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冤家路宽 作者：天颖 文案 宋媛，M大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做事雷厉风行，情商智商双高。身材完美，一米七的个头，胸满腰细大长腿。追求者排成一队，可以绕宿舍楼两圈。 谁承想，宋女神只是去Q大参加了个比赛，就被别校神秘男打包拐走了，从此开始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感情路。 女神追求者们纷纷不服，磨刀霍霍向神秘男，一查吓一跳，对方的履历拿出来亮瞎众人的钛合金眼。 某一天，宋媛接到Q大闺蜜陶青青的电话。 “不好了，你家徐众祺被系花当众表白了，场面之恐怖，惊天动地。” 宋媛不为所动地继续涂指甲油。 “让她撬呗，能撬得动算她本事，我甘拜下风。” 几小时后，宋媛被坐着动车赶来的某人，压在墙上又亲又咬的。 呼吸和心跳混乱间，还听到徐众祺揶揄： “听说你同意让别人撬我？”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媛，徐众祺 ┃ 配角：陶青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异地恋 yes or no ? 立意：未知视角，不予评判 第一章 初遇 “哗啦” Q大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组队伍刚结束答辩，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 还没往外走几步呢，她们就被人团团围住，堵住了去路。 四周的视线格外炙热，仿佛拼命闪动的刺眼镁光灯，满满溢出来好奇和羡慕。 ——活像是一个小型记者见面会 其他队伍的选手们，喋喋着交替进行提问：“评委老师们心情怎么样？怼人狠不狠？” “是喜欢追着专利技术提问？还是更侧重商业模式？” 宋媛是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的。 她带领的队伍问答环节的实际时长，已经远远超过了规定时长。评委老师们显然是对她们这个“智慧农业”的项目很感兴趣。 即使主持人已经宣布“答辩结束，请下一组准备”，宋媛在取回展示模型的过程中，仍旧被追着问了好几个细节问题。 最终总算脱身迈出会议室大门的时候，宋媛的后襟都快被汗浸湿了，湿漉漉地贴在脊背上。 宋媛随手解开了正装束着的银色纽扣，利索地脱下来搭在胳膊上。 内衬的雪纺衬衫纹理柔软，隐隐约约地透出玲珑窈窕的身体曲线，末端妥帖地收在黑色西裤里。大长腿一迈，席卷出一阵微凉的风。 她们的队伍是两女两男，代表M大来参加大学生商业竞赛的省赛。 队长是宋媛，队员分别是小叶子、华仔和亮亮。 小叶子局促地站在’小型记者见面会’的最前线，脸有些烧起来，不安地面对着此起彼伏的问题轰炸。 被竞争对手们围攻的恐怖场面，与被评委老师连环怼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另外两位男队友——亮亮和华仔，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功伪装成路人逃到人群外围。 低着头开了一局游戏，操作着人物在王者峡谷的草丛里蹲守，一副“天大地大Gank最大”的岁月静好模样。 小叶子求助无门，在心里暗骂这两人不靠谱，一点护花使者精神都没有。 “别为难她了，我是队长，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 一道宛如救世主般的清亮声音，出现在人群外侧。 宋媛沿着其他选手们自觉让出的人群缺口往里走，来到小叶子身旁。 宋媛双手搭住小叶子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 侧耳听了几个问题，在大脑里筛选出不涉及项目隐秘的内容，做出回复：“A组的评委老师们人都挺好的，我这个小队友容易紧张，一开始没控制住语速，坐中间的女老师就打断得很温柔，让她别着急慢慢讲。” 分配到A组的选手们紧绷的表情瞬间舒缓下来，感激地频频点头。 剩下的B组队伍就像吃了黄连一般苦涩，毕竟他们刚刚亲眼看见B组有个女生低着头出来，跑到在洗手间里大哭。 虽说不同组的分数最后会根据组间标准差进行调整，但有些不幸在抽签分配的那一刻便早已注定了。 趁着听众们各自思忖着，做出悲喜交加的反应…… 宋媛用手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故作惊讶：“那边好像又有一组出来了？” 状若无意地，宋媛抬头望了眼墙壁上的时钟，若有所思地嘀咕：“这组出来得好快，进去也才十分钟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选手扭头朝门口看过去，果然看见一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来，又一队结束浩劫的队伍鱼贯而出，表情晦涩难言。 反正该打听得也打听得差不多了，他们飞速告了别，拔腿就往门口冲过去，酝酿着新一轮的堵人计划。 仿佛狂风暴雨席卷而过，上一秒冲撞着窗帷呼啸不止，下一秒就雨过天晴踪迹全无。 原来的热闹、谄媚、试探，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靠近楼梯口这侧，瞬间只剩下她们一队。 四个人冷冷清清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小叶子眨了眨眼，确认了眼前直转急下的形势，心里说不出的空落，委屈巴巴地开口：“我们这算是失宠了吗？” “噗嗤”两声。 亮亮和华仔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叶子一个冰冷的眼刀飞过去，恨不得在他俩身上戳出个洞出来。 宋媛也忍俊不禁，打趣：“昙花一现还能持续上四、五个小时，可惜自古帝王多薄情，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小叶子，你还记得，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后半句吗？” 小叶子重重叹了口气，闷着声回答：“世上新人赶旧人。” “Bingo！”宋媛打了个响指。 说完宋媛又有些担心队内气氛会被带得低落，敏锐地转换话题。 “好啦好啦，我刚听到评委老师们好像打算中场休息十五分钟，出来走动走动。先表明我的立场啊，我是真的不想再被抓住，反复推敲商业模式的可行性了，再推敲下去我都快成木鱼了！” 宋媛边说着还边信誓旦旦地举起四根手指，是真的非常后怕。 小叶子、亮亮和华仔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如坠冰窟。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被’笑面虎’评委老师们疯狂质疑的场面，后背不受控制地爬上一层冷汗。 这厢宋媛还沉醉式地演绎“痛心疾首”的情绪，还没走出来呢。 那厢小叶子熊扑过来抱住了宋媛的胳膊，直接往楼梯下拽。 小叶子脸色惨白，闪烁着的眼睛里充斥着求生欲：“媛姐，冷宫还是辛者库我都可以，只要能速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行动力满分的亮亮和华仔，早就已经跑下了一层台阶，不见了人影。 …… 走出教学楼，四个人确认了下各自的去向，就四散开了。 亮亮和华仔参赛心态非常佛系，念叨着“尽人事听天命”。既然都坐了两个小时动车来Q市了，不乘机逛一逛简直是浪费。他们诚意邀请小叶子一起去。 但小叶子还在生这两个人没良心刚才没替自己解围的气，果断拒绝掉，准备回宾馆休息顺便等比赛结果。 宋媛嘱咐了句注意安全，也离开去找她在Q大的高中闺蜜陶青青了。 找了个阴凉些的树荫，宋媛开始给陶青青打电话。 边听着待接通的提示音，边就着路边汽车玻璃的倒影，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刘海。 “滴”声后，提示音转换，电话被接通。 也不知道陶青青人是在哪里，那头竟然是人声鼎沸的。 宋媛把手机听筒拿远了一段距离，耳朵依旧吵得有些疼。 陶青青几乎是嘶吼着想盖过身旁的声音，宋媛听了好几遍总算是听出一句。 “快！来！排！球！场！” 一路靠着路标和问路，宋媛摸索着前行。 Q大的校园园区建在一片小丘陵上面，平坦的路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坡，遇到人指路也不说“向东南西北或左右拐”，说的都是“过了这个坡，再翻那个坡”，让人匪夷所思。 恰巧宋媛在分岔路口问的男生正要路过排球场，觉得指路太麻烦绕来绕去说不清楚，就干脆带着她一起过去了。 男生悄悄多瞟了宋媛几眼。 Q大是文科专业强势的院校，校园里擦肩而过十个人，三男七女，且七个女生里面必然会有至少一个让人不禁多看两眼的美女。 只是……身旁这位异校女生即使走在他们这所美女云集的学校，颜值和身材也绝对能排得上是top的极品，回头率惊人。 一般来说，稚气未脱的学生套上正装，确实会显得沉稳可靠，但也会因为沉闷死板而整个人瞬间显老十几岁，可宋媛完全没有这种顾虑。 正装被她随意搭在胳膊上，衬衫最顶上的两颗纽扣敞着，露出漂亮天鹅颈和锁骨。 上衣的米白色并不透色，朦朦胧胧地显示出性感的身材曲线。并没有穿配套的西裤，而是配了条黑色的休闲铅笔裤，显得腿又细又长。脚上踩着双高跟鞋，后跟敲着地面哒哒地发出些响声。 宋媛的长相完全不是小家碧玉的类型，五官精致中又带着大方的气质。 今天为了答辩化了很淡的裸妆，亚麻色的长发也特地盘了起来，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宋媛注意到男生有在看自己，于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男生看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地躲闪开眼神，无所适从地咳了一声，急忙找了个话题来掩盖。 “你去排球场，是要去看国贸班跟金融班的决赛吗？” 宋媛恍然，陶青青这丫头就是金融班的，难怪没空搭理自己，还指明了要在排球场见面，看来是忙着做班级的啦啦队了。 宋媛勉强点了点头，爱屋及乌，那自己就算是去看比赛的吧。 “你是支持国贸班，还是金融班的？”男生好奇地追问。 就他所知道的，就有好多女生是冲着金融班去围观的，开赛以来场场爆满。 宋媛思索了片刻，眼睛狡黠地亮起来：“两个班都不是，我是去看裁判的，我是他的铁杆粉丝。” 男生迟疑地看了宋媛一眼，思忖着体育部那即将退休、一板一眼的老教练，是靠怎样的人格魅力收获了一位这么漂亮的女粉丝的，着实令人羡慕。 刚进排球场，宋媛就在两侧震天的鼓声中差点没站稳，险些崴脚，心跳也随着节拍不自觉地砰砰跳动起来。 纵观整个露天场地，其中有一块从里到外围了好几层，乌央乌央的人头攒动着。对战两侧的高处都摆上了两台大鼓，各坐着两位满头大汗、猛烈敲击的小伙子，头上还系着飘逸的鲜红丝带。 随着各自的鼓点，两侧的啦啦队也齐声喊着口号助威，音浪一层叠加着一层，交织成一片，热闹非凡。 宋媛花了好大力气才穿越过拥挤的人群，来到陶青青身边。 陶青青正激动地挥舞着双臂、表情都有些说不出的狰狞。 认清宋媛的脸后，陶青青立刻熊抱了宋媛一下，把手里的小喇叭递给宋媛，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 周围的音浪太过强烈，震得宋媛有些头疼，但她还是咬着牙快速地适应了下来，在陶青青努力的比划中，明白了陶青青是要自己接替她帮着继续加油助威。 宋媛紧贴着陶青青的耳朵，控制好音量问：“要喊什么口号？” “吴……吴……”陶青青的声音支离破碎。 “吴什么？” 陶青青非常着急，但嗓子太过疲乏，实在发不出声音。 很快身后一位嗓子休息好了的男生接了班，中气十足地领头喊着：“吴一凡！吴一凡！” 宋媛听清了名字，心里忍不住腹诽这名字起得可真容易记。 宋媛拍了拍陶青青的背，用手势示意她在一旁休息。 随即清了清嗓子，打开小喇叭的开关，毫不扭捏地一遍遍喊起了这个几秒前还非常陌生的名字。 排球场内的比赛已经到了临近结束的白热化阶段，两个班的比分咬得很紧，球员和啦啦队也都处在极限的疲惫状态。 鼓手乍一听到人群中重新响起个声音，手中的鼓点一顿，下意识去寻找声音的来源。队伍里突然出现的陌生美女朝他笑了起来，带着鼓励和迷人的自信。 下一秒鼓手也重新燃起斗志，更加卖力地敲打着鼓面。 宋媛的嗓音清亮有力，经过放大后在人群中非常突出，顺着鼓点硬是喊出了演唱会应援的气势。 啦啦队的气势也被重新带动了起来，对面措手不及地逐渐被压了过去。 比拼胶着，只剩下几分钟，发球权重新落回金融班这里。球网前站着的主攻手示意裁判暂停，在吹了休息哨后几个男生就围在一起商量战术。 后方的发球手并没有打算去参加讨论，而是转过身来往啦啦队这侧的休息区走了几步。 小喇叭已经交还给了恢复元气的陶青青，宋媛退居二线，认真地看着球场上瞬息万变的战况，情绪也时时刻刻被牵引着。 己方发球手在比赛期间始终背对着宋媛，但背影实在瞩目，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他的个子很高挑，衣袖被搂到肩膀，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此刻他转身过来，拿出瓶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宋媛才看清脸。额前的头发有些长，半遮住了浓厚凌厉的眉毛，鼻梁很是挺拔，一半侧脸沐浴在阳光下，另一半则蒙上一片阴影。喉结滚动着，偶尔停下来轻喘口气，像鹰一般有些锐利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正好是她最喜欢的那类——浓颜系长相。 宋媛心里正暗暗赞叹着，帅气且富有魅力。 他却突然抬眼，凌厉地捕捉到她偷瞄的视线，意味不明地紧盯着她。 隔着四周不断挥舞着的小旗子，隔着周遭愈发高昂的“吴一凡”音浪，宋媛被发现确实有些心虚，但依旧坚定地不移开视线，甚至有些试探性妩媚地……眨了个Wink。 最后是他先移开视线，低下了头把矿泉水瓶摆好，嘴角似乎是勾了起来。 宋媛慌张站起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被提示比赛继续的哨声打断。 只能看着他再一次重新背过身去，接过了裁判递来的球。 这个宽肩窄腰又充满力量的背影，再一次利落地打出记漂亮的发球，球与手掌相击后破空而去，鼓掌叫好声响彻云霄。 宋媛脑海里却全是他刚才偏着头似乎在笑的侧颜。 几分钟后，比赛结束的哨声尖锐地吹响，回荡在场地上空。 这一场金融班赢得漂亮。 第二章 庆功宴 金融班的庆功宴定在校外的一家酒楼里，装修风格喜庆，门口翻飞的屋檐下高挂着两个迎宾的大红灯笼。 宋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半推半就地，被陶青青扣上了“啦啦队外援功臣”的高帽，硬生生给拽到了庆功宴上。 她俩到的时间有点晚，座位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只剩下男生那侧中央留着的主位。 露面的男生意外得多，平常组织班聚时班长一个个寝室敲门过去做思想工作，都凑不出这么多人。这次听说拉了个美女过来，都梳洗成了精神小伙的样子，来凑热闹了。 陶青青心里清楚这些人的居心叵测，就撺掇着几个男生往里挤挤，带着宋媛挨着女生落了座。 宋媛并不在意这些选座位的弯弯绕绕，思绪仍然停留在排球场上与发球手对视的那一幕。 她偏爱线条硬朗的眉毛，上挑时会透出些痞气和傲气，眼睛单双眼皮倒都无所谓，下颚到下巴的线条瘦削，嘴唇可以薄些，抿起来时会很性感，形成薄薄的一条线。 只是宋媛喜欢的所有细节整合在一起，竟然跟那名发球手如出一辙。 宋媛胳膊肘抵着桌子，用手捂住半边的脸，白皙的脖子慢慢爬上红晕。 怎么说她也算是阅男无数，头一回遇见长得如此合她眼缘的人。更准确地说，是完全长在了她审美点上。 宋媛无声心里感慨着，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无数张陌生的面孔，却始终没有她刚在心中反复勾勒的那张。 陶青青也刚发现少了人，看了眼手表时间，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女生小声地问：“两大头牌呢，主力明星球员怎么没来？” 那个女生叹了口气，跟陶青青解释了下情况：“明天上午有个颁奖典礼，吴一凡他们得上台表演一个节目，所以打完球就赶忙过去彩排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陶青青惋惜地感慨：“吴一凡确实也挺可怜的，之前叫嚣着赢了要吃大餐的是他，大餐来了吃不到的也是他，这就是命吧。” 人来不了，这顿饭就也瞬间索然无味了。宋媛拿起瓶果汁在杯子里倒满，掩饰住心中的失望。 “两大头牌”的缺席只是个遗憾的小插曲，金融班的聚餐氛围依旧十分热烈。 大家似乎都饿了好久，具体表现在服务员刚把一盘热腾腾的菜摆上桌，四面八方的筷子就伸过来，一瞬间就被瓜分完毕。服务员慢半拍地取走空荡荡的盘子，离开了包厢。 作为女生的中坚力量，陶青青手疾眼快地抢了几只龙虾下来，分给了好姐妹们。 宋媛看着她饕餮满足的样子，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折服于其“我命由我不由天”、“敢于虎口夺食”的气概。 但是很快，宋媛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一个陌生的青涩男生，站到了她的身旁。 他的寸头剪得很短，脸也微微泛红，手中紧握的酒杯装满了金黄色的啤酒，顶头的白色泡沫慢慢沿着外侧杯壁淌下来。 男生有些羞赧，说话吞吞吐吐的：“我想……敬……敬功臣一杯……” “吁！” 四面响起其他男生起哄的声音，女生们也放下筷子，看热闹地看过来。 宋媛过去一年都在学生会工作，少不了聚餐聚会，被起哄惯了，对这种小场面也是见怪不怪了。她站起身，转动圆桌的玻璃转盘，拿起果汁盒把自己半空杯也重新灌满了，回馈对男生满杯的诚意。 宋媛抬起杯子，有些歉疚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明早还有正事，今天就以果汁代酒，希望你不要介意。” 男生连忙点头，重复说着“没关系”，慌张地举过酒杯就要来碰杯。 “等一下。”宋媛轻轻出声拦住了他。 随即宋媛转过来面对着席中的其他人，掷地有声：“有一点我想先解释一下，我实在算不上功臣，也没有做出太多贡献，顶多就是个外人。如果真的要煮酒论英雄的话，谁能比得过球场上拼搏的球员们。” 宋媛说着，朝席中坐着的剩余球员以及替补成员，举杯致意了一下，说出了剩下的劝酒词：“所以我提议一起敬他们，这本来就是他们赢来的荣誉。” 听了这话，几个球员心里燃得热热的，也’噌噌’地一个个站了起来。 他们挠了挠脑袋狠下心，开了瓶新的啤酒，把各自的杯子也灌得满满的。陪着宋媛和那个青涩男生一口气干掉。 有了第一个打头阵的，就有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男生，纷纷效仿着来搭讪美女敬酒的。 宋媛好脾气地拿果汁陪着，嘴上却变着花样对球员们说劝酒词连坐。 后来甚至有了条件反射，宋媛刚扭过头来还没说话呢，球员们就已经提前站成了一排，用筷子撬开啤酒盖，传递酒瓶把各自酒杯斟满，再英勇就义般地一口气干杯再坐下，仿佛一条运行有素的全自动生产线。 几番下来，其中一个球员承受不住了，明白过来这是人家美女变相地在求助呢，干脆提溜着个酒瓶过来拦住了马上开口要敬酒的同班同学，硬是将其拖拽回了座位。 嘴上念叨的话带着几分苦痛和绝望：“别在那一杯一杯地喝了，比一刀刀凌迟还难受。是男人就直接对瓶吹吧，先把我给喝倒了，再去敬人家美女酒！” 其他球员也愤愤地附和，强行挑起了护花使者的担子，甚至开始起内讧。 “算上我，我排第二个！” “那我第三好了。” “你第三什么第三，你脸这么红，早就喝醉了吧，趁早歇歇！” “瞎说什么，我明明是喝一点就容易上脸，不信拼一拼酒，谁醉了谁喊爹。” “来啊，怕了你不成。” 女生们都好笑地看着这群尽在嘴上逞英雄的男生，对宋媛的态度也由最初的提防和排斥变得和善了许多。 坐宋媛旁边的女生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凑了过来提醒宋媛：“今天桌上这群的男生平常跟女生之间的矛盾很多。所以听说两大头牌不来，好多女生也就不来这场庆功宴了，觉得没意思。” 宋媛抓住了关键词，问出了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两大头牌？” 陶青青夹了块排骨放在宋媛盘子里，听到她的问题，非常热心地解释：“两大头牌是我们班里女生的叫法，就是吴一凡和徐众祺，你之前帮我们喊的那个。” “哦哦。”宋媛点了点头，非常小心地隐藏住自己的好奇。 陶青青见她这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赶紧替自家人拉票：“你可别这么一副不稀罕的样子，我用人格担保绝对是帅气和优秀到爆棚的人中龙凤。是我们学院，哦不，是我们全校女生的男神首选！” “是是是，”宋媛敷衍着眼光犀利无与伦比的陶青青，开始揭其高中时候的老底，“你还记得高中7班的诚诚吗？你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人家的照片，念叨了快半个学期的神仙颜值，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还被你拉着一起去蹲他，结果见光死。” 陶青青回想起当时的窘况，身体不自觉地一阵恶寒：“那绝对是意外，我以前顶多是碰上照骗，没想到那次翻了车，干脆遇上了诈骗。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相信那些美颜和修图了，只认原相机。” 陶青青越说越义愤填膺，开始细数曾经上过的当，旁边的女生听得兴致勃勃，频频点头还附和几句。 宋媛往后退了退，靠在椅背上打开了手机。 一直没有注意到，“长江后浪推前浪”微信群里的信息简直爆炸，点进去就是一堆@自己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媛下意识蹙了蹙眉，划了好一会儿划到第一条开始从头看。 [小叶子] @宋song @亮亮 @华仔[小叶子] 评比结果出来了，我们拿奖了[亮亮] 意料之中，我上次就想问了，既然提倡重在参与，那三等奖总该人人有份的吧[华仔] 瞎说什么，我感觉这次答辩发挥得挺好的[华仔] 怎么也得有个，省二？ [小叶子] …… [小叶子] 你们能志气点吗，媛姐老说自信自信，你俩照照镜子，说好的自信呢？ [亮亮] 可别说了，我上次真的有听进媛姐的话，隔三差五对着镜子练练[亮亮] 结果就是看着看着，就唱了起来[小叶子] 唱什么？ [亮亮]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华仔] 外表冷漠，内心狂热，那就是我小叶子内心万分无语：……我错了，我就不应该给他俩搭话[小叶子] @宋song 媛姐媛姐，你还在跟闺蜜聚餐吗，别忘了宾馆里还有只嗷嗷待哺的可爱小叶子[小叶子] 跪求回来的时候带点好吃的[亮亮] 友情科普一下，叶子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亮亮] 只需要水和阳光就可以进行光合作用[小叶子] 滚！ 宋媛一目十行地快速往下翻，总算看完了小叶子以一敌二的精彩辩论，话题重新回到了正轨，小叶子也发上来一张图片。 里面是张表格的截图，所有的队伍按照成绩降序排列，最后一列用不同颜色标记出奖项的层级。 宋媛队伍的“智慧农业”项目赫然排在第三，后面跟着的注释是【推送全国】。从第六名开始，才是按照一等奖、二等奖逐级排列。 宋媛对这个比赛结果很是意外，看着群里疯狂发过来的各式各样庆祝表情包，再刷到最底下一排@宋song的整齐队形。 宋媛的手指快速地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 [宋song] 我看到了，客套的话就不说了[宋song] 回学校后好好搓一顿另外三个人也一直盯着回复呢，快速地冒出来表态同意，喊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口号，转头就开始商量聚餐的地点了。 宋媛欣慰地退出页面，一抬头却发现旁边的陶青青鬼鬼祟祟地把手机自拍的角度一调，屏幕上的脸一晃而过从她的改换成陶青青的。 陶青青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被发现，故作镇静地冲着摄像头开始做各种托腮、眨眼的表情。 宋媛揽过陶青青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地锁住她的肩胛骨，大方地入镜：“一个人自拍多无聊啊，我俩难得见面，可得留几张好看的合影。” 陶青青疼得不行，连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刚才低头含笑的那个角度实在是太好看了，我没忍住就拍了，绝对不会用作商业用途的。” 宋媛笑得更甜了，用另一只手按下快门：“我信了。” 第三章 奶茶和冰美式 陶青青还算是有良心，在虎视眈眈的男同学们预备发起第二轮献殷勤攻势前，找了个借口带着宋媛逃了出来，陪着她一路往宾馆方向走。 两个人手挽着手在大街上走着，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高中时期。 说起来她们也才大二，高中也不过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却像是已经隔了一整个世纪那么遥远的记忆了。 宋媛自认一直没怎么变过，倒是身边这个曾经爱哭鼻子、有些感性的小姑娘，现在变得叽叽喳喳的很。 “排球场上那盛大的阵仗你都看到了，不夸张的说，那些围观的妹子里有一大半就是来看吴一凡和徐众祺的。学院公平公正公开票选出来的男神不多，我们金融班初出茅庐就占了两个，而且还都是单身。别班女生或者学姐的好友申请我们都不敢随便通过，被打听烦了。” 陶青青掐着嗓子，搞笑地模仿她们“护草联盟”商量出来的统一口径：“别问，问就是兄弟情深，不允许任何女性生物从中作梗。” 宋媛没忍住笑了出来，不禁脑补了一场他爱他爱她、横刀夺爱、狗血纷飞的三角恋剧情，啧啧地感慨：“是真的不想脱单，还是没碰上想脱单的人啊？” 陶青青品味了下，暗觉宋媛说的有道理，也跟着叹了口气：“女生多的地方消息传得比光缆还快，但他俩倒是一直没出过什么花花新闻，挺洁身自好的，也可能是真的没找到喜欢的女孩吧。” 宋媛点了点头，轻轻哼了起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陶青青跑着调跟唱：“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两个人在马路边毫无形象可言地笑作一团，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和回头。 陶青青的笑意褪去后，看宋媛的眼神变得真挚又认真。 她是亲眼看着宋媛怎么熬过高中三年的。期间也有好多人劝她别跟宋媛做闺蜜，理由也很充分，在月亮的光辉下许多颗星星就只能淹没在黯淡里，永远没有发光发亮的机会。那时候陶青青也是不信邪，总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下一秒就又趴到宋媛桌子旁说话去了。 陶青青抬头去看墨色沉沉的天空，漂浮着的云层很厚，遮挡住了月亮，也遮挡住了星星。 “媛媛，你可以试试打开心防，好好地谈一场校园恋爱。” 陶青青的话说得走心，把自己都有些感动到，干脆趁着这股劲继续劝导：“系花来找我帮忙牵线，我都斩钉截铁地拒绝掉了。私心里还是觉得只有像宋媛你这样的大美人，跟他俩其中一个站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呢！” 宋媛品着这话有些不对味，都不知道是在夸她还是贬她。但也能够明白地听出自家闺蜜的好心，眼前又浮现出发球手那令她有些心动的面容。 宋媛罕见地接下了话茬：“既然如此，那我的终生大事就麻烦陶红娘了？” “我就知道你要拒绝……” 陶青青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宋媛一向排斥这类敏感话题，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正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陶青青既讶异又开心，像兔子一样原地蹦跳了几下，忍不住念叨着：“真的假的？” 宋媛一秒收起笑容，故意板起脸来，神色严肃：“假的，我开玩笑的。” 陶青青的兴奋劲消散而去，像是被当街泼了盆冷水，睁大眼睛去看宋媛的表情，才恍然明白现在这句才是真的开玩笑。 摸了摸自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的小心脏，陶青青生气地背过身去，自顾自地走远：“我就应该把你丢回庆功宴上，再喝上几大盒果汁，看看谁还能救你出来。” 宋媛连忙追上去认错，两个人又打闹了起来。 …… 宾馆的电梯有些老旧，每升一层就会发出钝钝的声响，减速时还会有几秒轻微的失重感。 宋媛的高跟鞋平稳地踏在砖红色的地毯上，最后站定在一个房间前。 敲完房门后，宋媛没由来的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来了来了！” 小叶子的声音从门里传来，紧跟着的就是一串混乱的脚步声。 宋媛心里暗惊不好，猛然想起自己怎么把里面这个嗷嗷待哺的可爱小叶子给忘了呢！ 门打开后，房里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拖得走廊里宋媛的影子又细又长。 晋级国赛的喜悦还在，小叶子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只是在看清宋媛空空的两手后，小叶子的笑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抢在小叶子发问之前，宋媛侧身进了房间，先把磨了一天脚的高跟鞋脱下随手扔在一旁，然后赤脚跑到床边，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小叶子迟了一会儿关上门，也往里走。 宋媛找了个木质衣架把正装临时挂了起来，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浅紫色的棉料短袖，双手拿住衬衫的衣摆非常干脆地往上一提。 小叶子懵懵地看着宋媛腰间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慌乱地跑到窗边拽过遮光帘：“媛姐，你可慢点换衣服，这窗帘还没拉上呢，注意隐私啊！” 宋媛并不很介意，快速地套上短袖后，站在小办公桌前，就着墙壁上悬挂的镜子解开盘得有些乱掉的头发。 “我回来抄了条近路，挺偏僻的没有很多家店，又怕吃的拎一路回来会凉掉，就没有买。” 宋媛拿着梳子灵活地穿梭在长发间，很快一个高马尾成型，嘴上仍旧一本正经地继续编着谎话：“时间还不算晚，我听说Q大附近有一条夜市，所有东西都特别好吃。小叶子，你问问亮亮他们回来没有，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好嘞！”单纯的小叶子没有多想，就开始拨打语音电话。 她们M大的分校区地处荒郊野岭，方圆五里地只能靠外卖续命，连小推车式的小吃叫卖都不敢想。 人家Q大才是大学正常该有的模样，酸归酸，夜市肯定是要去尝尝的。 宋媛用橡皮绳绑好高马尾，头发因为盘了一整天，此刻正自然地微微卷起。她不露痕迹地舒出一口气，缓和刚才的紧张情绪。 如果陶青青在场，肯定一眼就能戳穿她的心虚。宋媛说瞎话的时候，总会比平时更正经一些，而且会假装自己处于忙忙碌碌的状态，从而避开与对方的直接眼神互动。 万幸，小叶子是个可爱的小天使。 亮亮和华仔刚从海边吹风回来，海鲜大餐吃得饱饱的，但是听说要去夜市，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 没走几步就到了夜市，小叶子嫌弃地看着这两人穿梭在琳琅满目的摊位中，手里装着食物的盒子越来越多，偶尔还偷偷打个嗝。她开始预定下次如果看见大胃王比赛，一定要推荐他俩参加。 一块炸得金黄酥脆的鸡排递到了小叶子眼前，带着令人垂涎的香味。小叶子张口咬了一下，舌尖瞬间被烫到，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慢点吃。”宋媛好笑地看着小叶子的样子，低头去吃自己的那份。 舌尖隐隐作痛，小叶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有些奇怪地问：“媛姐，你不是刚聚餐回来吗？为什么看着倒像是饿坏了呢？” 可能赶上了高峰期，街上的行人逐渐变多，偶尔就会不小心被人撞到。 宋媛把小叶子拉到一旁的墙边，苦笑着解释：“菜实在是没机会吃上几口，敬酒的人一个跟着一个根本停不下来，全桌大半的果汁都快被我喝掉了。” 小叶子流露出同情，她对于媛姐的魅力值有非常深的体悟，不会有任何怀疑。毕竟媛姐仗着底子好，平常淡妆或者素颜直接出门，都能收获一众惊艳的表情。 比如此刻的宋媛，穿着款式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亚麻色的高辫尾一甩一甩的，淡淡地微笑着去看夜市顶上横挂着的一束束小白灯，青春洋溢的初恋气息就扑面而来，举手投足就如同画报一般。 “画报”中的人转头过来，盯着正在出神的小叶子问：“想喝点什么吗？” 像是中了蛊一样，小叶子毫无灵魂地回答道：“果汁。” 宋媛的身体非常明显地一僵，对这两个字产生了生理性排斥。 “不不不，还是喝奶茶吧。”小叶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拉着宋媛排到街角一家奶茶店长长的队伍尾部。 队伍前进得有些慢，宋媛无聊地刷了会儿手机，又没意思地放回口袋里，随意地往四周看去。 这条夜市很长，每隔几百米就会向外延展凸出再凹回，形成个圆形区域。 外围边缘依旧排列着一家家小吃摊，圆心位置是棵绿意盎然的大树，树下围着一整圈木质的矮台子，正稀稀落落坐着临时歇脚的人。 一旁的垃圾桶前站着的背影倒是异常的熟悉…… 宋媛不敢眨眼，定睛仔细地看过去，仅凭着背影就确认了是那个发球手。 他正单手将塑料吸管的包装纸褪下来，随手扔进垃圾桶。往出走了几步，站在树前。树干上安装着一圈圈的灯，花哨的光线上下跳动着，将浮光掠影打在他脸上，时明时暗。 手里的冰美式因为温度低，外侧杯壁上都覆着层层水雾。他一口口喝得奇快，跟球场上喝矿泉水的速度有得一拼。 宋媛看着他的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心里腹诽着大晚上喝咖啡，真的不怕睡不着吗？ 很快他的身旁有另一个男生走过来，是白天场上的主攻手兼队长，两个人勾肩搭背地说着话。 宋媛理了理刘海，心里总期待着他能往这边看一眼，却始终没有等到。 正巧队伍排到了她，在服务员礼貌的催促里，宋媛悄无声息地收回视线，点完单扫码付钱，在一旁的等候区等待。 排在她们前面的女生打扮得精致，捏着取号纸条，正在吐槽小组作业里遇到的糟心事和糟心人，应该是Q大本校的学生。 其中一个突然指着树那边的方向，惊呼了声：“那个是不是金融班的吴一凡啊，大二那个？” 剩下两个女生也纷纷八卦地看过去：“哇！是他是他，本人果然比照片好看几倍！” 宋媛并非有意要偷听她们的讨论，但避也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被迫近距离地感受“吴一凡先生”的实时人气。 亮亮和华仔如同救星般闪亮登场，手掌托着个盒子，并递来几个短竹签子：“媛姐！小叶子！这个网红炸土豆，巨巨巨巨好吃！快尝尝！” 小叶子本来正在刷朋友圈，被如雷般的嗓音吓得一惊，手机都差点当场甩出去。小叶子白了这两人一眼，化悲愤为食欲，拿签子狠狠一戳，先拿给了宋媛。 耳尖的徐众祺听到了不远处有女生窸窸窣窣在讨论的声音，还时不时提到“吴一凡”的名字。 他用肩膀碰了碰身旁正全神贯注吃烤串的哥们，打趣地说：“那边好像有你的粉丝。” 吴一凡听了这话，立刻跳起来四处张望：“哪里哪里？我的粉丝‘繁星’在哪里？握手可以，签名可以，合照就算了。” 徐众祺双手抱在胸前，好笑地看着这位左顾右盼的“戏精”。回忆起刚才声音来源的方位，正想指过去呢，就先愣住了。 奶茶店旁确实站着三个女生，围在一起，眼睛时不时有意往他们这个方向偷瞄一下。被徐众祺发现后，有些羞涩地偏了偏头，捋了捋脸颊旁边的头发，带着几分做作地扬起手冲徐众祺挥了挥。 但徐众祺却视若无睹，紧紧盯着站在她们背后几步之遥，穿着浅紫色短袖的那个人。 白天里，她穿着非常正式的衬衫，站在一堆短袖的人群里分外的显眼。此刻的这身休闲装扮似乎才是她真正的穿衣风格，更自然更舒服，人的气质也更柔和一些。 她的身边有不少人，但徐众祺始终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举着签子咬了口土豆，腮帮子可爱地微微鼓起，慢慢地咀嚼着，眼睛闪烁着含笑在看旁边的人斗嘴。 吴一凡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终于没耐心地回头问徐众祺：“发什么愣啊？我的粉丝都在哪里呢？” 徐众祺恋恋不舍地撤回视线，语气分外平静：“我看错了，不是你的粉丝。” 吴一凡：“？” 吴一凡：“你耍我呢！” 第四章 买断 宋媛想起来再回头去看的时候，树下的人早就已经走了。 树干上绕着分一圈圈光束又变换了种颜色，照亮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折腾了一整天，宋媛终于躺回了宾馆软软的床上，再也懒得动弹了。 旁边的小叶子在读着明天早上颁奖典礼的流程：“开场是Q大几个社团的表演，然后就是领导讲话和颁奖环节。整场典礼从九点开始，但是要求统一的签到时间是……八点十五分。” 宋媛搂过一个枕头蒙住左耳，摇晃着脑袋，强行进入“我不听我不听”状态。 小叶子一边往前调着闹钟时间，一边嘟嘟囔囔：“回去的动车票是下午的，所以明天早上起来得收拾行李提前退房，那就得起得再早一点。” 宋媛揽过第二个枕头蒙住右耳，扑腾着挣扎了好一小会儿，最后还是放弃地把枕头重新在床头摆好。 顶灯关掉以后，只留下床边的两盏小壁灯散发着暗红色的光，使整个房间沉浸在一种暧昧的昏暗之中。 宋媛躺了会儿，睡意乏乏，见小叶子那边还亮着手机屏幕的蓝光，就用手枕着侧过脑袋问：“小叶子，你有喜欢过的男生吗？” 小叶子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立刻随口回答：“当然有呀。” 宋媛重新躺平，看着天花板走马灯一般回忆起白天的一幕幕，没有再开口继续追问。 感觉到周遭异常的安静，小叶子放下手机，转过头来解释：“青春期嘛躁动又叛逆的，暗恋别人结果学习成绩受到影响还被父母狠狠批评了一顿，但现在都不怎么联系了。” 小叶子也有些唏嘘，即使再怎么轻松地说起来，当时的悸动和酸楚也仍旧非常清晰。就像是咬了口柠檬，表情扭曲完全皱在一起，却喊不出来一个酸字。 隔壁床的宋媛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她第一次有种错觉，自己似乎也能喜欢上一个人。 积累的疲惫感很快占领了上风，宋媛的呼吸逐渐平稳起来，很快就睡着了。 夜色深深，藏着不同的梦，但对大部分人而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金融班为排球赛建立的临时小群，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围绕着庆功宴上露面的大美女宋媛。 其他女生们在席上受了冷落，不爽地付完AA制的群付款后，就纷纷退了群聊。 陶青青本来也想这么干的，但这群好事的同学们不允许，硬是把她留下来打听各种八卦问题。 群聊内容乱七八糟的，多数是在问宋媛单身不单身、日常爱好是什么、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陶青青的小脑瓜子一转，立刻有了个想法，于是删掉了对话框里已经打好的推脱词，发了张扯着旗子摆地摊的算命老先生，开始重新快速打字。 [清清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陶青青红娘事务所今日开张@所有人[清清酒] 鉴于大家都对我家闺蜜非常感兴趣，那我就非常荣幸地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她至今仍然是单身！ 群里一下子骚动起来，各种求牵线的消息刷得飞快。 [清清酒] 联系方式、日常爱好等详细信息，可打包出售，欲购从速哦～陶青青满意地点了点头，接受了底下一片“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商业鬼才”的赞扬。 收不收钱、收多少钱其实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她想以对方给出的金钱为砝码，称量出对方的诚意。 很快“诚意人”过来私戳了，角标也亮起红色的数字“1”。 陶青青看到对话最顶层备注的“吴一凡”三个字，瞬间在床上鲤鱼挺身般地坐直起来。 室友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顺着气：“你是在表演什么僵尸复活吗？” 陶青青歉疚地连连道歉：“对不起，我这逮着只肥兔子，实在控制不住激动之情。” 室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东西，继续看自己的视频去了。 陶青青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微信消息。 [吴一凡] 买断所有信息，要价多少？ 肥兔子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不是先商量价格，而是想着如何买断，让其他觊觎的小伙子无路可走。 [清清酒] 这位爷，要不先报下您心里的底价，我心里也好有个数对面也没有含糊，直接发过来一个微信红包。 陶青青美滋滋地拆开，是最大限额的200元。 [吴一凡] 稍等 [吴一凡] 微信钱包零钱不多了，把支付宝账号给我虽然这挥金如土的行为有点土豪，但是陶青青不得不承认，她太喜欢这种单刀直入的爽快态度。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卖宋媛的信息，还是被正主抓到她的小命怕是要不保了。只是对面来的是两大头牌之一的吴一凡，她心底其实也是愿意努力促成的。 想到这里，陶青青挑出一个跪地举着红包、头顶写着“谢谢老板”四个闪亮大字的表情包，发送过去。 [清清酒] 都是同班同学，就别客气了[清清酒] 这红包我收了就是交易成功，名片和资料一会儿推给你对面很快发过来一个握手的单个小表情。 陶青青笑了笑，隐隐觉得吴一凡平时喜欢发花里胡哨的表情包，这小表情更像是徐众祺的风格，但她没有太放在心上，把界面跳回到临时小群里。 [清清酒] 感谢各位支持，信息已经被有缘人买断，陶青青红娘事务所暂时歇业了，下次开张再见喽～很快群里手速慢了的男同志们震惊地刷出一排“？”。陶青青眼疾手快地退了群聊，眼不见心静。 …… 男生宿舍里。 吴一凡从浴室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上半身只搭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地不时滴水，在肩膀上滑落，汇成地面上的一小滩。 在刚才的十分钟里，吴一凡已经多角度地仔细观察过徐众祺了，但这个人始终视若罔闻地拿着吴一凡的手机，嘴角还时不时诡异地扬起，像是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吴一凡用毛巾揉了揉凌乱的头发，顺便揉了揉眼睛，奇怪地问：“总共就3页PDF的学院文件，从我进去洗澡到现在，你还没看完吗？” 徐众祺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还没看完。” 吴一凡无语地伸手打算去夺回自己的手机，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吸引人，徐众祺到底背着他在偷偷笑些什么。 第六感绝佳，挟持手机灵活避开的徐众祺：“？” 手僵硬而尴尬举在半空的吴一凡：“？” 徐众祺轻咳了两声，掩饰出不自然：“我现在就看。” 吴一凡愣住，情绪立刻被点燃，进入抓狂模式，咬牙切齿地说：“你丫还没开始看呢？！那你都在忙活些什么呢？” 徐众祺把陶青青发来的资料转发给自己，再随手删除记录，非常理直气壮地回复：“我在照顾一家新店的生意。” 吴一凡终于明白，刚才徐众祺不由分说地拽过自己进行微信指纹付款是为什么了，没好气地揶揄：“什么人这么有面子，生意能这么荣幸地被徐少关照？” 徐众祺抬眼，认真地回复：“红娘事务所。” 吴一凡：“？”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进去洗了个澡而已，怎么出来这个世界就变得如此陌生了呢。 吴一凡重复着进行确认：“你要相亲？” 徐众祺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觉得这两个字形容得不太准确，补充道：“算是。” 吴一凡听出他在开玩笑，顿时哭笑不得：“那你要相亲用自己手机呗，用我的干什么？” 徐众祺也不觉愣住。 事出突然，吴一凡去洗澡前把手机扔给徐众祺，让他接收学院的一份文件。徐众祺正等着文件转码显示呢，群聊消息刚好就进来了。他当时一心想着如何抢占先机，就直接征用吴一凡的手机去私戳陶青青了。 但如果照着实话说的话，怕是会被吴一凡这个损友嘲笑良久，于是徐众祺随便编排出一个理由：“做好事不留名。” 吴一凡没话反驳了，为这位好同志切实贯彻“雷锋精神”的行为竖了个大拇指。 一言难尽地坐到全寝室离徐众祺最远的位置上，说不过徐众祺，但他躲得过徐众祺吧。 徐众祺重新回到与陶青青的聊天界面，在他跟吴一凡讲话的期间，对面已经发过来好几条信息了。 [清清酒]我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不是有意给你泼冷水，你真的不是媛媛的理想型，其实徐众祺那样的才是…… [清清酒] 但是呢，你也别灰心 [清清酒] 有了我这份良心秘典，相信你一定可以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加油[清清酒] 看在同学情谊的份上，给你个开业赠礼，切记外传哦徐众祺点开，是陶青青在庆功宴上偷拍的照片。 这个角度的宋媛完全没有设防备，微微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一半的眼睛，从额头到鼻梁的线条很流畅，唇边是发自内心的好看的笑。 单是那个笑容，就像是让整张照片都安上了明媚的晨光滤镜，让人看着心情就变得愉悦。 [吴一凡] 多谢 徐众祺找回最开始要看的学院文件，三两眼扫完。 接着把手机递还给了吴一凡，看这人光着膀子没心没肺地坐在空调出风口下，就把椅背上的无袖背心拿过来，扔到吴一凡怀里，顺便留下一句别别扭扭的“小心着凉，背不动你去医务室”。 徐众祺求和的意思明显。 吴一凡也欣慰地点了点头，总算是等到徐众祺今晚说的第一句人话。头点到一半，又猛然想起自己正在生徐众祺的气呢，怎么他一示好，自己又欢快地摇起尾巴来了呢。 不行，是男人就得硬气。 “叮铃”的提示音响起，是徐众祺来转账还钱了。 吴一凡看着上面400的数字，眼睛一亮，揣着明白装糊涂地举着手机屏幕，天真地问：“刚才你不是发的红包吗，最高限额也才200吧，多出来的算是什么意思？” 有钱能使鬼推磨、拿人手短、穷人不穷志，这些道理吴一凡都明白，但是如果对方愿意用钱来表示歉疚的话，他当然可以看在钱的份上，原谅对方。 那头徐众祺正准备迈进浴室的门，关门前回了句：“我之前看了下，你微信钱包里总共只剩203.34，我帮你调节一下，记得支付宝转回我200。” “嘭！” 浴室门被无情的带上，连带着将吴一凡愈来愈阴沉的表情锁在门外。 吴一凡几乎是愤恨地点击收款，他是猪油蒙了心，就不应该对徐众祺这大尾巴狼产生任何期待。 支付宝转完账还是不解气，吴一凡点进蚂蚁庄园收了拨饲料，再使用蹭饭卡把自己的小鸡派到徐众祺的庄园里，看着小鸡嘎吱嘎吱地吃着别人家的粮食，才心里好受了些。 第五章 很高兴认识你 早晨起得太早，宋媛困倦地打着哈欠，用手背擦去眼角蓄满的生理性眼泪。 她坐在小礼堂靠前排的角落里，撒娇地抱着小叶子的胳膊，头搭着她的肩膀蹭了蹭，闭着眼睛开始安安静静地补觉。 这就是宋媛异于常人的起床气，一般人起床气的表现形式是会暴躁地无缘无故发脾气，宋媛是会变得有点粘人，像只小奶猫一样蹭着撒娇，讨要再多睡一小会儿。 小叶子抵挡不住这种御姐秒变软妹的杀伤力，心软得一塌糊涂，尽量挺直腰杆，保持身体不动，偶尔温柔地拍着几下宋媛的肩膀。 亮亮和华仔就成了左右护法，关闭了游戏音效，在无声地开黑。 小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是跟他们一样是带着随身行李过来的，在颁奖典礼结束后就会赶往火车站，重回省内的各个角落。 等到第一排的领导们陆续就座后，台上的灯才一次性全部打开了，最顶端LED屏幕上打出“第xx届商业竞赛xx赛区闭幕式兼颁奖典礼”的字样。 热场的背景音乐已经放了十几分钟，此刻停了下来，工作人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走动着确认各个队伍的位置，并与其沟通流程。 宋媛在这种嘈杂声里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等她彻底找回意识、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街舞和民族舞的节目已经结束了，礼堂里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宋媛直起身子，有些发懵地跟着鼓掌，目送舞蹈演员们退下场。 舞台中央的灯光被调暗了几度，工作人员开始忙碌地往台子上搬道具，摆好若干椅子、谱子架和话筒，又在舞台的两个角落里分别扛上了大件的钢琴和鼓。 小叶子见宋媛醒过来了，就兴奋地给她介绍：“流程上写着，下面这个节目是Q大的民乐团和西洋乐团合作的，应该挺精彩的。” 很快，舞台的左右两侧登上来两支风格迥异的队伍。一侧穿着民国风情的中山装，抱着古筝、琵琶、扬琴等，古典韵味浓重。另一侧则是穿着样式不同的黑白礼服，带着大中小提琴、萨克斯等隆重出场。 乐手们在观众猛烈的欢呼声和掌声中坐好，各自完成了检查和调整。 指挥老师就位，朝台下鞠了个躬，转身留下个硬朗的背影。以他为界，左右手混搭的神奇画风，带着非常强烈的戏剧冲突感。 宋媛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某个角落，压抑不住剧烈的心跳。 为了方便开小差，她特地选了前排靠边的位置，此时此刻正好面对着鼓。 “吴一凡”站在最里侧的角落，手边排列着大小不一的鼓。他站在乐队的最后方，身体被前面坐着的乐手们挡住了一大半。 他前面的乐手们抱着乐器看着琴谱，摆好了姿势，表情十分紧绷。唯独他一副非常闲适和随性的样子，调整着白衬衫的袖口，将其在胳膊位置再往上挽起一些，好整以暇地转着两根木质鼓槌。 指挥棒往半空中一挥，钢琴师的手在黑白键盘上落下，开始以令人眼花的速度跃动。钢琴和弦乐脱颖而出成为主调，其余的古筝扬琴辅助地配合着。磅礴的气势瞬间被燃起，回荡在礼堂里每个角落。 宋媛听出来这是节选的《加勒比海盗》主题曲，伴随着乐器所营造出的激烈冲突，她的心也仿佛跟着漂泊在大海中，船撞着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在黑夜里与风雨、闪电以及最凶狠的敌人贴身近距离缠斗。 而“吴一凡”随着节奏敲出的每一记鼓点，都像是惊涛骇浪中摇曳的星星灯火，令宋媛的心脏不自觉为之一震。 宋媛看着他过于专注而下意识地咬着下唇，昨日击打着排球的充满力量的手臂，此刻在半空中一次次扬起，鼓槌一次次重重地落在鼓面上。 情绪一点点推进，最后令人窒息地吞噬掉了万物，最后一击鼓点回响在整个礼堂，所有乐手齐齐停住，放下了手里的乐器。 指挥老师收回手，整个后背因为太过用力而轻轻摇晃。 在一片震撼的死寂中，观众们才酣畅淋漓地醒过来，拼命鼓着掌表达着喜爱之情。 宋媛也非常用力地拍着双手，看着整个乐团成员在一曲过后，放松下来的笑颜。 隔着周遭无数的喧闹和热烈，台上的“吴一凡”也把视线投下观众席。 仿佛是身处一种无形磁场的吸引力中，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像过了电般酥麻。 “吴一凡”微微喘着气，眼神却是沉静深邃的，在捕捉到宋媛片刻的愣神后，挑了挑眉，带着点点笑意冲她挥了挥手中的鼓槌。 宋媛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冲“吴一凡”笑了笑，比了个赞许的大拇指。昨天在球场上没来得及，今天算是弥补上了遗憾。 “吴一凡”不着痕迹地点了点下巴，像是在回馈这位小迷妹的感谢，随即又把视线收回，集中注意力重新看向中央的指挥老师。 第二曲很快开始，这一曲双方对调了身份，民乐团成为了主角，西洋乐团则是配合的那方。 前奏清脆悠扬，还带着些许调皮，越听越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是小叶子先行反应了过来，没控制住力度地拍着宋媛的胳膊说：“媛姐，这是不是《欢乐斗地主》啊？！” 连同宋媛在内的其他观众很快恍悟过来，观众席中爆发了一阵哄笑声，甚至还有人顺着音乐节奏，搞笑地跟着说“连对”、“炸弹”、“不要”…… 演出完毕，指挥老师重新转过身来，对着观众鞠躬。 大家都被这用心演绎和反差感所征服，纷纷站了起来，掌声响得都能直接把房顶掀翻过去。 “吴一凡”带着微笑，跟着其他乐手一起向观众谢幕，退场前还冲靠近他这侧台下的观众席来了个克制的飞吻。 宋媛捂了捂自己的心脏，那里正砰砰地跳得异常快，直到领导上台发言很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这一届比赛参加的队伍很多，质量也普遍很高，负责人满头大汗地念着完整名单，光是念就念了五六分钟。 宋媛作为队长兼内部票选的门面担当，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在后台排队，等着代表队伍上台领取“国赛直通卡”。 等的时间有些久了，宋媛实在有些无聊，就打开了陶青青昨晚深夜里给她发来的吴一凡个人资料。 自家闺蜜在八卦这方面的灵敏度，真的让宋媛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媛自认非常擅长掩饰情绪，所以很自信绝对没有泄露出一丁点感情方面的意思，即使那次松口让陶青青牵线，也没有暗示过对方是两大头牌中的哪一个，所以她始终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暴露了自己。 仔细看着吴一凡的个人资料，宋媛发现陶青青其实也并没有提供什么新的有用信息。 喜欢打球她已经知道了，参加乐团这项刚才也亲眼看过现场了，照片因为在排球场见过所以陶青青没有再多此一举地放在里面。 只是那条——【人比较滑稽搞笑，脑回路清奇】的备注，宋媛怎么也理解不了。 除了方才那个带着些含蓄的飞吻外，她没有在他身上瞧出一点点滑稽气质。难道是没有深入了解才不清楚，其实他斯文败类的外表下蕴藏着颗谐星的心？可不管如何解释都难逃人设崩塌的幻灭。 但宋媛没有那么介意地划出页面，她一向对第二手资料的可信度存疑，总归得是亲自接触熟悉之后，才能了解真正的为人。 突然有几行人吵吵闹闹地从后台经过，是方才上台表演的人拍完了纪念用的大合照，正准备往休息室走。 有一个女生身上的演出服换成了便服，脸上浓重妆容和发髻上的舞台配饰却还没来得及卸掉，听到身后伙伴们揶揄“陈曦表演领奖两不误，大忙人一个”，她示威地挥了挥拳头，走过来排到了宋媛这支队伍的最后。 官方并没有严格要求领奖一定得穿正装，得体就行。 所以宋媛身上就穿着条牛油果连衣长裙，为了配合小清新风格，还编了个花辫垂在胸前。 宋媛特地留意着走过去的人，终于在稀稀拉拉的队伍最后看见了“吴一凡”。 他的好兄弟也在，正勾着他的脖子一路说笑着往前走。 等待领奖的队伍绕了好几排，徐众祺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问身边的兄弟这么多人是在做什么。得到解释后，了然地笑了笑，放慢了速度，想找她。 要在人群中找到宋媛并不需要花费很大精力，她美得太过突出，正透过后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子，看着徐众祺。 徐众祺看着这个像精灵一般充满灵气的女孩，在一步步缓缓走近自己。牛油果色的裙边随着步子，微微卷起。徐众祺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她驾驭不了的颜色。 他的身体比心先做出了反应，脚步不自觉地往里走了过去，向着她走去。 宋媛笑起来，眼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了。宋媛觉得此刻的自己肯定笑得很甜，但也笑得满是心机。她非常少使用这种毫无防备的笑容来勾引人，但幸好还算是有点用。 最起码，人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了。 宋媛朝他伸出手，控制着语气礼貌地说：“昨天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宋媛，很高兴认识你，吴一凡同学。” 对面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宋媛有些困惑地抬眼，才发现他始终在看着自己，勾起的嘴角里却多了层玩味。 还没细细品味过来呢，宋媛突然被对面一把搂住，有些慌张地扑入了陌生的怀抱里，清冷的男性气息刺激着她的所有感官。 他只是快速地轻轻抱了她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快速地放开了她。 宋媛如同提线木偶般动弹不得，从他拒绝握手拥抱自己，再到一句话都没有说地离开，她的大脑始终处于宕机状态，杂乱得很。 口袋里的震动了一下的手机替她找回了意识，宋媛机械式地打开。 进来的是一条好友添加申请。 [徐] 宋媛同学，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徐众祺 第六章 理想型 周日本来就没安排什么事情，陶青青报复性熬夜到很晚才睡。在梦里一路披荆斩棘，战胜了邪恶巫女，正准备吻醒王子呢，就被讨厌的铃声吵醒了。 陶青青眼罩都没有摘掉，非常熟练地抓过手机按下锁屏键，世界重新回归于美好的宁静之中。 她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嘟囔着赶紧重新入梦，别让王子等久了。 谁知道，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陶青青美梦彻底破碎，十分暴躁地把眼罩甩到一边，接起电话，没好气地冲对面“喂”了一声。 宋媛也没有客气地走流程，直接抛过来一个直线球：“昨天排球场里你们班的发球手，叫什么名字？” 陶青青抓着自己睡得凌乱的头发，自顾自困惑地念叨着：“发球手？” 宋媛忍着骄躁，凭着最后一点耐心解释：“就是站在球场最后面的，也在乐团里当鼓手，你说的两大头牌之一的那个……” 陶青青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给出了标准答案：“你说徐众祺啊，他怎么了？” 宋媛一口气差点没倒过去，只想透过手机屏幕去揪住陶青青的耳朵，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是对自己产生了什么误解，二分之一的概率都能搞错对象。 宋媛的头隐隐作痛，想起刚才自己对徐众祺伸出手说话的尴尬场面，就无地自容到只想把脑袋往墙上磕：“我喜欢的类型是徐众祺，不是吴一凡。” 陶青青了然地暗自点头，凭着多年闺蜜对宋媛的了解，果然错不了。 只是吴一凡平时吊儿郎当的，昨晚却异常认真严肃，也确实对宋媛上心了，惹得陶青青十分怜爱，不自觉地站出来为吴一凡说话。 “媛媛你也别怪吴一凡，是我把你的微信给他的，我能感觉到他是很认真的，你最起码给他个机会。” 两个人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宋媛听得一愣一愣的：“等一等，你把我的微信给了吴一凡？” 陶青青：“嗯嗯！” 宋媛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了，抓住问题的症结后叹了口气：“可是刚才加我微信的，是徐众祺。” 陶青青愣住：“？” 徐众祺从礼堂出来，就看见宋媛站在玻璃门旁打电话。 宋媛的背影很瘦，握着手机的手指细长而白皙，透过玻璃的反射光还能看出她蹙着眉头，脸上尽是无奈。 根据这一系列的细节，徐众祺已经可以推断出她是在跟陶青青问罪。 不过既然她理亏于自己认错人这件事，那这就也成为了徐众祺一次主动的机会，绝对没有理由会放过。 在她身边队友们惊异的目光中，徐众祺缓步走到宋媛身边，食指一扣轻轻在玻璃门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叩叩声。 宋媛看清楚来人是徐众祺后，慌乱地挂断了陶青青的电话。原本还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转头的一瞬间却又调整了过来，完美地掩饰住情绪，带着微笑礼貌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面对宋媛奇快的反应速度，徐众祺倒并不是很惊讶，反而从心底觉得这种时刻保持着狡黠和体面，才是她的真实性情。于是也保持着礼貌，绅士地问：“乐团这次表演的报酬是自助餐的餐券，我手头多出了一张，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宋媛小姐共进午餐？” 宋媛挑了挑眉，试探地看着徐众祺。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了会儿，以宋媛移开视线、宣布投降作为结局。 虽说已经光明正大地听完了整场对话，但亮亮和华仔依旧有些不放心，本来还想着拦一拦。但听到宋媛解释说是认识的人后，也就放心了些。 眼睁睁看着徐众祺接过宋媛手里的玫瑰金行李箱，与宋媛并肩离开，亮亮啧啧地赞叹了句：“我有不好的预感，媛姐很有可能会被攻陷。” 华仔想起之前他们聚餐闲聊时有谈到的恋爱话题，摇了摇头：“媛姐说过，她死都不会异地恋的。” 亮亮却不以为然，感情这种事碰上了就碰上了，之前放的狠话越狠，后期越容易打脸的。 亮亮回过头去看小叶子，看看能不能发展出一个赞成自己观点的盟友。没想到这小叶子一直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发呆，小脑袋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亮亮把手在小叶子眼前挥了挥，才把她的魂召唤了回来。下一秒，他的手腕却被死死握住。 小叶子神情异常激动，指着宋媛和徐众祺离开的方位，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你们看见刚才那个男生了吗？也太帅了吧！我要哭了！他站在我们媛姐旁边，两个人也太配了吧！” “我不管，为了下一代的优良基因，我也要跪求他俩在一起啊！” …… 自助餐厅在第三食堂的顶楼，是公认的Q大最好吃食堂，平时只供应给教职员工，学生很少有机会能进来。 此刻的餐厅被人为划分出一条清晰的线，竞赛请来的评委专家们坐在一边，年轻面孔们则聚集在遥远的另一侧。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宋媛拿着白瓷盘在食物区转了转，恰好与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士相遇，正是之前答辩时疯狂追问她的评委之一。 男评委显然是对宋媛有印象，还冲她打了个招呼。 宋媛也礼貌回了个礼，放下手里的食物夹让给男评委，自己则脱身溜回了座位。 徐众祺一直远远地看着宋媛默默加速地逃跑回来，似乎是怕被对方追问，坐下后还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那位男评委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始终站在原地，怔忪地看了眼他们这个方向。离开前心里还暗自做着检讨，自己只是想说声恭喜，就吓得小姑娘拔腿就跑，看来下次进行答辩交流的时候，得再放松一些。 徐众祺慢慢跟宋媛解释：“刚才跟你打招呼的教授是Q大金融学院的大牛，特邀从海外聘请回来的，不仅学术厉害，人也挺随和，好多人都求着他帮忙写留学的推荐信。” 宋媛却对此并不很感兴趣，随口回答道：“教授人是挺好的，但答辩时候的好奇心和求知欲也确实是太过强烈了，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徐众祺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是M大经管学院的，那就应该在城北的新校区？”徐众祺问。 宋媛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奇怪。她的个性从不藏着掖着，好奇了便直接问：“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徐众祺刚想开口解释，旁边一道痞痞的声音就插嘴了进来。 “因为他在M市呆了整整十八年，地地道道的M市人。” 吴一凡把餐盘放在徐众祺旁边，长腿潇洒地一迈就坐了下来，托着腮细细观察地着宋媛。 暗自感叹，对面这位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吴一凡帅气地挑了挑眉，向宋媛眨巴了下眼睛，放了个电，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我是吴一凡，徐众祺的竹马，也是在M市土生土长的。” 宋媛犹豫了一下，刚想着也礼貌地伸手回握一下。 手指还没碰到呢，吴一凡的手背就被旁边某人的筷子狠狠敲了一下。 吴一凡吃痛地缩回手，很快手背上就多了两条长长的红印，火辣辣地疼。 愤怒地瞥向徐众祺，这位罪魁祸首却在继续斯文地吃着饭，无辜得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吴一凡控制住心中的怒火，决定先不管徐众祺，继续跟宋媛搭话：“那儿还挺荒凉的，生活肯定不是很方便吧。” 瞧出这两人之间奇怪的□□味，宋媛偷瞄了眼平静的徐众祺，点了点头。 吴一凡非常努力地在套近乎：“不过城北前几年就开始修动车站了，之后交通应该就会便利起来，去市中心啊，或者来往Q大都方便很多。” 宋媛听了这话，苦笑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徐众祺先行一步，替宋媛残忍地戳穿了事实：“城北的动车站上半年就投入使用了，一凡你实在是太久没去城北，已经与时代脱轨了。” 吴一凡语塞，一言难尽地看向徐众祺，对着这个在城南市中心长大的兄弟开始吐槽：“说得好像你经常去一样。” 徐众祺放下筷子，拿过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清了清嗓子，看向宋媛：“从动车站到你们校区只有一路直达的公交，每半小时一班。” 宋媛瞬间明白了他想为自己正名的意思，配合地回答：“是的，统一空调车，票价2元。” 徐众祺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忆更多的细节。 “你们校区最近的繁华区是个镇子，镇上有一个家庭烤肉店，开了十多年了，老板和老板娘都是韩国人，里面的味道都非常正宗，尤其是腌制过的五花肉。” 宋媛惊讶地看向徐众祺，刚才那些城市建设的信息还有可能是通过新闻报道看到的，这个了解得这么清楚，绝对是亲自去过。 她们学生会聚餐最喜欢选这家烤肉店，门店不大，坐满了就得在外面排队。 冬天里一大帮子人站在门外冰天雪地冻着跳踢踏舞，都开心得像个傻子。 宋媛感叹地笑了笑，竖起大拇指，是真的佩服了。 吴一凡也很服气地拱了拱手，他刚才着急跟徐众祺斗嘴，居然忘记了徐众祺从小学就已经全市乱跑探寻隐藏美食，大一开学后又耗时两个月攻陷了Q市大街小巷的好吃的。 徐众祺在两人崇敬的目光中，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深藏功与名。 吴一凡用手挡住脸，探过身子靠近宋媛那边，低声地说：“祺哥确实是个狠人，隐藏美食就没有他不知道。所以选择恐惧症跟他出去吃饭完全不用发愁，无脑跟随就可以。” 宋媛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 说完这些话，吴一凡重新靠回椅子靠背上，眼神犀利地在宋媛和徐众祺身上转了转，自言自语地感慨：“好羡慕啊。” 徐众祺不解其意，没好气地反问：“羡慕什么？哪次吃饭落下过你？” 吴一凡捂住悲伤的小心脏，双手搭在徐众祺胳膊上用力晃了晃，用做作的哭腔说：“不一样了，我已经从忠诚饭友沦为了高亮电灯泡，以后蹭吃蹭喝怎么可能轮得到我！真羡慕你，理想型就好端端地坐在对面呢！可怜我的女朋友连个影子都没有，现在兄弟也快跑了。” 听了这话，宋媛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问徐众祺“我？是你的理想型？” 没有任何被戳破的羞赧和遮掩，徐众祺的态度非常坦然，很肯定地回答：“是的。” 宋媛前倾了下身子，辫子轻轻摆晃了一下，笑里有几分不相信。 她勾了勾嘴角，双唇微微张开，口型一张一合，赞许地说：“你眼光不错！” 第七章 男朋友专用章 距离宋媛那趟回M市的动车还有段时间，徐众祺提议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坐一坐。 吴一凡在旁边吃狗粮吃得辛苦，很识趣地走了，不打扰两人约会。 正午的阳光格外晴朗，照出人的影子矮矮短短的，煞是可爱。 宋媛特地慢了半步，落在徐众祺身后几米的距离，打开摄像头偷拍他的背影。 两人正好经过一片树荫，延伸出来的褐色枝杈和绿叶擦过徐众祺的短发。他依旧穿着舞台上那件白色衬衫，袖口的纽扣松着，堪堪遮在手腕旁。 徐众祺的个头很高，整个背影高大修长，宽厚的肩膀往下，手臂的肌肉线条漂亮，修长的手指间却拖着个违和的女士行李箱。 徐众祺也觉察到身后的女孩在偷偷拍自己，抿了抿唇，克制住转头的欲望，大方地配合着宋媛，以一种像是电影里慢镜头的速度向前走，不时还朝后方比个剪刀手，或是松开行李箱拉杆，双手聚拢在头顶比个爱心。 宋媛笑得肚子都有些疼，“咔擦咔擦”按快门键的手根本停不下来。 到了奶茶店，徐众祺走在前面撑开了玻璃门，让宋媛先进去。 门上悬挂的风铃清脆地响动，滚烫的温度被挡在身后，两人在扑满而来的空调凉风中得到了治愈。 不过是在太阳底下走了一小段路，宋媛就有些轻微的晒伤。她的皮肤本就偏冷白色，也很是敏感，脸颊微微发红瞬间就很明显。 徐众祺关切地看了宋媛一眼，就跑到前台去问什么东西去了。 宋媛低头打开手机相册，开始一张张检查刚才拍摄的照片。脸颊却突然贴上来一个冰冰的东西，凉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徐众祺拉过宋媛的手，把裹满冰块的布袋递到她手里，轻轻按在脸颊的位置上，确认无误后才小心翼翼地松开。 做完这些，徐众祺重新坐回宋媛对面的座位，认真地开口：“冰化得可能有点快，我看着时间，大概十分钟后再还回去。” 宋媛乖巧地按着这个简陋装冰袋，布袋子慢慢透着凉气，让她有些发烫的脸瞬间舒缓了不少，心里也暖了起来。 宋媛心念一动，佯装委屈地咬了咬嘴唇，迟疑地问：“徐众祺，你对所有女生都这么体贴温柔的吗？” 徐众祺刚喝了口乌龙茶，听到宋媛这番话，险些噎住。对着这道送命题沉吟了会儿，才回答：“我不是中央空调，是对女生都挺友好的，但是对理想型才会体贴温柔。”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宋媛在心里腹诽，但潜意识里还是有点小开心。 “你原本的理想型是什么样子啊？”宋媛随口问道。 宋媛问完的下一秒立刻又有些后悔，趁着徐众祺刚表露出开口的意向，赶紧伸出手叫停：“别别别，你还是别说了！万一哪点不符合，我心里肯定得留下个□□，以后可能还得惦记着改改，怪累人的……” 徐众祺好笑地看着宋媛一本正经的表情，故意想要逗她，反问道：“真的不想听？” 宋媛非常诚恳乖巧地点头，明确表示不想听。 “好吧。”徐众祺摊摊手，装作十分无奈的样子，“本来想连同我之前的感情史，一起向你坦白了的。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吧！” 宋媛的眼睛放大地亮起来，咬了咬嘴唇纠结了会儿，才小心翼翼试探地说：“还在三分钟时效里，我可以申请撤回我刚才说过的话吗？” 冰袋冷敷的时间已经到了，徐众祺伸手取回宋媛手里的冰袋。 里面一半的冰块已经融化，慢慢渗在他掌心里，一片潮湿。 徐众祺一向倡导公平交易，悠哉地发出提问：“如果我告诉你的话，那你打算拿什么秘密来交换？” 宋媛皱起眉头开始思考，她算是从来不畏惧真心话的直接性格，乍一说秘密反而想不出自己身上能有什么秘密，有些苦恼地小声嘟囔着：“我确实也没有什么感情史可以分享啊……” 徐众祺听到宋媛的话，下意识愣了一下，宋媛这么漂亮的人，看一眼就能判断出身边绝对缺少不了追求者。没有感情史这一点，确实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宋媛视线无所适从地从桌子上徐众祺的乌龙茶，移到自己的奶茶，最后扫到旁边的手机上，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想法。 “这样吧，我用我的诚意来交换。” 宋媛边说着，边当着徐众祺的面打开手机里的铁路购票APP。从页面标签点进去，选定电子车票，再根据改签页面的提示进行着一系列操作，最终按下提示框里的确认。 举着绿色的改签成功，宋媛坦然地冲着徐众祺笑着。 “诺，我改签到几个小时后了，现在不用着急了，我俩可以慢慢地聊。” 徐众祺看着宋媛孩子一般耍赖的幼稚行为，不禁宠溺地笑了笑，斟酌着语言开始坦白：“其实也挺简单的，大概是读初中的时候我还没窜个子，经常在外面疯，晒得又黑又瘦的。当时喜欢过班里一个总爱抓双马尾的女生，但是我想明白后自己放弃了。” 徐众祺自嘲地摊开手：“那个时候自尊心也强，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高中之后陆陆续续有一些接近示好的女孩子，可我不喜欢也不想耽误她们，就一直空白到了现在。” 宋媛听得非常有趣，很难想象一代男神居然也会有这么一段悲伤的过往，继续八卦地追问：“你的初恋有回过头来找你吗？她要是见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非常后悔，当时没买入你这支潜力股。” 徐众祺心情复杂地看着宋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还是非常尽职尽责地给她讲完剩下的故事：“后来我考上了M市的重点高中，她直升了本校的高中，所以很不幸没能够见证青蛙变王子的全过程。” 宋媛共情感很强，跟着叹了口气，感慨着：“确实是很不幸了。” 不过转念一想，宋媛又释然了：“话也不能这么说，都说初恋是白月光，要是她来了，哪里还轮得上我在这里跟你谈笑风生的。” 徐众祺听着这话里有话，问道：“这话怎么说？” 宋媛用吸管吸上来一颗珍珠，嚼着的口感软糯啊，比她在别的地方尝过的都好吃。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我要是你初恋，绝对会想尽办法在你身上打上所有物的标识，让任何女性生物都自动保持安全的距离。” 徐众祺摇了摇头：“我其实没你以为的那么好。” 宋媛也跟着摇了摇头，举起左手：“加一，我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好。” 两个人对视良久，默契地靠回各自的椅背，笑了好一会儿。 奶茶店里放着的纯音乐舒缓而悦耳，暧昧地环绕在分外安静的两人之间。 过了好一会儿，宋媛先打破了安静，有些像自言自语地说：“我有个室友叫项小雨，她总嚷嚷着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心动过，以后肯定会注孤生，结果去主校区找了趟老同学，就对陌生人一见钟情了。” 徐众祺静静地听着宋媛，等着她引出想要讲的东西。 宋媛半仰着头去看悬在天花板上的云朵灯，语气带着几分同龄人身上看不到的诡异沧桑感，平淡地诉说。 “过去几年我好像听了太多甜言蜜语了，所以很难再去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在这两天之前，我连异地恋都是深恶痛绝的，分隔两地支撑维系着，标榜的是伟大的爱情，实际上不过是两个人的受难而已。” 徐众祺心里蓦然一沉，像是凫水的人突然闯入陌生的海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宋媛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轻抖了两下，十分认真地看向徐众祺：“但是我现在开始动摇了，只要对方值得，我可以试试远距离恋爱。” 如果拼尽全力还是坚持不下去了，那她再亲手给“异地恋”这三个字贴上禁止符号。 “宋媛。”徐众祺的声音有些低哑，饱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徐众祺非常干脆地做出了承诺：“只有是你想知道的或者想问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无论喜怒哀乐，我都愿意分享给你。在你面前我不会有任何的遮掩，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瞒着的秘密。” 徐众祺的话举重若轻，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宋媛没法拒绝的真诚。 宋媛抿了抿唇，仿佛提前打预防针地说：“徐众祺，我可不是什么标准意义上的好女生。我活得非常自我，做事全凭自己心意。如果麻烦能带来快乐，也会主动地去招惹。要是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你承受不住，最后崩溃到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受了伤可都是自找的哦。” 徐众祺头一回听宋媛这种强词夺理式的自我批评，感觉出其中肯定大多是夸张和渲染，真实性只怕是低于三成，模仿着说：“长时间的相处后，你可能也会发现摘掉男神光环后，我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不过我身上确实有一个优点是真实不变的。” 宋媛好奇地挑了挑眉：“什么优点？” 徐众祺板起脸，一本正经地回答：“经过吴一凡多年的锻炼，我的耐力和忍受力都高于常人，很少崩溃，更少会哭。” 宋媛忍俊不禁，才发现徐众祺还有自信到臭屁的一面，有点过分可爱了。 “徐众祺？” 宋媛回忆了下他方才喊自己的语气，学着也去喊他。 宋媛的声线本就是透亮好听的类型，听着她的声线起伏在喊自己的名字，徐众祺蓦然有些说不出的心动，故意没有去回应她，贪婪地想听她多叫几遍。 宋媛左右等不到回应，就起了玩心，变幻着音调像是在唱歌：“徐众祺，徐众祺，徐众祺……” 大概十几遍后还是等不到回应，宋媛有些累了，停下来赌气地换了个称呼。 “男朋友？” 徐众祺诧异地抬起头来，失神地望着宋媛，在质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宋媛夸张地重重叹了口气，她都递话得这么明显了，只要徐众祺跟着应一声，就算是他俩在一起的流程走完了，现在估摸还得再明示一遍？ 想到这里，宋媛认命般地放弃挣扎，朝徐众祺勾了勾食指，示意他凑得离自己近一些。 徐众祺克制地向前倾了倾，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宋媛不满意地继续勾着手指，徐众祺听话地每次只往前挪一点点，依旧绅士地不突破亲密距离。 宋媛的耐心逐渐耗尽，抓住徐众祺的领口，强硬地往自己这边拽了过来。 两个人的脸颊轻轻摩擦了下，瞬间挨得非常近。 宋媛的辫子就蹭着他的脖子，有些痒，鼻腔里充斥着宋媛身上清冽的果香。 宋媛侧了个角度，柔软的双唇覆上徐众祺的脸颊，蜻蜓点水般地嘬了一下。 她的呼吸声很近，就清晰地紧贴着徐众祺的耳朵，还暧昧地冲着轻轻呼了口气。 宋媛的声音俏皮而挑逗，带着几分炫耀。 “滴，宋媛男朋友专用章，盖章完毕。” 第八章 魅力挑战 宋媛和徐众祺都不是矫情的人，做事态度都很果断。 既然互相喜欢，那就不必藏着掖着。双方都默许了，那男女朋友身份转换就算完成。 在一起的纪念仪式也很简单，就是给对方改个微信备注名。 宋媛捏着自己的下巴，开始思索给徐众祺改个什么名字好。 想了半天犯起了懒，直接大手一挥，输入“我家老徐”四个大字，搞定。 徐众祺看着自己的辈分瞬间提升了好几个等级，有些哭笑不得，被动接受了下来。 宋媛探过头来，偷瞄到徐众祺改好后的页面，把最顶上的称谓念了出来，附赠无情的吐槽：“媛媛……巧了，我爸妈和我家的其他长辈，也都这么喊我的。” 徐众祺作势要去捂宋媛的嘴，被宋媛矫健地逃开，两个人又打闹着斗了会儿嘴。 “咳咳。”不自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宋媛和徐众祺立刻停下玩闹，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桌前的服务员。 这位服务员小姐姐刚才一直在前台忙碌着，此刻手里拿着个制作精致的新品菜单，开始介绍推广店内的一项活动：“购买任意一款秋日甜品，可以赠送给您一个茶包和一张记忆卡。” 宋媛接过单子，好奇地抬头问：“记忆卡是什么？” 小姐姐神秘地指了指里侧的一面墙：“我们自从开店以来，就一直在收集和保存客人的记忆卡。无论家人、朋友，还是像二位一样的情侣，都可以在卡上留下你们的甜蜜记忆，等到若干年后还可以故地重游，认领和追忆。” 宋媛沿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面墙上镶着几排木质的小格子，按照时间顺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安静而不寂寞。 文艺气息确实营造得非常成功，宋媛选购了其中的一款，等到所有东西都上齐后，戳着那张不大的硬质卡片，一左一右地甩着水笔的笔尾，为难地问徐众祺：“如果我写我俩名字，再画个爱心，会不会显得有点恶俗？” 徐众祺险些笑出来，但还是努力地控制住了，给了中肯的建议：“那就在爱心上再斜画一支丘比特之箭，显得更生动一些。”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宋媛迟疑着表示赞同，果真画了个“一箭倾心”上去，然后签上名字和日期，递给徐众祺。 徐众祺也没有犹豫，接过笔在旁边也签上名字，投递到了贴着最新时间标签的那个小格子里。 人卡两别，不知何年何月再见。 宋媛用挣扎留恋的目光望着它远去，还用威胁的语气对徐众祺说：“你保证哦！不能让它在外面漂泊太久，毕业的时候要把它领回来，送给我当毕业礼物！” “好好好！”徐众祺配合地答应下来。 宋媛不放心地瞥了徐众祺一眼，把原本想在后面接的那句“不管那时候我是你的现女友、前女友还是前前女友”给咽了回去。 跟徐众祺一起把那份甜品瓜分完毕，宋媛从背包里掏出一支口红和小镜子，开始重新补色。她清早出门得着急，只是简单地薄涂了一层，到现在已经完全吃掉了。 突然的灵光一现，宋媛抓住了从脑海里瞬间闪过的念头，下意识地把口红放到一边，神情激动地去碰徐众祺的手。 她的手很软，可能是之前握了太久的冰块还有些凉。 徐众祺反手握住宋媛的手，望进她此刻闪烁着的漂亮瞳孔里，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有没有兴趣参加一项‘魅力挑战’？”宋媛强行给这个灵感赋予了个中二的名字。 看着徐众祺没有理解过来的迷茫表情，宋媛继续进行着解释。 “就是我们俩同时在朋友圈里公布恋情，然后看看谁的朋友们反映最激烈。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无条件做一件事情。” 徐众祺不置可否，笑了笑算是表示同意。 其实就算宋媛不提出来这个，他也会主动积极地向外人表明正在恋爱的状态。这是不需要言语的默契和互相尊重，满足异地时对方的安全感，也能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决定进行“魅力挑战”了，两个人就挑战的具体细节展开了一丝不苟的讨论。 最终决定实施的方案是：朋友圈点赞单次记1分，评论单条记2分，私聊对话按人数每人记3分。以十五分钟为限制，时间到后，截屏进行统计。为了特殊考虑，朋友圈屏蔽范围只能是家长、老师和其他长辈们。 万事俱备，那么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 徐众祺进入发送朋友圈的空白界面，举起屏幕递到宋媛面前：“我们公布恋情的照片，用什么？” 宋媛慢几拍地反应过来，他俩到现在连一张合照都还没有呢。 刚想打开相机功能，临时性来张自拍呢，宋媛的余光就瞥到了被她冷落在桌旁的口红，一下子改了主意。 “把手给我。” 宋媛对着徐众祺摊开手，霸道总裁式地下达指令。 徐众祺非常配合地把右手递给她，接着就被她牵住，低低地贴放在桌面上。 宋媛用指甲利落地顶开口红的盖子，转了转，用旋转出的口红尖抵在徐众祺手背上，很快划出一条细长的印记，闪着细腻釉质的独有光泽。 宋媛左右检查了下，觉得好像还差了些什么。随即低头在自己手背上轻轻吻出一个唇印，总算是平衡了。 打开摄像头就着网格线调整好角度，咔擦咔擦地就拍了几张。 拍摄结束后，宋媛就靠回椅背，自动挂上了“请勿打扰”的招牌，开始表情认真地修图。 道具人徐众祺就失去了作用，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等了好一会儿，才从宋媛那里接受到发来的照片，点开来。 宋媛的拍摄技术令徐众祺暗自吃了一惊，构图、色调和光线堪称完美，镜头感天赋般的灵动。 在午后倾斜的阳光下，她的手细嫩白皙，隐隐约约有些透明感，而他的手背骨感而凌厉，充满力量感。 无声的暧昧感，从唇印和那道随意划出来的口红印记间，缓缓倾斜而出。 “怎么样？”宋媛用手托着脸颊，像是在等老师的表扬和小红花。 徐众祺被她的动作可爱到了，给出了评价语：“很专业！” 宋媛骄傲地左右晃晃脑袋，坐在他面前的自己可是M大宣传部部长，业务能力一流。 三、二、一 倒数结束后，时钟里十五分钟倒计时开始反向流逝，宋媛和徐众祺同时点击发送。 宋媛的是【你好，我的专属口红试色官】，文字后面还跟着个嘴唇符号。 徐众祺的朋友圈日常很少更新，最多也就是转发听到的宝藏歌曲。此刻的配图上方，简单的文案与宋媛的形成呼应【从今往后，专属为你服务】。 投下这枚劲爆炸弹之后，两个人都把手机扔在桌面上，冷静地看着机身因为接收到消息而产生的振动，屏幕频频亮起闪过快速增长的消息数量。他们冷静地看着，决定暂时不回复，等到十五分钟时间到了，结算完成后，再去接受各位父老乡亲们的祝福。 可惜很快，计划外的意外情况出现了。 宋媛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提示是她的室友许诺。 没一会儿，徐众祺那边也同样响了起来，是没等到回复着急来问情况的吴一凡。 徐众祺先一步给出建议：“电话单人记6分？” 宋媛斤斤计较地表示反对：“太高了，我觉得4分就够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声地征询对方的意见后，默契地达成了一致。折中，算5分。 宋媛接起电话来，爽朗地跟许诺快速解释：“确实是真的，但是我现在有点忙，迟点再跟你好好解释啊。唔，又有电话进来了，许诺诺我先挂了啊，爱你！” 轻喘了口气，宋媛继续向听筒那头的另一位室友项小雨，套上相似的说辞：“确实属实，时间宝贵，迟点解释。” 然后趁着对方还在消化反应呢，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徐众祺这边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令他很少头疼。 本来徐众祺在挂断了吴一凡打来的第一个电话后，就点进那一长串新消息的聊天页面，回复了吴一凡“迟点再说”。 但徐众祺显然低估了吴一凡在这件事情上不依不饶的坚强意志，硬是打来了无数个夺命连环CALL，逼得徐众祺接了起来。 一接通，对面劈头盖脸就开始集中火力进攻：“你俩什么情况啊！不是几个小时前才刚认识吗，几个小时后就在一起了？这速度是开飞机还是开火箭啊！你给我句准话，我现在是不是得开始省吃俭用，攒钱给孩子包满月红包了？” 徐众祺一头黑线，这都是说的哪里跟哪里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徐众祺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才让思维跳脱的吴一凡明白他俩没有在开玩笑，是真心实意地互相喜欢，才选择在一起的。 吴一凡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格外响亮，坐在对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宋媛一直看着徐众祺用手撑着额头疲惫的模样，不知道是该笑他，还是心疼他。 十五分钟结束。 由于吴一凡这个叛徒持续的占线行为，光是电话那一项宋媛就远远超出徐众祺了不少的分数。 最后战果锁定，宋媛胜利。 宋媛客气地起身站到徐众祺身边，提着自己的裙边，膝盖微微向下弯曲，垂着眸子对着徐众祺行了个古典礼。 清了清嗓子，宋媛感动而自豪地致起感谢词来：“感谢MQTV给予我这个胜利的荣誉。感谢我的父母，在工作繁忙的间隙拉扯着我长大。当然，在这里我还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男朋友徐众祺……” 宋媛瞥了眼徐众祺脸上的笑意，话锋一转：“……的好兄弟吴一凡，感谢……” “喂！”徐众祺忍不住打断，警告她不要继续危险发言。 宋媛偏了偏身体的重心，牛油果色的裙边转了转，下一秒整个人就坐到了徐众祺的腿上，还亲密地搂着他的脖子。 徐众祺瞬间身体僵硬起来，怕她不小心掉下去受伤，还是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宋媛抛了个媚眼，向上挑逗地勾了勾徐众祺的下巴：“你输了，那我就可以指定你做任意一件事情。” 徐众祺愿赌服输地点了点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沉静的眸子扫了眼宋媛此刻距离他很近的红唇，又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我想好了。” 宋媛从徐众祺腿上重新跳回地面。徐众祺怀抱里原本的重量消失，心里突然有些没由来的空落落。 宋媛把手臂打直，指了指门口：“你在外面喊‘我爱宋媛’或者‘宋媛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喊十遍。” 小菜一碟，徐众祺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甚至开始提附加条件：“要不要在‘我爱宋媛’后面加一些限定的词语，比如‘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什么的……” 宋媛嫌弃地皱起眉头，又不是上个世纪的偶像剧，这台词未免也太过老派了。 说做就做，徐众祺的执行力堪称一流。 他很快就做好准备，走到大街上，毫不扭捏地开始把“我爱宋媛”、“宋媛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连在一起，大声地喊起来。 宋媛站在店里，隔着玻璃门录着视频，越听越也越觉得羞耻，偷偷地笑起来。 前台小姐姐特地让出了最好的位置，羡慕地看着两人，不禁出声感慨：“你跟你男朋友真的感情好好！郎才女貌的！” 宋媛很受用地笑了笑，心里像是吃了红酒口味的冰淇淋，醇香而甜美。 宋媛看着街道上，视线完全离不开明明在做不是很聪明的事却表情非常坦荡的徐众祺。 其实从第一次见到徐众祺的第一眼，宋媛就感染到了他身上那股子阳光而洒脱的少年感，只要望着他的背影，就仿佛能闻到那股在阳光下暴晒过才有的，温暖而清新的味道。 突然想起刚才她抵着玻璃门，在他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忍不住问出口的问题。 “如果是我输了，你会让我做什么？” 那时候徐众祺歪了歪脑袋，快速思考了下这个可能性后，食指抵在宋媛的唇边，痞气十足地挑了挑眉，给出了答复。 “我会让你亲我一下。” 宋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指腹染上一小片红。 唉，早知道就换个惩罚，或者故意输了。 第九章 第一吻 幸福的时光总是像是被按上了倍速，过得短暂而飞快。 中午最炙热的时候，整家店里只有宋媛和徐众祺两个待着的客人，外卖订单倒是扑簌簌地飞过来，外卖小哥们穿着相似的制服，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几个小时后，进店的客人才慢慢多起来，门口悬挂着的铃铛偶尔就会脆生生地响起。 徐众祺离开去了洗手间。 宋媛很无聊，就曲着膝盖，用腿拖夹着自己的行李箱，带动底下的滑轮一会儿往左划，一会儿往右滚的。 她正玩得不亦乐乎呢，突然面前的座位坐下一人。 宋媛下意识收住力量，两脚一松，行李箱沿着惯性骨碌碌地前行，堪堪停在了陶青青的脚边。 陶青青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满是汗滴。 接过宋媛半是同情半是嫌弃递过来的纸巾，陶青青一边毫无形象可言地擦了把脸，一边把从前台讨要来的冰水一饮而尽。 嗓子被冻得有些凉，陶青青生理性地打了个气嗝，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责难地盯着宋媛这个叛徒：“你跟徐众祺是怎么回事？” 宋媛摊了摊手，认真地回答：“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我俩在一起了。” 陶青青在宋媛说话的时候，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的确是没有看出说谎或者打赌开玩笑的意思，心里才算有了底。 徐众祺那条朋友圈底下的评论区长得吓人，有一排刷着“999”的，还有顺便八卦地好奇问到底是哪个专业妹子得了手的。 陶青青跟那些看热闹的同学不一样，作为宋媛和徐众祺的共同好友，她承受的是1＋1>> 2效果的惊吓。心路历程大概是，卧槽徐众祺有对象了！卧槽宋媛这丫头也有情况了！等一下，配图一模一样，文案相互印证，卧槽，是宋媛和徐众祺谈恋爱了！！！ 陶青青这辈子的惊吓值攀升到了顶峰，冷静下来之后，既为宋媛开心，又为她着急，差点在宿舍当众洒泪。 宋媛琢磨着陶青青表情不太对，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暗流涌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天降正义，拍着桌子说出“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惶恐地等了会儿，宋媛等来的是自家闺蜜一个紧紧的拥抱。 陶青青的声音有些哑，显然压抑不住想哭的欲望：“宋媛，我以后就是你俩CP的后援会会长，有谁敢介入你俩搞事情的，我第一个冲上去不答应。” 宋媛安抚地拍了拍陶青青的背，也知道这傻孩子自高中以来一直为自己揪着心，变着法子想开导陶青青：“可别哭啊，眼泪是金豆子，可值钱了，搭在我身上岂不浪费？” 陶青青往后一退，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却嘴硬地一直否认：“我没哭，谁哭谁是小狗。” 宋媛直接戳穿，好笑地伸手抹掉了她眼角湿润着留下来的眼泪。 “汪汪汪。” 陶青青放弃治疗地学了两声狗叫，总算是破涕为笑了。 宋媛新拆开的一包手帕纸几乎被陶青青消耗殆尽，不禁感慨陶青青其实还是跟以前一样，情感丰沛，甚至在爱哭鼻子上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 待到陶青青情绪平复下来，终于回想起了一路紧赶慢赶过来，要跟她说的正经事。 “宋媛，你俩的位置暴露了，最好现在立刻赶紧跑。”陶青青一字一句说得急切。 宋媛不明其意地问：“位置暴露是什么意思？” 陶青青低下头，找到他俩朋友圈里的那张配图，点击放大，像侦探破案一般耐心细致地逐条分析过去：“这张照片有两个关键线索，首先是木质桌子的颜色和纹理，Q大附近选用这种原始纯木的店并不多，凭这一点确实可以缩小很多范围。但完全能够锁定在这家店的关键线索，就是这块角落里的玻璃。” 宋媛把右上角不小心入镜的玻璃放大，没有倒影没有文字，只有粉红色的樱花贴纸：“就是块装饰过的玻璃呀，怎么了吗？” 陶青青重重叹了口气：“唉，你不知道。这个樱花壁纸这家店今春特意贴上去的，因为太过逼真，有好多人来这里排队打卡，所以一直保留到了现在。我本来打算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们真的还在。” “总而言之，我这么个笨脑子，看到这个樱花都能反应过来。那平时就对徐众祺有好感的那些迷妹们，肯定也能认出来。” 陶青青把手覆上宋媛的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作为你的闺蜜，兼任你俩后援会会长，我有责任在你俩成为亡命情侣之前，提前预警，催促你俩远离不必要的江湖纷争。” 宋媛看着陶青青这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反问她：“青青，在你心里，到底我比较悍妇，还是徐众祺的迷妹们比较悍妇啊？” 陶青青被这问题问懵了，一时不知道怎么比较。 作天作地的、耍赖蛮横的、蛇蝎心肠的女生，陶青青多多少少都见过一些。 但她心里跟明镜一样的是，宋媛绝对是其中的集大成者，并且最擅长的就是“师夷之技以制夷”。 此刻这位“集大成者”继续开始用腿玩自己的玫瑰金行李箱，淡定地像是在讨论别人家的事，非常无所谓地说：“高中憋得太久了，好久没有跟人打过架了，都忘了女生撕起来的话，应该抓脸还是扯头发啊？” 陶青青无语望天，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就是多余担心她。 门口突然传来好几声叮铃铃的响动，几个女生结伴推门走了进来。假装在看饮料菜单，实际上眼睛总是往她们这边瞟。 来者不善，甚至这几张脸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陶青青叮嘱了宋媛一句“自求多福”，就闪退到旁边桌子的座位上，把脸挡住一半，开始默默地观察局势。 此时，徐众祺也掀开了洗手间前的帘子，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宋媛热情地朝徐众祺挥了挥手，用甜得有些发腻的腔调开始撒娇：“宝贝！你真的让我等了好久啊！” 宋媛的声音并不大，响起后却让整个空间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门口的那几个女生已经是光明正大地看向了这边，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 陶青青有真情实感地浑身起鸡皮疙瘩，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当然多数是冲着那几个偏不信邪还要来实地考察吃狗粮的女生翻的。 徐众祺的脚步也一滞，没太搞明白宋媛为什么突然弄出这么一出戏码。 在接收到门口一堆目瞪口呆的复杂视线后，徐众祺心里隐隐猜出了几分，边走过来边惴惴不安地在猜测宋媛下一步又打算做什么。 宋媛勾了勾嘴角，压低了声音，用只有陶青青能听到的音量挑衅地问：“你说，如果我当着徐众祺那些桃花的面亲他，那我会不会像古装电视剧里写的一样，被做成小人在背上用针扎呀？” 陶青青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头脑一片空白地看着宋媛起身，迎着徐众祺走了过去。 徐众祺暗暗给宋媛递了个眼神，询问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宋媛几不可见地冲徐众祺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心配合自己就行。 下一秒，徐众祺的脖子就被人轻轻地勾住了，微微用力地往下带着弯了弯腰。 宋媛踮起点脚，没有一丝犹豫地吻上了徐众祺的唇。 柔软的唇瓣相贴的一瞬间，两人都像是过了电一样，从心脏到四肢蔓延起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徐众祺凭借着最后一点理智，深深地望进宋媛的眼睛里。如此的近距离，他才发现宋媛的瞳孔是不是纯墨色，而更偏向深褐。此刻她的眼角弯弯的，带着迷人的笑意。 宋媛缓缓眨了下睫毛，随即闭上了眼睛，不是之前在徐众祺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吻，也不是充满欲望的深吻，她更像是在认真探索和描绘着徐众祺的唇形。 所以即使两人的呼吸已经交错得乱七八糟，也在努力保持着冷静和克制。 陶青青捂住自己的钛合金狗眼，不想再去看这种偶像剧教科书式欲拒还迎的吻了，尤其男女主角还都如此的养眼。 陶青青蓦然想起宋媛大小姐的人生哲言：【人生如戏，婊演不停】。 吻完后，两个人都难得有种说不出的羞涩感，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重新直视对方。 宋媛调整着呼吸，笑着发现徐众祺嘴唇上被印上自己口红的颜色。 宋媛抽出最后一张纸巾，给他擦了擦，状似无辜地嘀咕着她的心里话：“这回是真的专属口红试色了。” 要评价一场秀的效果好不好，看看观众的反应就可以知道。 陶青青两眼放着光，偷偷给两人鼓着掌，就差放个鞭炮庆贺了。而那几个女生因为嫉妒而有些变形的表情，在宣告着她们内心受到的冲击。 当然徐众祺并不在意旁人，他的心里眼里都只剩下宋媛一人。 他一手拉过行李箱，另一手霸道地牵起宋媛，就往店外走，打了车去火车站。 …… 所幸出发得早了一些，没有赶上晚高峰，到了火车站还能有一段充足的时间做离别。 宋媛推说自己累了懒得动弹，一直撒娇耍着赖拖着时间不肯配合。 徐众祺也由着她，宠着惯着自己的女朋友，替她搬行李箱和取好票。 真的等到要进站了，再也拖不下去了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了。 宋媛以前潇洒惯了，也没觉得自己多黏人，但此刻心里发酸发疼的情绪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她是真的很舍不得，拽着徐众祺的衣角请求：“要不我去把票退了，再买一班更晚一点的吧？” 徐众祺摇了摇头，熄灭了她这个想法：“太晚了我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回学校，尤其你们还在郊区。” 宋媛“哦”了一声，情绪低沉着说起孩子气的话，“我第一次这么讨厌火车站。” 徐众祺温柔地摸了摸宋媛的头，做出承诺：“火车站会有离别，当然也会有团聚。下个周末，我去M市找你，你来火车站接我。” 宋媛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疯狂点了点头，顺便蹭了蹭徐众祺的胳膊，起身就往入口走。 刚迈了一阶台阶，又不放心地转过身来，迟疑地问：“你刚刚有没有气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你？” “没有，分明是我占了便宜，怎么会生气。更何况我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徐众祺笑了笑。 宋媛用脚向后试探着，够着又迈上一阶台阶，几乎与徐众祺同一高度：“哦？那你在意谁的看法啊？” “在意我喜欢的女孩的看法。” “哦？那你喜欢谁啊？”宋媛接着问，语气漫不经心。 徐众祺故意把脸凑近宋媛，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一个叫宋媛的女孩。” 戏瘾突然上来，宋媛两手插着腰，佯装生气地模仿着他的小迷妹们的心理活动：“我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宋媛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妖精？” 徐众祺笑了笑：“我心里冒出来的。” 宋媛演不下去了，低下头喊他的名字：“徐众祺。” 徐众祺又一次习惯性地温柔回应她：“嗯？” 宋媛重新仰起脸，有些无奈地歪了歪头：“我是真的又想亲你了。” 第十章 学姐的微信 年复一年，M大再次迎来了新生入学的日子。 停车场的车位紧张，保安们井井有条地进行着调度，给摇下车窗的司机指路。 新生们的脸上写满了“朝气蓬勃”，非常容易辨认，大多时候总在左顾右盼地观察着四周，时不时好奇地指着给跟在身旁的父母看。 待的时间越久，这种新鲜感就会淡化，逐渐向老油条演化。 最热情积极参加迎新的往往是大二生，非常愿意把经验分享给学弟学妹。在食堂超市等密集场所被问路后，礼貌回答再匆匆逃离的多是大三生。大四生则是轻易抓不到的，即使在学校，也会窝在宿舍里避开麻烦的新生们，最远的行走距离就是下楼取个外卖。 大二生宋媛，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学生会的迎新遮阳棚下，撑着下巴慵懒地数着来来往往的人。 坐在她隔壁也无聊到冒泡的虾饺，第N次问出同一个问题：“宋部长，数到第几个了？” 前几次都因为他突然插话，导致宋媛接完话茬，就忘记了自己数到哪里。 “四百七十一、四百七十二……”这次宋媛学乖了，直接数出了声音。 虾饺好奇地追问：“所以你打算要数到多少才停啊？” 宋媛没有搭理他，直到数到了五百一十九才停下来。 她舒了口气，愉悦地伸了个懒腰，隔着遥远的距离对着某人诉说着思念：“520呀，徐众祺。” 从天而降的一盆狗粮冷冷地拍在了虾饺的脸上，拍得虾饺险些怀疑人生。 他跟宋媛在宣传部共事已经很久了，提职之后宋媛是部长，他是副部长。万万没想到，处理公事时冷静果断的宋媛，谈起恋爱来竟然是这么一个粘人爱撒娇的小女生状态。 虾饺摸了摸额间淌下的冷汗，在心里暗暗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找女朋友可得睁大眼睛。 宋媛一眼看穿虾饺心里的小九九，状若无意地问：“虾饺，你怎么有闲心在学生会这儿轮班啊？我以为你第一个就会冲过去报名学院志愿者，帮学妹们办手续、搬行李、刷好感，顺便加一波好友呢。” 虾饺义正言辞地进行反驳：“学生会把副部的担子交付给我，是对我的无上信任，我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努力来报答。更何况……我又不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 “是是是。之前那个上蹿下跳追女孩还屡追屡败，走神把海报上的‘誓言’错打成‘失恋’的，也不知道是谁。” 宋媛语气揶揄，眼神打趣，都在表明着“你就是”。 虾饺：…… 虾饺重重叹了口气：“关于我为什么处于永久性失恋状态这个课题，我已经思考了十八年了，在近期有了突破性进展。” 宋媛好奇地挑了挑眉，示意虾饺继续讲下去。 “源头上还是得小怪一下我爸妈，他们送我上学早了一年，导致我比我接触的大多女孩都要小一岁。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个可爱的弟弟，不是个具有魅力的男人。” 这话很有些道理，虾饺长得秀气，甚至皮肤比女生都要白净，再加上年龄小一岁，确实在恋爱这件事上输了一大半。 宋媛本来心里挺同情的，但虾饺说这话的神态实在是过于可爱，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在对着镜子挤眉弄眼装深沉，还愁苦着自己怎么看起来不像个“成熟男人”。 要是强行安慰，他还得嘟囔着隔壁班那个谁谁谁就老成很多，有好多女孩子喜欢。 “今时不同往日了！”虾饺的眼睛里重燃起希望的火焰，“在学妹的眼里，我将会是颇受崇敬、可靠稳重的学长，属于我虾饺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宋媛听着虾饺这语气异常笃定，随口问道：“这么说，是已经有方向了？” 虾饺故作神秘地嘘了一声，像特务接头一样压低声音：“我在新生群里潜伏，跟一个漂亮学妹聊了整个暑假。她今天下午才到学校，拜托帮她办手续。” 原来是在这儿守株待兔呢，宋媛了然地笑了笑，手上力道极重地拍了拍虾饺的肩膀，站在姐姐的立场欣慰地祝福他能成功。 虾饺肩膀吃痛，整个人都往后缩了起来。刚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呢，虾饺就发现宋媛所在的桌子前方投下一片阴影，乖乖闭上了嘴。 来的是一个学弟，样貌阳光帅气，大概率是独自来报道的，一只手拎着报名资料袋，另一只手提着行李箱拉杆，身后还斜背着一个深色琴盒，看形状应该是把吉他。 令人佩服的是，他身处这些负累中却一点都没有慌乱的样子，与之相反，带着一种独特的气定神闲。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正扫着桌上摆放的各式各样的小礼物。里面有制作得精致的卡套、书签、明信片等，都印着学生会的LOGO，设计图都是出自她们宣传部的手笔。 大致扫了一眼后，学弟才抬眼看向宋媛，勾起嘴角问：“学姐，这些都是可以选的吗？” 宋媛温和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随意选择。 收到回复后，学弟却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始终在神色深沉地在打量着宋媛。 在宋媛被盯得有些不安、刚想开口询问之前，学弟就很有眼力见地重新看向桌面，真的非常专注地进行挑选。 宋媛看着这学弟一直皱着眉头抿着嘴，像是选择恐惧症的样子，干脆替他做了决定，豪爽地每样都给他拿了一件，摞齐后一起递给他。 学弟发着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厚厚的一沓。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失神地看着宋媛此刻脸上的笑容。 方才他一路经过了很多类似的帐篷，从来没有停留过，唯独这里。 他远远就在人群里捕捉到了她，看着她无聊地用手甩了下微卷的亚麻色长发，偏着头去跟隔壁桌的人聊天，笑意盈盈。耀眼得让他移不开视线，一如往昔。 “学姐，我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吗？”学弟的话突然响起。 宋媛听着这毫无预兆的请求，心头一梗，下意识就去摸右耳一直戴着的蓝牙耳机。 虾饺见宋媛面露尴尬，就非常仗义地过来打圆场：“喂学弟，你这种要女生联系方式的方式也太生硬了吧？” 仗着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学弟转而看向虾饺，视线里藏着一种无形的威慑力和蛊惑，三分狷狂两分邪魅。 虾饺很怂地决定收回刚才说的话，如果他是女生的话，估计早就屁颠屁颠地把好友二维码打开了。 宋媛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报名表，再次递给学弟，开口：“学弟，这个是我们学生会的招新报名表。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选择报名我们团结友爱、共同进步的宣传部。我很期待能够在面试场上见到你！” 学弟听出里面公事公办的拒绝意思，没有再强求和纠缠，把报名表郑重地收在资料袋里，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学弟渐渐远去的背影，虾饺啧啧了两声：“这都是今天第五个了吧，没想到这届学弟这么虎，报道第一天都敢直接搭讪学姐。” 结果就是一个个搓着小手兴奋前来，失魂落魄地拿着宣传部报名表走。 宋部长这个骗子，日常工作都是在闷头剪视频做美工，还名气明月什么“共同进步”，分明就是“共同熬夜秃头”好吗！ 虾饺才组织好语言，打算跟宋媛辩上一辩，宣传部是缺人手，但也没沦落到靠部长美色把人骗进来做苦力的地步。 扭头却发现宋媛已经迅速收拾好了背包，开溜之前还按着自己的耳机，解释了句“饿了，先去吃饭了”。 虾饺挥手跟宋媛告别完，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从刚一开始就戴着蓝牙耳机，也不知道是在听什么音乐…… 路口拐角那头，学生会的副主席领着视察情况的学校领导朝这边走过来了。 虾饺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终于明白宋媛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的源由了。 他跟这位孙副主席没什么工作接触，仅有个亲切随和的初步印象。但宋媛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副主席很不对付，剑拔弩张基本到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程度。 …… 开餐的提示铃刚响起，窗口前的队伍不长。 宋媛很快就买到了想吃的菜，挑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还没拿起筷子呢，先口头进行汇报：“午饭是一荤，两素，二两米饭。” 耳机连接的另一端，低频的呲呲电流声里，传过徐众祺像是砂纸磨过的嗓音：“嗯。” 宋媛隐隐觉察出不对劲，奇怪地问：“你怎么听起来像是心事重重的？” 徐众祺叹了口气，自嘲地开起玩笑回答：“就这一上午，隔着屏幕听到五个男生来搭讪我女朋友，能不焦虑吗？” “扑哧”一声，宋媛笑了出来，小语气嘚瑟地上扬起来：“现在知道你女朋友的魅力了吧，赶紧买最早一班动车过来查岗！” 在异地无法见面的时间里，两个人总会语音通话或者视频聊天，渗透入彼此生活的每时每刻。 热恋期嘛，已经约定好这个周末就见面，但腻歪地煲电话时还是忍不住撩拨一下对方。 徐众祺模仿着最后那位学弟的语气：“学姐，我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吗？” 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对面浓郁的醋味，宋媛沉吟了一下，故意装作有些为难：“抱歉哦，学姐已经有个很喜欢的男朋友了，学弟你只能去旁边排队领一下好人卡了。” 双方都寂静了几秒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宋媛慢慢悠悠地吃着饭，听到徐众祺那边偶尔有些吵闹，便问他现在在哪里。 定位很快发过来，是Q大的操场。 宋媛皱了皱眉，想不明白大中午的去操场做什么，受太阳炙烤吗？ 徐众祺正站在操场边的树下，提着脚边的小石头，偶尔抬眼看看操场上一群群的小蓝人。 “去年负责军训我们的教官，今年邀请我们给学弟学妹分享经验。吴一凡他们去买慰问用的矿泉水了，我在操场这边等他们过来。” 确实还挺有心，宋媛赞许地点了点头，却也没忘了打趣：“我还以为你们会买个冰镇西瓜，在操场旁边蹲一排，边啃边气军训的小孩呢。” 徐众祺轻轻“啊”了一声，调出微信聊天框，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好主意！趁着吴一凡还没过来，我现在就给他发消息。” 宋媛听出来徐众祺在开玩笑，也没搭话，就偷笑着任由他表演。 徐众祺突然想到个重要的事情，便问道：“你的皮肤这么容易晒伤，大学新生军训的时候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军训服里是带着有帽檐的帽子的，但是总归架不住180度环绕式地暴晒。M市紫外线系数高，不说晒伤也很容易晒黑。 宋媛却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地说：“不瞒你说，整个军训两周我基本没有怎么被久晒过。” 大学设置新生军训的目的，是为了严肃纪律和加强集体观念。它会融合在肌肉酸麻时间混沌的站军姿里，来来回回不走整齐绝不休息的正步里，每天写完军训感悟后还得流泪亲手拆掉的豆腐块被子里。 当然，这些所有的小细节都需要一个记录员。携带单反的宋媛就被辅导员赋予了这个职务，她自动脱离了班级的训练队伍，按着快门游走在各排之间，剩余的时间就在辅导员办公室吹着空调干杂活，非常的舒适。 徐众祺听着就不自觉地笑起来，看着远处穿着蓝色军训服装，正一板一眼地做着规定动作的大一新生们，脑海中浮现出宋媛穿着那身衣服的样子。 她个子高，体态纤长，长发绑成马尾通过帽扣的缝隙出来，举着单反机器，一定有种说不出来的飒爽。 徐众祺隔着操场外侧拦起的铁丝网，想象着宋媛拍完一组照片，风一样地回到跑道这侧的树荫里。她的刘海可能会因为浸湿了汗而贴在额头上，眼睛在认真地翻看检查显示屏里的拍摄照片。碰上抓拍糊了的，她会蹙起眉；遇见完美的，她的眼睛就会闪着好看的光芒。 那样的话，如果他路过，宁愿被误会为轻浮的人也会坚定地问她。 “学妹你好，请问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吗？” 第十一章 我更黏她 接近正午的阳光有些猛烈，并不平整的水泥地面被分割成一条条阳光与树影交错的地带。 陈曦远远就看见徐众祺站在操场外，右手随意地扣着宽松的铁丝网眼，纯白的有线耳机从耳廓一路垂挂下来，末端消失在裤袋里。估计是在跟什么人打电话，嘴唇时不时动一动，俊逸的脸上也带着耀眼的笑意。 她小跑着来到徐众祺身边，胸口上下起伏着，有些喘。 徐众祺朝陈曦点了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对着耳机收音孔低声说了句“周末见”，流畅地拿出手机按下结束键。 陈曦第一次从徐众祺那里听到如此温柔的语气，再加上不经意瞥见屏幕上显示结束的300多分钟通话时间，心里瞬间酸涩地明白了过来。 是徐众祺朋友圈里发的那个，他专属的女孩。 徐众祺发现陈曦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个分量不轻的大西瓜。 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直接拎住塑料袋提手底下与袋身连接的部分，拿稳后握紧，往上一提。原本因为重量被勒紧的提拉环瞬间松开，灵活地从陈曦的手指间挣脱出来，转移到了徐众祺那一侧。 陈曦手里一轻，心也像是失去了重力，不知为何漂浮了起来。 自从她认识徐众祺以来，他一直都保持着细心照顾女生的绅士。但就像刚才接过袋子也会下意识避免碰到女生的手一样，始终维持着一段疏离的距离，不让女生产生任何暧昧的误解。 隔着轻薄的塑料层，徐众祺仔细观察着西瓜表面漂亮的墨绿色纹路，问道：“一凡怎么还真买了个西瓜，我只是想开个玩笑的呢。” 陈曦回想起刚才在超市的窘况，忍着笑解释：“他收到你的消息后可兴奋了，央求着老板一定给挑个最大最甜的，还死活不让老板切开。说是要当着军训新生们的面用拳头砸开，果汁飞溅的视觉效果才更震撼，激起的嫉妒情绪才更猛烈。” 确实是很吴一凡的风格，徐众祺暗暗感慨。 “话说回来，我还没当面恭喜过你脱单呢，”陈曦小心控制着情绪，用玩笑的语气爆料，“当时突然看到你那条朋友圈，我们整个宿舍真的吓到原地尖叫，反复确认了不是愚人节的恶作剧，是男神真的名草有主了。” 徐众祺勾了勾嘴角，接受了她话语里暗含的恭维，没有接话。 陈曦迟疑了一下，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着追问：“你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众祺望向陈曦，在她探究的眼神深处，敏锐地觉察出嫉妒、不忿与自怜。 他周遭的气场瞬间一冷，刚想张口解释是个“我正在努力想要配上的人”，就被一道哼哧哼哧喘的洪亮声音打断。 吴一凡把整箱矿泉水从肩头卸下来，临时扔在地面上，强势加入话题讨论：“祺哥女朋友长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可好看了！” 徐众祺无声地睨了眼吴一凡，并不认可他的评价方式。颜值高不过是宋媛无数优点中最平凡普通的一个，反复提起来却总给人一种只是个花瓶的错觉。 吴一凡有些莫名其妙，求助地看向陈曦，却发现她的表情同样复杂难言。 吴一凡用手掌拍了拍脑门上，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解释：“陈曦啊，我真的没有要贬低你这个金融系花的意思。怎么说呢，你俩好看的类型不一样，你呢更清纯，祺哥他女朋友就比较娇艳。” “是……小雏菊和野玫瑰的区别。” 吴一凡对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形容非常满意。 陈曦被夸的脸有点烧起来，害羞地低了低头，用手整理着头发想遮掩一下愉悦的情绪。 徐众祺却很讨厌这种比较，甚至连将宋媛和陈曦放在天平两侧这件事都感到厌烦。 他重重拍了拍吴一凡的肩膀，将西瓜递给他，自己则扛起了那箱矿泉水，没什么情绪地说着：“走吧，教官已经等很久了。” M大的教官并不是请来的部队军人，而是学校特招的国防生。在军训结束脱去教官身份后，他们其实就是学长和学弟学妹的关系。 教官迎着他们一行过去，假装客气地念叨着“我是请你们来友情传授经验的，怎么拎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手上的动作却很利索，在大庭广众之下明晃晃地从吴一凡怀里夺走了那只大西瓜。 吴一凡精心谋划的“西瓜复仇记”，惨遭夭折。 新生们也发自内心地开心鼓掌迎接，因为教官特许了可以不用继续站军姿，一个个就围坐在地上撑着小脑袋认真地听着。 教官清了清嗓子，先给大家做个简单介绍：“这三位呢，是你们的直系学长学姐，去年也跟你们一样很荣幸地进入了我的排里。” 教官话锋一转，对着面前这群小崽子，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去年他们可听我的话了，领悟力又很高，随随便便练练就拿了个第一的好成绩。你们看看你们！顺拐还左右不分的，天天罚站还越站越差！” 这群小崽子们也不服气地顶嘴，拖着长腔模仿着教官的口头禅：“你们就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兵！” 教官气得发抖，手指一连点了几个平时就不服训的男生：“嫌坐的太舒服了是吧，给我站着不许动，谁动一下就集体加五分钟。” 几个男生一看就是被罚惯了，原地蹦了起来，二话没说就站起了标准的军姿，人挺得笔直，绷紧的手指贴着裤缝。 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徐众祺赞许地看着帽檐下一张张青涩又桀骜的脸，用肩膀碰了碰吴一凡，状若无意地揭短：“去年这么经常性被罚站的，好像是我们两个。” 吴一凡把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记忆犹新！不过都隔了一年了，我怎么还能有肌肉记忆呢？刚刚教官一吼，条件反射地就站直不驼背了，小心脏都差点吓出来！” 新生们听着两个学长一唱一和的，都哄笑起来。本来以为是来帮着教官收拢人心的，没想到是专业来拆台子的，干得漂亮。 教官脸也隐隐发青，假装生气地板着脸，开启嘲讽模式：“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其中一个被罚站的男生出声，反向打配合：“报告教官，确实很好笑！可能是您的笑点比较小众，所以get不到大众的快乐。” 教官刀锋般犀利地扫了他一眼，给出指令：“闭嘴，你加罚15分钟。” “好啦好啦！”陈曦通情达理地站出来打圆场，用学姐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劝导着，“学长学姐顶多也只替你们撑个十几分钟的腰，现在你们是一时逞英雄快乐了，要真惹到教官，之后五六天可怎么熬啊。” 陈曦说的话正中痛点，收获的效果也很好，新生们很快重新安静下来。 为了缓和气氛，陈曦偷偷瞥了眼教官，改说些轻松的内容：“我跟这两个学长其实不是一个班的，但因为运气很好被拼到了教官的排里。别看他说话凶巴巴的，心可软了。晒太阳都会挑着背光的角度让你们站着，自己就朝着有阳光那侧陪着。” 铁汉柔情最怕突如其来的煽情，教官赶紧岔开话题，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开场白：“我请的这三位学长学姐都非常的出色和优秀，他们各自也都准备了些东西跟大家分享。” “陈曦学姐会给你们介绍学习和课程的注意事项。” 陈曦笑容真挚，朝大家点了点头。 “吴一凡学长负责给你们介绍校内组织和社团。” 吴一凡相当中二地比起个嘻哈手势。 “徐众祺学长负责……”教官突然停顿了一下，头脑空白地问，“小徐你负责什么来着？” 徐众祺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抵在额头上转动手腕向外挥了挥，给了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我是今天的花瓶担当，负责帅气。” 陈曦领头，新生里的女生们跟着鼓起掌来，掌声非常给面子的热烈。 吴一凡和教官则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满脸黑线地看着徐众祺，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如此坦荡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在陈曦和吴一凡进行介绍情况的期间，徐众祺还真的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非常认真地在贯彻自己的帅气人设。只有在偶尔两人解释不清楚的时候，才会进行凝练的补充说明。 但在新生的眼里，徐众祺就像座冰山，水面上只露出小小的雪顶，底下却隐藏着无尽的神秘，令人好奇和神往。 临近提问的最后时间，好几个女生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的，就是不敢站出来提问徐众祺。 教官也看出来她们在害羞，打趣地威胁她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一只白嫩的手颤颤巍巍举了起来，那个女生紧张得话都不利索了，支支吾吾的：“我想……我想问……徐众祺学长……那个……” 慢节奏又拖沓的发言，听得人没由来的焦躁和抓狂。 刚站够15分钟被教官同意坐下的那个男生，重新跳了起来，直接替班级女生问了出来：“她们是想知道，花瓶担当有没有被哪家姑娘收编？徐众祺学长有没有女朋友？” “吁！”剩下的几个男生起着哄，替他拍手叫好，连教官也一脸八卦地看向徐众祺。 徐众祺眼和眉都展露出温暖的笑意，直截了当地回答：“有。” 女生们有些失望，声音瞬间削弱下去一半。 亲耳再次听到这个事实，陈曦还是难以言语的难受，唇边泛起苦涩。 那个站起来的男生被周围人疯狂扯着裤脚起哄，干脆咬了咬牙，继续追问：“学长，方便问一下你女朋友是什么类型的女生吗？黏人吗？” 陈曦一口气也提到嗓子眼，屏住呼吸大胆地去观察徐众祺的表情。 徐众祺像是陷在很幸福的回忆里，嘴角划过好看的弧度。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吧，才会在每每提到她的时候，眼里都会闪烁着平时不曾有过的光芒。 陈曦思绪混乱地飘着，开始嫉妒地在心里质问，那个女孩真的明白不明白徐众祺是个多么珍贵赤诚的人，值不值得让他如此喜爱，能让她陈曦甘愿放弃这一年多的暗恋。 令陈曦惊醒过来的，是徐众祺的回答。 他说的很轻很柔，就像片羽毛轻轻地飘落在心尖，细细品味却能品出其中的甜蜜。 “她是个很酷的女孩，我想我更黏她一些。” 吴一凡也完全没有想到徐众祺会这样回答，一点都不符合他平时高傲的性情。 吴一凡偷偷环顾着四周，该不会宋媛其实偷偷在徐众祺身边安装了个隐藏摄像机，在时时刻刻检查他是否忠心吧？不然才在一起几天，感情就这么汹涌深刻，他真的得怀疑宋媛是不是学过什么巫蛊之术了。 女生们都打心底里钦佩，仅仅是短暂的接触里就能感觉出这位徐众祺学长的优秀品行。那么能够被他平等尊重和肯定的女朋友，自然也会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只是私心里还是会羡慕他的女朋友，能够这样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狗粮都吃得格外开心。 男生也对徐众祺的直爽性子很是认可，那个领头问问题的男生坐下前还歉疚地鞠了个躬，偷偷给徐众祺竖了个肯定的大拇指。 徐众祺也回鞠了一躬，连带宋媛那份，礼貌地接受了大家的祝福。 第十二章 论坛风波 午后宋媛回到宿舍，没怎么停歇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等候开机的时间里她切了几片柠檬浸泡在水杯里，开始撰写学生会迎新活动的新闻推送。 桌上的护眼台灯亮着暖白色的光，打在宋媛的手指上，在键盘落下快速跳动的阴影。 她很快就敲完了最后一个字，检查完毕后连带储存卡里虾饺拍摄的现场照片一起打包。登录QQ，在联系人里找到学院老师发送了过去。 文件有些大，无线网络又慢，蓝色进度条非常缓慢地向右挪动着。 宋媛喝了口柠檬水，酸酸的很是提神醒脑，唇齿都留着淡淡的香气。 右下角的小企鹅标志却跳跃了起来，提示有新消息进来。 宋媛没有多想就点开来，发现是陌生人通过共同群聊发起的临时对话，消息内容是一串英文字母和符号组成的网址。 诈骗钓鱼网址？ 宋媛警惕地扫了眼那个网址，意外地在尾缀处发现了Q大的专属域名，以及bbs的字符。于是推翻了原先的顾虑，好奇地点击，打开网页。 光标泛着蓝色光芒，旋转着加载了好一会儿，页面终于清晰地呈现在宋媛面前。 是Q大校内论坛的一个贴子，标题起得很有八卦周刊的味道，噱头十足。 《八卦吃瓜|金融学院三大男神之一徐众祺被不知名外校女生所撬，众姐妹速速开扒到底是哪家的妖艳贱货》后面还被加上了“热”和“精品”的火红小图案。 不知为何被贴上了“妖艳贱货”标签的当事人宋媛，反复打量着屏幕上这篇热帖的标题，玩味地挑了挑眉。 事情比她以为的要更有趣一些。看来有人不仅在论坛匿名发帖，还生怕她不知道这个帖子的存在，故意建了小号拐着山路十八弯来到她这里示威，也真是用心良苦。 宋媛滑动着鼠标滚轮，往下翻看帖子的具体内容。 楼主先把那张朋友圈的牵手照片发了上来，随即开始全方位开扒，细节到色调滤镜是哪个APP的都分析了一遍，超越了陶青青好几个“福尔摩斯”的水平。再结合收集到的一些线人情报，比如在食堂奶茶店曾经偶遇的路人，依靠严谨的逻辑排除了校内女生，把范围锁定在了外校，特别指出了概率最高的M大。 宋媛十分佩服地鼓了鼓掌，就仿佛是看了一部酣畅淋漓的侦探小说。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错误，大体方向的推测准确度都非常高，她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和徐众祺是不是一路被跟踪了。 只可惜最后的大胆推测部分严重失真。楼主带着个人私心和刻意引导，用隐晦的语言把宋媛描绘成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女生，明里暗里揣测她是凭借性感火辣和投怀送抱，才把男神勾引到手的。 宋媛揉了揉眼睛，重新确认了一遍楼主的说法是“性感火辣”和“投怀送抱”。她将视线投向宿舍角落里的那面穿衣镜，变换着坐姿开始对着镜子凹造型。 她一直注重保持身材，该满的地方满，该瘦的地方绝不允许多出一块肉。 只是这楼主阴阳怪气的贬低，倒是多了层嫉妒者的酸溜溜味道。宋媛蹙了蹙眉嗅了嗅，确实是比生柠檬还要酸。 帖子里的信息量巨大，底下的评论也是五花八门。 围观的人都发表出惊叹“楼主好眼力”，“这波分析666”，“好久没有见过分析得如此详尽的深度好贴了”，“千万别惹女生，暗恋的女生更不可以”。 一路划到第三十几楼，话题就逐渐偏离轨道。 [再看就把你吃掉] 人家都在一起了，还在这讨论情侣私事，真没什么意思From一个获得双重满足的手控党收获了好几个点赞和评论“姐妹别走，我也是！”、“图里这位的女朋友手骨相太美了，攻气十足，我爱了！！”。 [人间被种草机] 被楼主封面的第一张图片吸引过来的，有哪个姐妹知道这个口红色号是什么吗？实在是太好看了！跪求啊啊啊啊啊啊底下跟起了一排转发“＋1”、“带我一个”的队形。 一个八卦楼瞬间歪成了手控福利楼，逐渐不可控制地迈向化妆品种草楼。 宋媛被莫名戳中了笑点和萌点，顺手拿起手机想拍照留个纪念，解开锁屏才发现陶青青发过来了好几条信息。 [清清酒] 姐！出事了！ [清清酒] 你在我们学校论坛被人扒了，来者不善，风评受损啊！ 宋媛被帖子内容逗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就直接发了语音给陶青青：“我正在看这个帖子呢！心疼我的口红三秒钟，惨遭牵连陪着我一起被扒。” 陶青青心生疑窦，她也是刚巧在论坛闲逛才偶然发现的帖子，宋媛远在M大怎么会消息如此灵通，这不科学啊。 [清清酒] ？ [清清酒] 除了我，还有谁给你通风报信吗？ 宋媛快速思考了一下，决定说实话。 [宋song] 匿名发过来的，可能是徐众祺的某个小迷妹吧陶青青的电话立马拨了过来，接通后她的声音又气又急的：“什么叫匿名发给你的！是谁啊？居然能做出这么卑鄙的事情！” 宋媛耸了耸肩，简略地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且无辜地表示：“我确实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过她夸我身材火辣，那我就先感谢下她的赏识。” 陶青青无语凝噎，人家都这样蹬鼻子上脸了，宋媛竟然还有心情来开玩笑。 迟疑了一会儿，陶青青不确定地问：“这件事你不太方便出面，要不我去跟徐众祺说一下，怎么解决掉吧。” “不用。”宋媛拒绝的态度很是干脆。 “既然人家做了，无非就是想激怒我，或者挑拨离间影响我和徐众祺的关系。要是真的大动干戈地去查IP联系删帖，无非是顺了那人的计谋而已。” 那个楼主显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字里行间都在使用逻辑推理进行引导，只在最后袒露出一丁点的情感偏向，在客观上把自己摘得很干净。 即使到时候找到了发帖人要求道歉，对方也可以委屈地装可怜，说她只是好奇地稍加分析了一下。倒显得宋媛和徐众祺这边，小肚鸡肠和得理不饶人了。 “那你就什么都不做，冷处理吗？”陶青青很是气愤。 宋媛接着往下划着鼠标滚轮，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些毫无遮拦的讨论，淡淡地开口：“很多人已经习惯戴上偏见的有色眼镜去看别人，想要撕掉标签、纠正这种偏见需要消耗很多的精力。我实在太懒了，不愿意把精力耗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陶青青沉默起来。宋媛总是喜欢装作懒洋洋的模样，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也就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她一样。 勾起了些许沉重的黑暗回忆，陶青青叹了口气，准备换个轻松点的话题：“所以你那只口红到底是什么品牌，什么色号的？” 宋媛偏头去看桌角交叠摆放的一排口红架，有些苦恼：“说实话，我想不起来我当时是把哪只口红揣在包里带去比赛了。” 陶青青：…… 宋大小姐口红多到失忆的烦恼，她这个普通人并不能轻易理解。 宋媛在透明的架子间挑选出五支可疑分子，重新对着那张照片的颜色比较，总算是锁定了一支。 “应该是高考结束后，我妈从国外给我捎回来的毕业礼物吧，据说是个限量款，但是我当时嫌颜色太正就没怎么用过。” 陶青青：…… 宋媛在贴子底下翻到一个被反复转发的靠谱热评，记忆也被重新唤醒，兴奋地念出那个品牌名称，还不忘感慨：“你看，底下还是有识货的课代表嘛！” 陶青青被金钱的重量压得直不起腰来，挂了电话就不服气地去翻评论，终于看到了宋媛口中那个“靠谱”的回答。 [小M] 统一回答：这支是某奢侈品牌的限量色号。大家不要继续单纯下去了，面对残酷的现实吧，这TM不是秀恩爱，这是炫富好吗！ [人间被种草机] 评论 [小M] 我就不应该手贱去查的，贫穷使我质壁分离，请问富婆你还缺个提鞋婢吗？ * 动车即将驶入M市城郊的时候，窗外逐渐飘起雨来。 一颗颗雨滴斜落，逐渐汇聚在车窗外，划出一道道交错的水痕，紧贴玻璃快速向后滚动。 徐众祺随手拍了张风景发给宋媛，很快从她那里收到了回复的照片。 是从顶往下俯拍的一把红雨伞，湿漉漉的伞面旋转着甩出无数跳跃的水滴，伞尖淌出的水在火车站灰色的地砖上汇成了小滩的水洼。 到站后徐众祺走出车厢，被潮湿的风迎面吹过，身上隐隐起了丝寒意。 他提着背包的肩带，脚步迈得很快，几乎算是跑动地超过一个个路人，着急地向外走去。 徐众祺一眼就看见了宋媛。 宋媛就站在大厅门外，应该是听到了到站广播，把视线投向通道这边在找他。 左右一周没有见面，却像是隔了好几个春秋。此刻就站在面前几步之遥的她，与之前记忆里的样子交叠，又有了些细微变化。 今天的宋媛显然是经过了隆重的盛装打扮。 身上的一席红裙鲜艳且亮眼，领口开得有些低，露出衬得雪白的肩膀和漂亮锁骨。亚麻色的头发是披散着的，蓬松地卷出自然的波浪弧度。刘海旁斜夹着一个墨色发卡，发卡表面还镶着些小亮片。妆容也配合着进行了加深，勾勒出姣好的面部曲线。 宋媛提着把红色雨伞，不笑的时候自带一股性感冷傲的气场。 发现徐众祺后，宋媛很快就笑了起来，冰雪逐渐融化褪去，她的心里眼里全都是他，向着闸机这边走过来。 徐众祺松开手，将背包扔在脚下，冲宋媛张开了双臂。腰很快被她双手抱紧，怀里多了团柔软的东西在蹭着他的肩膀。 宋媛学着日剧与动漫里的语气，俏皮地说了句“你回来了”的日语。 徐众祺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鼻腔里全是她身上好闻的果香味道。 “我今天的红裙子漂亮吗？”怀里的人儿在讨要表扬，尾音都可爱地上扬起来。 “漂亮。”徐众祺真诚地回答，感觉宋媛的身子有些冷，就顺便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很漂亮，漂亮到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开始思考要怎么把她藏在口袋里偷偷带走，不让别人多看他的女朋友一眼。 宋媛对徐众祺的回答非常满意，踮起脚尖在徐众祺唇上吻了一下，牵起徐众祺的手，准备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等一下。”徐众祺胳膊微微用力，把作势要往外的宋媛拉了回来。 随即徐众祺松开手，在宋媛困惑的眼神里，开始在背包里翻找什么。 很快，一件深褐色的宽大外套，落在了宋媛肩头。 宋媛看着自己精心配置的性感穿搭，被一件突兀的外套遮挡住所有的旖旎风光，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去跟徐众祺商量“可以不穿吗？”。 徐众祺摇了摇头，态度很明确地告诉她“不可以”。 宋媛迟疑着再次撒娇：“真的不可以不穿吗？” 徐众祺把外套又在宋媛肩上拢了拢，顺手还把第二颗扣子给扣上了。 宋媛：…… 小狐狸精遇上苦行僧，有苦难言。 第十三章 小概率盲盒 不知道为什么，周六这个时间点的地铁比往常都要挤很多。 宋媛缩在座椅塑料挡板与地铁门之间的一个狭窄空间里，徐众祺在身前护着她，用后背挡住上下车拥挤摩擦的人流。 宋媛听着机械化的报站声音，用手指勾住徐众祺的衣角，缓缓用力，示意他靠得近一点。 徐众祺看出宋媛眼巴巴的想聊天，就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弯起腰低下头，凑近宋媛那边。 “你以前也经常坐地铁吗？”宋媛没话找话地问。 徐众祺仔细地回忆了片刻：“我高中的时候住校，周末放学回家的时候就是搭现在这号地铁线。” 宋媛偷偷指了指不远处某个穿着蓝白校服、背着双肩包的男生，好奇地问：“那边那个是跟你一个高中的吗？” 徐众祺快速辨认了下，胳膊肘处有两条交错的蓝色V型条纹，胸口位置还印着熟悉的一中校徽。 宋媛在脑海里想象徐众祺穿着那身校服的样子，运动服普遍宽松凸显不出身材，但也能遮挡住凌厉的气质，显得人更文气一些。 他高中的时候应该已经窜了个头，高高瘦瘦的，少年感十足。背着学生气的书包再戴个耳机，走进地铁一定非常惹眼。 宋媛抿了抿嘴，把右手握成小拳头，模拟成话筒的样子递到徐众祺面前采访：“请问高中时代的徐众祺同学，有曾经在地铁上被别人偷瞄或者偷拍的经历吗？” 徐众祺笑了起来，眉眼爽朗：“当然没有。” 宋媛重重叹了口气，遗憾地把手垂放下来，开起玩笑：“是她们眼光不好，如果是我碰见你这样的大帅哥，一定要拍下来妥帖收藏。” 徐众祺听着这话莫名别扭，挑了挑眉，犀利地发问：“这么说，你高中时候偷拍过很多帅哥咯？”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宋媛反应灵敏地开始装傻，眼神飘忽不定，“地铁里信号不好，我没听清。” 徐众祺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宋媛，没有继续说话。 宋媛内心煎熬地躲闪视线，最后还是举白旗投降，出卖闺蜜保平安：“我发誓，每一次都是陶青青央着我一起去的，我纯被迫，非自愿！” 徐众祺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媛一眼，对她的说辞半信半疑。 幸好“前方即将到站”的广播及时出现，驱散了空气中的诡异气氛。 宋媛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威胁它下次再随便说错话试试。 …… 餐馆是徐众祺挑选的。 宋媛以前无论是寝室出去玩还是部门聚餐，都会主动地承揽领头羊的角色，权衡在座人的口味来选择餐馆和点菜，张罗着活跃气氛。 此刻她想起了之前吴一凡说过的“选择恐惧症跟徐众祺出去吃饭完全不用发愁，无脑跟随就可以”，于是难得地当起了快乐的甩手掌柜。 取了的号码前面还排着六桌，时间还早，宋媛就拽着徐众祺进了一家礼品店。 店面的装潢和灯光都是暖色调，一排排木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小东西。 宋媛一眼就相中了中央圆盘上摆放着的十二星座盲盒，爱不释手地随手拿起一个，查看盒体印着的可能抽选到的具体形象。 这个系列的盲盒设计得很是生动有趣，在玩偶形象里巧妙融入了十二星座的标识。比如巨蟹就圆圆滚滚的，头顶的发箍叉出两只小蟹钳，嘴巴也被做成了锯齿状。 宋媛的生日在11月12日，是天蝎座。 徐众祺的生日则在8月份的前奏，是小狮子。 狮子座的娃娃脑袋四周被围上一圈橙色的多角形状，宋媛兴奋地指给徐众祺看：“这个狮子座的娃娃好可爱啊，傲娇的小表情还有点像你诶！” 徐众祺凑过来看了眼，也孩子气地笑了起来。 他顺着介绍找到尾部盘旋出一条细长的蝎子尾巴的天蝎座娃娃，颜色是很好看的紫灰。 宋媛十分心动，就拎了两个盒子到前台结账，当场拆盒。 手指顺着三角形的缺口将薄薄的锡纸撕开来，宋媛的运气很好，正好抽到了自己的那只紫灰的高冷蝎子。 但是第二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掉落出来是一只手举天平的深蓝色娃娃。 宋媛不满地蹙起眉头，跟那只天秤座娃娃四目相对。 徐众祺觉察到身边人的不开心，抬手将她眉间的褶皱轻轻抚平，故意选了一种非常直男的数学方式安慰她。 “假设所有星座的分布平均，其余条件都尽可能简化。那么根据排列组合里不放回的情况，你正好抽中天蝎和狮子的概率是2/C（12，2），大概0.015。” 宋媛突然被重新推入高中数学的浩瀚题海里，迟疑着遨游了一下，后知后觉地问：“那如果是放回的情况呢？” 徐众祺快速地运算了一下：“2除以12的平方，会更小一些，依然是小概率事件。” 宋媛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把两个小娃娃往徐众祺怀里一塞，语气坚定：“可是只有继续抽，才有可能拿到小狮子呀！不抽就是不可能事件，概率永远是零。” 徐众祺迟了一步没有拦住她，只能看着她毅然决然往店里跑去的背影。 一道稚嫩的童声，在徐众祺旁边响起来。 “哥哥，我能跟你换你手里的娃娃吗？” 徐众祺不禁愣住，环顾了四周并没有看见人影。下意识想起声音源头的方位有些低，低下头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 两个孩子看起来年龄都很小，五官很是相像。男孩看起来更高一些，应该是哥哥。 妹妹低着头始终躲在哥哥身后，梳着两个羊角辫，刘海下小鹿般的清澈瞳孔正泛着红，小手紧紧地攥着四个娃娃。 哥哥“小大人”一样地重重叹了口气，跟徐众祺解释起来：“今天是我妹妹生日，我答应了给她一个天秤座的娃娃。可是我俩凑起来的零花钱都快花完了，也没有抽出来。所以想来问问哥哥，愿不愿意换给我们？” 宋媛从前台结完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诡异的一幕。 哥哥牵着妹妹来到徐众祺面前，妹妹怯生生地把手举在半空，手心里四只娃娃乖巧地摊开。巧合的是里面就有只小狮子，在商城荧白的灯光下，反射出橙黄色的光辉。 听了徐众祺简洁版的解释，宋媛很快恍悟过来发生了什么。 宋媛从徐众祺那里把水蓝色的天秤娃娃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妹妹的手心，作为交换拿走了那只狮子座娃娃。 小女孩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天秤座娃娃，眼睛再一次红了起来，似乎是生怕一眨眼它就消失不见了。 一阵恍惚里，宋媛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站在橱窗前撒娇不肯走，她的父亲宋总大人有的是时间跟她磨蹭，在旁边接起一个又一个的工作电话。 慢慢地，她明白过来耍赖是最低级的请求手段，只有时刻在手里留一张对手摸不透的底牌，才拥有跟他讨价还价、玩套路话术的资格。 可惜后来，宋媛赢了宋总大人很多次，却再也没有了小时候趴在玻璃上双眼放光，想要、很想要、非常想要的那种欲望了。 宋媛很能理解小女孩的心情，温柔给她整理了额间的齐刘海，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不要哭哦，哭了很难看的，会变得跟童话故事里的巫婆一样！” 说着说着，宋媛还夸张地把五指张开呈现爪子状，模仿着巫婆的小细嗓“咯咯”笑了几声。 小女孩咬住嘴唇，努力地忍住了眼泪，转而破涕为笑。 “乖！”宋媛轻轻捏了捏小女孩的脸，把手里新买来没有拆封的盲盒递给小女孩：“生日快乐！这是哥哥姐姐送你的生日礼物！” 小女孩受宠若惊，小鹿般清澈的眼神迟疑着不敢看宋媛，手指蜷缩在一起，也不敢轻易收下。 “哎呦，快拿不动了，好累啊！”宋媛故意装出辛苦的样子，胳膊微微颤抖。 哥哥先反应过来，替妹妹从宋媛那里接了过来，郑重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转头教小女孩说“谢谢姐姐”。 小女孩的声音很甜，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害羞地说了句：“谢谢漂亮姐姐！” 宋媛听得乐了，回了一句：“不客气呀，可爱妹妹！” 徐众祺背靠着商城旁边的扶栏，全程笑着在看宋媛和小女孩。宋媛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她面对着小女孩的时候，声音会收起来，变得轻轻和嗲嗲的。 宋媛穿的红裙子并不方便蹲下，所以她尽量地弯下腰来，肩头他的外套堪堪垂在地面上。她在尝试把自己放置在与小女孩平等的位置，以朋友的口吻跟她对话和玩闹。 宋媛侧头去看徐众祺，发现他的目光充满着老父亲般的慈爱，没忍住笑了出来，贴着小女孩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小女孩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走到徐众祺身边。 徐众祺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一句“谢谢帅气哥哥”了，却被脆生生的声音迎头砸来一句“谢谢叔叔”。 徐众祺脸覆上一层阴霾，青一阵白一阵的，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宋媛把狮子娃娃揣进包里放好，克制着笑容过来牵住徐众祺的手，打断他的思绪：“走了老徐！我刚听见餐厅叫号了！” 徐众祺被匆促地拉走，慢了半拍地反应过来，开始问：“为什么要叫你姐姐，叫我叔叔？” 宋媛装作听不见，念叨着别的话题：“0.015的小概率事件都被我们碰上了，超级幸运！” “所以为什么……”徐众祺说。 “刚才那对兄妹好有爱啊，儿女双全的话，衣服也可以搭配地穿，肯定超级可爱！”宋媛完全变成了星星眼。 “？” 小男孩目送着两人离开后，征得了妹妹的同意，拆开了宋媛送给他们的那个未拆封的盲盒。 将包装纸囫囵地塞进垃圾桶里，看清娃娃模样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天秤娃娃的形状与先前那个形状类似，但颜色却不是天蓝色，而是嫩嫩的粉红。 “这……”妹妹呆住很久才说出了第一句话，“这是隐藏款的天秤座玩偶吗？” 哥哥重新检查了下包装盒，在角落看到了一排小字注释：本系列并无第十三个隐藏形状，但每个星座配置了数量极少的隐藏色系，期待能与幸运的你相遇！ 第十四章 四边会谈 餐馆的生意火爆，宋媛和徐众祺在一路指引下找到了座位。 服务员的人数并不多，但胜在手脚伶俐，应付自如地转悠在好几桌之间。 宋媛亲眼目睹一位服务员炫技式地每只手托着两个托盘，脚步稳健地将一道道菜肴端到了隔壁桌子上，离开前还顺手取走了半空的水壶，新添了水送回来。 没过一会儿，那位服务员就取了份菜单送到了宋媛和徐众祺这里，边摆放餐具边熟练地开口：“两位好，推荐菜都标注在上面了，如果看好了要点单了就……” 服务员的话语骤然中断，揉了揉眼睛看着侧坐在方椅上的徐众祺，手里托盘都没抓稳，险些砸落下来。 徐众祺面对着这奥斯卡级别的夸张演技，无奈地调侃起来：“我是鬼吗，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服务员很快恢复了正经的面貌，偶尔流露出些许的不满：“这不是小徐你太久没来我们店了吗？高中的时候明明每个周末都来的，上了大学就只能寒暑假相见了。现在这个时间你不在Q市在M市，这可不就是见了鬼吗？” 在一旁的宋媛总算听明白了，徐众祺是这家店的熟客，而且熟到了跟服务员知根知底、家长里短的程度。 “怎么回事，这次也是跟你好兄弟一起来的？”服务员打趣地说着，往徐众祺对面看去，却不自觉地呆住了。一起来的人不是吴一凡，而是位红裙长发的气质美女，肩头还搭着一件突兀的宽松男士外套。 宋媛轻轻眨了下眼睛，朝服务员客气地笑了笑，说了句“你好”。 服务员发现美女在冲自己笑，心脏都漏了几拍，赶紧扭过头来，神色激动地向徐众祺八卦：“小徐你女朋友吗？” 徐众祺坦然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惊闻了大八卦，整双眼睛都放起光来，但猛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工作，就清了清嗓子忍耐住内心燃烧的小宇宙，一边拼命偷瞄两人，一边公式化地问着正事：“那还是点老四样？” 徐众祺瞥了眼正在好奇翻看菜单的宋媛，摇了摇头，还是想听宋媛的意见。 服务员瞬间明白过来，比了个“OK”的手势，重新说了句“点好了就喊我”，转身离开把空间交还给小情侣了。 这家餐馆以家常菜为主，罗列在菜单上的菜肴样式并不多，宋媛翻了几遍都没有什么特别想点的。 徐众祺了然地探过半个身子，指着菜肴图片给她做着详细介绍：“这家店的招牌菜是这个糖醋排骨，排骨的肉质处理的刚刚好，不肥不腻。时蔬都是最新鲜的，大厨比较随意，可以不按照菜单上的点，只要后厨有食材就可以做……” 宋媛点了点头，跟徐众祺商量着确定了几个菜。 宋媛刚想抬手重新叫来服务员，无意间隔着店面的玻璃门，在外面众多等候的人群里捕捉到了两张熟悉面孔。 徐众祺感知到对面突然安静，没了动作和声音，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却看见宋媛出神地望着远处，瞳孔里闪过狡黠的光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大计谋。 徐众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门外同样有些愣住的一男一女。 那个打扮可爱的女生慢半拍地挥了挥手，浅浅地勾起嘴角打了个招呼。而她身后跟着的那个高挑的男生自带着禁欲系的气质，目光冷静地注视着他们这里。 “是我的室友项小雨，以及我室友一见钟情喜欢上了但是暧昧一学期就是不肯表白的男生。”宋媛站起身来，用尽量简短的语言跟徐众祺解释。 徐众祺努力地消化着这其中庞大的信息量。宋媛的室友喜欢这个男生，这个男生多半也喜欢她的室友，但是两个人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宋媛眉头蹙起，又瞬间疏散开来，抵触和不满的情绪只显露了片刻，就被重新隐藏起来。 宋媛贴近徐众祺的耳朵，在他的愣神里，第一次放下了骄傲，用拜托的语气对他说：“徐众祺，一会儿配合我一下。” 人很快被宋媛领进来。 徐众祺按照四人的份量已经点完了菜，还让服务员帮忙添了碗筷。他拿起随身东西把位置让给了项小雨和刘子烨，自己则移到了宋媛身旁。 服务员端上来几道菜，还有一壶徐众祺特意要来的柠檬水、壶中的液体略微浑浊，上方还漂浮着几片柠檬。 徐众祺伸出手想抓住壶的握把给大家倒水。没想到对面的刘子烨也有相同的意向。 两个人同时将手伸到桌前，察觉对方的动向后，又同时收回。眼神交错中又礼让起来，始终僵持着，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宋媛暗觉这场景有趣，干脆抢先一步拿过来，先给项小雨的杯子里斟，嘴里念念有词的：“别客气了，这么难得的端茶倒水机会，两位就让给我吧。” 从项小雨，到刘子烨、徐众祺，最后是宋媛自己。转了一圈，壶中柠檬水倒去一半，放下后液面左右晃动着，带动着柠檬片也摇摆起来。 宋媛率先将杯子举起来：“世界这么大，M市也这么大，能够在这家店里相遇，实在是一种特别的缘分。今天就以茶代酒，感谢一下……” 话音未落，宋媛停顿了一下，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爽朗地自嘲起来：“学生会待久了，官腔不受控制自己就跑出来了，实在抱歉。” 徐众祺生怕她对自己下手重了，作势揉了揉宋媛的额头，接着话茬讲：“那我们就感谢一下……这个下雨天？” “好啊！”项小雨默契地捧场。 四只杯子在空中轻轻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宋媛尝了尝，水里带着淡淡的柠檬香，还有一丝甜，好像是…… 低头又多喝了一口，宋媛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用口型偷偷地询问徐众祺：“蜂蜜？” 徐众祺赞叹着她小舌头还挺灵敏的，暗暗点了点头，给了宋媛一个肯定的眼神。 随即徐众祺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再一次被撒娇式地拽了拽，碗里也多了好几块宋媛夹过来的糖醋排骨。 宋媛始终躲避着徐众祺的视线，就是不肯正面承认感谢，只是反复地跟项小雨推荐：“这个糖醋排骨可好吃了，肥而不腻！” 视线在对面的项小雨和刘子烨转了转，宋媛突然意识到什么，摆出一副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的样子，当众双手亲昵地抱住了徐众祺的胳膊。 “在座的人里面，我和小雨、刘子烨都是互相认识的。可是徐众祺小可怜，你在这桌上只认识我一个诶！” 徐众祺近距离观察着宋媛明显不是同情而是兴奋的神色，无奈又宠溺地说：“毕竟他们是你的朋友。” 宋媛撅了噘嘴，不以为意地又抱紧了徐众祺的胳膊，整个人都靠倒在他的肩膀上，仰着头笑着看着他说：“那你还是我的男朋友呢！” 她的尾音上扬，俏皮而可爱，很骄傲地在炫耀着。 徐众祺却听得怔忪，暗自觉察出此刻的宋媛表现得有些过于刻意，跟之前两人自然流露的亲昵状态很是不同，像是故意……要扮演甜蜜一样。 想到这，徐众祺终于明白宋媛那句“配合一下”的拜托是什么意思了，心绪逐渐复杂起来。 项小雨给面子地做出了设计好的反应，抗议着说：“不带这么秀恩爱的啊？” 宋媛不置可否，正准备松开手进行下一轮秀恩爱呢。她的手，却在项小雨他们被桌布挡住的视线死角里，被徐众祺快速地握了一下。 徐众祺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然，眼角微微弯起带着笑意，手心干燥却握得很紧，暖意的温度顺着宋媛的指尖蔓延开来。他在用这种形式告诉宋媛自己的立场：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配合。 菜慢慢上齐的过程中，宋媛充当着活络气氛的角色，给徐众祺做了简单的介绍。 “这位无敌可爱的小姑娘是项小雨，我的室友之一。我宿舍总共三个人，下次有机会再把许诺介绍给你。” “这位是……”宋媛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犀利起来，刀锋般投射在刘子烨身上，“我一时不知道该介绍你是什么身份？小雨的同学还是朋友？” 刘子烨十分清楚宋媛话里话外的敌意，于是将衬衫的袖口挽起，右手礼貌地向徐众祺伸出：“你好，我是M大计算机专业的刘子烨。” 徐众祺与其一握，礼貌地自报家门：“Q大金融，徐众祺。” 气场相互碰撞，仅是短暂的握手礼，一眼和一句的试探，徐众祺就本能地推翻了原本对刘子烨的顾虑。直觉告诉徐众祺，刘子烨不像是喜欢吊人胃口、玩暧昧的男生，其中只怕是宋媛误会了些什么。 徐众祺辅修过金融工程相关的课程，并且在自学Python，于是跟计算机专业的刘子烨探讨得非常愉快。 只是他们心里都在顾虑身旁的人，所以很默契地停下来，去听宋媛和项小雨那边。 项小雨正在感叹宋媛今天装扮得非常性感，跟平时的风格一点都不相同。 宋媛将杯子里的柠檬水喝尽，口红在杯沿上留下了淡淡的印子：“我实话，我最近想试试走妖艳贱货路线。” 徐众祺不明其意，不解地看着宋媛不像是在玩笑的平静表情。 项小雨一口水差点吓得喷出来，复杂地纠正宋媛的危险想法：“这四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词啊！” 宋媛耸了耸肩，将外套的扣子解开拢了拢，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 她状若无意地开口，语调毫无起伏，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前几天有人匿名给我发了一个Q大论坛的帖子，里面认为我是使用了不正当手段勾引到我家老徐的妖艳贱货。底下的评论区相当的精彩，我边看边笑根本停不下来。” 徐众祺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愤怒不受控制地占据了他的大脑，一直混乱地思索着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可疑名单。 宋媛将手安抚地重新覆在徐众祺桌布下的手上，对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继而有些落寞地开口：“在一起的这件事，是我俩非常慎重地决定的。可别说朋友圈里那些半熟不生的好友了，就连唯一的知情人我高中闺蜜陶青青，看到这则消息都差点吓疯。” “帖子里的人多半也这么想吧，闪电般的恋爱多半是玩玩，更何况还不知道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异地恋哪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撑下去，估计很快就会变心或者腻烦地分手，等着瞧好了。” 宋媛瞥了一眼刘子烨的方向，用暗讽的方式对他说出了最想说的话：“可是在我的认知里，有喜欢的人了还不立刻抓住，一定要维系暧昧和试探，那才是不认真的玩玩。既然喜欢了，那我只想抓紧所有时间在对方一起，不浪费一分一秒。” 如果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携手走到幸福结局，那也没有留下遗憾，坦然地接受就好。 徐众祺明白宋媛是想借这件事点醒刘子烨，但他却完全没有办法把注意力从帖子事件上移开。宋媛提起这件事时的语气有多么漫不经心，他的心脏就如刀割般多么钝钝地痛。 “什么没有人把这件事告诉过我？”徐众祺凝重地问。 宋媛觉察到不对，立刻卸下刚才的犀利气势，调笑着凑近徐众祺逗他：“你看，我现在不就来偷偷告密了嘛。白莲花技能之一装可怜装无辜，我都已经做完了，下一步就应该激怒你的保护欲，替我出头平息这件事了。” 徐众祺的怒意被宋媛话里的三分自嘲七分玩笑浇灭，眼里飘忽着不确定。 宋媛跟徐众祺四目相对，眼睛里全是安抚的温柔：“我希望这件事就终结在我告诉你的此时此刻，冷处理就好。我一点都不在意他们说些什么，也不想浪费时间去争辩。” 话锋一转，宋媛又恢复了原先嘚瑟的小模样：“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论颜值性格，还是身材能力，哪一点配不上Q大金融男神徐众祺？” 项小雨听到这儿，乖巧地举起手来作证：“我手机里还有之前M大表白墙上，某匿名文豪给宋媛写的表白藏头诗。” 徐众祺尊重宋媛的意愿，但回去后还是想查一查具体情况。 徐众祺忽然觉得项小雨提起的事很有趣，打趣地看向身旁的宋媛：“我女朋友果然是风华绝代，引无数才子竞折腰。” 宋媛挑了挑眉，故作娇羞地回看徐众祺：“彼此彼此，我男朋友也是万千少女的梦。不过他眼光和运气确实很好，挑到我做他女朋友。” 第十五章 对战 一顿饭吃完，桌面很是狼藉。 项小雨准备去趟洗手间，那位服务员指了路，并且用难以拒绝的热情把她送到了大门口，挥着手目送她拐弯。 宋媛双手环抱在胸前，打量着对面落了单的刘子烨。刘子烨正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杯子，研究上面折射出来的光线，没什么明显情绪。 宋媛给徐众祺递了个眼神，徐众祺会意地拿起手机，找了个“要去打电话”的借口也离开了。 只剩下坐在斜对角的两人。 四周的服务员们依旧在忙碌地工作，交谈声嘈杂地汇聚在一起，更加凸显出这桌的安静。 率先打破这诡异沉默气氛的是宋媛，她客气地问道：“不知道这顿饭，刘子烨同学吃得还满意吗？” 刘子烨敏感地感受到宋媛话里传递出的危险讯号，抬起头没有说话。 宋媛没有继续绕弯子，而是选择单刀直入，托着下巴慵懒开口：“我本来还担心，万一这顿饭吃不出效果，刘子烨同学根本没有听明白我想说的话，那我的苦心婆心岂不都白费了？” 刘子烨依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情绪，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宋媛重重叹了口气，有点苦恼该怎么敲醒对面这个榆木脑袋。明明在学业上挺天赋的一个人，在感情上却这么愚钝，还总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 硬是让宋媛这个旁观者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耐心。 既然如此，也就只剩下放在明面上挑开说这一条路了。 宋媛往后一靠，整个身体重心都放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开始回忆：“小雨是个很单纯也没什么心眼的女孩，所以当她对我们说出对你刘子烨一见钟情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强烈反对。因为你不是她可以轻易掌控的人，先心动的那个往往会处于更加被动的位置。” “但是后来我亲眼看见你们的相处，慢慢转变了想法，我看出你对小雨的特殊和用心，开始支持和促进你俩感情的升温。” 宋媛说的很慢，就像是在描述一个美好又易碎的梦。可惜下一秒，梦境就被现实残忍地击碎。 “知道你俩慢热，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了一个月，等了一个学期，等到后来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对你而言，在不在一起其实并不重要，继续不负责地玩暧昧就好。”宋媛故意说得决绝又残酷。 “我原来以为你们只是介意异地这件事，等到这学期搬到同一个校区会好些。后来我以为你对虾饺跟小雨玩得好吃了醋，能够刺激一下你成为转变的契机和钥匙。可是我等到了现在，你依然……什么都没有做。” 一字一句都重重敲打在刘子烨的心上，他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该如何怎么说明。 刘子烨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着急地解释：“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地在对待小雨，在珍惜我们俩之间的感情。” 可宋媛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出声打断了刘子烨，直接点出了他俩之间最致命的问题。 “你倒不如说，是在认真地等一个机会，等所有事情都顺着你的计划精确推进，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你会因为被别人打断放弃表白，会因为机器故障放弃表白，甚至会因为碰上了意料之外的下雨天放弃表白，那么下次是什么？手机没电？心情不好？” 刘子烨僵硬地偏过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纷杂的念头。宋媛并没有说错，也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他和项小雨的感情。 宋媛是在用最刺痛的言语，点醒自己正是他最看重最珍视的东西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表白这件事他计划过整整三次，总是失败于那很可惜的差一点点。 他太想给项小雨一个完美无缺的告白式，以至于他就这样在一次次的错过里，执拗地牵着项小雨始终停留在原地。 宋媛心底终究还是扬起一丝不忍，舒缓了口气，转换成语重心长的劝告：“谈恋爱不是写代码，不需要把所有的漏洞都找出来，都改写掉再继续运行。感情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约会的天气好不好，不是有没有说对方不愿意听的话，不是有没有出现突发状况和不可抗力。” 宋媛将视线重新投向门外的徐众祺，专注地盯着他此刻的背影。 她既像是对刘子烨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最重要的是你们俩。是两个鲜活生动的灵魂，在真实地相处、交流、甚至争执，始终打开心房接纳对方。” 远处的徐众祺扫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不再假装打电话，而是重新转过身来。 那个服务员见徐众祺过来，很有眼力见地迎上前，挤眉弄眼地透露消息：“我刚刚从你们那桌旁边经过，气氛剑拔弩张的，可吓人了！” 服务员将人类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八卦地问徐众祺：“那男的是不是你女朋友的前男友啊，始终纠缠着不放，硬是要拉你女朋友做最后摊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呀？需要我去后厨给你借个什么道具，拿来威胁一下那男的，离你女朋友远一点吗？” 徐众祺听着逻辑条理异常清晰、可信度极强的推测，惊叹自己竟然多年未曾发觉，这人不仅有奥斯卡演员潜质，还能大开脑洞地承担起编剧的工作。 在越描越黑之前，徐众祺赶紧解释，快准狠地抹去服务员脑海里的奇怪三角恋、甚至四角恋剧情：“她是在替自己的朋友出头，就是刚刚出去那个女生，这两个才是一对。” 服务员小哥脑回路迟缓地转了几圈，接受地“哦”了一声，随即偷偷比了个大拇指：“你女朋友挺讲义气啊，很酷！” 徐众祺替宋媛承下了对方的赞美，在脸上打满了“自豪”两个字。 正巧项小雨从拐角处回来，客气地跟徐众祺打了个招呼后，就来到前台想要提前结账。 前台人员在机器上查询了一下，礼貌地指了指项小雨身后的徐众祺，解释道：“这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项小雨一愣，转身惊讶地看向徐众祺。 徐众祺摊了摊手，给出的理由也很有说服力：“这顿饭算我和宋媛请客，如果你介意的话，等到你和刘子烨确定关系了，可以考虑再请回来。” 见项小雨依旧皱着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徐众祺抢先一步继续说明：“这也是宋媛的意思，我只是个执行者。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之后可以再找她商量，怎么处理全由她来决定。” 徐众祺往里走了一小段距离，却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重新停住了脚步。 项小雨抿了抿嘴，仰起头来真诚地对徐众祺说：“我发现你跟宋媛在很多方面都好像，比如……都很会照顾人，都很能体察别人的心情。” 徐众祺突然被点名表扬，正好戳在他喜欢的点上，于是眉目和煦地笑了起来。 项小雨暗暗在心里的备忘录里加上一条，笑起来的感觉也很像。 她双手握成拳头，像是在表决心地开口：“我觉得许诺诺如果在的话，应该也会很认可和欣赏你。我们三个里面，宋媛明明出生月份最小，平时却总喜欢当大姐大，一直在各个方面照顾着我们。所以我俩从以前就特别希望，能够出现一个人来妥帖地照顾她。很感谢那个人是你。” 徐众祺被这番满是真心的话语所打动，不觉地一愣，刚想表示感谢和让她们放心呢，对方却已经耗尽了所有勇气，害羞地捂着耳朵往桌子那边跑去了。 徐众祺只能慢几步地跟在后面，逐渐放心于宋媛身边围着的，确实都是值得她用真心去交换的朋友。 四人在餐馆门口的扶梯告别，项小雨和刘子烨准备先回学校，宋媛和徐众祺则要继续逛逛。 项小雨偷偷凑近过来，询问宋媛回寝室的时间，还嘱咐她别误了最后一班回学校的公交。 宋媛好笑地摸了摸乖宝宝项小雨单纯的小脑袋，给她打起预防针：“我和老徐打算去看午夜场的电影，还不知道能什么时候回去呢。你和许诺就别在宿舍等我了，记得早点睡，锁好门，乖！” 项小雨听得瞳孔地震起来，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好几句。 宋媛敷衍地一一应下来，再次亲密地挽住徐众祺的胳膊，求助地摇了摇。 徐众祺难得看见宋媛被唠叨到想要逃跑的模样，就带着她简单地做了告别，往外走出了几步，顺便拐了个弯离开项小雨他们的视线。 宋媛松开手，等了一会才小心探出脑袋，看着项小雨和刘子烨乘坐扶梯下了楼，才终于放心地舒了口气。 徐众祺打趣地看着她，看热闹地询问：“第一次做恶人的感觉怎么样？” 宋媛眼睛转了转，没有立刻回答。刚才她在饭桌上一直调动着热情活跃气氛，与刘子烨对战又处于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此刻骤然卸下那股劲，积攒的疲惫反弹回来，累到不想说话，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宋媛伸手就拦腰抱住徐众祺，头靠在他肩膀上，过了好一会缓过劲，后悔万分地嘟嘟囔囔起来：“我下次再也不要掺和别人的感情了，太累人了。” 徐众祺任由宋媛在公开场合这样紧紧抱着自己，也不在乎路人偶尔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他哄小孩一样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却很清楚宋媛就是最典型的“口嫌体直”。一面推脱自己懒，对万事都不在乎，也不想干涉别人的事。可只要身边的朋友出现了麻烦，无论问题是大是小，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冲在最前面。 他这个男朋友的重要性，都得往后顺移好几位。 “摸着良心说，饭桌上你秀恩爱秀得太刻意了，有点……用力过猛。”徐众祺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点评宋媛的演技。 宋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在心里吐槽着不打算理会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 “但是看到你对待朋友这样好，我实在有些吃醋。”徐众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宋媛讶异地抬起头，正好撞见徐众祺眼眸里的认真，确定了他竟然是在说真心话而不是开玩笑。 徐众祺吃醋的样子太过可爱，宋媛偏过头没忍住笑了起来，开始哄他：“好啦，我吃你的醋也不少。以后你就是东亚醋王，我就是醋后，我们这叫天生一对。” “我以后一定对你更好，我发誓。”宋媛作势举起四个手指头。 徐众祺满意地点了点头，也爽朗地笑起来。 宋媛突然瞥见旁边有家电玩城，LED牌上跳动着无数光点，闪烁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里面有赛车、抓娃娃以及跳舞机，宋媛的眼睛“噌”地亮起来，心痒痒地指了指那家店，话里满是可怜巴巴的请求：“电玩城，YES or No？” 徐众祺没有说话，直接牵起她的手往里走，用行动回答“接受”。 第十六章 悟饭与悟空 宋媛全身贯注地控制着游戏手柄，操作着赛车游戏里的选手灵活地避开一个接一个的障碍物，加速冲过黑白格的终点线。 屏幕里绽放出金黄色的烟花特效，挥舞着的旗帜间显示出所耗的用时及成绩。 宋媛目光锁定着那张排行榜单，看着自己的“song”再次刷新了第二名的成绩，不满地皱起眉头。 “还是超越不过去？”徐众祺打趣的声音，从宋媛身后出现。 宋媛故作潇洒地离开座位，把手柄让给了一直在她后面观战等待的小朋友，没有一丝留恋地说：“都已经玩了好几次了，基本上也算是超常发挥出了120%的实力，可还是差了几秒，超不过第一名这个悟饭。大女子能屈能伸，我就给这个第一名留点面子，不继续挑战他的冠军宝座了。” 徐众祺拧开刚买来的矿泉水的瓶盖，递到宋媛手里。她耗掉了不少体力，额头隐隐出汗，手皮肤的温度也很高。 指了指那个还没来得及关闭的排行榜页面，徐众祺神秘兮兮地随口问道：“你知道这个悟饭是谁吗？” 宋媛拿着水瓶的手一顿，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是《七龙珠》里的那个角色吗？孙悟饭？” 徐众祺摇了摇头否认，给出了友情提示：“这两个字你连起来多念几遍，大概就能猜到了。” 宋媛半信半疑，顺从地连着念了好几遍，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秘密，后知后觉地问：“吴一凡？” “正解！”徐众祺用一种孺子可教的和蔼目光，看向明显有些僵硬的宋媛，“悟饭是吴一凡喜欢用的昵称，他用这两个字称霸了M市很多个游戏厅。” 吴一凡从小在游戏方面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沉浸游戏事业多年，基本上每个大街小巷，每个小朋友的嘴里，每个游戏机上都曾经飘过他的传说。 不过上了高中后他被父母痛骂着清醒过来，决定金盆洗手发奋读书，悟饭这两个字也就被激烈的竞争者们踢下神坛，逐渐消失在江湖中。 久违地在榜首见到这熟悉的名字，徐众祺很是感慨：“没想到居然还能在一台机器上，看见吴一凡仍然没有被打破的记录。” 宋媛唏嘘地重新看向方型的游戏屏幕，与现代科技感更强的新游戏相比，这个游戏无论是色彩、动画还是音效都已经过时，所以一直冷清地待在角落里。 屏幕里闪过失败的黑白界面，后来的那小朋友一局挑战失败，非常不爽地把手柄砸了回去，扭头跑到新入的游戏机前去了，嘴里还吐槽着：“又破又老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浪费我的币和时间！” 宋媛思忖了下，从徐众祺手里接过了装着游戏币的小置物筐，重新坐回了那台旧式游戏机前。 她摸出两枚闪着金属银色光泽的游戏币，投进卡口。 背景音乐再一次热闹地响起来，光与影投在宋媛的脸上，将她的斗志照得一清二楚。 宋媛期待地搓了搓手，突然侧过头来回看徐众祺，蓬松的亚麻色卷发在空中一甩，又再次落回她肩头。 她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浩瀚星辰，唇边勾起了自信和笃定的弧度：“我改变主意了，这个冠军宝座我要定了！” 徐众祺全程站在宋媛身后，透过游戏机的金属面板，观察着反射出来的她的各种表情。一次失败就再来一次，投币的动作几乎成了熟练的惯性，没有丝毫的犹豫。 宋媛很少这么正经地认真起来，整个面部肌肉都紧绷着，下唇被死死咬住，瞳孔里满是游戏界面里飞驰的道路与障碍物。脖颈的皮肤隐隐发红，锁骨优美流畅的线条被长发遮挡了一些，若隐若现。 很耀眼，耀眼到徐众祺根本没有办法挪开视线。 宋媛没有停歇地玩了十几局，最后眼睛都发红发酸的，终于超越了记录。 她喜悦地惊呼了一声，第一时间转身过来搂住徐众祺，双臂搂的非常紧，整个身躯还激动地微微颤抖起来，心里眼里全是最单纯的快乐。 “我们媛媛全世界最厉害！”徐众祺宠溺地摸了摸宋媛的后脑勺，毫不吝啬他的夸奖。 宋媛眯了眯眼，愉快地应下了徐众祺的吹捧。在要输入冠军名字时却犯起了难，顺手输入“song”这四个字母后，又摇了摇头，按着删除键清空。 榜单上，“悟饭”已经退居到第二名，记录建立时间永远地停留在了四年前。 宋媛叹了口气，手指飞快地跳动起来，键入“悟饭”两个字并点下确认键。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上往下刷新，全新的榜单新鲜出炉。 宋媛伸了个懒腰，深藏功与名，扭头却发现徐众祺始终若有所思地在盯着那个榜单。 宋媛心里没有来的有些羞耻，赶紧拉住他往旁边的机器上拽，走着还不忘撇清自己的立场：“一时手滑，算是便宜吴一凡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他这件事，我怕他感动到流眼泪。” 徐众祺食指蜷起，温柔地勾了勾宋媛的鼻尖。 从投篮机到抓娃娃，两个人把基本上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一遍，最后累瘫地坐在跳舞机前面摆放的沙发上。 宋媛正回着几条微信新消息，亚麻色小脑袋顺着皮质沙发一路向下滑，最后精准地找到徐众祺的肩膀靠过去，手机屏幕毫无遮掩地展现在徐众祺面前。对话框的联系人备注先是虾饺，后切换到许诺，置顶是他的头像和“老徐”。 徐众祺默默调整了下坐姿，左手从后方搭住宋媛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手指被几根细长的头发缠绕住，徐众祺也不着急解开，默默地在心里感慨着，此刻怀里的人是他所见过的最能玩也最会玩的女生，即使是新游戏也上手非常快，几局练习后就能掌握节奏。 宋媛敏锐地感知到了徐众祺的困惑，停住打字的手，将手里剩余的矿泉水一饮而尽：“我青春期有段时间挺叛逆的，心情不好就会去电玩城消磨时间，那时候可能就不小心打通了玩游戏的任督二脉。” 宋媛语气轻快，将这段记忆里最黑暗的碎片，轻描淡写地带过。 徐众祺并没有听出不对劲的地方，第六感却引导着他下意识看向隔壁沙发上同样坐着休息的一男两女身上。 那三人年纪不大，打扮却偏向成熟和流气，应该是从刚才开始就有注意到宋媛和徐众祺，视线总是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俩。 被当场发现后也没有躲避的意思，那几个女生大方地挥了挥手，冲徐众祺地笑了起来。 很快，她们身旁的一个穿着钉满铆钉皮衣的男子，朝徐众祺走了过来，挑衅地开腔：“哥们儿，我打了个赌输了，所以被派来找你PK跳舞机。” 宋媛原本坐着的位置完全被徐众祺挡住，根本看不见那几人。此时听到陌生男性的声音出现在前方，就好奇地将手机放下，重新抬起了头。 皮衣男子虽然是冲着徐众祺下的战书，但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的女朋友是神仙颜值的美女，眼睛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宋媛身上瞟，背也挺得比刚才直了一些，努力散发出自身的男性魅力。 在他后方的那些女生一直在偷笑着窃窃私语的，审美眼光达成了出奇的统一，认为徐众祺浓颜系的长相帅得惊人。 宋媛了然地笑了起来，在皮衣男子不自然的表情里，看出了他是血气上头借了打赌名义过来挑战，实质上是想在女伴们面前赚足面子。 “好啊！”宋媛抢先徐众祺一步开口，还偷偷从背后推了推他的肩膀，“我替我男朋友答应了。” 徐众祺不露痕迹地看了宋媛一眼，也没有多解释，利落地站起身来。 那个皮衣男子也没想到宋媛和徐众祺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在原地怔忪了几秒，就是觉得丢不起这脸，不蒸馒头争口气了。 宋媛见徐众祺的衣摆有几道明显的压痕，就伸手给他理了理，左看看右看看满意了之后，就重新靠回了沙发靠背里，一副看热闹的微笑模样。 徐众祺的太阳穴跳了跳，压低声音奇怪地问她：“你就不担心我不会跳吗？” 宋媛歪了歪脑袋，假装思考了片刻才诚恳地回答：“不担心啊，而且无论你会还是不会，你都能赢！” 徐众祺闻言愣住，完全看不透宋媛狡黠笑容里的意味深长。直到站在跳舞机的体感按钮上，还判断不出到底该不该高兴于她对自己的迷之自信。 “满星难度？”皮衣男子调试着游戏页面，状若无意地抛出个选项。 徐众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便。” “歌曲我选？”皮衣男子继续问。 徐众祺依旧没什么特殊反应，重复着方才的答案：“随便。” 皮衣男子眼神复杂地瞥了徐众祺一眼，不晓得对方这操作是在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已经放弃治疗。 最终皮衣男子还是选择了他之前反复练习过的曲目，相对会更有信心，只要发挥出正常水平就能秒杀好多菜鸟和普通玩家。 随着熟悉的前奏响起，方向键密密麻麻地预备出现，皮衣男子才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周围经过的路人以及隔壁沙发上的女生们，注意力都根本没有放在跳舞机上的两人，而无法控制地聚焦的宋媛身上。 红裙性感、亚麻色长发微卷、妆容精致、女神气质的宋媛，此刻正卖力地喊着“老徐老徐，天下无敌”、“老徐老徐，宇宙披靡”的口号，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小迷妹既视感。 偏偏她无视了周遭所有复杂的目光，以及看热闹路人的讨论。嗓音清脆有力，始终坚定地在给徐众祺应援。 皮衣男子在游戏前奏就被宋媛的嗓子吓到，一连踩出好几个MISS。 随着被吸引前来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更是压力爆棚，节奏混乱的一塌糊涂。最后从跳舞机下来的时候，整个额头都是汗水，腿也有些发软。 旁边的徐众祺倒是从头到尾都异常冷静，只是在听到宋媛喊自己的那一刻，偷偷地勾起了嘴角。 徐众祺之前听过这首歌几次，对旋律有一些简单印象，所以主动放弃了最节奏纷杂的副歌。稳定发挥拿满了基础分，就已经超过了心态失衡、失误连连的皮衣男子。 歌曲还剩几秒的收尾，宋媛已经提前扑到了徐众祺怀里，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 徐众祺回搂住宋媛的腰，听到身后传来“YOU WIN”的提示音，周边一圈的围观群众也配合着稀稀落落鼓起掌来。 怀里的女孩亲昵地贴近他耳朵：“我打赌这首歌你从来没有练习过，该不会你也是什么隐藏的大神，曾经在江湖上有过什么称号？难道是悟空？” 徐众祺笑了起来，曲起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没有那么厉害，是家里电视赠送了体感互动式的跳舞游戏，我偶尔会玩一玩。” “哦哦！下次我跟你一起比赛呀！”宋媛发出提议。 徐众祺半信半疑，勉强地点了点头。 宋媛立刻不满地抗议：“我跳舞真的挺好的，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陶青青。” 余光里，那当众被打脸的皮衣男子慌张地追在那两个女生后面，灰溜溜地逃走了。 徐众祺看着宋媛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我信我信！幸好没有辜负宋媛大小姐的信任。” 宋媛抿了抿嘴，就差把大功臣这三个字打在脸上了，强调着：“这次我是真的超级努力在给你加油！比那次排球场上还要努力！” 而且这一次，没有误会，没有认错人。 我只为你一个人应援和加油。 第十七章 我害怕 零点进场观影的人倒是不少，散落在影厅各排的各个位置上，偶尔手机屏幕被解锁亮起一道道蓝光，在耐心等待广告播放完毕后的恐怖片正片。 影厅内的置顶灯已经提前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宋媛紧紧拉着徐众祺，借着荧幕的亮光找到了最后一排坐好。 同一排的角落里还坐着对小情侣，女生一直慌张地念叨着害怕，蜷缩在男朋友怀里。两个人耳厮鬓摩说了会儿悄悄话，趁着电影还没开场在暗处偷偷亲热起来。 宋媛压抑不住好奇心，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关注着那边的动静。八卦的眼神根本不算是偷瞟，而是光明正大在直勾勾地观察，脖子都竭尽可能地朝那边伸长。 眼前的旖旎景象突然被无情遮挡住，继而被更彻底的黑暗所替代。 是……徐众祺宽厚温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睛。 宋媛无奈地放弃了围观小情侣的念头，重新把身子转回来，朝向徐众祺这侧。 可徐众祺的手却跟着宋媛同步地转动，依旧执着地捂在宋媛眼前，没有一丝一毫要放开的意思。 宋媛心生困惑，下意识抬起双手抓住徐众祺的，指腹在他手背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失去了视觉的漆黑，令其他感官都异常地敏锐起来。 电影已经开始，影厅的其中一个立体环绕的音响就在宋媛身后，传出紧张阴沉的前奏。 三五人似乎在奔跑着，脚步和呼吸声交错，最初只是微乎其微的响动，之后却以惊悚的速度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强烈。夺命狂奔的路面多半有些泥泞，皮靴无意踏入水洼搅起一片混乱的飞溅声。衣料与荆棘叶窸窣摩擦，被锋利划破发出尖锐的撕拉声。 有人重重地摔倒了，犹如惊弓之鸟的伙伴们停下了脚步，音效紧绷到了极点，忽然戛然而止。 宋媛急切地扒着徐众祺的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众祺沉稳的声音距离很近，几乎是贴着宋媛的耳朵。潮湿的气息吞吐环绕在耳廓，让她的心没由来地有些痒。 “这段有点血腥，结束了我再放手。” 宋媛张了张嘴，本想解释说她一丁点都不怕妖魔鬼怪，从来只有妖魔鬼怪害怕她的份。 但张狂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又生生咽了下去。宋媛乖巧地点了点头。 镜头可能扫到了什么残忍场景，影厅里响起一排倒吸凉气的声音，隔壁排的女生也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背景乐像是在嘲弄和叫嚣，重新在宋媛背后响起，连带着音响旁的空气和她的耳膜一起振动起来。 徐众祺已经松开了手，宋媛眼前不适应地模糊了一下，很快又聚焦起来，视线逐渐清明。 余光里那几位存活的主角已经在森林深处找到了一座残破的小木屋，纠结万分地推开东倒西歪的腐朽木门，试探着往屋里走去。 与周围屏气凝神的观众不一样，在宋媛的身上很难找到惊悚和恐怖的情绪，因为此刻她的眼里只有徐众祺。 徐众祺正在认真地看着荧幕，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着剧情，深邃的瞳孔映射出屏幕透亮的光。侧脸的线条流畅锐利，棱角分明，活像美术课本上素描的雕像。 宋媛摸了摸自己如雷般跳动的心脏，藏不住心里的悸动，隐藏在影厅里昏暗的灯光贪恋地多看了徐众祺好久。 明明才一周没见，明明此时此刻喜欢的他就在自己身边，思念却提前占领了整个心房。 这种心情就像是，学生时代昏沉闷热的午休，整个班的同学都趴在桌子上。教室前后的电风扇慢悠悠地转动着，睁开装睡的眼睛去偷看喜欢人的睡颜。平时不敢表露的情绪，喧嚣着被一点点放大，贪婪地希望上课铃永久不要响起来，时间静止永恒地停留在那刻。 宋媛高中时没有过喜欢的人，也很遗憾没有这般经历，在遇上徐众祺后却品味到了那种青涩而隐秘的甜蜜。 徐众祺已经根据主角们的互相指责理清了影片人物关系，正思索着如何破局，左边的扶手却被身旁的人抬起，收置到与椅背平行的地方。 下一秒，徐众祺怀里就钻进来一团温软的红色，鼻翼间扑来的满是宋媛专属的那股气泡水般清甜的香气。 宋媛在他怀里仰起脸，可怜巴巴地小声说着“我害怕”，说完就身体力行地把徐众祺的腰抱得更紧了些。 这部恐怖片仅是及格线的水准，悬疑成分少，大多是强行用音效和演员演技来营造恐怖气氛。基本上看到开头，就能猜中结局，遇事不决就是鬼神显灵。 如果是独自观看这部影片，徐众祺绝对会意兴阑珊地离开。可是这次却不一样，身旁的宋媛完全就是善良观众，无论剧情再怎么鸡飞狗跳，都始终维持着对恐怖片最基本的尊重。 于是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宋媛偶尔就会害怕地握紧徐众祺的手，躲在徐众祺怀里哆嗦着不敢看荧幕，还会在主角猝不及防开始互诉衷肠、表明心意时，吐槽打趣地模仿他们的语调和台词。 放映结束早已入了后半夜，影院与商场相通的路已经用卷帘门封上，只能去乘坐直达一楼的电梯。 电梯外等待的都是同一场散场出来的人，在安静地看着红色数字增加，表情都带着几分复杂。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影片的结局，最后唯一存活的女主角回归了正常的城市生活，下班踏入电梯，泛着金属光泽的电梯门闭合。随即传来的却是悬挂绳断裂的铮铮响动，厢体极速坠落，只剩一声湮灭惨烈的尖叫。 “叮”清脆的提示音，电梯门缓慢地打开。 一片近乎凝固的寂静里，那对情侣先回过神来，低着头走了进去，剩下的人都恍惚着也纷纷跟上。宋媛和徐众祺落在最后面，恰好里面还富余两个位置。 徐众祺先迈进了电梯，身后牵着的人却迟疑着反方向拽了拽他的手。 徐众祺疑惑地回头，电梯里的其他人也抬眼惊恐地看向宋媛。 宋媛往外退了半步，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觉察到面前漂浮着的诡异气氛，话语里是抹不开的委屈。 “我害怕我走进去，超重警报响了可怎么办？” 电梯里的陌生人们：？ 他们原本见宋媛这幅谨小慎微的样子，生怕她脱口而出的是“这里有什么不好的脏东西”。信不信是一回事，敬畏不敬畏又是另一回事了。 此刻听到宋媛这莫名可爱的小女生烦恼，脑袋里紧绷的弦瞬间就松弛下来了，众人长舒了口气。甚至一个心宽体胖的大叔豪爽地笑起来，劝导宋媛：“你可别有心理负担，我体重在这摆着呢，要是真超重肯定也不是你的错！” 徐众祺也浅浅地笑起来，胳膊一用力就把宋媛拽到自己身边。 宋媛重心不稳，险些猜到徐众祺的脚，不安地闭着眼紧张等了几秒，幸好并没有令人尴尬的报警声响起。她孩子般兴奋地冲徐众祺眨了眨眼睛，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夜色深深，安静而凉爽，路上几乎没有车和人。旁边高立的盏盏路灯，把人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 宋媛起了玩心，手指灵活地变幻着各种形状，手影一会儿是扑扇翅膀的雀鸟，一会儿是吠叫的猫狗。 徐众祺斜靠着路灯，宠溺地看着玩耍的宋媛。 说实话，他早就瞧出了宋媛一点也不害怕恐怖片，而是找了个借口撒平时撒不出口的娇。最明显的对比就是，那对情侣里的女孩子是真的害怕得哭了，宋媛却能就着手指缝隙继续认真地看着追鬼。 现如今也没有一丁点后怕的意思，能在后半夜无人的街上，心无旁骛地玩影子。 “你相信鬼神吗？小时候听老人家说，做了亏心事的人很容易被恶鬼缠上。”宋媛随口说道。 徐众祺没经过多少思考就直接回答：“不太相信，毕竟比恶鬼更恐怖的是人心。” 宋媛非常赞同徐众祺的意见，收了手转过身来，小步地踩住徐众祺的影子，沉吟着开口：“我做过好多亏心事，每每想起就一心要往地缝里钻，甚至隔段时间就会做起噩梦。” 徐众祺闻言蹙了蹙眉，这些事情是宋媛第一次跟他提起。 徐众祺朝宋媛那边走了几步，可她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和情绪。 “世界上没有时光机器存在，过去的已然过去了，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用现在的每分每秒去尽量弥补过去。” 徐众祺揉了揉宋媛的脑袋，轻声细语地安慰：“以后不管什么时候，做噩梦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一直都在。” 宋媛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拨到身后，微微仰起头，没有难过只有狂风暴雨过后的释然，与徐众祺温暖的目光对视时，心尖酥麻的，燃起星星点点的感动。 她一个人习惯了，根本记不起上次依靠别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她的优点和缺点都是独立又要强，甚至在朋友父母面前都时刻不肯松懈。 那层假面，偶尔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被血肉模糊地剥下。宋媛会在梦魇惊醒后，抱着膝盖在宿舍椅子上呆坐一整夜，天蒙蒙亮时再爬回床上，假装一夜好眠地在宿舍闹铃声里醒来，强打着精神应对忙碌的课业。 如今面前的徐众祺，却在承诺他一直都会在。 情人间的甜言蜜语有几分可信，宋媛不知道该拿哪一把标尺衡量。 宋媛只知道，如果徐众祺需要自己，她就会第一时间竭尽全力地飞奔到他身边。既是如此，徐众祺的承诺和诚心只会比她重，绝不会比她轻。 心里已经信服了，宋媛的嘴上却依旧不死心地反问：“夜半三更扰你美梦，也没关系？” 徐众祺郑重地点了点头：“24小时不关机，全听媛媛差遣！” 缠绵而深情的一个吻，印在了徐众祺唇边。 徐众祺弯下腰，迁就她的高度，迷失陷落在宋媛的柔情似水里。 徐众祺基本上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缓而沉地有力跳动着，任由宋媛一寸寸吮过自己的唇瓣。 仅是电光火石的几秒，温柔却又消失殆尽。 嘴角突然被狠狠咬了一口，唇舌间飘荡出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徐众祺扑簌着睁开眼，近距离对上宋媛同样睁开的眼眸。 她漂亮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里面有傲娇的炫耀，有压抑不住的深深欲望，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却都是他。 徐众祺在宋媛的眼睛里，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甘愿沉沦不愿放手。 没有丝毫犹豫，徐众祺锢住宋媛的肩膀，撬开她的齿贝接管了主动权。 这条宽宽的石板路，走过无数的行人，驶过不尽的车辆，飘过好几阵风，下过好几场雨。 此时却是它最安静的模样。 只有一盏无声的路灯，路灯下一对拥吻的爱人。 第十八章 非分之想 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用手枕着脑袋，守在空荡无人的大厅，驱赶着讨厌的瞌睡虫。 旋转门缓慢启动转起来，很快地，一对男女结伴走了进来。 面前大理石纹路的隔板递过来两张身份证。 “劳驾。”来人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工作人员麻利地点击鼠标，暗暗瞥了两人一眼。后半夜执勤里，见过了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也养成了一双犀利洞察的眼睛。 这对小情侣面貌如此年轻，说话客气礼貌的，肯定是M市的大学生。 男帅女美很是养眼，工作人员不禁多看了几眼，顺口解释“空房只剩下顶层的一间大床房”，采集完面部图像后就把房卡连同身份证递了回去。 电梯缓缓上行，宋媛偶然回头才发现这竟然是部观光电梯，钢化玻璃被擦得透亮，万家灯火的夜景尽收眼底，甚至能看到不远处的江面以及岸边停靠的游船。 宋媛抓住扶手，尽可能稳住手机摄像头，想要拍出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徐众祺会意地笑了笑，按亮一楼的按钮，已经升至顶楼的电梯门关上，重新向下落去。 等到宋媛捕捉到了满意的画面，快被折腾坏的电梯才被两人放过。 房卡刷开电磁的感应器，“滴”声后绿色的指示灯闪过，迎接的是一室灯火通明。 宋媛越过徐众祺，小步跑到房间里唯一的床前，毫不顾及形象地呈大字型扑了上去，就势还在柔软的被面上滚了一圈。 徐众祺将背包随手扔在椅子上，快速检查了下房间。 等到检查完毕没有异样后，徐众祺从洗手间走出来，既好笑又头疼地对着眼前这幅旖旎，表情和四肢都略微僵硬。 宋媛背靠纯白如雪的被面，映衬着身上的一席猩红长裙，格外亮眼地霸道占据了所有视觉中心。她的脚尖勾着欲掉不掉的细跟凉鞋，透白细直的小腿向内侧弯起。 那件深褐色外套已经被甩开，凌乱地耷拉在床边。天鹅颈、锁骨和肩膀的景致再无遮蔽，皮肤细腻竟然跟床被一样冷白。 宋媛的右手撑着脑袋，胳膊肘压在枕头上，亚麻色的长发也如散花般洒落在肩头。 正人君子·徐众祺面临着有史以来的最大挑战，忍不住开口想打趣，一出声才发现喉咙却出奇得沙哑发涩，连带着音调都有些走样。 “宋媛，你就不怕我有非分之想？” 宋媛没好气地在心里腹诽，她就怕他完全没有非分之想！小狐狸精都在眼前了，最怕的就是苦行僧吃斋念佛一心向善！ 仔细回忆了一下电视剧里的勾引桥段，却始终没有搜刮出什么好的答案。宋媛一狠心，干脆自己创新，丰衣足食。 宋媛偏过头，把长发捋到身前，一半肩头雪白露着，一半肩头淹没在亚麻色的卷曲里，最后垂贴着胸前娇艳猩红的曲线。 宋媛笑得极媚，缓缓伸出食指，朝徐众祺挑逗地勾了勾。 徐众祺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魅惑”一词是什么意思了，宋媛只需要一颦一笑，就在他心头无声地放了把火，热浪灼灼地燃烧着每一方寸的肌肤。 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宋媛靠近，完全失控地紧紧盯着她，不肯错过每个细微表情。 徐众祺就这样看着宋媛闭上了眼睛，卷翘的睫毛乖巧地在眼睑处抖动，头仰起一个角度，红唇抿着又快速松开，脸上满是期待与惴惴不安。 等待的心绪让时间拖得很漫长，等了整个世纪之久，宋媛最期待的吻却始终没有到来。 最终迎接她的，却是……从旁边蒙头盖过来的白色薄被，差不多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状若白色粽子的宋媛，愣了半拍地平躺在床上，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洁白被面在暖黄色壁灯的照射下，泛出些许橙色。 身旁的徐众祺脚步凌乱，已经快步进了洗手间。“咔擦”金属旋转卡住，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宋媛不可置信地把方才徐众祺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踢开。 甚至……还落了锁？ 可惜没有任何的回答，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哗啦啦的流水声。 宋媛无奈地看向磨砂玻璃上投射的朦胧身影。 男朋友太害羞了怎么办？在线等，有点急。 徐众祺硬是在里面磨磨蹭蹭呆了很久都不肯出来。宋媛等得都有些犯困，哈欠连连地玩着手机。 深更半夜的朋友圈一片寂静，很快就从头刷到了尾。宋媛寻思着钓鱼执法，钓出隐藏着的夜猫子们，于是快速地编辑着朋友圈，发送了刚才拍摄的那张夜景照片。 五分钟过去，有三只夜间生物路过点赞。 十分钟过去，蝉联熬夜冠军的虾饺愤怒留言：“深夜掀翻这盆狗粮，没有秀恩爱就没有伤害。” 宋媛没有看明白他的意思，回复了虾饺一个：？ 对方很快发了个私聊消息过来，顺便在宋媛原图的左上角画了个粗糙的红圈。 [虾饺大王] 玻璃反光里，宋部长你男朋友入镜了为了拍摄出最真实的沉静美好的城市夜景，宋媛极其小心地调整角度，努力避开玻璃反射，但左上角依然留下了一小片模糊的反光。 徐众祺就在那个角落，站在电梯灯光的光束里，默默地注视着镜头后的宋媛，眉目里都是掐得出水的温柔与爱意。 宋媛心底泛起一丝涟漪，带出无数个细小的旋，叠荡着向最深处漂流而去。 原来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徐众祺都是在用这样子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手机因为没有继续使用而定时自动熄灭，突然暗下的屏幕里，照射出宋媛脸上迟愣又罕见的幸福笑容。 明明眉眼都是自己的，却被魔法般增添了生动的笑意，让整张面孔说不出的陌生。 宋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屏幕里的人也镜像地摸了摸脸颊。宋媛释然地笑了起来，屏幕里的她也笑靥如花，璀璨而夺目。 宋媛重新解锁屏幕，向虾饺道了声谢就将那条朋友圈设置为私密，而把朋友圈相册封面换成了这张夜景图。 如此，即使分隔两地，每每点开就会有种徐众祺就在她的身边的错觉。 可惜这份温暖感动并没有维持很久，掌心的手机就突然振动起来，打乱了宋媛的思绪。 宋媛看了眼语音电话的来电人，不禁有些错愕。反复确认了时间，是后半夜的凌晨。又确认了好几遍联系人，是她的父亲大人——“宋总”。 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宋媛皱起眉头，手指快速滑向了接通键。 徐众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彻底干了，任毛巾再揉也揉不出一滴水。洗了个热水澡，松弛下来后四肢反而酸酸涨涨的，说不上来的劳累和困倦。 他那件深褐色外套已经被收起来，妥帖地搭在椅背上。床面也恢复了原样，齐整中竟然找不到一丝压痕和凹陷。 宋媛独自坐在飘窗上，手指随意地缠玩着悬挂的纱质窗帘。 窗面很大，更显得窗前抱着膝盖的她小小一团，红裙边垂在脚腕处。 听到动静后宋媛转过头来，指了指手里的电话，用口型说着“我爸”，随即又指了指床示意徐众祺先睡。 徐众祺点了点头，特意蹑手蹑脚的，放轻了脚步。 宋媛父母都是工作忙碌的空中飞人，聊天的时间有时隔一周，有时隔数月。唯一准时的就是银行卡里的生活费，每月定时打两笔。 宋总难得莅临考察工作，时间点却选择了很是诡异的后半夜。最诡异的是他还始终恍若未觉，从头到尾就没说什么正经大事，絮絮叨叨地在关心宋媛的日常生活。 “媛媛，你妈妈临时被抽调参加一个新项目，大概没有办法去M市看望你了。” 宋总那边周遭环境嘈杂，有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用地道自然的英语在问他“咖啡加多少糖多少奶”。 宋总很快嘱咐了几句，才对大洋彼岸的宝贝女儿继续说：“我刚刚说到哪儿啦？哦对，你妈妈让我告诉你一声，下次有时间了就去。” 永恒的“下次”和“下下次”，结果就是永远有事情，永远没有时间。 宋媛从蛛丝马迹里听出来了，她的父亲大人并没在帝都，而又被外派到海外出差了，并且已然忘记了世界上除了“距离产生美”以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时差。 “烦请宋总转告静总，千万放宽心！女儿这儿一切都好！”宋媛拿捏着腔调，一本正经地回复。 宋总的眼皮子一抽一抽地跳动起来，极力忍耐着开始认真回忆，宋媛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喊爸妈，学着他俩同事和客户一口一个“宋总”“静总”地叫着的。 徐众祺已经侧躺在床上好一会儿了，始终安安静静的似乎已经熟睡过去。 宋媛刻意地压低声音，担心打扰了徐众祺，在宋总开启下一个闲聊话题之前，出声打断着想赶快结束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宋总，你那儿天气好吗？” 宋总奇怪地望了望头顶碧蓝的天空，简明扼要地评价：“晴空万里。” 宋媛就势重重叹了口气，话里有话：“东八区的天气可不好，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宋总回味过来，震惊地看了眼手机，他实在忙得昏了头。只想着太久没联系女儿，好不容易逮到个休息时间给女儿打个电话，竟然忘记了女儿那边正是酣睡的夜半三更。 宋总内心的愧疚更加难以言喻，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头的宋媛已经妥帖地给了台阶下。 “我今天正好出去玩，所以晚睡了些，又刚好接到你的电话，真的挺开心的！” 宋媛手里的纱质窗帘用料并不细腻，摩挲久了就能感觉到其中粗糙的颗粒，完全比不上家里的。 “爸爸，我谈恋爱了。” 宋媛几乎是脱口而出，冷静真诚的声音被收入听筒，借助电波跨越了遥远的地理距离。 宋总握住咖啡杯的手轻轻晃了一下，怔忪中生怕自己听错了，没想到那头的女儿又重复着说了一遍，语气里多了丝笑意，以及稚嫩青涩的小幸福。 宋总压抑着起伏的心绪，“哦”了一声，问出心中最重要的问题：“他……人品好吗？”。 宋媛望向徐众祺宽厚的被她反反复复靠过的肩膀，脑海里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 “人品很好，很坐怀不乱，没有一点点非分之想。” 宋总长舒一口气，算是放心一些，宋媛继承了他们夫妻俩的所有优点，眼光自然是没得挑剔。 然而自家种了多年的白菜突然被别家挖走了，宋总的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最后嘱咐了句“有空带来给我和妈妈见见”，就互道晚安挂断了电话。 手掌里的手机因为被用力握了太久，有些发烫。 宋媛跳下飘窗，赤脚走在房间的地毯上，绕到徐众祺那侧，在床头半蹲下来。 房间里几乎所有的灯都被关上了，笼罩在一片安谧之中。徐众祺为宋媛留下了窗边的一盏小台灯，以及洗手间前的夜灯。 宋媛用双手撑着脸颊，认真地盯着徐众祺埋在阴影里的睡颜。 他睡得很熟，呼吸轻而稳，侧脸的线条凌厉，表情松弛下来没有一点攻击性，倒是多了几分难得的可爱。 明明起得很早，赶了最早的一班动车过来，还特别配合地陪着她一直没有停歇地玩闹，甚至本来能拒绝掉的午夜场电影也一起看了。 宋媛严肃地把嘴抿成一条线，戳了戳徐众祺的脸颊，在心里对他说着“你不能这么言听计从，我会心疼的，听到没有！” 徐众祺脸颊轻轻陷入，形成个小涡，却依旧一动不动的，没有任何反应。 “徐众祺？”宋媛试探着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鼻息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宋媛一阵惊喜，又变幻着称谓继续叫他“徐众祺、众祺，祺哥，老徐……”，还乘机戳了他好几下。 可是疲惫的徐众祺已经再次沉入梦境，真切地睡死了过去。 宋媛把脸凑近徐众祺的，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唇间也仅几厘米的距离。 “宋总一直很愿意听我的话，肯定会喜欢你的。我们家崇尚民主投票，两票对一票，就算静总反对也没有用。”宋媛把心头的小盘算，自言自语地轻轻说出来。 仅是在心里想象三人围坐在客厅投票的场景，宋媛就难掩愉快的好心情。 过了很久才收住笑容，不舍地看着面前这个再过几个小时又要坐动车离开回到Q市的人。 宋媛向上移动了几寸，将徐众祺的碎发捋到一边，在他额上偷偷亲了一下。 “不管，我就要当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 第十九章 结下梁子 M大的学生活动中心有一间专属于学生会的办公室，房间很宽敞，桌椅、饮水机、绿植都配备齐全。 办事大多都是去行政楼，所以这里基本就是虚设，特供学生会各部门轮流来上自习，美其名曰“排班轮守”。 宋媛习惯提前十五分钟过去，熟练地在办公室后墙的储物柜里找到贴着自己名字标签的那个，将东西安放好后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打开了专业课教材和练习册。 没过多久，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叶子看见是宋媛后就笑起来，蹦蹦跳跳过来，热情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宋媛之前没有仔细看排班表，没想到今天正巧轮到跟学生会竞赛部的小叶子一起。 商业竞赛的省赛结束后，国赛定在了明年开春，准备时间绰绰有余，所以“长江后浪推前浪”队伍默契地进入休眠整顿期。 宋媛和小叶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打闹了好一阵子，热聊的话题根本停不下来，逐渐绕到了上周末刚结束的招新面试上。 说起招新，小叶子的神色异常激动，甚至兴奋地拍了两下桌子：“我那天手头也没什么事情，就打算看个热闹去体验一下当面试官，结果在面试场上看到一个巨巨巨帅的学弟！” 宋媛拉住小叶子泛红的手，生怕她太过使劲以至于把手给拍红肿了，好笑地揶揄：“真有那么帅吗？” 小叶子疯狂点头，还遗憾地摆了摆手：“我形容不出来那个感觉，但是真的是一走进来就很有气场很有特点。你记得体育部那个性格很豪爽的女生吗，叫王珏的？当场眼睛就直了，马上冲到那学弟面前说‘简历给我，我们部门直接录用你了’，把跟她一起面试的部长吓得脸都白了。” 小叶子讲故事的能力一流，描绘得绘声绘色的，甚至语气语调都惟妙惟肖，把宋媛逗得笑到停不下来。 “媛姐你可别笑了，我怕你一会儿欲哭无泪的，”小叶子深深叹了口气，“这梁子王珏现在算是跟你结下来了，你以后如果遇到了她，记得说话千万客气些，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多笑没准可以保平安。” 宋媛一头雾水地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叶子握住宋媛的手腕，继续把事情讲下去：“那个学弟一进门就拿到个录用，但他表情倒是非常的平静，不假思索地反问了王珏一个问题。” 小叶子看向宋媛乖巧坐等答案的迷惑神情，模仿着学弟淡漠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让围观众人呆若木鸡的话。 “你是宣传部的吗？” 短短七个字，把体育部王珏连带旁边其他部门学姐的自尊心，都碾成了破碎的玻璃渣，随风沙化成灰，散落了一地。 偏偏王珏依旧执着，不死心地劝学弟，苦口婆心地点明宣传部的技术含量比较高，平时工作任务更重，对比着细数了体育部的诸多优点。 结果学弟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搜索全场找到了贴着宣传部标识的面试桌，看清坐着的是个男生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语气开始不耐烦。 “我是来找宣传部宋媛面试的。” 他还特地把“宋媛”这两个字加重念了出来。 “我？”宋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小叶子点头点得脖子都有些疼，没好气地说：“可不就是媛姐你吗！知道你请了假没去面试，学弟当场就要离开。你们宣传部的副部长虾饺一个健步冲过去拦人，可怎么劝都不管用，学弟最后还是放弃面试走了。” 后来算是讨论明白了，人家学弟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非得是宣传部宋媛不可。 宋媛手指捏住自己的下巴，无意识地搓揉几下，抓到了某个奇怪的注意点：“我怎么觉着我这个梁子不止是跟王珏结下了，也跟虾饺结下了呢？他肯定也恨得牙痒痒，一心计划着怎么把我暗杀，然后自己篡位夺权吧。” 小叶子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 这重要吗？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这个学弟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找宋媛好吗！ “这个学弟长什么样子？”宋媛收了玩笑的心思。 小叶子仔细回忆了一下学弟的模样，慢慢给出关键词：“身高挺高的，眼睛很有神，是丹凤眼……哦对了，他的名字挺文艺气息的，叫做秦淮。” 宋媛思忖片刻，学着古人摇头晃脑地念起诗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小叶子眼睛亮起来，紧盯着宋媛，八卦地试探：“媛姐你是不是想起来这个学弟是何方神圣了？” “我想起来了……”宋媛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话音却是调皮的一转，“这首诗是杜牧的《泊秦淮》，小学时候背过的。” 小叶子沮丧地垂下手，整个胳膊舒展开，瘫倒在宋媛的桌子上，暗暗发泄不满。 宋媛很无奈地耸了耸肩，她着实是对这个叫秦淮的学弟没有任何印象。 分针归位指向12的位置，办公室的挂钟滴滴地响了九声，报时现在是九点整。 宋媛和小叶子同时心领神会地看向门口，果不其然，瘦瘦白白、左脸有个可爱梨涡的清秀男生伴着钟声踏过了办公室的大门。 “早上好啊，各位！”虾饺向她们挥了挥手，连旁边的空桌子也不放过，逐一挥手致意过去。 小叶子非常复杂地看了虾饺一眼，压低声音偷偷问宋媛：“我刚才是见证了夏骄传说中的个人技吗？永远踩点到，一分钟不多一秒钟不少？” 宋媛点了点头，看着本名夏骄、绰号虾饺拉开她们旁边的空椅子，坐了下来。 进来之前远远就听见办公室里面正讨论的热闹，可虾饺一闯进来，就像是不小心错点了静音模式，气氛诡异的沉默。 宋媛率先打破了寂静，跟虾饺解释：“小叶子在跟我讲招新面试时候发生的事情。” 虾饺恍然地“哦”了一声，立刻点开笔记本电脑里的一个表格文件，递到宋媛面前：“喏！这是宣传部面试合格的名单，我按照填报的志愿把他们分好组了，摄影、视频剪辑、美工、新媒体基本都全了……你看看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宋媛滑动着鼠标滚轮查看，每个分类信息都做的很清晰，新成员个人情况一目了然。 宋媛夸奖了虾饺几句，有了下一步清晰的计划安排：“迟点我去跟老师商量，给他们每周安排培训。接下来会有好几个宣传活动，尽量也给他们机会上手多锻炼锻炼。” 虾饺赞同地答应下来，重新把电脑拿回面前，关闭文件的时候想起了一件事情，状若无意地提起：“对了，那天有个学弟指明要找你面试。” 小叶子刚喝了口水，吓得直接呛到，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宋媛控制着力度，拍着小叶子的后背，好久之后才恢复正常。 虾饺在一旁无辜地看着，不明白自己讲错了什么话，小声地解释：“我就是想说，我后来认出这个学弟了，就是当时迎新的时候想问宋部长要微信，结果失败了的那个。宋部长拒绝的借口，就是让他来宣传部面试，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过来了。” “我追出面试教室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我还情真意切地跟这个学弟说了，我们宋部长名花有主已经有男朋友了。最后他就知难而退地离开了。” 没想到故事背后竟然有如此曲折的原委，小叶子瞠目结舌地捂住了脸，为自己传播了错误版本感到歉疚。 “你不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吧？”虾饺瞥向宋媛，表情复杂。 宋媛一脸平静，如同置身事外的坦荡，言语间却在顾左右而言他：“不就迎新那天嘛，我跟你在派发学生会的纪念礼物。我记忆力绝佳，不接受任何质疑。” 虾饺丝毫不相信她的说辞，双手交叉在胸前，挑了挑眉：“那麻烦宋部长仔细说说，这个学弟是那天第几个来跟你搭讪的？” 宋媛凝滞了几秒，迟缓地仰起头，怀疑地反问：“难道除了他还有别人来搭讪吗？我魅力值这么高的吗？” 虾饺撑着太阳穴，头隐隐作痛起来。他居然忘记了宋媛现如今一颗心只容纳着男朋友，其余所有无关人事物统统都得靠边让道。 “宋部长，如果有一天你把我也给踢出了脑海，请提前跟我说一声，”虾饺边说边委屈心酸起来，“我肯定会站在路边，向你挥手致意，祝你永远幸福的！” 宋媛不明白这个人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东西，打趣地将话题绕到虾饺身上：“话说你潜伏新生群伏击的那个学妹呢，有进展吗？” 虾饺心口正中一箭，汩汩地往外冒血，很是自怨自艾：“网络中最残忍的，就是见字如面、见光就死。我决心放弃追求爱情，等到报答父母养育之恩之后，就遁入空门。” 宋媛偷笑着没有搭话，甚至非常正经地考虑，下次生日礼物干脆就送给虾饺一本佛经，成全他的孝心和诚心。 话题歪向了奇奇怪怪的方向，小叶子先踩下刹车，提起了国庆后的学生会聚餐：“往届都是各个部门各自安排，今年孙斌副主席提议了全体聚餐，说是难得热闹一下，没有非常坚决的理由一律不让请假，酒楼好像都已经选的差不多了。” 提到孙斌的时候，虾饺后怕地多瞄了宋媛两眼，见她没什么明显反应，心里却扬起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安。这种大型集体聚餐如果强行请假，很难不失情面，就算明面上理解，背地里也会吐槽绝情。 可宋媛和孙斌的矛盾尖锐，其中缘由却鲜为人知。 学生会层级周密，大一是部员，大二留任升部长，大三选出主席和副主席。但除了各司其职的几大部门外，他们学生会还有一个主席直率的特设部门，会选拔出最优秀的人着重培养，每届的主席人选也是在其中产生。 新生时的宋媛就被破格提拔进了这个特设部门，顶头就是孙斌学长。工作了半个学期后，宋媛自请调入宣传部，凭谁来劝“别放弃这个大家都削尖脑袋想进的部门”都不管用。 现如今宋媛是宣传部部长，孙斌是副主席，两人关系紧张到连表面的虚假和平都无法维系，相关的交接工作全权交给虾饺来完成。 虾饺哆哆嗦嗦地询问：“宋部长你去吗？” 宋媛正在低头查看新进来的一条快递短信，心情非常灿烂，笑意盈盈地随口回答：“去呗，不就是吃一顿饭，大不了不说话就行了。” 虾饺错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宋部长竟然同意跟仇敌同席吃饭了？再活个几年，该不会看到他们握手言和了吧？ 不过自打谈恋爱之后，宋部长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偶尔就会像这样魔术般柔和起来。 被激发出柔和属性的宋媛，已经拨打了激发人徐众祺的电话号码，捂着听筒快步走出办公室。 留下半生不熟的小叶子和虾饺，面面相觑了会儿，尴尬地各自坐回了位置，开始正式上自习。 第二十章 记忆相簿 早已习惯于使用微信通话功能，所以当悠扬的手机彩铃响起时，徐众祺硬是在振铃了好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接通。 “请问是徐先生吗？”熟悉的女声清脆悦耳，浸满甜甜的笑意。 徐众祺不自觉跟着笑起来，配合地回了句：“我是。” 同一时间，待在宿舍的吴一凡嗅到丝不寻常的气息，奇怪地转过头来。 看清了徐众祺脸上教科书式的标准痴汉笑容，吴一凡立刻就明白来电话的是谁了，当场起了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嫌弃地闭上了钛合金狗眼。 “您有一个宝贝请及时签收哦！”她的尾音可爱地上扬。 徐众祺倚靠着柜门，打趣地询问对面：“是叫宋媛的宝贝吗？” 宋媛努力绷住保持正经，不去接徐众祺的话茬，用二倍语速讲着准备好的台词：“不知道呢，得签收才知道！取件码马上就会发送到您的手机上，请速速取件，不要让你的宝贝等太久哦！” 还没等徐众祺回句“谢谢”呢，电话就被宋媛利落地挂断了，很快快递短信成功接收进来。 吴一凡双手攀着椅背，荡悠着找到重心，让前面的两个椅子腿翘起来，左右摇晃着脑袋看着徐众祺忙碌地换了鞋，又拿上校卡、手机和耳机线，风风火火地就准备往外走。 在徐众祺马上要经过自己座位前，吴一凡伸出胳膊假意拦了拦，问出心中的疑惑：“等会儿就集合排练了，我有必要问一下，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接宝贝。”徐众祺认真地丢下这句玩笑话，潇洒地关上了宿舍门。 吴一凡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三个字，始终无法参悟其中的秘密。 直到徐众祺再次回来，手里提溜着一个深灰色的快递袋子。 吴一凡才茅塞顿开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非常无语地吐槽起来，取快递就说取快递呗，接什么宝贝啊，地球人谈恋爱的语言他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徐众祺这边丝毫没有观察到吴一凡凝滞复杂的表情，注意力全在这个“宝贝”上。 他将桌上的书往旁边推了推，把袋子郑重地放在桌面上，还不忘对着耳机那端的宋媛汇报进程：“我回到宿舍了，正在准备拆开。” 锋利的剪刀从袋子边缘剪开，剥离后露出里面一个方方正正的瓦楞纸盒，盒子边角有些轻微的破损和褶皱，重量不轻。 打开后徐众祺发现，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本做工精致的相簿。 封皮选用的是硬质厚重的玻璃材质，印着的封面图案是深蓝渐变的浩瀚海洋，没有生物只有一片纯净翻涌的蓝，中央还形成了神秘的蔚蓝旋涡。 内页并不是位置已经固定封死的插页式，而是更灵活便捷的覆膜自粘式，使用者可以自主选择位置，也可以用记号笔留言。 徐众祺的喜爱难以用言语来描述，一次次地抚摸着手感冰冷的玻璃封面。 宋媛只身站在办公室旁边的玻璃长廊，望着楼下在风中摇曳的树，屏息等待了很久。 在这份沉甸甸的安静里，宋媛猜想着徐众祺应该是满意这份礼物，于是提醒他：“你上周答应过我，以后会留下所有跟我有关的凭据的。” 徐众祺拉开抽屉里，找到留存的两张往返M市的蓝色车票，轻轻“嗯”了一声。 宋媛故意叹了口气，夹杂着些许不安，旁敲侧击起来：“唉，就是不知道它们对自己的新家满意不满意呀？” “特别……满意。” 徐众祺一字一句说的慢，却像是阵温暖的清风拂过，吹得宋媛的脸有些发烫。 宋媛想，如果她有尾巴的话，此刻肯定在开心地疯狂摇晃。 宋媛的心软成一汪泉，手指无意识地按着金属窗框，征询着问徐众祺的意见：“我手头也有一本，以后等到装满了我们再交换好不好？” 徐众祺郑重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宋媛看不到，重新说了句“好”。 微信里很快接收到了宋媛发过来的她那本相簿的照片。这个相簿宋媛挑选了好久好久，始终都没有找到满意的，于是费尽心思地跟店家磨了几轮，才定制出了这份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 宋媛的那本封面是粉红色的朝霞，缱绻的云朵交织着，绚丽色彩从浅入深，像极了少女的呓语与梦境。 里面已经张贴了好几页，有车票，商业竞赛的选手参赛牌，甚至电玩城没用完的游戏币都妥帖地收在里面，还用小字细心地标注好了时间和地点。 徐众祺眼尖地发现里面有一张奶茶店的等号单，宋媛手写的标注是“Lucky”。 那天她站在奶茶店长长的队伍里，而他站在树下喝着冰美式。夜市熙熙攘攘，她的眼里却只有徐众祺，总在盼着他能不能回头看看自己。 惊艳和纠结的情绪依旧清晰地浮上心头，宋媛料定徐众祺不知道这件事，用寥寥几句解释起来：“你没能参加排球赛的庆功宴，我其实还蛮遗憾的。后来居然能在夜市第二次偶遇你，真的是很特别的幸运了。只不过距离比较远，我又换了身打扮，你就没有发现我。” 徐众祺挑了挑眉，话语里藏不住笑意：“哦？那让我猜猜，你是不是绑了个高马尾，穿着休闲T恤和牛仔裤。” 被如此准确地说出了当时的装扮，宋媛震惊在原地，声音微微颤抖透出不可思议：“你当时看见我了？” “嗯，你在跟队友说话，我就没有过去打扰。” 宋媛原本以为自己揣着个不为人知的甜蜜小秘密，总想着等到机会随口提起，能够让徐众祺小小感动一下，结果竟然是被反将了一军，倒是她多感动了点，只好草率地收场：“那我俩扯平了。” 徐众祺加盖了同意公章：“扯平。” 单身贵族吴一凡戴着耳机，特意把音量开得很大，避免听到小情侣你侬我侬的腻歪话。 乐队主唱刚飙到了最高音，左耳的耳机就被人无情地摘了下来，炸裂的节奏里也混杂进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是徐众祺在对他说“你的照片打印机给我用一下”。 吴一凡继续哼着调子，伸手从柜子角落里找出积灰已久的小机器递给徐众祺。他初买来的时候还很是新奇，后来失去了新鲜感就彻底变成了鸡肋，待在角落里长蘑菇。 所幸还有几格电量和相纸，蓝牙匹配成功，传输的图片很快打印了出来。 吴一凡秉持“谁知机中纸，张张皆昂贵”、“必须要让每一张相纸都用在刀刃上”的原则，八卦兮兮地偷瞄着徐众祺掌心的打印机。 徐众祺抽走相纸的速度极快，任吴一凡再怎么火眼金睛，也只能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踪迹。 吴一凡不死心地跟着徐众祺到了他的桌前，看着徐众祺打开相簿的第一页，将薄膜撕开后将那张相纸放在最上端，再把塑封膜重新覆盖好，细心地拂去皱痕和气泡。 看清相纸上垂眸在笑的宋媛后，吴一凡心底跑出无数个问号。 背景里这红红火火的老派装修风格，不用说就是校门口那个酒楼。可是排球赛庆功宴，徐众祺跟自己都缺席了，这照片是靠什么手段拿到的啊？跟踪还是偷拍？ 徐众祺一向沉稳，很少主动接近女生，闭幕式后台他当众拥抱宋媛的时候，吴一凡脑袋里的弦就觉察到不对劲了。该不会他其实早就背着自己偷偷认识了宋媛，还计划周全地安排好了，一步步去接近人家吧！细思极恐！ 吴一凡惊疑未定地搭上徐众祺的肩膀，语重心长：“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宋媛的？” 徐众祺深深地看了吴一凡一眼，血气无声地翻涌，五味杂陈。 公开与宋媛的感情后，有很多人跑来问过他，或是含蓄地试探“你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或是激烈地讽刺“跟某某相比，你现在这位女朋友哪点比得上？”。 从头到尾，却只有吴一凡愿意站在徐众祺的角度，问他是如何喜欢上宋媛的。 徐众祺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却是抛过来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初中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吗？” 吴一凡脑袋瞬间宕机，又重启起来：“当然记得啊，你那段时间心情苦闷，我陪你打了好几天球发泄呢！” 那时候的徐众祺没有现在这么柔和，固执得要命，即使下起了瓢泼大雨还是坚决要去球场，最后都分不清身上的是雨水还是汗水。吴一凡死活劝不住，就只能撑着把伞在旁边蹲着，等他自己冷静下来。 拽着这个终于体力耗尽的人到树下避雨，吴一凡把毛巾狠狠扔到徐众祺湿漉漉的脸上，老父亲般痛心地劝导他：“天下何处无芳草，要表白就去，不表白就放弃，别这样作践自己苦苦执着于那朵花了。” 徐众祺刚把额头的汗擦干，树叶缝隙间又滴下了豆大的雨水，他干脆用毛巾蒙住头和脸，整个人如同潮湿的空气一般沉闷。 徐众祺身体素质好，打完球冲了个澡，没事人一样地晚自修去了。倒是陪着的吴一凡差点冻病，请了假窝在宿舍被子里，头脑混沌地回忆着自己方才听到的青春疼痛文学。 “我曾经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过璀璨的星光，可只维持过几秒钟，短暂到让我时常误以为是错觉。” “后来无论是在她身上还是其他人身上，再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样的光了。” “怅然若失的感觉完全不受我控制，与其说是失恋，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喜欢上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幻影。” 彼时的吴一凡并不能理解徐众祺星光玄学里的矫情，用纸巾擤着鼻涕在脑海里大笔一挥，往徐众祺的理想型那栏填上了“眼里有星光”。 此刻的吴一凡更不明白徐众祺为什么突然重提陈年旧事。 徐众祺将相簿合上，放在书架上，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眼睛里的愉悦完全藏不住：“我后来找到了。” 在排球场上，在奶茶店前，在闭幕式后台…… 不再是错觉，不再是渺茫的萤火，而是璀璨的星河，永远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和白月光。 “是宋媛吗？”吴一凡后知后觉地问。 徐众祺的表情已经无声给出了回答。 他明明是朝向吴一凡的，眼神却像是在注视着虚幻的别人，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让整张脸鲜活而愉快。 吴一凡感慨地叹了口气，不是年少时青葱朦胧的好感，这回徐众祺是真正坠入了爱情，且肉眼可见地越陷越深。 作为多年的旁观者，他既为兄弟感到高兴，又隐隐不安地冷静下来，敲起了警钟。 吴一凡伸出食指，指了指徐众祺方才推到桌子旁边的快被翻烂了的书。书页旁贴满标签纸，正打开的那页密密麻麻全是英文单词和注脚。 好不容易拿捏住语气，吴一凡缓缓开口：“这件事你有跟宋媛说过吗？她是什么态度？” 所有幸福与幸运化为了蒸汽，只用片刻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许久后徐众祺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迟疑着摇了摇头。 时机还不够成熟，他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宋媛也是。 第二十一章 救场 出租车停在距离Q大正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司机师傅热情地帮着宋媛把后备箱的行李箱拿出来。 面对宋媛的道谢，司机师傅憨厚地笑了笑。坐回驾驶位正打算掉头呢，车玻璃就被敲了两下。 “师傅，南站去吗？”一个拖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男生问。 司机师傅点了点头，按下了后备箱的开关按钮，再次摔了车门往后去。心里还思忖着，还有两天就要开始放国庆假期了，Q大这边学生出行客流量大，可以多来几趟接接活。 明明总共就只来过Q大一回，宋媛却走得十分轻车熟路，七拐八拐地就找到了预定的宾馆。 把行李临时寄存在前台后，宋媛起身往Q大校门口走。 门口停靠的出租车和私家车很多，运行速度缓慢，喇叭声偶尔就会尖锐地响几声。成群结队的学生等在人行道上，把手机握在耳旁，边跟网约车司机确认位置信息，边左顾右盼地在找车牌和车型。 学校安保并不严格，只要是学生模样的就不会拦下来。 宋媛光明正大地溜进了Q大校园，越往里就越发现一路上紧赶慢赶要出校门的学生出奇得多，大多提着行李箱或是背着鼓鼓的背包。 像宋媛这样两手空空，逆着人流优哉游哉走着的，倒真的是个异类了。 毕竟“只要胆子大，国庆十天不是梦”，宋媛就是偷偷翘掉了一堂选修课，提前跑过来找徐众祺的。 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食物的香味，让宋媛更加饥肠辘辘，顺着味道找到了Q大校内的这家小吃店，买了一份章鱼小丸子。 宋媛坐在小吧台上，看着老板娘熟练的烧制手法，一颗颗丸子翻滚着逐渐呈金黄酥脆的可口模样，最后撒上海苔和黑色酱料，盛在食品纸盒里端了上来。 用签子戳了一个送入口中，酸酸甜甜的，鲜味十足。宋媛毫不吝惜地夸奖了一波，惹得老板娘合不拢嘴地笑着。 宋媛嚼得很慢，打开微信界面，单手在对话框上敲击起来。 [宋song] 你们彩排结束了吗？ 信息发送出去，宋媛还在表情包里，找了张泪眼汪汪的Q版兔子举着“失物招领”告示牌的，一起扔给了对面。 没一会儿，徐众祺那边发起了位置共享。 [我家老徐] 马上就上台了，你先来小礼堂这边等我吧似乎是生怕宋媛继续在Q大校园里乱走乱晃，被有趣的东西吸引过去就会彻底忘记了正事，徐众祺重新拿起手机补了一句。 [我家老徐] 听话 宋媛乖巧地从高脚凳下来，向老板娘问了小礼堂的方向后，就跟老板娘道了别。 看着白绿色地图上的两个头像越来越接近，宋媛心情没由来地雀跃起来，手上端着她那份章鱼小丸子，嘴边甚至哼起了歌。 宋媛的手刚要摸上礼堂厚重的大门把手，门却从里侧被人用力拉开。 礼堂里明亮的暖黄色灯光倾泻而出，映照在对方的白大褂上。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媛向旁边退了退，手掌压在依着惯性想要自己关上的门面上，给这位医生撑着门。 这位女医生表情很焦灼，眉头死死拧成个川字，点头向宋媛致了个谢，就转身冲着门里的人喊了声：“医务室的车马上就到门口了，你们注意着轻一点把人背出来！千万别碰到脚，造成二次伤害了！” 听到这番叮嘱，里面应了五六声，嘈杂的脚步声距离门口越来越近。 先是几个人冲出来把门开得更大一些，之后便是许多人簇拥着出来，人群中央是个魁梧的男生，正背着一个显得娇小的女生。这女生痛得脸色都发白起来，额头被汗彻底打湿，五官倒是能看出来是清纯的漂亮。 伤的是右脚，此刻用木板和绳子做了简陋的临时固定架。 宋媛内心狐疑，眼看着这群人风暴般席卷着出来，又争分夺秒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左右不过一分多钟，门口重新恢复了寂静。 才踏入小礼堂没几步，宋媛就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空气里弥漫着的是一股焦虑慌乱的气氛。 舞台中央没有人，全部人都汇集在边缘，死死咬着嘴唇，脸上满是说不出的担忧。 站在最前面的女生先调整好了情绪，紧紧地握住了其他人的手，乐天派地安抚和劝慰她们。 宋媛总觉得这人说不出的眼熟，仔细一看却愣住了，这不是她闺蜜陶青青吗？ 既然陶青青在的话，那么…… 宋媛心提在嗓子眼里，紧张地穿过一排排的座椅，脚步飞快地往前迈，最后堪堪停在礼堂中间的横向过道，眼睛已经发现了角落里的徐众祺。 徐众祺蹲在舞台角在跟下面的负责人商量着什么。人逆着灯光，影子拖得很长，半明半暗的脸上表情非常的凝重。 讨论了一小会儿，徐众祺重新直起身来，向旁边等候着的伙伴们走去。 蹲的时间有些待久了，腿部肌肉阵阵发麻失去了知觉，徐众祺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大脑却高速转动着如何把意外损失最小化，重新激发大家的士气。 可当对上一双双惴惴不安的眼睛，徐众祺心里的话却始终难以启齿，许久后才缓缓开口：“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七八个小时，负责人答应把我们的节目顺序往后调一调，多余的彩排时间也留给我们使用。时间虽然紧张，但是足够用。” 一语落地，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人群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啜泣，是有个女生再也顶不住心理压力，边哭边说：“可是校医说了，陈曦的脚伤得很严重，晚上肯定是上不了台了。” 他们这个是两个金融班合作申报的班级节目，挑选了舞蹈水平层次不齐的几男几女。从舞蹈小白到如今越来越好的状况，辛苦练习了大半个月。 可谁能料到，跳得最好的主舞陈曦临上台时却突然扭到了脚，痛到站不起来…… “那么我也不上台，你们剩下的人重新排走位，观众就不会看出来少了人。”徐众祺冷静地说。 另一个男生倒吸口凉气，赶紧拒绝：“千万别！祺哥！我们几个男生里就属你跳得最好，剩下都没眼看，要换也是先换我！” “换什么换！”陶青青没好气地开了口，压抑不住内心的怒气。 发生的突发状况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每个人都很无助，更不知该用这错处去怪谁，只能强行忍受这份无处言说的苦闷。 陶青青是节目负责人，从头到尾都是她第一个发起的节目提议，也是她游说许久凑够了人，再耳提面命地组织大家排练。眼看着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舞蹈动作越来越整齐，节目也一次次通过筛选审核。她不忍心看任何一个人的努力覆水东流。 负责晚会灯光的吴一凡匆匆忙忙地从小房间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顺着舞台旁边的木质阶梯上去。作为金融班的成员，尽可能给予一点绵薄的陪伴之力。 吴一凡还没说什么呢，胳膊却被陶青青死死拽住了。 陶青青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眼里发出吓人的绿光：“吴一凡，你后面不是每次排练都在围观的吗？还帮我们录了视频，走位你肯定都很清楚了。舞蹈动作魔鬼训练一下，几个小时就能掌握的……” 吴一凡：“？” 对面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清，可怎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吴一凡迟疑着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让我跳？” 陶青青欣慰地点了点头。 吴一凡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语气委屈到快哭了：“我四肢不协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广播体操视频扔到网上，都能剪进搞笑集锦的水平。” 陶青青却不知为何铁了心要吴一凡补位，开启鼓励教育：“没关系，我们不走甜蜜风了，改走诙谐有趣风！” “你问过祺哥的意见了吗！他能同意把舞伴从陈曦换成我吗？”吴一凡使出杀手锏，绝望地把手指向徐众祺。 让两个帅哥共跳《告白气球》，牵手转圈圈，已经远远超出常人想象了。如果其中一个还表情僵硬、舞步生疏、同手同脚，那这可不是诙谐有趣风，是黑暗惊悚风啊！ “别为难一凡了。”徐众祺给陶青青递了个眼神，示意她放弃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吴一凡终于听到了句人话，心里涌上浓浓的感动，就差鞠躬道谢了。 徐众祺状若无意地把视线投向观众席第三排，穿着修身的紫色连衣裙，腮帮子鼓鼓的正嚼着东西的某人。徐众祺重新开了口：“换一个人为难吧！” 众人都没来得及品味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徐众祺已经退到了舞台边缘。 徐众祺的手掌在灯光设备之间的空隙一撑，动作干净漂亮，瞬间翻下了舞台站稳，只留个潇洒的背影朝观众席走去。 宋媛睫毛轻眨，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路朝自己走来。 她献宝一样的，提前把盛着章鱼小丸子的盒子半举起来，递到徐众祺面前。 可来人始终都没有接过来，只是在用沉静的眸子注视着宋媛。 宋媛摇了摇头，顺带叹了一小口气，用签子戳了个丸子，在蘸料旁滚了一圈，伸到徐众祺嘴边，哄孩子一般地“啊”了声。 徐众祺失笑，还是张嘴咬了下来。虽然早已过了新鲜出锅最好吃的阶段，但依旧是温温热热的，口感恰到好处，对于没来得及吃午饭的他而言更增添了一份独到的美味。 宋媛看着徐众祺吃得开心，料定他肯定是饿了，便忍痛割爱地把剩下的整个盒子都塞在他手里。 宋媛之前听徐众祺说过今天有个晚会节目，所以也不想占用他太多时间，隔着舞台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既然已经见到了面，她就已经知足了。 宋媛正准备在离开前说一句“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加油”，就感受到周边的空气风一般的卷过，陶青青出现在了她身边。 “我怎么没想到呢！”陶青青捶胸顿足的，宋媛完全不知道她在激动什么。 打定主意之后，行动派陶青青直接抓住宋媛的手腕，把人从徐众祺旁边强行拉走：“宋媛大小姐，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恨我也好，今天这个救场的重任真的非你莫属了。” 第二十二章 我的家属 经历了意外的扭伤事件和人员变动，舞台彩排必然无法继续。再加上后面节目的同学们已经等候了很长时间，所以金融班抱歉连连地集体退到了后台。 礼堂后台配备了一间练舞房，大大的落地镜里正映着宋媛无比困惑的面容，她被陶青青‘挟持’住硬是推着站在了人群最前面。 陶青青紧紧握住宋媛的手，尽量用简洁的语气说明整件事：“今天晚会我们班的节目是舞蹈《告白气球》，但是女主舞不小心扭到了腿，现在需要一个人来救场。” 对方语速太快，宋媛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迟疑着重复：“告白气球？” 陶青青眼睛里满是期盼：“对对对！就是我们高中跳过的那个！一模一样！动作走位完全没有改过！” 宋媛认真思考着，怎么想都觉得这个解决方案很不妥当，沉吟着说：“我一个M大的登上你们Q大的晚会表演节目，影响不太好吧？” 怎么会影响不好？救场如救火啊！！！ 陶青青一时语塞，余光瞥见徐众祺一脸悠闲地朝她们走过来，灵机一动地把宋媛的手放到徐众祺手里。 “徐众祺，我把你的家属交给你了，千万要手把手把她重新教会啊！” 陶青青扔下这句话，就溜到了宋媛抓不到的角落里，在心里表扬自己真是个平平无奇小天才，居然能想出亲属联欢表演节目这种金点子。 周围的其他同学也凑到陶青青旁边，他们大多都没见过宋媛，所以被好奇心驱使着一直在偷偷瞥着那边的两人。 “那个女生是谁啊？怎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有个男生压低声音在问。 女生们的第六感更敏锐些，嗅出了徐众祺和宋媛之间特殊的磁场，猜测着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异口同声：“该不会是徐众祺的女朋友吧？” 陶青青欣慰地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下来。 投向宋媛的视线瞬间多了好几道，复杂地掺杂了许多情绪。但毫无疑问的是，宋媛优越的外貌身材，站在徐众祺身旁落落大方的，说话也没有刻意秀恩爱的腻歪劲，画面格外的养眼，连带着对宋媛的印象分都被拉高了好几倍。 之前听说陈曦要和徐众祺一起主舞的时候，她们就隐隐有种看好戏的心态。毕竟好多人都清楚陈曦对徐众祺有好感，并且一直非常主动地靠近，可偏偏妾有意郎无情。当时她们还多嘴地讨论过，要是徐众祺的女朋友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吃醋地大闹一波，不让他跟别的女生共舞。 结果却是每次彩排徐众祺都雷打不动地准时出现，跳舞时也恪守着礼仪，完全没有越位的亲密动作。人家女朋友也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大度得让人忍不住钦佩。 徐众祺见宋媛神色复杂地望着镜子，心底里扬起些许不忍，温柔地与她十指紧扣：“舞蹈动作还记得多少？” 宋媛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其实绝大多数还是有印象的，不然她也不能接下这烫手山芋。如果是跟着音乐跳的话，肌肉记忆应该能唤醒的更多。可即便如此，她嘴上还是在谦虚地推脱：“记不太清了，就麻烦徐老师费心了！” 徐众祺一眼就看穿她眼睛里的狡黠，听出来她是在客气，于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柔顺的亚麻色发丝从指缝间穿过，卷出浅浅的香气。 “先听几遍音乐找找感觉吧。”徐众祺说完，打了个响指。 陶青青那边已经用蓝牙连接了音箱，接收到信号后，就按下了播放键。 轻快的前奏回荡在整个练舞房，宋媛的下巴随着节奏轻点着，双手把长发拢住，手指翻飞着根本不需要发绳就固定住了一个马尾辫，垂落在肩胛处。 她记忆力好到让围观群众惊呆了下巴，第一遍就几乎跳动了百分之八十，偶尔忘记了停顿下来，看到徐众祺演示的动作后，就又很快捡拾起来。到第三遍就完全看不出来是临时救场的了，说是全程跟着排练的都能相信。 宋媛四肢本就修长，动作干净利落宛若行云流水，在卡点上更是极致的完美主义者，垂眸轻笑里都是恋人间甜蜜试探的小心思，娇嗔而可爱。 徐众祺就更加夸张了，前前后后根本像是换了一个人，视线基本上每时每刻都紧紧地跟着宋媛，在捕捉宋媛的每个笑颜，同时也在宠溺地笑。 与排练与陈曦相对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宋媛面前的徐众祺更自然和真实，两人的身体之间不再隔着礼貌的距离，而是张力十足地若即若离推拉着，磨合的过程默契十足，暧昧感无声地蔓延。 其他同学在练舞室后方围坐成一圈，都快看傻了。直到最后徐众祺牵过宋媛的手，带着她旋转了几圈。做完结尾动作后很久依然沉浸在粉红色的泡泡里，没有醒过来。 举着手机录视频的陶青青，把倍镜放大定格在宋媛和徐众祺微微喘着气、相视一笑的画面。按下录制结束键后，领着头大力地鼓起掌来，收获了一批跟随者，掌声热烈到快要把房顶掀过去。 一个女生激动地用力晃着另一个女生的肩膀，完全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狗粮吃得这么撑，还这么快乐。 那个被晃到头发都凌乱起来的女生，慢半拍地伸出双手击着，方才因为意外丢失的信心被重新回来了，甚至比以前更加强烈万分，直觉告诉她这个将会成为今晚印象最深刻和讨论度最高的节目。 一曲舞毕，宋媛额头微微出汗，心情却很是酣畅淋漓：“我说过的，我跳舞很好。” 徐众祺拿过纸巾，轻柔地擦着宋媛的额头，就仿佛回到了电玩城的舞蹈机旁，在背后喧杂的喝彩声里，她沉静地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里，尾音里的骄傲根本藏不住。 宋媛脑袋仰起个角度，乖巧地顺从着徐众祺擦汗的动作，抿了抿嘴唇：“我这次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可就算是欠了我一件事情哦！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遵命，我的家属。”徐众祺笑着说。 徐众祺突然想起结尾动作里外人看不出的小细节，重新用五指包罗住宋媛的手，把她牵到身前。她的手很软，此刻有些潮湿发汗。 “你高中跟别人跳这首歌的时候，也是这样直接握拳，再着急地往舞伴手里塞吗？”徐众祺打趣地问，话语里明晃晃的都是醋意。 宋媛听得愣住，脑海里有张白净的面容一闪而过，很快模糊着消散不见。她胸口短暂地闷了几秒才缓过来，眨巴着眼睛摇了几下头，重复着之前的说辞：“记不太清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宋媛反应过来，双手插在腰间开始反击：“你原本也要跟舞伴这么亲密互动，我作为家属都没说什么诶！真要吃醋的话，我都可以在醋缸里游泳了！” 徐众祺看着宋媛说着说着，还叹了口气。他悄悄把手指松开，退着往下移，最后半握半松地环住宋媛细细的手腕，轻轻举高起来：“我跟我原来的舞伴，一直是这样的。” 宋媛鼻翼里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勉强相信了徐众祺始终恪守本分。 * 晚会请来了校外专业的化妆团队，宋媛跟着呆在后台化妆间，时不时跟给她化舞台妆的小姐姐闲聊。小姐姐羡慕地狠狠夸奖了宋媛完美无暇的皮肤，顺便感慨着年轻的胶原蛋白真好。 他们这个节目的舞台服装偏现代和休闲，男生风格酷炫，女生风格甜美。宋媛穿的是陶青青原本为陈曦准备的那套演出服，只是宋媛要更高一些，浅粉渐变的蛋糕裙摆层叠反复，堪堪遮住膝盖，露出肌肉感恰到好处的白嫩大长腿。 按照陶青青捶胸顿足的说法，如果能够未卜先知，知道最后是宋媛穿上这条裙子的话，她绝对不会订这件粉红色的。而是自掏腰包倒贴钱，订下那条陶青青特别喜欢但是陈曦婉拒的星空纱裙，才更贴近宋媛风格的艳丽可爱。 眼角正被化妆小姐姐加上液体亮片的宋媛，听了陶青青这话，大手一挥阻止了她继续讲下去，而是用玩笑的口吻说：“世界上可没有我驾驭不了的衣服。” 宋媛说完又觉得自己夸下了个大海口，于是紧急地补充找补：“除了幼儿园那种粗糙的荧光和塑料裙……” 陶青青和化妆小姐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媛底子本身就好，化妆小姐姐充分尊重她的自主意愿，下手要比一般的舞台妆轻些，更突显出她自然的五官优点。 头发则是为了迎合这粉红裙，盘着做了个可爱的公主发髻，刘海和耳前都分别留下恰到好处的几缕，增添俏皮的少女感。 全部完毕后，宋媛道了好几声谢谢，把位置让给了攀着座椅心早已痒痒的陶青青。 陶青青一屁股坐下来，泪眼汪汪地诚恳请求化妆小姐姐：“我知道人仙有别，所以我不求化出宋媛的高贵美丽，只求不要化得像个提鞋婢女。” 化妆小姐姐被逗得直乐，拿起化妆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婢女倒是不至于，最差的结果就是会像灰姑娘的两位恶毒姐姐。” “啊？”陶青青瘫倒在座椅里，拇指按着自己的人中强行自救。 宋媛没眼继续看陶青青的表演，跟化妆小姐姐使了个眼色，就推门离开了化妆间，想要去找徐众祺。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在紧张地做着最后测试和准备。 吴一凡刚好路过往灯光室走，第一眼甚至都没认出宋媛，因为漂亮中透着熟悉感又多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听到声音才认出来的。 “你知道徐众祺在哪里吗？”宋媛轻声问。 吴一凡愣了好久才指了个方位，眼睛完全不知道往哪里看，结结巴巴地回答：“祺哥……在……最里面的……房间……现在应该……就他一个人……在那呆着……” 宋媛点了点头，冲吴一凡勾起嘴角笑了笑，说了句“多谢”后就与吴一凡擦肩而过，拐了个弯往里走了。 吴一凡是被别人重重推了推肩膀，才吃痛地回过神来的。 一同负责晚会灯光的男生，八卦地看向宋媛的背影：“这美女谁啊？” 吴一凡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祺哥的家属，也就是那个传闻中祺哥更黏的女朋友。” 男生啧啧了几声，回头却发现吴一凡瞳孔依旧有些呆滞，心里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你该不会也喜欢人家吧？为了成全兄弟的幸福，选择放手，让这份暗恋永埋心底。” 吴一凡用‘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的震惊眼神看向身边的人，拼命摇了摇头反复解释着“绝对不可能！”。 他只是在那个瞬间，突然有些明白了徐众祺即使忍受着异地相思，也坚持要跟宋媛在一起的理由。下意识里却更加担忧两人的感情能否足够真挚和唯一，支撑着他们通过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严峻考验。 宋媛心里想着徐众祺，脚上的步子迈得很快。 即将路过电梯时，却听得“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先出来的却是根木质拐杖。 显然因为不习惯还有些吃力，脚上打上石膏的女生，在另一个女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电梯。 宋媛停住脚步，与那女生四目相对，认出了她是礼堂外被背出去的那个，也是陶青青她们口中的金融系花陈曦。 陈曦双手握住拐杖，用力到关节都有些发白，却始终没有看宋媛的脸，视线死死盯住她这身蛋糕裙，情绪压抑着连眼框都泛起红色。 宋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苦恼于这种莫名其妙‘抢了别人东西’的愧疚感里。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抢。 宋媛尽量控制住表情，避免给对方一种耀武扬威炫耀的错觉，脑袋快速运转着安慰些什么才能够让生病本就不舒服的人，心里能好受些。 没想到是陈曦先开了口，嗓音都有些颤抖：“宋媛……是吗？” 末了陈曦抬起头，满是自嘲地补充：“徐众祺的……女朋友……” 第二十三章 告白气球 偌大的男化妆室此刻只有徐众祺一个人。 都是群大老爷们，平常习惯了粗糙随性，化妆完全不像女生那么讲究。基本上打完底，涂上点显气色的唇釉，就连连摆手受不了，找理由溜到别的房间休息去了。 镜子边缘镶着一圈灯泡，冷白的光束打在异常凌乱的桌面上，敞开摆着的都是化妆师来不及收拾的各式化妆品。 徐众祺靠着椅背，习惯性地戴上了耳机，闭上眼睛假寐。 歌单里的音乐设置成了随机播放，几首舒缓的抒情歌后，自动切到了本地保存的音频文件，流畅标准的美式英语倾泻而出。 徐众祺平时听力练习的时候会打开倍速，手动增加难度。但今天倒没那么严格，并不刻意去捕捉听不懂的生词，而是感受着其中抑扬顿挫起伏的音调，直到困倦慢慢袭来。 意识混沌之中，徐众祺觉察到有发凉的手指温柔地拂过自己的右耳，随即耳边声音突然一轻，是他的耳机被来人摘了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野里第一时间精准地捕捉到了宋媛。 宋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的，正背靠着化妆台，耳朵上戴着徐众祺的那只耳机，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两人之间拉直的耳机线。之前很难见她穿粉色，配上这身淡粉色蛋糕裙边，倒是另一种风味的可爱，让他完全移不开视线。 “醒了？”宋媛的声音里带着非常明显的埋怨和打趣。 徐众祺睡得肩膀和脖子的肌肉有些僵硬，边捶边说：“等很久了？怎么不直接叫醒我？” 宋媛眼睛骨碌碌一转，无辜地摊开手：“你看起来睡得很熟，我实在不忍心打扰。” 徐众祺明白宋媛的心思，求和般地伸手想去握住宋媛的，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避开。 宋媛抬手把耳机摘下来，状若无意地问：“这是你们大学英语布置的听力作业吗？” 徐众祺摇了摇头，琢磨着选择了最保守的解释：“老师说平时多听英语材料，可以提升语感。” 宋媛点了点头，把耳机递到徐众祺手里，委屈巴巴地说：“我的英语从小到大都实在糟糕，宋总和静总初中的时候有计划把我送出国，不过幸好他们最后悬崖勒马放弃了。” 徐众祺听得心里一咯噔，压抑住五味杂陈的情绪，尽量不在表情上流露出来。 宋媛摸到化妆桌旁的一盒眉粉，用小刷子取了点打在手背上，突然冒出个主意。她扒着凌乱的桌子里搜罗了几遍，总算是找到一把还没开封的修眉刀。 徐众祺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被宋媛双手强硬地按回在了椅背上，硬质的刀柄紧靠在他的眉骨位置，反复地比量着距离和角度。 “乖！别乱动！”宋媛给出了不由反驳的指示，表情格外严肃认真。 其实宋媛很早就盯上了徐众祺的眉毛，总想亲自上手给他捯饬。徐众祺是常年不加修理的野生眉，比较浓密黝黑，时不时的一挑眉就会突显出飒爽的少年英气。 宋媛握着修眉刀的手很稳，每次都是小心翼翼地只推一点点，整体检查对比后没有问题，再继续下去，耗费的专注度和精力甚至远远超过了她平时修自己的。 修完剑眉后，宋媛坚决贯彻一条龙服务又多承揽了其他活，一会儿补不均匀斑驳的粉底，一会重新加上高光修容。 抢化妆师饭碗的理由也非常简单，她自认才最清楚什么样的角度和妆感才会是他最帅的状态，虽然素颜已经很能打了。 徐众祺透过镜子重新看清了自己的模样，确实在宋媛的打理下显得更精神和耀眼。 宋媛长舒口气，装作非常疲惫的样子，撒娇地坐在徐众祺腿上，整个人趴在他怀里，柔弱无力地说：“我都不想放你出这个门了，好后悔啊刚才应该把你画丑一点的！要是有小姑娘今晚看上了你，对你死缠烂打，我可怎么办呀？” 徐众祺好笑地看着宋媛，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紧皱的眉头。 见徐众祺丝毫没有哄人的意思，宋媛撑起身作势要离开：“我实在看不惯小姑娘受委屈泪眼汪汪的模样，不然我就大爱放手，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回我的M大。努力努力或许还能勾引个校草级的人物，其实有几个学弟确实挺不错的……” 没等宋媛说完呢，徐众祺先一步搂住宋媛的腰，把她整个人拽回来锢在自己身前，吻了吻她的发丝：“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宋媛本也就是嘴上开开玩笑，并没打算真的走，安静地依偎着徐众祺，去听他缓而有力的心跳。跟徐众祺在一起后的她，更柔软也更感性，这远远超出了她对自我要求的预期，却令她饮鸩止渴地不想拒绝。 “徐众祺，我刚才想通了一件事，想先跟你商量一下。”宋媛平静地说。 徐众祺轻轻“嗯”了一声。 宋媛停顿了会儿，组织好语言才开口：“我刚才在那边还跟陶青青夸海口，说世界上没有我驾驭不了的衣服，现在就啪啪打脸了。” 宋媛整理了下身上少女感甜美裙边的层层纹路，无奈地冲徐众祺笑了笑：“这身粉裙实在不是我的风格，说不出哪里别扭，所以我打算换回我下午那身连衣裙……” 徐众祺沉吟了一下，直觉告诉他按照宋媛的性格，绝对不会逼迫自己接受讨厌的东西，更不会平白无故对着条裙子别扭。难道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又或者“论坛事件”再次发生？可即使这一次，宋媛还是选择了自行处理，不愿意直接说出来破坏他心情。 没有直面宋媛说的话，徐众祺控制好力度用手指戳了戳宋媛的发髻，摸了摸她的脑袋，用哄孩子般温柔的语气问：“我们家媛媛没有受委屈吧？” 宋媛笑起来，心头却没由来的一酸。 脑海里闪现般回到了高中那个下午，她站在高中政教处的会议桌前，阳光发烫地打在她背上，可她却丝毫不敢动，听着远处班主任在跟她爸宋总通电话。 回到教室后手依旧颤抖着，泡开的柠檬水在开盖那一瞬间刺激到了敏感的神经，想哭的情绪奔腾地上涌，瞳孔立刻蒙上层层的水雾。 她从回忆里挣脱出来，避开徐众祺的眼睛，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嘴上偏要傲娇地说：“世界上能让我受委屈的人还没有生出来的。” 等到眼泪冷静地褪下，宋媛才再次抬头与徐众祺面对面，余光瞥见他颜色有些淡的嘴唇。 宋媛下意识就要去桌前找唇釉，结果刚随口说了两句，后脖颈就□□燥温暖的大手捉住，被力量带动着往前倾。 下一秒，宋媛的唇瓣迎面覆上了徐众祺的。 还是顾及着口红，徐众祺轻轻地撵过宋媛的唇，最后不甘心地啄了一下才分离开。 宋媛又羞又怒，暗暗恼怒自己算是给自己挖了个坑，送了徐众祺一个‘专属口红试色官’的绝佳理由，屡试不爽地偷袭自己。 宋媛挺直了腰杆，发出抗议：“徐众祺，明明就是你最近老在欺负我！” 徐众祺挑了挑英气的眉毛，大方地敞开怀抱，笑着说：“那你可以欺负回来。” * 晚会已经进行了很久时间，十几个节目下来观众难免有些审美疲劳了，于是晚会提前安排抽了一波奖品，将气氛推到了新的热潮。 身着华丽晚礼服的男女主持人一唱一和的，故作神秘地没有报出接下来节目的名字，而是念出了它的关键词：颜值爆表、恋爱味道、香榭落叶。 主持人退场后，舞台侧面的大屏幕上也投了出来节目内容，《告白气球》表演人：陈曦、徐众祺等。 趁着工作人员往台上搬道具的期间，对人名感到分外眼熟的观众席开始小声地讨论起来。 “陈曦是不是刚被评上了金融系花那个？徐众祺应该就是我听说过的那个男神徐众祺吧？” “他俩是在一起了吗？我村没通网吗，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你疯啦！徐众祺女朋友是校外的，不是陈曦。人家就是合作表演个节目而已。” 说话间，舞台上已经登上了好几组人，奇怪的是他们都两两站在周围，反而空出了最中央的位置。 前排的观众有些不解，却发现竟然有两束光往观众席后方打去，把空气中漂浮的颗粒照得一清二楚。 与此同时，后方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惊叹和欢呼声。前排的观众听到声音后，一个接一个，集体把小脑袋往后面转去。 礼堂在设计时将座椅分为了前后两个部分，中间留出了一条横向的出入过道。 此时过道的两道光束里，正站着两个比光更闪耀的人。 女生穿着紫色的连衣裙，肩绳绑成了两个可爱的蝴蝶结，裙体的线条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姣好的身体曲线。发髻的卡子在灯光下闪烁着漂亮的银光，她的面容清丽而没有攻击性，是百分百赞叹的美貌。 男生穿着深蓝色的休闲外套，左胸前还垂着几道流苏，黑色破洞裤下的腿长到让人羡慕嫉妒恨。五官凌厉而英气，自带几分桀骜的眼睛始终在看着女生这边，是旁人看不透也说不清的宠溺。 最特别的设计是，徐众祺手里此刻正牵着一个心形的气球，低低地悬在半空。而宋媛的手里则是一个黑色魔术棒。 宋媛视线在面前的一排观众中搜索了圈，最后站到了一位幸运女观众面前。她攻气十足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酷酷的微笑。她将魔术棒轻轻举到女观众面前，示意她吹一口气。 女观众脸烧得通红，心慌意乱地吹了一下，眨眼的功夫魔术棒就变成了一朵玫瑰花，带着隐隐的花香送到了她的手里。明明是最老派的魔术，却因为对方一颦一笑的蛊惑，完全不受控制地怦然心动。 随即音乐的前奏响起，轻快的歌词开始哼唱，徐众祺和宋媛踩着节奏，同步开始往舞台走。最后在距离舞台三四排的位置停几秒，徐众祺挥动着手里气球的签绳示好，宋媛却偏开头不予理会，气鼓鼓地继续往前走。 徐众祺表情瞬间慌张起来，把心形气球送给一旁坐着的五六岁孩子，然后就着着急急追妻去了。 观众们单从隔空互动，就看懂了这对吵架的小情侣，喜闻乐见地哄笑起来。 宋媛和徐众祺分别从两侧的楼梯上来，汇合在舞台中央，用肢体生动地演绎了小情侣吵架闹别扭又和好的场景，最后转回中央，默契地领着齐舞。 这些设计上的巧思都是宋媛的主意，道具也都是就地取材。比起一遍遍重复的舞蹈动作，互动感很强会带来更好的效果。而掌声雷动的事实证明了一切。 坐在前排角落里的陈曦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视线始终放在宋媛和徐众祺两人身上，一路看着宋媛和徐众祺手挽手鞠了躬，手却没有再松开，一直牵着消失在后台。 陪着陈曦的赵玥玥，一直不安地观察着陈曦，发现她仍然在固执地盯着那块深色幕布。就差那么一点点，站在徐众祺身边笑着谢幕的就会是陈曦，而不是那个人。赵玥玥说不出的苦闷，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劝解她，只能暗自心疼地叹了口气。 背后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音却异常刺耳地传来。 “这个女生就是陈曦吗？之前没发觉这么漂亮啊！” “不是吧，如果金融系有这等大美女，怎么可能没听过见过呢！而且我听说陈曦彩排把脚扭伤了，现在这个多半是找来救场的。” “救场都这么厉害，是什么神仙啊！可是徐众祺看她眼神很不一样诶，该不会是正宫吧？” 赵玥玥恶狠狠地回头瞪了后面那些长舌妇一眼，刚想再骂几句，却感觉到身旁的陈曦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陈曦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宋媛那身紫色连衣裙，脚隐隐作痛几乎无法忍受：“我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可是！”赵玥玥仍旧心有不甘，还想在说些话。 陈曦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低沉地说：“走吧。” 第二十四章 亲昵试探 上午九点，徐众祺准时出现在宋媛的宾馆房间外，按响了白色门铃。 铃声沉沉地震动了会儿，里面很快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靠近。 紧接着保险栓被取下来，伴随着“滴答”的一声，门把手转动敞开一条缝隙，宋媛背后的灿烂阳光倾泻而出。 徐众祺的视线因为刺眼的白光而模糊，努力适应着明暗交替。 电光火石之间，胳膊却被面前的人儿借着巧劲往里一拽，门在徐众祺背后被重新关上。徐众祺的胸膛被半推着按住，后背促狭地靠上门，脸旁还霸道地撑着一只白皙纤细的胳膊。 宋媛故意凑徐众祺非常近，唇齿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她用鼻尖暧昧地碰了碰徐众祺的，觉察到他身体明显的一僵，语气里是十足的炫耀。 “壁咚成就达成！” 徐众祺眼神炙热地盯着宋媛的嘴唇一张一合，耳膜却像是被蒙上，听不到一句话。 远处的纱质窗帘飞扬起来，有清凉的风从窗边吹进来，缱绻在亲昵靠近的两个人之间。 蓦然回想起昨晚的零星片段，宋媛在晚会表演结束后，就一直紧紧挽住徐众祺的手不肯松开。两人在静谧的Q大校园闲逛，宋媛看四下无人，就撒着娇仰起头来索吻。 夜里的风潮湿阴冷，宋媛冻得直往他怀里钻，舌尖却固执地继续耐心地舔舐他的嘴唇。耳边是树木沙沙作响，鼻翼里是发散出草木泥土的味道，以及她身上甜甜的香气。 恋人之间所有美好的细节，都清晰地在此刻浮现出来，刺激着徐众祺的神经。 尤其宋媛还没有察觉到危险信号，依旧是一副“我就撩一撩，反正你又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嘚瑟模样。 她才刚醒来没多久，身上只穿着单薄的V领橘色背心和牛仔短裤，姣好旖旎的身体线条，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徐众祺面前。 徐众祺隐隐有些头疼，甚至有些好笑起来。虽然早已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但异地恋困境下，两个人实际相处时间还是短得可怜，所以徐众祺有意在相处过程中放慢节奏。 只是他出于爱意和珍惜的刻意忍耐，到底给了宋媛什么样的误会……竟然敢在异性面前这样的肆意不设防。 宋媛见徐众祺始终没有反应，自认没趣，逐渐失去了继续逗他的兴致。 可她刚把撑在门上的胳膊收回来，腰间就被徐众祺的胳膊紧紧搂住了，随即整个人被轻轻松松地拦腰抱起。宋媛失去了重心，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双手搂住徐众祺的脖子。 眼前的景象很快旋转起来，从木质地毯晃到玻璃柜门。 最后身体陷入了柔软的床被，视线终于定格在雪白的天花板，以及徐众祺微微眯起的桀骜瞳孔里。 徐众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极度的低沉和沙哑，却在模仿着宋媛的语调，轻轻吐出两个字。 “床咚。” 宋媛本来还打闹着尝试挣脱，结果却是双手被徐众祺一只手就给控制住了。 宋媛只能无辜地眨着眼睛，在心里懊悔着自己被“千年一遇的苦行僧男友”假象欺骗了，都差点忘记初见他时锋芒毕现的模样了。 两个人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注视过彼此，每一寸呼吸都滚烫地交织着，丝毫不敢有任何多余的轻举妄动，在如雷的心跳中试探地望着对方。 宋媛率先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主动地朝徐众祺靠了靠，缓缓闭上了眼睛。 徐众祺微微一笑，俯下身移在她的锁骨旁，轻轻浅浅地吻起来。 宋媛身体都有些颤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响。任由徐众祺一路从锁骨吻到脖子，最后不疾不徐地覆上她的唇。徐众祺完全不着急于撬开甜美的齿贝，只是在耐心描绘着宋媛的唇形。 等到宋媛失去耐心地回吻自己时，徐众祺勾了勾嘴角，开始轻车熟路地攻城略地，近乎疯狂吮吸着她口腔里的清新薄荷味道。 往常两人的吻总是温柔而缠绵，今天却是出奇的霸道，像是要证明什么，也像是固执地想烙下只属于他的痕迹。 宋媛逐渐有些喘不上气，脑袋时不时地发懵，但依旧在配合着迎合徐众祺，笑着加深这个吻，任性地沉溺在贪恋的索取里。 最后也不知吻了多久，两个人的理智才逐渐回笼，喘着气不舍地分开。 宋媛依偎在徐众祺怀里，心底一片说不出的柔软。 在接吻后什么话都不说，久久地抱一会儿，是他们两人默契达成的习惯性温存。 “我们以后养一只猫好不好？”宋媛牵着徐众祺的手，认真描绘着她想象中的画面。 “只要我们在一起，繁华或者偏远的城市都可以。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猫咪可能会跳上鞋柜等我们，可能藏在沙发里睡觉，可能做了错事被我们关进笼子思过……” 在认识徐众祺之前，宋媛对未来的生活构想非常简单，一人一猫，再无其他。如今又多了个想要依靠的、绝对不愿意放手的人。 宋媛想了想补充：“万一你要去外地出差，或者没有办法继续陪着我身边，我也不用对着冰箱和电视机自说自话，起码还有只猫咪‘喵喵’地回应我。” 她会握住猫咪的小爪子，气恼地数落徐众祺的种种不是。在偶尔不屑的‘喵喵’声里，回忆起徐众祺点点滴滴的好，再嘴硬地原谅他。一想到这幅有趣的场景，宋媛就忍不出笑出声来。 徐众祺也感染到笑意，随口问道：“为什么要离开的那个人是我呢？” 宋媛不假思索地想回答“反过来也是一样”，却忽然怔忪起来。她骄傲惯了，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的潜意识里也会出现如此患得患失的情绪。 宋媛抬眼对上徐众祺的眼睛，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一个反问：“你会离开我吗？” 徐众祺非常意外宋媛会说出这样缺乏安全感的话。怀里的这个女孩独立而潇洒，外表看起来无懈可击，万事都无法动摇的时刻冷静。 可在亲近的人面前却总会无意识地撒娇，吃醋着急了也会佯装着要走，其实就是想骗对方来哄一哄自己。喜欢嘴硬逞强念叨着‘我会先不要你’的人，永远不会真正地先放手离开。 徐众祺伸手抚平宋媛微微皱起的额头，笃定地摇了摇头，想要倾尽所有地给她安全感。 宋媛心里扬起一丝苦涩，又很快掩饰了下去。她直起身来，披上了搭在床头的帽衫外套，走到行李箱旁翻出几顶帽子。 宋媛随手戴上一顶编织草帽，帽檐非常夸张的夸张，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老徐，去海边的话戴这个怎么样？” 徐众祺撑着脑袋，笑着给出评价：“很有质朴的乡村气息。” 宋媛直接把帽檐彻底拉到下巴，气恼地朝徐众祺扑了过去。 …… 沙滩在太阳炙烤下温度有些高，每一步走得再小心翼翼，沙子也能钻进鞋子的缝隙。 宋媛干脆脱了鞋，拎在手上，赤脚踏着软软细腻的沙子，朝海边跑起来。 徐众祺起步略慢了点，只好一路在后面追着，被抢先到达水边的宋媛泼了个正着，身上的T恤瞬间湿了一大半。 两个人孩子般地互相泼水，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最后脸和发丝全是水珠，像是淋了场大雨一样惨烈，互相指着嘲笑对方，眉目里却都是些舒爽和畅快。 徐众祺有些累，就坐在礁石上边休息边吹风。 宋媛没怎么来过海边，显得异常兴奋和精力充沛。火速跟旁边游玩的几个小孩子打成了一片，散发出一种‘孩子王’的气场，指挥着他们如何作战和偷袭。 徐众祺托着腮，看着宋媛在爽朗肆意地笑，并且是由衷发自内心的欢欣。那群孩子的面孔都很稚嫩，身高堪堪到宋媛腰际的高度，这让她在人群里格外的耀眼。 从第一眼见到宋媛以来，她便始终这样的耀眼，让他久久无法挪开眼。即使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无数，视线却只会被她所牵引，恨不得复刻下她的每个细微表情。 察觉到徐众祺的目光，宋媛转过头来，冲徐众祺高兴地挥了挥手里的帽子，朝他这边走过来。 半路上却被一个小男孩追上来截住。 宋媛弯下腰，惊喜地从小男孩手里了接过什么东西，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男孩脸热热的，扭头朝伙伴所在的位置跑了回去。 目击了全程的徐众祺双手环抱在胸前，打趣地问道：“我的小情敌送了什么定情信物？” 宋媛听了徐众祺的话，忍不住笑：“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嗯。”徐众祺淡淡地应了一声，眼里却也带着闪烁的笑意。 宋媛满不在乎地瞥了瞥嘴，把掌心里的东西展示到徐众祺眼前—— 那是个花纹漂亮的小海螺，螺体里有一只褐色寄居蟹，体型很小，偶尔颤动着触须。 宋媛用手指拨了拨硬质的外壳，寄居蟹就受惊吓般往更深处藏了藏。自然界里的生命有多么顽强，弱肉强食的竞争就有多么激烈。 宋媛继续戳着外壳，自言自语地埋怨起寄居蟹来：“你看看你，明明抢了原本不属于拟的东西，还这么招摇洋洋得意的，好歹假装一下不安和愧疚嘛！” 徐众祺听着宋媛语气里的义愤填膺，甚至开始出奇奇怪怪的馊主意，不禁笑了起来。看着宋媛爽快地吐槽结束后，把手放低靠近水面，让起起落落的潮水将小海螺重新带回它应该去的地方。 湿咸的海风又一次迎面吹来，席卷来的潮水也猛烈起来，重重地拍打着礁石，激起的水花星星点点地落在两人的脚背。 “老徐，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电影里的场景。一对亡命情侣，车子不幸抛锚，徒步来到海边看夕阳，思索着迷茫的未来……” 寥寥几句就勾勒出了悲凉的画面，徐众祺忍住笑，开口质疑这奇怪的人物设定：“一定得是带感的亡命情侣吗？我倒是觉得小清新爱情也不错。” 宋媛逆着风站起来，努力稳着身形，双手环聚起来用做喇叭，学着青春片里的男女主角，冲着望不见尽头的海面那端喊了起来。 “徐众祺！” “我喜欢你！” 一字一句都是尽了全力，喉咙连带胸腔都隐隐作痛，激荡着一股陌生喧嚣的情绪。 身旁的徐众祺闻言也站了起来，曲起食指，轻轻敲了下宋媛的额头。 心里热热的，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后只能化为一句无奈的“傻瓜”。 可徐众祺深呼吸了一口，刚用尽全力喊出“宋媛”两个字，就感觉到自己的领口被宋媛冰冷的手指用力往下拽。 随后的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爱你”融化在了风中潮湿的吻里。 第二十五章 失联游乐园 太阳下落一点点消失在海平线的那端，晚霞眨眼间便会变幻成另一种颜色，从艳红褪为暖橙，逐渐发紫最后湮灭成一片蓝黑。 宋媛和徐众祺在海边吹了很久的风，直到闻到了空气中飘散而来的烧烤香气，被勾起了十足的食欲，顺着味道找到家户外烧烤店坐下。 露天烧烤跟装修精美的室内烧烤相比，稍显简陋和不拘小节，气氛却热烈很多。 厨师额头系着条细绳，脸被油烟热得红彤彤的，嘴上仍然念念有词地招徕客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原始简单的快乐。 宋媛早就饥肠辘辘了，面对着新出锅的一盘盘海鲜和肉类，完全顾不上吃相，举着几个铁签子开始狼吞虎咽。 徐众祺越看越可爱，时不时拿纸巾给她擦一下嘴角，往她茶杯里添些水。 酒足饭饱后，两人继续坐在塑料桌前，听着晚风吹动遮顶的布料发出“铮铮”的声响。 沙滩外沿围着一圈孩子们白天里搭成的作品，形状凹凸不平地绵延着，角落偶尔有塌陷和磕碰，却很有创意地捏出了尖尖的顶，才能一眼认出它的原貌是个土堡。 夜晚的海边不再撩人地火热，反而非常凉爽。 有人搬来了音响设备，站在沙滩中央唱歌。他的声音很有质感，信手拈来地变幻着音乐风格。歌声渐渐把路人吸引过来，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旁边，配合地挥动着所有能找到的发光物体，营造出一种小型演唱会的错觉。 宋媛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双手背在椅背后面，手指随着节奏轻轻点着，到了熟悉的副歌还会出声哼唱几句。 这是一首节奏非常快的英文歌，宋媛却轻轻松松跟上了节奏，换气和连读都游刃有余。 徐众祺非常惊讶，好奇地问：“平时在KTV很喜欢唱英文歌？” 宋媛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从手机里翻出日常歌单：“我听歌听得杂，号称‘世界各国曲艺之林’，所以猜你喜欢里每天给我推荐很多冷门小语种歌曲。发音标准不标准有待考究，但模仿唬人上我确实很有天赋。” 宋媛说到兴奋处，还给自己竖起个赞许的大拇指：“不瞒你说，我以前几乎所有英语词汇全是靠英文歌积累下来的，笔记本上满满的都是手抄歌词。” 徐众祺点了点头，这个学习方法剑走偏锋，是否实用非常挑人。就像看美剧学习一样，稍微不自制就会从学习模式跳转到追剧模式，从此词汇语法是路人。 宋媛哼着调子，眼睛突然亮起来：“不过我之前有尝试过，去掉英文连读和气口，一板一眼地按着调子唱，整个歌曲会相当颠覆。” 徐众祺皱起眉，很难想象那副场景，但听到宋媛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演唱之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每个单词都发音标准、各自独立，产生的副作用是整首歌都洋溢起一股可怕的呆滞感。 宋媛活像是个没有感情的读课文机器，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跟着节奏唱着，节奏快起来后就更加辛苦，上嘴皮和下嘴皮激烈地打架。 一段活泼的副歌硬是被唱成了战歌，宋媛唱完最后一个词后，都微微发着喘。笑着眯起眼，接受了徐众祺以及成功被她唬到的隔壁桌的掌声。 宋媛和徐众祺闲逛着就发现旁边有个小型游乐场，往里走了进去。 整个游乐场灯火辉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游乐设施都出人意料地崭新。只是在难度和惊险程度上有所降低，设计成了更适合亲子的游玩模式。 宋媛拉着徐众祺坐在简易版海盗船的最后一排，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前面的小朋友都惊呼出尖尖的叫声。 其实最高不过是正常海盗船高度的一半，上升速度也更加缓和。宋媛和徐众祺相视一笑，都看出彼此眼神里的无奈，做不出其他多余的反应。 鬼屋完全吓不到他们，刚进门就大致猜出了里面的套路。 唯一好玩的意外事件是，徐众祺被墙角的火焰道具吸引住，弓下身子细细观察着，站起来的瞬间反而吓到了路过扮鬼的工作人员。那工作人员可能是头一回遇到好奇心如此旺盛的游客，实在是吓得魂都抖了，一路毕恭毕敬地把他俩送到出口，挥舞着沾满红色血料的破损衣袖告别。 每个项目都玩得不痛快，最后就只剩下了最经典的项目——旋转木马。 徐众祺找借口推脱不上去，就站在等候区的栏杆外，拿着手机给宋媛拍照片和视频。等候着她一次次升降着旋转到自己面前，或是女神范儿地甩头发，或是爽朗地笑着，或是故意做起调皮的鬼脸。 旋转木马还没完全停稳，宋媛就从玩具白马上面跳了下来，从出口快步走过来，扑进徐众祺怀里，歪着头去看他手机里录制好的视频。 徐众祺故意把手机拿远，打趣她：“偶像包袱这么重？” 宋媛已经看到了大概样子，头偏离手机的方向，扭到另一侧，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徐众祺看出了她在假装生闷气，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哄着：“媛媛小朋友，我去给你买棉花糖，别生气了好不好？” “棉花糖？”宋媛雀跃地重新抬起头，小脑袋环顾四周，“哪里哪里？” 徐众祺忍不住笑出了声，温柔地摸了摸宋媛的头：“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要乱走。” 宋媛点了点头，目送着徐众祺往回走了一段路，身影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处。 宋媛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对着前置摄像头整理吹得凌乱的头发。 小朋友多的地方总是说不出得吵闹，绕游乐园外围一圈的过山车呼啦啦地驶过，一片尚未经历变声期的童声，在风里喧嚣得更加厉害。 “滋滋”的电流声悄悄钻进来，宋媛还没来得及分辨这是什么声音，周遭璀璨的灯光眨眼间全部熄灭，视线和耳朵全部充斥着惊慌和混乱。 这是停电了？ 宋媛在暖黄色应急灯亮起时站起了身来，全身的血液都发着凉，四肢无法控制地战栗着。 远处旋转木马上的小女孩吓蒙了，她爸爸直接翻过了栏杆，把孩子抱了下来安抚着。工作人员焦头烂额地穿梭在各个设施里，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挨着游客的愤怒指责，解释着“可能是遇到了线路问题，过一会儿就能解决”。 宋媛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若罔闻，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微信信息等待发送状态的圆圈。很快红色感叹号出现在消息栏旁，同时弹窗消息出现，显示信息发送失败。 电路问题直接影响到了通信器，信号格甚至消失不见，打上了大大的E字。 宋媛惴惴不安地放下手机，看着人群逐渐汇集起来，一脸不快地往出口走。 宋媛既担心徐众祺出什么事想要去寻他，又怕会擦肩而过彻底找不到彼此。最后只能祈求般地转向徐众祺消失的那个拐角，寄希望于他的身影能够再次出现。 熟悉又陌生的失联恐惧挟持着她的全部感官，就像是进入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她站在逆流的人群里四下茫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曾经点点滴滴的幸福是否都是一戳即破的泡沫。 她的脑海里有无数的声音回响着，激烈争执着不肯妥协。 ——“你真的了解徐众祺吗？你能够理解他想要的和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吗？”拄着拐杖的漂亮女孩儿，甜美的嗓音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 ——论坛里机械式的电子音夹杂着无数嘲讽附和：“不过是凭借性感火辣和投怀送抱，才把男神勾引到手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陶青青眼睛里浸满眼泪，拖着决绝的哭腔：“……你凭什么……怜悯我……” 高中时期昏暗灰色的天空，重重砸在怀里的篮球。 黑白的画面却拼接上了徐众祺在奶茶店冷静真诚的声音。 ——“无论喜怒哀乐，我都愿意分享给你。在你面前我不会有任何的遮掩，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瞒着的秘密。” 宋媛的肩膀被人摇晃着，双瞳终于在疼痛里重新聚焦起来，失神地辨认着眼前人的模样。看着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上，此刻满是极度的焦虑和惶恐。 “宋媛……宋媛……宋媛……”是徐众祺在一遍遍地叫她的名字。 她慢半拍地想张口，嗓子却突然生疼起来，卸了力的四肢都是刺骨的冰凉，剩下的力气只能扯出个虚弱的微笑。 徐众祺被刚刚宋媛失魂落魄的样子吓疯了，永远骄傲自负的宋媛，身上璀璨的光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被无情地抽走了。 他拿着棉花糖跑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认出他来，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瞳孔里也是一片死寂的茫然，整个人如同木偶般呆滞。 宋媛把脸埋在徐众祺肩上，捡拾着已经失控的情绪，心里的话在舌尖盘旋半天，最后只弱弱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徐众祺不明其意，把粉红色的棉花糖举到宋媛面前：“没有骗你，停电前师傅才刚把棉花糖做好。” “我说的不是棉花糖……”宋媛摇了摇头，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下次走的时候带上我一起吧，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会把你弄丢了……” 徐众祺明白了宋媛的顾虑，也很意外她稍显别扭的表达里对自己的依赖。徐众祺点了点头，把棉花糖递到宋媛的手里。 惊魂未定的宋媛双手依旧很凉，徐众祺就双手捂住给她暖暖手。 “我真的很讨厌粉红色。” 宋媛没由来地说了句孩子气的话，还娇嗔地瞥了徐众祺一眼。 “哦？”徐众祺作势要去夺回来，不过宋媛反应机敏地握紧了木棍，没给他留下可乘之机。 宋媛咬了一口，味道绵密在舌尖融化，甜而不腻：“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徐众祺手指无疑碰触到宋媛的脸，有些异常的发烫，心里立刻一咯噔。 宋媛正低头咬着棉花糖呢，突然感觉到额头上徐众祺的手背覆了上来，移开又放回重复了好几遍。 徐众祺的眉头严肃地皱了起来，字字句句都透着关心：“有点烫，可能是发烧了，有感觉到不舒服吗？” 宋媛脑袋沉沉的，稍微还有些发晕，但意识依旧挺清醒的。宋媛往他怀里一软，想要让徐众祺急上一急，闷闷地说：“嗯……不舒服。” 徐众祺果然上了勾，双臂又想圈住她又怕让她更加难受，急忙问道：“是哪里？” 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宋媛叹了口气，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说：“这里，在很着急呢！” 徐众祺听出了宋媛在开玩笑，却完全没有心思生气，脑海里在迅速定位宾馆附近的药店，以及可能要购买的药品和注意事项。夜间的海边温度只会越来越低，得尽快回宾馆。 宋媛察觉到了徐众祺的意图，抢在他开口之前搂住了徐众祺细窄的腰，撒娇着请求：“你再抱我几分钟，我就跟你走。” 徐众祺执拗不过宋媛，就任由她静静地抱着自己，双臂紧紧拢在她肩膀后，还旋转了一个角度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挡风口。 游乐园的电力系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重新启动的过山车又换了一拨新游客。手机信号也再次满格，就仿佛之前的失联和恐慌从来没有存在过。 宋媛清楚地回忆起那股窒息感，把脸藏在徐众祺怀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六章 小病号 宋媛费了些力气，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沉静地看着宾馆窗户外的明媚早晨。 在海边玩得太欢脱，结果不幸乐极生悲，夜里就开始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全身没有力气，在药效作用下睡得非常熟，一觉就到了天亮。 宋媛把手背压在自己的额头上，那里一片阴凉，温度早已降了下来。只不过感冒的后续症状还在，嗓子隐隐作痛。头发却像是在汗水里浸过一样，黏腻在脸颊和脖子旁，非常不舒服。 床头柜的塑料袋里妥帖地收装着药盒，袋子旁边还摆着一杯温水。 沙发椅有明显凹陷的痕迹，照顾了宋媛一整晚、凌晨在椅子上将就休息的徐众祺，此刻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媛在不大的宾馆房间里转悠着，保持着一种微服私访巡视人间的架势，拉开浴室的帘子检查了下浴缸，又打开木质立柜数了数衣架个数。 徐众祺刷开房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副非常诡异的画面——宋媛趴在地上，小脑袋好奇地往床底下探过去。 “在找什么东西吗？”徐众祺把手里买来的早餐放在桌上，刚出锅的包子香气扑鼻，散发出的水汽把整个塑料袋氤氲成透明的奶白色。 宋媛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下意识就想站起来。可突然的一个蹲起，让她的大脑供氧有些不足，眼前视线瞬间一黑。 宋媛的身体稍微晃动了几下，胳膊就被徐众祺扶住了，直接牵着她坐到床边。 徐众祺始终盯着宋媛苍白的脸，紧绷的心弦在她表情逐渐舒缓后才解除了戒备。 宋媛弯了弯嘴角，给了徐众祺一个放心的微笑，用感冒沙哑的嗓音说着调皮的玩笑话：“朕身体康健，就是有点低血糖，赶紧把朕的御膳呈上来！” 徐众祺忍俊不禁，起身把早餐给宋媛拿了过来。 感冒让宋媛的味蕾不再敏感，吃下的食物也失了味道。但包子底部的纸上赫然印着‘第三食堂’的字眼，基于对Q大学生公认最好吃食堂的尊重，宋媛还是一口一口吃得非常香。 徐众祺把吸管戳进豆浆杯里，递到宋媛面前，接着之前的问题问：“你刚才是把什么东西掉到床底下了吗？我可以帮你找。” 宋媛腮帮子嚼得鼓鼓的，纤细的手指伸向徐众祺的手，没有直接把豆浆拿过来，而是握住了徐众祺的手腕，恳切地说：“朕的爱妃走丢了，不过现下总算是寻到了！” 徐众祺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对这危险发言有些失语。 徐众祺把温热的豆浆举高，贴上宋媛的额头，无声的笑容里透露出无限的危险信号。 宋媛被徐众祺笑得心里非常发慌，暗觉不妙，自己实在是嘚瑟过了头。赶紧采取Plan A补救措施，装作柔弱地往徐众祺肩膀上一靠，小声嘟囔着：“头怎么又开始晕了……” 徐众祺心底里很吃宋媛撒娇示弱这套，明面上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打趣地说：“小病号终于肯从梦里醒来了？” 宋媛见风向不好，灵活机变转向Plan B，利落地接着徐众祺的话茬：“我刚做了个梦，梦里我是一代帝王，散尽后宫三千佳丽，赢过无数皇权贵胄情敌，只宠一位爱妃……” 徐众祺挑了挑眉，也不说话，继续听宋媛信口胡编。 “梦醒过来的瞬间很多东西都忘记了，”宋媛捶胸顿足，不无遗憾地追忆，“但我依稀记得我爱妃的眼睛特别漂亮，一旦望进去就根本移不开视线……会带着我吃喝玩乐、游历人间，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细心照顾我，还总笑着包容我的各种小性子……” 徐众祺听出来宋媛是在隐晦地夸自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宋媛捕捉到徐众祺发自内心的笑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转念又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把双手叉在胸前说：“我梦到的爱妃这么像陶青青，老徐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徐众祺彻底一愣，对上宋媛眼里恶作剧得逞的意味后，瞬间恼怒起来，不由分说直接把宋媛压在了床上。见宋媛有意挣脱开往旁边逃跑，卷起被子一裹，双臂隔着被子就把人完全锢在怀里了。 宋媛束手无策，只得放弃挣扎，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鼻梁，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分外无辜地望着徐众祺。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似曾相识，如出一辙的被子作为道具，只不过上次是徐众祺想逃开宋媛的刻意引诱，这次的逃跑对象却换成了宋媛。 宋媛悄悄叹了口气，感慨着‘天道有轮回，苍天绕过谁’。 徐众祺倒是十分冷静，顾忌着宋媛还是生病的弱势群体，实际上并没有使出非常多的力气，本意也是想吓吓她，改改她这个习惯性大胆踩老虎尾巴的爱好。 可温软在怀，暧昧的气氛却在鼻子闻到她身上清甜的味道后，立刻涌动起来。气味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之一，再怎么屏气凝神地用力却永远闻不到的，但总会在这种不经意的瞬间，轻柔地侵袭过来，如同火焰般放肆地灼烧过身体的每一寸。 徐众祺维持着身形，不敢动，也不舍得动，就这样深深地凝望进宋媛的双眸里。 宋媛夸徐众祺的眼睛漂亮，说‘一旦望进去就再也移不开视线’。可徐众祺非常清楚，那是因为他正在看着她，看着这个叫做宋媛的女孩。 排球场的一瞥里，她站在啦啦队混杂的人群里，眸里星光清亮。亲吻时，她偶尔就会固执地不闭眼睛，始终看着他像是在确认什么。可她却不清楚那时候被吻的她，眼里全是令他近乎失控的性感与柔媚。 徐众祺喉咙发着干，焦灼宛如徒步在沙漠里行走的人。可手指刚勾住被子，往下拉了几厘米，就被宋媛拦住了。 宋媛原本平躺在床上，还乘机往上挪了挪，把枕头拿过来垫在后脑勺后。她把食指交叉在唇边呈现一个X的形状，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感冒了！会传染的！” 仿佛被一盆冷水浇过头顶，徐众祺稍稍放松冷静下来，但仔细思考了下自己万年不感冒的体质，以及完全足够的感冒药分量。 徐众祺刚打算开口说“没有关系”，就被宋媛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只能彻底作罢。 宋媛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清来电提示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困惑起来。 “是谁？”徐众祺问。 “我梦里的陶爱妃。” “……” 徐众祺宣布‘爱妃’这两个字将无限期拉入他的黑名单里。 宋媛划向接通的绿色按钮，瞄了眼最上角的时间，更加疑惑地说：“这个难得的假日好时光里，陶青青你居然没有睡懒觉赖到十一点，早期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吩咐？” “嘻嘻嘻……”陶青青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 宋媛摸不着头脑，视线扫到一旁的徐众祺。 徐众祺眉头微微蹙起，表情严肃地回复微信消息，手指慢慢在对话框敲出几个字，想了想又重新删掉。抬起头看到宋媛关切的眼神后，他用口型轻轻回答宋媛：“吴一凡。” 太过巧合的叠加，让宋媛萌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陶青青终于忍住了笑意，正式进入正题，暧昧兮兮地说：“听说……你昨晚……跟徐众祺……待了一夜……能不能跟单身狗姐妹……讲讲……细节……” 宋媛心里咯噔了下，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憋笑。 房间里非常安静，对话的声音就更加清晰了。徐众祺显然也听到了陶青青说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完全都不惊讶。 宋媛见他这幅处事不惊、早有心理准备的模样，就知道吴一凡和陶青青来问的，肯定是同一件事。 宋媛按下通话静音键，既头疼又好笑地问：“你们金融班这八卦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该不会有什么成熟的八卦产业链吧，即产即销？” 徐众祺表情复杂了几分，实在没有料到自己的一夜未归，能够引发这种核能式的爆炸效果，激发了周边无数的旖旎想象。 “喂喂喂！媛媛你别害羞啊！你说话啊！”陶青青那边听不到声音，反复地追问起来。 宋媛示意徐众祺先别回消息，清了清嗓子，取消了静音键，用一种羞赧到有些生理性不适的语气说：“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害羞嘛！” 陶青青从被窝里惊坐起，竖着耳朵生怕错过一丝关键信息，语气却开始哆嗦：“你……你们……真的？” “那还能假吗？”宋媛干脆利落地反驳，不留给陶青青一点思考余地，开启信息轰炸模式，“我俩昨天去了海边玩，你肯定想象不出来那种氛围有多么浪漫。看看天看看海，再看看彼此。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我们着急赶回来，在路上买了点东西，然后就回来睡了。” 陶青青面红耳赤，直接捂住了发烫的耳朵，被宋媛过于直白的虎狼之词冲击到脑海一片空白，只反复刷新着‘睡了’这两个大字。 陶青青不停地劝解自己冷静下来：自己虽然单身了多年，但是同人漫画和小说都是白看的吗？纸片人的爱恨情仇可刺激上百倍，更况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生理需求再正常不过了，没必要太过保守。 摸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小心脏，陶青青还是情绪激荡。啊啊啊！怎么可能冷静啊！ 宋媛努力忽视身旁来自徐众祺的那道灼热的目光，终于良心发现，决定不再欺负纯情派单身狗，主动转移话题：“青青，你先平复一下，我再跟你说一件事情。” 陶青青尽量保持克制：“嗯嗯。” 宋媛沉吟着说：“我刚不是说我和徐众祺回来路上买了点东西吗？我俩在药店买退烧药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了一则特大新闻！” 陶青青脑回路没有转过来，随口反问：“什么新闻？” 宋媛抿着嘴，长久地没有回复，用尽全力在憋笑。 “不对！等一下！”陶青青终于品味过来，“药店？退烧药？” 宋媛实在是控制不住，在爆发笑声前抢先挂断了电话，徒留陶青青在那头凌乱，迷失在想象力过于丰富的错乱旋涡之中。 宋媛最后笑到肚子都痛了，捂着肚子在床上小范围打着滚。 徐众祺也被这股子笑意感染，完全藏不住笑容，心情如同窗外的阳光一般明媚。也不再吊着吴一凡的胃口，给他发送了正确答案。 [徐xu] 她发低烧了，我不放心放她一个人。 [徐xu] 最后她睡的床，我睡的沙发椅[吴一凡] ？？？ 吴一凡盯着黑眼圈，彻底心碎了。发现徐众祺没有回宿舍的时候，他是别提多兴奋激动了。既想打电话问问情况，又生怕时机掌控不当，坏了兄弟好事。 最后抱着枕头彻夜未眠，计算着时间不早了，才把对话框里润色了一整晚的消息发送出去。谁承想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就等来这被现实狠狠打来的一巴掌。 吴一凡的心理防线决堤了，赶紧转向自己通知的八卦战友陶青青，准备互相取暖。 抱头痛哭的表情包刚刚发送出去，旁边就打上了红色的感叹号。 [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吴一凡] ？？？？？？ [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第二十七章 冷暖自知 宋媛把拼命震动的手机扔到枕头下面，自动忽视陶青青的各种绝交威胁。 徐众祺这边也解决得差不多，便也不再看跳动的新消息，转而看着宋媛翻身跳下床，手指随意地穿梭在亚麻色长发间，进行简单的梳理。 头发被海风吹得过分凌乱，再加上出过密密的汗，已经是完全不能见人的狼狈状态了。 偶像包袱极重的宋媛，蹲在行李箱旁，翻找出自带的旅行装洗发水，就准备往洗手间走。 刚把水龙头拧向热水位置打开，就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半悬着放在流动的水柱下试温。水流受到物理阻碍，以徐众祺的手指为界，瀑布般向四周飞溅。 “我来。”徐众祺低沉的嗓音响起，听得宋媛耳朵和心里都有些痒。 宋媛往左移动了一小段距离，给徐众祺留下足够的空间。任由徐众祺拢住她的长发，放在水里充分浸湿，取了洗发水后打出泡沫，轻轻按摩着发根。 徐众祺手里的力道控制得轻慢，生怕宋媛再次着凉，还在她肩头多盖了条毛巾。 宋媛难得如此配合，始终弯着腰，不随便乱动也不说话。 一室温暖的安静里，只有偶尔水卷着泡沫下沉的哗哗声。空气里散发着洗发水好闻的味道。徐众祺的指间轻抚过宋媛的发梢，略过耳廓，最后用毛巾裹好擦干。 几滴水珠落在宋媛的鼻梁和脸颊上，宋媛隔着额前凌乱刘海，小心翼翼地去瞧徐众祺的表情。 徐众祺严肃认真的时候，薄而性感的嘴唇就会像这样微微抿起来，视线一直随着手里的毛巾规律性地左右移动。 “呼呼呼……” 吹风机的暖风开启，徐众祺拨动着宋媛的头发，不急不慢地吹起来。 宋媛听着耳边嗡嗡的机械声音，后背酥酥麻麻地痒，身体不自觉地轻颤了几下。 徐众祺发觉了宋媛的哆嗦，把吹风机按钮关上，关心地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宋媛轻轻摇了摇头，又甩出几滴水珠，为难地解释：“没有！我从小就是这样，一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后腰的位置就会隐隐发痒，完全不受控制。” 徐众祺了然地“哦”了一声，重新打开吹风机，并且加快了吹干步调，尽量压缩宋媛的受难时间。 用暖风基本吹干发根后，徐众祺按照宋媛顾客的要求，用冷风吹着剩下的发丝。 “麻烦点个五星好评，欢迎您下次惠顾！”徐众祺把宋媛肩膀上垫着的毛巾取下，模仿起了理发店里的热情小哥。 宋媛矫揉做作地靠近镜子，一会儿捏捏刘海，一会儿摸摸耳旁的碎发，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还算不错啦！” 徐众祺听着她这嘚瑟的小模样，嘴角的弧度完全没办法放下来。 “可以请徐师傅给我提供个售后服务吗？”宋媛对着镜子里的徐众祺，俏皮地眨了下眼。 徐众祺没有经过思考，就一口答应：“可以。” 宋媛的笑容里立刻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腹黑，从手腕上取下来两个黑色发圈，塞到徐众祺手心：“麻烦徐师傅给我绑一个双马尾，谢谢！” 徐众祺看着手心里乖巧躺着的两个发圈，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是双马尾，毕竟这完全不像是宋媛的日常风格。 虽然心中满是疑虑，但徐众祺还是拿起了木梳子，一边努力回忆，一边听从宋媛的指示。 几分钟前披着长发、散漫慵懒的女神，瞬间变成了可爱风萝莉。宋媛表现出非常欣赏的样子，开始对着镜子尝试起各种卖萌小表情。 徐众祺脑海里的一道灵光闪过，仿佛置身于那个午后的奶茶店，回想起他坐在宋媛对面，对着她摊牌说的那句：——“我当时喜欢过班里一个总爱抓双马尾的女生，但是我想明白后自己放弃了。” 这厢宋媛刚调整好角度，准备wink呢，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我们媛媛吃醋了？” 宋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娇嗔和欲哭无泪：“都醋了好几分钟！不对，醋了快一个月了，你迟钝到现在才发现！” 宋媛的肩膀和后背全是徐众祺体温传递来的温暖，有点贪恋地舍不得离开。可久久都没等到他继续说话，没有一丝哄人的意思。 宋媛奇怪地抬头看向镜子，才发现徐众祺一直在憋着笑，惊怒地要挣开他的拥抱：“你还笑！还笑！” 徐众祺却加重了力道，把宋媛锁在怀里，头枕在她的肩窝的凹陷里，闻着洗发水和她身上相融的味道。 “我很开心，媛媛！”徐众祺话语里全是蜜糖般的宠溺。 宋媛以前最听不得这种肉麻的话，总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此刻又怒又羞的，却不得不承认其实非常受用，嘴硬地用鼻音嘟囔：“以后有你醋的时候。” 话语一字一字打在棉花上，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要说是反击，听起来更偏向挽尊式地撒娇。 徐众祺不着急戳穿她的小心思，静静看着怀里的人眼睛骨碌碌转着，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坏主意在腹诽他呢。 假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长期处于异地状态的两人，每一分每一秒就更加珍贵了。徐众祺和宋媛都是旅行上的提前规划派，非常默契地商讨着制定了详实的旅游计划，立誓要把时间拆成好多份来用。 按照行程安排，两人今天本来是要去市郊的，逛逛那里的文艺街区和有名的花海。可宋媛突如其来的感冒症状严重，徐众祺坚决不同意宋媛再转换多种交通工具，一路奔波受累。 宋媛央求了好久都等不来徐众祺的松口，心尖仿佛在滴血。悲伤地把脸埋进枕头里，用依旧沙哑的声音闷闷地说：“早知道就跟小雨和刘子烨他们一样，去沙漠看星星了，比窝在宾馆里有意思多了。” 徐众祺长腿一迈，从另一侧坐到床上来，打开电视机开始调台，随口说：“沙漠里温差太大，更容易感冒。” 宋媛抢过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几格，委屈巴巴地解释：“我从小强身健体，很少生病，也很少去医院。倒是做好人好事，送同学去过几次医务室。” 徐众祺胳膊倚着墙壁，托着下巴去瞧宋媛气鼓鼓的脸，在心里慢慢细数起来。自从认识宋媛以来，她偶尔就小灾小病的。在午后的阳光下走了十几分钟，轻微晒伤是一次；在海边吹了几小时风，低烧感冒是第二次…… 宋媛知道徐众祺完全不相信这说辞，硬着头皮咬牙狡辩：“我是娇气，不是身子骨弱！” 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宋媛刚说完话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徐众祺拍着宋媛的后背，实在是不舍得继续为难她，连忙让她少说些话。 按着遥控器的按钮，右上方的电视台数字递增起来，一圈看完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特别有趣的节目。 徐众祺干脆退回互联网电视界面，播放了一个小清新风格的外国爱情电影。 宋媛抱着徐众祺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胸前，歪着脑袋去看电视上的画面。 学生气息十足的男女主角骑着单车，一前一后地穿过田野，轮胎从凹凸不平的分叉路口压过，带动着车身不住颠簸起来，女主角的遮阳帽在空中小幅地上下晃动。 宋媛本来打算问徐众祺“会不会骑自行车”，可刚张开嘴又想起他让自己少说话的叮嘱，默默咽了下来。 外面光线太亮，导致屏幕显得有些暗，徐众祺正思索着要不要拉上窗帘呢，腰就被戳了几下。 宋媛“唔唔”了几声企图引起徐众祺的注意，耐心地指了指屏幕，又指指他，食指和中指弯曲模仿自行车的车轮。 徐众祺会意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两轮、三轮、四轮的车我都可以。” 宋媛发出一声惊讶又疑问的“嗯？”，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徐众祺解释：“我高考后就在开始准备考驾照，今年暑假正式成为持证人士。” 宋媛比了个大拇指，趁热打铁地疯狂指着自己。 “我的副驾驶以后都给你留着。”徐众祺笑着承诺。 宋媛孺子可教地点了点头，开心地搂住徐众祺的脖子，亚麻色的双马尾甩到前面，蹭着徐众祺的脖颈有些痒。 徐众祺护住宋媛的腰，注意力从电影画面完全转移过来，与宋媛四目相对。 悠扬的背景音乐里，男女主对话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是戳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之前的别扭，揣摩着试探对方的心意。 宋媛和徐众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逐渐紧密交织在一起。眼神却针锋相对地注视着彼此，像狩猎的狮子和警惕的猎物，在这种致命的吸引力里，时刻等待着对方先行动一步。 理智率先回笼的是宋媛，她后退了一小段距离，低下头伏在徐众祺的肩上，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力感。 “我宣布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感冒！害得我没有办法亲你！”宋媛兀自发着小孩子脾气。 徐众祺忍着笑，安抚地揉着宋媛柔顺的脑袋，开始思索着用什么来岔开话题。 “昨天晚上在游乐园，为什么那么害怕？”徐众祺问出了他最困惑的问题。 昨天晚上，徐众祺隔一段时间就会给熟睡的宋媛换一次冷敷毛巾。那时候他蹲在床边，望着宋媛毫无防备的可爱睡颜，会怔忪着怀疑在游乐园里那样的脆弱和慌张，是不是只是他记忆缝隙里产生的错觉。 把心中的疑虑问出口后，徐众祺又有些后悔，连连摆手说：“你要是不愿意说也……” “是我高中时候的一个好朋友，转学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络，”宋媛支起身子，摇了摇头轻柔地打断了徐众祺，“当时游乐园停电后我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我这个朋友。我那时候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媛尽量讲得云淡风轻，关节却隐隐用力，手指攥紧着床单。 眼前快速闪过那张青涩文气的脸庞，总习惯站在人群最外面，躲在无人关注的小角落里，和煦地捂着嘴笑。 徐众祺关切地摸了摸宋媛的额头，结束了这个话题：“你没事就好。” 宋媛揽住徐众祺的腰，既像是在安抚徐众祺，又像是在安抚自己，不住地在心里重复着：没事，没事…… 第二十八章 多米诺骨牌 国庆假期结束，节后综合征在学生群里持续扩散，具体表现为卡着铃声向教学楼百米冲刺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一门门期中考试接踵而至，徐众祺和宋媛各自忙碌于学业，逐渐恢复了远距离恋爱的常态，每天都竭尽全力不让对方错过自己的生活细节。 徐众祺总会在食堂排队的时候给宋媛打电话，有一次徐众祺正巧遇上忘带饭卡的大牛教授。宋媛在电话那头全程憋着笑，听着徐众祺帮教授刷了罐加热的旺仔牛奶。 宋媛熬夜为宣传部剪辑活动视频的时候，徐众祺也陪在聊天对话框那头。电脑又一次突然卡死，转动着未响应的白色圆圈。宋媛把静音鼠标一扔，戳着手机屏幕扔了一排‘哭泣求抱抱’的表情包。徐众祺连连哄着她，一直哄到剪辑软件恢复响应。 平凡的周末午后，宋媛客厅角落里，趴在一只棕色的巨大毛绒熊身上，随手和它自拍了张合照，然后第一时间点击发送给了徐众祺。 [宋song] 它可爱还是我可爱？ 对面隔了一段时间才回复过来。 [我家老徐] 你可爱 [宋song] 在忙？ 徐众祺很快发来了一段小视频，画面里一群人松散地围坐在排练厅里，有的正扛着琴谱架走过来，有的在调试手里拿着的乐器，毫无章法地交织在一起。 [我家老徐] 乐团得排练到晚上，回消息可能会晚一点宋媛稍一思忖，从表情库里挑选了个泪眼汪汪的卡通动物，发过去。 [宋song] 想听……现场版 [我家老徐] 迟点给你录音，乖 [宋song] （亲亲） 许诺端着个切好的果盘迈进客厅，就被宋媛没来得及收敛的痴痴笑容震慑到，不用问就知道是在跟男朋友发消息。 许诺捂住自己的钛合金狗眼，摸索着坐到了宋媛对面的圆形坐垫上，用签子戳了个兔子模样的苹果块，递给宋媛。 宋媛接过来小口嚼着，发现许诺还在盯着自己，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的。 宋媛随口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有！”许诺重重地点了点头，头发都晃动得有些乱，“左脸写着‘已出售’，右脸写着‘恋爱中’。” 宋媛失笑，伸手帮许诺理了理刘海，突然勾起一丝小心疼。 她们宿舍三人的性格非常合拍，所以关系一直很亲近。整个大一期间几乎跟连体婴儿一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晚自习。来到了大二，宋媛和项小雨陆续脱单，许诺就沦落为宿舍剩下的那只单身狗。 每每下课铃声一响，项小雨就会快速收拾书包，小跑着赶去见刘子烨，只留给宋媛和许诺一个决绝冷漠的背影。异地恋的宋媛虽然大部分时间依旧会跟许诺待在一起，但心思和关注度必然地更多转移到了徐众祺身上。 落单的许诺从来没有表达过一点点情绪，总带着祝福的心态，默默地自我消化偶尔的寂寞。坐在正与徐众祺通话的宋媛对面，低头安安静静地吃饭。在项小雨熄灯前回到宿舍时，温柔地欢迎她，帮着她进入正在闲聊的话题。 许诺是宋媛有生以来见过的性格最好的女孩子，说话轻声细语又特别喜欢笑。宋媛甚至怀疑，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许诺生气动怒。 宋媛信誓旦旦地说：“许诺诺，如果我是男生的话，一定拼了命也要追到你。” 许诺被宋媛夸得莫名，脸都有些发烫，连连摆手说：“别乱开玩笑！” ——“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还是精通厨艺的天才小厨娘！情敌再加我一个！” 一道知性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扮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完全不顾忌形象地在宋媛和许诺旁边的单人沙发叉着腿瘫下。 “杨岚姐！”宋媛甜甜地打着招呼，套起近乎，“你这个大熊在哪里买的呀？手感抱起来好温暖，特别治愈！” 杨岚听了这话乐了，豪爽地大手一挥：“你喜欢就扛走！我和它相看两厌太久了！当时也不知道脑子进了什么水，硬是看错了尺寸，十六厘米的小熊买成了一米六的巨熊。” 宋媛拽着毛茸茸的熊掌，看着熊漆黑的眼珠子，用商讨的语气跟它说：“今天就跟姐姐回家好不好？姐姐让许诺诺给你做好吃的！” 许诺也不反驳，就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杨岚是M大已经毕业的学姐，找工作始终不顺利，一咬牙干脆自己做自己老板，决心走发家致富的创业之路。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开始做外卖生意。她自己就挑食得很，天生对菜品的品质要求高，精心设计出科学搭配的套餐，一经推出就倍受同学们喜欢。 订单量与日俱增，杨岚又是做菜又是配送的，一个人时常忙得焦头烂额的，就想通过学生会的关系找人帮忙。 正巧许诺被宋媛和项小雨怂恿，开始探索着制作创意美食视频，积攒了零星的粉丝，但是寝室的环境让许诺的菜色发挥受到严重限制。 于是在宋媛的牵线搭桥下，与杨岚一拍即合开始互惠互利的合作。 许诺有空闲的时间就来杨岚这里帮忙，而周末或者闭店休息的时候，杨岚会把厨房借给许诺研发新菜式和录制视频。 宋媛今天就是带着她的单反相机来杨岚的出租屋，拍摄许诺视频封面宣传用的美食照片。 顺便……蹭吃蹭喝的。 杨岚被阳光照得有点困倦，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我先去睡午觉了，厨房你们随便用。结束了收拾干净就可以直接走，不用特地来跟我打招呼。” “好的！”宋媛和许诺应下来。 烤箱里的松饼还需要烤上一段时间，表皮逐渐在高温里变得金黄松软，空气中已经涌动着酥脆的香气。 宋媛和许诺一边耐心等待着，一边继续在客厅晒着太阳。 宋媛正点开一个搞笑视频，笑得前仰后合的，页面上方就弹出来陶青青发来的新消息。 [清清酒] 双十一爆款预售开启，复制这段话 @#&* ％到某宝[清清酒] 选择恐惧症晚期，已经没有药石可医了[清清酒] 快给我出出主意，我选个什么款式比较好宋媛一边全选中文字复制，一边算着距离‘双十一’还有几周时间，预售倒是铺设得很早。到时候可得提前借鉴下陶青青的购物车抄一抄。 “媛媛？”身旁的许诺轻轻地叫了她。 宋媛翻看着琳琅的商品介绍页面，下意识“嗯”了一声回应。 许诺低头盯着地板衔接的缝隙，几乎要把那里戳出个洞来。 半晌后，许诺堂皇不安地问：“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是不是想多了，可能会有点突然……媛媛你在国庆假期里有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宋媛闻言不禁愣住，没有想到平日里闷不啃声的许诺，内心却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宋媛坐直身子，粉饰太平的话语几乎是信手拈来，可对上许诺既担忧又自责顾忌的表情，却堪堪停留在嘴边，再也说不出口。 在陌生人面前，她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编着谎话，把情绪隐藏不对任何人展露，却做不到欺瞒那些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 宋媛语气平静地反问，没有掺杂任何情绪。 “许诺诺，你觉得我跟老徐在一起后，有什么不一样或者变化吗？” 许诺思索了会儿，小心地斟酌着语言。 “媛媛你变开心了很多，不是以前那种掩饰或者出于礼貌的笑容，而是多了很多发自内心开心的笑容。你可能没有发现，每次你提起他的时候，眼神都很是雀跃。虽然还没机会跟他见面，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你体贴和照顾。这就足够了。” 一提起徐众祺，宋媛的眼睛里就浸满闪闪的笑意：“老徐确实对我很好，可以说几乎是在纵容我。” 可下一秒话锋就一转，被惶惑不定取代：“最近我偶尔就会闪过一个念头，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能够拥有那么好的爱情。” 许诺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媛。 很难相信这样妄自菲薄的话，会从一向骄傲自负的宋媛口里说出来。 宋媛的声音压得很低，竭尽全力想从纷杂的思绪里挣脱：“我很喜欢徐众祺，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这份喜欢已经超出了我原先的想象，甚至逃离了我的控制。我清晰地察觉到他陷了进去，于是我也难以自拔地越陷越深……” “恋爱难道不就是这个样子吗？”许诺不解地问。 因为互相吸引选择在一起，再在琐碎的日常相处中逐渐升温感情。 应该吗？ 宋媛扪心自问，苦涩地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一阵恍惚里，她似乎又回到了礼堂偏僻的后台，嗅到了那里常年不见阳光、潮湿阴冷的味道，冻到让人忍不住战栗。 …… 那个叫做陈曦的女生，双手握着拐杖，拒绝了身旁朋友的搀扶，固执地来到她面前，红着眼睛向她确认。 “你就是徐众祺的女朋友吗？” 宋媛迟缓地点了点头，捕捉到对面散发的浓浓敌意。 心里顾忌着陈曦的身体状况，她快速思考着如何以退为进、避其锋芒，却完全没有预料掉对方即将说出的那番话，会给自己带来的难以缓和的冲击。 “我喜欢徐众祺，暗恋了他整整一年，” 坦率地说出了口，连陈曦自己都有些吓到。回声在空旷的走廊里重复地回荡着，把陈曦隐藏了许久，始终难以轻易开口的心意决绝地剖开。 她总希望自己再努力变得更好一些，让自己更配得上徐众祺身边的那个位置。却因为自卑和犹豫，慢了那么一步，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暗恋一年的幸福、酸楚和委屈，怎么可能简单地一言概之。 就像散落一地的玻璃碎，每捡拾一片，指尖就淌出一滴铁锈味的眼泪。 粉红蛋糕裙、站在徐众祺身旁、期许已久的舞台…… 所有她曾经拼命争取到的东西，残忍地离她而去。打上石膏固定住的脚，再没有办法再往前迈出一步。 陈曦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心如死灰地问：“你会跟他一起出国吗？”。 宋媛没有反应过来，困惑地反问：“出国？” “你不知道徐众祺毕业后打算出国深造吗？他从大一就开始着手做准备了。” 陈曦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媛。 自从知道这件事以后，陈曦多方位了解了留学信息，征得父母的同意后也开始准备英语考试。她喜欢的徐众祺会把人生规划清晰，那么她也要成为对自己人生负责任的人。只因为喜欢徐众祺，陈曦萌生了想要把自己变得更好的动力。 可面前的徐众祺正牌女友，瞳孔里是最真实的茫然。 那样的毫无防备，竟然完全一无所知。 陈曦情绪激动得颤抖起来：“你真的了解徐众祺吗？你能够理解他想要的和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吗？” 尖锐的话语像一根根针掉落在地面上，把宋媛推入了窒息的死寂之中。 …… 许诺拼命消化庞大的信息量，终于抓出了关键信息：“徐众祺要出国吗？” “嗯，大概是吧。” 宋媛捏了捏熊宽宽的胳膊，朝同一个方向顺着上面的绒毛：“其实我也没有很介意他打算出国留学这件事，只是当我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这件事，很难不生气。” 许诺抿了抿嘴，斟酌着开导：“也许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毕竟你们在一起还没多久，未来可能还会面临很多不可控制的因素……” 劝慰的话说得容易，可心里却跟明镜一样。 眼前的问题一旦被摆上了明面，就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后续的骨牌会接二连三地压垮倒下。 如果徐众祺真的要在毕业后出国留学，宋媛会愿意一起出国吗，还是徐众祺会愿意放弃之前的所有规划？ 如果两人都不妥协，把异地恋上升成异国恋，又要靠什么样的信心来维系感情，又面临什么样的未来？或者只是遮住眼睛蒙蔽自己‘立足当下、及时行乐’，先谈两年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叮”烤箱发出的声音拯救了逐渐沉重的氛围。 许诺着急起身往厨房走，拖鞋刚迈进玄关，就听到身后宋媛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不过我这个人挺叛逆的，别人越是不看好，我越是要让她们好看。” 许诺就着厨房玻璃门的反光，看了眼把脸彻底埋在熊怀里扑腾的人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才是她认识的宋媛。 第二十九章 裂痕 新鲜出锅的松饼散发出馥郁的味道，许诺把它和小蛋糕一起装在篮子里，还切了些小番茄做装饰。 宋媛调整好单反的曝光系数，对上焦就开始咔擦地按起快门。 找到满意的角度拍了一组后，宋媛嫌弃格子桌布太过单调，招呼着许诺转移阵地，在客厅里摆出下午茶的样子。 许诺听话得像是任人摆布的玩偶，按着宋媛的教法端起圆圆的白瓷盘，用夹子夹起一块松饼。 宋媛半蹲在电视柜前面，把镜头凑近茶几：“嗯！放松一些，四肢不用这么僵硬！自然地夹到盘子里就好！对！很棒！” 许诺被夸得脸又开始烧起来，等到宋媛拍摄结束放下机器检查成果，才弱弱地跟她商量：“真的要露脸吗？我还是有点担心……” “露脸和不露脸的我都有拍，选择权完全交给你，”宋媛关闭电源键，利索地把单反收回包里，“不过许诺诺，你不是一直有在考虑开直播，还是不打算露脸吗？” 许诺叹了口气，一说这个就忍不住地头疼。即使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她心里那关却始终过不去。 宋媛安抚地拍了拍许诺的肩膀：“没关系的，不用想太多！你要是打算露脸，我就给你化个最好看的妆容！你要是介意露脸，我就给你全程掌镜，赌上我摄影师的招牌和尊严，一定让那些路人拜倒在我们家许诺诺的巧手之下！” 许诺听不得这些夸词，捂着红红的耳朵，丢下宋媛跑回厨房去了。 宋媛抱着肚子笑倒在沙发里，特别喜欢看许诺害羞到落跑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样的宝藏女孩最后会被哪个幸运儿拐走。不过不管是谁，让那个一直被许诺藏在心里的瞎了眼的家伙后悔去吧。 手机铃声响起来，宋媛随手接了起来，是在等待中失去耐心、彻底爆发的陶青青。 宋媛赶紧先发制人：“我刚刚在忙，这不才看到消息，正打算回复你呢！” 陶青青翻了个白眼，认识了这么多年，是鬼话还是真话她不用听内容，直接听语气就能轻轻松松辨别出来。 不戳穿是陶青青最后的温柔：“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红棕还是牛仔蓝？” 宋媛熟练地打起中庸的太极拳：“这个价位挺划算的，你要不两个都买了吧！” 陶青青声音明显着急了：“不行，只能幸福二选一，你到底喜欢哪个嘛？” 宋媛听出了里面的不对劲，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修长的手指在皮质沙发面上敲了敲：“要给我送生日礼物？” 陶青青后悔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只恨自己嘴快，暴露得太早了：“我可不可以把刚才那句话撤回，媛媛你就假装没听见！” 电话那端的陶青青开始花式地撒泼打滚卖萌，宋媛听得一直捂着嘴笑。 确认已经把对方哄得差不多了，陶青青深吸了口气，扛起了肩上徐众祺吩咐的打探重任，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媛媛，你生日打算怎么过啊？” 宋媛张嘴咬了一口松饼，用手掌接住散落的碎屑，口齿含糊地说：“不过了吧，只要不吹蜡烛我就永远十八岁。” 陶青青也料到了，完全不意外于宋媛的回答。 自从高一那档子事之后，宋媛是打从心底里逃避过生日，即使庆祝也多半是敷衍了事。 宋媛嚼着松饼里内嵌的巧克力粒，喉咙里微微散发苦味，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过我生日前一天，得去参加学生会迎新的聚餐，就当是提前庆祝了吧。” 宋媛的生日是11月12日，那前一天岂不是11月11日。 陶青青忍不住吐槽：“是谁这么丧心病狂，把聚餐时间定在光棍节啊？” 宋媛平静地回答：“我的死对头，孙斌部长。哦不对，他现在的职务是副主席了。” 陶青青陷入长久的诡异沉默里，终于回忆起这是个什么人物，开始密集的□□攻击。 “……对不起，我在黑名单里翻了很久，后来发现他跟丁费一起被分在了墓志铭里。” “孙斌就是那个大一疯狂追你，被拒绝了还拼命骚扰，撕破脸还能厚着脸皮舔上来，最后把你逼到调换部门的那个？” “媛媛，咱们不受这委屈，别跟这种虚伪的人聚餐！” 宋媛把碟子里的松饼扫完，口齿留香依旧没吃过瘾，就悄悄溜到厨房，背着许诺又拿了几块，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 “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次的聚餐规模很大，宣传部招来的新生也全部会去，他们特别认生，容易不自在，我作为部长不去不太合适。” 陶青青清楚宋媛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谁都劝不住，也就不打算白费那个口舌了。 她在心里盘算着，得赶快把这个时间安排转告给徐众祺，别到时候送生日惊喜送不成，还扑了个空。 陶青青最近健忘非常厉害，偶尔就会误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立刻点开徐众祺的微信头像，在对话框啪塔啪塔打起字来。 “我最近梦见李衍了。” 宋媛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从听筒那端传过来。 陶青青倏然停住手上的动作，整个人僵化凝固了十几秒，慌乱中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险些把手机脱手砸到桌面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陶青青手握成拳，指甲攥紧戳着掌心。 宋媛认真回忆了一下，诚实地回答：“国庆期间开始的吧，偶尔就会梦见。” 陶青青气恼地提高音量：“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现在就订票过去找你！” “别别别！没有那么严重！”宋媛急忙稳住陶青青，小声嘟囔着，“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让你担心。” 宋媛还有心情调笑，说明问题并不严重。 陶青青稍稍松了口气，全身力气一卸重新跌坐回凳子里，后背满是冷汗：“你敢瞒着我试试看！闺蜜没得做！” 宋媛笑着歪了歪头，跟角落里那只巨熊对视，心里扬起一丝暖意：“只是梦到了高中一些零星的碎片，醒来后躺一会儿就能继续睡回去，没有以前彻夜失眠那么严重……” 陶青青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问问心理医生吧，之前医生嘱咐过如果再出现焦虑症状，第一时间跟他沟通。是我疏忽了，这段时间刻意避着不想打扰你谈恋爱，都忘了关心你的情况。” 午后的斜阳打在宋媛腿上，照得裤子有点烫，影子被拉长垂到白墙上。 宋媛把胳膊打直，墙壁上就多了一条暗灰色的横线，被放大成真实长度的好几倍。 “我最近真的很开心，开心到会担心现实才是我的一场梦境。” “青青你知道吗？李衍第一次在我的梦里对我笑了！没有愤怒地瞪着我，没有刻意擦肩而过地无视我，而是冲我笑了。” “你看我之前对李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潜意识却想代表他来原谅我自己。” “媛媛……”陶青青心底全是钝钝的痛和不忍。 宋媛收了笑容，冷静地说：“等价交换吧青青。忘掉刚才我说的那些吧，我也忘掉你说的那些。” 陶青青束手无策，只好咬了咬牙：“我答应你……但是一旦有什么问题，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可以瞒着我！” 宋媛往窗边走了几步，用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好。” * 11月11日晚。 许诺抱着一桶洗好的衣服，从热热闹闹的洗衣房回到一个人的宿舍。 她慢慢悠悠地把衣服挂到阳台的衣架上，耐心把衣摆拽整齐。 双十一绝对堪称是商业策划的教科书范本，从光棍节华丽蜕变全国购物节。 时间归零的那刻，一个个蓝光照射的被窝里，无声无息的手速厮杀大战一触即发。而一整天里每个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都是“今天你剁手了吗？”。 即使在洗衣房碰见点头之交的同学，对方也能热络地扑过来，看到救星般地求助：“你还有什么没买的吗？我正凑满减呢，差个十几块。”。 许诺忙活了很久，刚在座位上坐下休息，隔壁寝室的同学就敲了门进来。 许诺迎到门口，笑着打起预防针：“拒绝推销，拒绝凑单。” 同学一听也乐了，赶紧解释：“放心！我们全寝室都把淘宝卸载了，不是因为这事儿。” 许诺疑惑地皱起眉，一一说明：“宋媛去学生会聚餐了，项小雨出去约会了，暂时都回不来。如果找她们有什么事，等她们回来我可以转告。” “不用等了，就是来找你的！”同学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截了当地传话，“宿管阿姨刚才上来找你，结果发现宿舍没有人，就来了我们宿舍传话，说是楼下有个男生想找你。” 许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步子越来越快，呼吸也愈发急促。 平日里走得悠闲轻松，并没有遥远的感觉。此刻着急起来，却总觉得脚下的楼梯格子像是在无限制地重复，永远没有尽头。 直到刷开最后一道门禁，一把拉开玻璃门的时候，许诺的心跳几乎要停滞。 大厅里正站着的那个高挑男生，听到动静后转过了头。 帅气浓颜的五官，和煦的眼神里隐藏着凌厉的气场。身上穿着件单薄的驼色大衣，衬出修长完美的身材比例。 许诺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确认眼前这个人绝对陌生的长相。与她冲下楼时心里惴惴想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荒唐感包裹着许诺全身，让她沸腾的血液一下子降到冰点。 也是，那个人甚至连她的学校名称都记不清，又怎么可能准确地找到这里。 徐众祺认出了她，长腿一迈走过来，朝许诺礼貌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徐众祺。” 熟悉的磁性嗓音打破了陌生感，是宋媛偶尔把通话外放时，电话那头的声音。 许诺嗓子涩涩地疼，哑着回答：“你好，我是宋媛的室友许诺。” 徐众祺察觉出许诺的失魂落魄，突然记起宋媛曾经形容过许诺性格像兔子，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的突然到访惊吓到了对方。 许诺很快从情绪里缓和过来，善解人意地问：“你是瞒着宋媛，来给她送生日惊喜的吧？” 徐众祺感谢地点了点头，语气里都是难掩的期待和甜蜜：“她跟我说过今晚会去学生会聚餐，所以我想接她去过生日。只是实在办法既打听到聚餐地址又不被怀疑，这才出此下策，希望你不要见怪。” 许诺了然地摆了摆手，示意徐众祺不要放在心上。 宋媛临走前确实顺嘴说了一下名字，许诺打开手机地图，进行定位后确认了地址。刚想报给徐众祺，又临时改变了想法：“要不我带你一块去吧？” 徐众祺明显顿了一下，愣在原地。 许诺有点慌张，生怕徐众祺误会：“学生会这次听说请了行政的郝老师，那个老师尤其喜欢灌学生喝酒，无论男生还是女生不喝醉绝不能下桌。我有点担心宋媛也喝多了，我到那里看见她没事我就回来，也好稍微放心一点。” 徐众祺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她们校区地处M市郊区，可选择的大型聚餐地点就那么寥寥几个。 这家酒楼就在距离学校十公里的小镇上，夜班的公交车就直达。 许诺跟徐众祺在公交站牌候着，没话找话地闲聊着，话题都是围绕着宋媛的。 许诺说着话，随手切换到微信，点开了最上面一个平时安安静静、此刻异常活跃的群聊，快速翻阅着聊天记录。 “我们英语选修期中考核的成绩出来了，媛媛这次又拿了第一名。” 话语碎裂飘在风里，久久等不到回应。 徐众祺隔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媛媛的英语很好吗？” 许诺按下锁屏键，屏幕重新变成一片漆黑：“她天生英语语感特别好，跟外国人交流完全没有障碍，还靠这个拿过学校英语配音大赛的冠军，据说是听了很多英文歌练出来的。” 远处的十字路口，倒计时结束后，绿灯亮起。一辆公交从直行车道起步，平稳地行驶过来，车顶的LED数字正是他们翘首等待的。 许诺向驾驶员师傅示意地挥了挥手，来到前车门却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过来，有些奇怪地回头。 徐众祺的头发在风里吹得有些乱，他捏了捏被风吹得冰冷发红的耳垂，竭力想把耳边盘桓的话语，连同心里不安的苦闷一并压下，抬脚朝公交走去。 第三十章 危险信号 酒楼的楼梯老旧，轻轻踏上去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宋媛和小叶子顺利到达二楼，进了包厢。 整个大厅都被M大学生会包了下来，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交错，每一桌都坐得满满当当的，热闹非凡。 小叶子恋恋不舍地松开宋媛的胳膊，落座在了竞赛部那桌。 宋媛探寻地扫视了一下全场，最后定格在大厅最里面的那桌，瞥见了正在朝她疯狂挥手示意的虾饺。 “宋部长！你总算是愿意露面了！”虾饺一边吐槽，一边绅士地替宋媛拉开凳子。 宋媛在虾饺预留好的位置坐下，避开宣传部新成员一道道偷偷观察的视线，伪装成气喘吁吁的样子，还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嘴里的说辞也行云流水。 “不巧赶上了晚高峰，一路密集的红色车尾灯，师傅踩刹车踩得脚都麻了。我和小叶子着急就提前下了车，一路跑了两个街区才赶过来的。” 虾饺的满腹牢骚瞬间变成泄了气的皮球，‘呼啦呼啦’飞远了，半是同情半是庆幸地对宋媛说：“不过你们运气不错，听会长他们说，最后一个迟到的会有惩罚。” 虾饺话音刚落，大厅中央突然爆发一阵起哄的声音。 宋媛下意识地往声音源头望去。 签到名单上迟到的最后一个男生被当场抓获，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还是接过了旁边递来的啤酒。 宋媛心头萦绕的 “什么惩罚？”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那个男生咬了咬牙仰头直接干了一整瓶，引来旁边的阵阵喝彩叫好。 气氛攀升得异常热烈，学生会长和副会长们搭住这个男生的肩膀，一起向上举杯，宴席算是正式开始。 当进入大学这个浓缩的小型社会，大部分人都在铆足了劲地在模仿，用成年人的社交手段标榜成熟。 虾饺摇了摇头，隐隐担心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今天郝老师有公事没办法参加聚餐，可我怎么感觉这群人会喝得更加肆无忌惮呢？” 服务员上菜的速度很快，间歇时间就拎着一筐筐冰镇和常温的啤酒游走在各桌之间，每瓶刚起开的啤酒冒着气，在玻璃转盘上稍微一转，就会被瓜分干净。 宋媛没太听清虾饺的小声嘟囔，注意力停留在脚边的塑料筐上，心念一动就拎了一瓶啤酒出来。 “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不然我也喝点酒向大家赔罪？” 新部员们都慌了，连忙摆手拒绝，怯生生地重复着“没关系”，十几双眼睛偷偷地打量着宋媛。 面试那天他们只见过夏骄副部长，宋媛部长并没有露面。而宣传部的工作几乎都是线上布置，所以宋媛部长的形象始终维持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 日常都是用微信语音和文字来沟通任务的。宋媛部长声音清亮、逻辑清晰，总是能一针见血地发现问题症结，给予非常耐心和专业的指导建议，说话方式也让人如沐春风。 好奇心泛滥的他们也传看过学生会办公室摆着的合照，完全没有想到……真人更加漂亮，而且性格也更迷人。 虾饺没有废话，直接把酒抢过来，坚决地抱在怀里：“宋部长你今天要是想喝酒，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过去年幼无知太单纯，聚餐的时候毫无防备，结果被人品好奈何酒量差的宋媛给坑出了心理阴影，从此励志地转型‘禁酒大使’。人在酒在，人亡酒还得在。 新部员们并不清楚这其中的血泪教训，都好奇地看向虾饺。 虾饺清了清嗓子，在宋媛威胁的视线里决定换个更体面的理由：“我们部门女生比较多，出门在外不安全，还是别喝酒了。我等会儿就拿酒去别的桌，多换点美容养颜的菜来！” 新部员都赞同地点了点头，初到新环境的陌生紧张感逐消散，剩下感激和暖意。 宋媛右手托住下巴，胳膊肘抵在桌子上，眼神里满是认可。 虾饺如今这样温柔体恤，俨然一副标准好男人的性情，只可惜感情路上却一直被拒，始终没有碰上与他有缘的女生。 宋媛感慨地问：“虾饺你挂牌了这么久，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售卖出去啊？” 虾饺刚刚喝了口水，险些喷出来，开玩笑似地接话：“不着急，我现在打算观望一下姐姐股。好男不怕晚，等到我行情上升，再交易也不迟。” 宋媛听得新鲜，开启围观看戏模式，友情提供个人帮助：“以后你要是依旧滞销了，记得来找姐姐！姐姐我一定帮你介绍相亲对象！” 虾饺反应非常迅速，立刻打开手机的录音软件，递到宋媛面前：“口说无凭，录音为证。” 宋媛好笑地看着眼前飞速跳动的时间轴，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虾饺点击了保存，又谨慎地戴上耳机确认了一遍录音内容，紧接着就开始吹宋媛的彩虹屁：“我们宋部长真是善解人意的典范，美丽大方，人格魅力超群，所到之处追随者和仰慕者不计其数……” 宋媛听得满头黑线，没好气地睨了虾饺一眼，这是夸她还是贬她呢？ 虾饺见宋媛明显不相信，扭头转向桌上一直在偷笑的新部员们：“学弟学妹你们说，我们宋部长是不是特别招人仰慕？” 新部员们都不禁点了点头，又羞赧地纷纷避开视线。 宋媛乐了，江湖气十足地挥了挥衣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多谢诸位赏识，我定当努力不负诸位期望。” 虾饺也学着宋媛的样子，握了握拳，琢磨了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支支吾吾吐出一句：“苟……苟富贵……勿……勿相忘……” 整桌都笑成了一团。 宣传部这桌被安排在大厅的最里面，依靠这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避开了外围激烈的战况。 不管其他几桌的人怎么不要命地拼酒量，只岁月静好地进行自己的部门小团建。 虾饺性格欢脱，丝毫没有学长做派和距离感，是称职的气氛带动者。 宋媛倒是始终维持着美艳学姐的形象，掌握着全场节奏，平衡和顾及到每个人的情绪状态。 在宋媛的提议下，宣传部开始玩一个自我介绍接龙的破冰游戏，期间互相揭短、金句频出，时不时就爆发一阵大笑。 作为宣传部里为数不多的男生，一个剪着短寸、身材高大健硕的男生蹭地站起来，流利地复述了前面成员的自我介绍，顺便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宋媛听着这名字耳熟，手指无意识地写了下笔画，忽然反应过来：“我记得你！你第一次写新闻稿，就被校报给录用刊登了！” 那个男生脸瞬间红起来，咧嘴笑了笑。 “你第一次交给我的初稿，就已经很惊艳了！从格式到内容架构都特别成熟，可以看出来特别有天赋和灵气。”宋媛丝毫不吝啬她的赞扬。 虾饺本来在低头专注吃东西，听了宋媛这番话总算舍得抬起头来，羡慕地看向站着的男生。他就算等八百年，也等不到宋部长这么高的评价和夸奖。 男生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连连解释：“我一开始写的时候心里特别没底，就拜托我室友给我修改了一遍，后来学姐也给我提了很多宝贵的修改意见。” 男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会儿才补充：“我当时报学生会没想好填什么部门，看我室友填了宣传部，就跟着填了。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地，倒是我被选了进来。我的室友他叫秦淮，不知道宋媛学姐和夏骄学长还有没有印象？” 夏骄用力点了点头，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一个健步冲过面试教室拦人，可学弟潇洒离去的冷漠背影。 想不留下深刻印象都难！ 夏骄偷偷观察着宋媛的表情，发现她正在平静礼貌地微笑着，绝对是又把学弟给忘记了…… “你们宣传部的氛围确实挺不错的嘛！” 洪亮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学生会会长胳膊搭在虾饺的椅子上，几个副会长簇拥着围站在会长身后。 按照历年的习惯，学生会新部员的欢迎仪式、老部员的升职提任都是放在一起庆祝的。因此新任的会长和副会长需要一桌桌敬酒过去。 来到宣传部这最后一桌，个个都有些站不稳，脸颊都攀上红色，表情难掩疲惫，眼睛却散发着兴奋的光，显然已经处于醉酒的临界状态了。 宋媛率先站了起来，拿起杯子解释说：“会长请见谅，我们整个宣传部都不喝酒，所以只能以茶代酒了。” 会长毫不介意地点了点头，招呼着旁边的人帮他添满杯子里的酒，只想着快点把形式走完。 可孙斌添完酒却没有立刻退后，而是悠闲地左右晃悠着手里剩下的半瓶酒，站在原地睨着宋媛。 “前面所有部门可没有人不喝的，宋媛你这是不打算给我们面子啊？”孙斌开玩笑似地说着，语气里藏着的却全是凌厉和威胁。 宣传部的新部员们嗅见情况不对，立刻噤了声，全部站起来。 宋媛挑了挑眉，平静地看向孙斌挑衅的脸。他的酒气明显比别人重上几分，明明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总散发出三十多岁男人的油腻和圆滑。 宋媛幽幽地回怼：“面子总得留给要脸的人，而不是留给那些喜欢强迫别人、把私欲发泄在别人身上的不要脸的人。孙副会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每次只要孙斌跟宋媛一见面，那就是彗星撞地球，火山喷发，海水倒灌。偏偏孙斌又总说不过宋媛，老是被她精准踩中不痛快的雷点，只言片语就能激出他满腔的怒火。 “你一贯看不上我罢了。”孙斌冷笑着往后退了几步。 气氛瞬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虾饺夹在两人中间，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冷得像是被扔进冰窖一般。 虾饺额头密密麻麻全是汗，把果汁杯塞进宋媛手里，一狠心借了个酒瓶把杯子倒满，熟练地打起圆场：“我们宋部长身体不舒服，今天实在不能喝酒。我酒量虽然不好，但一杯还是能撑住的。” 新部员里为数不多的男生也全都跳出来，传递着酒瓶倒满酒，举在半空中算是表态。 十几个杯子里装着高度不同、颜色不一的液体，左右轻轻碰撞，发出一阵错落清脆的声音。 会长总算圆满完成了任务，招呼大家继续吃好喝好，就回到了他们的那席。 孙斌落在最后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始终用晦涩难辨的眼神继续看着宋媛。 背后的两道视线太过灼热，难以忽视。宋媛不自在地转过头，半是礼貌半是赶客地问：“孙副会长还有什么事情吗？” 孙斌嘴角诡异地勾起来，就势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宋媛座椅旁的空隙里：“之前总没有机会碰面，我听别人说你有男朋友了？” 宋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的，怎么了？” 孙斌危险地眯着眼睛，反复打量着宋媛精致的妆容，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男朋友眼光跟我一样糟糕，折在了你的手里。” 第三十一章 诅咒降临 孙斌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酒气一定很重，视线里的景象重重叠叠，扭曲旋转着。思绪却难得如此清明，把醉酒成为了他掩饰和发泄的最佳理由。 宋媛这张脸可生得真好，连做嫌恶的表情都自带一种娇嗔的味道，轻而易举就能魅惑一个男人的心。 难怪明里暗里视她为女神喜欢的人这么多，当初的他也是被这张脸给骗惨了。 孙斌尽力无视宋媛的抵触和排斥，自顾自扭过头看向沉默的宣传部新部员们，热情地打起招呼：“小萌新，你们好啊！我是副会长孙斌，你们可以跟别人一样喊我斌哥！” 稀稀落落地响起几声迟疑的“副会长好”、“学长好”。 孙斌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吗，宋媛跟你们一样刚进学生会的时候，就是在我手下工作的。她做事能力出众，很受器重，是非常好的苗子。” 新部员们频频点头，他们自然知道学生会里有一个特设部门，需要通过考核提拔、削尖脑袋才能进入，会长和副会长都是从里面筛选出来的。 不过最近这几年，这个特设部门里清一色的全是男生，完全没有女部员。他们倒是不曾知道，宋媛也曾经是进入过这个部门。 孙斌瞧出了大家心里的想法，笑着发问：“我这么一说，你们是不是都打心眼里认可你们宋媛部长，觉得她特别优秀，特别钦佩她。” 新部员们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孙斌话锋一转，转瞬之间就笑着戳破了他亲手营造出的美丽泡沫。在酒精的强烈作用下，他的思绪飘动在半空中，如同利箭般绝情地扫射向四周。 “不过都是假象而已，你们都想象不出来宋媛是个多么残忍的蛇蝎女人，最喜欢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承认我的自持力不够，才会受到她的诱惑。我他妈就是池塘里的鱼，她随随便便甩一甩鱼钩，我就心甘情愿地跳上去，排除众议破格把她带入特设部门，结果我一失去利用价值就被无情地甩开。” 宋媛冷眼看着孙斌沉醉于自我表演，捶胸顿足地诉说着莫须有的罪状。 孙斌当初利用职务施压和骚扰她，在上课途中各种围追堵截，甚至发送一些非常露骨的文字图片。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自己蓄意勾引，他苦苦求饶挽回的桥段。 “呵……孙副会长真是编得一手好故事，以前倒是没有敲出来你有这种颠倒黑白的能力，不去做编剧真是太可惜了。”宋媛说着还象征性地鼓了鼓掌，非常惋惜的样子。 被狗血戏码吸引来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基本上就是听故事一样地听个热闹相信与否都参半。 孙斌平时里待人和气，温文儒雅的，很少像今天醉酒后这么沮丧失礼的样子，显得很是可怜委屈。但宋媛是什么样的人，凡是合作过的也都有了解，是典型的‘明明可以靠脸但偏要靠才华’的人，从没见她特意跟谁暧昧不清过。 感情里的罗生门，孰是孰非搅成一锅浆糊，旁人来评判终究都是个错。 察觉到四周探究的复杂视线，孙斌讽刺地笑了笑。 他赌上了自己经营多年的形象，是想要彻底毁了宋媛身上那股傲气，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模模糊糊地结束。 孙斌亮出了底牌，慢悠悠地吐出了两个字：“李。衍。” 话语说出了口，孙斌心里一片复仇的爽快感。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在宋媛身上找到这么一个致命弱点，痛快地继续往刺痛的伤口上戳着。 “高一时候被你逼到自杀休学的……李衍。” 李衍。 两个字都是第三声，读起来总有种厚重感。 一想起他，心底就会响起好多人喊他名字的声音，粗犷的、细腻的、搞笑的…… 可却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听到这两个字被陌生且嘲笑的语调念出来，扎进她每一个脆弱的血管里。 宋媛倏然站起来，血液近乎疯狂地沸腾起来，雪花般的记忆倾占入她的大脑，让她眼前的视线讽刺而绝望地一片漆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是引爆了颗核弹，让所有人都陷入不可言语的震惊之中。 初高中是每个人一生里最叛逆的青春期，都或多或少冲动过，做出一些不堪回首的蠢事和错事。 可是“自杀”、“休学”，无论这两个词里拎出哪一个，都是能够登顶社会新闻的头条的严重程度。 围观群众醒悟过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可怕，纷纷出面劝和。 “这个话可不能乱讲啊！”、“就是就是”、“斌哥你喝太多了都开始说胡话了”、“还不赶快把斌哥搀回去”。 孙斌甩开四面八方伸过来想要搀扶住他的胳膊，继续借着酒精发疯：“酒后吐真言，我现在比平时清醒得多。” 他兄弟被迎面的酒气一熏，就知道他肯定喝大了。醉酒的人脾气都大，得顺着哄不能逆着，于是连连说着：“是是是，斌哥说什么都是对的，斌哥是我们这里最清醒的人。” 孙斌把自己的身体重心侧放，靠在兄弟身上，语气懒洋洋的。 “听说宋媛初升高的时候，跟着一群太妹混了一段时间社会。上了高中就喜欢勾引男生，尤其喜欢蒙骗纯情少年。把人家真心骗来了又不好好珍惜，抛着玩儿，最后害人家心灰意冷，吞了安眠药想结束痛苦，被救回来之后就休了学。” “实在不信的话去问她本人，我说的这事情有一句是假的吗？” 怀疑不定的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向了同一个方向。 宋媛背对着人群看不清表情，亚麻色长发垂下来，整个脊背挺得非常直。 只有距离她很近的虾饺才能观察到，宋媛从刚才开始就在微微地颤抖，双手握拳藏在桌子底下，瞳孔失神如同被抽去生命力的玩偶。 所有一切的场景都是如此的熟悉，像是在梦里曾经见过一般。 抽屉里塞满的纸条，用触目惊心的红字写着各种谩骂……迎头泼来的冷水，衣衫全部湿透狼狈地站在尖尖的嘲笑声里……怀疑、鄙夷、不屑、蔑视的眼神交错…… 卑劣的情绪成长为毒性强烈的藤蔓，从周遭人的心口窜出来，在她的皮肤上无声地一寸寸凌迟。 宋媛倏然站起来，就像是赤身走进了一束光里，暗处涌动着的全部是窥探的视线。 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她孤身一个人，口舌被封死，无法也无处辩解。 ——这是那一年，宋媛给她自己注下的最恶毒的诅咒。 孙斌双手抱着胸，怜悯又畅快地看向宋媛。刚才还在牙尖嘴利地怼他，现在却彻底失了言语，完全失神落魄的样子。 知情人跟他说的不假，这个李衍就是宋媛的逆鳞，提不起也放不下，一戳就会往外汩汩地冒着血。 也不知道宋媛那个蒙在鼓里可怜的男朋友，听了她这段过往又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后悔万分自己竟然是在跟这种社会小太妹谈情说爱。 宋媛的思绪犹如铮铮断裂的织布，眼睛蒙上层吓人的血丝，耳朵保护性地阻隔了外界所有声音，更顾不上周围的人心浮动。 心底唯一的声音在告诉她： 逃！逃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逃到她可以心无旁骛地舔舐伤口的地方！ 身体的本能反应更快于大脑，宋媛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的，只记得精神上难以忍受的万分狼狈和痛苦。 孙斌没有预料到她的举动，虚伸了下胳膊想拦却没有拦住，只能气急败坏地冲着宋媛离开的方向嘶吼。 “承受不了舆论道德压力，就想当逃兵吗？” 主角的离场导致这场大戏的帷幕不得不落下，围观人群沉默着回到各自位置，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小叶子方才一直忍耐着，牙齿狠狠地把下嘴唇咬得通红。 她本来是想冲过去追上宋媛的，但实在听不得孙斌语气里的优越感，跺了跺脚直接来到孙斌面前，□□味十足地开始吵架：“孙斌，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居然能做出这种下作的小人行径，得不到就干脆毁掉！专门挑别人软肋肆意污蔑和中伤，我可真替你父母羞愧！” “你说什么！”孙斌气得整个人差点背过气去。 身边剩下的兄弟堪堪扶住他，心里也觉得他这事做得有些过火。但碍于情面，嘴里只能不住地劝着孙斌别生气，大家开开心心来聚餐，别搞得这么难看。 …… 许诺刚掀开酒楼大门悬挂的珠帘，就跟从里面低头冲出来的人相撞在一起。 许诺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退后几步进行缓冲，塑料珠子垂下来，起伏着打在她和对方身上。 回过神来，许诺就着灯光看清了对方的脸，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宋媛双瞳空洞得吓人，灵魂抽离了□□，再也找不到往常一丝一毫的神采。 视线迷茫又呆滞地在许诺身上转悠了半晌，没有任何的反应和反馈，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许诺一样。 许诺是第一次见到宋媛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讶异中更多的是揪心的心疼。 她下意识瞥了眼转角的楼梯，不明白出门前还打扮得美美的、开心地对着镜子转圈圈的宋媛，在这几个小时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头脑混沌之间，许诺的袖口被宋媛小心翼翼地拽了一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垂着眼睛卑微地祈求：“带我走好不好，只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 “好。”许诺答应下来，牵住宋媛的手，轻轻地哄着她。 在拦下出租车后，还不动声色地给了躲在角落里的人一个“放心”的动作。 虾饺在聚餐结束回学校的人潮涌出来之前，大步流星地从门口追出来，却只赶得上目送宋媛所在的车子离开。 刚刚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平时没什么交集的同学尚且难以接受这件事，更别提他们这些跟宋媛有密切交流的人了。宣传部的几个学妹干脆被吓哭了，小叶子跟孙斌吵得非常凶。虾饺生怕小叶子吃亏，在中间调节了会儿，才耽误了时间。 在没弄清楚事情全貌和隐情之前，他绝不允许别人随意添油加醋、指手画脚。 撸起袖子打算上去重新好好理论一番，下一秒角落里闪出一个黑影，拦住了虾饺。 虾饺停下脚步，仔细地逆着光去看眼前棱角分明的帅气面孔，越看越觉得说不出的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我。” 第三十二章 ‘快乐’ 聚餐结束后的现场杯盘狼藉，更加狼藉的却是人心。 原本欢快的气氛早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瓦解，大部分人酒瞬间都醒了，各怀心思地找好借口离开。或是换场地继续浪，或是结伴回学校休息。 如今只有中央那桌稀稀落落地坐着会长一席人，刚结束结账的收尾工作。 孙斌兴致上来，又喝了不少酒，醉得不成样子干脆瘫坐在地上，没心没肺地笑着听身旁会长的一句句训斥。 会长对孙斌的为人和脾气再清楚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几年为了部门和睦，会长劳心劳力替他收拾的烂摊子不计其数。偏他自己总改不了恶习，承诺再不犯事的毒誓发得越狠，下一次闯的祸就越大。 会长正要扔下一句“我干脆辞任放手，你也来我的位置试试，好好品品一颗心老悬着吊着是个什么心情”，就看见虾饺领着个陌生面孔走进来，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掩饰着咳了一声。 自家人关上门多么难听和撕破脸的话都好说，在外人面前却又不一样了。 会长迎上去，认真地打量了下对方的脸，确认是自己完全没见过的，便奇怪地问虾饺：“这是？” 虾饺为难地抿了抿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也不知道把人带过来是正确还是错误。 虾饺心里的天秤正剧烈地左右摇摆呢，身旁的人已经往前大步走出一段距离，与会长擦肩而过，堪堪停在孙斌面前。 孙斌手撑着冰凉的地砖，不顾形象地半躺半坐着。他其实已经酒醒了一大半，装醉是怕被会长继续没完没了地唠叨，唠叨得他耳朵疼。 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到了极点，唠叨听着都顺耳了许多。 很快孙斌眼前落下一小片阴影，倾斜着笼罩在他脸上。 “你是孙斌？”陌生的低沉嗓音问道。 孙斌点了点头，就势扒着椅子慢慢站起来。 站起来才发现来人比自己更高一些，身材也更健硕一些，是健身房里很具有吸引力的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类型。 “我就是孙斌，有何贵干？”孙斌扬起下巴，醉态地笑起来。 对方抬眼上下扫了孙斌一下，眼神犀利如同冰刀，让他一阵止不住的激灵，暗自觉得不好。 电光火石之间，一股强烈的力道攻击了他的下巴，骨头与骨头相撞发出闷闷的声音。 孙斌整个人彻底跌坐在地上，还推倒了好几个空的啤酒瓶。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啐一口沫里全是猩红的血腥。 孙斌彻底清醒过来了，捂着肿下巴愤怒地吼道：“你他妈谁啊！” 徐众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握得泛白，表层的皮肤也受到了轻微摩擦。 徐众祺对眼前人的防备姿态视若罔闻，继续用压迫感极强的气场靠近孙斌，一把拧住对方的衣领，自上而下冷漠地睨着孙斌：“这一拳是为宋媛打的。” 孙斌明白了过来，也不着急挣脱出来，仍由对方揪住自己，开始嘲讽和挑衅：“哦……你就是穿了破鞋还不自知的可怜人啊！” 肚子结结实实地被猛踹了一脚，即使偷偷做好了防备，孙斌还是觉得五脏六腑都震动着疼。 徐众祺的腿被孙斌抱住，失去了重心，干脆在地上跟孙斌扭打了一起。不是花拳绣腿地装样子，而是最原始的拳拳到肉的厮杀。 周围人都看呆了，等到孙斌又接二连三地挂了彩，反扑无门只能场外求助“你们就这么看着我挨打？”，他们才醒悟过来，后知后觉地过来劝架，花了力气才把两个人分开。 虾饺从小看热血漫画长大的，却很少真的经历打架场面。热血翻涌着上头，呼吸不自觉都重了许多。 方才在酒楼门口，虾饺脑袋混乱得厉害，颠三倒四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当时徐众祺除了眉头越皱越紧之外，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从始至终表现出惊人的镇定自若。 完全没想到徐众祺明明看起来这么沉着理性，在维护女朋友这件事上这么果断没商量。而且从孙斌挂彩严重，徐众祺只有眉角稍微磨破皮的惨烈对比可以看出，徐众祺一般不出手，打起架来身手是相当了得。 虾饺敬佩地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为宋部长的男朋友盖下‘真男人’印章。 孙斌找了把椅子坐下，苦大仇深地说：“忠言逆耳利于行，兄弟听我一句劝，你但凡再多了解宋媛那么一点点，就会后悔你现在强出头的行为。” 徐众祺作势又要扑过来，被会长和几个副会长死死拦住。 孙斌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简直是不可置信：“你就这么相信宋媛？知道这么不齿的事情，还选择相信她，兄弟你就是传说中的圣人吧！” 徐众祺挣开了拦在他胳膊和腰边的手，失去了继续打架的欲望，拍了拍大衣上沾上的灰尘，讥讽地说：“你相信过去，而我相信现在。所以我成了她的男朋友，而你只能通过编排杜撰来发泄追求不到她的怨气。” 一句话戳到了孙斌内心最深处，他极力想组织理由辩驳，却在徐众祺的冰冷注视下说不出一句话。 “以后不要让我发现你议论宋媛的一句是非。”徐众祺捏了捏自己的拳头，骨头错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孙斌觉得脸颊和下巴的疼痛又重了几分，不自然地扭过了头。 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全部说完，徐众祺潇洒地转身，拍了拍虾饺的肩膀：“走吧。” “好嘞。”虾饺小跑到最里面那桌，把宋媛匆忙离开遗留的包和自己的背包都背好，懒得跟会长这群人告别，抬腿就跟着徐众祺的步子往外走了。 出租车的车窗外，一道道路灯光怪陆离地快速变幻着，越往M大分校区走，景色也从繁华越变越荒凉。 虾饺坐在副驾驶，偶尔就跟师傅热络地聊几句天。后座的徐众祺则自从刚才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视线无声地瞥向车窗外，自顾自地想些什么。 车稳稳地停靠在校门口，虾饺先下了车，等了一小会儿却没见徐众祺下来，就颇为奇怪地弯下腰敲了敲后座的玻璃。 窗户被摇下来，徐众祺从里面递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礼品袋，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说：“虾饺，麻烦你连同这个礼物，一起带给宋媛。” 虾饺接过来，错愕地问：“祺哥，你不打算去找宋部长吗？她现在应该挺需要你的。” 徐众祺拧了拧眉骨，疲乏地摇了摇头。他了解宋媛，就是因为太了解，才没有办法和理由恰当地陪在她的身边。 甚至他今天出现在酒楼，都是一件错到不能再错的事情。 徐众祺重新抬起眼，看向虾饺的瞳孔里充满恳切和关怀：“如果她有任何情况，拜托第一时间发消息告诉我……拜托……” 虾饺郑重地点了点头，把礼物妥帖地抱在怀里：“好的，祺哥你放心！” …… 项小雨收到消息听说出了事，心里就止不住地发慌。刘子烨就提前结束了约会安排，带着她急匆匆地往学校赶回来。 整个宿舍处在一片暗沉的安静里，日光灯管熄灭，唯一亮着的光源是许诺的小台灯。 宋媛的拖鞋靠着床梯摆着，床铺四周都紧紧拉上了床帘，完全看不到人影。 许诺比了个“嘘”，蹑手蹑脚走过来，拉着项小雨的胳膊往外走，顺着走廊走到另一端，小声地说起话来。 项小雨拎了拎塑料袋里的蛋糕，里面蜡烛塑料刀和小碟子一应俱全：“本来想零点给宋媛一个小惊喜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许诺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她一路什么都不肯说，就只念叨着困。回来之后洗漱完就在床上休息了，没有再发出什么声响，应该是睡熟了。” 项小雨远远看向她们寝室门的方向，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只希望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后，一切照旧，宋媛依旧是原来那个张牙舞爪的宋媛，充满奇思妙想的主意，总爱笑。 时间无声地流逝，一秒一秒靠近零点。 宋媛不甚安稳地翻了个身，皱着眉头重新睡熟了过去。 楼下的路灯掺杂着月色，从窗户缝里溜进来，洒在宋媛桌子上摆着的蛋糕和礼物绸带上。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简洁的提示界面展露出了内容。 [我家老徐] 生日快乐，媛媛 发送时间是11月12日0点0分 半分钟后屏幕又自动熄灭，重新回归更深的安静之中。 对于大部分擦肩而过的人而言，这注定是个跟昨天一样平凡的一天。对于小部分人而言，却因为某个特别的人，有了特别的意义。 有人没有脱下身上单薄的大衣，站在窗边的风口里，一站就站了整整一夜。 有人在室友震耳欲聋的呼噜声里，握着手机眼紧盯着时间归零，无意识地呢喃了句‘生日快乐’后，又愤恨地把手机扔远。 有人坐在24小时便利店的柜台守夜班，精神抖擞地沉浸在手头的书里，完全忘记了自我，更忘记了时间。 宋媛在睡梦里迎来了自己新的一岁，却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说出那句‘快乐’。 第三十三章 重新归零 十九岁的第一天。 宋媛清醒得很早，脑袋持续地发懵，用手臂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放空了很久。 习惯性地从床头置物架里摸出手机，指纹感应解锁。微信里一片鲜红的未读消息提示，是从五湖四海送来的生日祝福。 宋媛顺着往下翻了翻，点击收取了宋总静总发来的大额红包，给陶青青在内的几个高中时候的朋友回了‘谢谢’，从始至终却都刻意忽视掉了置顶的那一个小小的数字‘1’，最后深吸一口按下了锁屏键。 翻身下床的过程都是蹑手蹑脚的，尽量把动作放得很轻，生怕吵到还在睡的许诺和项小雨。 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礼物盒子，包装小巧精美。 宋媛的视线率先就被一个低调纯白的方盒所吸引，沉默了许久才食指缠上浅玫瑰色的绸带，轻轻往外扯拽了下，蝴蝶结松散开来，绸带柔软地垂坠在桌面上。 打开盒盖，里面摆着的是一条红色的羊绒围巾，表面纹路细腻，抚过的手感舒服。 没有卡片，没有署名，没有痕迹。 可宋媛一眼就能辨别出来，这是来自徐众祺的礼物。 昨晚快要淡忘在梦里的模糊不堪的记忆，不合时宜地再次涌上了心头。 如果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一切照旧如初，那该有多好？ 宋媛摇了摇头，把纸盖妥善地盖回去，连蝴蝶结也还原样地系上，锁进柜子的最深处。 宋媛留恋地隔着柜门看了好一会儿，指腹抚摸着冰凉的金属板，用尽力气才压住袭来的复杂和酸楚，坚决地扭头离开了宿舍。 …… 时间尚早，保安刚用钥匙把学生活动中心的大门打开，慢悠悠踱步回了保安室。 直到宋媛站到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口，一路都冷冷清清，没有遇见任何其他人。 备用钥匙一向被藏在门上‘学生会’泡沫指示牌的后面。 宋媛稍微按了按，钥匙就掉了出来。 打开门后，沉闷潮湿的气味拥挤着逃跑出来。许久未通风的房间里满是灰尘，在阳光的照射下漫天飞舞着。 宋媛这次来，是打算取走自己在学生会的所有物品。 在学生会呆了一年多，后墙她的储物柜里放着的东西却很少，一个水杯、几张节日里交换的手写明信片、以及‘优秀干部’的奖状。 两分钟就能全部清空，剩下的时间还够用湿巾把整个柜子内壁再擦一遍。 唯一的遗憾是柜栏上‘宋媛’的标签当初粘得太牢固，撕下来的时候破损得厉害，残留了白色的纸印子。 要不然，就真的能够抹去所有她曾经在学生会存在过的痕迹了。 宋媛最后一次锁上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在心里默默跟它说了声“再见”。 转身来到了旁边走廊的落地玻璃窗前，靠着栏杆悠闲地看了会儿窗外的蓝天白云，思索好后拿出手机开始编辑打字。 “诸位好，我是宋媛…… “非常抱歉因为我的个人私事影响到大家…… “我已决定辞去宣传部部长的职务，正式退出学生会。这不是我的一时冲动或者赌气，而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权衡和考量后做出的决定……” 同样的走廊，同样的位置。 大一的宋媛也曾经站在这里，平静地听着办公室里激烈的争执和吵闹，以及孙斌怒不可遏开始往地上砸东西的响声。 那时的她按照时间轴整理了孙斌所有骚扰自己的聊天记录，以及跟踪堵截的视频和录音，全部通过邮件提交给了届时的会长。 可当会长从陷入死寂的办公室后门出来，疲惫地摘下了眼镜，逆着光走过来，开口向等待结果的她说的第一句却是—— “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了，对你俩的名声都不好。” 宋媛当时听完，没忍住就笑了起来，笑到手脚都逐渐变得冰冷刺骨。 她提出要退学生会，可届时的会长深知有愧于她，费尽心思做了大量的调节和思想工作，甚至逼着孙斌写了一份保证书。 于是最后的宋媛选择了从特设部门调入宣传部，并且提出了一个例外要求：“孙斌负责的部门里不能招收女生”。但在会长选拔过程中必须一视同仁，给予其他部门优秀的女生申请机会。 条条框框束缚着的表面和平，却只维系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转瞬就坍塌成满目疮痍。 宋媛再次靠着同一根栏杆，彻底寒了心，却是因为同一个人的恶行，因为同一批人的包庇。 一年前的她将事情想得太过天真，一年后的她绝不可能重蹈覆辙。 虾饺本是无意戳进学生会微信群的，在点开宋媛的公告长文后，越读越是触目惊心，最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孙斌醉酒后的话，不知道有多少添油加醋和信口胡说的成分，无从考究。 可宋媛随便放出的一张聊天记录截图，都是不可能作假和否认的铁证。 虾饺跟孙斌的接触不多，印象仅仅停留在笑起来憨憨的、脾气很好的样子。虽然一直能够察觉到宋媛跟孙斌之前的矛盾，虾饺却从来没想到内在的原因竟然是如此的龌龊不堪。 追求的手段卑劣，基本上无孔不入地跟踪骚扰。在被宋媛严词拒绝，明白再无可能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用最肮脏的词语辱骂和贬低对方，并且一直心存报复。 正如同宋媛在文字最后写的那句话一样。 “你永远不知道接触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想展示给你的是阴面还是阳面。” 虾饺连忙给宋媛发微信，着急到一连打了好几个错别字，又赶紧删掉重发。 [虾饺] 宋部长，你真的要辞职啊（哭泣） [虾饺] 你要是走了，我们宣传部的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虾饺] 宋部长你等等我，我这就打开电脑也写一封离任信对面宋媛很快回过来一个举着“stop”牌子的表情包。 [宋song] 别乱凑热闹 [宋song] 虾饺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觊觎我的部长位置吗[宋song] 现在我就放心交给你了，好好做！ 虾饺疯狂发了一串躺地上大哭的表情，稍微纾解了下悲伤的情绪。 宣传部不能一次性塌下两根柱子，虾饺冷静下来，慢慢打了一句话，发送的瞬间他自己心里也发着酸。 [虾饺] 宋部长，你知道我绝对相信你，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吧？ 宋媛盯着对话里的白色框框，许久地没有动。 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才解锁回答了一个“嗯”字。 刚勉强安抚了宣传部的一家老小，小叶子的电话就着急地打了进来。 小叶子情绪激动，语速飞快地安慰着宋媛，劝着倒是自己先难受地哭了起来。 宋媛听着听筒那端一抽一抽的，彻底失了笑，反过来耐心地哄着小叶子。告诉她自己没事，其实自己早就懒得干了，这次恰好送上门一个退会的借口。 “媛姐你明明就是嘴硬心软，”小叶子抽了张纸，擤了擤鼻涕，义愤填膺地扔进垃圾桶，“孙斌小人给我等着！姑奶奶迟早把他收拾了，扔进不可回收垃圾桶里！” 宋媛停顿了一下，哑着嗓子迟疑地问道：“你们为什么……都不问我高中那件事。” 小叶子没怎么思考，几乎是本能地立刻回答：“孙斌就是报复，一心想毁了媛姐的名声，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更何况就算真的有这件事情发生，至少也得站在客观的角度了解事情的全貌，再做出判断，而不是被绑在孙斌编排的道德制高点上……” 小叶子把皱巴巴团在手心的纸巾展开，认真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媛姐，你写着你退出学生会不是因为一时冲动。那一样的，我们选择相信你也不是因为一时义气。” “因为媛姐……你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 宋媛再次回到宿舍，推开门发现里面还是一片睡意沉沉的昏暗，窗帘依旧没有拉开。 宋媛讶异地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中午了，宿舍里的人应该早就起来了。 刚准备反手把门关上，宋媛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响亮的“Surprise”！ 许诺和项小雨分别从门和窗帘后面走出来。 许诺刚用火柴点亮蛋糕上的蜡烛，一路小心地用手掌护着，生怕一不小心提前吹灭了。 项小雨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生日皇冠，歪歪扭扭地戴在了宋媛头上，嘴里雀跃地催促着：“快许愿！大寿星！” 宋媛透过烛光望着许诺和项小雨脸上期许的笑容，心底扬起久违的感动。 宋媛听话地把双手交叠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在心里虔诚地许下心愿。三个愿望实在太过奢侈，今年她只想要许一个愿望，就是让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幸福。 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趁着许诺开灯的绝佳机会，项小雨用手指蘸了一点奶油，直接抹在了宋媛的鼻尖，刚嘚瑟地笑了十几秒钟，后果就是被反应过来的宋媛追着到处逃。 找不到合适的掩体，项小雨干脆躲到了许诺的背后，冲宋媛吐了吐舌头：“去年你偷袭了我，今年轮到我偷袭，扯平了啊！” 许诺夹在两人中间，不自觉举着双手，一边笑着劝架，一边跟着项小雨东躲西藏。 最后玩闹累了，三个人就安安分分地吃蛋糕。 宋媛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项小雨和许诺小口吃着碟子里的蛋糕，偶尔讨论几句蛋糕的食材以及烘焙技巧。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往常一般平凡，没有任何的改变。 可宋媛清楚地明白，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并不是梦，因此眼前的景象才更加可贵。 她积攒了多少份的幸运，才能够拥有这么一群始终如一、坚定陪伴的朋友。只是这积累着欠下的一份份人情债，她说再多做再多都永远弥补不了。 宋媛下意识地再次瞥了一眼柜门，倏然想起了那个她最最最亏欠的人。 “老徐……昨晚来过了……对吧？” 许诺拿着塑料叉子的手顿了顿，实现从沾着奶油的碟子上快速划了一下，低着头掩饰着情绪。 宋媛转过头静静地看向窗外，风已经把天空里所有的云都吹远，一览无余的晴朗。 “许诺诺，你知道徐众祺回Q市的动车大概是几点的吗？” 第三十四章 祝你幸福 火车站A3检票口的指示牌上，不同的车号变幻着红绿颜色。 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动分成几列队伍，有序地向前移动着。 徐众祺一个人坐在距离检票口最远的座椅上，放松状态的脊背微微前倾，双手随意交叉着，胳膊肘抵在膝盖上。 嘈杂的环境里，新一轮的广播提示音响了起来。 坐在徐众祺旁边位置的小女孩被妈妈抱了下来，俏皮的双马尾辫子在空中一晃，眼神飘忽不定的，始终怯生生地打量着他。 徐众祺冲小女孩宠溺地笑了笑，挥了挥手跟她告别，看着她背着粉色小书包淹没在等待检票的队伍之中。 徐众祺突然回想起那次在火车站分别，宋媛撒着娇不肯走，腮帮子都气得鼓鼓的，嘟囔着“我第一次这么讨厌火车站”。 当时的徐众祺劝慰她“火车站会有离别，当然也会有团聚”。 可对于相识相知的人而言，才算得上离别，算得上团聚。对于陌生人而言，只是一次次无意识的擦肩而过而已。 无数个行李箱从徐众祺面前经过，颜色不同，尺寸不一。 身旁的空位从喜欢翘着腿的小女孩，变成了低头刷着手机的男子，又匆匆忙忙地换成别的新面孔。 徐众祺坐得太久了，胸口有些发闷，站起身来打算活动活动。 稍一侧目，却隔着一排排的旅客休息椅，蓦然对上了那藏着静谧星光的双眸。 宋媛就站在座椅尽头的玻璃栏杆前，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既不着急也不失落，静静地望着徐众祺，执拗地等着他率先发现自己。 接收到徐众祺的视线后，宋媛松了口气，浅浅地笑了笑，朝他这边走过来。 他们已经有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再次见面却是马上就要分离的狼狈局面。 “即将停止检票”的广播尖锐地重复着。身旁的许多人都紧攥着车票，收拾好大包小包的行囊离开。 而宋媛逆着人流缓缓地走着，黑色的小皮靴踩出铛铛的声响，最后停下来，鞋尖与徐众祺的运动鞋相对。 徐众祺的心脏跳动得很快，洋溢着一股梦境般的不真实。 宋媛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眼里噙着熟悉的笑意，依旧是他想捧在手心的那只傲娇小狐狸精。 徐众祺下意识地偏开头，本能地遮挡住自己的左脸。 视线随之下落，徐众祺这才瞥见宋媛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开衫，耳垂都冻得隐隐发红。 宋媛的脖子上却空空荡荡的，没有系上徐众祺托虾饺转交的那条红色围巾。 “你穿得太少了。” 徐众祺把驼色大衣脱下来，裹杂着他身上的体温，落在宋媛的肩头。 宋媛像极了犯错误的小朋友，一动不动地乖巧站着，任由徐众祺耐心地调整着在她身上稍显宽大的外套。 长长的睫毛眨动着，近距离地观察着徐众祺写满认真的脸庞。 等到徐众祺把衣服盖好，刚想重新直起腰，却感觉到衣角被面前的人拽了拽。 下一秒，宋媛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创口贴，偷袭般地贴在了徐众祺眉角，覆盖在伤口上。 做完这些举动之后，两人维持着亲昵的姿势对视着，却都陷入了沉默。 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心照不宣，不再提及任何一个字。 宋媛轻轻地“啊”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氛围。 透明的小盒子从宋媛的包里拿出来，里面装着一小块精致的蛋糕，奶油层上摆着几片新鲜水果。 宋媛拎起盒身，在徐众祺眼前摇晃了一下。 “喏，你的那份生日蛋糕，我特地给你带来了！” 徐众祺的眼睛里重新染上了笑意，接过蛋糕和叉子一口一口吃起来。 宋媛托着腮坐在他身旁的空位，好整以暇地担任着“吃蛋糕监督官”的职务。 徐众祺从小的家庭教育很好，吃饭的模样很斯文，不会让奶油粘在嘴角，并努力表现出愉悦的表情。 可他垂着眸时，眼睑布满的红色血丝，以及眼睑下一片疲惫的暗青色，却时时刻刻刺痛着宋媛的心。 不应该出现在酒楼门口的许诺、桌上凭空出现的礼物、徐众祺眉角的淤青…… 他明明精心策划并准备好了生日惊喜，怀着期待风尘仆仆地从Q市赶来，却经历了昨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 决定来火车站找徐众祺的一路上，宋媛无法抑制地胡思乱想。 理智告诉她，必须要斩断他俩的感情，把徐众祺从这些他本不该承受的痛苦里解脱出来。 宋媛头靠着车窗，望着车流和前方的红灯，心里却又祈盼着，让堵车再严重一些，让她赶不上徐众祺的车次。 这样她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做着‘徐众祺女朋友’的美梦。 可当宋媛终于在火车站的一排排座椅间，看到了垂着头、皱着眉沉思的徐众祺。 她的心脏被紧紧攥住，在剧烈的酸楚中湮灭成了齑粉。 她恍然发觉自己是个多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已然堕入深渊，却仍然渴望着光明，用她都难以承受的痛苦剥夺了徐众祺的光。 宋媛的梦，彻底醒了，也狠下心做出了选择。 宋媛斜着看向地面，故作轻松地说出残忍的话：“老徐，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 徐众祺不禁愣住，抬眼看向宋媛姣好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宋媛忽视掉一旁灼热复杂的视线，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我从小英语就很好，所以宋总他们初中才打算把我送出国。但是我进行了激烈的抗争，最后他们实在是拧不过我这个混世魔王，只好放弃了。” “一直骗你是因为在生你的气……生气我是从情敌那里第一次知晓你毕业后打算出国留学的计划……气你没有打算把我列进你的规划里，所以才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徐众祺的嗓子干得厉害，想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昨晚彻夜未眠，脑海里反复闪跳着无数个画面。 公交车停在他几步之遥的位置，他的耳膜却疯狂鼓动着，回旋着许诺的那句“她天生英语语感特别好”。 一切都在那个瞬间脱了轨，或者之前就早早地就偏离了轨道，只是他恍若未觉。 徐众祺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愚钝。 宋媛初次谈及‘英语’话题时，她眼睛里的期许他没看懂；宋媛坐在沙滩边的塑料椅子上哼唱英文歌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多想。 宋媛习惯就像刚刚那样，站在玻璃栏杆前无声地注视着他，耐心地等着他抬头发现，等着他走过来拥抱自己。她偷偷地把心敞开了一个小口子，试探着留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换来的却是他的缄默不知。 “对不起。”徐众祺的声音沙哑，钝钝地传来。 宋媛心口一阵抽疼，犹豫了万分还是摇了摇头。 她非常清楚并喜欢徐众祺的性格，沉稳又善于规划。 可不得不承认，在虚无缥缈又不可掌控的时间面前，他俩的感情太过稚嫩渺小了。一旦把三年后的距离问题摆在明面上，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不知道即将释放出的是痛苦还是希望。 徐众祺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温水煮青蛙’，珍惜眼下在一起的时间。 可宋媛这只青蛙却早已发现了自己的境遇，之前没打算跳出来是因为舍不得。 现在想要跳出来，是因为害怕徐众祺跟李衍一样，反过来被她伤得最深。 宋媛靠着椅背，仰头去看火车站高耸的穹顶。 “我重新规划过我的人生，毕业后出国留学是你的最优路径，却不是我的。” 徐众祺想要去握宋媛的手，被她灵巧地躲开。 徐众祺没有强求，语气里的挽留也没有半分松软。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或许我们彼此的想法，最终都会阴差阳错地改变……我可以放弃留学，跟你呆在一个城市里工作……不用再像这样计算着日子见面，不用来到你讨厌的火车站……我们还可以养一只猫……” “我最害怕也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你刚刚说的这番话。”宋媛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她早就明白，徐众祺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从大学一入学就开始搜集各种留学资料，做了充足的准备，一步一步地向前踏实地努力着。而且如果是他，一定能够把全部慢慢地实现。 凭什么为了最不值得的她，说要放弃就要放弃？ “我认可和追求的爱情，是平等独立尊严的。没有一方为另一方妥协让步，埋下日后吵架时‘我当初是为了你’的道德武器。” “决定在一起之前，我曾经说过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好。这句话不是玩笑，是我的真心话。我不值得，更配不上你所给予我的这样好的爱情……” “媛媛！” 徐众祺出声打断了宋媛，起身在宋媛的正前方蹲下，与她处在同一水平高度。 语气里满是暗示和乞求：“这些话，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跟我说一遍。” 宋媛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紧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地戳进掌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狠下心，逼迫自己扬起脸庞，直视徐众祺眼睛里熄灭的暗光。 “国庆前我帮你们班救场跳了《告白气球》，当时你答应过会欠我一件事情，现在我想好了。” 宋媛浅浅地笑了起来，明眸皓齿，性感娇媚。 “我们分手吧，徐众祺。” 徐众祺深深地望进宋媛的瞳孔里，试图刺穿层层的阻碍，找出哪怕一丁点的犹豫和不忍，救出那个明明就挣扎着渴望留在他身边的宋媛。 可是宋媛脸上的笑容精致完美，无懈可击，早已铸成了铜墙铁壁，并把他拦在了最外面。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拿着小喇叭，维持着秩序。 顶上的指示牌里，徐众祺所要乘坐的车号跳动变成了绿色的。 这次，轮到他该走了。 徐众祺站起来，蹲的太久导致血液流通不畅，乍一起身让他眼前的世界骤然一黑。 “好，我答应你。” 徐众祺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把所有心碎都藏在海底。 宋媛把徐众祺送到检票口的队伍后方，把肩上的驼色大衣交还给徐众祺。 徐众祺没有立刻穿上，而是随手搭在胳膊上，也不着急刷票进站，而是始终静静地看着宋媛。 宋媛忍不住想，在外人看来，他们肯定就是一对难舍难分的热恋小情侣。谁也放不下谁，各自的眼睛里都写满了不舍。 可残酷的真相却是，眼下或许将会是她与徐众祺的最后一次见面。 平行线短暂地相交之后，又即将背道而驰。 宋媛释然地笑了笑，想要再放任自己一回。 最后一次伸开双臂，抱了抱徐众祺的腰，却在嗅到他身上熟悉又依恋的味道后，压抑许久的情绪亮起了警告灯，即将失控决堤。 “祝你幸福。” 宋媛用尽所有的力气，给出了她所能给出的最好的祝福。 徐众祺的胳膊虚搂在宋媛后背，听到这句话之后一愣，默默收了回来，抵住宋媛的胳膊，把她从怀里拉离到面前。 徐众祺双手捧起宋媛的脸，毫无犹豫地吻了下去。 宋媛微微仰着头，任由自己沉溺其中，完全地接纳这个吻。 没有喧嚣和发泄，没有不满和埋怨。唇齿相依从始至终克制冷静，浪漫而缱绻，是徐众祺从一而终的行事风格。 唇瓣分离之后，徐众祺平衡着呼吸，曲着食指小心地抹去了宋媛眼底的湿润。 “我把我的幸福寄存在你这里，等你真正想清楚了，我再来取走。” …… 最近金融班的作业积压成山，陶青青一个头两个大，在知识的海洋里蛙泳、蝶泳、自由泳、狗刨…… 只恨自己不能搬个帐篷或者弹簧床，直接办理入住图书馆。 今晚的陶青青人虽然坐在自习室，却总是心神不宁的，每隔三分钟就要检查一次手机，偶尔还叹口气。 室友从旁边桌子推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怎么了”，还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陶青青提起笔，想写“在等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消息”。 才写到第二个‘非常’，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来，总算等来了消息。 陶青青囫囵地把桌上的资料和笔袋都收进背包，拍了拍室友的肩膀，压着声音交代：“我今晚有点事情要处理，先请个假！明天加倍补上学习时间！” 陶青青紧赶慢赶，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她们的宿舍楼下，气喘吁吁地看着站在树下几乎和树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苍天为证，当她傍晚从徐众祺的消息里看到‘李衍’两个字，不敢相信地揉到眼睛都发红发肿，心情仿佛是坐在跳楼机上毫无心理准备地开始下落。 手握跳楼机遥控器的人，还非常贴心地给了她缓冲时间，说“等他回来，当面聊”。 几步之遥，驼色大衣背后的低气压清晰可见，徐众祺表情阴郁复杂。 陶青青的小脑瓜里疯狂进行着头脑风暴，比做讨厌的计算分析题要快上百倍。 看这架势，是徐众祺和宋媛吵架了？小情侣吵架不是很正常吗，这跟李衍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徐众祺不小心误会了什么，吃了李衍的醋，才跟宋媛闹了别扭？ “你们该不会是分手了吧？”陶青青迟疑着，问出了最坏的可能性。 “嗯。” 陶青青惊吓地捂住自己的嘴，一时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作为你俩CP的后援会会长，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比你们更天作之合的情侣，坚信地球不爆炸你们不分手的……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徐众祺简明扼要地把酒楼里的事情，给陶青青讲述了一遍。 陶青青越听越愤怒，头上甚至都能冒出火来，撸起袖子就想去找对方理论。 “人渣！把他放在墓志铭里，都是对墓碑的一种侮辱！猜中了李衍是宋媛的软肋，就空口白牙地开始编故事！想象力都快飞出银河系了！” 夜间的温度下降得很快，说话间会吐出淡淡的白气。 徐众祺不愿意把精力浪费在不该放的人身上，单刀直入问出他最在意的问题。 “媛媛高中的时候，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陶青青陷入了沉默，纠结无比，最后认定没有人比徐众祺更有资格，去知晓宋媛那些灰暗的过往。 “徐众祺你可能想象不出来……” “我跟宋媛并不是那种……一见面就志趣相投、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我……最开始的时候很讨厌她……非常讨厌……” 第三十五章 花蝴蝶（1/3） 走进第一高级中学的南大门，正对着的是一个大型的升旗广场，中央有块微微凸起的矩形区域，边缘每隔十厘米就嵌着一个小型喷眼。 明明是个充满文艺气息的音乐喷泉，学校却极少正式启用，沦为了美丽的摆设。 高中整整三年，陶青青总共只见过喷泉运行两次。 一次是她刚入学的时候，一次是赶巧遇上了师傅前来检修。 新生报到的时候，陶青青活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到什么都觉得什么新奇。 她听着校园广播里播放的青春阳光励志的校歌，星星眼地看着音乐喷泉的水柱伴随着歌曲音调的变化，变幻着高度和角度。 陶青青彻底迷住，死死拽着她的初中同学兼暧昧对象丁费，守在喷泉旁不肯走。 后来这一首校歌，在开学典礼上被立体环绕、无死角、单曲循环了整整半个小时。 硬生生把陶青青听到生理性反胃，由深爱生出极恨。从此偶然路过安静的喷泉，都下意识捂着耳朵绕着走。 军训的日子过得飞快，就是站军姿走正步，原地休息的时候去给被选入国旗队单独训练的丁费送水。 正式开始上课的第一天，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开了个班会，讲的大体内容就是“高考啊，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高一开始就不能松懈”…… 陶青青听得昏昏欲睡，撑着脑袋看向窗外，思索着熬到大课间，就溜去二楼找丁费玩。 墨绿的窗帘兜着风一点点鼓起来，又猛地向外收缩。陶青青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窗帘的底端，避免了它直接飞扬到走廊里，非常偶然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那是陶青青第一次见到宋媛。 没有穿着统一的高中校服，而是品味极佳的私服。 上衣偏短，露出一截性感的小蛮腰。手里和背后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书包，也找不到任何一点点贴近学生气质的东西。 察觉到陶青青的视线，宋媛帅气地挑了挑眉，嘴角弯起来，冲她笑了笑。 陶青青慌乱地收回视线，把脸埋进胳膊里。 女人的直觉告诉陶青青，这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过分美艳的外貌，侵略的气场，每一项都让她感觉危险，浑身都不舒服。 宋媛并没有介意陶青青的忽视和躲避，继续走到教室门口。 曲着食指在门上轻轻敲了下，喊了声“报告”。长腿一迈，就进了教室。 别具一格的亮相方式攫取了底下所有人的视线。 原本安静沉闷的教室气氛瞬间被点燃。 陶青青满头黑线，无语地望着宋媛那头极其亮眼的波浪卷长发。 ——这是怎么被允许进入校园的？ 难道没有违背《学生手册》第五章第十三条里面关于“仪容仪表”的规定吗？ 班主任鹰隼一般的视线，犀利地盘旋在宋媛的卷发上，陷入短暂的沉默里。 宋媛却是早有准备，应对自如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展开后递到了老师手边。 “老师您好！这是我在医院开具的自然卷证明。” 班主任不悦地皱起眉，单手摘下了眼镜，拿起纸张凑近在眼前，近距离地查验加盖的红色公章的真实性。 找不到什么明显造假的痕迹，班主任放弃地挥了挥手：“你先找个空位置坐下，马上就开始上课了。” 说完之后，班主任又暗暗苦恼语势太弱，没能树立起足够的威严。 班主任嫌弃地看了眼宋媛的衣服，补充了一句：“一会儿去总务室领一套校服！这穿得什么衣服，花里胡哨的！” “这是时尚！”有个男生没忍住，拖着嗓子插了句嘴，被坐在他旁边的女同桌狠狠踹了一脚。 整个班安静了片刻，都不受控制地哄笑起来。 陶青青没觉得哪里好笑，小声吐槽着：“这年头真的什么证明都能造假……” 下一秒，‘造假者’慢悠悠地路过陶青青的桌椅，所经之处带出一股清甜的果香。 陶青青：”……“ 继不穿校服、衣着暴露、卷头发、造假骗人之后，陶青青在《宋媛恶劣初印象》的小本子上，大笔一挥新添了一条：喷香水。 可宋媛偏偏选了陶青青身后的桌椅坐下。 于是一整节课里，这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都萦绕在陶青青鼻尖，怎么赶都赶不走。 班主任的讲课速度很快，简单的基础知识都是草草带过。 陶青青时常反应不上来，只能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兵荒马乱地想着先把笔记记下来，课后再慢慢消化。 笔记本翻页的时候，陶青青的胳膊肘一拐，不小心把笔盖给碰掉了。 陶青青弓着身子从后面捡起来，起身时却无意瞥见宋媛的桌子空空如也。 也对！ 空着手上学！连背包都不带！根本就不是来学习的正经学生！ 更可气的是宋媛还一副心情非常愉快的样子，手掌撑着脸颊，眼神格外无辜，冲陶青青甜甜地笑了起来。 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陶青青气急败坏地扭过头，写下的字都带着无名怒火，歪歪扭扭地蹿了行。 班主任布置了一道题，要求大家当堂求解。 陶青青写着写着，突然卡顿住。这才发现自己从开头就列错了公式，以至于后来完全跑错了方向。 陶青青叹了口气，抵着页边线痛快地把写错的这一页纸给撕了下来。 再顺势揉成一团，算是出了口恶气。 面对着手边全新的空白页，陶青青愣了几秒。 陶青青稍一思考，就又往后面多撕了两页空白的纸，随手从笔袋里取了支多余的黑色水笔，头也不回地扔到了后面宋媛的桌子上。 扔完后又隐隐后悔，那支新水笔她自己都没舍得先用，倒先便宜人家了。 陶青青甩了甩笔尖，继续跟题目缠斗。 突然间，一个小纸团却从后面被扔了过来，姜黄色的纸浆颜色跟她笔记本的如出一辙。 上面用工工整整的字迹写着：“我叫宋媛，你呢？” 陶青青的眼睛快速朝讲台瞟了一眼，发现班主任正背对着在写板书，注意不到这边。 于是快速地写下“陶青々”，胳膊向后弯曲一个角度，扔回到了宋媛桌上。 身后宋媛的嗓音慵懒而好听，小声地念出了纸上的名字：“陶青夕？” “是陶青青！” 陶青青决然地转过身，没控制住音量。 “哐哐！” 班主任狠狠地敲了下黑板，扫视了一下这边：“题都做出来了吗！上课聊什么天！想聊天你到讲台这边，我和全班都陪你聊个痛快！” 陶青青的脑袋都快低到桌面下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有三五个别班的男生过来，眼睛不时地往教室里探望，口口声声是要找宋媛的。 宋媛显然认识他们，直接走出了教室，跟他们在走廊里聊得分外火热。 陶青青犯困得厉害，就趴在桌子上补觉。 周遭谈论聊天的声音嘈杂，陶青青左右睡不着，干脆闭着眼睛听着。 “这几个男生都是国旗队的吧，来找宋媛干什么？” “多半是初中同学？” “大家都还是学生，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跟花蝴蝶似的，都不知道是打算招惹谁？” 陶青青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暗暗同意了“花蝴蝶”这个称号。 正继续在心里乐此不疲地编排呢，陶青青的脸颊突然一冰，睁开眼发现桌子旁边多了一瓶冰镇饮料。 丁费站在走廊里，胳膊肘撑着窗台。眼睛没有看着陶青青，而是疑惑地望向侧前方。 “外面那个是谁？你们班新同学吗？我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陶青青撇了撇嘴，顺手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小口：“凡是我的同学，你就都得认识吗？这个啊，是两小时前刚刚空降的，军训都直接逃了过去没参加呢！” 丁费依旧没有收回视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陶青青琢磨着丁费这表情不对劲，心里立刻打翻了醋坛子，把手掌伸出窗外挡在丁费面前：“看见美女眼睛都发直了！那你倒是说说看，在你眼里，是宋媛好看还是我好看？” 丁费手指捏住下巴，无意识地反问：“她叫宋媛？” 陶青青：“……” 陶青青收回手掌，下达逐客令：“赶紧给老子滚，这里不欢迎你！” 丁费打趣地接话：“您是想看横着滚，竖着滚，还是驴打滚？” 宋媛觉察到什么，朝教室这边看了一眼，正好与站在陶青青窗外的男生对视。 四目相对，对方的视线里却掺杂着些许暧昧的试探。 宋媛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回到与初中同学友好的重逢交谈之中，眉头却不安地皱了起来。 …… 丁费是陶青青初恋，也是她青春里没能逃不过去的劫数。 他们初中同桌三年，在同班同学的起哄调侃里，青涩地暧昧了一年多。却在踏入高中的一个月后，被轻易地摧毁破灭。 从此之后，丁费就成为了陶青青口中坟头草三尺高的“渣男”。 发现“丁费是个渣男”这个事实，纯属意外巧合，有那么一点命中注定的意思。 那天，她们楼上开水间的机器出了故障，死活不出热水。 陶青青就拎着杯子跑到二楼的开水间，在看清门口那一望没有尽头的队伍后，心如死灰地排在了最后面。 等得实在太无聊，陶青青就时不时抻抻脖子，向后探着脑袋，想试试能不能看到9班丁费班的教室。 结果她一心想找的人，是从开水间里慢悠悠走了出来。 陶青青惊喜万分，赶紧贴墙站着隐藏在队伍里，琢磨着等他经过的时候，喊这个胆小鬼一声好好吓吓他。 话才酝酿到嘴边，陶青青却猛然发现，丁费身旁亲密地跟着一个陌生的女生。 丁费的左手里提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水瓶，一个是陶青青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黑色。 另一个则是陶青青非常喜欢、但丁费嚷嚷着讨厌的嫩粉色。 女生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娇羞地跟丁费说了句什么，想伸手拿回自己的水瓶。 丁费偏偏不肯，顺势把水瓶举过头顶，没皮没脸地笑着：“刚才上课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你一眼，发现你好像有点不开心。要不这样吧，你笑一笑我就还给你！” 女生脸都有些烧起来，加快步子往外走，半是嗔怪半是羞涩：“你就喜欢开我玩笑！” 丁费赶紧追上去，嘴里不时喊着：“你别生气呀！是我错了！我请你吃午饭赔罪行吗？” 陶青青狼狈地背过身去，无意识地把水杯攥紧在手里，整个手掌的肌肉骨骼咔咔作响。 第三十六章 花蝴蝶（2/3） 教室里。 宋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突然感觉到一阵旋风从身边刮过，一瞟发现是陶青青回来了。 宋媛把脚探到陶青青椅子下，轻轻踢了踢陶青青的椅腿，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刚才收作业，我帮你把练习册交上去了。” 陶青青始终没有回应，身体不住地颤栗着。 发泄一般的，陶青青扬起手里攥得紧紧的空水杯，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嘭”的巨大声响，惊动了教室里的其他同学，立刻安静下来。 宋媛发现不对劲，迅速起身站到陶青青桌椅旁边，用身体替她挡住四周异样的眼光。 “抱歉！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水杯倒了。”宋媛沉稳地挥了挥手，向周围的其他同学解释。 “哦哦哦。” 同学们纷纷把好奇的脑袋转回去，教室再次恢复了正常的喧闹。 宋媛把脸凑近陶青青，压着嗓子低声问：“青青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陶青青摇了摇头，有点想哭。 宋媛思索了片刻，声音出奇的温柔：“那是被班主任叫过去批评了？” 陶青青摇了摇头，更想哭了。 “那……是跟小男朋友吵架了？” 陶青青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滚了下来，眼前的木桌和宋媛的脸庞都蒙上了朦胧模糊的水雾，整个鼻腔都涩涩地发酸。 陶青青哭得一抽一抽的，完全不受控制地念叨着颠三倒四的话。 整个世界都崩塌在了她的面前，死机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丁费不喜欢我了”、“丁费跟别的女生好了”、“怎么办我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陶青青在恍惚中只依稀记得，好像有一只手曾经顺着拍了拍她的背，又很快地撤走移开。 随后，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被盖在了陶青青头上，把她和不想面对的周遭世界隔离开。 熟悉的清甜果香浓郁地闯入鼻翼，让她安心和镇定了许多。 陶青青一直偷偷哭到了大课间结束。下一节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佩戴上了扩音器，招呼着大家准备课堂前的单词听写。 “哗啦啦”一阵慌乱的翻书声音，教室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都争分夺秒地临时抱着佛脚，渴望再加深鱼的七秒记忆。 悠扬的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背着手在教室转了一圈，发现少了人：“我的课代表呢？宋媛跑到哪里去了？” 被点名的宋媛踩着铃声，应声从后门跑进来。 宋媛气喘吁吁地把灌满水的水杯放在陶青青的桌角，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掏出了听写本。 陶青青心不在焉，单词写得一塌糊涂，不情不愿地交上去，做好了罚抄十遍的心理准备。 她叹了口气，趁着老师整理听写本的间隙，拧开盖子，犹豫试探地嘬了一口。 陶青青：？ 一高的开水机器毫无人性，一贯秉持“烫死死猪”的职业精神，永远滚烫，永远让喝的人泪流满面。 今天却意外得完全不烫嘴，而是温温的，恰到好处。 走神了一整堂英语课，被老师点名问候两次。 陶青青度日如年，刚想安慰自己总算熬了一节课，而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耳边却响起了，她最不想听到的不速之客的声音。 “青青？” 丁费轻车熟路地走进教室，毫不避讳，展露出他标志性的阳光笑容。 陶青青心里的荒漠飞沙走石，蓦然回想起自己当年就是被这个笑容蛊到，才心甘情愿地登上了丁费的贼船。 陶青青扭过头不理会丁费，缓了几分钟后才闷闷地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是来……” 丁费才说了两个字就停顿住，眼睛下意识地左瞟，看向坐在陶青青身后的宋媛。 宋媛正趴在桌子上，以叠起来的秋季长款校服为枕头，闭着眼睛补觉 ，密长而翘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听到周围有点动静，宋媛把脑袋挪向更安静的角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丁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来跟你……道歉的。” 陶青青不可置信地看向丁费，哭了许久的眼睛通红的，依稀还有些浮肿。 丁费道歉的语气坦荡，听起来愈发讽刺。 “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的，但是既然被你看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 “你是个好女孩，但我一直觉得我俩的性格不太适合。我俩对彼此都太熟悉了，又都投入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这份感情里，所以才很难断掉……” “不要说了！”陶青青捂住耳朵，厉声打断了丁费。 丁费怔忪在原地，他记忆里的陶青青总是嘻嘻哈哈、懒懒散散的，脾气却很好，生再大的气也不隔夜，哄几句就能好。 可眼下，丁费却是第一次在陶青青脸上看到如此决绝的神态，笑容里都满是自嘲和悲伤。丁费有些心软，条件反射地就按照以前哄陶青青的方式，想去拉陶青青的胳膊。 陶青青却不吃这套，一把甩开了丁费的手，瞪大了通红的眼睛。 “我这样的好女孩，丁费你这辈子配不上！你给我记住，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是我！陶青青！不要你了！” 丁费灰溜溜地走了。 灰溜溜地成为了陶青青生命里的陌路人。 陶青青许久都没有从激荡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破罐破摔地想着，她彻底自由了，她以后再也不用每天在楼梯上跑上跑下，不用拼了老命往食堂跑只为给争分夺秒打篮球的丁费带饭，不用再听见他前后鼻音不分地喊自己“qin qin”。 况且最起码在丁费面前，她从头到尾都是不卑不亢的，断得干脆果断没有丝毫留恋。就跟她喜欢的偶像剧女主角一样，成熟而冷酷，视男人如草芥。 可想着想着，明明在笑，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苦苦支撑着陶青青的精神力松懈下来，褪去了强硬冷酷的光环之后，她还是那个被劈腿失恋的天下第一伤心人。 这是她的初恋，也是她第一次品尝到了感情里的酸甜苦辣。 谁承想，大哭一场的情绪刚在心里酝酿好，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媛把一包手帕纸递到陶青青面前，‘毫无眼力见’地发起邀请：“把眼泪擦一擦，去上体育课吧？” 陶青青：“……” 宋媛走了几步，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有些奇怪地回头，却猛然撞进陶青青漆黑的瞳孔之中。 陶青青的情绪如洪水一般倒灌，侵占了陶青青的全部理智。 眼前的宋媛五官精致，明明就是陶青青最喜欢的那种长相，却在陶青青第一天认识她后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性感苗头的身材曲线若隐若现，最普通的校服都能穿出她特有的气质，难怪丁费临走前都不忘多看她两眼。 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疑惑地打量着自己，像是炫耀，更像是嘲弄。 陶青青的眼睛里浸满眼泪，拖着决绝的哭腔：“……你凭什么……怜悯我？！”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傻得可爱，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其实全都一清二楚！我从第一天就知道丁费对你有好感……甚至刚才他对我说的那一句句伤人刺痛的话，都给自己留足了在你这里的面子……” “你肯定也在心里嘲笑我，觉得我哪里都比不上你。是是是！我没有你那种花蝴蝶周旋在异性之间的魅力和情商，关键眼光还特别不好，吊死在丁费这棵你完全看不上的歪脖子树上……” 宋媛半天没有说话，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否认，全程沉默地听着陶青青的一句句炮轰。 直到陶青青喘着气停下来，只有她们俩的教室陷入一片致命的死寂。 宋媛缓缓开了口，声音依旧镇定自若。 “没有人怜悯你，是你自己……在怜悯你自己。” “我替你跟体育老师请假，你一个人在教室里好好发泄一下。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单方面撕破脸的陶青青和宋媛，直到放学后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陶青青收拾完书包准备回家，在楼梯上遇到了两个住校女生有说有笑地走上来。 陶青青自动向右靠了靠，给对方让出宽敞的路来。擦肩交错之后，陶青青却耳尖地听到了她俩的交谈内容，似乎跟自己有点关系。 “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一场多大的好戏……就2班那个宋媛，卷了头发却没被教导主任拉去批评的那个！” “她今天真的惊到我了！也不知道她跟9班的丁费是有什么恩怨纠葛，还是说有什么大仇大恨！大课间的时候，直接把人堵在男厕所里十几分钟不让走！” “我偷偷听了几句，好像是要丁费道歉还是什么的……” 陶青青身形一晃，右手撑着楼梯扶手才堪堪稳住，后背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急急忙忙地往校门口跑。 校门口横七竖八地停着许多辆轿车，车尾刹车的红灯连成一片，时不时就交错着几声尖锐的喇叭。 一眼望去，都是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三两两的，却始终都没有宋媛的身影。 陶青青失落地低着头，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自言自语地痛骂自己。 “陶青青！你这个白眼狼！人家明明一心想要帮你，你可倒好！生生演了一场农夫与蛇，反过来骂人家！你这个龌龊卑鄙的小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小刺猬？”宋媛熟悉而清亮的嗓音响起来，开起了陶青青的玩笑，“你骂起自己来，倒是比骂渣男还要凶。” 陶青青连忙转身，就看见宋媛噙着笑站着，嘴里叼着根绿豆沙冰棍，卷卷的长发抓了起来，绑成了一个清爽的高马尾。 宋媛看着陶青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率先开了口：“有话想跟我说？” 陶青青咬着嘴唇，支吾了半天，才幽幽地吐出一句：“我……老师今天讲的英语语法我没太听懂，想来问问课代表……” 话说完就后悔，陶青青的脸都皱成一团，恨恨地咬着自己的舌头。 宋媛胳膊交叉在胸前，没有接话，有趣地观察着陶青青满脸的悔意。 陶青青放弃地摇了摇头，真诚地说：“好吧，其实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原谅你了。” “你没听错，是道歉。我上午的时候情绪失控，完全丧失了理智……”陶青青自顾自地接着话茬，猛然品味过来刚才宋媛回复了什么，“等等！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原谅得这么干脆！我分明还什么都没说呢！！！” 宋媛不介意地摊了摊手，语气也很认真：“我很喜欢你的性格，所以想要跟你做朋友。” 那一瞬间，陶青青怀疑自己遇见了外星人：“我当着你的面骂了你‘花蝴蝶’诶！你不得骂回来痛快痛快吗？你放心我抗压能力很强，你怎么骂我都受得住！” “失了恋心情不好，才容易言不由衷。我充分理解，所以不至于生你的气。”宋媛伸手摸了摸陶青青毛茸茸的脑袋，想起了某个不愉快的小片段，连忙补充，“我事先声明啊，我不是怜悯你，顶多算是……感同身受？” 陶青青疑惑：“……我失恋前对你也挺糟糕的……你能喜欢我什么啊？” 宋媛歪头认真思考了会儿，给出了一个理由：“你是第一个愿意借给我纸和笔的人。” 陶青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我在做慈善，攒人品来着！” 陶青青不禁在心里吐槽起来，宋媛看起来挺精明聪明一个大美女，怎么这么好骗啊？稍微对她好一点，就死心眼百倍千倍地回报，这种大熊猫性格是怎么幸存到今天的？ 宋媛听不到陶青青的心声，漂亮的眉眼弯弯，浅浅地笑起来。 “那你确实人品不错，踢走了一个渣男，获得了一个还不错的好朋友。” 陶青青心里涌起一阵暖流，直通五脏六腑。 傍晚的光线逐渐褪成暗红色，斜斜地打在宋媛左右晃动的高马尾上，在偶尔起伏的发卷上映射出光泽。 那个平凡的瞬间里，陶青青在心里做出了决定，要成为宋媛一辈子的好闺蜜，还是宋媛想踢都踢不走的那种狗皮膏药。 “宋媛，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陶青青装作为难的样子，向宋媛伸出了手：“同是天涯沦落狗，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做我的好朋友吧。” 宋媛却没有回握，还是张开双臂抱了抱陶青青。 被拉长的影子亲昵地依靠在一起。 陶青青：“不过我好奇一个问题很久了，所以你的自然卷证明是真的吗？” 宋媛：“网上买的假证明。” 陶青青：“……” 陶青青：“方便把购买链接发给我吗，求求了。” 第三十七章 花蝴蝶（3/3） 陶青青第一次去宋媛家里的时候，凝望着连接复式楼房一二层的纯白楼梯，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在客厅转悠了一圈，落座在真皮沙发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屋子虽然宽敞，陈设的家具却很少，显得有些空荡，换句话说，没什么“人”气。 宋媛在厨房忙活着，翻遍了冰箱也找不出什么水果招待客人。 唯一搜罗到的战利品，就是藏在冷冻层最深处的冰淇淋。 宋媛把其中一个递给陶青青，不好意思地说：“只能请你吃这个了。我家每三天采买一次食材，做饭阿姨晚上才会过来。” 陶青青一看到冰淇淋盒子，眼睛就亮了起来。为了展现自己完全不介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陶青青拿着勺子剜着吃，好奇地追问：“你们家还请了做饭阿姨吗？” 宋媛盘腿坐在客厅飘窗前铺着的羊绒垫子上，脑袋向后压在做工细腻的纱质窗帘上。 “宋总常年在国外飞，静总也经常加班，一天到晚连轴转。我跟他俩日常相处的时间，都没有跟阿姨相处的时间多。” 陶青青偶尔听宋媛提起过，知道“宋总”、“静总”是她对父母的称谓。 宋媛父母都是企业高管，静总强势严谨，宋总幽默儒雅，虎妈和猫爸身上有个共通点就是事业心更重于家庭。在女儿的培养方面采取的是“放风筝模式”，松了就拽着绳子紧紧，太紧了就放手松松。 生活上基本上就是放养，充分尊重女儿的隐私和兴趣。 陶青青靠在沙发垫上：“我真的挺羡慕你的，像个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不像我妈妈，天天不敲门就进我房间，掀我的被子，拽我的耳朵，还超级大声地吼我！” 宋媛笑着摇了摇头，转开手里的冰淇淋盖子。这才发现握在手心太久，周围薄薄的一圈都融化了。 “他们给我划了一条警告的红线，自由自在的前提都是学习成绩。我周考月考的成绩都会立刻从教务处出发，发送到助理那里，生成趋势分析报告后提交给静总，再邮件抄送宋总一份。” 陶青青：…… 陶青青：这是什么令人窒息的魔鬼操作？！ 陶青青忽然觉得日常横眉冷对的妈妈，瞬间可爱了起来。 “静总还限制我吃这种零食，说是成分不健康对身体不好，”宋媛晃了晃手里的冰淇淋，语气里满是计谋得逞的小骄傲，“我都是背着她偷偷藏起来吃，赶在静总发现之前消灭罪证。” “阿姨看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拿我当孙女宠，帮着我瞒天过海，想尽方法照顾和满足我的胃口。可静总却完全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喜欢放什么蘸料和佐料。难得一起出去吃顿饭，点的永远是我小时候曾经喜欢的那几道……” 一念之间，情绪就从雀跃转化为伤感。 雀跃是因为秘密行动一直成功，并且从来没有被静总察觉过。伤感则是静总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女儿小心翼翼的越界行为，不知道她实质上只是想要博取一丁点可怜的关注。 陶青青能够体会宋媛的心情，却没有办法真正地做到感同身受，只能站在朋友的角度，尽可能地安慰她：“叔叔阿姨虽然工作忙，但肯定很为你骄傲！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性格又酷又独立。关键成绩还那么好，尤其是英语在年级里简直是一骑绝尘……” 陶青青哽住，内心开始滴血。 “苍天无眼啊！为什么要让我这个英语废柴反过来安慰你呀！” 宋媛看着陶青青捶胸顿足的夸张模样，忍俊不禁地解释：“我以前在国际学校上学，耳濡目染的语感会更好一些。所以初中的时候，宋总和静总一直寻思着要把我送出国。” “你要出国？”陶青青惊得手里的勺子都差点掉落。 宋媛嚼着冰淇淋里的坚果颗粒，没什么情绪地陈述客观事实：“他俩准备了好多留学的资料和手续，既没有事先征得我的意见，也不容许我拒绝。所以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跟他们大大反抗了一场。” 所有宋媛脑海里被贴上“青春期叛逆”标签的举止，都在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里，一笔一笔地打钩完成。 宋媛本来想剪个男孩子风格的帅气短发，被熟悉多年的理发师苦口婆心地劝住，这才改成了烫卷。小清新风格的裙子都收进箱子里，改成性感成熟的衣着。大把的时间都浪迹在电玩城，磨蹭着就是不愿意回家。 静总看着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彻底发飙，铁了心要把宋媛绑好送上飞机。 宋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做着和事佬，为了以防万一帮女儿暂缓了第一高级中学的入学手续。 苦苦熬到第一高级中学的军训都结束了，静总才终于被说服，松了口同意让宋媛自己做决定，自己选择留在国内还是国外。 电话听筒那端的静总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冰冷语气，宋媛却开心得直接从原地蹦了起来，根本等不到第二天报道，直接打了车往学校走。 因为顶着一头卷发被保安拦在校门外，幸亏裤兜里揣了张自然卷证明，才被放了进去。 陶青青大脑瞬间宕机，完全跟不上宋媛的语速和内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所以你第一天才会空着手，连书包都没有背，还总是偷偷在笑。我当时还误会了你，以为你是那种‘坏学生’。” 在正式跟宋媛接触之后，陶青青每一天都在被打脸的路上渐行渐远。 外表看起来是‘花蝴蝶’，实质上明明就是朵小白花。总会下意识地站出来，主动承担起活络气氛和照顾人的任务。 跟异性的相处也非常直接和简单。初中那群男生一个接一个都把宋媛当做哥们，是衷心地为她能够留在国内而感到高兴。 宋媛思索了一下，慢慢地说：“刻板印象太难改正了，所以我一直想试试经历和突破它。长大了之后才明白，世界上千人千面，完全不像电视剧里的角色非黑即白。’坏’这个字背后的释义再过复杂了……” “不过如果我没有办法改变别人，那么至少先努力改变改变自己，不戴着有色眼镜看别人。”宋媛话语里满是笃定的温柔。 陶青青举起双手，摇晃着双脚，表示同意。 为了缓和过于严肃的气氛，陶青青的视线飘忽着停留在电视柜，救命稻草一般地发现了摆放在最上面的卡片机。 陶青青不住地赞叹：“好可爱的相机！” 宋媛浅浅地笑起来。这个相机是静总当年上学用过的，后来工作忙就闲置了。宋媛意外在书房翻到了它，从此就喜欢上了摄影。 宋总了解这件事后非常支持，还承诺在宋媛高考后送她一台单反相机。 在征得宋媛的同意后，陶青青拿在手掌里研究着，发现角落的金属边缘已经有明显的磨痕了，显然经常被使用。 陶青青兴奋地搓搓手：“我听说学校的摄影社定期会组织出去游玩拍摄。下次我们要不要一起报名去？” 宋媛却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外拍，更喜欢呆在家里。” 陶青青不禁愣住：“在家里怎么拍？” 宋媛重新接过相机，调整了下曝光参数，赤着脚踏在地毯上，开始满屋子找角度。 “每一天的每个时刻，照进屋子里的光线强度和角度都是独一无二的，映射留下的影子也不尽相同。” “人类的大脑有几百亿个脑细胞，相当于上千亿块的芯片，在更新覆盖后也只能储存住情绪最受触动的瞬间。而剩下的平凡而珍贵的每分每秒，我想用相机记录下来，甚至最糟糕的阴霾也拥有意义。” 镌刻着复古纹路的玻璃杯，被挪到后放置在茶几角上，调整到最佳的角度。 陶青青凑近看着对好焦的屏幕，玻璃杯在宋媛手指的推动下，缓慢地旋转着，阳光穿透玻璃壁折射出五彩的光辉，安静又纯粹。 宋媛的嗓音温柔，近在咫尺。 “我一开始完全不懂摄影原理也不懂参数，全都是凭着感觉去做调整，观察其中产生的细微变化，再去查具体的资料进行学习。” “对焦找角度的时候尤其不能着急，必须把心放得很静，按下快门后就会有一种很难言说的幸福感，好像是将流沙般飞逝的过去，妥善地记录下来，留给了未来。 陶青青按着左右按钮，翻看记忆卡里宋媛以前拍摄的照片。 多半是家里的静物，宋媛却很善于发掘不同寻常的角度，让整个画面覆盖上截然不同的色调和情绪。 陶青青失笑，‘宋媛拍杯子’简直就是进阶版的‘达芬奇画鸡蛋’！ 陶青青坐回沙发，稍显做作地甩了甩头发，装作忙碌地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宋大摄影师，下次要不要尝试下拍摄人物？既然我们关系这么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充当一下你的模特，时薪的话跟我的经纪人谈……” 宋媛睨着笑看着眼前戏瘾发作的陶青青，完全不打算理会她。 陶青青努力仰着高傲的头颅，在长时间尴尬的安静里维持着，直到脖子都僵硬起来。 宋媛的手机铃声如同及时雨一般地响了起来。 陶青青趁着宋媛接电话的时间，连忙把脊背放松下来，累瘫着窝在沙发里，暗叹装女明星太累了，还是做自己比较舒服。 雄厚有力的男声传出来，是宋媛关系不错的初中同学之一，外号叫‘昊子’的。 “宋媛，那件事情我们哥几个商量了好久，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出个馊主意” 昊子嗓门大，陶青青隔着手机听筒远远一段距离，依旧听得一清二楚，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那件事情’不是什么好事情。宋媛无意惹上了高年级里有名的刺头，被踩着放学时间在校门口各种蹲点，好声好气地拒绝完全没有作用，对方就是死皮赖脸地嚷着要让宋媛做自己女朋友。 昊子心里没底气，咬了咬牙把馊主意说了出来：“宋媛你要不找个假男朋友，先糊弄过这段时间……” 陶青青听着对方慷慨赴死的语气，忍俊不禁：“怎么的？你们几个打算抽签划拳，还是内部搞个相亲大会？” 昊子着急了，连忙解释：“不是的！天地良心，我们绝对没有占宋媛便宜的意思！宋媛要是愿意选我们，我们也不敢答应啊。是我们物色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人非常老实，又很好说话。对了，他回家的方向也跟宋媛是一样的，应该不会露馅！” 宋媛手搭在陶青青肩膀上，思忖了会儿问：“他叫什么名字？” “李衍，行字中间加个三点水的那个衍。” 第三十八章 不多余（1/3） 李衍的姓名经常出现在公告栏张贴的名誉榜里，夹在一群三个字的名字中间，因为短小精炼而格外显眼。 可李衍在整个年级里小有名气，却不完全是靠成绩，而是因为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国旗下讲话…… 那是周一睡意昏沉的早晨，李衍代表整个班级站在高高的台子上，稿子皱皱巴巴地攥在手里。刚一开嗓，却赶上了广播系统故障、话筒意外失灵，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底下的同学们开始骚动起来，小声地交头接耳。 升旗结束后就是陶青青最恐惧的英语听写，她根本顾不上看热闹，争分夺秒地掏出英语单词本背着。 却突然被台上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吓到，浑身哆嗦了一下，倒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抬头看去。 周遭恢复了安静，原本准备好的国旗下讲话内容，全部靠人肉嗓子一字一句地吼出来。 等到他吼完最后一句话，尾音都有些沙哑了，而全场掌声雷动。 陶青青逆光望向主席台，那个男生周遭围着的满是刺眼阳光。明明身材看起来又高又瘦像个竹竿似的，仿佛风一吹就能轻易吹倒，竟然能够爆发出如此英勇无畏的能量。 陶青青深受震撼，从此以后就记住了‘李衍’这个名字。 两个班级不在一个楼层，很少有机会碰见。 所以当陶青青近距离地见到李衍本人的时候，总觉得跟之前的记忆有些出入。 李衍脸颊的肉很少，下颚线凌厉而清晰，甚至比一般女生还要瘦，有点偏向病态的骨感。 眼睛却出奇的干净，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和煦而温柔。 站在宋媛和陶青青面前的少年，原本泛白的脸庞攀上不自然的红晕，眼睛却不避讳地看着她们，压着嗓子礼貌地说了一声：“你们好！” 李衍身上的校服整洁服帖，散发着皂粉和阳光烘晒的气味，整体气质也是温暖干净的，一看就是那种踏踏实实学习的好学生。 陶青青不由地出了神，心尖油然而生一股‘逼良为娼’的罪恶感。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拜托人家来假扮宋媛男朋友躲桃花，到底是个好主意还是馊主意。 初次见面算是正式认识，宋媛和李衍单刀直入地确认了‘假扮’的诸多事项，之后就开始熟络地闲聊。 陶青青本来就是被拉来缓和气氛的，非常配合地随口找了个话题：“李衍你名字里的这个‘衍’是什么意思啊？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李衍和煦地笑着回答：“是多余的意思……” “啊？”陶青青瞬间愣住，乍一听这话内容肯定是句玩笑话，偏偏李衍的眼神却出奇的认真，让陶青青有些迷糊起来。 宋媛清亮的声音适时进来，嘴角同样勾起好看的弧度：“衍生？漫延展开，像浩瀚广袤的海洋？” 李衍侧头望向宋媛的方向，耳膜里全是自己惴惴的心跳。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释然地对上宋媛关切的眼眸，浅浅地笑了起来。 那个默契的笑容就像是接受了一张邀请函，李衍非常自然地融入了宋媛日常玩闹的队伍。 与其他人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的性格不一样，李衍往往是安静的倾听者，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和煦笑容。 李衍身上有一股非常特别的磁场，温暖又毫无攻击性，会让人下意识地想要亲近。那种浑然天成的自然感，有时候会让人有种错觉，李衍是真实地与他们相知相识了好几年的老友。 可陶青青偶尔就会不安，思索着世界上是否竟然真的存在，像李衍这样只有阳光而没有阴霾的人？ 昊子跨坐在食堂的塑料椅上，眉毛愉快地上挑着：“衍哥，那边最近好像没什么大动静了，他们没偷偷找过你麻烦吧？” 李衍仔细回忆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最开始的几天还不死心地一路跟着，后来就再没有出现过了，多半是想通了决定成人之美吧。” 昊子竖起赞许的大拇指：“我衍哥出手，一个顶俩！” 陶青青用筷子扒着米饭，心里无意识地思索着昊子和李衍的对话。 陶青青曾经无比好奇地问过昊子，为什么一定是李衍？ 无论横着看还是竖着看，李衍的身子骨都显得太过弱不禁风，体型壮硕一些的昊子都比李衍看起来更具有安全感，怎么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刺头？ 昊子神神秘秘地比了个‘嘘’的手势，给她讲了个‘英雄救英雄’的故事。 那时候刺头撺掇了在外面认下的社会大哥，带着人把昊子堵在了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想给昊子点教训。 窄窄的巷口陆续经过几个人，都假装听不见打斗声音，吓得跑远了。 唯一一个丢下书包、挂了彩帮他打退对方的那个人…… ……就是李衍。 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昊子蹩脚地学着阴郁男人的模样，斜看着天空，怅然若失地继续说。 “男人看男人比较准，李衍他跟外表看上去的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你没见过他那时候的样子，他身上有一股子狠劲，而且是完全不要命的那种狠……” “其实打架的时候最害怕遇到的，不是体型多么壮硕威猛的对手，而是这种即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要干到底的硬骨头……” 当时，刺头带来的大哥一脸欣赏地观察着李衍，承诺以后也会卖他一个面子。 陶青青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李衍。 从她第一次见李衍以来，李衍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再加上被他们这群人东劝西劝喂食，脸颊上的肉也多了些，显得愈发清秀。 此刻李衍被昊子冷不丁的一句笑话逗乐，嘴边挂着灿烂甚至有几分傻气的笑容。 陶青青：…… 陶青青：严重怀疑！男人看男人也会自带救星滤镜！完全偏离客观事实！ “你们在聊什么？聊这么热闹？”宋媛拎着一提冰镇饮料回来，在李衍身边给她预留好的空位坐下。 李衍自然地伸手帮她提着塑料袋，把易拉罐拿出来分发给另一侧。 李衍曲起手指，指尖扣住易拉罐拉环，利索地打开了他的那瓶饮料。 随即抬着小臂，准备把这瓶打开后冒着气的饮料递给宋媛，换回她没有打开的那瓶。还没来得及行动呢，就听得宋媛手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嘭’。 二氧化碳气泡向灌口翻涌，‘呲呲’地在小范围爆破。 宋媛把拉环放在桌面上，这才后知后觉地瞥见李衍没来得及收回的、尴尬地举着易拉罐的手。 宋媛了然地笑起来，用手里的罐子轻轻地碰了碰李衍的，口型说着“cheers”。 李衍也跟着笑，对视的视线里满是无言的默契。 没有了再被刺头骚扰的顾虑，没有了继续假装情侣的必要，一起回家却成为了已经培养出来的习惯。 李衍依旧会提前收拾好书包，在教室后门等宋媛。如果轮到了值日生，仍然会接过宋媛手里的拖把，帮她去拖班级负责的场地。 宋媛也会尽可能地回报李衍，会把英语笔记和资料都多复印一份给他，偶尔担任李衍拒绝女生、挡桃花借口里的有了‘喜欢的人’。 两个人几乎没有格外亲昵的举动，恪守着交流中的分寸，维持着互相尊重的相敬如宾。 ‘恋情’却很快在年级里传开，成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羡慕对象。 饭桌上热热闹闹地边吃边聊，顺口就聊到了宋媛即将到来的生日，七嘴八舌地出着各种主意。 当事人宋媛被吵得耳朵有些疼，赶紧把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拦住：“生日过后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你们几个只要不送我一张倒数的成绩单，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瞬间周围哀鸿遍野，被考试的焦虑感包围起来，痛斥宋媛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衍在牛鬼蛇神的反应里显得格外冷静，夹了一勺宋媛喜欢吃的菜，放到宋媛的餐盘里：“一年过一次生日，还是庆祝一下吧。” 宋媛轻轻说了声谢谢，夹了块肉放到陶青青碗里，思忖了会儿松了口：“我爸妈那天应该都在外地出差，不如你们都来我家吧！” “耶！”昊子带头表示感谢，一会儿谢宋媛，一会儿谢李衍的，忙得不可开交。 陶青青支吾地咬着肉，唇舌间的味道甜而不腻，她特别喜欢。 宋媛囫囵吃了几口饭，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做：“英语老师让我中午去她办公室搬卷子，你们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李衍闻言端着盘子，笔直地站了起来：“我也得去趟办公室，先走了！” 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开的背影，昊子怎么看怎么般配，没忍住地吹了声口哨：“我觉得宋媛和李衍真的挺适合的，你们觉得呢？” 有人笑着起哄，夸张地应和起来：“我就从来没见过李衍这么懂宋媛的人，但凡宋媛挑个眉，李衍都能立刻知道她是饿了渴了还是困了。” 昊子使出了浑身力气，重重敲了敲了兄弟的后背，没好气地吐槽：“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形容的是衍哥吗？这是舔狗吧！” 陶青青忍俊不禁，还好语文老师不在现场，不然得气到背过气去。 “青青，”昊子把话题抛着抛着，忽然抛到了陶青青手里，“你是女孩子，心思细又想得全面，你看他们俩怎么样啊？” 陶青青把筷子放回餐盘里，双手托着脸颊认真思考了很久，才下定结论：“站在我的角度，我不看好李衍。” 昊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结巴地问：“哪……哪里不好？” “他俩相处模式说是像情侣，倒更像是朋友，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恪守着分寸。”陶青青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比划着也划出清晰的一条线来。 见对方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陶青青‘孺子不可教’地叹了口气：“那我给你举个例子，如果你喜欢的女生……呃，假设你有喜欢的女生……她跟你说今天心情不好，你会怎么办？” 昊子琢磨了半天回答：“问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然后带她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总而言之让她开心起来？” 陶青青认可地点了点头：“看来你还不是榆木脑袋，还知道‘心情不好’是想要倾诉的开关，本意还是想让你来哄一哄。” 昊子骄傲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陶青青却话锋一转，凌厉起来：“可是在李衍面前，宋媛她绝不会彻底放松地袒露情绪，甚至都不会给出‘心情不好’这个开关。一直以来，都是李衍在猜和观察，而宋媛一直在躲……” 昊子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理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我没太懂你的意思。” 陶青青就没期待他们能够明白，说出这些也不是想泼冷水，只是必须表明她的立场：“即使是宋媛这么酷而独立的人，如果真的能够喜欢上一个人，一定也会孩子气地黏他缠他闹他。” 但是……李衍显然不会是那个人。 而李衍其实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昊子彻底放弃理解，挠了挠头，小声嘟囔着：“谈恋爱真难，比做数学压轴题还要难！” 陶青青双手交叉在胸前，运动鞋的鞋尖在地面上轻轻点着：“所以我立誓再也不喜欢真人了，遇见渣男的概率太高，还是纸片人比较好！最起码永远不会背叛我！” 昊子：……明明是在骂丁费，怎么听起来像是连我们几个一起骂了呢？关键脸还不自觉地火辣辣地疼起来了！ 昊子秉持着最后的求生欲，谨慎地问：“那请问陶老师，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 陶青青琢磨了几秒，幽幽地回答：“比我小的吧，最好是那种流浪街头许久的小奶狗，被我嫌弃地捡回家照顾，所以一心一意护着我，但凡有谁敢对我不好就咬谁的那种！” 昊子：干脆直接放狗了，谈恋爱太难太危险了…… 那时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生日会。 第三十九章 不多余（2/3） “叮咚”门铃响了。 宋媛踩着拖鞋小跑过去，趴在猫眼前看了一眼，就打开了大门。 李衍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头发梳得比平时更加整齐，显得人既正经又精神。 跟宋媛对视一笑后，李衍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旁边人的后背，示意他说话。 宋媛转而把视线投向李衍旁边跟着的男孩。 说是男孩其实有点不恰当，更多的是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的青涩感。 他低着头，额间的碎发挡住了半张脸，怯生生地盯着门口的地毯，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句：“姐姐生日快乐！” 宋媛苦笑着看向李衍，一脸‘看看你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的同情表情。 李衍完全没放在心上，赞许地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给宋媛介绍：“这是我邻居家的孩子。大人都出门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总爱跑过来找我玩。我跟他说今天会参加一个漂亮姐姐的生日会，他就哭着嚷着非得要一起！” 男孩涨得脸都红了，急得结巴起来：“谁哭……哭着嚷着了……明明……明明是我说要回去写作业……你……你硬要拉我……还说……” 李衍皱了皱眉头，男孩立刻乖乖地噤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李衍满意地点了点头，诱导式地提问：“小淮，那你说这位姐姐漂亮吗？” 小淮闻言抬眸，碎发下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认真地观察着宋媛的脸庞。 宋媛本来是交叉着手站在旁边，饶有趣味地围观兄弟俩斗嘴的，谁知道话题突然转着转着到了自己身上。 宋媛有些尴尬和不适应，清了清嗓子，在小淮仔细又灼热的视线中企图岔开话题：“赶紧进来吧，青青昊子他们都在里面等着呢。” “漂亮的！”小淮眼睛亮亮的，话语稚嫩却真诚，“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宋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看小淮的表情越可爱。 本来想摸摸他的头，可一比量才发现小淮还没青春期蹿个呢，个头就已经快跟她差不多了，只好把人半搂进来招呼他换拖鞋。 “等会儿最大的那块蛋糕，姐姐一定留给你！” 陶青青耳朵尖，听到来了个小帅哥，热情地从客厅迎了出来，拉着小淮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置，拿了个空纸杯给他倒饮料。 昊子猛然想起陶青青的“奶狗论”，吓得心脏险些骤停，赶紧调换位置挨着小淮另一侧坐下，全程紧密监视着生怕陶青青有任何非分之想。 玄关处就只剩下宋媛和李衍。 宋媛小声悄悄问李衍：“小淮今年上几年级？” 李衍换好拖鞋，顺手把脱出来的鞋摆放整齐：“就比我们小一岁。” 宋媛点了点头，打趣地问：“那些甜言蜜语的话，都是你教他的？” 李衍哑声笑着，摊了摊手就是不肯承认。 “这些话太生硬了，下次还是别对女孩子说比较好。” 李衍不觉愣住，从宋媛的话语里听出一些隐晦的意味，可没来得及追问她就转身回到了客厅。 总共七个人围着茶几坐成一圈，茶几桌上摆放着许多食物，热气腾腾的披萨、香气浓郁的炸鸡、新鲜的水果果盘、五颜六色的刚拆封的膨化零食…… ……最显眼的则是中央的蛋糕盒，绸带在顶端打成漂亮的蝴蝶结。 昊子自下而上打量着李衍，惊呼了一声后原地蹦了起来，用极其夸张的表情和口吻赞叹着：“衍哥你今天也太帅了吧！简直是帅出银河系！” 旁边几个小兄弟也配合地迎合，绞尽脑汁地找词汇夸李衍帅。 陶青青的耳朵被这群人立体环绕式的鬼哭狼嚎吵得生疼，考虑到小淮离昊子距离最近，贴心地伸出手捂住了小淮的耳朵。 却忽然发现，小淮的眼睛直直地发亮，认可崇拜地冲着李衍疯狂点头。 陶青青不动声色收回手，看不出来这孩子还是李衍的小迷弟。 人到齐了，生日聚会就准备开始，第一项就直奔主题——吹蜡烛许愿切蛋糕。 陶青青把寿星帽竖起来，在宋媛头上戴好。李衍和小淮解开绸带，小心翼翼地把蛋糕取出来。昊子和剩下的几个就负责找打火机，准备点蜡烛。 蛋糕是宋媛的父母给她订的，听到女儿说想跟朋友一起聚会过生日，宋总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静总叮嘱了一系列注意事项，就把原本打算推掉的出差计划，重新进行了安排。 乳白色的奶油细腻，铺设了一层巧克力做的红色玫瑰花，半嵌着的饼干牌上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 昊子从纸袋里只找到一根蜡烛，妥帖地插在蛋糕中央后，挥手示意那边关灯。 水晶吊灯骤然熄灭，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昊子压下按键，‘喀嚓’摩擦出一点火星，打火机前端燃起暖橙色的火焰。 陶青青尽可能把背靠着电视墙，举着手机录视频，放大后的镜头里昊子像是开启了0.5倍速，用极慢的速度把火焰凑近导火绳。 陶青青没好气地吐槽：“不就点个蜡烛，昊子你抖什么？” 昊子手里的火焰肉眼可见地一晃悠，深吸一口气后凑了过去。 导火绳快速地燃烧变短，眨眼间就来到蜡烛顶端，重新燃起的却不是传统的蜡烛火焰，而是绚烂的烟花，扑簌簌地向上燃烧，形成一条十几厘米的光带。 昊子被吓了一大跳，跌倒在地毯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转瞬即逝的烟花就熄灭了，只剩下空气里一股淡淡的烟火味道。 黑暗重新笼罩了客厅，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发出了笑声，随即大家都破了功，哄笑成一团，笑到肚子都有些疼也停不住。 李衍打开客厅的灯，征求宋媛的意见：“还没来得及许愿，要不要再去找个蜡烛吹一下？” 宋媛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其实没有什么愿望想要许，没必要那么麻烦。” 但无论怎么说，生日没有吹蜡烛总归是有些遗憾。 于是仪式感非常强的众人就在宋媛切蛋糕的时候配上生日快乐歌，切完后也不停止，生生唱了五遍，一边唱一边寻找‘到底是谁跑了调’。 聚会的气氛非常愉快，谈天说地地闲聊着，昊子提议玩真心话和大冒险。 第一轮就抽到了寿星宋媛，选择了真心话。 大家各自低头，搜肠刮肚地想着问题。当事人宋媛也不着急，边喝饮料边慢悠悠地等着。 昊子眉头都快拧成一道了，琢磨半天后往李衍那里瞟了一眼，下定了决心，双手握拳地来到宋媛面前。 “对不住了寿星，开局第一个问题怎么都得敏感一点，不然接下来的人都放不开。我想问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周围一片起哄的嘘声，揣着手准备在线蹲答案。 小淮没太听明白，很是不安地望向李衍，接收到对方安抚的视线后才安心了些。 “我的理想型？”宋媛倒是没料到会被问这个问题，不算太敏感却也不太好回答，“我喜欢……能够掌握我的人。” “哦？”隐晦的笑声响起来。 宋媛没有解释，而是摆了摆手示意开始下一轮。 昊子本来还想追问几句的，但觉察到李衍的表情微妙就没有继续。才打算抽取第二个幸运儿呢，就隐隐听到了什么东西振动的声音。 昊子疑惑地环顾四周：“谁的电话响了？” 大家纷纷拿出各自的手机查看，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靠着沙发的李衍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解释：“是我的闹钟。” 小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表情异常的严肃，从包里搜罗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李衍。 李衍倒出几个药片吞下，随即把药瓶放回了小淮包里，对小淮说了句“谢谢”。 昊子担忧地问：“衍哥你是生病了吗？” 李衍这才发现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连忙解释：“不是的，你们之前不是都说我太瘦了吗，所以我在吃补充营养的药剂。”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刚才的游戏。宋媛仍然有些不放心，低声地跟李衍确认着。 “下一个被抽到的幸运儿是……”昊子看向转盘，话音戛然而止。 他明明记得小插曲之前是指向的陶青青，怎么现在突然变成自己了？是他眼花了还是记忆错乱了？ 昊子瞪大了眼睛，隔着小淮，惊讶地看向陶青青。 陶青青清了清嗓子，掩饰着动了手脚后不自然的情绪：“我脸又不是转盘，看我干什么？你好像很想听我辱骂渣男的真心话？” 昊子冷汗都出来了，赶紧主动放弃，重新开了一局。 这次抽到了李衍，他选择了大冒险。 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冒险的内容很快就确定下来：与一位异性对视一分钟。 陶青青拽着坐垫往后退了一步，总算明白今天的氛围到底是哪里不太对了。 这基本上是除了她之外的全员助攻，铆足了力气、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促成宋媛和李衍啊！ 话语在宋媛嘴边滚了一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李衍勾起嘴角笑起来，温暖和煦而没有攻击性：“不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场对视吧？我可以邀请她去阳台结束了再出来吗？” 昊子也清楚到了这一步已经有点越界，于是疯狂地进行点头表示赞成。 李衍无声地望向宋媛，宋媛了然地站起来跟着来到阳台，顺手带上了磨砂的玻璃门。 隔着玻璃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却看不到具体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陶青青重重地叹了口气，责怪地问昊子：“你们早就知道了？” 昊子抓了抓后脑勺，烦躁地“嗯”了一声。 陶青青没什么情绪地追问：“那为什么不拦住他？还在这当媒婆凑热闹？” 昊子把纸杯里的饮料一饮而尽，袒露出真心话：“衍哥跟我说他想要一个了结，一个答案。我费尽脑细胞想了三天三夜，怎么想都应该支持他，尽可能地帮助他。” 陶青青理解昊子的意图，没有办法找到两全的路：“可是你站在宋媛的角度想过吗？如果宋媛不喜欢李衍，一直默默地在往后退，生怕传递出了错误信号让李衍想太多。现在却被逼到不得不直接拒绝，只能难堪收场该怎么办？” 昊子自顾自地劝着：“衍哥真的很喜欢宋媛，他们俩在一起肯定会很开心的。衍哥都做了那么多，难道还打动不了宋媛的心吗？” 小淮夹在中间，在一来一回里大概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着急地替李衍说话：“李衍哥真的是天下最好的人，我听我爸妈说他们家……情况比较复杂，但是李衍哥的性格却难得的温暖，我怎么闹腾他都从来不生气。” 陶青青再也说不出更残忍的话了。 在感情里从来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喜欢、不喜欢、喜欢过这几个模糊的选项。有些时候是因为遇见的是错误的人，有些时候是因为相遇在错误的时间。 李衍很好，宋媛很好，只是不适合。 阳台的玻璃门“哗啦”一声打开，水晶吊灯的光侧打在李衍脸上，缓慢地展露出他标准的笑容，眼里却是完全没办法藏住的失望。 “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可能得先走一步了，你们好好玩。”李衍语气里全是歉意，身影快速消失在玄关口。 小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拎着书包站得过急，被地毯绊倒一个踉跄，堪堪被宋媛扶住。 宋媛的瞳孔里也翻涌着剧烈的情绪，拉开了小淮的书包拉链，把李衍方才递给她的生日礼物放了进去。 宋媛迟疑着摸了摸小淮的头，细声地叮嘱道：“照顾好哥哥。” 小淮郑重地点了点小脑袋，把书包抱在怀里追了出去。 远处很快响起两阵关门声，继而重归寂静。 …… “李衍选择了表白，然后被拒绝了？”徐众祺确认自己听到的内容。 陶青青讲了太多的话，声音都开始变得沙哑：“我那时候以为即使没办法做恋人，也不强求能继续做朋友，毕竟还是我们这边欠他更多。” 陶青青仰头望向被云雾遮盖的天空，情绪伴随着回忆席卷而来，惆怅而消沉。 “那天之后李衍总是躲着我们，昊子偶然碰见过一次，说是他又消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还是会笑着说没事。” “在我们都以为时间会抹去一切伤口的时候，期中考试那天李衍却出了事。” 徐众祺屏住呼吸，心里没由来的发慌，完全没有办法预料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内容。 “按照同考场同学的说法，李衍突然情绪失控、浑身颤抖，监考老师发现不对就走过去问情况，没想到李衍直接把写好的考卷给撕了，然后就被老师带去了医务室。” “那天回了家他就吞了药，幸好他妈妈及时发现送去医院抢救，之后就办了休学。把联络方式和手机号码全部注销，我们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李衍就像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消失在了我们的生活里。” 徐众祺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会这样，下意识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陶青青叹了口气：“李衍其实一直都有抑郁症，需要吃抗抑郁药来维持。但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不希望别人因此怜悯他。” 徐众祺不自觉地沉默。宋媛的拒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因为是最后一根稻草，承受了无尽的非议和指摘。 被剧烈起伏的情绪驱使，陶青青的声音轻下去：“再后来流言蜚语就开始了……” 第四十章 不多余（3/3） 李衍从裤兜里拿出钥匙，在锁眼里顺时针旋转了一圈。 室内的空气阴冷潮湿混乱，如同野兽一般扑过来，剥夺掉所有生机。 李衍把门在身后带上，钥匙扔在柜子上，眼睛瞥向悬挂在墙上的镜子里。 镜子里的人上一秒眼里还闪烁着笑意，下一秒就坠入冰窟，散发出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死气。两颊的肉深深凹陷进去，眼睑下一片失眠多日的乌青。 响动从洗手间传来，李衍母亲不住地念叨着“时间要来不及了”，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准备去上晚班。 从找手机到找钥匙，翻着鞋柜找鞋子的时候，她才注意到儿子一直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母拿鞋油潦草地刷了刷鞋油，分心问道：“你们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忙着所以没接着，你在学校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李衍沉默着，许久后才摇了摇头。 李衍在家一向话少，李母早就习惯了。 李母自顾自地说着：“饭菜要是凉了，你就热热再吃。你爸又喝多了酒，在卧室睡觉，他酒劲一上来脾气就不好。你多躲着点，别跟昨晚一样惹着他。” 李母的一只脚刚迈出大门，就听见身后儿子关切的声音。 “你昨晚胳膊撞了墙，现在还好吗？” 李母愣住，下意识地遮了遮胳膊。 昨天晚上孩子爸爸又喝多了酒，回到家嘴里骂骂咧咧的，李母想把人搀到卧室去，结果被大力地一推搡，人滑出去撞上了墙壁，早上查看的时候胳膊外侧已经起了一块淤青。 他爸以前喝多了酒就爱折腾孩子，醉得浅的时候还能听劝，骂几句就算结束，醉得深了抄起家伙就打，她左右护不住也跟着被打。 白天酒醒了会过来道个歉，戒酒戒了多年总是戒不掉，一家子就这样将就着困在恶性循环里。 这么多年她忍耐着都习惯了，可昨晚儿子的反应却异常激动，几乎是飞扑到了他爸身上作势要打。李母吓到说不出话，赶紧在中间劝着把两个人分开。 他爸气得怒火中烧，叉着腰指着李衍的鼻子骂他“不孝”、“竟然敢打自己老子”。 李衍非常镇定，完全不为所动，嘲弄地看向眼前这个已经比自己矮一个头、正在逐渐衰老的男人。小时候挨打的时候心里满是恨意，天天抻着腿期望自己再长高一点，再强壮一点。到如今，他虽然依旧瘦弱，却再也不是那个没有办法还手的孩童了。 李衍咬着牙，唇舌间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发出警告：“你再敢动我妈一下试试看！” 昨晚儿子坚定的话语仍然回旋在耳畔，李母心里涌起暖流，回答了几句让儿子放心，就关上了门，心情愉悦地上班去了。 餐桌上摆放的菜式都是李衍平时喜欢吃的，他常年处于高度紧绷和焦虑的精神状态，胃口每况愈下，个子如他期望地窜起来，却空有一副骨架瘦得厉害。 李母心里担忧，在儿子查出抑郁症之后更是操碎了心，想尽方法做各种他喜欢吃的。 前段时间儿子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好像是在学校交到了新朋友，每天回家的时间虽然晚了一些，但脸上都挂着笑容。 李衍的心高高悬着，却怎么也放不下来，一股窒息感将他层层围住。 他在家里的每个角落转悠了一圈，甚至在他爸呼噜声震天的卧室外也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心头如同一汪绝望的死水，泛不起一层涟漪。 李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找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服用的药，倒出满满的一掌吞咽了进去。 刷白的天花板上有三处裂痕，从边角蔓延出来，走势仿佛植物的藤蔓。 回忆仿佛跑马灯般地闪现，他绝望而无用的一生，被打上了懦弱的注脚。 孩童时候的记忆都是黑白灰的，只有□□上的疼痛和他妈妈深夜躲在洗手间的哭声。 他瘦小的身体破碎在地上，衣衫下全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棍痕，稍一动弹就疼出一脑门子汗，却赶上了有人在试探性地敲门。 敲门声微乎其微，幸好没有惊扰到他爸。 李衍强撑着力气打开门，却见到邻居家只比他小一岁的小男孩，精致的脸庞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凝固了，哆嗦着问：“哥哥你好，我忘记了带钥匙，能不能在你家呆一小会儿？” 李衍扭头看了看空荡的客厅，只觉得再待下去也许会死在这里。 小时候不懂死是什么意思，就幻想着是不是死了就可以彻底解脱了。但李母听到这番孩子气的话后，却拿出了糖果，笑着跟他说“死了的话小衍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他害怕极了，连忙抱住妈妈，承诺说自己再也不死了。 李衍没什么力气，声音小得可怜：“我家有点乱，不太适合接待客人。” 男孩的眼神失落下去，但还是很有骨气地往后退了退，准备说再见。 李衍心底扬起些许的同情，哑着声音问：“你是害怕一个人呆着吗？” 男孩脑袋侧过一个小角度，随即认命般诚实地点了点头李衍走出来，把门在身后带上，妥协地说：“那我陪你在楼梯坐一会吧。” 男孩漂亮的丹凤眼再次亮了起来。 两个人傻里傻气的，在闷热的夏日里并肩坐了很久。 “哥哥你脸上的是什么？”小淮指着李衍脸颊奇怪地问。 李衍摸了摸被扇巴掌后的红印子，随口回答了一句：“成熟男人的勋章。” 小淮半信半疑，还想说些什么，就听着楼梯传来了熟悉的脚步。 李衍没来得及告别，就看见小淮兴奋地往楼下跑过去，不久后响起了交谈的声音。 “你跑哪里去玩了，这一脑门子汗。”是个女性的声音，应该是小淮的妈妈。 “这是……成熟男人的勋章。”小淮童声童气地现学现卖起来。 小淮的妈妈笑了起来：“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从哪里学到的？” 小淮指了指向上的楼梯：“是楼上那家的哥哥说的。” 谈笑声、开门的金属声瞬间凝固住，小淮的妈妈愣了很久，才讳莫如深地组织措辞：“楼上那家人……挺糟糕的……你以后乖一点，少找楼上的哥哥玩。” 小淮好像不满地辩驳了什么，李衍听不太清楚，也不愿意听得太清楚。 只记得那天他在楼梯坐到了太阳西沉，身上的短袖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李衍从杂物间里找了一面镜子，挂在了门口，每次出门前和回来后都看一眼。 在一次次的演习和训练里，他学会了在最痛苦的时候也保持着和煦的笑容，下定决心无论‘金玉其外’有多少‘败絮其中’，他永远都不会再让‘糟糕’这个词语成为他们家的标签。 走马灯翻到第二页，是医院长长的走廊。 李衍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迈进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室，在拿到那纸抑郁症的判定书后，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听从医嘱按时吃药，控制着与潮水般起伏的情绪做着斗争。他很少定目标，因为想象不出自己还能再活多少年，每一年更换日历都像是偷来般的庆幸。 等到心里的死水翻涌着淹没过头顶，被捂上耳朵，蒙住眼睛，发不出一点声音。 在最绝望的那个时候，命运牵引着他遇上了昊子，迈进了那个狭窄的小巷子里。 两个人四手四脚，根本敌不过对面人多势众。 李衍的情绪却恍然在熟悉的疼痛中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挡在了那个幼时缩在墙角的自己前，不要命甚至不带任何技巧地反扑搏斗。 对面领头的大哥喊了暂停，朝着李衍满是血污的脸，赞许地点了点头，对他说“很荣幸能见到你心底藏着的野兽”。 魔咒般的一句话，打开了李衍尘封许久却无时无刻不在拼命求助的内心，也把宋媛带入了他阴暗的生命里。 听到昊子说出那不靠谱的“假扮男友”提议时，李衍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拐弯回家而已并不费太多力气，所以他随口就应承了下来。 后来见到宋媛本人，却像是终于等来了能够救赎他的光。 李衍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跟宋媛像是镜子的两面，他能够非常轻松地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感染到她身上的魅力和反差萌。在宋媛身上，他能触碰到相似的寂寞和距离感，只不过她会把刺亮出来，而他选择了把刺对准自己。 喜欢上宋媛是他做过最不后悔的事情，甚至一旦想起她的脸庞，细微变化的小表情，都能让他展露出真正温暖的笑容。 宋媛传达出来的躲闪、暗示，他听得一清二楚。 早在告白之前他就预知了结局，可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份情感上的打击熄灭了他心底最后的光，让他再一次萎靡不振。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具有爱人和被爱的能力，遇见宋媛之后他第一次发觉他不是棍棒下的行尸走肉，他也是一个有笑有泪、会因她的笑容而心动的人。 只可惜，他做不到了。 药效开始起作用，李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意识飘荡在身体上方，有种彻底的轻松感。 他一贯就是这么懦弱胆小的人，害怕失败，害怕失去。他朝着这个世界嘶吼，世界却不为所动，嘲讽于他蝼蚁撼大树的不自量力。 李衍觉得他彻底累了，累到没有办法骗自己去装作一切都好。 他不想要再给这个世界添麻烦了。 …… 李衍迷迷糊糊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滴答的输液声很响，吵得他耳朵嗡嗡地响，有人情绪激动地在用力晃他的胳膊。 李衍挣扎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妈妈满是泪痕的脸，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 他想抬手帮妈妈擦眼泪，但却没有力气，只能温和地用目光望向妈妈。 李母眼眶里蓄满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医生说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永远失去了自己儿子。 如果她发现自己忘带东西再晚一点，如果她在回来的路上跑得再慢了一点，如果她回来看到没有动过的饭菜没有心生怀疑，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母絮絮叨叨地跟儿子说话，密密麻麻地想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儿子。 告诉他有妈妈在，什么困难都能迈过去，什么痛苦都能一起扛过去。 李衍张了张嘴，刚一抽气就剧烈咳嗽起来。 李母赶紧拍了拍儿子的背，扶着李衍坐起来。 儿子捡回一条命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跟他离婚吧。” 李母怀疑自己的耳朵，震惊地看向儿子。 李衍把手叠在了她的手上，温暖而干燥：“我们去一所新的城市重新开始吧。” 这番话，他说迟了十几年。 不用顾及着酗酒的父亲去做日夜颠倒的辛苦工作，她会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他会学会爱自己，好好治病再好好学习。 李母握紧儿子的手，骨肉血液相牵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李母边削着苹果，边看着儿子的侧脸，觉得这样的时光珍贵而美好。 李母把苹果切好递到李衍嘴边，想起了什么：“你的几个高中朋友有打电话来，说要来看看你。” 李衍愣住，嘴角的笑容苦涩起来，摇了摇头。 “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让他们因为我感到痛苦和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这样离开，还给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李母点了点头，应允了儿子的请求。 …… 候车厅里热热闹闹的，温度都比室外暖上好多度。 李衍攥着身份证和车票，把脸埋进围巾里，侧耳听着身旁的大爷跟人闲聊。 大爷旁边挨着一个小女孩，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扫着李衍手里的证件。 李衍察觉到了，拉下围巾，浅笑着问女孩：“怎么了？” 女孩伸出戴着针织手套的食指，指了指身份证上的字，声音奶声奶气的夹杂着方言语调：“……字……不认识……” 李衍从元音到辅音，一板一眼地给她示范着念了一遍：“yan第三声。” “衍……衍……”小女孩模仿着念了几遍，继续咿咿呀呀地追问：“是什么……意思呀？” 李衍勾起嘴角，在车站嘈杂的氛围里，展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像海洋一样浩瀚广袤，漫延展开。” 第四十一章 恶意 体育课。 体育老师知道期中考试让学生们生生脱了层皮，带队慢跑两圈，做完简单的拉伸后，就体贴地放了全班做自由活动。 陶青青招呼着宋媛去小卖部买点零食。 宋媛没什么兴致，摇了摇头，靠着篮球场的围网等陶青青。 午后刚下了场雨，凹陷的地面蓄着一个个水洼，稍不小心就会踩到。 篮球场底层铺设的塑胶缓冲垫也湿漉漉的，踩上去就会向外溅出水花。打球的人很少，三三两两分散在角落里，运着球上篮。 宋媛的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忽的想起李衍抱着球的样子。额角密密地冒了一层汗，用瘦弱的胳膊抵住昊子死活没办法突围成功，反被昊子撞倒在地上，丢了球。 被扶起来也不生气，喊着昊子再挑战一次。 那样永远温暖如阳光的人，却因为她承受了彻底的绝望。 宋媛去过医院，隔着门上的方形玻璃，不死心地望着空荡荡的床位。她们所在的城市不大，但每个角落都不再有他的身影，QQ微信停用不回复任何消息，手机号全部注销干净。 失联成了李衍做过的，最轻而易举又最残忍的事情。 宋媛彻夜失眠，冰冷的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脑海里总是回响着“李衍恨透了你”、“李衍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出于她内心的歉疚罢了。她想用一声“对不起”来让心里舒服一些，却把一切负担都建立在李衍的伤口和痛苦之上。 她最该做的，就是放李衍过新的生活…… 灰色的云层厚重，把阳光悉数挡在外面，只在云面偶尔透出细小的光影。 一个湿漉漉的篮球直直地砸向宋媛的怀里，她本能地伸手接住，白色校服上瞬时被泼上了暗棕色的浆液，指缝间全是粗糙的沙粒。 “哎呦，不好意思砸到你了，你没事吧？” 两个女生从正面走来，说话的那个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容，语气里显然不是道歉而更多的是挑衅。 宋媛低头看了眼衣服，去洗手间过过水就行，于是没太在意地朝那两个女生走近了两步，准备把篮球递还给她们。 那两个女生却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做出嫌恶和害怕的样子，阴阳怪气地嘀咕着：“怪脏的，还是离远一点吧？” 宋媛的眼神冷下来，稍稍向下弯腰，托着球的手掌向前轻轻一送。 篮球在干燥的水泥地上往前滚，最后堪堪停在了两个女生的脚边。 宋媛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拭着一根根的手指，转身准备离开。 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压在嗓子里的笑声，随即冰箭般的话语开始刺来。 “都不知道是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傻气，怎么好坏话都听不出来？”女生咯咯地继续笑着，眼神却淬满了恨意，“我可没有嫌弃篮球脏，我嫌弃的是你！” 宋媛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回答。 见宋媛没有回嘴的意思，女生心里更加得不痛快。 “你背地做了多少坏事，勾搭了多少男生，别以为别人不知道。平时就喜欢顶着张妖艳的祸水脸，在那些男生面前装出一幅高贵冷艳的样子。现在翻了车惹了事，又开始扮做受害者的样子，看着就可气。” “都不知道你脸皮怎么能这么厚！你看看李衍都因为你都做到什么地步？你还能这么淡定自若，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我可真是佩服至极！” 宋媛垂下眸子，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指甲生疼地嵌入掌心。 那些诽谤辱骂嫉妒，如果只是骂她，她都可以犀利地一一奉还回去。可当‘李衍’这个名字被提到时，她就彻底没了辩驳的动力。 每当想起李衍清瘦的面庞上和煦的笑容，宋媛的心就针扎般的刺痛，失去了所有言语。 在李衍这件事上，其他人的所有冷言冷语她都能够承受，也必须承受。 这是宋媛给自己种下的诅咒，自我惩罚的诅咒。 陶青青付完钱，收获颇丰地提着满满一个塑料袋走出来。在看清篮球场的场景时，陶青青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宋媛的背影快步消失在另一侧的出口，而她的身后有两个女生缓步跟着，嘴里依依不饶地喊着什么，陶青青只听清了几个词语就开始胆战心惊。 陶青青提了口气，刚想追上去，胳膊就被人往后用力拽了拽，不得不停下来。 一回头，却看见一张她最不想看见的脸。 丁费的视线没有看着陶青青，反而复杂地落在不远处。 他刚刚就站在小卖部与篮球场交界的榕树下，意外地看到了起冲突的全过程。 直觉告诉丁费，必须得拦住陶青青，她掺和进这些破事捞不到半点好处，所以才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她。 可眼前的女生双瞳在愤怒地喷火，模样恐怖如斯，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给干掉。 丁费瞬间感叹自己多事，明明是好意还反过来被人嫌弃。 丁费微微哆嗦着松开陶青青的胳膊，干巴巴地解释：“你现在去不太合适。” 陶青青瞪了丁费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要你管”，抬腿就要继续追上去。 结果陶青青又被丁费给拽住了校服后摆，重心偏移，险些踉跄栽倒。 “丁费你到底想干嘛啊？”陶青青的脾气被点燃。 丁费情绪也突然变得糟糕，攥着陶青青校服就是不肯松手：“我既然管了就干脆管到底，怎么说我俩都认识三年多了，我给你一个忠告，陶青青你别不领情！以后离宋媛远一点，别跟她做什么朋友和闺蜜了，小心以后都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陶青青怒气上涌，直接把校服脱了出来，插着腰说：“我跟谁做朋友是我的自由！你有这闲工夫操心我，不如多照照镜子吧！就你这渣男胚子，宋媛比你善良和靠谱一万倍！” 丁费手里拎着单件校服，听到陶青青的话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自嘲地勾起嘴角：“是是是！我是个渣男！我就喜欢万花丛中过！我就是这性子也不藏着掖着。” 陶青青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人洋洋得意的样子。 “从这方面看，我怎么都比宋媛这种心机女好一些吧？”丁费自顾自地笑起来，眼神毫不避讳陶青青眼里的疑惑和轻蔑，“我可是听说她招惹了好多男的，我们年级的、高年级的还有社会上的一些人。明明是个四处传情的花蝴蝶，表面还非得一直装作难以靠近的样子。” “假模假样地勾引别人，然后再装模作样地拒绝，营造出人气魅力很高的样子，宋媛不就最喜欢玩这种把戏？” “我和你闹掰后我还仔细回想了下，宋媛那时候似乎也在暗戳戳地对我示好，只不过没有效果，就换了一种反套路。最后结果就是你心甘情愿做了她的小跟班，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毫不怀疑。” 陶青青心里吐槽着丁费竟然自恋到了这种药石无医的程度。 还宋媛喜欢拟，暗戳戳对你示好…… 呸，就你丁费也配！ 陶青青听不下去了，直接把校服抢了回来：“是是是，全天下人都想勾引你……那你赶紧从里面挑一个，可千万别来祸害我了。” 丁费看着陶青青完全不听劝的模样，也选择了不再浪费口舌，只是好奇心泛滥地问了句八卦：“我听到小道消息说，宋媛和李衍在一起的期间出轨别人，甚至还去堕了胎。李衍一直蒙在鼓里，后来被甩后发现了真相，接受不了才走了极端？” 陶青青震惊在原地，在脑海里拼凑着这每一字每一句。分开的每个字她都能懂，合在一起却让她理解困难到了几乎窒息的程度。 陶青青依靠着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幽幽地问出口：“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丁费没有多想，随口回答：“国旗队、体育校队、楼下几个班级都这么传的。” “啪”的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丁费毫无防备的脸上，耳朵嗡嗡地作响。 丁费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想怒吼陶青青是不是疯了，看清了陶青青的表情后却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陶青青整个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出离了愤怒，被讽刺可笑填满。 陶青青越想越好笑，越觉得好笑脸上越收不住笑容，笑声嘶哑而决绝，最后干脆蹲在地上抱着肚子，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泪。 与丁费对视的一瞬间，笑意却换成了冷冽。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 被通知叫去政教处，宋媛一点不意外。 会议桌那端坐的人很多，宋媛班的班主任、李衍班的班主任、年级长、教导主任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领导。 而宋媛独自坐在另一边。 明面上说是“简单地问几句话”，气氛却很像是询问犯人的压抑。 话题绕着绕着就说到了李衍的正题上。 宋媛的手指在会议桌下狠狠拧着大腿，逼着自己强行进入回忆中，把能说该说的细节都一一解释完。 领导们交换了个眼神，都点了点头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宋媛的班主任。 这件事情发生得突然，性质又很敏感，学校方面上上下下都操了很多心。 班主任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眼角，把语速放慢尽可能保持温和：“宋媛，我们可能需要跟你的父母了解一下情况，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宋媛说了声“好”，在输入电话号码时却犹豫了一下，最后输入了宋总的电话。 漫长的等待提示音里，宋媛的心缓缓向下沉去，坠入无边的人间炼狱。 电话被接通，听筒那端传来熟悉的“喂，您好”。 班主任顾忌着宋媛，起身站到了距离远一些的窗边，简要地复述了一下整个事情。 宋总那头沉默了很久，才沉稳地给出了态度：“我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也希望校方明白我们家的态度。如果调查后确定这件事真的是宋媛所导致的，那么宋媛以及我们夫妻都会承担起全部责任，不会逃避和辩解。” “但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在事实查清之前，我相信我的女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希望这些谣言和恶意，对我女儿带来更多不可磨灭的二次伤害。” 电话打了很久很久，厚重的云雾终于飘走，阳光重现刺刺地斜照入房间，正好打在宋媛的脊背上。 脚心冰凉，背却逐渐变烫，她一动都不敢动，出神地盯着桌面上斑驳的光影。 陶青青看着宋媛日渐消沉，却又无能为力，心里又气又急，生怕宋媛也出事。 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送宋媛回到她那个总是空荡荡的家里，尽可能磨蹭着多待一会，确认宋媛没事后再离开。 宋媛推说自己很困，想在晚饭前睡一会儿，让陶青青能在天黑前回到家。 陶青青帮宋媛掖好被角，调整好枕头的位置和房间温度，在卧室转悠了一圈总觉得手里空落落的，缺点什么。 于是陶青青灵机一动，试探着问宋媛：“你家有故事书吗？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吗？” 宋媛浅浅地笑起来，眉眼十分温柔：“好啊，陶妈妈。” 闺蜜兼妈粉陶青青，在网络上找到了《小王子》的节选，绘声绘色地念了一段。 等到宋媛呼吸逐渐平稳后，陶青青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路过客厅看到墙上残留的“HAPPY BIRTHDAY”贴纸字样的时候，陶青青瞬间有些记忆错乱，不知道是宋媛是故意留下还是忘了撕开。 一周前明明还是其乐融融地庆祝着生日，如今却真的是词典里所写的‘物是人非’了。 陶青青推开宋媛家的门，却没想到门外竟然有人在，着实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小心脏。 身着职业套装、气场十足的女人站立在门口，肩背挺得很直，左手拎着包，右手把电话贴举在耳侧。 与衣着的板正严肃相对比，她的脚却是赤着的，随意地踩在门口的地砖上。 尖头银色高跟鞋被脱了下来，和行李箱一起散落在墙角。 女人察觉到吓到了小姑娘，捂着手机听筒，对陶青青歉疚地笑了笑。 陶青青一边向电梯间走一边偷偷回头偷瞄，惊讶地发现她的眉眼跟宋媛有五分的相像，这才后知后觉确定了她的身份。 静总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话会议，出差行程还没有结束她就着急买了第一班飞机回来，遗留的工作任务就只能用这种间接方式完成。 结束了电话会议，静总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头自嘲地看着一地狼藉，收拾好情绪后放轻脚步迈进了家门。 …… 夜色已深，早已过了Q大寝室的门禁时间。 陶青青在大厅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小角落窝着，捏着耳机把话筒凑近嘴唇。她头一次讲那么多那么久的话，讲到嗓子又干又涩地疼着。 “学校出面止住了谣言，但是人心却很难轻易改变，尤其是背后的指指点点。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淡忘，可最忘不了的人是——宋媛。” 宋媛那段时间经常失眠经常偷偷哭，总会梦到李衍，惊醒后就再也没办法睡着，一坐就到天亮。 心理医生诊断她患上了轻度焦虑症，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好了些，但偶尔还是会复发。 陶青青的语气里满是心疼：“我眼看着宋媛就变成了我从没见过的样子，再一点点挣扎着从灰暗的状态里走出来，眼睛里开始重新拥有光芒。” 任凭陶青青怎么想，都想不到这件事会被翻出来，谣言会被再度传播一遍，在破败的废墟上重新燃起了绝望的战火。 “徐众祺，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为宋媛开脱，毕竟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陶青青斟酌着语言，竭力想表达清楚，“宋媛比我坚韧很多，发生了什么事情总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我猜她提出分手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所以很害怕会伤害到你。” “我明白。”徐众祺望向天空中悬挂着的一轮圆月，M市此刻的月亮应该也是一样的吧，澄净冷淡。 徐众祺的嗓音沉稳而坚定：“青青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嗯？你说？只要是我能做的都可以。” 徐众祺：“我想替宋媛做个了结。” 第四十二章 甘拜下风 一大早，宋媛就接到了辅导员的谈话通知。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宋媛轻车熟路地来到辅导员办公室门口，曲指敲了敲门。 “请进！”不大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宋媛推门进去，偌大的办公室摆着四张桌子，桌面整齐地堆着小山一样高的各式文件。 只不过此刻其他三位老师都不在工位上，只有宋媛的辅导员在。 辅导员招呼着宋媛坐在她对面，先闲问几句了解学习和生活上的情况。 宋媛就一五一十地答着。 “我一直有留意你们寝室，项小雨、你还有许诺三个人成绩都挺不错的，”辅导员笑着夸奖，“这种互相帮助、互相学习的宿舍模式，我下学期打算好好推广一下。” 宋媛礼貌地回答：“谢谢老师。” 辅导员叹了一口气，切入正题：“宋媛，前不久那件事情我听说了，也和负责学生会的郝老师沟通了一下情况。” 宋媛点了点头，耐心等着辅导员后面的话。 退出学生会的日子里，宋媛的生活忽然恢复到了简单而纯粹的状态，上课以外的时间完全属于自己。 没有漫长的联合会议，没有从天而降的突发任务，没有杂七杂八的群聊分类，更没有一句句杳无下文的“在吗”…… 对于学生会内部后续声势浩大的讨伐活动，宋媛是偶然无意中从小叶子那里知晓的。 小叶子咬着牙，说话声音恶狠狠的，很是愤恨。 “孙斌这两年骚扰的人远远不止媛姐你一个……她们本来考虑各种原因不敢站出来，但看了媛姐你写的那段话之后，增添了很多勇气。” “体育部今年招了个超级可爱的小学妹，结果待了没满一个月就自己退出了。体育部的王珏那时候苦苦挽留，学妹就是不肯说退部理由。” “王珏通过媛姐你这件事，突然回想起来那时候她怕学妹辛苦，为了降低学妹的工作量，就安排她跟孙斌那边对接工作。” 事发后王珏赶紧找到学妹，学妹才哭着说了实情，她确实被孙斌的骚扰信息吓怕了。王珏当场气炸，直接在朋友圈发文炮轰孙斌，还出面说由她来做第二个实名检举人，鼓励如果有经历了类似事情但是想保护隐私的，可以把截图证据匿名发送到她的邮箱里。 辅导员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郝老师和学校方面收到了很多检举信，里面整理了很多聊天记录和视频证据。学校方面非常重视，对于孙斌的处理办法也进行了严肃讨论。现在官方文件还没有下发，但是我代表学校方面可以跟你承诺，一定会从严从重处理。” 宋媛许久没有说话。 无论小叶子如何生动形象地描绘检举斗争，无论孙斌会受到学校多么严重的处罚处分，她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快，更多的却是心寒。 她是第一个公开检举孙斌的人，可她的检举来得太迟，让太多本不该承受这些的人痛苦。 “老师，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曾经妥协过。”宋媛眼底悄悄泛起波澜。 “野兽是没有办法安分地困在笼子里的，即使把笼子四周的金属框钉得再密也总归会有缝隙，最应当做的是放上指示牌，告诫外人‘危险快离开’。” 辅导员明白宋媛的意思，轻声地宽慰她：“宋媛你是个很善良的好孩子，只是并非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找到最优解，你已经尽过全力那么就不必再过多地自责了。” 辅导员只比宋媛大五六岁，说了这番老气横秋的话，自己也觉得哪里别扭，走过来拍了拍宋媛的肩膀：“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聊聊。如果嫌弃跟我有代沟，就多跟室友啊朋友啊聊聊，总之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宋媛郑重地点点头，感激地笑了起来。 一切都重新尘埃落定，恢复成了最平静又最不平静的模样。 项小雨知道宋媛分了手，非常担心她情绪不好，就挪了很多跟刘子烨相处的时间在宿舍里待着。许诺升级了菜谱，尝试着做各种精致小巧的小甜点。 可是项小雨和许诺偶尔就会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恍惚和困惑。 因为……宋媛实在是一丁点也不像是失恋的样子，就仿佛无缝读取了以前的存档，瞬间开启了新生活的节奏。 项小雨打开百度，输入‘失恋了如何走出来’以及‘如何安慰失恋的人’。 出现频率最高的第一名就是【痛哭】，眼泪随时随地止不住地往下流，把悲伤的情绪发泄出来。 项小雨赞同地抿了抿嘴，抬头望向坐在座椅上戴着耳机的宋媛。 宋媛最近沉迷于一部部以前没时间看的英剧美剧，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搞笑情节，嘴角噙满浅浅的笑容。 项小雨顿住，默默在心里‘痛哭’的关键词旁画了一个小叉叉。 项小雨不死心，屏幕向下划到’失恋了如何走出来’之二：【开始跟新的异性接触】。 项小雨捏着下巴苦苦琢磨无果，后来干脆拉着许诺一起回忆最近有没有异常情况。 许诺思考了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我前几天有听到宋媛打电话，对面好像是个男生。” 项小雨的眼睛惊讶地亮起来，心里浮起些许希望：“百分百确定是男生吗？” 许诺犹豫着在背后说八卦好像不太好：“我确定对面是男生，但是具体内容没太听清楚，就是依稀记得宋媛叫他夏什么的……” 夏？ 项小雨开始在年级里摸排，她们专业男生不多，好像没有姓夏的。 眼前的疑团尚未散去，当事人之一宋媛摘下来耳机，状若无意地说明：“突然想起来，这周六我得去一趟本部，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许诺有些不放心，下意识地追问：“是去本部做什么？” 宋媛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咱们学院的教授周六在本部有一个讲座，宣传部实在抽调不出人手，虾饺就来求我去帮他拍摄现场的照片。” 项小雨声音颤抖着问：“虾饺？” 宋媛挑了挑眉：“对对对，就是顶替我成功上位宣传部部长的夏骄，小雨你跟他之前应该也见过？” 项小雨悻悻地点了点头，没再吱声。 ‘失恋了如何走出来’之三：【在发型和衣着风格是做出与众不同的改变】。 项小雨愤怒地点击退出，在智商上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侮辱。 在心里偷偷找补着，宋媛是非一般的普通女子，所以分手失恋也异于常人。 察觉到项小雨非常不自然的表情，宋媛疑惑地问着：“怎么了？” “没事没事，”项小雨连忙摆手，挽住许诺的胳膊，把她直接往门口拽，“宋媛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俩去给你带饭！” 宋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 “我知道！鸡排套餐！我们速去速回，十分钟内给你带回来啊！”项小雨自顾自接着话，消失在了门后。 留下一脸懵的宋媛，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呼！”项小雨拍着胸口顺气，依然觉得有些紧张。 许诺站在旁边温柔地开口：“不用太担心宋媛，她需要时间好好调整。” 项小雨小声嘟囔着：“我实在是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失恋的人，也不明白宋媛为什么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我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可惜，如果徐众祺或者宋媛他俩有一方愿意挽留一下就好了。” 许诺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才显得不那么沉重：“感情的事情太复杂了，在一起很难，做出分开的决定会更难。宋媛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对于曾经深爱过的人，怎么能够轻易放下呢？ 宋媛把耳机拔掉，美剧里嬉笑怒骂的对话从电脑出声口传了出来。 她从一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早就跟不上剧情内容了，只是没有点击暂停和返回，任由剧中人物继续各自狗血精彩的人生。 拇指无意识地蹭过手机屏幕，指纹解锁后又惯性般地点开微信，打开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待宋媛回过神来，凝视着最后那条“生日快乐，媛媛”的信息，情绪如同藤蔓一般重新开始泛滥。 虽然同处于东八区的北京时间，虽然几个小时的动车呼啸而过就能把彼此送到对方身边，但生活轨迹和上课节奏不一样，依然存在着不可避免的时差。 两个人为了适应异地恋都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和改变，习惯早就在潜移默化中形成，轻易修改不掉。 宋媛一点也不想改掉，所以舍不得取消置顶，舍不得改掉备注。 每每打开无意识瞥到，心尖就会点亮一盏小挂灯，暖暖地闪烁着光芒。 抚过手机屏幕的手指，指甲盖表面有些粗糙，原本涂上的指甲油颜色也掉得差不多了。 宋媛打开窗户通风，从柜子里摸出一瓶裸粉指甲油，旋开盖子后，耐心地用小刷子刷着指甲表面。先是中缝，后是两边。 “嗡嗡嗡”手机振动起来，宋媛瞥了一眼，发现是陶青青打来的。 宋媛用左手小拇指划动通话键：“喂？” 外放出来的声音那端非常嘈杂混乱，像是在起什么哄。 陶青青捂着手机往外跑了几步，周遭才安静下来。 因为情绪激动，陶青青扬着声音，尾音拉得很尖：“不好了，你家徐众祺被系花当众表白了！场地之恐怖！惊天动地！” 系花？ 宋媛挑了挑眉，眼前浮现出那个叫陈曦的女生的清纯脸庞。 之前就有感受到她的执着，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情敌用情颇深至此，一收到他俩分手的消息就立刻展开了行动。 宋媛失笑，陈曦确实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 宋媛听陶青青那端没了动静，不为所动地继续涂指甲油，站在前女友的立场上轻飘飘地放出一句狠话。 “让她撬呗，能撬得动算她本事，我甘拜下风。” 陶青青那边依旧是诡异的安静。 宋媛怀疑是信号不好，通话质量很差，刚想按下挂断，就听得那头陶青青慌乱的声音。 “媛媛！徐众祺刚才把我手机抢过去了！我就听到什么跷跷板？跷不跷的？” 宋媛：”……“ 宋媛：？？？ 第四十三章 回头 心理健康选修课上到了最后一节，阶梯教室破天荒坐得满满当当的，甚至年久失修的椅子都有了归属。 所谓“早起毁一天”，偏偏心理健康课被安排在上午的第一节。 往日里在宿舍睡懒觉、直接睡过大半节课、趁着课间休息溜进来应付点名的同学们纷纷冒头，准备答完最后的开卷考试。 为了缓解气氛，老师更改了最后一个专题主题，开始介绍“恋爱心理学”。 幻灯片上的男女两个小人，时不时吵架斗嘴，偶尔穿插一些专业心理学知识的讲解。 同学们听得新奇，常常大笑着起哄，顺便调侃身边关系好的同学。 赵玥玥在心里吐槽着这些表白恋爱的手段都太老式了，甚至到了烂大街的程度，放到现在肯定没什么出彩的效果。 赵玥玥脸上挂着笑，瞥向坐在身旁的陈曦，想找到一些认同感。 却发现陈曦神情凝重，眉头微皱着出神地盯着黑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玥玥把手放在陈曦眼前，用力挥了挥：“喂喂喂，你突然发什么呆呀？” 陈曦回过神来，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后排。 徐众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既没有看黑板也没有融入人群，表情寡淡地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杈，手里的笔帽时不时地在白纸上点着。 他一向在外人面前很擅长掩饰情绪，可最近他的心情却是肉眼可见的糟糕。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的打击，眉目间总是笼罩着阴云。 吴一凡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偶然察觉到不远处陈曦关切的视线。 于是左右晃着脑袋，一会儿看看陈曦，一会儿看看徐众祺，叹了口气感慨“妾有情郎无意”。 还是做点善事积攒些福报吧。 吴一凡思索完毕，干脆地伸手拍了拍徐众祺的肩膀。 徐众祺转过头来，困惑地问：“怎么了？” 吴一凡低头盯着课本，小声地回答：“陈曦在偷看你。” 徐众祺挑了挑眉，视线向前环顾了一圈。 可陈曦早就敏锐地转了回去，只留下个散着长发的小巧背影。 “要我说，人家女生也真挺不容易的。你如果不喜欢她，干脆再明确表示一下拒绝？”吴一凡琢磨着说，“不过你现在也分手了，单身狗一个，要是想跟别人试试看……” 陶青青犀利的眼神，像冰刀一样从前排射来。 无缝衔接新恋情，渣男无疑，她带队领头唾弃一万年。 吴一凡立刻噤了声，抱歉地挠了挠头，冲陶青青傻笑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陶青青转了回去，吴一凡刚松口气，肩头猛地一沉。 徐众祺表情平静，话语里却满是笃定和自信：“我和宋媛还没有结束。” 吴一凡无声地张开嘴，半是心酸半是欣慰，最后干巴巴地吐出一句：“你最近这么沉默寡言，有事无事就望着窗户沉思，是在思考怎么挽回宋媛？” 徐众祺不置可否地笑起来，眉目比阳光耀眼三分。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义无反顾地奔向她的身边。 看到陈曦一脸心碎和落寞，赵玥玥心里没由来的气愤。 任她横看竖看陈曦就没哪点配不上徐众祺，倒是徐众祺心气高又瞎了眼，放着身边这么漂亮善良又优秀的系花不要，跟外校那个长相心机的女生谈恋爱。 赵玥玥凑近陈曦耳边，压着嗓子：“我可是听说徐众祺最近分手了。按照他室友意思，上周期中考试扎堆、作业爆炸多，徐众祺还坐了几个小时动车去见人家，结果被人家当场给甩了。” 陈曦震惊地睁大眼睛，完全不可置信：“徐众祺是被甩的那方？吴一凡亲口说的吗？” 赵玥玥摇了摇头。要说徐众祺最要好最信任的兄弟，那毋庸置疑自然是吴一凡。可他们四人宿舍里的另外一个才是她的线人。 陈曦用力咬着下嘴唇，努力控制着心里被肆意打翻的情绪。 感情的事千头万绪，当局者迷，旁观者却未必清。赵玥玥在耳边一句句的“你跟徐众祺明明那么相配”成了扎在她心头的尖刺，深夜里被推压着疼痛不已。 可如今！是宋媛不够珍惜这份她羡慕已久的感情！是宋媛随意碾压□□了徐众祺的感情！ 无论她陈曦在感情里是个多么失败的失败者，无论她曾经多么努力地想祝福他们两人，现在回归同一起跑线，她再也不会让步！ 后半节课是心理健康课的随堂开卷考试，试题被投在屏幕上。 沙沙的写字声和翻书声交错在一起，时间飞快地流逝着。 老师是保守考核派，不允许提前交卷，也不允许提前离场，考试结束后等所有卷子收上来，清点完毕才放行。 大段大段的文字摘抄把人累得够呛，一个个都捏着拇指上变形的硬茧，窸窸窣窣地小声交谈着。 老师确认已经收齐了卷子，告诉大家：“可以走了。” 桌椅被收回的撞击声在教室四面八方响起，同学们纷纷背起书包往门口走。 还没走到门口呢，却听见教室音响里传来“喂喂”的试麦声，都驻足奇怪地往讲台上看去。 心理老师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眼里带着和煦的笑意。 而讲台话筒边站着的，却是容貌清丽脱俗、气质温柔可人的系花陈曦。 “同学们好，打扰大家几分钟时间。”陈曦面对着一脸懵的同学们，展露出毫无攻击性的甜美笑容，“上半节课的时候，我听到老师讲解了‘勇敢’这个词语，我受到了非常大的触动和鼓舞，所以也希望自己能够在感情方面勇敢一下。” 同学们八卦的雷达竖起，依稀能感觉到接下来将听到的一定是个重磅消息。 到底是哪个幸运儿有如此的人格魅力？能够让系花下定决心勇敢表白？ 徐众祺戴着耳机，没有太在意周围的声响，正准备穿过门口众人之间的缝隙出去，就被周围人死死拽了拽胳膊，眼神还暧昧不明地看着自己。 徐众祺疑惑地停下步子，摘下半边的耳机，就听见教室后墙的音响上响起他的名字。 陈曦藏在讲台下的手有些哆嗦，她赌上了自己的所有勇气，只慰藉曾经错过所以悔恨不已的那个自己。 “徐众祺！我喜欢你！” 周围一圈的起哄声音，咆哮到差点要把屋顶给掀了过去。 心理老师看着这幅场面，也不禁感慨年轻气盛真好，都愿意去争取和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其实在新生刚入学的时候，就有注意到你。军训的时候我特别幸运地跟你并到了一个排，我还特意去跟教官商量，站到了你背后的那个位置。” “因为有你存在，我一直在默默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尝试了很多我从未试过的新领域和新事物。我明确了我未来想走的路，也希望有机会跟你留学到同一个学校。” 陈曦眼里泛起笑意的泪花：“在犹豫和彷徨里，我错过了很多个机会，可现在我错过不起了。 “我想要一个机会，让我能够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位置。” 吴一凡实在是看不下去，挥舞着双手，示意四周起哄看戏的人安静。 徐众祺稍加思索，平静地开口回答。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的答案都是相同的：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更何况我的心已经有了归属，有了喜欢的人。” 陈曦脸微微红起来，不死心地追问：“可是她舍弃了你！” 徐众祺垂眸，因为想起了宋媛嘴角开始勾起笑容。 “我曾经说过，她是个很酷的女孩。脸上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无所谓样子，肩头却背负着非常沉重的负担。” “我很感激陈曦你说因为我而想要变得更好，但我更希望你是为了自己，为了以后能够遇见更优秀更适合你的人。” “而我是因为她才第一次有了想要变得更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够让她毫无顾忌地依靠。我从来没有被她舍弃，我是在等她回头，告诉她其实我一直都在。” 陈曦背过身去，快速擦干眼角的泪水后，努力抿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不管即将掀起多少的八卦风暴，不管旁人的眼光和言论里有几分怜悯。至少这次她听从了自己的内心，再没有遗憾。 “徐众祺，祝你幸福！”陈曦衷心地给出真诚的祝愿。 隔着一排排桌椅和熙攘的人群，徐众祺与陈曦远距离地对视，从她眼睛里读出坦然和放手。 徐众祺用口型对她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了教室。 走廊里的人不多，刚下课的人潮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拐角处的饮水机边，倒是有个弓着背鬼鬼祟祟的熟悉背影。 陶青青的手机刚刚被她死死地在手心捏了好久，机体隐隐发烫，屏幕上全是潮热的汗珠。 陶青青着急忙慌地从联系人里找到宋媛的名字，拨打了电话过去，嘴里振振有词“赶紧接，赶紧接”、“姑奶奶你家后院都要失火了，还在那磨蹭什么呢！” “嘟嘟……”电话终于被慢悠悠地接起来。 陶青青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调，激动愤慨地朝着那端叫嚷着：“不好了，你家徐众祺被系花当众表白了！场地之恐怖！惊天动地！” 刚表明事态严重程度，还没听到宋媛回应呢，陶青青手里忽然一空，手机被旁边的人抢了过去。 陶青青惊恐的回头，就见到徐众祺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背后密密麻麻爬上一层冷汗，心也高高地悬了起来。 声音是听筒模式，陶青青尽量往徐众祺那边靠了靠，竖起耳朵努力地仔细分辨，最后也只听到个“跷不跷”的音节，脑袋里嗡嗡的一片浆糊，徐众祺也不知道都听到了些什么，眼里噙着久违的笑意。按下静音按键后，把手机还给陶青青，还附赠了一句“谢谢”。 第六感告诉陶青青：大事不妙！ 陶青青赶紧抓住最后机会问了一句：“你去哪儿啊？” 徐众祺没有回头，留下一句：“去找那个因为懒才不肯回头的人。” 第四十四章 撬墙角 宋媛午睡睡得不踏实，起来后右眼皮就直跳，心神不宁地往教学楼走。 这是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苦熬了一周终于盼到了迎接美好周末的解放时刻，空气中都漂浮着躁动的喜悦。 清脆的下课铃声刚响，教室里就传出低低的欢呼声，窸窸窣窣地快速收拾书包，抬脚就往教室外的楼梯口跑。 宋媛倒是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把笔袋和笔记本放进背包里。 项小雨站在过道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跳跃着，脸颊微红带着笑意，一看就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很快，刘子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轻轻喊了项小雨一声。 项小雨拿上背包，蹦蹦跳跳地朝刘子烨跑过去，先发制人地抱住刘子烨的腰。 刘子烨脸上满是无奈的宠溺，完全拿她没办法。 项小雨稍稍侧头，意外地发现刘子烨身旁还站着个男生。 尴尬地对视了几秒后，项小雨的脑袋终于响应成功，认出了这张熟悉的面孔。 项小雨往后弹跳了两步，着急地冲教室里喊着：“宋媛！宋媛！你看谁来了！” 宋媛还没来得及品味项小雨话里的意思，就远远地先望见了徐众祺的眉眼。 徐众祺好像瘦了一点，下颌的线条愈发清晰凌厉。剑宇星眉，藏住了桀骜和不羁，注视着她的视线温柔似水。 身上的那件风衣设计宽松，并没有那么适合他，掩盖住了他高挑的身材。 每每上课发呆走神的时候，宋媛都想象着“如果他在自己身边”，不在墨绿的微信界面里，不在蓝牙耳机那端，就坐在她身边站在她面前，触手可及。 而此刻，他就这样缓步向她走来。 如同梦了千次万次的场景，充满熟悉和感动。 宋媛垂下眸子，把头偏向另一边，不愿暴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模样。 许诺误以为宋媛是在看自己，连忙摆手解释着：“真的不是我告诉徐众祺，我们在这里的！” 项小雨仿佛被迎面泼来一盆冷水，原本见到徐众祺既欣慰又兴奋的心情瞬间消散。 连忙把刘子烨往后拽了拽，凑近他的耳朵偷偷问：“是你告诉徐众祺的？” 刘子烨一脸的不明所以：“我在楼梯口碰见了徐众祺，一开始还以为是认错了，后来发现顺路就跟他一起过来了。” 项小雨困惑地挠了挠脑袋。 不是许诺，不是她自己，也不是刘子烨。 那到底是那个好心人和倒霉蛋，把她们下午有课的信息爆料给徐众祺的？ 趁着众人陷入沉默之际，一个弓着背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教室后门，溜出去后又偷偷摸摸地紧捏着扶手把门关好。 虾饺死里逃生后舒了一口气，为自己临危不惧的机智和勇气狠狠点了个赞。 扒着后门的玻璃缝，在心里摇旗呐喊着“三人兄加油！事成之后千万不要忘了小弟啊！”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徐众祺没有多说废话，直接上前拉住了宋媛的手腕，连人带包地拽出了教室。 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三人面面相觑，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许诺弱弱地发出提问：“应该不会出事吧？” 项小雨抿着唇，脑海里浮现出诡异的第一反应：希望出事。 随后项小雨赶紧晃了晃脑袋，把危险想法晃出去，换了个更合适的说法：“作为身边的吃瓜群众，还是希望他俩可以赶紧复合！” 刘子烨明白项小雨的意思，情侣都很难避免小打小闹地吵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媛和徐众祺还有感情，两个都还放不下。 刘子烨伸手摸了摸项小雨的头：“他俩会好好的。” …… 教学楼顶楼是个天台，但是门被封得死死的，不允许学生进入。 宋媛的背抵着旁边的白色墙壁，后脑勺被徐众祺的掌心护住，时不时传来隐隐的热量。 她的呼吸在徐众祺的攻势下，完全乱得一塌糊涂。大脑的理智被分割成一块块的碎片，飘落融化在他的唇舌间。 以往他俩亲吻喜欢细水长流，绵长而温柔。 但太久没有见面，各自心里都憋着一股思念的劲儿。刚近距离地亲密接触，仅是嗅到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就让两人都失去了掌控力，沉溺在愈发激烈的吻里。 兵刃相逢，谁都不肯先服软，最后呼吸交杂混乱在一块儿，耳边全是咚咚咚的剧烈心跳声。 徐众祺终究心软舍不得，稍稍放开了宋媛，分开维持喘息的距离。 徐众祺的手指抚过宋媛亲吻后水润饱满的唇瓣，带过明显慌乱泛红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宋媛微卷的亚麻色长发间。 回想起了上午，在陶青青手机那端传来的，久违了的她的声音。 宋媛的语调慵懒，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挠动着他的喉结。那只言片语里的随意和不客气，他明明有充分的理由生气的，但心里却慢慢都是悸动。 徐众祺在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宋媛，甚至远远超过了他自己的预期。 徐众祺刻意压低的嗓音磁性，揶揄着：“听说你同意让别人撬我？” 宋媛心脏漏拍，微微喘着气，不敢去看徐众祺的眼睛。 快速的头脑风暴后，宋媛硬着头皮开始耍赖：“我绝对没有说过，要么是你听错了！要么就是陶青青手机坏了！我很早之前就劝她换一个手机，她说勤俭节约是中华传统美德……” “媛媛！”徐众祺打断了宋媛现编的长篇大论。 宋媛下意识地抬头，漂亮的眼睛里一片迷蒙：“啊？” 徐众祺怎么看她此刻的样子怎么可爱，到了可以拍下来终身收藏的程度。 徐众祺脸上挂着打趣的笑容：“你有个小习惯，会在说假话的时候逃避对方的视线。” 宋媛乖乖地闭上嘴，她确实不擅长撒谎，最擅长的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陶青青告诉宋媛这件事的时候，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她的心慌和难受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她依旧喜欢徐众祺，是很喜欢很喜欢、这辈子最最喜欢的那种喜欢。可那天在动车站候车厅旁她曾经下定决心，不再让徐众祺因为自己的喜欢承受太多他不该承受的负担。 宋媛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言不由衷地说：“听说陈曦跟你表白了？她是个挺好的女孩，可以跟你在一个校园里漫步牵手看云看星星，可以跟你一起备考同去遥远的国度留学。我给不了的那些东西，她都能给你。” 言语就像是刺猬的利刺，完整地竖起后满是戒备和畏惧。 徐众祺的呼吸凝滞住，即使他在摇晃的动车上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宋媛没有那么容易动摇，心里却依旧蒙上了受伤的疼痛，从指尖最脆弱的皮肤蔓延到四肢。 “你希望我考虑陈曦？”徐众祺执拗地想要确认。 宋媛压抑住复杂的情绪浪潮，逼迫自己与徐众祺平静地对视，鼻翼间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众祺收回护在宋媛后脑勺的手，手背与墙壁接触的时间太长，留下了红红的印子和纯白色的墙漆。 徐众祺把墙漆拍掉，自嘲般地失笑：“我以为我出现在这里，就表明了我所做出的选择。” 宋媛默不作声，缩在袖子下的双手冰凉得吓人。 徐众祺转身迈下几层阶梯，背影萧索而落寞。 “陈曦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选项里，我的选项里绝对不会有其他人。” 等到徐众祺离开了很久，再也不会出现在楼梯拐角的那侧。 宋媛浑身卸了力气，跌坐在瓷砖地面上，久久地抱着膝盖。 …… 穿着打扮格外隆重的徐母，呆呆地站在客厅里，讶异看着自家儿子变魔术似的用钥匙打开家门，坐在门口换鞋专用的矮脚凳上。 徐母连忙阻止徐众祺换鞋，翻着手机日历，语速极其快速地吐槽着：“也不是什么法定节假日啊！你怎么从学校跑回家来了！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你爸晚上加班，我晚上有个同学聚会，家里可没准备饭菜！” 徐众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无所谓地说：“你们忙你们的，我随便煮点什么东西吃就行。” 徐母直接把儿子按回了椅子上：“家里冰箱全空了，巧妇可难为无米之炊。” 徐众祺思索了片刻，刚想说他还可以点个外卖或者出去吃，就发现徐母眼睛狡黠地一转，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儿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可不能随便应付应付。在Q大是不是吃厌了学校食堂？你看看你这小脸都饿瘦了，颜值都下降了！走，妈妈带你去吃豪华大餐！跟着妈妈有肉吃！” 徐众祺招架不住徐母的左哄右骗，一路跟着走出了家门，坐进了轿车驾驶座。 副驾驶座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拾干净得耗费不少时间，徐母怕时间来不及就钻进了后座。 车子稳稳地开出小区门口。 徐众祺打着转向灯，问道：“餐厅位置在哪里？需要导航吗？” 徐母指了指前方：“你先沿着这条路往前开，我马上就手机定位导航一下！” 徐众祺在第一个红绿灯口的直行车道停下，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导航机械的提示音，音量有些小听不太清。 徐母按着音量放大按钮，字正腔圆的女声回荡在整个车厢里。 “已为您规划最佳路线，目的地M大分校区，全程……公里，大概需要……分钟。” 徐众祺靠着座椅的背下意识地一僵，声音也有些颤抖：“我们要去哪里？” 徐母找了个毛绒娃娃搂着，随口回答：“先去接我一个在M大管理学院当教授的同学，然后再一起去餐厅吃饭。” 徐母本来懒得开车，寻思着打个车算了。万幸儿子竟然意外地出现，给她省去了无数麻烦，足以承担起车夫这一艰巨而光荣的使命。 想到这里徐母伸了个懒腰，开始满足地闭目眼神，完全忽略掉了后视镜里徐众祺格外犹豫的表情。 第四十五章 眼光随我 越往北开，天色越来越暗下来。 等到汽车驶进M大正门的时候，已经是由蔚蓝过渡到深紫最后融为玫红，是专属于每个黄昏的独一无二的渐变色彩。 停车场两侧的道路光线暗淡，几乎没有什么人经过，非常地静谧。 徐众祺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时不时轻点两下。 徐母左顾右盼地环顾四周，总算是看见一个人影，一路小跑着靠近。 徐母提前打开车门，把人迎进来，热情地调侃：“你看你还是老样子，明明时间这么富裕，还非得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周教授擦了擦额头的几滴汗，把脖子上系着的围巾解开搭在膝盖上，侧头看了眼驾驶座：“这是你儿子小徐吧？” 徐众祺礼貌地笑了笑：“周阿姨好！” 周教授点了点头，喘着气解释：“我明天上午有个讲座，本来资料都准备齐全了，结果临出门突然发现有些问题，就连忙重新整理了一会儿。让你们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徐母摆了摆手，毫不介意地回复着：“这下班高峰期堵车得厉害，我们也是刚刚才到。” 汽车重新启动，沿着校园主路往前开去，车速有意放得很慢。 眼前的景致笼罩在夕阳余晖里熟悉而陌生，徐众祺的眼睛止不住地往道路两旁瞟着，心里盼望着她会不会突然出现。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的天真想法，徐众祺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重新收拾好了心思。 周教授和徐母热络地聊着家长里短，聊着聊着，周教授忽然用余光瞥见交叉路口有两个分外熟悉的背影。 周教授前倾身体，伸手搭在徐众祺座椅的侧面：“诶小徐！前面稍微靠边停一下，我看到两个认识的学生，想跟他们说几句话。” 徐众祺应了一声，脚下踩了点油门，赶超出一小段距离后稳稳地停下来。 待到仔细看清了后视镜里的景象时，徐众祺却愣怔住了，心跳在昏暗的灯光里不自觉地加快。 在道路旁的树荫下并肩行走的，是一男一女。 男生挠着后脑勺一副犯了错误的为难样子。女生微卷的长发垂在身旁，在微弱车灯的反射下透出温暖的亚麻光泽。 虾饺致力于成人之美，多年做好事不留名全身而退，万万没想到今天翻了车。 他在食堂各个窗口转悠着思考该吃什么的时候，被宋媛当场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求生欲写满了他那张清秀的小脸，他没皮没脸地求饶示弱，希望这位姑奶奶能够谅解他的间谍行为。 可任凭虾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徐众祺跟宋媛到底聊了些什么。 虾饺本来满心欢喜地以为，两个人一见面就天雷勾地火，难道不是应该很开心地立刻破镜重圆吗？怎么好像圆得并不那么顺利，宋媛反倒是一副忧愁感伤的模样？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父母甩出银行支票吼道“离开我儿子/女儿”，或者暗恋对象从中作梗、暗中挑拨的桥段？ 虾饺在脑海里乐此不疲地编撰着狗血情节，恍惚中却注意到有一辆汽车靠近过来。 虾饺连忙拽了拽宋媛的胳膊，绅士地把她从道路外侧让到里侧，走到相对更安全一些的位置。 宋媛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被往里拽了几步，稳住身形后困惑地看了眼虾饺，随即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这辆形迹可疑的汽车上。 缓缓停下后，前车窗率先摇了下来，自上而下，一点点露出里面的车饰和司机的样貌。 先是简洁干练的短发鬓角，再到未经打理线条自然凌厉的眉毛，眼眸灿若星辰。最后完全去除遮挡后，脸庞曲线英气瘦削。 他的手肘就抵着车门，表情平添了几分随性和肆意，在看她。 道路两旁的路灯在一瞬间同步亮起，投下刺眼的暖橘色光芒，把宋媛身上的衬衣染成最秋冬的金黄色。 宋媛的眼睛被光刺到，瞬间有些不适应，莫名生出想要流泪的冲动，不受控制地沉溺在这双她最爱的眼眸里。 虾饺吓得倒退两步，脸刷地更加白了三分。 天地良心啊！这回真的不是他爆料的地理位置！出现的时间地点都那么恰到好处！这绝对是上天安排！天作之合！命中注定爱上你啊！ 周教授发觉虾饺和宋媛的表情都有几分古怪，但是她没来得及多想，也摇下了车窗打招呼：“宋媛！夏骄！” “周老师好！”宋媛强行逼迫自己把视线移向后方，对着周教授展露出乖学生标准的礼貌微笑。 可始终旁边有一道完全没办法忽视的炙热目光，始终在注视着她的侧脸，令她的脸颊慢慢地开始升温发烫。 虾饺决定放弃理解眼前的局面，强打着精神附和：“周老师好啊！我和宋媛刚刚还在商量明天讲座的细节呢，您突然就出现了，这可真是太巧了！” 周教授笑了笑，怕耽误了这两个学生别的什么安排，长话短说地叮嘱两句：“宋媛，明天的讲座又得辛苦你们宣传部了！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本部再见了！” “好的老师！”宋媛和虾饺后退两步，站得笔挺地跟周教授告别。 宋媛跟周教授挥完手，眼神下意识地瞥向神色难掩失落的徐众祺。 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终究觉得在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宋媛偷瞄了一眼徐众祺的身旁，副驾驶座杂七杂八地堆着些小物件。 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他俩还在一起的时候，徐众祺那句被她当做玩笑话的承诺“我的副驾驶以后都给你留着”，内心五味杂陈起来。 汽车的红色尾灯逐渐远去，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宋媛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再见”，奢侈地希望着与徐众祺还能再见。 可宋媛完全不知道的是，隔着一片薄薄的车窗玻璃，车里原本的闲聊话题却因为这一个小小插曲，逐渐脱轨到了新世界。 “这个女生跟这个男生是一对情侣吗？”徐母满是好奇和八卦地提问。 徐众祺心里一紧，不安地皱起眉头，放慢车速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周教授失笑，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他俩都是学生会宣传部的，经常配合我们学院组织的大大小小的活动。我明天那个讲座就得麻烦宋媛，拍拍现场照片顺便写一份新闻稿。” 宋媛？ 徐母念叨着这个名字，挺好听又好记的，跟本人一样温柔又大气。 徐母继续地打探着细节：“这个宋媛是大二还是大三的啊？什么专业的？” 周教授稍微思索了会儿：“宋媛是会计专业大二的学生，话说回来应该跟你们家小徐年纪差不多吧？” 徐母露出满意的微笑。 周教授瞧出徐母笑容里的意味深长，不明白老同学为什么一直打听人家小姑娘的事情。 徐母爽朗地笑起来，完全要掩饰自己的打算。 徐母跟周教授坐得近，刚才默不作声地观察了整个交谈过程，怎么看宋媛怎么喜欢。最后结束后还跟着周教授一起，冲宋媛和煦地挥了挥手，想留个好的第一印象。 徐母衷心地夸赞：“我真的觉得这女孩子蛮漂亮的，谈吐也蛮有气质的。” 周教授表示认可：“宋媛成绩很不错，能力强做事细心，很少出什么错漏。之前代表我们学院带队去参加商业竞赛，还闯进了明年的全国总决赛。” 徐母露出惊喜的表情，愈发觉得宋媛好，继而怅然若失地小声嘟囔着：“要是人家女孩子没有男朋友就好了……” 周教授没有听清徐母的话，可偏偏徐众祺听得一清二楚。 徐众祺惊诧到直接踩死了刹车，车子瞬间压线停下，绿灯宽裕地转变为黄灯和红灯，背后的车辆愤怒地鸣起喇叭。 儿子一顿神仙车技操作，徐母的身体重心骤然前倾，险些撞到前面的座椅上。 徐母拍着胸脯缓过来，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徐众祺刚刚看人家宋媛眼睛都看直了，还在那故作镇定装酷装镇定。 周教授看出这对母子在闹别扭，凑近徐母的耳朵放低声音，尽量不被徐众祺听到：“我下次可以旁敲侧击地替你去问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谈恋爱的意思。不过你多少也放心，小徐长得这么帅，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 徐母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吐槽：“我这个儿子啊，性子别提有多执拗固执了，感情的事更不爱跟我聊。” 周教授其实能体悟老同学的用心良苦，于是主动朝徐众祺发出邀请：“小徐啊，我明天在M大本部有个讲座，我到时候把地址和时间发给你妈妈。你要是没什么安排可以来听听，顺便可以给我提点问题和意见。” 趁着徐众祺迟疑的瞬间，徐母直接开口替他答应了下来。 长辈们都帮你到这种程度了，同室相处的机会已经有了，剩下的路就只能靠你发挥个人魅力，一步一步地走了。 一路煎熬，总算是到达了餐厅。 徐众祺故意走在最后方，抓住时机把徐母拉到一边，没好气地追问：“妈！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徐母双手插在腰间，单刀直入：“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实话告诉你，我相中宋媛做我儿媳妇了！” 徐众祺：？？？ 徐母顾不上看徐众祺的反应，兀自地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前不久失恋了，心情不佳我也能理解……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儿子开心不开心，我这双火眼金睛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前段时间跟你打视频电话，你整张脸都写满‘情场得意’四个大字，不说话的时候眉眼依旧带着笑，每次视频完我都觉得被无形中塞了把狗粮，饭菜都不香了……” “你仔细看看周围，优秀的女孩子其实很多的。我看宋媛就确实挺不错的，你们明天多接触接触，加个联系方式好好聊聊天。感情嘛肯定都是聊出来的，想当年我跟你爸爸就是……” 徐众祺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宋媛就是我前女友。” 徐母絮絮叨叨的话戛然而止，空气中漂浮起诡异的沉默。 徐母眨了眨眼睛，没有在儿子脸上看出一丝破绽，看来说的确实是实话。 徐母尴尬地“哈”了两声，找补地锤了锤徐众祺的肩膀，一副为儿骄傲的模样。 片刻后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赞许：“你眼光不错，这点主要随我！” 徐众祺无奈地皱起眉头，寻思着他爸要是听到这句话，只怕是高兴不起来。 “你真的跟宋媛在一起过？” “嗯。” 徐母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揪住徐众祺的胳膊不放手：“快跟我详细说说，你是怎么把人家M大女生拐骗到手？分手又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异地恋吗？我那个时候让你高考志愿报M大，你说什么为了自由死活不肯，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徐众祺：…… 妈妈的一项人生爱好——扎儿子的心，并随时准备补刀。 “不行，我得帮你制定个计划，把人家女孩子追回来，”徐母拔腿就准备继续往餐厅走，信誓旦旦地下决心，“儿子可以不要，宋媛儿媳妇必须得要。” 徐众祺望着徐母分外坚定的背影，连忙追问：“妈你要去干什么？” “我去问问你周阿姨，M大和Q大有没有什么交换生项目，先把异地恋问题解决了，剩下的都可以迎刃而解。” 第四十六章 镜头有你 周六早晨。 宋媛担心路上堵车或出现意外情况，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发，最后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了讲座地点。 整个报告厅并不大，一排排桌椅相连，呈现出辐射状的扇形环绕着讲台，在中间留出一条宽度方便行走的过道。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干燥而温暖， 宋媛落座在第一排角落的位置，顺手脱下了自己的开衫外套。相机包放置在桌面上，她把里面的单反相机拿出来开始熟练地调整相机参数。 人陆陆续续地变多，报告厅逐渐被热闹填满。 距离讲座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周教授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男生帮忙拎着电脑。 宋媛举着单反相机，瞠目地紧盯着取景器目镜，看着闪动的小方格聚焦在徐众祺的脸上。 世界上存在着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通常将其称为“怕什么来什么”。 越是畏惧和恐惧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就越有可能发生和到来。 在宋媛说出那句“撬墙角”的玩笑话后的24小时里，徐众祺在她生活里的存在感简直就是指数型爆炸上升。在教学楼能撞上，在校园主路能偶遇，甚至她从分校区跑到了本部都逃不掉。 真是……冤家路窄…… 反观徐众祺却是一脸的平静，在踏进报告厅之前就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甚至都能准确地想象出宋媛见到自己惊讶失语的表情。 徐众祺从讲台走下来，扫了眼全场的空座位后，转身来到宋媛这侧，直接在她正后方的位置坐下。 宋媛紧紧攥着手里的单反相机，强压着不让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外露出来，努力说服自己冷静“徐众祺应该是和周教授认识”、“只是顺便来听讲座的”。 宋媛假装镇定，按住快门拍了几张周教授站在讲台上的人物照，仔细地回看检查，发现稍微有点虚焦。 “宋媛？”耳边很近的距离，突然有一道磁性的男声闯进来，压低音量控制在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能听见的范围。 宋媛下意识地放下相机，顺着声音源头看过去。 徐众祺眼里的笑意半是调侃半是宠溺，象征性地指了指宋媛的脖子：“你忘记了把围巾摘下来？额头都蒙出一层汗了。” 宋媛把手抬到锁骨的高度，果然触碰到了围巾柔软的边缘，于是慌慌张张地把围巾摘下来，露出的脖子白皙带着薄薄的水光。 深呼一口气，宋媛刚想开口跟徐众祺说声“谢谢”，余光瞟见桌面上被她叠放好的红色围巾，心头响起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完蛋了！ 她今天穿的衣服是浅色系的，所以为了增添亮点，临出门又配了一条红色羊绒围巾。 可这条顺手挑出来的围巾……正好是徐众祺生日送给她的那条…… 徐众祺制止了欲言又止企图解释清楚的宋媛，解围地说：“当时我在商场挑选了很久，你能喜欢就好，也算是不辜负了。” 宋媛听出徐众祺话语里绅士的点到为止，但心里过意不去，还是郑重地轻轻回了一声：“谢谢。” 周教授的讲座一向幽默生动，节奏设置也轻松愉快，尤其喜欢列举贴近生活化的例子，通俗易懂地解释原本复杂枯燥的专业词汇。即使是外专业的同学也能够很快地入门，在思维上有很大的收获和启发，积极地参与互动讨论。 宋媛拿着相机游走在报告厅的各个角落，拍摄着周教授和在场同学们的互动。 出于私心拍的最多，占据最多内存的—— 毫无疑问，是徐众祺。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见面总得凑着节假日和周末的时间，基本上没机会像这样坐在同一个教室听同一节课。宋媛心里的少许遗憾，今天终于算是得偿所愿。 徐众祺听课的时候目光非常专注，眉眼里散发出一种耀眼的笃定和自信。握着笔在纸页上流畅地书写着笔记，即使是低着头也能看见，听到有趣的内容时他嘴角勾起的明媚弧度。 在最后的互动提问环节，徐众祺站在国际化的视角提问，跟周教授在金融科技的领域进行充分探讨。徐众祺语调谦卑低调，但话语内容里又透出对世界金融热点的持续关注，以及扎实的知识厚度。 讲座结束后，周教授叫着大家一起拍集体大合照。 宋媛背靠着讲台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用手势招呼着让两侧出框的同学往里凑一些，举着相机先行拍了几张照片。 周教授坐在第一排中央的位置，思索着哪里少了点什么，就让宋媛也一起来拍合照。 宋媛本来想推辞的，但执拗不过周教授的好意。 妥善地把镜头在讲台上架好，设置成定时模式，脚步匆匆地往回跑。 刚跑到第一排她原本在角落的位置，肩膀就被人握住，往里侧搂了搂。 敏感的脖颈处瞬时落下一片柔软的羊绒，灵巧地缠绕成几圈。 镜头前置的绿色灯光闪烁，“咔擦”、“咔擦”的快门声响起。 后来的后来，宋媛取出内存条，在电脑上整理照片的时候才发现…… 前面几张抓拍到的照片里，宋媛并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微微仰着头在望着身旁的徐众祺，侧颜的刘海和碎发垂下来，回旋拢在红色的羊绒围巾里，显得整个人温暖而小巧。 徐众祺的手就搭在宋媛的肩上，将她半搂在怀里，对着镜头在微笑。 宋媛在其余的照片里挑出张最好的，连同其他的现场活动照片一起打包，邮件发送给了虾饺。 而这几张照片她都舍不得删掉，全部上传到了云盘的专属文件夹里。 讲座结束后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宋媛重新穿好外套背着相机包往外走。 刚走出门口没几步，迎面就看见徐众祺悠闲地靠着墙，像是特地在这儿守株待兔等着她的。 “能借我两个小时吗？”徐众祺单刀直入地问。 宋媛失笑地背起手，随口调侃：“这么直接吗？我还以为你会委婉点，比如先确认下我一会儿有没有别的安排。” 徐众祺看懂了宋媛眼里打趣的笑意，故意叹了口气，配合地开始例行公事：“那我重新问一遍。宋媛同学，请问你现在有什么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媛跟徐众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随后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徐众祺直接拿过宋媛的相机包，搭在自己肩头：“走吧。” 只是没有想到又是坐地铁。 又是在周六，又是在人流量最大的时间点。 宋媛再次来到座椅塑料挡板与地铁门之间的一个狭窄空间，看着徐众祺挡在她身前小心地护着她。 油然而生一种“兜兜转转回到原地，我们还是我们”的美好错觉。 徐众祺发现宋媛在偷偷地笑着，下意识弯腰凑近缩短跟她之间的距离，问：“在想什么？” 红色羊绒围巾被宋媛拉到鼻尖的高度，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却更显得宋媛的瞳孔大大亮亮的，反射着地铁里顶灯的米白光线。 “你还记得上次我去高铁站接你吗，好像也是搭的这号地铁线……当时我们还偶遇了跟你一个高中的小学弟……” 徐众祺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曲指敲了敲宋媛的额角，表现出为难无奈的样子：“你的记性这么好，还这么冰雪聪明，我实在有点招架不住。” 宋媛得意地眯起眼睛笑，后知后觉地没太能理解这句夸奖是什么意思。 “马上就到站了，准备好下车。”徐众祺接着说。 宋媛疑惑地仰头，望着地图线路上跳动的红点，听着喧闹环境里机械的女声报着“即将到站”和“高中”字样。 两侧车厢外的光束划过，速度放缓进站停稳，拥挤的人潮在车厢门□□替。 徐众祺握住宋媛的手腕，牵着她一步步往出口走。 宋媛揪住徐众祺的衣角，不太确定地问：“我们真的要去你的高中？” 徐众祺坦诚地点了点头：“是的。” 宋媛一路被徐众祺牵着直行拐弯，脚下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 即使来到门口的保卫室，转身就能看到M市高中的鎏金校牌，宋媛依旧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被突然拉来参加了一场青春怀旧之旅。 宋媛低头看了眼身上淑女款的毛呢长裙，重重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穿小短裙来了，还能显得更可爱和学生气一些。 保安大哥懒洋洋地检查了徐众祺的高中学生证，却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们进去：“最近学校里有个剧组借场地拍戏，就这种学生证我一天能看见几十本，都是想偷偷摸摸溜进去拍明星照片的。” 徐众祺哽住，脸上变幻出无数表情，震惊、惶惑、不甘…… 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一番精心的策划，竟然会夭折卡在进校门这个环节。 周六全校放假，相熟的班主任和老师都不在学校。 徐众祺被逼到无路可走，甚至在手机界面登上了学信网调出了学籍证明。 保安大哥皱着眉头，把手机推回去说：“特殊时期嘛，门口管辖比以前都严格，都不敢随随便便放人进去的。” 宋媛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徐众祺兀自苦恼为难的模样，又想笑又有些不忍，开口劝他：“也没那么着急，要不然我们下次再来吧。” 徐众祺铁了心不想放弃，安抚地拍了拍宋媛，抬眸认真地注视着保安大哥：“师傅您看，学生证和学籍证明有可能伪造。但是我确确实实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留下的痕迹绝对骗不了人。” 保安大哥好奇心被激起来：“怎么说？” 徐众祺镇定地扔出杀手锏：“您看学校保安室对面那个宣传栏上，挂着的是历届毕业生的光荣榜。我记得我的名字应该就在第三张第七行的位置，跟我考上同校的还有吴一凡，他的名字排在我前面。您要是不相信，要不受累跟我去确认一下？” “噗。”宋媛没忍住，笑得肚子都作痛起来。 第四十七章 冤家路宽 宋媛很喜欢徐众祺高中的整体色彩，墙壁被刷成橘调的砖红色，表面摸上去墙面还有种磨砂的细腻感。 一边向前走，一边用手指抚过矩形条框连接的缝隙。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射下来，心情没由来地变得平静恬淡。 徐众祺停步在一楼的教室前，指着班级门牌给宋媛介绍：“这就是我当年的教室。” 宋媛趴在窗户边往里看去，教室里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光线稍微有些昏暗。课桌摆放得很整齐，教室最后方的黑板上是画了一半的水彩板报。 宋媛踮起脚比量了一下徐众祺的身高，试探性地指着最后一排的某个位置：“你是不是坐在那里？处在老师的最佳视觉死角，可以自由地想开小差就开小差？” 徐众祺摇了摇头：“那个是吴一凡的专属宝座。每次换座位的时候他都坚决不肯换，义正言辞地解释说这个位置风水不好，不利于学业进步，全班只有他的命格能压得住。” 宋媛忍俊不禁，能够把五行风水拿出来当借口，确实像是吴一凡能够做出来的事。 天边的一朵云朵飘远，原本被遮挡的灿烂阳光重新投射下来，从走廊的那端照亮到这端。 宋媛配合着窗户弯着腰，脸颊正好处在光带的范围里。 徐众祺担心她再被晒伤，就朝她后方走了几步，用宽阔的后背挡住。 毫无察觉地处在影子的庇护里，宋媛的瞳孔如同星辰一般闪亮的，在继续认真地思索徐众祺可能会坐的位置。 想象着自己也是曾经暗恋他的女生之一，假装从走廊经过实际是想偷偷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宋媛直起身子，蓦然回头却撞入徐众祺深情凝视自己的眼眸里。 这种宠溺地注视着自己最珍爱宝物的神色，让宋媛心脏蓦然漏拍，洋溢起几丝甜和暖。 宋媛脸颊发热逐渐攀上了红晕，连忙岔开话题：“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徐众祺伸手覆在宋媛的刘海上，把杂乱的发丝理顺，随后把相机包拿到身前：“我想让你教教我怎么用单反相机拍照。” 宋媛愣怔了一下，本来想说“其实用手机相机也一样的”，但看清徐众祺眉眼里的真诚后，就把话咽了下去。 这个相机是宋总在高考结束后送给宋媛的礼物，在她手里磨了一年多，已经不自觉地沾染上了她的拍摄和曝光习惯。 宋媛让徐众祺握住两侧的相机柄，简略地给他介绍着各个功能键，以及拍摄时候的注意事项。 期间宋媛的手指时不时会碰到徐众祺的，说话的距离也非常近，有股莫名的暧昧氛围在两人身边缠绕着。 宋媛向旁边退了两步，示意徐众祺可以上手先试拍几张，顺便闲聊着问了个迟到的问题：“怎么突然想要学单反了？” 徐众祺转动着旋钮说：“我注意到你总是喜欢拍摄别人，但常常会轻易地忽略掉自己。那些珍贵又美好的瞬间，也应该有人为你记录。” 这番话就像是睡梦中的一声惊雷，响彻在宋媛的内心最深处。 宋媛眼眶里浮上一层薄薄水雾，被她笑着压住，愉快地开起玩笑来：“那我就临时当你一天的模特，拍的不好看会翻脸的那种。” “放心！”徐众祺端好相机，一派严谨专业的摄影大师架势。 镜头里，宋媛坐在教学楼一楼矮矮的石砖上。 半裙裙边微微膨起，线条细长的小腿玩闹地上下翘着。宋媛时而仰着头眯着眼睛看太阳，时而用手掌挡着半边脸浅笑，甚至冲着镜头可爱又傻气地比着爱心。 无论哪一种，都是徐众祺喜欢和心动的模样。 教学楼后方紧接着一条宽宽的过道，通往生活区的食堂、小卖部和体育场。 道路旁边是两排高高的梧桐树，树杈在微风中轻轻飞舞，落下的金黄梧桐叶铺满一地，俨然一幅深秋图景。 宋媛小心翼翼地踩着这条黄金路，忽然起了贪玩的想法借着力想向前滑，结果不小心踩到了沾水的叶子，险些滑倒在地。 宋媛悻悻地拍了拍胸脯，刚没轻松太久，手就被徐众祺牵住，十指紧扣不肯松手。 “以往这个时节，每个班都会轮流去食堂领大扫把来扫落叶。男生扫着扫着就容易打闹起来，拉扯着彼此往高高的落叶堆里扑。”徐众祺勾起了往日回忆，话语里满是怀念。 “那女生呢？”宋媛追问。 “她们致力于挑选最好看的树叶，放进口袋回去晒干封好当书签用。” 宋媛赞同地点了点头，纯自然又漂亮的小东西哪个女生不喜欢。 下一秒宋媛无意识地接着问：“那你呢？你应该不参与打打闹闹，也对树叶书签不感兴趣。” 徐众祺无奈地摇了摇头，完全想不起来。 耳边重现出吴一凡领头的喧哗打闹，有同班的女孩子执拗不下跑来问他哪片叶子更好看。可叶子边缘锋尺和他的答案，全都化了一片空白。 当时的自己望着眼前一片金黄的世界，也许在想没做出来的那道压轴题，也许在想赶紧结束回去休息。无论如何，那些青春期的躁动旖旎统统与他无关。 走到梧桐路的尽头，宋媛依稀听见远处球场的声响。篮球砸在地面上弹起，球鞋胶底跟地面尖锐地快速摩擦。 应该是没有回家的留校生，趁着天气不错在午饭前打几个小时球。 宋媛心里起了个围观的念头，顺便还想怂恿徐众祺去跟学弟们PK球技。 刚打算往前迈过去，整个人就被旁边的一股力道拉进了角落的灌木丛后面。 细小柔软的叶片摩擦过手臂，宋媛奇怪地打量着周遭。这才发现拐角处居然有个被灌木丛围起来的隐秘空间，而且看脚底下光秃秃的草皮就知道这里应该经常有人进来。 “这是什么秘密基地吗？”宋媛小声地问。 徐众祺比了个“嘘”的手势。 宋媛不禁屏住了呼吸，耳朵敏锐地听到有几重脚步声沿着球场出来，经过他们所处的灌木丛后，高声交谈着去了食堂。 等人走远了，四周再次恢复了安静。 徐众祺转过头来，重新面对着宋媛。这个空间狭小，所以两个人的距离极近，甚至彼此都能察觉到彼此吞吐的呼吸。 “这个地方被私下里叫做‘情人角’，因为刚好处于监控死角里，所以成了学校情侣们偷偷约会见面的地方，”徐众祺给宋媛解释，“不过教务处老师就没那么喜欢了，日常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拿着手电探草坪。” 宋媛听得有趣。 看来每个高中都会有这么一个带着些许传奇色彩的桃色绯闻滋生地。 既然是探知未知领域，宋媛负责任地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全部认真地看完后，晃了晃自己被徐众祺紧紧攥住的手问：“把我带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徐众祺看着宋媛眉眼里藏不住的期许，忽然低头笑起来：“在我们学校有个一届又一届地往下流传的传闻是说，如果在情人角表白被接受的话，两个人就一定能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宋媛满是全是调侃的笑意：“确实蛮有童话故事里Happy Ending的味道。” 徐众祺没有因为宋媛的打岔而分心，浅浅地笑着，用自嘲的语气说：“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不太相信，比起风水传闻我更信赖科学原理，但是现在我想要相信一回，再试试这最后一次。” 说完这句话后，徐众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交在宋媛的手心里。 薄薄的像是长方形的小卡片，四个棱角戳着手心的皮肤，材质似乎是金属透着丝丝点点的凉意。 宋媛定睛仔细看去，却发现天蓝色的涂层上刻着‘徐众祺’三个字。 是……徐众祺高中的胸牌徽章。 宋媛小心地抚摸着边框，能瞧出来它被徐众祺珍藏爱护得很好，但还是因为用的时间久风吹日晒的，钩针略微有些生锈。 明明很轻的小东西，掂在手心却出奇的重，压着宋媛的心缓缓沉陷。 “我知道了你高中的一些事情，也明白了你的害怕和顾虑。”徐众祺用手掌抚上宋媛的脸颊，觉察到她起伏的情绪波动。 陶青青描述里的那些黑暗回忆不可控制，他仿佛第三人游走在其中，却无力改变。无论有多么心疼她的善良与坚韧，也深知没有办法用过分轻松的语调，劝她走出自己禁锢着自己的枷锁，自私地把所有的爱塞给她。 “所以我想把我的高中生活换给你。”徐众祺的声音放得极其温柔，轻而易举地闯进宋媛柔软的心里。 “我的高中实在是有点平凡，就怕你嫌弃无趣。细细回想起来，除了机械式地填满一张张空白卷子，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在球场打球。” “有一次打球打到了夜深，大汗淋漓地准备往宿舍走，就听到‘情人角’里有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音。青春期没有遇见过喜欢的人，心里总是空空荡荡的，现在一想可能是没有遇见你……” 眼泪彻底宣泄在眼底，宋媛的视线模糊成一片氤氲的水雾。 雾里有曾经的她抱着沾满泥水的篮球，被阴阳怪气的奚落挟持住不知所措。也有徐众祺边擦汗边走过来，摊开手掌问她要矿泉水，顺带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头说“你来的好晚”。 在彼此的青春年少里，他们在遥远的距离抒写着各自的人生，完全不知道未来会在某个截点相遇。 而此刻徐众祺一路牵着她，填补满她从未亲眼见证的那段青春年少，甚至用着这道温暖的光拨开了她记忆里的乌云，雨过天晴。 宋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彻底不顾形象地大哭了。 哭到徐众祺慌张地拿着纸巾接着，拼命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才狠狠地戳到了宋媛的泪点。 宋媛哽咽到说话都困难，一字一顿地说：“都说冤家路窄，怎么我好像就是你这辈子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开的冤家。” 半是埋怨半是撒娇，宋媛直接扑过来吻住了徐众祺。 徐众祺搂住宋媛的腰，沾染着她最炙热的情绪，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滴。 冤家路宽。 不管你在这条路上如何彷徨迷惘过，只要走到路的尽头。 就能看到驻足等待的我。 第四十八章 功臣 宋媛和徐众祺复合的消息不胫而走。 方圆五里的亲朋好友实打实地松了口气，一个个都喜出望外、喜上眉梢、喜极而泣…… 项小雨托着小脑袋，刚听到宋媛描述满地金黄梧桐叶、两人牵手前行的浪漫场景，就控制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眼睛红起一大圈。 项小雨仰起头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努力控制情绪，酝酿了半天才嘀咕着感慨一句：“今天也是为别人的爱情流泪的一天……” 许诺和宋媛忍俊不禁，彼此交换了一个好笑又无奈的眼神。 许诺顺手拿起桌上的纸巾，走到项小雨的座椅旁边，像哄孩子一样温柔地拍着项小雨的背。 不过整个亲友团里最最开心的，自然是CP后援会会长陶青青。 陶青青还没挂断宋媛的电话，就直接在宿舍里原地蹦起了草裙舞。 围观群众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左拉右拽地，好不容易才拦住陶青青，没让她跑到阳台上用音响公放十八响礼炮，顺便苦口婆心地劝阻她悬挂红底白字大横幅的危险想法。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大场面没能够实现，陶青青深表遗憾。 只好转战朋友圈，发布了九宫格喜气洋洋的鞭炮动图，并绞尽脑汁在文案里配上了庆祝对联。 第一个点赞的是吴一凡，不管不顾地在评论区里鬼哭狼嚎。 [吴一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吴一凡] 我终于可以在宿舍大声讲话了！不用再看祺哥眼色了！ [吴一凡] 祺哥皱个眉，小吴抖三抖。连歌都不敢哼的苦日子终于被老子熬过去了！ 陶青青翻了个白眼，流畅地打字。 [青青子衿] 回复 [吴一凡] 闭嘴，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借着徐众祺追回女朋友这件大喜事，徐众祺宿舍兄弟们终于久违地找到了聚餐的借口。 由吴一凡发起倡议，上下铺一个接一个击鼓传花地附和，举手加入。 聚餐地点首选海鲜餐厅，但考虑到吴一凡最近肠胃不好，降级到市中心新开的一家网红餐厅。 又因为角落里传来的幽幽一句“坐公交太远了，晚上还约了妹子打游戏”，地理范围再次缩圈，圈到Q大门口的美食街。 最后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迈进了Q大第三食堂。 立誓要把自带补助的学校食堂，吃出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口味和气氛。 徐众祺排在队伍末端，忽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解开指纹锁屏，发现是一条银行短信和几条微信消息。 银行短信提示有一笔新收入进账，根据对方账户和金额看是每月生活费。 不过这个月的金额，倒是比过去几个月丰厚了很多。 徐母的微信头像是一朵盛开的荷花，绽放在凝着露珠的墨绿荷叶上，恬淡美好。 [浮花似梦] 吾儿谨记！男子汉可以受委屈，但是绝对不可以委屈了儿媳妇！ [浮花似梦] 要是这回再把媛媛赶跑了，我唯你是问！ [浮花似梦] 猫咪警告.jpg 徐众祺无奈地看着屏幕上的这只猫咪，凶巴巴地龇牙咧嘴，露出两颗尖锐危险的牙齿，两个爪子旁边用笔刷画了两把银白色的大砍刀，浑身萦绕着一股 “猫中关云长”的气质。 [徐xu] 我知道了，放心 [浮花似梦] 猫咪摸头.jpg 还是那只猫咪，只不过表情温和了许多，猫咪的眼睛眯成两条缝，爪子一抬一放地伸向屏幕。 徐众祺寝室是标准的八人寝，一群大老爷们，满满当当地占据了两张方桌。平时生活就直率惯了，不在意什么形象地狼吞虎咽，有一茬没每一茬地闲聊。 先是‘友好’交流了下各自的期末复习进度，渲染出紧张不安的恐怖气氛。气氛到位了就开始转移话题，继而讨论即将到来的跨年和元旦假期，应该去哪里玩耍和放松。 在角落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寝室老幺突然抬头，放下的筷子清脆地响动看一声。 老幺万分真挚地看向徐众祺：“祺哥！有一个问题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都找不到机会问出口……” 吴一凡嚼着块红烧肉，举起手口齿不清地抢答：“这题我会！” 两张桌子瞬间安静下来，七双眼睛齐刷刷地停留在吴一凡的身上，耐心地注视着他鼓着腮帮子嚼肉，最后几乎快把他盯出个洞来。 吴一凡剔了剔牙丝，双手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指交叉撑着下巴，故作深沉地回答：“没有爱过。” 众人：…… 徐众祺：…… 老幺立刻慌了起来，急忙地摆手，一面反复解释着“我不是想问那个！”一面紧张地看向徐众祺，冷汗直接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苍天可见，他得多缺心眼和没有眼力见，才会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八卦徐众祺和系花陈曦的事情。 徐众祺的目光平静柔和，耐心地等待和引导老幺问出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老幺深吸一口气，终于进入正题，小心翼翼地提问：“祺哥你的女朋友是不是跟陶青青很熟啊？是不是陶青青的那个闺蜜？就是开学排球赛庆功宴上出现的那个女生？” 徐众祺笑起来，随即明白了老幺疑惑的点，大方地承认：“是她。” 曾经‘有幸’出席过庆功宴的几个男生，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当时轮番敬酒的场景，以及酒楼死亡光线下那位陌生美女的精致面容，猛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通透感。 男人之间没那么八卦，知道“兄弟已经脱单”的这个既定事实结果就行。 至于……表白过程是什么样的？女方叫什么？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这些都不太重要。有缘能见上一面，无缘就听个热闹，为兄弟祝福就行。 之前他们每天看着徐众祺去阳台或者走廊跟女朋友打电话，恋爱中的粉红泡泡让徐众祺整个人都变得更加神采奕奕。 宿舍里垒着一箱寄来的充满爱意的小零食，他们不客气地蹭着吃，作为电话粥的背景音时不时高声呼喊几句：“谢谢嫂子！”“谢谢弟妹！”“谢谢祺哥女朋友！” 偶尔好奇心上来，也会思索这女生得是什么样子的，竟然能够被徐众祺如此捧在手心里，即使课业最紧张最爆炸的时候，还能毫不犹豫地坐了几个小时动车，跑去M市给女朋友过生日。 这份疑惑，在徐众祺一身寒气丧丧地被分手回来，却又当众拒绝系花陈曦的表白后，攀登到了史无前例的顶峰。 如今这么一句解惑，总算是把传闻中的人物和现实中的脸庞，对上了号。 的确！无论是样貌身材还是性格能力，都堪称是人间极品！ 有个这么宝贝的神仙闺蜜，陶青青才会一个劲地拖着藏着，死活不肯把闺蜜的联系方式交出来。 等一下……联系方式？！ 背地里买断的那个叛徒？！ 众人扑簌簌地抬起头，震撼地看向表面默不作声，实则背地里干大事的徐众祺。 徐众祺表情很是冷静坦荡，气定神闲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吴一凡碗里。 吴一凡沉浸在舌尖的美食里，一直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他们闲聊，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已然诡异微妙的表情。 碗里多了一块肥肉相间的上好五花肉，还是徐众祺夹过来的。吴一凡警惕地皱眉，无事献殷勤必有妖。 徐众祺重新放下筷子，意有所指地说：“这份红娘的功勋章里也有你的一半。” 吴一凡一头雾水：？ 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告诉吴一凡，做好事必须要留名，还要把名字响亮地报给对方记住。可他胸前什么时候多了一朵鲜艳的小红花，他怎么一丁点都不记得了？ 况且……凭什么只有一半！ 徐众祺完全没有做出解释的打算，直接端着餐盘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吴一凡把筷子伸在半空中，象征性地一拦：“你去哪儿？” 徐众祺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用空闲的右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在半空中挥了挥。 吴一凡自动闭嘴，嫌弃地转过身来。 无情塞过来的狗粮，让碗里的红烧肉立刻就不香了。 周围群众眼底却是一片茫然，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徐众祺往门外走。显然没有吴一凡对徐众祺多年的深入了解，做不到一眼看穿对方用意。 吴一凡叹了口气：“又去跟女朋友煲甜蜜电话粥了。” 一声声的“哦！”拖着长音响起来，半是恍悟半是羡慕。 “其实我觉得你们也没必要这么羡慕。”吴一凡吃得有点撑，顺手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 “祺哥他俩其实挺不容易的，异地恋本来就苦，祺哥这个寒假里还申请了国外的短期交流项目，到时候能陪女朋友的时间还得算上时差，一分一秒都很珍贵。异地恋最磨人，能维系住感情靠的都是双方的牺牲和努力……” “我每次扪心自问都做不到这个程度，祺哥是真的很喜欢人家，人家也是真的值得他喜欢。这个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针锋相对、棋逢对手的爱情？” 一壶鸡汤正在煮沸，咕噜噜地冒着泡，散发浓郁的香气。 周围群众却完全没有买账的意思。 长时间的冷场后，老幺单纯无辜的大眼睛难得蒙上一丝复杂的愁绪。 “我倒不是羡慕，”老幺斟酌着语言开口，“我就是打心眼里挺钦佩，祺哥这种在感情上杀伐果断的处事态度！感情本来就是单行道，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吴一凡赞许地点了点头，细品之后有些愣神。 这彩虹屁确实说得不错，可是他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听不太懂呢？ …… M大图书馆里，灯火通明。 宋媛正在赶一个课程期末报告，静音鼠标发出沉沉的响动，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斟酌了会儿又全部删去。 大脑已经有些疲乏了，宋媛伸了个懒腰，拿着空水杯去水房接水。 热蒸汽贴着内侧杯壁形成白雾，摸起来有些烫手，只能把杯绳缠绕在手指间，勉强拎住最上面几厘米厚度的杯盖。 宋媛依靠着水房的窗户，放空地望向外面的夜空，在强烈的光照下夜幕一片漆黑，连云朵都看不分明。 “我这儿天气不太好，你那儿能看见星星吗？”宋媛试探性地冲着耳机那头问。 徐众祺本来沿着校区四周的主干道漫步，听到她的话后驻足，仰头往向头顶的晴空。 一颗、两颗、三颗…… 静谧的夜晚里，万里无云，繁星密布灿然若海。只是可惜很难定格在手机镜头里。 徐众祺温柔而磁性的声音，很快响起来，近距离地贴近耳膜：“能。” 宋媛长舒一口气，莫名地心安，语气也放得很轻：“你那里能看见的话，那四舍五入我也一起看见了。” 偶尔就有三两个夜跑的人，喘着呼吸大汗淋漓，从徐众祺旁擦肩而过，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 徐众祺驻足站在一片暖黄色的路灯光里，听着风吹过叶片的沙沙背景音里，宋媛清丽俏皮的声音就在耳边，像是猫爪子时不时挠一挠他的心。 宋媛兴奋地聊着跨年的种种安排，先吃一顿烛光晚餐，再去音乐清吧的卡座听歌喝酒，最后沿着结冰的河面一边散步一边看烟花秀。 “元旦里满打满算可以在一起呆两天半，”宋媛颇为认真地掰着手指头，“静总给我订了最早的机票回家，寒假就只能够视频见面了。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出国？” 徐众祺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大年初三的国际航班。” 宋媛打开备忘录记下来，压下心尖舍不得的情绪，故作轻松愉快地说：“那我到时候给你发消息，你闲下来或者中转的时候再回我。” 徐众祺：“嗯。” 宋媛想了想，接着说：“我一般在家睡得晚起得晚，基本作息也跟国外差不多，不用太担心时差。” 徐众祺：“嗯。” “你要是敢不给我打电话，我真的会生气的，半天哄不好的那种！” 宋媛默了默，原本威胁的语气软化下来，“要是那时候我们吵架了，也要给我打电话啊……” 像是被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挠了心，徐众祺笑了起来：“好，我一定记着。” 明明马上就可以见面，思念却像破土而出的种子，顽强地向上蔓延肆意生长。 心照不宣的寂静维持在两人之间，甚至都能通过听筒听到对面略微凝重的呼吸。 出面打破这种愁思的，是徐众祺手机新进来的一个来电。 徐众祺看了眼来电提示，跟宋媛进行简单的说明后，就接了起来：“怎么了？” 对话那头吴一凡支支吾吾的，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开口，语气里既有兴奋又有不安。 “我这回好像担得起‘功臣’这两个字了……阴差阳错的……人好像真的被我找到了……” 第四十九章 ‘我们’ 大年初六，年味还没有完全散去。 宋家从一大早就热闹异常，门铃声时不时被按响，玄关处各式各样的皮靴、棉鞋、高跟鞋越摆越多。 大人们在喝茶聊天打牌，小孩们围坐在电视前玩闹。 宋媛迅速在客厅转了一圈，简短地跟亲戚们寒暄了几句，就假装打哈欠连连称困，逃似的回了自己房间窝着。 捧着平板，刚接通对面视频通话的邀请。 宋媛就听见房门外响起几声‘咚咚’，敲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她。 “我可以进来吗？”小男孩稚气的嗓音从门外侧稍低的位置传来，奶声奶气里夹杂着更加可爱的绅士礼仪。 宋媛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旋开门把手，正好对上七岁小表弟灿烂炽烈的笑容。 像一道炙热温暖的阳光，把宋媛的心情也照得开朗明亮了许多。 小表弟丝毫不见外，轻车熟路地坐在矮沙发里，偷偷摸摸伸长脑袋，小眼睛时不时瞄着床上的平板。 “怎么了？不想跟其他弟弟妹妹玩吗？” 宋媛把门带上，随口问了一句。 小表弟皱起眉头，有些嫌弃地叹了口气：“他们太幼稚了，一定要抢遥控器看那几部动画片，我上小学就不看了！” 宋媛伸手揉了揉小表弟圆滚滚的脑袋，忍不住笑着打趣：“你现在也不过小学二年级而已呀！” 小表弟叹了口气，眉头紧紧地拧巴在一起，短短的食指径直指向平板，疑惑地发问：“姐姐，那页面上晃来晃去的黑人是谁？” 正穿行在一片无灯的黑暗街道，裹紧风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 延迟几十秒后，宋媛敏锐地观察到大洋彼岸那头的脚步猛然一顿，更加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后来光线逐渐亮堂了起来，才总算是照清了标准典型的亚洲男人面孔。 “是你的姐夫。”宋媛纠正。 “！！！”小表弟瞪大了眼睛，完全的不可置信。 凝噎了半天，才痛心疾首地憋出一句，“姐姐，你早恋了？” 宋媛愣住，反应迅速地随口编了下去：“是啊，姐姐中意隔壁班的这个男生好久了。可是他眼里老是只有学习没有我，可惜姐姐还是喜欢他，太喜欢他了所以总舍不得生他的气……” 小表弟的眼睛亮亮的，满是认真和心疼的光，手攥成个柔软的小拳头，咬牙切齿的。 “男人的事要由男人来解决，我来跟他谈！” 地铁里的信号时好时坏，视频通话连接不佳，只好切换成语音。 深夜的车厢人并不多，高鼻梁金发的陌生人稀稀落落地散坐着，无需遮掩地显示出各自的疲倦之态。稍显昏暗的线性光束穿梭着，潮湿阴冷的风时不时从车厢顶端吹进来，从脊背开始爬上一丝丝入骨的寒意。 耳边的对话却是暖的，小男孩的声音稚气未脱。 她的声音俏皮清丽，一卡一顿地穿过空间上的物理距离，鲜活在眼前触手可及。 “喂！你叫什么名字？”男孩问他。 徐众祺的喉结滚了滚，刚准备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打断了。 “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是谁……”男孩的声音满是嫌弃，“总而言之，你记住媛媛姐姐是我最喜欢的姐姐，世界上谁都不能欺负她，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不知道从哪部偶像剧里学来的狠话，被奶气十足地念出来，杀伤力立刻打了半折。 字面上看是在威胁，听语气却有点像撒娇。 徐众祺接下战书，“好！我等你长大，等你什么时候不放过我。” 得到对等的回答，那头的小表弟松了口气。 为自己勇而无畏地展现男子汉气概的行为，打上了满意的101分，开心地被他妈妈叫出房间吃水果去了。 宋媛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了，捞了个枕头靠着半边身子，手指无聊地打着圈：“隔壁班的徐同学，你还有几站能到？” 徐众祺象征性地抬头看了眼地铁，线路老旧路线标识已经模糊，甚至广播报站都微弱听不清楚。 “估计还有十几分钟，等我到了再打回给你。” 等到电话彻底挂断，宋媛打开了收藏的电子地图，熟练地找到了徐众祺正在乘坐的那趟地铁，食指点在屏幕上，按着线路模拟着推进。 那座城市，她从未去过。 徐众祺发来的公寓和学校照片，只言片语中提到的趣事，融合成脑海里的一片片珍贵的碎片。在每个想念他的时刻，一遍遍地拼凑着，用想象力去立体具象化。 宋媛仔细地了解过那里的气候，冬季多雨而阴冷，总得贴身带把伞。 从地铁站出来，一路的建筑风格老式经典，墙壁多半涂着暖色调。 走到第二个路口右拐，第三间小别墅的阁楼，就是他这段时间的住处，有着尖尖的楼顶和透亮的窗户。 徐众祺说房主是一对热情的夫妇，周末会邀请他家庭野餐。喜欢吃甜食，一打开冰箱就有果酱甜甜的香气。 于是逛超市的时候，宋媛就有意多拿了几罐果酱。甚至按照徐众祺问来的配方，在家里尝试自制果酱，惹来静总打量的目光。 平板再次振动起来的时候，宋媛从浅眠中惊醒，心脏砰砰地快速跳着。 瞄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徐众祺今天在路上耗用的时间比往常都要久很多，导致她抱着抱枕睡了过去。 “抱歉晚了些，”徐众祺急忙解释起来，“刚刚在楼梯口碰见了Milian，她说要送你一幅画。” Milian是房主最小女儿的名字，不过四五岁。 宋媛见过徐众祺和房主一家人的合照，小女儿坐在他身旁，漂亮的蓝眼睛圆圆大大的。 宋媛奇怪：“送给我的？” 徐众祺用笔记本把画纸的卷边压平，微笑着望向画纸中央用蜡笔绘成的人像。 Milian之前撒娇问他要他女朋友的照片看，结果一看就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姐姐，星星眼地鼓着掌形容说像是“天使”一样。 没有多少绘画功底，Milian的线条显出几分稚嫩，画法也夸张和天马行空。 但意外的是，神态却很是贴合宋媛的气质，温柔而不失锋芒。 宋媛把画画的照片存进手机相册里，越看越喜欢，语气里满是骄傲：“看来我还是很有小孩缘的。” 还很有婆婆缘呢。 徐众祺在心里补充。 “等到开学，就要到帝都参加商业竞赛的国赛了。”宋媛聊起最近手头正忙着的事情。 小叶子搜罗了下各省推举上来的国赛项目名单，每个都创意满满，拥有广大的应用前景。她们队没有妄自菲薄反而受到鼓舞，非常纯粹地竭尽全力想把自己的项目完善好。 “最近一直在焦头烂额地精细项目方案，稍微空闲和喘息的时候，就在网上查美食和景点打卡攻略，来一个完美的帝都三日游。” 宋媛越说越有些兴奋，尾音不自觉地扬起上翘：“亮亮和华仔说，那里的烤鸭很有名，羊蝎子火锅也不错，还有宫廷糕点……” 徐众祺把手机搭在窗边，眺望着窗外静谧的夜景，听着外放的宋媛的声音。 语言障碍下，大脑高强度学习后的疲惫感，一点点被治愈着消散。 “我之前投了帝都一家公司的暑期实习，”徐众祺勾起嘴角，“如果顺利通过笔试审核，面试时间大致跟你们去帝都的时间一样。” “真的吗！”宋媛睁大了眼睛，兴奋地差点就从床上蹦了下来。“那我们开学就能提前见面了，不用再等到节假日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宋媛没有穿棉拖鞋，急匆匆地光着脚跑到了衣柜前。 翻了翻衣柜里各式各样的衣服，琳琅满目挂得挺满的，却没有合适和称心的。宋媛的心情过山车般地坠落了下来，脑子里火速思索着去哪家商城置办新衣服。 徐众祺顿了顿，有些神秘地补充，“等你们比赛结束，我想再带你去个地方。” 宋媛被勾起了好奇心，可怜巴巴地试探：“现在不能说吗？” 徐众祺态度难得强硬：“惊喜说出来就不算是惊喜了。” 好吧。 宋媛放弃了挣扎。 “不过，要是我没有去Q大参加比赛，还认识不了你呢。” 世界上有这么多种‘如果’…… 如果她没有遇上小叶子他们组队，连校赛都没有办法参加，更谈何Q大的省赛…… 如果她没有接到陶青青到‘排球场’的电话，没有站在啦啦队伍里，朝己方的发球手望了一眼…… 无数种‘如果’的排列组合，结果都是她不会遇上徐众祺。 不会相识，不会相知，更不会相爱。 可现实偏偏如此精巧地避开了所有这些叫做‘如果’的陷阱，让她从心底里感激和珍惜。 徐众祺却暗自摇了摇头，呼吸间的热气打在窗户上，染上一圈白色的水雾。 “媛媛，遇见你之后我就开始回忆与你相遇之前的点点滴滴，”徐众祺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就像是挖掘宝藏一样，一边期待一边小心翼翼。” “我想我之前就曾经从陶青青那里听说你，所有潜意识的等待，都只为相遇的那一刻。” 所以，我们总会遇见的。 或许是Q市，或许是M市，或许是其他我们熟悉或者陌生的城市。 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两年，或许是我先找到你，或许是你先找到我。 但终归，会从我和你，变成我们。 第五十章 核桃 初春的帝都还是有些冷，天阴沉沉的，遮挡住了阳光。 八点五十五分的上课预备铃响起。 大学狭窄的校园小道上，时不时闪过几道人影，争分夺秒地往教学楼飞奔而去。 宋媛抱着易拉宝海报，走在道路外沿，主动避开祖国花朵们的赛跑跑道。 身上的长款羽绒服里裹着正式的西装和黑裙，挡不住的冷风从脖子里灌进来。 好不容易总算是走到了场馆，宋媛望了眼悬挂在大门口 ‘全国大学生商业竞赛决赛’字样的横幅，呼出一团团白气。 本届复赛的参赛队伍很多，都是从全国各地选拔上来的。因此比赛的项目展示和选拔现场，被设置在偌大的体育馆内。 一路沿着阶梯走进内场，映入眼帘的就是最中央搭起的展示舞台，LED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大赛宣传视频。 舞台四周环簇排列着各个队伍的展示位，可以自由放置团队介绍海报和成果。 与其说是头破血流的残酷竞争，这里倒更像是一个互相交流的平台。 每一张面孔都能透出稚气，每一双眼睛都能折射出自信的光芒，所有激动期待不安的情绪都能无形之□□通。 宋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已然开始加速的心跳，也能从路过的陌生同学脸上看到相似的紧张面容。 “媛姐！” 小叶子在远处朝宋媛挥手。 小叶子到的早一些，才刚把桌椅铺设好，细致地摆放好他们的项目手册和产品模型，额头已经渗出点点的汗珠。 等到宋媛走过来，两个人按照步骤一起安装易拉宝。 宋媛环顾了下四周，没看到另外两位成员，撑着主支架奇怪地问：“亮亮和华仔呢？” 小叶子愤愤不平：“他们俩丢下我一个，说是去组委会那边领参赛手册了。大概十五分钟前就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去哪里闲逛去了。” 一说起这两个不靠谱的货，小叶子积攒已久的火气就迅速窜上来。 这次来帝都她们是兵分两路。小叶子和亮亮华仔坐的直达帝都的车次，宋媛则特意挑了绕经Q市的动车，与去帝都面试的徐众祺一道。 “媛姐，你不知道。他们自顾自玩游戏不搭理我也就算了。最后我晕车睡着了醒过来，惊恐地听到广播说马上就要到站了，再看看旁边两个人睡得跟猪一样香！” “生死时速！什么叫生死时速啊！我劈头盖脸说了他们一顿，他们还挺不服气，非要解释说过了站也没事，人生就是随时都是意外之外……” “我寻思着他们境界这么超然，怎么不去寺庙里超度！” 小叶子越说越心塞，一箩筐的伤心收也收不住。 宋媛本来就因为脱离大队伍，心里有些内疚，顺着小叶子的话一起吐槽着，又好言好语地劝了会儿。 等到小叶子委屈的情绪逐渐舒缓了一些，两位正主却非常煞风景地出现在面前。 “早上好！”“媛姐早！” 两人灿烂地跟宋媛打了声招呼，慢半拍地察觉到宋媛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 亮亮和华仔的心里警铃大作，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参赛手册拿到了？” 小叶子状若无意地提问，眼睛却犀利地扫向他们背在身后的手。 亮亮和华仔脊背一僵，两个人相视一眼，用眼神快速交流着“你拿了吗”、“不是说你拿的吗”、“明明你更靠近那叠手册啊”、“咱俩手跟台子的距离差能有十厘米吗”…… 小叶子一副我就知道的淡定表情，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幽幽地问：“那么请问你们两位去了那么久，是做了什么呢？” 亮亮急忙解释起来：“领手册的时候，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发现固定用的尼龙束线带不够了，手忙脚乱地在四处联系。那里围了好多着急在等束线带的队伍，我们围观了会儿热闹，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不过后来我们也逛了逛其他队伍的地方，打探到了一些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华仔自知理亏，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弱。 诡异的安静里，三方僵持，场面非常火葬场。 小叶子占据道德制高点，挂着从容冷酷的微笑，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作战方针。华仔把头低下去，完全不敢看小叶子，手指局促地捏住口袋边缘的缝线。亮亮没心没肺，直接破罐子破摔，咧着嘴露出无辜的笑容。 宋媛见情况不对劲，主动缓和气氛：“今天比赛，不要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吵架伤了感情。更何况……” 宋媛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尖地瞥见华仔的大衣口袋鼓鼓的，像是藏着什么。 “华仔你口袋里的是什么？” “啊？”华仔猛然抬起头，正好撞上小叶子闻言探过来的好奇目光，脸颊瞬间变红了些。 亮亮用肩膀撞了撞华仔，也是满脸疑惑：“刚刚你中途跑出场馆，让我在组委会那儿傻等着，回来又什么都不肯说，神神秘秘、藏着掖着的，这回总该坦白从宽了吧？” 华仔执拗不过，所幸心一横，把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 透明的塑料袋蒙着白色的水雾，里面装着的是一个浅褐色的形状圆润的……包子。 依托着大衣的保温效果，还依旧透着热气。 小叶子：…… 宋媛：……？ 亮亮：……好家伙，这小子吃独食啊？！ 亮亮为这段即将因为一个包子而逝去的兄弟情默哀了几秒钟，决裂的话在舌尖反复咀嚼着，最后恶狠狠地憋出一句：“什么馅的？” 华仔欲哭无泪：“核桃。” 亮亮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哦哦，以前也没听说你喜欢核桃包啊。” 华仔扯了扯嘴角，勉强勾出个笑容，算是回应。 宋媛忽然想起了什么，福至心灵地望了小叶子一眼，望见她极力维持的平静下剧烈翻腾的情绪。 在听到‘核桃’那两个字前，小叶子还怀揣着嘲笑看戏的心态，可听到后却不自觉地愣在原地，深深掉进了无意识的沉思。 等到再次回过神来，手心里已经被塞过来一个暖呼呼的东西。 华仔把整张脸都侧向另一边，脖子泛起了异常明显的红，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丝颤抖：“你昨天不是晕车难受吗，我就不太敢吵你。看你晚饭和早饭都没怎么吃，正好趁热吃吧……” 亮亮的眼睛‘唰’得亮了起来，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卧槽，自己应该没有幻听吧，怎么好像见证了不得了的事情。 小叶子嗅着这股淡淡的她最喜欢的核桃香气，沿着手心经络温暖至指尖。 她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像是蝴蝶扑闪了下翅膀，卷起无声的暴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核桃包的？” “我之前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碰见过你一次。” 华仔这么一提醒，小叶子瞬间就记了起来。 学校食堂的核桃包都是限量供应，卖得很快。她又是起床困难户，总是会错过。 那一次她运气既好又不好，惊喜地买到了最后一个核桃包，结果在从人群中挤出去的时候餐盘失手滑了出去。 从拥有到失去，大喜到大悲，不过发生在那十秒钟的时间里。 好巧不巧的是，华仔当时就站在隔壁队伍，主动走过来想帮她收拾残局。 可小叶子一心想着快速离开尴尬现场，礼貌地拒绝了华仔后逃之夭夭。 偶然听本校同学闲聊说食堂有核桃包卖·只是担心人家饿着·明明没有表白却胜似表白·暗恋被现场抓包·华仔，从脸颊到脖子都彻底红透了。 “我和亮亮再去一趟组委会那里，把手册给拿回来。” 华仔死死拽着一脸意犹未尽的亮亮，迅速逃离了现场。 小叶子望着华仔的背影逐渐变远变小，心底泛起小小的涟漪。 小叶子思索了片刻，打开塑料袋咬了一口核桃包，顺带含糊不清地评价了一句：“奶油味不够重，没有我们学校的好吃。” “小叶子？” “嗯？” 宋媛拨了拨小叶子脸颊旁的头发，手指捏了捏她的小耳垂，语气里满是调侃的笑意：“你现在耳朵超级红！” 下一秒小叶子往旁边缩了缩，本能地岔开话题：“场馆里确实挺冷的，我去那边买点热饮吧。华仔喜欢喝拿铁，亮亮随便，媛姐你想喝点什么？” 宋媛揶揄地看着小叶子，没有打算回答。 小叶子娇嗔地躲了一下脚，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宋媛单手撑着脑袋，望着小叶子一蹦一跳的可爱背影，心情也被点亮明媚起来。 果然还是暧昧的状态最动人，分明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却已经时时刻刻把对方放在心尖上第一的位置了。 距离展示正式开始还有几十分钟，大部分队伍都开始了四处游走的社交模式，只有个别迟到的队伍在抓紧时间调试安装的阶段。 宋媛守着队伍的大本营，正编辑着发给徐众祺的消息，想问问他那边面试的情况。忽然耳尖地听到隔壁有人在交涉什么，言语里提到了“尼龙”和“束线带”。 “我们路上堵车耽误了些时间，组委会的尼龙束线带都已经发完了……我们用透明胶带试了试，效果不太好，所以只好来碰碰运气，来问问别的队伍有没有多余的……” “没有也没事，谢谢你们！” 宋媛越听越觉得这个说话的女声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过。 直到一双黑色高跟皮鞋踏落，驻足在面前。 宋媛下意识一抬头，望见一张精致娇丽的面容，才恍然解除了心中疑问。 第五十一章 解铃人 陈曦完全没有预料过，会以这种焦头烂额、狼狈不堪的状态，再次遇上宋媛。 她自然知道宋媛所在的队伍入选了国赛。 只是心里总归抱着些许侥幸心理，想着也许在别的队伍那里就能很快借到尼龙束线带，或者也许会遇到宋媛队伍里的其他成员，避免正面碰上。 方才对着陌生队伍重复过好多遍的请求话语，此刻却堵在陈曦的喉咙口，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你们队伍是需要束线带是吗？”宋媛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纠结心思，直接落落大方地提了出来。 还没等到陈曦回答，宋媛就转身到队伍的工具盒里搜罗了一下，把剩余的几根束线带拢在一起，全部都交到陈曦手里。 尼龙的质感有些硬，表面密密的纹理摩挲着掌心，有轻微的刺痛感。 陈曦心里涌起一阵感激，万分真诚地说了好几声“谢谢”。 宋媛浅笑起来，漂亮的眉眼微微弯起，让她整个人温柔明媚：“不客气，比赛加油呀！” 陈曦带着束线带，快步跑回到她们队伍所在的位置，火急火燎地进行安装，总算是在大赛开始前把所有东西都安置妥当。 队伍成员都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 “陈曦你从刚才就在发呆，怎么了吗？”队友担心的声音忽然闯进耳畔，卷动起陈曦本就混乱不堪的思绪。 陈曦原本紧皱的眉头暂时松开了些，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在想等会儿上台展示的PPT还有没有什么修改的地方。” 周围的队友们放下心来，用各种各样的语句纷纷鼓励她“已经做得非常完美了”、“没有问题的”、“不要太紧张”。 陈曦蓦然往斜对角的方向望去，位置距离得还是有些远，分辨得并不十分清楚。 宋媛似乎是坐着，身旁围着她的几位队友，有说有笑地在聊着什么。 而她一惯是那个样子，无论周围环境如何紧张，宋媛永远就是那副自信而从容的样子，仿佛世界悉数掌握在手中，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动摇。 比赛场馆里的时间走得飞快，半天的赛程一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 中场午休有两个小时。 陆陆续续有本校的老师和学生进来观摩学习，每个队伍都留了一两个人，负责进行介绍和讲解。 陈曦手里握着刚买来的热饮，特地放慢步伐，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来到独守位置的宋媛面前，说起准备了许久的感谢词：“谢谢你们早上的帮忙！” 宋媛拍了拍旁边的空椅子，示意陈曦坐下：“谢谢你的奶茶。” 两个人并肩坐下，谁都没有再说话。 狭小而空荡的空间里，飘荡着寂静中弯来绕去的点点心思。 陈曦没有拐弯抹角，单刀直入：“我之前跟徐众祺表白过。” 无论怎么欺骗自己，在她们俩的情敌关系里成王败寇。宋媛是胜者，而她是那个一败涂地的败者。 “那个时候你和徐众祺刚刚分手，我预感到那是我最后的机会，才会选择当众表白。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所做出的决定，即使再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选择那么做。既结束我这段漫长而无果的暗恋，也是对你和他都保持的尊重。” 奶茶的温度透过纸杯传递出来，香甜的气味萦绕在宋媛鼻间。 宋媛从头到尾都没有摆出胜利者骄傲的姿态，而语调温柔，轻声又平淡地回答：“我知道。” 就像是重重的拳头打在了柔软棉花上，深深陷入的无力感，让陈曦反而有些释然了。 第一次见到宋媛，是在Q大省赛颁奖礼的后台。当时的自己是那样骄傲，即使看到他俩自然的拥抱，也只会安慰自己，宋媛对于徐众祺而言似乎只有一点点特别而已。 是赵玥玥先刷到了徐众祺那条宣告恋爱的朋友圈，赵玥玥知道她的心思，气急败坏地问她要不要去那家奶茶店看看。陈曦攥着拳头犹豫了很久，摇了摇头拒绝。却在赵玥玥离开后，双脚不由自主地往校门口方向迈，正巧看到徐众祺拖着行李箱，跟着一个女孩子坐上出租车。 也是因此，陈曦对宋媛的初印象并不很好。充满攻击性的美艳长相，凌厉的行事作风，明明就与稳健行事的徐众祺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种爱而不得、恨其不争的怨气，在她意外扭伤脚，被宋媛顶替掉《告白气球》主舞位置后，再也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 具体攻击性的言语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都是冰冷而伤人的刀子。她用着满是伤害的话去扎自己去扎宋媛，本以为可以激出宋媛撕下伪善的假面，却没想到宋媛悉数承受了下来，没有辩解，也没有怨言。 “对于伤害你的那些话，我很抱歉。”陈曦顿了顿，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有论坛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但确实与我有关，我替她向你道歉。” 伤人的话永远覆水难收，再怎么补救都像是重新揭开受伤人已经愈合的痂。 “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开心的事记得多，难过的事忘得快，”宋媛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俏皮地笑起来，“出国留学这个问题，迟早会摆在我和徐众祺面前，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我和他分手并不是因为这个，选择和好也就做好了准备，不害怕从异地恋走向异国恋。” 陈曦认真地捕捉着宋媛的每个细微的表情，这种坦坦荡荡的自信是她身上从来不曾出现的。 不会因为喜欢，而卑微地按照对方的步调妥协，在委曲求全和牺牲里自我感动。而是自信于两个人珍贵的共同回忆，可以抵挡住每个漫长而孤独的分离时刻。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的话，其实我们也可以成为朋友。”陈曦真诚地感慨。 宋媛低头喝了口奶茶，还是有些太烫了，舌尖被烫出酥酥麻麻的痛觉，轻轻吸了几口室内的凉气。 陈曦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回答，终于在尴尬的安静中按捺不住，好笑地问：“正常情况下，在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客套一下，说一些类似‘现在做朋友也来得及’的话，然后两个人握手冰释前嫌吗？” 宋媛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眼角因笑意而微微弯起：“正常情况下，聊天的开场白应该也是 ‘今天天气真的好冷’、‘吃饭了吗’这类礼节性的问候吧？” 陈曦直接哽住，闷头懊恼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旁边压在喉咙里的轻轻笑声，才反应过来是宋媛在开自己玩笑，随即也笑了起来。 体育馆的出入口，自封‘千瓦电灯泡’的亮亮拿出竞走的架势冲在最前面，华仔和小叶子被远远拉在后面，肩挨肩地缓步走着。 陈曦简单收拾了下东西，识相地告辞：“你的队友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宋媛站起身来，伸出手跟陈曦握了一下。两双白皙的手骨节分明，交错着微微用力，掌心的温度很是相似。 “我从来不跟朋友客套。”宋媛说。 陈曦随即笑了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亮亮跑过来的时候，堪堪只望见陈曦的背影，心里琢磨着就随口问了出来：“这是哪个队伍的美女哇？” “Q大的队伍，”宋媛回答，“特地来解铃的。” “解铃？”亮亮抬头环顾四周，“我们挂铃铛了吗？” 宋媛被逗得浅笑起来，说不出的愉悦和轻松：“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 地铁口的扶梯稳定地上行，搭载着各式衣着、各种情绪的行人，来来往往融入不同的人海之中。 徐众祺站在阶梯边，终于等到一条熟悉的红色围巾，出现在扶梯深暗的尽头。 宋媛的心情似乎很好，脸上久久地挂着笑容，让她整个人浸着明艳艳的光芒。在看见徐众祺的那一刻，宋媛的眼睛蓦然一亮，小步快跑到他身边。 徐众祺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藏到自己温暖的口袋里，两人沿着悬挂星星灯束的街道向前走去。 “比赛顺利吗？” “比赛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要尽人事听天命就好。不过今天跟一个朋友聊了会儿天，解开了心结感觉还挺开心的。” “嗯，那就好。”徐众祺下意识用力握紧宋媛的手，手心微微有些出汗。 宋媛蓦然觉得徐众祺有些奇怪，好像在紧张什么，但是没有继续多想：“你呢，暑期实习的面试还好吗？” 徐众祺瞥见街道末端的饭店招牌，确认好后松了口气：“面试官跟我聊得挺好的，过段时间就会发录用的邮件。” 宋媛晃着徐众祺的胳膊，笑意盈盈，心里已经开始筹划着怎么说服宋总同意她在京都过暑假了。 “还有一个大事我还没说呢，”宋媛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描绘青涩动人的核桃包之恋，“今天华仔和小叶子……” 徐众祺的脚步突然一停，宋媛没有留意险些被吓到，话语戛然而止，困惑地望向徐众祺。 侧面的饭店灯火通明，大门的珠帘在微风里轻轻晃动，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的装饰贴纸，打在徐众祺的侧脸上。 徐众祺的视线沉静而专注，在望着室内泛起的白气和忙碌热闹的用餐场景。 “我们到了。”徐众祺转头看向宋媛。 瞳孔里满是她熟悉的温暖，却比往常要多了罕见的不安，和强压着维持的镇定。 饭店里面，老板娘两手端着冒着热气的菜肴，抬眼看到有两位客人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店。 老板娘连忙招呼坐在前台收账的儿子，出门去迎接。 儿子不过二十出头，还在上大学。 剃着利落的小平头，穿着薄薄的卫衣，一只胳膊掀开了门口的珠帘，探出个脑袋。 “您好，两位用……” 末尾的‘餐’字被微风吞噬住了，遥远记忆叫嚣着复苏，闯进脑海。 第五十二章 久别重逢 想象里编排过无数种‘久别重逢’的画面，冷漠转身的、痛哭流涕的、愤怒嘶吼的…… 在踏入现实的那一瞬间，全都融在了一片茫茫的空白之中。隔着几步之遥，僵化成两座静止的岩石。 她的大半张脸都被柔软的红色围巾遮挡住，只露出眉眼，如同初见时一般惊艳。 冰冷的风从李衍的卫衣袖口吹进来，拂过因情绪激动而升温沸腾的血管。 李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宋媛面前的。记不清有没有趔趄，也不知道有没有顺拐。身体的本能反应早就快了大脑一步。 “宋媛，好久不见。” 李衍的嘴角扬起标志性的和煦笑容。 宋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一下李衍就会随着梦境里的云一起消散。 高中记忆里的李衍很干净清秀，瘦得有些过分，脸色总是泛着病态的白。而如今的他身材壮硕了一些，是非常健康的体格。头发剪得短而干练，从瘦弱的男孩蜕变成了极具安全感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比噩梦里折磨她多年的，要好上千倍万倍。 李衍看着宋媛翘长的睫毛缓慢眨了下，旋即眼眶蓄满滚烫的眼泪，直接滚了下来。 他瞬间慌了起来，手指局促地在口袋里掏了个遍，也没找到纸巾，只好着急地劝着：“宋媛你别哭呀，不知道的路人，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这一劝让宋媛紧绷的神经彻底松了弦，哭得愈发凶了。 李衍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徐众祺。 徐众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眼前的场景，从口袋拿出纸巾轻柔地擦了擦宋媛脸上的泪痕。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梨花带雨，完全不顾及形象。 “说好要来吃晚饭的，让李衍陪着我们在外面冻着也不好，先进去吧。”徐众祺哄着。 宋媛知道自己失态，却控制不住心中山洪海啸般的情绪浪潮，拿纸巾挡住了自己整张脸，缓缓点了点头。 饭店里灯光明亮，李母用围裙擦着手，奇怪地观察着门口的情况。 终于等到儿子领着那一男一女客人进来，李母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到窗边的软座上，借着拿菜单的名义把李衍拉到了旁边。 “小衍，这两个客人你认识吗？”李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李衍伸长胳膊，从前台侧面捞出两张塑封的菜单，分外开心地回答：“那个女孩，是我高中时候的好朋友。” 听到‘高中’两个字，李母的心骤然收缩，紧张地观察着儿子的脸，发现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迹象，才短暂松了口气。 “是那时候要来医院看你……”李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小声嘀咕着，“结果你不想见，让我搪塞过去的女孩吗？” 周边太过喧闹，李衍没有听清李母说的话，从消毒柜里取出餐具放在小托盘里，重新往宋媛和徐众祺那桌走去。 宋媛已经止住了眼泪，但是眼睛和鼻尖还是红红的。 徐众祺帮着李衍把餐具摆好，听着李衍介绍店里的特色菜式，效率极高地点完了菜。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还以为诈骗团队又开发出了什么新花样，”李衍挠了挠自己的小平头，不好意思地朝徐众祺笑了笑，“一开始确实是想割断过去，重新开始全新生活的，结果真的把所有联系方式都弄丢了，再想找就找不回来了。” 徐众祺摆了摆手，话语里也是礼貌的歉意：“打电话是我唐突了些，本来应该亲自过来确认的。” 宋媛云里雾里地听着他们的话，不太能听明白，疑惑地看着客客气气的两个人。 徐众祺耐心地向宋媛解释起整件事情。 起初是陶青青聊起李衍有可能在帝都，徐众祺就拜托在帝都上学的同学打听，结果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本来都快要放弃了，恰好吴一凡的表弟刚上大学，某次闲聊的时候随口一问，发现他们年级刚好有个叫‘李衍’的同学，阴差阳错地就拿到了联系方式。” “昊子还特地打电话过来，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是男人就不要当逃兵，等着他从国外打个飞的过来讨人情债。” 李衍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感慨着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宋媛尽全力消化着刚才的信息，最关心的还是李衍现在的情况，关切地追问：“你留级了一年？现在身体状况还好吗？还需要吃药吗？” “我休了一年学，接受了专业的心理治疗，精神状况已经好了很多，也逐渐摆脱了药物依赖。” “现在在附近的大学学习，偶尔做些勤工俭学的工作。晚上家里的店人手不够的时候，就过来帮帮忙。” 李衍的语气轻描淡写，曾经痛苦悲伤绝望的记忆成了人生中被彻底掀过去的一页，割断在了遥远的过去。 李衍说话时的神情，神采奕奕的，眉目里满是充满生命力的笑意。 真好，真好…… 宋媛反复在心里感慨着，酸酸涩涩的，又有想流泪的冲动。 隔壁桌子有客人结束用餐，重新套起了大衣，喊着服务员买单。 李衍弹簧似的跳起来，引着他们到前台，在电脑上熟练地操作着。 宋媛不舍地收回视线，把脑袋靠在许久未作声的徐众祺肩膀上，手指拨弄着徐众祺的掌心。 “谢谢！” 徐众祺在桌子底下牵住宋媛的手，既为她开心又有些失落，在心中短暂纠结了片刻，开玩笑似地说出了心里话。 “不客气。只是你如果继续用那种眼神看李衍的话，我很难保证能一直维持冷静理智的状态……” “你吃醋了？”宋媛敏锐地听出话里的意味深长，笑着半扑进他的怀里。 徐众祺没有回答，只是手指用力与她十指紧扣。 “哗啦啦……” 门口珠帘一阵响动，客人鱼贯而出。 逆着人流，有个抓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进来，嘴里熟练地说着“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李衍熟稔地往旁边挪了几步，挡在身后的酒水柜前，抢在对方正式开口之前，和煦地微笑：“想都不要想！” 小姑娘一口气噎住，气得辫子都微微翘起来，没好气地吐槽：“听姐说服务员请假了，我今天才好心来无偿帮忙的。喝口汽水还不行吗？防我跟防黄鼠狼一样……” 李衍无语凝噎，你想喝的那是汽水吗，那是实打实的会泛白色泡沫的有度数的酒啊。 李母从厨房后听到熟悉的声音，隔着布帘问：“小衍，是燕子来了吗？” “姐，是我来了！”燕子爽朗地笑起来，把袖子拢到胳膊肘的位置，“我在前台帮忙还是后厨帮忙啊？” “今天小衍回来，我们忙得过来了。燕子你要不坐一坐，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都给你做！”李母半是感激半是歉疚。 燕子重新把袖子放下来，刚想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客气。 结果倒是李衍抢先了一步，满是警告地说：“醉蟹、醉虾……这些都不可能有。” “喂，你这个人！就差给我身上挂块牌子，写着‘酒鬼勿近’了！” 燕子怒狠狠地瞪着李衍，却发现他脸上依旧带着道貌岸然的笑容，没有丝毫误会别人的愧疚之心。 燕子望向墙壁上贴着的部分家常菜的图片，思考着得点多少份西红柿炒鸡蛋才能吃穷李衍。余光里却忽然瞥见窗边的一桌人，福至心灵地抬眸，与坐着的那位女生隔空对视了几秒钟。 我的天呐！那个女生太好看了吧！跟从画报上走下来一样！ 燕子眨巴着眼睛，幸福地欣赏漂亮姐姐。尤其隔着店里温暖的水汽，漂亮姐姐还冲自己笑了一下，让她的心直接空了一半。 李母把热腾腾的菜放到厨房窗口，看燕子愣着以为她还在挑选菜品，就喊李衍：“这个是窗边那桌的，小衍你给你朋友们送过去吧。” 李衍转过身刚想接过来，却被旁边的人抢先一步。两只手只碰到窗口的木板和些许余温。 燕子踏着惴惴不安的步伐，走到宋媛和徐众祺的桌前，只敢偷瞄宋媛几眼，含糊不清地说着：“慢用，小心烫！” 宋媛又笑了起来，轻轻地回她：“谢谢。” 燕子的另一半心也空了。 等到所有菜都挪到了桌面上，燕子拿着托盘扭捏在原地，却没有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徐众祺疑惑地问。 “旁边没有位置了，你们会介意我跟你们拼一桌吗？”燕子斗着胆子说。 宋媛远远地瞥见里侧角落里的几张空桌，瞧出了燕子是在找借口，依旧善解人意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燕子不再扭捏，一屁股坐在了宋媛对面，心花怒放：“你们是来旅游的？还是在旁边的大学城上学的？” “算是旅游吧，周末结束就回去了。”宋媛说。 “那你们待不了很久了，得多尝一些帝都小吃，”燕子遗憾地叹了口气，“情侣出来玩的话，很多浪漫的游乐场也可以去的……” 李衍在旁边有些听不下去，出来打圆场：“你们别介意，她就这个自来熟的性格，谁都拦不住。” 燕子无奈地闭了嘴，往软质沙发椅里挪了一个身位，让李衍能够在旁边坐下。 看着对面忽然冷下来的气氛，宋媛试探性开口：“你们应该很熟吧？” “一点不熟！” “完全不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沉默着不说话。 宋媛跟徐众祺相视一笑，用揶揄的语气说：“我听起来还挺熟的。” 徐众祺默契地接话：“我觉得也是。” “这人勤工俭学的时候，硬是要跟我抢一个时间段的助手岗位，怎么都不肯让步。”燕子先行告状。 “后来这个岗位确实让给你了呀。”李衍直接说明结果。 “那是老师明显更喜欢我，才选了我好吗？” 李衍打趣地调侃：“那你怎么还继续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一直追在我后面。” 燕子不可置信地瞪着李衍：“怎么就追在你后面了？是你老是阴魂不散出现在我前面！” 两个人跟小朋友一样斗嘴，谁也不让着谁，谁也不想让对方好过。 或许燕子就是用这样率真开朗的品性，无声中打开了李衍尘封已久的心里的大门。偏偏她没心没肺还没察觉到，一个劲捂着鼻子咳嗽，说着“好呛好呛”。 李母端着四碗酒酿圆子过来了，表面撒着颗粒饱满的枸杞。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酒曲，捏的圆子。” 李母介绍。 “谢谢妈。” “谢谢阿姨。” “姐！”燕子压着嗓子跟李母挤眉弄眼的，充满期待地看着李母。 李母点了点下巴，转身去厨房拿了自酿滤过的米酒，特意小声叮嘱着燕子：“度数虽然不高，也得慢着点喝。” 燕子拍了拍胸脯，打起包票：“放心姐，我心里有数。” 最后’有数’的燕子成功把自己喝晕，被李衍搀扶着，在饭店门口原地踢起了军训的正步。 在饭桌上跟燕子’相见恨晚’的宋媛，一边闲聊故事一边喝酒。现在醉了七八分，把脸藏在徐众祺胳膊旁一直在笑。 李衍好不容易才劝着燕子立正在原地，还被她催促着“什么时候稍息和报数”。 在这种近乎荒诞的氛围里，李衍猛然想起来自己该说的和想说的都还没来得及说。 “以后来帝都，再来这里吃饭，我们再好好聊聊。”李衍朝徐众祺伸出手。 徐众祺单手搂住宋媛，腾出另一只手跟李衍相握：“谢谢你。” 李衍最后看了宋媛一眼，眼睛里纯粹是老朋友的关心。李衍拍了拍徐众祺的肩膀，那些煽情的别扭话不说也罢。 马路上的车很少，远光大灯只偶尔从街道的这头亮起，快速扫到那头。 路灯下的影子一会儿深一会儿淡，交叠在一起又分开。 尝试同手同脚走路的燕子，忽然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宋媛姐啊？” 李衍没有否认的意思：“以前喜欢过。” 燕子没有追问现在怎么样，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我看到过你高中拍的照片，宋媛姐跟那时候一样漂亮，甚至更有气质更有气场了。我不是男生都特别喜欢她！” 李衍闻出空气里淡淡酒香夹杂的醋味，掏出手机：“那你有看过我现在的相册吗？“燕子觉得自己的脑袋比以前更加笨重，转不过弯来。 她捏着李衍手机的一角，凑近到离屏幕很近的距离，视线模糊里看到一个黑白剪影的相册封面，险些哭出声来：“你放一只小燕子的遗照干什么呀？” 李衍：“……” 李衍气笑了：”笨蛋。“ 第五十三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媛其实很少喝酒，但今天遇到的值得庆祝的事实在太多了，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 走起路来脚步轻飘飘的，身体格外的轻盈，交错的地砖线条缠绕扭曲在眼前，有些晃和晕，稍稍难受和反胃。 徐众祺在宋媛面前半蹲下来，后背宽厚可靠，把她背了起来。 宋媛下意识地用两只手紧紧搂着徐众祺，吞吐的呼吸潮热，悉数打在徐众祺的脖子上，有些烫也有些痒。 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徐众祺仰头望了眼黑黢黢的天空。忽然想起好像有人叮嘱过他，绝对不能让宋媛喝酒。 大概是因为她酒量浅容易醉，酒品’看起来’倒还不错。 宋媛嘴里哼着《大王叫我来巡山》的欢快曲调，唱到中段又戛然而止，轻轻’啊’了一声，随即快速组织着语言：“之前被你打断，我都差点忘记说了……今天小叶子和华仔吵了一架，吵得可凶了，谁都劝不住……” “哦？”徐众祺半信半疑。 宋媛继续信口胡诌着：“周围一圈的吃瓜群众，后来你们学校的陈曦也来了，还特地过来帮我劝架呢！” “你遇到陈曦了？”徐众祺抓到了重点，骤然停下了脚步。 宋媛点了点头，下巴抵在徐众祺的肩膀上，尾音邀功似的翘起来：“虽然之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但现在我跟陈曦聊开了。” “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哦对！冰释前嫌！” 徐众祺自然明白宋媛的意思，解铃还须系铃人，坦率地放下过去再走向未来。没有谁是谁感情里暗淡离开的配角，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happy ending了。 徐众祺不再纠结，转向另一个话题：“那小叶子和华仔是怎么回事？” “嘻嘻……偏不告诉你！”宋媛兀自笑了起来，重新接着之前的歌哼起来，哼着哼着又自己改了调，“我是一个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为了方便在帝都游玩，徐众祺和宋媛她们订的是同一家酒店，而且还特地跟前台商量，安排在了同一个楼层。 徐众祺按了按宋媛和小叶子房间的门铃，里面非常安静，许久都没有人来应门。 再从猫眼里试探一看，灯也是灭着的，房间一片漆黑。 是时间太晚，小叶子已经睡熟了吗？ 徐众祺疑惑地思忖着，正想着要不要用宋媛的手机打个电话问问。 乍一回头，却发现方才还倚着门，眯着眼睛打盹的人儿不见了。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在深夜里多了丝暧昧旖旎的意味。 徐众祺沿着过道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自己的那个房间虚掩着门，带出几道斜斜的光亮。徐众祺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房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宋媛拿走的。 房间的温度比外面高一些。 徐众祺把大衣脱下，随手挂进柜子里，拽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宋媛闭着眼睛，嘴角噙着毫无戒备的纯净笑容。长卷柔顺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被面上，酒精让宋媛的体温上升得有些厉害，领口的纽扣被她信手解开来，露出线条流畅的锁骨和一小片粉色的肌肤。 她的呼吸声有些重，轻轻呓语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梦。 只能留她在这里过一夜了。徐众祺想。 徐众祺深深地凝视着宋媛的睡颜，逐渐忘却了时间，嗓子越来越干渴得厉害，拧了瓶矿泉水灌了几口。又烧了些热水放在床头备着，等宋媛晚上醒来找水的时候喝。 卫生间里的玻璃镜面，因为湿度高而蒙上一层水汽。 徐众祺听着哗哗的水声，望着镜子里五官朦胧的自己，仿佛穿越回了最开始刚跟宋媛在一起的时候。 刚结束午夜场的电影，他们也是临时开了一间房间落脚。她有意勾引，他坚持君子，独自躲藏在狭小的卫生间里。 等到徐众祺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出来，惊讶地发现宋媛竟然已经醒了过来。 外套和红色围巾都已经叠好，摆在了椅子上，宋媛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头半靠在枕头上，极其自然地朝徐众祺勾了勾手…… “醒了？”徐众祺缕开宋媛细碎的刘海，用手背探了探宋媛的额头。 有点烫，但不至于发烧，只在她脸颊上染上几丝娇嫩的红。 宋媛全程没有说话，在徐众祺手探过来的时候，轻轻闭上了眼睛。 又在他撤回手后重新睁开，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喉珠滚了滚缓慢咽着水，小鹿般乖巧安静地望着徐众祺。 “早点睡吧。”徐众祺把顶灯关上，只留下床头昏暗的一盏，在另一侧躺下。 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徐众祺的胳膊被自然地挽住，布料相接是柔软的触感，把她有些高的体温一点点传递过来。 她的瞳孔干净而明亮，在黑暗里更加令人动容。 “华仔没有跟小叶子吵架，他喜欢小叶子，”宋媛清丽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其实小叶子也是。不是因为感动而选择喜欢，而是早就在心里种上了好感的种子，在那个感动的瞬间破天萌芽了。” “彼此关切，彼此理解，习惯性为对方考虑。这是他俩相处模式里最珍贵的东西。” “刚刚在饭桌上我的注意力一直在李衍身上，不小心忽略了你，很对不起。” 徐众祺刚想说“没关系”，脸颊忽然被两瓣柔软温暖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 宋媛亲得小心而克制，寄予了很多很轻又很重的情感。 为了把她从回忆黑暗深渊里拽出来，徐众祺独自做了很多的努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能够回报的程度，甚至连感谢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古代有英雄救美以身相许，那我保证在未来里一直只看着你，好吗？” 宋媛的话语举重若轻，像是小猫爪般挠着徐众祺的心，摧毁着大脑最后的堤坝。 两唇相接的时候，无声的电流迅速刺穿心脏，令两人都是轻轻一颤。 她满心满眼全是他，而他亦如是。 呼吸混乱地交迭在一起，几乎疯狂的吮吸里，他舔舐着她舌腔里的每一寸甜。一路沿经脸颊、耳垂、脖子，最后延展到锁骨深处。 衣领被拽得更开了些，下摆褪到腰际露出完美的腰线。 她的皮肤细腻而雪白，因为害羞而泛起了粉红，微微蜷曲起来下意识往他的怀里躲藏。 满怀的都是来自她身上的清甜香气。 手指微微颤抖，捧起她发烫的脸，嘴唇经过长时间的啃噬饱满鲜红，水净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欲望的迷雾。 完全是本能意识的，宋媛轻轻蹭了蹭徐众祺的掌心，将他坚守已久的理智在一瞬间崩塌，宣泄着沸腾翻涌。 徐众祺动情地吻了吻宋媛的眉骨，鼻梁和小巧的鼻尖…… 又是一阵耳鬓厮磨的深吻。 仿佛要把全世界和最珍贵的自己都全部交给对方。 …… 突如其来的“嗡嗡”震动，愈加高扬的电话铃声。 挣扎着把徐众祺虚弱的理智，重新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徐众祺粗喘着气，用手抵着额头，汗意涔涔。 光着脚直接下了床，徐众祺按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手机，在看清屏幕上的’宋总’二字后，无奈地笑了起来。 往日再现，相似的场景，相似的躁动，他却忘记了这个重要的细节。 徐众祺尝试清了清嗓子，荷尔蒙支配下的嗓音哑得厉害。 灌了些冰凉的水从食道一路下到胃里，身体才逐渐冷静苏醒了过来。 “叔叔您好。”徐众祺赶在最后的节点，接起了电话，快速地想着得体的开场白，“我是徐众祺……” 再一回头，床侧昏暗的灯光下，宋媛的脸庞美好安静，已经重新睡熟了过去。 徐众祺笑了起来，心里既有遗憾也有轻松：“是宋媛现在的男朋友。” …… 一夜安眠，第二天叫醒宋媛的，是早晨明媚的阳光。 宋媛懵懵地直起身子，盯着地板的纹路发呆，手指按压在被面上。 自酿的米酒品质很好，味道醇香。即使醉酒了，隔天起来头也不会痛…… 醉酒…… 说起来她的记忆只停留在了热闹的饭桌上，后来怎么回来的，全都忘记了…… 宋媛环顾四周，发现房间结构有些陌生。 仔细一瞧，才惊讶地发现这不是她的床，不是她和小叶子的房间。地毯上的黑色箱子半敞的，是徐众祺的。 “老徐？众祺？祺哥？祺祺？” 宋媛朝玄关处探着脑袋，喊了徐众祺好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看来人是出去了。 在床头柜拔掉手机的充电线，宋媛刷着昨晚错过的消息。 最早的是小叶子的消息，时间是19点38分。 [小叶子] 媛姐，房卡我交给亮亮了，你回来敲他们门就好[小叶子] 我晚上约了华仔好好聊聊，别等我了哈[小叶子] 爱你！ 宋媛有点担心自己彻夜未归，会让小叶子担心。 在输入框里打了几排字，又觉得表述别扭，反复删着重打。 结果屏幕那端竟然敏锐地发现了对方输入中，把新消息抢先一步发过来了。 [小叶子] 早上好.gif 宋媛笑起来，也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发过去，打了个’早上好’。 [小叶子] 我昨晚不在，媛姐你睡得还好吗[小叶子] 我也没想到能跟华仔聊一整夜，散步距离都快赶上一条完整的地铁线路长度了。最后实在冻得慌，我俩就找了家24小时的便利店坐着[小叶子] 一直聊到天亮，从夜宵吃到了早餐[宋song] 你们聊的什么，能聊这么久[小叶子] 一开始故作深沉聊诗词歌赋，可我俩也没看过多少本主题深刻的名著，没坚持多久就破了功。就先聊了学校的事情，后来聊到了初高中[小叶子] 华仔在初中真的干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搞笑事情，看他现在一本正经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小叶子] 捧腹大笑.jpg 宋媛嘴角扬起笑意，快速打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宋song] 你们在一起了？ 对面回过来一个’害羞’的表情，答案昭然若揭。 [宋song] 等你回来细聊 [小叶子] 嗯嗯！ 结束了跟小叶子的对话，宋媛无意往下滑，俨然看到一条昨晚’宋总’的通话记录。没有标成鲜艳的红色，是昨晚已经拨通过了的，通话时长是10分钟。 宋媛努力进行着回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知道醉酒的时候有没有跟宋总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算了算时差，这个时候宋总应该还没有睡。 宋媛没有多想，给宋总拨了回去，提示音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接起来了。 对方始终非常安静，像是在试探什么，等她先开口。 “宋总？”宋媛有意用甜甜的嗓音喊了一声。 宋总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你的酒醒了？” 宋媛暗叹不好，赶紧乖巧地认了错。女孩子出门在外，乱喝酒喝醉酒确实比较危险，宋总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宋总“嗯”了一声，说起了昨天没办法说的正经事：“这个暑假我在国外有个项目，没办法回帝都了，你去跟你妈妈一块儿。” “哦？”宋媛惊呼起来，又在对面的沉默中意识到自己兴奋得有点过于明显，努力收敛了一点，“好的。” 宋总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重新开口：“小徐在你旁边吗？” “小徐？徐众祺？”宋媛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问题，“他现在不在房间，有事出去了。” 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扯了下来，宋总不用再端着顾及面子，没好气地说：“你昨晚喝多了，是小徐一直在照顾你，还帮你接的电话。我听得出来人家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可千万别辜负人家。” 宋媛愣在原地顿觉荒唐，才一夜过去，宋总的作风就不像是她的爸爸立场，反而坚定地站到了徐众祺的阵营里。 “宋总啊，你们到底聊了什么，能让你这么认可赞许他？” 宋总完全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愿，搪塞了个’养生要早睡’的借口，就把电话挂断了。 徒留着宋媛好奇心爆棚，又无处可问。 正巧这时候门口响起’滴’的一声声，天赐女婿·独得岳父恩宠·徐众祺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热腾腾的早餐。 徐众祺的视线落在床中央，宋媛亚麻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膀和后背上，仅是瞥了一眼，指尖就已然浮现出发丝从指缝摩挲而过的触感。 一下子就把他带回了旖旎燥热的昨晚。 “早上好！”宋媛朝徐众祺挥了挥手，手腕纤细白皙，侧面有一块浅红褐色的痕迹。 “昨晚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徐众祺背脊靠着桌子边缘，顺手解开了上衣衣领的第一颗扣子。 宋媛嗅到一丝危险的信号，身上多出的深深浅浅的痕迹，拼凑着零星的记忆。 宋媛朝徐众祺无辜地摇了摇头，眼里满是诱惑和期许，是那个清醒的小狐狸回来了。 徐众祺缓步走过来，搅动着室内的每一寸空气里燃起星火。 重温…… 第五十四章 魔鬼中的天使 肌肤与肌肤若即若离，鼻尖宠溺地蹭着鼻尖，近距离闻到的全是彼此的气息。 血管里涌动着躁动，惴惴不安地屏息着等待对方再更进一步。 期待许久的热吻迟迟没有落下。 宋媛茫茫然地睁开眼睛，眼前爱人的容貌如同江南雨烟一般飘散，留下的是宿舍床帘悬挂着的遮光顶布。 是梦。 好真实的梦。 宋媛背后浮起一层薄薄的汗，用被子羞耻地蒙住脑袋。 好不容易从梦境里缓过来，宋媛顺着梯架爬下床，洗漱完后换了身衣服化了个干净的淡妆，按时出了门。 虾饺准点现身在食堂入口，远远地朝宋媛走过来。 “宋部长！” 叫完虾饺才恍然意识到宋媛早就退出了宣传部，已经不是部长职务了。只是他们都叫习惯了，很难改口过来。 “夏部长客气了，我今天勉强算是宣传部的’临时外雇员工’吧。”宋媛打趣着说。 这一学期的时间过得飞快，从清明盼到五一再到端午，眨眼间就到了紧张的期末季，只要能熬过这段时间就是一个半月的暑期长假。 宣传部这学期的收尾工作，就是配合毕业季，制作一个宣传MV视频。 宋媛去年跟着参与过全程，积攒了一些制作的经验，所以被虾饺江湖救急地请来帮忙指导。 两人肩并肩一边往艺术楼走，一边闲聊。 “宋部长，你在帝都喝多了酒？”虾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宋媛疑惑不解：“我喝醉酒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吗？” “不能说是吓人，简直就是骇人！”虾饺不安地挠了挠头，尽量把接下来的话说得委婉些：“一点也不太像你平时的样子，而且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第二天全部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宋媛挑了挑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如果说在’阻拦宋媛喝酒大军’里，岿然不动的左护法是陶青青，那右护法当仁不让必定就是虾饺了。 “我闺蜜说过，高中毕业宴席上我喝多了酒，直接跳到了台子上拿着话筒唱了首《送别》，真情实感到把全班同学和老师都唱哭了。” 虾饺沉重地点了点头，警惕地追问：“那祺哥是怎么说的？” 那日清晨旖旎的情潮闪回在眼前，宋媛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没跟我说发生了什么？怎么问都不肯说。不过从我醒来观察他的状态看，好像有种……春天的气息？” 虾饺疑惑：“春天？” 宋媛欲言又止，万物复苏的萌动季节。 “那可能是祺哥顾及你的面子，不想把丑态说出来怕吓着你吧。”虾饺猜测着，对徐众祺的遭遇感同身受、深感同情。 宋媛听着虾饺话里有话，委屈巴巴的小媳妇模样，起了玩心。 “当年宣传部聚餐的时候，我记得是……开了一瓶香槟？后来发生了什么？” 虾饺浑身肉眼可见地一哆嗦，噩梦般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大家都刚入宣传部，因为不太熟都挺拘束的。吃完饭到KTV唱歌都没什么人点歌，为了让大家熟悉一些，当时的部长才开了带来的香槟，度数并不高。 “你也不点歌唱，就坐在沙发上摇着银铃烘托气氛。所以明明喝醉了，硬是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哦？”宋媛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分外有趣，“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虾饺如鲠在喉，捕捉着脑海里正在加载的黑历史。 担心安全问题，打车的时候有意把男生和女生组在一个车里。等到把人差不多都送上车了，马路旁就剩下宋媛和虾饺。 宋媛低着头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情绪略微低沉。 虾饺觉察到哪里不对劲，想扶住宋媛的胳膊，关心一下她的情况。 结果刚靠近迈了一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句撕心裂肺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宋媛整个人用一种慢速度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出呜咽的声音。 听到声响的路人也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投射来疑惑的目光。 没等虾饺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鬼，宋媛用哽咽的声音抛来了更加惊人的信息炸弹。 “到底是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要抛下我，毅然决然要离开我？我看到你跟那个女孩子暧昧的聊天记录了，你一直都在欺骗和伤害我们的这段感情！” 有正义的路人阿姨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好声劝着宋媛’小姑娘想开点’、’别在一棵树上吊死放弃整片森林’，一边痛骂虾饺’渣男’、’不懂得珍惜’、’竟然伤害了这么好的女孩子’…… 虾饺在风中接受着道德的审判，在激烈的指责声里，连辩解的气口都找不到。 “噗！哈哈哈哈哈哈……” 宋媛捧腹大笑，腰都直不起来了。 再次提起旧事，虾饺清秀白净的脸依然涨得通红，两眼喷射出愤怒委屈的光：“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小伙子！一世英名就断送在那个晚上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已经是涅槃后的凤凰，钮钴禄·皇家虾饺，绝不给你宋媛在我面前沾一滴酒的机会！” 宋媛笑得气都快不顺了，调侃虾饺：“那要是再给你一个机会回到过去，你会怎么做？” 虾饺用食指按了按鼻梁上的镜架，镜片闪射出睿智和稳重，左脸颊的小梨涡微笑着凹陷：“我会发挥出我磨练已久的毕生演技，在阿姨们面前塑造出一个隐忍伟大的男人形象……”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他会在恰当的时间淌下两行清泪，眼眶泛红地不小心露出手机屏幕上的医院诊断报告，并且把’不治之症’、’仅剩一年生命’的结论放大。 嗯……这个好像稍微有点不太吉利，不过没有关系，为了赢得这场耻辱之战，他愿意付出所有！ 宋媛用纸巾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打破了越来越奇怪的氛围：“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发现我喝醉酒的行为规律了。” 虾饺不舍地从美好的幻想中出来，好奇地问：“规律是什么？” 宋媛手指弯曲抵着下巴，认真地说：“好像跟BGM有关系。KTV里唱的最后一首歌是什么？或者出来之后有听到什么别的歌吗？” 虾饺眉头紧锁，一点点地回忆当时。 KTV里大家最后合唱的是《国歌》和《我和我的祖国》，至于出来以后的歌嘛。 虾饺的瞳孔骤然放大，街边音响播放的音乐在耳边飘扬。 节奏感强烈，画面更是经典中的经典。 唱的正是……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我已分不清爱与恨是否就这样～” 苍天大地呐，醉酒后的行为模式依据现场BGM随意发挥，这是魔鬼吧？！ 眼瞅着已经走到了艺术楼前，宋媛重新确认了一下微信上发过来的教室号码，扭头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录的MV片段，歌曲是什么？” 虾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随口感叹了一句：“魔鬼啊……” “？”宋媛奇怪地看了虾饺一眼。 虾饺才反应过来宋媛是在问他歌名：“哦哦，录的是《魔鬼中的天使》吉他弹唱版本，后期会跟其他歌剪辑串烧在一起。” 宣传部借下的是艺术楼一间不常用的小教室，小部员提前过来收拾了卫生，多余的桌椅被叠放在角落。 表演者的椅子被安排在黑板前，摄影机和反光板都悉数架好。 宋媛检查了下镜头画面，跟虾饺交换了个意见，都觉得有些空洞缺了生机。 “黑板擦得太干净了，不然我们加一些随手涂鸦吧，会更有青春的氛围感。”宋媛思忖了会儿，给出了建议。 虾饺从讲台下方找出两盒彩色粉笔，部员们都各自取了一根，面向黑板准备提笔前又犹豫了。 宋媛瞧出大家怕毁掉意境的顾虑，率先动笔。白色的粉末随着画锋走势撒落下来，寥寥几笔就画出惟妙惟肖的独角兽轮廓。 虾饺大笔一挥，在旁边写下了’世界和平’四个大字。摸着良心也得说这两者之间，简直是毫无关系。 有现部长和前部长带头，部员们也卸下了心理包袱，肆意发挥着创造力。 秦淮背着吉他迈进教室的时候，侧头敲了一眼黑板。 上面英语、韩语、日文各式语言交织，丰富的色彩和天马行空的内容交织着，如同青春本身一般莽撞包容、绚烂缤纷。 宋媛没有想到请来的人是秦淮，但很迅速地把惊讶的情绪收敛在眼帘之下。 细细算起来，自从在新生开学短暂地见过一面，之后竟然就再也没有在校园里碰到过。 秦淮漂亮的丹凤眼微微垂着，在给吉他调音。整个人较之前的印象消瘦了一些，原本阳光明媚的气质不知道为什么笼罩着淡淡的阴霾。 镜头里的秦淮，拨弄琴弦的动作简单却独具魅力，浅唱的嗓音配合歌词伤害而彷徨。 完美到找不出一丝缺点。 摄影师采集够了正面素材，把机器挪到侧面调试着，准备补一些镜头，让现场先休息二十分钟。 秦淮从椅子上站起来，吉他用专用支架撑着，长腿一迈走下了讲台。 有个宣传部的学妹走过来，递了瓶矿泉水给他，秦淮礼貌地点头表示谢意，却没有接过来。 整个教室里的工作人员不多，秦淮的眼睛里从始至终却只有她。 毫无犹豫地，他朝着角落里她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是在心上跳动的忐忑。 宋媛正在低头回着微信消息，觉察到身边有人过来，以为他是要拿旁边箱子里的矿泉水，下意识地往边上让了让。 窸窸窣窣的，箱子里的水瓶被取了出来，不一会儿已经拧开盖子的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宋媛一抬眼，正好对上秦淮那双特别的丹凤眼，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秦淮捏着剩下的自己那瓶矿泉水，没了喝的兴致，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他的手掌在桌子上一撑，整个人向上稳稳地坐在了木桌上，视线笔直地落在黑板独角兽的尖角上。 “学姐，你和你现任男朋友的感情好吗？”秦淮忽然发问。 宋媛不清楚他是真的想问，还是在暗示什么，礼貌地模糊回答：“挺好的。” “那你还记得……李衍吗？” 这两个字再次从陌生的人那里说出，让宋媛有种如临梦境的错觉。 那样荒唐又不真实。 秦淮的视线平静地投向站在教室前部的虾饺：“如果学生会聚会的时候没有发生那件事，宣传部部长的位置现在应该还是你的吧。” 宋媛听出他话语里揶揄的意思，苦笑起来。 明明接触得很少，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学弟眼里，自己仿佛是一个极度爱慕功利的人。 “李衍的事情是我告诉孙斌的。” 秦淮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五十五章 茧 “李衍的事情是我告诉孙斌的。” 秦淮一字一句地说道，努力平复着心境，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冷漠绝情。 宋媛整个人愣在原地，茫然而不可置信地望向秦淮。 记忆的闸口被打开，滚滚汪洋倾斜而下。 眼前的少年背对着她，背脊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握成拳。与当年生日聚会上那个与她差不多高的孩子，交叠在一起。 “小淮？” 秦淮转过身来，与宋媛四目相对。 宋媛的眼神纯粹干净，没有愤怒和指摘，没有慌乱和遮掩。所有他设想过的种种情绪都没有出现，更多的是关切，让他厌恶的关切。 积攒了多年的情绪临近崩溃的边缘，秦淮满是气愤：“是我向别人揭穿了你玩弄人心的把戏，揭露了你肮脏的真面目！你应该痛恨我，歇斯底里地骂我！跟我鱼死网破才是！” 宋媛缓缓摇了摇头，胸口闷闷的，不愿去触碰眼前这过于荒诞的现实。 “这些都是你当年从别人那里听说，再转述给孙斌的吗？” 秦淮垂眸，不发一言。 孙斌在聚会时当众说的那些话，都在秦淮原本的讲述里进行了不适当的添油加醋。那是秦淮借给孙斌的刀子，刀锋抹上了剧毒，也让秦淮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更加难眠。 “你在恨我，也是在恨你自己啊！”宋媛的眼眶逐渐湿润。 在宋媛黑暗的记忆隧道深处，所有人都在戳着她胸前’加害者’的告示牌，讥讽她绝对不能忘了过去对李衍造成的伤害。而她也在给自己心理暗示：你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恒久的痛苦之上的，所以不配拥有真正的幸福。 那样孤独而痛苦的挣扎里，她在独自做着跟自己的抗争。 却未曾想过在隧道的另一头，被牢牢困住挣脱不开的，竟然还有一个秦淮…… 宋媛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跌宕的情绪开了口：“小淮你被困在了歉疚包裹的恶意里，却从没有尝试去找找新的出路。” 秦淮双眼通红，刚想辩驳什么，手机却被宋媛抽走。 宋媛在紧急呼叫栏输入了李衍的号码，递还给秦淮。 “打这个电话，你会找到想找到的答案的。” …… 小淮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李衍哥了。 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有意识地往上走一层，门旁的台阶空空荡荡，落满灰尘。 饭桌上父母说着工作期间的事，小淮插不进嘴，就默默地扒饭。 母亲随口问小淮周末想去哪里玩。小淮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回答“想去找楼上的李衍哥去电游城玩，最好把上次见到的姐姐也一起叫上。” 母亲脸色微变，往小淮碗里夹了根青菜，岔开了话题。 父母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楼上的一家人，生怕小淮跟楼上接触会学坏。后来看李衍性格和成绩都不错，才略微放了心。 李衍出了事，他们怕小淮难过才有意瞒着，想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 那天，小淮放学背着书包从公园经过，听到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们在聊社区里的八卦。没头没尾地听闻了这件事，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小淮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拼命地拍着门把手都拍红了。 许久之后，有个醉醺醺的男子骂骂咧咧地开了门。 发现站着的是时常来找儿子李衍的邻居，李父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下着逐客令：“那婆娘和李衍这小子早就跑了！你就当他死了，少来敲门烦我！” 小淮气得发抖，从外面重重把门摔上。 每下一层阶梯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一次，再回头看一眼熟悉的门和台阶，那个如阳光般灿烂明媚的哥哥，再也不会出现在那里了…… 那一个个夜晚里。 愧疚在秦淮的心口疯长，肆意蔓延着侵夺所有养分。 秦淮愧疚于自己没有早点察觉李衍笑容下的悲伤，明明自己是距离李衍伤痛最近的人；愧疚于随意地相信了一个’病人’的话，相信了李衍说的’我很好’、’没有关系’。 秦淮不是真正的受害者，因此永远无法对李衍真正地感同身受。 永远无法改变过去，永远无法做出挽回，这份后悔成了困住秦淮的茧，挣扎得越用力就捆得越紧，让人逐渐窒息…… 双眼失去光亮，灵魂悬浮在半空之中。 唯一能把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办法，极度自私却非常有效，那就是转嫁到’加害者’那里。 漫天飞舞的桃色传闻、用想象塑造的阴谋论、所谓’绿茶’行径的战利品…… 秦淮逼迫自己选择相信他最不愿意相信的那些，被宋媛漂亮脸庞和温柔话语轻易蒙骗的那些。 …… 拍摄的后半场，秦淮的状态并不太好，整个人浑浑噩噩、心不在焉的。 摄影师也没有强求他调整心态到跟之前一样，而是就着现在的处境和情绪，改变了拍摄手法，追加了一个黯然伤神的版本，倒是能和这首歌的意境搭配。 到时候再把画面调成黑灰白，剪辑在一起，效果肯定不错。 拍摄进度完成，四处响起掌声。 宣传部的部员很快地打扫好现场的垃圾，并且把桌椅归位。 “要一起走吗？”有女生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秦淮一抬头，是之前给他递过水被他拒绝的女生。 整个教室里的人基本都走完了，偌大的空间里冷冷清清地只剩下他们两个。 秦淮攥着手机，手心的汗珠覆在屏幕上，摇了摇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女生知趣地点了点头，脚步刚迈出门口，扭头回来不死心地追问了句：“你是一向喜欢拒绝异性吗？” 秦淮疑惑地看向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女生无奈地摊开手，坦率地说出心里的话。 “我观察你很久了，发现你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女生的邀请，除了宋媛部长。原本以为你是喜欢她，但刚才不小心听到一些你们俩的对话。比爱意绵延更深的居然是恨意啊！” “听到孙斌的那番话，宣传部的每个人都很震惊，但是没有一个人选择了跟随他。” “过去的事情不应该成为一个人终生的枷锁，宋部长面对着那样过分的指摘一句辩解也没有，换做是我绝对做不到。这个枷锁是她自己套在自己身上的，对外展露出最脆弱的弱点，但无论哪个旁观者都没有嘲讽的资格。” 秦淮沉默地看着女生离去的背影。 风扇顺时针转动着，扇走空气里的令人窒息的闷热和廉价的卑微。 方才宋媛输入的那串数字，刺眼地排列着。 潜意识在告诉秦淮，这串号码的主人正是他寻找了多年的人，是他所有愧疚和恨意的源头。 仿佛犹豫了半个世纪，秦淮才点下绿色的拨打键。 短促的提示音一声声打在他的心尖，催着他的心脏愈发快地跳动起来。 “喂……” 有声音从不知有多遥远的远方传来，攀着耳廓送达，熟悉而陌生。 秦淮一时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微微张口，嘴角却品到一丝湿咸。 慌乱地找到玻璃窗的反光，面前的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茧边缘终于被撕裂出一条裂痕，蛰伏整季的蝶虚弱地攀爬出来。 扑簌簌地，它抖动了下翅膀。 墨黑的细密纹路，在半空中扇出优美的弧线，奔赴向新的自由。 * 暑假的快乐开关开启，日常喧闹的校园逐渐归于平静。 最适合偷睡懒觉的早晨，时不时就会被窗外拉杆箱的声音吵到，只能烦躁地等着它从宿舍楼的这头划到那头，再一点点远离消失。 徐众祺早早地到了高铁站，攥着赴帝都的车票，等在候车室里。 手机微信连接的那头，宋媛还在闹着小脾气，始终没有回复他昨天的消息。 整个暑假他都得在帝都实习，而宋媛被安排着丢给了静总。 异地恋的距离变得更远了些，再加上金融实习强度大任务重，熬夜加班都是家常便饭，多半是顾不上她这个女朋友。 临上飞机前，宋媛给徐众祺打电话撒娇：“在静总那里也是守着空荡荡的家，怪没意思的。不然我们就跟电视剧里写的一样私奔吧！抛下所有奔向对方，多么浪漫啊！” 徐众祺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宋媛听出他的打趣，不悦地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徐众祺不置可否，解释着：“我就是稍微想了一下，如果结束工作疲惫地回到家，有一盏灯和你在等着我，确实也挺不错的……” 落地窗外停靠过来的一架架飞机，宋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致亏阿苏转换，一瞬间就沉陷于徐众祺寥寥几句描绘的温馨氛围里。 她会精挑细选地穿上最好看的家居服，在听到密码锁按动的声音后，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到玄关处…… “老徐只要你说一句’过来’，我就会立刻、马上奔向你的！” 这是她说的最让他动心的话。 只可惜徐众祺犹豫许久，最终也没能回应她电话那头的期待。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来到帝都之前徐众祺已经看中了一个合租房，跟中介碰头后查看了下实景，检查发现没有什么问题后就签了短租协议。 在偌大的帝都拥有了短暂的容身之处，空间很小却很昂贵。 徐众祺的行李很少，全部拿出来也只占据柜子小小的一角，还缺少很多必要的生活用品，当然还缺了一个她。 “叮咚”门铃声响起。 徐众祺想着是不是中介忘记了东西，打开门的一瞬间却愣在了原地，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宋媛应该是身在千里的，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可眼前人的眉眼神色都复刻着她的样子，在朝着他笑。 “徐众祺先生，我来找你私奔了！”宋媛浅笑着说道。 徐众祺也笑起来，满心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宋媛用着撒娇生气的借口，给他准备的这份惊喜，沉甸甸的真心最为珍贵。 “我没有说留住你，真的以为你上了飞机，也真的以为你生了我的气。” 宋媛掂着脚凑近，在徐众祺唇上轻轻碾磨了一下：“我听到了。” 宋媛把手掌按在徐众祺心脏的位置，仰起脸来冲着徐众祺笑：“这里在说’过来’” 第五十六章 收留协议 超市里的人不多。 架子上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徐众祺推着超市推车，车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宋媛兴奋地跑在前面，拿着他草拟的购物清单一项项地打勾。 “这个漱口杯好可爱，还是情侣款的买一送一！” “哇！那套睡衣是唐老鸭和黛西诶！” “老徐快来快来！这里有情侣拖鞋！” 其实宋媛以前看到喜欢的东西是情侣款，总是会多犹豫一下。倒不是介意，纯粹地怕惹来麻烦，偶然跟别人撞了会有点尴尬，容易节外生枝。 谈恋爱之后就少了这重顾虑，反而会更偏爱情侣款的东西，远距离地睹物思人。 徐众祺跟着宋媛的步子往前，心情同样愉悦。 宋媛的注意力被旁边的生活区所吸引，欢喜地挑选了几只日系简约风格的碗具。 扭头喊了声落在后面的徐众祺，亚麻色的长发从肩膀一侧轻轻甩到另一侧：“这个碗好像你哦！你发愁的时候眉头跟这个纹路一模一样！” 徐众祺从宋媛手里接过碗，手指拂过上面烧制的一条条纹理：“嗯很像。” 宋媛亲昵地挽住徐众祺的胳膊，“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准备置办婚房的夫妻？” 格外明亮的灯束下，宋媛的眼睛如同星辰般闪耀璀璨，透露出对接下来生活的无限期待和向往。 热恋中的情侣喜欢追逐刺激，度过了那段黏人时光后开始寻找亲密关系里新的平衡。会花好多时间去规划未来，会把对方放在未来最为重要的位置里。从风花雪月到柴米油盐，生活磨去了凌厉的锋芒，留下的是平淡中的浪漫。 与白天烈日当空的闷热相比，夜晚空气更加清爽，尤其是卷来微风的时候。 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从超市出来，肩并肩往小区走，一路上看着街边的小店，商量着周一去尝尝这家，周二去尝尝那家…… “那周末呢？”宋媛奇怪地问。 “在家里做。” 宋媛惊讶地’啊’了声，如获至宝：“老徐你会做饭呀？” 徐众祺腾出一只手牵起宋媛：“我主厨你帮厨，怎么样？” 宋媛拼命点头，生怕徐众祺忽然反悔。 徐众祺在美食探索方面的嗅觉很厉害，那么做饭水平肯定也差不了太多，非常值得期待了。 房间空调是老式的，制冷很慢。 宋媛和徐众祺把床垫从包装里拆出来，再铺好在床板上方。 分别攥着被单的两个角，抖动着让被子松软一些。被对方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戳中笑点，两个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徐众祺拿出一条新毛巾，用冷水浸湿洗净，再拧干。 凉意覆盖在额头，酥酥麻麻的触感随着按压的角度四散开来。宋媛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在这极近的暧昧距离里，缓缓抬手。 下一秒指腹轻柔地触到了他的唇峰，上面的胡茬是隐青色的，摸起来有些扎手。 明明是非常纯粹的探索行为，添上些色彩后像极了挑逗。 徐众祺握住宋媛的手腕，引导着她的手去触碰他的喉结，看着宋媛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地耳朵泛红。 她的脸刚用毛巾擦过，还有些凉。 刘海被汗水打湿过失去了形状，被她潦草地往耳后拨了拨，倒是有种凌乱的美感。 指甲轻轻刮过喉咙薄弱的皮肤，徐众祺下意识地吞咽，喉结一上一下地翻涌。 再一对视，彼此眼里都迸射出点点星火。 距离愈发靠近，气息无声地缠绕在一起。 ‘啪嗒’一声，毛巾掉落在两人之间，如同银河般无情地割断。 远处有报时的钟声，轻轻地响了九声。 “我得走了，”宋媛重重叹了口气，“静总给我设置了门禁，十点前必须回家。” 在机场逃跑纯属冲动作案，先斩后奏地跑到了帝都，站在宋总租住的公寓门口却没有进门的密码。 偏偏好说话的宋总在开会，接听不了电话，宋媛只能接受了静总提出的不平等条约。 徐众祺了然地换好鞋，准备送宋媛回去。 刚准备站起来，肩膀就被用力按着，坐回了床上。 旋即唇角迎来一个不舍的吻。 …… 实习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战火纷飞中奔跑，应接不暇的任务，时刻面临着挑战。喘息的机会稀少而珍贵，在洗手间望着镜子里西装革履的自己，去取文件资料时忽然窥见的窗外灿烂了一整个盛夏的阳光，早就过了高峰期的地铁晃悠悠地在黑暗地底穿行。 也不是没有期待。 有时推门进来，她赤着脚趴着他的床上睡着了。有时房间空无一人，但预先开好的空调和空气里清甜的香气会留下她的痕迹。 项目进度超出预期，经理会提前放徐众祺下班。他们就约在某个商厦里，远远地看着她蹦蹦跳跳过来。 吃完饭后随便挑一部放映时间最近的影片，在主角亲吻里握住对方的手，指甲轻轻扣着掌心。 苦苦地熬到了周末，宋媛早就备好了所有需要的食材。 餐桌中央支着一口锅，咕噜噜地泛着白色的泡泡，火锅汤底醇香飘荡在宋总的整个公寓里。 这个公寓一向是宋总独自居住的，家具陈设都是公寓统一装修时自带的，唯一多出的是客厅角落的按摩椅，是某一年静总送给宋总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宋总和静总都是以事业心为重，留给家庭和她的时间少得可怜。 好像确实很久没有一家人坐下来，简简单单地吃一顿火锅了，宋媛想。 “媛媛？” 徐众祺的声音带着笑意，把宋媛从思索中拽回现实。 面前的碟子里已经摆满了肉，飘着白色的热气，让人心里更加温暖。 “明明说好要烧一顿大餐的，一顿火锅就把我打发了可不行啊！最起码……两顿？”宋媛装作生气的样子，开始讨价还价。 徐众祺伸手摸了摸宋媛的头，宠溺地问：“那我们家媛媛想点什么菜呢？” “橘子炖排骨、草莓玉米粒、还有……”宋媛照着记忆里黑暗料理的名录一个个往外报。 “你怎么不说话了？” 徐众祺夹了片软糯的土豆，放在宋媛碗里：“看来得去一趟水果店了，有些水果是反季节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宋媛乐了：“你当真了？这些菜式要是全部吃下去，怕是你都走不出这个门口，只能在客房里住下了。” 徐众祺立刻放下筷子，作势要走：“听起来确实很有诱惑力，我现在就去买食材吧！” 宋媛连忙拦住他，举着双手撒娇求饶。 吃完午饭，两个人就缩在沙发里看电视。 平时宋媛一个人呆着就喜欢找些电影和综艺看，特意把最精彩的部分都存了下来，等着和徐众祺一起的时候看。 宋媛点开历史记录，挑了个喜剧内容。 挖了一勺冰淇淋喂到徐众祺嘴边，又挖了一勺自己吃掉：“这个牌子是燕子推荐给我的，酒精含量不多但恰到好处。” 甜而不腻有酒的余香，是最适合夏天的清爽味道。 徐众祺一边快速读着微信新消息，一边回复宋媛：“这要是被李衍知道了，后果可不会太好。” 宋媛在脑海里想象了下“李衍生气地数落燕子、燕子三言两语回击回去、把李衍惹得更加生气”的场景，既可怜又好笑。 燕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贪酒，大部分时候只是觉得李衍太过正经了，就想说些反话气气李衍。要是真把李衍惹怒了，拼命道歉赔不是的还是燕子。 在彼此的雷点上疯狂舞蹈，互相折磨到白头，这种相处模式确实非常奇妙。 “为了维护和平和正义，这件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揭到李衍那里呗？”宋媛恳求地说。 “哦？”徐众祺放下手机，脑袋迅速转动着，“那我们交换条件，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宋媛用胳膊肘撑着沙发，好奇地等着徐众祺的下文。 “媛媛，你大概得收留我一个星期了。” “？”宋媛迷糊起来，“收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收下无家可归的我让我留下来，时间期限是七天。” 宋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关切地握住徐众祺的手，在心里组织着语言。租房陷阱多她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是这种短租房。 可是徐众祺才刚住几天就被扫地赶出来，实在是太过分了！必须讨个公道！ 徐众祺接收到来自宋媛那里的同情和安慰，看着她一脸的“就算全世界抛弃你，你还有我”的正义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无奈。 徐众祺连忙调出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放到宋媛面前解释：“房东要给整个房子重铺水管线路，需要施工一个星期左右，没有办法正常供水和供电。” 宋媛怀疑地浏览着徐众祺和中介的对话，中介的态度很诚恳，并且提出了补偿方案，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 “但是保守秘密换收留，怎么想都是我亏了点。”宋媛轻轻咬着下嘴唇。 徐众祺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问：“想收什么房租吗？” 宋媛灵感乍现有了主意，跑到书房撕了张纸下来，像模像样地在最顶上列了个《收留协议》。 甲方：宋媛 乙方：徐众祺 “在收留期间，由乙方承担应尽的生活义务，包括但不限于洗菜、切菜、烧饭、洗碗……” 宋媛兴致盎然，想起一条就挥笔写一条。 徐众祺旁边等着，偶尔替她把遮挡视线的长发绕到耳后。 宋媛把最终版的收容协议，捧到徐众祺面前：“你看看有什么要加的吗？” 徐众祺大致扫了一眼，基本都是乙方的义务。 徐众祺接过宋媛递来的笔，在最后加了一句：“附加条款，甲方不得假借各种无理理由向乙方实施亲密行为。” 宋媛脸烧起来，在心里腹诽着。 “签字吧。”徐众祺安抚地半搂住宋媛的肩膀。 看着她琢磨了两遍附加条款，不情不愿地在底下的空白位置签署上自己的名字。 笔悬在空中很久，也没等来徐众祺接过。 宋媛奇怪地侧过头来，嘴唇恰好与他的对上，酥酥麻麻的电流让脑袋一空。 像是蓄谋已久地等在那里，徐众祺敏锐地察觉出宋媛想向后躲的动向，直接把人控制在怀里。 辗转着碾出她唇线的形状，却始终停在牙关外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甚至在她最为屏息期待的时候，悄然撤出。 徐众祺在纸上压了一下，唇上沾染的口红留下浅浅的印记，让整张《收留协议》都渲染上非同寻常的色彩。 徐众祺模仿着那时候宋媛的语调：“滴，宋媛男朋友专用章，盖章完毕。” 宋媛：？ 所以吃完火锅后她去洗手间补完口红出来，他那么若有所思看着自己，是不是就酝酿着在打主意了？ 自己撩的人，哭着也得撩回去。 宋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自信地抓住漏洞：“协议上不是说’不得实施亲密行为’吗？所以接吻不算在内吗？” 徐众祺眼底扬起一丝波澜：“甲方不可以，但乙方可以。” 宋媛彻底泄了气，投降认输：“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小女子佩服佩服。” 电视的喜剧综艺里传出喧闹的群众笑声，一个埋了许久的包袱响了，引来掌声笑声阵阵。 冰淇淋在一点点融化，水珠沿着包装盒流下，把宋媛的掌心浸湿。 宋媛却完全没有心思顾上其他。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不见，无法察觉。在数次唇舌相依的深吻里，她只能条件反射地索取与取得。 一颗心忽上忽下地飘荡着，带着所有细微的感官，濒临疯狂。 第五十七章 礼物 夏季的暴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阳光炙热仿佛要把土地灼伤。可到了三四点天就阴沉下来，乌云遮蔽掉所有的光线陷入与夜晚一般的黑暗，让人惴惴不安起来。 率先划破天空的是一道闪电，刺眼的光亮往往比轰隆的雷声更先到达。 紧接着的就是倾注而下的暴雨，催促着街头闲逛的人飞奔起来，把他们的衣袖打湿，再困在某个狭窄的屋檐之下。 打车软件的前方候补位数字大得吓人。堵车成了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车尾灯练成一片鲜红海洋，长久的等待因为潮湿而变得更加焦灼烦闷。 雨刷器拼命地刷着弧线，汽车挡风玻璃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广播里发着’刺刺’的声响播放路况和音乐。 徐众祺忘了带伞，从地铁口到宋媛家的距离，一路是淋回来的。 最近的气温一直居高不下，现在这场雨来得及时，打在身上反而舒服爽快，把所有烦闷都洗刷掉冲进地底。 输完密码迈进门口，玄关处靠着一把长柄伞，伞尖汇成一小滩水洼。 “呲呲”厨房传来热油溅起的爆裂，紧接着就是锅铲慌乱翻炒的金属声。 徐众祺朝厨房走去，湿透的衣摆贴着皮肤，偶尔滴下几滴水，珠子般坠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宋媛的背挺得很直，甚至往后仰了仰躲着飞溅的油点，右手不停歇地挥动着锅铲翻炒着，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菜炒糊了。 撒上调味料盖上锅盖，转过身来猛然发现厨房门口站着个人，宋媛吓得心脏都差点骤停。 可看清他头发衣服全部狼狈的模样，宋媛又很是心疼，连忙找了块干净的浴巾给徐众祺围上。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我撑着伞去地铁口接你。” 徐众祺任由宋媛毫无章法地擦拭自己的头发：“听起来有点像许仙和白娘子的浪漫爱情故事。” 宋媛语塞，松开手把浴巾丢还给徐众祺，直接把人推出了厨房。 “今天本小姐心情不错，特地下厨做一桌子菜。你快点去洗个澡，没吹干可不允许你动筷子啊！” 徐众祺孤零零地立在餐厅，第一次萌生了工具人被弃用的错觉。 即使亲眼看过徐众祺做过几次饭，又仔仔细细钻研过许诺发过来的菜谱，可真到上手实战，还是处处碰到问题，道道都是阻碍。分明按照步骤一模一样地执行的，味道却怎么都尝都差了些什么。 但话都放出去了，泼出去的水一样洒了出去收不回来。近在眼前的救兵是绝对搬不了的，只能求助于远处的神仙了。 宋媛给许诺打了个语音电话，趁着等待的时间里给自己倒了杯水，用胳膊肘撑着料理台低头琢磨菜谱笔记。 “喂媛媛？怎么了？” 救世主许诺的嗓音，犹如天籁。 宋媛赶紧把遇到的调料问题跟许诺描述了一遍，怕自己说不明白，还打开了摄像头远程视频。 最后在许诺的小白式教学下，总算是拨开云雾见天明，成功解决了问题。 “今天到底是什么隆重的日子，竟然能让你亲自下厨？”许诺在电话那头调侃，“在一起的100天？200天？半年？还是说……” 宋媛心虚着生怕被猜出来，连忙结束这个对话：“不说了不说了，菜都快凉了！诺诺爱你么么哒！” 把四菜一汤从厨房端出来，菜式虽然少，但也耗费了大把的心血。 宋媛出品，味道不重要，但摆盘必须精美。 浴室的滑门被推动，持续的水声骤然停止。 没过一会儿，一个颀长的身影迈进了客厅。 徐众祺的头发用毛巾盖着擦了半干，上半身竟然是赤着的，大概是忘了带换洗的短袖进去。 宋媛下意识就害羞地想捂眼睛，手刚抬到脸颊的位置，心里却愈发不对劲。 自己的男朋友，当然是想看就看啊！ 于是宋媛强装淡定地用手托着腮，仔细地观察品鉴起来。 徐众祺打了多年的球，肩膀肌肉线条流畅紧致，腹肌纹路清晰漂亮，纵横下深消失在黑色裤子的抽绳前。 拿起凳子上的白色短袖，洒脱随性地一撑一套，充满力量感的肌肉被完美隐藏，整个身型显得瘦削。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优质类型。 徐众祺咬下第一口肉的时候，宋媛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盯着他嚼了几下后微微蹙起了眉头，更是慌张地眼睛都不敢眨。干脆把那盘菜挪远了一些，局促地指了指桌子最中间的那碗汤。 “难吃就不要勉强了，这个西红柿蛋汤我用生命保证，绝对不难吃！” 徐众祺本意只是想逗逗宋媛，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相信了，是真的非常在意自己品尝后的感受。 徐众祺急忙摇了摇头，解释：“我在开玩笑呢！味道很不错，我自愧不如，马上就得提前从厨房下岗了呢！” “真的假的？不是在骗我？” 宋媛依旧半信半疑，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味道确实还可以，但远远比不上徐众祺之前做过的菜好吃。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将上下而求索。或者要不干脆就不求索了，全部都授权让他来？ 为了安慰宋媛这颗在厨艺道路上碰了钉子的心，最后所有的碗是徐众祺抢着刷完的。 距离休息的时间还早，两个人决定在客厅里呆着消磨时光。 徐众祺盘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把笔记本电脑摆在茶几上，继续处理遗留下的实习工作。 在资本不眠的圈子，时时待命和加班熬夜便是常态。实习生负担的任务轻一些，管中窥豹窥到些许的心酸苦楚。 宋媛霸占了一整个长沙发，横躺在上面，把平板举过头顶在读一本英文原本书籍。 心思漂浮着完全无法停留在书上，时不时地就偷偷看一眼手机时间，再接着囫囵吞枣地默读着一个个英文单词。 抓到了一句晦涩难辨的语句，宋媛用小腿轻轻碰了碰徐众祺的后背，把那句话放大递到他面前：“紧急求助！召唤托福考神！” 徐众祺在专注地处理手头非常棘手的问题，没有回过头，抱歉地解释：“我先处理个重要的事情，等会儿就帮给你查，乖！” “嗯嗯。” 宋媛把平板放在茶几角上，撑起身子窥了一眼徐众祺的屏幕。 最底层是一个企业邮箱界面，几分钟前刚收到的邮件，标题前打着’紧急’两字。小窗口打开的文档里，行文逻辑严谨，充斥着各式各样宋媛看不懂的专业词汇。 宋媛干脆放弃，用脚摸到旁边拖鞋。 起身踢踢踏踏地往厨房走，想再倒点水喝。 等到徐众祺终于处理完邮件，捏了捏酸痛的肩膀，往后一仰手却触到空空荡荡的沙发。这才发现宋媛从刚才离开，就一直没有再回到客厅。 徐众祺站起来准备去找宋媛，因为久坐眼前有轻微的眩晕感。 忽然之间，整间公寓的灯都熄灭了，陷入了诡异的黑暗之中。 徐众祺望了眼窗外，白色的纱帘随着风轻轻飘扬，对面楼房仍然灯火通明，表示停电的只有这里。 电脑屏幕闪烁着蓝色的荧光，徐众祺心头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几乎是狂奔着到了厨房。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餐具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月光洒满了整个料理台。 微乎其微的’咔嚓’一声，在料理台底下小心翼翼地响起。 小小的蜡烛被火柴点燃，光芒微弱但足够照亮底下用奶油写下的字。 宋媛双手小心地捧着蛋糕，笑意盈盈：“生日快乐老徐！” 徐众祺出神地望着摇曳的烛火，心里满是无法言语的感动。 他一向习惯过农历生日，人慢慢长大后便再也没有了小时候对过生日的热烈期待，安安静静度过便好。 再加上这几天整个人扑在工作上，实习忙得焦头烂额的，完全就把自己的生日给忘记了。 “快许生日愿望吧！”宋媛轻声催促。 徐众祺闭上眼睛，眼帘不是沉闷的漆黑，而是含着暖意的橙黄。 许下了最简单朴素的愿望，徐众祺吸了口气，轻轻吹灭了蜡烛。 室内唯一的微弱光源消失，再次被静谧昏暗笼罩宋媛就着对楼照进的光亮，把蛋糕妥帖地摆放在桌面上，打算去把总电闸重新打开。 没想到徐众祺却伸手拦住了她：“月色这样美，现在刚刚好。” 宋媛愣了几秒，旋即接受了徐众祺的提议，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兴致。 “完全没有料到今天会突然下暴雨，我担心蛋糕配送慢了会被你当场捉住，就亲自上门去取回来。一路回来我的裙子全湿了，蛋糕盒硬是一点都没淋到！” 宋媛半是吐槽半是撒娇，随手挑了蛋糕最顶上的一块樱桃塞进嘴里，口感甜甜的并不涩。 徐众祺恍然记起门口那柄淌着水的伞，想象着她把蛋糕盒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躲过一个个水洼，帆布鞋沿晕染上暗灰色的水渍。 徐众祺不动声色地朝宋媛伸出右手，摊开了手掌。 宋媛以为他是想牵自己，矫揉造作地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后，乖巧地把手塞进了他的掌心。 徐众祺虚握了一下宋媛的手，笑着问道：“我的生日礼物呢？” 宋媛无语凝噎，反手在他手心重重打了一下。又用蘸了些奶油，直接抹到徐众祺的脸上：“你看看这个礼物怎么样？” 徐众祺反应迅速地还击，两个人幼稚地打闹着，瞬间就变成了两只小花猫。 最后宋媛落了下风，被徐众祺一把抱起来坐到料理台上，后背碰到悬挂着的锅铲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 宋媛假意挣扎着用拳头捶着徐众祺的肩膀，嘴角的笑意却完全掩饰不掉，明眸皓齿比月色美上几分。 徐众祺的心像夜色里沙沙作响的叶片，温热的手掌扶住宋媛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的重心拉到自己怀里，炙热的视线扫过她的嘴唇，再次重复感受那份柔软和悉数交托过来的爱意。 月色从远处倾斜过来，偶尔有云遮挡着，把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都悉数珍藏起来。 第五十八章 天平摇摆 进入大三就像是被默认开启了加速键，不只是资历和心态成熟，迷茫和痛苦也接踵而至。 每天思考的东西不再是简单的“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而是“未来干什么、现在准备什么、想多了头好痛还是先想想吃什么吧”。 并肩同行的同龄人带来的压力越来越重，仿佛周围所有人都拥有了目标在拼命朝前，而只有自己被落在后面，站在人生的分叉路口踌躇不前。 考研教室的空位早早地被占满，保研人的绩点战争纷飞着无声的硝烟。 有的人抽屉里积攒了雅思各色的铅笔准备召唤神龙，有的人穿上职业正装游走在各个实习面试官前说着’违心的假话’。 不同的道路承受着不同的痛苦，彼此羡慕却不能感同身受。 宋媛站在这股浪潮的中心，望着无数人从一个浪头跌下涌入另一个浪头。 她总暗叹自己是幸运的，那些被反复纠结的选择里适合她的仅此一条。但又有些不幸，因为她和徐众祺的道路并不一样，注定将受到距离和时间的考验。 宋总和静总落地M市的航班时间相近，推着行李车来到地下停车场，很顺利地找到了前来接机的女儿。 在商务车后座坐下后，两个人非常默契地拿出了办公设备，专注安静地处理飞行期间手机关机错过的信息。 宋媛早就习以为常，把车上的广播声音调小了一些。 司机师傅倒是头回见到如此敬业的商务人士，小声地问副驾驶的宋媛：“小姑娘，这后面是你老板吗？是不是每天处理的都得是几百万的项目？” 宋媛乐了，偷瞄了一眼后视镜：“那肯定的，师傅你这趟车十几分钟，可能后面几十万流水就出去了……” 司机师傅啧啧惊叹了几声，把车开得更稳了一些。 万一不小心剐了蹭了，急刹车撞出脑震荡失忆了，那商业家族阴谋重重争夺财产的狗血黄金档怕是就开幕了。像他这种关键性证人，要么被塞钱要么被灭口，最后结局留一个重要证据黑匣子，协助主角逆天翻盘赢得胜利！ “师傅你是看了多少电视剧？”宋媛笑得停不下来，一整个逻辑天衣无缝。 “我出车闲的时候就听有声小说，小说里都这个套路，把笔给我我都能写出来。”司机师傅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爽朗地笑了几声。 宋总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带着笑意。 “那您出版了的话，我可得买一本支持一下。” 宋媛和司机师傅都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刚才他们聊得太兴奋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宋总和静总什么时候把办公设备收了起来，全程都听得清清楚楚。 车子缓缓停在红灯前，宋媛分外心虚地坐得笔直。 司机师傅干咳了两声，打破车里的尴尬：“两位老板是来出差的吧？要是不嫌无聊，我可以介绍一下M市有名的景点和饭店，我们M市特色小吃美食可多了呢！” 静总望了眼车窗外的晴空，婉拒了师傅的热情和好意：“我们是来度假的，女儿在M市上大学生活了快三年了，刚好可以当我俩的导游。” “哦哦哦，小姑娘在哪里等着啊，要我顺路去接她一下吗？”司机师傅说完总觉得不太对劲，再看到右手边偷笑的女孩，瞬间明白了过来。 “嗨，敢情你们是一家人啊！那坐稳了就快要到了！” 商务车停在楼前，卸下后备箱到行李后扬长而去。 静总抬头端详着眼前的住宅楼，有些不解地皱起眉头：“不是住酒店吗？” “知道两位在外出差都是有星级要求的，但是刚才静总不也说了吗，我们一家三口人是度假不是出差。所以我订了一个民宿，干净温馨，不比酒店差。” 宋媛输入大门密码，撑着厚重的玻璃门。 静总不再质疑，迈进装修精致的大厅，按下电梯键。 宋总左手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右手推着静总的，从宋媛身旁经过时偷偷伸出大拇指，给她比了个赞许的手势。 把行李放下后，宋媛便带着宋总和静总去附近的餐馆吃饭。 位置是提前定好的，菜单宋媛也提前确认过，一道道上得很快。 “这里环境挺安静的，菜式也很特别，经典又创新。”宋总对于一项项安排都表示非常满意。 宋媛扫了一眼桌面，把静总偏爱的菜挪动到她的面前：“这家店是徐众祺推荐给我的，这些菜也是他觉得你们会喜欢的，我偷了懒只是执行了一下而已。” 静总沉静了片刻，才幽幽地评价：“算是用心。” 宋媛和宋总快速交换了眼神，稍稍松下口气。 好的初印象是成功的一半，在她们家最难通过的是静总这关。 “小徐人确实挺不错的，谈吐非凡、踏实刻苦、人生目标和职业规划也很明确……”宋总趁热打铁，开启了夸夸模式。 “停！”静总哭笑不得，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把所有赞美的词汇都听上一遍。 “当初媛媛出生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抱着她在产房里嗷嗷哭，说是隔着窗户看过其他所有男宝宝了，都配不上我们家的小公主。要高大帅气威猛，要细心体贴周到……说最差也得比自己好。” 宋总干笑了几声，眼底转而扬起几分认真，感慨道：“其实吧，我只要他对我们媛媛好就满足了，其他的那些跟这比起来都没那么重要。” 宋媛低下头，筷子交叠着轻轻摩擦。 平时嘻嘻哈哈地跟宋总闹多了，偶尔走心一次就很难抵抗得住。 “媛媛，小徐他……是很早就有目标学校了吗？”静总忽然问道。 宋媛缓缓点了点头。 无论从哪个维度去评价，徐众祺的留学条件都是极佳的。一步步踏过来的脚印和付出的经历，都成为了他履历和文书上的闪光点。 “我之前看到你在翻语言考试的教材，要不要试试跟小徐一起去？”静总劝说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我特意去打听过，你的英语基础很好，考语言不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现在准备起来虽然时间有些赶，但也能申请到不错的学校。” 宋总轻轻握了握静总的手，示意自己继续：“这件事情是我提出的，跟你妈妈仔细商量过。高中的时候我们就想把你送出去，你不愿意所以才没有继续。现在也是一样，我们有实力和意愿送你去留学，选择权都在你手里……” 宋媛内心的天平极度摇摆着，忽上忽下。 即使表面看起来再怎么漫不经心，宋媛也必须承认她曾经不止一次地犹豫过，尤其是每每与徐众祺在车站分离的时候。 都说毕业季是分手季，地理位置的遥远带来的是生活环境的彻底割裂，各自身边有新的诱惑出现，各自摇摆的天平拼命抓着彼此，不舍得放弃曾经交叠的青春岁月。 因此所有人都在拼命抓住对方，去妥协去成就对方，许下’永不分离’的海誓山盟。 而她和徐众祺却在越走越远，从异地到异国，如此漫长而冰凉的未来啊。 宋媛双手交叉放在桌前，食指无意识地打着转儿，深吸了一口气。 “跟徐众祺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其实我挺粘人的。一个人待着确实适应得很好，但少了另一个总会觉得心底有个碎片空落落的。” “我也苦恼过要不要走跟他一样的路，可后来我想明白了，委曲求全后的我可能就不是我了。我尊重他做出的每一个选择，而他也在尊重我的选择。” “我俩不是所谓的在’错误的时间’遇上’错误的人’。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不过就是我们正确的时间线被拉长了些，而围观的那些人没有耐心等不下去。” 静总赞许地点了点头，举着杯子碰了碰宋媛的杯子：“你们还年轻，未来即将经历的劫难可比这距离难多了。只要值得，等待就不会成为问题。” 宋媛也回举了下杯子，笑起来：“谢谢妈妈！” 在宋媛儿时的记忆里，宋总和静总的形象总是模糊的。他们都不常在家，难得聚在一起也常常不知道该和宋媛聊什么话题。不过也正是因此他们从来没有只是把宋媛当作一个孩子，或者当作自己意志的附属品。 宋总会站出来第一个支持女儿的想法，竭尽能力鼓励她。静总则不动神色并不立即表态，潜移默化中引导着宋媛去更周全地思考问题。 宋媛的性格里有静总的果敢，也有宋总的细腻。 比起事业和项目，她才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宋总完全没有想过女儿能吐露出这么一番心声，内心深受感动，扯了好几张纸巾假装拭泪：“媛媛啊，你跟你妈妈当年真是一摸一样！” 静总抬起的胳膊肉眼可见地一颤，羞恼地瞪了眼宋总。 宋媛驾轻就熟地接话：“哦？静总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宋总侧仰着头，故意忽略旁边投来的浓浓杀意，开始动情地描述父母爱情故事。 “我第一次遇见静总是在谈判桌上。静总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商业套装，就是她衣柜里面最常见的那种款式。旁边的助手都在奋笔疾书记各种笔记，就她把钢笔支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我……” 宋媛之前听惯了简略版本，今天倒是没想到听到些新的细节：“静总只看着你吗？” 宋总欣慰地点了点头，眉眼里满是得意：“你妈妈就是典型的面无表情冰美人，走近一步就被冰刀冻死的那种！偏偏对着我就是柔情似水，眉目含情……” 宋媛眨着眼睛看向静总，满是好奇。 “他们团队普遍年长，一众伯伯爷爷里面，唯一能勉强看过眼的年轻人就是你爸爸。”静总喝了口饮料，嘴角扬起丝令人背后发寒的笑。 “而且……你爸爸当时的领带打歪了，看起来挺蹩脚搞笑的。” “小静！”宋总挤眉弄眼的，在示意静总给自己留点面子，“最起码第一次见面，你不是就对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还主动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嘛。” 宋媛偷笑，’静总先主动’这件事一直都让她匪夷所思。小时候初次听说，她还担忧宋总是不是发烧产生幻觉，担心了好久。 后来直接去找静总求证，才解答了心中疑惑。 确确实实是静总先主动的。 原因很简单，在谈判桌上她被宋总压了一头，自尊心稍受打击但也被激起了强烈的好胜之心。 后来还进行过无数次类似的交锋，有时是她刻意的，有时是他安排的。 为了各自客户据理力争不可开交，又会在合同签署尘埃落定后找个清吧喝酒。由胜利的那方请客，所以都是静总买单。 当然，在鸡尾酒里喝出钻戒的，也是静总。 毫无情绪波动地阐述完这件事后，静总向后半仰躺在书房的椅子上，淡淡地开口说出后半句话。 “他只赢了那一次，输掉了后半辈子。” 第五十九章 痕迹 静总和宋总在M市度假的时间很短，是极力协调出来的，本意就是看看女儿。 行程被安排得满满的，逛了很多有名的景点项目，尝到好吃的特产就预定好邮寄到家。 最后离开的时候虽然还只是拎着两个行李箱，实际上早已收获满满。 “当时场面可紧张了，静总和宋总当街开始自由辩论’是咸味好吃还是甜味好吃’，把那个试吃员小哥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听得一愣一愣的。” 宋媛搂着徐众祺的肩膀，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几个月前游玩的趣事。 徐众祺其实早就已经在电话里听她讲过一遍，再听一遍却依旧觉得新鲜有趣。 “只可惜那时候我在Q大准备语言考试，没有办法带叔叔阿姨一起。” 宋媛摇了摇头，安抚道：“要是没有你的推荐，我们的旅游线路也不会规划得那么好。宋总还说这过是他玩得最畅快的一次。” 傍晚的天空被染上七彩的颜色，迅速变幻着，一眨眼就转换了另一种主色调。从红转蓝转紫，最后融入漆黑之中。 M大主校区的校园广播刚放完一首悠扬的音乐，操场上形形色色的人在一圈圈地漫步。 宋媛找了份市中心的实习，苦于从分校区来往主校区的长距离通勤，干脆换到了主校区的寝室临时住着。 徐众祺在Q大的课程圆满结束后，就回到M市准备留学的相应材料。 就像是回到了在帝都的那短短一个多月，每天都期盼着见面，每天都能够见面。 每每用挂在脖子上的工牌刷开门禁的挡板，顺着下班的洪流就能望见门柱后面等候的身影。徐众祺的个子高挑，背影瘦削，戴着耳机在听英文材料。周围路过的女生有时会多看他两眼，用手捂住脸小声议论什么，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打扰。 而宋媛宣誓主权的方式也很简单，轻轻拍一下徐众祺的左肩，趁着他往左后方转头的时候摘下他右侧的耳机，然后掂起脚在他右脸颊快速地嘬一下。 周末则以M大主校区为中心，大街小巷地乱逛。 就像是一下开启了徐众祺的儿时副本，初初学会走路时颤颤巍巍走过的弄堂，曾经为一个空位大打出手如今荒凉无人的露天篮球架，以及初中门口从五块涨到十五的小面。 热腾腾的面条到了胃里，吃得人暖烘烘的有些流汗，宋媛心里略微发酸地问：“你带你的白月光来这吃过面吗？” 被提起不知猴年马月的事情，徐众祺直接哽住，挥手喊老板娘：“这儿的醋快没了，得再添一点！” 宋媛又羞又气，锤了徐众祺几拳，帮着老板娘把醋瓶的盖子打开。 老板娘脾气出奇地好，记性竟然也很好，添完醋还充满慈爱地看了宋媛一眼：“你是小徐女朋友吧？除了吴一凡那个小鬼，你可是他带来的第一个女生。” 徐众祺把醋瓶递到宋媛面前，笑着调侃：“白月光，还要继续吃醋吗？” 当时的宋媛半张脸都红透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后来吃完面，徐众祺带着她骑着自行车兜风。 那是他们高中毕业时的环城路线，绕着整座城市最美的外沿骑行。 汽车很少，四周只有鸟虫的叫声，空气里都是芳草的清香。 车轮压过马路，留下浅浅的车辙印，又很快消失。 来到山脚下就推着车往上走，在半山腰望着太阳下落躲藏到厚厚的云层之下，把火红的晚霞留下来洒满天空。 恢弘的气势让两个人都陷入一种洗涤之中，久久地谁都没有说话。 徐众祺说，高中毕业的那次环城骑行的并没有看到如此的美景，幸好能够弥补了那次的遗憾。 云层越来越厚重，最后竟然忽然下起瓢泼大雨，雨滴密集根本无处可躲，把他们每个人的衣衫都淋透了。车轱辘一个比一个蹬得快，都想着拼命冲出雨区。 很狼狈，也很青春。 “众祺？” 一个浑厚的男性声音在后方响起，搅乱了宋媛的思绪。 宋媛慢半拍地回头，站在身后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穿着一身舒适的休闲运动装，沉静的眼神在试探着打量她。 奇怪的是，他的五官总给宋媛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大脑一时短路硬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徐众祺牵着宋媛往前走了几步，喊了一声：“爸。” 宋媛像木偶般被牵动着，脑袋嗡嗡地作响，心脏剧烈跳动着简直快要从喉咙跳了出来。 残存的唯一一丝理智，让她挂上完美的笑容，甜甜地喊了一声：“叔叔好，我是宋媛！” 徐父点了点下巴，并没有很惊讶，显然早就知道了她这个儿子女朋友的存在，做过充足的心理准备。 突如其来的见家长模式，让宋媛倍感压力，比在竞赛比赛里答辩还要紧张万分。 基本都是徐父问一句，她答一句。哪里人，专业是什么，父母大概从事什么职业……乖巧程度仿佛在公开课上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最后徐众祺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解围说：“爸，你现在可不是在执行程序，都把人给吓着了。” 徐父抓了抓后脑勺，语气里全是歉意：“抱歉啊，老职业习惯了，一时半会倒是有点难改了。” “没事的叔叔，您尽管问，我一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宋媛一本正经地说。 听到她这分外可爱的发言，徐父和徐众祺都被逗笑了，气氛也放松了很多。 “爸，你不是说晚上有聚会吗？怎么会在这里？” 徐父叹了口气，解释起来：“聚会刚结束，我路过M大想着可以转一转运动一下，谁知道刚好就遇到你了。” 徐众祺悄悄走到宋媛身后，压低声音跟她解释：“估计是身上有抽烟的烟味，想散散再回家。” 宋媛了然地提问：“阿姨很不喜欢抽烟？” 徐众祺浅笑起来：“家里的家规，一旦闻到烟味，罚款两百。” 一路上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很快就走到了M大外围的街区。 “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我们家坐坐？”徐父提议。 宋媛完全好不到理由拒绝，只好点了点头，每路过一扇玻璃门，就偷偷检查一下自己的仪容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趁着徐父跟门卫闲聊几句的功夫，宋媛不安地看向徐众祺：“早知道我就问问陶青青和许诺她们，买几身适合见家长的衣服准备着。” 徐众祺摸了摸宋媛的头，安抚她：“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啊。” 宋媛重重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偷懒不复习，结果期末考试突然被提前，还有半本空白书没有背的感受吧。” 有没有参考答案可以抄一抄啊？！ 玄关口铺着花纹可爱的垫子，是个招财猫摇着“欢迎光临”的扇子。 徐母站在客厅里，一看到跟在儿子身后的宋媛，瞬间明白了过来，赶紧找了双可爱的小兔子拖鞋拿给宋媛。非常热情地招呼她穿上，再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徐众祺和徐父被彻底冷落在门口，仿佛只是透明的存在一样。 “媛媛，我今天在一家店里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这份泡芙，你快尝一尝！”徐母把一盒包装精致的甜点盒拿到宋媛面前，星星眼地望着她。 宋媛咬了一口，奶油香味甜而不腻，非常爽口：“很好吃！” 徐母把一整盒往宋媛面前又推了推：“那你就多吃点，如果怕胖可以整盒带回去！哦对，宿舍放着会不会坏掉，我这儿还有个小型冰箱……” 宋媛面对着这如火的热情，感恩地多吃了几个。 徐父和徐众祺看着徐母又变魔术般地，变出各式各样的零食和水果。 暗暗交换了个“到底谁是亲儿子/亲丈夫”的眼神。 宋媛实在拒绝不了这份热情，撑得胃都有些不舒服了，连忙向徐众祺投去求助的目光。 徐众祺了然地点点头，出面解围：“爸妈，我带宋媛参观一下我的房间啊。” 也不留给徐父徐母说话的机会，就强行带着人进了房间，带上了门。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电视的声响。 徐父清了清嗓子，起身准备去烧水泡茶喝，却忽然被喝住。 “先把家法执行了。”徐母没什么情绪地说，手里挑了个饱满的核桃，用夹子夹碎边缘。 ‘咔哒’的碎裂声响起，去掉破碎的硬壳，果肉被干净地剥离出来。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叮咚’响起一声，显示有200元资金到账。 徐母用余光瞥了一眼站着完全不敢动的徐父，尝了尝核桃的味道，稍微有些苦，回味很香。 “抽烟没有立刻上报，再罚300。” 徐众祺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壁纸是一汪深蓝色海洋，绘制着各种鱼类的简笔画。 墙角的书桌上整齐罗列着考试辅导书籍，台灯被徐众祺打开了，暖暖的白光打在整个桌面上。 宋媛用手掌试着压了压徐众祺的床，垫子厚而柔软弹性很好，铺着的床单是格子的磨毛材质，摸起来十分舒服。 直接横躺下来，被温暖而熟悉的气味包裹着，是徐众祺身上那种专属的让人安心的味道，一瞬间就卸下了所有的压力和紧张。 “要是能钻进行李箱，被你打包带走就好了。”宋媛尽可能地把身体蜷缩起来，比较着大小。 徐众祺在床边蹲下，两只手撑着床垫。 “你一定要记着想我啊，我也会想着你，”宋媛偏过头跟徐众祺对视，亮亮的眼睛里慢慢漫上水汽，“如果你离开得太久，我怕我会走丢，再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徐众祺用指腹蹭过宋媛的脸颊，低头亲了亲她轻轻颤抖的眼睛。 怎么可能会忘呢…… 喜欢已经成了一件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情，不受控制，无法遏制。 只是舍不得，一想到没有办法见面，就像是用尖尖的凿子敲着心，哑着嗓子喊不出痛。 “不过……”宋媛勾起嘴角，“我一定会比你想念我的，要更想好多倍！” 徐众祺失笑地看着宋媛，捏了捏她的鼻尖：“我相信。” 宋媛直起上半身，赌气地问：“你怎么也不跟我争一争谁更想呢？” 后续的话却再也问不出来了，痴缠的吻拨动着大脑最敏感的神经。 她根本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被托着后脑勺压倒在床铺上，泛凉的手掌攀上他的脊背，搂得紧紧的。 因为……还没分离的这一秒。 已经开始想念你。 第六十章 告别季 草长莺飞的六月注定是离别的季节，被不舍的眼泪一点点打湿。 周围的餐馆凑起一桌桌的散伙饭，喝着喝着酒就抱在了一起，偶遇的每个熟人都当作是在见最后一面。 女寝楼下拖来了音响，蜡烛被摆成爱心形状，积蓄了无数日月的暗恋终于勇敢了一次，无人机系着爱意在周遭喧闹和羡慕里升起，无论面对的结局是成功还是失败。 走过不下千次的道路和拐口，摆放上了各式各样的写着毕业寄语的标牌。 偶尔就有几个身披学士服的人站在标牌后方，一边嫌弃它又丑又傻，一边在镜头前偷偷红了眼眶。 宋媛用相机仔仔细细地拍过M大的每个角落，人工湖旁的青苔、树荫交叠在砖地投下的阴影、隐藏在教学楼空层的秘密花园，甚至曾被徐众祺压在墙上亲吻过的那阶走廊…… 可怎么拍都觉得不够，怎么拍都觉得少带走了些什么。 共同欢笑的岁月变成了记忆里的贝壳，捡起来放到耳边听时，仍会回响。 虾饺扛着三脚架，绕着旁边草丛里的近道跑出来，气喘吁吁的。 宋媛看了眼手机时间，又是刚刚好的卡点，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 宋媛打趣地拍了拍虾饺的肩膀：“虾饺，你还是别去高楼大厦里做白领了。你这个守时的天赋简直太适合做物流行业了，绝对的业务标兵、行业之光！” “别别别，”虾饺脸色刷得变白，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风吹日晒的我肯定得变黑，长此以往只怕是更难找到对象了。” “噗嗤”“哈哈” 站在后方的项小雨和许诺，听着虾饺愈发委屈巴巴的语气，都被逗乐了。 “哎呦，你们都是树上的鸟儿成双成对的，可怜我这个单身狗还得出来给你们拍毕业纪念照片，各位仙女们的良心真的不会痛的吗？！”虾饺从侧兜拿出一瓶眼药水，煞有介事地准备往眼角滴两滴。 “结束后不是准备请你吃大餐的吗？”宋媛安抚着旁边这颗脆落的少男之心，“而且我今天落单一个人，可真没打算虐你哦！” 虾饺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抬眼数了数人数，一、二、三、四、五……算上自己刚好是六个。 她们寝室宋媛、项小雨、许诺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都走向了各自最好的道路。 项小雨和刘子烨双双保研，即将去往同一所大学继续深造，学霸情侣的爱情故事从意外在男寝的一见钟情开始，继而拉近于分校区和主校区的十几公里，最后彼此奔赴延续到了崭新的未来。 许诺和邹源，几十万粉丝的up主’曾许诺’和她默默守候的小粉丝，互相温暖着治愈彼此的心伤，并携手准备到同一个城市工作。 宋媛和徐众祺是物理距离最遥远的一对。宋媛签了一家不错的事务所，虽然辛苦但能够在短时间里快速提升工作能力。而徐众祺申请到QS世界排名很高的学校，很快就要离开留学两年。 在寻找合适拍照地点的间隙，虾饺偷偷问宋媛：“祺哥是什么时候的航班出国？有机会的话我也可以去机场送送他。” “没有几天了，”宋媛抬头望了眼湛蓝的天空，稀薄的云朵飘过根本遮挡不住阳光，“国外开学的时间很急，他甚至连学校的毕业典礼都来不及参加，毕业证书还得代领后邮寄过去。” 虾饺’哦’了一声，察觉到宋媛的心情有点低落，开始转换话题：“本摄影师出马，什么青春疼痛、搞笑夸张、甚至非主流风格的毕业照片都不在话下。你们尽管随便提，有什么具体要求都能满足？” 项小雨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可以后期PS到雪景上吗？” 虾饺在初夏的阳光里微微冒汗，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忆着电脑里的素材库。 刘子烨明白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无理，替女朋友解释起来：“之前在冬天没有拍过很多照片，下个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们也已经不在这里了。研究生的学校很少下雪，应该会格外想念的。” 虾饺了然地点点头，爽快地答应了项小雨和刘子烨的这个请求。 他去年恰好拍过一套漂亮的校园雪景，使用起来刚刚好，不涉及任何版权冲突。 虾饺挠了挠头，略显不安地看向唯二的另一对情侣。 许诺和邹源对视一眼，温和地摇了摇头：“我们没有什么要求。” 宋媛两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拍的像个’人’就好。” 虾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积极地开始跑前跑后各种拍照。找到最合适的地点和角度，提供造型和动作的花式建议。 宋媛手握相机随心地拍着，不是照片模式，而是录像模式。 窄窄的视频画面里，项小雨把头抵在刘子烨肩上，脸颊泛起红晕。 许诺小声跟邹源说了句热，邹源就立刻把自己身上的学士服脱下来，遮在两个人的头顶上，四分之三都挡在了许诺那侧。 情侣间自然而然发生的亲密举动和深情眼神，在她的镜头里鲜活地发生。 她一一定格下来，细腻而美好。 虾饺弓着背在调整镜头参数，一边拍还一边喋喋地鼓励着“不错不错”、“可以再亲密一点”、“杀伤力百分之一万”。 忽然地，虾饺直起身子回头望了一眼，白皙的脸上酒窝轻陷，夹杂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宋部长，该你了！” 宋媛迈入虾饺镜头的拍摄范围内，身上的长款布料卷起一阵清凉的小风。V领镶嵌的边缘颜色是文科类的粉紫色，学士帽沿的黑色穗子左右晃动着。 她手里录像的相机还没来得及按下暂停键，就被许诺接了过去，随即对准了她。 “咳咳”项小雨清了清嗓子，握着个矿泉水瓶装作是麦克风，端着播音腔开始主持人式发言。 “亲爱的宋媛同学，恭喜你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全部学业，于今年顺利毕业。请问您这四年里有什么收获和遗憾吗？” 宋媛笑颜艳丽，比起初次见面时的凌厉美，时间将她磨得更温和动人。 “在M大的四年光阴里，我收获了很多知识、友情还有爱情……”宋媛一本正经地说着，余光瞥见其他人都在偷笑，话锋一转，“最遗憾的当然就是，在这里采访我的人竟然是假冒伪劣三无记者。” 项小雨深藏功与名，转回到正常的语调奇怪地自言自语：“刚才是谁提的问题？声音好像是有点熟悉哦？” “宋部长看我这里！”虾饺挥舞着左手，右手开始按下快门键，“你有遗憾过没有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吗？” 宋媛应对自如：“虾饺应该配醋，配其他的都不合适。” 虾饺一时语塞，头疼地抚了抚额头，在跟宋媛对战话术的路上他从来都没有占过上风。 不过……今天倒是罕见的例外。 “有一个人，可是很早就答应过我了哦。” “谁？”宋媛奇怪地问。 虾饺故弄玄虚了会儿，计算好时间，朝宋媛身后努了努嘴：“在你后面。” 宋媛半信半疑，看着虾饺格外自信上扬的脸庞，以及周围人带着期许向她后方投去的友善眼神，被激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脚尖向后旋转，衣摆小范围地晃动，风夹杂着好闻的花香扑了满怀。 徐众祺就站在面前，衣着整齐干净，手捧着一束清新的花。 距离很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令她安心的气味。心情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Q大排球场见到他背影的那刻，很不真实地开始疯狂心动。 宋媛本能地就直接扑到了徐众祺怀里，完全根本顾不上身后人一阵阵的调侃。 “你不是说有重要的教授面试，没有办法来了吗？” “傻瓜，是骗你的。” 徐众祺揉了揉宋媛的头发，从口袋夹层拿出一个东西，珍重地递交到宋媛手中。 宋媛看着掌心的卡片，爱心上斜画着一支丘比特之箭，是’一箭倾心’的意思。最底下是他们两人的手签名。 日期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到如今已经是三年了。 “是我们确定关系的那家奶茶店？当时那张记忆卡？”宋媛惊喜地感叹，尾音不自觉地上扬。 “我把它领回来了，它再也不会在外面漂泊了。” 徐众祺的话语很轻也很重，像是在说卡片，也像是在说别的什么，重新许着最郑重的承诺。 虾饺感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想骄傲地昭告天下邀功。 天地良心可鉴，为了瞒住宋部长，帮助祺哥成功制造惊喜，他虾饺可是拼尽了全力拖延时间。诚心诚意足以让天地动容，闻着落泪，听者敬佩。 考虑到徐众祺可能没有带学士服，拍照多少会少些气氛，虾饺甚至把自己那套打包带了过来，准备贡献出来。 虾饺把藏起来的学士服拿出来，毕恭毕敬地递给徐众祺，挤眉弄眼地示意：祺哥，答应过我的事情可不要忘记了啊！ 徐众祺点了点头，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所有的照片都盖上了时间的戳，把最珍贵的当下记录清晰。 徐众祺穿着学士服牵着同样穿着学士服的自己，学生时代的青春气息在屏幕上沸腾。他们对视着眼里满是深情，距离一点点地拉近。 从花束中挑了最漂亮的那朵，徐众祺伸手轻轻别在她的耳后，在斜阳余晖里衬着她清醒脱俗的美。 所有的照片他们都看着彼此，满心满眼里也全部都是。 在日后思念的夜晚里，它成了最毒的药，而他们乐于饮鸩止渴。 徐众祺经过国际转机，最终从机舱出来踏上不熟悉的异国领土。 国际电话卡连上信号后，他收到了宋媛剪辑完成的毕业视频。 里面洋溢着许多张青春的面庞，灿烂地憧憬着未来的生活，畅想的内容里也夹杂着奇奇怪怪甚至有些傻气的念头。 幸运的是未来的路上他们都有人倚偎，那些傻气的念头也都有人愿意与她们共同去实现。 视频画面后，是一帧帧的照片合集。 最后私藏的私心，是宋媛和徐众祺亲吻的照片。 音效不是持续整个视频的轻音乐，更像是人声。 徐众祺孤身站立在陌生人种的潮海里，指示排的海浪也不再写有熟悉的中文语言。 他把音量调大，用食指按住耳机。 是宋媛配上的自己的声音。 她说： 我永远爱你 第六十一章 尾声 永不失联的爱 两年后。 星级酒店房间门口。 虾饺伸手想按房间门铃，又默默地收回了手。总觉得自己这个鬼鬼祟祟的心态，活像是要做什么坏事的人。 只好转战在微信，卑微地戳宋媛：我到门口了，您受累开个门？ 室内没有走动的声音，消息却是进来的很快。 [宋song] 门没关，直接进来就好虾饺试着用手掌拍了拍门，门向后敞开了些，果然是虚掩着的。 整个室内萦绕着某种特别的香薰香气，清新又平静。酒店配备的小办公桌上整齐地垒着一沓沓文件，商务行李箱安放在床角。 宋媛就坐在床前，随便找了个多余的枕头当作靠垫，腿上支着一本笔记本电脑。双手按在键盘上，在快速地打着字。 她的长发是墨黑色的，在床头灯的照射下闪着光泽，被珍珠镶嵌的卡子抓起，细碎的头发散落在脖子旁，凌乱中透着干练。 曾经那个杀伐果断的宣传部宋部长，经历过职场的磨砺，气质如同黑珍珠一般愈发闪耀。 “抱歉！临时有个紧急的数据要核对，你在沙发上坐会儿，稍微等我一下吧。”宋媛眼睛根本没有离开屏幕，腾出一只手指了指酒店的硬皮沙发。 过去两年里在不同的城市工作，虾饺没再见过宋媛。不那么生分的原因大概是，他经常会在宋媛深夜发的朋友圈动态下留言，也因此十分清楚宋媛忙季的工作强度。 这次宋媛恰好出差到虾饺工作的城市，两个人就约了顿饭。 结局并不太美好，从说好的高档米其林餐厅，变成了送到酒店房间门口的外卖。 等到宋媛处理完工作，天都黑了。 宋媛闭目揉了揉眼角的穴位，确认邮件发送出去后，合上了电脑屏幕。 虾饺塞了个寿司到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咀嚼着，犹如黑白无声电影。 宋媛这才觉得前胸贴后背的饿，从纸盒里挑了一个吃下去，饿久了味觉都变得迟钝，吃什么都格外好吃。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米其林’大餐，开始找话题回忆同窗的情谊。 虾饺注意力忽然被宋媛的被单吸引，不同于酒店统一标配的图案，显然是常年出差人士自备的东西，可以减轻认床的痛苦促进睡眠。 “这个格子的花纹挺耐看的，简洁大方。” 宋媛用指腹摩挲着被面，绒毛的手感很软：“是徐众祺同款，想要橙色小软件链接我也可以发给你。” “别了别了。”虾饺疯狂摇头，谢绝宋媛的好意。 寿司已经吃饱了，再吃狗粮就过头了。 “不过算算时间，祺哥应该也快毕业了吧。” “嗯……马上了。” 宋媛的工作时常熬夜，徐众祺又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 比起一般的异国恋情侣，凭空偷来了好多聊天沟通的时间，只是很难真正见上一面。 宋媛从行李箱里找出包坚果，扔给虾饺。 嘴角开始上扬起来，满是幸福和甜蜜：“我拼命加班了好长时间，攒了好多天的假期，准备去找老徐。” 虾饺简直想举双脚赞成，嚼着坚果含糊不清地随口问：“什么时候出发呀？” “明天！”宋媛回答。 虾饺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停滞了几秒。 想见一个人就立刻去见，不再考虑存款余额和工作负累，多么值得的爱情。 “不过我这次联系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再过几天，我可能得麻烦你到机场接一个人。”宋媛淡淡地开口。 虾饺敏锐地竖起耳朵，内心翻起十万个为什么。 接谁？为什么要他接？来干什么的？ 种种疑问涌上心尖，再加上以往对宋媛行为的合理判断，虾饺气势微弱地提问：“你打算用什么收买我当司机呢？” 宋媛挑了挑眉，指了指虾饺手心里的坚果：“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手里捧着的是我婆婆寄给我的爱心坚果。” 虾饺瞬间觉得掌心沉甸甸的，分量不重，情谊万千。 与此同时，肩上也被宋媛重重拍了一下。 接下来的好几天虾饺都琢磨不透，宋媛说的那句“你会喜欢的”是什么意思，直到撑着接机栏杆看到推着行李车的那个身影，一切才有了鲜活的答案。 * 小小的行李箱从转盘的那头出现，悠悠荡荡地朝着宋媛转过来。 这个箱子陪伴着她走过大大小小的无数个城市，箱体上累计了数不清的细小划痕，提手旁边无序地贴着白色的托运标签。 最特别的却是此时此刻，在异国异都的当下。 曾有无数这座城市都美景照片从徐众祺那端发出，经过跨境网络光缆，最后安静地潜伏在宋媛手机相册的内存里，把一切陌生都转化为奇妙的熟悉。 漂泊了许久撞得坚硬的心，仿佛被敲开了小小的缺口，一条条裂缝迅速向四周延展漫开。 漫长的旅途里，宋媛结识了坐在飞机邻座的亚裔少女，两人聊得分外愉快。 见宋媛还没有离开，亚裔少女推着托运的箱子靠近，热情地问起宋媛接下来的游玩目的地，顺路的话可以和宋媛同行。 宋媛连上网络，快速查看了下手机里的信息，一双漂亮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她谢绝了亚裔少女的好意：“我的男朋友来接我了。” “就是你一路夸成花的那个男朋友吗？”亚裔少女八卦地惊讶了一声，旋即立刻拽过自己的箱子，像一阵风般地往外跑去，“我得好好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宋媛反应慢了半拍，根本拦不住人，只好颇为无奈地跟在后面。 脚还没迈出出口的玻璃门，眼前突然一暗。亚裔少女挥动着双臂，整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宋媛的整个视线范围。 “怎么了？”宋媛试探性地往后探头，被反应更灵活的亚裔少女遮得死死的。 “你……先闭眼睛。”亚裔少女声音略微发抖，有一丝紧张，却也能听出几分兴奋，“默数三个数再睁开啊！” 眼前的黑暗晃了晃后逐渐消散，宋媛闭着眼睛，耳朵灵敏地捕捉到周围小声议论的窸窣声音。是别国语言和夹带方言味道的英语，辨不太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宋媛深吸一口气，乖巧地在心里默数了三、二、一…… 再次睁眼时却被周遭响起的欢呼声惊到。 面前有许多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庞，好像在徐众祺社交活动的合照里出现过。 他们手里牵着气球，在按照节拍鼓掌欢呼唱着什么。亚裔少女站在队伍最旁边，虽然跟不上唱的内容，鼓掌却比任何人都要响亮。 几秒后，横排的人群让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有一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缓步向她走来的。 是她在梦吻过无数次的脸庞。 宋媛第一次见徐众祺梳这样的背头，光洁的额头显露出来，整张脸的线条凌厉桀骜。 墨黑瞳孔里极力克制着，隐藏着太多太多的情绪。光是对视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沉浸在共鸣的情绪里，逐渐有想流泪的冲动。 徐众祺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娇嫩欲滴。 步伐因为紧张放得有些慢，向她走近的每一步都像是跨过万水千山。 皮鞋脚尖停留在宋媛的鞋前，徐众祺直接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黑盒。 更多的围观人群远远地驻足，喧闹声集中在’merry him’的词汇里。 略显俗套的求婚套路，却彻底捧出来一颗毫无保留真心。 感动的情绪无声翻涌着，剥夺掉宋媛的全部呼吸，沉溺于徐众祺深情凝望着她的眼眸里。 那些相爱的片段在脑海里走马灯般地闪过，跟所有的情侣一样，黏腻地痴缠过，闹着别扭分合过，也用尽全力消解过彼此的所有不安和疑虑。 这个世界是那样的偌大，以亿为单位计量的人潮人海里，多难得能守护住这份永不失联的爱。 徐众祺单手打开盒盖，将戒指举到半空中。 “媛媛，你愿意嫁给我吗？” 滚烫的眼泪瞬间顺着宋媛的脸颊淌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什么样的语言词汇都难以表达。 最后宋媛只能拼命点着头，在周围亲友拍照的闪光灯里，被徐众祺在无名指戴上戒指然后搂紧在怀里。 人生的路本来是多么宽广。 你是我这路上怎么也绕不过去、命中注定遇上的冤家。 相思筑成的苦难，你与我都已然迈过。 接下来的日日夜夜，无论贫穷无论疾病，再没有灾祸可以将我们分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