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他暗恋我》作者:复九 【本文文案】 百川莫名其妙成了神界独苗苗,睡了几百年不说还丢了东西,二话不说去人界找。结果东西还没找到,就把自己玩丢了。 百川:我要找七情 九凊:我陪你(走遍人间) 百川:话本快看完了 九凊:马上派人给你买(堆成小山) 百川(感动):那你想要什么 九凊温柔一笑:鬼君殿差个夫人 一个我拿你当兄弟,你却一心一意想要上我的故事。 外表高冷内心火热天下第一暗恋鬼王攻(九凊)X有事看书没事睡觉当局者迷水神受(百川) PS:主受1V1,无虐 ,HE 微博@晋江复九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百川、九凊 ┃ 配角:向生、戚梧 ┃ 其它:攻宠受、无虐HE 一句话简介:冥王一心想和我谈恋爱!!! 第1章 喜1 微风卷携着乌云无声无息地一点点笼罩着小镇,街上的行人不禁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而来来往往在的人群中,有两个衣着不显的人却依旧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走着。 走在后面的男人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浅色布衣,背着一个小包袱,腰间别着一把木剑,木剑上刻着不明显的纹路,看不出是符咒还是只做装饰的画,他抬起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向上看了看。 最后一束阳光终于放弃了抵抗,被乌云不客气的拦了下来。 前边不远处馄饨小摊的香味飘过来,他吸了吸鼻子,对前面那个不紧不慢的身影说道:“师父,好像快要下雨了,我们要找个地方避雨吗?” 百川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眼睛温柔的像一潭江水,看起来二十多岁正好张扬的年纪却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向生,前面那个馄饨香的诱人,我们就去那儿坐坐吧。” 看着师父心知肚明的笑意,向生不自觉的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驾轻就熟的向小摊跑去,对老板说道:“老板,来两碗馄饨,多加点葱,一碗要辣椒,一碗不要。” “得嘞,您去小桌上坐着,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百川走到向生对面坐下,眼睛却一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向生注意到了百川的异常,小声问道:“师父,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应该就在附近吧,上次就是这种感觉,然后就在那场洪灾里面出现了‘俱’。”提起那场洪灾,百川就有些不忍。 “师父,你说过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救不得。” 百川看着徒弟生涩的安慰,敲了敲他的头。“小家伙,师父我当然知道,这么多年也见多了,倒是你啊,难受的话别自己偷偷憋着。” 向生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师父,你希望这次的是什么?” “以什么顺序出现并不重要,找它们也只是顺便罢了。” 向生掰着指头一个个数道:“喜、怒、哀、惧、爱、恶、欲,我最想要看见喜。说不定这次的就是它呢!” 说话间,身材微胖的老板灵活的端着两碗馄饨走了过来,百川接过馄饨的瞬间突然顿了一下,而向生已经端走那碗泛着红油的馄饨,用筷子拌了拌辣椒油,大口吃了起来。 “客官请慢用。”老板放下馄饨,脸上依旧带着笑。 正准备转身时百川突然说道:“请等一下。” “今天天气看起来不怎么好,好多商贩都收摊了,您急着收摊吗?” 胖老板拿起肩头的抹布擦了擦手,说道:“内人快要生了,怀孩子太辛苦,想给她好好补补。”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 “恭喜你呀,我就是怕你赶时间。” “没事,不赶时间,客官您慢慢吃吧。”说完便继续揉着面,嘴里轻轻哼着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小调。 向生嘴里嚼着馄饨,含糊不清的说道:“师父,怎么了吗?” “可能跟这个人有点干系。” 向生看了眼依旧哼着小调的老板,心里突然泛起一丝不安,有些心不在焉地用木筷搅了搅碗里的馄饨,却只觉葱花的香味都淡了下来。 “师父,我现在真的很希望,这次的是喜。” 百川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少,认真的说:“我也希望。” 乌蒙蒙的云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一滴两滴就这样下起了下雨,雨滴打在馄饨摊的雨棚上,连绵不断的让人有些心烦。 大约是为了避免这种不安蔓延,百川看着对面胭脂铺的一个男子说道:“向生,你看那个青衣男子。” 向生顺着百川的目光看过去,那个男子大约三十多岁,书生模样,穿着考究,腰间别着一把折扇,双眼耷拉着,面色蜡黄,看起来精神十分不好。 “师父,你看出什么了?” 百川作势要打他,却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向生故作委屈的摸着头,嘟囔道:“师父,作甚要打我。?”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世间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凡人的命数我们看不得,也没办法看。所以,在这凡间,我们只能靠自己的智慧去猜测一二。” 向生看着师父,认聆听教诲的目光里透着些许的崇拜。“那师父,你怎么看?” “你先说说你看出什么了,让为师给你指正一二。” 闻言,向生立刻放下筷子,端端正正的说道:“依徒儿之见,此男子一直在认真挑选胭脂,是因为要送给一位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以他的年纪来推测,应该是他家中的老母亲。母亲的年纪较大,更可能最近身体欠佳,不能送过艳的胭脂,而这位公子最近照顾他的母亲,尽心尽力,废寝忘食,所以才会如此疲惫。” 说完,向生便试探的看着师父,只见百川露出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故作老成的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也,比起以往已经大有进步了。”说完便向向生递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这种鼓励似乎对向生十分受用,就差在额上写上骄傲二字了。 “但是啊,你说的不完全。”百川慢悠悠的吃下一个混沌后继续说道:“此人的确为照顾母亲身心疲累,但是你要注意,他已经挑选好了一盒胭脂,却还在铺子里徘徊,说明他不止需要购买一盒,另外一盒是挑选给他的夫人的。自古婆媳难相处,不能只给一方买,而不顾另一方。” “哦~” 看着向生恍然大悟的表情和快要溢出眼底的崇拜,百川自觉教学效果良好,在心里暗自叹了句“我可真是为人师表的好榜样”,又颇为鼓励性的说道:“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后就会如为师这般了。” “嗯,师父,我会加油的。” 百川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向生闻言赶紧吃起了馄饨,他微微低着头,没看见百川朝那胭脂铺里深深望了一眼。 等吃完了馄饨,师徒二人如往常一样,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位被当做教学案例的青衣男子在选好两盒胭脂后转身就走进了百香阁,身后留下一阵冷嘲热讽。 “那个魏公子又来买胭脂送楼里的小贱人了。” “穿来穿去就这一身行头拿得出手,成天穿着往那地方跑,大白天的,也不嫌害臊。” “你看看他那脸色,家里怕是连锅都快揭不开了。” “可怜他那妻儿老小啊……” …… 落日时分。 百川躺在客栈床上摆弄着今日在街上买的小物件,是一个泥巴小人,捏的是凡间话本里的孙悟空模样,看起来很是传神,又怕自己手里没个轻重就给它弄坏了,就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在边上,手里拿着西游记话本,似乎想看看是否符合话本中开天辟地的描述。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而向生就站在窗前看着那条街,不时有人路过,便在心里偷偷复习着今日师父教的“看人”。 半响,向生揉了揉眼睛,说道:“师父,馄饨在收摊了,可能要回家了,我们要去看看吗?” 百川这才放下手里的话本,将泥人也一同放好,边穿鞋边说道:“好,去看看吧,估摸着大约就是今日了。” 向生斜眼看过来:“师父,你是不是暗自用神力查探了。” 看着向生怀疑的眼神,百川干咳了一声,拍拍躺的有些皱的衣裳,做出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来。 “什么暗自查探,你师父我有时候也没办法嘛,本来是没想看的,结果一不小心没收住就看见了。” 见向生还想反驳什么,百川赶紧补充道:“走吧,别错过了。” 说完便隐了身形穿过房门,向生只好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隐了身形跟上去。 即使没人看得见,他们还是如平常一般走了楼梯从客栈大门出去,没走几步便到了方才那个馄饨摊。 胖胖的老板东西收的差不多了,推着一个板车将东西一件件放上去,便向家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个老婆婆急急忙忙跑过来,喊着:“阳儿、阳儿……” 看见那个老太太的身影,胖老板突然急了,丢下东西就往那边跑。“娘,怎么了,您怎么来了,是云儿出事了吗?” 老太太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胖老板急忙说道:“快……快回去……云儿难产……快回去看看……” 胖老板闻言便惊了,一张胖脸皱巴巴的,像刚出笼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儿。 “云儿怎么会难产呢?郎中呢?郎中找了吗?” 老太太边推他边说着:“郎中和稳婆都在呢,你快回去看看吧,快!” 胖老板不敢耽搁,大步向家里跑去。向生看着这一切,心里的不安又浮现出来,他紧紧跟在胖老板身后,拉着百川的胳膊,急忙说道:“师父,你看见了是吗?怎么样了?”看着百川无可奈何的表情,向生心里涌起一阵苦水似的继续说着,“我们救她吧!师父,我们救她好不好?” “向生,我没看见。” 他听见百川平静的这样说道,听不出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预收文求收藏 《怀了暴君的崽之后我跑了[穿书]》 以下是文案哦↓↓↓ 纪舒穿书了 穿到了一本名叫《楚王传》的书里 主角楚王是一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暴君 然而纪舒……好死不死直接穿到了暴君的床上! 纪舒吓了个半死,准备起身就跑,突然听见一道灵动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咚!系统绑定成功,目前生命余额十分钟,请宿主对闻奕微笑并且摸摸他的头,获取积分兑换生命时长。” 纪舒:“…………” 这可是暴君主角啊! 摸了我就活不过十分钟了! 但是在已确定的生命威胁下,纪舒还是努力扯了扯嘴角,颤巍巍摸了摸暴君的脑袋。 然后他看见那个最是心狠手辣的暴君蹭了蹭他的手心,那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纪舒当然不会相信啊! 我可以看过原著的人,装乖什么的完全没用! 纪舒表面上乐呵呵,心里无时不刻准备远走高飞 赚钱不爽吗?暴君什么的当然有多远滚多远! 纪舒摩拳擦掌,说走就走!然后被抓回来了…… 暴君眼神危险:“听说你想跑?” 然后一个月之后,系统告诉他,他揣崽了…… 纪舒:“…………” 我一个二十一世纪身穿过来的男人,怀孕了?! 这下不想跑也得跑了!!! ★闻奕认识纪舒的第一天,就知道纪舒爱钱 他深知自己偏执阴翳,因此每日都要提醒自己,不要同钱吃醋、让纪舒难做 结果纪舒成为大楚首富的那天,为博他一笑,散尽千金 第2章 喜2 胖老板跑的很快,一路上都没停下来过,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那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院子,院子里摆着几盆花草,看起来平时照顾的很好,打理的十分用心。 胖老板却顾不得这些,急匆匆的脚步打翻了一盆门前的花也顾不得,屋里传出来女人的痛苦的**和稳婆大夫急躁的声音,他就那样冲了进去。 “热水拿来,热水……” “用力啊……” 百川和向生停在屋子外面,一动不动的望着那扇门。 没过多会儿老太太也跑了回来,喘着大气进了屋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那骇人的**一点点淡了下来。百川和向生没有进去,却依旧清楚地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了。” “保大人、大人……云儿安全就好。” “赵……赵郎,保……保孩子……”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却又是那么的坚定不移。 “云儿,你说什么傻话,听话,听话啊……孩子以后还会有的,相信我,还会有的。” 云儿看见胖老板哄孩子似的哄她,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依旧是那么温柔地样子,她摸着胖老板大汗淋漓的额头。“赵郎,你知道的,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胖老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说什么傻话呢?你虽然身子不好,我们之前养了那么久,这不就怀上了吗?” “赵郎,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一旁的郎中擦着额前的汗,不忍地打断道:“快些决定吧,再晚就都保不住了。” 胖老板强迫自己不去看云儿,“保大人……” 女人看着他,眼里蓄了许久的泪终于涌了出来,“我的身体我……我自己知道,最多还有两年光景,求……求你了,赵郎,让我生下这个孩子。” 那个男人像是终于败下阵来,他痛苦的捂着脸除了房间,坐在门槛上无声的大哭起来。 向生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听到了,也什么都明白了。他的眼里似乎也泛着泪。“师父,我们救救他们吧,求你了,师父。”他近乎妥协的这样说着。 “向生,我们救不了。” 那声音依旧是那样淡淡的,可是向生却听出难过来,这种明白生生逼出了他眼里的泪。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传出了一阵孩子的哭声,那声音洪亮,想要打破什么似的。 胖老板胡乱摸了摸满脸泪痕,向屋里跑去,老太太抱着孩子递给他,说:“男孩。” 他接过孩子,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到云儿边上。 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凌乱的发丝被细细的汗黏在脸上,还在微微喘着气。 老太太送走郎中和稳婆,屋里没有旁人,百川和向生也只是远远的看着,那孩子的哭声断断续续,云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孩子,苍白而有些干涩的嘴唇在他脸上深深印下一个吻,哭声就这样奇迹般的慢慢停了下来。 赵阳跪着趴在床沿,温柔地看着云儿,目光却又十分暴虐,像要把这个女人烙在眼里似的。 云儿虚弱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她也那样看着他。“赵郎,我终于为你生了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辛苦你了,云儿。” 云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轻生说道:“照顾好你自己……” 赵阳像要崩溃,他捧着云儿的脸,尽可能的轻声说:“我会照顾好孩子的,你别走好不好,别离开我……” 云儿微微摇了摇头,语气虚弱而又坚定:“照顾好你自己……答应我……” 赵阳看着她,生怕眨下眼她就消失了。他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刻云儿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在所不辞,但是一句“照顾好自己”却让他败下阵来。 “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照顾好你自己……答应我……” 她不停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 他终于妥协了。 “好,好,我答应你……” 云儿又笑了,就这样笑着闭上了眼,赵阳一瞬间疯魔似的抱着云儿大哭起来,孩子也随着哭了起来。 一滴泪从云儿眼角化落,悄无声息的。而在百川眼里,它却是发着光,划破空气向他飞来,伴随着哭声,绕着百川飞了三圈,才直直的飞进百川的眉心。 百川转过头来,看着向生。 “是喜,向生,是喜。” 向生终于笑了,是喜的话,至少云儿是开心的吧…… 他这样想着,像是在安慰云儿,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向生把那个板车拉了回来,放在小院门口,又将那盆被打翻的花扶起来,用手轻轻压了压被摔松的土。 老太太知道儿子还要陪着云儿,她抱走了孩子,在自己房里轻轻哄。 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胖老板就那样跪着趴在床沿上,轻轻抚摸着那张百看不厌的脸,一点点理顺她的头发,轻声讲着那些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的话。 百川和向生不再逗留,事已至此,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依旧隐着身形,一前一后走着,不同的是,现在是向生走在前边,而向来不认路的百川就在他身后跟着。 今晚的月亮格外圆,却看不见一颗星星,世间的事总是不完美。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百川和向生看过去,在彼此的眼神中确认了什么。 “这是?” 百川看着刚刚那个小院的方向,确认的说道:“阴差。” “不是一般的阴差。” 向生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就听百川问道:“东西都带好了吗?” 向生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老老实实回答道:“一直都带着。” 百川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向生,逛了几百年人间了,想不想换个地方看看?” ……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最终在小院停了下来,他们一步步走进小院,却又似没有重量似的,掀不起一丝灰尘。 白衣鬼先一步走进屋里,云儿还带着温热的尸体里淡出一个银白色的灵魂,不舍地看着那个抱着她的男人。虚空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向以往平常的每一天那样,告诉他要注意休息,不要与旁人争执,婆婆年纪大了,不能总没个人照顾…… 黑衣鬼不带一丝温度的说道:“走吧。” 云儿像是没听见似的,只是看着那个男人。脸上带着笑,也知道他听不见,依旧絮絮叨叨地说着,只像是要出个远门。 黑衣鬼又准备催的时候,白衣鬼轻轻拍了他一下,“让她再看看。” 黑衣鬼像似意料之中似的,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门口等着,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白衣鬼才带着云儿走了出来,云儿对黑衣鬼说了声谢谢,黑衣鬼点点头没有说话。一黑一白两只鬼带着云儿走了。 不消多时,三鬼就走到了川江河边,也依旧没有放缓脚步,水中自动分出一条道路,脚下的水波光粼粼,却平缓的像一面镜子。云儿心中还惦记着丈夫,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十分木然地跟在他们身后。 脚下的水越来越浅,渐渐到了实地上,光秃秃的道路十分平坦,不生草木,走了许久,突然出现一抹红,越来越多,大片大片的花在微微摇曳着,并不觉得扎眼。 这大概就是彼岸花了吧。云儿这样想着,自小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是丈夫时常同她讲一些新奇的事物,虽然丈夫也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常年奔波在外,听闻还是多些。 “听说彼岸花花开时无叶,叶生时无花,现在看来凡间传言是真的。”云儿望着脚边的花出了神,突然这样说道。 黑衣鬼依旧是不肯多言,却也知道她是想到了凡尘事,很贴心的停下了脚步。 “花叶生生不相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白衣鬼伏下身摘下一朵花递给云儿,“虽然它们从来没有拥有过对方,但是也从来没有离开过” 云儿无神的眸子突然闪了闪,不再是一潭死水。 …… 鬼君殿 黑衣鬼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闪进殿中,对案前的男子深深鞠了一躬。 只见那人放下手中描着丹青的笔,声音冷冷道:“无常。” “鬼君,方才我与周雨一同上界压魂,发现有人尾随来了下面。” “发现有人跟着,没甩掉?”又突然了然似的继续问道:“周雨又不愿快些吗?” 无常面色似有波动,“虽然速度稍微慢了些,但是发现对方之后我使了雾魂阵,被对方轻易破解了。” 雾魂阵是鬼界最高等级的迷魂阵,鬼君轻轻点了点头。 无常又补充道:“一路上我暗自查探了下,发现其中一是树精,另一个,完全看不出来路,”他看了眼案前,沉声道:“怀疑是上面来的。” “稍微盯着点,如果没有恶意就不必声张,看看走了是最好。若是来者不善,鬼界也不要俱了旁人,处理不了再来找我吧。” 无常微微欠身,就很快离开了。 九凊轻轻抚着手中快要完成的画,画上的人眉眼清秀,着一身广袖蓝袍,身后是海浪翻腾,他却微微仰着嘴角,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文啦~ 《系统破产后我和将军HE了》by西瓜圆滚滚 超好看的点个收藏啦~ 以下是【文案】呦↓↓↓ 洛初尘穿越的第十六年,系统突然告诉他:[哦豁,我们总部破产了。] 折腾了好几年的攻略任务作了废,还得了一个不亲近气运之子就会死的debuff。 回到京城,洛初尘顺着指引找气运之子,却遇着一位衣袍带风的大将军,一只手就把他给抱了起来,举高高再转个圈圈,说好久不见。 咦,这不是以前将军府总受欺负的小竹马吗? 洛初尘涨红了脸想下来,却突然看见提示:[滴,生命值+10%] ……那、那就再抱一会吧。 —— 11年前,梁诀被带进平阳侯府,面前站着位粉雕玉琢的小侯爷,笑着说要与他做好朋友 11年后,父母双亡的洛初尘被牵进将军府,梁诀把他当成稀世珍宝来哄,说你会一直有我 洛初尘:谢邀,一切都很好,如果将军能让我每天都抱一会就更好了。 梁诀:暗恋对象每天都对我又摸又抱,他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CP:温柔深情将军攻x随遇而安小侯爷受 第3章 重逢1 向生看着云儿在三生石上用小刀一笔一划刻上“赵阳”二字,一双瘦弱的手像随时会碎掉似的。 向生眼里动容,却依旧是不安地攥着木剑剑柄。 “师父,黑无常发现我们了,真的没事吗?” 百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敲了敲向生的头,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慌什么?” “可是,我们跟着他们来了鬼界啊!活人怎么能来呢?” “我们本来就不是人啊……” 做凡人做了许多年的向生,先是一怔,突然像获得了什么力量似的,松开因为太紧张有些酸痛的手,抖了抖身体,放下心来打量着鬼界。 …… 许多半透明的灵魂跟在一身黑衣的鬼差身后,或悲或喜的走着这辈子最后一段路。 走一条黄泉路,看一眼彼岸花,渡一条忘川河,过一次奈何桥,踏一回望乡台,喝一碗孟婆汤。 他们这一生似乎在这之后才真正终结,以告别一切的方式。 向生和百川隐着身形,看着来来往往的鬼,百川心里想着凡间关于鬼界的传闻,现在看来大约有一半是对的上的。 大约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传言。 “师父,你以前来过鬼界吗?” “鬼界出现的时候,我在天海海底睡着。这也是头一次。” “咕噜咕噜……” 向生脸微微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肚子,小声嘟囔着“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受控制嘛……” 百川最是知道自己徒弟的,叹了口气后转身说道:“麻烦带个路。” 向生还有点懵,不知道师父在跟谁说话,就被无常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马上又握紧了木剑,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模样。 他们看起来并没有恶意,无常在心里斟酌了下,问道:“你们想去哪儿?若是不慎迷路误入了鬼界,那便是我鬼界的疏漏,在下自当送你们上去。” 送客的意思太过明显,百川却像是看不出来似的,对他温和一笑,却不想这笑让无常更加警惕了。这翻样貌,虽比不上鬼君殿下那般让人惊艳,却也算得上上佳了,再加上这等气质,莫不是天界太子来了? 他不敢再多想,做好了行礼和拼命的准备。却只听那人温和道:“鬼君殿。” 无常作为鬼界第一只鬼,自认自己是整个鬼界认识鬼君殿下时间最长的人了,却从来没有见过鬼君殿下这番模样。他捋了捋前因后果,深觉自己的做法没问题—— 百川要去鬼君殿,这在无常看来是很好的,这样起码把一切搬到明处来,他也不必如此提防。 他这样想着,十分爽快的应下了,一路将这两位不知身份的“客人”带到了鬼君殿,然后他看见鬼君正在和周雨谈话,如以往一般。 嗯,很好,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至少在人数上是占优势的。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对鬼君殿下行了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那位温和的“客人”道:“九凊?” 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九凊脸上的错愕太过明显,作为六界第一只鬼,无常多少明白了些什么,示意周雨回避的时候还顺带请走了向生,只余下九凊和百川面面相觑。 这在百川看来莫名其妙的退场虽然声音很轻,却也耐不住突如其来的阵势大,百川一时有些懵了,他看着那张还算熟悉的面孔,尽量自然的问道:“九凊君,这是什么情况?” 被叫的人依旧有些没缓过来似的,有些魔怔地轻声喊了声“百川”,声音温柔地让百川产生了种错觉,他怀疑自己在九凊眼中约摸是只胆小的兔子,声音稍微大些就会吓得跑掉。 两千年来神界生灵不断消逝,九凊君作为神界堂堂战神,如今却成了鬼君,虽说也算一界之主,心中可能还是意难平。以九凊君以神界安危为己任的性子来说,他可能还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同袍们。再说,他大概很久没有遇见神界中人了,有些不敢相信呢! 百川看着九凊有些发愣的表情,越发觉得自己推理的十分正确。 这么些年在凡间看了那么些人,如今看神君也能看出门道来了,在以面读心这方面自己可谓是十分有天赋啊,当然,也不能排除后天努力的功劳。 他十分“谦虚”地想着,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十分自然的走上前去,全然不顾九凊的错愕,一把抱住他,柔声道:“九凊君,两千多年不见,可还记得老朋友啊?” 说完,还拍了拍九凊宽厚的背,便结束了这个拥抱,全然没有注意到九凊方才抬起的手臂。 他就那样站在自己身旁,笑吟吟地等着错愕的自己答话,这一刻,九凊感觉回到了三千年前初次说话的那日。 那个人不顾所有人的劝阻与目光,从人群中心走到自己身边来,就好像划破阴霾的第一束阳光,不动声色的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说话间,九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如大梦初醒,又如陷入深渊。 如果无常在的话,或许就会发现九凊身上的寒意淡了些。 “当然记得。”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从来都记得。 …… …… 而此时,方才从殿中出来避嫌的三人却颇有三方对立之势。 看似是三方,但是在向生看来,明明就是两个对一个,他紧紧握着剑的手心渗出汗丝来,却也止不住分神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石门。 就方才那样来看,估计是师父以前的朋友,但是不得不提防。出门在外,可千万不能给师父丢人啊。 那个一路带领云儿往生的“白无常”看着他这草木皆兵的模样似乎有些好笑,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折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你好呀,小朋友。” 他看起来十分秀气,再加上一身书生装扮,一路上这“白无常”对云儿也十分照顾,这些都让向生对他的好感度高了不少。虽然如此,小朋友这个称呼还是让他十分不爽,气鼓鼓地看着他不乐意说话。 “白无常”看见他这番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等向生发作便赶紧介绍道:“我叫周雨,”又用扇子指着无常,“他叫无常,看起来凶,其实是个十分不错的鬼。” “十分不错的鬼”这句评价似乎对无常来说十分适用,他撇撇嘴表示不计较方才那翻听起来不是很厉害的介绍,却听向生惊讶道:“你不是白无常吗?” “哈哈哈哈……” 一向冷静的无常毫无顾忌的笑出声来,虽然周雨冷冷地表示着“你无不无聊,一个笑话笑了快千年了还在笑!” 虽然这样说着,周雨却还是十分好脾气的同向生解释了“黑白无常”之说。 无常是六界的第一只鬼,倚仗着这身份,再加上那一番鬼中贵族的本事,很是跋扈。 那时候鬼界刚刚现世,无常便带着自己的喽喽们当起来山大王,为非作歹,有时还会去凡间晃晃,日子过得可谓是风生水起。 直到有一天,九凊来了。 没有人知道九凊是从哪儿来的,但是他神力通天,一下子就把所有的小鬼们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然后他对鬼界众鬼说:“从今日起,我便是鬼君了。” 九凊的声音冷冷的,也不过多解释,无常自然是不服,非要和他光明正大战一场才肯罢休…… 就这样,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无常前前后后和九凊战了八场,每一场都是不到一炷香便败下阵来,这才终于服输了。 然后有一日,鬼君殿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给自己取一个威风霸气、震慑四方的名字,觉得很是遗憾。当时鬼君殿下是无常心中已经是不可侵犯的存在了,于是他便恭恭敬敬地请鬼君殿下赐名。 鬼君殿下看了看他,冷冷道:“那便叫无常吧。” 无常在念叨了两遍“无常”,大约是感觉没有达到自己要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壮着胆子问了句“为何啊?” 当时鬼君殿下依旧头都没有抬,坐在案前拿着笔似在画什么东西,说道:“喜怒无常。” “我这么不苟言辞,鬼君殿下居然说我喜怒无常!!!” 周雨夸张的描述着无常当时的心里状态,一旁的向生早已笑的不成样了。而无常却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一言不发的黑着脸站在一旁。 “从此以后,他就叫无常了。” 故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向生看着周雨突然一愣,问道:“我刚刚不是问的他为什么叫无常吧!” 周雨干笑:“哈哈哈……好像是的……” “后来我就来了,或许是因为我长了一副清高的才子像,办事的时候无常老是跟在我身后,再加上他总是一身黑衣,我总是一身素白布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凡人说是个什么组合。总有人啊、鬼啊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便凶神恶煞的冷眼道:无常,然后一言不发就拉着我走,完全不给我介绍自己的机会。即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就是嫉妒我,就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名号,我大人有大量也从不与他计较。然后,别人就叫我白无常啦!” 说到这里他不禁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路人:白无常,你好呀! 周雨:我不叫白无常…… 路人:那你叫什么? 无常:(抢先一步)我叫无常 路人:还说你不是白无常 周雨:…… 第4章 重逢2 鬼界没有太阳,却也有白天黑夜之分,幽蓝色的光淡了下去,奈何桥边再看不见忘不掉世俗的人。 世人都说忘川河藏着数不尽的放不下,河水被执念融成了滚烫的黄色。 那世人口中沸腾的血色,或许说的从来都不是河水。 百川透过窗子看见那河,看见淡蓝色的河水静静流淌着,莫名地静下心来。 鬼君是九凊,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鬼界之主是个神,像是惩罚,又像是宽恕。 九凊说自己犯了错,遭了天谴,所以下鬼界赎罪来了,他看不出他何罪之有,如果这真的是天谴,那就对他太不公平了。其它的九凊都避而不言,像两千多年前那样让他说自己这些年的故事。 “我丢了七情。” 他还清楚点记得九凊听见这句话时脸上那复杂的表情和之后长时间的心不在焉。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百川的思绪,应声后只见向生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做贼似的模样惹人好笑。 向生坐下后认真说道:“师父,鬼君是你以前的朋友吗?我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 “嗯”,百川顿了顿继续说道:“很久以前的朋友了,虽说鬼界是六界阴气最重的地方,对你也无甚影响,再呆些日子吧。” “那师父,这些日子我能跟着周雨哥哥吗?” “周雨?” “哦,忘了师父你还不知道,原来白无常不叫白无常,他叫周雨,就是那个压魂的白衣鬼,那个黑衣服的才是无常。” 百川想了想,那两个人看起来还比较好相处,说:“如果他们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着,我明日与九凊说一声就是。”又补充道:“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又似不放心似的叮嘱了不少才让向生离开,向生走之前笑着说了一句:“师父,你可真像那个卖猪肉的郭大娘,每天她儿子上学堂之前都要嘱咐好久。” 百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他总感觉九凊这一切与自己有关,所有的时间都太巧了,这种想法让他不安。 神界太安静了。 神界连神都没有了,当然安静。他自嘲地想着。 鬼界没有太阳,自然也没有月亮,跟神界完全不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他讨厌那种颓败的气氛,而那一切似乎在他醒来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一睡两千年,睡神还差不多。 只是他没想到,这晚会睡得如此不安。 突然感觉全身上下有种火烧般的难受,百川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模糊,身下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并不扎人,可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不自在,他动了动身体,发现除了头能动之外,身体其他部位都没有任何知觉。 “水神殿下,久仰大名。” 那声音很有磁性,带着笑意,很是动听,百川却只觉得像是不断穿过身体的银针,将他的神格都要刺碎似的。 “水神殿下。” “你是谁?”他听见自己这样说着,声音虚弱无力,嗓子哑的难受,像一条在岸边搁浅的鱼。他轻轻晃了晃脑袋,却依旧只能看清一个白色的身影,这一刻更是累的连眼都睁不开了。 “嘘~” 他感觉有什么轻轻抵住了自己的唇,像是那人的手指,那声音继续道:“水神殿下,你太虚弱了,不要着急,听我说就好了。” “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救你的。他要是不来,岂不是白费了我花那么多心思布这么大的局吗?把水神殿下请过来可不容易。” 那人轻笑一声,便不再说话,随后他隐约听见一串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四周安静下来,他太累了,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疼,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可是身下却越来越热,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感觉皮肤都被空气一点点灼伤…… 突然,一阵灵气携着寒意一丝丝流入他的身体,灼热一点点退去,便又沉沉的睡去了,如先前的那两千多年。 九凊看着睡塌上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心中的不安又开始肆虐了,他往一旁的香炉里加了一点安神香,是百川最喜欢的檀木香。 这种香鬼君殿里有不少,他很喜欢,却从不敢用。 他怕自己忘记,更怕自己念念不忘。 现在终于不怕了,哪怕这很可能是不长久的,起码这一刻百川就在他身边。 不一会儿,百川的呼吸就平稳了不少,九凊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眼,强忍着心里作祟的欲望,让一丝灵力进入他的眉心,细细查探着。 许久,他的脸上透出丝丝细汗,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放下心来,轻轻掖了掖被子,不敢多留。 第二日百川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了,鬼君殿一向清净,幽蓝色的光也让人提不起劲来,他轻轻揉了揉眉心,却突然一怔。 …… 九凊一向睡眠很浅,又惦记着百川,很早就去了书房,周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他整理着画轴。 “殿下,早上好啊!” 九凊早已习惯了周雨这副随意的模样,对他轻轻点了点头便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殿下,我早说了,堂堂鬼君成天自己整理这些东西,别人还要以为我鬼界无鬼呢!” 说着就要去帮忙,九凊却很快拒绝了:“我习惯自己来。” 周雨闻言哂笑一声,“习惯自己做是一会儿事儿,不乐意让别人碰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吧!” “你来有什么事?” “殿下,那两个是上面来的吧,你要不放心直接把人赶走就好了,成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又找人盯着,这是什么意思?” 九凊整理好东西,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他们刚来,怕是不习惯,就让无常去看两天。”九凊睨了周雨一眼:“你是一个人无聊了吧?” 周雨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的确有这个原因,不过还好,向生那个小鬼有点意思,我还不至于无聊。” 也不知道谁是鬼,周雨又道:“我这次来是真的有事,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没点正事儿吗?” 九凊什么都不说,满眼你自己知道就好的表情,周雨见了也不自讨没趣,说道:“有魂不归鬼界,徘徊人间,执念过深,且不为恶,生前为一方大将,普通压魂使奈何不得,来问问鬼君殿下如何处理。” “这些事情不是你最爱做的吗?之前你可没问过我……” 话还没说完,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周雨听声就知道是谁,叹口气赶紧开了门。 无常风风火火赶到也不忘行礼。 “殿下,百川公子他跳下了忘川河!” 关心则乱,九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才反应过来百川主水之能。 “现在如何了?” “属下不知,百川公子跳下忘川河后属下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还没出来,不敢擅自处理,便来通报了。” “此事还有谁看见了?” “百川公子是走到忘川河上游无人的地方才跳的,除了属下,无其他人看见。” 忘川河水本是普通河水,但是鬼界阴寒,忘川河渡鬼无数,而且那是百川,不能有任何差池,他放不下心来。 急忙吩咐道:“周雨你去稳住向生,别让他知道。” 九凊匆匆赶到百川跳下的河岸边,一路上不少鬼都十分惊讶,也没有人敢多言,行礼声此起披伏,九凊只是轻轻点头。 “殿下,就是此处,但是过了这么久,您就算是跳下去,估计也是找不到的。” 九凊并不惊讶无常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是两千多年前的每一幕在他脑海里一次次重演,他才知道记忆是如此清晰。 他不能再赌了。 “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九凊说罢,随即便是“噗通”一声轻响。 无常看见九凊就那样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就像百川方才那样毫不犹豫,他什么也没有做,也终于知道了自己是拦不住的。 妖族进攻,天族试探,两千年来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生了不少,九凊永远都是那样平静。 如果不是那位突然到访的客人,他大约都想象不到九凊那张总是很镇定的脸上居然还会出现那样惊慌失措的表情! 两千多年了,他也早已分不清自己想要守护的是鬼界还是九凊。 不再多想,无常最后深深忘了眼忘川河,便如往常一般巡查去了。 九凊水性很好,爱屋及乌,这也是早年间就锻炼出来的。忘川河的水流总是十分平缓的,这让他在水中显得游刃有余,贴近河床一路顺流游着,终于在下游某处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缓缓游过去,看见百川的胸膛有规律的上下起伏着,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却让他十分不安,因为这一幕太熟悉了。 何况这里不是天海,忘川的水没有灵性,还带着些许的煞气。 不愿多想,他便轻轻揽过百川的腿弯,竭力向上游去。 百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鬼君殿的房间里,天色很暗,已是深夜了。 房间里飘着熟悉的檀木香,他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看来那个无常得更加注意了,他都没发现有人跟着自己。不过他向来道行不高,只有那主水之能无人可及,好歹也不算是玩忽职守。 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便不再纠结没发现有人,不,有鬼跟踪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百川:咦,檀木香,没想到九凊你也喜欢 九凊(笑):嗯,喜欢 百川:怎么平时不见你用啊 九凊:我说喜欢你 百川:(脸红) 第5章 重逢3 百川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在鬼君殿里转了好久都没找到九凊的房间,偏偏鬼君殿里又没人可问,不禁有些郁闷。 按人间的日子来算,自己在鬼界已有一月了,才堪堪知道了怎么出殿,以及黄泉路那一路,这么些天,尽看这些去了。况且白日里九凊总会安排一只鬼照顾他,百川一向不习惯被照顾,尽让人带着认路去了。他轻叹一声,认了自己路痴的命。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九凊……九凊……” 向生睡觉一向很安稳,雷打不动的那种,殿中除了他们两个也再没有其它客人,正因为十分确定这一点,他才敢喊的如此大声。喊了约摸七八声,终于有一只鬼循声而来,恭敬问道:“鬼君殿下不在殿中,公子有事可以直接吩咐。” 百川知道这是牛头,和马面一起,是在鬼君殿当值的。据说牛头和马面是天生的鬼,也是因像得名,每次百川看见他们都忍不住盯着对方与常人无二的脸,试图看出些猫腻来。可是牛头马面当了那么久的鬼,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人看出来。百川很是好奇,却也不能让人家变出来看看。 大概是九凊吩咐过了,鬼界众人都称呼他为公子,他也感觉十分受用。 好不容易喊来了个认路的,百川忙问道:“那你可知你们鬼君殿下去了何处啊?” “属下不知,殿下晚间总是独自出殿去,一般天亮前就会回来。” 总在夜晚独自出去?百川皱着眉反反复复想着这句话。 难道九凊这些年竟过得如此不如意吗?那我一定要与他好好谈谈,告诉他神界凋零不是他的错。 没错,百川早就发现了九凊时常去他的房间,为他点上一炉安神香。并且坚定不移的认为九凊如此是因为对神界的愧疚,于是便把那些自责用在他身上。 这么些年,估计九凊也没有见过其它神族了吧!不然遇见自己怎会如此反常呢? 他莫不是怕我也要消逝了? 哎,那他可真是多虑了,只不过是嗜睡了些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怪不得那日我说我丢了七情他会如此不安。 所有的反常都得到了解释,百川自觉捋顺了前因后果,感觉十分良好。 一月的时间里几乎每日都出去转转,百川虽知道自己认路难,却也觉得起码几个标志性建筑是认识了,虽然在他看来也没几个。 晚上的鬼界十分寂寥,一路上连只鬼都看不见,这件事他还专门问过周雨。还记得当时周雨十分认真地说:“鬼界多数鬼都是人死之后不愿转世留下来的,他们虽然忘了前尘往事,但是日做夜息的习性还是保持着,所以夜晚也需要休息。夜间会派鬼轮班,将当夜去世的人的魂魄带去休息。” 周雨还抖了抖扇子,补充道:“当然,以前的鬼界是没有这么通人情的,这些,都是我来了之后才有的规矩。” 兜兜转转了半天,终于在奈何桥上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依旧是一身深蓝色的长袍,坐在奈何桥的石栏上,手里像是拿着什么东西。一双长腿在空中不规律的晃荡着,几乎整个人都要融进这夜色里。 百川向那人影走去,离着大约十丈的距离时那人突然转过身来,眼里满是冷厉,却在下一秒马上柔和起来,恢复了平静,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百川忍不住怀疑方才是不是眼花了。然而来不及多想,他便看见九凊摇摇晃晃的似要过来,迫不急待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百川只觉九凊像是在挣扎着什么,又像是想要逃离什么地方。直到一股酒香伴着丝丝寒气涌进他的鼻腔,他才肃然意识到九凊是真的醉了。 百川加快脚步,轻轻按住那人肩头,生生稳住了他所有的不安分。 “你喝醉了,我……” 我扶你回去吧……一句话还没说完,九凊只一个动作就切断了他所有的思绪。百川看着九凊肩头叠在自己手上的另一只手,看着九凊那双满是他的黑黑的眸子,不合时宜地想着,碰到了手而已,何必大惊小怪,之前一直与向生共住一屋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这些年来自己真的越发敏感了。 九凊的手实在热的烫人,却又在这漆黑的夜里给了百川莫大的安慰。自己行走人间数百年,究竟是为了什么,百川一直说不清。但是在这一切,他却忽的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 百川终于耐不过九凊炽热的目光,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唤了声九凊。 那一瞬间,百川清楚地看见九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在他还没想明白的时候,那炙热的手突然环过他的腰,一把将他一个悬空抱到身旁才稳稳放下。 刚刚明明坐都坐不稳的人,为何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他抱过那半人高的桥栏,百川不及多想。 一阵酒香入鼻,九凊将那坛小酒递到他面前,“喝吧。” 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个大孩子,百川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不接过来,九凊下一秒就会赖在地上嚎啕大哭,百川看着九凊那一身尽显尊贵的墨蓝长袍,不禁笑了起来,大约是想象到那模样实在违和。 “你笑什么?” 百川接过小小的酒坛,饮下一小口,酒香清冽,带着鬼界独有的冷清,九凊的酒量实在不行,他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九凊微皱的眉。 百川动作十分轻柔,九凊却被那指上的微微凉意惊醒,他推开百川的手,带着歉意说道:“实在失礼,有些醉了。” 说完便一个翻身站在桥上,脸微红着,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惭愧。那慌张的模样在百川看来实在可爱,他又饮了一口酒,不自觉地轻笑一声。 “好酒啊。” 可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好让风来应景。 “这酒是欢招酿的,她酿酒一流,属桃花酿最盛。” 百川喝完最后一口,将空酒坛放在栏上,翻身落在桥上,轻笑道:“九凊君这真是醉的快,醒的也快啊!也怪不得神界那么多年都不愿与我共饮一次。” 九凊不好意思的侧了侧头,那些年,不在人前饮酒是为防止人前失仪。 而若是百川面前喝酒,可能就不是失仪那么简单了,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对百川是怀着什么样的念头。 见他难堪,百川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九凊方才提到欢招?” “嗯,欢招是孟婆的本名。” “孟婆啊,凡间都传言是位老太太,在我看来却是十分年轻的,估计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吧!” “嗯。”九凊说着往前走了两步,“一齐走走吧。” 百川欣然同意,九凊继续说道:“的确年岁不大,本名也不姓孟,与她生前的丈夫有关。也正是因为了不断凡尘往事,才自己留下来的” “那孟婆汤也是她做的吗?看起来与水无二,在鬼界这些天日日可见,有时候我都想尝尝了。” 这话带着笑意,九凊听着心却沉了一截。 “那倒不是,孟婆汤原叫忘川水,是我闲来无事做的,”想着百川刚刚的话,又补充道:“尝起来与忘川河水无二,里面加了些彼岸花之类的鬼界之物,没什么值得一尝的。” “想不到竟是堂堂鬼君殿下发现的,说出去估计没几个人相信。” 九凊笑笑不再多说,像是在避开这个话题似的。 之后又聊了不少前尘往事,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神界这些年的凄凉不谈,也不说这些年其中的艰难与孤寂。然而百川却一直忘不掉提起孟婆汤时九凊的眼神。 直到与九凊告别回到房间都还忍不住在想。 忘川水总不会是九凊误打误撞调成的,很有可能是一开始他就想忘记什么,或者是想让别人忘记什么,还是当年那一战吗?还是这么些年至今守护的神界的落寞呢?不管是哪一种,鬼界这些年,九凊不易啊。 越想越觉得定是如此,还有些埋怨自己,聊了那么多,怎么又忘了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的错呢!下次一定得找个好机会告诉他,不能再让他活在愧疚里了。百川暗暗想着,又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说做便做,第二日醒来百川就寻去了九凊那儿,不少鬼都注意到那个总是四处问路的公子没有在外面晃荡了。 向生过来寻师父,三人便一同用了早饭。 饭桌上,向生有些哀怨地说道:“师父,我们来鬼界已经一月了,你就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正经教过徒儿了。” 百川正喝着粥,一个不注意就呛着了,看的九凊一惊,向生赶紧靠近百川,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却继续说道:“师父,这些日子,你不是在鬼界四处乱逛,就是在睡觉,我成天跟着周雨、无常,不是在压魂就是在跟各种鬼打交道,很是荒废。” 百川看了看九凊,决定要拿出为人师表的一面来,咳了两声之后正色道:“你这样说,还都是为师的错了吗?” 向生看着百川严肃的表情,立刻端端正正坐回自己的位置,连忙说道:“徒儿不敢,是徒儿错了。” “嗯。”百川点点头,“那你仔细说说你错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百川:你晚上总出去干嘛? 九凊:看月亮 百川:??? 推基友破墨淋漓的文:《omega:助理这职业》很甜很甜的甜饼 文案: 郑其华拖一个美貌员工进了“小黑屋”之后,该美貌员工晕倒了。 几天后,美貌员工成了郑其华的助理。 * 受尽瞻仰的alpha总裁,对凑过来的美貌Omega嗤之以鼻,万分痛恶。 对自家性冷淡似的beta助理,却是一忍再忍。 一日,他撞见助理腿软地靠在墙上。 他附身摸了摸助理后颈发涨的腺体,“要标记吗?” ABO世界文,霸道总裁A♂冷清助理O,1v1.he 【关于本文】受因为个别原因从十七岁之后便没有发情期,遇到攻之后才开始发情。 所以本文又名:《成了总裁的私人助理后,我发/情了》 第6章 哀1 “还不应该去找孟姨要孟婆汤,去凡间压魂的时候,偷偷喂给了一只流浪狗,结果那狗喝了之后就能看见鬼了,追着周雨跑了一路。” 说着还向来劲儿了似的补充道:“我也没想到周雨那么怕狗,刚好他手里拿着一只烤鸡腿,那狗就追过去了嘛!” 百川气得不行,“孟姨,不错啊,挺会叫人,我看你在这鬼界呆的如鱼得水啊!” 向生低下头,忙道:“师父我错了……” 百川没由头的感觉事情怕是还没完,气的没气儿了,试探问道:“还有呢?” 向生看着百川咽了口口水,踌躇道:“有一纨绔子弟喝了酒在路上胡乱侮辱人,然后我就说服了周雨,我们真的就只是想吓吓他的,结果……” 向生说的犹豫,可把百川听急了,忙道:“结果什么?给人吓死了?” 向生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怎么会吓死呢!”说着头低的更低了,“就是一不小心吓疯了,四处跟人说有鬼偷看他洗澡……” 百川实在气不过,喝了口水,将手撑在桌上看着向生,一言不发。九凊本觉得他们师徒之间的事他不该插手,又实在怕百川气出个好歹来,圆场道:“这些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周雨向来爱胡闹,有无常在不会出事。”说完这些,他感觉向生投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温度。 百川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为什么突然就要表演一下师道尊严呢?他想学什么教就是了,这些账以后慢慢算,总比在九凊面前丢人要好得多,他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徒弟,“还有吗?你还做了什么?” “没有了没有了……” “也是,才短短一个月,你就做出这些事来,要是给你一年,你岂不是都要把奈何桥掀了!” 百川随口一说,却听得向生一个激灵,那表情一看,百川就知道故事还没完,就听向生小声道:“奈何桥还好好的,就是……就是周雨惦记着还有一半烤鸡没拿上,往回跑了两步,就被那狗从边上跑出来,咬了个正着……” 这下连九凊的脸上都挂不住了,百川扶额,“周雨现在如何了?” “周雨在床上休息着,不严重,大夫说大约休息半个月就完全没问题了。” 百川像是败下阵来似的没了力气,一心想着这下好了,该怎么给九凊道歉呢?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就听向生踌躇道:“狗……” 这一个字几乎就要把百川逼疯了,他崩溃道:“狗怎么了,狗又怎么了,你到底捅了多少篓子!” “狗咬了周雨之后,叼着他的鸡腿就跑了,刚好遇见无常出来办事看见了,发现周雨被咬了,就急忙忙去给周雨报仇,一个没收住,把凡间的一座桥弄塌了……” 桥也塌了,这下故事圆满了。 向生的声音越来越小,百川却感觉那些字在自己脑海里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整个故事无限循环着。为了减轻罪行,向生补充道:“还好当时桥上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没有发生任何伤亡。很快凡间一个叫什么明镜阁的,来了人重新修了桥。” 一直沉默着的九凊忽然开口道:“明镜阁?” 本就有些紧张的气氛,一瞬间被生生打破,却也算不上轻松。 向生偷偷瞟着百川稍和的面色斟酌道:“九凊哥哥,明镜阁又有什么问题吗?” 哥哥?百川恨铁不成钢式的用力点了点向生的额头,“叫叔叔!叔叔!以前还说你会叫人,怎么排辈儿呢?” 向生一边悄悄往九凊那边移,一边小声嘟囔着,“居然还动手,已经多少年没动过手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百川听见了,却也不与他多说,对九凊和颜悦色道:“九凊,实在不好意思,向生年纪小不懂事,给你和无常周雨添麻烦了,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一声……” 九凊闻言皱了皱眉,脑子里把百川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客气话都过了个遍,越想越不得劲儿,连忙摆手道:“无事,周雨本就爱胡闹,他们自己处理得好就行。” “那明镜阁是有什么问题吗?” 九凊看着百川带着关切的眼神,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第一次正式见面,直到百川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他才回过神来。 “明镜阁说来只是凡间的一个江湖势力,虽说在江湖上有几分地位,本也不该如此注意,但是明镜阁的阁主却是十分神秘。” “神秘?”向生挠了挠头,“我看一点也不神秘啊!我看不少凡人都能把那位乐善好施的凤临公子的身世说个透。” “正是如此,但是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这些年我一直让无常暗中注意这位凤临公子,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本有升仙之质,却始终处于‘半仙’之态,仿佛是被什么压制着,却也因此,得以长生不老,如今已经三百多岁了,却依旧是少年模样。不止如此,他从小家境优越,被家中长辈视作珍宝,六艺皆精,曾高中状元却不愿入仕为官,偏要做个闲散诗人。” “不愿入仕为何参加科举?”百川有些不解。 “不愿为官也可以理解,他偏偏自诩天下第一纨绔,最爱与纨绔子弟相交。不仅一手组建了明镜阁这一江湖势力,还暗中插手朝堂。而且……”九凊顿了顿继续说道:“据说生得极美,潘安不可望其项背!” 九凊的表情十分严肃,百川却忍不住噗的笑了,“一向高冷的鬼君殿下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真应该让无常来看看,不过他大概会怀疑你被魂穿了。” 百川说着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的时候还说着:“最后一段个人风格极其突出,估计是出自周雨之口。” “你明知我不是高冷。” 表情依旧十分严肃,百川忍着笑,用力点着头,“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高冷,你只是话少而已。” 越说越没个样子,听着像哄孩子似的,九凊看着他,考虑着要不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不满,脑子里闪过无数种表达方式,一想到百川方才气的脸都白了就一阵心疼,只好作罢,心里小人团成一团,嘟囔着,就欺负我心疼你。只好轻轻叹了口气,等着百川绕回正题。 “不过只要这个凤临公子不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鬼界就不能干涉吧?” 九凊喝了口百川方才为他倒的水,“就算出格了我们也管不了,除非干涉到了鬼界,仙界都不确定能不能管,何况是我们呢?还是只能稍微盯着点,这种人太过难猜,不得不防。” 向生也郑重点了点头,模样看起来十分受用,却迎来百川当头一击,“你以为我忘了你做的那些破事儿了是吧?” 百川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看起来还带着几分笑意,向生知道师父已经不生气了,赶紧道:“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最近你便住在周雨那里照顾他吧,一定要给他照顾的面面俱到。” 向生听了一愣,满脸“就这样”的疑惑表情,百川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你这表情,看起来很不满足啊!”百川咬了口包子,已经快凉了,却也不甚介意,依旧是一副满足模样,朝向生随意摆了摆手,大气道:“那就再抄一千遍千字文吧!” 周雨受伤了,还是被狗咬了屁股,虽然再怎么看都是向生的错,但是真正受累的还是无常。 向生自己都还要人照顾,再让他去照顾周雨,那周雨的伤怕是好不了了。 就这样,无常做为天下第一只鬼,怀着鬼道主义,担起了照顾周雨的重任。 然而,才一个早饭的时间就让他怀疑起自己的鬼生来,从周京华阳街头的豆浆到唐国某个犄角旮旯的甜粥,生生将他折磨的不成样。终于满足了的周雨才将他放出来办事,身心俱疲的时候看见了罪魁祸首向生,暴起的怒火在看见他那副苦瓜脸的瞬间平息了。 大约是知道了向生被惩罚的很惨,才决定大发慈悲的不与他计较,一张黑脸却白白吓着了赶去往生的魂,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那些人之后的命运。 就这样走到了鬼君殿,站在门前整理整理表情才踏进殿中,只见九凊在案前处理着公文,而百川在小榻上看着话本,一旁的话本更是堆了半人高。无常见怪不怪,毕竟这些都是九凊吩咐他亲自去找来的。 “殿下,无常有事要禀。” “说吧,”九凊放下笔来,也并不避着百川。 “凡届晋国边上不太平,怨气横生,有一魂执念太强,可能需要我去看看。” “哦,上次周雨与我提到过,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明日我亲自去。” 无常闻言一惊,“殿下,为何要亲自去?”要知道,九凊几乎从不去凡间,更别说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然而九凊并不回答,只是轻轻唤了声百川,等那人放下话本望着他时又继续道:“你同我一道去。” 第7章 哀2 无常这才了然了些,只说会看好鬼界,又嘱咐了几句小心后便退下了。 百川的视线堪堪停在了“红颜祸水”这四字上,“是七情吗?”能让九凊这般重视的,怕只是这个了,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百川心中一惊,何时就默认自己在九凊心中就如此重要了呢? “大约是的,”九凊只像是没注意到他那些微妙的表情似的,“如果不是,就要辛苦百川白白同我走这一趟了。” 百川没有问九凊是如何知晓的,他总有自己的办法,他总归是不会害我,他这样想着,便应了下来。 “九凊,”那声音格外轻,九凊听得心中一痒,百川终于将那句话说了出来:“神界变成如今这样 ,不是你的错。” “我变成如今这样,更不是你的错。” 九凊眸子一闪,却依旧是淡淡摇了摇头。 “是我的错,你不知道的。” 难不成自己睡在天海海底的那些年,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九凊真的犯下了弥天大错? 他自然是不信的,别人可能不知道,百川最是清楚,即使神界许多人对九凊并不友好,九凊对神界的心却一直是最忠诚的。 忠诚或许是上天给战神这个身份定下的本性,九凊自出世起便肩负着整个神界的安危。 作为战神的九凊,怎么会做有愧于神界的事情呢?就算有,那也定是意外,是天意,是避无可避,怪不得他。 “你不愿说,那便不说了罢。”九凊听见百川的声音一点点在心中炸开。 “你陪我寻那人间七情,让我做回那最不像神的神。我陪你偿这万千罪业,与天地两清,可好?” 百川拿着那通篇情情爱爱的人间话本,觉得自己大约是被魇了,不然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 “好,”九凊一面恨着自己的贪婪,一面奋不顾身跳进这美梦里。 “好!”百川看着九凊江水般的眼神,终于耐不住想要逃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九凊还是因为自己,他只觉得那气氛黏糊糊的,不大对劲。 “那个,明日是要出去是吧,”他匆匆合上手中的书,“那我先回房里整理下东西吧,明日出发的时候叫我便好。”一面说着一面向书房外走去,脸上端着颇显尴尬的笑。 百川就这样匆匆逃了,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才停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一声声的喘息。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发现手里还攥着那本话本,微微泛黄的纸被他攥出深深的褶子来,他木然的将书放在有些凌乱的书桌上,一头倒进被子里。 这是怎么了呢? 自己这是魔怔了吗? 难道是中了魔魇? 可是如今世上不是没有魔族的吗? …… 就这样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天上的地下的,百川感觉自己把六界都想了一个遍,却还是没有想到点上。 “完了,看来我这是遇上超乎六界的麻烦了……” 他小声嘟囔着,就这样无意识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百川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揉了揉哟偶点发痛的额,却发现自己一头的冷汗,不多想便开了门,看见了一身玄色衣衫的九凊。 “百川,”他看见那人苍白的脸,涌上眉梢的笑意一瞬间消失殆尽,充满间似要摸他的额头却急忙忙停在半空中又放下,“你这是怎么了?昨日没有休息好吗?又哪儿不舒服吗?我给你叫个大夫来看看吧?” 问题连着问了一大串,也不等他回答,就转身要去吩咐人,百川急忙拉住他,有些无奈地笑了,却不知这笑都让九凊看出苍白无力来。 九凊顾不得其他,将手覆上他冰凉的额,让他坐在塌上,拿出手帕温柔地擦去那些冷汗,才问道:“百川,你是有什么没告诉我吗?” 百川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本性难移的调侃道:“看来我们鬼君殿下终于恩准在下说句话了啊!” 这下轮到九凊别扭了,他一向脸皮薄,百川是知道的,他甚至清楚地看见九凊别过头微红的耳廓。 “没有瞒着你什么。只是嗜睡了些而已,睡觉什么都好,就怕梦到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东西,这不,睡多了就遇上了嘛!” 他说的这样轻松,就像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九凊看着他笑盈盈的眼睛,心里却堵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是想起什么呢吗?那他是不是要离开我了呢?他会恨我吗?昨日说的那些话还作数吗? 他这样不安的想着,本就白皙的脸变得愈发苍白。 百川把一切看在眼里,更加确认了九凊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即使确认了这一点,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逼问他什么。就算他做错了什么,大概也是无意的。自己昨日已经说了会陪他,便不会反悔。虽然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来,但也是清清楚楚的说了。 于是他任由九凊给他输灵力,用神术探查他的身体神识,并答应他明日再出发,今日就在房中好生休息,九凊才面色好些,去处理公务了。 就在房中好好休息?还呆一整天?百川想想都觉得脑袋疼,他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终于在午时猛地想起了! 向生!!! 对呀!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师父!自己有个有徒弟的人!师父要出远门了,居然都忘了跟徒弟交代一下! 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个比较合格的师父,他安慰自己道是因为向生犯了错,现在在受罚才会如此的,要是不给他点苦头吃吃,他怕是都要上房揭瓦了! 于是百川就怀着还好今天没走成的庆幸,去周雨院子里寻向生。 在某位不知名的黑衣鬼的带领下,百川成功的找到了周雨的院子。 “不悔堂” 百川站在这桃木匾额下失了神,三个字洋洋洒洒,入木三分,不知道融了多少年的何为不悔,尽是不甘! 门半开着,百川走了进去,这院子与鬼界别处的院子都不大一样,鬼界的房子大多都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黑砖做成的,屋顶上铺着黑色的草絮,看起来阴沉沉的。而这个院子,与人间的无二,在这鬼界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前院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盆栽,牡丹开的正旺,百川也是看着这花才意识到人间现在是什么季节,大大小小的花苞还不算,还有不少光秃秃的泥盆。看到这些的一瞬间,百川忽的明了了。 这鬼界本连日夜都看不明了,更不用说年月了,这些怕是用来记日子的吧! 再细细看去,发现每一盆花四周都有些雾蒙蒙的,像用了什么法术,鬼界生花不易,彼岸花是唯一能生存的花了,这些定是耗了不少心血。 太过有人气。百川打量着这小小的前院,这样总结到。 “向生,以我之见,你师父很不是个东西,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师父?” 周雨的声音!百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大无畏的样子,偷偷竖起的耳朵却暴露了他心里的水波汹涌,他也知道,周雨怕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你可别瞎说,我师父自是最好的,谁也比不得。” 嗯,还算有点良心。百川下意识点了点头,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手欲做捋胡子样,抬起手才意识到自己怕是疯了,怎么学起凡间老书生样? “你就可劲儿装吧!你师父罚你抄那千字文一千遍,能有何裨益?”最后几个字高高调着,百川感觉隔着半间屋子都看到了周雨一副诱人堕落的模样,又人间老书生模样的摇了摇头,心里叹着烂泥扶不上墙。 “师父说有用便是有用,师父自有他的道理,我只管做便是了。”向生的声音坚定,听不出丝毫委屈来,与百川预料中的并无不同。 然而这一刻,百川却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己当真对得起向生这般信任吗?向生跟在自己身边的这许多年,自己真的做到了为人师表的本分吗? 还没思考出个头绪来,百川早已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认认真真的否认了自己。 我亏欠他良多。 这结论如一颗疯狂的种子,一瞬间落地生根,眨眼间便在百川心里长出一株参天大树来。那树随风摇曳着,发出簌簌的轻响,他茫然的望望四周,什么都没有,牡丹艳的亮眼,他却生生听出亏欠来,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不知进退。 踌躇许久,隔着屋子往向生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出了院子。 周雨感受到百川走了,不禁有些不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应该抱着你痛哭流涕,然后减了你这惩罚吗?怎与话本中讲的不一样呢?” 周雨小声嘀咕着,向生一心抄书,听的不真切,“你在说什么?” 周雨看着向生犹豫了会儿,便不放在心上,摆了摆手大方道:“无事,你好好抄吧!” 然而第二日一早,向生就在他枕边看见了一封信。 周雨听见那撕心裂肺般的声音寻来时,向生已哭得不成样了,他揉了揉有些疼的屁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横竖不知道怎么办,他木然的走过去抱住了向生。 抱住他的那一瞬,向生瘦小的身子一瞬间惊醒了他。 他竟还是个孩子! 这种想法侵袭了他整个脑子,向生懂事、听话、从不忤逆,向生勤奋、刻苦、从不偷懒,向生单纯、实在、从不为恶,他太懂事了,懂事到他都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摸了摸向生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不说话,而那张被向生攥紧了的信纸上,“亏欠良多”四个字利剑似的刺痛了他的眼睛,也让他猜了个七七八八。 有师如此……有师如此啊…… 只剩下这一声声叹息。 第8章 哀3 六界之中属人界最有烟火味,这大晋京城的大街小巷无一不彰显着它的富庶。不算上神界那些年的游历,百川也已经在人间流连了近五百年了,站在人群中显得毫无违和感。 而九凊就不同了,即使全身上下的着装都尽力体现着朴素,但那一身冷冽的气势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不,二人走在大街上,九凊在某个糕点小摊前停留了一会儿,商贩便很快感受到了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心里一动就是某位大人物微服私访来了,赶紧抓住机会谄媚道:“这位爷,这挂花糕是卖的最好的,眼下只剩这一些了,您要不要尝尝?” 百川闻言望过去,那桂花糕白里透黄,看起来叫人有几分食欲,就听小商贩继续道:“这位公子是一道的吧?要不要拿一些尝尝?” 不知是哪句话让九凊皱起了眉,拿着桂花糕走了老远都没缓过来,终于在晚间吃饭时望着百川道:“为什么你是公子,我是爷呢?” 百川正喝着鲈鱼汤,闻言差点呛着,笑着打趣道:“我说你一路上纠结什么呢!还不是我们鬼君殿下气场太过强大,无形之中就镇压了那些凡夫俗子吗!” 九凊并不觉得这算得上什么好话,却释然道:“你终于笑了。” 这一下百川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脆弱拿上桌来,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戏子,即使他极力掩藏,九凊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出他真实的情绪来,只好在斟酌许久后轻声问道:“我对得起为人师表这四个字吗?” “百川,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向生才知道,旁人怎么说都难免显得苍白无力。”九凊直直的看着百川的眼睛,那里面闪着的彷徨无措让他心疼,一字一句认真道:“但是我依旧想告诉你,你做的很好,对于向生,你完全做到了问心无愧。” 九凊的眼神像一团火,不是鬼界深蓝色的幽火,百川似乎都能看见他眼里跳跃着的红色火焰,使窗外微凉的夜色都淡了些。百川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在那几分灼热中静下心来。 “我想等这次回去,就知道答案了。” “会的。” “我应该足够了解向生。” “这是自然。” “我们已经逛了三日京城了,明日就去看看吧。” “好。” 九凊每次的回答都是那么坚定又毫不犹豫,无形中让百川感受到了某种恶趣味,他紧接着大声道:“不愧是爷,大气!” 这一次九凊没有那么快回复,他看着百川因为和着笑意和些许醉意而亮晶晶的眼睛,如方才那般认真:“还不是为你百川公子。” 只为你百川公子。这句话卡在九凊的喉咙口,不知进退。 今晚夜色很美,九凊不希望任何东西破坏它,自己作祟的欲望更是不行。 第二日清晨,百川睁开眼发现在自己客房里,他揉了揉因为宿醉发疼的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房了,身上的外衣不在,桌上放着一只小瓷碗。 又麻烦九凊了。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百川起身穿好衣服,简单洗漱过后依旧觉得头疼的厉害,刚打开门就看见了九凊,一只手端着餐盘,一只手正准备敲门,二人相视一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都习惯了彼此在身边的相处方式,水到渠成般自然。 百川一口喝完了醒酒茶,又大口大口吃起粥来,宿醉之后睡到日上三竿,实在饿得厉害。 九凊坐在一旁等着,说道:“吃完了好好休息,出去逛逛也行,晚上一起去一个诗会。” 这就是正事了,昨日提起过的,百川的房间靠外,他听着楼外人声鼎沸,突然想起一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来,听起来有些矛盾,可他就是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喝完了粥,九凊唤来小二收走食具,就在百川房中留了下来,二人下下棋,看看书,或者百川捯饬着一些凡间小玩意,九凊处理无常送来的公文,十分宁静。 向生留了下来,哪儿都没去,练功也比以往更加勤奋了。 这是无常带来的消息,百川听了心情十分复杂,也没有多问,只说等回去了再说。 冥冥之中他感觉向生变得不一样了,即使他只得到那么一点点消息,却还是忽的有些心疼起来,又无可奈何,六百多岁了,总不能一直当个孩子。 月上枝头,二人简单的用过饭后,便拿着请帖和礼物去了一个名叫沐晴苑的园子。百川没有问九凊哪来的请帖,这些事情他都不大过问。九凊自然会把一切都安排好,这种感觉让他十分安心。 这哪是诗会啊,这分明就是个酒会! 这是百川进了沐晴苑之后唯一的想法。 院子里琴音不断,花香满园,怎么说都有几分文人风骨,可偏偏被那滔天的酒气熏得没了意境。 “诶,清睦兄,你终于来了!” 百川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转过身去就看见了周雨那一张笑盈盈的脸,百川再迟钝也明白这前前后后了。 周雨一面说着一面向他们走来,先向九凊介绍道:“这位是刘公子,这次的诗会就是他做的东。” 刘公子温和一笑,一副十分好客的模样,周雨向他介绍到:“这是白九,这位是他的堂弟……” 看着百川那张温和无害的脸,周雨一瞬间居然编不出个名字来,周雨正愣着,九凊在一旁解围道:“这是瑾和。” 四人都客气的笑笑,刘公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觉得是周雨与这位瑾和公子并不熟识。 瑾和是千年前神界还十分祥和之时,百川游历人间时用的名字,曾经向九凊提过,没想到他还记得。百川心中涌起一道暖流,就好像流浪多年、漂泊无依的人突然找到自己生活过的痕迹。 百川反应过来,游刃有余的衔接道:“的确许久不见,在下白川。”说着便朝那人拱了拱手,“你也可以叫我瑾和。” “清睦”、也就是九凊道:“初次见面,备了几分薄礼,”说着将手中的礼盒递了过去,“还希望刘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刘公子坦然收了礼,简单道谢后便表达歉意招待其他人去了。 周雨挥一挥折扇,一副清流书生模样,左手往前一带,“清睦兄,瑾和兄,请。” 庭院设计的很好,三人走在花园小石子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而低头抚花,时而举头望月,像极了凡间读书人。 当然,做这些动作的主要是周雨。 “周雨,有查到什么新的消息吗?” 周雨一挥折扇,“消息哪儿有那么好查,那凤临公子可是神秘的很。” 百川道:“这次是来见凤临公子的吗?” “诶!”周雨急道:“也不算是,这诗会每月月中就来一次,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聚会,多是纨绔子弟寻个好听的由头寻寻乐子,真正的读书人可少着。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什么腌臜事儿都有,这次也主要是来碰碰运气。” 如此一解释,百川也都明了了,正值此时,一道声音引起了百川的注意。 “我凭什么不纨绔?” 抬眼望去是一富家子弟,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英气十足。那人一脸笑颜,举杯对月,在那人群的中心,又重复着:“我凭什么不纨绔!” 语毕,周围一大批人便高声附和着。 那动作豪迈,却不知为何,百川从那双黑眸里看出悲壮的意味来。 一杯接一杯,像是数不清的是非对错。 百川看见的,不止这些。 “九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这人在他身旁。 “我在。” 这两个字干脆而熟练,周雨一瞬间觉得自己多余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好像感应到七情了。” 九凊顺着百川的视线看过去,问道:“周雨,那是何人?” “你们说的是中间的那人吧?” 见百川点头,周雨继续道:“那个是镇北王次子,林佑,是镇王北府留京的质子。” 九凊突然想起什么,“镇北王?” “是的,就是殿下您知道的那个镇北王。” 九凊看着那人的目光更深了些,他对百川说道:“看来就是他没错了,晋北将军魂,就是他的祖父。” 镇北将军魂,百川明了,便是周雨、无常提过好些回的那个。 周雨很有眼力见,不需人多问便说道:“林佑自称京城第一纨绔,行事作风十分随意,从不顾忌旁人,又因镇北王府劳苦功高,所以如今在这京中,连皇子都比不得这位金贵。当然,是不是真金贵,那就说不得了。” 最后几个字拖得长长的,让人免不了听出些别的意味来,周雨扇子一收,故弄玄虚道:“你们可知这位小王爷,最好的朋友是谁?” 百川听了毫不犹豫:“凤临公子罢!” 百川眼里还望着那尊贵小王爷,这不动声色顿时让周雨失了兴致,无奈道:“是是,凤临公子……” 九凊在旁听着,嘴角不自觉扬了扬,正想着接下来如何,刘公子就朝他们走来,“周公子,你们也去亭子里坐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百川、九凊马甲出场^O^ 凤临公子:阿嚏、阿嚏……是谁在想我? 第9章 哀4 很多人见到周雨,都十分客气的打着招呼,称呼着“文渊公子”,百川也注意到某些人面上带着鄙夷的神色,周雨像方才一样给众人介绍了九凊二人,便一同开始了交谈。 九凊对百川解释道:“周雨素有才名。” 百川看着人群处,周雨高谈阔论,引来一阵阵掌声,那人像是天生的文人,你可以瞧不起他的出生,但是你不能忽略他的文采,而别人的看法也不会影响他自持的文人傲骨。这一刻的周雨,再也不像是鬼界那个最爱胡闹的“白无常”,他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灵魂般那样契合。 而林佑却截然相反,他和众人一样,高声附和、喝酒聊天,可是在百川看来,他根本就不该属于这里,那胸中的一腔热血与文人豪情沾不上一星半点。 百川与九凊站在人群边缘些,百川一心观察着,也没注意自己的身后,突然九凊环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向右边带了一步,百川猛地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位男子,一双手定在半空似乎正准备拍他的肩膀。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百川忍不住呆了,就连九凊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为别的,那男子生得极美! 一双桃花眼因为带着些许笑意显得格外明亮,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着光。鼻梁高挺,藏着些许异域的味道、双唇很薄、皮肤白皙,百川看着,不禁也顺带肯定那人的身材,既不壮实又不失男子气概,身着一身白衣,衣袍末端点缀着些许桃粉色,腰间别着一把桃木折扇,一双手节骨分明。要不是那八尺的身高,百川会毫不吝啬的称赞对方为天下第一美人。 虽然是美人不是美女,但是正直的百川觉得,对男人如此评价,是对对方的一种不尊重。 百川呆的久了,九凊忍不住带了一下自己揽着百川的手,轻声喊道:“瑾和。” 回过神来的百川,发现那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连忙拱拱手,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这位兄台,实在不好意思,阁下……阁下尊容……实在……实在惊为天人……” 百川看不见九凊眼里散不去的敌意在这一刻变得更强烈,而那男子闻言笑容更盛,回礼道:“瑾和兄不必如此,在我看来瑾和兄才称得上惊为天人。今日一见,实在三生有幸。” 九凊目光凌厉,瑾和兄?他干嘛叫的这么亲热,九凊选择性忽略了这处大家都是这样叫的,越听越觉得这人图谋不轨。 那人目光真诚,让人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也忘了要自谦一下,堪堪冒出来一句:“公子怎么知道我的表字?” 那人又一笑,看了眼九凊,对上那满是敌意的目光也丝毫不为所动,“方才这位公子叫你我听见了,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气氛不尴尬了,百川也就不扭捏了,大方道:“在下瑾和,这位是我的堂兄清睦。” “清睦兄好,实在不好意思,瑾和兄实在像我的一位故人,方才唐突了,在下凤临,不嫌弃的话希望今日可以与二位交个朋友。” 凤临?百川一怔,看了看九凊的表情也明了了,怪不得九凊一直一副不太待见的样子,应该是早就认出来了罢! 当然,百川万万想不到的是,九凊满心都在鄙夷这人手法寻常,故人?怕不是见着有兴趣的都是故人罢!这人生得一副多情样貌,想来不知道欺骗了多少人的真心,玩弄了多少人的感情! 九凊面上冷漠,礼数不忘,“久仰大名,是我们的荣幸。” 三人各怀心事地聊着,突然凤临被一人猛地拍了一下,转过身去,便看见林佑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只见林佑道:“好你小子,好不容易见一面,来了还不过来!” 凤临面上先是一惊,又很快漏出喜色来,“这不是跟人聊着呢吗?又不是不过去找你了!”说完,便向九凊、百川介绍道:“这位是镇北王府小王爷林佑。” “这位是瑾和,这位是他的堂兄清睦。” 大家终于注意到了这处的动静,连忙招呼凤临公子过去,凤临还未说出口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只好表达歉意后向里走去。 大晋民风开放,允许百姓说政治国事,更不用说贵族子弟了,他们高声阔论,连争储一事都拿出来聊聊,当然,越有权势的人聊的越是隐晦,为时尚早,大家都不愿意表明态度,毕竟多的是有心之人。 待凤临走后,九凊才离百川稍微远些,百川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小声道:“没想到这人竟是凤临。” “我也没想到。” 九凊的回答让百川心里一惊,“你不知道?” 九凊这才回过神来,啊!方才那人是凤临!他一定另有图谋,为什么要主动靠近百川呢?像一位故人?难不成他们以前真的见过,他看了眼百川一脸的诧异,得出结论—看起来不像啊!那定是那人的套路…… 九凊心中不停的蹦着各种小九九,面上却不变,倒是百川先蒙了,你不知道他是凤临?那刚刚那满脸敌意怎么回事儿?还有你查了凤临这么多年,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凤临那样一张脸的辨识度还不够高吗 百川想着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查他查了那么久,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九凊一脸坦然,“虽说他相貌出众,也不见得我一定要认识啊!我又不是小姑娘,惦记男子的相貌干嘛?” 居然还很有道理,百川又问:“那为什么他刚刚一出现你就满脸敌意?” “鬼鬼祟祟的,长了一脸狐媚相,谁知道他打的什么坏主意!” “你堂堂一界之主,居然以貌取人,实在是不该。” 九凊一愣,心里闪过一种极为不成熟的想法——百川居然为了那个狐媚脸说我不该! 借着点酒劲儿,九凊决定冷落百川一会儿,等着百川自己觉悟。真男人说做就做,绝不敷衍,于是当即便闭上了嘴,老老实实成为了一个听众。 百川觉得九凊不太正常,仔细想想,九凊除了刚重逢那几天,之后都不太正常,实在不如一开始的鬼界之主霸气成熟,越发……越发有人情味起来。人情味这三个字一出现就给百川吓了个猝不及防。佛祖曾说众生皆苦,凡尘最苦,可是自己流连这人世间,见了数不尽的生死离别,却也不曾想过逃离。 他又想起他的七情,他不一直都是神界最不像神的神吗?他也不曾觉得自己比其他神君苦了些。如果是那样,自己又何必凡尘数百年寻七情呢? 更没想到的是,人情味这三个字还会出现在当年战神九凊的身上,一念至此,他看九凊的目光都忍不住变得柔和起来,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千万人背弃的孤神了。 “九凊?”百川小声试探着,见九凊还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眉梢都不禁带上了些笑意,只觉九凊竟有些可爱,“清睦堂哥?” “做甚?”九凊还是道行不够,耐不住百川的眼神炽热。 “你说林佑知道他祖父过世的事情吗?还如此花天酒地” 见他开始聊正事,九凊也不好再端着,更不说还是假装端着了,“估计是不知的,他兄长有意将此事压下来,今日已经是第十日了,对于林佑,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但是,花天酒地也不过是表象而已,林佑骨子里算不上真纨绔,他知道北境战危,私底下应该也有筹谋。” “他似乎跟凤临公子关系很好。” “这一点京城人尽皆知,周雨之前给我的资料里面也曾提到,凤临与林佑平辈相交,关系异与常人,常以兄弟相称,甚至有传言说他们两人拜了兄弟。” “一个自称京城第一纨绔,一个自称天下第一纨绔,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纨绔这称号都是抢手的了。以我之见啊,都是扮猪吃老虎,藏拙啊!”周雨不知从哪儿过来,身上出奇的一滴酒气儿没沾,手拿折扇,颇有几分出尘之风,那把折扇还是最便宜的实木做的,一身素衣,更是别有一番意境了,特别实在这一大群人的酒醉金迷的衬托之下。 百川打趣道:“哟,这不是文渊公子吗?不再去做两首诗?” 周雨也不扭捏,扇子一点,“有不少正宗诗会,文采还是得留在正经文会上。” “是是是,文渊公子果然与众不同。” “清睦兄,今日这场子可还满意啊?” 九凊睨他一眼,“不满意。” 又回到了九凊的风格,一个字也不愿多说,百川看了他一眼,满心疑惑:咦?这突然就正常了? “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凤临公子主动找你们搭话了,看起来相谈甚欢啊!” 九凊保持着高冷风格,不肯多说一个字,说着说着,正主就来了。凤临像是自带发光体似的,带着全场巴结排行第一名的林佑,自己又是排行第二,好不容易甩了众人过来了。 凤临简单地介绍了双方,表达了有意交往的意向,当即便约了三人明日午时一起在京城凤临酒楼里吃个饭。百川乐见其成,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第10章 哀5 “诗会”结束,百川、九凊谢绝了周雨去他宅子里住的邀请,两人一起慢悠悠地在大街上走着,百川看着手里的玄木折扇若有所思,不多时便发现九凊似乎有些不开心,茫然道:“九凊,我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吗?” “你本身就是值得图谋的。” 这话说的太直白,百川一时间呆了,除了那旁人夺不走的御水本领,自己怕是只有这神躯值得图谋的了,百川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九凊继续说道:“凤临有成仙之质,成半仙更是已有数百年,早就知晓六界的存在,为人十分低调,极具心机,说不定我们方才已被他看出些身份来。” “原来如此,早知方才就更注意些了,以免给你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叫给我引来麻烦?这下九凊可更不开心了,面上还端着,一把夺过百川手里的折扇,一本正经道:“凤临送你此物,不知道有什么阴谋,我便先替你收起来吧,等确保没问题了再给你。” 说完看了眼百川,又心虚地补充道:“以防万一,谨慎些总是好的。” 百川自是同意了,当然,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他再也没有见过那把玄木折扇,那把折扇仿佛藏着数不尽的阴谋,以至于千千万万年都消除不掉。 当然,此时百川并不觉得九凊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还是九凊谨慎,我以后也得注意些才是。 林佑其人,处事大气,待人真诚,从不作伪,但行事嚣张,常为人背后批判,自称京城第一纨绔,花天酒地,挥霍金银,不畏权势,却从不欺凌百姓。 这是百川看完收集到的林佑的资料后的总结,其中有两件事情让他动容:其一,镇北王府代代英烈,百年来镇守北域不曾让倭寇进犯一步,林佑之父林河更是三十多岁便战死沙场 。祖父林尧自世袭罔替后便视北境安危为己任,多年来兢兢业业,不曾走错一步,直至逝世,当今镇北王府世子林路依旧任劳任怨肩负着北境重任。 镇北王府世代传承的,并不只是镇北王的位置,而是那一份重如泰山的责任,当得上世代忠臣四字。可惜人言可畏,镇北王府有功高盖主之势,于是林佑便来了这京城,成了这京城第一纨绔。其二,林佑常醉酒于市,与友人高歌于闹市,一歌一曲,声声不绝,所言狂妄之极,久之,人称酒狂。 其二看起来不过是件小事,跟其一相比甚至是有些不值一提,但是百川就是感觉那是林佑最真实的一面。 “我镇北王府代代忠良,自开国至此,没有一个男子是寿终正寝,没有一个人不是倒在北境边疆黄沙之上。我镇北王府为大晋至此,我凭什么不狂?凭什么不能为所欲为?” 百川看着鬼界探子收集到资料上的这句话,不禁感叹:“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些难过,亦或是替那份世袭罔替的忠诚不值。 午时二人叫了辆马车前往凤临酒楼,刚下马车就看见一个微胖的男子不住抱怨着,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看着明显不是一般人家,离得远了些,百川耐不住好奇,还是仔细听了听,那男子说着:“不就是小小一个凤临酒楼吗?还真当他凤临公子是什么神仙?老子来这里是高抬他了,居然说什么要招待贵客不做生意……” 仆从自然也应和着,是是是,公子您说得对,那凤临公子算得上个什么,咱大人大量,不与他一般计较…… 贵客?说我们? 百川不住的想,这排场是不是大了些,又看看自己身旁这人,也是,鬼君殿下当得上这排场。 九凊自然也听见了方才那主仆三人的对话,不过相对来说就平静了许多,看似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领着百川就进了那红木匾额的酒楼,“凤临酒楼”四字嵌着金边,阳光下看着甚至让人觉着有些刺眼。 九凊自是好日子过惯了,也没见过普通人的日子是怎么样的。百川就不同了,几百年来相处的多半都是平头百姓,脑海里就浮现出某个文人说的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过想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呢。 这酒楼内里装潢倒是十分风雅,装饰物多是木制品,白蓝色的轻纱随处可见,窗大开着,风一吹轻纱飞舞,意境十足。 门口那儿站了个女子,打扮风雅,看起来三十来岁,但是风韵犹存,像是被安排在这里等他们的,见九凊二人进来了,连忙招呼道:“瑾和公子、清睦公子,两位楼上请,我们公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百川笑道:“那就有劳了。” 二人跟着这位女子上了楼,拐了个弯就在一个包房门口停了下来,包房门帘旁挂着个小木牌,漂亮的烫金小篆写着“春分”二字,百川往边上那个包间看了一眼,“惊蛰”,看来是二十四节气没错了。那女子福了福身道:“二位公子请进。” 九凊掀开了帘子,二人先后进去了,凤临见他们到了,起身拱了拱手,“瑾和,你们能来我真是深感荣幸。” 昨夜看的不真切,百川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今日凤临穿了身淡蓝色广袖长袍,头发简单的挽着,只带了发髻,看起来有几分随意,五官十分精致。说是半仙,身上还真散着些许仙气,有成仙之质。百川不住的想,好像也没看错什么,起码这张脸是没看错就是了。 你们?九凊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百川见了说道:“这是我们家中姐姐酿的桃花酿,希望凤临公子不要嫌弃。” 凤临接过盒子笑了,一双眼睛弯弯的,“自是不会嫌弃,我还要谢谢瑾和你忍痛割爱呢!” 百川打趣似的地对九凊说道:“清睦,我方才是表现的太明显了吗?你怎么不提醒提醒我呢?让凤临公子瞧出来我舍不得了多难为情。” 九凊听了面上缓了些,看着百川依旧柔和,凤临笑着回了两句就招呼二人坐下,朝外喊了句可以上菜了。 “一般都是客人点菜,但是我实在想让二位尝尝这晋京特色菜,便自作主张吩咐下去了,希望二位不要介意。” “你都那么不见外了,我们怎么又会介意呢?没有外人,自是随意些就好。” 百川这话一下把三人的关系拉近了,满打满算这才第二次见面呢,就不是外人了?九凊自是不喜欢凤临的,但是百川说的话他一向都没意见,看起来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凤临听了这话倒是很开心,看见他开心那样,百川更是忍不住防备了,总感觉这人有什么阴谋,却怎么也猜不透一二。 说话间,菜已经上了满桌了,饶是百川吃遍了大江南北,也觉得这些菜十分不错,称得上一句色香味俱全。凤临看百川喜欢,也放下心来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九凊自是把百川的事放在心上的,问道:“怎么不见林佑?” 昨日夜里说的的确是四个人一起,凤临闻言一顿,脸上带了些严肃,“镇北王府出了些问题,林佑昨夜连夜赶路回北疆了。” 难不成是知道他祖父去世了,百川疑惑道:“镇北王府?” 凤临放下筷子,为三人重新斟满了酒,说道:“实不相瞒,这件事我也有参与。” “哦?”百川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不知凤临可否告知一二。” 凤临一开始也就没什么隐瞒的意思,话说到这个份上,凤临也就顺水推舟地都说了:“北境战危这是不少人都知道的,十日前,林佑的祖父镇北王过世,我这边不消三日就得到了消息,但是林佑的兄长林路刻意隐瞒消息,也刻意瞒着林佑。他兄长做事一向稳妥,对庙堂之上,有些事的确不能轻易让人知道,我怕告知林佑之后给镇北王府惹出什么麻烦来,便也一直瞒着。但为了防止意外,对北境那边也关注了些。” 说道这里,凤临喝了口酒,面色更加沉重,“可是昨夜传出消息,镇北王世子重伤昏迷,世子妃已怀胎五月,险些动了胎气。事态严峻,我便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林佑,他便连夜赶了回去。” 百川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的,“质子私自离京,这罪过怕是不小。” “是的。”凤临眼中似有不忍,“可是我作为友人,不能眼睁睁看着镇北王府世代功勋埋没黄土。自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能为他做的甚少。” 凤临在百川看来依旧是那么深不可测,他看起来真诚、毫无隐瞒,忍不住让人卸下防备,百川却越是警惕,但是这一刻凤临眼里的动容还是打动了他。百川想着,这人真不真说不准,这情谊应该是假不了的吧! 百川问道:“此去北境,山高水远……” 不等百川说完,凤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道:“一路上我已经安排好了,估计今夜就能安全到达北境,多的就要看他了。” “一天一夜?”九凊大约也是觉得这速度对于凡人来说太快了些。 凤临闻言笑了,依旧是一副毫不隐瞒的样子,“世人皆称我凤临为半仙,自不完全是假的,怎么说也活了几百年了,总归是有些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千年后 百川:九凊,我突然想起来,凤临送我那扇子呢? 九凊:那扇子实在是(一脸犹豫)……放在你那儿,我不放心…… 百川:那扇子过真是有问题的!我不要,就是随便问问。 九凊:好(满脸笑意) (我可没说扇子有什么问题,是你自己不要的) 第11章 哀6 林佑与凤临交往密切、情如兄弟,并不是什么秘密,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界不少人还觉得只是表面兄弟。但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自然也瞒不过皇上,凤临此番的确担了些风险,却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百川敬了杯酒,“凤临兄高义。” “谈不上什么高义,就算到时候林佑败了,对我也就是失了林佑这个知己友人而已,其他的无甚影响。”他喝下那杯酒,“毕竟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啊!” 他似乎从不觉得自己付出了什么,这让百川有了些好感。 九凊一直都静静听着,这时却突然说道:“天子总无情。”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感叹,百川甚至感受到了其中悲凉的情绪,不禁有些疑惑,九凊虽为战神,却也不曾与明光神君有过多交际,何况明光神君只是神界的管理者,之后更是驻守鬼界,自己便是那掌权者,何来“天子无情”的感受呢? “无情总是有原因的,凡人总是欲望焚天。” 凤临说这句话时,脸上满是默然,仿佛这天下人的生死都不值一提似的,往日里总是微笑着、甚至有时还透着些许怜悯的他这这一瞬间像是个陌生人,可是这些只持续了那么一瞬,几乎都要让人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百川并不怀疑,仿佛方才那一瞬,他才看见了真正的凤临。 凤临很快又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慢慢地讲着这几百年的那些人间趣事,百川也兴致很高的聊着,有时九凊也会说上那么一两句。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林佑的事情不谈,像每一个乐完便过去的笑话,但是不说也心知肚明,这事是放在心上的。 一顿饭吃了有一个半时辰,结束的时候颇有些宾主尽欢的意外,凤临将百川九凊送到门口,吩咐门前小厮去牵马车,一双眼睛依旧笑盈盈的,他握了握二人的手,“瑾和、清睦,我对二位实在是一见如故,希望日后还有机会把酒言欢,百年亦可,千年不忘。” 百年亦可,千年不忘。 千百年对他们来说的确算不上多长,只是一直将话题限制在凡间范围内的凤临公子终于抛出了鱼饵,只是百川和九凊出奇的平静,依旧只是简单的告别,凤临见了也像是意料之中似的。 当下北境的事情紧急的多,百川和九凊很默契的没有多想凤临看似无意识的暗示,回了客栈便收拾东西去了北境。 他们不用在路途上耗费多少时间,一个眨眼就到了北境某个荒凉的小树林里。 为了方便起见,二人都穿的很简单,甚至还使了点易容术,避免了走在街上人人侧目,这样也轻松了不少。 二人出了小树林没走多远就到了街上,由于战乱,街上有些许凄凉,与京城的繁华大相径庭,甚至街上还有不少全身乌黑的乞丐和急匆匆的行人,更多的则是受伤的士兵。 九凊道:“这是北境边防最前面的小城。” 百川听见九凊这样说着,明白他是在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伤病,又随着九凊拐了一个弯,一个恢弘大气的府邸便出现在眼前,饶是百川第一次来,也觉得“镇北王府”四个字更像是定海神针,可以稳住所有人的心神。 那院子分明朴素得很,没有烫金门额,没有高墙瓦楞,除了门前那两只巍峨的石狮子,没有过于宏伟的装饰,却让人没由头地在心中感叹一句“不愧是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一直在这里。”他听见九凊这样说。 一直在这北境最北,守着整个大晋的世世代代。 二人在离镇北王府最近的客栈住下,客栈老板是个朴素的中年人,夫人也是本地人,很是好客,看见客人总是会多聊两句,最近战乱,住店的人很少,见了九凊百川两个年轻小伙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为了更加符合他们所说的外地来寻亲的身份,两人来的时候装模作样的背了个包袱,百川拿出自己这么些年在凡间买的些小玩意,装的包袱像模像样的,又见九凊没东西可装,又十分体贴地拿出几本自己还没看完的话本放在里头。 九凊自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觉得如此这般很像凡间夫妇,暗地里还有点高兴。二人装模作样的放好行李,又小坐了会儿,便下楼“寻亲”去了。 “小川啊,现在外头不太太平,你们一定要注意些。” 才堪堪认识了一会儿,就成“小川”了,百川知道老板娘是好意,也不觉着有什么问题,自是应了下来。老板娘闷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他们出门前又补充道:“我们这儿受着镇北王府的恩惠已经几百年了,一直都很太平的,实在是战乱才这样的。” 百川闻言不禁笑了,也终于明白了老板娘在担忧什么,道:“我们来之前就知道此地偏北,就是听说只要有镇北王在,战乱也无甚大碍才敢来的。” 听见这位年轻的外地客人这样说,老板娘一颗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很快又生出骄傲的情绪来,“那是,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虽然城小,可是一直太平的很!” 又聊了几句,二人便出了客栈。 镇北王府开府便建在晋国最北端,无非就是应了开国时那句“守在最危险的地方”,晋国一直国力强盛,终于有人想要试探着违背一下先祖的不北犯之意。做皇帝的,谁不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流传千古啊,上代皇帝这样想着,也做了,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彻彻底底地成了这晋国开国以来最大的昏君。有了前人的铺垫,这代皇帝守住了这条防线,从不打北进的心思,却偏偏紧赶慢赶着想要踩一踩另一条防线——镇北王府。 北境战危,全靠镇北王府一力撑着,这一代代镇北王为北境安危付出了太多,百姓大多感恩戴德,特别是客栈老板夫妇这种土生土长的北境人,更是一心把镇北王看做心中的定海神针,一心一意护着。 但功高,就容易盖主,世袭罔替了五代的镇北王再也没有了最初与皇帝心心相印的情分,情谊淡了,问题自然就接踵而至了。 百川这一刻忽的一甩自己在感情方面的迟钝,敏感的抓住了更多的东西。镇北王逝世,镇北世子病危,虽然消息都被压了下来,但是离北镇王府这么近的百姓难免生出些不安来,他们需要镇北王府来给他们平静的力量,也希望自己能为镇北王府出一份绵薄之力。 镇北王府这么多年的守护,也换不来一份信任吗? 百川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饭桌上凤临和九凊眼里那像是怜悯的意味,当然,比怜悯要复杂的多,复杂到百川在街头看见客栈老板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给乞丐分馒头,去为镇北王府守那一份名声时,心里生生堵得难受。 九凊在百川的问题上总是很敏锐,早就察觉到了百川的低落,一路上都很安静的没有去打扰他的思绪。 百川总会自己想明白的。 他坚定地这样认为,直到避开人群,走到某个破败的小巷,确定没有人看见之后就提醒百川隐了身形,要去干正事了。 这样一来,百川也不再去想那些,人性复杂,有时候感人肺腑,大多时候却又凶狠的可怕,当然,不只是人,神也会这样,所以他一直避开那大部分不看,一心一意的做着自己,只是在鬼界呆了这么些天,压根就没见几个人,九凊对他坦诚的可怕,他适应的时间又出乎意料的短,都快要忘了那些忽略深渊的本能了。有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很快放下那些,隐了身形跟着九凊往城门处去。 隐了身形也不用顾忌什么,二人很快就到了城门处,站在城门下,百川看见了一个半透明体,看样子约莫是个魂魄,但是与百川在鬼界看见的那些不大一样,百川无形感受到一股气场。 九凊揽过百川的肩膀,一跃便上了城墙上,百川这才看清楚那个魂魄,那是一个六七十岁的男人,胡子和两鬓都白了,面色苍黄,身着一身磨损严重的铠甲,上面依稀可见血迹,这样一来,这个男人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见过镇北王。”九凊先一步说道。 那个手里拿着刀,面向北方的男人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来人,面上先是带着疑惑,又很快恢复平静,“阁下应该就是鬼君殿下吧!” 不等九凊搭话,便继续补充道:“黑白无常两天前来过,提了那么一句。” 黑白无常?听见这个称呼百川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当然,这种情况下他不动声色的忍了下来。九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北漠遍地的黄沙被风卷起,一次又一次地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那个面色坚毅的男人突然透出一丝悲凉,“鬼君殿下,老身给你惹麻烦了吧?”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不像问句,九凊也没有回答,百川忽的说道:“令公子林佑今夜就要回来了。” 镇北王这才看了看这个面色柔和的男人,也透出一丝温柔来,“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第12章 哀7 百川莫名的感到难过,即使他清楚地看见镇北王的嘴角明显是带着笑的。 身边不停地有将士经过,甚至有些无意识的穿过他们的身体,年迈的镇北王说完那句话,又重新面向北方,像尊石像,表情坚毅。 “我刚刚算了一挂,不知镇北王可有兴趣一听。” 镇北王听了先是一顿,又猛地回过头来看着百川,眼里满是诧异,九凊倒是依旧很平静,像是知道百川会这样一般。 看着百川依旧柔和的面庞,镇北王忽然笑了,像是想到什么,整个人都温和下来,先是不自抑地蹦出一声,继而越来越大声的笑了起来,十分豪迈。百川甚至觉得有些可惜,那些来来往往的将士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这是他们的将军,是他们的信仰。 那笑声终于停止,“我今天才算是明白,夫人为什么会信佛了。” 百川猜到他想到了什么,不禁也带了些笑意,人世间这些感情他向来是不懂的,但看得多了也知道别人在说什么,他听见那浑厚的声音继续道:“那就请先生透一透天机了。” 镇北王当然知道这人十分不一般,天机二字说起来也不为过,只是藏着太多的希望,这是他活了一辈子都没做过的事情,寄希望于天命、于旁人。 但这是镇北王府世世代代的基业啊,这是一代代镇北男儿拼命守护的百姓安危啊! “天机一说是王爷抬举了,在下算命不怎么样,看相却是自认为不错的,只能说一句,令公子林佑是有福之人。” …… 北境军营 一个个满身煞气的将军,一言不发地陆续走进一个营帐中,围着长桌坐下,沉默地看着空缺的主位。 帐中满是血和汗的味道,唯一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打破了平静,“王爷去世,世子重伤,只有瞒下这些消息,我们才有可能坚持下去。” 才有可能坚持下去。 这几个字生生刺痛了这十几个戎马半生的男人,却偏偏无可辩驳,他们沉默地看着那个书生样的人,终于有人说道:“军师,世子一定会没事的。” 那声音甚至有些哽咽, 说话的将军才十六岁,名叫江昌,是在座年纪最小的,进入军营三年,前两年太平,过得也算自在,直到去年父亲战死沙场,他偏执地留了下来,说要替父亲、替北境百姓,继续守这一份太平,那年他十五岁。 在这种氛围下,就连平时最闹闹唧唧的何洋都没有说话,军师看着那个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的江昌,安慰似的笑道:“当然,我们要做的,就是撑到我们镇北世子醒来的那一天,然后把那些蛮夷打回去。” 何洋听了,大笑着说道:“那是,要是不撑下去,我们的世子爷醒了不知道又要怎么笑话咱,你们我不管,我可不能给他挤兑我的机会。”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 “指望你小子,我们还不得被世子爷笑话死?” “是啊,世子爷挤兑的最多的就是你了!” …… “讥讽”声此起彼伏,何洋听了那些挤兑自然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一句一句回应着。 “那是咱世子爷稀罕我,不然他怎么就说我,不说你们啊!” “切,你就是嫉妒!” …… 气氛终于好了些,军师拍了拍桌子,“别吵了,说正事儿了。” 原本闹哄哄的将军们立刻安静下来,就好像只要军师一句话,他们就可以立马提刀上阵、浴血奋战去。 “世子受伤才堪堪一日,目前消息还算是封闭,毕竟世子那天是拼命撑到营帐中才倒下的。但是现在战事紧急,王爷又不在,军中本就惶恐,想必不久就会传出消息来。这一日蛮夷那边也安静的不太对劲,估计马上就会派人试探,所以这几日军中一定要注意些,别让他们钻了空子。我们也要打出胜仗来,不然容易军心不稳。” “目前军中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们要逐一想出对策来……” 正在此时,一声音划破空气,如北山钟鸣般不容忽视。 “果然是我离家太久了,军师怎么安排都没想到我头上来,我镇北王府可不养废人,我林佑,就不能当那废人!” 林佑?林佑! 这两个字不讲道理地撞进每一个人耳朵里,大家望向帐门走进来的那个年轻人,身高八尺,英气十足,眉眼间那神似老王爷的气质给了每一个人力量。 林佑风尘仆仆,一身衣裳也脏的不像样,面上带着藏不住的疲惫,他大步向前,在次席坐下,那是众将士留给世子爷的位置,但在座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即使林佑离开北境已有四年,但是在座的没有人不知道他,光是听世子爷念叨就快听的耳朵生茧了。 从刚出生的时候就比别家的小猴子好看,到十三岁的时候捉弄教书先生,从学会说话到诗词惊人,一切有关镇北王府小王爷的事情,他们那位连这些汉子看来都活的很糙的世子爷,都能具体到他家佑佑的每一个小表情、每一个字。 虽然传闻中这位天之骄子是个真正的纨绔,嗜酒如命、人称酒狂、成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外人眼里的他是个败家子弟,但是他们从来不相信这些。全天下人还都说他们镇北王要反呢!他们还不是一年又一年的拼命守护着大晋江山。 天下人怎么想,他们从来都不在乎。 即使因为他们过度的不在乎,在别人眼里又成了他们坐实谋划造反的证据,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们连这个也不在乎。 这是他们北境的小少爷,大晋的小王爷。 当然,他们也不会忘记,每次世子爷喝醉之后,那一句句的客居他乡。 现在,他们的小少爷回来了。 离开四年,摸不清楚林佑现在的脾性,大多数人也不敢随便说话,也担心那晋京腐败的水土养坏了这个十五岁离家的孩子。 还是何洋先开了口,他依旧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打趣道:“哟,小崽子回来了,在北境你就保不住那纨绔的名头了哦!” 军师就冷静的多,为镇北王出谋划策二十余年,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小少爷长大的,“佑儿,你私自离京,可是杀头之罪。” 这下众人才反应过来林佑是北境的质子,是皇帝一心要握在手里的把柄,质子无昭不得私自离京,就像异姓王无昭不得私自入京,是注定要骨肉分离的权衡之术。 林佑哂笑道:“看来恒叔也知道,皇上是一心不想让我们镇北王府千秋万代的。” 千秋万代?这话说的大了。 没有人不想千秋万代。 皇帝是最想。 而他林佑偏偏是说了,如果凤临在这里,一定会觉得他此时的表情像极了他举杯自称京城第一纨绔时的样子。 林佑很快收起那满是嘲讽意味的表情,他轻轻拍了拍桌子,“我叫林佑,林尧的孙子,林路的弟弟。” 他这样介绍自己,简单粗暴而无可置疑。 而众人眼里,他像极了镇北世子描述中的样子,是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优秀的男人。虽然他们世子爷比较喜欢用孩子这个词。 “祖父过世,兄长重伤,我很难过我昨天才得到这些消息,不用担心,你们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是不妨我有一个厉害的朋友,我很感谢他让我出现在这里。私自离京,是杀头大罪,但若北境覆灭,我林佑愿下阎罗地狱,受百世酷刑,永世不得脱身!” “我们一起撑下去,等兄长醒来,为我北境千万英灵报仇。” 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征战多年的老将看着这个年轻人眉眼间的气质,越发觉得像他们追随了大半生的老王爷,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老王爷,就在他们身旁,一动不动。 百川闻言转头看九凊,“阎罗地狱?” “没有这个地方,是凡人自己杜撰的。” 百川显然是不信,鬼界怎么可能没有地狱呢?最多不叫这个名字。 九凊看着百川直愣愣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继续说道:“不过鬼界的确有个关押有罪之人的地方,叫无间地狱。” 百川了然,心想回鬼界了就找个机会去看看。 九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补充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不要去。” 地狱嘛,我当然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百川撇撇嘴没有说出来。 而一旁林佑在与众将士商议着应敌之计,九凊早已受够了这些杀戮,见百川兴趣了然,就早早与老王爷告辞,回了客栈。 此后,二人在北境小城里租了一个小院,住了下来,关注着事态动向。小城还算太平,二人也过得自在。 宁康六年秋,镇北王府林佑私自离京,震惊朝野,皇帝陛下当即决定下旨讨伐,并派出安国将军亲自前往北境,讨伐逆贼。晋国第一皇商宁家家主手持皇家开国先祖圣旨面圣,圣旨曰:镇北王府反,不可伐。 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同期,镇北小王爷林佑带领北境将士大举反击,稳定战局,摆脱战场劣势。 宁康七年春,镇北世子妃生子,取名林安。 宁康七年夏,镇北世子林路得神医贺令医治,遂康复。 宁康八年秋,镇北王府兄弟携手,大战匈奴,大胜,匈奴承诺不再北下,供十五城。 宁康九年春,镇北王府小王爷林佑抵京,仅带一百镇北轻骑。 大晋朝堂之下,林佑一身玄色长袍,“我林佑又来当这京城第一纨绔了,请以北境军功换每三年回家三月。” 陛下准,当堂立旨。并以亲王之礼祝贺林路世袭王位。 次日,林佑醉游闹市,像几年前那样,与友人当街唱和,琴音不绝。 酒一杯又一杯,那个在北境战场厮杀了几年的年轻人依旧如以往那般大放厥词。 “我镇北王府,一代代都没有辜负那份世袭罔替。” “我林佑,是自愿来当这京城第一纨绔的。” …… 一句一句,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他依旧是他的镇北小王爷,依旧是全京城权势子弟里最不能招惹的那个人。 末了,他对着黄昏饮下最后一口酒,小声叹了句:“人人都要我镇北王府反,我镇北王府偏不。” 没有人听见,但是九凊听见了,百川也听见了。他们就坐在街道旁的那颗大榕树那儿吃着小食,看着这场林佑一个人搅起来的人间闹剧。 也看着最后洒出来的那杯酒,在旁人看不见的时候变成虚空,绕树三圈,最后尽数涌入百川眉心。 百川揉揉眉心,突然愣住,许久,才流下两行泪来。 “哀。”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路:弟弟呢?快给我看看弟弟! 小林佑:唔唔唔…… 小林路:我弟弟怎么长得像只猴子 小林佑:哇……(大哭) 小林路:就算是猴子也是最好看的猴子,比别家的小猴子都好看!! 第13章 哀8 见百川除了眼眶有些红,没有其他的不妥,九凊才放下心来,然后在百川一意孤行的安排下与林佑在凤临酒楼门前“偶遇”。 九凊一脸冷意,他是真的不想来这个地方啊,凤临一直对百川无事献殷勤,现在都不知道他有什么阴谋,他可不想百川再卷入任何危险之中,一点点都不行。 可是百川明显不这样想,林路袭位、老王爷了愿转世,七情之一归位,怎么看都是最好的结局。九凊不知道那杯满载了七情之哀的酒,给了百川这样的感受,一路上的沉默让九凊有些不安。 百川是盘古开天地以来天上地下唯一一个有七情的神,谁也不知道丢了七情再归位对神格有什么影响,这让他格外不安。 百川许是看出了九凊的欲言又止,在北境小镇两三年的朝夕相处,百川已经足够了解九凊,虽然那段时光对他们长长久久的生命来说显得不值一提。他对九凊弯了弯眼,笑道:“我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就是心里有点不自在。” 九凊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忘不了老王爷在北境战场逐日残缺的魂魄,忘不了林佑兄弟二人满身的伤痕,忘不了皇帝想要一举将镇北王府埋于污名下的野心。 “林佑,欢迎回来!清睦、瑾和,好久不见!” 桌上凤临依旧是那样,灼灼生华,好看的耀眼,或许是因为得友人归,显得格外开心一些,又补充道:“三年前欠下的一桌饭,又在今日补上了,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林佑站起身来,给自己满了酒杯,“此番凤临助力良多,日后若凤临有需要,林佑再所不惜。” “谈不上什么帮忙,当年宁安帝将此事托付于家祖,这是我的责任。” 之前九凊就于百川解释过了,大晋第一皇商背后是明镜阁,看来此事却是凤临一手安排的了。 “你一向如此,不计恩德,但是有些事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这份恩情我是记定了。” 看着友人执拗的模样,凤临也不反驳,笑着说道:“那是,我凤临又不是真成了仙,无欲无求,人生在世,自然有想要的。”说着,眼睛还有意无意的瞟过百川。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掩藏,直接的让人避无可避,在座三人都看出来了,九凊一脸寒意,百川却是面上不变,依旧是一副温和模样,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林佑感觉到其中的微妙,自然也意识到“瑾和”、“清睦”二人怕是不简单,不然也不会得凤临如此对待,大晋男风盛行,凤临怕是对这瑾和公子有什么念头,可人家堂哥明显是不愿意啊,而且看这两人的模样,说不定早已互生情愫。尤其是那清睦,虽说面上不显,可是对瑾和公子的好却是细腻的吓人,那眼神也像极了自己那便宜哥哥看嫂子的样子。一来二去,林佑这个没有过感情生活的人,自以为是参透了一切,为了防止事态蔓延,赶紧转移了话题。 饭桌上你一句我一句的,百川也大致听明白了,与无常、周雨打探的消息基本无二。 大晋开国之时,当代皇帝宁安帝与镇北王本是结拜兄弟,甚至连这大晋都本应姓林,林家先祖不愿当皇帝,便让与宁安帝,被封为异姓王,世袭罔替。宁安帝知皇权过大,掌权者世代难料,为防止子孙对镇北王府做出错事来,便下了一道旨意交于好友,以防万一。 “我的父亲并不是死于沙场,是死于皇权野心。” 林佑喝着酒,说话是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外面下雨了,院子里的花开了般毫无波澜,看来是早就知道的。那么林路不可能不知道,老王爷也不可能不知道,庙堂之上的人把整个镇北王府当傻子,自认为玩弄于拳掌之间,生死可定。却不知镇北王府秉着那份忠诚,防着人心难测,装着一无所知。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只有自己知道。 北境的风沙实在养不出水灵的人,可能也就一颗心干净些。 百川这才意识到皇帝那些过于激进的应对,之后高出常理的赏赐,逃不过一句心虚。 凤临丝毫不藏着掖着,“现在这位不行,那就换一个吧。” 事情了了,百川与九凊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凡间,草草与凤临、林佑二人告别便回了鬼界,至于为什么是草草告别,哪是什么有急事,百川心知肚明,就是九凊看不得那位第一美人,急着要走。 看不惯就看不惯,百川也觉着那位眼里的东西有些看不懂,可能是被九凊说的多了,一向看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百川,也觉得凤临怕是憋着什么阴谋,万一真有什么事,那怕是个不小的麻烦,百川向来最是怕麻烦,就跟着九凊火急火燎的走了,临走时隐约听见凤临似是说了句再见。 离开前他对上了凤临的眼神,感觉像是一个漩涡,一个劲的想要将他拉进去,只是那么一刹,都让百川好久才缓过来。 …… 才堪堪三年,百川都觉得鬼界有些陌生起来,四处燃着熟悉的蓝火,才意识到这是鬼界的夜晚,九凊自是习惯了的,就是忍不住看了看百川,像是多看两眼会得到什么力量似的。百川却是习惯了九凊总是这么看他。起初也觉得可能有什么不妥,想着想着没想明白也就习惯了,便不觉得有什么,却不知这在旁人看起来有多可怕。 比如现在周雨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在鬼君殿大堂里,许久才挤出来一句:“殿下,公子,你们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说完便有些后悔,活了这么多年,早在生前就见识了不少了,他怎么会看不出自家殿下眼里藏着的是什么,倒是百川一脸坦然:“没怎么啊!” 周雨:嗯,现在还没什么,单纯可真好。 百川看着周雨满脸看弱智般的表情有点不爽,他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觉得自己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啊,这白无常又吃错什么药了? 其实周雨也不能怪百川,活了这么多年,更别提还辗转人界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单纯,虽然在某些方面的确显得有些天真,这有些方面自然就包含了那些情情爱爱的。 周雨怀着不知自家老大何时才能抱得“美人”归的痛楚心态出了鬼君殿,美其名曰“公务缠身”,离开前留下一句“去看看向生吧,他一直在等师父回来。” 百川一路上都惦记这件事情,倒是刚刚让周雨打岔的有些忘了,现在想起来了很快就回房间放好东西,到了房间才发现,自己这种路痴居然已经对鬼君殿这么熟悉了,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放好东西,便紧赶慢赶着往周雨院子里去了,前院的春夏秋冬也不能让他停留片刻,却在后院墙角停下来,他甚至能听见向生的声音,像是在学习某种剑法,那声音明显就是向生的,又带着点成年人的沙哑。 我是不是丢下他太久了,百川心想,我果然不是个好师父。 他又开始自我检讨起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绪乱成一团,却又马不停蹄的细数着自己为人师表这些年的“有愧之事”,以至于什么时候读书声停了下来他也没注意到。 “师父……” 百川猛地从自我检讨中醒了过来,他有些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他长大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向生与之前相比长高了几公分,似乎肩膀也宽了一些,看起来也不像个孩子了。 “师父?” “欸。”百川下意识就回答了,又突然间有些难过,感觉自己错过了向生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时光,即使这三年时光对彼此的生命来说,都是短暂的。 向生突然抱住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百川习惯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没事,师父在呢。” 这明明还是个孩子,这辈子怕是长不大了,百川忽的这样想到,长不大就算了,反正我会照顾他一辈子。 随后,师徒二人在石凳上坐下,百川将“哀”的故事一五一十向向生说了,向生听了很是唏嘘。 “师父,为什么大晋皇帝杀了林佑的父亲,他还要替他守卫边疆,最后还要回京城呢?”向生说出了他最大的疑惑。 “皇帝一个人的错,不应该让晋国千千万万的百姓去偿还。” “那么谁来偿还北境王府呢?” “向生,每个人犯下的错,都会由他自己来弥补。” 这个问题有些沉重,向生不想时隔三年的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不愉快,很快便转移了话题,聊起自己这些日子在鬼界的生活来。 “师父,我学会了临天一剑,是无常哥哥教的,很厉害!” “师父,孟姨的小院子里种了一大株桃花树,据说是孟姨用自己的灵力在滋养。” “师父,周雨哥哥东面的那个房间里面装着宝贝,屋子四周都设了禁制,上次我不知道,差点丢了半条命。” …… 第14章 欲1 百川一直很认真听着,弥补着这段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光,一下子就把自己为人师表是不是有问题这个复杂的难题抛到了脑后,只想着幸好周雨和无常只是看起来不靠谱,却是很用心的照顾着,起码三观还是正的,也没缺胳膊少腿,直到—— “师父,我发现无常有点怪怪的,他总是来找周雨哥哥,有次喝醉了,还让周雨哥哥抱抱他……” “咳咳,”百川赶忙说道:“向生,你也打扰周雨很久了,继续住下去实在是不妥当,赶紧收收东西回鬼君殿吧!” 向生疑惑道:“一直住在鬼君殿就妥当了吗?” “那是自然。” 这句话回答的太快,百川反应过来自己就有些蒙了。 是啊,为什么住在周雨这里不妥当,住在九凊那里就妥当了呢?他想了想又很快补充道:“以后我们就在鬼君殿住下。” 这件事情是一早九凊就说过的,好像就在他说要陪九凊偿这万千罪业那日之后,所以当然是妥当的咯。至于为什么百川也说不清楚,而且他还很快就稀里糊涂的说服了自己,“反正九凊也不会害我,而且很希望我留下来,我也没什么事”是最后的落点。 师父来接他了,师父没有不要他。 确认了这一点的向生迅速收了东西,毫不犹豫的跟着百川去了鬼君殿,找到自己的小房间一点点将东西摆好,然后他听见师父叫他,声音轻轻地,像是怕吓着他。 “向生,如果你想去哪儿,告诉师父,师父送你去。” 这话说的委婉,不知道是怕伤了谁的心。 百川看着他的小徒弟顿时呆了动作,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居然有些害怕,这是神界凋零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情绪。 向生很快缓了过来,在百川对面坐下,看着他师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认真说道:“师父,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你不在的这三年,我想了许多。世事难料,我可能终有一天会离开你,或者是你会离开我。但是我希望,在那样的未来到来之前,我可以好好呆在你身边,我想守护你,像之前那许许多多年你守护我一样。暮霭森林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我只有你。” 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向生的表情太过认真,他在这一刻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向生说的守护。 “师父,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 马面敲开了百川的房门,告诉他鬼君殿下替他寻来了新的话本和玩意,让他去看看。 去时,九凊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九凊专门为他准备的小书桌上放满了话本,稀奇古怪的饰品玩具放了一地,百川突然感觉自己是如此细心的被照顾着。 我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九凊了。他想了想开口道 :“我并没有很喜欢这些,不必费心为我寻来。” 九凊像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似的,“这些已经拿来了,还是收下吧。” 看着九凊眼底的笑意,百川想是自己表现的太喜欢了吗?不会是像话本中说的那样,眼睛看着喜欢的东西在发光吧。 他以为九凊看见了他眼底的光,却忘了那可能是九凊眼里的光。百川拿起一本书随意翻了翻,突然掉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一个淡黄色的纸扎。 九凊见了连忙去捡,却被百川近水楼台拿到了手里,一句“静候郎君,不见不散”忽的闯进了他眼里,还没彻底打开,就被九凊一把抽走了。九凊将东西压在砚台下,不顾墨色染了鹅黄,欲盖弥彰道:“今日妖族送来的,一些小东西,被周雨放混了。” “哦,”九凊在隐瞒什么,百川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又忍不住说:“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正事啊!” 这下倒轮到九凊蒙了,在这之前他甚至都为百川想好了台词,百川应该是温和的样子,说“这些东西一定要收好了,弄丢了怎么办,六界之间来往的东西可不能乱放。”亦或是“妖界可是有什么事吗?”这种礼貌性的、象征性的问两句。他万万没想到百川竟会这样,弄得他不知所措,却又忍不住窃喜,又因为这窃喜恨起自己的卑劣来。 “说了正事,这是妖界公主另送来的,不算什么正事。” 他又抛了鱼饵,望着百川眼里此时显得格外动人的眼波,暗暗期待着。 “哦。” 九凊忍不住的失望,这就完了? 百川见九凊兴致猛地降低,觉得自己这样回答太敷衍,想了想又道:“虽说算不上什么正事,也不能乱丢,以后一定要好生收起来。” 这下好了,突然就按自己准备好的剧情发展了,但是九凊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简单的应和了几句,就看见百川拿了几本书,道谢后便带回房间去看了。 九凊看着自己偌大的书房里被给百川的各种东西占了一半,却只觉得自己太过贪婪了。 鬼君殿对他来说空的可怕,怎么可能拿不出一间屋子来为百川弄个像模像样的书房,但他就是希望百川能经常和他挤在这样一间放满东西的屋子里。 就像今日他明明看见周雨将妖界公主的信札随意放在百川那堆东西里,也故意没有拿出来。明明知道百川可能没什么反应,也连对应的话都想好了。可是百川继续问了下来,他心中一喜又想要更多。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猎人,以爱的名义为他建造了一座最华丽的宫殿,待他住了下来,再大手一挥显出宫殿的本质来。 然后再告诉他别难过,这绝对是世界上最华丽的笼子。 我不愧是鬼王,整颗心都黑乎乎的。 他谴责完自己,又继续难过又庆幸的想到百川从不爱金钱财富,再豪华的笼子也锁不住他。 …… 以往的孟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面色红润的,看不出来是阴间的人,总是笑着给过路的每一个人倒忘川水。 今日她依旧笑着,只是连勾起的嘴角都显得格外牵强。百川觉得很是不对劲,却也不好问什么,便只是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望乡台那儿站了个年轻的男人,身着一身素袍,看起来生前家境不错,但是却显得风尘仆仆,站在巨石劈成的石台上一动不动,面上满是不忍。百川过去时他也没有动静,出于好奇,百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一片模糊。这才想起之前牛头说过,望乡台追寻的是人心中想要回家的信念。 那么他的家在哪儿呢? 神界倒是有那么一个小院子,但是现在那里死气沉沉,实在不能被称之为家。 “命归黄泉,何以忧天下!” 那个男子说着,并没有看着百川,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忧天下?这话实在格局大,百川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想问为何要忧天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万一这人回答忧天下百姓之苦可怎么办,那可是不可想象、不可计数的忧啊! 或许是感受到了百川的目光,亦或是他自己在转世之前想最后找个人说一说,哪怕对方明显不是个人也行。 “周国即将水患,本是天灾,可避。后成人祸,避无可避。”说着又苦笑一声,“可是我走遍大街小巷,走过官府衙门,无人听信。” “我姜刊一生贫庸,借祖上余荫,免去操劳贫困,富足多年,不曾为善,死不足惜。可是……周国百姓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如百川想的那样,说完这些,他便出了望乡台,准备往生了。 只是走的时候嘴里依旧念念有词,问婴儿幼童何辜、问文人善士何辜、问北街柔儿何辜…… 北街柔儿? 想来应该是心上人吧!这还是看话本才看明白的,话本真是好东西,讲述各种人家悲欢啊! 风神姐姐曾说,六界中凡人最苦,苦无止尽,又怎么是“人生八苦”概括的全的呢?生生世世,一辈子接着一辈子,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无辜呢?上辈子犯下的错,这辈子来承担,又是否真的公平呢…… 说不尽,道不明。 …… “九凊,人可能会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吗?”晚间吃饭时,百川忍不住问道。大晋北境几年的相处,他们早已不再相互客气了。 当然,百川也并不真的明白,至是觉得九凊实在孤独多年,各取所需罢了。 九凊放下筷子,认真道:“可能,仙人托梦、祖上显灵,这些并不是凡间故事里才有的,本就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人界之事不可随意插手啊?” 九凊的眼神突然复杂起来,温柔又严厉,“这些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他看着百川的眼睛,又补充道:“插手了就要承其因果,间接的就会好一些。所以他们托梦,而不直接干预。” “不像两千年前的你。” 九凊的语气带着哀怨,百川心里却涌过一阵暖意,那些日子已经离他很远了,义无反顾的“拯救苍生”的那个水神神君,他自己都要忘了,可是现在九凊不仅记得,并且还会责怪他的“不懂事”。 “今日我在望乡台遇见一个人,他说周国即将水患。” 他说的很是随意,像是在描述一件旁人的小事。虽然这件事说起来的确是旁人的事,但是偏偏是水患。 又是水患。 他不说,九凊却也懂了。 “若我有一日引水淹了我这鬼君殿,也是水神殿下的错?” 不等百川回答,九凊又道:“若是,那我现在就去引水来。” 九凊又看懂了他的想法,他的自责。可是却丝毫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他只好顺着他问:“淹了这鬼界殿,我赔不起可怎么办?” 软硬不吃,还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九凊突然伸手捏了捏百川鼓鼓的脸,恶狠狠道:“我是在让你赔吗?” 这动作太突然,百川有些蒙了,小声嘟囔着:“是你让我赔的啊……” 九凊气乐了,挑着眉道:“若真淹了,你自然陪的起。” 数尽六界,望穿秋水,还是只要你。 这话放在心上,兜兜转转无数遍。最后却只是给对面夹了个猪脚:“快些吃吧,饭菜要凉了。” 第15章 欲2 第二日一早,百川就知道昨日望乡台那个人说的水患是什么了。 一大早刚吃完早饭,九凊就莫名其妙非要他留下,要给他画一幅丹青,硬是摆了两个时辰的姿势,浑身上下都僵了,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准备去忘川活动活动筋骨,结果被满路的魂魄和鬼差震惊了! 整条黄泉路,从头到尾就没断过人! 他们大多面庞浮肿,身上还滴着水,眼白多的吓人,俨然一副溺死鬼的模样。 正巧马面经过,百川给他拦了下来:“已经缺人到这个地步了吗?怎么连你都要去压魂?” 毕竟牛头马面在鬼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都是在鬼君殿当值的,平时下达任务也是九凊或者周雨、无常直接吩咐。 马面一脸无奈:“这次周国半夜突发大水,淹了半国,死了不少人。半夜来不及安置,就直接送往往生了。不过连向生小公子都去了,您不知道吗?” 向生刚搬回鬼君殿没几天,就说要去周雨那儿跟周雨学剑,成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理由,跟周雨学什么剑。想起来百川就有点来气,只好道:“可能是被周雨带去的吧,你快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知会一声。” 马面走了,百川突然想起九凊今日的反常来。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也不活动筋骨了,转身向鬼君殿走去。 与外面的喧闹不同,鬼君殿一如既往的安静,殿里当班的也都去压魂了,显得格外空旷,百川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那个被文书挡住了大半的、几乎整个人都要融进鬼君殿深蓝色的墙壁里的身影。 百川这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孤独。 百年、千年、亦或是万年,一个人在这座宏伟的宫殿里,做着身份尊贵的王。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甚至连说话的人都少有。 这人间百年流浪、几乎是无家可归的孤独在这一刻都显得不值一提。 他终于知道这是多么残忍的惩罚了。 他大步向九凊走去。 起码现在他不会是一个人。 九凊早就知道他来了,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下意识的勾起嘴角:“你来了啊。” “九凊,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九凊放下笔,习惯性的晃了晃脖子,“陪陪我就好了。” “我给你揉揉脖子吧!”我想陪陪你,即使你从不曾提起你的孤独。 九凊知道百川想帮他做些什么,这样他也可以安心些,便笑着应下。 百川绕到他身后,闻到了淡淡的檀木香味,是他最喜欢的安神香的味道,不过他至今也只以为是九凊本就喜欢,他手法生涩的揉着九凊的肩,无意中看见九凊案前放的是周国水患的死伤统计,还没仔细看,便听九凊说:“明日我要去人界一趟。” 百川手上动作不停,无意识的越发温柔起来:“是这次的水患吗?”他想起了望乡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说的那些所谓天灾人祸。 “周国水患事发突然,恐有内情,无常打探了些消息,那些消息被打理的很漂亮,太漂亮了,看起来毫无破绽。”九凊简单的说了一些。 消息太漂亮,这看起来很正常,但却也是最不正常的。 向来水利修缮是抢手活,无非是因为其中可谋之利诱人,水患淹了半个国,这是前所未有的,而且据说这次洪水并没有多惊世骇俗,明显就是人出了问题。这样一来,与那人说的天灾变人祸也解释得清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合理安排了,除了几个小的官员,甚至没有拉任何一个四品以上官员为这次水患垫背,偏偏还找不出漏洞来。 周国皇帝不愿自己背这千古骂名,最后拉了工部侍郎背锅,还趁机打压了一下当朝丞相,给他安了一个失职之罪。 “我怀疑有人界之外的力量干预。”九凊这样得出结论。 虽然九凊说的是怀疑,但是百川知道,若不是确认了这一点,九凊是不会亲自前往的。 他似乎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同你一道去。” 九凊闭上眼睛感受着肩上的力道,没有转过身来,百川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落下一个字:“好。” 向生又压完一个魂,看了看最后为数不多的魂魄,在轮回镜前拍了拍衣服,又拍拍手,一副完成了艰难的工作要功成名就的模样。 周雨正好过来,见他这样问道:“小家伙,你要上哪儿去啊?现在可没人可以教你练剑写字。”我和无常可还没有忙完呢! 向生满脸笑意:“师父要带我出去玩!” 这下周雨可不乐意了:“什么!去哪儿?去哪儿?” “师父说先去吴国,再去周国,可能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想着周雨还有工作,又说:“我会想你的,还会给你带礼物!” 周雨哪缺什么东西,缺什么无常早就给他找来了,向生也知道,说这话主要就是安慰他一下。然后周雨听了突然跳的老高,简直一点都不像鬼界文职大佬的模样,他大喊道:“吴国!!!吴国苏州甜饼!我要去,我也要去!!!” 说完便飞速向鬼君殿的方向跑去,脚步虚浮,非常完美地利用了鬼的优势。向生看着那个背影,不合时宜的想到:是个做鬼的好苗子啊! 就这样,向生虽然没看见周雨与权势争斗的过程,却见证了最后的结果。 因为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时,依旧只有他们三个人,他甚至隐约感觉九凊看他的目光带着丝丝哀怨,他不是很明白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周雨通过他才知道要去吴国,折腾得太厉害了? 他又假装不经意撇了九凊一眼,应该不至于吧:他这表情跟我抢了他媳妇似的!我可没有!不过……鬼界也没有女人啊?孟姨? 想着想着百川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他叫了一声。 “向生你想什么呢?叫你几声都没听见。”少年人的身量长的快,如今只比百川矮了半头,当然和九凊还是差了不少。 向生这才回过神来,“嘻嘻,师父,是现在出发吗?” 因为事态紧急,在路上不能耗费太多时间,三人直接用瞬移术到了吴国某个小院子里。 “这个院子和周雨在鬼界的那个小院子几乎一模一样!” 百川听了向生的话才发现,除了植物少得多,房屋布局几乎没什么区别。百川突然想看看这院门上的牌匾,是不是也写着“不悔堂”。 “这的确是周雨的院子。”九凊道:“是周雨生前住的地方,后来无常又给它买了下来,暂且当做在吴国的据点。” 向生却是有些惊讶,他想起那日周雨的反应。虽说周雨看起来一直都很不着调,但是那日的反应也太大了些,现在想起来怕不是为了什么“吴国甜饼”那么简单,问道:“周雨生前是吴国人?” “是的。”九凊不再聊周雨生前的事,转言:“周雨这院子常年不住人,现在只有一间主卧,一间小房间可以住。向生年纪小,睡觉怕是不老实,所以向生自己住小房间,百川同我住主卧。” 这话说的坦荡,却也耐不住说服力小了些,所以不等百川多说,便拉着他向主卧走去,只留下向生一个人待在原地,楞楞道:“我睡觉很老实啊……” 向生睡觉老不老实,百川自然是最清楚的,人间百年,差不多一半时候都是同向生同住的,他从小就老实得很。九凊也不过多解释,对他来说自己方才已经解释的够多了。 百川只当他是怕孤独,毕竟两个大男人同住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便自然而然同意了。 百川先前后看了看,院子整体的布局和摆设都很简单,或许是中间易手过他人,所以没剩下多少生活的气息,杂物也都被处理得很彻底,起码没看见不属于自家的东西。 屋子里的陈设也很是简单,透着一股子书生气。百川知道周雨作为鬼界大秘书,生前是个讲究的读书人,听说还是当时的状元。百川一直暗自讶于周雨的不着调,现在看来怕是另有隐情的。 这一点马上就得到了印证——主卧墙上挂着两幅墨宝,或是前主人也有惜才之心,东西都保存的不错,没有损坏。一副山水画、一副字,上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笔墨挥毫大气,颇有气吞山河之志。 “周雨生前,有澄清天下之志,文才卓然,却躲不过命运捉弄。”九凊正提了水过来,看着那副字对百川说到,他似乎看出百川对周雨生前的故事很感兴趣,又道:“周雨的事,他日再同你说吧。” 打探别人的过去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事,百川便不再多问,继续打扫起来,只是对那些书格外小心翼翼,不知道是在尊重那些书还是在尊重周雨不为人知的过去。 看得出周雨生前很是清贫,屋子很是朴素,最是用心的地方怕就是那件书房了吧。里外三层书架,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书,百川随意看了几眼,甚至发现其中不乏孤本。这让百川突然想起向生曾经说的,周雨鬼界院子里有几间屋子设了禁制,旁人靠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周雨大秘书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呢 第16章 欲3 三人开始动身打扫院子,后院有口井,水还很清列,九凊便负责提水,百川用抹布擦桌子等,百川扫地。虽说这些事情用法术一下子就能解决,但是百川习惯了亲力亲为,在人界能不用法术便不用,说这是“入乡随俗”。 向生和九凊都与他同住过,自是知道这一点的,便也都随着他,自己动手将这院子打扫得像模像样。许是平日里周雨或无常会过来,院子、屋子都不算太脏。不过许久没人居住,这一番打扫下来,也废了不少力气。 打扫得差不多了,向生突然提出要出去,说看惯了周雨院子里满是花,要买几盆花回来摆着。百川听了也想出去逛逛,他现在已经不刻意掩藏自己爱买东西的小爱好了,毕竟之前在大晋北境一起生活的那三年,九凊早已对他那些小爱好门清。有时候还会主动带他出去逛逛,买些稀奇古怪、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东西回来放着。 九凊总是这样,即使百川什么都不说,他也会想着办法给百川他想要的,从来不邀功,就像一切都是他的本分般。久而久之,百川也习惯了这份体贴。 百川突然想起大晋北境的那个小院子来,与这个院子差不多大,最后走的时候,屋子里装满了各种稀奇玩意儿,他自己买的,九凊给他买的,喜欢的不喜欢的,都留在那里。九凊见惯了他的喜新厌旧,就像从没期待过什么似的,容忍着百川这样那样的小毛病。 “九凊,大晋北境的那个院子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我把它买下来了,设了禁制,旁人进不得。” 百川听了心情大好,在九凊面前也从不掩饰,将所有的情绪写在脸上。九凊看他高兴的样子,强行按捺住了想摸摸他头的欲望,走过去开了门:“走吧,顺便出去吃点东西。” 师徒二人正好饿了,一听吃东西便来了劲儿,九凊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师徒二人颇有兴致的身影,恍惚间感觉自己带了两个孩子,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些甜蜜起来。 吴国皇城地处江南,颇有几分富庶,周雨的院子比较偏僻,三人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才到了热闹些的地方。 正值饭点,小商贩们也铆足了劲儿叫卖着,在回家之前最后再做一波生意,冰糖葫芦、小糖人……各种小吃的叫卖声层出不穷,三人走走停停,也有不少收获。 突然一阵叫卖声引起了向生的注意,那声音甜甜的,像极了吴国人爱极了的甜腻,不大不小的穿梭在人群中:“苏州甜饼、苏州甜饼、又香又酥……” “师父,周雨哥哥说的好像就是这个,我们去看看吧。” 百川自是知道周雨吵着闹着要来吴国的事的,也很想看看是什么能让随时可以吃遍人界的周雨那么念念不忘,便应了下来。 卖甜饼的是个小姑娘,看起来二八年纪,本是十分娴熟的叫卖着,看见九凊、百川却低了声音,脸微红着,支支吾吾道:“三位郎君要买甜饼吗?” 九凊见怪不怪,向生却是很满意,仿佛旁人的一句郎君就能证明他长大了似的,百川以前不明白,现在受多了那些情爱话本的熏陶,很快就了然:“来三个吧。” 姑娘听了赶紧拿了给他,慌慌张张的,还差点掉在地上,百川蓦然一笑:“姑娘不必着急,慢些就好。” 这话没错,那姑娘见了,脸却红得更厉害了,百川见状也不知如何是好,拿了甜饼付了钱便快步走了,“这次出门急,忘了易容了。” 九凊拿着百川塞给他的甜饼,点点头表示同意,他把人揣心里几千年,自然不会是什么都不懂,刚刚那姑娘那样明显就是对百川有意思。当然,他自动忽略了那姑娘看他也脸红这件事。 百川却是记得,趁着向生让人做糖人的空档,像是不经意的突然问道:“九凊,你可想过要娶个夫人?” 这话突然,将九凊问得一愣,一时间摸不准百川问这话的意思,有些紧张的问道:“百川何出此言?” 百川嘴里还塞着甜饼,也不看他,“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九凊一个人这么些年,也一直没个人照顾。我看那妖族公主似乎有意……” 不等百川说完,九凊忽的打断道:“谁说我是一个人的!也一直不缺人照顾。” 百川只当他说的是无常周雨他们,道:“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九凊答的干脆,百川此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苏州的口味格外甜腻,而百川却有些食不知味,突然提不起劲来。 虽说神界大多都不传宗接代,却也大多都有自己的配偶,九凊身边也总会有人陪伴左右,看来自己是被九凊照顾惯了,这可不好。 百川突然想起那些年九凊背后的指指点点,的确不是毫无由头的。 神是不能生孩子的。因为神都是天地的衍生,天地灵气孕育神,创造神,给予神生存的一切,也从不让人改变他。规矩总是有的,但也难免千千万万年有人去挑战。 传言九凊便是这世间唯一一个神二代。 似乎上天刻意将孤寂的命运放在他身上,杀鸡儆猴般的告诉所有人,没有人可以成功。 所以传言中九凊的父亲在他未出世时就遭了天谴,他的母亲被他吸干了神力,最后又拼尽性命才将他生了下来。他连出生都暗含着千万年孤寂的命理。 没有人知道这个逆天而行出世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活成了命定的战神,又辗转世间成了六界鬼君。 不知为何百川突然想到这些,周身气压都沉了下来。 九凊觉出他的异样来,问道:“怎么了吗?可是哪里不舒服?” 百川摇摇头,“大约是有些累着了。”心里却是对九凊说着:“我定会替你寻得良配的。” 九凊见百川魂不守舍还有点开心,也没想到妖族公主那事百川会记在心上,难不成这是吃醋了?又想起百川见了那封信札的模样,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可是还没来得及得意,听见百川说累着了就有些心疼,也不去想这话是不是真的。 百川的身体的确比之前差了许多,不仅越发嗜睡,精神也不如以前好了。他瞧着百川微皱的眉头,生出无限的自责来。 向生买好了糖人,给了百川一个“孙悟空”,自己拿着个“唐僧”,百川见了有些想笑,“你这是想篡位啊?” 向生咧开嘴笑了笑,“师父,你不是喜欢孙悟空吗?我可没有那样想!” 这孩子跟着周雨越发调皮了,百川作势要敲他的脑袋,向生便笑着躲了,糖人也不着急吃,把最后一点甜饼塞嘴里嘟囔道:“这饼也很一般啊!”说了也不多追究,孩子心性的舔着糖人。 周雨当然不会是为了这甜饼。 百川一口咬下“孙悟空”的头,嚼了几口,有些诧异自己这像泄愤似的行为,对九凊道:“一会儿回去了就告诉我周雨的事吧。” “回去了”这三个字成功的取悦了九凊,他笑着点了点头。 九凊的笑越来越多见了,也不总是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了。 黄昏时段暖人的光落在九凊的脸上,又给他棱角分明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温柔,百川突然呼吸一滞,有些恍惚起来,心跳不经意间快了几分。 第17章 周雨往事 有一年吴国南方大旱,百姓苦不堪言。旱期长达两个多月,某日忽然乌云密布,突降大雨,与此同时,南方某个小村落里降生了一个孩子。 他的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农户,没有读过什么书,农户笑嘻嘻的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看着窗外的大雨。刚出生的小孩儿几乎睁不开眼睛,听见父亲笑着说:“这个孩子就叫周雨,是我老周家的福星!” 周雨从小就表现的十分聪慧,一岁的时候就口齿伶俐,很受邻里乡亲们的喜欢。结果在他两岁那年,周雨父母死于一场大火,周雨因为正好在别家玩耍得以幸免于难。 周雨父母不在了,乡亲们难堪其忧,家中也没有多余的钱来抚养这个孩子,于是商量着大家一同抚养。别人家的孩子,吃自己家的饭,并不是每户人家都是真的心甘情愿。周雨从小就看的明白,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可能会在有旁人的时候笑嘻嘻的,没旁人的时候就给他吃馊饭、让他睡柴房、骂他赔钱玩意儿,还警告他不许说出去。 小小的周雨不懂事,哭着喊着要妈妈的时候也经常被丢在一旁不管不顾,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他终于不用吃白饭,可以帮点忙的时候,吴国突发战乱,整个村子都逃了,他也终于被彻底丢弃了。 这下真的无家可归了,周雨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战乱时节,世道不太平得很,不少百姓沦为流民、乞丐,周雨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自然就成了乞丐中的一员。周雨太小,什么都比不上别的乞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大家争地盘的时候,都会放过这个可怜的小娃娃,在晚上分他一小块地方落脚,甚至还会有好心的乞丐偷偷给他一点吃食,周雨就这样活了下来。 直到他六岁时,世道才太平些,周雨的日子也好过些了,一日他又如往常一般在路上乞讨,遇见了一位落魄的中年书生。那天街头人头攒动,中年书生像丢了魂似的在路上乱撞,引来一阵阵骂声,看见缩在角落的周雨,突然疯了似的,抱着这个脏兮兮、臭烘烘的小乞丐大哭了起来。 路人冷眼看着,当笑话似的围观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离开了。 周雨突然被抱住的时候不明就里,有些害怕,但是他怎么都没有哭,这几年他早就知道哭是没有用的。书生很瘦,骨头硌的他生疼,他也从刚开始的推不开变成了不想推开。他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书生沙哑难听的哭声里,感受到了温暖。 那个书生救了他,以这种不可理喻的方式成为了他生命里不可磨灭的一道光。 书生哭完之后问他,要不要跟他回家。 他从来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陌生男人满是血丝的眼睛,周雨答应了。 书生的家与周雨想象中不大一样,是个干净的小院子,看的出来父母一辈日子过得不错,虽然屋子里没什么物件,但是也是周雨进过的最好的屋子了。书生领着他进去之后也不多说,让他在大堂等着,便做饭去了。 周雨看了看自己脏的发黑的衣服,不敢坐在凳子上,也不敢到处走动,怕弄脏了书生的东西,所以书生做好饭过来时就发现他就一直站在那个地方一动没动,便哭笑不得的招呼他过来坐下吃饭。 书生用家里不多的米煮了一顿饭,只有一个青菜、一碗咸菜,就是这么简单的饭菜,看的周雨直流口水。他站在边上不安的捏着自己的衣角。 书生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说道:“后院有口井,边上有水,你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吧。” 周雨听了,看着书生脸上没擦干的泪痕和刻意摆出的笑容,一言不发地向后院跑去,用尽了全身气力似的洗了手和脸,确定干净之后才去前厅。 他坐在凳子上,感觉这一切都不真切,许是一场梦,马上就要醒了。书生为自己和他分别盛了一碗饭,示意他可以开始吃了,他抱着碗,生涩地用着筷子,在书生关怀又悲伤的眼神中吃下第一口就大哭了起来。 那哭声亮的吓人,就像他出生那日的雨,突如其来又声势浩大。 落魄书生看着这个哭得没了型的孩子,一时间不知所措,也像是在这一刻才真正回过神来,像是找回了自己的灵魂似的,眼神也不再空洞。他又像之前似的,抱住这个可怜的孩子,用瘦骨嶙峋的大手擦去周雨脸上的眼泪,却越擦越多,像是永远也擦不干净似的,他只好抱住他,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晃着。 周雨就在这个怀抱里,肆无忌惮的发泄了这几年深深藏在心里的委屈,也终于被当做孩子,温柔以待了。 许多年之后,他才知道为什么那日的街头那么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因为那日会试放榜,那个落魄的书生就是其中的失意人。 书生姓魏名清,已经四十来岁了,父辈是生意人,后来家道中落,只余下这一个院子,半生科考均不得志,这次落榜终于要放弃了。 魏清将他领去一个小房间,为他整理好被褥,让他洗了个澡,还拿了身干净的但是大了不少的衣裳给他穿着睡觉。 “明日我就要去父亲友人那里寻个活计做,你就在家里好生休息。” 家这个字生生戳进他心里,他踌躇着才第一次开口对魏清说了话,“我……我也可以做事。真的,我力气可大了。” 魏清看出了他眼里的惶恐,摸了摸他还有些湿漉漉的头,“你就在家里休息,等你休息好了,你再帮忙做事好不好?” 那声音带着疲惫,却又十分温柔。周雨还是觉得这一切像一场梦,在魏清关上他房门之前对他喊了句:“先生,我叫周雨。” 门前的身影一愣,才回过头来对他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小周雨。” 周雨就这样留了下来,魏清给他买新衣服,教他识字、读书、明事理,他惶恐的接受着书生对他的一切关怀,也真正爱上了读书,在魏清充满希翼又不忍的眼神里拥有了和书生一样的理想。 周雨与魏清就这样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彼此扶持,第五年时候,魏清倒在了病榻上,永远的离开了他,将这个院子、那满满半屋子的书和梦想留给了他。 周雨以儿孙之礼,为其守孝三年。 其后过上了与年轻时的魏清一样的日子,走上了清贫的科举之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周雨连中三元,考上了状元。 放榜当日,他拒绝了一切邀请,跪在魏清坟前,哭得昏天黑地,如他遇见魏清的第一日那般,只是再也没有了那个将他拉出阴霾的怀抱。 第二日一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吴国——当朝状元惨死家中。 周雨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挡了别人的路,别人就要除了他,那人权势滔天,他就丢了性命。他也不想再去追究这些,除了和魏清一起生活的那些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如今夙愿已经完成,这个笑话结束与否,对他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他的魂魄离不开这个小院子,他就在这个丢了性命的夜晚将这个院子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越看越舍不得。即使如此,第二日一早阴差来的时候他却十分平静。 他跟着阴差去了鬼界,像个游客似的看了一路的风景,正准备饮下孟婆汤之时,一个小鬼突然跑过来阻止了他,小声对孟婆说了几句话就让他随他过去。 周雨心里早已没了念想,对他来说去哪儿都是无所谓的,于是什么也不问就随他去了。 那个小鬼一路上也不说话,最终在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这鬼界实在是阴森森的,就连这院子都是黑漆漆的,他进了院子,就看见大厅中一群鬼围着一个桌子看着他,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上面的字歪七扭八的,实在难看,看的周雨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一屋子鬼在他看来也都大同小异,皮肤惨白惨白,衣服黑漆漆的,只有最中间一个不大相同,格外魁梧一些,表情也很严肃,与其他笑嘻嘻的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周雨猜测大概是他们管事的。 这时,一群鬼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 “书生,恭喜你啊,你是我们评选出来的这一年最倒霉的人!” “你会不会说话,最倒霉有什么好恭喜的?” “不最倒霉他现在早就往生去了,恭喜一下怎么了?” “……” 周雨一时间不明白,自己到了阴间为什么还要看一群鬼吵架,鬼吵架起来也真是乱啊! 不过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周雨也搞清楚了前前后后。鬼界的日子过于无聊,一群鬼没事做便想出了个主意,每年选出一个最倒霉的人,满足他一个愿望。而今年选出来的,就是他这个拼了命考上状元当天就死了的倒霉蛋。 这群鬼可真会找乐子,周雨心道。 “别吵了。”最中间那个鬼话音刚落,他们便很快安静下来。然后周雨听见那人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鬼界黑布隆冬的,可真是舒服,不像那人间,白天亮的可怕,阳光也照不清人心。他看着那人黑漆漆的眼睛,平淡道:“我想要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从此鬼界就有了大秘书,嘻嘻 第18章 欲4 百川坐在后院的小石凳上听了周雨的故事,心里有些难受,这世界满是不公平,他也见了足够多的人间惨剧,但是发生在自己身边了,过去再久也还是忍不住替周雨难受。 九凊叹了口气:“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总是会知道的。” 九凊沉默着表示了赞同,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到时辰该歇下了。”经过之前的相处,九凊已经对百川的作息很了解了。 每日戌时便要歇下,睡满五个时辰,第二日的精神才会好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丢了七情的原因,当年百川伤的太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了,若是找到了七情还是如此,那……九凊不忍再想下去,这也是他一直急着找七情的原因。 百川晃了晃脑袋,也感觉到必须得睡了,但是一想到今日要与九凊睡一张床便感觉哪儿怪怪的,跟话本里写的小姑娘害羞似的,这个想法突然冒出来,吓得百川一个激灵。 二人起身走了一小段,百川道:“我先去看看向生,你先回房去。” 看见九凊点头应下,百川便转了个弯向偏房去了,向生一向睡得很好,最近帮忙压魂也的确累的不轻,百川去的时候甚至还听见了呼噜声,瞬间觉得九凊提出让向生一个人睡是非常正确的,不然他今晚的睡眠堪忧啊。 百川回房间时九凊已经洗完澡了,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发丝尾端还沾着些水珠,很少见九凊穿白色,百川一下没回过神来,九凊见了不禁笑道:“这是怎么了?” 自己此时的举动太过丢人,总不能说是看九凊看呆了吧,但是百川面上也不愿冷着,故意逗道:“我看那天下第一美人,九凊也该去争一争,花落谁家还说不准呢!” 九凊听了只笑,并不回应,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挥之不去,指了指房间另一面的屏风,“水已经备好了,直接去洗就好了。” 百川听了更觉得难为情了,虽说之前在大晋北境也是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但是那个院子有专门的洗漱的房间,一般也是他自己准备水。可是九凊向来想的周到,也从来都是堂堂正正,他要是扭扭捏捏,反而不像话。 百川走到屏风后面,看着冒着热气儿的浴盆不禁扶额,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白日里打扫屋子,身上沾了不少灰,百川干脆里里外外洗了个遍,殊不知九凊在房间另一头看着屏风那个不断动作的影子,额头上都在冒着细密密的汗,之后更是背过身去,深深吐了一口浊气,恨不得把耳朵也闭上才能平静下来。 百川洗了许久才出来,感觉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看见九凊还坐着忍不住道:“怎么还没睡下?” 此时百川也只穿了一件里衣,身上没擦干的水珠还将薄薄的里衣黏在身上,看得九凊心中一滞,还好我们的鬼君殿下早就练就了一身面不改色的本事:“我向来睡得少,也正好等你出来给你烘烘头发。” 百川听着有些难为情,自己是水神,对火系的术法向来是不行的,但是还是乖乖顺着九凊的手势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背对着他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这怎么跟照顾孩子似的?” 轻轻碰着他头发的手愣了一愣,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温柔地用适宜的热度烘着,百川感受着那股热气,只觉得舒服极了,便听见九凊温柔道:“不会有孩子。” 百川以为他又在说白日里那事儿,有些提不起劲来,嘴上还是不乐意的说着:“有没有孩子也是以后的事。”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说着,所有的意思都藏在话里,就像今晚的月亮,在云层里躲躲藏藏,又时不时露出真面目来。 第二日一早百川醒来时,九凊已经买好吃食回来了,从苏州甜饼到绿豆糕,十几个花样买了个遍,看得百川忍不住说道:“怎的又如此,买这么些也吃不完。” 九凊看百川小媳妇似的模样笑道:“刚来就多买些,都尝尝,吃得完的。” 不等百川反驳,正出房门的向生就投了敌:“吃得完吃得完,师父,你放心,我正饿着呢!” 百川睨了一眼这不识相的徒弟,叹了口气便坐下来一起吃了早餐,九凊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甚是可爱,问道:“昨夜睡得可还好?” “我睡得挺好的,九凊你呢?” 九凊向来不爱吃甜食,拿起一个包子,模糊道:“那是自然。”是不好的,半夜还用瞬移术法跑出去晒月亮,怎么可能会睡得好。 百川自然想不到那茬,点了点头,“那便好。” 或许是因为有向生的存在,三人的战斗力十分不错,买回来半桌,居然也吃了个差不多,向生简单收了收,坐在椅子上摸着肚子,满足道:“师父,周国水患,我们来吴国做什么?” 九凊听了,不紧不慢道:“周、吴两国向来不和,这次周国水患对周国打击甚大,与此同时,吴国从中获益不少。” “所以殿下怀疑是吴国派人搞的鬼吗?” “只是猜测。” 百川在一旁听着,什么也不说,这些他看得真切,只是一向不爱多想。有时候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才是伤人利器。 “这次的事情背后,也出现了明静阁的影子。” 九凊的这句话引起了百川的注意,“凤临公子?”见九凊点头,带了些疑惑:“明静阁不是一向神秘吗?这次是怎么发现的?” “明静阁插手了周国朝堂,帮了一位以清廉闻名的两朝帝师——梁正。” 百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子,正准备仔细想想时又觉得有些头晕,他轻轻揉着太阳穴,“九凊,你有没有觉得,那位凤临公子有些眼熟?” 向生看百川的动作不禁有些急了,他知道这是百川头晕的难耐时才会有的反应,“师父,你怎么了?可要去休息一下?” 九凊看着百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来,他想起两年多前百川做噩梦那日,第二天一早脸色也是这样的惨白,赶紧触上他的额,小心翼翼地为他舒缓着。百川知道九凊不自己看过便不会放心,便任由他动作着。 许久,九凊才将放在他额前的手放下了,温柔道:“如何?可好些了?” 百川扯出一个笑来,看起来也不算勉强,“好多了,本就只是有些头晕而已,无碍。”又道:“九凊,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你可觉得那凤临公子有些眼熟?” 九凊之前的确想过这个问题,那位凤临公子会不会是故人,可是实在是想不出个头绪来,此刻看着百川苍白而又带着几分坚定的脸,越发犹豫起来,不会是……又很快否定自己,应该不会的才是,当年最后的收尾工作是明光神君做的,他办事一向稳妥,也必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凤临公子实在蹊跷,这次的事情更是像是故意透漏消息给他们,引他们过来似的。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可能没有考虑到?他看着百川:“我也感觉很是蹊跷,可能是当年认识的人吧?这么些年过去,有些人都不怎么记得了。” “你今日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去看看梁正。”九凊看着前方,“总不能白费凤临公子废那么多心思,布这么大的局啊。” 最后这句话听的百川一个激灵,想起了那日的梦,那人也是这样说的。 他看着九凊带着几分担忧的眼神,话都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九凊硬拉着百川去小睡了一会儿,百川耗不过只好同意,睡了一觉起来也的确舒服了不少,百川没什么胃口,九凊一向吃得少,向生便一个人出去吃了午饭。 闲来无事,百川取出一个棋盘,二人像以往那样下棋消磨着时间,九凊棋技很好,与百川下棋也总会故意让几步,还让的十分小心,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百川也不是个傻的,时不时便会看出来那么一两次,也从不拆穿,甚至有时候还会觉得看看九凊有没有偷偷让着他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听起来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意味。 这不,九凊又让了一子,百川带着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九凊怕是也知道他看出来了,面上依旧看不出端倪来。就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似的下着棋,也并不觉得无趣。 没过多会儿向生回来了,看见他们在下棋,就在一旁安静看着,百川没有教过棋,向生也是一边看着一边琢磨,百川忽然问道:“向生,你可看见这院门上是否有牌匾?” 向生笑道:“我还真特意去看了,”看来周雨鬼界院门上“不悔堂”三个大字向生也十分有印象,“这个院子门前牌匾上写着‘一隅居’。” “一隅?安之一隅的意思吗?” 九凊落下一子,“大概是周雨生前住下之后换的牌匾,看起来并不是很新,也不算多旧,按日子算应该是。” 百川一笑,又赢下一局,两局下来又是平局。 周雨和魏先生,相互救赎着偏安一隅,或许这样才算得上是真的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呀^O^ 第19章 他是光 向生棋艺不精,平时见着了也没多大兴趣,今日吃饱了回来看百川和九凊下棋又觉得颇有意思,百川看出了向生的蠢蠢欲试,又下了一局便让给向生试试。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百川觉得九凊看见换人的那一瞬间,气势都变了,甚至让他隐约看见了九凊还是战神时上战场之前的模样。 这杀伐果断的气质,可不是吗? 果然,惨败了两局之后,向生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九凊还是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丝毫没有欺负了晚辈的自觉,百川见了只觉得好笑。 师父当然是要护着自家徒弟的,百川只好装作不耐烦的让九凊让开,自己与向生下。 百川正背着九凊,自然没看见他的表情,向生却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六界出了名的冷漠的鬼君殿下看着自家师父眉眼弯弯,满是宠溺,这哪对劲啊! 向生一个不知世故的少年都觉出不对劲了,百川还是一脸坦然,向生不禁打了个冷颤,踌躇着喊了声师父。 百川正收着棋呢,闻言问道:“怎么了?” 向生却在九凊的注视下不敢开口,只好摇摇头说无事,这场棋下得他心惊胆战,百川还指责他怎么棋艺越发下降了,向生却是有口不能言。 师父说鬼君殿下原是神界战神,现在看来起码气势上应该还是不减当年的。 看向生状态不佳,百川也没了下棋的兴致,收了棋盘开始指导向生练剑。九凊本在一旁看书,他看的书与百川看的话本不同,多是兵书或史书,见了向生要练剑,也突然来了兴致,在一旁看着。 百川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九凊在剑术方面可比他要好得多,有他在一旁看着,也会更有裨益。结果谁知道一个时辰过去了,九凊也没有说一句话,尽看他去了,反倒是他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又不明就里的不知该如何问。最后倒霉的还是向生,一堂剑术课上的有些食不知味,就被百川吩咐自己琢磨剑谱去了。 百川看向生乖乖看书,也没什么正事了,他终于将话头转向九凊:“你方才一直看着我干嘛?” “看你教习剑术啊!”九凊又是一脸坦然。 “你要指导向生不是应该看他吗?” “剑之一术,师父是很重要的。” “那看了这么久,九凊有什么指教啊?” 九凊又笑意蒙上眼角,“百川教的真好。” 百川终于败下阵来,彻底没了脾气,一瞬间只想问天问大地:“九凊这是怎么了?” 当然他没有将心中的咆哮式质问搬上明面来,只是温和问道:“九凊,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吗?感觉没什么问题啊?” “嗯……”百川斟酌了一下词句,“你最近……好像心情格外好。” 这下轮到九凊不解了:“心情好不是好事吗?” “嗯……当然是好事。”实在是不想再说这些了,百川及时换了话题:“对了,你的剑呢?我来两三年了,还没见你拿出来过呢?” “剑收着,也的确有些年头没有拿出来过了。”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代表着已经有些年头没有遇见过需要提剑上阵的对手了。 “我一直都觉得你的剑很漂亮,是叫‘咏璃’是吧?” 九凊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他点点头:“嗯,咏璃。” 百川感觉气氛不对了,但是有些事不能一直逃避。“咏璃,你看我现在都记得,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连声音都带着笑意,让人情不自禁地信了他说的话。 九凊看着百川亮晶晶的眼睛,终于将内心死守的防线开了一条缝,“百川,你不觉得咏璃这个名字很不好吗?像是……”像是一个诅咒。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百川却听明白了,“你以为咏璃就是永远分离啊?天机神君都没有预测未来的本事,谁要是有那本事神界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啊。”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经意间就保护了九凊所有的脆弱。 “你想要看看它吗?” 愿意拿出来了,就代表愿意走出来了,百川笑道:“当然想,谢谢我们鬼君殿下赏脸,愿意拿出来让我这个老朋友见见。” 气氛又活了过来,九凊右手一挥,他的手中就出现了一把银白色的宝剑,通体雪白,剑柄上镶着一刻半蓝半红的宝石,据说是女蜗补天之时的神石,可承冰浴火,行五行之术。 神界战神的宝剑,一直都是六界数一数二的兵器,即使已经很多年没有现世过了,现在地位依旧,而此时就被九凊无所谓似的递给了百川。 百川接过咏璃剑,轻轻触碰着它雪白的剑柄,目光最后落在它淡蓝色的剑穗上,“它还在啊?” 九凊也看着那剑穗,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嗯,一直都在。” …… 一年一度的天神节又到了,这是神界最为热闹的日子,下至新生小神,上至通天老神,没有一个神不过这个节日的。 每年的天神节,所有的神都会齐聚于天神池,这是神界风景最好的地方,一般的大型宴会都在这里举办。 天神节之所以被神界看重,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可是个表达感情的好机会。 神界的节日也是有它自己的习俗的,在这一日,每一个神都要准备一份礼物送给别人,不少神就是在这一天对别人表示爱意的。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受到过别人恩惠的,在这一日回礼,回的再大,对方也不能推拒。好友之间也经常在这一日表示友情之重。 岁月的流逝对神族来说不值一提,然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中难免会疏离了关系,所以在这一日,人缘就在无形中彻彻底底展示出来了。 明光神君作为神界的掌权者,在这一日向来是十分受欢迎的,别的不说,就说他这公正无私、为神界奉献一切这一点就是无人可比拟的。像什么妖族有妖王、魔族有魔君,就连人族都有皇上,可是神界从来没有这一说法,而明光神君,就是他们选出来的那个掌权者。 明光神君看起来不过凡人四十岁的模样,对谁都很温和。每到天神节,他就寻个角落坐着,给过来的每个人送一份小礼物,再传递一个小祝福。如此一来,即使他坐的再偏僻,周围一片也是热闹的。 明光神君向来到的早,大家来了总爱先同他寒暄几句。 这日,明光神界又是第一个来的,如往年一样寻了个靠树的小桌坐下,来了人见了他就往这边走,来了大约一半人的时候,人群中传出一句敞亮的声音:“大家好啊!” 那声音清亮,天机神君对明光神君说道:“那小子来了,就数他最招人喜欢!” 明光一笑:“这样好啊!这孩子总是喜欢到处乱跑,哪天不这样了反而引人担心。” 天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是啊,我还记得三百年前那次呢!不知道在哪儿看见了什么,回来孩子都蔫了,过了一两年才好写。还是闹腾些好啊!” 说话间,这个让人操心的孩子也过来了,百川奉上一份小礼物,“明光神君,这一年又辛苦你了,听说这是人界皇帝彰显身份的玉玺,我给你偷了一个过来。” 明光自然是不信的,作势要丢掉,百川连忙说:“诶,别啊,这是我专门寻天石刻的明光印章,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明光笑着收下,送了他一颗天然明珠,祝他万事胜意。 百川打趣道:“明光神君每年都这样,我也想要天下独一份的礼物。”话音刚落,就被别人叫去了,明光和天机笑着摇摇头,这孩子! 百川神君是出了名的性子好,对谁都是一张笑脸,看着十分真诚,轮模样也是神界数一数二的,所以这一日除了明光神君,最受欢迎的大概就属他水神了。这一日,百川又收了一大捧礼物,天上的、地下的,什么都有,可谓是齐全了。这其中当然不乏女神君的爱慕之礼,百川也是笑着收下,从不表态,众人都知道,这也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有人故意喊道:“百川神君今日准备的礼物是要送给谁啊?” 神界岁月长,日子久了,每个人的习性也摸出个大概来,不少人都知道,百川每年都准备两份礼物,一份给明光神君,另一份给旁人。 百川将收到的礼物都收起来,拿出一个蓝色的小方盒来,左望望右看看找着人。 找了许久,才终于落下目光,一边往那方向走一边说:“找着了!” 大家顺着那个方向看去,眼里的好奇马上就变成了不敢相信,那个方向是天神池的最角落,那里只坐了一个人,周围冷清的可怕,与这边的热闹格格不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水神,莫要如此,那是不祥之人。” “百川神君,是有什么误会吗?” “百川,回来!” …… 百川甚至听见了关系不错的友人的阻止,他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坚定地朝那人走去。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生得极美,特别是那棱角分明的脸,实在是好看,但却是面色冷漠,没有一点温度似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一旁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看得出来是明光神君的礼物。 那人看见百川走过来心里也十分惊讶,但是面上却看不出来,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看着百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笑道:“九凊神君,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 百川说着便将那个盒子放在他面前,见他没有动作,依旧只是看着自己,又将盒子向前推了一下:“快拆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九凊闻言打开了盒子,他感觉自己的手都是颤抖的,有些难堪的想着不知道百川有没有看出来。长方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深蓝色的剑穗,精致的合欢结连着成双的穗须,结上穿着两颗椭圆的宝石,一时间看不出材质,却也显然是十分珍贵的。 他看着这精致的剑穗有些不知所措,连带着百川期待的眼神也不敢直视,“很喜欢,谢谢。” 百川也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喜欢就好,听说你的剑叫咏璃,希望它也会喜欢。” 九凊的听觉一向十分灵敏,他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不远处那些刺人的议论,但是他看着百川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间觉得那一切都无所谓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的世界才有了光。 他仰头看着百川,只觉得这真的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礼物了。 第20章 欲5 “周国水患,对周国打击甚大,的确是千载难逢的作战良机,但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这个为吴国奉献了一辈子、被先帝称赞为国之傲骨的花甲老人挥袍而跪,这一跪,震惊朝堂,“老臣求陛下放弃进攻吴国,并借此良机,与周结两国之好!” 这苍老的声音在这偌大的朝堂显得格外有力,却引起频频反对。 年轻的皇帝坐在朝堂之上看着自己的老师,这个先帝下过明令何时何地都不用行此大礼的老臣,一时间没了心绪。 若是先帝还在,又该如何? 皇帝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摆了摆手:“老师累了,安排马车送老师回家休息吧!” 皇帝下了令,就好像没有听见梁正方才说了多么不可理喻的话一样,也不理会朝臣们的质问,梁正被扶着站了起来,叹了口气向殿外走去,总是笔直的身躯一瞬间变得佝偻。 这件事很快传遍皇城,向生买好吃食回来,推开门便急匆匆喊道:“师父,师父,梁正出事了!” 一边喊着一边跑进大堂,却在那儿看见了周雨,顺口道:“诶,你怎么来了?” “怎么,就许你出来玩,不许我玩啊?” 向生听了不与他多做争辩,连忙从一大堆吃食里面拿出一块苏州甜饼递给他,“你喜欢的苏州甜饼,快尝尝!” 周雨看见那熟悉的饼不禁一怔,接过来也只是拿着。 向生看着周雨一副兴致了然的模样,就将吃食分给百川和九凊,自顾自吃了起来。 “向生,你方才进来的时候说梁正怎么了?” “对,差点忘了,”向生抹了抹嘴,“我刚刚去买早餐的时候,听见不少人在议论,两朝帝师梁正心向周国,引皇上大怒,将其禁足在家,还令其一个月不准上朝。” 九凊听了看向周雨,周雨会意,“皇帝只是派人将其送回家了,并没有过多责备。”说着递给九凊一份文书,“这是最新的消息,这篇《民安表》马上就会在整个吴国传开。” 说完又补充道:“背后有明镜阁的动作。” 百川看了看梁正的《民安表》,安民之心溢于言表,字字真切,无一句不在彰显着一颗安天下的文士之心,就连百川见了,也很是动容。 “明镜阁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九凊摇摇头,“不清楚,明镜阁这样做并不能从中获益,除非……除非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百川又想到了那个梦,犹豫着喊了一句九凊,周雨突然打断道:“我来之前去了一趟梁府,在梁老身上留下了鬼界的印记,我刚刚感应到,梁老寿数将尽!” 百川和九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面上都是掩不住的震惊。 周雨急道:“这是决计不不可能的,我来之前去看过,梁老寿数起码还有两年,定是有人干预。” 九凊闻言突然原地消失,只留下一句:“我去梁府看看!” 周雨也连忙跟上,只留下百川和向生面面相觑,百川看着自家徒弟:“向生,你知道路吗……” 向生想着自家师父百年不变的路痴属性,木然的摇了摇头,突然一阵风飘过,百川被人一把揽住,只听九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百川,不好意思,走的急了,忘了你一向不认路。” 百川看着向生呆呆地站在原地,无奈地想到,是啊,你走的那么急,我都没想到你会回来…… 二人赶去的时候,梁老已经气息微弱了,他躺在床上,面色悲痛却又带着笑,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人世间的感情大多复杂,三人隐着身形站在床边,九凊将手放在梁正额上,输入淡淡灵气,却依旧死气沉沉,于事无补。 六界之间向来都是这样,不能救,也救不了。但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起码不该是现在。 梁正起身走向书桌,颤颤巍巍地拿起握了一辈子的笔,用尽全身气力写下一个个字,文末书:“吴国老臣梁正生前绝笔。 第二日帝师梁正死于家中,绝笔书《民安表》传遍吴国,举世皆惊。 …… 向生在百川房门前走来走去,满脸担心,周雨忍不住道:“你都这样晃了半个时辰了,不累吗?” 向生也不理他,眼睛盯着房门,脚上依旧是停不下来,周雨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梁正写完最后一个字,落笔之前笔尖滴下一滴墨,与以往一样,在空中变成透明的水珠,绕着百川转了三圈,最后涌入他的眉心,这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问题,谁知意外突生,待墨水完全进入之后,百川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 九凊看着百川苍白的脸,细细查探后发现百川神格进入了虚空,恐不在六界之内,十分凶险。 确认了这一点,他连忙传信无常。 无常当时正在无间地狱处置一只恶鬼,突然在他面前出现一块巴掌大的冰幕,冰幕最终定在他面前。 “速来吴国小院。——九凊” 这是无常第一次收到九凊的传书,但是这字迹他是最熟悉不过的,冰幕上虚空的鬼君印记更是造不得假,意识到事态严峻,不敢再犹豫。 无常出现在一隅居的时候还把周雨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殿下找我。”说完门便自动开了,无常踏步走了进去,无常进去之后门就很快关上,周雨和向生本来也准备跟着进去,又被拦在门前,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百川神格进入了异界,六界之外不知所踪,凶险异常,你在这里护法,万万不可离开,稳住向生,我去看看。” 我去看看,这四个字说的太轻,无常却不是不明白,“殿下,您都说了不知所踪,如何能寻得百川公子?实在是太过冒险。” “无常,”九凊看着他认真说道:“所以我让你来了。” “所以现在是要把这里托付给我的意思吗?我不同意!”这大概是千百年来无常第一次忤逆九凊,语气却是坚定地可怕。 九凊不说话,眼神里满是不退让,无常近乎是咆哮似的喊道:“那你就不管鬼界了吗?” “鬼界有你,有周雨,不会有问题。而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别骗我,我知道这有多凶险,你就是不要命了!”是啊,无常哪有那么在乎鬼君之位,只是不忍心看九凊孤身涉险罢了。 “你不懂的。”九凊温柔地抚摸着百川漂亮的眉眼,“没有他,我不算是真的活着。” 九凊现在的模样解释了一切,将无常心中所有的猜测坐实,柔情的让人无话可说。 他只好妥协道:“鬼君殿下,无常等你,鬼界等你。” 九凊转过身来看着他笑了,然后化成一道虚空,与百川融为一体。 无常不敢马虎,从乾坤袋中寻出七只上好的安神香,点在百川床头,给门外的周雨传出消息,在房间周围设下五重禁制,对着床的方向席地而坐,做着一个坚定不移的守护者。 守着鬼界之主,守着九凊活下去的信念。 九凊寻着百川的神魄,最后进入了一片虚空中,百川在一片苍茫的海上漂浮着,看起来格外安详。 是的,安详。九凊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这个词。 他想直接飞过去,却发现所有的法术都是无效的。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百川现在怎么了,而自己连马上去到他身边都做不到,深深的无力感占据了他所有情绪。 九凊大步向百川跑去,一向最为警惕的他却一脚跌进水里。这一刻他才发现,那轻轻荡着涟漪的水面居然是虚幻的。 水是假的,那么百川就一定是真的吗? 六界中人最不敢招惹的鬼君殿下,在不知百川安危的那一瞬间连兵不厌诈都忘了。 一向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一次次令他陷入危难之中,他嘲笑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虚空大的可怕,大到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空间。 他不断下跌,从一片清明的虚妄的海,跌入漆黑中。 一滴水突然出现在他的心境,不安的乱窜着,然后从他的眉心冲了出来。因为那滴水的出现,他下降的速度一点点变慢,就连无边的黑暗也被一点点撕开。 最后,他看见云,看见树,看见村落,噗通一声落进一个小水洼里。他扭了扭身子,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金鱼。 一只用尽全身力气都变不回原身的金鱼。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感觉了,他出世便身带咏璃剑,明事理便成神界战神,神界败落便成鬼界之主,他是九凊,向来不善良、不弱小。但是他现在只是一条离不开水的黑色金鱼。 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看,我变了样子还是离不开水。百川,你是我的宿命。 所以你不能离开我。 这一刻他突然不再厌恶自己这个反派似的人物设定,也不再逃避自己搬不上台面的欲望。 你是我的,百川。 这是天意,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 我已经放你走了,是你自己回来的…… 是你自己回来说要陪着我的…… 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不易,请支持正版哦! 推一下我的新文啦! 欢招出品校园小甜文~ 甜而不腻,欢迎入坑! 《如意如意顺我心意》文案: 林如许名字听着文艺,还顶着C大附中校草的帽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二逼青年。 外人前绅士校草,内人前自恋流氓 刚起来林哥天下第一,柔起来林娘娘万福金安 作为C大附中最霸的学霸,何心意冷眼看他,像在看个傻子。没想到这个傻子就这样闯进他心里,蛮不讲理的点了一把火。 这破人不讲理又不要脸,还能怎么着,认命呗,起码颜值还是一等一的,看久了也不伤眼。 那把名叫林如许的火,就这样歪打正着的照亮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 距离高考还有1032天,他们的故事正式开始 CP:林如许(攻)×何心意(受) 校园小甜文, 1 V1,HE 第21章 欲6 烈日当头, 他的思绪却越发浓重起来,字字句句都离不开百川,就像他孤身一人的那些岁月。 突然, 一双手将他捧了起来, 他不知道那是谁, 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 可是除了扭动身体他什么也做不到,那人许是以为他离开水害怕, 轻声哄道:“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回家了~” 那声音陌生,却温柔的不像话,他也停止了挣扎, 任由那个红衣女子捧着他一路小跑,最终被放进一个小水池里。 他在水里游了两圈, 只觉得全身痛快,他这才抬头认真看看那个救他于小水洼的人。那女子相貌清秀,算不上多好看,但是却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他听见那个女子对自己说:“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九凊看了看这个水池, 太过简陋, 连个假山都没有,更不用说绿油油的水植了,于是立即表示了不满。嗯,他的表示形式——一串水泡泡。 那女子见了当即便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这下九凊白眼一翻, 是真的不想说话了。 “面面, 你在干嘛呢?”突然一道男声传来,九凊鱼身一抖, 不为别的,那声音太熟悉了。 他努力探了探身子,却什么也看不见,红衣女子对那人挥了挥手,“子盛,我今天在路边捡了一条金鱼,长得很好看,你快来看看!” “你呀!”那男子的声音带着无奈,却满是宠溺,他大步走过来,依言向池子里看去,一眼对上了九凊的眼睛。 百川! 竟真的是百川,我就知道我会找到你的! 百川看到九凊的那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却又很快消失,他对面面说道:“通体的黑色真好看,尤其是额前那抹蓝色水纹,这可是第一次见到呢!” “是啊是啊……”面面明显被百川的说法取悦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来来回回都是她今天去哪儿、做了些什么、怎么看见这条金鱼的…… 蓝色水纹?我额前有一枚蓝色水纹?九凊第一次产生了想看看自己鱼身样貌的想法,当然,也只能想想。 正想着,就听见百川说:“外头热,进屋去吧。” 说着,二人就淡出了自己的视线,九凊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只是一串串浮出水面的气泡,就像他那再也藏不住的心思。 九凊心里着急,却还是强迫自己要冷静。 子盛,方才那女子叫他子盛,九凊仔细想了想,梁正,字子盛。 难道这里是梁正的记忆!!! 九凊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百川取代了梁正的身份,在重演梁正的人生! 那方才那个女子?是梁正年轻时的相好?他查过梁正的生平,知道梁正有这么一个心上人,这样一段始即无终的感情,让他怀念了一辈子,终生不娶。 九凊不知道回忆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他所有的心思都被嫉妒蒙蔽,他不能接受百川正在经历和别人的爱情,即使只是别人的回忆也不行。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安分分地在这一方水池里,期待每天见一眼百川。 九凊很快就发现,这里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几乎是正常时间的几倍,但是“百川”与面面的相处时间却是很正常。这对九凊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但是他看见百川每日读书、准备科考,也算是太平。 终于有一天不一样了,百川一大早便起床,神神秘秘地准备早餐,手忙脚乱的忙了一整个清晨,却也只做出两碗糊了的面,满脸黑灰的被面面撞了个正着。 他笑着把两碗面端到石桌上,面面赶紧拿出手帕来给他擦脸上的黑灰,九凊听见百川的声音传来,无比温柔:“面面,我原想对你说,我以后不管多忙、多累,都会早起为你准备早饭……”说着他笑了一声:“可是现在看来怕是不太可能,倒不是我懒不愿意做,只是我怕我做的东西让你吃坏了肚子。到时候你肚子疼、我心疼。” 面面早已放下了手,眼睛盯着那碗黑乎乎的面条一动不动,明显泛起了泪花。 九凊自然也看出来这是在干嘛了。 不行!不行!百川是我的! 任何人都不准拥有他! 他的内心不断叫嚣着,在不大的池子里扭来扭去,忍受着削骨抽筋般的痛楚,突破了这身体的束缚。突然间,天色大变,乌云密布,终于下起大雨来。地面不安地晃动着,房屋塌陷,犹如世界末日,九凊一身黑衣,额前黑气缭绕,像极了不世出的鬼神。 面面也面色平静,一点点化成了飞烟。 在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中,九凊看见百川恢复了清明,微笑着走近自己,仙气环绕着他,使他腾空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来,最后停在他身前,近乎虔诚地低下头在他额前落下一个轻吻。九凊额前最后一缕黑气彻底消逝。 刹那间,世界天旋地转。 九凊再睁开眼时,就看见了无常。无常在一旁的地上坐着,床头安魂香的烟雾缭绕,却不能使他平静下半分,直到他确定百川就在他身旁,呼吸平稳,只是睡着。 九凊坐起身来,轻声对无常说了句辛苦了,无常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便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二人,然后在门外迎来了周雨和向生的连环追问。 九凊跪在床边,看着百川白皙的脸庞,生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发现白川的神魂还是没回来,又怕自己动作太大吵醒了百川,最后还是忍不住像百川方才那样,吻了吻他的眉心。 百川却突然睁开了眼,他声音沙哑:“九凊。” 九凊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思,并不躲避,反而轻轻拥住了他,瀑布似的长发扫过百川的脸,在百川耳边轻声喃喃:“百川,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声音温柔的像小孩撒娇,百川却听出不容反对的坚决来,他感受着九凊带着些鬼界特有凉意的怀抱,小声问道:“九凊,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九凊轻轻放开他让他躺下,动作依旧温柔,说道:“忘了就忘了,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百川知道这就是不愿意说的意思了,“你知道如果你没有出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九凊明显注意到的不是这个,他有些惊讶的问道:“百川,你认出我了?在我是条鱼的时候你就认出我了对吗?” 百川不回答他的问题,九凊却也知道了答案,他听百川继续说道:“面面与梁正定了终生,还没来得及成婚,周国大举进攻,攻破了浔城,大肆屠杀百姓,梁正因为被好友所救,逃过一劫,但是面面却死在了这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中。” “其后,梁正一路北上,到了吴国皇城,考上了状元,之后一路直上,到最后的两朝帝师。” 九凊愣了愣,“你怎么知道后面的事情?” “九凊,我经历了梁正的整个人生,在你出现之前,一遍又一遍的演绎着。” 其实这并不是全部,比如明镜阁的参与,他只字不提。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布这么大的局来针对他,或者说是针对九凊。 况且,现在一切都是不明了的,他要去试试对方的诚意,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九凊。 九凊有些心疼的摸了摸百川的脸,百川也并不排斥,只是说:“所以我也理解梁正为什么会反对吴国进攻。” 百川看着九凊的眼睛:“因为百姓无辜,就像面面一样,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们不应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九凊认真听着,也都明白,但是他此刻明显不想说这些,他看着百川的眼睛,忍不住轻轻抚着他的眼角,问道:“百川,你那时为何要吻我?” 百川轻轻推开他的手坐了起来,轻轻抚摸着他在虚空中吻过的地方,“九凊,你方才差点就入魔了。” 九凊也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差点入魔了吗?” 原来他对白川的执念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那百川会不会害怕这样近乎疯魔的自己呢? 百川的平静让他格外害怕,平静地像早就知道了一切。他害怕自己会被讨厌,甚至想象着下一刻百川就会对自己说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 “你让人寻话本来给我,每次总有那么几本断袖的,我原以为只是巧合,毕竟流连人间百年,也知道有些地方龙阳之好风靡一时,这些年也见了不少,这些都不足以我认定什么。主要是,九凊,那晚你吻我了。” 他说完,清楚地看见了九凊眼里的不知所措和害怕。那晚是什么时候呢?大约是在周雨这院子里住下的第二个晚上吧。百川比常人嗜睡的多,但却总是睡得很浅,所以他能感觉到身旁人不安地躁动了大半宿,最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亲吻便很快逃开了。 他知道,但是什么也没做,还是如往常一般与九凊相处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百川直直的看着九凊的眼睛,面色平淡的说道。 “九凊,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收百啦!!!撒发发!!! 新人出品,谢谢包容,有问题评论区见哟! 第22章 百川示爱 百川走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们一行人也没有再呆在周国的必要了,九凊坐在书房里,看着属于百川的那片地方, 几案上摆放随意地话本杂书、一两个栩栩如生的小泥人、椅子上绣着小鸟的软垫……这些东西都能证明百川曾经同他一起生活过。 哦, 对了, 不止鬼君殿有, 大晋有,周国也有, 这些地方,他们都曾一起生活过。这些记忆取悦了他,他感觉自己在笑。 殊不知那笑在旁人看起来牵强的可怕。 周雨只觉一阵鸡皮疙瘩,他试探性的说道:“百川公子说过他会回来的。” 九凊也不看他,好像百川还坐在那椅子上似的, 把他的目光也黏在了那里,“我知道。” 你压根就不像知道的样子啊!周雨内心哭嚎, “向生也还在,他说他师父告诉他,他不久便会回来。” “嗯。” 九凊看起来一点波动都没有,周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便出去了。 九凊这才移开了目光, 看着空荡荡的门,继续着这些天说不出理由的思考,百川,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你答应过我的, 神界谁不知道,水神殿下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 而百川此刻坐在并不陌生的“春分”包间里, 他看着面前一头黑发披肩、美的不像话的男子,说道:“你知道我会来。”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凤临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梁正的死跟你有关系。” 又是肯定句,凤临终于不再是一副温润无害的样子,他看着百川总是很灵动的眼睛,不经意便带上了自己一贯的温柔,“的确跟我有关系,但是这是他自愿的。” 他对百川一笑,丝毫不作伪:“明镜阁向来只爱江湖,江湖人当然离不开买卖,双方都自愿的事情,上哪儿说都怨不得我。 周雨说过,梁正起码还有两年阳寿,不难猜测,这笔生意上梁正付出的是时间,百川问道:“你给他什么?” “‘传遍天下’的必然性,不然《民安表》就要销声匿迹在权贵中了。” 百川明显不信,他看了凤临一眼,凤临便又笑了:“哎呀,被你发现了!当然不止这个。” “你对面面做了什么?” 凤临听了并不惊讶,只道:“我已经把面面还给他了。” 本来这些事情,问一问梁正便知道了,鬼界做这些事情本该顺手的很,可是十分不巧,百川神魂不知所踪,大家乱成一片就把梁正给忘了,再想起来时梁正已经往生了。 凤临给百川斟上一杯酒,被轻纱滤过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他慢慢勾起嘴角,像是终于露出尾巴的狐狸,“你就不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吗?我的水神殿下。” 见百川不说话他也不急,只是眼神越发暧昧起来,“你应该多多少少想起了点什么吧!我们可是老熟人了,对于你,我可是从来都狠不下心来。”他盯着百川,视线毫不掩藏:“我爱极了你这双眼睛。”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满是爱意,许是看多了这样的目光,百川并未觉得尴尬,他将凤临方才给他倒的酒一饮而尽,摆出一个客套的笑来:“多谢凤临公子款待,我还有事,可能要等下次再好好聊了。” 凤临随君乐意式伸了伸手,依旧像上次那样将百川送到酒楼门口,一副文雅君子的做派。 “你好像爱极了布局。” 百川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回,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凤临说爱极了他的眼睛时的语调,听的凤临不禁笑出声来。 天下第一美人,那笑一定很美,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 凤临的确是个爱布局的,即使两千多年前的事情百川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那日的梦却是真切的,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告诉九凊。 对待朋友,他一向是真诚的。 但是他此刻却犹豫了,冥冥之中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的真诚伤害了九凊。 他更怕自己就是九凊的局,要不然为什么凤临就是不肯放过他呢?两千多年了,又把局布在他身上。 但是……九凊…… …… 周雨走进九凊的书房,无常、向生、九凊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他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 向生叹了一口气,“师父他到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干什么啊!” 百川回来了,这对于九凊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但是他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这让九凊很是担忧,为此派了好几个人去试探,可是百川饭都不吃,就是不肯出来。 虽然百川作为水神,十年不吃饭都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不喝水都可以,但是这样的情形也实在是让人不放心,毕竟在众人的记忆中,百川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他总是彬彬有礼、落落大方,从不掩藏也从不隐瞒。 九凊很后悔,百川要走的时候应该偷偷跟着他的,这样起码能知道他去了哪里,不必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 众人正这样想着,突然一串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又响起一串敲门声。离门最近的周雨在九凊点头示意后开了门,百川满脸疲惫,眼下的阴翳重的吓人,如往常一般笑着站在门前,对他们说道:“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九凊说。” 三人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离开了书房并为二人关上了门。 但是离开并不代表他们不好奇,直到九凊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就设了结界,确保了外面什么都听不见。他们发现之后,这才认命地走了。 走的时候十分潇洒,一副我才不想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模样。 九凊设好了结界就十分紧张,百川那日那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还悬在他心头,他看着百川一如往常平静的脸庞越发紧张起来,生怕百川下一秒就会波澜不惊地告诉他他们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但是他还是更加关心百川的身体状况,你虚虚指着百川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百川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九凊,我大约也是喜欢你的。” 九凊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了,满脸不敢相信,“百……百川……你说什么?” “我说,我大约也是喜欢你的。” “那……你这几天一个人在房中干什么?” 百川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道:“确认自己对你的心意。” 九凊更加觉得这是一场梦了。 百川从来都是平静的,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意料之中的,他会为了确认是不是喜欢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五日? “怎么确定的?” “说出来你可不能笑话我。我这五日在房中看了六十几本龙阳话本。” 这是什么情况! 百川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我把自己关在房日没夜的看了五日龙阳话本? 这些信息一下子涌入九凊的思绪,将他砸了个猝不及防。百川见他这样不禁有些心疼,他走上前去轻轻拥住他,百川比九凊矮了半头,头正好可以搁在九凊的肩窝,任由九凊身上清冽的淡淡香气侵袭他的整个鼻腔。 这一切太像一场梦,不,对九凊来说,做梦都不敢如此想,他只觉这一切虚妄的厉害,像是阳光下闪耀的光影,他回拥过百川,起初只是轻轻地搂着,怕这梦碎掉,却又在不经意间越拥越紧,无意识的用脸蹭着百川的头。 百川终于清晰地感受到九凊的脆弱,他轻轻抚着九凊宽厚的背,用尽所有温柔给他最大的安全感。 “九凊,我在天海睡了两千年,又辗转人间数百年,天海水与我无比契合,像极了为我量身定做的温床,人间百丈红尘泛着阵阵烟火气,我辗转在一处又一处的热闹中,做着最不像神的神,就像之前那千千万万年众神说的那样,可是我早已丢了七情,内心空的吓人。直到遇见你,我才算是有了寄托。” 百川的声音温柔的像一汪春水,他感受着九凊将他紧紧抱住的力道,在九凊耳边轻声说道:“九凊,我心悦你。” 百川话音落地,九凊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他深吸一口气,确认是百川身上特有的清香,手足无措的说道:“百川,我喜欢你!真的!三千多年来我只喜欢你!我……我真的……” 百川轻轻推开他的胸膛,微微仰头看着九凊有些慌乱的脸,脸上满是笑意:“我知道,我知道的。” 九凊感受着百川手上的热度,将手覆在百川手上:“百川,这是梦吗?” 说完又将用食指覆上百川微启的唇,有些魔怔地说道:“是梦我也认了,别叫醒我,这两千多年来我也没有做过这样美好的梦。” 几千年没睡过好觉,这是百川不能想象的,不说天海那两千年,就算出了天海他也总是嗜睡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揪心的疼,九凊暴露无遗的脆弱让他格外难过,他撅了噘嘴,在九凊指腹落下一个近乎虔诚的吻。 这个吻终于将九凊最后一点理智揉碎,他覆上那日思夜想的唇,这个吻实在算不上温柔,他轻启薄唇,舔舐着百川的唇缝,在百川错愕的张开嘴的瞬间攻城虐地,狠狠吸着百川的舌头,不让它有任何退缩的机会,近乎疯狂地扫过百川的口舌。 确认了自己的感情,百川也不躲藏,生涩地回应着,在这样的沉沦中,任由九凊的爱意将他淹没。 作者有话要说: 百川偷偷去周雨院子里摘了一朵花 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喜欢。”一片花瓣 “不喜欢。”一片花瓣 “喜欢。”又一片 “不喜欢。”再一片 …… 最后:“哎呀哎呀,不管了。” 突然出现在九凊面前:“朋友,我爱死你了!” 第23章 戚梧 一吻终了, 两人都有些恍惚,一同坐在书房的小榻上。 九凊紧紧挨着百川坐着,将他的一双手握在手里捏来捏去, “百川, 前些天你去哪里了?” 这几日百川早已决定了要对九凊坦诚相对, 这些自然也是想清楚了的, “去找了凤临。” 凤临?这可不是个普通人,而且好像还对百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这让九凊有些不安,试探道:“是怀疑凤临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梁正的事情他参与的比我们想象中更多,将一切的时间拉快了两年有余。”百川回握住九凊的手,认真问道:“九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年?这两个字让九凊一颤, 他也希望自己对百川是毫无隐瞒的,可是当年的事情, 提出来就是一种伤害,这些折磨了他千百年,他不愿百川经历这些,他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 做好那逍遥自在的水神便好。可是, 那些事情又怎么可能瞒一辈子呢?他希望以后的生活里都有百川,但这也代表着百川会知道一切,知道那些他当年宁愿牺牲性命都要瞒住的事情。 即使这些他都知道,可还是希望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等瞒不下去的那天, 再用尽所有办法护住百川,当年他只是个小小的战神, 现在他已经是鬼君了,再也不用听从谁的安排,于是他避重就轻地回答:“当年的事情你都不大知道,后来魔界灭亡,鬼界现世,没过多久神界也开始凋零,我就来鬼界当了这鬼君了。” 百川是信他的,但是却也清楚的真的,这些即使是事实,也不会是全部的事实,九凊向来是不会说谎的,但不代表他不会隐瞒,“九凊,你莫要瞒我些什么,我也并不是什么都忘了。” 九凊这下面色有些不好看了,他握紧百川的手,确认道:“你可是想起些什么了?” “是想起了一些,也不多,我感觉自己曾经应该见过凤临。” 见过凤临?九凊早就怀疑凤临是当年故人了,可是他将六界都想了个遍也想不到可能的人,当然,说是六界,一般也是在五界范围内,魔界已经不在了,想起来都会觉得荒唐。 “百川可知道凤临是谁?” 百川摇了摇头:“我也记得不大真切,只是前些日子的一个梦罢了,但是我已经找凤临确认过了,他是承认的。”这也是百川去找凤临的原因,他怕自己的梦真的只是个梦,到时候因为一个梦闹出了笑话可就不好了。 “九凊,你同我说实话,我当年是不是被人抓去过?” 难道真的是! 这下事情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九凊看着百川坚毅的眼神也知道大概是瞒不住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将百川拥入怀中,“是的,你忘了一些事情,不过那都过去了。” 百川感觉九凊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不禁有些好笑,但是却也没有将他推开,反而有些贪恋九凊的温柔。 “告诉我吧,当年发生的事情。” “我大概知道凤临是谁了,我怀疑魔界还有人在。” 魔界!百川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魔界一直是神界最大的敌人,“魔界不是已经灭亡了吗?” “魔界生存多年,与神界一直不相上下,也有自己的保命方法,只是当年魔界灭亡之事是明光神君亲自确认过的,所以我也没有怀疑,但是方才听你那样一说,大概是错不了的。” 神魔两界之争持续了千万年,一直很是僵持,百川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所以我当年真的是被魔界掳去过?” 九凊似乎不愿再提起这些,想起百川经历的那一切折磨就很是心疼,百川大约是猜到了,也觉得这不是深究的好时机,于是问道:“那你怀疑凤临是谁?” 九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戚梧。” 戚梧? 这可是魔界响当当的大人物,饶是一向不理世事的百川也多有耳闻。当年神界的战神是九凊,那么魔界对应的就是戚梧了。这位魔界太子可是十分有本事的,最让人忌惮的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魔族与神族不同,神族都是顺应天地自然,由天地灵气孕育而成,魔界却是六界的衍生物,他们大多可以传宗接代,每个魔族自出生起就带有独特的能力。 而戚梧的能力,是欲。 六界生灵,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心无杂念,摒弃欲望呢?所以戚梧的能力一直是神界最大的对手。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见每个人心中的欲望,找到它、利用它,让你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百川又想起那日的梦境,梦境中那句“会有人来救你的”,凤临,不,戚梧又是个爱布局的,那么将我掳去的目的是什么呢? 百川仰头望着九凊,心中思绪乱飞,只余下一句“九凊”呼之欲出,这模样看的九凊情动,又吻了下来,只余下百川细细落落地叫着他的名字。 一个绵长的吻过去,百川这几日积累的疲惫终于爆发,竟就这样在九凊怀中睡了过去,九凊看着怀里人,脸上不禁带上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良久,才将百川抱回自己房中睡下。 九凊一向睡眠极浅,对睡眠的需求也少,原准备放下人就会书房的,结果看着百川熟睡的模样,心中耐不住脱了外衣一同躺下,将百川整个拥入怀中。 他看着这张朝夕暮想的脸,竟沉沉的睡着了。 百川又做了几个沉沉的梦,梦里他什么都看不见,孤身站在一片黑漆漆的世界里,四周传来熟悉的声音。 “百川,百川,别睡好不好?” “百川,我来救你了!” “百川,对不起,我来晚了。”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 “……” 那声音都是急切的,带着数不尽的悲伤,百川听见那人不停歇的呼唤,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最终尽数落尽他耳朵里,他大喊着,却又发不出一丝声音,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便看见了九凊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睡醒还能看见九凊,之前在吴国小院子里也是与九凊同睡一床,但是九凊总是睡得很浅,醒的很早,因此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九凊的胳膊还揽着他,他也不觉得别扭,微微仰着头打量着九凊棱角分明的脸。 他的一头黑发瀑布般的在身后散开,少数几束撘在肩上,一双眼闭着,唇线很好看,九凊一向都是这样,睡着了也是很端正的模样。 屋里的光线都很暗了,估摸着已经到了晚上,百川就这样躺在九凊怀里,感受着九凊匀长的呼吸,将事情前前后后猜了个遍。 如果凤临真的是戚梧,就是当年将他掳去魔界的人,那么当年应该就是想用他来威胁九凊的。 九凊定是来救自己了,这点他没有怀疑过。 这些都是有理有据的,可是接下来百川却也不知是如何发展的,千年的沉睡可能是因为我受了伤,那么魔界为什么突然就灭亡了呢?同时鬼界的出现又真的只是巧合吗?神界顺应天道而生,明光神君更是受众神拥戴,怎么会成为神界消逝的第一人呢?九凊又是怎么成了这鬼君的呢? 一个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不待百川想明白,就感觉到腰间的手臂加了些力道,随即看见九凊黑黑的眸子看着自己,散发着温柔的亮光。 “你醒了啊?”百川声音温柔。 九凊并不回答,只是又将人往身前带了带,大脑袋蹭着百川,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百川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回抱住九凊,不提方才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 九凊总不会害我,他若是真不希望我知道,那便不要知道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一番温存之后,九凊惦记着百川有几日没吃东西了,便让人送了些吃食过来,就在房中吃了一个简单的晚饭。 确认了心意,九凊便总是笑着,那笑不明显,但是有心之人一看便知,二人也不瞒着,周雨过来打探情况,便都说了。 白川不知道这件事情旁人会这么看,但是对于周雨、向生、无常这些,他是很放心的。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很晚了,二人都不累,便一同出殿去转转,夜间的鬼界黄泉路上很是清净,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撘的聊着。 “周国水患的死亡人数与往生人数有些对不上,这件事情怕是还有内情,戚梧一向手段高明,不可能为了梁正一人如此大费周章。” 百川听了也很认同,“九凊,我怀疑凤临公子实在帮我寻七情。” 九凊听了若有所思,的确,上次林佑的事情戚梧也参与不少,细细想来几乎可以说是整个事件的推动者。 “我也觉得,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目前来看目的在某些方面十分一致。” 百川不敢说那日凤临酒楼里戚梧对他说的那些话,怕九凊生气,最后只得说道:“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他也没做什么,我们多提防些就好。” 九凊倒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戚梧那个人一肚子坏水,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但是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却纯粹是因为不希望戚梧坏了他今日的好心情。 第24章 好眠 没过多会就到了忘川河, 百川突然想起那晚看见九凊独自醉酒的事情,脸上笑意更甚。又忽的想起牛头说的话,便小跑着将九凊拉去奈何桥上, 问道:“九凊, 我曾听人说你夜晚经常出殿, 我那日又在这里看见你喝酒, 是怎么回事。” 九凊双手绕过百川咯吱窝,将人抱到石栏上坐着, 自己也在百川身旁坐下,揽着百川说道:“没什么,夜间时常睡不着,便一个人出来走走。” 九凊这话说的轻松,好像真的不值一提般, 但是百川听着却是十分心疼,看着九凊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很多年没好好睡过觉了?” 或许是为了安慰百川, 九凊轻笑着,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说道:“谁说的?方才不是还好好睡了吗?” 百川只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傻了,刚刚的事情这就忘了, 也笑出声来, 打趣道:“那你以后可有得享福了,谁不知道水神睡了两千多年,早就成了睡神了。以后有睡神在你身边,你定能日日好眠!” 一阵暖意涌上九凊心头, 他揉了揉百川的背, 笑道:“那就要辛苦睡神神君了!” 睡不着是因为想你,如今终于拥有了你。 虽然百川一再强调自己没有那么柔弱, 但是九凊还是放不下心来,将人哄着回殿里热乎些。 百川虽不愿,但也知道九凊是为自己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怨起自己的身体来,担心之后许许多多年都要让九凊多一分牵挂。 回到了鬼君殿,百川下意识的就往自己房间去,却一下被九凊拉住,百川有些不明所以,只见九凊端着一脸委屈模样,拉着百川的胳膊,嘟囔道:“方才还说的话,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九凊这模样闹得百川有些懵了,他从来不曾想过九凊还有这样的一面,还没来得及笑就想到了九凊说的方才,这是要睡一个屋的意思了? 百川想了想自己看的那些话本,凡人大多也是如此,虽然他们今日才互通心意,但是神界一向不在乎这些,而且二人早就一同睡过了,想想便同意了。 九凊见百川点头,瞬间就忘记了方才那小媳妇模样,大刺啦啦地就将人拉到房中去。 九凊的房间百川还是第一次来,百川说不好奇也是不可能的。九凊说了句随便看就不知道准备什么去了,九凊的房间很大,是自己房间的两倍,中间用一道屏风隔开,九凊过去了,百川就自己在这边看看。 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一副是凡间的笔墨,另一副看不出来头,百川估摸着应该是九凊自己画的,目光扫了一下,又发现床头小案上还堆着二十来副画卷,都卷的好好的。百川也没多想,便走过去拿了最上面一卷看看,打开的那一瞬间就呆了。 画上的人拿着一只紫琅毛笔,眼神耀耀,画的是那仙禽飞鹤,而那持笔人,却是自己,或者说是当年的水神神君。 百川心跳的很快,看清楚了就将画重新卷起来,又拿起另一幅,就这样一幅接着一幅,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全部都是自己,或立、或坐、或行,千姿百态,全部都只有他一人,栩栩如生。 百川看着手中的画,九凊见了,从背后拥住他,百川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问道:“这些都是你画的。” 藏了这么多年,九凊也不想再继续藏下去了,只想将一颗真心展露出来:“嗯,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画了两千多年,我没有一日不想你。” 百川将手中的画卷好放回原处,搂住九凊拥在他身前的胳膊,侧头在九凊脸上落下一个吻。 九凊感受着这个吻,扬了嘴角,感觉自己这一天睡觉都是笑着的,百川真好。 “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热水了,我去给你拿衣服。” 活了千万年的百川蹭的一下烧了个红脸,小声应了一声便向屏风那边去了。 九凊别过脸去,不敢看百川红红的耳廓,深呼了几口气便去给百川拿衣物。 百川别别扭扭地脱了衣服坐进浴盆里,心绪乱飞,双修之事他也是知道的,却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而且二人体型一看就上下立见,也不知道会不会难受。 他就这样坐在浴盆里有一搭没一撘的想着,没过多久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是九凊给他拿衣服回来了,那脚步声在屏风前停了一下,犹豫许久才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将衣物放在一旁的木架上便很快出去了。 他看着九凊那木木的样子,有些释然的想着,看来也不是我一个人别捏。 这样的自我安慰很快便崩塌了,看见木架上纯白的亵裤,他的脸更红了,在心里小声地骂着九凊登徒子。 别扭了许久才穿好衣服出来,九凊只给他拿了里衣,出来的时候发丝上还带着水汽,九凊看了一眼就很快别过脸,“你先休息,我去洗漱。” 说完便很快向屏风那边过去,百川看着屏风上晃动的人影,突然间有些恍惚,感觉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都有些奇妙,连带着他的心头也有种怪异的感觉,酥酥的,像是吃了甜而不腻的糖糕。 九凊洗澡很快,出来的时候百川已经在床上躺下了,百川看着九凊也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有些移不开眼,看的入了迷,嘴上无意间就说了出来:“你平日里也该这样穿,说不定早年间敌对魔界的时候都能将对方迷的投降。” 九凊本是很紧张的,这一刻却忍不住笑了,他快步走向前去刮了刮百川的高挺的鼻梁,笑道:“你想什么呢?魔族太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说完又感觉不够,继续补充道:“再说,我也只乐意给你看。” 九凊平日里都是十分正经的,突如其来的情话砸的人心花怒放,百川只得笑道无奈道:“那我可是有福了。” 九凊听了笑意更盛,脱了鞋便上床去将人拥入怀中,想到过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百川觉得九凊总是带着凉意的身体都灼热起来。 正做着心里建设呢,却听九凊道:“早些睡吧,这些日子辛苦了。” 百川听了既庆幸又有些失落,毕竟自己都已经快做好准备了,却也任由九凊吹了灯为他盖上被子。 黑暗中的一切感官都被无限放大,百川本就睡意不浓,此时更是越发清醒起来。九凊紧紧地拥着他,身上的温度越发灼人,百川甚至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甚至有些发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凊。”他轻轻唤了一声,殊不知这带着亲昵的称呼对九凊来说几乎是种折磨,忍不住呼吸都重了几分。 九凊温热的气息绕着他的er廓,百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灼丶热起来,他翻过身去,在黑暗中看着九凊乌黑的眸子,吻了下去。 这一个吻终于打破了九凊最后的理智,他在一瞬间就欺身而上。 作者有话要说: 解救24章大作战分为两个阶段 这是一个十分惨烈的过程 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一部分战友 我将永远怀恋它们 啊!!!!!!〒_〒 第25章 恶1 “你身子不太好, 禁不起折腾。” 第二日早饭时九凊面不改色地解释着昨夜突然的中止,百川听了半天才缓过来,在心里骂了句真是没皮没脸, 说这些时脸不红心不跳的。 脸不红倒是真的, 九凊一颗心却是要跳出来似的, 但是那不动如山的面相还是稳住了他人前的形象。 看着百川越来越红的脸, 九凊很快便转移了话题:“昨日同你提过,周国水患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目前我准备先按戚梧的指引走下去,我怀疑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百川听了也没有意见,之前本就是说好先去吴国再去周国的,后来倒是被耽搁了,“还是我与你一同去吗?” 原先不知道凤临就是戚梧, 九凊还没有这么忌惮,但是现在知道了, 两千年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九凊看着眼前人,目光落在百川领口露出的吻痕上,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当然是希望百川可以与他在一处的, 但是此去周国实在是危险, 百川的身体也不如当年。 九凊的犹豫让百川有些不安,他也不明说,就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分居不利于感情的发展。” 这句话歪打正着撞到九凊心坎上了,九凊听了无奈道:“都是哪里看来的歪门邪道!” 这话听起来无奈, 却满是宠溺, 那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百川也不害臊了, 从善如流道:“话本啊,我看了那许多,可多数都是你给我买的呢!” 确认关系没几天就又要离家,九凊心里是不愿的,但是为了百川却也只能这样。反观百川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正也是和九凊一同去,对他来说也无甚大碍。 倒是向生这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我不去。”向生看着自家师父坚定道。 之前不管去哪儿向生都是要跟着的,这次让他一起,他居然不去,这让百川很是惊讶:“为何不去?” 向生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在百川和九凊之间转来转去的。 向生跟了百川这么些年了,百川当即就明白自家小徒弟是为什么了,大约是还不能接受自家师父和鬼君殿下在一起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呢!相比于无常和周雨,感情方面的事情向生都是不懂的,之前就算感觉到不对劲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突然师父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师傅了,这对向生来说打击可能还不小。 百川看着向生一副“我委屈但是我就是不说还要装作一副很懂事的样子”,彻底没了办法。道歉吧,百川也没做错什么。哄吧,也不知道往哪方面哄。 九凊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向生无声的撒完了娇,在最后的僵持阶段突然拿出一把剑来,随意地丢给向生:“你是百川的徒弟,一直也没送你什么,这把剑就给你了吧,一定要好生学下去。” 这不是明晃晃的贿赂吗?向生刚开始板着个脸,做足了你别像抢走我师父的架势,却在周雨一声“哎呦”,无常一声“殿下,你怎么把玄曜给这小子了”的感叹中失了阵势。 “什么!这是玄曜!”向生捧着那把深黑色的剑望向百川。 玄曜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剑,传言剑身浴过真龙之血,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一等一的神剑。 百川自然是认出来了,淡淡地点了点头:“你定要好生学习,莫要辜负了它。” 这下向生也没话说了,“谢谢九凊叔叔!”又对百川说道:“你们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徒儿定会好好学习法术,希望有朝一日能助师父一臂之力。” 百川欣慰地笑了,揉了揉向生的头:“你一直在我身边,何止助了我一臂之力啊!” 一旁无常与周雨也是一副向九凊邀功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幼稚。 九凊与百川到了周国,却只是落在周国边界的上空。百川踩在软绵绵的云上,看见九凊祭出一把血红色的小剑,将它定在空中。 血色小剑很快向周国东边飞去,九凊拉着百川一路跟了过去,最后落在周国东边的一座大山上,血色小剑绕着山峰盘旋不前,九凊一挥手将它收入袖中。 九凊对百川说道:“周国水患的往生魂魄数目差了几百个,看来多数就是在这里了。” “别人把他们引来这里有什么用呢?” 九凊摇摇头,“这次事件干系重大,很可能是周国水患的成因,一定要查探清楚。” 二人落在山顶,正值早晨,山上的风景宜人,阳光温和而不刺眼,但是百川却隐隐感觉到不舒服,九凊看着百川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自我谴责道“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百川笑道:“我无妨,两个人总是好些,”看着九凊面上还是难看,又顺毛说道:“况且我也想同你呆在一起。” 如他所料,此言一出,九凊的脸色就好看多了。 二人相携着向山下走去,走到山腰处百川终于找到了自己难受的源头。 这山的风水是极好的,甚至感觉山体下暗藏着龙脉,有大川绕山而过,绿植繁茂。可是百川看见那河川却皱起了眉头。 “九凊,这水有问题。” 九凊闻言看向那奔流的大川,水流清冽,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百川说它有问题,那就定是有大问题的。 百川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你在此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说完便一跃凌空,悬在山川上方,水流感受到水神的召唤,纷纷向上而去,一束束绕向百川,百川渐渐就被水流层层包住,形成一个水球,水球的下方是一根巨大的水柱。 过了一会儿水球缓缓下降,整个沉入河川中。 九凊一直注视着那处的动静,见百川没入水中难免有些不放心,可是百川作为水神,有他自己的职责,这是九凊干预不了的。 九凊悬在河川上方,死死盯住百川沉下去的地方,像是准备随时跳下去一样。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水面上浮起一个水泡泡,不断上升,最后在九凊面前停下,百川悬在水泡泡中央,忽然水珠尽散,九凊一把将人搂住。 百川虚弱地靠在九凊身上,“这水被污染了,里面有血污的魔气。”说完便无力的晕了过去。 九凊连忙探了探,发现只是消耗过度,并无其他大碍,便一把揽过百川的腿弯,将他抱了起来。 百川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一片虚空,没有一点颜色,也没有一点声音,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他喊着九凊的名字,找了好久,直到最后精疲力尽倒下。 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是某个清晨,窗外的鸟鸣亮的扰人,便看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九凊坐在一旁的小榻上看着书,窗外的阳光星星点点的落在他身上,很是美好。 “九凊”他轻轻唤了一声。 九凊连忙收起书册,见百川要坐起来,快步走到床边将人扶起,自己充当靠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百川摇摇头,“我睡了多久?” “三日。” “这么久啊,难怪睡得这么舒服。” 九凊当然知道这是在安慰他,他清楚地看见百川熟睡时微皱的眉头,却什么都做不了。 百川见九凊不说话,揉了揉肚子道:“九凊,我有些饿。” 九凊听了果然不再多想,连忙招呼厨房煮些粥端上来。粥端上来的时候热腾腾的,还加了两碟小菜,见百川胃口好,九凊也跟着多吃了些。 吃完早饭,九凊就说起了前几日的事:“那座山名为大苍山,水是淮江支流。” “淮江!”淮江是周国第一大河,流经大半个周国,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对周国而言很可能是灭顶之灾。还好发现的即时,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大半,可是一想到是淮江,百川还是很不放心,“九凊,我们再去那处看看吧。” 九凊闻言叹了口气,他就知道百川醒了会这样,更别说出问题的是水了,即时这样,看着百川坚定的眼神,九凊还是点了点头。 正值盛夏,太阳灼人的厉害,百川在山脚处走了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确认了一遍水质,将最后一点毒素清理干净,百川望着了这滚滚江水终于放下心来,回头去看身后的九凊,发现他还是方才那般模样,像是感觉不到热似的。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九凊点点头:“你睡着的那几日我来过许多次,但是也看不出来水有没有问题,还是你擅长些。” 百川寻着一棵树,在阴处站着,感觉舒服了不少:“你后来过来有发现什么吗?” “发现了一道山门,不过设有很强的结界,我进不去。” 九凊都进不去的结界,百川有些惊讶:“就在这附近吗?带我去看看吧。” 正以为九凊会去前面带路的时候,九凊却突然转身,弯腰揽过百川的腿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抓紧了。” 百川混乱之中只得揽住九凊的脖子,九凊感觉怀里人准备好了,忽的向上飞到云端,向下望了两眼之后又猛地下跃,在这期间百川一直看着九凊,这快速的忽上忽下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不安,他突然意识到九凊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就能给他莫大的安全感。 九凊最终在一处石门前停了下来,看见百川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面上浮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在百川唇角落下一吻。 这吻一触即分,但还是让百川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站好。 这石门表面刻着不知名的花纹,错综复杂,看不出来刻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却让人感觉到非凡的美感,多看两眼几乎都要陷进去似的。 百川一瞬间看的入了迷,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晃了晃脑袋,却发现九凊在一旁很默然的模样。 “九凊,你不觉得这花纹很美吗?” 九凊摇了摇头,百川也不疑有他,稳了心神继续看这石门,却没看见九凊眼里闪过一丝妖艳的红光。 第26章 恶2 百川莫名地感觉石门上的花纹有些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试探性地抚摸了一下,没想到门在百川触上的那一瞬间就开了。 巨大的轰隆声响起, 百川感觉手上一阵刺痛, 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九凊见势不对, 连忙将百川的手指握住,发现中指指腹上破了一块, 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九凊,我没事,只是破了一小块而已。” 九凊用手虚虚握住百川受伤的指腹,不停地向伤处输送灵力,“对不起, 是我大意了,之前我过来的时候没事。” 伤处很小, 很快就恢复如常了,百川看着手指道:“好了,没事了,我们进去看看吧。”说完便将手放下, 曲起手指, 忍住那处更加变本加厉的痛楚。 九凊看百川已无大碍,却对这个山洞不大放心,“你在这里站着,我先进去看看, 确认没有问题了再叫你。” 百川不想九凊孤身犯险, 却也知道九凊在这个问题上固执得很,多说也无益, 只好先应下,却在九凊进去的瞬间就做好了随时冲进去与他一同面对危险的准备。 山洞很大,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高台,一道长梯通上去,长梯上边满是大大小小的石狮,九凊沿着阶梯走了上去,发现上方如一个巨大的墓穴般。 下方传来脚步声,看见来人是百川,九凊虽没说什么,表情却臭的可怕。 百川见他一张臭脸也不缩着,“恶人先告状”般大声道:“我见你进来这么久也没吭声,我也会不放心啊!” 很快台上大大小小的棺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些棺材摆成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围着最中央的一个水晶棺木。 “这里是个墓穴吗?” 九凊也不计较他私自进来,摇摇头道:“应该是个祭坛。” 祭坛?百川仔细看了看,发现水晶棺周围地面上的确有四处圆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搬走了,一般来说死者为大,但是此时此刻百川也顾不得那些,朝水晶棺中走去,却发现那是一个空棺。 “估计是察觉到什么,人也已经被转移了。” 九凊闻言打开了周边的几个棺材,不是空棺,却意外地发现其中的尸体都成了白骨,也没有任何腐肉的臭味。 百川看了看感觉没什么不妥,正准备走出来之时突然踩到了一个东西,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只耳环,红色的宝石制成,是很普通的材质。百川看着,却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般,有些眼熟。 九凊闻言看过去,“怎么了?” “这里有一只耳环。” 百川说着便走到九凊身旁,将耳环递给他,九凊看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道:“看来这水晶棺的主人是名女性。” 百川见九凊不疑有他,也不再多说,毕竟耳环的种类很多,在男人看来也大多大同小异,只当是自己多想了。 九凊又看了两眼棺木的摆放位置,确认了心中的猜想,“这应该是一个复活阵。” “复活?”百川有些惊讶,“真的可以复活吗?” 九凊摇摇头,“不能,且不说别的,一般人的魂魄离了身体就往生去了,留下来的少之又少,除了飘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就只剩下鬼界一个去处了。这些说法不过是凡人的执念作祟罢了。” 九凊围着棺材转了两圈,“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看过些凡间书籍,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同心复活阵,同心复活阵分子阵和母阵,这应该只是其中一个。” 百川大致数了一下,这个阵起码就有一百三十多个棺材,如果还有另外一个…… “牺牲那么多人去换一个人,真的值得吗?而且这种做法也实在是伤天害理!” 九凊看着百川,似乎要将他刻在眼睛里,“失去一生所爱,整个天下都是没有意义的。” “百川,你不明白。” 九凊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百川看着他,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方才明明那么气愤这种行为,此刻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人世间的感情见得多了,生死之外,仿佛都是小事。 百川便不再多说,面色平淡的岔开了话题:“那么另一个阵在哪儿呢?” 九凊将目光收回,看着这大大小小的棺材,“一般来说,子阵和母阵之间不能离得太远,何况这地方地势十分好,估计就在这周围。” 九凊说完四周便安静下来,百川突然听见一串水滴声,那声音空灵,轻的吓人,像是从脚底下传来的,要不是百川是水神也不可能感觉得到。 “九凊,会不会就在这下面,我好像听见下面有水声。” 百川说有水声那就肯定是有,如果没有那也是水的问题,九凊在百川的问题上从来不犹豫。所以现在百川说了,九凊便行动起来。 他祭出那炳红色小剑,让它围着棺材转了几圈,红色小剑便沿着水晶棺材直直指向下方。 “看来真的是在下面,”九凊看着百川放松了不少的脸,又突然笑道:“百川真是聪明!” 百川听了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地燥的慌,红着脸道:“又不是小孩子,干什么呢!” 见百川红了脸,九凊在心中暗道:以后要经常这样,百川红着脸的样子实在可爱。 然而百川却故意不去看他,一心想着怎么可以下去。 九凊突然察觉到什么,直直向水晶棺走去,他这坚定的动作也引起了百川的注意,在百川走近时九凊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水晶棺材太大了些?” 百川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也没有多想,现在九凊一说他也感觉十分不对劲,“的确是太大了些,就像……就像是双人棺。” 百川这话说的犹豫,可是九凊越看越觉得像那么回事,他想了想书中那寥寥几句对同心阵的记载,握住百川的手试探道:“不然我们躺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百川这次终于看见了九凊眼中火焰似的暗红的瞳孔,脑海中响起一阵遥远的呼唤,那声音空灵而熟悉,仿佛正是九凊,“百川,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就陪你一起死。” 明明是这样一句灼人的话,却让九凊说的如此平静,就像每日叫他吃饭般日常,百川拉回记忆,意识到这大约是真的,他紧了紧被九凊握在手中的手,又如那样平静的说道:“好,我们一起。” 不知道是在回应回忆中的呼唤,还是在回应眼前的九凊。 九凊移开棺材盖,自行躺了进去,留出另外一半空地,百川待九凊躺好之后也躺了进去,九凊很轻易就盖好棺材,侧头去看百川,发现百川也在这样看着他,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就像之前的那些夜晚般稀松平常。 二人躺在冰冷的棺材中握着对手的手,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棺材中突然一黑,二人重新落下时感觉压着了什么东西,急急起身,发现了一名红衣女子,看清面庞后二人均是一惊。 …… …… 九凊与百川不在,鬼界里秩序依旧,向生成天抱着剑,周雨见了总是忍不住逗他几句,这不,二人又闹了起来,无常在一旁看着直摇头。 平日里只看周雨一个还觉得挺有意思,现在他们两个凑在一块实在是闹腾的厉害,无常有些受不住,还是时常去周围转转,以免出了岔子。其实鬼界能出什么岔子,无常只是想找个由头溜掉而已。 却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出了岔子。 孟婆晕倒了! 孟婆虽说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依旧只是一个魂魄而已,与周雨不同,周雨当初说要留下来之后,无常就替他寻来了身体,顺手也将伤处治好了。 但是孟婆不一样,孟婆那时与一般魂魄无异,唯一的不同就是她日日流连忘川河,怎么样也不肯往生,但那个时候鬼界还不如现在太平,也没什么人愿意管她。 直到有一日她在忘川边遇见了九凊。 九凊在某个夜晚,独自拿着一只巴掌大的碗去忘川边装水,装好了之后又拿出彼岸花和花、叶、茎分别融在里面,与又加了许多孟婆不知道的东西,用三味真火细细熬着。 孟婆一个人在忘川边流连,第一次有了停下来看一看的念头,她一张脸惨白惨白的,魂魄虚弱的厉害,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似的。 九凊总是冷着一张脸,并没有与旁人说话的兴致,显然这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姑娘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也懒得管她,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九凊拿着那么小一只碗,就那样在忘川边熬了一个时辰,孟婆居然也那样看了一个时辰。 孟婆看着加了许多东西的黑色的水被一点点熬成透明,觉得很是新奇,反正死都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便大这胆子问道:“这是什么?” 她看见那位衣着华贵的男人听了,望着忘川河愣了许久,最后脸上浮起一阵温柔的痕迹来,也不看她,眼中的温柔都要融进这一小碗水似的,淡淡说道:“忘川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每天九点准时更新的,点错了…… 收藏了吗?评论了吗? 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呀! 第27章 恶3 “孟婆!” 百川看清那红衣女子的面庞后不住一惊, 九凊在一旁也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棺材摆放与方才看见的差不多,只是数量上多了不少,差不多是方才那阵的五倍有余, 山洞里都是冰状的墙壁, 最中央摆着一个冰床, 孟婆孤零零躺在上面, 面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很显然, 这个才是母阵。 “难道那人牺牲了这么多条人命,就是为了复活孟婆?” 九凊点了点头,“大约是的。”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孟婆本名叫谢欢招,并不姓孟。” “是她的夫君姓孟。” “夫君?” 九凊望着这几百号棺材, 也有些于心不忍,“是的, 孟婆曾经说过,她生前成了亲,夫君是个大善人。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三百年,他早已成魔。” 大善人……百川想象着孟婆说这些话时的样子, 有些说不出话来, 善人肯定是不存在的了,他只是爱你,或者说,是因为爱你而已。 因为爱你, 成就了你说的善。 又因为爱你, 造成了莫大的恶。 只不过善是对一个人的,恶是对除了那一个人之外的所有人的。 百川随手打开了几口棺材, 如他猜想的一样,都是森森白骨。“你说这些,孟婆都知道吗?” 九凊摇摇头,“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爱他却是毋庸置疑的。” “为什么尸体都成了白骨?” 九凊将心中的猜想说了出来,“以他人之血肉,养孟婆之血肉。现在看来这个阵主要是为了养尸体的,用于复活的应该还有其他方法。” 仅仅是保存尸体,就需要牺牲这么多人……一想到这里,百川对孟婆的夫君就生起了无限恨意,这种情绪在百川心中是很少见的,他总是刻意的去看人心中善的那面,可是这个人还没有见面就让人感到了无限的恶。 “九凊,孟婆的夫君你有查过吗?” “查过。”这是很显然的,怎么说孟婆也算是鬼界重要的一份子了,而且还做着熬煮及分发忘川水这么重要的事情,万一是个心存恶念之人,那对整个鬼界来说都是莫大的威胁。“但是只是很简单的查过,那个时候没想到会这样,是底下人去做的。” 九凊现在想起这些有些后悔,是不是如果当初自己多想了些,派无常去查或者自己亲自去,就可以避免这些问题的发生。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科举不得志的商人,他……很爱欢招。” 商人?商人向来都是唯利是图的,百川又立刻否认了自己这突然的想法,他想起那些老老实实本分做着小买卖的老百姓,他们也是从商,但是他们并不这样。这种以偏概全的想法可真不好,但是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 “欢招生于书香门第,父亲是乡里有名的才子,母亲也颇有才学,因此从小便学习琴棋书画,也算是做到了样样精通。后来得罪了权贵,家破人亡,欢招也因此落了奴籍,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孟韦,孟韦那时几次不第,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看见欢招便救了她。也是欢招给了他活下去的信念。在欢招的鼓励下,他弃笔从商,欢招也从不嫌弃商人低贱,一路扶持,陪他过了不少苦日子,后来竟发现他在从商方面颇有天赋,也得以生活富足。” 九凊很少说这么多话,若是周雨或无常在场,怕是已经惊掉了下巴。但是百川总是不同的,他见过九凊各种模样,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九凊像是在回忆什么,他看着孟婆“沉睡”的脸,突然间说道:“欢招曾经说过‘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是她夫君在她死后最常说的一句话,她魂归鬼界之前一直留在她夫君身边。”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百川喃喃。 那个爱极了她的男人,或许在最后都会恨起自己的情深、欢招的慧极来,每一个可能让自己失去她的理由,都是他心中忘不掉的噩梦。 他早已背弃了自己的灵魂。 “或许他之前真的是个大善人。”百川突然说道。 “大约是的,那时底下人查到了不少他为善的证据,这也是我当时没有多查的原因。” 如果孟韦没有救欢招,他就不会重获生存的欲望;如果欢招没有支持他从商,就不会有后来的富裕生活;如果不是生活给了孟韦希望,他就不会四处为善;如果他不为善,九凊就不会在他的资料上一笔带过;如果九凊过多查探,很可能就会发现他的问题,可能这些挣扎的岁月,就是上天给他多年为善的回报。而他的求无所获,也算是他为恶的报应。 人世间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你做过什么,你没有做什么,你会失去什么,又将获得什么。 都是命运,你一手促成的命运。 “九凊,你有没有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血的味道。” 九凊仔细闻了闻,却依旧只是摇了摇头,百川寻着味道找去,发现在冰壁的角落处有一摊血迹,走近那处血迹,百川不禁皱起了眉头。九凊见势跟了过去,那摊血迹很少,但是仔细闻却是十分浓烈的臭味,离远点还不明显,离近了只觉有些令人作呕。 百川拿出一个手帕,作势要去碰它,被九凊一把将他拦住,“不要碰它,这血看起来十分邪门。” 九凊这样说了,百川也意识到自己过于轻率,有些不妥。流连人间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差点忘了这世间还是有能伤着他的东西的,何况这件事情那位明显就有参与。 魔族,说得再情真意切,又能多在乎他们的死活。 九凊拿出一个小罐子,将血迹收集了一些,注意到这血迹明显不是最近的,可依旧十分新鲜。真是邪门,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我们现在如何?” 九凊将小罐子收起来,说道:“我们先回鬼界,见见孟婆,这血就交给无常,他会查清楚。” 百川点点头,又看了眼欢招的身体,“孟婆她现在的身体是什么?” 百川见过孟婆很多次,自然知道对方不只是魂魄,是有肉体的,不过他一直也没注意,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桃树枝,”九凊顿了顿继续说道:“欢招说她夫君最爱桃花。” …… 二人才堪堪达到鬼界,就看见无常急匆匆的找过来:“殿下,公子,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九凊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孟婆魂魄离体,不知道去了哪里!” 百川一听到这个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九凊将小罐子拿出来递给无常,“查清楚这是什么血,尽快。” 无常意识到事态严峻,不再多言,赶紧拿着罐子走了。 “孟婆的灵魂会去了哪里?” “孟韦。”九凊只说了两个字,百川却是听明白了。孟韦做了这么多,这个时候居然将孟婆的尸体孤零零放在那里,肯定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为了欢招丧尽天良,除了她的复活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义无反顾呢? 事情一件扣着一件,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百川的脸色有点惨淡,九凊拉着百川的手让他在小榻上坐着,自己也坐下来充当靠背。 他看着怀中的人,小声安慰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们现在做什么?” 九凊摸了摸他总是很顺滑的头发,“什么也不做,等无常的消息。你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会儿,我一会儿叫你。” 百川本不觉得多累,但是九凊的话像是有种魔力,他靠在九凊怀里,竟真的生出困意来。但是困是困了,百川还是不愿意被动的等消息。 九凊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伸手虚虚掩住他欲张的嘴,“别说话,睡会儿。” 那声音实在是温柔,百川像是整个人都掉进一片大海里,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濒死的恐惧,对他来说确实最适宜的温床。 百川就这样睡着了。 九凊感觉这百川有规律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在这样一个可以说是鸡飞狗跳的日子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安宁是安宁了,问题也要解决,无常进来的时候百川睡得正熟,九凊连忙示意他不要说话。 虽然无常知道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应,谁能想到突然有一天万年冰山鬼君殿下突然无声秀起了恩爱? 九凊只是轻轻一动,百川便醒了,他睡觉一向很浅,今天无常进门都没醒,已经算得上是难得了。 百川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声音餍足:“如何了?” 九凊看着、听着都觉得心里痒痒,只想将人抱在怀里揉。但是百川在外人面前一向面子薄,一想到这个看无常的眼神都变得埋怨起来。 无常被看的一身鸡皮疙瘩,满脸无辜,却还是不敢埋怨,任劳任怨说道:“我仔细确认过了,这血是祭天血,邪气的很。” “祭天血?”百川听了觉得十分陌生,下意识的看向九凊。 这一眼看的九凊很是满足,百川果然是喜欢我的,有什么不知道的第一个就想到我,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是刻意收着,殊不知那笑意早就攀上了嘴角,看得无常想跑。 “取七七四十九至阳童男心头血,七七四十九至阴童女心头血,于七月十五子时祭天,炼成即为祭天血。”说完又补充道:“至阳至阴,十分难得。” 百川听得怨气涌上心头,恨来恨去只剩下一个想法:若这真是七情,那也一定是恶。 第28章 恶4 孟婆这些日子总感觉浑身上下哪儿都难受, 其实两百多年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次的撕裂感格外强烈,她居然在这样的疼痛中, 整个魂魄都被拉了出来, 离开了她用了两百多年的躯体。 一阵眩晕感过去, 她在一阵浓浓的血腥味的包裹下睁开了眼, 在桃花纷飞的意境下看见那那张自己百年来都念念不忘的脸。 她就知道是他,她在鬼界等了这么些年, 没有一个人像他,她有些难过地想着,他还是走上了岔路。她漂浮在空中看着孟韦,但是孟韦却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怀里冷冰冰的身体, 那身体嘴角还流出一丝散发着恶臭的血来。 那是她自己。 “孟郎。”她温柔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他什么都听不见。她的夫君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袍,算不上寒酸也算不上富裕,他一向都是这样,即使后来富有了, 也不愿过多地花费在他自己身上, 反而对于欢招,一切都是他能提供的最好的。哪怕欢招不要,他也会变着花样逗她开心。 “欢儿,欢儿, 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孟韦的声音轻的快要听不见了, 欢招看着他头顶的层层黑烟,才终于确认他这是入了魔。周围满是血腥味, 将身旁大桃树的花香掩了个彻彻底底,欢招看着那个疯魔的男人,却也只觉花香缠绕着她的心底,将她的眼泪盛了个满怀。 簌的一声一炳红色小剑突然飞来,直直的朝孟韦眉心飞去,欢招看的真切,也是瞬间就反应过来,替他挡了这一剑。可是当剑到了她身前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魂魄而已,怎么可能拦的下来呢? 却没想到真的被她拦了下来,剑穿过她的身体便直直落在地上,落在泥土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她也轻轻飘下来,无力的摊在地上,却笑着想:拦住了啊,真好 …… 剑飞来的时候,百川、九凊就在它后面,正好看见了欢招替孟韦裆下剑的那一瞬间,他们急急落下来。这边的动静也终于引起了孟韦的注意,他像是没看见百川和九凊似的,一个劲张望着,语无伦次的说着:“欢儿,欢儿……是你吗?是你吗欢儿?” 欢招就在他身旁看着他,他却看不见。 没得到回应,他又继续失魂落魄的抱着欢招的身体,冷冷道:“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这一问倒是弄的百川有些蒙了:“他为什么看得见我们,却看不见欢招?” 九凊听了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百川的头,“你现在走出去凡人也看得见你,照样看不见欢招。” 百川反应过来,却也不想承认,又道:“他不是入魔了吗” 九凊收回小剑,顺手给欢招止住了伤势,并没有流血,魂魄是没有血肉的,他挥手收住了那个伤口。再也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其中的痛楚与伤害,只有她自己知道。 百川与九凊的对话和动作没有刻意避着孟韦,他在一旁看得真切,突然封魔似的拉住百川的腿:“你们告诉我,欢儿是不是在这里?”不等百川回应,他又向四周呼唤着欢招的名字。 欢儿,只有他会这样叫。 看见孟韦放在百川脚脖子上的手,九凊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百川见势不对,怕他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赶紧将自己的脚抽出来,握住九凊的手以示安抚。 百川虽然恨孟韦,恨他自私自利枉顾他人性命,但是却还是有些不忍于欢招的痴心,将手悬在孟韦头顶输了一道灵力。 孟韦终于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欢招的魂魄虚弱无力,将手覆在他脸上,孟韦见了一把抱过去,“欢儿!”却只是抱了一场空,整个人穿透了欢招的身体。 他连忙退后,双臂虚虚搂着欢招,“欢儿,你这是怎么了?欢儿,你说话啊,我是孟韦,欢儿……” 欢招也并不解释,只扯出一个笑来,“孟郎,你做了错事,是要受罚的。” “我愿意受罚,只要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欢儿?” 欢招抚摸着他的鬓间,一如百年前的模样,“孟郎,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 说完欢招便徐徐向九凊跪下,一字一句坚定道:“殿下,孟郎他这些年做了错事,伤天害理、罪大恶极,希望殿下严惩不贷。”说完便拜了下来。 九凊看着她,面色无常:“无间地狱,这是他唯一的去处。” “谢殿下。” “孟郎,去受罚吧,千年万年,我都等你。” 只是这一句话,孟韦头顶的黑气一点点散去,他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来,“好。” 她终于陪他到老了。 一个琉璃瓶从他身上掉下来,一声清脆的响声碎成小片,祭天血的恶臭传来,一滴血从中漂浮,与以往不同的是,它先绕孟韦几圈,在孟韦头顶变得透明,才绕百川最后直入眉心。 洗去了恶臭味的“恶”,依旧让百川觉得恶心,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堪堪忍住了想吐的冲动,对九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被诅咒的灵魂得到了超度,往生之境让他们放下了过往,获得了真正的新生。 欢招找回了自己的躯体,继续在千万年不变的奈何桥尽头布着忘川水。 孟韦在无间地狱,也终于做回了自己。 他们一个向上看,一个向下看,继续着属于他们的故事。 在所有人都以为生活会恢复往日的平静时,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周雨走了。 他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无常找遍了整个鬼界,甚至连吴国都去了好几次,最后还是往生镜当班的鬼差告诉他,前天入夜前看见周雨往那边去了。 大家这才意识到,周雨往生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抛弃了鬼界的所有,什么都没带走,除了一碗忘川水。 向生有些自责,当时孟婆不在,分发孟婆汤的任务是让他暂时顶上的。那天周雨主动要帮他,他就同意了。 周雨怎么可能主动帮助要做事儿呢! “对不起,我不该偷懒,还不长脑子,没发现周雨哥哥不对劲。” 几个人坐在九凊的书房里,听向生这样说道。 百川摸了摸他的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改变不了的,怪不得谁。” 无常知道周雨往生之后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是很舍不得,但是更多的却是释然。他知道周雨迟早会走的,总是在这待着,也不像回事儿。倒不是鬼界不欢迎他,虽然周雨总是胡闹,但是该他做的事情从没推脱过半分,再也不会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了。 从他留下来的那天起,无常就知道是会有这么一天的,这样一个人,留下来了是鬼界的福气。若是走了,那也是常理。 他大约能猜到周雨当初为什么留下来,因为鬼界不见天日,是最好的避世去处,这也成了他必走不可的原因。 周雨骨子里就是一个读书人,只不过后面思想上走岔了些而已。魏书生的不得志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影响,后来魏书生走了更是岔的远了。一个人熬的久了,就难免会丢了些初心。 于是后来他一心一意就想着要考取出个名堂来,就算是完成当年那位不得志的老书生最后的夙愿了。 也亏得这人是周雨,老天爷赏了读书这碗饭,还真的就考出来了,要是换了旁人,怕是这世间又会多一个失意之人。 周雨当初说白了就是藏在了鬼界,也借着鬼界层层叠叠的不见天日藏住了自己的梦,本就在那人世间消耗的久了,一藏个几百年,藏到自己都忘了。 梦想放得在再久,也不会莫名其妙就没了,藏得再深,也就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无常仔细想来,感觉自己大约是感觉到一些的,周雨前段时间有事没事就拿着梁正那份《民安表》,有时候被人看见了还装作一副随意看两眼不在乎的模样,这些骗得了别人,哪儿骗得了无常啊。 就比如当初周雨和向生再外边胡闹,被狗追的时候还不忘记那半只烧鸡。周雨不说他也知道,哪是为了那只烤鸡啊,还不是为了包着烤鸡的那本书? 不悔堂东面的小院子里藏得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他哪儿能不知道呢? 无常仔细想来,为什么当时明明看见周雨日日看着《民安表》不对劲,却没发现呢? 或许他打心底里就不愿意去想周雨是要走的这件事。 他突然感觉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明明就应该替周雨高兴才是。他那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终于可以过去了。 无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周雨的院子,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又是月季开的正好。只是周雨走了,也不知道这日子记着有没有意义。 这些天他来过不少次了,也可以确认周雨什么都没有带走,又突然间想着周雨是不是走的太干脆利落了些,显得还挺绝情的。 没什么事情等着他去做,一个人将这小院子里里外外走了个两三遍,才发现总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东面那几间屋子的禁制没有了,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干净的过了头,在心里埋怨道周雨那个书呆子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走之前不和老朋友告个别,却把这两间书库打扫了个遍。 他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最大的那件书屋里多了幅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又是这四句。 都说读书人固执,他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几百年算不上什么,再过个几千年,周雨骨子里惦记的怕还是这么个东西。 离开小院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周雨来之前,鬼界的白天黑夜对他来说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那家伙最爱乱来,胡搞一通,自己却搞明白了跑了。这人不讲道义,下次见了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对,还有下次,鬼界就是这点好,生离死别都不用担心,总会有相逢的那一天。 他最后回过头来看两眼那入门三分的匾额。 可算是无悔了! 第29章 向生 百川与九凊互通心意那日, 两人本是说好了要同房的,但是去了趟人间,百川却忽得改变了心意, 起初还找些原因, 说自己一个人睡惯了, 突然身边多了个人不习惯, 亦或是最近累的厉害…… 九凊刚开始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有些失望而已, 盼了几千年才盼来的人,他以为自己是很有耐心的,但是现在得到了,就忍不住想要更多。倒也不是一定要发生些什么亲密的事情,只要一想到早晨一睁开眼就能看见百川, 那一定是十分幸福的。 确认了关系,九凊也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意了, 将百川大大小小的画挂了一房间,低头抬头都是。有一次让百川见了,还弄出了个大红脸。 百川故意埋怨他:“人都在身边了,还看画做什么?” 九凊只一句话就说的他不好反驳:“是啊, 人都在身边了, 可是不在房里啊!若是你肯与我同住,那些画自然都是要收起来的。” 百川听了也不多说,自己就动手收起画来,最后九凊拗不过, 也只好帮忙一起收画, 嘴上却还是不停下,说:“百川把我的画都收起来了, 那就别嫌我一天到晚跟着你。” “登徒子!” 九凊一笑:“这就是登徒子了啊,那还有更登徒子的,百川要不要听?” 这下把人说走了,九凊也不着急,百川出去的时候耳尖都红透了,现在追上去怕是会把人逼急了,便自己收起画来,收到最后一幅,是百川坐在面前画的那副丹青,他越看越觉得喜欢,忍不住在“百川”脸上落下一吻才收起来,小心放在床头的几案上。 百川明显的感觉到,九凊不仅情绪更加丰富了,就连话也越来越多了。当然,话多还是要分人的,对无常、向生是多一点,对旁的人是稍微多一点,对他是多很多。 不过百川很喜欢听九凊说话,九凊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尤其是故意调戏他的时候,跟吃了蜜似的,一阵一阵的甜。 当然,九凊说是一天到晚,可通常下来他们真正在一块的时间也不多,百川漫长的睡觉时间就将一天耗去了十之三四,又不肯与九凊睡在一处。周雨突然走了,这也是意料之外的,鬼界最大的文职官跑了,辛苦的自然是他这个鬼君殿下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处理起来,每日一大半时间都呆在书房里。 起初百川还是同原来一样在九凊的书房里看书题字作画,现在他呆在那儿,总感觉九凊在看自己,事情已经够多了,可不能这样分心,于是后来渐渐地百川就不愿意过去了,经常呆在自己房里。这样一来,九凊总是很快的处理完事务,就同百川腻在一起。 一来二去的,整个鬼界都知道了,他们的鬼君殿下找了个夫人,是个男的,护的紧着呢!哦,你还不知道吧,就是百川公子啊!那可不,俊着呢! 向生在周雨走了之后沉默了不少,住在鬼君殿里,每日很自觉的修习各种功法,百川闲来无事总与向生呆在一块,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是不是成熟的太快了些,于是总想变着花样带他去游山玩水。 但是出去也走不了太久,天黑前就会回来,向生表现的越发懂事,百川看着心里安慰,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这日晚间,一同吃过晚饭之后,向生又自己练剑去了,百川与九凊出来走走。 二人走在忘川河边,百川说道:“我不知道向生是怎么了,越发勤奋。” 九凊握着百川的手:“向生终究是会长大的,你不能护他一辈子。” 百川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护他一辈子也没什么不行的。” “向生总不能一直是个孩子,等他成了一个男人,还被你护着,那像个什么样子?” 百川怎么会不明白这个理,就是嘴硬,听了也不说话,九凊便说道:“向生天生便是与众不同的,我只看出来是颗杨树,却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百川不解:“你明明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为何却认定他天生便是与众不同的呢?” “一是因为你啊,百川身边的所有对我来说都是不同的。” 百川听了有些无语,等着下文,就听九凊道:“二是因为气数,向生大概是个天生有灵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灵气有些乱,看不出个章法。” 百川倒也不隐瞒:“我是在暮霭森林遇见向生的。” “暮霭森林?” 百川点点头,暮霭森林这个地方在人间传言中邪门的很,一般人都会避之不及,凡人恐惧是因为不知道,而这地方在其他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妖、鬼、仙三界的灵气在此处汇集,形成了它独有的灵质。 不正不邪、亦正亦邪。 九凊自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斟酌了一下语句,“那向生他灵质如何?” 百川也不回答,只是说:“我遇见向生的时候,他才刚化形。暮霭森林那个地方妖魔鬼怪都有,那么小一个娃娃,呆在那里实在是不合适。”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时我一个人四处飘荡,也孤寂得很,他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就带他走了。” “这么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他很好。” 毕竟灵气混杂同时也就代表着灵气葱郁,暮霭森林化形,是机缘。但是是好是坏,或许要等他过完这一辈子才会知道。 九凊不愿意多猜测他人的未来,更何况那人还是百川的徒弟,“我相信向生,况且他刚化形便遇见了你,就注定走不上歪路。” 明明说的不是一个意思,百川却像获得了某种信念似的:“他要长大了也没事,走偏了我也不怕,总之是我的徒弟,最后定是好的。” 二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九凊却将这些记在了心里。 晚间二人各自回房,百川正准备睡下,向生却来了。 百川为他开了门,只听向生犹豫道:“师父,徒儿有事要求你。” 百川听了有些不开心:“有事就直接说,这样犹犹豫豫的做什么?之前我们师徒二人日夜在一块,怎么现在反倒如此客气起来?” 向生不知想起来什么,眼睛瞬间就红了,“师父,是徒儿不争气,这么久了也没学出个名堂来,出了事什么都帮不了……” 原来是因为这些吗? 百川心疼的摸了摸向生的脑袋,如今向生的确是长大了,摸脑袋都不如原来那般顺手了。他让向生坐下,认真道:“向生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不是向生不争气,只是向生还小,再加之向生随着师父长大,遇见的都是些厉害的人。等向生长大了,自然就可以顶天立地了,到时候师父老了,可还要麻烦向生照看呢!” 向生听了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显然那些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亦或是类似的话向生早已听多了。 向生也的确只觉得师父实在安慰自己,师父这样的神,怎么会有老的那一天呢!再说,即使师父老了,还有鬼君殿下,鬼君殿下永远都可以保护好他。那么自己呢,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巴巴的看着,只剩一腔无用的担心。 见向生这样,百川只觉得更心疼了,这一刻他甚至希望向生还是那个孩子,不会多想,多说两句就能哄住,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还是师父太爱你了。” 那语气分明像羽毛搬,又轻又软,可是落到向生脑海里,却如同一道惊雷,轰隆一声整个世界晃了几下,将所有的胆怯与自卑炸了个片甲不留,只余下一片清明。 向生就这样看着百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听百川继续说道:“你要怪,就怪师父吧!” “怪师父太过自私,不愿让你看清这浑浊的世界,做足了架势教你看人之术,却也只愿意让你看见世界的一面。所以后来你看见些许的恶都能轻而易举打破你的认知。” “怪师父太过独断,从不问你想学什么,只想我要教你什么便教你什么,你也从不反驳,无形中就剥夺了你选择的权利。这世间邪祟之法过多,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所以你没认识过,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为何物。” “怪师父过度保护,默认了九凊他们的爱屋及乌,我将你护着,他们也将你护着。你成了大家眼里最需要保护的孩子。我也自然而然的让你感受着这份关怀,让你在温室里,不知冷风秋雨。” 百川一句句说着,良久谈下一口气:“向生,是师父的错,原谅师父好不好?” 原谅?向生觉得自己哪有什么资格说原谅。百川从未愧对过他,那句是师父太过爱你更是将他砸了个通透,他突然恨起自己的不懂事来,在心里一句句埋怨这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师父,不是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向生终于急了,语无伦次的为百川辩解着,他想告诉师父,那些都是他自己想学的。他想告诉他,世界的另一面他是知道的。他想告诉他的太多,最后只落下一句。 “向生这一生,得遇师父,可谓至幸。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第30章 恶5 百川不知何时已经将向生护在怀里, 感受着他难以自抑的抽泣,他却突然想到自己都没注意到向生早已不再像孩子那样哭喊,早已学会了将难过藏进无声的眼泪里。 无论如何, 向生总会长大, 成长中眼泪与伤痛是不可避免的。自己一直为他盖住世界的另一面, 反而刺激了他长大的欲望, 现在看来大抵是错的吧。 他摸着向生的头,轻声说道:“不再逃避什么, 让师父陪你一起长大吧。” 第二日一早,三人一同吃早餐时,九凊明显就感觉到百川与向生之间淡淡的隔阂不在了,师徒二人的心情似乎也格外好。 百川甚至主动对向生讲了关于孟婆与孟韦之间的故事,包括孟韦做的那些伤天害俗的事。 向生之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但是与百川一样 ,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忽略那些过于恶劣的事情, 知道的那少部分,也多数来源于周雨,周雨从来都是坦诚的,可是后来那个唯一坦诚的人走了。 知道事情的全部之后, 向生比百川想象中的要平静, 他对百川说道:“师父,这世界总有这样的事情对吗?” “是的,甚至可能比这还要邪恶。” “我知道了,师父, 其实以前暮霭森林里有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 向生突然道:“师父,我永远也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或许向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谙世俗, 百川为向生夹了一个包子,“我相信。” “九凊,一会儿我准备同向生去看看孟韦。” 向生闻言突然抬起头看着百川,这正是他昨日本来准备说却没有说的事情,后来突然来了惺惺相惜那些,弄得他自己都忘了。 百川自是知道向生想说的是什么,这么些年来总是这样,向生每次说有事求他,多半都是别人的事情。 因为百川是师父,弟子有事找师父是可以的,但是为了旁人麻烦师父是多余的。从小到大,向生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所以昨日向生一开口百川就知道了,大约又是别人的事情,想来想去,大概就是孟婆了。 向生看着九凊欲言又止,百川又懂了似的补充道:“带上孟婆一块儿。” 百川提出要去无间地狱,九凊自然是不乐意的。那种阴暗污秽的地方,他希望百川一辈子都不要去。 看着师徒二人惺惺相惜的样子,他甚至还有些吃醋。 于是九凊面无表情,冷冷道:“我同你们一块去。” 百川知道九凊这样就是心情不好了,怎么知道的呢? 九凊从来不对他冷着脸,除非是他不乐意了。 但是百川还是坚持道:“无常带我们过去就好了,你在的话,他们会紧张。” “难道我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吗?” 百川很像说不是,如果你不冷着个脸的话,但是他还是笑着哄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愿你过去,我希望等我回来就能看见你。” 九凊活了这么些年了,怎么会不知道百川是在哄自己,却还是让那番话说动了,点头同意了,无常他也是很放心的,便妥协道:“无常与你们一同去,不准丢下他,看看就早些回来。” “当然是不会甩开无常的,不然我们怎么回来呀!我可不想在那陪孟韦,我还要回来找你呢!” 即使知道百川是故意捡着好听的说,九凊还是忍不住带了些笑意:“莫要说这些了,你早些回来陪我便是最好的。” 向生在一旁默默吃着,一声不吭,一面为师父开心,一面又觉得被这两人酸的牙疼。 人间传言说修罗地狱在地下十八层,百川见了却觉得无间地狱比十八层要深得多,鬼界面上尚且只是不见日月而已,这地方却是真的不见光了,只靠着几处幽幽的冥火照着。 百川问过向生,即使知道孟韦做过什么,还是愿意来这一趟吗? 向生的回答让他很是满意,孟韦的确是十恶不赦之人,他甚至希望这个人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但是孟婆不是,她只是一个思念夫君的普通女子,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不能将仇恨置于无错之人。最后,向生笑着说道,况且孟姨对他很不错,她永远是他的孟姨。 孟婆的确是无辜的,但是一切又是因她而起,这世间的对错总是分不开的。 但是向生有一点说错了,孟婆也在接受着她的惩罚。 她承受着无尽的孤寂,承受着所爱之人身负伤痛的痛苦。在这样的煎熬里,她终于在这样不见天日的黑暗里,看见了他。 孟韦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他满身伤痕,身处地狱的烈焰之中,见到了心中最钟视的人,却躲躲藏藏,不敢让她看见自己。 “孟郎。”欢招在烈焰之外柔声呼唤他,他却缩在角落不敢吭声。 “孟郎,孟郎……” “我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了!你走啊!” 欢招大约觉得自己应该是坚强的,可是看见孟韦的这一瞬间还是打破了她所有的防线,这一刻她只是个女人,心里只有她的夫君。 孟韦见欢招坚持,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她,哭喊道:“你来干什么?你过来干什么?快走啊!不要看见我这副样子!” 此刻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满身鲜血,衣衫褴褛,连脸部的皮肤都是不正常的蓝色,伤痕遍布。可是在欢招看来,他就是她的小书生。 “你就是我的孟郎,我的夫君啊!” 欢招一步步靠近,孟韦却像疯了似的大叫起来,“你走啊,连你也要来骗我吗?为什么要骗我?” 他似乎已经疯魔了,手臂乱挥着,“为什么要骗我,骗我做尽错事!骗我杀了那么多人?” “你让我怎么见欢儿?你让我有何颜面面对她啊?” 无常见了,小声对百川说道:“他近日时常这样,有时会神志不清。” “每次都说这些吗?说有人骗他?” “是的,可是问他是谁他也不说。” “九凊知道吗?” “昨日跟殿下提了一句。” 九凊大约猜到是谁了,其实百川大约也是知道的。 向生见了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对孟婆说道:“孟姨,我们先走吧,莫要再刺激了他。” 孟婆见了孟韦这样,不想走却又没有办法,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确对孟韦来说是种刺激,于是便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向生一直在同孟婆聊天,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还是于事无补。最后到了面上,百川对孟婆说道:“行错一步便要用千万步来补,任何事情都是有其因果的。”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明显:不要怨恨,这是该承的因果;不要过多举动,即使成功了,也不过是再错一步。 “公子放心,欢招明白。” 百川点点头,“明白就好。” “今晚歇了班,还请公子去一趟欢招那儿,新酿了几坛酒,想分给公子尝尝鲜。” 孟婆又对二人道了谢,便继续去奈何桥尽头布汤了,她依旧与每个往生的灵魂说上那么一两句,与往常无二,但是百川与向生都明白,她只是将一切都藏在心里而已。 百川不知道孟婆找他所谓何事,向生听了也觉得有些奇怪。 “师父,不会出什么事吧?” “自然是无事的,你不相信你孟姨了吗?” 向生摇摇头,他当然是相信孟婆的。但是百川与他而言太过重要,他不愿将百川的安危建立在对他人的信任之上。 百川记得之前同九凊约定的,所以一回来就去见九凊了,他去找九凊的时候,九凊依旧在忙,见了他面色都柔软下来。 “回来了?” 百川走到书案前,挨着九凊坐下,环住他的坚实的腰,学着九凊之前的样子,将脑袋靠在他背上蹭了蹭。 九凊握住百川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轻声问道:“怎么了?” 百川的声音有点闷闷的:“没事。” “真的没事吗?” “没事。” 九凊心里有些无奈,他总感觉百川有事没跟自己说,自从上次从凡间回来便是这样,但是他愿意等,等百川对他打开心扉。 “九凊,孟婆说新酿了些酒,一会儿我吃完饭去拿一下。” “好。” “九凊,孟韦好像有些疯了,他一直说有人骗了他。” “我知道。” “九凊,我怀疑骗他的人是凤临。” “我也觉得。” 百川忽的笑了,九凊甚至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裳喷在他身上。 只听百川声音都带着笑意:“不愧是爷!” 这下九凊也笑了,“还不是为你百川公子。” 与之间在大晋某个小饭店的对话一样,不过如今不一样了,九凊终于将那日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只为你百川公子。” 百川又笑了,他忽得起身在九凊唇角落下一个吻,亲完就一边向门外跑一边说道:“九凊,你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九凊看着百川急匆匆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被吻过的唇角,上面似乎还有百川的独特的气息,笑意就这样攀上眉梢。 第31章 忘川 这是百川第一次去孟婆的小院, 还是让马面带他去的。马面是专门在鬼君殿中当值的,比较可信,又不会有什么别的误会。这是他的考量, 虽然这些小事, 九凊向来是不管的。 在这鬼界, 除了无间地狱, 九凊向来都是放心的。只要百川安全,其他的都只要百川乐意就行了。 如向生之前说过的那般, 孟婆前院有一棵十分漂亮的桃树,只是花期刚过,显得有些萧索。他突然想起周雨院里的那些花,是需要专门保护起来的,然而这株桃树并没有。 “为什么这株桃树能在鬼界生长的如此之好?” 孟婆摸了摸桃树粗壮的树干:“这株不一样, 从凡间移来时,鬼君殿下赏了神泉水, 护其无碍。” 神泉水?百川并不记得神界有哪处水源名为神泉,这一点是决计不会错的。大概只是九凊不愿多说吧!一念及此,百川便不再多言。 孟婆说道:“我先前的身体就是取自这株桃树,殿下是个好人。” 对于九凊的品行, 百川是十分认同的。这种认同带着些许的执着, 带着为九凊的不值,因为神界那些年,九凊为神界安危披荆斩棘,却没有得到他该有的尊重。 孟婆说完便走进屋子里, 搬出来了一个小的灶台和一个小砂罐, 百川见了也并不惊讶,他当然知道孟婆叫他过来不可能是拿酒那么简单。 孟婆拿了两个凳子, 招呼百川坐下,自顾自的将沙罐搁在炉子上,倒入半罐水。 孟婆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下,“公子,你知道我是怎么成为孟婆的吗?” “知道一些,据说是在忘川河岸遇见了九凊。”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孟婆轻笑一声:“是的,当时我只觉得这位公子大约是富贵之人,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鬼君殿下。” 百川听了有些不解,按理说当时的九凊应该与现在差不了多少,九凊一直都是这般模样,加上那一身贵气,应当是可想而知才对。 “当时我心灰意冷,本是不愿意与人说话的。直到我看见殿下,当然不是因为他尊贵的气质。”孟婆将视线移到百川脸上:“当时我觉得,那人与我是同类人。” “同类人?” 孟婆点点头,“是的,同类人。大概是由于相似的心境,我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显于面的悲伤,甚至感觉他的悲伤是绝望的。” 百川也曾无望过,但是此刻却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叫绝望。 两人都沉默下来,沙罐里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孟婆又拿出一些颜色各异的植物,艳红的彼岸花格外显眼。 百川看见她将它们一点点丢进沙罐中,看着那水的颜色飘忽不定,最后又归于透明,“这是忘川水吗?” “是的,忘川水。” 百川有些惊讶:“忘川水都是这样煮出来的吗?”每日要用那么多,都用煮的岂不是十分麻烦? 孟婆笑道:“自然不都是,殿下给了我神虚壶,煮一次可以用上数年。” 百川没有见过神虚壶,但是也可以确认眼前这个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沙罐,那么今天就是专门煮给我看的吗?他有些不解。 孟婆为百川装上一碗,放在他跟前,问道:“公子有想过,忘川水为什么要叫忘川水吗?” 忘川水忘川水……忘川吗? 他一直以为忘川水来源于忘川河,而忘川河本就叫这个名字。毕竟从前也没有鬼界,他不知道这条河的存在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今看来,其中怕是还有什么别的缘由。 “忘川河呢?” “据说也是鬼君殿下取的名字。” 忘川忘川,是关于他吗? “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我总感觉在某些方面我能理解殿下,能明白人在克制的思念下会有一些近乎偏执的举动。” “九凊他……喝过忘川水吗?” 孟婆摇摇头,却是说着她自己:“我一直都知道殿下做的忘川水是成功的,因为它在无数的人身上得到了验证。我那时觉得这东西很是神奇,不痛不痒就将人这一生所有的喜怒哀乐抹个一干二净。我那时也在想,要不要忘了算了,这样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包括现在我都有这种想法。 但是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喝下这碗忘川水。即使日日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苦,我也不愿忘记这一切,以后也必然会是这样。 一年又一年,看着爱化成痛,痛又证明着爱,我甚至不敢想象一个不记得他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 百川离开孟婆小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他手里拎着三个小酒坛,随着他踱步的节奏在夜色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忘川河依旧平静的流淌着,在幽幽蓝光下反射着凌凌波光,此刻他的心绪是复杂的,觉得忘川河里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九凊千年的思念。 没有月亮的天空,盛不住他的满腔爱意。 他就孤零零一个人在那岸边坐了许久,回忆着过往的那许许多多岁月,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对错在这一刻突然就显得清晰起来。 直到不知何时九凊来了,从背后紧紧拥住他,感受着九凊独有的味道与温度,他那悠悠的灵魂才重新回到人间,触碰到真实。 百川平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被这样深爱着。 他微微侧过身,九凊自然而然拥住他,他第一次将自己的脆弱毫不掩藏的展现在九凊面前,百川在九凊身前蹭了蹭,忽然说道:“九凊,遇见你,我三生有幸。” 九凊不清楚他这是怎么了,但是他也猜了个大概,在百川告诉他孟婆要见他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了。 那些事情不可能藏一辈子,百川总有一天会知道,孟婆聪明伶俐,知道该怎么讲故事,是个很好的述说者,所以可以说他默认了孟婆这样做。 他也是有私心的,他希望百川知道他做过什么,知道他有多爱他,然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他。 九凊一向爱百川对世间万物的善良,但是这一刻他却利用他这样的善良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知道他内心所有的不安都源自于他自己的担心,他担心终有一天百川会离开他,去追寻被无数人歌咏的自由。 上善若水任方圆,他爱百川的善,他爱百川的所有,他更希望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百川,我向来讨厌命运,但是每当看见你,我都会觉得天之厚我,可谓至矣。遇见你,我才是三生有幸” 百川听了也不再多说,转言问道:“九凊,鬼界本就有这样一条河吗?” 九凊不回答他也不急,一句句问着。 “九凊,这忘川河本就叫忘川吗?” “九凊,这彼岸花又是从何处而来?” “九凊,你又是怎么熬出忘川水的呢?” “九凊,传言说望乡台最初只能看见一个地方,是真的吗?若是真的,那个地方又是哪里呢?” “九凊,你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百川不厌其烦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打在他心上,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神界的月亮,时刻都是圆满的,不带一丝遗憾。 “百川。”九凊轻轻叫着他的名字,温柔的像一汪秋水。 “我与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我初来鬼界之时,鬼界什么都没有,无常他们都是住在山洞里的,你说好不好笑。”说着他真的笑了起来,之后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笑意。 “然后我把他们都收复了,你知道我的,一个不会动脑子的,但是这鬼界还真是拳头最有用。” “后来我成了鬼君,他们就主动给我建了这座鬼君殿,就奔着气势恢宏去的。我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鬼君殿里,他们不明白我的孤独。” 九凊的声音平静,像是一个蹩脚的说书人,静静地说着别人的故事。这份平静让百川格外心疼,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所以才能讲的这么毫无波澜,但是真正的痛处只有九凊自己知道。 九凊却不觉得那些有什么,现在的时光太过美好,美好到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都可以忽略不计,九凊轻轻抚开百川微皱的眉头,在他额前落下一吻,继续讲着过去的故事。 “那时候这鬼界是没有河的,忘川是从更深的地底下引上来的,所以它最开始也没有名字。但是那时候活着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痛苦,更何况还有那千千万万年都不会得到回应的心思。” “我想忘,却又舍不得忘,所以我为这条河取名忘川。” “为你引了这忘川水,忘川忘川,却是望见便欢喜,想着你在我这儿还有一亩三分地,总算不是了无牵绊。” 这句话格外温柔,百川听的心中一颤。 “鬼界是后来才出现的,那时凡人往生麻烦的很,还得专门派个修为高深之人在往生镜那儿守着,给往生之魂消去记忆。” “当然,这并不是我做忘川水的初衷,忘川水忘川水,自是为了忘川,可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水是什么味道,不过想来味道也不会太好。” “望乡台起初只能看见神界天池,彼岸花本生在魔界,你被掳去时身旁布满了彼岸花……” “百川,这鬼界,彼岸花是为你而开、望乡台是为你而立、忘川河是为你流淌、孟婆汤也是为你,就连鬼君都只愿为你等待千千万万年。” 第32章 怒1 在这微凉的夜里, 百川感觉九凊的话像是一团灼热而明亮的火焰,烧的他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的鬼界,仿佛太阳和月亮都有了, 终于算得上是没有缺陷了。 百川主动吻上九凊的唇, 感受这唇上的些许凉意, 九凊很快回应他, 又很快占据主导地位。 九凊沿着唇角吻向他的耳廓,在他耳边轻声喃喃:“百川, 你知道什么叫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吗?” 百川只觉得九凊今日的声音格外低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九凊轻笑一声,带着温度的气息触碰着他的皮肤,“瑾和, 我是清睦啊!” 温柔的不像话。 第二天早上,百川才反应过来那是个什么意思。 九凊吻着他的耳廓, 声音温柔:“上和下睦,就是任何时候瑾和都在上边,除了上和的时候。” 登徒子!!! 上和下睦,明明就是他在上面嘛!百川靠在九凊身上, 抬头怒瞪了九凊一眼, 九凊赶紧给他揉腰,装作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可是嘴角的笑早就出卖了他。 “你昨天晚上说那么多,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吧!” 九凊闻言手上动作一怔, 他俯身看着百川此刻显得格外柔和的面庞, 在他额前落下一个近乎虔诚的吻。 “百川,我早就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非要那样说的话, 我已经肖想你几千年了。” 百川本就是随口一说心里并不那样认为,此刻就有些后悔起自己的口不择言了,只听九凊继续道:“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可谓是三生有幸,命不负我。” 三生有幸吗? 百川听见这句话心里止不住的难受,命运已经负你够多了。 “我定不会负你。” 这承诺来的突然,九凊心中一暖,再看去时才发现百川又趴在他身上睡着了。九凊感受着百川绵长的呼吸声,想着自己昨夜里是不是把人折腾的太狠了些。 目光向下移去,看见百川微敞的衣领里暧昧的斑驳红痕,九凊居然又起了些念头,那念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暗自咒骂起自己的禽兽来。 由于前一天夜里运动量太大,百川第二天如他所料的起不来床了,九凊作为罪魁祸首,在他哀怨地眼神里给他端菜倒水,十分殷勤。 倒是向生,一整天都没看见他师父很是奇怪,就寻去了他的房间,发现师父满脸疲累的躺在床上,一下子慌了神。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额……百川觉得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总不能说昨天夜里与你九凊叔叔锻炼身体累着了吧,于是只好模棱两可道:“昨晚和九凊喝多了酒,有些不大舒服。” 此言一出,向生立马黑了脸:“师父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这下把百川弄得有些蒙了,还没来得及维护师道尊严就听向生继续气愤道:“师父你之前那么些年都没有如此胡闹过,今日突然这样,定是九凊叔叔拉着你喝酒的!我要去好好同他说说,我这就去当面问他,为何如此不珍惜你的身子!” 怎么喝点酒就成胡闹了呢?为什么一喝酒就定是九凊拉去的呢?哦,也没错,我现在这样就是九凊弄的。不过……他没有不珍惜我的身子吧,昨夜里挺珍视的…… 百川思绪乱飞,没过多会儿面上就浮起可疑的红色,向生见了更觉得是那么回事儿了,“师父,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去同他说!” 说完作势便要走,百川赶紧一把将人拉住,十分严肃的看着向生道:“说什么说啊!你师父我几万岁了,是个小孩子吗?要你去说?” 向生这下也觉得不对了,傻笑着摸了摸脑袋。 百川也不是真生气,说起来心里也是感动的,他知道向生一直对九凊有些畏惧,虽然不明显,但是作为他的师父,他很早便感觉到了,但是向生想着居然要为了他去同九凊说这些,还把自己弄得十分气愤。 他的语气也柔和下来,将向生拉过来让他坐在床边,“不用担心,你师父我的身体没那么差,这些年来你也看见了,除了嗜睡些也没有别的问题。而且怎么说也是掌六界之水的神,别太小看我了。” 一下子被百川说中心事,向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嗯了一声。 “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是的。”向生突然神秘道:“师父,我准备和无常去凡间看看周雨。” 百川不解:“去凡间看周雨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你要去做小偷呢!” “师父,你不知道,无常说鬼界又 规定,不出事的情况下,不能看往生簿,干涉凡人生活。” 百川点点头,又道:“无常也同意和你一起胡闹?” 百川也要问向生一点儿也不惊讶,无常作为鬼界二把手,向来是极守规矩的,更别提他对九凊近乎盲目的崇拜了。 向生撇撇嘴:“他还不是想去看看周雨,就是打死不说而已,所以我就随便提了几句,他就被说服了。” 事实上当然不止“提了几句”,向生缠着他说了得有一天一夜,无常才同意。 “所以他同意去看往生簿?” “当然不会,”向生一脸骄傲:“我去看!” 我就知道!百川扶额道:“那现在你是我知会我一声?” “当然不是,我是来征求师父你的同意的!” 百川满脸了然:“你也没想过我会不同意吧!” 向生低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嗯了一声。 不过向生的自信也不是白来的,百川的确不会不同意,而且对于周雨,他也不太放心。 …… …… 无常和向生去了凡界,诺大的鬼君殿显得更加空旷了,没想到在他们离开了没几日,鬼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百川在大殿看着那个人的那一瞬间,脑子里就浮现出四个字---“笑颜如花”,但是他却笑不出来。 只见那人挥一挥袖子,一旁就出现了一人高的礼物,“不请自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备下了一些薄礼,希望百川神君与鬼君殿下笑纳。” 这下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喊“百川神君与鬼君殿下”了,百川扶额,他现在是不是也该叫声“戚梧魔君”应和一下。 正这样想着,九凊回来了,看见戚梧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殆尽,“戚梧,你来干嘛?” 嗯,这下齐活了。 戚梧还是满脸愉悦,明目张胆的看着百川道:“来找我亲爱的水神殿下啊!” 九凊的脸彻底黑了,三步做两步走到百川身边,一把将他拉到亲密范围内,冷声道:“还请太子殿下注意措辞,这是我的水神殿下。” 戚梧听了也不恼,摆摆手豪迈道:“什么太子殿下啊?鬼君殿下又不是不知道魔界已经亡了,再说,这可有您一大半的功劳。” 这话说的有些火药味了,但是戚梧面上还是笑着,仿佛他一点儿都不在乎魔界的存亡般,笑道:“至于水神殿下嘛……”他看着百川的神情越发暧昧起来,“不管你怎么说,我心里就觉得是我的水神殿下!” 堂堂魔界太子耍起赖来也是毫不含糊,九凊的眼神冷了下来,周身气势暴涨,感觉马上就要出剑灭世了,而戚梧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百川见势不对赶紧握住九凊的手:“九凊,你刚刚不是去给我买了饭食吗?再不吃就凉了,我也有些饿了。” 九凊的气势很快柔和下来,看着戚梧道:“只买两个人的份,实在是不好意思了。牛头,送客!” 话是那样说,但是只要长了眼睛就看出哪有什么不好意思,而且百川怎么会不知道,九凊每次买饭食,都会多买许多,说是两个人的份,拿出来都是可以开桌酒席的。两个人明明都是当年神魔界的一方大将,怎的都如此幼稚。 “没事,我吃的不多,百川分我一口就好了,我想百川是不会拒绝我的。”戚梧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笑意更盛:“还是百川在这鬼界吃都吃不饱?如果是这样那可不行,跟我回凡界得了,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寻来。” 牛头听了九凊的吩咐很快进来了,百川连忙示意他不用过来,牛头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毕竟鬼界谁不知道,这位百川公子是被他们鬼君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听他的准没错,而且殿下就在旁边,也没再说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他们的鬼君殿下面上平静,但其实已经快要被那位不讲理的客人给气坏了。 眼看这两人越说越不对,百川连忙打圆场:“九凊是开玩笑的,怎么会不够吃呢!我们鬼君殿这点待客之道还是懂的,戚梧公子千里迢迢的过来,自然会好生招待,戚梧公子要是不介意,我们就一起随便吃点吧!饭食可能是比不上凤临酒楼,但在我看来也是十分不错的。” “我们鬼君殿”这几个字成功取悦了九凊,他冷冷扫了戚梧一眼,便大步向前走去。 “既然百川都这样说了,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这是戚梧感受到了九凊眼神中的意思。当然,他也注意到百川不经意间的站队了,但是这很正常,而且在他的意料之中,道:“当然不介意,只要和百川一起,吃什么都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才发现取名跟之前想好的弄反了,呜呜呜呜 本来是百川睦、九凊和的,上和下睦嘛 也不知道我那样讲说圆了没有〒_〒 第33章 怒2 百川感觉自己已经预见了待会儿三个人待在一起的复杂场面, 甚至忍不住去想自己把戚梧留下来吃饭,是不是对的。 九凊一挥袖,饭桌上就出现了五个三层的饭盒, 两人一起动手将它们一一拿出来, 总共十二个菜, 或许是饭盒材质特殊, 即使过了有一会儿了,饭菜看起来也像刚出锅般冒着新鲜的热气。 戚梧坐在一旁看着, 等所有菜都摆好了笑道:“看来百川刚刚说随便吃一点是客气话了,现在看来这可不比凤临酒楼差,我可能要多吃点了。” 百川递给他碗筷,“戚梧公子不嫌弃就好,喜欢就多吃些。” 九凊自然是不搭理他的, 给百川夹了些菜便自己吃了起来,戚梧见他这样也不甚介意, 有一搭没一搭的给百川分享这人间趣事,提到大晋的时候多说了两句。 百川听着听着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问道:“大晋现在换皇帝了?” “林佑那件事过了之后就换了,已经有几个年头了, 皇帝这个位置还是要给合适的人不是吗?” 百川看着戚梧脸上的笑, 突然想起戚梧当初那句“现在这位不行,那就换一个吧”,原来换一个是这个意思!他这才意识到戚梧在凡间的势力真的不动声色的做到了只手遮天,连皇位都掌握在一念之间。 吃完饭三人就在鬼君殿后院坐着聊天, 九凊见戚梧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很是不快, 臭着一张脸,戚梧见了也像没事人似的。 三人这样呆在一个地方, 还是鬼君殿,说起来也是十分奇怪的,特别是九凊和戚梧二人,不管是曾经的敌对和现在在暗中敌对,都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可是戚梧就以百川为由头这样过来了,还一起吃了顿饭。 “川川,我来寻你,可不只是为了蹭顿饭的。” 川川?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称呼将百川叫的有些蒙了,九凊更是一道眼刀直接杀了过来。 而戚梧就像没看见一样,笑眯眯的看着百川。嗯,天下第一美人的笑杀伤力确实也不低,但是百川却不合时宜地想着:还是九凊好看,有棱有角的。他脑海里浮现出九凊各种时候的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不知戚梧有何事?” 戚梧的笑瞬间淡了下来,“我来找 你打个赌。” 打赌?百川诧异着,九凊先一步问 道:“赌什么?” 戚梧的眼里浮现出玩味,他凑近百川,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赌川川你的徒弟会不会成魔。” 不等百川反应,戚梧突然向殿外走去,一道声音悠悠传来。 “今日我来确实是想川川你了,告诉你些什么也是怕你到时候受不住。但是川川啊,我现在是不准备干涉的,你最好是也不要哦。今天很开心,谢谢鬼君殿下的款待。” 百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白色向戚梧刚刚离开的方向飞去,紧接着就是九凊,没过会儿传来一阵打斗声。 那道白影是咏璃,百川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戚梧已经走了。 九凊将咏璃收了起来,剑穗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看的百川恍了神,突然道:“九凊,向生走了几日了?” “大概五日。”百川这才想起来九凊还不知道他们是干嘛去了,九凊看他的表情猜了个大概,继续道:“无常都跟我说了。” 也是,这才是无常该做的事情。 九凊看他这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刚刚戚梧在百川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离的有些远,戚梧又刻意避着他,他没听出是么,只是百川的表情太难看了,他才知道戚梧说了些什么可能触到了百川的底线。 “怎么了?” 百川看着九凊,坦诚道:“他跟我赌,向生会入魔。” 这下九凊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很想肯定的告诉百川,向生不会,但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向生在暮霭森林化形,那地方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好东西。 九凊走过去拥住百川,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背安抚着,百川头埋在他胸前,声音有些闷闷的,听起来却异常坚定:“向生他不会的。” “嗯,不会的。”不是盲目的安慰,而是因为百川的坚定,百川带大的孩子,心性自然是好的,怎么可能会入魔呢? “要去看看吗?” 百川沉默着,其实他很想去看看,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干涉,倒不是因为怕了戚梧,而是他这些年的坚持,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是改变不了的,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说不定还会有反作用。 但是他还是犹豫着,那可是向生啊,许久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去。如果向生需要我,他会找我的,他知道怎么样可以找到我。” 这件事两人都没有再多提,但是九凊明显感觉到百川总是心不在焉的,说出来有些好笑,百川除了夜里躺在床上在他身下时没走神,有时候连睡着了都会说梦话,让向生别走错路。这让九凊很心疼,于是在床上越发变本加厉来,百川累着了,睡得也安稳些。 还好向生与无常没过几日就回来了,一回来向生就拉着百川小声嘀咕:“师父你真是不知道,无常他简直是疯了,他隐着身形在周雨边上没日没夜的守了他整整八天!真的是没日没夜!我一点儿都没夸张!” 向生是个藏不住话的。百川马上就从他嘴里知道了周雨现在的生活。周雨投了个好胎,是个精雕玉琢的世家公子,嫡出的大儿子,母家家里尊贵,他也很得喜爱。不过父亲是个有些花名的,家里小妾不安分,有事没事折腾他一下。不过周雨虽然小,却也十分聪明,看起来日子过得是很不错的。 “师父你真是不知道,周雨现在才四岁,居然喜欢读书!” 百川听了叹了口气,却又替他高兴,他大约是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那无常每日守着周雨,你干什么呢?” 向生挠了挠脑袋,笑道:“我每日挺闲的,就到处转转。”说完赶紧替自己正名:“但是师父你相信我,功课都没落下!” 百川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相信你没落下,但是偶尔玩一玩也是可以的。” 虽然向生很想说他是不会偷懒的,但是听见百川这样说他还是很开心。 向生看起来很好,没什么问题,百川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向生心境的事情发生,或许有也不是现在,再说,戚梧虽然看起来对他还行,但是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这就是戚梧故意拿来乱他心神的。 见了向生,再这么简单的一思考,百川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不少。 九凊感觉到百川的心情变得好些了,很是高兴,虽然只有百川感觉他那份高兴是溢于言表的。 晚间九凊将百川揽在怀里,百川突然问道:“戚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九凊与戚梧是长达万年的敌人,他们对彼此的熟悉超过大多数人,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到了惺惺相惜的地步,九凊答到:“戚梧其人深不可测,行事向来乖张怪异,可看透世间欲念,但是没有人能看出他想要什么。” “魔界有一个这样厉害的人,当年怎么就被灭了呢?”想了想又道:“哦,不算被灭,毕竟他还活着。” 九凊听了笑着打趣道:“还不是因为你夫君我更厉害。” 百川听了也笑,但并不反驳,他当然知道九凊是十分厉害的,但是也不会高出戚梧那么一大截来,厉害到可以直接灭了魔界,多年的对手总是实力相当的。 百川决定不再隐瞒:“我倒是看出什么是戚梧有兴趣的。” “哦?” 百川看着九凊的脸,试探道:“我?” 九凊的脸果然瞬间黑了下来。 百川连忙补充道:“或者说是我们?” 九凊勉强点了点头。 “你那日跑了就是去找他了?” 九凊问的是他们互通心意前百川走的那次,百川皱眉道:“什么叫跑了?” 九凊也觉用词不当,斟酌道:“散心那次。” 百川决定将一切都告诉他,他起身来双手捧着九凊的脸,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轻声道:“九凊,我与你说件事情,你莫要生气。” 这种情况,九凊当然是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心道:生不生气还是听了才知道。 百川得到承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闭着眼道:“他说他一向是舍不得伤我的,还说他爱极了我这双眼睛!” 话音落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静的连呼吸都无限清晰。 九凊看起来很平静,但是百川明显感觉到九凊周身的温度都降了不少,一阵阵凉意从他身上一点点溢出来。百川知道,九凊生气了,非常生气。 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九凊内心愤愤。 虽然他真的戚梧这样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或许很大一部分都是。但是就算全部都是也不行,这是百川,他放在心尖尖上捧着的人,他那个满身杂念的东西居然觊觎百川?! “你是我的。” 那声音沙哑,勾的百川心神荡漾。 九凊俯身吻上百川的眼睛,从左眼到右眼,眼中到眼角,又觉得不够,细细密密的吻向下滑去,无限温柔,留下一室旖旎。 第34章 怒3 日子过得平静, 忽有一日百川想起戚梧那日突然来访带的那堆成小山的礼物,于是问道:“戚梧那日带来的礼物呢?” 九凊正在给百川画丹青,闻言抬起头来, 面无表情道:“莫要乱动, 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得完美的描出来。” 百川听了很是无奈, 他看了九凊那么多画, 怎么会不知道这人画术高超,一般情况下看个一两眼就能画出个八九不离十来。这人平时看着正经, 一提到戚梧就像个孩子似的,样样都要争风吃醋。 百川正在心里吐槽着,就听九凊突然问道:“百川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不等百川回答,那人又自说自话道:“戚梧送的那些东西我都看过了,没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堂堂魔界太子活了这么些年了竟还是小气的很!百川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同我说, 我替你寻去。我替你寻来的,定是最好的。” 百川才不会信这番话,虽然了解的不多,但是他也知道戚梧一向是个慷慨大方的, 怎可能会都送些不好的? 虽说如此, 百川还是觉得九凊这样甚是可爱,尤其是现在这副“认真”作画、头也不抬的样子,看着看着竟“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九凊抬头看他,百川赶紧道:“我当然不会想要戚梧送的东西, 说不定他还要弄些什么来害我,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九凊从善如流的点点头,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 突然想起两声敲门声, 百川正起身子来坐好了。来人是无常,行过礼仿佛有什么话要说,眼睛不经意间撇了撇百川。 百川见了心中明了,正准备出去时,却被九凊拦了下来,只听九凊道:“无妨,没有什么是百川不能知道的。” 其实百川也是有些好奇的,无常是衷心的,也一向深得九凊信任,自然是知道不用避讳的,可是方才却是显得十分犹豫。 无常得到了首肯,便不再顾虑:“我近日时常看着向生,发现这些日子他总是会悄悄跑出鬼界去。我跟了几次,发现他每次都是去了同一个地方:越国惠州。” 百川听见九凊派人跟踪自己的徒弟也并无不悦,之前戚梧说的向生的事情都是他心上压着的一块石头,虽说无甚大碍,却也嗝的人有些难受,九凊时不时也能看出来,特别是看见百川对着向生发呆的时候。 百川疑惑道:“惠州?” 那个地方他和向生是去过的,人界几乎所有地方他们都去过,那时候并不觉得那处有何不妥,定是后来又出了什么事情。 “是的,惠州。”无常认真道:“周雨如今就在那里。” “那向生可是去寻周雨了?” 无常摇摇头,“大抵是因为怕时间太久被发现,每次向生去的都很急,目标也很明确,是周雨家的隔壁,越国吏部侍郎家。” 无常犹豫道:“吏部侍郎有一个女儿,是越国有名的大善人,但是同样出名的还有她从小就身体羸弱,如今已经阳寿将尽了。” 百川突然回忆起向生最近的状态来,急促问道:“向生在给她续命?” 他当然不是空口白话,这些日子里向生有时会有些嗜睡,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问他他便说是夜里修行忘了时辰,太晚了些。百川见他没什么大碍,也只是让他注意些休息。他大约也猜到向生在自己做些什么,但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总是有自己的秘密的,向生也是个心中有数的,他便没有太过探究。 他怎么也想不到,向生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为凡人续命,是何等不该!且不说此举对自身的损耗极大,其中的因果更是难以了解,不知又会引出什么事情来。 他心存侥幸地想着,向生或许不会,毕竟这些年来他都是这样教的。但是很快,无常肯定的回答打破了他所有的妄想。 “向生消耗自身灵力,输入礼部侍郎之女体内,隔一小段时间便去一次,今日是我撞见的第二次了,先前一次不确定便没有告知殿下。” “那位吏部侍郎,是越国前丞相之子,出生富贵,后娶了平王家的女儿,夫妻恩爱,生育了一子一女,分别名为林晓白和林晓婉。林晓白是惠州有名的青年才俊,林晓婉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可是林晓婉自出生起就身体虚弱,以药为生,久病成医,又开始救助他人,常行善事。” 说了个大概的情况,九凊便让无常退下了。 无常走后,书房里十分安静,九凊将百川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百川感受着九凊的温柔,沉默了许久道:“随他去吧。” 那声音平静,却让九凊十分心疼,他明白百川心中的无奈,想让向生自己做决定,自己去选择,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向生伤了自己。 九凊没有说话,翻了翻案上厚实的书页,道:“林晓婉阳寿一月左右,即使向生一直为其续命,也不会超过半年。” 百川听了犹豫道:“这样的话,不能不管吧?” 九凊轻笑一声,迎来百川哀怨的眼神,忙道:“我可不是笑话你,只是觉得我们百川可爱的紧。” 九凊太了解百川了,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徒弟如此呢。但是他也知道百川的顾虑,他却只想:你想要怎么样,去做就好了,至于天道伦常,我与你一起面对。 “我可不是舍不得向生吃苦,就是怕他没轻没重,以后后悔。” 九凊顺了顺百川的背:“我知道,我都知道。” 向生被叫来的时候面色苍白,看起来虚弱的可怕,百川苦着一张脸,摆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向生,你身体不舒服吗?” 向生见了百川那样,话到了嘴边欲言又止,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百川的房间里一直有种很好闻的檀木香,他知道这香难得得很,有安神的功效,是鬼君殿下为他师父准备的,原是每个房间都有的,后来就只有师父房里有了。他当然也知道这不是鬼君殿下小气,实在是这东西就是因为他师父才有的念想。 他大约猜到师父已经知道了,他以为他这一刻会是很慌张的,此刻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忽的想起了婉儿房中那淡淡的香,没有檀木香这么醇厚,是淡淡的梨花味。 也不知道是哪儿的梨花做出来的香料,那味道飘进心里,实在让人念念不忘。 此刻百川对向生的情绪更多的是心疼,见了向生的欲言又止和平静,便知道一切已经改变不了了,却还是不死心似地问道:“向生,为师教你的,可都还记得。” “永世不忘。” 他当然都记得,记得那一句句救不了,那一句句六界有别,那一句句因果轮回,但是他也记得要无愧于心、遵循本性。 “值得吗?” 向生看着他师父悲伤的眼睛,心中难过,却毫不犹豫道:“师父,你还记得我跟着你的第一年吗?那年我们路过瑶山,传言说山中有种蘑菇,名为瑶菇,十分美味,凡人称之为神菇,能生白骨。我却只惦记那句十分美味,当时有野兽寸步不离地…守着,那野兽凶的很。” 百川当然记得,当时向生固执地厉害,非要吃瑶菇,又不告诉他,那么小一个孩子半夜偷偷跑出去摘瑶菇,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躺了半个多月才好。 “师父,你知道吗?我从来不后悔那个决定,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蘑菇,终生不忘。 当时师父你夸我意志坚定,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告诉我人生在世,无愧于心最为重要,这样就没有心障,一生清明。 师父,徒儿还是想要无愧于心,守一生清明。” 百川声音沙哑:“需要师父帮忙吗?” 向生摇摇头:“徒儿只希望师父不要对徒儿失望,不要觉得徒儿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百川苦笑一声,“我的徒弟自然是好的,谁说你不好,我第一个不同意!你长大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天大地大,师父总是在你身后。” 向生忽地跪了下来,端正道:“师父于向生而言,是为父、是为师、是为友、是为天地正道,今日逆徒向生,违背师父多年教导,插手凡界之事,是为大错,不可原谅,辜负师父多年养育、教导之恩。但徒弟于婉儿,却是不能不救,冥冥之中,乃是天意。徒儿愿陪婉儿度过她最后的人生,愿师父成全!待事情了结,徒儿自会回来领罚,以全师道大义!” 师道大义?百川从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东西,他看见向生坚定的眼神,缓缓点了点头,看见他护了几百年的小树精磕头三下,额头一下下碰出声音来,在这房间里、在他心头,一阵阵回响着。 向生见百川点了头,便转身走了,头也不回,脚步坚定利落,看起来明明十分干脆,百川却仿佛清楚看见了他满脸的泪水。 有儿七尺别,告曰明日归…… 第35章 怒4 九凊这些日子, 越发庆幸起自己已经确认将来也不会有孩子了,养孩子实在是件费心事,比如向生, 这还只是个徒弟呢!就日日让百川担忧, 百川不开心, 他就不开心, 他不开心,整个鬼界气氛都低沉起来, 没想到居然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戚梧那个不安好心的又出现了。 虽然来的只是个盒子,但是还是让他十分不开心,因为这盒子是给白川的,而且送过来的还是百川感兴趣的东西。 百川手里拿着那面小镜子,问九凊是为何物。 九凊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却还是不得不说真话:“如果没看错的话,这是魔族圣器, 魔鉴,若说凤临则戚梧,那么明镜阁的明镜应该指的就是此物了。” “竟是如此重要之物?这镜子有什么用?” “传言中可以观未来,探古今。” 百川心中一动:“如何使用?” “魔界皇族可任意使用, 旁人则需以血喂之, 则可观过去之事。”九凊当然知道戚梧为何将这魔鉴送过来,还不是看准了百川定会想了解向生之事。 “九凊,我……” “我明白。”九凊握住他的手将魔鉴拿过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但是我希望你也可以体谅我。” 百川垂下眸子, 他没想过九凊会如此拒绝他,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 九凊对他所有的决定都赞同。 九凊声音温柔,“所以我替你来看,可好?” 百川看着九凊,眼里满是不敢相信,他以为九凊是要拒绝他,转念一想又柔和下来,九凊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任何事情,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九凊,我自己来便好。虽然不知道戚梧想做什么,但是如今七情还未找回,戚梧不会害我,他想让我知道,我自己也想知道,这没什么不好。” 百川说的九凊何尝不懂,但是他就是舍不得他受到一点点伤害,百川心里的伤痛他没办法,但是这一点血他却是心甘情愿为他流的。 百川笑道:“只不过我如今身体虚弱、灵力不足,恐怕难以成功,还请九凊与我一起吧!” 什么身体虚弱、灵力不足,他哪儿不清楚,百川除了嗜睡些,其他的与之前并没有很大区别,但是心意被重视的幸福感让他不禁笑了:“好。” 两滴血滴在花纹复杂的镜面上,血色很快一点点淡化,最终化成一团雾气消失不见,魔鉴通灵,可感所求,镜面上画面飞速变换,越来越缓慢,最终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荒僻的小村落,一旁有一片不大的树林。 某日里忽现惊雷,正中小树林,夏日里空气干燥,竟烧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一只不知名的飞禽在火中乱窜,竟冒着大火将一颗小杨树挖了出来。大火烧了它漂亮的羽毛,它伤的不轻。 却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像是在安慰那颗小树苗,它带着小杨树向南方飞去,将熊熊大火甩在身后,最后却力竭倒下,和小杨树一齐落在一片不知名的森林。 它将小杨树护在怀里,落地时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了它的五脏六腑,层层黑色的雾气伤了它的魂魄,它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小杨树却神奇的活了下来。 那片森林叫暮霭森林。 后来飞禽残破的灵魂,飘过人界山河,游荡百年,到了鬼界,投入了往生镜,转世为一富家小姐,其父为其取名为林晓婉。 镜面定格在向生在街头看见她步粥的那一幕,很快淡去,化作虚无。 百川和九凊都很清楚,那颗杨树是向生,而林晓婉的前世就是那只舍命救了他的鸟。那纠缠了林晓婉一生的病痛,竟是来源于此。 “我常说因果轮回,竟忘了这有可能是承其因,得其果。”百川喃喃。 百川将镜子收了起来,对九凊说道:“竟是如此,那就随他去吧。若他伤天害理……” 之后的话被九凊用唇封住,他自是知道百川要说的是什么,也知道百川心中不忍。这吻绵长,百川感受着九凊极致的温柔,终于败下阵来似的,用力拥住了九凊厚实的身子。 百川靠在九凊怀里,突然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有一种猜想,神界落得如此地步会不会是因为魔界的覆灭,而鬼界的出现就是在为神界的凋零做准备,这一切或许在魔族被灭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 九凊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大约是的,毕竟魔界覆灭之后,这六界之中就没有什么能够牵制神界的了。这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其因果。” “但是有一点不一样。” 九凊吻了吻百川的发顶,等着他的下言。 “没有人可以成神,但是六界之中皆可成魔。” 的确,这是神魔两界最大的区别。神族应天道而生,凡人可以成仙,但六界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化神,但魔不同,六界生灵,皆可成魔。 九凊沉默了会儿,说道:“不,百川,神不能成魔。” 百川闻言一怔,忽的笑了:“是,我都忘了。只要活着,神永远是神。” 其实他有点恍惚,神永远是神,那么你呢?你是鬼是神?你身为当初的战神,上次却险些入魔,你逆天道而生,天道就对你如此不公吗?神界已经不在,魔却可能再次出现,这又是真的公平吗? …… …… 阳光星星点点的照进窗户里,林晓婉躺在床上,一直看着窗前那盆绿植,清秀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是宁静。 叮铃一声清脆的铃铛响打破了平静,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好看的笑来,对着床前的空气轻快道:“你来啦?” 林晓婉一早就让伺候她的丫鬟都退下了,如若不然,估计明日一早就会有传言说林家的病秧子疯了。 房间里已经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她也不急,只是笑道:“我知道你来了!” 似有一声叹息,随后向生一点点显出身形来,他无奈的看着房间里那根拴着铃铛的细绳,说道:“也就是你这样。” 那声音无奈,此刻听起来却格外宠溺。 的确,一般的铃铛和绳子哪儿能碰到他?这铃铛还是自己当初送给她的,说是送还有些不贴切。他想起第一次看见她,在那个烈日炎炎的街头,这个虚弱的小姑娘就站在那儿为众人布粥,白皙的脸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很是可爱。 他一直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他见到林晓婉的第一眼就想,自己要保护她。 所以他当时留下了这么一个铃铛。 铃铛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功效,只是能让他感知到,若林晓婉有事找他,他也能随时知道,出现在她身边。 明明才刚认识没多久,还是他单方面的认识,这个女子在他心中就与师父差不多重要了。 真是奇怪…… 林晓婉也不扭捏,就这样靠在床头笑着看着他,看得他心中一阵暖意。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呢?好像是他第三次偷偷救她的时候吧,她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迷迷糊糊间说了句:“你来啦?” 说完她自己也懵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不过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呢,就又晕过去了…… 从那以后,她每次看见他,第一句都是“你来啦”,像是一直在这里等他来一样。 “你不怕我吗?” 林晓婉依旧笑着,两个小酒窝十分明显,可爱的厉害。 “为什么要怕你?” 问完不等向生回答,突然皱着眉头说道:“的确是该怕你。” 这句话说的向生心中一沉,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就听林晓婉继续说道:“怕你不管不顾地救我,害了你自己。” 那声音温柔,让向生想起了梦州山涧的清风,心中浮起一阵暖意。 向生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暗自埋怨起自己嘴笨来,只好靠近要握她的脉搏。 林晓婉看出来他要做什么,连忙收回自己的手,这突然的行为让向生一阵错愕。 “让我看看。” 林晓婉摇摇头,“不用看了,我最近好多了,还要谢谢你呢!” 向生自然是不信的,林晓婉的情况他清楚,怎么可能会好多了呢?再说,如果真的好多了怎么会不让他看呢? 也怪自己学艺不精,对医术这方面更是没有涉猎,平时也一直不用接触,不然是不需要把脉的,他认真道:“让我看看。” 林晓婉将手缩在被子里,故意打趣道:“不知这位郎君来自哪里,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向生不争气的脸红了。 林晓婉对他来说太过特殊,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十分亲近,自己也少与女子相处,竟是将男女有别这一茬都忘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几次的把脉和看相,脸更红了。 “胡闹!” “那小郎君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还不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如果百川在这里,会不会骂他不争气,不管不顾的护着人,对方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向生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甚至觉得林晓婉称呼他小郎君的模样甚是好笑,他看着她清亮的眼睛认真道:“向生。” “原来小郎君叫向生啊!那么小郎君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向生点点头。 林晓婉又很快苦着一张脸道:“哎,原来小郎君一直都知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向生明知道她是故意这般做相,却还是顺从道:“林小姐还想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你只管问就好了,我都告诉你。 第36章 怒5 向生就这样在林晓婉家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每日都来陪林晓婉,有时林晓婉还会易容逃出去玩。 对向生来说,这样的日子平淡而充实。 而在林晓婉的丫鬟看来, 自家大小姐与这位来路不明的公子实在是逾矩了。 上元节灯会总是来的声势浩大, 这一日灯火辉煌, 照亮了大半个惠州。 林晓婉又想法子支开了丫鬟, 她大约已经感觉到了,丫鬟早已察觉了些什么, 是故意被支开的,但是这对她来说不重要。 或许是从小身体不好,几乎周围所有人都对她格外纵容,这看似宽宥的纵容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好的,但是在她看来却是近乎施舍。 因为身体不好, 活一天跟赚一天似的,就如此“体贴”吗? 可是这段日子, 她却突然庆幸起这份纵容来,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和向生一起赏这万千灯火。 即使是晚上,也要避免被人认出来, 毕竟是吏部侍郎家的女儿, 被人认出来难免招人闲话,于是让向生替她易了一下容。 但是向生看来看去,怎么样都下不了手,觉得她这样是最好的, 他只看着都会觉得欢喜, 于是只好用了个小的术法,让旁人看不出真实相貌来。于是整条熙熙攘攘那么多人, 只有他才能看见那张令人心动的脸。 街上人头攒动,向生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她,自己尽量不碰着,更是不让别人碰着,像护着一个稀世珍宝,让婉儿笑弯了眼睛。 婉儿穿过人群,看着形状各异的花灯,突然在一人群处停了下来,向生抬眼望去,猜灯谜。 猜灯谜是灯会永恒的项目,向生看婉儿似乎很有兴趣的模样,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但是又怕自己猜不出来,想想都觉得尴尬。 越国民风开放,身边有大娘看出了些情况,故意打趣道:“姑娘想要那灯,你还不快表现表现,多好的机会啊!” 大娘声音不小,引来周围人一阵哄笑,林晓婉也害了张大红脸,林晓婉白皙的脸上泛着可爱的红,在各色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 就算是赶鸭子上架,向生也不得不去了。 他走进人群中央去,猜灯谜的小贩也注意到刚才的动静了,笑道:“这位公子可是终于来了!公子,现在这个可有点难度,你可得好好看看!别辜负了我们姑娘一片芳心啊!”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哄闹。 向生在这哄笑中也红了耳廓,回头去看了看林晓婉,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灯光,亮的不像话。 向生顺着商贩的指示看过去,“行若曾子同子夏”。 这个题并不难,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看着商贩认真道:“可以换一个吗?” 商贩这下反应过来不对劲了,连忙说道:“可以可以,您看看边上这题。” 行若曾子同子夏——动如参与商。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商贩心中戚戚,本来这种题是不会在正经灯会拿出来的,太不吉利,不适合灯会这种欢乐团圆的气氛。 向生心中闪过一阵不适,他甚至不安的觉得这会不会是某种暗示,不安间看了眼林晓婉,她依旧满脸笑颜。 边上这灯谜却是十分简单——娴熟姑娘人人夸(打一合离字),向生转过身来,看着林晓婉认真道:“好女子。” 又是一阵哄笑。 林晓婉手里拿着小贩给的兔子灯,红着一张脸走到人群边,走到河边,看见河里飘着许许多多许愿灯,突然道:“我们也放一个吧!” 向生自是同意的,赶紧从一边的小贩那儿买了灯来。 一盏小灯载着两个人的愿望摇摇晃晃地飘向远方。 向生知道世上有神有仙,所以也知道没有人帮得了他,但是此刻却格外虔诚。 关于他的付出不害己,关于她的长命可百岁。 他们的愿望里满是对方,这盏灯沉重的厉害。 他们的心思也盛在这小小的花灯上,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三道目光。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夜间微凉,向生将林晓婉送到林府,丫鬟也从一旁走了出来,似乎一直在附近守着。 回到府里,林夫人还没睡,在大堂吩咐下人,似乎心情很好。林晓婉见了也笑着过去:“母亲。” 林夫人看着她手中的花灯,笑道:“回来了,灯会可好看?” 林晓婉点点头,“好看的,今年又出了些新的,很是有趣。” “那便好,你近日常出去走动,自是好的,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莫让母亲担心。” “母亲放心,母亲是何事如此开心?” 林夫人闻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的更开心了:“我差点都忘了说了,你兄长回来了!” 林晓婉有些惊讶:“哥哥回来了?” “是的,提前回来了!现在累着了,去休息了!” 林晓白之前走的时候交代过,大概要一年才能回来,现在提前了两个多月,家里都很开心,林晓婉也很开心,哥哥一向是最疼她的,这段时间她也一直很想念他。 而且……她还想给他介绍一下向生。 她同林晓白之间,一向是坦诚的,什么事都会同对方说。 今日的灯会与向生一同十分开心,又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哥哥了,林晓婉带着满怀的高兴一夜无梦。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林晓婉就在自家院子里见到了向生,一瞬间可是吓得不轻,向生见了朝她递过来一个温和的笑,主动道:“想必这位就是林小姐吧!果然是如传闻中那般才貌双全。” 林晓婉这才平静下来,明白了向生的意思,正好林夫人看见了赶紧快步走过来笑道:“婉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名叫向生,是你兄长友人的弟弟。” 林晓婉做足了大家闺秀的派头,“婉儿见过向生公子。” 向生在林夫人面前有些拘谨,林晓婉低低一笑,对林夫人道:“兄长呢?” 林夫人摸摸林晓婉的头,无奈道:“你这丫头啊!”却是藏不住的宠溺:“在书房和两位友人一起下棋呢!” “我可以去看看吗?” 若是只有林晓白,她自是不会这般顾忌的,可是此刻却有两位友人在,那两位友人貌似还是向生的哥哥,她很是好奇,看了眼向生,他的哥哥们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向生被看的有些心虚,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向一边看去。 林夫人也感觉这气氛有些不对劲,却也是没有多想,回答道:“你兄长今早便说了,让你用了早饭便去找他,他给你带了礼物要亲手给你。” 林晓婉点点头,向向生行了一礼,正准备走时又被林夫人拉着,林夫人说道:“向生公子初来乍到,还不太熟,你将他一同带过去,正好他的两位哥哥也在你兄长那儿。” 向生听了自然很是愿意的,连忙说道:“那就麻烦林小姐了。” “不麻烦,向生公子请。”林晓婉面上应这,心里却是忍不住想到:他哪有什么不熟的,估计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林夫人自然是想不到这看起来十分温和识礼的公子每天都会在这院子里飘来飘去,特别是对自家闺女房间那一片熟的很。 没有林夫人在边上了,向生与林晓婉也不藏着了。 “你……” “我……” 不约而同的开口,不约而同的停下,林晓婉笑道:“你先说。” 向生也不多推让,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昨天夜里回客栈才知道我师父来了,他大约是不放心我。” “你师父?” 向生点点头:“嗯,其实是我师父,但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说是我哥哥。” 向生的坦诚让林晓婉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却又有些低落,“向生。” 这突如其来的“向生”二字让他有些恍惚,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就听林晓婉黯然道:“你来找我,你家里人很担心吧?” 到了此时她怎么会想不明白,之前向生每次来都是很急的,偷偷摸摸的,但是这段时间确实整天整天的呆在她身边,今天他师父都因为不放心找来了,向生这般为她耗尽心神,想必家里人也是不大同意的吧。一想到自己影响了向生如此之多,林晓婉就抑制不住的失落下来。 向生怎么会不明白林晓婉的意思,他认真道:“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师父也替我开心。” 这回答没有太多的修饰,比起外面那些酸腐公子哥爱用的诗词歌赋好多了,朴实的厉害,却让林晓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牵引着她与向生遇见彼此,让她避无可避,更是乐见其成。 “我也是。” 那声音很小,向生听的迷迷糊糊,又有些不敢相信,惊喜道:“婉儿,你方才说什么?” 林晓婉脸一红,小声道:“跟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两人走的很慢,说话间也到了林晓白的书房前,三道身影坐于石桌前,桌上摆着玉石棋盘。 “哥哥。” 三人闻声望去,林晓白见了婉儿很是开心,介绍道:“这是白川、白九,是我的好友。这位就是家妹婉儿。” 婉儿柔柔行了礼,却莫名地感觉这位一脸严肃的白九公子看她时皱着眉。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之前想的是日更到完结的 昨天断了,我好难过,哭唧唧 最近三次元有点忙,没有存稿,日更好难 〒_〒 第37章 怒6 百川也注意到九凊的表情了, 他不动声色地引开林晓婉的注意力:“一路上都挺晓白念叨林小姐是如何知书达理,如今见了林小姐,才确认晓白不是说大话了。” 之前向生也没有介绍过, 但是林晓婉猜测这位应该是他师父, 也不是有偏见, 只是觉得那位白九公子太过凌厉, 而向生却是一位温和无害的,应该是白川这般如玉公子教导出来的, 林晓婉有些紧张,尽量使自己自然些:“白公子谬赞了。” 说话间,林晓白已经抱了个盆栽出来,小心翼翼地,看起来很是珍视, 走到林晓婉跟前才轻松些,将盆栽放在石桌上, 对林晓婉柔声道:“我知你一向爱花,路过颍州时听当地人说某地有种奇花,花开时百花凋零,据说是让所有花都自愧不如的美艳, 我觉得此花实在罕有, 如我妹妹一般,我就带了一株回来给你,等它开花之时,你见了一定欣喜。” 林晓婉爱花?向生听了很是惊奇, 他在林晓婉身边也有段时间了, 却从来没有发现她爱花,可是却是她兄长这样说, 怕是真有些渊源。林晓婉也没想到自家兄长带回来的礼物竟是一盆奇花,看林晓白珍重那样,就知道这花绝对来的不简单。她面上淡了两分,有些戚戚然,怕林晓白看出端倪来,笑道:“那就要谢谢兄长了,等它开花那日,婉儿一定邀兄长共赏。” 林晓白话说的轻易,但是除了婉儿,都知道这花实在是来之不易,这差点让林晓白丢了命的礼物,承载的何止是那绝世美艳。 林晓婉在林晓白面前向来是不藏心事的,所以林晓白也看出些端倪来,但是有旁人在,也没有多说,只道:“好!” 林晓白说完像是才看见有向生这个人似的,他有些不悦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语气都有些疏离的冰冷:“婉儿,你跟着这两位公子学学下棋,我要跟着小子聊聊。” 这下两个人都蒙了,林晓婉怔怔地看着自家兄长,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向生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俗的,下意识地看向百川,却发现自家师父就像不认识他似的,和鬼君殿下若无旁人地下着棋。 向生看着林晓白那张和婉儿有些相似的眼睛里投过来的凌厉光芒,深吸一口气,跟上林晓白的脚步,向一旁的小亭子走去。 亭子里有个小石桌,林晓白一路走着也不说话,自顾自坐了下来,向生心中有些不安,毕竟这些天一直偷偷跟林晓婉呆在一处,也并未让她的家人知道,这实在是件有伤女子贞操的事情,而且很明显林家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甚至可以说是个十分富贵的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他背上冒着冷汗,站在林晓白对面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向生见过林公子,不知林公子让在下过来所为何事。” 林晓白将向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怎么看也觉得是个正经人,干干净净的,也不轻浮,但是想起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与这小子很可能有点什么,就这么看这心里都不舒服,语气自然也柔和不下来:“昨晚的灯会有意思吗?” 其实他也是有些不确定的,昨晚离的有些远,看的不真切,可是林晓婉是他看着长大的,身形什么的都十分熟悉,正好昨日回来也听母亲说妹妹出去了,今日一见,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向生闻言一下呆了,怔怔地看着林晓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下意识蹦出三个字来:“有意思。” 话音未落,另一边的气氛都有些微妙起来,百川扶额长叹,九凊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两人的反应让一旁观棋的林晓婉整个人都是蒙的,虽然她心中担心向生,但是这棋却也是每一步都认真看了,并不觉得此时有何令人叹惋之处,她木然的怀疑着是不是自己棋艺不够,看不出高明之处来,一双眼睛又时不时的撇向向生的方向。 林晓白此时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这个把自己宝贝妹妹哄得笑开花的傻小子,不断提醒自己这是白九与白川的弟弟,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向生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也没想到居然被林晓白发现了,有些难堪的低着头,又听林晓白道:“你可知你兄长于我有救命之恩?” 这下向生更蒙了,昨天夜里师父来客栈找他,只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走了,似乎是因为鬼君殿下还在等他,耽误不得,只说了在路上结识了林家长子,如今在林府暂住,让他明日一早光明正大进林府去。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救命之恩?百川对于凡间之事,一向是能不插手便不插手,而如今却救了林家长子性命,想来也是为了他吧?那么六界之别,应果轮回呢?这又该如何算? 见向生如此反应,林晓白心中也明白了,果然白川、白九那等人物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可能用救命之恩来要挟他,他们连自家兄弟都没有告诉,而且还是在向生明显有意婉儿的情况下。 林晓白的语气终于柔和下来,问道:“你觉得婉儿如何?” “婉儿自是好的。” “如何好。” 向生忽的不紧张了,他平静的看着林晓白,试图在他脸上找出更多婉儿的相似来,恍惚间感觉婉儿就站在他身旁,那份相似让他心中涌入一道又一道的暖意,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平静道:“是人间最好。” 人间最好?林晓白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这小子了,似是看出林晓白的怀疑,向生忙道:“我这些年跟着师……哥哥去了很多地方。” 听到是他的哥哥带他去的,林晓白就有些相信了,白川和白九他是很欣赏的,这两个人不仅自身学识涵养了得,而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是值得深交的,于是他就相信了向生大约是去过不少地方的,只是在爱情面前,年轻人难免虚妄,但是这一句真切的“人间最好”却是能够打动人的,而且那表情实在真诚的厉害。 …… …… “师父,林晓白公子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晚间向生避开旁人这样说道。 百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只是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你一向都是不管的。” 百川这才明白向生是在担心什么了,他想了想便对向生道:“向生,凡事自有起因果,因成为果,果又成为因,你于林晓婉,林晓婉于林家,亦是如此。” 这话说的不明了,向生听的不太明白,只是知道好像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而百川也不愿多说,他撇了眼在一旁端正看书的九凊,放低了些声音:“师父,我看今日九凊叔叔看婉儿的眼神不太和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说完便感觉九凊的目光直直射过来,毫不掩藏,向生感觉到了,只好低着头假装不知道,不等百川说话,九凊便冷声道:“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这下向生也顾不得其它了,九凊与百川不同,什么事情都是很直接的,从不拐弯抹角,而且九凊的实力他是很清楚的,如今连鬼君殿下都说麻烦,他心里越发担心起来。 向生有些低沉,看着百川问道:“师父,真的没救了吗?” 百川摆出一个平淡的笑来:“向生,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了,师父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也绝不会拖累你什么。” 这话说的平淡,但是向生十分明白,百川这样出现在这里,就是摆明了态度,会站在他身后的态度。百川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随时随地都能让他放下心来。 林家父母大约也是知道了百川和九凊曾经救过自家儿子的命,再加之三人气度不凡,于是对他们“兄弟”三人越发和善起来,似乎准备留他们在此长住,没过几天便像家人那般平静相处了。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林晓白就觉得向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向生忧心婉儿,平日里处处宠着她,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装不熟识应该让他很辛苦了,也没兴趣来在意“大舅子”的看法,他在意的,更多的是林晓婉的身体,冥冥之中他有些不安,感觉日子平静的不正常。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会发生的这么快——林晓婉晕倒了! 林晓婉晕倒的突然,林家上上下下急得不行,连御医都请来了,却还是无能为力,只说林小姐从小身子骨就差,是根上的问题,这些年一直在补,也不见得好转,现在怕是无力回天了。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整个林家乌云压顶似的,沉闷的厉害。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向生十分平静,就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没关系似的,照样吃饭、睡觉,甚至都没有提出一句要去看看林晓婉,亦或是哀求百川救救她。 他太平静了,平静的不正常,让百川十分担心。 三更的夜里,向生才终于出现在林晓婉的房间里,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是诗人才子们最爱歌咏的团圆,他借着这样的月光看着林晓婉苍白的面庞,却只觉得自己残缺的不像样。 “我来救你了。” 他俯身吻了吻林晓婉光洁的额头,轻声喃喃:“我会救你的。” 第38章 爱1 百川站在窗前, 看着那轮月亮一点点染上血色,像极了北方夜里引万狼同嚎的血月。 “九凊,何解?” 九凊站在他身后, 拥着他瘦弱的肩, “天降神罚, 无解。” “天降神罚?我就是神, 非解不可!” …… …… 向生坐在大苍山之巅,看着下方流淌的淮江水, 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婉儿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就像睡着了一样,不停地被向生渡着灵气,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 大苍山隐藏的龙脉无形中为他护着法,同时他的灵力疯狂地流逝着, 婉儿却依旧看不见任何回转的生机。 突然感受到一丝灵力波动,向生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发现是百川百年前为他做的那炳木剑,奇异的花纹正散发着纯净的蓝光, 看着那淡淡的蓝色, 他忽的笑了,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了两串很浅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看着那轮已经不再纯净的月亮轻声说道:“师父, 我突然明白孟韦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救孟姨了。” 百川没有接话,却是问道:“非救不可吗?” 向生俯身看了看林晓婉, 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非救不可。” “世人都说,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但是作为师长,自然也要为弟子做些事情,才当得上那句‘天地君亲师’。” 向生一怔,他终于转过头来看着百川,月亮染上了血色,月光却还是纯净的,一层层笼罩着百川,仙气十足,向生又一次觉得,他师父这般超凡脱俗之人,本不该来趟着红尘。 红尘杂乱,虽不足以扰了他的清明,却给他平添了几分麻烦。 而向生自己,本就在这红尘中,他偏激地想,这世间怕是没有比暮霭森林更杂乱的地方了,师父把自己带在身边这么些年,的确是麻烦了。 “我不敢错,现在却不得不错了,实在是愧对师父多年教导,今日在此请师父将向生逐出师门,今生恩德,来世必还。” 向生不希望百川再为他受伤了,他也清楚地看见鬼君殿下黑着一张脸站在百川身后,脸上写满了不离不弃,他现在也能明白了,爱一个人,哪有什么值不值得,甜的、苦的,都是甘愿的。 百川听了向生的话忽的笑出声来:“你是我的徒弟,这事我要管,你若不是,那便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事我就更要管了!” 向生听着他这样说突然有些急了,百川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当然,我是和你一起,不是代替你去做。” 向生看见百川眼里的坚持,与此同时九凊也说话了:“你们去吧,我替你们护法。” 鬼君殿下同意百川帮他,并且还亲自为他们护法,这是向生之前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突然鼻子一酸,有些想流泪,又觉得那样实在太小家子气,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师父,寿数自有天定,这……” 百川却不再过多纠缠,他轻轻一跃腾空而起,不容置疑道:“一会儿我会将灵气引进你体内,其他的就交给你了。”说完便无限向上飞去,九凊也不多言,见势便在四周建起了一个圆柱形的屏障,为百川护法。 只见四周灵气大转,淮江水翻滚而起,在空中一点点散开,化为一个个水滴,无规律地涌动着,风声、水流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几声龙啸,灵气杂乱无章地四处窜动着,突然间向上方的一个点涌去,一点点集合成一个具化的蓝色实体,水珠也重新聚合,融入奔腾的淮江中,整个世界刚平静下来,百川就将具化的灵气向向生引去。 向生抬起右手,强忍着不适将灵气化为自身灵力,左手放在林晓婉眉心,一点点输入着淡化过的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林晓婉终于有了生机,一点点恢复着活力,向生一心在婉儿身上,却没发现百川依旧在上空未回来,忽的风雨大作,雨滴密集地砸在向生身上,砸的他生疼,可是他却依旧平静,紧紧将婉儿拥在怀里,闻着婉儿身上淡下来的梨花香,他突然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师父!” 这哪是雨啊,这分明是他师父神力所化! 百川刚刚为他引来了淮江与大苍山的灵气,现在在加倍地替他奉还! 话音刚落,天上落下一个身影,九凊只身跃去,将百川紧紧拥住。 九凊扶着百川,落在向生身旁,向生早已满脸泪水,狼狈地不像样。 “哐当”一声从百川身上掉下一个东西,应声望去,竟是那面魔鉴,百川强忍了半天,终于受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血滴溅在魔鉴上,却又很快被魔鉴吸干,魔鉴上的画面变了又变,突然将百川整个人拉进镜面里,九凊心里着急,竟一起被吸进去了! 向生表情木然,拿起魔鉴擦了擦上面的水渍,没注意到一丝魔气顺着他的手慢慢爬向了他的眉心。 …… …… 一阵天旋地转,百川睁开有些刺疼的眼睛,身下传来强烈的灼烧感,脑袋也晕乎乎的,他晃了晃脑袋,自己方才不是和向生、九凊一起在大苍山吗?他想喊九凊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像这身体本身的意识苏醒了似的,他这才发现,自己此刻的意识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感觉自己难耐的很,突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水神殿下,久仰大名。”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 “你是谁?” “嘘~” 跟那日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他估计这就是自己被魔界抓住的那次。 果然,他很快听见那人继续道:“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救你的。他要是不来,岂不是白费了我花那么多心思布这么大的局吗?把水神殿下抢过来可不容易。” 那人说完,他感觉四周的空气变得更加粘稠了,热的让人难受,有些喘不上气来,意识越来越浅,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触碰着他的眼,动作轻柔,却让他忍不住战栗。 百川晕了过去,可是此刻他自己的意识却是清晰的,他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动不了。虽然如此,可是在其他感官上还是感同身受的。因为闭着眼睛,所以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听觉判断现在的情况,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 强忍着身体的难受,百川静下心来想了一下,他的意识大概是被魔鉴送回了两千多年前他被魔界作为人质抓走的时候,是他在天海沉睡之前的事情,正好是他忘记的那段时光。 他忽的想到,魔鉴是要告诉他什么呢?或者是戚梧想要让他知道什么呢?知道了又想要改变些什么呢? 没等他多想,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他却感到格外安心,总算是有些动静了。 再怎么乱,也比死气沉沉的好。 那阵喧哗声越来越近,突然他感受到了一道寒冷的气流直直扑在他脸上,在这种灼热下明明应该是舒服的才是,然而那冰与火的碰撞却让他难受的厉害,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烈,惨叫声不绝于耳。迷迷糊糊间他睁开了眼,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明。 混乱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影。 一身玄色长袍,手持长剑,浑身上下染满了鲜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一双眼睛凌厉,双目分明,手起刀落间毫不犹豫,果然是神界最杀伐果断的神。 但是这战神,戾气太重了些。 百川清楚地看着层层黑气笼罩着九凊,比这魔界的魔君更像魔。 百川的目光随九凊而动,剑起剑落皆在他眉眼之间,九凊终于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九凊看向他的那一瞬间周身戾气都缓和了些。 似是注意到九凊的目光,魔君突然持剑像百川冲来,他来的很快,九凊的剑却比他更快,他看见九凊注意到魔君动作的瞬间手指天灵盖,一阵黑烟缭绕,百川看不见他的表情,咏璃剑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飞了过来,直直将魔君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魔君的眼里满是不甘,最后视线直直落在百川身后,满是血污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个可怖的笑,眉眼间出现一丝魔气,瞬间包裹了百川整个身体。 这魔君看起来可真不像一界之主,居然这么不禁打,这是百川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而最后映入他眼中的却是一片红艳艳的彼岸花,九凊就那样朝着这片红向他走来。 …… “百川!百川!别睡好不好?” “百川,我来救你了!” “百川,对不起,我来晚了。”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如此。” “……” 一句又一句,又如曾经梦境中出现过的那样,不同的是,百川自己的意识是清明的,他感觉自己被人紧紧拥在怀里,有淡淡的气流划过他的身体,像是在朝某个方向快速飞着,他甚至还闻到了九凊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他终于证明了自己当初的猜想,那场声势浩大的局,九凊是鱼,而他是鱼饵。 第39章 爱2 九凊大约是怕百川害怕, 一路上不停地同他说着话,哪怕得不到丁点回应也不停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 九凊终于慢了下来, 紧接着是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这花香浓郁而不刺鼻, 带着几分熟悉, 时间过得久了,百川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 直到那句格外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九凊神君, 百川神君这是怎么了?” 瑶光!瑶光神女! 百川突然想起来了,瑶光神女是神界最温柔的神,出了名的好脾性,十分温柔,人人都爱与她相处, 本职司花,神力最为纯净, 接近天地灵力,医术也是一等一的好。或许这一刻对九凊来说更重要的是,瑶光神女从不像其他人那样厌恶他,是神界少有的能说上话的神。 百川感觉自己被放了下来, 一旁传来九凊坚定的声音:“今日事发突然, 冒昧请瑶光神女为百川诊治,他日若……” 九凊话说到一半,瑶光便柔柔道:“九凊神君不必多言,此乃瑶光应该做的, 形势紧急, 还请九凊神君将百川神君扶进屋子里。” 话音刚落地,百川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带着几分煞气、却格外坚实的怀抱, 他感觉自己甚至能想象到九凊脚步稳健地将他抱进屋子里,慢慢放下来,又不安地摸了摸他额头时的表情。 百川想,九凊这时候一定急坏了。 “百川神君大概是中了魔界秘术,只有历代魔君才会的魔煞,我猜的不错吧?” 瑶光神女沉默了片刻又道:“此术阴毒,已经伤了百川神君的神格,按理说……按理说,没有治愈的可能。” 这话说的犹豫,九凊明显感觉到瑶光神女有所掩藏,他之前就大约猜到百川中了魔煞,来这里主要是寻求一丝希望的,瑶光神女为人善良,而且成神时间极早,比旁人知道的总是多些,现在看来大约是有希望的。 有希望就好了,这是九凊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只要还有希望,上天入地,他都愿意为百川找来,哪怕是要了他的命都可以。 “还请瑶光神女如实相告!” 瑶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犹豫着问道:“九凊神君可知明光神君司何?” “传言说明光神君是太阳之神,掌六界之明。” “传言不尽是对的,也不尽是错的。”瑶光不再多言,却是告诉了九凊他想要的东西。 能救白川的,只有明光。 九凊深深鞠下一躬,郑重道:“多谢瑶光神女,大恩大德,九凊永世难忘!” 正值告别之际,瑶光突然道;“还请九凊神君注意身体,自此一战,九凊神君孤身闯魔界早已传遍神界,现在看来九凊神君大约损耗了一半的神力,时间久了,恐会留下后患。” 九凊告了谢,又抱起百川走了。 当年是事情竟是如此麻烦,自己竟是如此拖累着九凊。百川想起九凊在他耳边一句又一句的喃喃,那么九凊呢?是不是也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我呢?那一句句对不起,一句句不该似乎还在他耳边缭绕。 他忽的觉得,自己与九凊,竟是这样成为彼此的拖累了。 而这拖累又竟是如此的甘之如醴。 明光殿总是光芒大作的,明亮的刺眼,即使百川闭着眼,也明显感觉到了光线的明亮。 九凊却没能见到明光神君,守殿的小神恭敬道:“明光神君带兵攻打魔界去了。” “攻打魔界?” “是的,明光神君说辛苦战神以一敌百、重创魔界,实乃良机,亲自带兵上阵了。若有急事,还请战神在此等待。” 九凊就这样带着百川在明光殿留了下来,寸步不离地照料着,然而明光神君回来的,却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早。 魔族被灭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神界,随着明光神君的凯旋归来,九凊自然也知道了,而九凊知道的,却是一般人都接触不到的事实。 外界皆言,明光神君身受重伤,需要静养,闭门谢客。 九凊站在明光殿中,第一眼看见明光神君的时候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总是一丝不苟、容光焕发的神界掌权者竟白了头发、满脸皱纹,岁月是影响不到神的,所以神界千万年来一成不变,若是变了,就是异数。 明光神君的表情看不出变化,他如往常一般听九凊说完了情况,平静问道:“战神这是想让我救百川?” 九凊点了点头,明光神君走近两步,将手覆上了百川的额头,“魔煞?” 不等九凊问答,明光就突然笑了,“看来战神真的废了不少心思啊!”连他能治愈魔煞都知道了。 即使百川看不见明光的表情,都觉得这一刻的明光神君是陌生的。在外人眼中,明光神君总是带着和气的笑,对每一个人都十分友善,从不会……从不会这样带着嘲讽的语气冷笑着说话。 “魔煞,是只有历代魔君才会的魔族秘术,战神可知道,治愈魔煞我需要付出些什么吗?” 九凊觉得这一刻的明光近乎疯魔了,他当然知道是难治的,但是百川被魔族抓走,可以说是因为神界才会受到如此伤害,按明光神君之前的性子,应该是会格外和气才是,而此刻他的眼神却冷的骇人。 见九凊不说话,明光也不着急,他伸手碰了碰百川的眉心,百川只感觉彻骨的凉意袭遍了他的全身,他想挣扎,却动不了,他什么都不能做,千年后的意识只是个旁观者。 “明光?谁又能想到,神界的明光神君司掌的是黑暗呢?” 话音刚落,从他的指尖溢出黑色,迅速笼罩了整个明光殿,黑暗中九凊周身腾起幽蓝色的火光,百川身上溢出淡淡白光,而明光却隐在黑暗中,像一团雾气。 是啊,谁能想到,执掌神界一方土地的明光神君竟是司掌黑暗的呢?那总是明亮的刺眼的明光殿,像是遮掩,更像是自欺欺人。 明光轻笑一声,黑色又渐渐集于他指尖,看起来就像是他吸走了黑夜。 “幽蓝色?战神为神界苦战千万年,果然是付出良多且一身坦荡,但是有谁买账了?九凊,你本是这神界的守护神,可是被你守护着的神又是这样避你如蛇蝎?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吗?还是你还心存妄想,妄想着哪一天被神界称为英雄?不会的,你都看见了不是吗?不管你付出多少,他们都觉得那是你应该做的,你受的伤、受的委屈,都是活该!这就是神,贪图享乐、自私自利的、神!” 字字诛心。 九凊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明光神君,这些话说是假的恐怕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他也不知道百川听见这一切的心如刀割,百川更不想承认的是这份心如刀割代表着无声的认同。 这些九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比谁都明白那是什么感受,千千万万年的不被接受,不被理解,但是…… 现在不一样了啊! 那千千万万年的付出,也都是值得的! 他弗开明光悬在百川额上的手,这是他的光,不容任何人玷污。 “水神终究是不一样的。”百川第一次听见九凊称呼自己为水神,却并不觉得疏离,反而心里有点痒痒的,就像……就像成天私底下喊着乳名的人,在外人面前说“这是我家公子”。 “我当然知道水神是不一样的,你看看那光,纯净之至,是最善良之人才会有的。”明光话音一转,“当年水神殿下下凡间逆天救无数难民于水火之中,却落得个被五马分尸的下场,回神界之后沉寂了五百年,你说他那个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九凊听了一阵心疼,这些,百川从不曾与他提及过,五马分尸,百川大约是看着他们做的,那时候他该有多难过?他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 “人们说‘上善若水任方圆’,又说‘人善被人欺’,那么我们的水神神君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九凊看着百川,平静道:“他是甘愿的,我也是。”我能感同他的身受,我们都是一样的,一样为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披荆斩棘又不被感恩,一样在层层黑夜里去寻找那微弱的光。 百川感受着九凊指尖的淡淡凉意,那一瞬间仿佛听见了九凊的心声。 百川,我已经找到了。你呢?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情谊,可能只是一向善良的水神给你的施舍呢?” 九凊指尖一颤,声音轻了下来:“他不是的。” 是也没事。 “魔界已不复存在。”明光终于停止了他步步为营的攻心。 九凊拱手道:“明光神君大义,神界众人感激不尽。” 明光听了忍不住似的笑出声来,语气里满是嘲讽:“感激不尽?说起此事,战神才是功劳最大之人,若不是战神以一敌百,重伤魔族,我也没有这个机会。那么,战神你感受过他们所谓的感激不尽吗?” 九凊没有说话,不着痕迹地看了百川一眼,心道:感受过的。 第40章 爱3 明光终于切入正题:“那么你知道, 如果要救他我要付出什么吗?” “请神君但说无妨,九凊一定竭尽全力补偿。” “补偿?你补偿不了的。”明光神君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战神可知魔族被灭之后发生了什么?” “近日九凊一直在神君的明光殿中,外界的事情知晓的不多, 还请神君告知。” 明光神君如往常般平和, 严肃道:“往生镜失踪了。” 九凊心中一惊, 人界现世之时, 神界出现了往生镜,立于天机殿, 众神以为乃天意,令天机神君驻守,监管凡人往生轮回,而此时往生镜却消失了,那么此后的人族该如何?而且此事发生的时机太过巧合, 正如当时人界现世,往生镜突然出现于神界般。 “可有线索?” “此番回来之前就收到了天机神君的密信, 前往人界查探了一番,发现人界之下出现新种族,目前数量较少,他们自称为鬼, 而人死后也可成鬼。恰好, 往生镜就在鬼界。” 明光看着九凊的眼睛,又像是在看一片虚空:“此乃天意,违背了天意的人注定要付出代价,我的代价已经开始了。但是我现在担心背负这一切的不止会是我一个人, 因为往生镜出现在了鬼界。” 当年人界现世, 往生镜出现在神界,掌凡人往生, 如今魔界灭世,与此同时往生镜却出现在了鬼界,如果说是天意,那是不是代表着神界之后的劫难呢? “我已时日无多。”明光的声音也瞬间苍老下来,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清明的。 九凊知道他想要什么:“我将承担我所有的罪孽。” 明光满意的点点头,回应道:“我会救他。” “九凊还有一个请求,愿明光神界成全。” 这一切都超出了百川的想象,他没想到九凊会因为他承担他所谓的罪孽,去那不见天日的鬼界,做他注定千万年孤寂的王,他没想到明光神君一片光明的背后藏着如此相反而又真实的一面,也没想到这样的明光神君会在生命的最后耗尽一半神力救他,将魔煞之毒引入自身神格,与九凊这最后的协议,也只是为了为神界与天道争取一线生机。 我们错了或没有错,我们终将承担我们的罪。 明光,或许从头至尾都是光明的反面,但是坦坦荡荡了一辈子的明光神君,揭开了自己的真面目,用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却依旧在最后,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将一切付出给神界。这一刻,是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选择。 他终于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神界,就像他兢兢业业守护着神界的那些年,显得长情而可歌可泣。 百川最没想到的,是他听见九凊说:“请明光神界封住百川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 百川的意识是清醒的,他很想问他一句为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明光替他问了。 “他只需看见所有的光便好了。”那些藏在黑暗里的,藏在层层阴霾下的,都交给我来承受便好了。 “那么你呢?” 九凊知道他在问什么,自嘲般说道:“九凊本就是不幸之人,百川这一生干净、坦荡,本就不该与我这灾星纠缠不清。九凊别无所愿,只愿他这一生清明、安乐。” 明光救了百川,预见了他长久的沉睡,九凊为他寻了天海作为温床,不得不说,这地方十分适合,神力纯净而充裕,与他的本源之力最为相合。而九凊在百川唇上落下一个吻后便去了鬼界,明光也在一年后逝世,自此,神界凋零。 这是后来的故事,百川本以为这虚幻的一切在他被置于天海之后便会结束,没想到竟往后多退去两年,而在这两年里,九凊竟从来没有找过他。 他终于离开了这被刻意封盖的过往,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陷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淡淡的凉意紧紧拥着他。 “九凊。”他轻轻叫他的名字。 “没事的,我在,百川,没事的。”九凊的声音急促,让他心中一暖。 百川将手放在九凊宽厚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顺着,“都过去了,九凊,我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九凊终于平静下来,他俯身吻了吻百川的眼睛,柔声道:“百川,对不起,对不起,我……” “没事的,都过去了。” 九凊将头埋进百川怀里,沉默了许久,百川终于有些心疼起来,九凊方才的“对不起”是为他擅自封住了他的记忆,亦或是因为两千年前那次害他身陷险境,无论是哪个,他都觉得九凊并没有做错什么。 “九凊,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串脚步声打断,“殿下,您终于醒了!” 无常话音刚落,看清床上情形,立马停下来转过身去,“百……百川公子,您也醒了啊?” 九凊坐起来理了理衣裳,冷声问道:“我们睡了多久?” “三十二天。” 当年神界数年,如今回忆起来竟也不过三十二天。 “戚梧来过吗?” “殿下与公子的神识进入魔鉴之后,戚梧就来了,带走了魔鉴。” “他可有说些什么?” 无常有些犹豫:“他……他说……他说百川公子醒了,请提醒他,不要忘了他们的约定,还有,他会亲自来找百川公子的。” 九凊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中愤愤:什么约定,顶多是个赌约,说的那么暧昧,就是在挑拨离间! 百川见了只觉得有些好笑,在九凊手心轻轻挠了几下,问道:“无常,向生想着如何了?” 他们走的太急,那时正是向生危难之际,也不知道林晓婉救回来没有,而且戚梧最后那句太过让人不放心,提醒他不要忘了赌约,是认定了他一定会输吗? “向生他,在无间地狱。” 九凊和百川均是一惊,百川再也顾不得其他,急急问道:“为何会在无间地狱?” 无常知道二人心中着急,也不再犹豫,很快将事情都说清楚了,百川和九凊的神识进入魔鉴之后,无他人可依靠,向生凭借一己之力完成了后续的渡气,所耗极多,林晓婉的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却是短期内离不开他身边,于是向生带着林晓婉回了鬼界,日日照料。突然有一天,向生发现身体虚弱之时,周身会出现魔气,恐伤及他人,于是便自己去了无间地狱。向生走后,林晓婉寝食不安,终于在马面那里得知了真相,便请求无常将她带去了无间地狱,只愿常在向生左右。 “向生真的出现了入魔之兆?” 面对百川的疑问,无常没有犹豫,认真道:“我细细查探过了,与向生的判断无二。”不然他也不会同意向生将自己关在无间地狱。 三人还没到无间地狱,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灼热感,让百川想起了魔界的囚牢,更加不安起来,不禁加快了脚步,九凊看出百川的不安,紧紧握着他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证明他如今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向生的情况比百川想的要好一些,意识还是十分清明的,见了百川就立刻跪了下来:“师父,徒儿身陷魔障,实在是有愧于师门……” 百川听了又心疼又无奈,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最近这几年,‘有愧于师门’这句话我都不知道听你说了多少次了,若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就不应该如此道歉,我只有你一个徒弟,你对于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向生的头低的更下了:“可是师父,我来自暮霭森林不是吗?这是改变不了的。”说着,他周身腾起黑雾,像是在印证着他的话。 百川深觉事情不妙,正准备出手之时九凊已经将向生压制,输了一道灵力,暂且压制了他蠢蠢欲动的魔气,“林小姐呢?” 向生已经恢复了不少,提起林晓婉他也不禁温柔起来:“我将她送回去了。”在我意识还清楚的时候。 “送回去了?”百川有些惊讶,“她同意吗?” 向生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我把她的记忆封住了,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百川睨了九凊一眼:怎么你们就那么喜欢封记忆呢? 九凊有些心虚,自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讨论,但是百川可没给他引开话题的机会:“那你怎么知道她愿意忘记呢?” “这是为她好,不忘记只会是痛苦。” “这是你以为的为她好!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吗?” 面对百川的质问,向生一怔,但很快便轻轻摇头道:“我想要她快乐。” 向生的语气平淡,百川也沉默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向生的选择也不无道理,林晓婉在这里,的确会辛苦上不少,他也舍不得她吃苦、舍不得她难过,但是,她现在又一定是幸福的吗?就像他忘记过往的那五百多年,带着对过去的迷惘,虽然也算逍遥自在,但也算不上真的快乐。 这毕竟不是转世往生的一碗忘川水,那些出现在生命中的,终究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封印不是抹去,谁也不能让发生过的事情被彻底抹去,空白的记忆,只会让人更不知所措。 第41章 怒7 对于林晓婉, 向生说不想都是假的,百川与九凊回来了,他也没必要为了以防伤了旁人而将自己关在无间地狱, 三人出了无间地狱, 就很默契的去了越国, 无常也跟去了, 但是他想见的是林府隔壁那位精雕玉琢的小公子。 由于林晓婉已经忘记了向生,三人便隐了身形进了林府, 在向生的带领下,很快就在后院找到了林晓婉,隔了一段距离,百川突然听见了一串熟悉的铃铛声,见了林晓婉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向生站在林晓婉身前, 着看林晓婉面无表情的摇着那只当初他送的铃铛,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却不知道向生就在她面前。 不过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呢?她已经不记得他了,向生甚至感觉自己看见了林晓婉摇铃铛时眼里的疑惑。是啊,向生自嘲一笑,她已经不知道这铃铛是从哪里来的了。 “师父, 她现在这样挺好的, 我们走吧。”向生说完便转身作势要走,在他转身的瞬间,林晓婉手里没有被晃动的铃铛突然自顾自响了起来,林晓婉突然喊道:“是你吗?你来了吗?” 说着说着, 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 引来了丫鬟和林夫人。 “婉儿,婉儿, 怎么了,不哭,不哭啊~” 林晓婉被扶回了房间,只剩下向生三人面面相觑,房间里传来林夫人的声音,吩咐丫鬟让小厨房给小姐煎药,一如往常那么些年般。 百川看着向生悲伤的眼睛,认真道:“她并不快乐。” 向生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却听见了林晓婉的哭声。 他终于承认,只要她不快乐,他又怎么能骗得过自己。 他对百川摆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师父,我如今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她快乐呢?” “什么样子?你已经成魔了吗?我不是你师父吗?我会眼睁睁看着你成魔吗?” 向生来不及动容,林晓婉房间里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声。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反应是最真实的,向生在听见骚乱时的瞬间就丢掉了自己之前决定的一别两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林晓婉的房间。 林晓婉躺在床上,生机微弱,一如之前,刚刚端上来的汤药洒在一旁,淡淡的药味充斥了整个屋子。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向生站在林晓婉床边,不停有人从他身体穿过去,林夫人一脸悲怆,招呼丫鬟们去叫大夫。 百川见了向生这样很是不忍,正准备冲过去之时被九凊一把拉住,百川这才发现,向生额前不断涌出黑雾,似在魔化中。 就在这兵荒马乱里,一滴药划破空气,像以往一般绕百川三圈,直直撞进他眉心里,让百川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握着九凊的手,满眼通红道:“怒。” 百川看见了向生所有的不甘,归结于一句“怒天地不公”。 回过神来之后,百川与九凊联合做法,将向生钳制起来,强行带回了鬼界。 暂时控制住向生之后,百川去凡间查探了一番,发现了林晓婉再次病危的真相,让百川不得不再次感叹天意弄人。 前段时间传言林家小姐失踪,整个林家不惜耗费大量财力、物力、人力寻找林晓婉下落,没想到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林晓婉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不管怎么问她也说不清自己去了哪里。那段时间林晓婉情绪低落,日日拿着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铃铛,失魂落魄般,也不喜与旁人交谈,一度被怀疑是不是患上了病症,请遍名医。但是除了不记得自己去了哪里、不爱说话之外,林晓婉从小就十分羸弱的身子居然有了不少好转。林老爷与林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日日养着,林晓白也推了其他事情,尽量在家陪着她。 没想到问题竟出在药上。 林家世代为皇家效忠,深得帝心,林晓婉从小身体不好,也常有御医看诊,一直以来都按御医开的药方吃着药。这次林晓婉回来,依旧是如此,却没想到厨房那边一个不识字的老婆子拿错了药方,日日为林晓婉煮着失踪之前的药。这一错,就出了大问题。 是药三分毒。 之前林晓婉的身子太过羸弱,当了多年的药罐子,用药也越发重了起来。这次林晓婉回来之后身子好了不少,新换的药方也用药轻了不少,不仅用错了药方,药方中还有一味药是仙法渡气后的禁忌,用不了多久就彻底养坏了身子,本就羸弱的底子毁于朝夕。 如果这就是天意,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了避无可避,只是错在看不清、放不下。 这个事实让人唏嘘,九凊曾经感同身受过,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要求谁理智。 百川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凤临酒楼里,九凊与还是凤临的戚梧谈起天子无情,这一切终于得到了解释。 那时九凊感叹的,是天道总无情。 百川从来没有想过要隐藏这一切,况且只要哪天向生想知道,他总有办法能得知真相,既然结果是注定的,还不如一开始就省去那些没有意义的欺瞒。 林晓婉的前世、林晓婉的当下,百川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魔气缠身的向生竟在这一点一滴的故事中恢复了意识,他哭丧着一张脸,问百川:“师父,如果这都是命运、都是天意,是不是无论我做多少努力都改变不了?” “不是的,向生。”百川摸了摸向生的头:“天道要神界灭亡,但是我活了下来不是吗?” “那么我该怎么办?” “不是你该怎么办,是你想怎么样?” 向生毫不犹豫道:“我想救婉儿,然后像凡人一样,共赴白头。” “想要什么,只要不违背道义,去做就好了,这是你的道。” “我的道吗?”向生低下头来看自己:“可是我要堕魔了。” “怎么会呢?我的徒弟,不会成魔。”向生正欲说话,百川继续道:“就算成了也没事,师父度你。” 他不知道师父会怎么度他,却本能地点了点头。他没想到,百川会直接跑去找戚梧。 戚梧也没想到,以至于大晋皇城凤临酒楼传来消息说百川公子与九凊公子到访时,戚梧第一次生出了手底人居然敢同他开玩笑这个心思。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推翻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回了凤临酒楼。 戚梧来的时候有几分慌忙,但无论是仪态还是衣饰,都让人挑不出毛病,一双眼睛更是盛满了笑意,全然不顾九凊满脸的杀意,看着百川笑道:“川川,你是不是想我了呀!你要是想我了直接说一声,我什么都给你安排好,想去哪儿、想吃什么,我都陪你!” 九凊终于忍无可忍:“戚梧公子请自重。” 戚梧像是这才看见九凊一样,扯着调子道:“这不是我们鬼军殿下吗?没想到堂堂鬼君殿下还会来这我这个小地方!” 为了避免二人明里暗里的嘲讽,百川忙道:“突然叨扰,还请戚梧公子原谅。” 戚梧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川川想来,什么时候都算不上叨扰。” 百川算是明白了,这些没什么意义的骚话,戚梧大概可以看着他眼睛都不眨的说一年,赶紧将正题摆出来:“戚梧公子可还记得我们的赌约?” “关于川川的,我全部都记得。”戚梧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川川这是认输来了?其实也不必如此着急,我还是希望川川输的心服口服,免得到时候说我诓你。” 百川摇摇头笑道:“不,我们是找你要赌注来了。” 我们?戚梧斜了九凊一眼,他就知道,百川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将他和九凊摆在一处,虽是如此,他也并不想去破坏什么,当年的事情他清清楚楚,有些东西,是一早就注定了的。 戚梧看着百川亮晶晶的眼睛,听见百川说:“戚梧,如果我说从一开始我赌的就是向生会入魔呢?” 这是百川第一次叫他戚梧,而不是戚梧公子,还来不及感叹终于亲昵了些,就发现百川是在跟他耍赖呢!不过当时也的确没有说清楚谁赌的哪面,他也一直觉得这是十分明了的。知道百川是在耍赖,戚梧也不恼,依旧带着柔和的笑,对百川道:“川川想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了,让我输我也甘愿。” 九凊越听越不是滋味,戚梧当年也是六界出了名的精明,如今却是摆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上赶着被自家媳妇儿坑,这不是有鬼是什么!想是这般想,九凊此时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毕竟他是陪自家媳妇儿来坑人的,可不能沉不住气。 百川摇摇头道:“不,我是作为向生的师父,来求一输的。” 说来说去还是不想向生成魔,百川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戚梧又是毫不犹豫,声音柔和:“我还是那句话,川川想要什么,同我说一声就好了。” 戚梧的声音总是很有磁性的,带着他独有的质感,让百川想起了南方大海上蛊惑人心的鲛人,但是他的眼神实在是真诚,就像他说想要什么戚梧就一定会为他寻来似的。此刻他也很清楚,戚梧只是在等他将自己的诉求直接说出来而已。 但正是因为清楚的地感觉到这一点,百川却犹豫了,他能给戚梧什么呢? 如果他不能等价给他什么,他就不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然后他听见九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百川,没有什么是鬼界还不起的。” “星星也罢,月亮也罢,只要不是要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他。” 第42章 怒8 九凊的话给了百川底气, 但是感情上的事情最怕扯不清,他看着戚梧的眼睛,很想判断出这双美得不像话的眉眼里闪着光的到底是不是爱意,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妥协似的说道:“若向生没成魔, 那么这场赌约自然就是戚梧胜了, 到时候戚梧想要什么,也只管说就是了。” 戚梧给他一句“要什么说一声就行”, 他回了戚梧一句意思一样的,戚梧听着笑了。 “川川就这么放心?”他话音一转,语气也带上几分玩世不恭:“川川就不怕我要求是要你们永远分开?” 百川摇摇头,他是真的不怕。“你不会的。” 九凊听了心中一阵醋味,倒不是醋百川偏向戚梧, 他也知道百川不会那样,他就是见不得百川说别的男人一句好的, 而且还是这种一看就图谋不轨的男人。 戚梧倒是一阵愉悦,他对九凊,炫耀似的挑挑眉,“川川就这么相信我?” 百川不直接回答, 反而问道:“这人世间很无趣吧?” 戚梧一怔, 正想反驳,就听百川继续道:“千百年来都只剩自己一个,那些孤寂的长久的岁月都无人相伴,不断地面临旁人的生离死别……很无趣吧?” 戚梧与九凊都沉默下来, 不同的是, 戚梧想的是自己,九凊想的是百川, 那千百年在人间漂泊的岁月,显得残忍而无趣。 “知道我无趣,不应该更担心我把你留下来吗?”戚梧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些。 “你不会的。” 百川还是没有说清为什么,或许他也只是直觉,戚梧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川川想让我阻你那小徒弟入魔?” 就像是坚定的认为戚梧不会要那样的赌注一样,此刻他也坚定的认为戚梧定会答应,于是便郑重道:“有劳戚梧公子了。” 戚梧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么相信我?川川你也是有意思。” 他看着百川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撇了九凊几眼,玩味似的打趣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戚梧总是笑吟吟的看着他,让他琢磨不透他的想法,虽然百川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此刻却还是有些不安起来。 “那我就等着去要我的赌注了。” 百川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戚梧去了鬼界,这是他第一次被主人请过去,摆足了客人的派头,“今日前来,实在是叨扰了,就有劳川川了。” 百川心中着急,休息片刻就带向生过来了。 戚梧摆着一张疑惑脸,将向生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百川正在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就看见戚梧撇着嘴满脸委屈的看着他道:“川川你耍赖。” 这下百川蒙了。 戚梧依旧是一脸委屈相:“不是说好了我们都不插手的吗?你要是不插手,他早就成魔了。” 这……的确是有那么一说,但是百川想了想:“你不是赌他不成魔吗?我这样一插手,你现在就有机会挽留啊!” 九凊第一次觉得自家媳妇儿胡搅蛮缠起来这么可爱,借着当初没说清楚就耍赖私换赌方,说来说去,不还是在耍赖吗? 情人眼里出西施,百川无论做什么,在九凊看来都是最可爱、最好的,至于做的对不对更是没什么好讨论的了。百川会做错事吗?当然不会啊! 其实戚梧怎么阻向生入魔,这个百川还真不知道,不过堂堂魔族太子,他对戚梧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对这位魔族太子大约是有些盲目过头了。 戚梧将向生前后左右看了个遍之后,若有所思的问百川:“我该怎么做?” “你……你不知道?”百川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戚梧则是一脸理所当然:“我以为你们知道啊!” 两人很有默契的看向九凊,九凊也觉得出乎意料,但是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质问百川,于是理所当然的看着戚梧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答应?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戚梧对着九凊一脸高深莫测,转头就对百川说:“川川要什么,我自是都答应的。” 其实百川很清楚,若是真的会伤及根本,戚梧定是毫不犹豫就走的,毕竟像他那样精明的人,才不会不留退路,百川仔细想了想就确认了,戚梧从头到尾都没答应会阻向生入魔。就连最后那句算是拍板的“我就等着去要我的赌注了”,也是模棱两可的意思,是等着赢赌注还是输呢?戚梧就是戚梧,自是聪明的。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回去查典籍? “说起来甚是有趣,我有一千种方法引人入魔,却没有一种办法阻人入魔的。川川果然是川川,一下子就为我的人生发现了新乐趣。”戚梧依旧是一脸无所谓,但是这字里行间却让百川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戚梧这是要帮他? 九凊实在是看不得戚梧一脸登徒子样,说道:“入魔之人以魔气为引。” “那么直接把魔气引出来可以吗?”百川试探性的看着戚梧。 戚梧点头道:“那试试呗!” 戚梧都同意了,百川自是不会拒绝的,但是也不忘问问向生的意见:“向生,我们不确定这是不是可行的,你愿意试试吗?” 向生毫不犹豫点了点头,百川和九凊为了他专门去凡间把一向合不来的戚梧都请来了,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做到了,当然,他也想不到自家平静高雅的师父居然会耍赖。 百川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若是不舒服,定要说出来,不要强撑。” 知道百川不放心,向生郑重道:“师父,我知道的,我还舍不得你、放不下婉儿呢,定不会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 九凊也揽住百川的肩:“放心吧,我们为他护法。” 将魔气从人体内抽离出来,戚梧也是头一回做,也没有任何事例可以参考,不经意间也越发小心起来。他让向生盘坐在床上,右手虚虚悬在他头上,开始感应向生体内的魔气。 抽离的过程很缓慢,四人都小心翼翼的,有缕缕黑气从向生眉心游历出来,感受到戚梧的本源之力便向他的手心飘去。这动静让四人又惊又喜,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刻,就看见戚梧微微皱起了眉头,向生脸上也出现难受的表情。戚梧很快便运气收了手。 “怎么了?” 戚梧脸上也没了笑意,“是最差的情况,魔气已经侵入了他的灵体,继续下去恐有生命危险。” 人有人魂,神有神格,向生是妖,则有灵体,若伤及灵体,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一筹莫展之时,向生突然说道:“师父,继续吧。” “若继续下去,定会伤了灵体,那时……”百川话说道一半,看见向生平静的表情突然沉默下来,他似乎知道了向生的决定。对于那个决定他也是理解的。 “若只是没了灵体,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那我是甘愿的。” 那时不会负了佳人,也不会辱了师门。 …… …… 春日里人总是格外嗜睡写,百川一不小心就睡了个日上三竿,虽然鬼界没有太阳。 二人一起吃了早饭,九凊便去书房看书,百川有些没精神,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九凊见他没什么精神,便伸手一挥变出个冰幕来,看见了向生现在的生活。 向生碎了灵体,看似与常人无二了,只是身体稍微好些,知道的多上不少。百川将向生破碎的灵体中最纯粹的灵气收集起来,给婉儿做了药,身体已好转了很多。二人现在在越国一个小镇上开了间酒楼,生意一般,但用于生活也是绰绰有余的。 九凊还清楚的记得那日百川对戚梧说的那句:“我总不能阻止他去做每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又怎么知道向生做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呢?放在自己身上九凊可能不明白,但这是百川,他又觉得就该是这样。 “他终于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了。”九凊轻轻揽了揽百川顺滑的长发。 百川怎会不明白,这对向生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不用再为了不拖后腿苦苦钻研术法,不用再羡慕凡人的有滋有味,也不用再体会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痛苦,这自然是好的。 “戚梧还没说他想要什么。”这也是百川这些天一直放不下的事情,总感觉自己欠了戚梧些什么。 九凊当然了解百川的脾性,他在百川耳边落下一个吻,喃喃道:“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百川很是惊讶,这些天两个人一直待在一块儿,他怎么没发现九凊偷偷准备了什么,好奇道:“你准备了什么?” 九凊轻笑:“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百川红了耳廓,飞快的在九凊脸上落了一个吻:“快说。” 九凊却也只是摇摇头,一副不满足的样子,这下百川脸也红了,最后还是认命似的去吻九凊的唇。好不容易将人骗到嘴边了,哪有那么容易放任走的,九凊便一把将人抓住欺身吻了上去。 一个绵长的吻之后,百川整个人都更没劲儿了,却还没忘记问清楚,“快说,你准备了什么?” 九凊一脸满足,将人拥在怀里,轻声道:“我准备将魔界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有修改啦~ 加了七情之怒归位的情节 完结预告~ 马上就要完结了哦!!! 第43章 爱4(完结) “魔界?” 九凊点点头:“当年明光神君灭了魔界之后, 在魔界舍命设下了结界,而后明光神君仙逝,这个结界也传承给我了。” 一个魔界自然是够补偿的了, 百川也不用担心欠人东西, 却还是有些好奇, “当年明光神君封了魔界?那戚梧是怎么出来的?还有当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 大概是魔鉴吧。” “魔鉴?” 九凊点了点头继续道:“上次我们进入魔鉴,我才确认魔鉴是一个空间法器, 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魔君可能提前就将戚梧藏起来了,在最后那场大战中,戚梧也的确没有出现过。” “看来魔界也并不是世人眼中那样薄凉无情。” 传言说魔界以实力为尊,太子也不是魔君的儿子, 而是下一辈的最强者,所以某些时候, 太子之位容易不稳,但是在九凊的印象中,戚梧倒是一直将那太子之位坐的挺稳的,不过若说魔君主动将他保护起来, 他也不怎么相信。但是此刻他看着怀里人, 觉得这样大约是好的。而至于那年的事实究竟如何,如今也只有戚梧才知道了。 百川突然轻声道:“七情就差‘爱’了。” 说完这句,百川也沉默下来,九凊的思绪也忍不住飘忽起来, 许久, 九凊在百川额前落下一个吻,声音有些沙哑:“你不爱我吗?” 百川听了很是错愕, 有些失笑的感叹着九凊的胡思乱想,堂堂鬼君殿下竟有如此小女孩气的一面。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听九凊用带有磁性的声音继续道:“我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砸了百川一个措手不及,“我……” 话到了嘴边,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无常的声音在门的另一边响起:“殿下,无间地狱出事了,需要您去看看。” “知道了。” 无常感受到九凊声音里的冷意,有些不解,以往再怎么样,九凊也是会让他进书房再说的,这次却是简单一句“知道了”就让他走似的,他想了又想,感觉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最后只好归结于,现在殿下是有家室的人了,可能不太方便。于是恭敬道:“属下先去无间地狱守着,殿下请尽快过去。” 空气中那点暧昧的气氛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九凊冷着一张脸表现的很是委屈:“百川,你刚刚准备说什么?” 百川失笑,在他鬓角落下一个吻,轻声道:“快过去吧,无常还在等你。” 九凊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实实在在演绎了什么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只说了句“等我”,就去无间地狱了。 九凊去了无间地狱,百川一颗心却还是悬着,九凊在他面前总是不一样了,对他来说也总是不一样的。譬如,九凊从不会再旁人面前露出那般无措的表情来。 “你不爱我吗?” 他那双总是冷漠而坚定的眼睛里装满了不确定,百川有些心疼。 他当然是爱他的。 他也明白九凊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七情之爱还没有回来,而九凊确认了自己的爱,却确认不了百川的爱,那时的九凊是脆弱的。 心绪杂乱的时候百川总喜欢看看水,相比于奔腾的激流,他更喜欢平静的水流,于是他独自一人去了忘川河。 一路上不少鬼同他打着招呼,百川也以笑回应着那一声声百川公子,看见忘川河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感觉这流淌着的是九凊千万年亘古不变的爱意。 他沿河岸走了许久,视线顺着流水的方向流淌的清明。 突然间一阵强烈的撕裂感拉扯着他,六个颜色各异的光团从他眉心一个个跳了出来,飘到忘川河上方,原本平静的水流突然间奔腾起来,每一滴水都在跳跃着,渐渐带动了整条忘川河。 “百川!” 百川闻声望去,在这不安的动荡中,九凊的身影显得风尘仆仆,他的内心却突然平静下来。 百川轻轻点地,向那六个在忘川河上方围成圈的光团飞去,静静的飘在光团中心。 他看着一旁面带关切的九凊,笑道:“九凊,七情齐了。” 九凊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七情中的爱一直就在这忘川之中,顺着这忘川水流静静漂流了一年又一年,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 七情之爱,是相爱。这是他的爱,也是百川的爱。 百川说完,便用指尖划破了他的眉心,一滴血直直落到忘川河中,一瞬间激起百丈高的水柱。 在这水柱中央出现了一个明亮的白色光球,直直的向九凊飞去,围绕着九凊转了三圈后便与其他六个光团一齐围着百川旋转。 光团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百川头顶集成一个大的光球,又一点点变小聚集成一个水滴,涌入百川的眉心。 刹那间,百川的身体发出刺眼的强光,照亮了大半个鬼界。 九凊在这强光中,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逆光向他走来,一如当年。百川身体飘在虚空中,在他额前落下一个近乎虔诚的吻。 “九凊,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啦~ 正文完结啦~。(≧▽≦)/~ 还会有一章番外,给其他的故事一个结局 第一篇文完结,激动激动!!! 番外见哦~ 第44章 番外 周雨又回来了, 无常在奈何桥上等他。 那人依旧穿着一身素白衣衫,拿着一把朴素的折扇,却是抑制不住的贵气, 闲庭信步地走过奈何桥, 与无常插肩而过。 无常从他出现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直到周雨完全走过他也没有任何动静, 旁人只看出他平静,却不知他内心的煎熬。 这千百年来这样的画面隔个几十年就会出现一次, 就像是一场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哑剧。 突然,那位贵公子气质的白衣少年又转身走了过来,对面无表情的无常说道:“想必这位就是黑无常吧!见您一面真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语气轻佻,将无常的内心搅了个天翻地覆,他看着周雨带着笑意的脸, 许久才轻声说道:“你认错了,我不是黑无常。” “哦?”那年轻人像是起了兴致似的, 仿佛下一秒就要长篇大论了。 无常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直直的望着眼前的那个少年人,轻声道:“只有白无常在的时候,才有黑无常。” 缺了白无常的黑无常, 不是无常。 周雨挑眉, 打趣道:“那敢问白无常何在啊?” “出远门了。” “是吗?那白无常何时回来?” 无常的眼波中带着悲伤,他侧过身去,摇着头不说话。 紧接着,他的耳边传来一阵轻笑, 那声音与千年前一样, 勾的他心神荡漾却又满是忧伤,他想好好看看, 却又不敢看,只听那年轻人在他身后笑道:“那现在你是黑无常了。” 无常听了心弦一颤,他看着周雨,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人一合手中折扇,满脸笑意:“你的白无常回来了。” …… …… 今天的鬼界出大事了! 当年的魔界太子戚梧杀过来了!据说要和他们的鬼君殿下抢老婆!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鬼界,引起一阵群情激奋,居然有人要和鬼君殿下抢老婆?百川公子与殿下如此恩爱,千年都不曾变过,怎么可能让他人说抢就抢!大家甚至决定罢工去鬼君殿为他们殿下助威。 众鬼聚在鬼君殿门前,一副热血沸腾的景象。 突然,鬼君殿大门从里面打开,露出百川和善的脸,为了表现个人素质,众鬼立马将手中的锅碗瓢盆,不,是刀枪剑戟收了起来,摆出一张张完美的笑脸。 “百川公子,可需要我们帮忙啊?” “百川公子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这就去替您寻来。” “百川公子,我昨日上去,发现凡界梅花开的正好,让殿下与您一起去瞧瞧?” “……” 百川心里震惊,面上却仍是一脸笑意,温和道:“多谢各位关心,我与九凊正在招待远来的客人,并无大碍。” 有胆大的鬼不相信,还偷偷凑过去,透过门缝看见了鬼君殿里的情形,确认了与往常无二才放下心来。 众鬼见百川都亲自出来解释,也就相信了。 就这样,鬼界自现世以来的第一场动乱被百川扼杀在了鬼君殿门口。 百川关上门,想着刚刚的情形不禁笑出声来,却也不敢耽搁,疾步走到后院去。 看见鬼界众鬼所担心的那场战斗里的两个主角在后院安安静静地下着棋,一片祥和。 如果地上没有白玉杯的碎渣的话。 百川叹了口气,严肃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像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打架。” 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们的鬼君殿下明显深谙此道,转过头来撇着嘴道:“百川,是他先动手的。”说着还撩起右边的袖子,委屈道:“你看,胳膊都被他打青了。” 戚梧:“?” 且不说是你先动手的,而且我方才打的明明是你的左胳膊好吧? 戚梧有苦说不出,一双大眼睛里装满了心酸,只余下一句:“川川我没有。” 委屈之意溢于言表。 九凊见不得戚梧这样,仗着美貌诱惑他人,虽然他坚定的相信百川是不会被诱惑的,但还是狠狠地白了戚梧一眼。 “川川,我就说下棋这种文雅的比赛不适合鬼君殿下,不然我们还是真刀真枪的比一场吧。”戚梧说着还垂下眼帘,“即使鬼君殿下当年是名扬天下的战神,我也不介意的。” 嗯,他是名扬天下的战神,你就不是引领魔界的魔族太子了是吧? 而且…… 九凊怒道:“你个阴险小人,就是看我不敢取你性命,就如此猖狂!” “哦?”戚梧挑眉:“当年战神殿下在战场上可从没手下留情过。” “哎。” 听见百川的叹气二人都安静下来,百川破罐子破摔似的说道:“不然你们就打一场吧,即使神界灭亡是因为魔界被灭了,即使神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即使有可能戚梧有个三长两短导致魔界彻底灭亡,然后我也可能要被天道收了,你们就打吧,那些都不重要。” 二人闻言皆是一顿,不约而同道:“川川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然后……他们还是确定用围棋来分胜负。 大战三千个来回!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文到这里就全部完结啦! 想想心中还是有些感慨的。 这本文构思了很久,由于大纲不全,最后丢失了很多内容。 比如明光神君当年救百川的时候故意使了诈,所以才会导致百川丢了七情,这显示的是天道的无情、掌权者的无情。 比如黑白无常作为本文的副CP应该有更全面、更完整的故事,但是由于他们没有属于七情所以写的不完整。 比如向生的故事应该还有更多的内涵,婉儿一生为善、一心向善,是他“怒天地不公”的最大本质,而向生后续的生死相随也没有写出来。 …… 最大的遗憾是百川的九凊的感情线从头到尾都是很模糊的,没有将九凊千万年亘古不变的守护与爱表现出来。 而且行文节奏也有很多的不足。 这是我的第一本文,开文的时候热情满满,大概五万字左右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很多的不足了,然后就想着一定要坚持下去,来一个不断更完结,结果后来由于没有存稿,最后这段时间有些忙还是断更了四次,哎,唯一的执念都没能完成。 《鬼王他暗恋我》到这里全面完结,以后我会继续努力下去,一本接一本的写下去。 专栏预收文求收藏 《怀了暴君的崽之后我跑了[穿书]》 以下是文案哦↓↓↓ 纪舒穿书了 穿到了一本名叫《楚王传》的书里 主角楚王是一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暴君 然而纪舒……好死不死直接穿到了暴君的床上! 纪舒吓了个半死,准备起身就跑,突然听见一道灵动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咚!系统绑定成功,目前生命余额十分钟,请宿主对闻奕微笑并且摸摸他的头,获取积分兑换生命时长。” 纪舒:“…………” 这可是暴君主角啊! 摸了我就活不过十分钟了! 但是在已确定的生命威胁下,纪舒还是努力扯了扯嘴角,颤巍巍摸了摸暴君的脑袋。 然后他看见那个最是心狠手辣的暴君蹭了蹭他的手心,那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纪舒当然不会相信啊! 我可以看过原著的人,装乖什么的完全没用! 纪舒表面上乐呵呵,心里无时不刻准备远走高飞 赚钱不爽吗?暴君什么的当然有多远滚多远! 纪舒摩拳擦掌,说走就走!然后被抓回来了…… 暴君眼神危险:“听说你想跑?” 然后一个月之后,系统告诉他,他揣崽了…… 纪舒:“…………” 我一个二十一世纪身穿过来的男人,怀孕了?! 这下不想跑也得跑了!!! ——————————————————————————— 闻奕认识纪舒的第一天,就知道纪舒爱钱 他深知自己偏执阴翳,因此每日都要提醒自己,不要同钱吃醋、让纪舒难做 结果纪舒成为大楚首富的那天,为博他一笑,散尽千金 希望大家支持! 拜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