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小媳妇儿翻身记》作者:秋日海棠 文案: 刚谁骂我村妇来着?脸疼吗? 少时流离失所,堪堪及笄之年又嫁给将死秀才冲喜,陶茱萸本以为这辈子要守活寡了,不料命运出现了转角。 当死而复生的病秀才带她找回家门时,却发现有人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荣华与宠爱。 陶茱萸:顶着我的身份,吃着我家粮米,也不怕被噎死? ——————— 栾良砚:我不仅重生了,还娶了个豪门贵女当媳妇儿,怎么办? 1、真乖巧聪明小媳妇儿x假正直重生腹黑男 2、架空、架空,非常空 3、甜爽文 一句话简介:从村妇变成了豪门贵女,有点儿慌 立意: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茱萸,栾良砚 ┃ 配角:栾家一家子 ┃ 其它: 第1章 忧心 真标志的女郎! 晌午,碧空如洗,烈日炎炎。 踩在地上,地面好似被烈火烘烤过,隔着鞋帮儿都觉滚烫气息绵绵不绝往小腿上涌,四下呱噪的蝉鸣声不息。 “这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同是被娶进来的媳妇儿,凭啥我和大嫂跟个老黄牛似的天天下地干活儿,她就能待在家里做些喂鸡做饭的轻省事儿,哎呦我的老腰哎……”刻意压低的声音里仍旧听得出浓浓的不满。 “行了,别叨叨了,有本事去娘屋里叨叨去。” “我就是没本事咋了?哎,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说咱娘是不是老糊涂了,家里已经有一个光吃饭不干活的了,她又发好心娶进来一个,合着下地干活养活这一家子的不是她,她不心疼是吧。” “说什么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啥情况,咱娘把她娶进门也是为了木箪。再说了,木箪每年的补给银子都在公中,就是不靠咱们,也足以养活他们夫妻俩。” “那是应当的,长辈在不分家,咱们经年劳作所得都要充公,木箪的补给银子当然也要放在公里。” “那你还叨叨个啥?” 一阵沉默后,嘟囔声再起。 “我就是不忿,凭啥那妮子这么好命……算了算了,不提她。你说木箪这么久没传信儿回来,不会是落榜了吧?” “放屁!你他娘的净扯些不着调的!睡不着就起来干活!一天天吃饱了没事干……” 后面的话没再听,窗外身形纤细的少女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走到没有树荫遮挡的空地上,金灿灿的光辉自头顶流泻而下,笼罩在少女身周。少女瓷白如玉的脸庞熠熠折光,整张脸娇嫩净白,恍如山笋俏生生的笋尖儿。 她先将鸡笼里几只鸡蛋拾了起来,顺手撒了几把鸡食在里面,又将散落在院子里的木凳收好,末了,准备关上院门。 院门外是条一望无垠的黄土路,路两旁零零散散堆着十几户人家,苍翠欲滴的榆树下,一条吐着舌头的大黄狗瘫在地上肚脐朝天,更远处依稀还能看到晃晃悠悠抗锄下地的农夫,悠闲又闷热的气息透过门缝一拥而入。 少女眯着眼瞧了瞧外面火辣辣的日头,转而叹了口气,抿着嘴回了自己屋子。 她想起刚刚路过二嫂屋子时无意间听到的话,漆黑湿润的眼瞳茫然地眨了眨。 她名唤陶茱萸,是作为冲喜娘子嫁给这家农户的三儿子,栾良砚,小字木箪。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不是个普通的农夫,事实亦是如此,栾良砚是他们上滦河村唯一的秀才,如果不是因感染风寒,卧床不起,眼看就要无力回天,是不会娶她一个父母皆无,不知来处的孤女。 谁想,就是那么凑巧,亦或者说,就是那么神妙。她嫁过来没两天,栾良砚居然大好了,又过了半月,已经能下地背书,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自此,栾母就对她爱屋及乌,百般疼惜,不仅好生细养着她,还总说她将来是要做官太太的,不能如寻常农妇般下地干活,糟蹋她那副衿贵漂亮的相貌。 午歇过后,炙热的气息稍有所收敛,栾家众人如往常般起床干活。 栾母对她和留下的大丫说:“看好平子,把猪圈收拾一下,还有前些日子积攒下的脏衣服,留着等我回来一块儿洗。” “我都记下了。”陶茱萸乖巧点头,一双漆黑眼眸清澈又明亮。 栾母望见她这副乖软样子面色缓和,随即想到什么,神情又变得迟疑忧心。 陶茱萸眨眨眼,明白栾母心中的顾虑和惦念,当下开口道:“您放心吧,省城那边一有信儿我就叫大丫去地头找你们。” “哎,哎……”栾母满面忧虑地颔首。 她扭头望了眼一眼看不到头的黄土路,似乎在期望下一刻那头就会出现她日夜惦念的那个人。 只是满心期盼的身影并没有出现,蒸腾着热气的黄土路上依旧只有三三两两晒得黝黑的庄稼人。 栾母长叹一口气,转身出了门,栾家长子长媳和次子次媳跟在她身后一同离开。长子长媳都是老实忠厚之人,对她们点点头便扛着锄头出门了,但次媳,经过陶茱萸时,那上翻的白眼恨不能直接翻上天。 陶茱萸没有说什么,垂着眼眸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都离开后,大丫跟着她往回走,聊起一家子都在忧心的大事:“小婶儿,你说小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陶茱萸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大丫垂下头,神情失落:“小叔这都离开三个多月了,往常小叔一到地方就会给我们送信儿报平安,可是这次,小叔没有任何音信,乡试也没有任何消息。” 她咬着唇,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这几日她跟小姐妹在村中游玩,偶尔听到一耳朵,村中居然有人传言,小叔是落榜了不敢让家里头知道,遂才没有传信回来。 她听完只觉气愤又好笑,小叔不过十九年华,就已经是秀才,还是四年前就考中的秀才,称呼一句天人之姿亦不为过。别说此次科举还没有定数,就是真的没上榜,那又如何,小叔少年英才,再给他三年时间,定然能够上榜,届时小叔也不过二十二岁而已。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曾听人念叨过一嘴,哦对,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不外如此! 陶茱萸也在思考栾良砚的事,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事实上,他们两个并不熟悉。当初栾良砚醒来后,一门心思便投入到半年后就要举行的乡试上,根本无暇顾及她,说来可笑,他估计连她名字是哪三个字都不知道,不过,她也不在乎就是了。 陶茱萸抿了抿唇,她只想逃离陶家安排的命运,守着和祖母的约定,好好过下半生。以及,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生身父母。 她摸了摸大丫的发顶,“大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下午和大丫一起将屋子收拾齐整,又给猪喂了食,空档时还嘱咐顺平就在村子里玩耍,不许靠近河边,顺平是二嫂的独子,一个四岁稚童。 等到夕阳将落天际,天边晕染灿红色的晚霞,栾母一大家子才拖着一身疲惫从田间回来。 喝了几碗凉茶,休息片刻,栾母便吩咐大丫留家里准备晚饭,然后叫上陶茱萸,拎起攒了两盆子的脏衣服,起身去河边清洗。 白日燥热难耐,到了傍晚,反倒拂起阵阵清凉。 陶茱萸跟在栾母身后,乖巧地看栾母跟路过的每一个人亲切打招呼,乡下人热情,邻里邻外,都知根知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再者说,栾家现下可是上滦河村最出名的人家。 全在于,栾家小儿子是上滦河村近百年间唯一考中的秀才,可不叫人眼热追捧,对栾母更是羡慕有加,谁让她有这么一个顶顶出息的儿子。 一路招呼着到河边,一片片的捣衣声中夹杂着妇人们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见到栾母过来,欢闹的气息又盛几分。 “栾婶子,你过来了,来来来,我这边正好有个位子。” “来我这边,我这边地面平坦,水流也不急,适合捣衣,栾婶子来我这边。” “我快洗完了,栾婶子来我这里吧。” …… “哎,哎,你们忙你们的,我随便挑个地儿就行。”栾母笑着摆手,在一块还算宽敞的地方蹲了下来,又拉着陶茱萸蹲在自己身边。 周边的妇人随即家长里短的跟她闲聊起来,聊了没一会儿,话题就免不了的转到至今没消息的栾良砚身上。 “栾婶子,木箪还没信儿呢?” 说到这个,栾母放下手里的棒槌,愁眉苦脸:“可不是,这孩子,也不知道给家里报个平安,我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儿,每天半夜都要惊醒好几次。” 旁边立马有一人劝道:“婶子有啥好担心的,木箪这孩子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心里自是有谱,莫约是忙于学业和科考,一时忘了给家里回信儿。” “但愿如此。”栾母一声,继续捣起衣服。 “说不定等到下次来信儿时,就是高中举人的红头榜大喜报呢。”一位妇人又是劝慰又是羡慕道。 众人纷纷应和,先前短暂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 也难怪外人会羡慕,随着栾家这位小哥一路从白身考到童生,再到秀才,估摸着后面还能更进几步,栾家的日子也跟着越过越有盼头,哪还看得出当初的落魄景儿。 说来先前栾家也是丰裕过的,只是后来栾家当家老爷生病,不得已变卖了家中大半家产治病,这才落魄下来。蛮以为以后就要过上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了,谁成想,不过短短十几载,栾家眼瞧着就要靠这位英才小儿崛起了。 她们艳羡地望着仿佛比当初栾当家去世还要年轻些许的栾母,心下忖度,虽说眼下栾家小儿还没考出个正经功名,但他如今不过刚刚十九,哪怕此次当真落榜,也是方圆十里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如果自家有个好女郎,能跟栾家结上亲家,那真要…… 想到这个,她们忍不住瞧向栾母身后,一直安静浣衣的秀丽少女。 少女乖巧明媚,虽然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但已出落得眉眼精致,好似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哪怕不是头一次瞧见她,众多一辈子没走出过浔阳城的妇人仍旧忍不住连连吸气,没喝过墨水的她们绞尽脑汁,也只能勉勉强强想到两个字来拼凑出少女的半分光彩: 标志! 真标志的女郎! 单看外貌,与栾家儿郎真真是绝配! 第2章 流言渐起 栾良砚落榜了! 只可惜,从身份上说,就不那么般配了。 还是栾婶子性子好,这么一个没有娘家亲人,对小儿子也起不到丝毫助力的小丫头,也能当个正经儿媳养在家里。 她们面上对陶茱萸和善,心下却想,栾婶子这人最精明不过,怎会甘心让未来最有出息的小儿子一辈子守着这么个媳妇儿,大抵是惦念着陶家奶奶对她们栾家的帮扶之情,暂时出手帮助陶茱萸一二罢了。 因此,她们家能吃能劳还能生养的好女郎还是有机会的! 就在众人有说有笑时,一道不那么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嗤,当真以为考举人跟小娃子过家家似的,那么好考,一考就中?真是没见过世面!” 众人寻声望去,看到一位耷拉着眼角,面容稍显刻薄的妇人,瞧见是她,围在栾家婆媳身边的妇人心下了然。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陶家婶子嘛,按理说,木箪还是你家姑爷呢,哪有长辈这么说自家姑爷的?” “哎,你们不知道吧,陶家婶子早就跟茱茱一刀两断啦,自然跟木箪就扯不上关系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轮不上正经受害者——栾家婆媳说话。栾母稳稳蹲在原地,漫不经心地扫了满面涨红的陶婶子一眼,嘴角微扬,没有吭声。 她现在可是秀才爷的母亲,日后还可能是举人老爷,乃至于进士老爷的当家母亲,得维持自己的风度,不跟农家泼妇一般见识。 “你们!你们!”陶家婶子猛然起身,脸色青白,她既说不过这些没事干天天嘴上讨嫌话的农妇,更不敢真正跟人动怒。 陶家是外来户,扎根在这里没多少年,比不上一气同枝的上滦河村人,但就此咽下这口气,又实在不甘心。最后,她干脆狠狠瞪了眼被围在正中心的陶茱萸,将气全部撒到她头上。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吃我们陶家的,用我们陶家的,末了,就是这么报答我们陶家!” 栾母眼皮一掀,当即冷笑道:“别扣着腚眼上房,自抬自个了。你什么德行,怎么对待茱茱的,在场谁不有目共睹?想给自己脸上贴金,你配吗?” “哼!再怎么说她都是吃我们陶家粮米长大的,合着有婆家撑腰了,就一脚踹了我们,忘恩负义的东西!” “不要脸的臭东西!茱茱是陶家奶奶养大的,干你屁事!”栾母一把将手里的棒槌甩进脚边的浅滩里,“陶奶奶走后你们是怎么对待茱茱的?吃的那是人吃的东西吗?穿的哪一样不是你家丫头不要的?更不用说天不亮就被你们赶下田干活。还有当初说茱茱跟陶家没有任何干系的话是从哪个狗嘴里吐出来的?” 栾母几句话就把陶家家底儿掀了个干净,陶家婶子呼哧喘了半晌粗气,最终端起盆子在一片嗤笑声中愤愤离去。 就知道这个孬种不敢与别人硬碰硬,只敢拿捏软乎的茱茱,欺负茱茱是个孤女,无人撑腰。栾母暗啐一口,她今日就是要告诉诸人,茱茱进了他们栾家的门,就是他们栾家的人,谁也不能欺负。 洗完衣服,栾家婆媳二人慢慢朝自家院子走去。 栾母边走边叮嘱着陶茱萸:“下次碰到这个孬种找你麻烦,你就直接骂回去,不用怕。” 但想到她的性情,不是这种会骂人的脾气,又转而道:“回来找我也行,看我不扇她几大嘴巴子。” 陶茱萸暖暖一笑:“谢谢婆母,我晓得了。” 陶茱萸不是陶家人,也不是上滦河村人,听祖母说,她是被她从街上捡到的,后来见她乖巧可爱,便留在了身边。她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自己父母在何方,祖母是唯一对她好的亲人。 祖母离世后,她便落到陶家夫妇手里,陶家夫妇贪图祖母留给她的嫁妆,便打算将她送去青楼或者送给家财万贯的耄耋员外当填房。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恰逢当时栾家小儿子出事,又有高僧算出她跟栾良砚的八字是天作之合,如果用她来冲喜说不定能救栾良砚一命,这才被栾母出高价娶了回去,脱离陶家那个泥坑。 两人回到家,剩下的人已收拾停当,大丫也做好了晚饭,只等着她们回来摆饭开吃。 用过晚饭,陶茱萸和大丫收拾碗筷,栾母摇着蒲扇看向大儿子。 “从子啥时候回来?” 从子大名顺从,是长房长孙,当初走木箪的关系,被送进城里一家木工坊做学徒,往往一个月才回来一次,要是店里忙,可能两个月都难见得上面。 不过栾家众人可没有一丁点不知足的地方,要知道,能进城当学徒就代表着以后有一技之长,不用再困在这小山村里扒拉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是村里所有人都向往的出路。更别说,那家木工坊看在木箪的面儿上,不仅对从子极少打骂,还不介意他偷学,试问哪家学徒能得如此厚待。 从子之所以能有这么好待遇,完全是沾了他小叔的光,木工坊老板大儿子也是走科举道路,但今已过弱冠之年,才勉强考到一个童生身份。饶是如此,也比许多至今连童生也考不上的而立乃至不惑年辈要好上许多。当然,木工坊老板最期盼的还是自家儿子能捧个秀才回来。 提到自家大儿子,栾大憨厚的脸庞浮起笑意:“瞧上次带回来的信说,约莫这个月末就能回来一趟。” “真的?”栾母惊喜。 “当然是真的,”栾大笑眯了眼,“娘,回头让从子给您带一些城里的吃食回来,尝尝鲜。” 栾母摆了摆手里的蒲扇:“我尝那金贵玩意儿干啥,不用让他带。” 栾大嘟囔:“必须让他带,您一直念叨着他,他要是敢不带,我打断他的腿……” “行了,”二嫂栾刘氏实在看不过去,打断他,“大哥,你当真没听出来啊?娘哪是念叨从子,娘这是惦记三弟呢。” 栾大抓了把后脑勺,啊?惦记三弟打听从子干啥? 一直默默做着针线活的大嫂忍不住插嘴:“娘是想让从子打听下小叔子的消息吧。” 栾母点头:“没错,木箪一直没信儿,我心里有点没底,按理说,这个时候榜单应该贴出来了,好坏都该来个信才是。” 大嫂栾李氏柔声劝她:“娘,甭担心,从子在城里,见识的人多,回头让从子帮忙打听打听。” 栾母颔首叹息。 家里找人给从子带了信,此后几日,栾家众人一边等从子回家,一边期冀省城那边来消息。 不知不觉,又是十多日过去,仍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栾母越来越坐不住,二嫂也时常嘟囔着,莫不是外面传言成真了,三弟当真没考上,一时窘迫才不敢传信回来。 当然,这话有次被栾母凑巧听到,栾母狠狠锤了二媳妇一顿,要不是栾二求情,小孙子呜哇大哭,栾母非得把栾刘氏赶回娘家,让她好生反省两个月不可。 陶茱萸提着饭盒走在乡间小路上,这几日是收割的时节,家里人都要下田劳作,就连一直被娇养在家里的大丫也要出份力,唯有陶茱萸仍旧不用下田。 虽然不用去田里,但家里的活儿全都堆到了她身上,琐碎的事情又多,不比下田轻松多少。 为了抢天气,晌午家里人不回家吃饭,由陶茱萸送到田间。一路走来,基本上每块田地里都能看到顶着日头劳作的人。 她轻声慢语的跟路上遇到的乡邻打着招呼,神情柔婉,气度平和,如清风拂来。身上绣着碎花的鹅黄裙摆迎风散开,恍如田头小巧玲珑的雏菊,娇嫩又惹人怜惜。 这副恍若天上仙女似的画面,无不让过往之人称赞惊艳,更有许多半大小子眼睛都看直了,一锄头刨到了自己大拇指上才回过来神。 陶茱萸来到自家田垄边,将鬓边一缕秀发挽到耳后,对栾母道:“娘,我送饭过来了。” 栾母早就看到她了,还留意到过往男子落在她身上半天移不开的目光,不由沉下脸,将她手里的食盒接过来,说:“行了,你回去吧,别在田头逗留。” 栾母瞧着自家像朵鲜花似的小儿媳妇,心下又喜又忧,当即狠狠瞪了那几个还盯着陶茱萸不放的小子几眼。栾母张了张嘴,想让她以后出门时穿粗糙点,但想到她那张比花还要娇艳的脸庞,又深感无力。知道她这副样貌,就算只套个麻布袋也比旁人标志几分,遂就算了,疲惫地摆摆手,让她回家,没事不要出来乱晃。 又过了两日,终于到了月末,家里头大孙子顺从及时从县城赶了回来。 顺从跟栾大差不多,身材高大,面相憨厚,跟人说话时,咧开嘴一笑,就给人一种可靠老实之感。 他一边应和关心他,不住念叨黑了瘦了的娘亲,一边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祖母。 “听闻乡试已经过去了好些天,城里貌似有不少学子已经回来了,但我找不到门路,见不到那些人,就没有打听到三叔的消息。” 说着,他垂下脑袋,有些沮丧,栾母期待的目光也一点点灰暗下来。 “不过,”顺从继续道,“听师傅说,过两日有个商队从省城过来,说不定会带来一些新消息,到时候我再过去打听打听。” 栾母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顺从赶了一天路,有些疲惫,稍微填了填肚子便回屋歇着了。 陶茱萸和大丫一起收拾碗筷,将涮锅水倒进后院的猪圈里,经过二哥二嫂房间时,听到二嫂又在嘀嘀咕咕:“当家的,你说,木箪究竟有没有考上啊?” “那谁知道。” “这么久没有消息传来,我看悬了。” 栾二没有吭声。 沉默代表了他的态度。 顺从没在家待多久,他这个学徒是走三叔门路拿到的,师傅对他很好,还有师傅的女儿……木坊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这个月木坊比较忙,他能赶忙儿回来还是看在三叔的面子上,再加上师傅也很关心三叔此次科考的名次。 顺从走后,有一日,陶茱萸跟着栾母去河边洗衣服,发觉那些婶子们虽然态度仍旧很热情,但其中藏着些奇奇怪怪的微妙之感。 栾母也有所察觉,她拧起眉,没有点破,早早洗完衣服,便带着陶茱萸回了家。 后来,栾母各方打听,才知道村里有户人家,她二姑奶奶的三姨母的表侄儿的儿子的同窗也去参加了此次乡试,听闻已经回来了好几日。这表明乡试早就举行完,并且红榜应该也已经张贴出来了,但栾家小儿子迟迟没有音信,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栾良砚落榜了! 第3章 流言肆掠 栾良砚快回来吧。 “放他娘的狗屁!我家木箪怎么会落榜,当谁都跟他们家捧起书本就眼晕的蠢蛋似的。有些黑心肝儿的,就是见不得我家木箪好,再有谁背后诅咒我家木箪,看老娘不扇死她!” 栾母被气得够呛,在院子里一蹦三尺高,唾沫星子喷得方圆十里都能见着。能捏造出这等谣言的人,不外乎陶家那几个孬种,她恨不能撕了那几张讨人嫌的嘴脸。 这些时日,栾家三子落榜的消息传得是沸沸扬扬,满村皆知,短短几日,似乎大部分人都已经认定,栾良砚肯定是没考上。 不然为何久久没消息传来,乡试都考完了,甚至有不少学子都已经返回城中,只有栾良砚那边还没音信。 定然是他心气儿高,脸皮薄,不好意思告诉家里他落榜了,现下指不定在哪个角里偷偷抹眼泪。 虽然栾良砚天纵奇才,就算一时落榜,也不会影响他这少年英才的名头,但总有些跟栾家不对付的,诸如陶家,对这件事就拍手称快,大肆在村里宣传栾良砚落榜的消息。 栾大等人脸色也很难看,唯有二媳,探头瞧了瞧院子里犹如一只愤怒的老母鸡似的婆婆,最终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栾母没注意到栾刘氏的小动作,只兀自重复道:“甭听这些狗屁倒灶的话,木箪才不会落榜,更不会钻牛角尖儿。” 就算是这样坚信不疑的栾母,陶茱萸半夜起身时却也发现,她一个人跪在院子里焚香祷告,边磕头边嘀咕什么,神情分外虔诚。 陶茱萸没敢惊扰栾母,悄悄躺回床上,将被单拉过小巧的鼻梁,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房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闭上双眼。 翌日,吃完早饭,将家里收拾妥当,陶茱萸背上竹篓出门去捡柴火。 刚走到山脚下,与一人迎面而遇。那是个穿细麻布衫的少女,少女跟她差不多大,容貌还算清秀,脑后编着两条粗辫子,辫尾各绑着一朵粉色头花。 少女看到她,缓慢扬起眉,嘴角的笑意更是压抑不住,“哟,都要成官太太了还亲自出来捡柴呢?哦对了,我忘了,栾良砚没考上,你的官太太没指望了。” 她捂着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陶茱萸,里面尽是嘲弄与得意。 少女叫陶秀儿,是陶茱萸名义上的姐姐,不过陶茱萸打小就长得娇嫩有气度,像个官宦之家走出来的大小姐,还深得祖母的喜爱。大概是小姑娘的嫉妒心作祟又或是什么其他原因,陶秀儿自小就看陶茱萸不顺眼。 本以为当初被送去冲喜的陶茱萸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寡妇,谁能想到,栾良砚居然活了过来!还能动身去省城参加乡试! 天知道这些时日她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只要想到陶茱萸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贱皮子以后过得比她好,地位比她高,陶秀儿心里就窝着一股子火,整个人都快要炸了。 后来突然听说栾良砚落榜了,陶茱萸当不成官太太了,她头一个蹦起来,兴奋得当场就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村里纷纷扬扬流传的消息自然少不了她的倾力贡献。 陶茱萸眉梢微蹙,不欲搭理陶秀儿,抬脚便走。 陶秀儿一个错身,拦在陶茱萸跟前,自上而下地打量她,却发现她面容愈发柔美,身量也比在陶家时要高上那么两三分,整个人娇娇嫩嫩的,就是不远处开得正艳的美人蕉都不及她半分。 嫉妒之色在眼内一闪而过,陶秀儿讽刺道:“你不是一向最会在人前装乖吗,这次还是准备继续在栾家婶子面前装可怜?倒也是,你不过一无父无母的野丫头,不做作样子谁会把你放在眼里?” 陶茱萸不想跟她浪费时间,她知道陶秀儿这人心眼儿小还恶毒,阿奶不在身边时,她没少被欺负。像什么在她衣服里藏针,往她的米糠粥里撒草灰,又或者大冬天往她的被窝里泼凉水,这种事情陶秀儿做起来可谓得心应手。不过那时她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得看人脸色,能活下来已属不易,根本就无力反抗。 但现在她已经是栾家的儿媳妇,而且阿奶过世后,陶家抢了阿奶留给她的所有东西,还想着把她随便送人,在她心里陶家与她已经没有任何情分。更不用说,陶家婶子在她成亲当日亲口说过,以后她是死是活与陶家无半分干系。 陶茱萸拉下脸,冷淡道:“让开,别以为我怕你,只是没闲工夫跟你嚼舌根。” 她容貌出众,虽然稍显稚嫩,但此刻绷着张小脸,乍一看,很有点唬人的样子。 陶秀儿见先前任她拿捏的贱皮子现在居然敢跟她叫板,当下咬牙切齿道:“你神气个屁!不过一个没人要的野丫头罢了,忽悠我阿奶把你领回来,刻意在她跟前装可怜,哄骗她只把你一人带在身边,你很得意是吧?” 说着,想起过往被抢走的注意力,陶秀儿神色蓦然阴沉,她死死盯着陶茱萸,眼里闪过阴毒之色:“我告诉你,贱皮子就该认命,你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有当官太太的命。你以为栾良砚为什么落榜,还不是被你这条贱命给克的,原先克我家阿奶,现在又克栾家。” “闭嘴!”陶茱萸猛然抬头,紧紧绷着唇,冷冷地盯着她,“阿奶不是我克死的,我是什么命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别忘了这里不是陶家,你再拦着我,我告诉婆母你背后诅咒木箪,看婆母怎么收拾你。” 陶秀儿闻言脸色一变,谁人不知近日因着栾良砚的事,栾母整个人就是个刺猬,见人就扎,陶家近些日子没少被她教训。 陶茱萸懒得看她青白交错的脸色,绕过她,朝山脚走去。 背后,陶秀儿心里不甘,大声叫嚣道:“我等着你被栾家休弃的一天!” 陶茱萸没有回头,只是提了提背篓,加快了脚步。 栾母近日心情不好,尤其是村里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讨论她家三子落榜的事。 她之前狠狠教训了一顿背后嚼舌根的人,虽然大部分都是陶家人。但其他人,就算没说,心里也逐渐偏信“木箪落榜”了,毕竟如果真考中了,好消息早就传过来了。 在大部分人都相信这个流言的前提下,栾母就算再强势,也没法子把每个人的嘴都堵上。而且渐渐的,就连她自己心底也生出“木箪落榜了”这个念头。 又过几日,听闻远近学子都逐渐返回家中,省城那边却仍就杳无音讯。就算她再难以接受,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木箪很大可能,是真的落榜了。 因此,最近几日,栾家氛围一落千丈。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村中的谣言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版本——木箪落榜是被陶茱萸克的。 陶茱萸头一次听到这个流言时,很有些诧异,她并没有将先前陶秀儿恶毒的言论放在心里,毕竟这种事不是谁都会信。但现在说她克栾良砚的流言却在飞速扩散,她实在是不明白木箪落榜这件事为啥跟她扯上了关系。 一日,她偶然听人议论,原先她和阿奶住在县城时,上滦河村平安无事。但后来她和阿奶回到村里,没过多久阿奶就去世了,接着着木箪也出事,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个外来人,不是她克的还能是谁? 陶茱萸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本事能克到别人,但每当她背着竹篓去山脚下捡柴火时,总能感觉到不少村民投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甚至以前喜欢挨着她的小姐妹也开始疏远她。 而有不少次,她路过村头大槐树下时,看到陶家婶子正唾沫横飞肆无忌惮地,一遍又一遍宣扬她来到陶家后带来的倒霉事,而围坐在周围的村民一边半信半疑,一边却听得津津有味。 一日下午,陶茱萸打了一篓猪草回到家,恰好碰到外面游玩回来的平子,平子一见她,立马大叫起来:“扫把星,快滚出我家!” 陶茱萸怔在原地,垂着眼,静静凝视着平子。 过了会儿,平子好似被什么吓到似的,哇地一声大哭着跑开。 见此,陶茱萸翘了翘唇角,眼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平子抹着眼泪一头扎进栾刘氏怀里,指控道:“娘,那个灾星瞪我!” “什么?她敢瞪你?” “瞪他咋了,那是他活该!”栾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指着栾刘氏破口大骂:“这话是不是你教给平子的,孩子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外头那些混不吝的屁话你也信,你到底是被哪个门挤着长大的?要是不会教孩子,就把平子给我带。” 栾刘氏脸色难看,将平子往怀里紧了紧,低声嘟囔道:“平子又没说错,她没回村之前,小叔子好好的,她回来没多久,小叔子就得了风寒大病不起,现在又落榜,不是她克……” “你嘀咕什么呢,大点声儿,老娘没听到!”栾母怒视着栾刘氏。 栾刘氏刚被栾母削过,到底不敢触她的霉头,只狠狠瞪陶茱萸一眼,抱起平子扭头回了屋。 这股传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越吹越猛。最后,竟然还有人直接找到栾家,私底下跟栾母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什么,陶茱萸偶然经过听到一耳朵,“……怪不得……你家木箪……赶出去……” 虽然那人最后被栾母赶了出去,陶茱萸回到屋子后,思索片刻,还是偷偷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捧着不到一两银子的铜板,苦恼地皱着眉头。 头一次,她无比迫切地盼望,栾良砚快回来吧。 第4章 还乡 中了。 淅沥沥的小雨持续了三天,院外的黄土路在牛羊的踩踏下泥泞不堪。 “等天儿放晴了,老大老二你们再去把粮仓修葺修葺,仔细别把麦子和苞谷打湿了。” “娘,放心吧,我们晓得。”栾大栾二自是满口应下。 “哎,也不晓得木箪啥情况,怎的到现在还没信儿?可愁死我了。” 这几日,栾母不管聊什么,说不到三句,必定会绕到木箪身上。屋子里其他人可不敢搭话,这些时日他们没少因不小心说错话被栾母削,特别是二媳栾刘氏。 “娘,出太阳了。” 刚还阴雨濛濛的,没想到转眼就出太阳了,陶茱萸将窗子推开,细碎的阳光斑斑点点撒落在窗台上。 栾母怔怔地望着窗台上那一片碎光,忍不住同两个儿子道:“这么等下去着实不是个法子,要不你们俩谁去省城瞧一瞧?” 正在屋里择菜的二媳栾刘氏,听见这话当即便给自家当家的使眼色。 去趟省城得花费不少,为着一个基本上已经确定落榜的木箪再掏这么些银子,不划算,她家男人可别干这蠢事儿。 谁知栾二却像是没瞧见她的眼色似的,将手里的旱烟杆子插回腰间,站了起来。 栾刘氏急忙拽住栾二的衣角,还未来得及开口,半掩的院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 “栾婶子,快,快,大喜,大喜!木箪中了!中了!乡试第一名!” 栾母三步做两步冲出屋子,紧紧捏着来人的袖子,哆嗦道:“我家,我家木箪回了?还,还考中了?” “回了,回了,中了第一!”来报信儿的人是上滦河村的里长,栾里长扶着栾母的胳膊喘着粗气,“报喜的官差都已经进村儿了。” 闻言,栾家人一股脑儿的往村口跑去,任由裤腿上溅满泥点子,陶茱萸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老大,你,你去把炮竹点上,点上。”刚出院门没几步,栾母冲身后的栾大说道。 “哎,哎。”栾大又转身往回跑,脚底一滑,差点摔进水坑。 还没到村子中间,就已经听到报喜的人一边敲着锣一边高唱:“栾家良砚高中解元啦,栾家良砚高中解元啦……” 头戴红帽,腰扎红布的报喜官差后面跟着一辆青色小轿,再往后便是一堆听到信儿围过来的乡亲街邻 大丫蹦蹦跳跳地拉着栾母朝轿子走去,离近了,只听轿子里头有人唤了声“停轿”,随即那紧闭的轿帘也被打开。 只见一个青袍少年从里头出来,那清秀俊朗的模样,不是栾家三郎又是哪个? 跟在栾良砚身边的报喜差役也是个有眼色的,见栾良砚叫停,便知眼前这老妇人定是栾母无疑了。 他笑盈盈的捧着喜报送到栾母跟前,扯着嗓子,好似巴不得叫这街坊四邻都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恭喜栾老太太,栾三公子中了今次乡试头名,如今可是实打实的举人老爷了。” 栾母乍一看见数月没有消息的幼子,一双眼睛恨不得定在他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这报喜的差役。 还是栾刘氏活络,喜滋滋地接了喜报,顺道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子,“辛苦差爷了,家里备了些粗食,差爷不嫌弃的话去家里头坐坐。” 这边,栾母呆呆地看了小儿子好一会儿,才一把扑到小儿子身上,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道:“你这臭小子,这么些日子怎么一点信儿都没送回来,你可知为娘有多担心?臭小子……” 栾良砚神色复杂地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亲人,一双清冷的眸子如同两潭幽深的泉水,掩藏着无数秘密。 良久,栾良砚的目光落回伏在他肩头的栾母身上,一直紧绷的嘴角这才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他轻轻拍了拍栾母的手,低头道:“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路上遇到了些麻烦,再加上一心钻研课业去了,这才忘了给家里回信儿,叫娘担心了,是儿子的不是。” “啥?”栾母惊了一下,立马将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遇上啥麻烦了?可是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遇上歹人了?” 栾大见他娘不问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的样子,连忙上前打断道:“娘,木箪这不是好好的站在咱们跟前吗?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赶紧进屋子,这大中午的,万一热出个好歹可咋办?” 栾母被他这么一提醒,连忙点头笑道:“对对对,你大哥说的是,你平安回来就好。今儿这天气闷热,快随娘回屋去。” 栾良砚一回来,便被全村人众星拱月似的捧在中间,他不动声色地应付着街坊邻里地称赞,闹腾了半晌,村儿里凑热闹的人才慢慢散去。 进屋后,一直默默站在角落的陶茱萸,瞧见院子里已经吃完茶的几名差爷,犹豫着走到栾良砚跟前,轻声道:“那个,相…相公,那几位差爷该怎么安排?” 栾良砚连日赶路很有几分疲累,加之方才这一会儿的功夫,周围听说他中了解元的邻居,先后都赶着过来道了一遍贺,他根本没注意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陶茱萸。 眼下陡然见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凑到他跟前,还唤他相公,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栾母,“娘,这是……?” 栾母见他那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捂着嘴笑道:“你这小子,中了举人高兴傻了吧,怎的自个儿的媳妇都认不得了?” “媳妇……” 栾良砚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脑海中已快淡却的记忆又慢慢清晰起来。 栾母却半点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还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考试考魔怔了?你忘了,你病得快不行时,还是茱茱过来冲喜给你冲好的。说起来,你能有今儿这番造化,还真少不了她的功劳。” 栾母说着说着,忽而又想起这一阵村里那些不着调的流言,便将陶茱萸往栾良砚身边推了推,解气地说道:“这下我看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说咱们茱茱命硬。哼,她们可找不着茱茱这样好的媳妇儿,不仅懂事,样貌又是顶顶的好,说不准还是个旺夫的命。瞧瞧你,如今都考上解元了,不知要酸倒多少人的牙根子。” 她如今看陶茱萸越看越爱,只觉得这儿媳妇儿和自己这宝贝儿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底更是生出了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可另一边,一直在旁暗自观察的陶茱萸却隐约察觉到栾良砚的疏离,她摸不准栾良砚是瞧不上她,还是单纯的因着两人不熟。不过这样倒刚好合了她的心意,她也不想与栾良砚太亲密。 她不着痕迹的朝旁边挪了挪,拉开了与栾良砚的距离,朝栾母轻笑道:“这些都是相公自己挣来的,我不过平白地跟着沾光。” 栾母闻言,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的好娘可都看在眼里呢,明儿娘便带你去镇上做几身新衣裳,叫那些眼皮子浅的人都好好瞧瞧,咱们茱茱就是有做官太太的命!” 栾良砚因着现在的光景与脑海里的记忆有所出入,着急着理清思绪,见栾母说起来没完没了的,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栾母瞧见自家小儿子的神色,笑道:“瞧我,一欢喜便说多了些,儿子这都开始嫌我这做娘的烦人了。” 她将陶茱萸拉到一边,低声叮嘱道:“好孩子,今儿个木箪也乏了,你好生在这儿伺候着,争取赶在会试之前给我怀上个孙子,凑个双喜临门。” 听见栾母满是期待的话语,陶茱萸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而后又染上一层绯红,她垂着眼眸,并未答话。 栾母心满意足的放开了陶茱萸,出去时还不忘带上房门,“好了,娘也不在这儿碍事了,你们小两口自个儿聊着吧。” 好容易等到栾母走了,栾良砚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他木然地转身朝内屋走去,一进门,瞧见屋里的光景便有些诧异。 虽然记忆有些久远,但他却很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屋子,除却一张床,一张书桌及文房四宝和些许书籍之外,并没有旁的物件摆设。 可如今,墙角那儿搁着几盆开得正艳的不知名野花,粗木床顶上挂着天青色绣有吉祥如意花纹的帐幔,桌上放着做了一半的针线话儿,窗前一台略显粗糙但干净整洁的梳妆镜,台面上还摆着几朵素雅的头花。 陌生却又温馨。 陶茱萸见栾良砚站在门口半晌都没进去,这才想起来屋里她新添置了不少东西,连忙道:“屋里有不少东西是我随手添进去的,我马上收起来。” 她来栾家也有大半年了,但和栾良砚说过的话却屈指可数,更别谈摸清楚他的秉性喜好,但这总归是他的屋子,私自添进一些东西确实不大好。 陶茱萸有些忐忑的瞧了眼栾良砚的神色,正准备将屋角那几盆花搬出去,却听见栾良砚淡淡开口道:“无妨,都是些日常物件儿,你想放着便放着吧。” 陶茱萸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些许放松,她随即又想到这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为了能够在栾家生活下去,就算不喜,她也得装成一个贤良的妻子。 想到这儿,陶茱萸按耐住浑身的不自在,柔声道:“赶了这么些日子的路,想必你也乏了,我去准备些热水,你洗漱一下好休息。” 身边突然多了个这么亲密的人,栾良砚也有些不习惯,不过还未等他说什么,陶茱萸已经小跑着去了前院。 平日里做惯了烧水煮饭这些活儿,不一会儿陶茱萸就准备了一桶热水,只是再往下她就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你…我…” 她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少女,第一次伺候男子洗澡,虽说这男子是她的丈夫,但心底的慌乱和羞涩很快便上了脸。 陶茱萸咬了咬牙,指尖微颤地伸向栾良砚的腰封。 第5章 相处 你放心。 栾良砚却猛地后退一步,淡淡道:“我自己来吧,你先去歇会儿。” 陶茱萸闻言,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下来,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而她身后,栾良砚也长吁了一口气,站立片刻后自己动手退净衣衫。 整间屋子弥漫着湿热的水汽,栾良砚仰着头静静地靠在浴桶上,今日的事一一从他脑海滑过。 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一切和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但今日却出现了一个意外——本应已经离世的陶茱萸。 难道事情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出现了偏差? 没有人能想到,如今年堪十九的栾良砚竟是已走过近五十个春秋,又重来一世之人。 上辈子他少年中举,在官海沉浮数十载,步步为营,离位极人臣仅差一步之遥,谁知最后却落得个惨死荒野,无人收尸的下场。 刺客的刀穿透他的心口时,栾良砚本以为自己这一生也就这么交代在那荒山野岭中了,谁曾想一觉醒来,他却倒在一座荒野破庙中。 那破庙正是他上辈子赴乡试时遭遇歹徒的暂避之地,当时他在那伙歹人手里可没少吃亏,差点儿就提早送了命。 栾良砚花了大半日的功夫,才接受自己已然重活一世这个现实,然后便是依着前世的记忆躲过那群歹人,重新参加乡试。 老天爷既然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自是不能再叫那些害了他的人好过,他会再次一步一步走到他们面前,将他遭遇的一切悉数奉还。 在外头这些时日,栾良砚本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陶茱萸的出现,却让他发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上辈子他从乡试回来时,这个嫁过来给他冲喜的姑娘分明已经遭遇不测,掉下了悬崖才是,可如今她却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一些反常让栾良砚有些沉闷。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随即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进来,“你洗好了吗?还要不要再添些热水?” 栾良砚就着热水抹了把脸,答道:“不用,我已经洗漱完了。” 他起身拿过搭在屏风上的方帕,细细擦拭着身上的水珠,谁成想,陶茱萸恰好此刻走了进来。 陶茱萸显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嗖地闪回屏风后面,她尴尬的垂着头,耳尖颈脖一片绯红,手里紧紧攥着一套新衣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栾良砚虽是个读书人,可上辈子毕竟已经经历过人事,此刻虽然尴尬,却也淡定,“是给我的衣服?” 陶茱萸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手上的衣袍递了过去,她红着一张小脸,声音轻若蚊蝇,“这是新做的,娘让你今晚换上这个。” 栾良砚见她一双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显然是臊得狠,低头凝视片刻,似打量又似分辨什么。 上辈子的他位高权重,最懂得看人须留三分忖度,而且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不能轻视。 末了,栾良砚并未发现陶茱萸身上有何不妥,便淡淡道:“有劳了。” 到了晚间,栾良砚才发觉漏算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上辈子他虽无限尊荣,却也并没有再续娶,因此晚间一向只有他一人安睡。可如今,身侧却要躺着另外一人,着实叫他头痛。 “不早了,你今儿又才从外面赶回来,早些歇了吧。” 话刚出口,陶茱萸便有些后悔,虽说他们已经成亲,但那毕竟是冲喜,她还没做好真正为人妻的准备。 正头痛的栾良砚闻言也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这小娘子还真是出人意料,他勾了勾嘴角,便准备上床休息,手却不经意地碰到了陶茱萸。 陶茱萸立马退到了床角,整个人缩成了一团,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无助与慌乱。 栾良砚颇为诧异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转而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很怕我?” 陶茱萸心中一紧,结结巴巴地回道:“没…没有…我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眼眶反倒有些发红,这该怎么解释? 她确实有些惧怕眼前这个男人,而且她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人似乎并没有多喜欢她,甚至还有些防备她。 栾良砚看着床角这个红着眼睛像小兔子似的姑娘,忽而叹了口气,郑重说道:“你放心。” 陶茱萸慌乱地看了栾良砚一眼,不敢搭话,就那么合着衣躺在床角。 栾良砚脱去外袍,掀开被子盖在身上,盯着陶茱萸的眼睛,轻声说道:“把外衣脱了,放心睡吧。” 然来他说的放心指的是这个,陶茱萸这才有所放松,见栾良砚已经背过身侧躺在外面,她迅速脱下外裙,然后躺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 今晚估计睡不好了,陶茱萸迷迷糊糊地想着。 片刻后,栾良砚发现刚还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却已经安然入睡,这下他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丫头,分去了他半张床,叫他无法安睡,自己却早早进入了梦乡,真不晓得方才她那一副害怕的模样有几分是真。 他转头细细打量身侧之人,最终还是败给了一张尚显稚嫩的小脸。 “算了。”栾良砚叹了口气。 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 磕磕绊绊穿好衣服,陶茱萸红着脸去厨房打来一盆热水,既然要装作一个好妻子,虽不知该如何行事,但伺候丈夫洗漱总该是没错的。 栾良砚束发的手微微一顿,“以后这种事我自己做就可以。” “不碍事。”陶茱萸低着眉将绞好的热帕子递给他。 栾良砚没再说什么,洗手净面后将盆里的水泼在屋外的水沟里。 陶茱萸看着栾良砚的背影,快速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涟漪悉数抚平,默默洗漱后又换了身衣裳才出门。 “哟,难怪老是听人念叨什么小别胜新婚,”栾刘氏捂着嘴,眼睛在陶茱萸和栾良砚身上来回打量,“太阳都快晒屁股……” “说啥呢!任谁都跟你一样没脸没臊的。”栾母瞪了眼二媳,不过明显带有笑意的眼神毫无威慑力,“赶紧吃饭,今儿上午可有的忙。” 苞谷磨成的粉子里加几把麦子粉,再擀成细细的长面,将昨儿的剩菜做成浇头,淋在刚出锅的面条上,这是上滦河村最常见的早饭,省事儿又管饱。 一家子刚用完早饭,便瞧见县太爷带着栾里长和不少有头有脸的乡绅进了院子。 陶茱萸嫁来栾家这些时日,着实没见着多少栾家的亲戚,加之前段子日,满村都是她是灾星的流言飞语,不少人躲她都还来不及,哪敢朝她面前凑。故而院子里这一大帮子人,十个里头有八个她都叫不上名号。 然而尽管如此,今日也并不妨碍别人赶着过来和她搭话。 “这就是木箪媳妇儿吧?真是个标致人儿,”一位穿着富态的中年妇人拉着陶茱萸的手,笑的眉飞色舞,“前儿我就说,木箪媳妇儿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瞧瞧,今儿这不就应了么。” 陶茱萸茫然地看向栾母,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栾母道:“茱茱,这是你四表姨家的三媳妇儿,你该叫成大嫂子。” 陶茱萸见栾母脸上表情淡淡的,心知这位成大嫂子应该不大受待见,便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淡笑道:“成大嫂子过奖了,且去席上吃杯茶。” “好妹子,想必家里也越来越忙了,不过如今你身份可不是我们这些农妇能比的,也该有人给你分担一些活儿,”成大嫂子又拉住了陶茱萸的手,将两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推到她跟前,“如今木箪兄弟出息了,咱们这些做亲戚的也没啥表示,这两丫头是我娘家的远房侄女儿,最是勤快不过,就让她们给你打打下手。放心,都是自家人,最是懂规矩的。” 陶茱萸没想到往日戏文里所见的不良亲戚给小辈儿房里塞人的事,今儿倒实实在在落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转头看了一眼栾母,见栾母脸上不快之色越发明显,便笑着摇了摇头:“嫂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嫂子也瞧见了,我家小门小院儿的,实在住不下这么些人,而且家里的事情有婆母在,并不多么劳累。” 成大嫂子没料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陶茱萸也是个伶牙俐齿的,这话说的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她斜睨着陶茱萸,阴阳怪气地笑道:“随便找个地儿住下就行,就怕有些人舍不得让别人分了她的好吧?” 这成大嫂子着实是个没脸没皮的,明知栾母不大喜欢她,还是硬端着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嘴脸凑到栾母面前,“婶子,不是我说嘴啊,如今木箪兄弟这身份可不一样了,身边哪能只有一个黄毛丫头伺候着。” 她朝陶茱萸瞥了一眼,又继续说道;“您是好心给那个不知来路的孤女一个名份,可再怎么的,也不能委屈自家儿子啊。您瞧瞧,那些县老爷们,哪一个是只守着一个婆娘过日子的?再说了……” 第6章 这方唱罢 得了,你少在这儿恶心人!…… 栾母十分不快的打断了这个没眼见的妇人,冷声道:“得了,你少在这儿恶心人!怎没见你给你家男人多张罗几个伺候的人?” 说完,她朝陶茱萸招招手,陶茱萸便乖巧地走了过来,栾母拉起陶茱萸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这儿媳妇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再说了,我家茱茱心里可亮堂着,她房里的事儿她自己能处理好,哪用得着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的。”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有的你哭!” 成大嫂子眼瞧着自己被这婆媳俩给埋汰的连脸都没地儿搁了,暗骂一声,便领着带来的两个丫头去了一旁的席位。 栾母又和旁的几个陶茱萸叫不上名号的亲戚闲话了一会儿,待到人都落了坐,她便朝成大嫂子那一席努了努嘴,细细地同陶茱萸叮嘱道:“茱茱,你可记着,今后啥事都有我和木箪给你撑腰,再遇着那些个没脸没皮的东西,不用怕,只管招呼回去。” “我晓得了,谢谢娘,”陶茱萸笑着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道:“娘似乎不大喜欢成大嫂子?” 栾母冷笑一声,点头道:“这一家子不是个东西,当初你们爹没的那会儿,可没少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想起当年往事,栾母只觉得无比晦气,她摆了摆手,没再细说下去,“罢了,不提他们。如今木箪有出息了,咱们只管好好过自个儿的日子。” “哟,今儿这么热闹?” 正给各席位上添置茶水的陶茱萸见到来人,脸上的笑容立马真挚起来,轻声笑道:“英子婶儿,红梅婶儿,你们来了,坐,坐。” 对于陶茱萸来说,这些天天打照面的街临可比那什么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要亲切多了。 她双手在围布上擦了擦,给她们一人满上一杯茶,又将准备好的花生酸枣摆在桌上,“才从田头摘回来的,新鲜着。” “你们怎的也来了?”听到动静的栾母也走了过来,满脸的笑容。 “这不想来沾沾举人老爷的福气,怎的,你还舍不得啊?”被称作英子婶的边说边将一小兜子白面塞到栾母手里。 “你看你,乡里乡亲的,来串个门儿还带东西。” “知道你们家不缺这些,但这都是我们一点心意,”红梅婶将装有鸡蛋的篮子塞到陶茱萸手里,“再说了,这些又不是给你的,是婶子我给木箪的。” 陶茱萸双手接过篮子,笑道:“谢谢婶子。” “你家木箪那是真真儿的好,自己有学问不说,考上举人了还一点儿官老爷的脾气都没有。我家臭小子要是有木箪一半中用,我做梦都要笑醒。”英子婶四处瞧了瞧,“怎的没见着木箪?” “在里长家呢,县老爷来了。”栾母红光满面,接着笑道:“你家满英哪里差了?你看你家,里里外外的,哪一件不是满英打理的?” “哟,都已经来了,平日里下地咋没见你们这么积极。”住在村头的红姑朗笑着走了进来,“茱茱,给,这桃子是红姑我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可甜了,一定要给木箪尝尝。” 陶茱萸连忙接过篮子,笑道:“谢红姑。” 栾母却又将篮子接过来,塞回了红姑手里,说道:“我可瞧见了,你家桃树上今年可没多少果子,你家小良子整日里眼巴巴地盯着,你赶紧留给他吃。” “树上还有呢,他一个小娃子能吃几个?”红姑将篮子推了回去,“再说了,我今儿可是来道贺的,空着手来像什么话?” 闻言,栾母朝角落里的席位抬了抬下巴,说:“瞧见没?那一桌子可都自诩是我家亲戚,人家空着手来了四五个,可都好意思的很。也就你们,是真将我家木箪看得重。” “木箪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说这些就见外了。”红姑笑着摆了摆手,而后又瞟了那席位一眼,不屑地说道:“亏得他们也好意思上门,当初木箪生病时,可没见他们来看一眼,如今倒巴巴地凑上来了。” 栾母冷哼一声,“不光凑上来了,还想将自个儿什么侄女外甥女的塞给木箪呢。” “啧啧,脸皮可真够厚的。” 闹哄哄了一上午,邻近午饭时,小院儿里的人才三三两两地散去。 陶茱萸瞧着地上的瓜皮果屑,准备将它们扫到门外的酸枣树下充当肥料。 谁知,她刚拿起扫帚,便被二嫂栾刘氏接了过去。 栾刘氏笑盈盈地说到:“我来,我来,茱茱你就好好在这儿坐着歇会儿,陪娘说说话,这种事哪能让你动手。” 栾母最是了解二媳的小心思,见状便哼了一声,问道:“你这猴儿,如今倒是会扮巧装乖了。说说吧,又想什么主意了?” 栾刘氏呵呵笑道:“娘,你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这做嫂子的,多照顾些弟妹不也是应当的吗?” 她眼珠子一转,接着说道:“方才里长那儿派人递过话来,说是县老爷要在祠堂里给木箪设庆功宴,到时人多手杂的,茱茱一个人哪照应得过来,我这不想着让我那侄女去给茱茱打打下手,顺道涨涨见识。” 二嫂这话一出口,陶茱萸的脸上便露出了些许犹豫之色,她虽没见过多大世面,但也知道那些官老爷设的宴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再者,二嫂巴巴地想让她家侄女跟着,无非是为了在宴上给侄女寻个好婆家。可她家侄女不仅年龄尚小,人也不大上得台面,到时候若做出一些不合理的举动,丢的还是栾良砚的脸。 陶茱萸正犹豫着该怎么拒绝栾刘氏,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二嫂有心了,不过明日既是县令和里长设宴,带上一个小姑娘终究不大方便,还是有劳大哥和娘陪着一起去。” 栾良砚面无表情地看了栾刘氏一眼,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明显就是在告诉她,带她侄女赴宴这事儿,就不用再想了。 栾刘氏见状,一脸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可她还没来得及将酸话说出口,栾良砚已经转向栾母,说道:“娘,我还有些话要和茱茱交代,先回屋子了。” 一进屋,陶茱萸便发现栾良砚神色不悦,她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惹他不快,便只垂着头静静地立在一旁。 “你……” 栾良砚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嘴巴张合几番,却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拿这丫头没办法。 前世他大权在握,取人性命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可这一切若是用在眼前这个少女身上,栾良砚不知为何便会生出一种自己是在造孽的错觉来。 他对这丫头还没完全放下戒心,可这丫头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叫他便是想说一句重话都不能,实在是折磨人。 良久,陶茱萸见栾良砚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看着他轻声说道:“相公有什么话可直说。” 栾良砚定定地瞧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叹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人心险恶,我怕你被人诓了去。今后如果有人再问同我相关的事,你不确定的话,可以先问过我再开口,断不可轻易应下任何事情。” 陶茱萸没成想栾良砚会特意叮嘱她这些,垂着眼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县太爷和栾里长都是大方人,为了给栾良砚庆功,一早便在镇上最好的醉仙楼定了足足十八桌席面,此刻一盒盒菜点正在往栾家宗祠里送。 县太爷邀请的人可不少,或者说主动凑上来想在栾良砚面前露脸的人不少,除了上滦河村叫的上名号的人家,浔阳城更是来了不少富豪乡绅。 十九岁的举人,如无意外的话,栾良砚这辈子肯定会入官,他们当然得趁现在好好巴结一番。 陶茱萸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怕闹出什么笑话,跟着栾良砚来了宗祠后除了打招呼外,便基本不开口。 她虽不怎么说话,但却挡不住一波又一波跟她套近乎的人。 栾良砚刚将她送到女眷的席面上,立时便有一群人围了过来。 一个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将攒了一辈子的好话都堆到了陶茱萸面前,不过最后,都免不了拐弯抹角地想让陶茱萸将她们带来的姑娘收下。 有了前头成大嫂子做例子,再加上栾良砚的交代,陶茱萸不动声色的全部给婉推了。 她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软软柔柔的像团棉花似的,任由这些贵太太们说什么,她只笑着回一句“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还得听相公的。” 贵太太们个个碰了一鼻子的灰,却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陶茱萸有那么几次看向正席时,恰好对上了栾良砚带着几分赞赏的目光。 陶茱萸低头浅笑,心中有了那么点底气,应对各路人马也愈发顺手。 本以为今儿这场宴席会顺顺当当的结束,却不料,门口突然响起熟悉的嚷嚷声,陶茱萸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 第7章 那方登场 我妻子好不好轮不到外人来评……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也不瞧瞧我是谁?我可是解元公他媳妇儿的亲婶子,栾家正儿八经的亲家!不让我进去,回头我让栾小子撤了你们的职!” 门口张狂又刮躁的声音,让祠堂里大部分人放下了手中的杯筷。 陶茱萸绷着一张脸,既尴尬又有些愤怒,低声同栾母说道:“娘,我去门口瞧瞧。” 栾母脸色也有些不快,又有些心疼陶茱萸摊上了这么个亲戚,便点了点头道:“去吧,不用给她们脸,凡事有我和木箪呢。” 陶茱萸颔首,刚起身,却不成想陶家人直接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 陶家婶子进门扫视一圈,便拉着自家闺女直扑到了栾良砚身旁。 她拽着栾良砚的胳膊,挺值了腰板,大声斥责着:“哼!你这姑爷倒是会摆架子,不亲自去接你媳妇儿的娘家人不说,还让外面那些狗腿子拦着不让进。怎的,考上举人了就不认我们这些长辈了?” 陶茱萸见栾良砚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抿着嘴挡在陶家婶子面前,冷冷说道:“从我出陶家门那刻起,我就没有娘家人。” “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自己发达了也不知道帮衬着你姐姐点。” 若是换了平日里,陶家婶子此刻大约一个耳刮子就甩了上去,今日莫约是有些顾忌,只一把推开陶茱萸,顺手将陶秀儿拉到栾良砚跟前,“木箪啊,秀儿可比陶茱萸那死丫头体贴多了,模样好,又会疼人。见你是自家姑爷,我才让秀儿来伺候你,旁人我可瞧不上。” “我活了这些岁数,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虽然茱茱不是她亲侄女,但也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做婶子的居然往侄女屋里塞人。” “谁说不是呢,也就茱茱性子好,这若是换了我,直接拿大棍打了出去。” “这也忒不要脸了!” …… 周围的议论,一字不落地传入陶家婶子的耳朵,她心中虽有气,脸上却半点没有显露出来。 她堆着一脸笑意,双眼只管往栾良砚身上瞟,那眼神好似恶狗见了肉骨头。 陶秀儿也连忙从腰封里掏出一个还算精致的荷包,直喇喇地递到栾良砚眼前,“妹夫,恭喜你,这是我绣了两日才绣好的荷包,送你当贺礼,旁人可没我这么好的针法。” 便是再愚钝的人,此刻也知道陶家打的什么主意,连未出嫁的女儿绣的荷包都送出来了,就只差明说要将陶秀儿送给栾良砚了。 栾良砚看都没看那荷包一眼,拉过一旁陶茱萸的手,沉声说道:“茱茱是我妻子,她好不好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评论。” 陶秀儿在栾良砚阴冷的目光下,忍不后退两步,陶婶子倒是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道嘲讽的声音打断。 “哟,我当是哪个贵人进门儿了,原来是陶家婶子啊。” 栾母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陶家婶子几眼,故作诧异道:“今儿这是什么风啊,竟把陶婶子这金贵的人给吹来了?莫不是我们栾家有谁得罪了你,特意兴师问罪来的?” 一直转溜着眼珠子,到处乱看的陶当家立马陪着笑脸上前道:“亲家母,你这说的哪儿的话?这不,我们听到木箪高中了,特意来道贺的。方才不过闹了些小误会,叫大家看笑话了。” 栾母自是晓得这陶当家是个笑面虎,平素里一副老实模样,实际上却是个最爱使软刀子的主。 她只冷笑一声,道:“我竟是不知陶家也在受邀之列。” 陶当家的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正想再辩解两句,一旁的陶家婶子却先嚷了起来:“怎地?那些不知哪个旮旯的亲戚都能受到邀请,我们这些正经的娘家人反而来不得?” “放肆!”陈县令冷喝道,“本官请了些什么人,轮不到你们来指责。” 他早得了消息,知道这栾良砚是京中贵人瞧上的,将来必是要飞黄腾达,他巴结还来不及,怎会请与他家关系不好的陶家来膈应人?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谁让你们放这些不相干的人进来的?”陈县令怒视站在一旁的几个差役,“还不快给本官打出去!” “是!”先前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连忙应道,转而看向陶家三人,“赶紧出去,否则别怪我们动粗。” 说完还扬了扬手里的配刀。 陶家婶子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我不活了,养了一个没良心的东西,出了门就不认娘家人,狼心狗肺啊,我不活了……” “贱皮子!”这时陶秀儿也缓过了神,见陶茱萸一脸冷漠地站在旁边,扬起巴掌就想往陶茱萸脸上扇。 不料,陶茱萸却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子,冷着脸说:“陶秀儿,我说过,不要真当我怕你。” “你个小贱人,你居然敢反抗我,啊啊啊啊……”陶秀儿见往日被她拿捏惯了的野丫头居然敢反抗她,立马像发了疯似的,拼命地挥舞着双手。 陶茱萸厌恶地推开她,“以前念在阿奶的份儿上,我对你一再忍让。在你们陶家做牛做马那么些日子,再加上我的卖身钱,我已经不欠你们陶家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紧紧地盯着陶秀儿的双眼,语气平静:“你以后再打我试试?” 陶秀儿瞪大双眼,猛地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栾良砚诧异地看了陶茱萸一眼,而后勾起了嘴角。 陶婶子见自家闺女也没讨着好,干脆躺在地上撒起了泼,“欺负人了,举人老爷家仗势欺人了,我们不活了。” 祠堂里的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他们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着一个快要做婆婆的人,像一个地痞无赖般在地上打滚耍赖。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日子,却被这一家不要脸的东西给毁了,栾母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撒泼的陶家婶子,冷声道:“要死死外边儿去,别脏了我们家祠堂。” “我说陶家婶子,当初你要跟茱茱一刀两断,还是找我做的见证。现在又腆着脸来认亲,你这是想打自己的嘴,还是想打我的脸呢?”实在是看不下去的里长走了过来,满脸不高兴,“再说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你闺女考虑吧?你这么耍皮撒赖的,谁敢去你们家提亲?谁敢跟你们家做亲家?” 陶婶子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扯着嗓子干嚎:“娘啊!你瞧瞧,你费心费力将陶茱萸这白眼儿狼拉扯大,现在她仗着有人给她撑腰,翻脸不认人了。你在天有灵,保佑这小蹄子早日被人休了吧。” 见她越说越不像话,陶茱萸惨白着一张脸,身子也轻微地颤动着,显然是气急了。 栾良砚见状,轻轻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看向栾母那边。 只见栾母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递到众人眼前,朗声道:“诸位可瞧仔细了,这是当日陶家将茱茱嫁予我们家的契书,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三十两纹银,此后茱茱便是我们栾家人。这陶婶子自个儿也说了,以后茱茱是死是活与他们陶家再无任何干系。” 说完又恶狠狠地剜了陶婶子一眼,气愤道:“茱茱在陶家时,没被你们折磨死是她命大,亏得你们还有脸在这儿说是茱茱的娘家人!” “那又怎样?现在你们家出了个举人,有的是银子,必须再补我们……哎,哎,放开我!陶茱萸,你个狼心狗肺……” 最终官差将还想继续闹腾的陶家人给拖了下去,祠堂里的宴席才得以继续。 不过接下来几道菜,陶茱萸吃的很是艰难。 委屈、尴尬、愤怒,各种滋味缠绕在她心头,苍白的脸色配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上去甚是可怜。 她悄悄抬眼看向栾良砚那边,想看看那人是何神色,却发现栾良砚的席位上空无一人。 而另一边,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喝得些上头的栾良砚正斜靠在门外一根柱子上揉着眉心。 透了会儿气,感觉沉闷的脑袋有所清醒,他直起身子准备回到席位上去,却见一双素手捧着一个白瓷碗递到了他面前。 栾良砚抬头,瞧见他那兔子似的小媳妇儿正紧张地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微扬,不错,小媳妇儿倒是会体贴人,也不枉他刚才给她撑腰。 他一口饮尽碗里的醒酒茶,瞧见陶茱萸的眼眶竟又红了几分,忍不住问道:“莫不是我出来后又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陶茱萸连忙摇头,她见栾良砚脸上没有半分嫌弃,扑通乱跳的心这才有所平复,轻声说道:“刚谢谢你,还有……陶家的,给你添麻烦了。” 片刻后,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忐忑不安地问道:“今儿县太爷特意给你摆宴庆贺,却被陶家人给搅了,日后县太爷会不会给你难堪?要是我能拦住陶家……” 说到这儿,她又说不下去了,她一个弱女子拿什么拦住陶家那豺狼似的三人? 第8章 收钱 拎得清轻重 栾良砚见那方陶家人刚混闹罢,这方陶茱萸立马可怜兮兮地凑到他跟前,本来还有些怀疑她的用心,但瞧见她脸上除了担心和自责外,并未见丝毫的算计,便又打消了那点疑虑。 他在心底暗笑一声,大约是自己上辈子见多了尔虞我诈,现如今只要有人主动凑到他跟前,他都要先怀疑三分。 他那小兔子似的媳妇儿,能有什么算计? “无碍,这事我自有分寸,只是你日后再遇见陶家人,躲远点儿,别让他们欺负了去。” “好。” 热闹的酒宴持续到了月上柳梢方才散场。 能被县太爷邀请的人,哪个不是心里有把算盘的,这不,人是走了,带来的东西可都留在了栾家。 栾家堂屋的大桌子上堆满了礼盒锦布,陶茱萸有些不安的同栾良砚说道:“这些东西要不我们还是还回去吧?” “哦?为何?” “相公刚考上举人,这些人就巴巴地送来这么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没安什么好心,而且让外人知道了,对相公声誉也不大好。” 栾良砚翻着书本的手一顿,抬头看了陶茱萸一眼,“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留着自家用或是卖了换银子,能让你少干不少活儿。” 陶茱萸微微摇了摇头,“家里虽不富裕,但也不缺吃穿,而且有手有脚的,没必要拿别人的。” 栾良砚没想到他这小媳妇儿还有这分见地,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好,那我明天就退了回去。” “哎,那可不行!”一直在礼盒里搜搜捡捡的二媳栾刘氏听见陶茱萸的话后,一把扑在了桌子上,紧紧搂着怀里的东西,“这里面可有不少好东西,还有好几封雪花花的白银,到嘴的肥肉哪能吐出去?” “二嫂,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的黑心钱,我们不能收。”陶茱萸好声劝道。 “想送回去门儿都没有,你们不要我要,”二媳还是紧紧护住身下的东西,生怕人抢了去,“我不怕这钱黑。” “二嫂,我虽没读啥书,但也晓得拿人手短这个理儿。相公是要做大官的人,万一日后有人拿着这个,逼他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咋办?” “木箪日后若是做了大官,别人让他做事那就做呗,有啥不愿意的?” “闭嘴!”本来也有些心动的栾母显然是将陶茱萸的话听了进去,冷声打断栾刘氏,“茱茱说的有道理,我们断不能为了这些钱财断送了木箪的前程。” “娘啊,你不为我们考虑,也该为木箪考虑吧,他今后就是举人老爷了,哪能穿得还像往日那般寒碜,刚好可以用这些锦布给他做几身衣裳。” “二弟妹说的也有道理,再个,那些乡绅老爷们送这些东西过来,也是给小叔子脸面,我们退了回去,岂不是惹他们不快?”大媳栾李氏盯着锦盒里的几支碎花珠钗,想着给大丫戴刚好。 “行了,你们谁都别说了,明个茱茱就跟我一起去把这些东西退了。” 二媳见栾母打定主意要将这些东西退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往怀里塞着银子,一边干嚎:“你们就是见我老实好欺负,田里的重活儿累活儿,哪一样不是我在干?如今别人都将银子送上门儿了,你们还要往外推,不就是想着家里就算缺啥,还有我这个老黄牛可以继续压榨吗?我要是累死在田头,才合了你们的心意是吧?” 栾良砚见二嫂越说越不像话,不耐烦地说道:“二嫂若是想要,自个儿拿去。” “真的?”栾刘氏蹦了起来,也不待栾良砚回答,直接将桌上的小物件儿往怀里塞,还招呼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栾二将东西都搬到他们屋子里去。 栾良砚见二嫂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也没心情再在堂屋呆下去,便收起书本回了自己屋子。 片刻后陶茱萸拿着一盏油灯进了房,她拿起剪刀将灯芯顶部烧焦的部分剪去,灯火跳跃几下,屋子更亮堂了几分。 将油灯放在栾良砚的书案上,陶茱萸又有些犹豫,不知是该留在这里,还是应该去堂屋里呆着。 “帮我磨墨,可好?”栾良砚温和的对站在旁边的陶茱萸说道。 经过这两日的观察,他基本上已经笃定陶茱萸莫约确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而且也拎得清轻重,可能有些小聪明,但绝不是他上辈子所见的那些蛇蝎女子。 再者说,他也没有停妻再取的打算,所以如无意外的话,他们两得相守一辈子,那么两个人不能总是如先前那般生分。 陶茱萸有些差异,她总觉今日的栾良砚与刚回家时很有些不同,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好。”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写字声和磨墨声,陶茱萸怔怔地看着砚台,余光扫过案角上的纸张,她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看得出栾良砚的字是真真的好,不愧是一次就能考中解元的人。 “你识字?”栾良砚突然问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陶茱萸看他笔下文章的神情,绝不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该有的。 陶茱萸磨墨的手一颤,她没想到栾良砚如此敏锐,她就瞧了两眼便被发现了,便有些不安的说:“嗯,但认识的不多。” “你写两个字我看看。” 陶茱萸接过栾良砚手里的墨笔,既生疏又有那么一丝熟悉的在纸上写下了“陶茱萸”三个字。 栾良砚拿起草纸仔细看了看,而后问道:“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生身父母的事?” 陶茱萸垂着眼盯着书案,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声音里也带有一丝颤抖,“不记得了,在遇到阿奶之前的记忆都是一片模糊,唯一有点印象的是,小时候的桂花糕很好吃,甜甜的,糯糯的。” “你的笔墨虽然不是很流畅,但也看得出是照着字帖特意练过的,所以你有可能是出自一个富裕的家庭,又或者是书香门第。”栾良砚指着纸上的三个字慎重地说道。 “真的?”陶茱萸的眼神亮了起来,而后又慢慢暗淡下去,知道了这些又能怎样? 栾良砚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连忙岔开了话题,“下次赶集时,我跟你们一起去,给你选两本字帖,你接着练,再给你挑几本启蒙的书。” 陶茱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栾良砚,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才喃喃说道:“谢谢相公。” 栾良砚却突然将脸凑到了她眼前,半眯着眼睛调笑道:“你都叫了我这么多声相公了,相公也不能让娘子你太吃亏了对不?” 温热的气息扫过陶茱萸的面颊,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栾良砚,这人白日里还一副沉稳又疏离的样子,怎么现在突然这么…这么不正经起来? 栾良砚见她小媳妇儿像只小兔子似的窜去了床旁边,红着半边脸整理着床铺,不由低声笑了起来,笔下的文章也愈发流畅。 第9章 分房 要不要分房睡? 第二日下午,栾母并没有像往日般下田干活儿,而是不知道躲在厨房忙活些啥,只是院子里的肉香味越来越浓。 “开饭咯。”待从田头回来的人都收拾停当后,平子拿着一把筷子从厨房冲了出来,垫着脚尖将筷子摆在桌上,兴奋地嚷嚷道:“今天有肉肉吃。” 随后栾大将一钵热气腾腾的鸡汤摆在正中间,鲜香之味四散开来,令人食指大动。 又有一碗腊肉炖土豆,两碟青菜,一大盆豇豆被摆上了桌,虽说不是色香味俱全,但也较平时丰盛了许多。 上滦河村虽然是个小村庄,但依山傍水,土地也算肥沃,每年交了公粮后,家家户户都能剩下不少余粮,吃饱之余还能用粮食换一些荤腥。 当然,自家养的猪是舍不得吃的,养肥后赶到城里去卖些银钱补贴家用。年关时节,再从城里买那么三五斤猪肉,用盐巴好好腌制一番,密密封存起来,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或者逢年过节时才舍得拿出那么一点炖上。 不过大体上,上滦河村的日子还算富足。 更不用说栾家,一大家子都不是好吃懒做之辈,再加上栾良砚考上秀才后,每年都有十二两的补给银子,栾家的日子比旁人更要好上那么几分。 但像今日这般,桌上不仅有一碗腊肉,还有整整一只老母鸡,可不是月月都能有的待遇。 紧紧贴着他娘坐着的平子已经咽了好几口口水,但栾母没有起筷,他也不敢动筷子。 “木箪回来后光顾着应付来道贺的人去了,我们自家反倒还没有正经好好庆祝一番,今儿就多做几个菜,当给木箪庆功。你现在是举人老爷了,是我们全家最大的功臣,这个鸡腿给你,”栾母将钵子里的鸡腿夹起一个放在栾良砚碗里,又将另一个放在平子面前,“平子最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给你。” “谢谢娘。”栾良砚没有推辞,笑着说道。 “谢谢奶奶。”平子更是一把抓起鸡腿就往嘴里塞。 “大家都吃起来,不用想着留到明天,”栾母又给三个儿媳妇儿一人夹了一筷子肉菜,“咱们家的日子眼瞧着越来越有盼头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天天吃上肉。” “阿奶,我们以后真的能天天吃肉吗?”平子瞪大了眼睛,含糊不清地问。 “你以后好好念书,跟你小叔一样,考个举人老爷回来,我们就天天吃肉。” 平子立马拍着胸脯道:“我一定考一个比三叔还好的老爷回来!” “好,好,有出息!”一屋子的人都被平子的“豪言壮语”逗得哈哈大笑。 “三弟你就只管安心念书,家里头有我和你二哥在。”栾大给栾良砚盛了一碗鸡汤,又给自家媳妇儿和大丫添了两勺。 “对,三弟你啥事儿都别管,缺啥子就支会我和大哥一声儿,我们去给你置办。” “我晓得。”都是自家亲兄弟,栾良砚也不说什么客套话,考一个好名次比什么好听的话都中用。 二媳栾刘氏想到昨儿被她搬进屋子的那些钱财,这还只是举人老爷,就有这么多人给木箪送银子,要是考上了状元,那岂不是有更多人赶着上来巴结? 她便抬头看向栾良砚:“三弟下次考试就是考状元了吧?” “明年开春后先要去京城参加会试,然后再去皇宫里参加殿试考状元。”栾良砚淡淡解释道。 “要进京城?还能进皇宫?”二媳的声音都快变了调儿,“那,那是不是还能见着皇帝?” “应该是。” “嘶!”桌子上响起一片抽气声。 那可是皇帝!对于小山村里的人来说,皇帝可跟神仙差不多,都是传说里的人物。 大丫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叔,小叔,那皇帝是不是跟戏文里讲的一样,衣服上都用金线绣着龙?” 栾良砚笑道:“等小叔去看一看,然后再告诉你。” “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下次我们去城里赶集时扯几匹时新的料子,给木箪做几身新衣裳,要进京了,不能太寒碜。”栾母看向陶茱萸,想了想又道:“家里每个人都扯一套。” “我记下了。”陶茱萸红着脸继续喝栾良砚刚给她盛的鸡汤。 秋收过后,庄稼人难得有几天悠闲的日子,不用赶夜工,这一顿饭栾家吃得分外惬意。 待大家都停下碗筷后,陶茱萸和大丫开始收拾桌子,栾大栾二则一边编着竹篮,一边听栾良砚给栾母讲一路上的见闻,大媳二媳也拿着针线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给猪喂了一遍食,然后将要拿出去换盐巴的鸡蛋清点好,最后再将院子里的杂物规整规整。 空档之余,陶茱萸没少发现站在院墙外,伸长脖子往他们家瞧的过路街坊,大部分人在看到她的目光后不好意思地笑笑便离开了,也有一小部分人站在院外恭贺了几句才走,唯有那么少数几人,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屑的扭过头。 山里天黑得早,太阳落山后没多久,大部分人家便点上了一盏油灯。 当然,栾家点了两盏,一盏点在了堂屋里,大丫,平子在灯影下玩耍嬉闹着。 另一盏点在了栾良砚屋子里。 栾良砚站在床边有些犹豫地说道:“要不我还是去前院儿睡吧,我见你这几日睡的都不大安稳。” 他晚上每每翻身时,陶茱萸十次有八次都会被惊醒,他也确实是想让陶茱萸安心休息,这才提出分房睡,但更多的却是他的私心。 他在那座破庙重生后,先是忙着参加乡试,后来又疲于应对陌生又熟悉的家人和乡邻,上辈子的事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捋一捋,特别是他突然遭遇刺客身死之事。 现在的栾良砚迫切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怎么避开上辈子的那些算计。 而且他也想将以后会发生的几个重要事情记录下来,避免因时日久远而忘却。但现在他知道了陶茱萸是个识字的,这些事情就不好当着她的面做,重生这件事情他不准备让任何人知晓。 闻言,陶茱萸心内五味陈杂,既高兴暂时可以不用面对夫妻之事,又为栾良砚的话感到不安。毕竟她们已经成过亲,她这辈子估计都是栾家媳妇儿,现在栾良砚又准备去外院儿分房睡,是不是有些嫌弃她? 陶茱萸松开被她揉捏得皱巴巴的床帐,犹豫着说道:“这…不大好吧?娘知道了会不高兴,而且外人也会说闲话。” 第10章 赶集 你媳妇儿就是个厉害的…… 栾良砚想到他母亲那一关确实不好过,上次他是大病初愈,再加上乡试在即,母亲才同意他们分房睡。 他现在身强体壮的,离会试又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确实不大好找借口,而且万一传了出去,村里那些本就眼红陶茱萸的人,不知道又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确实不大好,那还是一起睡吧。”栾良砚叹了口气,看着陶茱萸不安的神色接着说道:“不过,你晚上也不用那么紧张,在殿试结束之前我还无心子嗣的事。” 陶茱萸眨巴着双眼,半晌后才明白栾良砚的意思,低低回了一个好字。虽然她也明白,夫妻间鱼水之欢的事她迟早要面对,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哦,哦,明天要去赶集咯,要去城里咯。”刚用完午饭,平子便在院子里蹦蹦跳跳,边叫边笑。 “平子,别嚷嚷了,打扰到你小叔看书,仔细我揍你。老大,你把这袋子口再紧一紧,仔细明儿半路就扎开了。”说完,栾母又将剩下几个麻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老二,你们两口子磨蹭个啥呢?苞谷咋还没拿上来?” “娘,里面有只耗子,我和老二正在撵着呢。”栾刘氏沉闷的声音自地窖口传出,“这里,这里,哎,哎好。“ “啥?有老鼠?”栾母眉头皱得老高,趴在地窖口往下望,“赶紧弄出来,别把我的菜给祸害了,再找找里面有没有耗子窝。” 大媳栾李氏搬出两个箩筐,看向栾母,说:“娘,梅菜干儿和干辣子都在这里了。” “各留下一半自个儿吃,剩下的也装起来,这两样东西紧俏。“ “娘,鸡蛋一共有一百二十三只,留下了三只,另外一百二十只都在这里了。”陶茱萸抱着一个竹篮,面儿上还用一块蓝布盖盖得严严实实的。 “应该能换不少盐巴,”栾母想了想,又从篮子里拿出几只,“凑个整数,吉利!这二十只留给木箪补身子。” 从上滦河村到浔阳城,走过去的话,得花费差不多大半个白天的时间,就算是用牛车,也要两三个时辰。 赶集时除了将自家的作物换卖出去,还得留时间给家里添置东西,因此,在前一天就得将要出手的货物准备好,第二天才能早早地出门。 月末最后一天,是上滦河村约定成俗的赶集日子。 天不亮,栾家已经架好两辆牛车,一辆车上装了大半车苞谷,栾大坐在苞谷堆上,一手扯着牛绳,一手拿着一根长鞭,栾母抱着半醒未醒的平子坐在车后面。 另一辆牛车上面垒着大大小小十来个箩筐,有干梅菜,干山菇,干辣椒,绿豆芝麻等等,都是上等的品相。栾二坐在前头控制着牛车,陶茱萸和栾良砚分坐在两侧,防止箩筐掉下去。 木板车在老黄牛地拉动下,吱呀吱呀地朝村口驶去。 “哟,栾婶子,你们家这个月要出手的东西可不少啊。”坐在驴车上的英子婶儿郎声说道。 栾母笑道:“家里要添置的东西不少,得多准备点儿。怎么没见着你家满英?” “这臭小子昨晚去捉水鸡半夜才回,这不就起不来了。”英子婶抱怨着说,“水鸡没捉着,反倒把裤腿划了几个大口子。木箪也去呢?婶子刚还没瞧见你。” “哎,我去涨涨见识。“ “那你可挑对时候了,婶子可告诉你,这买卖挑货称斤论价可不比你们读书容易。” “婶子说的在理,书我是会读,可让我把自家这些农货都卖出去,我可真不会,婶子一会儿可得好好教教我。” “不用,不用,哪用的着婶子教你,”英子婶直摆手,指着坐在栾良砚对面的陶茱萸说道:“你媳妇儿就是个厉害的,你跟着她学准能学会。” 听到这话,栾良砚不置可否地瞧着对面安静坐着的陶茱萸,心道:他这小兔子似的媳妇儿,还能像老练农妇般扯皮讲价?英子婶儿莫不是在同他讲笑话? 出了村,路面便宽敞起来,村民都不约而同地扬起了手中的鞭子。毕竟去的早,占据有利的位置,手里的东西才卖得起价。 将近巳时,栾家一行人才到达市集,路边上已经有不少摊位,瓜果蔬菜,五谷杂粮应有尽有。 摊主之间相互推销着自家的东西,有看中的,或是拿东西交换,或是拿银钱购买,热闹又和谐。 更有不少城里富贵人家负责采买的下人,拎着布袋子,在个个摊位上挑挑拣拣,往往这种人就是大客户,每到一个摊位,便受到了热情招待。 陶茱萸挑的位子位于几个卖蔬菜和水货的摊子中间,周围都是卖鲜货的,只有他们家卖干货,竞争压力小。 而且,那些负责采买的下人,大多都要买新鲜的蔬菜和鱼虾,这几个摊子是他们必来的地儿,而插在中间的栾家摊子,也成了他们顺便光顾的地方。 栾良砚只瞧了一眼,便明白了此处的优势,暗自点了点头,小媳妇儿眼光不错。 这不,才一会儿功夫,栾家带来的好几个筐子便已经卖空了。 “老伯,我家干辣子绝对好,个头匀称,辣劲又足。”陶茱萸将装有干辣子的竹筐挪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前。 那老者穿着一件干净的长袍,身后还跟着两个拎着布袋子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管事。 “旁的好说,只是这辣子一定要干净。”老者抓起一把干辣子,摊在眼前仔细瞧着。 “老伯放心,都是一个一个洗干净了才晾干的,绝对干净,我家自个儿也吃。” “小娃子,看你样子也不像个会骗人的。那好,称一些。”老者示意他身后的人将辣子装一些进布袋里。 “老伯,要不您把这剩下的一点儿也称走吧?”陶茱萸见竹筐里没剩几两干辣子,巴巴地看着老者说道。 老者摇了摇头,“不了,用不上这么多,下个月再来买。” “老伯,这么多摊子里,您一眼就相中了我家品相好又干净的辣子,眼光实在是那些后生比不了的。”陶茱萸将竹筐抖了几下,轻声慢语地接着说道:“您看,就剩这么一小把了,辣子短时间里也坏不了,多买点没事儿。而且,我们这么远运过来,再又拿回去,着实辛苦了些。” 想了想,老者便将最后一点辣子也倒进了布袋,笑道:“那行,都要了,刚好府里人也爱辣味儿。” “谢谢老伯,您慢走。” “茱茱,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将这一筐辣子都卖了出去。”栾母喜滋滋地数着手里的铜板。 自打第一次带陶茱萸出来赶集,栾母便发现,只要陶茱萸开口,很少有卖不出去的东西。自此,栾家每次来集市,发卖农货的事儿便由陶茱萸打头阵。 “确实厉害。”栾良砚也称赞道。 他可比栾母看得清楚,陶茱萸先是不动声色地恭维那老者眼光好,顺带还暗喻了自家东西比旁家的好,再又讲明了干辣子可以多留些时日,打消了老者的顾虑,最后再站在弱者的角度博取老者的同情。 三两句话便将老者的虚荣心和同情心都勾了出来,能将辣子全卖出去也就不足为奇。 刚开始时,栾良砚对英子婶说陶茱萸厉害的话还有些不以为意,现下见她说话做事有条不紊,轻轻松松卖出去了不少货物,心底便也多了几分赞同。 正当栾家人看着摊子上的农货越来越少,有些喜上眉梢时,一道霸道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开!谁让你们把摊子摆在这儿的?没瞧见这块地儿是我们的吗?” 第11章 小兔子会扎人 这小媳妇儿太合他心意了…… 只见三个腰圆腿粗的中年妇人推着一辆平板车朝他们走来,为首一个身着深蓝色马褂的妇人正横眉竖眼地指着他们。 “就是,没长眼吗?不知道这块地儿是我们孙家的吗?” “跟他们啰嗦什么,直接将他们赶了就是。” 蓝色马褂身后的两人也大声附和道,大有将栾家摊子掀了的架势。 “我看你们谁敢?”栾母一把护在摊子面前,双手插着腰,“谁规定这地方是你们的?是写了你们的姓还是刻了你们的名儿?” 站在一旁的栾良砚并没有出声,他想看看遇到着这情况陶茱萸会怎么处理。 不过,他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孙家三人,打算一发现不对劲儿,便将家人挡在身后,他定不会让人伤了他的老母亲和小媳妇儿。 “没见识的老村妇,你问问旁人,谁不知道我们孙家一向在这里摆摊儿?”孙家蓝马褂一边叫嚣着,一边准备去推栾母。 陶茱萸一把推开了蓝马褂的手,将栾母护在身后,板着一张脸,很有点不怒自威的样子,“都是庄稼人,没得谁比谁高贵,别说的自己好像不是村妇一样。” “你!那好,我们找旁人评评理,看这里是不是一直都是我们孙家在摆摊儿?不要脸的一家子!” “好,找旁人不如去找县太爷,”陶茱萸平静地看着孙家三人,冷静说道,“自官家批准开市以来,这块地儿便是大家自由买卖的场所。公文里也说了,不分尊卑贵贱,谁先到,便可以先挑场地发卖自家货物。我倒是想瞧瞧,你们孙家是何方贵人,居然能说这块地儿是你们的。县衙就在前面,我们一起去?“ 私占土地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孙家哪敢去县衙,连忙推着车灰溜溜的走了。 “这孙家,也忒不要脸了!上次用这招赶走了一家人,这次又估计重演,还真当所有人都怕她们。” “眼红这地段儿好呗。” “既不想早起,又想占据好地方,莫不是真当这集市是他们孙家的。” 栾良砚对周遭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只含笑盯着陶茱萸,这小媳妇儿太合他心意了。 平日在家里像个小兔子似的,软乎软乎的,在外面又像个小刺猬一样,扎人又狠又准, 这种性子,以后跟着他闯荡官海,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木箪,想啥呢?”栾母见栾良砚半晌没出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都卖完了?”栾良砚有些诧异地看着摊子上都已经空了的竹筐。 然来,刚才的动静将周遭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后来孙家的人虽然溜了,但围过来的不少人却发现栾家东西品相不错,有需要的便都买了些。 “卖完了,多亏了茱茱。”栾母将钱袋子塞进衣襟,又伸手按了按,“咱们去瞧瞧你大哥二哥那边的苞谷卖完没有,顺便带平子到处看看。” “我还要买些书本笔墨,要不你们先过去,我一会儿再去寻你们?” “那就茱茱跟着你吧,你们也顺便到处瞧瞧,到了饭点儿,就在街头面摊子处汇合。”栾母说完,将怀里的钱袋子交给陶茱萸,“顺便去扯些时新的料子,挑自己喜欢的,别怕花钱。” “我晓得了,娘。”陶茱萸小心地收好钱袋,跟着栾良砚朝集市中心走去。 这集市陶茱萸也来了好几回,没啥新奇的地方,而上辈子见惯了京都繁华的栾良砚,对这等小城镇的集市更是瞧不上眼。 因此,二人买好各自的东西后,便朝街头的小面馆儿走去,莫约是离饭点儿还有段时间,面摊上并没有多少人。 栾良砚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递给陶茱萸。 陶茱萸有些疑惑地接过去,展开一看,见是两张面额一百两白银的银票,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栾良砚,而后又扭头四处瞧了瞧,见周围并无旁人,才松了口气,将银票又迅速塞回了栾良砚手中。 “赶紧收起来,别叫外人瞧见了。” 栾良砚有些哭笑不得,“这是给你的,你好好收着。” “给我的?给我做什么?”陶茱萸有些迷糊,而后又紧张起来,“不是,你怎么有这么多银子,难道你收了那些……” “你想哪里去了,”栾良砚打断了陶茱萸的自我惊吓,将银票细细叠起来放在她手心,“这是我们菱州提府奖赏给我的,每年乡试考得好的学子,提府都会奖赏。” “那就行,不过你给我做什么,你自己留着。” “给你你就拿着,我这儿还有,”栾良砚拍了拍陶茱萸的手背,又慎重说道:“这只是给你的,不用告诉旁人,连娘那边也不用说。” 陶茱萸轻轻咬着嘴唇,而后将银票放进衣襟里,低低说道:“谢谢相公。” 两百两银子可够他们栾家一大家子吃吃喝喝一整年,栾良砚却就这么给了她,还是给她当作私房钱,陶茱萸心里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莫约是有了银子傍身,她也头一回觉得这日子还是有那么点盼头。 待回到村里时,日头已经落山。 在牛车上来来回回颠簸了好几个时辰,众人只觉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草草用过晚饭,便都回自个儿屋子歇息去了。 刚洗漱完,栾良砚便将布包里的一摞书放在了陶茱萸面前。 “《颜勤礼碑》?”陶茱萸有些不解地看着最上面那本册子,“相公,这些是?” “你小时候应该也是练的这种字体,你接着练,”栾良砚指着另外几本书接着说道:“这几本是学堂里常用的启蒙书,你先看着,有不懂的来问我。”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可陶茱萸却瞬间傻眼了,“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栾良砚挑了挑眉,“怎么,不想学?” “想,当然想!”陶茱萸连忙开口,一把将书揽在了怀里。 她当然想学,只是从她有完整的记忆起,她就没拿过书本,乍一看到要学这么多书,有些转不过弯来而已。 “那就好,还有那字帖,每天练十幅。” 闻言,陶茱萸脚下一个趔趄,真是个严厉的先生。 第二日开始,陶茱萸干完家里的杂活儿,便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偷偷看起书来。 只是家里人口多,还养有不少牲口,虽有大丫帮衬着,但真正留给她看书练字的时间却不多。 因此,栾良砚给她布置的课业,十次总有三四次完成不了。 因着课业没有十足十的完成,虽然栾良砚未曾说什么,但陶茱萸每次见着他总有那么几分心虚,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倒是这方,栾良砚察觉到陶茱萸的躲闪,心下颇有些不痛快。 一日,栾良砚见家里人都下田干活儿去了,便拦住又想躲他的陶茱萸,“前些日子给你的字帖,练得如何了?” 陶茱萸神色有些僵硬,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得喃喃开口道:“书看了数十页,字帖…字帖还没练完。” “所以,这就是你这几日躲着我的原因?” 第12章 来客 娘家侄女儿 “嗯……” 栾良砚叹了口气,将陶茱萸拉到书案旁,安抚地说道:“字不是一日就能练成的,而且我也知道家里事儿多,你每日也没多少空闲时间,你大可不必因着这事躲着我。再说了,你天天躲着我,万一看书时遇到不懂的,你问谁去?”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陶茱萸轻笑着说道,心中松快了不少。 “将你这几日练的字给我瞧瞧。”好不容易逮着人了,栾良砚可不打算就这么把她放走。 迟疑片刻,陶茱萸将藏在梳妆台里的一叠纸拿了出来,放在栾良砚面前,而后神情忐忑地看着他。 栾良砚细细地翻看每张纸上的字迹,末了拿出一张白纸,写了一幅字放在陶茱萸写的旁边,“你看看,我们两写的有何不同?” 陶茱萸涨红着一张小脸,她写的字单看还像那么回事儿,但是和栾良砚的一对比,那真是和鸡扒的差不多。 “相公写的好太对多了。” “你写的字整体框架没什么问题,但是太僵硬了。“栾良砚将书案前的位置让了出来,“你再写几个我瞧瞧。” 陶茱萸便拿起桌上的纸墨认真写了起来。 站在她身后的栾良砚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便往前走了一步,一只手按在草纸上,另一只手绕过陶茱萸的后背,轻轻地覆在她握着毛笔的右手上,将她整个人圈在胸前,“手腕子放松,你手腕使的劲儿太大了,所以写出来的字不甚流畅。” 细细的气流在耳尖上扫来扫去,后背上紧贴着另一个人温热的气息,陶茱萸握着毛笔的手不由有些发抖,笔下的字便犹蝌蚪般扭曲起来。 “静心!” 半晌,陶茱萸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小声嘀咕道:“痒……” “嗯?” “耳朵痒……” 栾良砚低头一看,只见被他圈在怀里的陶茱萸一只耳朵外加半边颈脖都通红通红的,便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写吧,记住手腕放松。” 察觉到身后的气息离去,陶茱萸松了口气,但又没由来的一阵失落。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躁动,她笔下的字慢慢流畅起来。 “啊!” 沉浸在练字里的陶茱萸,被突然摸上她耳后的一只手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也掉在了地上。她捂着耳朵,瞪大一双眼睛,惊恐未定地看着身后那人。 栾良砚缩回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见你耳后有三个小黑点,还以为粘了脏东西,所以才……” 陶茱萸揉了揉耳朵,“阿奶以前告诉过我,我耳后有三颗小黑痣,莫约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长得倒是别致,”栾良砚在案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歪着头看向陶茱萸,勾起唇角,“按理说我们早就成了亲,你还这么怕我,难道是嫌弃我当时病得半死不活,由他人扶着跟你拜的堂?这样的话,那我们重新再办一次成婚礼?” “别,你可别瞎折腾。”陶茱萸连忙阻止,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这人刚还一副稳重的模样,怎么突然又不着调起来?再办一次成婚礼,她还不得被村里那些人给笑话死。 上午将家里收拾一番后,陶茱萸便背着竹篓出了门,阴雨天儿要来了,家里得多备一点柴火。 “茱茱,怎么还上山呢?木箪如今是举人老爷了,也该给家里找几个粗使的人。” “英子婶儿,挖野菜呢?”陶茱萸冲来人打招呼,“这些事我自己能做,哪用得找人。” “所以就说你这丫头贤惠,要给别人,怕是早就躲在家里享受了。”英子婶将脚边几根枯枝放进陶茱萸背篓里,又将篮子里的野菜抓了一把塞进去,“今儿挖了不少,分你一点。” “谢谢婶子。” 陶茱萸和英子婶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家,待进门后发现家里来了客。 院子里正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姑娘,下着一条粉色绣着梅花的长裙,上穿一件鹅黄斜襟马褂,梳着两个精致的小辫子,看上去很是精神。 自打陶茱萸进门后,那姑娘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了不下七八遍,而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怎么才回?赶紧做饭去,真是越来越不懂事儿了。”二媳栾刘氏向陶茱萸吩咐道,而后拉着那姑娘的手回了自个儿屋子,一路也不知道在低声嘀咕什么。 开饭时,栾良砚刚进堂屋,那姑娘的一双眼睛便一直黏在他身上。 见状,栾刘氏连忙将那姑娘旁边的位置让给了栾良砚,笑着说道:“这是我娘家侄女,小名燕儿,特意过来陪我住些时日,都是自家人,不用见外。” 栾良砚瞧了刘燕一眼,劲直走到陶茱萸旁边坐下。 他在心底冷笑,这二嫂莫不是把他当傻子,前些日子还想让这娘家侄女去参加县太爷给他举办的宴席,今儿却又推到他跟前来了。 刘燕见栾良砚并没有多看自己一眼,便笑盈盈地同栾刘氏道:“姑妈,这就是小叔叔吧?听说是整个浔阳城最年轻的举人,太厉害了。” 栾刘氏闻言,立刻笑着附和道:“木箪可是我们整个上滦河村第一个举人!不过你也不用叫啥叔叔,他比你大不了几岁,叫哥哥就行。” 刘燕立马朝栾良砚甜甜一笑,脆生生地唤道:“木箪哥哥。” 栾良砚夹菜的手微微一抖,淡淡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刘姑娘这声哥哥我可担不起。” 栾刘氏打着哈哈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讲究,自家人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刘燕见栾良砚脸上已露不快之色,偷偷扯了扯栾刘氏的衣角,娇笑道:“小叔叔说得有道理,而且一家人也不用在乎怎么称呼。” 她转而又看向陶茱萸,羡慕地说:“小婶子不仅长相好,运道也好,往后就是举人夫人了,可羡慕死我了,我以后要是也能嫁给像小叔叔这样的人就好了。” 陶茱萸淡淡一笑,“刘姑娘这么能说会道,以后定能找个好人家。” “我爹娘说姑妈见识的人多,这不就想让姑妈帮我瞧瞧,哪家还有好儿郎。”刘燕一边说着,一双眼睛还不停的往栾良砚身上瞧。 “放心,姑妈定给你挑个好的。再说了,你模样又不比旁人差,而且父母双全,还怕没人要?”栾刘氏拍了拍刘燕的手,又看向栾良砚,“木箪,你觉得哪家哥儿能配上我侄女儿?” 陶茱萸低着头扒着碗里的米饭,心想二嫂就差没直接问栾良砚看不看得上她侄女了,也不知那人…… 第13章 不给脸 我家娘子无人能及 正胡思乱想着,碗里突然多了一筷子菜,陶茱萸抬头看向旁边那人。 只见栾良砚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带着笑意说道:“哪家有好儿郎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家娘子无人能及。” 陶茱萸连忙收回视线,涨红着一张脸只顾吃着眼前的饭菜。 那人……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这边,栾刘氏脸色有些僵硬,讪笑着说道:“茱茱自是不错,不过我家燕儿更是不差,干活儿勤快,又会伺候人,哪个要是娶了她,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栾良砚撇了栾刘氏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能娶到茱茱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再多一点我可不敢要,怕折寿。” 栾刘氏脸上这下彻底挂不住了,重重的将饭碗往桌上一搁,刚想站起来,却被刘燕按住了。 刘燕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看向栾良砚,无比委屈地说道:“小叔叔这样的人物,哪是我这种村野丫头能配得上的。” “嗯。”栾良砚像是没瞧见刘燕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似的,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一直冷眼旁观的栾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家儿子还是个拎得清的。 当初二媳将这刘燕都快夸上天了,说和木箪怎么怎么般配,她也动了心思。不料木箪才生病,他们刘家立马避得远远儿的,还说她家木箪一看就是个短命的,哪配得上他们刘家姑娘。 现在巴巴地凑过来,哼,晚了! “老婆子我也认识不少人,要不我也给你瞧瞧?”栾母笑眯眯地看着刘燕,“村头栾大麻子家的小儿子瞧着就不错,力气好,农活儿也干得不错。” “不了,不了,燕儿还小,我那兄弟还舍不得这么早把她许给人家。”栾刘氏连忙拒绝道。 死老婆子就是没安好心,那栾大麻子家的小儿子跟他爹一样,一脸的麻子,农活儿干得好又怎么样,拿出去也不嫌丢人! 刘燕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把碗筷甩的砰砰响。 午饭后,栾家人各有各的活儿要干,刘燕得了栾刘氏的吩咐,一直跟在陶茱萸身边,美其名曰帮忙。 陶茱萸觉得这姑娘当真是自来熟,才短短片刻的功夫,便一口一个“茱茱婶儿”唤得十分亲昵。 陶茱萸被她捏着声音的调子唤得浑身不自在,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客气说道:“刘姑娘是客人,这些事儿哪能劳你动手,你快去歇会儿。” “这些事我在家也做惯了,不累。”刘燕依旧十分殷勤地围着陶茱萸转。 陶茱萸将最后两个饭碗洗净,正准备放回碗柜,却不料后背上突然感到了一股推力,整个人向前倒去。 “哗啦”一声,手里的瓷碗摔得粉碎,连带着一只手也被溅起的碎瓷片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 陶茱萸按住伤口,皱着眉头看向身后的刘燕,却不料刘燕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哭啼啼起来。 “茱茱婶子,我只是想帮帮忙,你若是嫌我碍眼,直说便是,何必要在背后推我?” 陶茱萸一愣,没想到这人居然倒打一耙,她正要开口,只见二嫂栾刘氏冲了进来。 栾刘氏见自家侄女哭的稀里哗啦的,手上还有一道划痕,再加上中午饭桌上被栾母下了脸面,心底的怒火彻底爆发,“陶茱萸!平日里见你不声不吭的,没想到心思这么歹毒,这些瓷片儿若是划伤了燕儿的脸,该咋办?燕儿不就是多看了木箪几眼吗,你就这么报复?” 陶茱萸此刻哪还不明白刘燕打的什么算盘,脸上也带了几分怒意,“是不是我推的,刘姑娘比谁都清楚,再说了,二嫂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心思歹毒,是不是太过了?至于刘姑娘,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盯着外男不眨眼,这难道是她一个姑娘家该有的教养?” “反了你!你居然敢这么跟嫂子说话,”栾刘氏一把抓着陶茱萸的袖子,将她往外拉,“今儿我就让娘瞧瞧,她的好儿媳妇儿,仗着要做官太太了,已经不把我这个嫂子放在眼里了。” 才走了两步,栾母便一脸阴沉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见栾刘氏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皱着眉头将陶茱萸拉到自己身边,斥喝道:“大中午的,闹什么闹?要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就去地里多刨两锄头!” 栾刘氏心知栾母一贯偏袒陶茱萸,当即便使出了一哭二闹的本事,将刘燕那只受了伤的手拉到了栾母眼前,干嚎道:“娘,不是我闹,你看茱茱,她居然将燕儿往碎瓷片儿上推,还好只是伤到了手,要是划破了脸可咋办?” 陶茱萸看着栾母,低声说道:“娘,您是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 相比二媳栾刘氏,栾母自是更相信陶茱萸,只是刘燕是客,在他们家受了伤总归是不大好,便沉着脸说道:“先把地上的碎片收拾了,别一会儿又割伤了脚。” 栾刘氏本就不忿栾母偏心陶茱萸,再加上心底对陶茱萸能做官太太的嫉妒,便想借着今日这事儿将陶茱萸踩压下去。 现见栾母想就此揭过,不甘地嚷嚷起来:“陶茱萸,你这是说我冤枉你了?还有你刚才那说的是什么话?怎的,要做官太太了,就嫌弃我不配做你嫂子?今儿我就让街坊们都瞧瞧,你真正的嘴脸!”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栾良砚低沉的声音:“二嫂,你想让街坊邻居们瞧什么呢?” 栾刘氏对栾良砚的目光有些发怵,放低了声音说道:“木箪,你来的正好,你的好媳妇儿当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她居然使背后推人这种阴招,看把燕儿伤得,这要是落了疤,我可怎么跟她爹娘交代?” 栾良砚前世便见惯了他这二嫂胡搅蛮缠,黑白颠倒的样子,对她说的话自是半个字都不信。 他只淡淡的瞥了眼刘燕手上的划痕,便转头看向陶茱萸,见她手上有血迹,皱着眉头将袖里的帕子递了过去,“出了什么事?” 第14章 小心思 相公是个好人。 栾母见陶茱萸正擦着手上的鲜血,就简单的将事情讲了一遍。 “你方才说茱茱她推了你?”栾良砚冷漠地看着刘燕。 这刘燕莫约是平日里戏文听多了,此刻这凄凄楚楚的神情扮起来倒也像模像样儿。 她没有立马开口,只拿着一双擎着眼泪的眸子看向栾良砚,而后又红着眼眶看向脚尖,像是忍受着极大委屈似的,“小叔叔,你别责怪小婶子,想必她也不是故意的。” 栾良砚心头冷笑,花架子做的倒是挺足,只是这招数也太老套了些。 他不再看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的人,只将陶茱萸带着干枯血迹的手举到栾刘氏眼前,“若是茱茱推了刘姑娘,怎的她的手被划得鲜血直流,而刘姑娘仅仅只是一个浅浅的划痕?” 这下栾母也明白了事情的真正起因,嫌恶地看了刘燕一眼。 栾良砚也不理会栾刘氏和刘燕难看的脸色,只拿着眼睛往地上瞅,慢条斯理的问:“这是哪块碎瓷片这么有本事?居然绕过刘姑娘划伤了她背后的茱茱,可得找出来叫我好好瞧瞧。” 他这话不咸不淡的,讽刺的意味却是十成十。 栾母也有些恼怒,这刘家姑娘居然在她家算计她儿媳妇儿,当下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是该好好找找,我也想瞧瞧,这瓷片儿莫不是成了精?专挑着茱茱这样好欺负的软柿子捏!” 栾刘氏被这二人挤兑到脸上发烫,只得陪着笑说:“娘,大概是燕儿自己滑倒了,再说了伤又不重,一会儿便能好。您回屋歇着,我把地上处理一下,仔细别伤着您。” 栾母也不想再把事情闹大,毕竟传出去了,丢的是他们栾家的脸面。 她冷冷地瞪了这姑侄二人一眼,“吃饱了就在屋里歇着,别净想些有的没的。” 临出门了,又回头没好气的说道:“都记着点,在家就好好过日子,别整日的跟唱戏似的。以后谁想闹腾,只管到村口搭一个戏台子,爱咋演就咋演。” 待到栾母一走,栾良砚便拉起陶茱萸的手,“回屋,换药。” 陶茱萸见栾良砚板着张脸,大气都不敢喘,只得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往后院走去。 栾良砚回屋后一字未吐,只拿着一方干净的湿帕子,轻轻擦拭着陶茱萸手上的血迹,又从床脚柜子里拿出一瓶药细细洒在伤口上。 在陶家时,陶茱萸身上的伤从没间断过,嫁来栾家后,虽然没人再打骂她,但干活儿时手脚上难免会留下伤口,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如此呵护,更不论栾良砚方才在堂屋时明晃晃的偏袒。 她既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却是对栾良砚的感激,待发现手上一片温热时,连忙将手往回缩,低声道:“相公,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别动!”栾良砚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呵道。 明明应该是被人捧在手心的模样,却因他这么一点小小的关怀,就露出如此感激的神情,栾良砚心尖微微发胀。 陶茱萸无奈,只得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眉看着栾良砚给她上药。 栾良砚见伤口上已经均匀的涂上了一层药,这才抬起头,盯着陶茱萸的双眼,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方才你只要将伤口露出来,也能叫她们无话可说,却偏要等到我出现了,才露出伤口,故意的?” 陶茱萸一愣,没想到她那点小心思被瞧了出来,只得别过头嗯了一声。 栾良砚点头,略带不悦地说道:“倒是有些小聪明,但在我面前不要耍心眼儿,我不喜。” 上辈子见惯了美人心计,也不甚厌烦。这辈子他希望自己枕边人简简单单,可以聪明,但不可满腹算计。 既然打定主意和陶茱萸过一辈子,而且自己对她也有些好感,那么有些事还是提早说清楚。 陶茱萸有些局促地解释道:“我记下了,只是方才二嫂不依不饶的,也不容我开口辩解。” 说到这儿,她又想到自己方才确实耍了小心眼儿,小小利用了栾良砚一把,便又试探地讨好道:“可相公就不一样了,人厉害,说的话也有分量,你说一句能顶上我辩解十句。” 只是陶茱萸一向不善于做那些溜须拍马的事儿,此刻这副讨好的模样落在栾良砚眼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字:傻! 偏生栾良砚只觉得她这傻模傻样的甚是可爱,他便稍稍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故作威胁地说道:“你胆子倒是大了,敢拿我当枪使,你就不怕我冷眼旁观?” “嘶…疼…” 陶茱萸见栾良砚下意识地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抿着嘴轻笑,“相公是个好人。” “好人……” 栾良砚嗤笑一声,上辈子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奸臣、佞人。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竟然还能得到一个“好人”的评价。 这日过后,刘燕倒是安静了不少,整日里同她姑妈栾刘氏躲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密谋些什么,只是眼睛时不时的往从门前经过的陶茱萸身上瞟。 不过也就安分了两天,刘燕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凑在栾家众人面前说笑。只是栾良砚借着要复习功课,不想被外人打扰,拒绝让刘燕去后院。 “茱茱婶儿,你这是要出门吗?我跟你一起去。” 正想出门去采些蘑菇的陶茱萸,被在前院瞎转悠的刘燕瞧见了,刚好她也不想刘燕一个心思的往栾良砚跟前凑,便点头答应道:“好。” 今儿天气不大好,阴沉沉,恐怕要下雨。 要是放在平日里,遇到这样的天气,陶茱萸都是迅速干完活儿,早点回家。但今日她想带着刘燕在外面多待会儿,故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一路上刘燕虽然没帮她采菇子,但也没生事儿,陶茱萸便不再理会,认真分辨着脚底下的蘑菇。 瞧着快要下雨了,背篓里的蘑菇也够吃一顿,陶茱萸便招呼刘燕往回走。 刘燕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神情变幻莫测,只是一双带着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纤瘦的背影。 “小婶子,你看,这朵花好漂亮啊,我们摘下来带回去吧?” 陶茱萸瞧着刘燕指着的那朵花,粉粉嫩嫩的,确实娇艳,但却是长在田垄边上,旁边就是灌溉庄稼用的水沟,有三尺多深。 “那里比较滑,摔下去就不好了。”陶茱萸摇着头拒绝。 “那婶子等会儿我,我去摘。”说完,刘燕慢慢的朝那朵花挪去。 陶茱萸见刘燕一双眼睛并没有盯着那花儿,反而不住的往水沟里瞟,仿佛在估算那水沟的深度。 她想到前几天刘燕自导自演的那场戏,便有些担心这刘燕该不会是想自己跳下去,然后回家再污蔑是她推的,那她可真就说不清了。 想到这儿,陶茱萸一把拉住了刘燕,“别摘了,前面还有其他的花儿,我们再去摘。” 刘燕一把甩开陶茱萸的手,不满地说道:“怎的,婶子不愿意摘,还不许我去摘吗?” “算了,还是我去摘吧。”陶茱萸现在是宁愿自己摔下去,也不愿这人再泼她一身脏水。 闻言,刘燕愣了愣,而后眼珠子一转,笑道:“那我拉着小婶子的手,然后小婶子再去摘,这样就不会摔下去了。放心,我力气很大的。” 陶茱萸仔细看了一下那花儿的位置,她一个人确实够不着,若是让她拉着刘燕,让刘燕去摘,她也不放心,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无奈,陶茱萸只得将背上的竹篓放在田埂上,让刘燕拉着她的左手,自己伸长右手慢慢朝那朵花伸去。 “啊!” 待她指尖刚碰上那朵花儿时,左手突然被松开,整个人直愣愣的朝那三尺来深的水沟栽去。 第15章 问责 别怕,我在。 挣扎了好几下,陶茱萸才从水沟里直起身子,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惨白着一张小脸,眼神里带着三分恐惧,七分怒意地看着田埂上的刘燕,可还未等她开口,刘燕倒先哭哭啼啼起来。 刘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婶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瞧见草丛里有一条蛇,唬了一跳,才松开的手,真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陶茱萸并不理会刘燕,她又不是傻子,对于刘燕的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她尝试着想从水沟里爬上去,却不料左脚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估计是掉下来时,脚磕到了沟底的石头,现下整只脚都不甚得力。 她斜靠在沟壁上,冷眼瞧着刘燕在那抹着那几滴并不存在的眼泪,冷声道:“先拉我上去。” 刘燕居高临下的看着水沟里的陶茱萸,只见陶茱萸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水,头发也烂糟糟的,整个人分外狼狈,心道:你这种贱命只配呆在臭水沟里! 她眉梢唇角无一不带着得意,只是嘴里仍旧自责地说着:“小婶子,真是对不起。不过我哪有那么大力气,能拉得起小婶子,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回去找人帮忙?” 也不待陶茱萸回答,刘燕提起裙角便朝远处跑去。 栾良砚放下手中书册时,外头的天已然黑了下来,他起身松了松筋骨,想着晚饭也该熟了,便朝前院儿走去。 待他去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正在做饭的是刘家姑娘,而平日里准备晚饭的陶茱萸却不见了踪影。 栾良砚转身去了堂屋,有些诧异的向坐在桌旁的栾刘氏问道:“二嫂,茱茱呢?” 栾刘氏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神色,笑着说道:“嗯?她不在后院儿吗?那我还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没准儿在外头瞧见啥新鲜玩意儿挪不动脚了。” 这话说完,栾刘氏眼珠子一转,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不是我说,茱茱那丫头往日里瞧着,性子倒也算不错,但自你考中举人后,便有些轻浮起来,不像我家燕儿,一直都这么体贴稳重……” 栾良砚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儿,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在这听她吹嘘自家侄女,有些不安的朝外头走去。 可巧,刘燕却在这时端着刚做好的菜走了进来,一见栾良砚也在,她便像献宝似冲栾良砚说道:“小叔叔,今儿可有新鲜的蘑菇吃,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栾良砚盯着刘燕端上来的那道山菇炖豆腐看了一会儿,忽然沉声问道:“你这山蘑哪儿来的?” 刘燕神色变了变,而后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就……就隔壁婶子送的呀,婶子说下午现摘的,可新鲜了,小叔叔快尝尝。” 栾良砚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可真是凑巧,我中午才跟茱茱提了一嘴,说想吃点新鲜的蘑菇,下午便有人送上门来了,不知哪家婶子这么善解人意?” 刘燕左顾右盼,只来了一句:“就是隔壁婶子啊。” “我怎不知我家隔壁除了安老爹外,什么时候多了个婶子?”栾良砚整个人阴沉阴沉的,直直盯着刘燕,“我再问一遍,有没有看到茱茱?” 刘燕在栾良砚的目光下,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但还是强笑着说道:“我今日都没出门,哪能知道小婶子去哪儿了。再说了,她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吗?许是在外头有什么事儿给耽搁了,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我们先吃……” 栾良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盯着她的鞋子说道:“一整日都没出门?那你这鞋上的泥巴是自己跑上去的?” 刘燕闻言,低头一看自己鞋上还未清洗的泥点子,嘴唇有些发白。 栾良砚也不等她再开口,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冷声问道:“说!我娘子去哪儿了!” 栾良砚一向都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虽然待人不甚热络,但也温和有礼,可偏生是这样的人,发起脾气来才叫可怕。 刘燕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我说……蘑菇是小婶子采的,可她叫我先回来的,我以为她马上就会回,所以才……” 话未说完,栾良砚已甩开她的手,急匆匆地朝门外走去。 栾良砚才出村没多远,天上便响起了惊雷,豆子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他一颗悬着的心越发不安了起来。 “茱茱!茱茱!” 他边朝山上寻去,边扯着嗓子叫唤,声音没传多远便湮没在雨声中。 栾良砚的神色愈发难看,他正想回去多找几个人来帮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相公!” 栾良砚一喜,连忙回过身去,只见他那小兔子似的媳妇儿,倦缩成一团,躲在一颗大树下,雨水顺着长长的睫毛滴落下来,整个人湿漉漉的,甚是可怜。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陶茱萸紧紧搂在怀里。 陶茱萸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痛,再加上周围雷电肆掠,整个人早就吓得不行,全凭一口气撑着。 现见着栾良砚,心里的恐惧与委屈彻底泄了出来,只将头紧紧埋在他胸前,呜呜大哭起来。 “呜呜…我好害怕…我还以为我回不去了……” 怀中的人娇小柔弱,整个身子还在轻微的颤抖着,栾良砚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抽了一下。 所幸人已经找到了,他紧绷的心弦才松驰下来,低头柔声道:“别怕,别怕,我在。” 雨越下越大,而且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山间小路又湿又滑,现在往回走容易出事。 栾良砚只沉思了片刻,便抱起陶茱萸朝不远处的山脚走去,他记得山脚下有村里人挖来储存草垛子的山洞。 进山洞后,栾良砚轻轻将陶茱萸放在草垛上,见她脸色苍白,身上更是沾了不少泥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说道:“这种天儿怎么还跑这么远?” 陶茱萸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细声说道:“我……这座山头的蘑菇比较鲜嫩。” 闻言,栾良砚只觉心尖涨的更厉害,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陶茱萸的鞋袜退了下来。 陶茱萸连忙将腿往回缩,却又疼得倒吸一口气,喃喃道:“嘶……相公,你…这不好…” 栾良砚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皱着眉头说道:“你是我娘子,有什么不好的?” 言罢,他伸出手指在陶茱萸脚踝处细细探查,一边轻轻地揉捏着一边说道:“忍着点儿,若我现在不给你先处理了,明儿找大夫时可得吃更多苦头。” 莫约是他的声音太过柔和,陶茱萸慢慢放松下来,点点头想应一声好。 可这声好字还没出口,一股巨大的疼痛突然从脚踝处传来,让她差点惊呼起来。 她皱巴着一张脸看向栾良砚,却见栾良砚神色有些放松地说道:“好了,已经给你矫正了,虽然是疼了点,但效果却很好。” 陶茱萸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脚上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不少,至少能让她走几步,便抿着嘴笑了笑,“相公怎的连这种接骨疗伤的本事都会?” 栾良砚眼神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最后只是淡淡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时翻了两本医书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回去还是得找正经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嗯。” 栾良砚四处瞧了瞧,又找来一些干草垫在陶茱萸身下,顺手将她脖子上的湿发拢到了身后,“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你先歇会儿。不过你现在可以说说,怎的出来采个蘑菇就弄成了这幅模样?” 陶茱萸犹豫片刻,还是将下午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栾良砚一言不发的听着,只是到了最后,脸色比外面的天儿还要黑。 暴雨足足下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住,等栾良砚和陶茱萸回到家时,正巧碰到了带着雨具准备出门的栾母和栾家老大老二。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这么大雨也不见回,是想急死老娘吗?”一脸焦急的栾母见二人浑身湿透,且陶茱萸那腿还看着不怎么利索,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茱茱腿怎么了?你们这是咋弄的?” 栾良砚扶着陶茱萸,眼神扫过一脸难看,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栾刘氏和刘燕,同栾母道:“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容我们先去换身衣服。” “对,对,先去把衣服换了,我再去给你们煮碗姜汤。”栾母火急火燎的往厨房走去。 待两人换好衣服后,栾母盯着一人喝了一大碗姜汤,才又问道:“到底出啥事了?” “出了啥事?”栾良砚冷笑一声,“这就要问刘家的好姑娘了,我娘子到底怎么招惹她了,她居然想要置我娘子于死地?” “啥?”栾母一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刘燕,“这…说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栾良砚沉着一张脸看着刘燕,“刘姑娘,我倒想问问,你平白无故的害茱茱摔伤了脚,还将她一个人丢在那有虎虫出没的荒郊野外,难不成是想害死她?” 第16章 狗咬狗 “啪!” 刘燕闻言,脸色一白,立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哭诉道:“不……不是这样的,小叔叔,事情不是这样的。” 然而饶是她这么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栾良砚仍是一脸冷漠,刘燕见状,只得点点头将哭声放的更大了些。 “是,我今日是和小婶子一道上山去采蘑菇了,可后来是小婶子瞧见山上野花开的漂亮,想摘些回来插瓶儿,才叫我先回来的。” 她偷偷瞪了一眼陶茱萸,心中暗恨,怎么没来只野狼将这人叼了去!脸上却仍旧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婶子自己崴了脚,怎能赖在我身上?” “哦?那倒是我冤枉你了?”栾良砚挑眉,他今日倒想看看,这刘家姑娘有多能演,“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说这蘑菇是什么隔壁婶子送的?” 刘燕一愣,想了想,干脆将脸面放到一边,直白说道:“我只是不想让那蘑菇跟小婶子扯上干系,想让你看在我亲手做菜的份儿上,只念我一个人的好……” 这刘燕倒也算是个聪明人,权衡之下,干脆将对栾良砚情深似海的戏唱到底,“小叔叔,我只是一心爱慕你,但绝对没有做将小婶子一个人丢在野外的事。” 见此情景,栾刘氏也在一边附和道:“木箪,燕儿也没啥坏心思,她只是看中了你,想表现一番罢了。谁知道茱茱是不是嫉妒燕儿,才故意说燕儿将她丢在野外的?” 栾良砚嘲讽地看了栾刘氏一眼,冷笑道:“我倒是不知刘家姑娘有什么值得我家茱茱嫉妒的?是模样比茱茱生的好?还是性子比茱茱更娴静?整日里净想着怎么害人,还没啥坏心思?二嫂说这话也不嫌臊得慌?” 栾刘氏被栾良砚讽刺十足的话勾得心火直冒,硬邦邦地道:“我们刘家闺女自是比那些不知来路的野丫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老三,你今日抓着燕儿不放,硬是要逼她承认她没做过的事儿,莫不是想跟我们刘家撕破脸面?” 闻言,栾母脸色有些难看,便转头看向陶茱萸,“茱茱,你来说,今天到底咋回事儿?” 陶茱萸被刘燕害得差点在外面回不来,到家后还被栾刘氏如此挤兑,她确实咽不下心中那口气。 但栾家和刘家毕竟是亲家,难道真要为着她的事,让栾良砚和刘家撕破脸面?岂不是让栾母夹在中间为难? 栾母一直待她不错,她不想让栾母难做,要不算了? 她这里正犹豫着,忽然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在了她手背上。 栾良砚温柔且坚定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你只管说。” 栾良砚的话就如同一颗定心丸,陶茱萸思忖片刻,点点头同栾母道:“娘,相公说的都是实话。” 她将下午刘燕怎人让她采花儿,又怎么害她跌进水沟,最后又怎么丢下她不管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既没有遗漏任何细节,也没有故意夸大事实。 言罢,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刘燕,一字一顿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本以为刘姑娘很快便会找来帮忙的人,可没成想天黑了也没见着人影。” 陶茱萸本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性子,可今日着实被吓到了,说到这儿,眼眶便有些发红,连带着声音也有一丝颤抖,“若非是相公上山寻我,我今晚怕不是要被蛇虫咬死,又或是被豺狼虎豹叼了去。” 栾母脸色早就黑如锅底,只拿一双难以置信又满是怒火的眼睛死死盯着栾刘氏和刘燕。 栾刘氏瞧见栾母的神色,突然转身,一巴掌甩在刘燕脸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原本还指望着栾刘氏能给自己撑腰的刘燕一下便被打傻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栾刘氏,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栾刘氏破口大骂:“你这作死的小蹄子,怎的就做出这种罔顾人命的事儿来?好在今儿个没闹出人命,若是茱茱有什么好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刘燕捂着半边又红又肿的脸,哭喊道:“姑妈,明明是你……” “闭嘴!还敢狡辩?” 栾良砚冷眼瞧着她们姑侄二人狗咬狗,上辈子他可没少因栾刘氏的作为被言官弹劾,如今看着栾刘氏还是这副嘴脸,心下颇为厌恶。 他不由嘲讽道:“二嫂,你这卸磨杀驴的本事倒是越发熟练。意图谋害他人性命,这种罪名不知刘姑娘是否担得起?” 栾良砚这话一出口,刘燕原本涨红的一张脸,刷的一下没了血色,指着栾刘氏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姑妈……” “是我什么?难道我还叫你去害人性命了?”栾刘氏瞪着刘燕,眼神里充满威胁。 刘燕此刻也算是看明白了,她的好姑妈想让她一个人担下所有罪名,便直接跪倒栾母面前哭道:“栾奶奶,我一个小丫头哪能做出这种害人性命的事儿?都是姑妈,是姑妈说她见不惯小婶子那副矜贵的样儿,也不想日后这家里由小婶子做主,才让我想办法把小婶子丢在野外,最好让小婶子这辈子都回不来。她还说,如果我不听话,她便让我爹娘将我随便找个人嫁了,您一定要相信我。” “你这贱蹄子,我可是你亲姑妈,你怎敢如此污蔑我!”栾刘氏急红了眼,扬起巴掌又想打刘燕。 陶茱萸不喜刘燕心思不纯,但更看不惯栾刘氏自私自利的嘴脸,便一把将刘燕推了开来,怒目道:“亏得二嫂也知道自己是刘姑娘的亲姑妈,如今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人戳破了,便推自家侄女出来顶包,当真是好姑妈。” “放屁!”栾刘氏又急又气,见巴掌落空了,便朝眼前的陶茱萸扑去。。 栾良砚一把将陶茱萸拉到身后,阴沉着脸盯着栾刘氏。 栾刘氏见她两番打人的手都落了空,便扑到栾母脚下,哭天抢地起来:“娘,我冤枉啊,这两小蹄子就是看我老实好欺负,才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娘,您可得给我做主。” 她此刻已然是狗急跳墙,只想将所有罪名推脱干净,又指着陶茱萸骂道:“定是你!定是你暗恨我撮合木箪和燕儿,才故意将自己弄成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好来陷害我和燕儿。” “陷害?” 栾良砚看着状如疯癫的栾刘氏,拉着陶茱萸又后退了两步,不屑地说道:“我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自认为还是有点识人的眼光,相比起那些个歪心邪术的人,茱茱可是最纯善不过的。再说了,我倒是不知二嫂和刘姑娘有哪一点值得茱茱陷害的?” 栾母瞧着她的二媳妇儿,打完自家侄女,又开始乱咬茱茱,完全就不知认错的态度,满满都是失望。 偏生栾刘氏还没一点眼力见儿,见栾母脸色铁青,便又可怜巴巴的望着栾二道:“二郎,你瞧瞧这家里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在这屋里熬油灯似的熬了这么些年,不光将娃子拉扯大了,田地里的活儿也没少干,现如今一个两个的都快骑到我头上拉屎撒尿了,你就这么干瞪眼看着?” 一直缩在角落不敢吭声的栾二,见自家媳妇儿可怜巴巴的,便有些不忍的同栾母道:“娘……这事儿可能也有些误会,要不然……” “好了!”一直指望栾刘氏能主动认错的栾母实在是失望透顶了,出言冷呵道。 若栾刘氏能有一丁点儿认识到自己错,栾母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可她不仅四处攀咬指责,到最后还想着撺掇老二,这样的儿媳妇儿,到底是怎么被选中抬进门的? 栾母冷冷地瞥了一眼素来没什么主见的二儿子,沉声道:“能有什么误会?茱茱一向是个乖巧的,从没与人红过脸,对你媳妇儿平日里阴阳怪气的调调,也多有容忍,她是做得出往你媳妇儿身上泼脏水这种事儿的人吗?” 栾二也知栾母说的都是实话,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栾刘氏,张了几次嘴,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垂着头坐回角落里,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杆子。 栾母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栾刘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平日你脾气大了些,嘴碎了些,整日里看茱茱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我体谅你干活儿辛苦,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的,你竟真当我是瞎了不成?算计人命,这种遭雷劈的事儿你都想得出来?” 栾母咬了咬牙,同栾二道:“老二,你明儿便通知刘家,将刘姑娘和你媳妇儿接了回去,等她啥时候想通了,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你再啥时候去把她接回来。” 这下栾刘氏彻底傻了眼,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栾母,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栾母赶回娘家了? 她一个出了嫁的女儿被婆家赶了回去,不说她爹娘会不会捶死她,就村里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栾刘氏刚嚎了半天都没掉下一滴眼泪,现下倒是眼泪鼻涕一把抓,“娘……我错了,媳妇儿知道错了,您可千万别赶我回去,我要是回娘家了,平子可咋办?” 第17章 送客 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客,该回家了。…… 平子虽小,但也知道看人脸色,见状一把抱住栾母的腿哭道:“阿奶,阿奶,你别赶我娘走,我不让娘走。” 栾母心疼地抱起小孙子,将他放在陶茱萸跟前,“平子乖啊,等你娘想清楚了,我们再去把她接回来,你先跟着你小婶儿。” 平子虽不大清楚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她娘是因为害了小婶子才会被赶走的,当即摇头反抗道:“我不要!我不要!她是个扫把星,会把我们都害死的。” 陶茱萸听到这话,倒是没多生气,只是有些担心平子。这娃子才这么小,便被教成如此模样,长大后可怎么得了。 她拉着平子的小手,轻声说道:“平子乖,先跟着小婶儿住几天。” 谁知平子拉起陶茱萸的手,一口咬在了她手背上。 陶茱萸吃痛松开了手,平子便一溜烟儿地跑到栾刘氏身边。 栾母见状,只觉自己都要踹不过气儿了,指着栾刘氏骂道:“看看,看看,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成啥样儿了?老二,还不给我把平子抱过来!” 栾刘氏却一把抱起平子,冷笑道:“好,好,既然你们如此欺负人,那我们娘儿俩都不活了!” 言罢,栾刘氏抱着平子一头朝墙上撞去。 还好,栾良砚反应快,一把将人给拽了回来,平子被栾刘氏这一举动吓得哇哇大哭。 陶茱萸连忙将平子拉到怀里,这时,却又听到大嫂栾李氏惊慌失措的声音:“娘,娘,你怎么了!” 栾母自是被栾刘氏给气晕了。 栾家三兄弟此刻也顾不上撒泼耍赖的栾刘氏,只将她关回了自个儿屋子,便火急火燎地去找大夫。 第二日,还未到晌午,刘家接人的来了。 栾母强撑起精神带着栾良砚和陶茱萸见了栾刘氏爹娘,她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又表示要栾刘氏回娘家去好好反省反省。 刘父却不以为意地说道:“亲家母,这才多大点事儿?我闺女确实做的不大厚道,可这木箪媳妇儿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又没出啥事儿。” 刘父眼珠子一转,又换了一副讨好的模样,“我闺女嫁到您家也有不少年了,伺候了您这么些时日,好歹也饶了她这一回吧?若真是让她回了娘家,您让这街坊四邻的今后咋看她?” 栾良砚倒是被刘父的话给气笑了,“刘世伯这话可真有意思,我娘子没出事那是她福大命大。难道非得我娘子有个好歹,在刘世伯眼里才算得上大事?” 刘父最是见不惯栾良砚这种目无尊长的人,他们长辈在说话,小辈插什么嘴? 可他想到栾良砚如今身份不同了,是个举人老爷,便强忍下不快,呵呵笑道:“你这孩子,又多心了不是?我就这么随口一说而已。” 栾良砚哼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他前世也和刘父打过几次照面,最是捧高踩低之辈,那看碟下菜的本事让人叹为观止。 刘父瞧着坐在栾良砚身侧的陶茱萸,撇了撇嘴,眼里明晃晃地带着不屑,但嘴上仍旧笑着说道:“茱茱这丫头我瞧着越发水灵了,比在陶家时可长好了不少,她能过得如此松快,那不也是因着你二嫂把家里的活儿都干了,你就不能看在你二嫂对茱茱的关照上,饶过她这一回?” 栾良砚一愣,他倒是小瞧了这刘父蹬鼻子上脸的本事,不由冷哼一声道:“刘世伯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娘子嫁来我们栾家这么些日子,家里里里外外的活儿一样也没落下,我一年到头补贴的银子也都在公中,二嫂到底关照我娘子什么了?关照到她差点丢了命?” 刘父被栾良砚这话堵得哑口无言,便拿出了胡搅蛮缠的本事,“我闺女在你们栾家做牛做马这么些年,你们到好,嘴巴一抹,便想不认账了。我今儿可要找左邻右舍的评评理,你们凭啥要赶我闺女走。” “刘世伯只管找人去便是,”此刻栾良砚却是一脸的气定神闲,“刚好我也想让人来瞧瞧,我的好二嫂是如何想害我娘子的性命。” 刘母见自家男人与栾良砚越说越不对头,干脆将他扯到一边,自己同栾良砚道:“木箪,你刘伯伯是个粗人,不大会说话,你别理他。不过,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将你二嫂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栾家面儿上也不好看不是?” 她又看了一眼栾母接着说道:“再说了,平子还那么小,离了娘可得多可怜?我这做阿嬷的,想想都心疼。” 正巧,栾二刚好抱着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公,阿嬷!” 平子一把扑到了刘母身上,不料刘母却照着他屁股打了一巴掌,板着脸道:“你这没心肝儿的臭小子,你娘都要被赶走了,你还不去求求你阿奶,让她原谅你娘。” 平子倒也不傻,见状立刻抱着栾母干嚎起来。 刘母此刻又开口道:“亲家母,你就真狠心看娃子这么哭?罢了,若你非要赶我闺女走,那我这外孙留在这儿估计也没啥好日子,我便将她娘儿俩一同带回刘家吧。” 栾母一惊,忙道:“那可不行。” 往日里有她看着,平子在栾刘氏的教养下,已经有些不成样儿了,再脱离了她的视线,她这孙儿还不知会歪成什么样子。 她当下也觉有些难办,这刘家看样子是不会只带走栾刘氏,若要将她孙儿一起带走,她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这时,栾二也低声下气地哀求到:“娘,我知道此番是委屈弟妹了,可这孩子确实离不开他娘,回屋后我定会好好说说他娘,不然这一次就先算了?” 栾母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儿上,我定饶不了你媳妇儿!不过,到底要不要饶过她,我说了不算。木箪,这事儿你看着办吧。” 她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却是想让栾良砚借坡下驴,顺势给栾刘氏一个机会。 栾良砚却是像没听懂一样,淡淡道:“娘,这事儿最委屈的是茱茱,该由她来做主。” 陶茱萸垂着眼,感受着手背上栾良砚掌心里的温度,整颗心也热乎起来。忖度片刻,她抬起头笑道:“二嫂得在家照顾平子,二哥屋里也离不开人,我就不再说什么了。不过刘姑娘来我们家做客也有些时日,也该回家了。” 栾良砚当即皱起了眉头,这小兔子还是心软了。罢了,只得他日后多护着点。 他也不想留在这听刘家那些不走心的感谢话,便拉着陶茱萸的手回了自个儿屋子。 回屋后,陶茱萸见栾良砚还是阴沉着一张脸,便明白他定是不满意自己就那么轻易的放过了栾刘氏。 她捏了捏衣角,有些不自然的没话找话: “相公,你想看哪本书?我去给你拿。” “相公,我见你早上没吃多少,要不我再去给你煮点面?” “相公,这是我前日练的字,你瞧瞧有没有长进?” 不过不管她怎么找话,栾良砚就是不接茬儿。 半晌后,陶茱萸突然皱着眉头,捂着脚,朝一边倒去。 栾良砚吓了一跳,一把抱起她,边朝床边走去,边没好气地说道:“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脚还没好全就这么不安分,非得我把你绑在床上是吧?” 陶茱萸抿着嘴轻笑,朝栾良砚眨眨眼,“我一向都很安分,我可最怕疼了,不过只要相公愿意同我说话,我便不觉得疼。” 栾良砚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故意收起脸上的疼惜,板着脸道:“你诓我?” 第18章 搬家 要搬去城里 他将陶茱萸的脚轻轻放在床上,闷闷不乐地别过头,不再看陶茱萸。 陶茱萸捂着嘴偷笑,一边揉着自己的脚,一边可怜巴巴地说道:“没有……方才是真的有些疼,你别生气了。” 听着耳边的软声细语,栾良砚心下无奈,这辈子怕是栽在这小兔子手里了。 他再次握着陶茱萸的脚细细检查,毫无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看着人畜无害的模样,不料却是个黑肚皮。” “我哪有,你别皱着眉了,”陶茱萸不自觉撒起了娇,抱着栾良砚的胳膊轻晃,“你长的这么好看,平白添了皱纹,岂不可惜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辈子,夸他有一副好皮囊的人不在少数,可栾良砚头一回觉得如此受用。 他那张脸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失笑道:“你这丫头,前些日子还避我如洪水猛兽,现如今到有胆子调笑起我来了?” “才没有,”陶茱萸嘟着嘴小声反驳道,“再说了,相公真应该多笑笑。” 这下,栾良砚倒是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将陶茱萸的鞋袜穿好,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今后对于二嫂,你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算了,你还是尽量离她远点儿。” “二嫂……”陶茱萸皱了皱眉,努力措辞道:“虽然平日里对我有些冷嘲热讽的,但到底没太过分,这次可能是想差了吧?” “你啊,将人心想得太简单了,”栾良砚忍不住在陶茱萸头上揉了一把,“二嫂这人,最是记仇不过,今儿我们让她如此没了脸面,她迟早会找回去的。” “一个屋檐下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必看在平子的面儿上,二嫂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栾良砚闻言,不可置否的冷哼一声,莫约是现在还没那个条件,他二嫂的本性还没彻底显露出来。 上辈子,他念着兄弟情谊,入官后将一家子都接去了京城。后来,他的官位越来越高,他二嫂居然背着他,借他的名义收钱收人,连放印子钱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都做得出来,据说手里还攥着几条人命。 东窗事发时,他倒是被唬了一跳,没想到平日里瞧着只是有些贪小便宜的二嫂,居然如此利欲熏心,罔顾人命。 他当时可是脱了好几层皮,舍了无数功劳,才让栾家没被抄家灭族。饶是如此,陛下对他也还是有所寒心,致使他离位极人臣总是差那么一步。 这些事,他这辈子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栾刘氏不知是被这次的事镇住了,还是自己想通了,接下来很有段时间,都是安安份份的做着自己的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再说。 只是,陶茱萸每次与她照面时,也不知是不是栾良砚的话起了作用,总察觉到她笑脸下的怨毒,不过她没做什么,陶茱萸便也不理会。 倒是栾良砚,有一日晚上突然对陶茱萸说,他要去一趟浔阳城,也没说具体要做什么。 他这一去,花了整整五日才回家。 这天,用过晚饭,栾良砚将全家人都留了下来,郑重说道:“娘,大哥二哥,我在城里西街置了一栋小院子,过几日便带茱茱搬过去。” “什么?简直是胡闹!”栾母一惊,又连忙问道:“木箪,你好端端的买什么宅子?还要搬出去?” 栾大栾二也很是意外,但二人又想到家里这些日子闹出来的糟心事儿,想着栾良砚大约是见家里太闹腾了,不好温习功课,这才想搬出去,故而又觉得有些在意料中。 尤其是栾二这边,因着先前的事儿,自觉对不住栾良砚,便瞪了坐在旁边的栾刘氏一眼,“木箪,你要是觉得搬出去有利于温习课业,二哥也不拦着。但你若是觉得在家里委屈,想着离家里远远儿的,二哥头一个不答应。你放心,今后这家里绝不会再出现什么乱糟糟的事儿。” 栾大劝道:“就是啊,好好的,搬出去做啥子?再说了,叫村里人瞧见了,像什么话?” 众人一边劝着,一边拿眼睛剐在那装死的栾刘氏,想着叫她赶紧吭个声儿,别真是因着她的事,让栾良砚动了搬出去的念头。 这栾刘氏想着,栾良砚要是搬走了,那他每月的补给银子岂不是到不了公中?而且以后那些巴结上来的人送的钱财,岂不是也跟她没干系了? 想到这儿,她连忙堆起笑脸,讨好地说道:“大哥说的是,木箪,你要是因着前头的事儿还在记恨二嫂,那二嫂给你赔不是。可千万别想着搬出去,一家人哪能分两处宅子住?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说着,又瞧了眼陶茱萸,“茱茱,你也是的,也不知道劝着木箪点儿,你最是懂事孝顺不过,怎的能见着他将好好一个家给拆散了?” 陶茱萸此刻的震惊不亚于其他人,而后就是无尽的欢喜。她琢磨着,城里过往人多,消息也比这小山村里灵通,她是不是就有机会找到生身父母了? 因此,她根本没心思听栾刘氏说了些什么,只拿一双隐含期待的大眼睛盯着栾良砚。 栾良砚扫了栾刘氏一眼,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主意,茱茱先前也并不知道。” 他转而看着栾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娘,我并不是胡闹。前些日子收到昔日同窗送来的消息,说是晋中大儒陈鸿章老先生,过几日会来浔阳城讲学。我这才赶着去置办了一套宅子,与老先生落脚处在一条街上,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好去讨教。” 他说到这儿,又似笑非笑的看向栾刘氏,“我可是为了求学才搬去城里的,别我前脚刚走,后脚村里就传出一些不着调儿的流言,那我定饶不了那些个造谣的人。” 栾良砚也确实不算说谎,陈老先生要在浔阳城讲几日书,这个是真的。 上辈子他便是在这时遇上了陈老,靠着陈老的帮助才顺利踏上仕途,只是那会儿他落魄潦倒,险些叫某些人钻了空子。 如今重来一回,他自然要未雨绸缪,将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 栾刘氏摄于栾良砚的眼光,只得干巴巴地笑道:“是是,我们木箪可都是为了学业着想,旁人有啥好说的?” 栾母脸色变换几番,最后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哪能不清楚?现在说啥都晚了。 她整了整栾良砚的衣襟,末了,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娘懂,那你去吧,别委屈自个儿就成。” 她又不放心的同陶茱萸说道:“城里离家远,也没个熟人帮衬着,木箪又是个只知道读书的。好在你细心,只能辛苦你多操劳操劳,缺啥少啥了,给家里稍个信儿,娘给你们带过去。” “娘,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陶茱萸眼眶有些发红。 “这家里田头哪离得开我,再个儿说,我也舍不得大丫和平子,就不去了,”栾母强打起精神,握着陶茱萸的手,“倒是你,没了家里的烦心事儿,赶集给我添个大胖孙子。” 陶茱萸没想到栾母又提起了这茬儿,红着脸嗫嚅:“娘……” 这时,栾刘氏却像想到什么似的,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嚷道:“不是,城里的宅子可不便宜,木箪你这银子哪儿来的?你私拿了公中的银子?” 第19章 狗皮膏药 我相公是有多眼瞎才能看中你…… “二嫂,你这是什么话?相公他是那种人吗?”不待栾良砚开口,陶茱萸先不乐意了,平日里温润的眉眼,此刻却染上了怒意,“而且,公中的银子,有一半是相公的补给银,他就算用了又怎地?” “入了公,就是全家的,他凭啥一个人拿去置宅子?” “二嫂大可放心,我没动公中分毫,”栾良砚此刻倒是心情大好,没想到小媳妇儿这么护着他,“我考中了解元,我们菱州提府奖赏了我不少银子,用不着走公中。” 菱州提府确实给了他一些银子,不过也就两百两,上次赶集时,他都塞给了陶茱萸。 上辈子他手握重权,掌握着不少秘密,虽然大多数是京中王公贵族的,但也知道不少各州府官员富豪们的隐秘私事,上辈子没用上,如今倒是有不少用处。 上次去省城乡试时,他便将手里的信息贩卖了几条,这也是他乡试完后,迟迟没有回家的真正原因。 可以说,他现在的身家,恐怕远超浔阳城的首富,只是不好让第二个人知道罢了。 “得了银子也不知交给家里……” “行了!木箪自个儿的银子,他愿意买啥就买啥。”栾母打断了还想争辩的栾刘氏,她现在是一丝都不想听到栾刘氏的声音,“都散了吧,茱茱,你们也回屋子,将东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走吧。” 第二日一早,陶茱萸和栾良砚一人背着一个布包便出了门。 到不是他们没家当,只是栾良砚不让陶茱萸带,说是去了城里再买新的,家里这些东西,拿到城里也不大实用。 临出门时,栾良砚将栾母拉进屋子,指着床脚说道:“娘,这床脚下我埋了些银子,等家里没人时,你挖出来自个儿收着,别放公中,也别叫第二个人知晓了。” “你这孩子,怎么……” “娘,再过些时日,我便要去京城,也不知啥时候回来,留些银子我放心些。” 栾母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抹着眼泪送他们出了村儿。 进城后的第二日,陶茱萸就开始忙着给新家添置东西,她买的物件儿多,许多铺子里的伙计便都送货上门。 卖菜回家的陶秀儿,恰好就瞧见了陶茱萸领着一队人,大包小包往宅子里送东西这一幕。 自打上次被栾家从祠堂赶出来后,陶秀儿一家只要出门,便会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而且村里那些人,也不知是不是碍于栾良砚的身份,基本不再与陶家来往。 陶家一方面是在村里呆不下去了,另一方面却是陶父陶母见城里富贵人多,想着靠着他们家顶顶出众的秀儿,榜上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于是,便将城里陶家奶奶原先带着陶茱萸住的小院儿给收拾出来,一家子从上栾河村搬来了浔阳城。 只可惜他们家那么些良田,因着离得远,慢慢荒废了,只得在城郊租些薄田,以种菜为生。 陶秀儿难以置信地瞧着这一队人马,心里不停念叨着:这些东西绝不是那贱皮子买的,定是贱皮子被栾家赶了出来,只得在城里找些活计养活自己。 她提着菜篮子,悄悄跟在陶茱萸身后,只见陶茱萸她们最后进了西街一栋大宅子,那宅子的门匾上还大大的刻着两个字——栾宅! 陶秀儿拎紧了手里的菜篮子,一双眼睛恨不能将那门匾瞪出两窟窿。 半晌后她才回过神来,抓住一个过路的大爷问道:“这是哪家宅子?你告诉我,这是谁家的宅子?” 被拦住的老大爷,见眼前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便也懒得计较她的无礼,只道:“姑娘,我瞧你这样子也不像外地人?怎的连这个都不晓得?” 老大爷指了指门匾,与有幸焉地笑道:“瞧见没?栾宅,这可是我们浔阳城最年轻的举人老爷的宅子。” 他话音未落,便瞧见一个年轻人从宅子里走了出来,又连忙说道:“诺,就是这后生,栾家三公子,今年乡试的解元。” 此刻,陶秀儿也顾不上老大爷,只提起腿便朝栾良砚跑去。 目不斜视的栾良砚哪能想到一边的巷子里突然冲出个人,收脚不急便撞了上去。 “对不住,这位姑娘,你没事吧?”栾良砚略带歉意的说道。 “这么巧,居然撞到妹夫了,”陶秀儿捂着脚,可怜巴巴地望着栾良砚,“我脚好像受伤了,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陶秀儿一开口,栾良砚便皱起了眉头,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看了陶秀儿半晌,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便是前次陈县令设宴时,跟在陶家夫妇身后找麻烦的那姑娘,也就是陶茱萸名义上的姐姐。 栾良砚之前在和陶茱萸闲聊时,听她说过一些在陶家的事,虽然说的最多的是陶家奶奶的事,但也能从她偶尔露出的关于陶家夫妇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她在陶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再加上前头祠堂里闹的那一出,栾良砚是对陶家人没有任何好感。想起眼前的人是谁后,他原本还带有歉意的眼神慢慢冰冷起来。 偏生这陶秀儿自觉是个男人就会喜欢上她,见栾良砚看了她许久,便微微扬起了下巴,笑的很是得意。 她就知道,她怎么可能比陶茱萸那没人要的野丫头差? 她含羞带笑的冲栾良砚伸出一只手,“妹夫,我脚疼,你拉我一把嘛。” 栾良砚上辈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这陶秀儿还嫩了点儿,一点上不得台面的花花肠子哪瞒得过他? 偏生街上的行人都瞧见是他把人给撞倒了,现若是不管,不知会有多少好事之徒跳出来指责他。 犹豫一会儿,栾良砚面无表情的将陶秀儿扶了起来。 待陶秀儿刚站稳,他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将手细细擦了一遍,而后将帕子随手塞给路边的小叫花子,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栾良砚身量高,三两步便要消失在街头。 这下陶秀儿急了起来,一边小跑一边捏着嗓子叫唤:“妹夫,妹夫,等等我嘛。” 真的跑起来,陶秀儿才发现自己确实受了伤,她强忍着脚上疼痛追了上去,刚想拽住栾良砚的胳膊,却被栾良砚一个侧身避了过去,险些叫她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不过陶秀儿反应也够快,一把抓住了栾良砚的衣摆。 栾良砚无奈,只得像老鹰拎小鸡般拎着陶秀儿的后领子,这才避免他的袍子被人扒拉下去。 “相公,你事儿办完了?” 恰在这时,陶秀儿听道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心下一喜,忍着痛扑向了栾良砚,将整个身子挂在了他身上。 待陶茱萸上前时,便瞧见栾良砚正板着脸将黏在他身上的陶秀儿往下撕。 她不由暗笑,这陶秀儿真是才子佳人的戏文看多了,这种法子都使得出来。 陶秀儿也不瞧瞧,此刻栾良砚这一脸了无生趣的模样,活像是被登徒子给调戏了的良家媳妇儿。 “你还笑,”栾良砚瞪了陶茱萸一眼,别以为他没看出她眼里的笑意,“还不快把你相公我给救出来。” 只是,陶茱萸还未来得及动手,陶秀儿便自己挣扎着从栾良砚身上起来,欲哭未哭地说道:“你别误会,我们……” “误会什么?”陶茱萸拉着栾良砚的手,轻笑道:“我相公是有多眼瞎才能看中你?” 第20章 吃醋? 他家小兔子又木又呆,还好不算…… 一进宅子,陶茱萸便松了栾良砚的手,脸上依旧如往日般娴静淡雅,但眼里却明显带有不快,“相公你先回屋歇着吧,我去瞧瞧炉子上的汤好了没。” 栾良砚哪能看不出她那点小情绪,心里早就美滋滋的,却仍淡淡道:“交给何妈去就行。” 四进四出的大宅子,自是不能只由陶茱萸一人打理,而且栾良砚也不想陶茱萸离了小山村后,反而更加劳累,便找了几个粗使的丫头婆子,何妈便是专管厨房杂事的管事婆子。 陶茱萸也不看他,只回了一句:“那我去看看外面收拾好没。” 栾良砚瞧他家小媳妇儿只顾闷着头生气,也不忍心再逗她了,便直白说道:“茱茱,你吃醋了?” 不料,陶茱萸却笑了起来,轻快说道:“吃醋?吃什么醋?相公迟早是要做大官的人,身边自是少不了温香软玉,相公不是一向说我乖巧懂事吗?那我自然得大度点,给相公你多找几个红颜知己。” 栾良砚瞧见陶茱萸笑盈盈的,一脸的大度模样,仿佛真想找那么十个八个姑娘塞在他身边一样,心口便有如压了一块大石头,憋闷的难受。 所有的笑意都从他脸上消失了,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你当真如此想?” “相公想找谁都行,只是待我找到了生身父母,相公得放我离去,”忽略眼里的那一丝狡黠,陶茱萸说的倒像是一本正经,“我请醉仙楼的伙计留意十年前有没有哪家闺女走失的消息,也不知……” “茱茱!”听到这里栾良砚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握住了陶茱萸的手,眼中已有些癫狂,“你……” “相公,怎么了?”陶茱萸一双灵动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没瞧见栾良砚黑如锅底的脸色一般。 怎么了? 栾良砚很想告诉她,她这辈子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呆在他栾良砚身边,为了留住她,他可以不择手段。 但他又怕吓到了眼前这只小兔子,只得颓然坐了回去,垂着头低声道:“算了……你还是去厨房看看汤吧。” “哼,今日的汤没你的份!” 听到门口传来的冷哼声,栾良砚刷的抬起头,盯着陶茱萸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捂着眼睛笑出了声。 他家小兔子又木又呆,还好不算笨。 一直跑到后院儿没人的地方,陶茱萸才停下脚步,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只觉脸上一片滚烫。 陶茱萸也没料到,她在栾良砚面前会越来越放松,今日居然还使起了小性子,想到栾良砚方才的神色,她心底又觉有些甜蜜。 不过她刚刚有些话倒也是真的,她留了不少银子在醉仙楼专门贩卖消息的地方,请他们留意十年前有没有哪个富贵人家,或是书香门第走失了闺女的。 至于为什么只留意这两种人家,陶茱萸认为前些日子栾良砚对她身世的推测很是有几分道理。 还有就是,不管找没找到生身父母,只要栾良砚身边出现了其他女子,她都会离去。 她陶茱萸不是那种既碍他人眼,又让自己难堪的人。 莫约过了有三五天,陶茱萸才带着新进的下人将宅子收拾妥当,栾良砚也进进出出的,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刚开始时,在栾家做惯了家务活儿的陶茱萸,对家里那些粗使的人还真有些用不习惯,直到那些人哭丧着脸跟她说,她这是在抢他们的饭碗,陶茱萸才慢慢将手里的一些杂活儿交出去。 而这时,陈鸿章老先生也如期到了浔阳城。 要说这陈老先生,那也是一代传奇,从小父母皆无,吃着百家饭长大。稍大点时,靠着给私塾扫地整书,换取到旁听的机会,硬生生从一个无名小卒,走到了当今最富盛名的鸿儒之一。 更不用说,他门生遍布天下,为官为仕的也不在少数,手底下还教出了好几个状元。因此,每到一处,便会在当地引起不小的震动。 而陈老也放出话来,他感念恩师对他的帮助,要在恩师的故土浔阳城办一个临时学堂,在这儿多讲些时日的课。 凡是一心向学的人,只要能拿得出一篇让他看得上眼的文章,便可入他的学堂听他授课。 消息一经传出,陈老下榻的院子都快被那些学子踩破了门槛。而陈老批阅起文章来更是毫不留情,不少学子被他骂到抱头痛哭,恨不能一头撞死在他家门前。 最终,能勉强入陈老眼的文章不过也就十一二份,而栾良砚则是其中拔尖儿的。 此后栾良砚每日便往返家与学堂之间,午饭也由陶茱萸送去。 陶茱萸每日带去的食盒里,不光有给栾良砚准备的饭菜,还额外装有不少瓜果点心,这些自然就便宜了栾良砚的那些同窗。 故而日子一长,栾良砚家恬静又贤惠的媳妇儿,便成了学堂里那些学子们每日最期待出现的人之一。 这日,陶茱萸又如往常般给栾良砚送饭,只是今日陈老讲的文章长了些,她到时学堂还未下课,便只好在廊外静静等候,顺便也听上那么一听。 谁知在空歇时间,有眼尖的学子瞧见了她,便笑道:“先生,这晌午都过了,您便是不心疼我们,那也不能叫栾嫂子在那儿干等着吧?嫂子那么娇娇弱弱的一个人儿,若是叫这日头给晒坏了,栾兄岂不要心疼死?” 这话一出口,不少学子也跟着起了哄,而坐在最里头的栾良砚也眼巴巴的看着陈老,他家小兔子可不经晒。 陈老先生对于学问很是严厉,但平日里却是一个温和的老头子,他捻着胡子笑道:“一群猴崽子,罢了,今日便先到这,放堂。” 待陶茱萸走进后,陈老第一个凑到了她跟前,盯着她手里的食盒笑问:“小娃子,今日准备啥好东西了?可有我这老头子一口吃的?” 陶茱萸轻笑着将食盒里的碗碟都拿了出来,放在一旁早就垫好台布的桌子上,将一个白瓷碟儿递到了陈老面前,怡声道:“做了些荷香糕和吉祥果,相公说先生不大吃甜味儿,我便没怎么放饴糖。先生尝尝,可还合您口味?” 陶茱萸手艺一向不错,再加上她又用了十二分的心思,两碟点心瞧着分外诱人。 陈老瞧着手里小小荷叶状的糕点,不禁笑道:“小娃子有心了,还记挂着老头子我的口味,只是这栾小子怕是要不高兴了。” 陶茱萸看了栾良砚一眼,真诚地说道:“先生这说的是哪儿的话,相公在家整日念叨着您的好,说是能拜在您门下,是他三生有幸,对于先生的扶助,他无以为报。” 她这话说得陈老先生眉开眼笑,只一味地夸赞栾良砚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陶茱萸将栾良砚给她准备的启蒙书看完后,又找栾良砚讨要了好些本,书读多了,将她整个眼界打开了不说,还使得她为人处世进退有度,言谈举止也落落大方。 一名唤赵轩的学子此刻更是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感慨道:“要说起来,还是栾兄有福气,不仅文章做的好,还娶了嫂夫人这么个温婉可人的美娇娘。不像我,家中只有一母老虎,别说给我整吃的了,平日里对我有个好脸色就不错了。” 赵轩抬头望天,一脸悲怆道:“老天爷啊,什么时候能把我家那婆娘同人家这换一换,让我折寿十年我都愿。” 栾良砚将最后一口饭菜吃完,瞪了赵轩一眼,扬着下巴说道:“我这福气可不是旁人能有的,赵兄想都别想了。” 第21章 学堂 苏师妹 赵轩瞧他一脸得意的模样,便朝陶茱萸挤了挤眼,不怀好意地笑道:“我们这么多学子里面,就数栾兄的花花肠子最多,嫂夫人可得把他看紧了。” 栾良砚拿着一本书,没好气的在赵轩头上拍了一下,“混说什么呢你?” “你看,你看,嫂夫人你看,他都急了。” 陶茱萸看了眼明显有些紧张的栾良砚,笑道:“我家相公的为人我自是相信的,倒是赵公子应该多些花花肠子,好哄赵夫人用。” 听了陶茱萸这话,学堂里的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连赵轩也一边大笑,一边拍着桌子道:“极是,极是。” 栾良砚没想到他家小兔子现在会挤兑人了,他刚想说一句挤得好,便听到门口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爷爷,大夫交代了,您要少吃甜的,怎么我一时不盯着您,您便又管不住自己了?回头这胃燥症犯了,您可别在我面前叫疼。” 众人的目光都被门口的声音吸了过去,陶茱萸也转头看向了门外。 只见门外走进一十五六岁的少女,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水蓝色襦裙,乌黑的秀发松松地挽在头顶,斜插着一支白玉素簪子。 虽是极其简单的装扮,可配着少女身上难掩的书卷气,更是多了几分脱俗之感。 这便是学堂中的学子,每日最期待见到的另一个人,苏莞儿。 苏莞儿平日里也会到学堂听课,但到底是个姑娘家,再加上陈老又心疼,所以每日听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回后院歇着。 今日见饭点儿都过了,陈老还未回去,便寻了出来。 谁知,她一到门外,便瞧见陈老捏着一块点心吃得正起劲儿。 陈老连忙将手里剩下的点心都塞进了嘴里,陪笑道:“你这丫头,唬了我一跳。这是木箪媳妇儿特意做的,不甜。” 他说着,将少女拉到了陶茱面前,说道:“这是我孙女儿,平日里被我宠坏了,天天管着我不准吃这不准吃那的。” 苏莞儿到底是少女心性,整日里听其他学子提到陶茱萸,便生了几分攀比的心思。 她将陶茱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暗道也难怪那些学子们念念不忘,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连她都被比了下去。 苏菀儿笑叹道:“往日里总听别人夸我长得标致,真应该让她们瞧瞧栾嫂子,什么才叫标志。难怪栾公子只要说到家里事儿,便三句都离不开他娘子。” 陶茱萸被她这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道:“姑娘说笑了,姑娘这通身气派,岂是寻常人能及的。” “诶,你可别夸她了,再夸下去,她可要上天了。”陈老先生无奈笑道,“这丫头仗着跟我念了几本书,成日里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也就跟木箪能聊上几句。” 这时另一个学子章涵却不干了,不满地插言到:“这也只怪我们学识比不上栾兄,不过苏师妹要是愿意跟我们其他人聊几句,先生您怕是要不乐意了。” 章涵这话怎么听着都有些别有深意,不待陶茱萸细细分辨,便听陈老笑骂道:“你小子,知道的倒是真不少,怎的没见你在做学问上有如此能耐?” 陈老这话说完,又转头同陶茱萸说道:“你别笑话,我也的确只放心莞儿和木箪来往,不过那都是看在老一辈的情份上。说起来,从前木箪他祖父在世时,我还想着……” 陈老这话还没说完,栾良砚却一把拉起陶茱萸的手,快速说道:“茱茱,我想起前些日子家里递来消息,说是娘让咱们今天回去一趟,我差点给忘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走。” “啊?”陶茱萸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相公,你下午的课……” 陶茱萸想问那他下午的课咋办,可栾良砚却火急火燎地拉着她同陈老作了个揖,说到:“先生勿怪,实在是家母催的急,学生只得先走了。” 待到回了家,陶茱萸想着时间紧迫,只来得及收拾一些急用的东西,便问道:“相公,你有哪些急用的东西要带?我去收拾。” 栾良砚一愣,脱口问道:“带什么?” 陶茱萸瞧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仿佛方才急急忙忙要往回赶的人不是他一样,只得无奈说道:“带回娘那儿的东西啊?不是说娘叫咱们回去吗,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吧?” 栾良砚这下可就有些尴尬了,他只是不想让陈老将接下来的话讲完,才随口扯了个理由。 他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是我记错了,娘说的是让咱们后日回去一趟,不是今日。” 他见陶茱萸一脸狐疑的模样,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已经回了,那就让我瞧瞧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啊?”陶茱萸神色一僵,转过身就想往外跑。 不料,栾良砚像是早料到似的,一把将她抓了回来,“想跑?字没练完?” “嗯,”陶茱萸皱巴着一张脸,“前些日子搬家不得空,这几天我加练了不少,但还是差几幅……” 栾良砚从书桌上拿起戒尺,在陶茱萸眼前晃了晃,“虽然情有可原,但理无可恕。说吧,打几下?” 陶茱萸嘟着小嘴,可怜巴巴的说道:“你轻点儿,我可最怕疼了。” 在陶茱萸可怜兮兮的眼光下,栾良砚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戒尺,在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将人圈在了怀里,叹息道:“你啊……” 陶茱萸红着一张脸,浑身僵硬的靠在栾良砚胸口,心道:这人越来越爱动手动脚了,居然打她那里。 不过片刻后,她的思绪又飘到了学堂那里,她又不笨,现在自然也察觉出了栾良砚的不对劲,“相公,我怎么听章公子唤陈老的孙女苏师妹?” 栾良砚抱着陶茱萸的手紧了紧,淡淡解释道:“她是陈老唯一的女弟子,名唤苏莞儿,祖父和陈老是多年的好友,因父母早逝,故而这些年一直跟在陈老身边。而陈老膝下无子,便一直将苏姑娘当做亲孙女。” 陶茱萸垂着眼又问道:“相公和陈老,从前就认识?” 第22章 祸起 再遇陶秀儿 栾良砚闻言,思忖片刻,答道:“嗯,祖父在时与陈老也算故交,我年幼时曾有幸得陈老指点一二。” “原来是这样,”陶茱萸笑起来,一本正经的转头道:“那苏姑娘和相公也算是……算是青梅竹马?” 她说“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时,似乎还认真思索了一番,像是在确认这个词用得对不对。 栾良砚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伸出一个指头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茱茱,青梅竹马可不是这么用的。” “嗯?不对吗?”陶茱萸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栾良砚,“可是戏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啊。” 栾良砚没好气地瞪了陶茱萸一眼,“我给你的正经书不看,净看些不着调儿的野史话本!” 陶茱萸有些心虚地嘟囔道:“哪有。” 犹豫片刻,栾良砚有些别捏地说道:“青梅竹马是指……,罢了,我们来日方长,这些东西我以后慢慢教你。” 这么长时间下来,栾良砚早就清楚自己对陶茱萸是个什么心思,只是他有些摸不准陶茱萸对他有没有那份心意。 有那么些时候,他觉得他家小兔子对他也是动了心的,可有些时候,他又觉得这些都是他的错觉。 陶茱萸本在专心地练着字,可耳旁的气息着实扰得她有些心烦,她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小声嘀咕道:“相公,痒……” “忍着!”栾良砚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这丫头,练字都这么不静心,嗯?” 陶茱萸听见他后面的语调有些惊异,便转过头来狐疑地问道:“怎了?” 栾良砚盯着她耳后瞧了半晌,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眼神也有些意味不明。 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陶茱萸的耳背,温声道:“上次没来得及细瞧,你耳后这三颗痣倒是有些意思。” “嗯?”陶茱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耳朵,笑道:“不就是三颗痣吗?这有什么特别的?” 栾良砚眼光在那三颗小黑点上萦绕良久,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灿烂起来,他低声呢喃道:“这莫约就是命吧,缘定三生,注定了便是你……” 他见陶茱萸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便回过神来,柔声道:“无事,只是有些感概罢了,你日后自会懂的。” 天儿越来越凉,栾良砚便不许陶茱萸再去给他送吃食,每日下了堂,回家陪陶茱萸用过午饭,再接着去听课。 学堂里其他学子少了个盼头,倒是很恹恹了几日。 陶茱萸渐渐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得空了也时不时带着琴音、墨香两个丫头上街逛逛。 琴音、墨香这两丫头是栾良砚找来的,专门给陶茱萸打下手用。 这日,她见栾良砚身上的衣物都还是往年的,便带着琴音去街上挑选做冬衣的料子,待她们从一家布庄走出时,恰好瞧见了抱着几本书的苏莞儿。 陶茱萸有些迟疑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她不确定苏莞儿是否还记得她。 苏莞儿此时也瞧见了陶茱萸,便笑盈盈走上前来:“好巧,这几日怎的不见栾嫂子去学堂了?嫂子这是在买布料?” “相公说他自个儿回家吃饭,不叫我送了。”陶茱萸笑着点了点头,“这不,今日得空,便出来挑些做冬衣的料子。苏姑娘这是去书肆了?” “这是爷爷要的书,我给他带回去。”说完,苏莞儿又一脸难为情地看着陶茱萸,“爷爷也该添衣服了,可我却不知该挑些什么料子,嫂子可否帮我一起瞧瞧?” 在这浔阳城,陶茱萸也没个相熟的人,刚好她对这苏莞儿很有些好感,有心与她交往,便笑着应了下来。 二人在铺子里挑挑拣拣了小半个时辰,越聊越投机,只觉相见恨晚。 待出门时,一阵风将陶茱萸腰间的帕子吹到了地上,琴音麻利的将帕子拾了起来,递还给陶茱萸。 这时,苏莞儿瞧见了帕子上的绣花,只见是两只蝴蝶绕着一簇雏菊飞舞,栩栩如生,她赞叹道:“好精致的帕子!这些花儿是嫂子绣的?嫂子手可比我巧多了。” 陶茱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苏姑娘这双手该用来拿笔杆子,哪是用来做这些粗活儿的?” 她见苏莞儿一脸喜爱地看着她手里的帕子,便将帕子递了过去,“苏姑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只是莫要嫌弃这是我用过了的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苏莞儿连忙接过帕子,有些爱不释手地瞧着上面的花儿。 陶茱萸正想邀请苏莞儿去她家里坐一坐,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再不放手,我可喊人了。” “你喊啊,任凭你喊来了谁,你今儿也得陪爷衣裳。若是赔不起,哼,那你就将自个儿赔给爷。” 陶茱萸皱着眉头看过去,果真是陶秀儿,只见她正被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公子哥儿拉着不放。 这时,一脸慌张四处乱看的陶秀儿将陶茱萸看了个正着,她立马扯着嗓子叫唤起来:“陶茱萸,陶茱萸,你个贱皮子,还不快过来帮忙!” 本不欲理会的陶茱萸,见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甚至还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她只得跟苏莞儿道了声抱歉,然后沉着一张脸朝陶秀儿走去。 “闭嘴!叫什么叫?”陶茱萸撇了陶秀儿一眼,想到过世的陶家奶奶,便强压住心头的厌恶,转头对着那公子哥儿说道:“公子,这位姑娘也算跟我有那么点关系,公子这身衣服我陪了,还请公子放她走。” 谁知那公子哥儿一见陶茱萸,连身子都酥了半边,咽了几下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陶茱萸道:“好说,好说,只要小娘子你陪我去喝两杯,这银子便免了。” 说完,他将陶茱萸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只差直接将眼珠子黏在她身上了,还伸出手准备去摸陶茱萸的脸。 陶茱萸一惊,连忙后退几步,正色道:“公子请自重。公子只管说你这身衣裳价值几何,我们照价赔就是。” “小娘子这是自讨苦吃了,一会弄疼了小娘子,可别怪爷我心狠。”那公子哥儿说完,便示意身后的家丁去抓陶茱萸。 这时,有一小厮走到公子哥儿身侧,低声说道:“爷,这好像是栾解元的夫人,我们……” “栾良砚?”那公子哥儿思索片刻,便恶狠狠地将小厮瞪了回去,仍旧示意家丁将陶茱萸团团围住,还调笑到:“小娘子,你家男人整日里只知道看书,哪有什么风趣儿,不如你随本公子回去,本公子定叫你快活。” 陶茱萸哪听过如此下作言语,涨红一张脸,怒目道:“亏得公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却如此不知廉耻,公子再围着我不放,我可就报官了。” “报官?哈哈哈……”那公子哥儿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甚是张狂,“爷我可是菱州知府家的小舅子王子杰,便是县太爷来了,也得给我让道!” 第23章 祸心 你想走去哪? “好一个菱州知府家的小舅子,却不知你认不认得这个?”这时苏莞儿也带着丫鬟走了过来,将一块牌子扔到王子杰怀里。 王子杰拿起牌子瞧了一眼,脸色难看地问道:“你?陈鸿章老先生是你什么人?” 苏莞儿冷哼一声,“你不配知道。” 待王子杰带着他的狗腿子一窝蜂的撤离后,陶茱萸朝苏莞儿福了福身,“今日之事,真是多谢苏姑娘了。” 苏莞儿连忙扶住陶茱萸,笑着说道:“嫂子做什么这么多礼?嫂子要是真想谢我,得空时多去学堂里走动走动。” “好。”陶茱萸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发生了这等事,谁也没心思再逛下去,陶茱萸同苏莞儿道别后,便带着琴音朝家走去。 陶秀儿看着从头到尾没有瞧她一眼的陶茱萸,脸上怨恨的神色越发明显,她朝陶茱萸的背影暗啐一口,才恨恨地离去。 谁知,刚进一条巷子,她只觉后颈一痛,便晕了过去。 待陶秀儿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地关在一间柴房里,她惊恐地挣扎着,想要挣脱手上的绳子。 这时,柴房的门被打开了,一张熟悉的脸走了进来。 “你…你…你想干什么?”陶秀儿盯着王子杰惊慌地问道。 “干什么?”王子杰摸着下巴,一双眼睛直在陶秀儿身上转,“爷说过,你若陪不起银子,那便将自个儿陪给我。” 说完,他示意身后的家丁将陶秀儿的衣服剥了。 陶秀儿一边惊恐的往墙角里缩,一边喊到:“等等,等等,我有法子让王公子得到刚才那女人,只要王公子肯放了我。” “哦?”王子杰明显来了兴致,“那小娘子看着可比你美味多了,你要是真能将她弄来,我便放了你。不过,她不是你亲戚吗?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屁!她不过是我阿奶捡来的野种,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 “哈哈哈,”王子杰瞧着陶秀儿脸上的狠毒之色,拍手大笑道:“好,爷今儿便信你一回。不过,如果你没办到,可别怪本大爷心狠手辣!” 自打上次在街上遇见后,陶茱萸和苏莞儿便姐姐妹妹相互叫了起来,俨然是一副闺中密友的模样。 每日里不是苏莞儿向陶茱萸讨教点心女红,就是陶茱萸向苏莞儿请教书里的学问。 一日,陶茱萸收到苏莞儿递来的信儿,说是约她未时去郊外同游。 她收拾好要带去的茶水点心,刚一出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唤道:“陶茱萸。” 陶茱萸转头一看,见是陶秀儿,便厌烦地皱了皱眉,继续朝前走去。 这陶秀儿平日里瞧着也没多灵光,此刻脑子却转的飞快,她大声道:“我这里有阿奶留给你的东西,跟你的身世有关,你要不要?” “少拿这些骗我。”陶茱萸犹豫了片刻,还是直接往前走去。 “哼,看在你好歹也吃了我家几年粮米的份儿上我才告诉你,既然你不要,那我便丢了。” 闻言,陶茱萸脚步一顿,有些犹豫地问道:“在哪?” “跟我来,”陶秀儿忿忿地看着陶茱萸身后的丫鬟,“不过我家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你自己来。” 陶茱萸想了想,对身后两丫头说道:“你们两先去五味斋挑几样干果,然后回屋子等我,我一会儿就回。” 迈过熟悉的院门,陶茱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只见记忆中的小院儿已是面目全非。 先前她与阿奶一起住时种的花花草草,都已成一堆枯枝败叶,地面上随处可见烂菜梗子,院子中间更是堆满了各种杂物,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进屋后,陶茱萸并没有发现陶父陶母,“东西呢?” “先坐会儿,”陶秀儿转身进了内堂,再出来时手上却端着一杯茶,“先喝口水,别到时说,来了我家连口水都没得喝。” “不必了,”陶茱萸并没有去接茶杯,“我还与人有约,拿了东西就走,咱们两也不必在这相看两生厌了。” 陶秀儿将茶杯放在了陶茱萸面前,讽刺地说道:“哟,怎的,做了官太太就瞧不上我们陶家的茶水了?要是阿奶见你现在如此嫌弃我们陶家,不知会作何感想?” 陶茱萸也懒得再跟她费口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行了吧?把东西给我。” 陶秀儿却站着不动,仔细盯着陶茱萸的脸色,慢悠悠道:“急啥?我得好好想想我放哪儿了。” 坐了片刻,陶茱萸只觉身上有些发热,便说道:“我先走了,你想起来了再去找我。” 谁知,她刚站起来,脚下一软,又跌坐了回去。 陶茱萸看了眼茶杯,而后错愕地盯着陶秀儿,“你给我下药了?” “哈哈哈,”陶秀儿突然大笑起来,她欺身上前,紧紧捏着陶茱萸的下巴,有些疯癫地说道:“走?你想走去哪儿?栾良砚身边?我倒是想知道,若是栾良砚瞧见你与他人苟合的模样,他还肯不肯要你?” “你个疯子!”陶茱萸骂道,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觉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身上也越来越烫。 陶秀儿见陶茱萸在她手下无力挣扎的样子,笑得越发疯狂。 莫约是笑够了,她一把甩开陶茱萸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椅子上的陶茱萸,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的好妹妹,你别心急呀,一会儿就有男人来让你快活的。” 第24章 恶毒 你是在找我吗? 陶茱萸死死咬着嘴唇,努力压抑着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热浪,再次尝试着站起来,却只是徒劳。 今儿学堂里没课,栾良砚见天气不错,便在陶茱萸出门后搬了一把摇椅,躺在院子里看起书来,才翻了个页,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过来。 “陶姐姐,你还没准备好吗?今儿怎么迟到了?” 听到动静,栾良砚合上书迎了出去,“早上茱茱说你们两约着去郊外赏花,已经出门了,怎么你们俩没碰上?” “没有,”苏莞儿摇头道,“我在城门口等了半晌都没见着人,这才找了过来。” 她四下看了一圈,见没有陶茱萸的身影,便一把夺过栾良砚手里的书,鼓着腮帮子道:“陶姐姐可从来没迟到过,该不会是你见我天天同你抢陶姐姐,故意把她藏起来了吧?快交出来,今儿有极品翠菊看,去晚了可就没好地儿了。” 栾良砚满是无奈,自苏莞儿和陶茱萸熟稔后,在他面前也没了往日的矜持。 他从苏莞儿手里抽回了书卷,调侃道:“你如今每日有大半功夫都呆在我家,还缠着我娘子不撒手,我没问你要人就不错,你倒先兴师问罪起来了。” “你当真没将她藏起来?” “我骗你做什么?” 苏莞儿瞧见栾良砚神色不似作假,便有些急了起来,“不对啊,一向都是陶姐姐等我,今儿怎的没见了人影儿?” 栾良砚见她这样,也生出几分不安,将书丢到了椅子上,边往外走,边说道:“我去外面找找。” “我跟你一起去。”苏莞儿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二人刚到门口时,恰好撞见了一人拎着两个油纸包往屋里走的琴音和墨香。 “怎么只有你们?夫人呢?”栾良砚眼神一凛,沉声问道。 琴音被栾良砚的神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道:“夫人…夫人没…没跟我们一块儿。” “说清楚!” 平日里更稳重的墨香,见气氛不对,便接过了话,快速说道:“早上出门时碰到了陶家秀儿姑娘,她说有什么东西要给夫人,还不许我们跟着,夫人便让我们先去买些果子,再回家等她。” 听到这儿,栾良砚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越发急切起来,陶秀儿是蠢,但却也歹毒,他家小兔子可别被欺负了。 正当栾良砚带着两个看院子的家丁朝陶家小院儿赶时,王子杰也来到了陶家屋子。 “王公子,那小贱人就在里面屋子,我就不进去碍事儿了。” “好好好。”王子杰哈哈大笑,还顺手摸了一把陶秀儿的下巴,“这事儿办的不错,等大爷我和小娘子快活完了,也跟你一起乐呵乐呵。” 陶秀儿看着王子杰猪头一样的脸,强忍着心里的厌恶,笑眯眯说道:“公子快进去吧。” 吱嘎。 陶茱萸抬眼看向门口,见推门而入的是王子杰,瞬间心如死灰。 此时,陶茱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染了一层绯红,被汗水浸透的乌发紧紧贴在小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既可怜又诱人。 王子杰一进门瞧见的便是这幅光景,当下腿都快软了,摸了一把口水,嘿嘿笑道:“小娘子,等急了吧?爷我来了。” “滚!”陶茱萸吐出一个字后又紧紧咬住嘴唇,此刻她的嘴唇上已是鲜红一片。 “嘿嘿,爷若是滚了,谁给小娘子解这合欢散啊?小娘子放心,日后跟着爷,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日日还有享不尽的乐子。” 说完,王子杰一把扯掉自己的外袍,整个人朝陶茱萸扑去。 瘫软在椅子上的陶茱萸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这时,嘭地一声,门被人一脚踹开,一根红木棍子随即砸在了王子杰后背上。 “啊!谁?谁敢打本大爷!”王子杰吃痛回过身去,只见屋外急匆匆冲进几人。 领头地正是栾良砚,方才那棍子正是从他手里砸出去的,身后跟着的是栾家丫鬟家丁和苏莞儿主仆三人。 栾良砚一把甩开王子杰,他身后的家丁随即将王子杰按倒在地上。 “放开!栾良砚,你知道大爷我是谁吗?你居然敢打我,你信不信我让你参加不了今年的考试?”王子杰一边挣扎着想摆脱家丁们的桎梏,一边大声叫嚣着。 但等他看清最后走进的是苏莞儿时,又趴在地上陪笑道:“苏姑娘,误会哈,误会,我只是同栾小娘子开开玩笑。” 听到动静的陶茱萸睁开紧闭的双眼,见到栾良砚近在咫尺的脸庞,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这才滚落下来,“相公…茶…茶里…热…” 栾良砚见到陶茱萸此刻的模样,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王子杰身边,突然一脚踹在了王子杰肚子上,别看他是个读书人,力气却不小,王子杰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卷缩在地上。 栾良砚又捡起地上的木棍,照着王子杰脑袋拍了下去,王子杰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他举起棍子,准备打第二棍时,却被苏莞儿一把拉住了。 苏莞儿被栾良砚眼中冰冷的杀意惊了一跳,连忙说道:“栾大哥,你冷静点,不能为了这个人渣搭上自己。你把他交给我,我来处置,还是先解了陶姐姐身上的药要紧。” 栾良砚听到陶茱萸的名字这才清醒过来,他喘了几口粗气,强压下心中的杀意,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地说道:“留着他的狗命,我日后再跟他慢慢算!” 三两步走到陶茱萸身边,栾良砚轻轻擦拭着陶茱萸嘴上的血迹,见着她唇瓣上两个深深的牙印子,栾良砚只觉心如针扎。他柔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怕,我这就带你回家。” 苏莞儿身边的一个丫鬟拿起桌上的茶杯闻了闻,而后对栾良砚说道:“栾公子,我也粗懂些药理,栾夫人这情况,放在冷水里泡上半个时辰,药效便能解。” 栾良砚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他一把抱起陶茱萸,而后对苏莞儿说道:“苏姑娘,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在外转悠了将近半个时辰,陶秀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始寻思怎么把栾良砚和左邻右方都引到她家去,让大家看看这出好戏。 “姑娘!姑娘!” 这时,她听到背后有人唤她,转头一看,但见一个衣着精美的少女正朝她走来。 “是你!”待离得近了,两人同时说道。 陶秀儿认出眼前这少女,便是上次在街上和陶茱萸呆在一起的富家小姐,她当即拉下了脸,转身准备走人,却瞧见苏莞儿露出一个无比嫌弃的表情。 “你不就是陶姐姐家那个穷酸亲戚吗,你怎么在这儿?” 看着苏莞儿一副鄙视的模样,陶秀儿心中火起,便冷笑道:“这话可奇了,前头便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她上上下下将苏莞儿打量一遍,讽刺道:“倒是你这么个千金小姐,到我们这破烂的小巷子来做什么,别脏了你的脚。” 苏莞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来这破地方啊,我不过是找陶姐姐时走差了路。” 听到这儿,陶秀儿却突然想到,这位千金小姐跟陶茱萸关系不错,而且上次好像也得罪了王公子,若是将她也一起骗回去,让王公子享用了,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银。 “我倒是知道陶茱萸在哪,我带你去找她,权当是谢你上次出手相救了。” “你当真知道陶姐姐在哪?”苏莞儿满脸不信。 “爱信不信。”陶秀儿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陶秀儿见苏莞儿跟着她进了院子,心中狂喜,她将苏莞儿引到关陶茱萸的房门前,说道:“她就在里面。” 见苏莞儿进了房间,陶秀儿正想将门关上,却不料被苏莞儿一把给拉住了。 苏莞儿不高兴地说道:“你这是在戏耍本姑娘吗?这里面哪有人?” 陶秀儿一愣,连忙走了进去,只见屋子里空空如也,别说陶茱萸了,连王子杰也没见着。 “奇怪,人呢?” 这时,她听见门后头传来一个阴沉沉的声音:“你是在找我吗?” 第25章 试探 一个不靠谱的法子。 看着从门后走出来的栾良砚,陶秀儿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她不可置信的问道:“栾良砚?你怎么在这儿?陶茱萸呢?” “你说呢?” “我……我……” 陶秀儿本想扯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却在王子杰被家丁丢出来的那一刻,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错了,我错了。”陶秀儿眼珠子一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栾良砚的大腿,“妹夫,我也是迫不得已,都是王子杰,都是他,是他逼我这么做的,你饶过我这一回吧。” “饶你?”栾良砚微微扬声,弯下腰,一把掐住陶秀儿的下巴,笑着说道:“也不是不行,把你给我娘子吃的药拿出来。” 陶秀儿闻言一喜,连忙将袖子里的小瓷瓶递了过去。 栾良砚拿过药瓶,交给苏莞儿那个懂药理的丫鬟,那丫鬟一闻,立刻皱眉道:“没错,是合欢散。” 栾良砚拿着那瓷瓶儿晃了晃,而后突然掐住陶秀儿的下颌,将瓶子里的药灌了一半到她嘴里。 “咳…咳咳…你……”陶秀儿一脸惊恐地看着栾良砚,而后拼命的抠自己的喉咙,想将药吐出来,却除了呕几口水外没有任何作用。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见栾良砚将剩下的药一股脑儿的给王子杰灌了下去。 她爬到栾良砚脚边,哭嚎到:“求求你,别这么做,我知道错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栾良砚抬起一只脚踩在陶秀儿手上,在她的尖叫声中冷森森道:“以后离我娘子远点儿,否则我会让你更生不如死!” 而后,他将桌子上的冷茶一把泼在了王子杰脸上,还让家丁将王子杰和陶秀儿都丢到了床上。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没了观众怎么能行?” 陶秀儿眼中的惊恐越发强烈,挣扎着想从床上下来,却发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能不住的哀嚎:“不……栾良砚,你不能这么做,你回来!回来!” 回答她的却只有慢慢合上的木门。 半个时辰后,陶家父母,王子杰的父亲,西街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王子杰的狐朋狗友全都集中在陶家门口。 一堆人碰到一起,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阵,王子杰的父亲最先发现不对。 他一脚踹开房门,紧接着便瞧见了一副不堪入目的场景。 一对男女正在帷幔下尽情忘我。 王父只觉脑子里一阵雷鸣,他冲进屋子,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砸向了床上。 “谁?谁敢坏爷好事?爹?你怎么在这儿……” 王子杰从亢奋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刚想发火,却发现自家老爹正脸色铁青地站在床前。 他连忙拉扯被子往身上裹,这才发现刚和他颠鸾倒凤的不是陶茱萸,而是姿容较陶茱萸差了许多的陶秀儿,一下便叫了起来。 “啊!怎么是你?那小娘子呢?” 王父被气的几乎要站不稳,他拿起地上的棍子,一边往王子杰身上招呼,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还没清醒是吧?你这孽障,当真是把我们王家的脸给丢尽了!” 另一边,陶秀儿的父母也在那儿哭天抢地起来,“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 “你这不知廉耻的丫头,我打死你。” 陶父抄起木棍就要打陶秀儿,而早就裹着被子缩在床角的陶秀儿一边哭嚎一边躲闪。 陶母更不是个省事儿的,她见王父扯着已穿好衣服的王子杰往外走,便连忙拦在他们面前,大声道:“你们不能走,你儿子占了我闺女的便宜,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 王家可是浔阳城的大户,王父哪能容忍一个毫无根基的乡野丫头进了他家门儿。 他一把推开陶母,冷笑道:“占你闺女便宜?哼,分明是你闺女眼热我王家富贵,故意设计勾搭我儿子,要不是考虑到我王家脸面,我定要你们好看!你们陶家教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儿,你还有脸在这儿跟我耍横撒泼?” 王父拽着衣衫不整的王子杰快速朝外走去,而陶母则一路哭喊着追出了老远。 那些被叫来围观的看客,脸上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精彩,而在陶家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有另一个人正阴沉地看着这边。 待这出好戏圆满收场,栾良砚漠然转身,仿佛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和他没有半点儿干系。 可他身边,苏莞儿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中还隐隐可见一丝畏惧。 栾良砚淡淡地瞥了苏莞儿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苏姑娘是觉得,我对付陶秀儿的手段太阴毒了些?” 苏莞儿一愣,随即摇摇头道:“不是,陶秀儿心思歹毒,这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只是我没想道你行事……” 栾良砚自是知道苏莞儿想说什么,嗤笑一声说道:“时移世易,如今的栾良砚,早已没了那份赤子之心。” 苏莞儿虽没听懂栾良砚说的什么,但也没再问,只担忧地说道:“还好陶姐姐没事,不过估计也被吓得不轻,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说道陶茱萸,栾良砚长叹一口气,“我自是晓得,只是这丫头……” “怎么?有什么难处?”苏莞儿有些迷惑,“要不我这几日多陪陪她?” “不是,”栾良砚摇了摇头,无奈道:“我都不知道这丫头对我是个什么心思。” 苏莞儿一愣,随即调笑道:“怎么,我们玉树临风,一表人材的栾大才子竟还没能俘获他娘子的芳心?” 栾良砚神色沉郁地看了苏莞儿一眼,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不是吧?陶姐姐真对你没半点儿意思?”苏莞儿这下倒真有些诧异,她方才夸栾良砚的话一点都没作假,而且栾良砚对陶姐姐也呵护有加,陶姐姐居然没动心? 栾良砚颇有些苦恼地说道:“她是被我娘买来给我冲喜的,再加上先前我又因准备科考一事,很是冷落了她一段时日,如今她对我……唉。” “竟是这样……”苏莞儿思忖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从我跟陶姐姐相处的这些时日来看,她对你应该还是有些情谊的。” “真的?”栾良砚眼睛亮了起来。 “因该是,”苏莞儿点了点头,而后又很感兴趣地问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知晓陶姐姐对你的心意,你要不要试试?” “哦?”栾良砚挑眉,“你能有什么法子?” 苏莞儿笑了笑,走近栾良砚低声耳语了一会儿,栾良砚却越听越觉得不妥,待到苏莞儿全部说完,他有些怀疑地问道:“这么做,真能管用?” “那当然了,”苏莞儿一脸的自信,“你虽聪明,可到底是个男人,女儿家的小心思,你哪会明白,听我的,准没错。” 栾良砚虽然觉得苏莞儿的法子非常不靠谱,但他被陶茱萸不明不白的态度折磨的着实难受,便点头道:“好吧,那便听你的,但是如果茱茱生气了,你可别怪我出卖你。” “相公!”陶茱萸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靠在床头阖眼休息的栾良砚立马睁开了双眼,他将陶茱萸扶坐起来,急声问道:“茱茱你醒了?身上可有不舒服?” 陶茱萸呆呆地看着栾良砚,而后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栾良砚见她这样,只觉太便宜王子杰和陶秀儿了,他真应该乱棍打死他们。 他抬起手,将陶茱萸紧紧箍在怀里,轻声道:“别怕,别怕,相公在,我们回家了。” 陶茱萸这才“哇”的一下哭出声来,“相公…阿奶捡到我时我身上的东西都在陶家,陶秀儿她居然…她……” 她一边哭着,一边紧紧拽住栾良砚的衣襟,好似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稳。 “放心,你的东西我们迟早会拿回来,而且陶秀儿以后不会再来你面前蹦跶了。”栾良砚神色晦暗不明,而后又慢慢平复下来,他摸了摸陶茱萸冰凉的手脚,“你泡了大半个时辰冷水,此刻身子还虚着,我让何妈炖了红姜鸡汤,我去拿过来,你喝一点好不好?” 陶茱萸也没听清他的说什么,只在他怀中“嗯”了一声。 片刻后,栾良砚端着一碗鸡汤回了房间,这时陶茱萸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坐直身子,伸手去接栾良砚手里的瓷碗,栾良砚却缩回手柔声道:“别动,我来。” 栾良砚从来没伺候过人,上辈子伺候他的人倒是一堆,他笨拙地舀起一勺鸡汤送到陶茱萸嘴边,但勺子还没碰到陶茱萸的嘴唇,他又想着似乎应该先吹凉一点。 这么一来一回,勺子里的鸡汤没剩几滴,被子上倒是浸湿了一大块。 栾良砚此刻只觉手里的勺子比笔杆子还难掌控,他尴尬说道:“那个,这勺子太小了,下次我换个大点儿的。” “噗。”陶茱萸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 这两日,除了可以在院子里走动,栾良砚哪儿都不许她去,陶茱萸便只得整日在家刺绣练字。 这日,苏莞儿一进院子,便朝半躺在摇椅上看书的陶茱萸抱怨道:“陶姐姐,栾大哥也真是的,不仅不让你出门,还不让我来看你,我都快无聊死了。你身子可好些?” 陶茱萸笑了笑,拉着苏莞儿的手道:“好多了,前儿的事我都听相公说了,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来寻我,我还真不知……” 苏莞儿瞧着陶茱萸眼里的后怕,在她手上拍了拍,“陶姐姐这么说就见外了,再说了,我们就快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何用道谢?” “嗯?”陶茱萸有些迷惑地看着苏莞儿,“什么一家人?” “栾大哥没跟你说吗?”苏莞儿将目光落在脚尖上,“爷爷说我和栾大哥自小就订了娃娃亲,想赶在会试前将婚事儿给办了,栾大哥也同意了,婚礼定在下月十二。” 陶茱萸只觉此刻耳边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栾良砚要娶她人了,连苏莞儿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察觉到。 苏莞儿走了没一会儿,栾良砚便回了后院。 陶茱萸看了栾良砚一眼,神色不明地说道:“相公不去筹备喜事,来我这儿做什么?” 她眼中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冷漠,强挤出来的笑意让她看起来有些脆弱。 栾良砚瞧见她这副明显是生气了的模样,心中便生出无限欢喜,脸上却并未显露分毫,只淡淡道:“你都知道了?” 陶茱萸心里发苦,嘴上却冷笑道:“这么喜庆的事儿,相公也不知道早点儿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栾良砚心底的欢喜尽数散去,脸也阴沉下来,他盯着陶茱萸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准备什么?” “当然是帮相公迎取新人。” “你!”栾良砚只觉整颗心都被人揪了起来,钝痛钝痛的。良久后,他无力说道:“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陶茱萸瞧着栾良砚离去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而后神情落寞地回了屋子,拿出私房钱怔怔地看着。 这回银子倒是够了,只是…… 转眼间已到了十二,也就是栾良砚和苏莞儿成婚的日子。 这一日都没见着栾良砚的身影,陶茱萸瞧着满院的大红绸布,心渐渐地空了。 “夫人……”站在她身后的何妈欲言又止。 忽然,院外传来一阵锣鼓声,陶茱萸有些恍惚地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哑声问道:“何妈,是新人进门了吧?” 第26章 明心 在线卖队友。 何妈没料到陶茱萸会突然问起这个,心虚地瞧了瞧四周,尴尬笑道:“大约是吧,这时辰,轿子是差不多该到了。” “娘她们也来了吧?”陶茱萸喃喃自语起来,“娘她总说我是个旺夫命,刚嫁给相公,相公病就好了,还考上了举人。呵,这分明是相公自己命旺,苏妹妹那么好的姑娘……罢了,不说了。” 何妈看着陶茱萸脸上的苦涩,忍不住说道:“夫人,其实老爷他……” “我没事,你也去前面帮忙吧,我先回房歇会儿。”陶茱萸强笑着打断了何妈,一转身,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前厅里,栾良砚估摸着锣鼓声也该传入后院儿了,便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家小兔子出来抢人。 可等着,等着,他心底的那些欢喜慢慢变成了无尽苦涩,还有那么一丝愤怒。他起身朝后院儿走去,他就不信,他家小兔子心里当真没有他。 待栾良砚找来后院时,陶茱萸正在房间里奋笔疾书。 他没想到他家小兔子到了这个点,还有闲情逸致练字,心里越发堵得慌,闷声唤道:“茱茱。” “相公?”陶茱萸没料到栾良砚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脸上先是一喜,而后又黯淡下来,红着眼轻笑道:“都这时辰了,新人想必已经进门儿了,相公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栾良砚瞧见陶茱萸明显哭过的样子,有些期待地问道:“那你想我去哪儿?” 陶茱萸此刻心中杂乱,也没心思去猜栾良砚在想什么,只平静说道:“这是你家,你想去哪儿就去哪,何必来问我。” “你怕是个木头雕的,又呆又蠢!”栾良砚恨恨地说道,他上前一步,想拉住陶茱萸的手,却见她紧紧地捂着桌上的信纸。 栾良砚有些狐疑地抽出那张纸,展开一看,心头一片空白,脸色都有些扭曲起来。 “你要走?”他死死捏住那张纸,眼底一片狂乱,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教你练字,给你讲书,就是让你给我写诀别信的?” 陶茱萸眼眶又红了几分,白着一张脸说道:“我……我们何必让对方难堪?” “呵,有什么难堪的?终归你也不喜欢我。”说完这话,栾良砚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陶茱萸,不愿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神情。 “谁说我不喜欢你?我……” 陶茱萸瞪大眼睛,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话,而后咬了咬嘴唇,像是全身力气都被这句话抽走了似的,疲软地靠在书案上。 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动了心,只是回想过往时,满心满眼都是栾良砚对她的好。 栾良砚此刻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炽热,他一把拽过陶茱萸,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喜上眉梢,又有些不确定地喃呢道:“再说一遍,茱茱,再说一遍你喜欢我。” “我……”闻着栾良砚身上淡淡的墨香,陶茱萸心底的委屈渐渐涌了上来,闭着眼睛小声抽泣着。 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怀里人再说一句自己想听的话,栾良砚还是觉得无比的满足,他摸着怀中人的秀发,轻声问道:“茱茱,你这一生,有害怕失去的东西吗?” 此时,陶茱萸已渐渐平复下来,她这才发现栾良砚身上还是平日里穿的衣衫,心底逐渐滋生出怀疑。 听到栾良砚的话,她想到已经离世的阿奶,有些犹豫地说道:“已经没了。” 栾良砚也没管陶茱萸答了什么,只盯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有。” 栾良砚的语气诚恳炙热,似乎还带上了那么一丝祈求,“我活了这么些年,在遇到你之前,心中只一个愿望,那就是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可遇到你之后,便只想留住你。” 他将陶茱萸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再开口时满是柔情,“那一日,我在陶家看见满脸绝望的你,突然发现,先前我热衷的功名利禄,同你比起来,都是那样一文不值。” 说到这里,栾良砚目光微动,眼中闪过一丝陶茱萸从未见过的狠厉之色,“那时我便想,若你有个什么好歹,我便是豁出性命也定要让王家和陶家陪葬!” 陶茱萸心头咯噔一跳,如此充满杀意的栾良砚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不能……” “没什么不能的。”栾良砚在陶茱萸眉心落下轻轻一吻,而后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疯狂地说道:“我这辈子已经栽在你身上了,所以,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你怨我,恨我,这辈子我都不会放你离开!” 也不待陶茱萸再说什么,他俯身吻上了那双肖想已久的唇,此刻没什么能比得上唇间的温润。 陶茱萸瞪大双眼,有些不知所错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眉眼,她想推开身前这人,可又有些舍不得,最终闭上双眼,任由那人在自己唇上碾磨撕扯。 栾良砚只觉怎么亲都不够,手也越箍越紧。 “嗯。” 察觉到陶茱萸的挣扎,栾良砚这才清醒过来,他稍稍放松了手上的禁锢,在陶茱萸已有些红肿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而后将头紧紧埋在陶茱萸发间。 深深吸了几口气,栾良砚这才有些气息不稳地说道:“我后悔了,真不该说殿试之前无心子嗣什么的。” “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话。”陶茱萸一把推开栾良砚,红着一张小脸瞪着他。 而后,想到了心中那个怀疑,她故意板着脸问道:“这么说,你和苏妹妹要成亲这事儿是骗我的?” “嗯……”栾良砚有些心虚地点点头。 陶茱萸眼角有些发红,气鼓鼓地瞪着栾良砚,“这么些时日,你天天看着我伤神难过,很有意思是吧?” “没意思,一点儿意思都没!”栾良砚不顾陶茱萸地挣扎,又紧紧将人搂在了怀里,诚恳说道:“我错了,为夫知道错了,娘子别生气了。” “哼!” “是苏姑娘,这计策是苏姑娘想的,”栾良砚见陶茱萸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便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毫不留情的将苏莞儿给卖了,“我原本也觉得这法子非常不靠谱,是苏姑娘坚持要我配合,所以我才……” 陶茱萸似笑非笑地看着栾良砚,“这么说,还是苏妹妹的错了?” “嗯嗯嗯,”栾良砚那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而后又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被娘子你不明不白的态度折磨的都快发疯了,这才同意苏姑娘如此行事的。” 陶茱萸瞪了栾良砚一眼,“怎的,你还没错了?” “有错,有错,我有错。” 陶茱萸见栾良砚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日后再跟她算帐,不过外面的锣鼓声是怎么回事儿?” 栾良砚见他家小兔子终于露出了笑脸,哪还管她会不会找苏莞儿算帐,便抱着她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 两人如此亲密,让陶茱萸很是不习惯,她坐在栾良砚腿上,红着脸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别动!”栾良砚紧紧箍住陶茱萸的腰肢,眼神晦暗不明,狠狠咽了几口口水,才哑声道:“今日的确是苏姑娘成婚的日子,只是新郎官儿不是我。” 察觉到栾良砚的反应,陶茱萸哪还敢动,只僵着身子靠在栾良砚怀里,“那苏妹妹所嫁之人是……?” “你见过,就是我学堂里的同窗,方子安。”栾良砚解释道,“他与苏姑娘情投意合已久,只是先前还没定下来,故而学堂里知道的人不多。” “竟是那位方公子……” 陶茱萸对方子安这人还是有那么一些印象,是个容貌十分清俊的少年,虽然平日里不大爱说话,但一开口便叫人觉得气度非凡。 只是,她没想到性子活泼的苏莞儿,会和冷冷清清的方子安看对眼。 “没想到他们两凑到一起了,”陶茱萸有些感慨,而后又有些不解,“怎的喜宴摆到咱们家了?” 栾良砚轻笑道:“子安兄父母皆已不在世,故而今日的喜宴是由陈老主办的。陈老门下学子众多,而他声望又高,来道贺的人可不少,学堂那么块地儿哪够用,所以借咱家院子摆几桌酒。” 说完这个,栾良砚在陶茱萸脸上掐了一把,威胁着说道:“你这丫头,以后再有离家出走的想法,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陶茱萸揉了揉脸颊,不满地瞪向栾良砚,“不过,相公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好不好?不能像今日这样…唔…唔……” “好。”看着怀里人一张一合的小嘴,栾良砚早已心猿意马,哪还顾得上其他,只低头吻了上去。 第27章 进京 只觉这地方似曾相识。 待苏莞儿再次踏入栾家后院儿时, 已是三日后。 已嫁为人妇的苏莞儿盘起了发髻,她的眉眼中多了几缕少妇特有的风韵,比之从前做姑娘时更添了几分颜色。 苏莞儿落座后, 陶茱萸也不拿眼看她, 只轻笑道:“苏妹妹有心了,回门的日子, 还特地过来瞧姐姐我。” 看陶茱萸这态度,苏莞儿已经猜到,定是栾良砚将她卖了,便有些心虚地笑道:“栾大哥也太会过河拆桥了, 我帮他达尝所愿,他倒是反手就将我卖了。陶姐姐,别生气了。” 她见陶茱萸还是不看她,便拉着陶茱萸的手, 边摇晃边说道:“我这法子确实不怎么靠谱, 但好在你和栾大哥相互明了心意,看在这一点上, 姐姐就别生气了。” “你这丫头,唬起人来倒是像模像样。”陶茱萸再也装不下去了, 举起手在苏莞儿额头上弹了一下,“自己的婚事居然也拿来糊弄人。” 二人相视一笑,便又如同往日般聊起了体己话。 “我听说你和方公子不日便要回江南, 怎么这么急, 是出了什么事吗?”陶茱萸不解地问道。 苏莞儿笑了笑,说道:“相公他无心仕途,我也没那做官太太的心思,故而想着和他一道回江南老家, 早些安顿好了,也早些将爷爷接过去。” 她二人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晌,快到中午时,苏莞儿忽然想起一桩事来,便又问陶茱萸,“说起来,会试的日子也快到了,你可有什么安排?” 陶茱萸微微有些愣神,而后有些落寞地说道:“相公他肯定是要进京的,我的话,可能是留在这浔阳城,也有可能是回上滦河村。” 苏莞儿一副恨铁不成钢地问道:“你和栾大哥才互诉衷肠,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上京?” “不放心又能怎样?带着我,这一路上不知会添多少麻烦。” 苏莞儿想道陶茱萸没去过京城,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光景,便语重心长地说道:“且不说这路上会花费多少时日,就说等栾大哥高中时,在圣上亲赐的琼林宴上,你可知有多少王公贵族等着挑女婿,你就不怕栾大哥给你带个美娇娘回来?” 听到这儿,陶茱萸倒是笑了笑,很肯定地说道:“相公他不会的。” 苏莞儿想起她在京城时,听说过的几桩八卦,无奈说:“栾大哥可能没那个心思,但你却是不知,那些个郡主乡君什么的,一向骄纵惯了,若被她们看上了,少不了麻烦。你跟着一起去,叫她们瞧瞧你们夫妻情深,好让她们别瞎折腾。” 陶茱萸仔细忖度了一番苏莞儿这话,觉得有些有理,便开始思索该如何同栾良砚开口,问他要不要带自己一起上京。 谁知,她这还没开口,栾良砚倒已经做出了决定。 午饭时分,栾良砚惬意地擦了擦嘴角,心底感叹,同小媳妇儿互明心意后日子就是不一样,“茱茱,这两日你可能要辛苦一下。” 陶茱萸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 “过两日我们启程上京,你把家里收拾一下,看带些什么东西,不必要的就别带了,去京城再买。” 陶茱萸瞧着栾良砚一副土财主的口气,心底暗笑,有些欣喜地问道:“相公要带我一起去?” 栾良砚挑了挑眉,“怎的,你不想去?” “想去,”陶茱萸点了点头,而后又有些不安地问道:“带着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不带着你才麻烦,”栾良砚可怜巴巴地拉着陶茱萸的手,“你相公我现在一日都离不开你了。” 陶茱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在旁边收拾桌子的何妈,红着脸瞪了瞪栾良砚,这人在外还是一副沉沉稳稳的模样,只是在她面前越发没个正形儿了。 栾良砚笑着在陶茱萸手上轻啄了一下,而后板着脸道:“以后再要听见你说,给我添麻烦什么的,看我不打你屁股。” “知道了,”陶茱萸看着何妈有些落荒而逃的脚步,抿着嘴笑了笑,“家里怎么办?” “娘那里的话,我前几日已经送过信儿去了,娘让我们放心地去,说家里有大哥二哥在,而且没了我们两个碍眼的,二嫂反而良顺了许多。” 栾良砚想到栾刘氏,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栾母的回信里是说他的好二嫂可是在家里很闹腾了几天,后来被栾母敲打了一番,才安静下来,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陶茱萸说了。 他接着说道:“至于这里,留下两个看院子的,何妈,墨香,琴音还有跟着我的文书文华都带上。” 陶茱萸皱了皱眉,“要带这么多人?” 栾良砚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想让陶茱萸接触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但他又不能将陶茱萸一直圈在后院儿,便耐心地说道:“京城险恶,人心是最不值得信的。他们几个是我在这里招的,虽然没见过多大世面,眼界肯定也比不上京城里那些跑腿的人,但胜在家底简单。不像在京城,随便找个下人,都有可能是哪个王公贵族或朝中要员的眼线,还是他们用着放心。” “好。”陶茱萸伸出手指揉开栾良砚皱着的眉头。 栾良砚瞧见陶茱萸眼底的担忧和信任,突然又笑了起来,“放心,相公我也不是吃素的,定不会叫别人欺负了我们去。只是到了京城,万事都留份心,除了我之外,你谁都不要信。” “好,我自是相信相公的。” 栾良砚之所以要带上陶茱萸,一个确实不舍和她分开,另一个却是和上辈子发生的事有关。 当时,他考中状元,还没来得及欢喜,便被有心人找麻烦。只是那时的他心无挂碍,处理起事来毫无顾忌,才叫那些人失了算盘。可现在她有了陶茱萸,若被那些人抓住了这根软肋,他怕是要发疯。 他家小兔子还是放在眼前好,既可以护着,又可以亲亲抱抱。 陶茱萸见栾良砚半晌没说话,眼中还带上了一丝狠厉之色,有些担忧地唤道:“相公?” 栾良砚收起思绪,在她唇角亲了亲,笑道:“放心吧,你家相公我自有分寸,你只管乖乖跟着,待我金榜题名时,带你一道打马游街。” 半月后,陶茱萸一行人顺利抵达京城。 迈入正阳门,可容八匹马并排而行的宽敞街道,一直延伸到西头看不见的地方。街道两旁有不少头顶阳伞的小摊子,更有不少茶楼、酒肆、通货铺子。路上人头攒动,或是挑着扁担叫卖的小贩子,或是衣着精致的行人游客,也有不少乘坐骏马香轿的富家子弟。 热闹、嘈杂,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透过马车的窗轩瞧着眼前这一切,陶茱萸的心扑通扑通的,像要跳出胸腔一样,她捂着胸口,只觉这地方似曾相识。 “怎么了?可是有哪儿不舒服?”栾良砚见她脸色不大好,连忙问道。 陶茱萸深深吸了几口气,心里的那份悸动慢慢散去,笑道:“可能是赶路有些累了。” 栾良砚放下帷幔,将陶茱萸往怀里拉了拉,“靠着我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玉堂街,鲤跃居。 鲤跃居不是一套宅子,而是一片宅子,是官家专门为学子开辟出来的一片院落。 从全国各地来京参考的举子,可以凭借学籍和自身家资,在鲤跃居租赁一个小房间,或者一套大宅子,以供科考时期居住。 栾良砚很快便租下了一套两进两出的院落,至于为什么没买宅子,他当然是等着到时直接搬入状元府邸。 虽然宅子里一应家具俱全,收拾好细软就可入住,陶茱萸还是带着人很是规整了一番。 朱雀大街,休整了三天才缓过神的陶茱萸,此刻正一脸新奇地看着路边各种时新玩意儿。 她边看边叹道:“京城不愧是最繁华的都城,什么东西都有,瞧着大多数竟是我从没见过的。” 栾良砚见陶茱萸越来越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该有的好奇与活泼,满是宠溺道:“这可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再过几日有庙会,我带你去城西天府轩,他家做的乳鸽那才叫一绝,你定会喜欢。 见着栾良砚对京城很是熟悉的样子,陶茱萸有些好奇的问道:“相公怎的知道这么详细,你往年来过京城?” 栾良砚察觉到他光顾着讨媳妇儿欢心了,一不留意居然说漏了嘴,便开始随口瞎诌:“啊对,儿时随祖父一道来住过些时日。” 谁知他这话刚一出口,边上一个同样在挑东西的公子哥儿便笑道:“这位兄台莫不是记差了?天府轩前年才开门,兄台小时候哪能尝过他家的乳鸽?” 栾良砚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撇了旁边的“好事之徒”一眼,拉着陶茱萸指着另一边道:“茱茱,那边有卖糖葫芦的,我去给你买一串儿。” “不用,我……” “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 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糖葫芦?陶茱萸狐疑地瞧着栾良砚的背影,随后和琴音静静地立在原地。 第28章 巧遇 这事儿还真是凑巧 “哎哎, 我说这位公子,瞧着你穿金戴银的,也不像没钱的人, 怎的还吃起霸王餐来了?” 一衣着精致的年轻公子哥儿, 站在面摊前,朝里面的人揖了揖手, “老板,在下真的不是吃霸王餐,只是方才游玩时,没察觉到身上的钱袋子丢了。你容我回去取银子, 我立马送来。” 年轻公子温文有礼,即便是面对面摊老板的怀疑与鄙视,仍旧保持着自身的仪态和风度。 莫约是今儿生意不大好,老板便有些不耐烦, 啐道:“呸, 你这种说词的人我可见多了,放你回去?怕是我这碗面就要打水飘了。” 年轻公子脸上一阵尴尬, 想了想,将腰间的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这块玉佩是我家传的,我先抵押在这,等我回去取了银子再来赎, 可行?” “不成, 不成,谁知道你这是不是快破石头。这样,你把你身上的衣服抵给我。” 年轻公子脸色有些难看,当街脱衣服, 实在是有辱斯文,若是被有心人瞧了去,参他家一本,又少不了麻烦。 他四下瞧了瞧,看能不能找到个相熟的人,帮他把银钱付了。 瞧了半晌,熟人是没找着,倒是看见了不远处一位带着丫鬟的年轻妇人,公子哥儿当即神色微变,而后又归复平静。 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目光在年轻妇人眉眼上转了一圈,声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这位夫人,打搅了。” 正拿着一个西洋千里筒研究的陶茱萸,见一个公子哥儿朝她行礼,连忙侧身避开,迟疑道:“公子这是……” “在下纳兰笙,”报出姓名后,纳兰笙一瞬不瞬地盯着陶茱萸的面色,见她还只是一脸的狐疑,便有些失望,“刚游街时不慎丢了钱袋,今日在下又是一个人出的门,可否请夫人……” 陶茱萸看着一脸不耐烦地站在纳兰笙旁边的面摊老板,大概也猜出了是何事,她又打量了纳兰笙几眼,瞧着他言行举止都是一副书生模样。陶茱萸本想拒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又改口问道:“多少银钱?” 待面摊老板走后,纳兰笙又给陶茱萸行了一礼,“多谢夫人出手相助,不知夫人家住何处?在下取了银子便立马送还。” “没几个钱,公子不必记挂。”陶茱萸想着初来京城,自己的居所还是不要轻易透露比较好,而且也就几文钱。 纳兰笙急了起来,“那可不行,夫人出手帮助已是有恩于我,怎能……” “我相公回了,我先告辞。”陶茱萸朝纳兰笙福了福身,便朝栾良砚走去。 等陶茱萸走近后,栾良砚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纳兰笙,因隔着有些距离,看不清长相,便问道:“那是何人,你们认识?” 陶茱萸摇摇头道:“不认识。” 见纳兰笙一步三回头,人都走远了,还要再看陶茱萸几眼,栾良砚心下颇为不悦,皱着眉道:“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记住了。”陶茱萸抿着嘴偷笑,别以为她听不出栾良砚语气里的小情绪。 还是琴音见她家主子都快将“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了,便将事情的经过都讲了一遍。 “你呀,”栾良砚戳了戳陶茱萸额头,无奈道:“还算有点心眼儿,没将家底都抖出来,日后遇到这种事不必理会,万一是人设的套子呢?” “那人跟相公有些像,我只希望日后相公若是遇上了麻烦,也有人能出手相助。” 闻言,栾良砚只觉整颗心都柔成一团,哪还舍得再责怪陶茱萸,只将掌心里的小手握得更紧。 转眼间,已到了寒冬腊月。 离着年关越来越近,陶茱萸便有些想念呆在上滦河村的栾母。 她想着,如果是在家里的话,这个时节,她应该是在忙着跟栾母一起置办年货。现下倒很是清闲,整日里看看书,练练字,带着琴音墨香上街熟悉新环境,只是心里头空落落的。 “走吧。”栾良砚放下手中的书册,将坐在窗边托着腮发呆的陶茱萸拉了起来。 “嗯?去哪?”陶茱萸还有些没回神儿。 “我家娘子无精打采的,我哪还有心思温书?”栾良砚在陶茱萸嘴角亲了一下,柔声道:“不看了,今日城中有庙会,我带你逛逛去。” 陶茱萸就这么被栾良砚给拽出了鲤跃居,栾良砚说带她出来玩儿,还真将她往那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给领去。 陶茱萸哪有心思游玩,拉着栾良砚道:“相公,咱们还是回去吧,会试在即,哪能让你……” “安心吧。” 栾良砚将刚买的风车塞进陶茱萸手里,自信笑道:“那些书我都已经看了不下三遍,再看也看不出朵花儿来。倒是你,再这么无精打采的,我可真就不能安心下场了。” 他这话刚说完,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栾良砚抬头一看,见有不少人围着一个台子拍手叫好,便同陶茱萸道:“那里似乎挺有趣,咱们一块儿过去瞧瞧如何?” 也不待陶茱萸回答,栾良砚拉着她大步走去。 待走近一看,然来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围棋比赛,一排年轻公子正挨个上前挑战坐在擂台最中间的擂主。 栾良砚和陶茱萸走过来时,那擂主恰好又赢下一人,裁判看过棋盘,冲着台下的观众朗声道:“第八局,纳兰公子胜!” 台下的观众立刻再次欢呼起来,那输了棋的人则黯然下场。 “纳兰公子可真厉害,开场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竟已经赢下了八人,看来今年的棋王非他莫属了。” “那可不,你还不知道吧,这纳兰公子可是靖南王世子。” “啥?他是靖南王世子?” “对头,这纳兰世子往年都在外游历,只是偶尔才回京,京城可没几个人认识他。要不是我家婆娘在王府当差,我也经常去帮忙,否则我也不会认得。” “竟没想到他还是一位世家公子,身上没有一点纨绔作风不说,还棋画诗书样样精通,可真是难得。” 听到周围的称赞声,栾良砚抬头看了那位靖南王世子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此番出来竟然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他这正策划着如何跟纳兰笙来一场“巧遇”,却听台上人忽然道:“在下见到了一位朋友,想尽快结束今日的比赛,几位不如一起上吧。” 剩下还未上台的四人,纷纷一愣,这纳兰公子未免太狂妄了些。 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白衣男子神情最为不悦,皱着眉说道:“纳兰公子,我等知道你奇艺高超,可你如此做法,是不是也太不尊重人了些?” 纳兰笙闻言,微微一笑道:“宋兄若是这么想,那便这么着吧,在下事急,若是宋兄不愿一起下,也可以自行离去。” 这下其他三人也觉有些火大,相互看了一眼便道:“好,一起下就一起下,只是纳兰公子若是输了,别不认账就好。” 很快,四张新棋盘也被搬上了台子。 “嗯?”前面挡着的人散开了些,陶茱萸这才瞧清楚被围在正中间的那人。 “怎么了?”栾良砚问道。 “他便是那日找我借钱的公子。”陶茱萸指着纳兰笙说道。 栾良砚挑了挑眉,这还真是凑巧,“你确定是他?” 陶茱萸又看了纳兰笙几眼,点了点头,“的确是他。” 她这话刚一出口,旁边便有人讥笑道:“这哪来的失心疯?居然说纳兰哥哥找她借银子?莫不是想钱想疯了,竟讹到纳兰哥哥身上了。” 陶茱萸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只见四五个丫鬟婆子拥簇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少女容貌清秀出众,只是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善。 陶茱萸嘴角抽了一下,这人又没指名道姓,她也不好说什么,便转过头继续看着台上。 那少女正想再冷嘲几句,便听见台上裁判再次朗声道:“第九局,纳兰公子,胜!” 少女得意地扬了扬眉,笑道:“瞧见没,纳兰哥哥有的是本事,更不用说家世显赫,哪用得着找一个村妇借银子。” 话音刚落,纳兰笙第十局,第十一局胜利的声音也依次响起。 少女盯着台上的纳兰笙,欢喜的同身边的丫鬟说道:“加上这一盏,纳兰哥哥可一连拿了七盏棋王灯,太厉害了。” 待第十二局比赛结束,纳兰笙在众人羡慕眼的光中接过那盏琉璃棋王灯,朝台下走去。 那少女见纳兰笙朝她这边走来,红着脸,心中甚是得意。却不料,纳兰笙直接越过她,走到陶茱萸面前。 “夫人,又见面了,上次多谢夫人出手相助。”纳兰笙将手里的琉璃灯举到陶茱萸面前,含笑看着她,“这盏灯做工精美,勉强配得上夫人的容貌,就当在下给夫人的谢礼,不知夫人可愿笑纳?” “纳兰哥哥!”那少女目瞪口呆,急切地叫了起来。 纳兰笙却像没听到似的,又将棋王灯朝陶茱萸面前送了送。 陶茱萸往栾良砚身边走了一步,摇头道:“多谢公子美意,我不过就帮了点小忙,公子不必记在心上,这盏灯我也不能收。” 纳兰笙遗憾地看了眼手中的琉璃灯,轻描淡写地笑道:“既然夫人不愿要,那这灯于在下而言也没什么用处,便扔了吧。” 言罢,他顺势便要将手中的灯朝旁边抛去。 “哎,等一下”陶茱萸连忙阻止,又看了琉璃灯好几眼,“这灯精致得很,扔了可惜,公子还是带回去送给家人吧。”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栾良砚,伸手揽住了陶茱萸的腰肢,柔声道:“我见你看了这灯好几眼,很喜欢?” 陶茱萸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上面的图瞧着很别致,不过这是别人的东西,看看就好。” 栾良砚闻言,转头同纳兰笙道:“这位公子,我家娘子很是喜欢这棋王灯,不知公子可否……” 第29章 比试 男人嘛,面子最重要 “自然可以, 给。”纳兰笙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灯递了过去。 栾良砚却将棋王灯挡了回去,摇头道:“公子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 不知公子可否与在下比一场, 就以这棋王灯做赌注,胜者得。” 这下纳兰笙倒是愣了, 这人刚见他连赢几局,居然还有胆量向他挑战,倒是有几分意思。 而围在周围还未离去的看客自是也听到了栾良砚的话,一时议论纷纷起来。 “这人胆子可真大, 居然敢挑战连赢七盏棋王灯的纳兰公子。” “瞧他自信的模样,莫约是有两把刷子,只是前几日怎不见他来比赛,难道不是京城人士?” “男人嘛, 面子最重要, 你懂的。” 陶茱萸有些担忧地拉了拉栾良砚的衣袖,小声道:“相公, 要不算了?其实我也没多喜欢那灯,咱们还是……” “你这是觉得我赢不了?”栾良砚挑眉, 含笑看着陶茱萸。 陶茱萸连忙摇头,“没有,在我这没有相公做不成的事儿, 相公想赢, 就一定能赢!” 栾良砚见她满眼的真诚与信任,不由笑了起来,他捏了捏陶茱萸的小脸,柔声道:“既然这样, 那便乖乖的在这儿等我。” 他转头看向纳兰笙,再次问道:“不知公子可愿赏脸?” 纳兰笙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那是自然,在下也想讨教讨教公子的棋艺。” 先前的裁判立马在台上摆出一张新棋盘,老话说“白先黑后,输了不臭”,纳兰笙自认为是主场,便将黑棋先拿了过去。 栾良砚见状,微微一笑,朝纳兰笙作揖道:“看来纳兰公子有意让着在下了,那今日在下便承了公子美意。” 纳兰笙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淡淡道:“栾公子莫要谢的太早,在下可不会手下留情。” 栾良砚挑眉,第一子便落在了天元处,“如此甚好,在下也不愿胜之不武。” 此后,台上一片静寂,只余棋子落盘时的清脆声。 台下,方才那对陶茱萸冷嘲热讽的少女,不屑地看了栾良砚一眼,而后又继续盯着纳兰笙不转眼,“也不知哪来的乡巴佬,居然敢挑战纳兰哥哥,不自量力!” “不是出身越好,能力就越高。”陶茱萸淡淡地回了一句,而后将目光定在栾良砚身上,手中的帕子早已被她揉成一团,相信是一回事,可担不担心就是另一回事。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过去,棋盘上胶着已久的局面开始渐渐明朗。 纳兰笙看了栾良砚一眼,淡笑道:“栾公子棋力着实不凡,比御棋院的那些老手都胜出许多,假以时日定能登峰造极,只不过今日……” 他摇摇头,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这时,栾良砚却突然笑了起来,“纳兰公子不愧是连赢七盏灯的人,棋艺着实出神入化,只是今日,有些轻敌了。” 话音未落,栾良砚便将手中的白子轻轻放入棋盘。 他下巴微扬,身上先前还温润柔和的气质徒然凌厉起来,眼中更是俾倪天下的傲气,“承让!” 纳兰笙脸色一变,低头一看,手中把玩的棋子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棋盘看了许久,最终叹道:“我输了。” 他这话一出口,连台上的裁判都震惊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颤抖着声音向台下宣布,“白……白棋胜!” “这不可能!”在台下的惊叹声中,一个女子的质疑声听得最是清楚。 良久,第一个掌声从人群中响起,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栾良砚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缓缓走向陶茱萸,脸上是挡不住的笑意,他将棋王灯递到陶茱萸眼前,得意道:“瞧见没,相公说了要给你赢回来,定然能做到,你可得好好收着。” 陶茱萸看着栾良砚有如一只刚打了胜仗的公鸡,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便笑得眉眼弯弯,“相公一向是最厉害的。” 另一边,已然接受自己落败的纳兰笙也走下台来。 刚那少女连忙迎了上去,急切道:“纳兰哥哥,是你让着这乡巴佬对不对?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输。” 陶茱萸瞧了那少女和纳兰笙一眼,撇了撇嘴,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拉起栾良砚的手,笑道:“相公我们回家吧。” 纳兰笙看见陶茱萸嫌弃的眼神,心想陶茱萸定是将自己和旁边那人看成一伙的了。 他往一边挪了几步,离身边那少女远了几分,而后朝栾良砚揖道:“栾公子果真是深谋远虑,一开始便设下了套子,在下输得心服口服。不知栾公子这手棋艺师承何处?” 栾良砚淡淡一笑,朝他回了一颔首,继而道:“在下出身农家,哪里有什么师承之处,不过是闲暇之际自己翻翻棋谱罢了。” 若是旁人同纳兰笙说这话,他约莫只会觉得这人太过虚伪,可眼前这少年光华内敛,心中丘壑自成,来日定非池中之物。 再开口,纳兰笙话里不由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栾公子有如此棋艺,想来文采也定然不差,今次科考,便期待栾公子鳌头独占了。” 栾良砚笑道:“承公子吉言。” 他达到了心中目的,也不愿在此地多留,便同陶茱萸道:“天色不早了,茱茱,我们回家。” “好。” 不过还没走两步,便听纳兰笙在后头唤道:“二位留步。” 纳兰笙快步上前,从腰上取下一个精致的荷包,同陶茱萸说道:“借了夫人的银子,如今也该还了。” 陶茱萸一愣,摇头道:“上次我就说过,才几文钱,公子不必送还。” 纳兰笙却仍旧将荷包递了出去,“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哪讲什么多少。再说了,夫人若是不收,下次我怕是不好意思在夫人面前露脸了。” 见纳兰笙如此说法,陶茱萸只得接过荷包,不过她只在里头拿了最小的一粒碎银,便又将荷包还了回去。 纳兰笙微微一怔,还是将荷包挂回了腰间,而后看着栾良砚叹道:“尊夫人真乃至善至纯之人,如今这样的女子已是不多见,栾公子有如此贤妻,当真令人羡慕。” 栾良砚见纳兰笙的目光一直徘徊在陶茱萸身上,心中升起几分不悦与一丝不安,他搂着陶茱萸的手紧了紧,笑道:“纳兰公子何须羡慕,以公子的风姿,自是能找到毓秀佳人。” 在回鲤跃居的路上,陶茱萸瞧了栾良砚好几眼,忍不住问道:“相公和那位纳兰公子认识?” 栾良砚一怔,颇有些诧异地看着陶茱萸,“为何这么问?” “嗯……我也说不清,”陶茱萸歪着脑袋,一边想一边说:“就是有种感觉,自打见到了纳兰公子,相公好像很想同他搭上话。” 栾良砚倒是没想到陶茱萸竟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他揉了揉陶茱萸的脑袋,笑着说道:“没什么,不过是见纳兰公子棋艺高超,手痒了,想切磋一番。” 陶茱萸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喊。 “你们俩,给我站住!” 转身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位刁蛮少女,身后还跟着不少丫鬟婆子和几个家丁。 栾良砚将陶茱萸往身后挡了挡,微微行礼后道:“这位姑娘,不知有何吩咐?” 那少女半点想要搭理栾良砚的意思都没有,不屑地撇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到陶茱萸跟前,冷声道:“把你手上的棋王灯给我。” 陶茱萸握紧了手里的灯柄,淡淡道:“这是我相公赢回来的,为何要给你?” 那少女身边的一个丫鬟见状,当即上前指着陶茱萸的鼻子骂道:“哪来的不长眼的村妇,你可知我家姑娘是什么人?她可是敬国公府唯一的孙女,便是公主的东西,她想要也能要得。要你手里的灯,那是给你脸,还不快送过来!” 陶茱萸脸色有些难看,沉声道:“我竟是不知,敬国公府的人居然想当街抢人东西,你们本事有多高我管不着,只是我手里的灯却是不可能给你们。” “哼!给脸不要脸,去给我抢过来。”那少女朝身后的家丁示意道。 栾良砚连忙将陶茱萸护在身后,而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呵斥声。 “你们干什么?还不给我退下去!” 听到这声音,那少女便想带着人溜走,却不料那人已走了过来,“齐晚月,做了错事就想跑,敬国公府的家教便是如此吗?” 那被称作齐晚月的少女干巴巴地笑了笑,拉着纳兰笙的袖子讨好地说道:“纳兰哥哥,我只是想帮你把棋王灯拿回来而已,是这两人不识好歹。” 纳兰笙毫不犹豫地甩开了齐晚月的手,冷声道:“好了!还嫌不够丢人是吗?这灯是人家凭本事赢回去的,你现在去抢,是要把我置于何地?” 说完,他转头朝栾良砚躬身施礼,“栾公子,齐姑娘不懂事,我代她给二位赔罪。” 栾良砚看了一脸不忿的齐晚月一眼,淡笑道:“无妨,纳兰公子若无旁的事,我们便先告辞了。” 待到栾良砚二人离开,纳兰笙冷冷地看着齐晚月,沉声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往外说,不过齐姑娘的身份虽然是假的,但也代表着敬国公府的脸面,以后别再做出这种有失教养的事来。” 第30章 往事 给娘子钱花,相公我乐意。…… 这齐晚月本是齐家旁支的一个女儿, 只是现如今顶着敬国公嫡孙女的头衔养在敬国公府,而这事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 敬国公老夫妇膝下只有一子,从小天资过人, 刚成年便被封为敬国公世子, 后又娶了靖南王府嫡女,一时成为京城所有人艳羡的对象。 只是天妒英才, 年刚过三十的齐世子却战死沙场,而世子夫人纳兰氏因忧伤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 敬国公老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不是有一双孙儿牵挂着,恐怕早已支撑不下去。 而在十来年前,被敬国公府视若珍宝的嫡孙女齐和安却在一次意外中走失了,这可算是剜了齐老夫人的心头肉, 当时敬国公府只差没将京城掘地三尺, 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齐老夫人一病不起,敬国公没法子, 便从旁系子弟里,选了个看着乖巧的小姑娘养在府里, 好让老夫人分分心,这姑娘便是齐晚月。 好在敬国公府的嫡孙子齐文轩平安长大,也已经入朝为官, 而前几年圣上也让他袭了敬国公世子的位子, 这才没让敬国公府没落下去。 而作为被抱养在敬国公府的齐晚月,在外都自称是敬国公的嫡孙女,很是让京城的人忌惮。 这齐晚月也算是个懂得看人脸色的,在国公府时时讨好敬国公老夫妇, 生怕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差错,惹齐老夫人不高兴,失了这无上的尊荣。 因此,听见纳兰笙不会将此事往外说时,便安心不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道:“我就知道纳兰哥哥你最好了,你一定不会……” 纳兰笙却不想再在这儿跟她纠缠下去,转身便走。 见状,齐晚月一把抱住纳兰笙的胳膊,嘟着嘴道:“纳兰哥哥你别不理我嘛。” 纳兰笙抽出自己的胳膊,冷声道:“齐姑娘,在外人眼里你是敬国公府嫡姑娘,可别失了身份。” 齐晚月瞧了瞧纳兰笙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咱们从小就有婚约,这有什么关系,而且月儿……” “齐姑娘!”纳兰笙的音量陡然拔高,他深深看了齐晚月一眼,冷声道:“不管外人怎么看你,但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还是记好,你只是敬国公府抱养的孙女,与我定下婚约的,是和安不是你!” 齐晚月一下急了,“可是和安姐姐她早就已经……” “齐晚月!”纳兰笙脸上明显带了怒意,“就算和安已经不在了,我纳兰笙也只认她这一桩婚事,摆好你自己的位置,不要逼我,否则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清楚。” 一语罢了,纳兰笙没再搭理齐晚月,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待到纳兰笙的身影彻底消失,齐晚月身边的丫鬟芍药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姑娘,你别难过,纳兰公子不是有心的,他只是一时生气才说了这些话。” “不是有心的?”齐晚月冷笑一声,收起了脸上原本楚楚可怜的表情。 她冷冷看了自己丫鬟一眼,阴森森地道:“你错了,在他心里,和他有婚约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那个丢了的齐和安。” “可是和安姑娘十年前就已经……” 芍药话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低声地安抚道:“姑娘且放宽心,靖南王府不想失去咱们国公府的支持,纳兰公子就必须接受你。” 齐晚月当然知道纳兰笙必须接受这桩婚约,但她想到方才纳兰笙看陶茱萸的神情,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那个陶茱萸,看穿着分明就是一个村妇,怎会与祖母房中画像上的人那么相像! 已故去的敬国公世子夫人纳兰氏,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京城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当年她嫁入敬国公府时,可惹了不少人对着她的花轿暗自落泪。 敬国公老夫人房中的那幅画像只画出了纳兰氏十之一二的美貌,可若是有当年目睹过纳兰氏真容的人瞧见了陶茱萸,怕是要惊叹当年的美人又活了过来。 齐晚月强压住心头的不安,同身边人吩咐道:“去查一查,那个栾良砚到底是个什么来路,特别是她身边那个女人,一丝消息都不要漏过。” 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的陶茱萸和栾良砚,倒是关起门来过起了小日子。 年关将近,在陶茱萸的记忆里,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在上滦河村过年。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两个主子,外加几个下人,但年却不能过得太冷清,该有的还是得有。 瞧着热闹又喜庆的街道,陶茱萸便带着何妈还有琴音墨香三人,也加入了采买年货的大军。 供奉祖人用的三荤三素三果,得挑品相好又新鲜的,还要给家里摆几盆金桔,图个吉利,更不用说必不可少的对联门神,外加给年夜饭和春节准备的鸡鸭鱼肉,瓜果蔬菜,林林总总,装了一大马车。 在太阳下看书的栾良砚,瞧见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挑了挑眉,懒洋洋道:“茱茱,你这是把玉堂街都搬空了吧?” “哪有,这些都是过年要用的东西,”陶茱萸白了栾良砚一眼,“想必你往年也没跟着娘一起置办年货吧,自是不知道过年要准备多少东西。” “是是是,娘子辛苦了。”栾良砚拉过陶茱萸在桌旁坐下,顺手给她到了一杯茶,“不过,怎的出去了这长时间?” “你跟我来。”陶茱萸拉着栾良砚朝正堂走去。 正堂后面有一个小隔间,莫约五尺见方,往日摆在里面的几盆花草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高脚供桌,和三个素色蒲团。 “给。”进了隔间后,陶茱萸双手捧着一个长布包递给了栾良砚。 栾良砚接过来打开一看,眼角顿时有些发红,他深深看了陶茱萸一眼,嘴角微动,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布包里的东西恭恭敬敬地放在供桌上摆正。 而后从桌上拿起三支长香,点燃后跪在蒲团上,对着他刚摆上去的,刻有“先严栾公丰佑老大人之灵位”的木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盯着栾父的牌位看了良久,栾良砚将跪在他身侧的陶茱萸揽入怀中,低声道:“你怎么……” “在家时,我见相公经常去公公坟前祭扫,一呆就是半天,所以才想着在这里给公公立个牌位。这是我今日去寿安寺请大师做的,”陶茱萸轻轻地握着栾良砚的手,“以后你有什么想对公公说的话可以来这里。” “茱茱。”栾良砚喃呢了一声,低着头在陶茱萸发顶上蹭了蹭,“我打小就爱生病,村里的大夫都说我就这个命,让家里别折腾银子了。是爹一直不肯放弃,说什么都要给我治,不管多贵的药材,就算断了家里吃喝,也要给我买来。后来我慢慢好了,爹却不行了,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抢了爹的福寿。” “相公,别难过,看到相公如今的样子,公公定会很欣慰的。”陶茱萸将栾良砚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贴了贴,而后从袖袋中拿出一串红木珠子,虔诚地戴在栾良砚手腕子上,“这是大师开过光的,保佑相公康健平安。” 栾良砚摩挲着手上圆润清凉的珠子,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句低低地叹息:“你呀……” 大年三十这天,院子里里外外焕然一新,门上都贴了新的门神联对,路两旁摆满了挂着金果的桔子,看着着实喜庆。 待祭祀完家中的祖人后,年夜饭便正式摆上了桌。往日里,栾良砚和陶茱萸都是在后院用饭,只是今日是除夕宴,必须正正经经地摆在正堂。 陶茱萸瞧着满桌的荤素糕点,同栾良砚道:“只有我们两个人未免太冷清了些,不如把何妈她们都叫上,再在前院摆上一桌,请护院的人也好好吃一顿。” “好,都听你的。”栾良砚宠溺道。 何妈墨香琴音还有文书文华他们很是推辞了一番,最终拗不过陶茱萸,便也在正桌上落座,陪着主子们好好用了一顿年夜饭。 用过饭后便要守岁,外面天冷,何妈在后院房间里放了两个烧得旺旺的火盆,再摆上不少干果甜点,以供主子们守岁用,而她们也得了栾良砚的恩典,聚在外院偏房里耍起了牌。 栾良砚从怀里拿出一个红纸包递给了陶茱萸,神色诚恳地说道:“新年顺遂,平安喜乐。” 陶茱萸打开一看,见是六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有些不解地问道:“给我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新年红包。” 陶茱萸被她相公阔绰的出手吓了一跳,而后又有些无奈,“我是你娘子,你还给我红包?” 栾良砚挑眉,“给娘子钱花,相公我乐意。” 陶茱萸瞧着她家相公越发有做土财主的潜力,便捂着嘴轻笑,到底也没推辞,将银票收了起来,总归放在她这里跟放在栾良砚那儿也没什么区别。 栾良砚将剥好的桔子塞到陶茱萸手里,笑道:“刚祭祖时,我听你嘀咕,请先人保佑我平安长寿,快要会试了,不是应该请他们保佑我高中吗?” “相公高不高中我不在乎,我只要相公平安就好。”专心吃桔子的陶茱萸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就不怕我考不中,这辈子只能做个农夫?你也只能跟着我在田头吃苦?” 陶茱萸只觉栾良砚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说道:“我相信相公,而且就算相公考不中也没关系,只要呆在相公身边,做什么我都不觉得苦。” 栾良砚定定地看着他家小媳妇儿,这人平日里矜持得很,稍微逗弄一下都要脸红半天,可有时却又如此直白,直白到让他心头发烫。 “哎,这桔子…唔…唔…” 感受着唇上的温软,栾良砚心道,今日这桔子,真甜。 第31章 十年寒窗 小媳妇儿实在是太会疼人了。…… 年节过完, 会试在学子们或是期待或是忐忑的心情中如约而至。 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三月初九日, 第二场在十二日, 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 后一日出场。三场所试项目,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与乡试同。(1) 有参加会试资格的人则是全国各地通过了乡试的举子,饶是经过了好几次的筛选, 来参加考试的人还是有逾五千,而会试只录取前三百名,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为过。 初九这日,天还未大亮, 整个鲤跃居已是灯火通明。 “真是的, 这么冷的天儿,还不许人穿棉衣, ”陶茱萸一边将第四件单衣往栾良砚身上套,一边皱着眉抱怨着, “单衣最多也只许穿四层,顶什么用。” 栾良砚也没答话,只是含笑看着陶茱萸给他整理衣襟。不让穿棉衣, 是为了防止有些考生夹带私藏, 这个理儿他相信陶茱萸自是知道,现在又如此抱怨,无非是心疼他而已,他只需要好好感受陶茱萸的关心就好。 “还有这里面, ”陶茱萸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指给栾良砚看,“这是烙饼,吃起来方便又顶饿,相公到时就着热水吃,千万别吃冷的。还有,这个竹筒里面装的是炒熟了的姜粉,用饭时拿热水冲开,喝一碗去去寒。” 栾良砚温柔的听着陶茱萸细细地叮嘱,待她说完了,轻轻将人搂在怀里,笑道:“怎么办?相公不想去了。” “浑说什么呢!”陶茱萸抬头瞪了栾良砚一眼。 “要有九天都见不到娘子,舍不得,”栾良砚指了指自己的嘴角,“除非,娘子亲一下。” 陶茱萸红着脸踮起脚尖,在栾良砚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刚想离开,却被栾良砚一把按住后脑勺,重重吻了回去。 半晌后,栾良砚才放开眼角都有些泛红的陶茱萸,再亲下去,他恐怕更舍不得走了。 “好了,我走了,你再回去睡一会儿,等着相公给你挣个会元回来。” 陶茱萸站在门口,盯着栾良砚远去的背影,哪还有心思再去睡觉。 贡院门口已经黑压压的集聚了一片,都排着队,等着侍卫检查。放眼望去,不少举子都已两鬓泛白,像栾良砚这样才过弱冠之龄的,那是凤毛麟角。 到了此刻,仍然有不少学子还拿着一本书念念有词,栾良砚摸着手上的红木串珠,心底毫无波澜,如无意外的话,此次考题与他上辈子应该一般无二。 “你们两先回去,好好看着院子,夫人若是要出门,一定要跟着。”栾良砚接过文华手里的食盒,也加入了等候检查的队伍。 会试的检查尤其严格,不光要脱光衣服检查身上有没有夹带,发髻也得拆开看里面有没有藏私,连带进去的吃食也要一一掰开查看。(2) 待离门口近了,便见地上有不少蜡丸子,小纸条,刻有字的蜡烛什么的。刚将小纸片从一个考生鞋底抠出来的侍卫大声道:“瞧见没?不要怀疑我等的眼力,被我等搜出来了,有什么后果,各位学子也清楚的很,终身不准再参考!所以奉劝各位,该扔的赶紧扔了。” 话音刚落,地上便又多出了不少纸团子,而刚被搜出夹带的那位考生,此刻已经面如死灰的被侍卫拖了下去。 栾良砚将被侍卫切成小块的烙饼装入食盒,拿着三根黑黢黢的蜡烛,面无表情地走进大门。只见里面是无数隔成小间的考棚,莫约五尺见方,门口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带刀侍卫,待他走进后,侍卫便将房门封锁。(3) 整个单间摆设非常简陋,门旁的窗下一张长方案桌,桌上摆好了由贡院统一提供的文房四宝,最里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单人木板床,上面一床薄薄的棉被,床边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带盖子的木桶。 接下来的九天,考生的吃喝拉撒,便全都在这个小单间里,直到第九日考试结束,单间的门才会打开。 随着几道敲梆子的声音,会试正式开始! 接过侍卫从窗户递进来的竹筒,拆开封条,便可看见第一场的试卷,栾良砚大致扫了一眼,暗道:果然还是上辈子的那套试题。 午时刚到,便有侍卫提着几个大铁壶,给每个单间的考子倒上两碗热水。每到饭点,贡院便会给学子提供两碗热水,这也是这九日学子饮水的唯一来源。 栾良砚将考卷小心的收捡到一旁,然后从食盒里拿出烙饼泡在热水里,又给自己冲了一碗姜水,滚烫的食物下肚后,身上顿时有了暖意。 他透过窗户,瞧见对面单间里的人,由于没有筷子,此刻正用手捞泡在碗里的米饭,很有几分狼狈,他暗啧了一声,小媳妇儿实在是太会疼人了。 到了晚间,栾良砚将贡院发下来的蜡烛点了一根,也不知这蜡烛是什么做的,亮不见有多大,烟倒是冒出了不少。检查了一遍白日里答的题,他便将蜡烛吹灭,准备上床休息。 他刚躺下,墙壁上便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随即一个带着颤抖的声音传了过来:“隔壁兄台,我白日闻见你这边有生姜的味道,不知可否让一些给在下,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 他家小媳妇儿给他准备的东西,他才舍不得让出去,不过栾良砚还是回道:“让一些给兄台倒是不打紧,只是我们私下传递东西,被考官大人误会了就不大好。” “也对,哎……” 听到隔壁一声叹息后便没了动静,栾良砚将床上的薄棉被裹在了身上,也不知这几套单衣陶茱萸是用什么布料做的,倒是暖和的紧。 上辈子他可没这好的待遇,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儿的在考场里呆了几天几夜,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转眼间到了第七日,也就是最后一场策问。 栾良砚打开试题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仁者,义之本也,顺之体也,得之者尊。(4) 他不由暗笑,这陛下明明早就想挥师扫荡周边蛮夷,一统天下,却偏要装一副仁德的模样,连试题都以“仁”为主旨。 十二日刚过午时,陶茱萸便等在贡院门口,任凭墨香如何劝说,她也不愿回马车上,只站在寒风中定定地看着贡院大门。 申时一到,便有贡院小吏一边敲着锣一边收取考卷,有那还未完成的考子便抱着试卷痛哭,最终也只得任由小吏将试卷抽走。 栾良砚提着食盒走出贡院大门时,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最前面的陶茱萸,身后则是众多等候其他考子的家眷。 “相公!” 陶茱萸朝刚出贡院大门的栾良砚跑去,见他苍白着一张脸,很是心疼。 “这么大风,让文书文华他们在这儿等着就行,你跑来做什么?”栾良砚一把将陶茱萸塞进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了去。 “相公受苦了。”陶茱萸伸手摸了摸栾良砚有些干裂的嘴唇。 “有娘子给我准备的东西,我哪受什么苦,只是在里面关久了,脸色差了些。”栾良砚将陶茱萸冰冷的双手拢在怀里,朝贡院门口扬了扬下巴,“你看那些人的模样,你就知道相公没说假话。” 只见有不少考子是被家眷搀扶着上马车的,更有刚一出贡院门,便晕厥在地,那些家眷围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的。 不管栾良砚怎么说,一回到家,还是被陶茱萸按在热水里很是泡了一段时间,又盯着他灌下两大碗姜茶后,才放下心来。 到了放榜那日,陶茱萸一早便差了文书文华去贡院门口守着,自己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倒是栾良砚,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拿着一本书,歪靠在躺椅上,慢悠悠的翻看着。 “也不知文书他们到了没,今儿人肯定多,不知道他们挤不挤得进去,相公肯定能考上,要不再差几个人去,你…唔……” 栾良砚将人拽了过来,对着那喋喋不休的小嘴堵了上去,世界终于清静了。 却说文书文华在人堆里挤了半天都没摸到贡院门口,心底正焦急着,却听前面人群里爆出了一阵惊呼:“会元,菱州栾良砚,第二名,京都谢含蕴,第三名京都石崇渊。这栾良砚谁啊?” 文书文华听到这儿,便一溜烟儿地往回跑。 待陶茱萸接到消息后,连忙吩咐何妈她们准备宴客吃食。她们在鲤跃居住了这么些时日,与隔壁左右的考子也有所来往,现在栾良砚考中了会元,那些考子定会来道贺。 这不,才准备好,守门的家丁便来报,外面来了一大帮子的人,既有隔壁左右相熟的举子,也有不少叫不上名号慕名而来的人。 相比栾家小院儿的热闹非凡,这间奢华的屋子里的气氛倒是分外压抑。 一身着玄色锦袍,斜靠在玉塌上的男子,看着眼跪在地上的人,幽幽道:“谢含蕴只拿了个第二?栾良砚…是敌是友?去查清楚他的底细,不管这栾良砚是哪方的人,殿试时必须将他给压下去。” “是!”跪在地上的那人连忙应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躬着身退出了房间。 第32章 人生二喜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会试放榜后三日, 聚集在京城的举子已离去七成,而参加殿试的三百人此刻正立在长焱宫。 长焱宫,大辰朝皇宫的中心所在, 也是大辰朝百官平日上朝议政的场所。 三百贡士每人面前放着一块素布垫子, 一张矮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这时,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静静站立在此处的三百人将头垂得更低了,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一身玄色绣金龙袍的大辰朝辰安帝,一脸肃穆地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六部百官。 辰安帝的贴身太监王德在接到示意后,细着嗓子高声说道:“今日殿试,乃陛下为大辰择选栋梁之才,也是各位学子一展才华的大好时机, 希望各位不付陛下所望, 爱惜羽毛,对得起自己的十年寒窗。殿试开始!” 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后, 装有考题的竹筒才发放到各学子手上,殿试只有策问一题, 而且是由皇帝陛下亲自命题。(1) 栾良砚打开试卷一看,只见白纸上只有一句话:圣人知治国之要,故令民归心与农。(2)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试题与他上辈子的并无不同, 上辈子他都能考中状元,而现在的他经过了官海数十年的沉浮,定然会做得更好。 殿中有不少学子,此刻却惨白着一张脸, 圣上抛弃了往届兵戎之策的命题方向,开始关心起了民生农耕,这让他们始料不及。 一个时辰后,外面传来了鸣锣声,礼部开始收取试卷。 待栾良砚回到清净了许多的鲤跃居时,陶茱萸早已等在门口。 “相公,回来了,饿了吧?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饭食。”陶茱萸赶紧迎了上去,一边拉着栾良砚往后院走,一边说道,在她心底,让栾良砚吃饱饭比他考得如何更加重要。 “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确实有些饿,”栾良砚一脸轻松的坐在桌旁,惬意地喝着陶茱萸给他盛的汤,“你就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陶茱萸又给栾良砚盛了一碗,笑道:“相公定然能高中。” “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栾良砚挑了挑眉,转而又问道:“安姑姑送走了?” “嗯,姑姑说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用过早饭后便走了。” 安姑姑是从宫里退下来的教养嬷嬷,栾良砚特意请她过来,教陶茱萸京中贵族圈里的待人接物之事,特别是进宫时需要注意的礼仪规矩。 栾良砚这也是为以后做打算,就算顺着上辈子的路,他也能走到权力的中心,而作为他的夫人,陶茱萸自然少不了要跟京城里的贵妇们打交道,甚至有可能会被宫里的娘娘们经常召见。所以,过完年没几天,他便花重金请来了安姑姑,在家指导陶茱萸的礼仪规矩。 栾良砚本以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的陶茱萸学起来会很吃力,不料前几日安姑姑对他说,陶茱萸本身的言谈举止就很不错,而且学东西非常快,基本上一点就通,倒是在墨香琴音两个丫头身上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用过晚饭后,陶茱萸带着人在厨房收拾着,栾良砚便回了书房。 “老爷,这是这几日查出来的消息,”文书将一摞纸递给栾良砚,“十到十一年前,京城丢失闺女的人家一共有三十四家,再具体的消息还要等上几天。” 栾良砚一边翻看着一边问道:“可有哪家闺女耳后有三颗痣。” 文书为难地摇摇头:“这些胎记什么的,都是姑娘家的私密,外人知道的不多。” 他想了想,又问道:“老爷,有没有可能夫人不是京城人士?” “有可能,但我小时候在京城见到的那小姑娘,十有八九就是茱茱,当然,她也有可能是同家里长辈,一起来京城游玩的外地人。”栾良砚叹了口气,“还是先把京城这些人家的消息探听清楚。” “是。”文书点头应道,而后又有些犹豫,“老爷,我们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夫人?” 栾良砚犹豫片刻,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小时候的我在京城见过的那人可能是她,但我们一点确定的消息都没有。现在告诉她,只会让她多想。” “那我催催下面的人,让他们探听得再仔细些。” 殿试成绩出来的很快,第二日,三甲名单便已经摆在了龙案上。 辰安帝看着龙案上二甲、三甲的排名,以及一甲的三份试卷,神色不悦,“怎么一甲的没有排名?难道事事都要朕亲力亲为?” “陛下,”礼部尚书孔徜一揖手,“今科考试人才济济,臣等惟恐埋没人才,不敢擅自定夺,这才等陛下亲阅。” 孔徜嘴里发苦,其实这三份试卷里有一份更加出挑,只是里面牵扯进不少势力,几番明争暗斗下来,都让他没法定下名次。 辰安帝扫了一眼三张试卷的案头,菱州栾良砚,京都谢含蕴,京都欧阳博。 一甲三人,两人都是京都的,而且看这姓氏,应当都是世家子弟,背后恐怕站着不少人,难怪礼部定夺不下来。 辰安帝在心中冷笑,一个两个的,才华倒是有,只是不知道这心能不能只向着他这大辰朝的皇帝。不过,这栾良砚又是哪儿的? 辰安帝不满地看着低眉顺眼不声不响的众人,指着桌上的试卷道:“一个个都是饱读诗书之士,现如今连几个学子的试卷都评判不了?怎么,官儿越做越久,胆子反而越来越小?温大人,你说说,这三人中,谁堪称状元之才?” 温笙河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专门负责天下学子读书考试,因此他便成了辰安帝第一个问话的。 温笙河想到先前接到的指示,往前迈了两步,揖手说道:“臣自接管国子监以来,拜读过不少前人留下的名篇,也批阅过不少当今学子写的策论,臣自己也写过不少,但像谢含蕴这样,将农耕民生讲得如此详细,微臣至今尚未拜读过,也自认为写不出。” 温笙河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跳出来讲道:“末将没读过多少书,也没种过地,但末将觉得谢含蕴的文章太过空泛,没有落到实处。”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赵戎,他闺女倾慕谢含蕴,他找人去问谢家的意思,那谢家若是不愿意结亲,直接拒绝便是,却说什么他闺女不通诗书,粗俗浅显,不堪良配。 同是为陛下效力,为百姓谋福,谢家凭什么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将?就因为多读了几本书?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比起谢含蕴,微臣更看中欧阳博。欧阳博整篇文章笔法老练,立论新颖,言辞犀利,实乃上上之作。”户部尚书石中庭垂着眉说道,虽然那人说不能让栾良砚夺了头筹,但他可不想让谢家独大。 辰安帝忍不住想将试卷砸在温、石二人脸上,这两人在他面前相互踩拉,都想让自己人上位,是当他眼瞎吗? “苏爱卿,你一直不说话,难道是觉得这三人都不堪所用,难成大器?” 苏敬之,苏莞儿五服内的堂兄,也是陈鸿章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往上数五届的状元郎,如今的吏部尚书。 他自是知道栾良砚的人品和学识,现见大殿上没一人为最出挑的栾良砚说话,很是愤愤不平。而他又因着和栾良砚有师兄弟的名份,为了避嫌,便一直没开口。 现听到辰安帝问话,苏敬之连忙上前一步道:“栾良砚算是微臣的小师弟,旁的微臣不好多说,但他有一句话却发人深省。” 他顿了顿,一揖手,正色道:“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3) 辰安帝将“王者以民为天……”念了一遍,而后看着温、石二人难看的脸色,大笑道:“这栾良砚的见解倒甚是独妙。” 刚还一直装死的不少大臣,瞧见了辰安帝的神色,立马恭维道:“陛下得如此少年英才,实乃天佑我大辰!” 温笙河急了眼,连忙阻止道:“什么王以民为天,这栾良砚言辞太过狂妄,诸位大人千万不能妄下定论。” 苏敬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怒问道:“为官的不为百姓着想,难道只考虑自己?” 温笙河脸色一僵,“当然不是,但也轮不到他……” “好了!这里是长焱宫,不是你们斗嘴皮子的地方。”辰安帝颇不耐烦,“栾良砚第一,谢含蕴面皮姣好,刚好可做探花,欧阳博为榜眼,就这么定了!” 后一日,皇榜张贴,而去给一甲报喜的差事,则是每个宫人都想争取的,毕竟有厚厚的红包等着拿。唱喜报的人一路敲着锣,一路高喊:“状元,菱州栾良砚;榜眼,京都欧阳博;探花,京都谢含蕴......” 礼部办事的效率也高,天黑前便已经将状元袍和御赐宅邸的圣旨送到了鲤跃居。 陶茱萸摸着锦盒里大红的状元袍,眼角泛起了水光,喃喃道:“真好。” “相公考中了状元,是喜事,你怎么还哭了?”栾良砚在陶茱萸眼角亲了亲。 “我这是高兴,相公辛苦了这么些年,终于得偿所愿,我们得把这好消息告诉娘。” “好,我明日就给家里写信。”栾良砚一边应答着,一边拉着陶茱萸往后院走,“不过,相公先要向娘子讨个赏。” “嗯?讨什么赏?”陶茱萸有些迷惑。 栾良砚也不答话,待进房后,将陶茱萸一把抱起,压在床上后才沉声道:“人生有二喜,我先前说了殿试前无心子嗣这话,现如今我已金榜提名,得了一喜,不知娘子可许我洞房花烛这第二喜。” 陶茱萸涨红着一张脸,手忙脚乱地推着埋首在她颈脖间的那人,“相公……我…我…” “你想憋死相公是吧!” 憋了几十年的栾良砚,此刻只觉得怎么都不够,越发收不住动作。而早已说不出话来的陶茱萸,这才发现她家相公温和的外表下还有如此疯狂的一面。 房间里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待到月上中天时,才又传出细细的抽泣声。 “相…相公……那儿不行……” “……嗯…什么……” 第33章 入宫 似是故人来。 第二日, 陶茱萸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她只觉浑身酸痛, 好似被车轮子碾过一般, 而一边的栾良砚早已不见人影。 “墨香。” “夫人,”听到动静的墨香赶紧走了进来。 “相公呢?”陶茱萸一边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裙衫一边问道。 “老爷跟着礼部的官员出门了, 他走的时候吩咐厨房给夫人炖了汤,还交代了,要过午时才能回。”墨香瞧见陶茱萸耳后一片鲜红的印子,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 最后给她梳了个垂云鬓,将后颈脖一片全部遮了去。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1) 说的就是栾良砚现在的心情,就算上辈子已经经历过打马游街, 但这种万众瞩目, 一举成名的喜悦,不管经历几次, 都依旧让人心神摇曳。 “这就是状元郎?真年轻。”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不知娶妻没有。” “三元及第, 又年轻,长得又好,倒是能配小女, 只可惜已经娶妻了。” …… 栾良砚一边躲闪着从路两旁的茶楼上扔下来的手帕, 荷包,簪花什么的,一边听着围观百姓对他的称赞,暗道:还好早成了亲, 京中这些女子他可受不住,而且也没人能比得上他家小媳妇儿。 “等会儿把昨儿新做的那身衣服换上,然后把我给你置办的簪子挑几个好的戴上。”游完街回到鲤跃居的栾良砚同陶茱萸说道。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搬进御赐宅邸的陶茱萸,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解地问道:“恩?要去什么地方吗?” “下午的琼林宴,陛下特恩准百官带家眷参加,你是我娘子,当然可以跟着我一起去。” “去皇宫?”陶茱萸有些惊讶,而后又有些忐忑,“我会不会给相公你丢脸?” 栾良砚在陶茱萸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我娘子跟个天仙似的,我还不得带出去好好嘚瑟一番?再说了,安姑姑可说你现在的礼仪规矩不比宫里的主子差,而且又有相公在,怕什么?” 想到栾良砚已经算是入朝为官了,这些她迟早都要面对,陶茱萸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待进宫后,栾良砚需和文武百官一道,先去长焱宫朝拜辰安帝,而后才能去琼林苑参加宴席。 而陶茱萸作为女眷,则需要和其他命妇一起,先去朝凤宫中参拜太后和皇后,而后再由后宫最尊贵的两人带着去琼林苑。 因新科三甲中,只状元郎栾良砚一人娶了妻,且陶茱萸如今还没什么封诰,所以在几百个命妇的长队里,陶茱萸自然只能排在最末一位。 她低着头跟在队伍后面,可走着走着,却突然发觉,眼前这一片红墙绿瓦竟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她的脑中好似有一个苍老但慈祥的声音在回响,那人不停的唤她,让她慢一点,慢一点。 “这地方……我以前来过?”陶茱萸不自觉的将心中的疑惑说出了口。 走在她前头的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妇人,一身崭新的淑人礼服,她见陶茱萸一身没有品阶的宫裙,便揶揄道:“这位夫人怕是说梦话吧?我也是得了诰命后,才头一次来这皇宫内院,你一个普通白身,哪能来过这里?” 陶茱萸闻言,回神讪笑道:“夫人说的是,想来是我昨儿没歇息好,有些恍惚了。” “静声!”身着青色宫衣的姑姑看了陶茱萸她们一眼,神色肃穆,“后宫重地,岂是随意说笑的地方?” 这位姑姑是皇后宫中的一等掌事宫女静兰,平日里最是稳重严厉,可她的目光从陶茱萸身上扫过时,脸色却突然微变,又将陶茱萸的面容看了好几眼,有些急切地问道:“敢问这位夫人是哪位大人的家眷,以前似乎从未见过?” 陶茱萸垂着眼,谨慎答道:“回姑姑,拙夫乃新科状元栾良砚,今日是臣妇头回入宫,不大懂得规矩,望姑姑多加包涵。” “原来是状元郎的夫人,当真姿容秀美。”静兰姑姑叹息了一声,又往陶茱萸的脸上看了好几眼,而后边走边不经意地问道:“栾夫人瞧着年岁不大,可有十六?娘家是何处的?家中可还有旁的亲人?” 陶茱萸有些诧异这位静兰姑姑为何会对她如此感兴趣,又想到人心难测,便挑了些不打紧的大致说了一遍。 静兰听完,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失落,“年岁倒是对的上,可其他的……想来是巧合吧。” 她见陶茱萸眼底有些警惕,便笑道:“夫人放心,奴婢没什么旁的心思,只是见夫人像极了奴婢从前认识的一位贵人,这才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陶茱萸并未接话,这深宫内苑的,她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只是这静兰,看着陶茱萸的眉眼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奴婢本以为此生再没机会见着贵人了,没想到今日能得见夫人,也算聊以□□。” 到了朝凤宫门外,静兰朝陶茱萸福了福身,便朝宫内走去。 不一会儿,静兰便扶着一个身着杏黄色华丽宫裙,头戴九尾凤钗的端庄妇人走了出来。 等在宫外的命妇们,赶紧跪了下去,称道:“臣妇,拜见皇后娘娘,” 陶茱萸想到前些日子安姑姑的教导,连忙也跟着跪拜了下去。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皇后面带微笑,语气平和,“我这宫里的花儿开得不错,大家可随意观赏,待时辰到了,诸位再随本宫去琼林苑参加宴席。” 待皇后走后,气氛便活跃了起来。有相熟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聊最近的八卦趣事。也有一些抱有其他目的的,瞧见了自己的目标,就赶紧凑了上去。 反倒是陶茱萸,这个头一回跟这些命妇凑到一起的是个另类,既没有相熟的,也没有什么消息需要她去打探。 她瞧了瞧已经四散开来的众人,便挑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走了去。 转过一道弯,眼前是一个不大的湖泊,湖水湛蓝,四周姹紫嫣红的开着不少花儿,而其中一棵红艳似火的海棠树分外显眼。 陶茱萸见这里没什么人,便朝那棵海棠走去,待走近了,她才发现树底下坐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夫人。 只见那老夫人低头嗅了嗅手里的海棠花,而后抹起了眼泪,不知为何,陶茱萸很想去看一眼那老夫人。她犹豫着走了过去,轻声问道:“老夫人,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这老夫人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突然愣在了原地,手里的海棠花也掉在了地上,哆嗦着嘴唇,半晌没有出声儿,只是眼睛里的泪水却泄了出来。 陶茱萸又向前走了一步,“老夫人,你……” 她这话还未说完,那老夫人却一巴抓住了她的手,喃喃道:“素汐……素汐,可是你?你回来看娘了?” 陶茱萸被老夫人的神情吓了一跳,抽出手,说道:“老夫人,您认错人了,我不叫素汐。” “你不是素汐?”老夫人神情有些恍惚,而后又自语道:“对,对,素汐早就不在了,你怎么可能是素汐。” 陶茱萸见老夫人这幅样子,又离湖这么近,有些不放心,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老夫人,素汐是您闺女?您别难过,我阿奶说了,去了的人会在天上,看着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所以您每天都要高高兴兴的。” 这老夫人看着脆弱,可实际上却比陶茱萸想的要坚强许多,她听见陶茱萸如此说,苦笑道:“你这小娃子,多大年纪了,还信这些哄人的玩意儿?” 陶茱萸见老夫人已经收住了眼泪,便将老夫人扶了起来,“这里风大,我扶您回去。” 只是刚走一步,那老夫人却突然向前倒去,陶茱萸又连忙将她扶着坐了下来,“老夫人,怎么了?” 老夫人揉了揉腿,皱着眉说道:“腿麻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歇会儿。” “没事,我等等老夫人。”陶茱萸说完,又在旁边坐了下了,用手轻轻地揉捏着老夫人的双腿。 “真是个好孩子,多谢了,”老夫人看着认真帮她揉腿的陶茱萸,心中生出一丝说不明的意动,“丫头,你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陶茱萸依言抬头,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忍不住叹道:“像,真是越看越像。” 今日已经被人说了两回像别人的陶茱萸,忍不住问道:“老夫人,您说的像,是指我长得像您的闺女素汐吗?”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无限怀念道:“确实很像素汐,不过素汐不是我闺女,是我儿媳。” 陶茱萸笑了笑,“能让老夫人如此记挂,您那儿媳一定非常好。” 闻言,老夫人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感慨着说道:“是啊,她可比我那不着家的儿子强多了,孝顺又懂事。长得就和你一样,水灵,标致,一张小脸儿啊,就和那花儿雕出来的似的。” 老夫人说到这里,将视线从陶茱萸脸上收了回来,“不瞒你说,当初我那傻儿子能娶到她,可让京城不少人眼红。” 第34章 怀疑 真的很像 陶茱萸见老夫人脸上虽有笑意, 眼里却又泛出了泪光,连忙转移话题道:“您怎么一个人到这儿了?身边也不带个伺候的人。” “这棵树就是素汐和皇后娘娘一起种下的,如今都能开出这么娇艳的花儿了, ”老夫人扬首看了看头顶开得正艳的海棠, 似感慨又似怀念,“今儿也不知怎的, 进宫后,就忍不住想要来这里看看。” 陶茱萸将地上的那枝海棠花拾了起来,刚放在老夫人手里,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老夫人!老夫人!” 陶茱萸猜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找了过来, 连忙冲那人挥了挥手,“这儿呢!” 一个莫约五十来岁,看上去很是干练的嬷嬷一路小跑了过来,“哎哟喂我的老祖宗, 您好端端的, 跑这儿来做什么啊?” 待嬷嬷赶到老夫人身边时,见陶茱萸正给她揉着脚, 唬了一跳,连忙问道:“老祖宗, 您这是怎么了?脚伤着了?” 老夫人摆了摆手,“我就是来瞧瞧素汐种的树,时间坐长了, 腿有点麻。这小娃子已经帮我揉了好一会儿, 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您以后去哪儿,可千万得叫上我。”嬷嬷松了口气,转而看向陶茱萸, “这位夫人,今儿可真是多谢你。” 陶茱萸抬头笑了笑,“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 嬷嬷这才看清楚陶茱萸的长相,脸色大变,她瞧了瞧老夫人的神色,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提醒道:“老祖宗,咱们快回去吧,一会儿太后可要找你了。” “去做什么?无非就是你拜我,我拜你的,无趣的很。”老夫人扁了扁嘴,而后又看向陶茱萸,“好孩子,你也先别走,坐下来再陪我说会儿话可好?” 陶茱萸估摸了一下时辰,又看了看老夫人殷切的眼神,便点了点头,又在旁边坐了下来。 老夫人心中一喜,拉着陶茱萸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好孩子,你是哪家的,我怎的从前都没见过你?” “夫家姓栾,今儿是我头一回进宫,所以老夫人不曾见得。” “哦?”老夫人挑了挑眉,脑子里微微转过一圈,拍着陶茱萸的手笑道:“这么说,你是新科状元的夫人了?” “是。”提到栾良砚,陶茱萸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夫人见她满脸都是小女儿家的娇态,忍不住笑道:“看你这样子,栾状元定是个良配,不过能娶到你,也是他的福气。” 旁边的嬷嬷闻言,也插了一句,“方才,琼林苑可有不少人打探栾状元是否娶妻,结果他明晃晃地告诉那些人,他三生有幸,娶了一个非常好的娘子,倒是让不少姑娘家既失落又嫉妒。” 听到这儿,陶茱萸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起来。 老夫人也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不错,看来这栾状元不光学识好,心性也非常的不错,没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住眼,知道谁都不如自家娘子好。” 陶茱萸脸上有些发烫,而后带着感激的说道:“相公待我一直都非常好,婆母待我也不错,如果不是遇到他们,我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到了老夫人这地位,消息定然比旁人更加灵通,她自是知道栾良砚并非大户人家出身,那么陶茱萸也不大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又听陶茱萸如此言语,知她从前定是吃了不少苦。 她拉起陶茱萸的手,轻轻摩挲着,有些心疼地说道:“瞧你这双手,想来也受过不少委屈,好在如今苦尽甘来,你这样好的姑娘,后福定然是不浅的。” 陶茱萸本不是善谈之人,而且在这皇宫内院,她也一直记着安姑姑的教诲,要谨言慎行,但对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她心底没由来的生出一股亲近之感,话便也多了起来。 她笑了笑,神情里不见一丝抱怨,反而有些满足地说道:“其实也不算多苦,虽然五岁时便走失了,离了父母家人,但被阿奶救了下来,还遇到了相公……” “什么?”老夫人一惊,紧紧地盯着陶茱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你五岁时走失了?” 陶茱萸有些不解地看着老夫人一脸激动的模样,又说了一遍:“对,五岁时不知怎么就走失了。” 老夫人的瞳孔骤然一缩,眼神也亮了起来,她一把抓住陶茱萸的肩膀,哆嗦着问道:“那…那你可还记得你家在哪儿?家里还剩了些什么人?” 陶茱萸眉头皱了皱,这老夫人看着上了年纪,手上的力气倒是不小。 老夫人见状,连忙收回了手,只是一双眼睛还是停留在陶茱萸脸上,神色急切又期待。 陶茱萸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道:“记不得了,阿奶说她带我回来时头上有伤,莫约是被人打了,事情也记得不太清楚,连当时自己是五岁还是六岁都有些不确定。” “忘了……”老夫人眼中划过一丝遗憾,但很快,她又提起精神问道:“那你可曾想过去寻你的亲生父母?” “如何不想呢?”陶茱萸叹了口气,“一路拜托不少人打探消息,但年岁太久了,从何找起?” “你夫家姓栾,那你娘家名字叫什么?”老夫人将手里的海棠花塞给了陶茱萸,又接着问道。 这时,一个一身水红色裙衫的宫女走了过来,见到老夫人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老封君,然来您在这儿,太后正找您呢,说请您先陪她说说话,再去参加琼林宴。” 陶茱萸见嬷嬷和宫女的神色都有些着急,便将老夫人扶了起来,“老夫人,我们边走边聊。” 待到朝凤宫门口时,陶茱萸瞧见不少提着食盒的宫女,这才想起来她是来参加琼林宴的,聊着聊着居然就忘了时辰。 她连忙将扶着的老夫人交到了嬷嬷手上,急切地说道:“老夫人,琼林宴快开始了,不能陪您了,我先走一步。” 老夫人朝着陶茱萸快速离去的背影问道:“丫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陶茱萸。” 待陶茱萸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嬷嬷有些不解地问道:“老祖宗,咱为何不告诉栾夫人,她可以跟着咱们一块儿去太后那儿,然后再去琼林宴,跟着咱们就算迟到了也没关系啊?” 老夫人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陶茱萸消失的地方,“千央,你说那孩子是不是特别像?” 千央嬷嬷哪能不知道老夫人说的是谁,一时间也颇为感慨,“栾夫人那眉眼,和少夫人年轻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啊。”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性子又像极了飞卿。” 千央看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祖宗,您是不是怀疑栾夫人是……那我们不如直接看看她耳后……” “不行,这样太失礼了。而且这里是皇宫,眼线又多,别真的没找着,反而冒出了一堆假货。”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老天爷可怜我,将和安给我送回来了。” 陶茱萸远远的跟在那群提着食盒的宫女后面,在高深的院墙内七弯八绕,穿过一道花门后,却发现前面已经没了人影。 她便有些焦急,刚想去前面找个人问问路,却听到旁边假山后面传来了两个男子的声音。 “你可知他是哪的人?后面站着的是谁?” “探听清楚了,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身家清白,不是任何一方的人。” “嗯……先上报给主子。” 陶茱萸只觉自己今日时运不济,头一回进宫,就听到了不该听的。她蹑手蹑脚的想远离这个地方,谁成想才迈出一步,脚下就踢到了一块小石子。 “谁!” 假山后的人明显察觉到了动静,陶茱萸转身便跑。 突然,身子一晃,从一旁的蔷薇后面伸出一只手,将陶茱萸拽了进去,繁密的枝叶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第35章 齐老夫人 宫宴 陶茱萸立马捂住嘴, 将要出口的惊叫压了下去,这时耳边再次响起方才听到的声音。 “原来是纳兰世子,不知世子怎的到了此处?” “准备去给太后请安, 见这儿花开得好, 想折几枝献给太后。两位大人不在琼林苑,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想趁宴会还没开始, 出来透透气。我们就不打扰世子了,先告辞。”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陶茱萸才从蔷薇后面出来,她朝纳兰笙行了个福礼, “多谢纳兰公子。” 纳兰笙笑道:“刚远远的就见你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怎么,迷路了?” 陶茱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想去琼林苑, 不知怎的就走到这儿了。不知公子可否指个路?” “栾夫人芳名茱萸, 可对?”纳兰笙并不接陶茱萸的话,只是兀自问道。 陶茱萸对于纳兰笙会知道自己名字, 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被一个外男如此直呼了出来, 心下有些不悦。 纳兰笙却像是没瞧见陶茱萸的神色似的,盯着她的眼睛,幽幽道:“万物庆西成, 茱萸独擅名。芳排红结小, 香透夹轻衣。茱萸,好名字,非常适合你。”(1) 这下陶茱萸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转身便走。 “栾夫人, 琼林苑在这边,刚好我也要去,你可跟紧了。” 千央和刚那老夫人到达琼林苑时,陶茱萸还未过来,老夫人四下里看了一眼,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去寻一寻,胳膊却被一人给揽住。 “祖母,您跑哪儿去了?月儿可找了您好久。” 说话的正是齐晚月,此刻正拉着老夫人的胳膊娇笑着。 然来,这老夫人便是敬国公夫人,而她刚同陶茱萸提起的素汐,则是她已过世的儿媳纳兰氏,也就是如今靖南王的妹妹。 可怜齐老夫人儿子儿媳早逝,留下的嫡孙女又走失了,所以才会拉着同儿媳素汐相像的陶茱萸不撒手。 齐老夫人拍了拍抱养的孙女齐晚月的手,笑道:“好了,祖母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这儿这么多人,你还撒娇,也不怕人笑话。” 齐晚月在老夫人肩头蹭了蹭,嘟着嘴道:“怕什么?有祖母在,谁敢笑话我?” “你呀。”老夫人在齐晚月脸上掐了一下,“你可别忘了,咱们今儿进宫是为了给你寻一个中意人的,你这样……” “祖母!”齐晚月忽然拉长了脸,老大不高兴地说道:“您糊涂了?孙女儿的婚事可是早就定下的,现在还选什么选?” 齐老夫人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她晓得齐晚月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来年前,齐和安走丢之后,齐晚月便被带来了敬国公府。也不知靖南王是怎么想的,非但不同意解除婚约,还要求敬国公府对外说,和纳兰笙有婚约的就是齐晚月,为了不和靖南王府闹翻脸,国公府只得应了下来。 本来一切也都好好的,可前几日,纳兰笙却突然上门,表示要么取消婚约,要么必须让一早定下的齐和安与他成婚。 换句话来说,就是让他娶齐晚月,那是不可能的。 见纳兰笙这态度,齐老夫人当时便和靖南王表示,两家可以取消婚约。但是靖南王却说等一等,如果齐晚月有其他意中人了,那到时再说也不迟。 想起那日纳兰笙强硬的态度,齐老夫人拍拍齐晚月的手劝道:“月儿,缘分这种事强求不来,纳兰世子他心中没你,你便是嫁予他,最后也不会幸福的。” “我不管!”齐晚月坚定地摇头,“这婚事定了这么多年,哪里有说变就变的?这辈子除了纳兰哥哥,我谁都不嫁。” 她好不容易才从齐氏旁支里出来,费尽心机地顶替了齐和安的位置,成了准靖南王世子妃,现在要她放弃,怎么可能! 这时,陶茱萸也跟在纳兰笙后头走了进来,她四处瞧了瞧,想看看栾良砚在哪。 “怎么这时候才过来?可有遇到麻烦?”陶茱萸才进门,栾良砚便瞧见了,立马走了过来将人给拉住。 陶茱萸见到栾良砚,脸上立马露出笑意,松口气似的说道:“走差路了,后来遇见纳兰公子,才找着地儿。” 栾良砚皱了皱眉,对着站在一旁的纳兰笙揖手道:“有劳纳兰世子带我娘子过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纳兰笙摆摆手,而后又笑道:“倒是栾兄,蟾宫折桂,当真是可喜可贺。” 栾良砚并没接话,只是朝纳兰笙又一揖手,便拉着陶茱萸朝里面走去。 “这花儿是纳兰笙给的?丑死了,丢了。”栾良砚撇了陶茱萸手里的海棠花一眼,酸溜溜的说道。 “不是,是一位老夫人送的。”陶茱萸抿着嘴轻笑,“丑吗?我倒是觉得挺好看的。” “咳,是挺娇艳的,拿回去插起来吧。” 栾良砚瞧着陶茱萸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正想再说两句,却听见背后有人笑道:“丫头,你可算过来了,我还以为你找不着地儿,正打算派人去寻你呢。” 陶茱萸转头一看,见是方才那位老夫人,立刻笑道:“老夫人,您倒比我还先过来。” 齐老夫人还未开口,她身边的齐晚月反而先跳了出来,“是你?瞎套什么近乎?我祖母岂是你这种乡野村妇能攀得上的?” “月儿,怎么说话的?”齐老夫人不悦地瞪了齐晚月一眼,而后朝陶茱萸笑道:“栾夫人,别见怪,这丫头从小被宠坏了,没规没矩的。不过,你们以前认识?” 栾良砚上前一步,将陶茱萸挡在了身后,朝齐老夫人行了个晚辈礼,说道:“有过一面之缘。” “哼,什么一面之缘,我看是冤家路窄才对,”齐晚月冷哼一声,“祖母,你是不知道,这村妇居然敢抢我东西,你一定要给我做主。” “好了!”齐老夫人轻呵一声,又警告地看了齐晚月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就你这性子,你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抢你东西?” 齐晚月没想到祖母如此袒护陶茱萸,咬了咬牙,随即又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可齐老夫人却像是没瞧见她似的,径直拉着陶茱萸的手往前走去,“好孩子,你多担待些,我这孙女没什么坏心思,就是任性了些。” 陶茱萸客套地笑道:“齐姑娘率直纯真,让人心生喜爱。” 老夫人笑的越发开心,“你可别夸她,她要是有你一半的娴静温和就好了。若得空,你可一定要多来敬国公府走动,让她跟你好好学学,顺便陪我说说话。” 陶茱萸点头道:“只要老夫人不嫌弃就成。” 齐老夫人看陶茱萸是越看越喜欢,而跟在她们身后的齐晚月,牙都快咬碎了,她神色变化几番后,又一脸的平静,只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陶茱萸。 “你这孩子,别一口老夫人老夫人的叫,太生分了,叫奶奶,我也叫你小名儿可好?” 陶茱萸犹豫片刻,看向一边的栾良砚,见他轻轻地点了下头,便笑道:“好,家里人都唤我茱茱。” 原本陶茱萸和栾良砚的席位,与齐老夫人的很是隔了点距离,可齐老夫人硬要陶茱萸陪在身边。伺候的宫人见状,请示过后,便将陶茱萸他们二人的席位挪到了前头。 齐老夫人看着陶茱萸的一言一行,只觉素汐又活了过来,她心里的那个猜测也越发强烈。 刚好这时,宫人端了一碟芋头酥上来,齐老夫人心念一动,便夹了一块放在陶茱萸碗里,“这是宫里秘制的点心,味道比外头的强了许多,你尝尝。” 还未等陶茱萸开口,栾良砚便将芋头酥夹到了自己碗里,“老夫人,我家娘子芋头过敏,吃不得。” 而后,他又招来了侯在旁边的宫人,“劳烦姑姑帮我们换一副碗筷。” 陶茱萸含笑地看着栾良砚,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同齐老夫人说道:“奶奶别见怪,我芋头过敏,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有一次吃了一小口,浑身起满了疹子不说,还说不出话来,差点连命都丢了。” “你芋头过敏也这么严重?”齐老夫人脸色一变,在她的记忆里,除了她的儿媳素汐之外,这么多年,她还没见到过第二个对芋头有如此大反应的人。 齐老夫人神情激动,一把拉住陶茱萸的手:“丫头,能不能让我看看……” 她这一句话还未说完,耳边却传来一阵惊呼,“姑娘,晚月姑娘,你怎么了?” 敬国公府。 “老祖宗,大夫已经来瞧过了,说晚月姑娘有些气血瘀滞,再加上没休息好,才晕过去的。开几贴药吃一吃,再休息两日,便能痊愈。”千央瞧着齐老夫人一脸凝重的模样,心情也有些低沉。 齐老夫人揉了揉额头,疲惫道:“没事就好,你先下去吧。” 千央走到门口,犹豫片刻,又走了回来,试探着说道:“老祖宗,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齐老夫人也没抬头,只淡淡道:“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 千央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老祖宗,恕老奴直言,您觉不觉得晚月姑娘晕倒的时间,有些太过凑巧了?” 齐老夫人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也瞧出来了?” (1)出自:唐.徐铉《茱萸诗》 第36章 安排 今天必须好好教训他家小兔子 听到齐老夫人的问话, 千央点了点头,叹道:“晚月姑娘从小便被捧在手心,难免太任性了……” 也不怪她怀疑, 实在是齐晚月晕倒的时间太过凑巧了, 说她不是故意的,还真没几个人信 “也怪我先前太惯着她了, ”齐老夫人喟叹一声,“我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倒是把她的性子养得越发娇纵,已经开始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回想方才宫宴上, 她一句话还没来得及问完,那边齐晚月已经直挺挺倒了下去,惹来一阵骚乱。还好陛下没有怪罪她们敬国公府殿前失仪,只让她将齐晚月带了回来。 如此这般, 齐老夫人哪还有心情再问陶茱萸话, 只带着齐晚月匆匆回了府。 “您要不要去看看晚月姑娘?”瞧见老夫人一脸疲惫,千央心里也难受, 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闻言,齐老夫人却只是摇头, “月儿没事就行了,让她好好歇着,我就不过去看她了。” 千央知道老夫人心情不好, 便也不多说, 只点点头应道:“那老奴先下去了,老祖宗您也早些歇着。” “算了,也睡不着,你再陪我说说话。”齐老夫人揉了揉额角。 “是。”千央敛眉, “本以为晚月姑娘打小跟在您身旁教养,已是出落得不错的,今儿瞧见那位,老奴才知道自己眼光还是太短浅了些。” 至于千央口中的“那位”,不必明说,齐老夫人也心知肚明。回想起今日见到的那张脸,嫩生生的,笑起来跟花儿一样,与记忆中那人如出一辙,却又透着些许不一样的风韵。 “兴许真是老天垂怜,把我的和安还回来了。和安,和安……”齐老夫人反复喃呢着,片刻,她轻咳一声,“命里有时终须有,强求也没用。就让月儿任性这一次吧,她拦不了一辈子的。” 话虽这么说,齐老夫人心里却在想着,若陶茱萸真是和安的话,挑在宫宴上相认也不大妥当,太委屈她的和安了。 “千央,给我敲敲背。” “哎。”千央一边把手握成拳,用最合老夫人意的力道锤着,一边思索着什么。片刻,她眼睛亮了起来,“老祖宗,您可别忘了,过几日就是您的寿辰。” 齐老夫人本微微眯着眼睛享受着千央的轻锤按摩,听到这话之后睁开了眼,露出些许笑意来,“这么多年来,还是你最随我心。” “记得把请柬写庄重些。”齐老夫人拍了拍千央的手,心照不宣地说道。 “晓得了,老祖宗。” “若真是上天垂怜,我一定要好好补偿她这么多年受的委屈。”齐老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微微湿润,里面却又藏着无尽的温情。 此刻,挽月苑却吵翻了天。 “祖母呢?为什么不来看我?”齐晚月目呲欲裂,伸手一挥,把桌上的东西尽数推在地上,“我都晕倒了,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瞧着地上四溅的碎瓷片,齐晚月的贴身丫鬟芍药和白荷连忙后退几步。 而屋里的其他人见齐晚月这个样子,连忙悄悄退了出去,生怕战火燃到自己头上。不过,老祖宗平日那么宠她,这次居然没过来,当真是出人意料。 这齐晚月平日里倍受齐老夫人疼爱,可没少在院子里作威作福,一有不顺,就拿身边的丫鬟婆子出气。除了她的两个贴身丫鬟和奶娘外,在她发脾气时,还真没人敢往她跟前凑。 齐晚月的奶娘刘妈,小心避过地上的碎瓷片,将她扶到一旁坐下,低声道:“诶呦,我的小祖宗,老夫人许是累了,已经歇了,您在这平白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咋办?” “这种事,我怎能不气?”齐晚月一时气血上涌,忙顺了顺自己胸口才咽下那口气,“你是没看见,祖母对那村妇的亲热劲儿,要不是我假装晕倒,祖母怕是当场就能将她领回我们府上。” 不知想到什么,齐晚月又咬牙切齿道:“就算长得跟那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又怎么样?我才是敬国公府的孙姑娘。” 屋里的画像?刘妈神色微变,看着齐晚月低声问道:“姑娘,您可看清楚了,您说的村妇真和画像上的人长得一样?” “那还有假?要我猜,说不定是那画像上的人变成了鬼怪,专门来勾祖母的魂的。” “嘘,我的小祖宗诶,这话您可不能乱说,传出去是要惹大祸的。”刘妈连忙捂住齐晚月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而此时,刘妈的脸却慢慢沉了下来,心中思绪万千。当年的事,齐晚月可能不是特别清楚,可她却是门儿清,要真是那位……那麻烦可大了。 “相公。”陶茱萸手拿一张大红镶金边的请柬,朝正在树下看书的栾良砚走去,脚步较平常快了许多。 “怎么了?你慢点儿。”瞧着陶茱萸轻快的脚步,栾良砚不觉露出了笑容,伸手将人拉到自己旁边坐下。 “敬国公府送来的请柬,说齐老夫人寿宴,请我们过去。”陶茱萸将请柬递给栾良砚,脸上有一丝隐隐的期盼。 瞧着陶茱萸的神色,栾良砚问道:“你很喜欢齐老夫人?” 陶茱萸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觉得齐老夫人特别亲切,就像看见了阿奶一样。” “还有,老夫人上次应该还有话要对我说,只是没来得及说。”想到宫宴时被齐晚月打断了,陶茱萸又补充道。 栾良砚想到,敬国公府虽然已经交出了兵权,但在武将里还是享有非常高的声望。而且,就上辈子的经历来看,敬国公老夫妇品性不错,而敬国公府基本上是一棵常青树,与他们府上交好百无一害。 陶茱萸见栾良砚半晌不说话,以为他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便伸手拉拉他衣袖,道:“相公刚考上状元就去敬国公府,是不是不大好?要不我们送一份寿礼过去,人就不去了。” 栾良砚回过神来,只觉心都要化了,他家小媳妇儿真是事事都会考虑到他。 他拉起陶茱萸的手亲了一下,温声道:“齐老夫人很是慈爱,难得茱茱也喜欢她,我们当然去。” 陶茱萸眼睛都亮了起来,“好。” “对了,我见院子里新添了很多人,看着好像都很厉害的样子,”陶茱萸指了指站在拱门外的两个家丁,“是新招的护院吗?怎么要这么多人?” “嗯,”想到上辈子那股势力差不多也该出手了,栾良砚坐直了腰身,正色道:“你一向聪明,有些事应该能想得到。京城可以说是普天之下最繁华的地方,但也是争权夺利最凶狠的地方,相公我现在又考中了状元,不知会碍多少人的眼,所以我们必须处处小心。” 闻言,陶茱萸立马紧张了起来,“那相公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不会,”栾良砚拍了拍陶茱萸手背,“我是陛下亲点的状元,若是出了事,谁都不会好过,所以没人会直接对我出手。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万一有人抓住你威胁我,我怕是会疯的。所以你以后出门的话,一定要多带些人。” 听到这,陶茱萸反倒放松下来,笑道:“好,反正我也不大出门。不过,如果真有人拿我威胁你,你就别管我了。” “胡说什么!”栾良砚死死握住陶茱萸的手,“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陶茱萸本想说她又没说错,但瞧见栾良砚眼都气红了,连忙识趣儿的将话咽了下去,笑道:“相公,我知道了,我一定少出门,或者多带一些人,保证不给人抓住我的机会。” 栾良砚仍旧抿着嘴不说话,这小兔子难道不知道,她在自己心中有多重要?还拿这话剜他的心,不管她?那谁都别活了。 “相公?” 陶茱萸见栾良砚还是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咬了咬唇,站了起来,轻轻坐在他腿上,而后伸出一双手,绕上他的颈脖,闭着眼睛在他的薄唇上轻啄起来。 栾良砚瞧着陶茱萸微颤的睫毛,心像被猫挠了一样,又痒又疼。最终,轻叹一声,将人按在怀里,加重了唇上的力道。 今天必须好好教训他家小兔子,就算哭着求饶也没用! 第37章 家宴 让我好好瞧瞧 四月的清晨, 阳光慷慨洒下一片金光,照得大地一片暖洋洋,院中树上的鸟雀阵阵啾啾,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相公, 你早上想喝甜粥还是白粥?”陶茱萸穿戴整齐,侧头看向一旁的栾良砚。 虽然家里有粗使的人, 陶茱萸还是习惯亲手给栾良砚准备吃的。 想着一会儿还要下厨,她此时便只穿了一身浅蓝裙衫,脸上脂粉未施,头发也随意挽在身后, 整个人干净素雅。 洗漱完的栾良砚,从背后轻轻搂住了陶茱萸,在她额角蹭了蹭,而后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慵懒道:“都行, 茱茱做什么我都爱吃。” “痒,”感受到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 陶茱萸缩了缩脖子,“昨儿吃的咸豆皮, 今儿那就喝甜粥吧。”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红豆甜粥便搬上了桌,两人坐在一处吃着。 瞧着陶茱萸小口小口地喝着甜粥, 栾良砚只觉他家小媳妇儿做什么都好看, 端起碗大大喝了一口后,问道:“给齐老夫人的寿礼准备好了吗?” “上次遇见老夫人时,我发现她腿不大好,便找人配了一些温经活血的药膏, 然后我亲手做了一件绣有百寿图的披风。”陶茱萸擦了擦嘴角,接着道:“不过这都是我的小心意,老夫人毕竟是敬国公夫人,这些不够庄重,相公你看再添些什么?” 栾良砚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因我差事办的不错,陛下赏了不少东西,我记得里面有一对玉如意,带上刚刚好。” “好,那我换身衣服,咱们便出发。” 齐老夫人过寿,可以说是一桩大喜事,陶茱萸便将新做的一套桃红色宫装换上,又将秀发用珠花步摇全部挽在了头顶,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 待二人上了马车后,栾良砚叹道:“你这样子,我还真舍不得给别人看了去。” 闻言,陶茱萸瞪了栾良砚一眼,含笑看着窗外热闹繁华的街道。 到敬国公府门前时,陶茱萸发现齐老夫人已经等在了门口,连忙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老夫人面前,笑道:“老夫人,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栾良砚也一揖到底,“老夫人,晚辈祝您日月昌明,松鹤常春。” “好,好,”齐老夫人一手扶着栾良砚,一手拉着陶茱萸,边朝内院走去,边笑道:“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不过,以后不许叫我老夫人,叫奶奶。” “奶奶。”陶茱萸从善如流的应道。 和安…… 瞧着陶茱萸明亮纯净的笑脸,齐老夫人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声,笑着伸手摸了摸陶茱萸的头,“有没有给我带东西啊?要是没带的话,奶奶我可不依的。” “带了,只是奶奶别嫌弃就好。”陶茱萸从栾良砚手里接过礼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放在桌上,“这是我请大夫特意调制的药膏,每日在腿上敷上那么两三回,以后腿就不会经常麻了。” 她又将披风拿了出来,“这是我亲手绣的的披风,早晚间奶奶可以披着挡挡寒,只是别嫌我针脚粗陋。然后这一对玉如意,就给奶奶闲暇时把玩。” 齐老夫人在那玉如意上扫了一眼,便示意下人收进库房,而后拿起披风摸了又摸,笑道:“你这针脚还叫粗陋?那我府上的绣娘都不用吃饭了。” “千央,把这披风放我房里,明儿就穿这个,”齐老夫人又拿起药膏闻了闻,“还有这个,也送我房里去,晚上便给我敷上一敷。” “是,老祖宗。”千央连忙将东西接了过来。 “难为你这孩子这么有心,”齐老夫人拉着陶茱萸的手,很是欣慰,“今儿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你一定要多吃一点。” 陶茱萸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有些疑惑,敬国公府可以说是一等一的权贵世家,齐老夫人过寿,京城里叫得上名号的,应该都会来祝贺。但是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怎么没见着几个人? 许是陶茱萸的神色太过明显了,齐老夫人笑道:“十来年前,家里出了点事儿,我便不爱过寿了,每年只叫上几个相熟的人聚一聚。” 闻言,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喝茶的栾良砚心中一震,他们与敬国公府并不熟,却在受邀之列,再结合他打探来的消息,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子里慢慢成型。 “祖母!”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花厅里的温馨,齐晚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指着陶茱萸到:“今儿可是你的生辰,你怎么把这个村妇也请过来了?” “月儿,怎么说话的!”几乎是一瞬间,齐老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轻斥齐晚月一声,“平日里你任性也就罢了,今儿给我把脾气好好收一收。” “祖母。”齐晚月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但到底没敢再造次,只是又狠狠地瞪了陶茱萸好几眼。 过了一会儿功夫,又有几人走了进来,坐在齐老夫人身旁的,是个精神抖擞的老爷子,即便头发已经花白,但浑身的气势却不容人小觑。 这就是敬国公?陶茱萸在心底默默想着,也不知为什么,这老爷子明明一脸肃穆,可她却硬生生从中看出几分亲切来,和齐老夫人给她的感觉很相似。 “夫人,这孩子,这孩子和素汐……”敬国公原本面色庄严,却在瞧了陶茱萸一眼后,神色大变,颤抖着嘴唇看向齐老夫人,声音中不自觉带着几分激动。 “还不确定,别吓着孩子。”齐老夫人摇摇头,示意他先按耐住。 敬国公握了握拳,便不再言语,只是一双眼睛时不时看向陶茱萸,目光期待又慈爱。 “栾夫人。” 低着头喝茶的陶茱萸,这时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来,恰好就撞上一双别有深意的眸子,正是纳兰笙。 他怎么会在这儿?陶茱萸皱了皱眉,而后才想起栾良砚跟她说过,敬国公府已过世的世子夫人纳兰氏,是现任靖南王的妹妹,算起来他们两家是姻亲,齐老夫人过寿,纳兰笙确实该来。 “纳兰世子。”陶茱萸朝纳兰笙行了个福礼,便又坐了回去,不再言语。 跟在纳兰笙身边的中年男子,不着痕迹地扫了刚给他行礼的栾良砚一眼,而后问道:“笙儿,你和这位栾夫人认识?” 闻言,陶茱萸抬头快速看了一眼,见出声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蓄着长须,身上充斥着肃杀之气。也不知为何,她觉这个人有些可怕,便略往栾良砚身边靠了靠。 纳兰笙垂眸,恭敬回道:“回父王,儿之前有幸,和栾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算不得熟悉。” 另一边,齐老夫人在花厅的客人里瞧了瞧,问道:“人都到齐了么?轩儿呢?” 千央赶紧凑在齐老夫人耳边,低声道:“老祖宗,大公子去接忠勇伯夫人了,约莫还得过一会儿才到。” “那好,先让后厨上些甜点,今儿虽说是我寿辰,但也是家宴,没外人,大家尽管敞开了,不要太过拘束。” 齐老夫人乐呵呵的,目光扫过陶茱萸,面上喜色更甚,“我年纪大了,最想看到的便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今儿算是圆了这个梦。” “祖母,”听到齐老夫人这话,旁人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齐晚月却急了起来,“这不是家宴吗?您叫些不相干的人来做什么?” 顾及着齐老夫人之前的训斥,齐晚月忍了忍,最后还是将“乡野村妇”几个字咽了回去。饶是如此,她这话也足够失礼了。 齐老夫人原本笑眯眯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月儿,你要是不饿的话,就先回自己院子。” 听到齐晚月的话,陶茱萸有些食不知味,齐老夫人都说了这是家宴,她一个外人在这儿确实碍眼。 栾良砚撇了齐晚月一眼,捻了一块藕粉糕递给陶茱萸,低声道:“别理她,吃完饭我带你回家。” 齐老夫人自是也瞧见了陶茱萸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丫头,别胡思乱想,在奶奶心里,你可跟我孙女儿没啥差别,千万别当自己是外人。“ 陶茱萸朝齐老夫人笑了笑,“谢谢奶奶。”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国公府的管家齐福便请众人去正厅入席,齐老夫人却仍旧拉着陶茱萸不放,让她等正式开席了,再和自己一块儿过去,栾良砚便也陪着陶茱萸仍旧坐在花厅喝茶。 其他人随着管家一起去了正厅,而齐晚月和靖南王府的人,不知抱着什么目的,却也仍旧坐在花厅没动。 “你尝尝,这是我们家厨子秘制的桂花糕,”齐老夫人将一个白玉碟推到了陶茱萸面前,“外面可吃不到。” 陶茱萸拿起来咬了一口,神色微变,而后又吃了一块,甜甜的,糯糯的,与记忆中的味道如出一辙,“奶奶,这桂花糕……” “嗯?怎么了?” 陶茱萸本想说味道很熟悉,但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儿,“很好吃。” 远远坐在一边角落里的齐晚月,瞧着花厅中间老夫人与陶茱萸亲密温馨的样子,都快将手里的帕子给撕破了。 而坐在正进门处的靖南王,端着茶盏,眼神时不时的从栾良砚身上扫过。旁边的纳兰笙倒是一直看着陶茱萸,脸上神情似喜似悔。 “唷。”齐老夫人突然手一抖,一块桂花糕顺着她的腿滚到了地上。 “奶奶,我来捡。”陶茱萸按住想要起身的齐老夫人,自己蹲下身子去捡地上那块桂花糕。 今儿陶茱萸的头发全部挽在了头顶,白嫩的颈脖连同耳后都露了出来。她生的白净,低头时,耳后那三颗小黑点,俏生生地落入了齐老夫人眼中。 饶是之前心里已有所准备,此时亲眼看见那三颗黑痣,齐老夫人还是忍不住心神大震。 她猛地站起身来,颤抖着声音道:“别动!丫头你别动,让我好好瞧瞧。” 第38章 大姑娘 会不会大家都搞错了? 见齐老夫人如此大反应, 陶茱萸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蹲在原地让她看。 入目是姑娘家细嫩的脖颈,耳后三颗并排的小黑点格外显眼, 齐老夫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声音也不自觉掺了几分哽咽,“我的和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让还留在花厅里的几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奶奶,我是茱茱,您怎么了?”陶茱萸站了起来,有些不解地看着齐老夫人。 “不, 你就是和安,我的小和安。”齐老夫人却止住了陶茱萸的话,转而看向千央,“千央, 去把张妈叫过来。” 她一双手紧紧拉着陶茱萸, 似是怕一松手,眼前之人又会消失不见一样, “好丫头,奶奶问你, 你左膝上是不是有一个月牙状的伤口?” 听了这话,陶茱萸脸色微变,左膝上这道伤口, 在她的记忆里, 除了阿奶和栾良砚外,并没有其他人见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瞧着陶茱萸惊疑的神色,齐老夫人又是伤感又是欣慰, “我哪能不知道?你四岁那年,见后院桃树上的果子长得好,非要亲自摘一个给我尝尝,结果就摔下来留了疤。当时可把奶奶吓坏了,倒是你这丫头,自己一边抹着眼泪还一边安慰奶奶。” 她看着从前的小豆丁,如今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悬了多年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么些年,我们从来没有放弃找你,还好上天垂怜,又将你送到了我眼前,这下我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老祖宗,张妈来了。”千央带着一个胖乎乎的婆子走了进来。 “张妈,你快看看我身边这人是谁?”齐老夫人指着陶茱萸说道。 张妈顺着看过去,圆脸一震,眼泪随即就落了下来,“大姑娘…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吃着自己奶长大的姑娘,张妈哪能不认识,虽说人与人相像的不在少数,但能像成这个地步,不仅是那眉眼神态,连一颦一笑都像极了的,不是大姑娘还能是谁?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本以为今儿只是齐老夫人的寿宴,没成想还有这么一出大戏,一时间,花厅众人脸色各异。 敬国公戎马一生,自是更谨慎稳重,他强按住心中的激动与欣喜,同张妈道:“你带这位……栾夫人,去偏房瞧瞧,看看伤疤。” “丫头,去吧。”齐老夫人拍拍陶茱萸的胳膊,示意她跟着张妈走。 陶茱萸此刻还沉浸在,有可能找到了家人的震惊中,只来得及匆匆看栾良砚一眼,便被激动的张妈拽去了偏房。 栾良砚冲陶茱萸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若陶茱萸真是京城人士,那小时见到的那姑娘实打实的就是她了,他面上不觉染上了笑意,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 齐晚月一把将茶盏扫到了地上,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再加上她又是坐在角落里,没人注意到她的失礼,“大姑娘?就那个乡野村妇,她也配?我呸!这么多年怎么没死在外面!” 齐晚月只觉一颗心跟泡在老醋坛子里一样,又酸又苦,想到日后的处境,她咬咬牙想站起来争辩,却被一旁的奶娘按住,“姑娘,稍安勿躁。” 另一边的纳兰笙心情格外复杂,难怪第一次见到陶茱萸时就格外心动,然来她真是自己心底的那个小姑娘,只是小姑娘已嫁做他人妇。见了面,也只能称一句“栾夫人”,真是造化弄人。 坐在他身旁的靖南王,似乎是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偏过头来问道:“笙儿在想什么?” “没什么,父王。” 靖南王也不在意他回答了什么,只自顾自地说道:“本以为今天是场简单的寿宴,没想到还能瞧见这般大戏,当真是妙哉,妙哉。” 说到此处,靖南王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在齐晚月和纳兰笙之间巡视一圈,而后略带警告地说道:“为父不管你是个什么心思,但那人已是他人妇,你最好清醒点,齐晚月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纳兰笙将目光从陶茱萸身上收回,垂着眼说道:“儿自有分寸。” 闻言,靖南王淡淡一笑,低头啜饮了一口茶,将所有情绪都尽数掩埋在杯底。 直到快进偏房,陶茱萸才有些回过神,她小声问道:“张妈,会不会是大家搞错了?” 张妈看着陶茱萸,一脸的慈爱,“错不了,错不了。大姑娘您也别紧张,一会儿奴婢先瞧一瞧您的腿。” 她感受着陶茱萸手上的粗茧,心疼的说道:“可怜见儿的,也不知大姑娘这些年受了什么苦,一双手比我这老婆子还要粗糙。” 陶茱萸见张妈忍不住又要落泪,连忙说道:“张妈,你不用难过,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先前几年确实苦了点,但遇到相公后,一切都好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姑爷这么好的人,老天爷定会保佑他的。不过,像大姑娘这样的女子,本就该被捧在手心。” 张妈欣慰地笑了笑,道声“得罪”,扶着陶茱萸坐下后,她微微抖着手,将陶茱萸的裙摆慢慢往上掀起。 桃红色的裙摆如花般层层散开,裤腿被挽上后,从中露出白如藕节的腿来,而膝盖上淡红色的月牙状伤疤,格外显眼。 虽说张妈心中早有预料,可亲眼见到后,仍是忍不住红了眼,她伸手摸了摸那伤疤,颤抖着说道:“我就说错不了,为了这道伤疤,奴婢不知道给大姑娘抹了多少药,可就是没法让它消失,没人比我更熟悉它的形状了。” 张妈抹了一把眼泪,拉着陶茱萸就往外走,“走,走,去把这消息告诉国公爷和老祖宗。” 陶茱萸只觉大脑一阵空白,还有些不敢相信,那个慈眉善目的齐老夫人真的是她奶奶? “回国公爷,老祖宗,”张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又哭又笑地说道:“奴婢方才亲眼看过了,耳后的三颗痣和左膝上的伤疤真真的,错不了,这就是大姑娘。” 张妈是陶茱萸的奶娘,可以说是这世上,除了陶茱萸的亲娘纳兰氏以外,最了解陶茱萸身上胎记疤痕的人了。再加上她素来忠厚老实,入国公府三十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她说的话谁都信。 “我的和安啊。”当心里那个几乎确凿的答案成真后,齐老夫人一把抱住陶茱萸,手不住的在她背上摩挲这,仿佛怀中这人是稀世珍宝一般。 “那…那个,老夫人,您要不再确认一下,我真的是齐和安?”陶茱萸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底却已经信了□□分,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你这孩子,难道还会有第二个人,耳后也长了三颗并排的痣,膝上也同样摔了一个月牙状的疤?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你若还不信,我给你看一样东西。”齐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转头看向千央,“你去把我房里那副画取过来。” 千央一路小跑着,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幅画回了花厅。 陶茱萸展开一看,只见画上一个年轻脱俗的妇人,拿着一卷书,坐在一棵桃树下,含笑看着她。 那眉眼,那神态,跟她每日在青铜镜里所见的人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莫约是血脉上的牵引,看到画中那妇人,陶茱萸忍不住喃呢道:“娘亲……” 又想到这段时日,栾良砚给她科普的京中贵族圈的人事,陶茱萸的眼泪彻底收不住,哽咽着问道:“这…这是我娘亲?娘亲和…父亲都…都…都已经……” 敬国公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沉重的点了点头,“你爹没堕我们敬国公府的名头,在你四岁那年便为国捐躯了,你娘没多久也跟着一起去了。” 听到这话,齐老夫人想到已过世的儿子儿媳,忍不住搂着陶茱萸,祖孙两抱头痛哭起来。 等了片刻,栾良砚轻轻拍着陶茱萸的后背,柔声到:“别哭了,别哭了,现如今找到了家门,该高兴。” 千央也赶紧上前将齐老夫人扶着坐了下来,“老祖宗,今儿是您的寿辰,您可千万别哭。再说了,大姑娘已经找回来了,咱们更应该高高兴兴的。” “是,是,我这是高兴…高兴,”齐老夫人连声点头,又伸手去拉陶茱萸,“丫头,来挨奶奶坐着,让奶奶好好瞧瞧,这十来年奶奶等你等的太苦了。” 陶茱萸擦干眼泪,紧紧贴着齐老夫人坐下,想了这么多年的至亲家人,如今终于找着了。 坐在对面的敬国公,将陶茱萸从上到下细细的看了一遍,似是要从中看出这些年来他错失的岁月,最终忍不住道:“和安,到爷爷这边来,让爷爷也好好看看你。” 陶茱萸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敬国公是在叫她,她走了过去,轻轻地唤道:“爷爷。” “好,好。”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他的小和安唤了他一声爷爷,敬国公眼角忍不住又有些发红,“先前是爷爷没看好你,让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日后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爷爷说,爷爷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好。”陶茱萸看着敬国公花白的头发,哽咽着点了点头。 这时,敬国公又将目光转到了栾良砚身上,想到这人今日不管是面对他,还是面对靖南王,都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再加上朝中大臣对这人的评价,敬国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才思敏捷,办事圆滑但又有原则,很是得陛下看重。不知对于今天这事,你有何看法?” 栾良砚行过礼后,淡然说道:“晚辈没什么看法,不管茱茱是姓陶,还是姓齐,于晚辈而言,并无不同。晚辈只知道,她是晚辈的妻子,是晚辈会用一生去呵护的人。”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定,每一字都如重锤般落在众人心间。 “好!”经国公抚掌,露出些满意笑意来,“希望你能记住今天所说的话,和安是我齐敬戎的孙女儿,任谁都不能欺负她。” 说完这话,敬国公转头同老夫人道:“明儿一早我们就进宫,禀明圣上,让和安名正言顺的认祖归宗。” 坐在一旁的栾良砚含笑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欣慰,跟陶家人比起来,齐家这样的才叫血脉亲人。 活了两辈子的他,早已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之所以这辈子还是坚持走科举路,一是身为男子的担当,二是为了将上辈子害死他的那伙人送进地狱,还有就是他想挣一个光明坦荡的未来送给陶茱萸。 只是没想到,来一次京城,还能让陶茱萸找回家门,所以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 只是…… 栾良砚意味不明地看向纳兰笙,恰好撞见了纳兰笙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悄无声息地对视着,谁也不肯先移开眼。 这时,靖南王站了起来,笑道:“和安,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我是你舅舅,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经常去舅舅府上玩,缠着舅舅要学骑马。” 不知为何,陶茱萸心底对靖南王非常抗拒,但还是镇定地福了福身,说道:“见过舅舅,只是小时候的事我都不大记得了。” “没关系,不过我就你这么一个外甥女,你日后一定要多来舅舅府上玩。”说完,靖南王又指了指纳兰笙,“这是你表哥,你们两小时候可亲密了。” 陶茱萸又朝纳兰笙行了个礼,淡淡道:“见过纳兰表哥。” 纳兰笙连忙虚扶了一下陶茱萸,笑道:“你我是表兄妹,何须这么多礼。” 他本想继续同陶茱萸说说话,但想到父王的警告,以及一些他还不确定的事,便止住了话头,定定地看着栾良砚牵着陶茱萸回了齐老夫人身边。 坐在角落里的齐晚月,将纳兰笙眼底的爱慕与遗憾,看的是清清楚楚,当即脸都气白了,那个村妇有哪里好,值得他如此动心? “姑娘,不可冲动。”眼见着齐晚月惨白着一张脸,手里的帕子都被撕了一个洞,刘妈连忙提醒她,生怕她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出来,那她们可就都完了。 “知道了。”齐晚月心中愤愤,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只是,让她忍住不开口已是极限,若是让她继续在这里,看那边祖孙团聚的温馨戏码,她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祖母,孩儿身体有些不适,兴许是先前没养好,气血仍有些不顺,”齐晚月尖锐的声音骤然插了进来,将所有人吓了一跳,“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孩儿暂且先退下了。” 齐老夫人张张嘴,最后只是摆摆手,“你去吧,回去好好歇息。” “多谢祖母。”齐晚月遥遥行了一个万福,转身离开了花厅,临走前还不忘偷着剜陶茱萸一眼。 “本来还想着让月儿过来认认你这个姐姐,没想到……”看着齐晚月气冲冲离开的身影,齐老夫人无声叹一口气,拍了拍陶茱萸的手,“终究是我的错,之前太宠她了,把人都惯坏了,你别介意。” 第39章 家人 此生只她一人 眼瞧着都要上菜了, 花厅里的人还没出来,管家齐福只得再次来请人入席,这次齐老夫人倒是乐呵呵地牵着陶茱萸去了正厅。 齐老夫人将陶茱萸按在自己旁边坐下, 笑道:“和安, 你想吃什么?这些都是按照你小时候的口味做的,这么多年来奶奶一直没能在你身边, 也不知你口味变没变。” 面对“和安”这个陌生的名字,陶茱萸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听久了却觉得分外熟悉,就像是刻在骨血里的记忆。 “谢谢奶奶。”陶茱萸轻声回了一句。 只见面前摆满了各色菜肴, 看着都很是精致,但让陶茱萸最动容的是,芋头这种最常见的吃食,却并没有出现在桌子上。 在齐老夫人殷切的目光下, 陶茱萸吃了不少菜肴。这时, 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奶奶,我来晚了。” 陶茱萸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身着白衣的男子大步走进来,剑眉星目, 端是一副少年风流的模样。 “你这孩子,怎的这么墨迹,寿宴都开始了。”齐老夫人笑道。 “这可不能怪我, 都是姨妈, 非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出门。” “臭小子,又在说我坏话吧?”这时,一端庄大气的年轻妇人也走了过来。 “没,没, 我在说姨妈顶顶的年轻漂亮。”那男子连忙赔笑道。 齐老夫人瞧着二人,笑着说道:“赶紧坐下,一会儿菜都凉了。” 那男子这才朝齐老夫人旁边的位子望去,恰好与陶茱萸四目相对,顿时两人都愣在原地。 原因无他,实在是除开眉毛外,两人的五官太过相似。虽说一个是男子一是个女子,浑身气派神韵有所不同,但两人凑到一起,说不是一家人,还真没人信。 “叫你来晚了,错过最重要的事儿了吧?”看着愣在那里的两人,齐老夫人的脸都快笑成了一朵花儿,“这是和安,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和安?”男子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还没等他回过味儿来,一旁的年轻妇人却一把将他推开,紧紧抱着陶茱萸,“和安,我的和安,可算找着你了。” “哎,哎,你可别吓着孩子了,”齐老夫人连忙将人拉开,而后对着一脸震惊的陶茱萸说道:“她是忠勇伯夫人高氏,也是你娘的手帕交,跟你娘好到能换着衣服穿。” 刚那男子又挤了过来,激动地说道:“我是齐文轩,也就是你哥哥,亲哥哥。” “夫人好,哥哥好。”陶茱萸忙站起身来,乖乖的向两人一一行礼。 “叫什么夫人,和文轩一样叫我兰姨。”高氏在陶茱萸身边坐下,一双眼睛将陶茱萸看了一遍又一遍。 察觉到高氏眼底的期盼,陶茱萸轻轻唤道:“兰姨。” “好,好。”高氏连声应好,用手帕擦了下眼角,“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这眉眼真是和素汐一模一样。” “来,吃菜,吃菜,”高氏将面前够得着的菜都给陶茱萸夹了一遍,既怀念又感慨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小时候可有不少衣服,都是兰姨亲手做的。你娘刚走的那会儿,晚上非要兰姨陪着,你才肯睡觉。” “妹妹,你快告诉哥哥,你这现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苦?当年你走丢了,奶奶还大病一场,还好你现在回来了。”齐文轩也插了进来。 齐老夫人见陶茱萸担忧地看着自己,瞪了齐文轩一眼,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吃菜,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奶奶,我这不是牵挂和安,想问问她以前有没有受欺负,我好给她出气。”齐文轩被齐老夫人瞪了一眼也不恼,只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又偷偷地对陶茱萸眨眼,低声道:“要是一会儿奶奶上手打人,和安可得替哥哥拦着些。” 短短几句话,就将陶茱萸拉进了齐家的氛围里,好像她从来没离开过一般。 这等亲密和温暖,陶茱萸面上不说,却都悄悄记在了心底。 待宴席结束后,齐老夫人还是拉着陶茱萸的手不放,“丫头,奶奶和你说几句知心话。” “好。”陶茱萸嘴上应着,同时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栾良砚。 “去吧,我在这儿等你。”栾良砚笑道。 “你就是我妹夫?”见陶茱萸同齐老夫人去了后院,齐文轩走到栾良砚面前问道。 经历了两世风雨的栾良砚,不知怎的,在齐文轩的目光下,硬是生出了几分紧张,他连忙揖手道:“见过大舅兄。” 齐文轩将栾良砚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末了才满意点点头,“长相倒跟我妹妹很是般配,既然能考上状元,想必才情也是不错的,不过我最关心的是,你能不能对我妹妹好?” 他已然错过他妹妹太多的岁月,那往后定要护她个平安顺遂,故而这最后一句,齐文轩问的格外认真。 栾良砚站直腰身,正色答道:“茱茱是我妻子,我自然会对她好。” “如何保证?” 栾良砚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温柔几许,“无论贫贱富贵,我都不会让茱茱受委屈,此生只她一人,绝不再娶!” “好,”齐文轩赞赏地拍了拍栾良砚的肩膀,“我本就比你大一岁,也别叫大舅兄这么生分,叫兄长。” “兄长。”栾良砚笑着应道。 此时栾良砚却有些疑惑,瞧着国公府对陶茱萸的亲热劲儿,想必小时候也是千金万贵地养着。照理说,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出门,必定会有一堆的丫鬟婆子跟着,那陶茱萸怎么会轻易就走失了? 陶茱萸一路跟着齐老夫人进了一间奢华又温馨的房间,看里面的摆设,应该是老夫人自己的卧房。 “丫头,现在没外人,你跟奶奶说实话,”齐老夫人神色认真地看着陶茱萸,“栾家对你真的很好?” 闻言,陶茱萸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答道:“自嫁入栾家,婆母一直对我爱护有加,从来不让我干田里头的重活儿。相公也处处为我着想,家里的事儿基本都是听我的,从没让我受委屈。奶奶,嫁给相公后,我真的过得很好。” 听到陶茱萸这话,齐老夫人才有些放下心来,“你千万别委屈了自己,若是栾良砚对你不好,就算是拼了我这张老脸,我也要让他跟你和离。” “别,您可别!相公真的从来没让我受委屈,”陶茱萸急了起来,“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 “好好,你也别急,奶奶只是说万一。”齐老夫人连忙拍了拍陶茱萸的手,总归她已经派人去了菱州,到时就知道她孙女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丫头,要不你搬府上来住吧?这样我们祖孙两就能日日相处。” 陶茱萸垂着眼认真想了想,而后摇摇头道:“奶奶,我已成婚,再住在娘家终究不大合适。再说了,这里是我娘家,我便是不搬过来,也可以日日来府上陪您。” 她想的很明白,家门虽然已经找到了,但敬国公府于她而言,基本上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她一个已出嫁的孙女儿如果一直住在娘家,到时不知会有多少人戳她和栾良砚的脊梁。再加上一个明显看她不顺眼的齐晚月,住在这儿,肯定不如住在自己家自在。 反正栾府和敬国公府隔着又不远,还不如日日来走动,既不会碍了别人的眼,又可以多陪陪爷爷奶奶。 齐老夫人定是也想到了陶茱萸的顾虑,便没再坚持,只伸手摩挲着她的发顶,说道:“那可说好了,一定要天天来看奶奶。不过今儿晚上奶奶说什么都不会放你回去,一定要陪奶奶住上一晚。” 陶茱萸也有很多话想问,便笑着答道:“哎,今儿晚上我就陪奶奶睡。” 待陶茱萸和齐老夫人回前院时,见栾良砚正和敬国公下着棋,齐文轩在旁边急得跳脚,“哎,爷爷,怎么能下这里,那边,那边。” “又下错了,怎么能下在小目那儿,输了吧?” “就你能是吧?那你来,”敬国公吹胡子瞪眼的,“自己半桶水,还在这儿瞎指挥,爷爷我一直输,有八成的原因在你身上。” 见陶茱萸过来了,齐文轩连忙凑到她身边,小声嘀咕道:“爷爷就是个臭棋篓子,每次输了就怪我。” 陶茱萸只捂着嘴笑看着,并不接话。 听到陶茱萸要在国公府住一晚,栾良砚并不奇怪,笑道:“你想住几天都没关系,只要国公爷不嫌弃我跟着一起在这儿蹭饭就好。” “叫什么国公爷,叫爷爷。”敬国公瞪了栾良砚一眼,撸起袖子说道:“继续下,继续下,我就不信我还赢不了你这臭小子。” “是,爷爷。”栾良砚无奈笑道,敬国公棋艺实在是太臭了,他想故意输几盘都做不到。 齐文轩拿胳膊轻轻撞了撞陶茱萸的胳膊,歪着头小声说道:“爷爷可算逮着个人了,他棋太臭了,平日我们都不愿意跟他下。哎,我有点心疼妹夫了。” 晚饭时,除了因齐晚月没有出现,惹敬国公有些不大高兴外,整个晚宴的气氛温馨又热闹。 “茱茱,快来帮相公揉揉。”回到特意准备的房间后,栾良砚靠在椅背上,一边拍着额头一边说道。 陶茱萸轻轻地揉着栾良砚的额角,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地说道:“都说了让你们少喝点酒,现在头痛了吧?爷爷和哥哥也真是的,一个劲儿的灌你。” “他们这是高兴,”栾良砚仰着头看着陶茱萸,而后笑了起来,“我也很高兴。” 陶茱萸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感叹道:“没想到跟着相公来京城,还能找到家人,我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栾良砚将陶茱萸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而后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故作苦恼地道:“怎么办?我还以为我娶的是一个娇美的小村姑,没想到是个精贵的豪门贵女,苦恼!” 陶茱萸眨眨眼,“那相公想怎么办?” “能怎么办?宠着呗,”栾良砚侧着头,嘴唇在陶茱萸下颌上碰了碰,“这辈子宠不够,那下辈子再接着宠呗。” “油嘴滑舌的。”陶茱萸红着脸,侧着头,将自己的双唇贴在栾良砚的薄唇上,好半晌后,才抬起头来说道:“相公早些歇息,我今儿陪奶奶睡。” 看着陶茱萸红着脖子往房外走,栾良砚笑道:“小没良心的,勾了相公就想跑,只管放火,不管灭火是吧?” 第40章 外出 不能去的地方。 近日, 敬国公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哎,听说了吗?府里的嫡孙姑娘,也就是我们的大姑娘寻回来了。”秋桂一边扫着院中的落叶, 一边小声嘀咕着。 正在给花木浇水的春桃, 赶紧抬头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才放下心来, 她瞪了秋桂一眼,“嘘,你不要命了?不知道隔壁就是挽月苑吗?若是让那院儿里的人听见了,我们可都没好果子吃。” “诶呀, 怕什么?”秋桂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你想想,大姑娘都回来了, 老祖宗还能像往日那般宠着挽月姑娘?那挽月苑的人, 还想继续作威作福,不就得掂量点儿?” 说到最后, 秋桂话里已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 这也不怪她们,实在是她们这些粗使的丫鬟, 一向是被挽月苑里的人欺负的对象。那齐晚月在府里的主子面前,虽然任性,但懂得看人脸色, 再加上以前又是府里唯一的姑娘, 很是让主子们喜欢。 但在她们这些粗使的下人面前,又是另一副嘴脸,可以说基本不把她们当人看,连带着挽月苑里的下人, 也都将自己的活儿推给她们。她们也向管事反应过,却被管事骂了回来,说她们无事找事。现在终于出现一个可以打压齐晚月的人,她们如何不高兴? 春桃还是有些担心,“话虽这么说,但我们也不知道大姑娘是个什么脾气,万一比挽月姑娘还……” “不会的,不会的,”秋桂自信地打断了春桃的话,“我听前院儿的人说了,大姑娘长得和少夫人一模一样,少夫人那么好的人,大姑娘定然也不会差。” “是吗?” “哦对,你没见过少夫人,我跟你说啊……” “事儿都做完了?有功夫在这里乱嚼舌根子?”从后院经过的千央打断了二人的话,严厉的看了她们一眼,“主子们的事,岂是我们能随意讨论的?” 两人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忙不敢再瞎聊,只专注于自己眼前的活儿。 近几天,敬国公府中类似于这样的言论屡见不鲜,原因无他,全在于陶茱萸的母亲纳兰氏,性子温和宽厚,对待下人又仁慈,府里不少下人都受过她的恩惠。再加上,有个时不时就爱打骂下人的齐晚月做对比,更是显得刚被迎回来的大姑娘难能可贵。 “可恶,可恶!”齐晚月恨的双眼通红,“凭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刚认回来的乡野村妇,凭什么祖父祖母疼爱她,大哥照拂她,连府里的下人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还有纳兰哥哥……” 提到纳兰笙,齐晚月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哎呀,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发什么脾气?这是您这几天摔的第三副茶盏了,使不得,使不得。”刘妈连忙劝道。 见奶娘过来劝她,齐晚月气性更甚,“怎的?现在大姑娘回来了,我连个杯子都摔不得?” “瞧您这话说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这儿动静闹大了,若是将老祖宗引了过来,看到你现在这样子,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刘妈跟在齐晚月后面,苦口婆心地劝着。 齐晚月一脚踹翻圆木凳,睚眦欲裂,“白费就白费,凭什么那村妇一回来,我就得靠边儿站?” “姑娘真是这么想的?” “我……”齐晚月张了几次嘴,最终没说出话来。 她怎么可能让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她才不要再回到旁支所在的那个小县城去。现在敬国公府孙姑娘的荣宠是她的,以后靖南王妃的尊荣也是她的,必须是她的! “姑娘,您急啥?老祖宗他们不过是因刚寻回那村妇,所以对她才如此热切,”刘妈见齐晚月冷静了下来,便将她散下来的头发拢在了身后,慢条斯理地说着,“一个在小山村里长大的人,能有什么礼仪教养?我们这种人家可不是一个村妇能混得开的,到时老祖宗他们见她举止粗俗,行事毫无教养,自然就会厌弃她,哪用得着姑娘您操心?” 闻言,齐晚月笑了起来,“对对对,奶娘说得对,我可是从小就有教养嬷嬷指导,私塾也上了好几年,她一个往日只会在田头刨食的村妇,如何跟我比?呵,我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她慢慢丢尽脸面,到时祖母他们就知道我的好了。” “姑娘这么想就对了。”刘妈笑着点了点头。 此刻,齐晚月只觉心情大好,仿佛已看到了陶茱萸被赶出去的样子,“一个既没见识,又没教养的村妇,那还不好对付?稍稍动动手脚就行。” 栾府,刚起床的栾良砚正在给陶茱萸画眉,“我娘子真是天生丽质。” 陶茱萸在镜子里瞪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相公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嘿嘿,好了。”栾良砚将眉笔收好,“今儿我休沐,陪你一起去看奶奶。” 陶茱萸从锦盒里拿出一只宫花,插在鬓边,“昨儿奶奶说她今日要去宫里陪太后,让我下午再去看她。” 闻言,栾良砚便拉着陶茱萸往外走,“那刚好,今儿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走走。” “嗯?我们还没吃早饭。” “街上有一家鱼饺不错,我们去那儿吃。” “栾大人,早,”鱼饺摊子的老板显然认识栾良砚,见他来了,脸都笑出花儿了,“还是同往日一样,三两鱼饺?” “哎,今儿下两碗,一碗少放些辣子。”栾良砚带着陶茱萸在靠里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好嘞,两位稍等,”那老板用一块干净的帕子,将桌子擦了又擦,看了眼陶茱萸后,又笑道:“栾大人好福气,娶了这么个天仙似的夫人。” “我也这么觉得。”栾良砚甚是赞同。 “哈哈哈。”那老板朗笑着去准备鱼饺。 陶茱萸看着栾良砚,好奇地问道:“相公和老板认识?” “恩,在他家吃的次数比较多,再加上帮了老板点小忙。”栾良砚毫不在意的说道,而后从桌上拿了双筷子,用身上的帕子仔细擦拭了一遍,才递给陶茱萸。 栾良砚早朝前,一般是在家里用饭,只是有时头一天晚上,折腾陶茱萸折腾得太狠了,第二天早上便不让她起床,自己就在外面随意吃点。这家鱼饺的味道不错,一来二去的,便跟老板熟了起来。 “哪是帮了点小忙,若不是遇到栾大人,我这摊子怕是就摆不下去了。”那老板显然是听到了栾良砚的话,一边看着锅里的鱼饺一边说道,“前几日,有个客人在我这儿吃了一碗鱼饺,回家后拉肚子,便跑来大声嚷嚷,说我这里的鱼不新鲜,将不少客人都吓走了。后来还是栾大人出手,才还了我清白。” “好了,两位的鱼饺好了,请慢用。”老板将两个白瓷碗放在栾良砚他们桌上,然后又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 陶茱萸看着碗里白白嫩嫩的鱼饺,并没有急着动筷子,反而很有兴趣地问道:“相公到底是怎么帮老板证明清白的?” “你先尝一口鱼饺。”栾良砚故作神秘地说道。 “嗯?”吃了一口后,陶茱萸皱了皱眉,又咬了一口,“这皮子是用豆腐做的?” “对,他家鱼饺外面的皮子并不是用普通的麦粉做的,而是用的豆腐。”栾良砚吃了一个鱼饺,接着说道:“那客人来闹时,我恰好也在这儿用饭,觉得有些奇怪,老板家的鱼一直都很新鲜,便问老板,那人来吃饭时,有什么特殊的没有。” 栾良砚又吃了几个鱼饺,才在陶茱萸催促的目光下再次开口,“老板说,那人一边吃着他家的鱼饺,一边大口喝着苋菜煮的水,隔着几张桌子都闻到苋菜味儿了。老板经我一提醒,才想起来豆腐和苋菜相克,一起吃容易拉肚子。最后也不知老板跟那人说了什么,那人便离开了。” 听完后,陶茱萸只觉更加疑惑,她指着碗里雪白的汤汁说道:“这鱼饺明明就带有一大碗汤汁,那客人若是渴了的话,完全可以喝这个。他若是不喜欢这汤的味道,那就不应该来这里吃,怎的偏偏一边吃着鱼饺,一边大口的喝着苋菜水?” “所以说啊,那人要么是特别喜爱苋菜,顿顿都离不了。要么就是眼红这地段儿,想用这法子将老板的摊子挤走,自己好取而代之。至于那人是哪一种情况,我也不得而知了。” 用完早饭后,栾良砚便带着陶茱萸往城外郊区走去,直至一处湖边,才停下脚步。 “茱茱觉得这里怎么样?”栾良砚看着陶茱萸笑问道。 “很漂亮,”陶茱萸感受着面上的徐徐微风,放眼望去,只见对面小山头是一片粉色的花海,“那是桃花林?” “对,”栾良砚点了点头,而后略带歉意地说道:“不过我们只能在这儿看看,先不去对面了。” “嗯?为何?”陶茱萸有些不解,这里离城门又不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凶猛野兽,“难道是哪个王公大臣的私地?” 栾良砚想了想,而后认真说道:“有百姓说,有两次晚上见到里面有大型马车活动,但我的人进去查看,却并未发现异常,进一步探查的消息还没送上来。所以,你日后若是出来游玩,避开那里,而且不管是谁邀请你去那片桃花林,你都别答应。” “好,我记下了。”陶茱萸慎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喊道:“栾大人,表妹。” 第41章 缘分 缘分天定,可不讲什么先来后到…… 只见纳兰笙拿着一支桃花, 正朝两人走来。 陶茱萸福了福身,淡淡道:“纳兰表哥。” “见过纳兰世子。”栾良砚扫了眼纳兰笙手里的桃花,微微眯了眯眼, “世子好雅兴, 大清早就去赏桃花。” 纳兰笙毫不在意地将手里的桃花丢进了湖里,轻描淡写地说道:“见天儿不错, 随处走走,不过那山上的桃花林也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就别浪费时间过去了。” 陶茱萸瞧着纳兰笙的神色,再想到栾良砚刚说的话,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便淡笑道:“我刚还说,让相公带我上去看看桃花。” “没什么好看的,”纳兰笙察觉到自己太急了些, 笑着解释道:“别看那只是个小山头, 路可不大好走,而且上面的花都快谢了,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栾良砚看了眼一片桃红的山头,笑道:“既然这样, 茱茱,那我们就不上去了,再往前走, 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好。”陶茱萸点了点头。 “刚好我今日也无事, 想一起凑个热闹,表妹可介意?”纳兰笙含笑看着陶茱萸。 陶茱萸却是转头看向栾良砚,见状,栾良砚揉了揉陶茱萸的发顶, 笑道:“既然纳兰世子有这雅兴,我们当然不介意。” 纳兰笙看着栾良砚揽在陶茱萸腰上的手,眼神暗了暗,而后似是开玩笑地说道:“表妹,不知你是否知道,你差一点就是我娘子了。” “不知表哥何意?”陶茱萸皱着眉头问道,声音里已明显带上了不悦。 纳兰笙像是没瞧见栾良砚带着怒意和警告的眼神似的,继续笑着说道:“你百日那天,我们两家便交换了庚帖,定了姻缘。只待你及笄,我便能迎你过门,所以……” “这事儿纳兰表哥以后不用再提了,”陶茱萸打断了纳兰笙的话,“我现在是栾夫人,以后也只会是栾夫人。” 闻言,栾良砚先前的怒气一扫而空,看着陶茱萸笑道:“所以就说,缘分天定,可不讲什么先来后到。” 见纳兰笙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栾良砚继续说道:“再说了,满京城可都知道,纳兰世子的未婚妻是齐晚月姑娘。齐姑娘娇憨率直,定能与纳兰世子举案齐眉的。” 娇憨率直?娇蛮任性还差不多,谁愿意与她举案齐眉? 纳兰笙只觉栾良砚这人真狠,刀刀往他心口上扎,就算没有找回陶茱萸,齐晚月那样的姑娘,也不是他心中妻子的人选。只是不知道父王到底想做什么,坚决不同意他和齐晚月解除婚约。 “呵,只能说老天爷对栾大人真不薄。” “我也这么觉得。”栾良砚在纳兰笙黑如锅底的面色下,扬着下巴答道。 纳兰笙觉得他再呆下去,怕是要气血不顺了,面无表情的一手揖,说道:“在下府里还有事,就不陪表妹和栾大人了,告辞。” 看着纳兰笙离去的背影,栾良砚低头在陶茱萸嘴角,快速亲了一口,“以后不许一个人见纳兰笙。” 陶茱萸看了眼不远处的行人,瞪着栾良砚说道:“若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至于纳兰表哥,能不见我当然会尽量不见,别平白的惹人说闲话。” “我亲我娘子,别人看见了也只会羡慕我们夫妻情深。”栾良砚牵着陶茱萸的手,继续绕着湖慢慢走,“你可记得,我们小时候是见过的。” 陶茱萸瞪大了眼睛,“恩?真的?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辰安四年。 “木箪,你在这儿等爷爷一会儿,爷爷去买点你陈爷爷最喜欢的藕粉糕,马上就回。”栾老爷子对着才九岁的栾良砚说道。 “好。”小栾良砚点了点头。 待栾老爷子进了一家点心铺子后,小栾良砚便好奇的打量四周,这还是他第一次随爷爷来这么远的地方。 片刻后,他的目光便被街上一个长得像瓷娃娃的小姑娘吸引,准确的说是被小姑娘手里的那串糖葫芦吸引。 莫约是小栾良砚的眼光太过直白,那小姑娘便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来,“你要吃吗?我已经吃了一串,现在不想吃了,刚好给你。” 小栾良砚咽了下口水,摇摇头道:“谢谢,不过我爷爷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那小姑娘想了想,说道:“我现在也不想吃了,那就当我借给你吃的,下次你再买一根还给我。” “好,”小栾良砚赶紧接了过来,这里的糖葫芦,看着可比镇子里卖的好吃多了,“妹妹叫什么名字?下次我一定还一根给你。” “姑娘,姑娘,我们该回家了。”还未等小姑娘回答,便被寻来的家人牵走了。 “嗯?哪来的糖葫芦?”待栾老爷子出来时,便看见他小孙子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正欢。 “一个小妹妹借给我吃的,下次我再还给她。” 栾老爷子摸了摸小栾良砚的脑袋,笑问道:“那你有没有问人家叫什么呀?” “问了,可她没来得及告诉我,”小栾良砚瘪了瘪嘴,“不过我看到她耳朵后面,有三个并排的小黑点,下次我一定能认出来的。” “人家是个姑娘,你哪能盯着人家耳朵后面看?” “不小心看到的……” 听完,陶茱萸也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没想到我跟相公这么早就认识了,难怪相公上次看到我耳后的痣时,说什么命中注定。那相公你可得还我一根糖葫芦。” “好,多少根都可以,”栾良砚宠溺的笑道,而后又有些忐忑,“你可怪我没有早些告诉你这件事?” 陶茱萸眨了眨眼,“我相信相公不说,自然有相公的道理。” 听到陶茱萸这么说,栾良砚还是解释道:“当时我由九分把握,确定你就是我在京城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只是我不知道你本身就是京城人士,还是随家人一起来京城游玩的外地人。便想着来京城调查清楚后再告诉你,只是我这边消息还没探明白,齐老夫人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我懂,我没怪相公。”陶茱萸瞧着栾良砚紧张的神色,安抚地笑道,“只可惜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都记得,多久我都会记着。”栾良砚捏了捏陶茱萸的脸颊,“我告诉你,你小时候可比现在胖多了,脸上肉呼呼的,可爱的紧。” “相公不会是骗我的吧?”陶茱萸赶紧揉了揉脸,“还好后来瘦了,要是后来继续胖下去,长得比相公还魁梧那可咋办?” “瞎想什么呢你?”栾良砚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现在太瘦了,每天多吃点。” “我每天都吃了很多的,再多一点,饭量都快赶上娘养的那头猪了。”陶茱萸争辩道,栾良砚现在每餐都盯着她吃完两碗饭,才肯放过她。 “我怎的不知道我娘养的猪饭量这么小?”栾良砚笑道。 陶茱萸现在怎么吃都胖不起来,大夫说是小时候长身体时,营养没跟上。 想到这儿,栾良砚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现在的他有能力为陶茱萸讨回在陶家遭受的一切。派出去的人,想必已经快到浔阳城了,对付陶家那种人,最让他们痛苦的并不是直接夺了他们的性命。 “老爷,靖南王来了。”刚回栾府,文书便急匆匆地说道。 “茱茱,你先回后院歇会儿,我去见见靖南王。” 实在是靖南王给陶茱萸的感觉太不好了,她有些担心的看了栾良砚一眼,点点头道:“好。” 待陶茱萸进了后院儿,栾良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什么时候来的?” “老爷出门没多久就来了,小得告诉过他,您不在府上,可靖南王说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这靖南王已经登门了好几次,前几回他都以外出办事,不在府上避了开来,看来今儿是避不过了,“那就去见见吧,准备些好茶。” 栾良砚边往正厅走边想着,这靖南王府战功赫赫,看着也对辰安帝唯首是瞻,只是陛下和他早就怀疑靖南王的用心。 因而,陛下并没有将他这个新科状元放在翰林苑,而是将他指去了户部。户部这个大辰朝的钱袋子,却完全掌控在靖南王手里,他这个被陛下安插进来的钉子,可不就碍了靖南王的眼。 上辈子,靖南王又是收买,又是威胁的,很是折腾了他一番,只是最后都没得逞,栾良砚也不得不怀疑,他上辈子的死是不是靖南王的手笔。 他本来想利用接近纳兰笙,查清楚靖南王究竟是不是幕后之人,但当他看出纳兰笙对陶茱萸的心思后,便放弃了这条路。就算不利用纳兰笙,他也有的是办法掀靖南王的底。 “见过王爷。”到正厅门口后,栾良砚便朝里面高大的身影一揖手。 靖南王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栾大人真是个忙人,本王来了几次都没见着,今儿等了半晌,总算见到栾大人的面儿了。” “王爷勿怪,实在是下官刚进户部,有很多地方不熟,只能每日多花些时间。” 要你那么熟做什么?户部是本王的! 靖南王嘴角抽了抽,笑道:“栾大人倒是一心为国为民,只是有些事儿还是不要看得太清楚比较好。” 第42章 靖南王 心思难测的靖南王 “多谢王爷夸奖, 下官没啥长处,就是眼神儿好。”栾良砚恭敬有礼地说道,“王爷请喝茶。” 靖南王抿了一口茶, 吧唧一下嘴巴, “啧,栾大人府上这茶可不咋地。本王听说, 栾大人出身农家,想必家资也不怎么雄厚,天天粗茶淡饭的哪能行?不如本王帮栾大人想想法子,多一些进项?” “嗯?这茶不好吗?”栾良砚端起茶盏闻了闻, “可能是下官从小粗茶淡饭惯了,真心觉得这茶不错。而且,下官有陛下给的俸禄,养活一家老小完全不成问题, 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他轻轻地喝了一口手里的茶, 意味深长地说道:“下官一直认为,坐在什么样的位置, 就应该吃什么样的茶饭,肖想太多了, 只会一场空。王爷,您说是不?” “呵,待栾大人品尝过更好的东西后, 就不会这样想了。”靖南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他本就没想过一次就能将栾良砚拉到自己这边来, 这人要是这么好说动的话,就不会被辰安帝塞到户部了。 靖南王弹了弹袖子,站起来说道:“其实我今日是来看和安的,说起来我也是她舅舅, 想看一下她过得好不好。” “那真是不凑巧了,”栾良砚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茱茱今日去敬国公府看爷爷去了。” “这样啊,那本王就先告辞了,过几日再来。” “下官送送王爷。”栾良砚弯着腰对靖南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快出门时,靖南王看着院子里来回巡逻的家丁,盯着栾良砚道:“栾府护院可真不少,防卫力量都快赶上我王府了。” 栾良砚毫不避讳靖南王的眼光,平静说道:“王爷见笑了,实在是形势所迫,再加上下官胆子又小,只能多招些人了。” 栾良砚虽然语气平静,但在说到“形势所迫”四字时,那真是一字一顿,看向靖南王的眼神,也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靖南王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而后大笑道:“哈哈哈,栾大人可真会说笑,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哪需要栾大人如此谨慎。” 栾良砚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借王爷吉言,希望那些有贼心的人,也能认清形势,陛下眼皮子低下,可不是能轻举妄动的地方。” 靖南王收起了笑容,边往外走,边状似无意地说道:“不知栾大人可知道,和安这丫头,原本是许给我儿的。” 栾良砚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早上听世子说过,下官只能说他们二人无缘了。不过,只要世子娶的那人是敬国公府出来的,至于是谁,想必王爷都不会介意。” “呵,既然栾大人如此聪明,不妨考虑一下本王刚才说的话。” “下官恭送王爷。”栾良砚一揖到底,恭恭敬敬地说道。 靖南王见栾良砚并不起身,一副弯腰送客的模样,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出了栾府。 刚上马车,靖南王地脸彻底沉了下来,“哼,这栾良砚也真不识好歹!” “他刚到户部时,下官就试探过,这人就是颗铁豌豆,又滑又硬。”出声的是一直等在马车上的户部尚书,石中庭。 “本王就不信他没有软肋。” “听说他对他夫人很是看重,只是现在栾夫人的身份……”石中庭皱着眉摇了摇头。 提到这个,靖南王只觉更气,这栾良砚像是未卜先知似的,一到京城,就招了一堆的护院。他先头偷偷派人去栾府,看能不能拿捏住陶茱萸,没想到,他的人连栾家院头都没上去,就折损得干干净净。 而现在,敬国公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嫡孙女,看得那叫一个紧,不光在栾府周围放了不少暗哨,连她出门时,暗地里都有不少人跟着。 石中庭显然也知道,现在的陶茱萸不是他们能动的,想了想,放低声音问道:“王爷,派去栾良砚老家的人,还没消息传回来吗?” “没有,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派出去的几波人,都石沉大海。”靖南王恨恨地说道,“要不我直接把栾良砚给做了?” “不可,不可,”石中庭连忙阻止,“栾良砚为人狡诈,想要不留痕迹地除掉他,本来就困难,再加上陛下肯定放人在他身边了,别到时候人没除掉,反而将我们自己给暴露了。” 靖南王长吁一口气,“也对,本王筹谋这么多年,岂能在他身上栽跟头。不过,你那边手脚都仔细点,别让他抓住了把柄。” “下官知道,已经吩咐下去了。就算他栾良砚人在户部,下官也保证他跟个瞎子没什么区别。” “嗯,那就好。”靖南王曲着手指在窗轩上慢慢敲打着,半晌后又说道:“过段时间,陛下应该会派他离京办差,到时再见机行事。尽量将他争取过来,毕竟拿下了他,就等于拿下了齐和安。一个齐和安可比十个齐晚月都好使,到时不怕敬国公府不合作。” “那他要是还不识好歹,怎么办?” “还用本王说?”靖南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就别让他回京了。” “在收拾东西?”栾良砚从后面轻轻揽住了陶茱萸,有些疲惫的将下巴放在她肩头。 “靖南王走了?”陶茱萸将一套新衣服装进盒子,而后转过身来抱住栾良砚,“他很难对付?” 闻言,栾良砚低低地笑出了声,“他是你舅舅,你怎么将他说得好像需要相公对付的坏人一样?” “我也不知道,只是对这个舅舅,我根本亲近不起来,而且我看得出来,相公也不愿意与他打交道。”陶茱萸在栾良砚胸前蹭了蹭,“他要是敢威胁你,我就去找爷爷告状。” “放心,你相公我既有爷爷撑腰,又有陛下罩着,谁敢欺负我?”栾良砚拿起桌上的盒子,牵着陶茱萸往外走,“今儿中午,我们去爷爷那蹭饭吃吧。” 待陶茱萸她们到敬国公府门前时,恰好就瞧见了千央扶着齐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陶茱萸连忙撩起帘子,唤道:“奶奶。” 听到声音,齐老夫人转过身来,看着陶茱萸正朝她小跑过来,忙笑道:“丫头,你慢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陶茱萸扶着齐老夫人的胳膊,边往里面走,边笑道:“这不是想来奶奶这儿蹭饭嘛,今儿有什么好吃的?” “你这丫头可有口福了,太后赏了我几个新鲜的西瓜,本想一会儿给你们送两个过去,没想到你们自己来了。” 陶茱萸倒有些惊讶,“怎么这个时节西瓜就熟了?” “说是快马加鞭从外地运过来的,总共也没几个,太后一共给了我六个,一会儿你们拿两个走。”齐老夫人笑呵呵地说着,转而又看向千央,说道:“你一会给月儿,轩儿还有兰儿一人送一个过去。剩下的一个,就留着我们几个老家伙尝尝鲜。” “好的,老祖宗。”千央笑着应道,“老奴再去吩咐厨房,加几道大姑娘和姑爷喜欢的菜。” “对,对。”齐老夫人忙点头。 “奶奶,爷爷呢?”进了后院儿,栾良砚并没有发现敬国公的身影,便问道。 “老头子应该在后面湖边钓鱼,你找他有事儿?我让人把他叫回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后面找爷爷,”栾良砚笑着摆了摆手,“茱茱,那你就在这儿陪奶奶,我去后面了。” “哎。”陶茱萸点了点头,便挨着齐老夫人坐了下来。 “丫头,你再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趣事儿,上次奶奶还没听够。”齐老夫人拉着陶茱萸的手,兴致勃勃地说道。 “每到夏天,阿奶,就是捡到我的陶家奶奶,就会带我去田间摘鱼腥草,晒干了卖给城里的药铺,能换不少钱。”陶茱萸想了想,带着淡淡的笑意慢慢说道,“只是田头的蚊子太多了,待回家时,身上便会被咬不少的包,可痒了。” 敬国公府的后花园虽说不大,但亭阁湖山,小桥流水,一应俱全。栾良砚轻手轻脚地走到敬国公身边,并未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他下饵。 “今儿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敬国公看着湖里栾良砚的倒影说道,也没刻意放低声音,仿佛一点儿也不怕惊了水里的鱼。 栾良砚侧身给敬国公行了一礼,淡笑道:“爷爷是自家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不知爷爷对靖南王府是个什么看法?” “那小子去找你了?”敬国公头也不回的问道。 “对,今儿上午去找我了,只是我们好像没什么共同的话题。”栾良砚盯着敬国公的侧脸,继续毫不隐瞒地说着,“殿试结束没几天,连着几晚上,都有人想摸进我府门,只是没得手,想必爷爷也能猜得到是谁的手笔。” “哼,真是丢尽他父亲的脸!”敬国公冷哼一身,转头看了栾良砚一眼,“既然你如此信任爷爷,那爷爷也跟你说实话,我跟老靖南王那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因此两家才结了姻亲。只是,如今的靖南王,没继承到他父亲的半点风采。” “哎,哎,鱼儿上钩了,今儿中午我们可以加餐。”敬国公从鱼钩上取下一尾胖乎乎的鲫鱼,顺手丢进脚边的鱼篓里,将鱼钩重新抛入湖中,这才接着说道:“小辈儿的婚约也是在老靖南王还在时定下的,现如今看来,靖南王府还真不是良配,和安跟着你,我很放心。” 说道这儿,敬国公长叹了一口气,“月儿那丫头,一门心思的想做那靖南王世子妃,我已经向陛下请求过好几次,想要解除小辈儿的婚约,只是靖南王一直不同意,再加上月儿自己也不愿意,便一直这么拖着了。” “爷爷,也许是我们猜错了靖南王的用心,您也别先太着急了。”栾良砚犹豫着说道。 敬国公将鱼竿收了起来,瞪了栾良砚一眼,“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他将鱼篓塞进栾良砚怀里,自己拎着鱼竿,边往回走,边说道:“不管那小子是个什么心思,我们敬国公府都不参合。” 临快进门时,敬国公又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城外的骁骑营大将军秦放,是我以前的老部下,与你已过世的岳父也是拜把子的兄弟,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可以去找他。” 城外的骁骑营,那可是护卫京都的雄师,栾良砚对着敬国公的后背一揖到底,“谢谢爷爷。” 第43章 南下 要出门了 “哎, 奶奶居然错过了和安这么多年岁。”听着陶茱萸讲她小时候或是难过,或是高兴的小事,齐老夫人忍不住有些伤感。 陶茱萸握着齐老夫人的手, 笑道:“没事, 奶奶要是不嫌烦的话,我将小时候的事, 慢慢都讲给您听。” “妹妹,你要讲什么给奶奶听啊?哥哥我也来听一听。” 祖孙俩正聊着,忽然听见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抬头一看, 正是一身官袍的齐文轩。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儿都忙完了?”齐老夫人笑问道。 “就我们礼部,能有什么事儿?”齐文轩冲陶茱萸眨眨眼,“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妹妹来了, 今儿定有好吃的。” 闻言, 齐老夫人笑骂起来:“贪嘴的猴儿,平日里是缺了你吃喝还是怎的?” 齐文轩在陶茱萸旁边坐了下来, 指着桌子上的锦盒问道:“妹妹,你又给奶奶带什么东西来了?” 陶茱萸将锦盒捧到齐老夫人眼前, 笑着说道:“这是我给奶奶新做的衣服,奶奶您晚一点试试,看合不合身。” “你这丫头, 怎的又给奶奶做衣服了?”嘴上虽这么说着, 齐老夫人脸上却乐开了花儿,“千央,赶紧收起来,下次进宫时穿。” “哎, ”千央连忙双手接过锦盒,而后略带得意地说道:“今儿老祖宗进宫时,穿的正是大姑娘上次绣的披风,太后可喜欢了,要不是碍于身份,她怕是会开口直接要了去。” “妹妹啥时候也给哥哥我做一套衣服啊”齐文轩凑到陶茱萸面前,可怜巴巴地说道。 “混小子!”齐老夫人笑骂一声,拿着拐杖敲了敲齐文轩的腿,“都没见你送什么礼物给和安,你倒好意思先找她要起东西来了?” 齐文轩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吗,要不,今儿下午我去给妹妹打几套时新的头面?” “不用,不用,给哥哥做身衣服又没什么打紧的,”陶茱萸笑着摆了摆手,“哥哥送了我一幅爹娘的画像,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再说了,衣服首饰什么的,相公已经给我买了不少,再多了也用不上。” “妹夫倒是个知情知趣儿的人,”齐文轩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带妹妹你来了京城,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找回妹妹。” 听到这儿,齐老夫人也笑了起来,拍着陶茱萸的手道:“你刚出生时,其实我们给你定过一桩亲事的,现如今瞧着,还是木箪跟你最有缘。” 陶茱萸想起昨儿的事,正想跟齐老夫人说一声,却见齐晚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祖母,姐姐现已经成婚,再说这些就不大合适了吧?”齐晚月进门后,连个眼神都没给陶茱萸,只是嘟着嘴看着齐老夫人,“再说了,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和纳兰哥哥有婚约的人是我。” “月儿,笙儿那孩子确实不错,只是靖南王……”齐老夫人神色晦暗不明,只含糊地说道,“如今的靖南王府,不管是你还是和安,奶奶都不希望那你们嫁进去。” 闻言,齐晚月急了起来,争辩道:“祖母,靖南王府有什么不好?他们家是唯一的外姓亲王,再加上陛下又看重,我若是嫁过去,岂不能让我们府上和靖南王府关系更加亲密?” 齐老夫人摇摇头,语重心长的劝道:“你一个小姑娘懂什么?这些都是表象的,总之,奶奶我非常不看好这桩婚事。你也放心,你是我敬国公府的孙姑娘,还怕没人要?奶奶定会给你寻个好的。” 听到这儿,齐晚月指着陶茱萸,大声说道:“她没回来之前,祖母怎么不说靖南王府不好?现如今这么说,无非是怕我嫁得比她好!” 听到齐晚月的话,齐老夫人痛心疾首地说道:“怎么说话的?你要是这么想,那祖母这些年就白疼你了,不管是你还是和安,祖母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你祖母说得对,对于我们来说,你和和安都是我们的孙女,”刚进门的敬国公神情也有些不悦,“和安没回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察觉到靖南王府并不是个好归宿,刚好前段时间笙儿也想解除婚约,我们便想趁机和那边断了,结果是你哭闹着不同意,再加上靖南王也不肯点头,这才没办成。” 敬国公叹了口气,看着陶茱萸和齐晚月接着说道:“先前是我太心急了,看着老靖南王和笙儿那孩子不错,便这么早就定下了两家的婚事,现如今……哎,如今和安我倒是放心了,月儿你也别急,爷爷定会让靖南王同意解除婚约的。” “我不要,爷爷我不要,”见敬国公如此说,齐晚月急红了眼,哀求道:“我不要和纳兰哥哥解除婚约,您也别再去求陛下解除我们两家的婚约了。” 敬国公皱着眉说道:“先不说靖南王是抱着什么目的,非要维持两家的婚事,就单笙儿的态度来看,他也并不想娶你。” 听到敬国公如此直白的话,齐晚月脸色惨白,强笑着说道:“只要我嫁进了靖南王府,纳兰哥哥自然会知道我的好的。” 见齐晚月如此神色,齐老夫人有些不忍,便说道:“先吃饭吧,总归月儿还有一年才及笄,我们再慢慢想也不迟。” 整顿饭齐晚月不发一言,只恨恨的想,陶茱萸没回来前,纳兰笙虽对她不冷不热的,但也没动过想要解除婚约的心思。现如今这村妇一回来,纳兰笙就不想要她了,定是这村妇勾引了纳兰笙! 她也知道敬国公他们在顾忌什么,若靖南王真有那心思,那正好,说不定她以后还不只是个靖南王世子妃。所以,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嫁给纳兰笙。 “和安,你今儿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搬来府上住吧。”用完饭后,敬国公冷不丁地说道。 “嗯?爷爷这是……”陶茱萸有些不解地看着敬国公。 “茱茱,你来陪爷爷奶奶住一段时间也好,”栾良砚倒是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爷爷嫌不嫌弃我这个吃闲饭的。” 闻言,敬国公笑了起来,“嫌弃倒是不嫌弃,只怕你没那个时间了。” 这下轮到栾良砚有些不解了,“爷爷,可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敬国公收起了笑脸,严肃道:“一会儿你便回家准备一下吧,陛下派你离京办差的圣旨应该快到了,这次差事可不轻松,让和安来陪我们住着,想必你也能放心些。” 栾良砚想到,敬国公的消息定然不会差,如果他真要离京一段时间,将陶茱萸放在国公府,他确实更放心,“爷爷,我知道了,那我和茱茱便先回家收拾一下。” 栾良砚和陶茱萸刚回到栾府,就听到文书说,宫里有人传圣旨来了。 陶茱萸焦急的在后院儿等着,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栾良砚脸色沉重地走了进来。 她赶紧迎了上去,“相公,陛下派你去哪了?差事很难办?” “陛下怀疑江南那一带的盐政有问题,让我去看看,收集证据。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儿。”栾良砚对着陶茱萸温柔一笑,将眼底的神色尽数掩住,“只是想到要和娘子分别,有些舍不得。” 听到栾良砚说不是什么难事,陶茱萸便放下心来,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说道:“只是暂时分开几天,我在这儿等着相公回来,又不会跑。” “哼哼,你想跑也跑不了,”栾良砚跟在陶茱萸身后,又有些担忧地叮嘱道:“放你一个人在府上,我确实不放心,你明儿便去奶奶那吧,有他们护着,我能安心不少,只是要小心齐晚月那人。” “放心,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齐晚月看我的眼神跟陶秀儿差不多,我自会小心的。”陶茱萸笑了笑,以前的她总是带着几分善意猜测别人的心思,被陶秀儿她们坑过后,现在她看人,反而先带上了几分猜忌,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转变是好是坏。 “相公到了江南后,一定要给我送个信儿,报个平安。”陶茱萸一边收拾着栾良砚平日穿戴的衣物,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栾良砚亦步亦趋地跟在陶茱萸身后,笑道:“好,到了国公府,茱茱也要时时给我写信,若是真有人欺负你,等相公回来给你出气。” “有爷爷奶奶在,谁敢欺负我?”陶茱萸含笑地瞪了栾良砚一眼,“再说了,你娘子我现在可不是个任谁都能捏一把的包子。你看一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带这些就够了,若是缺了什么,我到了江南可以再买。”栾良砚拉着陶茱萸坐了下来,“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忘了说。” 陶茱萸见栾良砚一脸的严肃,连忙问道:“什么事儿?” “相公不在这段时间,你不许和纳兰笙见面。” 闻言,陶茱萸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飞醋?” “相公不管,说了不许见就不许见。”栾良砚将陶茱萸拉到自己怀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相…相公……”陶茱萸红着脸按住了栾良砚的手,“现在还是白天,你……” “相公可要离开好一段日子,今儿你总该让相公肆意一回吧?”栾良砚手上动作不停,抬头挑眉笑道:“还是……不相信你相公我的能力?” 闻言,陶茱萸只觉脸上更臊得慌,但到底没再拒绝,反而软着身子,慢慢配合着栾良砚。 第44章 入府 搬入敬国公府 第二日一早, 栾良砚便将陶茱萸送到了敬国公府。 “已经到门口了,相公你就放心的去吧。”陶茱萸对着马车上的栾良砚,有些不舍地说道, “好, 你乖乖地呆在国公府,等相公给你带江南的土特产回来。”栾良砚深深地看了陶茱萸一眼, 而后才对驾着马车的文书说道:“走吧。” 见着马车已经消失在街那头,千央便对着还站在原地的陶茱萸说道:“大姑娘,我们进去吧。” “嗯。”陶茱萸沉闷地点了点头,才离开, 她便已经有些想念了。 陶茱萸虽然只带着琴音墨香两丫头,但带来的东西却不少,大大小小装满了七八口大箱子。 “奶奶不在家吗?”陶茱萸一边看着国公府的下人,将她的东西往后院搬着, 一边问道。 “一大早老祖宗便被太后召入宫了, ”千央笑着指了指前头的院子,“快到了, 大姑娘今后便住那儿。” 陶茱萸抬头看去,只见前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院子, 两侧种着着不少翠竹,微风吹过,竹叶哗啦啦的响, 很有几分雅意。而院子里几棵海棠, 此时也开得正艳,火红一片,娇艳又喜庆。 院门口立着一块圆润的大理石,上面刻着“熹和苑”三个字。 千央见陶茱萸盯着石头上的字出神, 便有些伤感的说道:“这字是少公子题的。” “少公子?嬷嬷说的是我爹?”陶茱萸快速眨了几下眼,“字真好。” “不说这个了,您先进来瞧瞧,”千央笑着将陶茱萸引了进去,“这院儿离老祖宗住的地方最近,出门拐个弯儿就到了,最重要的是,这是大姑娘您小时候住的院子。” 闻言,陶茱萸顿时来了兴致,四下打量着,“真的?我倒是一点都不就得了,不过这里瞧着也不像是十几年没人住的样子啊?” “那是自然的,姑娘走失后,这院子可是日日都有人打扫。” 待进房后,千央指着跟在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说道:“这些人都是老祖宗给你安排的,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她们去做。” “好,倒是让奶奶费心了。”陶茱萸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滑过,果不其然,在里面瞧见了张妈的身影。 “这是你们的大姑娘,好生伺候着,旁的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 瞧着底下人恭敬的态度,千央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对着张妈说道:“张妈,你随我去库房给姑娘挑几匹料子,让府里的绣娘给姑娘多做几套衣裳。” 待千央和张妈走后,屋里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几个丫鬟婆子都悄悄打量着陶茱萸。 见状,陶茱萸笑道:“在我这儿,大家也不用太过拘谨,只一点,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先把自己的名字和负责的事儿都说一遍。” 为首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朝陶茱萸行礼道:“奴婢是音娘,负责姑娘饭食的,姑娘若是想吃什么了,便可吩咐音娘。” 站在音娘旁的是一个圆脸的小姑娘,她头也不敢抬的低声说道:“奴婢是春桃,负责修剪院子里的花枝和打扫院子。 “奴婢是夏槿,专门给姑娘跑腿用的,别看奴婢身量不高,走路可快了。”以另一个娇娇小小的年轻姑娘说道。 “奴婢是秋桂,专门负责姑娘房里的事情。”最后一个小丫头笑着说道,声音清脆,瞧着很是灵光的模样。 陶茱萸含笑瞧着站在面前的四人,又指着旁边说道:“这是跟着我的琴音和墨香,以后就麻烦大家多照顾点。” 墨香接到陶茱萸的示意,忙将一早便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一人手里塞了一个,“这是我们夫人给大家准备的,日后就有劳姐妹们和我们一起伺候夫人了。” 被指派给陶茱萸的四人,然本还有些忐忑,现见陶茱萸面容和善,身边伺候的人也好相处,便都放下心来。 陶茱萸见秋桂一直好奇的看着她,便笑道:“秋桂你留在这陪我说说话,其他的人就自己去忙吧。” 见其他人都出去了,秋桂终于忍不住说道:“姑娘,您跟少夫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听到别人说自己和娘亲长得像,陶茱萸只觉非常高兴,便问道:“你见过我娘亲?” “嗯嗯,”秋桂忙不停地点头,“我娘以前就是伺候少夫人的,现在年纪大了,我便顶了她的位置,小时候跟在娘身边时,经常见到少夫人。” 听完,陶茱萸有些羡慕秋桂,“我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么个问题,秋桂面带感激地说道:“少夫人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很好”这个词,秋桂足足重复了三遍,她怕自己形容的不够贴切,又忙补充着,把自己小时遇见少夫人的故事尽数和陶茱萸讲了一遍。 陶茱萸垂着眼,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自己的脑子里没有任何关于娘亲的记忆,便只能通过旁人的只言片语,慢慢地拼凑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来。 听完秋桂讲的各种琐事后,陶茱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相信你,我娘一定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两人正闲聊着,只见一个面生的丫鬟,捧着一个罐子,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大姑娘,库房那边让奴婢给您送一些茶叶过来。” “有劳了,放那儿吧。”陶茱萸指着桌子说道。 “大姑娘,要不奴婢给您煮些茶吧?”秋桂接过了罐子,看着陶茱萸说道,“府上的茶可好喝了。” 陶茱萸点点头,“好,刚好我也渴了。” 琴音进来时,见屋子里只有陶茱萸一人,便低声说道:“夫人,带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贴身用物,以及贵重的东西,都是我和墨香收拾的,没经过他人的手。” “做得好,虽然有爷爷奶奶在,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家,万事小心。” “大姑娘,茶煮好了,您尝尝。”秋桂端着一套茶具走了进来,连忙给陶茱萸到了一杯,献宝似的捧到了陶茱萸面前。 陶茱萸端起茶杯闻了闻,而后眉头皱了起来:“这茶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府里的茶都是这个样子吗?” “嗯?很奇怪吗?”秋桂连忙拿过来,自己尝了一口。 “呸,呸,”她抿了一口后,直接吐了出来,“这是什么味儿?” 闻言,琴音也接过去喝了一口,入口的并非是茶水的清香,反而又酸又涩,活像是从泔水沟里捞起来的一样。 秋桂见琴音也将茶水吐了出来,连忙说道:“大姑娘,府里的茶绝不是这个味道,一定是奴婢没煮好,奴婢再去煮一壶。”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陶茱萸阻止道,“这事儿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是。”秋桂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应道。 “夫人,我知道这茶为什么是这个味儿,”待秋桂出去后,琴音将门关上,而后很有些愤愤不平,“这是已经煮过了的茶叶,捂馊后再晾干的。将这种茶叶送给您,这府上……” 陶茱萸抬手止住了琴音的话,她定定地看着桌上的茶水,半晌后轻笑一声,“琴音,把我们带来的铁观音拿一罐子出来,我们去看看奶奶回来没有。” 待陶茱萸带着琴音走到齐老夫人的院子时,见千央正扶着老夫人往外走。 齐老夫人见到陶茱萸,脸上乐开了花儿,“丫头,奶奶正想去瞧你呢,没想你倒先过来了。” “奶奶,”陶茱萸一把挽住齐老夫人的胳膊,笑道:“早上来时嬷嬷说您去宫里了,我估摸着现在也该回了,那还不得赶紧过来看看您。” 齐老夫人笑呵呵地拉着陶茱萸在院子坐下,“你那院儿里都收拾好了?人手够不够?不够的话奶奶再给你派几个。” “够了,够了,就我一个人,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陶茱萸连忙笑道。 “那就好,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说,这里是你家,你可千万不能当自己是外人。” 陶茱萸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皱巴着一张小脸,“奶奶,孙女儿怎么会跟您见外?只是这府上的茶水,我还真喝不大习惯。这次来,我带了不少自己平日喝的茶,便想着送一些给奶奶,让奶奶您也换换口味儿。” 齐老夫人接过琴音手里的罐子,打开闻了闻,而后笑道:“丫头,你这不也是铁观音,跟府上的一样,换什么口味儿啊?” “嗯?”陶茱萸迷惑地眨了眨眼,“府上的茶叶不是秘制的吗?下人刚送了一罐子去我那儿,我喝了才过来的,有一种酸酸涩涩的味道。孙女儿还真是没口福,喝不大习惯这种秘制的茶叶。” 闻言,齐老夫人神色变幻几番,最终眼里满是凉意,“丫头,那茶叶还有吗?拿过来给奶奶瞧瞧。” 不一会儿,陶茱萸便带着那罐茶叶回了齐老夫人的院子,“奶奶,您自己闻闻,是不是跟我带来的铁观音味道不一样?还说不是府上秘制的?” 第45章 再入宫 不喜 齐老夫人接过罐子, 捻起几根茶叶闻了闻,须臾脸上显出几分怒意来,见陶茱萸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便强笑道:“丫头, 既然你不喜欢这茶叶,就别喝了。奶奶这儿有不少太后赏的雨前龙井, 一会儿你带点回去。” 陶茱萸看着齐老夫人强笑的神情,有些难过,便抱着齐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还是奶奶最疼我,刚好孙女儿也换换口味儿。” 齐老夫人摸了摸陶茱萸的脸, 轻描淡写地问道:“这茶叶是谁送到你院儿里去的?” 陶茱萸在齐老夫人肩头蹭了蹭,“一个脸生的小丫头送去的。” “好丫头,快到饭点了,你先去前厅, 奶奶换身衣服就过去。” 陶茱萸乖巧地点点头, “好,孙女儿就先过去了。” 待陶茱萸走后, 齐老夫人脸彻底沉了下来,垂着眼盯着手里的茶罐子, 半晌都没说话。 千央见她这般神色,轻声说道:“老祖宗,今儿这事……” 齐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我年纪大了,想着只要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很多事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没想到,他们真当我不管事儿了, 背地里居然这么多小动作,连我的和安都敢欺负。” 陶茱萸回来了,谁最不高兴,不用猜都知道,千央朝挽月苑的方向看一眼,有些犹豫的说道:“老祖宗,那……” “哎,那孩子在我跟前养了近十年,我是真的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如今她这般性子,也怪我往日没教导好。”齐老夫人心底很是难过,但又想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便道:“自己养大的孩子,只能自己多担待些,先敲打敲打吧。只是和安那儿,你日后多留份心,今儿这种事,不可再出现了。” “我晓得了,老祖宗。”千央也有些消沉,可以说齐晚月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就算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没想到,往日只是性子有些娇纵地的齐晚月,私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多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待齐晚月进前厅时,正瞧见不知陶茱萸说了什么,齐老夫人笑得直揉肚子。她撇了撇嘴,坐到齐老夫人身边,跟着笑道:“祖母,姐姐讲了什么趣事儿了,祖母笑成这样?” 齐老夫人淡淡道:“没什么,就是和安小时候的一些事。” 闻言,齐晚月看了陶茱萸一眼,见她面上并没什么异常,暗想难道她今儿上午还没喝过茶,“姐姐,府里住的可还习惯?吃食可还合你胃口?” 陶茱萸轻笑道:“这里是我家,我有什么不习惯的?” 这时,千央走了进来,站在齐老夫人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老祖宗,在库房当差的翠菊一家子,都已经被打发出去了。” 翠菊?不就是她收买的那个丫鬟吗? 齐晚月连忙去看齐老夫人的脸色,见她还是淡淡的,眼珠子转了转,便娇笑着问道:“翠菊他们家犯什么错了?怎么就被赶了?” “为了点银子,居然敢欺上罔下,这种不守规矩的人留在府里做什么?”齐老夫人眼光定定地落在齐晚月脸上,“府里有些人还真当我眼瞎,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私底下的小动作,只是我现在年纪大了,又念着多年的情分,这才没重罚,只希望这人能知道收敛。” 在齐老夫人的眼光下,齐晚月忍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讪笑道:“居然敢做这种事,是该赶了出去。” 回房后,齐晚月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个村妇,居然敢去跟祖母告状,这点小事儿,她居然告到祖母面前去了!” 刘妈连忙将房门关上,说道:“小祖宗,您小声点儿,小声点儿,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是我们做的吗?” “还用得着我小声吗?祖母那话明晃晃地就是在警告我安分一点。”想到齐老夫人的话,齐晚月脸色又白了几分。 “话虽这么说,但老祖宗不也没明着说吗?”刘妈倒是很淡定,“老祖宗这人,心软又念旧,她定舍不得责罚姑娘的。” “哼!那村妇都跑到我眼皮子低下了,我就不信我没法子治她,”齐晚月深吸几口气,慢慢平静了下来,“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针对她,只是一想到纳兰哥哥对她的态度,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刘妈只得劝道:“姑娘,您再忍耐些,等您及笄了,嫁入靖南王府后,就不用再理会她了。” 齐晚月想到她娘手里的东西,又笑了起来,“纳兰哥哥想不娶我,门儿都没有。” 这日,熹和苑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丫头,怎么整日的闷在家里,也不见你出来走走?”忠勇伯夫人高氏带着人大包小包地走了进来。 正在看书的陶茱萸连忙起身迎了过去,“兰姨,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不想给你院儿里添些东西。”高氏说完,指挥身后的人将带来的东西都搬了进来。 陶茱萸连忙让琴音带人将东西接了过去,“谢谢兰姨,不过我这里也不缺什么。” “你这院儿里的是老祖宗的心意,兰姨给的是兰姨的心意,能一样吗?”高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着熟悉的景色,不觉有些伤感,指着门口的柱子说道:“瞧见这几条划痕没?这还是你小时候,兰姨给你量身长时刻上去的,那根柱子上面的是轩儿的。” 陶茱萸面前柱子上淡淡的划痕只有四条,旁边那根柱子上的足足有十七八条,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又生出一些遗憾来。 “兰儿也在?那刚好,你陪着和安一起去宫里。”刚进门的齐老夫人看着高氏说道。 “去宫里?”陶茱萸有些疑惑,“是有什么事吗?” 齐老夫人安慰地笑道:“丫头别紧张,是皇后娘娘听说素汐的孩子找回来了,一定要见见。” 高氏也接着说道:“皇后娘娘很好相处的,而且和你娘也是手帕交,兰姨陪着你一起去,没什么好紧张的。” “好,”陶茱萸点点头,“我先去换身衣裳。” “兰姨给你梳发,”高氏顿时来了兴致,“你小时候可没少缠着兰姨给你梳头发,还总嫌兰姨手没你娘巧。想想,都十多年没给你梳过发了。” 高氏将梳妆台最里面的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支镏金点翠步摇,轻轻插在陶茱萸头上,“这是你娘的发钗,我和皇后娘娘每人也有一对儿。一会儿换上我新带来的那套宫裙,配这个步摇刚刚好。” 待陶茱萸走出门时,齐老夫人微微愣了愣,而后眼角有些湿润,她拉着陶茱萸的手笑道:“今儿这身打扮,衬得我家和安越发出挑了。” 临上马车时,齐老夫人又拉着高氏低声说道:“看和安那身穿戴,我就知道你心里也是个有谱的,入宫后多看着和安点。” “老祖宗,我晓得。”高氏安抚地拍了拍齐老夫人的手。 瞧着宫门越来越近,陶茱萸顿时有点紧张,面色也不大自然。 瞧见她的神色,高氏笑道:“开始紧张了吧?放心,有兰姨在。” “上次进宫时,是跟着一大帮子的人,我倒觉得还好,”陶茱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今儿单独被皇后娘娘召见,心里有些没底。” “第一次被召见难免会紧张,以后就好了。” 待到朝凤宫门口时,宫人刚通报完,就见里面急匆匆走出一个贵气逼人的年轻妇人。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陶茱萸赶紧跪拜了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丫头,让我好好看看。”皇后一把扶起陶茱萸,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最终叹道:“跟素汐真是长得一模一样,上次见你时,你还是小小一个,玉雪玲珑的,一晃眼都变成大姑娘了。” 皇后一边牵着陶茱萸往殿内走去,一边说道:“上次静兰说,有位大人的家眷长得特别像素汐,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是素汐的孩子。” 陶茱萸见皇后娘娘面色和善,看向自己的眼光也只有喜爱和欣慰,便慢慢放下心来。 皇后今儿实在是太高兴了,拉着陶茱萸有些收不住话头,“我和你娘,还有小兰,我们三从小一起长大,各自成家后也没断来往。本想着到老了还能一起喝喝茶,看看花儿,只是没想到素汐……还好有你在,你日后可得经常进宫来看看我。” 陶茱萸笑着点了点头,“好。” 皇后越看陶茱萸越喜欢,直接将手上的镯子退了下来,“这是我娘给我的,本想着留给自己闺女,只是我没那个命,连着生的几个都是臭小子。现如今给你,也算全了我想生闺女的心。” “娘娘,那可怎么使得?”陶茱萸连忙推辞。 “跟我见外了是吧?”皇后直接将镯子套在陶茱萸手腕上,“素汐的闺女,跟我自己的闺女也没什么区别。” “谢皇后娘娘。” 换了几次茶后,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着眉问道:“府上的那人还没送走?” 陶茱萸有些迷惑,不知皇后指的是谁,便看向了坐在对面的忠勇伯夫人。 高氏见状,摇摇头道:“毕竟是从小养在跟前的,老祖宗又疼她,哪舍得送她回去。” 听到这儿,陶茱萸才反应过来,皇后娘娘说的是齐晚月。不过,娘娘好像不大喜欢齐晚月? 第46章 抵达 江南 “当初我就不赞同国公爷将齐晚月抱到府上养, 只是靖南王一个劲儿的在旁边撺掇,再加上老封君又病了,这才没坚决阻止。”想起当年的事, 皇后神情有些不悦, “若这齐晚月心思纯善,养在府上倒也没什么, 只是她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见陶茱萸和忠勇伯面上都有些不解,立在一旁的静兰解释道:“上个月晚月姑娘进宫时,有个老太妃养的一只小奶猫,不小心踩脏了她的鞋, 她便残忍的将那小猫的四肢都折断了。” 说到这儿,静兰面露不忍,而后又愤愤地说道:“后来老太妃告到皇后娘娘这儿了,晚月姑娘还一个劲儿的抵赖, 当时只有一个小宫女看见了, 再加上靖南王不知安得什么心,也掺和了进来, 最后不了了之。” “哎哟,还真没瞧出来, 晚月丫头心这么狠。”高氏拍了拍胸口,“平日这丫头从不拿正眼看我,我便也没往她跟前凑, 只是没想到私底下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 ”皇后点了点头,而后有些担忧地看着陶茱萸,“以前我只当齐晚月脾气骄纵,便有些不喜, 现如今我还真怕她给你使什么绊子。” 陶茱萸想到那罐茶叶,笑道:“娘娘放心,我应付得来。” 不过,她最担心的不是齐晚月,而是她的舅舅,靖南王。从皇后娘娘说的事情来看,齐晚月被抱进敬国公府,有他不少功劳,而后来又处处维护,实在是有些奇怪。 想到这儿,陶茱萸便问道:“靖南王怎么会如此维护齐晚月?” 皇后意味不明地说道:“靖南王对外的说法是,齐晚月与他儿子八字非常相配,是他认定的儿媳妇,所以他才维护有加。” “这话谁信?当初给笙儿定下的可不是晚月。”高氏嗤笑一声,“国公爷和老祖宗多次要求解除两家婚约,却被靖南王各种推辞,再加上晚月也不同意,便一直这么拖着了。” 皇后也叹了口气,“如今朝堂里局势错综复杂,陛下也没法子直接下旨让两家解除婚约,只希望栾大人这次南下能有所收获。” 听到栾良砚的名字,陶茱萸立马打起了精神,小心地说道:“相公只是说要去江南,给陛下办些差事,具体的倒是没说什么。” 闻言,皇后神色有些不自然,笑着说道:“确实只是一些小差事,你也不用担心,想必过不了几日便能回京。” 只是一些小差事,就能影响到朝堂的局势?陶茱萸心底有些怀疑,但也没再说话。 独属于江南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含着些许温婉,连带着让人也慵懒几分。 “给夫人的信送出去了吗?”坐在马车上的栾良砚,正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摞小纸条。 “已经送出去了,老爷,再往前走两里路,就到江南了。”文书说道,而后接过栾良砚手里的纸条,一张一张的全部烧成灰烬。 “停车。” 在前面赶着马车的文华听到吩咐,连忙将马车停了下来。 见栾良砚下了马车,骑着马跟在后面的十二人,也都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瞧着身前肃穆而立的十二人,栾良砚淡淡道:“留下两人跟着我,剩下的人分散开来,隐在暗处。” “是。”为首一人应道,很快便有十人连人带马消失在四周。 江南盐税在朝廷税收里占了很大比例,这块儿一直是辰安帝的心病,每年不知派了多少官员来此处查探,要么是有来无回,要么是白跑一趟。 而要想肃清掌管钱粮的户部,将靖南王的一伙从里面全部拔除,又只能从江南盐政这里撬开口子。 辰安帝将独属于帝王的龙影卫都派出来了,足以看出他这次的决心,以及这次任务的危险。 已经能见到不远处的城墙,文华便问道:“老爷,我们是在外面找个地方歇一会儿,还是直接去州府衙门?” “我们这一路也没隐瞒行程,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候着我们了。” 还没到城门口,便见到一大帮子人正等在那里,栾良砚冷笑道:“瞧见没?想见到我们的人可真不少。” 栾良砚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有一身材圆滚的官员迎了上来:“下官郑友潜见过栾大人,栾大人一路辛苦了。” “郑知州客气了,为陛下分忧,何谈辛苦。”栾良砚笑着应道。 “栾大人说的是,”郑有潜笑道,“下官略备了薄酒,为栾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脸。” “有劳郑大人。” 一见栾良砚点头,郑友潜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的肥肉将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挤得只剩下两条细缝,他一边领着栾良砚朝城中走去,一边说道:“您瞧瞧这街上的百姓,每个人都红光满面,衣衫整洁,足以表明他们生活富足,安居乐业。” “到了。”走到一处酒楼,郑友潜停住脚步,同栾良砚介绍道:“这是我们江南一带最有名的酒楼,您一定要好好尝尝里面的招牌菜。” 栾良砚瞧着金光闪闪的酒楼大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地方还真是气派,光看大门就花费了不少银子吧?” “嘿嘿,不多,不多,您里边请。”郑友潜脸上笑眯眯的,心底更是乐开了花。看来消息说这栾良砚只是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果真没错,连这等东西都没见过,那就好办了。 这顿酒宴可以说是宾主尽欢,临末了,席间的人都已经称兄道弟起来。 郑友潜摇晃着将手搭在栾良砚肩膀上,一副哥两好的架势,“栾兄真是个爽快人,这一杯我干了。” “不行,不行了,”栾良砚此刻也是双眼模糊,显然醉得不轻,“郑老弟酒量太好了,在下认输。” 坐在下手的通判周源也笑道:“栾大人难得来一次,不多喝点儿,那可怎么行。” 又喝了几寻后,郑友潜等人才扶着栾良砚上了马车。 临进马车时,栾良砚脚下一个踉跄,含糊不清地说道:“诸位老弟,明儿可别忘了把账本给送过来。” “放心,明儿保证能让栾大人见到账本。” “去看看后面有没有尾巴。”进了行馆后,栾良砚同身边的人吩咐道,脸上哪还看得出一点醉意。 留在栾良砚身边的龙影卫首领,卫甲说道:“进酒楼前,身后跟着不少人,现在都没了。” 栾良砚轻笑一声,“看来我刚才的样子,暂时能迷惑他们几天。” 洗了一把脸后,栾良砚坐在窗前沉思了半天,最后同卫甲说道:“他们送上来的账本肯定瞧不出什么问题,你吩咐兄弟去查一下近五年所有官员的底,不管是在职的,还有已经离退了的,都查一遍,特别是录事参军张之校。” “是。”卫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窗前。 “老爷,那个张之校大人有什么特别的吗?”文书一边收拾着住处一边问道。 这江南不愧是富庶之地,连给官员下脚的行馆,建得都比别处奢华,恐怕比不少地方的行宫都要气派。瞧瞧这床,都有府里两个大了。 栾良砚冷笑一声,“他恐怕是江南这一带,唯一一个还想着为国为民的官员,若说我们能从谁手里拿到一些证据,怕是也只有他了,只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这次下江南,比上辈子提前了三年,希望能找到那本帐册。 临近傍晚,卫甲便带着消息回到了行馆。 不得不说龙影卫办事儿的效率就是高,一下午的功夫,江南一带官员的底都已经探得七七八八。有传言说,龙影卫底下有不少密探,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嗯?张之校因私占他人田地被下了狱,还已经死了?”栾良砚皱了皱眉,而后将手里的纸张丢进了水盆里,片刻后,刚还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张,又变成了一张光秃秃的白纸。 “是,在大人到达江南前三天,突然在狱中暴毙。”卫甲神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有一个从小体弱多病,养在别庄的女儿也不见了踪影。” 听到这儿,一个又聋又哑的少女从栾良砚眼前划过,他连忙说道:“多派些人手,一定要找到张之校的女儿。” 待卫甲走后,文书有些犹豫地说道:“老爷怎的知道张之校大人手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不过这人暴毙的时间未免也太过凑巧了些。” “凑什么巧,不过是有些人不愿让我见到他而已。” “老爷,郑知州和几位大人来了,”文华从外面走了进来,“说是请老爷去欣赏江南的夜景。” 栾良砚神色微冷,“就跟他们说,我醉酒还未醒,让他们明天再来。” 说完,栾良砚拿出了纸笔,片刻后,将两封信交给了文书,“将这两封信送出去,一封给敬国公,一封给夫人。” “明儿将这封信送出去。”陶茱萸将纸上的墨迹吹干,而后小心地装入信封,递给了身后的墨香,“也不知相公那儿怎么样了?” “老爷的信里不是说了吗,快到江南了,而且陛下也派了不少人跟着,您就放宽心吧。”琴音将熏炉从床边拿开,将床幔都放了下来,“夫人,床铺好了,您早些歇着。” “夫人可不光是担心,她这是想老爷了。” 见自己的心思被人揭穿,陶茱萸红着脸啐了墨香一口,“就你眼尖!” 躺在又宽又软的床塌上,陶茱萸伸手摸了摸身侧空荡荡的被窝,神情有些暗淡,没了那人温暖的怀抱,还真是不习惯。 第47章 警告 你信不信,我让你将属于我的一切…… “老爷, 郑知州一大早就派人将账本送来了,”文书文华每人抱着两个大匣子走了进来,“说是白日就不打扰老爷看账本了, 晚间再邀请老爷去体验江南的风情。” “放桌子上面, 顺便将早饭也端进来。”正在洗漱的栾良砚指着桌子说道。 文书有些不解,“老爷, 郑知州他们怎么这么爽快地交出了账本?”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栾良砚意味不明地说道。 闻言,文书将四个匣子都打了开来,只见每个匣子里都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本账册,他顺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 “嚯!”文书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手上这本册子,单看外皮,倒是普普通通的账本,但里面却是由面值一千两的银票装订而成。他数了一下, 足足有五十张, 也就是五万两白银。 他又连忙将其他账本都翻了一遍,只见每个匣子最上面的一本册子, 都是由五十张银票装订而成,还好剩下的都确确实实是账本, 要不然文书怕他自己会当场晕了过去。 “老爷,这足足有二十万两白银,”文书声音激动, 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这可是他几辈子都赚不来的。 “呵,真是大手笔,”栾良砚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而后看了文书一眼, “这不知道是多少百姓的血汗钱。” 闻言,文书顿时泄了气,郑知州俸禄再高,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这种百姓的血汗钱,他拿着只会觉得烫手。再说了,有这个钱,也不一定有命花。 栾良砚见文书冷静了下来,暗自点点头,“好好收起来,另外做好记录,哪年哪月哪日何人所送,待我们回京了,一同交给陛下,刚好可以充盈国库。” “是,老爷,”文书点点头,“那其他的账本老爷还看吗?” “不必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收拾一下,我们出去转一圈。” 栾良砚出了行馆后,毫无目的的随意转着,看见什么时新的玩意儿,都会买了下来。 “大人,身后有两条尾巴。”转过一道弯时,卫甲眼角扫了一眼身后,小声同栾良砚说道。 “不必理会。”栾良砚笑眯眯地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大人,我们送去的银子栾大人都收了,今儿上午,他也没在行馆看账册,而是在街上大肆购买。”说话的正是跟在栾良砚身后两人中的一人。 “哈哈哈,好,好,”郑友潜拍手大笑,“我就说了,一个小山村里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对银子不动心,晚上我们再加把劲儿,这栾良砚就不足为虑了。” 坐在下手的通判周源,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栾良砚会不会是装的?上面的人可送来消息说,王爷想收买他都没得逞。” “哎,这不是天高皇帝远吗?”郑友潜笑着摇头,“京城可是在陛下眼皮子低下,他估计是没那个胆子收,现到了我们这儿,那还不得趁机捞一笔?” “嗯,有道理,”周源点了点头,“不过我们还是得尽早将张之校的女儿找到,只要抓住了她,这栾良砚就算是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确定账本就在他女儿身上吗?”郑友潜问道。 “确定,张之校的贴身小厮,受不住折磨交代了,说他亲眼看见张之校带着账本去了别庄,出来时账本却不在身上,”周源点点头,“只可惜张之校从不让任何外人进入别庄,否则我们早就能知道他女儿长什么样了。” 不同于江南的暗潮汹涌,陶茱萸在国公府倒很是惬意。 “妹妹,在做什么?”还未见到人,就已经听到齐文轩带着笑意的声音。 “兰姨生日快到了,我在准备寿礼。”陶茱萸放下手里的针线筐,笑着说道,“墨香,赶紧上茶。” “哎,别忙活了,我带你去街上逛逛。” “好。”陶茱萸换了身衣裳,便带着墨香跟在了齐文轩身后。 到门口时,刚好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齐晚月,“大哥,你们要出门吗?” “对,我带妹妹出去转转,你要不要一起去?”齐文轩笑着说道,虽然这齐晚月不是他亲妹妹,但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快十年,还是有些感情的。 “当然要,”齐晚月连忙点头,“听说知味楼出了不少新菜品,我们今儿中午去那里吃吧。” “和安,你觉得怎么样?”齐文轩看着陶茱萸问道。 “好,我也去尝尝味道怎么样,”陶茱萸笑着点点头,“若是好吃的话,等相公回来了,我也带他去尝尝。” “哟,姐姐还真是时时都想着姐夫啊。”齐晚月阴阳怪气地说道。 陶茱萸莫名其妙地看了齐晚月一眼,这人安分了几天,怎的今儿又开始抽风了? 她便笑道:“晚月也别光顾着笑话我,你不也天天一大早就去找纳兰表哥?” “对啊,你不是去找表兄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了?”齐文轩也问道。 听到两人的话,齐晚月只觉嘴里发苦,这段时间,她天天去找纳兰笙,却一次都没见着人,“纳兰哥哥有事要忙,我便先回了。” 说完,齐晚月恨恨地瞪了陶茱萸一眼,都是她,自从她回来后,纳兰笙越发不待见自己,现在干脆躲起来了,连面都不见。 “前面有卖糖人的,你们要吗?”齐文轩见气氛不对,指着不远处的糖人摊子问道。 “瞧着好像不错,我们去看看吧。”陶茱萸笑着应道。 齐晚月却冷声道:“又不是小孩子,谁要吃这种东西。” 齐文轩叹了口气,对着正在捏糖人的老师傅说道:“师傅,给我捏两个兔子。” 片刻后,陶茱萸和齐文轩一人手上便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老人家的手艺真是不错,这兔子就跟活的一样。”陶茱萸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显然很是喜爱。 见状,齐晚月眼珠子一转,笑道:“姐姐,我现在又想吃糖人了,要不你把你的给我吧?” “咔嚓” 陶茱萸一口咬在了兔子尾巴上,而后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刚没听到,我已经吃了一口,晚月若是不介意的话,那我便给你吧。” “不用了。”齐晚月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而后带着芍药率先进了知味楼。 齐文轩也一口咬在了兔子尾巴上,叹息的说道:“也不知这丫头是长大了变了性子,还是将原本藏起来的一面慢慢露了出来,只希望她别伤了爷爷奶奶的心就好。” 陶茱萸垂着眼叹了口气,也不知在想什么。 知味楼不愧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各色时令蔬菜应有尽有,而且能用最常见的材料做出意想不到的味道。 陶茱萸擦了擦嘴角,指着窗外的小贩子说道:“哥哥,下面有卖糖葫芦的,你给我买一串上来吧。” “才吃完饭,你就吃得下糖葫芦?”嘴上虽这么说着,齐文轩还是起身朝楼下走去。 见齐文轩出了门,陶茱萸盯着齐晚月说道:“你天天看我不顺眼,无非是觉得我抢了你的东西,可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就是属于我的,我不跟你计较,是感激你这么多年给爷爷奶奶带来的快乐。今儿这话我只说一遍,日后再不知好歹的往我跟前凑,你信不信,我让你将属于我的一切都吐出来!” 齐晚月从来没有见过气势如此凌厉的陶茱萸,有些心惊地争辩道:“你若不回来,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处境。” “呵,你性子如此,就算我不回来,你迟早也会是现在这副模样,”陶茱萸轻笑一声,眼底净是讽刺,“自己不讨人喜,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一味地怪罪别人,难怪纳兰笙瞧不上你。” 听到陶茱萸最后一句话,齐晚月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动了动,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齐文轩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时,见陶茱萸正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而一旁的齐晚月,却面色苍白的缩在椅子上,便有些奇怪的问道:“晚月,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陶茱萸看了齐晚月一眼,笑道:“这事儿怪我,我刚给她讲了一个逸闻趣事,没想到将她给吓着了。” 闻言,齐晚月干巴巴地笑道:“大哥,我没事儿,只是猛地听到姐姐讲的故事,有些吓到了,现在好了。” “哦,给,糖葫芦,”齐文轩将手里的两串糖葫芦分给了陶茱萸和齐晚月,而后说道:“走,去下面的成衣铺子挑两套衣服,过两日我带你们去踏青。” 日头西斜,给江南水乡渡上了一层橘黄,温暖又暧昧。 “栾兄,白日休息得可好?”郑友潜笑呵呵地踏进了行馆。 “劳郑老弟记挂,江南不愧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一切都甚合我意。”栾良砚笑眯眯地回道。 “能让栾兄满意,这是老弟我的荣幸,今儿晚上老弟便带栾兄去体验一把,我们江南的另一种风情。”郑友潜一边说道,一边对栾良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栾良砚便也从善如流地跟在了郑友潜身后。 待停住脚步时,只见眼前是一条平缓的河流,河面上花船万里,张灯结彩,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让人忍不住就想沉迷。 “天音阁?”栾良砚看着眼前又大又华丽的花船,挑了挑眉道:“郑老弟,为了我们的官帽着想,有些事儿还是不碰为妙。” “哈哈哈,”郑友潜大笑起来,“栾兄想差了,那种烟花之地,岂是我们能踏足的?这里是一些听曲儿斗诗的地方,船上的也都是些良家女子,不碍事的。” “那就好,”栾良砚笑着点点头,“我还以为郑老弟想坑我呢。” “看栾兄说的哪儿的话,老弟还指望着栾兄回京后,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哪敢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儿。” “好说,好说。”栾良砚笑着跟在郑友潜后面踏上了花船。 第48章 关键之人 不枉此行 刚上船, 便有一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迎了上来,“郑爷,可有几日没见着您了, 还以为您把我这儿给忘了呢。” “红妈, 今儿可有贵客,将你们曲儿唱得好的姑娘多叫几位出来, ”这郑友潜显然是轻车熟路,十分熟稔的说道,“若让我这位栾兄听高兴了,赏银定少不了你们的。” “郑爷大可放心, 我们船上的姑娘,嗓音那可是一等一的好,”红妈见郑友潜对着一个明显比他年轻的公子哥儿如此看重,便明白这人身份定不简单, 忙笑道:“说来也是几位贵人的福气, 我这船上昨个儿新来了一位姑娘,那嗓子, 啧啧啧,让人一听便忘不了。” “那好, 将那位姑娘请来吧。” “好嘞,几位贵人稍坐,我去请瑶姬出来。” “栾兄, 坐, ”郑友潜将栾良砚引到帘子前坐了下来,“天音阁不光曲子一绝,酒水也是非常不错,栾兄尝尝。” 栾良砚端起酒杯细细品尝着, 想着卫甲他们应该已经摸到了郑友潜府上,希望那些信仍旧放在那里。 “浅浅池塘,锦鲤成双,弯弯曲水,念郎是谁……” 伴随着丝竹的宛转悠扬,一道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娇柔之声随即响起,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曲子,经过瑶姬的口之后,却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地勾人。 一旁的郑友潜,早就眯着眼睛跟着曲调摇头晃脑起来,一只手还拿着根筷子轻轻敲击着酒杯。 栾良砚垂着眼,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余光不经意扫过帘子后那道身影时,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淡淡道:“郑老弟,这只听得到声儿,却看不见人,终究是没趣了些。” 郑友潜放下手中的筷子,笑道:“栾兄,船上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栾良砚挑了挑眉,“难道郑老弟还没法子,让我一睹瑶姬姑娘的芳容?” “栾兄有此意,就算是再难,老弟也得给你办到,对不?”郑友潜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他一边朝船的后舱走去,一边想着,既爱钱,又爱美人,这栾良砚可比以往派下来的官员好对付多了,亏得上面还特意派人来警告他们,让他们小心。如果再抓住了张之校的女儿,那他们真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片刻后,郑友潜便走了回来,而挡在瑶姬面前的那道帘子,也被撩了起来。 “啧,难怪栾兄想一睹芳容了,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郑友潜看着瑶姬娇柔的面容说道。 那瑶姬只是一身素白的衣服坐在那里,一边弹着琵琶,一边轻唱着小曲,明明身上没有什么装扮,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一双哀怨的含泪眼,再配合这清瘦娇弱的身子,最是惹人怜惜。 自从瑶姬露出面容后,栾良砚的眼光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郑友潜便笑道:“栾兄,不枉此行吧?” “还真得感谢郑老弟,让我能见到瑶姬姑娘。”栾良砚大笑道。 确实不枉此行,没想到他要找的人,居然就在这里。 直到月上中天,郑友潜才扶着醉醺醺的栾良砚从船上下来,他见栾良砚还一步三回头的往那船上瞧,便笑道:“栾兄,这瑶姬姑娘又不会跑,我们明儿再来。” “对,对,明儿还得来,”栾良砚摇摇晃晃地挥着手,“这儿真是个好地方。” 待回了行馆,用凉水摸了一把脸后,栾良砚眼底一片清明,“卫甲回来没?” “大人。”卫甲从房间里的阴暗处走了出来,将几封信放在栾良砚面前。 栾良砚打开一看,果真是郑友潜和石中庭来往的书信,他便笑道:“有劳兄弟了,只是郑友潜会不会发现这些信丢了?” “大人放心,我们走的时候,恰好发现郑府的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烛火,将郑大人的书房给点着了。”卫甲神色不变。 “那可真是太凑巧了。”栾良砚意味不明地说道,心底却暗想,龙影卫出手,定能万无一失。 卫甲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怎的知道郑府书房有暗格?还知道里面有郑友潜和石中庭往来的书信?” 怎么知道?当然是他上辈子用几十条人命换来的。 栾良砚淡淡道:“你就当我未卜先知吧。” “还有,你立马派几个兄弟,去盯着天音阁的瑶姬,若发现她有离开的意向,或有人暗中接近她,全部拦下来。”栾良砚又吩咐道。 天音阁的瑶姬?一个歌姬?卫甲心底虽然有不少疑问,但还是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栾良砚此刻却盯着窗外出神,若他没认错的话,瑶姬应该就是张之校的女儿,只是不知怎么到了花船上面。 上辈子他见到瑶姬时,是在郑友潜府里的密室中,而且已经又聋又哑,浑身是折磨出来的伤口。当时瑶姬已经谁都不信了,任他怎么写保证书,都不肯说出她父亲偷出来的账本在什么地方。 现在人是找着了,该如何让她相信自己,交出账本? 而且郑友潜他们肯定也在找她,见过张之校女儿的人是不多,但总能找出那么一两个,若等郑友潜他们发现了瑶姬的真实身份,可就难办了。 “老爷,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直到文华走了进来,栾良砚才回过神来,便问道:“今日可有收到夫人送来的信。” 文华摇摇头,“没有。” “这小没良心的,该不会我一离了京城,就将我给忘了吧。”栾良砚摩挲着手上的红木串珠,小声嘀咕道。 闻言,文华忍住笑意说道:“算算时间,明儿应该能收到。” “夫人,您又在看老爷写的信?”琴音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见陶茱萸正拿着一摞信纸,坐在窗前笑得一脸甜蜜。 陶茱萸将信轻轻地叠好,压在枕头下面,而后接过琴音手里的热帕子,一把捂在脸上,只露出红红的耳尖。 她家相公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连卿卿吾爱,什么地方都想念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夫人,您早些歇着,明儿一早就要出门的。”琴音临出门时,还忍不住叮嘱道。 四月底,天气转暖,万物复苏,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哥哥,你这么快就准备好了?”陶茱萸带着琴音和墨香出来时,见齐文轩早已等在了前院儿。 齐文轩看着一身骑装的陶茱萸,娇俏中含着些许飒爽,便笑道:“哥哥我皮粗肉糙的,随便抹两把脸就能出门,当然快了。” 而后又指着琴音手里的食盒说道:“妹妹你还准备了吃的?” “我自己做的一些点心。”陶茱萸打开食盒给齐文轩看了一眼。 “真精致,没想到我妹妹还会做吃食。”看着食盒里精致的点心,齐文轩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块,“好吃,真甜。” 陶茱萸毫不在意的说道:“以往在陶家时,一家子的饭都是我做,后来嫁给了相公,空闲的时间便多了,就会琢磨些甜点的做法,改善一下口味。” 闻言,齐文轩只觉嘴里的点心噎得慌,他堂堂敬国公府的嫡孙女,居然要亲自煮饭做点心,都怪他们没有护住她。他擦了擦嘴,转移话题道:“晚月怎么还没出来?表兄估计都快到了。” “哥哥邀请了纳兰表哥?”陶茱萸微微皱了皱眉。 “表兄天天一个人闷在王府,实在是太可怜了。”齐文轩瞧见了陶茱萸的神色,收起了玩笑,正色道:“我知道爷爷和妹夫对舅舅的怀疑,我自己也怀疑,但舅舅是舅舅,表兄是表兄。舅妈天天躲在佛堂不出门,舅舅的心思又难猜,表兄也是个可怜人。我们毕竟是亲表兄弟,娘在时也非常喜欢他,我只希望舅舅别做了那糊涂事,到时候最苦的就是表兄了。” 陶茱萸也叹了口气,“但愿吧。” “你确定纳兰哥哥今儿穿的是青莲色的衣服?”齐晚月临出门时,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 “奴婢确定,这可是伺候纳兰世子的人亲口告诉我的,”芍药提起桌上的食盒,跟着齐晚月朝前院走去,“和姑娘这身雪青色的衣服最是般配了。” 闻言,齐晚月满意的笑了起来,“干得好,我那好姐姐今儿穿的是什么颜色?” “是一身鹅黄色的骑装。” “嗤,骑装这种如此不优雅的衣服也穿得出来,真是上不得台面。”齐晚月讽刺地说道,“我们这种人家出来踏青,哪用得着自己走路,还特意穿一身方便行走的骑装,她还以为是在乡下?” 芍药笑道:“这不正好?等会儿纳兰世子见到了,就会知道谁更出挑了。” 到了前院儿,齐晚月打量了一下陶茱萸的装扮,笑道:“我起晚了,让大哥和姐姐久等了。” “走吧,我们去门口等表兄。”齐文轩率先朝门外走去。 待到府门时,发现纳兰笙牵着一匹马,已经等在了门口,齐文轩连忙说道:“表兄,你来了怎么也不进去?” 纳兰笙的目光在陶茱萸身上停顿了一下,而后笑道:“我刚到你们就出来了。” 齐晚月笑容面满地走到纳兰笙面前,“纳兰哥哥,你近日怎么这么忙?我去找了你好几次,都没见着人。” 纳兰笙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齐晚月想挽住他胳膊的手,淡淡道:“父王交给了我不少差事,所以不在府上。” 而后看向一旁的陶茱萸,声音不自觉带上了笑意,“表妹,听说栾大人去江南办差了,可有消息回来?” 第49章 踏青 老天爷都觉得我们不合适 “相公写了不少信回来, 不过都是一些日常的琐事。”陶茱萸淡淡说道,而后转身上了马车。 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纳兰笙,本来她们是亲表兄妹, 血缘上的至亲家人, 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但因着纳兰笙对她的心思, 以及那道已经面目全非的婚约,还有齐晚月的用心,都让她对纳兰笙有些避而不及。 齐晚月随后也上了马车,在陶茱萸对面坐了下来, 她撩起窗幔,兴致勃勃地同纳兰笙讲自己近日见到的趣事儿,纳兰笙偶尔淡淡地回那么两句。 临出城门时,齐晚月指着街边说道:“停车, 停车, 那里有卖风筝的,我去买几个。” 闻言, 齐文轩说道:“大哥我去买吧。” “不用,我要自己去挑。”话还未说完, 齐晚月已跳下了马车。 见齐晚月拿着四个风筝回到了马车上,陶茱萸难得多看了一眼,这人居然也会给她买一个? 瞧着窗外熟悉的景色, 陶茱萸不由问道:“哥哥, 我们这是去哪儿?” 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边的齐文轩,指着不远处的山头说道:“那山上有一片桃花林,趁着花还没谢,我们去看看, 估计再过几日就没得看了。” “嗯?是去那儿?那里我去过,没什么看头,”纳兰笙淡淡的声音从马车另一侧传了出来,“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齐晚月将头伸出马车,兴奋地说道:“就去那,就去那,在这儿就能看得出那片桃花林很是漂亮,进去了肯定更好看。” 陶茱萸看了眼跟在车后面的四十名侍卫,便没说话。 在纳兰笙的沉默中,一行众人还是来到了那座小山头。 只见整座山头都被桃树包围,此时的花期已快结束,微风吹过,花瓣随之从枝头飘落,甚是好看。 虽然是座小荒山,但地上却没什么野草,只有薄薄一层花瓣。 “我们今儿先在这烤肉,然后再去下面的湖边放风筝。”齐文轩一边指挥着下人架烤架,一边说道。 “好,这些事儿交给下人做就行了,我们去好好赏赏花儿。”齐晚月三两步走到纳兰笙身边,“我和纳兰哥哥走这边,大哥你和姐姐去另外一边吧。” 闻言,纳兰笙连忙说道:“荒郊野外的,我们还是一起走为好。” 齐文轩却想着,齐晚月和纳兰笙,一个非要嫁,另一个却不想娶,还是让他们把话说开比较好,便说道:“分开游赏吧,这地方又不大,挤在一起能看什么?” 陶茱萸也说道:“我也同意分开走,我可有不少私密话要跟哥哥说。” 见陶茱萸明显是想避开他,纳兰笙神色黯淡了下来,率先朝一边走去。 “纳兰哥哥,等等我。”齐晚月连忙跟了上去,“好几日都没见着纳兰哥哥了,月儿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另一边,齐文轩细细地讲着,小时候爹娘带他们做的一些趣事儿,而陶茱萸则含笑地听着。 末了,陶茱萸叹息着说道:“可惜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没事儿,以后哥哥经常给你讲。”齐文轩安慰着说道。 “嗯?这树上有些奇怪,”陶茱萸摸着桃树的腰身,只见手下是一些深浅不一的刀疤,“我见有好几颗树上有这种刀疤,跟我往日砍柴时,用砍柴刀留下的痕迹有些不同。” 闻言,齐文轩四处看了一圈,并不是每棵树上都有,而且刀疤也不深,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看不住来。 他伸手将几棵树上的刀痕摸了一遍,而后有些犹豫地说道:“这应该是长刀留下的痕迹,而且也不是特意砍的,我猜测是有不少拿着长刀的人,从这树林里经过时,剐蹭上去的。” 听到这儿,陶茱萸想起栾良砚的话,便问道:“是军营里特有的那种长刀?这山上有军营驻扎?” “没有,”齐文轩脸色有些沉重,“离这里最近,还拿着这种特制长刀的,只有骁骑营,但他们不会来这种山上活动。” 说完,他盯着陶茱萸,又叮嘱道:“这事儿你先别跟任何人提起,等我调查清楚了再说。” “我晓得了。”陶茱萸点点头。 “纳兰哥哥,你等等我嘛,”齐晚月提着裙角,费力地跟上大步往前走的纳兰笙,“纳兰哥哥你怎么了?一路都不说话。” 正闷着头往前走的纳兰笙,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齐晚月说道:“齐姑娘,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但是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合适。” “我们怎么不合适了?认识了都快十年,两家又是门当户对的,而且早有婚约在身,你就说哪里不合适?”齐晚月眼眶有些发红,眼泪欲掉未掉,“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心里还想着齐和安。” 见纳兰笙没有否认,齐晚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出来,“她现在已经嫁人了,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就算再怎么想,你们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闻言,纳兰笙面上闪过一丝痛苦,闭了闭眼后说道:“你的性子,你的行事,你的待人,都不是我想要的样子。就算没有和安,你也不是我心中妻子的人选。” “你骗我的对不对?齐和安没回来之前,你从来没对我说过这种话。” 齐晚月不甘心地叫道。 “以前没有将话说得这么直白,是想给我们彼此都留一点颜面,我本以为我们两家很快便能解除婚约,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父王不同意对吧?”齐晚月用袖子摸了一把脸,神色有些扭曲,“我告诉你,你父王是不可能同意我们解除婚约的,你这辈子只能娶我!” 说完,齐晚月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纳兰笙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之前就奇怪,他父王为什么非要他娶齐晚月。若说是为了得到敬国公府的支持,那完全没必要在敬国公想取消婚约时,还一味的阻拦。 虽然姑父姑妈已经离世,但只要齐文轩和齐和安还在,他们两家就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戚,完全没必要将他和齐晚月绑在一起。 难道他父王有什么把柄在齐晚月手里?可依齐晚月的性子,若真有这种东西,她应该早就拿出来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待陶茱萸和齐文轩,一人抱着几只桃花回到原地时,只见齐晚月和纳兰笙已经坐在那儿烤肉,只是气氛似乎有些僵硬。 “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折几只桃花?”齐文轩笑着问道。 纳兰笙看了他们一眼,有些勉强地笑道:“等会儿下山时再折也不迟。” 齐晚月的丫鬟芍药,自是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按照早上出门时齐晚月的交代,笑道:“奴婢刚还没瞧出来,我家姑娘今儿这身衣服,和纳兰世子的看上去倒很是般配。” 只是让芍药没料到的是,齐晚月并没有按照一早安排好的那样,将话接过去,顺便挤兑一下陶茱萸,她只是低着头,将罐子里的辣椒粉又撒了一大把在烤肉上。 而纳兰笙更是像没听到似的,定定地看着柴火出神。 恰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带起了不少火星子,不偏不倚的,刚好落在了齐晚月裙摆上。 “啊!”齐晚月尖叫一声,连忙站了起来,不停地抖动裙摆,虽然火星子是抖落了下去,但裙摆上却已经被烧出来好几个黑黢黢的洞。 芍药面色苍白,有些惧怕地看了齐晚月一眼,而齐晚月却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不玩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齐文轩看了一眼兴致不高的陶茱萸,和明显心不在焉的纳兰笙,无奈地摆摆手,“看来今儿确实不适合出来游玩,我们先回去吧,下次再约着一起出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山脚下走去,齐晚月看着马车里的风筝,神色变换了好几番,最终还是拿起风筝,紧紧地握在手里。 到了山下的湖边时,她对着窗外的齐文轩说道:“大哥,我们还是放一会儿风筝再回去吧,毕竟我已经买了。” 齐文轩看了看齐晚月的神色,心里暗叹一口气,笑道:“好,那你把风筝拿下来吧。” “这个给你。”齐晚月将一个风筝甩到了陶茱萸脚下,而后拿着另外三个风筝跳下了马车。 陶茱萸拿起脚边的风筝,展开一看,只见是一只多脚蜈蚣的造型,不由轻笑一声,便将它塞到了马车角落里。 “妹妹,你不玩吗?”拿着一只大蜻蜓的齐文轩,见陶茱萸没下马车,便问道。 陶茱萸撩起帘子,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笑道:“我有些累了,就坐在这里看你们玩吧。” “也行,哥哥保证让风筝飞得高高的。” 陶茱萸看着已经飞上了天的一对鸳鸯,在心底暗道一声,可惜了。 齐晚月看着高高飞在天上的一对鸳鸯,心情又有所好转,她一边控制着风筝,一边走到纳兰笙旁边,有些可怜地说道:“纳兰哥哥,我刚才不该说那种话,对不起。” 纳兰笙余光扫过马车上的陶茱萸,淡淡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你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齐晚月讨好地笑了笑,“纳兰哥哥,等我们成亲了,你就会知道我的好的。” 纳兰笙看了眼齐晚月被烧出几个洞的裙摆,又看了看手里已经断开的风筝线,轻飘飘地说道:“瞧见没?老天爷都觉得我们不合适。” 齐晚月看着已经飘走了的一只鸳鸯,惨白着一张脸,但还是紧紧拉着手里的风筝线。 江南郑府,郑有潜慢慢晃动着手里的酒杯,一口饮尽后,懒洋洋地问道:“你是说,连着三日,栾良砚都去了天音阁找瑶姬?” 站在大厅中间,一长相颇为普通的男子说道:“是,小的瞧得清清楚楚,而且也找红妈核实过了,栾大人这三日,确实都在船上听瑶姬唱曲儿。” 第50章 张家女儿 抉择 “哈哈哈, 最是难消温柔乡,”郑友潜大笑起来,“这下栾良砚真是不足为虑了。” “大人, 那小的们还要继续监视他吗?” “继续盯着, 只要他还没离开江南,我们便不能彻底放下心来。” 见盯梢的人出去了, 通判周源说道:“大人,我的人在常州的一个小山村里,发现了一个曾经在张家别庄当过差的人,他见过张之校的女儿。不过这人已经瘫痪在床, 而且病得还不轻,如果将这人带过来,下官怕他半路承受不住。” 郑友潜微微眯起了眼睛,“派人带着画师, 快马加鞭赶过去, 只要将张之校女儿的样貌画下来了,一切都好办。” “大人, 您说他女儿会不会已经不在江南了?”周源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会,不管是陆路, 还是水路,只要是想离开的人,都会受到仔细盘问。”对于这一点, 郑友潜很有自信。 他摸了摸圆滚的肚子, 又问道:“追杀张府残余家丁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老管家还在外逃窜,不过已经得到他藏身之处的消息了, 很快张府便会一人不剩。” “好,办得好,谁知道张之校有没有透露什么消息给他们,一定要斩草除根。”郑友潜拍手笑道,而后又恨恨地说道:“若是让我查出当晚是谁走漏的消息,我定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栾爷,您来了,”见到栾良砚,红妈眼睛都快笑没了,实在是这位主出手大方,人又好伺候,“还是跟昨儿一样,让瑶姬过来跟您唱唱曲儿?” “今儿我只想请瑶姬姑娘一人,不知可否?”栾良砚笑着说道。 红妈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栾爷,您也是知道我们这儿规矩的,这恐怕不大好吧?” 栾良砚掏出一张银票塞到红妈手里,“我又不会坏了你船上的规矩,只是想单独请瑶姬姑娘喝杯酒。” 红妈展开银票一看,手都抖了一下,笑道:“也是,也是,栾爷这样的人,定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我这就去请瑶姬姑娘过来。” 见红妈出去了,栾良砚看了跟在身边的卫甲一眼。 卫甲点了下头,在房间里四处走了一圈,而后指着一处角落说道:“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 待瑶姬走进来时,便只见栾良砚一人站在东南角处,她有些迟疑,远远地行过一礼后,警惕地说道:“见过栾爷,小女子先去催一下乐师,有劳栾爷再稍等片刻。” “不必了,我今儿只请了瑶姬姑娘一人。”栾良砚淡淡说道,“劳烦姑娘走近些。” 闻言,瑶姬神色微变,轻声说道:“小女子今儿准备的曲子,离近了不大好听, 便在这儿给栾爷唱吧。” 栾良砚轻笑一声,盯着瑶姬说道:“这船舱四周都是人,隔音又不好,我们若是想说点私密话,岂不是很容易被旁人听了去,你说对不对?张瑶姑娘。” 闻言,瑶姬手里的琵琶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弯腰拾了起来,淡淡道:“栾爷这话,我有些听不懂。” “张之校的女儿,张瑶,生于辰安元年十二月十二日,因先天有些不足,便一直被养在别庄,不为外人所见。身边有一奶娘肖孙氏,一丫鬟烟雨,一老仆郭安。十岁那年,右胳膊上长一肉瘤,被切除后,至今仍留有一道长疤。” 栾良砚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让瑶姬脸色大变,手也不自主的摸上了右侧的胳膊。 见状,栾良砚继续说道:“我能查到这些,郑友潜他们迟早也会查到,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希望姑娘想清楚再说。” 张瑶面色苍白,咬咬唇说道:“你想要什么?” 栾良砚郑重说道:“你父亲从郑友潜他们手里偷出来的账本。交给我,我能让你父亲沉冤得雪,让郑友潜他们受到应有的制裁,让江南一带得以重见青天。” “你别做梦了!”想到父亲的惨死,张瑶一双眼睛充满恨意,“你这种与郑友潜他们称兄道弟的人,也配得到我父亲拿命换来的账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想从我这里知道账本的下落,门儿都没有!” “你人现在还在这座城里,想必也知道出城的路都被堵死了,虽然你将伺候你的人都遣散了,但郑友潜要找到要他们,也是迟早的事儿。不出几日,他们便能发现你的真面目,到时一切都晚了。” 见张瑶还只是充满恨意地盯着他,栾良砚继续说道:“要么,等郑友潜他们抓到你,逼问出账本的下落,让你父亲白白送出一条命。要么,将账本交给我,我带回去面呈圣上,让天下人看到你父亲的大义。” 栾良砚看了张瑶一眼,边往外走,边说道:“至于怎么选,我希望张姑娘能想清楚,我明儿再来。” 待栾良砚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张瑶彻底瘫软在地上,捂着眼睛,无声落泪。 “奶奶,您看一下,这是我给兰姨准备的寿礼,”陶茱萸指着琴音和墨香抬着的东西说道,“您看合适吗?” “哟,这么精美,我都想私吞了,”齐老夫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而后又有些心疼地说道:“你这丫头,定又熬了不少夜吧?仔细别伤着眼睛。” 陶茱萸指挥着人将东西抬上了马车,笑道:“有那么多人给我打下手,没花费多少时间。” “不是我说,你就算是送根草,你兰姨也能当成宝贝藏起来。”齐老夫人笑呵呵地说道。 陶茱萸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那感情好,明年我就啥都不准备了,随便在路上拔根草带过去。” 祖孙两正乐不可支时,齐晚月也走了出来,“祖母,我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齐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这几天,齐晚月娴静不少,让她很是欣慰。 “敬国公府到!” 听到门口的通报,忠勇伯夫人高氏连忙迎了出去,“老祖宗,怎么能劳烦您亲自过来?这不折煞我了,你们两丫头也来了。” 齐老夫人边扶着高氏的手往里面走,边笑道:“跟我见外了是吧?你这丫头过生日,我能不来?” 陶茱萸含笑地跟在齐老夫人后面,她只觉自己有如那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眼光。 “这就是敬国公府的嫡孙女儿?不是说在小山村儿里长大的吗?这通身的气派,瞧着不像啊?” “没准儿就是个好看的花瓶,不过单看外貌的话,晚月姑娘却是要逊色不少。” “啧啧,瞧见齐晚月的脸色没?我倒要看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得瑟。” …… 周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虽然声音都不大,但用心去听的话,还是能听清那么几分的。 陶茱萸只面带笑容,目不斜视地跟着往内院儿走去。 而齐晚月,则是紧紧攥着手里的丝帕,脸色越来越难看,遇到说得难听的人时,还忍不住去瞪几眼。岂不知,她这样的表现,看在旁人眼里,更是落了下乘。 忠勇伯府的地位摆在那儿,再加上又有敬国公老夫人坐镇,不少家门低一些的妇人,在宴席正式开始前,都将自家准备的贺礼献了出来,希望能在两位夫人面前争个先。 这种事儿,高氏每年都要面对一次,因此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管献上的贺礼,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品,还是寻常的家用玩意儿,她都能让送礼的人心生欢喜。 眼见别家的礼都送得差不多了,陶茱萸刚想示意琴音她们将礼物抬进来,却见齐晚月抢先站了起来。 “兰姨,这是我亲手绣的一床棉被,上面用丝线绣了一百种不同字体的寿字,祝兰姨永远康健年轻。”齐晚月笑容满面地说道。 这丫头往年可从没单独送她什么寿礼,今儿怎么转性子了? 高氏笑道:“晚月有心了,兰姨一定好好收起来。” “兰姨,为了今儿,我可特意练了好久的字,”齐晚月仍就满面笑容,神色天真,“我给您写一个大大的寿字吧。” 高氏不好拂了小丫头的心意,便命下人准备笔墨,“一早就听说晚月的字不错,今儿可得让大家好好瞧瞧。” 闻言,齐晚月扬了扬下巴,她的字可是在京城早就有盛名的。 片刻后,纸墨笔砚便被摆在了桌上,齐晚月抬起手,笔尖在纸上游走,很快一个大大的“寿”字,便浮现在纸上。 “好,好!” 围观之人忍不住拍手叫好,只见整个寿字,如银钩铁画般,没有点功底还真写不出来。 在众人的赞赏声中,齐晚月将墨笔递给了陶茱萸,“姐姐,不如你也给兰姨写一个寿字吧。” 旁人还没反应过来,齐老夫人和高氏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特别是齐老夫人,她早上出门时,还在为齐晚月改了性子感到欣慰,却没成想,是空欢喜一场。 在围观之人或是同情,或是不忿,或是幸灾乐祸的眼光中,陶茱萸淡定地接过墨笔,轻笑道:“那我就献丑了。” 她拿着笔沉思片刻,便在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每写出一个字,齐晚月的脸色便白了一分。 待陶茱萸写完时,齐晚月整个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连围观的人,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好字!好诗!” “不愧是国公府的嫡孙女,也不愧是状元郎的夫人,这字,这诗,岂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 第51章 露脸 你太让我失望了 室有芝兰春自韵, 人如松柏岁常有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1) 四句二十八字,句句福寿双满, 字字贝连珠贯。 高氏拿着纸看了又看, 而后笑道:“好,兰姨一定要将它装裱起来, 好好挂在卧房里。” 这下陶茱萸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兰姨,这只是我随手写的,您别挂出来丢人了。” “栾夫人要是这么说的话, 我家丫头都不配拿笔了。”立马有一人调笑到。 “是极,是极,跟栾夫人的字比起来,我那字就跟柴火棍画出来的差不多。”又有另一人附和道。 那些原本还有些看不起在一个小山村里长大的陶茱萸的人, 立马都围了过来, 而往日在这种场合,从来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齐晚月, 此刻却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这时,琴音和墨香也抬着东西走了进来。 陶茱萸挣脱众人的环绕, 和琴音一起将寿礼慢慢展开。 顿时,大厅里响起一阵阵抽气声,而后又一片寂静。 只见, 立在大厅中间的是一长约六尺, 高约五尺的三叠屏风,而且还是一架双面绣屏风。 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也正是屏风上的图案。 只见屏风一面绣着三位妇人,那位坐在亭子中间, 含笑看着外面的老妇人,一看就知道是齐老夫人。而在亭子外面的花丛中,扑着蝴蝶的两位妇人,一位和今儿的寿星,高氏一模一样。另一位,则和陶茱萸的眉眼十分相似,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陶茱萸的娘亲,纳兰素汐。 屏风的另一面,则绣着三位骑马射箭的俊俏男子,年纪稍微大点的客人,也一眼便能认出来,上面的三人正是忠勇伯齐穆严,已故敬国公世子齐飞卿,以及敬国公嫡孙齐文轩。 一架屏风,两面六个人,个个栩栩如生。 对于陶茱萸,众人此刻连一句称赞的话都说不出来,若说先前的字和诗写得好,还有可能是得益于栾状元的指导,但这一架精美绝伦的屏风,却让她们对陶茱萸再也生不出任何轻视之意。 “素汐……”高氏摸着屏风上的人脸,喃呢了一声。 陶茱萸用力眨了眨眼,而后笑道:“爹和娘亲的样子,我是照着哥哥给我的画像上绣的,也不知像不像。” “像,像,简直是一模一样,”高氏擦了擦眼角,拉着陶茱萸的手笑道:“这是这么多年来,我收到的最好的贺礼了。”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敬国公嫡孙女有颜有才,姿容非凡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每个角落。 原本还想着看陶茱萸笑话的人,此刻更是五味成杂。 回到敬国公府后,齐老夫人秉退了下人,只留下陶茱萸和齐晚月两人。 “月儿,我知道和安回来后,你心里不大痛快,但我总想着你能想明白,和安不欠你什么,反而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却本来是属于她的,你不该处处争对她。” 齐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陪在爷爷奶奶身边这么多年,我们也一直把你当亲孙女看待,但你瞧瞧,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闻言,齐晚月争辩道:“我做什么了?不就是让姐姐写一幅字吗?今儿让她如此露脸,难道我还做错了?” 见齐晚月还只一味的争辩,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齐老夫人只觉这么多年的教养都白费了,“你别以为祖母不知道你的初心,你不就是想让和安,从此以后在京城抬不起头吗?今儿和安能露脸,那是她自己有本事。你怕是不知道,你这些小伎俩,都是祖母年轻时玩剩的。” 齐晚月脸色白了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齐老夫人打断了,“月儿,你太令我失望了。” 说完,齐老夫人便带着陶茱萸回了自己房间。 见齐晚月神色消沉地回了院子,奶娘刘妈连忙问道:“小祖宗,您这是咋了?难道没能让大姑娘……” “闭嘴!我现在不想听到那村妇的任何事!”齐晚月突然吼了起来,半晌后,又瘪着嘴说道:“我现在只想让纳兰哥哥能见我,让他早点儿娶我过门儿。” 刘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要见纳兰世子并不难,而且奴婢也相信,纳兰世子定会看到姑娘比其他人都要好的。” 齐晚月有气无力地道:“我最拿手的字都比不过她,怎么让纳兰哥哥看到我比她好?那村妇不是一个破山村里长大的吗?怎么什么都会?” 听到这儿,刘妈却笑了起来,“有一样东西,她肯定不会。” “嗯?什么东西?” 刘妈俯在齐晚月耳边嘀咕了半晌,“这样既可以让那村妇惹圣上不高兴,又能让纳兰世子注意到你。” “对对对,”齐晚月脸上又有了笑意,“先前是我气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个,还好刘妈你一直在我身边。” 天刚暗下来,卫甲便带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走了进来,“大人,人找到了。” 这时,那老态龙钟的妇人一把跪了下来,开口却是一道苍老的男声,“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家大人做主啊,他死得实在是冤。” “您快起来,有话我们慢慢说,”栾良砚一把将人扶了起来,“我这周围都是眼线,只能委屈您做如此装扮了。” 那人摸了一把脸,厚厚的脂粉后面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男子的面容,正是张之校家的管家,张伯。 见张伯还未平复下来,卫甲便先开口道:“找到张伯时,郑友潜的人已经到了,属下只得将他们全部都处理了。” 栾良砚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郑友潜他们会不会怀疑?” “属下将他们的尸体都丢在了船上,而后将船给击沉,做了一个船因意外沉没的假象,”卫甲对自己人的手段很有自信,“等郑友潜他们发现不对劲,起码也要等上那么个五六日。” 听到这儿,张伯立马开口道:“多亏了这位大人,如果不是他带着人及时赶到,我此刻怕已经是郑友潜他们的刀下鬼了。” “他们可有问过你张姑娘的下落或者是长相?”栾良砚问道。 “没有,他们只是来杀人灭口的。”张伯摇摇头,“知道我家姑娘长相的,只有在别庄伺候她的三人,这是公开的秘密。” “老伯,您能具体说一下张大人被抓那天的事儿吗?” 张伯想了想,慢慢开口道:“那天白日,老爷急急忙忙的从州府衙门赶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我敲门进去时,见老爷正满脸兴奋地翻着一本册子,还一边嘀咕着什么终于拿到了,终于能将他们绳之以法什么的。” 张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我余光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不少人的签名和手印儿。当天下午,老爷便去了趟别庄,回来时神情有些凝重,还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瞒天过海的将一件东西带去京城。” 说到这儿,张伯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条,“只是还没等我们想出法子,便收到了这张纸条。是包在一块石头上面,被人从院墙外面,扔进我们府上的。” 栾良砚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快逃,他们已经发现账本不见了。” “老爷当时就被吓到了,连忙往别庄里赶,还让我通知所有下人,赶紧走,”张伯摸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我刚出门没多久,就见大批的官兵将府门团团围住,那些还在收拾东西的,没来得及出门,便全部都被抓了。我后来也打听到,老爷在从别庄回来的路上也被抓了,好在老天垂怜,让姑娘逃走了。” 说完,张伯又跪了下来,“大人,我家老爷绝对不会私占他人良田,他是发现了郑友潜他们贪污的证据,才会被抓进牢里的,还被他们生生给折磨死了,您一定要替我们老爷做主啊。” 栾良砚连忙又将张伯扶了起来,“您放心,陛下派我来,就是让我彻查郑友潜他们的,你家老爷的忠义,我也会禀明陛下。只是现如今有件事儿,需要老伯帮忙。” “大人您说,只要能让我家老爷沉冤得雪,什么事儿我都愿意做。” “其实我知道你家姑娘在哪,只是……” “什么?大人找到我家姑娘了?”张伯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神情激动,“能不能让我见见她?” “老伯,您先冷静下来,”栾良砚拍了拍张伯的肩膀,“你家姑娘现在在一家花船上,只是我周围都是郑友潜的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你家姑娘陷入危险中,所以现在不能让你见她。” 张伯老泪纵横地说道:“我家可怜的姑娘,怎么就落入那种地方了?” “张伯放心,只要将郑友潜他们都抓住,你家姑娘就安全了,”栾良砚安慰道,“我知道张大人用命换来的账本在你家姑娘身上,只是她不相信我,不愿意将账本交出来,不知张伯可有法子?” 张伯有些为难地摇摇头,“我跟姑娘虽然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从来都没见过面,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让她相信大人。” 栾良砚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而后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只有你们两才知道的事儿?” 张伯想了想,随后说道:“姑娘见过我的字,别庄的采买单子都要经过我的手,我有时会在上面添减一些东西。” 闻言,栾良砚神色才有些放松,“那就劳烦老伯写一封信,我晚间带给你家姑娘。” 话音未落,只见文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老爷,郑友潜带着人过来了。” 第52章 王府来人 靖南王妃 “那、那怎么办?”张伯有些慌神, “我去后面躲躲?” 栾良砚淡定道:“老伯别慌,卫甲,你带老伯去后面整理一下妆容。” 卫甲才带着张伯进了后院儿, 郑友潜便大笑着走了进来, “栾兄,老弟前两日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 今儿才有空过来看看栾兄,栾兄勿怪。” “郑老弟说的哪儿的话,江南这么多事都压在你身上,你还抽空来看我, 我岂会怪罪?”栾良砚笑道。 郑友潜将屋里扫视了一眼,而后拿起桌上的账本说道:“我们这一带的账本有些多,栾兄辛苦了。” “郑老弟这账本清清楚楚,干干净净的, 很是让我省心, ”栾良砚赞赏地点着头说道,“待回京了, 我一定将老弟的功劳都禀明圣上。” “哎,为百姓做事儿, 何谈功劳?”郑友潜笑眯了眼睛,将账本放回桌上,“刚听人说, 栾兄这里来了客人, 可是栾兄的熟人?” 栾良砚脸色沉了下来,隐含怒气地说道:“怎的,我这里还被郑大人布置了眼线?一点小事儿,这么快就被郑大人知道了?” 见状, 郑友潜连忙讨好地解释道:“栾兄错怪老弟了,只是我的人路过时恰好撞见了,他怕栾兄有麻烦,才特意跟我说了一声。” 闻言,栾良砚脸色才有所好转,“我还以为是郑老弟不相信我,文华,你将老人家请出来给郑大人瞧瞧。” 片刻后,郑友潜便见文华带着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妇人走了出来,便问道:“栾兄,这老人家是……” 栾良砚挥挥手,示意文华将人带下去,而后走到郑友潜近旁,低声说道:“我府里有些不大平静,听说这老人家神得很,想过几日带回京,让她去我府上瞧瞧。” 郑友潜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栾良砚说的过几日要回京给吸引住了,便强压住兴奋地问道:“栾兄过几日就要回京了?” 栾良砚笑着点点头,“江南有郑老弟在,没啥好担心的,我准备过两三日便回京,将老弟的业绩都呈报给陛下。” “哈哈哈,那老弟先在这谢过栾兄了,”郑友潜忍不住大笑起来,“走,走,今儿晚上我请栾兄去外面好好耍耍。” 栾良砚却摆摆手,有些遗憾的说道:“瑶姬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在京城可见不着,我还是趁机多去瞧她几眼。” 闻言,郑友潜凑到栾良砚耳边,低声笑道:“不如栾兄将人带回京去?” “不可,不可,”栾良砚连忙摇头,而后有些尴尬地说道:“老弟也知道我家夫人……” 见栾良砚如此神色,郑友潜心底又鄙视了几分,但同时也更放心了,若栾良砚真想带瑶姬回京,那他还得好好查一下瑶姬的身份。 郑友潜恍然大悟地笑道:“老弟懂,那就趁这几日,栾兄好好跟瑶姬姑娘亲近亲近。” 栾良砚给了他一个还是老弟懂我的眼神儿,而后说道:“老弟稍等片刻,容我去换身衣服,然后一起去天音阁。” 进了后院,栾良砚见张伯正等在那里,便指着桌上他写给陶茱萸的诗说道:“老伯,你把那首诗抄一遍,我带去给你家姑娘。” 见到栾良砚和郑友潜,红妈又笑成了一朵花儿,“二位爷,来了?还是跟昨儿一样,请瑶姬姑娘?” “对,还有把你家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郑友潜豪气的将一张银票塞到了红妈怀里。 一曲终了,栾良砚笑眯眯的将一张纸递给了瑶姬身边的丫鬟,“我给你家姑娘作了一首诗,劳烦递给她。” “情诗?”郑友潜将胳膊搭在栾良砚肩膀上,笑得不怀好意,“栾兄,你可当心别惹了一身风流债。” 栾良砚笑道:“有些风流债可有趣儿的紧。” “哈哈哈,栾兄高见。” 张瑶有些疑惑的接过丫鬟手里的信纸,打开一看,神色大变,她快速看了一眼郑友潜那边,见他只拉栾良砚一起说笑着,并未注意到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迅速收拢心神,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只拿一双眼睛,细细地分辨着纸上的字迹。末了,她终于确定,这的确是老管家张伯的字迹。 在张瑶的记忆里,前十年都是躺在别庄的床上度过的,除了父亲和伺候她的三人,她谁也没见过。 后来,慢慢能下床了,出门时还是被要求戴着帏帽,而且不能对任何外人透露自己的身家姓名,她也向父亲哭闹过,而父亲则许诺她,等他们离了江南,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 她所有的学识都是父亲亲自教的,而她唯一见过的另外一人的笔墨,便是张伯的,所以她绝对不可能认错。 “瑶姬姑娘,在下写的诗,不知姑娘可看的中。”栾良砚大着舌头说道。 张瑶浅笑道:“小女子不通诗书,看不懂栾大人写的是何意,不过字瞧着倒很是不错。” “那姑娘就好好琢磨琢磨,我明儿再来,”栾良砚一把拉住郑友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郑老弟,回了,回了。” 郑友潜便随着栾良砚往外走去,经过张瑶身边时,快速扫了一眼她手上的那张纸,隔着帘子瞧不大清楚,看上去似乎是一首七言律诗,便放下心来。 刚回到行馆,文书便将两封信递给了栾良砚,“老爷,夫人和国公爷来信了。” 栾良砚连忙洗去了身上的酒味,拆开陶茱萸的信慢慢看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显,连着看了两三遍,才将信小心翼翼收在锦盒里。 待拆开国公爷的信时,神色却有些凝重,他拜托敬国公帮他留意靖南王府和户部尚书府的动静。果不其然,前几日,户部尚书石中庭派了大量人手出京,不用想,定是冲着他来的,看来他得加快动作。 “文华,”栾良砚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见文华小跑了进来,便说道:“你立马去租一艘小船,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了,我们后日便走水道回京。” “是,”文华连忙应了下来,而后又问道:“那账册我们不要了吗?” “当然要,”栾良砚坚定地说道,“张姑娘明儿若还是不愿将账册交出来,便带着她一起回京,再呆下去,恐怕我们谁都走不了。” “那要是她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进京,那怎么办?” “那就直接将她绑进京城,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跟她讲道理了,等她到了京城,自然就会知道我跟郑友潜他们不是一伙的。只是带个大活人进京,终究没有带账本方便。” “可是老爷,这样就有一个问题了,”文华有些担忧,“张姑娘不可能随时将账本带在身上,带她去了京城也没用啊。” “这个好说,只要将她顺利带进京,等她交代了账本在哪儿,再派个生面孔过来拿也不迟。只是,回京的路,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说到这儿,栾良砚又对着站在阴影里的卫甲说道:“等船租好了,劳烦兄弟先将张伯偷偷地运上船。” “是。”卫甲沉声应道。 天刚大亮,敬国公府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真是稀客,”齐老夫人笑呵呵的对着正厅里的一位妇人说道,“千央,赶紧备茶。” 正厅里的那位妇人,衣着素雅,端庄秀丽,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神情里也含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正是靖南王妃。 “听说素汐的孩子回来了,我便想着接她去府上小住。”王妃淡笑道,眼神里却是带上了一丝悲凉。 “对对,和安回来后,你还没见过她,我这就让她出来。”齐老夫人连忙示意下人去请陶茱萸。 “奶奶,您找我?”片刻后,陶茱萸便走了进来。 “丫头,这是你舅妈,”齐老夫人指着靖南王妃说道,“你小时候,她可没少抱你。” 陶茱萸连忙行礼道:“见过舅妈。” “像,真像,若素汐还在就好了。”靖南王妃将陶茱萸拉到了自己面前,看了又看,“舅妈是想接你过去住几天,你可愿意?” 陶茱萸微微皱了皱眉,笑道:“我这才回家,还没同奶奶亲热够呢,要不过几天,我再去看舅妈?” 齐老夫人也开玩笑地说道:“这丫头我还没捂热呢,你就过来抢人了,等过两天,我再带她去你府上坐坐。” 靖南王妃犹豫了片刻,看着陶茱萸说道:“你是我们靖南王府的外甥女,莫不是你娘亲不在了,你便不想认我们这个外祖家?” 闻言,陶茱萸连忙说:“看舅妈说的哪儿的话,不管我娘亲在不在,这血缘情分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这么说就对了,”靖南王妃点了点头,“那你就随舅妈去住几天。” 陶茱萸欲言又止地看向了一旁的齐老夫人,老夫人沉思片刻,便笑道:“丫头,你就随你舅妈去她府上住一晚吧。” 齐老夫人又看着靖南王妃,郑重地叮嘱道:“和安明儿一早还要进宫见皇后娘娘,你到时候可别不放人啊。” 王妃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老封君放心,皇后娘娘召见,我们岂敢阻拦?” 见陶茱萸去后面收拾东西了,靖南王妃又提议道:“不如让晚月那丫头也跟着一起去吧?她也快及笄了,就当让她提前去王府熟悉一下环境。” “见过王妃,”齐老夫人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齐晚月却已经走了进来,“祖母您就让我跟着一起去吧,刚好也可以跟姐姐做个伴儿。” 第53章 拉拢 这天下对于舅舅来说,意味着什么…… “胡闹!”老夫人瞪了齐晚月一眼, “哪有还未成婚的姑娘,就先去婆家住着的?” “老封君这就见外了,我们两家这么熟, 晚月先去住一晚, 又不打紧。”靖南王妃笑道。 最终,齐晚月还是欢天喜地去后院收拾了东西, 跟着陶茱萸一起上了马车。 快到王府时,齐晚月盯着陶茱萸说道:“我希望姐姐记住,你已经成婚了。” 闻言,陶茱萸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还用得着你说?我从来不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 “表妹,你来了。”见陶茱萸下了马车,纳兰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只是当他看清楚跟在后面的齐晚月时, 神色便有些僵硬。 “纳兰哥哥, 你现在怎么这么忙?人家都有好几日没见着你了。”齐晚月快一步走到了纳兰笙面前,将陶茱萸挡在了身后。 “进去再说吧。”纳兰笙不咸不淡地说道。 进了后院, 靖南王妃便对着纳兰笙说道:“笙儿,安顿两个丫头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我该去念经了。” “母亲……”纳兰笙唤了一声,见靖南王妃头也不回的进了佛堂,便垂着眼低低叹了口气, “表妹, 齐姑娘,跟我来。” 齐晚月围着纳兰笙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也不管他回不回应,兴致勃勃地将自己近日做的事都讲了一遍。 而陶茱萸却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 刚靖南王妃那么热情地邀请她来府上小住,她连想推脱都推脱不了。但现在却将她们丢给纳兰笙,自己跑去佛堂念经,她有些怀疑想让她来王府的到底是谁。 “到了,”纳兰笙指着前面的院子说道:“这是芳芷苑,姑妈出阁前住的地方。” “真的?”陶茱萸眼神都亮了起来,她没想到,她还能看见她娘小时候住的地方。 “对,这也是王府后院最好的地方,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让人时时打扫。”看着陶茱萸像个小孩子一样,到处摸摸看看,纳兰笙不由得笑了起来。 “纳兰哥哥,我住哪?”瞧着纳兰笙面上的温柔笑意,齐晚月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他从来没对自己这样笑过。 待到了西侧的留香苑时,纳兰笙淡淡说道:“齐姑娘,到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父王回来没有。” 齐晚月在留香苑转了一圈,只觉此地处处不如陶茱萸所住的芳芷苑,便很有些不高兴。 见状,白荷一边收拾着带来的东西,一边安慰道:“姑娘,等您做了这王府后院儿的主人,您想住哪儿都行。” “那也是,”齐晚月笑了起来,“等我嫁进来了,便将那芳芷苑给拆了,挖一个池子出来,种些荷花在里面,岂不美哉?” “走,我们去找纳兰哥哥。” 还未等齐晚月走到前院,便在回廊上碰见了靖南王和纳兰笙。 “东西可都安顿好了?这儿迟早是你家,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靖南王看着齐晚月笑道。 听到这话,齐晚月顿时喜笑颜开,“谢王爷,这里都很好。” “那就好,”靖南王点点头,而后对着纳兰笙说道:“笙儿,你带着齐姑娘的丫鬟去趟后厨,让后厨多做一些她喜欢吃的菜。” 纳兰笙整个人有些沉闷,一言不发地带着白荷朝后面走去。 “齐姑娘,坐。”靖南王指着回廊上的凳子说道,“你也快及笄了,不知你娘何时来京城,我们两家也好商量一下婚事。虽然有老夫人在,但你自己的亲娘来一趟,想必你也更乐意些。” 听到自己的婚事,齐晚月脸上有些发烫,笑着说道:“年节时,我娘就来过了一趟,说一切由祖母做主,她等婚期近了再来。” “你娘来过了?”靖南王神色微变,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那她可有单独给你交代过什么,或者给你什么东西?” “没有,我娘只是来看看我,顺便给祖母送一些苍岩城的特产。”齐晚月摇着头说道,“王爷为何这么问?” 听到齐晚月的回答,靖南王的态度便冷淡了下来,“无事,只是怕你娘对两家的婚事有什么特别的交代,我们王府也好提前做准备。” 而后站了起来,淡淡道:“本王还有事要处理,齐姑娘可在府里随意转转。” 待靖南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齐晚月忍不住狂喜起来,先前她娘说手里有一样东西,能让靖南王不敢解除婚约,还能让他处处护着自己。齐晚月原本只当她娘是唬她的,现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那能不能让靖南王直接弄死齐和安? 不,不,不,想到这儿,齐晚月又猛地摇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等她嫁进了靖南王府,再慢慢对付那村妇也不迟。 临吃晚饭时,靖南王妃也没出现,莫约是陶茱萸的神色太明显了,靖南王笑着说道:“你舅妈一向都是一个人在佛堂里用饭,我和笙儿劝了好多回都没用,你得空多来舅舅这儿走动走动,帮着劝劝你舅妈。” “好。”陶茱萸淡笑着点点头。 “表妹夫去江南也有段时日了,可有说什么时候回?”一旁的纳兰笙问道。 “没有,只是说快了。” “和安,等我那外甥女婿回来了,你要不帮舅舅劝劝他,让他来舅舅手下做事?”靖南王看着陶茱萸,笑容亲切,只是眼底没有任何笑意。 陶茱萸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瞪大眼睛说道:“我有些不明白舅舅的意思,舅舅和相公不都是为陛下办事儿,为这大辰的百姓办事儿吗?” “哈哈哈,和安说的是,”靖南王干笑两声,“只是你也跟他说说,让他日后多来舅舅府上走动,舅舅也好指点指点他。毕竟,对于京城,对于这官场,舅舅可比他熟悉多了。” 陶茱萸放下筷子,擦擦嘴角,“我记下了。” “姐姐,我们跟王爷可以说是一家人,姐夫是该跟王爷走近些,”齐晚月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万一姐夫被一些不安好心的小人带偏了,还有王爷能罩着,你说是不是?” 靖南王赞赏地看了齐晚月一眼,“晚月这丫头说得对,跟着自家人走,才不会走差路。” 停顿片刻,他又状似开玩笑地说道:“再说了,这天下也不会一直由一个人说了算,没准儿哪天就变了,对吧?” “这天下当然不应该由一个人说了算,”陶茱萸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花丛笑的甚是好看,“我不知,这天下对于舅舅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相公说过,天下就是这窗外的一花一草,这片土地上的万千百姓。” “他倒是……” “父王,这些事儿您跟她们说做什么?等表妹夫回来了,您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纳兰笙突然插言道。 靖南王扫了纳兰笙一眼,而后笑道:“也是,天儿不早了,你们两早些歇着,笙儿再陪父王说说话。” 待陶茱萸和齐晚月出去后,房间里半晌都没声音,最终,靖南王叹了口气,“笙儿,我们父子有多久没好好聊聊了?” “父王事务繁忙,儿子也不好多打扰。”纳兰笙淡淡地说道。 “你还在怪父王不同意你和齐晚月解除婚约?” 听到这儿,纳兰笙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父王,和安已是他□□,我们两这辈子无缘,我已经认了,可儿子我真的不想娶齐晚月。” “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靖南王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想到前日齐晚月的话,纳兰笙不由问道:“父王,该不会是你有什么把柄在齐晚月手里吧?” “怎么可能!”靖南王连忙否认,而后又放缓了语气,“笙儿,你先将齐晚月迎娶过门,等父王的事儿办好了,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甚至,你想要哪个女人都可以。” 纳兰笙神色微变,“父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先别多问,到了时间你自会明白。”靖南王挥了挥手,“你也去歇着吧。” “父王也早些歇息。”说完,纳兰笙便朝门外走去,临出门时,犹豫半晌,快速说道:“城外的桃花林,我和文轩去过,栾良砚应该也去过。父王,你还是收手吧。” 闻言,靖南王猛地看向纳兰笙,却只瞧见他快速离开的背影。 “盛景。” “王爷,有何吩咐?”一四十来岁,脸上带有刀疤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通知山里的人,全部转移。”靖南王沉声说道,“今天夜里,必须全部转移完。” “今儿月色真好。”陶茱萸看着窗外的圆月,忍不住叹道。 “夫人,纳兰世子想见您。”琴音从门外走了进来。 陶茱萸头也不回地说道:“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见到纳兰笙,她只会更想念栾良砚,分开不过十几日的光景,她却觉得像过了十几年一样,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定是今晚的月色太勾人了。 “今儿月色真好,”栾良砚站在院子中间,沐浴着月光的清辉,“只是有些可惜了。” “嗯?月色好怎么还可惜了?”文书问道。 “这么好的月色,不能同夫人一起观赏,当然可惜了。”栾良砚将握在掌心的红木串珠又戴在了手腕上,“走,去天音阁。” 第54章 离开 遣散挽月苑的人 “张姑娘, 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张瑶犹豫片刻,走到了站在东南角的栾良砚身边,“我怎么知道, 这纸上的字, 是不是你们逼张伯写的。” 栾良砚看着张瑶,淡淡说道:“张姑娘不妨换种想法, 若我真是郑友潜他们的人,我完全可以直接将你灭口。在这江南,你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所以账本你也不会托付给其他人。只要你死了, 你父亲偷出来的那本账册,就会永不见天日,那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你说对不?” 闻言, 张瑶忍不住后退两步, 账本确实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在哪儿,若栾良砚真的将她灭口, 那她的父亲,以及张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 只能做那冤死的孤魂。 见张瑶有所动摇,栾良砚继续说道:“账本放在张姑娘手里,就是一堆废纸, 交给我的话, 就是一把斩杀郑友潜等人的利刃。张姑娘,你也没别的选择,要不要赌一把?” 张瑶怔怔地看着船外的河水,好半晌后, 才说道:“账本是不可能交给你的,我要求你带我进京,让我能面见圣上,亲自将账本呈上去,能做到吗?” “可以。”栾良砚郑重地应道。 张瑶仔细分辨着栾良砚的脸色,见他目光坦荡,神色不似作假,便问道:“何时启程?” 栾良砚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明儿便走,只是我身边都是郑友潜的眼线,恐怕得委屈一下姑娘。” “有什么话可直说。”此时的张瑶,身上完全没了前几日所见的娇柔。 “我如果直接带着你走,郑友潜他们肯定会怀疑,所以需要姑娘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离开这所花船。” 张瑶想了想,说道:“这个好说,一般上午的时间,我都在睡觉,连红妈都不会在这个时间去找我,所以只要我今儿晚上离开了船,一直到明儿中午,都不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 听完,栾良砚走到窗旁,指着远处的一艘不大不小的船说道:“不知姑娘水性如何?我需要你夜深人静时,自己游到那艘船上去,张伯也在上面。如果姑娘不会水的话,那只能由我的人带着你游过去。” 张瑶看着那艘两层的雕花木船,估量了几次它与花船的距离,又将手伸出窗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很肯定地说道:“没问题。” “那好,我就先告辞了,姑娘早做准备,”栾良砚边往外走,便轻声说道,“船上已经准备了衣服,姑娘尽量少带东西。” 待栾良砚下船后,张瑶想了想,端起桌上的酒壶,一把将里面的酒,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而后摇摇晃晃地朝后舱走去。 “哎哟,栾爷怎么灌了你这么多酒,”红妈见张瑶一身酒气地走了回来,连忙扶住了她,“我让人给你煮碗醒酒汤。” “不用,不用,”张瑶含糊不清地摆了摆手,“我现在只想睡觉,红妈,你明儿中午也别让人去喊我起床了。” “好好好,你赶紧睡,”红妈见张瑶刚挨到床就睡着了,一边往外走,顺手关上了房门,一边摇头嘀咕道:“这栾爷也真是的,怎么能这么灌人酒。” 张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待河面上的喧闹声彻底消失后,才坐了起来。她摸黑推开窗户一看,只见四周一片静寂,朦胧的月色下,只有两三艘船上还有零星的烛火。 换上一套深色的衣服,又用丝线将宽大的衣袖绑在了手臂上,张瑶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房间的角落处,捏着鼻子将装有夜香的恭桶提到一旁,而后用剪刀将原本放恭桶的那块木板撬了起来。只见那块木板,中间已经全部被挖空,一本薄薄的册子,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张瑶将册子拿了出来,又将木板和恭桶都放回原处,这才松了口气。 翻开册子一看,只见里面写满了蝇头小字,随便扫一眼,都是哪年哪月哪日,什么人给京城的谁谁谁送了多少银子珠玉一类的,上面还有经手人的签字画押,郑友潜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虽然早已经看了一遍,但瞧着账册上面记录的数额之大,张瑶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惊。 她抹了一把眼泪,找出一张牛皮纸,将账册包了一层又一层,而后用丝线,紧紧地绑在了自己大腿上,又在屋里走了几圈,确定账册不会掉落,才轻轻的从窗口滑进了水里。 临近三更,卫甲一身湿气的回了行馆,“大人,张姑娘已经安全的到了船上,属下也确认过,周围没有任何异常。” “好。”一夜没睡的栾良砚这才放下心来,“收拾东西,天一亮我们就走。” “大人,栾大人来了。”刚起床,都还未洗漱的郑友潜,便听到下人来报。 “快快快,赶紧去迎接。”郑友潜随便摸了把脸,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栾兄,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栾良砚笑道:“家里来信,出了点事儿,所以我准备今儿就回京了。” “现在就走?”郑友潜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嘴角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但还是故作挽留地说道:“莫不是老弟照顾不周,才让栾兄这么早就要走?” “哪里,哪里,江南这一趟,老兄我真觉得没白走,”栾良砚拍了拍郑友潜的肩膀,“放心,老弟你的功劳,我可都看在眼里,保证如实向陛下汇报。” “哈哈哈,那就有劳栾兄多费费心了。”郑友潜忍不住大笑起来,“我送送栾兄。” “不用了,这儿到码头也没几步路,老弟你事务繁忙,我自己过去就好。”说完,栾良砚便转身准备上马车。 “下官恭送栾大人。”这次郑友潜倒是真心实意地拜了拜,“栾兄,有机会再来江南玩啊。” 栾良砚挥了挥手,笑道:“郑大人就安心的在府衙里等待陛下的圣旨吧。” “表妹,现在就回去?不多住几日吗?”纳兰笙看着陶茱萸说道。 陶茱萸提起裙角,踩着脚蹬,坐进了马车里,“我们两家隔着又不远,日后有的是时间来玩。” 闻言,纳兰笙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恐怕不会有这种日后了。 “纳兰哥哥,要不你送我们回去吧?”齐晚月从窗户里伸出脑袋说道。 纳兰笙看了眼紧闭的车帘,轻笑道:“不了,我还有事儿,过几天我再去看老夫人。” 刚进国公府,陶茱萸便发现府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而且下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齐晚月,“奶奶和爷爷呢?” 迎出门的墨香说道:“陛下寿诞快到了,皇后娘娘请老祖宗和忠勇伯夫人进宫去了,国公爷和大公子去了城外的桃花林。” 陶茱萸想桃花林里那些特殊的刀痕,便说道:“等爷爷和哥哥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儿。” “是。”墨香点头应道。 “你是谁?芍药呢?”刚下马车的齐晚月,看着一个脸生的丫鬟在帮白荷拿东西,便问道。 那丫鬟怯生生地看了齐晚月一眼,“奴婢玲兰,芍药她……还是等姑娘回了院子,由刘妈跟您讲吧。” 齐晚月便满脸疑惑的回了挽月苑,半晌后,只听见房间里传出一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齐晚月的怒骂声。 “祖母将我院子里的人都赶了?” “小祖宗,您小声点儿,奴婢不是还在吗。”奶娘刘妈的声音随后传了出来。 “小什么声!自从那村妇回来后,我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现在连她的丫鬟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我还要忍?” “走,去找那村妇,她必须给我个说法!” “姑娘,姑娘,您可别!这事儿本来就是芍药的错,老祖宗还说了……” “祖母真这样说了?” 房间里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而后便一片寂静。 “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回到熹和苑的陶茱萸,见墨香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 “夫人,伺候晚月姑娘的人,除了她的奶娘刘妈外,其他人都被遣散了。”墨香小声说道。 “赶得好!”陶茱萸还未出声,琴音便已经拍手称快起来,“那院儿里的人,一个两个的,都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我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 “怎么突然都被赶了?”陶茱萸好奇的问道。 墨香有些犹豫地说:“其实这事儿跟我也有关。” “嗯?详细说一遍。” 时间回到前一天上午。 “墨香姑娘,我有件事儿想拜托姑娘,不知你现在可否有空?” 将陶茱萸和琴音送上马车后,墨香正想回后院,将平日里不穿的衣服都晒一晒,然后收起来,却不料被人给拦了下来。 墨香抬头一看,见是齐文轩的贴身小厮明棋,便笑道:“明棋大哥,什么事儿?” 因着两人主子的关系,墨香和明棋也很是熟悉,再加上两人老家又是一个地方的,比旁人更多了几分亲密,因此空闲时,两人便喜欢凑到一起,聊聊家乡的事儿。 待到了后院无人的地方,明棋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家妹想让我给她画一些时新的描花,不过我哪懂那些,这不就想着,拜托你给我画几张。” 看着明棋紧张的样子,墨香忍不住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晚一点我画好了,就给你送过去。” “有劳了。那个…我…”明棋又看了墨香好几眼,红着脸结结巴巴起来。 “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儿?”墨香不解地问道。 明棋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是说你…你愿不愿意和我过一辈子?” 墨香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听明白明棋说的是什么后,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一样,从头红到脚。 瞧见墨香的神色,明棋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再回答我,多长时间我都可以等。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我攒够了钱,我们便一起回老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当然,如果你舍不得主子的话,我也可以攒钱在京城置办一套小宅子,我们一起跟着主子到老。” 看着面前眼神明亮的少年,墨香慢慢笑了起来,她们这样的人,遇到一个好主子不容易,若想再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讨厌的良人,那更是难上加难。 她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让她将这两样都遇到了,“那可说好了,不管是回老家过日子,还是在京城置办宅子,这钱都由你来攒。” 明棋瞪大了双眼,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而后狂喜道:“我来赞,我来赞,放心,我一定让你后半辈子无忧。” 墨香看着明棋那傻样,红着脸笑道:“不过这事儿我要先跟我家夫人说一声。” 墨香都离开了半天,明棋还站在原地傻乐,好半晌后,才傻笑着回了自己屋子。 而这时,从院墙的另一边走出一个人影来,一双红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墨香离开的方向。 第55章 偷鸡不成 蚀把米 半晌后, 芍药才心有不甘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手里早已揉烂的蔷薇丢在了地上,大步踩了过去。 “一大早你跑哪儿去了?”奶娘刘妈冲着刚回院子的芍药说道, “你拉肚子好些没?” “已经好了。”芍药有气无力地回道, 若不是她一起床就开始拉肚,今儿就会陪着她家姑娘去王府, 也就看不到那糟心的一幕。 闻言,刘妈也没仔细看芍药的神色,只吩咐道:“趁天儿好,赶紧把姑娘的衣服鞋子都拿出来晒晒。” “好。” 齐晚月的衣服可不少, 平日里齐老夫人从不会短了她的吃穿,每季都会吩咐绣房给她做上上十套,再加上她自己逛街时看中的,足足装满了近十口大箱子。 芍药忙了一个多时辰, 才将衣服和鞋子都放在院儿里晒好, 她揉了揉酸软的肩膀,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描金小箱子。 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铜锁, 一个计策慢慢在心中成型。 “衣服我都已经晒好了,”芍药对着在太阳底下参瞌睡的刘妈说道, “今儿早上起得太早了,你要不去睡一会儿?刚好姑娘也不在,有啥事儿我去叫你。” “也好, ”刘妈伸了个懒腰, 打着哈欠说道:“人老了,不中用咯,你看好院子啊。” “放心吧,你就安心的去睡。” 莫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芍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刘妈所住的偏房,走到床边轻声唤道:“刘妈,刘妈。” 见刘妈依旧呼吸悠长,她便小心翼翼的将刘妈袖子里的一串小钥匙拿了出来,而后快速走了出去。 进了齐晚月的房间后,芍药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手不至于抖得那么厉害,她小心的打开那个描金小箱子,只见里面翡翠珠宝,金银裸子,堆满了一小箱子。 她快速的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而后才将箱子给锁上。临出门时,她想了想,又折了回去,将箱子上的铜锁取了下来,拿到院子里,用石头狠狠砸了几下,将铜锁做成被人用外力破坏了的样子,这才挂回箱子上。 待将钥匙还回刘妈身上后,芍药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不过神色却瞧着很是愉悦。 捂着袖袋里的东西,芍药若无其事的在后院里走走转转,临近午饭时,才慢慢的朝熹和苑走去。 “春桃,你这是去厨房端饭?”半路遇见提着食盒的春桃,芍药笑眯眯地问道。 见是挽月苑的人,春桃小声地回道:“对。” “往日不都是音娘和墨香去拿你们院儿的饭食吗,怎么今儿是你呀?” 春桃想了想,说道:“音娘和张妈在绣房,墨香姐姐好像是给什么人送描花去了。” 闻言,芍药心底狂喜,真是老天都在帮她,“今儿厨房可做了不少好吃的,还有好几种汤,你一个人恐怕拿不了。你们院儿里不是还有夏槿和秋桂吗?叫上他们一起去啊。” 平日里,她们都要等主子吃完了,才能吃剩下的饭菜,虽然她家夫人会特意留几个菜给她们,但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主子不在时,独自吃来的自在。 “谢谢提醒。”因此,听到芍药的话后,春桃又连忙往回跑。 片刻后,躲在花丛后面的芍药,便瞧见春桃,夏槿还有秋桂三人,笑嘻嘻的朝后厨走去。 趁着四下无人,芍药小心地摸进了熹和苑的偏房,她将房里几个箱子都打开看了一眼,见一个箱子里装的正是墨香平日里穿的衣服,便将怀里的东西塞进了箱底,将箱子还原后,快速退出了熹和苑。 刚走出熹和苑没多远,便碰见了回来的墨香。 墨香看了眼芍药走来的方向,问道:“你去我们院儿了?” 芍药冷哼一声,笑道:“你们院儿是有金子还是有银子?值得我特意跑过去?” 见墨香皱着眉头进了熹和苑,芍药脸上的笑意再也压不住,她想着,等墨香被赶出去了,她便去求她家姑娘,让她家姑娘做主,将她指给明棋。 “老祖宗和大公子这么疼姑娘,这点小事儿他们肯定会同意。”芍药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而且还能让熹和苑那人丢脸,说不定姑娘还会赏我一份嫁妆。”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着嫁衣,被明棋迎过门儿的样子,芍药忍不住娇羞起来。 进了院子后,墨香想了想,将陶茱萸带来的箱子,都打开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丢什么东西,才放下心来。 “看来是我想多了。”墨香自嘲一声道。 “墨香姐姐,快来,今儿有好多好吃的。” 这时,春桃三人也回到了院子,一边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上,一边招呼着墨香赶紧过来。 墨香凑过去看了一眼,笑道:“哟,今儿好丰盛呀。不过下次你们可别都出去了,不管怎么样,都要留一个人看着院子。” “这是在自己家里,怕啥呀?”瞧见墨香的神色,秋桂吐了吐舌头,改口道:“好姐姐,我们记住了,赶紧去洗手吃饭。” 墨香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先吃着,我马上就来。” 回到自己屋子,墨香将怀里的珠钗拿了出来,红着脸摸了又摸,“真是的,刚说要攥钱,转头就给我买这种贵重的东西。” 嘴上虽然抱怨着,她却仍旧拿出帕子,将珠钗小心的包了起来,而后放进箱底。 这时,墨香却觉手下的触感有些不对,她将箱子里的衣服全部倒了出来,只见一对价值不菲的玉镯,十来个金银裸子明晃晃地躺在衣服堆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喊道:“秋桂,秋桂,你们快进来。” 闻声赶来的秋桂三人,瞧着地上那一堆东西,也被吓了一跳。 秋桂有些慌乱地说道:“这,这,这应该不是墨香姐姐你的东西吧?” “当然不是了,”墨香这时也慌了神儿,“我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肯定是有人塞到我箱子里去的,我不在时可有谁来过我们院子?” 三人都不停地摇头,春桃都快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夫人又不在,等一下失主找来了,墨香姐姐你可就说不清了。” 沉默半晌,墨香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将地上的东西都包了起来,说道:“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陷害我,还是想抹黑我家夫人,现在唯一能替我们做主的,只有老祖宗了。走,我们去找老祖宗。” “老祖宗,大姑娘院儿里的人说有事要见你。”千央对正在吃饭的齐老夫人说道。 “叫进来吧。” 齐老夫人见几个丫鬟哭丧着脸走了进来,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和安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墨香跪在地上,将布包里的玉镯和金银裸子抖了出来,哭着说道:“老祖宗,您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刚发现自己箱子里,多了这么些东西,可这都不是奴婢的,也不是我家夫人的,定是有人栽赃给奴婢的。夫人又不在,奴婢只能请老祖宗您给我做主了。” 齐老夫人拿起一个金裸子,只扫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哼,愚蠢的东西!千央,去把挽月苑里的人都叫来。” 说到这儿,墨香停了下来,听得正入神的琴音催道:“你接着说啊,老祖宗是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挽月苑里出来的?还有,还有,最后怎么将挽月苑里的人都赶了?” “奶奶怎么看出那些东西是从挽月苑里出去的,这个我知道,”陶茱萸将话接了过去,“这种金银裸子,每一批上面的花纹都是不一样的,旁人可能不晓得,但奶奶肯定知道每一批都赏给了谁。” “怪不得老祖宗说这人愚蠢,”琴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拿着有特殊标记的东西去栽赃人,确实愚蠢。但也应该是将芍药赶出去啊,怎么将那院儿里的人都赶了?” 墨香喝了两杯茶后,接着说道:“随便查查,老祖宗就知道是芍药干的,可她却死不承认。这不,老祖宗的火气就被彻底勾了起来,便让千央嬷嬷带着人,将挽月苑查了个底儿朝天。” 说到这儿,墨香咧了咧嘴,“哎哟,你们是不知道,那挽月苑不查还好,一查可是一堆见不得人的事儿。什么收其他下人礼物的呀,与负责采买的人勾结起来,哄骗银子的呀,将府里的消息卖给外人的呀,还有不少更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可把老祖宗气坏了,一人打了十大板,全部都赶了出去。” “赶得好!要我说啊,老祖宗还是罚得太轻了些,”琴音拍手称快,“太可惜了,这么精彩的戏,我居然没看到。不过,那刘妈怎么没被赶出去?” “老祖宗说,念在她将晚月姑娘奶大的份儿上,饶过她这一回。不过老祖宗警告了她,还让她将这个警告带给晚月姑娘。” “你们绝对猜不到老祖宗说了什么,”琴音故作神秘地眨眨眼,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老祖宗说,若是挽月苑再出什么幺蛾子,就让晚月姑娘和刘妈,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第56章 准备赶人 我们敬国公府,也就只管你今…… “真的?”琴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老祖宗真说了要将晚月姑娘赶回去?” “嗯嗯,”墨香忙点头,而后笑道:“我现在倒真心希望, 晚月姑娘能再整出点事儿来, 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不用再看到她了。” 听完整件事,陶茱萸反而有些难过, 她奶奶还是很喜欢齐晚月的,现如今却放出话来,要将齐晚月赶回去,定然是心被伤透了。 她叹了口气, 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奶奶。” 不过,陶茱萸刚走到院门口,便碰到了齐文轩。 “妹妹,你回了, 刚好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陶茱萸便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哥哥,坐, 什么事儿?” “你还记得我们在桃花林里看到的那些刀疤吗?”齐文轩脸色有些难看,“我查了两天, 没查到任何异常,昨儿晚上便跟爷爷说了。今儿一早,爷爷就带着人, 跟我去了那里。” 说道这儿, 齐文轩一拳头捶在了桌子上,“可惜我们去晚了。” “我先前调查时没发现异常,是因为我没料到,居然有人敢将离城门这么近的山头给挖空了, ”齐文轩神色里满是懊恼,“今儿早上,爷爷去山上走了两圈,便发现了问题,只是等我们挖一条通道进去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前不久里面应该还有不少人。” “那现在该怎么办?”陶茱萸神色也有些沉重,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藏着大量带着武器的不明人士,想想就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齐文轩叹了口气,“爷爷去骁骑营了,后面的事儿,应该会交给他们去查。” “只能这样了,”陶茱萸拉着齐文轩站了起来,“家里的事儿,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奶奶吧。” 日头西斜,江南郑府里一片欢歌载舞。 “哈哈哈,没想到区区二十几万两银子,就将栾良砚给打发了。”郑友潜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美酒,眯着眼睛打量房中的舞姬,“江南真是个好地方啊。” “是啊,是啊,害得我们白担心一场。”通判周源此刻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 这时,一侍卫走了进来,将手里的画卷呈到周源面前,“大人,张之校女儿的画像已经带回来了。” 周源一只手接了过来,抖开一看,另一只手端着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到了桌上。 他跌跌撞撞地朝郑友潜爬去,“大人,大人,不好了,您看……” 郑友潜接过画像一看,晕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一把将酒杯砸在了地上,怒吼道:“栾良砚!” 屋里的舞姬乐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收拾东西,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郑友潜一脚踹翻面前的酒桌,“走,去天音阁!” 正在招呼客人的红妈,见郑友潜带着一大帮子衙役冲上了船,连忙迎了上去:“郑爷,这是咋了?莫不是我这船上上了飞贼或是水匪?” 郑友潜一把推开红妈,大声说道:“将这儿给我围起来,谁都不许离开。” 也不顾船舱里的骚乱,他一把掐住红妈,怒目道:“瑶姬呢?将她给我找出来!” “瑶姬?瑶姬她昨儿晚上喝多了,到现在还没起来。”红妈一边带着郑友潜往后舱走,一边说道,“郑爷,到底出啥事儿了?您看,您将我的客人都吓到了。” 待到张瑶的房前时,郑友潜将房门一脚踹开,“给我搜!” 几名衙役闻声冲了进去,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大人,里面没人。” 闻言,红妈顿时哭天抢地起来,“这这,这不可能,瑶姬明明喝多了在房间睡觉,怎么会不见了?郑大人,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带回去,好好审问。”郑友潜可没心思在这儿听她解释,便吩咐衙役将船上的人都押了回去。 “大人,您说,您说这可咋办?”周源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瑶姬肯定是被栾良砚带走了。” 他一边在屋里来回走动,一边语无伦次起来,“没想到这瑶姬就是张之校的女儿,她居然就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栾良砚肯定已经拿到了账本,我们是不是就要掉脑袋了?没想到栾良砚居然将我们都耍了,对对对,我们还是赶紧告诉上面……” “慌什么!”郑友潜冷呵道,“只要他栾良砚还没到达京城,我们就不算输。” 沉思片刻,郑友潜说道:“你立马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京城,请上面派人沿途截杀,我们的人也立马出发去追。我就不信,前后夹击还不能让栾良砚消失在这运河上面!” “不能再快些吗?”栾良砚盯着河面,皱着眉头问道,“我担心郑友潜他们已经发现张姑娘不见了。” “大人,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想了想,卫甲又郑重说道:“大人请放心,就算是郑友潜他们追上来了,属下也定会护大人周全。” 栾良砚说不出让他们只护住账本就行这种话,京城里还有等着他回去的人,他满心的抱负也还未施展出来。 他重重拍了拍卫甲的肩膀,“有劳兄弟们了。” 五月初五,天刚蒙蒙亮,挽月苑就一片灯火通明。 “不行,不行,挑一套素一点的宫裙,妆也化素雅一些,”齐晚月对铃兰说道,“真是的,一点都没有芍药的机灵劲儿。” “姑娘,您确定要在今儿这么做吗?”白荷有些担忧地问道。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刘妈接过白荷手里的梳子,替齐晚月挽了一个飞天髻,“今儿是陛下的寿辰,不光纳兰世子会去,满京城够得上牌面的都会进宫,这是多难得的机会?” 想到陶茱萸平日里的装扮,齐晚月皱着眉头说道:“真不知这种寡淡的衣服有什么看头?纳兰哥哥怎么偏就喜欢这种?” “只要姑娘今儿能一举抓住纳兰世子的心,以后穿什么,不都是您说了算?”刘妈笑着劝道。 “算了,那就委屈这一回吧。”齐晚月撇了撇嘴。 齐老夫人出来时,便看到了已经等在前院的齐晚月,她见齐晚月发上只斜插着一朵粉蔷薇,面上也只是略施薄粉,身上更是一套暗绣月白宫裙,便轻斥道:“今儿是陛下的寿辰,你穿成这样,像什么话?赶紧去换了!” 齐晚月瘪着嘴,可怜巴巴地说道:“祖母,今儿是我亲祖母的冥寿,所以我才穿成这样的。” “往年怎么没见你如此?” 齐晚月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快速说道:“往年我都忘了,昨晚亲祖母给我托梦,骂我不孝,所以我才……” 这么卑劣的谎言也说得出来? 齐老夫人都快被气笑了,“那你就别去了,好好在家祭奠一下你的亲祖母。” “那可不行,”齐晚月连忙说道,“我跟小姐妹们都约好了今儿见面的,亲祖母可以等晚上回了家再祭奠。再说了,我看往年陛下寿辰时,也有不少穿素色衣服的啊。” 齐老夫人只觉心底一片荒凉,这么多年的真情终究是错付了,她便不再看齐晚月一眼,随意摆摆手道:“随便你,我们敬国公府,也就只管你今儿这一回了。” 齐晚月还沉浸在自己骗过了齐老夫人的喜悦里,完全没听出老夫人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祖母,我出来晚了,”一身水蓝色的陶茱萸笑着走了出来,“我需不需要准备寿礼?” 看见陶茱萸,齐老夫人的心情才有所好转,“不用,你爷爷已经以木箪的名义准备了一份。” 出门时,齐老夫人让齐晚月单独坐在后面,她拉着陶茱萸上了自己马车。 盯着窗外的人流,好半晌后,齐老夫人叹息道:“这么多年,我们真是白养她了。” 陶茱萸自是知道老夫人指的是谁,便说道:“奶奶,您将她从四岁养到十四岁,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识书教养,给的都是最好的。所以,不管她日后落了个什么下场,那都是她自己造的因果,跟您没关系。” 闻言,齐老夫人怔了证,而后松了一口气地笑道:“是了,是了,是我自己魔障了。她一意的想嫁进靖南王府,那便遂了她的意吧,她也该回苍岩城陪陪她亲娘了。” 陶茱萸见齐老夫人眼中的那一丝心疼,便转移话题地问道:“晚月她娘怎么没跟着一起住在府里?” “先前是在府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是月儿说,她们母女两都吃府里的,用府里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便让她娘回去了。” 她还会不好意思?陶茱萸在心底冷笑,有她亲娘在府里,外人会时时注意到她抱养的身份,她也不好对外自称是国公府嫡孙女,怕这才是她将她娘赶回去的真正原因吧? 寿辰还是如往年一般热闹又喜庆,辰安帝无聊地听着外邦使臣每年换汤不换药的称赞之辞,不过外邦的寿礼倒是很有看头。 “这羊不像羊,马不像马的是何物?”辰安帝指着大厅里的两只白毛动物问道。 西域使臣挺了挺胸膛,自豪答道:“回陛下,这是羊驼,我们特有的品种,温顺又可爱,最适合观赏。” 谁知话音刚落,那羊驼“噗噗噗”的朝使臣身上吐了两口唾沫。 西域使臣神色有些尴尬,笑道:“陛下,它们喜欢谁,便会往谁身上吐口水。” 辰安帝看了皇后一眼,嘴角抽了抽,他本来是想送给皇后的,看来为了以后的□□着想,还是赏给哪位不怎么顺眼的大臣比较好。 皇后娘娘看着辰安帝,笑得甚是好看,不过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陛下要是将它们给臣妾的话,臣妾保证日日带着它们去给您请安。” 辰安帝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说道:“靖南王,朕记得你府上没养什么宠物,这羊驼倒是个稀罕玩意儿,你带回去打发时间吧。” 靖南王面色有些僵硬,躬身说道:“臣,谢陛下。” 眼看献寿礼的环节快要结束了,总管王德刚想示意身后的宫人准备传菜,却不料被一道声音给打断。 “陛下,臣女近日习得一支新舞,特此献给陛下,祝陛下万年长青。” 第57章 舞 我们敬国公府养不起你这种人!”…… 齐晚月娇滴滴的声音让喧闹的大殿一片寂静, 往年按耐不住,趁此机会向陛下献艺的,都是一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 想一举赢得陛下的青睐。 这齐姑娘, 堂堂敬国公府孙女,还是准靖南王世子妃, 这一举动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陛下正当壮年,又玉树临风的,是小姑娘自己动了心?还是敬国公府要和靖南王府翻脸了? 在座的王公大臣虽心思九转,但面上却不显, 只偷偷地打量坐在高位的二人,和第一席位的靖南王府的人,不知皇后娘娘和靖南王世子作何想? 辰安帝面色有那么瞬间的僵硬,这齐姑娘就算长得再漂亮, 只要还顶着纳兰笙未婚妻的头衔, 他都不可能色令智昏的将人纳入后宫,况且长得又不是真的倾国倾城。 “难得齐姑娘有心, 朕同诸位爱卿拭目以待。” 虽然众人猜不透,齐晚月这一举动的目的何在,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齐姑娘跳起舞来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不过齐姑娘不是给陛下献舞吗?眼神一直往靖南王那一桌飘是几个意思?难道她是想搏未婚夫的欢心? 可这时机未免选的不大好吧? “尝尝这个。”辰安帝将一箸鸽肉放进皇后面前的玉碗中,又继续低声与皇后交谈着, 只是偶尔看一眼大殿中央。 既然无心纳齐姑娘入后宫, 那就没必要惹皇后不痛快,况且他也是真心觉得皇后很好。 “谢陛下。”皇后浅笑着将鸽肉放进嘴里,只是看向齐晚月的目光一片冰冷,她还在跟前就这么不安分, 这种女人收进后宫指不定怎么作妖。 齐晚月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这支舞是她请京城有名的舞娘,为她量身编排的,能极尽所能的展现出她的美态。 她在府里日夜苦练,连舞娘都说,她比教坊里练了好几年的姑娘跳得都好,没有人会不被她吸引。 为此,她特意穿上了最看不上的月白色,画了她平日里最不喜的浅妆,在座的不少世家子弟都在她身上移不开眼,可为什么纳兰笙只看了她一眼? “齐姑娘不仅姿容秀美,连舞技都如此精湛,让朕大开眼界。”一曲结束后,辰安帝象征性地称赞了几句。 “多谢陛下盛赞,臣女不敢当。” 本应该回席位的齐晚月,却笑盈盈地朝陶茱萸福身,“姐姐容貌倾城,想必舞艺也胜于常人,不如姐姐您也为陛下舞一曲?” 从齐晚月出声儿后,一直黑着脸的齐老夫人,此刻面色更加难看,她没想到齐晚月如此大胆,私自向陛下献舞不说,还想拉陶茱萸下水。 而纳兰笙则是一脸怒意地盯着齐晚月,恨不能将手里的杯子砸在她脸上,这女人真是又蠢又疯! 在座的王公大臣们再次结舌,且不说这栾夫人已为人妻,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本就不可能。再说京城谁人不知,栾夫人是在小山村里长大的,肯定不会舞艺,这齐晚月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而且这心思…… 陶茱萸沉着一张脸,从席位上走了出来,朝辰安帝行过礼后,盯着齐晚月说道:“妹妹说笑了,姐姐我蒲柳之姿,又不通舞艺,跟妹妹没法比。再说了,已定亲或已成亲,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这种美事儿,有妹妹一人就够了。” 陶茱萸这话可以说是非常不给齐晚月脸面,但她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又福身道:“怎么,难道姐姐的舞姿连陛下都不配看?” 却不料,陶茱萸突然跪到大殿中央,双眼通红,眼泪欲掉未掉,“陛下,臣妇连舞都不会跳,实在是不配坐在这儿,还请陛下准许臣妇离席。” 陶茱萸双肩轻颤,微微低着头,眼泪似再也兜不住般,顺着姣好的面颊淌下。 美人就算在哭那也是美人,可把不少世家子弟心疼坏了,齐姑娘一个已定婚的人,自己不要脸在这里献舞,还要别人陪着她一起不要脸?怎的,不会跳舞就不配坐在这里? 齐晚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陶茱萸,虽然陶茱萸这村妇确实不配进这皇宫,可她什么时候说了,不会跳舞就不配呆在这里了? 这村妇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陛下,臣女只是想请姐姐跳一支舞,并没有其他的意思。”齐晚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色苍白,“请陛下明察。” “栾夫人快起来,朕可听说了,栾夫人聪明贤惠,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辰安帝朝陶茱萸抬了抬手。 皇后娘娘将陶茱萸拉到自己身侧,冷冷地看着跪在下面的齐晚月,“咱们这样的人家,除非是真心喜爱舞技,要不然谁没事儿去学什么跳舞。府里又不是养不起舞姬戏子,什么时候想看了,招她们来跳一支不就行?” 齐晚月本就苍白的脸色慢慢变成灰白,皇后娘娘这是拿她比做舞姬戏子? “快别哭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哭坏了岂不可惜?”皇后娘娘轻轻将陶茱萸的眼泪擦干,又提高声音道:“不会跳舞就不配呆在这里?那本宫也不会跳舞,是不是该将这个位置让给那些个会跳舞的人?” 皇后娘娘这话说出来可就严重了,齐晚月瘫跪在地上,就差没直接晕过去。 “请陛下娘娘恕罪,”齐老夫人颤巍巍地跪在大殿中间,她倒是很想不管齐晚月了,但在外人眼里,齐晚月是她敬国公府出来的人,此刻容不得她不管,“都是老身教导无方,让这丫头没了规矩,请陛下责罚。” “老夫人赶紧起来。”辰安帝在桌下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小姑娘家新习了一支舞,难免想出来炫耀一番,朕和皇后又怎么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不管这齐晚月是不是敬国公府的孙女,但只要她还顶着靖南王世子未婚妻的身份,此时他就不好太过苛刻,只能委屈皇后和栾夫人了。 皇后自然懂辰安帝的意思,淡笑着说道:“齐姑娘如此喜爱舞技,又有天分,应当请个舞娘,再多学学。” “是。”齐晚月早已浑身瘫软,颤抖着答道。 皇后娘娘刚还说跳舞是舞姬的事,现在又让她跟着舞娘好好学,这无异于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不少准备在陛下面前献艺的千金贵女们,见到齐晚月的遭遇,便都歇了那份心思。 不过她们的一番心血都付诸东流,心里又暗暗恨起了齐晚月,都已经是靖南王准世子妃了,居然还不知足。 “你,你!”回到敬国公府后,齐老夫人铁青着一张脸,指着齐晚月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你自己不要脸面,何必要拉着和安?你以为你在大殿上露一手,纳兰笙就能多看你一眼?你这样只会更遭他嫌弃。” “我有什么办法?现在纳兰哥哥都不愿见我,”齐晚月指着陶茱萸大声说道:“都是你,自己都有相公了,还勾着纳兰哥哥不放,你怎么不死在外……” “啪!” 齐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一个耳光扇在了齐晚月脸上,“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出门,等着你娘将你接回去,我们敬国公府养不起你这种人!” “祖母,您不能这样,祖母……”齐晚月捂着半边脸哭喊道,最终还是被几个婆子架回了院子。 看着泪流满面的齐老夫人,陶茱萸心疼地安慰道:“奶奶,您别生气了,等晚月回了苍岩城,远离京城荣华权势的诱惑,她没准儿就能醒悟的。” “丫头,你也不用说好听的安慰我们了,”一直未出声的敬国公满脸疲惫,看着比往日老了好几岁,“她如果在苍岩那个小县城长大,没准儿还不是这种性子,将她带来京城,终究是我做错了。” 瞧见陶茱萸的神色,齐老夫人反而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不用替爷爷奶奶感到难过,更不用担心,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一时伤心罢了。今儿闹腾了一天,你早些歇着吧。” 刘妈见是几个婆子将齐晚月架回了院子,连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甩过来,刘妈受不住的跌坐在地上,齐晚月像疯了一样,将各种东西不停地往她身上砸。 “都是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没将齐和安踩下去,反而让我被所有人厌弃,还要被赶回苍岩城那个破地方,这下你满意了?啊!” 刘妈也不敢躲闪,只得双手护住头,忍着痛说道:“姑娘您消消气,消消气,老祖宗她定是一时的气话,她舍不得赶你回去的。” 见手边的东西都砸完了,齐晚月仍旧觉得不解气,直接在刘妈身上踢了两脚,吼道;“狗屁的气话!她都要通知我娘来接我了。” 齐晚月那两脚,让刘妈半天都缓不过气来,她颤抖着声音说道:“姑娘,我们就算回了苍岩城也不打紧,您还有两个月就及笄了,到时候直接从苍岩城嫁进靖南王府也是一样的,还能陪夫人住些时日。” 听到这儿,齐晚月才有所冷静,“对,回苍岩城就回苍岩城,反正又不会影响我嫁入靖南王府。” 刘妈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您这几日少出院子,免得一不下心触了老祖宗的霉头,让她又想着去解除婚约。” 齐晚月冷哼一声,说道:“她都要赶我走了,谁还去伺候她?就让她捂着她的宝贝齐和安过日子吧!” 第58章 消息 有人又要作死 陶茱萸还是有些担心敬国公老夫妇, 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齐老夫人院子,“奶奶,昨晚睡得可好?” “你这丫头, 怎的这么大清早就过来了?”齐老夫人仍旧如往日般笑呵呵地说道。 陶茱萸仔细分辨着齐老夫人的神色, 见她只是眼眶下有些青紫,精神气儿瞧着还不错, 便放下心来,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想着跟奶奶一起去吃早饭呗。” “你这么一说,奶奶还真觉得饿了,走, 去找你爷爷一起吃早饭。”齐老夫人扶着陶茱萸的手,笑眯眯地往外走去。 今儿饭桌上只有三人,比往日冷清多了,陶茱萸替敬国公老夫妇一人剥了一个鸡蛋, 问道:“哥哥呢?我有两日没见着他了, 是给陛下办差去了吗?” “不是,”敬国公犹豫了片刻, 还是说道:“这几日,靖南王府和户部尚书府, 派了大量的人手出京,我怀疑他们是冲着木箪去的,便让轩儿带着人去接应木箪了。” 闻言, 陶茱萸立马担忧地问道:“相公他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敬国公见陶茱萸脸都吓白了, 连忙说道:“你别担心,木箪身边有龙影卫跟着,那可是陛下的私人护卫,能以一当十, 定不会有事的。” 闻言,陶茱萸还是忍不住揪起心来。 “这已经是他们派出来的第三批人了,”栾良砚将一具尸体丢进了河里,洗了一把手,接着说道:“再往前走,恐怕京城里截杀的人也快到了。” 正在给卫甲包扎伤口的张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卫甲大人这身上的伤,还算是轻的,有几位大人恐怕不能再战斗下去。” “无碍,”卫甲神色不变,“我们早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凭着最后一口气,也会将你和大人护送回京的。” “你们的命可比郑友潜他们精贵多了,他们都还没倒,哪能让你们就送了命?”栾良砚不赞同地说道。 卫甲神色微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们的命精贵。 栾良砚盯着四周的景色看了半晌,指着前方说道:“再往前走两里路,有一座水寨,卫甲你随我去水寨里走一趟。” “大哥,有一位自称栾良砚的人拜访。” 坐在水边钓鱼的男子还未出声,他旁边的一位妇人先站了起来,高兴地说道:“快请,快请,栾大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知陶姐姐来了没?” 那男子连忙扶住了妇人,“莞儿,你慢点儿。” “子安兄,方夫人,在下冒昧打扰了。”等在码头的栾良砚见到两人,笑着说道。 然来这水寨里的两人,正式栾良砚在浔阳城的同窗,方子安和苏莞儿。 本来一脸雀跃的苏莞儿,见到栾良砚身上的血迹,立马大惊失色地问道:“栾大哥,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儿?陶姐姐呢?” 一旁的方子安也忍不住问道:“栾兄,你这是怎么了?赶紧跟我进屋换洗一下。” “不了,事态比较紧急,我就长话短说。”栾良砚抬手止住了两人的话头。 待听栾良砚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苏莞儿义愤填膺地说道:“郑友潜他们这种人真该死!” 方子安也面色沉重,说道:“栾兄想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说。” 见状,栾良砚问道:“子安兄,不知你能否说动这水寨里的百姓?” 方子安点点头道:“爷爷在这里很是得大家的敬重,由他出面,基本没问题。” 闻言,栾良砚的神色终于有所放松,低声同方子安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栾兄放心,我保证做到万无一失。”方子安郑重说道。 “那就拜托子安兄,”栾良砚一揖到底,“我去通知船上的人做准备。” 苏莞儿也知道事态的紧急,便没做挽留,只冲着栾良砚的背影喊道:“栾大哥,得空了一定要带陶姐姐过来玩,我想她了。” “好。”栾良砚冲身后摆了摆手。 江南郑府,正焦急等待消息的郑友潜问道:“第四批人还没消息传来吗?” “还没,想必也快了,”通判周源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想到栾良砚身边的人这么厉害,都已经折了我们三批人手。” 郑友潜一摆衣袖:“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只要能将栾良砚给击杀,多少人手我们都得派。” 这时,郑府的门卫小跑着走了进来,“大人,田武他们回了。” “快传!” 还未等田武站稳,周源急匆匆地问道:“怎么样?可有将栾良砚他们全部灭口?” “大人,他们此刻已经在河底喂鱼了。” 闻言,周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道:“这下我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郑友潜却问道:“你亲手确定过他已经没气儿了?” 田武犹豫片刻后说道:“他们其实不是死在属下手里,而是死在天水寨渔民手里。” “说清楚!” “属下等赶到时,恰好看见栾良砚他们,不知为何与天水寨的渔民起了冲突,在冲突中他们的船被炸成了碎片。”田武瞧见郑友潜的神色,又连忙补充道:“在船炸毁前一刻,属下亲眼看到栾良砚等人还站在甲板上,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怎么会如此凑巧?”郑友潜紧紧皱着眉头,“你们可去天水寨确认过,他们为何会起冲突?” 田武赶紧说道:“确认过,说是栾良砚他们的船太快了,撞翻了天水寨的渔船,还导致渔民受了伤。天水寨的人要求栾良砚他们给个说法,但栾良砚他们拒绝停船,这才起的冲突。属下盘问过天水寨里的每一个渔民,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周源拍了拍胸口,“有我们的人在后面追赶,栾良砚他们的船肯定开得快,而且还不敢停,只是没想到老天不帮他们,让他们撞到了寨子里的渔船。” 郑友潜还是觉得事情透着一股不对劲儿,便又对田武吩咐道:“马上将人分成两批,一批在河上继续追赶,另一批沿着河岸搜索,一直追到京城,确定他们是死在了路上而没有回京,你们再撤回来。” 而此时,卫甲他们正带着栾良砚三人,在山间小路上策马狂奔,不会骑马的栾良砚,张瑶和张伯只能由卫甲等人轮番带着,这也是栾良砚一开始选择走水路的原因。 天水寨这场戏,栾良砚自是知道不会让郑友潜等人彻底相信,但他们的人需要回去禀报,而栾良砚想要的,也正是这个一来一回的时间差。 这两日,齐晚月基本没出挽月苑,她院儿里的人,也只是在去厨房拿饭时露个脸,倒是让整个国公府一片祥和。 这日,正吃午饭时,齐文轩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也非常不好。 “轩儿,回了,接应到木箪没有?”敬国公连忙问道。 闻言,齐文轩脸色更差了几分,他看了眼面带期盼的陶茱萸,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陶茱萸手里的碗,啪的一下掉在了桌上,颤抖着声音问道:“是不是相公出了什么事儿?” “别急,你先别急,消息还不确定,”齐文轩连忙说道,“我们在接近江南的边界时,接到消息,说妹夫他们受到追杀,船行得太快,与水上的渔民起了冲突,船被炸毁了。” “不可能!”陶茱萸直接否认道,“就算相公被人追杀,我相信他也不会与普通百姓起冲突。” 嘴上虽然这么说,陶茱萸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试了几次,都没将桌上碗捡起来。 齐老夫人握着陶茱萸的手,将碗扶了起来,说道:“丫头,你先别急,这不是还没有确定的消息吗,轩儿,你接着说。” 齐文轩握住了陶茱萸的另一只手,“我让一部分人走水道,继续往江南找,另一部分人上岸细细搜索,还留了两个人在当地打探消息,看能不能打探出,具体是与哪里的渔民起了冲突,争取找到当事人问个清楚。我自己则是走的官道,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听完齐文轩的话,敬国公沉思了片刻,说道:“越是被追杀,木箪应该越不会与人起冲突,所以他的船被炸毁,这一点很可疑。” 说完,他转身去了书房,回来时手上拿着一卷旧地图,他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小路,对齐文轩说道:“这一切如果都是木箪的计策,那么他肯定会上岸走陆路回京,官道他是不会选的,这一条小路是我当年随先帝征战时发现的,能直达京城。如果龙影卫里,有人知道这道这条路的话,他们肯定会走这里回京,你立马带人,走这条小路去接应。” 闻言,齐文轩便拿起地图,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丫头,你别慌,相信爷爷。”敬国公用力地拍了拍陶茱萸的手。 陶茱萸虽然面色仍旧苍白,但心里却有了那么一丝安稳,她点点头道:“我相信相公会回来的。” 这饭谁都没有心思再吃下去了,便各自回了自个儿院子。 陶茱萸失魂落魄地坐在窗前,虽然她相信栾良砚,也相信敬国公的分析,但还是忍不住瞎想,一颗心就那么酸痛酸痛的悬在半空。 “姑娘,好消息,大好消息。”白荷提着食盒兴冲冲地跑回了挽月苑。 “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不是让你去取饭了吗?”刘妈呵斥道。 白荷却直接越过了刘妈,走到齐晚月身边,笑着说道:“姑娘,您绝对猜不到,我听到啥消息了,栾良砚死了。” “你说谁死了?”齐晚月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栾良砚,大姑娘的相公栾良砚,死了。”白荷一字一顿地说道。 “真的,快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齐晚月大笑着问道。 白荷立马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刚去厨房拿饭时,厨房说新做了一道点心,让我顺路送给老祖宗尝尝,我刚到前厅,便听见大公子说,栾良砚回京的船被炸毁了,死了。” “啊哈哈哈……”齐晚月忍不住狂笑起来,半晌后,莫约是笑够了,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说道:“去把我那套大红的衣服拿出来,我要去好好安慰安慰我的好姐姐。” 第59章 回 你觉得你的纳兰哥哥,是会娶你还是…… 坐在窗前, 还没回过神儿的陶茱萸,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 “您现在不能进去,我家夫人歇息了。” “让开!我那好姐姐怎么可能睡得着。” “哟, 姐姐, 在这儿独自抹眼泪呢?”齐晚月满面春风地闯进了房,“姐夫的尸体都还没运回来, 你现在就哭,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而后,她又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对了,妹妹我差点儿忘了, 姐夫船都被炸毁了,怕是没尸体让你哭丧了。” 闻言,陶茱萸反而笑了起来,问道:“你在高兴什么?” “哎哟, 不会是伤心疯了吧, 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齐晚月又往陶茱萸跟前走了几步,“我在高兴老天有眼呐, 有些人吧,以为找回了家门, 就能一辈子荣华富贵,啧,没想到却要守寡了, 所以就说, 没那个命就别瞎争取。” “啪!” 陶茱萸一巴掌甩在了齐晚月脸上,而后拿出帕子,仔细地擦拭手掌,淡笑道:“脸真脏!” “你!你居然敢打我!”齐晚月捂着红肿的半边脸, 难以置信地盯着陶茱萸。 陶茱萸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了齐晚月的膝盖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翻滚在地的齐晚月,说道:“我若真没了相公,守了寡,你觉得你的纳兰哥哥,是会娶你还是娶我?所以你最好回去日日烧高香,祈祷我相公能活着回来。” 听到这话,齐晚月的脸色比陶茱萸还要白上那么几分,她连忙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熹和苑。 刘妈见齐晚月心神大乱的回到了挽月苑,连忙问道:“怎么了?您不是去看大姑娘……” “她必须死!”齐晚月怒吼道,神情里隐含一丝疯狂,“我必须让她死!” 刘妈连忙示意白荷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出去,而后将房门紧紧地关上,犹豫道:“姑娘这是说的气话?” “狗屁气话!我就是要齐和安那个贱人死,她不死,我便不能安心的嫁给纳兰哥哥。” 刘妈见齐晚月神色不似作假,便小声道:“除掉她也好,刚好可以断了纳兰世子的妄念,只是这事儿我们要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祖母已经派了人去给我娘送信,让她来接我回苍岩城,离了这府,我们就没机会下手了。”齐晚月恨恨地说道。 而此时,刘妈的眼神却亮了起来,她俯在齐晚月耳边,小声说道:“刚好趁夫人来时,让她带些……” 又过了两天,再次出门的齐文轩那边没传来任何音信,反倒是栾良砚葬身运河的消息开始在京城流散,让不少人都叹息陶茱萸真是命不好。 “丫头,你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别木箪还没回来,你自个儿身子反倒先垮了,”齐老夫人心疼地给陶茱萸盛了一碗汤,“现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也别听京城里那些不着调儿的流言,定是有心人故意散出去的。” 陶茱萸拿着个勺子在碗里搅动了半天,也不见吃进去一口,只轻声回了一句:“奶奶,我晓得。” 敬国公也说道:“丫头,你奶奶说得对,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稳住。” 这时,千央走了进来,小声说道:“纳兰世子来了。” 闻言,陶茱萸放下勺子,边起身边说道:“爷爷奶奶,我吃饱了,我先回屋子去歇着。” 瞧着碗里丝毫未动的饭菜,齐老夫人叹息道:“请他进来。” 纳兰笙瞧着神色也不大好,他朝敬国公老夫妇行过礼后,说道:“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和安她怎么样了?” “唉,这丫头虽然没哭没闹的,但一眼就看得出是在强撑着,”齐老夫人用下巴指了一下桌子,“这两天基本没怎么吃。” 闻言,纳兰笙只觉心底一阵刺痛,“我去看看她。” “夫人,您又没吃饭,要不我去给您做点开胃的酸辣汤?”墨香担忧地问道。 “不用了,没啥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你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住?”纳兰笙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见皱着眉头走进来的纳兰笙,陶茱萸淡淡道:“我现在不想见你。” 结合栾良砚的信,以及敬国公透露出来的消息,若说栾良砚遭遇的追杀与靖南王府没有干系,陶茱萸是不信的。 她倒不是恨纳兰笙,反倒有些惋惜他这个被父亲蒙蔽在鼓里的可怜人。 只是,她现在不想见到除了栾良砚以外的任何人。 纳兰笙像是没听到似的,轻声说道:“外面都是一些不确定的消息,你先照顾好自己,可好?再说了,就算栾大人……” 见陶茱萸瞪过来的眼神,纳兰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郑重说道:“我会一直在。” “出去。”陶茱萸指着门口说道。 纳兰笙在原地站了良久,见陶茱萸没再看他一眼,便轻轻退了出去,对站在门口的墨香说道:“看好你们家夫人,多劝劝她,有什么事儿可以去靖南王府找我。” 墨香也没接话,只行了个福礼,便回了房间。 “丫头,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你每天只吃那么几口饭,顶啥用?你看你脸,都瘦了一圈儿。” 陶茱萸瞧见齐老夫人担忧的眼神,便狠狠扒了几口饭,强笑道:“让奶奶担心了,我这就吃。” 岂不知,她这样子落在齐老夫人眼里,只觉更加心疼,老夫人正想再说点什么,手却被敬国公轻轻握住了。侧首看过去,只见敬国公慢慢地摇了摇头,老夫人在心底暗叹一声,便没再说话。 已经接连着来了六天的纳兰笙,瞧着房间里越发消瘦的身影,揉了揉胸口,好让自己好受一点,“听说你今日又没怎么吃饭?” 望着窗外的陶茱萸头也没回,淡淡道:“不想吃。” “你这样……”纳兰笙只觉心中钝痛,深吸一口气,乞求地说道:“就算栾良砚他真的死了,也还有我在。我说这话,既不是同情你,也不是可怜你,更不是为了那道面目全非的婚约,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你每天快快乐乐的。和安,你别这样好不好?” “纳兰表哥这话不应该对着我说,”陶茱萸脸上一片灰白,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此刻也不见往日的任何光彩,“不管相公是生是死,我这辈子都是他娘子。” 纳兰笙一步上前,紧紧握着陶茱萸的肩膀,急声道:“若栾良砚真的不在了,我不介意你心里是否会一直装着他,我只想照顾……” “我介意!”陶茱萸一把推开纳兰笙,大声说道:“我介意,只要身边那人不是相公,我都介意!” 纳兰笙闭了闭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墨香却冲了进来,她边哭边笑道:“夫人,老爷回了,老爷他回了。” 陶茱萸瞪大眼睛,急切道:“你说什么?相公他,他……” “是老爷,老爷他真的……” 陶茱萸也不待墨香说完,提起裙角便朝前院跑去。 待见到魂牵梦绕那人,她又怔怔地定在原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往下落。 “茱茱!”栾良砚冲了上来,一把将人搂在了怀里,喃呢道:“茱茱,别哭,别哭。我回来了,我在,我在。” 陶茱萸将头埋在栾良砚胸口,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生怕一放手,这人就消失不见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齐老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国公爷也欣慰道:“你先去歇会儿,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纳兰笙瞧着紧紧相拥的两人,既难过又高兴,悄悄地退出了敬国公府。 栾良砚拉着陶茱萸朝后院走去,一进房间,便将人紧紧地抵在门上,低头就对着思念已久的香唇吻了上去。 陶茱萸也放下了往日的矜持,热烈地回应着。 天青色与水蓝色的衣服散落纠缠着,一直到了床旁边。 而多日未见的两人,此刻只想将彼此揉进自己的骨血。 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房内的春光才渐敛,栾良砚拉了拉被子,将怀中人整个裹住。 看着陶茱萸本就巴掌大的脸,如今更加瘦小,他心疼地说道:“怎的几日不见,你就瘦成如此模样,是想心疼死我?” 陶茱萸紧紧地靠在栾良砚胸口,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和心跳,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我以为相公……” 栾良砚亲了亲陶茱萸泛着水光的双眼,略显霸道的说:“放心,相公说过,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就算是死,我也拉着你一起。” “好,相公不许骗我。” 瞧着陶茱萸一双大眼睛里只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神色认真又虔诚,栾良砚忍不住又将人压了下去。 一直到晚饭时分,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而笼罩在敬国公府多日的沉闷气氛,也一扫而空。 “再吃一碗,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栾良砚既心疼又略带责备的说道,而后又给陶茱萸盛了满满一碗饭。 见陶茱萸乖巧地吃着饭,齐老夫人笑道:“我总算放心了,只有木箪你能治得住这个倔强的丫头。” 这几日一直板着脸的敬国公,也有了些笑意,“你也是走小路回来的,怎么没跟轩儿碰上?” “我怕有人从小路追了上来,便没有一直走那条小道,而是每走几个时辰,就会偏离小路,从荒山里往前走,而后再又回到小路上。没准儿是这样跟兄长错开了,也用了更多的时间,才回到京城。”栾良砚解释道。 去江南后遇到的一些事,栾良砚已经大致讲了一遍,陶茱萸便问道:“那张瑶姑娘呢?她日后怎么办?” “路上张姑娘说过,等一切事情都了结后,她便跟张伯一起去找个小山村生活,再也不想看到任何跟官场有关的人和事。” 见陶茱萸确实吃不下,栾良砚便将她碗里的菜夹到了自己碗里,接着说道:“只是他们现在,由龙影卫护送着进了宫,等案件全部查清楚,估计还得等一段时日。” “证据已经全部到手,江南那一带以及户部不少官员,估计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只是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牵扯出更多的人。”敬国公甚是欣慰,陛下终于能将这大辰朝的钱袋子,握在自己手里了。 而后,他又看着栾良砚问道:“这次的案件是由你来主审,还是交给大理寺?” “交给大理寺,而且陛下体恤我这次舟车劳顿,给我放了好几天的假。”栾良砚温柔的看着陶茱萸,笑道:“刚好我可以乘机好好陪陪茱茱。” 敬国公点了点头:“这后面的审讯,可涉及不少京城的势力,陛下这是在保护你。” “那你现在就别管这事儿了,在家陪陪茱茱,也别急着回栾府,就在奶奶这儿好好住段日子。”齐老夫人笑着说道。 栾良砚想到,京城这段时间恐怕不会太平,便笑着点点头:“好。” 第60章 毒 白眼儿狼 京城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人心惶惶, 接连数十名朝中大臣都被抄了家。 特别是户部尚书府,石中庭被判了斩立决,府里的成年男女全部被流放西凉, 三代之内不许回京, 还未成年的,则被拉到了菜市口发卖。 原本看着那些半大小娃子, 在菜市口哭爹喊娘的,不少百姓都动了恻隐之心。 但当他们看见了从石中庭府里,抄出来的上千万两真金白银时,便觉得自己那一点同情心有些可笑。 上千万两, 这是多少百姓的血汗钱,这背后又隐含着多少家破人亡。 抄家的热度还未下去,又有一重磅消息在京城炸开——靖南王府,由亲王府, 被贬成了郡王府。 听敬国公说完朝堂上的最新动态, 这些天一直窝在府里,陪陶茱萸的栾良砚, 摇头道:“可惜了,没将靖南王直接咬下来。” 敬国公却笑道:“你太心急了, 他好歹是亲王,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扳倒。” 只得到一半消息的陶茱萸有些疑惑,“江南那一带的事儿, 真的有舅舅的手笔?那为什么又只是被降了爵位?” 齐老夫人打断了正准备解释的栾良砚, 说道:“等把月儿叫出来了再讲,让她也听一听靖南王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很快,齐晚月便跟在千央后面走了进来,“祖母, 你找我?” “我让你来听一听,靖南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若你还是想嫁进去,我们便也不再拦着你了。” 齐晚月已经从下人口里得知,靖南王被贬为郡王的消息,她扫了一眼栾良砚,面无表情的在角落里坐了下来。 栾良砚将陶茱萸的手,轻轻拢在掌心,缓缓开口道:“靖南王府没有直接与江南一带联系,而是借了石中庭的手。单账册上统计出来的,收受的银子就有八千六百万两,名玩古董不计其数,还在江南一带私占他人良田一千七百亩。” 听到栾良砚爆出来的数字,屋里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齐老夫人一巴掌拍在了桌上,愤愤道:“八千多万两白银,这可是整个大辰好几年税收的总数,他也不怕被撑死?” 敬国公接着说道:“让陛下最惊怒的是,靖南王府居然私采铜矿,妄想私造货币。” 听到这儿,屋里半晌都没人说话,最终陶茱萸带着一丝颤抖地说道:“舅舅莫不是疯了?那又怎么会只是被削了爵位?” “他的管家担下了所有罪名。”栾良砚既无奈又愤怒地说道。 “一个管家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一看就知道有问题。”陶茱萸完全被惊到了。 瞧着栾良砚明显不想说话了的神情,敬国公解释道:“靖南王的命令,都是通过书信传给石中庭的,而这些信上的字又都是管家的笔记,再加上管家自己也认了,陛下又没有在靖南王府搜出任何东西,便只能将管家收押继续审问。” “而管家前天在牢里,留下一封认罪书,畏罪自杀了。”栾良砚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陶茱萸眼巴巴地看着栾良砚。 栾良砚无奈笑道:“判案是讲究证据的,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无凭无据的将人给斩了,便只能以治下不严,将靖南王变为郡王。” 瞧着陶茱萸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栾良砚补充道:“放心,这只是表面的,陛下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想必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新的证据被挖出来。” 听到这儿,陶茱萸才觉心底有些好受。 “月儿,你现在还想嫁入靖南王府吗?”待栾良砚说完后,齐老夫人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齐晚月问道。 “嫁,为什么不嫁?”齐晚月理直气壮地说道,“管家不是都认了吗?又不关靖南王的事,更不关纳兰哥哥的事。” “我就不信你听不出……算了,”齐老夫人无力地摆摆手,不再看齐晚月一眼,“你要嫁便嫁吧,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过得不好,也怨不了别人。你娘明儿应该就能到,你跟着她一起回苍岩城去吧。待你出嫁时,我们国公府也会出一份嫁妆,就当全了我们养你一场的情分。” 第二日临近午时,齐晚月的娘齐岳氏抵达国公府,她本想去拜见一下老夫人,却被告知正在歇息,让她直接带齐晚月走就好。 “月儿,怎么老祖宗突然要我接你回去?”齐岳氏一边喝着茶,一边问道。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村妇!”齐晚月将所有事,细细地跟齐岳氏讲了一遍。 听完,齐岳氏笑道:“回苍岩城也好,刚好我们娘儿两也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反正过不了两个月,你便要嫁进靖南王府,没必要留在这儿受气。” “姑娘,那我们还要除掉那位吗?”在旁边伺候的刘妈,犹豫着问道。 “当然要!”齐岳氏抢先说道,“在男人眼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只有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才能让他注意到身边的其他人。你以后可是要做王妃的人,心不狠一点,怎么坐稳那个位子?” 闻言,齐晚月点点头道:“娘,我记住了,反正我也早就看那村妇不顺眼了。只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国公府,恐怕没机会下手。” 齐岳氏却笑了起来,“东西我都带来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第二日天还未亮,齐晚月便带着十大马车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敬国公府。 “老祖宗,晚月姑娘已经走了,您疼了她这么多年,她走的时候,都没想着来跟您说一声儿。”千央真心替齐老夫人觉得不值。 “算了,不提她了。”齐老夫人皱着眉头摆摆手,“你就比对着京城其他人家,庶出姑娘出阁时的嫁妆,给她准备一份吧。” “该起床了。”陶茱萸推了推搂在她腰上的胳膊。 栾良砚将头埋在陶茱萸颈脖后面,蹭了蹭,慵懒道:“不想起。” “再不起来,奶奶该笑话我们了。” “好,起床!”栾良砚刷的一下坐了起来,精神抖擞地说道:“今儿早上,我做饭给你吃。” 陶茱萸眨了眨眼,“你会做吗?” “看不起你相公是吧?嗯?”栾良砚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了陶茱萸的咯吱窝。 “哈哈…痒……放手、放手…哈哈…我相信,我相信……” 两人在床上笑着,闹着,滚做了一团,到了日上三竿时,才真正从房间里出来。 陶茱萸红着脸,瞪了栾良砚一眼,“现在好了?这个点儿厨房估计真没吃的了。” 栾良砚四下看了一眼,见下人都识趣儿的别过了头,便快速在陶茱萸唇角亲了一口,“放心,相公保证不会让你挨饿。” 陶茱萸本以为栾良砚说给她做饭是开玩笑的,谁知他真的揉起了面粉,拿着擀面杖,细细地给她擀起了面皮。 厨房里的下人,给陶茱萸搬来一张椅子,而后很有眼力劲儿地退了出去,将厨房留给小两口子。 陶茱萸坐在椅子上面,托着下巴,看着栾良砚将一张面皮,切成狗啃了的一样,忍不住笑道:“切面是个技术活儿,要不还是我来吧。” 栾良砚抬手抹了一把脸,完全没意识到,他自己现在的模样,像是在面粉堆里滚过一样。 他自信说道:“别看我做的面条卖相不咋地,味道可好得很,这是我娘说的。” “你以前还真做过饭?”陶茱萸倒有些惊讶了。 “做过,不过只给我娘做过,你是第二个吃到我做的面的人,”栾良砚看了陶茱萸一眼,又补充道:“也会是最后一个。” “怎么都在外面?厨房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一早出去买菜,刚回来的掌勺大娘,见厨房里的伙计都围在厨房外面,便忍不住问道。 一个伙计连忙说道:“姑爷在里面给大姑娘做面,我们不都想着,还是别在里面碍眼比较好。” “胡闹!怎么能让姑爷动手?” “哎,哎,你可别进去,”另一名伙计赶紧拉住了想要进去的掌勺大娘,挤眉弄眼地说道:“人家小两口子正蜜里调油的,你现在进去,多遭人嫌弃。” “哦……”掌勺大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过了好半天,栾良砚才带着嘴唇红肿的陶茱萸,从厨房走了出来,笑道:“有劳大家将厨房里收拾一下。” “姑爷客气了,这是我们分内的活儿。”掌勺大娘连忙说道,不过她心里却想着,姑爷肯定没掌握好辣子的分量,看把姑娘的嘴唇都辣肿了。 “大家把地上的菜搬进去,该分类的分类,该清洗的清洗。” 低着头,任由栾良砚牵着手往外走的陶茱萸,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了掌勺大娘买回来的菜,她顿时停下了脚步,指着一个筐子说道:“大娘,这个鱼腥草瞧着不大新鲜,有些根部开始发黑了。” 闻言,掌勺大娘连忙将筐子里的鱼腥草都倒了出来,果不其然,有不少根部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 她懊恼地说道:“哎哟,我就不该贪这小便宜。姑娘,您别误会,奴婢并没有拿着钱买次货,这是回来时,一位婶子说卖剩下的,就送给奴婢了。” 傍边的一位伙计,将鱼腥草拿起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不对呀,这鱼腥草只是根部有些发黑,叶子还是绿油油的,不应该发出这种腐臭味儿啊。” 闻言,对鱼腥草很是熟悉的陶茱萸,也拿起一根闻了闻,说道:“我怎么没闻到有腐臭味儿?” 那伙计不好意思地搔着后脑勺,说道:“小的鼻子特别灵敏,人称狗鼻子,专门负责府里采买鱼肉的,只要小的一闻,便能知道那鱼肉新不新鲜。” 这时,栾良砚突然开口道:“有劳大娘将这鱼腥草带着,我们去找一趟老夫人。” 正在廊下喂猫的齐老夫人,见到陶茱萸和栾良砚,便笑道:“今儿天气不错,怎么没出门逛逛。” “奶奶,麻烦您将府里的大夫叫来。” 齐老夫人见栾良砚神色有些不好,便问道:“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千央,快去请程大夫。” “没有,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儿。”栾良砚扶着齐老夫人坐了下来。 这时,齐老夫人瞧见了跟在后面的掌勺大娘,便指着她手里的鱼腥草说道:“哟,今儿买了鱼腥草?这味儿我还真是不大习惯,不过和安爱吃,中午多炒一些。” “老祖宗,程大夫到了。” “程大夫,劳烦你检查一下这鱼腥菜可有问题。”栾良砚沉着脸说道。 虽然有些不解,程大夫还是拿起一根鱼腥草细细地闻了闻,而后又从药箱里,拿出不少瓶瓶罐罐,将鱼腥草剪成几段丢了进去。 见一个小瓶子里的水变成了深紫色,他大惊失色地说道:“老祖宗,这些鱼腥草有毒。” 闻言,齐老夫人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着掌勺大娘说道:“这鱼腥草怎么回事儿?” 大娘连忙跪了下来,急声说道:“老祖宗,奴婢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有毒,这是路上一位婶子送给奴婢的,奴婢要是知道里面有毒,是绝对不会要的。” “一般这些只是根部有些发黑菜,你们会怎么处理?”陶茱萸问道。 “这鱼腥草叶子瞧着还新鲜的很,如无意外的话,奴婢会将发黑的部分去掉,其余新鲜的部分做成菜。”掌勺大娘白着脸答道。 栾良砚此时的脸色有些可怕,“程大夫,这鱼腥菜叶子上可有毒?” “有,这鱼腥草应该是放在淬有毒的水里养了几天,现在不管是叶子还是根部都有毒。” 说完,程大夫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我还没查出里面是什么毒,但绝对致命,用这种方法下毒的人,心思实在是太狠毒了。” 此刻,陶茱萸面色有些发白,整个敬国公府,只有她喜欢吃鱼腥草,那这下毒之人肯定是冲着她来的。 “别怕,别怕,相公在。”栾良砚将陶茱萸搂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查!必须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我的和安的命!”齐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栾良砚倒了一杯热茶放在陶茱萸手里,而后蹲在她身前,眼神专注地看着她。 在栾良砚温柔的目光下,陶茱萸慢慢镇定了下来,“想要我命的人应该不多,知道我喜欢吃鱼腥草的,更是只有府里的人。大娘,你好好想想,送你鱼腥草的那人,看着是否眼熟?” 掌勺大娘立马说道:“对对对,经姑娘这么一说,奴婢才想起来,那人鼻子和嘴巴长得跟晚月姑娘特别像。” “好,好!我真是养了个白眼儿狼!”齐老夫人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奶奶,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陶茱萸连忙轻轻拍打着齐老夫人的后背,“查出来是谁就好办了。” 而千央在听完掌勺大娘的话后,就已经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吩咐府里的侍卫去将齐晚月母子捉回来。 第61章 真相 天道好轮回 齐晚月母女坐的是马车, 而且还带着几大车东西,哪跑得过国公府的侍卫,还没离开京城的地界, 就被抓了回来。 “干什么?放开我!就算离了敬国公府, 我也是准靖南王世子妃,你们敢这么对我?放开我!” 齐晚月在被押进国公府时, 还在不停的叫嚣着,但当她看见坐在正厅里的几人,和那一筐鱼腥草时,顿时闭紧了嘴巴。 而这时, 掌勺大娘指着齐晚月的娘齐岳氏,说道:“就是她,这筐鱼腥草就是她给我的。” 齐岳氏却大声叫到:“什么鱼腥草?我不懂你说什么?你们敬国公府还讲不讲道理了?凭什么将我们抓回来?” “你别以为你现在将脸上的灰洗干净了,又换了身衣服, 我就认不出来, 早上就是你将这筐有毒的鱼腥草,塞到我手里的。” “别是你自己想毒死府里的主子, 才故意栽赃在我身上的吧?” 栾良砚没有理会齐晚月母女,而是走到跪在地上, 隐隐发抖的奶娘刘妈身边,“说说吧。” 刘妈迅速看了栾良砚一眼,而后又将头低了下去, “说…说什么?这一切都跟我们没关系。” “你娘家是幕山的, 夫家在苍岩城,育有两儿一女,儿女都已经成家生子。娘家子侄共二十二人,夫家子侄十八人, 想要他们给你陪葬的话,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 栾良砚冰冷的声音让大厅里一片寂静,而后爆发出一道惊恐的痛哭声。 “我说,我说,这些都是齐晚月她们母女干的,是齐晚月想要大姑娘死,淬了毒的鱼腥草是齐岳氏准备的,跟我没关系,求求姑爷放过我的家人。” 刘妈见栾良砚还是浑身充满肃杀之气,便继续哭道:“我还知道大姑娘是怎么丢的,只要姑爷肯放过我的家人,我什么都说。” “放心,你的家人都各自在家里好好的,只是你若有半句隐瞒,我就不敢保证,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好好的呆在家乡。”栾良砚神色不动地说道。 这时,齐岳氏却一把冲了过来,一边撕扯着刘妈的头发,一边骂道:“闭嘴!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将她给我按住!”敬国公对着大厅里的下人吩咐道,“你接着说,和安当年到底是怎么丢的?” 刘妈将散在脸上的头发扒开,接着说道:“十一年前,老祖宗大寿时,我跟着齐岳氏一起来给老祖宗贺寿。当时无意间听到,齐岳氏要求一个男人将大姑娘弄死,然后让齐晚月顶替大姑娘的位置。寿宴还没结束,府里便发现大姑娘不见了,所以我肯定大姑娘的走失,是齐岳氏策划的。” 听见刘妈将事情都抖了出来,被按倒在地的齐岳氏,却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都是姓齐,凭什么她齐和安可以金尊玉贵地长在国公府,而我的月儿却只能在苍岩城那种破地方长大?我就是要将她的一切都夺过来,我的月儿才配享受这一切。” 此时,最震惊和悔恨的,是坐在大厅里的敬国公老夫妇,齐岳氏让他们的和安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而他们却将齐岳氏的女儿千娇万贵的养着。 “好,好!我真是瞎了眼!”齐老夫人老泪纵横,只紧紧地抓着陶茱萸的手。 “说!跟你合谋的那个男人是谁?”敬国公怒视着齐岳氏,若不是还有幕后黑手没抓到,他此刻只想将这齐岳氏送到菜市口去砍了。 “哈哈哈,你们这么有本事,自己去查啊。” “和安,你怎么了?和安!” 这时,陶茱萸却突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茱茱,你别吓我,茱茱。”栾良砚一把抱起了陶茱萸,朝后院儿冲去。 “快去找程大夫。” “来人,将她们三人,还有挽月苑里的其他人,都关进地牢。” 等陶茱萸睁开眼时,却发现她正躺在自己床上,栾良砚则一脸紧张的,看着正在给她把脉的程大夫。 “我这是怎么了?” 栾良砚蹲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你刚晕了过去,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恭喜姑爷,大姑娘这是有喜了。”这时程大夫笑眯眯地说道。 “真的?” 栾良砚忍不住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敬国公老夫妇也笑着笑着抹起了眼泪。 程大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道:“已经快两个月了。” “那她怎么突然晕了过去?是不是胎相不稳?”栾良砚又紧张了起来。 “胎儿一切都很好,夫人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才晕过去的。” 闻言,栾良砚才放下心来,他紧紧地搂着陶茱萸,一只手慢慢抚上了她的腹部,“真好,我要做父亲了。” 见状,敬国公老夫妇轻轻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小两口子。 “吩咐下去,给府里的每个人加一个月的月钱,做一套喜庆的衣服。”齐老妇人对着千央说道。 “哎。”千央笑眯眯地应道。 “我真的要做娘亲了?不是在做梦?”陶茱萸还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我们有孩子了。” 说完,栾良砚捧着陶茱萸的脸,细细地吻了上去,温柔又缱绻。 “真好。”半晌后,陶茱萸靠在栾良砚怀里叹息道,“我还以为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导致月事不调,没想到是有孩子了。快两个月,岂不是你去江南前就有了?” 说到这儿,陶茱萸有些后怕起来,栾良砚回来前几天,她基本都没怎么吃喝,而他回来时,他们又激烈地折腾了一下午,就连这几天晚上,也是贪欢不断,还好没伤着孩子。 瞧见陶茱萸的神色,栾良砚也大抵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便说道:“我们的孩子,岂是那么脆弱的?” “对了,齐岳氏可有交代合谋的那人是谁?”想到晕倒前听到的,关于自己走失的真相,陶茱萸连忙问道。 栾良砚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压在陶茱萸双唇上,“你现在就安心的养胎,其他的交给我。” 两人正温存着,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木箪,和安,我们进来了啊,你们瞧瞧,谁来了。” 话音落了片刻,门便被推开了,敬国公老夫妇带着一位妇人走了进来。 “娘,你怎么来了?”待看清楚身后那人时,栾良砚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陶茱萸也连忙起身,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地说道:“娘,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儿,我们好去接你啊。” “茱茱,你快别起来。”栾母直接越过栾良砚,一把扶住陶茱萸,朗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在娘眼里,茱茱才是亲生的,儿子我是捡的。”栾良砚笑着嘀咕道。 “臭小子,说啥呢?”栾母瞪了栾良砚一眼,而后将他拉到眼前细细打量,“嗯,没瘦,茱茱倒是瘦了。” 敬国公老夫妇瞧着床边的三人,笑得很是欣慰,看来栾母对他们的孙女是真的很好。 “茱茱,老夫人说你有身孕了,娘跟你说啊,女人有了身孕后……” 栾良砚含笑地看着他娘,细细跟陶茱萸讲怀孕时要注意的事,足足讲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他这才问道:“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栾母接过茶杯,润了下嗓子,笑道:“自从接到你的信儿,说茱茱找到了血缘亲人,我便想着来看看。凑巧前段时间有支商队要来京城,我就跟着一起来了,稍微打听一下,便找到了这里。” 这时,齐老夫人走了过来,握着栾母的手,感激地说道:“亲家母,这丫头能有今天,多亏了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是好。” 说完,敬国公老夫妇对着栾母,弯腰拜了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栾母一把扶住了两位老人,“茱茱这孩子,我喜欢得紧,我们家木箪能娶到她,那是他的福气。再说了,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说啥谢的。” 闻言,齐老夫人笑道:“那可说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你也别跟我们两老家伙见外。” “不见外,不见外,我这人最不见外了。” “那好,你们先聊着,我们去安排一下府里的事儿。” 待敬国公老夫妇出去后,栾母坐在床头,拉着陶茱萸的手,慢慢说起了家里的事儿,栾良砚也搬来一张凳子,靠坐在床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等孩子出生了,你带他回上滦河村瞧瞧,让他记着他的根儿在哪,”栾母小心地摸了摸陶茱萸的肚子,“而且你以后回去了,也不必再担心你二嫂给你甩脸色,她现在可温顺的很。” 听到这儿,栾良砚的眼神闪了闪,陶茱萸反倒有些奇怪地问道:“二嫂她咋了?” “你们进京后,你二嫂见你们在城里置办的那套宅子空了下来,便吵着要搬进去住,我也懒得拦她,便让她自个儿去了。谁知,她没住两天,又跑回了村儿,而且也不知是撞客了还是咋地,整个人性情大变,每天不吵不闹的,安安分分地干活儿带孩子。”栾母笑得甚是满意。 陶茱萸怀疑地看了栾良砚一眼,见他有些躲闪地摸着鼻子,心下便了然,但也没点破,只是笑着说道:“平子还那么小,离不开娘,二嫂知道悔改,这是好事儿。” “可不是。”栾母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她有些唏嘘地说道:“你还记得陶秀儿吧?她现在过得可惨。” 听到陶秀儿的名字,陶茱萸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她怎么了?” “你们在浔阳城也住过一段日子,应该知道王家吧,这陶秀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好好一个姑娘家,跑去给王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子杰做外室。” 栾母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王子杰后来娶了房媳妇儿,那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就差没把陶秀儿给折磨死。后来王家与人做生意,被骗的个倾家荡产,而王子杰也不知与什么人起了冲突,被人打坏了命根子,还搭上一条腿,整个人就这么废了。” 闻言,陶茱萸看了栾良砚一眼,不由得笑了起来。 “哎哟,这还不是最惨的,”栾母砸了咂舌,接着说道:“王子杰自从没了那玩意儿,整个人变得暴虐无常,对陶秀儿非打即骂,后来家里揭不开锅了,便把陶秀儿赶出去接客赚钱。我出门儿的前几天,听说那王子杰掉到粪坑里淹死了,王家便说是陶秀儿克死了他们的儿子,直接将她送到青楼里去卖了。” “陶秀儿的父母呢?” “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陶家父母当初对你那么狠,对陶秀儿确实没话说,他们在城里倒夜香,想赚钱将陶秀儿赎出来。” 陶茱萸也不得不感叹,天道好轮回,陶家与陶秀儿当初那么对她,还想将她卖去青楼,没想到落了这么个结局。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齐晚月从墙缝里,瞧着外面张灯结彩的,便冲来送饭的人问道。 那人嗤笑一声:“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还有啥没交代的吧。” 临出门时,那人又回过头,笑道:“也不怕告诉你,我们家大姑娘有身孕了。所以就说啊,老天还是有眼的,那种心思歹毒的人,是绝对没有好下场。” 闻言,齐晚月只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一脚踹翻了食盒,拿起里面的碟碟碗碗,对着墙壁使劲儿砸了起来。 过了半晌,齐岳氏见齐晚月有所冷静,便将她拉到角落里,低声说道:“我们还有机会,只要能见到靖南王,一切都好办。” “娘,你手里真有靖南王地把柄?”齐晚月小声问道。 “那是自然,”齐岳氏摸了摸胸口,“当初我就是用这件东西,要求他弄死齐和安,让你进敬国公府,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留了齐和安一命,否则哪有这么多事儿。” 这时,白荷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姑娘,我知道这地牢里有个地方可以出去。” 闻言,齐晚月大喜,连忙问道:“怎么出去。” 白荷看了一眼远在另一边的铃兰,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晚一点才能说,奴婢在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敬国公府肯定容不下奴婢了,希望姑娘能带着奴婢一起走。” “那是自然。”齐晚月连忙应道。 临近子时,敬国公府一片漆黑。 齐晚月三人悄悄地摸了起来,白荷指着墙角一处,低声说道:“这地牢是后来修建的,原本是后花园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很小的狗洞,整个国公府没几个人知道,我也是小时候无意间,见到有猫狗从这里进出才知道的。我们将外面这一层土扒开,钻出去,就是国公府的后街。” 闻言,三人看了看闭着眼睛缩在远处的铃兰和刘妈,而后都将自己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挖着墙角的泥土。 “这里都是石墙,哪里有洞?”齐晚月看着泥土下面的石头问道。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记错。” 说完,白荷拿着簪子,往旁边挖了几公分,这时只见一丝月光透了进来。 三人相视一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片刻后,一个将近一尺宽的洞口出现在她们面前。 谁知,这时铃兰却醒了过来,见到三人的动作,立马大叫了起来:“来人啊,她们要逃了,快来人啊。” 第62章 新生 完 见状, 齐岳氏将一卷羊皮纸塞到了齐晚月手里,而后紧紧抵着牢门,说道:“你快走, 你去找他, 然后让他来救我。” 齐晚月见守卫冲了进来,便也顾不上她娘, 连忙从洞口爬了出去。 等守卫将齐岳氏从牢门口拉开时,齐晚月早已不见了踪影。 “还没找到?”得到消息的敬国公冲着侍卫问道。 “没有,属下将后街都翻了一遍,没见到齐晚月的踪影。” “你们接着去找, 木箪,我们去审问齐岳氏。” 且不说栾良砚他们是如何审问齐岳氏的,就说齐晚月从狗洞钻出来后,便一路狂奔, 直到靖南王府附近, 才找了一个空院子躲了进去。 她拿出怀里的羊皮纸,就着月光细细看了起来, “如此抄家灭族的事儿,难怪娘可以用它来威胁靖南王。” 齐晚月想了想, 又朝另一边跑去。 “王爷,门口有人送来一张纸条。” 刚吃完早饭的靖南王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齐飞卿的死因, 巳时一个人来归雀桥头见我。” 见靖南王带着人匆匆出了门, 纳兰笙想了想,悄悄地跟了上去。 眼看着巳时将近,归雀桥上却一个人都没有,靖南王不仅有些怀疑, 是不是有人在诈他。 这时,一个带着帷帽的人走上了桥,“王爷,希望你按照约定,是一个人来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靖南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齐姑娘,你可知你那张纸条上面说了什么?” 悄悄跟过来的纳兰笙,见站在桥头的齐晚月,以及远远埋伏着的侍卫,便沿着河堤的草丛,慢慢地爬到了桥头附近。 “王爷既然来了,自然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齐晚月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封信在我手里。” 靖南王眼底闪过一丝喜意,而后淡定道:“本王不知齐姑娘说的是什么信?” “你故意泄露齐飞卿的踪迹,让他被外族合围而死,他死之前写了一封血书,里面都是你勾结外族的证据,你一路追杀替他送信回京的人,那人刚到齐氏旁支就支撑不住了,信就落在了我娘手里。王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又或者我把那封信背一遍?” “你想要什么?”靖南王隐含杀意地问道。 “两件事,”齐晚月伸出两根手指摆了摆,“第一,我娘被敬国公府关了起来,你必须把她救出来。第二,让纳兰笙明天就迎我过门。” 这时,纳兰笙从草丛里冲了出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靖南王,“她说的都是真的?你勾结外族?还害死了姑父?” “笙儿,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纳兰哥哥,你跟齐和安永远都是不可能的,你父王害死了他父亲,当年也是你父王将她打晕,丢出了京城。”将这些事说了出来,齐晚月感到一丝报复性的快感。 “你想抓我?”齐晚月这时也发现了藏在远处的侍卫,“你就不怕,你永远都拿不到那封信。” “抓到了你,还怕没办法问出信的下落?”说完,靖南王大声喊道:“来人,给我抓住她!” 往日,靖南王只知道齐岳氏知晓信里的内容,却不确定信是在她手里,还是她身后有人,便一直未敢轻举妄动。 现在齐晚月主动送上门来,说信在她那里,靖南王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靖南王,你会后悔的!” 见远处围拢过来的侍卫,齐晚月一个转身,直接跳进了身后的河里。归雀桥这个地方,是三条河流的交汇处,只要入了水,基本就很难再寻到踪迹。 被齐晚月爆出的消息击溃了的纳兰笙,直接被靖南王押回府里,软禁了起来。 “王爷,还是没找到齐晚月的人,而且敬国公府也在找她。” 靖南王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桌子,吼道:“继续找!必须赶在敬国公府前抓到他!” 披散着头发,一身叫花子装扮的齐晚月,此刻正跟一堆叫花子,挤在一座破庙里。 她现在才意识到,她刚说错话了,便有些慌乱。靖南王现在恐怕是最想杀掉她的人,敬国公府门口也肯定有人监视,栾良砚…… 无论栾良砚如何审问,齐岳氏都不肯说出齐晚月可能的去向,也不愿交代合伙丢掉陶茱萸的那人是谁。 正在栾良砚有些头痛时,门卫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姑爷,这是城东鱼饺摊子的老板送来的,说是您点的鱼饺。” 栾良砚有些疑惑的接过食盒,莫不是陶茱萸派人出去买的? 待他打开食盒时,却见盖子里面,被什么人刻着一行字:“齐和安,莫悲山。” 栾良砚直接愣了在原地,这辈子他提前了三年下江南,他本以为已经偏离了上辈子的轨迹,没想到这六个字,依旧送到了他手上。 上辈子他考中举人回到家时,陶茱萸已经坠崖去世,因此他只知道,敬国公府有个走失的嫡孙女叫齐和安,却不知道陶茱萸就是齐和安。 当时,他以为有人知道了齐和安的消息,刚好他也想要用这个消息来还敬国公府的人情,便带着几个侍卫上了莫悲山,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上面。 回过神来,栾良砚立马去找敬国公,“爷爷,我需要大量的人手埋伏在莫悲山周围,将想要上山的人,全部捉拿回来。 敬国公也没问原因,直接写了一封信交给栾良砚,“你拿着信去找骁骑营大将军秦放,我在这儿继续等搜索齐晚月的消息。” 最后的事情,有些出乎栾良砚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莫悲山上抓到的人中有齐晚月,还有数十名靖南王府的侍卫。 想到跑掉的那名,脸上带有刀疤的侍卫,栾良砚突然笑了起来,他上辈子就是死在那人手,这辈子该让他们来还债了。 “莫悲山,齐和安,这六个字是你留给我的?什么意思?”栾良砚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齐晚月问道。 “对。”齐晚月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知道丢掉齐和安的人是谁,也知道齐和安的父亲战死的真相,还有靖南王勾结外族的证据。” 栾良砚脸色有些凝重,盯着齐晚月的双眼问道:“你想要什么?” “第一,放了我娘和我,第二,将纳兰笙交给我。” “好。”栾良砚轻描淡写地应道。 “王爷,不好了。”盛景跌跌撞撞地冲进王府,浑身的血迹将脸上的刀疤衬得愈发狰狞。 “出了什么事?”靖南王闻声赶了出来。 “栾良砚带着骁骑营的人,将齐晚月给抓住了,我们的人,没死的也全部被抓了。”盛景绝望地说道。 靖南王在屋里走了两步,而后厉声说道:“既然没了退路,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冲进皇宫,只要将辰安帝捏在了手里,一切就是本王说了算!” “属下立马去将人召集起来。” 这边,齐晚月又带着骁骑营的人回了莫悲山,将她藏在一棵树下的羊皮纸挖了出来。 栾良砚展开一看,脸色越来越凝重,而后猛地拍手道:“这下靖南王可就跑不了了。” 刚回骁骑营,他却又突然神色大变,对着秦放快速说道:“秦将军,靖南王手底下应该藏有不少私兵,我担心他狗急跳墙。” 这时秦放也反应了过来,冲出营帐,大声喊道:“集合!进宫保卫陛下!” 待栾良坐着马车回到城里时,只见京城已经大乱,他连忙赶到了敬国公府,拍着紧闭的大门喊道:“是我,开门。” 陶茱萸带着一堆侍卫迎了出来,快速说道:“靖南王在京城藏了近万私兵,刚全部冲向了皇宫,爷爷跟着随后赶到的骁骑营,一起去救驾去了。” “你在家好好呆着,任何人敲门都不许开。”栾良砚紧紧搂了一下陶茱萸,而后也快速朝皇宫赶去。 待他赶着马车进到皇宫时,只见骁骑营已经在打扫战场,而辰安帝正坐在台阶上,看着宫人提着一桶桶的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 辰安帝见到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栾良砚,用下巴指了指身侧的台阶,笑着说道:“坐。” 栾良砚便一脸疑惑地坐在了辰安帝身侧,“陛下,靖南王呢?” “砍了。”辰安帝轻描淡写地说道。 栾良砚这下真不知该摆何种表情,“不是说他有近万的私兵吗?” 辰安帝单手托着下巴,侧头看着栾良砚说道:“多亏了你将石中庭送进大理寺,才能如此轻易的解决掉靖南王。其实当初石中庭交代过靖南王藏有私兵的,不过他不知道私兵被靖南王转移到了什么地方,朕便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只是让守卫皇宫的御林军,一直处在战备状态。” “今儿靖南王带着私兵闯宫,不就刚好落在了御林军的网里。不过说实话,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可真不痛快,现在好了,朕可以高枕无忧了。”辰安帝看着已经没有一丝血迹的地面,接着说道:“朕以为,他还会再按捺些日子,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 闻言,栾良砚将怀里的羊皮纸递了过去,辰安帝打开一看,说道:“呵,然来是被你逼到了绝境,想破釜沉舟赌一把。” 片刻后,他又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瞧着远处一身铠甲的敬国公,辰安帝又将羊皮纸还给了栾良砚,“拿回去给敬国公看一眼吧。” 良久,辰安帝伸了一个懒腰,将一只胳膊搭在了栾良砚肩膀上,一副哥两好的架势说道:“户部尚书这个位置,有点委屈你了,要不也给你一个爵位?” “可别,”栾良砚连忙摇头,“臣还想再多活几年。” “哈哈哈,”辰安帝大笑了起来,“那就先给你留着吧,不过太子太傅这个位子,你可别再推脱了。” “陛下,”栾良砚语气里满是无奈,“您要是真想赏赐微臣,还是给微臣多放几天假吧。” “朕给你俸禄,就是让你吃白饭的?”辰安帝重重地拍了几下栾良砚的肩膀,“好好干,朕给你涨工钱。” 栾良砚站了起来,给辰安帝行了个礼,便朝敬国公走去。 待回到国公府,他先去了一趟地牢,对着齐晚月说道:“纳兰笙被贬为庶民,流放闽南,终生不得回京,你还要他吗?” 闻言,齐晚月神色变幻几番,最终说道:“他又不想娶我,我跟着他干嘛?你只需要按照约定,将我和我娘放了就行了。” 栾良砚嗤笑一声,道:“先前要死要活的非他不嫁,还以为你有多喜欢他,也不过如此。” 齐晚月也不搭话,只拉着她娘便往外走,出了敬国公府后,她长吁了一口气。 “抓住这两个靖南王的同党!” 这时,街上突然冲出来几名士兵,将齐晚月和她娘团团围住。 见状,齐晚月冲着站在台阶上的栾良砚喊道:“栾良砚,你答应过,会放了我和我娘的。” 栾良砚淡淡道:“我已经放了你们,现在抓住你们的是骁骑营,管我什么事?” “栾良砚!你个骗子,骗子……” 不再理会身后的怒骂声,栾良砚回到了后院儿,见所有人都在,便将那卷羊皮纸拿了出来。 看着羊皮纸上的内容,齐老夫人泣不成声,“我可怜的飞卿……” “我就说,那些外邦贼子,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困住了我的飞卿,”敬国公也也是老泪纵横,“靖南王真是罪该万死!” 陶茱萸此时也伏在栾良砚怀里,低声抽泣着。 “别伤心了,都已经过去了,那什么靖南王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们要努力向前看,”栾母看着哭成一团的齐家人,连忙安慰起来,“等茱茱的孩子出生后,大家的辈分可都要涨一辈儿了,千万别哭鼻子。” 闻言,齐老夫人连忙道:“对对对,不哭,不哭,我都是要做太奶奶的人了。” “也不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对了,对了,还要取一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 是了,往事已不可追,新生却可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