的幻想?她只是个亡灵表子罢了,还没树液人有价值。” “不过,这也无所谓,只是一些臭鱼烂虾罢了。”科尔曼撇嘴冷笑,额头上的十字圣痕不安分地蠕动了起来。 高进指着那个形单影只的圣骑士,对一旁望眼欲穿的聂格福道:“你可以看到,他没有携带任何随从,这有可能吗?” “他是圣理之门的教徒,我认识他背上的徽记。”聂格福面沉如水地回应道,在科尔曼拽紧他用料考究的大翼披风时,高进注意到描摹在披风正后方的拱形门徽记,从远距离看去就像是深渊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吞吃阻碍圣理逼近的敌人。 “可这不能代表你魔法道具上的图像,是真实的。”聂格福转过冷静的目光,盯着昂首微笑的骷髅人。“圣骑士杀害了我的同胞,这样的事,我有可能轻易相信吗?”聂格福在心里问自己,但他是个怀疑论者,不轻易相信任何事是他的优点。 “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的士兵,如果没遭到毒手,应是留守在北苑外围,我需要侦查!”聂格福果断地取出他挂在脖颈里的银杏叶口琴,“拆解者大人,请下令让所有的树液人都停手,相应的,我的同胞也会立刻脱离战斗!给我一些时间,去侦查!” 聂格福的恳求高进怎能拒绝?以往他在游戏里,有一万次从对面那个鸟笼造型的铁铸门楣下,突破而入,使用圣光、标枪、魔法剿灭过一轮又一轮扑面而来的尸臭草、树液人以及藤精守卫。 只是,今晚,他的阵营有所改变,他有种必须聚集更多帮助,才能夺取胜利的直感。 “游戏的世界,正义往往技高一筹。”高进想到那三个死去的冒险者,他们所展露出的战斗技巧充满了智慧性。假若高进是个对游戏一无所知的穿越者,说不定早就死在那条甬道上了,不,很有可能在遇到他们之前,先死在苏南科尔的手里。 “从科琳娜女士传送回来的图像上,可以看出这圣骑士拥有超凡的手段,我们最好多一股力量来对付他。”电磁板是他和科琳娜女士联系的功能通道,虽然他尚且无法给科琳娜下达指示,但这个女妖目前一直在通过她自己的自作聪明,朝高进展示她的价值。 在用半瓶生命萃取精华换取她及她手下的女妖帮忙摘除橡木箭之前,这女妖首领曾在外出游荡时目睹了一件极震撼的事件。 她立刻察觉到这事件对高进会有多么重要,于是她主动将这段影像赠送给了高进,“为了报答!”科琳娜通过电磁板如是说。 “聂格福先生,请你的同胞们停止无谓的战争,他们的弓箭该对准的人,是门前的那位。”高进称呼聂格福为“先生”时,艾琳思貘眼中隆生出一种微微的责难,以及对外来人更厌恶的情绪,就好像拆解者大人称他为“先生”,是一种纡尊的不当行径。 聂格福注意到情况的紧迫性,他立马沿着走廊狂奔,敲碎被暗之母捅破的飘窗,借助银月洒在暗之母上一块块碎镜般的光斑,照亮了他脚下密集且冒出奥术光芒的树洞。聂格福的身影像条奔向断崖的孤狼,在抵达暗之母半段时吹响了口琴。 那可能沿用了几千年的哨兵令曲尖锐且悠长,三长两短意味深笃,北苑之中不时划过的箭影突失迹象,地精们受令隐藏了起来。 “他的哨音,是什么意思?”当聂格福趴倒在暗之母上时,高进问身旁愁眉不展的艾琳思貘。 “尊贵的拆解者大人,他让所有地精停了手,目标锁定在正北。”“我们暗精灵也靠哨音来传递命令。”她又补充。 “艾琳思貘,摩多。”高进朝他二人下令,“改变尸臭草的组成,把那个光头圣骑士引向暗之母。” “引向暗之母?”艾琳思貘急忙打消她疑问的句式,和摩多一起拿出黑晶制作的口哨,朝北苑中的同胞传递了这条命令。 高进很满意他们俩的表现,随着古怪尖锐犹如鸮嚎的哨音传达,北苑里一簇簇用来组成圃墙的绿幕陡然分开。 无数长有手脚的尸臭草像虫子一样跌落开来,又立刻朝指定地点结合。 科尔曼用冰冷且轻蔑的眼神望着那些鬼鬼祟祟的尸臭草,额头上不安分的圣痕突然爆出一条虫子触手,发着微光的节肢弹出一个珍珠般的亮点,然后它脱离节肢往上飘,越长越大…… “给我湮灭吧!不死爬虫!” “用暗影剪刀处理掉,那珠子爆炸会点燃整座园林。” 艾琳思貘立刻吹出了响应长官的哨声,这一次摩多的哨子则变换成十分刚直的韵律。 于是无数道暗影光芒在半空中交叉成连绵不漏的暗影帷幕,像北极光浮现于北苑,科尔曼眼中的珠子瞬间被吞没了。 它被暗影能量切割,收取到另外一个维度之中,而没有像它被命名的圣光术[慈恩宝典]那样,洒落到尸臭草的身上。 “神了!圣光术消失了!”艾琳思貘小小雀跃地叫道,她开始还怀疑高进是否犹如传言中那样聪敏,现在看来,他名副其实。 “艾琳思貘,大人不愧是削掉拉比威廉姆斯半拉脚掌的英雄啊!”摩多见状,也跟着大肆赞美起来。 他在暗精灵里算是见多识广的,正是借他的口,才让许多暗精灵知晓了拆解者.高进的名号,以及他做掉爱冲锋的拉比的壮举。 艾琳思貘活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儿,攥着她的哨子,眼泛崇拜之光,观摩一件绝世艺术品似的打量高进,重重地“嗯!”了一声。 此时,圣骑士科尔曼脸上布满了疑惑,他望着变成空旷一片,又迅速朝他展开的植株圃道,低沉地大吼了一声:“是谁?!” “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一个熟悉圣光术的人?你最好走出来,让科尔曼大人好好认识认识你!”科尔曼变得怒不可遏了。 他步步为营,四处扫视圃道里各个角落,可这期间根本没有任何危险出现,他深知这是由尸臭草组成的欢迎大道,却不会再次使用圣光术。“等我把你揪出来,你就知道,你得罪圣光使徒的代价是什么……是火刑、绞刑、还是车裂?……” 科尔曼雄壮魁梧的身影,以及身后随风轻摆的披风,让他成为圃道里最明显的一团目标。 “什么声音?!” 科尔曼听到了大概数百发冷箭朝他这边飞来,迅速伸出一双闪烁着多棱光彩的大拳套[紫晶冰封]朝后猛挥,一团携带着圣光辉耀的气爆术瞬间展开。 被施加过冰霜祝福的紫晶冰封,自带一个呵护圣骑士的冰霜盾,它不仅能反弹射向圣骑士的冷箭,还能为他套上一个能量圆盾。 所以,当那些趴在圃道上探头探脑,用长弓指着他的地精,发现他牢不可摧想要急忙跳开时,圣骑士科尔曼额间的圣痕蠕动了。 “自找死路!”他的圣兽发散出灼眼的光芒,没有暴露出完全体,但仅这范围不足五米的小小照射,就能让人精神受到压迫。 得到同胞在半里外的营地遭到此人毒手的消息后,每个尚且活着的[铁橡木与银杏联邦]军人都怒不可挡。 他们发誓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但他们绝对低估了一位圣骑士,他所能达到的超凡境界。 聂格福这会儿有多自责没有人知道,他趴在暗之母上面能纵观园圃里发生的事,他擅自行事的兄弟们各个疯癫地大叫起来。 两只眼睛冒出滚滚蒸汽,正和他在魔法道具中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那骷髅人没有骗我,就是这家伙干的!”聂格福眼中溢满了泪水。 曾几何时他以为圣光是正义的伙伴,是和自然之神伊露维塔拥有同样神格的灵能。 那么他的信徒怎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我的兄弟们!你们醒醒啊!那罪犯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怎能受他摆布?!” 聂格福站了起来,他于科尔曼不易发现他的地方起立,为圣骑士指明了暗之母的位置,亦为他自己带去了致命的威胁。 科尔曼望着圃墙上自相残杀的地精,他们之中已经有一部分完成了汽化,但更多的人挣扎于不纯粹的思想斗争里,想必最后的结果是彻底疯掉和失明…… 他发现较远的一截黑洞洞庞大树躯上,站着一个焦急万分的人影,于是他朝人影走了过去。 “就是你在指挥树液人,使用暗影魔法抵消了我的圣光术?还有这些愚蠢精灵的冷箭偷袭?都是你一个人所为?” “那你就想象当于承认了跟北苑中的亡灵达成了某种共识,向它们出卖了你的灵魂?按照戒律所的规定,你被判死刑。” 在一刹那,科尔曼踏出圃道的那一瞬间,他见到了一株从没听艾丝美拉达提过的漆黑古树,它形态畸变,长势粗野。 上面布满了一个又一个透发出模糊光影的洞,而一个不顾生死大喊大叫的人,就站在这些洞之间。 “破败的古树,破败的精灵。你们落后的生活方式,注定了你们卑劣的存在价值,你们本来就应该顺应时代从历史里消失。” 科尔曼嘴角噙着慵懒的微笑,犹似此处最高权力的掌控者,以判明臣下生死的态度,信步来到暗之母下方,见识了一番古树的风采。“真是可笑,千年以前,你们在树上筑巢,现在,居然学会了当缩头乌龟,在树上挖洞。” 聂格福不想为他科普地精和地精也有某种不同,反正,他已经决心和以前的日子决裂。 不管那些疯掉的兄弟还能不能被这北苑所待见,他决心为了自然与平衡而活,他决心脱离不适合精灵的体制,对科尔曼这样衣冠楚楚的敌人,拔剑相向。 “圣骑士,你犯了战争罪!让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士兵的手上,沾染了我同胞的血!” “你犯了谋杀罪!杀害了无辜的人类士兵!而且,我有很充足的证据表明,你还犯了渎神罪!证据此刻就挂在你腰里!” 聂格福掏出橡木箭,搭上弓弦,箭簇指向圣骑士腰间饱满的口袋,有一滴鲜血,顺着它囊赘的下端,晃晃悠悠地掉了下去。 “什么?!渎神?!你居然敢说我渎神?!你已经犯了比死罪还严重的罪行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么说我!” 科尔曼似乎受到了最让他在意的指控,他神经质地扭曲着刚硬黝黑的脸,暴跳如雷地挥着拳头,让数个气爆术掀出灼热气浪。 聂格福趁他发飙的瞬间,松开弓弦连续放出几支箭,都毫无例外地被圣骑士隔开,“你这个该死的地精爬虫!我要砸扁你!” “对!你就是个卑鄙小人!人格十足恶劣,而且你还是个怪物!有谁会把一条虫子埋进皮肤?你肯定不是先天受圣光眷顾的!” 科尔曼追逐着那向前迁越的人影,他很想爬到暗之母上去,但那植物粘稠的状态制止了科尔曼此举,他只好在暗之母下追赶。 “够了!地精!还有这北苑里不肯合作的杂碎!都给科尔曼大人去死吧!你们对正义,对光明,一无所知!” 科尔曼停了下来,眼神阴翳地盯着蜿蜒向上生长的暗之母,以及一座被暗之母压塌半边的宫殿,他的目光突然抹了层油光。 “哈哈!我找到了!就是你吧!一个骷髅兵?一个坐山观虎斗的骷髅兵?”科尔曼一双阴狠的眼睛骤然合紧,又飘出红光。 百足之躯的黄金圣兽从他的额头中间,扭曲着钻了出来,最终将科尔曼变成了一个燃烧的轮廓,黄金圣兽吸取着他的能量。 “哈哈!一切阻碍我向主奉上忠诚的敌人,都该处以最残酷的刑罚!杀了你们太便宜你们了!我要让你们的灵魂受到煎熬!” “地狱大门打开了!点燃吧!意识镇压!”圣兽拥有婴儿特征的头部,艰难地晃动起来,极像是婴儿睡醒后发出的可爱蠕动。 但是,婴儿往往做了这一动作后,就要因为肚子饿大声啼哭了,圣兽也一样,它满足安详的脸孔,突然愤怒地扭到了一起。 深深锁眉的动作让它的五官不再遍布和善,圣光严厉的刀锋透过它微微睁开的眼眸,攒射向任何一个具备主动或被动意识的生物。“主欲令其毁灭,必先令其疯狂。”科尔曼在火焰里伸手向天,吼叫声是圣光制裁不洁的最美伴奏。 第24章 地精火箭燃油。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种油?叫地精火箭燃油?那东西气味很特殊,很难闻,至少在物品名称的下面,用黄字特别标注说‘熏得人眼睛睁不开’?” 圣兽庞大的影像节节攀高,艾琳思貘、摩多两个从没离开过暗之母的精灵,被飘窗外灼烈耀眼的光芒吓呆了。 北苑仿佛是一个浴盆,圣兽的身躯以及科尔曼的轮廓全都沉入圣光波涛,只留下一张婴儿怒吼的脸孔,将足以令人形神俱灭的意识镇压释放给每个见证了圣兽容颜的生物。 艾琳思貘与摩多两人隔着飘窗,依然受到了意识镇压的折磨,两个人眼珠暴突,恶心欲吐。 “你们两个给我振作一点!”高进将那两个意识即将陷入混乱的暗精灵,一拳一个勾了过来,“你们看着我的眼睛!你们忘了谁才是主导你们生存的神?是黑暗精华!是无所不能的古神阶级!是迪亚波罗大人!是你们赖以生存的自然古树暗之母!” “对,对不起,尊贵的拆解者大人……但,但我们很恶心,肠胃很不舒服……”艾琳思貘带着深切的歉意,捂着嘴巴十分痛苦地向高进道歉,她的脸色哪怕是一层黝黑,都挡不住绯红与苍白两种颜色交替上涌。 “我们,我们是有一种地精火焰燃油……” 摩多受到了比艾琳思貘更严重的打击,如果他没有这层飘窗遮蔽,若是身在园圃里,恐怕早就变成了一缕烟气。 即便如此,高进充满压迫性的叱责还是隐隐钻进了他耳道里,他往肚子上捶了几拳,又把一副怪模怪样的眼镜戴到脸上。 “我,我戴上氪金狗眼。” 高进听他说到氪金狗眼,有一秒差点出戏,但这暗精灵头上戴着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氪金狗眼,一种工程制造品。 它能在空气里捕捉到各种元素颗粒,用以合成炼金材料。但在这儿,摩多之所以戴上它,只是为了避免圣光直射,没想到,居然很奏效。 “天啊!我的天啊!我找到克制圣光的办法了!”摩多刚叫出声,就挨了高进一拳,他坚硬的手骨给摩多来了一记脑瓜崩之后,暗精灵原地转了两圈才勉强没让自己摔倒,“对不起!拆解者大人!是我得意忘形了。” “我是说地精火箭燃油……” “对对!这东西其实就是暗之母的树液,地精科技里必不可少的燃料。您难道没有闻到它呛鼻的气味儿吗?”摩多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艾琳思貘,从怀里掏出另一副氪金狗眼,帮她戴上的动作也可以说是耐心备至,直到艾琳思貘深深地喘了口气,他才收手。 高进自不受圣光影响的体质觉醒之后,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守望圣光辉耀下的一切,比如说跑到暗之母上半截的聂格福。 这家伙的战斗力不可低估,他貌似从同胞遭遇过的苦难里学到了生存经验,圣光上扬之前,他早就跑到了圣兽脸孔的上方。 “对不起,拆解者大人,我,我失态了。”艾琳思貘卑怯地揉着手臂,她一想到刚才干呕的样子被高进看到,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可以奔赴战场,把那圣兽的操纵者给干掉!”她说着鲁莽的语言,推了一把上前阻拦的摩多。 高进敲了敲飘窗上的玻璃,冷冷道:“你们太自信了,恐怕是有这面玻璃在,你们才没有被意识镇压烧掉脑袋。现在,我让你们用哨子联络上面的地精,他是叫聂格福对吧?那个俘虏,让他斩断暗之母的树皮……” “可那样会爆炸!”摩多用两只手掌按压双颊,那模样就好像是在无言声讨骷髅人灭绝人性。 “我来听听你怎么说?”高进没理睬他,而是将脸转向了一旁捉起哨子的艾琳思貘,她对拆解者大人这个冷酷的决定并不意外。 “尊敬的拆解者大人,衡量过当前形势,我认为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这是什么可行的办法?那下面还有我们的兄弟!” “摩多!你是想要反抗拆解者大人吗?是他负责本地防务,我们只有执行的份儿!”艾琳思貘脸色凶狠地瞪着摩多说道。 “没有时间了,我现在必须和聂格福取得联系……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艾琳思貘最后看了一眼沉入圣光中的园圃。 大批树液人是最容易受到圣光威逼的生物,虽然他们腹部依照暗精灵技术安装的座舱,可以躲过意识镇压,但绝躲不过大爆炸。 “圣光很热,若是地精火箭燃油流出暗之母,那迸射着电颗粒的火焰一定会将其点燃,引发颠覆整个镇守宫殿的爆炸。” 恐惧的漩涡在摩多的眼里怒转不停,他多想从艾琳思貘手里夺走另外一把哨子,“要不是你有两把月刃,我就这么干了!” “反正高进大人都没离去,说明当时构造这镇守宫殿的人,使用了特殊的材料加固墙壁,爆炸也许波及不到我们……” “好吧!”摩多高举双手,“就当我也疯了,只不过,不晓得,这个伟大的计谋,聂格福能不能理解……” 高进颇感有趣地看着这个懦弱、意志不坚的地精,这人别看个头儿很小,脑容量却很大,能随时进行复杂的运算,得出结论。 “没有争议的话,那就开始吧……”高进摊手道,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是两位暗精灵哨兵队长唯一能仰仗的东西。 艾琳思貘吹响了哨音,哨音很悠长,它由这完好无缺的半座宫殿传出,毫无阻碍地传送到另一半坍塌的半废墟上,然后……暗之母每个树洞中都响起了回应式的哨声,紧接着一支支黑铁注油枪从洞里伸了出去,把上面紧张不安的聂格福吓了一跳。 艾琳思貘半边牙齿咬着哨子,顽皮地看向略感意外的拆解者:“他是外族人,我们不能将通信哨音都告诉他。这哨音,可以毫无困难地传给暗之母知道,我们的同胞,对拆解者大人只有绝对的服从!哪怕是炸掉暗之母……” “都疯了,完全疯了,我还抱有希望来着!”摩多痛苦地捂着脑袋,蹲了下去,“都得玩完,拆解者大人,我们都得玩儿完!” 暗之母的树液,地精科技、暗精灵技术、黑铁矮人科技一直以来维系生存的物质,地精火箭燃油,从暗之母上密密麻麻的注油枪里喷射而出。油弧形成一幕壮观的瀑布绝景,朝圣光波涛里的一块孤岛,也就是那仰面朝上怒放光芒的圣兽脸孔泼去。 “不!要炸了!”摩多尖叫,而身临其境的聂格福更是望而生畏。 他呆呆地注视着脚下喷涌而出的刺鼻黑油,在一瞬间想到了有种推进地精火箭飞行的高燃点油料,联想到暗之母是暗精灵聚居区,这油料工厂显然做出了一件灭绝人性的事情。 聂格福猛地移开目光,怒不可遏的一颗心就要跳出胸膛,“拆解者!丧尽天良的拆解者!恶魔!他是要毁灭北苑!” 然而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适当的机会,跳下暗之母追到高进面前向他抗议,大量的地精火箭燃油,就已经毫无疏漏地浇灭了圣兽脸部放射而出的光圈。 圣光唯美,光晕十足美观,带着一层又一层多棱形的光晕,将慑服众生意志的威能释放。 地精火箭燃油却以粘稠、混沌、厚重的污秽形态,如同倒下的冰淇淋蛋筒,将黑色奶油全部扣到了圣兽的脸上。 “哈哈,好像是一坨狗屎!”艾琳思貘开怀地大笑。“是,是啊,酷似狗屎,就是,它怎么没炸?”摩多偷偷用眼睛瞟着外面。 主导了这一攻击行动的拆解者,则缓缓地揣起桡骨,提起一侧肩胛骨靠在窗上,“等着看好戏吧。” 摩多猛地睁大了眼睛。 借他的视角来看,圣兽被地精火箭燃油蒙住脸后,祂的第一反应是持续放热,但燃点始终达不到,这就导致它给自己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焖烧。圣兽脸孔出现了三次放强光再湮灭的过程,地精火箭燃油却越糊越紧,最终形成煤泥状,北苑立刻陷入黑夜。 科尔曼的意识镇压失败了,受到该圣能影响的地精们重新找回了自我。他们在各种美好幻境之前,及时驻足,没有一脚踏空滑下万丈深渊。死而复生的愉悦,让那些之前还憧憬着“正义”“希望”的铁橡木与银杏联邦军士兵,都拾起了弓箭。 此时北苑中最为显眼的风光就属科尔曼,他浑身烧焦,脸部骇人的水泡随着蜕皮颗颗破裂,他发出惨痛无比的嘶吼,从喉咙里喷出滚滚浓烟之时,还不停地用手抹他烂熟的皮肤。 “热!痛!圣光失去温和了!我感到了痛楚!这是它无与伦比的教训之痛!” “是训戒!”科尔曼操起紫晶冰封怒砸地面,使得刚被圣光波涛肆虐过的土地,结出使他立地为牢的冰球,“舒适!这很舒适!你们太天真了!以为这点伤害就能阻止我来净化李奥瑞克及他的走狗?”他因焖烧而佝偻起来的身躯,拖着半融化的铠甲跪在地上。 这风中无形吹来冰雪,围绕着受伤的圣骑士盘旋,抚平了他那痛不欲生的烧伤,“这都是神迹!是一位对主忠心耿耿的圣徒应有的酬劳,你们都看着吧,卑鄙的骷髅兵,你会见证到奇迹!” 艾琳思貘伸长了她的脖子,用一副见鬼的腔调朝摩多说:“我该不会是看错了吧?他的烧伤正在愈合?” “你没有看错,他是高阶圣骑士,当然会圣疗术。”摩多还没从刚才注油枪齐发的震撼中平复过来,无精打采地回应道。 “去中断他。”拆解者慢条斯理地下达了指示,打断一位在神器保护下的圣骑士?况且他还处于急速的恢复当中。 “那些人不够,艾琳思貘,摩多,启动暗之母上最强的火器,击碎他的紫晶冰封。”高进是指那些正用弓箭射圣骑士的人。 铁橡木与银杏联邦军的士兵自对人类的虚情寡义心灰意冷之后,早就被怒火淹没了正常的思维,铺天盖地的箭雨夹杂着阵阵“圣骑士杂种,去死吧!”“为我们的兄弟报仇!”之类的污言秽语,一并朝呵护科尔曼的冰晶体落下。 但还没等触及冰球,这些橡木箭统统就在两米以外结成了冰棍。 “别让我多说,调用火器的权力你们有的吧?” 高进用近乎恐吓的腔调对那两个暗精灵说,可是哪怕想要对他百依百顺的艾琳思貘都无法果断答应。 “对不起,尊贵的拆解者大人,我们的权限不够……”精灵的阶级划分一向严格,所以,在三人面前呈现出的炮火重击,就让人有些难以理解了。能明显看出弹头轮廓的砲石,燃烧着滚烫的火焰,从暗之母三个不同的角度,飞驰而来。 高进张开颌骨,颇为讶异地见证了砲碾活人的奇景。哪怕紫晶冰封是一件神器拳套,它为科尔曼带来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防护,但它仍是一种较为坚硬的冰结晶,而暗之母能屹立多年且扭曲生长,固有它健全的防卫措施。 “奇怪,不该是你们叫动的……”高进沉吟着往暗之母方向看去,他眼洞里的灼烈火苗跳跃了一下,“是聂格福,钻进了其中一个树洞。”艾琳思貘身高较长,她手掌贴着微热的飘窗玻璃向外看,那通体乌黑的榕树上,果然有一个身着银辉的人嵌在里面。 “是那个俘虏?”她不适应叫一个俘虏名字,且对他的蔑视之心至此才稍有好转,“他钻进树洞里,说动了操炮手?” 摩多跳了几下才看到他的聂格福兄弟,他瑟银锁甲的款式离得这么远,仍是一道非常显眼的标志。 在聂格福的身旁,是几名脸色炭黑的矮胖子,虎视眈眈地凝视着下方,且聂格福立于他们的簇拥之间,指手画脚些什么,毫无俘虏的自觉。 “这人快玩完了。”树液人们围了上去,地精们也执弓往前走,暗之母里说不定有更精锐的武器在瞄准科尔曼。 高进毫无怜悯地看着那个伤痕累累的圣骑士,他还差一件护胫才完美的紫罗兰怨火,成了遍地碎片。 他那颗光头上插满了弹片,活像刺猬。 “不死杂碎!要净化!”圣骑士趴在地上,瞪着死鱼一般的眼睛,鼻孔里的鲜血随着吼骂声变得成赤黄,“我不能坠入深渊。” “我,科尔曼,是英雄。”他思维混乱地抵达了他不忍直视的少年时代,从不被当成人对待的低级船工,到受圣理之门召引参加“圣光根植”试验,已经过去了近二十个年头,“我处理过很多,你们,这样的垃圾。”他瞄着一个脸色阴暗的地精说道。 对方将裹着一颗橡木果实的箭头,对准了他的鼻子:“圣骑士,你的死期到了。” “我也很遗憾!笨蛋!别拿箭指着我!”圣骑士阴狠地咆哮了一句,双眼中无坚不摧的焰火化成实体,点燃了指向他的箭头。 那圣光火焰攀爬着箭枝迅速引燃到地精手臂上,后者身上的瑟银甲顷刻点燃,等他的同胞反应过来,这地精已被烧成了灰烬。 “就是这么快!圣光!赐予我力量。”科尔曼咬紧牙关,腾身站了起来,他满头都是碎片的样子,狰狞、扭曲、仿佛恶魔。 这些金属碎片随着他身体机能的改变,渐渐融化了,他额头上那两道圣痕正疯狂地蠕动着,且有昆虫足肢要再度穿透皮肤。 科尔曼身躯前倾,双臂下垂无力地晃来晃去,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受圣痕的挟持,它欲指引他往哪儿去,他就必须要怎样做。 “兄弟们,往后退!”聂格福吹着他的口琴,指挥下面懵然无知的同胞们,远离危险。“不要试图攻击他,静观其变。” 高进皱了皱眉,他发现地精都将弓箭背了起来,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艾琳思貘,他那琴声是什么意思?” 后者冥思苦想了一阵子,才晃了晃头:“尊贵的拆解者大人,这琴声我听不懂。” “聂格福兄弟,在防范我们。” 摩多神色严峻地往聂格福那边看了一眼,对方显然占据了更大的优势,他用热忱的性格与为兄弟请命的情谊感动了树里的黑铁矮人,而黑铁矮人又十分容易受感动,所以,聂格福这时就有了选择的权利。 他可以说服暗之母背弃地宫,也可以投到死灵怀抱里。 “真是嚣张的人。”高进扬起颌骨,发出冷冷的嘲笑。“看来这暗之母里也并非一团和气。” 艾琳思貘像是受到了最为严厉的责骂,深深低头:“一个俘虏,居然敢在拆解者大人面前耍花样?我这就去斩下他的头颅!” “慢着。”艾琳思貘转身之际被骷髅人叫住了,“艾琳思貘,摩多,让那些凑上去的树液人也随地精撤退,还有你们两个。” “可是,尊贵的拆解……”“别让我在厌恶你这该死的称呼之前,先把你干掉。”高进朝艾琳思貘吼了一声。 后者极为难堪地夹紧了双臂,又听到她敬仰的身影,道出的干冽之言:“他不想做一个无底限之人。” 艾琳思貘回过头,她自责内疚的眼神随着离奇恐怖一幕的发生,猛地膨胀起火,继而变得冰冷萧瑟。 摩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迟钝的暗精灵少女往暗之母方向猛拖。 她迷失自主地盯着那个窗前挺立的骷髅人,以及他对面飞来的人影。 圣骑士科尔曼身后张开了两道金黄色的天使之翼,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喷发电流与焰火,他像是储存了巨大威能的爆裂仓库。 即将,在掉入深渊之前,给此处的亡灵上一堂,虔诚之课。 第25章 [锅炉]科尔曼。 爆裂的终点……科尔曼迎来了他的最后时刻,像他这种级别的圣骑士,若是自爆该引起多大的震荡啊? 科尔曼感到有一点疼,他左侧脸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侧眼角里的余光,瞟到圣法耳港督府那面极富历史沉重感的山形墙。 勒紧纤绳将船只拉向海岸的纤夫身影,象征了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这座靠海为生的王国,最引以为傲的海洋事业和民生需要。 一个阶级分明的王国,之所以将它最底层的劳动人民,以浮世绘形式浓缩在山形墙内,是为了方便外国旅人正眼看到。 从而错误地判断,这个国家它拥有多么平等的阶级观念……“圣法耳港?我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海船靠岸了,前面是栈板。 大型货轮的船舷驶入海港时,被一些□□胳膊的船夫,喊着号子拉近栈板。 科尔曼起不来,他明知道自己来到了熟悉之地。 可他就是起不来,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使不上一点儿劲。 耳边除了港口吵杂的声音外,还有几道围着他瞎起哄的幸灾乐祸声。 “黑泥鳅!快起来啊!你不是好打抱不平吗?今天我会让你受点教训!” 船舷与栈板磕碰,发出了一声“咣!”的巨响。 紧接着他听到,有人站在高处,伸头痛骂拉纤的船夫:“你们都是蠢猪吗?让船碰坏了怎么算?我割了你们的肉!” 一大片水花泼到了科尔曼的身上,冰凉,一种和他理应感受到的灼热不同,圣光离他远去了,此时只有一介凡人的体魄。 他猛地坐了起来,视线平生第二次接触到那倒视的画面,一位身穿法兰绒奢华礼服的矮胖男人,叼着一根雪茄,手上托着酒杯。 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温柔婉约,雪白色礼帽缀着刚刚遮住眼睛的幔纱,礼服是最为明艳纯净的鹅蛋黄,极适合修饰她的好身材。 她和那胖子明显不是父女的关系,但年岁差距依旧很大。这是科尔曼当年的第一眼印象,他那时就极感愤怒,此时亦然。 “卡桑德拉……”连绵起伏的思绪在女子露出面容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她拥有一张出淤泥而不染、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脸孔。 哪怕日后的科尔曼见识过再多神圣、温柔、显赫的贵族女子,她们都没有这张脸来得撼动人心,让科尔曼从此离不开视线。 “我叫你别乱看……”科尔曼眼前飞来一片乌云,紧接着是一种地转天旋的剧烈晕眩。 他被人打了一拳,脑子就此清醒了许多。 他不必睁开眼,就已知道这是二十年前,他少年时代遇到船厂老板塔隆及他情妇……卡桑德拉那天的情景,也知道打他的是谁。 “我在塔隆的船厂里工作,有一位叫奎尔顿的同乡,夜里值班的时候,发现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工友从仓库里偷零件。” 科尔曼觉得他在流鼻血,这种特殊的感觉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事实上他成为圣骑士之后根本就没机会受伤,也流不出鲜血。 血液顺着鼻腔,淡淡的、酸胀的、又刺痛的流下,这种感觉让科尔曼脸上的表情变得极端狂乐,他大喊出声:“再来啊!” “圣光啊!这是什么时光?是主又给了我一次新生吗?我该好好把控!而不是像上一次,错失一辈子的幸福!” “啧!科尔曼的脑子是被你打坏了吗?”工友溴特急忙拉了一把卷起袖子的鸭舌帽男子,后者甩开溴特,提起拳头冲了过来。 “我会让他知道,替人强出头的后果是什么!” 鸭舌帽男子昨晚刚把奎尔顿扔进桶里,灌入水泥,赶在他朝车间主任告状之前。 他怎么能想到,那油桶滚进海里的一幕正好被在码头巡逻的科尔曼看见。 科尔曼把桶捞上来之后,从不成人形的奎尔顿嘴里知道了什么。 他今天想要趁老板回来时,把船厂里一件牵扯重大的命案给捅出来。 但偏偏,溴特是科尔曼的朋友,也参与了盗窃案。 鸭舌帽男子重重的一拳落在了科尔曼脸上。 “科尔曼,我会打到你闭嘴为止!”他的恐吓在科尔曼听来是多么幼稚。 二十年前,这一系列的重殴差点将科尔曼送上绝路,也正是因为仁慈的卡桑德拉,塔隆才大发慈悲将他送去了大教堂。 那个时候,那个牧师,他的神圣启蒙者,将他从死亡的边境拯救了下来,科尔曼就此走上了一条光明无限的大道。 但是,科尔曼始终忘不了那个女人,她是他心里永远的一块痛,哪怕圣法耳港变成了炼狱,他也记挂着那人天使般的笑容。 [拳手]闵特是塔隆船厂里的一霸,地头蛇,常用鸭舌帽压着脸,揣起手臂,一只脚反蹬墙壁靠在上面,审视着每个与世无争者。 然后他会趁这些与世无争者领到薪水后,把那几个可怜巴巴的铜板从人手里夺走,一旦遇到反抗,就有一大堆狐朋狗友跑出来。 科尔曼是个极富正义感的年轻人,他以前阻止过几次这种事儿,所以闵特有点忌惮他,但今天科尔曼吃了泻药,情况就变了。 科尔曼被打歪一旁的脸,顺势看到了羞赧与紧张同在的好友溴特。 “这家伙当年给我的食物里下了泻药,一定是的。” “我记得,我在挨了这两拳之后,想要反击,但腹泻再次不可控的发作,让我在码头上丢了很大的脸,幸好卡桑德拉没嫌弃。” “他是天使!纯粹的天使!”青筋在科尔曼的太阳穴上暴跳,他突然发现了这逆转回来的时光,与二十年前有些微妙不同。 “是的,不再腹痛,而且,我全身,正有一股力量在沸腾!” 他猛地出手,用动如雷霆的手掌,掰住了闵特挥来的铁拳。 紧接着,科尔曼用这不成熟的身体,施展出了他受到圣光灌注后勇猛练习的骑士武功,双拳如拉风箱,捣中了闵特腹部。 这嚣张于塔隆船厂多年的流氓、盗窃犯、谋杀者就此躺在了栈板上,瞪着眼睛,不停地从嘴里吐出鲜血。 解脱。 一种野兽遭到禁锢后,得以突然释放的解脱快感,让科尔曼激动到浑身颤抖。 他本身就不是个喜好平静的人,那个致他受伤的闵特,多年以来,一直像块大石头压在他心里,让他时时记起拳头的阴影。 那阴影的覆盖尤其之大,大到他只有躲在圣光的荫蔽之下,才敢挺直腰杆生存。 哪怕圣法耳港早已成为食尸鬼的家园。 哪怕闵特早已成为那茫茫无际的活死人中的一个。 他留给科尔曼的伤害却永远都无法平复,那是他人生中最失败的记忆,一记影响深重的败笔。 是他无论铲除多少妖孽,无论受到如何辉煌的晋升与加冕,都不敢朝人诉说的心底黑洞。 科尔曼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生命。 他感到舒爽的海风在耳边吹,喧闹的码头就像是他表演的舞台。 而名为【闵特】的黑洞,已然被重拾自我的科尔曼填补了。 “哈,他吐出的血,多像小喷泉!” 科尔曼舒服地摊开双臂,迎向尾随闵特的那班狗腿子,也包括他的好友溴特。 “你别乱来!科尔曼,老板在船上盯着。” 溴特自恃是他的朋友,还想劝说一番,但他看到了科尔曼不信服与仇恨的眼光。 那种眼光,是他从来没在科尔曼脸上见到过的。 “好友,你一直都是很温和的啊,闵特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应该更大度些!” 溴特朝他身后那几个脸上带着慌张的跟班,使了个眼色。 他们从栈板附近取得了小号船锚及洗刷栈板的清洁工具,意图明显。 其中有一个更是鬼使神差地搬了个木桶,抄了科尔曼的后路。 溴特眼睛里流露出的得逞与轻蔑,毛头小子科尔曼是看不出来。 但放在今天,圣骑士科尔曼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甚至,他还能从溴特眼珠中的反光,轻易辨别到背后那人把桶举到了哪里。 “圣光十诫中,提及最卑劣的人,就是在战场上抛弃战友的懦夫。” 科尔曼伸出手指,数了几类人,那木桶也落到了他头上。 他站在金鸡独立的角度上,沉稳扎实地给了后面那人一记后踹。 骨裂声以及那人惨嚎着跌入海里的声音,吸引了海量的人围观。 而木桶也十分巧合地掉在了科尔曼的手里。 他此时感觉良好,抛起那个要靠壮年人使双手才能提起的橡木桶,再接回到手上。 “你这副力气!”溴特急躁地看了他的同伴们一眼,结果这帮不入流的蠢货全都扔下武器,尖叫着跳入了人群。“懦夫!” “科尔曼,你难道不记得,在你初入行时,是谁让你不受闵特排挤,欺辱的吗?是我。”溴特露出讨好的笑容,朝科尔曼摆手。 “这是卑鄙者最常用的措辞……”科尔曼撇起嘴角,使用另一种溴特从没见过的表情,阴沉地叹笑起来。 科尔曼抬起了手臂,那木桶能要溴特的命,却被他如同玩具似的轻松托起:“溴特,带着你的虚情假意,下地狱去吧!” “那小子!给我住手!”称呼科尔曼为“那小子”的人,在众人眼中是个穿着养眼,下巴精致尖巧的美人儿,她由船上下来。 发出只有老板娘才能主宰一切的厉喝,想要阻止人命案在她眼前发生,“难道你不听我的吗?你这个大胆的下人!黑皮!” 她用尽一切能激怒科尔曼的言辞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生怕他在她从船头赶下扶梯的那段时间里,做出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错事。 科尔曼望着她飞奔而下的身影,出了神。 那时天边飞来晚霞,使那人踩着五颜六色的海烟,乘着如梦似幻的美丽奇观踏足而至。 二十年前,他躺在栈板上朝一帮歹徒呼喊,同时难堪地拉肚子。 二十年后,他使用雷霆手段,将流氓首恶一举扫荡。 在科尔曼的心里,他得到了最彻底的自我救赎。 他也坚信,卡桑德拉会理解他,所以,他朝溴特掷去了那个桶子。 桶传出一声闷响分裂成四五块碎片,以及闷哼一声的溴特,脸部随着那些纷飞的木桶碎片,一并朝后仰。 所有见证这一幕的人,皆发出了惊恐的呼喊。 他的鼻梁塌了,他的脸烂了,各种恐怖的话语就像是骑士受洗的祈祷文,不停地泼落到科尔曼的脸上。 “各位!你们都看到了,我没有什么值得解释的,是他们先找上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科尔曼脸上。 那种痛感超过了他所承受的赞誉,值得他死死地凝视着,手掌微微颤抖,正绷紧嘴唇,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的女士。 “你不该!把事情做绝!无论—发生了什么!” 卡桑德拉不认得科尔曼,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低级船工。 他惩戒罪恶的事,在她看来只不过是斗殴受害的一方,换成了闵特及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狗腿子溴特。 科尔曼承认他心中有过短暂的一丝酸涩,但在两秒之后,成熟的观念让他认识到眼前这女人,他的确,非爱不可。 科尔曼的呼吸变得急促,哪怕是往事重演,他都愿意这女人飘出淡淡衣香的领口,像这么近距离的接近。 都愿意,她带着浓浓质问、愠怒及不安神色的脸,粉雕玉琢而又略带淡淡魅惑的脸,就这么朝向自己。 任何一个有关想念、热爱的词汇,哪怕倒退二十年前,他都不敢轻易地向她吐露,她洁白得像一片云。 然后,科尔曼就注意到,他眼睛不肯离开的女人,迅速离他而去,与周围的工友一起把闵特、溴特二人抬上了板车。 卡桑德拉不时朝远处屹立不动的年轻人,投去责怪与失望的神色,她比较科尔曼年长十岁有余,当然认为她有责怪小孩的权力。 这期间,他的老板一直手肘触及栏杆,掀起厚厚的褐色嘴唇,打量栈板上发生的一切:“那个小伙子。” 他用手指了指科尔曼。 科尔曼不曾留意过这个胖男人,对他来说,他只是一个胖的像猪的障碍物,用金钱和地位,拦在他和卡桑德拉之间。 科尔曼怎么可能会正眼相看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于是他对那招呼迟迟没有反应。 塔隆身旁的保镖立刻冲下了船。 “老板在问你话呢。”科尔曼觉得有些不值一提的武器对准了他,他可以扭断所有人的脖子,但卡桑德拉可能会永远离开他。 他不擅长跟一些低级的人交流,于是只能抬起阴翳的眼神,望着那个露出一口整洁牙齿的胖子:“老板,你看到了一切。” “是的,我看到了一切,看到了你把外号拳手的家伙给干翻了。”塔隆被他保镖扶着漫步下梯,“你揍了我们的保护神。” 他走到科尔曼身边时,伸出肥胖油腻的手,整了整船工身上那件沾了些鼻血的海魂衫:“你知道,码头上的事,不太容易。” “我们有时为了给别的船厂造成点小麻烦,或是让我们客户能泊到一个好位置,是需要一些特殊的人,摆平一些特殊的事儿。” “我刚好把这种能人给打成了内出血?”科尔曼比塔隆高一头,他毫无畏惧地俯瞰着胖子的脸,一个凡人怎有魔怪可怕? 塔隆阻止了扑上前来的保镖,这让科尔曼突然变换了审视塔隆的眼光,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胖子能拥有卡桑德拉并非没有道理。“他不莽撞,成熟,拥有熊一样泰然自若的外在,又有常人所没有的城府,这种人的魅力……”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卡桑德拉。 “圣光啊,你是在借这个机会告诉你迷失的信徒?哪怕重回二十年前,我依然无法拥有她的感情?不!我绝不相信。” “所以你要学习啊,年轻人。”塔隆半带玩笑的语调,深沉而有力,他重重地将手掌拍打在科尔曼手上,而圣骑士则盯着那手。 按照圣光十诫,这种人应当受杖责之刑……但抛开圣光十诫,我怎样才能成为他那种人? 也许,我可以运用我多年后的处世经验。 “老板,我确实不该把人打成那样,让厂里缺了人手。”科尔曼挤出了一个很不自然的微笑,换来的却是塔隆的惊叹。 “哈!你们看。”他朝一旁神色不善的保镖们摊开手,又用钻石扳指掸掉了雪茄上的烟灰,“我就说这厂里有许多可造之材。” 这时,卡桑德拉处理了伤者事宜后,走到她男人的身边,塔隆旁若无人地揽住她的腰,用肥硕的腹肉压着卡桑德拉纤柔的腰肢。 卡桑德拉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又很快消失,她朝塔隆告起状来:“这小子把他们两个打成了重伤,我问了旁边的人。” 卡桑德拉快速且不屑地看了科尔曼一眼:“那个叫溴特的还是他进厂时的室友,给了他很多帮助,这种人要严惩才对。” “不不不,我的好卡桑德拉。”塔隆收回手,当着科尔曼的面,重重地在卡桑德拉臀部拍了一下:“我要培养他。” 塔隆用来指着黑皮科尔曼的雪茄,掉下一截烟灰。科尔曼也从卡桑德拉那儿,得到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哂。 塔隆没有告知科尔曼该如何接受教育,就有事走掉了。 而卡桑德拉则在离开之际,踌躇一阵又转身走了回来。 “听着,你这小子,没事要去大教堂转转,多聆听一些教人向善的圣诗,以免,成为你不想成为的人。” 科尔曼盯着她那一双充满了善意的如水眼眸,一字一顿道:“我决心向善,归顺教义,佳人却离我而去。” 圣光力大无穷,无处不在,却不是处世的唯一经典,自二十岁那次事故以后,他就总结出了这个道理。 力量,是风箱,祈祷,是煤在燃烧。只有我,科尔曼,是懂得控制火候的,那套锅炉。 第26章 侠之大者。 科尔曼真正获得[锅炉]这个绰号,是在他加入[塔隆船厂工会派遣组织]之后,他右上臂靠近肩胛骨的地方,多了一块刺青。 刺青是一只挥舞着烈焰之拳的狂躁蝙蝠,那蝙蝠从撇开的三角嘴巴里吐出舌头,是一个让小姑娘看了都会想笑的滑稽图案。 “敬科尔曼兄弟!”他加入塔隆帮的那天晚上,整个组织的人聚在船厂锅炉房里为他开了个盛大的庆祝会,他的老板是组织者。 塔隆那张素日里看起来甚是粗鄙的脸,在群英荟萃之间变成了一张集嗜血残暴、仗义疏财、义薄云天于一体的大佬肖像。 他满身酒气,鼻孔朝天地走到科尔曼身旁,将一整杯葡萄酒浇在了他的头上,说那是净化仪式,眼底的寒光留意着科尔曼该当如何?“我也敬你,塔隆老板。”科尔曼在众人热烈的倒嘘、口哨声里,把塔隆手里的杯子抢了过来,给老大来了一个迎头碎。 塔隆的保镖当时看傻了眼,嘴里咬着烟卷的人把烟头掉在地上,吃火鸡膀尖儿的人不幸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天上飘着撕碎了的衬衫、船厂女工的裙子、还有船上的万国旗。这些东西都成了礼炮或焰火的替代品,欢庆着这组织迎来了一股新鲜血液。 有许多烧火棍从一大帮亡命徒的□□里伸了出来,科尔曼觉得至少有几十到上百样兵器,连迦托奥联合王国军精锐配备的多眼膛线铳都现身于此。科尔曼眼神平淡地望着各种火器,毫无惧色的他,耸了耸肩膀:“兄弟们,我不欠你们什么。” “混账!”塔隆的贴身保镖[赤蛇]萧纳,甩开他的赤蛇鞭,虎视眈眈地挡在塔隆身侧,“你这不识好歹的混账!” “不。”塔隆摸了摸他由发蜡固定好的西瓜头,将几块碎玻璃混合着的血迹,若无其事地掸掉,“我泼过很多人酒,但真正敢反抗我的,有胆色的人,也就科尔曼自己。”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阴郁及不服表情的萧纳,转过来狠狠地踹在了科尔曼腹部。 科尔曼脑中突然闪过好几个该如何应对的动作画面,包括抄抱这胖子的腿,将他摔个七荤八素,或者直接鼓起腹部肌肉让老板带些体面,摔个屁股蹲,等等。但他又明白狂傲将使他无法学习,无法走近这个男人……于是,他干脆倒在了地上。 他装出被人踹到肠痉挛的可怜模样,伸出手指依然不屈地指着塔隆,怒吼:“我不欠你们任何人!我不喜欢有人泼我酒!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还会把那酒杯扔你头上!” “小崽子!你所不知道的是,闵特是港督大人的亲侄子,你把他打成那样,我保了你,而不是让巡捕把你抓走……”塔隆吃力地蹲下他矮冬瓜一样的身体,狠狠地卡住科尔曼的脖子,眼中闪烁着致人死命的狂暴,“你已经欠了我的!我们塔隆帮的!” “呼啊!”那些之前陷入定格的亡命徒们,狂吠着挥起双臂,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把敢于挑战老大威严的新丁活活踩死。 “但是!”塔隆一只手把科尔曼提起来,前胸肥肉因激亢而剧烈颤抖,将他的黑色礼服撑得崩掉了两颗扣子。“但是,那个该死的港督老爷,他已经盯着我们船厂有段时间了!他觊觎我们多年来积攒起来的财富、人脉,很可能随时采取措施!” “而你!”拥有天生倔强眼神的科尔曼,被一双肥厚潮湿的大手提了起来,他为了体现自己的权威,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他把混小子科尔曼的两条胳膊别到后面,推着他往前走,直至锅炉房中间的设备旁。“打开闸门!”赤膊的塔隆帮兄弟,打开了煤闸。 瞪着里面狰狞乱舞的火焰,以及脏秽不堪的煤泥,科尔曼有一瞬间差点忍不住将塔隆填进这里面。 “要学习。”他提醒自己不能这么做,现在的他,不是圣骑士,只是个十四五岁、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伙子,他想要变成一个侠之大者,就必须,谦虚。 卡桑德拉那样的人,她和塔隆走到一起,仅仅是因为钱财的威逼利诱?对方的敲诈勒索?科尔曼觉得并非如此。 她看待塔隆的眼神里,有厌恶、拒绝、仰视又有等等奇妙的矛盾情绪在里面,塔隆最先占有了她,紧接着她又爱上了这死肥猪。 而往往,爱上坏男人魅力的女人,才最执迷不悟和用情至深,科尔曼发誓他要将卡桑德拉从这头肥猪身下拯救,就必须学他。 推翻一位皇帝的□□,解放卡桑德拉皇后,是圣骑士科尔曼、不,船工科尔曼,必须进行的驱除仪式,“我要对主负责。” 因此他对着那大张其口的煤闸大声“嗷!”了一声:“不!塔隆老大!你不能平白无故杀死一位刚入会的兄弟!” “是啊,是啊。”塔隆凛起眼角,像只使坏得逞的狮子一般点了点头,“我不会这么做,科尔曼兄弟。” “这煤闸对你来说是一个教训,当你具有名望的时候,可以放手去干许多事,但绝对不是现在。”他甩动肥硕的腮帮,摇起头。 “科尔曼兄弟,我要你去收拾我们的好港督,他近期会乘游艇去斯普拉群岛度假,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塔隆阴笑道。 “在远航期间,海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潜藏着危机,哪怕你地位再尊贵,都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推了科尔曼一把,后者差点就钻进烧得通红的炉膛里,但这事儿根本不可能发生,科尔曼只是装得很趔趄,四周传来了哄笑。 “取来港督囚德的首级,来证明你配得上[锅炉]这个绰号,如果任务失败了。”塔隆用煤铲在没充分燃烧的煤块上,扎了一下。 “你就来当锅炉的燃料。” “万岁!塔隆老大万岁!”击杀港督的作为,是每个塔隆帮分子梦寐以求的终极任务,那里面深蕴血腥、危机与征服的快感。 [年轻气盛]的科尔曼,转过身以食人骨血的锋利眼神,将一大帮穷凶极恶的歹徒瞪得住了嘴:“我会完成这个任务。” 狙杀凡人,对科尔曼来说没有丝毫难度。 一周以后,圣法耳港督遭到贼人狙杀的消息,就传遍了这个遍布黑暗,在恶魔占领它前就已腐化堕落的奢靡海港。 [锅炉]科尔曼的名头不胫而走,祂飘过千山万水,踏过冰盖极地,跟随塔隆船厂的足印,将恐怖噩梦带去任何一个可征服之地。 塔隆船工公会派遣组织成了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的心腹大患,但它根基茁壮,人丁兴盛,武力威猛,成了法外之地里不法分子的朝圣归所。塔隆喜欢端着酒杯坐在他金库前的客厅里,光明正大地犒赏为组织贡献心力的属下,科尔曼常是他座上宾。 这人很快得到了理事的职务,连[赤蛇]萧纳见了他都必须行礼,然而他每次去见塔隆的时候,都会异常心痛。 卡桑德拉可能不喜奢华,但塔隆靠科尔曼吞并了许多船厂,买下了斯普拉群岛至圣法耳港所有渔业权、航运权之后,她哪怕简朴到极致都不可能不在裙褶上点缀琼钻。这样一来,卡桑德拉更是亮丽得让人睁不开眼,塔隆坐在沙发上,而她倚在扶手上。 他揽着她的腰,用执酒杯的手指向大厅里,穿双排扣礼服的各位先生们:“塔隆帝国又壮大了,科尔曼理事你居功至伟啊!” “但是我要警告你的是,科尔曼,把你的招子移到该注意的东西上面去,这对乃子,它不属于你。”塔隆肆无忌惮地伸出了手。 他喜欢当着手下们的面,对卡桑德拉动手动脚,仿佛是对所有物宣誓主权的守财奴一般,卡桑德拉叫了一声,塔隆更兴奋了。 科尔曼记不清他有多少次想要出手干掉这死肥猪,但他都忍住了,今晚,当他又将那对散发出异味的手,伸进她裙领里时,锅炉科尔曼忍不住爆炸了。他不再是入会当晚欠缺考虑的新丁,经过数年历练,他犹如胜券在握的拳手,开始在后几回合里发力。 他推开塔隆的胳膊,把几个和他并排聆听训示的同伙儿扔在了身后,于他们因震惊过度而扭曲的视野里,科尔曼抓住塔隆的肩膀把他从沙发的这一头端到那一头,一拳捣碎了他的鼻梁骨,让这死肥猪一口吐出了金牙还有碎掉的软骨。 “你,你这个该死的,小崽子,你是活腻了吗?!”塔隆塌掉的鼻子歪在一边,他绝想象不到权威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挑战。 他狠狠地吐了一口血水,用帮会头头最阴狠的力道,从沙发垫子的夹层里掏出了转筒燧石铳,朝为他打下万里江山的功臣科尔曼扣动了扳机。科尔曼还来得及留下一个帅气的侧脸,朝掩嘴尖叫的卡桑德拉致以微笑,接着,他肚子上挨了狠狠一击。 近距离的火器喷吐,打出一团刚猛的硬直拳火花,使得科尔曼像被电流启动的火花塞,震动、旋转了三周半。 他人直挺挺地趴在地上,模糊看到塔隆捂着嘴从沙发上下来,用他手里六磅重的燧石铳猛砸科尔曼的头:“你这狗杂碎黑鬼!” “你们也来,杀了他!”塔隆疯狂地大吼着,他扯开领结,叫来以萧纳为首的狗腿子,朝这位毫无还手能力的愣头青,施以残暴毒手,科尔曼的血四处喷溅,他头上开了瓢,身上出现无数伤痕,腹下血液浸透了整张地毯。 卡桑德拉本身趺坐在沙发扶手上,当这一切发生时她都忘了把手里的酒杯放下,直到科尔曼的血喷得到处都是,甚是是酒里。 她迷茫地看了一眼那滴绽开来的鲜血,它把好端端的祭品红酒染成了另外一种赤红色,塔隆脱下衬衫,露出满腹赘肉,他挥舞腰带,用金属扣砸科尔曼的头,萧纳用鞭子勒住科尔曼的脖子,用想要把他勒死的力道半提起来:“科尔曼兄弟,我也没有办法。” 不知如何是好的卡桑德拉茫然四顾,此时一道仿佛命中注定的光芒,对拥有善良心肠的卡桑德拉做出了提示,她往沙发一角看。 她的男人,那个给与了她无数伤害、关怀、虐待、挚爱等等野兽般的感情的人,将危险的武器扔在了那里。它明晃晃的样子充满了金属该有的美妙质感,对男人而言握持它就像是驾驭一匹野马,但对卡桑德拉来说,抱起它来明显很重,心中更是惴惴不安。 “你们不要再打了!”卡桑德拉几乎是哭叫的,她的声音柔软纤细,与男人们发出的浓重喘息相比,没有丝毫力度,和说服力。 萧纳借这个机会,好好地发泄了多年以来他被科尔曼压住风头的恶心,他手里那条同样为塔隆帮建立许多业绩的赤蛇鞭子,是凡人少有能得到的符文武器,它曾被某位咒术师加持过[毒化]的增能,所以科尔曼此时嘴唇发紫,伤口流腐臭的脓血就是拜他所赐。 他趁着换人的档口想要去拿桌上的酒止渴,一眼就看到卡桑德拉像只柔弱的小猫似的,蜷在沙发角里用火器对着他们几个。 “喂喂喂,老大,卡桑德拉大姐头……”萧纳手指停在杯子上面,他能从卡桑德拉的脸上看出被逼无奈。 塔隆胸前两块肥肉不停地扇动着,肥如猪肚的脸因运动过度,染上了一层呼吸艰难引起的赭红色:“宝贝儿,那很危险。”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的女人绝不敢反抗她,从她为了偿还她父亲的债把自己卖掉那天起,这个女人就没想过反抗。 她手持那火器,绝对是因为她好奇,这是王国军军官才能配备的好东西。 霰弹型,能把墙皮轰个窟窿,是个非常有味道的“漂亮女人”。 卡桑德拉唇角颤抖着,今夜她金色的长发很随意地洒在肩后,鹅蛋黄礼裙是她最喜欢的款色,她盘腿把火器垫在膝盖上,就像是战争女神塑像一般庄严不动,蔚蓝色的眼珠里晃荡着的惊恐与坚强掺半,且朝慢慢靠近她的萧纳偏斜:“把,把科尔曼放开。” “我就知道你们有一腿,他总是对你眉来眼去的!”塔隆咆哮着握紧腰带,把它朝两端猛挣,发出“啪,啪”的脆响,其人粗鲁狂怒地撞开萧纳,探身到卡桑德拉跟前,用不怀好意的眼神威逼着她,“你只有一个机会可以救他。”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他当然不是想让她从□□底下钻过去,他是没有尝试过彻底瓦解一个女人的尊严,该有多刺激? “你不要逼我……”卡桑德拉咬紧嘴唇,哪怕她的心再坚强,都不可能在如此黑暗卓绝的残酷身影下,滴水不漏。她的强大心房急速颤动,恐怖的洪水即将冲垮她那座堤坝。她痛苦地垂下头,往事历历在目,催她眼泪肆意掉落,她是玩物,笼鸟池鱼。 “来吧,宝贝儿,你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你的忠心。我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这种忠心了……”塔隆褪下他的裤子,踢开一旁。 “卡,卡桑德拉。”这时,那个留有一丝呼吸的黑人光头客,抬起了肿胀变形的脸,但卡桑德拉还是能透过塔隆的大腿缝,瞄到他肿得只剩条缝的眼睛里,透发出一道让人心安的光芒,让她瞬间想起她在圣法耳港码头对他说过的话。 “听着,你这小子,没事要去大教堂转转,多聆听一些教人向善的圣诗,以免,成为你不想成为的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成为别人想让我们成为的人,也毋须任何解释,努力变成一个我们想要成为的人。 她摸到这金属器物浑圆光滑的手柄,以及它微微挺翘带有死亡美感的半弧,她用力按下,而这一刻,她的世界从未如此清净曼妙。硝的味道略刺鼻,混合着一股令人神经元都颤栗起来的辛辣,猛地向外突出一个半弧形的空气褶皱。 这房间里,半径十码之内的景物全被这空气褶皱的前端照亮,亮度越来越鼎盛,掠过大腹便便的人,又掠过狡诈瘦高的人。 掠过矮小握拳的人,掠过躲在最后面的人,掠过对科尔曼施以毒手的人,掠过在冰盖地区受他照顾,此刻却对他最为狠辣的人。 卡桑德拉见到了神迹,这股硝烟所到之处,覆去了一层神性光影,她有幻觉,大概又不是幻觉,有教堂里的圣诗在她耳边唱。 天使们用以诺语安慰着神之使徒激亢不安的心,她出于凡尘,又坠入凡尘,再洗尽凡尘,任何罪恶都无法碰到她的脚尖。 任何想要伤害的她的力量,都会像空气骤缩后,留在完好无缺的客厅地板上,那一截颇有讽刺意味的小肉丁,凄小,可悲。 科尔曼仿佛迎头遭到一记重击,事情朝他不愿见到的方向发展了。他是圣骑士,只要略施小计,就能赚取一个无助女人的心。 他支撑她反抗的决心,借她的手除掉她迈向幸福的障碍,他再继承船厂,与她幸福一生,哪怕这是幻觉,他都认为是主的恩赐。 但现在,那个女人,她耳边的金发竟在无风飘飞,仿佛是水中受到光线照射的毒水母,遍体生辉,眼神布满怜悯地望着科尔曼。 “你不能……不能做女圣徒,我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正是因为见过太多号称贞洁的女性,他才知道这是一条如何残忍的路。 “我当然不会做女圣徒。”她将仍不断冒出热烟的大手铳,压在科尔曼扭曲骨折的手底。 “但你为了我,能做出一定的牺牲吗?”她恳切的,想要掌握到力量的脸,比起以往那无欲无求的表情来说,多出不少魅力。 第27章 喀秋莎火剣弹。 他被人抛尸圣法耳海港,她永远怀念那个想要为他出头,却不幸没得善终的男人。 然后,有一天,好去大教堂聆听主的声音,忏悔自己所犯过错的女人,在那里见到了一张她不敢期待的脸。 对方皮肤黝黑,身穿硬领白衬衫搭神甫领结,外套是一件得体潇洒的短礼服,他温柔地朝几位瞻仰主上雕像的女士布道。 卡桑德拉远距离看着正发生的一切,神情从惊讶、难以置信变成坦然、无语凝噎,她坚信她终于找到了这一生的归宿。 像遨游已久的风帆要泊回海港,女人朝神甫狂奔而去,如果有人把这当做是亵渎神明,就由他们说,卡桑德拉不会在乎。 她一定要用柔软的肢体,侵犯那位拥有微暖笑容的男人,让故事的结局不再变得离谱……这是科尔曼一手计划的事件发展。 他不认为凭卡桑德拉的个性,这个结局有什么难达成的,可就是,圣光的照拂,它无处不在的照拂,搅乱了一场好戏。 看着卡桑德拉欲求与怜悯融合到极度平衡的脸孔,科尔曼恍然觉得他是在照镜子,在通过一面镜子看他贵为圣骑士时的脸。 曾经引以为荣的骄傲,受人推崇的神职,到被一场场激烈战斗磨损到意志平庸的那个人,正在前面的镜子里,看到他自己的脸。 “不!卡桑德拉!不该是这样,圣光啊,求求你,再多给我一秒接近她的时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怜可怜我吧!” 个性顽强的科尔曼,在圣光大作里痛哭流涕,电流火花并没有随着他思想的动摇而减弱,反而为了阻止信徒后悔烧得更是猛烈。 大片敲打铁器时迸出的煅花,不停击打令他产生幻觉的玻璃,骷髅人正在镜子的后面端详着他,卡桑德拉的容颜减淡到最后。 科尔曼通过眼前火焰结成的时光隧道,想要伸手捕捉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镜花水月,随着涟漪向外扩散留下了一具白骨。 “骷髅兵,把卡桑德拉还给我!”其实科尔曼知道这吼叫无济于事,骷髅兵听不懂他的语言,他也毋须朝骷髅兵歇斯底里。 他的时间真的快要到了,这光与热,这飘到两层楼高的参天大火,与他心肺中流淌着的信仰燃料,将造就毁灭北苑的狂暴焰火。 一切都将被圣火淹没,一切都将坠入时光黑洞,一切都将重启。他坚信,在另一个世界里,卡桑德拉正穿着鹅黄裙子等他。 在一幅犹如落日油画的长卷里,漫山遍野盛开着薰衣草与迷迭香,他倾慕的人弯腰摘起花束,凑近鼻孔闻其芳香,再回眸一笑。 突然,这长卷被人残忍地合起,从两端滚动轴进。科尔曼疯了一样在火焰里狂舞,他想要蹦到长卷之中,完成与她的邂逅。 “就这样了,再见,亡灵们,愿你们永生永世都无法进入轮回!”科尔曼目睹了载着他最美好回忆的长卷,形成卷轴纵向远方。 他就要跟随那卷轴而去,怒目圆睁的神情渐渐舒展开来,击锤撞击底火的轻响由他心中发出,□□迅速燃遍他每一根脉络。 那不安蠕动着的十字圣痕,突然僵死,圣兽那足以毁灭方圆几十里的能量积蓄也随之一同投入圣骑士的殉教,他爆开了! 科尔曼四肢首先脱离,弥留成四道被烈火瞬间焚噬的黑影,与他最晚消失的头一起变成炭黑,为北苑的夜空造就了一场白昼。 聂格福、艾琳思貘、摩多,他们无一不是凝视着那个腾空滞留的大火球。 圣光涌动的漩涡在火球表面形成,幻化成怪异的巨口。 那东西从圣徒自爆产生的漩涡里探头出来,无时不再变化形态。 仿佛足够充沛的圣能让它无法在短时间内,塑造好得体的造型。 该是龙?是猛虎?是任何一种现实不存在的圣兽? 才能体现出主制裁亡灵,扫荡不洁的威严面容? 它的扭曲变化明显是在塑形。 圣光太随性了,它似乎认为在它的照耀下,具有生命的,不具有生命的,都该敬畏无疑,因此它要好好地展现主上的威严。 就是这么幼稚的思考,颇为情绪化的改变形态—让它在毁灭北苑前,受到了来源不明的攻击。 那攻击着实出乎了每个人的预料,包括高进本人,亦大张颌骨,朝遮住他视线以及整座镇守宫殿的光影后端望去。 一团比科尔曼自爆小上很多的气流,不,应该说是,用声音割碎空气,使其出现龟裂状的空气团,正贪婪忘我地逼近漩涡中心。 银发飘扬的女士还是那么奔放,高进被女士那“及时”的参战“感动”到颚骨脱节:“她大概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吧?!” “科琳娜女士,快后退,趁你还有时间。”高进拿出电磁板,对于一些懵懂无知的旅行者,他应该做到点到为止的奉劝。 比如刚刚获得了超人一般能力的科琳娜女士,她本身有办法对付圣光,又加上得了一套新宅子,疯癫性子让她浑然忘我很正常。 但他必须要让科琳娜女士明白,眼前这一团毁灭能量球里,聚合了一位高阶圣骑士的生命源泉,以及一只圣兽的全部精神。 科琳娜女士驾驭着她超音速的音爆球,在阴沉漆黑的夜空里,宛如围着聚光灯折射挑逗的浅银色萤火虫,寻找者切入地点。 她显然听到了拆解者的喊话,却没有通过电磁板另一端回示任何音讯。高进只能听到她在狂放大笑,尖叫,踩着火球尖叫。 “你好像玩儿得很疯的样子。”高进卸下了全神戒备的重量,两侧肩胛骨落了下来,他半开玩笑地说:“那你就找它的阵眼。” “阵眼?阵眼是什么东西?哈哈!好爽啊!高进大人,我觉得,圣光能让我加速!”科琳娜的声音,震碎了高进身后的肖像画。 那不知是李奥瑞克皇帝什么亲属的肖像,以他们高高在上、蔑视低微者的眼神,整齐地排布在一面大理石墙壁上。 当科琳娜女士的嚎叫,从电磁板里传出时,肖像画里的人都像是遭到了腰斩,连同画框从中折断,再被无形音波搅成粉碎。 高进晃了晃他头上的犄角,那东西在科琳娜放音爆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主动释放出一个飞碟状的电磁脉冲盘,为他屏蔽了所有噪音干扰。“科琳娜女士,绝不是圣光令你加速了。你现在最好找到那爆炸核心,将它摧毁。”高进泼了她一盆冷水。 “哼,高进大人,我可不知道你是个善妒的人?难道你不能看见自己的属下,受到圣光的青睐?”科琳娜尖声嚎叫着,她的声音随着音爆团或远或近跳闪,而变得忽然朦胧,又突然激亢到不行。“话说回来,你给我布置的任务,我都好好完成了。” “那不是任务。”高进摇着头,“那是交易,我尊重科琳娜女士你所有的意见,我相信我们之间可以变得很坦诚,很平等。” “但是—”高进拖长声音,很严肃地说:“我容不下欺骗,橡木箭的回收工作你就没做好,还私自跑去恐吓艾丝美拉达女士。” “在这个紧张阴沉的大环境里,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应该三思后行,你最好收敛不可一世的态度,否则你会失去你的大房子。” 科琳娜女士从高进低沉如吟的语调里听到了绝对的不善,她马上做了个鬼脸,顽皮地踩停了音爆团,朝镇守宫殿欠身致礼。 “高进大人,我不想失去我的大房子……我发明了一个新绝招,能挽回我不佳的业绩。”科琳娜女士的音爆团又开始动了。 这一回她显然认真对待了,音爆团当空分裂成无数个小的音爆点,漫天抛射银白弧线,像是电视频道没有讯号时出现的雪花点。 黑色,白色,星星点点,只有这两种单纯至极的颜色,那种骇人的密度在抵达北苑上空时,骤然朝高进面前的目标体加速移动。 也可能是太过吵闹,亦或是音爆帷幕隔绝了外界声音,这一瞬间世界对高进,对北苑见到这一阵势的生物来说,是绝对安静的。 雪花点从慢到快加速,只用了短短几秒的时间,它们抛射的速度受到一个重力牵引,猛地坠入圣光漩涡内,触发了一场大战。 咚!咚!咚! 让人心跳加速且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镇守宫殿的砖瓦缝隙里强行进入,把高进脚下的走廊震荡得颠簸起来。 埋在地板里的奥术珠子颗颗钻了出来,看来这些珠子意识到,镇守宫殿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攻击,于是跑出来为宫殿附加咒术。 高进望着那些飞离地板的珠子,次第升上廊顶,散射出的淡紫色光芒照亮了他的颧骨,宛若苍茫星辰排列成一道新的银河。 这银河诡秘地向唯一的观众报告,他所在的宫殿属于古神阶级,属于黑暗精华的大宝库,它不会轻易坍塌成废墟。 它的每一根梁柱,每一块砖瓦都被这些珠子加持了安稳无虞的秘密,镇守宫殿紧急启动了防御大咒,变成了蓝琉璃体。 艾琳思貘和摩多钻进暗之母树洞的那一刹,发现毗邻的镇守宫殿变得苍蓝透明,就好像是因圣光或是女妖的攻击而燃烧了起来。 摩多从没见过艾琳思貘哭过,但那时她是真的哭了。 嘴里含含混混地叫着“拆解者大人”的名字,仿佛恋爱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心酸少女,兀自肝肠寸断。 摩多苦笑着为她递上手绢,扶着因音爆打击而不断摇晃的树干:“艾琳思貘,那是女神为镇守宫殿施加的魔法祝福。” “真的?”艾琳思貘虎着双眼,不假思索地逼问他。“当然是真的,高进大人一定知道祝福的事,他可不是傻瓜。” “你是说那个养了憎恶的女人?她为这宫殿祈祷过?”艾琳思貘揉了下脸,装成游刃有余的模样,看向半空里那个闪烁的亮点。 摩多顺着她仰脸的朝向看去,不禁瑟瑟发抖地对她说:“至少她是女神。呃,也许我们从今以后,会有两个女神要膜拜了。” 他手指着正挨痛揍的圣光漩涡:“圣光根本不是那女妖的对手,幸好她和拆解者大人一伙,否则,她要毁了这地方易如反掌。” “喂,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暗精灵技术就能隔绝这种危害。”艾琳思貘是说暗之母上鼓起的黑色树胶泡。 几乎在镇守宫殿奥术珠子飞起来的同时,暗之母也监测到了有害噪音的来袭。 它树皮下用以抵御音爆攻击的树胶泡纷纷充盈膨胀起来,一眼望去连绵不绝,仿佛是人突然患上了皮肤过敏,起了一大串疙瘩。 但就是这种简单的处理方式,将任何误射来的音爆点给吸附、分解了,艾琳思貘见到了一幅美妙的景观:曳来的大片音爆点落到了暗之母上,然后它们欲图撕裂树皮杀伤里面的生命,却被树胶蠕动产生的共振给抵消了,于是,银点撞击漆黑,淡化成波纹散去。 北苑出现了前无古人的诡谲对比,圣骑士耗尽生命,加上奉献了一只圣兽,才形成的大杀器,正被大片雪花点残忍穿刺。 漩涡里仍在塑形的东西,一会儿变成扭曲的兽头,被大片雪花点撕成碎片,一会儿又变成巨人手掌,想要抓住飞来的苍蝇。 但科琳娜女士仿佛不知疲倦,她背靠圆月,孤高与骄纵,发出“哈哈哈”的狂笑声之时,蹄爪不歇地扔出音爆点。 她这技能显然是进化了,弹指甲的声音,吐口水的声音,跺脚的声音,旋转起舞的声音,都能使她发出千万个小颗粒来。 她认准了那个骷髅兵所在的方位,既是为了卖弄,又是为了向他证明“啊!看看你科琳娜姐姐是多么能干啊!”这种事儿,不要钱地丢弃她胸腔内浩瀚无比的怒吼。 直到圣光漩涡再也形成不了什么东西,最后一次塑形,圣光耗尽所能,变成了一个接近完全体的四翼天使,金戈铁马刚站起来就遭到了一轮“喀秋莎火剣弹”的洗礼。 音爆剐碎了四翼天使的甲胄、躯壳,使祂金光灿烂的面容烂成蜂窝。 终于,天地间发出了一声空旷的吼叫,两颗冒出紫光的东西,带着一串亮晶晶的溢彩,从空中径直砸在了北苑正中。 紫晶冰封成了圣骑士科尔曼留在这世界上的,唯一遗物。 这场盛大舞会的表演者,徐徐降落。 科琳娜女士为了今晚的演出,特地换上了一件织满银色亮片的长礼服,裙摆拖曳在后脚跟上衬得她髋下双腿修长,以及大开V后背泛着一层樱花粉,使她那张重焕了青春的脸孔显得更是妖艳绝代,一如二八妙龄。 她踏云追月一番,又放声歌唱了整晚,仿佛她这一生就是为了在今夜绽放。 月色粘稠,在暗黑大陆永不落幕,如果正义的力度不够,将永远无法击散被黑暗精华腐蚀的天空,任何一丝圣光也别想轻易钻进来。那些受圣光眷顾的能者毕竟少之又少,而他们往往又喜欢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常人所不愿涉足的荆棘之路,步向危险。 高进仰望的夜空,和科琳娜、艾琳思貘、聂格福等人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只是他所感受到的,是一个玩家最顽固的夙愿—代入感。这是个混乱险恶的世界,是个充满了未知变数的世界,是个对他而言资源丰富的舞台。 高进第一次走出室外,他从大墓园步行至北苑镇守宫殿,跟在艾丝美拉达女士的身后一路畅行无阻。 但现在,外面那副拳套正朝他闪露出神器特有的光泽,这和消灭了几名冒险者意义不同,这是一场他真正意义上的完胜。 “这战斗还真是史诗啊……”高进宽大的髌骨,碰断了几株朝他游来的暗之母根须,它们喷出的黑油溅落在高进骨头上,又因为那骨质十分光滑而滴落。 他头上的犄角,正对飘然而至的[灵魂咏者]科琳娜女士,后者展开她藕节般滑嫩圆润的臂膀,拥抱着夜幕。 聂格福及一帮森林地精静观其变,暗之母那无数个树洞里钻出了许多他的黑暗同胞,艾丝美拉达女士的殿门被打开,从里面迈出他整个大队的兵力。这些高大威猛,且凝神不动的进化亡灵,从森严肃穆的眼洞里漏出冰魄蓝焰,是烘托高进威严的最佳仪仗。 科琳娜女士极为舒服地掀开了眼帘,面部表情的变化仿佛是冰雪在消融:“高进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她发现召唤她来此地的人,头顶生有犄角且少言寡语的骷髅兵,屈膝将那副拳套戴在了自己手上。她内心一凛,产生了一种赶快逃走的危机警告。毕竟,她印象中,她总是受到生活的欺骗和伤害,受到这世界不公平的待遇,淹死在未竞的梦想之中。 这庞大到刚好盖住银月的身影,如同风云际会的蜃幕一般快速蔓延,在北苑最核心的地方遮住了想要逃走的科琳娜女士。 “呃,高进大人,我发誓,我会回收所有的橡木箭。但我想,我为您提供的情报服务,应该可以弥补……”她惊慌失措地辩解。 高进上臂抬起,紫晶冰封掠过他的胸膛时猛然停留,他捶击胸膈骨时发出“嘭”的一声,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让科琳娜看呆了。 而他身后的大队,以及在暗之母上露出身影的人们,都以极为严肃的高规格敬礼,让这北苑响起了一阵毫无杂乱感的叩击声。 “我谨代表大墓园,苏南科尔阁下,以及鄙人麾下三个大队的战士,对今夜舞会的主角,我们永恒的科琳娜女士,致敬!” “致敬!”从暗之母偏暗的角落里,传出一道尖锐出众的激动叫嚷,摩多正趴在树洞上,望眼欲穿地盯着那位银色美人鱼。 “艾琳思貘,也许是光太暗,我当初竟然把科琳娜女士当成了女鬼……” 他发现许多道目光正盯着这个方向,在钻回树洞前扔下了这么一句。 而艾琳思貘对他的话根本无动于衷,她深情且动容地凝望远方:“他会是一个温柔的人吗?善待我们就像善待她一样?”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科琳娜,她像未经人事的少女一般立在高进的阴影下,束手无策:“你赞美了我?是真的吗?” “如果我在成为女妖之前,有人肯这么赞美我一句,我想,我会像一只满足的幽灵那样,慢慢地飞起来,再消失。” 长有犄角的头骨降下一些高度,用嘶哑阴沉的声音说:“灵魂咏者,你不会变成幽灵的,你可能会变成蝴蝶,或别的什么。” 第28章 银杏观察者。 [你不会变成幽灵,你可能会变成蝴蝶。]……奥迪斯托塔莎在她的小本子上记着些东西,写好了之后她一直对那两行字傻笑。 奥迪斯托塔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北苑危机解除以来的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能够很安稳地睡着,具体原因是她们换了主人。 她蠕动根须状的腿部,无声无息地来到姐姐身后,借着奥术珠子发出的光,她发现纸张上是两行潦草的,颇像蝌蚪的字迹。 她捂上嘴巴努力不使自己笑出声:“姐姐,这是语录吗?” “我觉得人类的文字很美,在你睡懒觉的时候我曾自学过一些。”奥迪斯托塔莎拿羽毛笔敲打羊皮纸张,嘴角溢满了甜美微笑。 “是啊,是啊,所以你有能力把拆解者大人说过的话,偷偷摘写下来?”妹妹托塔拉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姐姐,笑眯眯地说。 托塔莎变得颇为羞涩,她将小本子铺在胸前,像所有思春少女那样动情地忽闪一对儿明亮的眼睛:“这是最美的情话了。” 托塔拉不忍心看她单纯的姐姐越陷越深,于是她把笑容敛去,视线对准了双塔结构的李奥瑞克城堡:“可他也是最遥远的人。” 她姐姐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流露出托塔拉从没见过的坚强笑容,往北苑一片新开辟的绿野游去,腿部根须攀上许多微小藤蔓。 藤蔓本身具有异常浓郁的自然能量,这片名为[银杏观察者生态园]的绿意盎然之地,是那些带来[银杏之种]的地精们筹建的。 假如藤精每天花一定的时间在该生态园内淬炼洗涤根茎,她就能获得与自然更加紧密的联系,受到自然的祝福,强化己身。 托塔拉出神地望着受到藤蔓缠绕,被一只只森林妖精幻影环绕身体,从而变得僵若顽石的姐姐,眉头颦得很深,忧心忡忡。 银杏之种对黑暗精华培育起来的植物并不友好,生态园刚刚开放的那段时间,她曾亲眼目睹许多藤精姐妹被自然能量吸干。 现在,不断飘浮着萤火虫微光的生态园,它最初的肥料就是由那些姐妹们枯萎的身体,合成的,因此产生了一定的亲黑暗特性。 她姐姐的变化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她只记得姐姐从萌生意识那天开始,就一直是个怕疼、怕腐朽的姑娘,瞧瞧她现在…… 承受淬炼疼痛的辛苦,托塔拉试过一次就不想尝试第二次,但她姐姐可以站在里面。 将树藤合起来把自己变成一株渺小忘我的草,焊在那个绿光粉尘飘逸的大自然召唤阵里,一站站一天。 “姐姐,这不会是最好的选择。”托塔拉咬紧嘴唇,转身离开生态园。 这儿对她来说意味着蜕变的折磨,她不想被折磨。 “但我也有自己的办法。”托塔拉朝生态园北翼,一座由旧北苑哨塔改造成的建筑游去。 她要去那边汇报当日生态园的环境监测数据,该数据收集的授权方是[银杏观察者]。 她直接与银杏之种的拥有人,[银杏观察者]聂格福将军接洽,一个拥有紫发蓝眼、淡绿皮肤的半长耳精灵,喜欢微笑的男人。 为了获得在北苑的居住权,和收集更适宜精灵居住的环境资料,来自遥远[铁橡木与银杏联邦]的聂格福将军撒下了那些种子。 他自称将军,其实他并不是个将军,他在担当先锋队哨兵队长攻打北苑之前,只是个热爱自然、深谙种植之道的非典型地精。 现在,他的才能得到了充分发挥,介于他带来的那些种子十分为艾丝美拉达女士看好,哨兵领袖为她的所作所为深深地忏悔了。 她为她的居心叵测找到了很好的借口,那就是她之所以迫切选择与圣理之门合作,是想要借圣光的力量修复存在,真正复活。 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将她的看家本领完全运用到李奥瑞克地宫,比如说纠正暗之母的长势、使树液人得到超智慧进化等等。 大大咧咧的托塔拉当然不信诸如此类的“官方说辞”,被调离高等精灵镇守宫殿的时候,她确信女士是遭到了绝对软禁。 银杏观察者生态园里,供藤精淬炼身躯的自然召唤法阵,就是由名为艾丝美拉达的自然永动机提供着能量,她失去了权威。 [玫瑰爵士.科琳娜.灵魂咏者]女士,她有个挺长的封号,是御赐的,北苑所有人都这么说,她如今代管或将一直代管这片区域。 “说起来……”托塔拉抬眼望去,北苑的上空无时无刻不有三三两两的女妖飘过。 拥有极远视野的女妖充当守卫,是托塔拉能尽情睡懒觉的另一大原因。 这波巡逻过去的女妖保持着低速飞行,且瞻前顾后的姿态,充满了与静谧安稳不同的紧张气氛。 “那个叫瓦拉的女孩儿,她刚来北苑的时候,总是喜欢低头哭泣。半夜三更,突然从生态园里钻出来,把人吓个半死。”托塔拉所言是指那波巡逻女妖里,拥有名字的唯一一个。 “毕竟女妖里能说话的,不疯疯癫癫的,最多也就那几个。”她顽皮地想。 藤精在焕然一新的北苑区域里行走,她油绿的藤条拖得很长,在砂石地上发出“哗哗”的扫动声,活像是一条竹叶青蛇。 她将行经由咬人松、尸臭蔷薇、腐烂柯基草组成的防御圈,可能会遇上少数会说话的树液人。 “喂,你好,大脖子。”这不就遇上了? 树液人缓慢行走着,当它听到有人叫它,便扭过长着一颗大树瘤的脖子,发出草叶摩擦的声音,模糊不清,也段不成句。 “晚,晚上好,托塔莎,小姐。”托塔拉深为生态园的神奇作用感到惊奇。 短短几周的时间,就有这么多黑暗植株得到了自然能量的影响,发展成拥有语言能力的物种。 “晚上好,虽然你叫错了我的名字。”又是姐姐,她人气极高的姐姐。 托塔拉有一点嫉妒地说:“你又在一个人修剪植物了?” “呃,那,是。”树液人举起暗影剪刀,努力想要组合好词句,但表述复杂的句子对它来说又很难,于是它只好用剪刀手柄捅了捅脑袋,这时它腹部的黑铁舱门打开了,这东西是个挺煞风景的玩意儿,托塔拉一直都觉得。 怎么说,它破坏了自然的和谐? 里面探出一颗拥有贪婪笑容的地精脑袋:“嗨!托塔拉妹妹,又要去找我聂格福兄弟了?我不得不说你混了个好差事。”暗精灵把露在外面的脑袋向上转,对迷迷糊糊戳自己头的大傻帽叫道:“博泽!你这笨蛋!我教你说,‘是,可爱的小姐。’” “是,可爱的,托塔拉小姐,博泽在修,植物。”树液人歪着头,磕磕绊绊地说:“它们都长高了,要,要修剪。”树液人由于紧张流下了一滴疑似汗液的透明体,滚落到地上被迅速注入了一股来自生态园里的自然能量。 几秒钟内,变成了一株手舞足蹈的恶魔草。 托塔拉盯着与她小腹齐高的恶魔草,发现它上面三个绒毛鬼脸正有脱落的迹象。 像恶魔草往树液人成长一般需要数周时间,而自从生态园建立起来以后,北苑里的树液人成了最不罕见的东西,它们俨然占据了生态链里的最高位。 “哈哈。”托塔拉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大脖子比你更懂得遣词造句,摩多先生。”要不怎么说地精都是惹人生厌的生物?仗着有些高级智能肆意看不起比他低阶的生物,相比而言,艾琳思貘游侠队长是他们中的一个特例。 她浑身找不到地精普遍的狡黠影子,每次遇到独行的托塔拉都会随和严谨地护送一阵子,又让人觉得那是在她的职责范围内,使人不会觉得有所亏欠。“哎呀,可惜,艾琳思貘队长是女性,不然的话……”托塔拉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上次北苑危机之所以形成,是因为防御基建十分简陋,居然能让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参观,将李奥瑞克城堡变成了一个冒险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高进在向科琳娜女士交还防务时,曾如此评价北苑危机。 因此,科琳娜女士走马上任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造北苑防御体系,威胁暗之母里的暗精灵与黑铁矮人,若是不能提供有效的防御支持,将迁移暗之母。她可不管暗之母是为了讨好谁才建的,也根本不怕什么盖修姆神教大神官[奥迪耶夫]大人。 咬人松、尸臭蔷薇、腐烂柯基草这类亡灵植株,就是盖修姆神教投放北苑的半机械生物。关于这个教的奥义,是恪守古神“机械至上,形神合一”之教条,致力于亡灵植株的进化,聂格福建设生态园时就受到了奥迪耶夫的支持。 托塔拉相信,如果没有科琳娜女士从中斡旋,那帮只会制造废物、垃圾的暗精灵和黑铁矮人,会一直居住在那棵畸形的大榕树里苟且一代又一代,哪怕北苑里的亡灵死光了,人类冒险者踢翻了李奥瑞克的旗帜,这些唯利是图的生物,都只是冷眼旁观。 现在不一样了,科琳娜女士把它们拉入了战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到她有科琳娜女士那坚强的后盾,不管她是出于对亡灵植物的同情,还是出于对她主人的负责,托塔拉都在心里对这天生拥有领导才能的女士,表达了虔诚与信赖。 “托塔拉小姐,到聂格福兄弟那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我需要护送您吗?”摩多当然不想做这种事,但眼下的局势谁都看得出来。北苑里各个势力必须改变以往消极共存的现象,把同仇敌忾、一致向外做到里里面面。 “当然不需要,摩多大人请继续您的巡逻任务吧。”托塔拉露出个玩味的笑容,她当然晓得以貌取人的摩多看不上藤精。正是因为这种口是心非的敷衍,她才讨厌地精生物。 摩多不动声色地坐回他的舱室,朝托塔拉摆了摆手:“那祝您晚安。”就是怎么虚伪,这些天生的好利之徒,哪有什么诚意?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拂面的气息降临了,夜之触手轻轻地揽住了托塔拉的肩膀:“托塔拉。”那把声音冷淡虚无,充满了令人悲伤的感情,不过托塔拉不会为她感到悲伤,她能学会说话,就证明她拥有比其他女妖更好的资质,未来可期。 “真是一阵风把你给吹来啦。”说了个冷笑话,托塔拉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瓦拉携她两名低垂头的女妖守卫落了下来。 “北苑还很不安全,我刚发现你和摩多队长有一番交谈,觉得他是想要护送你去银杏观察者那里,有什么误会吗?”女妖飘到即将合起来的舱门前,猛地伸出她毫无血色、且惨白到看不出掌纹的手,那指甲盖也全都效仿科琳娜女士,留到一尺长。 摩多赶紧揿动按钮将舱门打开,他发现一袭白裙的女妖正仰头观察树液人博泽。 “我想,你没有听错,瓦拉小姐。”摩多嬉皮笑脸地从座舱里跳了出来,然后他把舱门关闭,拍了博泽一下:“走吧,笨蛋博泽。” “摩多队长,我提醒你注意。按照近日颁布的《北苑安保条令》,你必须规范你对待其他种族的言辞,无论女妖、黑铁矮人、暗精灵、银杏地精或是藤精及一切黑暗植株。”瓦拉面无表情,双眼甚是空洞地盯着前方,仿佛是来自另一层空间里,幽魂的注视。 异样感掠动了摩多背上的汗毛,让他体会到了一种与死亡面谈的恐惧:“我,我会的,我会尊重他们。” “这就好。”女妖简短说完,留下藤精和大惊失色的摩多,震荡衣裙,发出划破空气的锐响,瞬间和她的两位女伴越上半空,往东北方游弋而去,依然是那样走走停停,警戒四周的样子。 “我猜,我们的交谈都在这些女妖的掌握之中。”摩多望着女妖缩小成一个白点,喃喃地说。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像我们藤精,就不会有什么秘密。”托塔拉拒绝了摩多好心的护送,尽管后者很真诚、很绅士地恳求,她都没有给摩多的巡逻任务造成什么不便,后者最终耷拉着脑袋返回树液人座舱,慢吞吞地走开了。 瓦拉收回目光,眼角余光射向双塔中的一座,其中第三层今夜注定金碧辉煌:“听着,女士她去参加册封仪式了,我们必须守好北苑。”一时之间,北苑上空掠过近百道银白影子,空气褶皱触发了极其迷幻的光影效果,女妖们仿佛从另个世界被她召唤而来。 女妖们并不能像她一样张口说话,并不是每个灵魂都很坚强,愿意进入生态园淬炼精神,所以瓦拉俨然成了北苑的代理长官。 她分配完任务,女妖们默不作声地四处飞散,由各自的音爆球罩着,离散的速度堪比流星寂灭。 瓦拉的任务很简单,她没有固定的巡逻范围,只需要游去她认为会出现不和谐的地方看上几眼,她会着重注意种族间的紧张氛围确保科琳娜女士巩固权威前,北苑不出乱子。 女妖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瓦拉恨透了和富家女私奔的未婚夫。 但现在,她不再仇恨,自从进入生态园淬炼过精神以后,她学会了心平气和,力量反而增强了许多。 比如她的音爆飞行,就是姐妹们中的翘楚。 “科琳娜女士也不是万能的,她曾教导我们,女妖的力量来自仇恨、遗憾、失望,其实那只是她的个人经验。” 瓦拉钦佩科琳娜.灵魂咏者女士,但艾丝美拉达女士的自然能量和聂格福将军的银杏之种,让她开拓了自己的视野,无形中得到了精灵丰富的知识储备。她懂得,希望更能为人带去力量,负面情绪能改变一个人,只有希望,才能塑造一个人。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特别的,是不是除科琳娜女士之外,世界上唯二能独立思考的女妖,但生态园一定是改变女妖阶层的重要途径。她本能地朝生态园游去,在那儿发现了两位壮硕的黑暗林精,它们是银杏之种与黑暗精华融合后,滋生出的半神肉身。 浑身由一层灰蒙蒙的暗影烟雾笼罩,半人马的模样充满了神像的威严感,此时那两个家伙正扛着暗影标枪,站在那打哈欠。 “按我的级别,无权申斥两位大人,但你们的责任很重大,我可以提交银杏观察者来管。”女妖的声音把黑暗林精吓得都站直了身子,作为半神塞纳留斯的子女,他们也没有想到一出生就受到了黑暗精华的控制。 他们曾一心想要反抗银杏观察者的束缚,但银杏观察者中被称为[大植物学家.托纳瓦加.阜草者]的家伙(其实是一名由盖修姆神教借调至银杏观察者的自然学者)显然拥有对付半神之子的办法。 林精兄弟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帮助北苑镇守生态园。现在,连打个盹都要被人管着。 对方还只是一名女妖。“放心,女士,我们会铭记在心。”兄长扎塔裘斯用刚硬的精灵脸孔,骄傲地昂视着女妖。 “女士,你下次使用生态园的时间,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弟弟因菲诺斯则较为懂得审视夺度,抱歉地叩了下前蹄。 “嗯。”女妖的声音随着她的离去显得有些拉长,“这就好。” 警戒者的任务就快要完成了,虽说女妖不会疲惫,但能换班休息她们也会很高兴。“最后一站,就去那边看看。”瓦拉说到底也只是个还没结婚的小娘皮,也有她顽皮的一面,她早就被双塔第三层,那显现着古老奢华排场的宴会光影给吸引了。 “据说今晚,皇帝陛下也会莅临现场,为拆解者大人和北苑作战有功的科琳娜女士册封爵位。”瓦拉踩着她的音爆球,小心谨慎地往双塔斜投而来的高大阴影下移动,她这种做法明面上并不被许可,但塔楼的冷血弓箭手视力也很好,不会随意放冷箭。 早在宴会开始前两天,这附近就被冷血卫士们排除了数遍,现在暗地里也有不少战斗精英埋伏着。她之所以敢这么做,也完全是因为女妖阶层借女士的光,如今正是战功赫赫的代名词,尤其背靠苏南科尔大人,没人敢拿女妖怎么样。 她作为警戒者,工作范围只到城堡脚下,再往前走她就超出了工作范围。“现在是休息时间,让我看看册封骑士的盛况吧。”瓦拉像只偷腥的猫咪似的眯起了眼,贴近城堡被岁月侵蚀的灰白岩壁。 正当她要顺着第三层回廊看个近景时,突然被正下方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吸引了注意力。这影子左顾右盼显然不是在做什么好事情,而且他很认真,认真到瓦拉落到他后颈时,他都没在意。 瓦拉对这样一个神秘人没有任何印象,简单说他是个骷髅兵,比普通的冷血卫士高两三头,头上竖了根粗骨刺,很粗鲁的样子。 他半蹲着用手骨敲石板,发出不为人知的轻响,然后又摇摇头站起来,望着银月悬挂的方向后退几步,再蹲下去敲击。 “是在挖金币吗?骷髅人挖金币有什么用吗?难道是暗之母有人指使他这么做的?这个盗窃犯!”李奥瑞克城堡是冒险者们心目中的财富聚集之地,地板下面藏着金币也不是不可理解。 “宝藏挺不好找啊。”正义感爆棚的瓦拉,揣起手冷笑。 第29章 李奥瑞克的宝藏。 高进是从宴会开始前无聊的等待中溜出来的,先是大批穿戴坎都拉斯时代卫兵白金铠甲的冷血卫士们执戈出来。 他们有板有眼地占据了三层那个设有王座的大厅,分设两旁,高进按照苏南科尔的嘱咐,换上了他能找到的最好着装。 高进效仿中世纪骑士,出征自备武装的传统,从他的战利品当中找到了不完美的紫罗兰怨火套装,“对,这样才像个骑士。” 高进相信当时苏南科尔一定是抱着看好戏的目的,龇着他的门牙笑话高进被一套铠甲压得摇摇摆摆的样子,“要掌握平衡。” “大人,我以前是个咒术师。”高进不知道科琳娜是不是偷偷地笑了他,反正他窘迫地回过头时,那女人把脸转开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没有靠谱的锻造大师,只有黑铁矮人那里有,你如果和他们关系处得好,也许可以打造一些轻薄的。” 高进重新审视了苏南科尔的穿戴,他贵为大骑士都只能穿妻子赠送的黑铁铠,可能并不仅仅是为了怀念,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黑铁矮人。“我的这套,可能更沉一些。”苏南科尔开玩笑地说。 “我们到的有点早,还是等等再来。”苏南科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开了,每当他路过一名冷血卫士,那些因高进才得以进化的骷髅战士,便纷纷举起斧矛行礼。 高进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后,迅速脱掉了这套让他不自在的死人衣服,他把紫罗兰怨火扔到了对此一幕聚精会神的科琳娜女士面前:“帮我收好它,我要去办点事。” “大人,我可以代劳。”科琳娜女士满怀骄傲地将铠甲收拾起来,跟着他飘了一段距离,女妖遮住了头顶悬挂的奥术油灯。 “不,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科琳娜女士挺不开心地应了一声,飘回了觐见之间。 这一次成功解除北苑危机,受封骑士勋爵的礼遇是高进可以想象得到的,他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除了他没有料到紫罗兰怨火他根本穿不上:“这个世界受游戏影响还挺深啊,像紫罗兰怨火圣骑士六十级才能穿戴的装备,的确是需要相当的力量水平。” “咒术师果然是穿不上。”高进走出李奥瑞克城堡,回头看了一眼那有棱有角的苍劲建筑,它的巍峨它的高耸多年来未见衰退。它曾经像位坚韧的渔夫,坐在坎都拉斯富饶的海岸线边,用心垂钓,一直到海枯石烂,仍兀自坚守。 “坎都拉斯王国的财富,它文明的硕果,绝不可能像苏南科尔身上的黑铁铠,只代表上个时代的遗物。”高进颔首沉思,对他记忆中一个忽然闪烁的光点进行捕捉、探究,“想象不到的财富,我记得围绕这城堡,就有非常重要的财富。”要换个视角。 冒险者经过重重试炼,他们打通了北苑,杀死了无数暗精灵以及鬼魅骷髅,来到了这最难攻略的城堡下面,他们安营扎寨。 “对,一个营地,叫什么圣理之门远征队?是的。”高进参照他所操纵的角色,于天梯模式无数次随机改变的地图中、找到李奥瑞克大城堡的经验,趟入被阴影掩埋的平凡角落。 大城堡右手边一个可容纳两人同行的小凹陷处,谁都不会在意。 “其中叫[蒙菲奥娜]的女性圣骑士NPC,她曾交给玩家一个探宝任务。说是李奥瑞克皇帝疯癫之前曾在大城堡下面,建设了不下一百个宝窟,他们圣理之门远征队找到了其中九十九个,唯独有一个最重要,怎么找都找不到。”[月光蜿蜒,向右向左。] 高进托起颚骨思索着,终于他得意地叩动了一下手掌:“对,想起来了,在任务文书里有这样一条线索。梦菲奥娜说,这是一首诗歌里的一句,据他们推敲与找到李奥瑞克财富有很大的关系,想要把这任务交给玩家来完成,奖励是那宝藏里的一件。” “一件?莫名其妙,我全都要。”高进立下了必要找到该宝藏的雄心壮志,他说干就干,照着月光投映地上的微白光泽,敲击每一块被光泽沾染的地砖,结果这些地砖全都结结实实的。 “不对啊,没有那么难啊……我记得任务中,是踩遍有月光照射的地砖。” 对于擅长挖掘游戏彩蛋的人来说,遇到困难不会让他感到绝望,相反,会激起他更加顽强的探索欲望。 高进对这个凹陷处有非常深刻的印象,它大致上属于皇宫附近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围绕弑君、篡权、暗杀、阴谋等等词汇的交谈都在此处进行。 游戏中,每过两分钟,就有一道月光越过高高的城墙,投下一丝光亮。 光亮蜿蜒连成一线,玩家只需要在十秒钟之内,沿右左右左的顺序依次踩完地砖,宝窟就会“轰”地一声在他面前揭开一条暗道。 高进眼中的红色火焰,颇为贪婪地抖动了几下。 “站那儿别动!”正当高进琢磨到了一点新思路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叫喊止住了他的动作。 在这么黑的地方敲打地砖,高进也晓得该有多离谱,况且他还是即将受封的骑士勋爵,于是他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慢慢转身。 “我说了,让你别动。”“好吧,我不动。”拆解者低沉道,“如果有什么误会,我想我可以解释。” “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解释都留到科琳娜女士面前。”高进不用回头,他都知道一定有只女妖手握音爆球,盯着他。 “我该说我是科琳娜的头儿吗?不不不,她才刚刚获得实权,我不能靠这挑衅她的权威。” 高进蜷起指骨,握成了双拳,再缓缓放下来。 “我告诉你,别乱动!” “喔喔!姑娘,放轻松,放轻松,我猜你是女妖对吗?唯二能说话的那名女妖,瓦拉姐妹。” “天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头上长角的坏骷髅。” 她对骷髅有什么成见吗?怎么说话的语气不太好听?生前是被骷髅兵干掉的? “我倒是没有打什么鬼主意,而你,是不是超过了你的巡逻范围?你收到宴会邀请了?”高进加重了语气,不怀好意地说。 他身后的女妖显然被掐中软肋,反驳的声音也不敢那么宏亮:“哼,你,你看来是冷血卫士里的一员,为什么鬼鬼祟祟的?” “哈!你没有立场了吧?瓦拉姐妹?”高进笑着揶揄她,举起双手转过身体,白裙女妖正悬浮在离他四五米的地方,隐隐做怒又不好发作的样子,着实让高进忍不住开心。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对你想要参加宴会的小心愿没半点意见。” 瓦拉既然被他正面看到,也就不再虚张声势,将一团扭曲的空气褶皱攥紧,音爆声降低到蝉鸣的分贝,发出“噗”的轻响。 高进眼洞里的红光抖动了一下:“不出我所料,你还真是个狠角色。先不说这个,瓦拉姐妹,不如你帮帮我的忙,来这边敲敲地砖,如果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拿出一部分送你,你觉得怎么样?” 瓦拉对这样的提议感到大惑不解,她首先不明白的是有什么身外之物,对骷髅兵来说是很重要的?“是金币吗?你需要金币?” 她嘲讽似的笑了起来:“很可惜,我大不了现在离开,而你将沦落到被上面的哨兵抓住的下场。”她抬头望了一眼钟塔位置。 那上面有两点冰蓝色的雾气,随着弓箭手的交叉巡逻晃动着,瓦拉发现对方长着犄角的头垂了下去,于是说:“你不如走开。” “什么?” “我是说,你不如走开,做点两全其美的好事。我不是为了参加宴会才来的,我只是想要来看看大英雄拆解者.高进大人。” “你呢,回到你的岗位上去,我可以当做这事儿没发生过。”瓦拉得意地摊开手,“然后,你永远都不要再打类似的歪主意。” 骷髅兵张开颌骨做了个好笑的表情:“有意思,瓦拉姐妹,你比你们女士有趣多了,像她总是疯疯癫癫的,做事超疯狂。” “而你,是有条理的。”高进昂起头来,突然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一条内部消息,非常非常重要,我认为你会想要知道。” “重要消息?”瓦拉狐疑地皱起了眉头。这骷髅兵给她的感觉很不好,阴森森的,她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话。 “对是的,重要消息。”高进故作深沉地靠在墙壁上,瓦拉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地砖,“聂格福你知道的吧?他给自己起了个什么诨号?” “银杏观察者,是银杏观察者。” “对,银杏观察者,他很快就要针对生态园征收一定的维护费用。” “维护费用?”瓦拉睁大了眼睛,她已经好多年没听过这种说法了,当她还是乡村姑娘的时候,倒是知道农业税之类的东西。 “我换句话说,就是以后你们再想去生态园泡澡,就要按使用时长缴纳相应数量的金币,你……”高进伸出手骨,指向目瞪口呆的瓦拉还有远处天空中巡逻的女妖们,“你以为我是骷髅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吗?你难道不清楚这李奥瑞克地宫也是暗精灵和黑铁矮人的老巢?他们现在要收金币,你说怎么办?” “金币……多贵?”瓦拉语塞地问,她声音弱小了不少,显然这事儿对她来说是个严重打击。 “这我不知道,我估计一个小时,要支付一个坎都拉斯金币。”骷髅兵的手指一直在晃,看得瓦拉眼冒金星。 “一个崔斯特姆金币,都够普通农家一个月的生活花费!更别说古币了!”她迷茫地叫嚷了一声。“太黑心了!银杏观察者!” “对,是很黑心,连亡灵的钱都要赚,亏我们还为他提供了容身之所。” “就是!”瓦拉不快地瘪起了嘴。 “据我所知,崔斯特姆金币是黑暗精华渗透以来,大部分生命存续地流通使用的货币。” 瓦拉点了点头,加以证实:“崔斯特姆是个很大的城镇,但他们的[生命共济军]严把入城规则,只收留圣职者或是冒险家。” 说着,她脸色染上了一层淡灰:“我们老家是离崔斯特姆很近的,当时食尸鬼攻击了我们老家以后,跑出来的幸存者集体向崔斯特姆迁移,但被他们拒之门外。我未婚夫……”说到这,她变得咬牙切齿起来,抿紧猩红的嘴唇:“和一个富家女用大把钱买通了崔斯特姆的守卫,抛弃了我们所有人……” “然后,你及全村的人都没逃过食尸鬼大军?” 瓦拉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不是食尸鬼大军。我未婚夫为了毁掉和我的婚约,或者说他怕我活着,会让他不忠诚的名声败露给别人知道,向生命共济军谎称我们这波难民里有人被食尸鬼咬了。” “好了,后面的事我知道了。”高进不想听她大倒苦水,谁都有点不愉快的经历,放在平时他还会耐心听听,但现在他很着急。 “总之。在我们那儿,坎都拉斯王国发行的金币含金量是最高的,最有价值,一枚可以换崔斯特姆金币十枚。” “对啊。”高进踩着凌厉有劲的步伐来到女妖身边,伸出双手饱含激情地握住她的双肩:“姐妹,你还在等什么?这下面就有个大宝藏啊。一块儿干吧!得到宝藏之后我分你一半,到时候你就能好好地利用生态园增强实力,攻破崔斯特姆也不在话下。” “不行。”犄角骷髅兵热切的招揽,给瓦拉带来的只有惶恐,她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怎么可以?我不能辜负科琳娜女士!” “宝藏又不是科琳娜女士的。”高进松开她,换了个沉重的腔调,抬起头望着银月:“我曾是个云游四海的咒术师,游历到坎都拉斯王国时,被李奥瑞克麾下的苏南科尔大骑士当成门客招揽,谁知道他们的皇帝早就疯了,这根本就是个大陷阱。” 他用手扶着额头,痛心疾首地说:“没过几天,艾丹皇子就杀了他父亲,我也在战乱中失去了生命。” “可这跟宝藏有什么关系?”瓦拉歪着头,好奇地问。 “不应该得到补偿吗?我们这些拥有自我意识的亡者,受上苍眷顾得以复生,不该追讨一些应得的权益?想想你和你的家人,想一想你的未来,任何努力不都值得尝试?”高进用力地振臂,指向那条逐渐变得黯淡的凹径,“财富近在眼前,就看你的了。” 瓦拉怔怔地盯着平淡无奇的灰色地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想你是对的,我一想到崔斯特姆,就好气。” “是啊,决不能让伤害了你的人好过!来吧,姐妹,贡献一点光明,让我们打开宝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发财吧。”为了让她吃到定心丸,高进手握犄角,“我能探宝,你能照明,天作之合。此时月光偏斜,寰宇俱黑,正是天赐良机。” “我能做什么?”瓦拉搓了搓手,唇角兴奋弯起。 “飞到那边墙头,朝这投射自然光。” “是这样吗?”瓦拉拥有很强的行动力,她决心跟着犄角骷髅兵一条道走到黑,她飘向凹径尽头那一截五米高的砖墙,用摩擦指甲发出的次声波,来触发一道射束半径约十公分的白光。 这让高进隐隐有种夜晚翻学校的墙,出去上网吧的错觉。 “对,你就这样打着光。”高进退后了几步去观察钟塔上的弓箭手,结果那些冷血弓箭手都一副凭眺远方的模样,谁都没有注意脚下发生的变故。“这样的防御体系,还真是漏洞百出啊。” 瓦拉不满地说道:“我要一直打响指你知道吗?这样很累。” “就快了,我快要想到了,你的响指触动了我的记忆抽屉,我觉得……”瓦拉坐在墙头上,幽怨地瞪着毫无建树的骷髅兵。 “你倒是动手挖啊,你让我帮你打光,不就是为了挖宝藏吗?”瓦拉太缺乏耐心了,高进可以把她定义成一个毫无见识的乡下女孩儿,怪不得她未婚夫会抛弃她和别人跑了。 谁都受不了她这种急于求成的性格,要强,还什么都不懂。 高进之所以选择跟她合作,只是因为科琳娜不在。瓦拉像个吃不了一点苦头的小太妹在上面催他,他也很苦恼。 “闭嘴!臭丫头!我们是一条道儿上的,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拆解者突然出现,把你撕碎。” “而你这种偷鸡摸狗的臭丫头,我能编出一万条理由证明我是发现白光,跑出来查看情况的!” 他对瓦拉的恐吓立竿见影,女妖怎能想到刚才还慷慨陈词的活动组织者这会儿居然翻脸不认人。 瓦拉气鼓鼓地望着自己的手,一副生无可恋打响指的样子,把高进逗得微微捧腹。 “对,小妞儿,就是这样,继续。” “我就想知道,你承诺的宝藏还作不作数?”瓦拉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她肯定以为自己掉进了骷髅兵的圈套。 “人要讲诚信,卑鄙之徒。”瓦拉知道她再逞口舌之厉也无济于事,这骷髅兵显然欺骗了她。“我诅咒你……” “闭嘴,我知道了,你看到这两排地砖没有?”“差不多二十五步,双排二十五步,五十块地砖。”瓦拉嘟嘴怨道。 高进按照某种规律踩在地砖上,“照着我的步子打光,快点,你不就只会打光吗?”高进低声吼了她一句。 瓦拉颇委屈地按他说的做,可渐渐地,她从光束扫过的路径,看到了一幕让人不敢置信的景象,地砖变得透明了。 .-- …… -. -…… 光束按照此步行轨迹从凹径入口,移动到墙壁下方时,高进背后竟然无声打开了一个黑暗入口。 瓦拉好奇地盯着骷髅兵在最后一块地砖前,向右再向左移动了两步,然后那个黑暗入口仿佛一块块垒起来的硬化玻璃,突然失去凭依中空陷落,致使整条凹径化成虚无的空间。 骷髅兵失足摔了下去。 第30章 克尔苏加德镇魂法衣。 这是个什么情况?谁能告诉我?在线等,挺急的。高进陡然觉得脚下一空,随即掉进了无限宽广的空间,空间范围十分大。 大到他垂直掉落五分钟以后,仍然处于失控状态,不能称之为失重状态的理由在于,骷髅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在这过程里移动。 “喂喂喂,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不应该是宝窟吗?”该死,难道这个照游戏架空的世界,也存在BUG一样的东西?怎么会! “这个时候,不该出现UI界面?系统提示我应该联系客服或点击卡死吗?”是啊,我总得有点穿越者的特权吧!混账! 的确是这样没错,高进曾经在仙剑1里拿到凤凰卵之后,凭印象走回他老家余杭镇,然后就发现那里变成了这种彻彻底底的黑。 网游里你遇到这种情况会有客服帮你解决,或是脱离卡死就好,但在单机游戏,你一个人的世界里,你只能和黑暗胶着在一起。 你漫无目的,游荡了半天、一天好几天之后,会发现你无论往哪个地方走,都没有出口,其实呢,你只不过是在原地踏步。 踏步—是的,茫茫黑暗里,只有一具发出珍珠白光泽的骷髅人,处在一小段垂直距离里上上下下个不停的样子,确实很搞笑。 跟他一起钻进来的女妖反正是这么认为的,瓦拉恨不得称赞圣光有眼,让这个不守信用,卑鄙无耻的家伙落得这种下场。 “我该怎么办?还要继续打光吗?”瓦拉打着响指在离他稍远的地方,环绕飞行,高进就用无比怨恨的火焰燎烧她那个方向。 “这是什么沙雕剧情?如果是BUG的话,你也应该跟我一样啊。”瓦拉对骷髅人的胡言乱语感到莫名其妙,她回头朝入口看看。 突然惊慌失措地叫嚷了起来:“怎么会!入口合起来了!这是什么陷阱?是地宫内的陷阱吗?”瓦拉捂着脸,异常悲愤。 “这当然是陷阱,而且只有我知道该怎么逃离这地方。”高进信心有余地挺直了脊骨,尽管他飞上飞下的样子很不协调。 瓦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瓜,居然还敢天真地相信一只骷髅恶鬼,于是她鄙夷地揣起手笑道:“别扯谎了。” “你这么说,绝对是因为你正处于真正的陷阱里。”瓦拉非常敏锐地往上飞高了几尺,“我在你头顶的位置,发现了什么。” “什么?”“一根头发丝。”“头发丝?” “对,是一根黑头发,很长,连接在你颅骨正中央,你被它系在了这黑暗领域里。”瓦拉非常认真地说。 “你判断力有问题,我觉得是一根弹力线。”高进也非常认真地回应,“除非我脑袋被门挤了,才会信。” “这根发丝好像是你自己长出来的,你难道不愿意看看吗?”高进没有理睬笑语晏晏的瓦拉,他是会有多傻,相信骷髅长头发。 耳听瓦拉的冷嘲热讽可真不是一个上位者应有的处境,他原本只是想要利用她帮自己打开宝窟,谁知道居然遇上了BUG? “好吧,我暂时把这不知名领域叫做BUG。按照原游戏剧情,我是在圣理之门营地接受任务,得到宝窟线索,然后找到宝窟。” “但圣理之门营地显然不存在,一个正常的人,他可能会参照不存在的线索,而找到宝窟的位置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么,自然会触发BUG。”没有任务赋予人,他却凭借“月光蜿蜒,向右向左”的提示找到宝窟所在,和开作弊器有什么区别?所以高进掉到了这个不明领域,和闯入燃烧远征未开始前的军团大门,掉进混沌领域的玩家一个概念。 “哼,真是个不容易相信别人的男人。”浮在一旁看好戏的瓦拉,她看起来镇定自若,其实满怀忐忑。高进好歹还知道他现在面临着何种局面?而女妖只有她为数不多的乡巴佬经验,她应该还八望着骷髅人有什么办法出去,“你自己看看,是不是有头发。” 瓦拉不耐烦地飞了过来,和科琳娜女士拥有类似的噪音系妖术,她也能使用超声波反馈物体形象,并以淡淡光晕轮廓呈现出来。 高进从这团被她推近的光晕里看到了自己的头、犄角上果然系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黑色丝状物。“我说它像是弹力线……” “什么弹力线,这明明是你的头发,你长出头发来了,还不肯相信。”瓦拉执拗地说,她是个喜欢较真的人。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高进探头环顾四周,眼洞中的火焰发出细微侦查时的谨慎跳跃,“说出来可能很难让人相信。” “是不容易让人相信,我居然会听信你的鬼话,好端端的,在城堡附近开洞,还追着你一起进来。”瓦拉脸上挂着自嘲的微笑。 “别激动,瓦拉姐妹,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现在遇到了举世闻名的大困境,你听说过穿越吗?”高进将脸转向她。 后者凛眉还以冷眼,指尖捏合出一团战栗蠕动的淡银色能量体:“我把这音爆团扔你脸上,能把你头炸飞,你信不信?” “当然,我当然相信。”高进赶紧奉承似的点起头,他越发觉得这个叫瓦拉的女妖性格有趣,跟她交流轻松加愉快。她认为自己把控全局,其实她根本就是个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小弱智。“你可以把宇宙理解为好几个俄罗斯套娃。” 瓦拉毫无所动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叫俄罗斯套娃。” “就是一种大娃娃套小娃娃的民俗玩具,里三层外三层的。” “听起来挺有趣的,崔斯特姆那城里绝对有卖。”瓦拉挑眉想了想,脱口而出。 “嗯,是的。目前来说我们就掉到了与原本暗黑大陆对应的次一级空间,也就是套娃与套娃之间的真空地带。”飞上飞下时高进仍不忘手舞足蹈地为她演示,他用手画了个大圆:“你没被弹力线拴住,可以自由移动,不信你飞飞看,是不是原地打转?” “我不转,我怕你耍阴谋诡计,趁我离开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瓦拉强横地挺起小鼻头,眼神要透射入骨。 高进暗暗抹汗,这种话怎么听起来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又不是你爹。“那我就当你赞同这观点。”他口吻不善地冷笑道。 “一点都不赞成,我都没听懂。”瓦拉耸肩,皱着眉头一副“你太看得起我”的表情。 “好吧!笨蛋!”高进怒吼了一声,把端手听他说话的瓦拉吓得飞离了几米,“你不相信也没有办法,想出去你只有配合!” “你凶什么凶?我刚才就已经试过了,根本没办法弄断那根头发丝。”“是弹力线,你这笨蛋!”“好吧,任你说。” 似乎被他身上散发而出的狂暴气势慑服,这初通人言的小女妖畏缩地夹紧肩膀,声若蚊呐道:“是你自己笨,才会被拴住的。” “女妖,你就只是个女妖,当你发现你的音爆小法术,在这世界里根本不值一提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你已经穿越了。”高进猛地把头探向她,“我可以用人格向你保证,我们现在,正位于异世界的切入奇点,欠缺的只是一点点推动力。” “你想让我推动你吗?你刚骗过我为你打光……”瓦拉委屈地说。 “不,是重力,我需要一点重力加成,你这个不懂修辞的笨蛋。”“可你刚还说是推动力,我可以用次声波回放。” “爱较真的笨蛋,现在,你抱着我的脚,反方向超音速移动,这片暗影帷帐很快就能揭开。”高进昂首傲视着肩膀发抖的女妖。 “快。”“好吧,你别凶。”瓦拉犹豫了一下,只好抽身做了个跳台潜水的下坠动作,活像是一条柔软灵活的鲤鱼。 “你的脚掌骨,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声音悠悠上来,那里面包含了多少的不情愿啊。“我要动了,音爆加速了。” “快点。”高进对她这反应还算是满意,音爆呈阶梯状上扬,逐步扩大到一整个区域的高频震颤。 音爆的光圈照亮了骷髅人,原地陡然只剩一个物体消散的残像,随着一声刺耳悠长的裂帛音效,新世界的大门果然打开了。 雪白、以及丰富蕾丝组成的壮观景象,正以开天辟地般的初露端倪、到门户大开,迅速蔓延至高进与女妖瓦拉的视野。 黑幕消失了,所谓俄罗斯套娃的封闭空间,被一根系在高进犄角上的弹力线从中一切为二,淡黄色暖光与微醺的香味扑面而来。 “天啊,真是壮观啊。”高进昂起头,久久不肯离开视线,他同时注意到那蕾丝织物的上方,是女性巨神纤细无赘的蛮腰。 再往上是她平坦光洁、笔直游进的背窝、不偏不倚散发出白皙光泽的颀长天鹅颈,以及挽成团子头的黑发高傲地竖于后脑。 女性巨神迟钝地转过她半张容颜,可以看到淡淡脂粉擦涂的胶原蛋白先转过来,接着是她描涂眼线的半只美眸,向下慵懒一望。 这一望之后,眼神中所蕴含的平淡冷漠瞬间化为惊悚,女性巨神触电般蹲下,拂来的双手急忙捂住她原地脱落的黑色短裙。 “啊————!陈爽!你无耻!”女性巨神一把将落在地上的骷髅人抓了起来,那个女妖见状不对,早就逃到了一根桌腿下。 高进被女性巨神狠狠地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擎握之力差点把他的骨头粉碎,他的视野根本不受控制,混乱颠倒又摆正。 然后,出现在这视野之中的景物给他造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冲击的来源在于一间局促脏乱的居室,以及四个超大书橱。 高进前世拥有当时发售的绝大多数游戏主机,而目前居室中央满脸颓废、正用无助痛苦眼神望着自己的男子,恐怕在他之上。 他对纸片人文化的厚爱贯穿于那四个大书橱内,上至高达,下至空之境界,幻想如星杯,真实如虚渊玄名作里的亡灵镇魂曲。 世间能工巧匠采用树脂、强塑料、玻璃纤维手工打造而成的小小摆设,实现了孤僻如家里蹲者,幻想脱离这虚伪世界与珍爱共舞的零距离接触。“别!倩倩,你别摔,那是我的……”他望着高进,显然出现了短暂的记忆缺失,又迅速摆脱迷茫,恢复焦躁。 “克尔苏加德手办!求求你,别摔。”叫陈爽的人双足不安地扭动,人向前倾,一只手伸向距他两米远的女孩。 倩倩,也就是手握高进的巨神,她那双充满了怨恨的眼睛,狠狠地逼近高进,怒吼着将他抛了出去:“去你的手办!你只有手办只知道手办,玩游戏,什么正事都做不好。” 高进打着转抛向那名叫陈爽的男性巨神,后者从局促不安的自卑畏缩中突变生龙活虎,跳起来用双手合抱飞来的骷髅人。 “这人的手里,可真臭。”高进在钻入他手心之前,赫然发现了在远处桌腿旁露出半个身体的瓦拉,女妖极为舒坦地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高进起初还以为他在跟女性巨神道歉,谁知道他居然用手指摩挲起骷髅人光滑的颧骨,眼神遍布怜爱。 女性巨神冷笑着站了起来,她一手拽着抽丝的短裙,一手甩向陈爽:“你就跟你的克尔苏加德去过吧,别再来烦我!” “对不起。”陈爽急忙转身,将高进摆在魔法少女小圆的旁边,那粉嫩少女此时正挥舞着魔杖,抬起一条腿,对他抛来媚眼。 陈爽快步追上准备夺门而出的倩倩,她黯然低着头,手被陈爽按在门把手上:“对不起,倩倩,你再给我一年,不,半年。” “你做了这么多手办?有做出什么名堂了?你这个圈子我虽然不懂,可我知道,那些像你这样一无是处的死宅,只喜欢花钱去买正宗货,有谁会买你这些……”倩倩露出了苦涩而自嘲的神情,她回头,极为失望地看了陈爽一眼:“谁会买你的赝品?” “不不不,我不是为了做赝品才做这些的。”陈爽使劲儿摇着头,“我最近在‘CEE’(京都VR/AR虚拟现实博览会)里接触到了一个漫画社团,他们非常喜欢我制作的手办,想要邀请我为他们的原创作品定模。” “这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我是不会相信的。”倩倩抛出一个满是嘲讽的冷笑,接着她把裙摆拉向一侧,取下头上的发卡把抽丝处简单夹上,“你可能听到过一些传言……” “我不想听,你不要讲!”陈爽抱起头,低微可怜地摇晃着手臂。 “你必须听。”倩倩扯落他的手,一根手指抵着他的鼻子,原本含着些酸楚的神情,此时变得阴柔诡异:“那些传言都没错。” “我就是贱,和楚南睡了,他可能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倩倩!我明天去找工作,给你钱。” “钱?”唇角极为自嘲地蹦出一个字后,倩倩的心脏剧烈跳动,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是啊,是钱,你能给我买这包包吗?” 高进看到了她包包上那个跃马扬鞭的小人儿之后,几乎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出什么剧情了。“我不知道你喜欢,我要是早知道。” 倩倩眼神里的冷漠失望,更加凝重了,她冷哼着扭开门把手,眼泪欲流,被她强忍着憋回去:“知道,你也买不起,拜拜。” 门开了,露出对面邻居家“咵”一声关上的房门。当一个男人的尊严被他所爱之人亲手剥落时,陈爽脸部的肌肤扭曲到几近崩溃的状态,每一个毛细孔都在抽搐抖动,他做出最后努力般掰住倩倩的肩膀:“你跟他睡?我才不会相信,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这次换你不相信我了。”笑眼弯弯的倩倩,她若无其事地垂下睫毛,将手探入棕色小邮差包里搜索:“在手机里,你要看吗?从三个月前就在一起了,还打过一次胎,你估计都没看出来。我也不知道你这人是怎么想的,有点常识的话,都会看出女朋友没兴趣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真的。”陈爽把头发揉成了一撮,那上面的脑油味可能是整个居室里,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臭气。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一个充满了怨毒诅咒的声音,突然飘入陈爽早已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往墙壁上移动。那挂着一把镔铁版霜之哀伤,若是拿出去肯定会被当成管制刀具没收,但这一把,是他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在地下工作室里自己煅的。 “杀了她。”这个词汇,正连绵不绝地从面色仇恨的瓦拉口中念出,女妖扶着用以藏身的桌腿,朝大她十多倍的巨神发咒了。 “这个乡巴佬女妖,想起他那背信弃义的未婚夫了。” 高进审视着陈爽的一举一动,此时,倩倩已迈出房门半个身体,而她的旧日男友再度触发了生龙活虎的效果,他阔步拽住霜之哀伤,狠狠地将嵌入墙壁的武器架甩落,那曾经刺穿泰瑞纳斯.米奈希尔的万古魔兵,剑刃处与陈爽失去魂魄的空洞白眼一同闪光。 [寻宝任务:克尔苏加德镇魂法衣。 任务解析:没有追求的人生是一场悲剧,完成任务,升华自己。] 久违的黑字很快散去,它提示了高进,他仍是李奥瑞克地宫内即将受封骑士的幸运儿。 他是个咒术师,无法穿戴紫罗兰怨火,所以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一套力量要求不怎么高的华服,去面见皇帝陛下。 他来到凹径,与女妖瓦拉取得合作,打开宝窟大门,BUG的出现,将他本该直接拿到的任务奖励,变成一个较为曲折的过程。 “这个彩蛋,有点意思。”高进晃了晃颈骨,在魔法少女小圆的面前,公然抽走了她的魔法杖。 第31章 我的异世界生活不可能这么混乱。 瓦拉不够聪明,她想象不到这事儿照此情节发展将会导致如何严重的后果:任务中断,他们两个谁都回不去了。 高进只好帮她长长记性,大鳌高进的名头可不虚,魔法少女小圆的天使之杖是强塑料做的,采用粒子感很强的喷漆涂装。 托在高进手里让画面充满了强烈的反差萌,小巧可爱带双翼的小小手杖,每根骨头流转着邪性光泽的骷髅人,这搭配尤其古怪。 手杖被他抛了出去,目标瓦拉对发自她侧面的攻击毫无知觉。 数秒钟后,手杖仿若离弦之箭正中瓦拉的侧脸,将女妖的头打得向右猛偏:“唔啊!” 她捂着脸,疑惑不解地四处张望,目光凌厉地射向高进,又幽怨地剜了他一眼,低头看地。 “这是什么东西?”她当然知道那个把颌骨张开,一脸欠打的骷髅人是罪魁祸首,但她可没想到他会把这么精致的东西当成暗器投掷过来。 “法杖?是一根法杖?天呐!”刚才还恨着骷髅人的瓦拉,顾不得脸上疼痛,忽闪着痴狂眼神,从地上捡起了天使之杖。 “还真是宝窟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一根法杖!”好吧,你根本就不是魔法师,只是个擅长装神弄鬼的女妖。 高进远远地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朝他投来的眼神骤然变得温和且充满了善意,他在两秒钟后即猜测到女妖一定误会了什么。 魔法少女小圆依然保持着半脚腾空,短裙变身的俏皮可爱模样,双手保持着空抓的姿势,用来惩治坏人的武器不翼而飞了。 “很抱歉女士,我的同伴患有癫狂症,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想一定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高进诚挚地朝小圆握拳叩礼,而树脂人一直面带欢快,对骷髅人的行礼也没有一丝反应。 “我想你的这些同伴也不会介意,我借用他们的武器。” 高进所在的这一格橱窗,摆放着三排手办,其中第二排当中的雷神托尔他非常钟意。具体来说,是对他手里的雷神之锤非常非常满意,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托尔手里的武器是镔铁淬炼的,这和塑料玩具有截然不同的质感,所以说陈爽这个人他实在很想拯救。 “我们的大锻造师要疯了。”高进走到雷神托尔面前,朝这位高举锤头,仰天嘶吼的栗发猛男垂首,“希望您不会介意。” 高进曾想用他的紫晶冰封来促成这件事,但他又觉得花费代价太大,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借用了托尔的锤子。 此时霜之哀伤的锋芒已然触及女性巨神的后背,握持它的主人眼前一亮,恢复了所有知觉,他想要收回即将铸成大错的武器,但这一剑刺出的角度怎么都无法改变了。 “倩倩!快躲开!”走出门外的倩倩,惊讶地回过头,发现那锋芒迎胸刺来。 她眼中那一抹决然与失望,居然在这时刻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明亮:“以前没发现,你还挺有种啊。” 她居然没想过躲开?难道她是个傻子吗?或者和我一样有不死之身?这明明是真的刀剑啊。 高进大跌眼镜,抓起雷神之锤,勾起畸形手臂朝陈爽后脚跟砸去。 自从变成骷髅形态,高进对人体骨骼的了解程度突飞猛进,他清楚地知道砸中脚后跟,那个血管脉络最丰富的地方,会让一个前扑的人瞬间脚下失力。 雷神之锤带着它上面用来表现雷电能量的交叉装饰,猛地砸中陈爽露在拖鞋外的脚后跟。 “啊!”陈爽的惨叫声传出房间,使得整栋楼里的民居都亮起了灯. 霜之哀伤开过刃的剑锋闪亮无比,顺着女性巨神倩倩的衬衫领扣依次划落,以及她用来保护玉兔的D罩杯文胸也被一切为二。 咣当! 霜之哀伤不甘地掉在了地上。 明明是耐奥祖的化身,是巫妖之王用来夺魄的诅咒魔兵,它天生嗜血残暴。 怎能轻易地划过女人的前胸,连她的一层皮都没有割破?简直是岂有此理。 恢复知觉的陈爽顾不上,插在脚后跟里的雷神之锤,半跪在倩倩膝前痛哭流涕,抓着她的小腿:“求求你,别走。” “真是废物啊。”倩倩双眼无神地看了看剑身流光溢彩,代表了杰出工匠精神的霜之哀伤,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掉在一旁。 她慢慢抬起手,把胸前散乱的衬衫裹住:“你连扎我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一个背叛了你,羞辱了你的女人,你还求我别走。” 她犟起鼻头,用最为坚决有力的步伐转身离开,留下那个声嘶力竭的男人:“我求求你别走,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你想要包包,想要香水,想要车子,我会买,买给你。”他俯地大哭,泪水流了一地板,“求求你,再给我半年的时间。” “呲。”一个非常刺耳的冷笑声,隐约从他摆放游戏机的书桌下传来,陈爽触电般将一张泪脸转了过去。 “你怎么掉在了地上?我可爱的法琳娜女士。”陈爽用他混合着喷漆与各种咸湿味道的手,把瓦拉捧了起来,奉若珍宝一般仔细擦拭着她柔软的脸颊,以及丝光感异常真实的银发,“我就你这一个女妖手办,可别摔坏了。” “放开我,你这白痴。”女妖不耐烦地叫道,但她的声音却没法传达给陈爽知道。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黏土制成的女巫魔法帽,带黑色覆面的那种,给瓦拉戴上了。 她声音在这个广阔巨大的空间里本来就很微弱,再加上这顶帽子…… 陈爽为手办戴上帽子,眼泛柔光地凝视了她片刻,又极为沮丧地耷拉下肩膀,坐在地上唉声叹气的。 瓦拉真想把音爆团扔到这个垃圾男的脸上,但她被陈爽紧紧抓着,还脸贴地,怎么都没办法使出妖术。 瓦拉吃力地瞪着橱窗高处颌骨大张的骷髅人:“你干嘛要救这男的?他根本就是个废物,还有那个女的,明明背叛了他,居然还那么趾高气昂。” “够了,真是够了,这个世界同样破烂不堪,该毁灭,毁灭。”女巫帽下的嘴脸露出了她狰狞的一面,所有的女妖本质上都嗜杀如命,像瓦拉姐妹属于最腼腆的那一种,但碰上陈爽及他艹蛋的女朋友,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发飙。 高进确定瓦拉的杀心已起,放着她不管,她肯定会让陈爽,这个手办师,不不不,锻造大师,寻宝任务的NPC死得很惨。 过了很久,陈爽才从失恋阴霾里振作起来,他振作的速度倒还挺快,主要是他发现橱窗里的东西不太对劲,“我有这个手办吗?恩?”他抬起屁股站起来的时候,瓦拉的头被他按在地上狠狠蹭了一下,高进还以为这姑娘的头要折断了。 陈爽瞪着他糊满眼屎的眼,浑身冒出死宅才有的馊味,用手指伸进保罗衫领子里给自己吹凉散热:“克尔苏加德?”陈爽把一个身上缠绕着灵魂枷锁的骷髅亡灵手办拿在手里,又把魔法少女小圆旁边的骷髅兵给拿了过来,两者横向对比。 “不对啊,我记得我没做过骷髅兵啊。”是啊,他橱窗里的确多了个头上长犄角的骷髅兵,“算了,可能是什么不知名角色。” 陈爽摇头晃脑地把瓦拉,或者说被他误认为是黑女巫法琳娜女士的手办,暂时放到了神秘骷髅兵的旁边,然后他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自问:“奇怪,黑女巫法琳娜是在这儿啊。” 他又从隔壁橱窗取出一个满头银发,身穿修身黄金甲的女魔法师手办。手办做工非常精良,黄金甲每一个缝合块上都精雕着骷髅的面容,眼洞用荧光绿漆点睛,给观看者带去一种她豢养灵魂的邪恶感觉,而她纤细的腰肢两旁,各有一支手杖和一本书籍。 手杖貌似是取自一只蜘蛛的绒腿,顶端镶嵌着一颗黑亮的珍珠,书籍则具有恶魔□□的那种风格,绯色封面及暗绿色符文。 女魔法师侧身站立,肤色死白,脸型尖锐,纯黑狡黠的眼珠采用了一种很特别的方法制作,是某种树脂体?总之她的眼珠不像是建模时用雕刻刀修出来的,而是在眼眶里安装了两颗树脂假体,真实到她能随时活过来肆虐艾泽拉斯。 “我还以为是倩倩把你们两个摔到了地上。”他带着愧疚的口吻,对手里的克尔苏加德和黑女巫法琳娜说道。 他念念有词地将手办摆回去,神态庄重虔诚,而瞥向高进和瓦拉时,他忽然叹了口气道:“手办太多了,我得去找个纸箱子。” 陈爽带着苦大仇深的郁闷表情,转身走到他右手边的小储藏室,门内飘出更加不好闻的味道,好像有几盒吃剩的□□碗面三个月忘记倒。 “喂喂喂,我有种不妙的预感。”高进朝一旁的瓦拉挤眉弄眼,后者勉强从他几乎不变的眼神里看出事件紧迫。 瓦拉将头上的黏土帽子扔到一旁,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魔法杖,打消了破口大骂的念头,不情愿地说:“这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个叫陈爽的若杀了那贱妇,我们还至于沦落到这地步?” “那肯定不行。”高进和颜悦色地将她手里的天使杖抽回来,然后放入魔法少女小圆的手里,瓦拉愣愣地盯着空荡荡的双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魔法少女小圆的变身法杖。” “我不知道你喜欢体型这么幼的。”瓦拉不满地说。 “这些都是手办,就是类似模型的东西。”高进扶着橱窗隔板往旁边那一栏探头,“但我觉得这些武器都非同凡响。” “我又不傻,我知道他们是塑像之类的。”瓦拉气呼呼地说,“你在看什么?” “黑女巫的拥抱。”那颗头顶犄角的骷髅,正伸长脖子观察隔壁,这让瓦拉也比较好奇,她想从橱窗起飞,绕过去看看。 没想到脚下一空,居然摔了下去,所幸高进眼疾手快,用壮实有力的臂骨接住了她:“当心,姐妹,这是巨神领域,我们都或多或少地失去了一些神通。”高进目前还没有觉得他力量有所流失,但瓦拉看样子是不能飞了。 “这怎么办。”坐在橱窗边缘,望着陈爽家的木质复合地板,瓦拉沮丧地托着腮帮。“他说他要用纸箱子把我们装起来。” “所以我才说黑女巫的拥抱,你看那女人手里的武器,是不是能看出点什么不一样?” 瓦拉突然受到了一个向上提拉的助力,她反应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像是小女孩骑爸爸大马那样,被高大的骷髅兵扛在了肩头。 “你没有发现那短柄锤,毛绒绒的那一把发出了魔力光泽?我是咒术师出身,能感觉到魔力流动,你是女妖……你在干什么?” 迟疑的声音从后面微弱传来:“我在想,你会不会不跟别的女人打招呼,就随时随地把人扛起来,这样显得你很像野兽。” 高进刚发出一个沉闷的呼吸声,他肩上的瓦拉急忙修正话题:“我是看到那个穿黄金甲的女人了,我也觉得她有点不一样。” “是吧?她很不一样,我是觉得她做得太逼真,形神呼之欲出,才导致这种错觉出现。”隔壁橱窗里的克尔苏加德,以一副身居高位者的挺拔身姿站立,他脚下踩着一团亡灵瘟疫[腐烂孢子病毒],一双手骨托起森白色的寒霜火,法衣上镶满了魔力水晶。 而摆在他身边的黑女巫法琳娜,则依旧是极具女性优美身姿的代表,用妖娆交际花的站姿弯着胯骨,眼神撩拨地看着高进这边。 “的确有魔力在流动,她手里的短柄锤不时闪过一些魔力光泽,尽管那很微弱。”瓦拉话一说完,就被高进从肩部取下,托在手上平移至隔壁橱窗。他的行动总是这么迅速,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 瓦拉其实有点生气,刚才还被它托在肩上,这会儿就像个物件似的被他随便拿挪,她再怎么说心理年龄都只是个未婚少女。 “你刚说黑女巫的拥抱是指,让我拥抱它?” 瓦拉稳稳地落在橱窗浅黄色木条纹的板材上,使她一瞬间身处于群魔乱舞的恐怖境地。 此时正在杂物间里挑选优质纸箱的陈爽,高进对他热爱死灵生物的品位有了很深的了解,他做出了很多类似腐脸烂肠的手办。 腐脸烂肠是阿尔萨斯王子于冰冠要塞里豢养的两只大型畸变缝合怪,一个烂脸爆疮,一个是肚破肠流,愚蠢简单,残暴血腥。 瓦拉正面相对的整个橱窗,是囊括了山口山里最负有盛名的死灵妖魔。石像鬼占据周边角落,死亡骑士簇拥帕奇维克(大型憎恶勇士),天启四骑士跃马扬鞭,腐烂孢子生物洛欧塞布撒出混乱孢子,每一个手办,都能使人联想到一场正义与邪恶间的殊死搏斗。 瓦拉站在黑女巫法琳娜的面前,谨小慎微地打量着她含有轻蔑神态的眼睛,总觉得她是活的。 “天,我怎么敢去抱它?”瓦拉回过头,朝只能站在隔壁窥探的高进抱怨。 “我是让你拿她的武器。”高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腰里的短柄锤叫[黑女巫的拥抱],是这恶毒寡妇用来残杀,被她脸蛋吸引了的人的凶器,它取自[蛛魔]迈克斯纳的一条绒腿,因此拥有可以召唤亡魂蜘蛛的能量。” “哦!”瓦拉听到这,猛拍了下手,笑意盎然地说:“我明白了,你是说这把魔法武器,可以召唤蜘蛛?然后蜘蛛可以结丝,我们就能顺着这该死的柜子往下垂,逃到那个沮丧男看不到的地方?” “瓦拉姐妹你开窍了,快干吧。”高进喜滋滋地朝她竖起大拇指,瓦拉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对,但她也没时间想太多,她可不想被陈爽扔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话说,隔壁杂物间的灯突然熄灭了,陈爽抱着个大纸箱走了出来。 “快。” “你别催我。”瓦拉紧张地摸了摸耳朵,不顾黑女巫阴森俯瞰她的眼神,将手伸到了她的短柄锤上。“的确,骷髅人,这武器正在朝我释放魔法浪潮。”女妖就像沙漠里的骆驼会找寻水源,她们的灵魂自受到永生不灭的诅咒之后,五感就敏锐到常人百倍以上。 自然形成的女巫哀嚎只是她们的一项本领,除此之外女妖具有成为死灵魔法师的过人天赋,她们天生亲和怪力乱神,感应元素流动是施法生物里的佼佼者,唯一的缺陷就是灵魂体太脆弱。“没有想到,这李奥瑞克城堡之下的宝窟,会供奉如此神器!” 陈爽搓着头发,临近橱柜时又转身去书桌上拿了喷漆泵,给瓦拉留下了收取短柄锤的时间。 高进眼洞里的火焰陡然窜高:“干得漂亮,小女孩。” 瓦拉瞥了一眼短柄锤柄上的蛛魔宝石,只见一颗漆黑色的菱形晶体里,丝云蔼蔼,像是有许多小蜘蛛在里面吐丝结茧。 “你刚说这东西能召唤蜘蛛?”瓦拉焦急地挥了挥手里的锤子。 —“不错。”这两个伴有轻蔑态度的字眼,显然出自一个成熟的女腔,而不是目瞪口呆的骷髅人高进。 那家伙在第一时刻就收回了他的犄角脑袋,留下举起锤子不知所措的瓦拉,和黑女巫法琳娜面对面:“对,对不起,我不该拿你的锤子。”瓦拉赶紧捧起黑女巫的拥抱,送回黄金甲女人的手边。 “吐丝,孩子们。”黑女巫只是望着傻笑的小女妖撇嘴,发出了一声低沉阴冷的敕令,短柄锤上的晶体便开始喷洒粘稠密集的丝线,迅速将瓦拉裹成了一个茧包。 “骷髅人,你……”茧包除了捆缚之外,还具有催眠的作用,瓦拉很快陷入了沉睡。 她来不及指责临阵脱逃的高进,后者就已经很自觉地躲到了这一栏最后面的位置,蹲在泽村.史宾瑟.英梨梨,一个丸户系upper傲娇,金发双马尾的英日混血女生的水手裙下。 高进通过骄傲揣手、用看垃圾的眼神平时前方的英梨梨裙下,发现陈爽正脸泛迷糊地望着这一栏手办嘟囔:“嗯?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第32章 黑女巫法琳娜。 黑女巫法琳娜是个穷凶极恶的女人,她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身为洛丹伦的女贵族曾靠天妒容颜俘虏过数位大封建领主。 贪婪纵欲、又视财如命的法琳娜,同时又是一个重视青春不老、年华永存的反主教徒,她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已不可详述。 她是纵横于人间的邪恶毒瘤,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反社会者,是诅咒神教的高阶首领,是聆听巫妖王耐奥祖训示的领域看守者。 她在纳克萨玛斯工作,是通灵学家、瘟疫教授诺斯的情妇,同时又和非人类种族中的强者保持着紧密联系,比如说蜘蛛王国。 就是这样一个人类之身的女人,她在主动接受克尔苏加德的灵魂改造(死灵转化仪式)之前,就已经足够令全人类闻风丧胆。 现在,骄傲冷血的法琳娜又来到了这间巨神居所,和拆解者高进做了邻居,设想没错的话,她都已经把小女妖给抓了起来。 “纳克萨玛斯作为永无超生的受诅咒之地,它永远都无法被毁灭,亡灵对整个世界生灵的怨恨充斥在那座飞行堡垒里。” “它可以随时挪移,随时在俄罗斯套娃间的真空地带里投影,带给主物质位面恐怖的阴云,所以她来到这里一点都不夸张。” 高进曾在40人团队模式里干掉过这女的,在25人模式里又见她死而复生,10人模式里她依旧扭着水蛇腰戏弄各种冒险者。 [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她喜欢这口头禅,是啊,娇艳如罂潥的绝代佳人,谁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洛丹伦多少王公贵族,哪怕被她的甜言蜜语溺死,都不愿从她的温柔乡里离去,她因此单靠保险金都使自己变成了洛丹伦身价最高的女贵族。这个杀人骗保行业的始祖,此时正单手叉腰,撩人妩媚地漫步到一个扭动不停的茧包面前。 [小女孩,偷窃可是重罪。]哈,她那温柔起来媚入骨髓的腔调,让高进的脊骨隆生出一股战栗感。如果专心灌模的陈爽这时回头看看橱柜,绝对会让他大吃一惊。 高进用到英梨梨、魔法少女小圆、幸运星少女泉此方等六个手办叠了个罗汉。 最上面的红天蛾星白(希德尼亚骑士中的战略机器人驾驶员)因她的个子最高,成了高进用来垫脚的依托。 那高度足够他攀上顶层的橱窗,然后一字横爬,来到山口山模组所在的栏位上方。“法琳娜召唤了亡灵蜘蛛缚魂者。” 从他的角度来看,法琳娜距他约有三十码的垂直距离,不算很高,但她这个时候召唤出了缚魂者,情况就变得比较危急了。 缚魂者是一种即将进化成半人形的高脚蜘蛛,祂是蜘蛛王国艾卓.尼鲁布中的精英智慧阶层,生来就拥有吸取魔力的能力。 其发展方向更类似于术士型,掌握着[放逐]元素生物与恶魔的咒术,同时它还会一种圣光术,那就是封锁亡灵。 “我猜想,这跟祂是智慧生物有很大的关系,蜘蛛王国艾卓.尼鲁布曾是遍及诺森德大陆地下的一块巨大古神区域。” “作为受古神影响最早的生物群,蛛魔生物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力,或者说普遍远超过人类,祂们之间的交流全凭脑电波。” “因此思考也就更多,需要摄取的精神食量便拓展到地上的人类疆域,任何带有文字的书籍成了蛛魔打发地底时光的消遣物。” “这其中就有圣光典章,祂们按照典章内提及的内容加以联想、思考,最终领悟到了圣光的奥秘所在,只可惜地底没有圣光。” “如果艾卓.尼鲁布在上,现如今暗黑大陆里的圣骑士,将有大部分是蜘蛛人担纲的,想一想那场面,还真是搞笑。” 高进将一个套着锃亮铠甲的半身骑士、半身大肚子蜘蛛精的形象,与法琳娜腿旁,像条拉斯维加斯犬一样忠诚跟随的缚魂者比了比,不禁张开颌骨窃笑。 —嘶。 法琳娜身旁那只高脚蜘蛛,或者说是缚魂者,猛地仰起了布满晶石般复眼的头部,然后一直冲那个方向发出警告。 —嘶。 [乖宝贝儿,你是看到什么了吗?]黑女巫法琳娜不为所动地抚摸着蜘蛛颈部丰满的绒毛,那对她的手掌来说有种按摩效果? 高进幸好及时收身,才没被缚魂者抓到,但他抱于胸前的双臂仍戴着紫晶冰封,此时黯淡的紫红色光晕,正反射在橱窗的顶部。 高脚蜘蛛没有那么容易放松警惕,它朝主人发出连贯的嘶嘶声,那意味着它将它观测到的特殊能量流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一定是你的感觉出了错,我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法琳娜温和地笑了笑,[去吃吧,孩子,你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饭了。] 她指着面前那个茧包,里面的女妖生物具有实体,虽然肉质不怎么样,但还是能为她的孩子补充一点营养,蜘蛛收回了目光。 既然它的主人确定那没藏着什么生物,它当然更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它面部那两竖排闪烁着青光的复眼,都一并眯了起来。 它驱动左右八对长足,颇为谨慎地朝茧包行进,接近茧包之后,缚魂者探出它妖冶怪异的头部,咧开口器,摩擦茧包。 里面的生物仿佛打了一个冷颤,僵硬地坐在了原地,而缚魂者是很懂得享受,牺牲者在临死前这种手足无措的恐慌的。 缚魂者拥有一双半月牙状的弧形口器,使它能够很轻松地剪断猎物的脖子,它在纳克萨玛斯时代有享用不尽的人肉美食。 当食物紧缺的时候,比如说纳克萨玛斯为了逃脱某种危险必须全速飞行时,它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吃食尸鬼之类的东西。 像今天这茧包里的女妖,对它而言可谓是真正的珍馐佳肴了,所以它准备趁食物最鲜活的时候,给予它最深最恐慌的情绪。 这一情绪高涨到极点时,它就会……缚魂者往它主人的方向扭转头部,似乎是想询问尊贵的黑女巫阁下是否不耐烦等待? [你能这么活泼,可真是太好了,缚魂者,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承载了主人所托负的意志,来到这里,我俩早已生死相依。] 黑女巫假惺惺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她语气里毫无哀痛,硬是拉长惆怅、哀怨的声调。 缚魂者探出前肢,触碰了主人的裙襟。 [所以。]法琳娜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朝缚魂者露出一个迷死人的微笑,[吃吧,补充能量吧,然后设法征服这片土地。] [将诅咒神教的意志,施加于这世界上懵懂愚蠢的巨人。]法琳娜步伐从容地走到橱窗边沿,满是傲慢地窥探着劳作的手办师。 —嘶。 缚魂者情绪亦变得十分亢奋,它加快了挑逗猎物的速度,使得瓦拉在茧包里瑟瑟发抖,她多想蠕动臀部,往后退上几步。 但茧包给她留下的活动空间很小,缚魂者湿滑腥臭的唾液顺着茧包缝隙,无情滑入,滴落到瓦拉的裙子上,让她很是难受。 她的音爆妖术在茧包里同样得不到发挥,被犄角骷髅兵称为黑女巫的角色,应该很清楚女妖的作战方式,茧包缠得她紧紧的。 “我真是瞎长了个脑袋,居然会被混账骷髅兵连骗两次。” 她怨恨地咬着嘴唇,几缕银发杂乱覆盖在颜表,露出她恶毒的眼神。 该死的,为什么我总是被臭男人骗?为什么他那么坏,我还选择帮他? 这种问题在女妖心中反复拷问,她快被怪物的口水给恶心疯了。 “是什么怪物?从影子来看,是一种多足类,蜘蛛?蜈蚣还是毛毛虫?”瓦拉想到毛毛虫,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最可怕的是茧包并非完全遮光,缚魂者的一举一动都形成简略粗陋的影像,投影在瓦拉眼前那一层丝上。 “它是想要把我吓坏?再吃掉我。”茧包过滤了大部分声音,而黑女巫几个关于“吃”的用词,她可是没法忘记。 “我从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我就不该靠近李奥瑞克城堡,那个受到了诅咒的地方,我居然会天真地以为,我的厄运从变成女妖那一天就结束了。”瓦拉越想越是郁闷,她朝恐惧的深渊持续滑落,而身边依旧是暗无天日,充满了恶意和欺骗。 “骷髅兵你在哪儿?你自己落跑不觉得羞耻吗?让一个女人,一个无辜的女人,独自承受这些苦难,你还算是个人吗?” “不不,你根本不是人。”瓦拉不断摇头自省,疯言疯语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已经不奢望奇迹的出现,只想靠胡言乱语来打消眼前忽明忽暗光景,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就算你不是人,你曾是个人吧?我们说好了宝窟你要分我一半的……” 说到最后,女妖瓦拉哭诉了起来,她原本就不是个特别坚强的人,若不是有复仇的念头支撑着她,她根本变不成女妖。 茧包里断断续续的哭诉,让唇角邪恶勾起,露出满意笑容的法琳娜女士,猛地转过身去,撒手道:“别浪费时间了,吃掉她。” 缚魂者被主人突变的脾气吓得直接张开了口器,两片弦月之光从它嘴边游移而来,人形茧包的脖颈近在咫尺。 突然,法琳娜女士被一片卷积而来的冷酷飓风吹得遮了下眼睛,但她的手段岂是这小小阵仗可以挑战的? “缚魂者,锁定。” 高进手中的紫晶冰封抛射出大团冰屑与粉尘,一个面积约占五码的寒冰球从橱窗顶部,重重地砸了下来。 但是这一足够压垮缚魂者纤细身体的重击,受到了后者两排复眼的仇视打击,冰球被一团野蛮生长的黄金荆棘挡住了。 黄金荆棘活像是佛家的莲花座,飘洒出迷人的圣光粉尘,缓缓地落到了缚魂者的眼前。 它困住了一个低垂双臂,毫无反应的骷髅人,骷髅人眼洞里的烈焰停止了跳跃,他的生命再度中止。 缚魂者围着它自己造成的艺术品“嘶嘶”乱叫,急于得到主人称赞的它,频繁且迅速地回头看走来的黑女巫法琳娜。 “真是可悲的东西。”法琳娜挺起波涛汹涌的胸脯,黄金甲为她水蛇般妖娆惹火的身材,提供了更加野性的辅助加成。 “不敢相信,曾经统治纳克萨玛斯蜘蛛区的我,居然沦落到谁都敢来欺负的地步?一个骷髅兵!也敢来?” 法琳娜恶狠狠地吼道,其狰狞恼火的脸色,以及她握在手里不停抖动的黑女巫拥抱,都代表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一件事。 她轻蔑地抛起锤子,让沉重粗犷的锤头朝前,另只空着的手伸进黄金荆棘内,这名为[禁锢亡灵]的圣光术对她毫无影响。 黑女巫以极为缓慢的动作,将头阴柔地凑到骷髅兵颧骨旁对它耳语:“很罕见的情况发生了,纳克萨玛斯的也有出错的时候。” “居然将你,一个我抬抬手指都能碾得粉碎的骷髅兵,以及那只懂乱叫的女妖,一起送来了此处,但你—” 黑女巫冷眼瞥向那仿佛侧耳倾听的茧包,恨恨道:“不该认不出我是蜘蛛区的实际统治者,[收割者]戈提克怎么教你的?” 她身后的缚魂者发觉主人动了脾气,也狐假虎威地朝骷髅兵龇牙嘶吼—嘶! 黑女巫突然扬起手臂,残忍璃光在她双眸中晃动,黑女巫的拥抱滴下了充沛的瘟疫病毒。 黑色剧毒的液体滴在了骷髅兵的犄角上,那下面陷入沉寂的两团火焰,像是受到醍醐灌顶的宿醉之人,突然振作了起来。 “你不应该,左一句右一句讽刺我的出身。”骷髅兵阴暗沙哑的声音发出之际,他早已挥动拳套将[禁锢亡灵]打了个粉碎。 法琳娜女士落下的手臂受到了高进另一拳重击,发出了响亮的天使梵音,紫晶冰封感应到黑暗邪祟被它击中,立刻释出冰痂。 她惊愕地看了眼被冰冻起来的手臂,尖叫道:“这怎么可能?缚魂者?你的……”骷髅兵从黄金荆棘碎落的粉尘里扑了出来。 他酷似一头矫健勇猛的猎豹,抢在黑女巫拥抱即将被冰痂覆上之前,将它从法琳娜女士的手里夺了下来,然后转身推进敲击。 扫出的一道剑斩波以锤子的形式发出,失去了锋利向前的形状,而拥有了盾击五码范围内目标的效果。 高脚蜘蛛见主人遇袭,狂躁地排列着复眼,高进注意到这蛛魔想要使用魔法,必须要靠面骨上的复眼来组成法阵。 然而他怎么可能等待对方放大招?骷髅兵拿住锤柄的一瞬间,他的剑斩波就已扩散到周围五码。 鼓出的刚猛劲风,如同龙骨荒野上吹过的巨龙旋风,将冰霜的寒、红水晶的坚硬放大到无限地步,猛烈击打在缚魂者的面部。 “不!”法琳娜惊声尖叫,她狂怒地抬着半边胳膊,腰畔的恶魔□□“呼呼”翻页,黑女巫高亢的吟诵声随即跟着书页飘来。 缚魂者多足的躯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带着多足纲即死时常有的痉挛蜷缩到一起,而法琳娜腰间飘出的黑雾形成了个黑暗光环。 这光环从高进身旁开始规划,但距离完成还差几秒的时间。 “黑暗复生,诅咒神教常用的把戏,是一种寿命将近的宠物和生物融合的伎俩,初始伤害120点,没两秒一跳,每跳造成35点伤害,十秒钟后分裂出一只满血蛛魔。”高进极快地观察了一眼黑暗光环。 “我也许能够免疫圣光,但这记暗影攻击是由首领级别的法琳娜发出的,我又没有奶妈,谁会傻到站在里面送死?” 我又不是术士坦克,谁会去扛黑女巫的黑暗复生啊?但是,事态危机,高进的选择只有叩击紫晶冰封,让大冰球再度护体。 正当冰球扒地而出的时候,他注意到闪亮的冰面上,反射出那个茧包扭曲的模样,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高进心里形成了。 他震碎了弧形生长的冰片,让冰片碎成锋利的小块,他用锤子后撩出剑斩波,狂风推送冰片朝念诵咒语的黑女巫砸去。 “雕虫小技!”黑女巫阴森森地娇笑了一声,飞到她眼前的冰晶碎片统统滞停,被她恶魔□□中飘出的黑雾染成了黑水晶。 这些东西像蜘蛛卵似的颗颗爆开,掉下许多疯狂爬行的小爆炸蜘蛛,一起往黑暗光环里的高进涌去,它们很可能要提前到达。 在黑暗光环正式形成之前,这些借冰元素而生的小爆炸蜘蛛,就将对骷髅兵进行一次狂轰乱炸。 骷髅兵狡猾地龇了龇牙,他猛地抓起倒地不起的缚魂者,将它破碎面部尚且完整的口器,血淋淋地撕了下来。 用畸形弯曲的手臂狠狠地掷出了那片口器,雪亮且挂着肉膜的口器,从黑女巫惊悚的眼前划过,插在了角落里的茧包上面。 口器锋利的刃部由下而上抛起,待割开整个茧包后才失去力道,被旋转起舞的女妖拿在手里。 瓦拉尖啸着飞了起来。 “哈,我,我能飞了?”女妖大口地呼着气,眼中是逐渐合拢的黑暗光环,有许多小虫子疯狂地朝它里面爬。 “骷髅人?”她晃动的视野同时锁定了正转向她的黑女巫法琳娜,后者目光阴森地逼视着她,念出压抑晦涩的字句。 “快点!笨蛋!你是个傻妞吗?该怎么做自己还没点数?”骷髅人捶胸顿足地抓着锤子,朝她抛了过来。 瓦拉顾不上跟他斗嘴,虚空垫步,像道离弦的箭般抓住了黑女巫拥抱,在那瞬间她发觉强大的魔能正送至她身体每片肌肤。 她挥手掷出的音爆团,无声地搅碎了那些朝高进聚集的虫子,她继续向前飞,抓住高进递来的手臂,将其带出了黑暗光环。 而黑女巫的魔法□□里正飞出大片苍蝇,这显然是一种恶魔召唤术,“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念不出咒语。”高进落地后说。 “什么?掐住她的脖子?”瓦拉有些怯弱地看了一眼法琳娜,后者浑身隆起的气场,甚至高过她上司科琳娜女士几层楼高。 “不想死的话,就掐住她的脖子,只有你能办得到!”瓦拉没有得到高进更多指点,即被他的畸形大鳌狠狠地抛了出去。 “不管了,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瓦拉觉得自己快过三倍音速,她只能看清黑女巫蠕动的双唇,使劲儿伸出了双手。 “我要掐死你!”近在眼前,她果然掐住了黑暗批身的法琳娜,她半侧的黄金甲镀上了一层黑色炫光,另一侧是正常的。 恶魔召唤术,被打断了。 “放开我!低劣的女妖!”法琳娜直视着飘在空中,用一双瘦骨嶙峋的爪子,抠着自己脖子的女妖。“我让你放开!” 强者的气场,曾无数次独面千军万马的黑女巫法琳娜,洛丹伦的情场老手,纳克萨玛斯的邪恶雅典娜,她怎肯轻易就范 瓦拉有种骑虎难下的尴尬感觉,她的手在这时好像失去了大部分的力气,很难说她是否掐着对方?还是在跟对方挠痒? 然而就在她受不了那种威慑,不自觉要放下手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有力的声援:“锤子在你手里,笨蛋。” “她是比你出身高贵,她是洛丹伦的贵族,而你只是小郡村娘。”高进指了指她腰里的昆虫口器,以及颠簸摇晃的锤子。 “但你抢了她的锤子,她只能像条丧家之犬似的朝你吠—这下面,只有一副畏惧的空壳,你有弯刀,还有锤子,你害怕什么?” 只是轻松如常的几句话,瓦拉却从这两句话里听出了一个强者该具备的品质,勇气,给自己勇气,给自己自信。 她平复了激动难捱的心跳,将喷薄怨火的眼睛定格在黑女巫脸上:“该收起你战无不胜的错觉了,黑女巫!” 她使劲儿挥动锤子,让它坚硬的锤头狠狠地磕破了黑女巫的头,草绿色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高进大张颌骨,望着慢悠悠翻了个白眼,倒在橱板上的黑女巫,抓住了没有头发的颅骨:“天呐!” 瓦拉则兴奋地绕着黑女巫转圈:“哈哈,看起来挺厉害,没想到也就是一锤子的事儿。” “天呐你个蠢材!你把她砸死了可怎么办!”高进气势汹汹地骂道。 第33章 恶魔禁典。 法琳娜女士迷迷糊糊醒睁开眼,发现她被人拖到了很陌生的地方,头上的伤自她苏醒时起,便由一堆小蚂蚁拥挤着啃噬。 高进惊讶地看着她修补自己脑袋的邪术,被锤子砸破的伤口像活过来一样不停扭曲,这让咬牙切齿的黑女巫看起来更阴险邪恶。 “你们这些杂碎,低劣的杂碎,快放开我!”黑女巫想要挣扎,却发现她手上正戴着一副特殊的手铐。 手铐有两颗眼珠不时往两旁游移,仿佛是在嘲笑将手举起来,观察手铐奥妙的法琳娜女士。 “你居然用一捆树藤绑着我?抗议!”法琳娜女士看来还不清楚状况,仍以为蹲在她面前的骷髅兵,是和她一起从纳克萨玛斯来的。“我要向你的主管戈提克抗议,纳克萨玛斯重现之后,你会知道厉害!”她用一副威胁的口吻吼道。 高进用锤子轻砸地板:“你回头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法琳娜女士条件反射地回了下头,被她身后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 黑女巫下意识向前扑,带着惊惧的眼神撞进骷髅兵怀里。 “这,这是老鼠吗?天啊!你居然把我囚禁在这肮脏动物的洞里。”有一只肥胖无比的大老鼠,正用前爪捧起干掉的葡萄干放在嘴边啃,啮齿动物啃噬食物的声音,在此时此地显得异常响亮,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我们实在没有制约你的办法,只好与老鼠兄弟取得了合作。”高进朝老鼠嘴边盘旋的影子昂了昂头,女妖瓦拉正捧着一颗坏掉的松子观察老鼠吃食的状况。“瓦拉姐妹也很讨厌老鼠,你看她多厌恶。” 瓦拉两眼发直地望着老鼠快速开合的大板牙,这家伙的尾巴晃得很厉害,因有人送它食物感到无比开心。“你昨天骗我帮你打光,还骗我去偷这位女士的锤子,然后,今天骗我养鼠……”瓦拉百感交集地咬紧嘴唇看天,却只看到老鼠洞里无边的黑。 有一个人的腿不停地从鼠洞前经过,那个敞开的半圆洞口隐藏在角落里,算是他们从橱柜垂降下来后,能找到的最好藏身处。 “哼,我是不死之身,怎么会怕老鼠?”黑女巫用肩膀撞开了高进,十分心虚地左右看看。 “你是真的怕老鼠,你们全家都死于黑死病,洛丹伦的女贵族,你是那场大灾难里幸存的极少数人。但我想,你比任何人都对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印象深刻。”高进拿捏起戏说的腔调,娓娓道来:“大难不死,以及家道中落,才促成了你以后的人生。” “你懂什么?低级的骷髅兵,根本不配谈论我的过去!”黑女巫动作迅猛地伸出了脖子,她额头上正安心修复伤口的蚂蚁们一起跳了下来,“你会知道我们的差距,骷髅兵。”法琳娜高挺鼻梁,用俊俏的下巴俯瞰被蚂蚁缠身的骷髅兵。 “这可不是普通的蚂蚁。” “你知道就好。”法琳娜冷笑道。 高进身边荡起一股冰尘,所有攀上他骨头的蚂蚁全都被冻成了冰渣,他站起来用力踩在上面:“是冰做的蚂蚁。” “哈?!”法琳娜差点被眼前这一幕气到晕厥,“我无限的生命,我赖以生存的媒介,竟然像垃圾一样遭人踩碎!” “还是这低等级的骷髅兵!你知道我失去纳克萨玛斯的黑暗气息后,是多么珍惜这种黑暗物质吗?”法琳娜心疼到无以复加。 但为了维持她女贵族的体面,只好心肝乱颤地对骷髅兵致以无所谓的冷哂:“哼,粗鲁的下贱胚子,连蚂蚁都不放过。” “说起下贱……不顾尊严地杵在那儿当雕塑,骗人落入你的陷阱,是什么鬼蜮伎俩?”高进乐呵呵地走到进食正欢的老鼠身旁。 这硕鼠跟高进增进了一天的友谊之后,已经把他当成了喂养者(其实,是他指示会飞的女妖瓦拉,在巨神宫殿里找到很多食物)还用沾着松子粉末的髭毛碰了碰高进的手。 “杵?杵在那儿?”这用语是多么无知愚蠢,堂堂的黑女巫法琳娜大人,怎么可能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儿?“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掌握着黑暗附身的能力。纳克萨玛斯再度被冒险者打爆之后,我携带诅咒神教的奥义翘曲到了别的时间断层。” “没想到,一睁眼人就被摆在那个猥琐大巨人的书橱上面,还动都不能动。若不是你这女妖仆从接近我,让我触碰到了一点外在的黑暗能量,我只有眼睛能转。”高进从她的发言中,听出黑女巫又成了纳克萨玛斯的丧家之犬。 “真是方便的女人,每次纳克萨玛斯被人打爆,你都能从岌岌可危的飞行堡垒里,利用各种黑暗技术逃脱。” 听到“方便女人”那词的时候,法琳娜面沉如水,嘴巴张了一下,正欲大爆粗口,突然被硕鼠投来的萌蠢眼神吓得闭上了嘴巴。 高进说的是实话,黑女巫是一个擅长狡兔三窟的诅咒神教教徒,她附庸某个势力的最底限就是能无止境地生存。 她年幼时失去至亲和她本来可以很豪奢的生活,成年后为了追求不再的财富,只好游走于名利场充当交际花,渐渐掌握了各种害人的奇技淫巧。 加入诅咒神教后她更是如鱼得水,毒杀、恶魔术、黑暗技巧运用得出神入化,用一笔笔保险金让她的家姓,重新戴上了贵族的帽子。在诅咒神教于纳克萨玛斯设立分部时,她成了主管。 在洛丹伦她是女贵族,打开一道传送门,她又能站在蜘蛛区当Boss。 拥有这样一份履历的人,这样一只狡猾顽强的黑寡妇蛛,想要她死,简直太难了。 “哼!”法琳娜虽然见过很多大场面,但不代表她没有自尊,被人说成不忠不义之辈,她脸上有种微微火热的感觉,语气矮了一截道:“我那是保存神教火种,将主人的意志宣扬到诸世界去,怎么能用逃脱那个词?” 高进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可能比你自己更能看得清,在山口山庞大浩瀚的历史文库里,你占据的篇幅很小很小,但我对你研究挺深。比如,你怕老鼠,被圣光明大教堂接收时,就是个非常怕老鼠的小女孩。” “别说了!骷髅兵,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想,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为难我有什么用?”法琳娜郁愤摇头。 高进指向鼠洞外,走来走去显得很是忙碌的影子。 “这人其实是个手办师,没执照的那种,但他的手办很具有神韵,要不然你所使用的黑暗技术,也不可能选择用他制作的手办替代你的肉身。”关于穿越、翘曲空间等等说法,前提条件都需要找到一个极为合适的宿体,陈爽的手办显然满足了这一条件。 “你已经拿走了黑女巫拥抱,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当然有,黑女巫,你的恶魔术在整个纳克萨玛斯里都是首屈一指的。”高进走回她身边,盯着她腰里的恶魔禁典,“黑女巫你需要把恶魔召唤术教给我这位同伴,否则……”望着骷髅兵固定在邪恶弧度上的颌骨,法琳娜女士坦然一笑。 她笑着挺起丰满的胸脯,故意往他脸上靠了靠:“怎么?如果这能换回我的自由,我愿意好好服侍你。” “不。”高进朝瓦拉使了个眼色,后者噘着嘴巴一脸嫌弃地扔下一颗松子,然后肥头大耳的硕鼠立刻埋头痛吃,瓦拉只用了三颗松子就把它成功引至黑女巫面前。法琳娜女士从最初的轻蔑,变得紧张了起来。 “不错,我承认我有点怕耗子。”法琳娜女士佯装镇定,她不太相信凭老鼠的智力,会懂得威胁、慑服一个人,“但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你们只是纯粹喂它东西吃,它总不能什么都听你们的,它还能吃了我?” “嗯?” 话音刚落,法琳娜女士突然闻到一股久违的香气,酵母面粉混合烤制后的恬馥气息扑面而来,这让她迅速想起了羊奶白面包。 低下头一看,那杂碎骷髅兵居然正将一大块白面包屑撕成无数小块,捏成粉末撒向自己:“这可不一定。” “卑鄙下流的东西!”硕鼠在连吃三颗松子之后,又发现了更好吃的东西—面包屑。它懒惰而迟钝地抬起髭毛,愚钝无知的眼神掠过法琳娜女士时陡然变得精神百倍,它在鼠洞里疾步奔走,法琳娜女士在一阵腥臊之风里坐直了身体。 “不不不,快让它停下来!不~” 法琳娜女士发出了一声拉长后的惨叫颤音,吧嗒作响的舔嗜声,围绕着黑暗寂静的狭窄鼠洞回响开来。 法琳娜眼前充满了酸腐味浓郁的粘液,一条长而狭窄的舌头正贪婪地吸食着她头发里散落的面包屑,这种滑腻无耻的撩拨,让她敏感到将脚趾都蜷了起来,厌恶、躁动掺和而成的吐息,从她鼻孔里急促地喷发。 “啊~你快让它停下来……”讲实话,高进看傻了眼,法琳娜女士正忘我地接受着硕鼠的安慰,不惜将毫无底线的媚态展现给旁人观瞻。那硕鼠也挺通情达理的,尽职尽责地用那条长舌头,灵活卷入女士凹凸有致的甲胄缝隙中,吸食面包屑,并发出阵阵嘬声。 由于场景太过香艳,瓦拉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冒险飞到洞口呼吸新鲜空气,还一边对高进大嚷:“骷髅人,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这哪算是威胁?这女的明明很享受!”高进石化一般望着硕鼠伸来伸去的舌头,那灵活的卷绕,女士又欲拒还迎。 法琳娜媚眼如丝地侧过脸,发出断断续续的央求:“骷髅,骷髅兵,快让它~啊~”她时而痉挛挺身,后腰凹至半月弧。 抵达高峰时又坐上了神秘游乐场的过山车,一路风驰电掣往下飞奔,前面绕过禁忌之海,穿越迷雾巅峰,最后汗湿衣襟。 “呃,老鼠兄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高进一手捏着眉骨,一手捣了欲罢不能的老鼠两下,结果那家伙只拿贪婪的绿豆眼睛瞥了他一眼,两点邪火从眼底迸射而出,朝高进使了个[尾巴鞭笞]的技能。 老鼠无毛且纤细柔韧的尾巴,功能除了偷油吃以外,当然还具备基本打击能力。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为了吃黑女巫的豆腐,连它的饲主都敢袭击,它是多么多么的无底限啊。 “够了!蠢货!给我安分一点。”紫晶冰封霎时放出冰球自保,待老鼠尾巴接触冰球表面,又配合高进握紧的拳锋收缩成一只寒冰巨爪,刚好抓住那根皮肤暴露在外的大尾巴,寒气立刻顺着鼠尾延伸,待老鼠察觉到这一点时,高进一拳砸碎了这冰棍。 叽叽叽。 疼痛好一会儿才传到老鼠杏仁大小的脑子里,吃了大亏之后这家伙翻身倒在地上死命挣扎,它的尾巴嵌在冰晶里像是一件具有恶趣味的抽象派艺术品。头发凌乱的法琳娜女士,则惊慌失措地瞪着地上,胸脯颤抖不已,大有一种被人抓奸在床的丑态。 “法琳娜女士,你还真是没底线,超出我理解的,没底线。”高进一拳捣入硕鼠的腹部,它把腹部朝上袒露是一个绝对错误的选择,对毫无怜悯的死灵来说,这相当于请求对方把它的腹部撕开。“这只是个教训。” 嘭! 紫晶冰封为硕鼠肚皮留下了一个半透明的拳印,未消化的松子、面包等物被它狂飙吐出,糊满了鼠洞顶部。瓦拉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转身却被恶心人的场景吓得远遁而去,黑女巫法琳娜几乎是哭丧着脸,连滚带爬地钻出了鼠洞。 “恶魔,恶魔,你不得好死,你别过来。”禁魔手铐封锁了法琳娜绝大部分的魔能,她从聚精会神制作手办的陈爽两脚间疯了似的狂奔,朝书桌下面布满灰尘和死虫子的踢脚线逃窜。 瓦拉跟她逃走的路线差不多,等法琳娜到达踢脚线那里时,瓦拉正巧和她碰头:“我,我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法琳娜则哭喊道:“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粗鲁无礼的人,他以羞辱女士为乐,应该成为全宇宙全位面各星球的女性公敌!” “实际上,我很同情你,你要相信,我比你更能体会那骷髅人的野蛮暴戾。”瓦拉紧张地望向鼠洞,又飞旋到踢脚线的尽头终于在一个发出“嗡嗡”噪音的柜型机器下找了条缝,“走吧,法琳娜姐姐,作为巨神领域里的两名女性失落者,我们该互相扶持。” “必须的!”法琳娜袖手擦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与瓦拉携手躲进了一台电冰箱的下面。 “好吧,我们现在安全了,我的手铐能不能……”法琳娜话刚说到这儿,“哇!”地一声尖叫了起来,只见冰箱底部的散热网上点亮了无数星星点点的绿光,叽叽叽的声音也被她们两个不速之客唤醒,散热网上立刻传来一阵脚步转移的窸窣动静。 “快逃啊,老鼠啊!”黑女巫哪管得了那么多,拔腿就跑,你看她跌跌撞撞、双手被拷、头发凌乱的模样,哪有一点女贵族的高雅形象? “一个活死人,还怕老鼠?”瓦拉鄙夷地看了一眼黑女巫的背影,再一回头,她发现从散热网的跳下来的生物里,除了眼睛发绿的老鼠之外,还有大几十只拥有锃亮躯壳的绒足虫兽。“蟑螂?!天啊,是蟑螂!这是什么狗屁巨神领域!骷髅人,救命啊!” 于是,陈爽住所内就上演了这么一出生死逃亡。 前面是黑女巫披头散发瞎胡跑,后面是女妖瓦拉拼命飞,尾随她的蟑螂大军六足爬动飞快,凑到近前挥动锋利有力的前肢一通乱砸,瓦拉不停地扔出一些音爆团,却只能把蟑螂震个底朝天,一两秒钟后,它们又会接电般翻过来继续追。 “我的天啊,瓦拉!你看那是什么?!”法琳娜想了想,与其被蟑螂、老鼠大军撕咬,还不如钻回老鼠洞里安全,昆虫、老鼠之类的生物都有各自的实力划分,比如说占据了冰箱散热网那一处的老鼠,绝不会无缘无故涉足迎壁而凿的鼠洞。 老鼠在蟑螂天敌排行榜里虽然属于第三顺位,像散热网上那些老鼠就能跟蟑螂和平共处,但那也是在彼此了解,互相熟悉生活了好几代之后才能做到的,它们当然不敢逼近高进所在的那个鼠洞。女贵族掌握的生物学知识在这时给了她很好的指导经验。 但是在她一厢情愿地而赶到鼠洞前面时,一坨黑乎乎的影子,带着不善的两点火焰与两点绿光,从鼠洞深处走了出来。犄角骷髅兵骑在一只无精打采的硕鼠身上,显得意气风发,他居高临下望着黑女巫:“女士,你是想要合作吗?” “见鬼!”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的黑女巫,抹了把额头汗珠,转身就跑,“我就是死,也不肯和骑老鼠的人合作!” “好骨气!我支持你!”瓦拉飞身前来,她极为不服地瞪了高进一眼,抓起虚弱无比的黑女巫掠过数只蟑螂虫兽的围捕,滑翔出老远,然后两个人落地互相搀扶,使出浑身解数往空旷的地方逃命。 她们身后是跃马扬鞭的高进跨骑硕鼠,以及被这等凶猛骑兵慑服的无数老鼠及蟑螂大军,“哈哈,小女孩儿,快逃啊!” 骷髅兵阴森嘶哑的狂笑,为疲于奔命的两位好姐妹照亮了友谊之桥,“我的生活很糟糕,常常想这漫长无解的一生,该在什么时候终结?可每次遇到险境,又会按捺不住求生的欲望,只好无止境地活着,把生存建立在无数牺牲之上。”法琳娜苦笑着大喊。 “活着当然没有什么不好,像我……”瓦拉翻身掷出一个噪音爆炸,将一只扑来的大蟑螂炸退了好几码,“死的时候,怨气遗憾把肚子都快要撑爆了!只要能活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办成,在那之前,我可不能死。” “那你愿意接受诅咒神教的教义吗?”法琳娜猛地站住不动了,她腰间唯剩的恶魔禁典“哗哗”打开书页,里面隐藏的古老邪能用“咿咿呀呀”的杂乱絮语将法琳娜变成了一个彻底黑暗的人影。“我很少教徒弟,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发展你做一个女巫。” 第34章 请尽快结束你的表演。 纳克萨玛斯蜘蛛区的女魔头,法琳娜女士,擅长黑暗召唤,生人勿近,是所有冒险者踏足此地之前必须谨记的要点。 固定有一堆的诅咒教徒围着她,杂七杂八的瘟疫蛛魔也会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钻出土丘,在法琳娜女士面前竖起层层堡垒。 她本身柔弱,手无缚鸡之力,但腰间的恶魔禁典是她平衡整个蜘蛛区生态的重要工具,每一次翻动都会造成一次残酷的屠杀。 现在,她将此书借给了她在巨神领域收下的首位学徒。两人之间没有隆重的拜师典礼,也没用种种煽情的尊师重道之言吹捧。 这并不是因为法琳娜女士是个不重仪式感的女人,相反她一惯追求奢华的个性使她在这方面变得十足官僚,她很想办个仪式。 至少,要让瓦拉小姐手捧恶魔禁典的时候不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不觉得她之所以选择传承衣钵是因为她双手被拷根本没法动。 而且,在瓦拉小姐带着满脸好奇抚摸书皮的时候,法琳娜女士心头剧痛,还有头也很痛,这个一文不名的女妖刚砸了她的头啊。 “谢谢你,法琳娜女士。不,师父。”瓦拉小姐欣喜异常地给了法琳娜女士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开心的模样让女巫如鲠在喉。 法琳娜女士将视线转移到正快步追来的骷髅兵身上,那家伙就像是追在小红帽身后的大灰狼,在这地形平坦的原野上纵情驰骋。 “第一个考验,瓦拉,塑造黑暗傀儡。”法琳娜女士推开眼前这个拥有小姑娘性格的女妖,眼神灼灼地看着她指向旁边空地。 “好的!塑造黑暗傀儡!”瓦拉信心十足地飞到一旁,像雷神托尔手办那样把锤子举得高高的,用一副热切的眼神仰望天花板。 五秒尴尬的等待结束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女巫都是装神弄鬼的家伙?你这个笨妞儿!”法琳娜怒道。 “好的,师父,我是个笨妞儿,我一点都不生气。我该怎么做?”瓦拉顽皮地做了个鬼脸,她现在才知道当徒弟的应该多问。 “怎么做,用你的血祭炼这本书。”法琳娜没好气地说,她一边惶恐不安地观察着老鼠大军,“你们女妖都有血的吧?” “是啊,都有血。”瓦拉伸出一根指头,心有不忍地看着荧光发亮的指尖,然后她默默念了几个字,一团噪音由她指尖升发。 渐渐变化成一扇薄片,其中震颤着粗粗的音律线条,“啊!”瓦拉惨叫了一声,法琳娜亲眼目睹了她徒弟一根手指飞了起来。 一道浅粉色的血柱从整齐的切割面处狂喷而出,“哦天呐,还真有这样的蠢材啊。”法琳娜女士揉着自己的脸,大惊失色道。 足够多的女妖鲜血流淌到恶魔禁典封面上,那里面有个古老阴邪的声音高亢嚎道:“是处子的血!香甜!老夫从来没有喝过。” “胡扯,恶魔,我当年和你签订契约的时候,也没被男人碰过。”法琳娜阴翳地瞟了一眼恶魔禁典上,缓缓蠕动汇聚的符文。 它的主人正在改写,虽然法琳娜早就过了需要用一把锤子或一本书来彰显强大的时代,但它毕竟陪伴了自己好多年。 跟它之间有许多,呃,甜蜜或者痛苦的回忆,它是她的日记,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索取力量的基本渠道。 “法琳娜小姐,是老夫的记忆出错了吗?道歉!老夫真诚地道歉!现在,你确定,放弃对这本书的所有权了吗?” “当然,我已经决定把你扔给这乳臭未乾的小妞了,你可以换个环境了。”法琳娜心有不甘地咬唇说道。 “呀呀呀,明智!明智的选择,法琳娜小姐,老夫是否该做好准备?等她放下心来,解开你的束缚之后,和你里应外合……” 恶魔禁典里的声音停顿在一个心照不宣的节点上,放弃□□的权利时,它必须充分了解到原主人是否真的有意这么做。 “这本书还真是负责任啊……”瓦拉不禁拍了拍手,瞠目结舌地表示叹服。“师父!你不会有这样的坏心眼吧?” “当然。”法琳娜女士捏了捏鼻头,无奈地说:“瓦拉,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小人,既然决定传承你衣钵,绝不会反悔。” “倒是它……”她指着恶魔禁典说道:“在以后的日子里它会试图把你往错乱的方向指引,你的心智必须成长起来。” “现在,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恶魔禁典,就可以借助它来使用恶魔召唤术,首先,你要集中精神,摩挲书的封面……” “是这样吗?”瓦拉照做,手指滑过封面上发出紫光的文字、图腾,同时,她听到法琳娜女士亲口相授恶魔召唤术的相关口诀。 待她能够较顺利地复述出那整段咒语之时,高进早就率领他的硕鼠、蟑螂联军冲杀而至了。“小姑娘,还不快点跑?!” 法琳娜女士腰间变得空荡荡的,因此她更加没有底气面对那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丢下熟悉咒语的瓦拉一个人跑出老远。 “法琳娜女士,你简直像条丧家之犬,连简单的对战都不敢,还配做黑女巫吗?”高进抓紧硕鼠后颈上的毛皮,让它停了下来。 法琳娜女士边跑边回头大喊:“如你所愿,骷髅兵先生,我已经把全部知识都教给瓦拉了,她现在是黑女巫!” “是这样吗?瓦拉姐妹,我可不会忘记你刚才协助黑女巫逃走的事情,你还决心建立你们有关女权的陶瓷姐妹情。” “哼!骷髅人,我忍你很久了,现在,我浑身充满了力量!”瓦拉自信地朝老鼠大军迈出步伐,手指上闪烁着凛凛魔光。 “好强大的魔力,给我上,都给我上!”旁边待命的大老鼠,同时扑出去四五只,“还有你们,给我上。”骷髅人阴狠发令。 蟑螂们愣在他身后迟迟没有动,这些蠢笨的东西比起他的冷血卫士来说差远了,蟑螂们用触须交头接耳了老半天,才爬向瓦拉。 “塑造!黑暗傀儡!”瓦拉高举锤子,黑女巫拥抱冒出滚滚烟雾,与恶魔禁典里“如你所愿”的高亢嚎叫声融合到一起。 在老鼠及蟑螂们的攻击路径上,一连串制造出十多个会移动的黑色影子,这些影子手持杀虫剂和老鼠夹子,有恃无恐地排好队。 “只是一些黑暗傀儡罢了,它们的主要功能就是恐吓目标,让目标丧失战斗意志!”高进振臂大吼:“冲啊,蟑螂战士们!” [被动天赋:死灵名望(甲虫系)。 天赋解析:语言不通是个障碍,况且对方还是智力低下的物种,但死灵严酷的个性足以威慑这类甲壳昆虫。有人说昆虫之所以没能统治世界,是因为体型较小,但你一定没见过它们排山倒海奋勇向前的英姿。战斗吧!我亲爱的小蟑螂们!] “乌拉!”高进仿佛听到哥萨克骑兵们吹起了战斗号角,无产阶级战士们朝负隅顽抗的敌人发动了冬季攻势。 它们长有黑色硬壳的身体强壮似战车,六根触手上的绒毛密集而扎手,它们是四害之一,是繁殖能力超强的装甲铁骑。 所到之处连一颗米粒都不会给敌人留下,它们对待敌人如寒风一般冷酷。 高进坐在硕鼠背上,目送他执着而坚韧的冷血昆虫大军朝敌人放出的鬼影,冲锋。 呲!—— 高进的颌骨一下拉得老长,当他的装甲铁骑正以不可一世的凶狂,冲上敌军阵前,那些鬼鬼祟祟的黑暗傀儡们居然动手了! 是的,在女特务、女间谍、女□□者瓦拉的指示之下,那些家伙居然举起了杀虫剂罐,堂而皇之地朝战士们喷射了生化武器。 “快撤退!”高进大吼,刺鼻的气味伴随有甜橙芳香,除了翻倒不住抽搐的濒死蟑螂外,还有额外的空中单位,蚊子从天而降。 这些蚊子,这些空姐,根本不该成为这场战斗的牺牲品。她们之所以出动,只是想趴在不远处聚精会神劳作的巨神腿上吸血。 她们什么都没有做— 叽叽叽! 高进刚想为可怜的蚊子们辩护,他骑乘的硕鼠突然痛苦地尖叫了起来,且不停地扭动臀部,像是要挣脱什么东西。 他回头一看,发现那儿正插着一个汩汩吸血的大蚊子,蚊子瞪着两颗僵硬的大眼珠,长长半透明的尖锐口器里不停滑过猩红。 “该死的空姐!快滚开!”高进眼洞里的怒火一触即发,他头上的犄角意识到危险在主人近身范围内,于是膨胀出一团电磁网。 刺啦~ 比杀虫剂更臭更难闻的味道腾空而起,攻击硕鼠臀部的蚊子发出“嗡”的坠落声,炸裂成两片羽翼和一截焦炭,就此瘗玉埋香。 “哈哈,投降吧!骷髅人!”瓦拉狂笑着朝高进部前锋飞来,她作为敌军主将,保卫着己方的制空权,下面是地面部队。 她的黑暗召唤术越发纯熟,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就已经从书中恶魔那里,汲取到了丰富的斗争经验,比如把尸体转化成黑暗傀儡。 黑女巫的拥抱,以它诡秘的黑暗能量感染着周遭死亡的昆虫,不多时漆黑的蚊子飞了起来,浑身沾满黑雾的蟑螂也翻了个爬起。 十个最先召唤的黑暗傀儡手里的捕鼠夹,不停地发出“咔咔咔”的夹击声,将高进□□的硕鼠吓得后腿打颤。 主将尚且如此,更别说被骷髅兵抓了壮丁的各位老鼠,它们本来只是好好地待在冰箱地下得过且过,莫名其妙加入了一场战斗。 现在连点面包渣都没混到,对方居然拿出了它们此生最恐惧的东西……于是,它们毫无例外地丢掉了革命义旗,望风而逃。 战斗进入对峙阶段,硕鼠警惕地盯着前方缓缓走来的黑雾鬼影,它深知自己巨大,不是普通的捕鼠夹对付得了的。 “老鼠兄弟,我们不能再退了。”高进深沉地抚摸着它的毛发说道,区区女妖居然把他逼到此等境地,简直岂有此理? 叽叽叽! 硕鼠回过头,用坚毅威严的眼神望着骷髅兵,他们之间相视无言,却无声胜有声,一切战友间的深情厚谊都在对视之中。 一眼万年不足以表达一骷髅一鼠同仇敌忾的决心,不足以表达决死冲锋的战斗心愿:“冲吧!老鼠兄弟!为了名誉!” 叽叽! 随着高进一声号令,硕鼠后脚收紧,做出了它此生最有尊严的一跃。 但它的身体,却在几秒钟之后,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一团黑色飞虫瞬间吸干了硕鼠的血,把它变成了一副干瘪的尸体。 瓦拉满意地而望向浮在半空中的魔化蚊子,它们自从被恶魔禁典从地狱深渊找回灵魂,就决心向新主人瓦拉小姐尽忠。 它们现在不再是普通的蚊子,而是吸血能力异常高超的恶魔蚊子,它们除了是吸血的杀手之外,还可以被改造成生化武器。 “你到了穷途末路……”瓦拉得意地走到距硕鼠尸体几步远的地方,她抬手号令她的黑暗傀儡大军止步,好奇地望着硕鼠尸体。 只见头顶竖着犄角的骷髅兵,正深情地单膝跪在尸体旁,用手骨摩擦着它尚带体温的腹部,就好像他亲密的战友还没有走远。 “老鼠兄弟,你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字字动人心魄,深情不移,让不知所谓的瓦拉,脸上升起了一团疑惑的红晕。 “呃,骷髅人?你是不是脑子被老鼠啃坏了?”瓦拉变得不知所措了,她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骷髅兵在朝老鼠发誓?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我已经拿到黑女巫的恶魔禁典了,还学会了恶魔召唤术,你有什么计划?”她焦急地问。 高进猛地抬起头来,用骇人的红光瞪视着瓦拉:“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士可杀不可辱,我才不会接受你的怜悯,我要报仇。” “哈?”瓦拉觉得有一股零下四十度的冷锋,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冰雪一起打在她身上,她基本可以确定,这骷髅人是疯了。 “它只是待在自己的洞里,什么都没做,却被迫走上战场,是谁的错?”高进站起来,傲慢地指着瓦拉大叫。 “神经病。”瓦拉翻了个白眼。 “好吧,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斩断了它的尾巴,胁迫它走出洞的。”高进捏着眉骨,若有所思地念道。 瓦拉不耐烦地揣起手,她的师父正躲在十米开外的柜子角边,看着这边的情况,微微凛起的狭长眼眸正闪露着恶意。 “请尽快结束你的表演,我们要想法子从这什么狗屁领域逃走。”“是巨神领域。”高进恶狠狠地捶了下地板。 “好吧,巨神领域。”瓦拉懒洋洋地看着天花板,“你是不是得了傻病?还是入戏太深啊?”瓦拉都快要被他气笑了。 高进起身,极为郑重地朝硕鼠尸体鞠了一躬:“安息吧,老鼠兄弟,这个坏女人已经认输了,她为你的死感到深深自责。” “你居然敢说我是坏女人?你以为我和这本破书签约是为了谁啊?”“当然是为了你自己。”高进语气轻松地说。 “天呐,我真想用这老鼠夹子夹爆你的头。”瓦拉修长洁白的眉峰,沮丧地扭结在一起,她咬紧嘴唇追上转身离去的高进。 两人在这之后,终于近距离对上了此处巨神领域的主人。 陈爽是个较为邋遢的人,不修边幅的脸上沾着一些乳胶和喷漆的洒点,而略显凸出的下巴为他普通的长相留了个大缺憾。 毫无疑问这是个面容极为猥琐的男人,他此时俯卧在地板上,满目狂热地拿着草图笔为他的速写册增添两个生动的新作形象。 它们分别是驾驭老鼠的骷髅将领,和一位继承了蚊子之力的吸血女妖,而他观摩的对象,都在他抵近这张疯狂的脸时停住了。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我迷茫了许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现在,我全懂了,我一定是疯了!但疯得有创意!” 一双通常与世无争,显得懦弱茫然的眼睛,在绝佳的创意面前幡然醒悟,他大笔如劲风般频繁掠过速写本,线条或写实深邃,或者虚幻迷惑,将老鼠头风格的魔法帽添加在骷髅将领的头上,将蚊子灰蒙蒙布满黑色斑点的皮肤,当成了女妖衣裙的保护色。 “他貌似发现我们了。”高进昂着头,若有所思地说。 “这还用说,还不经我们允许,就大画特画起来。”瓦拉撇嘴道。 “啊!~”画到筋疲力尽的陈爽双手托天,像是陷入沼泽中的人刚被打捞上来,又像是经历过一场精油推拿,仰天叫爽。 “你们,你们,你们,再给我多一点的表演!我需要更多[鼠王]和[蚊后]的动态草图!” 陈爽赫然低下了头,脸庞边缘抽搐着想要寻找鼠王和蚊后的影子,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刚刚那场较量就像是幻觉,一场给落魄手办师陈爽专门营造的梦幻错觉。 骑老鼠的骷髅长有犄角,指挥蚊子和蟑螂作战的女妖,手里拿着酷似黑女巫拥抱的魔锤。 “天才不会就此倒下,我只是需要一个创意,来区别于芸芸众生!” 陈爽扭曲狰狞的笑脸,在他站起来的过程中接受到了室外昏黄落日的照射,他执起速写册,紧张地呼吸着,仔细地翻看着。 而悠闲倚靠在鼠洞一侧的高进,则能很好地将他工作的全过程收入眼底:“瓦拉姐妹,我们的任务奖励快到手了。” 第35章 邪恶博士与飞艇大队。 你知道有这么一种人,各个艺术领域里都存在这种人,□□师、制毒师、赝品师,他们在各自不可见人的领域里实现价值。 画家、化学家、考古学家这些奉揭于神坛上的称谓,其实离这些从事黑暗贸易的可怜人只有一步之遥,差一步叫做灵感的距离。 陈爽就是这种人,他宅男出身,喜欢纸片人文化为此付出诸多金钱,学生时代就开始自己动手仿制手办,且能做到以假乱真。 他用卖赝品挣到的钱去搜集限量发行的手办,再如痴如醉地去仿制,他在最风光的时候遇到了女友倩倩,两人一见钟情。 那时他并不像现在这么落魄,不是住在廉租房里而是住在公寓里,事业刚有起色,两人也准备更进一步时他被稽查逮住了。 至少有五家文化发展公司联名起诉他在其司代理动漫作品衍生物过程中,仿制赝品,扰乱市场,结果他赔掉了公寓。 在倩倩娘家帮他垫了许多钱以后,他才勉强没蹲看守所。他一度意志消沉,觉得天昏地暗,失去了生路的他很可能一蹶不振。 女友倩倩却并没有离开他,而是陪着他度过最难熬的阶段,用去夜总会陪酒赚来的钱帮他租了这间板房,夜里两人抱团取暖。 “我相信你的手艺,你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定。”倩倩用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两人在活动板房的犄角旮旯里欢爱。 陈爽发誓,他努力了,除了一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他已经想不到任何可以努力的地方了,但是,他的路显然不太好走。 他的发小楚南在他靠手办发家致富的时候,还只是个公司小职员,现在他落魄至此,对方却已经是个科级干部。 这个扬眉吐气的混账,经常借着慰问他的机会,对倩倩做一些超出友谊的动作,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倩倩绝对落入了他的圈套。 陈爽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两只手佝偻着摆在胸前,嘴巴张得老大,鼾声如雷。他不修边幅的脸,在沉睡时显得安静而硬朗。 期间他不挺摆头,脑子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犹如针扎的刺痛,艺术知觉敏锐的人,在睡觉时会想到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 他先是想到他和倩倩在漫展上相遇的那一天,他背着帆布包,斯斯文文还有点腼腆地问漫场看板娘往哪走是C区。 她又是怎样以一副猫耳娘的打扮吸引到他全部目光的,帆布包里的那一幅《禁猎魔女》海报又是怎样吸引了猫耳娘的注意? 他们相约女仆咖啡馆,相约京都电子游戏博览会,相约角川文库知名轻小说作者的签售会,他们增进了了解,加深了友谊。 然而这个时候楚南出现了,他以怪博士的形象从天而降,乘坐大型憎恶把猫耳娘给抓走了,憎恶手持板斧追撵路上的行人。 忙碌且有条不紊的京都街头到处都是断肢残骸,猫耳娘在憎恶的手里朝狂奔而来的陈爽撒开双手,她是在向他求救对吗? 闪烁着警报灯的车辆,在大型憎恶的板斧之下脆弱得像冻豆腐,它们一辆辆撞瘪在憎恶脚下,头破血流的制服警察趔趄钻出。 他们将侧翻的车辆当成固定掩体,手握点38不停地朝龇牙咧嘴的烂肠憎恶发射弹丸,而这无谓的行为引来了缠绕铁链的板斧。 板斧带着流星坠地的力度将报废车辆砸成一个深坑,一发又一发,将陈爽扔在了遍地都是弹坑的地方,板斧嵌在他的身旁。 憎恶发出粗重的喘息,奋力把板斧抽回手里,带出的劲风把陈爽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放开她,放开倩倩!”陈爽大吼。 “别抱有幻想了,陈爽!这是我的。'处决者1号。',比你那些手办可带劲多了吧。”楚南穿着一袭白大褂,鼻梁上架着内窥镜。 背着帆布包的陈爽,看了一眼远处被板斧削去一半的电玩大厦标志牌,正因为灯组断裂而不停溅射出电火花,“楚南!” “你放着好好的科长不当,为什么要当邪恶博士?”这时陈爽身后开来了一大溜坦克,潘兴和虎式分成两排轰轰驶来此处。 这可能是二战战场上两位不共戴天的仇敌之间,唯一一次超越时空的合作,而陈爽认为自己也换了个人,他变成了超级英雄。 至于是谁不好说,可能是快银或是别的什么?反正那个拿星条旗盾牌的男人,穿着蓝色紧身衣的男人正号令坦克们朝憎恶开火。 “不!你们不能开火!我女朋友还在上面啊!”陈爽朝那个挥舞盾牌的男人吼道,然而后者一句话不说,只是让他看天空。 陈爽顺着他手臂朝向看去,只见涂装着万字旗的数百艘飞空艇,正缓缓从京都上空游动而去,其中一艘最大的降下一条铁索。 一只大型憎恶顺着铁索爬了下来,然后铁索从每艘飞空艇上抛坠,大大小小的憎恶顺着铁索,降落到京都废墟一般的城市街道。 “你的女朋友?你再看看哪有你的女朋友?”邪恶博士楚南居然和拿星条旗盾牌的男人站在了一起,握手言和,满面春风。 他们一同朝陈爽投来鄙夷和嘲笑垃圾的眼神,之前还大张旗鼓赶来作战的潘兴、虎式,也自行跑到了憎恶的面前,供其乘坐。 结果可想而知,遭到破坏的京都街道上全是碰碰车,憎恶们愉快地跨乘在虎式或潘兴上面,彼此对撞,玩儿得不亦乐乎。 重型履带碾压着平民的尸山血海,让龟裂的地面到处都淌满了鲜血,鲜血顺着裂缝流入地底深处,引出了更不得了的东西。 老鼠骑士出现了,他贪食人类的鲜血,于是驾驭一只披挂银铠的巨型老鼠跳出了地狱,将整个京都当成了它捕杀的乐园。 接着蚊后也出现了,她身穿深灰色的魔法长裙,从天边之东飞到天边之西,让一圈一圈阴霾撒出螺旋纹路,搅得天昏地暗。 美国队长指向憎恶大军:“恶魔来了!快去作战!”邪恶博士则使用报话机一样的设备与飞空艇取得了联系:“大轰炸!” 正义统帅邪恶,正义在特殊情况下与邪恶为伍,于是京都发生了一场大战,超级英雄军团和邪恶复生军团联合组成同盟。 飞空艇打开舱门,投下一颗颗犹如鱼镖的黑影,陈爽用他快银的身份发动光速游走,足以认清那些黑影都有一个核辐射标志。 “你们都疯了吗?这么多,世界都会被毁灭的!”陈爽多想把邪恶博士从他的飞空艇上扯下来暴揍一顿,但旁边有美国队长。 美国队长操起盾牌自愿充当邪恶博士的保镖,他义正辞严地对陈爽说:“世界可以没有,但正义不可以没有。” 陈爽快被他气疯了,他趴在飞空艇的窗口处俯瞰大地,只见破败残存的京都古建筑废墟里,只有老鼠骑士和蚊后。 这两个怪物的出场异常华丽,如果说包含邪恶博士美国队长在内的人物都带着一种美漫风的粗犷感,他们则是日系动漫的代表。 老鼠骑士的兜帽飘逸出两道迷离绿光,肩胄上盘踞着两只吐纳魔力的翡翠老鼠,法衣棕色的底布镶满了老鼠眼睛大小的猫眼石。 而兜帽是蒙面的,除了一对骷髅眼洞露在外面,旁人根本看不出里面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只是觉得他妖风阵阵,令人畏惧。 蚊后则以汉服一般的着装示人,浅灰色极像蚊子皮肤的法裙拥有一个大大的兜帽,兜帽上爬满了蚊子口器组成的荆棘花丛。 不时有鲜血与电流交织,从蚊后的兜帽上闪过,而蚊后的裙子特色更鲜明,大量神道术黄符充溢着光芒,贴在那裙摆四周。 “那就是我想要的,那就是我想要的,求你们,不要毁掉它们!”陈爽欣喜若狂地指着伫立不动的老鼠骑士和蚊后。 然后他努力征求邪恶博士楚南的仁慈,但是美国队长不同意,他坚持道:“不行,那是这世界上最邪恶的东西,投弹!” “必须投弹!”楚南龇牙笑道,他态度很坚决,于是,陈爽只好到处寻找可以记录两位恶魔身姿的东西。 就在快银陈爽准备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光速游走把老鼠骑士及蚊后救走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打扮成猫耳娘之后,倩倩更加美丽动人了,更何况她这时还没有受到夜场的摧残,酒桌的麻醉,脸上带着温吞与柔和的光圈。 她立在漫展会场的结构示意图旁,笑容可掬地朝他递来照相机:“先生,您在找相机吗?我有,您拿着先用,等一会还我。” 陈爽看愣了一会儿,他已经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他只知道用倩倩的相机去拍摄,那早已动了起来的老鼠骑士和蚊后。 他这才知道,凭他快银的实力根本不是老鼠骑士的对手,因为对方骑乘的老鼠正以超光速往半空中跳跃。 老鼠骑士并非凭空借力,蚊后一直在帮他,他们似乎是天生搭档,蚊后的技能[黑暗虫豸]一直在空中搭建天梯。 老鼠骑士挥动一双紫水晶打造的拳套,轻易击碎了一艘飞空艇,飞空艇爆燃成分裂的易燃物,点着了其余离它最近的飞空艇。 火势立刻蔓延开来,飞空艇一旦被毁,就有邪恶博士招募来的雇佣兵戴着降落伞包跳下去,然而这就到了蚊后收割生命的时候。 她飞起来像一把电光刀,或是伽马射线刀,粉红殷然,杀人吸血,效率极高。 雇佣兵们往往还没开始庆幸逃脱,就已被她甩出的[鲜血引力长鞭]拦腰斩断,尸体里的血液及水分无差别地被鞭子带走。 等那些枯萎的干尸落到地上时,京都开满了白色降落伞包组成的马蹄莲坟墓,不时有燃烧状态的飞空艇残骸或焦尸从天而降。 这个世界破落了,彻底毁灭了,生力军不复存在,像一切处于核冬天的废土城市一样,它陷入永恒寂静,从此成为不毛之地。 但对于陈爽来说他已经收集好了素材,如果说最开始只有一个大致雏形,现在,老鼠骑士和蚊后的形象已然变得立体。 猫耳娘借给他相机,他好好拍下了那两位朝飞空艇编队发动攻击的身影,哪怕飞空艇正猛烈还击,也不是他俩的对手。 老鼠骑士双拳在握,击退飞空艇一轮又一轮猛烈炮火打击,蚊后挥舞手臂迎空做起戏法,黑暗虫豸组成铜墙铁壁,悍然推进。 邪恶博士与变得邪恶了的美国队长大呼失策,慌忙指挥残留的部队脱离战场,但是老鼠骑士仍尾随他们并给予其致命一击。 紫晶冰封不愧是神器,顷刻间化作神佛雕塑手里的巨大法器。 像钢板一样碾压了指挥旗舰的头部,让楚南的座驾一寸寸挤压变形。 陈爽用相机拍摄着邪恶博士跟飞空艇一起变瘪的全过程,眼神狂热兴奋,充满了不合逻辑的纾解感。 战斗终于停止,老鼠骑士和蚊后象站在废墟之中仰望星辰,大片核雾霭浮荡于天边只留一线光明,飞空艇碎片飘飘洒洒。 重金属粉末与圣光的投影混合成粗细不一的圆颗粒,将那两位灭绝了世间生灵的地狱来者铸刻成永恒的雕像,震慑世界废墟。 陈爽飞速移动的身体这才停了下来,作为世界遗孤他心中满是寂寥,唯一的一丝悲伤是猫耳娘未能从飞空艇上逃生。 “她叫什么名字?”快银陈爽疑惑地挠着眉头,有个他想要握住却又转眼忘记的读音,从他嘴边试探性发出,“倩?” 世界末日,战争引爆了核电站以及核武装,但这个星球没有像那些反核武专家设想的那样,变成一颗甜瓜手镭分裂成多少瓣。 它变成了一个布满虫眼的蜂巢状死星体,地核岩浆从那些洞里流到西半球,淹没了人类文明的同时亦使引力丧失,万物浮空。 在一块飞起来朝向深邃宇宙旋转的石砌基座上,老鼠骑士和蚊后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挥手致意,快银陈爽踏着万千物质光速追赶。 那个未知姓名的女孩儿从雕塑间的缝隙朝他探出头来时,他差点刹不住脚,“你有好好拿着相机吗?”女孩儿嫣然一笑道。 “相机?”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还记得相机?世界已经毁灭了啊,电池用光了都没有地方充电,还计较这种东西干什么? “对啊,相机呢?!”快银陈爽瞳孔剧烈收缩,他的确找不到相机了,在他超光速移动的过程里,相机早就自然解体了。 “那我该怎么办?”陈爽大惊失色,他知道,旷世杰作正在离他远去,记载到的相关资料,那块256G记忆卡将被黑洞吞吸。 “来。”猫耳娘非但没让他赔偿相机,还伸出嫩若柔夷的手臂牵他上雕塑,两个人坐在老鼠雕像的臀部,和骑士背靠背。 斑斓银河横跨太阳系,他们正连同两座雕塑朝无数漂泊不定的暗星,朝银河涌动,最终抵达一个恒定的点,进入无限时间观念。 恐惧会饿死,恐惧会在某一刻丧失超能力,变成平凡人在真空里窒息而死,快银陈爽握住了猫耳娘的手,且紧张地看着她。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猫耳娘温和地笑问,陈爽仍没有记起她的名字,他只好不甘心地摇了摇头。 “那你摸摸这里。”猫耳娘坐在基座边缘,两条腿吊在下面晃来晃去,一如他载她坐电瓶车时的习惯。 云淡风轻,微风掠过她耳边的头发,让几缕发丝蒙上了眼睛,她没想着用手指勾走它们,而是尝试吹气把它们赶走。 于是吸引了前面的驾驶员回头去看,结果她噘嘴做出尝试却又无功而返的样子,把他逗得哈哈大笑,“摸哪里?” 光阴如水流逝,时空逶迤变形,他成了快银,她成了猫耳娘,他们的电瓶车换成了老鼠骑士和蚊后的雕像基座。 也许在几千年以后,外星人会认为地球是一个盛产怪物的地方,因为他们膜拜的神灵居然是一只老鼠和一只蚊子? “当然是摸这里。”猫耳娘俏目微凝,捉住他的手往蚊后弧度圆润的髋骨上摸,那刻画着的几个文字证明了一切。 —To,Dear QQ^ “倩倩?”快银终于念出了那个名字,她满足地笑了,而雕塑基座也变成了曲率飞船,释放出无数肥皂泡。 他们被前方曲率更高的宇宙空间前拽,在瞬间加速突围,甩脱银河系朝更广阔的地方移动,去往宇宙的尽头,也未尝可知。 高进盘腿坐在手办师肩头,而瓦拉正俯身在他耳边用次声波刺激其大脑,良久,手办师睁开了精光爆射的眼睛,猛地坐起。 陈爽望着他熟悉的卧室,熟悉的角落里却没有他熟悉的那个人,他缓缓起身,影子像泼墨一般铺开,往工作台上蔓延。 思路沸腾起来,变成晶莹无比的创作之珠,无声坠入乳白色的树脂里,他将手插入其中搅和着,和飞走的两座雕像心神际会。 第36章 被践踏的。 造物原型大赛BJCC,是一场能够吸引全世界手办制造工坊/个人齐聚一堂的大型赛事,规格极高,通常不对籍籍无名者开放。 陈爽恰巧属于不受大赛欢迎的那类人,尽管他已向主办方守在会场外的官员表达了他对自己作品的信心,仍得不到任何理解。 “陈先生。”那个虎背熊腰的外国人戴着黑墨镜,指向陈爽身后一辆印有“搬家”二字的皮卡,“那上面的东西是你的?” “是的,我敢保证,我带来的作品可以让所有人眼前一亮。”陈爽抓着外国人的袖子双眼发亮,他们算是老相识了。 外国人用担忧的表情看着他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限,放一个作品没有任何神韵的人进去。” “我前两年表现得不好,给您添了麻烦,这次,我保证不会了!”陈爽坚定地说,这时有几个保安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吉尔先生,需要我们帮忙吗?”BJCC已经进行到了一半,评委会一致认为来自东都的手办大师大泽将夺得专业组冠军。 他带来的作品是参照东都当红漫画《武装灯神》里的人气角色设计的,这使得他的票数在一开始就遥遥领先于其他参赛者。 取得动漫作品授权的个人或团体并不止大泽一家,但《武装灯神》在市场上的反响巨大,除开官方外,个人很难获得授权。 大泽正是依靠他精湛的手造工艺,赢得了《武装灯神》作者及其编辑部的认可,拜托他为漫画主角武装灯神[尼克]定模。 某个时代,人类找到了召唤灯神这一物种的方法,作为至高神的实现者,灯神拥有满足人类心愿的能力,只需要人类消耗夙力。 夙力值越高,召唤出的灯神能力也就越强,在普通如金钱权利之类的东西得到无休止的满足以后,这个世界进入了大败乱时代。 政府失去管理作用,渐渐被世人遗忘,十个最强大的灯神,代表人类心愿的终极形态,组成了掌握世界霸权的组织[十宗罪]。 为了奴役全人类,遏制灯神发展,十宗罪破坏了灯神召唤仪式,在此后的五十年时间内,他们维持着高枕无忧的状态。 直到孤儿尼克出现。 每个人都有心愿,心愿分美好、丑恶,也分为己或为人。 在意识扭曲之人的心中,愿景又很有可能与美丑善恶无关,只有疯狂。 十宗罪放纵世人使用已取得的灯神搅乱社会,以期维持他们永恒的恐怖统治。 大败乱时代并不是指世界毁灭,而是指全人类疯狂。 尼克的父亲掌握着赌牌逢赌必赢的灯神,但在一次赌博中他遇到了擅长读心的老千,因此惨遭失败,夙力值耗尽而被灯神吞噬。 从此尼克便决心消灭十宗罪,他认为,大败乱正是由于掌握了绝对力量的十宗罪不管不顾造成的,灯神不该被这样利用。 曾经出现在阿拉丁神话里的宝贝,是为迷惘之人指明道路的寓言,而非满足私欲的罪恶道具,人们不能再混乱生活下去。 于是天生意志力坚定的尼克,加入了反抗同盟军,也就是由一帮同样明见自主之人组成的同盟,秘密削弱十宗罪的统治力量。 这部漫画一经推出引起了全世界范围内读者的强烈共鸣,它成了杰作的代名词,甚至有人认为漫画作者应该在文学领域得奖。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神应该是慈爱的,但《武装灯神》中的神帮助人类只是为了赚取夙力值,企图具现于世界构建神之国。 而反抗同盟军之所以敢与十宗罪对抗,正因为他们是一个拥有人类最高精尖端技术的组织,使用[塑造]方式,人工生产灯神。 这样的人造灯神被他们称之为武装灯神,根据同盟军驾驶员的夙力值被安装上各种插件,用以增幅驾驶员在这方面的能力。 充分体现了人应是主体,而非欲望占优的创作思想。 无论孩子亦或者成人,都希望自己□□有术,这样可以数倍利用时间。 主角尼克的座驾[幻影者],就拥有无限□□的能力。 尼克打破了以往漫画主角大开大合的传统,他的幻影者在众多武装灯神里,武力只占二流,是一位魔法型的原子分裂者。 幻影者机体冰蓝修长,胸部永远都燃烧着一团原子之火,酷似鹰隼头部的座舱里端坐着名为尼克的少年。 它可以瞬间碎裂成原子态,重组成数万个大小不一的原子蚂蚁,或者人工注入强酸形成一场开山拓路用的酸雨。 正是由于人类的想象无限,科学知识使得武装灯神的功能千变万化,诸多难题都需要特定的武装灯神破解。 漫画更新至今,已涌现出大量考据党组成的粉丝团,在讨论《武装灯神》的同时,卖弄他们在各学科各阶层的所学。 今天的BJCC大赛,手办师大泽带来了与原作原型3:1的作品,从雕刻到染色烘干共耗费了半年时间,幻影者可谓栩栩如生。 座舱中的驾驶员尼克可供取出观摩,与幻影者一人一机的组合令人联想到那处疯狂混乱的虚构世界,仿佛身临热血沸腾的战场。 武装灯神制造精良,从把玩角度到观赏角度评委会都给与了极高赞誉,得到了盖压全场的高分,这让手办师大泽非常满意。 会场外也一直在对外直播评选现场,大会官员吉尔朝大屏幕努了努嘴:“怎样?陈先生?你认为还有机会吗?” 他摆手朝几名保安道:“你们不要为难陈先生,虽然原创领域不欢迎他,但是,他在剽窃领域里可是位大佬。” “剽窃领域?”几名保安发出一阵爆笑,“陈先生,请您离开吧。”他们摆开阵势,用敷衍的礼貌,“请”他坐上皮卡。 保安推搡得很用力,陈爽趔趄着撞向皮卡,里面的司机也骂他了个狗血喷头:“你还行不行?不行了赶紧卸货,我不拉了。” “吉尔先生,求求你,就看一眼!” “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揍你!”保安恶狠狠地恐吓道。 吉尔看了看陈爽及皮卡上高低起伏的轮廓,他不禁摇着头道:“我不用揭开那布,都能知道这是什么哗众取宠的东西。” “陈爽你拥有很不错的手艺,但你终究只能复制他人,哪怕是你的原创作品都永远带着别人的影子,这是你想要的生活?” 去看看,去看看,去看看吧,别把人看扁了。 一个缥缈的声音从吉尔耳畔传来,他当然不会注意到后脑勺上趴着的女妖,瓦拉忍受着西方人的体味,正朝他念诵次声波。 《武装灯神》里一定有人尝试过召唤像瓦拉这种能力的灯神,通过次声波不留痕迹地朝人灌输某个念头,让他逐渐接受。 这其实不算是一种BUG能力,而是靠挖掘对方深层次想法让他找回真我的一种媒介,吉尔就拥有这样一种深层次想法。 吉尔是了解眼前这位年轻人的,否则也不会给他两次参加BJCC大赛的机会。 他记得第一次认识陈爽是在一家游戏店遇上了赝品。 那位店铺老板显然是从某位赝品师手里低价收购了仿制品,然后摆在店里以假乱真,吉尔没能从赝品表面看出它与正版的区别。 关键在于陈爽仿制的那个是限量版,而限量版又不可能在这种规模的游戏店里出售,于是作为BJCC赛事官员的吉尔报了警。 他除了是赛事官员,还是一名多媒体文化发展公司的外派员工,赝品正是损害了他们公司授权产品的利益。 吉尔找到陈爽以后,被他满室制作精良的仿造品惊呆了,他痛恨对方寄生虫行为的同时亦对陈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认为陈爽只要走正路,拥有辉煌明天不是梦想,而陈爽也正苦恼于艺术之心无法伸张,两人促膝交谈一番,相见恨晚。 吉尔本着挽救可造之材的念头拉了陈爽一把,他没有向公司汇报这件事,而是尽他所能地帮助陈爽,最终推选他去参加BJCC。 这样一个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却并不美好,吉尔是伯乐不假,可陈爽这匹千里马就不怎么靠谱,“你受赝品影响太深。” 这是他在第一次BJCC未入围十六强时,吉尔对他的评价,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分享给陷入创作怪圈的陈爽。 陈爽每天都挣扎在创意猝死的困境之中,除了倩倩每次在他摔烂半成品时,会从他身后轻轻抱着他,世界冰冷可怕。 雕刻刀、喷漆泵、手钻都像是生出了智慧,与他想要达到的效果背道而驰,往往一番操作后,成品里总有其他作品的影子。 对于一位手办师来说,这是幸事也是悲剧,他已经熟悉了工作流程,手指会主观按照下意识为他好好的创意注入一丝惯性。 他的作品美到出神入化都会因这一丝惯性而失去意义,模仿,什么时候他才能摆脱模仿别人的怪圈?吉尔叹了一口气。 “你们国家的人,讲究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又有句俗语叫事不过三,这就很矛盾,到底是让不让给人三次机会呢?” 吉尔朝那几名凶神恶煞的保安抬起手,几乎不抱一切信心地说道:“把布揭开,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保安们面面相觑,对这样的安排感到十分不爽,他们恶狠狠地瞪着陈爽,分出两个人上车把布给卷了起来。 当布下面的东西露出冰山一角时,那两名负责卷起布幔的保安顿时僵硬在原地,他们被一种极端恐怖的力量摄住了。 亡灵,即使老鼠骑士面朝下,新鲜喷绘的铠甲在接触到空气时,染上了一层土灰,他依旧像是刚从亡者世界穿越而来。 法衣上犹如洪水猛兽的大群老鼠图案闪烁着令人着迷的幽幽绿光,使人无法联想他是以何种配色方案调出了这种诡谲颜色。 老鼠们争先恐后地袭向中世纪重甲骑士方阵的图案,如一幅完整长卷将整场战役体现在法衣之上,让老鼠骑士看起来更像是统帅瘟疫的使者。 吉尔发现保安手里捏着布没有下一步动作,不耐烦地催促道:“让你们揭开一块布都这么难?” “这……”若不是吉尔的声音打破死寂,那两名保安都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被扯入那疯狂的鼠阵之中。 其中一个吃力地抬起手,指着布下的东西,突然睁大了眼睛从车上跳下,拔腿就跑:“救命啊!救命啊!” 他旁边那位也好不到哪儿去,将布狠狠揭开,然后一股脑缠到自己身上,像个粽子似的就近躲在车厢角落,浑身战栗。 “有鬼,布下面有鬼!” “胡说八道!你们再上去看。”吉尔怒气冲冲地指着其余保安,他们感觉挺邪乎的,犯起了嘀咕。 “打开侧板。”虽说吉尔是主办方官员,但保安也不可能什么都听他的,于是他们出了个主意,一起把皮卡侧板打开。 这样一来,并排趴在车厢里的特大型手办,彻底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由于视角不同,这次他们看到的人物是蚊后。 鲜血引力长鞭仍在蚊后腰间蠕动,它贵为神器取自亿万母蚊子的口器制成,每一寸都泛着盈盈血光,像是要滴下真的血液。 蚊后眼睛里充满了令人疯狂的魅惑、黑暗,制作她的人很准确地把握住了蚊后所代表的意义,那就是王权。 绝对冰冷、残酷、不容置辩的王权。 她那经过陈爽数日雕琢的眼睛,像猫一样发出深邃可怖的冷线条,哪怕趴着,都能把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活的?”吉尔自看到蚊后的第一眼,衬衫就被冷汗糊在了背上,那种透过另个空间传递而来的威慑,正盘踞在手办之上。 称之为手办可能不准确,因为它们做得太大了,想要把玩实在不太可能,但它们的确代表了一位艺术家想象力的巅峰。 无论是作品线条还是雕刻笔触的力道,都经过了完美衡量,假如没有置之死地的觉悟,怎能制造出具有惊人魄力的超现实人物? 吉尔望向皮卡车旁进紧张到咬手指的陈爽,果断招呼那几名吓傻了的保安:“快把东西搬进来,离送选结束没有多少时间了。” 保安们先是一愣,从吉尔不耐烦的脸色上确认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磨磨蹭蹭,登上皮卡,将那本身不重的手办弄了下来。 司机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瞥到老鼠骑士的正脸,吓得松开手刹油门加速,连车钱都没要就跑了,“这什么晦气玩意儿。” 老鼠、骷髅、蚊子、女妖,种种令人不齿的邪恶生灵聚集一堂,使手办周遭的气息都变得黑暗粘稠,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吉尔脸上却洋溢着极为叹服的微笑:“陈先生,你似乎开窍了,能告诉我,这件作品的名字吗?” “呃,我想,就叫《被践踏的》的吧。”被践踏的,再合适不过的名字,尊严被践踏,于是要站到最后一刻,重拾尊严。 这件充满争议的作品很快就被送至BJCC评选会场,当《被践踏的》呈现在众位评审面前时,它得到了平均最低分。 “形式恶俗,没有任何主观美好的概念在里面,一味制造视觉冲击,忽略了深度。”这是大部分评审给出的评价。 有一些没发表意见的,是因为这套高2.3米的大型手办制作精良,细节刻画出彩,如果它不是用到老鼠这一元素,肯定能得到很多评审的青睐。评审们有的保留意见,有的则毫不留情地给予批判,甚至讽刺陈爽的创意用力过猛。 主流观念上对老鼠、蚊虫之类的创作元素持谨慎态度,无论是西方概念或是东方概念,手办创作主张美好、坚定以及正面性的观点,而老鼠蚊虫往往寓意偷窃、瘟疫与密集恐惧症,是手办制作中应当极力克制、避免的元素。 “但是,陈爽先生的《被践踏的》之中,过分放大了这些元素,平常人一看就会出现一种非常抗拒的反应。”有一名坐姿端正的国际评审直言不讳道,他的说法得到了在场观众们的响应。 “BJCC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吗?真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不祥之物是如何通过筛选,进入主会场的?”评审席上顿时涌现出多个强烈反对的声音,“组委会应当立刻取消陈爽的参赛资格……什么?他根本没有参赛资格?” “你们……”这时,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从专业组选手席里发出,评审们定睛一看,发现是《武装灯神》作者大泽走了出来。 他疾步来到《被践踏的》面前,热切地仰望着老鼠骑士瞳孔里那抹幽光,从他的法衣头盔到脚步基座上的背景构图,突然振臂高呼道:“名副其实的《被践踏的》,我承认,它践踏了我的作品,我们今天来这参赛的所谓杰作,跟它相比就是一坨狗屎。” “大泽选手,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武装灯神“尼克”极为看好的评审,怎么能容忍他把自己的作品贬到一钱不值?况且这种论调还得罪了在场所有选手,一时间大片抗议声回荡在主会场上,连主持人都没有办法制止。 “我的意思是你们有眼无珠,老鼠与蚊子是传播疾病的使者,如果你们一直都带着如此陈旧的眼光看待艺术,就真的该提前退休了啊!它们生命力顽强、数目居多、协同合作,是天生的战士,人类有杀虫剂、捕鼠夹来对付它们,但你看它们的数量从来都没有削减过。每到夏天,在座的有哪一个能逃过蚊虫鼠蚁的侵害?你们憎恶老鼠、蚊子,但怎么不想一想,它们意味着……” “意味着,新生与希望。” 大泽亢奋地抒发着他对《被践踏的》共鸣,指向鼠背上的骑士:“他践踏了什么?你们难道不能看完再说话?虎式、潘兴、万字旗、超级英雄,似乎正义的、邪恶的都被它踩在脚下,但它的深层次意义是肆虐与屠戮吗?!不,不是。它的意义在于将战争时期涌现的刽子手、军国主义及杀人工具都塞入历史垃圾桶!正义或非正义,人类标榜的善恶都是用货真价实的人肉、血液填充的!” “对人民来说,战争的胜负唯有名义不同,创伤往往持续数百年都无法修复,对胜利者或战败者而言,这点都相同。” “再看这片星云。”大泽手指颤抖着抚摸基座后端,象征漂移远去的重金属球,“然而这个星球上,仍有许多悲剧在不断重演,蚊后腰里的鲜血引力长鞭制作得异乎真实,鲜血流淌在蚊虫的口器里,证明蚊后仍在不停收割战场上的生命。她不是一个固执的杀人凶手,而是想要借老鼠骑士的力量,将那些命运可悲的灵魂带到宇宙,带去无尘的空间,寻找一片放养生命的净土。” 老鼠骑士肩胄上那两颗惟妙惟肖的鼠头,正用金属骨骼内嵌工艺制成的嘴巴,不时吞吸,陈爽在这里用到了电机驱动,使鼠头接纳灵魂体的场景得到了真实体现。“关灯!”大泽大嚷道,会场工作人员不敢中断这样一位重量级选手的表演,只好熄灭了灯光。 现场陷入漆黑的同时,《被践踏的》却霍然成为了最亮的一片天地。 那仅仅两米直径的圆形基座上,正浮起一颗一颗极像萤火虫的光点。阴极射线管营造出的灵魂漂浮景象,没有给人带去任何恐惧,反而在此时此刻让老鼠骑士与蚊后摇身一变,变成了拯救世界的生命主宰。 无数灵魂体通过电流、经射线管灯珠把光芒向上递导,最终与鼠头肩胄的嘴巴相连接,它们毫不留情地吞吃了灵魂体。 “这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朝没有痛苦的未知之地进发。” 现场灯光大亮,先是响起势单力薄的掌声,紧接着掌声连成雷动,聚光灯集中到离他作品几米远、不安揪扯头发的陈爽身上。 评审们的脸色几经转变,最终变成了妥协的模样,其中一名代表率先起身鼓掌:“也许是我们的思想太陈旧,我们可能,也需要主动跳进历史的垃圾桶。” 原本持保留态度的评审,更是能从大泽的解说中体会到他的真挚,纷纷将掌声送给参加过三次BJCC,终于拔得头筹的新晋手办艺术家陈爽。 大泽眯起眼睛,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就好像那些掌声是赠与他的。其实他已经拿过许多国际大奖,对名次的在意程度远远比不上挖掘天才新人,于是他带着友好的笑容来到陈爽身边,搀上害羞看地板的陈爽:“我是不太明白,这个主题,陈先生是怎样想到的?” 陈爽如大梦初醒一般,猛地抬头张望空旷的会场上方,目光追寻之处似乎有片光影闪烁即逝,他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又不禁露出微笑:“真是让您失望了,我没有想过那么深奥的问题,这个主题似乎不像您说的那么富有哲理。” “嗯?该不会是灵光一闪?”大泽并没有感到不高兴,因为灵感对艺术家来说要远比深思熟虑重要。 “也不是,我女朋最近甩了我,因为我没办法靠制作手办让她过上好日子。然后,我就想,把让她变成碧池的坏东西统统干掉了事。”现场出现了约为五秒的屏息凝神,随后现场触发爆笑,闪光灯一刻不停地在陈爽脸上曝光。 大泽睁大眼睛,一副“原来如此”的口吻道:“那你女朋友看来是个很幸福的女人啊。”他指着蚊后挺翘的胯部,“这个女人可以陪老鼠骑士飞上宇宙,哪怕是(哔——)又能怎么样呢?” 夜深人静,在廉租房内看电视的女孩儿,正俯身吹凉一碗刚泡好的泡面,将今天刚领到的工资输入一个支付账号后,准备按下确定键,手指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紧咬银牙,狠狠骂道:“陈爽,你全家都是(哔——)。” 第37章 圣光密码。 是吗?你辛辛苦苦打工赚钱,就是为了帮他实现梦想无怨无悔去奉献,你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个碧奇的称号? 女孩儿皱了皱眉头,将泡面叉扣在碗沿:“是我幻听了?”不,你没有幻听,姐妹,你该实现自己的理想,迎接崭新的自我。 女孩儿摸索着从牛仔裤里掏出挖耳勺,面露疑惑之色:“耳朵里塞耳屎了?”把你招子放亮点,我在你桌子上,遥控器旁边。 “遥控器旁边?”倩倩移动目光,瞅着遥控器旁一个跟她茶杯差不多高的影子,正准备细看之时,那影子突然弯曲成数道弧线。 不!放开我!是什么力量在拉扯我?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啊!女人尖锐的声音,跟随着变成漩涡的影子,一点点旋入空气之中。 等那声嘶力竭的尖叫散去,倩倩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其妙,她揉了揉眼睛,探身抓住了遥控器:“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有个大老鼠跑到桌子上来了?”她两眼一瞪,触电般缩回沙发角落,抓起一个抱枕,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她不管对方是不是还在接受记者采访,是不是还带着电视上那张蠢脸跟人描述他的创作心路,发出浓重的哭腔朝电话大吼起来。 “陈爽!快回来!家里有老鼠啊!”…… 黑女巫法琳娜处于绝对眩晕之中,她仿佛重返了从诺森德冰雪平原传送而来时的那条通道,身不由己,飘飘欲仙。 她能看到,无数双充血的狭长魔眼朝她复苏睁开,又有许多身穿瘟疫之心法袍的诅咒教徒,朝她这个方向觐见参拜。 正如这时光长河里流淌的往日景象,长脚蜘蛛、肥胖腥臭的枯萎巨人、低头发出阴翳笑声的诅咒教徒,皆受控于她。 她数不清的混沌日子都奉献给了纳克萨玛斯,纳克萨玛斯回报她的却只有无尽的逃亡,只是这次,她计划失误了。 法琳娜女士打算在巨神领域靠她的黑暗魔法奴役手办师,让他的作品都成为纳克萨玛斯的亡魂士兵,复活过来统治世界。 这样的计划原本完美无瑕,但计划从缚魂者被人砸破脸开始就严重受阻。 那个头顶长着犄角的骷髅兵,说他不是纳克萨玛斯来的。 “但他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怕老鼠的事?”法琳娜女士怎么都想不通。 哪怕她现在身体被不断地拉长、弯曲、再盘旋糅合,像一缕云似的任君把玩,她都无法阻止自己去复读、去仇恨那颗骷髅头。 他不动声色,奸诈诡佞,骑着大老鼠把她吓得花容失色,连他身边的小女妖,都能轻轻松松得到她用以在大墓地立足的法器。 “呸!下贱胚子,居然还想做我的徒弟?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女妖,有什么资格和我!黑女巫法琳娜平等对话?!” 弯曲影像以柔软、薄如纸张的形态,从这条特殊通道里蠕动划过,“我只是想要骗取她的信任,让她帮我把手铐打开!” “该死的!这东西怎么像狗皮膏药似的,贴着我?!”法琳娜女士不停地震荡她正渐渐组合起来的身体,发出微弱怪叫。 随着她从一个突然打开的白色光环里穿过,这怪叫由隔了几层墙的音量陡然增大到声震寰屋,在一座城堡里显得尤为乖戾。 —“呃,高进勋爵,我能问问,你召唤出的女士,是不是精神不太正常?”红色地毯两旁分列着执斧矛的冷血守卫。 他们用手中武器组成的钢铁密林,来宣誓他们将忠心护卫红毯尽头,那高耸王座之巅上,分腿正坐的魁梧骷髅君主。 他久经沧桑的面部轮廓即使早就肌肤消融,你仍能从剩余的骨骼中看到一位当权者的威严。 他颧骨上正反射着两缕枯黄,花白长发搭在肩头纹路繁复的爬山虎肩胄上。 就像是他肩负着两团代表坎都拉斯王国兴衰的荆棘球,从生到死,从未改变。 法琳娜女士眼中突然见光,极为不适应地用手遮住眼睛,只可惜她仍不能使双手自由分开:“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不要大吵大闹,在皇帝陛下面前,保持你的女贵族修养。”法琳娜女士狠狠地转过头,她肩旁半跪之人的脸使她惊呼出声。 “骷髅兵!你这个坏了我好事的杂种!”余光瞥见她另一侧肩旁,半跪着一位身穿玫瑰色亮片礼服的女妖,正盯着法琳娜。 “瓦拉!你这个白痴女孩儿,我们说好要一起对付这与老鼠为伍的家伙,你居然在得到我的信任后,再次沦为他的走狗!” 女妖原本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在听到“瓦拉”这个名字之后,怒意立刻喷薄而出,她毫无修养地给了法琳娜女士一记狠厉耳光。 “叫我科琳娜女士!”一个放射着强烈光芒的手掌型音爆团,扭曲成不断膨胀收缩的粗线条,在黑女巫脸上炸开了花。 黑女巫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她捂着脸,那上面嗡嗡作响的噪音和辛辣剧痛,瞬间让数个世纪没受过这苦头的黑女巫吸了下鼻子。 而赐予她这一巴掌的罪魁祸首,头上银发挽成华贵仕女髻,使几缕小松鼠尾巴似的绒绒发梢搭落肩上,忿忿地甩了几下手。 “高进大人,我不知道,您在取衣服的路上,怎么会遇见这种没教养的小姑娘?还有那个瓦拉,她从学会说话那天开始,就整天喋喋不休的,我迟早要罚她去陪艾丝美拉达女士作伴。把你这衣服给我扒下来!”科琳娜女士轻蔑地转过半张脸,冷冷喝道。 瓦拉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她站在离几位大人五十步远的门厅入口,皇帝陛下的慈爱目光扫向她时,她都没有这样紧张恐慌过。 瓦拉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她也根本搞不懂这套蚊后法裙是怎么跑到她身上来的。 她只记得,当两个大型手办在黑暗里点亮灵魂之光时,她与犄角骷髅兵瞬间悬浮了起来,某种神秘的力量正促使手办的装束与他们同步,而后,整个巨神领域化作层层叠叠的水晶砖块,分崩离析。 她只记得,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像扯迷路的孩子似的,攥紧她的手掌往亮到极致的地方拖。她本身很害怕,但心里又不像以前那样没底,瓦拉知道不管她发生了什么事,骷髅兵都会拯救她于水火,没有什么地方比茧包里更让人担惊受怕。 他和犄角骷髅兵在最亮的地方跨出异世界,李奥瑞克大城堡旁的凹径完好无损,月光如洗,意味着他们进入巨神领域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些本该水晶化散落的地砖现在都好好地覆盖着,要不是她从巨神领域得到了法裙,她都不会相信她刚经历的一切。 她用超声波幻化出一面镜子,照出仿生风格浓郁的蚊后装束,法裙表面的纹路像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管,仿佛只要往里面注入鲜血,才能发挥出这套法裙全部能力。瓦拉抽出那条凶悍怪异的鲜血引力长鞭,乐得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等喜获新衣的快意淡了下去,她才想起那个得到一只大老鼠的家伙,等她转身找他,那人却不见了踪影。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宝窟里最重要的宝贝被他独吞了,然后她什么也不顾,蜻蜓点水飞了起来,值得一提的是从地面到城堡三层这段距离,她快如闪电。 如果说以往达到超音速需要借助音爆,现在瓦拉就更像是一只自由飞翔的小蚊子,能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飞翔,强击。 塔楼上的冷血弓箭手,只是迷茫地前倾了下身体,就收了回去继续巡逻。 瓦拉以为她会从红毯两侧林立的冷血守卫里找到白骨仔的身影,比如他那一根翘起来老长的犄角,肯定戴不了头盔。 但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高进比她之前预想的,更容易被发现,因为,他是今晚宴会的绝对主角。 当瓦拉在四五队冷血守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兴冲冲地飘到门厅,她一眼就看到头戴皇冠的骷髅人从红毯尽头走了过来。 他魁梧粗壮的骨架给人一种扎实稳重的印象,让人不得不联想他生前该是如何强壮的男人,他灰白的长发从破败皇冠下露出。 他轧下战靴前行,两缕搭在肩胄上的振奋拂动,有人说他是一位“疯王”,但在瓦拉看来,他没有一丝一毫疯狂的迹象。 枯黄色不知名称的金属铠,缝隙里残留着黑色淤垢,血色大氅只能看出些边边角角,他走向半跪的三人时,从腰间掏出权杖。 瓦拉至少知道权杖是什么,那是一根杖柄镶嵌有紫罗兰冰眼的银钎,长一米五,整体造型是一株野蛮生长的爬山虎。 从权杖尖部分成好几股往杖头上攀升,最后爬山虎合而为一,伸出代表坎都拉斯王国四省的四只手掌,握住紫罗兰冰眼。 瓦拉凝视着杖头上的宝石冒出冰雾,它是那么瑰丽,那么大颗,与皇帝陛下身上老化残破的铠甲是那么格格不入。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这坚硬矿物代表了坎都拉斯王国曾经耀眼的皇权,哪怕疆域最终收缩到这座城堡,他仍是唯一的皇。 现在,皇将权杖轻轻抬起,又重重落下,砸在身穿鼠头法衣的骷髅人肩上,瓦拉站在门厅,目睹了他肩膀的震颤与抬起。 结合科琳娜女士比他晚受杖击,瓦拉就是再蠢,都知道那个骑老鼠的家伙是什么来头?他居然就是拆解者?一个卑鄙无赖者。 瓦拉攥紧了拳头,她倚在门厅旁仔细地聆听,李奥瑞克大皇帝对半跪之臣发出警言:“骑士勋爵.高进.拆解者!” “玫瑰勋爵.科琳娜.灵魂咏者!誓死捍卫坎都拉斯王国及祂的人民,祂的疆域,祂的皇吧!你们是贵族,也是战士。” “在敌阵前大胆冲锋,勇猛无畏,视死如归,当如前辈为爬山虎王国奉献毕生,让坎都拉斯的旗帜飘荡在大陆每个角落。” “你们的辛苦,你们流的血,流的汗将和你们获得的荣誉一样多,坎都拉斯不会忘记你们!也绝允许,你们做出背叛之事!” 李奥瑞克并没有接着把整段警言说完,他可能不是很重视传统,而是个极为务实的君主:“很抱歉两位,仪式太简单了。” 皇帝摇了摇宽硕的头颅,目光只是在高进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他转过身躯,回到皇位前犹似自言自语:“你们可以设想一下。” “坎都拉斯王国对提升骑士爵位之人的要求很高,大约在一千年以前,每逢这样的场合我们会号令全国放假,不为别的。” “就为了迎接王国的新贵族而准备各种盛大的庆典,在我刚才用权杖敲打你们肩膀的时候,整个王国的天空都会升起烟花。” “你们想一想,这一簇,那一簇……”皇帝陛下执起权杖,从红毯规划的行径路线上偏离,快步走到城堡西侧的小天窗前。 他颇为兴奋地指着天窗,想象那照亮他颧骨的五颜六色,与闷雷般轰隆作响的烟花表演:“但现在,只有连天的炮火。” “高进,科琳娜,我们必须反抗,必须夺回我们那四个省,夺回坎都拉斯王国的荣耀!”他狠狠地抬起手臂,等待臣下欢呼。 可他等到的,只有一大片为响应激动心情,而“铿铿”作响的叩矛声。唯一为演讲鼓掌的,只有皇座旁犹如雕塑的苏南科尔。 皇帝仰头站在天窗边,久久才放下手臂,居然转身朝科琳娜这边弯腰鞠了个躬:“我们坎都拉斯王国军从不容许女人上战场。” “但如今的形势你们也看到了。”他直起身将贵重无比的权杖扔给了苏南科尔,快步返回皇座,掀起铠甲下摆,分腿坐在上面。 “玫瑰骑士这个爵位,在上一代是赐给一位歌剧家的,如果不是后来找不到她的尸首,我可能要另选个称号送给你,科琳娜女士。” 为了配合皇帝陛下的独角戏,苏南科尔适时发出了沙哑低沉的笑声。 “我仍然坚信,一些富有智慧的王国精英,我们现在有能力,让他们的灵魂重新聚集到李奥瑞克大城堡来。” “用到的方法,可能比你们这六位……”李奥瑞克抬手指了指皇座两旁,分别摆放的六个红棕色高背丝绒椅,“抱歉,他们五个今天没来,战事很吃紧,真的很吃紧。” 李奥瑞克掰弄着他的左手指骨:“比创造苏南科尔你们,更加先进。” “因为聂格福将军带来了他的生态园,盖修姆神教大神官奥迪耶夫阁下,也站在我们这边。高进勋爵,我想请你具体谈谈击退这些所谓坚持正义的联军之后,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收复领土?” 瓦拉一直注视着单膝跪地的骷髅兵,他头上的犄角从魔法帽中间穿过,一大群眼睛冒绿光的老鼠从犄角处分散奔跑。一时间瓦拉心中涌起了巨大的落差感,她扫了一眼科琳娜女士直挺挺的后颈,并幻想她应该取代那个位置,接受爵位。 “首先有一个叫做圣理之门的圣骑士组织,是此次来犯之敌中最有威胁性的。我们目前击杀了他们一名高阶圣骑士。” “圣理之门?圣骑士,我听说你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处理掉他。”李奥瑞克沉吟道,他的皇冠有三个分杈,其中一个折断了。 “主要是聂格福将军的一些同胞,因那名垃圾枉送了性命,但不得不承认,我们现阶段最大的问题是破译圣光密码。” “破译圣光密码?”李奥瑞克看了苏南科尔一眼,后者对这个名词同样感到很陌生。 “勋爵的意思是,某种使战士们免遭圣光侵害的方法?”苏南科尔试着说。 “不错,我认为它是一种蕴含在陨石矿物里的电子微生物,它们无孔不入,能严重干扰生物电波。古神使您获得黑暗精华,而您用黑暗精华哺育了我们……但我们应该认识到,所谓的黑暗精华正是一种诱导性很强的生物电波,根据每具骷髅,不,战士。” 高进改口道:“每位战士骨骼密度所能接受这种电波波长的不同,我们进化的程度也不一样。受到黑暗精华影响的战士能够起立为坎都拉斯王国战斗,但有些特殊的,接收到更强烈电波影响的个体,比如苏南科尔大人,臣下我,便具有了自主意识。” “新颖的观点。”皇帝眼洞里的黑暗光芒,陡然窜高了一截。 “诚然,黑暗精华是古神所有物,它的能量异常充沛,当它和战士们融为一体之后,变成了他们活动的动力。”高进做了个“恕我大胆”的赔礼姿势,来到红毯旁一位冷血守卫眼前,对方眼洞里的冰焰微微动了动。 “假如有一名战士得到晋升,整个群落将经过生物电波同步,调整成这种进化状态。” 高进拍打了一下冷血守卫挡在胸前的盾牌,后者执枪矛敲击了一下盾沿,表示敬意。 “我相信,圣光信徒之中也存在着能控制大量电子微生物的异类,一旦圣光对我们的冷血守卫产生影响,造成的后果可就不是自燃那么简单了。”高进回到他单膝跪拜的位置,身影缓缓落下。“所以,眼下,我们是应该积极与银杏观察者合作,破译电子微生物也就是圣光的奥秘。” “他今天没有来,艾丝美拉达女士闹了点别扭,好像不愿意工作了。”科琳娜女士将头凑近长官,悄悄说道。 高进笑着点了点头,从法衣里掏出了那枚淡紫色晶石打磨而成的大骰子,它两颗瞪得大大的眼珠上方,有一根软趴趴搭在边沿的触角。一旦呼吸到新鲜空气,这大骰子立刻活跃起来,不安分地从高进手掌里翻了下来。 触角绷直伸长,尤格萨隆解密箱用一个角颠簸着保持站立:“白骨仔!你想把老子憋死啊!” 怎么能不憋死?这东西在科琳娜女士干掉圣骑士科尔曼之后,就从天而降,差点没砸到高进的头。 但高进当时觉得,实在没必要进行抽奖,就把它放在了住处,[海茵涅格黑暗寺院]。 盖修姆神教为了向拆解者示好,特意为他在暗之母上找了一间条件最好的祭拜室,三室两厅,带花园那种。 高进喜欢他宅邸里,眼柄风格的墙饰以及地板砖,连象征性的餐桌(其实是贡品桌)都是用黑曜石打造的。 整体阴暗迷蒙,令走入此间的人,产生一种身处古神与现世的交接点上的错觉,正中央有个半眼球造型的宝座。 前几天,尤格萨隆解密箱就“住在”那宝座上面,孤独地与盖修姆神教营造出的古神气息相伴。 尽管它刚从他们拜揭的神那里赶来,只为了大声朝白骨仔宣布一件事[那个大章鱼你以后再也见不着啦!] 第38章 喂葡萄大刑。 瓦拉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变回天真烂漫的年纪,那个时候她青春正年少,将大好年华泼洒在家里的向日葵田地里。 她未婚夫跟她是青梅竹马,至今她仍会在睡梦里回忆起他的样子,只可惜大部分都和背叛后冷血无情的邪笑有关。 崔斯特姆朝他们这帮手无寸铁的平民开火时,她想要逃,还朝城头尖叫他的名字,回应她的却只有流矢与铳弹卷起的热流。 她搞不清是被哪一波炮火齐发炸断了手脚,总之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置身于一片她梦想中用来做婚礼现场的玫瑰花园。 科琳娜女士当时正拿着花洒为花圃灌溉,而她像是新发的花骨朵那样从土壤里慢慢钻出来,第一眼印象令她大脑空白。 她没有见过那么温和的女人,举止是那么的优雅、娴静,俯身对她种出来的生命之花温软细语:“孩子们,你们醒了?” 瓦拉以为她死了之后,这辈子可以当她脚边一株野花就很满足,但科琳娜女士仁慈地拯救了她全部,让她以熟悉的体态觉醒。 她飘起来之后,和许许多多蒲公英一起飞,来到环绕着花园涓涓流淌的小溪流上方时,真正意识到她的人生,将在此处重启。 水面倒映出她及蒲公英们一样的身体特征,像柔软的鹅毛那样轻盈透明,头发又是那般柔顺直长,几乎没有瑕疵的白让瓦拉在那一刻激动得快要哭了。她确信是科琳娜女士埋下了种子,又苦心种出了她及无数姐妹,于是她想变得不一样,只为了管她叫姐。 她很努力向上飘,比所有姐妹飘得都高,也比她们更快产生重量,接着比任何女妖更快落了下来。蒲公英花絮从玫瑰园狭小的生存空间里旋绕而起,瓦拉足不点地,停于花絮起舞之间,慵懒且充满希望地对科琳娜女士张开了嘴巴。 “好了,你们还很虚弱,但我想你是最先强调名字的。”科琳娜女士挥手卷出一阵风,轻轻拨开了缠绕瓦拉的花絮,她像一只人偶似的停在科琳娜女士手上,“你是想让我知道,你叫[瓦拉]对吗?这名字单纯、质朴,像坐在山顶上仰望天空的小羊羔。” “你吃饱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吃草,吃累了叼起一根草茎,傻傻看着天上,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可掉下来的只有锅拍。”科琳娜女士慈爱无边的笑容逐渐挤出一副促狭冷漠的嘴脸,她狠狠地扔掉了瓦拉,让她从变成女妖的第一天起,就别抱有什么天真。 可即便那样,瓦拉依然对她充满了敬意。在以科琳娜女士的背影为参照的日子里,她疯狂求变,不仅是为了报崔斯特姆那一箭之仇,更是为了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有那么一位伟大、优美、强力的女士在前面引路,她怎敢还像以前,只愿面朝黄土? 她以为她性格乖戾,就想把自己也锻炼成不近人情的人。她以为科琳娜女士骄傲奔放,就想独揽整个北苑巡逻大权。 她真的只想做她永恒的附庸,甚至不敢奢望触碰科琳娜女士的影子。 但就在刚才,科琳娜女士破坏了她在瓦拉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她居然让自己脱衣服?而且是在那个骷髅兵的面前脱掉她异世界漫游所得到的奖励?这是个无礼的要求还那么理直气壮? 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和慢慢扩散开的诅咒洪流,她还是不敢违抗科琳娜女士,瓦拉低垂着头,面部表情地解开纽扣。 “我们在谈论军国大事,科琳娜女士请注意你的脾气。你刚给了我们尊贵的客人一记耳光,还嫌不够威风?”有个声音说道。 科琳娜女士猛挣过头,用出乎意料的眼神望向骷髅兵:“高进大人,我只是教训属下,她擅自离岗还不算,这是她来的地方?” “也许她只是有事路过,比如说找我拿回这个……”高进托起一本绯面书籍,里面有个声音在拼命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瓦拉肩膀晃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去摸腰间,她差点跳起来指着前面大骂“你这个小偷!”可她忍住了,她不敢质问拆解者为什么要窃取恶魔禁典,如果他想要借用,完全可以跟她说,而不是一个人不声不响从凹径那溜走。 科琳娜女士完全被恶魔禁典给吸引了,“我从没见过这样气势磅礴的黑暗气流,就好像,有个深不见底的大宝藏埋在这本书下面。”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高进,却被反应过来的法琳娜女士挡住了,后者刚挨了女妖一巴掌,这会儿半边脸有些淤青。 “它确实是个大宝藏,但不属于你,它现在为我徒弟所有。”法琳娜理直气壮道,她刚是初来乍到不太了解情况,现在她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又完成了一次时空穿梭,目的地恰巧是她之前遇到的骷髅兵的老家,一个满是这种低阶魔物的破城堡。 一个疯疯癫癫、不修边幅的老家伙是他们皇帝,可笑,一帮骷髅,过时货,居然还选出了皇帝。口口声声研讨什么军国大事,妄想怎么抢走冒险者的土地,他们都不明白主角光环是怎么回事吗?皇座上乐得看人吵架的李奥瑞克,是法琳娜女士不堪忍受的。 好傻的感觉有没有?他脑袋上的皇冠都生锈了,是金子不够掺了铁合金吗?太难看了,就是这两边的骷髅守卫都比他有范儿。 冷血卫士们眼洞里冒出汩汩冰焰,每一根骨头莹蓝晶粹,其深沉冷酷的肃杀风格让法琳娜女士不禁抬头凝视。“我曾有幸前往冰冠城寨觐见鲜血女王兰纳瑟尔女士,路上的骷髅兵也就比它们高上一点,就这方面来说,那皇座上的老头儿还颇有统治力?” 不管法琳娜女士是如何擅长适应环境,又是如何睹物思人的,科琳娜对这名字写法与她只有一个字母之差的女人,一秒都不能忍耐。 看她穿着一套比皇帝陛下还闪亮的黄金铠,拿凸在前面都快掉地上的大胸,往高进大人肩膀上蹭,她喉咙里都快要喷火了。 “哈!多可笑啊,徒弟。瓦拉,你来说,究竟谁是你的老师?”科琳娜女士眯起眼睛,充满挑衅意味地审视着黑女巫。 “你创造了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瓦拉气息不太稳,她仍旧低着头,用抖索肩膀来证明她使出了多大的勇气? “弗加罗,归还。”瓦拉终于迈过了那道坎,对于一名会说话的女妖来说,她迟早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反抗或者超越这样的词汇总有一天要用到她身上,只是决裂来得比较快。恶魔禁典听从召唤,放弃挣扎,凝缩成一颗黑色星芒,“咻”地朝后迁越。 等科琳娜女士将她冰寒入骨的眸光扫向瓦拉时,她已将黑女巫拥抱以及恶魔禁典悬挂腰间,并学着女士那样昂起了头颅。 “瓦拉,你翅膀硬了。”科琳娜女士点着头道。 “我……”瓦拉语塞,师徒翻脸不太好看,说实话她难免担心今晚之后,她将面临如何惩罚?科琳娜女士可以创造她,当然也可能毁灭她。瓦拉想到这,脸上浮现出两片阴影,只是在她忧心忡忡的时刻,那个一手造成她这局面的骷髅兵,正回头盯着她。 “这个人我要了。”高进认真道。 “什么?高进大人?”科琳娜女士皱起了眉头。 “我是说,这个叫瓦拉的小女妖,我要了。”高进并不是真心想要打击科琳娜女士的气焰,作为他最能干的手下,她何尝不希望她的性格能够再平易近人一些?至少不要这么苛刻,但瓦拉的性格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有了相当的了解。 一个农女,单纯质朴,敢爱敢恨,为了有一天手刃她前男友不惜日日接受生态园的成长训练,她会是卑躬屈膝的那类人?不是。瓦拉的确正如科琳娜女士形容的那样,是一只坐在山顶仰望天空的小羊羔,她悠闲吃草,不想伤害谁,只想静静地过好日子。 但如果有人故意打破这种平静,让她从山顶跌落谷底,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报仇的。高进知道,她会的,因为女妖强烈的性格特征告诉他,瓦拉属于善恨的那种。科琳娜女士善妒,而瓦拉善妒,强烈的性格特征会让女妖更有进取精神,实力越变越强。 为了挽救瓦拉,不让善恨的她在善妒的科琳娜女士手下出差错,也为了不使善恨的她多一个仇人,高进只好出手调停。 高进说完这话,科琳娜女士愣在了当场。这可是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他们两个值得庆祝的授勋晚宴,他怎么能这样? 一旁还有幸灾乐祸的法琳娜女士,捂嘴娇笑:“哈哈,被一个创造物当面顶撞,还无法处理她,这样的感觉一定很难受。” “别把自己当贵宾,信不信我让他们砍掉你的脑袋。”高进按着法琳娜女士的肩膀,从后面探出脑袋,恐吓道。 只这一句就把她吓得噤若寒蝉,因为冷血守卫的行动力确实很高效,高进的话被他们谨当指令,这会儿就有两个踏步出来了。 李奥瑞克皇帝不同于大多数君主的一点是,他对部下们争来争去保持喜闻乐见的态度,不制止,他就坐在皇座上有滋有味地看着法琳娜女士缩起脖子,用畏惧的眼神提防随时可能挥枪矛下来的冷血守卫:“好了,好了,你们一争起来就忘了正事。” 李奥瑞克是指刚才法琳娜女士凭空出现那一段,他没太看清拆解者做了什么把那样一位女士召唤而来。总之,是在拆解者准备为皇帝陛下描述他宏伟战略目标之前,他适时让这样一位打扮非常惹眼的女士出现了。而且,看起来,她跟骷髅兵居然是认识的。 “是的,我刚才讲到破译圣光密码,这是个阶段性工程。我们必须先解除眼下的危机,据科琳娜女士的女妖侦查部队观察,自北苑防守战役结束以来,以圣理之门为首的多国联军利用李奥瑞克大城堡周遭废弃的密林、农场,修筑防御工事。” 在高进说完这番话后,科琳娜女士显然提起了兴致,她冷眼瞥向黑女巫道:“高进大人是了解我们女妖做事的风格的,我们做事情精益求精。北苑镇守宫殿内有联军防御工事部署图,以及他们在建设施的次声波投影,这一点我们需要感谢暗精灵。” “我相信,这会让圣理之门大吃一惊。”李奥瑞克转头看着苏南科尔说。 “事实上我们才是大吃一惊的那一方。”拆解者没有表现出任何“大吃一惊”的动作,但他的确说到了一件让李奥瑞克皇帝坐立难安的事情:“圣理之门的旗帜,飘扬在一处废弃农场上,但是女妖们没有找到任何生物的影子,可见这些受眷者早就偷偷朝大城堡行进了。” “很反常,北苑防守战役之后,大部分联军成员都被迫安营扎寨。” “我们观测到的势力大致分为五个,[铁橡木与银杏联邦军]、[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军]、[雄鹰之狩.拉克干沼泽军团]、[南方火锤矮人圣十字排铳队]和一个魔法师雇佣部队,其番号我们未能探出,斥候被阻挡在一个直径为5里的大型奥术壳外。” 科琳娜女士说到这儿,双手不自然地缠到了一起。 “哈!我一听,就知道你们吃瘪了,还敢去摸魔法师的老窝。”法琳娜女士真是记吃不记打,她总是想挑起女妖首领的光火。 也可能是损失太过惨重,科琳娜女士的关注点并不在旁人身上,她没和黑女巫一般见识,只是语气沉重地说:“我们得到的结论是,北苑防守战役中,由于聂格福将军站到了我们这一边,联军之间已严重不信任,而魔法师们撑起的奥术壳具有极为敏感的自发性攻击设定,这说明他们除了自己人以外,把其他人都当成敌人。” 科琳娜女士的话侧面描述了奥术壳的恐怖,为了探得魔法师雇佣部队的情况,她一定损失了很多好姐妹。 “既然探查并不顺利,那你们也就没办法肯定,是否有零散的魔法师,偷偷朝这座大城堡来了?”李奥瑞克又看了苏南科尔一眼,后者诚挚地击打了一下胸膛,意思是请皇帝陛下放心。 “很有可能,所以种种迹象表明,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势力模仿圣理之门,秘密谋划偷袭作战。”高进的冷静让李奥瑞克皇帝为之轻轻点头,他喜欢部下们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应该着重找出大城堡薄弱的地方,加固其防御,以防被这些人钻空子。” 锃亮的骨节充满韵律感地伸展开来,高进握住了黑女巫的肩膀,对她和颜悦色地说道:“我必须向皇帝陛下奏请,执行[起搏器计划],利用法琳娜女士的老本行,为大城堡研发出更能抵御圣光的兵种。我相信,这并不难。” “我必须同意,而且还会提供你人手、资源。”李奥瑞克心里嘀咕什么叫起搏器的同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他面前这位刚刚受封骑士勋爵的骷髅兵,满身老鼠的人,简直太符合他对大骑士候补者的要求了。 看着他们君臣之间坦诚相待的样子,法琳娜女士仔细地感受了一番她肩头积聚的压力,那只骷髅手抓得她肩膀生疼。 “我想打断你们一下,你是叫李奥瑞克对吧?你和你手下刚才提到了我的名字对吧?谁告诉你们,我会帮忙?”她抬起双手,露出手铐。“如果你们愿意帮我打开手铐,我会考虑……” “如你所愿。”拆解者轻拍手掌,“哒哒”的清脆磕碰声唤来了一道黑色身影。艾琳思貘未带兵刃,现身的第一时间是朝皇帝陛下半跪,请恕无礼之罪。“皇帝陛下,臣下必须向您举荐暗精灵游侠队长,艾琳思貘小姐,她在北苑防守战役中表现抢眼。” 艾琳思貘暗自勾唇笑了笑,能得到拆解者大人这样的评价比封她骑士勋爵更有意义。作为女神伊露维塔的信奉者,对一个亡灵政权并不十分有兴趣,他们只在乎暗之母那一亩三分地,对李奥瑞克皇帝或者他的诸位大骑士,暗精灵只心存敬意。 李奥瑞克皇帝扭转颈骨,视线颇有深意地扫过红毯上,几道为大城堡带来一些色彩的女性身影,最后他微张颌骨盯着高进。 “我在想,高进勋爵,假如我们倒退一千年,回到坎都拉斯阳光明媚的午后,你是否会坐在后花园的懒人椅上,享受两位侍女按摩腿部,还有一位女士为你捏肩放松,再找一个像科琳娜女士那样精于舞蹈的美人儿,把葡萄藤上的果实一颗颗揪下来。” “边跳舞,边朝你扔……而你,就只需要张开嘴,像嗷嗷待哺的婴儿那样,连动都懒得动,就能吃到美味果实?”李奥瑞克将后背深深嵌入皇座里,眼洞里的冰焰灼灼燃烧着,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李奥瑞克皇帝描述的一个场景,没把高进逗笑,他瞅着红毯上自己头颅的投影,设想了那个惹人遐想的美好午后:“皇帝陛下,如果臣下有这么一个让人身心愉悦的后花园,而您不知道,臣下觉得您可以借此机会发明一个有趣的刑法。” “哦?”李奥瑞克皇帝不再像刚才那样和颜悦色,用指骨叩了叩皇座扶手。 “任何贪图享乐的大臣,都应该施以喂葡萄大刑。”高进抬起他颌骨歪掉的脸,让一个夸张的笑容呈现在李奥瑞克面前。 “把他的早中晚餐全部换成葡萄,不想吃也得吃的那种,一直吃到脸变成葡萄皮那么紫,才算罢休。” 第39章 始祖.费尔南德兹教授。 李奥瑞克大城堡地下四通八达,暗河水并不像卫城河那般浑浊恶臭,高进走到其中一座拱形桥中间,俯瞰潺潺流动着的五十米宽河道。 那里面偶尔会游过一些野生鲭鱼,如果亡灵们还记得身为人类时的口味、知觉,想必会有不少观光客坐在桥头垂钓。 像这种汇聚活水的暗河,整个大城堡下面大约有近十条,它们与城堡外的赫拉迪克修道院旧址相连。 由于那还保存着坎都拉斯时代王国设计的主神雕像,圣水从未干涸,因此圣光一直守护着修道院,院内九曲回环、状若珊瑚丛的金水池里,依旧水绿似璧。 李奥瑞克大城堡作为皇帝行宫设计伊始,就把城堡若是被敌人围困该如何自救考虑了进去。即便是李奥瑞克大城堡闭门紧守,这里面的人也能靠暗河水灌溉植物、生活取用,倒是围攻城堡的敌人该好好考虑怎么获得补给? 只是,这个设计要点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艾丹皇子就攻破了坎都拉斯王城,把他受到黑暗精华影响的父亲给杀掉了。李奥瑞克皇帝是以死尸的身份回到这座行宫的,他生前没有时间享受如此精巧的建筑,死后呢,倒是有不少时间了。 高进抬起头看向远处,与他所在的这座拱形桥平齐的,视线所及至少还存在六座拱形桥,联结桥两端的建筑物是粮仓、辎重仓库之类必须尽快转移的设施。高进刚才由城堡下来的时候,他很难从这些空荡荡、黑乎乎的空房子里找到人存在过的痕迹。 因为,耗时半个世纪才建造成功的李奥瑞克大城堡,根本没来得及运作它身为一座军事要塞的功能。 这里面没放过一颗粟,也没有放过一把矛,唯一守卫暗河的城堡禁军为了响应艾丹皇子,从这里抢走了所有军舰,驶出城堡,加入到围攻坎都拉斯王城—旧崔斯特瑞姆的正义之战里。顺带一提,崔斯特姆是生命共济军为了纪念那次战役给聚集地起的名字。 真正的旧崔斯特瑞姆仍是一块令人深恶痛绝的死灵徘徊之地,并不是所有尸体都成功运至李奥瑞克大城堡合葬了。剩下的坎都拉斯人民受到黑暗精华腐化,是永远都不可能离开他们引以为傲的古国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消除人民的痛苦。”李奥瑞克说。 在高进进入城堡腹地,暗河中枢区之前,皇帝曾向他新册封的勋爵坦言他多年以来的努力。他雇佣了一位颇有资历的始祖吸血鬼在这附近设立了实验室和观察中心,用以复活死尸,以期未来可以把这项技术运用到他的人民身上。 简单来说,就是借尸还魂。在杀死那些坎都拉斯王国的敌人之后,把他们的尸体掠夺过来,然后借由吸血鬼的血咒技术把处于痛苦中的坎都拉斯亡魂聚集入体。“但这个实验并不成功,我们多出了许多畸变体。”李奥瑞克是指这附近时而响起的沉闷嚎叫。 除了嚎叫之外,还有捶击铁板的声音。很明显是有什么东西想要跑出去,然后被铁板阻止了。 皇帝陛下的谆谆教导之言让高进对他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他的确是个疯子,称之为疯王并不过分。 只是,李奥瑞克的疯狂是为黑暗精华折磨的间隙,他偶尔放射出的人性光辉。他在拯救黎民这件事上从来都没有变过,方式也不过是从赋予他们诸如免除农业税之类的平等权利上,转移到关注他们的生命健康上。当然,大多数秉承正义的人们永不会理解。 艾琳思貘一直静静地站在拆解者身后,她的黑铁月刃回到了肘间,法琳娜女士解开双手后,脖子上又多了个带尖刺的项圈,这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很古怪的意味,但法琳娜女士显然觉得这比暗之母触须手铐要好得多。现在为止,她都十分配合高进。 她一来到暗河中枢区,就活跃得像头脱缰野马。暗河中枢区除了光线阴暗以外,和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水城没什么区别。只可惜现在河道里没有船只,高进只能从拱形桥桥头的木桩上,看出绳子勒过的痕迹。 “天呐,这儿真大,难以想象,是什么人设计了这座城堡,它底下居然有这么多条大河,这么多座桥,她比有些人类国家的主要城市还要大……”法琳娜女士从木桩前站了起来,她挥起双手,由拱形桥那一头朝高进这边小跑来,看起来兴冲冲的。 赶在高进讽刺她被抓住还兴高采烈之前,瓦拉由一团模糊影子渐渐变得清晰,她搜索了这附近之后说道:“拆解者大人,我找到那个吸血鬼做实验的地方了。”高进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神态十分仇恨,就像和吸血鬼有什么世仇似的。 “但我不建议和他有交集,如皇帝陛下所言,他的实验室里关满了畸变体。”她接着补充,艾琳思貘和她并不熟悉,在此之前她只在北苑见过瓦拉,仅有的交流也不过是巡逻偶遇时打个招呼,而且瓦拉学会说话并没有几天。 “畸变体?”就在艾琳思貘好生观察瓦拉那一套抢眼华丽的法裙之时,法琳娜女士迅速切入交谈,她游兴未减地盯着桥下面晃动着一层磷光的河水,走到高进面前,像高位者发号施令般道:“我喜欢有畸变体的地方,高进,我们去跟吸血鬼谈合作吧。” 犄角骷髅兵点了点头,朝拱形桥的另一端,瓦拉探明位置的方向走去:“瓦拉,你是个善良的人,这点我相信。我猜,你一定是从那些被折磨的尸体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但你要明白,这是解决大城堡目前无兵可用之难题的唯一办法。” “我知道。”瓦拉不愉快地掀起眼皮,又沉重落下。 吸血鬼伯爵处离他们并不远,他的试验设施占据了暗河彼岸两处粮仓,仓库门楣上镌刻着丰收、采集的图案,与目前它所承担的功能十分相称。粮仓旁五米有条通道,一列冷血守卫抬着几具残破流血的人类尸体停了下来,他们朝拆解者致礼,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进入了粮仓。“我们也跟着进去。” 这是个很坏的决定,高进一只脚踏进去就闻到了臭味,不仅是血腥气息还有烂肉变质的腐臭味儿,夹杂着怪物呜呜嚎叫的声音让他一个将克服恐惧技能点到MAX的人也不堪忍受,拥堵、气闷、狭窄是粮仓内部建设,是给他及瓦拉造成的直接感触。 “真是鬼怪居所,邪恶。”艾琳思貘扬起她峻黑的面孔,仿佛从压抑低矮的土质天花板上看出蝙蝠眼睛,但这里没有。 冷血守卫从容地往前行进,地板上糊满了厚厚一层血浆,它们来自于多个时期多具尸体,从拖曳的痕迹来看,有时甚至会出现无法整齐搬运的存在,只好任由冷血守卫拖着往前走,高进可以断定这就是那三位冒险者最后的容身之所了。 一段路程之后,通道两旁便开始出现纠缠的线缆与锈蚀的铁笼,铁笼中不断发出拍击、含糊叫嚷的声音,线缆接通铁笼上唯一一个气眼,不知道往里面填充了什么。反正,答案很快就会由那个身穿灰色双排扣大衣的高帽男人揭晓,他正指示冷血守卫干活。 像负责任的外科医生那样,高帽男人一早准备好了手术台,也就是用鲜血绘制的大型六芒星魔阵,尸体被冷血守卫们搁在魔阵的正中央。尸体是两位矮人的,他们戴着维京风格的头盔,露出粗野强壮的胳膊,其中一个头被砸扁面目全非,另一个胸前有个洞。 “这就是火锤矮人吗?”艾琳思貘站在高进身后,露出一副隐忍不决的样子,暗精灵不是好战的种族,所以一旦在平和时期见到尸体,他们那肆意蔓延的同情心就会滋生出来,导致她说出不像反派的话。“战争真是残酷,我们想要活下去居然这么难。” 高进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正专心看向魔阵里的表演,那名高帽男人用乌木制成的手杖戳了戳尸体,突然暴躁地挥起手杖砸向排头的冷血守卫,后者没有任何反应就被他锤爆了头,整副骨架立刻陷入了一种狂躁的状态,失去目标似的乱跑一通。 “这家伙……”当着拆解者的面砸碎冷血守卫的头?这高帽男人的头是不是坏掉了?瓦拉刚想发声呵斥他,却被一脸笑嘻嘻的法琳娜女士拉住。黑女巫显然见多识广,她冲魔阵方向昂起下巴,晃晃手指,示意亲爱的徒弟,不要破坏吸血鬼伯爵施法。 瓦拉暂且忍住了,而且她接下来也的确正如法琳娜女士预想的那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高帽男人的手杖在敲碎冷血守卫头颅之后,便粘结上一层燃烧的蓝焰,他收回手杖,痴迷地看着那一切。 就着蓝焰,高进看清了他那张尖锐的脸。为什么要用尖锐来形容?因为他五官每个部分都是尖锐的,眼角、鼻梁、嘴唇、下巴整体而言像是蝙蝠的化身,如果他解开大衣扣子,都说不定会有一大群蝙蝠飞出来,任那件大衣轻飘飘落在地上。 也就意味着吸血鬼伯爵不可能拥有人性,他是传播血缘诅咒的专家,是不幸的传染者,食尸鬼的制造者,是全世界坚持正义人士的心腹大患,是寿命长、再生能力强的战斗狂人。高进确信他在游戏世界里见到了真正的吸血鬼,不禁看得出了神。 高帽男人似乎认识到冷血守卫颅骨内,保存着一颗它从骷髅兵进化至高阶的原力物质,也就是这种像着了火似的蓝油。 他站到魔阵中央,身后空间扭曲泛起褶皱,一扇血雾弥漫的,双楞张开,状若鸦翼的门扉出现了。 血色漩涡在门扉正中哗哗作响,将高帽男人的权杖吸引得微微晃动。 如果再配合上他念念有词,这整个场面就像是神汉在装神弄鬼。 质疑一位始祖吸血鬼的能力很愚蠢,高帽男人展现了出了他应有的职业素养。 手杖如有神助般挥动,上面亮起的蓝焰像是一团指引灵魂归所的火烛。 火烛指向血雾门扉时,那里面霍然伸出不少于一百条血淋淋的手臂,手臂朝魔阵刺入,为它扎起了护栏。 鸟笼,魔阵此时的模样更像是鸟笼,尸体是受到禁锢的鸟儿,训鸟者就站在笼外不断挥舞手杖,尸体升了起来。 它们开始旋转,受到一种来自门扉中的射线扫描,紧接着半透明的魂体顺着射线跑了出来,企图钻入尸体当中。 这是血族独一无二的魂体复苏能力。 传说中吸血鬼是与天斗的高贵族群,他们受到永恒不灭的诅咒后成了至高天厌恶的对象,被大天使泰瑞尔追杀。 既然不受至高天控制,这些靠鲜血为生的邪灵也就有更多时间修炼成长,掌握到世界各处秘密存在着的神秘学知识。 然后将那些受用的部分加以融合,形成独树一帜的血族诅咒,不仅在死者复生这件事上,还在医学、病理学上有诸多成果。 能雇佣到这么杰出的人物是坎都拉斯王国的幸运,因为那片破败土地上游荡的平民灵魂,很有可能靠这位的方法得到平静。 高进出神地探望着魂体穿体而过的奇观,连一旁的艾琳思貘和瓦拉都仿佛进入时间暂停,唯有法琳娜女士焦躁不安地扭动项圈。 她用手抓着脖子上的项圈,克制不住一种没由来的兴奋到处乱窜,让她激动到双颊潮红:“是魂体,珍贵的魂体,我想要。” 高进看了她那奇怪的模样一眼,道:“法琳娜女士,看来这些魂体给你带来了一些灵感,我就知道让你来没有错。” “帮我解开项圈,我觉得,只要再融入我的黑暗仪式,这个复活尸体的魔阵就能起作用!”法琳娜女士渴望地盯着高进。 但她不管再怎么撒娇都没用,高进并不急于求成,在没有判明吸血鬼失败之前,他不可能冒险让黑女巫插手。 更何况,这用暗之母编织而成的禁魔项圈,是为了避免她获得自由后发生一些不愉快的报复,高进可不会轻易给她解开。 高进不为所动地转过头去:“从那些铁笼子可以看出,他已经失败过很多次,这次也不见得成功,我们看看热闹就好。” 法琳娜女士憋闷道:“怎,怎么这样?你明明知道我渴望黑暗,渴望召唤黑暗中潜藏的生物,我没有黑暗慰藉会干枯死去。” 一直以为,黑女巫在纳克萨玛斯都是主导黑暗研究的学者,诅咒神教很大一部分的作用就是让人信奉巫妖王,向往永恒的生命。 但是永恒的生命只是个戏谑的玩笑罢了,想要得到永恒的生命只能选择做亡灵,而且很少会有人能像法琳娜女士一样保有容颜。 假如天底下真的出现了随便死而复生的方法,世界真的要大乱了。但还好,诸位血缘诅咒这些降临术也都有很严重的缺陷。 比如说,法琳娜女士的黑暗复生是以生物体作为培养皿,把蛛卵输入生物体里,等待蛛卵成熟后发育出成年的缚魂者高脚蛛。 这不能说是一种绝对的复生,但也不能否定它在降临术上的意义,因为缚魂者会根据宿主的不同,成长略有变化。 法琳娜女士一直认为黑暗复生不能使生物体保持原本的状态,是由于灵魂缺失。 一旦缚魂者高脚蛛侵入,生物体就丧失了灵魂。 她很想找到一个方法去控制魂体出窍,直到货真价实的血缘诅咒出现在她面前。 那位高帽男人居然能通过一根手杖,将魂体从一扇门里牵引出来,再围着尸体绕圈圈,仿佛是在适配对象。 至高神的死对头,吸血鬼使用血缘诅咒拦截了本该上天堂、或下地狱的魂体,把它们放养在那扇血雾门扉之后。 高进大概明白了他们之所以能无限产出食尸鬼的原因。但是,魂体,一旦脱离肉身它不会再和以前一模一样。 生物体死后魂体脱壳而出,思维上将产生完全不同的变化,哪怕将它强行灌入死尸当中,复活而来的也无法像从前一样。 吸血鬼伯爵应该不明白,他做出的这种努力没有任何意义,但吸血鬼有他的执念,创造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永生者就是这执念。 为此,他不惜与骷髅亡灵合作,屈尊于这空空荡荡、毫无生气的暗河附近,专心致志地朝不可能通达的念头努力。 高进挺佩服他的,对高帽男人认真的态度印象深刻。尤其是在实验失败时,他露出的悲伤表情,让尖锐的眼梢变得很凶暴。 “啊!不!”一阵蓝焰从那两具漂浮起来的尸体中窜出,但这不是毁灭之火,而是亡灵互相纠缠的怨恨之火,两具尸体靠近了。 他们原本处于魔阵的正仪式和反仪式图腾两侧,但现在他们破坏了血缘诅咒运行的轨迹,脱离魔阵朝中央部分越收越紧。 高帽男人更加卖力地挥舞起手杖,他不明白这套血缘诅咒不容许任何失误,它将继续维系魔阵中能量的流转,让死尸复活。 “怎么可能?!我不能再!失败了!”高帽男人肩背摇晃起来,他一脚深一脚浅地扑到血缘牢笼前,想要阻断死尸融合。 “谁来帮帮我?哦不!怪物要出现了!”高帽男人身后的血雾门扉迅速变矮,变形,化作一双蝙蝠肉翼,带着他往后急退。 他那尖锐的脸孔上染满了哀伤,远远地看着犄角骷髅兵和他三位随从仍呆着不动,他这才发现有来参观实验室的客人。 “快逃!怪物要出来了!”高帽男人歇斯底里地吼道,他无比激动的尖锐五官进一步减小角度,最终变成了一张蝙蝠的脸。 高进看着那头戴礼帽的大型蝙蝠,像壁虎似的趴在了墙壁上,不禁对吸血鬼伯爵有了一个新认识:“费尔南德兹教授。” “你认识我?骷髅兵?快逃!你看!畸变体出现了!”大蝙蝠头上的礼帽仍规规矩矩地竖着,只是他那套大衣变得不太合体。 高进必然没有费尔南德兹教授那么高瞻远瞩,也没有他进化出的犄角拥有神奇预见性,这罗盘一样的东西放出了一道闪电。 比瓦拉挥手扔出的音爆团更快戳到目标体身上。焰火映亮了高进的颧骨,闪电与音爆团使那道恐怖身影形成了一个鲜明轮廓。 它本身是准备拿高进开刀,但它没想到瓦拉和艾琳思貘都不是吃素的。此时,艾琳思貘早就蹲踞于高进面前,手肘向前平伸。 她眼神像猎豹那般锋利,峻黑面容严阵以待,高进注意到她的黑铁月刃发出一阵“嗖嗖嗖”的回旋声,从音爆团里飞了出来。 稳定、准确地收回她肘间。 “碎。”她轻声念出一个字,像为自己叫好。 与此同时,对面那道畸形轮廓受到了月刃重创,腹部打开了一道十字交叉状伤痕。 那畸形轮廓浑身缠绕的电火花与音波点,一同找到了倾泻的对象,一股脑聚集于伤痕当中。 耀眼湛蓝的十字疤痕出现在了双头魔怪的腹部,那东西还保持着火锤矮人基本的特征,低矮。 但除此之外他集合了两具尸体的体量,畸变出不伦不类的肉块和骨骼,一张被损毁的脸和一个暴突着灰白眼球的头颅长到一起。 这个怪物还没来得及展现出他是多想大杀特杀一番,就被黑铁月刃重创了腹部,此时音爆与电击互相咬合出无数攀爬的波点蛇。 它们爬到魔怪肩上的时候,使其仿佛穿上了一件时髦的波点衬衫。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声电效应仅对魔怪造成了一次强击。 就令一团黑烟从它两颗头里冒了出来,沉重且低矮的魔怪,膝盖骨重重地触地,继而收缩、枯萎成两具干瘪瘪的尸体。 “漂亮,我召集你们两个来,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高进十分诚恳地拍手道,瓦拉和艾琳思貘并不怎么高兴。 她们一致朝拆解者投去责怪的眼神:“刚才就差一点,它那把大锤就要砸到您头上了。”大锤? 是的,的确有把大锤,这魔怪貌似在变形之后,还把维京风格的头盔给撸成了锤子,天知道他们臂力有多强? 第40章 孵化之池。 大蝙蝠还没下来,他都快要被吓傻了。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他居然还会怕畸变体? “费尔南德兹教授,我想知道,这些笼子里的失败作品,都是谁帮您关进去的?”鉴于他看都不敢看,更别提制服这些魔怪了。 高进走到那两句蜷曲的矮人尸体前,通过临时手制锤子的造型,可以判断出这种合体魔怪拥有不低智力,懂得制造粗浅工具。 这大致说明一个问题,血缘诅咒的运用方向没有错,更使受到这种诅咒的尸体,拥有与食尸鬼类似的超强体力和运动能力。 刚才只是一个走神的瞬间,这家伙就完成了合体到捏铸铁锤,朝他头上砸来的一系列动作,高进这才感到一丝丝心有余悸。 费尔南德兹教授两只手背上全是尖锐铁钩,上面挂满了一些远看看不太清楚的工具,貌似是些骨锯、缝合线、止血钳之类的。 它那双手颤颤巍巍地扒着墙壁,十根蝙蝠爪趾玩儿命似的穿透墙体,两只肥硕的蝙蝠脚掌,却紧张不安地蹬踩墙壁想爬更高。 “这关你什么事儿?!你是什么东西?怎么不请自来?”费尔南德兹教授看起来挺沮丧,哪怕是申斥的声音都饱含着哭腔。 对他这个年纪、这么见多识广的人物来说,童稚性格的确让人无语。高进捏了捏额骨,换了个说法:“我是散步路过这儿的。” “嗯?你不是李奥瑞克的人?这怎么可能,你明明是个骷髅兵。”费尔南德兹吃力地扭过头,用他的蝙蝠眼睛扫视着高进。 高进抚胸朝他问安,也算是应付了他这个问题。拆解者受李奥瑞克皇帝所托,全权负责暗河流域的防御系统构建计划。 所以从某一方面来说,他姑且全是代管了暗河流域的全部事务,特殊情况下不表明李奥瑞克与他的隶属关系也并不为过。 费尔南德兹见有人朝他行礼,气才顺了几分,扭扭捏捏地从墙壁上攀爬下来,每爬一步,他背后的翅膀就被虚空给吸走。 等落地的时候,这人已经复原成衣冠楚楚那副模样,还装模作样地在鼻梁上加了一副单片眼镜。“你真不是李奥瑞克的人?” 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来说挺重要,高进歪着头,在费尔南德兹看来对方是因为不想重复回答,而做出一个烦躁的姿势。 “我真不是。”谁知道,高进又直起头,很郑重地回答了费尔南德兹。这样一来,他尖锐狡黠的眼睛里骤然变得富有神采。 高进猜测,费尔南德兹心里一定有一种从被人轻视到被人重视的微妙转换,这大大改换了他的心情,和看待骷髅兵的眼光。 “呃,好吧。就算您不是李奥瑞克的人,也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骷髅兵或暗精灵行吗?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总是失误。” 费尔南德兹竟然搓起手来,这个微动作证明他也为身后那不下五十个大铁笼里关着的东西担心。“但实验效果还是有的。” “我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高进摇了摇头,他指着头上的犄角道:“我叫高进,和您一样,是被雇佣来的地方建设人员。” 他犹豫了一下,没在末尾用官员那个词,他想拉近和费尔南德兹这类原住民的关系,摆官谱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哈,闻所未闻,是李奥瑞克的骷髅兵不够用了吗?还招收外来的?不过,我一看就知道,你们肯定是一个组的。” 费尔南德兹咧开他三角状的大嘴,露出了吸血鬼特有的尖锐板牙和两排内弯的獠牙,他洋洋自得地指着瓦拉和艾琳思貘。 最后他的关注焦点落在了法琳娜女士身上,后者一直用崇拜偶像的眼神,闪亮亮地打量着吸血鬼富有特色的尖锐五官。 “别说,在我们那儿,吸血鬼都被描述成俊男靓女,而费尔南德兹大人有点超出了这个常识。不过,更符合我的审美。” 黑女巫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她语速很快地说完,还以一副欢迎远道而来的神往之情,热切地握住了吸血鬼伯爵的大手。 费尔南德兹伯爵呆滞地看着他那双汗毛较长的手,当中端着娇小柔嫩的手,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女士,美丽的女士。” 连傻瓜都听得出来,这吸血鬼紧张到不行。高进不是不相信法琳娜对男人拥有一种天生的诱惑力,她从幼女时代就带着色气。 可他万万没想到,哪部世界历史中提到的吸血鬼,多情种,N段旷世恋情的神秘高贵族裔,会像个雏男一样见女人迈不开步。 更何况,今天他还带了三个女人来,这确实不是高进的本意。只是,他目前为止还没有中用的男性辅助可用,见都没见过。 “法琳娜女士是我们的生物研究专员,我们最近在城堡附近游历写生的时候,正巧遇到三个鬼鬼祟祟的冒险者想要潜入城堡。” “为了不让同胞蒙受不该的损失,我们雷霆出手干掉了那三个冒险者。我看,你们有骷髅兵负责收集死尸,就想更深入了解。” 高进继续套近乎,而且是把费尔南德兹捧成了元老那个级别,他们这些外来者,反而想听取做了多年地头蛇的吸血鬼的建议。 “哈哈,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费尔南德兹伯爵撩开他宽敞的大衣,这衣服上两排扣子都在他变成蝙蝠的时候崩飞了。 在破损严重的裤腰附近,挂着一串铜钥匙:“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那三个实验体,我采用的是另一种实验方法,血浆疗法。” 费尔南德兹颇为兴奋,他像个老式绅士那样叩了叩脚,弯腰帮法琳娜女士引路。真的是帮黑女巫引路,而不是高进。 他注意力全放在法琳娜女士被黄金铠衬得十足傲人的三围上,只留下嘴巴负责和这组人的组长,犄角骷髅兵客套。 走到那两排铁笼子中间时,高进说道:“我还以为这里面全是失败作品。”“怎么可能,我打不过这种魔怪。” 他居然很直爽地说了出来,高进认为费尔南德兹没有夸张,他是真的制服不了畸变体,所以才会显得那么慌张,爬上了墙。 “那你应该有一个随从什么的,要不然出现畸变体,可不是每次都会恰巧有好心人路过。”高进对着瓦拉和艾琳思貘笑了笑。 两人依旧没有好心情,表情极为严肃。 “这是我第一次严重失败。”费尔南德兹解释道,“大致流程是受到魂体牵引魔阵催化后的死尸,要放置在铁笼里培养。” “经过一段时间后,如果发生畸变,我就会启用这个按钮,把大铁笼砸扁。”费尔南德兹指向房顶,那排布着一些圆圈痕迹。 这创意真是让见者感到恶寒,费尔南德兹伯爵聪明地利用了李奥瑞克大城堡内花样繁多的暗器,这成了他保命的终极手段。 “用设备防患于未然有许多漏洞,我相信你会需要一些助手,法琳娜女士对生命再造理论也很在行。”高进道明了他的来意。 费尔南德兹伯爵很意外地看了骷髅兵一眼,道:“我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事情,我的研究相当独立,而且快要取得进展了。” “血缘诅咒是个很微妙的东西,成败一线之隔,你多一个帮手没什么问题。”高进注意到法琳娜女士对这样的安排也很满意。 她是个天性烂漫的女生,喜欢热闹的、非凡的、有创意的一些元素,高进带他来见识血族,是可以激发她为城堡效劳的决心。 另外,李奥瑞克皇帝对血族在这儿开发的产业有些不放心,据大墓园汇报他拦截了许多尸体,用来做血缘诅咒的实验。 但一段时间之后费尔南德兹并没有拿出有效的成果,反哺大城堡,因此李奥瑞克皇帝派高进来是有验收工程的意思在里面。 现在看来,这位教授有点狼狈,他差点被畸变体给干掉。如果这事儿发生,一定会成为近年来比较大宗的丑闻。 传到暗之母那边,会同时让好几个外来种族看不起。毕竟,目前大城堡内部实力占优的可不是李奥瑞克这派。 黑铁矮人和暗精灵那边的领袖,没一个过来参加皇帝陛下授予勋爵位的仪式,这就表明了他们暗之母的意思。 你李奥瑞克提拔人员,跟我们什么关系?我们和你只签了租赁合同,并没有义务参与你的国事。 暗精灵倒还好,自从聂格福将军来了后,他们与北苑的联系更加紧密,更有艾琳思貘待在高进身边。 主要是黑铁矮人,他们虽说与银杏观察者建立了一些古怪的友谊,却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与大城堡若即若离。 高进可以想到的是,这游戏世界中黑铁矮人自有一套文明体系,不学暗精灵深入大城堡的生活,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起骷髅。 高进想着杂乱无章的事情时,费尔南德兹仍没有表明他是否愿意增添新助手?他沉默着打开了一只铁笼子,却让高进大吃一惊。 大约在三周以前,高进曾远距离看过这三张脸,一个叫荔波的圣骑士、茉莉的魔法师还有他们粗犷的朋友,“血洞”皮诺。 他们当初闯进来的时候是那么意气风发,用圣光万丈烧灼骷髅兵,用杀戮威风轻松席卷整个地宫入口。 高进走到那三具头部插有缆线的尸体中间,正对他的是女魔法师茉莉,她柔软细腻的唇角因痛苦紧抿,双目再不敢看这世界。 被撞到凹陷的前胸令人触目惊心,她生养后代的器官、哺育孩子的手段,和其他内脏缠到一起碎得不能再碎,这死状很残忍。 因为尸体还保留着他们战死时的着装,一段时间过去后,凶手返回来看,难免有种重温战场的恶趣味。 当然,高进不会为这些人的生死感叹或欣慰,他只关注还能运用这些尸体去干什么? 费尔南德兹站在高进身边,一根手指托着眼镜道:“你们有必要这样杀死一个人?”瞧,还有善心发现的人。 一个不善武艺的吸血鬼,一个在畸变体面前要学猫咪爬上墙的书呆子?“那缆线是什么?”高进转移了他的话题。 “是输送血氧的管道,连着我们先祖传下来一颗灵魂石,那里面有我们一族多年来传承的纯血之力,是发展族裔的必需品。” 费尔南德兹对高进没回答他的问题相当介意,语气也变得比较凝重,高进猜测他不属于战斗型的吸血鬼,同样有一副好心肠。 “伯爵,我必须让你清楚。”他转向吸血鬼,后者从没在骷髅兵脸上读到过的人类表情,他居然都有,通过骨骼错位来做出。 “这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战争。李奥瑞克皇帝陛下这是在以战止战,如果我们可以唤醒这些人,再通过这些人去威慑其他国家。” “那么战争总会朝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最后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让诸如生命共济军那般势力缴械投降,结束这场战争。” 高进抱着手肘,蜷起指骨搁在下颌处,认真地说。“当然,那些人并不容易认输,我觉得战争会一直持续下去。”他看向尸体。 费尔南德兹还以为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精神分裂,细细一品,才认识到高进是在否定皇帝陛下的一种战争策略,他有自己的想法。 荔波脱掉他的紫罗兰怨火头盔后,脸部有个很大的窟窿,三周的时间加上血氧疗法,让那个窟窿边缘的肉体组织发出轻微律动。 就好像有个环形的古神生物滋生在了他脸部,他一边脸完好,另一边脸有个能看到铁笼对面的洞,反正瓦拉受不了差点吐出来。 “你真是缺锻炼啊,瓦拉小姐。”高进不合时宜地打趣道。 瓦拉指着与她分立墙角另一端的艾琳思貘道:“你看,这暗精灵也受不了。” “对,对不起,尊敬的拆解者大人,我,我失态了。”艾琳思貘不想让高进看到她吐酸水的样子,闷着头说。 “哈哈,你的手下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顶用。”法琳娜女士身姿摇曳着来到高进面前,还挑逗似的碰了碰他的手肘。 “但是呢,我从这三具尸体上嗅到了让人兴奋的味道,他们极有可能变成活尸呢。”法琳娜女士站到铁笼子里面,仰起头道。 其实这些名词高进都清楚,为了让费尔南德兹呼之欲出的表现欲发泄出来,他还是摸着耳侧道:“伯爵,你对活尸也有研究?” “当然!”吸血鬼想都没想就笑了出来,“毕竟这就是我们一族真正想要研究的东西,活尸,拥有死前身体记忆的食尸鬼。” 法琳娜女士极为满意地冲他点了点头,费尔南德兹伯爵居然很羞涩地挠起耳朵,一副受到大二学姐挑逗的小男生模样。 “身体记忆很特殊,依旧没有主观意识层面的反馈,但他能凭借生前练就的一些本能,继续他生前未竞之事。”法琳娜补充道。 “但既然是这样,费尔南德兹伯爵,你为什么还要选择用那种不成熟的魔阵召唤仪式?”高进是指刚才两具矮人尸体的事。 说到这,伯爵显得有些局促,他眼神有些虚飘地对高进小声说:“不瞒你说,灵魂石能量快被我用光了,只好退而求其次。” “你刚才不是有看到一扇门?血雾从里面飘出来那扇?它是与灵魂石相连的渠道,叫做[始祖之门],我们用它来群化食尸鬼。” “也就是野生的那些,资质不怎么好的。”高进表示理解,伯爵这属于不打自招,把外面游荡的恶鬼都当成了他的战利品。 “至于有些资质比较好的,很有可能凭借始祖之门得到高阶传承,成为我们新的家人。”伯爵补充了一句。 “无论如何,始祖之门只能提供有限的血缘诅咒,但后来我发现它根本没法提炼活尸,于是只好打灵魂石的主意。” “谁知道它消耗得那么快,都快见底了。”伯爵沮丧地说。 高进快要被他这副意志消沉的样子逗笑了,他把血族世代相传的灵魂石用光了,都还没理解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 “瓦拉。”法琳娜女士对眼前这三具尸体的培养状态相当满意,对于诅咒神教教徒来说,制造永恒的生命,是一项重大课题。 不管是在纳克萨玛斯大墓地或任何地方,她都会建立一个诅咒神教的分基地,用来孵化缚魂者,只为了捆绑生物体的灵魂。 也就是说,在生物体死亡后也不至于灵魂体流失,但至于怎么利用灵魂体,让它们返回死去的躯体中使其重焕生机则没啥进展。 法琳娜女士早就听说过吸血鬼一族,掌握着血氧疗法,抽取始祖灵魂石内的能量去创造族裔,她一直希望能和高等吸血鬼合作。 现在,货真价实的吸血鬼伯爵就在旁边,而她心里也正窃笑,因为这些号称神通广大的超级蝙蝠,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掌握生死。 血氧疗法对尸体最大的帮助就是使它们不至于腐坏,保持着一种随时可能活过来的生机,但也仅此而已。 灵魂体是古怪的,它们拥有各种各样的感情,悲伤的、不解的、狂躁的、宁静的,为了占据一个躯壳它们难免互相影响。 作为生物电波的一种,灵魂体之间的干扰非常大。刚才那两具矮人尸体就是很好的例子,争夺来争夺去的结果就是发生畸变。 “这种血氧疗法,投入太过巨大,我相信伯爵大人没有能力维持多久,创造活尸就更是痴人说梦了。”法琳娜女士笑嘻嘻挥手。 她的爱徒瓦拉,不管她们之间互相信任的程度有多高,她暂且只能将瓦拉当成她的知识输出口。 瓦拉吐净嘴里的东西,望着高进仿佛露出“殷切希望”之情的颧骨,战战兢兢地站到三具尸体前面:“听您吩咐,老师。” 法琳娜女士轻巧地笑了笑:“我们先前在那个世界里的课程太肤浅,现在,我应该告诉你恶魔禁典的真正使用方法。” “也就是,缚魂者的使用。”瓦拉挺不喜欢蜘蛛的,一想到它隔着茧包抚弄她,她就觉得脸燥心累,却又没有退路。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回到北苑去了,除了跟着高进听从勋爵的安排,她没办法自保。衡量一番,她决定加入这次生物实验。 并没有严格的摆阵方式,恶魔□□听从吩咐从瓦拉腰间飞出,唯一可以控制它的黑暗以诺语,瓦拉最近已经熟练掌握。 她在法琳娜女士饶是满意的点头中,念出大段晦涩厚重的咒语,恶魔□□扎出一双死亡天使才有的马里乌斯之翼,大放异彩。 它在埃及神话里被塑造成掌管死亡的神,高进一看到那双翅膀就立刻回想起预言者斯克拉姆前,永恒徘徊着的马里乌斯兽群。 这些黑漆漆、面目狰狞的狮人,来历神秘,它们体内仿佛储存着大当量的瓦解能量,若是有一只死去,主物质位面将缺少一块。 古埃及人一定是亲眼目睹过这种怪兽,才能忠实地绘制出马里乌斯的肖像,以及按他们的想象创造了死神。 现在,这焕发着无尽黑暗光芒的法杖,不,应该说是法锥,它由恶魔禁典所变,充分领悟了契约者瓦拉的意图。 代表死亡的翅膀渐渐合拢,锥部刺入地板,一个积满黑色粘液的孵化之池出现了。 但是,高进站在这个池子里没有感觉到任何恐慌,他只是觉得,世界从未像此刻这么安静。 第41章 神曲里的你。 孵化之池渐渐沸腾了,瓦拉念诵咒语仿佛在对它进行加热,池内看似呈粘液状的物质颗颗分离。 这毫无疑问是缚魂者的蛛卵,由于堆积在一起让人猜不透它具体的数量,大致相当于蜘蛛王国艾卓.尼鲁布一个城镇的人口。 它们就在同一个池子里碾来碾去,成堆翻过来又覆盖而去,有许多蛛卵磕破,再被附近的吸收变成更大的一颗黑色天鹅蛋。 天鹅蛋越来越多,巧妙遵守着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这场面就好像是一整个城镇的人,前往美国旧金山追逐淘金热。 到最后,孵化之池露出了它底部一个凝视深渊般的眼球,高进及费尔南德兹伯爵诸人面前,便矗立起三颗缚魂者之卵。 他们可以说是整个城镇里最聪明的三个人,智慧超群,技压群雄,作为生存竞赛中的佼佼者,这三位得到了出世的权利。 蛋壳毫无预兆地裂开来,高进看到此前被他砸碎面孔的高脚蛛生物爬了出来,它们拥有极为统一的面貌,嘶嘶乱叫。 正在高进以为他们会直接爬向尸体进行缚魂时,这三位同胞却突然大打出手,而且争斗的朝向在浑身是洞的野蛮人皮诺那。 “我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呃,蜘蛛打架。”高进都替法琳娜女士汗颜,这明明是向吸血鬼展现诅咒神教力量的好机会。 结果这三个初出茅庐的大蜘蛛居然扭打在了一起,它们腹足纠缠,不断发出肢体扭断的脆响,黑血也从千疮百孔往外流。 费尔南德兹伯爵原以为他将见识到一场盛大的复生之舞,哪能想到沾有恶魔禁典力量的生物,居然见了面就打? 法琳娜女士朝傻眼的伯爵投去歉意一瞥:“抱歉,伯爵大人,我的孩子们吓到您了。放心,这是一点点小顽皮。” “孩子们为了抢新玩具打得鼻青脸肿很正常。我这么说您一定明白,谁让那强壮尸体给它们的感觉最好。” 结果不是荔波也不是茉莉,而是早就丧失使用可能性的野蛮人尸体成了香饽饽。 “的确很,很正常。”费尔南德兹伯爵见识过许多死状可怖的尸体,因为发展食尸鬼他必须创造一些残忍的变故。 但是,像如此巨大的多足纲动物打得断肢飞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好几次,蜘蛛毛腿甩出的黑血,都喷到了他大衣上。 缚魂者之间的战斗没有持续太久,像这种高智慧生物是最懂得点到为止的,其中一只断了三条腿的爬到死尸茉莉那里。 另外两个受损不那么严重的,则找上了圣骑士荔波和野蛮人皮诺,然后这三只高脚蜘蛛愤愤不平地互相看了看。 高进脑补了一段他们模仿人类骂街的画面,觉得那太可笑了。这之后,缚魂者便用茧包缠住了尸体,让人看不懂它们的操作。 “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做?”瓦拉觉得有些束手无策,茧包给她的感觉相当不舒服,而且没有任何要破茧而出的苗头。 费尔南德兹伯爵也有些不解:“法琳娜女士,可以知道你是想利用这三只高脚蜘蛛对尸体干点什么,可为什么……” “你觉得蜘蛛找到食物以后要干什么?”黑女巫充满阴森意味的笑语把费尔南德兹吓了一跳,这可是他珍贵的实验体。 “当然是吃掉它们了。”费尔南德兹伯爵平静道,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习以为常,但他得到的答案是否定,法琳娜女士摇头了。 “不不不,亲爱的伯爵先生,缚魂者更看重占有。”她话音刚落,对面三个茧包便从中剥裂脱落了,露出三只新鲜出炉的怪物。 尸体全活了,但他们的形态发生了很彻底的变化……至少在高进看来,茉莉他们的尸体受到了最严重的亵渎。 缚魂者拥抱了三位保险者的尸首,完完全全与他们合二为一,但凡蜘蛛面骨上特殊的坚硬甲壳,统统替换到人类的皮肤上。 而且这种替换还不彻底,甲壳、皮肤混合掺半,使这三位初开化的生物拥有一副极致奇特的护甲,不知是皮里长壳,还是壳里长皮。死前造成的创伤再难看到影子,比如说荔波脸上的大洞目前变成了一只高脚蛛复眼,正灵活诡异地眨动着。 一道暗紫射束从那只复眼里投映而出,虽然只有一瞬间,高进却觉得时间因它而滞停了半秒钟,这射束必然与[滞留]有关。 与荔波整体身高、体型不变相对的,是魔法师茉莉的尸身,她受到缚魂者融合后得到了分裂型加强,胸腹前的重创掏空了所有人类的脏腑,如今高脚蜘蛛八根腹足从那里伸出来,立地托起她这尸首,让一张拥有娇美面容的少女脸庞重新焕发生机。 只是她仿佛兼具了高脚蛛种种生活习性,比如说神经末梢控制她不时张嘴,那两排高脚蛛獠牙便尤其明显地露给别人看。 高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还以为复生是一种美轮美奂的体验,他都可以想象,这三具尸体如果真的找回了灵魂,应该也会深为这副容貌感到羞耻。他又重新看回茉莉,她是三位冒险者中受到甲壳呵护最周全的,同时那八根蜘蛛绒腿,节肢部各长有一颗复眼。 复眼椭圆状,其中泛紫的邪光倒给高进带来一种时间快进的微妙触感,他仿佛能从复眼中看到半分钟后自己的站位。 茉莉很可能借此获得了[预知]的能力。假如她当时能够预知到那团金属云会把她心爱之人炸飞,她必然能躲过一劫。 所以,缚魂者从她灵魂中深藏的怨恨之气里,读到了被重甲迎面痛击的惨烈,并发挥缚魂者高智慧生命的技术改造,帮她打造了不会轻易损毁的躯壳以及够她逃之夭夭的八条腿。呃,虽然造型古怪了一点,但能活过来,茉莉一定很高兴。 再来看野蛮人皮诺,高进对这人的印象可太深了。此时这尸体被陷阱毒刺戳瞎的两只眼比氪金狗眼还要亮,两边各有三只紫水晶般凸出的明亮复眼一字成列,上半截人头换成了高脚蜘蛛臃肿肥大的脑壳,高进立刻想到了E.T的头。 下半截依旧是他引以为傲的髯须,只可惜再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到生动、勇猛的征伐之气,他死在了陷阱里,最窝囊的冒险者。 所以,他不能保护战友,且自己失败的人生,让他的肚子里充满了野蛮人污浊的怒火,现如今他肚大如鼓,浑身都是冒烟的洞。 受到死灵怨气腐蚀的[杀戮威风]只为了拉所有生物为他陪葬而存在,他是第一个从铁笼子里晃晃悠悠走下来的。饶是见多识广的费尔南德兹伯爵都被皮诺可怖、狂乱的气息逼得后退。 “法琳娜女士,这,这就是活尸吗?”费尔南德兹趔步后退,但他不害怕,狂喜让他浑身颤抖。“姐妹,我们是天作之合啊!”吸血鬼伯爵不介意让任何人看到他对黑女巫的爱慕之情,这位女士,为他多年来郁郁不得志的职业生涯打开了通天大道。 “恭喜,你们的实验成功了。”骷髅兵鼓掌道,“还有你们俩,别在这儿没出息,这是多值得高兴的事。” 瓦拉从这三具尸体肢体蠕动、想要从铁笼里走出来那刻起,就开始后悔。别看是她召唤出了孵化之池,她想到的最差光景无非也就是缚魂者把尸体吃掉,以高脚蜘蛛的形态继承那三人的灵魂意识,她怎能想到是融合啊?这是最典型的亵渎尸体。 要知道瓦拉一两个月前还是一名虔诚的拜至高天教徒,他相信有神灵的存在,更相信主上万能。 现在,她居然亲手催生出邪恶,让这三位冒险者死后都无法安息。他们果然找上了瓦拉,第一个皮诺从铁皮箱子里出来恐吓了费尔南德兹伯爵一下,就转身朝瓦拉行去,他脚步极为沉重,走一步,拖一步,瓦拉一直盯着他脚看:“你,你要干什么?” “停下来!”瓦拉想起她曾听某些传说讲过,如果遇见吸血鬼这类亡灵需要挥舞大蒜,料想活尸应该也是类似的存在。 所以瓦拉只好将恶魔禁典伸到眼前乱舞,她撇过脸,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大声辩解她是无心之失:“我不是故意要……” “混账!为什么不让我安息?!为什么?要助纣为虐?为什么!我想不通!我应该魂归至高天的!”活尸“皮诺”愤慨地吼道。 高进将那举步前往瓦拉处的活尸看在眼里,并保持高度戒备,从他们较为缓慢的运动举止可以看出,他们还没完全进入状态。 缚魂者融合后,这三具尸首对内里强制遣返的魂体来说,是同样陌生的,他们需要更多训练才能跟生前一样灵活。 皮诺没有装备任何武器,他的屠戮者科恩一早就被打扫战场的骷髅们拾掇起来,放置到大城堡某个朝人炫耀武功的展厅里了。 光明之圣杵和乔丹法杖也都是同样下场,所以眼下这三具活尸都只有张牙舞爪的份儿,但他们连成的一片魑魅影子还是把瓦拉吓得够呛。“茉莉,哦,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伤成这样!”面部长有一颗硕大复眼的荔波,边朝瓦拉挥动毛茸茸的手,边哭泣。 “这不怪你!我们应该朝前看,荔波,是这些恶魔毁了我们!是李奥瑞克毁了我们!是迪亚波罗毁了我们!”皮诺突然猛转过身体,那浑身黑洞开始喷发剌人皮肤的刚猛气旋,他指向非常明确,正是扶着墙壁随时准备跳出去的高进。 “大鳌.高进,我们又见面了!虽然我看不到你,但我能感应到你的存在。你可能不知道我这六颗大眼球,都有什么作用?” 高进沉默不语,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皮诺。他注意到艾琳思貘顺着一侧墙壁爬到了天花板,暗精灵融入黑影的天赋体现出来了。 暗精灵可以运用任何物事的投影,短暂进入黑影中移动,这项种族天赋游戏里三十秒可以展现一次,但现实世界里就不好说了。 高进微微摇头,艾琳思貘探出天花板的一颗头点了点。“我这六颗大眼球,能把一百五十米内所有的物体轮廓,全部吸纳。” “然后它们通过一番复杂的运算,得出究竟哪些物体对我有威胁?又有哪些物体是不会动的。你—是最明显的,骷髅兵!” 皮诺叫道:“你每根骨头都滴着坏水!我可太熟悉那味道了!来啊,不要躲避,不要逃窜,我们继续生前未竞之事,战吧!” “你真的决定这样?野蛮人?如果你决定仗着蛛魔赐予你的能力战斗,你还算是个人?你还算是圣骑士荔波的伙伴?” 高进当然不会和他大打出手,此时费尔南德兹与法琳娜两个人早就悄悄退到铁皮箱内部,并把大门关上,从圆镜往外看好戏。 高进从那女人黑寡妇一般狷邪的眼神里,猜到她大抵对伯爵大人说过“他自己捅的篓子,他自己摆平”之类的话。 “荔波?!你觉得呢?”野蛮人皮诺果然刹住了脚步,他那彻底改变的面容扭向荔波时,后者正抱着八脚大蜘蛛茉莉痛哭。 而魔法师活尸却和另外两个不太一样,她显然行为迷茫,思维混沌,对荔波的忏悔充耳不闻,只会按照直觉朝瓦拉吐丝攻击。 “荔波?这个骷髅兵想要离间我们两个!他说,我只要使用了这复生后的力量,就算是对你不忠,对你的主不忠!” “干我屁事!我现在只想要茉莉开口说话,她,她好像不太对劲啊!”荔波以强壮有力的怀抱拥着爱人,痛哭却流不出眼泪。 “不可能,她不可能没活!我们都被这该死的骷髅兵给诅咒了,变成了我们以前讨伐的,最卑鄙、恶毒的不死生物!” “说不定比它们,比食尸鬼、骷髅兵、女妖和盖修姆神教都要邪恶!但我不会让他的奸计得逞,我会按正义的理念行事!” 野蛮人举起长满髭毛的臂膀,他腹部以下就像穿着一件猪笼草裤裙,上面喷发着淡红色的气流。“拿命来吧!大鳌.高进。” “等等。”这时,骷髅兵突然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阻挡暂停的动作,“你说谁是大鳌.高进?是指大墓园崛起的当红炸子鸡?” “别虚张声势了,高进,这儿就只有你一个骷髅构造体。”皮诺阴森笑道。 “不,你认错人了,既然你能凭那一套复眼认出物体轮廓,就应该知道我们长得不一样。”高进指着头顶那根骨刺天线。 费尔南德兹生物实验室里一片寂静,野蛮人放下高举的手臂,托起下巴进入了冥思:“的确,你们不像是同一个人。” “是吧?”艾琳思貘浮在天花板上,忍俊不禁地捂着嘴。 “那老兄你这个功能可有点鸡肋啊,如果你只能靠物体轮廓识别目标的话,对方搞一点伪装你无法区分了,岂不是很危险?” 野蛮人显然听了进去,他不时点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对我的提醒我认为很有用,我需要对这方面加强训练。” “慢慢来,谁刚成为不死者时都是这样,比较不习惯。以后,我们互相照应啊。”骷髅兵露出牙齿,来到皮诺身边拍了拍他肩。 “你真是个好人。”皮诺总结道。 “拆解者!你快来啊,这大蜘蛛吐不完的丝,我可不想再被茧包缠住!”瓦拉的影子闪来闪去,即使她能飞,也总有体力极限。 这个农女居然没叫他名字还真是懂配合,要不就是灵光一闪笨病突然治好了。 “那个是你朋友吗?”野蛮人翘起大拇指,朝瓦拉那边指去。 “是的,你们同行的女士似乎正朝她吐丝,要知道你们的目标是李奥瑞克老兄,还有那个什么大鳌.高进。” 野蛮人想都没想便对圣骑士荔波大喊:“你女人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疯了?朝一个女妖吐那么多丝?” “你才疯了,她只是,只是有点神志不清。”荔波沮丧地说,他一只手捂着头,用复眼发射出一道延迟射线,蛛丝喷射的速度减慢了一大截。“这个该死的复活仪式一定有缺陷,究竟是谁干的?”他发出射线只是为了让女妖有时间回答他的问话。 “是我不错,但我是按照老师的教科书。”瓦拉望向那边的铁皮囚笼,从门上的圆镜能看到她老师疑神疑鬼的脸。 “你们恶魔可真不错,说出卖朋友就能出卖,你们难道都没有感情的吗?”荔波不齿地呸了一口。“去把你老师叫出来,我要和他谈谈。”他另一只还保有人类特征的眼睛里,仍是蔚蓝色的瞳孔,有一些真正活过来的色彩。“她不能总是这样。” 瓦拉有一秒钟凝神时间,这是她最近两年见过的最情深意切,不离不弃的活例子,居然是发生在如此丑陋的妖怪身上。 “那两个人应该不会这么配合把门打开,你应该去帮帮忙。”高进歪头道。 野蛮人性急如火,但他对朋友是可以做到两肋插刀的,高进完全信服这一点。 皮诺扭动着最为庞大、臃肿的躯体移动到囚笼前,和荔波、瓦拉一起把脸凑到圆镜上面。 “老师,活尸先生想要知道,他女友为什么不能像他们那样?”瓦拉和法琳娜女士脸贴着脸,她还注意到费尔南德兹伯爵正裹紧大衣藏在左边角落里,不敢把脸露出来。 法琳娜女士先是对她这笨蛋徒弟恨得牙痒痒,然后她大声骂道:“你这白痴!是谁告诉你说,缚魂者融合是万无一失的?” “假如那人早已魂归至高天,死得安详幸福,没有遗憾,哪怕是血缘诅咒都无力回天。”费尔南德兹伯爵发抖道。 第42章 一键满神装。 费尔南德兹生物实验室的铁皮笼子仿佛一个隔绝生与死的最好屏障,让法琳娜女士他们俩不必像瓦拉一样感受活尸们的愤怒。 听到那个不幸的消息,圣骑士及野蛮人都疯了。他们尖锐的哭嚎与用杀戮威风肆意破坏生物实验室的一切,只为表达这一点。 若不是艾琳思貘从影子里探出身,将瓦拉从皮诺身边荡开的杀戮漩涡中拽起,她很可能被活尸超越常识的力量给撕碎了。 “但是,他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爱人了是吗?!”瓦拉出神地望着下面发疯的两具活尸,他们因悲痛扭打在一起,想自取灭亡。 他们充满悲伤的嚎叫冲出实验室,回荡在空空荡荡的暗河中枢地带,与一千年前李奥瑞克大城堡匆忙撤离的船队一起外泄。 那泣血哀鸣必将被每个在外安营扎寨的联军力量听到,他们会以为这是李奥瑞克大城堡例行的夜间鬼叫,需要清理。 殊不知,这是两个仍然坚持正义的灵魂,他们也许做好了为正义献身的准备,但在大义已成之后又被恶魔抓了回来。 “如果只是做活死人,我也愿意。但为什么,不让我的茉莉也活过来?为什么把她变成行尸走肉?最卑劣的那一种?” 活尸是没有眼泪的,荔波干嚎着扑向那具仍保有他女友面容的活尸,他复眼中发射出一道延缓射线,却被对方提前料中。 “茉莉”伸缩八根绒腿飞快地躲开了,这对她来说再没有那么容易。然后荔波接受到了一个铁打的教训—被茉莉狠狠撞飞。 关于活尸茉莉她可以加速移动,缚魂者意识到她生前是多在意自己脆弱、拖队友后腿这件事,所以她如今八根绒腿似钢筋铁骨。 她这套外壳甚至比荔波、皮诺的还要结实,砸在荔波身上的时候就像是钝刀子割肉,发出“噗”的砸扁声,后者击中了墙壁。 实验室的墙壁被活尸沉重的身躯撼动了,摞在一起的灰色条石错位了十多块,高进正好用它们错位的部分充当了掩体。 他鬼鬼祟祟地躲在横移脱出的条石后面,看那三具活尸追打的情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荔波你这个懦夫!收起你虚伪的仁慈吧,收起你虚伪的正义,她是茉莉啊!你就当她变成了傻子又如何!” 高进看得出三活尸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情形,茉莉很聪明,至少她的意识驱策她觉得不是荔波或者皮诺的对手,于是迂回躲闪。 有一两次它想往实验室外面跑,却被后背躯壳破损处爬上一层黑暗蚂蚁的荔波抓住了腿,后者“嘿呀!”一声把她扯了回来。 他扬起肌肉虬结的臂膀,握紧拳头要砸碎女性活尸的脸:“我这是为了你好,茉莉!你的尸体遭到了亵渎,我必须保护你!” 但他拳头还没落下,后脑勺就被一道螺旋状的红烟给笼罩了,那层烟迅速罩住他整颗头,接着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头给割了下来。 “我去,这是暗黑版的血滴子啊。”高进惊叹,他根本没有理由制止活尸乱斗,良心告诉他,他应该支持圣骑士荔波。 但是野蛮人皮诺显然不同意,他的杀戮威风也曾像这样朝高进席卷过,只是他当时掉进陷阱里,高进没见识过它有多厉害。 现在,杀戮威风切掉了圣骑士的头,一切本该终结的。铁笼里的费尔南德兹伯爵却拿起笔记本疯狂记录些什么,单片眼镜发出一层狂乱的光,法琳娜女士也抱紧肩膀,站在圆镜后面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切。 高进不需要听到他们说什么,都知道圣骑士陷入停顿的身躯不会就此倒下,颈部断裂处很快围上来一层黑蚂蚁。 它们修复了刚才撞到墙上造成的重创,又顺势爬到他头那里,像手办大师陈爽为石膏安装头颅那样,帮他组成了新的面孔。 艾琳思貘和瓦拉她们两个都看傻了眼,高进觉得这是一个给她们开眼界的好机会,今天之后她们肯定不会一见腐尸就呕吐了。 黑暗蚂蚁如潮一般退去,露出圣骑士荔波半边湛蓝的眼眸:“挚友,在你刚才切掉我头颅的那一刻,我认为我见到了主!” “他是那么伟大耀眼,那么庄严肃穆,他站在圣堂中央,圣光普照,白发似雪,飘逸绝尘,他祝福我帮你们找到回家的路!” 荔波眼中的延缓射线打中了野蛮人,后者对他能这么快长出整颗头感到不可思议,如此这般损失了反应时间,只能愣在原地。 荔波多想抓住他想象中的光明之圣杵啊!所以当他伸开手臂拥抱空气的时候,那有一群黑暗蚂蚁争前恐后地涌到一起抱团。 它们的行动是那么简洁有效,形成令行禁止的集团关系,它们完全按照圣骑士荔波的想法还原了光明之圣杵,不。 圣骑士手里多了一把瀑发黑暗光芒的大杵,尽管如此他依旧很满意,跨开步子,举起武器朝他曾经的挚友冲了过来。 “很可惜,我无法沟通圣光的存在,但这把大杵,命运赐予我的武器,还是能用来净化你!”荔波恶狠狠地叫道。 轰! 有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起了,紧接着又一股脑朝荔波后脑勺砸去。 这一幕他实在是太过熟悉,金属冲击,是金属冲击。一个声音这么警告他,他急忙抡起黑暗之圣后转身。 茉莉的活尸就站在十多米开外,靠墙放着的铁笼子中,有一个夹杂着其中畸变体的怒吼,凌空飞了起来,像一颗旋转的铁球。 “哦,茉莉,你真是太调皮了,一个错误你不能犯两次。”铁笼子随着茉莉抬起的手臂猛地坠落,她的金属冲击再度起效了。 只是,她的魔法操纵方式和以前比起来健全太多,受到高智慧生命缚魂者融合的身躯,拥有人类高阶施法者的元素领悟力。 那铁笼子足足有半吨重,但茉莉只是伸出根手指就能将其调动,她还没有用到法杖,如果有魔力增幅法器在她手中。 高进对茉莉的评价高了许多,现在他不认为荔波三具活尸中最强的一个了,反倒是茉莉,她与缚魂者的融合可以说极度完善。 然而茉莉的施法过程并不如此顺利,荔波也不再是先前那个荔波,暗黑之圣杵毫不犹豫地砸扁了铁笼,传来金属凹陷的亢鸣。 圣杵裹挟着一团黑暗光芒击中笼门,使它上沿与底部像一张合起来的金属嘴巴,“嘎”地一下变成了个夸张的字母“C”。 不知模样的畸变体在这之后就完全静默了,这个字母C就嵌在荔波高举半空的圣杵头部,乌黑的液体顺着铁笼的缝隙流了出来。 “好了,好了,自相残杀的戏码够了。”他们三个之间的爱恨情仇还真是缠绵,哪怕死了都能这么纠结? 高进拍着手走出掩体,他面前用来遮蔽的墙砖早被杀戮威风刮成了蜂窝状。 他知道再躲下去,这三具集合了吸血鬼与黑女巫两大黑暗势力心血的活尸,迟早玩死它们自己。 “拆解者大人,这太危险了。” 艾琳思貘将月刃探出手腕,要不是有瓦拉挡着她,这暗精灵就要从天花板那蹦到荔波头上了。 一个骷髅兵的突然出现确实很唐突,尤其是他别具一格的低沉嗓音,吸引了荔波的注意。 后者将大杵抽回,让那报废铁笼重重地掉在地上,然后这杵头回旋,指向高进。 “我对你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圣骑士阴沉地说道,时过境迁,他俩以不死之身再次相遇了。 “我可是头回看到你。”骷髅兵轻松自若道,他相信经历过一番进化之后,这圣骑士一定认不出他。 荔波拿那只保有人类特征的蔚蓝眼睛瞄着他:“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气息,而且还不怎么好,肮脏的亡灵,你想做什么?” “圣骑士先生,我一直很崇敬你这种受到圣光青睐的强者,我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拥抱圣光,能跟我描述一下圣光吗?” 骷髅兵走到暗黑之圣杵的前端,他并不怵这把武器,因为经历过进化的高进并不比荔波低矮多少,这棍子只到他腹部的位置。 “描述圣光?圣光是很神秘的。哪怕只提它的名字,都能使亡灵瑟瑟发抖,你居然不怕?看来,我们前期的情报工作真是烂透了。”荔波蔚蓝色的瞳孔里涌起一层遗憾,他直勾勾地盯着骷髅兵头上的犄角,“你们有很多奇怪的变异体。” “是啊,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这么盲目闯进皇帝陛下的大城堡。”英雄惜英雄,虽然这三个冒险者死于他手,但他还是挺喜欢荔波这个圣骑士的,至少他感情充沛,信仰虔诚,不像科尔曼那种唯利是图的渣滓。“如果你当时遇到的是我,情况会不一样。” 圣骑士手里的大杵不动分毫,他那受到缚魂者强化的肉体坚若磐石,也让荔波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力潮。 “哈哈,真是可笑,我居然在和一个骷髅兵谈话?好吧,那会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你死我活?”他咬牙说道。 “不不,我会邀请你了解我们这个友善可爱的大家庭,并不像你想的那样藏污纳垢,在圣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也有人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像她—”高进指着天花板上手持月刃,脸色焦急的暗精灵,“艾琳思貘小姐从在暗之母降生,一步都没离开过北苑。” “她,瓦拉小姐。你别看她是个女妖,她身世很凄苦,被渣男背叛,又被一帮盘踞在崔斯特姆的生命共济军给杀了。可她没有想过报复,只想待在这座大城堡里度过暗无天日的每一天。”高进抬起双手,腕骨朝荔波,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生命共济军?你是说那个邪教!”荔波猛地收回大杵,把它插在地上,“那个聚集着流氓、渎神者、异教徒的可悲城寨?他们还仿照坎都拉斯王国旧王城的名字起了个毫无创意的名号,这难道不是在朝李奥瑞克那疯老头致敬?!” “女妖你还真是可怜啊。”荔波这话是对瓦拉说的,而且他那只蔚蓝色眼睛里有一团怒火在烧,他不知为何很讨厌生命共济军? 但高进是清楚原因的,在游戏里,这支固守崔斯特姆城的军事力量,是非法的。玩家操纵的角色会在那团营地篝火旁出生,生命共济军的看板娘会指引你认识仓库(那个大木箱)、铁匠铺(其实就是一个铁砧旁站着个光头男)等等设施,但这都是非法经营。 由一些不愿受国家势力控制的流浪冒险者,他们坚持自己的正义,接受以个人名义雇佣冒险者为其服务的商贾或贵族的委托,出入鬼影绰绰的暗黑大陆找东西、杀邪灵,严格来说都是一种非法经营。荔波就是在那座城市里长大了,他深知崔斯特姆的每一点。 要不是茉莉和皮诺也是在那座城里长大的,荔波说不定会一早跑出去加入圣理之门。 相比而言圣理之门是主的正统门下,是受到圣光垂怜的真正乐土,他进入圣理之门的时间不长,却深为他圣理之门圣骑士的身份感到无比自豪。所以,他才敢回头说培育了他一切的崔斯特姆是个邪教集中营,因为那里大部分人都活得很随性。 流浪的魔法师、落魄的圣骑士、失意的野蛮人,□□赌博,醉生梦死,是崔斯特姆生命共济军的现状,为了保证他们那名号可笑的城镇不被死灵攻陷,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城门外永远都竖着铁栅栏,不会给擅自靠近者任何辩解的机会。 “他们根本就不信仰圣光,一直都在利用圣光,我迟早要杀光他们。”荔波抓起黑暗之圣杵,狠狠地挥了一下,那杖头依然会很灵活地转起来,只是里面转动的光核不再金黄明亮,而是变成了一颗淡紫色的魔石。 高进只想试探一下,没想到荔波果然异常讨厌崔斯特姆。 他记得在李奥瑞克大城堡前,圣理之门营地,NPC会在[准备进攻!]最后阶段质疑玩家崔斯特姆的出身,然后玩家必须和圣理之门大打出手,通常情况下你会不敌圣理之门,因此被活捉,送到一个叫风沙之港的地方服苦役。 故事会以你战胜风沙之港突然入侵的恶魔领主,被圣理之门正式吸纳为成员结束,然后玩家将获得新转职业的奖励。 当然,在[准备进攻!]前的1VN大乱斗时,你有一个办法打败那些比你强力得多的NPC,当场让不可一世的圣理之门颜面扫地。 那就是修改器。 有了修改器的帮忙,玩家人物一键满神装也不是梦,打得圣理之门那些人屁滚尿流,自然也就不需要去风沙之港了。然后玩家杀光整个圣理之门营地的人,把李奥瑞克大城堡门前那块营地据为己有,你就为崔斯特姆生命共济军势力又建立了一个前哨站。 这表明,它是一个隐藏很深的彩弹。只有当玩家达到满级,并且没有做完圣理之门发布的全部任务时,你才能在具备挑战所有精英NPC的实力后来打开这个彩弹。高进当然尝试过,所以他知道属于圣理之门成员的荔波,跟生命共济军水火不相容。 只要提到那个名字,其他的妖魔鬼怪,对圣骑士而言就不太重要了。 第43章 雄鹰之狩.拉克干沼泽军团. 搞清楚荔波的喜好并不难,这人生前习惯了过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唯有圣光是他矢志不渝追求的东西,死后亦然。 像信仰坚定、个性单纯的好人荔波,秉承圣骑士除暴安良良好作风,他怎么可能放着受到共济军欺辱的姐妹不管? “好的,我知道拘泥于小细节没有任何意义。皮诺,我们既然大难不死,不该做点儿别的有意义的事儿吗?”荔波吼道。 他手中的黑暗之圣杵分散成一片琐碎蚂蚁,这些来自地狱深渊的邪能犹如一片阴影,以荔波的脚趾为中心吸纳进去。 “你早就应该认清现实,你那天杀的圣光根本不管你,你还信奉你那该死的主?”皮诺忿忿回应,他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他可是差点就被挚友用杵砸碎头,可他现在最计较的不是自己,是那边正观察形势的茉莉,她趋于本能套上了一层晶化甲壳。 这项魔法再她生前自然是不会,但缚魂者带给她的魔法学识有很多。她其中两条绒腿不停抖动,看样子随时要跑路。 “茉莉害怕你。”皮诺见她那样,气愤地说道。“感谢你,骷髅兵,如果不是你,这家伙还要发一阵子的疯。” “这没有什么。”高进听到有铁闸门打开的声音,费尔南德兹和法琳娜女士意识到他们握手言和之后,才肯走出来。 伯爵手抓着笔记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多宝贵的数据啊!他们完全达到了活尸的水准,大大超越了我想要调整的方向。” “喂喂,伯爵大人,你可不要对我们的新朋友提‘尸’这个字。”费尔南德兹伯爵显然不太了解荔波根本没从幻想里醒来。 他现在处于道德约束模糊的状态,既适应了蜕变为亡灵的现状,又对他为之奉献一生的圣光念念不忘,你可不能提醒他现实。 但这种人有个好处,那就是他会渐渐地自主适应,哪怕是在确认他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的现实后,他都会找理由宽慰自己。 比如说,主上考验他的忠诚,才会给他第二次踏足人间的机会。这机会不可多得,必是为了弥补前世罪恶。 比如说,前世在崔斯特姆盘踞着一帮由鸡鸣狗盗之徒组成的生命共济军,他虽然出生于那里,但不应该向污秽妥协。 他应该在掌握到圣光之力后回头铲除那块亵渎圣光的区域,而不是带领皮诺和茉莉,为了一点恶魔草就朝李奥瑞克大城堡挺进。 这些亡灵,看看这些亡灵,哪有一点点邪恶的相貌?他们待在地下好好的,是谁打扰他们休息的?是谁把他们惊醒的? 如果不是有人看重大城堡里可能埋藏的财富,他们为什么要联合军队打扰亡灵休眠?难道圣光的奥义是让从者不分善恶去行动? “错了。”荔波那只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他发自内心地痛恨自己,“我怎么可以那么盲目地消耗掉生命?这是主上制裁我。” “哦对不起。”费尔南德兹认真地道歉,然后他的目光锁定了被皮诺带过来的女体蜘蛛,魔法师茉莉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们。 她那张属于人类的脸孔,下面连接起让普通人一看就会做噩梦的身躯,在伯爵大人的认知里却是比什么奖励都诱人的伟大硕果。 “没有关系,三角人。”荔波捂着脸擦拭了一把泪水,用灿烂无比的笑容对准了费尔南德兹伯爵,但后者的脸色显然很僵。 “我不喜欢别人讥讽我的五官长相。”他本身就长得像蝙蝠,荔波形容的一点儿都不错,高进暗暗觉得好笑。 “好了,我们不能浪费时间,这位小姐还没有完全康复,眼下要做的是,帮她。”高进不想让别的什么事儿挡住主线发展。 如果游戏里的某些特定触发没错,茉莉的魂体其实是相当容易取得的,但具体到这暗黑大陆,他一个人又难以搞掂。 “不可能了。”法琳娜女士十分悲观的摇了摇头,她是个相对活跃快乐的女士,高进很少从她的脸上看到无能为力的表情。 “是啊,我们吸血鬼一族都没有除开始祖之门外的吸魂工具,既然这么先进的融合术都没能唤醒她……”吸血鬼无力说道。 与他们两个刚从铁笼子里走出时的兴奋不同,这两位目前的状态可谓是低迷极了。“求求你们,一定要救她!”荔波哀泣道。 他是个坚强伴随着极度敏感自尊的男性,从来不吝啬挥洒泪水。 他看着茉莉那略含恐惧的眼神,仿佛想到了最初在烟草田上遇见魔力耗尽的她时,她面对几只食尸鬼苦楚起来的脸。 她是那么柔弱,值得保护?然而,命运却如此捉弄他们……所幸,在经历过一段灵魂空窗期之后,他们魂归故里,旧地重游了。 虽然是以另一个身体,但肉身变得更强壮,灵魂变得更强韧,目的也变得更明确了。不能不说,是主让他找到了正路。 如何实现自我价值?这是荔波现在唯一想考虑的事。他决心不再顾虑最浅显的种族关系,而是要重新认识邪恶正义的嘴脸。 “野蛮人从不轻易向人下跪。”皮诺很难做出下跪的动作,那个仿佛蕴满爆炸毒气的肚囊,让他的双腿显得有些粗短。 这时,艾琳思貘也被瓦拉抓着飞了下来,瓦拉深为荔波感动,她从一位圣骑士复活追杀他变成畸形怪物的爱人开始就目不转睛。 围绕着荔波皮诺与茉莉的一出黑色幽默像话剧一般,呈现在暗精灵和她眼前。她们对视了一眼,便明白她们该帮助这三位同伴。 “据我说知,你应该是这方面的门外汉。”法琳娜女士并没有因为高进的提议而振奋,她之所以失落恰恰是因为她太专业。 “但是,我有认知重构的技术。”伯爵扫了一眼女士投来的鄙夷眼神,改口道:“算了,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那么做。” “认知重构就证明你输了。”这才说话的是高进,这个心理学名词简单易懂,是指使精神病人目前的意识被新的观点推倒重来。 精神科医师懂得利用认知重构来重新规划病人的潜在意识及表面人格,也就是把一个活生生人,变成他想要利用的工具。 这对于没有灵魂操控的茉莉来说,应该是最有效果的治疗方案,但是,那会使名为[茉莉]的生命真正流失。 “我相信,你们不会愿意一个可怜的、拥有极大抱负的优秀女孩儿就此魂断大城堡。”高近这话让费尔南德兹教授神情一振。 “我们当然不愿意,于情于理,我都希望这三具,哦不,三位新朋友能够欢乐重逢。”“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法琳娜女士急于求证,她知道费尔南德兹这人的用处就只在实验室里,而接下来高进一定会给她一个充满创意的提醒。 “高见谈不上,你们应该知道赫拉迪克修道院,从外面的暗河可以轻松抵达那里。”高进这番话是说给荔波他们说的。 后者短暂地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雄鹰之狩.拉克干沼泽军团],一个由亚马逊女战士组成的野蛮集团,我是这么认为的。” 荔波耸肩的态度,意味着他从活着的时候就不太喜欢那些没女人味儿的生物。“她们之中有一半以上割掉了右乳。” “咳咳,好吧。”高进听懂了他的意思,而且不准备让他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最后一句描述让瓦拉艾琳思貘两个有点害怕。 如果一个女人敢于舍弃她最美好的器官去逢迎战争,那她们的战斗力呢?不言而喻。“赫拉迪克修道院被她们占着,对吧?” “可是,那里只有一片破落的尖塔,怎么看都有四五个世纪废弃不用了。你说的那些女人,在长满杂草的庭院里晒虎皮短裙!” 说话者换成了皮诺,结果他脱口而出的话立刻引起了荔波的警觉:“你倒很清楚她们啊,你是不是去过雄鹰之狩的领地?” 皮诺愣了一下,朝无动于衷的茉莉看去,然后他压低声音道:“我以为这些娘们长年打仗,会对男人渴望一点……” “不,你搞错了皮诺老兄。”骷髅兵深沉地拍打着他浑厚的臂膀,“她们族里有男人,男性的奴隶,俊美的那些做生育工具。” “长得不好看的,就负责农耕,打仗是女人的事儿。”高进咳嗽了一声,“说这些就跑题了,我需要告诉诸位一件事情。” “你们应该庆幸亚马逊女战士不信仰圣光,要不然她们一定会发现赫拉迪克修道院的神龛室里有强大圣能触发。” “我有可靠的情报渠道显示,该神龛室内有一块灵魂石,也就是第一次暗黑战争结束时,用来封印迪亚波罗大人的那一颗。” “尽管后来它的镇压失去了意义,但当时有不少于十五位光明主教为它祈过福。五个世纪过去,暗河里的水依然明净澄澈。” “这证明灵魂石依然运作良好。它被镶嵌于一座主之奴仆路利特先知的受难像里,对于魂体有天然的吸附能力……” 高进说到这略作停顿,因为他发现法琳娜女士的脸上浮现出渴望刺激的笑容,艾琳思貘深沉凝重的脸色也绽开一束难得的微笑。 而荔波和皮诺则显得有些犹豫了,荔波经历了一阵短暂的迷茫,他那只健全的眼睛里仿佛有些难以忍受:“让我去抢神像?” “不是抢,荔波老兄。”高进又把那只刚安抚过皮诺的手,轻轻放在荔波肩头,“是为了我们更方便祈祷。” “那些亚马逊女战士在修道院里安营扎寨,难道不是亵渎神明吗?你应该去净化那些不知死活的生物,让她们不敢再渎神。” “想想那些骑马布!”皮诺丝毫不会考虑旁边还有女士,他被挚友犹犹豫豫的态度激怒了,“你的主上会同意你做这件事的。” “这么说,是为了圣光?”荔波自我质疑道。 “对,不仅是为了圣光,还为了帮你的爱人找回神志。” 第44章 渴望未知的眼。 亚马逊女孩儿黛瑞亚,及她的妹妹鲁特芙在庄园外面打果子。 她们来自一个叫做拉克干沼泽的地方,那里穷山恶水,是丛林消失以后少有的能供人居住的地方之一。 但亚马逊头领旺达并不介意生存环境的改变,依然坚持认为亚马逊人之所以能幸存下来,是拜战争女神科斯塔卿所赐。 黛瑞亚认为像科斯塔卿那种长相的人世界上是不存在的,但她绝不会当着任何人的面把战争女神说成是长有六条手臂的怪物。 那座跟随她们军队一路从拉克干沼泽运抵此处的神像,就堂而皇之地摆在另一个古代文明遗迹的大庭院里,周围还围着松香木。 到了晚上,战士们会把白天投掷的标枪从靶子上收起,然后将松香木点燃,旺达将主持每晚一次的祭神大典,杀死两头公羊。 在没有俘虏的时候她们只好退而求此次杀掉公羊,再把公羊头摆在案板上族人跪拜行礼,这种无聊透顶的活动黛瑞亚经常逃离。 “姐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她妹妹还是年幼无知的年纪,只知道穿着她的亚麻小坎肩站在旁边吸吮手指,一副无辜相。 鲁特芙今年才六岁,但她已经能拉开三斤硬弓,黛瑞亚看着她肩膀后面露出的一小截弓头,将踮起的脚尖放下,递给她野果。 “我们不回去,只知道拜神会让你的脑子变笨的。其实,我们部族的生活方式早就需要改变了,你难道不觉的自己像个傻子?” “姐姐,我不觉得我像个傻子,我比奥利她们还能射箭,不信你瞧瞧。”小姑娘说着就要把肩头的弓取下来,真让黛瑞亚头疼。 “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那边魔法师先生们都是有知识的人?”黛瑞亚捏着额骨,手指向远处一颗焕发出晶体光芒的奥术球。 大范围的魔法浪潮涌起突兀的弧形,在黛瑞亚的指尖不停地弹起魔法波动,像是有小海豚跃出水面,再试图潜回水蓝色的球内。 鲁特芙是旺达部族里新一代值得培养的女战士,是有希望继承战争祭祀之位的种子,她的地位要比她姐姐高,但她毕竟是孩子。 她好奇地顺着姐姐指的方向看,奶声奶气地嘀咕:“可他们把自己包了起来,我问旺达祖母,她说那都是一些胆小鬼。” “那叫魔法,是魔法师们学习古代文化总结出的知识形态。你看那个球,它现在就聚集了比拉克干沼泽还多的水。” 黛瑞亚褐色的眼睛里发着光,她手边触及的野果阻碍了她的视线,因此她把那株植物拨得远远的。“那种水能喝吗?” “当然能。”黛瑞亚下垂眼睑,与她妹妹投来的疑惑眼神对视,后者看起来和她祖母一样,都是只知道打仗的肌肉脑。 “那么说,要是我们也会魔法的话,就不需要喝那种带沙子的水了。”鲁特芙摆动着她满头的小辫子,颇为高兴地说。 “据我所知,是这样,我们真应该去那附近冒险。”黛瑞亚对她们跋山涉水来到此地的目的并不很明确,她想为旅程加点料。 她妹妹比她更有亚马逊女战士的品格,她被姐姐挑起的兴致又很快由理智取代:“姐姐,那太远了,我们来不及返回的。” “你还真是个胆小鬼。”黛瑞亚不高兴,她很不高兴,于是想要用胆小鬼这个词刺激她好胜心强的小小女孩儿。 但鲁特芙不怎么接招,她只是一脸向往地看着远处,嘴角却赠送给姐姐一个讽刺的笑:“我知道你是想要激怒我。” “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能明白。”黛瑞亚肯定不会被这小丫头左右,她在整个部族里是出了名的反叛。 她不忌惮任何刑法的约束,连部族首领旺达祖母她都不害怕,她曾因触犯部族刑法挨过很多种奇怪的惩罚。 有时犯的错要罚在她耳朵上打洞,她耳朵上的洞就有两排,这根本吓不到她。 用旺达祖母的话讲她,这个十一岁的姑娘根本不像亚马逊,她连莫西干式的头发都要染上一些植物色料。 还曾在部族年轻女孩儿之间流行过一阵子,如果不是某位姐妹使用了出格的乳白色,触怒了部族内的长者,这会发展成时尚。 可惜,亚马逊部族不管迁徙多少次,传统是根深蒂固的,她们仍然活得格外质朴。黛瑞亚是战斗民族里一个可怕的污点。 鲁特芙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她们是旺达祖母的直系血亲,她姐姐应该早就被人赶出部族了。 她还真是喜欢在挑战族人忍耐极限的事情上,小心试探啊,不,应该是大胆试探才对。 鲁特芙拿出她小小的弓箭,指着姐姐走出两步的背影:“姐姐,我不是想吓唬你,你再往前走就过分了。” “你就不能当没看见。”黛瑞亚不耐烦地举起手臂,朝后挥了挥。“我就是怕带你这小烦人精出来,你总给我添堵。” “你都知道用弓箭指着姐姐了,你干嘛不拉弦呢?我就知道你没这胆子,小烦人精。”走了更远点,黛瑞亚都没听到妹妹回应。 按理她妹妹不可能这么没种,照以往的套路应该是一发箭射来,稳稳钉在她右前方五码处,充满了警告和不满的意味。 然后她妹妹就会像个斗败的小鸡仔似的,双手托起腮帮找块石头坐下,一直待在原处等她姐姐冒险回来。 “难道真是气着她了?”黛瑞亚今天连说了两次小烦人精,这词她倨傲的妹妹可不喜欢,所以她赶紧转身去看。 鲁特芙还站在原来的位置,那棵果树下面用小小的弓箭抬高瞄准,她一边朝姐姐方向瞥过充满惧意的眼神:“姐姐……” “是战争女神。”她模糊不清地说出几个字,幼小的身躯突然被一道雪白蛛丝缠住,黛瑞亚想都没想操起她的战争长矛狂奔来。 “鲁特芙!坚持住!”她因为执拗反叛,从不在脖子里挂报警用的骨哨,现在她知道这很有可能造成让她终身后悔的结果。 几道蛛丝从灌木丛的缝隙里喷溅而来,她敏捷地躲开,凭借旺达血统中天生战士的因素,她脚步快若疾风,转向也极为刁钻。 她踢开挡在径路上的椴木枝和枯草,手中的战争长矛撩出一个寒光四溢的大圈,想要将蛛丝斩断,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战争长矛被几股蛛丝黏住的同时,她妹妹也像一颗雪球似的抛入灌木。 “不!鲁特芙!”黛瑞亚痛苦到五官变形,她猛拉长矛,想要靠臂力让灌木后的敌人露出身影。 没想到蛛丝十分具有弹性,她没办法把这看似纤细的鬼东西搅断,她因此选择了主动迎击的策略。 她单掌灌入力道,猛推战争长矛的尾端,让它三角状的箭鱼头往蛛丝延伸的反向纵出,战争长矛仿佛一支利箭刺入灌木。 战争长矛一般情况下每名亚马逊女战士要背五把,供她们投掷需要,但一向喜欢轻装行动的黛瑞亚从来都只背一把。 这寄托着她寻回妹妹希望的长矛,拖着一道黑黑的残影没入林中之时,她内心深处呼唤女神守护的意愿觉醒了。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把希望放在神明身上,也从不认为那高举弓箭、战争长矛等八样武器的多手女,会立刻帮助迷途知返的信徒。 灌木丛里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也没有一样东西因为受惊跑出来,她妹妹就那么失踪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鲁特芙。”妹妹倨傲的神情,还有她总喜欢跟在姐姐身后佯装监视,又非常希望成为姐姐一样自由的人的模样,隐匿成谜。 但关于鲁特芙的谜团并没用太久解开,她失魂落魄的姐姐面前,吞噬了她身躯的灌木丛突然被什么给压垮了,黛瑞亚张大了嘴。 她终于见识到了她们亚马逊一族世代信仰的女战神科斯塔卿的真容,她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暴露在这荒山野岭,浑身铁甲披覆。 在传说中就是她杀掉了一只灭世蝎神,然后取其皮肤锻造成甲胄,没想到,她还真的有这么一件颜色掺杂,哑光凛凛的甲胄。 战争女神属于人类的那部分肌肤与蝎神和谐共处,属于异类蜘蛛的船型肚腹仿佛人类海军的战舰,两侧各生有四条钢铁手臂。 在这样的肚腹上面稳稳地竖起一位女性的半体,直到她肚脐处虽然□□,却仿佛庭院里那座远道而来的雕塑。 女性面部是一成不变的冷漠,她除了那八条最具有代表性的手臂外,还体现出一个战争女神不为人知的特点。 那就是她拥有两排锋利的獠牙,在她保持眼睛凝视前方的表情里,脖颈附近的狭长嘴角咧开,中间夹着一条幼小的手臂。 她仅从缠在手腕处的铜牌就能认出那是她可怜的妹妹,一时间她甚至搞不清楚这是部族献祭起了作用,还是战争女神发怒了。 部族沿用已久的战俘献祭制度一旦被打破,战争女神就会不高兴,这样一来灾厄便会降临。 黛瑞亚脑中闪电骤降,烟熏火燎的。 她是被压垮灌木的八脚女战神给惊呆了,连她妹妹的惨死都比这幕奇景弱化太多。 但她毕竟是亚马逊部族里最擅长反叛的小顽皮,“哪怕是神,也要还我妹妹的命!”黛瑞亚从没像现在这样斗志昂扬。 她在起身冲锋之前瞭望了一眼远方激起水波的奥术球,她了解到部族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异族文明,是为了宣誓所有权。 当赫拉迪克修道院划归战争女神所有,旺达祖母会将它改造成新的战争神庙,然后掠夺男性战俘,在规模宏大的修道院里□□。 她也会获得一个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玩物,用来发泄她们白昼释放不完的野性,但她想她会模仿恋爱小说里谈到的山盟海誓。 和那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小男孩达成彼此情投意合的伟大成就,再行具有灵魂的□□,繁衍出比她妹妹还有天赋的好战者。 黛瑞亚收回目光,她判断出女蜘蛛怪两侧颚骨有三连环圆孔,通过她敏锐的战斗直觉,她认为会有几坨丝线正在里面盘桓。 第45章 永远也变不成她。 黛瑞亚赤手空拳,她不需要什么武器,亚马逊女战士的传统搁在这儿,她握紧双拳可以为了族群利益奋不顾身。 鲁特芙幼小惹人怜爱的身影,总是跟在她背后。尽管她从牙牙学语开始就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但妹妹一直在努力。 部族里的人都认为黛瑞亚会嫉妒她妹妹,但没有人知道鲁特芙最佩服的就是她姐姐,比如说她时常不辞而别,只身犯险。 鲁特芙想要把自己才六岁的身体练得壮壮的,于是她每天日上三竿必须出去练箭,把战争长矛耍得比谁都要让人眼花缭乱。 她想要成为姐姐坚实的后盾,这样黛瑞亚每次去冒险就更没有后顾之忧,至少,她不会因为负重的事儿只拿一把战争长矛。 眼泪模糊了黛瑞亚的双眼,她眼睑变得通红,她气愤仍极力调整步伐与呼吸,踩着亚马逊人特殊的进攻步伐挥拳跳跃而起。 一定没有人见过亚马逊人不畏死的跳跃攻击,她拳头上什么都没戴,却硬是挥舞出一道火焰残相,跳起时双腿盘起,犹浮空中。 茉莉扬起她茫然无知的脸,脖颈处一道裂缝破坏了她面部优美的弧线,这是缚魂者与之融合后一个无法避免的外在特征。 在这道缚魂者的嘴巴里,叼着一条胖乎乎的手臂,茉莉不可能知道吞吃活人是什么味道,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张嘴刚猎了食。 但黛瑞亚复仇的全力一击立刻招呼在了茉莉脸上,她被一层甲壳包裹的铸铁般脸孔出现了一个凹陷,而黛瑞亚依然浮在半空。 她咬着牙用两只拳头轮流重殴女性蜘蛛怪物的脸,蜘蛛女会像人一样疼哭流涕,只是她的表达方式完全静默,看起来很诡异。 如果她哇哇痛哭,黛瑞亚还会产生一些兴奋感,但蜘蛛女根本发不出声音,她脸上铺了一层甲虫壳,碎掉之后露出红色肌腱。 “死怪物,你认为你哭求可怜,我就会放过你?我的妹妹,她才那么小,你怎么可以杀死她?!”黛瑞亚疯狂地大喊着。 她能长时间浮空当然是拜双臂有力所赐,她一只手抓着蜘蛛女的头发,一只手猛砸,一轮过去后再换另只手,权当撑杆跳。 “我知道你会吐丝。”黛瑞亚凌厉地翻身下去,两条腿倒剪过来,夹住蜘蛛女的脖子,拳锋捣入她用来喷丝的圆孔。 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击就足够体现出亚马逊人日常的战斗素养,她们常年赤手空拳与野外的怪物搏斗,早就习以为常了。 蜘蛛女颚骨处三个喷丝用的洞全被砸成碎肉,黏黏的黑色血液从伤口往外淤出,“你到强弩之末了吧?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黛瑞亚冷酷地笑了起来,她可以是鲁特芙平易近人的大姐姐,也可以是旺达部族里少有的战斗高手,这一切都会在今天定性。 鲁特芙死了,还没有展开美好的未来,就那么死在了怪物手里。黛瑞亚的冒险之旅从此只好孤身一人,她必须有所成长。 妹妹质问她时轻挑着眉梢,微微噘起小嘴,拿一只手摸摸脑后的小辫子:“姐姐,你不该一个人出去,以后必须有我跟着。” 她们的母亲早年战死,旺达祖母给了她们活下去的权利,让她们可以有机会找恶魔报仇,不是为了让妹妹去当怪物粮食的。 鲁特芙的一颦一笑都仅定格在蜘蛛女不肯放松的那条残臂上,亚马逊族群的铭牌缠在她手腕上,随着怪物被痛击而跳上跳下。 黛瑞亚一阵勇猛的拳击打烂了茉莉活尸吐丝的器官,现在她脸上保护用的甲壳也破破烂烂,嘴歪眼斜地发出“嘶嘶”叫声。 “怪物!去死吧!”亚马逊女战士收回拳头,让大臂与小臂叠合蓄力,挥出这有力的一拳时她仿佛看到妹妹在一团烟雾里站起。 黛瑞亚眉间泛起疑惑,她本该伤心的,但又见到妹妹的幻象时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这幻象实在好逼真,逼真到让她出冷汗。 在一片空旷无垠的大海边,她妹妹踩着细腻的白色沙子,让海水漫过她白皙的脚踝,她在这儿没有穿亚麻坎肩,穿了套白裙子。 旺达部族一脉相传的金灿灿长发披散开来,一根小辫子用蓝色发绳缠另一根用粉色的,就这样罗织成满头繁星,背对着黛瑞亚。 她站在黛瑞亚触手可及的地方,面朝大海,望海水低吟着往前涌,泡沫击打在露出头的礁石尖儿上,把它染成亮晶晶的宝钻。 鲁特芙右手垂在腿侧,拇指和食指慢慢地搓弄着,她姐姐知道这是鲁特芙沉迷某件事时的小动作:“姐姐,你终于来找我了?” 那个白裙子女孩儿撇过半张脸,用眼角的月牙弯朝她荡漾,生死无常,黛瑞亚并没有被幻象里美好的景致牵动哀思。 但是有一点值得黛瑞亚好好探寻—她仿佛吸到了一种特别的味道或是被一束光击中,这种被迫承受的幻象无法轻易驱散。 “不许你冒充我妹妹!”黛瑞亚警惕地看向四周,如此风平浪静之地唯有海潮是活跃的,它们从宝蓝色的海平面轻轻推过来。 像一整排打扮完毕的名门淑女等待侯门征选,在它们躬身退避的时候又发出“哗哗”的争吵声,似乎不愿意轻易离场。 身陷幻觉无法脱出让黛瑞亚对一切出现的事物都充满了质疑,她怕这样下去会被幻觉里存在的东西击溃意识,她蠕动嘴巴。 将咬破的舌尖血喷向那个和她妹妹如出一辙的小姑娘。“我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鲁特芙,那鬼东西亵渎了你的存在。” “我求你助姐姐一臂之力,让我扯破这碍眼的帷幕,没有更多的要求。”她的血笔直喷向前,脚步亦前踏,拳头举在脑后。 她这一击的力量足够干翻一头猛犸,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要畏惧我们亚马逊人的力量!”拳锋燃起火焰。 女战士们最强大的武器还是这双手,她们从小被训练为杀人机器,并不真的只是为了杀人,她们只想靠这双手延续稀薄的火种。 如果是寻常的恶灵,会害怕鲜血,但魔怪恰恰相反,它们贪婪嗜血,把鲜血给与它们,无异于在鲨鱼面前割破手指。 亚马逊人落后的情报系统会让她们吃很大的亏。尽管这个跳跃起来的女孩儿满怀希冀,自我认为有妹妹的亡魂加持在肩上。 但当她发现那道血柱喷到“妹妹”脸上时,对方只是略显惊恐着退步时,她心中最柔软的层面还是受到了一次有力的震击。 “你不是鬼魂?”黛瑞亚落了地,她面前是完全转过来,疲惫地抬起眼帘,怯怯看她的鲁特芙。“因为你不怕血。” “我在未来啊,姐姐。”鲁特芙突然抛弃了所有惊恐,张开她稚嫩无害的怀抱环住了姐姐的腰,“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刚刚失去的以为要永远离去的,现在却又重返眼前,黛瑞亚内心当中最柔软的部分被她伴有呜咽的说话触动了,她松开了拳。 黛瑞亚将手掌覆盖在妹妹后脑勺上,手劲儿渐渐加重摩挲:“我搞不懂这是什么未来?是你获得永恒吗?”她说给妹妹听。 “姐姐,你有看到那远处的水域吗?那叫海,是我们老家永远都见不到的风景,那里面生活着友好、灵动的水族,你要看吗?” 她妹妹答非所问,但这一点都不影响黛瑞亚眼中焕发出柔光,她所见海天一色,日出时分半个弧形太阳将整个水面染成水墨橙。 它起初并不灼烈,而后日轮升高,光辉扩散,海鸥变成那光里追逐梦想的箭头,路过礁石时便停在上面歇歇脚,日出美极了。 “我认为我不能理解,现在的你是真是假?”黛瑞亚的理智始终占据上风,她略微思忖着这面前不太真实的场景,把妹妹分开。 “那姐姐,你认为,我们以前生活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亦或者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呢?”鲁特芙歪着头,咧开嘴角笑问她。 鲁特芙拉起她白色连衣裙的一角,像是纯白蝴蝶一般转了几圈:“你认为这是我们那古老传统族群里,有可能会出现的服饰?” “不,我认为旺达祖母会大力阻止我们穿这种时髦的衣服。”黛瑞亚轻轻地笑了,她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把脚嵌入沙中的妹妹。 鲁特芙小小的身体旋转着,发出愉悦的欢笑,她整个人比起以前活泼多了,再也不是那个失去了童真只想把武艺练好的女孩儿。 “所以,来生活吧,姐姐。”她停了下来,唯有裙褶还未随着身体静止而停摆,她脸上浮现出一层运动过度的红晕,很迷人。 “我们不能一起生活,妹妹。”黛瑞亚望着她妹妹渴望关爱的小脸,那上面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又转变成一种疑惑。 “为什么?” “我很想和你一起生活,但我不希望有人拿我妹妹开玩笑。怪物,你不但抢走了鲁特芙的生命,还亵渎了她的灵魂。” 黛瑞亚拎起她急促抖动的拳头,把它定格在双眼之间。“我认为我妹妹一定在这么美丽的地方生活,可你,永远也变不成她。” [永远也变不成她]这句话听似平淡,却将[鲁特芙]原本无辜迷惑的大眼睛挤压成一条锋利的线,深刻、坚冷、冰寒的光芒散发着。 黛瑞亚未被四周遭到利器分割的大海画面惊扰,这由妖物幻化而成的假象本来就没有让她战士的心动摇,她挥出了那颗拳头。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刚接受妹妹的拥抱就不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阵接触,她身上已然黏满了丝线,她的手臂被迫拉离。 “放开我,你这该死的蜘蛛恶魔!”茉莉眼眸中流露出发自本能的残忍,两条绒腿后翘起来,像螃蟹一样灵活地操纵着丝线。 她浑身涌起一种呛人的黑烟,许多峻黑似铁屑的蚂蚁,潮水一般蹦出黑烟钻入她各受损处工作,半侧脸骨黑黝黝的,肌肉蠕动。 她一动不动地任凭蚂蚁热情工作,一边伸出另外两对绒腿,同时操控六条丝线绑住惊声大叫的黛瑞亚,“有敌袭!大家!” 黛瑞亚最后一瞥是她之前看到的海蓝色天空,在另外一个地方她见到了此生想要踩踏的海水与潮沙,仅此而已。 在追逐梦想过程中浅尝辄止的人都是可耻的,黛瑞亚木偶的脖颈被丝线拉得旋转三百六十度,跌到地上时,她还未彻底死去。 她感到每一根被扭碎的骨头都发出令人想要尖叫的疼痛,但越来越迟钝的意识又让她叫不出来,大片灌木被一列长队扒开。 肩扛斧矛的高大骨头魔鬼,由一只手握月牙形兵器的黑猴子,和一只朝她飞来的雌蚊子率领,站在山岗上遥望修道院方向。 “希望你能变得聪明一点。”那雌蚊子捡起了她失去体感重量的残肢,黛瑞亚闭上了眼睛。 第46章 开始进攻。 “士兵们,攻下修道院!”瓦拉飞浮到赫拉迪克修道院生长着参差草垛的墙头,那儿已经有亚马逊的弓箭手发现了她。 但此次突袭不是为了隐蔽作战,而是真正大张旗鼓地夺回李奥瑞克大城堡的暗河源头,瓦拉及艾琳思貘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 “为了圣光的荣誉!为了路利特先知的受难像!”荔波挥舞着黑暗之圣杵击碎碍眼的枯败林木,率领他的好朋友皮诺一并出现。 他们原本是三个人一起来的,但从暗河泅渡出大城堡时,茉莉突然不见了,当荔波找到她时发现她正用蛛丝折磨一个小女孩儿。 荔波来不及阻止她,蜘蛛女就掰断了小女孩儿全身骨骼,这是圣光使徒不能容忍的事情,但他又不得不顾虑女友处于失志状态。 “去吧荔波,不把神像夺回来,她会一直那么滥杀无辜。”皮诺的话提醒了荔波,如果想让痛苦终止,就必须付出一定代价。 哪怕那代价是许多无辜者的生命。更何况,修道院外恣意挥霍时间的亚马逊女人们还算不上无辜,她们是侵略者。 是随时准备造好皮筏顺着暗河攻入大城堡的抢劫者,她们不应该参与这不属于她们的战争。 加入游戏的代价是生或者死,圣光不会原谅这些迷路的人,祂的指引是冷酷坚持的。 荔波这边厢虽然只有皮诺辅助,但他们两个的配合可谓是驾轻就熟,冲下山坡时皮诺喷出杀戮威风,让利刃旋风开出一条路。 第三大队冷血守卫半数由艾琳思貘游侠队长指挥,另外一半当中还掺杂着少数白裙子女妖,她们是最新追随瓦拉的空中力量。 科琳娜女士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她虽然很善妒,但是更懂得息事宁人,整个北苑都是她的,她犯不上跟瓦拉撕破脸皮。 从属关系上科琳娜女士归高进管,瓦拉也是他的人,科琳娜女士回北苑以后就勒令巡逻部队里愿意追随瓦拉的,都滚蛋。 当那几个女妖脱离北苑管辖来到暗之母兵营找瓦拉报到时,瓦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科琳娜女士也来了,她会哭。 科琳娜女士给了她生命,给了她执掌北苑巡逻部队的机会,又在她追随新的主人以后,送来了她以前的部属,这份情谊…… 单纯的瓦拉心里充满了内疚,但她不知道的是,科琳娜女士曾经恼羞成怒,使用她的女妖唤醒妖术远距离消灭瓦拉的存在。 但第二天瓦拉依然高高兴兴地跟着高进从暗之母爬出来,科琳娜女士就是再笨都知道,是那个脖子上套着枷的女人捣的鬼。 法琳娜女士非常喜欢她的徒弟,这对一个只知道游走于名利场的妖媚女人来说,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于是她倾囊而授。 瓦拉即使放在艾泽拉斯大陆,排名都不会低于4DK,要是她出现的时间适当,高进甚至会觉得纳克萨玛斯那副本会多一个BOSS。 她现在会的花样简直太多了—等亚马逊女战士们醒悟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她们抓起篝火里燃烧的柴薪,扔向亡灵部队。 但她们从未在联军派发的战斗手册上见过这种高大的骷髅兵,等一大片柴火攻击扔到冷血守卫脸上时,火苗陡然转换成苍蓝色。 然后被冷血守卫反制到手中,它们照名字里说的那样冷血,将冷焰灼灼的小火把扔到了庭院当中,使那里变成一片亡灵火海。 性质含弱冰属性的火焰水无法浇灭,而亚马逊女战士又没有人会魔法,这种只对生命体有效的火焰连一棵小草都不会伤害。 但每个离它较近的亚马逊人少不了被烧化皮肤,有的女战士会在火焰扑来时感到刺痛,等用手一摸才发现,脸上都是油脂。 连眉毛都跟着皮肤一块溶解到脸颊上,脸颊上的皮肤又缩成一团垮到脖子上……于是赫拉迪克修道院成为了人间的炼狱。 高进孤身一人站在战士们出发的山头,坚定意志让他对这种惨绝人寰的单方面屠杀见怪不怪,毫无怜悯可言。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那边水波弹射的大奥术防护层,那应该是集合了元素法师们的水元素仆从,才得以构建出来的强大防御层。 他重新转过颈骨,赫拉迪克修道院的战斗已然趋于平静。 大部分女战士都被烧成了灰,只有一位梳着两根花白辫子的老妪率领众位拿盾牌的女人朝修道院退守。 女人们很坚强,哪怕眼前是鬼魂肆虐的火海,是斧矛溢散着凛凛寒光,骷髅兵龇牙咧嘴地往修道院大门靠近。 “快,关门。”老妪挥起一根战争长矛抛掷出去,那东西径直刺入一位女妖体内,而后那长矛矩阵一般分裂开来,将女妖搅碎。 老妪抬起手,那战争长矛又由矩阵分裂状收回成长条状,两秒钟的时间,旺达部族世代供奉的神器[战争女神之吻]完成了杀戮。 但是这名老妪显然更重视阶级尊卑,她作为部族首领哪怕占据着武器上的优势,都不可能身居一线与敌人血战的。 她身边的亲卫也清楚这一点,所有人二话不说将老妪拥入修道院残破的内部拜揭大厅,试图将两扇沉重高十三米的大门合起来。 那大门上左右各飞浮着一只六翼天使,等它们合起来的时候,大门将会构成一个与灵魂石连通的守护圣法。 “她们是想爬到修道院顶楼,射杀守卫。”高进摸了摸下颌骨,慢条斯理地望向渐渐合起来的门缝,那老妪似乎也看到了他。 不过,老妪并没有做什么,下一瞥她人就消失在了门前,沉重哀婉的圣音仿佛从地下某个传声部开始奏响,震得地皮发抖。 高进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一阵阵伶童唱响的拯救诗篇充满了灵魂石的力量,赫拉迪克修道院前庭被它动摇扯碎。 大片金黄圣火上涌,淹没了死灵带来的冷焰,冷血守卫在震颤之中承受着圣诗的洗礼,它们当中黑暗精华较弱的燃烧了起来。 力量较强的则勉强逃过一死,但围绕修道院展开的激烈地震则引起地质坍缩,地壳翻覆,形成一圈泥土造就的浪潮吞没一切。 冷血守卫们只能徒劳地将臂骨伸出泥土,扬起两团空洞无望的冷焰朝骑士勋爵求救。艾琳思貘行动灵敏,她是最早逃出来的。 瓦拉撑着她的音爆团在圣光里飘忽而过,她如果力所能及便会掏出两个受难的冷血守卫,把他们扔到那个恐怖的圆圈外面。 “啊!混账!”她惨叫了一声,望向突然窜起来的一道圣光柱,等她想明白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深入到逃不出去的地方了。 这庭院当中饱受灵魂石浸染的金水池水烧开了锅,开始放射出一道道或长或短的圣光柱,它们组成时而扇形扩展的帷幕。 有时又突然变化成交叉互递的抛物线,将许多原本已逃到安全位置的冷血守卫贯穿烧杀,而它蕴藏的圣能还能烧穿音爆团。 瓦拉始终还是那个善良的瓦拉,她本可以安然无恙,却不忍心看到那么多骷髅兵被土涌淹没,因此她的音爆团破损得更快。 蚊后红色的身影在激亢的圣诗里穿梭,她忍受着灼肤的疼痛将冷血守卫掏出泥窝,再把它们往更外围的地方运。 虽然她有黑暗力量不停修复着伤痕,但金水池依旧给她造成了各种各样的伤害,它们从刁钻的角度窜起,有长有短。 瓦拉在这一刻几乎忘了她为什么要复生,她只知道能挽救一个冷血守卫就能让她的存在更有价值。 高进和她想象的一样,站在那光秃秃没有任何植被的小土丘上,毫无遮掩地注视着修道院发生的一切。 他不怜悯任何人,必要时可以利用任何人,如果她死了,它的犄角都不会因为这事低垂一尺。 “你还好吗?可怜的姐妹?!”是荔波的声音,作为圣骑士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受难。 尤其是她舍身救赎各位骷髅兵的做法深得荔波欢心,圣骑士都是讲求奉献的,所以他能理解此时瓦拉内心当中该有多煎熬? 对生的渴求,对他人将死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痛心,这种悲天悯人的心情正是圣骑士之所以变强的原因,于是他跃入火中。 踏着他曾经为之死心塌地奉献的圣光柱,往瓦拉下方移动,他奔跑时一只缚魂者复眼发出延缓光线,让圣光柱弹起的速度减慢。 然后他坚实地踩上每根夯实的光柱体,由于时间被极度延缓光粒子变得聚拢有形,密度攀升,他踩着柱头轻盈地移动着。 迎向赫拉迪克修道院紧阖的六翼天使巨门飞奔,他这次不是去向天使祈祷的,是想要在他们的见证下,救赎女妖。 第47章 黑暗圣骑士。 “荔波好用功啊。”高进都想为圣骑士鼓掌了,看他舍身忘我的姿态,正是只有活尸才能体现出的风貌。 “但是,我该怎么提醒他呢……”高进捂着额头嘀咕,看他那大义凛然的样,圣骑士永远都改不了他轻敌的臭毛病。 “喂,告诉你们头儿,那上面儿……”高进是跟离他不远的两个小女妖说话,这两位刚刚死里逃生,一个比一个气息不匀。 高进指着修道院最上层,那面刻有天使驱魔浮绘的山形墙,浮绘内容是一段堪称史诗的对迪亚波罗战争,正对修道院巨门。 在这场战争中暗黑大陆的十五位光明主教联合祈福,终于得到了大天使比色列援助,这天使金甲玉带从天堂之涧扑向迪亚波罗。 迪亚波罗被描绘成一只极端丑陋的黑猿状怪物,走哪儿都是一团毛茸茸的黑影,浮绘上它背朝比色列,一副脚底抹油的狼狈相。 但一千年以前这次[光明战争]可没有这么简单,迪亚波罗使千万个像坎都拉斯王国一样的势力从地图上消失,无数人葬身黑暗。 世界上过于泛滥的黑暗精华引起了至高天的注意,大天使比色列偕同他一百万个兄弟下界解决事端,导致其中半数天使折翼。 比色列耗费一半神格才勉强封印了迪亚波罗,至于迪亚波罗的形态也根本不是什么黑猿,古神都是抽象的,黑猿只是人的想象。 光明主教为了维系他们在信徒心目中的地位,修建了一个叫做赫拉迪克修道院的地方,里面保管着比色列消失前托付的灵魂石。 高进提醒女妖们注意浮绘中大天使比色列的双眼,它们目前灌入了一种极为明亮的圣火,逃进修道院的亚马逊女人也露出了头。 旺达那个老太太身手矫健地爬到山形墙上,徒手将比色列的眼睛拧开,然后她又做出类人猿的攀爬动作返回山形墙后面的平台。 在那,亚马逊女人们纷纷掏出弓箭,带着玉石俱焚的觉悟将复仇的箭矢射向远方,箭矢之中有些喷发毒雾,有些呲呲冒出水泡。 可以知道她们使用的武器当中,也有神器。“她们启动了一种很不妙的神术,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活过来了。”高进说道。 那两个小女妖一听,其中一个展开了音爆团,亚马逊女战士们射来的各色利箭在音爆团前面,像被割草机扫过的麦秆分段解体。 另一个女妖发出鹰隼怪啸的声音,那独特的音波毫无障碍地传递给瓦拉知道,她转身抽出鲜血引力长鞭,抡出一弯月弧。 月弧如血罗织,又似野蜂飞舞,血液是它的月晕,分化为不计其数的鲜血伊蚊嘶鸣而去,这些鲜血喂养的生灵吞噬了一波箭潮。 亚马逊长弓装上了永动机,那些占领制高点的亚马逊女战士手臂如影穿梭,拨弓开箭没有丝毫停顿,月晕被这箭潮攒击弱化。 百十支夹杂各色附魔光环的箭矢留存半空,封锁住瓦拉进退,对于实战经验并不丰富的瓦拉来说,内心的惊悚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黑暗圣骑士荔波闪亮出场了,他右臂聚起蚁群生成他记忆中那面圣光圆盾,从短暂停滞的圣光柱上一跃而下。 瓦拉被他雄浑刚猛的身影笼罩,那些箭矢产生的强烈光晕仿佛是为圣骑士加上了一层辉耀,圣光圆盾将他们两个牢牢罩住。 箭矢击中圆盾造成了一次震撼的魔法冲击,属于冰的、火的、毒性的本不相容的魔法力量混合一起,狠狠地捶落到圆盾表面。 嗡! 元素之美是亚马逊人为纯粹的力量攻击加入的调味料,那唯美升起的奥法浓烟色彩飞舞。 荔波与他悍不畏死遮住的女人共处这团浓烟核心,亚马逊人一起看向庭院当中催散了所有亡灵火焰或圣光流能的烟圈。 战争祭司旺达干练地背上长弓,她指着远方山丘上三个生物体的剪影:“战争女神科斯塔卿守护亚马逊的战狼!攻击!” 她所言的攻击当然不是指弓箭,而是指她脚下愈加狂沸的力量:“神圣的比色列大君,助我们一臂之力!”她在呼唤大天使。 高进听得到那老妪的呼唤,他同时也看到整座赫拉迪克修道院在不安晃动,某种亘古神力逐渐从比色列浮绘的眼眶向外扩散。 当整面山形墙都变成金黄色,这古老的石砌建筑终于露出了它峥嵘伟岸的本体,它将耀眼的六面羽翼从修道院后窗那儿伸出。 两侧忏悔室颤抖着分离出本体,当成一对布满岁月烙印的刚猛石臂垂在修道院两侧,而那两扇六翼天使巨门同时转向山丘。 它们从执弯弓相对的状态转为朝前,拉开的羽毛长弓点亮了闪钻般的光簇,它即将飞起来了,即将以活化石怪的身躯复活了。 庭院中保持了近千年喷溅之态的金水池,被它拔地而起的椭圆状地基撕裂,断绝了李奥瑞克大城堡之下的暗河水源。 无法引用活水,暗河流域将在数周之内化为腐臭,高进颇有些心疼地望着那如扭断蛇体般陈列的金水池遗迹。 “一个更大的问题,艾琳思貘,你率领剩下的冷血守卫,将河道决口的地方堵住。”他对一旁突然出现的暗精灵说道。 “可是大人,那石头巨人活过来了,您需要保护!”暗精灵固执地拧着眉头,双刃交叉道。 “没有什么可是,艾琳思貘。”高进昂起颌骨,用强权的阴影压制着她,“金水池与河道连接的下游断了,那些水会泄出来。” “可是有巨人啊!”艾琳思貘鲜有抗命之举,她目视一点点垂直飞起的巨大神殿,被它灿烂通透的金光晃酸了眼睛,流出泪来。 “你若是不去,就由她们两个去。”他毫无解释的耐心,指着身后两名不会说话且严阵以待的小女妖,她们是很想立战功的。 “我会去。”艾琳思貘耷拉下头,将月刃收回腰间,单膝跪下,影子随着跪下的动作闪烁消失。“把你们老大叫醒。” “她以为是在拍偶像剧吗?”高进不满地指着正处于浮空修道院下方的一团彩烟,目前野蛮人皮诺也冲到了彩烟附近。 他正用杀戮威风不停瓦解那团彩烟,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嗯?这一定是几种相悖奥术碰撞引起的重金属云。” 那两名小女妖属于瓦拉少数几个幸存下来的姐妹,她们战战兢兢地望着骷髅兵肩胄上的老鼠头,对他那根犄角也尤为忌惮。 “我教你们,用音爆团搅散它。”两名女妖没有任何反应的权利,毕竟骷髅兵的死灵威严能轻松震慑她们。 一句话,能吓得她们肩胛骨收紧,颇为无辜可怜地发起抖。 两道音爆团联合成贯通向前的网状隧道,犹如放倒的龙卷风锥带着死灵深深的怨气,一起送往困住荔波瓦拉的那团云。 皮诺并没有注意到来自后背的袭击,像他一个非常重视近身肉搏的战士,变成死灵以后居然这么放心他的后背,真是可笑。 高进张开颌骨,笑眯眯地看着他被音爆团击中,臃肿的身体像个被抽飞的陀螺似的,崩飞到半空,让他顺势抓住了神殿门柱。 皮诺往下一看,处于上升中的赫拉迪克修道院已离地近百米,台阶附近不停掉落地皮、灰渣之类的东西,而他只身飘零。 他一手抓着门柱上伸出一截的圣母像裙褶,一面朝庭院当中两个收小的身影疾呼:“那个骷髅兵,暗算我!” 第48章 赫拉迪克修道院。 “只是让你飞起来了,伙计。”荔波从散开的重金属云里露出身影,他一旁的女妖瓦拉站在小小的音爆团中央,两个人一起望着飘上天去的皮诺。 活过来的赫拉迪克修道院就已经够受人瞩目的了,更别提它门前台阶上悬挂的那个大肚子人影。 “天啊,这东西是要飞到哪里去?”从皮诺的角度无法判断修道院往哪飞,但瓦拉飞到半空预判到修道院正是要往李奥瑞克大城堡那方向去。 而挡在它和大城堡中间的障碍物,就是高进所在的小土丘。 “喂,小女孩儿,你能把我弄下来吗?”皮诺不擅长求救,野蛮人都是粗犷豪迈的,极不愿意欠别人人情。 瓦拉似乎没听到他在喊什么,只是转过身像一团荡开的晚霞往山丘方向涌去:“我飞不了那么高,抱歉。”她肯定没说实话。 这才一百米,她根本就是没打算试试。下面传来荔波的开怀大笑:“伙计,也许你该试试向主求助了。” 这话在皮诺听来真是扎耳,更是讽刺,荔波不止一次朝他宣讲信仰圣光的好处,但这一次是最让他厌恶的。 “我就是摔死,都不会信你那虚情假意的主。”皮诺咆哮,将坚硬的脸部轮廓向上抬,门上的六翼天使手臂倏然放松。 两道闪亮到极致的金黄光点从修道院大门处飞出,可以看到那两支圣光箭矢裹挟洞穿云霄之势纵向高进所在。 而这两支箭的大小与其喷发的圣光电流别说是一块小山丘,就是李奥瑞克大城堡受到这东西的直接攻击都得烂个洞。 这明显是一种对城武器。赫拉迪克修道院用浮绘上的大天使以色列当眼睛,用两侧忏悔室当石拳,把两扇大门当攻城火力。 就这么径直、毫无战术可言地向大城堡进发了,皮诺甚至可以看到亚马逊人脸上出现的狂热,她们不再举弓,放弃了反抗。 “荔波,我猜,它是想要撞到大城堡上面。”皮诺说这话并没有万分吃惊的感情,因为李奥瑞克大城堡对他而言没什么重要。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荔波这时才晓得形势的严峻,修道院尾随着它投出的两支穿云箭快速接近大城堡,毫无减速征兆。 “我预计再有两到三分钟……”荔波手叉腰朝后旋视,这时修道院才刚刚掠过他头顶,“皮诺,你能往上爬几级吗?” “什么意思?”皮诺的声音被大城堡呼啸而过的声音压住,但荔波还是勉强听到了一点,“门上有传信孔,你能钻进去。” 假设大主教在赫拉迪克修道院主持弥撒,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前厅,那么有重要文件传递的时候,就要用到传信孔。 传信孔位于两个六翼天使浮雕的臀部下方,呈两米左右长宽,横向拉闸,公函信笺就是从那里投递给传信伶童的。 像这种装置不是经常去修道院的人,恐怕发现不了,要不是荔波提醒,皮诺也肯定看不到这一点。 作为荔波长久以来的挚友兼战友,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而岂非寻常?“你是让我爬到传信孔里,偷袭那帮亚马逊娘们儿?” 荔波的身影一瞬间掠出上百米,很快成为一个灰暗的影子,修道院仍在微妙上浮,皮诺发现之前那个小女妖和高进站到了一起。 瓦拉不由分说地拽着高进比她手臂还长的指骨:“高进大人,你怎么还傻站在这儿?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东西要撞过来了?” “我等的就是这时候。”高进盯着那两团从天而降的圣光箭矢发笑,“瓦拉你用鲜血引力长鞭卷住一支箭,有难度吗?” 瓦拉回头看了一眼,急赤白脸地对他说:“它明显只是想要威慑我们不要碍事,我们只要逃开就好了。” “可它会撞碎大城堡,你想想北苑,生态园,以及掩埋在城堡下面的宝藏,如果修道院与大城堡同归于尽……” “那不重要,我相信科琳娜女士的本事,大城堡一定早已发现这危机,暗之母也肯定启动了完全防御措施。” “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站在这凸出一块的地方看热闹。”瓦拉到最后紧紧蹙着眉头,言辞激烈地朝他吼道。 高进指着她腰间散发出殷红光泽的鞭子,不可置辩道:“你不要逼我下命令,瓦拉小姐,我珍重和你的友谊,别逼我。” “好的。”瓦拉冷冷地撇起嘴角,“你还记得我们的友谊,你为了保持你损失了半数骷髅手下仍坚持不退的勋爵仪态,连性命都可不要,我印象中的你,不会是这个样子。”她颇有恨意地抽出鞭子,扬空挥起,身影也孤傲地盘旋起来。 高进深思了半晌她话里的意思,瓦拉把他当成了一个为了君主、忠义之类的东西愿意牺牲自己的傻瓜,她居然讨厌这种人? “放心吧,瓦拉小姐,我们只是住房不够,这修道院可是一个难得的地标级建筑,应该可以和大城堡组成协防体系。” 它以前离大城堡有些距离,如果被敌人占领将会直接危及暗河流域,现在这东西靠灵魂石主动飞到这边来,简直太好不过。 瓦拉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开,她曾经见识过为了得到爱情,不惜花言巧语,许下种种誓言的人。 她明白人把自己想得太伟大,将自己标榜得有多完美是一种再幼稚不过的行为。 她和科琳娜女士不一样,不想死后沦为某个君主的附庸,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鲜血引力长鞭,一件绝非暗黑大陆产出的皮质武器,它使用的原料来自于永远燃烧着烈火的黑特矮人家乡。 在一个疯狂的黑手酋长圈养之下,比斯巨兽体巨如山,一顿要吃好几个人,这皮就是剥了那野兽的。 这长鞭弹缩灵活,酷似游蛇,在瓦拉的手里凌厉挥出,柔韧的鞭身稳稳地卷住了其中一支圣光箭矢,但它仍劲射向前。 “接下来呢?我快要抓不住了!”手臂不断颤抖,她被那穿云箭挣得臂骨直伸,只有靠着音爆加速与其抗衡。 “接招吧,姐妹。”高进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瓦拉一跳,在她印象里这骷髅兵一直都神神秘秘,话不多,似一条冰封的河。 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激情澎湃过,只见这骷髅兵大踏步狂奔,操起那双他在巨人领域时亮过相的大拳套,朝瓦拉飞扑来。 如果昔日的恋人长久不见,在某个旅客寥寥的车站两人偶然会面,激动不已的男人会这样扑向他久违的女孩儿,就像他这样。 但高进显然不是那样懂得暧昧的人,他全力冲刺只为了踩上被拖住的圣光箭矢,全副骷髅的重量压弯了瓦拉的肩膀。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嚎,眼中是骷髅兵高抛而起的身影。他对这两支箭的先后带来做出过充分判断,现在目标明确。 当他疾冲到圣光箭矢的尽头,就像是助跑完毕的田径运动员,鲤鱼翻身,颈骨后仰,以纯粹关节碰撞的力度,完成一次跳跃。 他一只拳头勇猛攀住高一截的箭矢,以力挽狂澜的雄浑姿态抓着这箭往后拨,然后,这由神光淬炼的能量箭便倒转半圈往后飞。 此时皮诺已奋力爬上数级台阶,他只听到身后怪异响起的“呜呜”声,回头一看,被火速接近的圣光锋锐晃晕了眼睛。 他不由分说向圣母像攀爬,让开了箭矢刺破修道院大门的通路。但这箭矢并未射向此处,而是斜划出一道金光,斜插于山形墙。 皮诺朝下面看看,他发现骷髅兵高进正在一团冰晶魔法壳的保护下坠地,然后这家伙扬起颅骨,朝他颇有深意地张了张嘴。 “疯了吧?让我爬上去?”野蛮人质疑了这番高度,山形墙到台阶附近这圣母像的距离少说有两到三百米。 如果他爬到一半掉下去,这副身体能否像荔波那样被黑暗精华修复就不一定了,但无论如何没有比爬上去更好的办法。 他想到挚友荔波的身影,想到他那喜欢占据主动的模样,想到每次行动他必然成为最受欢迎的那个,皮诺变得心痒难耐。 这是一次改变他自己形象的机会,以往圣骑士总是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野蛮人或其他什么职业都只是见不得光的陪衬。 现在,也该是时候让人们重新认识野蛮人了。皮诺要让底下的人看着,野蛮人可不是肌肉脑,而是货真价实的勇猛战士。 给他们一根撬棍可以撬动地球,给他们一支穿云箭,他们就能大杀四方,是这样的。掉进陷阱里的耻辱,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名为皮诺的人物,将成为阻止李奥瑞克大城堡毁灭的大英雄,是的,是这样。野蛮人皮诺握紧坚固的手甲,奋力向上爬动。 他这副活尸身体是按照和灵活截然不同的进化方向生长的,那储满杀戮威风的肚囊即使排空,都会显得碍手碍脚的。 但他在洗刷耻辱的强烈意识下依然抓住了圣光箭矢,它还未熄灭能量,电子微生物们聚集而成的箭矢,紧密夯实,毫不脆弱。 山形墙上方的亚马逊女战士绝想不到,有一个危险的敌人正抓着这支箭倾尽全力,向上爬。 他承受着圣光高温的烧灼,隐忍坚毅,暗黑大陆的寒风掠过他臃肿难迈的身体,每一次吹打都让他险些坠落。 这段并不太长的旅程让野蛮人仿佛回到了某次夜袭雪人洞穴的时刻,他当时和荔波两个人穿着防寒虎皮裘,向一面绝壁攀爬。 攀爬的过程并不顺利,比现在的环境糟糕许多,他看到荔波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万仞绝壁被风侵蚀出的凹陷,别的啥都看不到。 他因为背负了行囊没能保持好平衡摔了下去,在那瞬间荔波激活了某种圣光之力,短时间内风沙骤停,绝壁仿佛横放于大地。 荔波如履平地踏出一连串圣光涟漪,紧紧扣牢他手臂时还露出个严峻的笑容:“该往上爬了,小心!”然后绝壁翘起角度。 他们两个就顺着这角度往上狂奔,当他们抵达雪人洞穴时这山峰才算竖起,当时那一幕有如神迹,让皮诺终身难忘。 现在,他依然身陷如此尴尬的境地,虽然获得了更强大的身体和武力,但对于这种夸张的垂直差,他还是认为有人跟他开玩笑。 “主是吗?你万能,你耀眼,你光滑如镜,可我就是要踩着你往上攀,哪怕你刺我手,晃我的眼。”皮诺盯着构成箭矢的金光。 那里面有许许多多小电蛇欢快地爬动着,是组成这半实体神力的主要物质,它们一致往上争渡,皮诺决心和它们赛个跑。 他的速度变得快了,手脚协调性更上一层楼,雪人洞穴所在的那面绝壁重新趴回到他腹下,他最终征服了记忆中的黑影。 他一跃而起,站到那帮目瞪口呆的女人中间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趣极了,恐慌、震惊、镇定每个人别具一格。 让野蛮人……着魔,不知为何他很想对这帮血肉之躯动手,那狂躁令他发出兽化的“呲呲”声,他觉得,他有所改变。 第49章 杀戮威风。 亚马逊旺达族群的最后几名幸存者,在皮诺一跃而起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旺达还以为亚马逊战士的英名,将随着她们几个女人与邪祟古堡同归于尽而得到证明。 这些普通却伟大的名字将拂过暗黑大陆最坎坷的地面,蚀刻出属于亚马逊永恒传承的徽记。 如果有后人愿意来到这片古战场,他们将认出修道院与李奥瑞克大城堡撞成粉碎的遗迹,找到许多器物。 其中就包括她渐渐举向空中的[战争女神之吻],这把神器标枪是她的母亲传下来的,据说使用了不下五十块奥金锭。 每一块奥金锭都历经千锤百炼,拿到圣光明教堂赐福过,因此它拥有一项[物质突袭]的快速转移技能,从来不必担心回收。 回收问题是亚马逊女战士外出作战时面临的一个困境,虽说她们可以使拳头,但碰到远距离的目标不用标枪、弓箭还怎么玩儿? 这样一来,谁拥有战争女神之吻就相当于控制着不会衰竭的装备库,旺达一直都是靠这件神器维持着她家对部族的绝对统治。 现在,白发苍苍仍扎着两根鲜艳辫子的旺达,脸上深如沟壑的皱纹,顺着岁月强加的疲态蜿蜒绽放出一束苦楚笑容。 “你们,应该知道我没有这把武器将不是一位称职的首领。”那下面浑身喷出凌厉红雾的怪物,快要爬到这山形墙上面了。 那种红雾很奇怪,非常浓稠,似乎蕴含着一股罡风,触碰到山形墙凸出的壁雕时会毫不留情地削掉一块,旺达怔怔地望着他。 护卫了旺达三十余年的普尔莫蒂咬紧嘴唇,紧握双拳磕碰裙沿:“没有的事,族长!我们以身为旺达家的战士感到无上荣耀!” 旺达保持着高举长矛的姿势,来到山形墙上方俯瞰:“但事实上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次遇到的对手很厉害,我们已经战败了。” “族长!我们没有战败。”普尔莫蒂重复着毫无营养的口号,旺达狠狠掷下长矛,那名为物质突袭的技能让这长矛化成流光。 它轻而易举地击中了那团红雾,但当旺达接它返回手中时,才发现这长矛聚集物质的速度变慢了,它被红雾严重侵蚀了。 “看吧,是战败了。”旺达转过身,反倒不像刚才那样发愁,而是大方地将长矛摊在手上,让它一边保持平衡一边让人观摩。 普尔莫蒂和她身边那些为旺达部族贡献了几十年的姐妹,面面相觑良久,普尔莫蒂猜得出首领是想让她们做什么。 “族长!我们不会逃走,况且,这里也没办法逃。”她说的是实话,距离地面太高,赫拉迪克修道院目前像座飞行堡垒。 但并不代表她们完全没有办法尝试,毕竟多年的战斗素养让她们可以做出很多超难战术动作,比如短时间的飞檐走壁之类的。 “你能明白,并且不用我下这个艰难的命令,简直太好了,普尔莫蒂。”旺达将战争女神之吻提起来,郑重推到普尔莫蒂面前。 “我知道,对亚马逊人来说,逃走比死亡更困难。我们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但是部族的生命之火谁来传递?”普尔莫蒂沉默。 “我已经太老了,值得留在这里奉行我们坚持到底的铁律,而你们,将带上部族希望,重新开启新领地。”旺达发出苍老的笑。 她声音太沙哑了,普尔莫蒂从旺达的脸上仿佛短暂看到她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她是旺达族长的女仆,而旺达那时身手可矫健了。 黛瑞亚和鲁特芙那两个小姑娘完全继承了她们旺达家族的优良血统,外形似苍鹰般孤绝,身手又如灵猴般矫健,体力堪比犀牛。 “那就让您的两个小姑娘来背负圣火。”普尔莫蒂绝望地低吼道,她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轻易偷生的希望,至少要做些努力。 没有人想赴死,没有人想为了不存在的神明付出生命,她清楚其他人是怎样想的,没有人会真正崇拜战争女神科斯塔卿。 这里仅存的亚马逊女战士之所以捍卫传统,只是因为她们是一家人,在一个名为旺达的女人家里出生,长大,彼此充满感情。 科斯塔卿没能保佑她们留在瑰丽如璧的热带丛林里繁衍生息,女祭司旺达一家却背负了族群渺小火种的平安迁徙。 她们从热带丛林到黑色沼泽,曾在许多危险之地徘徊,要不是旺达一家英明的决策,她们很早该亡族了。 所以,她们现在不逃不代表她们相信人死之后会返回女神怀抱,她们只是被亲情维系着,拧成一股绳不想散开。 听普尔莫蒂那么说,旺达笑得有些惨然:“我也很想让她们和你一起走,但你觉得她们私自跑出营地,现在还会平安吗?” 旺达是说那片正飞离赫拉迪克修道院下方的土丘,一个骷髅兵正站在上面,他已经被超过去了,但大家都看到了骷髅兵的笑容。 几百米距离,他咧着宽大的颌骨,把那狰狞阴损的笑容展示给女战士们,仿佛她们的下场终将和那两位小女孩一样惨烈。 “来不及了,你们必须要在修道院碰上大城堡之前跳下去,那怪物顺着圣光箭矢往上爬,你们也可以借助它弹到地面去。” 当然不需要旺达教,这些女战士哪个都身经百战,想要从空降中活命并不难。“普尔莫蒂,你现在是族长了,要果断。” 旺达温暖的笑容感染了普尔莫蒂,她感觉到战争女神之吻正传递给她手心无穷的力量,逃跑并不是一件要命的、丑恶的事。 在悬殊较大的对手面前,一意孤行,不识时务,会为你赢得英雄的称谓,但也仅此而已,亚马逊部族必须延续生命火种。 普尔莫蒂将长矛缓缓插入肩后的矛袋:“大人,我会为您立一座碑,在我们找到落脚点以后。”她说完留旺达在身后。 新任族长接过权利标志并没有引起任何不满,因为这块烫手的山芋值此时刻将成为普尔莫蒂负在身上的枷锁。 活着比死去更为艰辛,在这块被黑暗精华污染的大地上,找到一块新的绿洲并非易事,这可能需要很久时间。 甚至于她们必须屈尊与人类王国融合一起,维系那层微薄的亚马逊血缘,普尔莫蒂身后跟上了沉默的众人。 赫拉迪克修道院映入李奥瑞克大城堡投下的阴影里时,她们走到了背面,普尔莫蒂回头看去,旺达只身一人,就像个普通老者。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很可能对自己以及亚马逊的遗民们挥手致意,但现在她脸上洋溢的微笑不明所以,却更适合这种情境。 “再见了,旺达,大人。”普尔莫蒂闭上眼睛那一刹那,又恍然受到战争女神的加护,她越过平台上沾满青苔的大理石护栏。 从稍微倾斜,准备以歪倒姿势斜插大城堡腹地的修道院背面俯身下降,但在她堪堪跳出生死界限之时,普尔莫蒂爆炸了。 她在旺达以及那些还未来得及逃离的亚马逊女战士眼中,炸裂成一团棉絮状的血肉组织,星星点点的鲜血溅落在地上。 红色烟雾在她们还未察觉的时候,从修道院一侧窗口灌入,充溢到整个空档走廊之后,再从令一侧窗口喷发而出。 而后辛辣锋利的杀戮威风腾空而起,将死亡触手施展到山形墙附近,看起来隐匿、无形,但如果有人想要跃出这杀阵…… 战争女神之吻短暂更换了主人之后,被一层血浆打湿,亚马逊女战士们盯着那根没人敢拿的长矛,脸色透出一层死灰。 “快聚拢,不要靠近栏杆。”旺达空抓了一把拳头,战争女神之吻在她一声叹息之后,返回了原主人手中。 “普尔莫蒂,我很抱歉,是我太乐观了。”旺达垂下因痛苦抖动起来的睫毛,而后双目乍现出强烈的战意。 “我们陷入这怪物的陷阱之中了,各位注意四周红雾,他极有可能从这红雾里出现。”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任何预兆警告旺达,怪物有可能随着红雾瓦解形态,再重新聚合,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一位亚马逊部族首领,的猜测。 第50章 我朋友很少。 杀戮威风是着一位野蛮人终身锻炼的罡风,它没有神奇到可将野蛮人的实体转化成气态,但的确可以做到幻化成形。 在大城堡神道中皮诺能把一团螺旋飓风附加身上,这个时候就能将其幻化成绰绰鬼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平台上面。 那些亚马逊女战士自以为能逃过一劫,岂料那怪物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如果冒险从平台往下跳绝对会步普尔莫蒂的后尘。 但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这些飘到天上来的罡风影子又会扑杀犹如惊弓之鸟的她们,女人们围着旺达首领站,防范着周围。 她们挥舞长矛击打那些迎面飘来的鬼影,可以很轻易地搅散,问题是这些罡风被打乱以后,会自行沉淀,坠落到更大团的里面。 平台角落里有一团非常大的红雾,它由亚马逊女战士打散的零星鬼影构成,逐渐组成了一只憎恶的形态,有模有样地摆弄斧子。 “旺达首领,那是什么?”女人们指着那恐怖的怪物尖叫,她们本来并不贪生怕死,但她们不太擅长对付妖物也是事实。 如果直面人类军队四五千人的大军,这十几个亚马逊女战士也绝对不怵,可要是憎恶,越是刚猛果敢的人越是容易恐惧它。 因为它代表着腐烂与奸佞,愚钝和莽撞,是没有任何激情的死体,根本无法发扬战斗种族得天独厚的战斗风格。 与憎恶的战斗取决于你对自身信念的肯定,如若有一丝动摇,就会被这种负面能量积聚的亡灵抓住弱点,击溃。 它开始不会动,但随着红雾越聚越多,憎恶抬起了脚掌,但并没有产生重物压榨地面扑起的粉尘,它可能只是虚张声势。 “去围攻它,尽量远距离投掷,节省长矛,等会儿有场恶仗要打。”旺达握住战争女神之吻发布命令,“它没有实体。” “只是一层雾,但这种雾能切碎血肉……”旺达率先跑动起来,别看她年事已高,多年来保持锻炼的亚马逊头人毫无衰弱之态。 她擎举十多斤重的战争女神之吻,在围着憎恶袭扰的过程中,连续投掷出十多次,使那举步向前的憎恶身上出现了好多大洞。 其余女战士起初对这未知事物感到恐慌,但旺达既然能对其造成伤害,那她们也能。于是,女战士们展开了车轮作战。 这是一种亚马逊女战士合围敌军时常用的阵型,只是大规模作战时要发动全部族几百名女战士,展开齿轮互绕的队形。 这样做的好处是方面后一轮投掷者准备好长矛,不过,这十几名女战士也足够建立起禁锢憎恶的攻击圈,直到把它搅散。 “姐妹们,这憎恶只是为了帮下面那头怪物赢取向上爬的时间,等它上来一切都完了。”旺达恶狠狠地抛出一次物质突袭。 女战士们飞上飞下,起起落落时长矛形成连绵不断的彩虹抛线,又仿佛是为憎恶准备的穿肠龙鹰,各色元素颗粒随长矛飞舞。 但这些纯粹的元素物质毕竟不是由魔法师掌控,它们对付普通人可能有增益奇效,但对于纯罡气凝结的死体没有任何作用。 反而会被憎恶吞噬,可惜亚马逊从来没有对付过这种存在。她们迎击过亡灵军团,曾见到过真实的憎恶,一种不死不休的妖物。 “旺达首领,它在变大!”当一位亚马逊女战士意识到她们的持续攻击,只是在为这罡风妖物添砖加瓦时,她立刻叫出声。 但随着憎恶“嗵”地一声膨胀,这位女战士惨遭罡风涉及,身体迅速渗入这憎恶体内,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旺达朝那些被如此触目惊心一幕骇到呆立不动的女战士大喊:“快后退!”她们才颇为迟疑地后跃了出去。 这一次反应太过迟钝,旺达部族又少了几名精英。留在这擂台上的人,目前只有除旺达外的五人。 她们已无长矛可投,纷纷掏出弓箭,在箭雨的逼迫下,憎恶才勉强停下一步。 还没等这些女战士落地,那些无处不在的鬼影却突然翻出了好几只,将这些立足未稳的女人抓了起来。 它们给肉体带来的伤害很小,但谁都没有防范过它们会使出这种下作手段,旺达站在一座女神像的肩膀处,张大了嘴巴。 旺达部族仅存的几位精英正被这种半透明的鬼影子拽起来,“快反抗啊!姐妹们!”她不会停止物质突袭,长矛闪烁而出。 鬼影子们拖着女战士往憎恶那里扔,它扬起痴蠢的肥脸,对着她们露出了贪婪的邪笑……物质突袭斜刺而来,击中了一只鬼影。 被它拖拽起来的女战士凭着灵活的身法,在即将接触到憎恶的时候,燕子空翻跳了出去,而她的四名同伴皆成了憎恶的喂食。 “不!”女战士拉长惨烈嚎叫,她不知出何意图,竟逃也似的从栏杆上翻了下去,旺达绝不会阻止她追求逃生的行为。 其实她现在也改变了想法,虽然她是老妪,但亚马逊女人的生殖周期很长,这是濒危物种普遍存在的生理补偿。 她现在可以改变一下策略,她也可以为了部族而活,为了将旺达一族的名字流传下去,她离开这岌岌可危的修道院再合适不过。 但旺达不会这么做,因为,栏杆四周会腾起一层红雾骇浪,滔天淹没任何想要走出陷阱的生物,那名亚马逊女战士为此送了命。 她在双脚落空的那一刹那,一定会从极度惊悚中清醒过来,随着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近,会涌起翻身逃脱的本能意识。 随后那红雾却由四周拼合而来,联结成一面残破的亚马逊战旗图样,将她卷入其中,变成被丢人锻炉重炼的废旧武器,开裂。 旺达闭上了眼睛,因为随着她最后一名手下身亡,这憎恶的肚皮都快要贴到她脚下的女神像,“我会迎接死亡。”旺达嘀咕。 “我会想起第一次学燕子翻身时自己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下来,我阿妈都不会安慰我一句,我会想到我变成部族首领的那晚。” “普尔莫蒂她们拒我于千里之外的表情,那表情持续了约六十年,我从此没有朋友,只有,我的长矛陪伴左右。” 第51章 云豹。 亚马逊女战士见惯了死伤,她不会坐以待毙的。在她闭眼思考这漫长一生的时候,她从中感受到了阿妈想要她感受的东西。 “习惯对手,旺达,你要懂得从对手的呼吸中找到破绽……”这是她幼年时陪阿妈外出狩猎时,她阿妈蹲踞在蒿草中说的。 她还记得阿妈当时没有使用亚马逊女战士常用的长矛或是弓箭,而是用到了被视为不够光荣的武器,投石索。 她阿妈带着她在那块据说有云豹出没的地方,整整蛰伏了三天,那期间热带雨林的潮湿与闷热对小旺达来说是次严酷考验。 有时候毒蛇会夹杂在五彩斑斓的毒椰子树里爬下来,从她阿妈的肩头游荡到旺达脖颈,“别动,它咬你一口,就没救了。” 阿妈鹰挺的鼻梁朝前,脸上涂满了泥巴,她目视前方毫不顾及女儿变形的脸孔,这就是亚马逊教育,旺达至今印象深刻。 阿妈告诉她最杰出的战士要勇于做一名适者,她把玩着那套投石索,将那头云豹锁定在瞳仁里,投入了她作为演示的一击。 但实施情况并非她阿妈设想的那样顺利,石块击中云豹之后牠只是肩部受创,豹子敏捷又灵活,它像云一样飘,减少了冲击。 云豹同样也是适者,牠在这数千公顷土地上罕逢对手,用尖牙利爪撕碎过太多敌人,牠发现亚马逊母女的速度不会更慢。 旺达十分恐惧云豹扭过头时的样子,牠挨了一块石头以后肩背受损,流血不止,龇牙咧嘴地望着远处灌木丛透出一丝缝。 两对忽闪白亮的光点,一快一慢伏了下去。 云豹直冲这边来了,动如雷霆,闪电飞逝,牠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埋伏在那边,牠如剪的尾巴扫倒了灌木。 亚马逊女人夹着她女儿从侧面滚了出去,她几乎脚不沾地,用追风般的速度蹚过溪地,跨过长满青苔的朽木。 云豹紧紧跟随,在这期间旺达接住了她阿妈递来的投石索:“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旺达,瞄准牠的头。” 旺达至今仍记得阿妈攀爬时肌肉紧绷的单臂,她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安心的汗味儿,而旺达小小的脑袋就搁在她肩头。 她不是没有学习过投石索,相反她一直都过分自信她投石索的准头,至少打营地里那些不会动的陶罐一打一个准。 现在,那头云豹尾随她们两个,其身影左冲右突,一道闪电白折射来,折射去,释放着无与伦比的原始野性。 “可是,阿妈,我不晓得会不会激怒它!”旺达将石块放到投石索皮袋里,搅动手掌让它甩圈蓄力,“我打不中该怎么半?” “我刚告诉你什么?”她阿妈没显得不耐烦,一个身穿皮甲的女人在雨林地带跋山涉水,飞上飞下,呼吸却丝毫不显得急促。 “呃,您,您说我要习惯对手,从对方的呼吸中找到破绽……”小女孩儿扬起小巧的手臂,阿妈肩头是个很好的支撑点。 可云豹实在狡猾,阴冷目光从牠不断转移的影子里显现,又拉长成两道残烛。 “对啊,是呼吸中找破绽。”阿妈回应道。 “可是,我们离得这么远,我怎么听牠呼吸?”旺达将疑问写在了脸上,她满头大汉,甩投石索让她手腕发酸。 “用你的心去看。”这好悬疑,用心去看?该怎么看?阿妈都没有说,“记得你打那些陶罐时,是否用心去瞄准了?” 是啊,陶罐不会呼吸,所以我能打得中它。在把所有心思都放到“打碎它!”那一方面去时,似乎就有心神相通的微妙。 可是,云豹牠会呼吸,牠会乱动,我怎么才能打得中?也许,只需要思索“打中牠!”这一点,让内心世界保持空旷与宁静。 那时的旺达还不懂什么叫空旷和宁静,她只是把云豹套在投石索的垂直路径上,虽然牠始终在乱晃,但她已经保持好了夹角。 “只需要思索,打中牠,就可以了。”真的吗?牠身上的斑纹白灰相加,在树林间移动并不像蟒蛇那样精于伪装。 它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目标,“我瞄准牠了……”旺达告诉自己,暗暗沉寂下去,耳边除了投石索的噪音外,还有别的声音。 云豹的心跳着实沉稳有力,仿佛包了一层油纸的皮球,在被人掷到地上的时候反弹发出闷闷的气囊回响,比鼓点还要响。 旺达出手了,不管云豹在什么地方,这石头都像长了眼睛飞入牠闪动的身影里,随后传来一声惨呼,云豹跌出老远。 牠额头汩汩流血,躺在地上如云如雾的幻彩横铺地面,让人几乎看不清祂究竟有多大?这畜生几次想爬起来,都以无力告终。 牠只能做到将血肉模糊的头抬起来,用那对曾经锐利的眸子扫视远方,见到两个身影悄悄返回时,牠疲惫地龇开牙齿警告。 “去,给它一个痛快。”阿妈将一把匕首递给旺达。“这可是你猎到的。”她阿妈发现小女孩儿有些犹豫,再次开口。 “我……”云豹往她这个方向看,眼睛里仇恨沸腾如煮。“是,阿妈。”旺达不可能反抗阿妈,尽管她还没到铁石心肠的地步。 猎杀和训练是两回事,她能做到精通各种武器,投射靶子例无虚发,但用刀子刺入云豹脖颈来放血,这还是头一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妈语重心长道:“你觉得牠是弱者对吗?不一定,牠还有足够多的力气把你扑倒……” “在你慈悲的眼神看着牠的时候,牠一定发誓杀了你。旺达,但凡你遇到拥有这种眼神的敌人,绝不要留情。” 她阿妈的话是旺达多年以来信奉的教条,她从不会对猎物慈悲,所以她当时被云豹愤怒的眼神激怒了,抓过匕首走了上去。 年幼的她在云豹横卧的巨大身躯前渺小不值一提,连找到牠的脖子都不容易。小女孩趴下去,与云豹降低角度的视线接触。 她保持着俯身探视的姿势,渐渐朝云豹靠近,后者口中不断发出恐吓声,牠不时抖动下爪子,做出要站起来的假象。 与猎物的对弈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她终于找好了角度,蓄起全部力气捅出匕首—然而那云豹却倏然站了起来。 牠怎么还有力量反抗?旺达非常不理解,她阿妈告诫她云豹大概还剩扑出一次的力气,但现在,牠居然昂头站了起来。 除了额头流血的那一角,这畜生没有任何力衰的征兆,牠站起来了。而且,云豹赖以为生的云瓣状毛色大片转化成黑暗。 祂方才充满愤怒的眼睛此时通红一片,热烈奔放的生命气息变得冷冽、压抑,牠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感染,已经不是牠了。 第52章 物质突袭。 旺达愣住了,云豹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甚至不像是生物。 “不。”旺达被脚下的小石块绊了一下,摔倒在地,那沦为异形的云豹猛地扑了上去。 牠凶猛、有力,黑暗精华侵害了牠,又赐福于牠。若牠没在黑暗来临之际从容接受黑暗,便会悲惨死去。 一个矮小笨拙的人类,想要拿匕首捅死牠,云豹怎么会甘心?现在,黑暗精华助长了牠复仇的愿望,因此牠祭出獠牙。 牠的牙齿仿佛变成了两道地狱囚牢的铁栅,将阴影投到旺达的身上,没有任何腥臭的味道,阴影只带来无法抵御的冰冷。 “阿妈……”旺达眼神突变,在她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时,一道健美修长的身影恰时飞扑而来,她用双手死死掰住云豹的嘴。 “旺达,快跑,回营地报信去!就说这林地不能再呆了!”她阿妈没能留给她更多信息,女人艰难承受着獠牙强加的千斤重力。 她喷出的气息急促且强横,仿佛是在为小姑娘赢得逃生的时间。“阿妈,放开我阿妈!”旺达翻身跳起,朝云豹挥拳而去。 但她刚抬起脚,一股血液激流便在她面前涌起,旺达战栗发抖的瞳仁里映出她阿妈被截断的残躯,云豹含着尸体,挑起眼角。 跑,还提什么报仇?旺达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想找云豹拼命,但有一个声音又在告诫她不要这么做,现在她想,那是阿妈的。 尽管她阿妈已经随着云豹无情的咀嚼离开了人世,但她灵魂永存于这片雨林,她的部落在不远地方生起篝火,就和此前一样。 旺达记忆中的故乡远去了,她已经太老了,老到她无法细数她逃离云豹追踪时的点点滴滴,而那直接引起了部族的大迁徙。 她在迁徙前夜临危受命,担起战争女祭司的重任,握到她口水已久的战争女神之吻。当她仓惶赶回部落时,那矛就挂在墙上。 它主人在早些时候出门,却没能再回来。新的主人将它握在手里时,正片雨林都染上了一层凝重的黑,连树梢的鸟都不再叫。 那种拖曳着细长烟尾的诡谲影子正是往日和平高歌的鸟,布谷鸟、紫金鹃都变成了一颗颗黑色三角,朝亚马逊部族连续攻击。 若是说起来,它们浑身冒烟的样子,就和现在膨胀到女神像边缘的巨大憎恶差不多。“带领部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几十年,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那个小小的影子一步步坚实走来,她长高、变壮,成长,生育,衰老,最后变成这样。 旺达脸上的皱纹从不屈服岁月,它们只是她从阿妈不在的那刻起,一直到现在积蓄起来的力量存放之地,她一直都等待着。 她长矛出手,耳边是一种独特的敲鼓声。杀戮威风筑起的大型憎恶虽然是气体,但它也有自身形成固定体态的某个核心。 也就是罡气围绕其伸张开来的风眼,它隐藏的位置飘忽不定,但移动时会发出一种特殊律动,这逃不过旺达的耳朵。 像极了年幼时云豹受到她投石重击后发出的惨嚎,那东西被战争女神之吻刺中后,也发出一阵鬼哭神嚎,极为凄历。 杀戮威风有多强,就意味着死于野蛮人板斧之下的死者有多少?憎恶在构成它的风结晶被一击粉碎后,整个坍塌成碟状。 而它之下隐藏良久的身影,亦像拨下罩衣似的将这一层薄薄的伪装色去除。旺达只有一眼看中他的机会,而后她跳下女神像。 “物质突袭!”此时只剩她和制造恐怖氛围的魔怪短兵相接,她必须不遗余力使出浑身解数,战争女神之吻光簇忽闪纵逝。 而那浑身喷发硫磺味罡气的怪物正用铁拳格挡光簇:“亚马逊,你穷途末路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拆解者会善待你!” 拆解者?旺达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在驻扎赫拉迪克修道院之前,她曾听说最近那里出现了一只不寻常的怪物,这是指它? 它不畏惧圣光,对旺达部族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对付这样的怪物,亚马逊战士最适合,她们可以在这怪物身上赚得声望。 如果没有这次突发事件,两天后她也会下令制造木筏从暗河上游划进大城堡,偷袭李奥瑞克老巢之腹地。“哈哈,大笑话。” 苍老却亢奋的笑声从一连串飞奔的身影处发出,旺达转身掷出长矛:“怪物居然在劝解我投降?你怎么配?叫它上来。” 旺达拥有所有亚马逊头人一脉相传的警惕直觉,她知道赫拉迪克修道院神化之后飞空,并没有击中那小山丘上的犄角骷髅兵。 在它的部下们奋勇迎敌之时,还有闲情逸致旁观的角色,不是这魔怪所说的拆解者,又是谁?所以旺达这么挑衅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她没有太多精力与这不知疲倦的魔怪斗法,她必须保存体力,将这群渣滓的头领引上来,她坚信她能击败拆解者。 就算不能,至少……旺达朝前看,赫拉迪克修道院正如即将撞向山巅的飞空艇,迎面的风压很高,吹得一些尘屑硌蹭她的脸。 “至少,能拉李奥瑞克来陪葬。”这是旺达粗浅的想法,她在部族内一呼百应,拥有最强的战斗素养,但思维还是太单纯了些。 赫拉迪克修道院神化以后,那颗灵魂石的能量足够支撑它从原地到大城堡,这是之前那位圣骑士告诉她的。 “那位圣骑士还没走远吧?她自称是圣理之门?圣骑士艾丽西娅.阿贝爵士?一个妖艳轻佻的女人,真是有伤风化。” 旺达想到那人身穿[钉螺咒怨],朱红色圣盔甲,将女性特征极尽夸张之能地呈现在她面前时,就很想把她当成反面教材来用。 她想到极大可能凶多吉少的两个孙女,刚猛绯红的脸庞就不禁黯然一顿,她知道哪怕反面教材建立,也没有机会再教育谁了。 她一心向往广阔世界的孙女,黛瑞亚,此时应该拉着她妹妹小巧的手,一同穿着她曾私自裁剪的连衣裙,漫步在白色沙滩上。 她们在某个时刻一起回头,黛瑞亚朝她祖母挑起嘴角,她妹妹也是,两人带着满足的笑意点头:“祖母,您要来吗?” 踩砂很舒服,当你的脚掌压在上面,感受脚趾之间那些滑润的砂砾碾来碾去,挑逗着你足部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令人想要□□。 旺达压低眉毛,脸上彷徨半刻之后尽显威严:“黛瑞亚,鲁特芙,我的小女孩儿,我很想去陪你们,但还不是时候。” 身躯雄壮的魔怪,挺起红雾袅袅的大肚囊,叉腰道:“拆解者那家伙好歹是个勋爵,你不能逾制去见他。” 好的,当然,旺达知道那哪儿有那么容易?在没有战胜这魔物之前,她连拆解者都见不到,一直都是这样安排的。 这一声就像是在玩游戏,她年幼时朝靶子投石开弓是锻炼,到后来狩猎云豹是进阶,之后实战取得无数胜利是顺势而为。 从弱到强,从单薄到有力,这是个过程,没人能跳出这个过程。于是,旺达扣动战争女神之吻的中段按钮,这武器一分为二。 短矛的抛掷方法和长矛完全不同,这是一种飞刀投掷技法,在少量使用袖弩(也被认为不入流)的亚马逊女战士中不常见。 使用者抓住短矛靠近矛头那端,肱二头肌后旋,将此短矛朝目标甩出。这种攻击方式旺达也不会轻易用,因为它破绽太大。 但好在它有一个对手无法破解的好处,战争女神之吻会组合物质,当两把短矛从两个方向互相吸引而来,将撞击得尤为猛烈。 两把短矛都飞出去了,一把划出极为缓慢的弧度迎击皮诺,另一把则抛到他身后去,这野蛮人还以为老妪是年老痴呆了。 他轻易捉住了朝他飞去的那一把,却没想到后脑勺附近的短矛顷刻间便回旋吸附,以战争女神之吻的物质聚合特性飞驰而来。 噌!地穿过了皮诺的后脑勺,一个大洞出现在他脸上,两把短矛合到了一起,慢慢在他手里弯曲、收缩、消失。 第53章 再见,圣骑士。 这胜负来得毫无悬念,战斗经验比之丰富半个世纪的旺达祖母,举起她手里的长矛宣告胜利。 亚马逊部族又一次战胜了怪物,告诉这个黑暗的世界她们从不认输。老妪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她在啜泣。 经此一役,随她征战多年的族人无一幸免,她生命中最难割舍的纽带,黛瑞亚和鲁特芙两姐妹告殁,余生将是无休止的折磨。 但亚马逊人都是坚强的,没有人会把自己当成单独的个体,在她们执行任何行动之前都会将自己和族群利益绑定,从不列外。 她不会像那些脆弱的人遇到没有希望的事情,会自寻短见。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们平均寿命在一百三十岁,她还不老。 至少在她死之前,新建另一个旺达族群不成问题。旺达的心情渐渐平复了,她没有必要悲伤,她做了比救她阿妈还要重要的事。 所以,她将长矛收入囊袋,转身踏上围栏,赫拉迪克修道院继续往前飞,而她将在这之前着陆。“再见了,圣骑士。” 她跟艾丽西娅.阿贝并不熟,但此时她唯一可以告别的朋友就只有她了……亚马逊终将因为这一战,而重现她昔日的辉煌。 到时候历史教科书上将记载她是如何与魔怪大战的,正如她脚下山形墙中描述的比色列圣战一般,受世人景仰。 “谢谢你告诉我灵魂石和赫拉迪克修道院的关系。”她在心里感谢那个散漫的人影,艾丽西娅送她情报之后就走了。 旺达猜测圣理之门正在某个地方注视着她们。她清楚这一切结束,艾丽西娅会像老朋友似的帮亚马逊族人说话,给她们应得的。 想象着明天,旺达不再哀恸过去,她昂起头,俯身向下,但她身后又传来了鼓点声……那声音极为吵闹,敲击的频率相当高。 与此同时,她果敢转身推出长矛,噹!地一声与一枚人头大小的拳头撞出火花。 “啊!”长矛没有抓稳,被重击震得脱了手。 对方不给旺达留下任何查探手臂伤势的机会,那拳头急速张开,像飞速溢开的阴云将她面孔覆上,猛地一抓,扣得紧紧的。 旺达透过那死亡特有的铁水味儿,从对方坚硬如铁的手掌缝往外看。 那张可怖的脸,挤满了一层黑色蚂蚁。 “亚马逊,还没完呢!”皮诺愤懑地吼道,撩起肥壮的手臂将旺达砸在地上,嘭!荡开一层浮灰,连地砖都裂开来。 “呃!”女人凄惨嚎叫的声音象征着她日薄西山,整个亚马逊族群的荣耀都随着她这沉重的摔打,而变成一团粗糙烂絮。 “你的长矛呢,就是这个玩意儿吗?!”皮诺握住她丢弃一旁的武器,狠狠地戳下矛头,将旺达的一只手钉在地板上。 等他张开拳头,这亚马逊女人正对他虎视眈眈的,仿佛在看异类。“你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亚马逊!” “当然是想杀了你的眼神。”她没有放弃抵抗,哪怕是强弩以末她都不会向敌人求饶的。“就快撞上了!你难逃一死!” 赫拉迪克修道院不会拨正轨迹,它一往无前,最后还有不到两百米就要和大城堡完成亲密接触了,连鬼怪的哀嚎声都能听清。 “该死的!”赫拉迪克的真正意图皮诺当然知道,但他没能来得及制止这发生。恨意,让野蛮人鼻头发痒,他握紧拳头向下。 这拳头将击碎亚马逊最后的尊严—“没有关系,亚马逊不可能绝种,我们还有其他族群的同胞活跃着。”旺达坚毅地望着天空。 “我会等待李奥瑞克大城堡变成废墟的那一秒,哪怕我被这拳头击中,仍不会断气。”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眼睛怒睁。 突然,向前推进的修道院停了下来,一直吹送的狂风消失了,它紧急下坠,建筑框架引发了一系列人类室颤般的抖索。 轰! 旺达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地板那钻了出来,手里还托着一颗隐隐发出血色的三角状石头。 旺达感到眼皮极为沉重,云豹、雨林、沼泽、沙滩,都像过眼云烟似的从她眼前缭绕到耳后,她动了下唇角,说不出话。 “哈哈。”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骨头人,这操起拳头的野蛮人放声大笑,“你还挺能干的嘛,拆解者,我逮住这亚马逊了。” “她年岁可不小了,老兄,你不懂得尊老爱幼吗?”赫拉迪克修道院轰然落地,好在它的建造框架足够结实,才只是晃了晃。 “如果你和她打过,就不会这么说了。”皮诺瞥了一眼还以冷笑的亚马逊女人,“她好像很不服气。”皮诺拔下了长矛。 这是为了教训她,长矛从她手上伤口里脱出时,后者连哼都没哼一声。“夫人,您真够硬气。”高进托着灵魂石走到她面前。 “怪物,你们想耍什么花样?”旺达警惕地看着四周,这儿除了骷髅兵和那个大肚囊混蛋,看不到别的敌人,她想她能对付。 既然赫拉迪克修道院落地了,计划失败之余她也等到了唯一的生机—击倒这两个魔怪,逃走。旺达没有什么不敢尝试的。 自从云豹爪下脱险那时开始,她就将生死看得很淡,她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将旺达部族发扬光大,绝不让她阿妈的血白流。 对于亚马逊人来说,仇恨不是最重要的,比起个人的生死,部族面临的挑战才是最为重要的事,因为它往往意味着进步。 云豹让她们举族搬迁,黑暗精华将她们迁徙去的每个地方化为血池,这一连串的灾难对旺达部族来说既是危机又是机遇。 若不是她们在多年战争中有抢眼的表现,北部迦托奥联合王国也不会找上她们,这事儿已经办砸了,她损失了太多。 骷髅兵并未对她可疑的举止表现得关切,而是将手里的灵魂石凑到她眼前道:“我想和你谈谈亚马逊种族血缘该如何保存。” 这是另一种可能吗?是除了逃掉,从头开始之外,另一种可能?为什么会从一个魔怪口中而出?它甚至都没有声带。 旺达努了努布满皱纹的下颚,用沧桑的眼神审视着骷髅兵:“魔怪,你是在以平等的身份在跟我说话吗?” “她在挑衅你。” “我知道,皮诺老兄,但我尊重她。”高进无视了野蛮人嘲讽的嘴脸,手指敲敲灵魂石,它里面的粉末炫动起来。 “女士,恐怕你有必要跟我合作,一来你没有族人活在世上了,二来,指导你开启神龛室使修道院神化的人,不会放过你。” 高进故作深沉,转而看向灵魂石:“可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这两个问题都不再称为问题。这东西叫灵魂石,可不止提供一点机械动力。”旺达眼睛死死朝前看,显得无动于衷,喉咙里还发出呴吸的声音,她毕竟衰老了,长久运动对她的身体会产生一些负荷。 “我不明白。”她并未过多注意灵魂石,因为她坚信魔怪是在给她设陷阱,“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痛快的?” “死亡太容易了。”高进指向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皮诺,“皮诺老兄就是掉进陷阱里摔死的,死真是很容易,关键在于活着。” “这并不光彩。”皮诺声音低沉道,尤其是在他发现老女人旺达居然笑了一下,他觉得有点烦高进。“她不吃你的大理论。” “我这不是大理论,女士。灵魂石里藏着它吸附到的灵魂,我假设你如果愿意搬家到大城堡去,我不会让你的部族从零开始。” “该死!骷髅兵,你这邪恶痞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想想你们盗尸的传闻,你肯定在筹划歹毒的事情。”旺达瞅着野蛮人。 “他就是你们着歹毒试验的产物对吗?你看看他,还有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样子?这就是你要对我族人做的事情吧?” 旺达激动地往前探头,要不是她认为凭肌肉无法砸碎这具大骷髅,她会选择用额头冲撞高进,让他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是的,理论上,无论你同不同意合作,我都会复活你那些尸体尚且完好的族人,打造一支新的黑暗亚马逊。” “你为什么咬着我们部族不放?让我们安息不行吗?!”旺达癫狂地吼了起来,她不停拍打地面,发泄愤慨。 高进摇起头,颈骨发出咔嚓扭动声:“我有收集全职业的习惯,我目前解锁了暗精灵、藤精、女妖这几大种族。” “如果再加上一支由你统治的亚马逊部族,我认为这事儿就有七八成完美了。”“痴心妄想!”亚马逊猛地挥起长矛。 矛头撩起的冷光由高进脸颊骨一侧扫过,那颗灵魂石在战争女神之吻的会心一击下,斜着断成了两截,登时炫光化为光晕。 大片狰狞飞舞的魂体随着光晕的铺开,张扬在这修道院的最上方,它们以压倒性的数量,遮住了比色列大君的天使威仪。 至高天的金光变阴暗,山形墙上糊满了迷茫不知所措的灵魂,有些魂体从红色转变为黑芒,个性由于找不到家变得恶劣。 它们挣扎着、嘶吠着去撕裂比色列大君的脸,就好像几千年前在那场卫道之战中死去的战士们,来找天使讨个说法。 为什么所有的功劳都被你占了?驱除迪亚波罗的战争中也有那些英勇灵魂啊?它们仿佛很计较那些,迟迟不肯离去。 “我,这是做了什么啊?”愚昧的旺达族长,她想都没有想过天底下真有灵魂这种事,她还以为信仰只是为了巩固信念。 为了给自己在恐惧的时候打一剂强心针。当这数不胜数的灵魂体呈蝌蚪状,在赫拉迪克修道院四周蜿蜒徐行时,她看傻了。 “我做错了,我做错了。”女战士强悍的心遭到了撼动,这是亚马逊女战士为人诟病的弱点,那就是对超自然事物不够熟稔。 她们比较起常人严重缺乏知识,认为问题能靠武力解决的坚决不使用智力,现在,超自然的事物摆在眼前,她更是害怕。 旺达双膝叠地,体如筛糠,将她凭空傲视一切的头颅压在地板上,一刻都不敢抬起。“哈,她很害怕。” “是啊,很害怕。”高进温柔地搀扶起这位失魂落魄的亚马逊族长者,“你应该感恩灵魂石,因为它也吸到了你孙女的。” 高进是指围绕他手旋转的一团绿火,他翻过手让过它接近祖母的路径:“女士,你不来见见你孙女吗?”旺达抬起了眼。 她泪眼婆娑地盯着那团绿火,从那上面什么都看不出,但她觉得可能有个蜷缩着的婴儿躲在里面:“是鲁特芙吗?” “是指年幼的那一个?”高进很认真地问,这话引来旺达疑惑的注目。“茉莉杀掉她的时候,我在旁边,认为她很英勇。” “鲁特芙……”旺达摩擦嘴唇,念念有词,“鲁特芙和我的黛瑞亚都很年幼,黛瑞亚一直都很向往外面的生活。”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你凭这团灵魂火焰,看不出这是你哪个孙女对吗?”高进仍然无感情地问。 旺达眉头紧紧翕起,痛骂出声:“是啊,混账!我怎么可能通过一团火,就认出我孙女来?这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吼了这一通后,旺达又觉得后悔,朝他颔首:“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如果你能还我两个孙女的命来,我愿意付出一切。” “哦哦,亚马逊,别忘了你是亚马逊啊,怎么能贪图亲情而忽略了部族荣誉?”野蛮人扬高语调,挖苦这可怜的女人。 “你是野蛮人,也应该有战斗荣誉的,可你还是接受了这副身体,不是吗?”高进眼中的火苗眯成一道线,很是戏谑。 皮诺吃瘪以后半晌没能说出话,末了他以警告的意味告诉旺达:“别接受这骷髅人的好意,你看,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不在乎什么路,我只在乎我孙女回来。我会满足黛瑞亚和鲁特芙的,她们喜欢去哪里玩我们就去哪里玩。”旺达叫道。 也许自从她阿妈为她付出生命那天起,她人生的使命就已经发生了改变,现在她理清了头绪,应该为了家人,办一些事。 她闭上眼睛,又仓惶张开,朝那团绿火伸出手,颤声道:“鲁特芙,你听到祖母的呼唤了吗?”也许她更爱鲁特芙一点? “祖母,我在。”却有个非常灵动活泼的声音由皮诺身后传来,旺达机械式扭头,赫然看到那儿站着一个八条腿的蜘蛛怪物。 在这一刻,她心如刀绞,她孙女居然被改造成了这副模样?她恶狠狠地回头瞪着高进:“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合作?” “也不全是,茉莉小姐,帮帮忙,她不好吃。”随意抬起手,挥了挥,那蜘蛛怪物颚骨上的嘴巴缝突然打开,露出口腔中的人。 穿着皮坎肩的小姑娘,略有些惊恐地望着外面,甩着一条被蜘蛛牙压麻的手臂:“祖母,鲁特芙在这儿,快来救我!” 第54章 复活不是请客吃饭。 那是,鲁特芙?那么,死去的一定就是她姐姐了。旺达并不像其他失而复得的家长那样热泪盈眶,她转脸盯着那团绿火。 这下她知道是谁在里面不得安宁,是她那喜爱冒险的小女孩儿黛瑞亚的了。旺达黯然低头,思考了一阵:“值得考虑。” “是说民族大融合的事儿吗?你们亚马逊人都是很有原则的,这样做真的好吗?与魔怪为伍。”皮诺打岔道,语气里带着嘲讽。 从以正义自居的冒险者突然堕落成魔怪,野蛮人还没有适应,他内心深处仿佛在为亚马逊族长这轻率的决定感到一丝愤慨。 为什么能选择英勇战死?却为了保留血脉而向异族低头?皮诺告诫自己不把高进他们当成邪恶魔物,是最后底线。 他只能模糊这个概念,告诉自己李奥瑞克大城堡里居住的生物只是不为外人了解的异族,而他和荔波茉莉,只是被迫加入。 “我只是想让我可怜的黛瑞亚活过来。”此时的旺达更像是个普通的祖母,而非一族之长,“没有别人了,我只剩她们。” 那个渴望冒险的小女孩儿喔,你总是趁人不注意溜出营地,到我们明令禁止之地探险到次日返回,我们还拿你没办法。 坐在族长虎皮铺垫的座椅上,你可知道祖母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从祖母五岁抓过阿妈战矛那天起,旺达日日如履薄冰。 要考虑的事情包罗万象,今天粮食的储备,明天打猎该换什么地方,后天又是否需要加强防御,防止有黑暗生物入侵。 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唯独她两位孙女降生的那天,是她感念战争女神恩典的日子,其余时间她都在敷衍那场饭前仪式。 她也好想去冒险,穿亚马逊人嫌弃的棉麻制品,打扮更符合女人一点,哪怕是让族群里打杂的男人看着,也好。 但旺达部族这个名字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直到黛瑞亚张大,她实现了祖母终其一生也可能无法体验的生活,那么快活。 她对黛瑞亚的爱怜体现在每当哨兵抓到这个擅离岗位的小女孩儿,她总是要板起脸,美其名曰大义灭亲,将她捆起来一顿抽打。 在抽打的时候,旺达乐于拷问她孙女离去的这段时间都去了什么地方?是不是有不知名的溶洞在方圆十里内?内里钟乳映艳。 是不是有未知天坑阻挡了她们可能狩猎的退路?里面是不是黑暗不见底?垂降许久会被它深邃无垠的宽阔给吓得败退回来? 面对祖母温柔的拷问,黛瑞亚只得拖着一层鱼鳞似的鞭伤,向她祖母坦诚这一路游戏的经历,并向祖母承诺不敢再犯。 但这种鞭伤她祖母和黛瑞亚都心知肚明,只是伤及体肤,对皮糙肉厚的亚马逊女人来说,这就和挠痒痒差不多。 久而久之,黛瑞亚成了营地里的小红人,和小叛逆。在一些年轻的,更有可能加入她畅游天团的女孩儿中间,她是核心。 在更多无法容忍离经叛道者的人眼中,她不该只承受一些不痛不痒的鞭刑,应当把她关起来,掐断部族越发向往开放的念头。 亚马逊人不该和其余生物共处,尽管失去了雨林庇护,她们仍然需要坚持往日荣耀,因为不坚持,就永远无法重铸希望。 对于这些,旺达都保持了她的本心,她纵容孙女的事儿尽人皆知,到后来谁也不会说破,只是惩罚还会继续,冒险仍暗暗进行。 她有时候多想对黛瑞亚大声说“去冒险”这样的话,还要给她装上足够的干肉,让她在路上吃,但战争女祭司不能这么干。 如果说失去鲁特芙是整个亚马逊旺达部族最惨重的损失,那么,失去黛瑞亚足够让这老妪心如死灰了。没人能明白。 “与魔怪为伍的不只是她们,你好好看看那位蜘蛛女。”高进站起来,冲皮诺露出板牙。 野蛮人这才发现,就在刚才,赫拉迪克修道院前的空地上,雌蚊子瓦拉早就放出了她的恶魔禁典,马里乌斯魔杖聚灵阵打开。 缚魂者们从这聚灵阵中孵化而出,它们得到了从灵魂石那儿潜逃的魂体,与一切可能回收的亚马逊女战士尸体融合成新生命。 这其中就包括黛瑞亚,以及那位先前没有主动思维的蜘蛛女。皮诺知道她可能已经找回自我,是因为她正和荔波深情相拥。 他可能需要好好组织语言,才能形容这次情侣间的重逢该多诡异?但是那种初醒后对自身极度的厌恶,皮诺可以想象得到。 他也很想去安慰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她需要足够时间去适应这副畸变的身体,就像他要去适应这个突如其来的大肚囊一样。 高进让他看的东西不仅于此,他敢保证,旺达没有亲眼看她的黛瑞亚是如何异变的,应该谢天谢地。 你可以想象,手脚被彻底绞断的人是如何扭曲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缚魂者融入她尸体里面之后,持续修补着她这具残破木偶。 极度变形的骨骼在与缚魂者亲密协作的过程中发育、增长,那颗旋转到背后的头渐渐掰正挺直,失去光彩的眼睛聚集上红色。 代表复仇的颜色与她曾经渴望冒险的血液因子充分融合,使黛瑞亚失去了少女柔和健美的仪表,变成了骨瘦如柴的复仇亡灵。 她初步与缚魂者达成默契后,正迷茫地看着自己峻黑且布满疙瘩的手:“这,这好像是一只娃娃鱼的手……”的确如此。 黛瑞亚发现她的视界不再像往日轻松透明,而是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红,这种视线可以保证她无论何时看待事物都是这模样。 而缚魂者带给她疙疙瘩瘩的皮肤,也不是毫无用处,作为冒险分子,她应该具备极限攀爬的能力,且在水中可以靠鱼泡呼吸。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死了,和千千万万个可怜的灵魂一起,挤在一颗石头里!他们有人已经住了好几千年!” “我以为要下地狱或是上至高天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可我从来没想过我会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她发出嘶哑阴翳的吼叫声。 就是再喜欢冒险,对生命早逝再不甘,她也不想做魔怪的奴隶。“你这个魔怪,给我去死吧!”黛瑞亚看到了那旁哭泣的茉莉。 她当然记得是谁掰断了她的手脚,更加记得是她吃掉了鲁特芙:“我妹妹她那么小,你把她吃了还不够塞牙缝,你满意了吗?” 黛瑞亚那双长且窄,脚掌极弯,脚背又瘦骨嶙峋的黑爪,拖出一串高速残影,使他她已刹不住车的速度窜向了茉莉,用拳头。 不仅是拳头,这双骨骼坚硬,皮肤像裹了层黑铁皮的手,更适合做侵入型武器,它可以直接刺入目标胸膛,掏心挖肺。 “姐姐!”那声稚嫩的呼唤,和一道她曾经刻意保护又无意疏远了的人影,拦腰撞住了她,黛瑞亚急忙刹住脚步,仍向前划。 这冲刺的力道将小女孩撞出老远,好在她能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通过闪身抵消冲击力:“鲁特芙!你没有死?”她带着哭腔。 黛瑞亚从来没哭过,她自幼就很坚强,她妹妹被那大蜘蛛吃掉时她都没哭,因为她觉得那是亚马逊人的宿命,但现在不一样。 心情大概和她祖母是一样的,失而复得,或者说是长舒一口气的成分更多,“鲁特芙,我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一点就是……” 阴阳相隔不会太远,她妹妹毫无畏惧地扑了上来,尽管黛瑞亚此时已变得,变得和那大蜘蛛女一样,长着不近人情的甲壳脸。 “就是你死在我前头,那样,我会充满罪恶感,见到母亲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黛瑞亚将下巴搁在妹妹头顶,摩擦着。 她并不擅长这样表达感情,两姐妹间的相处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显得亦敌亦友,她是无法无天的惯犯,而她是姐姐忠实的侦查者。 数年间她姐姐被中途捕获的始作俑者大多数是鲁特芙,但她姐姐也有可能或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是一些鲁特芙极害怕的冒险地。 黛瑞亚握着她妹妹藕节般的臂膀,推到离自己两尺远:“我的新外形,你可能不喜欢,但我想知道你根本不害怕,行吗?” 鲁特芙狠狠地点头:“我不害怕姐姐,相反,我觉得您的新造型很酷,很有那尊雕像的味道……哦,它碎了。”她指向修道院。 事已至此,未能撞上李奥瑞克大城堡的建筑物,正忠实地伫立在暗河流域出口,这大大缩短了运兵船要驶向修道院的路程。 李奥瑞克修道院防御最脆弱的背后从此将多上一层屏障,更何况修道院运用的建造工艺可谓鬼神敬畏,甚至扛得住神化力量。 那有可能是大天使比色列留下的神化术,将成为人类联军谈之色变的对外武器,他们如果再想靠近这儿,就需要好好考量一番。 “祖母。”黛瑞亚亲昵地挽起鲁特芙,朝修道院顶部平台上的人影走去,“我……很抱歉,无法再和以前一样。” “我的孩子……”旺达低下了头,黛瑞亚她还想要去冒险,去穿普通女孩儿的衣服,她为什么要遭这种罪?“让我抱抱……” 旺达迟疑地看了一眼高进,她现在说到底还是个阶下囚,若是不经允许就行动,很可能激怒长着犄角的骷髅兵。“可以。” “我是说,你是自由的,旺达族长。有谁不喜欢冒险呢?冒险是孩子的天性,我们做大人的不可能去折杀这种天性。” “我们皇帝陛下非常欢迎拥有冒险精神的亚马逊女英杰入住北苑,仅是那里的设施和多种族融合就够你的孙女们探究一阵了。” “还有你们想都想不到的生物科学也是琳琅满目,在皇帝陛下的统治区域没有生死界限,生者与死者的地位平等融洽。” “我相信,你们既能和粗犷豪迈的黑铁矮人相处得好,又时常会去跟看守生态园的黑暗林精相谈甚欢,别害怕骷髅兵。” “也别害怕用藤条走路的藤精,或者走路留下一地粘液的树液人,它们都是很保守的生物,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那种。” 高进对这比起他来瘦小衰老的老妪坦诚,对方颇为诧异地凝视着他的眼洞,从里面只看到火焰在沸腾,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我们亚马逊人,真有你说的,那么重要?”老妪一字一顿道,她还以为她们东躲西藏的,早把祖先建立的功绩给败光了。 “很重要,比没有底限的人类重要多了,你瞧他们所谓的联军都是躲在挡箭牌后面的胆小鬼,让别的种族为他们卖命。” “美其名曰多族联军,其实他们就想兵不血刃得到皇帝陛下的财产。” 老妪听到这儿竟然啐了一口,她再也不感激艾丽西娅.阿贝了,那个教她们激活神龛室后就逃之夭夭的坏女人。 “可我们人太少了。”旺达黯然道,她朝下凭眺,发现正进行缚魂者融合的女战士也不过十人耳耳,“以前我们有几百人。” “并不少了,你们亚马逊女人都很强。十个人创造出几百人也没有什么问题,几百人再创造出几千人……” “大人,这样的话求您别在孩子面前说……”旺达布满褶皱的脸抽搐了一下,提醒道。 高进伸出手掌:“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她们与缚魂者融合过之后,会进化成卵生型生物,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您是说,我的黛瑞亚她,会像畜生一样……”旺达痛心地尖叫了起来。 “镇定些,旺达族长,这很不错了,复活可不是请客吃饭,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耸起一侧肩胛骨,“去看看她们。” “慰问你新的部队,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旺达无言以对,她无心反抗,她已经累了,她现在只想摸摸孙女的头,别无其他。 第55章 亚马逊的驻留权。 亚马逊女战士融入北苑这个陌生的环境毫无困难,银杏观察者钦佩这些女中豪杰,在生态园附近为她们建造了新的住处。 你几乎不可能想象得到聂格福脖子里的紫色水晶瓶里都有什么奥妙,能使一颗银杏之种快速拔高,在短短几天之内长成材。 可惜亚马逊没有住在树上的传统,还要拜托暗精灵工程师来帮她们建设住所,战争神庙。这座酷似太阳金字塔的建筑很宏伟。 宏伟到从李奥瑞克大城堡顶层往下看,它就像是站在兄长膝盖边的小妹妹,足以可见皇帝陛下偕同骑士勋爵们对她们的重视。 “我很欣慰,高进,你能帮我拉来这样一支军队。”皇帝陛下得知旺达族长率众入住北苑后,他第一时间召见了勋爵。 “陛下,这要感谢旺达族长的配合。”高进没有揽功的意思,他将这一切顺利进行都划归到旺达的功劳簿上,后者受宠若惊。 “高进大人这是哪里话?我们没有住处,四处飘零,就像亚马逊河上随波逐流的扁舟,生无所养,老无所依……”旺达颤声。 高进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转头对她说:“这是你们应得的,更何况,你们之所以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们造成的。” 他是指赫拉迪克修道院夺还战中,亚马逊阵亡的那些女战士,她们当中有太多人永远地消失了,不可能和那十个幸运儿一样。 “那我们现在每个还能活着的人,都只需要记得她们曾英勇献身。这对我们每个人都一样,不必为英雄感到遗憾。”旺达说。 “这就是亚马逊值得我尊敬的地方。”高进沉吟了一下,话锋一转,向主上进言:“陛下,我认为黑铁矮人应当加强作用。” 李奥瑞克手掌抚摸着她黄金膝甲上的爬山虎花纹,眼洞里的蓝焰不见起伏:“我是听说他们不愿意让亚马逊人住进暗之母。” “是的,对外宣称暗之母人满为患,其实臣下怀疑,是他们一直以来对亡灵抱有成见。”地位高如勋爵者,也只配住贡品室。 那还是看在高进与暗精灵之间良好的关系上,他们不可能得罪好邻居暗精灵大神官奥迪耶夫。 “这其实很不好说。”李奥瑞克异常平静,作为一国之君,他是乐于看到各方势力互相制衡的局面的,毕竟此王国非彼王国。 彼时坎都拉斯王国需要稳定的君主专治,那是因为国民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而现在可不一样,大城堡内部的势力构成很复杂。 他的权力并不是去哪里都行得通。贸然越权管理,将会酿成大城堡腹背受敌的恶果,他的统治力量从未如此薄弱,他必须小心。 高进并没有继续追问究竟是哪里不好说,这些难以启齿的语言一旦从皇帝口中说出,那就不再是君臣之间的交谈。 但是,李奥瑞克向旺达族长下达了入住北苑的许可,并着令第三大队负责工程建设,也就有了高进和聂格福之间的交易。 交易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为银杏观察者更换更宽敞的试验场,由高进从中斡旋,勉强得到了赫拉迪克修道院的使用权。 目前,暗河流域聚集了银杏观察者与暗精灵中拥有资历的船工,地下仓库的作用在数个世纪之后重新具有人气,烟火味儿十足。 相应的,亚马逊人为暗河流域绘制战斗船图纸。高进见过那些图纸,很意外,排斥外来文明的亚马逊女战士们个个都是画家。 她们能够很精确地描绘战斗船蓝图,用复杂的比例尺进行标注,搞得暗精灵船工以及工程师们,都看不懂蓝图上的具体数据。 不过,语言障碍并不是一道天堑,他们很快就搞定了比例尺的换算,最终让一艘艘拥有椰壳特征的大船出现在暗河流域。 战斗船宣告下水的那一天,暗精灵以及少量的黑铁工程兵还有亚马逊人都兴奋地欢呼了起来,他们热烈拥抱,不分你我。 然而就在次日约定北苑为亚马逊女战士们建造住宅时,那些黑铁工程兵被他们的国王一纸诏书召回,只留下满地工具。 少了黑铁矮人的助力工程自然很慢,但好在暗精灵中的地精也都是能工巧匠,旺达对这一切并没有什么不满。 李奥瑞克的“不好说”着实应验,隔了一周,天空中突然出现了许多说不上名字的机械鸟,似乎用某种红色镔铁打造。 这种东西高进一看就知道和滑翔机的原理差不多,他展望远处,果然发现科琳娜女士侦查所获的几个联军坐标处,有一座山。 机械鸟被人带到山上,然后朝北苑方向放飞,高进一瞬间以为它们是来投掷什么东西,当时就命令暗之母启动防御。 奇怪的是,暗之母对这一幕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暗精灵的那部分防区紧急启动了暗之母上的阻燃藤蔓。 看着阻燃藤蔓鬼爪一般朝空中无限蔓延,遮住了北苑难得的几分光明,高进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如果他有心的话。 可危机不算解除,与黑铁矮人毫无反应的情况相对的,是那些机械鸟飞得非常灵活,它们绕过阻燃藤蔓构建的屏障往里飞。 直到高进头上时,才打开了腹部舱门,将大量纸张抛洒下来,漫漫洒洒,飘得整个北苑上空仿佛飞来一片和平鸽。 曾经高进只在战争电影里见过这种场面,那些铁鸟带来了黑铁矮人遥远亲戚们的问候,并为他们指明了火锤矮人的新王国。 在遥远的南方,火海都市,凯琳斯特堡,火龙栖息之地,火锤矮人在那儿安家落户了,他们得到了巨龙的支持,拥有龙骑兵。 假如负隅顽抗,将会和整个李奥瑞克大城堡里的黑暗生物一起感受巨龙的愤怒,而如果高举义旗,将得到凯琳斯特堡的邀请。 艾琳思貘是许多无法和黑铁矮人和谐共处的暗精灵众之一,她捡到传单的第一反应就是率队围攻暗之母,她想抓叛徒。 想把她早就看着不爽的大鼻子黑铁矮人给抓起来,依她看这些外来人根本就不配占据奥迪耶夫大人赐予暗精灵的住所。 如果不是因为黑特矮人的锻造技艺让他们能在北苑大肆敛财,他们现在都只能待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苟延残喘。 那些机械鸟抛洒过传单后很快飞走,艾琳思貘手下的弓箭手都没能给它弄下来,大城堡上面的冷血弓箭手也无能为力。 “你等一下,艾琳思貘,事情不简单。”高进将一张传单攥成纸团,弹飞。 艾琳思貘满腔怒火,手指点着暗之母:“大人,这还有什么不简单的?他们要背叛大城堡,当火锤矮人的走狗!” 摩多更是首次换掉和颜悦色的表情,步履匆匆地率领暗精灵哨兵掠过北苑。“大人,原则以内的事情我归您管,但这不同。” 摩多是敬畏拆解者的,但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有一大部分相当于暗之母内部事件,摩多不可能忍受老巢被叛徒占据着。 暗精灵哨兵纷纷从树液人里出来,跟上早就不见前队的同胞,进入它横贯斜躺的树身。“艾琳思貘,你要冷静。” 她摩拳擦掌想要跟着一起去,但高进不许她没那个胆量。“这些传单是为了麻痹我们的反应,黑铁矮人早就决定背叛了。” 他们行动得太快,快到高进无法将他推测到的事解释清楚,艾琳思貘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可是,我们前几天还在合作。” “可是昨天就撤换了黑铁工程兵,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他们的国王斯潘.重锤,一定会排除掉所有不利的因素。”高进抬起颚骨。 “如果我没猜错,那些与暗精灵结下友谊的工程兵,现在正关在监狱里接受隔离审查,或是……”高进做了个手骨横切的姿势。 “那么,您是说……”艾琳思貘不敢想了,照高进的说法,黑铁矮人做好了万全准备之后,待机械鸟洒下传单,让大城堡方面认为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她猛地看向暗之母上狭窄隐蔽的入口,以及整棵树上陷入黑暗的窗口,暗精灵哨兵们全部进入了。 “他们凶多吉少。”高进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冰渣,平淡、残酷、冷漠,是他一惯采取的措辞,但这次艾琳思貘难以忍受。 “拆解者大人,摩多他们才不会如此不堪!哪怕斯潘做好了准备,对暗精灵哨兵来说……”她赫然张大了瞳孔。 只见属于暗精灵的月刃,一把把从暗之母的窗口处往外掉落,那是一幅何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壮观场景。 艾琳思貘呆滞地丢掉了月刃,往前跑出两步,跪倒在地,摩多那张讨打的脸,此时在她脑海里放大无数倍,她觉得很心痛。 长久的陪伴,不求回报的协助,如果没有超越友谊的因素,任何人都无法忍耐那长久得不到回应的爱恋。艾琳思貘明白了。 她想等摩多载誉归来的时候,告诉他她并不爱他,但作为朋友,他们之间的友情,绝不会被以后几百年里发生的任何摩擦击败。 她是个看重承诺的人,是个不会轻易对人许诺的人,所以深情如她者,眼泪流成了河:“求求你,摩多,回来,带着他们……” 她最爱的人,欣赏的人,想要为他奉献一切的人,却总是用冷漠的语言勾画这一切,连阻止她盲目的同胞赴死都不愿多说一句。 “瓦拉,通知到了吗?” “没问题,她们很乐意出兵。” “我倒要看看这暗之母能不能承受得住藤精的溶解?”高进望向背影不断耸动的暗精灵,玩味地勾起颌骨。 奥迪斯托塔莎和她妹妹感受到女妖的资讯,是在从生态园出来不久。 有一点让她们疑惑不解,这次生态园淬炼不该维持这么短的时间,按照艾丝美拉达女士休息的频率,现在是她的活跃期。 但这个问题她们没来得及多想,就收到了女妖瓦拉的超声波。资讯是发给托塔莎一个人的,当她得知这个消息后心头大悦。 她妹妹看着姐姐潇洒起舞的影子有些不知所措:“姐姐?我有错过什么好事吗?” 托塔莎过了很久才合拢藤条,让身影如崛起的女神像般逐渐拔高:“为了他,我可以承受疼痛,现在,这些疼痛都值得了。” 第56章 蚯蚓。 有时候爱成折磨,有时候爱又让人学会坚强,对托塔莎来说她唯一感恩的人就只有拆解者大人。 她得到瓦拉传讯后带领她的藤精姐妹们,浩浩荡荡向暗之母进发了,她们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使用生命萃取精华融化它。 生命萃取精华是一些锻造大师在锤炼神器时必须引入的介质,它属于一种纯源质,既不会受到污染,又永恒保持着旺盛活力。 神器与普通武装比起来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能保持感情,它们极不容易破碎,即使产生裂痕也能靠自身修补,坚强如藤精。 她们最开始从墙缝往外钻,或顶开地板,托塔莎和她妹妹时常回忆起她们初生时有多不易?她们是长在暗之母边缘的。 这怪异畸形野蛮生长的大树吸收了很多地下养分,这在黑暗精华肆虐的大陆土壤里本身就非常稀缺,可她们依然活了下来。 度过最初脆弱的阶段,她们攀附在暗之母附近等待稀少的雨季,汲取那一点点可怜巴巴的水源,只为了让藤条不至于干枯。 后来,她们经历了诸多苦难终于获得人形,虽然不彻底,但藤精们都很珍惜。藤精生来有灵性,似乎天生就向往成为万物灵长。 她们为了这个目的不惧任何冷眼,哪怕是受够了艾丝美拉达女士及他手下憎恶副官拉比的欺辱,她们仍然愿意等待时机。 她们等到了银杏观察者的到来,也等到了艾丝美拉达女士的失势,也等到了拉比走向终结,这一切都还是因为拆解者大人。 托塔莎可以很骄傲地舞动纤纤腰肢,用拆解者永远都不可能回应的一腔热情,决绝且强势地攀附到这暗之母上面。 藤精是很团结的存在,在她们之间没有等级高低,没有生命贵贱,却充满了工蚁精神,托塔拉对她这位姐姐没有怨言。 哪怕她们现在要做的这件事,会有可能让许多努力付诸东流,但同样充满了机遇—吸收暗之母,死或生。 艾琳思貘停止了悲伤,她无法描述那曾经规模显赫的暗之母成为了一个被藤精掩覆的巨茧,藤精们张开臂膀与它合抱。 就像是重新回到母体时那般沉默无情,充满生命律动的藤条中流淌着她们的血液,而每位藤精的腹部都变得金光一团。 血液催发了生命萃取精华的拔出,它们在藤精的手里没有别的什么作用,只有最原始的功能,那就是取得其他植物的养分。 暗之母从未被包裹得这样严密,黑铁矮人也不会束手就擒。当生命萃取精华开始在暗之母上留下规则的圆洞时,它开启了防御。 艾琳思貘觉得她见到的这一幕会让她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做噩梦,她发现暗之母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许多黑漩涡,树皮幻化。 她意识到这是一种自然神术[树肤术],暗之母作为艾丝美拉达女士的旧日玩物,她向此物灌输过一些自然神术也不为过。 黑漩涡并不是为了防止树皮被生命萃取精华腐蚀,而是幻化成扭曲的恶魔嘴脸,游荡到藤精身边朝他们念诵蛊惑咒语。 “醒来吧,无知的小草,你们只是小草,别妄想长成参天巨树,也别妄想,获得爱。” “你们以为自己变得像人类,就能获得人类的情感?你们不懂,人的感情,究竟有多复杂……” “别信那个叫托塔莎的,她这是为了牟取根本不存在的爱情,为不懂爱的人枉费生命,难道你们也想这么做?” “动摇!动摇起来!暗之母是你们藤精仰赖维生的根本,这棵树吸收了太多黑暗精华,一旦它损毁,后果……” 哪怕是能激起藤精中一些人的“良知”,那些恶魔嘴脸都会不遗余力去动摇藤精们,欺骗,恐吓,讽刺,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藤精里自然不可能每个人都像托塔莎姐妹意志坚定,它们有的被蛊惑心说欺骗了,想要退缩,却在脱离树干的一棵干瘪了。 暗之母不用吹灰之力就反向吸取了这些藤精的能量,当生命萃取精华变得柔弱,它便成为一种可口饮品,而暗之母是天生邪恶。 “姐妹们,不要被它们的胡言乱语蒙蔽了,大家集中精神输送生命萃取精华到这树皮上。”声音随着精华浸入树皮而扩散开来。 又有那么多意志不坚定的藤精惨遭厄运,而暗之母上也点燃了数盏源质灯笼,藤精成了它们发育成长的母巢。 以及繁复绵长的藤条,极像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那般深入暗之母树皮内,让这坚如黑铁的植物开始出现腐蚀空洞。 而随着空洞的出现,越来越多一心想用暗之母物质反哺自己的藤精,也赌输了这把游戏,它们亦与树皮融合一起,化为扩斑。 吞噬暗之母是一场豪赌,很多藤精控制不住生命萃取精华中和树皮的速度,托塔莎姐妹恰好在这方面很有耐心,她们所获颇丰。 盖修姆神教多年来在这古树中沉淀的魔法源泉,汩汩流入藤精们还未获得直立行走功能的根须,让那儿慢慢得到滋润。 暗之母能量的外溢几乎无法阻挡,黑铁矮人们虽然不露面,但可以知道他们正忙于展开反击工作,因为有蒸汽从窗口往外飘。 “姐妹们,黑铁矮人想要用锻水泼我们。”托塔莎毫无畏惧,神采飞扬地令她腹部具现一团最为璀璨的光,像是一盏指路明灯。 但这种提醒很难做到全面,锻水终究还是泼了出来,当那略带火渣的通红液体从高处泼溅而出,藤精们又迎来了一场酷刑。 这是最原始也最简单的防御措施,伤害起藤精来是事半功倍的。她们如初生婴儿般的肌肤一旦接触锻水,就会萎缩成一团。 许多藤精因此而痛苦死去,一块块藤精遗留下的残骸收缩如同干尸,整排密集分布。“不能让黑铁矮人得逞……” 深入树皮中的藤精脉络们在互相传递着消息,她们真挚而热烈,从不用大放厥词的方式改变同胞的信念,只因无人退缩。 奋战至此的藤精不可能离开暗之母,她们非常清楚若从暗之母败退将不得善终,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加快控制萃取精华的速度。 当所有藤精一鼓作气想这么干的时候,那些代表藤精存活数量的源质灯火颗颗升起,它们牵起埋设于树皮内的藤精脉络悬空。 从远处看,就像是一颗颗突兀眼球牵出了血管,那么多由致密根须缠绕的源质灯火,起到了加速吸取的作用,藤精们进化成功。 她们可能还无法适应突然长出脚该怎么办,至少托塔莎和她妹妹都为一双柔嫩的手感到惊诧,她们没工夫欣赏自身特征的改变。 因为那些生命萃取精华一颗颗都吸收得很饱满,暗之母正在这大肆的抽取下变得形态不稳,它开始解体,树皮首先裂开。 树干本身就颇有弧度,当某一部分失去承重能力,它断裂分解的速度就更快。手握黑铁铳的矮人们,身负黑铁甲摔了下去。 托塔莎姐妹就像趴在一栋空中楼阁上,对下面尖叫着掉落的黑铁矮人投去冷漠的眼神。“姐姐,我们终于成功了。” 托塔拉湿润了睫毛,她不是在为变得更像人而感动,而是她亲眼目睹了那么多姐妹的残骸,随着暗之母的分解而飘散如烟。 生命萃取精华被抽空,让她们的残骸变得脆弱,一阵小小的动静都能撕裂她们曾经鲜活的躯体。“可是,谁会在意这一点?” 托塔拉对两只眼睛陷入空白,差不多灵魂也是一阵空白的姐姐嘟嘴埋怨,她抓着暗之母残余不多的树皮,无动于衷地看向远方。 犄角骷髅兵看了一出好戏,他仰望这一幕暗之母分解的景象大概只会感到有趣、生动,根本不会考虑有多少藤精命丧于此。 连现在托塔拉和姐姐身陷危机,他都不会伸手搭救一把。其实,托塔拉甚至很怀疑,他还能不能叫得出姐姐的名字?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在意,得到这双人类的手,就足够我们生存下去。”托塔莎回过头往上爬,她身上挂着残破的白纱。 那是她从藤精状态进化成人类,变得不再合身的白纱又被锻水擦中后,留下的不美外衣,托塔拉听得出姐姐语气里有失落。 ——“是我们的哨兵!”迎向漫天坠落的黑铁矮人大叫的是艾琳思貘,她都快要被摩多遭遇不测的事给折磨疯了。 但她绝对没有想到高进会征调藤精姐妹上演这一出旷世大战,这的确能称得上是旷世大战,那么多藤精前赴后继。 只为了将一株野蛮生长于北苑的大型魔法树给分解,终结了它畸形发育背后所隐藏的阴谋与野心,很幸运,她们成功了。 生命萃取精华留存的大概还有不下五十颗,这代表了五十名藤精进化至高阶阶段,也就是人形生物。 精华吸收了整棵暗之母后,逐一变得膨胀硕大,并在极短时间内诱发了第二次更为炫目的表演,它们都炸开了。 这无色透明的纯源质液体爆散出球状精华时,整个北苑被数道横跨过境的彩虹占领,让这里黑暗滋养的土地褪去了腐化。 适合植被生长的土壤重新积满北苑地下,几千年前坎都拉斯王国的盛世繁花,将重现,高进觉得脚骨处有东西在挠。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条拼命钻出土壤的蚯蚓,爬到了他一根脚骨上,“你还真懂时机啊,顽强的小生命。” 第57章 黑铁矮人。 黑铁矮人的出身可高贵了,他们属于原始土息氏族的三分之一,曾经以同为泰坦子民的身份分管着这个世界。 但三兄弟阋墙,为了各自利益闹得不欢而散,三个分支之一的火锤矮人是与黑铁矮人关系最好的两兄弟,它们很讨厌赤须兄长。 赤须兄长在遥远的北国冰海修建了一座举世闻名的大铁炉,用以概括他们实为泰坦正宗的名号,另外两个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在那之后的岁月里,赤须氏族与这世界上涌现出的巨大统治力量强强协作,将较为中立的火锤矮人逼到了一个角鹰兽的世界。 那里还有信奉伊露维塔,且不愿归附精灵王国斯特拉迪的平衡德鲁伊,枭兽,常常把他们火锤矮人当成敌人,发射愤怒光球。 毕竟他们有个火锤的名号,而且还是三兄弟里最会制作工程机械的一位,常常取薪伐木南山中,让枭兽们失去了森林庇佑。 枭兽三番五次的袭扰让火锤矮人忍无可忍,他们纠集了精兵强将与德鲁伊们大战了一场,却激怒了斯特拉迪的高等精灵。 月神女祭司亲自下令,派遣三位半神之子和数以千计的高等精灵哨兵,加入了那场旷世大战,好吧,又是一场旷世大战。 总之,火锤矮人被这些精灵赶下了海,他们漂泊了无数个日夜终于在南方大陆找到了安息地,凯琳斯特堡,巨龙的守卫领域。 找那块地方实际上很危险,巨龙跟他们语言不通,还十分憎恶类人生物,于是双方在火锤矮人乔迁新居的开始,发生过摩擦。 不过,火锤矮人精明又能干,还保持着他们赤须兄长不再重视的热情,这感动了火焰巨龙,凯琳斯特堡就成了巨龙的栖息地。 它们有权在城堡露天的石场、沙场搭窝下蛋,靠锻水自然蒸发的温度孵化龙蛋,再交出孱弱的一些供火锤矮人驾驭骑乘。 很多虚弱到快死的小龙,会在与矮人培养出革命友谊之后,恢复到强壮状态,这可以说是巨龙的一种体质改造方式。 火锤矮人活得比较快活,但他难兄难弟黑铁矮人的处境就不怎么妙了。 他活得比较激进,恨不得把赤须兄长按到锻水里焯,所以后者亦把他当成眼中钉,恨不得他死无全尸。 在这种情况下,黑铁矮人只能在地下建立宫殿了,但他们除了凶狠以外,还拥有赤须兄长四分之一的傲慢基因。 他们不愿意跟黑石龙族彻底合作,只是作为黑龙看门人守着一个入口,当然,这个入口要在深入黑石深渊后才找得到。 他们的国王后来被干掉了,在山口山文化里,黑石深渊被一伙雇佣军给捣毁了,联合当时被囚禁在深渊牢房里的某位元帅。 他们的国王死掉了,连皇后也随夫君而去,这就导致很多忠勇的黑铁矮人四处逃亡,居住在暗之母里的这些就是其中一部分。 可想而知,他们当年来到李奥瑞克大城堡时是多么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他们那不可一世的兄长端平了这个大陆毒瘤? 正因为如此,对赤须兄长的畏惧,才导致他们很想和火锤兄弟住到一起,互相照应。斯潘重锤根本就瞧不起李奥瑞克。 首先他们根本不怕亡灵,掌握着多种神器锻造知识的他们,满世界只为了躲避赤须老哥,其他的因素都不成为问题。 其次,他们想融入凯琳斯特堡的目的之一,就是借用火锤矮人强大的龙骑兵,攻取大熔炉,给他们大哥一点好看。 圣骑士艾丽西娅.阿贝爵士主动充当了斯潘重锤和他二哥狄立夫.火髯的信使,前期双方已经就合并后的权利位置做了交涉。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顾忌维护黑铁矮人种族完整性,撤回那些本计划帮助旺达部族建设新家的矮人工程兵,这就露出了破绽。 高进比起其他人拥有很大程度的“先见之明”,但游戏剧情内并没有出现过黑铁矮人反水这一章,这和圣理之门未能顺利攻下北苑有关。 除此之外,消灭暗之母也一直他的计划当中,那棵横倒的树戳入镇守者宫殿,是对李奥瑞克皇权严重的挑战。 他不是为了李奥瑞克,是为了他自己不至于沦落到这整个大城堡中倒数的阶级,所以黑铁矮人必须做出选择。 要么就是被消灭,要么就是做奴隶。高进不会动用李奥瑞克一国之君的权力,以可能危害北苑的罪名搜查暗之母。 当然,他如果循着斯潘重锤撤走黑铁工程兵的由头,去搜查,他会发现暗之母里的气氛早就变了,那些黑铁矮人从一周前就开始闭门谢客。海茵涅格黑暗寺院门前已经不会再路过那些趾高气昂的黑铁矮子,反倒是打铁的声音变得多了。 穷兵黩武,秣兵历马,是斯潘重锤在最近一周主要主导的工作。他记得艾丽西娅.阿贝爵士的一颦一笑,她悠然晃动酒杯时脸部肌肉柔软合并成一抹诡异的笑,那一笑又撩人又带领人向光明前进,斯潘重锤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她加强[钉螺咒怨]。 “等你胜利与火锤矮人汇合,我觉得,我们那时才算是光明正大的盟友。”艾丽西娅笑意阑珊,将酒杯搁到桌上,迈出修长双腿离开了眼中□□喷张的矮人国王,属于钉螺咒怨的一个特点就是突兀,任何展现女性美好姿态的部位,都被高强度紫晶加固。 矮人国王惊叹于这样的设计,更惊叹于可以支撑起这种夸张设计的傲人身材,艾丽西娅有些泛酒红的长发,天然去雕饰,与她颈部小麦色的肌肤组成了常年保持训练的健美圣骑士轮廓。斯潘重锤不喜欢细皮嫩肉的,他就喜欢这种带着点儿琥珀味男香的女人。 斯潘重锤认为暗之母可以帮他快速达成与狄立夫.火髯的会盟,但谁能想到高进指挥得动藤精呢?他还以为把暗精灵消灭掉,整个北苑就瘫痪掉了,这个错漏百出的计划也只能说是精虫上脑导致的。 现在,斯潘重锤手下足足五千兵马都随着暗之母空中解体坠落,北苑墙角叠着一堆痛苦□□的黑铁矮人,压在下面的恐怕直接坠亡了,而上面那些难以想象还有什么战斗力?更加上,他还没来得及让手下杀掉那些暗精灵啊。 那些暗精灵在黑铁矮人失足的那一瞬间,各个凭借矫健的豹跳,闪电一般腾挪,没有一个落地时崴到脚。 他们围住了叠成一座小山的黑铁矮人—“摩多,你叫摩多是吧!”斯潘重锤抓着一个暗精灵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如果他想一个人逃跑看来也不成问题,因为伟大的黑铁矮人皇帝拥有一件名为[钻孔蝶壁垒]的盾牌,这玩意儿是个飞行器。 若是进入飞行模式它能调整成直径五十米的内弧壁平台,靠翘起的两侧壁垒抵挡乱箭攻击,而暗之母树液又是它的动力源泉。 “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摩多裂开肿胀的嘴角,血丝从那里缓缓绽开,据斯潘重锤所说,他要拿摩多杀鸡儆猴。 但杀鸡的刀还没抬起来,暗之母就完蛋了,他的刀此时尚在手中:“哼哼,我看走投无路的是你们。”斯潘重锤戴着皇冠。 他的皇冠是一种中间镶了颗红钻石的海葵后冠,据他所说这是曾经黑铁矮人皇后佩戴的,在黑石深渊沦陷时有人趁乱抢了出来。 它没有任何神器的功能,只是作为一种族群传承被斯潘重锤喜爱,当然,这顶后冠可不衬他满脸大络腮胡的形象。 “我原本是想把暗之母里的好邻居们都带走,可你偏偏来捣乱,现在怎么样?你想永远活在大城堡的阴影下面?” “这是我们的故乡,不是你能理解的。我了解高进大人,你是黑铁矮人的头儿,最差不至于死,只要拿出他想要的……” 摩多挨了狠狠一拳,黑铁矮子强壮的基因让他们出生时普遍有三四十斤重,长到斯潘重锤这两百多岁的年纪,一拳能打死老虎。 摩多本来就被他打了一拳,现在两边儿脸肿得一样高,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可怜的摩多被他抓在手里,疼得直弹脚。 “是想要黑铁氏族的财富?”斯潘重锤志气满满地指着五米开外,摞在钻孔蝶壁垒内部的上锁瑟银宝箱,有好几分配方在里面。 “这是痴心妄想,我现在要把你带走。你觉得凭你的重要性,你那个所谓的拆解者大人,会不会留着我手下的性命与你交换?” 斯潘重锤露出两颗龋到一半的牙齿,犟起布满雀斑的黑肥鼻子,对摩多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我看出你很失落。” “不,你什么都看不出来。”摩多坚定地说,“我承认我还没有重要到让高进大人拿俘虏来换,但我知道,他有仇必报。” “那我们可以做一个小实验。”斯潘重锤握紧他的另一件神器[节点钥匙],拿这柄钥匙法杖锋利的边缘,搁到摩多肋下。 “我每天切断你一个小部件,用机械鸟从火锤矮人那儿发射过来,你觉得他会不会改变一些想法?” “你知道的,你们暗精灵都很讲义气,如果有人每天收到这部件,而拆机者无动于衷,北苑会不会内乱?” “所以,我总结,到最后,他还是得乖乖地将我手下们送回来。”斯潘重锤抬起节点钥匙,摩多胳肢窝那儿出了血。 第58章 斯潘.重锤。 高进从北苑这个角度往天上看,钻孔蝶壁垒调整了朝向。高进有种感觉,它会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离开此地。 其实斯潘重锤也是这么想的,凭他对钻孔蝶壁垒的了解,它动起来抵达狄立夫火鬃那里只需要五分钟—预热则需要两分钟。 于是这飞行器宽阔的身躯在空中打起转来,虽然没转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地步,但你想趁它内部转向你的时候射箭,不可能。 没人有这样准确的箭术—那是在亚马逊人来这儿之前,高进听到旺达祖母叫他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亚马逊人恢复战斗状态是很快的,在这十名亚马逊女战士复苏之后,她们全部自愿加入了暗精灵哨兵部队。 这个决定很容易理解,亚马逊人是懂得报恩的。战争神庙的事情上,暗精灵给予了很大帮忙,这让旺达很感动。 如今,这些受到马里乌斯之翼复活的黑暗亚马逊,以手中的长矛,背上的利箭一跃成为北苑的最强战力,比暗精灵哨兵更强。 极端恶劣的生存环境让亚马逊女战士们拥有一击必杀的手腕。当旺达得知那个爱开玩笑的暗精灵小伙子被抓了,她怒不可遏。 她可不管抓走他的是什么人?她只记得这叫摩多的小家伙给过初来乍到的亚马逊姐妹们很多照应,因此十支长矛已扛到肩上。 这些黑暗亚马逊的姿态各异,由于死亡时呈现的状态不同,缚魂者修复尸体也有不同方案,但大都保留了投掷这一项技能。 最开始这些亚马逊女战士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认知错乱,当她们的灵魂受到牵引卷入身躯时,发生了法琳娜和瓦拉没想到的事。 她们并不像荔波皮诺那样很快适应这副新躯壳,而是变得异常狂躁,似乎将生前所有猎杀积攒下的亢奋,都一同释放出来。 她们遇到树液人都会扔一阵长矛,还私自远行到李奥瑞克大城堡下面,与顶层的冷血弓箭手对射,总之能挑衅的就挑衅。 就像一帮高考结束后彻夜狂欢的女高中生,总之,她们干出了大城堡几个世纪以来都没出现的荒唐事,人见人烦。 但暗精灵这个种族似乎对她们尤为照顾,盖修姆神教,一个信奉机械生命邪说的宗教,他们的教头奥迪耶夫为她们做了弥撒。 那名个头矮小的纯种地精,尖长的耳朵划出一个弧度向两边生长,眉骨隆起,眼窝深陷,淡黄色的眼珠仿佛看穿了世间百态。 他的装束则很有光明主教的气派,除了把光明主教的冠冕换成了黑色,身披黑色布道袍,袖子上还绣满了一种八爪鱼的图案。 他居然说他向古神祈祷的行为是弥撒,这可能是他所能找到的最符合严肃宗教的教典行为,用此来凝聚人心。 高进觉得这里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光明神教和盖修姆神教没任何关系,不过他居然靠招摇撞骗揽获了暗精灵们的忠诚。 他告诉暗精灵“机械至上”,任何生命都有末日,唯独机械永存,在古神的世界里,灵魂被装入铁甲,像终极的炼金术。 人们不必担心生老病死,只需要在肘关节不太好用的时候涂点机油什么的,就能继续运转,或者用更好的材料锻炼新躯壳。 任何一个盖修姆神教教徒,都需要对古神虔诚(马扎罗培,机械牛,古神的一种外在形象,占据一个机械宇宙),保证忠心。 在他们的生命终结时,就会借由古神施下之通道返回机械宇宙,而得到的躯壳有可能是黑铁的,有可能是铜的,最高到源质。 你奉献多少忠心,就能得到什么样的躯壳。这简直是把光明神教的至高天和地狱,做了个变种阐述,变得更像那么回事。 作为曾经生活在这世界上的人类,以李奥瑞克为首、六大骑士为辅的坎都拉斯领导层,是一点都不信他的歪理邪说。 不过,这地精倒对皇权很看重,他努力劝说暗精灵融入到北苑的生活中去,不要轻视那些白骨化的同胞,要信赖李奥瑞克皇帝。 许多暗精灵从小就被他那一套神学理论洗脑,有的人接受家族传承的还知道伊露维塔,有的则认为自己是机械牛的后代。 总之,奥迪耶夫身后总跟着两个束手低头的暗精灵伶童,见他到来的人自动退避两旁,噤若寒蝉,他每周都要讲一次课。 讲一次课要花很长时间,长到连精力充沛的暗精灵都扛不住,但偏偏是他的教义,感动了那些处于疯狂状态的黑暗亚马逊。 他讲机械至上,亡灵是成为机械生命的第一步,因为骨骼本身就有第一层机械的含义,到了第二层是昆虫,也就是融合昆虫。 昆虫拥有更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更健硕的骨骼,牠们也是受到马扎罗培光耀的同族,不可轻视昆虫,不可轻视骷髅,就这样。 高进认为他的教义是可随时改变的,根据李奥瑞克大皇帝最近又接纳了哪种贵宾,来改换他手中教典的内容。 艾琳思貘曾撇着嘴跟高进说:“在他追求艾丝美拉达女士的那段时间,他还讲第二层是缝合,是重塑该生命体原本的样子。” 总之,奥迪耶夫说话的方式,他的语气,对大部分暗精灵及亚马逊来说,有种强大的说服力,是他让黑暗亚马逊们找回了自我。 当鲁特芙泪水涟涟地望着她双目赤红的姐姐时,黛瑞亚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触动,她接受了机械牛马扎罗培的感召,信教了。 十个黑暗亚马逊都信教了,其实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有了宗教的力量,她们将更坚定在北苑住下去的信心。 在这里,没有什么人是异类,没有什么存在,是不可接受的。奥迪耶夫教导我们,机械至上,其他都可以改变。 黑暗亚马逊扛起那些矛,一起向兀自转个不停的钻孔蝶壁垒掷去,矛抛出的速度快到只剩几道黑线,而后便刺中了它里面。 谁都知道那个头戴后冠的影子是黑铁皇帝斯潘重锤,这个乱臣贼子如今正握着地精摩多的头,旋转的影像被五支战矛分解。 然而这一幕就像镜花水月,在影像分解,众人以为斯潘重锤惨死矛下之时,钻孔蝶壁垒突然不见了,空中没有东西存在。 高进是首个收回目光的人,他在一道紫色光束照到面前时就意识到将发生什么?节点钥匙的节点传送,救了斯潘重锤的命。 再然后—五十米直径的钻孔蝶壁垒,将跟随这道紫光迸现,他知道艾琳思貘,瓦拉以及黑暗亚马逊们,根本来不及撤退。 平地惊雷,一道金黄闪电在高进身后炸响,荔波眼中放射出一道旋转奔袭的褐色雷龙,那积蓄已久的延缓射线狂奔向前。 高进都不知道这活尸三人组的头目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缚魂者修复他身躯时附加的延缓能量,此时全然碰撞到节点传送上。 斯潘重锤暗暗冷笑的身影,正于菱形虚空中缓缓浮现,可没想到节点传送的速度突然减缓了,他并不能很好地将传送门张开。 他察觉到连抬手的速度都变慢很多,于是想要将钻孔蝶壁垒还原成一面盾牌,但神器收缩的过程居然也变成了慢动作。 一时间,数把长矛破风而去,它们简单干脆,进攻急促,繁而有序,分别刺中了黑铁矮人的额头、大嘴以及周身各处。 矮人受到了莫名的重创并未立刻死去,他狂暴地拔下了肩头上的矛,用血淋淋的牙齿吐掉磨破嘴皮才阻止它往前伸的凶器。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黑铁矮人的确是大陆享誉盛名的战斗种族。”高进拍手叹道,他这不是在说反话,是真的佩服。 “艾琳思貘,你看黑铁国王头顶上那根矛,根本就没能刺入骨头里,这全都是他额头上有块瘤子的功劳。”艾琳思貘愣了愣。 因为眼下斯潘重锤正凶悍地撕除几把长矛,延缓射线的能量烟雨也悉数飘散,这矮子步履蹒跚地落到了地上,节点钥匙在握。 那是一把全世界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品神器,锻造时用到的材料除了纯源质外,据说还有来自古神空间的遗物。 “可恶的,小虫子,李奥瑞克的走狗,拆解者,高进……”斯潘重锤的血,顺着散发淡紫色荧芒的菱形短杖,往下滴溅。 艾琳思貘握住月刃的手不停颤抖,被斯潘重锤掐在手里的摩多,勒得脸红脖子粗,正朝她投来痛苦、惊慌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是在对她致以安慰,而不是因为他本身很难受。“艾琳思貘……”摩多好不容易才吐出两个字。 “闭嘴!”黑铁矮人拔下了最后一根亚马逊长矛,他额头上一块前凸的骨骼非常醒目,矛刺入很深也没能伤及血肉。 他恶狠狠地拍到了摩多的头,让地精昏了过去。“混账,拆解者大人,我该,我该攻击他哪里?”艾琳思貘知道头不行。 高进刚已经告诉过她这是黑铁矮人浑身最结实的地方,其实,何止是头,就是那身虬结肌肉,她手里的月刃都不一定削得动。 “哈哈,浑身轻松,多好的放血疗法?这对我们黑铁氏族来说,简直是挠痒痒。做好受死准备吧!高进!”斯潘重锤吼道。 这黑铁国王踏出沉重的脚步,身侧两片旋转围绕的闪亮晶片,洒下蝴蝶翅膀上绚丽的磷粉,将穷途末路的他重新武装了起来。 第59章 终.高进的秘境。 斯潘重锤体质特异,顽石一般的种族天赋让他能在极短时间内,重返体力巅峰,这比科尔曼依靠圣光修复自己更为妥善。 如此快速自愈,令斯潘重锤仿佛握到了战场主动,他傲慢地抬起节点钥匙,同时又有三个淡粉色的传送门,在北苑各处打开。 “拆解者,我听说过你的战绩,拉比威廉姆斯是你的手下败将,亚马逊旺达部族也受你奴役。”他朝那些黑暗亚马逊狞笑道。 奴役两个字不是他用词不当,而是他想用这个词刺激她们的族长,让她明白受一只骷髅兵的辖制是否违背了亚马逊族约。 高进扭过头看了一眼沉静不语的旺达:“您认为呢?”“我认为,受奴役者大概不会有舒适的住宅,与充分的自主权。” 老妪递出了战争女神之吻,微微颔首道:“尊敬的高进大人,亚马逊从不受奴役,但我们始终不反感与强者为伍。” “我已看出,这黑铁矮人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而这神器恰好可以用来对付他。”旺达迈出一步,“我会亲手解决他。” 高进把她递来战矛的行为当成了贡献,毫无见外地抓了过来,旺达没来得及阻止他,这战矛就爆发出一阵强烈的能量振波。 但凡神器,在契约者未与之解除契约之前,会反噬任何强夺它者。这股能量振波曾经搅碎过好几个,私自触碰它的战斗侍女。 而与之解约的过程也相当容易,它只需要契约者主动放弃与它的关联就可以。“高进大人,我还没有放弃……”旺达语塞。 如果高进想要这把武器,旺达不可能不割爱,哪怕它是旺达部族赖以延续的精神基石,高进给她们的生活资源也足够换取。 可这骷髅兵偏偏未得她允许取得了战矛,于是神器立刻展露出它横扫一切的能量振波。 这能量振波导致高进半径五米内的东西全都被击碎,然后被振波席卷着滞停空中,不停地往高进身上乱砸。 振波本身高频的震动又让他的手臂抖得要散架。 “高进大人!”黑暗亚马逊们慌乱无比,艾琳思貘不畏险恶想扯出振波里的他,可她不知这其中深浅,振波将她抛了出去。 斯潘重锤幸灾乐祸地拍打着节点钥匙:“哈哈,搞笑,拆解者?竟然如此愚蠢,亏我还把他当成对手?”让人跌破眼镜的死法。 就好比两位迎面冲锋的拳手,在抵达擂台中央时有一方失足摔倒。万众瞩目之下,这还不够伤及北苑的元气吗? 然而振波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只见那四周漂浮着的东西逐渐失去力场维持,慢慢降低高度,最后碎裂的地砖也平摊地上。 高进手里的战争女神之吻就像是初始清高,目空一切的绝世美人,受到一名强而有力的骑士矢志不渝的追求,最终甘拜下方。 高进摸了一把他头顶还沾染着点能量烟云的犄角,对它刚才主动清空某种思维物质,将战矛源质记忆驯服的行为有点不解。 [被动天赋:神器收藏者。 天赋解析:你喜欢收集珍宝,各种类型。实用或不实用,你都想拥有,对于神器你想说—给我,我全都要。] “咔……”斯潘重锤像被空气中无形的手卡住了喉咙,灵魂出窍似的怔怔看向高进,甚至忘了避让。 “你可能不太明白拆解者这称号的意义。”骷髅兵掷出战矛,物质突袭让战矛化作一道左冲右突的闪电。 斯潘重锤急忙挥舞节点钥匙,就近打开了一个传送门,他的身影也将在周围那三个传送门的任何一个出现。 在出现之前,他可以尽情待在里面躲藏。但那是对一般情况而言,战争女神之吻的物质突袭可以轻易破解这障眼法。 节点钥匙是黑铁氏族与星界人交好的一项历史证明,它可以为契约者提供三个节点保护,也就是短时间内将人转移至星界。 而星界与地球位面联结的三个传送门是唯一出口、入口,除契约者之外,是没有办法进入传送门的,不过节点保护有个缺点。 这缺点就是传送门无法自行消失,一旦消失契约者将永远都不能离开星界,星界人只在对面为他保留了三个一人高的活动区域。 提供短时间的避难,若敌人对契约者无可奈何,又无法对传送门怎么样,他们会筹划后着,最终悻悻离去。 构成传送门的物质是一种星界铁屑,不属于任何一种魔法物质,是来自节点钥匙相同的铸造物。 唯一可以对它产生影响的东西就是圣光,但圣光未能加速时电子颗粒并不足以碰撞星界铁屑,而战争女神之吻弥补了这一点。 它受圣光赐福,本身就是一件神圣兵器,又因奥金与虚空之联系,它便有了无形、无时的特征,自由渗入空气,无障碍聚合。 所以北苑所用人,终究是见证了一场恢弘的狂轰乱炸。 旺达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纯熟使用物质突袭,骷髅兵那根犄角不停地发出能量电波,那电波闪烁短促,恰似雾中龙鹰。 高进就那么揣着手,悠闲凭眺战争女神之吻化成数以千计微型战矛,对那三个传送们进行了全方位立体轰炸。 星界铁屑受到了原子级点对点的攻击后,构成传送门的基础物质开始不稳定,当“门”这一形态彻底坍塌时,斯潘战锤出现了。 他不得已从节点保护中脱出,属于这个世界的钻孔蝶壁垒还没来得及飞到他身边,他就迎来了这场战斗中最诡异的高潮部分。 夹杂着星界铁屑颜色,物质突袭呈现出不断折射反弹的粉红线段,将这位黑铁国王消灭于原子态,这是最彻底的毁灭了。 “不!我不服气!你是怎么样慑服那神器的?”斯潘重锤尖叫着,黑色脓疱夸张地跑到他脸上去,再像一锅煮沸的水肆意蔓延。 当这些脓疱连成一片,黑铁国王双臂抽搐断裂开来,他矮壮的身躯终于支撑不住最微小单位的打击,原子级毁灭。 暗之母之下,是那些半死不活的黑铁矮人,他们处于极大的惊悚之中,但在众多暗精灵哨兵一拥而上之时,地面垮塌了。 那帮曾居住在暗之母里,失去了暗之母就毫无凭依的黑铁矮人们,统统掉进了这里面,然而下一秒连惊呼的声音都听不到。 北苑一角与生态园毗邻的一部分地面垮塌,渗透出墨绿色的水雾,北苑出现了一个墨绿漩涡,腐水腥味闻起来非常刺鼻。 摩多好不容易才拉住了差点一脚踏空的艾琳思貘,“瓦拉,去看看怎么回事?”高进吩咐道,瓦拉率领一众女妖前往漩涡处。 “这漩涡里飘满了腐蚀残留物……”瓦拉脸色苍白,她皮肤是挺白的,但这是没有血色的白,她感到指尖都是冰冷的。 艾琳思貘嘴角抖动道:“这漩涡吃掉了黑铁矮人。”“天呐,太危险了。”摩多非常胆小,他是拖着艾琳思貘才将她弄回去的。 “快撤回来,那下面有东西。”高进感觉到犄角传来一阵酥麻感,那种思维涵盖的本能立刻传送回紧急信号,来自于漩涡下面。 在一瞬间,有规律旋转不停的腐水往内收缩,当它们陷入一个大洞之时,顶天立地的身影出现了。 艾丝美拉达女士浑身缠绕着墨绿败叶,那曾经鲜明靓丽的身影如今沾染上了浓重的臭味,她的体型达到了主神级别。 此时的艾丝美拉达女士眉毛依旧闪烁着白光,但那下面一双美目里早就看不出还有什么希望:“高进!你毁了我所有!” “艾丝美拉达女士,我劝你在事情没变更坏之前,弄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战争女神之吻打着旋转,返回了高进面前悬停。 “你拿我当发动机,如果不是艾丽西娅.阿贝爵士,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关在那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多久!”她声音如雷动。 从瓦拉在她胸脯处的高度来看,这主神级的哨兵领袖,往日月神女祭司的身高达到近一千米,可想而知她要做出什么事情。 “切,又是那个艾丽西娅.阿贝。”高进默默地想,这个圣骑士藏在暗处,不停地去策反一些对大城堡抱有敌意的人。 “聂格福他停止了维护生态园,恐怕是和艾丝美拉达达成了某种协议。”并不能说聂格福隐藏很好,他本来就是地精。 铁橡木与银杏联邦一直都是他的老家,他犯不着和他的祖国决裂,尤其是在见到他们曾经的女祭司受到屈辱对待。 他很有可能与之产生共鸣,于是聂格福现在正观望着这一切,而艾丽西娅.阿贝爵士很可能正和他在一起。 综合到种种因素高进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立刻派遣瓦拉与艾琳思貘前往观察者哨站抓捕圣骑士。 “哈哈,你还是好推断啊。”扭摆着窈窕腰肢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艾丝美拉达女士的肩头,她手扶女士脸庞,笑得很是轻佻。 “艾丽西娅.阿贝,圣理之门远征队营地的看板娘NPC,也就是派我去寻宝的那个女人。”高进对那张脸颇有印象,她艳若迷蝶。 双唇丰满光泽,双颊布满桃芬,充满了成熟魅惑的气质,这样的女人与钉螺咒怨互为异曲同工,让人不敢想象她是一位圣骑士。 “不错,阿贝小姐,我曾听说过你。”对付她你必须先下手为强,这女人属于圣理之门中最难对付的两个人之一。 阿贝用手指弹了一下艾丝美拉达:“我们说了那么多,现在,你有必要利用生态园能量将这帮不洁亡灵剿灭,毁掉地面建筑。” “如果我真的帮你做到这事,圣光会不会原谅我?”艾丝美拉达女士眼中闪动着希冀之光,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变得纯洁? “当然,我说话算话,帕西会帮你做一场特别法事,让你既不至于毁灭,又能亘古留存。”阿贝爵士怡然自若道。 “我不得不说你很天真。”高进打断道,“他们圣骑士的手段你可能不知道,别被利用了,艾丝美拉达女士。” “你住口!从你杀死我亲爱的拉比威廉姆斯那天起,这鬼地方就再也没有留恋。”主神状态下的她,若是悲痛起来就更可怜。 “艾丝美拉达女士,我请你仔细回想一下,这女人跟你承诺过什么?是否让你保有此种死灵体态,迎接圣光的照耀?” “假设你有任何月神女祭司的智慧,都不会相信这样的话。皇帝陛下赐予你黑暗精华,用以维持你生前的灵魂记忆。” “但你想用圣光来获得救赎,就是自取灭亡,我敢相信,你绝对厌恶这恶灵遍体的缝合身体,但你一定不想消失于无。” 高进慷慨激亢地说着那些话,仿佛终有一些钻入艾丝美拉达女士的耳中,她颇为执念的眼神里泛起一层冷光,“胡说八道。” “受死吧!”艾丝美拉达女士翻脸了,一瞬间无数痛苦回忆催生出她更多执念,灿如星河的银亮月光驻足于她指尖。 从融入了藤精与黑铁矮人血肉能量的生态园中,她取回了一部分自然神力,得到了[追星箭雨]这一毁灭性的能力。 她竖起指尖让那一道弯曲的月亮长河排布天空,一千米之上生出点点璀璨星芒,且衍生出致命的箭矢轮廓,覆盖大城堡全境。 好吧,好吧,你执迷不悟的话,我们就只好做个了断了。阿贝想象不到的事情是,高进得到了节点钥匙,他此时将短杖掷出。 那三个固定的节点保护从北苑之中隆隆升起,耀眼的粉色光芒比斯潘重锤召唤时更加密集坚固,它们在追星箭雨来临时打开。 艾丝美拉达女士惊讶地望着那三个传送门,阿贝爵士也敛起轻松神色:“神圣的主,你如法审判,律令清洁,驱逐黑暗……” 随着圣光咒文的念诵,那一颗颗金黄色的水晶球从阿贝爵士身旁浮现,它们排列成此起彼伏的圣光浮标群,指明了圣光之路。 艾琳思貘这种类人生物首先受到圣光感召,流出了“洗心革面”的热泪,她与其他受到圣光感召的生物体,朝黑暗亚马逊袭来。 “旺达族长,拜托你抵挡住这些暗精灵。”高进没有更多时间安排,瓦拉腰间的恶魔禁典化为杖型,插入地面释放出混沌黑水。 缚魂者幼体从里面探出头来,将踏入其中的暗精灵缠住,对他们造成了一轮灵魂震击,“现在,我要玩一波大的。”高进笑道。 他慢慢扭转身体,那三个巨大的粉红传送门正发生着膨胀,而随着高进转身它们也指向了北苑外,那颗水奥术球。 此时那用来呵护魔法师雇佣军的奥术球,仍处于静默欢愉的状态,各种水生物在奥术球表面,快活地畅游着。 透过那层厚实的水幕,可见下方是色彩离奇、形态蜿蜒的魔法高塔,那里面仍有许多身穿法袍的人影在走动。 他们也许是在等待,北苑的某次危机到来时好发动奇袭,但是这些人显然等不到更好的机会了。 追星箭雨从那三个传送门里依次放出,流星雨闪烁如电,释放着撕碎一切的力量,坚决强势地击中了奥术球。 有主神力量加成的追星箭雨撕开了那道水幕,并将里面活着的东西一并杀死,剥夺了生命的存在,这其中还有一道光在飞纵。 犄角骷髅兵用他刚刚获得的被动天赋,在魔法师们的遗留物上找到了近十把神器,其中有五件属于固有属性的魔法水晶球。 这些东西在一瞬间打开了各自结界,并被高进调用,无差别的消除了存在于艾丝美拉达女士身上的自然光环,她开始萎缩。 阿贝爵士只觉得圣光照拂的灵感越来越稀薄,那五颗属性魔法球阻绝了北苑与外界的自然联系,她的圣光电波也无法续接。 她狠狠地划破了艾丝美拉达女士的脸,并在女祭祀幽怨狠毒的瞪视中,聚集了大量圣光珠,朝分神控制水晶球的高进跳去。 当艾琳思貘猛地冲到她面前伸出月刃时,一颗水晶球突然爆裂,留下一个与她相同的影子造像,挡住了月刃攻击。 “哈哈哈,拆机者,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不会不懂……”阿贝并没有感到绝望,实际上她异常兴奋。 这世界上可能不会再有谁比高进拥有更多神器,而一旦她制裁成功,这些至宝将成为阿贝的东西,她在这一刻忘记了底线。 贪婪是圣骑士最不能触碰的禁区,它比任何劣习都让人难以招架。阿贝忘了她身为圣骑士,立誓不计荣辱,一心为主的誓言。 她想到自己将成为暗黑大陆的真正主宰而感到振奋,但骷髅兵那身灿白色的光,她始终都无法靠近,她仿佛踏入了一片淤泥。 身边逐渐失去色彩,变得一片粘稠,涌来的黑暗物质钻进了阿贝的鼻孔,她在剧烈的喘咳之下,慢慢被淤泥溺死,痛苦无比。 当圣骑士那仍保有体温的身躯,被一道张开的黑色银杏叶撑开四肢,立于惨白的月光之下时,艾丝美拉达女士疯狂地笑了起来。 “下地狱吧,下地狱吧,陪我一起,烂成这淤泥。”她已经萎缩到圣骑士一般高,高进仍记得她犹如暗黑大陆地图的背部。 那一片片缝合起来的血肉根本满足不了她向人民赎罪的心愿,在自然能量被那五颗水晶球吸干之前,她溶解成了一地淤泥。 阿贝爵士死前挣直的手臂缓缓沉入这摊泥里,最后化为一股白烟飘散。 第二天,当瓦拉麾下的女妖斥候进行例行测探时,她们发现围困李奥瑞克大城堡数月的各股势力,都留下空荡营地离开了。 银杏观察者聂格福将军非常懂得审时度势,他将生态园被艾丝美拉达女士利用的消息全部推卸到阿贝爵士身上,就此免罪。 艾琳思貘和摩多成为了新银杏树[海茵涅格黑暗寺院]的第一批住客。 这座将巨大银杏挖空,内部又以城堡模式兴建的大厦,是高进受封男爵后,李奥瑞克皇帝对他的赏赐。 “各位的层级泾渭分明,圣理之门不会就此罢休,我们需要建立更加有效的防御体系,黑暗寺院必须拱卫大城堡。” 暗精灵与银杏观察者共同组建的[海茵涅格生态园]中,黑暗林精与暗精灵组成巡逻哨,守住了通往第二层鲜血仪式大厅的路。 费尔南德兹教授与他的副手法琳娜女士,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缚魂者融合术里面,目前他们已经得到了更高智慧阶层的生物谱。 如果有冒险者趁他们不注意溜上第三层,将会在那里见到[稀散的软泥],那一整层都用来存放她偶尔吐露出的惆怅心语。 任何没有意识到这危险之处的人,将在黑暗中被慢慢溺死,艾丝美拉达女士终究还是没能下地狱,她的灵魂遭到了截取。 无论是法琳娜女士还是费尔南德兹教授,都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一位处于主神萎缩状态下的管理者,是第三层的加护保障。 如果你心中有光,足以照亮迷途,你将拨开艾丝美拉达女士混乱而抑郁的心境,到达一个圣光明媚的虚伪天堂。 那里有红毯将朝圣者一路引向代表神权的巅峰,盖修姆神教完成了一次与至高天的唯心接触,奥迪耶夫发誓圣光第二。 机械至上,圣光第二,他们从圣骑士艾丽西娅.阿贝爵士的遗物中,找到了一本残缺的《圣光的秘密》,用以改换教条。 奥迪耶夫认为圣光虽然无所不能,但它赐予信徒的东西毕竟太少,与机械相比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它确实起到了作用。 盖修姆神教的壮大导致奥迪耶夫必须发展更多的教徒,除了荔波、茉莉以及皮诺三位黑暗圣骑士之外,有些骷髅兵也进入其中。 它们以白骨之躯,享受圣光的照耀,这是被圣光度化出神志的骷髅兵,有别于同类的地方。 它们拒绝一切信仰不纯的人打扰大神官。 若是你了解到盖修姆神教的奥义,决定往上去拜见这座黑暗寺庙最伟大的主人,就必须接受[瓦拉]的考验。 对于一些拥有显示身份符咒的冒险者来说,他们只能看到那位沉浸入浩瀚星空背景中、冥思苦想的女妖,顶着一个普通名字。 她没有任何头衔,没有任何解释说明的来历,让人将她和北苑那位灵魂咏者相提并论时,都会仔细琢磨她为什么能独立出来? 好吧,当你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得到了瓦拉的恶魔禁典,有一道太阳门将会为你开启。 那翘起二郎腿,身穿老鼠法衣的骷髅人融入一团白光里,让你看不出他是否坐在艾丝美拉达曾经官邸里配备的那宝座? 他的两位侍女将娇滴滴地从宝座上游走下来,关上门,好好慰问你是否远道而来?是否需要奥迪斯托塔拉的按摩服务? 又是否需要奥迪斯托塔莎为您起舞?如果您什么都不需要,而将这两位藤精姐妹置于无地自容之态,宝座将会下降。 那个不会像别的镇守者似的,大你好几十倍的骷髅兵,将保持着他一贯不疾不徐的步调,向你展示,他身后陈列的珍宝柜。 他会用骤雨敲打肩胛骨,望着你们几十个登门造访的稀客,调侃:“希望诸位的武器,不至于都收到那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