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的第一百个新娘》作者:逆雪红 文案: 那是一座永无天日的暗城,它的地域很大,因夜的黑而显得渺小。 城外之人,却无不畏惧,只因,统治着那座清冷之城的王,已有百岁,且死了九十九任新娘。 然而,姻缘还在继续,这位王迎来了他的第一百个新娘...... 数段无法结合的姻缘,一条贯穿时空的红线。 机缘相契鸾凤得以结合,却是一个阴谋的开端。 是相携一生的真爱,亦或是一如往常的诅咒? 女猪:冥千夜!你这个顽固的死老头!! 不管是否诅咒,有无真爱,这暗无天日的局他终是要破! 宫仆:殿下!此女有毒!勿近!! 某男煮:让开!此毒唯有本王能解!! “神觉啊神觉!你怎么能为了一只小小的母狐而抛下了本祭司!”阴殇 “不论生死,您都是我的王,属下不许您心中生有愧疚,这是我,此生对您唯一的请求!”离魂 封面人设:本文《冥王的第一百个新娘》男主冥千夜 封面绘图BY:小小小司南(人设接受韧性度极高,执行力超赞的温柔小姐姐) 封面字体BY:字魂逍遥行书(已购版权)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允初初冥千夜┃配角:墨昀南宫白玉┃其它:进来喝杯茶~ 一句话简介:姻缘天注定 立意:向着光出发 第一章远嫁 寂静的夜,宁静的城。 夜色里的乌鸦只看得见两只溜溜转的眼珠子,留下几声聒噪得叫声后,扑扑翅膀追在蝙蝠的屁股后面飞走了。 城里某个清廖的街道,一顶大红色的花轿在石道上行走,在浓厚的月夜下显得有些突兀。 这里的树木终年光秃,叶子一长便枯,轿夫的脚步时不时踩在来不及清扫的落叶上,发出细脆的声音,伴随着轿子的“嘎吱”声,诡异非常。 城中星星点点少许灯光,人们显然都已入眠。正常来说,是午睡。 黑龙王朝向来安静,已有百年未曾有过改变。 除了千殿下那首次娶妃的热闹…… “来来来!继续下注!!”说话的人一本正经,“千殿下此番所迎的第一百个娇妻,到底能活几个时辰!” “还赌啊!”有个人不同意了,“这回就甭赌了吧?还不是那个结果!从第三个起都输了九十六回了,早就倾家荡产了!要赌就赌洞不洞了房!” “哈哈哈!” “就是!就是!” “诶,你们是都没带耳朵出来么?注意!这回是赌能活几个时辰!而不是以往的活不活!”庄主扬扬手中的骰子,然后落在赌桌上,“来!赌不赌?此番赌金翻十倍!!”话中之意极致诱惑,惹得堂下的人开始躁动。 赌金一下子翻这么多,诱惑力实在非常大。有的人立马压上赌金,有的人还在犹豫。 原本想续赌的人想了想,随后拍了拍脑袋,“不赌了不赌了!明知道还是那样的结果,但是心里还是想相信千殿下一定福泽绵厚!你若是再趁机敲诈,早晚会有报应的!” “哟!你说的是哪门子的笑话?嘁!不赌还来串场子干什么!走走走!”庄主说着驱赶那个人后便全然不再理会,挥了挥手朝着其他人继续吆喝道:“快下快下!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揭晓结果了!错过就再也没机会了!” “喝!我下!我下!这回可是把老本赌上了!” “来……” 赌坊里热闹非凡,与外面静谧的夜形成鲜明的对比。 十层上等的丝布挡去外界一切声响,花轿里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 陪着自家小姐一块上轿,名唤舒儿的丫环忍不住晃了晃身边的人儿,小声地嘀咕道:“小姐……小姐……”许久仍不见回应,她提高了些声音继续喊道,“小姐……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我……我哪里睡得着……离冥宫越近,我心里……我心里就越害怕!”细腻绵柔的声音小心地回应着。 原来小姐是太过于紧张了……拉住自家小姐手臂的手紧了紧,“小姐……怎么连您自己都没底气了呢?舒儿好不容易才缓好情绪的。”她舒儿可是依照管家娘的土方法,硬是喝了好多醋才壮了胆的。要不是小姐不喜闻到醋味,她肯定让小姐也多喝一点才来,她漱了好久的口才敢跟着来。 实在也不想自家小姐嫁到黑龙王朝来,小姐是老爷的独生千金,掌上明珠!起码也得配个门当户对资质上乘的人。虽然黑龙王朝的君主身份尊贵显赫,但听闻他的相貌当真让人退避三舍避而远之,甚至是闻风丧胆……更可怕的是他之前迎娶的新娘都活不过拜堂夜……想想都觉得可怕,她已然看到了小姐和她的下场,但是难免还是想要心存侥幸,一半渴望小姐有不一样的命格,可以活下来,另一半,想着人总有一死,现在是早死了倒好,省得得天天见到那个面目令人恐惧的姑爷。 此番小姐远嫁,连以后的日子都是个未知数。要不是小姐那个所谓的堂姨娘!一想到这里舒儿心里就来气! “都怪那个庞琳!”舒儿想着反正山高皇帝远了,别人又听不到,便抛开身份地位,一股脑抱怨,秀丽的小脸上满是不甘愿,“那母女俩一个混样!一个仗着嫁的官比夫人高,处处压着夫人为乐,一个仗着自己那张恶心死人的美貌到处显摆!欺负小姐!看着就叫人讨厌!” 自从娘家出嫁以后,允初初原本粉嫩无暇的脸蛋便一直苍白着。她莫不做声,攘紧了袖口,任由舒儿抱怨。 原本她就像娘亲一样,没什么脾性,才会如舒儿口中一般,被那表妹嘲弄欺负。但至少现在离开了她们的视线,只是不能常常陪在双亲身边,失落的心中有点难过。离开那个讨厌的姨娘,稍稍有点放松的心却在踏进黑龙王朝之时有提了起来,压得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们怎么能那么卑鄙!嫁到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的那个人原本是她!竟然龌蹉到私底下约见阳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计谋,让阳王对她一见倾心!阳王才是小姐您命中注定的夫婿!您才是虎啸帝国未来的女主人!” 有什么办法,表妹原本就比她还漂亮。她与阳王的婚约原本就是一个玩笑话。虽然她倾心阳王,既然表妹要就去嫁好了,她也不争。但是为什么要设计她到这里来!难道她的心就这么歹毒,不想要让她活命么?不想要有人为她的双亲终老么!爹娘可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她要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 允初初独自想着,白皙的脸庞早已细汗频冒。 “小姐……小姐……”舒儿越说越小声,四下张望了下,“小姐你看……这里暗无天日好可怕,哪是正常人可以生活的地方……冥王……姑爷都已经死了九十九个妃子了,干嘛非拉着小姐去凑整数呢?放人一条生路不是很好么?”虽然冥王要娶的人并非自家小姐,但是既然都被设计来了黑龙王朝,心里忍不住还是害怕,直怪管家娘的臭法子没效,“舒儿真的好怕……好怕与小姐分开……!好怕……” “舒儿不必害怕……”自己是身为主子,再萎靡下去怎么做个榜样?允初初镇定着颤抖的身子安慰着舒儿,“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想好了,人总有一死,只是……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声音有些哽咽,强压下心中的酸楚,允初初蹙着秀眉,此刻若是有光亮照耀,会是怎样一副惹人怜爱楚楚的脸庞。 “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是舒儿不好!没有能力保护好小姐……小姐正值碧玉年华,却要……”舒儿轻声抽泣,“您看,姑爷早已对迎娶的妃子失了耐心,我们亦没有前人的待遇了……心里虽然不平,但是不可自哀自怨,我们得好好活着!”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紧紧地握住允初初细嫩的手,“还好老爷不舍小姐,多多少少给小姐凑了些嫁妆,若是能活着却不招待见,我们也要想个法子偷偷离开这里,做个小买卖生存。所以小姐,您一定要好好地活下来!” 第二章收尸 四周依是一片漆黑,轿夫早已离去,轿子外静悄悄的,好似一根银针落地,都可以听到回音。 舒儿紧紧地抓住允初初的手臂,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她环视了一眼轿内,压下呼之欲出的心,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道:“小……小姐……我我们还要等等到什么时候?” 允初初艰难地张了张干涩的小嘴回道:“我与你一样,都在这里等,你说我得找谁问去……”她的心可比谁的都紧张!对方可是她未来的夫婿!甚至是让她没命的夫婿! 谁来安抚她恐惧的心! “可是小姐,咱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吉时都快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说是成亲,可是半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反倒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结果占据了一切。 “既来之则安之吧……”允初初应着,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她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让上下起伏的胸口平复。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地又等了许久。 “殿下有旨!” 轿内的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为何来人竟然连脚步声都没有! “免去拜堂之仪,直接行见面礼!”话落,来人降低声音,对着其他人道,“还不赶紧把王妃送到星月殿!”他还得等着收尸呢!像他们这样磨磨蹭蹭的,那他不是还要多等几个班才能歇息! “小姐原来轿夫一直都在呀……”舒儿小声道,“这样阴阳怪气的生活,舒儿好怕……” 允初初早已经害怕得无法回答舒儿的问题。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两人感觉到花轿落地。 “请王妃下轿。”又是刚刚那个声音,尖尖细细的,像利刃一般,好似一字一句都能钻到听的人的心窝里。 允初初的肢体早已经僵硬,听到他的声音竟是一时都动不了。 “小姐……”舒儿替她揉了揉麻木的大腿。 “请王妃下轿!”见允初初毫无动静,那人又喊了一遍,声音有些不耐烦。 难不成这一次的王妃还没有见着殿下的面就已经被传闻吓得归西了?不过他们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待允初初缓和了过来,舒儿才替她撩起了轿帘。 允初初习惯性地抬起了手想遮住刺眼的阳光,下一瞬又清醒,嘲讽起自己的多此一举。她怎么能忘了,这里可是永不见天日的黑龙王朝! 她行尸走肉般地出了轿,一股黑暗袭来,被黑暗包围的允初初突然感觉到她已经不可能有未来。 她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那个传旨通报的人,就这么一步步,像一个即将老去的人,颤巍巍地随着掌灯的仆女朝着点着蓝光的星月殿内走去。 “你就在这里待着吧!”那人阻止了舒儿跟上。跟他一起等着办王妃的后事,其实也就简简单单地让她们见上最后一面,然后收拾一下就好了。 “可……可是啊!!”舒儿猛地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她原本还想说着什么,却被自己面前的人吓得说不出话。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极具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的血色!在漆黑的环境下,映着昏暗的烛光竟然还能白成那样,犹如初雪反光。 “你会慢慢习惯的!”初次来黑龙王朝的人都是这样的反应,他们也不预见会有什么特别的。 只见那人说完诡异一笑,看得舒儿心里头直发麻。 连奴才都是这般模样,那姑爷岂不是更加地才会连一个妃子都留不住! 舒儿环抱着自己颤抖的双肩,感觉浑身都是发凉的。她已经不敢再想象下去,心里只能一遍遍祈祷着自家的小姐可以平安无事。 原本鲜红喜庆的龙凤褂此刻却是暗淡无比,略长的裙摆拖在光滑的地面上,竟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不是绝世佳人,没有倾国倾城的绝美容貌,更无满腹才华可以让人钦羡。但她没有想到,不,是她全家,甚至是全国人民都没有想到,在她成年之日,那令多少少女迷失心智,誓死都要嫁的,万人之上尊贵无比的阳王,却来到了她家里下聘。 那是多大的殊荣,祖上得要积几辈子的德才能得到的荣耀。想她爹爹,不过是小小的九品小官。 一时之间羡煞了多少人家,从此她的家便门庭若市,老实耿直的爹亲做起了不擅长的应酬,推掉了不少不该收的礼品。世人只道爹亲不懂变通。 直到如梦初醒那日,她都还不敢相信阳王下聘是真的。可是一想到那眉目英宇温润,耀如春熙的他,她便忍不住地去相信,心底的甜蜜只溢不息。 可是就是这样的相信,才会让自己从高峰跌入谷底,才会遭奸人设计,置自己于生死边缘!才会令爹娘老来无依,无人终老! 可怜她善良的双亲,明明知道了结果会是如何,却还是倾巢为她准备了嫁妆,虽然不丰厚,但也算得上可观。 双亲老来膝下无人孝敬,若是再令他们生活拮据,那她不是成了罪人!这叫她的心怎么放的下! 随着允初初的缓缓地走过,殿内的灯光渐渐打开,包围着她的黑暗与压抑感有所缓解,直至她走到第三重殿门时,里面已亮如白昼。 她在过了殿门后停下了脚步,颤诺诺立在了原地,看着那背对着她的身影,害怕地低下了头。 “咔咔咔咔……” 突然发出的诡异之声,令允初初原本就绷着的心弦拉得更紧,不由自主地惊吓抬头。 只见眼前的他侧过了脸,一头随意披散的银色发丝遮住了他的脸颊,他背着一手,另一只手举着琉璃月光杯,里面似乎还盛着半杯美酒。 允初初的心早已呼之欲出,她强装着镇定,缓缓开口道,“小……小女子允允初初见……见过殿下……” “……”一声淡淡的声音,感觉似乎在笑。 许久,他才道,“你是第一个主动问候本王的王妃……”呵呵,应该是说,之前的她们不是没胆问,便是没命问了吧。 冥千夜的声音空洞沙哑,没有任何凝聚力,就像是抓不住的晚风一般,在这漆黑的夜色,即便现下里面亮如白昼,依然让人心中万分惊悚。 若不是此刻的允初初身体惊慌颤抖,还真不知道她还活着。 “来,本王敬你一杯。”冥千夜拿起桌上的另一杯酒,举向她。 而允初初的四肢紧闭,双脚牢牢地定在地上,呼吸急促,竟是一脚都抬不起,更不用说迈出去了。 “不必紧张,抬起头来,看着本王。”虽然知道他说的话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但冥千夜还是说了。 难得是一个可喜的整数,他该表示点什么,算是作为纪念吧! 允初初听了他的话,鼓起勇气努力抬头,可始终确是听见自己牙齿不由自主打架的声音,头就是不听使唤。 冥千夜也不在多言,他有的是时间,虽然他并不想耗在这里。 而允初初依然还在跟自己做着斗争,就算不为自己,想想已经渐入年迈的双亲,自己怎么样都不能出事啊! 安抚着自己的心,好不容易抬起了头,又要跟自己的眼皮掐架。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允初初终于抬起了她的眼眸,与早已转过身来面向她,名义上的夫君对视。 “殿啊!!!”一句“鬼”还未呼出口,允初初便已经被吓到断了气。 呵,这次难得他说了三句话,冥千夜举手饮尽了手中的美酒,酒到了他的喉咙之处,还能清晰地听到哗哗的水声。 百年来,他可还没存过半分希望,这世界上,怎么有那般胆识的女子,强大过她的心脏,不介意他的样貌,与他举案齐眉。 殿外的宫朴早听到了新任王妃的尖叫声,知道事情已经结束,便麻溜麻溜地进了殿,一如往常地用准备好的竹垫把王妃抬了出去。 冥千夜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离去的身影,默默冷笑。 早在听到那一个熟悉的尖叫声的时候,舒儿的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喉咙口。在见到自家小姐被宫人抬出来以后,更是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没想到小姐真的逃不过那诅咒的命运。 “别顾着哭了,好生准备一下。”清淡缥缈的声音传来,舒儿回头之时硬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来人与其他人一样,脸色苍白,但她却没有白色的眼珠子,整个眼眶黑漆漆的,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舒儿苍白地问道。 “我是第三任王妃的丫鬟,往后你也会跟我们一样生活在这里,但能活多久……还不知道……”那个宫女淡淡道。 舒儿悲痛的流着泪水,难过道,“小姐都走了,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知道你主仆情深,但终归是要好好安葬一下你小姐,好好地送她最后一程。宫内从来不安灵,王妃都是当夜安葬。我叫明子,你呢。” 听到她这么一说,舒儿也觉得有道理,原本与小姐一起陪嫁,就已经有了觉悟,只是实在可惜,小姐大好的青春年华。真是白白便宜了那些阴毒的人了!可怜的老爷夫人! “我叫舒儿。” “嗯。”明子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段清幽幽的声音,“快随我来吧。” 第三章复活 “铛铛!” 宫中传来闷厚的钟声。众人又知,这第一百个新娘依然没有福气成为千殿下的王妃啊! 坊间赌庄早已静心等待开盘的人又活跃了起来。庄家扬扬手中的庄,欢喜得眉开眼笑,“来来来!收收收!这次王妃直至吉时之后,都还活不过一刻钟!”真是可惜死了之前的九十几庄赌约了!个个死得比这个第一百个王妃早,要是他早早地换个赌法,那他不是发富得更快了! “哎呀!别收啊!我全部的家当哟!!”有人崩溃呼喊,可谁人又会在乎呢?来赌的人谁不是对输早已经司空见惯了的,最后还不是有了为了赢一把的心理继续再来! “就你傻啊!明知道的结果还想压个希望!”他也赌不过,可他没有傻到扔全部的身家去信任他们千殿下百年来受的诅咒! “哎呀!来个赌场能几个赢的!别再他的伤口上撒盐巴了!怪王妃命薄去吧!都不懂欣赏咱殿下的英姿啊!” “别说王妃一介女子,我看就连你亲自上马,会都被吓死!哪里还有命懂啊!” “就是就是!” “走走!都散了吧!” “是啊!还得赶紧回家准备点祭祀王妃呢!” “你说咱黑龙王朝啥时候能破那个该死的诅咒,迎来第一个真正的王妃呢?” “就是啊!” “谁知道呢!” 人潮散去,即便是在今日,也是黑龙王朝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日子。 冥宫 舒儿泪流满面地擦拭着自家小姐的手指,看着她已经安然而去的苍白面容,心里的悲伤更加涌现,“小姐等着舒儿好好安葬了您,舒儿就随着您去了吧!”她“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小姐走了,她真的舍不得,更加无法相信自己伺候了十几个年头的小姐就真的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她!她们刚刚不是还说话来着么! “快些擦拭吧!别耽误时辰了!”名唤明子的宫仆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样的景象她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现在更是不痛不痒,仿佛在看一出很平常的戏码。 “千殿下有旨!因王妃讨一百之喜,特令设灵堂一夜,明日再葬!”宣旨太监还未等人令旨便已经离去。 当舒儿听旨后泪眼婆娑地抬起了眼眸,早已经不见了那太监,身边多了一些人为王妃的灵堂忙碌着。 “慢慢你就会习惯。”明子看着舒儿惊诧的模样道,漆黑的眸中里似乎还多了一点情绪。 真是嫉妒这第一百个王妃,死了竟然还能得到殿下如此待遇! “人都死了,还讨什么喜啊……”舒儿傻直道。 “你可真是什么都不懂,”明子眸中漫出淡淡的鄙夷,“例往身故的王妃都无此待遇,不过都是草草地祭奠了一下便下葬了,你家小姐能得到千殿下的怜悯,你就该偷笑了,趁这一夜的时辰,多烧点纸钱给你家小姐吧!” 哼!这傻丫头片子又能多活几个时辰了!还真是命好!不过最后都会成为她的囊中之物的。 舒儿听完赶紧收拾了一下眼泪,跟着忙碌了起来。 “哟!明子你的动作可真迅速。” 舒儿边拭着眼泪,边为王妃烧着过路钱,抬眸之际,大厅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与明子身着一样的宫仆,而她身上的布缎的颜色较浅。眼窝里的眸子,还有色蒙蒙的浅灰色眼白。 这话虽然是对着明子说,可那眼神却是大有深意地停留在她身上,看得舒儿心中发毛,她不自在地低下了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她心里想着她们许是对着新王妃好奇来着吧。 其余的人忙完手中的活后尽数退去。 明子摆明着不想理那宫仆,可又看不过她止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便没好声地回道,“你来做什么。” “你来干什么,我便来做什么咯,这你不是最清楚的吗?”那宫仆挑眉,誓势与她杠上的架势。 “哼,”明子冷笑,挑亮了欲熄的烛火,拿起了香上了起来,“这里没你的事。” “王妃的事本来就是大家的事再说了,这里不也没安排着你来么,这一腔热血是怎么回事呐!”宫仆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想要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舒儿在一旁默默地烧着纸钱,对于明子她们之间的对话不明所以。 想来是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吧,原本就是一名过客,她也没想过要干预别人的事,只一心想着好好地把自家小姐的葬礼给办好了。 上完香的明子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对着那名宫仆道,“那又如何,你始终晚了我一步。”她的脸上浮起了胜利的微笑。 “都还没到手,怎么能说晚呢。呵呵……”那宫仆摆明了就是不让给她,“难得这十年之间来了一个外戚这有多么吸引人啊!说不定得到了她,我的美貌还能美上一层,哦不,好几层呢!”说到了这里,宫仆伸出双手美滋滋地捧了一下自己的脸庞。 “你想得美!她可是我先看上的!”明子口气狠绝。 “怎么能说是你先看上的呢!脸皮真厚,来自阳国之都的未来王妃要下嫁千殿下,这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哪个能证明是你先看上的?”宫仆缓缓地踏着步子走到明子身边,“千殿下向来不关心咱们这些陪嫁之人的去处,死了一个便是一个,最后能活得下来的,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何咱们就是不能惺惺相惜呢?嗯?” “我跟你不是同一类人!”明子嗤之以鼻。 “我们还能再算得上是人了么?看清自己的身份,活得快活些。”那宫仆笑了,“你还是一样呢!不是同一类?就你对千殿下那点心思,还是省省吧!殿下是绝对不会看上你的!还想着为他守身如玉,那还是不可能的事情,早听我的话多好,瞧瞧我的眼珠子,快要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宫仆轻笑。 一语戳痛明子的痛处,明子不发一语,漆黑的眸底似有火焰在燃烧,还夹杂着一丝不甘愿。 宫仆侧身错过明子停下脚步,低语道,“放心,王妃还没下葬,我还不会动手的!呵呵,这王妃还真有福气,能得到殿下加丧。”她说着变转身走向舒儿。“我来帮你吧!” 舒儿闻言抬眸,心中十分感激地看着那个宫仆跟着她蹲下身体,伸手拿起了她身旁的冥纸与她一起烧了起来。 “谢谢你!”舒儿道,瞬间觉得冥宫内的她们也没有容貌上面那么可怕,善良的人还是很多的。 “谢什么呢!傻丫头。我跟你一样,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我家主子可没你家的这么幸运,都是草草葬了的。我那时候也是哭得死去活来的呢!” “这样啊……”没想到都是同道中人。舒儿悲痛的心情在听到了她的话后似乎有所缓解,在与她谈话中,渐渐止住了眼泪。 “我叫归儿,是第十三任王妃的丫鬟,你的名字呢?” “我叫舒儿……”舒儿抬眼看了自家王妃一眼,泪又住不住掉了下来,“我家主子,就你知道的……” “好了好了……”归儿轻轻拍了拍舒儿的肩膀,“事已至此,节哀顺变,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舒儿难过地点点头。 明子对上归儿向她投来的笑容,心里煞是不屑,不管怎么说,这次她是一定不会让给她的!为了自己能够配得上心中的千殿下! 所有人都对千殿下退避三舍,可为什么自己对于他却是爱的那么深沉?因为只有她看到了他辉煌背后的孤寂,而她却只能默默地在暗地里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她不甘心再过这样的日子,也许再过几年,她!便能与她平起平坐,一同走过千秋万代的无尽岁月! 大厅之上,即便是烧着纸钱也是寂静如斯。几方黄了的白色缎带偶尔随着微风轻轻地飘荡着,燃着的烛火有一下没一下地跳跃。自远处观之,灵堂大厅就像是一处荒无人烟的残寰之境。 此处大厅不过是前朝冷宫之地的某一个小厅处,连一个殿的四分之一都没有。后来渐渐成了王妃尸身的临时安放之处。说是临时,不过也就几刻钟祭祀的功夫,所谓的王妃最后成了凉映台的安魂。 忽地一阵冷风吹过,渐渐传来一阵阵抽泣之声。 “呀!小姐的引魂灯!”舒儿起身紧张地连忙护住纸罩内的烛火,但见浅蓝色的烛火飘忽了一会儿后,最终好好地亮着。 舒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灭,不然小姐哪里找得到阴间的路呢。 就当舒儿放松的时候,她双手捂着的纸灯罩内,烛火“呼!”地一声灭了。 “哎呀!怎么办!小姐!!”舒儿一下子哭了。 归儿无所谓地好生劝慰,“不要伤心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再点上就好了。”真是比当初的她还要能哭呢! 明子淡淡地看了虚伪的归儿一眼后,把目光瞥向了别处,心道:还真以为接近了舒儿,她就会是她的呢!痴心妄想。 正当她们各怀心思的时候,棺木之内,允初初的手指动了动,最后,慢慢地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这里……是哪里?”缥缈无力的声音传来。 众人惊诧! 第四章吃货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舒儿手上的引魂灯“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惊喜回头,看着已经端坐起来的允初初正捂着自己的头揉着,她也顾不上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泪水,顾不上礼节,一下子扑到自家小姐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开心得大叫,“小姐您没死!小姐您真的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舒儿真的是太开心了!!” 允初初被搞得一头雾水。 只见在场的其他两个人也正吃惊地看着她,她们的目光之中甚至还包含着一些令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们的样貌与妆容都这么奇怪,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奇怪,这里是哪里?这个紧紧地抱着自己,让自己,让自己快要无法呼吸的丫头又是谁? “等等等等……”允初初推开了粘在她身上的人,“谁是你们家小姐?”难道刚刚的梦境是真的吗?还是她现在才是在梦境里? 她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当真实的疼痛传来,她才不得不面对事实。看着泪眼迷蒙的舒儿,她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比较正常的人。 “您呀!小姐!您是我家小姐啊!!看到您醒过来舒儿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可是,可是小姐您的反应是不是太奇怪了?难道被吓傻了?”舒儿惊慌地抚弄着允初初的脑袋。 难道刚刚在阴府道上遇上的,那个跟她有着相同名字的允初初说的都是真的为啥她就这么悲催,好好在人间被误抓过来,却要让她在另外一个空间完成剩下的生命?!! 地府里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判官吗??她到底要上哪里去申诉!! 她还没好好地报复那一对狗男女,就这样不明所以地来到了另一个空间,叫她怎么甘心!! 巡视而来的宫仆看到了如此情景,立马吓得屁滚尿流,竟然还有比千殿下更加吓人的事情!王妃复活了!!王妃竟然复活了!!到底是人是鬼!!终归还是要赶紧禀报殿下要紧!! 那到底要怎么回去?鬼兵爷该不会真的就把她直接塞到这个鸟空间生存了吧?对他们来说还真是太省事了!!太草率了!!太搪塞了!!太草菅人命了!!她亲爱的阎王爷啊!!允初初震惊又难受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也只能暂时待着,先看看情况再说。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看着自家小姐晃了神,舒儿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啊!刚刚醒来,魂还没收完整,一时忘了自己在干嘛了,你不要担心。”这边的情况,允初初也大致跟她说了一遍,怎么都感觉阴府对她应付式来着……算了,看着允初初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还真是戳痛了她的小小内心了。就当先在这边替她完成心愿好了,至少也得见上允家老爷夫人一面,把她要说的话给交代了吧。 “我们是在干嘛?”允初初浏览了一下四周,看到那些阴森的摆设随后捂着嘴惊呼道:“你们不会是要把我葬了吧??太狠心了!我可是还没死呢!” “没没!小姐,您都醒来了,我们怎么会狠得下心把您葬了呢!舒儿实在是太开心了!!”舒儿忍不住又抱了抱自家小姐,虽然一醒来的小姐的行为语言与之前实在大相庭径,但是她能醒来对她舒儿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其他的不同又有何妨呢! “舒儿你勒死我了!” 舒儿一听赶紧松开允初初,生怕一个儿不小心,自家小姐又归西,她又得走那条泪眼婆娑的老路了。 归儿跟明子同时看着那两个手舞足蹈的主仆,心中失落至极,这下她们的希望可都是落空了。 “能活多久还是个问题。” 归儿轻哼了一声,扭身离去。 明子幽怨地看着那个所谓的王妃,轻嗤了一声。 没想到竟是连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就算活过来又怎么样,先不说她会不会被殿下吓着,就算殿下也不会看上她那副模样。 明子鄙夷了一眼,也尽色离去。只留下那一对情深的主仆在幽寒的荒凉之地互诉喜悦。 星月殿内 咔咔咔咔……“喔?是吗?”他原本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难不成这次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听到允初初复活的消息,冥千夜空洞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温暖,但他却不敢确认,只怕这只是昙花一现。 “传令下去,好生安排王妃日常。” “遵旨,殿下。” “天大的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所有在场的民众都被喊声唤住了,“快说!!”大家都迫不及待! “冥宫内传来好消息!王妃活了!王妃复活了!!” “呵呵!!” “好耶!!咱们黑龙王朝有希望了!!” 所有的民众一阵欢呼!!就连手头上的祭祀品都被高兴得胡乱地扔了一地。 高兴得清醒过来的民众,转身飞奔坊间,说是奔跑却不见脚尖着地,“我的银子诶!庄家快把我的银子还我诶!” 有的民众甚至喜极而泣!第一百任王妃竟然还活着,这可是黑龙王朝百年来天大的喜事啊!没有之一了!太奇特了! 简直太神奇了!! 也有一些淡定的群众默默地收拾着祭祀品,默默地当场拆了吃,淡淡道,“这还需要观望观望。”指不定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呢! “舒儿,这黑龙王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允初初坐在阁楼上晃荡着双腿,手上拿着装着精美糕点的盘子,一手还拿着糕点努力地往嘴巴里塞,标准一副吃货的样子。 “小姐你还真是活过来啥都忘光光了。”舒儿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听闻百年前,姑爷的爹,他的父王与咱们阳之都的唯一公主相恋了,但后来不知道为何,姑爷的爹回到了黑龙王朝继承了王位,本应该是美好的姻缘,然而王妃之位,却不是我国那位明艳动人的公主……”舒儿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先不追究原因,这原来又是一件凄美的爱恨□□。“然后呢?” “而那位公主,也是我国唯一的一个当朝女祭司,受到情殇的她,在姑爷出生之时下了一个可怕的诅咒。” 允初初大概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舒儿皱着小秀眉,说得认真又感慨, “从此,黑龙王朝永无天日,而姑爷成了不人不鬼的不死之身,除非他可以遇到一个不在意他的样貌的女子与他真心相爱,否则这诅咒永远无法破除。” 这个诅咒可真是唯美得狠毒!允初初感慨,人若是被伤得透彻,果真是越得不到什么,就越要毁掉什么!人心之毒,探不到边境。 没一会儿,允初初把空盘子一扔,舒儿手明眼快地接住。 “你家姑爷可真是可怜,成了间接受害者!” “对啊!小姐!小姐您想通了吗?”舒儿喜悦地放下盘子跑到允初初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道,“当初您要来王朝的时候可是比舒儿还要害怕来着,现下懂得体会姑爷来了?” 想想之前见到的允初初那样弱不禁风千金小姐的模样,还真会被她们口中所谓的不人不鬼给吓死,但是,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副不人不鬼呢?会比美国惊悚片来得更加吓人吗?她还真是好奇。 允初初挥了挥衣袖,“得了得了,我活回来都三天了,连你家所谓的姑爷的脚指甲都没见过,我怎么去体会他去?只不过是听了你的表述感慨感慨而已。傻丫头。” “虽是这样说,但是从小姐的言语之中,似乎已经不再害怕咱家姑爷了?甚至还有点大义凛然的样子。小姐似乎很好奇来着?” “是啊!好奇!太好奇了。好奇你家小姐我到底嫁了是个什么人,什么鬼。是嫁到这里受冷落吗?”允初初没心没肺地直言。 “咔咔咔咔……” “什么声音?”允初初惊讶地抬头四处张望。 “没有呀,小姐您是不是听错了?” “或许吧……”允初初释疑,可是刚刚她明明就听到了什么声音。 “小姐我们现在在这里还不好吗?除了见不到光明,姑爷可是对您好着呢!看看这么多好吃好喝的。”舒儿指着背后慢慢的桌子,都快被小姐吃空了。 “好是好吃,但都是生品,一点温热的食物都没有,吃多了还是想换换口味的。”允初初百般无聊地托着头,淡淡地抱怨着。 “冥宫没有咱们那边的明火嘛,这里的蓝火太温和了,小姐既来之则安之,就当入乡随俗,好好地将就一下嘛。” “舒儿你可真是心胸宽大如海啊!要不小姐我把王妃之位让给你吧?怎么样呀!”允初初打趣着舒儿一脸坏笑。 “那可不成呢小姐!人家姑爷看上的是您!” “胡说八道,咱明明就是被陷害来着。”允初初收起腿,跳下阁楼的阳台,走到桌子旁挑选起了食物来。 “更何况,舒儿你不是很想见一见你家姑爷的?” “哪里是舒儿要见,那是小姐自己想见吧!” “我只是好奇!不过好奇也无所谓,那老头要见我自然就会见了,说不定还是怕把我吓死了!”允初初直言不讳。 “老……老头?”舒儿惊吓得立马跳到允初初面前,“小姐您怎么能那样称呼姑爷呢!他可是一国之主!” “难道不是吗?他已经百来岁了,不是老头一个还能有多年轻来着?”允初初并不在意她的言词。 舒儿垂着的手伸出手指在腿侧画着圈圈,无辜地嘟着小嘴,“听起来似乎不是没有道理……”她怎么没一会儿又被小姐的一套言论圈了进去。自从小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她每天过的都是新奇的生活。不过这样似乎还很不错,至少她很喜欢,越来越爱跟着自家小姐了!才不管未来会如何! “嗯!”允初初吞下最后一个糕点,胡乱地豪饮了一杯水,摸了摸吃撑了的肚皮,嘟囔道,“说不定还是怕我嫌他老才一直不敢现身!好了,本小姐要休息了,不到晚膳时刻别叫醒我!” 看着转身走往床榻的允初初,舒儿无奈喊道,“小姐!您已经是王妃了!”照她家小姐这个速度下去,会不会胖成了猪崽?舒儿在心底默默祈祷着,可千万不要! 高树枝上,一抹身影隐于暗处,一双探究的双眸充满了兴致。 第五章消息 不!这感觉不对劲!允初初翻了一个身,还是觉得不对!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感觉浑身难受得不对劲! 她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哭天喊地的,“天啊!谁来告诉我什么时候是什么时辰啊!!”她真是快发疯了!原本以为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久她就能够适应黑龙王朝的环境的,谁知道越待着越令她感觉不可思议,简直是永无止境的黑夜!她神经简直要错乱了!苍天啊!! “小姐!怎么了?!”舒儿闻声赶来,奇怪地看着自家小姐那一头毛毛躁躁的乱发,“小姐您没事吧??” “事?能有什么事?”允初初反问着自己,“简直要出大事了!你没看到你家小姐我已经快疯了吗?” 舒儿扯扯发僵的嘴角,她对小姐的异常举动倒是比她适应这里的环境还更快,“小姐哪有要疯的样子,不过是头发乱了点而已,舒儿来替您整理一下吧!” “整理好我就不会疯了吗?”都不知道她命里哪里不好了,竟然摊上这等破事!允初初气得吹了一下眼前的乱发。 舒儿一边替允初初整理着发丝,一边蹙着秀眉担忧道,“小姐,您好歹也打起点精神呀!您都不知道现在外边的流言四起……” “日子不过得好好的吗?还有啥屁大的流言蜚语。”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可怕的纷争,有可怕纷争就有恐怖的流言…… 哎呀,哪里来那么多有的没的!允初初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总之人多嘴杂! “小姐,您是整天乐颠乐颠的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前些时候您刚刚活了回来,咱宫里头都不知道被奴婢驱赶了多少奉承巴结的人呢!现下看看,今日更是一只苍蝇都不见飞进来!更可恶的是……” “是啥?”她允初初啥都没有,就是好奇心多~“他们说小姐是名不副实的大家闺秀……” “确实,他们挺有眼光的。” 舒儿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她们说小姐根本什么都不会,这大半个月来除了吃就是睡,已经快成为冥宫圈养的猪了!” “嗯,当一头吃货的猪也挺好的,这些人的思想还真是可爱!”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了,“更没想到的是,咱们家舒儿竟然还数得出来我们过来多少时日了!可喜可贺!” “哎呀小姐!”舒儿一激动,突然猛地扯了一下允初初的头发。 “啊!痛!舒儿你要谋杀本小姐啊!” “哎呀!对不起小姐!”舒儿重新梳理着允初初的发丝,“小姐您怎么总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呢!还有那都是外头人数的!舒儿也过得模糊,还可喜可贺呢!”舒儿嘟着嘴道。 “好了,好舒儿别抱怨了哦,来深呼吸一下!”允初初作势教她。 “小姐您都不会生气吗?舒儿听了可是气极了。” “气什么呀!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呗,要这样气,那我不是得气死多少回啊!” “可是他们还说,说……” “说,说什么呀?”允初初见舒儿磨蹭那么久,直接用一条细绳子把头发随便扎了起来。 “都说,都说小姐资质差,就算有命活着都没命享福,一样上不了姑爷的眼,跟待在冷宫里没有任何差别,姑爷给您多的那些待遇,不过是看在您没死而已!” 此时的允初初早已经火冒三丈,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她资质差!听到这句话就让她想到那个贱女人!比她老比她丑比她没能力!竟然还能把她的男人抢了!更气愤的是为那贱男付出多年真心竟然得到一句他当面嘲损,资质比那女人差! 靠!她当时就爆了粗口!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完全瞎了眼了吧! “小姐!小姐你别激动!”看着自家小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舒儿赶紧安抚着。 “是么?”允初初咬牙切齿,迷人的双眸中此刻正冒着火花,“这些人竟然敢这么说本小姐!” 看到自家小姐终于长了气焰,舒儿心中一阵翻腾,“小姐,您当自称本王妃!”这样才有气场啊! “王妃个屁啊!都没拜堂成亲就死了,活过来也没见着怎么安排看待我的,要本小姐自称王妃?没门!我还不想嫁给他呢!” 舒儿抬头看着一下子蹦起身的小姐,吞了一口口水,“小姐,您的反应会不会大了点而且说话的方式的确很……很粗俗……”也不能全怪外界那样说了。 “有吗?”允初初奇怪地打量了一下自己。 “小姐,小姐~”舒儿突然转性般地对着她痴痴地笑,“您这是在责怪姑爷待您不好么?” “难道不是吗?!!那个死老头!!” “小姐您别动不动就老头老头地喊姑爷嘛。”舒儿拉着允初初的手让她别再张牙舞爪。 “哟,都还没见着面你就胳膊往外拐啦!我养你干什么的!” “小姐!舒儿只是纠正您的用词嘛,更何况姑爷除了不与您见面,他待您是极好的了!” 真是麻木的日子!在现代啥娱乐没有?心情不好了要干啥就干啥!自从来了这个地方…… “小姐,不为老爷夫人着想,也要多为自己想想啊。千万别再说这话了,让人听了去对咱们多不好。”嫁都嫁了,现在世上还有谁不知道小姐允初初是黑龙王朝冥千夜的王妃了。 “走,整理一下,我们去见你家姑爷。” “小姐说的是……见见见见……”自家小姐总是语出惊人,舒儿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有什么不对吗?”允初初不以为意,“既然他不想见我,那我就去见他!”一切希望都在他身上,否则她不是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到死? 阳之都边县 “老爷夫人!”一个下人急急忙忙地跑进门喊着,来到厅堂大口地喘着粗气。 允老爷闻声探出头来,缓缓地走向椅榻坐着,“别急别急,慢点说,咱这院子不过几丈长,看怎么把你累成这样。”他这时才打量起家仆,“说吧,我们老两口都做好了准备了,消息可传回来了?该起祀了吧?” 自闺女远嫁,允老便辞了官。这些日子以来,允夫人天天以泪洗面,都哭病了身子。 “老……老爷!消息是传回来了,可小姐没死!小姐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当!当真?!!”允老爷听到这个好消息一时竟是愣在那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当真!”家仆高兴道。 “你确定确定没打听错?”允老爷再次确认,生怕只是一个空欢喜的假消息。 “千真万确!老爷!” “哎呀呀!这可真是大好的消息!真的是太好了!我得亲自告诉你家夫人去!”允老爷说着便要往内屋去,但被身后的家仆喊住了脚。 “稍等老爷!姑爷回了一些嫁妆礼,车队正在门外等候,该怎么处置?” 允老爷再次愣住,怎么还这般客气了?嫁妆本是风俗,难不成…… “怎么没请他们进来!快请快请!” “是老爷!” 带队的人安排好物置,走到允老爷面前请安。 只见来人一身黑衣黑袍黑披风,除了一双眼珠子,整个人完完全全被布包裹住了。 “这千殿下是否对小女不甚满意?”允老爷忍不住问道。 “不是!”那人声音沙哑,听不出是男是女。 “那如何还回了嫁妆?” “殿下知晓允老爷的情况,不想让王妃担忧。” 允老爷拍了拍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他能待我家闺女好,老夫就很开心了,怎么能够回了嫁妆还送了这么多礼!”允老爷看着眼前的诸多宝箱,都已经把他的小院子堆满了。 “殿下说了,不管日后怎么样,他都很感激您的女儿给他一个希望。”即便是王妃又将死去。 “都已经是一家人,说这些感谢地话做什么呢!”允老爷老泪纵横,天知道他们这些日子是怎么撑过来的,谁不是一听要嫁给冥王便唯恐避之不及的! 不过经由了这次,允老爷心底是认同冥王这个女婿的,虽然他的年纪都可以当他的祖父了。只要他家闺女还活得好好的,那他们两老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倘若殿下与王妃有缘有份,会尽快安排王妃与您见上一面的。” “多谢殿下才是!!”允老爷感激不尽。 “允老爷,我们还要赶路,便不耽搁了!”那人双手做偮。 “好好!蔽舍招待不周,实在对不住。” “允老爷客气了,那么在下告辞了!” “慢走!” 送完客,允老才急急忙忙地赶进里屋,给他家夫人报好消息了。 一开始阳王下聘他家女儿,他原本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担忧自己善良的女儿他日若是嫁过去,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宫中的险恶生活。 现在这担忧倒是没了。 虽然遭人陷害被迫把女儿嫁给冥王,但若是因此女儿能得到一段美好的姻缘那也是不错的。为人父母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 简简单单就好,这样子老两口就已经很知足了! 第六章见面 允初初嫁给冥王之后还活着的消息一时之间便在虎啸帝国传开了。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人还能够在成婚之日后还能活下来。这简直是天底下的一大奇闻。 阳之都相府 “娘!您听说了没啊!”庞琳双手提着裙摆气呼呼地从门外进来。 “听说了,这可怎么了?”庞夫人苏秀一脸无所谓,淡淡地呷着茶。 “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庞琳气急败坏。原本都铁定允初初没命活了。 “着急啥?就算着急有什么用。”庞夫人放下茶杯,瞥着一双吊尾眼用眼角余光看她女儿,“活都活过来了。听闻是死后复活?当真命大。” “谁知道呢?说不定没死,当时只是被吓昏了。” “好了琳儿,都是自家姐妹,做什么赶尽杀绝呢,她现在虽然是活着,可过得肯定不比你好,你想想那地方……” 庞琳打了一个寒颤,那个地方她想都不敢想,要是去的人真的是她,那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庞琳美丽动人的脸顿时揪成了一块。 “还不是怕阳王殿下对发现那事有假,对她旧情复燃呢!”庞琳说道,“说是自家姐妹,娘你不是一直都看姨娘不顺眼。” “是啊,不知为何一看到她那懦懦无为的样子就极为刺眼啊!可能是当时她的家境比你外祖好吧?自小吃穿用度什么都过得比娘好,现下呢!嫁了个什么人呐!呵呵……这世间哪里来这么多真爱!” 庞夫人嗤之以鼻。 “我说你这丫头啊,就算允初初知晓你冒充她小时候抢了他的阳王又如何?她嫁都已经嫁了,这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了!扭不来乾坤的!”庞夫人好笑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女儿,“你有时间操这份心,还不如去想想该怎么牢牢地抓住你们阳王殿下的心!身为皇帝,三宫六院可是少不了的,要如何永保圣宠不衰才是真正重要!”这世界上哪里还有比阳王这个女婿更加让人满意,更加令人威风称羡的?庞夫人笑得很舒心。 “可是娘!” “好了好了,哪里那么多可是了,允初初现在是活着没错,但谁能保证她能活多久?你可要知道,那个诅咒百年来可不曾被破除过,你说有那么容易么?嗯?傻女儿!” “娘您是不知道,冥王还派人送了不少金银财宝给姨娘家里呢!现在外头都议论纷纷啧啧称奇!当初避之不及的民众现下又巴巴地贴上他们家了。” 庞夫人挑眉,“不过是一些金银珠宝而已就高兴成那样,显摆不了多久的。”她要的,可不止那些金银珠宝那么简单! “哎!”庞琳气得歪着嘴皮子,“女儿可没您那么宽心!我要回去了!” 庞夫人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都说女儿像她,脾性倒是挺像,可那耐心还是得磨练磨练。 黑龙王朝 幽冥阁 “启禀殿下,王妃殿外求见。” “咔咔咔咔……” 正在修改卷宗的冥千夜闻言抬头,眉宇间漾着一丝蹙色,“回了她。” “是,殿下。” 他已经刻意回避不去见她,没想到她到是按耐不住找上门了。 殿外的允初初听到侍卫的回复,不以为意,继续在殿外候着,她就不相信那老头一直不会出现,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路过的宫仆见到新王妃等在幽冥殿外很意外,但还是依礼请安后离去。 “你看看,谁说咱们殿下没魅力的?这新任王妃被殿下冷落了那么久,都着急着来寻他了。” “是呀!看来流言不假,当真不受宠,否则殿下怎么可能让她在门外瞎等呢!” “还说什么宠啊,殿下根本都看不上她!” “哎呀!咱赶紧走了!还一堆事情呢!” 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嘴碎声,舒儿的胸都快被气炸了。 “小姐……您都放下矜持前来见姑爷,姑爷为何不见您呢?” “死老头……让我受到如此诸多流言蜚语,让我见到了你,你就死定了!”他分明就是避而不见,把允初初娶回来又是这番对待,她也是一肚子火! 看到自家小姐的气焰,舒儿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气势的小姐!不过她好喜欢! “那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咯!”允初初大手一挥,对着门口站着的侍卫一指,“你,给本小姐……不对!给本王妃再进去通报一下!” 侍卫木纳地看了看允初初,不置任何言词转身进去。 一个多时辰之后…… “小姐……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姑爷分明就是避而不见呀!”舒儿饶饶脖子,她等得浑身就像蚂蚁在咬一样,亏小姐还这么有耐心。 连个坐的地儿都不给,竟然让她在门口瞎耗,还得受尽异样的眼光! 不行,所有的源头都是他,决定权也在他身上,她今天一定要见到他,否则这样了无生趣的日子永远不是个头。 “本小姐今天一定要见到他!”允初初四下张望打量着,最后绕到了后院。 “小姐!您要干嘛!!”看到允初初撕掉裙摆,舒儿惊呼。 “嘘!小点声!没见着你家小姐我偷偷摸摸的吗!” 舒儿立刻禁了声。 “殿下,王妃还在外头等着。” 不见到他不罢休么? 这样一直回避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罢了。 冥千夜叹了一口气,“让她进来。”第一次有人等的感觉,暖暖的。 “是。” 一会儿 “殿下,王妃不在殿外了。” “喔?也好,随她去。”看来也是失了耐心,她今日等他的架势,还以为非见到他不可,原来也是挺好打发。 可是他心中那道浅浅的失落是什么? 又一会儿 “殿下!” 见侍卫急急跑了进来,冥千夜合上卷宗。 “何事?” “王妃正在外头强行爬墙登楼呢!属下们怎么劝她下来都没用,说了您要见她了她也不信!”侍卫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 “本王去瞧瞧。”冥千夜说完便往二楼而去。 呵,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如果他的脸上可以有表情的话,那此刻的他脸上一定是五颜六色什么都有了。 “我不要下去!我说了!让你们家殿下来见我!” “小姐,您还是快点下来吧!这样好危险呐!万一您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叫奴婢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呢!!”舒儿原本还以为允初初有什么独特的法子见到姑爷,没想到她现在看着允初初摇摇晃晃地趴在楼墙上,一颗心都悬在喉咙,把她都快急哭了。 “舒儿你别担心!大不了本小姐再死一回!”死了看那几个鬼差还怎么再给她重新分配!怕是都不可能再遇得上第三个允初初了! 冥千夜一到阁楼庭台往下看的时候,便是看到允初初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地抓着树藤与墙上的空隙,完全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意气用事,一个不小心都会摔下去。 冥千夜无语地看着她。 “那死老头要见我早就见了!我才不会傻傻地被骗呢,反正都快到了……”允初初转头嘀咕着,根本不知道她的头顶之上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老头?冥千夜不禁失笑,的确,按照年岁来说,老头这称呼似乎还有点便宜了他。 “殿下……”身边的侍卫小声嘀咕,舒儿惊闻,将目光往上移。 “小……小……小姐……”舒儿看到阁楼上的冥王,一时之间被吓得说不出了话。她想过姑爷千万种可怕的面貌,但当真正见到他人的时候,她才当真能体会到什么叫做恐怖。 “小什么小啊!没看到我正努力着吗?”真是,这个舒儿越来越婆婆妈妈了。来到冥宫见到那么多“鬼怪”胆儿都不见大上一分。 允初初抱怨着,挑衅地看了一眼底下的侍卫,抬头继续努力她的攀爬。 与此同时,一张惊悚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你在干什么?” “啊!!”允初初被突如其来出现的冥王吓了一跳,腿一软手一松,身体瞬间掉落。 舒儿不可置信地大喊,“小姐!!” “王妃!!”底下的侍卫急忙张开了双手欲接住允初初。 冥千夜转瞬清醒,说时迟那时快,飞身跳下,在允初初的身体快要落在地上之前,长臂一把捞住了她的纤腰。在看到她的衣衫不整后,一把甩过披肩包裹住她的全身。 该死!冥千夜心中微怒。他曾想过无数次与她见面的情景,可没想到却是这样令他大感意外。甚至多了许多他不曾拥有过的情绪。 若非视觉角度问题,他刚刚一到的时候就应该要立马把她抓上去! 大庭广众之下露出那白嫩嫩的小腿成什么体统!! 冥千夜看着被他吓到昏迷过去的允初初,心中醋意横生五味杂陈。 “你先下去吧。”冥千夜的视线未曾离开允初初,直接对着舒儿道。 “是,姑爷。”舒儿欣慰地看了躺在床上的允初初一眼,乖巧退下。其实除了样貌,姑爷并没有那么可怕呀!看他对小姐的举动要有多温柔便有多温柔。 冥千夜静静地看着允初初安睡的脸庞。 她不是容貌绝色的女子,但是她的样貌秀丽甜美,性子活泼可爱又大方。 他果然是那么可怕,永远也改变不了事实,明知道会吓到她,但还是忍不住见面了。结果就如他所料想的一样。 为了子民的光明,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祸害了一条又一条的性命,他自责。 而允初初好不容易不受他的荼毒活了过来,竟是令她一再心惊,他愧疚。 冥千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抚上她的脸颊。 第七章道歉 “什么东西啊好磕碜……”允初初皱眉道,迷糊中一把抓住了冥千夜的手放到眼前一看, “哇!骷髅手!”她猛地一丢坐了起来。 “咔咔咔咔……”面对允初初的反应,冥千夜有点意料之中的受伤,原本坐在床榻边缘的他站了起身。 “你醒了。”沙哑的声音之中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 允初初定睛审视着发出的声音主人。 只见他有着一头银色的发丝,被发色掩盖之下是一个恐怖渗人的骷髅头,其中一个眼眶里黑洞洞的空空如也,另一只眼眶里的眼珠子裸.露,简单地扫了她一眼后转向了别处。嘴巴几乎没有外唇,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两排整齐又洁白光亮的牙齿。 极简又不失贵气的衣领里,有着半边可以看穿的喉咙。 允初初看了他垂放在身侧的左手跟正常人的一样,而刚刚被她拍远了的骷髅手早已收了起来,被他掩盖在那精致绣丽的绸缎里。 哇!这样还能活着啊!她果然是在古代里!不,简直就像穿到了另外一个未知星球的古代里!这太不可思议了吧?像冥千夜这样形象在科幻或着惊悚片里肯定很热门。若是以科学角度来说的话,他根本就活不下来吧?单单那全身血液循环流通就解释不来,果然,只有诅咒说得通。 脑袋瓜里的思路绕了一大圈后,允初初这才平静了下来,“原来是你啊。” 冥千夜听到允初初的语气,心中有点惊讶,他却只是淡淡道,“你不怕本王。”看她的一系列反应,分明就是害怕与厌恶。 “怕你?为什么要怕你?因为你的长相吗?”允初初疑惑道。 戳到痛处,冥千夜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不怕。”允初初说道。 “咔咔咔咔……” 冥千夜很意外地转头看着她。 “确实不会怕啊。”面对冥千夜不可置信的眼神,允初初耸肩。他跟现代电影特效还有的比呢,比冥千夜恐怖的简直多了去,“倒是你这样一直看着我……”允初初吞了一口水,“浑身不自在啊!” 冥千夜收起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以你的反应,说不怕本王,本王的确有点无法相信。” “拜托!”允初初一下子窜到他跟前,带着责怪的语气道,“你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吗?试问一个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特写镜头,还那么……”允初初停顿片刻,盯着他道,“不用说是你,就算一个平常人出现,那种突然的节奏都会把人吓死!”真是的,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脏原来是那么地脆弱,之前看的恐怖片都是假的,那个突然的镜头就把她给吓晕了! 允初初心疼地抚摸自己的胸口,“说,你要怎么赔偿我!” “赔偿?”冥千夜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感觉很是新奇。 “对!” 看允初初挨着他那么近,还噼里啪啦地与他说了那么多话,想来是真的不会害怕他。 第一个活下来的王妃,还不怕他,冥千夜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抱的希望不大。 “你要本王怎么赔偿你?”冥千夜失笑。 “赔偿的方式可多着呢!” “只要你说的本王做得到。” “条件真的可以随我开?”允初初随手扯了他一缕发丝把玩。 看着允初初那自然的动作,冥千夜的心突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流过,“咔咔咔咔……”他不适地别过头,“当然。” “嗯……”这还差不多,不枉她丢弃形象跟小命找他。不过刚刚那声音好似哪里听过……允初初若有所思。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在哪听过,索性直接略过这个问题。 允初初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现在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 冥千夜转身下楼,“你先休息,本王还有事要忙。” “我已经好了!”允初初追上他,“好不容易才肯见我一面,见了面却要撇下我。”敢不见她,那么见了面也别想轻易甩掉她。哼!反正她现在无所事事无聊透顶。 “那你想怎么样。” “我?”被冥千夜这么一反问,允初初突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一开始来找他也只是因为气不过而已。 “我无所事事很无聊,你必须陪我。” 冥千夜一听,心中一股暖流趟过,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不曾再感受过的温度。不可否认,她的话的确很令他无法抗拒,可是现在,他竟然有了退缩的心理,只怕这一切不过只是镜花水月。 “本王有点公务尚未处理,改日吧。”看着允初初一副失望的表情,冥千夜又道,“初次来到黑龙王朝,本王让人带你到处走走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想撇开她?哪有那么容易?娶了她却要避开她,她非得让他瞧瞧八爪鱼的功力! 允初初想也不想,拉着他便喊道,“这乌漆麻黑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什么好逛的?”此话一出,允初初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对……对不起呀!我心直……口快……你别介意啊!”虽然她看不到冥千夜的表情,却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一股冷冽的气息。 只见冥千夜瞪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诶!冥千夜你等等我!”允初初急忙追了下去。 “王妃请留步。” 允初初抬眼回眸,只见一个面貌俊逸的年轻男子,身着藏青色的玄丝袍站在木梯旁,正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让她无法忽略的是他那饱满的额头上,一道狰狞的刀疤自左眼正中斜斜爬下,止于颧骨。若是当初所提刀剑之人力道再深上一分,他的左眼怕是毁了。 “你是谁?”允初初疑惑道。 “回王妃的话,在下离魂,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因事外出昨日刚回宫。”似是看出了允初初眼中的疑问,他便一口道完。 允初初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不是这里的人。”不,和她还是一个品种的吧~ “不错,我同王妃一样,生长都在虎啸帝国。” 虎啸帝国?哇,那还是老乡呢!冥千夜又怎么会挑这么一个别国的人来当自己的贴身侍卫?看来冥千夜还真是视死如归呀! “虽说如此,但王妃不必忧虑心中所思,离魂至始至终都只忠心于殿下,绝无二心。王妃大可放心。” 还真是厉害,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允初初狐疑地看着他,离魂只是淡淡地勾起了嘴角。 “你喊住我有什么事?” “王妃应当自称本宫。”离魂更正了她的自称。 “我一向都是不拘小节,还没习惯,承蒙你家殿下不怪罪。”在她面前他不也没自称吗。允初初白了一眼。 离魂忽然加深了笑容,虽然在允初初眼里看来还是那般几不可见,那笑容让她心底发毛。虽然不是黑龙王朝的人,但也是没两样了。 “属下第一次看到殿下对一个女子这般纵容,所以属下恳请王妃,可以以相等的对待,或者更好来回报殿下。”离魂恭恭敬敬道。 这就改了口?难道他会读心术?那就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允初初吃惊地挑眉。 “那肯定会是第一次呀,不就只有我活着吗。”冥千夜的前九十九任老婆不都是在洞房之前就被吓死了吗,怎么还有可能受到他这样的对待?有的话就真的是见鬼了。 “不对呀!你偷听我们讲话吗?不然怎么知道他对我怎么样?!”好啊!这家伙! 离魂尴尬道,“额……属下只是要找殿下,然后就不小心听见了恕属下冒昧,王妃所说的话,确实挺伤人……” “我自己也知道,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也收不回啊!允初初很是懊恼地蹙着眉,好歹冥千夜还是一国之君,他为了救国救民肯定费了不少心神吧?她竟然还在他伤口上撒盐,虽然她是无意的。 “王妃,虽然您是殿下的第一个活着的王妃,但是,那可不代表殿下就没有三宫六院,殿下待人可不是随便的。”离魂半敛了眼眸。 冥千夜给她的第一印象可是规规矩矩没人要的样子,仿佛是一张白纸一样纯洁,不,是一张黑纸一样没有任何渲染,没想到好酒沉瓮底。行啊,他倒是厉害!看来先入为主的观念不可行。 “是吗,那为何我来了这么多天,头顶都不见一只乌鸦飞过?” “殿下不喜热闹,平日里都不让她们随意走动的。王妃若是不信,大可入深宫一探。” 不是她不信呀,只是冥千夜那副模样,竟然还有人要跟着他?她实在是惊奇得很。不过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道理她一直都懂的,可是今日就是被门给夹了脑袋。 “我才没有心思去管他那一堆莺莺燕燕。”冥千夜有多少嫔妃多少妻妾那都是他的事!允初初说完转身就要走。 “王妃!” “你说的我都听下了,现在我要去他,你不用跟来了!”虽然她没有当真嫁给他的思想,最初也是因为气不过那样冷落了前身允初初,不过她还是得为她刚刚说的话道歉的,看冥千夜那眼神似乎很受伤,若是不去跟他道歉,她肯定会寝食难安。 离魂心中一喜,冲着允初初的背影大喊,“殿下心情不好便会到御冥河!” 第八章指责 御冥河?话说御冥河在哪? 走了这么久,她连一滴水的影子也没看到。 幽幽蓝蓝的冥火闪着淡淡的青光,火心很有活力地跳动着,边缘蒙蒙的一片,被光照到的路却很是清晰。 望着幽黑的冥宫院,允初初仰天长叹,到底她前世造了什么孽,才会被整到这个古怪的地方来,看来她还得好长的一段时间去适应这里的一切冷色系。 冥宫还真是冷清啊!可她说的也没错呀,活在这样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意思呢?她想,错就错在不该在冥千夜面前提起吧。 可御冥河到底在哪呢?刚才走得太匆忙,都忘记问离魂了。唉!允初初叹了一口气,继续提起脚步寻找。 正当允初初像一只无头苍蝇到处乱串的时候,离她不远的小道里走来了两个宫婢。 “终于见到人了!”允初初急忙迎了上去。 那不是新来的王妃么?这么晚了,她还在外面做什么?明子恰巧经过,赶忙悄悄隐了踪影。 “请问,这御冥河怎么走?” 御冥河?她问御冥河做什么?明子顿时蹙眉。 “见过王妃!”两个宫婢看到了允初初赶紧微微俯身行礼,其中一个道,“回王妃,只要朝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一两里路便可到达御冥河。” “好!谢谢你了!” 两个宫婢还来不及回允初初,她便已经跑远了。 “没想到这王妃还真有修养!” “你说什么呢,若是不好咱们殿下会娶吗?” “那可不一定,殿下为了咱们黑龙王朝可是费了不少心血了的!” 允初初算什么!千夜殿下可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暗处的明子紧紧地咬紧了嘴唇,随后跟上允初初的脚步,她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鬼! 到了御冥河边,只见一抹霸气的英姿背对着她站在河栏外的余床上,肩上的披风随风扬起,时不时拍打着栏杆。果然是在这里。 允初初也顾不上休息,一口气跑到他旁边,整个人趴在汉白玉栏上气喘吁吁,“喂!冥千夜!你……干嘛……干嘛跑这么远来伤神呐!”她吞了吞口水继续道,“你不知道我自醒来还没吃饭吗?饿死我了,竟然叫我跑了那么远的路!真是……真的是累死我了!”允初初嘟嘴委屈抱怨。在现代她可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人,她每时每刻戴着坚强不摧的面具,平日里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别人给她贴上了强势的标签。可是在冥千夜面前,她却很放松,丝毫不用掩饰自己,可能是因为他的面容,让她感到心安,也或许因为年龄让她想要依赖。 “咔咔咔……”冥千夜闻言侧头看着她,看着她那一头因赶路而被风吹乱了的发丝,苦笑,“又没人让你过来找本王。” “是没人让我来找你,可我担心你呀!”冥千夜闻言心中微动。 “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出来,这样会让人很担心,难道你不知道吗?” “本王,并非三岁孩童。”冥千夜回头看着河水,青光之下,波光粼粼。 “对,你不是小孩子,可你就像小孩子一样,”简直固执又任性,允初初噘嘴,悄悄地侧头观察着冥千夜,“我得尊老爱幼嘛!”她跟着走下河床与冥千夜并肩,“这里风景的确不错啊!呵呵……” 除了河与青松的影子,哪里还能看得到什么不错的风景?冥千夜不禁失笑,真是口是心非。 “好啦,别生气了好不好?”允初初轻轻拉着他的披风,讨好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在你的伤口上撒盐,但我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原谅我好不好?”对付老人家,只要乖巧顺从不就好了~允初初在心里偷笑,这招肯定成功,不过她可是很有诚意地道歉的! 冥千夜转头看着允初初拉着他披肩的手,很白,白得好似没有一丝血色。视线又落在她那投巧卖乖的脸蛋上,宛如繁星闪烁的双眸正期待着他的回应。 黑龙王朝素来清冷,天气也是一直阴阴凉凉的,她也不晓得让宫婢加件衣裳再出来。冥千夜抬手解下他肩上的披风包裹住允初初纤细的身子,细心地替她系好了巾带,整理了发丝才停下手。才来几个时日,她的肤色已经开始变了。 冥千夜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意是什么,只知道他很想保护她,就像兄妹那样,不,或许就像长辈对待晚辈那样。 冥千夜那轻柔的动作让她感到很温暖,她顺势掖紧了披风,“你,原谅我了吗?”允初初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眸,试探性地问道。 “你说的也是事实。”冥千夜转身走了几步停下,“是本王不愿意面对。” “不是你不去面对,而是你面对着那漫无止境毫无成效的过程麻木了而已。当我无意中戳到你的痛处……”允初初走近他,“真的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在冥千夜没确定原谅她的时候,她便开启了刨根究底的架势,不想错过冥千夜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专注无比的允初初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已经走到河床边缘。 “你一个小女孩家,倒是挺啰嗦的。”冥千夜看着俏丽诚信道歉的允初初,一扫心里的阴霾,畅言道,“本王……”话还没说完,只听允初初一声尖叫。 冥千夜立马反应过来,再次伸手捞住了允初初的腰,几个旋转,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冥千夜的怀抱,好温暖。原本她还以为他是没有体温的,就跟他的外表一样冷。 允初初听着自己跳动得飞快的心跳,也分不清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还是别的,愣愣地与冥千夜对视了几秒,才惊慌失措地挣开他的怀抱。 “吓……吓死我了!”允初初拍了拍胸口,“谢谢你了。” “今日本王救了你两次。”若不是他刚巧两次都在她身边,那又会如何?这女人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不是已经道谢了吗? 允初初白了他一眼,“两次都是因为你呢!” “有点像是。” 什么叫做有点像?!分明就是好不好!允初初都快气炸了,“你倒是挺有良心的啊!”她逼近冥千夜,踮起脚尖仰头瞪着他,“好啊!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不过这破诅咒找回太阳的事可不能少了我!你别想赖掉!”允初初挑眉得意道。 哼哼,谁让他娶了允初初,还把远在异世的她给拉了进来,岂有那么容易就便宜他?要知道在现代,可是非常难得遇到这么奇幻的事情了!她不探索一番岂不是白来了这一趟?虽然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回得去,但那边除了那对奸.夫.淫.妇,也没什么值得她去在意牵挂的人了!孑然一身,逍遥自在。 找回太阳?这女人形容这百年诅咒简直诙谐有趣,他以往竟是不曾这般想过。自从她来了以后,这王宫渐渐有些改变,变得聒噪了不少,呵呵呵。有她的参与,这重见光明是否真能实现? “喂!你傻了吗?”允初初伸手在冥千夜面前晃了晃。 “前行之路或许凶险莫测。”这么多年来他都无法破这毒咒,要走的路必是不易。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允初初嬉笑道。 冥千夜撇过头,不自在道,“你是本王的晚辈,担心你是正常。” “好哇好哇,我接受,有人担心的感觉真好!”她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吗? “怎么,难道你的父母从来没关心过你?”冥千夜心中一紧。 糟糕,一不小心就说露了嘴。在现代,她可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连亲生父母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允初初抿了抿嘴,绕着冥千夜走了起来,“我的爹娘那么疼爱我怎么可能不关心我嘛,可女子出嫁,一辈子的是否幸福全在那个男人身上,你扪心自问,”允初初停下了脚步,抬手戳着他的胸口,“我嫁过来这些天你理过我吗?关心过我吗?”冥千夜第一次被这样指责,反倒是他有点不适应了。 “地冷,人心也冷,你再这样我会逃跑的!”允初初忽然感觉被束缚似乎也不错。 冥千夜眸光微动,没想到他的第一百个王妃竟是那么特别,跟他索要关怀的表情真是俏皮得可爱。心底似一股暖流淌过,他低笑,忍不住伸出了骷髅手疼惜地刮了一下允初初俏丽的鼻子,“本王怎么可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令人惊悚的不足,眸光黯然低垂,他又怎么能够奢望?若还是跟以往一样,那他…… 手在半空僵了片刻,复而收回却被允初初一把拉住,紧紧地握在了手里,她轻声道,“我不怕。” 心中的惊喜令冥千夜手足无措,不可置信地用仅有的一只眼珠子深深地望进允初初的瞳孔之中,波动正常,她是真的不害怕他! 冥千夜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紧紧地反握住允初初的手。 允初初笑着回应他,“你放心,路都是人踩出来的,太好走的那就不叫路了!好走的路我还不想走呢!”生命就是要起起落落那才有活力,一旦平坦,那不就死了吗,允初初一把拉着因她的话而呆愣住的冥千夜,“我肚子好饿啊!走啦!陪我去吃饭!” 哼!都那么晚了还吃什么饭!饿死算了!躲在暗处的名字将他们的一切尽收眼底,紧紧攥住的拳头狠狠地敲打了墙壁。恶狠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 真是个贱女人!才见千殿下的第一面就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他!哼!指不定是虎啸帝国派来的阴谋!她是绝对不可能令她得逞的! 第九章生火 广阔无垠的天空,像一眼望无边际的原野,空中缓缓地飘过几朵暖白的云朵,透过阳光,白云的边缘金灿灿的,伴着偶尔飞翔而过的三五只雁群,景色丽人。天空之下,一排排建造有序的宫廷建筑,红墙琉璃青瓦,雕刻繁复的大梁替柱五彩斑斓,仿若是一副美丽无限的风景图,尽显大气辉煌。 清肃的宫道内,地上树影点点,一道黑锦绛袍掠过地面,穿过九曲亭廊,路过翻花拱门直奔云霄殿。 “参见陛下!”那人恭敬行礼。 “起吧。”阳王并未抬头,只一手拿着黑子静静地盯着棋盘,似在沉思,仿佛不曾从思绪中出来。 那人眼角一瞥,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除了阳王身边的死忠太监,其余的人闻令悉数退离。 “有何消息。”一子落,阳王抬眸,刹那间世间万物芳华尽失。南宫白玉,人如其名。那俊美绝伦的面容上,冷如刺骨寒天的冰眸淡淡地看了来人一眼,复而收回。 “回陛下,”只见那人一袭银丝黑袍,肩上系着纯黑如墨的带帽披风。深邃的脸上线条分明,眉眼间带着一丝无法磨灭的狠厉之色,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自您登基这五年之内,为了不打草惊蛇编派了寥寥数十个暗卫前往黑龙王朝搜寻龙脉,然而一直以来从无所获。而今,允县令之女过境不过半月光景,传龙杖便传来了细微的反应。” 南宫白玉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想到这允初初当真有用处,不枉当初孤王屈尊降贵为防阻她出嫁而下聘。” “陛下随便找个人即可,又何须劳烦您亲力而为。” “孤王虽然下聘,却只到过允府一回,亦不曾宣召过她入宫。倘若假以人手,世人又如何会相信她依是完碧,冥王又怎会同意这门亲事。”他等的,就是冥王主动和亲延续两国邦谊。不然如何能够安然地把允初初安插.进去? 他冥王少的是新娘,而他多的,便是女人。 “陛下高明。”那人眼角夹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南宫白玉闲逸地扫略着棋盘布局,悠然道,“黑龙王朝适婚女子已然不多,而邻国三世君王抛出橄榄枝安排数次结亲,却是白白葬送姻缘。他们面上虽不敢得罪冥王,但私下已有诸多不满。在他为选新娘油尽灯枯之际,此时孤王卖了他一个人情,在这实力相当的伯仲之间,咱们便多了一个人情筹码,何乐而不为。” “但,若是棋子被反收……” “她的作用只是助孤王寻得黑龙王朝的龙脉,就算是被反收也丝毫不受影响,因为,她只是一颗早晚都会被丢弃,微不足道的棋子。” “想来不日便可寻得龙脉,陛下一统天下指日可待,恭喜陛下。”那人双手做偮恭贺道。 天下!哈哈! 南宫白玉一听,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那得要好好地感谢你才是,墨昀。” “这是臣下应该做的,墨昀不敢居功。陛下若是要谢,那便谢臣下逝去的太奶奶吧。” “太姑祖的功劳肯定是少不了的。”阳王站起身,走到墨昀身后背起手,“若非当年太姑祖惊天一咒,只怕今日一统天下的便是他黑龙王朝了,孤王又如何能够好好地站在这里与你相谈。世人皆知要破那诅咒,冥王必须得找到与其情投意合真心相爱之人,殊不知,太姑祖还留了一手。” 墨昀接话道,“开启龙辰地宫!然而开启地宫必备的钥匙传龙杖在我们手里。” “不错。”南宫白玉回头与墨昀对视了一眼。 “传闻冥王龙辰地宫金银堆积成山,得到它等同得到了天下,想来他国亦是虎视眈眈。这些年来,臣下已暗地除了不少存有此心之人。” “哈哈,”南宫白玉爽朗一笑,“冥千夜得感谢你才是呀!替他解决了不少处心积虑的人。”当然,他们自然也是。 “那是必须的。在找到龙脉之前,定然不可打草惊蛇,但若是想挡了咱们的道,那他便是自寻死路!”墨昀眸光一狠。 “做得好!”南宫白玉欣赏地看着墨昀,“以冥王一直以来的面孔,想要找到那个可以与他真心相爱的人谈何容易,简直是大海捞针。” “冥王怎么也想不到,需以正室之名娶亲,不过是当年臣下祖父故意放出的谣言,目的只是让人更加畏惧他,对他更加不满,而我们的行动便能更为方便而已。” “看这样子,冥王已然完全信服,不过他也实在幸运,终于等来了他的命定之人!”南宫白玉看着窗外那艳阳高照的天空,若有所思。 “不枉我们筹备了这么多年,当年允家小姐出生之时,大梁之星竟然唤醒了传龙仗!”邪意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难得的喜悦。 “呵,那可是你刚世袭大祭司之职的第一年!不过一十二的芳华,那与生俱来的能力叫孤王好生羡慕!” “陛下见笑了!不论能力与否,臣下一族将永世为陛下效命!”墨昀坚毅跪地一表忠诚。 “诶,”南宫白玉扶起他,目光灼灼,“孤王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且不说咱们两家太姑祖与太姑父的姻亲之缘,就你我自小总角之交的情谊便不容质疑。” 墨昀欣慰地看着这个与他相差不过两岁的帝王,他从不赘言话锋一转,“恕臣下冒昧,陛下是否真要娶了庞丞相之女?” “过些时日便迎她入宫。” “只是这女人妒忌之心繁重,只怕会为陛下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爹是丞相,与允初初又是表亲,只这层关系,孤王便会娶了她,后续要办事也可名正言顺。”阳光笑着看墨昀,如熙春风般的模样让人很容易误以为他是一个无害的温润之人,“你放心,后宫之位,又岂止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 “陛下所言极是!那么臣下便现行告退了!若有新的进展,臣下必会来报!” “嗯!去吧。” 待墨昀离开后不久,太监张公公才上前阴阳怪气地柔声道,“圣上,听闻墨大祭司几年前曾经拾过一方绣着并蒂莲的香帕,对其极为喜爱珍视,而那方香帕的主人,正是庞丞相之女,庞琳。” 南宫白玉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许久才道,“他不可能会喜欢一个嚣张跋扈傲慢无礼的女人。” 黑龙王朝 一轮明月当空,皎洁柔和的月光洒在静谧的皇宫之中。皇宫内偏僻的一角,时不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哎呀小姐,怎么都燃不起来!”舒儿看着拿着火折子在枯草堆里忙活了许久的允初初道。 “别急!虽说这些是枯草,可黑龙王朝常年明月当空,这些枝枝叶叶的可比咱国青葱树叶的水分还饱满了,一时半刻哪里燃得起来。”允初初抬头看了看月亮,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前些日子连月牙都见不着,她过得可都是混混沌沌的,现在她终于分得清日夜了。 “哦……没想到小姐您那么厉害,知道的那么多!”舒儿感慨道。 “那当然!不然怎么当好你家小姐!”允初初再拉近了舒儿遮挡微风的手低头忙活着,“话说刚来那会儿怎么就没把这么好用的东西拿出来?难道你想私吞啊!” “才不是呢小姐!”舒儿急忙道,“您也知道,刚来黑龙王朝那会儿,心里可得承受多少压力呀!还有小姐死而复生,舒儿自然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呀,哪里还记得这些东西。”舒儿掩嘴一笑,忽地又被允初初拉下手。“别动!你还想不想吃烤地瓜呢?” “哦哦,我错了小姐!”舒儿继续道,“小姐您那时候知道已经无法改变要嫁到黑龙王朝来的事实,什么嫁妆都不要,就单单要火折子,老爷都不知为您准备了多少呢!最后只带了几十个。” “我收回刚刚说这是好东西的说法,”允初初抬头怪嗔,“怎么就不晓得带点质量好点的!” “小姐,那是您不会用,还是奴婢来吧。” “你不早说!” “是您一直不让奴婢用来着。” “好了好了,你来,快!” 舒儿接过手,熟练地用火折子生起了微火,“小姐小姐,火生好了~!” 允初初双手放在蹲着的膝盖上,像一只无害的猫咪,哀怨地白了她一眼,“我瞧见了!”她冷哼了一声,“没想到舒儿你那么虚伪,就只会奉承我!”害她还瞎编那么一堆水分多水分少的…… 舒儿干笑了几声,腼腆道,“小姐,您很厉害没错呀,只是这低下的活您还不曾做过嘛,舒儿当然比您熟练啦。” “算你转得快!” “维护小姐的面子可是奴婢的责任!” “后面这句话你就不用说出来了……” “小姐,咱们出来这么久应该没人发现吧?”舒儿有点担心。 “怕什么,夜深人静的,大家都睡了,更何况咱们本来就是没人管的小孩。” “您不是有姑爷管着吗?” “什么他管着我?是我管他!”管他?她可没那时间,所以当然是,管他的! 两人开始轻手快脚地忙活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至始至终都默默地盯着她们。 第十章失火 一阵阵微风拂过,空气中慢慢漂浮起了渐渐浓郁的香气。 “嗯~好香啊!”舒儿闭着眼睛身体朝前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允初初对着她的额头,一指点退她的身,“瞧瞧你那馋样,少不了你的份的!还怕吃不到吗?” 舒儿不好意思地嗔道,“哎呀小姐!您就别取笑奴婢了!舒儿都好久没吃过这具有家乡风味的烤番薯了!更不用说来到了黑龙王朝,说真的,闻着这令人怀念的香味,真的是馋死奴婢了!” 允初初用树枝在还有些余火星堆里挑出了一个地瓜,看着那香气四溢的地瓜,她忍不住用手去碰。“哎呀!烫!” “小姐别心急嘛,让它先冷却一会儿。” “难道你就不想快点儿吃呀!”烫着的手指捂了一下耳朵后继续与烫手山芋般的地瓜战斗。 “舒儿还不是怕小姐烫着嘛。” 允初初分了一半地瓜给舒儿,“试试咱俩一起烤的地瓜味道怎么样!” 舒儿小心地尝了一小口,满足地笑道,“真好吃!好香!” “真的呀!那赶紧趁热吃,凉了就失去它原本的美味了!” 舒儿点着头,“不对呀!小姐,您怎么对烤番薯这么了解还那么地顺溜,竟然还给它取了个名,叫‘地瓜’?” 额…… 允初初顿时语塞,总不能直接跟舒儿说她笑的时候经常干这个事吧?那时候孤儿院后面有一大片地瓜田,她们几个处得好的小伙伴,经常私下约一起去偷挖几个地瓜烤来吃,还被地瓜田的主人发现过几次,害得她们时常被院长罚了不许吃晚餐。其实院长都知晓她们的肚子被地瓜填满了,罚她们不过是为了给地瓜田主一个交代而已。 “你也知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就管得严厉,哪里还能像你们一样享受一点点这样天然而美好的乐趣,只能是可怜兮兮地闻着府外偶尔飘进来的香气,在梦里流过几次口水而已。哈哈!很多食物不都是凉了就不好吃了,对吧?就像这冥宫某一部分的高级点心,有时候形同嚼蜡。”允初初随便塘塞了几句。 “原来是这样子啊!奴婢就说嘛,”舒儿回忆道,“奴婢记得很小的时候,曾听爷爷说起,在高祖父那会儿,番薯刚刚从番邦传过来……” 允初初窃笑地看着一边吃着地瓜一遍碎碎念的舒儿,随手沾了些黑炭,趁着舒儿不注意迅速往她脸上抹去。 “诶?!小姐!您好坏啊!竟然趁人之危!”遭到偷袭的舒儿不甘示弱,毫不客气地回击允初初。两个人一时之间在葱郁的树木之间嬉闹了起来,冥宫离园的小角落霎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紧紧跟随着她们身影的双瞳露出了浓浓的妒忌。 哼!王妃奴婢之间如此玩耍成何体统!这新来的女人果然不适合当殿下的王妃! 明子瞪着一双看似空洞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飞舞的身影,她还从来都没见过哪个主子不把奴仆当下人看待的!真是愚蠢! 笑啊!尽管多笑笑,笑得欢畅些,等下就让她们都笑不出来! “好了好了舒儿,累死我了!”允初初喘着气,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舒儿……咱吃下去的东西可别让它吐出来呀!多浪费!”允初初伸手制止着欲趁他不备偷袭的舒儿。 “说的也是。”舒儿闻言停下了脚步,双手腕抵着小蛮腰休息着。 “哈哈!来这里之后第一次这么快活!不,是有生以来!”除了小时候……允初初在心底默默念道。 “以……以往啊,老爷就小姐一个掌上明珠,自是管教得严。别说是小姐了,就是舒儿也是第一次与小姐玩得这般快乐呢!” “哈哈,是吗?诶,舒儿,你说咱们下回烤什么好?” “小姐您还真是贪吃,我们这都还没吃完呢,你就光想着下回了!” “先未雨绸缪呀!诶等等!”允初初抢过舒儿刚刚拿在手里的地瓜,“都吃了两个了你还吃得下啊!” “小姐~!”舒儿羞红了脸颊。 “为了你等下睡着好消化,所以我必须没收~” “小姐您自己不也吃了两个,难道您就不怕撑呀!再说了,这番薯本来就好消化来着。”舒儿嘟着嘴。 “原来是以为我舍不得多给你吃呀!”允初初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瓜,“好啦好啦,下回多给你准备几个好么?别生气了。” “舒儿哪里敢生小姐的气呢,是舒儿贪吃了,呵呵。”舒儿灿灿地笑道。 “这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给冥千夜留的,咱们给他送过去。” 舒儿顿时领悟了过来,会心笑道,“应该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姑爷骂呢? “去把火掩实了!!” “好的小姐!”舒儿细心地把挖小坑的土好好地盖在碳灰上,做好一切后才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快步跟上刚刚转身的允初初。 然而,她并没有发现火折子在她起身的那瞬间掉落。 在她们走远了以后,明子自暗处走出,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冷哼了一声。她走到刚刚允初初生火的地方,捡起了落下的火折子冷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抬头冷冷地看着那道漆白的墙。 “只是小姐,姑爷现下怕是在休息了吧?”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说不定他失眠睡不着呢。”她只是想让冥千夜尝一尝,像他那样高高在上的王,肯定没有吃过这么平民的食物。 “小姐,明日里厨房若是发现少了这几个番薯,那负责看管的人会被罚吗?”舒儿有些担忧。那可是几个宫人好几餐了吧? “怕什么,我是拿着点心跟他们换的,还大发慈悲地留了书信言明。那可不是偷,是换!要记得呀!”允初初理直气壮地说着,迈着大步朝幽冥阁走去。 看着自家小姐重生以来那自带的霸气,她总觉得担忧这个词似乎不适合她们。 这小姐的体力比以往好太多了!舒儿快步紧跟着允初初,“小姐,姑爷怕是不在幽冥阁。” 允初初停下脚步疑惑道,“不在幽冥阁在哪里?” “平日里姑爷是在幽冥阁没错,那是他整理公务的地方,姑爷的寝宫是在衡云殿。” “可是他幽冥阁楼上有床呀!” “小姐你还好吧?这书房还备歇息的床挺正常的呀!” “好吧,衡云殿怎么走?” “奴婢带您吧!” 允初初满意地看着她,“没想到你才来没多久,就把冥宫的路摸得那么熟了!” “那是必须的,为了小姐,舒儿总得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小姐好不容易活了过来,还那么努力地过着日子,她不努力怎么对得起小姐呢! 明月似娇羞的姑娘一般,时不时地躲进了云层里头。走了好一会儿路,只见浓厚的月色下,一座看似淳朴实为巍峨霸气的宫殿屹立在她们眼前。 还有这样的地方啊!允初初不由得感慨。 “就是那里了吧?” “是的小姐!就是那。”舒儿兴奋地回道。 “什么人?”守夜的侍卫警觉喊道。 “是我。”允初初走到他们跟前。 侍卫定睛一看后才毕恭毕敬道,“参见王妃,属下失礼。” 什么味?这不是烤番薯的味道吗?这隐隐约约飘上来的香气,勾得他们肚子里的蛔虫都醒了,一旁的侍卫吞了吞口水。 “职责所在,何有失礼?” “恕属下冒昧,敢问王妃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哦,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找冥千夜而已。”允初初说得很随意,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黑龙王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管怎么看都很神奇。 这新任王妃当真大胆,竟然敢直呼殿下名讳,且不止矜持为何物,不仅直言不讳,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毫无避忌地前来找殿下,现下更是一脸充满新奇的模样盯着他们不放。面对这样赤.裸.裸的目光,他感到仿佛从头到脚被人摸了个遍。侍卫心中不适,却没敢表现出来,她可是上至殿下,下至全国民众所寄予希望的女子。 “离卯时尚有一段时辰,殿下还没起身,还请王妃改时再来。” 兔时?兔时她数数……记得舒儿说过每个时间段,那一个时辰等于两小时……哦哦,都还没到凌晨五点呢! 允初初盯着近在眼前的门板一会儿,确定里头当真没动静,侍卫也没有要通融的意思……额,她到底在想什么呢!本来就是她们没摸清楚时间久冒然跑过来打扰,正常人会放她们进去才怪。 “嗯,没事,我也就无聊随便逛逛。”允初初干笑着。那就只能下回再烤给冥千夜吃了! “接着!”允初初拿出藏在衣袖里的地瓜丢给侍卫,“你们的肚子应该也饿了吧?这给你们吃吧,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东西,丢了可惜,趁还有点温度吃了吧。”说完转身拉着舒儿,“好舒儿,咱回去睡觉吧!” 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允初初的离去背影,直至消失了才回过神。 就在允初初离开后不久,衡云殿便收到了一起突发事件。 “殿下!不好了!!不好了殿下!!离园北殿着火了!!”一众人等惊惧。 正在寝宫安歇的冥千夜倏地回转眼眸,转动了脖子。 “咔咔咔咔……” 第十一章昏迷 幽冥阁 “到底怎么回事。”冥千夜平日里飘渺毫无凝聚力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是深沉霸气不怒而威,以生具来的暗夜帝王之势让人胆寒。 “回殿下,此次大火乃为明火所致,而我朝已然有百多年不曾再使用过明火。这是属下在北殿一处大火边缘的小角落发现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呈上他所发现的物品到离魂手中,再由离魂转呈至冥千夜手上。 “殿下,虽然属下四十年前才刚到冥宫,不过若属下记得没错的话,这火折子早在属下刚来的第一年就已经被完全禁止使用了!” “不错……”冥千夜嘴上虽应着离魂,但思绪似乎已经飘远。 四十年前的某一天,他唯一的同胞皇妹就是因为它而没了命! “明火烈性强,相对咒后的王朝子民来说比较危险,初期习惯未曾改变之时,伤了不少性命,虽然先皇不曾颁布明言律令,但民众已经自觉不曾再使用,直到四十年前,因为公主……”离魂顾忌地看了一眼冥千夜,话锋一转,“殿下,侍卫还在北殿附近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似乎一切矛头,都指向王妃!” 冥千夜猛地抬头,目光凌厉,手掌不由得慢慢收紧,把火折子狠狠地握在手中。难道……不要告诉他允初初真的是虎啸帝国派来的卧底! “带上来。”冷冷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不多会,门外侯着的宫婢便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在来到冥千夜跟前的时候“噗通”一声跪倒。 “参……参见……参见殿下……”宫婢顶着如临深渊的压力吞吞吐吐着。 “不必紧张,殿下只是要你把当时所见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离魂看着那宫婢道。 “是……”宫婢双手抓紧了膝盖,头也不敢抬,支支吾吾道,“奴婢寅时换班的时候路过离园,看见……看见王妃跟她的陪嫁丫鬟两人在离园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宫婢越说越小声,生怕一个儿不小心就会没了小命。 感受到冥千夜阴沉的气息,离魂话道,“既然心存疑虑,那你为何不悄悄跟上看看?” “因为是王妃,奴婢想着许是王妃刚到冥宫还不适应……奴婢当下也赶着到水曲苑换岗,便也没在意那么多……” “派人到水曲苑问问是否属实。” “是。”侍卫领命而去。 “平日里,通常都是子时换岗,为何你昨夜是寅时?”离魂疑惑道。 “回离总管,因为奴婢同在宫中当差的阿姊病了,奴婢前去照料,所以跟姑姑请晚了一个时辰。” “你阿姊事侍何宫?” “奴婢阿姊不属后宫管辖,她在凉映台的妃灵屿照看牌位。” 离魂转身微躬着身,“王爷,从妃灵屿去水曲苑确实需要经过北殿离园。”妃灵屿乍听之下似是一座岛屿,其实不过是建造出来的一座三面环水的宫殿而已,而历代王妃所设灵堂之地,也是在妃灵屿旁的凉映台,前朝冷宫。 没一会儿,前去水曲苑的侍卫便回来了。 “启禀殿下,此人所说的是实情,但她在去水曲苑的路上是否当真见着了王妃,里面边的人没办法保证。” “好,你去把王妃请过来。” “是。” 难道,她这些时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博取得到他的信任,继而完成她的任务?允初初,本王希望这一切并非是真的。冥千夜的眼角抽动,裸.露的眼窝处少有的肌肤眯了起来。 不多时,只见被派去找请允初初的侍卫单独返回。 “王妃呢?”离魂问道。 “回离总管的话,王妃正在休息,说她很困,谁也不见。”侍卫为难道。这王妃可是连天皇老子都搬出来了!他要是按照王妃的话照单全说,怕是他第一个成了替死鬼。侍卫心中莫名打了个寒颤。 冥千夜冷哼,“脾气倒是挺大。”她这是在逃避,亦或是掩饰什么? “那殿下……” “既然她找借口不来,那便本王过去。”冥千夜二话不说,提步就走。一众人跟了过去。 星月殿 “舒儿姐姐!舒儿姐姐!”一守夜的宫婢看到了往自家宫里赶的冥千夜,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屋。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靠在允初初床边小憩的舒儿听到了呼唤,赶紧起身走了出来,小斥道,“小点儿声,小姐还在休息呢!” 宫婢急急地点了点头,“是,舒儿姐姐,殿下,殿下正带着一群人往咱宫里来呢!” “什么?”看来这回事情真的闹大了!可是小姐一直叫不起来,该怎么办? 舒儿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当她苦恼着的时候,已然听到了殿外的请安声,“参见殿下。” 舒儿也来不及想,急忙跟着通报她的宫婢一起出去迎接。 “奴婢参见姑爷、殿下。” “王妃呢?”冥千夜看也不看舒儿劈头就问。 “回殿下,小姐……小姐尚未起身……” “叫她起来,本王有事要问她。”冥千夜径自走到椅榻上坐下。 “奴婢……奴婢试过了,小姐她睡得太熟了!怎么也叫不起来,许是一夜没睡太累了……”舒儿低垂着头。 “一夜没睡?”冥千夜抓住舒儿的话语重复了一遍,眸中迸发出危险的气息。 舒儿自觉说错了话,赶紧把头垂得更低。也不知道小姐要怎么处理,她若是把事情搞得更糟糕,依照小姐现在的个性准是会把她给劈死的。 “适才不是还有力气起来拒绝本王的侍卫,为何现下却起不来了?”冥千夜声音低沉充满不耐,“那好,本王问你,寅时王妃与你,在什么地方。” “在……在……”舒儿支支吾吾着。刚才侍卫走后,宫婢说听闻北殿离园发生了大火……舒儿心想指不定是她们造成的……纵火烧宫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呀! “说!”离魂看着舒儿话不成句便大喝一声。 舒儿吓得跪了下来,“奴婢和小姐……和小姐在离园……”小姐,对不起了! 冥千夜猛地抬眼看她,“你们在离园做什么!” “我们……”三更半夜不睡跑去烤番薯,这个说出来不是要让人笑死了吗?她的面子算什么,可小姐堂堂一国王妃,绝对不能让她丢了脸面。思及此,舒儿极力一人揽下罪责,“姑爷!火是奴婢一个人生的!跟小姐一点关系也没有!!” 冥千夜心中微凉,允初初,果然是你……他缓缓地转动着眼珠,眼中的狠戾令舒儿心惊,“若非她指使,你会那么做?” 舒儿着急道,“姑爷!真的是舒儿一个人所为,小姐长这么大一直深居闺房,连大门都不曾迈过一步,拿火折子打火这种下人做的事她怎么会用!请姑爷相信舒儿!” 长居深闺?他怎么看她都不像。还有使用火折子那么简单的事,她都不会,哄谁呢。 “就算当真是你一人所为,她也脱不了干系!” “姑爷!” 外头声响这么大了,允初初竟然还想装睡逃避?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冥千夜一拂袖,径自走进内屋。 目之所及,并未见到允初初的影子。 只见床上两三件锦被都被摊开,胡乱地挤在了一旁。其中一件水粉色的华锦被微微鼓起,四个角尽被收在其中,很显然,允初初就是躲在被窝里。 冥千夜走到了床边,静静地看着被子,里面躺着的,是第一个让他想卸下防备的女人。没想到她的身子竟是那般瘦小,躺在被窝里几乎不可见。 他想要去相信她,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当时的她手里拿着装着点心的盘子,嘴巴里还塞满了点心,竟是一点都不影响她说话。还有她那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让他觉得很温暖,很心安。没有任何征兆与理由,他就是想要去相信她,去守护她。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又有一个顾虑,害怕她的纯真到头来只是一个欺骗。 而昨夜发生的事,让他心中有点彷徨。 允初初,本王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冥千夜伸手轻轻晃了几下允初初,“醒醒……”明知道她是装的,他却不忍心大声叫醒她。 看着允初初依旧没有动静,冥千夜才拉着包裹住允初初的被子,“傻家伙,你这样会闷死的……”就算火真的是她放的,不管她的真意为何,他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她说不是,他便相信她。 压得这么紧?“你放心,本王不会怪你,但你不许逃避……”冥千夜微微一用力,才拉开盖住允初初的被子。 只见身着中衣的允初初的就像刚出生的婴孩一般蜷缩着身体,闭着的双眼之上眉头紧皱,细细的汗珠布满了她白嫩的肌肤。 冥千夜心底一颤:印堂发黑,表情惊慌痛苦,双手紧握成拳……不好,是寒幻天!! “离魂!速给本王一颗寒天草!!”冥千夜着急地喊道。 他一边迅速扶起越来越僵硬的允初初,左手运起纯阳真气自允初初的背后缓缓注入她的身体,一边接过离魂递给他的寒天草喂食到她的嘴里。 片刻之后,冥千夜收起真气,允初初便瘫软在他的怀里。感受到允初初逐渐复暖的身体,冥千夜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第十二章禁足 “殿下,适才属下没经过您同意,喂食了王妃的丫鬟一颗寒天草。”退至一旁的离魂出声道。 “嗯。”那宫女是她的陪嫁丫鬟,他能不救么。 “寒天草生长在极寒之地,数量极少。它的枝叶与白雪相融一色,在漫漫雪地里极为难寻。每五十年才开一次花,六十年结一次果,而每一回结出的果实必是经历一番相互残杀之后方能留得凡间之最。想想那一年,殿下为寻得这世间难觅的果实所受的苦,而它最终只能被炼化成这区区十来颗珍贵的丹药……” “你想说什么。” “属下的意思,殿下应该明白。属下自是跟着殿下孤注一掷,所以方才才会擅自做主。希望王妃不会令殿下,令整个黑龙王朝的千万众生失望。”只要她一天是殿下的王妃,那便永远都是他最尊敬的人。但凡威胁到黑龙王朝,他定是不顾情面,第一个饶恕不了她! 离魂心中的担忧,他何尝不明白。只不过…… “本王知道,你先下去吧。” 看来殿下并非完全因王妃而迷了心智,离魂听到冥千夜的回答后才安然离去。 冥千夜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允初初,坐在床沿替她掖好了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允初初那已退去汗水,秀美细致的脸蛋。 当他国之人来到黑龙王朝之后,必定会经历一次长期黑暗的适应期因而患上寒幻天。当寒幻天病发之时,没有寒天丹药的他们都只能痛苦地死去,极少数的人能挺过这一浩劫。所以他从来不过问他们的生死,任由妄想真正成为冥宫人的人相互夺取争斗。而这寒天丹药是他为了能与他一起相互抗衡诅咒的人所准备的。 那一夜,他一发现了允初初的脸色早已大不如前,可看着每天活力旺盛的她,他却没有好好地放在心上。以至于让她发展到浑身陷入僵硬的状态,好在发现得及时,倘若是再晚上一刻,他真的很难想象当他自己失去允初初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情景,什么样的心情。这些日子,她的欢声笑语渲染了他,让他有了不愿再孤寂的想法。 冥千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还一直都没搞懂自己的心情是什么。 他伸手抚过允初初的眉心,话道,“好好休息。”当他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拉住了他,“别走……” 冥千夜惊喜回头,“你醒了?”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冥千夜注视着拉着他的手片刻,那句“别走”让他麻木的心泛起了片片涟漪。 允初初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你把极为珍稀的丹药给了我,我又如何能不醒来?” 冥千夜握住拉着她的手重新坐回床沿,“感觉可好些?还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你不用担心,我都很好。”允初初坐了起来,看他话语里紧张的模样,她都不知道要先回答他哪个问题,不过有人担心的感觉真好! “舒儿怎么样了?”允初初张望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醒来竟然担心的不是你自己,而是别人。” “我有你保护嘛,可舒儿没有。” 冥千夜被她的话暖得有些无所适从,“你放心,她发病比你晚,而且发现的及时,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允初初放心地点了点头。 “你当真……把本王看得那般重要?”小心翼翼的口吻,生怕一不小心便被打回了原型。 “那是当然,”允初初拉住反握住她的双手,“你都不知道,我在梦里可是喊你喊破了喉咙了!不过还好最后你来了!” “怎么回事?你都梦到了些什么?” “梦境的一开始,有一颗太阳好大好大,大到快接近地平线了,它的光红橙橙的,照得我好暖和。” 冥千夜顿时黯然,这是每个正常人经历寒幻天时会有的情景,是他没办法给她正常人的生活。陷入沉思的冥千夜忽地被那莫名收紧的手拉回现实。 “可是它后来越来越热越来越热,最后我就像赤着脚走在滚烫的油锅上面。再后来,太阳没了,黑夜来袭,刺骨寒风一阵阵朝我猛打过来……我简直就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过还好最后把你给喊来了!”允初初笑道。 “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来了!你的怀抱好暖,那绵柔的温暖流遍了我的全身,跟你平日里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完全不一样,你冷得就像石头,硬邦邦的。”允初初一把拉过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这世界上除了她,谁还敢靠近他这个生化人。 虽然远在异世,人生地不熟,这里对她来说完完全全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但是每次在冥千夜身边,她总是莫名地感到心安。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被人用心呵护关怀的那种感觉,以前院长也待她很好,可毕竟院长要面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照拂不来。可冥千夜也有三宫六院呀! 想到这里,允初初的心突然一凉,虽然她知道冥千夜对她只是长辈对待晚辈一般的关爱,可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心里越来越渴望得到更多关怀,想要冥千夜可以给她更多温暖。嗯,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对,她只是觉得有人可以让她撒娇的感觉真不错!但是她可不想要有一堆鬼“奶奶”,不过虽然冥千夜是爷爷级的没错,但她名义上可是他的正牌老婆,嗯,这一点倒是可以好好地利用利用。允初初的心里想得美滋滋的。 “噗通噗通!”冥千夜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还好他的心情没办法表现在脸上,不然此刻肯定尴尬极了。他掩饰心中的不适,开口道,“你好了?” 允初初抬头与他对视了片刻点点头,“我可是活力初!不过这得感谢你的药!” “既然好了,那本王问你,昨夜寅时你在哪里,又在那儿做什么?”冥千夜认真地看着她,眸中有着些许紧张与期盼。 “寅时啊!哦,我和舒儿在离园呀!”允初初不假思索道。 冥千夜满意地点点头,至少她并没有骗他,他继续问道,“那么晚了你跑去那做什么?” “睡不着嘛,就跑到那里烤地瓜了……” “烤地瓜?” “对呀,就是烤番薯嘛,你都不知道吃饱了多好睡。” 冥千夜哭笑不得,他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王妃,竟然半夜不睡跑去烤番薯? “你哪里来的火苗。” “自然是我带过来的。”允初初得意道。 “不过,”冥千夜严肃道,“你不晓得冥宫严禁明火吗?” “没人告诉我呀……” 按照惯例,在她出嫁之前都有司仪教些宫廷礼仪禁忌,而他派过去的司仪不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除非…… “没事,算是本王的疏忽,但现下你总得记住了。”冥千夜看着一脸茫然的允初初。 这时,门边传来了离魂的声音,“殿下,大臣们听闻宫中北殿失火便早早地进了宫,都在禹和殿等着殿下前往。” 冥千夜头也没抬,“不是还没到早朝的时辰吗,让他们等着。” “是。” “北殿,失火?”允初初皱着眉头看着冥千夜,“那火……不会就是因为我们,而起的吧?” “就是因为属阳明火。” “可是我明明有让舒儿掩实了火星的,那时候我还看着她做好了才走的。”允初初疑惑道,虽然那个时候她看到舒儿已经掩得差不多了,她便等不及提步了,但是那一点点的火星在没有大风的夜也飘不到哪里去吧! “你没有去过北殿?” “没有!更何况我都不知道北殿是哪里,又在什么地方。”允初初不满地嘟嘴。 看允初初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看来,应是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把舒儿带进来。” 舒儿进门以后便一脸担忧地看着允初初,“小姐……”她上上下下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允初初,看到自家小姐没事,舒儿高兴得差点喜极而泣。 “说,王妃带过来的火折子还有多少,全部拿出来。” “是。”舒儿为难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起身走到寝房隔间,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红漆线雕花盒。 打开盒子,里头赫然躺着几十个火折子。 “这么多?!”离魂吃惊道。 “嘿嘿,我怕黑……”允初初干笑道。 怕黑?怕黑还整天坐不住出门到处溜达,这么一个怕--黑的王妃,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离魂嘴角抽搐。 冥千夜看了一眼盒子后,视线落在舒儿身上,“可都尽数在这里了?” “是的,全都在这了,舒儿不敢欺瞒姑爷。” 允初初忽感情况不对,着急喊道,“冥千夜你想干嘛?!” “当然是没收!”冥千夜一个眼神示意,离魂便上前拿起了盒子。 “那可不行!你们拿走它们叫我怎么活!”她可还想用他们烤很多好吃的,做很多事呢!“没了它们我简直了无生趣!” 离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点形象都没的允初初,头顶乌鸦飘过。连舒儿都小心翼翼地遮住了眼眸,叹气不知何时小姐竟然变成了这番模样。 允初初欲上前夺回火折子,却被冥千夜重新按回了原位,“你若是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可以跟本王说,本王自会让人为你准备你所喜欢的热食。你身为本王的王妃,本王怎么舍得让你亲自动手?” 哼!说得好听,最后还不是要收了她千里迢迢带过来的火折子!根本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冥千夜视线落在允初初恼火的脸上,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快些好好休息,本王下朝后再来看你。”随后转身下令,“王妃不小心遗落火折子,造成北殿大火,虽是无心之失,但责不可饶。念其勇于认错且抱恙在身,禁足三月不许踏出星月殿,以此为鉴。” 第十三章会面 “什么?禁足三个月?!!喂!冥千夜!!”允初初赤脚跑下床,拉着欲离开的冥千夜质问,“为什么要禁足三月?而且火折子随处可见,怎么证明那遗落的火折子就是我的?” “可能你还不知道,本朝已有数十年不曾使用过明火,后四十年里,若谁敢私藏火折子或其他于生火用具都属死罪。” “是……是吗?”允初初转动着明亮的眸子,难怪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使用那种诡异的青光冥火。 “禁我的足,你还不如依照条律赐死我!”她说不定还能回去报仇,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世界的她怎么样了! “不过是让你乖乖待着竟然让你这么痛苦?那你过去十八年是如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所以你还是处死我比较好,才对得起你的子民!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样你也好交代!”允初初气哼哼地。 呵呵,这个女人竟敢四两拨千斤地变着法子威胁他。 “你是他们寄予希望的王妃,他们比本王更舍不得让你死。”好个寄予希望,搞得她压力好大! “嗯,要不这样吧,你把丹药吐出来!”冥千夜一把横抱起允初初,将她放回床上,这一举动弄得允初初脸颊红云朵朵,尴尬至极。 “都……都消化了哪里还吐得出来!”冥千夜根本就是在捉弄她! “哈哈!”冥千夜大笑,“那就乖乖地在禁足期间好好地待在星月殿。” 离魂瞪大了眼眸,他刚刚应该没听错吧!殿下竟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这可是四十年来头一回,不,应当是百年来头一回!虽然殿下前面的生活他不曾参与,但以他的了解绝对不会有错! 只待在这座宫殿里,她一天都坐不住,更不用说还是三个月了!相比之下火折子被没收算得了什么! “不能打折了吗?” “打折?” “就是商量的余地嘛!” 冥千夜摇头。 舒儿一会儿愁着眉头,一会儿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两个僵持不下。 “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处罚吗?” “有呀!洗马槽三个月!本王会派人好好地监督你。” “洗马槽??我才不要!” 那她还是乖乖地待着吧!卧槽,洗马槽还三个月,先不说天天做同一件事情累还无聊,说不定那些马都是奇又怪的马!生化马!僵尸马!丧尸马! “那就给本王好好地待在这里。” “就禁足半个月好不好?”允初初不死心道。 “……” “一个月?” “要不两个月嗯?”允初初比出两个纤细修长的手指头苦着脸道。 “好好休息。”冥千夜拍了拍她的肩膀,交代好舒儿照顾好她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步出寝房。 “你这是要逼我发疯吗?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允初初追出寝房。 看着冥千夜毫无回应的背影,允初初胡乱地抓着头发,气压一下子爆表,“冥千夜!你这个顽固的死老头!!” 而步出星月殿的冥千夜,耳边回荡着允初初的话语,少有肌肉的唇边漾起了几不可闻的笑意,只留下允初初在殿内抓狂。 离魂双手捧着装着火折子的盒子跟在冥千夜身后缓缓地走着,他强憋着笑意问道,“殿下,您那样逗着王妃,好玩么?”这王妃非但不惧怕他们殿下的容貌,还敢称呼殿下他为“死老头”,古今第一人呐!他一想到王妃那暴跳如雷又拿殿下没办法的模样就想笑。 “似乎……有点。”冥千夜微微一顿。 “属下适才也没闲着,”离魂言归正传,“刚才属下跑到了着火点观察了一番,发现北殿南墙外的离园有一处新土掩上的小坑,坑里头还有烧过的碳灰,周边,还散落着些许番薯皮……” “看来初儿所说属实。” “但若是故意而为也不无可能。那名宫女见到王妃之时与北殿起火的时辰尚有一段距离,做完这些掩饰再去北殿放火,时间很充足。” “北殿南墙面对离园的那一面,墙上可有脚印?” “没有。” “虽然你的假设是有这个可能性,但那是对于有轻功的人来说。而王妃对武功一点儿也不懂,从小坑那里要绕道北殿大门尚有一段距离,在那段时间之内去行事,解释起来有点牵强。”冥千夜想起了他两次救起允初初的情景,不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不像是装的,倘若她当真是伪装的,那她这个人,不一般。 “殿下是说……” “本王几乎可以肯定王妃并非卧底。”虽然最初听闻北殿失火之时,他尚存一丝疑虑,想来不过是他内心的害怕而已,害怕她的心,并非她口中的那么真。 “殿下何以如此肯定?” “当王妃嫁过来之时,你认为她会怎么样?” 离魂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自然是死!” “这世间的任何一个普通人,当然也包括本王在内,谁也不敢保证,更是几乎都认为,这一任王妃的结局逃不过一死。你说,凡是有野心的人,岂会傻傻地把赌注压在王妃身上。” “赌注自然是有,只是那个人……并非王妃!难道是王妃的陪嫁丫鬟?”离魂灵光一亮,但却又立马否认,“不可能,那个丫鬟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活下来。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冥宫里的人被人收买,而那个人,利用了王妃!” 冥千夜的眼眸一扫阴沉之气,只一道敏锐之光一闪而过,“你说,若是我朝内乱亦或是祸事不断,谁将坐取得利?” “那定是南宫白玉!”离魂肯定道,“今天下六国群雄夺陆争霸,虎啸帝国实力雄厚,铜牛王国与翔云朱雀虽并未被真正纳入虎啸帝国的版图,但几经战乱,国力早已亏损,民不聊生怨气冲天,均已上献降书上贡,倘若再不争取修养生息之机,将国之不保。虎啸帝国倒也乐见这些俯首称臣的王国,现下还不急于一统三国,不过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倘若他们其中一国再有异动,在南宫白玉看来,对付他们不过就如同捏死一只蝼蚁一般简单。” “不错。”冥千夜接话道,“而烈风马城不论实力与资源尚可与其一搏,依照南宫白玉那聪明的脑袋,与其两败俱伤,倒不如等实力更加雄厚之时再直捣黄龙。” “恩,麒麟屿于青海之上,四面环水,擅于水战,千里之外又有一座吞佛山遮挡外事风雨,陆地之国尚不懂水战,天时地利人和,本就不好争夺的麒麟屿国之人倒也乐得其所,避得一时天下权势之争。” “然而你觉得,虎啸帝国认为能为之增强实力的是什么?”冥千夜眸色不动,华锦袖下手收成拳。 “自然是龙之地宫!”离魂眉宇之间一片愤然。 “他日若是御龙门一开,又将是一片死伤不断。”就算如此,也必先寻回传龙仗。 “殿下,若是没有虎啸帝国的野心,也自然会有另外的虎啸帝国。咱们按兵不动,并不能解决一切根本,日后的生灵涂炭已然可以预见,为了百姓可以三餐温饱,安居乐业,咱们怎么可以坐以待毙?” “自是不能。若无一番腥风血雨,又何来天下太平。” 在到禹和殿之时,冥千夜停下了脚步,气息阴沉,“查清楚,那个人是谁。” “是。” “还有,把这盒子放在本王寝宫,记得,一个都不能少。” “属下知道。” 冥宫外,阴暗的地下通道,一片水汽弥漫。水滴缓缓而落,发出“滴答”的声音。地面上的冥火透过河栏缝隙照映在水面上,粼粼波光折射在潮湿的岩壁上。 壁前,一道黑影背手伫立不动。 不稍片刻,一道水波滚动,自河面上浮出了一个人。 那人顾不上一身还在滴着水的湿衣来到浑身束着黑衣的人面前,恭声道,“见过大祭司。” “谁让你动王妃的。”墨昀不与赘言劈头就问。 “明子失策。”明子黑洞的眸子里隐过一丝不甘。 墨昀缓缓转身,漆黑如夜的衣帽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阴戾的气息压迫,令明子不由自主感到一阵寒颤。 “你这是想把虎啸帝国推上台面。” “大祭司恕罪!明子绝无此意!!”明子大惊下跪。 墨昀嘴角上挑,一声冷哼,“若是无策,便不要擅自行动!不要想要试图挑战本司的底线。”否则,他会令她生,不如死! 明子俯首回应。 “事既已出,必要有所防范,依照冥千夜之力,很快便可查出是你暗中捣鬼。” “求大祭司开恩!帮明子度过此劫!!”她还不想这么快就死去!再过不久,她便可以真正成为黑龙王朝之人!离她的愿望更是接近,她怎么能那么快就死去?她不绝不甘心! “既然本司找你合作,那是肯定是会帮你,这回没有人源给你,就当成是你擅自行动的惩罚。下回若还敢如此,你便自行掂量着后果吧!” 当真老谋深算!难怪她这次来的时候到处瞅不到人! “多谢大祭司!明子铭记于心!”哼,他要的是寻找地宫,而她现在想要的,不过就是王妃死! “莫要别有心思,倘若失去虎啸帝国之力,那么,你什么都不是!”墨昀眸光一狠,冷冷笑道。 “明子知晓!” “回去吧!此地本司不宜久留,否则冥千夜很快便会知晓。这段时间我们暂且别见面。” “是!” 一道黑烟漫过,墨昀身影消失。明子怨恨地看着那道黑烟消逝,一头扎进水里。 第十四章灵姬 明月高空挂,衡云殿内。 冥千夜自幽冥阁回到了寝宫,宫仆手脚麻利地替他脱去外袍小心翼翼地挂在一边后便退了开去,只因殿下用膳的时候不喜旁人打扰。 冥千夜松了松筋骨,目光落在偏殿的膳桌上。 “来人!”冥千夜唤道,刚刚离去的宫仆又重新折回,“殿下有何吩咐?” 冥千夜指着膳桌上的菜品,“这,这,这个,还有那边那个,都给王妃送去,本王吃不了那么多。”那贪吃的小家伙应该会很高兴吧? “好的,殿下。” “哦!还有,另外吩咐膳房替王妃准备点熟食。” 熟食?宫仆面露为难,“殿下,冥火烧出来的菜也就温温的,熟不了……” “你等着,”冥千夜转身走进隔间拿了一个火折子交到宫仆手中,“拿着,完好地交到御膳夫卫觉司的手上,让他好生保管,倘若丢失,本王唯他是问。” “是。” “往后星月殿每日晚膳加上一道热食,不论菜品。火折子若是用完,让他差人过来找本王取新的。”卫觉司跟随了他一辈子,按照年龄算,他还大他一轮,混了一辈子的厨师,要问他能吃的菜什么不会做,还真想不出来,“哦对,记得叮嘱他绝对不许偷吃。” “是,殿下,奴才这就去。”宫仆有点受宠若惊,几十年来,殿下还是第一次跟他说了那么多的话。 门外的离魂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目送着宫仆提着食盒出去,才一脸惊奇地来到冥千夜面前,“哟,这像外头那些婆婆妈妈的人还是属下英明威武的王吗?”冥千夜一个冷然无波的眼神扫过,离魂顿时噤了声。 “说,找本王何事。” “是这样的……” “启禀殿下,属下有事求见。”门外的侍卫通报道。 冥千夜与离魂的视线碰撞,“进来。” 侍卫来到冥千夜面前,“启禀殿下,前天夜里北殿起火前一刻,王妃来过衡云殿寻找殿下,但由于时辰尚早殿下尚未起身,属下便回绝了王妃,而王妃在离去之前赏赐了属下这个东西。”他摊开双手,恭敬地呈上,“想来王妃是专程来给殿下送这个东西的,所以属下们不敢私自留下。因事耽搁,到了现在才想起,还望殿下恕罪。” 烤番薯?冥千夜看着桌子上早已经冷却失了味的熟番薯,波澜不兴的心渐渐有了起伏,“本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允初初是否为纵火真凶,已然明了。 “殿下……”离魂看着思绪飘外的冥千夜,试探着唤了一句。 “嗯?” “指证王妃的宫女已经畏罪自杀。” “什么时候。”冷冽的气息散开,冥千夜的骷髅手轻轻拂过桌面。 离魂眯起眼眸,“就在刚刚入夜之时。那日她原本就在说谎,但因她的心思有些混乱,属下探不到线索。本想放长线钓大鱼,找到幕后主使,但就在鱼上钩之时,饵却掉了。” “罢,既是放长线,便不急在这一时。至于线的种类,有很多。”冥千夜抬眸看着离魂,“心中既有方向,那又为何怀疑王妃。” 离魂只是淡淡含笑,“王妃的真心,属下也想知道。” 冥千夜两指微动,离魂领意退下。他却无心用餐,只是盯着那凉得发硬的烤番薯若有所思。 幽兰的冥火噗噗跳跃着,昏暗的宫内叠影重重。一人身着金丝滚边柔白锦裙,细白的臂腕上挽着薄如蝉翼的浅水绿轻纱,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沿着娇躯窈窕的弧线垂落,涂着丹蔻的柔指正拿着富有光泽的骨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发丝。琉璃铜镜中映照出模糊的身影,却可见微微上扬的丹唇。 忽地一声“啪” ,有人点起了青光冥火。 “呀!”拿着骨梳的手迅速遮起眼眸,在她轻声呼气,刹那灭掉青光冥火的瞬间,可见那苍白的脸上,双颊布满桃色胭脂,樱桃小嘴不满地撅着,娇柔细致妩媚的嗓音同时洒落,“你这小家伙又调皮了!怎又点上那明亮的灯火!” “灵姬娘娘照了这么多年的镜子,可看清了自己的模样?”明子走到了她的身后,接过她手里的骨梳,替灵姬梳理起了头发。 “本宫虽纵容你,可没让你这般没大没小的啊!” “娘娘,忠言,逆耳。”明子对着镜中的灵姬说道,“奴婢这可不是为了您着想吗。” “着想?”灵姬伸手抚了抚发鬓,“那你倒是说说那般的着想。” “要奴婢说,娘娘可不许处罚奴婢。” “那怎么会,是本宫让你说的。” 明子乌眉一挑,“殿下这些时日甚少往来灵乐宫,还不是为了那个新来的王妃!”明子忿忿不平道。 灵姬看了明子一眼,唇角上扬,“倒是去过雏心宫几回。” “原来娘娘都知道。” 呵,这冥后宫,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她美丽的双眸?灵姬但笑不语。 “那娘娘您可知晓,那王妃平日里不理妆容,着装随便,行为更是胆大妄为!那粗枝大叶的模样哪有一国之母的风范!还怎么跟您比呢!” “本宫也听说了,所以,自是不必担忧,殿下看了她那模样,不过是因为一时感到新鲜而已,而且,殿下尚为了诅咒忧心,定是不会怠慢了她。” “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殿下迷得团团转,依奴婢看来,她八成就是个狐狸精!”明子手脚麻利地替灵姬挽好了十字髻。 “狐狸精?”灵姬左右满意地瞧了瞧自己的妆容,才抬头看了明子一眼,“你还真敢说,背后非议主子,这可是……”灵姬娇媚地闭了闭眼,缓缓吐道,“大罪。” 明子惊慌低首。 灵姬妖娆一笑,“不过本宫就是喜欢你这样实诚的人。” 明子这才黯然松了一口气,这胡灵姬看似性子柔媚无为,其实一狠起来比谁都冷血毒辣。为了夙愿,她愿与虎谋皮,以命相博。 灵姬虚撑着明子的手臂站了起来,踏了走了几下猫步,自我感觉良好地妩媚而笑,“这这世上,谁的美,敢比得过本宫。” “灵姬娘娘美哉!娘娘自谦第二,这世上自然无人敢称第一。就算她们自认美丽无方,在娘娘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灵姬骄傲地笑着,“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难怪当初本宫一见到你就喜欢!” “多谢灵姬娘娘赏识,否则哪会有今日的奴婢!哦!对了娘娘!”明子忽地想到,“今日锦衣局分发了几匹新的锦料,您是否挑上几块做些新衣?” “可有纯素之色?” “这回没有,但有一二匹玄米色。” “那便不用了,都不合本宫的风格,你自个儿挑个喜欢的去做吧!” “多谢娘娘赏赐。” “谢什么,要谢本宫的话,好好盯着雏心宫就行了。” “那是自然。”明子诺诺含笑,“这后宫之中谁人不知最受千殿下宠爱的灵姬娘娘喜素?谁人还敢抢道。娘娘瞧瞧,这回没素色,锦衣局还特意挑了几个接近的色来。” “诶,看你这话说的,不是还有个玉雪娘嘛!” “雪娘娘如何跟您比……” “呵呵,”灵姬走到点心台前,拿起冰蓝果酿饮了一口,“那些无知的女人懂什么,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夜里,素色,才是最耀眼,最受瞩目的颜色!比起那些花红柳绿的,好太多了!” “可奴婢听闻,殿下亲自挑选了一匹暗夜之色赏与了王妃。”明子适时言道。 “喔?”灵姬悠悠转动了眸子,“殿下还真是有心!”这等小事何时劳他亲自动手了? “殿下有心的还不止这一点。”明子面带微笑,实际心中嫉醋纷飞。 “说来听听。” “听闻这匹名为‘繁星’的料子,是殿下让人寻来二十几名王朝散落各地,绣艺精湛的绣娘,历经九九八十一天赶制而成的,材料更是以上等的珍珠玛瑙碾碎筛选特制的丝线所制作。十来匹成品,才得此一匹上乘之物,先不说它的价值,其费劲的人物之力便是用‘心’,也无法形容……” 明子所说当真是事实么?她为何不知道? 灵姬眯起了光亮的水眸,紫色琉璃杯轻轻地放在桌上,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琉璃杯无声碎裂。明子瞥了一眼碎掉的琉璃杯,唇角微勾。 “今日锦衣局的人给王妃送过去的是成衣,奴婢看了一眼那料子,在黑夜里流光溢彩,真宛若天上繁星点点,倘若敞开披与身,那有会是怎样的一番风采!” 灵姬心中不悦,脸上却仍是笑脸迎人,“为迎娶可以解咒的妃子,这点小小的准备也是应该的。哼,原来是这样。” 明子疑惑地看着灵姬。 “玉雪娘本是绣娘出身,想来殿下寻得的这些绣娘定是她所举荐,难怪这些时日,殿下竟是往她的雏心宫跑了几回。想以此获取殿下的心,简直痴心妄想。”依照殿下的脾性,准是不想白白受她的情谊,客套着去了吧! “娘娘还真是看得透彻。” 灵姬伸出莲花指拨弄了一下垂在脸侧的发丝,“给本宫暗中盯紧了王妃,莫要惊扰了殿下。” “是!”明子露出了得逞的笑意。以她之手行胡灵姬之令,这便不能怪她了! “虽然没人敢纠缠殿下,但殿下仍然不喜欢女子胡乱纠缠。”这点,她是必须得遵守的,否则怎能与他匹配?若是真能解除诅咒,待王妃一死,这世间只有她,才适合站在他的身边!现下忍让忍让又如何? 第十五章凤眼 黑夜里的风轻轻地,柔柔的,喷洒在允初初的肌肤上,吹醒了她身上的毛孔,又复落,一下一下的,就仿佛是一支温柔的手正安抚着她,让她觉得很慵懒。 天空中繁星闪耀,允初初看得有些入了迷。这里夜晚的天空比她以前在的世界清明多了,星星更加明亮而闪耀。一个多月来,她无聊的时候就趴在楼兰上,静静地望着星空,找找星座,数数小星星,虽然很多时候都数糊涂了。 “小姐,听说前些日子阳王陛下跟表小姐成婚了。”舒儿撅着嘴说道不满地说道,“虽然只是封了表小姐为四妃之一,但那婚仪阵仗盛大,民间都说不输以往的皇后之礼了。这回堂姨娘,不,相爷夫人又不知道要在咱夫人面前怎么显摆了!”一想到这她心里就有气。 “哦。”允初初一手撑着脸腮子,一手无聊地指着天空,嘴巴里嘀咕着,“这颗最亮……嗯,不对,那颗最亮……” “小姐,难道您不觉得惊讶吗?”舒儿吃惊地打断允初初无聊的思路。 “为什么要觉得惊讶?那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难道我应该要表现得非常震惊吗?”允初初耸了耸肩。 “可小姐之前可是很仰慕阳王陛下来着……”舒儿着急地看了她一眼,她一直以来都替小姐感到不值。 允初初放下手,回头看了一眼舒儿复而仰头看着星空,“不管喜不喜欢,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可是小姐……” “别可是了傻舒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替我感到不值,”允初初起身牵起舒儿的手,轻轻地握着,“可你想啊,就算真的被庞琳设计到这里来,阳王若是真心喜欢你家小姐我,又怎么会放任我来到这里呢?你可别忘了,在虎啸帝国他的权利可是最大的!” 舒儿紧紧地回握住允初初的手,抿了抿嘴唇,虽然她家小姐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可她的心里就是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她心疼自家小姐。 “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傻舒儿,”允初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家小姐我现在的夫婿是冥千夜,而身份是一国王妃,记得以后可别再说这些话了,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怪责咱们是小,若是影响了两国之间的邦谊可就得不偿失了!” 舒儿这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姐!是舒儿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太过莽撞,是舒儿不对,本想告诉你这个消息来着,没想到却让您忧心了!” “哪里会呀!”允初初转身重新坐在栏边,“这可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最有趣的消息了!。” “是小姐您人好,都舍不得怪罪舒儿!小姐您还不休息吗?” “我还想坐一会儿,你先去歇息吧!不用管我了。”允初初眺望着远方的星辰,心里暗想,另外一个世界的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夜里凉,奴婢去给您拿件披风吧。”就在舒儿转身步出楼阁的时候,恰巧遇见了站在门边的冥千夜,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姑……” 冥千夜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对着舒儿摆了摆手,舒儿便听话地离开了。 舒儿真是单纯得可爱,虽然不知道以前允初初到底有多么喜欢那个阳王,但是现在她是她,不能混为一谈。不过呢,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为允初初报仇的,那个负心汉! 一片如纱般的乌云飘来,晶莹的雨滴落了下来,允初初高兴得大喊,“下雨了耶!竟然下雨了!好神奇!”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雨!稀奇极了! 允初初刚伸出手接了几滴雨水,雨便停了,乌云尽数飘散而去,眼前又是那一片星辰点点。 肩头传来一暖,允初初头也没回拉紧了披风,心里暗道舒儿的办事效率真高。 “舒儿你说,冥千夜不会真的要把我关到三个月足日吧?”汗,这个日子到底要怎么过呢?“哈哈~我真是佩服我自己的定力,都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是怎么过的……啊!不对,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己呆一会儿。”再听她啰嗦下去,舒儿就不用休息了。 仰头看着星空,脖子酸死了。允初初叹了一口气,随意锤了锤发酸的脖子。 冥千夜正想替允初初揉捏肩膀,手刚伸到半空,却见她举起葱葱玉指指向天空,毫无形象道,“你妹的奸夫□□!我允初初若是回得去,准让你们死得很难看!哼!” 原来她的心里,真的住着其他的人……冥千夜僵在半空的手慢慢滑落,五指微微收紧。不过这又与他何干?允初初不过只是他想要关心的晚辈而已,只要她开心了就好,更何况,解除诅咒并非真得寻到与他真心相爱的人,他所做的,也只是顺势而为。只是,要不要,把解除禁足的想法去除呢? 正当冥千夜仍然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允初初突然回了头,“冥千夜,你怎么来了?” “咔咔咔……”冥千夜抬头未语。 “额,不是,我是说,这么晚了你不是应该休息了吗……”她又没说他不能来,做什么用那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别这样看着我,”允初初尴尬道,眸光流转间,看到冥千夜的披风赫然已在她身上,她恍然领悟道,“你……你都已经听到了?” 听到了那又如何,反正他一点儿都不在意,只要她开心…… “对。”冥千夜脱口而出,然而在他的心里面,还是想听听她的解释。 唉,她该不会又伤到他的心了吧?冥千夜这老人家就像小孩子一样,玻璃心,需要靠哄…… “你生气了?”感受到冥千夜那压抑的低气压,允初初试探性地问道。 对,他现在的心很恼,还有着许多莫名的情绪驱使着他,让他感觉很生气。 “没有。”冥千夜收起了视线。 “当真没有吗?”允初初站了起来,靠近冥千夜,盯着他的脸来回地看着,“你还骗我,明明就在生气,不然你干嘛回避我的目光。” “好啦,你没有生气,是我看错了行不行?”有时候真的很怀疑,这个偶尔有点孩子气的软萌生化人真的是那尊贵无比至高无上的一国之主吗? 允初初拉着冥千夜的手一起坐在楼兰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别放在心里,每个人都有过去,或轻或重,但最终都是要释然的,只是尚需一点时间而已。”想来允初初对阳王的感受,应当同她一样吧,现在想起“前世”那一对狗男女,她的内心还是怨愤难平! 付出真心却傻傻地被蒙在鼓里!那个渣男纯粹只是把她当成提款机! [装什么圣女!她以为我不碰她是因为心里有她婚前尊重她?还真是笑话!也不想想她长得比你还丑,我跟她交往已经是看得起她了!]那个渣男!回想起他的话语,允初初的一颗心依旧膨胀,只差爆炸了! “王妃。”看到允初初突然神游太虚而怒目圆瞪,冥千夜出声唤道。 “冥千夜!”允初初回过神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把它们努力地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异常真诚道,“既然我已经成为了你的王妃,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一定会十分认真非常认真万分认真地和你过一辈子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她才不会因为爱情友情失败就不再去相信它,就因为她是一个从小渴望被关爱的女子,没了爱情友情,不是还有亲情吗?只要冥千夜是对她是真心疼爱,那这一辈子就这样吧!不用担心水费电费伙食费的日子真好,重要的是,她终于不再是房奴了! 嫌弃?这应该是他担心的吧!怎么反倒是从她嘴里说出这个词。幸福来得太突然,竟让他有一刻恍惚,感觉不真实。 “但是,前提是在你不会伤害我之下,不管是精神还是身心上的伤害!” “本王,怎么会……伤害你。” “那就好,”允初初甜甜一笑,“这个时辰来找我,肯定有事,说吧。”允初初话锋一转,丝毫没有注意到冥千夜话中的片刻犹豫。 “过来,本王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冥千夜走进内阁。 “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还得躲到里面去,该不会是放在里边?“难不成卫大厨又做了新品点心?” “你脑子里成天就只想着吃,看来再宝贵的东西都不能够吸引你。” “你也不想想,整天把我关在这里,除了吃,我还能怎样。”允初初刚要在椅榻上坐下,却被冥千夜一把拉住,一道响指,幽冥灯火被灭数盏,她左手的无名指瞬间被套上了某个物件。 允初初惊讶地低头一看,只见她的手上,一颗硕大的鸽子蛋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仅在一瞬之间,光芒散去,只余含蓄低调奢华的淡紫色晶体。 哇!瞧这宝石的模样,简直是世间难得的珍稀之物,应该价值不菲吧!不,不能以价而论,应属是无价之宝了! 灭了原本就不亮的幽冥灯,又给她戴上这么珍贵的戒指,她怎么感觉有点小罗曼蒂克呀!允初初的心里兴奋极了。 “此物名为‘凤眼’,乃王后之位传世珍宝,现下本王算是物归原主。皇室祖上传闻,凤眼复传龙,可启御龙门。本王希望你能保管好它。”冥千夜说完眸子缓缓转动。 雕花柱边暗处,一道黑影迅速无声离去。 第十六章哄戒 “王后?可我并非王后。” “你是本王的王妃,待本王正式登基以后,你便是王后了。”昏暗的幽冥灯火之下,冥千夜光洁的牙齿非常显眼。 “我怎么感觉你在笑。”允初初抬眸好奇看了他一眼,但实在看不出他的表情,感觉昏暗的灯光下,冥千夜那骷颅头显得特别诡异,“都几十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没登基?” “不能为百姓某得一丝光明,本王有什么资格成为真正的王。” “放心吧!你一定可以的。” “那也得有你相伴。” 冥千夜看着允初初对凤眼那样爱不释手,便道,“看来你很喜欢。” “当然喜欢,它这么美!不过,喜欢归喜欢,这戒指实在太珍稀贵重了,我不能要!”允初初说着便要脱掉,可再如何使尽吃奶的力气都脱不下来。 看来,它是认定了允初初了。倘若不是它所认定之人,尚未接近它之时便会出现排斥之象,绝无可能像现在这般安分,更还赖着不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它,可它要你。” “啊?” “总之,你想要它乖乖听话,那么你要用心与它沟通。” “沟通?难道它是活的?哦不,是有灵性的?”妈呀!那也太神奇了吧! 冥千夜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叮嘱道,“你要随时随地都带着它,绝不可以离身。” “你必须确保它不会偷看我洗澡。” 冥千夜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放心!”真不知道允初初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要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了!允初初欣喜地举起戴着戒指的手,透过灯火的光芒欣赏着那枚紫钻,还真不是一般美呢。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只是程度上不同而已。 允初初喜不自禁地上前点起脚尖吻上冥千夜的脸颊骨,道了声“谢谢”后,转身重回楼兰沐浴在星光下。 被她抚过的银色发丝轻扬,搅动了一汪死水复生,春心荡漾。 那种感觉就似世间万物复苏,春风吹拂过悠悠青草地,百花争相齐放,冥千夜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百花丛中,闻着浓烈醉人的花香,听着欢声雀跃的鸟语,闭眸感受着春意盎然,柔熙暖阳洒在他的身上,传递着亲和的温暖。他从来都没有这种生机勃勃的感觉,虽然从来都不曾感受到阳光的温暖,然而现在他就像真的看见了一般,感受是那么地真实。 被允初初触不及防地来这么一下,冥千夜的心就像是被小鹿撞开了一般,心脏的血液瞬间冲破心防,齐齐涌向了那个被偷袭的馨香之地,连没血肉的地方都明显感到火辣辣的脸红心跳。他一时之间仿若雕像,缓缓地吞了吞口水,连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衡云殿的都不知道。 在允初初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亲吻,此刻在冥千夜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的。 怦然心动的冥千夜,一夜无眠。 美!真的太美了! 稀罕的千年紫檀乌木做成的贵妃椅上套着炫丽五彩的华锦流苏坐垫,上面还铺着一条洁白无瑕的毛皮,允初初翘着二郎腿躺在贵妃椅上,把头靠在宛若还活着的雪狐颈上惊讶地赞叹着。 在这没有精湛切割技术的年代,这紫钻的线条竟然浑然天成,晶莹剔透的质地里散发出神秘而独特的气质,紫中藏贵,只一眼便深深地沦陷在其中。 与这璀璨夺目的紫钻相比,这戒托仿若久失年华。几许镂空,繁复的雕花早已被磨得平浅光滑,一看便知年代已久,但又不失其韵味,质地不像古代常用的铜所铸,有点类似铂金之类,又有点不像,到底是啥玩意…… 允初初轻轻转了转戒指,刚踏进门的舒儿被那刺眼的光芒闪到,慌忙遮住了眼睛,“小姐!您都看了这金刚石一整天了!还看不够呀!想来是睹物思人吧?这灯火通明的,奴婢差点被它闪瞎了眼!” “哎哟舒儿,你这脑袋保持下去绝对能成为古代网红!”允初初笑道。 “什么网红呀小姐?”舒儿拿着针绣篮子放在桌上随意问道。 “就是网络红人啊,不过这儿没网,就只剩下红人了。” “小姐,那又是您新创的词儿吗?” “是呀!”允初初抬眸看了她一眼,“舒儿你又准备做女工了?”允初初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嗯。怎么啦小姐?难道您也想学着来打发时间?”舒儿一边穿着针线一边道。 “不是。” “其实小姐您根本不用学呀,您以前绣工可是咱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呢!只不过是您现在忘了,说不定一拿到针线,您还是会很娴熟的。” “我才不要像你做这些无聊的活。” “怎么会无聊呢!不会呀小姐!很有趣呢!您以前可不会这么觉得……”舒儿还想说着什么,被允初初兴奋地跳下了贵妃椅打断了她的话。 “诶诶舒儿,你会不会用小红绳编链子?” “红绳链子?小姐你要那个干嘛呢?” “你到底会不会嘛,你的手那么巧……” “会是会,只是……” “只是你很好奇我想做什么对不对?”允初初低头看着戒指,“它太珍贵了,我想把它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边,不然像我这么粗枝大叶的,一不小心碰伤了它怎么办?”她丢的可是银子! “小姐,它可是金刚之石坚不可摧,你不会用它去破坏就好了!” “我是说它那么耀眼,要是被有心之人觊觎就不好了……” “谁敢觊觎冥王妃的宝贝呀!简直是自掘坟墓,小姐您说对不对?” “哎呀!舒儿你话那么多,给我做好就对了!”允初初重返贵妃椅坐下。 “好好好,小姐要求的奴婢怎么敢不照做呀!其实此物不仅意义非凡,更小姐最珍爱姑爷送的,小姐爱护之心奴婢看在眼里,直说无妨呀!嘻嘻……” 好啊!竟然敢取笑她! 允初初瞪了她一眼,“要不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舒儿闻言赶紧伸手捂住了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真的怎么看,怎么都不会腻。要是把它拿去卖了…… “啊!”允初初突然觉得戴着戒指的手犹如千斤重,直直把她压下了地。 “怎么了小姐?!”舒儿急忙起身跑了过来,想要帮忙扶起允初初,但不管如何使劲都是白费力气,“怎么回事呀小姐??”舒儿着急地看着像是定在地上的允初初说道。 她也想知道怎么会突然这样,这也太反常……不,太不可思议了!貌似,从刚才她想着,卖了它才这样的…… “好了好了!小宝贝儿,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对不起啦!”允初初带着歉意揪着脸忙道,却见手依然动不了。 难道她不够诚意? “小姐,您在跟谁说话呢?” 舒儿左右看不到人,依循着允初初的目光,她才恍悟,“小姐,原谅您惹到了戒指呀!也难怪了,它不让你起来!肯定气还没消!”来了冥宫那么多时日,对于异常的情况,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好宝贝儿,就原谅我好不好,我那是跟你闹着玩的呢!我怎么舍得把你给卖了呢?” “小姐!您怎么可以算计着把姑爷送你的定情信物给卖了!姑爷要是知道了可得多伤心呐!” “才多久你这丫头胳膊就往外拐了?才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舒儿窃笑,“小姐~姑爷是您的,怎么会是外人呢!” 允初初瞪了她一眼,舒儿立即收声,“没见着我正哄着这小家伙么?” 舒儿顿时以手扶额,满脸黑线不断,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同痞子一般了!真担心姑爷会不要她! “好宝贝儿乖,且不说我这么喜欢你不舍得,再者,要是被冥千夜那老头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的!”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调皮的嬉笑,允初初猛地抬头四下看了看,以为自己听错,复而又低头对着戒指道,“要不这样吧,以后我的点心都留你一份好不好?”允初初期许地盯着戒指。 舒儿看着小姐那委屈的样子掩嘴偷笑。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变轻,允初初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家伙是原谅她了。 原来也是贪吃鬼一枚!但她是再也不敢打它的歪主意了!要给她无法动弹地定在地上多久都有可能。 “小姐,没想到您竟然敢把它给卖了!您以后可别惹恼了它了。”舒儿收多了允初初投的卫生球,赶紧返回桌旁做女工。 “你最乖,你最美!”允初初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笑嘻嘻地把手伸到雪狐面前,“它最美对不对呀!小狐狸~” 只见戒指一闪,一声厉叫钻耳。 哎呀妈呀!允初初急忙捂住了耳朵,确认声音没有了之后才慢慢放下。 她看着舒儿就像没事人一样正忙着手头上的活,便奇怪地问道,“舒儿,你刚刚有没有听到狐狸的惨叫声?” “没有呀小姐。”舒儿疑惑地看了一眼允初初,继续低头绣着丝帕。 “确定没有吗?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没有,小姐,奴婢只听到您一个人在那对着戒指碎碎念呢!” “哦。”真是奇怪,诡异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允初初摸了摸戒指,并未注意到她刚刚被她戏弄的雪狐头紧紧地闭起了双目。 第十七章脱戒 潮湿的地下河通道,一股黑烟极速紧紧凝聚,在来人显现之后霎时四下散尽。 “有何紧急要事以此血咒召唤本司。”愠怒的声音之中冷气环绕,“你是否忘了本司的话。”黑色披风帽下的眸光似箭,仿佛就要透过锦布迸射而出。 “大祭司稍安勿躁,”明子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靥,“以血咒召唤大祭司相见,明子必然遭到反噬之痛,尚得修养三五时日,若无绝好的消息,明子又怎会如此对待自己。” “喔?”一声冷笑,墨昀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说说,你这一个多月来有何新发现。”还敢夸大其词称为绝好? “敢问大祭司可曾听过,‘凤眼复传龙,可启御龙门’?” 墨昀心中一震,眸光眯起,“你听谁说的。” “昨日夜里,我们殿下拿了一枚名为‘凤眼’的戒指交与王妃,说是王后的传位之宝,千叮咛万嘱咐王妃必须好生保管。”明子就像在邀功一般,把看到的一切通通说了出来,“明子虽不知实际为何,但直觉告诉我此句大有名堂。明子依照大祭司的嘱咐,为防万一,并未立即通知大祭司。” “凤眼复传龙,可启御龙门”他小时候曾听父亲说过,可父亲也只是偶然听说,未敢确定。没想到真有凤眼这个件宝贝!那可就好办了!这冥千夜可真会藏! “做得好!”墨昀低沉地笑着,赞赏地看着明子,“那么,冥王妃呢。” “王妃尚在禁足当中。” “你,想办法引她出宫!”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到凤眼! 明子犹豫片刻,“想在千殿下的眼皮底下引王妃出宫岂有那么容易?”王妃要是不见,那绝对是大事,“明子倒是可以设法自王妃手中拿到凤眼!” “冥千夜既然敢便把如此贵重之物交给冥王妃,定是能确保她的安全,怎么可能凭你一人之力妄想把东西拿到手?”借以他人之手,他不放心。 “但是……”明子略微踌躇。 “没有但是,本司会给你充裕的时间,你只要寻个冥千夜注意力薄弱的时候,引冥王妃出宫,剩下的就没你的事情了。”薄薄的唇瓣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倘若成功地把王妃引出了宫,那么,要她莫名地死去,那还不简单么?呵呵……明子转念一想,这样的结果不是她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吗。 “是,大祭司,明子定不辱使命!”黑洞洞的眼眸似有了一丝光亮。 墨韵双手打开,两手之间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本司赏罚分明,这是给你的。”话落,双手一舞简太极,明子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掩面而泣的大活人。 明子一见大喜,赶紧双手抱拳道谢,“多谢大祭司!” 墨韵留下一句“好好享用”后便化作烟雾消失不见。 那名抽泣的女子闻言急忙惊恐而逃。 “想逃?”鬼魅的笑声响起,细长的黑色指甲毕露,几个旋身那女子已经成为她的囊中之物。到手的猎物她怎么可能让她逃了! 獠牙伸出,女子不及呼救便被明子吸光了精血,原本锦瑟年华的花容月貌瞬间成为雪鬓霜毛的老妇,最后化成一捧灰,随地风卷起,散尽风华一生。 黑洞之眸浅上了几许,明子满足地咂了咂嘴,身上毫无反噬之感,霎那间觉得神清气爽,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嫩上了几分,她不由得知足地大笑了起来。 看来,她离成为真正的王朝冥宫人又接近了! 星月殿 “竟……然脱不下来……”允初初懊恼地瞪着,“宝贝儿,你瞧瞧,这可是心灵手巧的小舒儿给你做的链子呢!那么漂亮对不对?难道样式颜色你不喜欢?” “小姐~”舒儿在一旁好笑地看着她,“它不是不喜欢,只是这条链子不是您亲手做的,当然不够诚意。” “真的是这样吗?它会那么挑剔?”允初初狐疑地看着舒儿。 “小姐若是不信,要不就自己编一个给它试试?”舒儿建议道。 “那好,我就试试,如果它还不下来,我就……” “您就怎么了小姐?”舒儿故意提高了嗓子问道。 “我就……我就没怎么着!不说了,快点教我怎么编!”她要是再说出来,都不知道戒指里的小家伙要怎么对付她了! 这家伙跟冥千夜一个样,得靠哄! “好~难得奴婢这有小姐想学习的东西呢!” 两个人不由分说便兴高采烈地忙碌了起来,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一条简单又不失高雅脱俗的链绳便编好了。 舒儿眉开眼笑地看着拿着链绳欣赏的允初初,“小姐,没想到您的悟性那么高!” 允初初得意地对着她挑了挑眉,“那当然了!”做手工,除了那绣花绣草的,怎么能难得倒她这个现代人呢! “小姐这编的一点都不输奴婢呢!就只差一个漂亮的坠子了。” “要说这个漂亮的坠子呢~当然就是你了小宝贝儿~”允初初举起带着戒指的手,在它面前晃了晃那条刚编好的链绳,“小家伙你瞧瞧,这条链绳还是五彩的呢!比舒儿那条漂亮多了对不对?你要是乖乖下来,我天天把你戴在胸前,放在心窝上珍视你,我的心意你感受到了吗?”允初初用力拉了拉链子,“你瞧瞧,多结实!” “小姐,您别光顾着说呀!您摘下来试试……” 允初初这才醒悟过来,赶忙小心翼翼地转了转戒指,没想到竟然轻轻松松地就拿了下来。 “小姐!成功了!它接受了!”舒儿兴奋地喊着。 而允初初早已激动得泪眼婆娑,“宝贝儿,这就对了嘛!”她细心地把戒指套在链绳上,用预留好的小绳子固定好,这才满意地将它戴在了细嫩的脖子上,心宝宝地把它往领子里藏,藏好以后还宝贝地轻拍了两下,“搞定~”这下真的好了,天天戴着那么晃眼的戒指,让她无时无刻都有被害妄想症,现在把它给遮了起来,顿时安心了不少。 “好舒儿~我饿了!”允初初潇洒地往贵妃椅上一躺,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她颈下的雪狐头眯起了笑眼。 “好的,奴婢这就去准备点心!”舒儿走出门的那会儿还不忘回头叮嘱着允初初,“小姐,您也得注意点形象,这要是让姑爷见着了那不是得掉了下巴!” “多话!快去!” 幽冥阁 冥千夜坐在案前,低首审着卷宗。 “殿下。” “嗯。” 确定冥千夜神思尚在,离魂才道,“近日王妃点心都要了双份。” 冥千夜头也没抬,朱笔快速地在卷宗上面飞舞着,“看来鸑鷟已经和她打成了一片。” “没想到王妃的能耐不小,不过短短几日,便让它服服帖帖的,现下都还不曾听闻有何不妥之处。”离魂的眸中闪过几许敬佩。 “不过是刚好合了它的眼罢了。”冥千夜低笑了一声,“但是以往皇祖母与母后倒是用了不少时间。”依照母后给他的阐述,允初初这般算是神合了,除了碰巧让鸑鷟满意之外,他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趣,经殿下这么一说,本尊倒是对王妃来了兴致。”他可从来都不相信凤眼会单纯地看好某个拥有者。 “咦?原来咱们大神尊阴殇也在这儿!”离魂做出惊讶状。 “怎么,本尊就这般没存在感么?”低沉的声音中隐含不满。 “不不不,是你功力高超无人能敌!” “本尊已经感受到了你的极度敷衍。”平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离魂“嘿嘿”干笑了几声,“我这是在替殿下测试你,原来还挺灵敏,还好闭关没变傻了!” “本尊还有种想要上前掐死你的冲动,但是不能,这样神觉会少了乐趣。” “诶!是耶!”离魂这才发现没见着阴殇的那条跟屁虫,“它是去执行任务了吗?难怪今日这般安静!它要是在,肯定变本加厉地朝我狂吠,我可就有理由把它拖出去烤了吃咯!”今日难得捉弄了一下阴殇,可惜神觉不在,不然肯定护主心切! “这句话你最好当着它的面说。” 离魂面色一僵,挑眉回转。在神觉面前说,那他的屁股肯定得疼上一阵子。一想到如此情景,他的眉宇间不由自主地愁云一片,寒凉徐徐。 冥千夜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相互掐架调侃,依旧雷打不动地审着卷宗。 “殿下,您不能太惯着离魂,若是太清闲了得让他多出去溜溜。” “嗯,这提议不错。” “殿下!”离魂反驳。 “启禀殿下,”阴殇一恢复本正经道,“近日神觉发现,虎啸帝国的大祭司墨昀时常在冥宫附近显现幻身。” 冥千夜停下笔,“可有发现。” “不曾。”阴殇摇头,“怕墨昀发觉,神觉不敢太靠近。” “嗯。”冥千夜沉思,“他们可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确实。”离魂恢复一贯的冷静,“但传龙仗尚未寻回,实不可让其警觉。” “阴殇,你可有感应。” “臣下这三月闭关修炼提升幻魔功以来,中间有一股熟识的力量莫名拉扯着臣下,似乎欲要告诉臣下一些什么。待出关以后才知晓那股力量的出现,正是王妃重生的那一日。而那股力量的方位直指……”阴殇突然亮起双眸,“虎啸帝国安东陵!” 第十八章出宫 “安东陵?”冥千夜眯起了双眼。 “不错。” “那不是帝国皇陵吗?”离魂奇怪道。 “嗯。”阴殇缓缓道,“传龙仗与凤眼本是我朝开国镇宝,先人极致珍护,鲜少人知。早在先皇在位之时便意外遗失,而得知此事的人本就不多,加之先皇有意掩盖,此事便不了了之,从而变成了秘辛。” “镇国之宝,怎能落入他人之手!”眸光狠戾,冥千夜未启齿话已落。 更何况它们还是启动龙之地宫重要的匙魂。若是就此坐视不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有心之人!进而残害了无辜百姓! “自是不能!”离魂正气凌然。 “先不探先皇欲意何为,到了本王手里,绝不会令它就此没入尘埃!”冥千夜合了卷宗淡然起身。 阴殇微微颔首,接着道,“传闻龙之地宫金银如山,传龙仗本为守护地宫而存在,安东陵是虎啸帝国皇室寝陵,故满‘金’盈廷,且数龙俱在,传龙之仗不得动弹。若是把传龙仗藏匿此处再加以墨氏之族伏龙法诀架起结界,再高深之人都难以探得其踪。” “难怪传龙仗遗失的这百年来,殿下先后派出寻找的人都得不到它的消息,南宫炎皇当真城府极深!”离魂恍然大悟。 “只怕不是南宫炎皇,而是出自南宫蝶栎的主意。” “殿下是说……”离魂话语微顿,生怕再往下说会引起冥千夜不悦。 “如你所想,”冥千夜缓缓步出案台,言语之下并无避忌,“尚是皇子的先皇曾外出游历结识南宫蝶栎,二人日久生情并成为了一对壁人,本已到谈婚论嫁之际,先皇却突然抛下南宫蝶栎回朝,且说服皇祖父中断提亲事宜,个中缘由,有待考量。” “这么说来,传龙仗有可能在先皇回朝之前遗失,并且所为之人,便是南宫蝶栎!”阴殇眸光晦暗,胸口怒火攻心,倘若是她,那么,弑母之仇便已明了! “殿下,现下已然可以确定传龙仗在南宫白玉手中,为何不一举拿下他!” “不成,咒未解,未得一日白昼,百姓之源尚不能复,如此一来只怕是死伤惨重。”冥千夜若有所思地度着步子。 “但倘若有幸得天怜悯复以白昼,众生且需一段适应之期,只怕南宫白玉发兵趁虚而入!”离魂担忧道。 “咔咔咔……” 冥千夜停下脚步,侧头抬眸,眼珠子缓缓地转着,最后视线停留在窗外,“尚未寻到御龙门,南宫白玉定不会冒然出手,现在只能赌,谁先得到传龙仗,与凤眼!” “难道殿下想以凤眼为诱?”离魂与阴殇俱惊。 “这样能加快他们的行动,要露出马脚便更为容易了。”人在兴奋雀跃之时,往往会留下点点蛛丝马迹。 “可是此招太险,且不说凤眼有失去的可能,就连王妃,恐会有性命之忧!” 冥千夜心中一震,锦绣下的手攥起了拳头,目光坚定,“本王,定会保护好她!” 星月殿 “小狐狸呀小狐狸,你怎么那么可爱呢?浑身雪白雪白的没有一丝杂毛,摸起来好柔顺呀!手感真的太好了!”允初初躺在贵妃椅上逗弄着狐狸头,她拿起它往自己的脸上蹭了蹭,顺手又摸了摸连着狐狸头那披在自己身上的毛皮,“舒服得我这些时日都被封印在你柔软的怀抱里了,依照你那摊开的皮毛来看,你肯定是一只世间难得的超级大狐!在我们那,还是只保护动物呢!只可惜死了……如果你是活得就好啦!” 狐狸头眯着双眼,舒服地享受着允初初的抚摸。 “唉,小姐,您被姑爷禁足的这些日子,都快被关傻了吧?老是一个人时不时地碎碎念!奴婢的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舒儿无聊地撑着下巴,看着允初初在一旁话痨着。 “去去去,又没让你听,自行堵上耳朵去。你家小姐我会变成这样,那还不是因为冥千夜吗!”允初初低眸蹙眉,不对,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呢!这前一个半月都过得那么辛苦,后面还一半的时间要怎么过? 允初初站了起身,细心地把狐狸放好才走到楼兰边,趴在栏杆上,望天兴叹。冥千夜就这样一直把她关着,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方法破解诅咒呢?不行,她可不能这样浪费时间,这看不到阳光的日子,会让她过得很压抑。 “诶,杏儿?你怎么在这呢?”楼兰下突然传来了细小的声音,虽然刻意压得很低,但她却仍然可以清晰地听到。 “嗯,刚刚换岗……” “怎么啦?愁眉苦脸的,换岗可以歇息了不是挺好的嘛!” 对,竟然还有闲情在这瞎晃着,她这亭台楼阁可是星月殿里比较偏僻的一角,难怪她们会躲在这说话,允初初顿时把耳朵竖了起来,也不能怪她最近很无聊了。 另外一个宫婢似乎很为难,“其实也没什么……” “你肯定有事!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我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指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点是不?” “这……”宫婢难为地想了想,“那你可得帮我保密!” “这是肯定的!” “是这样的……其实……其实今日我收到了三郎托人送过来的信……”宫婢的声音柔柔细细的,说得很小心翼翼。 “这样挺好的呀!你不是一直都挺想念他的么?今日倒好,主动来给你解相思。”声音稍停了片刻,“怎么了?难不成信里头……说的不一样?” “他……他……他说他在父母的压迫之下,过些日子便要与人成亲了!呜呜呜……”那宫婢轻声抽泣了起来。 “他怎么能这样呢!这也太可恶了!不想想你们的感情都坚持了多少年了!怎么就不能再多等等呢!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宫女义愤填膺。 对!这世界上就是渣男多!肯定不只是受父母胁迫,说不定这只是一个借口!允初初暗道。 “好了好了杏儿,你别哭了,这样根本就不值得你伤心的。” “可……可是我想出宫找他质问去……但是……” “但是怎么了?今日不正刚好是出宫的日子吗?你以有急事为由找姑姑告个假不就得了,姑姑定然会准的。” “只是你不知道,前几日我不小心犯了点错,姑姑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小……”舒儿看到允初初突然那么安静,仿若雕像一般,心里觉得奇怪,刚开口要喊她,却被允初初一眼瞪回,还随手打发了她出去。 小姐肯定是嫌她烦了!舒儿边想边懊恼地离去。 “杏儿,要不这样你看成不成,我表哥是南阳门的侍卫,今夜戌时你同现一批告假宫人出宫,我事先让他通融通融!” “可是……” “别可是了,这是一个机会,你再犹豫下去那黄花菜都凉了!到时候可别来后悔!”宫婢压低了声音,“还有我听说殿下今日公务繁多,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呢!你说说,这么好的机会,可没有下回了!” 沉默了许久,才听到一声回应,“那就麻烦你了,真的谢谢你。” 出宫?允初初转着灵动的眼珠子,脸上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冥千夜当真很忙?那么离魂是不是也得陪着他?允初初挑眉想着,这么难得的机会,不出宫玩一下那就太可惜了!她成天待在星月殿早就发霉了! 下了决心,允初初马上着手准备了起来。离戌时尚有两个时辰,时间上倒还是挺充裕。 待那两个宫婢离去以后,她才喊来了舒儿,“快去替我准备一袭宫女的衣服。” 舒儿心中虽然有疑问,但还是听话地替允初初拿来了衣服,看着正在梳妆台前打扮的她道,“小姐,您准备这身衣裳要做什么用的?啊!”舒儿被突然转过头来的允初初吓得差点扔了衣服。 “小……小姐,您怎么突然这幅打扮,吓死奴婢了!”舒儿回过神来,把衣服搁在桌上拍了拍胸口道。 “天天见到她们都没见着你吓成这样!怎么,难道本小姐的化妆技术有那么差吗?”允初初哀怨道。 “才不是呢小姐,是您的技术太好了,让舒儿以为是真的了!您突然以此面目示人,确实吓着奴婢了!”她心里其实也挺害怕,她们要是再呆下去也会成为这番鬼模样。 允初初闻言才重新打起了精神,兴奋地问,“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很像冥朝人?” “何止像呀!根本都看不到咱阳朝人的模样了,就算是现在随便上街拉一个冥朝人,她们都不敢确定您是假的!简直是以假乱真了!”舒儿缓缓说着,“只是小姐,您这幅模样是要做什么?” “我准备出宫用的……”这样才不会引起异样的眼光,再者,倘若不幸还没开玩就被冥千夜发现偷溜,也不至于很快就被逮回来。 “出宫?!”舒儿的下文还没说出,便被允初初起身捂住了嘴,“嘘,小声点。”允初初紧张地四下张望,“你这是要喊到人尽皆知吗?” 待舒儿淡定了下来,允初初才放开了她,“对,没错,你家小姐我今夜要出宫!” 第十九章骨笛 忽明忽暗的灯火摇曳,照映着允初初那张犹如魑魅魍魉的脸上,看起来甚是诡异。 “可是小姐,您现在还在禁足呢……”舒儿低声道。 “就是因为还在受罚期间,所以那才刺激呀!” 舒儿一脸担忧地看着允初初,“小姐,被姑爷发现的话他肯定会很生气的……”这可是在挑战姑爷的威严,小姐自活了过来以后,变化就很大了,大到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就算小姐再有许多古怪的主意,她都丝毫不觉得稀奇了。 “谁让他还不给我解禁,”允初初嘟着嘴巴翻了一下白眼,“好了,我决定的事谁都没办法改变,你别试图劝说我。” 舒儿很是为难,细细的柳眉蹙成了一团,“小姐有办法出宫吗?” “嗯。” “小姐,可是奴婢担心您呀!您还是把奴婢也带在身边吧?”小脸上愁云一片。 “不行,你必须待在宫里替我掩护,今夜冥千夜公务缠身,不会过来咱这的,要是来了找个借口回了他。”允初初麻利地穿着宫女的服饰,“我先出去探探路,以后再带你一起出去。” 听着倒是挺美好的,“可是小姐自己一个人出去,奴婢不放心!”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姐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那她该怎么向姑爷交代? “不用替我担心舒儿,”允初初拉起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这只有你家小姐欺负人的份!你现在就只要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就好。话说南阳门怎么走?” 唉,这可叫她要怎么才能放心?连自个儿宫里的路都还没打探清楚,却要到外头去探路? 一到入夜,冥宫之内活走动的人就渐渐少了。允初初早早地吃完了晚膳,便混出星月殿一路往宫门赶。 “南阳门……”原来就在这啊! 出宫之夜,走动的人倒是挺频繁的啊!允初初提着个小包袱站在灯柱旁朝宫门望去,只见得假的宫仆正在偏门前排列有序地等待登记出宫。 糟糕,那她等下要以哪个宫女的身份出去?允初初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都怪自己匆匆忙忙的,一点深思熟虑都没有。哎呀不管了!反正随便捏造一个,若是他们不信便让他们去找舒儿确认就好了! 允初初稳了稳心神,背上包袱快步走向南阳门,混入队伍中。 看着眼前的队伍渐渐短了,允初初的心突然紧张了起来。嘿嘿,好刺激,简直比上鬼屋玩还刺激! 偏门边摆着一张简单的桌子,一个侍卫低头记录好了属宫姓名,才抬头道,“过。”视线扫过允初初。 正朝前张望的她强装镇定地别过了视线。 “我是雏心宫的膳管小鱼。”那宫婢绑好包袱后才拿出了腰间的拍子给侍卫确认。侍卫看清了点点头,算是通过。 不会吧?还要出示腰牌?!现在怎么办?可她没腰牌呀!允初初脸色一片郁色。看来,今天是没得玩了。 “下一个。”侍卫见允初初原地不动便又不耐烦地喊了一声,“下一个!” “姑娘到你了!”她身后的宫仆轻轻推了她一下,允初初这才清醒,赶忙前进了几步。 “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侍卫循例发问。 允初初一边学着前面的宫仆自动打开包袱让他们检查,一边支支吾吾道,“我……我是星月殿的……” “你是杏儿吧?”前面守着的其中一个佩剑侍卫走了过来,朝着她问道。 杏儿?那不是下午谈话的其中一个宫婢吗?那么巧?难道她还没出宫? 允初初此时骑虎难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了他,“对……” 佩剑侍卫得到确认才低首对着记录的侍卫嘀咕了几句,侍卫点点头,朝着允初初摆摆手道,“走走走。” 允初初扯着尴尬的笑容对他们感激一笑,赶紧急急忙忙地走出宫门,生怕他们一会儿发现不妥又把她抓回去。 只能对不起那丫头了,到时候再找个合适的奖励补偿补偿她吧! 允初初看着宫外广阔无垠的星空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发现排在她身后的宫仆悄悄地塞给了佩剑侍卫一包银子后,转身挂着一脸奸笑地往宫内走去。 就在允初初刚刚离宫,一团白色便飞一般地跟了出去。宫门口的两头石狮子刚要追上去,忽闻身后一声短促又深沉的嗷叫,便悻悻地返回了岗位。 幽冥阁 “启禀殿下,王妃果然上当出宫了!”离魂郑重道。对方那个小小的伎俩就把他们的王妃给骗走了,这不是在挑战殿下的威严,打脸殿下的智商吗? “本王知道了,派人一路暗中保护好王妃!”这丫头果然还是耐不住耐玩的性子,他这般由着她可好?冥千夜伸出一指抵在额头,面无表情的脸上寒气逼人。 “一切尽在殿下的掌握之中。他们抓住王妃烦闷的心理下手,殊不知这只是殿下为让他们露出马脚所下的套。”阴殇点头而笑。 一阵风过,阴殇身边出现了一只体格魁梧的狼狗。四脚驻地足有阴殇肩高,身上黝黑的毛皮就着灯火发出油亮的光,炯炯有神的双眼正沉稳地瞻仰着冥千夜。 离魂不自觉地往边上移了移。 片刻,阴殇才道,“殿下,神觉说,在王妃出宫以后,有一灵狐紧跟而上,它看着是先太皇太后之爱宠,便放了它出去。” 这允初初不止收服了鸑鷟,竟然还能俘获灵狐的心,呵,这可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啊!想起当初皇祖母遗言,冥千夜不禁莞尔一笑。 “太皇太后不舍灵狐陪葬,还说若是灵狐死了便将它制成毛毯摆放,送给她未来的孙媳当见面礼,这个礼物还真有意思!”阴殇道,“看殿下适才微微张嘴,想来是已经忘了此事了吧?” “不错,”冥千夜倒也不否认,他为了省事,在灵狐死后便直接让它一直住在星月殿,只是,星月殿却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主人,这么多年过去,他当真是把这事给忘了,“让它跟去也好。” “殿下,您这是要把太皇太后给气活过来吗?”离魂好笑道。 阴殇跟神觉同时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开玩笑竟然开到太皇太后身上去了!简直大不敬! 而冥千夜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要是真能这样也好。”小时候皇祖母有多疼爱他呀! “神觉,上一回你不在,离魂好像有话要对你说呢!”哼哼,殿下不生气,不代表他就可以避责! 离魂忽地感觉情况不妙,一股阴凉之气自脚底流遍全身,“没有……没有话要说……嘿嘿……”看着渐渐靠近的神觉,离魂抬脚便要逃,“殿下属下去安排事宜!!” 可还未离开半步,便被神觉凶悍的气势扑倒。 离魂一脸哀嚎,“阴殇你这家伙!又跟神觉乱说什么了!!” 阴殇一脸与我无关的模样,“没有呀!只不过是跟它说了你最近皮又痒了,神觉心领神会嘛!” “你!!”离魂气愤地瞪了一眼阴殇,随后转头心平气和地对着神觉道,“神觉啊神觉!你不过是一条狗,却取了这么一个高尚的名字!看看你现下的行为,对得起你的名字吗?!” 神觉紧紧地咬住离魂的臀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嘴下一用力,只听一声哀嚎冲破天际…… 道路一路平坦,还有其他宫仆相伴,允初初新奇得到处东张西望。路边灯火徐徐,倒也不是漆黑无光令人畏惧。 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渐渐看到了青冥灯火,还有由远及近的热闹之声。 原来宫外大街离皇宫那么地近!干嘛选在夜里放人出宫呢!她还以为要穿过小树林什么的呢,不过这里除了有月亮出来的时候,黑夜白天根本傻傻分不清楚。 慢慢地,热闹的夜市映入眼帘,允初初兴奋得三步并作两步,在各种各样的摊贩之间来回转悠着。 眸光流转之际,允初初被不远处的一个骨笛吸引了目光,“哇!这个好漂亮!”雪白的笛身透着淡而浑然天成的珠光。听允初初这么一喊,竟吸引了不少旁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她手中的笛子。 “姑娘好眼光!据传闻,这可是上古时期盘古顶天之时,用其落下的汗滴制作而成的绝世之笛!”围观的人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呵呵,这老板可真能吹,明明是一支骨头做的笛子,他都能扯成这样,只差上天了。 “这得多少钱?”允初初也不废话,反正她就是看上眼了。 “这稀罕之物,必有匹配的价格!不多,五两银子!”老板笑眯眯的。 “啊?这么贵呀!” “您这个讹人钱财吧!”围观的人一听,都嫌太贵,纷纷离去。 那老板似怕允初初也跟他们一样,好不容易来了客,他可不能让到手的银子跑了,遂而求其次,好言道,“姑娘,看您跟这笛子也是有缘,您要是喜欢,便算您四两银子吧!” 哇!利润那么高,一下子降了一两银子,看来还有讲价的空间! “一口价!三两银子吧!”允初初伸手比着三个手指头。 摊贩犹豫了片刻,才道,“好,成交!今夜是最后一天了,就算您优惠点!姑娘您可真会做生意!” 允初初一手拿着舒儿给她备的碎银子给摊贩,一边奇怪地问道,“老板,什么最后一天?” “咦?姑娘您不知道?今夜可是京城烟花祭的最后一晚啦,过了今晚可就没这般热闹了!您可真是赶上了时候!多谢姑娘抬举了!” “哦,原来是这样子呀!”允初初恍然大悟地收好了骨笛。 摊贩见允初初似乎真的不知道,忙热情地跟她指着路,“烟花祭子时开始,姑娘若是要看烟花,沿着这条街直走到最后右拐有个卷心湖,上那里的船只观望,景色最为迷人了!” 子时开始?那时间挺充裕,一路上还可以玩很多~允初初跟摊贩道了谢后便沿街玩去了。 第二十章遇袭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的,吆喝叫卖声不断,各小摊贩前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允初初沿途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往卷心湖走去。 此时的卷心湖边早已经围满了人,大多都是一对对的,不是打情骂俏就是吟诗作对你侬我侬,允初初看得那鸡皮疙瘩直掉满地,暗自感叹这古代的人还真是开放,只不过是变着斯文的法子互诉情怀而已。 允初初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了前头。湖边栽了很多树,但都是枯枝,可以想象得到在没有人潮的时候这里有多么地冷清。 枯枝上倒是挂了许多点着青冥火的五彩灯笼,随风摇曳的光影倒影在湖面上,与波光粼粼的水面相辉映,别有一番风味。 “好美的景致呀!”允初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由心感慨,享受的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没一会儿,湖心出渐渐驶来了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 “来了来了!”人群之中有人兴奋道。允初初自然也被吸引了视线,好奇地看着缓缓停靠在湖边的船。 船刚靠岸,人潮便往前涌进。 “刘妹妹咱们快去,听闻呐,站在船上往天上那一望,哟!烟花真的是美不胜收呢!”一个男子急急拉着身旁的女眷往前挤。 船上走下两个仆人打扮的人挡住了船的入口,“依照惯例,先买来船票才能上船!” “我先我先!”刚刚那个男子拿了银子就往前蹭,挡路的仆人接过他手中的银子看了一眼,又丢了回去,“最后一天了!早涨价了!你这点银子还不够船上的一口酒水!” “啊?怎么就涨价了?昨日不还三两银子的吗??”男子着急得脱口而出。昨日?!那女子脸上明显隐含怒气。 “你都说了,那是昨日!”仆人不屑地回了他,“今日得三十两!而且今夜只收三个人,要上船就加银子,不上船就一边去!别影响我们做生意!” “三十两啊!那么贵!” “对呀!前两日三两都买不起啊!抢钱似的!” “这也是看那也是看,还省下了不少银子,走走走!”旁边原本跃跃欲试的人纷纷扫兴重回湖岸等待看烟火。 听得了旁人的话语,女子胸中怒火更盛,“得了吧你!”她当众拉下了脸,一把甩开那男子的手,“你不是跟我说过,前两日你在庄里头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事间与我一起出来赏烟火吗?怎么,原来你昨日就已经来过了!” 哎呀!这人可真不能作死,她允初初火眼金睛一看,便知道那男人脚踏两条船,不,有可能还是好几条。傻女人,还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的那一个亲昵哟…… 允初初双手环胸,一脚踩在湖围墙上,正得意洋洋地“啧啧”看着那负气离去的两个人,一声当头棒喝愣是把她灌了个满腔怒火,“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别一副穷酸样地碍了了我们财神爷的道!” “喂!你说什么了你!谁一副穷酸样了!!我碍着你了吗?”允初初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谁应了谁就是咯!”那仆人一脸轻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允初初,“我知道你想上船,但是又没钱买!没钱买就赶紧闪一边去!” 怎么上哪都有这种狗眼看人低的败类!“谁说我没钱了?我今儿个就包下你的船!”允初初负气地从荷包里拿出了一定银子在那仆人面前晃,“看到没有!这是五十两银子!够包下你的船了吧!” 那仆人的双眼自允初初拿出了银子后,就一直定在那银子上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够……够!”急急地收了银子,立马变缓了脸色,热情地把允初初迎了上去,“姑娘这边情!” “叫你眼睛长在天上!”允初初嘀咕着瞥了他一眼。 丽舫之内,轻纱珍珠帘挽起,壁上诗词名画,各类居品大方得体,檀案上青烟袅袅,虽算不上金碧辉煌,倒也十分诗情画意。偌大的舱屋内若是同时站百来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挺漂亮的呀……”允初初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就是这光线太暗了。” 船渐渐驶出,仆人端了一壶温酒与下酒菜过来,轻手轻脚地搁在几案上,“姑娘您不懂,屋内灯火太亮,稍后就赏不到烟火的美了。” 允初初低眸想了下,点点头,“那倒是。”她侧身把倚在窗棂上,看着外头月光下墨兰的天空,问道,“那什么时候开始呢?” 仆人微躬着腰,眉眼低低抬起,嘴角挂着一丝狰狞的笑,“快了……姑娘。”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允初初回头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壶未落桌,视线落在那离去的背影身上,霎那间的错觉令她眉头一皱。 “碰!!”不一会儿的功夫,幽暗的天空就像银河一样灿烂而绚丽,五彩缤纷的颜色伴随着湖岸边人们雀跃的呼喊声装点着天空,宛如宝石般璀璨的光影倒影在湖面上,令人不禁赞叹不绝,流连忘返。 与此同时,刚刚的仆人与其他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逼近允初初。 “美是很美,就是有点不实,有形无体!” “那是自然!这可不是你们阳朝明火点燃的烟火!”突闻一男子声如洪钟,令允初初大惊回头,“谁是阳朝人呐?在哪里?我瞧瞧!”难怪她刚刚觉得有问题!那默默握起拳头的背影果然有鬼!允初初迅速稳了稳心绪,故意一副惊奇地问道。 只见两丈之内站了十来个头绑红锦缎带的黑衣人,各个手上拿着晃眼的刀剑,四下分散而立的架势应是怕她逃脱了。领头的黑衣人早已卸下了伪装,露出了粗狂的面孔,他听到了允初初的话不由得大笑,“不就是你吗!” 哎呀妈呀!敢情这些人真的都是朝着她来的啊!她记得没跟什么人结仇哇!若是之前的允初初大门不出的,又能和谁有瓜葛!“我?”允初初强装镇定,疑惑道,“你怎么确是我就是阳朝人?” “傻姑娘!当然是你背后的曼珠沙华了!”那人对着她抬了抬下巴道。 曼珠沙华?那是花!允初初朝背后左右摸了摸,才在靠右上肩的地方抓下了一朵绣花。要出宫之前她还找了个小角落换下了宫女服,可她明明记得身上的便服一身素色没有丝毫点缀的…… “奇怪!这是谁贴上去的?” “这你肯定不知道了!少废话,识相点就把命留下!!” 那人说完就朝允初初直扑了过来。 允初初也来不及想,一把掀了面前的桌子,迅速提上包袱借着椅榻的助力,一脚跨上窗户就跳了下去,“识相的那是大傻子!”都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台词,连话都不会说!谁会乖乖地把自己的命给留下的! 还好窗外还有个甲板,但是那些黑衣人自三边围了过来。允初初步步后退,绑紧了包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暗道,两边都是死!走头无路之际那也只能选择跳湖了,至少还能博一线生机。 看着渐渐逼近的黑衣人那越来越狰狞的笑容,允初初心有些慌了,就在她下定决心欲投湖的时候,突然从水下钻出了一群黑衣人,允初初瞪大了双眼,嘴里都塞得下一颗鸡蛋了,她心里暗叫凄惨,竟然连湖都投不了,这下真的死定了! 然而,本欲杀掉允初初的几人看着破水而出直奔船上的另一群黑衣人,却面露难色,怔时停下了脚步,迎上他们,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全然无暇再管允初初。 原来不是跟他们一起的!允初初暗自庆幸,不管对方是谁,是不是在帮她,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伺机趁乱溜回了舱屋,准备绕路找操陀手把船开回岸边,一把银晃晃的弯刀自她眼前一挥,她的身体本能后仰,躲过了一劫。 竟然还有漏网之鱼跑到她面前撒野!简直不想活了!允初初来不及瞪他赶紧转身撒腿就跑,在侧门两边跟穷追不舍的红锦黑衣人转来转去,转了几圈后,没想到那人竟停下来等她,她差一点就往他胸前撞,还好及时刹住了脚步悬崖勒马。 原本自信抓到允初初的黑衣人微微一怔,立马轻轻过来再次追了上去。 允初初慌忙之间瞥到身旁的青瓷大花瓶,计上心头,不间断与黑衣人绕了两圈,拉了一下花瓶,特么太重,赶忙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抱起花瓶往湖里扔,“噗通”两声,身后的黑衣人误以为是允初初跳下了湖,下意识地跟着她跳了下去,在水中扑腾地怨怼着甲板上得意洋洋的允初初。 妈呀!那大花瓶是装了水吗那么重!差点把她自己给丢下去了! 气喘吁吁的允初初清了清手掌,瞥了一眼还在大战的几人,对着正欲爬上船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转身寻着船尾而去。 忽地,眼前一阵黑烟弥漫,一张黑色大袍往允初初身上一旋,她立即消失在了丽舫之上。 第二十一章狐魄 柔和的月光倾洒在如墨一般的夜色下,灰白的地面上掠过一抹焦急的身影。 “殿下!大事不好了!”离魂无声地出现在幽冥阁。 “咔咔咔咔……” 冥千夜的心忽地提了起来,“何事不好?” “王妃……”离魂紧紧地皱着眉头,“王妃不见了!” “怎么回事!”冥千夜拍案而起,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竟然就把人给跟丢了! 离魂愧疚低头,“王妃游湖遇袭,魂卫队现身于其一战,虽目光不离王妃,但王妃忽被一张突现的黑色斗篷圈走凭空消失!属下随后追了上去,但并无所获。是属下办事不力!求殿下责罚!” “这不怪你。”本想让离魂躲于暗处伺机而动,没想到却失去最佳的追踪时机! “袭击王妃的这帮人看似粗俗野夫,但其功夫确实了得,魂卫队也是用了些功夫方才将其制服,但其一口咬定并不认识那名委托他们的蒙面人。想来那人对王妃是想下死手的。” 冥千夜微微侧头,“应该不是南宫白玉,尚不明确知晓凤眼在何处,他们是绝不可能一心想至王妃于死地的。” “那么,想害王妃的,另有其人!” 冥千夜颔首默认心中猜测。 “阴殇,你赶紧查查王妃到底在何方位!!”冥千夜心有焦急却沉着性子道。倘若再多耽搁半分,王妃便会多了一分危险!这,他赌不起! “是!”阴殇拿出一面暗紫罗盘,咬了自己的手,滴下一滴鲜血于罗盘之上,嘴里念着一串符咒,罗盘指针立马动了起来。 片刻过后,阴殇才抬起头沉声道,“百里之外,西南方!” 龙虎国界? “我们走!”冥千夜不等其他人回应,几个闪身之后一跃成大鹏展翅之状瞬间消失不见。离魂于阴殇等人极速追了上去。 于此同时 “这是哪里?”黑暗之中允初初一阵嘀咕。 黑袍飞旋一收,允初初霎时跌落在地,“哎呀!疼死我了!”她揪着脸蛋揉着自己的臀部,那猛然落地的力度震得她不仅心口疼,全身哪里都疼!她埋怨地睁开一眼看着眼前的那一抹黑。 只见始作俑者穿着一袭低调奢贵的银丝黑锦,外头披着垂到脚跟的斗篷,脸被篷帽盖去了半边,一身浓烈的煞气环绕。 允初初瞬间被他度了一身寒气,浑身上下打了一阵寒颤。此人若不是武功盖世的神秘邪魔道教,那么便是丑得不敢见人!一想到这里,允初初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冷戾的声音中明显不悦。 “没啊!”允初初龇牙咧嘴地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灰,“你这个人肯定没恋爱过,都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吗?”她悄悄地看了一下四周,全是柳暗花明的树林,看不到下一条路该往哪走。重点是,没了冥朝的黑,这里的天灰蒙蒙一片,想来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妈呀!难道她已经离开了黑龙王朝?! 墨昀听到她的话冷气更盛,“多管闲事!”他侧身背手,“想不到冥千夜倒是给你保护得挺好,只是他也有失策的时候!” 冥千夜?难道他认识?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掳她出来,看样子,就算认识也是并非善类! “他的手下竟是连你都保护不了。”墨昀瞥了一眼妆容早已花了的允初初,此时她不人不鬼的模样令他露出了几不可闻的笑意。 “管你什么事!” “的确是不管本司的事……”墨昀眸光一狠,语气严峻,“废话少说!识相的就乖乖地把凤眼留下,本司还可以饶你一命!” 难得出个宫,一出宫就碰到这些倒霉的事,敢情今天那么多人冲着她来,就是为了这凤眼?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凤眼?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装得可真像。”见她手上没戴着戒指,墨昀手指微勾,允初初身上的包袱挣脱,下一瞬已然在他手上。“哗”的一声,各小物件散落了一地。 “你!”允初初气结。还好她心宝宝买的骨笛在她身上,不然准被他给弄碎了! 墨昀不屑的眼神扫略过地上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没发现他想要的东西,冷哼了一声,“快说,凤眼在哪里。”趁他现在还有性子跟她磨蹭,否则…… 允初初蹲下身子把东西逐个捡回包袱里,抬了抬下巴,白了一眼墨昀,“就算我知道那也没打算告诉你!没礼貌的家伙!!” 墨昀居高临下地看着允初初,一个小小县令之女,不过个把月麻雀变凤凰的光景,竟然能把她的胆子给撑大了。还能这般慢条斯理泰然自若地训话他,简直不要命! 允初初时不时抬头瞪了瞪气质冷然的墨昀,突然之间视线相对,她心虚地迅速收回目光,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许。 呀!帅哥一枚!虽然天色灰暗加之他的脸隐于蓬帽之中,但匆匆一瞥,她那敏锐的目光绝不会有错~只是不过一眼,那冷冽的气息却让允初初直打哆嗦,她赶紧绑紧了包袱起身。 “看来你还没学乖啊……”墨昀缓缓地逼近她,允初初受于压迫步步后退。 “你想干嘛!”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小眼神,墨昀没来由的痛快。 “快说……到底把凤眼藏哪了?”那幽寒之气缓缓靠近,“别让本司失了耐性。” 看他的模样挺正常的,应该不是冥朝人,想要得到凤眼一定是别有居心。 见允初初步步后退但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她的领口。一记闪身飘至允初初身前,伸直的手臂上五指微曲,在允初初同时喊出的一句“非礼!”后戛然而止。 “看你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尽是干些下流之事!!”允初初紧闭双眼吼道。 非礼?下流?! 牙根微突,墨昀缓缓收紧了拳头,最后嗤笑了一声,猛然收起手,“你当真看得起你自己。你尽管喊破喉咙,看看有谁……会来救你。”除了发小还有最亲密的人,她是第一个见到她真面目的外人,若不是凤眼在她身上,他绝对一刀杀了她! 允初初蹙着眉,惶恐地扫视了一下荒无人烟的四周,心中只有三个字法克鱿!!来着不善,看样子凤眼若是不到手便不会罢休了!该死的冥千夜到底有没有发现她已经失踪了! “好……好像是这样……”允初初干笑着,“若是,若是我把凤眼交给你,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终于肯交出来了? 墨昀低笑,“当然!” “好!那你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墨昀敛起双眸,并没有动作。 见他不做任何反应便道:“你若是不转过去我要怎么拿给你?”允初初挑着眉头故作惊讶状,“天呐!难不成要我当着你的面脱衣服?!这我可做不出来!” “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再取凤眼。” “信啊!我当然信!只不过凤眼就认我,等我死了,你找不找得到凤眼那就很难说了!”凤眼认她是不假,但是会不会像她说的她不知道。只不过话是由人说的,至于信不信就由听的人算了! 凤眼认主他是知道的,但凤眼是否真在她身上还很难说。 “最好别给本司耍什么花招。”墨昀冷哼转身。 “当然不会!”这怎么可能!她是会把宝贝儿随随便便就交出去的人吗?要她相信给了凤眼他就会放过了她?简直痴人说梦,在古代像他这种人绝对心狠手辣!允初初伸手抚着脖子上的凤眼,勒紧了包袱撒腿就跑。 耳朵微动,响动入耳,墨昀冷冷回身,嗜血如魔的双目怒瞪,一字一顿缓缓道,“勇气可嘉,只可惜,听不懂本司的话!”但敢这般耍他堂堂帝国大祭司!逼他出手,绝不手软! 墨昀望着那抹仓皇而逃的身影,嘴角冷冷一提,右手手掌一握复又张开,掌心瞬间出现了一股黑色烟雾,浓密而猛烈地翻滚着,好似一团火焰正吐着火信子宣布着它的主权。 “想逃?哪有那么容易!”话落,手中烟雾猛地飞出,直奔允初初奔跑的背影。 允初初死命奔跑间只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朝她袭来,猛然回头间一股黑色诡异的烟雾已经距她约莫一丈远,恐下一秒便击打在她身上,吓得她瞪大了双眼。 就在那股黑烟快要打到她的时候,一团白色突然窜出,刚好接下那股黑烟,随即发生巨大的碰撞,那团白色喷出一摊红色之后,划过允初初的脸庞,重重地摔到她身后的地上。 允初初震惊回头,脸颊上那柔软的触感,地上那奄奄一息沾染了红色的白……这不是她寝宫中的小可爱吗!!没想到那狐狸皮毛竟然救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它是可以动的!! “小可爱!!”允初初顾不了一切,急忙跑了过去把灵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狐魄!”呵,这都能让允初初给逃了一劫。墨昀低头看着地上早已消失无痕的血水眯起了眼眸。传闻雪狐修得三千年方能得此一魄,此魄甚为珍贵。方才击打允初初,凤眼固如金刚自是不受半分影响,没想到狐魄竟然能接下他的乌掌而不魄散!看来道行绝顶!若是能收为己用,对他练就墨氏神功大必然有帮助!甚至能…… 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他来冥朝这一趟是对的! 看着缓缓朝着她们逼近的墨昀,允初初护住灵狐的手收得更紧,狠狠地抬眸大声吼道,“我不会再让你伤害它的!!” “本司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上害它……只是,现下不止凤眼,连它,你都得留下!” “休想!”哎呀妈呀!别人穿不是自带牛逼哄哄的特技,不然就是有一大堆贵人相助!为啥她没有!!而那个看起来很酷的冥千夜也特么只是一个摆设!此时正朝此地靠近的冥千夜只觉耳中如同许多蚂蚁攀爬…… 现在要再跑也不可能了,谁来救救她啊!! 允初初哭丧着脸抬头望天,只觉一道紫色金光散开,包裹着她和灵狐。 “可恶!竟让她们给逃了!” 墨昀怒而甩手,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紫光化成一颗紫色灵珠迅速飘向远方消失在天际。 青筋暴露牙根微突,看来凤眼当真在她手中,哼,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墨昀背手握拳,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几不可闻的冷笑。 第二十二章烟亭 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冥千夜的心,乱如麻。 “殿下,就是这里了!”阴殇回头朝着冥千夜喊着,一行人迅速落地。 众人四下张望了一圈,全然不见任何人的影踪。 神觉在林子里来来回回搜寻着,不多时只听它昂扬地吠了两声,引起众人的目光。 他们来到神觉身边,之间它用爪子刨着什么,不一会儿一颗沾了土的玻璃珠显现。 “汪!”神觉腰背笔直地坐着,阴殇上前捡起玻璃珠,把它细细地擦了擦才交给冥千夜。 “殿下,神觉说这是王妃的物件,此处土质松软,这颗透明的珠子是让人不小心踩入土里的。”冥千夜闻言看了一眼挖出玻璃珠的地面,那脚印显然已被神觉破坏了一半。 他回头盯着玻璃珠一会儿,才把它紧紧地握在手心,“可知那个脚印是谁的。” “墨昀。” 虽然不用想都知道可能是他,但是在听到他的名字之时,冥千夜的心还是人不住紧了紧。 “这里不但有王妃墨昀的气息,还有灵狐的,更有一丝”阴殇话语微顿,小心翼翼道,“淡薄的血腥味!” 血腥味?! 离魂忽感身后一袭寒气袭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冥千夜,只见他的脸状似冰雕,丝丝冷气环绕着他,令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先得更加阴沉。 “阴殇!”离魂拿着玄武红缨枪柄轻轻捅了捅阴殇的胳膊,“你会不会听错了?”难道王妃真出事了!还是被墨昀抓走了?! “没错!只是,”阴殇提步缓缓地走了起来,指着一处平白无奇的土地,“那血腥味是灵狐的,并非王妃。” 离魂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有话一次性说完行不行?竟瞎吓人!” 这离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阴殇白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继续道,“想来是灵狐发现王妃有难,替她挡了一煞。”既是灵狐,决无可能轻易便受伤,除非出自它自愿。 “那她们现在在哪。”冥千夜这才开了口。 “待属下一瞧。”罗盘现手,在他指尖旋转了几圈后瞬停。 阴殇竖起一掌,中指沿着印堂而下,遂指罗盘,只见罗盘指针摇摆不定。 “怎么回事?指针竟是停不下来?”离魂疑惑道。 阴殇淡然收起罗盘,对着冥千夜道,“殿下还是回冥宫等待王妃吧!想来天亮之前王妃必会回去。”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呢!”离魂一点都不信,“那指针摇得那么厉害!”这样不是更要加紧搜寻王妃吗? 阴殇看了一眼冥千夜,他虽不表于情,可内心还是着急的,便道,“王妃现下行踪飘忽不定,是由凤眼所致,鸑鷟已然显现身形,必会保王妃周全,还请殿下放心。” “鸑鷟现世了?那就难怪了!再怎么样都追不上它的!”等他们追上它现在的地方,而它老早已经在另外一个地方了!“既然鸑鷟现身,那王妃定然不在墨昀手上,殿下,咱们还是现行回宫吧!” “此番墨昀空手而归绝不会就此罢休,显然他也已经发现了灵狐,我们要多加防范才行。”冥千夜抬头眺望天边,眸中一抹锐色划过。 “是!!” 森森清冷的夜色笼罩着玲珑园,幽幽暗暗的光影之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真是有意思,竟乐得本宫都坐不住了。”幽魅粉白的脸上樱唇红艳,如画的眉眼轻轻闭着,享受地吸着新鲜的空气。要说她如鬼魅,那么会是一只国色天香的鬼! “是呀!奴婢听闻了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若非殿下封闭了消息,奴婢还当真不信王妃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是可怜了她的贴身丫鬟,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竟然跟了一个这么不可靠的主子!被人卖了还傻傻地帮她数钱呢!”明子得意地说着,依照殿下的个性,就算她的安排失了手,那不得照常死无葬身之地!哈哈! “尚未替冥朝做点什么有益的事情,却只光想着自个行乐,更是无视冥朝法规,拿殿下的惩处当儿戏,做些偷鸡摸狗之事。本宫真是无法想象,这个王妃可当真是官家千金?怎么虎啸帝国竟然会教得出这等人?”灵姬收不住脸上的笑意,缓缓地在园子里走着。 “可不是。”明子心情舒畅地跟在灵姬身后,抬眸若有深意地看着她的背。再过不久,这个背,便再也挡不住她的视线了! 灵姬微微侧头无声低笑,随后往前继续走着。 不多时,烟亭之上的几条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呵,她还以为是谁呢,想不到她也是坐不住了。 灵姬轻轻一笑,慢悠悠地走上前。玉雪娘侧身躺在宽大的贵妃椅上,细白的手指头优雅地拿着精巧的烟杆,在看到了灵姬款步而来后,无动于衷地浅浅吸了一口,神色悠然享受。待灵姬靠近的那会才眉色不动地开口道,“还不快给灵姬娘娘上座。”说完又继抽着她的烟。 宫婢应了声,朝着灵姬低低行了礼后,赶忙搬了张凳子放在灵姬身侧。 “妹妹今日如何这般早便起来了。”灵姬早已习惯了玉雪娘的我行我素的行为,心中也不恼,拂拂袖子坐在板凳上率先开口道。 “呵,”玉雪娘笑得很是轻快,把烟杆交到侯在身边的宫婢手里,这才以手托着脑袋换了个姿势,“那得先问问姐姐因何而睡不着呀!”她单手接过宫婢递过来的茶盅,大拇指微移开盖子便一口饮尽。 “那怎么能一样,本宫还以为妹妹是在等着殿下呢!”灵姬知道她定然也是因为王妃偷偷出宫之事,可是她却不言说。 想来她还惦记着殿下前些时候老往她宫里跑吧,如此派人盯着她宫里,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也不全然是,这丑时刚过的,宫里的人还没歇息也是常有的事。若要说锲而不舍地等着殿下的,那是水曲苑的银花儿……”舍生忘死地爱着殿下,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这样说也好似不怎么对,殿下对谁都一个样子吧! 灵姬掩嘴而笑,“倒是把她给忘了,此刻要不是妹妹说起了她,本宫已经不记得冥宫内还有此号人物。” “只怕姐姐不是忘了,而是不想记起她吧!”玉雪娘接过宫婢装好新鲜烟草的烟杆,在小方几上轻轻敲了敲,才让宫婢为其点烟。 灵姬面色微变,抬起纤纤玉手轻拂了一下额发,再次迎人之时已是笑脸。 “我说姐姐,那时候刚进宫的银花儿不懂事,不小心扯掉你的裙摆令你当众出丑,你怨她一时也是应该,可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也好放下才是。” “姐姐我……岂会是这等小肚鸡肠之人。”灵姬笑语嫣然,“怎地这茶都凉了。” “换茶。”玉雪娘洒脱地拨了拨垂下的鬓发,坐了起身,手环于胸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最后缓缓地吐出烟雾。戏虐地看着灵姬的宫婢为她拨散烟云,冷冷地哼笑着。 玉雪娘虽不娇不柔,更没有身为绣娘之前的秀气,但五官深邃明朗,两条浓淡相宜的眉峰似要飞入发鬓,令她增添了几许卓绝英气。 灵姬为人傲气,素来不好伺候可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换茶的宫婢心中顾忌甚余,碍于下人的身份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伺候。好不容易拿回了茶杯松了一口气,灵姬的贴身宫婢却在一旁瞎拨弄,害她一个不小心脚底一跛差点把茶杯摔了,还好她拿得稳。可当眼神落在灵姬衣裙之上,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也顾不上起身,急急忙忙把杯盏放在地上后便俯身磕头求饶。 灵姬淡淡地笑着,看着玉雪娘的目光不移,风轻云淡地说了声,“没事。”她起身莲花指一扯衣裙,外衫尽碎,露出里面一套花色新颖的月白,腰间金带缠绕,尽显风华绝代的身姿。 宫婢一听心中一阵窃喜,还好她今天命大,可高兴不过片刻,只听灵姬笑着道,“把她的的手指甲,一个个给本宫拔了,再把手指头都剁了……” 在场的人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传闻灵姬心狠手辣,今日一见却为不假!就连玉娘娘都不敢为自己的宫婢求情,个个庆幸那受罚之人并非自己,但也不免都提心吊胆。只有玉雪娘雷打不动地洗着烟。 恐惧袭击那宫婢的心,声声求饶换不动一颗狠辣的心,最后在亭子之外传来一阵阵犀利的惨叫声,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晦暗的红与明子那森森阴冷的笑。 待宫婢昏死过去,烟亭之间恢复了一方平静后,玉雪娘才手夹着烟杆子,从容地缓缓道,“姐姐的确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而是容不下任何一个破坏了姐姐美感的人。” 灵姬诡异地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眼角竟含了些许晶莹,“不错,还是妹妹了解本宫。”她这一生最痛疾的就是他人污毁了她的美,他们可以不懂,但是绝对不能破坏!!这一辈子除了殿下,再没有谁能比她的美更重要!包括她自己的命!! “这种笨手笨脚的不要也罢,稍晚本宫再让内侍监挑几个伶俐的过去。” “多谢姐姐美意,这倒是用不着,妹妹宫里头不养闲人,这些人手足够。”玉雪娘笑道。 “那此番,本宫倒是过意不去。” “姐姐不必过意不去,此宫婢近来做事糊涂,且又一番遮遮掩掩,妹妹本怕她手脚不干净来着,原想换了她,这厢倒好,妹妹实是省了一番心思。” 灵姬骤然眯起娇媚的眼眸,呵,这玉雪娘可当真好手段!借她之手除了她所安排的线人! 她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明子,有意思。 第二十三章鸑鷟 薄纱轻舞的烟亭,因难得出现并聚在一起的人而显得稍有生机。 “本该是本宫聊表歉意,怎么就变成了妹妹承本宫的情了。” “姐姐今夜可是为了王妃而无法入眠。”玉雪娘显然不想再跟她道寒暄,直接开口了当地问了。 “难道妹妹就不是了吗。”灵姬眸光一瞥,幽幽道。 “当然。”玉雪娘灿烂地笑了,“被寄予厚望的王妃竟是这般的调皮,有趣极了。”她双眼放着金光,似乎对王妃感到很有兴致,“冥宫可不曾这般热闹,真叫人兴致盎然!” “姐姐你难道不觉得有趣吗?”颧骨上的肌肉因笑容堆积得微高,此刻的玉雪娘仿佛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一般,看得灵姬心中大呼意外。 灵姬秀额微摇,“本宫倒是更在意殿下如何决策。反而是你,这可跟我认识的玉雪娘天差地别。” 玉雪娘收起兴奋之情,缓缓道,“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子过久了,总会想要来一点波澜的。”她抬着细嫩的下巴挑着眉,目光期待道,“我觉得,这一任的王妃,当真能给黑龙王朝带来光明。”说完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灵姬。 光明?灵姬面色一冷,光明在她的眼里只是一个玩笑话,一个捆绑住她至爱的玩笑话。她宁愿与他一起,生生世世于这黑夜之中。 玉雪娘抽着烟,一支臂上纹着朱砂辟邪的手悠悠搭在椅沿,“与姐姐说了这么久的话,妹妹也觉得乏了,那便先回去休息了,姐姐请自便。”说完贵妃椅四脚腾起,随行宫婢有序地跟在掉转了方向的贵妃椅后面离去。 只留下缕缕烟雾,与玉雪娘稍有不悦的声音,“去给本宫找找,归儿这丫头又上哪野去了。” “娘娘……”明子喊道。 “何须计较,她本就是这副模样,”灵姬抬手理了理发鬓,抚摸着富有弹性的侧脸,愉悦道,“生气可是会长皱纹的,走吧。” “是。” 烟亭随着她们的离去又恢复了原有平静,若非遗留着那被惩处的宫婢,此地清冷的气息就仿佛她们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而那宫婢在不久之后,便化成了一捧黄尘…… 允初初回过神来之时,只觉得耳边发絮飞扬。待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飞翔于天空,不,是她身在某一个发光体上。 那发光体就像是一只能承载着两三人的大鸟,浑身靓丽的羽毛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芒,那高贵不可侵犯的鸟首傲气凛然地目视着前方,大气磅礴般的气势中带着一缕温柔地煽动着宽厚的翅膀,尾巴上的羽毛贯彻着自身的优雅美丽,竟与它本身的浑然天成的气势相呼应,丝毫没有一丝违和感。 允初初兴奋又惊奇地来回转着头,给它上下观察了一遍,这形象简直就像前世的她在书中与网上看到的凤凰嘛!她到底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亲眼看到,并且还能摸到这上古神兽!!允初初双手微微颤抖地轻轻拂过它的刚柔并济的羽毛,自言自语道,“好帅啊!” 只见大鸟回头,目光高冷地瞥了她一眼,“吾等汝好久了。” 允初初震惊地抬头,“你在跟我说话吗?”鸟首复又目视前方,似乎懒得回答她的问题。 “好吧,就当做你在和我说话好了!你是小可爱吗,你是我那个小宝贝吗?嗯?小宝贝,你为什么要等我呢??”允初初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也不管它那爱理不理的态度,一下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那鸟似乎有点不耐烦,“吾不叫小可爱,更不叫小宝贝,吾之名唤鸑鷟。”不过它似乎不排斥她这么称呼自己。 “鸑……鷟?”哦哦!“那就是凤凰咯!” “是鸑鷟!”鸑鷟淡淡地回了她一眼,再次重申道。 “好吧鸑鷟小宝贝!不大宝贝!以后我就叫你鸑鷟宝贝儿怎么样?哈哈,好像有点煽情呀!不过你好厉害!飞那么快我都不会掉下去!”鸑鷟顾自飞舞着,似乎没打算融入允初初的自言自语中。 允初初叨唠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抱紧了怀中的温暖,“不好意思呀!因为鸑鷟大宝而忽略你了……大宝!咱得赶紧为狐狸小宝找个兽医看看!!”允初初抬头看着鸑鷟焦急道,复又低头对着灵狐轻语,“你不顾性命救了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后我就叫你小宝好了!” 灵狐抬头往允初初的怀里撒娇地钻蹭着,弄得她“咯咯”直笑。 鸑鷟回头白了她一眼,“放心,灵狐会自行复原的,这回受的乌掌尚未加咒,伤不了牠的。”为什么允初初跟它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这可得让它慢慢消化适应一阵子了。 “咒?难道刚刚那个人是个巫师?!好可怕!”不过再可怕也没有冥千夜可怕呀!更没有那些惊悚片可怕,只不过刚才身临其境在那种危机里的感觉,才当真可怕!现在尚不知那个人的底细及实力,能那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还是小心一点好! 允初初抱起了灵狐放到眼前仔细瞧着,这眼是眼,鼻是鼻子的,除了眼周与脸颊上有几条红色的细纹,其他的就跟狗狗一样可爱啊!“灵狐?难道小宝跟平常的狐狸不一样?” “牠是灵狐,是一只修炼数千年已死去的狐狸!炼之千年只为留一魄。待练就三魂七魄便可成仙。牠的真身不就在汝的寝宫里吗?若非替汝挡下一掌,否则常人是看不到牠的。” “咦!难道我已经不是常人了吗??!”难道已经死去!!为什么她突然觉得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对!肯定是这样所以她才能看见它们!! “汝不一样。” “真的?!” “哈?这么艰辛!那为什么小宝不能跟我说话呢?”灵狐看起来等级也不小了! “尚不得一魂自不能语。本已修炼七魄,挡了煞尚得再补百年修炼。” 不会吧!! 允初初揪着秀气的脸蛋,愧疚心疼地抚摸着灵狐,若不是为了救她…… “能快速补回来吗?” “修为贵在一步一个脚印。” 她到底在想什么,还以为打网络游戏那么快? 鸑鷟不再说话,只是在一海上空来回盘旋,似乎还有点焦躁。 “你怎么了?”允初初把灵狐抱在怀里不安地问道。 鸑鷟凝目片刻,才缓缓道,“吾为寻神龙而来,但到了此处,却没了方向。”距离远的时候明明感应那般确定,不知为何近了反而越加薄弱? “神龙?那是什么?” “汝可记得冥之子将吾转赠与汝之时所说的话?” 冥之子?冥千夜? 凤眼复传龙,可启御龙门。 允初初回想到那一夜冥千夜所说过的话,“当然记得!”鸑鷟是凤眼,而传龙……她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大悟道,“难道你所寻找的神龙便是传龙?” “不错。”鸑鷟停在空中扑着翅膀,“吾们等了万年,终是盼来了这一刻。”但似乎路并没有那么容易走。 “等了万年?!”这时间上的意义绝非一般人可体会,“先前你说等了我好久,难道这万年间也是在等我?” 鸑鷟点点头。 可她的记忆之限于有记忆以来的二十几年,看来这世间真有轮回之说! “我就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别介意哈!就算你们等了我这么多年,可我好像也没办法帮到你们什么,虽然还不知道你们要等我干什么……” “对于汝,确实与吾之印象大相庭径,”允初初顿时头顶黑线,已然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非到关键时刻实力尚不可估,总归来讲,非汝不行。” 允初初瞪大了双眼,只差要掉下来了,“我有那么重要?!”她饶了饶头,“难怪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拉过来这个世界……” “并非莫名其妙,而是命中注定。” 天啊!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过于神奇了!不,简直用神奇都无法描述了!她必须得慢慢梳理消化一下,凡事有因必有果! “那现在没有了神龙的方向,该怎么办?” “大事非一时可解,吾们先回冥宫,倘若不把汝安全送回,冥之子必会折腾吾。”想起冥千夜,鸑鷟半闭双目。 “才没那么严重,他不可能会担心我的!”到现在都没见着那老头来找她,他担心个毛线啊! “天也快亮了,咱们先回去吧!”月亮隐在云层身后,天边渐渐翻起了白鱼肚。 鸑鷟点点头,掉转身形便要往回赶,海边几个移动的黑点引起了允初初的注意。 天都还没全亮,就有一群人来到海边鬼鬼祟祟的,到底要做什么?航海还是捕鱼? “等等大宝!咱们瞧瞧那底下在干嘛!要是捕鱼的话咱们也去捉几条带回去好不好?我现在都馋死了!”虽然冥千夜命人给她做了许多点心,可她还是馋啊!想起现代那些可口的食物,她早就馋得流口水了! 听到吃的鸑鷟身形微顿。 “大宝你吃鱼吗?” “吾不吃生的,”鸑鷟白了她一眼,“吾不可能下海抓鱼。”她不会是妄想让它堂堂鸑鷟下海捞鱼吧!想得美! “我去抓!现在不是离天亮还有一点点时间吗?等抓到了就给你做水煮活鱼!!” “等汝抓到已经又过了一个夜晚了……”虽然嘴上抱怨着,但鸑鷟还是听了她的话,因为它也想见识一下她口中所说的“水煮活鱼”。 第二十四章睚族 天气微朗,海边时而缓缓堆起浅浅的浪花,海岸上停着一只小船,而不远处的沙滩上杂乱地躺着许多深浅不一的脚印。 视线再往脚印与船之间,一人吃力地拖着一个大布袋,那人还时不时地从布袋里边拿出东西往外扔,而在他的身后不远处,十来官兵拿着□□追赶着他,最后面的几个人还边追边捡着他扔出来的物品。 “不像是要出海捕鱼,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允初初托着下巴静静地观察了一下地面上的情况,最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唉,看来这鱼是没得吃了。” 带头追人的官兵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用脚踢了越过他的士兵大吼道,“快抓住他啊!!你们这几个没用的东西!!”官兵头看着他们的背影发着牢骚,歇没半会儿又劲步追了上去。可不能让他给跑了,这可是升官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几个人就在沙滩上你追我赶,眼见就要追上前面的人,只见他索性把大布袋往身后的士兵身上一丢,手脚麻利地跳上了船,他们锲而不舍紧追而上,身上都被海水打了个透亮,几个人在船开之前蹭蹭而上,也爬上了船。 “哎呀!你们竟然还不死心!我花钱买的东西都免费送给你们了,难道还不够哇!啧啧啧,真够贪心的!” “大放厥词!本是不经过正规的买卖!触犯我国律法,你竟然还能这般厚颜无耻。识相的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指不准我皇还能从轻发落!” “你想得美!”被追的人驶着船舵,时不时应付着扑面而来的士兵,毕竟寡不敌众,时间一久,显然有点力不从心,处于下风。 “大宝小宝,你看那个人快被他们给抓了,咱们下去救他好不好?”她就是看不惯他们以多欺少。 鸑鷟转头淡淡地瞥了允初初一眼,在她还没继续求它之前,已经极速附身下降,一阵光影掠过船舫便无踪影。船上官兵一时愕然,面对光影之后抓捕对象的消失各个目瞪口呆。 “人呢?!”捕头看着他的手下划回了船,一个个垂头丧气地从船上下来,张嘴便吼问,“我问你们人呢!!” “突……突然间一束紫色光影划过,他……他……他便不见了……”眼见都要抓到他了!怎知半途发生了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废物!一群废物!!”他也瞧见了!看来他刚刚不是眼花! “会……会不会……他会不会是个妖怪?!”其中一个士兵四下转着眼珠子颤抖道。 “胡!胡说什么呢!!”捕头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嘴上否决着,但心理实在夜感到发毛,便道,“人都让他给跑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回去上报!”他本来还笃定能抓到他的!怎知竟然让他给跑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先差人上报了! 空中,鸑鷟之上。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允初初身边瞬间多了一个人。 “哇!大宝你好快的速度!!”允初初惊叹着。 只见身边的人一身缎蓝色的男装,双手紧紧捂着差点飞走的帽子,惊魂未定。 “是你们救了我!!”等稳住了身形,他定睛一看,一把激动地握住允初初的双手,感激又惊奇,“谢谢你们!” 允初初被他的热情愣住片刻,才道,“用不着客气,我们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只见那人皮肤黝黑,脸上却有几许白皙的肌肤裸.露,一撮微微歪斜的胡子掩去了精致的五官。 “哇喔!这真的太让人惊讶了!!”那人不再跟允初初客气,目光显然已经被鸑鷟所吸引,上下左右把鸑鷟看了个遍,“没想到这世界上当真有凤之鸑鷟!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忽然猛地掐了自己一下,感受那真实的疼痛,他才开心地再次握住允初初,“你好我叫睚族,咱们做个朋友吧!!” “好哇!我叫允初初!”允初初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雀跃的模样笑了出声,跟她初次见到鸑鷟的时候当真有得一比。“还有啊,它的豆腐都快被你吃光了!”鸑鷟要是会掉羽毛怕是已经被他摸掉了一层皮了吧! 鸑鷟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兴奋得差点抱团的他们,祂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遇上的都是流氓。 “它……它它它它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那样看我!”睚族一副受了心伤欲哭无泪的模样。 “没事,它就是这个样子,一直都是很高冷的。” “高冷?” “就是高贵冷漠的样子,其实软萌得可爱!”鸑鷟又回头白了一眼允初初,她跟祂不过也是第一天真正相识,怎么听她的话好像跟祂认识了很久一般。不过话说回来,这似乎也没有错,是祂等了她很久,很久…… “怎么你说的一些词,我都听得不是很懂,你们黑龙王朝的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允初初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黑龙王朝的人?!”她可记得十分清楚没有告诉过他,她是哪里人的! 睚族得意地看着她吃惊的目光,“我怎么会不知道,因为……”他猛地低下头,双手在鸑鷟身上极为欣赏地轻轻抚摸着,像在鉴别一样珍贵的物品,只差把双眼都贴在它身上了,“因为只有黑龙王朝的王后,才能有这个资格驾驭神兽鸑鷟!只是现在并没有王后,而只有……”他抬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允初初,与她四目相对,“王妃!” “然后呢,你又如何知道这些的。”允初初心中惊奇到不行,但面上也只是恢复了常时的淡然。 “从书中读来的,”幸好他没偷懒,从小博览群书,现在还能卖卖关子,“不过,只有我家珍藏的书册才有,而且只有我才能看。” “那你定然不是寻常人等。”允初初敛下了眼眸,连这种事情他都知道。灵狐这才抬起了头审视着睚族。 “还好吧。原来它是只狐狸,我还以为是你取暖的衣物呢。”睚族说完伸手对灵狐示好,灵狐遂而往允初初的怀里钻了钻。 “它怕生。” 睚族尴尬地缩回手,“没事,来日方长嘛!它会慢慢认识我的。” “你所知道的已经够让我吃惊的了,没想到你竟然看得见它!”她记得鸑鷟说过,灵狐非常人可见。想起今日的种种,今日与睚族的巧合,难免领她心生疑惑。 “我自小被泡在符咒里长大,自然可以看到一些平常之人看不到的东西。” “符咒?” “对,我打小没了双亲,是我姥姥一手把我养大的。” “哦,不好意思。”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其实每个人的命运不同,更何况除了自小没有双亲的疼爱,和姥姥严厉了一点之外,我觉得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允初初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我们才初次见面,你便对我全盘托出,不怕我是坏人吗。” “怎么会,你如果是坏人的话就不会救我,更何况朋友之间知道彼此的实情,这才是真正的真心实意。”睚族认真道。 允初初抚着他的手,“你可知道,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睚族惊讶回道,“彼此彼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交到朋友! 允初初对他调皮一笑,“好了,言归正传。你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被一群官兵追着跑。” 睚族一听,仿佛被洞穿了一切,连忙环住自己的身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女子的?”她自认伪装得很好,至少这几个月来还不曾有人发现她的真实性别。 那种蒙了一条透明的丝巾还看不出对方长相的眼力,只有在电视剧里面才有。允初初拨开额上的三条黑线尴尬地笑道,“你瞧瞧你自己,脸上的妆都花了,胡子也都贴歪了……” “啊?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睚族伸出手摸了摸脸,视线落在沾了脂粉的手上,神色懊恼,“一定是刚刚被追得急了。”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允初初抱紧了灵狐蹙眉道。 “我不过是偷偷入了虎啸帝国的边城,买一些所需物品而已。” 原来刚刚那个海滩是虎啸帝国的版图…… “但这……并无不妥之处,难不成……你做了某方面犯法的事情?”为何那个官兵会说她触犯了他们的律法? “并非如此,我本非虎啸帝国之人,私自买卖自是不成条文,若被他们抓去,知道我是麒麟屿国之人,那将为我国人带来无端的灾难。”鸑鷟忽地调转了方向展翅南飞。 “麒麟,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话说她来到这里那么久,都还没好好地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看来目前想回去是没希望了,那只能暂时放下这个想法。 “那当然了!我国位于海面之上,一年四季如春可美着呢! “是吗?有机会去瞧瞧!”允初初笑了笑,恢复一脸严肃,“既然这样你为何还要冒此危险?” “自然是为了物质之需。我国虽然地域富饶,但终究是在海面之上,尚有许多物质缺乏之时。”前一任的海使长老仙逝,她便接下此任,一来为国,二来……顺便满足一下自己游玩的私心,若非接下此位,她现在连外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虎啸帝国与烈风马城本议互市条约,面上看似邦交友好,实际上,私底下相互制衡,谁也不愿把自己国家盛产的好东西与对方分享,即便相为互补,所用材料尽都是些劣质之物,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踏出那一步。”睚族淡然,眸色之中对诸国情况似乎了然于胸。 第二十五章分别 鸑鷟飞行的速度很快,但风却只是轻轻刮过她们的耳畔,发丝轻舞,绵绵的谈话声依旧清晰。 “所以你便只能放弃两国朝廷所设的集市,偷偷潜入内陆私营之地?” “对。然后因为贪玩不小心被发现了,后来便是你所知道的了。”睚族耸耸肩,“如此表面关系,想来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将来势必又是一场大战。” “这该不会又是从那些书册之中了解的吧!”那书册还是实时更新的呢。睚族对她当真的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允初初看着睚族,笑眯眯的脸上神色盎然饶有兴致。她绝非一般人。 睚族没有正面回答,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现在对于我,你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不,我对你的一切依然感到很吃惊,特别是对于你必读的书册感到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书册,竟然纪录得如此详细。 睚族莞尔一笑,“来日方长,有机会的话,以后你会慢慢了解我的。” “你所住的地方看起来有点远。”眼前出现几座高山,巍峨地耸立在无法衡量的大岛屿之上,深沉的墨色隐于云雾之中,藤绕般的云层空中飘摆,烟雾缭绕在青翠的山间劲松之间,奔腾的瀑布蜿蜒垂直而下冲击着光滑的山岩,发出磅薄的流水声。美轮美奂之间仿若人间仙境。 “咦!这么快就到了我的国家!平日里我得走好几天的水路呢!”睚族在上空俯视着自己熟悉的国度惊喜道,“难得这个机会,一起去玩玩吧!我把好玩的一个个介绍给你!” 允初初听着很是向往,但想到宫里的舒儿还在等着她也只能婉言相拒,“不了,宫里头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我可不能言而无信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去找你!” “虽然有点遗憾,好吧!我也不能让你背弃信义,下回可一定要来找我!” “好啊!改日有机会一定来!” “嗯,”睚族朝着允初初点点头,“你我之间虽是初次见面,但相见甚欢。回去莫要忘了我。” “当然不会!” “既然你已经有约,我也不好挽留,这山间隐秘,便在此将我放下吧,我们就此别过。” 睚族与允初初相拥道别,落地之后,看着允初初渐渐远去的目光有些不舍。 “大宝,你怎么知道这里?真是神通广大!”这个世界给她太多神奇,让她觉得自己分分钟钟直接被秒杀。 “若是吾说,她是麒麟女,将来定然于汝为敌,汝将如何?”鸑鷟面不改色地说着,言语之中似乎有着放虎归山之意。 麒麟女?与她为敌? 为何大宝说得那么肯定?允初初的思想飞速跳跃,但在到鸑鷟与灵狐之后,瞬间释然。鸑鷟是神兽,说出来的话必然有祂的一番道理。倘若睚族当真与她为敌,那么她…… “我愿意相信她的为人,相信今日的我不会看走眼。”相信在与睚族相谈之中,那种自心底油然而生,惺惺相惜的感觉。 “吾就知晓你会是这般回答,否则也不会将她送回。”祂似乎,不想看到允初初那失望的神情。 “谢谢你!大宝!”她突然觉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似乎并没有那么孤单,因为,她,有他们! 阳之都--云霄殿 幽黑一片迷蒙,宫殿之内仅燃一星微弱的烛火,一指悠然轻敲,似在沉思,似在等人。 当天边翻起了白鱼肚,暖橙之色渐渐漫出,巍峨雄壮的宫殿重新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之中,宫内之人修长的指尖一停,烛火骤然而灭。 “如何。” “回陛下,整夜未见。”暗影恭敬回禀。 “待他回府,命他来见。” “是。” 暗影退去,精明的眼眸微眯,要说这世上能让他完全信任的情感,还真没有。早在暗影来报墨昀的行动隐秘而诡异之时,他就有所警觉。回想两个时辰之前,消息符一现,在他正前方显现几行字之后,瞬间化成碎金之光消逝。想来墨昀此夜行动,必然与此有关。 贴身太监自门外而入,他身后随着一名端着膳盘的宫女,太监来到年轻的帝王面前细声道,“陛下,您一夜未眠,用点早膳之后歇息一会儿吧?身子要紧……” “放着。”南宫白玉摆了摆手,“下去吧。” 太监宫女福身而退。 以墨昀的身手,能撩下他派去的暗影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令他真正好奇的是,今夜是否真是一个巧合? “见过陛下。”在南宫白玉托额沉思之时,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墨昀如此来去无声,他早已习惯。 南宫白玉依旧敛着眼眸,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南宫白玉想看看他是否据实相告,而墨昀,确是在等着他如何发问。一时之间,空气凝滞,寂静的殿厅之中似乎从未出现过此二人。 风帽下的眼眸抬起,隔着麻锦依稀可以看到那副至高无上的身影半分为动,显然是在等他先开口,否则便只能这番僵持下去。 罢,身为人臣,何理以据。 墨昀率先开口,“陛下如此疲累,似乎一夜未眠。”言语之中尽显关怀,实则避重就轻,以此打破僵局。 “唔……”南宫白玉开口,“方才一道符咒唤醒了孤王。”慵懒的言语之中否决了他一夜未眠,却一语道出重点。 等不住了? 果然还是他说识得的帝王,对于他想要知道的事从来都吝啬与拐弯抹角。 以南宫白玉的城府,怕是已然知晓神兽鸑鷟的存在,那他,自是不能再隐瞒。 “敢问陛下,是何咒竟……” “你方才自何地而回。”南宫白玉缓缓撤下手臂,龙眼之中深不见底。 “皇陵。”墨昀大有深意地抬眸。 “皇陵?”南宫白玉眼眸微敛轻轻抬起了下巴,这个回答倒是在他意料之外,“皇陵已有一十八年未曾有过异动,为何今日……” 墨昀嘴角露出一丝机不可闻的笑意,“确实是如此,若非此番允家小姐与冥王联姻成功,臣下对传龙之杖反应多有留意,怕是今夜传龙杖早已突破伏龙结界。” “什么?!”南宫白玉震惊起身,片刻呆立后才恢复清醒,急忙问道,“因何如此?” “自冥王妃醒来后半月,传龙杖便时常受到波动。” 南宫白玉截下他的话,“为何孤王不曾知晓。”言外之意有着责怪墨昀据实不报之意。 “知悉传龙杖在我们手里的人并不多,臣下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臣下可以解决的事情,又何须再劳烦陛下担心?”墨昀淡淡抬眸看了南宫白玉一眼,果然对上了他那犀利的目光,只是麻锦外的南宫白玉,看到的墨昀依然是一副恭敬肃穆的样子。 真是胆大包天!南宫白玉狠狠地看了他片刻。 墨昀嘴角浮起一抹明显的笑意,“陛下只需坐等臣下染血的双手为您呈现最完美结果,背后需要付出的一切,陛下自是不必担忧。” 南宫白玉听闻此言,这才舒展眉心。 按照回程时间上来说,的确对得起来,但若是说起他上半夜是否一直都在皇陵,那很难说。 “为何波动?难不成允初初……才是关键所在?” “是否因为她臣下不知,但今夜确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在召唤着传龙杖,令它躁动不安。伏龙法诀已然对它再无震慑隐匿之力,臣下迫不得已下以安魂血咒方才镇住它。倘若再有一次如此情况,冥王怕是迟早会发现传龙之杖在我们的手里。”墨昀据实禀报。幸好在凤眼丹显之时及时警觉,否则必然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难不成……” “难道陛下知道些什么?” 南宫白玉点点头,神色之中尚有一丝疑惑,“在你于皇陵之时,孤王收到一符消息,上称青海边城曾现一道巨大紫色光束,眨眼之间将追捕之中的疑犯救走,瞬间不见其踪。边城县令深感有异连夜千里传咒。” “紫色光束……极速消失?”墨昀低低沉吟,片刻才抬首道,“不排除……那个传闻的真实性……” “你是说……”南宫白玉眉宇微蹙,神色之中有着意料之外的震惊与欣喜,“凤眼之物当真存在,并且,神兽鸑鷟已然现世?!” “有这个可能,臣下也只是猜测,尚无实据证明不敢肯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巨大的紫色之光,这世上……仅神兽鸑鷟方有之,且能撼动传龙杖!!” 南宫白玉一听,难掩心中的喜悦,“神兽若如真现世,不若时日神龙真身即显,那么,对于一统天下便指日可待!!” 墨昀微微颔首。 “墨卿!”南宫白玉神色一凛,“孤王命你,无论如何,势必得到凤眼!” “臣下领命!” “但在得到凤眼开启龙之地宫之前,绝不能让神龙显身,否则将功亏一篑!!” “臣下必当以性命护之!”一抹笑意浮上嘴角,忽地一声娇吟却让那抹笑僵在嘴边。 “陛下~”庞琳幽幽辗转而醒,见不到枕边人急寻,只听外殿言语恍惚,便舒心娇唤。 “爱妃醒了?”南宫白玉侧头柔声问道,稍有避忌地示意墨昀退下,看着那道微顿的落寞身影离去,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滴萌萌君们~作者君不定期更文 会让大家久等~【羞愧.jpg】但是作者君一定不会弃坑哦~希望喜爱的不弃本君君~么么哒~【飞吻.jpg】 第二十六章回宫 天色大亮,而黑龙王朝依是一片幽暗。 允初初回到冥宫之时,只见宫场之中威风凛凛地站立着几个人。待靠近之后她定睛一看,只见离魂站在冥千夜面前,而冥千夜则披着斗篷英姿煞爽地驾着一匹毛色金亮的马,只是这马……看起来有点奇怪。 鸑鷟飞速贴近地面,淡淡地瞥了一眼气息阴沉的冥千夜,缓缓地放下允初初和灵狐之后,不顾其他人的目光,霎时化作一道耀眼光芒收于凤眼之中。 允初初轻轻地抚着隐在衣衫下的凤眼,这才抬眸看向他们。 “呵呵……”允初初很不自然地干笑了几声,“你们相约在这里一起看风景吗?”本还想说着什么,目光一下子被冥千夜的座骑吸引。 她直接忽略了原本就面无表情的冥千夜,惊呼着跑到了他的身旁,“天……天啊!”要不是角度的问题,她刚刚早就该发现了吧? 只见离魂一手拿着大弓,臂背上还背着一壶箭。上身很正常,只是下身……竟然是马匹的身体!真是令她大开眼界!可那眼皮上标志性的刀疤,冷漠帅气的模样压根就是她所认识的离魂呀! “离魂!没想到……”允初初既新鲜又好奇地朝着他绕了一圈,指尖在他金亮的毛发上抚过,“你竟然是人马兽!!” 离魂忍住肌肤感官传来的搔痒,翻白了双眼,眼神无奈地眯成了一条直线。 “这高贵的金色鬃毛,这亮的发光的色泽……啧啧……” “王妃!您摸哪呢!”离魂突然敏感大叫,忽地意识到冥千夜的存在,尴尬地改口,“呵呵,王妃,请您自重!!”他那被神觉咬的伤可还在痛呢! 允初初立马举起始作俑者,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啊,不好意思!忽然忘了你还是个人了!” 看着离魂那般别扭的模样,允初初臂弯上的灵狐掩嘴窃笑,目光正好对上边上的神觉,从而恢复一副高傲的姿态。 允初初转头看向一旁静默审视一切的阴殇,朝他走近了几步,神觉忽地躲在阴殇的身后。 “离魂,这个小屁孩是谁呀?这么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允初初看着矮了她一个头的阴殇,伸手捏了捏他稚嫩的脸蛋,“不过冷漠的模样好可爱呀!!我喜欢!!” 对于她这个意料之外的动作,阴殇片刻愣怔。在见到允初初之前,他曾想过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王妃多番面孔,没想到竟然还是这般轻浮! 阴殇面露不悦,“臣下阴殇,乃黑龙王朝的祭司,君臣有别,王妃莫要动手动脚。”他回头鄙视地看了一眼越躲越远的神觉,正色道,“且,臣下不过晚了殿下几个时辰出世,并非毛头小孩!” 允初初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怎么可能,你们两个……同岁?!” 离魂难得看到阴殇吃瘪,便添油加醋道,“他只是不想长大!”阴殇闻言亮起了耀如星辰的眼眸瞪了他一眼。离魂得意地挑了挑眉,呵呵,他阴殇也有这么一天。 “不想长大?”好奇怪哦,允初初漫脑子都是疑惑,但却没有问出口,也许,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吧。 “你身后的狗是怎么了?”那大狗足有阴殇高,半边脸很正常,另一半的脸,跟冥千夜一个样,完全是个骷髅,本是高大震慑人心魄的的模样,却在见到她时一个劲地往阴殇的身后躲,“我有那么可怕吗??” “王妃莫要多想,它只是害羞。”阴殇漠视神觉的不悦淡淡道。 “害羞?”看到她还会害羞?不大可能,难道……允初初看了看臂弯上的灵狐,“你们都看得到灵狐?” “对于本尊来讲,这有何难。”阴殇撇了撇嘴挑眉道。 “哈哈,神觉开窍了!”离魂打趣道。 “神觉,灵狐喜欢霸气的伴侣,快去吧!” 离魂一听顿时变了脸,“阴殇你!!老奸巨猾!!”要不是冥千夜在这边,怕是现在他身上又多了一个伤口了! 阴殇嘴角微挑,“否则长你这些岁数是用来干嘛的?” 允初初好笑地看着他们斗嘴,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灵狐,“小宝,没想到你的魅力这么大,竟然把大祭司身边的宠物给迷倒了!” “神觉说它不是宠物。”阴殇替神觉纠正,“没想到的是,”他脸色微沉,一脸正经,“王妃能让上古神兽鸑鷟现身,还拜骑你身,这才令人惊讶。”这才是叫他佩服的地方,看来她确实为王朝命定之人,那么,他便可以放下心来,留她在殿下身边。 “这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哇。”允初初耸了耸肩,放下灵狐说了声“去吧“,灵狐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泛着灰光的天色中。看着灵狐离去,神觉也莫名焦躁。 “冥千夜,怎么你身边这么多有趣的人,你也不早点介绍给我?这样我就不会偷跑出宫了。” 贪玩偷跑出宫,难道因为这个就能留得住她?冥千夜心中不禁莞尔。 自允初初出现在冥千夜的眼帘之中,他的目光便不曾离开过她的身,只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到现在才注意到他。 冥千夜未有只言片语,从始至终,目光都只是静静地停留在允初初的身上。 阴殇看了一眼冥千夜,目光扫过其他人,清了清喉咙道,“既然王妃平安归来便好,臣下便现行告退了。” 能让鸑鷟现身的女子,这天下仅此一个,他又何须怀疑?他能疑思的,便只剩下她的心。殿下虽然默而不语,但瞒得过别人都瞒不过他。现下定然有很多话想要跟允初初说。 阴殇带着早就迫不及待的神觉离去。 冥千夜微微一顿,一个旋身下马,离魂身子一抖,瞬间变回了人形,空着的手整了一下衣衫,嘴角笑意颇满,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允初初后便也离去。 待他们都离去,原本热闹的宫场顿时恢复一片冷清。 两两相望,寂静无声。 允初初尴尬地看着仿如雕像一般的冥千夜,被一身沉沉的阴戾之气包围,目光定定地锁住她,像是怒气横溢,却又一言不发。 允初初勉为其难地看了冥千夜一眼,只见他的眸光之中有着炽热的火焰,似要把她给烧了,她赶紧别开目光。暗道她这次是逃不过惩罚了。尚在禁足之期还私自离宫,简直就是罪加一等。这回怕是不止禁足和洗马槽那么简单了…… 出去也没玩到什么,还差点没了命,若不是鸑鷟救了她……到底是她私自离宫犯了宫规,也难怪他会那么生气了。 “额……冥千夜……”允初初率先打破了沉默,低首挠头,看着地面的目光闪烁,“我……一时贪玩,在禁足期间私自离宫是我不对……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后面的话尚未说出,忽觉身体一紧,她被冥千夜紧紧地环抱住,一时之间令她瞪大了双眼,无所适从。 允初初不知所措,这完全跟她想象的结果不一样啊! 拥住她的力道很深,似要揉碎了她的身体一般。寒风悄然而起,冥千夜纷飞的银色发丝落在她的脸庞,一股独特的气息沁入她的灵魂深处,令她片刻晕眩。 她怎么突然感觉心动跳得好快! “冥……冥千夜……”允初初许久才回过神来,口吻变得吞吐,十分不自然,“你……你突然变得……变得这般热情,我有点,有点不适应啊……”她突然发觉自己的双手竟然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冥千夜沉默了许久,才稍稍地松开了点力道,侧头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似有万分疼惜,缓缓才吐出几个字:“回来便好。” 允初初微怔,片刻过后才渐渐放松下来,这一瞬间,她体会到了在异世他乡的关怀,而这样的感觉,似乎让她觉得有点心动。她嘴角一扬,就这么任由冥千夜环抱着。 冥千夜眼珠转动,感受到允初初的放松,心中突然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受,那感觉暖暖地流遍他的全身,让他一直想要留住它。 偌大的宫场之内,幽冽的凉风肆无忌惮地横穿着,在这一刻,素来清冷的冥宫,因那一个悸动的拥抱而温暖来起来。 幽冥阁内 “殿下,您这回是否太过冒险……”一道浅浅的声音响起。 是啊,若非他低估了允初初在他心中的位置…… 未燃烛火的阁内漆黑一片,只有不远的窗边透着外头朦胧的微光。 “可若非如此冒险,属下还不敢相信王妃乃我朝那位命定之人。”离魂正言道。所以虽说是冒险,但也有好有坏。 冥千夜微顿片刻,才道,“据初初所描述,那位以斗篷遮盖全身的人,定然就是墨昀没错。只是他此回失手,又见着紫光分毫,想来今后的行动便会更加频繁,即便前方龙潭虎穴万丈深渊,他,也势必会闯。” “这岂非引狼入室?” “亦是本王所等。” 冥千夜眸光一凌厉,“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好王妃!” “属下尊旨!” 第二十七章乌床 “是么,竟然还回得来。” 灵姬靠在窗边,玩弄着修长的手指,光洁的颈项微微低着,几缕发丝散落轻扫着苍白又娇嫩的肌肤,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平淡的语气中,对于允初初回宫的消息一点都不感到新奇。 “不止回了宫,殿下都让她直接住进了衡云殿!!”衡云殿可从来都没有任何女子进去过!这可是百年来头一遭!! “嗯。”看来,这回真的不一般了!灵姬轻咬下唇,神色冷然地扫过窗外立起了身子,回眸瞥了略略激动的明子一眼,“本宫怎么闻得了一股酸味儿?你倒是比本宫的反应还大。” 明子心头一突,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展露的行径,赶忙收起了愤概缓和了一下情绪,“奴婢,奴婢这可不是为了您嘛!” “别急,怕什么。”灵姬妖冶的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可越是这般无碍的模样,却令人感觉越加阴森,“本宫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这话听多了,难免会突然觉得变了味儿,”她加深了表情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听到了王妃回了宫,你可别往心里边去。”那日益精神的面容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还真以为她不知道她背地里搞的小动作?哼。 “奴婢怎会那般想呢,只要娘娘明白奴婢一直以来对您的忠心那便可了。”明子一番忠心天地可表的模样,可心里却在暗咒灵姬,只要她一朝成凤,这些都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她通往荣华富贵路上的垫脚石,最终都将成为她舍弃的碍脚石。 灵姬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眸,点了点头,“你的心意本宫自然是明了。说说,雏心宫可有何动作?” 明子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灵姬挑眉轻嗤,“倒是挺坐得住的。” “玉娘娘不都一向如此么,即便她成婚,又或者死了爹娘,都不曾见过她大喜大悲过。” 灵姬缓缓地踏着猫步走向殿厅,“是如此。但内心是否同她表面那样波澜不惊,可就很难说了。”她嘴角微扬,本是鲜红的唇色在浓浓的夜色下显得暗而厚重,妖冶的目光看向明子,“这人呐,有的表面上越是心事重重,其实内心却是朗如明镜,有的虽然看起来平淡无波,内心却是波涛汹涌。只道是抑制太久,总有一天终是会爆发的。不信你等着瞧瞧。” “还是娘娘见识卓绝!”明子低首称赞。 “见识卓绝又能如何,可惜本宫不是殿下的那位命定之人。”灵姬说完这话,眼眸里尽是道不完的哀怨。虽说如此,但她心中对于冥千夜的样貌如何,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奇之心。 这样霸气威猛的男子,长得会是哪一番容貌? 但若是有人要夺走他,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漆黑的夜色永无止境地流淌着,天上可见的是冷白的月,随风轻飘灰蒙蒙的云,还有那漫天闪烁的繁星。 探不见的,是人悠长的内心。 虎啸帝国云霄殿 夕阳柔和的光倾洒在辉煌的宫殿上,一袭金丝白袍衬着澄澄之光坐在黄梨木雕成的罗汉床案边,目光低垂。 棋盘之上,棋路错综复杂地布落,两指悠闲夹着晶莹剔透的棋子,抬起复落又抬起,始终没落下棋子。 “陛下素来棋场无逢对手,今日为何却是一再踌躇犹豫不决?”微扬的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南宫白玉悠然如常,棋思看起来虽然踌躇不定,但实际上心中早已有了对策。 “墨卿怎么看。”南宫白玉把指尖间的棋子举到鼻尖轻嗅。 墨昀加大了嘴角的幅度,低眸看了一眼棋盘,目光重新落在南宫白玉身上,“看似死路,实则柳暗花明,且后路,还不止一条。” 南宫白玉笑着点了点头。 “陛下适才不过是在权衡两条后路之后获得的利益,哪一条,会更大。” “不错。”南宫白玉把玩着棋子,“黑龙王朝没有天明,百姓一向起得晚,可这,并不代表我们的人也一样。” “这是自然,”黑色的锦布下,那双敏锐的眼眸一直弯着,似乎一天的心情都不错,“否则如何能这么快便确定那真是鸑鷟现世。” “只是,这鸑鷟自远古以来便是个传说,更没有人亲眼见过祂,为何这回会突然现世了呢……”南宫白玉的目光透过手中的羊脂白玉棋子散落在棋盘上,神色沉思。 墨昀心中一怔,神色微变。忽地想起昨夜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允家小姐跟他有过几面之缘,按道理来讲,她对他应该不会陌生才对,可昨夜的那个身影对于他的反应很是惊讶,完全认不出他。 不,是根本都不认识他。且在看到了他的面容之后…… 锦衣下的拳头缓缓攥起,若非他在当场,否则还不能肯定,鸑鷟现世定然是因为允初初!但,他却不能说出来。 双眸微微闭起复而张开,“莫非是为寻传龙杖而来?” “传龙杖丢失也并非一时之事,若有,唯一的猜测,”南宫白玉的眸光亮起,身后洒下一片阴影,月白的袍子在夕阳光晕下变了色,“当真与允初初有关。” 听闻南宫白玉的猜测与他一致,墨昀顿时眯起了眼眸。 “话说如此,但也无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南宫白玉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龙脉,即将浮出地表。” 墨昀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沉寂了数千年,也是该出现了。” “不得不说,能活在当世,见闻了鸑鷟又能一探龙脉,当真不失为大幸!哈哈……”南宫白玉忽地开怀大笑。 人,怎么能没有目标呢! 墨昀垂下眼眸,“那陛下所选的路是……” 南宫白玉冷冷一笑,“抛砖引玉隔山观虎斗,届时再来个浑水摸鱼,神不知,鬼不觉。”子落棋盘,局势顿时大变。 “不过,黑龙王朝之主也并非是一盏省油的灯。” “鸑鷟的出现,自然也不无可能是冥千夜故意而为,寻找传龙杖是其一,引咱们上钩是其二。他这一招当真为一箭双雕,那,咱们也能顺势而为来个反间计。” “陛下当真高明!”墨昀赞道。有个出谋划策的王,他又如何能当那一个出头草,他倒是乐得其所。 “鸑鷟的出现必然引起诸国轩然大动,但还不到那个火候,只需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可,饕餮大餐,谁都想独食!”南宫白玉笑得意味深长,“你猜,先上钩的会是谁?” 墨昀低眸敛笑,“翔云朱雀的国主朱藏屈尊于他国之下多年,也是时候让他吐吐瘪气了。” 一声冷哼,“朱藏是什么人,想当年那翔云朱雀横尸遍野的情景,啧啧啧……那是怎么样的一番腥风血雨。他为了那至高无上的位子,已无情理可言。你说,他岂会安生屈居于他人之下?”自古以来,帝王之路本就残酷,且不论六亲不认,残害手足,朱藏之行为早已丧失人性,又以暴行治理社稷,简直世人唾弃。若非我虎啸帝国压制有所收敛,只怕这世上再无他朱藏。 “朱藏野心颇大,若非陛下尊老爱幼,他怕是早已含恨离世,哪里还能笙歌夜舞安详半生呢。”墨昀两指抚了抚下巴,“种因,变会得果。” “日子久了,倒也是觉得乏了味。”南宫白玉修长的手轻托着腮,笑眼淡看着他,“是该开启一番新的篇章了。”好一个尊老爱幼,呵呵。就算是死了的人,都还有一二个可以利用的价值,更何况还是一个活着的人。 南宫白玉微微侧头,深褐色的眼眸隐在半敛的眼皮底下,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多了不少个春秋了,他也该知足了。” “陛下英明,棋中棋,这会也是到了派得出用场的时候了。” “哈哈……!”声声笑,狂妄而肆意。不枉他费了那么多心思,留他一个翔云朱雀,到底还是有所用途! 落日缓缓沉入天边云海,卸下了一天的帷幕,遮去了二人清晰的轮廓,也为正要开始的夜晚带来了一丝神秘。 黑龙王朝--冥宫 幽幽青冥之灯缓缓地跳动着火焰,几缕安神之香袅袅上升,于半空之中烟消云散。偌大的寝阁之内寂静无声。 一张由千年乌木制成的大床雕龙刻凤,乌黑得发亮。每一个刻刀所落之处,竟无半丝尘埃染指。天然纯洁的蚕丝锦被自床沿两边垂下,锦被的一头因熟睡之人胡乱拉扯的动作而缓缓收起。 镂空华丽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似乎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来人轻手轻脚地放下装着清水的木盆,抬首看了一眼悬浮在半空的乌床,微微皱起了眉宇。 这小姐都睡了三天两夜了,到底何时才能醒来?她可不知道自家小姐自何时开始成了一只贪睡的猪了……舒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去。脚还未踏出门槛,忽听背后传来一声尖叫,惊得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赶忙掉头小跑了回去。 第二十八章同床 只见允初初反身背对着地面,两手紧紧地抓着随着她滑落一半的锦被,一脚勾着床镂,牙关紧闭,大气不敢出,只差倒挂金钩。 舒儿惊呼,“小,小姐您没事吧?!!”她赶紧回头寻了张凳子搬了过来。 “你……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还不……还不快点托我一把!我……我快坚持不住了!!”纤细洁白的脚丫子被勒得没有一丝血色,正因无力坚持而逐渐下滑。 舒儿赶忙站上了凳子托着允初初的背,直到她安稳地坐回床上之后,两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角落之中,一双笑眸无奈绽放。这女人要么一睡不起,要么一醒惊人。 允初初心疼地揉着发红的脚踝,简单地四下打量了一遍,抱怨道,“舒儿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这床还那么高!害她吓得不轻! 舒儿尴尬地回答,“小姐,先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明明是您自己睡相不好就别胡乱怪罪了……” 呵呵,这可真是句公道话。 一语戳中允初初的心房,允初初无力地斜眼垂眸,瞪大了一双卫生球,“舒儿,这才一夜未见,是谁借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了?你家小姐是谁?” 舒儿抬着脖子撅着嘴道,“小姐你呗。” “哈哈,原来你还记得啊!”允初初左手握拳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那你还敢损我!” 舒儿委屈道,“小姐!奴婢说的可是事实呀!您不都一直教导奴婢绝不能轻易说谎的嘛!” 允初初举到半空中的手这才收起,喃喃道,“这倒也是。”不过,为何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呢? 微顿了片刻,舒儿才缓缓道,“小姐,咱们并非一夜未见,而是三天三夜未见呐!”她天天就只能看着那高挂的床,根本都看不到自家小姐。 三天三夜?有那么久么? “天亮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呀。” “您这都睡了三天两夜了,奴婢可等得着急,然后,然后……” 允初初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眸早已被自己吓得清醒,此刻闻言复而微敛,“然后就偷偷跑去禀报冥千夜了?”难怪他会带了人在宫场之中等她! 舒儿紧张道,“是这样没错,可是小姐,奴婢找姑爷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似乎早一步便知晓了小姐偷偷出宫了。” 冥宫之中到处都是他的人,他知道也不奇怪。 “只是我更想知道,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不是在我们星月殿里?”允初初指了指她正坐着的乌床,“还有张奇怪的床!” 奇怪的床?在她眼里这么奇怪的床,她还舒舒服服地睡了好几天呢! “小姐,这姑爷,还不是怕您再乱跑吗,咱们这都搬来衡云殿了!”既然星月殿困不住小姐,姑爷自然要亲自监督了。 允初初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衡云殿??” 拜托温柔点不行吗?他这绝世珍稀的乌床可是第一次让外人睡呢! “对呀小姐!”舒儿笑着点了点头。 天啊!那她不是得天天跟冥千夜同床……共枕……??!! 啊!!她的清白呢!!允初初紧张地捂紧了领口。 “你家姑爷冥千夜呢?”允初初颓废道。 “姑爷这厢还没回来呢。” “我问的……是……这些天夜里……?”允初初一把抚过凌乱的秀发尴尬道。 嘿嘿,这自然是…… “小姐,您问什么傻问题呢?姑爷自然是与您一同就寝咯。”舒儿奇怪道。小姐跟姑爷都成亲好一段时候了,一直分居着这才奇怪吧!小姐可不知道她这些天有多么扬眉吐气呢! 什……什么?毫无预警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为什么此刻她的心口,跳动得那么快…… 舒儿看着一脸青紫黑红变换的允初初,担忧道,“小姐您都好些天没吃饭了,奴婢去为您备膳吧!” 允初初想都没想沮丧地一口回道,“我吃不下。” 片刻之后…… 也不知道谁说自己吃不下的,看着那桌上八个空空如也的盘子,再看看毫无坐相一脸满足地咂着舌头的允初初,角落里忍不住一声轻笑。 “谁!是谁在笑?!”允初初突警觉,缓缓地擦了擦双手,四下望了望,自然也没错过那一张悬浮着的乌床。 静默地听了片刻,再无任何声响。难不成是她听错了? “大宝,刚刚是不是你在笑我?”允初初低首转了转胸前的凤眼道。 鸑鷟闻言嘴角上扬,原来她还记得祂的存在。 许久没听闻回应。 “吾可没那么清闲。”鸑鷟思来想去还是回了她一句。 “那就不是你咯。”允初初素手拿起衣摆擦了擦凤眼。 [还真是随便。] [心意到就好。] “大宝,是你在跟我说话吗?”允初初忽然道。 连祂的心语都感应得到吗?这当真令祂更加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没有。吾要静修了,不陪汝了。” “哦,去吧。” “小姐,您是不是还累着产生幻听了?快些去休息吧。”收拾好盘子的舒儿临去事前笑对着允初初说道。 “是吗?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一声沙哑空洞之音传入耳朵,允初初的心忽地提了起来,“醒了。” 见那抹英武潇洒的身姿渐渐靠近,她十分不自在地侧身往椅榻上挤了挤。 “别在蹭了,已经靠边了。”冥千夜不禁失笑,“你这样会让本王以为,你这是在害怕本王。”怕他?她怎么可能? “才没有……”允初初一个回头,与冥千夜的正脸撞了个正着。他眼珠上的红血丝竟是那般一清二楚,而骷髅骨还是有温度的。 允初初不适地别过了头,她竟然会对这颗骷髅头没了免疫力。 “你……是直接从那上面跳下来的?”冥千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依然悬浮在半空的床。 “不然咧?”允初初这才丢掉羞涩正色道。都怪他干嘛无缘无故弄了个飘着的床,那多不方便!还真以为她是猴子吗? “你等等要如何上去?”冥千夜看着床底下的板凳,站在那上面,就算够得着床也爬不上去吧。 一听到这允初初便来气,“这我还想问你了!都不知道你哪里买来的床!跟你一样奇怪!”呵呵,冥千夜一听不气反笑,要是以往听到她的抱怨,他肯定有得心伤了,可是现在,他不管听到她说什么,他都觉得馨甜。 “好,是本王的错,”冥千夜宠溺一笑,不由分说地抱起了允初初,她双手顺势扣住了他的脖子,却羞涩地低下了脸庞,“是本王还没找到机会同你说明。”冥千夜抱着她走向乌床,眼珠子微微一动,板凳随之回到原处,而乌床早在他起身之前已然缓缓落在了地上。 “它是修炼数千年的老木精,你只要同它来了默契,它自然而然便会听你的。”冥千夜轻轻地把允初初放在床上。 “老木精?默契?”允初初撅着嘴,“这默契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那倒是,”冥千夜笑看着她,起身走到了一旁缓缓地退下了衣衫,“但凭你的聪颖,这时日的长短并不是问题。”办好手中的事,冥千夜抬眸却望见一脸奇怪表情看着他的允初初。 “你……你想干嘛?!” “自然是歇息呀。”冥千夜淡笑着上了床,乌床随之上升置半空停却,“别再退了,再退便会掉下去的。” 允初初低头皱眉,她突然后悔了,为什么头她非得壳坏掉出了那一趟宫,差点把命丢了不说,现在连清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再次抬眸之时,允初初那微微苍白的脸上堆满了巴结的笑容,“额,那个冥千夜……” “唔?”冥千夜的视线一直都在她身上,自然都没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与动作。 “为什么这床非得浮在半空呢?”缓缓挪动的身体,暴露了她的后面的行踪。 冥千夜不厌其烦道,“这乌木本是沉在严寒之地极深的水中有数千年之久,再次面世之后,以骨灰裹上七七四十九天,再以冥火烧上九九八十一天去以湿寒之气,方能做以歇息之用,而悬浮自是它的本能,不仅能修养身心调节经络,还能炼就心经。”换做常物烧以冥火,怕是神形俱灭。 “骨灰??”原本挪动的身体在听到这个词后忽地挪了回来,“什么骨灰?”难道是人的?!哦买嘎!那岂不是天天跟七八祖宗一起遁眠?? 冥千夜一把捞住了她,允初初一声惊呼,撞进了他宽阔的胸膛,被他牢牢地锁在怀里,“怎么,你害怕了?” “才没有!” 冥千夜搂紧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淡笑道,“嘴硬。” 允初初任由他就这么搂着,嘴上不禁抱怨,“你这里到底都是些什么鬼?”好多听都没听到过,连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听了都不紧心中发麻。 “本王这只老鬼咯。”冥千夜心中舒畅,对于允初初毫无反抗的行为很是满意。 这两天夜里,总有一双极不安分的手与脚丫子缠绕住他,令他极度痛苦地忍住想啃下她的冲动。冥千夜无奈发笑,这样的日子,应该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诶,冥千夜,”允初初忽地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他,“你可知道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第二十九章告状 灯火熄灭,乌床之上似有一道光影射出完美的幅度,把允初初与冥千夜牢牢地围在其中。光影之内暖白暖白的光映进他的眼里,她的心里。 夜静,人静,心未静。 冥千夜伸手随意一挥,允初初便看见许许多多粉色,红色的花瓣自覆盖的光影之上飘落,她忍不住赞叹“好美”,伸手去接,却触手即幻灭。 “曼珠沙华乃冥界三途河边的彼岸之花,是世间有情之人不得善果所出的怨念,本王不喜欢。你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冥千夜的目光微敛,转眼之际花瓣全部消失。 允初初收回手,撑在柔软的床上坐了起身,面向冥千夜,“你不喜欢?虽说它是死亡与悲伤之花,但当它努力褪尽一切铅华,走过了满是荆棘的道路之后便会成为了曼佗罗华,”她收回目光,一脸欣赏,“纯洁而美好,即便是死亡,那也将会是重生。” 冥千夜依靠在镂空雕花床背上,墨色锦缎中衣随意敞开,露出了里面苍白却光滑富满弹性的胸肌。倘若健硕的胸膛之上是完整的血肉之躯,定然也是一番诱人的景象。他目不转睛地审视着眼前这身着丝滑纯白锦缎,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散落,对着他露出纯洁笑容的女子,仿佛见到了那一朵血色般浓厚的曼珠沙华变成了一朵纯白高贵的曼佗罗华…… 没想到她竟是有另一番见解,将他多年的喜恶硬生生地中和了起来。这样的见解,似乎别有一番意思,遂忍不住问道,“你不惧怕死亡?” “死有何惧。”她不但死过了一回,还重生了,虽说不晓得别人是否跟她一样有过这样的体验,但这重生之后的感觉,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世间真有轮回之说,只是存在于相信与不相信之间。 “真不怕?”冥千夜不忍移开眼眸,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算不上特别的美丽,却是清丽之资,似有一股魔力吸引着他,令他舍不得收起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他突然有一刻想法,若是她害怕,那,即便永世为夜,他也会护得她一世周全。 可是为了大局,他不能。 允初初侧身沉默,片刻才淡然开口,“若是孤身一人,宛若浮萍,自是无何畏惧,但倘若心中有了牵挂……”她转过头,对着冥千夜露出怅然的笑,“那便连死都舍不得了。” 心中有了牵挂…… 轻轻柔柔的几个字,仿若清晰显现的实体,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冥千夜的心房,又仿佛是几根鸿毛,轻轻地搔痒着他的心。倘若她心中真有了牵挂,他是否能够对号入座,成为她心中的那份惦记? 冥千夜拉过允初初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握着,身体前倾,轻轻地在她耳边话道,“你还未告诉本王,为何突然提起了曼珠沙华……” 毫无聚积感的热气抚过允初初的肌肤,她轻颤地缩起了颈部,尴尬道,“你……你能否别靠得那么近说话……我,我不太习惯……” 微蹙的秀眉,绯红的脸颊,轻颤的胸脯,急促又凌乱的呼吸…… 冥千夜轻笑,“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得好好习惯……”说完顺势将她揽回柔软的床铺之上,侧头在她细腻洁白的颈项轻轻呵着气,闻着她自然又醉人的馨香,一手搭在她修长的腿上缓缓游走,轻声道,“说。” 她虽然古派保守,但她好歹也是一个21世纪的现代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可是现在…… 冥千夜独特的气息侵蚀着她的思绪,此刻那四下散发的雄性荷尔蒙仿若一头凶猛狂野的猛兽,契而不舍地追逐着她的小小心脏。啊!这样的旖旎暧昧的场面她就没亲自见过!这令常人畏惧的骷髅头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地卸下了她的免疫力??这简直不大正常嘛! 允初初闭者眼眸,试图挥散这令她尴尬不适的感觉。经过许久的努力,才重新汇聚了思路,安抚好自己猛烈跳动的心,缓缓道,“就……我偷偷出宫的那一夜,那,那蒙面人曾说过……” 听到关键词,已经移到允初初唇边的洁白牙齿突然停顿。 “他说认出我,是因为我背后衣服上的曼珠沙华……”看到冥千夜终于停下动作,允初初暗自庆幸自己的话说得真够及时,否则今夜她的小心脏可有得受的了。 冥千夜气息顿变,幽寒的眸中散发出冷冽之气,仿佛下一秒,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寒霜冰冻。 见冥千夜的思绪被转移,允初初赶紧继续道:“那夜我明明是换上了洁净的素衣,可为何我的背后会有‘曼珠沙华’?”而且后来她想到的时候要看便已经消失了,两指抚唇,垂眸思考,“我知道了,”她惊拍了双掌恍然大悟,“在我出宫的时候踌躇了片刻,有一同出宫的宫女拍了我的肩膀催促!” 瞳眸暗沉,幽光浮动晦暗不明。 深水之底自由遨游的鱼儿渐渐受不住光的诱惑,慢慢地要浮出水面了吗……这似乎,还有点太快了。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王妃还不算太傻,呵呵…… “冥千夜你怎么不说话?你说,是不是宫里头有人要害我?”允初初毫无避忌地说出心中的疑惑,电视剧里的宫斗戏她也看了不少,更何况她还是第一个坐上王妃位子的人,总是有人嫉羡,虽然王的样貌确实令人敬而远之,但内在总是比较吸引人的嘛。这样想来也不无可能,说不定前面的九十九个王妃都不是因为诅咒死的,而是被人给害死的! 允初初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推理学家一半,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怎么会。”冥千夜伸出手,宠溺地抚过她的发,“有本王在,没人敢害你。”洁白的牙轻合,“咔咔咔……” 冥千夜一把搂紧允初初,侧头埋在她的颈间,“别想那么多,乖乖睡觉。”想把她捧在心尖上,却又不得不将她算计在内,届时她若知晓,又会是何种反应?这样的想法令冥千夜很是烦躁。 “你先睡吧。” “为何?” “我只是好奇你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冥千夜失笑,瞬间抛却那烦人的忧虑,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允初初笔挺的鼻梁,轻柔道,“好……”这些天他看着她那安静的睡颜总是觉得很满足,可那感觉却总是漂浮不定,好似下一瞬间便会消失,让他想伸手去抓,却什么的抓不住。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可是奇怪了,他以往可从来都不觉得,就算孤独一世有什么不好,但自从她来了以后,他便似乎,开始害怕失去…… 当一个人,意料之中,却又触不及防地闯进了那一成不变的世界,搅乱了他的心房,那该怎么去复原? 不,他一点都不想要复原。 允初初目不转睛地盯着冥千夜那骷髅脸,只见他仅有的一直眼珠子略微上翻,但看着仍旧如同睁着眼睛一般,让她好奇的心极为纠结,想问他到底睡了没有,又怕他睡着了打搅了他的好梦。 不知不觉中,神思放空,然日子,又是新的一天。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允初初已经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只是,永夜的黑,似乎没任何起色,令她无聊之中又觉牵肠挂肚。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真是鸑鷟口中那个命定的人吗? 幽冥阁 一名宫仆急色匆匆地行走着,在来到幽冥阁大门前却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大门几眼,似有踌躇,又低头打量了自身,片刻之后,拳拍掌心,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宫仆未敢抬眼看向正坐于案前的冥千夜,一鼓作气义愤填膺道:“奴才恳请殿下将王妃禁足星月殿!” 听闻来人连安都不请的急言急语,冥千夜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抬眸一看,原是自个衡云殿中的奴才。 好不容易才将允初初安排到自己的身边,不过半月光景,为何会有奴才申诉将她禁足回星月殿? 冥千夜油然升起好奇之心,道,“为何?” 一听冥千夜的问话,宫仆突觉非常委屈:“殿下您瞧瞧奴才,这一身粉色插金,”他展开双手转了个身,“背后腰间还有个大大的蝴蝶结,您说说,这不是女孩子的打扮么?” 冥千夜一看,方才倒是没注意看,他这一讲倒是提醒了他,他随着宫仆的话语上下打量了他,遂忍住笑意道:“挺好。” 挺好?宫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状都告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殿下!且不说这穿着,奴才脸上这红得发紫的胭脂简直就是极致,咱宫里头的丫鬟们也都是素装打扮,奴才们这都被笑话得不敢出门了!”原来只是派个代表来呀! 看那装扮确实让人不忍直视,对得起那些逝去的亡魂吗?简直跟鬼无法交代! 冥千夜努力憋住笑意:“谁敢嘲笑王妃的眼光,就是在嘲笑本王,本王给你权利代本王责罚他们。” 宫仆闻言急急下跪,“奴才惶恐,殿下如此看得起奴才是奴才的荣幸,但是奴才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虽然奴才们长得比正常人还有点不正常,可奴才心理正常,还请殿下为奴才们做主呀!” 冥千夜顿时开怀大笑,“放心,王妃如此爱惜你们,绝不会草菅人命。” 第三十章落雨 若不是脸上那红得出彩的妆容遮盖,此刻的宫仆脸色绝对比以往更加苍白,他试图握住最后一根稻草,哀怨道:“可是殿下,奴才们生不如死生无可恋啊!王妃说得好听,为了冥宫更加生机逢勃,春光明媚如阳光照射大地万物生光辉,实则为了一己之乐搞得冥宫鸡飞狗跳,民不聊生呀!” “的确,本王感受到了满满的活力。”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收到的状言,而且告的还是他的王妃,现在才知道,原来宫内的下人也是有个性的。 宫仆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那微弱的春之气息离去,自身跌落万丈深渊里的冰窖中。 绝望,从中而来…… “那殿下的意思……”绝无转圜之地?” 冥千夜张嘴一笑,“辛苦你们了!” 宫仆哀怨离去。 虽然冥千夜的脸上面无表情,却仍然让人感觉到他的笑意满满。 “臣下在旁念叨已久,殿下始终默不吭声,视若无睹。诶,臣下好生伤心。”阴殇就算调侃也依旧高冷。 一语拉回冥千夜的思绪,他重新执笔,蘸了蘸朱砂道,“适才本王正专心批奏,自然没能听见你在念叨什么,何苦跟一个奴才吃醋。” “好哇,臣下之前所说的殿下可全当没听见,但是方才,”阴殇皮笑肉不笑,“并非属下一个人说王妃,您看看神觉。头上的毛发被绑了辫子还挂上了大红色的蝴蝶结,啧啧啧……”阴殇捂住双眼,心里暗道黑红配简直辣他的眼睛,“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白色围兜,这样就算了,若不是神觉拼死抵抗,此刻身上还会穿着花衣服跟所谓的保暖鞋……现在灵狐对它避而远之,明明一只神明威武的神犬,愣是被搞得像一只焉了的宠物……”他可是第一次看到神觉如此惊慌失措,不过倒是狗模人样的。 “可本王看神觉倒像是乐在其中,并不像被逼无奈。”冥千夜瞥了一眼阴殇。 阴殇嘴角抽搐,淡淡地转头低眸看了一眼神游四海的神觉,心里暗衬那家伙恐怕已经被王妃的三言两语给哄骗收买了,难道它真的相信王妃会把灵狐许配给它? 嘁,太天真。 这见异思迁见色忘主的狗,留它何用,早晚会把他给出卖了。 阴殇悻悻道,“神觉,这里没你的事了,该打起精神做事了。”神觉默默地起身走了出去,看着神觉尚在乐不思蜀间,阴殇忍不住补上几句,“出门前别忘了脱掉那些物件!让人瞧了简直不伦不类!” 冥千夜笑看着他们主仆,搁笔低首整理卷宗。 “你今天是怎么了,一只犬卫的装扮便能让你如此心浮气躁?”平时沉稳内敛的性子全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依臣下看,冥宫再过不久便会成为世人的乐不思蜀的谈资!”阴殇恨恨道。 冥千夜闻言收起笑意,浑身散发出一股冷然的气息,“看来,王妃对于你们的影响倒是挺大的。” “可不是。”终于聊到重点了吗,看来有些话总是要实话实说来得好! “有所改变,总比一成不变来得好。”冥千夜看似思索了片刻才道,“嗯?你的左手受了伤了么?为何今日一直收着。” 藏在背后的拳头紧了紧,阴殇眸光微敛,似有一丝慌张一闪而过,“臣下没事,殿下多虑了。” “咔咔咔……”冥千夜悠然起身,缓缓步出案前,“你如此为我朝忧心忧虑,本王又怎么能对你的伤病视而不见?” “当真没有什么事殿下。”看着渐渐逼近的冥千夜,阴殇忽然觉得头皮发麻,自己根本就是自投罗网,“嗯,殿下,没有什么事的话臣下现行告退了。” “爱卿不是还有话要对本王说么?” 阴殇眉宇轻愁,巴不得现在马上逃离,“可臣下忽然不记得要说什么了,臣下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匆忙离去。 藏在背后的手收换之间露出了若隐若现的丹蔻,冥千夜看着那故作镇定慌忙逃脱的背影,露出了愉悦的气息。 百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不淡定。可想而知当时的他有多么地挣扎。 一阵风过,枯叶又悄然落地。 静谧的夜晚,空气中有些潮湿,不多时,蒙蒙细雨忽而落下。雨滴落在干枯已久的地砖之上,迅速被吸了进去,循环不息,直至饱满显露水渍。 一双沾了泥土的黑色布鞋踏上了一方积水稍加停顿,乌溜溜的眼珠子打量着四周,随即一声嘲讽隐于渐大的雨声之中。 荒城一般的死寂,鬼才会住在这种地方吧! 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呵,他还真是高估了这黑龙王朝。 半衬思量,来人如入无人之境,转身走向宫廷小道。 大司府 雨落在院内湖中荡起圈圈波纹,尚未成型之间便被接踵而来的雨水打破,溅起无数小水珠。 灯火微亮的大殿之内跳动着暖黄暖黄的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纱门,依稀可见一个影子来回走动。 偌大的殿中,地上展开一道发着青冥之光的八卦,八个角各点着阳烛之火,一红绳沿着八卦之玄机牵引成数条,每个点均挂着银色的铃铛,红绳则时而发出金色的光。 一人闭着眼眸于八卦之中腾空打坐,稚嫩的脸庞之上颇有一丝成稳之气。 隔着纱窗,外头的淅沥沥的雨声与大殿之内的静谧形成一道鲜明的对比。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而落下,“神觉,你如此不淡定,灵狐不会喜欢的。” 神觉闻言即刻走到了八卦边,正对着阴殇坐下,饶是一副轻蔑的眼神看着他。 阴殇眼眸未睁又道,“别这么看着本尊,正因为本尊孓然一身,某些事情上自然看得比你们来得通透。”他轻叹一口气,想到冥千夜那千年难得化开一滴水的极寒冰雕,慢慢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心中不禁暗道问世间情为何物。连他的神犬也要变家犬了。 “莫急,异天雨才刚下没多久,你便坐如针毡,切莫一腔热血反而坏了好事。” 黑龙王朝是永夜的象征,故而阴凉潮湿之气为本质,所点的火乃青冥之火,虽能克除阴潮之气得以干燥避免人之命短,却不能解决寒凉体质。故终年不降雨,一旦落下异天雨,便是未经冥千夜化封的生人闯入冥宫。 冥宫之主尚不着急,他又怎能兴匆匆地跑去看热闹呢? “诏令一下,咱们即刻便去。”知晓神觉心中的担忧,阴殇还是开了口。 神觉这才哼哧了一声,舔了舔爪子,乖乖地绕到一旁趴着,双目确是撑得炯炯有神。 注定不平静的一夜,模糊了阴殇的身影,清晰了那一缕袅袅上升的青烟。 雨下了一阵子,势头渐渐平稳。一把红伞出现在宫廷小道之中,伞下的素衣灰裙摆动着灵动的腰肢行走着,被污水溅湿了裙褥都丝毫未觉。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背后,微顿片刻,随即跟上她的脚步。伞下之人微微侧目,朱红的唇角勾起,顺势拐进了幽暗小道。 在二人都进了幽暗小道之后,一抹身影大有深意地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幽暗小道之中,来自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明显,促使拿伞的女子紧张得加快了步伐。 感觉到前面的人发现了他的存在,那跟随的脚步声索性放弃了隐藏随着迅速移动而越来越大声。 “啊!!” 一个趔趄,拿伞的女子跌倒在地,红伞掉在身前数米之远,而她的身子自然是被雨淋了透。 她顾不上受了扭伤的脚,坐在地上步步后退,惊惧地抬头,隔着雨帘看向来人,待看清之后这才拍了拍胸口道,“原来是你啊!阿良!” 想来是认识他的人,这倒凑巧了。 闻言,来人收起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敛去凶狠之色,换上柔和的神情,赶忙上前捡起了红伞并搀扶起女子。 “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吗?”女子打趣道,“崴了小脚淋了一身雨还不打紧,这儿,”她伸手妩媚地揉了一下心头,“都快被你吓死了。” 叫阿良的男子饶有兴致地瞥了她的动作一眼,“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扫了一眼四周的天色,隔在两堵墙之间,这小道之内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女子示意搀扶着她靠在檐下的墙边,“咱们冥宫之人长期处在黑夜之下,暗夜视人清晰已是常识,难不成你看不到我?” 一语点醒阿良,他面色微僵,缓和道,“自然,是看得见。” 若不是还有着用处,早让她下地府了! “瞧你淋得这一身……”那女子自腰间拿起一条帕子拧干水,不顾禁忌伸手解开阿良的衣襟替他擦拭了起来,冰凉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过他的肌肤,引起阵阵战栗。 一双原本想要阻止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眼前的这名女子除了肤色苍白了点,倒是长得眉清目秀,与他们并没什么不同。 她能一眼便认出他的前身,并不顾忌男女之情与他这般亲昵,想来早就认识,而且相熟。看来,或许能在她这里套出他想要的消息。 见阿良并未阻止她的动作,女子忍不住越发靠近,避开他的视线,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哈,就是这浓烈醉人的阳刚之气! 第三十一章良宵 雨淅沥沥地下得正欢,偶尔伴着一阵阵风吹了过来,不仅没能冷皮冻肉,反倒是有些添柴助火。 “阿良,你这两天跑去哪儿了?”这阿良早在五天前便失了踪影,想来,也是早已毙了命,“姐姐我,可想si你了。” 擦拭的手缓缓地停了下来,(此处省略)看着他。 依照阿良以往那瘦骨如柴的身板子,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壮的体魄,面容倒是做得一模一样,可这,怎么能瞒得过她呢。女子展颜巧笑,眼神之中媚态横生。 上头有道这小伙子是冥宫刑司殿的一名不起眼的宫仆,怎就没道出他有这般际遇?男子在心里暗衬,不过机会难得,既然这样,倒不如直接进入主题。 “我……我并不想一直当个默默无名的小小奴才,所以……”男子欲言又止。 “所以?不想只当个奴才我倒是好奇了……”女子抬眸看着他,转口道,“我住的屋子就在这前头,咱们里头说话吧,先换身干净的衣服,省得冻坏了咱俩……”说完便不由分说,(略略略)她的屋子。 女子将男子引进了一间燃着微弱冥火的小屋子,返身缓缓地cha上了门销,嘴角漾着淡淡的微笑。 男子打量了一下四周,里边陈设简单,不过是一间普通的丫鬟房间。一个丫鬟,能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或许全是白用功。 他转念一想便要离开,“我还是回我自个的屋子换吧。” 到手的猎物,她怎么可能让他给跑了!这男人嘛,一开始都是这样,最后迟早都是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待你回去换了干净的衣裳,那都得染上风寒了……” 女子进了屋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笑眯眯地,一边拉开(此处省略五十个字,心生荡漾)他的身躯,低首在他耳鬓厮磨,“阿良……这才几日未见,你都要成负心汉了……” 男子轻笑,这小子倒是yan福不浅!这意图这般明显,送到嘴边的美餐哪里有不吃的道理?待他吃光抹净了再办正事,那也不迟啊!何苦白白误了这美好的良宵? 想到方才她说的话语,男子遂道,“这怎么会,只不过,如此堂而皇之地在你这……若是被人发现了……” “嗯~”女子一指封住他的嘴,“咱这宫里头平日里本就没什么人走动,更何况在这难得的下雨天……” 女子话还未说完,男子一把(省略……)引得她是一阵惊呼云云,顷刻之间两人衣物jin褪,坦诚相见。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猴急……”女子娇滴滴地一手勾着nan人的脖子,一手轻轻地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男子一边(继续省略),许久才从嘴边挤出一丝气,算是回应了她。 且不说他有多久没碰过nv人,而这自动送上门的猎物让他犹如觉醒的猛狮一般狼吞虎咽。 翻云覆雨(略略略)吟娥,“我问你,心不甘之当一名普通的奴仆,你在这又能如何?”她知道他的话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阿良胆小如鼠,又怎么会有如此野心,于她而言,也不过只是好奇,想听听,他临终前的愿望。 男子只管(到处省略,点击开启封印),“你,你可听说过‘凤眼’?” 凤眼?女子微微蹙眉,这倒是不能让他这么早便死了。 “那可是传说中的宝贝!” “你说的,说的没错!只要得到它……”一声低吼,(除了省略只能省略)。 女子却依旧得不到(又是省略,巨大考验),“若是能得到他,你自然便不同现在这般,可你又如何能够知晓并且得到这个传说中的神物?” 缓和了许久,男子才道,“你也知晓我离开了数天,出宫探亲的时候有高人指点,说是近些时候‘凤眼’出现在宫中!所以便急急回了宫!” “当真?” “不假!” 听闻那可是上古神物!不但有神力保护有可开启宝藏之门!那可真是个好宝贝!既然又人来寻,那么那便绝对不止是个传说!哈,不枉她周旋在这么多男人之间,总会遇到些更有用处的。 只要得到了它!!她便会是自由之身,又将是世间的强者!那将有多少男人其她为止倾倒!想要多少纯阳正气的男子,便有多少!哈哈!女子在心中得意地笑着。 女子眸色一亮,遂而眉角弯弯,(除了略略略,没话说了)。 看来他这个外来之人敢冒这个险独闯冥宫,得到凤眼,这肯定是他来冥宫的真正目的,想来背后一定也有强硬的靠山想要争夺。 这么容易就上钩,也是想从她这里套出什么可靠有利的消息吧! 女子秀眉一挑,转念而道, “这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些时候我在伺候王妃之时,她倒是有跟我提过什么‘凤眼’……” “真的?”男子猛地抬头。 他这一趟任务,还真是值得!不仅得到了消息,还有女,色相伴! “不错,她寝宫里头有一个极致珍护的珠宝盒,我一直也很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惜,我没能够接近它,现下,她又搬进了殿下的寝宫……” “没机会接近……” 冥千夜?尚不是好对付的主。如此温香软玉在怀,世间的一切美好尚未享受到,他可不想这么早去便送死。 “这不打紧,我有好东西给你,只要你寻到了好时机,假装成王妃把盒子弄到手,届时我再带你远走高飞,过咱们想要的逍遥生活!” “你说的可是真的?”女子一脸期许地看着他的脸。 “当然是真的!”男子心中窃笑,怎么着也得先把她哄一哄替他办事,以他这般魁梧的身材,且从未见过那什么狗屁王妃,要混进去怕是有点困难。所以他便打赌,打赌阿良这个人与眼前这个跟他有过露水情谊的女子之间的感情。 他起身拿起躺在地板上的湿衣,在里头找着东西。 视线之外,女子一脸得意的笑,这男人到底没大脑,还真是愚蠢,三两下就把他骗得团团转。待她看看他所谓的好东西,指不定日后还有得利用利用。 “给你。”男子转过身来,兴奋地把找到的一个小瓶子递给女子。 女子坐了起来,伸手接过瓶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并好奇地打开了瓶子,里头是一些肉色的膏体,“这是什么?” “这是易容膏,”男子坐回床上搂着女子靠着墙面,得意道,“完全不懂易容之术的人尚可用个一两次,就连最亲密的人都认不出来。” 哈,这真是一个好东西! 女子高兴地摩擦着小瓶子,将它收在掌心,抬眸看了他一眼,两指在他胸膛之上打着圈圈,“当真这么好用?” “我这般相信你,你不信我?”男子低首看她。 “自然不是,只是觉得这么好用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因缘际遇,高人所赠。这可是珍贵得很,你可别浪费了,记得……” “嗯~我知道,我一定会把王妃那个极致珍爱的盒子给拿到手的!”编都编了,东西在不在王妃那无从知晓。但只要是在冥宫,她还怕会得不到吗!哈哈! 被女子细柔的手轻轻一勾,(无奈地略略略,乖乖配合)欢愉的笑声。 不多时,自里头传来一声似用尽毕生之力的怒吼,“你!!”随后便飘出一阵女子妖冶的笑声。 “我?我怎么了?这你情我愿的,还能怪我了?”女子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容光焕发的脸上,肌肤更加吹弹可破。 “你……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一声声苍老的话语自褶皱的喉间缓缓地挤出,此刻的男子,原本精壮的身子已然瘦骨嶙峋,白发苍苍,面容老态龙钟宛如风中残烛,一字一句艰难地质问着女子。 “我?自然是正常的冥宫人咯。”女子穿好了衣裳,拿起男子给他的瓶子把玩着,“既然有那么好的东西为何不自己一人独享?鉴于你的心意,我还大发慈悲地留了你一口气,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再见。”女子走到门口驻足,“哦,不对,是再也不见。”随后大笑着打开门扬长而去。 风雨自门缝吹了进来,侵蚀年老的身体,引得一阵阵咳嗽连连。一人立于门口,男子艰难地抬眼望去,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干瘪的唇口下意识地挤出几个字,“咳咳……救……救我……” 那模糊的身影上前移动了两步,男子的心里油然升起了一丝希望,却在下一秒被浇灭。 来人冷哼,声音恍若冰霜,“王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光了,你还好意思有脸活吗,败类!” 同时银镖自袖口飞出,把男子的咽喉牢牢地钉在墙面之上,煞时血溅当场魂断六欲。 来回不过片刻功夫,来人即刻返身追着女子而去,却早已不见她的身影。 第三十二章朱狂 风突地呼呼刮起,枯枝在风雨之中摇曳摆动,枝桠张牙舞爪,掠过墙壁与枝干发出沙沙的响声,在这清冷的冥宫之中显得非常诡异。 幽暗的九曲亭廊藏在宏伟的宫墙之下,廊头挂着两盏坚固的青冥壁灯,在黑暗之中远远望去,宛如一条瞪着两只灯笼大瞳眼的黑蟒之怪。 雨夜之中,一女子遮着一把红伞,手提裙摆出现在九曲廊头,待上了亭廊,缓缓合上了红伞,大笑道:“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是蠢货,哈哈……” “那你,便是制造蠢货的始作俑者。”背后,一声厌弃的声音淹没在雨里。 女子收起得意,警惕回首,待看清来人,面露不屑,“原来是你啊。”她放下红伞整了整潮湿的袖口,“总比有人一片痴心妄想却毫无作为的好,你说是不是?” 明子冷淡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脸上却是扬着笑容。 “至少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你,”女子蔑笑了一声,“却只能眼巴巴地瞻仰着那高高在上,你永远都无法得到的人。哈哈!!” 明子敛下没有眼白的瞳眸,眸光里藏着一丝狠戾,忽地笑道,“那是,我可要多向你学点本事才是,特别像是媚术,或者不择手段……是吧,归儿?” “可不是?”归儿侧身靠近她,言道,“论不择手段的话,你也差不到哪里去。至于媚术,不过就是身为女人自身的本事。我说,你也别为了守着那棵永远都爬不上的大树装清高了,前任王妃的陪嫁丫鬟,活下来的只剩下咱俩,你说我怎么会害你呢。” “你会不会害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明子的下巴一抬,阴狠的嘴微勾,“我现在要的是什么……” “不管你怎么想都没用,还是死了那条痴心妄想的心吧。”归儿一副轻蔑的神态,傲慢地转身看着廊外的雨,打开红伞准备离去。 “这雨倒是下得突然,有点奇怪啊……”话未完,忽觉一阵锥心的刺痛。红伞掉落,归儿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伸出一手缓缓地抚上那被利刃刺穿的胸口,她低首望着那被暗红的血沾满了的手,颤抖着,不忘用另一支干净的手抚摸自己迅速老化的脸,在嘴巴重新获得自由之时,无力地挤出几个字,“你……我的脸……”便倒在了廊头。 明子冷冷地看着归儿的尸首,“很意外吧?这背,是留给信任的人的。”她们两个争夺了几十年依然还留着对方,不过是因为这样才有还活着的感觉。虽然后来归儿走的路与她大相庭径,却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对手。两人迟早得争个鱼死网破,这条路是必须走的。 她走上前,蹲身自归儿胸口拿出那炼白容瓶,得意地握在手里。到最后,还是她先出了手。 距廊头二三十米,一条身影出现在雨中。落地而开的红伞与亭廊围栏遮去了归儿的尸首。那人望着明子的背影冷冷一笑,嘴里低语,“原来是在这,看你往哪跑。”音未落地,在明子离去之时,一粒冷镖直飞她的背。 不过思绪流转的功夫,一颗破空而来的石子击中暗器,冷镖半道被截,深深地嵌在对向的树干上。 来人一惊,欲隐身离去,一道身影已掠到他的眼前,面上一道刀疤在雨夜中显得异常狰狞。 招不过三,来人深知敌不过,迅速制造障碍飞身离去。 来人并不恋战,回首看了一眼明子离去的方向,飞身离去。 翔云朱雀祥云殿 “废物!!一群废物!!”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一阵陶瓷器皿落地的破碎之声传出,引得殿外守着的奴才跟着提心吊胆。 殿上,一道冷然坚毅的身影笔挺而跪,周身之地全是瓷器碎片。跪地之人的右脸颊上,一道鲜红横直地爬在上面,正缓缓地滴着血,那人却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任务失败办事不力!你竟然还有脸来见本王!”翔云朱雀的国主一头灰白的发丝高束,金冠之下的面容震怒,两撮炼白的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声音虽然苍老,却铿锵有力,气势丝毫不输给年轻人,身为一方之主的身份为他徒增了不少显贵之气。 “亏你优容阁的易容之术还敢号称江湖第一?呵!看来平日里尽是做些小打小闹之事,今日本王让你干点大事,就这般上不了台面!精心培养出来的人竟被一个小小的女色给阻扰!哼!”朱藏闭了闭眸,再次睁眼之时依然是怒目圆瞪,压制的语气中满是藏不住的冰冷,“难道……是嫌本王给的少了?” 一旁服侍着的公公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屏气聆听,生怕一个不小心遭殃的是自己。 “不敢!近些年,王上对于优容阁的倾力相助,优容阁自当效犬马之力。”殿中所跪之人恭敬低首,“是民女□□不严,不曾想过黑龙王朝竟会以此卑劣手段以女□□之。所幸民女留有后手,误事之徒已被灭口,只是……” “只是如何?!”朱藏饱受岁月蹉跎的脸上阴云满面,油光褶皱的额上可见几条微凸的青筋,似再无过多的耐心再听她讲下去。 “只是……”那人微顿,“只是他们已然发现我们的人行踪,怕是不久便会查到这里……” 朱藏怒不可遏地回头,快速行至她的面前抬起一脚,猛地朝她的心窝踹了过去,“废物!!” 如此凶猛之力,那人没忍住后跌至地上,强咳了几口,一手撑地,一手抚住心口,面色痛苦,只差一口血没吐出来。 公公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蜷缩紧了身体。 朱藏狠狠地甩袖背对着那女子。若不是留着还有点用处,他早一刀了结了她。 女子带恨的眼眸望着那嚣张的身影,勉强撑起受创的身子重新跪好。听闻那黑龙王朝之主生于修罗场,受咒之时全城鬼哭狼嚎,好似无数阴间之魂冲破鬼门,场面甚是瘆人。而今,若非露出马脚,怕牵连族人,试图与云皇朱藏祈求庇护,她岂会出现在这里受这等窝囊气?女子不禁后悔自己当初太过自负,不该财迷心窍而去接下这烫手山芋。 殿内一阵静默,片刻才闻得一道声音传出,“本王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女子闻言抬头。 朱藏转过身,来回度了几步路,挑着冲天眉,话道,“再次入冥宫。” “再次入冥宫?”女子重复着朱藏的话。 “不错,这回必须是你亲自过去,势必探得‘凤眼’,就算再次被发现,也不能让他们联系到一丝一毫的翔云朱雀。你可知?” 原来是想牺牲掉她,呵,这可真是敲得一副好算盘。 “怎么?没胆了?”见她还未回话,朱藏不禁又道,“若是成功,成座的金山送给你又算什么,若是失败……本王应允保你族人一世平安,优容阁也绝不绞杀殆尽,很好的买卖。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哼,就算她说不又当如何,难不成他就会放过她? “民女遵旨。”女子道。 朱藏这才满意地捋了捋胡子。 “父王这又是做甚。” 朱藏闻声回头,睥睨了来人一眼,目光犀利,“你又是做甚!手无本王谕诏胆敢擅闯祥云殿!”老眸眯起,“说,是谁给你的胆子。” 来人正是翔云朱雀国主朱藏的第九子朱狂。 这人生得一副柔美的脸孔,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与朱藏对视,那娇媚的模样,与他的名字甚为不相符。他的生母乃朱藏身为亲王时的洗脚婢女,其因生母身份低微,且其平日里寻欢作乐吊儿郎当,作风无志并不受待见。也正因为如此,免去了君王无枉的猜忌。今日踏进大殿,这衣冠端正的模样有些迷糊了朱藏正打量的双眼。 “这还用问么,生给我胆子的当然就是您咯,父王!”朱狂肆意地笑着,背着双手缓缓地走向前。 “大胆!!”朱藏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可不是他印象中的皇九子! “从小,您自身暴戾的作风教育从来都没有收敛过,甚至是变本加厉,否则,六皇兄与十三弟都不会死了。是您的猜忌,是您的捕风捉影害死了他们。所以,我向您学习了。” “你给我住口!!”朱藏怒吼,气哄哄地甩出一手指着他,“本王留你一条贱命是让你如此忤逆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他一脚踹掉身边大气不敢出的太监,“一帮狗奴才,还不赶紧将他带下去!”等他解决了正事再来收拾这个逆子! 那太监这才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朱狂身边,低首颤抖道,“九,九殿下还请先回去吧,别为难老奴了……”这九殿下今日怕是吃错了药,平日里都没见着他有这个胆。若是他再不下去,害的可是他们这帮奴才。 “滚开。”朱狂神色不见有转,难得说了句心平气和的话,越过太监,走到跪着的女子身边,露出藏在宽大肥厚的袖子里的剑,对准她的胸口便是深深地一剑又猛地拔出,顿时鲜血喷了一地。 那女子连吭声都来不及,撑大了双目直直地倒在地上。 在场的人无不被这触不及防的一幕震惊。 许久才有太监反应过来,扯开嗓门大喊,“快!快来人呐!杀人呐!” 第三十三章万灵 “成不了大事的人,都该死!!”朱狂猛地晃着带血的剑,笑得阴狠肆意,眸光扫过扯着嗓子开喊的公公,转眼又是一刀封喉,“外头都是本殿下的人,你再怎么喊都没有用……” 全程最为震惊的非朱藏莫属了,气得直直颤抖,“你……你……你这个逆子!!” 朱狂嘴角上扬,“我的好父王,这个‘逆’字,还是您以身做样出来的,您不会忘了吧?” “你……你这是大逆不道!真要逼宫??这可是死罪!!” “死罪又当如何?从今日开始,我才是翔云朱雀的新王,什么罪不罪的,一切由我说了算。”朱狂一指轻轻划过带血的剑身,“父王,儿臣我,给您留了一座华丽的宫殿,里面宫娥婵娟如云,您是要好好享受剩下的人生呢,还是要与我那死去的母妃作伴?” “你……!!”朱藏气得说不出话,深知今日朱狂定是有备而来,见他的大势已去,猛地一甩袖,留下一殿残局提步走向大门。如今的局势,在他眼里,苟活着享受一切当个清闲的太上皇比负气死去来得重要。他这第九子,到底还是不够心狠! 在擦身而过的几步,朱狂肆意道,“放心吧,父王这般识相,您未完成的,儿子我会替您完成。” 朱藏微顿,冷哼一声,怒而离去。 望着朱藏那健步如飞却微微佝偻的背影,朱狂暗叹,毕竟,他还是老了啊!但今日之举,是给他多年的忍气吞声做了一个最好的交代。 朱狂冷冷地提起嘴角,握紧了手中的剑,什么凤眼,什么传龙,他,都要!! 眸光一狠,挥剑猛然甩出,锋利的剑头嵌入柱身,晃动的剑滴落残留的血,映下一朵妖冶的红。 雨停,晶莹的雨水挂在枯枝上,慢慢汇聚形成水滴落下地,发出清脆好听的“滴答”声。 衡云殿内,冥千夜身着一袭藏蓝金棕繁复图腾袍半依窗前壁,端着琉璃杯的骷髅手指轻轻划刮着杯子,那细微刺耳的声音叫他全身血液翻腾。 “殿下,属下与那人过了几招,他身手一般,并不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有备而来的。宫内一奴仆所发现了一名被吸干了阳气的尸首,已然风化为骨。而在九曲铜铃亭,亦发现了一名死去的宫仆,乃被人利器所伤,一招毙命。伤她之人,已遵照殿下的意思,让她逍遥法外。经查,那名死去的宫仆乃雏心宫玉雪娘娘身边的侍婢。”说到这里,离魂抬眼看着冥千夜,见他只是淡淡地看着酒杯饮了口佳酿,并无任何反应,便又接下去道,“此宫仆死时容颜衰老如树皮,这是常年厮混于男子之间吸□□气的结果,以此断见奴仆所那名尸骨便是她错铸,今又汲取了外来阳刚之气,在将近冥宫之人时被人所杀,简直功亏一篑。”离魂嗤笑。 “哇!这么恐怖!”数十米内,隔着两道墙,允初初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靠在乌床之上,手中拿着一本黑龙王朝民间的鬼故事,另一只爪子还不住地往床用紫檀小桌上拿着甜品。 她皱着一对秀眉疑惑道,“吸人精气?那不是妖怪吗?好可怕好可怕!!”身子哆嗦了几下,下一瞬精致的糕点送进嘴巴里。 [你确定她这是害怕吗?]一道声音忽地揶揄道,他们殿下那么可怕的模样她都不会心生恐惧,竟然还说小小的吸□□魂的妖怪可怕?哈哈哈哈,岂不是要笑破它的肚皮! 那道声音停顿许久见仍无人回应,又道,[欸!你这老家伙别只顾着吃呀!跟你主子一个样,贪吃鬼!] “喂!你是谁?!说谁贪吃鬼呐!”允初初突然吼了一声,直把那道声音吓住了嘴。 片刻过后……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倒是难住我了……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一时之间老的少的小的,男的女的深沉的,清脆的……猛地有好多种声音同时重复着这个问题,直叫允初初用力地捂住了耳朵。 “停停停停停!!别吵!”允初初听声音真的慢慢消寂之后,才放下了手,可怜的她手中的糕点只吃了一半,差点掉在了床上。 “大宝,你说它是谁?”她老早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经常会有一个声音偶尔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害她总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由原本模模糊糊轻柔的声音变成了今日这般清晰。 鸑鷟在紫钻里擦了擦嘴巴,慢悠悠道,[它?吾也不知道它是谁?老鬼,汝怎么称呼?] [我怎么称呼?我怎么怎么称呼称呼……?]那道声音一时之间又是错乱无比。 “得了得了!”允初初嘴角抽搐,手中的糕点扔回了盘子里,不想用力过猛掉到了床铺之上,突传一声极致可怕的尖叫。 [快些拿开!快些拿开!脏死我了!!] 允初初闻言赶紧翻过去将掉落的糕点捡了起来,还小心地擦了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呀!”心里暗道这货有洁癖! 允初初把糕点好好地放回了盘子里,“原来你就是乌床!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说话吧?”这家伙真是够爱说话的,这些天来她差点没被它吵死,跟冥千夜说了他也只是笑笑,说到时候她自然就会清楚了。 [对,它的原身就是一块朽木头!]鸑鷟这时才从甜品的世界里钻出来。 “你傻啊!早跟我说你就是这奇怪的大床不久好了!”她原本就只想要知道这个声音的出处而已。 [我傻?我傻吗?!老家伙,我真的傻吗?她确实是这样说我的吗?!] 允初初明显感受到了乌床受到了一百万的暴击。 “你难道没有名字吗?”像鸑鷟,祂就是一只远古的大鸟神兽,祂都有那么好听的名字。 [没有……他们都叫我乌床,这大抵就是我的名字了吧!]乌床声音失落落的。 “不行,这一报上名号立马就知道你是床怪,我来给你重新取一个吧!”允初初立马开启了脑力之路,思来想去的,感觉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了,“既然你融了那么多的骨灰,万灵皆栖你身,那就叫你‘万灵’吧?怎么样?” [万灵?]乌床重复了一遍允初初给它新取的名字,慢慢斟酌着,觉得倒也合适,[好,就叫万灵吧!多谢王妃!] “不客气!”允初初坐姿呈外八字,双手撑在柔软的床铺上,好奇道,“为什么我听得到远处冥千夜他们说的话?”难道她来的时间久了也要变成鬼了吗?! [王妃日夜于我身上安睡,慢慢地便吸收了我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气,自然而然就拥有了常人没有的能力。] 难道是超能力?!那她不就变成了顺风耳?!哇塞!不过…… “虽说拥有了常人不一样的能力,但是经常这样我岂不是会精神错乱!”她可不想要变蛇精病! [那倒不会,王妃可自行控制。比方说,适才王妃听见了殿下他们的谈话,不过是因为王妃虽然在看着书,但心里边想念的却是殿下!] 见乌床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允初初的脸红了又红。 [那现下是否就听不见了?王妃再试着想念一下殿下……] 允初初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抬眼扫了一下乌床后,试着在心底慢慢地刻画出冥千夜的影子,果不其然,他们之间的声音又慢慢地出现在她的耳朵里。 “殿下,那玉娘娘那边……”离魂询问着冥千夜的意思,等待着他下达命令。 片刻才传来冥千夜空洞的声音,“虽说人是她,但未必就是她的意思,那宫仆野惯了。” “可人是她纵容的。” “玉雪娘的直来直往的脾性本王很清楚,绝不会私底下搞些小动作,遣个人过去知会一下便好。” “玉雪娘是谁?”听冥千夜的口气好像对她很是熟悉。 乌床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傻白的王妃,连自己对手的底细都没摸个清楚。 [我亲爱的王妃呵,您进了王宫这些时日,难道连殿下的一切都还没有打探清楚么,她玉雪娘,是咱殿下的二夫人……] “呵,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整天忙着死,诈死,饿死,撑死困死无聊死……还真是一刻都没闲着,哪里有时间去查探他的小三小四!”真是气死她了,这冥千夜长得这么恐怖,竟然还有人愿意跟着他。 正在气头上的允初初全然忘记了她自己也是跟着冥千夜的其中一人。 允初初忽然想起刚来没多久的某一天,离魂曾经跟她提起过冥千夜的三宫六院,她那时候还回了他一句,没空管他那些花花草草。可是现在呢,为什么听到他的夫人她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小姐,您的点心吃完了吗,舒儿给您换一盘吧。”床底下传来舒儿的声音。 “不用了,都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情吃。” “谁惹您生气啦?”舒儿四下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姐您不是说过吗,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化食物为力量的,多吃点东西心情就好啦!” [对呀王妃,可别气坏了身子。]乌床笑嘻嘻地劝着允初初。 [汝若不要吾要。]祂可是还没尝够呢! “你个贪吃鬼!” 有吃的,祂也是不介意被叫贪吃鬼。反正祂永远也成不了鬼了。 乌床降了下来,让舒儿为允初初换了一盘点心。 “万灵,我这样听人说话,他们会知道吗?”舒儿早已对自家小姐经常自言自语的技能见怪不怪了,收拾了盘子便要离去。 [常人自然是不会知道,但是殿下的话……]冥千夜是什么人呐,它可不敢保证。 “你猜,本王,知不知道……” 冥千夜本来要逗允初初的话语,在见到对他行礼之后与之擦身而过的舒儿后戛然而止。 第三十四章尸毒 “站住。”冥千夜转动着眼眸,下颚骨微动,森冷道。 背对着冥千夜与允初初的舒儿低着头停下了脚步,一张的黑色面孔在她脸上翻动之后恢复了平静。舒儿转身问道,“姑爷还有何事吩咐?” “本王倒是没有,只不过……” “舒儿你过来一下。”允初初见舒儿面容呆滞,动作忽然变缓,亦觉得很奇怪。顿时眉头微拧,对着舒儿说道。 “是……”舒儿的头压得低低的,周身有道黑气溢出笼罩着,她迈开步伐,动作变得迟缓,似乎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允初初目光直直地盯着舒儿的每一个动作,耳边只传来乌床那细细轻轻兴奋的“嘿嘿”笑声。 在舒儿要接近允初初之时,突然伸出双手,动作变得异常迅速,手成爪式,上面亦有一只黑烟形成的利爪覆上,露出了血红尖利的指甲,直直扑向她。 允初初看得热血沸腾,浑然不觉身处危机,只觉仿若置身科幻鬼片之中,畅意未然。 在利爪伸向允初初之前,千钧一发之际,冥千夜猛然出手劈向舒儿,骷髅手穿透舒儿的身体,自里边揪出一道有着空洞双眼跟嘴巴的黑色影子,他看了乌床一眼,说了声“接着。”一把扔向床头,而被抓出异物的舒儿,身子顿时软了下去。 乌床忽地上升,几个肉眼看不见的旋转,张开大嘴,伸出鲜红的大舌头将之一卷,黑影尚未探明情况,眨眼之间便葬身于乌床的血盆大口。 “晕死我了!”允初初扶着脑袋听着乌床“巴扎巴扎”的嚼动声缓和了片刻,“万灵你能不能别那么兴奋,好好地待在原地不好吗?”转得连她刚刚吃下去的点心都要吐出来了! [嘿嘿,美味!美味!] “离魂。” 允初初缓过劲后,连忙跳下床扶起了昏迷的舒儿,才让离魂将其抱到了旁边的贵妃椅上躺着。 “冥千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万灵这家伙竟然是这种货色!”他怎么能让她天天宿在这恐怖的家伙身上!这简直!简直太开她的眼界了!!允初初看着乌床的双目之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万灵?” “哦,我为它新取的名字。”允初初摸了摸舒儿的头,抬眸看了一眼冥千夜,“舒儿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她怎么还不醒来?” “尸毒刚剥离,让她的身子适应适应,睡上一觉便好。离魂,九曲铜铃亭的那副尸首如何处理。”冥千夜并未直接回答允初初前面的话题,而是转头问了离魂。 “回殿下,依照惯例,宫里死了的奴仆直接弃在乱葬岗。” 冥千夜低头沉思,“但她是一名吸食无数精气的半阴之人,虽然死后精气消泄空之,但仍为尸毒好引,不能随意丢弃,应当焚烧。我们确实是忽略了这一点。” 离魂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舒儿,猜测道,“殿下的意思是,那尸首已遭有心之人利用?” “不错。而且那有心之人,定然在冥宫之内。”冥千夜上前一把抱起赤着足,听得一愣一愣的允初初,垂首低声道,“当心别着凉了……” 突然来这么一个温柔的举动加那一句关怀的话语,直接KO了先前醋意横生的允初初,“冥……冥千夜,你是说舒儿中了尸毒?” 冥千夜将允初初抱回了乌床,那只裸露的瞳眸定定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此尸毒非彼尸毒,它本身是没有意识的,所有的行动全在于控制它的人。” “能如此快速提炼此尸毒,可见这巫术已达上乘。可王朝除了阴殇,怕是无人当及。” “阴殇那小子才不会伤我。”允初初得意道,他若胆敢伤害她,她绝对会让神觉叛变,叫他孤苦伶仃一辈子! “他自然是不会。” 离魂脸上的伤疤动了动,“此人胆敢如此公然侵入衡云殿,必然自信不易寻出他来。” “不过,舒儿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倒是挺正常的……”允初初疑惑。 “这般设想,”冥千夜离开允初初度着步子,“此人一开始并未伤及初初定然另有所图,而王宫之内除了本王,与初初最为亲近的人,便是舒儿。所以,他便从舒儿身上下手。” “然后自知被发现了之后便破罐子破摔,恼羞成怒率先出手将我一并除去,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好可怕!”允初初一副惊恐的模样,摸了摸胸前的紫钻,“可是我身上会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难道……”她低首看了一眼坠子,吼道,“喂大宝!你别顾着吃了!说不定那点心里头就被下了毒药!”敢情他们一个个正正经经地讨论着正事,而祂竟然还有闲情地吃着点心! [那小小的毒物对吾来说不过是辛香的佐料。] 允初初白了一眼紫钻跟乌床,为什么她遇上的都是一些彪悍的吃货! 冥千夜目光复杂地看着允初初,就算此时不愿将她牵扯进去也已然不可能,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倘若再被此尸毒附身久一些,不出几个时日,舒儿也会如同那具尸首一般死去,而那尸毒还可令择合适的人再俯他身。” “真够狠毒的!”那人若是敢伤了舒儿,待她揪出了他定然叫他吃不完兜着走!允初初愤愤不平,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是一个需要靠别人保护的人。 “现下那人已然知道事迹败露,必然先消停一阵子,离魂,尽快找出幕后黑手!” “属下明白!”离魂眉宇皱起,面上多了一丝担忧,“刚出手尚得不到甜头便被阻止,只怕对方按捺不住再次行动。” “这倒无需担忧,你认为他既已知道我们已经发现第一步会如何?” “自然是会害怕露出马脚寻找应对之策。” “那就没问题了,咱们又岂会坐以待毙?既然他能藏匿于宫中避过耳目在我们眼皮底下耍花招,定然同伙不多,且居宫中多年。” 离魂心中了然点点头,“那么属下只需往这一方面开始,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将他擒到手!” 正在这时,离魂的面前突然燃起一道橙红色的火焰,转眼消逝。离魂闭眸念咒。 那又是什么?允初初瞪大了双眼,现在可比她刚来的时候好玩多了! [别整天只想着玩呐王妃,您的性命难道比玩还重要么。] 连她在想什么它们都知道,真没意思。 看着允初初颓丧的脸,乌床常时的声音换成了深沉冷调,听着倒是正经八荒,[王妃,别忘了您肩上的重任,在为黑龙王朝带来光明之前,必须要先保护好您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了!”她才舍不得将自己玩死呢!岂不是白来一趟! “如何。”冥千夜转头看向离魂。 “殿下,赤魂令追踪刺客至翔云朱雀方向后,便被人射以阳火毁迹。弥留的令灰传回了一个消息,翔云朱雀改朝换代了。” 冥千夜的眼珠子转动,空洞飘渺的声音传出,“何时不换,偏偏在夜侵冥宫后换……看来昨夜之人定然是他们所派。” “可他们又如何会突然来冥宫?” “想来,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祂,已然成为天下人所掠夺之物。”冥千夜的气息深沉,银色的发丝在明亮的青冥之火下发出银润的光泽。 “故意放出消息?”允初初冥想了片刻,顿时醍醐灌顶,“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出宫的那天晚上掳走我并且想要我死的黑衣人放出去的!” 离魂惊喜地点点头,没想到王妃除了吃还算不傻。还好他这句话只在心里头想想没有说出,不然肯定遭允初初追着整个宫跑。 “没想到他长得挺帅,却尽都做些坏事!” “帅?你见过他的容貌?”冥千夜忽觉自己眉间一紧,那是一种新鲜的感觉,不过他的注意力都在允初初身上,霎时忽略了。 允初初回视着冥千夜复杂的目光,尴尬地笑了几声,“就……就那么不凑巧地看到了他的半边脸……哎呀生死关头嘛,哪里管他帅不帅哦……”她跳下床拉过冥千夜的手臂晃悠了几下。 离魂额冒冷汗,无奈地遮眼叹了一口气。正常该避忌的在王妃这里似乎没有这么一个词,殿下倒也是习惯了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只要王妃把该遮的遮了,他倒也不会说什么,就是王妃这突如其来的撒娇嘛……避之不及。 泛着微微蓝光的的瞳眸看了她一眼,下颚骨动了动,直白道,“本王倒不是在这飞醋,只是听闻,但凡见到墨昀真实面目之人,除了南宫白玉,皆无一活在世上……” 不会吧! 允初初瞪大了疑惑的双眸,再次被冥千夜拎着扔回了床上。转瞬又回过神,“我明白你的意思,别担心了,反正他也没想过让我活着。可我偏偏要活得好好地让他看看!” 冥千夜痴醉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允初初,她那粉嫩宛如刚熟了的苹果脸颊,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护她周全! “启禀殿下,玉娘娘殿外求见!”门外响起了宫仆的通报声。 冥千夜与离魂对视了一眼,“知道了。”他转头伸手轻轻安抚了一下允初初后,才慢悠悠地起身离去。 允初初顿时收起了笑脸,心里暗道:难道就是那个玉雪娘? 第三十五章知觉 冷风呼呼地吹着,殿外的玉雪娘穿着一袭裁剪得体的酡红色丝绒高叉长袍,裹着缎带的左腿于袍缝之中若隐若现,尽显美丽的身段。 简洁高挽而起的秀发之中,一支飞入发髻的大红流苏发簪在风中飞舞,衬得那波澜不兴的娇丽脸庞更加风华潋滟。 冥宫之中,在王妃之前,她算是一个容貌正常的女子了吧!但她却不喜春夏,只爱这砭人肌骨的冰雪寒冬,她不惧寒冷,若是能天凝地闭,那她就更加欢喜了! 玉雪娘的身边只带着一个青衣丫鬟,在见到了冥千夜之后,连忙行礼,“妾身参见殿下。” 冥千夜点了点头,“进来说吧。” 她们都知悉冥千夜的脾性,就算他身边的宫仆也不敢擅自先请她们进屋等待。 “殿下,妾身管教有失,特来领罚。”玉雪娘一进殿内便下跪认错。 冥千夜坐在椅榻上看着她,恍然觉得他们之间多了一丝生分。 “不知者无罪。索性并未造成大问题。你起吧,下次用人需谨慎。” “妾身明白,多谢殿下不罚之恩。” “坐吧。” 玉雪娘微微点头,抬足移动至椅榻旁,娇臀轻轻点靠在椅上,双手交叠放在露出缎带的大腿上,背脊挺立。 “后宫之中可有异常。”毫无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飘出。 靓丽的眼眸抬起,里边充满坚定,“殿下放心,一如往常平静。” “嗯……” “咔咔咔…”冥千夜低首转动脖子,裸露的眼珠子闪过一道锐利之光,“此已非彼,越是平静,越不可大意。” 冥千夜的一句话恍若一道惊雷打在头上,玉雪娘立马回道,“妾身明白。” 原来她长得竟是那般美丽而妩媚动人…… 允初初没想到自己集中精神之后除了听得见,还看得见隔墙数十米远的事物!这简直如同超能力一般,兴奋得她有些花枝乱颤了! “雪娘,”轻声的叫唤,竟叫她心中微微一颤,“辛苦你了。”声音空洞而深沉,却是令她深陷其中。越是明白两人之间的立场,玉雪娘越是害怕自己沉沦无尽深渊。 害怕自己表露异常,玉雪娘赶紧借口离开,“忽然感觉屋里有些热,若无他事,妾身便先告退了。” “嗯。” 玉雪娘抬首看了一眼上方,若有所思地转身领着丫鬟离去。 隔屋的允初初猛然一惊,“好犀利的眼神!”不过…… 冥千夜对她的称呼倒是亲密得很! 允初初未曾发觉她自己那颗飘着醋味的心思,更未曾发觉一颗细小的银白色珠子自舒儿的袖口之中滑出,微微停顿之后滚向阴暗之处。 “小姐……”虚弱的声音传出,允初初徒然忘却刚才那一霎那带给她的不适,欣喜地回头并来到舒儿的身边,牵起她的手,关心道,“舒儿你醒啦!” 舒儿抬手揉了揉眉间,疑惑嘤咛,“小姐……我,我怎么了?”清澈无邪的眼神茫然未觉半分异常,不似有假。 允初初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愣怔了片刻恍然清醒。看来那毒物附在舒儿身上行动之时,她真的完全没有半点意识。 允初初回过神,立马笑颜盈盈,“你是太过劳累所以晕倒了,醒来了就好,好好休息,我命人煮点清粥来。” “是这样啊……不用了小姐,”舒儿作势起身,又被允初初按了回去,“奴婢还是回自己房里休息吧。” “没事,你身子尚且虚弱,还是现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再回去,这些天你就不用伺候我了。” “这怎么可以呢小姐!” “我说可以就可以,难道要我再看着你晕倒呀!”允初初坐到舒儿身边,轻轻地拉着她的手,“傻瓜,只有你的身体好了,才能更好地同我一起经历更多的欢声笑语呀!否则回头我还得照顾你呢!” 舒儿这才笑了笑,“奴婢明白,多谢小姐的关怀。” 允初初这才满意地起身。 幽冥阁 灯火幽冥,微微闪烁,投下一道道淡蓝色的光影。 屋内悄无声息,许久之后,忽起一道细细浅浅的呵气声。 “今非昔比,务必加强冥宫之内的守卫,必要之时,亦可瓮中捉鳖。” “属下明白。” 高座之上,一名贵气逼人,霸气浑然天成的锦衣男子端坐于榻。他的左手置于案上,侧过的脸凝视着骨节分明的右掌,那忽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不明所以。 自他有意识以来,他的右掌从来不曾感受到过疼痛,甚至是轻微的知觉。虽无知觉,但却仍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依旧能轻易地操控它。 可为何这次…… 痛,并不在其骨。 阴殇看着座上之人眸神凝思,当下敛了敛眸,心中徒然生出几分疑惑,倒也未置出声。 时过方许,只闻一声愉悦的叫唤,冥千夜才回过神来,幽深的瞳眸扫过前方,目光停留在匍匐在地,不知何时与神觉打成一片的离魂,稀奇道,“离魂,你手上拿的是何物?”他俩这般亲近温馨和谐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 “回殿下,这嘛……乃是平凡的小物件,不值得一提。”离魂拿着一团毛茸茸的白色小球一边逗弄着神觉,一边征求着它的赞同,“你说对吧,神觉~” 神觉收起拉长的舌头,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复而继续嗅着小毛球,离魂则一脸无辜。 真不会说话。 阴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道,离魂这个家伙竟然使出这种下流的手段妄想来拉拢那他的狗狗!虽然这个方法目前来看的话,的确是比他的命令来得好用,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殿下,离魂偷偷地拔了灵狐的毛发做成了球,企图由此诱引神觉玩物丧志,届时便无法完成编派的任务,还请殿下为臣下做主。”阴殇收回了目光,一本正经地打着小报告。 “诶诶!你可别胡说八道哦!”离魂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遂连神觉也跟着站立,“这可不是偷的,是我拜托王妃帮我收集的灵狐掉落的毛发呢!”他侧身对着阴殇不满地大喊,“你以为灵狐的毛发那么容易偷吗?它就跟王妃亲近!” 阴殇神色未动,只是淡淡地敛着眸,一副高冷傲娇地看着他在演戏,“你就甭解释了,再怎么说都没有用,手段低劣。神觉可是御笔亲封的犬卫,你以为它的定力会那么差吗。” “离魂,虽然这不是一个好计谋,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啊。”冥千夜暂忘疼痛收起了右手,好笑地起身走下高殿道,“此毛发不待三个时辰便会消失不见,灵狐真正的毛发乃是它的正身,而此正身生前皇祖母曾差人施过法,毛发是不会掉落半根的,就算你想捡也都捡不到。所以你如果还想多用此方法让神觉顺心顺意地待你,那就得多跑几回王妃那了。”冥千夜的声音沙哑低沉,空洞而飘渺,却仍然让在场的人听出了他开怀的笑意。 那他不是白白忙碌了吗?离魂听完一脸颓废地盯着手中的毛球,转身抛给了神觉,“这下便宜你了,趁它还没消失,好好珍惜吧。”神觉立马精神奕奕地结果毛球玩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猫呢!”玩什么球呢!结果事都没办成一件,浪费他的表情。 “殿下是怎么了?”阴殇看着冥千夜那没有眼皮的眼珠子中一闪而过的眸光,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冥千夜微顿,紧了紧右掌,自锦衣之内伸出,展示在眼前,“只是这右掌,近日来突然有了知觉。” “有知觉?那不是很好吗?”离魂开心道。 “不错,”冥千夜低首盯着自己森森白骨般的右掌,凝思神重,“本王是在想,百年来突然有了知觉,与王朝运势,是否会有所关联。” “殿下乃我朝之重心,关系着王朝的生死存亡,一丝一动的改变,皆会为我们带来希望。”阴殇蹙眉思索,“只是这右掌突然的变化,臣下倒不甚清楚其因,待我回去查阅古老文献,看看是否能够发现些蛛丝马迹可以来解释这一切。” “嗯。”冥千夜动了动五指白骨,见指尖扁爪略长,不禁思绪悠远,却又找不到原因。 “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王妃定是等您等的急了。”离魂笑眯眯地说道。这王妃帮他这么多忙,他也该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她做点什么才好。若是能早日为殿下诞下皇嗣,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咔咔咔……”冥千夜抬首扫了一眼他们,“也好。”一会儿不见,倒是有点想念那俏皮的小家伙了。 夜色像帷幕一般层层拉过,圆月好似一颗巨大的夜明珠高挂夜空,撒下皎洁的月光,为青蓝的地板覆上一层白霜。 风吹铃铛响。 一道仿若由远空而来的飘渺之音响起,清脆的铃铛声戛然而止。 回衡云殿的路上,冥千夜一观上空,喃喃道,“又是腊月十五了。”说完身形微顿,拂袖而过,往反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逆君太久没更文了,再此郑重地同喜欢此文的各位小甜甜们说声抱歉! 近期开了新坑,努力码字中。 此坑绝对不会弃,不,小逆君所有的文都会好好地填完。 努力ing…… 第三十六章撞见 飘渺苍白无力的歌声缓缓地唱着,若隐若现。 冥千夜淡然地走着,骷髅脸上眸色未动,心绪也未曾有起伏。 一面青苔石桥立在眼前,桥头上,“镜心桥”三个字的牌子斑驳开裂,还缺了口,掉了一角挂在边上晃荡,发出轻缓细微的“吱呀”声。对桥两边雾气飘弥,周边黑树蜿蜒生长,枯枝交错横织。浓墨般的河水上空幽幽鬼火漂浮,在见到了冥千夜之后,纷纷惊吓退至三米开外,待他过了桥,才又窸窸窣窣地返回原位。 “奇怪,这么晚了冥千夜怎么还不回来……”允初初无聊地撑着腮帮子,看着窗外那高挂的银月,等得心中烦躁不已。之前的每一天,他从来都不会超过戌时才回来的,而现在,亥时已过…… 灵狐自外头跑了进来,跳到允初初身上撒娇磨蹭。允初初伸手抚摸着它的毛发,笑道,“小宝,你又去跟神觉约会了吗?”灵狐伸出脑袋往她身上蹭了蹭,直接窝到了她怀里,允初初嘟起了嘴,“你都有会约,而我等的人却还不回来。”连灵狐都知晓此刻冥千夜不在,所以才跑过来陪她,平时都乖巧地守在殿内她的专用小铺里。 “我要不要听听看他有没在附近呢?”允初初忽然想到她最近得到的特殊能力,可是,冥千夜告诫过她若非紧急之时,不可常用,否则过度则会受反噬之苦。 不过,她现在找不到他,也算得上是紧急情况吧!说不定他就在回来的路上呢!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着找他呢……一定是舒儿这些天休息她自己一个人无聊,对,一定是这样子。 允初初聚精会神地想着冥千夜,方圆十米皆没有他的气息。是不是他还有着奏章未批?不过近些时日他都是将奏章带回来看的。 正当允初初想停止冥想,一道弱弱微微的歌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那是什么?”允初初张开了眼眸。这么晚了到底谁在唱歌?她把灵狐轻轻地安放在榻上,“小宝乖,你先休息,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灵狐抬起脑袋乖巧地看着允初初,在她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之后,它也悄悄跟了上去。 冥千夜在一座爬满枯藤的水榭轩前停下,伴着清晰娇弱的歌声,他抬首看了看被枯枝攀爬缠绕的三个黑色大字“水曲苑”。距离他上次来过这里,是一年前。 “花儿夫人,殿下来了。”丫鬟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嘴上一张一合的,微微躬身朝银花儿道。 歌声与秋千因丫鬟的话而同时停止,握着藤枝的手微紧,青紫的小嘴向上一勾,吐出薄淡无力的声音,“我就知道,殿下他今年还是会来看我的。” 银花儿的心中很是雀跃,她缓缓地下了秋千,命丫鬟赶紧为自己整理身上的衣物,“我们,赶紧出去迎接殿下。”秀气苍白的脸上画着精致的桃花妆,光滑柔顺的发丝于后脑做了个简单的发髻,正面看来,平整的刘海齐耳的秀发,简单的娃娃头衬得银花儿很是娇俏可爱。 “不必麻烦了。”冥千夜顾自走了进来,一拂袖在灰蓝的石凳上坐下,一手搭在座上。 “参见殿下。” “起来吧。” “谢殿下。”银花儿侧头吩咐着丫鬟,“还不赶紧去备茶。”依旧是弱如蚊蝇的声音,好似不是从她的喉中发出。丫鬟点头福身,好似傀儡一般领命离去。 银花儿今日身穿一袭水蓝色的纱裙,衣服上点缀着红色的宝石,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烨烨生辉。她的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呼吸絮乱不知所措,内心小鹿乱撞:好不容易见着了殿下,可千万别再让自己给毁了。 冥千夜侧过头,“过来坐吧。” 银花儿捏了捏身前的衣服,努力平复着她跳动过猛的心,才从嘴巴里挤出,“好……” 银花儿慢慢地移动着脚步,现在她的脸,就算不用打胭脂也会红得火热,只有今天,她才能感受到自己原来还是有体温的。 以往她眼里的冥千夜穿衣总是黑墨之色,可是今日,他穿着一袭米色金丝锦袍,让他看起来更加霸气,让人耳目一新。他身上浑然天成的王者贵气自然流露,让人忍不住侧目,忍不住,想起那一夜,她偷偷观望到的,镜子里那张令人心动的面容…… “奇怪,怎么到了这里却没了声音……”允初初站在镜心桥头。她有印象刚刚经过的岔口右侧,是一条通向凉映台的路,因为她是从那里回去星月殿的,第一次来到这奇奇怪怪的地方,记忆太深刻了。 只不过,没想到这里边竟然还有一座两米宽的石桥,河面上漂浮着浓浓的雾气,看不清楚桥对面的路,雾气中还有若隐若现的鬼火闪着青冥蓝光,发出噼啪的声音,就像要张开火口,将来人吞了去。 “这是又是什么地方啊?阴森恐怖的……”冥宫里的地儿怎么那么大,改名叫迷宫得了。允初初咧嘴一笑,“不过若是没有恐怖的地方,那就不是冥宫了呀!”说完兴奋地朝着满是青苔的石桥上走去。 原本还在龇牙咧嘴摩拳擦掌的幽冥鬼火,在看到来人身后跟着的东西之后,瞬间“啪”的一声灭了身。这人来头不简单!灵狐可不会随便跟人的!而他们这冥宫里多余的鬼火,可是灵狐最爱的零嘴!! 允初初靠着桥栏慢慢地迈着步子,抓紧了衣袖拨开眼前的迷雾,迷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石桥上的青苔舒展开,走到桥中央的允初初脚下一滑,还好她反应快,落地的瞬间紧紧地抓住了石栏,她轻声吐了一口气,“还好早有想法反应快,不然岂不是得屁股开花?”还没重新站立好身体,石桥却突然晃动了起来,允初初轻喊,“妈呀,这又是什么鬼?”她应该没那么重吧! 石桥越晃越厉害,这难道是要逼迫她呐喊吗?可是,她得忍!省得到时候她的声音又会招来什么孤魂野鬼,她可没时间陪它们玩呐! 就在允初初紧紧的抓住石栏,思索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原本晃动得厉害的石桥却突然缓缓停了下来。 难道是人一上来石桥,它就会吓唬吓唬人? 允初初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更没有注意到,因石桥晃动而露出衣领外的紫钻闪了一下轻微的光芒。 她重新迈出了脚步,直至下了石桥,才吐了一口气,不过却又重新提起了气。石桥的另一边,两旁的树木高高地耸立着,烟雾一圈圈地向上绕着,看不清天上的明月,不时有突然的动静发出声音,气氛有点悬疑之感。 “这冥宫里怎么有那么多诡异的地方……”允初初小声地自言自语,“不过……”简直比鬼屋还刺激!! 一路上阴森森的,倒也没再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知道允初初的脚步停在一座缠绕着枯枝藤条的水上房屋之前。 屋子的样式看起来与冥宫内的其他宫殿别无二致,只是小了点。在这阴森的荒凉之地,应该是会没人住才对,不过,里头倒是点了明亮的灯火。白色的薄纱飘到了窗外,似在同她招手,“来呀,来呀……” 允初初走上木板铺成的路,道上还有五彩鹅软石铺成的孔雀图案。小院里头小河黑水环绕,上方还有这供玩赏歇息的地方,收拾得倒也很是整齐,看来这破烂屋子的主人倒也是听爱干净整洁的。 来到了屋子的大门前,两扇黑木门上雕刻着两尊有着长长獠牙的巨大兽人,乍看之下十分恐怖,它们微微倾斜,让出了一条通向里边的路,就好像专门为她打开的一样。 水曲苑? 允初初收回门匾上的目光。 不就是冥千夜的其中一个夫人居住的地方?为什么她会居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呢?她来到冥宫这些时日,冥千夜从未跟她提及过他的三位夫人。就算连给她请安什么的也没有,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麻烦的礼数,而其中一个玉雪娘,她前些天倒是偷偷地看过。 这个王妃当得真是够悲哀呀,连看看她丈夫的妃嫔都要用偷窥……虽然冥千夜没跟她说过这些,她倒是曾从旁人嘴里知道过一点点。十年前,花儿夫人不知因何原因惹恼了王爷,便被他安排到这水曲苑了。 她也不过是出来找冥千夜,却因好奇心驱使,寻着微弱的歌声来到了这里,不过既然来了,也罢,看看也无妨,指不定那道柔弱悲凉的歌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只是这里的主人会不会怪她不请自来呢? “殿下,我来为您剥这葡萄皮吧。”这吸足了月光种出来的葡萄,颗颗果皮晶莹剔透果肉饱满,与他国的一比,口感倒是相差无几,只是性凉,适合王朝的人食用。 “不用。” “妾身应该做的。啊!”银花儿急着起来,无意间一脚绊到了椅墩,眼见就要跌在地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揽住了她纤细的腰。 银花儿一时之间愣在那边,就这么静静地与她朝思暮想的人四目相对,不,是三目相对。 男子紧紧地抱住女子深情款款,而女子面露红潮羞涩相望,二人之间动作亲昵非常,允初初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 一时之间,她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紧紧地捏住两侧的衣衫,心情一下子落入谷底。她这是在干嘛?来大煞风景打扰人家的好事?? 允初初难受地收回目光,悄悄地退了开去。 冥千夜微感侧头,只看到门庭拐角处,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灵狐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后掉头跑了出去。 而他身前女子的嘴角,弯起了几不可闻的幅度。 第三十七章吃醋 允初初从水曲苑出来后就一路狂奔,直到来到御冥河前才停了下来。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急急地喘着气,低首看到露在胸前的紫钻,拿起了它自问道,“我到底在干嘛?”怎么好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还好没被冥千夜他们发现,不然那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这没想到一出门就找着了他,多没意思,而且还是找到了他其他的老婆那里去,让人知道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身为堂堂王妃,竟然像个妒妇一般死死地看着殿下追着他跑,还不让他宠幸别人。 不过,那个花儿夫人倒是长得挺可爱的,是男的都不会抗拒她这样柔弱无骨般的模样吧,连她看了也想呵护着了。 她郁闷地嘟着嘴,伸手擦了擦紫钻,这才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衣领里。 冥千夜这阵子天天同她待在衡云殿,让她差点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了。他身为一宫之主,恩泽后宫雨露均沾也是理所应当,不是该为他高兴吗,可是她心里那不断冒出来的难受感是因为什么?难道是自己在吃醋?! 允初初哆嗦了一下,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冥千夜都可以当她的太爷爷了,不但老还顽固,更加没有半点样貌,还是恐怖片里的骷髅,比丧尸骷髅还恐怖!叫人内心发憟,望不过两眼避而远之。 “可是我看着还是很顺眼的……”允初初在御冥河边来回渡着步,完全没有注意到河栏上,每一段栏柱上的石狮子全都转过头看着她在一边自顾自演。 冥千夜他冷漠高傲冷若冰霜冷酷无情浑身自带冷气就似千年寒冰,每一次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断不敢靠近他三尺。 “因为他是王者啊!”允初初手握成拳一锤手心,忸怩地迈着步子,“而且对我还挺温柔……”诶,她都是在想些什么呀,不过是电视剧里看到的再正常不过的一幕,对她内心的打击有这么大吗。 她停止走动,倚靠在栏杆上踢着小石子,低头侧眸的瞬间,瞥见不远处的亭子前,竟然有一个人蹲在那里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冥火幽暗,亭子有些距离,加之他穿着暗色衣饰,脸色煞白,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悚,还以为是鬼魅! “你是谁?!干嘛无缘无故蹲在那里看着我!”不但打扰了她,看她的表情还很奇怪,真想凑上去直接揍一顿。 众石狮子不着痕迹地恢复了原样。 那人这才站起身,慢悠悠地朝她走来,“问别人是谁之前,都要自报上姓名。”声音阴柔阴郁,带着一丝丝揶揄之意。 “自报姓名?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谁规定的,”来人面色苍白,脸上挂着一对超级大的熊猫眼,身着仆人宫装,瘦骨嶙峋佝偻的模样分明就是他们冥宫人,不过就算全冥宫的人都在这里,也不见得全都认识她,“明明就是你厚着脸皮待着那里偷窥!” “偷窥?真好玩,我不过就是经过这里,没想到还有人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河边张牙舞爪的,差点儿吓到我这颗纯洁的小心脏了……”那人敛着黑灰色的眼皮子,装作惊吓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吓到你?我明明就看到你在笑!”允初初瞪了他一眼。 “吓没吓到的,这倒无所谓……只是你看起来,不怎么像我们宫里的人,倒像是……”那人靠近她,嘴边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阳朝之人。” “对呀没错,我是阳朝人。”允初初并没有否认,她是虎啸帝国的人可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也没必要隐瞒,“哪里知道我命运多舛,被奸人所害,导致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听闻冥宫月俸赏银多,好不容易进来混口饭吃,哪里知道受到诸多排挤,饭难混难吃,气得我都睡不着觉。”允初初看了他半信半疑的目光,不耐道,“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这么多?” “这是因为,你在无意之间便已经信任了我。”来人心里觉得有点得意。 “不同你瞎扯了,我得回去洗洗睡了,省得明天爬不起来。”她心情很不好,可没时间在这里同他废话。允初初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好不容易等到个可以说话的人,怎么能让她轻易地跑了。 允初初停下脚步,“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想问问……”那人双手藏在袖口里,佝偻着身子隐在冥火之下,“既然你是阳朝人,那应该同新任王妃很是熟识……” 她就知道,这个人果然有问题。冥宫里的仆人大多都恪守本分,他们的眼睛里,多的是空洞木讷,哪有像他,眸光里藏着很多复杂的东西。这个人,很可疑。 允初初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目光哀怨,“你不提还好,一提倒让我想起这命运的不公。你说说看,同样是阳朝之人,为什么她就能当王妃,而我却只能为了生计劳心劳力。来这里大半月,连王妃的面都没能见着一面,不然也能死活求着王妃看在老乡的份上帮忙多担待了。” “可我看你的模样,不像是吃过苦的人。” “不然我能说是受奸人所害吗?否则此刻我好好地在家里当我的大小姐呢!” 那人将信将疑,低头思索了一下,“这样吧,倘若你能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定然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果然是有目的的。 允初初翻了翻白眼,表示不相信他的话,“你我同时宫中奴才,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哪还能出得起丰厚的报酬。” “你也说了,宫中月俸多,我在这宫里侍奉了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不少钱,只要你答应帮这个忙,我便把这身家都给你。” 宫中月俸多少她不过是随口瞎扯,这个人看来倒是对冥宫不熟悉,但如果他不是冥宫的人,又会是怎么混进来的?难道是冥宫外王朝的百姓?她上回出宫见着他们也是长得这般样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允初初摆了摆手,面色为难,“能让你把身家全部给我的事,怕是不好办,指不定我还会引火上身呢!不要不要。” 没想到这王朝的人倒是不傻,这么哄骗了还是不答应。 “当真不要?”那人低垂的眸色之中闪过一道暗晦之光,语气徐徐道,“这可能让你少做几年工,少当几年的奴才。” 允初初一拍手,“按照你这样说不做岂不是很吃亏!” 那人面色一缓,“那当然,聪明的人都会答应。” “可是咧,我怕有命答应没命花钱。”允初初转身就走,身后的那人眸色狠戾,力聚于掌,冷冷道,“找死!” 一掌出,允初初身影一移,敏捷地避过致命一击。 她早就料到不答应他,他定然会恼羞成怒,在乌床上睡久了,耳朵听音倒是更加清晰敏感。 “倒是挺伶俐的,不过,你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的!”那人冷冷一笑,身板一挺,立马追了上去。 “该死!”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晚跑了出来?允初初惊闻越加卖力地奔跑。 “我说过,你跑不掉的!”就在他快追到允初初的时候,灵狐窜出一跃而起,紧紧地咬住了那人的手,“啊!”他猛然甩手,灵狐就是不肯松口,“该死的东西!”那人伸出一掌,凝聚了内里就要劈下,忽地,一支红缨枪直直挡了过来。 “何人胆敢再此撒野!”话落,一高大健硕之人立马迎了上去,在灵狐松口后与其战在一块。 谁来救她了? 允初初闻言回头,停下脚步的瞬间撞上了一道肉墙。 “谁这么不长眼睛啊!”允初初捂着头,抬头的瞬间对上一只眸色复杂的眼,宛如深潭般的瞳眸里寒气逼人,“殿……殿下,额,这不长眼睛的人,是我……” “你喊我什么?” “殿下啊……” 为何突然如此生分,难道是因为刚刚? “本王还是习惯你喊我的名讳。” 允初初不好意思道,“我想过了,直喊殿下的名讳原本就是大不敬之罪,更何况我身为王妃,应当做好典范,承蒙殿下之前不怪罪……”她全然忘了前一秒还在被人追杀,看到了冥千夜,仿佛刚刚在水曲苑看到的一幕又在了眼前。 二人丝毫没有受到一旁激烈战斗的影响,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对着话。 “你什么时候当过听话的王妃了。” “我一直都很听话啊。” “有么。” 冥千夜低头紧紧地锁住允初初有些慌张躲避的脸。 “有呀,我可一直都是很乖巧的,你说对吧小宝。”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技术倒是有所提高~允初初低首看着坐在她脚下,正抬头看着她的灵狐,随口问道,却忽地恍悟,“你怎么跟出来了?”灵狐眯了眯眼,伸出一只爪子挠挠头。 面对冥千夜如此靠近的脸,允初初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天天见面的,紧张个啥劲!她巴不得就地挖一个懂钻进去! 冥千夜看着她许久,才缓缓道出,“你吃醋了?” 第三十八章侍寝 冥千夜的话宛若一方定时针,将允初初一秒定格,顿时呆愣在那里,片刻才缓过来,尴尬地笑着,“没有啊……吃醋是什么?我怎么可能吃醋呢?啊哈哈哈……”她那是吃醋吗?在看到冥千夜深情地抱着银花儿之后,心中的那道失落与难过,是吃醋吗?就算当时她将男朋友捉奸在床,她有的,也只是愤怒,最多就想将那对狗男女就地解决。 “你确定?”空洞低沉的声音有些失望。 “嗯……嗯!”允初初嘴角微抽,干笑了一声。 冥千夜直起身,负手而立,银色的发丝在黑夜里格外显眼,“既然你没吃醋,那本王回去了。”话落,径直转身离去。 什么叫做她没吃醋他就要回去?回去哪里?不该是同她一个方向吗? 允初初突然有点着急,“你要到哪里去?” 冥千夜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声音清冷,“水曲苑。” 一听他要回去水曲苑,允初初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难道她真的喜欢冥千夜吗?!这……这好令人脸红…… 不对!脸红什么……她喜欢自己的老公丈夫相公夫君那也很正常吧?喜欢就喜欢,好好的一个现代人,做什么回到了古代却变得扭扭捏捏,太不像她自己了。既然不喜欢他去那里,那又做什么让自己难受呢! 思及此,允初初赶紧喊住他,“冥千夜你给我站住!”冥千夜嘴角的肌肉微动,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身,“还有何事。” 只见允初初迎面跑来,猛地拉起了他的骷髅手,“你别走,我是吃醋了,我讨厌你去水曲苑,讨厌你将那个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这回换冥千夜呆在原地。 恍然回神,冥千夜一把揽过允初初,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中,“原来刚刚真的是你。”否则,灵狐又怎么会无端出现在水曲苑呢。他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要化成水,却不自知,“为什么讨厌我去水曲苑。” “因为……”允初初挣脱出手,踮起脚尖,一把搂住冥千夜的脖子,直接将这一世的初吻印在了冥千夜那洁白的牙齿上。 “咔!”冥千夜的脖子脱了一节。 他霎时怔住,心头猛然一跳,犹如被雷电瞬间穿过身体,酸酸麻麻的,紧接着是犹如新采的花蜜,清新而又甜蜜…… 这种感觉是什么? 睁开眼睛,双手缓缓地话落,允初初秀气迷人的脸上腾起了红云朵朵,低首未看冥千夜的眼,“这下你知道了吧……” 冥千夜只觉得身心舒畅,就像置身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萌起一片片嫩绿,汲取着春光的美好。 “本王,不知道。” “不知道?”允初初嘟嘴蹙眉。她都这么大胆明显地表白了,他会不知道?看来这家伙是要听她亲口说出来,说就说,这有什么难的,亲都亲了,难道还会害怕说这么一句话吗。 “好吧,我说,我亲口跟你说,你可认真听了。”允初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眸专注地看着冥千夜的眼,认真道,“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短短几个字回荡在冥千夜耳边,一股暖流涌进心田,温热了那颗冰冷百年的心,他顿时只觉火辣辣地燃烧。 “咔咔咔!” 冥千夜伸手将脖子接好,并重新搂住允初初那纤细的身子,挥手一扫,转瞬已经来到了衡云殿。 他一把抱起允初初往乌床走去。 允初初羞得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小声嘀咕道,“冥千夜,你干嘛呢……” “爱妃,本王要做什么,你会不知道么?”冥千夜温柔地低首对着她道。他心情舒畅抱着允初初的双手紧了紧,大步流星地走到寝阁,将她轻柔地放在乌床之上,声音空洞低沉却极具诱惑,“今夜,侍寝。” 侍寝?!哎呀羞煞她了! [呀,为何是殿下抱着王妃回来?] [你没有眼睛啊,不会自己看!] [怎么感觉这抱得,同以往不一样呢?] [你没听咱殿下说,说‘侍寝’嘛……] [呵呵呵……] [我瞧瞧我瞧瞧。] [瞧仔细点!] 允初初听到乌床七嘴八舌地热烈讨论了起来,竟还配上那下流奸诈看戏般的笑声,害她羞得拿起双手急忙遮住了脸,冥千夜看到,一挥手,乌床霎时暗了颜色。 [都怪你!害我看不到了!] [我也没看到,怎么不说怪你自己呢!] [是你吧!多嘴!] [是你!!] [是……] “聒噪。”冥千夜再挥手,乌床便闭了嘴。 一时之间静默无声,允初初却只听到自己“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跳声。 毕竟,是她自己招惹的……哎呀!羞死了! 她一把拉过如鹅毛般轻的柔缎挡住了她与冥千夜之间的视线。 不想还不到片刻的功夫,锦缎便被冥千夜拉开,柔和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中和了那渗人的面貌,上下颚轻启,似乎带着笑,眼前的他好像有着万丈般的光芒吸引着她的目光。 这简直就像美女与野兽般狂野,令人心醉。 她肯定有特殊嗜好,竟然喜欢上半骷髅了。 可是她什么特殊什么嗜好也没有,吸引她的,应该是他的内在吧! 被冥千夜这般直勾勾,赤果果地注视,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眸瞎想。 “爱妃……”极富深情的呼唤,伟岸的身躯俯下,扁平的鼻骨轻轻滑过她细嫩的脸颊,一口白牙覆在她耳尖上轻啃,黑白发丝不分你我纠缠在一起,热气拂过,耳鬓厮磨,叫她敏.感得一阵阵战栗。 允初初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双手紧紧捏着丝滑床单,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一颗心凶猛地跳动着,就像着急着要寻找突破口,释放在那细小空间里的束缚。 粗糙雄厚的大手覆上她极具不安的手,温凉的气息传来,与她五指相扣,另一只手,就像弹钢琴般跳跃在她那宛如陶瓷般的肌肤上,弹奏着令人心炫神迷的曲子,带动着她进入如幻天堂。 在她即将迷失自我的时候,一道具有磁性深沉的声音唤醒了她,“初儿……适才你所说的,可是你的真心?”声音中藏着迷茫,藏着小心翼翼,更是藏着一颗易碎的玻璃之心。 允初初眼神迷离,jiao喘着反问道,“若是假的,你可会要?” 身上之人一顿,眸色深不见底,冷气迸发。她甚至感受到那浑厚的手掌心开始发凉。 允初初笑着挣脱他的手,搂住他的腰,只觉身上的人猛然一僵,在她愈来愈紧的拥抱过后,才渐渐放松开来。 “你可有觉得,我是假的吗?”允初初眸色黯然。 冥千夜摇头。 “既然不觉得我本人是假的,那又为何要怀疑我的真心?”怀疑她对他的真心…… 允初初慢慢闭眼,抬起头,再次迎面吻上那张错楞的脸,“我的真心,只有一颗,并且,只给了你。” “碰碰碰!”冥千夜的左心口猛烈地跳动着,似有一股热流传遍全身,骷髅手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双手捧起允初初的脸,回应着她的吻。唯有此刻,他才如此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有着无限蓬勃的生命力,带领着他去重新感受这个并不温暖的世界。 唇齿相依间,冥千夜腾出一点点空闲道,“初儿,你可知,你是第一位敢在本王面前说喜欢我的人。”习惯两个人的这些日子里,他总是尽力地克制住自己,却不想,所有的自制皆在今日因她一句话而崩塌。而现在,他只想让自己放肆一回,不再去管往后的如果。 “为什么?”允初初伸出一指,描绘着冥千夜脸上的骨架,突然之间的归属感令她内心十分满足,“因为她们都没命活着吗?”那她岂不是很幸运,亦或是……命中注定? 冥千夜不可否认地转动着眼眸,确实,那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没胆爱,直到,眼前这个牵动着他心弦的女子出现。 她跟其他女子不同,有着大相庭径的行为,有着勇往直前大无畏的精神,并让他体验了许许多多新鲜的事情,也萌生了许多与众不同的情感。 “她们就算喜欢,大抵都不是真心,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来。”冥千夜的小指骨勾起允初初那乌黑亮丽的发丝在鼻前轻嗅。 “你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呐,指不定你的女人里头,就有着真心喜欢你的人呢!只是被你那一脸凶样给吓住了。”比如,晚上她在水曲苑里看到的银花儿。她那柔弱无骨的身段,深情款款的眼神,简直就要将冥千夜埋没。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万般不是滋味。只有此刻她才能深刻体会到自己的心,其实也是很狭隘。 “当然有。”冥千夜语气很肯定,甚至有些得意。 允初初突然觉得很吃味,别过目光不满地嘟起嘴,“是谁呀?” 冥千夜笑了,他的笑在允初初的眼里,只是僵硬地抽动着嘴角那少有的肌理。他俯下身,微黄的骨头贴着允初初的脸,“她呀,就在本王面前。” 允初初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又甜又害羞,抡起绣拳锤起了冥千夜那裹在华锦下的半骨胸膛,“好啊,你捉弄我!” 冥千夜任由着她捶打,只当是甜蜜的玩闹,“本王,不想再说起无关紧要的人。” 闻言,允初初住了手,目光渐渐停留在冥千夜那面无表情的脸上。 一吻袭来,时间恍若静止。 渐吻渐深,不觉间衣襟半褪…… 情渐浓时,忽闻一道大煞风景的声音。 “殿下!” 第三十九章期至 谁这般不识时务,打扰他们的百年好事? 冥千夜动作一顿,眸中有着浓浓的不悦,顷刻间似要喷出火来,转眼已被极致冰冷的杀气所替代。 允初初拉过衣襟,脸上红潮未退,吐了一口气道,“离魂此刻找你肯定有急事,赶紧先去看看吧。”指不定就是提着刚刚那人的脑袋过来见他吧,她怎么一见到冥千夜,就把这事给忘了。 冥千夜回转幽冷的目光看着她不语,眼中那浓烈的不满还没有退散。 允初初伸手抵在他的胸前轻轻一推,俏皮地笑了,“去呀,这么晚了,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冥千夜那么睿智沉稳的一个人,竟然也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嘻嘻,是因为她吗?不过,她可不想成为红颜祸水。 冥千夜低头打量了允初初一番,见她肌肤胜雪,巧笑盼兮,晶莹的瞳眸里清澈耀眼,很是乖巧,倒也放了心,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的肌理,轻声吐出,“好。”便难舍地起身,拉过丝柔的锦被盖住她的身体,下了乌床,单手整理了衣衫道,“那我去了。” “嗯。”允初初甜甜地笑着回他,看着他转身后松了一口气,刚刚她好紧张来着……吸气呼气间,只觉左胸口依然发紧,不由得拉开被子侧头一看,五指白爪赫然还在她的胸前。 “啊!冥千夜!!” 冥千夜惊闻回转身,停驻问道,“何事?” 只见允初初坐了起来,蹙着秀眉指着她胸口上的手道,“赶紧把你的爪子带走!” 空洞飘渺的声音笑开,他的身体竟如此忘我,比他更加迷恋于她。随即袖口一甩,五指白骨之掌宛若有股看不见的强烈劲道,一下子钻进了他的华锦袖里,“咔嚓”一声接好了手。 他看着允初初那无比尴尬的脸,心中很是开怀,温柔道,“等我。”便转身离去。 允初初扶额干笑了几声,心道,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牛掰!! 衡云殿外,离魂见到冥千夜走了出来,略略施了一礼,“殿下。” 冥千夜脚步微顿,侧眸看了眼里边,低声道,“去幽冥阁。” 离魂点头,二人身形转换间,已然到了幽冥阁。 “说。” 离魂双手一拘,面色严谨,脸上的刀疤随着他开口而牵动,“来人武功不俗,更懂作战之术,故意引我到处转,身形薄弹有力,行魅于骨,白刃相接间游刃有余,知晓以柔克刚破我休魂枪,似有意试探纠缠之久,最后于西殿院墙边施以化骨之术,只留下这一身衣服。”他说完将那身宫仆的服饰奉上,那人使用化骨术,让他始料未及,“属下无能,让他跑了。” “这不怪你。” 冥千夜打量着那身灰蓝色的衣物,上前拿起一角轻嗅,“有腐尸的味道。” “可属下并未闻到。” “那是当然,”冥千夜放下衣物,错身而过,“要是神觉在便能闻到。” “额……殿下……”神觉是狗,嗅觉肯定比他灵敏的。离魂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种时候殿下还能拿他开玩笑。 冥千夜似看穿了他的想法,转身拍了一下他的肩安慰道,“本王没有拿你开玩笑的意思。” 离魂回了他几声干笑。 “既然他能与你平分秋毫,定然不是冥宫之人,若要天不下雨……”冥千夜盯着离魂片刻,眼球之上红血丝布现,语气森冷道,“唯有乔装成冥宫人。” “如何乔装?”再如何乔装,殿下布下的法阵也不可能感应不到,除非…… 一道白光自脑中闪过,离魂恍然大悟,“殿下适才说有腐尸气味,难不成他在乱葬岗上挖来尸首身上衣物穿在身上?”天呐,这得有多可怕。他虽然什么都敢做,但也是稍有洁癖之人,心中油然生出一丝对那人耐力的佩服。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通常都是拙劣者惯有的手法。要避过樊生阵,这尸首死去的日子需达百天以上,且衣物还能未随着逝者而腐,想必他在那叠高的尸堆里挖了不少时日吧。”冥千夜嗤笑,“这衣物为避免那浓臭的腐尸之味被常人闻到,撒了噬味散,气散如新,血肉鼻者自然闻不到。” 离魂点点头,恻然大悟,难怪殿下刚刚会说他闻不到,因为神觉也是半只骷髅犬嘛! “想必那人以此大费周章进来冥宫的目的,也只有那个吧。” “为夺天下成为至尊王者,别无其他。”目的只有传龙与凤眼。 “他找不到衡云殿的具体位置,那就只有记下冥宫各个要部。”不阻止有心之人将凤眼的消息放出之后,殿下便将王妃护在衡云殿,布以海市蜃楼,但凡为了凤眼而来的人,都寻不到衡云殿的具体位置,就算找到了,眨眼也只是一片虚无。 诸国之间,为了凤眼而来的人不少,但往往都踏不进冥宫之门,也妄想揭冥宫一砖一瓦。能进者,都是强中者,亦有备而来。 冥千夜踱了几步路,负在背后的手中霎时多了两颗玉龙珠,玉龙珠转动,发出细脆的碰撞声,“化骨术乃祥云朱雀太子朱离母族之术,朱离费尽了心机当上太子,却在不久被云皇封了东宫成了半死人……云皇生性多疑,在纳了朱离母妃之后,便灭了其族人,化骨之术从不外传,朱离母妃已薨,朱离被废,那么……” “难不成朱离尚是完好之躯?成为半死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可能,朱离为人高调,以他心高气傲的性子绝不会屈服做个流言之下的半死人,当朝支持者,是因他母妃乃云皇所宠,这后宫势力的半边天,却在朱离当了太子之后随风而去,你认为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自然是成了夺嫡的牺牲者。就算当上了太子,坐不坐得稳就另当别论了。” 冥千夜不置可否地看着离魂,“见风转舵是在朝为官者必备之能,见朱离大势已去必将全部转移,而风势所向,必是幕后操作者。” “喔!当今新皇—朱狂!” “不错,化骨术若要转移,前者定会成为半死不活之人。今日你亲眼所见化骨之术显现,那么,朱离是半死人,便绝不会是谣言。” “那么,适才亲自踏上冥宫路的人,自然也是朱狂!”离魂狠狠地握起了拳头,他竟然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前番一般查探,祥云朱雀便易了新主,再次来探更懂得避得阵术。看来这朱狂得到那人的帮助还真是不少。” 黑龙王朝的天黑蒙蒙的,到处映着蓝光,给人一种无穷尽黑夜的压迫之感。雄伟而立的幽冥阁里,二人深谈,不觉已到天亮时辰。 冥千夜冷笑一声,“看来这凤眼他们势在必得。”这好戏,才刚开始。 “属下布出鬼厉卫?”因有冥王与他们在,冥宫侍卫当值也只是寥寥无几,当下他国频频来袭,当是该要有更好的防范。 “不必了,有暗夜卫守护便够。”更何况,他的爱妃身边,只需要他一人便足够。 “可属下们守护的,不止是王妃,还有殿下您!” 冥王静静地看着离魂眼里的赤血忠胆,这个跟随了他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忠实属下,最后扯了扯肌理退了一步笑道,“至少目前还不用。” 离魂这才松了口气,如果殿下强硬起来,他们谁也拿他没法子。 “目前来看,他们也只是小小试探,只怕他日来个凶招,那我们一时未必能够阻挡得了,当下多个部署,防范于未然。”他当然相信他们殿下的实力,不过,有备无患是真理。 “你决定。” “王妃存在的意义,他们势必来挡。王朝子民的光明对于他国来说,亦是一个神话的覆灭。”离魂神色严肃,“倘若天佑我朝,光明降临,那么龙脉再不会浮表汲取月白霜精髓,龙门未现,自然也没了那些趋之若鹜的贪枉之人来争个你死我活。”离魂面色恭敬,目光坚定地看着冥千夜,“殿下,何不趁此复明期间,一统天下!” “不,”冥千夜制止他的话语,“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但本王只想谋得光明。伺机一统天下必定狼烟四起,民不聊生,这并非本王所愿。” “可他日龙门若是大开,依然是生灵涂炭!” “本王定然会在龙脉浮表之前,寻得光明之法!” 两道英眉皱起,带着一丝志而不得的失落,“只怕,浮表之期将至。”龙脉千年浮一次地表,距今已有万年传说,离上一回文献上荼毒生灵所记载之期,千年之说,只差半年。 “这,说不准。”他出生之年,有人强行施法致龙脉提前浮现,导致了凌空大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灾难,而在灾难过后,他的父皇封锁了一切消息,使出混天魂归之术恢复部分生机后,便将皇位传给了尚在襁褓中的他,黑幕笼罩王朝上空,而他的父皇至此灰飞烟灭。 此事并未被记入古老文献之中,他是被皇祖母与母后一手带大,从记事开始,他便知道自己异于常人,五岁掌了朝政,但从未登基,只是默默做事,不喜开口说话。这件事情,也是在无意间转动父皇留给他的扳指中知道的。虽然至今他还未明白为何父皇当年极力封锁了此事舆论…… 所以,龙脉是否会在预期之内浮出地表尚不得而知,然,却不能不防。 “王妃本是会死的人,但她活了下来,这便证明,王朝重拾光明一定会有希望的。属下,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不止是他,全黑龙王朝的百姓都在期待,而他国,却都在虎视眈眈。 冥千夜垂眸若有所思,最后淡淡吐出,“本王明白。你先下去吧。” 离魂郑重地看了一眼冥千夜,施礼离去。 冥千夜手扶在案上,眺望那本该微亮的夜空,手心渐渐收紧。 当他回到衡云殿的时候,允初初已抱着团被正沉沉地睡着。冥千夜上前靠近一看,只见她发丝凌乱,香肩微露,完美的侧脸上,细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诱人的小嘴微噘,似在甜美的梦乡里遨游,那样子很是可爱。 他当下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安抚着她的头,和衣侧身躺在她身边,温柔地自她怀里拉过被子为她盖上。感受到打搅的人儿嘤咛一声翻过身,自然地伸出爪子抱着他的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入睡。 冥千夜不由得失笑,这种超自然的反应让他觉得很是甜蜜,瞬间仿佛觉得,这世上除了她,一切已不再那么重要。 第四十章破法 皇城河道内口足有两米高,早起雨泽颇丰,为了有利排水,修建此道已有千年之久,只不过在近百年来,却无它可用之处。 阴暗潮湿的河道内,光线透过上壁凿口应下水面,少许水滴缓缓沿着水垢而落,发出“滴答”之声。粼粼水波光映照在一张朦胧的脸上,犹晰可见是一个女子的面容,她极为满足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细滑的手背,那犹如刚出生的婴孩般肌肤的触感,令她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惊喜的叹息,“哎呀,真是嫩呀!”她就算吸一百个花样少女,都不及这多年男子的阳刚之气来得嫩!这归儿的话可当真不错! 眼前黑烟笼聚,霎时出现了一道身影,而那女子却不自知。 “哼。”来人看着女子一脸痴迷自己的模样,嫌恶地一声冷哼。 女子顿时回神。 “明子见过大祭司。”她的脸上收不住笑意。 墨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冰冷,“怎么,今日一见容光焕发啊,跟变了一个人似得,连本司都召不动你了。” 当真美艳了不少,难怪这几日连胡灵姬都一直盯着她瞧,想来多少是有些妒忌的。 明子闻言开心地摸了一把那嫩的出水的脸颊,羞怯道,“大祭司说的是哪里的话,明子这不是来了么。” “那为何昨夜不来。”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大到竟然敢放他的鸽子! 冰冷的罩衫下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若是昨夜安排妥当里应外合,那收获肯定是事半功倍! 明子眼角堆笑,解释道,“大祭司这召唤太突然了,明子在灵乐宫当值,当真脱不开身,这也是没办法。所以今日便匆匆赶来了。”她这一下子朝真正的冥宫人迈进了一大步,只差一道,尚需几十个人源她便能梦想成真,届时哪里还需要他这个高傲的大祭司,只不过现在,当真还是需要的。想到如此,明子便又柔声恭敬道,“还请大祭司见谅。” “见谅?”一声淡淡的嗤笑,“如何见谅。” “那大祭司……” “拿出你的诚意。” 明子收起了笑脸。 墨昀的言下之意,不过就是她胆敢再不遵从,那么,从今往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合作的机会。若是没有她,他还可以有别个她,可她若是没有了墨昀的帮助,那岂不是自断前路? “那依照大祭司的意思,怎么样才算是有诚意呢?”明子反问道。她真的是巴不得现在就赶紧离开这臭气熏天的下水道,她这娇嫩的肌肤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很简单。”墨昀拨开披风,自里头伸出手,露出掌中一瓶黑墨般的瓷瓶,嘴角泛起了一抹叽笑,“破了冥王布下的海市蜃楼。”说完将瓶子丢给了她。 明子接住瓷瓶,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遍,只见瓶身漆黑如碳,还有一丝丝细细的裂纹。只是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她便不得而知。 “如何破?” 墨昀勾起了嘴角,“你只需在冥王妃所在的宫殿外围,分别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正位撒下此瓶内物即可。” 这么简单?明子疑惑。 “必要之时,还需里应外合。” “只是近期冥宫内卫增加了不少,要接近衡云殿怕是没那么容易。”破了殿下布下的海市蜃楼,那岂不是暴露了冥宫有内鬼?殿下神通广大,若是查到了是她……只怕帮了这一回,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再也用不着她,又怎么会保下她! 墨昀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抬眸淡淡道,“本司只要求结果,至于你要该怎么完成,这办法可得你自己想。” 明子低头一敛眸光,这不是明摆着要将她当成死棋推出去吗。若是不做,墨昀手中握有她的把柄,她照常是得死。要么乖乖听话,要么,逃出冥宫。 不!她不想离开殿下身边! “大祭司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若无意外,新春佳节时,这日子不错。”墨昀笑了笑,只是到那个时候,还过不过得了团圆佳节,那就不知道了。 墨昀转身背起双手,严肃道,“速速将此事办成,本司得赶去祥云朱雀,听闻祥云朱雀美人亦是一把抓,届时本司会给你挑几个可人的过来。” 明子闻言心中大喜,“多谢大祭司!” 不待明子说完,墨昀已然化作一团黑烟四散而去。 明子握着那瓶墨裂瓷,再摸了摸藏在衣带里的小瓶子,浓浓地弯起了嘴角。 青瓦红墙,一座座样式别致清雅的楼宇沐浴在金色的柔光之下。路过的宫人井然有序,一座雅致的楼宇屹立在人工湖中,红橙黄色的鲤鱼在水中结伴而游,嬉戏之中时而跃出水面透气。 楼内,一男子挽着半头,玉簪子别过发丝,一手挽着衣袖,一手提笔飞舞,搁笔之后,桃花眼弯起,落下星星媚态。如此这般柔媚风骨,风流倜傥,很难让人想象得到,此人便是以凶狠手段逼宫的祥云朱雀新主。 黑烟笼聚,案外多了一道英姿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四下瞧了瞧,看着那以芬香花朵装饰的内屋,落下的纱帘随风轻摆,只是眉宇轻笼,道,“潇皇陛下的雅居真是别致。” “我父王那呆板死沉的风格本王不喜欢。”朱狂淡淡地抬眼,复而又落笔添了几划,才慢悠悠地拿起了图纸来到墨昀面前摊开,“你瞧瞧,这是本王昨夜夜探冥宫内的主要建筑分布图纸。” “你都记下来了?”正好可以拿着跟明子给他的比对一下。墨昀看了他一眼,那双桃花眼就好似会放电一般,男女不拒。 “不错,你可以好好看一下,届时再安排下一步要如何走。”朱狂笑着旋收起衣袖,静静地看着墨昀的反应。 步,他会跨;路,他会走。到底要不要按照他们的计划,那还是他自己说了算。 墨昀拿起图纸仔细地看着,朱狂画下的分布图巨细无比,只是,与明子的却有几处不同,但,是当真所见如此,还是朱狂故意为之?亦或是,明子给的有假! 片刻过后,墨昀收起图纸,交还给朱狂,“潇皇陛下心思细腻缜密,所绘皆为详细无比。只是这冥宫之中,冥王布下海市蜃楼,若要找到冥王妃所在位置怕是没那么容易。连你所见实景,都未必是真。” 这是在说他亲赴冥宫查探仍是白费功夫?!要想他为了进那一趟冥宫,可是费了多少的心思! 朱狂淡淡地笑着,拿着图纸的手渐渐捏紧,纸张因他手的力度而皱起变形。 “哈哈哈……”朱狂大笑,“既然墨大祭司早已知晓,又为何不告知本王?想必是有了应对之策了吧?”他心底的火,可是烧得旺盛!待他拿下了凤眼,他虎啸帝国又算得了什么?天下诸国还不是得尽收他囊中。 “墨昀也是刚刚才听闻,所以便马上赶了过来。”联系不到明子,解决不了棘手之事,多说无益。既然他那般心急又何苦坏了他的兴致。 “那是否有破海市蜃楼之法?”朱狂再次问道。 “当然。” “喔,那你说来听听,是何应对之策。”朱狂一拂袖子,转身走向茶几,坐在椅子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伸手示意道,“大祭司坐。” “多谢,墨昀尚有要务在身,说完就走。”墨昀微微侧头。 瞧那一副冷傲的模样,岂是见到君王该有的态度。朱狂心底冷哼,面上依是一副笑眉弯弯。若不是国力不足,又岂会任他人践踏?他父王不愿,而他,更加不能忍! 墨昀顾自说道,“海市蜃楼乃为目的者心中有迷雾,只要将牵制八方心雾破以缺口,那么一切便能明朗。破局者,墨昀已然安排好,只待我通知,你便能方便行事。” 很好,那这些时日他倒是能够好好地安排一下人手。 只是…… “墨大祭司为何要帮本王。”拥凤眼开启龙之地宫便能得到天下,但凡有野心之人都会想要,他可不相信他虎啸帝国会坐之不理。 墨昀微微侧头,嘴角泛起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意,“说不上是帮。黑龙王朝永无白昼,他的存在是凌空大陆上的一个奇迹。而冥宫并非人人可以轻易进入,既然贵国可以进入一次,便能再进入第二次,便如同,昨夜的潇皇陛下。” 朱狂挑眉,“以墨大祭司的能耐,定然比我们强,嗯?” “想必潇皇陛下可是忘了黑龙王朝的百岁大祭司—阴殇了?墨昀这点能耐在他面前,可算不了什么。”墨昀自贬,嘴角的笑可是有增无减。这都能让他们进两次,只怕冥王只是等待瓮中捉鳖,这第三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哎呀!本王可当真忘了。”朱狂忽地敲了一下桌案,“可这‘凤眼’,也只是一个传闻,看到祂的人见到的都未必是真。” “无风不起浪。事实也好,传闻也罢,此宝物若能在你这,也好过在他国之手。毕竟,潇皇陛下还是会惦念我们陛下这一路为你的情谊。”哼,这巅峰称王的路上,总是要有替死鬼的! “如此宝物,”眼前的人一身墨黑,永远见不到他的真面目,神秘之极。朱狂紧紧地盯着墨昀,嘴角勾起了使人琢磨不透的弧度,“难道阳王不想要吗。” 第四十一章疼痛 天边乌云滚滚,晴朗的天一下子被翻腾的云海吞噬,色彩浓厚的宫墙敛去了被阳光照射的壁光,坠入了黑暗。 风卷起了薄纱垂帘飘动,带入了一阵阵阴凉的风。屋内鲜花晃动,挂在墙上的字画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墙壁。 朱狂薄唇微勾,眸色暗沉。他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轻轻地笑,“这天,怎地说变就变了。”话是说着,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墨昀,等着他的回答。 “呵,是啊。天有不测风云,”墨昀沉声道,“只怕时间一久,这凤眼可就易主了。潇皇陛下若是不想要,大可以说一声,我们陛下会另行安排。” “要,如何不要呢。”做到这个份上了,若不要,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其他人?朱狂看着衣袂翻飞的墨昀,脸上徒然生出一道鄙夷之色。不过是阳王身边的一条忠实的狗,气焰却是如此嚣张,倘若凤眼到了手,他绝对会让他们跪在地上求饶!不,是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可本王怎么听说,单单拥有凤眼还是不够的呢?是否……”试探的语气之中夹杂着一丝狠戾,仿若容不得他不说一般,“另外一样宝贝早已经在你们的手里!” “另外一样宝贝,那是什么?”墨昀顺着他的话意反问道。 “墨大祭司真是明知故问。”朱狂看着任阴风吹扫的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下倒是多了一点赞赏,只不过这一点点赞赏,当真敌不过他庞大的野心,“那可真是个绝对的好宝贝—传龙杖!”身为一国之主,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好宝贝呢!那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有用不完的金银财宝,还有一不小心就能一统天下的好宝贝啊!!祖上相传,这两件凌空大陆上的稀世珍宝,已经不见踪迹了上百年之久!想当年,他的堂太爷爷曾经参与过夺宝之争,不幸在此行遇难,所以王位才会落到太爷爷手中。如若不然,又怎么会轮得到他的父王用计篡位呢! “传龙杖……墨昀倒也是有听说过,”墨色的人儿气息阴沉,藏在蓬帽下的脸发出一声冷笑,“潇皇陛下以为,若是我们陛下手中握有传龙杖,凤眼之争还轮的到潇皇陛下来吗?近期凤眼问世,各国王公贵胄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包括一些江湖中人可是势在必得。潇皇陛下也亲自查探过,若非凤眼当真问世,冥王又如何会将他的王妃保护起来?倘若凤眼到手,届时传龙之杖出,又岂会担心难以得到?” “你所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只是他可不会相信他们会那么轻易的把这么好的宝贝让给他,不过现下与他多说无益,“下一步该如何走?” “潇皇陛下只需等待墨昀的好消息即可。”黑色蓬帽下的嘴角微微勾起,眸色之中掠过一丝冷意,“潇皇陛下可别舍不得多糊几道墙,待狂风一来,只怕楼不成楼。墨韵先行告退。” 不待朱狂启口,一道黑烟漫旋墨韵驻足之地后,人已消失无踪。 哼,看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南宫白玉的眼皮底下。 衡云殿 允初初托着腮帮子靠在窗口,百般无聊地数着天上的星星。她都有多久没出去逛逛了,为什么这里的夜晚这么地漫长呢? 永无止境的黑夜啊…… 她什么都没有,倒是练就了一双能在黑夜里清晰视物的好眼力。就拿楼下刚刚走过去的舒儿来说吧,她手里拿着一瓶黑色的瓶子,里头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走起路来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都不知道背着她干嘛了。 ! 舒儿?不对呀…… 允初初立即直起了身体,疑惑地蹙着眉头。 舒儿身子孱弱,经过尸毒附体之后元气大伤,她特意放她的假让她好好休息来的,刚才她还去看过她,分明就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又怎么会是她刚刚所看到的精神模样?? 这其中一定有诈! 允初初立马跳下榻,偷偷地跟了出去。 她迅速地跟上那个熟悉的背影,只知道舒儿在衡云殿的外头转,并朝着四个方向撒着不明所以的东西,最后她四下张望之后随手把瓶子一丢,便快速离去。 她撒下的,便是这瓶子里的东西吧? 允初初在舒儿离开之后,走到瓶子旁,拿着手绢将瓶子捡了起来,并朝着舒儿住的方向而去。她很清晰地记得,舒儿走的方向与她的住处相反。 允初初来到舒儿的房门外,她忐忑地悄悄打开了舒儿的房门,心里默念着,“舒儿,你不要背叛我……” 就着微弱的幽冥灯火,她清晰地看见舒儿正在床上安眠。允初初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果不其然,刚刚那个舒儿是有人可以伪装的! 她重新合上房门,带着那个黑瓶子转身走回衡云殿。 “你去哪里了?” 一回到衡云殿,一道飘渺黯哑的声音传来,将允初初的思绪重新拉回。她走到男子身边,将黑色瓶子放在桌上,道,“我刚刚看到楼下有一个很像舒儿的人鬼鬼祟祟地在衡云殿外转悠着,便偷偷地跟上去瞧了。” 冥千夜淡淡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瓶子,“你又偷偷地上阁楼玩耍了吧。”他这个王妃就是不一般,你叫她往东吧,她偏偏往西。 “这个不是重点,”允初初打断他想要继续往下说的话,“你知道吗,舒儿她分明就是好好地呆在她屋里休息呢,而假扮她的人却拿着这个瓶子在衡云殿的四方位里撒下不知道什么鬼的东西。还好我聪明,把它捡回来了。喏,你瞧瞧这是啥?” “不知道什么鬼东西你还敢捡回来,胆子真够大的。”冥千夜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话地将瓶子拿起左右看了一下。 果然不出他所料。 “怎么样?”允初初好奇地扑到他眼前。 “要本王说给你听一听吗?”冥千夜抬头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当然!”不然她捡这个瓶子回来干嘛,掐着脖子让自己心酸的啊? 冥千夜微微一笑,“这里面有蛇、虎、麻雀、龟的污血,配以人血为引所制……” “妈呀,这是什么鬼,做什么用的?难道是下咒吗?不然怎么会在衡云殿的四方位撒着东西?” “来人想破海市蜃楼之封。” “那是什么人?”那岂不是在冥宫都不安全了? 冥千夜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便道,“你放心,有我在的地方,你很安全。” “虽然你说的没错,而且我也是很相信你,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让你保护着拖你后腿吧?”在这种奇幻的世界,为什么她就没有什么特别牛逼的技能呢?最好是能横扫千军武功高强的那种。 允初初想得美滋滋的。 冥千夜站了起来,走到允初初身边搂着她,骷颅脸上爬上一条条细细的红血丝,“本王不许你这样说,我了解你的心思。只要你相信我,本王定然会护你周全。如果连你都守护不了,我就算坐上那至高无上的权位又有什么意义?”真情流露的脸上眸色微微一沉。 允初初感动得简直快要哭了,她抱紧了冥千夜,亲昵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柔声道,“我当然相信你啊,在这孤苦无依的世上,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除了我,你还有父母双亲。”冥千夜也伸出双手抱紧了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脑袋瓜上。 允初初闻言抬起头,认真道,“可是在这黑龙王朝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唯一啊!” “初儿……你当真……这么想?” “那是当然,你是我唯一的夫君,是我的天,今生今世,我都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允初初……”允初初羞得把头重新埋进他的胸膛里。 哎呀,没想到她允初初不说话还好,一说起情话便肉麻得不行! 冥千夜逐渐温热的心澎湃不已。 萧瑟的天,风清月朗,他似乎看到了属于白昼的曙光。 忽地,胸口传来一阵猛然抽痛,冥千夜瞪大了眼睛,腾出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左胸口。 “你怎么了?!”允初初被冥千夜毫无征兆的痛苦模样吓到了,连忙架着他到床榻上休息,紧接着为他倒了一杯水。 待疼痛消停了一会儿,冥千夜才道,“我没事,你放心……” “没事?”允初初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握住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你刚刚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吓到我了,怎么会没事呢?是不是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真的没事,你看,一会儿工夫就好了……”冥千夜安抚着允初初。 “难不成你一直以来都在承受着某种痛苦?怎么,你生病了吗?”见冥千夜不语,她有些气恼,“夫妻之间应当坦诚相告,虽然有时候各自有些隐私空间,但诸如此大事,你就应该要说出来,我有知道的权利。更何况说出来了,说不定能一起想出解决的办法。夫妻之间还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我已经嫁给了你,不管你生老病死,我一辈子都会跟着你,所以你想不让我担心受怕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王妃,你就应当告诉我,除非你不要我了……” 冥千夜听着允初初的一番话语很是动容,他紧紧地锁住她认真的脸庞,心里觉得既开心又甜蜜,最后才缓缓启口道,“并非一直,只是近期以来,身体各个部位偶有产生疼痛感,这是以前我从未体验过的……所以有时候会艰难一些。” “疼痛?近期才会的……可我看你就像是剧痛一般,并非常人所能忍啊!” 第四十二章心动 “没关系,我受的住的……”冥千夜虚弱地对着允初初报以一笑安慰。 “你骗人……”允初初突然发现,原来她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坚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可他却受着如此大的痛苦,而她一点忙也帮不上。 “近期才有的,是不是因为跟我在一起,所以你才会这样?”彷徨的语气中有着小心翼翼,明亮的眼眸之中烟雾迷蒙。她能想到的原因,也只有这个。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冥千夜的声音很温柔,反手握住她的,“已经让人去查了,一定会有原因的,具体情况为何,终究会水落石出,你不必担忧。”虽然他也有想过原因,可归结种种来说,他仍是不明所以,在没有真正出落事实之前,他绝不会有如此想法。 冥千夜伸手想要拭去她眼眶中的盈盈水雾,却不想…… 一滴晶莹的泪花落在他的骷髅手上,允初初本想为他擦掉的视线一转,忽地大叫了起来,“冥千夜你快看!” 冥千夜顺着她的话语看去,只见洁白的骷髅手上,蜿蜿蜒蜒地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血丝,红红亮亮地流淌着新鲜的血液,正闪耀着属于它的光芒。 百年来,如此震撼的一幕就展现在他们眼前,直叫冥千夜怔住。 允初初喜极而泣地抬头看着他,“你看,你的手正在重新长出血肉!我知道了,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会有那一系列的疼痛,枯木逢春,当血肉之躯重新绽放的时候,就必须得忍耐常人所不能忍的剧痛……”允初初为自己的理解高兴,她兴奋得忍不住圈住了冥千夜的颈项,紧紧地抱住了他。 冥千夜尚未从她的话语之中醒悟过来,只是任由允初初抱紧了他,而他缓缓地伸出了那支骷髅之手,呆呆地看着它们布满了血丝,长出了细小的血管…… “看看,你脸上也有!”允初初放开他,跑到梳妆台上拿起了一面铜镜来到冥千夜面前,铜镜之中映出了一张骇人的脸孔,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远远看去那张面孔透出了粉嫩之色,“我们这天天见面的,为何就没发现呢?还有你呀,竟然是这么地不在意自己,连身体上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你都没发现。”允初初开心地责怪他,心里面别说有多雀跃了。 冥千夜仍是尚未缓过神来,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呢? “这是不是证明,”允初初放回铜镜,认真地看着他,“黑龙王朝开始有了面对光明的希望?” 黑龙王朝有希望?! 一语惊醒梦中人。 冥千夜这才回过神来,这回换他抱住了允初初,“初儿,倘若真的如此,我应该谢谢你,代替王朝的众人谢谢你……” “哈哈,你说什么呢?这又不是我的功劳……”允初初不好意思的回答他。 “但是不可否认,是因为你来了才有的……”冥千夜汲取着她身上的芳香,缓缓道,“多谢你,付我真心……” 允初初只觉得心头一暖,傻傻地笑了,“除非你不要我了,不然我会一直伴着你,到老……” 正当两人沉浸在你侬我侬之中,离魂提着玄缨抢就这样大煞风景地闯了进来,“殿下!”在见到如此亲密的情形之后,赶紧羞愧地背过身去。 允初初好笑地看着那滑稽的背影,敢情他每次都是算计好他们亲热的时间吧? 被打扰的冥千夜不悦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何事?” “额……”他刚刚要说什么来着?离魂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思绪,这才回过神来,“哦,那人已经把完成的事情透给了墨韵。” “很好。”冥千夜拍了拍允初初的手背后站起了身,“派人隐匿身形好好地守着。” “是。” “阴殇呢?” “尚在大司府。” “用催化符唤他即刻过来,本王有事找他。” “是!”冥千夜一交代完事情,离魂便健步如飞地奔了出去,他可不想死在衡云殿。 允初初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冥千夜身边,握起了他的手,“那人是谁?你有计划?” 冥千夜的心突然咯噔一跳,有些僵硬地看着她,“有些事情,你不必太过烦忧,好好地待在衡云殿,哪儿也别去,把一切交给我便可以……” “我相信你!”允初初对着他灿烂一笑,这种时候除了信任他,并给予他相互的信任,她真的想不出来可以帮到他些什么,更何况,她对于具体的情况也不甚清楚。 冥千夜面对允初初那纯净的笑脸,和全心全意的信任,心中徒生愧疚。 “本王还有奏章尚未处理,先离开了。你……好好休息。” “好,你去吧。”允初初放开他的手,突然觉得有些不舍。怎么她的情感如同小宇宙般爆发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她看着冥千夜那高大伟岸的背影突然有些期待,当他血肉完整之时,会是怎么样的一副面孔? [终于走了……] [对呀!这可憋死我了!!] [呵呵,咱千殿下在,你们一个个就像缩头乌龟一般,大气都不敢哼一声!] [难道你就不是吗?呵!少装清高了!你还不是一样怕被殿下封了嘴!] “怎么,难道我在你们就敢呀?”允初初听着乌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让她不由得忍俊不禁,“是不是知道我封不了你们的嘴呀!” [不敢不敢!] [对呀,您是王妃,谅我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呀,只是在王妃面前相对殿下来说轻松点嘛……] [殿下王妃近日一直对着我们撒狗粮,我们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可不是,您说咋办呀?] “行行行,就你们人多好不好,我一个人可说不过你们上百个~可以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不?” [当然!] [当然!] [……] “那好呀,你们谁来给我讲个故事呢?”允初初说完拍了拍手,三下五除二弟脱掉了外衣蹬掉了鞋子,一下子蹦上了乌床,招呼着灵狐一起歇息,灵狐一跳上乌床便撒桥地蹭到允初初的怀里。这回有洁癖的乌床可不敢随意将它甩下了,上一回它们可没少吃这小家伙的爪子!凶得跟什么似的。 [我来!] [我来我来!] [你一个大老爷们跟人家抢啥说故事?] [呵!你可别说,这世上多的还是说书先生呢!你有听说过说书姑娘说书娘子的吗?] [就是就是……] [……]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排着队,一个一个来,说得好了本王妃我有奖赏!” [啥奖励呀?] [对呀对呀,我也想知道!] “嗯哼,”允初初清了清嗓子,“这奖赏嘛……自然就是—等以后想到再说!” [王妃这不是耍我们嘛……] [就是就是……] “诶!”允初初摸了摸灵狐,“这怎么能说耍你们呢,反正我是应允下了,跑不了的,你们放一百颗心!”它们除了喜欢吃毒物,还能喜欢什么呢?得找个时间问问冥千夜。 冬日里的风寒凉,允初初窝在温暖的床上,又是一夜花好月圆。 幽冥阁 “果然是奇迹呀!”闻得冥千夜的描述阴殇忽然之间觉得信心倍增,“臣下翻阅所有的古老文献,并无具体说明原因为何,但由此看来,殿下重新长出血肉确为是因为王妃。”到了此时此刻,就算他对王妃尚存疑虑,也在这一刻消失了,“殿下是否发现,王朝的天在昼夜替换之时,在属于白昼的时间段之时,是否有了不同?” “的确,似乎白昼更长了,天,也不像以往那般幽暗。” “一切的改变皆由王妃来了之后,臣下得出一个结论,王朝的天与殿下本身,有着莫大的关系!”阴殇的语气很笃定。 冥千夜眼角肌理抽动,饶有兴致地问道,“何以见得?” 阴殇略微婴儿肥的脸上幼稚一笑,“听闻殿下与王妃近来恩爱有加,连神觉都抱怨想见着灵狐的面更是难上加难……”阴殇对上神觉的白眼尴尬地咳了一声后继续说道,“以往殿下的心里既冰冷又空洞,做事枭肃冷然,让人觉得没有丝毫的情感在里头,可如今啊,不同以往了啊。吃饭想着另外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饿着,做事紧凑巴不得赶紧回到美人窝……现在殿下心里头,俨然是住满了人呐!” “呵,你倒是会说话!” “不是臣下会说话,要不殿下您自己说说,过去的您是否会有笑声?是否会同臣下们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不会。这是情感的自然流露。”阴殇突然贼兮兮一笑,“殿下的心,动了……”从一开始,他便发现他们一向冷冰冰的冥王殿下,已经慢慢开始了改变。 冥千夜定定地看着阴殇发言,脑子里很认真地过了一遍他的话……的确,一切的改变,皆由允初初那个小家伙来了王朝冥宫之后…… “咔咔咔……”冥千夜脖子一转,看了四下走动不安分的神觉一眼,纯白的牙齿微启,阴殇还以为他要下什么命令,岂知,竟是不冷不热地冒出一句话…… “你似乎,比神觉又高出了许多……” 第四十三章傀儡 阴殇的脸上顿时出现三条黑线,不过这的确是事实,殿下真是观察入微。 同样,他也是近期才长的身高。 神觉依旧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发出令人感到尿急的叫声。 “神觉怎么了。”冥千夜道。 阴殇静静地与神觉沟通,片刻过后,稚脸严肃面向冥千夜,眸光凌厉,“殿下,死人靠近,不止一个。”阴殇的话刚说完,一道阴森的冷笑随即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那笑声尖锐森冷,似乎可以穿透空气钻心刺骨,“啊哈哈哈哈……”宛如回音由远及近飘荡在四下各个角落。 阴殇朝空中丢出四张符咒,迅速在各张符咒上面画上了念咒,一声敕下,符咒朝四周后退扩大,最后化成四道金色符光消失在半空。 好胆量,第三次了,竟舍弃暗中偷袭,直接明目张胆的来了! 冥千夜眸光一凛,伸出骷髅手在面前用力一抓,手骨心仿若有一道无穷的力量,将对方的身影抓了出来。 只见一道大红色的身影噗嗤噗嗤地闪了几下,最后才慢慢定了形。一头银发缓缓地转了过来,与对面的冥王相互照映。一黑一红,同样的银色发丝闪耀在黑夜里。 “嘻嘻嘻……殿下……好久不见了……”阴殇有些惊愕地看着来人。 这不是殿下的第三十八任王妃吗?他犹晰记得,她长着一张美丽的脸蛋,明眸善睐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在现任王妃以前,她是唯一一个活到大婚第三天的王妃,可她,却是带着计谋嫁给冥千夜的。祥云朱雀的前朝公主,朱芯儿! 为了刺杀冥千夜,她弄瞎了自己的双眼,没想到在短短的时间里,她却爱上了他,在杀与不杀之间挣扎着,最后迫于母国的压力,她最终出了手,岂知早已被看穿了诡计的冥千夜一爪剐了心,女子万不敢相信,临死之前瞬间白了头。 冥千夜眼眸未抬,冷哼了一声。 “哎呀殿下!您快叫您的狗儿下去,芯儿好害怕呀!!”红衣女子看着神觉一副想要上前扑咬她的模样,吓得鬼颜失色,赶紧将头埋进了自己的手臂中。 片刻过后,红衣女子仍未见冥千夜为她驱赶犬兽,才又缓缓地抬起了头,哀怨道,“殿下……您诛了芯儿的心,芯儿这里好疼呀!好疼呀!”红衣女子动作突然一卡一卡的,十分不流畅,就像一面傀儡玩偶,一张一合地动着嘴巴儿,艰难地想做到自己想要的动作。 “疼吗,那是你自找的。”冥千夜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之中没有丝毫的波动。 “呜呜……”女子突然伤感了起来,放缓了那尖锐的声音,难过道,“殿下,您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伤芯儿呢?您不知道,有人用往生枪挖了芯儿的坟,还给芯儿换上了地鼠的眼,芯儿好难受啊……芯儿不再美了……嘻嘻嘻……不过可以再次见到殿下您,听见您的声音,芯儿好满足,好满足……啊!!” 一声尖锐划破夜空,红衣女子的胸口顿时插上了一支桃木剑,霎时凶恶了起来,“废话少说!快将凤眼交出来!否则我定然叫你冥宫血洗当下!!” 阴殇看到此番情景,转头对着冥千夜道,“殿下,她的尸骨被人操控,真身不在此处。” “哼,都是些找死的人!”冥千夜一甩袖,红衣女子立时尖叫了起来,神觉张开大口扑了上去却被一击摔落在地,黑亮的皮毛背上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顿时流了出来。 “不好,她的影身周边布满了肉眼难见的银丝!”阴殇叱了一道符贴在神觉的伤处,血立马止住。 “不错,这银丝可是以血喂养的,越吃越欢乐呀!哈哈哈哈……”红衣女子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冥千夜看去,只见刚刚伤了神觉的银丝在黑暗中闪着细小的光芒,附在上面的血珠正被一点点地吞噬。 阴殇拿出一颗巴掌大的透明水晶置于手上,中指隔空一弹,水晶快速地转了起来,最后以大拇指压制住,水晶上空立刻放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散落各个角落,傀儡银丝也在这道白光之下无所遁形。 不知何时,幽冥阁内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银丝,只差缠绕住他们三个活体了。 冥千夜不动如山,幽冷的眸子里寒光瑟瑟,他的语气万分生冷,“朱芯儿,你胆子不小啊。” “殿下,这并非芯儿想做的呀……”红衣女子胸口上的桃木剑霎时转了转,她随即发出了凄厉的叫声,话锋一转,“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将凤眼交出来!!” “阁下以为,凤眼若是在我朝,为何本王不趁机一统天下,还傻傻地坐等你来取?”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等着传龙杖现身!” 冥千夜眸光微敛,这戏总是会让人出乎意料啊,南宫白玉岂会是将好物与人分享的主! “传龙杖?这只是一个传闻,尚不知晓有没有此杖呢!”冥千夜好笑道,“如今阁下却为这等毫不属实的传闻侵犯我朝,这是得付出代价的……朱狂!!” 对面的红衣女子一声惊呼,屋子里的银丝已在不知不觉间断成了无数段,红衣女子没有了支撑,就像一团软趴趴的面团,匍匐在了地上。 “难道被墨韵骗了?!!”藏在暗处操控一切的朱狂忍不住暴怒,本以为可以一举吞没两个大国,没想到却是成了替死鬼!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便没有了退路,不成功便成仁,他可不想变成一只丧家犬回去受南宫白玉摆布! “啊……凄凄……”红衣女子再次呜咽了起来,“殿下,难道您就不想芯儿吗……芯儿的样貌美过胡灵姬,手比玉雪娘巧,为何您就是不愿多看我一眼呢……呜……” “本王现下就告诉你,本王,不喜心机深重的女子,特别声是有颗阴毒的心!看看,你过门不过三天,便把本王的夫人都打听清楚了,更别说……刺杀本王!” “殿下……不是芯儿心机深重,是您不了解芯儿的心呀!”红衣女子在地上爬着,她想要爬到冥千夜的身边,紧紧地抓牢他! “那你可知,你本就是祥云朱雀的一步死棋,全天下人都知道,嫁过来王朝便只有一死,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去吗?” “不……我没想过要回去……”红衣女子摇头。 “可你也没想过要留下。”冥千夜厉声看她。 “不,殿下,不是这样的……” 冥千夜脖子一转,“本王没空同你废话,识相就赶紧退了开去,本王还能留你一缕魂魄。” “殿下……啊!!”红衣女子胸口的桃木剑霎时被拔出,操控者与她本身一时之间出现了混乱,“少废话!快点将凤眼交出了!别逼急了我!” “殿下……原谅我……芯儿不是有意……啊!我的手……”红衣女子的手乃至全身,由丰盈逐渐干枯。 “当真不交出凤眼?!” “殿下是不原谅芯儿了……” “废物!滚开!” “殿下……” 红衣女子的声音渐渐远寞,影身慢慢地化成了一堆白骨,不一会儿,头骨天灵盖正中被刺进了一根手指粗的象牙杵,那些散了的骨头霎时又重整骨架站了起来,一身红衣穿在没有皮肉的骨头上看起来很是滑稽。 “咔咔咔咔咔咔咔……”它的上下颚快速地合上合下,还没调整好时,似在说着很多话,偏偏没一人可以听得懂。最后它自己伸出了双手在头顶与下颚用力一敲,头部骨头终于完好地合在了一起。 “当真不拿出来?!”那骨架就像傀儡一般缓慢地行走着,阴殇念了一咒,神觉不言而喻地朝它扑了上去,尖锐的锋牙死死地咬住它的小腿骨,只听那骨架大喊,“死开死开!你这该死的狗!!” “殿下,这是它真正的尸骨,在那黄泉杵落之时,便被移形换位了过来。”阴殇站在旁边就好像看戏一般。 “悲哀。”冥千夜冷冷一笑,“生时没有本事,死后还让人当猴耍。” “死狗!还我腿骨!!!”一道声嘶力竭的呐喊,可悲的是傀儡的慢动作追不上神犬。 阴殇悻悻然看着神觉咬住那厮的腿骨啃咬逗弄那具尸骨。 冥千夜大觉无趣,正想起身,却闻那具不知死活的骨架厉声道,“哼!要凤眼还是要你的王妃,自己看着办!!” 该死!!胆敢以此来威胁他!这分明就是找死!! 冥千夜站了起来,幽森的目光深不见底,他伸出骷髅之掌,一点一点缓而有力地回收,之间那具朱芯儿的尸骨就那般在空气之中一点一点被捏碎,只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最后化成无数片碎骨。 “最后,还是脏了本王的幽冥阁。”冥千夜淡淡地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啃骨头啃正香的神觉身上,“走啊,外头更多,多到让你吃不完。” “咔咔咔……”冥千夜转过脑袋,一拂袖,幽冥阁的大门瞬间打开,外面竟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正在走动的傀儡尸骨大军! 第四十四章飞醋 “好家伙!”阴殇眯了眯眼。想来那朱狂是誓死不回头了!只可惜,这人狂妄自大,野心太广,做不了默默无闻的棋子,让他们无法一举揪出幕后的操控者! 神觉啃着骨头的动作霎时停了下来,看呆了外头的情景,蜿蜿蜒蜒地留下了一大坨口水。 “殿下,神觉说它想邀请灵狐一同来分享如此美味佳肴……” 冥千夜点点头,落下一句,“此地交给你了”便转瞬消失。 “嗯。”阴殇眸色一狠,瞥了瞥动作迟钝的傀儡大军,大笑一声,脚下使劲内力一蹬,身形升于半空停顿,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符一点朱砂,并将之置于空中往右摊开,黄符之下立马出了七张赤橙红绿青蓝紫符咒,彼此围着旋转并逐渐扩大,最后就像一张七彩的大网一般往下一罩,傀儡大军立时被擒住了一大部分,网慢慢地回收,里头的尸骨随即化成骨灰,最后消失无踪。 “啊!!!”阴殇随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外出的宫仆被傀儡银丝所伤,就如同绞肉一般挂在尸骨前的银丝上,无数道血口喷出,就近傀儡争相抢食,丝毫不放过任何一滴人血,吃过人的傀儡力气与速度瞬间都比其他的傀儡快了很多。 阴殇眉头一皱,随即用腹语传音,“不想死的人都给本尊躲在屋子里别出来!!”数条黄条自他袖口飞出,上面鬼画符般扭扭曲曲地爬满了咒语,径直飞向各座宫宇封住了出入口,傀儡一碰到有封条的墙体随即宛如火烧般嗞嗞冒烟,霎时尸骨全散开,头骨在地上跳着,手部在四处找着身体各部零件,却都总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毫无用功。 不若功夫,阴殇便消除了一大半,剩余的傀儡尸骨似有了号令,全都调转往一个方向而去—衡云殿! 冥千夜赶到衡云殿之时,只见到衡云殿外四方各有一道符咒耸立着,宛如四道铜墙铁壁,傀儡尸骨聚集在外面攻打着符咒墙,进无可进。 冥千夜眼眸微动,想来一开始,阴殇就对衡云殿做好了保护。 离魂拿着玄缨枪守在衡云殿的正门,慵懒地打着哈欠,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一具具尸骨,被戳到的尸骨随即散了架掉在地上残喘,有的见到了不敢再向前,但多的是前仆后继的傀儡。 冥千夜嘴角一抽,敛了敛肌理上刚冒出的黑色眉头渣儿,纵身一跃而上,自衡云殿上空落下,直奔内阁。 衡云殿外的纷纷扰扰好似都被符咒挡了去,殿内寂静无声。 冥千夜来到乌床前,只见允初初丝毫不受外界影响,搂着灵狐睡得正酣甜。他撩起衣袍,轻轻地坐在床上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灵狐惊醒,急急忙忙挣脱允初初的怀抱跳了开去。 睡梦中的允初初感到怀里一下子空了,瞎抓了几下,却只抓到一缕衣袂,小嘴嘟囔着,“小宝……你跑哪儿去撒欢了……” 她睁开迷蒙睡眼…… “嗯?冥千夜?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冥千夜失笑,他就知道,她唤他为“殿下”定然坚持不过几日光阴的。 “你想我了吗……”这要是让外头拼命驱赶傀儡大军的阴殇与离魂听到,铁定怀疑他们拥护的到底是什么主,竟让他们独自在外打架,他却找美人儿卿卿我我。 这才分别多久呀! 允初初裂嘴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想……不想……?” 冥千夜宠爱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你在耍我吗?” “你总得让我有清醒的时间好好想想嘛……”允初初拉过他的手,亲昵地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冥千夜微微挑眉,“怎么,这还得想想看呀?本王以为你都不用想,直接给我肯定的答案。” “嘻嘻,我们千殿下今天怎么了呀!”竟在她面前吃他自己的飞醋。 冥千夜突然之间黯然,伸手宠溺地抚摸着允初初的头,舒心道,“你没事就好……” 眼前的人乃是一方霸主,银白色的发丝随意的倾泻在两边,其中一边的银发被好看的蓝宝石发夹夹了起来,发夹是她做的,令霸气的他增添了一点柔和感,越加的迷人。 “我……应该要有点事吗?”允初初突然之间看得有些痴了,问得有点傻。糟糕,像他这种内在吸引她的如果还是个大帅哥,那她的小心脏该怎么办哟!!! “没什么,你只要好好地呆在衡云殿内,哪儿也不去便好。”冥千夜拉开允初初,对着她微微一笑,起身就要离开。 允初初看着他的背影皱着一双秀眉。他越是特意交代她什么,她越是感到怀疑。 她开始冥想着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片刻,一幕幕雪白白的尸骨映入她的脑海。 “啊!那是什么鬼啊!那么多!!”接下来出了衡云殿的冥千夜以一敌百,还有灵狐穿透傀儡银丝啃咬尸骨的一幕幕再次映入她的脑海之中……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仗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们大家都在作战,她总不能一直傻傻地坐着让他保护,若要是还拖累他呢? 这么多的尸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聚集到了这里? 难不成,跟前面那个伪装成舒儿的人做的奇怪事情有关??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啊……怎么看着好像丧尸大片呢!!她想到外面去凑凑热闹,可是冥千夜又再三交代她必须好好地呆在衡云殿。那又该怎么办呢?她总得该是个有用处的人吧!! 允初初的脑子快速地运转着,可她除了吃跟睡,啥也不会。 片刻过后,她的脑袋瓜里灵光一闪,她一拳击掌大叫,“有了!” 虎啸帝国御花园 冬日暖阳斜照,御花园内仍有不少奇花异草努力地绽放着自身的色彩。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伫立在亭栏边,并时不时地弯腰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阳光之下,雀儿的羽毛渡上了金色的光芒,宛如名副其实的“金”丝雀。边上的宫女太监循规蹈矩地守在一旁待听差遣。 一袭黑色锦衣来到他跟前,挥手遣退宫女太监,禀道,“陛下,朱狂果然擅自行动了。” 明黄的身影一顿,嘴角扬起一抹鄙笑,“离新春佳节尚有些时日,他竟是那般等不及了。”这皇位还没坐热乎,就赶着就送死了,简直就是个傻子。黑龙王朝的冥千夜,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主儿?若是没有一个万全的准备,怕是都走不出他的冥宫了! “他在翔云朱雀的西北方位,丑月气,大阴之地使用了掘傀术,阴厉狠辣威力无穷,但物极将必反。” “那是他自找的。”若是听他们的话,按照计划行事,或许他尚能留有一命苟延残喘。可惜,他朱狂,并非是一个听话的主。 “利用亡傀确为是世上一大阴术,只可惜,他用错了地方,变成了雕虫小技。”墨昀淡然一笑,“他不惜掘了前朝遣回的公主陵墓,毁其尸骨,并以她尸骨引出义士山上所葬的百万尸骨。如此惊扰亡灵安息,此举已招百姓怨言,其位亦不能保。” “他这是以凤眼为赌注,若是能得到凤眼,就算民心不稳他也当无所谓。”阳王南宫白玉漂亮的侧脸扬起一抹微笑,嘟嘴逗弄金丝雀。 “那陛下……如何做好接下来的打算。”墨昀抬眼看着这个他自小便熟识的人,已经慢慢地走出他所熟悉的范围。 男子漂亮的眼眸眯起,如墨一般的发丝高束玉冠之内,白而修长的手指放下黄金做的细杆子,拿起一旁的湿润面巾擦了擦后丢回了盘子里,饶是一副闲情逸致,“朱狂之后再无合适登帝人选。孤王已在他身上费了不少时间。” 墨昀回想起这么多年来的精心谋划在一夕之间毁于一旦,不免觉得可惜。 “朱狂利欲熏心,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诶,话也不可这么说。”南宫白玉将手屈起置于腹前,一副理解朱狂的模样,“但凡为帝者,都该有那一份心比天高的野心,只是,他不懂掂量自己的斤两,他输在不自省。” 确实太过于狂妄自大。 “一颗不听话的棋子,这是他该有的结局。”墨昀淡淡道。 远处亭廊之下,一抹娇媚的浅橙身影挽着水蓝色的仙女纱,正一路欣赏着风景而来。她身后有序地跟着几名宫女,为她拿着披风暖炉等物件。隔着偌大的锦鲤水塘,一眼瞧见了南宫白玉之后,远远地对着他会心一笑,便领着宫女往他所在之处而来。 南宫白玉回之一笑,话虽是对着墨昀说的,可目光却还是停留在远处的那一抹丽影身上,“待他朱狂败落,届时收纳他翔云朱雀,派重兵把守,再封他朱藏一个逍遥王侯做做。祥云朱雀不再是国,而只是区区一个州……皆大欢喜嘛。”世人皆知,祥云朱雀与铜牛王国早晚会收入他南宫白玉囊中,只差他高不高兴而已。 “臣下明白了。臣下这厢不便打扰,先行退下了。”墨昀回道。面对迎面走来的美艳佳丽,他淡淡地施了施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南宫白玉应了一声,任由来人缠着他的胳膊撒娇,目光却大有深意地停留在那道离去的身影之上。 第四十五章荆棘 衡云殿外 离魂看到傀儡尸架就像春草复苏一般循环不息,这没完没了的事态让他本就不耐的眼神更加不耐,忽地抡起了玄缨枪往前横扫千军,几个漂亮的回旋后一击大地,立时震碎了不少尸骨。 灵狐一跃而起,张开两张锋利的五爪朝空中抓下,断了银丝线的骨架立即落在了地上,再也撑不起尸骨来。 一声惊天的霸气犬吠后,引领着主人破空而来,神觉在看到了灵狐后顿时眼前一亮,瞬身四下啃咬出不少漂亮的小腿骨含在嘴里,吧啦吧啦地送到灵狐面前,可惜灵狐没时间理它,神觉黯然伤神,对付起傀儡却更加卖力。 阴殇甩手负在身后站立,看着神觉好笑地摇了摇头,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闲情把妹献殷勤。 他一步跨上门口的大石狮子潇洒站立。随后左手卷东风,右手揽星辰,一念地兽咒,两尊石狮子立马幻化出元神兽,威武霸气地跳了出来,惊天狮吼吓退了不少傀儡,但彼一时,又再次卷土重来。元神兽张开血盆大口,又是一吼,霎时吸入不少尸骨入腹。 “殿下,这些傀儡尸架没完没了的,我们几人对付它们还真不是个法子。”离魂见冥千夜靠近他后便开口道。虽然知道这种致毒阴术使唤不上暗卫,但那些傀儡还一直有增无少,而且只有他们几个人在对付,反复如此,这样只是在消耗他们的灵力,当真不是一个好法子。 冥千夜转头看他,“本王知道,现下唯有抓出傀儡之王,并擒住背后操作之人才能解决这些家伙。” “傀儡之王定然不会轻易前来送死,只会在这些小罗罗的重重保护之下耀武扬威。”离魂哼哧。 闻言,阴殇敕符回转身,疑惑道,“难不成刚才那个朱芯儿的骨架是假的?”那制魂黄泉杵迷惑了他! “你是说,朱芯儿便是那傀儡之王?”冥千夜眯起了眼眸,微微弹指身侧又是倒下一片尸骨。 “极有可能。她是外嫁女,并且带着极深怨气而亡去,除了她并无其他更为合适人选,更何况,她今日便出现在了冥宫之中。”阴殇如此推测道来,“这傀儡骨架不过一魄或一魂银丝带动,能辨别事态的乃为魂,魄者呆若木鸡。而朱芯儿,有完整的三魂七魄。”只不过是受人所控而无法自由行动。 “那你认为,她会在何处?” “这个我知道!”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定在声音的出处。 只见允初初驾着一张陈年老木床从衡云殿的上空飞了过来,乌床飞速旋转了好几圈,在允初初叫喊声中才慢慢停了下来。“停!停!快给我停下来,你转晕本王妃了!!” 是屋里待太久,难得出来放风太兴奋了吗!! 允初初扶紧了乌床,衣袂发丝飞舞,一时之间有点凌乱不堪,叫人看傻了眼。 “哈!真是新鲜!王妃!别人御风御剑,你倒御起床来了!!”离魂大笑着对着允初初道。他们的王妃还真是个开心果,这种时候还来让他们缓和气氛。 离魂说完不过片刻,下一秒便察觉到身旁强大的气压,吓得他连忙转身戳起傀儡来。 “本王不是叫你好好地待在衡云殿内?!”就这么讲他的话视若无睹!! “我来帮你们嘛!里面太闷了!”允初初整理好发丝,直径忽略掉冥千夜的滔天怒火,直接下了乌床站在了气压中心。 “殿下,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了,乌床会保护好王妃的。”阴殇扯了扯嘴角缓缓地说道,又是一个忽略掉那剐心剔骨的眼神,特别是在他说“不,是,重,点”四个字的时候,总觉得会有一串大火喷出,然而他关心的是,“王妃你适才说你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听到有人终于问出了重点,允初初得意地笑了笑,“看它的吧!”然后转头对着乌床道,“喏,这就是本王妃给你的奖赏!!随便拿,随便吃!” 瞧乌床那立时油亮亮的雕花纹路,十分有精神,看起来就像是两眼放光一般,只差允初初一声令下,它便会朝着傀儡大军直扑上去。 “吃?乌床?!”离魂与阴殇同时道。 “不错,”允初初挑了挑眉,笑着咧开嘴装作严肃道,“乌床最喜食毒物,凡事巫者,皆是毒。” “我怎么没想到呢,乌床一来,还怕找不出那朱芯儿!” “呵!亏你还是大祭司!”离魂总算是抓住他的小尾巴了,这可得好好取笑他一番,随即还不忘拍一拍马屁,“还好我们王妃脑子转得快。” 阴殇白了他一眼,“你当真以为所有人都御得了这张乌床?本尊还真没那个本事。”乌床乃万灵所栖,阴王所宿,连他都不敢随意妄动,更何况还想将主意打到它身上!在他看来,这世上除了王妃允初初,还当真没第二个人了。而冥千夜就算多费时费力,怕也是懒得动用那张黑得发光的乌床吧! “好了,看它的吧。”允初初也好奇,这可怕的现实恐怖片。不过在遇到冥千夜之后,她感觉所有的恐怖对她来说好像都不过小菜一碟了。 其他人都赞同地看着乌床行动。 它开始放慢了几十倍的速度旋转了起来,油亮亮的床头好似装上了红外线扫描一般,它面向所到之处,骨架皆化为灰烬。 天呐,这实力也太强大了吧!允初初在心里默念着。 “好像没有它所喜欢的毒物呀。”离魂看到它那意兴阑珊的模样便道。 “它所喜,乃至毒。”阴殇目光不离地看着乌床,“它在寻找,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乌床在东南方位停下,半晌不动。片刻过后,众人直闻几十种笑声混杂在一块,其笑意似寻找到挚爱的那般狂喜。紧接着一个光圈将允初初圈浮了起来,她就像坐在泡泡里面,与乌床一同面对着西北方位。 片刻过后乌床开始颤抖。 “它……它怎么了?”离魂突然间也跟着紧张起来,“难道连乌床也对付不了傀儡之王?” 阴殇大有深意地眯眼一笑,“不,它是太过于兴奋了。” 下一秒,乌床张开血盆大口,从口中伸出一条红彤彤的大舌头,往东南方向而去,舌头铺在地面上,就像是一条红色的地毯一般,从地面上突然冒出的无数荆棘,好似与地面影象相互叠合,一直往前,最后穿透宫宇。 祥云朱雀西北方位 朱狂看着一路蔓延而来的荆棘,心下顿时一怒,拿起锋利的剑朝着它们砍了过去,但是却毫无用功,它们越长越多,一直拓开,若非他情急之下将桃木之剑挥下,这些尖锐之刺早已将他与朱芯儿的尸骨吞噬。 被桃木剑斩断了的荆棘“嗞”地一声掉落地上,时不时地在地面上跳动着,最后竟然钻入了土里,重新又长出了新的荆条棘刺! “放我出去!”朱芯儿的尸骨被朱狂困在糯米圈内动弹不得。 “哼!”朱狂冷冷一笑,“放你出去?那我的傀儡大军就毫无用处了!” “哈哈哈哈……”一声狂妄尖锐的冷笑,嘲讽道,“只怕届时你我都成那物的囊中之物。你若是有办法将它灭掉,那你大可不必放我出去。” 朱狂桃花眼一眯,这污秽之物生长如此迅速,若是再无解决之法,他们的确会葬身此地! 可眼看凤眼就要手到擒来了!又怎么可以因此耽搁! 但就算得到了凤眼,没命享用,那还要它做什么! 反复思量,朱狂唯有先解除了糯米禁圈。 毁掉糯米,朱芯儿的尸骨重获自由。 “哈哈哈哈哈……”尸骨舒展舒展了骨头,越过荆棘,缓缓地朝朱狂走去。 “你还不快点消灭荆棘丛!”朱狂看到它不对付荆棘直径朝他走来,心里莫名地恐慌。 “哈哈哈哈……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这话?”尸骨同正常人一般缓缓地走着,只是在没有半点肉的骨架上看起来,有点奇怪的感觉,“我有说过放我出来后要对付荆棘丛吗?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 “你说什么?!!”朱狂拿起桃木剑猛地就要朝它劈下。 “一切都是你自己认为,你把我放了,那么死在这里的,便会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哈哈哈哈……” “疯子!”朱狂快步走到旁边的桌子上,准备拿起装黑狗血的碗,手刚碰到碗,突然的剧痛令他失声尖叫,“啊啊!!!!” 碰到碗的手立时被肉眼看不见的傀儡丝线割断,掉在地上抽搐。朱狂紧紧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痛得龇牙咧嘴,只差昏死过去。后悔令他万分清醒,为何他那一刻会着了魔一样将这恶魔放了出来!! “第一次听到说鬼是疯子的人呢!很疼吧?”尖锐的女声疯狂地笑着,“你用往生枪挖我尸骨的时候,我也是疼得受不了呢!痛在灵魂!灵魂的那种疼痛你懂吗?你永远也不会懂!!你又何苦将我挖了出来,再次让我面对那些比灵魂还痛得多的痛!”让她带着她对冥千夜不解的爱永生,多好。 看着说不出话来的朱狂,她那风化掉的几颗牙齿一咂一咂的,“你知道剐心的痛吗,我让你尝尝……”正当朱芯儿缩紧五爪,准备朝着那双有着恐惧双眼的人下手的时候,荆棘丛倏然飞快生长,一把卷起朱芯儿就往回收。 “放开我!放开本公主!!” 第四十六章蛊惑 没想到傀儡银丝对于烂草刺丛竟然一丝用处也没有! 荆棘卷着朱芯儿的尸骨一跃千里,狂风遣卷,毫无痕迹地穿透树木,房屋等一切阻碍,最后来到王朝冥宫。 待到了乌床前,那朱芯儿一个劲嘶声裂肺地哭喊,“殿下!救我!殿下!!” 荆棘丛一圈圈地缠绕住一副残缺不全,已经发黄带着微青色的尸骨,然,并没有要放下它的意思。一众尚存的傀儡尸架看到了荆棘丛里的朱芯儿,一时之间都停下了动作。 允初初瞪大了水灵灵的大眼睛,那尸骨呼喊冥千夜为殿下,还让他救她,难道她和冥千夜以前认识? 阴殇与离魂各自伫立,神觉朝着那副尸骨狂吠了一声,立时端坐在地上,它看了一眼灵狐后,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尸骨,生怕有变。 冥千夜目光森冷,看也没看朱芯儿一眼,“人心若无贪无妄,又岂会在死之后还遭人利用?那是你自种的苦果。”冰冷的声音中,很明显的拒她于千里之外。 允初初看着那副残缺的尸骨就在自己的眼前,由于怨恨正在一点点地变黑,她突然间觉得人生苦短,为何人总是不能够好好地珍惜眼前,为何总给自己带来怨恨,而不是快乐?那是因为,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吧! “既然放不下,又离不开,那么你便只能属于乌床。”允初初开口道。 “你又是谁!!”尖锐的女声发出质问。 允初初回头看了一眼冥千夜,缓缓地对着那具慢慢变黑的尸骨一字一顿道,“我是,冥王妃!” “不!!”否决的声音之后是一道凄厉的惨叫,“你不是!你不是!!我才是冥王妃!我才是殿下的冥王妃!!这世上只有我才配得上他!只有我才配得上!!” 他的前妻?! “你中毒太深了!”允初初道。 “我没有!” “你现下放下执念或许还有救。” “什么执念,我不懂。更不需要你这个狐狸精来说教!” “那你还是仔细看看乌床吧。”既然都已经是过去式,那她也不想弄明白,更不想与她诸多牵扯,还是早点结束为好。 朱芯儿转着脑袋,地鼠之眼在空洞洞的眼眶里滚来滚去,“看它?” 朱芯儿双目尚未聚焦,乌床已然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下,荆棘舌也钻了回去,正巴喳巴喳地享受着美味。 在乌床完全吃完了朱芯儿之后,大地突然裂开无数道口子,自里头伸出了一双双的带血之手,将那傀儡尸架一具具拉了下去,如此之后,地面上恢复如初,好似傀儡大军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冥宫一样。 “结束了?”离魂奇异道。幸福来得太快,他突然感觉有些咋呼,原来最后的王者是乌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结束了。”阴殇看着允初初开心地同冥千夜对视,眸光之中流露出欣赏的光芒。 灵狐舔了舔爪子,正准备进入衡云殿,神觉很绅士地昂首挺胸跟在它后面,两只相隔了几步路。灵狐走了两步路就回头看一眼神觉,眼神遣卷,似乎对它另眼相看。 “你是如何想到用乌床找出毒物的。”冥千夜将允初初搂进怀里用披风裹着,从外头就只看到她抬着的头,他低首看着她秀气的脸蛋,两指轻轻地摩挲着。 允初初得意地抬起宛如星辰般的眼眸,“我可忘不了前些日子,乌床是怎么一口吃掉附在舒儿身上的毒物的。”那一天可没少打开她的新世界啊! “只是如此你便学以致用,让它物尽其能。”冥千夜飘渺空洞的声音有些喜悦。 “再说了,我说过要奖赏它的,刚好还没想到要奖励它什么呢,这不,凑巧来了这档子事,便用上了,一举两得。” “你呀!”冥千夜宠爱地刮了刮她俏丽的鼻子。 离魂乐呵呵地看着冥千夜跟允初初俩人你侬我侬,相爱两不疑的样子,转过头对着阴殇道,“走了走了,咱们这也不便打扰殿下花前月下的。” 阴殇瞥了离魂那副痞样,转身便离去。 “诶,你连神觉都不管了吗?” “你认为神觉现在还有心思随本尊回去么。” 离魂顺着阴殇的话回头看着宫墙角下的那对狐朋狗友,笑嘻嘻地追上阴殇,“你等等我呀!奇怪了,你最近好像长高了不少!!” “你才发现呐……” 朦胧的月色笼罩着这一片静谧的宫殿,暗夜之中,风吹枝桠,幽影索索。 “咚咚……咝咝……” 黑夜之中的灵乐宫里,一阵阵鼓声丝竹声传了出来,殿上只燃了一盏幽冥灯火,幽幽暗暗的火光照映着贵妃椅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胡灵姬侧躺在贵妃椅榻之上,一手撑着头,一手缓缓地拂过自己苗条的曲线,最后停留在那臀骨上。 明子跪在地上,拿着人骨做成的锤子敲打着核桃,她细心地将果仁上的壳灰抖掉,才将果仁轻轻地放入描金骨瓷盘中。 “娘娘,您可没看到昨夜的王妃有多威风。”殿下那宠爱的神情真是令她妒恨,“若是您去,哪里还有她出场的份呢!” 胡灵姬眉梢一挑,一张红唇微张,“这傀儡大军来得奇怪,听闻还是朱芯儿带来的,既然都已经死去多时了,还那般不安分地大闹冥宫,只怕是连胎都投不得了。殿下既然未出声下令,那必定是他们所能应付,咱们谁都不敢贸然出手。你瞧瞧那玉雪娘,不也是安生得紧。” “朱芯儿?那可是殿下的第三十八任王妃呢!确实在六十年前早已死去。当时活下了三天,但最后却被殿下剐了心窝,死相凄惨,也难怪此番卷土重来了。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连仇都报不得,还长了王妃的脸面呢!”明子一副鄙夷的模样,拿起人骨锤朝着核桃就是一下,若稍有个偏颇,只怕砸到的会是她那新嫩嫩的手儿。 胡灵姬俯下身,伸出一手划过贵妃椅下的流水沟,冰冰凉凉的触感漾得她心情舒畅。她略有深意地看了明子一眼,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微微眯起,“本宫倒是觉得这个王妃十分有趣。”据她宫里人所禀报的讯息,这个新任王妃并无城府,活得十分潇洒。诸多令人哭笑不得又措手不及的事情仿若是民间故事一般,散得满宫飞,将冥宫内可是装点得生机逢勃呢!这冥宫已有诸多年不曾如此热闹过了。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心竟然会如此舒畅,这般欢喜,似乎有了王妃的存在还不错。现在的她倒是觉得,只要是殿下喜欢,她便也高兴了。 “娘娘,为何您会如此觉得?奴婢倒是以为冥宫中唯有您才配得上那高高在上的冥王妃之位!其他人坐上,奴婢都是不服的!”明子看到胡灵姬的态度有些转圜,心下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 “就算你不服又当如何。你可别忘了,现任王妃可是众人寄予厚望,可为黑龙王朝带来光明的人,你休要动什么歪心思。”胡灵姬拿起锦帕擦了擦手,轻轻地捻起了一颗核桃果仁往嘴里一送,便细细地咀嚼品味了起来。 明子闻言大惊跪地匍匐,“奴婢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谅你也不敢。起来吧。” “是……”明子心有余悸地挺起身,胡灵姬是什么主,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别马屁拍得了还丢了身家性命。 “娘娘可是觉得近来天色微亮,是因为王妃的功劳?”难怪了,她吸食了归儿那般多年的精气,近来愈是觉得毫无功用,想来是因为天要复明,这样一来,她岂不是不能成为真正的冥宫人了?那么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力气了?!届时天若复明,王朝中人又当如何? “就只有在她来了之后,王朝的天色才有改变,否则谁能变得了那永无昼亮的天呢!这倒也好,本宫也想瞧一瞧,那五彩缤纷的世界,到底有多美!”原来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她可不想一直只穿着白色的衣饰,那五颜六色的漂亮衣服,她都想试一试。 明子闻言作势大惊,立马回道,“万万不能啊娘娘!王朝已有多年不曾有过白昼,且不知若是恢复了青天白日,冥朝之人是否得以安然无恙?若是不能那又将如何?重复光明的冥朝必定会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冥朝之外,又有多少双觊觎王朝的眼睛存在?这般多的如果,实在是令人恐慌啊!娘娘!” 胡灵姬听明子如此一说,觉得并不是毫无道理。他们此番想要恢复拥有白昼,拿的,可是整个黑龙王朝的生命做赌注!可若是不赌,黑龙王朝又将经历无数个永无止境的黑夜。 “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胡灵姬笑眼盯着明子,再次附身轻轻撩拨起那波光荡漾的流水,霎时水面上翻起一条灰黑白鱼肚。 明子毫无畏惧地与之对视,目光坚定。她,也在赌,“奴婢以为,当阻止殿下恢复我朝光明!” 第四十七章联姻 “哼。”胡灵姬好笑地看着明子那张略显暗沉的脸,“你当真以为殿下并无为天下众生想过吗,殿下所定之事,岂容你区区一名小小的婢女来置啄。” 死鱼“啪嗒”一声翻飞至明子跟前,浑浊的鱼眼死死地瞪着她此刻惊恐的双眼,“娘娘!灵姬娘娘!奴婢这是为了咱们黑龙王朝好啊!并非奴婢存有私心!还请娘娘明鉴呐!” “有无私心你自己明了,不用来告知本宫。少给本宫花那一些小心思,成天在冥宫之内瞎转悠。这鱼都被你给饿死了,你还不知反省!!”胡灵姬缓缓地坐了起来,一双美丽的眼眸一抬,一道凌厉的光明掠过,“或者,你想成为第二个归儿!” “娘娘冤枉!奴婢不敢!!”明子再次匍匐在地,担忧地求饶。这胡灵姬,是否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胡灵姬一脚跨过流水沟,身姿妩媚地站了起来,“身为本宫的贴身丫鬟,成日里到处野,难道你以为本宫会少了你一个通报消息的丫鬟吗?”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灵姬娘娘饶了奴婢吧!”现下王朝大有恢复白昼的势头,她的一身精气暂起不了作用,此时此刻若与胡灵姬反目绝不可取,她一定得好好地安抚好她才行。 “娘娘,奴婢也是瞧着那王妃一来就生出这般多的事情,怕是还未能给咱冥宫破除诅咒,却先带来了一堆的麻烦,奴婢也是担忧呀!” “麻不麻烦并不是你说了算,你倒是会操心。”胡灵姬媚眼一抬,柔细的指尖指着地上的死鱼道,“你若是能让此鱼起死回生,本宫便饶了你这一回,否则,你便另寻他主吧。” 明子扑到在地上,拉住了胡灵姬的裙角,“娘娘,奴婢怎会有起死回生之术?何况那鱼已经死去多时,娘娘这不是在为难奴婢吗?”摆明了就是不要她! 胡灵姬一把提起裙子,甩开了明子的手,“你也知道它死去多时,你的本事不是很大么?如何在本宫这里却飞不起来?嗯?” 明子见胡灵姬态度如此坚硬,便也不再反驳,遂道,“娘娘,就算奴婢有点小本事,那都是些等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奴婢又怎敢在您面前使。奴婢发誓一心一意只服侍遵从娘娘,绝无半点私心。”她认真地举着三根手指发誓,灰蒙蒙的眼眶里晦暗不明,发际线下,几条血管暴突,血液明显地流淌而过。 “那好,本宫问你,”胡灵姬优雅地转过身子,自后背拿下一把洁白的羽扇,轻轻地煽动了起来,轻薄柔和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扫着她略为尖细好看的下巴,“小道传言,雏心宫的归儿……是你下的毒手!是与不是?”美眸亮了起来,里头多了一抹狠戾之色。 明子大惊失色,如何让她知道了这事?!她可是记得当时并无第三人在场!但是胡灵姬现在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情,她若是再否认,那不就永远失去了她这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这……”明子灰暗的眸色一转,小心翼翼道,“不瞒娘娘,此事……确为奴婢所为……” 胡灵姬冷冷一笑,“你可当真好大的胆子。”再往前一步,岂不是要算计到她的头上来?“若非本宫问你,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或许,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娘娘恕罪!!”明子惶恐拜地,细黄的脸碰到了冰凉的地板,令她眉头一皱,赶忙解释道,“娘娘,并非奴婢有意瞒着您。这归儿实在是胆大包天,她吸食男子精气,严重违反了宫规,被奴婢意外发现,她便恼羞成怒要杀奴婢灭口,奴婢反抗之中迫不得已反手杀了她!” “你说的可是真的?”胡灵姬弯弯细眉一挑,半信半疑地等着明子回答。 明子立马身子一挺,信誓旦旦,“奴婢发誓,绝无半句假话!” “若有一句假话你当如何。”难怪那些时日见着她确实年轻漂亮了很多。 “若有一句假话奴婢定遭天打雷劈并且死无葬身之地!”明子心里暗自啐了一口。 “很好。”胡灵姬呵呵地笑了,笑得极致妩媚,甚至有着畅快淋漓之感,“终于打了一回玉雪娘的脸了。”她惬意地坐回贵妃椅,身姿潇洒地倚在椅臂上。 明子疑惑抬眼,她竟然没说要惩罚她?虽知胡灵姬与玉雪娘不睦是早多年的事,但是她确实也犯了错,可冥宫之中从来都不曾查错那些丢了的宫仆,想来,此事也是可以掩护过去。 只听明子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娘……娘娘?” 胡灵姬瞥眸看她。 “奴婢,奴婢敢问娘娘……又是如何知晓,奴婢杀了归儿一事?” 胡灵姬唇角一勾,“玉雪娘虽然纵容惯了归儿到处野,但归儿身上被她种有时时蛊,所以不管归儿到了哪里,大抵躲在个什么地方,玉雪娘都是知道的。蛊随饲主亡,又传回少女馨香……”胡灵姬大有深意地看着明子,“这冥宫之中,因长期吸□□气而有香的,除了少阳气归儿,便只有,你了!”胡灵姬笑得意味深长。 什么?没想到她们的一切行踪完完全全都暴露在她们主子的掌控之中!她可不曾听闻归儿说起玉雪娘在她身上种蛊的事情,依照归儿的性格,定然会在她面前一番抱怨,然而并没有。看来,时时蛊乃是玉雪娘让人悄悄种下的,而如此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归儿身上种蛊却令她毫无察觉……玉雪娘手段高深,也非是一个善良的主! 那么她暗自与墨韵会头也……? “别这般惊恐地看着本宫,”胡灵姬托着头,闭了闭眼,“放心吧,本宫不会这么无聊在你身上种蛊。” “多谢娘娘!奴婢定当一生一世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已报娘娘对奴婢的大恩大量!” 阖目的眼角微弯,唇角轻启,“早些为本宫重新寻只灵气的鱼来。” “是,娘娘!”明子站起了身,走到胡灵姬榻前,拿过她手上的白羽扇,轻轻地为她招风。 黑龙王朝的天灰灰暗,就好似冬日里凌晨寅末时的天,太阳在被子里伸着懒腰准备起床,天际想亮,却亮不起来。 幽冥阁内,冥千夜身着一身墨色银丝装斜靠在榻上,肌理上的两眉又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黑毛白毛渣渣,一只空洞洞的眼眶之内,好似有着血肉正像春草一般慢慢地萌芽,另一只眼珠子木讷地看着上方,仿佛正在闭目养神。披散的银发中夹杂着一根根黑色的发丝,散落在伸出骷髅手臂上。 阴殇为其拨去长发,伸出手指搭在骷髅手骨的命门之上诊脉。室内空虚寂然,阴殇格外地细心。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他最后收起的按在冥千夜手腕上的手,喜悦道,“殿下,您的右手已有了明显的脉象,喉头胸骨上的血肉也已长出,想来不时便能长出肌皮,近期之内宜着宽松衣物,莫要伤了新肉。” “好。”冥千夜木讷的眼珠子转动,瞳眸里顿时神采飞扬,“文献查的如何。” “臣下以神觉血咒查了佛古堂万千文献,今乃至古文献中均未对此事有详细记载。殿下可有问过自身内心?” “本王?” 阴殇点点头,随后道,“是否对于王妃情根深种。” 忽提起允初初,冥千夜想到那张秀丽俏皮的脸蛋,嘴角微提,默然点头。 “这便是了。”阴殇一手抚了抚袖口,边说着边站起了身,“殿下冷漠霜傲的心正在融化,自身起了变化,黑龙王朝的天,也跟着变化,所以,这冥朝的天与殿下本身,有着莫大的联系,而唯一助力这一大变化的是,殿下必须得付出真心。”阴殇转身对着冥千夜认真道,“所以臣下对于要改变这黑龙王朝,殿下必须得娶得不惧殿下容貌,并同样真心相待的王妃这一传闻深信不疑。” 冥千夜的心中宛若装满了蜜,甜甜地扯了扯嘴角,认可地点点头。 “再有,殿下若是觉得皮肉生长之痛难以忍受,莫要怕吓着王妃而躲着她,你可知,真心实意的情感是伤痛必备的良药……”阴殇有趣地看着不再冷然依旧尊贵无比的冥千夜,即便此刻那更加骇人的容貌摆着,可一身的贵气与气度浑然天成,让人不觉心生崇敬,“有王妃相伴,这除咒复明之路,将会好走一些。” 这时,离魂自外头走了进来。 “殿下,在列国之中消寂已久的麒麟屿国发来国书,先是慰问了傀儡尸骨袭击冥宫之事,后说……”真是好事不传坏事传千里,“麒麟君主年满十六,欲与我朝联姻交好,”离魂抬眸看向冥千夜,“并特别指明,是与殿下结交邦好。” 冥千夜嗤笑,幽冥灯火下眸光凌厉,“老糊涂了?她可知晓联姻为何?已然八十有七,也不怕后继无人。” “看着黑龙王朝日渐突破诅咒恢复青天白日,天下局势无端又多了一个国位之争,不排除麒麟屿国君主有押宝依附的可能性。但若是想要殿下入赘,那是绝无可能,这点她自己应该也明白。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 “欲阻止解咒!!” 第四十八章贵客 天空万里无云,一片蔚蓝。 一道优雅的身躯带着一方倩影乘风而来,最后慢慢堕入黑暗之中。 万夜之巅,灰色迷蒙。一道高然耸立在夜色之中的宫墙映入眼帘,巍峨宏远。城中街景清冷人员稀少,大地陈色斑驳,远远看去仿若是一幅远古壁画,鲜有生气却又处处暗藏灵动。 “原来黑龙王朝是这个样子的呀!”一声惊叹呼出,“书上所道仍有不足,文闻不如亲眼所见呢!”倩影微动,伸长了脖子四下张望,“原色,咱们下去看看吧!她便是住在了这儿,不知道她若是看到我,是否会感到惊喜!” 超凡不俗的鸣叫声回应着她,优雅庞大的身躯一展黑白相衬的羽翅,于空中飘逸盘旋,寻找着合适的落足点。 这脚刚刚落地,天便阴阴凉凉地下起了小雨,来人跳下仙鹤的身躯,将手倚在它细长的腿上,眺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怎地下起了小雨?”仙鹤风中迎雨昂首挺胸,绅士地伸出一翅,为来人遮风挡雨。那宛若红色宝石的鹤冠轻轻地磨蹭着来人的头,似乎在慰问她如何。 不待片刻,小雨便停了下来。还没等她们俩回过神,一声威武霸气的吼叫伴随着一道庞大的黑影瞬时朝她们扑了过来。 仙鹤灵敏地护住了羽翅下的人一腿后退了几多远,羽翅仍是被扑掉了几根。它将主人安放在安全区,孤身朝着反方向跑开,引开了攻击者。 它身姿轻逸地对着攻击者左右逢源,而它的主人好笑地在远处看着它被一条黑色的大狗追着,它俩四下飞奔,不像被狗凶猛袭击,倒像是在追逐打闹,她不觉嘴角抽搐,额头留下了三滴冷汗。 幽冥阁 “殿下,国书中还说,为了让殿下二人热络感情,少年君主已先行动身朝我朝而来。” 冥千夜垂眸,抬首一拂发丝,“这个先行,还真是够快的。” “快?”离魂不解。 “人,已然到了冥宫。”阴殇伸出双手,无奈地做出耸肩状。 “呼!”国书与人倒是同一日几乎同时到达?离魂回过神来,“没想到麒麟屿国的老君王行动倒是够雷厉风行的,跟她的年龄严重不符啊!” 阴殇来来回回地走了几步路,看着冥千夜的眸色之中有些揶揄的意味,“想来这老君主浓春意对当年的爱慕之心遭拒还是耿耿于怀啊。” 离魂瞪大了眼睛,“竟还有这等事?!”没想到他们殿下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倒是花开无意蝶自来啊,这便是魅力所在了吧! “只是殿下,属下有些担忧……”离魂欲言又止。 冥千夜淡淡抬眸,“说。” “这件事情,王妃迟早要知道的,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理?”一旦打翻王妃那个醋坛子,冥宫人的日子怕都是不好过了。他已经优先祷告了,阿弥陀佛…… “联姻,那是绝无可能。一旦试图阻止殿下破除诅咒的人,都必除之!”阴殇眸色狠戾。 离魂看着阴殇一身戾气,不由得一阵战栗。话外之音,岂不是,凡事阻止他长高的人都该死?!!那他还是别动什么歪脑筋了,呵呵哈…… “启禀殿下……” “进来。”冥千夜起身端坐,整理了敞开的衣襟,目光幽远地淡淡道。 一名宫仆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到了殿前恭恭敬敬道,“神觉领了一人一鹤在殿外求见。” “嗯。” 宫仆退了下去,离魂与阴殇相对而视。 随后,神觉便带着人与鹤进到了殿内。它新长出皮肉的骷髅耳洞外装饰这一支漂亮的白羽,身上各处粘了几朵白绒毛,看上去格外别致却又增添了几分滑稽之感,与其行走威武的模样十分不符。 一名年轻的姑娘身穿白金相间,华丽不凡的外域风格衣服,胸口上别着一枚质光通透的大红宝石,双手各带着一枚宽大的金色手镯,身上的饰物简单大方。红棕色的发丝分成两边,由好看的发带高高束起,部分长长的发丝分垂于两边,为原本就甜美的样貌增添了几许俏皮之气。 此刻的她正带着她的仙鹤四下打量着幽冥阁,待到了冥千夜座前,才回神认真地将右手置于左胸之前,身躯微倾,恭敬道,“麒麟屿国新任君主睚族在此见过冥王殿下,祝愿殿下千秋万代。”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赐座。” “多谢殿下。”睚族看着两名宫仆搬来了沉甸甸的雅座,四下张望不到她想见到的人。 “本该在大殿之上面见远道而来的客人,不想神觉却将你带来了小殿,还忘体谅。” “冥王殿下倒是客气了,有心在,不管在哪里见面都是一样的。”睚族飞瞥了几眼王座之下,正面打量她的两个人,“倒是睚族未行通报便直接来见,还请殿下恕睚族失礼之罪了。” 睚族看着冥千夜略略点头,才惊叹这一城之主竟然是长了这副骇人的模样。但是那自身散发出来的气度与气场,却不是任何人可以比拟的,让人不容忽视。 果然是如同仙气十足的麒麟屿国之人,在见到了殿下的样貌之后竟然没有被吓到,心理素质倒是不错。“请贵客喝茶。”离魂微微笑地指着宫仆们备上的好茶好点说道。 “好的,谢谢。”睚族回之一笑,见离魂那笑语阑珊的模样,心知他不知在算计着什么,倒也没有揭穿,也并未顺着他的话语而去喝茶,只道话锋一转,“虽说睚族未行正门,而走了偏门进来,但是贵朝给睚族的惊喜倒是挺大的。”睚族淡笑的目光停留在阴殇身侧的神觉身上,最后转身爱抚地摸了摸自己身侧优雅站立着的仙鹤。 “怎说。”冥千夜笑道。 “贵国不仅人好客,连狗狗都如此热情,差点吓着了我的仙鹤。”睚族回想着那一道凶猛追扑的身影,内心有些心疼又无奈。平日里的原色,她可是一根小绒毛都十分珍惜的,没想到一下子竟让那狗浑走了那么多根珍贵洁白的羽毛! “那是因为你走了偏门。”阴殇也不甘示弱地回敬了她一句,“本尊的狗可是尽忠职责。”言外之意,神觉可是一条十足十的好狗哇! “原来是你养的狗啊!”睚族一下子跳了起来,跟前面大家闺秀君主风范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冥千夜换了个舒服随意的姿势,笑看着他们小打小闹。 “怎么着!就是本尊养的,如何!”阴殇皱起了眉头。这还是第一回有人在他面前如此隐晦地嫌弃他家的狗狗!这个他决不能容忍! “你得看着你的狗哇!怎地让他出来乱吓人呢!”睚族完全不顾自身的形象,在阴殇面前指手画脚的,“你都不知道它追着我的仙鹤到处跑,那可吓掉了它不少金贵的羽毛呢!要是不小心伤到了我的原色,你该怎么赔我?” 离魂在一旁瞪大了双眼看着睚族一副要开打的架势,愣在了原地。 “你的原色珍稀,我的神觉便不珍贵了吗?那是你踩了冥宫的底线,底线听懂了没?怎么能怪到神觉身上呢!无理取闹,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阴殇看了她一眼,好笑地瞥过眼。 “无理取闹?!”她还从来没让人这么无视过!这一举动惹恼了睚族,直叫她心底冒火,“你说谁无理取闹呐?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你说什么?!!”说到阴殇的痛处,一向沉稳的他也直跳脚! “我说你是小屁孩!”睚族大有压过他的气势,“看看你,还矮我半个头!不是小P孩是什么?” 睚族的话语令离魂瞠目结舌,他都不敢这么说阴殇,他甚至明显地感受到了周遭被一阵强大的气压所笼罩。 “这……这位君主,这位姑娘……”离魂见事态不妙,赶紧先开口道缓和道,“你有所不知,这位你口中的小屁孩……他已经百岁了……” 什……什么?! “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吧?”睚族看着阴殇童颜不敢相信,但他身上确实有一股他的样貌不符的老成。 离魂抿了抿嘴,一副他也不敢相信的模样,“真没同你开玩笑。” 睚族转向阴殇,“那你这是老奸巨猾!” “麒麟君主,”冥千夜适时地出声当和事佬,“神觉确为职责所在,倘若无意吓到你的坐骑还当体谅。至于对着本朝祭司如此出言不逊,那便是有欠妥当。身为一国君主,本王想,优良的品德与你的美是相等的。” 睚族见冥千夜出口便也不再对于此事多做纠缠,“冥王殿下说得对,是睚族说话有欠考虑,失礼了。” 离魂尴尬地笑了笑,心道这位主儿识相,收得真及时,否则他可不敢保证阴殇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怕是连神觉都得追得她的仙鹤到处跑,整个冥宫又得鸡犬不宁了。 “麒麟君主来得惊喜,本王还来不及叫人收拾好地方。你且稍等,待本王吩咐下人准备好,再好生招待小君主。” 本来就是她不请自来,睚族连忙回应道,“好!”她忽略掉边上那一道几乎想要剐了她的眼神,极不自然地干笑了几声开口道,“只是在这等待的期间,我能不能要求见一见您的王妃呢?” 好一个麒麟屿国的君主!一来就想搞小动作!阴殇本想厉言拒绝,一道声音却赶在了他面前,“准。” 第四十九章畅谈 离魂引领着睚族来到了衡云外殿,允初初一经通传便精神抖擞,也顾不上整理一下仪容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一见到睚族便惊喜地拉起了她的双手高兴道,“你怎么来了?这实在太令我惊喜了!” “想你我就来了!”睚族高兴地反握住她的双手。 离魂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你,你们认识?”他还以为麒麟君主想要一睹对手的芳容呢!刚开始还觉得有些为难,原来都是他瞎担心。 “对呀,就上一回出宫的时候认识的。”允初初俏皮地朝着离魂眨了眨眼,随后对着睚族道,“咱们得好好聊聊,过来这边坐吧!” “好!” 离魂还在一脸呆愣地消化允初初的话。出宫那一晚,才多长的时间啊,竟然还能挤出时间来去认识麒麟屿国的继承人?果然是他们的王妃!真有本事! “既然二位许久未见相见甚欢,属下这边让人备些茶点来,不打扰二位了。”离魂礼貌道。 “好。”允初初等不及离魂离去,便惊喜地拉着睚族的双手开心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再见到你呀!”她还在想等恢复白昼的时候,她再去求冥千夜让她去一趟麒麟屿国找她呢! “我也是!”睚族笑道,转眼一想到自己来到冥宫的真实目的,便又吞吞吐吐道,“其实,我来到这里是有别的目的的……”她怕允初初会介意。 “目的?”允初初疑惑地看着她。 睚族叹了一口气,“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麒麟屿国的新任君主……” 与他们不一样的红棕发色,连眉毛都与发色一致,那精致又俏皮灵动的五官很是美丽,白皙透着粉嫩的肌肤衬得她愈是楚楚动人。 允初初认真地看着她许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博学谈吐便让我觉得你的身份尊贵不凡了!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是麒麟屿国的新任君主!确实很然我惊讶!” “我可没有故意瞒着你哦,你上回送我回去后不久才当上的。我也想不到我皇姥素来老当益壮精神蓬勃的,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了退位。没办法,拒绝不了,只能接受了。”睚族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知道。”允初初笑着接过宫仆端上来的点心,“那你说说此回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也知道,新上任的君主怎么肯能大老远地跑来只为了找她叙叙旧呢。 听到话题又绕回了原位,睚族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其实,其实依照我自己的意思呢,确实是单纯地来找你玩的……但是以麒麟屿国君主的身份,却有着另一重的任务,那便是……”睚族小心翼翼地看这儿允初初微笑的双眼,“欲与贵国,联姻!” “联姻?!”允初初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她看着睚族那带着歉意又认真的表情,已然猜到,联姻的对象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她的夫君冥千夜! [若是吾说,她是麒麟女,将来定然与汝为敌,汝将如何?] 她们相识并分别的那天,鸑鷟的话语突然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亦清晰地记得,她当时回答鸑鷟相信睚族的为人……可是现在,她听到了这句话,说实在的,内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舒服…… 不,是非常不舒服!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她的心太过狭隘,不想将她心之所爱同他人分享!只想把冥千夜据为己有,就算他永远只是一个不人不鬼的骷颅头,她也不想他人觊觎他! 这难道是因为有了威胁,所以内心才会如此挣扎吗? 可冥千夜是谁,他的后宫里还有许多位夫人,他是属于黑龙王朝每一位子民,属于天下众生的王!她又怎么能够那么自私地独自拥有他?! 若是以国与国之间的利益来说,必须一定得这样做的话,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没意见…… 睚族看着允初初略略迟疑心不在焉的神色,知道她此刻内心肯定很难过,便着急地拉住她的双手,真诚道,“我本来也是不同意的!可是皇姥将我关了三天三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对于我来说那简直比死还难受。后来想着反正可以看看你,顺带到处玩一下,我便假装答应了皇姥,她这才将我放了出来。反正事情并非一板定死,总会有转圜的余地的,先出来想想办法才是。刚刚在大殿之上,我故意同你朝中的大祭司抬杠,刚好他也不服输,如此甚好,冥王殿下是不可能会看上我这等恃宠而骄的人的,他一定会回绝我皇姥的请求!” 允初初听到她这般激动地叽里咕噜了一堆话,顿时心情大快地扑哧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真实心意了。”只是没想过到一向沉稳少话的阴殇竟然会与睚族抬杠,“但是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你皇姥,想来也是不好推脱的掉。”如果冥千夜因为利益而无法决绝呢?她的心里突然有点担忧。 “同我皇姥确实已经没有沟通的余地了,就是她让我先来……联络联络感情的,”睚族小心地看着允初初一眼,她连培养感情都不敢说了,“但是冥王殿下可不一定会答应呀!到目前为止,他对于此事尚未作出回应呢!更何况刚刚我在他们面前故意使些鸡毛蒜皮的性子,他对于我的印象肯定大大地降低,你大可以放心!”那是因为皇姥那么着急地赶她出来,国书刚到她也到了,根本没有让人回应的机会啊! 看来睚族当真不同意这件亲事呀! “而且你知道吗?”睚族突然一副非常生气的模样,拿起了一块糕点就送进嘴巴里,巴喳巴喳地嚼着,口齿不清道,“你们那大祭司真的是一个嫉妒小心眼的人,竟然处处于我作对!虽说是我先找的茬,先不说我是一国君主吧,再说我是可是一个脸皮薄的女孩子呐,多少应该给我留点脸面的才是,竟然是一分不留,还用力踩,真是气死我了!!” 允初初好笑地看着睚族化美食为力量,为她再倒了一杯果浆道,“我们大祭司阴殇的为人沉稳内敛,话又不多,能与你说上三句话以上绝对是个奇迹了。”想到之前捉弄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不悦地挑了挑眉,一副瞧不上她捣蛋的模样,最后也是乖乖地让她捉弄,说起来脾气倒也是挺好的。 “是吗,他就一个小屁孩的模样,根本都看不出来他哪沉稳了……”睚族看到灵狐探了毛绒绒的脑袋瓜进来,立马招呼它道,“小可爱快过来!让我好好抱抱!”没想到灵狐倒是听话地跃上她的怀里,撒娇地蹭了蹭,享受地任由着睚族抚摸它。 “知道我的身份,懂得该给我点面子了吧?嗯?小可爱~” “你可别看阴殇的样子小,他的年龄都同冥千夜一样一百多岁了。”此刻阴殇如果听到允初初在外人面前揭他的老底,肯定气得内伤吧!只是允初初不知道,刚刚在幽冥阁,阴殇老底早已经被离魂揭开了。 “真的啊?!”正在吸狐的睚族听到抬起了头来,随后吃惊的神色一变,没想到那刀疤小子说的是真的。“我才不管他年纪多大,反正我看了他就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样,着实气人!” 允初初静静地看着睚族一会儿,觉得她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便笑着抬手抚了她几下,“好了好了,都是他不好,咱别气了行不?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小心长皱纹呢!” “皱纹?生气会长皱纹??”睚族紧张地摸摸自己的脸,“我可不想要!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长出来?”她将脸靠近允初初。 “放心吧!还是那么漂亮!那是得日积月累的,哪那么容易长出来呀,只是你不要再生气了,不然就真的会长了。”允初初笑着,语气突然之间转为失落,“你好不容易来王朝一趟,却没办法带你出宫去玩……” “我知道的,你不必失望呀。你可是身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哪能说出宫就出宫呢,更何况我身为一国之主,在王朝也是不能久待。” 允初初顿时留下三滴冷汗。这母仪天下嘛,她没有,也从来没想到那边去。也许一直以来,她只当这个意外的穿越是来玩的。 “唉,”允初初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失落道,“你知道吗?我过来黑龙王朝这些时日也就偷偷出去玩过一回,”她看着睚族小声道,“也就是我们相遇的那一天。” “喔”睚族拉长了音调,一副了然的模样,“我早猜到了。” “你早猜到了?”竟然连她偷着出去都知道? “那当然!”他们麒麟屿国帝王必读的秘密文献可不是白读的,“不过由此看来冥王殿下待你极好呀!” 那倒是,冥千夜待她的好不可否认。允初初回想起那夜回宫之后,他的那一句“回来便好”,心上立马淌过一股泛着甜蜜的暖流。 “可是为什么你明明是出宫玩耍,最后为何会驾驭这鸑鷟跑到虎啸帝国的边界?”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我本来玩得挺尽兴的,没想到半路竟然遇到了刺客,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还好后来鸑鷟救了我,再后来就遇上了你。” “这么危险?还好你没事!那你往后还是打消了出宫的念头吧,毕竟黑龙王朝现下可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冥王殿下是否能够为王朝百姓带来光明,有看热闹的人,必然有破坏之人,所以非常时期,你必须要小心谨慎才是。” “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太不顾全大局了。”被睚族一段话点醒的允初初,瞬间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太欠妥当,还说要与冥千夜一起努力共度难关,现在的她看起来是给他添乱还差不多,整天只想着玩。 “好了啦,快同我说一说你上次出宫都看见了什么好玩的?最后又是怎么遇上刺客的?”睚族饶有兴致地摸摸灵狐,等着允初初为她说说那天的所见所闻。 允初初眉毛一挑,“这事得听我慢慢道来……” 相见甚欢的两人,欢天喜地聊得不知昼夜…… 第五十章旧人 晌午的几缕阳光透过几扇采光汉白玉雕花石窗,映在长了徐徐青苔的石板上,金色的光芒就像缓缓跳跃的符咒一般。 一袭白袍轻轻刮过地面,最终停在浮花精美的地砖上面。再上前十丈便是一个直径两米的大太极,此面太极由雌雄两只铜质麒麟各自守着乾坤,伏龙法咒跃于太极卦上。太极卦上悬空三尺,一把由纯黄金所铸的龙头权杖威风鼎鼎,正倾眠于太极所映的光圈之中。 肉眼看去,龙头权杖被镀上了一层薄却夺目的金色光晕,龙的双目虽然紧紧闭着,但那份与生俱来尊贵无双的气势却不曾灭去,仿若可以预见那所持有它的人能够霸气地夺得天下,站在那至高无上之巅受众生拥护敬仰。 传龙杖的四周,除却留下的主干道外,周围皆被八口匠心独造低调奢华的棺椁镇住,主道尽头是一堵刻满经文的黑岩墙,墙的前面是一口比其他八口棺椁,都要大上两倍的龙纹祥云巨棺,棺上套着栩栩如生的青墨为主的彩绘龙头,看着那脱了彩的样子已然有些年头,并不影响这龙头张着獠牙大口,正一脸凶神恶煞地对着传龙杖。 单看那万丈光辉的气势,果然是为天下难得的宝贝啊!倘若同时握有凤眼在手,那天下于他岂不是手到擒来?要呼风唤雨更是不在话下了! 龙脉浮表之期将至,这天下,他必得! “陛下,”龙纹墙的背后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黑龙王朝的天,已经越来越亮了。” 身着白袍的男子微微侧眸,那英俊深邃的面容隐在金灿灿的明辉之下,自信的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意,“那,便让它重新暗下来。” “想来陛下已有了打算。” “既然亮得起来,那便有不让它继续亮的方法。” “的确是有。”来人微顿,语气之中泛起一丝波澜,“然而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太奶奶的诅咒竟是同传言那般,而非是故意放出的风声。”这实在是令他大感意外。 “那么,允家小姐也确为冥王命定之人?”南宫白玉一声嗤笑,“没想到我们竟是替他人做了嫁妆。”这岂不是太便宜了冥王。 那,只要他把对冥王来说异常重要的部分掐掉,他就不信那灰暗的天还会亮得起来! “测天仪显示龙脉浮出地面已在近期,如若无误,我们必须得在冥朝天复明之前,阻止冥王恢复血肉之躯。” 南宫白玉侧头一个犀利的眼神直击墨昀,“不得有误!” 墨昀微微低首允诺,南宫白玉这才缓缓地回头看着那把世人梦寐以求的传龙之杖,“不论龙脉是否浮现,都要阻止黑龙王朝的天继续走向光明,否则届时,天下局势便不是现下三国鼎立这般简单了。”能与他虎啸帝国争这天下的,除了烈风马城便只有黑龙王朝了。然而想要拥有龙脉之下深埋的宝藏,却不止他们三国! 不!这天下,是他的,谁也别想拿走! 黑龙王朝有了农作的生机,那便不再需要仰仗他国的农作物,能因有阳光而改变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那么他们手上,自然是少了许多的筹码。 有时候,他真的有点佩服那个男人,除却了前朝的留下的丰功伟绩,竟然能在诸多劣势之下,还能当王朝的人民百年靠山,那能耐绝不容小觑。 “孤王将与庞琳前往黑龙王朝,你也一同去吧。带人暗中伺机寻找龙脉,夺得凤眼。”南宫白玉伸出一只手,隔空对着发着金光的传龙杖抚触,柔和的眼神转而犀利,“孤王,要翻了他黑龙王朝的天!” “是。”墨韵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那一道野心勃勃的身影,隐在黒锦之下的眼晦暗不明。 “安排好皇宫一切事物,莫不能让后院着了火。” “臣下明白。” 帝王亲使,如此大阵仗前往黑龙王朝,必然备受瞩目,冥朝定会加倍防范,届时要伺机寻找龙脉定然是不易之事。 “在凤眼未到手之前,务必确保传龙杖的安全。” “陛下放心,除了乾坤卦与伏龙法诀,上回的安魂血咒尚可持续一段时间,只要鸑鷟神兽不再现世,便不会有问题。”若是鸑鷟再次现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保得住传龙杖。 只有他知道上回鸑鷟现世是因为允初初,此番阳王计划欲毁冥王复明其道,无可避免的,必然会伤到允初初,一旦凤眼未夺到手又伤到允初初,那么,鸑鷟必将再次现身! 允初初于他来说,也不是非除不可。但,她看见了他的真面目…… 南宫白玉思衬片刻,缓缓地点点头,“虽说如此,但还是得加强防范,届时你我二人皆在黑龙王朝,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难保到时有个万一。”他慢悠悠地回头看向墨昀,淡淡道,“安排些可靠的人持肉身加强咒守住皇陵,擅离职守者,孤王要他全族人陪葬!”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狠戾,一抹冷笑浮上嘴角。 持肉身加强符,就算因恐惧害怕而逃离,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墨昀亮起一双探究式的眼眸。如此安排说起来,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吧!为王之道,当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狠! “臣下明白,这就去安排。”墨昀淡然地转身退下。 南宫白玉回首看着传龙杖,双眼半眯,自语道,“为了你,孤王不惜惊扰先祖安息多年,是时候让他们好好安歇了。” 黑龙王朝 “你看这天由黑暗变成了暗灰色了!越来越有天明的迹象了!” “是啊是啊!王妃能够活过来就已经是奇迹了!没想到当真能为我们王朝带来光明的希望呐!感谢老天!感谢王妃的到来!”不枉他们时时刻刻祈祷着新任王妃长命百岁,与他们的千殿下恩爱无双! 黑龙王朝的百姓十分雀跃。今日谈资最多的话题便是这王朝逐渐发生变化的天,就像是在给他们有适应期一般,缓慢地褪去了黑暗,迎向光明。而他们鬼魅般的身体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黑色的眼圈渐渐淡去,皮肤亦是不再那么苍白无色,已然可以自在地生活在这片他们所熟悉的土地上。 现在的他们对未来的生活不再是一如往常般的暗如深渊,而是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与信心!随着慢慢到来的光明,他们觉得身体之内似乎都充满了无限能量!非常地精力充沛! 冥宫衡云殿 “小姐小姐!” 与睚族棋盘厮杀得正烈的允初初微微皱眉,拿了一子便落,“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看来我让你休息这么些天真没白费啊,看到你如此活泼可爱我就放心了。” “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思打趣奴婢。”舒儿跑到她们跟前,愤愤不平地嘟着嘴。 “收!”趁着允初初分心的空档,睚族开心地落下关键的一子。 “哎呀!”允初初龇着牙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本来以为可以反败为胜的,没想到睚族才刚刚学会这五子棋,倒是没少赢她的! 允初初呵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舒儿道,“说吧,什么事让我们小舒儿眉头揪得那么紧呀,我都拧不开了!”她抬手顺了顺舒儿的眉间关心道。 “小姐!”舒儿撒娇地嗔了一声,这才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缓缓说道,“奴婢听说,听说那令人讨厌的庞大小姐要来看小姐呢!” 允初初将“庞大小姐”四个字在脑海里过了两三遍,这才恍然大悟地淡淡道,“哦,你说的是我的那个所谓的表妹啊?已经嫁给了阳王的那个?” 舒儿看着自家小姐不急不缓的样子着急地跺了跺脚,“对啊!” “有亲戚要来看你家小姐,你不是该很开心的嘛,怎么还板着个小脸蛋儿呢?”睚族放下了手中玩弄的棋子,奇怪地看着舒儿。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之间呢,还有一道很大的渊源呢!”允初初突然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体,就像在说书一般为睚族解释道,“原本阳王是我的未婚夫,不知怎么地,后来就变成了我那个表妹的老公,也就是丈夫,然后呢,又不知怎地,原本该来到黑龙王朝的她却变成了我……这样你懂了吧?” 虽然知道小姐自从重生了以后忘记了不少事情,但是看着她将自己的切肤之痛说得好像是别人的事情一样,舒儿无可奈何地干笑了几声,她们这一路恐惧的心路历程可没少受过,都是托那庞琳的福,她会给记着一辈子的! 睚族盯着允初初直率的双眼,似懂非懂地将她的话整理了一遍,“简单的来说……也就是你表妹她抢了你的丈夫,又设计让你代替她远嫁黑龙王朝是吗?” “对的!聪明!”允初初欣喜地拍了拍手。 舒儿尴尬地流下了几滴冷汗,在她看来活脱的才是她家小姐啊! “那女人怎么会这么阴险啊?”睚族不可置信地说道,“只不过那个阳王是傻子吗?怎么能让她就那样骗了。” “他是一国帝王,可不是那么好骗的傻子,我看八成是他们之间为了掩盖奸情同流合污,将我推出来送死!” 第五十一章夜花 “有可能……”睚族思衬了片刻点点头,然后又觉得奇怪地侧头叹道,“这虎啸帝国之君这般阴险,文献怎没记载呢……” “可不要什么都指望文献呐,正所谓阴险小人是不会主动跟你说他就是阴险小人的……”允初初弹了弹裙子上的灰,笑眯眯道,“这可是千百年来头一遭啊,不知道那两人会来瞎折腾什么,你可要留下来看戏啊!” “这戏我怕是看不上了,”睚族端坐好,俏丽的小脸上有些失望,“顺着皇姥的意思我也出来了许久,是得该回去了,宫里头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呢。现在肩上责任重大,我可不该贪图享乐啊!” “这样说起来,若我再留你那就是我的不是了。”允初初想到睚族在的这些日子里,与阴殇互看不对眼,他们之间不打不相识从而升级的那种微妙元素,遂而笑了,欺身到她面前小声道,“那你,可舍得他?” 睚族闻言先是一愣,瞬间涨红了脸,好似憋了好大一口气,霎时吼了出来,“就那小屁孩有啥舍不得的!” “啧啧啧,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他,就是阴殇呢?” 睚族瞪着允初初,抛给她一副中计却又不懊恼的模样。 “小屁孩啊!”允初初不改开怀笑颜,打趣道,“这些日子你可是看到了,他是越长越帅气了,再过不了多少时日,便是玉树临风的英俊少年了!” 睚族脑海里飘过阴殇成人是会有的模样,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副少女思春的模样,最后倒是不再否认,只是羞羞涩涩地小声道了一句,“有缘的话,自会再相见的。” 舒儿掩嘴窃喜,没想到这面上冷淡高傲的一国之主,在她家小姐的打趣之下竟然也有这女儿家娇羞的一面。 “若不是得回去了,我还真想看看那个抢你丈夫、陷害你的女人长的是何等姿色,这般不要脸!既然她不要,那我得将她毁掉才是!”秀气高冷的脸上义愤填膺。 允初初“噗嗤”地一下子笑了,露出那一排排洁白的牙齿道,“若不是亲耳听到,还真不相信我们睚族竟然如此心疼我呀。好啦,别人家越是恶毒,那么我们才越要以德报怨呐,毕竟咱们和她不是一类人。” “我知道你善良,这事换做在我身上,我才憋不下这口气呢!”睚族有些气愤,翻了翻眼白,“我今儿个把话撂在这里,她最好别让我遇上,否则,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狠!”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允初初赶紧安抚着她,“你还是赶紧回去磨炼磨炼性子吧,看你现在的,哪有一点君王该有的样子。” “怎么,你现在就要赶我回去了?”睚族差点拍桌而起,她可是为了她忿忿不平耶。 允初初俏皮一笑,“择日不如撞日呗。” “我才发现呐,原来心狠的人是你。”睚族嘟嘴抱怨,“我的原色还没回来呢!” “成了成了,我喊小宝过去,保证你的原色马上就回来,好吗?知道你是麒麟君王以后,现在被追着跑的可是神觉,它都被原色啄凸了好几撮毛了,那样它还怎么见我家小宝呢,它可是巴不得原色赶紧回去。” 睚族的额上默默落下三条黑线,怎么让她有非常不受欢迎的感觉…… 巴不得她们赶紧回去……那,阴殇他呢? 半月之后 黑龙王朝的天边似翻起了白鱼肚,灰蒙灰蒙中夹着一丝两边的曙光,枝桠冒出新芽,风吹而过,新鲜的空气中带着一缕香甜,充满着万物复苏的灵气。 灵乐宫 雕花棱镜之中,一张粉白的脸皱着眉头,一遍又一遍地往脸上打着细白的粉,动作由急促转向缓慢,最后停顿了片刻,突然恼怒地大叫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粉扑往雕花棱镜一扔,粉末翻飞,粘满了镜面,模糊了那一张白而惊慌的脸。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一声细碎的话语滚落,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胡灵姬缓缓地伸出她的双手,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最后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盛世美肌怎么可能会是这般的?打再多的粉都遮盖不了那麦子般的肤色! 每时每刻对于肌肤的保养,她从来不敢怠慢。每日以新生儿脐血所制的养肤露时刻护着,连日常所用的美肤粉都是加以心骨错挫。怎知,天色缓亮,王朝万物逐渐恢复生机之时,她才发现一向肤若凝脂的她,原来的肤色竟然是趋于黝黑,这叫视美如命的她要怎么去接受这一个荒谬的笑话?! “娘娘……” “别进来!!”寝殿外的一双脚顿时停住,心中暗自思衬了一下胡灵姬的反常举动。约莫半响,才听她试探性地说道,“娘娘……奴婢有事……” 胡灵姬恼恨的眸色一瞥,略略地转回看着自己沾满□□的手,轻巧地拍了拍,红唇吹散面前的白尘,“就在那说。” 明子隔着白珠帘子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缓缓道,“娘娘,听闻今日午时,玉雪娘娘动了大怒……” “大怒?”胡灵姬高兴地转过头来,娇媚的眼神之中夹着一丝疑惑,“又何故大怒了?”这女人,平日里看起来最为大度,可如今却是一再沉不住性子。 明子眼见胡灵姬略有喜色,便急忙邀功道来,“奴婢本以为她是因为虎啸帝国阳王的到来而烦躁,仔细一打听,才知晓她那妖娆甜美,极具女人的嗓音变了,”明子着重一顿,遂而又道,“随着白昼开启,她因长期吃烟被夜幕下所掩的嗓音逐渐暴露了出来,就像鸭子叫一般,渗得人的耳朵生疼呢!” 胡灵姬的迷人的眸子一眯,喔?看来不止她一人所累,这样她就放心了。 “她底下的丫鬟人人都倒提着一颗心小心伺候着,就怕她盛怒之下打残了她们的耳朵。” 红唇嘴角勾起,“那,虎啸帝国的阳王到来,她又为何要烦躁?你如何以为?” 明子忌惮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这……” “但说无妨。” “宫中小道消息听闻,阳王本为,本为王妃未来的夫婿……”胡灵姬闻言心中一震,面色顿时冷了下来,“胡说!” “娘娘明察!”明子惊恐地下跪,磕头如捣蒜,“奴婢也是将听到的说出来而已!再者王妃后来如何会嫁给千殿下,这就不得而知了。”灰蒙白昼生长,这胡灵姬可暂时还是她倚靠的主,岂能任性得罪她! “你起来吧。”胡灵姬开怀地拿起小掸子扫了扫镜面,“继续说下去。”这可不是她想看王妃的戏,倘若是真的,这新人旧人的都在她面前,她又当如何? 夜长昼短,天尚未完全复明,胡灵姬这性子就变得喜怒无常。待见她那隐于珠帘之后的侧脸露出迷之一笑,“既然阳王南宫白玉不日之后便要到来,届时,你就给我好好地瞧瞧王妃的反应当是如何。”就算她看好了王妃,但若是她心中并无殿下,即便她是拯救冥朝百姓于水火的大恩人,也休要怪她不客气了! 明子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是……是!”她一下子来了精神,本以为还得多费口舌,这胡灵姬,到底还是以往那个善妒的妇人!这回,且看她如何翻身!她再也没有不想再做这低下卑微的宫女了! 只要,她成为了那个与王匹配,至高无上的第一女子!! 被权势欲望折磨多年的女人,贪婪地撑开那双翻灰的瞳眸,血丝翻裂,就像一条条血虫爬满了她的眼眶,细密而恐怖。全身的血脉沿着那激舞着她的计谋涌去,殊不知那泛黑的心窝处,又是大了一分。 胡灵姬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颊,脑子里尘封的记忆忽然打开,随即转头对着明子说道,“去把本夫人的皎月玉露拿过来。”看来是得用上娘家传世宝了。 她的祖上是林间踏月者,所谓的踏月,不过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攀上各处的绝壁神峰,寻找传说中,迎月绽放的怒枝花。怒枝花,怒枝花,一怒绽放为心魔,此为世间邪物,却被人间不轨之人所重金推崇。坊传几千年前,她的祖上乃为白狐之后,但无处证实。唯一见过怒枝花的人,是她的□□母。当时,她的□□母为寻找到怒枝花而高兴,伸手准备摘花的瞬间,天上忽然劈下一道惊雷,当下连根削去了峭壁中的怒枝花,她的□□母亦是差点随之掉落,惊慌之余抓住了峭壁绝缝中生出的一株叶如月牙般的植物,未想它看似脆弱无比实则异常坚韧,却是它救了她一命! 她的□□母后来将那株植物带回家研究,此后便有了这皎月玉露,祖传涂抹了它之后,肌肤可白似皎月,感若凝脂,还可保青春永驻。 胡灵姬伸手接过水晶帘外明子递过来的圆形骨瓷瓶,水晶轻轻碰上瓶身,发出一道圆润稳厚的声响。她细细的指尖划过温润白瓷瓶身,心里头若有所思,没想到,是在冥朝天际快要昼夜分明之时用上它…… 第五十二章黑鸡 夜风突起,卷起落叶于空中翻滚,反复移动,就像舞动的太极,最后缓缓落地,又复而被风卷起。 子时至,风停叶落,万众生灵皆已安歇,偌大的天地之间仿若是一幅静止的暗夜之画。 弯弯月牙缓缓地躲进云层之中,直至天空之上再也看不到一颗星星,一股奇怪的气息笼罩在冥宫之中。 黑暗之中,一条条细而红的光就像是蠕动的虫子,蜿蜒曲折地爬满了目标各个角落,又似万千爬走的蚂蚁四下啃噬那敏感又脆弱的神经,拍扫驱赶不得叫人痛苦万分。凝结的空气之中不时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巨大的承受力下,仍难以熬得住那轻轻一碰,便如生生剥皮般的剧痛。 寒夜冷风,冰冷的空气之中带着丝丝钻肤刺骨侵入心脏,允初初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伸手摩挲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径直绕过守在流光殿外的离魂,抬手便要推开门,下一瞬被冷峻的离魂及时制止,“王妃,您不能进去。” 允初初闻言挫败地抬头翻了翻白眼,看着离魂道,“这都第几次了,你烦不烦呐?” “并非属下烦扰王妃,实在是殿下的命令……” “那好,你叫他自己出来跟我说。” “殿下现下恐难□□……”离魂严谨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喔!你这样说分明就是知悉内情!”前面问他几次都推说不知道还各种理由搪塞她!允初初一甩手,脸上不悦,“你不让我进,我偏要进去!我警告你啊!别再拦着我,否则……”她忽地看向离魂的背后大喊道,“阴殇你来得正好!” 离魂反射性回头看却看不到阴殇的人,秒懂他自己竟然被允初初忽悠了,再回头门前早已经没了允初初的身影,只留下一道半开着的门。 他竟然忘了允初初是属于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到头来还是没打发掉她,既然她已经进去了那也是没办法,只能等着被冥千夜降罪了。离魂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拉合了门,继续警惕地守在流光殿外。 闻得开门声,一物探头,甚是好奇地离开了八卦阵。 殿内一片漆黑,伸手看不到五指。允初初小心地摸索着前进。 冥千夜…… 允初初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 已经三天两夜没看到他了,也感应不到他的身影,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有那突起的大风,今夜总让她觉得心神不宁。 咚…… 允初初不知道自己碰倒了什么,也顾不上将其归位,小心地绕过那物便又继续往里边走去,“要是有手电筒就好了!”现下的她巴不得自己拥有一双猫眼,可以夜间视物清晰。她来到这里练就的夜里视物能力在这乌漆嘛黑的屋子里竟然都使不上。 片刻之后,一道冰冷的气息由脚底直直窜进允初初的身体里,她微微一顿,倒吸了一口气,只觉越往里走那道寒气越加逼人,最后它们将她全身包裹起来,冷得她直打哆嗦。 直至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堵冰蓝色的大墙,她才知道那寒冷之气从何而来。 只见四面冰蓝色的大墙就像一座没有顶盖的大箱子一般,组成了另外一个空间。 她好奇地地走了进去,只见冥千夜赤身裸.体地仰面躺在光滑的石板之上,石板下一块大大的冰块正同那四面墙体一般腾腾地冒着冰气。一道巨大的金色八卦圈纹把他紧紧地笼罩在光圈之下,缓缓地转动着,每每转了一个四十五度角,八卦上的符文就会改变。而冥千夜的眼珠子上吊,好似正陷入混沌之中。 当下允初初也顾不上非礼勿视,虽然惊讶于这一切,但是看到这副万分严谨的模样,她也没敢轻举妄动。 “冥千夜……”冰冷的气体钻入衣服里,允初初摩挲着双臂,轻轻地喊了一声,等了片刻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敢胡乱打搅,转身便急急忙忙原路摸索着跑着出去。 “喂!离魂!”允初初打开房门问道,“你家殿下到底怎么了?!” “怎……怎么了?”离魂没想过允初初会折回来,愣怔了片刻才转身静静地看着她,神色之中有些为难,但又想到了允初初已然看到了冥千夜的状况,那他便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遂道,“殿下……殿下他因血肉塑生,承受的极度巨大的疼痛而昏迷……” “怎么会这样??”闻言,允初初的心突然提得老高,“难道就没有任何可以解决的办法吗?” 离魂摇摇头,沉重道,“欲复天明,这,乃是殿下必经的过程……阴殇已为殿下从冰海之底的桓山雕窟隔空传送了几道冰墙,并罩以固神卦,尽力为殿下缓解痛苦。”冰海乃烈风马城之海,为了这几道不容说明原因的万年不化冰墙,换去了阴殇三颗生魂丹。 “难道就只能是缓解,没有办法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吗?”虽说是有缓解,但见冥千夜那痛到昏迷不醒的模样,她完全不能相信所谓缓解到底是否真的有起到作用,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所承受的疼痛是极致的,非常人所能忍受!! 离魂听完只是默然而缓慢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他此刻多么希望自己能代替殿下所承受这一切! “我知道了……”允初初轻轻地合上了门,黯然地垂下了双眸。 忽地,一声鸡鸣响起,一只顶着大红花冠雄壮的独眼大黑鸡出现在流光殿外。 子时鸡鸣!到底还是如时来了! 离魂眸光一凛,手中玄武红缨枪一现,冷厉的寒光划过夜空,身后红绒披风随之飘动,他威风凛凛地守住流光殿。 那只大公鸡高傲地翘起尾巴,身姿昂扬地立在台阶上,瞎眼上是一道鲜红的大刀疤,另一只红色的眼珠子裹着绿黄的瞳孔,正直溜溜地盯着守在门前的严阵以待的离魂。它的身后一片黑色压地,藏在丰满羽翅下行走的鸡.头在停驻之后,霎时齐齐抬头,露出数以万计的金黄尖喙。 “怎么还是只有你一人驻守。”大公鸡伸长了脖子,晃动着大胡,高傲地侧头,眼皮半敛轻蔑地以腹传音。身后的群鸡只只蓄势待发,只待它们的首领一声令下,便能群涌而至。 “对付你们,”手中的玄缨枪一转,“一人足够!”离魂说完一枪出击,所及之处黑头冠鸡脖子一歪,道了一句“我死了”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群鸡奋起,大公鸡迎上离魂,侧身交错,“有种,你把屋子四周的符咒都去了。” 看着被殿前符网兜起的鸡群,离魂一声冷嗤,“你不想另一只眼也瞎掉吧!” 鸡眸亮起,黑亮的羽翅拂过伤眼,深红的眸中一道怨气生又复落,轻巧道,“哟,今夜的殿没有了那条碍手碍脚的赤莽,倒是显得可爱多了。” 闻言,离魂立时回转头看向殿门,鸡群已到,殿内确无赤光现!不好! 大公鸡看着焦急的离魂脸上那道与之相同的刀疤,笑道,“着急吧?急什么,你还有我!” 在有限的空间里,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允初初,这样浓密如墨般的黑与王朝的天不一样,只余越来越近的一方散发着冰蓝之光的冰气,牵扯撕拉着她慌乱的心,带给她一股强烈的不安。 手倚冰墙,极寒的冰气从手心钻入,凉意穿透她的全身。这千年寒冰晶莹剔透未曾蒙霜,手心徐徐的温热不曾融化半分冰水,只是轻倚一掌,便足以钻心刺骨,而冥千夜呢…… 暖黄的符咒光晕之下,冥千夜那半残不全的身体正躺在涂着薄薄一层桐油的冰凉石板之上,那缺失肌肤之处,有着无数条红血丝纵横交错地缠绕着肉T,形成一道道丑陋又难看并令人心生惧意的肌理,咽喉已填,右手骨被新生血肉覆盖,胸膛的肉亦如同被火烧过剥了皮一般,不同的是肌理整齐,肉色红艳。 眼之所及之处,允初初只觉胸口堵得发疼。那泛着红光的皮肉,好似轻轻一碰就会脆弱得散开,复又见骨。 怕落发触及新肉,冥千夜的银发金冠高束,一眼眶内肉糜新生,另一眼的眼皮不全仍可见眼珠往上吊着;鼻骨之上,软骨已生,皮肉未挂;整齐的皓齿之上,唇肉缺半,有肉者参差不齐,遮不住莹洁白光。如此渗人面容,说是鬼魅都不为过。 “怎么办……”允初初站在冥千夜身旁,目光扫过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每一道伤烙映上她的瞳孔,烙印在她的心头,眼眶之内泛起一片迷雾。 常人手上一道细小的伤口都能感到疼痛,他身上那么多道伤口,对于初有触觉的他来说,可熬得过去? “冥千夜……”允初初缓缓地蹲了下来,伸出一掌,透过固神卦轻轻地抚触着冥千夜有着些许完整肌肤的侧脸,“你一定很疼很疼吧?”她的目光紧紧地锁住冥千夜的脸,黯然神伤,“在你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我却不知道,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怎么办……” 冥千夜最初重现血肉的时候,她明知道他所承受的是剧痛,可看着他复又一副轻松的模样,以为是她把事情想严重了,可没料到,当真如此严重!能让他痛到昏迷的,她已经完全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程度了。 刹那,一丝自私的念头划过脑海,她只要他醒来。 指尖只差分毫便可触碰到那血丝盘错,薄弱的肌肤,她不知道是否如此一碰,冥千夜便会疼得从昏迷之中辗转而醒…… 她,不能,更舍不得。 第五十三章醒来 泪,溢出眼眶,缓缓落在冥千夜凹凸不平的脸骨之上。 殿外 符网有许多张,但今夜黑鸡的数量相对前两夜来得要多,总是有漏网之鱼越过符网,甚至似看透了墙上堵阴符咒的弱点,竟都团结一致地朝那封符弱处啄了起来。 殿前黑红两道光似闪电般纠缠,对方虽只是一只大公鸡,却是修炼上万年的鸡灵,并非泛泛之辈。昨夜伤它一眼,已是万分侥幸。百忙之中,离魂抽空瞥了一眼殿门前那黑压压的一片墨色,哼哧了一声,一手划落,殿门前的黑色少了一半,可不到片刻缺失的黑色即又覆上。 阴殇仅做防御符,要是他专符道,定然将此全改为攻击符,管他什么冥府客!! “嘿小子!你分心了!”大公鸡一甩大红花冠,离魂煞退了一大步,俊秀的脸上划开了三道口子,血珠渗了出来。 “乖乖放我们过去,哪还有这些事。”大公鸡张开一翅环住前胸金鸡独立,看了一眼殿门前渐渐失效的封符,煞有介事道。 大拇指缓缓擦掉脸上的血渍,凌厉的眸中沉了三分,“我只知道,殿下还有心愿未了!”话罢了朝着大公鸡猛然一击。 大公鸡一爪跨弹,优雅地旋转起了健硕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轻松,“这一世太长,王已不耐。” “那也与我无关!”寒光尖锐的红缨枪朝着大公鸡又是一击。 大公鸡轻松躲过,眸光半敛,哼道,“榆木脑袋。” “各为其主。” “说得好。”大公鸡赞赏,“咯咯”地笑了几声,道,“阴殇因走三珠卧床,只剩下你这个气焰嚣张的傻小子,倒是拖了本阁主两夜,还赔了我一只金贵的眼睛。冥世子身边的人才虽然少得可怜,倒是一足一的忠心呐。” 离魂哪有心思听它唠嗑,心就火燎地抡起红缨枪,未按招式套路走,左一右三,缝后跨前,一扫乾坤地,一个无迹可寻触不及防的乱招,落下一地鸡毛。 “你个臭小子,可知本阁主一根黑羽得用多少好物养着!”大公鸡展开宽厚的两翅,心疼地看着丰满中的缺角,最后半分委屈定定地收起翅膀。 “这是你们捉虫之前就该有的觉悟,踏出这步妄想全身而退!” 大公鸡不怒反笑,“只可惜你们的路数,王上已然看透。今夜,怕是你得捶胸顿足地接受现实了!” 糟糕!! 果不其然,离魂顺着大公鸡得逞的目光回头看去,殿门前的封符发出微弱的光破败落地,一只只黑鸡早已穿过殿门涌了进去。 若是血虫被饮尽,殿下将复落全身白骨,黑龙王朝的天,就算再来了几百个带着黑龙王朝众多百姓希望而复活的允初初,也毫无功用!而殿下也…… 后果,他当真不敢想象!! 离魂焦急怒道,“死鸡!看我不一把火烤了你们!!”话落,转身便要追进去。 “想吃鸡?!”大公鸡一爪一蹬,飞身上前拦住离魂,“你休想!!毁了本阁主一地鸡毛!还鸡毛来!!” 霎时又是刀光剑影。 冥千夜……熬得过去吗…… 允初初沉浸在未能突破现状,难过的情绪之中,未觉那滴热泪落下之后,一道浅黄泛着蓝的光迅速覆盖冥千夜全身,似是渡上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宛如爬虫的血丝霎时缓缓地停止了蠕动,静静地躺在他全身各个角落,开始有规律地运行了起来。 重生这一世,她好不容易获得了如此真心实意的温暖,上天又为何对着她开了个玩笑,要将这一切夺走?就算永远生活在黑暗里,没有阳光没有光明,她只想他好好的,好好地醒来,在她面前,再给她一个似笑非笑,只有她读得懂的笑脸…… 她缓缓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握住冥千夜那本就完整的左手,试图感受他极虚的温度,可他的手,冰得就同这千年寒冰一般,钻心刺骨。 凉了她的心。 冥千夜可以在她消失的时候,焦急地寻她一夜,在她回来的时候,拥抱她,轻轻地道声,“回来便好……” 短短的几个字,足以暖她三个冬…… 不过数月光景,他们相处的每一幕缓缓划过她的脑海,冥千夜那极具霸气的威严,刚硬的姿态,那恐怖吓人的样貌,在她面前却是如同温软的绸缎一般,滑而不糙,丝丝入心。 她真的……不想失去他! 突然,一只手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花。 允初初错愕地愣住,缓缓地抬起婆娑的双眼,惊喜的激动直冲脑际,冲击太大,瞬间有点傻了,说话变得结巴,“冥,冥千夜……你,你,你醒了……” “咯咯!” 一声急促的鸡叫后,闪着馋饿精光的群鸡还未到达战地便顿时消失在冰间前。 殿外的二者厮杀得正激烈,忽地,大公鸡停了下来不再还击,下瞬,红缨枪只差一尺便可一枪击杀掉它,枪的主人却因它突然的动作而怔住,同时停下了动作。正当他疑惑并犹豫的同时,大公鸡开了腔,“小子,你赢了。” 赢……了?? 看这大公鸡今夜势在必得的架势,他已经有拼死一搏的觉悟,可现在它却淡定地告诉他,他赢了?!离魂顿时一头雾水,只见大公鸡转身背对着他且缓缓地回过头侧眸看着他,火红的眸光里有一丝警告的意味,道,“慎言。”语毕,爪子一迈,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离魂侧头看向殿门前,不远处符网里的黑鸡已经消失不见,符网自讨没趣,随风化成符纸飘落。离魂伸手朝空中一抓,所有的符咒悉数尽落在他掌心,他道了声,“去吧。”掌中之物便都化成金光,瞬回大司府。 他耳边回响着大公鸡的那句“你赢了”,望着流光殿的目光半眯,思索着低吟道,“难道是王妃?” 这么说,殿下醒来了?! 冰间内金色与冰蓝的光笼罩在三目相对的二人身上。 冥千夜坐在冰台上,新生的右手被允初初紧紧地抓住并贴在她的脸颊上,看着她未施脂粉仍然精致的脸上梨花带雨,在见到他后露出的喜极的灿烂笑脸,他的心被允初初填得满满的,此番他能醒来,也是多亏了她。 冥千夜心疼又怜爱地捧起允初初的脸,目光遣卷,在她眼角落下深情一吻,许久才缓缓放开她,舌尖舔过残唇与皓齿,轻声道,“泪,是咸的。” 允初初仰着头看他,欣慰又觉好笑道,“没错,是咸的。” “还有……” 冥千夜说完二字,便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允初初。 允初初被冥千夜直视的目光弄得有些尴尬,连忙抬起双手擦拭着脸上半干的泪水,稍稍整了整仪容问道,“还有什么?” 看着允初初好奇的小脸蛋,冥千夜嘴角微微一提,慢慢地欺身向允初初,在她耳边轻道,“还有……你很香。”骨鼻与肉鼻闻起气味来不同,后者更为真实。 一醒来便这么会撩人了吗? 允初初闻言顿时涨红了脸,胡乱地抓起冥千夜那薄弱红肉的手,放在掌心转移话题道,“这新生的肌肤如此之薄,还疼吗?” 冥千夜笑道,“不疼了。” 允初初抬眸看他,“这一觉醒来,你连声音都变了,”她思索了片刻,“比以前更加有凝聚力,不那么飘渺了……” “是。”冥千夜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喉咙处,“吞咽,也有感觉了。” 允初初从他的半边新喉轻轻抚过,新喉结微突的触感令她心生欢喜,她止不住心里的激动,直起了身子就给冥千夜一个大大的拥抱。看来,黑龙王朝的光明就要到来了。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个福气一起迎接这么神奇的一幕。 “殿下……”离魂的头刚探进冰间,看到冥千夜与允初初紧紧相拥的一幕,立即又缩了回去。 该死,他的运气怎么那么不好…… “咳咳……”力道加深,手中的蟒珠艰难地埋怨道,“你……你是想掐死老子是吗……” 离魂瞪了他手中约莫有五斤重的赤色血珠一眼,狠狠道,“还不是你!让我在外头还得操心!” “这,这不是王妃把我给踢翻了么……” “嘴硬,你再狡辩啊!嗯?若不是你私自幻化,就你这破珠子的重量王妃能一脚踢翻么??” “老子……老子不化身……怎么吃鸡……你说……!” “吃吃吃!你今夜吃了几只?几只!你倒是说啊!” “你,你掐死老子算了!” “没用!”离魂哼了一声,把刚刚的恐惧全都撒在赤蟒身上。 “进来吧。”正当二人势如水火的时候,一声令下打破了这僵局。 离魂闻言,将莽珠收进前胸衫内,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才重新踏进了冰间。入了冰间,目光四下飘烁了一圈,才回到眼前的脚下定住,愣是不敢看冥千夜与允初初。 “你是来请罪的么。”毫无情绪的眸看了一眼浑身不适的人。 “嗯……嗯!”见到自家殿下醒来,他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就算他要惩罚他,他也照单全收! “殿下,是我自己威胁他,趁他不注意私自进了屋的,不能怪他。”允初初对上离魂惊奇的眼眸,似乎在奇怪允初初竟然没有趁机开刷他。 “到底还是失了职。”冥千夜的语气不咸不淡,“总是机敏地挑着时辰……” 听得了前一句,离魂自动忽略了冥千夜后一句的话中话,急急道,“属下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呵,这可是你说的。” 难得闻得冥千夜如此揶揄的语气,离魂抬头直直看着冥千夜。 “看着,不许转移视线,不许逃避。”说完,便对着允初初的樱唇,落下深深的一吻。 冥千夜嘴角扬起,既然这么想看,他索性就让他看个够好了。 第五十四章赤蟒 “好了好了,”允初初轻轻推开冥千夜,“你不要捉弄离魂了,看他都吓傻了。”人前如此亲密,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冥千夜笑道,“听你的。本王忽然觉得,有点冷。” 允初初这才记起冥千夜身上未着片缕,便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他身上,“你才知道哇,我都快冻僵了。”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冥千夜大手一挥,他们已经身在衡云殿。 离魂连忙到金丝楠木柜里替冥千夜取了一套中衣来。 “诶,离魂,”允初初亲手替冥千夜着衣,冥千夜的眸光不离地盯着眼前这个认认真真替他穿衣服的人儿,她手上动作生疏,还不忘顾上说话,“我刚刚在流光殿好像听到了一声鸡鸣,哪里来的鸡啊?”她可好久没听过鸡叫了,如果现烤着来吃,肉质应该很鲜美吧! 允初初沾沾自喜地想着,未觉自己馋食的每一个表情尽收冥千夜眼中。 “哦,那是赤蟒许久未尝过鸡肉的味道,我为了吊它胃口,故意学的鸡叫呢!”离魂说得真有此事一般。赤蟒从他胸前的衣衫内探出了个圆圆的头来,对着离魂吐着信子,抱怨着他将此事推给了它。 “啊?赤蟒?”她还以为可以回去流光殿逮几只鸡来吃呢!看来梦想是破灭了。允初初颓废地叹了一口气,替冥千夜梳洗好,将之赶去乌床上掖好了被子后,才转身面对离魂的对她的“诱惑欺骗”。 “你学得还挺像的。你的宠物?”离魂点点头。 允初初看着离魂胸前探出的小脑袋,好奇道,“难道它就是赤蟒?”只见赤蟒的小脑袋不过就是大拇指跟食指圈起来的大小,圆圆的小脑袋,浑身赤红,未有半点斑纹,两只眼睛黑溜溜地转着,转过来直直盯着她,可怜兮兮道,“是的王妃,您看我都给饿瘦了……” “是哦,好可怜呐……”允初初摸摸它圆圆的小脑袋,赞同地叹息道,“脑袋瓜都饿方了,身子骨瘦小得这般,我都以为你条小小蛇,而不是蟒了……” “嗯嗯,还不是离魂给害的……” “我这就叫他给你弄点吃的去。” “嗯,谢谢王妃。” 离魂看着这两个一搭一唱说着相声般的二人,冷冷地翻了翻白眼。赤蟒这大老粗,这般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倒是恶心到他了! “离魂,你这样饿你的宠物也太不公道了吧?还不给它点吃的呀!” “王妃,您有所不知,”允初初刚说完话,赤蟒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黑溜溜的眼珠子里珠光闪闪,“离魂饿着我倒是小事,他刚刚都要掐死我了……” “你!”这赤蟒厚着脸皮娇滴滴告他状的样子,他才真的想把它掐死。 允初初拍了一下离魂的手,“喂,它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掐死它呀!不该!” “就是,人家那么可爱,想闻闻鸡肉味都不可以嘛。”赤蟒回头得意洋洋地朝着离魂吐着蛇信子。 离魂咬牙切齿道,“可以,但我想蛇肉味儿更香。” 赤蟒闻言立即缩回了他怀里。离魂轻哼,有蛇心没蛇胆,一句话就给吓了回去。 一直以来,冥千夜坐在温暖的乌床上,淡笑着看着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才出声问道,“阴殇如何了。” “他……” “殿下,臣下来了。”一道符咒自空中乍现,一波淡光散后,阴殇与神觉霎时出现在寝殿之中,只是,神觉的一只爪子一直捂着脸,浑身黑亮的皮毛让四下打量的眼白更加突出,还有点滑稽。 “多谢殿下关心,臣下身子在方才殿下醒来之时,已大好。” “那就好。”冥千夜道。 半月不见,阴殇的个子又高了不少,都快超过她的身高了。允初初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阴殇,一袭银丝玄袍,风度翩翩的俊俏少儿郎。 “王妃好。” “你好大祭司,大半夜的还过来,辛苦你了。” “王妃客气了。为殿下分忧本就是臣下职责所在,殿下度过初关,臣下心里高兴,片刻都等不及了。” “初关?”允初初闻言心又提了起来,“难不成冥千夜痛得死去活来昏迷不醒还只是一个小关卡?”她回头看着冥千夜,目光又回到阴殇身上。就连阴殇背后的离魂,也是盯着他的背影,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不错,但殿下初关能渡过已是大幸。”阴殇道,“不瞒诸位,此番殿下若是醒不来,行的,便是冥府路。” “这么严重!”允初初连忙走到冥千夜的床侧,手伸到被子里去紧紧握住他的手,“还好你醒来了!” “多亏了你,”冥千夜伸出一手疼爱地刮了刮她的俏鼻,他抬眸看向阴殇,“也多亏了阴殇替本王要来了冰床。”允初初感激地看向阴殇。 阴殇颔首,算是回应了冥千夜的话。 “虽过了初关,也不能大意。末关完人之时,亦是最大的关键。”阴殇神情严肃,“到那时,在外,魑魅魍魉皆觊觎殿下肉身,得防;于内,殿下神魂一步之差可走火入魔,百姓之福也,亦是大祸之。” 闻言,握着冥千夜的双手紧了紧,冥千夜反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无他路可择的必经之路,莫要担忧,放心,我心里有底。” 允初初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看着面前的允初初如此郑重其事,冥千夜的内心十分满足,阴殇与离魂亦是万分欣慰。 偌大的殿内,家具一应极简,低调而奢华。毫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一颗细小的白色珠子悄然滚过。 允初初的目光飘至神觉身上,看着它依然遮住脸的爪子道,“阴殇,神觉是怎么了?为何一直遮住脸?”没脸见人?不可能呀,平日里可是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 阴殇回头看了它一眼,淡然回转道,“嗯,适才殿前堵阴符出了点纰漏,一只黑鸡跑到了大司府,死皮赖脸追着神觉到处跑,神觉终还是被啄掉了一口血虫,留下不可恢复的伤口,”阴殇的嘴角微弯,“它这是怕着被灵狐瞧见。” “啊?鸡?”允初初满脸问号,她晚上恰巧也听到过鸡叫,可离魂说那是他学的呢!“难道殿下所经历的神觉也在经历?” “不错。黑龙王朝万物生灵皆系于主。” “神觉,你甭再遮了,小宝现下不在呢!再说了,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遮得了初一,可挡不住十五哇。”听允初初如此说,神觉这才放弃内心挣扎,慢慢地放下了爪子。果然,一边的骷髅骨脸新生了红肉,只是眼角颧骨边,被鸡啄掉了一个新鲜的口子,伤口还渗着血水。 “我来给你上点药吧!”允初初站了起来,准备去拿药。 “抹不得,抹上了药,会让伤口加大,只能任由它自己合起。”淡淡地皱起了眉头,那鸡替他报了久久报不了的一箭之仇,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冥千夜安静地靠在乌床上,抬手一挥,乌床顶似揭开了盖一般,出现了一片漆黑,有着寥寥星辰闪烁的夜空。他仰头看着那片百年来不曾见光的天空,思绪万千。 许久,才开口道,“祂,还是等不及了。” 这一世确实太长,长到他差点以为,就要这么永远见不到头地持续下去,他见不到光明,破不了咒,亦,回不去。直到…… 她来到了他身边…… 冥千夜转头看向那一抹俏丽的身影,她的目光也正从他头顶那个漆黑的夜空中收回,对上了他的,并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她的笑,很美,很甜。好看到这世间的一切语言都无法去形容它。 他沉沦。 这一刻,他亦想,就算不是那个她,又如何。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他只认定她! 长袖一挥,乌床顶立即恢复了原样。 “殿下放心吧,此番看来,时候未到,祂注定是要失去这次机会的。”阴殇看出了冥千夜的忧虑。 冥千夜却道,“本王不担心这个。”他看向离魂道,“倒是本王昏迷的时候,有何异常。” 离魂的目光看向允初初,随后收回,道,“殿下放心,那人几番伺机欲害王妃,皆被属下阻拦下来了。” “有人要害我?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守在流光殿吗?”允初初脑袋里急速转着几个问题,不过要害她的人怎么可能会让她知道呢。冥千夜之前就曾警醒过她,原来他一直都让人在暗处好好地保护着她。 不过按照这严峻的形式下去,她首先最重要的应该是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才不至于去拖累冥千夜!他不但要面对那么多的事情,还得要分心来保护她。 “下回,来必诛之。”较于光明,他已经没那耐心同他们耗了。 “哒……”冥千夜话刚落,只听墙角一声细脆之声,众人皆被吸引。 离魂轻移脚步,赤蟒自他胸口探出头来。 就在他接近并看清那物之时,一只手却抢先他一步,捡起了那颗细小的白色珠子。 第五十五章给脸 “这是什么?” “窃听珠。”离魂连忙施咒,防止它脱逃。 “窃听珠?”允初初仔仔细细地看着手上的那颗小拇指头大的白色珠子,就同一颗小药丸差不多,“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珠子,居然能偷听?按照刚才的声响来判断,它还能自由行动吧?哇哦,高科技啊!!” “高……高科技?”离魂疑惑道。 “高科技就是超前的技术创造。只是,这颗小珠子到底是什么原理制成的呢……”允初初寻思着转到冥千夜面前,而离魂胸前的赤蟒,两颗眼珠子溜溜地转着,直直盯着允初初手上的珠子,猛扯着离魂靠近允初初。 “本尊瞧瞧。”阴殇上前,从允初初手中接过白珠凑近鼻子闻了闻,遂道,“此物乃以有着万具蚕尸的千年枯桑炼以童子血,并于每个月圆之夜汲取皎月霜三年以上,用时祭以一魂,方能受祭者操控,而魂不脱体,祭者易被反噬。” “哇,这样听来,这倒像是邪祟之物。衡云殿怎么会有此物?”衡云殿被冥千夜保护得很好,这种邪物又是怎么进得来的?宫中枯木多的,就那个恐怖的林子。 “王妃可记得舒儿尸毒一事?”离魂看着赤蟒朝着阴殇脖子伸得老长,毫不留情地拍打了它的脑袋。 赤蟒生气地转头,怒眼瞪着离魂,只差大口一张就要咬下。 “前不久才发生的事,怎么会忘呢。”允初初走到离魂面前,质问道,“你干嘛又打小可爱了?” 赤蟒回转身子,一副极度无辜的神情,赞同地对着允初初撒着娇。 离魂鄙视了它一眼,嫌弃道,“这货脑子里成天就想着吃,正事都没办着一件。” “哦~不痛不痛,惜惜哦。”允初初摸摸赤蟒的脑袋瓜子,将它抓到手上,“谁还不是个吃货呢!饭都不给它吃还怎么办事呢!” “就是就是!”赤蟒借机蹭了蹭允初初细嫩的脸颊,脖子倒是伸长了往她身后的阴殇而去。 “汪!”神觉见到赤蟒如此厚脸皮,大叫了一声,赤蟒碰了一鼻子灰,立马又缩了回去。 “神觉,莫要吓着这小家伙了。”允初初低首问道,“赤蟒喜欢吃什么呢?” 离魂听了淡淡道,“童子鸡。” “哦~童子鸡。离魂你接着说,舒儿尸毒那事怎么了。” 离魂不满地瞥了一眼赤蟒,回道,“此珠怕是于那时隐匿起来的。” 阴殇闻言接着道,“你说的不错,尸毒发作见人便袭,若有此珠操控,那它便是有魂的主。”尸毒的事,过后他也知晓大概。 “那时候的舒儿分明就是目标明确地朝着我来的。”允初初顿时恍然大悟,这要害她果然是经过密谋的,只是在这冥宫之中,到底谁会如此痛恨她呢?还三翻四次地想要她的命! 但是思路回转,这世间不想让黑龙王朝恢复光明,要她性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范围太广,若要查起来,当真没有那么容易。 “那咱们再这里所说的话,岂不是都要被它听了去?” “无关紧要。”冥千夜出了声,淡笑地看着允初初道,“你想怎么处置它?” “处置?应该怎么做比较恰当?”允初初反问,对于这种邪物,她确实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处理,“碾碎?” 阴殇对着乌床挑眉笑道,“王妃之前不是无师自通吗?” 允初初从阴殇手中接过白珠子,疑惑道,“你是指……被你们嘲笑御床那回?”她提高了声音,故意瞪了眼离魂。 缠在允初初臂上的赤蟒见白珠子重回到她手中,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得左右摇摆跳起了舞。 “不错。”阴殇赞赏道,“虽然不知道当时王妃是怎么想到的,但确实是很管用。大事都派的上用场,这小小的邪物,对于王妃来说,应该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喔,你太看得起我了,这小东西都不够乌床塞牙缝……” “但够你眼前的小宠吃吃糖。”阴殇看着那条晃得让人眼花的赤蟒,给允初初提示道。 允初初闻言拿着珠子在赤蟒面前晃了晃,果然这条小蛇就像是被迷住了一般,张着大嘴露出獠牙,蛇信子滋溜溜地,口水都要流一地了。 “哦~童子鸡……童子……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允初初将珠子往蛇口一塞,霎时又退了出来,“等等,别一口吞呐,咬碎,咬碎了再吞。”瞧着那赤蟒嘴馋的样子,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就算吃了都尝不出滋味来。 听得可以吃到馋了已久的美味,赤蟒的头点如捣蒜,马上应承下来,毒牙一把穿过白珠,结果黏在了上面,就像牙上镶了一颗珍珠一般,下一瞬合颚,白珠立时碎成两瓣,嘴上不过三两下,珠已完全入腹。 吃完珠子,赤蟒满意地咂砸嘴,往允初初的脸上蹭两下,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便柔软无骨地垂下了身子。离魂见状立即上前伸出了双手,只见赤蟒下一瞬便变成了一颗通红血珠,掉进了他的掌心。 听着那结实的砸肉声,允初初忍不住道,“很疼吧?” “属下习惯了。”离魂将血珠仔细地擦了擦,放回了胸前的衣衫里。 “它这是干嘛了?” “哈,它这是吃饱,冬眠去了,这白珠够它两个冬的营养了。”阴殇道。 冥千夜伸出双手,目光游离在两手之间,半分思绪飘远,“阴殇,身子断不可忽视,快些回去歇息好。” 阴殇点头,“臣下知道,殿下亦休息好,这厢不再打扰。”他说完,对着允初初深意一笑,便带着神觉与离魂退下了。 衡云殿内霎时恢复了静谧,徒有幽幽深深的树枝影打落在窗墙上。 冥千夜朝床内挪了挪,轻轻拍拍空出来的位置,淡笑着看允初初,道,“初儿,过来……” 允初初背在身后的两手捏了捏手指头,垂眸,咬唇,挑眉,整了整心绪才脱下鞋子窝上床。 冥千夜宠溺地将她揽进怀里,“身子为何如此僵硬?放松。” 允初初的鼻子抵在冥千夜的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道,“突然觉得这来之不易的相处,让我有点紧张……”难道是荷尔蒙在作祟? 冥千夜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你陪着,真好。” 允初初抬起头看着冥千夜那连丑都搭不上边,令人恐惧的脸,认真道,“就算再来无数次,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永远……”说完,她伸手紧紧地抱住冥千夜,将脸埋进他的胸前,知足地渐渐放松,直到安然入睡。 两颗空洞又孤寂的心彼此碰撞,渐渐有了温度,呈直线上升状。 一黑一白的发丝相互缠绕,冥千夜看着眼前那安睡的精致容颜,患得患失。 他不想只有一生一世,他想要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与她在一起! 彼一时 枯枝树影错落,两树之间,时不时张牙舞爪地拍打着对方。 已是下半夜,枯木林中,几缕鬼火四下漂浮。林中一处枯藤缠绕的院落之中,一堆烂花烂叶堆起的五行垒在昏暗的夜色之中闪着淡淡的青芒。五行垒前,是一张短了胳膊缺了腿,高低不平,面色粗糙的黑色祭台。台上蜡黄的对烛燃着幽幽冥火,淌下了暗红的烛泪。 一女立于台前,一手搭在祭台上的挺尸剑上,一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整齐的发丝盖过了眉,遮住了二分之一的容貌。 那只遮住脸的手一直颤抖着,口中反复嘟囔,字不成字,句不成句,“不……不可……能……” 殿下不可能发现是她在背后操作此事,如果发现的话,又岂会忍心让允初初处置了她的心血?他该是心疼她的呀!!呜……可是,她分明是听见了他说必诛之,必诛之……他怎么可能会对那个允初初好,他只是为了复明而做戏……对,只是做戏…… 但,她不想要什么光明,她不要,也不需要……是谁,要来抢走她的殿下?? 是她!就是她!就是允初初!她刚刚,还让小蛇不要一口吞掉白珠来着! “不……不可能!!”这一句话,就像是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那嘶吼的架势吓到了候在一旁的丫鬟。“允初初!你若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呜……嗯……” 丫鬟两边的嘴角各有一条黑线拉到下巴,人偶般的嘴一张一合的,愣是不敢发出声来。 “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失手?再……再来几次,我都要成功了……嗯?”本就无力的字眼就像漏风一般飘开,连她自己都听得扎心,“为,为什么?!呜……我,我的嘴……嘻嘻……不……我,我的脸!!” 女子突然猛然转身,对着丫鬟道,“来呀……过来……” 丫鬟从未见过这位柔弱的夫人这般失态过,心里慌张恐惧,但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有那张嘴微微张开,以示她的想法。她生于木片纸弦,空荡荡的身体里,今日填满了铅石已是万分不易,她快成人啦,跟着夫人多年,她也不想王朝复明,因为她想活下去! 可是刚刚,五行垒上张牙舞爪的花叶魂落了,夫人捂住脸的刹那,烛泪变成了红色,红色…… “你,不听……不听话,了吗?你……你不过来,我,我过去……”女子说完便软弱无力地朝着丫鬟一步步缓缓地走去。 丫鬟张大了嘴步步后退,恐惧充满了她空洞漆黑的眼眸。 “把……你的,脸给我!!” 第五十六章合寝 “不!夫人……不合适!”丫鬟张着犹如木片般的下唇,颤抖地一开一合。她若再不开口,命运变会同其他姊妹一般,未修成人便被烧成了灰!“夫人,奴……奴婢的面容傀丑……不,不适合……” “就要半张没事的……别拒绝我呀!” 云遮月,冥火之下人影晃动,徐徐黑影盖过琥珀色的鹅软石路。女子一晃一晃的,狰狞的眸光充斥着整个黑色的眼眶,捂住半边脸的指间,淌下了黑色的液体,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小蛇,缓缓地占据了她苍白的手。 “只有用你的……才能修复好我的脸……你们是我亲手打造出来的木偶人,而你,更是我注入心血的傀偶,否则你以为我将她们生生烧毁是为了什么?嗯?来呀!来,现在正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放心吧,不会让你就这样消失的,相信我……来呀……” 黑夜树影耸耸,枝条张牙舞爪,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低沉暗笑的人。见不到光明的黑暗,永远堕至深渊,仿佛就像一个无底洞,没有头,亦不见尾。 “而且呀,本来这张人皮原本也不是你的,该不会……你用了这么多年都忘了吧?哈哈……有我替你记着也挺好的……来呀,别挣扎了……”捂住半边脸的女子笑脸盈盈,柔和的目光之中却透着狠戾。 这是她的陪嫁侍女,只可惜,她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她!狗仗人势的杂碎,心比天高鸠占鹊巢,哼,这木偶人,便是她最终的归宿,她待她的侍女,其实也挺好的呀! 女子抬手,指尖微微一动,她与丫鬟二人的距离之中现出一条银白的丝线,木偶丫鬟被逼到墙角,任女子掌握在手里,退无可退。墙面影中一手挥过,恐惧的眼眸霎时空洞洞的,装满铅石的身体不再轻盈,重重地坐在了地上靠在墙边,银丝动了动,竟是拉不起那灌满了铅的身体。 “不过撕了你半张脸,值得如此同我怄气吗。”女子摸了摸那刚刚贴好的脸皮,旧脸新皮之间存在及其明显的一道裂缝,看来她的脸又得养好些个时日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她看了看那个一动不动的偶人道,“我会给你重新做张脸的,不然谁来伺候我呢!” 女子垂下手,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上,“滋滋”地腐蚀掉了表面上的微生物,最后化为一缕青烟。她抬头看着那泛着蓝光的漆黑夜空,眼中的妒忌转为深深的怨恨,“自从你来……一切都变了……允初初!你好生折损我!” 边境灰蒙蒙的天延伸到了城内,黑夜与白昼之间从此有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城内百姓苍白脸上硕大的黑眼圈淡了色,个个嘴角弯弯眼角含笑,虽然笑起来有点像在哭,可整体的感觉精神了不少。原本清冷的街道上人影走动频繁了,飘魅的身影下脚有了力量,抬脚能够卷起地面尘土,甚至留下了脚印。 衡云殿内,乌床之上。 允初初悠闲地撑着下巴,好奇的目光片刻不离冥千夜,细嫩手指头在他的脸上来回轻轻勾勒着。 冥千夜的脸上新长出来的肉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膜护着,并不会像刚生长之时触摸下去会有点粘感。未长皮的脸上肌理清晰,看上去并不会比骷髅的时候好多少,一眼发怵两眼想逃,第三眼的话,怕是想逃却被吓得动不了。 不过靠这么近仔细瞧,倒也没那么恐怖了。 感受到碰触的冥千夜辗转而醒。他缓缓地转动那颗布满血丝的眼球,聚焦触感来源,见到眼前的人,他温柔地抓住那只捣蛋的手,轻轻地提起嘴角肌肉,宠溺地笑道,“我还以为,是哪只调皮的小兔子,原来是本王的心头肉。” “是吗?”允初初闻言直接将脸趴在冥千夜的左胸,调侃道,“那我钻进去了哈!” “好啊。”冥千夜直接抱住她,连着翻了一个身,将她扣在怀里,“与本王融为一体,甚好。”昨夜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只觉有她在的地方,这个觉既舒适又安稳。 被冥千夜锁在怀里盯着,允初初的脸上霎时腾出了两朵红云。她羞涩一笑,指着窗外的天道,“你看,天亮了!” 冥千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朦胧的灰色,嘴角浮起一抹会心的笑意。他回头既满足又认真地看着允初初,抬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最后轻柔地扶住她的脑袋瓜,“这都是你的功劳。”冥千夜缓缓地低头,鼻尖软骨碰触着她的,享受着嗅觉里充斥着属于允初初的味道。 “才不是呢,我可不敢居功……只要咱们大家一起努力,一定能破局的!”允初初嘴里说着话,眼中映入冥千夜那颗裸.露的大眼球,正满目宠溺地看着她,她的心突然加速地跳动着。 眼前这个令人闻风丧胆,恐惧发憷的男人,他的温柔,只给她一人。此刻的男子,浑身正散发着令她着迷的雄性荷尔蒙之味,叫她心猿意马。鼻与鼻之间的空气里都是对方的气息,伴随着强烈的心跳,允初初呼吸得极为小心翼翼。 “冥……冥千夜……” “嗯?” “你贴这么近,我……我快没法呼吸了……” “嗯。” 面对允初初娇嗔的小抱怨,冥千夜并没有离开她的脸。他的左手轻而柔地抚过她的脸颊,大拇指在她脸上摩挲着,淡淡的温热感好似夹带着一股电流,酥麻得允初初一阵阵心颤。他微微侧过头,整齐洁白的牙齿慢慢地开合着,“那,我把属于我的空气都给你……” 冥千夜说完便在允初初泛着红晕的脸颊上落下了点点细腻的吻。允初初享受地闭上了眼,微微抬起了下巴,迎合着冥千夜温柔的吻,反守为攻,主动吻上他尚未长全皮肉,凹陷的颊边。 得到回应的冥千夜再也等待不了,直接攻入她的檀口,与之发鬓厮磨唇齿相依,津液交织。她的甜美带给了他巨大的愉悦感。 情火碰撞,宛若置身遨游于虹海。迷离之中,允初初的耳边传来了冥千夜低沉空渺的声音,“初儿……你叫本王好喜欢……怎么办?”若失去了她,他当真不知道会如何。 允初初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才缓和道,“我也好喜欢你……”冥千夜轻轻地咬着允初初的下唇,舌尖在她的唇上来回舔着,听得了允初初的话,这才难舍地放开了她的唇,一路沿着嫩白的颈项而下,停留在忘情之中敞开衣襟的胸前,在那上面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 允初初鼻间溢出的娇咛,直叫冥千夜□□难收,仅存的一丝丝理智还是让他开了口,“初儿,你可放心,将自己交付于我?”这话问得十分小心谨慎,而艰难等待着的,是一颗极易破碎的玻璃之心。他所害怕的,不过是到最后,只是二人一时的意乱情迷,并非她的真心。到现在,他还是怕她……会后悔…… 允初初睁开了眼眸。为什么听到他的这句话,她的心猛然收缩了一下,会有种心疼的感觉?她的脑海里仿佛回到二人初次见面的那一夜,冥千夜那受伤的眼神,和御冥河前那道冷肃孤寂的背影。 直到现下,冥千夜竟还是那么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的意愿,她的心里除了感动,当真只剩下心疼。上一次若没有离魂的打扰,他们也早该圆满了吧…… 允初初双手捧起了冥千夜的脸,散落的银色发丝拂满了她前胸。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冥千夜,认真道,“你看着我……” 冥千夜动了动残唇,这才抬起眼与允初初对视。 “你听我说,我绝非只是一时情迷,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看到允初初灿烂的笑容之中流露的羞涩,冥千夜那颗空洞的眸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忐忑地听完了她的话,没想到下一句更是带给了他惊喜,“我……我要你……” 冥千夜有片刻措楞,任凭允初初深情地在他薄肉额上落下一吻,并紧紧地抱住了他。回过神来的冥千夜难掩激动,回抱着允初初,二人翻落在棉柔舒适的乌床里。 朦胧的天空之中,辉色波动,似欲挣扎破茧而出。在这一座清冷灰暗了百年的大城之中,缓慢地出现了新一层次的色彩,暗色系的颜色之中渐渐生出新色系,相生融洽。 蓬松柔软的大床之中,两条身影肢体交缠。 冥千夜眉眼低垂,嘴角上扬,那止不尽的笑意透出他此刻心情愉悦。 怀中的人儿睡颜疲累,一只爪子宣誓主权般地搭在他胸口,那双光洁的脚丫子仍是不忘缠上他的身躯,如此“不雅”的睡姿在他眼里却是满满的甜蜜感。 冥千夜伸手细心地为她拨去脸上散落的发丝,宠爱地抚上她的脸,抬起了下巴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殿下!”殿外传来离魂急促的呼唤。 冥千夜抬眸,复又低首看了一眼允初初,以腹传音道,“等本王,出去说。” 冥千夜轻手轻脚地将攀在身上的爪子一个个拿开放好,替允初初掖好了被子,见她懒懒地动了动,依旧睡得很安稳,他这才随手搭了件衣服放心地走了出去。 “何事。” 殿外的离魂神情严肃,几分急躁,“大司府中的八卦阵有变!” 冥千夜闻言眉头微蹙,转身对着门口侯着的两名宫仆道,“好生照看好王妃,本王去一趟大司府。” 第五十七章魇山 大司府中,神觉端坐在大殿之外,背脊挺得笔直,长而厚实的下巴昂起,正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殿内,青冥八卦阵上,八盏阳火活力燃烧,八个角所牵引的红线裹着黄光纵横交错。 殿内半空,几重金色光影叠合,虽有规矩,却是错开分散,叫人看不清图案。 “情况如何。”一道声落,殿内出现了冥千夜与离魂的身影。 正在抬首研究图样的阴殇回头看着声音来源,面色严谨,“殿下,此回怕是扭转不了乾坤了。” “为何。” 阴殇伸出一手,掌中生出一团蓝尾冥火,掌心朝向之处,八卦之上的所有红绳上的黄光皆变为绿色。红绳底下,青冥八卦之中的太极旋转了起来,阴阳之眼迸射出一道金光,映射在空中的图样之上。 阴殇朝着空中一拂袖,那样光随即迅速笼聚生出四象,霎时又幻化成巨大的六十四卦,每个符号缓缓转动,独有一卦纹丝不动。 “殿下看那,”阴殇指着道相映衬的两个符号道,“此卦乃坤为地,内外皆坤。坤者卦象明柔,地怀博大厚载万物,正因如此,地道贤生万物生生不息。需耐心等待万不可急于求成,若违背常理,则会有无妄之灾。卦象虽为静,是以静中缓而有力运行,有顺畅之象。则……龙脉浮表,断是阻行不得了。” 自王妃复活之后,往时卦象微变,只需他从中推动助其复行其道便可化解,而今日卦象已然定向,已非他一人之力可作持。 “既已如此,可知具体时辰?”冥千夜看着那比其他符号明显的卦象,动了动眉渣子。 “若无意外,三月之内便生龙吟。但……”阴殇丢出红光符咒敕于卦网,符文跳动卦网回转再生一卦,“兹事体大难防小人醉心私欲。上乾下震天雷无妄,恐生意外。” 冥千夜微敛眸,新生的皮不成皮,肉不就肉,半生合不了眼,明显可见他眼里流露出对于此事的无可奈何,“罢了,那便尽力找到止损之法。”他背着手,抬眼看着那道卦网,“事事息息相关,万事皆有迹可循,此番王朝光明之路,龙脉浮出无法避免。只是时间紧迫寻回传龙之杖只能暂且搁置了。” “殿下,传龙杖流失百年,既已知其踪为何不趁此机会将之拿回?”离魂愤然,“南宫白玉一行人已到边境,不用一月脚程便能到达内城。此时不正是好时机吗?” “不,”阴殇解释道,“既已知龙脉期近,断不可再动传龙杖,否则届时唤醒传龙鸑鷟必将再现世。一旦龙脉浮出,二者将顺归脉心,那届时御龙门,必启!”百年前,先皇冥诀倾尽毕生之力将传龙与凤眼重新收归,不想传龙杖被人趁乱夺走。传龙杖定然是要寻回的,在有妄念的野心之人手中,只会成为祸害世间之物。本欲寻回封印,岂知所有的一切事物来得那般迅猛而令人措手不及。 王妃复活后,流失多年的传龙杖有了具体方位,狐魄显身鸑鷟现世,甚至常年与世隔绝的麒麟屿国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麒麟君主亦踏上王朝国土。祥云朱雀偷袭,虎啸国主造访,暗夜帝王动心重塑肉身,冥府动荡,黑龙王朝天际泛白,龙脉提前浮表……这一切的一切,皆系于允初初之身! 阴殇很难想象,若不遇允初初,黑龙王朝恐将又是在黑夜之中周而复始。 既知破法之路不易,那么这道上所遇的一切艰难必将克服! “前一次龙脉乃是被人强行提浮,此次虽近文献记载之期,依然是提前了。” “自主提前,莫不是有所指示?”离魂道,“敢情这还是一条有想法的龙脉呀!” 阴殇白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到时候龙脉一现,本尊第一个拿你堵门!” “若是单凭我一人便能堵住门的话,那倒也行。” 离魂摸了摸鼻子,“不过,你放心,我去之前一定会拉上你并且拖上神觉的。” 守在殿外的神觉一身油亮的黑毛,在未掌灯的微朦白夜只瞧的见模模糊糊的半张正在长着皮毛的脸骨。它闻得离魂的话,不屑地吊起了眼珠子,眼白翻出,与之身上的黑形成最简单的撞色。 “可知具体方位。” “位居麒麟。” “麒麟?”离魂抱胸眉毛一挑,“那便是在魇山。” 王宫位居黑龙王朝白虎方位,位中者之魇。魇山山体并不高,形似“巫”字,其表上可通天下能探地,山中多是半活半枯的树,黑枝曲长,形态各异,远远看去宛若人影。其山峡体长,河面如墨,黑水潺潺流动,时常有鲶鱼跃出玩耍。 荒廖杂石平地,只风轻轻一扫,地面便荡起一层薄透黑烟。枯枝密林处,马甲刺环绕,向黑暗展示它尖锐的爪牙。嶙峋怪石林立,或像畜兽,或似阴森哂笑的人面。鲜少人经此地,据说事巫者若于此地做法,缘可通阴阳。 “阳王此刻来访,动机不纯。” “但他不可能将传龙杖带在身边,暂可安心。”若是他敢带,他便敢夺回!离魂满脑子只想拿回属于王朝之物。 “他若要挑起祸端,何需传龙。”冥千夜淡然转身。该来的总会来,以平常心去面对就是了。只不过他现在,非是一个人了。 他心中欢喜有她相伴,但,他亦会守护好她! 大殿之上,有一方大而厚重的桌案,是由上千年纯乌木几刀精辟简刻,与其他常时桌案不同,其边锋透着凌厉,沉稳大气之中散发出一股冷彻的幽寒。 案上,一口方型青铜鼎卧有王朝微观,四方符文浮在空中由下往上延伸扩大,被符文圈住的空间内,几道电闪后落下一记惊雷。 三人皆被微雷吸引了注意力。 阴殇回头眸光一凛,“来了。”旋即转身来到青铜鼎前。 离魂奇道,“速度那么快?” “离龙脉浮表之期越来越近,他们自然等不及。” “所以,这回造访我国果然是个幌子。” 青铜鼎上空,仍有几道闪电频频闪现,而微观之中,一弯赤河河面波涛滚滚,一叶扁舟无任何牵引停靠在岸边随着河面晃动,却不曾偏离河岸半分。离赤河约莫十里处,一头铜铃双目泛着青光的黑豹循循而至,半行半停,频频驻足观察周围。 阴殇仔细地看了几眼,才抬首对着冥千夜道,“殿下,此回来的乃是真身。看来,为了探明龙脉所在,他倒是费了不少灵力,以为避得了封界,却逃不过观冥鼎。” 冥千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低首看着微观,抬手在符咒上,像在弹琴一般,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符文。符文变动,青眼黑豹感觉无异,抬起了前爪继续向前行。 “鬿老安何。” “八十年如一日,渡守殷寰河。” 殷寰河实如其名,河道蜿蜒,宽不过短短三丈远,河水通体黑红。远远看去河面十分平静,却是伴有无数个拳头大小的小漩涡。仅一叶枯落,未触河面便会被漩涡吸食。看似无害实则十分凶险的河道,曾引来不少自诩不凡,话能勘破此道的人前来以身试险,结果无非都是葬身河中。 时间一长,外界谣传殷寰河底宝物之多,疑似龙脉福地,引得无数不明就里的境外之人悄然探之,从此,殷寰河底白骨高叠。 冥千夜掌权后数十年,为避免再有人枉死殷寰河便设下了封界,但凡居心叵测之人皆无法靠近殷寰河。河畔亦多了一名常宿之客,日日月辉相伴阖以月落。 其实,贪妄之人自寻死路那是罪有应得,倒不无辜。 百年前,有心之人强行提浮龙脉之地,便是在那殷寰河后五里的飂磬谷里。甚至有传言,殷寰河的河水,便是当年那些葬身御龙门的人的血水汇聚而成的。 所以,他们一来便前往殷寰河附近查探,让人并不意外。 “殿下,属下去会会他们。”离魂道。 “不急。”冥千夜背着手,微微俯身侧头打量着那一头青眼黑豹,嘴角肌理微提,“鬿老会处理好的。” 殷寰河 此时的殷寰河很是平静,并不像观冥鼎内那般波涛汹涌。观冥鼎微观气象能人观者可推事态,实地则虚无。 河边兰亭,一老者白发苍苍,须眉颇长,眉毛胡须皆是由头到尾打上了好看的小辫子,气质模样就像是个俏皮的孩童。他身形清瘦,清晰深邃的皱脸上却是憨态可掬,一对笑眼眯眯瞧不到眼缝。闲亭煮茶,只等有缘人。 一袭黑袍风般卷过,殷寰河前霎时多了一道黑影。来者身穿一袭黑袍,身披黑色披风,其两肩之上三寸处各飘着三颗冒着黑烟的黑球。黑锦之下的眼眸冷冷地望着那一弯黑红的河水,神情斐然。 “幽幽殷寰佛乡里,欲眼隐隐现龙门。” 来人一听,眼眸微敛,走到老者面前。 老者悠然地抬手揭开陶壶盖,往里头加了些黑纹毛尖,笑眯眯道,“先生可是要算命?” 第五十八章命金 那人侧头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荒无人烟鸟不生蛋。黑锦下的嘴角轻蔑,“算命?”哼,“倒是给我算算。” 老者风淡云轻,“路尽四五。” 来人闻言心中一震,眼前这名白须老汉竟是连他只剩十几年活命都知道,到底为何方神圣?!两指一示意,肩上一颗黑色烟球飘远了些距离后,幻化成一道人形黑烟,转瞬离去。 男子笑笑,在老者对面坐了下来,“大言不惭。” 老者淡然笑之,“你若不信,又何需差人查探。” 男子豁然一笑,笑容渐渐止于唇角。 桌上陶壶茶盖跳动,一股清香茗味扑鼻而来。见茶开了,老者素手拿起茶壶侧柄,为男子斟了一杯茶,礼貌伸手示意,“喝茶。” 男子定定地看着老者不曾变过的笑眼,视线落在那杯没有冒着热气的茶水之上,并没动手。 老者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开口道,“以冥火煮的茶便是如此,没有火热热的滚烫,入喉温滑顺口,性温凉。可灭可补。”他依旧是笑眯眯的,眼缝眸光却是大有深意,“此乃黑龙独有的蜂针茶,特别是巫者灵力受损之时饮之,颇有助益。” 此时离去烟球归位,片刻之后,男子才缓缓地拿起了茶杯,拿杯虎口对着自己,细细地观察起那杯茶色清见杯底的蜂针茶,耳边响起了刚才暗影回的话,“千金难求天命鬿老一算。” “那你再算算,我是何人。” 老者捋了捋胡辫子,拿起茶饮了一口,“你是谁并不重要。”视线扫过男子的手背,健康的麦色肌肤,通黑的五指甲面。目光随后转而落在边上的殷寰河上,“这河底多的,可是同你般心思之人。” “喔,是何心思,我怎不自知。” “你知也好,不知也罢,明镜于心。” 男子终是未饮并放下那杯茶,拂过披风,双手置于腿上,转头看着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潺潺流动的河水。河的对岸,山屏叠嶂,烟云袅袅,远远看去好似处于碧落黄泉之境,虚无缥缈。 传说中的龙脉浮现之地,便是在那河对岸山隐间的飂磬谷吧!他的心思,又何止于这区区殷寰河!龙脉隐于山水富饶之地,形体无爪可却堪比有无数爪牙,于地底灵动无比,经地壳运动,甚是难以勘测其踪。 但黑龙王朝几百年来维护甚好,时过境迁,山水变化不大,短时间内,龙脉所在万变离不了那方圆十几里地。 “如何渡河。”方才他在殷寰河前便已瞧见,河面上空有一道无形的墙将之与对岸隔开。过河于他来说小事一桩,他要知道的,是如何毫无痕迹地穿透那一道无形的墙。 “先生请回吧,殷寰河底已数十年不曾再增过一具尸骸,老叟可不想坏了这么多年保持的记录。”这记录自他上手开始就没有破过,不过今日,破一破倒也无妨。 男子静默地看着老者,周身阴戾之气浓重。 “老人家是守河人。” “不错。” “这年深日久风餐露宿的,以何生存。” 老者为自己添了茶水,笑眯眯道,“别看这山里河岸冷清,对岸里头的谷子里呀,土地肥沃滋养万物,那灵草参果子等珍稀之物可丰着呢!附近的村民呐,时常托老叟撑杆渡河,老叟以此混口饭吃。虽说好物吸引人,但环境也是险峻,去的人多,折损的亦不少。一到约定的时辰,多的是老叟一人回来的。”老者将“回来”二字特别加重了语气,话中让人听出明显的惋惜。 黑锦之下的瞳眸微缩,眼中掠过一丝考究。 从他一到殷寰河,眼前的这名老者便知道他的意图,所以一开始便念了那句诗句,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既民诩以天命,方术当比渡河糊口强。一命千金,何苦撑船。” “呵呵……”老者莞尔一笑,“没想到先生胸怀宽广,兼济天下苍生,对老叟这么一名无名小卒关怀备至,实在是受宠若惊啊!先道声谢了。但确实无人能同先生这般实力雄厚,道一命,绝非寻常人付得起呀!” 看来,是探不出口风了! 冷彻的眸光一眯,没有温度的语气之中有些戏谑,“老人家既是守河人,又怎是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搁在腿上的手心一翻,黑烟如墨的掌心对着桌沿隔空一击,桌子上的茶杯腾空快速飞旋,不洒一滴茶水,顿时就像是一片锋利的刀片,直直朝着老者飞去。 眼见茶杯直逼老者脑门,他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并未见着半分惊慌。直到茶杯与老者只有毫厘之差,见着的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谁知茶杯骤然而顿,转瞬回旋,猛然击中男子肩上其中一团黑烟,霎时烟灰散灭。男子的肩后之地落下一地几近黑色的血水。 这一招,来回不过顷刻之功。 老者笑眯眯地抬头,“这是第一问的命金。” 男子轻描淡写,“哼,太贵。”下一秒徒手打在石桌边,石桌同老者一同飞出几米远。就算飞了出去,老者与石桌仍保持着三寸之距,其老神在在,抬手捞了茶壶,身体轻巧地朝一侧避开,仰头饮下一大口茶,随手往后一扔,石桌与茶壶一同摔在了地上。其回望了一眼,眸中几分惋惜,但依旧笑眯眯道,“可惜,可惜。” “再可惜,总可惜不过我的命金!”男子双臂伸出,两掌生烟,两道黑烟宛若两条凶猛的大蛇飞串而出,不待老者反应便将他从头到脚紧紧缠绕。 老者挣扎着,可越是挣扎黑烟缠绕得越是紧,直要将他勒窒息了。 男子走下亭子,斜眼看着奋力挣扎的老者,嘴角微提,一声冷哼,“垂死挣扎。” 黑烟一圈一圈地将老者全身可见之处覆盖,直至最后将他弯弯的眉眼遮去之后,迅速变成了一条两指粗的黑色麻绳。见时候差不多了,男子肩上两颗黑球随即飞出,烟体附上淡薄红光,自老者脚底往上交错飞绕,最后停于老者头顶,往下张开青蟒獠牙般血盆大口,一口直将老者吞食。 男子见老者葬身烟腹,便回头看着殷寰河上那道肉眼不见,泛着微微蓝光的隐形墙,眼眸半敛。 飂磬谷原有两条入口,但在上任冥王身灭之时,便被移山堵了一条,如今…… 欲要入飂磬谷,唯有过殷寰河。 就在男子转头的片刻功夫,只闻身前不远处两道压抑的尖锐惨叫。他回神定睛一看,只见地上徒留一片血水。 惨叫有两道,非是老者声。 思及此,男子警觉回身,于半空击了一掌。此掌内力不小,二人皆是退了两三步。 “哼,小看你了。让我损失双烟蟒。” 老者笑眯眯地捋过辫须,道,“你心甘情愿祭出命金,又怎能说是损失呢。” “早知你一问贵堪成仙,倒不如直接了当的痛快!”男子抓下肩上一球置于手心,两手合掌旋搓并注入灵力,再开之时,两掌之间形成了一面泛着青光的黑烟太极。 与此同时,老者往后跨了一大步,殷寰河的方向伸出一臂,握拳开掌,一面青墨色的竹排立时竖立旋转而出,到了他跟前,排绳一收,竹排腾空散成八根,竹尖对准了男子。 “你已早知,不是吗。”八根竹子迅猛飞出,男子转大了太极挡回竹子。 下一瞬,男子手中太极飞至老者头顶并快速扩大,将其困在卦内。太极绿光细密滴落,幻化成一条条小青蛇,眼见就要落到老者身上,只见他咬破食指于上空以肉眼不见的速度,画下一道复杂咒文,并抬手用力往上一推,群蛇一碰咒文便被嗞烤吞噬,留下无数绿烟。 男子双手合十,手心相对翻覆平行,嘴里念着咒语,欲要用力靠拢,但两手之间似有一道无形的阻力,缓慢难合。 巨大的太极随即往下压。老者见此,再次画下一道符咒,符咒分化成八道,各自贴上八根竹子之后消失无痕。八根碗口大的竹子旋即立定八方,顶住了太极卦。老者自耳后拔下了两根发丝,放到嘴前一吹,灰白两色发丝扭成麻花,霎时变成一支黑色的撑船杆,在他掌中几下旋转之后,一头稳稳地没入沙土之中,老者随后盘腿打坐。 男子使劲使两掌之间距离越来越近,每下一分力,太极卦便再压下一寸。老者闭目打坐,黑土中的竹篙自土里八根竹子之中反吸灵力,他肩背三昧真火处幻化出另外三名老者身影,每出现一个,双手皆是往上鼎立一击,太极卦厚度愈见薄弱。 好一招借刀杀人!借的还是被杀之人的刀! 黑锦之下的眉头皱起,其双手保持原状,右后脚跟往内一转,使出内力一震,黑色地面从他脚底沿至老者座下裂开数道缝隙,肩上两颗黑色烟球钻入土底,沿着裂缝向前迅速游动。 老者猛然睁眼,抬手拔起竹篙在地上画下“一”字,所过之处尘土翻起,断了烟球之路。 两颗烟球被堵去了路,在地底下腾腾乱撞了片刻,这才钻了出土,于地面上冒着熊熊的黑烟,左右蹦跶了两下,现了原形。 第五十九章如愿 两颗烟球的体型逐渐变大,生出了躯干肢体,长出了毛发长指甲,最后形成了尖角獠牙的两米怪物。其身材健硕,肩甲肉多背厚,浑身的肌肉豪横,与盘腿端坐的老者一大一小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怪一个手持铁锤,一个手握大斧,一现身便二话不说抡锤扬斧,合力便要将老者斩首。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老者抬手横旋竹篙抵挡,大斧铁锤劈在竹篙上,非但没有伤到老者,竹篙也未被削掉半分,只闻得“哐当”两声,竹篙宛如铜墙铁壁,震得二怪直倒退。 男子见老者注意力被分散,趁机加重手中的力道,太极卦随即往下再次压迫,八根竹子拦腰裂开,费力支撑着太极卦。他试图将二怪与老者一同埋葬。 此时的二怪与老者正战得激烈,他们轻松地挥动手中几十斤重的武器,再次朝着老者迎面砍了过去,而老者则是手握竹篙,一个猝不及防的横扫,命中二怪的膝盖,手中武器重重地砸在地上,二怪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男子用尽全力,太极卦犹如千斤大鼎,“嘭”的一声,竹末四溅,尘土飞扬,将他们全部重重地压在下面。 三人连挣扎都没有,便都了无生息。 待尘埃落定,男子缓缓地走到那面厚重无比的太极卦前,冷眼看着太极卦面上,沿着卦文行走的绿光,少倾,绿光消失。此刻的卦底怕是一片血肉模糊了吧! “早告知本司渡河之法,何来这般凄惨的下场!”男子右肩之上,唯剩的一颗烟球转动,黑烟丝绕的模糊球面上,垂下了一条干瘪瘪的青紫色舌头。随后,只见两道青绿色的光自太极阴阳眼中飞出,并钻进了黑球的嘴中。 吸食完二怪与太极卦中和的灵力,青紫色的舌头顿时舌肉充盈,变成了鲜活的红粉色。烟球满足地收回舌头,亮起了一双红光绿瞳的倒三角眼。 “大祭司,这河,还过么?”黑色烟球冒着如墨的烟,“滋啦滋啦”道。 “过。”男子的目光穿透那到泛着蓝光的无形之墙,落在被山屏遮挡,河的尽头。 接近龙脉浮表的非常时期,“白走一趟”四个字不在他的字典里,这河必定要过。 “可是一旦强行过河,只怕会惊动冥王。” 男子抬首半眯着眼看着那片深灰色的天。要让这黑色的夜亮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他挑眉道,“冥王此刻,怕是自顾不暇吧。呵,呵呵……”阴沉的笑声缓缓地回荡在河岸,无形之中撞击着每一处生灵。 河水面上的漩涡小了又大,小了又大……竟是受了影响有些不稳了。 倒三角眼里的红光似溢非溢,绿色瞳眸悠悠地转,“虽说如此……那玄羽神祭—阴殇,还是得忌惮的……他可没少闲着。”闻者戾笑忽止,冷彻的眸光之中,一股欣赏与不服相互交织的复杂情绪蔓延开来。 暗影说得不错,这点倒是提醒了他,不可大意。他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倘若引来阴殇,只怕是前功尽弃。他必须得在他们之前抢先探明龙脉之地。 “大祭司,您说既然这守河的老头能渡河,那是否试试携他的尸首一同前往?指不定还能起些作用。” 未等男子斟酌黑烟球的话,只闻太极卦底发出了一道闷而响的声音,“你这小子倒是聪明!可惜了,命是老叟的!” 竟然没死! 男子面色微怔,眸光冰寒如霜。 此刻厚重的太极卦“轰轰”地旋转了起来,到了档位“咔哒”一声停住,一竿一人自阴阳鱼眼之中窜了出来,稳稳地立在太极卦上。老者发丝稍乱,身上却是毫发无损,面上仍是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 “哼,果真是小觑你了。” “年轻人,老叟这几十年的河可不是白守的。” 男子轻蔑道,“是么。那么今天,我便让你尝尝这‘白守’的滋味!”未等他说完话,烟球聚象幻化成一支烟矢急速射向老者心脏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老者在那烟矢靠近之前于太极卦上瞬身移动,岂知那烟矢却是步步紧逼,融入他的动作,与其左胸仅差一拳之距。 老者挥动竹篙,将烟矢一分为二,浓密如墨的黑烟散了又聚,丝毫不给老者放松的机会。 就在二者僵持不下之时,一道暗影飞掠而过,一掌击在老者右肩,外力之下,老者瞬退了好几步,后退的同时一竿牵制住烟矢,灵力相缚以竿撑地,震得脚底厚重的太极卦崩裂,烟矢亦幻出原形。 “下作手段。”骨头碎裂的右肩致手暂时残废,面对剧烈的疼痛老者仍旧面色不改。 做侍卫装扮的暗影挡在男子面前盯着老者凶相毕露。男子侧身与暗影相错,毫不在意地挑眉道,“利益与性命攸关之间,从不关乎正派卑劣。”他扬手炫耀着手中的一撮毛发,对暗影道,“拖住他。” 老者神情转向愠怒,他右眉好看的眉辫已然在男子手中。一击一取,两个动作行云流水,并未让他察觉有异,可惜了他留了几十年的眉辫子。 男子一跃到了河岸,冷眼看了一眼河面上的漩涡,施法将老者的眉辫敕于隐形墙上,看着逐渐消失的蓝光,他嘴角微提,腾空了身体,往对岸而去。 与此同时,老者一把转起竹篙,竹篙快速在老者周身旋转,抵挡暗影的袭击,将他牢牢地护在圈内。 老者单手施法御水,在男子越过殷寰河之前掀起了一道巨大的红色浪墙,直接将他卷入了河中。暗影见男子被河水吞没,顿时杀红了眼。他十根手指向前张开,催力发动了袖口卷边,随即无数绒针从里边射出,这些绒针如毛发般细而软,老者的竹篙金刚转在它们面前犹如薄弱的纸片,丝毫没有遮挡之力。绒针见缝插针,以柔软的形体穿过了竹篙建立起来的铜墙铁壁。 “以柔克刚,这是个不错的解法。但……”说话间,一叶扁舟刷刷地立在老者面前,替他挡去了无数的绒针,侧面细看,绒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船底,就像一张毛绒绒的毯子。 暗影化作一缕黑烟,四下飞散,绕在老者上空,彼一时,老者头顶闪电雷鸣,雷电不间断地劈打。一记雷电劈在躲闪不及的老者身上,电流流窜他全身,火辣辣的酥麻似要拆了他骨架。抬手再转竹篙随后离手,雷电劈在竹篙之上,“轰轰塔塔”一阵阵宛如炮轰。老者以腿为笔速行地心咒,撤回竹篙之时,那些雷电再下后,便如同平常绵柔细雨一般落入土中,对老者再也起不来半分作用。 暗影见状,立马以肉眼难以窥见的速度于空中俯冲钻入地底,再钻出地面之时,老者被震飞甚远,原本碎裂残骨刺破皮肉,顿时血染衣襟。 老者举目瞥了一眼殷寰河,不等他艰难起身,暗影抬手一凝,手中多了一把粗刺狼牙棒,握紧之后,猛然朝他挥去。 老者毫不惊慌地看着急速而来的敌人,浅浅的弧度浮上他的嘴角。狼牙棒突然在他眼前停下,暗影面色一怔,他的背后似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拉住了他。就在他缓缓回头的同时,身体随之也被那股力量往后拽去。 拉拽之中,狼牙棒掉落在地,暗影就像是一只被抓住了颈脉的小猫,四肢随着重力向前无法驱使,于空中留下点点黑烟,与那惊愕的红眼绿瞳。下一瞬,他便被拽入了殷寰红河之中,甚至不及溅出一滴河水。翻覆之后,对面的岸上多出了一道狼狈的身影。 黑锦湿哒哒地贴在男子的脸上,他双手合十旋转拱起,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稍片刻,他身上的衣服水分蒸发,变得干燥如原。 男子戴上披风帽,扯下黑锦,拉高黑色的衣领过鼻梁,最后缓缓地放下手,目光森冷地看着对岸起身老者的蹒跚之躯,心中颇有狐疑。 这河底黑骨怨灵,赤骨邪煞,白骨鬼魅汇聚,当真凶险万分。身没于河,魂锁于河底,众魂夙愿寻无出口,活于贪念,死亦于贪妄。百鬼锁喉,连他这等拥有绝顶灵力的人都免不了折腾些时候,倘若不以命换命,当真只能葬身在这血河之中。 远处的老者断臂沓拉,三步作两步,两步一步倒,沾了血渍的手艰难地伸向他所在的方向,沟壑纵横的脸上不见往时笑意,惊诧的目光之中徒有不甘。 男子淡漠地敛眼,拂袖转身往山内走去。 在男子离去后不久,老者这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般地拖着断臂走到殷寰河边。拿起竹篙插入河里轻轻一挑,几块肩甲臂骨落在岸上活蹦乱跳。 老者慢悠悠地蹲下了身,伸手往几块骨头上一拂,那些骨头立时安静,腾空了两足距离齐齐定住。他一块块看着骨龄成色,找了一块与自己肩甲臂骨形状大小尺寸相符的骨头,伸手将他右臂碎骨清理掏出,又将那相符的骨头装上自己的身体。“咔嚓”一声,伸手上下左右活动试了试,伴着几道细小的筋肉磨合的声音,感觉尚可,这才满意地以血指地画符,将血符附上创口,霎时手臂完好如初。 剩下的头骨仿若惊弓之鸟,纷纷逃入河中。 老者望着对岸那一片烟纱轻漫的山道,眼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第六十章巫卓 大司府 幽冥蓝火照亮了肃静的大殿,殿上三人立于观冥鼎旁,但见青眼黑豹往飂磬谷的方向去后,鬿老传来了一封消息符。 阴殇随即将符咒自观冥鼎中取出,略施一咒,消息符于空中化成几道符文后,尽消散去。 “鬿老说了什么?”离魂见阴殇一副深思琢磨之样,不由得焦急问道。 阴殇微微握了握藏在袖口下的手,看了冥千夜一眼,才道,“鬿老说,来人身着黑斗篷,面不露肤,六烟球环肩,十指甲面发黑,是以烈风马城巫卓相出。”巫卓乃是烈风马城一级国师,深受马国王重视。烈风马城与黑龙王朝向来互不干涉,亦未曾深交。若谈得上一点点所谓的“交情”,也只是一物换一物,礼尚往来,简单而现实。 如今来人以烈风马城之人现身,真假性有待查实。真,龙脉一事便多了一国搅和,必须得从长计议。假,来人是要隐匿真实身份,嫁祸他人引起两国争端,届时好坐渔翁之利。 真也好,假也罢。待龙脉一出,又岂止三国争锋较量。 “鬿老亦说,巫卓的柳条娘,双烟蟒,斧精锤怪,八螺纹太极,以及角眼暗影实为真,皆已命休,让殿下定夺。” 冥千夜垂眸思索,他背过手,往八卦阵走去。 “不对呀,阴殇,照你说来那不是七颗球么,所以肯定是假的!”离魂张开自己的手指头比了比,对着阴殇道。 阴殇轻蔑地看着离魂疑惑的眼,眸光中为他送去三个大字“没见识”! “就是因为数为七,这才是真。” “为什么?” “角眼暗影乃是第七颗烟球,常附着于其他六颗烟球之上,以吸食它们猎得的灵气为生,所以世人眼中,巫卓肩上只有六球,鲜少人知他还有第七颗。” “那么,鬿老是怀疑他便是巫卓本人?” “不,巫卓真身乃烈风马城本国黑焰翅马并非黑豹,所以鬿老是让殿下斟酌这其中的关系。象征巫卓身份之物,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到底是为合作关系,亦或是其他。” “你是说巫卓有可能被威胁,亦或者已经被害?”离魂突然灵光一闪,大叫道,“若是后者,那对方岂不是要诬陷于我王朝?!” 阴殇一改对离魂蔑视的眼神,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欣赏,“倘若当真受害一方为烈风马城,我朝极有可能招此构陷。然,重点是,烟球如何认他为主。” “想来也不难,他墨昀身为虎啸帝国的大祭司,只要是他想做的,稍微用点手段便水到渠成了!” 阴殇摇了摇头,不甚赞同,“巫卓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么,他们只能是合作?” “直接以巫卓的身份现身黑龙境内,那便是明着挑衅我朝,若以烈风马城现下的实力完全可以。只不过这马国王素来处之高阁,对外界争端漠不关心,是以抱着隔岸观火之态度,突然一下卷入事态未明之中,显然是不大可能。他们虽说持以超脱,但也绝非是坐以待毙的等闲之辈。” “那既不是合作,又非施计或强夺……那如何去解释这他这一次的行为?” 冥千夜抬首看着那清晰的卦象,不紧不慢道,“目前猜测得到的唯一可能性,那便是以物换物。而墨昀提出的条件,当足够吸引烈风马城。本王敢赌,那条件大到烈风马城不会过问他烟球怎么用,且用在什么地方。” “只是有一事臣下不明白,墨昀为何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拿出诱人的条件去交换巫卓的六烟球,并且以他的身份来我们王朝。”若不想曝光身份,随随便便找个人来不也可以。 冥千夜转头着阴殇,“你忘了,殷寰河欲念百窟怨气冲天,灵力一般的人可是过不了的。我想,这应该是其一之由,至于是否有其二缘由,那便不知了。” 阴殇幡醒点头。鬿老管理有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差点认为那血红血红的殷寰河便如同它的表面一样,平静无澜。 “且不管如何,墨昀现下进了飂磬谷,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出不来了。” “嗯。”冥千夜伸手拨弄着愈见长点的眉毛,淡淡道,“阳王身边还带了什么人。”既然墨昀进了飂磬谷,身边当有其他人为他打点……一切事物。 “除了一名妃子一个贴身侍卫外还有文官两名。”离魂道。 “所带的人都不足为惧,怕只怕是障眼法。”阴殇道。 “来者是客,好生待着便好。”冥千夜捏了捏鼻梁。忽地,他的脑海之中撞进了一个娇俏的身影,唇角露出了一抹无法掩盖的笑意。 阴殇看到后会意一笑。他眼前这个尊贵无比的男子,三魂有俩留在了衡云殿。 “殿下身子初愈,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阴殇抬手一拂袖,空中金光卦阵隐了去,只有地上的烛火红绳依旧跃着光芒,“有臣下同离魂在,殿下且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寻个时候去一趟魇山。” 冥千夜点点头,“也好,这段时间只能让你俩多费心了 。” “追逐阳光,匹夫有责。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冥千夜与离魂听了顿时笑了。也只有允初初那个小妮子,才能把这一段艰难无比的路形容得那般轻松贴切。 黑龙王朝的天已经愈来愈亮,由深灰色中又浅了几个色度。朦胧度渐薄,已可以看得见其他的颜色变化。 城中一处驿站内,一个身着桃色金丝锦缎的美人瘫在贵妃椅上,一旁的婢女正帮她顺着背。 来到黑龙王朝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她已在驿站拖了四日。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下,她的感觉除了不适还是不适,浑身哪哪都不舒坦。本以为睡醒后不过当成夜长一点,可永无终日的黑,就像见不到底的深渊,压抑萎靡之感啃食着她的神经,令她烦躁不已欲要抓狂。若要她一辈子生活在这种地方,还不如结束生命来得快活。幸好,送来和亲的是允初初! 庞琳拿着丝绢,抬手轻轻地擦了擦冒着冷汗的额头,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娘娘,冥王派人送来了祛夜茶,要不趁热赶紧喝了吧……?”婢女的脸色并没有比庞琳的好多少,顺着她背的手有气无力的,两个逐渐明显的黑眼圈牢牢地挂在她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苍白,就快要像黑龙王朝大街上行走的百姓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改变,已经不敢再去照镜子了,生怕一眼就把自己给吓死了。 唯有的一点点精神气儿强拉着她的神经,提醒着她身为婢女的职责所在,丝毫不敢怠慢了主子。 “冥王的人说了,这祛夜茶喝了可暂时缓解入夜所带来的不适之症,只要连着喝上七日,待到回国的时候是不成问题的……” 庞琳懒懒支颐,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瞅了一眼祛夜茶。那浓浓的汤汁装在一个大口笠式碗里,面上浮着一层绿色,整个儿看起来就像从阴暗的地沟里舀上来的一碗污水,让人见着了便想倒掉,哪里还下得了口。 娟秀的黛眉皱起,两边微微上扬的嘴角顿时塔拉的下来,一脸嫌弃地躺了回去。 这几日真是烦闷,灰暗灰暗的天对她来说就像暗不见光的黑包裹着她,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压抑的。原想出门透透气儿,驿站的院里都是黑石,怪异的植物,根本没什么可瞧的。后来她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驿站墙廊,谁知往下一看可差点儿没把她吓休命。 她退缩地拍了拍疯狂起伏的胸口,又忍不住好奇地探头观看。 墙廊底下那些人无比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极黑的眼圈,仿若是带着粉儿的面团上面被描了墨汁,有白眼珠子的,黑眼珠子,也有灰眼珠子,甚至还有半白半灰的。他们有的走路正常,有的除了下了脚那一下有点力,再抬脚又是轻飘飘的,左右轻微缓慢地晃动,就像一个被人摆动的人偶,完全没有灵魂。 那些在大街上行走着的,可还算是个人嘛?! 她甚至发现,在灯光下,他们多是没有影子的,有的影子淡薄得几乎瞧不见,有的走了两三步便落下了影子,那落在身后不远的影子就像是调皮的宠物,四下嗅了嗅,才又缓缓地追上它的主人…… 来到这黑龙王朝,还真是让她见识到了有鬼在阳间之状! 思及此,庞琳立马又作呕了起来,旁边的丫鬟赶紧取来了唾盂接住了那些秽物,心里暗道主子怕是喝不了那祛夜茶了!她不喝,她们婢女哪里敢动口,这可不是还得继续难受吗? “可好些了?”婢女刚将秽物拿走离去,南宫白玉走了进来。 庞琳一见到南宫白玉,立马便精神了起来,娇滴滴地唤了声“陛下……” “来此一趟,可当真辛苦你了。”南宫白玉走到她身边,看到庞琳支起身体为他腾出了一个位置,他眸光微顿,好似没有看到一般,面色不改地坐到了她前面的凳子上。 “不辛苦……臣妾好多了……”庞琳靠在贵妃椅背上,手足无措地整理了一下裙摆,露出一个极为不自然的笑容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第六十一章谣言 自从踏进了这个鬼地方,阳王便对她有了些许疏离感,叫她心中莫名的失落与不舒服。 “你未喝汤药?”南宫白玉侧头瞥见桌上一口未动的祛夜茶,眉目中有丝淡不易见的不悦,“来,将它喝了。” “陛下,这东西臣妾见着恶心,喝不下……”庞琳见到南宫白玉将那汤药端了过来,拿起娟子侧头掩鼻娇嗔道。 南宫白玉端着药碗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冷漠的眼眸半敛,心中暗道这女人恃宠而骄不识好歹。倘若她还不是有点掩人耳目的用处,他早将她踢得远远的。 这时候婢女进了门见到了此番情景,赶紧过来接过了南宫白玉手中的汤药,“陛下,让奴婢来吧。” 南宫白玉也失了以往的耐心,悻悻地放了手,让婢女端着。忽地,他似乎回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不,她可还有着另外的用处…… “乖,将它喝了,你慢慢会觉得精神恢复如初。”南宫白玉柔和的声音之中没有一丝感情。 “陛下……”庞琳还想继续说什么,只见南宫白玉转身道,“孤还有政务要处理,爱妃好好歇息将身子养好,车队过两日出发。” 庞琳眼睁睁地看着那抹俊逸的身影离去,心中有些憋屈。 婢女始终低着头走了上来,将祛夜茶端到庞琳面前,道,“娘娘还是赶紧儿将这汤药喝了吧!待精神气儿好了,面色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自然而然便光彩照人了。” 婢女这冒死进言的话放在以往,以庞琳这嚣张跋扈的性格早便将那药一把给打翻在地了,甚至还会将她处死。可近日南宫白玉的态度,还有婢女刚刚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倒是点醒了她。 南宫白玉近日反常的态度,便是因为她的容貌变了样吗? 庞琳惊愕地伸出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脸颊,“快给本宫!”她接过了女婢手中的汤药,盯着那墨绿墨绿的汤汁,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终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掉了它。 婢女轻而缓地舒了一口气,她们终于也能用药了。 祛夜茶有股淡淡的草药香,入口顺滑,微涩,过喉有股清凉之感,倒也不是非常难喝。 只是一想到那药恶心的样子,胃部便会一阵痉挛,药汁逆流而上。庞琳紧紧地捂着嘴,脸上五官几乎挤到了一块,艰难地吞咽着喉咙将药汁压下,就怕白费功夫。 正在这个时候,庞琳的贴身侍婢燕儿自外头匆匆而入。庞琳见了赶紧拿起绢子擦了擦嘴,并屏退了其他人,待门窗都关上了,这才小声地问道,“怎么样?” 燕儿再次细心地瞧了瞧四周,才点点头道,“主子放心,办妥了。” 庞琳得意一笑,这才放心地靠回贵妃椅背上,此时眉开眼笑的模样仿佛那一贴祛夜茶立即奏效了一般,如果不是还有两道浅浅的阴影扫在眼周,当真能让人以为方才的萎靡不振都是装出来的。 燕儿又道,“令奴婢没想到的是,表小姐倒是挺受黑龙王朝群众拥护的!一开始都没人信,不过这群众的脑子就是不好使,随随便便一挑拨就都信了,现下都在为他们的冥王殿下感到不值呢!相信用不着多久,这条消息很快便能传到冥王耳中了!” “哈哈哈……”庞琳笑得开怀,难得到了这么一个压抑的地方,终于有一件让她觉得舒心的事了。笑完之后,她亦不忘问道,“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燕儿自满道,“放心吧娘娘!谣言这种东西只不过是靠一张嘴,而传播出去只需靠点这个……”她卷起一手袖子,露出的手指摩挲着比了比,庞琳了然一笑。“甚至都用不着奴婢露面。”燕儿微微迟疑,“只不过娘娘,这消息早不来晚不来,却在咱们到了这里的时候便开始了传播……这表小姐会不会一下子便认定是咱们做的?” “哼。”庞琳坐了起来,斜眼挑眉一副轻视的模样,“她又没有证据能拿本宫怎么样?更何况,那也是事实,只不过经过本宫这么加已渲染,故事……便更加生动了……” “娘娘英明!”燕儿颔首恭敬道。 从出生到现在,她哪样不是过得比允初初好?就算现下都成婚了,她亦不想也更不准见到她过得比她好!!什么深得冥王宠爱,什么深受民众拥护等等的字眼,她一个也不想再听到!! “娘娘,倘若谣言传到了陛下耳中……”燕儿一见到庞琳犀利冰寒的眼神立马噤了声。 “那是谣言……谣言能信吗?又与我们何干?”庞琳挑眉。 “娘娘说的是。” 清朗的夜色,抬头可见天上倒扣着一汪绀青色,上面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细小的星星,几颗大星星较为突出,一闪一闪地,很是美丽。 百年黑夜,当真难得见到如此令人舒适的藏色之夜,就算此刻寒风刺骨,与此一比,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幽冥殿外,一道身影踌躇不前。 他抬头看着那一方闪耀的天空,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视线流转,上弯的唇角却慢慢收回。 朗月清风,这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因为她而出现,而他现在的惆怅,亦是因为她…… 城中有关于王妃的谣言四起并流传多日,他虽已暗中派人制止,却仍是杯水车薪。如今已经瞒了殿下两日,说,难以启口,继续隐瞒,又无应对之策,这委实难住了他。 殿下这些时日因王妃而有的笑容与畅意的笑声,他实在是不想让它消失。 正当离魂左右为难的时候,殿内之人却开门走了出来。 “离魂,你在这里做什么?”沉缓平常的语气中颇有疑问,他不是被初儿召了去么,“有事找本王?” “嗯对,殿下。”离魂回神,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思绪才道,“王妃他们在枯木林边上的大草地打篝火野炊,她让属下过来请您过去。” 冥千夜一听,残唇溢出一声轻笑。原来她早晨说要给他的惊喜便是这个? 他抬脚迈步,一身轻松,“初儿的精力当真旺盛。” “可不是嘛!”闻言,离魂一扫刚才的烦忧,滔滔不绝,“殿下您是不知道,今夜所有的食材鲜花器皿工具帐篷等等……全部都是王妃亲力亲为,亲自监督属下们完成的。刚才来的时候,王妃愣是拿着一盘腌制的咸鱼追着属下品尝,差点给臭死,还好属下跑得快啊!” 冥千夜笑出了声,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允初初拿着咸鱼追着离魂满地跑的情景。这么一个活泼劲儿才是她呀! 冥千夜笑完之后,不忘假装板起了脸,严肃道,“怎可拂了王妃的好意。” “那等珍世美味还是留给殿下吧!属下不敢轻易尝试。” “呵呵,贫嘴,还能毒死你不成。” “死了倒不可怕,要是半死不活的……”离魂追上冥千夜半开玩笑道,“殿下您照顾我呀?” 冥千夜停下了脚步。 此刻的离魂有些少年放荡不羁之态,脸上原本生硬的刀疤在他调侃的语气之中柔和了许多。明明一把年纪了,这性子倒是越来越顽皮,王朝回春呐。 冥千夜看着离魂半晌不出声,离魂被他看得是越来越不自然,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殿……殿下……这话就当属下没……” “你有话要对本王说?”冥千夜定定地看着他。从他出门第一眼见着离魂,他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回应他的表情有些慌张。 见着被冥千夜说破了心事,离魂叹了一口气,正经道,“殿下,近日皇城之内沸沸扬扬地流传着关于王妃,在和亲之前便已许配阳王之事……” “这个本王知道。” 殿下知道?! “这在议亲之时,帝国便有提过。”原来是这个,看来殿下仍是不知详尽谣言。离魂刚刚放松的心一下子又重新提紧。“此刻放出流言,想必是要以此扰乱民心,让王朝复不得正轨。” “确实,属下调查过了,这流言在阳王一行人踏入王朝境内不日便出。谣传王妃得以许配阳王,乃是她死皮赖脸纠缠不休,阳王不愿落人始乱终弃话柄,迫不得已应下此门亲事,却是始终不愿迎她入宫。”这段话,足矣体现允初初是个爱慕虚荣,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冥千夜虽知这是流言蜚语,亦是对方的手段,但在听得了她“死皮赖脸纠缠不休”的字眼,心底还是咯噔了一下。相处了几月时间,他当然清楚允初初的为人,自然是选择相信她的,可是内心的不自信与那微微的动摇还是干扰了他。 “起初王朝百姓不信这等荒谬流言,但后来听说她曾爱上阳王并爱得死去活来,瞬间风向转动,齐齐讨伐王妃……”离魂突然停了下来,抬眼小心地观察着冥千夜的表情。他脸上的肌理微动,但神色如常,实在瞧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爱上阳王?并爱得死去活来?! 第六十二章烤肉 此时冥千夜的心仿佛被一块千斤重的寒冰缓缓压过。许久,他才道,“继续说。” 离魂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他们说王妃,王妃水性杨花……配不上殿下对她的宠爱……”离魂看着冥千夜几乎不曾变过表情的脸,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他们受到流言扰乱,已经全然忘记王妃于殿下,于黑龙王朝的重要性。属下压制许久,仍是无用。再让流言发酵下去,于王朝非常不利,届时阳王一行人到了冥宫之后,只怕会使谣言愈演愈烈。” “既是如此,那便不用特意去理会,在他们离开之后谣言自然会散去。”如今越是在意此等流言,只会正中他人下怀,越描越黑。 冥千夜转身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遇上允初初之后,他会开始因为自己特殊的样貌而不自信。他只在乎她的看法。在她之前,得到真心对他来说堪比登天。如今,她对他亲口说出来的话对他来说弥足珍贵,他是相信她的。可是允初初那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与流言中言语的真假正一点点地动摇他坚定的内心。 他的王妃曾许配给南宫白玉,这的确是真的。 他当初迎娶了她,也不过是单纯履行破咒的职责,根本不会去在意她所有的一切点滴如何。接下来的发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如今,允初初俨然成为了他的软肋,他觉得,允初初是下嫁了他。 “属下明白了。”离魂颔首。他饶头想了许久的事情,不过冥千夜三言两语便解决了。但其实他最担心的,是冥千夜的心。 “走吧,咱们去看看王妃在捣鼓些什么。” “好。” 枯木林边的大草地上,搭着一座圆顶帐篷,帐篷的四周挂了许多红红火火可可爱爱的小灯笼。 帐篷不远,空旷的草地中心,一兽足宽嘴青铜鼎中生了一团黄心金灿的暖橙阳火,将四周照得特别暖,特别亮。 神觉与灵狐在草地的一边奔跑嬉闹着,允初初则在一架特制的架子上以碳火烘烤着肉,加了调料来回翻着面,“舒儿,快!那几支要焦了!赶紧拿起来!” “哦!好的小姐!”舒儿赶紧放下手中正串着的串串,忙不迭地将几支烤好的肉串装好盘放在一边的石桌上。石桌一旁的草地上,一颗赤色珠子闪着微光,朝着石桌缓缓移动。到了石凳边上,赤色珠子左右晃动了几下,现出了原形,它顺着诱人的香气,缓缓地向上攀爬,终于到了石桌上。 眼见桌上那一盘盘肉质肥美,鲜嫩多汁,空气中到处充满美味的灵魂大餐,它挺着小胸脯,小脑袋兴奋地晃动着,吐吐了蛇信子,馋馋地流下了晶莹的口水,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原路返回的人。 正当它要动口的时候,头上传来猛然一击,打得它眼冒金星。 “我就知道!你这个馋鬼还想偷吃!”舒儿顺手将两盘烤肉转移阵地,“想得美!”自姑爷醒来以后,这条馋蟒都数不清有多少回到衡云殿讨吃食了,经常能见到离魂到处找它的身影。再后来,这俩主宠更是直接一前一后堂皇而入了。 一道凄惨的□□过后,赤蟒缓和了过来,顾不上疼痛,直接跳下了石桌,追着舒儿背后跑,“等等我嘛!小姐姐~你看臭魂把老子都给饿瘦了,你忍心看着这么可爱的我瘦瘪瘪的嘛……” “管我什么事!”她可不是小姐,明知这货说的都是胡话,但还总是答应它,“殿下跟你家主子都还没来呢!” “老子就吃一块!一块!” “不行!” “就一块嘛,舒儿姐姐……” “不行就不行!叫我老娘也没用!” …… 允初初正热火朝天地忙着,看到舒儿跟赤蟒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篝火边上的一棵大树上,厚厚的黑色树皮龟裂薅起,浅浅地挂在树干上,好似只需轻微一动,随时都会掉下来。 一道俊逸的身影轻巧地坐在枝干上,手中捧着一盒棋子,伸手往里慢悠悠地拿出一个黑子,落在空中蓝光线织成的棋网上,回手往棋盒取棋子,再出时已是冷玉白。张牙舞爪般的枝桠上稀稀疏疏地挂着几片枯叶,异枝蜿蜒,诡影散落,与此时此刻的闹哄哄的场景却是相融成相,没有半丝违和之感。 远远地,一道高大壮实的身影映入眼帘。两块十几斤重的羊后腿被他轻松地拎在手里一晃一晃的,沉稳的步伐此刻看起来似乎还带了点轻快。 树上的男子瞥了一眼,嘴角微扬,继续淡然地下着棋。 “老卫你终于来了!”允初初丝毫没有放开手中的动作,拿起烤肉刷蘸了蘸酱料,兴奋地冲着卫觉司喊道,“快来帮帮我呀!” 卫觉司一身紧口袖装便服,轻易地将他浑身肌肉的线条穿显出来,白色的巾帽藏起了他的全部头发,看起来干净利落。闻得了允初初的话,刚毅的脸上唇瓣微抿,淡漠的眼神瞧了枯树一眼,随后将羊腿串上大架子烘烤,才走到允初初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活,“王妃先去休息吧,殿下一会儿就来了。” “对呀小姐,您就休息一会嘛。” “没事,我一点也不觉得累,乐在其中。”她提出的活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乏了。 允初初转身拿起了刀子在羊腿上戳了戳,“没想到这里的羊还能这么肥!” “新鲜的黑料苜蓿黑龙独有,它们喜欢吃。” “用果木烧的火果然很香!” “特别是这尸山果木,千年难遇。” “狮子山吗?”想到狮子那炸毛的可爱样子,允初初笑了。 卫觉司抬头认真地看着允初初纯真的脸,“是屋死屍……” 允初初顿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满脑子里面全都是各种血腥恶心的画面,她一脸惊愕,“尸……”她缓缓低头看了看正在燃烧的火,再看看架子上的羊腿,声音越来越小,“尸……尸山呐……” 看到允初初的忧愁小脸,卫觉司的嘴角扬起一丝几不可闻的弧度,最后道,“尸山果狸活时吃遍满山稀有花果,异香于皮于骨乃至全身,死前寻果木而栖,死后乃是天然肥料。尚好果木于黑土中沉睡百年,因地牛翻身再吸收月华百年,实属难寻。” “哇!这么珍稀,吃了用它烤得肉能升仙吗?” “噗……” 刚毅的脸上眸色一转,右手前掌往桌上一拍,一支尖头细杆的竹签射向声音出处,穿透了那张蓝色的棋网,打落下其手中一子,钉入厚黑的树皮之中。 清冷的声音散落,“卫觉司,你这是搞谋杀啊。” 卫觉司不屑地看了树上之人一眼,“叫你不帮忙还看戏。” “本尊跟离魂一样,帮忙吃就够了,还能帮啥忙?那烟熏得一身臭,不要,不要。” “确定不要?”卫觉司见着阴殇挑眉轻视,反而摸摸下巴笑道,“王妃您瞧,那上边是块好肉!要不要属下去替您取来?” “你敢!” 允初初抬头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阴殇,那愈渐挺拔的英姿绰绰,青春少年般的阳光气息拂盈满身,英气俊朗的脸上肌肤状态不错,此刻正一脸挑衅地看着卫觉司。 “的确是极好啊!细皮嫩肉的!”允初初感叹道。 “可不是。” 允初初走回篝火旁,转动架子上的羊腿,劝道,“好了老卫,你别逗阴殇了,他也没少闲着,他施咒护着阳火也是需要耗费灵力的。” “你们在说什么呐!好像很有趣的样子。”远远地,离魂便瞧见了那热闹的场景,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他们。冥千夜看着冥宫之中难得的烟火气,心中油然升起欣慰之感。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让整个黑龙王朝恢复正常生机。 “来了就赶紧过来帮忙!”卫觉司冲离魂晃晃手中的肉串,暗示他识相地为冥千夜与允初初腾出空间。阴殇亦是拂袖收起空中的棋网,瞬身一闪,再现时已然坐到了篝火旁的大桌边。 允初初放开羊腿串,兴奋地跑到冥千夜身边并挽起他的手,“你怎么才来呀!饿了吗?快来尝尝我烤的肉串!” 冥千夜宠溺抚上允初初的手,笑道,“好。” 舒儿起身勤快地为他们上好了菜,并倒上冰镇的薄荷酒,也不忘为神觉灵狐,还有赤蟒它们上垂涎已久的大餐。 冥千夜拿起一支肉串,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竹签上边串着肉,青椒,还有小玉米笋。熟肉的色泽当真好看。他吃了一口细细品味后,竟是把一整支肉串都吃完了。 “怎么样?好吃吧?” “肉质鲜美口感丰厚,青蔬清脆爽口,看着秀色可餐,入口齿颊留香,令人回味无穷。”看着听着冥千夜这么好的评价,允初初开心地将薄荷酒端给冥千夜,“你再试一试这薄荷酒,在这大冷的冬天吃着烧烤配着冰镇酒,当真是人间一大享受!”虽然阴殇将四周的风咒堵,却也丝毫不灭这集天地灵气最为自然,露天之旅的自在舒适感。不过可惜了,没有小苏打或者气泡水,不然那绝对是一等一的享受。 冥千夜接过薄荷酒,浅浅地吟了一口,“入口爽滑中和了口中重口油腻,特别是那清凉之感沁人心扉。” 第六十三章往事 “特别的好吃!王妃的手艺真好!”离魂大口地嚼着肉,还不忘夸赞几句。 允初初回道,“我的手艺哪有你旁边那位大厨好呀!不过是借了他的东风,借花献佛罢了。”卫觉司削好了一盘羊肉,笑眯眯地端到冥千夜他们面前。 “但今晚这是王妃的主意不假吧!行军中少不得篝火晚会,在宫廷之中确实鲜少见到,属下可没有王妃这等灵巧心思。” “大家都是好样的好吧!你们觉得这烤肉好吃吗?” “当然!”众人吃得津津有味。赤蟒似是吃不够,探着圆圆的脑袋缠上卫觉司结实的臂膀,“卫大人,给小蟒也来一盘腿片儿呗!”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你个贪吃鬼!” 允初初看着大家相处融洽,亦是如此开心,她的心中也开怀不已。静默笑着看着大家许久,未曾注意到她身边的那双饱含神情,片刻不离她的眼神。 允初初回头继续为冥千夜夹着菜,“来,你再试试这个!”见着允初初开朗乐观的性子,待他亦是极其温柔关怀,冥千夜心中那一道担忧被无形吹散了。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允初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已经不是最初的怦然心动,不过这对于热恋中的他们还是容易小鹿乱撞的。“难道你要我当众喂你吗?” “喂吧王妃!我们大伙都没看到!”离魂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们,说着瞎话起哄道。 “殿下对王妃真不是一般地好啊!知法犯法。”阴殇看着如胶似漆的俩人半敛着眼淡淡道。 卫觉司摆弄着手中的火折子,“这也不是第一次,你感叹个啥劲。” “你多吃点呀!这么多好肉还堵不住你的嘴呀!”允初初冲着离魂说着,亦不忘应大众要求,夹起一块菜包肉就塞进冥千夜嘴里,随后说道,“其实今天呢,我还有一道请求想征求大伙的意见。” “王妃请说。”对于还需要征求大家意见的请求,阴殇也是挺想知道。 “是这样的,正如大家所感,用阳朝明火烤的肉真的是世间一大美味。所以,我想让王朝恢复使用阳火!” 允初初这话确实惊讶到众人了。 那到曾经的伤痛,亦是重新落到冥千夜心头。他不由得皱起了眉渣子。 阴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冥千夜,侧头问允初初道,“王妃为何会有如此想法?总不能因为用阳火煮的饭,炒的菜好吃,便要恢复此法?” 允初初敛眸,正经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为什么会禁停阳火,但我知道的是,肯定是因为发生过什么大事所以才会禁掉它。” “皇兄!皇兄!快救救娍儿!救救娍儿!!” 一道惊慌恐惧的声音猛然闯入冥千夜的脑海,使他心中一窒。未能救回皇妹,那是他永远的遗憾。 “事情已然发生,何不让它成为过去?”众人闻得此话,皆是沉默又严肃地看着允初初,再看了看冥千夜,最后通通收回了视线,默不作声,各自低头沉思。那种别人无法体会的人生至痛,难以轻易被劝说。 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 允初初的话一字一字敲打在冥千夜的心上,疼痛的知觉越来越明显。悲伤,难受……砸得冥千夜的心一窟一坑的。若是换做她来之前,他知道有种心痛的感觉,有种悲哀难过的情绪,可完全没有现下这般真实而深刻的体会。 冥千夜艰难地抬头看着允初初,幽寒的眸中饱含伤痛。他的王妃,如何能轻易地说出这些话! 意料之中的反应与氛围。明焰的火光照映在他们静默的脸上,火热的暖中和了降到冰点的温度。 除了眼前的食物,舒儿尴尬地选择性失明,时而翻翻烤肉,时而转转羊腿,时而替小宠们加加餐。她也不知到自家小姐为什么要突然把气氛搞砸,但小姐总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她亦相信小姐可以平衡。 “我知道这句话我说得轻巧了。但是,如果跨越不了伤痛一直停滞不前,那如何能使王朝能得到更好的发展?凡事都有两面性,如果这个不好就禁掉,那个不好也禁掉,试问人还能做什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对困难,尽力去降低那不好的一面。你们看……”允初初起身站在篝火前,将手伸向燃烧的火,冥千夜望见急忙要将她拉回,但见其微触及火焰便被灼热的火烧感打了回来,他连忙拿起允初初的手仔细地看,“疼吗?” 允初初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道,“用火不当,或者意外,都会使人付出惨痛的代价,甚至失去性命。可是阳朝的人为什么不禁停它而是继续在使用它呢?因为它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它能使饭菜更香,能在冬天的夜里取暖,能在黑暗之中给予一盏灯的光明照亮前路……” “阳朝的明火或许对于王朝的百姓来说,是一个凶猛而毁灭性的东西,但大家有没有想过,冥朝冥火亦如是。”众人皆是认真的看向允初初,掩盖不了他们眼中所露出的赏识,“阳火焚烧致使被烧之物面目全非,风卷落地成灰烬。冥火灼烧之物形在,但败絮其中神俱灭,风吹亦是成灰。不论形神何灭,皆是不存,有何不同。” “听得王妃所述不无道理……”离魂思索着认真道。 冥千夜轻叹了一口气,拿起酒杯饮尽杯中的薄荷酒,仍是一片沉默。 “难道咱们因为困难重重,便放弃不去追逐太阳了吗?不,人并没有那么弱!所以,也别小看冥朝百姓,如果连这小小的火焰都掌握不了,何以谈未来?”允初初拿起了肉串吃了一口,然后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享受的表情让人感同身受,“阳火烧的菜当真美味。吃了它才会有力气,百姓身强体壮,行军将士亦能更好地保家卫国,有何不好?天明之后,冥朝生机勃发,阳火必存才能更好地发展冥朝的未来,不是吗?” 难道,是他做错了么…… 想了许久,冥千夜才缓缓开口道,“王妃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能因为一件事情便否决掉阳火所带来的好处。阴殇,安排下去,即刻恢复阳火的使用。心存不轨之人,处以极刑。”他随后站了起身,淡淡道,“本王乏了,先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尽兴……” 冥千夜并不想扫了允初初的兴致,只是走向圆顶帐篷。 众人看着冥千夜无精打采的背影,皆是一叹。 “王妃可知,殿下的心结四十多年未解,却被您几句话轻易解禁阳火。”虽然说是下了解除的命令,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是沉重。 允初初亦是觉得自己过于鲁莽,想了一出是一出,完全没有考虑过冥千夜的感受。 “那……能否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千殿下,那尊贵无比至高无上的王,已经为了允初初做了太多以往不曾做过的事,亦是因为她有了笑声,改变了精神与面貌。这已经足够证明允初初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阴殇与卫觉司视线碰撞,达成了共识。 “这件事说来话长。”阴殇开口道,“先皇身灭之时,残留下一丝珍贵的灵力于作古白雉蛋中。殿下五岁时从皇太后手中得到此蛋,他极为珍视,日日夜夜以稚嫩的灵力护之,直到整整三年以后,这颗留存有先皇灵力的白雉蛋有了反应,竟然活了过来。” “然后呢?!”允初初感到甚是稀奇,见阴殇略有停顿更是迫不及待想要继续听下去。 离魂也不曾细细了解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亦是心急,连忙为阴殇倒了杯酒,递给他,“就是,快说快说。” 阴殇认真的看着大家,“半个月后,自作古蛋中孵化出一只幼雉,殿下兴奋得手舞足蹈,那是本尊第一次见到殿下显露自己的情绪,还是那样地欢快……他亲自照料幼雉,将对于父母的感情全部放注其中,忘却自己异于常人的样貌。终于三个月后,幼稚羽翼渐丰,幻化成一名极其可爱的女童。从此,殿下将她当成了亲皇妹来抚养。” 整个幽兰的天空仿佛是一张美丽的画布一般倒挂着,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地像是会说话,跟着飘动的云朵打招呼。天空之下,冷风肆意流窜,只有在灵咒空间内方有一丝宁静。 神觉咬了一支纯肉串,昂头挺胸地坐在灵狐面前献殷勤,可灵狐并未给它面子,两眼眯眯地瞥了它一眼,绕过神觉,挑了一串带着青菜的肉优雅地吃了起来。神觉黯然神伤,明明刚才还闹在一起的狐,现在怎地就爱答不理了。 赤蟒撑着圆鼓鼓的肚子“吧咂吧咂”了嘴巴,蛇信子一吐一吐地,虽然肚子吃得饱饱的,但总觉得嘴巴里没味道。它正寻思着以后别再一口吞了食物,转头看见咬着肉串的神觉无精打采地看着灵狐吃东西,立马出其不意,伸长了脖子将神觉嘴里的那一串肉撸了下来。怕神觉抢回去又是赶紧吞了下去。 吃完打了一个饱嗝,脑袋一空,它刚刚想着细嚼慢咽来着不是? “哎呀舒儿姐姐,你好歹也将竹签取出来!那玩意儿可硌死老子了……”正忙乎着抱怨,眼前的地上的阴影忽地慢慢扩大…… “只有你才会将竹签一同吞下去,小心肚皮被撑破!”伴随着舒儿揶揄的话,灵咒空间之中传出了一声惨叫。不给赤蟒加点颜色,它总以为它神觉是只丧家犬! 第六十四章心结 灵咒空间本意阻隔寒风,直至空间之内溜进了一丝丝冷嗖嗖的风,允初初方觉阴殇的心绪受了些微影响。 “阴殇,还是不要往下说了,后续我也能大致猜测得到结果,让你再重提伤痛,确实难为你了。”允初初拿着竹签若有所思,在桌上漫无目的写着字。 阴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抿嘴笑道,“不,既然王妃已是王朝一员,便有资格知道并了解事情的真相,更何况还是关于殿下的。” “阴殇说的不错,王妃您无需过分担忧。”卫觉司转身帮着舒儿烤未完的肉串。众人各自忙碌的感觉,倒是缓和了略微沉重的气氛。 离魂盯着阴殇,见他缓缓启口,“虽然小殿下年岁已过常人知命之年,但其外貌依然如同十六岁的小姑娘,十分的美丽可爱。听闻□□妃乃帝国疆城小县的大美人,生得是沉鱼落雁,碧月双华,回眸一笑可谓能迷倒众生。小殿下深受殿下的宠爱,也十分爱护殿下,自然而然也对这样一个风华俱佳的美人充满了好奇心。”阴殇站了起身,宽大的袖口掠过桌椅,他缓缓走向空旷的草地,抬头仰望着那一片闪着点点星光的天空,记忆中,那个清丽脸庞好似出现在上面,正甜甜地对着他笑。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大家道,“□□妃随嫁物品之中有一盏七彩琉璃灯,灯开之后宛如彩蝶缤纷飞舞,美丽极了。此灯底部装有麻油,棉芯连接,再制有小机关,开合之间无缝切换,十分微妙。小殿下见着了甚是喜欢,久久不愿离去……” 今夜的天气在阴殇的维护之下很是舒服。 允初初看着灵宠们闹着,卫觉司与离魂他们把酒言欢,那一片和谐的美好景象,心中很是欣慰,却也因为冥朝当年往事而心中五味杂陈。这世间的美好与遗憾都是并存的。 她转身抬脚迈出步伐,走向帐篷。 当年冥千夜迎娶第六十四任王妃的时候,他的皇妹冥娍儿却在同一天葬身火海。 历任王妃与冥王行拜堂之礼都是在鸾凤殿内,妃入冥城之后,头顶黑纱百众鸦雀掀之,这是入宫的第一道考验,多数人见到头顶上空鸦雀为天,嘶哑雀叫剜心刺耳都哆嗦着不敢入冥宫,却又不得不入。冥朝的一切异景皆与黑暗脱不了关系。在见识到百雀的阵仗之后还能从容入宫的人,便能获得冥宫之主首度认可。 而允初初呢,也不知道是冥千夜失去了耐心,还是因为刚好凑了个圆满,一系列仪式全都撤除从简,简单到连拜堂仪式也用不着了。 冥娍儿在鸾凤殿门外见到□□妃的容貌之后,觉得不过尔尔便也作罢,可随后因贪玩跑到了王妃暂住的行宫,看到了随嫁物品之中散发独特光芒的那盏七彩琉璃灯,她不顾随行宫仆阻止,斥退了他人,独自一人在行宫之内玩起了灯。 等到宫人发现的时候,行宫内早已火光冲天,而此刻的冥千夜,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宫仆将新任王妃抬离鸾凤殿,冰冷麻木的心分不清是失落还是怅然。在这永无止境的黑夜之中,他所能做的,便是牧牧不倦地娶着一个又一个如花的婵娟娘,然后亲眼看着她们在最美好的年纪香消玉殒却爱莫能助。 直到宫仆来报说妃冥宫失火冥娍儿在里头的时候,冥千夜那颗本就冷漠的心瞬间降到了冰点,悲空聚神聆听,只有猛烈燃烧的柴火啪啦之声,和冥娍儿一声声惊慌的求救……等他赶到之时,妃冥宫的火已被宫人扑灭,剩下一团团黑炭冒着丝丝呛鼻的灰烟,和一具焦黑模糊的尸首。经查,当天确实只有冥娍儿一人在此,而冥宫之内,确实只有冥娍儿消失无踪,那么那具焦尸,便只能是冥娍儿的。 这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真的很残酷。 阳火烧其形,冥火烧其神。冥娍儿竟是引得冥阳同烧,神形俱灭。 身为一国之主,他守不了疆土扩展绵延,许不了子民强盛的生机,护不住自己最珍爱的人,保不住那未曾有过的琴瑟和鸣……他的内心是痛苦的。 眼睁睁地看着大臣们一个个老去,死去,再由他们的子嗣或有能力者居之其职,他的内心的孤独的。 冥千夜啊冥千夜……他究竟得承受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极致之痛,才能换得今日表面的平静无波。 允初初停下脚步掀开了帐帘,里头跳跃的灯火之中照映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其伟岸英姿闯入她的眼帘,清泠孤寂的背影,令她怜爱的心为之一窒,重新呼吸之后加速了跳动。 就算有了她在身边,他还是觉得孤独吗? 不,身为王者于高峰临寒独处的那种孤单,是她用心也暖不了的冷…… 眼前的冥千夜,仿佛有一股吸引她的力量,循循拉着她前进,不知不觉,脚步渐渐靠近。 允初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自冥千夜的身后环抱住了他,将脸的一侧靠在他的背上。身体的主人明显一振,随后放松了下来,双手覆上她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着。 “冥千夜……”允初初柔声道请求道,“让它过去好不好?别藏在心里折磨自己……” 摩挲的手猛然停止,指尖渐渐收紧。 冥千夜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环住冥千夜的双手紧了紧,脸埋得更深了。 未经他人苦,所以不论她说什么,说得再多是为他好,一切都是显得苍白无力。 身体的主人却是拉开了她环抱的双手。允初初怔住,她终是再次再他的伤口上撒了盐,还不止一次,理应承受来自他的所有冷漠。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准备抬头迎接来自冥千夜的苛责。然而还未对上冥千夜的眼眸,只见他已然转过了身体,并将她的双手拉上,从正面环住他的腰,而她整个人直接撞进了他的胸怀。 一时之间,二人沉默不语,只是感受着彼此带来的温暖。 允初初听着冥千夜那越加强而有力的心跳,觉着很是安稳。 许久,浑厚又嘶哑的声音响起。那就像是被未识琴者乱拉的琴弦声,又似呼啸的狂风穿透厚重的门缝呜呜的咽语,刺耳沉重,又带了丝悲凉,“初儿……本王晓得你是为了我好,可……”可那份痛,钻心刺骨,他恨不得将自己一同埋葬,却又只能活着。 允初初抚摸着冥千夜的背安慰着他,然后抬头看着冥千夜那已有微表情的脸,此刻他的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又像孩童一般无助。 “冥千夜……”允初初举起双手捧住他血肉未全的脸,认真道,“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无力去改变,那何不让它成为过去呢?如果此刻公主能看到的话,她定然也是不希望你为她如此痛苦埋怨自己,她会想要你能够过得快乐,就算没有喜悦,那也要做到释然。” “我知道要说服自己很难,但是你还是得必须去尝试,就像你明知道换天非常非常难,却还是不顾困难险阻亦要登天拉幕一样,总是要和过去那个令你痛苦的自己握手言和,才能更好的前进不是吗?”允初初放开冥千夜的脸,微微笑着,低首拉起他的双手,“这世上的所有一切万物生长都有它的规律与定数,或许我们那时候能够去改变了它,但后来却要以其他同等分量的去交换,那,你是不是还是得如此,在痛苦与埋怨之中循环,让自己越陷越深。世上的大多事,都是得经历,然后承受,再去说服,最后释然。终归,都是要求助于时间。人嘛,都是选择记住美好的事情,这样能快活些,才不枉这世间走一遭 。” 冥千夜轻轻一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小小的年纪,哪里来这么多的感悟。” 允初初故意生气道,“那你这老顽固哪里来那么多的放不开呢?”她说完对着冥千夜甜甜地笑了。 冥千夜宠溺地看着她。 是啊!他活了那么大的岁数,看待某些事情,倒是不如眼前这个如花年纪般的姑娘了。 “冥千夜你跟我来!”允初初拉着冥千夜往帐篷中的软榻上一坐,伸手拉着挂在榻梁上的绳子,轻巧地往下一拉,圆圆的棚顶就像开了天窗一样,立时往四周散了开去,那一片浩瀚的星空顿时露出了脸。 “可以升降的?”冥千夜惊喜道。 允初初得意地朝他挑眉点头。 冥千夜怜惜地摸摸允初初的头并看着她,“就你巧思多。” 帐篷之外,离魂与舒儿像是一对欢喜冤家,互怼个没完,贪吃的赤蟒眼里只有美食,无意之中屡屡破坏神觉与灵狐的相处,频频传出赤蟒可怜的惨叫声。 阴殇与卫觉司看着他们嬉笑玩闹地追逐,都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相视而笑。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同今日这般畅聊,这样放松了。 可以预见的灾难正一步步靠近,现在让大伙适当地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这也许,会成为他们最美好的记忆,因为像这样轻松欢快的氛围,以后或许会有,或许,不会再有…… 第六十五章承诺 咒封之外,寒风徐徐,钻肤刺骨。 天上繁星闪烁,时而几许薄透云翼飘过,就像是星星羞煞了颜,悄悄躲在水晶纱帐之后娇笑,意境唯美。 允初初挽着冥千夜的手臂,抬头看着天空道,“像这样……我们既可以听着帐外欢声笑语,又没有他人的打扰,手挽着手一起观看这夜繁星点点的美,多么难得又美好的时刻呀!” 肉骨大掌覆上那纤细柔软的手背,低首轻笑着。面前那双灵动的眼眸扑闪着密而长的睫毛,堪比这天上闪烁的繁星。他是几世修得的福气,才能等到这么一位世间难寻的王妃,陪他一起观星赏月,除咒迎晖,俯瞰大地,睥睨天下。 “我知道,一时半会要你放下却是很难……但是有我陪你一起走啊!”允初初转头与冥千夜对视,澄澈的眼眸之中,有着恳求,有着期许,有着强烈的信念,“虽然我不是个很迷信的人,不过我开始会去相信,有些事情确实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 “就像……你和我。” “你,也认为,我们是命中注定?”沙哑的声音之中掺和着几许小心翼翼。 “对呀。”允初初笑着道,“你想呀,原本一开始并非是由我来冥朝和亲的,可是最后,是我来了,然后,遇见了你,并且得到了你的疼爱。你说,这不是命中注定是什么?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公主有此一劫,或许是她命中注定的,并非由你一人便可转圜,莫要再责怪自己。”就像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也并不是她想来的。“用那样的方式离去,是她的劫,而冥朝永夜,则是你的劫,是冥朝所有人的劫。” 而她不但经历了死劫,还正和他一同陷在这永无天日的暗夜之中。不过,他们一定会突破这张巨大的暮网的! 冥千夜万分认真地看着允初初滔滔不绝的样子,心中感慨万千。 不,他的劫,是她…… 糙手往上一挥,篷顶星空好似放大了一般。他想把最好的,把她所喜欢的一切,都给她。 “如此一说,那……永夜岂不是天注定,曦若不拂,寒彻不古。”即便如此,他亦要舍命一拼。 “才不会,我们会攻破它的!”允初初自信地挑眉,“本非永夜何以注定之说?它是人性恶之作,善终惩恶。这世间仿若是一个巨大无边的太极,有阴有阳,亦柔亦刚,似静极动,物极则变。万物变化莫测,一物两体,什么都是两面性的。已然定性的结果,我们可以当做它是命中注定,那么,对于无法预见的,我们自然是要朝着我们想要的结果去努力,去改变它。” 冥千夜定定地看着他眼前的这名女子,他熟悉她,可却又像是从来都没有深入地了解过她,就仿佛与她初次见面一般,她身上散发出来各方面的气息总会令他觉得耳目一新。 可,她又像一缕随风飘扬的轻烟,靠近了她,却握不住,既真实又缥缈。他的心总觉得空落落的,填不满,难以言喻。 是他,太过贪心,还是不自信?他也想不明白。 “初儿,本王的心,总觉着不踏实……”心中想着,话却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意识到话已说出口,冥千夜半裸的眼珠子尴尬地转向他处,不敢面对允初初投来的急切目光。 “怎么了冥千夜?”听着冥千夜的话,允初初的心突然慌了一匹,“是血肉重生觉着难受了吗?”她着急地按了按他的左胸口,又紧紧地贴耳细细地听着,生怕错过一丝可以找着原因的动静。 “本王的心没事。”冥千夜顺势抱着允初初。为何,他总觉得抱不够她,他害怕有一天她突然会离开他,怕她突然会消失。在她来之前,他反复做着已经麻木了的事情,他也是习惯了的。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叫他本有准备的心依然觉得不够真,不够踏实,当真是害怕极了怅然的失去。现在的他愣是没了当初的勇气。他有时候会问自己,如果回到那一天,他是否还会同样任由着她,顺势放她出宫? 允初初轻轻舒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她抬头将下巴抵在冥千夜胸口,一张一合缓缓道,“我现在这样说话,你胸口上的肌肉有感觉吗?会不会疼?” “有点。” “有感觉就对了,证明你现在恢复得挺好的。”允初初道,“冥千夜,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不够踏实,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啊!”哪一天她一梦醒来,回到了最初的世界,身边没了冥千夜,没有了其他认识的人,她该怎么办?到最后依然还是得说服自己,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这不会是梦,你有我。”冥千夜伸手抚摸着允初初的头,安抚着她,全然忘记他前一刻亦是处于彷徨之中。 听了冥千夜的话,允初初对着他甜甜地笑了。 “冥千夜,其实我……” 其实她,并非是真正的允初初,而是一个来自异世界,同名同姓的人…… “其实你……怎么了?”他害怕她说出口,说出她其实不爱他,她其实另有目的……可他又想知道她要说的话,会是什么。 她现在应该还不是对冥千夜说出真话的时候吧……倘若影响到他的恢复,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允初初如此一想,心思一转,缓缓脱口道,“其实我有时候在想,倘若哪一天我先离你而去,我希望你能为我做到,不难过,不悲伤,更不准为我流眼泪,把它当做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 为什么听着允初初的话,他的心会隐隐作痛? 抱着允初初的手渐渐收紧。 “哎呀冥千夜!你别紧张嘛!”允初初挣脱他的怀抱,“我现在不是还在嘛。我是说如果……”他是不死之身,而她总是会走在他的前头的,她不希望冥千夜在漫漫无期的日子里,因思念她而受折磨,“我知道我很坏,但是我想要与你平静地淡这个问题。到那个时候,你只要想到我此刻对你所说的话,并且去做到就好。” 冥千夜不说话。突然谈到关于生死的问题,他触不及防。 确实,遇见她之前,他从来不在乎这个问题,但现在,他的心却是被她捏得死死的。 “冥千夜你看,天上的星星多美多亮……”允初初把头靠在冥千夜的肩上,笑着道,“不管你是黑夜里的月亮,还是白天里的太阳,我都会成为那颗最亮的星星,黑夜白天常伴你左右。就算离去,日日夜夜依然伴你开启新的篇章,恒古不休。”这,是她对他许下的诺言。 散落的银色发丝夹杂着复生乌发,肉糜新生的眼眶里长出了一颗话梅核般大的眼珠子,细小的瞳眸之中眸光复杂。 这,是他此生听过的最动听的话语。他,定然会护她周全!许她一生无忧! “本王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只见冥千夜说完这句话后伸出血肉大掌,手背与掌心的青筋已然长好,只差皮质附挂。不过转瞬之光,他的手中多了一组弓箭,他将它们交到了允初初的手上。 “好漂亮的弓箭呀!”看着弓箭的双眼发出了晶亮的光。允初初站起身,将箭囊放到一旁,拿起了弓轻轻地抚过那光滑的弓身细细观赏。 此弓之身由两条象牙般大的物质双向延伸,乳白之中表层几许泛黄,质地光滑又带有一丝浓厚的年代感,其弧度天然典雅,弓尾往外翘。手握之处由银丝红带捆绑,她的手握住弓刚刚好,仿佛是为她精心打造的一般。只是握拳的两头弓身皆有一个两指宽的弧度,弧度之上有一条咖啡色的线条,她倒是看不明白这是什么了,难不成是为了好看而打磨的? 允初初的反应在冥千夜的意料之中,她活脱脱就是一个喜好新鲜玩意的主。 冥千夜随她起身走到她身边道,“此乃魌头弓,是由魌魋兽犬齿所造,弓弦为其须,刚柔兼备极具韧性,易拉伸且不易折。”他抬手拂过握弓处覆满的银丝红带,慎重道,“此符箓压制魌魋兽性,莫要随意解开。” 允初初看了冥千夜一眼,再仔细瞧着他说的符箓半晌,才道,“这,是你用头发做的?” 残唇弯起,点头答复。 允初初面色揪在了一起,心疼道,“这得用多少头发呀!”她抬眼看着冥千夜道,“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到时候给整秃头了可别来找我后悔。” 冥千夜哭笑不得。这小女子不管什么时候总能变着法子调侃他。 “在你出宫那日,本王便思索着为你锻造一件随身武器,思来想去,还是弓箭最为合适。远便可攻,不易暴露近身。” “谢谢你!”允初初心里暖暖的,“只不过它是弓,应该挺重的,为什么我拿起来却觉得很轻松?” “你拉开它试试。” 允初初听话迈开步,弓弦轻易地被拉开,但在满弓之后,原本光滑的弓身瞬间像裂开了无数道深褐色的裂痕,爆出丰满的肌肉,弓的重量一下子往下坠。要不是冥千夜及时接住弓尾,她的脚应该会被砸开了花。 第六十六章练箭 “怎么会这样?” 冥千夜轻笑,“这还不是它最实际的重量,箭上弦时,它会苏醒,那时候才是它真正力量。” “啊?”允初初有点颓废,“现在这重量我提起来都费劲,还怎么能轻松驾驭它呢?” “你放心,既然是为你打造的,你自是它的主人,必定驾驭得起。”冥千夜转身提起箭囊,“这是朽骨壶,别看它缺胳膊少腿的,只有它才能装得了离生箭。” 允初初放下弓,接过朽骨壶仔细一看,这玩意儿东缺个口西裂条缝的,连壶身都是坑坑洼洼的,撇去那镶着一颗绿宝石的精致带子不说,单看它的壶身她还真看不出来它是装箭的袋子,还以为是西方哪个国家的抽象艺术品呢!只不过这里头装的十几支箭倒是稳稳当当地躺着。 “离生箭的威力很大?”不然这又是什么鬼?还要它才能装着。 冥千夜拿出一支箭,此箭头青黄,呈三棱锥状,刃薄锋利,箭杆墨黑圆滑,箭羽集赤靛青三色不规则分布,纹路清晰整齐,隐隐含着一股极具强大力量的气场,十分漂亮。 “离尘归土,净业障渡生魂。”冥千夜拿着离生箭,给允初初一一讲解,“此箭头由魌魋甲指以蛮山咒所打磨,坚硬锋利,边锋之芒可断岩钢。箭杆乃三途河边楠尘木所造,衡羽疾风,取之不易。至于这箭羽,拜之鬼车爱翼,山灵阻隔水火不容之性,以意之志发箭,属性可随目标而改,眼不见其速,准可攻其害。” 这也太牛逼了吧!好些东西她听都没听过! “冥千夜,你对我太好了吧……我怎么觉着造这一组弓箭每一样都取之不易呢!” 冥千夜只是笑笑,将离生箭放进了箭囊。 “你恒远安好,便是我此生所求,至于其他都是小事。” 允初初抱着箭囊,抿嘴偷着乐,笑得有些腼腆,在冥千夜面前突然有点扭捏。不知道上辈子造孽还是造福,前二十几年人生坎坷,自此之后,可会是好日子?未来不可预测,虽不知苦或甜,但此刻有冥千夜就够了。 “那……为什么要用朽骨壶才能装离生箭呢?” “朽骨壶乃是得一品得道高僧诵渡文所超的上古妖兽风化骨,以它之净道可盛离生箭之戾,二者相互牵制,净受箭方之业障,除之仇怨无延伸至来世。若不以朽骨壶养之,离生箭戾气之重,普通箭囊难承,并误箭者业行。” “那我能不能这样理解,这相对也是在消除我的业障?” “可以这么说。” 允初初瞬间红了鼻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冥千夜……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就是这么无条件地对她那么地好,什么都想着她,甚至连行杀业,他都为她想好了后路。 冥千夜揽过允初初,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道,“那便什么也不要说了,我都懂……” “其实你不必这样事事为我操心着。我自己造的业障待我下了地狱之后我会自己去还的,功过皆应我自己负责,不该拉你下水。” “你是上天赐予我的恩德,我护着你理所应当。”冥千夜安抚着允初初,生怕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岂止是护着那般简单了…… “可,可我……”冥千夜以为允初初又要说什么感动的话,正要说点什么,允初初却先他脱口而出,“可我不会射箭。” 冥千夜“噗嗤”一笑,紧张的心终是放了下来,他抬手刮了刮允初初的鼻子,说道,“放心吧,乌床聚万灵,奇人异事不在话下,你只需于云游之际,与之相契,自有能人教你,不用多日,你便能熟技傍身。” “真的呀?那太好了!”冥千夜那么忙,她正愁没人能教她呢!离魂好像也是会用箭的,哼哼,等学成之后,她必须得找他切磋切磋! 咒封之外寒风四窜,乌云层叠,缓缓地遮去了那片闪耀星空。 咒封之内欢声笑语,帐内温馨美好。 烟雾弥漫的幽深山谷之内,时不时闪现几道灵力之光。 谷中奇花异草怪石诡树东倒西歪,灵物或尸身遍地,或远远躲避,皆是不敢靠近半分。 距谷口三里路,一名黑衣人静立于前。片刻之后,冷眸一眯,抬脚一迈,一道泛着红光的蛛网蚕食阵立时显现出来。 这阵果然需活物引诱。 冥千夜这个老狐狸,原来早便料到他们会来,并且先在这飂磬谷内布满了大大小小百个封阵,让他在这谷内手脚难展,不但费了半把个月的时日,灵力亦是消耗了大半。虽不至死,却是让他呛得够惨! 红色的蜘蛛丝网朝着黑衣人缓缓地延伸。一旦入阵,便只能破阵。这出谷的必经之路,他逃不得,亦不会逃。 忽地,一道闪着金光的消息符出现在黑衣人面前,他抬手往前弹指一挥,消息符即刻化成了两个字后消失无踪。 [如何?] 淡漠的唇角往上冷冷一扯。 若无利益牵扯,南宫白玉尚得需要他协助,只怕这世人面前沾亲带故的一点点情谊早就被磨灭掉了吧!若要说南宫炎皇尚及顾亲,而他南宫白玉是什么人?他可是会为了权利,为了自身利益,陷害自身母妃,并将她囚禁于暗牢的人!又岂是会顾及到他太奶奶的情分? 若非家族使命还有她…… 忽地,墨昀的脑海里飘过四年前的冬日,于京都城门之外遇到庞琳的那一幕。 那日,暴雨刚过,京都城门之外一片泥泞。他外出办事急于回宫,疾驰的奔马溅了平民与乞丐一身污泥。正要出城的庞琳在马车之中见此情景,喊了马夫喝住了马停下,并亲自下了马车,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委身为那残足难行的乞丐穿上了披风,让其不至于被一身湿衣冻着,并且命人给了他一些碎银糊口。 旁人皆讨策马之人的不是,赞她美德。而她却是谦逊托词,并为他简单疏解。他因她好听的声音而停下策马,远远地看见了整个过程,与她优雅的身影。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这世间竟还有心地如此善良的美丽女子,叫他一见倾心。 在她离去之后,他在她站过的地方拾到了一方绢帕,只闻他人说道,那是庞家小姐的马车…… 善良美好似乎与她的嚣张跋扈并不违和。 墨昀温柔地摸了摸藏于胸前衣襟之内的绢帕,许久,才缓缓地抬起了冰冷的眼眸。敕血于空中回了一封消息:有影无踪,三日后出谷。 不过回消息的片刻功夫,脚底与上空的红色大网已经罩住了他的人。 墨昀冷然对上蛛网之上,缓缓爬出的一只红腹黑足蜘蛛怪,那货的个头足足大他三倍有余,浑身长满了粗细不一的尖刺,双目皆有公碗口大,大腹便便的尾梢还不时滴着绿色的液体。液体落入脚下蛛网,沿着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网路腐蚀。它看着避开毒液一跃而起的墨昀,留下了潺潺口水…… 一时之间,谷间又是一番灵力较量,殊死搏斗未歇。 萧风肃月,呜呜唧唧。 冥朝王宫内一林子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搭着。 “小姐……怎么又来这枯木林啊……”舒儿小心地东张西望着,好像这阴森森的林子随时都会出现一个不该出现的鬼东西在身边,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允初初毫不在意地往前走着,踏着枯枝“咔呲咔呲”响,一下一下踩进了舒儿的小心脏里,炸起那惊悚的小疙瘩。 “咱们前几日不是才来嘛,怕什么。” 舒儿背着朽骨壶蜷着腰,指尖紧紧地拽着允初初的袖子,“那日只是在林子外头,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一起呢,能一样嘛……” “你看这里人迹罕至,平日里肯定是一个鸟蛋也没有,阴森恐怖又荒凉的。上次我就想好了,来这练箭对绝对不会误伤到人的。你要害怕你先回去吧!” “我不要!”舒儿回头看了一眼,到处黑漆漆的,已经看不清原来的路,现在要她自己一个人回去,那还不如乖乖地待在小姐身边看着她,万一把小姐搞丢了,姑爷指不定提刀送她一程。 “好,那可是你说的呀,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允初初打趣着舒儿,“冥宫里的路我可没你摸得熟,现下来同我说你胆小,我可不相信啊。” “小姐!这林子跟大道怎么比呢?”舒儿嘟着嘴,低眸扫了一遍脚下,“宫路荒凉也凉不过这里吧,您都说了,这儿阴森恐怖又荒凉……”舒儿只顾自己说着便自然地放开了拽着允初初的手,她还以为她家小姐会同她一样停下脚步据以力争呢!结果一抬眼,允初初早已走出了数米远。 “舒儿!把箭给我!”允初初拿下背在肩上的弓,压低了声音严肃道。 片刻不见舒儿将箭递给她,她才赶忙回头,只见舒儿背紧了箭囊急急忙忙地追上了她,“小姐,才几句话功夫您就跑远了,这可吓死舒儿了。” “你这小妮子,就知道晃神,”允初初叹了一口气,“我刚刚都瞧见了‘猎物’了,让你给耽误了,还是让我来背吧!”她说完便从肢体僵硬的舒儿身上拿下了箭囊。 第六十七章落名 “小姐……您说,看见啥……啥猎物呀?” 看到舒儿紧张兮兮的模样,允初初心中顿时来了捉弄她的兴致,“哎呀,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抹黑影从前面飘过去而已。”她拿下一支离生箭搭在弓上,半开了弦,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黑……黑影……”舒儿简直快要哭出来了。自从被毒物上身以后,她胆子可是越来越小,偏偏小姐还喜欢到处跑,“小姐,您说您在衡云殿院子里拿个靶子练有什么不好……偏偏要来这种地方……” “单打那靶子哪有实践来得有趣?” 忽地,一抹黑影自舒儿面前快速掠过,舒儿“啊!”的一声大叫,惊得允初初弓未拉满便失手将箭放了出去。幽深黑暗的远处,一声闷哼淹没在舒儿的叫声之中。 允初初回过神来颓废地单手叉腰,一抹梨花带雨的身影已然冲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小……小姐……黑影!!” 允初初翻了翻白眼,缓缓道,“黑什么影啊!那是我骗你的!我说你这家伙今天是怎么回事?胆子那么小。我在这里没被吓死,都要被你弄丢了魂……” “真的小姐!真的有一个黑影!真的有!”舒儿把脸紧紧地埋在允初初胸前,不敢放开。 允初初叹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什么,只闻一道声音传来,随即一人立在她们面前,“咦?王妃舒儿!你们怎么在这里?” 允初初被突然这么一声喝,心中哀怨,她再度翻着白眼眨眨眼睛道,“我说你们两个,今儿个是合着来整我的吧!啊?”她一手把扒拉着她衣襟的舒儿揪开,“你看清楚了舒儿,他是谁呀?” 舒儿定下心神,睁开挤在一块的双眼,只见来人英姿挺拔,面目清俊,一道刀疤狰狞于脸。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她这才拍了拍胸口,抱怨道,“怎么是你啊!难道刚刚那个黑影就是你?!” 离魂一脸茫然,“不是我还能有谁?” 舒儿在知道是离魂之后,气焰顿时上涨了不少,丝毫看不出来此刻的她是刚刚那个吓得躲在允初初怀里的人,“你不知道你这样会吓死人啊!” “我又不知道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我,出宫办事儿。” “出宫办事也办不到这边来吧?你要找借口也得找个合适的!”舒儿气极。离魂这半调性子跟他气宇雄俊的模样根本沾不上边。 允初初顾不上他俩互怼,转身看着因被枯枝树干遮掩而更加黑暗的深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它飞到哪里去,看样子是找不回来了,真是可惜了她的一支绝世好箭! 跟冥千夜说会不会被打死啊?那可是他千辛万苦为她造来的箭啊!这可得用在该用的地方!不找到的话,她心里难受。 “是啊……”允初初阴沉道。要不是这臭离魂,至少她自己瞄准射出去的箭还知道往哪个方向吧!这么一惊一乍的,让她都没个准备,“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啊。说!我可以饶你不死!” “王妃,我也不是要故意吓你们的,实在是,太碰巧了,完全属于巧合!” “说说那么多五四三,赶紧给我从实招来。” “额……是这样的。” “陪我一起找箭,边找边说。”允初初说完便往前走去。 “好。”离魂转头看到舒儿那凶狠狠的目光,赶紧积极地跟上允初初,“今日属下上了一趟魇山寻找龙脉去了。” “龙脉?”允初初抬头,“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额……”离魂闻言有些迟疑。他心里想到,殿下之所以没有告诉王妃龙脉的事,应该也是因为怕她担心吧?但是也没说绝对不可以让她知道呀!更何况既然给了王妃魌头弓,那便是已经有了一起共患难的觉悟,现在让王妃知晓有个心理准备也是理所应当吧! “你快说呀!王妃问你话呐!”舒儿盯着地上,头也没抬,伸手往离魂身上就是一下。 “你着急什么,我也得想想该怎么说你们才会明白。”离魂回头瞪了她一眼,随后转身认真道,“是这样的王妃,这里这么黑,我们找得到箭嘛……” 离魂的话刚说完,他的肩背又是传来厚重的一声,“讨打!” “好了舒儿,离魂说的也没错。我再往前看看,找不到也只能算了。” “还是王妃明理!”离魂转头噘嘴看着舒儿,挑眉得意地看着她。脚步愈加靠近,林深之处,一人捂着受伤的手臂,趁着夜色漆黑,他人未曾注意,悄然离去。 “那你倒是说说重点啊!”舒儿不甘示弱。 离魂收起一贯郎当作风,一脸严肃道,“龙脉乃国之隐秘的风水宝地。关乎国运乃至千秋,但……冥朝龙脉不同于其他,一旦浮出地面汲取天地灵气之时,便是灾难起始。” “这么严重??”允初初皱眉停下脚步,“你说你在寻找龙脉,为何寻找?难不成你知道它快要浮出地面了?” “对,”离魂点头,“阴殇预测已在近期。” “那你找得怎么样了。”允初初回头扫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她自找的,听舒儿的话干脆练练靶子多好,也不会掉了那一支箭。 “属下在魇山心腹探得龙脉之象,但奇怪的是,此龙脉一路往西南方向延伸,有西进东出之迹,属下一路觅得而来,到了此处却无了踪迹,然后便与你们相遇了。” “看来此龙脉甚难探得全踪,极是善变。” “这是自然,若是极易觅得便也不会如此珍稀了。”离魂道,“此龙脉妖娇富而绵远,气势恢宏,实乃领群龙,冥朝常年幕黑,虽极少降雨,但山川江河富饶,即表我国有明昼复兴之象,但同时亦需经历巨大的考验。龙之脉心潜藏隐秘,却聚藏大量金银,龙脉一旦浮表,那脉心距之不远,届时必定引起诸国争斗不休,风雨欲来,阻断不得。” “哇!”允初初与舒儿不可置信地听着,一时半会也难消化大半,“那到时候岂不是家国纷乱,血雨腥风……” 离魂沉重点头。 “那咱们得赶紧回去做好万全准备啊!” “小姐,那,那箭不找了吗?” “你找得出来你去找啊。” 相比之下,那怎么着也是龙脉之事来得重要。 舒儿抖了下身子,紧巴巴地提着裙摆跟上允初初。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哪有本事在这么大的枯木林里找东西啊!又不是找个活人,叫一声也许还能得到回应! “箭可以不找了,但今天的事你们俩谁也不许说出去,听到了没。” “知道了王妃。”离魂识趣地回应道。心想着王妃定然是害怕殿下责骂她吧?不过殿下这么疼爱王妃,才不会为了这事怪她的。那,王妃就是为了面子咯。 离魂护送着允初初与舒儿,好奇道,“王妃,你的几个鬼师傅不是教得好好的么,您怎生跑这来练?” “别说了。”允初初一听到云游会晤之时的几名师傅顿时摇了摇头,“师傅他们几人皆认为自己技高一筹,天天争论不休,他们吵得我的耳朵快起茧子了。” “尤牙百步穿杨,加以漫天流星之决,箭落之地方圆两丈之内皆无生还者;休林三式神箭快如鹰隼,箭波削铁如泥,击中目标前如狮吼霸气冲天,震能连珠;恣鬼箭速灵动,飘浮无踪,所过之处穿心射魂,无一幸免;奎嚣雷霆媚骨之箭,阴阳相扣双箭合一,刚柔并济,加之箭锐刃卷,一箭可携数十枚透骨针,寻骨自穿,中者只能在舒服与煎熬中痛苦死去。每个人出箭皆有不同,攻击力皆颇高,确实难较高下。可惜四鬼魂封乌燎,若能再出山当真势不可挡。要我说能者之巅,王妃的魌头弓自当如是。满弓苏醒之时,爆发力与攻击无人能敌。” “我已经见识到了!突然飒气而睁的双目吓到了我的小心脏。”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弓上面竟然有两颗她拳头大小的眼睛!而这种奇特的弓还是属于她的!“不过那些花式我暂且学不来,我目前只要求移步换景之间亦能箭箭堪中对方要害即可。” “那倒也是,若是学多了,但不精亦是无多用处。”离魂赞同道。 “诶,离魂。”允初初摩挲着下巴思索着。 “王妃请讲。”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用我的头发以刻字的形式将每一支箭矢标注上我的姓?” “这好说。”允初初两眼放光。离魂伸手示意并接过箭囊,一挥手,箭囊内的十二支箭立式腾空并有序地拍成一排,“请王妃供发。” 允初初放下发髻,从头上拔了一根活发交给离魂,“这应该不会影响它的飞速或是其他功用吧?” “这毫无影响的,王妃请放心。相反,标志上名姓之后,此离生箭不论在哪,最后皆会自回此箭囊。”离魂边说边用灵力将发丝分别注入各箭杆之中,杆中蓝光浮现一个允字之后,又恢复原状,好似从来没有注入姓名。 “那就是说可以反复利用咯?这么环保?” “可以如此说。只是王妃所说的‘环保’……是何意?”离魂将箭收起,还给允初初。 “就是环境保护咯。” “又是王妃自创的新鲜词吗?” “额……算是吧。”允初初有点尴尬。她大概也只能在这里班门弄斧了。 第六十八章缺口 冥朝天际逐渐明朗,各国蓄势待发。 枝桠蜿蜒曲折的黑林深处,长满了毒液蛇草。一名粉衣女子蹲在黑土高叠的土垛上,抬手一下一下地捣鼓着什么,时而咧嘴笑着,时而面目慈善,时而脸露凶狠。 她身后不远,一个丫鬟瘫坐在地上,纸糊的脸上笔墨弯弯,此时正幸灾乐祸地笑着,“报应,这是你的报应,了解吧!” 粉衣女子缓缓地转过头,眸中寒光乍现,“你闭嘴!”不过一个字的空隙,女子立马话锋一转,“哦不,我不能这么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恩德。才不是!这些人害得我!特别是那个允初初!我恨!此仇不报,我银花儿死不瞑目!” “哈哈!”丫鬟不再像以前那般唯唯诺诺,她已然成了半鬼不鬼的模样,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那是你自找的!人家可没喊你去接她的箭呀!” “你说的有理,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能接到她的箭,那可是我的荣幸呀!”慈目一变,女子赶紧将弄好的毒液蛇草敷在箭伤处,毒液渗透进入肌肤,融入血液,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梵音净咒,“你若还想留在这个世上,最好给本夫人说点儿好话!” “哈哈!夫人夫人!我的花儿夫人!”丫鬟扯着被简单剪开的嘴皮子,“那魌头弓是啥神物呀!未满弓的箭会使你脑袋错乱的!你是活着但没救了!” “你胡说!”银花儿嘶吼道,“本夫人会战胜它的!这算得了什么!” 银花儿在黑土上挖开一个洞,将离生箭头插进黑土之中,用土埋到翎羽处,再取了自己的发丝,于箭周布上荼魄封,做好了一切,这才扬起了嘴角,“在这好好休息吧!你还有着大用处!” “花儿美丽的夫人呐!没用的!收回你的妄想吧!”丫鬟咯咯咯地笑着,“你此生只适合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冥朝的天一定会亮的!一定会的!” “不!!”银花儿猛然起身,回头对着丫鬟嘶吼道,“它不会亮的!永远不会!!墨昀他们就要找着龙脉了!冥朝没了冥决过不去这个坎的!你想爽快地死是吧!我偏不让!我会让你看着,它会一直在这黑暗之中周而复始!” 幽暗的黑林之中,一女子在林道中缓缓地走着,手中以乌黑的发丝为绳,牵着一个“咯咯”惨笑的人偶。漂浮的薄烟,闪烁的鬼火,随树缝投进的光影照映之下,诡异非常。 幽冥阁 高座之上,一名霸气浑然天成的男子正端坐着。他低首反复看着快要长好的右手,心中思绪万千。 “殿下,属下已依照王妃的建议,选了三处隐秘牢固之地,施以觉冥术快速建好了‘防空洞’。里头皆已布好了一月所需的粮食与水,还有生活必需之物。届时只要提早让百姓躲入防空洞,便可避免更多伤亡。” “很好。” “且冥宫之中已然布下警戒,除了自愿留下的,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皆已安排好了,随时可撤离。” “万民息源乃国之根本,务必好生安置并确保他们的安全。”冥千夜松了松手掌,复又慢慢收紧。 离魂点头领命离去。 冥千夜缓缓地站了起身,指尖沿着桌沿拂过案上书册。一袭月牙白的银丝缎装衬得他的身姿更加地挺拔。侧头散落的银色发丝上,一枚闪着美丽光芒的蓝色宝石别于耳侧,高贵轩昂,叫人一眼误终身。 阴殇日夜守于卦象之前,生怕再生出任何差异之象。一切都好像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可是为何,愈是临近接见南宫白玉访冥的日子,他越是心神不宁。 是因为……他的内心仍在害怕吗? 思及此,搁在书册上的指尖猛然收紧。 「奸夫□□!我允初初若是回得去,准让你们死得很难看!」 曾经亲耳听到的话语一直回荡在冥千夜耳边。话有多狠,心有多痛,那爱……便有多深吧! 为什么他明明拥有了她的人,拥有她亲口对他说的一切承诺,却总是觉得随时都要失去她?那种感觉折磨着他逐渐温热的心,叫他心烦意乱。 冥千夜亮起了眼眸。不! 没错,他就是在害怕!害怕允初初见到南宫白玉后会旧情复燃,害怕她在冥朝复明最重要的时刻弃他而去……可这么多年来,他明明一直做着孤军奋战的准备啊! 是否,人一旦拥有了更多,便会容易失去初心? 大掌收起,抬步向前。一步一步,盛着夜的黑,沉重而复杂。 冥千夜负手立于窗前,仰望着那片夜色迷蒙的天空。自他记事起,从来不曾见过天明的模样,复明的重担从一开始便压在他的身上,他不曾怨,亦没有恨。漫长的岁月让他麻木,终于等来了龙脉浮表之期,可他心中却是有了更多的牵挂。 “冥千夜,你在做什么?”窗口突然出现的人儿双手撑在窗沿上,正歪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此刻的可爱模样,就如同她所陈述过的那抹艳阳一般,映入他的眼里,照进他的心。 他就这样一眼未眨地锁住她的身影,忘了时辰,也忘了回应她。 允初初见冥千夜看着她愣了神,便顾自坐上了窗,调侃道,“你在想我嘛?瞧我们多心有灵犀,我这不是来了么……”她面向窗外,荡着小腿儿,低首整理着乱了的衣摆。 “初儿……”冥千夜回过神来,从背后抱住了允初初。 “嗯?怎么了?”听着冥千夜低沉的声音,允初初收起了笑容,“是哪里不舒服吗?”她侧过身,柔荑一张,便在冥千夜身上胡乱地摸了起来。 冥千夜被逗笑,及时抓住了她乱来的小手攥在怀里,“本王没事,只是……确实是想你了……” 允初初憋着甜蜜的笑意,道,“突然这么煽情,你心里肯定有事儿,说。” 冥千夜怕允初初一直侧着身子不舒服,便一把将她抱了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缓缓道,“我在想,倘若有一天,冥朝的天亮了,而我的眼却看不到所有的东西,也再见不到你的容颜,到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而你,又该怎么办……”而她,会如何选择,又会怎么做? “那是不可能的,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多坏心情呀!” “本王只是假设……”话虽说是如果,眼睛却是认真地看着允初初,似乎她若是不答,他便不作罢。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得接受现实,然后继续努力生活,就像你这几十年来,接受你自己异于常人的模样。”允初初亦是认真地回答他,“而我……” 允初初犹豫的停顿,让冥千夜的心猛然一紧。 “自然是当你的眼睛呀!”冥千夜闻言,终是松了一口气。“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的,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放心吧!” 冥千夜看着允初初,嘴角肌理微动,心中欣喜却又复杂。 “其实如果可以,我宁愿看不见的那个人是我……”允初初抱紧了冥千夜,将脸贴在他的胸前,“你为了光明等了百年,而冥朝的百姓,比我更需要你……” “初儿……” “嗯?” “本王几世幸运,才能娶你为妃。” “彼此彼此嘛!”愈是坚不可催的表面,越是有他人看不见的脆弱。所有经历的苦,只有他自己能尝懂。允初初抬头,“我几生有幸,能得你一良人……” 未说完的话,淹没在火热又缠绵的唇齿之间。 夜幕深深,花影摇曳,黑白发丝交缠未休。 冥千夜捧着允初初的脸辗转吮吸,可再多的吻都不够填满他缺了口的心。允初初的话像蜜蜡,热滚滚地滴在他的心尖,甜得晕眩,烫得清醒。他想问…… 可又开不了口。 他不是该信任她的吗?他是信任她的! “初儿……”冥千夜的残唇抵在允初初微微红肿的唇瓣上,低低唤道,“初儿……” “嗯?”火热又温柔的吻让允初初七晕八素,神思飘渺。她口鼻交换呼吸着,温热的鼻息溢在冥千夜的脸上,吹起一根根刚冒出头的汗毛,钻进他的肌肤之中,流进血液,荡起一片片涟漪。 “两日后……你若是不想见到他们,可以不用上殿。” “见!怎么能不见!”允初初一下子清醒过来。她老早就想看看陷害这具身体主人的坏蛋了,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她怎么能够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呢! 允初初激动的反应令冥千夜的心有些失落。 “我那好妹妹难得能来看一看我这个表姐,我怎么能避而不见呢?你说是吧,这也不是待客之道,我应该要见的。”允初初离开冥千夜的怀抱,目光瞥向他处。那个心思恶毒的的庞琳,叫她的好舒儿记恨了老久老久,她怎么能不去会一会她呢! “本王,可以安排你们私底下见面。”冥千夜试图说服她,不想让她见到南宫白玉。 允初初转头看着冥千夜,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因退婚一事,再见到阳王会觉得难堪对不对?” 听到阳王二字,冥千夜的心猛然一缩。 第六十九章夜宴 “你放心,那种小事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的。” 蒙光冥火映照在允初初坚定又自信的脸上,仍是消除不了冥千夜心中的彷徨,,像无数蚂蚁一样,紧紧咬住他的心弦。 “好,你决定如何,那便如何做。”冥千夜的声音十分黯然。 允初初转念一想,虽说阳王当时只是改口说认错了人,但这无异于与退婚没有两样,在古代被退婚一事对于女子与其家人来说是特别不堪的,更何况,当时的允初初还被塞来这个令人心生恐惧的地方,她现在却说得如此轻松,确实不妥。 允初初走上前,双手环上冥千夜的腰,柔声道,“冥千夜……我知道你真的很担心我,可是如果遇到了困难只是一昧的逃避,那永远也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的。所以我选择直面困难,直面难堪,那才能越过它得到释然,跟过去不好的经历握手言和呀!” 冥千夜回抱着允初初,闭眸轻声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是本王太过狭隘了。” “不,你不是狭隘,”允初初双手往上移动,抱紧了他的背,“你是过分担心我了,把我保护得太好。但其实,别把我想得那么脆弱,真的……我希望在灾难来临之时,我可以与你共同抵抗,共同努力去改变一切,而并非是成为你的牵挂,甚至去拖你的后腿,这样的我,连我自己也不会喜欢的……” “初儿……”冥千夜忽然觉得,话就像卡在喉咙一般,下不去,亦出不来。 “可是我好怕,怕到那个时候……”需要他的地方太多导致分身乏术,“护不得你周全……” 听了冥千夜的话,允初初却是笑了。眼前这傲睨万物霸气如斯的男子,在遇到了她的事情时确是如此柔弱。她轻轻抚着冥千夜夜的背,道,“我好手好脚的,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如果你找不到我也不要担心好吗,我会去找你,若不然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乖乖地等你来找我,行吗?” “好。” 冥火蓝光摇曳,映照在深情相拥的二人身上。窗外高空,一只三头鸟怪扑着巨大的翅膀往宫外飞去,三两下便没了踪影。 飂磬谷外,一名黑衣男子肃身而立,其身后延远,是一道道残碎败卦。冷眸缓抬,看着空中黑红羽乍现,心中了然。 看来,截取凤眼,还是得由他亲自出马。 他被困飂磬谷多日,也并非无所获。龙脉已不在谷中乃为其一,这其二,守渡河老所说不假,谷中珍稀之物颇多,简直是大自然的馈赠。这回让他寻着了烟果,竟然当真能让鸓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冥宫,只可惜了,冥王时刻守着冥王妃,鸓鸟要获取凤眼并非易事。 那倒也罢,既然他已出了谷,其他的倒也不是事了。 冥王宫,他去定了。 冥朝长期处于阴冷的天气之中,从来没有过春夏之季,若不是冥王控雨,只怕是湿寒冰冷,更难生存。寒风萧瑟,已逐渐不再钻心刺骨,这日渐有所改变的气象让冥朝百姓为之振奋,人们不再拘谨于屋子里活动,渐有暖意的街道也更加地热闹了。 风掠过枝桠,就像在荡秋千,晃动起一波波枯枝烂叶之海,时而卷起地上枯叶漫天飞舞,就似一圈圈小型的龙卷风,带着它们愉快地玩耍,然后又尽情地放下它们四下散落。 几声鸦雀嘶哑颓叫,在车轱辘经过之时展翅高飞,为灰蒙蒙的天幕装饰上了几滴墨色。 此时冥朝的王宫之内,因外宾的到来而显得生机逢勃。 禹和殿里丝竹声响,两极之巅清雅美妙,风云诡谲,正如殿中舞态多姿之女,时而好似仙家玉女仙娥碎步轻盈柔婉,步步生莲美轮美奂,时而又似修罗姝丽,身段妖娆婀娜多姿,媚中带飒,曼妙非常。 这美不胜收的神煞之舞,叫人难以瞧出舞者乃冥朝飘魅婵娟,其瞳眸若变色,一眼便可夺人魂。 宴宾朝臣皆是经过严格筛选,样貌接近于常人的五品以上有技官员,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清浅不失礼貌的笑容,或观看表演,或饮酒尝菜。只要不会吓到来宾,那么恐怖便不管他们的事,只要千殿下镇得住,那他们的样貌更是小事一桩了。 近来托王妃之福,他们能吃到以阳朝明火烧的饭菜,不但味蕾全开,体力充足,幸福感更是piupiu上升。更何况此刻还能吃到御厨卫觉司卫大人的手艺,简直感动得快要哭了! 歌舞正兴,高座上的人始终未抬眼。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空空的座位,无奈地轻声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退缩了?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心,迁就她的想法,最后还是多此一举了。不过这样也好,保留最初的想法,不见,便不会有波澜。 座下阳王身边的女子,看到南宫白玉的视线被中庭舞姿妖娆的舞娘所吸引,便轻蔑地瞥了伴舞群中正扭动蛇腰的舞娘一眼,心中燃起妒忌之火,已然忘了初见冥王之时的恐惧,若不是连着适应了许多时日,只怕她亦是跟那些无缘人间的美貌新娘一个下场吧! 庞琳咬牙切齿地瞪着舞娘,心想:做什么那般魅惑,终究不过是一名下作女子。 不过片刻,她再次四下搜寻着一直想见的身影。那个允初初,不会是羞愧到不敢见人了吧!说不定已经融入冥朝,变成了不人不鬼的丑模样了!哈! 南宫白玉的脸上带着迷之微笑,他侧眼余光落在四下张望的庞琳身上,淡然嗤笑:哼,妇人心思。 一个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女子有何可看?且不过是想对她炫耀自己拥有的……幸福的一切吧! 舞者身姿柔美,舞进了那一段已然模糊的记忆里。 在他还是皇子之时,曾随赈灾部队下过江南,那时候江南水患颇重,不少人无家可归,而他去的其中一处,便是允初初的爹允咏所管辖的地方。深入灾患之地,房屋倒塌,随处可见漂浮废渣,死伤未计,灾区环境令人堪忧。安全营地到处挤满了受灾民众,满院满园酸腐臭味熏天。 身为一县父母官,允咏供出府第,在县城备粮用完后,他自家府内仅有的一些粮食亦是无偿捐出,尽量满足民众所需,亦号召县里损失相对较少的富贵人家一同救灾救民。奈何在有限的物资面前,人力再大亦是抵不过长时间的暴雨袭击,很快,就要粮尽兵亡。 所幸,他们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赶到了,暴雨也停了。 于天灾面前,允咏无非做到了身为父母官之责,灾民感激涕零,一时之间他的声望飙高。但亦不少怨声载道,声讨朝廷中枢救灾不力。他们岂会知晓第一批救灾款被贪官污吏层层克扣,自然无法及时送到灾区,天子为此痛心疾首,重处一帮大小官员,接下来便是安排了他护送赈灾粮银两亲赴灾区。但路途遥远颠簸,加之灾区路障难行耽误了不少时间,也难怪百姓怨气冲天。 朝廷调配的官兵与年轻力壮的青年民众一同救灾善后,然,如此也已经填不平百姓心中的不满,大家见了从京都来的他便如同仇人一般,若非因储君争斗,若不是为了大梁之星,他定然不会来跑这一趟! 两难之际,亏得一旁施粥的允初初及时解围。那一刻,他见到了允初初的从容与大方,跟年少时匆匆一面的怯懦截然相反。但也仅仅只是那一刻的错觉而已,在面对他的时候,她便同那时候没有两样了。 自那之后两年内,他便借故请旨提了亲。 他记得,他少年时在庞府的宴会上不小心遗失了他父皇赐与,代表着身份象征的玉佩,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也是她找着了并还给了他。当时的她就像见着了老虎的小动物,匆匆地将玉佩完好地交到他手上后,便快速转身撒腿就跑,当真跑得比兔子还快! 提亲后不久,先皇驾崩,他以守孝为由拖了允初初三年。孝期满后,庞琳故意制造机会,寻着与他独处,并有意提起其小时候于自家府中捡到了一块玉佩还给了他,说是当时十分爱慕他,羞愧于言语便急匆匆地跑开了。 如此张冠李戴拙劣的谎言,亏她一个大家闺秀说得出口。不过,当时他并未拆穿她的谎话,正巧冥朝发来国书,有意与帝国缔结姻亲,他便也应下了。这,便是后来的允府荣耀,和冥,葬女。 本来寄予允初初的希望也没那么大,但没想到她果然不负所望,成功地唤醒了传龙杖的知觉,让传说,不止于传说。世人唯一不知道的是,此咒中有咒,冥朝想要恢复天明,那么,便要拿灭国来换! 于他南宫白玉而言,这世上便没有任何真情可言。利益,名誉,权势地位领土……哪一样不比感情强?呵! 高冷疏离的眸光淡然地落在宴桌旁的玉手上,想要得到他永恒的爱,那简直是笑话。人活一世单单只为情,那才可悲! 不知何时,歌舞尽退,一道清脆响亮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 “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诸位!我来晚了!来晚了!” 第七十章献药 伴随着些许俏皮语气的声音荡向高建肃冷的黑梁之顶,竟产生空灵之感,引得众人目光齐聚门外。 只见下瞬,一道清婉的身影踏着盈门而入的皎洁月光,翩翩而来。她身着一袭白净紧袖长裙,裙摆刚好到脚背,露出一双秀气小巧,沾了灰的靴子。其身段偏瘦,却是生得凹凸有致。乌发用玉带高束,面上蒙着一面薄纱,笑眼弯弯,眸光片刻不移地看着高座上的男子,映着青橙相间,亮如白昼的烛光,宛若灵动的精灵,正踏着轻松肆意的步伐走向高座。 平日里千殿下将王妃藏着掖着,众臣早想一睹王妃之风范,今日能够见到王妃当真不枉此行呀! 庞琳一听到动静,一双魅惑的狐狸眼早已迫不及待,好奇地紧紧锁住迎面而来的人,哪知人家竟是正眼都没瞧上他们一眼,径直走向冥王身旁。不过允初初面上的白纱却令她暗自偷笑,该不是真如她所想的那番见不得人吧! 一个怯懦的女子有什么可看的,不过是仗着身份地位提高了,说话声音大了点罢了。 南宫白玉低眉嗤笑,拿起了酒杯轻轻晃动并闻了闻。直到一抹白色掠过他的眼底,他才淡然抬眸,不过一眼,女子高冷清雅的气质一下子刻上他的心门。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这婉约飒然步步生风的身姿。 允初初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冥千夜跟前,接过宫仆递来的空酒杯,自己动手倒了杯酒,俏皮撒娇道,“殿下,妾身来晚了,自罚三杯,您可不许再怪罪哦。”说完侧身掀开面纱,以肘挡去了众臣好奇低头瞅她的目光,一饮而尽。心中暗叹这些个臣子,在外宾面前竟是如此不自重,她有什么好看的。 当她倒了第二杯酒正要饮下,冥千夜抬手阻止了她,轻声道,“傻瓜,本王可没说过要怪你。” 王妃如此娇而不媚,丽而不俗,俏皮之中还带了点可爱,也难怪他们的千殿下从她一进门开始就万般宠溺地看着她。 “你上哪去了,鞋子都沾上了灰。” “小宝饿了嘛,我给它逮邪物去了。”允初初转身走向给她预留的位置坐下,手中来回对着怀里半空正抚摸着什么。 这么一副鹣鲽情深的戏码演给谁看呢!庞琳不屑翻眼。不过又好奇她怀中到底是何物,为何空空如也?而她口中的“小宝”,难不成就是那空空的“东西”?这冥王面目惊悚,整个脸缺眼少唇,一只眼睛半挂着皮肉怒目圆睁,另一只黑洞洞的眼眶里还滚着一颗小白球,两片唇瓣就像被撕裂开了一般,还能瞧见他半边上排整洁的牙齿。其脸上肌理纹路恐怖,看起来就像被烧过一般,她当初可是听说他连肉都没有,是个只剩下骨头的活骷髅,这么渗人的东西,她才不相信他们之间能有什么爱情! 停在半空的酒被缓缓地推向檀口一饮而尽。 南宫白玉牙根微动。现在这个允初初与前几次他见到的都不同,可他一时却说不出来那种感觉是什么。 冥千夜转头对着允初初温柔道,“也不带着个人在身边,总是到处乱跑可不行。” “有。”允初初笑道,“是她太慢了。” “你倒是给忘了,今日可有贵宾在呢!”冥千夜欺过身去小声道。他真想敲一敲她那颗小脑袋瓜。既是见了面,那倒也罢了。他可没忽略殿中那双直勾勾的眼睛。 允初初小声地回怼了他一句,“还不是你给宠的。” 她坐了下来,四下看了眼,探身悄声问冥千夜,“怎么没见到阴殇跟离魂呀?” 冥千夜回道,“卦象有异,阴殇算出今夜将有大变,此刻他正守在卦象之前,看能否抑制。而离魂已经前去安排百姓避难,本王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好!我也已经准备好了!”允初初冲着冥千夜绽开一笑,看得冥千夜心波荡漾,却又五味杂陈。 他们千里迢迢从虎啸帝国来到这,不是应该以礼相待吗?怎么反倒是自家人聊了起来,一点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庞琳不满地站了起来,嘴角扯着一丝冷笑,道:“姐姐,妹妹思亲甚重,不远千里探望,这一路颠簸可是吃了不少苦,你却是将妹妹冷落一旁,一句问候也没有。”众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阳朝的皇妃可不是省油的灯啊!不说话倒是还能勉强看着,一张口伶牙俐齿的,只要说着了他们王妃一句不好的话,他们都听不下去。 允初初这才抬眼仔细地看着庞琳。这人生得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浅浅的眼角往上吊起,一张边界不清的唇,上面的妆容倒是处理得当,面上肌肤状态不错,说起话来两边的苹果肌光彩照人地,倒是那俩颧骨略高,显得几分刻薄。 庞琳今日一袭桃粉色裙装,衣上牡丹雍容华贵,三春色彩衬出她年轻貌美。 而她身边坐着的那位,剑眉星目俊气柔美,一张薄唇轻抿,身上金丝白锦袍,上面的金丝绣比露出的白色还要多,单看那一件衣服都有好几斤重。那冷无阴柔的贵气,一般人可承不来。这该是那位始乱终弃的渣男了吧! 许是感受到打量的目光,南宫白玉冷然一抬眼,不偏不倚与之对视。允初初并未逃避,三分孤傲七分疏离。 就在这时…… “小姐小姐!您走那么快!可累死我了!”舒儿扯着嗓子,只顾着追上允初初,忘了人已然追到了禹和殿,脚一踏进殿里瞧着那么多人正齐刷刷地看着她,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放下提着裙摆的手,低下头,碎步快行,走到允初初身边候着。 “王妃,奴婢来迟了……” “不迟不迟,正好,替我斟上好酒。我得好好敬妹妹一杯。” 听得了允初初的话,庞琳也只能暂时站着。哼,都是些什么人,不仅主子半点礼数没有,连丫鬟都如此没有教养。 允初初拿着斟满的酒杯站了起来,双手往前拱大方道,“琳妹妹,姐姐我谢谢你将如此绝佳的好机会让给我,”她着重说了“让”字,并转头笑眼看着冥千夜,温柔道,“让我得到如此美好的姻缘,觅得千古良胥。姐姐这辈子,无以为报呢!我先干为敬了。” 庞琳闻言脸色都变了。谁人不知道一送来冥朝当王妃,只有死路一条,她如此说话,岂不是当众言明她使计换了人置她于死地! 庞琳尴尬地扯着嘴角,似笑非笑,有点难看,极不情愿地喝下了手中的酒。这允初初一到冥朝,胆子都被养肥了不少。哼,那也没事,看她如何叫她当众出糗! “姐姐说笑了呢!这姻缘哪是能说让就让的,妹妹可承不起这么大的情。如今看来,只有姐姐与冥王才是天作之合,绝配的良缘,那是谁都抢不走的。”庞琳媚笑着,又道,“姐姐,咱姊妹俩都好些年未见了,怎生今日倒是蒙上了面纱?妹妹来之前,姨娘可是千叮万嘱,一定得给姐姐瞧仔细了,确认姐姐过得好,这样他们才能安心。” “我是过得挺好的,吃饱睡好玩好,可乐着呢!不过我的情况我自己会派人去告知父母,这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姐姐的脸……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允初初不让看,她就偏要她当众摘下那道面纱! “啊,说起这个……”允初初抬手抚住了脸颊,风轻云淡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刚才在林里捕捉邪物之时,不小心被偷袭,毒了我一个印记,有点丑,所以我便把脸给遮了。” “伤着哪了?我瞧瞧。”冥千夜内心着急,外表仍旧淡定若素,他走到允初初身边,蹲了下来。 “我没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印记,估计过几个时辰就消失了。” “殿下,您别担心,其实也没什么,就……”允初初试图阻止,但冥千夜已然揭起了面纱,只见允初初的左脸颊的眼角下,一个两指宽的紫红色大唇印赫然跃上。冥千夜一见顿时愣住了,原本紧张的情绪瞬间化作了哭笑不得。 “你竟然会被萌火偷袭。”他将面纱重新放下。 “它太可爱了嘛!我抓住它的尾巴拽过来想摸摸看,谁知它竟然一屁股坐到我脸上,伺机逃跑了!”然后她的脸上一痛,便留下了如此暧昧不清的印记,就像是刚刺青好的一样,边上还轻微红肿。 “下次别再这般顽皮。”冥千夜轻声道,“这萌火虽小,火毒可是平常鬼火的三倍,这印记没有个三五天是消不了了。”这三五天还得是按照邪密食疗来调理才行。 “啊?没有速成的伤药吗?本来还想像你讨要来着……”允初初摸了摸那微微红肿的印记。 “没有,正常人不会去玩鬼火。” 难道她不正常吗?允初初突然有些怀疑人生。 “姐姐,正好妹妹这儿有一瓶玉肤露,”庞琳站起了身,不理会他人的异样眼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瓷瓶,避开冥王的冰寒的视线,边走向高座边道,“这玉肤露以透骨红为主,另加了几味稀罕灵草,不仅能够镇静肌肤排毒祛疤,还能够养颜美容,非常地好用。” 庞琳是笃定她不会当众斥喝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吧!竟这么厚脸皮。 在庞琳走到之前,允初初眼神示意她能搞定让冥千夜回座,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笑着道,“妹妹真是有心了!想必妹妹定然是天天用着这玉肤露吧,难怪肌肤这么白皙细腻光彩照人。” 庞琳听着允初初这么一说,且不管她是不是真心,但这话她听着倒是中用。庞琳暗自得意着。 “姐姐我这就不夺人所好了,多谢美意。” 第七十一章黑影 庞琳一听允初初拒绝了她,连忙道,“姐姐,妹妹这儿还有许多呢,不用担心妹妹没得用。你若是用着觉得好,妹妹再差人给你送来。”庞琳将瓷瓶往允初初面前推了推。她才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她用也好不用也罢,现下她只想亲眼瞧瞧允初初那丑陋的面容,想来定然是跟冥王绝配。 “其实也没什么,我反而觉得这个印记还有点儿可爱呢!妹妹真不必客气,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既然觉着可爱,那姐姐定然不会如此费心遮着脸,我看姐姐还是收下吧,要不然妹妹来帮你吧!”庞琳说着便打开了瓷瓶,“得看着姐姐什么都好了,妹妹我才会放心!” 此刻的允初初与庞琳各自说着客套话,眼神流光电影之间飘着浓厚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庞琳笑眼微弯,眸中却是满满的誓不罢休。她舟车劳顿一路颠簸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亲眼看到她过得不好!可一来呢,竟是给她上演了一出帝后情深,这叫她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回帝国? 允初初亦是嘴角上扬,笑得格外亲和,面巾下的笑渐渐变得鄙夷冷漠。 庞琳这绿茶,害允初初一次不够,还来接二连三了!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脾气好到任人宰割的允初初吗? “琳儿,别胡闹!”南宫白玉抬眼看着庞琳,搁在桌上的手指缓缓地摩挲着杯脚,声音格外温和,“既然常柔说不用便是不用,你莫强推,快回座。”他说完视线扫过,落在冥千夜脸上,又悄然收回,嘴角漾起一道几不可闻的笑意。 听到南宫白玉唤得允初初小名,冥千夜的心微怔,面上并未显露半点情绪,心中却是觉得满不是滋味。碍于他们曾经有过婚约,亦不曾想过他会爱上允初初,竟然从未想过去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的一切。而允初初也从未跟他提起她的乳名,这,她是否并未…… 不,不会的,他相信她! 此时的允初初注意力在庞琳身上,自动忽略了南宫白玉唤的乳名,只当是在叫一个陌生的人。允初初不知道前身还有其他什么小名,而舒儿在允初初嫁到黑龙王朝之前,因婚约一事不再让她提起,所以她也从没有再说过。 “既然是妹妹的好意,那我还是收下吧!舒儿!” “是。”舒儿上前福身伸出了双手,道,“表小姐,请把玉肤露交给舒儿吧。” 庞琳冷冷地瞥了舒儿一眼,不情愿地拒绝道,“既然已经打开了,我还是先为你家小姐上药吧,迟了只怕伤口会发炎的。姐姐你说是吧?” 允初初摸着怀里的灵狐,目光里透出不悦。 这庞琳是听不懂人话吗?真把这禹和殿当成自家一样撒泼呀?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摘她的面纱嘛,好,既然她想看,那就……如她所愿! “表小姐,奴婢知道您关心王妃,但此刻在殿上上药实在不合时宜,还是将药给奴婢吧。”舒儿说道。 “这儿哪有你插嘴的份!”庞琳拂袖便要掌嘴舒儿,灵狐见状,猛然一跃,往庞琳的身上便是两脚,庞琳受到惊吓触不及防,亦不忘赶忙抬手扯下允初初的面纱。打开的玉肤露往前洒去,泼了允初初一身。 在庞琳倒下之前,只见一个肉眼可见的闪身,南宫白玉已然来到她身后,顺势接住了她。 “刚才那是什么啊!可吓死臣妾了!”庞琳紧紧地搂住了南宫白玉。此时南宫白玉的目光已被揭下面纱的允初初所吸引,她的肌肤白亮净透,一个大紫红唇印在她清冷的脸上,反倒显了几分娇俏,孤傲的唇淡淡噘起,居高临下的目光浅浅地扫了他们一眼,随之蹙眉拂袖,低首看了自己身上的污渍一眼。 这允初初的气质和行为举止与往日他所认识的她完全大相庭径,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亦或是往日她的柔弱都是装出来的? 南宫白玉回过神来,歉然道,“孤教导无方,失礼了。” 庞琳的举动想来也是南宫白玉早有授意,否则也不会任由她来胡作非为了。目的达到了,简单一句失礼了就算了? 直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身影走来,庞琳这才识相地从南宫白玉的怀里出来,避开冥千夜看着允初初不敢抬头。 “无碍,妹妹没伤着就好,我这衣服……换一下就成了。” “舒儿,带王妃去更衣。”冥千夜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允初初的身上。这小妮子怕是借故离宴吧,才会让灵狐使这么一遭。 允初初笑然,扬声道,“好生招待阳王与庞妃,”然后认真地对着他们道,“二位可别因此扫了兴致,我先失陪了。”说完对着冥千夜漾开一笑,便领着舒儿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南宫白玉低垂的目光随着允初初离去的身影,定格在那光洁如镜的黑曜石上,突然有那么一丝,不愿放手的想法涌上心头。 这庞琳嚣张跋扈,丢脸都丢到黑龙王朝来了! 群臣皆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换做往日,庞琳怕是早已消失在这大殿之上,哪里还能让她多那几句口舌!不过他们的王妃倒是天生丽质,俏皮可爱呀! 一出殿门,舒儿便紧紧地捏住两个袖子气呼呼道,“表小姐真的是太令人讨厌了!” “就是就是,这庞琳何止是讨厌,简直就是绿茶白莲花!”允初初转身将双手搭在舒儿的肩上,安抚道,“我的好舒儿别气了,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南宫白玉与庞琳也不过如此,蛇鼠一窝,还好允初初没嫁给那腹黑的伪君子。 “小姐,什么是绿茶白莲花?” “就是矫揉造作还特能装的人……”简单点明了,说多了以舒儿那单纯的脑袋是更不明白了。 允初初往前快步走着,心里想着赶紧回衡云殿换身利索的衣服,今夜怕是不能平静了。 舒儿追上允初初,“小姐,为什么您现在总是这么不在意这些呢!”她看到庞琳那副嘴脸都快要气死了,平白无故总要受她欺负,“不过以前您每每遇到这种事也只能生闷气,现在直截了当地怼回去,奴婢看着心里特舒畅!” “比起其他,这都是小事。”允初初脚步微顿,她侧身对着舒儿道,“小舒儿,衣服呢,我自己去换便好,你先帮我回星月殿,将灵狐的毛皮带去大司府交给阴殇保管。”小宝儿的真身比较重要。冥千夜已提前命人撤离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而渣男一行人都在冥宫内,倘若当真如冥千夜所说,那势必将是一场恶战,波及甚广。金银钱财古董字画,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除了小宝的真身,她暂时也想不到哪些需要保护起来,至少带去给阴殇,他会有办法保管好的,正所谓有备无患嘛。 一听到允初初如此说,舒儿自然也明白了事情可能会有的发展,毕竟这些时日她也没少听过他们谈这些。 “奴婢知道了。但还是先让奴婢送您回去换好奴婢再去送狐皮吧?”舒儿担心道。 “不必了,这样来回耗费时间。咱们分头行动,你去到大司府,便暂且留在那里。” “可是小姐,奴婢不放心您……”舒儿皱眉。 “别可是了,”允初初停下脚步,郑重地看着舒儿,“倘若贼人触及龙脉浮表,那必定是惊涛骇浪,届时我不一定顾得上护你……”说道这里允初初半怔,此刻她方明白冥千夜彼时的心情,虽然对象不同,但担忧却是一样的。她回过神来,安抚舒儿,“你放心,我尚且习得一技之长,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随后她又低着头对着灵狐说道,“小宝,你若要跟着我,但绝对得听我的知道不!”灵狐乖巧地在她怀里点了点头。 这回灵狐折损了道行,就算又灵力的人也无法轻易地看到它的狐魄了。 舒儿紧紧地拉着允初初的手,担忧的眼眸之中氤氲漫漫。为了不让允初初担心牵挂,她最后下定了决心,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吧!我一定会把灵狐的皮毛安全地送到大司府的!” “好!好舒儿!你也不必担心,暗卫会护着你出宫的!” 二人难舍地相互看了一眼,便不再拖泥带水地分道扬镳。 冥宫一隅,一道黑影急速掠过,落下一方素净的绢帕。 允初初匆匆赶往衡云殿换好了衣服,一袭朱红色的缎衣裹住其苗条的身形,虽天色暗其色光华,但她身姿颀长卓约,英气烨烨如华,衬得她的面色更加白皙,那红色与眼角边的唇印相呼应,甚是好看。 允初初原想回到禹和殿伴于冥千夜左右,共同等待灾难来临。岂知刚一出衡云殿不远,一道黑影自她眼前飞速掠过,往反方向而去。她顿觉有异,急忙追了上前。 跑了一会儿,允初初便心生矛盾,有些犹豫。这道黑影好似有意引她上钩,在她跟上之后,黑影便放缓了速度,于宫道之内来回穿梭,欲要引她赶往僻处。 果不其然,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那个黑影停留在了一个荒废的宫苑里等着她。 “小宝,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既然已经跟到了这里,她自然也没有后退的理由。 灵狐不愿,允初初瞪了它一眼,灵狐这才乖乖地跑离了允初初身边。 看到灵狐听话离去,允初初这才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脚步,缓缓地走入院子,四下打量后,目光锁定那一道直角曲折,幻影般的黑影,出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故意引我来此!” “你就是冥王妃。”这句话有点像是自问自答。“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黑影的声音有两道重叠,听起来就像是现代电音,在这荒凉灰霾的环境中听起来有点诡异,“重要的是,你必须将凤眼留下!道儿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第七十二章绢帕 呵,海市蜃楼于他们来说,亦不过尔尔。 黑影截成无数横条,左右来回摆动着,不稍片刻,缓缓地聚成了一道披着黑斗篷的人形暗影。 来人直指凤眼,并且知道凤眼在她身上,目标明确,不简单。 允初初嗤笑,“凤眼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曾听说?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 “少来这套!”那黑影狠狠地打断她的话,“上回没打死你算你走狗屎运,还敢来装蒜!” “上回?是哪一回?那又是什么鬼?”允初初一时没想出来在哪遇到过眼前这号人物,亦是没打算乖乖承认她身上有凤眼,便跟他打起了哈哈。 “看来,你当真不怕死!”黑影的声音狠而凌厉,“这回可没有灵狐那蠢货来救你了!” 灵狐……救她? 允初初突然一个激灵,“你是……墨昀!” 黑影嘿嘿笑道,“是,又不是。” 这次他可没打算失手! 黑影张开了那双乌黑的手,霎时幻成了一对巨大的黑羽,毛羽掉落于空飞舞。黑影漠笑一收,飞舞的黑羽随即幻化成众多玄卫,团团将允初初围住。见状,暗处护卫亦是纷纷飞了出来,把允初初护在里边。 “哟,送死的人当真不少,这忠心二字,能值多少行当?”两方戒备,蓄势待发。 荒苑一侧黑梁之下,一道深沉的声音落下,“想逃?哼!” 这道声音倒是正常,她听着还有些熟悉…… 允初初随之望去,只见梁下另一道黑影伸出了手,五指收进掌心一握,苑外一个暗卫猛然撞破了苑墙,狠狠地砸在了黑影跟前,发出了一声惨痛的闷哼。 “要告状,也太早了些。”话刚落,只见黑影急促伸手摸了两下胸口,似有一纵即逝的慌张,随后身影一闪便不见了人。 “你去哪!”自称是道儿的黑影朝着消失的黑影怒吼,然而得不到那人的回应,最后愤愤地啐了句,“我早晚会替了你!成为,真正的你!哈哈哈哈!” “倒是叫你看笑话了。”黑影回过神来,收起了那对厚重的黑羽,伸出手道,“说吧,凤眼,你交是不交。” 允初初淡淡一笑,道,“你也太抬举我了,那种引得我身处险境的东西,你以为我还会傻傻地带在身上吗?” 若不是怕鸑鷟现世,他此刻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性跟她好好说话! “不然你说说,你将它放哪儿了?”黑影说着说着,一手“铮”地一声,幻成了一把利剑,得意地展示并欣赏着,“道儿我带你去找找……” 允初初眉毛一挑,极其顺口道,“在回寝殿前,我就已经把它交给南宫白玉了!” 南宫白玉?凤眼是传奇神物传世之宝,她岂会随意交送!黑影冷冷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允初初从容一笑,“既然你不信那又何必问呢!” “敢耍我!” “你有那么好耍吗?” 黑影恼羞成怒,一剑挥下,双方顿时刀光剑影。 另一头,舒儿怀里揣着施了万咒的上等绯色绸缎包好的灵狐真身,急急忙忙地往宫外走,可行至半路,方察觉自家老爷与夫人当初给允初初的嫁妆之中,有一枚鸳鸯母子佩并未携带,她随即又掉头往回赶。 那枚鸳鸯母子佩可是允家的传家之宝,小姐极为重视,平日里都好好地收在星月殿的密室之中,此回小姐匆忙转移灵狐真身,她又怎么能将它给忘了! 清冷荒凉的宫道之内,未见半个活人身影。 一道黑影于途径道中速停速离,直到离他不远的地上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物件后,他方为松了口气,眼角晕染上一抹柔和的光。 萧萧冷风拂过,带起了白净的一角晃动,好像在向他招手,要他赶紧将它拾起。 靴子刚动,眼前忽然出现的一道身影弯腰拾起了那方绢帕。男子内心深处的那一抹难得的温柔刹那被阴戾所替代,垂下的手轻轻一动,掌心随即浮现一颗约莫三寸长的融魂钉。 “欸?!并蒂莲!!”拾起绢帕的女子那诧异之声制止了融魂钉的射出,下一句话却令男子的身心为之一震,“这不是小姐四年前在去福祥寺的路上丢失的那面帕子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时候她们可是在回程沿途寻找了多时都没有找到。 她家小姐……是谁……? 男子察觉周围不止有他二人,遂口吐云雾以指点血布以隐界,将他与女子二人圈隐一处。 此刻,男子的内心云腾翻涌,多年寄以情感的信念分崩离析。他不可置信地收起了融魂钉,隐去阴雾花影,缓缓现了身形。此人正是帝国大祭司墨昀。 墨昀抬脚向女子走去,弹指一转一拉,原本背对着他,准备离去的女子顿时定住了脚步,就像木头一般,毫无生气。 墨昀闭目轻轻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拾到的绢帕,是何人之物。” 女子双目毫无焦距地直视前方,分秒未眨,缓缓启口道,“这是我家小姐的绢帕。” “你怎认得。” “这是小姐快及笄时,提前亲自绣赠自己的礼物,从始至终舒儿一直伴随其左右自是认得,”她依旧目视前方,抬手指了指帕上一角不过两指宽,精致的并蒂莲道,“不信你瞧瞧这儿,这片莲花瓣不小心沾上了少许朱砂,夫人怕小姐伤心还替她改了针的……没想到画龙点睛,十分好看,小姐喜爱之极呢!” 这么多年来,这方绢帕片刻不离他的身,他自是对其熟悉不已,每一针每一脚,他都十分清楚。 看来,这个丫头所言不假。 墨昀再问,“在哪丢失?” “四年前,夫人与小姐受相爷夫人邀请赴京游玩,在去往城郊福祥寺的路上不甚弄丢的。” “你可记得……怎么丢的?” “我们实在不清楚这绢帕是在哪丢的,只是猜想可能是小姐在城门口下马车之时丢的吧!但是回程沿途寻找,还特意在城门口耽误了些时辰仍是没有寻着。”舒儿目不转睛,面色却是难过之极,仿佛此刻正是丢了绢帕的时候,“小姐伤心极了,但又想着许是哪个人见着帕子好看捡走了吧!兴许他们能好好待它呢!如此一想,小姐便也释怀多了。” 墨昀再次确认道,“你家小姐,因何下的马车?” 一提起这个舒儿便生气,她愤愤不平道,“还不是那个策马狂奔目中无人的缺德鬼,溅了人一身泥巴!我家小姐看不过给人家送衣裳呐!” 虽说已知绢帕主人另有其人,但让人亲口道出事实真相,还是令他十分震惊。 忽然,一个名字从墨昀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心仪多年之人,难道是她?! “你,家小姐……唤何姓名?”墨昀轻轻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允初初!”目光呆滞的舒儿此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小姐在她心中就是最大的美好与骄傲。 !!果真是她! 墨昀简直不敢相信。 庞相国与允咏确为远亲妻戚,既然允初初应邀上京游玩,乘用的自然是庞家的马车了。 脑海里划过与允初初唯一一次见面的画面,那,是在引诱她出宫的夜里,那一夜,同如今一般,两次的相见都是为了凤眼! 允初初一点都不温婉贤淑,同他最初在城门口远远见着,令他心动的那一幕完全相反。她分明就是一个脑袋瓜里装满了稀异奇妙想法的女子,机灵古怪,胆色过人。 那一日,当他看到她那张大花脸的时候,只觉心中莫名莞尔,只不过当时不合时宜,强忍住了笑意。她说他没爱过人,不懂得怜香惜玉,她说他没礼貌,说他下流……如此粗俗粗痞的言语在她嘴里便是张口就来,可为何却让人未觉有半点不违和,亦或不舒坦? 在她睇过他的容貌时,他曾动过杀她的心!不过幸好,灵狐之魄救了她,就连鸑鷟,也为了她而现世! 大梁之星初升耀世,竟然如此了得。改得帝国国运,助得冥朝复明,甚至,破得他心房的铜墙铁壁! 虽说一切皆在进行之中,但不得不说,一切皆都与她有关! 不好!! 墨昀惊愕之余,忽然想起焱道深知允初初曾将凤眼藏于衣裳之下,一旦允初初强硬拒绝,他亦是会不计后果。 焱道此子,乃是烈风马城国师巫卓的第二人格,当初他与他们达成交易,他助他们取得传龙与凤眼,而他们,帮他夺得帝国皇权!当初若不是有他的□□母,南宫白玉与先皇又岂能安坐皇位!手握皇权这个想法,始于他倾慕的庞琳成为了他的妃! 然而没想到,他单相思多年的对象,非是那个原本在他眼里,连嚣张跋扈都觉得可爱的庞琳,竟然会是远嫁黑龙王朝的允初初! 此刻他的内心犹如大浪翻涌不歇。他绝不容许……焱道伤害允初初!他有一丝害怕……自己会后悔! 如此一想,墨昀连忙走近舒儿,取过她手中的绢帕,抬手一挥,转瞬离去。墨昀心中有事,全然未觉舒儿怀中包裹有异。 在他离去之后,舒儿猛然一动清醒了过来,只觉脑袋有些胀痛,有一瞬的空白,竟是忘了刚才遭遇了何事。她皱眉奇怪地揉了揉额头,想起了怀中反背着的灵狐皮毛与鸳鸯母子佩,赶紧摸了摸,发现一切如常,这才抬起了脚继续赶路。 第七十三章目睹 冥宫禹和殿,灯火亮如白昼。 高座上的霸气男子,久等不见心头人的回归,派遣去查看的宫仆亦是未曾来报,心中莫名惴惴不安。 早一刻,南宫白玉借故离席,他早该有所察觉。他是否……仍然可以去相信她? 冥千夜慢慢发觉,早在允初初的一颦一笑,点点滴滴慢慢融入他的心之时,他便开始变得异常敏感,更是,害怕失去。 随侍的宫仆上前恭敬道,“殿下,去寻王妃的人还没回,是否再让人去看看?” 冥千夜缓缓侧眸,声音似是以往的空洞缥缈,“不必,让鬰魈王主好此宴,本王自己去看即可。” “是。”宫仆微微弯身往后退开,为冥千夜让了路。 众人瞧见冥王离席,虽有疑惑,却是不动声色,他们也早已经做好了迎接灾难的准备。 这一个个地先后离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庞琳十分不悦地狠狠捏着手中的丝帕,本是下沉的嘴角此刻看起来愈加苦闷。 冷冷清清的宫道之中,冥千夜低垂着眉,若有所思地走了许久。他能感知得到,允初初此刻并不在衡云殿,可,却又无法断别她具体的方位。这其中缘由,定是有人存心干扰。冥千夜心中一紧,又有几分嘲笑自己,还说什么凭一己之力护她周全,现下便能自打耳光! 青墨色的眉头渣子皱起,面上浮现隐隐的担忧。 行上数百米,耳廓微动,似有人语。停驻聆听,只闻一句一晃而过的“玉哥哥”,那日夜萦绕,无比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叫他浑身一震,胸口堵窒,心上凉凉。 冷然回神,步犹千金重,缓慢靠近声源才发现,不知不觉来到了僻静凋园。凋园的四周被布上了小结界,只要有人靠近,结界里边的人立马能察觉。 冥千夜淡然抬首,如此结界对一般人来说确实难以注意得到,但于他来说,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其内,简直易如反掌。 眼眸一翻一回,人已然进入了凋园。 凋园之内游廊藤蔓,枯枝翛翛,池中黑水潺潺缓动却无波。怪虫相结伴,枯草犹似花,嶙峋奇石大如牛。 近了,冥千夜抬手拂过枯枝,抬眼一看,只见假山后的转角亭栏处有两道身影,他们侧着身,正专注地交谈着。虽然他与他们之间相隔约莫十丈远,但冥千夜在这永无天日的暗夜之城生活了百年,眼力与听力自然不同于常人,那两道相熟的身影令他的瞳眸一缩,他们之间交谈的话语,自然也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柔儿,孤王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能再好好地看看你,”南宫白玉的声音十分温柔,语气之中又有几分迫不得已的伤感,“自从你和冥,孤王的整颗心都是提着的,直到闻得你活了过来,那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能再见到你,当真……太好了!”南宫白玉说完便张开双手迎了上去,欲要抱上眼前的女子,然而女子随即反应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动作。 “你若真心在意我,又怎么忍心将我嫁到这里?!”闻言,冥千夜的拳头一握,女子的声音满是责备,这分明就是他的……初儿啊! “那时候刚巧冥朝发来国书意欲两方联姻,再者孤王刚出了孝期不久,尚在为先皇祈福之中,出于无奈便出此下策……” “那为什么不是庞琳!”允初初的声音几乎是用吼的,却又极致隐忍,“你说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借口!” 南宫白玉语气有些犹豫,“她……她是庞相……” “就因为我们的身份不同,她比我高贵!你便舍得牺牲我?!” “柔儿!你别激动,”南宫白玉猛然抱上女子,试图安抚她狂躁的内心。 “还有其他人可作为人选呐!”女子挣扎片刻挣脱不了,便索性将下巴抵在南宫白玉的颈窝,任由他紧紧抱着,眼里氤氲迷蒙,“你明知道嫁来冥朝便只有死路一条,但你还是狠心将我送了过来……”女子说着说着便生气地举起拳头泄愤般地砸着南宫白玉的肩,“你把给予我的承若当成了什么?!倘若不是我活了过来,你是否就此便忘了我!” “不!不是的!”南宫白玉着急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在你嫁过来的那一刻孤王便后悔了,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也已经挽回不了,孤王整日只能沉浸在思念你的痛苦之中,你可知,孤每一刻都心如刀割……”南宫白玉深情地演绎着,阴暗的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闻,得逞的笑意。 不用一刀一枪,他便能够快速摧毁一方霸主。 一位难得奇迹般存活的王妃,冥王自是心疼的要紧,更何况还是能与他一同破除诅咒之人。他早便听闻冥王对她的王妃极是宠爱,那么,当他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又当如何呢?呵…… “一想到深爱的人每个日夜,每一时每一刻都在他人身边,孤王的心便痛得无法呼吸……孤想知道,你又是作何心情?柔儿?” 女子眼中噙着盈盈泪光,轻轻地推离南宫白玉。南宫白玉见她此刻的情绪不再激动,这才放心地松了手。 她缓了缓情绪,委屈道,“你都不知道,来到这里我都害怕极了。这里好黑,一直都见不到阳光,让人极度心生压抑,难以呼吸。这度日如年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枯枝之下,一阵心碎之音,荡于无声之中。 她跟他说的,可完全不是这样的呀…… “是孤不好……” “现下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女子的语气之中透出了绝望,“我已然成为了冥王妃,而你……” “柔儿……只要你愿意,我便带你走……” 闻言,女子娟秀的脸上浮现一丝惊喜,不过转眼又是暗淡了下去。 “柔儿,难道你不相信我?”南宫白玉道,“难道……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冥千夜眼球未动,连吸一口气都觉得一股重感直冲脑门,胸口堵得慌,一阵阵冰凉之感自心头扩散至全身。 初儿……你将是作何回答……? 下一刻那道熟悉的声音却是狠狠地敲碎了他的心。 “我是爱你……但那又如何?我们之间已经完全不可能了!”女子说道,“为了生存下去,我迫不得已从了名义上的夫君,好不容易就要忘记你了……你却是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说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柔儿,孤王并非有意令你如此难过,实在是想你想得太难受了……你可愿意……再给孤王一次机会?” “机会?还能有是什么机会?” “同孤王回去!”南宫白玉认真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令他惊艳的女子,脑海里飘过大殿之上,那孤艳压群芳的气场,实在令他心生涟漪。不错,带她回去,做他的女人……他确实这般想过。 但允初初与过去截然不同,如果真要去说服她也没那么容易。阴暗的一面,男子轻笑。 南宫白玉见女子疑惑地看着他,许久不回话,着急道,“难不成你当真要留下来同他一起破解诅咒吗?” “有何不可。”女子反问。 “不成!”南宫白玉反对道,“你知,这诅咒自祖辈百年以来,从未破除过!就算你是他们第一个活下来的冥王妃,但那又如何?前路未曾行过,毕竟异常艰辛甚至凶险万分,倘若……倘若你有所折损……叫孤王余生该如何是好呀!!” 女子闻言害怕地结巴道,“当……当真……当真非常危险?” 南宫白玉点头。 “那,那该怎么办?” “柔儿你别着急,”南宫白玉安抚道,“现下还未是破咒之时,尚可抽身。你若不愿,孤王便找机会带你回去。”以她身份受到的关注,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如何做?”女子往前一步,侧头询问南宫白玉。这一侧头,直接把冥千夜打入了地狱。 那个低垂着眼眸的女子,那个他看了无数个日夜的熟悉面容,以及今日她被萌火所点的印记,真真切切地映入他的眼里。 “孤王会找个人替代你。” “替代?如何替代?”女子虽并未明确答应南宫白玉,但这一问,已经完全表达出了她心中所想,“你能确保我定能全身而退吗?护我一世周全?” 后面的话,冥千夜再也没有听到,他失魂落魄地出了凋园,两个宽大的金丝玄袖于风中翻舞,霸气的金龙随着主人的黯然而失了色彩。 他的脑海里划过一幕幕在他看来无比珍贵的画面,允初初的一颦一笑拉扯着了他的心。曾经的一切多美好啊,美好到让他想要用尽一生守护,甚至曾有过私心,就算是永夜又如何!可是为什么,今日却告诉他,这美好的一切都假的,全是谎言?! 呵……难道他真的不配拥有真情吗? 冥千夜苦笑。 在他的眼里,允初初和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她不怕他丑陋得令人恐惧的容颜,主动亲近他,在他面前,她敢表达喜恶,展现最真实的自己,肆无忌惮地行事,开怀地笑……她会担心他的身体,她会吃他的醋,甚至会为他而流下珍贵的泪水……她解开他多年的心结,她相信他们的缘分是命中注定,说她永远会陪伴在他身边…… 冥千夜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的心……好痛!痛得难以呼吸…… “初儿……你曾说过要与本王一同追回太阳……难道都是骗本王的?”冥千夜缓缓地抬头,看着那轮半藏于云衣的残月,气血攻心翻涌上喉,吐出了一口鲜血。 第七十四章灵珠 在确定冥千夜远去之后,南宫白玉的嘴角浮起了一道得逞后满意的微笑。他立即退开了身体,拿起素净的帕子擦了擦手,与女子保持着疏远的距离。 他得回去换一套衣裳才是。 女子尚沉浸在假象之中,直到南宫白玉忽然的动作这才恍然惊醒。自没有感受过情感的美梦之中,硬生生被拽了出来,女子心中很是失落。 看着他那厌恶的模样,女子的嘴角尴尬地动了动,“阳王陛下,那么接下……” “接下来便没你的事了,”南宫白玉打断了她的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懒懒地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你的可把假面具摘了。”看着不是正主的人戴着冒充她的面具,着实令人作呕。 “那……” “墨昀答应了你什么,你找他去要便是。” “可是,这段时间我联系不上大祭司。” “呵,那就是你的事了。” “您是他的主子,他完成不了的交易,只有您来履行了。”她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说不定能从他这里要到更多的好处,这才不枉她牺牲如此之多,背叛自己的国家! 敢要到他头上?! 南宫白玉擦完手,将帕子往旁边随手一扔,其面上带着冰冷的笑意,缓缓走近了几步,一字一顿道,“孤王,可没答应过你什么。” “这么说,”女子愤怒地与他对视,“你们是想食言了?” “哼。”南宫白玉转身,“那是你自己这般认为,孤王可没这么说。” “既然联系不上大祭司,您这又不愿履行完成交易,那便是背弃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应当如何?”女子看着眼前这个冷峻自大,毫不理会她的背影,恨恨道,“那好,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不客气!” “你想如何。”南宫白玉回转身问道。 女子看着他得意道,“既然你们无法给到我想要的,那我自然是去我们冥王殿下面前自首,将刚才的一切解释清楚了。” 南宫白玉闻言轻笑道,“你不敢。” 女子狠狠地瞪着他。 “且不说你去自首后的下场,就算你真的要去做,你直接去了便是,何故于孤王面前说道?说白了,你不过是想要从孤这里得到什么额外的好处吧!” 见被南宫白玉说中了心中所思,女子也不否认,更是挺直了背,一副既然知道那就赶紧爽快答应的模样。 名不经传的小小角色,竟还敢以此要挟他,他当真佩服她的勇气。 南宫白玉改口笑道,“好吧!你说,你想得到什么?” “转灵珠。”女子兴奋地弯起了嘴角,灰色的瞳眸里充满了对此物的渴望。 “转灵珠?”南宫白玉缓缓地抬眸,眼中有一丝不悦,他用极平常的口气道,“你如何知道,孤王的身上有转灵珠。”知道转灵珠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还是一眼就看透在他身上。墨昀是有分寸之人,他相信,他不会如此多舌。 而南宫白玉现在更想知道的是,眼前这名平平无奇的女子,又怎么知道转灵珠的!所以,他便直接承认了。 转灵珠乃是登峰造极之人的灵力被悉心照料之后所结结的灵丹,世上罕有。不论其幻化何种形态,只要物死,珠便会灭。南宫白玉体内的灵珠非常完整,虽然他以玄术隐去它的痕迹,但在她贴近他的时候,她明显感受到了那极其抑制的汹涌灵力!这个感觉,跟四十一年前与其正主迎面相撞之时亦曾感受过! 若要其珠完整且不失其灵力,那么,只有在其主未身寂之时,便要将其取出。现下灵珠已剜取过一回,加之寄宿多年融其灵力,此时已是可轻松复取,且灵力不散了!当真为大好时机! 得转灵珠者,灵力必定大增。若死时将其含在口中,可收养人之魂魄,□□如生时一般,分毫未差亦能不腐,待天时地利人和之机,仍可复生于世。 倘若能得到它,那岂不是如同得到了两次生命! 女子俏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她伸手摸了摸那早已风干形成面皮的脸,鼻尖溢出了一声叹息。她当真舍不得将这张面皮撕了,她想要成为允初初!与冥千夜肩并肩,共享荣华! “因为……灵珠原生之主盛之轻松,阳王陛下倒是没那么自在啊。”女子的脸上带着一丝大有深意的微笑,肯定地说道,“此转灵珠之主……并非是你!” 南宫白玉心中一震,冷冷的笑容缓缓收回。犀利的眼光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欲要生生地将眼前的女子狠狠剜开,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你说的,也不一定对。”南宫白玉笑了,如沐春风的笑容,闲雅温润,丝毫让人联想不到他是那个阴戾腹黑的一国之主。 “别的我不敢肯定,但这件事绝对是准确的!”女子信誓旦旦。 “喔?那你说说,你是谁?孤王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此珠主人,乃是我冥朝之人!” 她当真什么都知道! 南宫白玉瞳孔一缩,面上却依然极其平常。 “我虽说只是一名小小的奴婢,但既然我们做了交易,您将它给我,也算是物归原主,既免受精血失和之苦,又能日日安寝,何乐而不为。”说白了,她这可是在救他啊!不会堂堂一国之主还听不懂她的话吧! 南宫白玉嗤笑,“你一个小,小的奴婢,又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自从得到转灵珠之后,他的觉也没有以前香甜了,甚至时有半夜在睡梦之中从垂死边缘惊醒,那种难以言说的难受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悸。 女子得意道,“虽然我的身份卑微,但于冥宫之事却无所不知,否则,你以为墨大祭司为何愿意找我合作呢?又为何,我能将冥王妃学得这般相像?冥王殿下可非好骗之人!呵呵……” “哼,夸大其词。若非孤早设计好,就单凭你?还能骗得过冥王?”他所攻的,是冥千夜的心防!而她,不过是他致命一击的辅助! 若没有她在,他不可能进行得那么顺利!女子高傲地抬起头,不以为然。 “在孤王身上难容,于你身上亦是一样,你又何苦找罪受。”南宫白玉看着女子那除了瞳眸,几乎于允初初一模一样的脸,二人之间的气质却是大不相同。他眉间微皱,半眯起了眼。 凋园之内静谧萧条,犹可听气息之声。枯叶落下黑水,水面荡起一圈圈微波,片刻后恢复平静。不见黑水流动,枯叶已飘之甚远。 “我与你不同,”女子抬眸笑眼弯弯,不再使用尊称。她轻声叹了一口气,道,“哎呀,我是冥宫人,自是有法子轻松盛珠,你只需履行承诺,其他的便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了。” “墨昀允诺给你两成羽足灵力,你该知足。你的付出,还不足以得到转灵珠。” “这么说,你是在拒绝我咯。”若是联系得上他,她也会先要了那两成灵力,然后再要转灵珠。现在想想,只要能得到转灵珠,墨昀那两成羽足给不给倒也没什么所谓了。 南宫白玉没回话,亦没有要如她所愿将转灵珠交出来,只是给了她一个那又如何的表情。 即便如此,女子没有半分着急的意思。她轻轻笑了笑,转身走近廊柱,抬手折了一支伸进廊里的枯枝拿在手上细细把玩,漫不经心道,“看来,四十一年前的那一场火还真的不是意外呢!” 男子眸中迸射出钻心刺骨的寒。 “这么多年的事,你又是如何会知道。”不该是同他一般,那时候都还没出生吗? “哈哈哈……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以我的年纪与你祖母差不多了!” “哼,凭你也能敢跟孤王的祖母比!”南宫白玉冷冷地道。他幽寒冷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过是一名粗鄙苟且的丫鬟,一戴上冥王妃的面具,还真当自己是人上人了!他在意的可不是这个,她说四十一年前的那一场火,难道当时她在场?! “不过你所说的那一场火……是怎么回事?”呵,想以此要挟于他?虽说那时候他还没出生,他也知道实情,但是却是能以此唬弄她一番。 “你不知道?”女子疑惑,“那你转灵珠是怎么得到的?” “这不是你该管的。现下是你向孤王求要转灵珠,可没资格多此一问。” 女子面露不屑。一国皇帝又如何,不过也是坐享先辈打下来的江山而已。 女子看着南宫白玉道,“能以计谋伪装成意外骗得过千殿下并得到转灵珠,想来也只有你们帝国皇族了!四十一年前是,如今亦是!”她挑眉瞥了他一眼,“没想到堂堂皇族,使的手段竟是如此卑劣。” “你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家国都背叛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么?”南宫白玉毫不在意。他笑了笑道,“你若将四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告知于孤,孤倒是可以考虑将转灵珠给你。” 如此说来,女子反倒是有些狐疑。 南宫白玉缓缓道,“正如你所知,孤王受此物折磨多年,却是找不到合适的可转寄之体。” 女子闻言放下了怀疑的心,“这是自然。帝国属阳,冥朝属阴,阴阳原本相融。灵力之主本属阳,但在长期外注灵力的眷顾之下,凭自身意愿成就了至阴之物,所以,晚世你修为再高,亦不及轻松盛珠。” “那要如何做。” “这个简单,只要吸收阴者能……”女子顿时反应过来,大声道,“你休要套我话!” 第七十五章九三 哼,这开了头的话还不容易想到吗?只要吸收了属阴之人的修为,综合自身属性,那不就能与之和谐共处了! “那你可以告诉孤王,那一场火了吗……”南宫白玉此刻虽是笑着的,眼中的凌厉却是阴寒无比,“孤王可没那么多的时间同你在这里废话!” 女子冷然一顿,心道:她虽年长,但这么多年皆是在最底层摸爬滚打,就算归儿亦只是靠吸人精血为生,且不说能力如何,能活到现在便已是万幸。若要真正与修炼之人正面冲突,她定然是没有半分胜算,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皇族,且转灵珠之力尚不算在内! 不过也是,若非帝国皇族,她连见到这颗垂涎已久的转灵珠的机会也没有!有了这个,她便可以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片刻,南宫白玉见女子不说话,又道,“只需动动嘴,便能得到罕世灵珠,这桩买卖划不划得来,你心里清楚。”他可以马上让她就此永远闭嘴,但,那件事,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 “你先将它给我,我便说。” “给你?”南宫白玉嗤笑,“给了你,你直接跑了不说,孤王岂不是得不偿失。” 女子退了一步,“不然,你就让我看到它,也行。”看得到想要的东西,那才是安全感。就算他不给,她也会找机会得到! “行。”南宫白玉爽快地答应,随即抬手运气,于胸前三寸快速点法后伏掌下压并往前拉,一道光晕映上他的手心,转灵珠隔空现世。 美!真美!! 女子毫不掩饰自己垂涎的目光,灰色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那颗半径有两个手指头宽,浑身发出银白亮光,并罩着一道五彩光芒的灵珠。 南宫白玉的嘴角浅浅上弯。除却带来的反作用不说,这转灵珠的灵力当真强大好用。寄宿他体内多年,就算此刻暂且取出,体内仍然留被它侵染的灵力。 不等他催促,女子便开口道,“四十一年前,转灵珠的主人冥朝唯一的公主,冥娍儿……在千殿下新婚之日跑去新任王妃的暂住的行宫,从而看上了王妃的一件陪嫁物品,七彩琉璃灯。她不顾劝阻,独自玩耍此灯而引火自焚,卒去了尚好年华。”女子抬头,意味显然地看着南宫白玉,“包括千殿下在内,世人皆知公主因意外去世,殊不知,这背后竟然是有人用心策划的谋杀!” “你如何知晓这是谋杀?”南宫白玉浅浅问道。 “你以为这么容易能骗过千殿下是什么,人死珠灭!”女子咯咯笑道,“倘若我与殿下说,此珠在你身上……你觉得,会如何?” “不如何。”南宫白玉看着转灵珠,温柔地笑道,“此珠孤王既然答应给你,必定说话算话。” “当真?!”女子欣喜。 南宫白玉并未回她的话,只是把手中的转灵珠往前推了推。 女子走向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开心地伸出了手,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眼前发光的转灵珠。 “你唤何名。”南宫白玉将转灵珠转缓缓地交到她手心。 女子这时毫不掩盖她激动的心,双眼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转灵珠,不假思索道,“明子。” “好。”南宫白玉轻轻一笑,随后重重地喊了一句,“明子!” 明子来不及细细欣赏,本想快速将转灵珠吸进体内的动作顿时停住,声音竟然也喊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南宫白玉笑眯眯地将转灵珠重新融入他的体内,下一瞬,她惊觉浑身的力量自头顶被一段段地抽出,她龇着牙怒瞪着南宫白玉,直到最后她连瞪眼的力气也没了,就像是一张轻飘飘的人皮纸干落到了地上,还被他不屑地踩了几脚。 “哼,这是你太贪心的下场!” 大司府 今夜的大殿之内与往日不同,四面皆是燃上了阳火,亮如白昼。红烛八卦阵内,阴殇正盘腿打坐。在他身前,数个阴殇正忙着将半空显现的六十四卦中的异卦归位。 在早一刻,已经显现一卦大凶,此刻若无法将坎回归,怕是凶极。 数个阴殇的双手速度肉眼不及,却无论他如何归复其位,卦象却是如常缓缓转动。 阴殇睁眼看着面前忙乎其忙的几个自己,皱起了英眉。 他重新闭眼,加注了灵力。他就不信,此招再不能奏效! 额上细汗频冒,直至脸上,脖子上都浮起了青筋,依然无力改变卦象转动。 正在此时,正在守阵的神觉感应到了危险,急急忙忙地跑到阴殇跟前,朝着他狂吠了起来。阴殇继续注入灵力片刻后,真觉无望后,这才彻底放弃。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眸,目光紧紧地盯着半空的大卦中的一环,直至它转完停止后,他的眼底覆上了一片寒霜。 难不成这是天意?! 此卦集有冥朝天地灵气,又有阴王加持,再加上他的灵力,按理来说,复位小卦应该是十分轻松之事,可不知为何,今日的卦象便如同前些时候的坤为地般,半分转圜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六十四卦底下细细一看。 风天小畜,九三舆说辐,夫妻反目? 此卦倒非是极凶,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卦,但,介于冥朝国运,此卦指的便是…… 冥千夜与允初初!! 不好!! 阴殇心中暗衬,随后抬手一挥衣袖,隐去了空中卦阵,着急地对着神觉喊道,“快随本尊进冥宫。” 人刚出了大司府,远远地便看到了舒儿怀中抱着些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地往他府邸跑。他快步上前,直到气喘吁吁的舒儿到了她面前,“你怎么不在王妃身边伺候?”究竟有什么事,让她大晚上地离开王妃出了冥宫并往他的大司府跑? 舒儿叉腰吞了吞口水,再缓和一口气,道,“我家小姐让我将灵狐的真身送来让您暂且保管。” 听到灵狐的真身,神觉不自觉地叫了一声。 王妃这般急促地让不曾出宫的舒儿将灵狐的真身带到他这里来,难不成有事发生? “你先随本尊来。”阴殇带着舒儿一边往大殿走,一边问道,“王妃与殿下如何?” 舒儿不解,却也没问,“挺好的。” “那他们现下在哪里?” “姑爷在禹和殿宴客,我家小姐的衣裳被庞琳泼了药水,回衡云殿换了,此刻应该也回到了禹和殿。” “庞琳?为什么会被泼了药?” “表小姐见到我家小姐一向就喜欢找她的麻烦,这次也不例外。”舒儿的眼里慢慢都是鄙视与不满。 虽说是一贯的行为,但也有可能掺杂着阴谋,倘若他们刻意将殿下二人分开对付,那此刻殿下定然是心急如焚!他得立马过去! 阴殇打开了大殿的门,对舒儿说道,“你拿好灵狐的真身,好好地呆在八卦阵上不要下来。” 不要下来?那她如果着急要上茅房怎么办? 舒儿心里想着嘴上却是没有说出来。此时非比寻常,她可不能添乱子。 阴殇说完便在大殿之内施了一个法,确定无虞之后才放心关了门,又在大殿之外施了另外一道法,加上大司府外,里外三道,将舒儿与灵狐真身牢牢地护在里头。 废苑 苑内刀光剑影早已停歇,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暗卫与无数黑羽。 一阵阴风扫过,枯叶沙沙。黑影焱道此时已将允初初逼到了墙角。 面对黑影的步步紧逼,允初初双手向后摩挲,最后无路可退,只能贴身靠在墙面上。她的脑袋瓜里快速地转着该怎么脱困,要不然等他的帮手来了,她可真的脱不开身了! 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既然跟墨昀是一伙的,胆敢登堂入户欲要得到凤眼,自然而然也会是南宫白玉下的命令。 “冥宫暗卫也不怎么地,连你都保护不了,要来何用啊?哈哈哈……”黑影声音狂妄,错开的影条之中,缓缓地张开了一双黄棕色的瞳眸,眸光之中布满浓烈的势在必得,“快将凤眼交出来!别逼我动手呀!嗯?” “就凭你?也配得到凤眼?哼!”允初初不甘示弱地看着眼前愈来愈明朗的黑影,道,“我早说了,我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将它拿给南宫白玉了,你要信不信。”她冷冷地瞥开了一眼。 “你岂会乖乖地将它交给南宫白玉?哼,道儿我就是不信。” “我就是为了它才嫁到冥朝和亲的,难道你不知道这原本就是说好的计谋吗?” “怎么可能!”黑影不可置信道,“那为何上一回你竟不识得墨昀?还不将凤眼交给他!” “那必然是得亲自交到南宫白玉身上,否则,我怎知你俩是否有二心呐。”允初初见黑影已经有几分被她绕进了她的话里,便继续开口毫不留情道,“你们俩,可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冥千夜这皇室的传世之宝,又是如何引得这些人虎视眈眈?她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从一开始,墨昀便知道凤眼会是在她身上的? 不对!她傻啊!这凤眼本就是历代王后的传世之宝,知道在她身上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当时她出宫怎么就会被盯上的。难道真的是因为背后的那朵曼珠沙华? 寄于凤眼之中的鸑鷟乃是上古神兽,那么传龙又是什么?为何人人都想得到凤眼,她却未曾听说过有人在夺传龙的?而传龙又会在哪里? 难不成……在他们手上? 黑影一听,倒是嘿嘿地笑了几声,声音之中伴着诡异之感。 没错,他就是有二心!他们就知道,阳王不可能轻易将凤眼交到他身上的,否则墨昀也不可能跟他们做此交易了!虽不知这冥王妃所说的是否属实,但吓一下,总归能看出些端倪吧! “那好,”黑影缓缓地举起了幻成刀剑的双手,说道,“既然凤眼已不在你身上,那留你也没有用了!”话落,刀剑随即往下劈去。 “住手!!” 第七十六章丢戒 允初初正要召出她的魌头弓,闻言又停住了手。距离太近,眼前魌头弓虽然开不了弓,但当做抵挡的器具还是可以的。 她抬眸瞬间,只见一道身影已然来到她跟前,并替她挡下了黑影的袭击。还没回过神,便听到对方说道,“不是跟你说了,慎行!” 黑影见到来人并不意外,冷哼道,“你还舍得回来啊。这有什么,她不是说凤眼不在她身上么,还怕鸑鷟出来不成。” “祂若当真现世,你以为这区区一个小小的结界能困得住?”鸑鷟一旦现世,非但对付不了祂,就算冥朝龙脉浮表也开不了御龙门! 黑影不理会他的话,“她说凤眼给了南宫白玉,你倒是去核实核实。” 墨昀缓缓地转头看了允初初一眼,只见她那双灵耀如星辰般的大眼也正探究般地看着他。一瞬之间,仿若有着一道莫名乱窜的电流,点麻了他全身。 此刻若非有一身黑锦遮挡,他怕也是十分地尴尬。 墨昀回头道,“她当初不也说了凤眼不在她身上,结果呢……”竟是护了她逃离他的追杀。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还动不得她了?” 不是说,只要有人看到墨昀的真面目,他便会灭人口吗?可此时他看起来倒像是在为她争取逃离时间一般,或许当真是怕鸑鷟现身吧? 允初初此刻十分困惑。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赶紧想想要怎么脱身才是。 黑影靠近他们,冷冷道,“冥王妃,再不交出来,可就晚了!”他可不保证还有耐心与她在此地周旋! “为什么你们一直想要得到‘凤眼’而从来不去争夺‘传龙’呢?”允初初半认真道,“难道‘传龙’就在你们手中!” 墨昀与黑影皆是微怔,呵,一语中的啊。 墨昀倒不否认,“是又如何。” “为了天下,冥王妃还是赶紧识相地将‘凤眼’交出来吧!” “天下?呵,说得真好听。怎么不说是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而要致天下生灵于不顾呢!” “哼,”黑影冷然一笑,“冥王妃还真是天真……你见过抢劫的喊他抢劫吗?” 允初初走了出来,与黑影面对面,缓缓地扯开衣领,逼近道,“好呀!我将它给你,如何?” 黑影不屑。这女子当真不怕死,仍是将它藏在老地方! 墨昀的脚微微一动,欲上前阻止,心下又想着往日这丫头滑头得很,应是不可能那般轻易交出凤眼,遂又停住了动作。 黑影轻轻一笑,以为允初初无法逃出生天终是知道要乖乖交出凤眼了,便上前靠近了一步,试图欲先于墨昀拿到手。 允初初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握在手中,黑影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下一瞬,她张开了双手,手中立时现出了一把大弓,黑影还没反应过来,转瞬便被允初初一把横劈给打散。留下黑影一声怒吼,“给我等着!!” 随后黑影便极为快速地钻入墨昀的身体里,他的身子因此一震,晕晕地甩了甩头,片刻才立好了思绪,问道,“你如何会有魌魋之骨?” 允初初趁机跑开,没料到却被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住了四肢,她虽是动着,却是在原地踏步。允初初不甘心,转身瞪了他一眼,“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墨昀只觉心里有很多话想同她说,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终还是忍住了。 “你要如何才会交出凤眼。”他曾经,想要她死! 既已走到了这一步,那便如此吧!只有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才能拥有更大的话语权!甚至能不惜一切将她夺回!而他现在所能做的,除了继续完成任务,还有就是,保住她的性命! “我都说了,凤眼不在我身上。”允初初观察了一会儿四周,结界似乎随着黑影的消失而褪去了。 “不过就算它现在在我身上,我也绝对不会将它交给你们的!死了这条心吧!”她得赶紧回去找冥千夜,不然他该担心了! 没想到墨昀竟然没发怒,只是平淡道,“那便带我去有凤眼的地方。” “不好意思您呐!我可没那个义务。”允初初盯着身着一身黑锦的墨昀,边说边缓缓地移动脚步,“更何况南宫白玉你不是最熟悉?” “本司不相信你会将凤眼交给他。” 允初初直接迈出步子,头也不回道,“事实便是如此,信不信随你。”她才不管。 “你不想交出凤眼也行。”没想到墨昀倒是没有拦住她,而是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墨昀轻轻地拉了一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他那双冰冷又复杂的眼眸。 眼前那道身着红色劲装的纤细身影,与四年前城门口身着裙装的侧影缓缓重叠,一个温婉卓约,一个飘逸灵动;一个赤诚纯良为善助人,一个无畏强敌淡定应对,二者迥然不同的风格,却是一样地可爱,一样地吸引他。 墨昀浅浅地弯起了嘴角。这个女子,曾经见过他的容貌。虽然那时候光线有些许昏灰,但她的双瞳竟是如同夜枭之目,只一眼,便看清了他的脸,多年不曾再因此S人的记录遭她破坏,不免让他心生恼怒。他现在倒是庆幸,还要那时鸑鷟救走了她,否则他的后半生将活在悔恨之中。 不管允初初走快走慢,墨昀似乎一直在她身后相同的距离。允初初蹙起眉头又走了许久,见墨昀仍旧跟着她,便愤然转身,拿着魌头弓指着他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本司只要凤眼。”墨昀只是轻声一笑,道,“你不交出凤眼,那本司便之只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了。” “你跟着我也没用!” “不跟看看,如何知晓有没有用呢。” 允初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强压着满腔怒气道,“随便你!”哼,到时候再让冥千夜让人将他抓起来,送上门的猎物哪有不抓的道理,更何况目前这个猎物竟然会忌惮她的大宝现身而不敢动她。 允初初转身继续往前急走了几步,猛然一个回转,拿着弓的手直直劈向墨昀,墨昀反应极快,垂着的左手两指迅速画了几下,往下指地一掷一翻,右手轻轻松松地接下了魌头弓的其中一头。他顺带用力一拉,允初初便被拽了过去,重重地撞进了墨昀的胸怀。 他的心猛然漏掉一拍。 “冥王妃这般热情可不好。”隔着黑锦的瞳眸里,映入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允初初稳了稳心神,怒道,“你放开我!” “你想杀了本司,却要我放了你,”墨昀将允初初的全部表情尽收眼中,缓缓道,“你自己品品,觉着可笑么?” 此时墨昀的脸距离她的很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淡淡的温热气息,肌肤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不好笑咱们也得先好好说话,成吗?”允初初皱眉挣扎着瞪了他一眼,“这样还怎么说话。” 墨昀看着她着急的模样,浅浅地笑了。猝然放开拉着的魌头弓,力道反弹,允初初失去重心趔趄了几步才站稳。 不应该啊!暗黑之气一碰到它就算未散也会被退三分。为什么墨昀能徒手就能接下它? 允初初紧紧地握着魌头弓,将墨昀晾在一边,脑子里满是疑问。 “奇怪吗?本司来回答你的问题吧。”墨昀一手掩在背后,慢悠悠道,“魌头未开弓,力觉未醒,是不容易伤到本司的。” “那为什么黑影能退散?” “你也说了,他是黑影。没有实体的东西,又怎么能扛得住魌头弓呢。”墨昀微微握紧了手,他必须去做正事了,“你走吧。” “走?”听到墨昀如此一说,允初初倒是愣了一下,“我是要走,但你……”不是一直纠缠这凤眼不放的吗?怎么此时反而这么好说话了?甚至还要放她走? “既然不在你身上,如此下去岂不是浪费本司的时间。”墨昀定定地看着她,开口道,“趁现在,本司还没反悔。”没反悔,放开她的手。 不过,待大事成了之后,就算她要走,他也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握着魌头弓的手微微一动。她是头壳坏掉了吗,难得的好机会不走还留着做什么啊!难道还要等他反悔来抓她? 允初初看着面前一身黑袍的男子一眼,不假思索地转身离去。一路都还不忘回头看看墨昀是否当场反悔,亦或是要搞什么其他的小动作。但两次都只是看到墨昀站在原地,似在目送着她离开。 出了废苑,允初初边走边思索着,她还是觉得奇怪。按照两次遇到墨昀的经验,他并不是轻易罢休之人,更何况,她曾见过他的容貌,那时候若非大宝救走了她,她肯定当场就被S掉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般,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而轻松开口让她安然无恙的离开? 他一直对凤眼锲而不舍,而黑影一开始就来势汹汹势在必得…… 凤眼……凤眼!! 允初初随即抬手摸了摸胸口项链坠子的位置,上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凤眼!她换衣服的时候可还在的!难道是刚刚与墨昀近身的那段时间?但也不过片刻,他亦没有动过手!! 允初初赶忙转身跑回原来的地方,可四下哪里还有墨昀的影子?! 该死!!她把凤眼给丢了!! 第七十七章阴风 墨昀藏在废楼暗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允初初气呼呼地跺脚,她果然还是发现又折回来了。他手中握着在黑暗之中仍旧闪着醉人微光的紫钻,内心颇有成就的快感伴随着一丝淡淡的惆怅油然而生。 那日鸑鷟带着允初初越境,于帝国上空盘桓许久,想来是感受到了传龙之杖的气息寻它而来,但又因传龙杖被困帝国皇陵,结界隐去它的一切,鸑鷟探寻不着它的具体方位,便就此放弃离开了吧。 皇陵之内诸多真龙之骸混其之气,加之伏龙法决压制,如此微之甚微的气息鸑鷟竟然还是感受到了,让他不免惊叹于这传说中的极致珍宝的力量。幸而他有先见之明,此行之前去了一趟皇陵,封藏了一丝传龙杖金气,这手里的凤眼才会如此安生。 果然,硬碰硬伤了祂想守护之人,只会激发鸑鷟现世,投机取巧施之无形,才能轻松取得。 墨昀的嘴角微微上扬,但下一刻却又冷了下来。 每隔一段时间便得上皇陵施展墨氏伏龙法决,前有他的太奶奶南宫蝶栎轻松抑制传龙之杖,自打她老人家仙去之后,伏龙法决的力量每况愈下,结界法力日渐薄弱。到了他这一代,经研究他提纯了法决之力,让其更加完善,但相对的,对于施法之人的消耗也更加大了。因此,他的寿命以明显的界限被放到了他的面前。 不得不说,那度守殷寰河的老者当真为神算,连他的大限都精准地算到了。当他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内心除了震惊,还有一丝慌张。他尚未娶亲亦未有子嗣,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传承之人,倘若他就此故去,传龙杖必将暴露在众生面前,甚至重归黑龙王朝手中! 幸好,黑龙王朝龙脉浮表之期让他们等到了! 这该死的墨昀!!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偷走了她的紫钻! 冥千夜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保管,她却那么稀里糊涂地把它给弄丢了!那墨昀如同鬼魅一般神出鬼没,这下她该上拿去找他呀!! 此时的允初初真想一大巴掌将自己给抽晕,可是凤眼都丢了,她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用。 忽地,一道灵光划过脑海,有了! 允初初随即闭眼,将思绪集中一处,心中不断默念着凤眼。无数影像快速划过她的脑海,就像时光隧道一般,打开了一道又一道不同的风景。 她在做什么?? 本想离去的墨昀在看到允初初奇怪的举动后又片刻停留。还未看清她在做什么,只见允初初突然睁眼,掌心向上,迅速抬手现箭,搭箭开弓,不过转瞬功夫,魌头弓怒睁赤红铜铃大眼,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猛兽的怒天嘶吼,满弓之箭裹着一层淡蓝色的箭光,犹如暴雷般风驰电掣地射向他。 墨昀震惊在原地,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他本能地抬起握着凤眼的手抵挡,那箭却像有感应一般,转了个方向,划破了他的黑袍,回到了允初初的手中。 好快的速度!! 墨昀面上如素,心中却是惊魂未定。他低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凤眼后,视线重新落在楼底下的允初初身上。刚才的利箭若是稍有偏差,此刻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他知晓魌魋骨的厉害,但不知以其骨造的弓,所射出来的箭竟然有如此威力!倘若命中目标,那又将是怎么样的一个令人震惊的血腥情景! “将凤眼还给我!否则下一箭我就不敢担保你的命还在不在了!”允初初抬头冲着废楼之上的墨昀大喊。心中暗叹还好墨昀尚未远去,否则她也找不到他! “有胆识。”不愧是他心悦之人。 墨昀侧头看了一眼被离生箭划破的黑袍,破口之处出皆被腐蚀殆尽,再多瞧上一眼,竟令他心速加快,有些许晕眩。这箭碰过的地方竟然会让人心生不适,甚至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之感。 墨昀蹙眉。 它,到底是由什么做成的箭?! “少说废话!快将它还给我!!” 允初初不想再同墨昀多费时间,她还得赶过去禹和殿找冥千夜。 墨昀未搭理。收起凤眼,抬手一拂,化作一道黑烟散去。 允初初气极,她的目光在废苑四下搜寻,以为他就此逃离,谁知下一瞬,那道黑烟竟在她面前凝形,墨昀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奇怪,他能化成黑烟,那是否在他化成黑烟之时,直接用魌头弓攻击,也能将他打散呢? “可否给本司看下……”墨昀盯着她并未收起的箭,道,“你手中的箭。” 允初初紧了紧手中的箭,答道,“凭什么?少给我转移话题,赶紧将凤眼交出来!” 墨昀轻轻一笑,“你不是说你身上没有凤眼吗,现在来找本司要凤眼又是怎么回事。” “你心知肚明。” 墨昀的目光转移到她手上的箭羽之上,赤靛青三色羽……鬼车??那不是在这世上早就已经消失了的妖鸟吗?九首凶鸟,夜飞昼隐,喜烁人之魂气。此妖鸟极为难见更为难捕,它的爱羽又是怎么成为她的箭羽的? 不不,他怎么能忘了,冥王,乃是极寒阴王……呵,他可当真大方! 而那锋芒凌厉的箭头,又是什么……? 允初初见墨昀没有要拿出凤眼的意思,举起魌头弓朝他便劈了过去。这魌头弓极重,她好不容易才练得这般轻松地使用它,这若能打中目标,对方也能吃到苦头,以煞制煞,只可惜,墨昀竟然能接下它。 但,总不能每次都那么幸运吧! 墨昀只是轻轻一侧身,便躲开了允初初的猛然袭击。允初初没有因袭空就退缩,连着双手并用,一弓一箭,让墨昀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他身上被箭划过的地方全成了一个个窟窿。 墨昀眉宇微皱,身形一转一闪便到了允初初的身后,随即侧手触碰她的手肘,她的手背力道一震,箭刃自她的另一只手的小臂轻轻划到手背,一道细小的血珠渗出。 冷傲的眼眸一眯,竟然只是稀松平常的伤口?就连衣服也不过是丝线断裂的口子。怎么对于他的杀伤力却是那样致命? 墨昀敛眸,心中有了想法。 魌魋戾气之重,定然是以凶煞制煞。但那箭,似乎还有着其他作用,甚至能侵蚀他们的精神力。 烈风马城将巫卓第二性格焱道附注他身,就算是助他夺得帝位,最后他亦会成为了他们的傀儡。但凡有野心之人,打得都是一副上好的如意算盘。 但,若是他将焱道逼出,再以此箭伤之,是否就能摆脱巫卓裂格?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允初初低眸看了她手上的伤,心中恼怒,他是故意的! 霎时,硬攻越加卖力。然而此时的墨昀却是一举往后飞退,在她靠近之前抬手施法结印,往前一敕,她便被困在了八卦阵内。 允初初不管怎么触碰,四周就像是有着一道无形的墙,叫她如何敲打都出不去。她狠狠地瞪着墨昀,这人当真为阴险狡诈。可怜她的大宝,就这样让人轻易给偷走了。 “你就乖乖地在这里呆着吧。” 见墨昀要走,允初初一急,往后退了几步,开弓搭箭便射,又一声漫天嘶吼,墨昀侧眸一惊,连忙瞬身换位。只见那离生箭仿佛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箭芒破空划过,八卦困阵瞬间被击散,更是朝着他刚才的位置猛然入攻。 好强大的威力! 离生箭刚回到允初初的手中,她立马再次搭箭,准备让对方来个措手不及。墨昀见状即刻隔空画符念咒,指着允初初的两个胳膊各是一点一勾,她的身体随即悬浮而起,脚底离地半尺,两只手皆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拉住,定在了半空动弹不得。弓箭因力道滑落,在落地之前化成道细碎金光,收入虚无。 “你确实叫本司挺惊讶的。”墨昀看着挣扎着两手的允初初,冷漠的浅笑之中落入几滴柔情。 倘若她非是大梁之星,他可还有机会认识她? “栽在你手里算我倒霉。”允初初极度不悦地看着墨昀,“在我死之前,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看我的大宝?” “你的……大宝?”墨昀疑惑。 “就是凤眼。” 墨昀再次浅笑,原来她说的是鸑鷟。这小妮子又想玩什么把戏?而她,一次又一次令他刮目相看,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若是在她面前拿出凤眼,是否便是鸑鷟于天了? “本司,可没有说要让你死。”自然,凤眼她是再也别想看到了。 “既然不想要我死,那你抓住我做什么?快将我放了。” “你,”墨昀淡淡道,“碍事。” 好狂妄的口气,竟然敢说她碍事!允初初内心是非常不服的。等她的手松开了,她定然叫他墨昀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碍事”!! “原来,你同南宫白玉一行人都是有目的有计划的!” “你才知道。”黑锦之下的面容俊逸却阴鸷,“本司可以告诉你,嫁入冥朝的你,也是计划之一!不过现下就算你知道了,也是太迟了!” “什么?什么计划?”允初初不相信,慌张道,“我为什么会是你们的计划?!” 允初初丈二摸不着头脑,若她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那她嫁过来黑龙王朝的作用是什么?? 墨昀看着她,并不打算解答她的疑惑,只是低沉地笑了声,道,“再会吧,允小姐,我们会再见面的。” 一阵阴风扫过地面,卷起一道道清濛的灰。这阵风不仅凉,还有透彻肌骨的寒! 允初初忍不住一阵哆嗦,却见墨昀离去之前,拂袖解放了她的双手。 真是奇怪,一会儿喊她冥王妃,一会儿叫她允小姐,这墨昀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甚至感受到了,黑锦之下掩盖的一丝急色匆匆? 第七十八章擅闯 阴风一阵阵的,就像是从地面上裂开了条缝口,地底之下则藏着数以万计成片的大冰块,被冷风带过,潺潺冒着薄透的白烟,寒过腊月严冬。不仅仅是感官上的钻心刺骨,又隐隐约约伴着飘渺的唢呐之音,还有着一种似要被地狱使者带走的那种无助的悲凉与汹涌无限的恐惧。 调完息的南宫白玉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色的天被黑暗所占据,云层汹涌翻滚,徐徐深邃的靛蓝被一点点吞噬,复又似被云口吐出。天,不平静。听过野兽嘶吼,此时如此异变之象,叫人有股说不出的惴惴不安。 龙脉浮表,果然与冥王有关! 看来,他是来对了。 冥宫之内,清冷的宫道之上看不见半个人影。 刺骨冷风潇潇,黑枝沙沙摇曳,枯叶落地刮过粗糙的地面,发出一道道刺耳的声响,复又被风卷起。 阴殇与神觉匆匆地来到宫内,却到处寻不到冥千夜。正心急之际,正巧离魂也回来了,听他们在宫场之中碰了面。 “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对。你不是在守卦象吗?怎么来宫里了?”离魂打量片刻阴殇准备施法的架势问道。 “卦象有变,无法转圜,此卦与殿下有关。本尊进宫却到处寻不到殿下的身影。不管是在禹和殿是还幽冥阁,或是殿下寝宫,哪里都没见着他。”阴殇看了一眼空旷的宫场,道,“正想在此地施法,你便来了。” “怎么会找不到呢?神觉呢?它鼻子最灵,赶紧喊它瞧瞧!”离魂着急道。殿下不可能不跟他们交代一声便独自离开的。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 “你能想到的本尊都做了,可惜不知为何神觉今日竟也没有了殿下的方向。” “那王妃呢?” “神觉在一处废苑不远的地方遇上了灵狐,灵狐说王妃被一群人所围攻,王妃事先怕它受伤便让它躲远了,起初它见王妃一直未出废苑,便想要再进去看看,却被结界所挡。” “那王妃还在那废苑吗?” 阴殇摇摇头,“中途灵狐预感天地有异变,凭着它先天的预知感,曾离开前往星月殿,但星月殿内并无异样,当它再回废苑的时候,结界解除了,而王妃也不在废苑里。” “你说……殿下会不会同王妃在一起?”离魂击掌道。 “若是在常时或许有这个可能。可卦象变后不久,王朝的天又重新暗了下来,着实不大可能。”阴殇青稚俊朗的脸上表情严肃,“你想想,王妃尚未和冥之前,虽说其他任何一位王妃都没有多余的机会同殿下相处,但至少殿下身边还是有夫人的,可他一直以来都是心如止水。直到这一任新王妃活过来以后,殿下不再是万年冰封,他的笑容多了,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难得的温柔。他的心,因她起了变化,身体,也开始逐向于正常。而我们王朝的天,王朝的世间万物也随之有了改变。” “确实是这样。”因王妃的到来而改变的事物,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说,王朝的天是否能复明,取决于殿下自身。南宫蝶栎施咒是一回事,但本尊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在于殿下本身。殿下心中有太多过不去的坎,解不了的结,包括他自己,无人能解。万幸,王妃成了拨开他内心迷障的那一道,珍贵的阳光……”阴殇抬眸认真地看着离魂,“所以你说,此刻天又复暗气温开低,怎不叫人担忧?” “那该怎么办?”离魂急道。 阴殇无奈垂眸,“此卦为‘夫妻反目’,只怕是殿下与王妃之间有了什么误会……但具体原因是何,只能先找到他们再说了。” “可现下不是连王妃也找不到吗?”二人不可能一起凭空消失呀?! “你放心吧,神觉与灵狐已经分头去找了,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的。”阴殇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施法,“现下我们必须先找到殿下。”别到时候王妃找着了,殿下却仍旧毫无踪影。 离魂点点头,为了不打扰阴殇施法,他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阴殇左手曲起一指以气道弹破右手中指,皮破红染,在左手掌心以血指画了个短咒文盛在胸前,遂又朱点眉心,式前而下。 “你有问过卫觉司吗?”离魂心里放不下话,想到便问。 阴殇眉宇轻蹙,法未停,还是和颜悦色地回答道,“找过,一样。他同鬱魈王一起尚在禹和殿主宴。其□□去寻离宴的南宫白玉。” “可天已变,是否让他们做好下一步动作?” 迎着愈来愈阴凉的冷风,阴殇闭眸念咒。 见他神思欲出,离魂愈急愈是淡定不了。这可是关于殿下的事啊!要不他先去其他地方找找?不行,还是等阴殇窥探天地自然灵气之后如何再做决定吧!否则也是白找……可是他一个急性子的人……此刻当真是万分煎熬! “那你进宫之后有没有再去星月殿看看??”离魂受不了内心多个自己的灵魂拷问,忍不住脱口而出。 阴殇猛然睁眼。 对!星月殿! “没有!快随本尊去看看!”他入宫之时也只是听闻神觉所转诉灵狐所说,倒没有亲自去一趟。既然灵狐有所预感,想来地方也不会差多少。 没想到从刚才就一直让他深觉聒噪的人,病急乱投医说的话倒是还有点作用。 阴殇与离魂话不多说,二人敕咒一转眼便来到了星月殿外。 清冷萧肃的冥宫,此刻天地昏暗,没有一处掌灯,黑瓦白墙,暗影卓卓,阴森寒凉,叫人分不清此地是为阳间,还是黄泉路。 除了阴风呜呜之声,星月殿内一片静谧。 星月殿乃是历代王后的居所,自其主人都仙去之后,已快百年无人居住。平时除了殿下自己,便是经过他点头的洒扫宫仆能进。再来,便是王妃的特权了。 如今,情况特殊,他们只能无诏硬闯了。先太皇太后留存的封道应该会让路吧! 隔着殿门,阴殇与离魂给了彼此一个坚定的眼神。 二人走向殿门,刚欲抬手开门,一道无形的巨大力量一下子便将二人震飞了两丈远。待二人稳住身体后,再抬首,星月殿大门外徒增了一道约莫三米高的绿色光影大门,并从两个门扇之中各自走下来两名身穿厚重盔甲,手握刀枪锏鞭,又高又壮的门神。 他俩的脚一落地,便从绿光走向了实体,全身都有了正常的色彩。 “何人擅闯此地。”威猛响亮的声音,与其彪悍的身姿相符,透出明显的距离感。 阴殇与离魂对看了一眼,随后阴殇上前施了一礼道,“二位大将神安,在下失礼了。我们两个乃是千殿下御前官员,此刻王朝异变,殿下无踪,事出紧急,无奈只能无诏前往此地叨扰寻之,不想惊扰了二位大将,还请二位大将能够给予方便。” 闻言,右门神怒睁圆目,抬起一手往前一伸,指着他们两个示意道,“请往后退一步。” 阴殇与离魂照做。 只见左门神迈腿收枪,握稳了大刀朝着他们二人的身上猛然一劈,一道金光闪过,二人的灵力顿时被逼出体外。 “你的话倒是不假。可以给你这个方便。” 一进一退,右门神上前扬鞭往地上轻轻一甩,力道却是大过常人十几倍。地上尘土飘起,阴殇与离魂的灵力霎时回身,二人轻轻吐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刹那的功夫,他们深感不能呼吸,十分难受。 “冥驾确实来了,在里头待了许久。”左门神道。 太好了!! 阴殇与离魂相视点头。 “但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二位还是自己去看吧。” “多谢二位大将!”他们刚道完谢,门神与绿色光影大门早已无踪。 阴殇二人迫不及待地开门而入。 三重殿内一片漆黑,这若是放在平日里,进入三重殿之后,居所之内总会点上冷白的长冥灯,日夜不息,就像一直处于白昼,冷柔的光好似透白轻纱一般覆盖整个寝殿,并不刺眼。然而今日,它似乎连点灯这个简单的要求都不曾拥有,冷冷清清,萧瑟阴凉。 “殿下……”阴殇进入寝殿之后轻声唤道。尚好的夜视之力告诉他,眼之所及,不曾有他们所想见到的人。但既然二将说殿下来过,那他必定还是在这里的。心上的石头是放下了一半,而另外一半,只能等见到了殿下之后再说了。 离魂的目光在四下搜寻,不敢轻易乱动殿内的物品。 片刻无功,他道:“我上去楼上看看。” 阴殇点头。 微乎其微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缓慢又沉重地敲在阴殇心头。本是一道常卦,可为何却比大凶之卦来得更令他心惊胆战呢!他蹙眉闭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今日,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离魂上楼也有片刻时辰,仍不见他回应,阴殇不由得担忧起来,抬脚也跟着上了楼,尚在梯间,便听到离魂喊他,“阴殇,你快来!!” 第七十九章蚕茧 闻言,阴殇三步并作俩飞奔而上。 只见离魂背对着他,正在研究着什么东西。而那东西,是在他的眼前,大过人形一倍的物体。 阴殇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寒蚕茧!” “那是什么?!” “先别碰!”阴殇制止了离魂的动作,小心翼翼道,“让本尊想想该如何打开比较好。” 看到阴殇那般严谨,离魂皱眉,左眼的刀疤失了平日里的狰狞,多了一丝柔软的紧张。 “难道……”殿下就在里面! “嗯。”阴殇淡淡地回了一声。他弹指一挥,四周霎时点起了青冥灯,瞬间照亮了寝阁。只见乳白色的蚕丝十分有规律地层层覆盖,表面上罩着浅浅的黄色,茧体更是散发着幽冷的寒气,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此时的阴殇已然比肩离魂,但蚕茧的高度不过到他胸口,想来里面的人或坐,或蹲。 阴殇慢慢地朝着蚕茧的四周走了一圈,观察着蚕丝漏洞。 “看样子,此寒蚕茧结结不过一个时辰左右,蚕丝还在生出,殿下尚未成蛹,我们必须得尽快将他救出来。” “怎么会这样?是谁将殿下用蚕丝裹起来的?” “殿下实力卓群,星月殿非一般人能进,你说,除了殿下自己,谁敢,又有能耐动得了他。” 离魂想不明白,抿了抿嘴,“可殿下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阴殇看了离魂一眼,再看看眼前的蚕茧,垂眸道,“本尊只知道,殿下当下定然是痛苦的……痛苦到他无法承受,便只想重新开始……成蛹之后,待蛹成熟,时机一到破茧而出,殿下便会是一个全新的他,不再会是我们目前所认识的冥王殿下了……” “啊??” “他会忘掉他想忘掉的一切。”阴殇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可不能功亏一篑!”就算殿下醒来只记得最初,只记得要破咒重头开始,他也必定会一直陪伴着他一起努力。可,若是让殿下失去他最想要拥有的东西,再也无法看到那个会快乐并释放温柔的殿下,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殿下既然选择了忘记,那何不让他遵从自己的意愿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管殿下做了什么决定,他都会永远支持他,永远侍奉他! 阴殇眸光一凛,看着离魂的眼神之中似有刀子飞出,“你想看到殿下不再快乐吗?” 离魂被他的问题怔住。 “就算你要让殿下此刻做到他所想做的事,那也得用十二个时辰来完成,且不说虎啸帝国的人尚在冥宫之中,更别说其他觊觎御龙门的人,只要殿下一受到干扰,我们,可不一定能再见到他!”所以此时此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绝对不会放任殿下继续下去。 天!当真是一个……特别特别严重的大问题……听到再也见不到殿下,离魂只觉得全身血液里流淌着一种叫做“难受”的悲伤,蔓延并缠绕着他全身,甚至感到每一个毛孔都莫名地痛。 “那该如何救?!” 阴殇拿出一张符咒,将其施法并贴于蚕茧上,下一瞬,符咒褪尽了颜色。 离魂探头一看,竟能够从符咒的位置窥得里面的情况。虽然并非十分清楚,但是肉眼可见那模糊的轮廓,确实是他们所寻找的殿下。 此刻的冥千夜如同婴孩一般,双手抱腿蜷缩并腾空与蚕茧中心,犹晰可见他正闭着眼眸,面上十分安逸,面色偏红。左胸口与额中各有一条发着白光与黄光的丝线正缓缓地往上空攀去,二丝交汇之后,彼此相附转成麻花,沿着蚕茧顶中钻出,然后又是有规律一般,缓缓地蚕茧表面上缠绕。 阴殇将离魂推开并往里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才重新将离魂拉回来,道,“你仔细看着殿下,时刻注意他的情况。若胸口的银丝变黑即刻告诉我。”倘若他猜得没错的话,黑蚕丝即将产出,届时只要将其净化,便能阻止殿下继续沉沦黑暗并召回其神志。可产丝速度极快,若不在其源头截掉,任其覆着于蚕茧外表,那么便净化不了了。 离魂郑重地点点头,随即回头认真地盯着内部,不敢有一丝大意。 阴殇伸手唤出一团毛线般粗的红绳,并往红绳之内注入灵力,朝整个寝居的四面墙壁固定数十条,形成一个筛网。接下来,他抬起右手,侧着掌心对着左肩猛然一拍,五爪曲起缓缓向外拔出,一颗拳头般大的浅白色晶球从他左肩抽出,他淡淡地看着晶球,以灵力控之,将它置于红绳中心。 此珠乃为衍珠,可散黑气净化恶念,使人从善。与离生箭的作用一般,大同小异,只不过衍珠并无攻击力,且为单方输出。此珠加上与烈风马城所交换的三珠,并为阴殇百年体内的四神钙化珠,每颗珠子的作用各不相同。上一回从他体内一下子抽出三珠,异常伤筋动骨,他那段时间当真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为了冥朝,为了殿下,一切都是值得的。 “阴殇!快!黑丝出来了!!”离魂大喊道。 阴殇不慌不忙,弹破二个中指,双手贴合并往外拉开,两指的血从两个小臂内划过,再到两个沾血的指尖旋转回正结印,双手合力往前敕咒于衍珠。一些列动作不过转瞬之间,半空红绳之上的衍珠折射出一道纯白洁净之光,并透过蚕茧准确地射向冥千夜的胸口。 白光一点一点地覆盖住自冥千夜胸口产出的黑丝,吞食掉黑气,直至黑丝慢慢缩短,最后在胸口之上探头,消失,再探头,如此循环。 “阴殇,这黑丝好生奇怪,它到底是被净化了,还是被压制了?”离魂看了片刻,心里很是疑惑。 “殿下的意志力极强,你看衍珠。” 离魂顺着阴殇的话抬头看向衍珠,只见衍珠浅白的表面上缓缓地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点,随着其光影在冥千夜身上的时间越来越长,那黑色的小点点也越来越大。 “这是怎么回事?衍珠不是能净化不好的念头吗?”可眼前看来并不是将其净化了,而是转移了! 阴殇皱了皱眉,青春俊逸的脸上愁云一片,“看来殿下信念极强,他非常强硬地想要完成此次新生。” “那可怎么办?” “先在试看看。”别无他法,只能继续坚持了。 “可这样不是与殿下对抗吗?”就算他们对殿下对抗到最后,也只有是两败俱伤,无一好处。但……就此放弃,亦不会是什么好的结局,这可该如何是好! 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片刻,阴殇开口道,“你赶紧四下看看,星月殿内有什么王妃的东西。”看来,只有走险招了。 “你要做什么?” “剥丝抽茧!” 冥宫阴暗幽寒,冷风阵阵,凉飕飕地钻进皮肤,再侵入心脏,那股阴凉的恶寒再从心脏串出蔓向四肢百骸,叫人生冷颤抖到怀疑人生。 自墨昀突然离去之后,允初初也从废苑里出来。可她走着走着,鬼使神差的便走进了一条她所不识的路里。 这区域宫道之多,小道也有,十分错综复杂。虽然冥宫之内有诸多小道,但总是还有规划的,而眼前她所进入的地方,长而绵延,似乎看不到尽头。离她再稍远一些的距离,连两边的宫苑树木都看不见了。 当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想原路退回却是见不到来时的路。四下回转,连周围的景色也逐渐消失了,就像走进了一片迷雾之中,直至四周一片空旷的黑暗,随后缓缓地变成了灰白色。风停了,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四周一片诡异的静谧。 “这里是哪里?”允初初再次转了一圈,并伸手掐了自己的肉。感官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清楚地意识到,此时此刻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实的。 或许,她是落入了什么陷阱,亦或是幻境里。 可不管是什么,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仍然是在冥宫之内。只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人设下的呢?是她误入,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虎啸帝国的人一进入冥宫,便生出了那么多事,想来此刻之象,定然也是与他们有关。那如果是他们的话,设下此意象,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想让她见到冥千夜?! 允初初淡定地重新召出魌头弓,她紧紧地将之握在手中,待在原地缓缓地移动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既然不知对方是什么来头,那么此时此刻,她只能以不动应万变。 简洁高挑的马尾,纤柔窈窕的身姿,一抹衬着周围灰的红,在广阔的环境之中十分亮眼。她充满灵气的侧脸严谨又认真,英气照人,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气质。 若无意外,人,也该出现了吧! 果不其然,在她面前三尺之地,落下了一抹一暗黑之影。 “你若是跟了孤王,定然不会比当个冥王妃差!” 只见其影不见其人。 第八十章迷障 听到这句话,允初初不用想也知道他是谁了。 她冷嗤,向后转直接往前走,表明了并不想搭理他。身后地上的黑影却如影随形,一直和她保持着同刚才一样的距离。 南宫白玉的声音冷柔语速缓慢,“你信不信,没有孤王,你出不去这道迷雾。” 信。他搞出来的东西,他爱怎么设置便怎么设置。但总会有bug,就算找不到bug,她也是耗得起,可以耗到南宫白玉失去耐心自讨没趣。她也帮不到冥千夜什么忙,说不定有她在身边,还会害他做起事来绑手绑脚。反正她尽量保护好自己,不去让他担心就好。 南宫白玉见允初初并不理会他,便顾自说起了话来,“你怎么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难不成冥宫的水,更有味道?喝了不过短短数月时间,你竟然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刚柔并济英姿柔挺,自信自主,浑身散发着令他着迷的气质。 “你以前见到了孤王,总是很害羞,难不成这次是另外一种方式的腼腆吗?” “不好意思,我没听明白你的话。不过你要是有病的话……得赶紧去治治,我这儿,可没有药。”真是好笑,还一国皇帝咧,嘁! “孤王可没病。”南宫白玉听到允初初回了他话,语气倒是轻快了起来,“若是有病的话……那也是相思病!” “那你赶紧去相你的思吧!别来烦我。” “柔儿……”南宫白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深觉有人胆敢如此对他没有丝毫顾忌的出言不逊很是特别,“你以前最喜爱孤王这般唤你了。只是,你当真不知道孤王此回是为了你而来吗?” “你为谁而来我不知道,”允初初停下脚步转过身,缓缓道,“但我知道你是为了利益,为了你的野心而来。”害人不浅的利益! 呵,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般说话,更别说是直接将事实说出口了。 这重生之后的允初初,当真不是一般地不识象。 现在看来,倒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她来得可爱一些。不过,若还是以前的她的话,他也看不上。 南宫白玉浅浅地扯着嘴角笑了,他也不否认,“呵,那些都是次要的,主要的还是因为你。” “有种你现身当面说。”允初初看着眼前地上的暗影,不屑道,“躲在背后有什么意思。” “很遗憾,无法满足你的要求。你可知道这是哪?” “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哪,我脚踏的是黑龙王朝的地,不然这是你家啊!”允初初翻了翻白眼。亏她还能有耐心同他瞎嗑。 一声轻笑,“你挺有意思的。就是太过于伶牙俐齿。” “管你什么事。” 南宫白玉绕过了他刚才的问题,话锋一转,“你可是失了忆?” 他到底要做什么? 允初初心里犯嘀咕。若是说没有,他要是问到以前的事情,而她都答不上来的话……是不是就穿帮要开始动手了?打架是可以,但是她不一定打得过他。还是模棱两可好了,她倒是要看看他在耍什么花招。 “我凭什么回答你的话。” “柔儿,你今日可是吃了炸药?为何对孤王说话的口气总是这般冲?可是因为庞琳?所以才这般对孤王冷眼相待?”南宫白玉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但你当真误会孤王了。只是她说许久没见着你想念得紧,所以非得让孤王带她一起过来。不过这样也好,孤王此回过来冥朝,本就是欲将你带回帝国,还想着若是冥王不答应该如何是好呢,这下好了,只要条件够好,他一定会放你离开的……” “他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渣男! …… “一国王妃岂是你说换就换?”这空间除了他们交谈的声音,其他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异常虚无,实在是太诡异了。 “为什么不能。只要不费一兵一卒,条件达到他所想要的,孤王敢肯定,他会答应的。以一人换一国,这买卖不亏啊!”在宴客殿堂见到允初初的那一刻,他突然萌生了这样的想法。不过,他现下也只是说说,人,他想要,但条件,他也不会给。 说得大义凛然,委实不过海王渣男一个! “野心昭彰,你以为人人同你一样吗?跑到他国调戏他人的老婆,你还是古今第一人啊!脸皮真不是一般地厚!”允初初看着那暗影,她发现,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它,它不会动,但只要将目光转向他处,再用余光去看,它却是在动,那么…… “孤王的脸皮厚吗?确实厚,否则怎能为此来求得你的原谅呢!”南宫白玉就像是自问自答一般,“你以为,他明知道你同孤王有过婚约,为何他还能够接受你成为他的王妃?因为他已经没法子了,这百年来结不了果,折损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很多人都想要攀上冥王这高枝,但留着命总比没命享用的好吧。不过冥王也不是随便人都可以攀附的,可近年来,皇族与皇戚适婚女子明显减少了。所以,那时候孤王不得已,便忍痛将你让给了他。” “哼,说得到好听,不过也是趁人之危而已!”那个允初初当时怎么会看上他这个人的,真是瞎了眼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感情。 “你以为冥王真的会爱你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 “你胡说!” “难道你忘了咱们的计划?” “什么计划?!”她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你果然是失忆了……” 南宫白玉见允初初一步步往他下得套里面钻,嘴角浮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计划是有,但是是他的,而不是他们。一颗棋子而已,他却不得不承认,允初初这颗棋子实为他们开进冥朝门的重要钥匙。 计划之外,她不但复活了,而且还活得很好,大梁之星当真是个奇迹。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想得到你身上的东西吗?让孤王来告诉你吧!那不过是冥王故意放在你身上的诱饵,他想引蛇出洞,便只能利用,甚至牺牲掉你!说实在话,他还真不拿你的命当回事,想想孤王都觉得心疼。如此不懂珍惜你的人,你又何苦待在他身边?” 凤眼?!利用她?!引蛇出洞?冥千夜真的这样做? “你就继续编吧!你以为我会信你?冥千夜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允初初斩钉截铁地告诉南宫白玉,他休想离间她与冥千夜的关系! “你信不信无所谓,但你是否发现,自从你拿到了那个东西后,便多次遭遇危险。” “他是你的人,自然受你命令,除了你的坏心思,谁还会知晓。”南宫白玉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全是假。 “错,你只是看到一个而已,你没看到的,早在他们勇闯冥宫之前,孤王就替你解决掉了。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如此清静?”那些个妄想同他抢凤眼的人,根本不配当他的对手! 呵,允初初冷笑。 “这哪里是为我呀,不过是为了你自己吧。来一个解决一个,可总比到时候连凤眼落在谁的手里都不知道的强吧!” “你倒是冰雪聪明。” 允初初微微一笑接受他的赞美,一字一顿道,“是的呢!” 她的右手伸向背后,召出离生箭,左手在离生箭出现之后也快速拿往背后,搭弓上箭出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离生箭朝着她余光中的目标发射,一声惊天嘶吼震耳欲聋,让南宫白玉微微一怔。 呵,原来他早前听到的猛兽叫声,就是她的弓箭发出来的。真是惊艳到他了。 不过,要让她失望了。 只见离生箭未到暗影所在的地方,便掉落在了半路。 为什么离生箭失去它的作用?? 允初初皱眉,她的直觉不会有错,一旦射到那个暗影,她绝对能破除这个迷障!只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她的离生箭竟然没半点用处? 她抬头仔细地看了一遍四周,光洁的灰,没有任何杂物,就像现代哑光的灰色地板,连墙面与地面的缝隙都是平行的,就像是在同一个地方一般。 “那魌魋骨所做的弓一直拿在你手上,孤王早看到了。没用的。”片刻过后,南宫白玉才出声道,“此间迷障乃阴王灵力所筑,妖兽之骨怎么可能破坏得了它。你还是S了这条心吧,乖乖地听孤的话,同孤王一起回帝国,孤王会给你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绝非紧紧屈尊于这冥朝的王后。” “哼,你想太多,也想得太美了吧?冥朝的王后如何,就算是眼前的王妃之位,也绝不比你帝国来得差!自己看看你身边的妃子,都成什么了?完完全全的妒妇。一个男人让他的女人变成这般,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都是一国统治者,品行怎么差那么多!南宫白玉到底哪里来的自信,真是可笑。 既然连魌头弓跟离生箭都对付不了这个迷障,那她到底要如何才能破除他设的阻碍?她得好好想想。 允初初走向前,淡定地捡起离生箭,并将魌头弓与离生箭收入虚无。 “那不一样,她非孤王心中所喜,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第八十一章现实 她才不管他喜不喜欢那个女人呢!这渣男!白白长了那么一副好看的皮囊。 “不说这些了柔儿,虽然你已经忘了以前的事情,但不可否认,你曾是孤王的未婚妻,咱们两心相悦,你亦该考虑孤的感受,既然你已经完成任务了,那便要与孤王一同回去才是。就算你不为自己,不为孤王着想,你也得为在帝国的双亲想想吧!” 这男的真的是太可耻了,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手段,竟然还拿允初初的父母威胁她! “来,为了你的安全,把凤眼交给孤王,孤王会替你好好保管的,绝对不会像冥千夜一般,放任你置身于危险之中的!”南宫白玉温柔地哄骗道。 哼,允初初冷笑。 饶了那么大一圈,费了那么大的劲,嚼了那么多口舌,原来不过也是为了一个“凤眼”啊! “在你寻我之前,我身上的凤眼便被墨昀给夺走了,奇怪,他不是你的属下吗?难道他没告诉你?”允初初故作惊奇道。 看来这渣男也是不得民心啊! 南宫白玉没有说话,但允初初可以明显感受得到他压抑的怒气。 “你跟我说了那么多的话,在这一段时间里,难道你都没有什么很牛逼的法器或什么能力的,真没感应到我身上已经没有凤眼了?”允初初再次补刀。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或是其他,但想来他乃是一国之主,能力条件也不会差吧! 许久,才闻得南宫白玉一道轻轻的笑声,他耐着性子道,“柔儿,这般骗孤王可不好。你以前可是最不会说谎的。” “我骗你作甚?现在我可是被你囚在这不知何名的鬼地方,想必我若是不答应将凤眼给你,你也有法子轻松取得,多此一举有用吗,我大可以拿出凤眼与你交换条件,你放了我,我再将凤眼给你。”允初初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可惜了,现在我连这个筹码都拿不出来。” 南宫白玉眯起了眼眸。 倘若允初初说的是真的,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墨昀还未传送消息符给他?? 这个墨昀……上一回帝国之内鸑鷟现世之时,便也没将此事提前同他禀报,若不是紧急召他入宫,真不知道他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已或是,根本没打算要告知他? “是不是觉得,白白与我在此地浪费了不少时间吧。”她自己也觉得不是一般地浪费。允初初笑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庞琳该闹脾气使性子了。” 南宫白玉倒是不急,“只要你答应同孤王回帝国,孤王便会放了你,并命人先将你安全送回。你可知,此时的黑龙王朝,已经不平静。” 不平静还不是他搞的。允初初翻了翻白眼。 南宫白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是拖住她吗?她可不信他当真只要她这个人吧?良心发现终于知道允初初的好了?不大可能。 他要什么样的美人都有,何必跑到其他国家强要已经是别人老婆的人呢?他有病吧?绝对有病! “不好意思,你真的是想太多了,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回去的!”允初初拒绝,她坚定道,“我的丈夫是冥千夜,他也是我此生唯一的良配!你所要的不是我这个人,只不过是你心里那该死的胜负欲在作祟而已!”将麻烦丢到这里来,后来出乎意料麻烦还活得挺好,心里便不平衡了,便开始耍花招了。 允初初把自己认为的情景大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得不说,这南宫白玉同庞琳真的挺相配的。 对不住了啊!这身体主人的生身父母!她一定会让冥千夜尽快派人将他们救回来安顿的! “从一开始你便没打算放我回去。”不过最后他有没有拿到凤眼,从她一踏进这里开始,便一样的结果。 呵,这小妮子可看得真通透。 “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到此为止了。”南宫白玉道。 他刚一说完,这个灰色的空间绕着她三百六十度旋转了起来,而地上的暗影仍旧在那里。 这是做什么?难道是空间传送的超能力?可以直接将她从这里送回帝国?若真的被送回去,冥千夜找不到她该怎么办!她绝对不能成为那个拖累他的人! 允初初心里开始有点慌张,但还是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必须淡定下来。 等等…… 允初初抬脚往前走去,眼角的余光盯着地上的那个暗影。暗影看似离她很近,其实距离挺远,不论她走了几步,这暗影一直跟她间隔着相同的距离。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允初初随即闭眼,尽量安抚自己焦躁的内心。 慢慢地,她能听到寒风潇潇的呜呜声,一丝雀跃浮上心头,喜悦停留不到片刻,下一秒便硬生生将其压下,集中精力之后,她看到了迷障之外的真实世界。 只见身着金丝白袍的南宫白玉左手中心腾空着一颗银白色的珠子正快速旋转着,上面罩着一圈淡而美丽的五彩光芒,它身上发出一道浅浅的光正照射在……她身上??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个幻觉,而现实中的南宫白玉离她不到一丈的距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知道真相之后,允初初立马睁开了双眼,她若一直使用这超能力,会受到反噬的。睁开眼睛之后,面前果然又恢复到了这个正在旋转的灰色空间了里,但她即刻又重新闭了眼,静心用耳聆听真实空间的声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将我放出去!我都快被它转晕了!”允初初故意道。 南宫白玉蹙眉,他没有回答允初初的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转灵珠,眸光之中有些疑惑。 为什么转了片刻,她还有那么清晰的思路与他对话? 不可能……他分明已经将允初初的思绪锁进了转灵珠内了,这般久了她竟然还能保持着清晰的思维能力。 允初初努力地听着风声,避免让自己的思绪陷入幻觉。 南宫白玉加速了灵珠转动,允初初只觉得耳边听到的风声正渐渐地变小,甚至快要回归安静。就在她深觉自己的定力要被击垮的时候,一声熟悉的犬吠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神觉!! 神觉一发现允初初后,立马冲向南宫白玉,但还未近他的身,便被南宫白玉拂袖摔到了地上,“哪里来的臭狗!碍事!”这狗竟然能闯入他所设的结界! 神觉落地之后顾不上疼痛,下一瞬仍是猛然起身扑向南宫白玉。南宫白玉仍旧使用刚才的法子,神觉接二连三被打飞,黝黑发亮的皮毛上甚至出现了一道道伤口。但它依然坚持不懈。它必须得保护好王妃! 这狗竟然能够避开他要命的绝杀!再如此下去只怕会引来没必要的麻烦。 南宫白玉被它逼得烦了,迫不得已停下了转灵珠,并将珠子重新吸回体内。一甩两袖,准备对付神觉,哪知他再次将它打飞之后,下一瞬单手直掐允初初的咽喉。 果然,神觉下一秒便停下了进攻,张开了嘴巴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双目看着南宫白玉。 “你是来救她的吧?”南宫白玉道,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只被毁容的狗,不过它浑身黑色倒是没什么影响美观,“可她现在在我手里,你要怎么救?”真是太可惜,他只差一步,便能将允初初记忆里的思绪全部锁住,这样他便能得到她所有的记忆,并清楚地探得冥朝的机密了!都怪这条死狗! 转灵珠虽停止了运作,但允初初的迷障尚未解除,此刻的她就像先前的木偶一般,没有半点只觉,任凭南宫白玉掐住了脖子。 神觉朝着南宫白玉狂吠,愈见清晰的狗叫声钻入了允初初的脑海,她睁开眼睛,周遭的灰正一点一点慢慢地褪去。 “死狗!给孤滚远点!”南宫白玉手上的力道又加深了几分,威胁道,“你若不肯离开,那便给孤王自尽!若两样都不做选择,那么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孤王的手里慢慢地枯萎……” 神觉的狂吠转为凶恶的哼叫,龇着一对獠牙,很想扑上南宫白玉。但它深怕贸然进攻会伤着王妃,只能与南宫白玉僵持着。 正在这个时候,南宫白玉的肩头一震,脖子猛然一痛,他猝然放开了允初初,抬手捂着脖子,再拿下来看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丝血丝。到底是什么东西扑上去咬了他!若不是他穿的衣裳领口高,只怕这个伤口便不是擦伤那么简单了。 不及他细想,神觉见状随之便扑了上去,南宫白玉随即反映了过来,以袖口遮挡,另一只手快速来过允初初躲下了一劫,但袖子不幸被神觉锋利的獠牙咬下了一块。 “只会拿女人当挡箭牌,躲在女人身后的男人算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该不会以为她能够傻傻地被他拿捏着吧! 想得太美了! 南宫白玉闻言一惊!什么时候破了他的迷障的!! 第八十二章脱茧 “你怎么挣脱幻境迷障的??” “你以为我会中了你的计?”允初初没打算回答他的话,反手召出魌头弓就是一挥,南宫白玉堪堪躲过,“你的想太过美好了,你可知,那么完美的事物,只有做梦才会实现!所以有我在,你就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任何想在冥宫里撒野并兴风作浪的人都不行!! “冥千夜那般利用你,你却还想帮他!”南宫白玉十分不悦地看着允初初,他不还手,只是步步抵挡着她的进攻。 冥千夜到底有什么好?就他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怎么能值得她如此忠诚相待!家国权利,样貌能力,他哪一天会比不上他! “你家住海边吧?管那么宽!”允初初不可置信地盯着南宫白玉。像他那般唯恐天下不乱祸害苍生的人,魌头弓竟然对他不管用!总不会因为他是龙体护身吧?若是中了离生箭的话,会怎么样? 神觉绕到南宫白玉背后,猛然一跃,张开了爪子扑向他。南宫白玉一边应付这允初初,一边拂手往后,袖藏灵力,甩袖再次劈向神觉。只闻一声布料撕裂之音,神觉再次被摔到地面,黝黑发亮的皮毛顿时沾满了尘土,失了平时威猛的气势。南宫白玉外袍的宽大袖口亦是添上了五条明晃晃的爪痕。 “碍事!”南宫白玉翻手现出一条棕黄色的龙腾鞭,往神觉的方向便是一鞭,那狠戾的眼神分明就是要将它五马分尸。好在神觉身子灵敏矫健,翻身往后一个回旋避开了那致命的一鞭。龙腾鞭落之地碎石飞溅陷了一个小坑。 灵狐相继扑上,允初初见状记得大喊:“神觉,你保护好小宝!” 还有其他人?? 难不成就是刚刚咬他的东西?南宫白玉猛然回转,扬起龙腾鞭绕己一圈,此鞭虽无力道,但护得自己周全。那肉眼不见的鬼东西,必然会被龙腾鞭所伤! 就在灵狐接近南宫白玉的千钧一发之刻,神觉飞速而过,卷起灵狐后四足稳落安全之地。 允初初松了一口气。南宫白玉手上有他的神器,灵狐失了修为之后,魄性不稳,只怕一鞭下去定然难再凝聚狐魂了。 “你忠实的灵宠倒是挺多。”南宫白玉轻轻一笑,再次扬鞭轻轻挥下,他以为允初初定然会回避,不想她却不为所惧一动不动。龙腾鞭自允初初脚边一甩,这鞭未曾打到她,却见她的红色的衣裳下摆,由左下到右上的膝盖处,消失了一条鞭宽的料子。 见到南宫白玉差点伤到允初初,神觉怒火中烧,安置好灵狐后绕到对面站稳了身体,前足由内而外,向前画了个半圆,随之一吼,它身体两侧立时各出现了三条面露凶恶的大黄狗,一现身立马朝南宫白玉群扑过去。 这狗倒是教得好,竟然还能召唤同伴! 南宫白玉见状,抬手往龙腾鞭手柄底部一拍,鞭条一化为二,自主对付向他扑去的恶狗。只见二鞭六狗一顿恶战。 龙腾鞭乃虎啸帝国历代皇帝以龙血浇筑养之,帝王之气盛气凌人,可敌万恶诡人。狗子们节节败退,不稍片刻便一个个被击倒,“砰砰砰”地几声,化为空气。 南宫白玉抬手捂着胸口片刻,再次伸手往神觉方向一点,神觉的四肢顿时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哼,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孤还是尽早送你们去见阎王吧!”话未出,招已放。 此时允初初不及搭箭,拿着魌头弓扑挡在神觉跟前。一道火光迎面吞噬掉南宫白玉的银白光波,于他们面前电光火炽,差点波及。 又是哪个坏了他的好事!? 南宫白玉四下看不到人,欲再次出手之时,一道消息符出现在他眼前,片刻后化为金光。南宫白玉见到后神色慌张,随即不再与允初初他们纠缠,转瞬离去。 隐在暗处的人也立即跟了上去。 允初初放开护住神觉的手,奇怪地看了眼南宫白玉离去的方向。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想来是出了什么比他们还重要的事情吧! “神觉,你知道冥千夜在哪里吗?” 在南宫白玉离去之后,神觉亦恢复了自由。它朝允初初坚定点头。“快带我去!”允初初收起魌头弓,抱上灵狐,跟着神觉急急忙忙地寻冥千夜而去。 星月殿内 寒蚕茧外罩着一层薄淡的光晕,寒气丝丝缓缓钻出茧外,未封全的蚕茧一头,一条肉眼不见螺旋的蚕丝不再缠绕茧体,而是朝着离魂手里的物件而去。他手上王妃的篦梳被阴殇施了法,他拿着篦梳引诱着新生蚕丝,并将篦梳放在圆桌之上,片刻之后,篦梳携着圆桌渐渐被缠绕,最后被覆盖。 另一头,阴殇口含往生暖玉蝉,手持蚕丝自他白齿间穿过,再将蚕丝的另一头缠绕在金刚杵上。这蚕丝在金刚杵上绕啊绕,可一碰到杵身,那丝便立刻消失不见,好似阴殇所做的不过是在白费功夫。其实不然,约莫两刻钟后,寒蚕茧整体的蚕丝薄如纱窗,依稀可见里头的整个人形,顶端的蚕丝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最后从里头露出了冥千夜的脸。 冥千夜身上的毛发皆渡上了一层薄薄的冷霜,就像是行走在雪后狂风大作寒天地冻的天气里,就连睫毛渣上亦是挂满了冰霜。幽冷寒气沿着蚕丝传送,冒出丝丝冷烟,寒冰霜亦是渡到了阴殇身上。 离魂紧张地上前查探,但见冥千夜犹如婴孩一般怀抱着膝盖悬空,微微倾斜的头鬓发如霜。一只裸露的眼珠子往上吊着,另一只眼眶里面空洞洞的,原本新生的眼球不见了。眉头与睫毛渣子上挂着薄霜。鼻尖软骨没了,半边可看穿的喉咙散发出幽冷寒气,面上薄肉附挂,只差恢复到原本骷髅模样了。 见到冥千夜的样子,离魂震惊得大叫道,“阴殇!阴殇!” 阴殇没有回应他,只是持续做着手里的动作斜眼睨着离魂。 “殿下怎么又退回原来的模样了!?”离魂在一旁干着急,殿下复同以往,难怪外面的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阴殇闻言两道英眉皱起,仍是不断重复着手里的动作,直到寒蚕茧的蚕丝被抽降至冥千夜的胸口处,他这才慢慢地做收丝扎结动作。毕了,他走到寒蚕茧前,将往生暖玉蝉吐出盛在手心,对着离魂道,“将殿下抱出来,小心注意蚕茧体表。” 离魂闻言照做,他小心翼翼地将冥千夜从蚕茧之中抱了出来,此刻的冥千夜依然没有半点意识。离魂将他置于软榻之上,只是冥千夜的四肢尚未舒展无法自行坐立,他便轻轻地支棱着他。 窗外的天色依旧昏暗,就像是再次陷入了原来浓墨的夜色之中。 阴殇两指合并,于空中画了一道符,遂指手中暖玉蝉,将之置于寒蚕茧中心,以代替冥千夜。暖玉蝉刚刚落定,一头悬空漂浮的金刚杵随即快速地回转了起来,不稍片刻,寒蚕茧即又覆上银白蚕丝,最终形成了一颗完整的大蚕茧。 阴殇转身走向冥千夜,只见离魂揽着一动未动的冥千夜,浑身颤抖,冷得两排白牙直打架,在见到他过来之后,知道有救了,这才露出了一丝尴尬又难看的笑。 “为……为什么殿下……殿下会这样……”当真会是因为王妃才如此吗?离魂感觉自己搭在冥千夜身上的双手快要结冰没有知觉了。 阴殇弹破一指,将血滴在手心,然后双手交扣敕咒,两手掌心用力一合,最后平行展开,双手捧着悬浮的赤血萤珠,将它自冥千夜的空喉揉入,掌心顺着喉部向下,直至冥千夜胸口停留片刻,才收回手。 “殿下的内心,一定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才会变得如此……”心灰意冷,白骨斥覆血肉回流……血肉新生的艰难痛苦过程有多难熬,那么,啃髓噬肉之痛……更会是生不如死! 离魂上下打量了一眼阴殇,“殿下与天皆变,为何你却没有?依然是成长后的模样?”赤血萤珠进入冥千夜的体内之后,离魂感受到了明显的温度差异,冥千夜的身体里的寒气慢慢褪去,肌肉渐渐变软。他自己的手有了知觉,牙齿也停止了打架。 阴殇看着冥千夜缓缓舒展开来的四肢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因为殿下心中尚存一丝希翼,并不想要复明计划功亏一篑,但,失望大过于希望,便是如此这般了……” “那……”离魂侧头心疼地看着冥千夜,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殿下什么时候会醒来?” 阴殇亦是静静地看着冥千夜许久,“这就要看殿下自己了。” 若是常人到冥千夜那般寒彻骨髓的温度,早就上了西天,又怎么还会有救活的希望呢。 离魂轻轻地将冥千夜平放在软榻之上,并拿起丝被将他盖好,这才起身站在一旁守着他。 一朵蒲公英飘入了星月殿。 离魂盯着那朵蒲公英,“你已在星月殿外设了结界,如何会有外物进入?” “这是神觉传来的讯息。” “它说了什么?” 他怎么没见过这么传消息的方式,新招?离魂疑惑地看着阴殇吹化了毛绒绒的蒲公英。 “神觉找到王妃了。”阴殇语气平缓,“它正带着王妃往星月殿而来。” “当真?那太好了!”这下他们就能知道殿下血肉退化的原因了! 软榻之上,吊着的眼球缓缓转动。 第八十三章失杖 蔚蓝的长空之中,一道庞大的身影掠空而过。 那庞然大物身形如马,人面蛇尾,一双宽厚的羽翅正翱翔于蓝天之中。 凌驾于它身上的人面无表情,但启口的话语却透出几分焦躁,“孰湖,再快些。” 闻言,庞然大物身形一拐,前蹄曲起,风随之呼呼刮过,白云朵朵犹如海浪,转眼的功夫,白云翻灰,苍天失了那一片蔚蓝。 天上乌云层层叠叠,风起云涌,徒添了几分萧瑟。不远处,一座低调奢华的汉白玉大墓显现,其后有巍峨壮阔高峰,前有矮丘一望无垠,左有绿水环山,右有小山连成一片,是为极具天地灵气绝佳的风水宝地。 南宫白玉急急忙忙地落了地。 墓前宽阔的广场之上,数十位守墓侍卫身姿威武挺拔,正警觉地恪守职位。只是等南宫白玉靠近才发现,这些人虽手持□□驻守,但全都如同丢失了灵魂一般,只剩下了空空的躯壳。 南宫白玉眉头深锁,浑身散发着凌冽的气息。那隐忍的怒火只差一条引线便能爆发。 他大步走进墓中,只见沿路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侍卫,皆是血祭当场。 两扇厚重的石门上,门面上将士的双目被点了黑狗血,灵力被缚断了视线,他留在石门上的灵力无法施展,就那般乖乖地为闯入者让了道! 再抬脚,经过一条狭长的墓道,墓中多种暗器散落一地。进了墓室之后,一名身穿盔甲的侍卫趴在石门边,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血痕。 见此,南宫白玉顾不上上前查探,心急火燎地踏进大墓室,远远地便见到了对面的祥云龙纹巨棺之上,青龙獠牙被断。双铜质麒麟被盖上了一层红色薄纱,太极卦上砖面凹进不少小坑,就连八具棺椁皆被揭开或削去上面棺盖,而被镇压着的传龙之杖—不见了!! 南宫白玉依个寻看,八具棺椁里头裸棺完整,并未被破坏,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在来时见到几道放着诸多陪葬品的侧室大门完好无损,此番削去棺椁顶盖等操作皆不过是为了破坏对传龙杖的镇压!由此可见来人的目标明确,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传龙杖!! 他所设的一切法禁全被破坏殆尽,现在这个皇陵对他来说,不过全然是单纯的先祖陵墓而已! 到底是谁!!坏了他的计划!就在他的计划快要成功之际,竟然坏了他的大事!!他费尽心思让冥朝的天重新暗了下来,却护不得传龙杖!就仅仅差那么几个时日,他便要将传龙杖取走,竟然在这关键的时刻,被人夺了去!! 到底……是谁?! 看着墓中满目狼藉,南宫白玉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 他缓缓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抬脚走向他,并蹲下伸手一探鼻息,还活着。此人尚有一丝气息游离,只是昏死了过去。 这就是那个为他通风报信的人吧! 身后传来整齐有序的小跑步声,闻讯赶来的士兵毕恭毕敬地对南宫白玉施礼。 这近在咫尺的人却比他这个远在千里的还晚到,哼。要不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放在平日里,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将这里收拾一下。”南宫白玉冷冷道。 “是!” 南宫白玉自怀里拿出一个瓷盒并打开拿出一粒丹药,冷漠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侍卫,随手将小瓷盒随地一扔,发出了清脆的碎裂之声。他掰过侍卫的下巴托起,将丹药塞进他的嘴里。 片刻之后,这侍卫竟然同无事人一般站了起来,他惊奇地反复摸了几遍自己的身体,确定毫发无伤后十分欣喜。他赶忙跪拜南宫白玉。 “说吧。”南宫白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到底是何人擅闯皇陵,并夺走了传龙杖。” “回陛下,属下不是很清楚,只看见,那是一道浓密的人形黑烟,根本看不清他出手,我们便接连被击败了,丝毫没有还手的机会。”侍卫回想起那迅速而凶猛的过程,不免后怕,“属下追了进来,那道人形黑烟直接肆无忌惮地破坏这里的一切,在被他发现了之后,属下便被打晕了过去。昏死之前,见到那黑烟拿出一道红光囚笼,一把卷过传龙之杖,转眼离开了墓室,属下这才紧急传送了消息符给陛下。” 人形黑烟?能以烟雾凝绝人形的,除了黑焰翅马还能有谁!!可恶!竟然胆敢无视两国邦谊,登门踏府抢走传龙杖!好个巫卓!好个烈风马城!! “这墓室里的人呢?” “回陛下,他们不是逃走,便是被那人杀了。”那些人身持肉身咒,不论逃与不逃,皆避不开在这世上完全消失的命运。 南宫白玉眼睛眯了眯眼。 那人明明可以如法炮制,将守在陵墓里头的人同外边驻守的侍卫一般取走他们的灵魂,然而他却没有。故意留一口气给他,就是为了让他通风报信,那么他的目的…… 是为了将他调虎离山! 南宫白玉背对着那名侍卫闭眸,压下满腔怒火,缓缓地呼吸了一口气,垂眸侧眼瞥了侍卫的方法,抬脚行出陵墓。 身后的侍卫突然双脚一软跪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宫白玉离去的背影瞪大了眼眸,最后僵直了身体倒在了地上。 这种给了生的希望后又置于致命的绝望,当真叫人心寒! 边上收拾的侍卫皆是无动于衷地继续收拾着墓中的残局,他们亦不过是这世上任人宰割的其中一个可怜人罢了。 这侍卫若是送了医,也许还能活些年头,然而南宫白玉给他用了药,那药快速地用尽了他剩下的生命之源,绝了他活的希望。 陵墓之外,南宫白玉回头看了一眼低调奢华的陵墓一眼,心中疑惑:他又是如何轻易破得了墨氏设下的层层结界的?? 但想到允初初说过凤眼已经被墨昀所拿走,心中油然升起了怀疑。 回神之后,他快步驾上孰湖兽,急急忙忙地赶往黑龙王朝。 黑龙王朝的天黑幽幽的,冷风一阵呼过一阵,森然恐怖,吹得人心底发凉。 允初初被神觉驮在背上狂奔,风吹的她的双眼生疼,为了不掉下去,她紧紧地抱住神觉的脖子,丝毫不敢松手。灵狐则紧随身后。 穿过重重宫道,越发熟悉的景象映入艰难睁开的眼眸。 “咦!神觉,这不是要去星月殿的路吗?”她在星月殿住了数月,自然是熟悉这里的路。“难道冥千夜在星月殿?”神觉只是叫了一声以作回应。 允初初心中困惑,“神觉,冥千夜这个时候不在禹和殿去星月殿做什么?”她看着神觉那竖立的大耳朵,黑亮的皮毛时不时剐蹭到她的脸颊,自问自答道,“诶,我怎么会问你呢?就算你知道我也听不懂你的狗语。”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星月殿外。 允初初立马跳下来,径直走向星月殿。可她一接近大门,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退了半米,她顿时震惊蹙眉。 她才搬去衡云殿多久,这就不认人了?可她前不久分明才回来过,而且刚才也才吩咐过舒儿回来拿东西,这厢怎么就进不去了? 神觉也感到奇怪,仰头朝着星月殿叫了几声,屋里的人听到神觉的叫声高兴道,“王妃来了!”离魂快步走向楼梯。他相信殿下很快便能醒来! “等等。”阴殇突然拦住离魂道,“王妃是星月殿的一宫之主,按理王妃到了之后早就上来了,为何现在却被拒之门外?” 离魂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着阴殇,“这……可有什么问题?” 阴殇缓缓地朝前走了两步,睫毛上的冰霜随着他敛眸而落下,“冥宫里的一切皆是听从殿下的吩咐,特别是这里……”他抬首扫了一圈寝室,目光落在冥千夜尚吊着眼珠子的脸上,道,“除非是殿下的意思,否则谁也无法阻止王妃进星月殿。” “可殿下怎么可能会对王妃如此呢?他一向是最疼爱王妃,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不是吗?” “虽说如此,暂且还是先等殿下醒来再说吧。”阴殇走到冥千夜榻前,低声道,“你且先去同王妃了解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与殿下见面之事,后面再说。”倘若殿下不想见到王妃,他亦不会让他们相见。 “冥千夜!你在里边吗?”允初初见星月殿里面许久都没有动静,便朝着里面喊道。 “冥千夜!”她正喊着,离魂自里头打开了门。 “见过王妃。” 允初初急忙迎了上去,“离魂,冥千夜在里面吗?” “在……但是殿下现在昏迷不醒……”离魂神色黯然,似有一纵即逝的慌张还有一丝犹豫。 “怎么回事??”允初初焦急道,“还是我自己去看吧!” 允初初等不及,错过离魂,径直走向星月殿的大门,但猝不及防,又是被结界震开了。 “王妃!您没事吧?”离魂手疾眼快地扶着允初初的手。 允初初皱着一双秀眉,站稳了身,镇静片刻后摇了摇头,“这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四章不见 “属下也不甚清楚,找到殿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任何意识,只能等殿下醒来才知道了。但是殿下现在不知受到了什么打击而昏迷不醒,属下想向王妃了解一下,方能预判殿下什么时候能够醒来。”离魂问得有些吞吐,“不知……王妃与殿下……是否,有过什么争执?” “我与冥千夜?争执?”允初初越发地感到茫然了,她与冥千夜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分开的时候一切如常,他的情绪也尚可,从禹和殿离开之后便未曾再见过面,为何你会认为我们发生过争执?” 看允初初说的万分认真的模样,离魂的想法也是倾向于允初初的,毕竟从初次认识允初初之后,她很少与殿下红过脸,更别说发生什么争执了。但是此时此刻的殿下就在星月殿内昏迷不醒,叫他又不得不认同阴殇的话……可王妃又有什么理由要害殿下呢? 见离魂未语,允初初甚是焦急,“你快说啊!离魂!” 离魂犹豫道,“是这样的王妃,殿下不知因何受了点刺激,自行封于寒蚕茧。此寒蚕茧会令殿下恢复冷血之性,忘却心底彻肤之痛,更有可能因此丢了性命……能在这关键的时刻令殿下如此这般的,我们猜想,也只有关于王妃之事,才能撼动殿下了……还请王妃,莫要怪罪。” “没事,我能理解你们这么想。”冥千夜真的待她是极好的,也难怪他们会这般想,但他们之间确实……“我跟冥千夜之间真的,真的没有任何争执,就算一句口角都没有,你要相信我,离魂。” “属下自然是相信王妃的,但……王妃也亲自体验了,星月殿的门设结界,您……进不去……还请王妃暂且先在门外候着,等殿下醒来之后再说吧?”离魂难为道。 确实是这样的……允初初摸了摸被结界震到发疼的手臂,缓缓地点了点头,“可,冥千夜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内有龙脉即将浮表,外有他国虎视眈眈,此刻若冥千夜再出什么状况,后果无法预料。她实在是担心得紧。 “幸好阴殇及时将殿下救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殿下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只能如此先等着了。”离魂无奈地低头同神觉对视了一眼。 允初初低首皱眉。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只能先赞同离魂的话,先等着,就算此刻她进得去星月殿,她对此一窍不通,也不能帮得到他什么,指不定还碍手碍脚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星月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星月殿内 床榻之上的男子半吊着眼珠子,身上的寒气慢慢地褪去,直至身上的皮肤干燥如初。发丝复白居多,黑色的发丝寥寥无几地掺和在银白色里面,似老未曾老,话风华亦不显少,此刻夹在非是年岁自然的老与少之间,看起来有些不大顺眼。 阴殇守在冥千夜的床榻之前,目光片刻不离,脑海里亦是不停地思索着让冥千夜尽快醒来的法子。龙脉浮表之象已经愈来愈加明显,在此刻断是不能出现任何岔子的。可思来想去,却是想不出一个适当的方法,最坏不过是强行唤醒,但此法危害极大,他不能冒险。 屋外的风森森凉凉的,丝丝钻入允初初的毛孔里,与内心无尽的担忧一起落进深渊,每分每秒,尽是煎熬。 冥千夜…… 我想看看你…… 允初初等得内心极是煎熬,只能在心里默念着。 可无论她再怎么集中精力,星月殿就像是一道异常厚重的墙,阻隔掉了她的念想,根本无法看到里面的情景,也得不到冥千夜的回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允初初心里充满了迷惑。她睁开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星月殿的两道金丝楠木大门,仿佛只要她用力去看,就能看出她所想要的答案。 她心急,却于事无补。 星月殿的大门突然进不去,亦是看不穿这屋子里的人…… 允初初突然失望地自言自语道,“冥千夜……是你真出了事,还是……不想见到我?”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很难受。 “离魂,你带我进去。”允初初开口道。 离魂抬脚走到他身边,道。“王妃,属下也很想帮你,但是……” “既然你进得去,那么理所应当我也能进去。” 听允初初此刻话里的意思,仿佛在说是他们不让她进,才由此设下的结界。 “王妃,属下说的都是真的。”离魂解释道。 罢了,就算真的是他不想见到她,她去为难一个离魂又有什么用? 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允初初唤出朽骨壶,自里头抽出一根离生箭,视线从离生箭头缓缓移向星月殿,再低首,离生箭头划破她的手心,离魂惊愕。她收起离生箭,在出血的掌心写下万字,抬手伸向前方,缓缓闭眸,再次动了意念。 冥千夜……我就不相信你感知不到我,忍心不见我…… 离魂皱了皱眉。 离生箭乃戾兽所造,能除恶之念,钻心噬魂。这王妃剑行偏锋,她若出个好歹,这叫他如何向殿下交代呢! 一瞬之间,允初初突觉一道冰寒利刃般的恶气刮过她的神经,叫她不由得一阵战栗。前面被阴殇误伤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森冷阴凉。 星月殿内静悄悄的,静到阴殇只听得到自己烦躁的心跳声。 床榻之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一阵浓厚的迷雾遮去了眼前的路,恍惚之间,冥千夜听到了有人在喊他。 “冥千夜……冥千夜……” 他抬手拨了拨怎么都拨不开的浓雾,缓缓抬起脚寻着那道声音走去,那道声音他听起来好熟悉,好熟悉……仿佛有一道暖流淌进他空洞的心里,他拼命地想把那道温暖留住,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可当他加快了脚步,那道声音却似飘远而去,越来越渺茫。他突然感觉到难过,痛苦……甚至感受到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 许久……一切归集于沉寂。 忽然一支手朝他伸了过来,掌心淌着刺眼的鲜红,缓缓地抚向他的脸颊,就在刚触碰到他的那一刻,那股他渴望的温暖随即包裹住了他,耳畔紧接着传来了一声惊声呐喊。 “冥千夜!!” 冥千夜猛然惊醒。 阴殇见状欣喜地俯身轻声道,“殿下,您醒了?感觉如何?” 冥千夜的眼眸毫无焦距地看向梁顶,片刻之后,才缓缓抬手拭去眼眶里多余的水。 “是你为本王脱去蚕茧。”空洞沙哑的声音传来,略过他的问候,没有一丝丝温度。 “对,”阴殇直起了身子,无奈道,“是臣下自作主张。”亦是必要之举。 见冥千夜转而沉默,阴殇又道,“只是臣下不明白,殿下因何突然做出如此举动。”这其中的厉害,他不可能不知道,亦不可能为此轻易放弃他对王妃的爱。 闻言,冥千夜张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令人感到无比沧桑,“经历此番,本王幡然发现,她于本王心中根深蒂固,难以根除,已然超出本王的想象。若非是你及时替本王脱去寒蚕茧,本王亦不敢保证能再次醒来。”是他不好,竟为了一己之私,致王朝于不顾,差点毁了百姓生存的希望。 “那么殿下又为何……”阴殇小心翼翼地问道,“要除却对王妃的爱?”难道是他们看错了人?他必须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面对以后的路做出决断,殿下做不出的决定,那么,便由他来。 冥千夜缓慢地转动了眼珠子,眸光之中有着一丝浓厚的悲伤,艰难启口道,“她与阳王两心相悦,本王不想……耽误了她……” 阴殇闻言心中一紧,“可殿下怎么能够确定王妃当真与阳王两情相悦呢?”他转而保守地道,“但是无法保证是否是阳王设下的计谋,殿下勿要多想,说不定是误会。” “本王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阴殇心中一沉,失望地皱眉,“王妃现下便在门外等候,要不臣下请她进来了解一下?她适才非常着急着见您,并不像是刻意装得出来的担忧……” “不,本王现下不想见她,你让她回去吧。”话毕,冥千夜只觉心中一痛,像是快要窒息。 面对真相,面对允初初的背叛,他竟是处理不好关于她的这件事。他纵然非常生她的气,也想着就此一刀两断,可他就是不想处置她,不想让她难堪,不想让她受伤,更不想……失去她! 既然做不了抉择,那便暂时让他放空一切吧。 “既然殿下未曾想改变主意,那么,臣下现在便去回了王妃。” 冥千夜心中五味杂陈,却是无法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允初初,直至阴殇走到楼梯的尽头,他亦是不曾再开过口。 星月殿的门被缓缓打开,允初初欣喜地迎了上去,哪知里面人的一句话,却让她僵在了原地。 “王妃还请回吧,殿下此刻,”阴殇眼中透着无奈,又藏着三分凌厉,“并不想见到王妃!” 第八十五章异动 允初初愣住原地,停了许久,她才开口问道,“他……为什么突然不想见我?”他们一直以来不是处得不错吗?双方心中都有着彼此,同样也是无比地信任对方,要让她想答案,还真猜不出来。 “冥千夜他怎么了?是不是他受了什么伤?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不见我的吗?”允初初快步往前走去,试图接近阴殇,进入星月殿,可当她一靠近星月殿又再次被弹开。 “殿下此刻已醒,身体状况尚可,王妃不必担心。”一听到阴殇说冥千夜已经醒了过来,离魂顿时舒展开了眉。 允初初提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可接连被拒在门外,不管他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总让她有股自己自作多情的感觉? 才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为什么差别会如此之大? “冥千夜……真的不想见到我吗?”允初初低着眉,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地上。 阴殇看着失落的允初初,淡然地开口道,“殿下确实如此交代臣下。” 血迹未干的掌心缓缓攥起,语气平淡,“好,那我离开。”她说完转身离去,灵狐望了神觉一眼,随即跟上允初初。 “王妃!殿下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暂时不见王妃的!王妃您别多想啊!”离魂赶紧追在她后面喊道。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王妃……她都知道?难道殿下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 阴殇眼里的戾气加重了几分。 他转身回到阁楼,冥千夜已然起身。 “殿下,您再多休息会吧。”这冰寒之气刚褪去,还是要多多养神比较稳妥。 “本王无碍。”咔咔咔……冥千夜转头,语气晦暗不明,“她走了。” 后面这句话倒像是自问自答。既然已经明白她与阳王的关系,她来到此处怕也只是做做样子吧……如此一来,倒不如直接对他冷血一点,让他彻底死了那点可怜的奢望。 “对。”离魂跟在阴殇身后上来,“王妃很是失落。”阴殇斜睨了他一眼,似在怪他多嘴。 阴殇接着道,“王妃说她都知道。”他只是原话照搬,至于她知道的到底是什么,现在也不往深究了。 她若还是以往那位与殿下情比金坚,恩爱两不疑的王妃,他自是为她是尊,但若当真伤害亦或背叛他们的王,那便休怪他不客气了。不论她以往做了多少为殿下,为冥朝百姓有利之事,也难以抵消如此不忠不义之为! 不过他现下自然不会对她做什么,毕竟此刻的殿下的心中……未曾全然放下她。 阴殇轻轻抬眼看了眼冥千夜。只见冥千夜只是伫立不动,神思却已飘远。 她都知道什么?知道他知晓她欺骗了他,所以才不见她的是吗? 呵,也是啊!按照以往她对待事情必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格,此时又怎么会轻易离去呢! 冥千夜苦笑。到底还是他一颗心错付了? “殿下,卫觉司曾传信,在殿下成茧期间,他尾随南宫白玉回了一趟虎啸帝国,他不敢靠太近,南宫白玉不知因何事动了大怒,并在安东陵待了片刻之后,又立马赶回黑龙王朝。”阴殇不想让冥千夜继续沉浸在痛苦之中,只能将正事搬了出来,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 就算殿下无法再重塑血肉,就算黑龙王朝的天复不了明,哪怕只有细小甚微的一丝丝希望!他们亦是得拼命博弈! 没有退路。 冥千夜敛眸,沉淀烦闷之事,再开口已复同以往精神,“着急着在来访期间特意回了一趟安东陵,那必定是与传龙杖有关。” “不错,属下也是这般想。” “只是他去而复返,怕是此事没那么简单。”这中间的瓜葛不能一语中的,却也是不离其宗,“可以想他因龙脉而回去取走传龙,但……凤眼尚未得手,这番岂不是冒险?”这个南宫白玉应该是最清楚的,一旦传龙现世,他也是奈何不了。 “难不成……他们已经取得了凤眼?”阴殇突然一个激灵。若是如此,现下的形式对于他们来说当真大大不利。 离魂蹙眉道,“应该不会,王妃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此事,倘若凤眼丢了她应该会非常着急,第一时间便会说出来的。” 闻此,冥千夜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说过,会护她一世周全的。可是现在……到底,是谁先食言了? “可若是当真丢失……”阴殇不放心道,“臣下还是去找王妃确认一下方能安心。” 正说着,忽地只闻得一丝细小而隐秘的声响。 冥千夜转身看着阴殇与离魂疑惑又谨慎的神情,道,“你们也听到了?” 阴殇与离魂点点头。紧接着他们三人似达成了共识一般,不再出声,沿着楼梯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仔细聆听之后,果然,越接近地面声响便越来越明显,一声又一声,丝丝清寒之气似缠卷着一股凉风,宛如海浪翻腾。 片刻之后,冥千夜三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泉涌!!” 宫道之上,允初初漫无目的地走着。 冥千夜不想见她,让她离开,可她又能去哪儿,回衡云殿?怕是要让她回虎啸帝国吧!真若是那样,还不如回她的世界去呢!可是,又没有回去的法子。 冥千夜……你当真如同南宫白玉所说的,只是是在利用我?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都只是一个长线套路? 允初初难过地闭眼想着,心里多的是无尽的痛苦。当真如此的话,他还真是煞费苦心了。可她明明感受到了他对她的真心啊! 灵狐乖巧地在跟在允初初的身边,并时不时地在允初初的小腿上温柔地蹭着,看起来就像在安慰她一般。 允初初蹲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灵狐的头,愁道,“小宝,你说人与人之间,是不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一定要为了各种利益争来夺去伤来害去吗?这么活着不累? 是,她什么都不懂,就算在现世,她也不过是为了赖活着而努力生存,为了争一口气努力奋斗。工作能弥补她从小就缺失的亲情,忙碌让她感到无比满足,还能获得最大的安全感。然而,她的安全感却被人破坏了,那个说要护她一生欢乐无忧,所谓的男朋友,骗走了她所有的钱,跟那小三逍遥快活…… 她就是一个傻子,对他对规划美好未来的蓝图深信不疑,才会给自己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她震惊,难过生气,甚至想打屎他们,即使那样也不够消掉她心里的恨意。可到了现在,她才发觉自己实在是很幼稚,何必跟那种人置气,当拿钱买经验吧!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如果不发现渣男,不放弃他,走不出自己人生中的迷障,那害的只会是自己。 人生嘛,没有这经历也会有其他的经历其他的烦恼,哪有人总是一帆风顺的?道路千万条,过程是绕了点,但总会走出自己的一条路的! 她能有现在的心态,这自然是少不了冥千夜的功劳。可是现在…… 难道又要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只是为了拿她当诱饵去利用她!让她随时随地成为别人的弃子?! 她的心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心通到无法呼吸……如果真是这样,冥千夜完全可以直接同她说,何必利用她的感情呢! “小宝,还是你最好了,一直陪着我。”灵狐坐了下来,眉眼弯弯的,对着允初初笑得很是灿烂,似乎在告诉她,一定要开心,不能难过。 允初初也对着它笑了一下,随后笑容又重新收起,担忧道,“也不知道大宝 现在怎么样了……不行,我一定得去找墨昀要回来!”然后再去找冥千夜问个清楚,在他还没有亲口承认是在利用她之前,她绝对不能被因他人的话而动摇! 毕竟,冥千夜对她的好她是实实在在感受到的…… 就在允初初准备去找墨昀的时候,身后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响。 星月殿内 他们知道龙脉之象在冥宫之内,就是追踪不到具体方位。冥千夜侧眸看了一眼梯间阁楼,看来,是蚕茧的幽寒之气将其引到了此处…… 很快,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地底下的泉涌之声愈发明显,甚至伴随着一阵一阵轻微的晃动,仿佛他们三人此刻就站在远行的船海之上。 “龙脉浮表无法阻挡,阴殇,你快施法护住泉后脉心,断不能轻易让人发现它的确切位置!”冥千夜眉眼冷肃,紧急地下着命令,“离魂,快速传送消息符告知鬰魈王与卫觉司此事!” “是!!”他们二人分工明确,并迅速完成手里的任务。 “那……王妃那边……”离魂小心翼翼地多了一嘴。 冥千夜盯着晃动的地面,淡然的脸上面无表情,微顿了片刻才道,“阴殇,遣神觉前去知会王妃远离此处。” “是,殿下。”阴殇若有所思地看了冥千夜一眼。现下这个时候,相较于龙脉之事,王妃的事只能暂且搁置了。 星月殿方圆五里之内,人潮暗涌。 墨昀潜伏在冥宫暗角,他抬眼看了看风云诡谲的天色,嘴角缓缓上扬。 他已经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恢弘磅礴的气势,即将来临! 第八十六章大坑 天地之间一阵异常森冷的寒风刮过,一眼清澈冷泉破土而出,直喷梁顶。 冥千夜三人霎时被迫往后退了一丈远。 脉之趋势腾天入地,天鸣地呺动,龙吟其势惊人。望着在昏暗的光线之中依旧清透晶莹的泉水柱,阴殇以袖隔空飞取了些泉水浅尝,说道,“此泉清香而甘甜,底脉绝清,是以自集三吉六秀之贵。但……” “如何?”见阴殇略有迟疑,冥千夜着急问道。 英眉微蹙,眼眸半敛,道,“泉水多是自右倒左,或自左倒右。此泉气直冲天际盛气凌人,实可观其势之恢弘,似是……双龙之脉!” “双龙?!” 阴殇点点头,目光坚定地回望冥千夜,“不错,万年一遇!” “这不出还好,一出便是世间极品呐!”离魂惊叹道。 “文献有记载,先祖勘探寻找锦绣之地建造宫殿之时,乃是废了灵力高深的三师五法六祭,经过万里精准勘测,方才寻得了此冥宫地龙作为常驻之所,此龙脉行踪飘芜,其脉不似山川叠嶂明显,而是极其难寻的深地隐龙!”这当真让他大感意外,“且大龙皆是藏头露尾或藏尾露头,此深地隐龙不能全见其形态,实乃大,且贵!没想到啊,此地竟是如此了不得!” “此为真龙脉,不适竖造房屋。”冥千夜道。 “不错,但我朝不同他国有日之精华所拂,神龙灵气高千仞,堪比朝阳应光,多少能补给人体所缺失,亦是能引导并牵制国之阴盛阳衰之气,百姓的容貌习性不至于比现在更加让人侧目。” “可开宗之时,我朝分明是有火热的太阳。”冥千夜不赞同。 “殿下可记得始祖冥爵曾为朝运卜过一卦?” 冥千夜闻言敛眸,他幼时听过皇祖母说过一回,但他因年岁尚小不以为意未曾放在心上,此番年代又是过于久远,记忆倒是些许模糊了。 阴殇看到冥千夜沉默未语,猜测他许是忘了,便继续道,“始祖乃是法力高深莫测的巫师,为江山社稷繁衍,自是考虑比较周全。卜那一卦之时,已然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阴雨,细雨绵延,引人惆怅。卦象皆亦凶亦吉,全然无绝对之说,只因人有欲望因而有吉凶。此卦如何,始祖并未差人详细记载下来,只道是,‘阴寒之气盛行,小人计谋,倾天之光泽虚度年,唯有性情坚韧,不屈于诡,临阵不退,勇于突破,方能暨归神位。轮回之债,一切皆为定数。’” “这是什么意思?”离魂没听明白。 “意思便是……殿下今世所遇乃前世所造之业,南宫蝶栎所行之事,所下之咒,亦不过是天定,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少年时,他阅文献品读此段话时,亦是不甚明白此意,如今一见脉之泉,可定深地龙脉之大而布局广阔无边,顿时令他深悟此话。 “原来如此……那就是说冥朝失光,殿下所承受之苦是必经之路?” “可以这么说。” “可前有人强行提取龙脉浮表之地,乃是在飂磬谷,龙脉当是会在那,又怎么会在冥宫呢?”离魂问出了冥千夜心中之惑。 阴殇看了看那往上串流,又哗啦啦倾泻而下的泉水柱,眸色微动,语速比之前慢了半拍,“好龙喜藏深山幽谷,神龙灵气游移其他地灵亦是常事,所以便会有金银相附随之游……”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他眸色大变,喊道,“此泉眼脉急龙雄,极难降服,我们断不可在此多做停留,快些撤出星月殿!” 果不其然,当他三人一离开星月殿,那道树干般粗的泉眼之水便冲破了两道梁顶,直冲天际。随后,地动山摇,龙吟贯穿,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慢慢地扩大,就在刹那之间,星月殿的瓦墙陷了进去,冥宫再无星月殿。 方圆百米之内,瞬间形成了一个大坑,泉水突滚滚,不稍片刻,清澈香甜的泉水渐渐停歇,转而回流地底。 大坑边上,冷风呼呼地吹着三人,可他们的专注力全在泉眼之上,皆是未曾感到寒冷。 阴殇抬首仔细观察了天象。见其乌云翻滚,宛如烟雾,时而厚不见天,时而薄如轻纱可透夜色。他不管眼睛酸涩,直直盯着天空,片刻之后,终于从团团层层滚动的云海之中发现了那颗最亮的星。 “天下无全美之龙,真龙必带煞气。”阴殇示意冥千夜等人随着他手的指向抬头望去,“上有北晨星镇守,天象森凉,气象万千,阴森恐怖,杀气腾腾。断不可轻易招惹,否则必有大祸。且此脉伴有天乙太乙之屏障,钟秀富贵,亦不可毁之。天道地运,后能通阴阳。”他低首观察片刻巨大的地洞,洞如深渊,黑不见底,只能听得阵阵犹如浪海涛涛的泉水之声,“脉归地底之后,怕是御龙门便会显现,此刻我们应该提高警觉,断不能让人破坏了它!事关乎国运,离魂,你赶紧将此具体情况告知于鬱魈王,便于他做好一切准备。” “好。”离魂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严谨肃明,乖乖地按照阴殇的话做,一刻也不敢耽误。 谈话之间,远远地闻得一声邪气朗朗的笑声,“本司,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离魂猛然现出玄武红缨枪,气势猛逼对面百米之外的墨昀。 黑锦之下的嘴角弯起,笑道,“这里动静如此之大,本司怎么能不凑这个热闹。” 冥千夜从没抬眼看过墨昀,只觉其十分碍事。 “我冥朝之事,如何劳烦你一个虎啸帝国的大祭司来操心。”阴殇缓缓启口,话中暗藏三分讥笑。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话先别说得这么满,”墨昀不在意道,“本司有的,你们没有,本司没有的,你们必然也没有,指不定你们到时候还得求着本司回来。” “少说废话!你擅闯冥宫之罪,便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离魂喝道。他最看不惯南宫白玉与他这种自诩清高的人披着一块羊皮,行的却是小人之事。 墨昀也不理会离魂的冷言冷语,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墨大祭司,本尊劝你赶紧离开,否则届时休怪刀枪无眼!”阴殇道。 墨昀无视一国君王,因为现在有着更加吸引他的事情。他的身体不动,身形却似飘着一段黑烟,三两下便到了大坑之前。他闲逸地背着手低头探了探一团漆黑大坑,并伸出双手,准备施法让幽光下坑底查探一番,哪知光刚产出,只闻半空一声大喊,一把红缨枪直直地插入他脚边,就差分毫,便能让他血祭当场。 “这人怎么连最基本的自觉都没有呢!”下一瞬,离魂已然飞身来到墨昀跟前,以手眼不及的速度拔起了红缨枪,下一动作扫过墨昀,他的身体柔软堪堪避过袭击,只被截下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一股股黑烟。 暗地里的动作终是搬上了台面,所有的欲望,所有的目的都是那么地赤’裸‘裸。 墨昀一下子被逼退数十米远,黑袍之下的身影依旧淡定如”常,“这地底下的东西,乃是大千万福,怎是你区区一个王朝可以独享的,怕以你国之阴盛也难以消受吧!”冥朝的结界因龙脉浮表而渐渐失去了作用,他想,这应该与冥朝之主脱不了干系吧?可他眼下见着他气定神闲独霸如斯,好像并无任何不适之状。 离魂气得脸上的刀疤都扭曲了。还真是越说越过分了!若不是此刻非是撕破脸的好时机,他绝对一枪让墨昀消失! 冷风扫过,玄武枪上的缨穗翻飞根根分明,就同他主人生气了一般,飘荡不歇。 忽地,大坑底下传来了一声咆哮,似龙吟,又似虎之啸,声音大而响亮,威猛而骇人。 墨昀与阴殇同时再次靠近大坑,他却被离魂再次拦下,重力作用之下脚底土块掉落,他所踩过的大坑边缘差点崩塌。二人遂又战在了一起,一个出招一个接招,一个施法,一个解法。 阴殇亦是不浪费时间,他敕咒施法展开了一个半圆球状的结界罩住了大坑,将墨昀与离魂二人隔绝在外。随后他抬手左手心向上,召出冥月晶球,右手往上轻轻一拂,晶球内即刻出现了大坑底下的情景。黑漆漆的一个大坑,星月殿的砖瓦已不见一片,看不出有多深。那一声猛啸之后,坑里没了流水声,一片寂静。 “殿下,泉水褪去了。” “刚才那一声嘶吼,似是猛兽,底下可有何异常?” “并没有,现下坑底浅处看不到断壁残垣,深处又是一片漆黑,探不到底,同前一刻相比,却是非常地平静。臣下在想,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接下来该怎么做。” 阴殇摇了摇头,“臣下虽看过文献,但是实际情况多有不同,现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抬眼看了看对面电光火石交织在一起的二人,一个全力以赴,一个似无心恋战,“龙脉需酌情而守,外敌亦需抵御!”冥朝的结界因殿下的灵力维护,这么多年来,殿下每时每刻持续输出一成的灵力加以维护,对他来说虽是轻而易举之事,却也是令他血肉难塑。此番,好不容易付出了真心重塑血肉之躯,到头来得到的竟只是王妃的虚情假意。 阴殇皱起了眉头,现下殿下灵力受损,复刻白骨,这樊生阵怕是坚持不了许久了……届时,怕是外敌趁虚而入。 墨昀扫过大坑与阴殇,步步后退,虽心不在焉却还能够与离魂轻松对抗。 他不过是当了先锋,来探探龙脉的情况。此时他孤军一人,断不是他们的对手。而龙脉急冲缓现,怕是还得一阵子才可敦显。冥朝结界并未全部消散,灵力不够的人尚无法闯入,他还是等帮手来了再说吧。 墨昀想暂且先退,不料还未动作,身后远远地便传来了一道大喊之声。 “好啊!墨昀你竟然在这里!!” 第八十七章分手 !! 他不是让神觉去告知初儿离这里远一点吗?她怎么还是到这里来了! 冥千夜油然升起的一股怒火,与心中深深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她为何要找墨昀?! 看着对面那道时刻思念,无比熟悉的身影,冥千夜的眸光忽然一沉。他,是真放不下她! 阴殇抬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冥千夜,心中若有所思。遂又将目光收回,把经历集中在冥月晶球之上,不敢错过坑内一丝一毫的变化。 “离魂你让开让我来!”允初初话未说完,已然举过魌头弓以臂借力往上一甩,魌头弓霎时飞向墨昀,墨昀见状随即以臂遮挡,魌头弓狠狠地砸向他,被砸的手顿时化成一股浓烟四散,魌头弓旋即旋转回到允初初的手中。 如此来回不过一瞬之间,看得离魂目瞪口呆。 魌头空弓便有一石多重,张弓更是不止三石之重,这王妃一个小小的女子之身,玩起魌头弓倒是行云如水运用自如,他佩服!能拜得四位不同朝代的名射手为师,也着实让人羡慕。 墨昀屏气凝神运气,但,他被魌头弓打散的手臂竟是一时之间无法重新凝聚! 墨昀看着允初初的眸光狠戾,若非她是他心悦之人,他绝对让她一符封喉!墨昀不多做纠缠,旋袖化成一道黑烟离开了此地。 怎么就逃了! 允初初看着墨昀消失的放心握拳锤了一下大腿,可恶,她的凤眼都还没拿回来呢!! “王妃,殿下不是吩咐让您离这里远点?您怎么回来了?”离魂见墨昀离开,抬脚想追也追不上,他走向允初初,回头看了一下黑洞洞的大坑,“这儿很危险,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允初初的视线错过离魂,看向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它的主人似抬眸与她对视,又似只是淡淡地扫过她,“冥千夜在这里,我要见他。” 见允初初无视危险,一心只装冥千夜,离魂谨慎道,“可是殿下说……”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允初初已经绕过他跑向了冥千夜。 “诶,王妃!”离魂追了上去。 “冥千夜!!”因为被阴殇所设的结界挡开,允初初只能隔着数米远对着冥千夜的背影喊。冥千夜只是微微侧头,随后又回转,一副分明就是不想离她的模样。 “冥千夜,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她都已经到他跟前了,他竟然还不理她?好歹也跟她说明白吧! “喂!冥千夜!”见他沉默不语,允初初气恼再次喊道。 “额……王妃……”离魂欲再次劝阻。虽然他很想要王妃同殿下能恢复到早前那样和睦融洽,但殿下的态度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可王妃还是不放弃。“现下殿下正在气头上,要不您先回去,等过几天再……” 气头上?什么气头?若是有误会不马上解开,还要等个几天,这叫她怎么坐得住? 允初初的视线落在阴殇身上,随即冲着阴殇喊道,“阴殇,你快让我进去!” 阴殇的视线从冥月晶球上面转移,轻轻地看了冥千夜一眼,他不做回应。既然王妃来了,也正好把此事了解清楚,让他们自己谈明白比较好,不然到时候双方心里搁着事,对于后面的事情多少还是会有点影响。 如此一想,阴殇便开了一方结界,让允初初跟离魂一起进到结界里面,再重新封闭。离魂识相地走到阴殇身边同他一起观察冥月晶球,背对着他们。 允初初快步跑到冥千夜面前,可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却是让她怔住了,满头的银丝发白,肌理血肉不见复刻白骨,就连藏在衣领之下的喉咙亦是隐约可以看穿。这,只差一点,就同当时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般模样了! 允初初蹙着一双秀眉,氤氲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缓缓地抬起了一支手,欲要抚上冥千夜的脸,轻声道,“冥……冥千夜……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明明经历并承受了那么多的痛楚,才艰难地换得了血肉重生,现在又怎么会突然复比以往? 冥千夜抬起右手,及时抓住了那支快要触碰到他脸的手。 他敛眸,唇角微动。 就在抓住允初初的手的那一瞬间,宛如有一股电流自他的手心传达到了他全身。早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就已经慌乱了,那一袭红色包裹住她偏为纤瘦的苗条身形,她的身影占据了他整个眼帘。在听到她如同以往一般喊他的名字时,他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如此连名带姓地唤他,她是第一人,也是他对她默认的专属特权。面对她的背叛,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处置她,只能本能地做出他觉得合适的行为,用冷漠掩盖他内心的所有情绪。 在此刻允初初的心中,冥千夜面容突然的变化已经盖过了他对她的冷漠。 她反手握住了冥千夜的骷髅手,将它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并心疼地轻轻抚摸,嘴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然而,没有人给她答案。 冥千夜低首看着允初初那蹙眉心痛的眼神,把手轻轻抽回并藏在披风之下。 他只怕,再让她碰触下去,他会再次沉迷在她温柔的骗局里,无法抽身,甚至……想上前去紧紧地抱住她!就算她心里没有他,他还是想要将她留住!可是这样强迫她,她不会快乐的,他想要看到她欢乐无忧,那便只能……狠心让她离开,让她回归她所想要的生活,同她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不需要她的同情! “本王无碍,你走吧。”他想让她别难过,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变成了另一句话。 “让我走……?你为什么要让我走?”允初初动了动空落落的手心,仿佛刚刚触碰到的只是个错觉,“至少也要让我明白什么原因吧?” 她抬眼看着冥千夜,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想要回答她的话,她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真正的想法,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喜怒不形于色,她能看到的,只有一片幽寒如渊的冷漠。 “你以为冥王真的会爱你吗?他不过是在利用你!” 南宫白玉对她的话突然闯入她的脑海里,允初初的心忽地一窒。 “你要让我走可以。”她说……可以??冥千夜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得到了答案我便会离开。”问题还没有问出口,她便开始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痛到快无法呼吸,她拼命地忍住眼泪,不让它们掉下来。 冥千夜不说话,允初初也不想在逼他。在她理解之下,他算是默认了她的话了吧,不管他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最后都是会离开的,不管,天涯海角,世界之大,总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允初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从一开始,你便是在利用我,对吗?” 利用!冥千夜的瞳眸一缩,心猛然一紧。 这是一个他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问题。没错,他一开始的确是在利用她。凤眼是历代王后的传世之宝,大可不必那么早便交到她的手中,是他为了一己之私,利用了她,并令她多次置身于险境。可…… 她难道感受不到他对她浓烈的爱意吗?他在乎她,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统统都给她!可,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对她的利用,又怎么能试图奢望得到她的谅解! 眼泪滑落了脸颊,允初初假装不在意地试去,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知道了。”她现在总算是看清了,他的眼里并没有她,再纠缠下去不仅没用,还难看。 “我们分手吧。”这句话应该由她来说,然后潇洒离开,这样至少让她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 眼下的情况,她离开是最好的决定。与其留在这里守着痛苦折磨,倒不如找个清静之地疗伤。早在第一次被前男友背叛的时候,她对感情就应该要有清醒的认知了,可笑的是在她遇见了冥千夜之后,还天真的想着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真心实意的感情的。 分手??是什么意思? 冥千夜脑海里转动着他所能理解的思维。一双紧紧牵着的手,然后最后各自放开了彼此,是这个意思么? 她是要……与他和离??! 冥千夜默然低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像有万支细针同时扎向他的心,一时之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那细细绵绵的折磨,持续难耐。 他是让她离开,可他不同意跟她和离。不管她身在何处,她一直都会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是他一生的妻,他不准! 冥千夜只觉着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他不想回答她的话,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面对冥千夜的冷漠,允初初感到很是失望,甚至有些绝望。就算重生一世,她终究还是错付了感情,最后还是令自己遍体鳞伤。她的眼眶之中水光盈盈,却是失了光彩。 她最后看了冥千夜一眼,不等他回应,毅然决然错过身,踏出了结界。 冥千夜,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挫折的吗?就算再危险我们都要肩并肩,一起突破困局,再难,也要一起通过努力,攻克难题恢复冥朝的白昼……允初初心里想着,原来这一切,仅仅是她自己的幻想? 高束的马尾在风中飘摇,犹如一朵散开的暗夜之花,伴随着那段红色的发带,低声泣血。 就在她错开他的那一刻,冥千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碎了一地。 “玉哥哥……” “我是爱你……” “你能确保我定能全身而退吗?护我一世周全?” 她与南宫白玉的对话一字一句都在深深挖着他的心,让他开不了口求她留下。 他们就这样,拉开了距离,渐行渐远…… 阴殇与离魂抬眼看着他俩不欢而散,心中各自叹息。 第八十八章静待 与大坑相隔两座宫殿的楼阁之上,三俩黑得只见得翻转着细微眼白的乌鸦安静地站在檐顶上,时不时伸缩着脖子眺望着远方。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只从此地飞走,片刻之后又飞回檐顶。 墨昀其实并未走远,他藏身于一座无人居住的空楼之中,盘腿而坐屏气凝神,将一部分灵气逼出了体外,并集中精力重新凝聚被魌头弓所打散的手臂。黑锦之下,他面露微苦之色,手臂尚未成形,体内倒是有一股黑影乱窜,震得他的五脏六腑尽是移位。 墨昀忍痛抬手咬破了大拇指,指尖从神庭划到印堂之处停留,鲜血留在他的额头,不待片刻随即消失。体内黑影的动作慢慢便小了。 他喘着粗气,看起来些许虚弱,声音却是铿锵有力,“别忘了,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了!”见黑影终于停止了窜动并安定了下来,他这才重新汇聚神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墨昀的手才缓缓地重新凝聚,完好无缺宛若新生,待部分灵气回归体内,他才抬起手,慢慢地来回翻看了一会儿,牙根微动。 虽然允初初没有任何让人畏惧的实力,可却是不按常理出牌,如他所想,知道她出现之后,他早已猜到了她会同他再次过招,然而人没扑向他,弓却先出了。若是再次行箭那倒也罢,此一弓竟是令他废掉了几近一成的灵力,且这些灵力再不能重修!他可真是低估了允初初! 墨昀缓缓地闭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两掌形成八卦之状,置于腹前一寸之处,先是往左四十五度旋转并回正,再向右同左旋转,再次回正,如此将五脏六腑归位之后,他方觉神清气爽。 他轻轻抬手一个响指,只见一只形态稍大的乌鸦自外头飞了进来,停在了他面前,时而左右走跳,时而以喙啄地,并未撕扯它那干燥枯哑的喉咙,最后只是站在墨昀跟前安静地看着他,等墨昀下了命令,它这才飞到外头站岗,继续等待接收其他乌鸦带来的讯息。 都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那御龙门竟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忽地,外头传来了两声细微的声响,墨昀警觉地站起了身。 一股相似的黑烟飘过,他面前瞬时凝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墨昀轻笑敛眸,再半抬眸道,“你来了。”想来事情是非常地顺利了。 来人亦是落下一道轻笑,柔悦却又阴寒,“哎呀,你受伤啦?”他一眼看穿了墨昀先前的窘迫,“也难怪了,冥宫里的人都追到这儿来了,你都没发觉。”他笑着走到墨昀跟前,抬手搭向他的肩,“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都替你解决掉了!” 他挑眉地看着墨昀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碰触,不以为意道,“要如何感谢我呀?嗯?” 墨昀冷嗤,“你的道儿差点要了本司的命,你还想要本司感谢你?” 来人正是烈风马城的国师,巫卓。他同样身披暗色斗篷,但篷帽只盖住了那似笑非笑的双眼,清晰可见那肌肤白皙,些许娟秀的下巴。 巫卓听了墨昀的话故作一惊,道,“他真如此调皮?待事成之后,我一定管教管教他,替你讨回公道!” “不必了。”这仇,他自己会报。 “诶,咱们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你也别老是见到我的面就冷眼相向的。”巫卓慢悠悠地走到墨昀面前侧背着他,然后回头笑道,“好歹,你□□母与我太师父乃是同门呢!”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呵,你还知道啊。”墨昀冷冷道,“既然深谙此缘,为何还将你的拙劣人格附食本司之躯。”本就过了几代远,早已没有先祖的同门情缘,不过是各司其职各为其主罢了。要不是他手上有着传龙杖,他还真不想跟他掰扯。 “那你认为于马王面前,我有何理由将烟球借你?”那烟球借了他就没打算过要回来,不用想,借出的结果也只有一个。巫卓轻笑,“你以为他会为了一个看不到的结果而心甘情愿地付出?那可当真不够了解他。对他来说,传龙之杖不过是开启御龙门的条件而已,开启之后的呢?谁也无法保证……你开的口,只能是付出双倍的价值才能得到他的支持,想要平等交易,可没那么简单。”他说着,似看透了墨昀的心思一般,又道,“待事成之后,凭借我俩的关系,我定然会收回道儿,现下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好个做做样子,他们之间什么交情,各自心知肚明,要他相信,等下辈子再说吧。这个欲鸠占鹊巢的老道,他自会处理。 “言归正传,既然传龙到手了,那便将祂交于本司吧。” 墨昀旋袖而上,抬手向巫卓讨要传龙杖。 巫卓扫了墨昀的手心一眼,伸手帮他一根一根的手指头合了起来,再轻轻地推开他的手,嘴角微弯,“龙脉还没消停着什么急,倒是你,可拿到了凤眼?” “这是自然。” 巫卓亮起不算惊讶的眼眸,墨昀本身就是有点能耐的,“要不,你把凤眼交与我,这不是一样么?更何况,你与冥宫多人交过手,比我显眼,凤眼放我这儿会安全些。”巫卓道,“怎么样?考虑一下。也就在今日了,时间不多。” 哼,他也是早想到巫卓拿到了传龙杖定然不会轻易交付与他的,现下还想将凤眼一并私吞,私利欲望当真都是明晃晃丝毫不带掩饰的。 “那还是各自保管吧,反正,缺一不可。”墨昀淡淡地瞥了巫卓一眼。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可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巫卓挑眉点头,赞成他说的话。 “如此也好。只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巫卓对视向他投过来的目光,大方而直接,似可看穿那黑锦之下疑惑的眼眸,“传龙之杖失了踪影,你那君主,帝国的阳王早晚会怀疑到你头上的,这凤眼你带在身上,有些不合适……”他故意留了个活口,可不就是要等待那小狮子暴怒么。 墨昀冷冷扫过巫卓打量他的目光,淡淡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既然选择了合作,关乎御龙门之事,又如何能与我无关?”巫卓闲情逸致地迈着步子,一声轻笑,稍提了些许音量,“好了,想必你自己心中有数,我就先走了。”走到墨昀身边的时候他侧过头,刻意贴近了墨昀,二人几乎贴近一起。他俩身高所差无几,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对双生之子,“待御龙门显现之时,我会再出现的……或者,你现在不想让我走?” 见墨昀不做回应,调侃的笑声随着身体的撤离而落下。 巫卓唇角弯弯,看了一眼身处低气压的墨昀之后,毫不留恋地抬脚离开。 刚跨出殿门,上弯的唇角收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象,只见北晨之星越来越亮,他冷然一笑。 一阵森寒之风吹过,划落了那一道篷帽,帽下露出了一张清冷御秀的脸庞,狭长的眉眼冷艳不媚,自带着疏离之感。 巫卓冷眼扫过四周,快速重新戴上篷帽,大步向前走去,在离墙面一丈之距化成了一道黑烟消散。 他自小修炼承天之法,每过二十五载,便能由己意愿选择取向,就在那年他初次人格分裂之时,他见到了素未蒙面的先祖同门玄孙—墨昀。墨昀那桀骜冷傲的性子让他一见欢喜,所以他便毫不犹豫地修选了女身。世人只以为巫卓乃是永世男身,他却不曾为此出面辩驳,只要自己过得舒坦,随他人言说又何妨。 只不过,众人皆不知他此刻实为女子之身,包括,墨昀。 今日的他可是特意换上了暗红之色的袍篷,可墨昀竟然都没有发现。也罢,因为他从来都不曾将他当做女子来看。道附其身,是给马王交代,亦是为了他的一己之私,他可以更深度去了解,并监视墨昀。 近来也是十分地有意思。墨昀不觉之中产生过一纵即逝的悸动是什么?他也想知道,但可惜这个人对自己的情感藏得太深,一时之间令他也未能搞明白。 他们都是目标明确又现实的人,同类之间能相互吸引,总是让他忍不住靠近,又异常清醒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 墨昀的到来,不过就是一个契机,马王看起来丝毫没有扩展疆土的野心,不过是未曾肆意表露出来而已。面对那龙脉之下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宝,他又岂会不动心! 呵,人嘛,不过都是权势财富欲望之下的奴隶而已。 冷风吹过,冥宫高楼之上霎时立了一道人影。其身形高大,袍衣随风飘卷,周身环绕着阴鹜之气。 狭长的眉眼扫过一眼望不尽的冥宫,落眼之处尽是一片灰暗,清冷而萧条。宫廷建筑的线条却是更加地清晰深刻,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阳光活人气息,死气沉沉。这冥宫乍看之下好像不用吹灰之力便可将之推倒,实际上实力不容预估。单凭冥王之尊,应能号令万鬼吧!啧啧啧,狼虎牙下抢食,绝非易事! 天际,一个白点于天空飞翔,愈来愈近。 巫卓浅浅地勾起了嘴角,道了一句“这下可热闹了”便化成黑烟,消失在楼顶。 第八十九章坦白 就在巫卓走后不久,南宫白玉便寻到了墨昀的藏身之处。 他一下孰湖兽便大步流星地闯入,截停了墨昀的调息。 虽然他们在空中来回奔波了几千里,但其发冠衣饰依然整整齐齐,就连孰湖兽的毛发依旧是顺杰光亮。孰湖兽在南宫白玉踏进宫阁之时便顺势藏匿了身形,而此刻的俊美男子脸上不见一丝和悦之色,刚愠复满眉眼。 “臣下见过陛下。”墨昀见到了南宫白玉之后,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问了安后还故作虚弱地轻咳了两声。 南宫白玉狠戾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墨昀身上,他劈头盖脸便问,“你可知传龙之杖被盗!?” 墨昀闻言大惊,“怎么会!”见南宫白玉如此盛怒,他急忙走到南宫白玉跟前,让人感到他明显的着急与担忧,但口吻依然如常沉稳淡定,不见一丝慌乱之色,“皇陵戒备森严并设有多重结界,传龙之杖绝无可能轻易被盗。” “但盗取之人确实轻易地破了你的墨氏伏龙法决,你又要如何解释。”眼见墨昀淡定如斯,南宫白玉心头的气倒是消了一半,倘若他表现得愈加明显,愈是着急,那便值得怀疑了! 墨昀想了一下,道,“现今,的确无人能轻易破得了伏龙法决,但也不能完全否定有这样的能人所在。还请陛下恕罪,臣下一时想不出是何人所为。” “孤王只知,此人灵力高深,且来去自如。”不仅轻轻松松地进了皇陵,还带上传龙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墨昀略做思考片刻,方道,“倘若来者灵力高深,那便有可能未曾破伏龙法决。此决一破,传龙真身有可能现世,再不然,便是他有更好的方法,以镇传龙现世。” “不破,又如何能将传龙之杖取走?”南宫白玉的眼眸微眯,眸光一眼不瞬地盯着墨昀。 “这,臣下无能,近些年来已经一步步更加完善伏龙法决,虽顺利继续隐匿传龙之杖多年,却没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还是让人发现并盗走!”墨昀单膝跪了下来,“请陛下责罚!” 他自然是知道伏龙法决的弱处,亦知道外人要如何才能破决,但此刻若是顺着南宫白玉的话回答了,无非就是令自己的境地更加艰难罢了。 事已至此,现下就算追究墨昀的责任也没办法及时找回传龙杖,更何况,他现在非常需要他,非他不可! 南宫白玉看着低首请罪的墨昀,停顿了片刻,上前扶起了他,“起来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墨卿的功劳,孤王不会忘记。” “谢陛下。” “不知你可有想过……”南宫白玉面向墨昀,缓缓地渡着步,“孤王记得,太姑祖师承黑渭,师门乃是在烈风马城的溯泷边,她有一个灵力高深的师兄,那时名动烈风马城乃至天下。” “陛下一说,臣下倒是想起来了。只是已隔数代,不知其之后如何,名下是否还有子弟传承,若是有,极有可能破得了我墨氏一族所创的功法。” 南宫白玉眯起了眼眸,“如此说来,这个可能应是会变成肯定。诸国觊觎黑龙王朝地底下的珍贵传奇宝藏,他烈风马城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臣下这就派人去烈风马城查探!” “不必。”南宫白玉阻止道,“既然那个人费尽心思找到并盗走了传龙杖,那么,他便也只有一个目的,开启御龙门!” “陛下说的极是,是臣下思虑不周!” “现下只要等,待御龙门显现之时,他必定会出现在冥宫!”南宫白玉回头微微抬高了下巴,淡淡地瞥了墨昀一眼,关怀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轻蔑,“倒是你,为何会藏匿此地?刚才,似乎灵力受损?” 墨昀点了点头,轻声叹了一口气,语气之中有些许怨恨与自责,“臣下与冥王妃过过招,不慎失了一臂。”他握紧了拳头轻抬起那重新塑成的手臂,“那弓乃是魌魋之骨所造,其戾力极重,是臣下疏忽了,不仅手没了,还永久损伤了灵力。” 南宫白玉微微挑眉。墨昀所说的不假,允初初那魌魋骨弓他是见过的,但是万幸,当时他手中有转灵珠,否则,这后果未必能比墨昀好得了多少。 “现下感觉如何?” “臣下经过一个多时辰调息塑手,已无大碍。只是这新臂虽好,但终究不及原生。” “很遗憾,辛苦你了。”他也不能帮到墨昀什么,唯有字面上的关怀而已。 黑锦之下的眼眸,盯着面前那张比起刚才稍稍柔和了一点的脸,沉声道,“不过庆幸,臣下已经拿到了凤眼!”果不其然,南宫白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当真?”他就是要看墨昀到底会自己说出来,还是继续隐瞒下去。隐瞒的原因有两点,其一,允初初对他所说的全部都是假话;其二,墨昀野心昭彰,意预谋反! “不假。”墨昀说完从黑色袍篷之中伸出了一手并缓缓地张开手心,五指曲起,呈做五爪碗状,手心浮起一枚镶嵌着罕世紫钻的戒指,正发着璀璨的紫光。 南宫白玉的双眸顿时毫不掩饰地发出惊艳的光,他激动地抬手想要拿过紫钻观看,就在快要碰到紫钻的时候及时刹住了手,小心翼翼道,“为何它能如此安生?前段时候,祂不是现世了吗?”虽说着话,眼却半分不离凤眼。皇宫之中珍宝无数,他当真从来没见过除了传龙杖以外的超稀世珍宝,它们由内而发凝散的高雅之气绝非一般珍宝可比。更何况,它们身上住着鲜活的上古灵兽之魂! “陛下圣明。臣下将传龙杖之气息凝成无形气球,将凤眼置于其中便能暂时将其迷惑,只是眼下传龙杖的气息已然越来越弱,不知能不能坚持到御龙门显现之时。”他当时若是再以凤眼遮挡魌头之弓,他的手臂绝对不会因此没了,可那便等于暴露了凤眼在他手中,冥王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只能赌,允初初并未将凤眼丢失的消息告知于冥王。刚才的交手也肯定了他这一点,她定然知道凤眼的重要性,应是想要悄无声息地拿回,以便躲过冥王的指责吧! 南宫白玉闻言心急道,“孤王命你不论用什么方法,都必须将凤眼护好!断不可让祂现世,亦或是再让人抢去!”只要坚持到开启御龙门,那便是最好的。 墨昀收起了凤眼。 “龙脉的现状如何?” “已然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龙泉归深地,便再无动静。但想来时候也是差不多了,魍煞已经隐匿并准备好了,届时龙门一现,结界溃散,魍煞便会攻入并制造混乱,届时微臣会伺机进入坑底寻找龙门,但……” 这天衣无缝的安排令南宫白玉赞同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孤王会找出那个盗走传龙杖的贼人,并将传龙杖送去给你。就算他们人多技广又如何?孤王手上还有一张王牌!” “多谢陛下!” “你为孤王做事,还需说谢?” 墨昀只是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乌云层层叠叠,已经看不清原来的天色了,几度黑灰搅和在了一起,辨不清是黑,还是灰。虽是如此,他却能看到天空之中的一道光,愈来愈亮,洒落范围也愈来愈广…… 脉之沉沦,龙门将浮。 “陛下,恕臣下冒昧一问。” “说。” “庞妃与您一同前往冥宫会宴,但冥宫接下来极其危险,不知……” 南宫白玉勾起了嘴角,道,“就在刚才侍者发信报说,冥宫有乱,鬱魈王遣人将他们安顿在冥宫之外了,不必担心。”他说完遂又随口道,“墨卿为何突然如此关心庞妃?” 墨昀不卑不亢道,“庞相乃我朝肱骨之臣,护好庞妃便能安抚他背后一势,此举有利于陛下。”他故意提起庞琳,不过是想让南宫白玉以为,他现在依然受制于他,仍然在他可牵制的范围内,忠心于他并为他所用。 倘若之前他是为了庞琳,那现下便是为了允初初?不,在这过程之中,他深觉那没有上限的至高权利极为诱人,他,再也不想受制于人。 南宫白玉笑了笑,道,“孤王深知墨卿忠心可鉴。”实际上,他以为墨昀仍然是为了庞琳至死不渝。 这觊觎主上的女人,就算再忠心,终有一天还是会为了那个女人而背叛自己! 不过现下不能没有墨昀,待御龙门开启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他再来想想,该如何处置他! “对了,孤王会派遣一些侍卫于龙门之后接应,但你必须确保魍煞不被冥宫所察觉。” “陛下放心吧,此刻冥宫之人自顾不暇,就算发现了,也未必能除尽魍煞。”他所训的魍煞,行如灵魅,可比铁骑,战无不胜,但面对冥王的鬼厉卫还是不能大意。 “那就好,只要进了宫门,那一切便好办多了。”倘若他身上没有转灵珠,凌驾孰湖兽之时绝对会被冥宫人所察觉的。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当真一点都不能大意,否则前功尽弃。 几十代人翘首以待都未必能等到的空前盛况,终于是让他给盼来了。他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后,自己坐拥天才财富,营地兵强马壮,疆土辽阔无边的情景。 南宫白玉内心满是欢喜,却又十分克制地轻轻扬起了嘴角。 第九十章浮表 天阴而凉,但已非前段时间的昏暗浑浊。此时天地之间的界限明朗了许多,云层浮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酉时刚过,天际泛着深靛之色,一道薄得几乎肉眼不见的微光仿若初月霜白洒了下来,覆盖了地上的大坑。 阴殇的双目片刻不离地盯着冥月晶球半个多时辰,终于发现了一丝变化。 “殿下,坑内有动静了。”此时已经没有了原先撞见龙脉浮表喷发之时的激动惊叹,所剩下的只有小心翼翼。他们不仅要完好无损地护好这个大坑,直至让它重新回归地心赋予世间平静,还要谨慎地对待蠢蠢欲动的外来之敌,这无非就是雪上加霜。 “如何?”冥千夜的声音沙哑暗沉,这是他在允初初离开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开口的那一刻,他只觉胸腔挤压,再吸气之时胸腔有撕裂之感,仿佛只靠身体驱使着大脑做事,没了自己。 他此时有些后悔,他不该作茧自缚,寒蚕茧蚕食了他的部分法力,任他灵力再如何凝聚,都寻不到允初初的确切位置。 他好想她。此时此刻,她会在哪里?又会在做什么?他是伤了她的心了么?她可会为了有关他的事而伤心? 说要护她周全,看她康健欢喜,其实最伤她的人,一直都是他吧! 阴殇移动着冥月晶球来到冥千夜面前,指着晶球中的一点细微的白光道,“坑内深处有一束白光往洞口发出,殿下您看,其后有亦有一束黑紧紧跟随环绕着白光,一阴一阳,状似太极。臣下猜测,其乃御龙门上的双鱼之眼。” “那便是……” 阴殇点点头,“御龙之门浮现了!” “赶紧加护结界!”冥千夜道。 “嗯。”阴殇严肃应承。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答道,“只要北晨星光愈来愈强,那它便是最天然最强大的盾牌。”北晨星一直都是镇守龙脉的狼虎之星,凶悍而霸道,若要护得御龙门安全无虞,它便是最好的防护盾。反之,若是护不得,将极有可能带着御龙门一起毁灭。 就在阴殇加强结界之时,离魂自外头归来。 “殿下,暗影卫折损了不少,墨昀手被王妃所伤,想来一时半刻不会是他动的手。”离魂道。 “那么,冥宫之中还有其他灵力高深之人。”阴殇闻言回头。 难道是阳王南宫白玉? 离魂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还有,”他谨慎地看了看冥千夜,“神觉说,冥宫之中有异兽存在,它尚在追踪其气味源头。” “有无更于详细的描述?”神觉乃是陪伴了他上百个年头的灵犬,他对它的做事风格自然是熟悉无比。 “有,”离魂道,“它说此气味酸腐土腥,又带着一股骚臭,肉鼻难以察觉,似是爬行之物,又像是飞禽走兽,重要的是,还隐约夹杂着一丝类似于人的气息,总之,那味儿混杂,极难言说。” “四不像?”阴殇蹙眉。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到底何种异兽会在此地,“还是等神觉看看怎么样再说吧,现下重要的是先护好御龙门。” “那,宫外蛰伏大批死士,冥宫界墙已然越来越薄弱,他们似乎都在等待时机冲破结界。” 冥千夜淡淡地抬眼,眸光里尽是寒霜,“那就让他们进吧。”冥宫可太久没那么热闹过了,这一刻早晚都得来。 “好,属下先在这周边布置一下。” “去吧。” 冥千夜敛眸,抬手捋过额前的银发丝,触碰到了一枚深蓝色的宝石,手指微顿,将之取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发夹,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手心,映着天色,蓝宝石就好似知道主人此刻的心情一般,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这是允初初亲手为他制作的蓝宝石发夹,简约大方却处处透着高贵,颜色介于深浅之间极显鲜艳,蓝星点点,仿佛注入了允初初对他的所有情感。 当时她对他说,这是属于王朝夜空的蓝,辽阔无边向往自由,这是波涛澎湃深海的蓝,冰寒冷清的孤独,与他很是相似,符合他的气质。她说她要用内心的火热去温暖并融化他冰冷的心,陪伴他一辈子…… 他真希望,她对他所有的情感都是真的,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真的…… 蓝色的宝石在骷髅手中烨烨生辉,白骨珍宝,奇异的绝世美感。 冥千夜低首拉开了前胸的衣襟,将蓝宝石发夹别在了裸露的胸骨之上的残肉里。没有了允初初,他这辈子大概也塑不成完整的血肉之躯了吧?日子还得继续,就让它,在这里代替着他爱她的心吧! 天上的云朵渐渐消散,阴凉森冷的风不知何时渐渐停歇。天空之中露出了一颗极为耀眼的星,光芒愈来愈亮…… 大坑中的太极双鱼之眼亦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靠近坑面,它与天上的星光就像是相对吸引的磁石,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就在里坑面约莫五丈之处,太极之光停了下来。 阴殇收起了冥月晶球,俯身探头查看坑内的景象。 比起一开始的幽深漆黑而不见底,这次能大致看清楚坑内的情景。太极之光于大坑的中心处,光的周围散落的是星月殿的断壁残垣,宛若一片废墟。御龙之门不像门,就像是一个光阴遂道,连接着地底与地面上之人的通讯。 “这是龙门浮现了吗?”冥千夜看了眼坑内的情景,对着阴殇问道。 阴殇微微皱眉,他亦是不甚清楚,“大概吧……”他仔细地看了看,一黑一白两道光束虽是停止了上升,但依旧是环绕在动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臣下知道了,”阴殇突然灵光一闪,道,“它是在等待传龙与凤眼吧!若再次等不到其二宝归位,御龙门自然而然便会回归地灵了。” 凤眼此刻在允初初身上,而传龙杖亦是从未寻回,他不曾着急,不就是因为不想让有心之人得逞?可传龙杖是在南宫白玉手上,这次他定然不会错失这个良机的,只怕到时候他必然会带着传龙之杖出现在这里的。还好,他将初儿赶离了此处……这样她便不会陷入危险之中了。 不对,倘若她当真应承要随南宫白玉回去帝国,而去找他的话,那岂不是白白将凤眼送了上去?不行!他必须去将她给找回来! 这到底是害怕失去凤眼,还是害怕失去她,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只是他更倾向于……后者? “殿下?!”见冥千夜一反常态,阴殇及时唤道。 冥千夜侧头,声音空沉,“本王去将凤眼寻回!”说完便消失在结界之内。 阴殇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心中明白他是放不下允初初。 冥宫一隅隐蔽的角落,一道红色的身影靠着墙壁蹲坐在地上。 “小宝,你说人会有真挚的情感吗?”允初初抱着膝盖,一手拿着小树枝在地上胡乱地划着,看着灵狐似懂非懂地动着脑袋,她的视线随之落在天上,扫过那飘渺的云层,感慨道,“这一切真的好像只是一场梦啊,若不是你还陪着我,我可真当这只是梦境了。” 允初初叹了一口气,“有段时间,我也一直相信人还是会有真挚的感情的,不在乎彼此的不足之处,有颗强大而宽容的心,能够去包容对方的缺点,而不是单单只看到优点……”之前冥千夜明明对她那么好,她是实实在在感受得到的,她真的无法相信,这一切只是他装出来的…… 可是现在,她要怎么办呢?虽然心很痛,但总不能一昧地伤春悲秋吧?生活还是要继续,这条路走不了,那便要另辟蹊径啊!她才不要过得这般无力茫然,陷在浑浑噩噩之中,只会让自己更加颓废,有多少能耐,那便创造多少价值吧!只要不是自暴自弃,那便做什么都是好的! 除了在黄泉路与这个世界的允初初相遇后简单地交谈,从始至终,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安生的日子过久了之后,便习惯了安逸。确实啊!人不能一直有安逸的心态,多少要有点危机感的,否则就像她现在这般,一筹莫展。 允初初抱起了灵狐,将它放在自己的怀里抚摸。 她用鼻尖磨蹭着灵狐的脸颊,舒服道,“小宝,小狐狐~现在只有你柔软的毛皮能慰藉我受伤的心灵了……哎呀好舒服~”灵狐任由允初初撸着她的皮毛,眉眼弯弯地嗲声叫了几声,好似因自己对于允初初有点用处而开心。 但是,她此刻的心情真的很低落。 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轻易地伤了你,这个被伤的机会还是自愿给的。 对于感情之事,可以伤痛,但不能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轻者日夜以泪洗面胡思乱想,重者抑郁损毁半生。不行,她必须将此事暂时放下,才能有清晰的思路去思考问题。 允初初抱着灵狐坐了下来,只有心灵与躯体都放松,那才是真正的自在吧。想要这份“自在”真的好难。 她若是把这事一直放在心里耿耿于怀也无法改变什么,倒不如实实在在地去做点事情来得有用。 比如,换她重新追求冥千夜一次? 第九十一章破界 允初初躲在冥宫的角落里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心态一会儿正,一会儿负。她总感觉快被自己折磨疯了。可越是这种情况,她的心态可更不能崩了。 可追求什么啊!她干嘛非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爱得那么卑微。明明白白的话就撂在那呢!只差说一句“滚”了,够给面子了。 可是,在禹和殿的时候,他俩分明还好好的,为什么一分开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难道…… 与今日的龙脉浮表有关?!除了这个她真的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早前,冥千夜分明是让人传讯给神觉带她远离的,若不是这样,神觉也不会突然之间驮着她往反方向狂跑。还好她机智聪明,让灵狐劝阻了神觉,否则也不会再次遇到墨昀那个混蛋。 但,是不是因为没听话折回去了,所以冥千夜才生气的? 不对,星月殿……好像没了? 都怪墨昀,被他一搅和,她倒是没有注意到星月殿消失了。 允初初抬起了灵狐的毛脑袋,问道,“小宝,我们刚刚回去的地方是星月殿没错吧?” 灵狐轻轻地叫了一声以作回应。 “那星月殿是消失了对吧?它好像,掉进了那个大坑?” 灵狐又是叫了一声。 “妈呀!那么大的星月殿竟然掉进了大坑里?!”也难怪冥千夜要叫她远离那里了,更不奇怪他见到她回去之后会生气了。 可是,他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的吗?现在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把她一脚踢开算什么意思嘛! 不过要是换做是她站在他的立场,可以的话,她也会想要自己一个人扛吧!如此一想,允初初的心里便舒服多了。 龙脉对于黑龙王朝来说,可是一件大事啊!那么,她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会不会也是和龙脉有关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到龙脉浮现的地方,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允初初对自己突然之间涌现的想法感到兴奋。有可能只是自己的乱想的,但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 “走!小宝。”她把灵狐放下站了起来,衣上尘土也顾不上扫,就带着灵狐往星月殿跑去。 就在允初初离开后不久,一道霸气凛然的身影也落到了此处,他仔细地看了一眼四周,最后还是失望地赶往下一个地方。 冥千夜与允初初两个人就这么擦肩而过。 大坑边上,阴殇将八根桃木酸杵设立在地上形成一个八角菱形,每根桃木酸杵上红绳交错萦绕,灵法一扫,阴阳五行随即显现。阴殇于上盘空打坐,双手往上推笼,两手之间乍现一枚幽蓝色光球,再借力一推,光球顺势向上扩大,最终笼罩在结界之上,为原本的结界再次护上了一层强界。 不待多时,因御龙门的显现,冥宫的界墙渐渐淡出,没一会儿功夫,无数的死士卫兵随即涌入了冥宫,他们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便是御龙门! 此时的冥宫各处,每隔两丈便有蝠剋卫立守,外来之客一进,他们便齐齐掀开了隐色蝙蝠衣,力阻前行,双方一顿混战。 偌大的冥宫之内,多方人马的一场无声之战拉开了序幕。 尽管再多人拦截,亦是拦不过漏网之鱼。很快,便有一群人涌到了大坑边。早前离魂在大坑方圆五丈之处布置了流电阵,浑然不知的外来之客一踏上阵内土地,便被流电掣伏,五体经脉皆暴,倒地而亡。 离魂手握柄首入地的玄武红缨枪,面上的刀疤动了动,嘴角微微一提,将手中红缨枪轻轻一转,电流加倍,后继不明觉厉者再次步入前人后尘。 再来者见了状纷纷犹豫后退,不敢再次向前,不等他们多做考虑,便又跟追上的蝠剋卫战上。 突然,流电阵内密而齐地立起了无数矮木桩,有人看到了之后踩上了木桩,毫发无伤地轻松过了阵并来到了大坑的结界边。 离魂一见震惊又疑惑,他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并没有看到人。面对自寻死路的死士拉上了弓箭,对准欲破坏结界的人便是一箭,箭风震倒了不少相继而上的后来者。 他回首看了一眼阴殇,以眼神问他到底什么人破了他的流电阵,得到阴殇让他回头的动作后,他立即转头,只见大坑对面不远的宫殿上,一道身着暗色篷衣的身影立于屋檐上,厚沉的衣袂随着风吃力地扬动。 “你到底是谁!”离魂极为不爽。此人竟然轻易破了他的阵法! 那人不语,只是轻巧吟娥般发出渗人的笑声,叫人不觉之中起了鸡皮疙瘩。 也甭管他是谁了,如此趁人之危,想来也是为了分到龙脉宝藏一杯羹的宵小之人,打就对了! 离魂对着那人刚要拉上箭,但瞥见身后的闯入者越来越多,他不得不返身对付其他人。这擅闯冥宫之人非少精兵便是多余的送命蠢货!离魂霸气地拔起玄武红缨枪,指地一扫便又是倒下一片。 阴殇依然气定神闲地盘坐在八卦阵上,目光直直盯着屋檐上的人,双眼冷寒如霜,“既然来了,那便将我朝国之重物交回!”御龙门浮现,他本以为最先出现的会是墨昀,没想到,凡事都有意外之喜。 那人依旧笑着,笑声像男子一般爽朗,又似女子独有的娇柔。双方相距几十丈,却能如常交流,“既是贵朝国之重物,又怎么会落在他人之手呢!你们……当真失责啊!” “少废话。” “本座倒是好奇得紧,你是如何知晓的。”那人并不否认,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没必要多此一举。他藏得好好的,倒是还是叫人一眼识破了? “与你无关。” “既然无关,本座又何必交出来。” 听闻他说不交出来,阴殇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好像早就知道他定然不会交出来一般。 “本尊亦是好奇,你是如何扒了人家帝国皇陵,毁了多少先人遗骨才能得到它的。”阴殇的语气之中有着明显的嘲讽。 现下凤眼不在此处,但仍是不可掉以轻心,他必须想办法将传龙杖夺回,避免传龙现世。传龙之杖竟然会在帝国以外的人手上,着实令他吃惊。 那人听了倒是淡然,丝毫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你说错了,本座可是不损半具灵骨,这足以见得本座并非丧心病狂之人。” “可毕竟,还是惊扰了先灵。” “那便让他们的不孝子孙南宫白玉去赔罪吧,谁让他护力不足呢!哈哈哈……”三个笑声,音阶一个比一个高。 就在这笑声之后,一根尖细的花针自那篷衣之后破空而来。 阴殇一个凌厉的眼神,结界强光突增,针尖与之碰撞,擦出刺眼的火花。双方不见任何动作,以肉眼不见的灵力对抗,如此持续了许久。最后花针不敌,“叮”地一声断成了两半。 “看来你这界墙属金,不好破呀!” “烈风马城的大法师还真是谦虚。” “你说对了,本座还真就是客套了。”巫卓淡淡地笑了一声,随即扬袖一挥,宫檐之上齐刷刷地出现了九名头覆红巾的玄衣卫,乍看之下状似都是同一副脸孔,实则不然。 “这金子,需靠火来冶炼,本座来帮帮你吧!”嘴角飒然弯起,兴致盎然地喊道,“舍衣!给本座上!” 闻令,九名玄衣卫旋即落近界墙,他们非但没有被弹飞,竟还能在结界之上随意攀爬。 “阴殇!如何?!”百忙之中离魂抽空问道。 “放心,本尊还能挡一挡。” 自此,巫卓上扬的唇角就没有收起来过。待墨昀来的时候,定然会惊讶于他为他开拓的阳关大道。 九名玄衣卫手心生火,在巨大的结界之上烧了一个又一个窟窿。阴殇见状,随即展开了双手,手心向下隔空抓取了地上的沙土,略做施法,沙土顶上破洞,修补了一个个窟窿。土可生金,虽不及全,但至少可抵挡一阵子吧。 “没用的,阴殇。”巫卓骄傲地看着他精心培育出来的九名玄衣卫道,“他们可是九阳童子,火气旺盛得很,你还是多存些力气,少做无用功之事吧!” 果然,他补上的界洞又是缓缓地裂开了,裂缝之上还有细小的火星子,就像是未被掩实的火星,下一瞬又被风吹起,渣渣燃地又烧了起来。 见此,阴殇再次咒生幽蓝光球,重新塑造了一层强界,挡住了裂开的结洞。 巫卓冷笑,他倒要看看阴殇还能造出多少强界,等他造不出来的时候,那便是他灵力枯竭之时! 离魂得空,双手迅速转起玄武红缨枪,速度快到肉眼不见。红缨枪中心宛若有一起巨大的旋涡,生出了一阵夹带着冰雨的大风,猛然席卷过结界。 九名玄衣卫远远看去就像是攀爬的蚂蚁一样,牢牢地抓住了那一层有无数破洞的结界。裂开的界洞被冰雨浇灭,但那九名玄衣卫就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一般,一个都没被强风甩下来。 离魂与阴殇齐齐皱眉。在结界之内倒是限制了他的诸多行动,可此刻在巫卓的眼皮底下,断然是不可出结界的。 巫卓冷笑,他们还真是笑看了他的玄衣卫。今日非是得把他的强界破了不可! 一道无声之令,玄衣卫双手心的火势更加旺盛了,眼看连二层新界也要烧毁了,一条一寸宽的白色纱织品自暗处飞速窜出,快而紧地绕住了一名玄衣卫的脖颈,玄衣卫被用力一扯,狠狠地摔向了地面,发出了厚重的肉疼之声后断了气。 “我冥宫重地岂容尔等在此撒野!” 第九十二章初战 “灵姬娘娘!”离魂惊讶,转头又去对付源源不断的死士。 只见一袭白色的身影盘桓在结界上空,其发髻高盘,眉眼冷魅高傲十分不屑,身姿妩媚又带着一丝丝从容的优雅。脸上突兀的胭脂在此刻看来却是十分地迷人。 冥朝少了他国诸多禁忌,而冥千夜从未给予各宫夫人封号,所以各宫夫人皆是以其名讳尊称,听起来反而拉近了些许距离,亲近了不少。 “便是你们如此不知趣?”胡灵姬抬眼瞥了一眼屋檐上的人,抬手左右一甩,又是轻易地摔死了两名玄衣卫。玄衣卫手中的火在空中划过,就像一道美丽的烟火。 巫卓冷笑,言语讥讽,“冥宫的安危,何时需要靠女子来守护了。” “女子怎么着了,女子就不能像男子一般顶天立地了么?再说了,你自己不也是女人么,既然那般歧视女子本身,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呀?”胡灵姬风轻云淡,换做平时她早叫人撕烂他的嘴了! 巫卓竟然是女的?!这个消息确实震惊到了在座的众人。 胡灵姬的话深深地戳中的巫卓的脊梁骨,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家国安危,人人有责。”胡灵姬媚笑着,回讥道,“亏你还是一国大法师,竟还得让本宫为你上一课,羞愧不羞愧啊!” 他不与她一般见识,此刻若是与她一番口舌之争,对事情的进展并没有丝毫用处。 巫卓狠狠的攥起了拳头,周身阴风流窜,吹得他的蓬帽呼呼作响。 “舍衣!”深沉而浑厚的一声唤令,剩下的六名玄衣卫霎时下了结界,并于结界六角站定。 六名玄衣卫便张开了双手,每个人的之间仿佛有着一道跳跃的火墙,紧紧地连接着他们,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们便将自己的身躯燃烧,火光迅速往上窜起,猛烈的热浪直直烧毁了两道强界。 见两道结界接连被毁,阴殇连忙站了起来,拿起两道金刚符篆,敕血缚令。 “当真是个狠人!”胡灵姬啧啧地感叹道。 “两道界墙废了本座九名玄衣卫!” “又没人让你来送死。”胡灵姬不屑,轻纱速穿锋利如刀刃薄片,猛然席卷巫卓,只见其一瞬身之法,他的身影立在了另一角屋檐之上。 巫卓听了反倒笑了,眼中颇为赏识地看了一眼被轻纱削破了的篷衣,“与这难得的万年盛世相比,确实不值一提。”相比舌枪唇战,步步紧逼才是绝佳之策!毁了他的新衣,稍后再来算账! 掩在篷衣之下的手指猛然一转,四道绿光窜出,穿透了最初的一道结界,缚住了阴殇施法的手脚。 阴殇猛然抬头,眸光之中阴寒无比,只差一步! 不到片刻的时间,缠住四肢的绿光愈来愈细愈来愈紧,直直绞裂他宽厚的衣物,手脚勒出了深痕,皮肉下陷,渐渐破了表皮。再下去,只怕是他的手足尽断! 胡灵姬见状,将挽在臂上的薄纱两头往上一抛,纱头碎成无数薄片,飞快地旋转着轻盈的纱身,露出锋利的光芒,直击巫卓。 “不自量力。”巫卓张开双手,手背向内,由外往内快速靠拢,一时之间仿若有无数银光珠丝缠绕住纱片,薄刃锋丝,又是一场灵力较量。而四道绿光丝毫不受影响,阴殇的四肢皆是被勒出了血珠。若非他灵力深厚,早便败在了这绿光绞线之下! “胡灵姬,你真不够意思,偷偷儿地便跑来了。”一道略感粗糙的女子之声落下,两把流星锤随着声音的出处飞出,尖锐的流星尖将四道绿光勾住,一道暗红色的身影随之现身。她两手莲花指般拿捏着无形的丝线,一个飞速旋转,一脚踩在流星锤柄之上,另一只脚优雅地曲起,于半空侧身而卧,衣摆滑落,露出了缠绕着白色绷带的大腿。 “谁容你这般没大没小的。”胡灵姬嘴上虽是埋怨,但面上却是巧笑倩兮。 “唤全名才带劲儿,这样你才知道落下我,我心里有多么不爽。”二人话完各自使力。 纱碎珠丝断裂,往四面八方落下,地上随之倒下了诸多死士。离魂转动玄武红缨枪,劲风使其避过一劫,卷过的细碎纱片顺带又解决了几名死士。 而流星锤此时在玉雪娘的操纵之下,那些圆锥尖头一转侧身皆是露出了锋利的一面,眼看着阴殇的双手有了些许肿胀,玉雪娘加快了速度奋力抡起两把流星锤,四条绿光绞线应声而断。 巫卓见状再次甩出绿光绞线,欲重新缚住阴殇手脚,以困灵力,刚出了个头便被胡灵姬的纱绢一把打回。 阴殇的手足稍得松懈,却见一道黑烟隔空飘来,烟体缠绕住断掉的绿光绞线往上拽,阴殇的手足再次被拉紧。 巫卓见状,心中暗道:墨昀你终于来了! 他冷眼一扫,反手敕咒,符光显现,域成蛛网,一把将胡灵姬罩住,胡灵姬的灵法无法施展,冷艳的眼眸之中满是不甘愿。同一时间玉雪娘自腿上白缎上抽出一枚冷光湛镖,一裂分六,直取蛛网。但蛛网韧性非常,竟是一时无法攻克。 另一边,缠住绿光绞线的黑烟渐渐凝形,一袭熟悉无比的黑袍凌空扯住那几条绿光,并往线上加注了灵力,欲击溃阴殇的坚持。 阴殇冷然凝眸,在金钱权势野心面前,人人都剖露出了那一颗无比贪婪的心,而这颗心不仅颜色是黑的,还愈来愈膨胀,甚至想一口吃成胖子。 在龙脉金矿的诱惑之下,他能理解诸国联合争夺夹击,但这一举动终是令世人不齿,他,亦绝对不会令他们的奸计得逞! 阴殇握紧了拳头,复又张开,双手中指抹过两手腕上的鲜血,横合咒念行令,四条绿光绞线猛然抖动起来。墨昀吃惊地瞥了他一眼,还没反应过来便反被缚住了手,那加注了自身灵力的邪祟产物,就像凶猛的恶鬼一般,一下子便将他的手勒裂出血,仿佛不钻入他的身体决不罢休。 巫卓见状心急地敕咒收令,绿光绞线似有之反搏的本钱,尚坚持了片刻,又困于其高深的灵法,这才不得不收了手,消失在了半空。 阴殇的手脚得以解脱,他顾不上四肢腕处颇深的伤口,快步行至坑口探查。坑边的薄弱之处,沙土承受不住,稀疏沙土落入坑中,没在那圈光晕之下。此刻的御龙门仍是保持着刚显现时的模样。 看来,离龙门回归地心尚需一些时辰……只要能坚持到那个时候,那便是最好的结果! 巫卓就像是猫抓耗子一般,看着玉雪娘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欲要救胡灵姬,紧实苍白的下巴微微抬起,暗嗤。 “快些破了结界,本座可等不及看到那龙门盛世了!” 不得不说,阴殇的灵力当真是目前法门最高。先后结了一个大界两个强界,竟然还能如此得心应手地一边守护御龙门一边还要对付他们。这祖辈的人,可当真不容轻视!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就让本座来!”巫卓不满道。就在他说话之间,一粒冷镖直打而来,他旋即抬手以灵力遮挡,冷镖在离他手背半寸之地猛然旋转,镖尖与灵力碰撞,发出徐徐花火。就差半分,就能直取他的性命。 巫卓反手将镖回祭,与此同时,玉雪娘再次发了一粒冷镖,附着巫卓灵力的镖身与后者在蛛网前猛烈碰撞,割断了蛛线。玉雪娘随即挥动了流星锤,将破口撞散,成功救出了胡灵姬。 好个借力破力! 巫卓冷冷地眯起了眼眸。 结界之外的墨昀刚想到了破界之法,欲要动手之际,突然地动山摇,大坑前随之立起了数道厚厚的土墙,将凌空的墨昀震开,直接将他们与大坑隔绝。 这突然的一下可将他震得够呛! 墨昀眼眸微敛,抬手缓缓地拭去嘴角的少许血迹。这几道土墙劲力猛烈有力,与灵法有之不同,强硬对抗绝非佳策! 众人转头,目之所及处,只见一名身穿皇室高奢锦衣,胸前佩有罕见的钢铁胷甲的男子正半蹲着,他撑开了厚厚的大掌,并以双掌击地,旁的地上还放着一把刀柄约莫五尺长的宽刃大刀。男子身材魁梧,面貌粗犷,一撮络腮胡使其看起来倒有几分威严。 他身后躺着十几具身首异处的尸首,想来是刚来之时被他所灭的死士。 但见男子抬手再次双掌击地,只一半旋,地上便冒出了许多锥型土尖钻,那尖钻刺透了死士的身体高高挂起,不到片刻的功夫,入侵者又是倒下了一大片。 待觉着身旁没那么多碍事的人后,男子才悠悠然地站起了身,轻松地扛起了他的宝贝大刀,脚步稳而有力,闲适地朝大坑走去。面对凌空的其他人状似不见,张开了口,对着正在安抚御龙门的阴殇闲闲地问道,“我皇叔公呢?怎么不见他人?”其声音浑厚有力,方圆百米清晰可闻。他如同话家常一般,丝毫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第九十三章混战 阴殇抽空回了他,“殿下找王妃去了。” “哦。”男子淡淡地回了一声,遂有几分笑意上扬,“我皇婶婆怎还是那般调皮,让他老人家好找。”他话里明显不知冥千夜与允初初此刻降到冰点的关系。 众人听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对话,皆是愣了片刻,随后又是一片刀光剑影。 身后接连有死士扑上,男子依旧淡定地面向阴殇张合着他的嘴巴子,巴拉巴拉地说着话。 离魂一边挥舞着玄武红缨枪,一边朝着男子大喊,“王爷小心!!” 只见离魂的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抡起了他的大刀,轻轻松松地在他的头顶上快速地转了数圈,刀刃斜下又往上的,近他身的人统统拦腰截断血溅当场,而他的衣衫未沾半点腥沫子。 “阴叔环,你安心地做法,外头有本王护着呐!”男子一说完嘴角大幅度一提,转身动了一下他的大刀,刃片上折射出冷厉的寒光。 阴殇尴尬地皱起了俊眉,心中暗道:这般没大没小,看来从小的教导的力度还不够呀。也就这鬱魈王胆敢直唤他的名了。不,只能说,喊他名的人五个手指都数得清。 鬱魈王冥蛮蛮乃是先皇皇兄的玄孙,自幼敦厚可爱,也十分聪明伶俐,冥千夜非常喜爱他,三天两头地便让他进宫玩耍,还亲自教他功夫。小时候在他那大司府可没少惹祸,弄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如今一转眼,鬱魈王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由于他体质特殊,灵法不受不侵,只靠一身活功夫,以意之念操控自然之物,对于妖灵法界来说,确实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墨昀看着那些充当前菜的身影逐渐减少,知道该再召出卫兵了。两指夹着一符篆曲指一敕,灵符燃烧,声音低沉令道,“魍煞!”一时之间,竟有无数身穿玄色篷衣,如正常人行动却看不到手脚,犹如鬼魅的卫兵出现。他们的动作轻盈飘渺,仿佛是行在黄泉路上的亡客,竟叫人探不明他们的下一步路数。 冥宫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亦是血脉喷张地准备大干一场。 墨昀落在宫檐之上,睥睨地看着地面上密密麻麻,身形不定的人,缓缓地勾起了嘴角。所有的人,统统都只是他开启御龙门的垫脚石!让他们缠住冥朝的手脚,他才能顺利地开启它! “为了御龙门,你可当真下了血本了。”宫檐的另一头,巫卓感慨道。 墨昀冷嗤了一声,“不甘心付出的人,是没有收获的。” “那倒是。”谁是最后的赢家,那还是未知之数。轻扬的嘴角溢出了一声笑。 身穿玄色篷衣的卫兵身形闪烁,刚刚还在面前一丈的距离,片刻便到了身旁。手持利刃无形,不到一会功夫,蝠剋卫便被灭掉了不少。 胡灵姬与玉雪娘见状,不与灵法之师多做纠缠,直接落地加入了战斗。魍煞行踪飘魅,胡灵姬身姿灵敏迅捷,柔软韧纱精准捆绑缠绕住其咽喉,分分秒秒解决掉一个又一个的入侵之客。 无形之刃刺杀失手,划破了那简而金贵的白色锦纱,没想到竟是引得胡灵姬抓狂,桃花之簪自乌发之中飞出,直接横扫了一圈魍煞,原本高髻的发丝散落,黑而长的发丝根根如同毒蛇猛然蜿蜒串出,近她身的方圆一丈之内,皆是未留活口。 而玉雪娘就那般露着修长的大腿并优雅地站着,闭眸聆听感应魍煞的准确位置,感觉到了立马甩起了流星锤,两把流星尖锥狠狠地扎入两个魍煞的大脑,猛然举起手,带着两个魍煞便是猛烈旋转,借他们的无形之刃伤之同伙于无形,动作燃飒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毕了,她轻柔地收起了动作,两名魍煞头脱流星之锤,蓬帽掉落,露出数个冒着潺潺血水的大洞。 面对是否召出鬼厉卫,离魂有片刻的迟疑。殿下尚未回,可时事严峻,已顾不得身后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如此一想,他便拿着玄武红缨枪以枪尖指地,以自身为中心,飞速画了一个太极,然后自己站在阳眼之上,顺将红缨枪立于阴眼,并将手心划破,以血祭地。咒方一出,原缓的天气倏然阴冷,旋即自地面缓缓地浮出了一个个身穿盔甲,身形威武,脸戴铜面,身配长剑的卫兵。 墨昀见状暗道:还是来了! 鬼厉卫一出,面对敌方,总能精准地寻到魍煞的路数,挥剑大斩干净利落。 允初初到达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如此混乱非常的场面。 她刚抬脚欲要冲上去加入战斗,却被灵狐一把咬住了衣摆。 允初初回头低首看着灵狐乞求的目光,理解道,“小宝,你不想让我去冒险对不对?” 灵狐点了点头。 允初初转头看了一眼大坑周边乌泱泱的混战,在角落里蹲了下来,喃喃道,“也对,那么混乱的场面分不清敌我,此时若是我冲动上场,说不定不但没能帮上忙,反而还会给大家带去没必要的麻烦。我们还是暂且先观察观察再说吧!走,咱们找个隐秘的高处看看。”灵狐见允初初暂时打消了过去的念头,这才放开了她的衣摆,引领着允初初往安全的好地跑去。 还好冥千夜事先转移了百姓,倘若他们沦为人质,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冥宫某处高阁之中,允初初悄悄地探头,远远地便见高高的宫檐之上,两道迎风竖立的身影隔岸观火。看不清是谁,但其中一个熟悉的黑袍篷让她心里有了底。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看来欲要拿回凤眼是不大可能了,那么,只能尽力去阻止他们的恶行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轮圆月在云层之中躲躲藏藏,天空澄澈,与前段时候阴寒无比的恶劣天气当真有着云泥之别。天上的星很亮,映落的光清晰可见那些挥来晃去的身影。 场上,有两道特别显眼的身影引起了允初初的注意,其中一道风姿绰约,娉婷袅娜,身形转换之间体态轻盈飘飒,锤起锤落动作流畅。这个她见过,是冥千夜的其中一个夫人,好像叫……玉雪娘!她还曾小肚鸡肠地吃过她的醋。没想到人家竟然是女中豪杰,那般婀娜优雅的人,而她的兵器竟然与之气质截然不同,很刚啊! 另一道身影身穿白衣,行踪飘渺,好似在眼前,就连伸手都抓不到的浮云一般,飘忽飘落,似有似无。一头好看的乌黑长发随之飘动,就像是奔向玉宫的嫦娥,妩媚而不俗艳,还带有一丝清冷的仙姿玉貌。这个人她倒是不认识,但想来,该也是冥千夜的某一位夫人吧! 她们不畏强敌,不顾性命,也要为了冥朝去搏斗,她怎么可以贪生怕死地呆在暗处呢! 允初初召出了魌头弓拿在手中,时刻准备上场。 一开始双方势均力敌,随着时间的流逝,墨昀一方渐渐处于下风。 鬼厉卫不愧是强悍的阴兵铁骑! 望着精心训练出来的魍煞在冥朝鬼厉卫面前危如累卵,墨昀不甘地眯起了眼眸。 “照这形势下去,可是连大坑都进不去呢!”巫卓侧眸看了墨昀一眼,“怎么,心中可有对策?” 墨昀闭眼默不作声。这得让他再好好地想一想。 巫卓深知墨昀此刻暂无方法便也不再追问他。 他一转头看见那抹飘动的白,遂想到衣袍被割毁之仇尚未报,便敛了敛眸,冷冷地勾起了嘴角。篷袍之下的手轻轻一翻,两道绿光再次出现,并迅而猛地朝着胡灵姬飞去。 离魂虽身在场中浴血奋战,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以幻意心境时刻留意着他们二人的动作及去向,深怕他们使出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阴谋诡计。 果不其然,巫卓欲偷袭灵姬娘娘! 他们之间隔之甚远,加上周身诸多纠缠,胡灵姬的身形已被绿光绞线锁定,亦不适合瞬身营救。该是你做点贡献的时候了!离魂暗道。情急之下,他自怀中拿出了一颗赤色血珠,对准绿光绞线的路头猛然丢出,再运咒加快了赤色血珠的速度,红光乍现,震亮了巫卓的眼眸。 又来个不知所谓的货色! 他的绿光绞线乃是游境恶谷的死人藤,其张力与缠绕还有准确力度是绝少藤蔓可比的,当初取它的根与茎时可是相当不易的。他亦是用它解决了不少难缠的麻烦事,当然,今日也自当如是! 巫卓不屑地冷哼,还没有东西能够逃出它的缠绕! 电光火石之间,血珠成功截去了绿光绞线的去向。双方碰撞之时,晶莹如血液的珠身表面微裂,仿若下一瞬,那里头潺潺流动的红色液体便要流出来。 呵,不过都是些不堪一击的东西。巫卓轻蔑地冷嗤。在他的眼里,其余的人都是不自量力。 不过刹那间,珠身遂地摇身一变,竟是化成了一条看起来虽细犹圆的赤色之物,不仅能够扭动其身体,转头之际还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张着一口小獠牙。巫卓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条小蛇,它张狂地摆动着,连绿光绞线都迟疑不愿靠近。 不待细想便听见其惊慌失措地大喊:“哎呀妈呀!!可吓死老子了!!” 第九十四章引诱 离魂的怀里像摇篮一样,它可是睡得正香呢!怎么着地突然一阵山崩地裂,差点没将它吓出病来! 赤蟒暴跳如雷地冲着离魂大喊,“你这臭小子!想让老子死是吗?!老子就算做鬼也会跟你没完!!”躲在暗处的允初初抬手捂住了眼睛,这家伙还是那个暴脾气。怎么在她面前就成了弱不禁风的小可爱了呢! 赤蟒那家伙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出来动一动,只怕成蟒球了,连最基本的爬行都将成为问题。 离魂动着红缨枪抬手即歼灭敌人,连眼神都懒得留给赤蟒。白长那么多肉,再不为冥朝做些贡献,到时候他该扒了它的蟒皮以对众谢罪了! 赤蟒骂骂咧咧地回头,看着在它面前一伸一缩不敢靠近的绿光绞线,挺着被击伤的破皮恶狠狠道,“来啊!还想再打老子一回是吗?老子正不爽呢!你想试试就再来!”它张着占据了大半张脸的大口,蛇信子一吐一吐地,潺潺的晶莹口水挂在它尖尖的牙齿上,只差掉了下来。 那澈如蛋清的口水随着赤蟒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最后满溢出口,缓缓地低落在地上,滋起了一阵肉眼不见的盈薄绿烟。 绿光绞线在赤蟒面前犹豫了许久,在看到那一滴口水滴落之后,动作卡顿了片刻,最后猛然退回巫卓身上,不论巫卓再如何召显都没再出现。 巫卓愤而甩袖,不中用的东西! “哼!怕了吧!本大爷就是这么威猛!”赤蟒刚得意地说完,头上便有一把利刃朝他劈来,它随之本能地跳开,下一秒那把利刃狠狠地扎在它刚刚所处的地上。 “哇!还好老子反应快!要不然就得让你劈成两半了!”赤蟒睁着溜溜转的圆目,快速地在地面上窜行着,追着那肇事者猛然就是一口,“叫你劈老子!老子有仇必报!” 只见那被咬之人瞬间僵成了石块,直直倒地碎成了无数细块。 毒蛇之液能使藤枝枯死,可瞧着那分明就是一条靠着灵力修炼的无毒赤血小蟒。绿光绞线还没探之清楚便被其气势吓退,简直是无勇无谋的废物! 巫卓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墨昀。只见他自袖中取出一个泛着淡淡金光的囚灵袋,将之开了一个小口,一抹紫色的光芒随之浅浅飘出了一个头,他又立即封上了口。 “你这是作何?” 黑锦之下的目光越过那些云屯雾集的人影,落在映着莹白光辉的大坑上,一字一顿道,“诱龙门躁动。” “这可是险招!”巫卓很是吃惊。在没有十足把握之下便暴露传世珍宝,极有可能无法顺利开启御龙门。这墨昀不做倒好,一出手便是剑行偏锋一鸣惊人! 冷然不屑的目光微微一挑,“你怕了。” “怕什么,大不了白干一场。”这后面的事态会如何发展,他倒是越来越期待了。 哼。一声嗤笑,再无言语。 果不其然,大坑之内旋即有了声响。 阴殇蹙眉探头,只见原本绕着白光的黑色突然猛烈地来回窜着,十分狂躁。他原想着坚持安抚龙门双眼到其回流沉寂,它果然还是出现了吗? 不对,那不是传龙的气息…… 龙门双眼之白光属阳,那代表的才是传龙之杖,而那抹黑属阴,该是……王妃身上的凤眼?! 阴殇回头转了一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目之所及之处,并未发现允初初的身影。以她的性格,若是在场她应该会跳出来凑热闹才对,难不成…… 阴殇的目光落在宫檐之上,那两道状似看戏的身影。 凤眼已经落在他们的手中?! 墨昀见着阴殇对其投来的目光,知道他应也是猜到了,便也毫不掩饰地抬起了下巴,轻笑了一声。能让祖辈人感受威胁,那也是他的本事了,这回阴殇亦是有得忙了。 “还不将你的鸟召出来,难道还要让那条不起眼的小蛇追着我们的人跑吗?”墨昀淡淡地提醒道。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条性命。 “哦,你不说本座倒是忘了,”巫卓笑道,“还想着墨大祭司怎么还不着急着破大界呢!” 墨昀斜眼睨他,“本司若不破,难道你就没本事破么?” “啧啧啧……”巫卓双手呈孔雀指,尖喙相连,速度结印仍不忘调侃墨昀,“本座牺牲了舍衣连破两道强界,墨大祭司竟然还想让本座大亏灵力呀?这算盘打得叮当响呢!这合作合作,有合才能作呀,呵呵……” 墨昀眯起了眼眸。巫卓这人果然算得明明白白,换做是他处于他的立场,亦如是。他不是不破,不过是在等,等阴殇灵力磨得差不多了,要破大界自然轻而易举。 他这般持续输出灵力以护御龙门,就算再强大也还是会枯竭的! “鸓鸟!”巫卓一声唤令,一只足有两人高的三头鸟怪于空中应声乍现,其目大如铜铃,锐利冷然的眼神,或厚长,或如鹰钩的尖锐三喙,黑红羽交错的强壮双翅,锋利有劲的脚爪,无一不在彰显它的雄伟霸气。 赤蟒忽感背后冷风嗖嗖,宛如芒刺在身,连厚厚的蟒皮也遮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寒冷。它不由得停下了追逐奔跑的欢快身子,抬头定睛一看,只见天空之中赫然有一只三头三喙的大块头,正看猎物般地盯着它,它猛然一怔,转头仿佛长出了四条腿一般,飞速地往人群之中窜去。 “哎呀妈呀!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尽是出这些妖魔鬼怪来吓老子!”这回他若是不跑,便会成为那大鸟怪的腹中餐了! 鸓鸟一见猎物逃跑,随即俯冲而落,目标狡猾抓不到,它便衔起人,抓起众,飞回空中再将之甩下,被甩之人全成了肉酱。如此之后又再次俯冲寻找目标。 “巫卓,你这鸟可不行啊!”墨昀微怒,“到底是来帮忙还是坏事的?!”这鸓鸟不分敌我随便抓人,当真蠢得可以。 “见谅啊,”巫卓亦是无奈地看着干劲十足的鸓鸟,“这货看着霸气,实则眼盲,瞧啥人都是一个样,嗅觉也不大行,三个脑袋瓜相互不服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聪明,需要他们协作之时还比不上一个脑袋的强。” 本以为是王者,原来只是青铜。墨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怪当初取不回凤眼,这都是有原因的。 “赤蟒那个胆小鬼,跑得比兔子还快。”允初初笑了出声。面对天敌,不跑那才是傻瓜吧。“小宝,你说我要不要帮帮它呀?” 话说冥宫一隅,冥千夜到处找不到允初初,十分失落。 穿过庭廊,指尖拂过廊柱,往日熟悉的一幕幕涌现,可此时早已物是人非。此地是他最后希翼的地方,然而依然没有出现他想见到的身影。 他的初儿,果然是放弃了他,并离他而去了。这结果不就是他对她所说的话吗?此时此刻,却是这般令他自己添堵。 为什么这次她偏偏那么听他的话? 五指白骨深深地陷入廊柱之中。 布满血丝的眼眸轻轻一转,看着明朗了许多的天色,牙根微动。 离开大坑有些时候,他该回去了,也不知道阴殇他们如何。他绝对不会弃冥朝与百姓的希望于不顾的。 冥千夜正要离开衡云殿,抬眼却见头顶上空一道庞大的身影飞速掠过,眨眼便消失不见。只其身形奇特,身上似乎还驮着一个人? 四不像?难道这就是神觉所述的异兽?冥千夜垂眸沉思。 在四不像飞过去后不久,有一道他所熟悉的感觉跟在其后。冥千夜举起右手,两指白骨轻轻一搓,那道熟悉的感觉随即停止了跟踪,来到了冥千夜跟前。 “微臣见过殿下。”高大威猛的身影低首恭敬道。 冥千夜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什么情况。” “禀殿下,宴会期间阳王驾着孰湖兽回了一趟皇陵,那皇陵似乎被人洗劫,阳王非常震怒,微臣后来猜想,传龙杖可能已不在他们手中。” 孰湖兽…… 帝国皇室能得到如此上古妖兽也不足为奇。可又是什么人,竟然能从南宫白玉手中夺走传龙杖?此番龙脉浮表御龙门显现,那夺传龙杖之人定然也会来此。 “还……”卫觉司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冥千夜打断了,“不必再跟了。他所行方向本王明了。龙门已经浮现,事态紧急,本王需先去一个地方。你速回本体,神思久离不好。” “好,微臣速去便回。”卫觉司垂首抱拳。原本要将南宫白玉迫害允初初的事情告知冥千夜,但经他如此一说,卫觉司倒也觉得既然王妃已经没事,此事容后在禀也是无碍。 只闻得一声轻应,卫觉司再抬首已不见冥千夜的身影。 不过几个时辰的光阴而已,他们的殿下竟然回到以往的模样。他心中十分震惊,却又不好开口问他。殿下为了黑龙王朝,付出的心血实在是太多了,叫他们这些下臣当是心疼不已,却又无法为他缓解什么。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自己的力量,为冥朝,为殿下,保护好百姓,保护好王妃! 卫觉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即神思一散,回寻本体。 林中一处,幽幽冷院,空无一人。 第九十五章合作 在阴殇的及时施法下,坑中黑影的焦躁之感安稳了许多。它一开始的狂躁就差那么点,便能将白光一起带动了,这样的话不仅会延迟龙脉的回归,地表之上毫无意义的杀戮亦会增加很多。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阴殇的灵力消耗了不少。他抬头看着大界之上的龟裂蓝光,皱起了眉头,这大界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墨昀看着越发薄弱的结界,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下一瞬,他眉角突然一凌,斜眼垂眸低声道,“你暂且先回避下。” 巫卓会意,一个转身人便消失在了宫檐之上,冷御气息顺势带走了鸓鸟。 赤蟒见着追着它跑的大鸟终于消失不见,这才地找了个小土堆靠着气喘吁吁。 “可累死老子了!” 离魂隔着老远以腹传音,“赤蟒!你这条不学无术的小蛇!活该累死你!” “你你你!年轻人怎么说话的?!”赤蟒气得快炸了。刚想拿着离魂开刷,但见天上一个巨大的黑影转圈扫过,霎时让它刚落下的心又重新提了上来。三头鸟怪又回来了?? 准备提尾大跑的当头,赤蟒定睛一看才发现愈来愈近的巨大黑影并非是刚刚的鸟怪,而是一头马身蛇尾,翅膀比三头鸟怪还要宽厚的人面兽! 这离魂非得拿它出来凑什么热闹!不知道它幼小的心灵是需要呵护的吗?! 赤蟒回头瞪了离魂一眼,赶忙找了个小地儿藏了起来。刚刚的蛇鸟追逐可没把它给累坏了,它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一下,蟒皮都快被这破地磨破了! 南宫白玉驾着孰湖兽在大界之上盘桓了一圈后,下一秒直接便在裂缝最大的地方落了足,动作利落而用力,巨大的冲击力溃散了阴殇的坚持,大界一下子光灭灵散,阴殇大退了两步,吐出了一口恶血。 但孰湖兽并未就此停足垂直落地,而是提起了前足,对准了阴殇斜斜而下。 “可恶,专这么不要脸地欺负人!”就在允初初要拉起了弓的时候,却又是被灵狐用力地咬住了她的衣袖并阻止了她。 她惊愕地转头,以为就要见到阴殇为国牺牲的惨烈之状,却见一道强壮的身影已然徒手接住了那双厚重而力大无穷的双蹄!而在他身侧不远,一把大刀穿透地砖深深地扎入了土里,只露出了半截刀面,可见其主来时的着急。 孰湖身上之人低头俯视着马蹄之下的勇士,赞道,“胆魄不小。” 能徒手承住孰湖兽的力量,面色依旧淡然的人,他是第一个!不过可惜了!他马上就要被孰湖的铁蹄压成肉酱了!南宫白玉双腿一夹,孰湖兽接受了指示,脚下的力量再次加重。 它的双蹄仿若是一张无极重的千斤之鼎,压得鬱魈王的一双手背青筋突冒,双足前后的距离再次拉远,脚下又是下沉了几分。 允初初在暗处看得十分焦急。 “小宝,我知道你担心我暴露藏身的地方,可是身为冥朝的一份子,如果我一直都藏在暗处贪生怕死,这般苟且活着,还不如壮烈而死!倘若刚刚没有鬱魈王救下阴殇,我不出手的话,我的良心会受一辈子折磨的,你可知道?”允初初没有过多的责备,只是蹲下身来,好气又心疼地摸了摸灵狐。她知道,灵狐将她当成了它的全世界,亦不过是在履行着它小小内心所执着的信念而已。 灵狐睁着圆溜溜的双眼,浅褐色的眸子不何时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它抬起爪子上下轻轻地抓了抓允初初的手背,像在道歉,又像在撒娇。时不时,又抬头望了望窗外,仿佛在等人一般。 允初初叹了一口气,“也不怪你,不过你别担心我,我自己会有分寸的,我保证!”她安抚了灵狐之后,再次起身查探大坑方向的情况。 鬱魈王双足之下的地砖早已尽碎,在孰湖兽力的压迫之下,他的双脚已深深地陷入了土里。 阴殇稳了稳心神,悬符敕咒,手势未及翻复,南宫白玉朝着他便是一鞭。他抬手生生接下那可随意形幻,伸缩自如的龙腾之鞭,刚要借鞭将南宫白玉拉下马,攥在手里的龙腾鞭尾突然长出了无数锋利的尖刺,被南宫白玉猛然抽出,阴殇的手心顿时血肉翻飞。 阴殇看着南宫白玉得意的笑眼,狠狠地收起了血肉模糊的手心,手握成拳,血珠一滴一滴落入碎土之中。未待他重新出手,下一鞭又是如狂风一般呼啸而来,眼看又要再次落及阴殇身上,一条大型犬影凌空飞奔而来,尖利的獠牙一下子咬住了南宫白玉的手臂,鞭尾与阴殇擦肩而过。 “又是你这条死狗!!”南宫白玉怒而甩臂,另一只空着的手拿起匕首朝着神觉扎下,神觉晃动之际,尖锐的匕首错过它的头,削掉了它脖子上的一层黑亮的皮毛,差点叫南宫白玉得手。 阴殇怕神觉再次受伤,赶忙喊道,“神觉!松口!” 神觉这才听话地松开咬住南宫白玉的牙,跑到阴殇身边心疼地舔了舔他滴血的手。墨昀趁机施法,将他一人一狗囚禁在法墙之内。 孰湖兽张开的宽厚双翅平而稳,如此一遭并未影响到他什么。就在南宫白玉以为一切尽在他掌握之时,鬱魈王突然参天一吼,原本抵住孰湖双蹄的手猛然反手抓住了它的双蹄,并将之奋力一甩,孰湖兽竟然被他轻轻松松地甩了出去。这对他来说,比托起一座小山还简单,不过就是费了些时候。 与此同时,就在被甩出之际,南宫白玉扬鞭圈住了鬱魈王尚不及抬出的双足,稳稳地落了地。 鬱魈王见状,侧身往后,伸直了手臂,手指刚好勾住了大刀的刀柄,他奋力一拔,压身一起,大刀低低挥起,南宫白玉反应极快,身体往后一倾,明晃晃的大刀自他面前划过,落在还想故技重施的龙腾刺鞭之上,鞭身被一刀斩断,缠在鬱魈王脚裸上的锋利尖刺瞬间枯糜萎落。 鬱魈王的双脚自土中抬起,带起的沙土散落,终于得以自由。被甩出的孰湖之兽戾呼了一声,于空中刹了车,面露怒色,折返回去便又与之杠上。 南宫白玉蹙眉不屑地一甩龙腾鞭,被砍掉的鞭身霎时又重新长全。 “哟,这儿这么热闹!阳王好身手。” 南宫白玉眸光冷厉,“怎么,连你烈风马城也想来分一杯羹。”言下之意不过是其欲坐享其成。 “诶,阳王这话可说得不对。这难得的万年大脉乃天之馈赠,任谁都想见识见识,就算它在你虎啸帝国的地盘,也没有你独占鳌头的理呀。”巫卓挑眉。 南宫白玉冷哼不置一词,其高傲冷漠的态度表明了他就是要独吞所有。 巫卓也不恼,唇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他抬起娟秀俊逸的下巴,在夜色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白皙。长长的篷袍遮盖住了他的全身,多看两眼又与墨昀有着明显的不同,其身形略显纤瘦,周身薄如轻烟的黑雾缭绕,散发出丝丝诡谲之气。 “呵。”巫卓笑声低沉,“踩着垒高的尸骨入的城,气势果然不同一般。”这么多年来,虎啸帝国暗中除了诸国不少暗卫,就连他们的人都不曾幸免。表面上是正统大义之国,暗里却是人伦道德湮灭的刽子手,要论虚假伪善,他虎啸帝国当属第一。 “既已知实力差距,那还不一边凉快去。”南宫白玉语气不耐。 “凉快?”巫卓轻嗤,“本座若是凉快了,你虎啸帝国也暖不到哪儿去。” 闻言,南宫白玉蹙眉眯眼。 难不成…… 南宫白玉咬牙切齿,“还真是辛苦你跑了一趟!” “能为帝国分忧,亦是巫卓之荣幸。” “厚颜无耻乃是烈风马城之美德。” “彼此彼此。”巫卓道,“眼下如何做才是最好的,相信阳王当比本座更加清楚。” 南宫白玉隐忍着满腔的怒火,眼里溢满了森冷的寒光。若是他动了他的祖宗,那么此刻在他面前的便会是一具尸首!此时争夺权杖只会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看在大事未成的份上,尚且先留他一条小命,待事成之后再取之亦不迟! “二位可是权当我黑龙王朝无人了么!”阴殇低首抬眸,眼中凌厉之光似能刮人皮肉,背在身后的手仍然紧紧握着,但已经止住了血。 南宫白玉朝着巫卓的方向微微侧眸,好像在说,既然要合作,那么现下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巫卓勾起了一边的唇角,朝阴殇的方向走了几步挖苦道,“阶下之囚,玄羽神祭也不过如此。” 阴殇冷冷一笑,“倒是你们这些登门入户的强盗还显高尚了。” “呵,不敢当。”巫卓瞥了一眼凶恶地龇着牙的神觉,浑身黑亮亮的皮毛看起来光滑柔顺,身上大大小小不下几处伤口,半边新生皮肉的脸骨丝毫不减弱它犹如雄狮一般威风凛凛的气势。对于这样的一只霸气凶勇的灵犬,他倒是喜欢得紧。 篷袍之下手心向上,掌中浓密的黑烟滚滚。 第九十六章囚殇 巫卓十分惋惜地看着神觉,话却是在对着阴殇说,“活了这大把年纪,您老也该歇息了……后面的事,就交给小辈们吧!”说完,一股浓烟自篷袍之中窜出,与此同时,一把锃亮的大枪于空中翻飞而来,穿透了黑烟最后扎入土里,枪头红缨穗翻落掠过尘土。 可恶,竟然打散了他的烟毒咒! 巫卓冷眼瞥过,牙根一动。三头鸟怪于空中乍现,猛然朝着离魂俯冲而去。 “给老子站住!”这道声音中有一丝因焦急而破喉的沙哑,在这刀光剑影的大场之中却是异常响亮,闻得其声却不见其影,“这小子只有老子能欺负!你TM给老子滚一边去!”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条细小的赤色小蛇于半空一跃,瞬间幻成了一条大柱体粗,橘身红斑白肚,约莫四丈长的大蟒。它不由分说地翻起厚重的大长尾,朝着张开大爪,欲要抓起离魂的三头鸟怪便是狠狠一甩,鸓鸟其中一侧的头被打得晕头转向,此举激怒起了另外两个鸟头,它们充红着眼珠子,张开利爪,猛然扑向赤蟒,势必要将它碎之入腹。 允初初在暗处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这条贪吃的小蛇竟然真的是一条大蟒,它不顾自身性命如此忠心护主地同天敌搏斗,与那条胆小柔弱的圆滑小蛇当真天差地别。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得多多准备些美食犒赏犒赏它! 与有实力的人战斗,果然精彩! 南宫白玉四下扫了一圈,却不见冥王,挑了挑眉,了然于胸。他当真佩服自己的计谋,才能如此顺利地让冥朝的天重归黑暗。 巫卓伺机追击,反手一施法,无数的黑皮天蝠自他篷袍之中飞出,密密麻麻地冲向阴殇。神觉见状立马挡在了阴殇跟前。 法墙之内聚法噬法,无非是白费灵力。加之阴殇的手受伤,欲要破此法墙尚需一些时间。看来,此吸灵法墙,乃是专门为他而设的啊!这些个小辈若是能够往正途继续修炼,当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可惜了! 鬱魈王眼看阴殇有难,只在一旁干着急。奈何孰湖兽四足蹄翅并用,紧紧地踏住了他抵挡的大刀柄上,他亦只能多费些时间了! 胡灵姬与玉雪娘守在鬱魈王周边,同训练有素的少许鬼厉卫一起,为他击退一个又一个袭击的卫兵。离魂则飞奔而过,迅速拔起了玄武红缨枪,旋枪映出阵阵钢色之光,足下尘土飞扬,不时落下一只只前肢发达的蝙蝠肢体。 蝙蝠群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扑翅之声,穿过了囚禁阴殇的法墙,集体覆上了阴殇与神觉,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 南宫白玉满意地提起了嘴角。 “阴叔环!!”就在鬱魈王浑厚响亮的声音之后,一道惊天洪亮,震人心魄的猛兽之吼盖过他的呼喊,当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之时,一支蓝光利箭穿透了巫卓的左肩臂膀,篷袍之下霎时垂下了一张伴随着黑羽飘落的大翅膀。与此同时,蝙蝠群顿时发出诡异的声音扑哧扑哧散尽,获救的阴殇半跪在地,大口地喘着气。箭波过处,邪祟皆魂飞魄灭。 巫卓侧头垂首痛苦地看着他捂着的箭伤,只见伤处以利箭为中心正在慢慢地扩大,扩大之处渐渐地变成了透明。他倏然忍痛施法,抑制伤口,反手猛然拔出了利箭,那被他拿在手中不及查看的箭却以肉眼不见的速度挣脱了他的手心,并消失在空中,寻不及去向。 到底是什么人,用了何神器,竟然能一箭逼露巫卓的真身! 南宫白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是王妃!她又折返了!离魂心中暗道。他轻移步伐,扫了一圈所能见之处,但不见允初初的身影。看来她藏得极好,那他便暂时不必担忧她的安全了! 果然,以魌魋骨甲所塑的弓箭,不仅威力很强,蚕噬性亦是非常霸道。想必巫卓现下的灵法当是减半了不止,因为中箭之时,他正在施展法咒! 墨昀盯着巫卓篷袍之下受伤的位置若有所思。 此时若是伺机夺走传龙杖非是难事,但不知他真正被削走的灵力究竟有多少,就怕他与之同尽,那就得不偿失了! 巫卓耷拉着黑羽翅,此时无法凝聚灵法塑形,就连抬展翅膀的力气都没有,就像是废掉了一般。伤口之处似有一股与之相克的气流正在乱窜,好像要冲破他所施造的屏障,叫他一时气息难稳,却又不得不忍痛坚持。灵魂与□□的双重考验,叫他神思煎熬。 此时若是暴露任何一丝丝软弱之象,绝对会被大鱼所吞! “可恶!到底是谁!”巫卓咬着牙根,声音低沉而狠戾。 倘若他刚才没有及时抑制伤势扩散,此刻的他怕是会被冷箭之中所夹带的特殊箭气一点一点蚕食,甚至魂飞魄散!若是他所施的法咒被攻破,他的结局绝对会很惨!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南宫白玉此刻亦是在观察着巫卓的举动,只要他一露难色,他绝对会让他命丧此地! 片刻之后,但见巫卓的右手掀开了篷袍,还未有所动作,却见墨昀朝他击了一掌,右手回收,篷袍覆盖,苍白的嘴角点上了一抹红,巫卓连连退了几步,捂住了胸口,猛然抬眼瞪着墨昀,眼中毒辣的光直要将墨昀吞噬。 他这是在阻止他自救?! 南宫白玉对于墨昀的举动心中有疑,却仍旧静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你想做什么?!”墨昀质问,微微侧头,黑锦之下的目光似落在南宫白玉身上。 “本座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报仇了。”一道仅他俩可见的黑烟钻入了巫卓的伤口之处,缓解了巫卓的痛苦。巫卓不着痕迹地站直了身体,若无其事地往后甩了一下篷袍,讽刺道,“怎么,说好的双赢,你当本座还能伤了你家主子不成?” 原来墨昀是怕他小人对他出手?南宫白玉微微敛眸半信半疑。他就站在巫卓的右斜面,若要对他出手亦倒也是有几分可能,不过,在如此紧张的场面之下,他当是清楚谁才是他最大的敌人才是! “哼,防人之心不可无。”墨昀淡淡道。 巫卓刚才是想拿出传龙杖吧!传龙杖乃上古神器,里头亦是栖息着上古灵兽之魂,确实能够克除魌头弓箭所带的戾气与净道。但此时尚未顺利入坑,传龙与凤眼是绝对不能现身的,否则他们辛辛苦苦策划了那么多年的大事,便会因此而毁了! 倘若在夺取凤眼之时不曾见识过魌头弓的威力,只怕一不小心亦会成为巫卓那般,先尝过小伤小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玄羽大祭司,这天赐之脉浮表乃是天意,你还是早些放弃无畏的抵抗吧!”南宫白玉冷眸扫过巫卓转身,面对虚弱的阴殇背着手挑眉,“否则休怪孤王刀枪无眼!” “南宫白玉!你别欺人太甚!这事如何本就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鬱魈王怒吼道。 南宫白玉抬眸轻蔑地看了死命撑着的鬱魈王一眼,压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对着阴殇又道,“你放心,孤王绝不会令场面失控,令它再次成为前车之鉴的……呵呵……”前一回的龙脉乃是因他太姑母以传龙之杖为引,施了禁咒强行提浮,造成诸国争夺,场面难控。在还未取得脉下的矿藏之时,便被冥朝先皇及时制止,那万年难遇的史诗级大事亦难以载入他朝史册,当真可惜。 而他早在未掌权之时便已经开始暗中布控,早就将那些觊觎龙脉的人一一根除,他敢保证,今日参与如此盛事之人,绝对不会超过三国。所以,有能力有资格成为独霸天下的,只能是他虎啸帝国! “你亦放心,本尊……绝对不会让你得偿所愿!”阴殇眸光狠戾地与南宫白玉对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一声轻哼,“与你相商乃是尊你为前辈,既然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孤王可提醒你,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南宫白玉扬起龙腾鞭在头顶挥了一圈,龙腾之鞭就像失了控的物品一样,直直朝着大坑甩了出去。 “神觉!”阴殇低眸沉声一唤。 “汪!!”神觉会意,不过片刻的功夫,神觉的身影在吸灵法墙之内上上下下来来回回钻了无数遍,直到它停了下来,法墙之上闪现了一下无数条细细的狗爪红光之痕后,法墙随之碎裂消散。 怎么可能!! 墨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只差直接掀开覆面黑锦。 阴殇随即飞速翻越,双腿一劈一蹲,一手挽过衣摆,一手朝着地面用力结封,地面八卦符文闪了一下,坑面上空显现了一圈红光,旋即震飞了南宫白玉欲要捣乱的龙腾鞭。 解法墙,阻止龙腾鞭,不过就在顷刻之间。这阴殇,竟然能不用灵力,不施法,便能轻松解开了他费尽心思为他所布的吸灵法墙!墨昀不甘心地攥起了拳头。 阴殇旋身站直了身体,侧身冷眼垂眸。放在背后的手张开了五指,那原本血肉模糊的手心缓缓地复合了起来,直至完好如初。 早在手受伤的那一刻,他便开始滴血布控,想要接近龙脉,那得先问过他同不同意! “孤王倒要看看,凭你一己之力还能阻挡多久!”南宫白玉冷声道。 他的话刚落音,便有一道嘶哑飘渺,像散尽空无,却又扎实钻入人耳的声音飘来。 “在我黑龙王朝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第九十七章挡箭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道银发玄袍的身影自空中不断闪瞬而来,突一挥旋披风,方圆数丈之内敌方皆覆白骨,倒地散架。 “是冥千夜!”允初初兴奋地探出头对灵狐说道。遂又想到前些时候冥千夜对她的决绝冷漠,失落又是涌上心头,笑容渐渐收回。 南宫白玉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冥千夜,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安然赶到此处,到底是他的药下得不够猛,还是他还是高估了允初初在他心中的地位? “哟,冥王这是换了一副面孔了么?怎地一会儿没见,前后差距竟是这般大!”南宫白玉看着在大坑前落定的冥千夜,面上那森森白骨格外显眼。到了如此地步,早就没了礼仪之上的忌讳,他无所谓地嘲讽道,“孤王还真是长了见识了,原来这脸孔还能随便换的呀!” 冥千夜姿态凛然地站着,似是没有听到南宫白玉的话,只是轻轻地转动着他仅有的一只眼珠子,搜寻着刚才魌头弓所发出声音的方向。 他的初儿,果然还是回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皇叔公!这人那般厚颜无耻,您还跟他客气什么!打飞他呀!”见冥千夜未有回应,鬱魈王忍不住喊道。 这该死的孰湖兽,那万斤鼎一般的力量,它难道就没有别的绝活了吗?非得跟他扛这个!叫他这么个喜欢打架的人动都动不了。就连离魂的玄武红缨枪都能被它的羽翅打回。 “您若还不想跟他动手,要不就先帮帮侄孙儿呀!” “长这么大了还要本王帮你,臊不臊。”冥千夜的目光在一处空楼落定,头也不回地淡淡道,“自己解决。” 鬱魈王憨厚地笑了一声,冷眼一瞥,脚跟一转,将压至胸前的刀柄奋力往上一顶一降,孰湖的双蹄离了半寸,离魂顺势钻入鬱魈王身前,抬手顺直将红缨枪尖刺入孰湖其中一只蹄叉,只闻一声哀声长嘶,孰湖兽挣脱了玄武红缨枪,疼得四下乱窜,最后消失在夜空。 “孰湖!!”南宫白玉怒极大喊。 普天之下,竟然还有人能伤得了他的上古异兽!他还当真小瞧了他黑龙王朝的人!南宫白玉心中怒火翻涌,更多的是对于身边人无用之愤积。 离魂薄唇抿然微勾。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马匹的弱点了。 “魂儿,还是你厉害!哈哈哈!”鬱魈王抬起大掌高兴地拍了拍离魂的肩膀。 离魂抬眸白了一眼鬱魈王,“都说了,别这么喊我!” 黑灰的天因星崭亮,褪变成深邃的靛蓝之色。夜色清冷,阴风消停。伴着盈盈皎光,夜,是好夜色,藏在深夜之下的,是人心蠢蠢欲动的贪婪,动荡不歇。 赤蟒与鸓鸟僵持不下,两眼瞪六眼。各方死士卫兵,鬼厉卫,各自护卫对峙,所有的人,皆因暗夜帝王的到来而暂时消停。 布满红血丝的瞳眸之中钻入了一点细小模糊的身影,眉宇轻舒,眼眸微敛。沉寂的夜色之中,许久才听得了一声冷漠洒落,“夜深了,尔等慢走,不送。” “皇叔公!” 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他们活着回去呢! 不等鬱魈王愤愤不平,南宫白玉开口了,“冥王在这个时候送客,不妥吧。”狭长的眉宇低垂扬抬,充满了挑衅,“孤王,可是备了大礼来的……这份大礼,保证你绝对会喜欢!” “你的大礼,本王不感兴趣。” “话可别说得太早,到时候欲哭无泪,”南宫白玉轻轻挑眉一笑,“再怎么求,可都求不来的……” “别那么多废话!你不就是想要御龙门里的东西!还备礼,说的跟唱的一样好听,哼。”鬱魈王将大刀的刀柄往地上一插,不满地盘起了手臂。 南宫白玉不气不恼亦不急,脸上挂着十分浅淡的笑容,一副不信也无所谓的表情。 天上的星光越来越亮,无月之夜更胜有月,皎白盈辉洒落,拂过万物,就似破晓时分的光线,卷走了暗夜的黑,留下了不舍离去的思绪多愁。 坑中两道光引浮浮沉沉,与天中北晨之星相呼应,又彼此牵制。已然耗费多时,北晨星光亮趋势大增,大有此夜其为霸主之象。 两道光引猛然上浮,异动焦躁。于此同时,原本净亮的夜空响起了一声声滚滚闷雷,厚重低沉,叫人胸腔顿觉沉闷压抑。 “不好了殿下,已近沉脉,天星引蔽,但前玄色光引受凤眼气息影响,不愿沉隐。”闻得“凤眼”二字,血丝瞳眸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远处的一栋空楼之上。 阴殇的声音极具平稳,却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众人耳中。 “光彩照穴难分难舍,砂强肥大,双龙有力,两者意行不一致,后果十分不妙。”阴殇的话击中了在场各怀鬼胎的几个人。 费尽心思诸多年,好不容易盼得了万年龙脉浮表,怎么能在这一刻还没做到便让它消沉了! 墨昀的目光落在大坑之上,坑中一光一影飞转盘旋,让人不知不觉提紧了心。 是时候开启御龙门了!但必须得在短时间内拖住冥朝人! 墨昀的目光扫过南宫白玉的背影,大有深意地落在巫卓身上,巫卓对上了黑锦之下的瞳眸,轻轻点头。 “何局。”冥千夜问。 “无局。”阴殇道。 金木水火,竟无涉其一局。无坎无位,难办,但困中难无设顶,不乏全封,或能突破。 冥千夜抬首,负于背后的手轻轻一转黑曜扳指,沉声道,“尔等再不离去,本王不介意星脉同归,共赴无间。” 这是要拿整个冥朝与他对抗?南宫白玉眸光一沉。 当真是个狠人! 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倘若孤王就不离开呢!”南宫白玉抬手置于胸口,以掌心之内力吸出一颗五彩缤纷的珠子。冥千夜与阴殇等人一见,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眼中沉重的痛楚溢现,血色翻涌。 好个南宫白玉!好个南宫炎皇!! 难怪他在说到备有大礼之时那般有底气! 允初初一看南宫白玉拿出了那颗珠子,头皮一阵发麻,她可是亲身体验过那颗珠子的厉害的!绝对不能让南宫白玉再以此珠祸害他人! 她心里一时着急,忘了此时身处高楼,一手撑在窗棂之上,飞身跃出。 “啊!”突然的失重感让允初初的脑袋一空。 冥千夜眸光瞥见,瞳孔霎时猛然一缩。刚要动身前去营救,但见灵狐随她跃出,霎时幻成九尺大狐,稳稳地接住了允初初。 冥千夜提起的心顿时落了地。 “小宝……你……你!”抓住灵狐身上皮毛的手紧了紧,可她此刻顾不上探究灵狐的幻化,稍稳了稳心神之后,抬手抽出背在肩上的离生箭,搭箭瞄准了南宫白玉,奋力拉弓。 弓上紧实的银丝红线微微下陷,月盈弓满之时,拳头两边的咖色线条一动,猛然张开了血色铜铃大眼,怒目盯上目标,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凶猛嘶吼。 众人被其声吸引了目光,未及反应,离生箭在半空划过一道凌厉的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南宫白玉。南宫白玉的瞳孔紧缩,以为自己就要当场毙命之时,只见千钧一发之际,冥千夜拂袖一挥,离生箭竟是被其当场挡回,箭波噔散,箭羽原路返回。 南宫白玉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允初初不解的目光自落在冥千夜身上后便不曾转移。她举手接住回归的离生箭,箭在她的五指之间轻轻松松转了一圈后被其紧紧地握在手中。 他为什么要为南宫白玉挡下这一箭?他是太过自信离生箭伤不了她么?他为什么不看她? 是不敢,还是不愿?! 归箭虽然没有实质伤到允初初,但其锋利无比的箭头早已深深地扎入了她温热的心,她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伤口流出潺潺的热血,直至心的温度逐渐变冷。 “真没想到啊!”南宫白玉眸中狠厉的光芒乍现,满是不可置信的话语之中刚柔参半,“伤了巫卓的那一箭,竟然是柔儿射的……而现在,竟然想杀了你玉哥哥?” 灵狐驮着允初初落在安全之处,她对南宫白玉的自说自话置若罔闻。神觉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宠溺地看着灵狐,惊喜又兴奋地摇着尾巴,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直到阴殇伸手拍了拍它的背,这才淡定了下来。 南宫白玉背后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浑身雪白的灵狐。 真没想到啊!罕世难遇的千年狐魄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更没想到的是,它竟然是只珍稀的银獒大狐!若是能得到它,他的墨式神功定然能够直接登顶!甚至,守河老于他的神算将不再神! 可惜,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手,但,若是能将它一起引往大坑,届时便能够寻找时机下手了! “王妃,您跟阳王,又在演哪出?!”胡灵姬不满道。 眼前的女子清秀柔弱楚楚动人,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因她的话转而黯然。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名义上的王妃,她与阳王之间的关系也早已传遍了冥宫,她以此不齿。刚才众人的浴血奋战,她身为堂堂冥朝的王妃,竟然贪生怕死地躲在暗处,毫无一丝王妃应有的气魄,哪能与她们至高无上的冥王比肩!亏她还因为殿下而想认定她这个王妃,结果还是令她太失望了! 第九十八章威胁 胡灵姬美眸半敛下巴微抬。看殿下对她的态度,似乎也没有宫中传闻的那般宠爱。 允初初微微闭眼。她连一句话都还没说,便有人对她极其不满地讨伐,呵…… 感受到胡灵姬对她投来的敌意,允初初不置一词。现在内讧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自然,她亦是不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冥千夜身上…… 否则,她只会沉浸在不解与痛苦之中。 灵狐的眼眉之上,二三红色条纹相映衬,浓如墨的眼线包裹着一冰蓝一橙火两道截然不同的瞳色,双目炯炯有神,浅溢出几分不可一世的凌厉,搭配往鼻梁延伸的狭长眼角,宛如女子花钿的朱色自堂中一笔而下,十分威武。浑身雪白的皮毛,毛尖尾有一层短短的嫩黄之色,盈盈星辉之下,远远看去就像是度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极具仙气灵宠之感又显得特别霸气。 “明明是你伤我在先,说这句话你不觉得好笑吗?”允初初一手稳稳地握着魌头弓,一手轻轻抚摸灵狐软硬兼备的皮毛,冷笑道,“还是说你是在掩盖自己的恶行?” 允初初的话让不明就里的人误以为她是在声讨南宫白玉之前将她抛弃的事情,就连冥千夜亦是皱眉。 她的心底,果然还是特别在意那件事的……女子被悔婚等同于被当众抛弃,他还以为,只要他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就算用尽自己的温柔,也会让她淡忘心底的那一道疤,结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 冥千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柔儿,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怎么还在怪孤王?”南宫白玉并没有忘记要把他写好的剧本继续演下去,顺着允初初的话,藏在嘴角边的得逞的隐隐笑意不曾散去,煞有介事道,“这次孤王不责怪你,你乖乖地出宫好吗,赶紧先离开这是非之地!”他运转着手中的转灵珠,目光停留在冥千夜的脸上,似乎想看到他特别难受的样子。 允初初皱眉,“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凭什么离开这里!为什么人人都想要她离开? “哼。”胡灵姬抬手以一根红丝带系好了发丝,瞥眸满目鄙夷道,“王妃娘娘,阳王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想掩饰什么?” 允初初斜眼看了胡灵姬一眼,确实是个妩媚又脆生生的可人儿。可惜…… 她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偏在这紧要关头还想看她出丑!看来这个女人对她有很大的成见! 允初初闭眸叹气,再睁眼之时,眼中是光明磊落的坚定,“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啄。” “你!”胡灵姬瞪了一眼允初初,视线小心翼翼地落在冥千夜身上。虽然她很想当场为冥千夜讨回公道,但奈何允初初是冥朝的王妃,她的身份落人一等,殿下没有出声,若是她再逾越,怕是他会不高兴了。 玉雪娘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只觉烟瘾上来有些烦闷。她把手伸向右后背,动了动插在腰带上的烟杆,最终轻声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有将它□□。 “看来,墨昀夺取凤眼之事便是你授意的了……”一众人等闻言,或吃惊,或疑惑,或心知肚明。 阴殇早有预料过此事,只不过以当下剑拔弩张的形势来看,明话与王妃确认是否丢失凤眼只会一触即发,让局势更加难以收拾,现在唯一最好的办法,便是拖到龙脉安然沉舟,断不可再让凤眼或传龙现世! 冥千夜眼眸微敛,没有多余的动作,一个瞬身来到灵狐身侧,灵狐知趣地坐了下来,允初初顺势滑下,双足安全落地,面对熟悉又突然陌生的冥千夜,她不知所措,藏在身侧的手曲起,食指重重地抠了两下拇指。 冥千夜走到她面前,轻轻一个侧身,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允初初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道高大的身影,只要他张开双臂环住她,便能将她掩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他的脸上面无表情,几分深沉的凌厉让人明显地感到生人勿进的压迫感,这无形之间拉开的距离感,叫允初初的内心从希翼跌到了谷底。 果不其然,冥千夜以他的枯骨之手毫无感情地掀开了她的衣领,那有着些许薄皮附挂的手犹如九天寒冰,冷冷地直击她的心脏,在确认了她衣襟之内没有了凤眼之后,合上了她的衣领,冷漠地转身。 “对……”对不起,是她没有保护好凤眼……未说出口的话,因冥千夜的动作而生生地卡在了喉中。从始至终,冥千夜都没有正眼瞧过她。允初初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双眸氤氲,将那句话艰难地吞入腹中。 他果然,只是在利用她!清醒吧!允初初!! 藏在身侧的秀拳攥起,四指甲面深深地陷入掌心。 与此同时,南宫白玉转头与墨昀对视了一眼,墨昀随即暗地招呼着巫卓一起趁机跳下了大坑,阴殇一行人追上去的一瞬之间,南宫白玉托起转灵珠的高度喊道,“若是不想后悔,大可追上试试!” 墨昀是他的下臣,不管是不是他授意为之,此刻所有人通通都会认为是。而他自然也没必要向允初初解释,因为从始至终,她不过是他的一颗弃子!碰巧到现在还有点利用的价值罢了! 阴殇一行人因南宫白玉的话语而停住了脚步,他们站在大坑边沿,脚下是空了地心的土层,小土块因负重而落下,他们若是再肆意地动,一不小心便会掉下去。 阴殇皱着眉,回头看了一眼坑中的两道光影,视线又落回南宫白玉手心上方的转灵珠。若是能夺回转灵珠,要复活娍儿公主便有很大的希望!但要是被毁,刚燃起的希望又会覆灭,且是永生!叫他如何再看到殿下痛彻心扉一回!一边是即将被破坏的龙脉,一边是他们冥王殿下最为疼爱的皇妹灵珠,着实令他们左右为难! 见对方被他控制,南宫白玉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只要再等一等,等墨昀他们开启了御龙门,面对金银财宝,哪有人不为私心!场面定会一片混乱!那财宝他要!那鲜为人知,可号令万鬼的脉心,他也要! 呵呵,亏他墨昀以为他不知,巫卓能如此轻松地破了帝陵诸重界防,定然是有他的帮助!一下勘破防设弱点,那般顺利取地取走传龙杖,在他面前还能轻松掩饰。让他不得大叹,长大了的法祭,心果然是他自己的!就如同他的太姑母一般!倘若□□没暗中在她身上下蛊,以她的野心,虎啸帝国早已翻天! 冥朝的人若是知道传龙杖在他的手中,早那么些年便会夺回去了,而现在,在龙脉浮表如此重要的时期,要寻回传龙杖并加以封印,亦是没那么简单。 正主都不急,这身边的人倒是处心积虑了!宁愿相信巫卓一个他国人,也不愿意相信他这个表亲么?呵呵……他们,彼此彼此吧! 不过一个细如发丝的微动,南宫白玉眼眸一眯,谨慎道,“冥王,休要妄动。”他的手心收起,上方转灵珠的七彩光晕霎时一缩。 冥千夜抬眸看着南宫白玉,一步一步,缓而稳地朝他走去,“阳王当众承认你先祖在我王朝犯下的罪孽,勇气可嘉啊!”冰冷的话语之中浅藏了几分狠戾,表面看着轻松,其实他的心在滴血,“如此重要的罪证,还能被你拿来要挟,心当真是大。” “哼,这只能说明,”南宫白玉脚跟微动,但无后退,看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冥千夜,挑衅道,“你冥朝,无能!” “呵呵……呵……”一声声空洞低沉的笑声,宛若黄泉之路阴风森凉渗入骨髓,叫人恐惧,心颤窒息。 在场的人,无一不紧张地观察着眼前的局势。南宫白玉不怕死地拿着冥千夜命中软肋加以要挟,有人替南宫白玉可惜,有人庆幸自己身为冥朝之人。那如此令人胆寒的暗夜帝王,岂是一般小儿可招惹的! “别过来,”南宫白玉收起的手心又紧了紧,“再靠近孤王便毁了它!” 冥千夜并没有因他的话而停下脚步,他浑身散发出寒彻三尺的冷,足以将近身人的骨血冷冻。 “咔咔咔……”冥千夜轻轻地动了一下脖子,缓缓滚落的话语既深沉又飘渺,声音不大却十分有震慑力,好似一字一句皆能将万物包裹,“是何自信,让你这般狂妄的?”充血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南宫白玉,复退的黑洞眼眶与那完□□露的独眼搭配起来十分诡异,眼神看似平静无波,让人再瞧上一眼,实叫人毛骨悚然。 咔咔咔……?允初初抬手抚摸着身侧的灵狐,动作渐缓渐止。 这声音……她以前好像时常听过,可是在哪听的,她之前也没特别地去留意,一时也想不起来。只不过现在,好像是从冥千夜身上发出来的? 明亮的星光劈开了浓厚的夜色,冥千夜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压迫感,叫南宫白玉的心一阵战栗。不过他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看来以毁灭此珠的法子根本镇不住冥千夜,也拖不住时辰,那么,他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了! 南宫白玉看着越靠越近的冥千夜,抬手咬破了手指,将血液滴入灵珠,并以血指在灵珠之上画下了解印封。 一瞬之间,灵珠发出了异常耀眼的七彩光芒,光芒之后,一道白光自里头飘了出来。片刻之后,白光散尽,空中出现了一名双目紧闭,身穿锦衣华服的美丽女子。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暗夜帝王霸气如斯,万般思绪仅仅化成一句柔如春水的呼唤,“娍儿……!” 允初初的心徒然一紧。 第九十九章血咒 大坑之内,墨昀与巫卓一前一后落入光影之中。从近处看黑白两道光影并不似外头看着那般刺眼,反倒十分柔和,待肉眼极度友好。 深入光影之后,有一种异常奇特的声音一圈一圈地侵入他们的耳根,让其神思有片刻恍惚,分不清身在现实还是梦境。 突然,一条两条,数十条红色细丝从坑口窜了下来,没入光影之中,并迅速钻出光影,在他们的双足未落地之时缚住了他们的手脚,他们随即像被巨大的蛛网缠住,定格在了半空。 “这是?!”巫卓看了看被紧紧绑住的手脚,皱眉问道。 墨昀侧头,淡定地动了动被红丝缚住的手腕,那红丝就像流动的血液,缓缓地走着,虽暂时不会危及他们的性命,但若是不及时解开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将被它越束越紧,甚至被吸干血液! “看来,这玄羽神祭早在我们下坑之前便已经布下法阵了,”墨昀抬头看着巫卓道,“用你的赤焰罗烟试试。” 巫卓随即抬手凝聚灵力,但见少许黑烟在他手心转了转,旋即又散去。 “不行。” 墨昀眯眼。 灵力受损之躯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如此布控,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愧是大神级别的法祭师! 灵法血咒注入的灵力不少,没那么容易断,非是高深的法祭师绝对没有办法下此法咒。除非以外力破解,否则,他们的灵力便会同刚才一般,被强力压制无法施展。那他们现在,到底该如何做? “用黑焰翅!”墨昀看着巫卓的原身翅,随后,他沉声道,“必须要快,否则上头不一定拖得住。” 巫卓闻言,艰难地动了动羽翅,一片羽根毛绒的黑羽落到了捆住他脚踝的那条红丝上,黑羽刚一沾上红丝立马窜起了一道火焰并将其焚烧。二人看着火焰中消失的红丝,目光之中有一丝期待。 然而,火熄灭了之后,燃烧之处发出烫红的光亮,片刻降温之后又是一条完整的红丝。 墨昀与巫卓对视了一眼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没用,竟然没有用!除非……这灵法血咒是在阴殇被他的法墙困住之前便已经布下了的,否则绝无可能连巫卓的幽魇之火都烧不断! 血色之丝一分分勒紧了两人的皮肉。巫卓暗暗使劲,想要展开羽翅试图挣脱一边的红线,他闭眼念咒,红色丝线松了松,自翅根缓缓地滑向翅尾。 墨昀正分神之际,体内的一股邪气经巫卓法咒的影响,猛然一窜,顶住了他的肺腑,让他胸口顿时一痛,重重地咳嗽了几下。 “你……咳咳……别让他乱咳……动!”这一咳可把墨昀整得够呛,双手双足上数条红丝传来的紧迫感叫他心中方寸微移。他抬首看了看早已露出云端,异常光亮的霸王之星,其高悬夜空,于深坑之中还能见到它如此耀眼,不难猜测它的下方便是异常翻滚腾涌的雷云。若是再不现出绝世双宝,怕其大有一卷同息之象,这便会应了冥王的那一句话。 可是眼下这该如何破解? 墨昀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该死!”巫卓啐道,“要不是中了那一箭,这几条破线对本座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还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箭!魌魋之箭! 墨昀的眸子猛然亮起。 对呀!他怎么能忘了这事呢!哼。 “让你的焱道离开本司的身体!” “为何?”巫卓警觉道,“他本就调皮了些,怎生现在受不住了?”他想伺机挣脱他的控制?笑话,就算大事成了他也不会放开他! “现在只有他能破得了这血咒,”墨昀沉着道,“那便要看你放不放他了。”早前那次若不是有他的授意,焱道怕是没那么容易离开他的身体吧,但,却也并非全离。 巫卓闻言沉默了片刻,略显苍白的脸上半信半疑。 他深信墨昀无时无刻不在想挣脱掉焱道摆脱他的窥视,甚至是控制,但以此刻他们的情形来看,他只能赌,赌将焱道脱附其身后,他当真有点作用,否则他们两个皆有可能死在这里! “你若不信,可以让焱道先救你。”墨昀挑眉淡然道。 巫卓低眉抬眼看着眼前同他一般不得动弹,爱极非爱的脸,浅浅地勾起了唇角,咬破了自己的下唇,鲜活的舌尖舔勾了一点朱血,卷舌念咒。 一时之间,墨昀只觉得潜伏于经脉之间的一股邪气加重,拨扯着他的神经,那股压制着他的力量仿佛要带着他一同坠入永无止境的深渊,那种莫名的恐惧感,非是他大脑可控。 巫卓看着墨昀明明难受却强忍的模样,收起了嘴角。小惩也做了,是该办大事了。随后便轻声念了一段风格迥异的咒文,刚获得片刻放松的墨昀,下一刻又觉得他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住,一道幽邪之气放开了吸附在他筋骨之中的爪牙,正一点一点地从正面钻出他的身体,这抽筋剥骨般的疼痛,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 直到有一道黑白交错闪烁的身影完完全全挣脱了他的身体之后,他方才松了一口气。这身躯被掏空,无比虚弱的感觉,他再也不想再感受。 “如此,要道儿如何做?”黑影松了松筋骨,精神抖擞地磨拳擦掌。这次他要愈加强大自己,这样届时才能将墨昀的身体完全占据! 墨昀缓了一口气,抬眸道,“你只需按照自己的想法,破了此道血咒便可。”耗掉他的精力,为他们获得自由,一举两得。 巫卓眯起了眼眸,“你不说个准确的法子,要焱道如何破解?”墨昀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墨昀闻言淡淡道,“你我皆被缚于血咒,你都不晓得准确的破解之法,本司如何能知?为今能想得到的,便是以外界之力破除,焱道都还没试又怎么能知道到底行不行?又如何谈以准确?”墨昀眸子一沉,“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 巫卓被他一问顿时语塞,下此血咒之人灵力明显高他们许多,在灵力被缚之下,短时间内确实难以破解,好在尚有法咒可施,否则连焱道都脱不出来。 如此想之后,他依然是半信半疑,但想到此时他俩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墨昀当是不会趁机搞什么鬼。但,他俩可是同一类人! 不管要做什么也要先等手脚解开了再说! 焱道在巫卓的授意之下,开始磨刀霍霍。黑白闪烁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这小小的红色怎么能难得倒他! 焱道两手幻化成两把黑色的大刀,猛然朝着捆住巫卓血咒红丝便用力砍下,当即传来了坚硬的钢铁碰撞之声。焱道不信,再一下,那红丝却不同第一下那般坚硬不催,反倒是如同棉絮一般,十分柔软地包容了他的大刀,随着力道往后下压了半尺又将其弹回。 “这到底是何鬼东西!竟然软硬不吃!”焱道十分不爽地吼道。 正当焱道抱怨之时,红线从巫卓身上分出了数条,并朝他飞速钻去,只闻得墨昀大喊了一句“小心!”,待焱道反应过来之时,红丝早已经紧紧地捆住了他的手脚。 “你不必担心,焱道是无实体之物,这点还难不住他的!”巫卓自信地挑眉。 他当然知道!墨昀在心中冷笑,他此举无非是做做样子罢了。对他来说,焱道是无脑的产物,轻率冲动,急功近利,这一步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果不其然,焱道的身影如同软弱无骨之人,站在原地颤动了两下,身形随即消散,红丝缚空落到了地上,拌起了阵阵黑烟弥漫,烟气散去之时,无数黑白闪烁的利刃薄镖攻向了缚住巫卓的红丝,似是抓其特点,可强可弱亦刚亦柔。 那薄镖一片片沿着红丝的线身快速地一圈圈转过,经过无数遍摧残的红丝蹦然而断。巫卓面露喜色,双足安全地落在了瓦砾之上,他动了动重新获得自由的手,转头心疼地抚摸了一下自己厚黑的羽翅,那深陷肉里,清晰的痕迹叫他心生不悦。 心里有气是一回事,他也没忘记让焱道给墨昀松绑。 焱道所幻化的薄镖沿着缚住墨昀的红丝持续发力,急速的转动让其未觉先前救巫卓之时,因他碎尽万段的红丝血沫,正伏刃贴壁,慢慢地将其一点点侵蚀融占。 如法炮制地将墨昀解救了之后,他想恢复人身云影,却再不能凝聚,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吼,“啊” “怎么回事?!”巫卓急切地问道。望着齐聚半空的一团密集的薄镖,黑白盾闪渐渐泛红,他眼中的怒火翻涌,目光转而落在墨昀身上。 墨昀动了动两手腕,一手握住腕处,往内轻缓一转,被勒破皮的血痕随着他的动作而消失。他换了一手,面上平淡,对巫卓的疑惑并不感到惊讶,“何为血咒?那可是法祭师最直接有效的灵力产物,这红丝在如此长的时间之内依旧鲜活,只有那传闻之中的秘术方能做到。在灵力无法施展之下,唯有活魂祭之,方能破解。损一人魂救了你我,这交易值得。” 巫卓狠狠地瞪着墨昀。到底是他看上的人,够狠! 不待多时,那痛苦的低吼慢慢地变成了呜咽之音,尚存的一丝残喘遮蔽了他们的耳,利刃薄镖近乎血色。焱道若知他的结果会是这般凄惨,是绝对不会救他们的,指不定还会独自垂死挣脱,再寻寄下一个目标,然后反宾为主。 愈来愈刺眼的红淹没了那一片片的黑与白,在两道光影之中逐渐膨胀。两道光影之中的那道奇特的声音裹挟着那抹朱色停驻在半空,最后血色褪尽,消失在了光影之中。 第一百章道情 那道刺眼的鲜红在瞪大的瞳眸之中猛然一缩,渐行消寂…… 巫卓满目痛意。他历经生死,艰辛脱裂出来的第二人格,就这般消失了! 虽然他们终于获救,但却损了他一个焱道!墨昀啊墨昀,当真能算计!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焱道的幽邪之种尚在墨昀体内,只要时机成熟,他便能再回来!就是得费些时候…… 巫卓压低了眉眼,看着那道勘探御龙门的身影,心中愤岔,暗道,“墨昀,你休想逃离本座的手心!” “你在此寻开启之位,本司先上坑口灭血咒,根源不除,难保在重要之际卷土重来!”墨昀转身对着巫卓道,“两仪极动,权生四象,道本龙凤,阴阳消长。但凤乃为雄,龙虽贵为金,尚不知青黄。震仰盂,日出东方之象,门阵其位应是不会离距甚远。此等小事对你来说当是不难吧!” “你倒是看得起本座,”巫卓紧紧地盯着墨昀,篷袍之下的他,隐喻的是欢喜吧!“不如咱们交换一下,这龙门方位你研究甚久,找起来轻松些,时效,自然也快些。那灵法血咒之根,便让本座去除吧。” “也行。”墨昀毫不犹豫地应答着,又道,“若你自信原生羽翅不会因此碍了咱们的大事,这倒是无妨。” ! 巫卓的心猛然一紧。 “是不是发现羽翅上的勒痕无法像手腕处的伤口一般恢复原样?” 巫卓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墨昀提醒道,“可别忘了,你身上还有魌魋箭伤,那戾气远远大于自身,戾极……必净!”他环顾了一下坑洞四周,“于此处,就算遇到危险,你手中尚有传龙杖护身。由本司去灭血咒根源,这是为你好,也是为了咱们的合作更加顺利。” “既然如此,那便快些,早点结束早回复命!”巫卓虽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事实。 墨昀抬首望了望天象两异的天空,眸光一沉,嘀咕道,“是得快些……” 天边雷云翻涌闪电频频,浓密厚重,仿佛那汹涌翻滚的雷云随时随地都会倾泻而下。雷云之上是一片深邃又平静的靛蓝,天空之中有一颗异常明亮的星,它的周身罩着一层淡薄的光晕,十分耀眼又神秘。 两极天象对比鲜明,仿若两个世界。 此时的地面上,因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般。 “夜哥哥……”一声极柔的呼唤打破了一切平静,短短的言语之中饱含着太多既明朗又复杂的情绪,柔柔地钻入了听的人心窝,“夜哥哥,娍儿好想你呀……”锦衣女子动身欲要奔向男子,无奈面前仿若有一道无形的墙,生生阻断了她的念想。 南宫白玉嘴角一提,心中暗道:王牌便是王牌!效果果然非同凡响! 冥娍儿的出现也让众人明白,当年的那场大火,竟是虎啸帝国设计的一场阴谋! 睁开眼眸的冥娍儿仿若二十一世纪的瓷面洋娃娃一般,一头乌发异常柔亮有光泽,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完美无瑕的脸庞。她浑身散发着娇贵的气息,仿佛生来就该让人伺候,每走一步路对她来说都是罪过。扑闪闪的长睫毛之下,深情不坠的眼眸正紧紧地望着她所想念之人,而对面的他,眼中亦全是她。 果然是温室里盛开的花朵,美丽又金贵。这样娇娇欲滴柔弱无骨的金贵人儿,任谁见了都想去保护她吧! 望着冥千夜若无旁人,疼爱的眼神,允初初只觉心中一窒,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抚向左胸口,五指缓缓地抓住了衣裳,好像只要如此,便能撑开胸腔,让心呼吸。 “放开她。”冥千夜道。 南宫白玉挑眉,“待御龙门开启,孤王自然会放了她,在此之前,冥王还是好生待着吧!”看着冥千夜攥紧的拳头,南宫白玉隔空托着转灵珠的手轻轻动了动,一声痛苦的□□溢出了口。 “信不信,本王让你死无全尸!”几个字自齿缝挤出,森冷阴寒,让人不寒而栗。 “信。”南宫白玉道,“孤王当然相信。换做以往,冥王定然早就出手了吧!不过孤王更喜欢看到冥王现下,空有实力却只能隐忍的样子。” 这南宫白玉当真猖狂,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冥千夜的底线! 允初初望着对峙的双方,神思飞远。她此时脑海里全被冥千夜与冥娍儿二人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情愫占据了,他们之间的情感,远远不止兄妹情吧!冥娍儿的目光从睁开的那一眼起,便不曾从冥千夜身上移开,那对灵眸亮眼之中溢出来的浓烈爱意,她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冥千夜于她……亦是如此吗? 灵狐侧头蹭了蹭允初初的脸,柔软的皮毛唤醒了沉思的允初初。她这才将放在胸口的手移动到灵狐身上抚摸,扯了扯嘴角道,“我没事……” “让你放开便放开!废话那么多,怎不噎死你!抓着本王的老姑子作甚!本王告诉你,就算如此,那御龙门亦是不会如你愿开启的!死了这条心吧!”鬱魈王不屑道。他骂骂咧咧地,似乎并非其他人那般紧张冥娍儿的性命安危。 阴殇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看错吧?就在鬱魈王称冥娍儿老姑子的时候,冥娍儿那柔软深情的眼眸之中对他迸射出锐利的光,厌恶?恶毒?那转瞬即逝的眼神快到让允初初以为只是一个错觉。 “哼,”南宫白玉冷冷一笑,“这御龙门开不开得了,你就不必忧心了!还是担心担心你的老姑子吧!”他说完又是一缩手心,冥娍儿再次痛苦地叫出了声,酥柔揪心,让人恨不得飞奔过去将她抱在怀里疼着护着。 冥千夜眼中猛烈燃烧的火焰似要将南宫白玉包裹,他垂首侧头瞪了鬱魈王一眼,那一眼焦距虽未集中在他身上,却叫他心中咯噔不止。鬱魈王不适地动了动脚跟,抿了抿本要回怼的嘴唇,同其他人一般安安生生地杵在一边。 南宫白玉满意地松了手心。看着冥娍儿缓和了过来,诉说她的深情他也不加以阻止,因为这般,他才能为坑底下的人提供更多的时间来开启御龙门! 冥娍儿的五官精致无暇,柳叶眉弯弯,眉头微微蹙起,灵动的眼眸随便一转,仿佛能挤出水来,十分惹人怜爱。 “夜哥哥……这么多年来,他们将娍儿的魂魄囚禁在灵珠之内,娍儿好痛苦哇……” “娍儿……你放心,皇兄一定会将你救出来的!”冥千夜焦急地安抚,只一个凌厉的眼神,一道戾光飞向南宫白玉。 “就算你断了孤王的手亦是无用!”南宫白玉手疾眼快地放下了托着灵珠的手,那灵珠就像是定格在了半空,并随着他的意念而移动。那道阴寒逼人的戾光在离他半尺之处崩然碎裂,“孤王若是死了,你这宝贝妹妹自然也活不了!” 这堂而皇之的威胁真叫人恼火! 允初初握了握手中的魌头弓,温恼地吸了一口气。 “夜哥哥……娍儿要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求求你,一定要救了娍儿……”冥娍儿的眼眸之中波光盈盈,幽幽顿顿,美眸抬起间,视线错过冥千夜,聚焦在他身后不远的那抹红色的身影上,眼中暗藏的敌意更盛胡灵姬。她抬起了酥手柔柔弱弱地质问道,“她是谁?” 冥千夜没有回头,能安然在他方圆数十米之内的女子,除了允初初,没有别人。 “为何皇祖母的灵宠会在她身边?!”女子的面容悠然乍变,因为太过精致无暇,所以有一丝丝的异样表情在她瓷面般的脸上表现出来的话,都显得极不协调,仿佛那样的表情在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她身上。 允初初的心里一咯噔,心道:冥千夜,你会如何同你心爱的妹妹介绍我呢? “她……” “别说了,我不想听!”冥千夜刚开了口就被冥娍儿阻止,“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根本不想从夜哥哥口中听到你再娶妻的事实!”众人明显感受到冥娍儿的急躁与激动,“夜哥哥,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娍儿的心意吗?!” 心意!她的直觉果然没错,冥娍儿对冥千夜有着不一样的情愫。允初初的目光落在那抹冷峻颀长的背影上,冥千夜对她是否亦是如此呢?他们两个人是不是碍于彼此的关系,难以说出口,所以一直都没有点破…… 小殿下…… 阴殇看着那面容如旧的冥娍儿轻声叹了一口气,最终,她还是说出来了。 “娍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冥千夜没有给她答案,也没有同她介绍允初初,他的这句话让允初初并无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在这危难时刻,当真不是攀扯这些琐事的时候。允初初的心里只觉得有点失落,又有些希翼。 但在听在冥娍儿耳中,这句话无非是激起了她不安不满的嫉妒。 盈盈秀致的眼眶之中顿时充红,就连挤出来的话语都是咬牙切齿,“夜哥哥……娍儿一直以为,你的心意如同娍儿一般,咱们都是心照不宣的……不是吗?你不过是迫于诅咒的压力而娶的妻罢了,对不对……”美眸缓缓地抬起,瞪了一眼允初初,最后缓缓地落到了冥千夜身上,“此灵狐天生孤僻避人,除了皇祖母之外,就连母后要亲近它都得费上好些时候,你后来说过,要让灵狐一直待在星月殿,再不侍传,只要娍儿高兴,随时可以去找它玩的……可你现在……却还是将它交到了无关紧要的人手中!” “她并非无关紧要之人!”冥千夜否定她的话。 第一百零一章还珠 闻言,冥娍儿不可置信地看着允初初,眸光中的戾光似要将允初初拆卸并看透,她缓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挤出了一句话,“她,凭什么!!?” 冥千夜道出的这句话,让允初初忽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她柔和的目光落在冥千夜身上,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冥千夜…… 只不过冥千夜再次开口的时候,却让她的心从半高之处再次跌到了谷底。 “娍儿别任性。你离开这么多年,实不了解王朝现下的情况。她对咱们王朝来说,至关重要!” 对王朝来说?那对你呢?! 看着冥千夜的目光满是痛意,失落,难过,悲伤等情绪猛然涌上心头。哪怕冥千夜说她在他的心中有着一点点的位置,就算将她推向不可挽回的危险之中她都心甘情愿!然而她仅仅是对于王朝来说吗? 她现下是完全相信了冥千夜对她所有的好,不过只是为了利用她!可笑的是她的心里竟然还一直存在着一丝侥幸,一丝愚蠢的希翼!对于他来说,不管她的心里是否装有他,她始终都是来自于虎啸帝国的人,全然不可相信! “啧啧啧……这冥朝皇宫的秘辛真叫人吃惊呀!妹妹深爱着皇兄,那皇兄是否有意呢?”南宫白玉眯起了眼眸,看着允初初隐忍的痛意,他添了把柴火道,“柔儿,现下你总该相信孤王的话了吧!他不过是为了冥朝的光明而利用你而已!” “我要受谁的利用,管你什么事?”允初初吞下伤痛,毫不客气地回南宫白玉。现在的她,谁也不信! 允初初这一吼让冥千夜猛然一怔,他忽然有些看不清她与阳王的感情,他一昧地想成全她到底是对是错?看来,待事情圆满解决之后,他得找她问个明白,否则,他,会后悔一辈子! 南宫白玉不悦,当众被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皱眉道,“孤王这可是为你好!” “我的命运我自己掌握,好与不好与人无尤。”无需他来假惺惺。 冥娍儿听着他们的对话却笑道,“夜哥哥,娍儿就知道你不可能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子的,粗痞又无礼,根本没有一点点母仪天下之风范,夜哥哥还是趁早将她休离吧!省得到时候登基封后叫诸国看了笑话!” 她现在才是笑话吧! 没错!她允初初受现代的思想教育平等自由惯了,根本就忍受不了他们这个世界的诸多束缚!虽然冥千夜从未多加限制约束过她的言行,她也一度想要为了他接受并适应这里的一切,可是经过了今日之后,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不过…… “休不休,那也是冥千夜跟我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初次见面便针锋相对,还想要让她待她客气那是不可能的。 正当冥娍儿以为允初初被众人看笑话时候,没想到却被她生生打了一巴掌!叫她一股恶气堵在胸口都快炸了! “夜哥哥!你看她直呼你的名讳!如此傲慢无礼你怎么还能这般纵容她!”冥娍儿气打不一处来。 看到她们二人一见面便如此不愉快,冥千夜很无奈。他刚要开口,允初初却抢先道,“你闹够了没有?若是你还想再一直待在那颗破珠子里边,倒是可以一直这般任性。我是无所谓你怎么说。”权当放屁罢了。 “本殿下的事何时需要你来插手!”冥娍儿恶狠狠的样子跟她美丽的样貌真的很不搭。 允初初手心向上抬手耸肩索性便痞给她看,“我根本不想插手好吧,你也别再将我扯进去,很浪费时间耶!”她们掰扯这么多,指不定还便是中了南宫白玉的计谋,要不老早应该办成了些事情了吧! 就因为一个如此任性目光短浅的女人,生生地缚住了众人的手脚,她之前听阴殇讲起的时候,潜意识里还当她是一个多么美好令人敬佩疼惜的女子呢!叫冥千夜为她的死内疚自责这么多年都未走出来! 南宫白玉唇角微弯,看着允初初的眼神很是惊讶。在众人面前口气也是很硬啊!与她之前的软弱简直是天差地别。这次来冥宫,允初初多次令他刮目相看,这般有个性倒是真的叫人挺欣赏的。 就在南宫白玉微微晃神之间,允初初闭眼再睁,握着魌头弓的手臂抬起与肩平行,弓口往外一转,一道巨大的黑紫光影一闪而出,往前直奔,并沿着南宫白玉的周身转了一百八十度。清晰可见其影乃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独足之兽,有着狮子一般的鬃毛,大帆垂耳,人眉蛙眼,额上有角嘴大如盆。其足上甲面厚而坚韧,仿佛行一步路都将万物碾压,它有着令人恐惧,凶神恶煞般的姿容。 众人只注意到这突然显现的巨型妖兽,却未曾留意那飞一般的速度带着允初初一同到了南宫白玉的身后,待众人反应过来之后,黑紫妖兽消失,魌头弓弦已然套住南宫白玉的脖子。 阴森寒凉之气抵住他咽喉,那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触感叫他一阵战栗。 什么时候,这女子竟然能在顷刻之间来到了他背后,并遏制住了他的命脉!叫他连防备甚至是躲避回击的机会都没有! “柔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南宫白玉缓缓地咽了一下口水,此弓弦可不是一般的弓弦,他深知那藏在圆润弦身之下的厉害,“孤王晓得,你是想让孤王放了冥公主。” “不错。” “但你可知,她早与同孤王一体两命,我们之中任何一方受损,对方都将无法存活……”他说的是实话,但仅此于伤的是他来说。 “是么?”允初初一边回答着南宫白玉,一边在心中暗道:冥千夜,这将是我唯一,也是最后一次能为你做的事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两清。她将弓弦往后轻轻一拉,一道血色出现在南宫白玉白净的脖子上。 在场的人之中,只有冥千夜与阴殇看清了允初初的一切动作。空洞的咽喉动了动,她是什么时候与魌头弓能有如此默契协作的?戾气之兽,非是寻常人能使唤得了的!她竟然能让它乖乖地把她带到南宫白玉身边! “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不是会轻易地将身家性命交到其他人手上的人呐!”允初初轻笑道,“我想,这样无法掌控的交易,你绝对不会做。就算真的是如此,你定然也不会拿她出来以此要挟!” 南宫白玉心中一震,这允府的小女看待事情竟是如此犀利,他突然后悔将她送入黑龙王朝了! 胡灵姬蹙着细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允初初的行为,她宁愿更相信她只是做做样子,同阳王一起演戏给众人看的。如此关系不仅失了王朝的颜面,还伤了殿下的心! 鬱魈王倒是十分欣赏允初初的果敢,嘴角上的小胡须翘得老高。这才是他的皇婶婆! “左一句柔儿右一句柔儿的……”冥娍儿回头看着他们,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道,“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此一来的话,她便不怕她的哥哥舍不得那一纸休书了! 冥千夜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允初初,似有一丝期待她的回答。岂知,允初初的开口再次令众人大跌眼镜。 “你闭嘴!”允初初不耐地看了冥娍儿一眼。她知不知道她现在是在救她!握着弓的力度并未松懈,“你言行为什么与你温婉卓约秀气可人的模样完全不同呢!话那么多,叽叽喳喳地就像一只臭鸟一样!” “你!”冥娍儿的原身便是一颗白雉鸟蛋,听闻允初初说她是一只臭鸟更是气得不行。索性便回头冲着冥千夜道,“夜哥哥,你可看清了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说完还不忘回头对着允初初放下一声冷哼。 南宫白玉小心翼翼地抬手,两指搁在森冷的弓弦之上,将其轻轻往外推,声音轻到只有二人听得见,“柔儿,孤王相信你绝非有意要伤害孤王的,现下孤王以一敌众,你说我若不做此怎么能保得了性命呢?孤王这,是自卫!”南宫白玉试图说服允初初站在他那边。 “呵,你想策反我?”允初初猛然拉紧了弓弦,南宫白玉一阵轻哼,弹掉了搭在弦上的手指,“妄想我会对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别忘了,你可是利用我在先,将我往火坑里推!” 火坑!冥千夜的耳廓微动,注视着允初初的目光缓缓垂下。她认为……他这里是火坑?! “孤王那是迫不得已……” “少废话!你哪来那么多迫不得已?还不是为了你的一己之私!赶紧将她放了!”允初初再次紧了紧手中的弓。 南宫白玉见说不动她,便假装答应着,抬手将灵珠收在手心,并施以咒术,欲将转灵珠收入体内。 允初初注视着南宫白玉缓缓往内的动作,她记得……灵珠便是从他体内召出的!冥娍儿亦说过她的魂魄被封印在此灵珠之中,若是他再次将珠子收纳体内,那冥娍儿是不是又将被封印进去?! 思及此,允初初猛然制止了南宫白玉的动作。 “将灵珠还给黑龙王朝!” 第一百零二章灭珠 南宫白玉停下了收珠的动作,转头半调侃半认真地问允初初,“你可知此珠若是寻不着合适的寄宿之主,将永世寂灭!?”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只要将灵珠给他们便可。”她知道冥千夜他们一定有办法救治冥娍儿。 在南宫白玉权衡的瞬间,只觉颈部寒弦再次一紧,温热的血珠缓缓沿着他的皮肤滑下,刺痛与酥痒相伴,连呼吸的空气都感到了危险。 南宫白玉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行。”他道,“只要给他们任何一人就可以了吧?” 允初初点点头。只要他肯给,不管给谁都成,有她在,是绝对不会让南宫白玉重新夺回的!而且,她有点小私心,不想让冥千夜接下此珠。 “好。”南宫白玉微微一笑,“那便给你们的大祭司吧!”他带着允初初转了一个方向,“既是转灵之珠,定然要交付于灵法高深之人之手,这样才能确保其安然无恙。” 他此话说得并无半点纰漏,允初初亦是深觉可行。 阴殇闻言,已然做好了接珠的准备。 很好,只要他给珠的时候偏差一些,便能使其落入坑中,届时……南宫白玉侧头用余光看了允初初一眼。届时便能让坑底下的墨昀为他暂管此珠! “磨磨蹭蹭的,你给是不给?”允初初推了推他道。 南宫白玉低首看了一眼魌头弓,视线落在她身上,“自然。”他这才发现,允初初的身材很是高挑,容貌虽谈不上绝色,但清雅俊秀气质迷人,与她并肩行走路上,定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郎才女貌,也怪不得她能伤得了那清心寡欲的冥王了! 持珠的手往外伸出,一手拂袖往上一扫,冥娍儿面前的隐墙散去,几十年的囚禁,终于得以自由!她欣喜地就像个得到了糖的孩童一般,摸了摸面前的隐墙,确定无阻之后,半张开了双手,欢快地朝着冥千夜飞奔而去。 “夜哥哥~~”上乘的华锦娟绣沉而轻盈地荡在星耀闷雷闪电之下,宛若风雨中一只翩翩欲坠的彩蝶,历经磨难亦能欢欣鼓舞地飞往有着丰厚花粉的花丛,栖之不离。 允初初见不得那久别的重逢,特别是那对她有浓烈敌意的女子。她下意识地避开左侧那抹飞奔而过的身影,错过了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面对眼前那抹扑向他的热情如火,冥千夜脚步未动,不曾发觉原本强而深的执念已有了裂缝,只觉得心里有一瞬落空,叫他十分不适。 另一边,南宫白玉缓缓地将转灵珠施以咒法推出。阴殇想更靠近灵珠,抬脚迈了几步却被南宫白玉喝住,“着什么急,近了还不好给了!” “你废什么话!”允初初再次碰了一下南宫白玉,但阴殇还是因他的话而停下了脚步,生怕南宫白玉暗地里再做什么小动作。 “就算你不认孤王,但你可别忘了,孤王依然是你母国的君主!”南宫白玉低眸挑唇道,“你的一双父母,可还是在虎啸帝国境内!”允初初的父母! 允初初的心猛然一震。是啊!她可是答应过这一世的允初初,要好好地保护,孝敬她的父母的!既然占用了她的身躯,又如何能对他们置之不理?! 眸光瞥到那抹躲在伟岸身躯之中嘤嘤抽泣的人身上,心里的痛意令她迅速收回了目光,在南宫白玉的耳边坚定道,“你少拿二老来威胁我!你若胆敢伤及他们一根汗毛,我,允初初,绝对会拿你整个虎啸帝国来陪葬!”说不说大话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的心里酸酸的,还有一股气鼓满胸腔,让她无处宣泄。 “呵……”南宫白玉一声冷哼,“好大的口气。以为你是大梁之星便能为所欲为了吗?” 呵,什么大梁之星! 允初初倒是笑了,话却顺着道,“是啊!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没死么!” 哼,“是没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坑边所有人都注视着那颗泛着七彩光晕的灵珠,并未注意到进坑的人又返回到了坑口。 坑口光影隐处,一道身影潜伏,隐在黑锦之下的眼角微弯。他来得真是时候!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他若是发动灵力,定然会叫人发现,那么,便只能用最平常的办法了!看着坑边上那个专注的背影,墨昀小心翼翼地敕烟而燃,在看到黑烟散尽之后,方才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允初初看着南宫白玉缓慢的动作,心里十分不悦,“莫要拖时间!” 南宫白玉轻笑,“此珠金贵的很,自然是得小心些。” 南宫白玉说完放下了施咒的手,由阴殇接手,灵珠已然传出过半,很快便能到阴殇手中。 就在允初初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南宫白玉却突然如同软弱无骨之人一般挣脱了她的魌头弓,身形一下子来到了她的背后,三指钳住了她的咽喉,允初初难受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冥王殿下,若是不想你的王妃死的话,便让这些人都离开!”在场除了他们带来,仅存的几百号人,一半以上皆是冥朝的,届时御龙门开,又将是一场大战。现下难得有机会自是要利用利用的。 初儿!冥千夜的心猛然一紧。他面不改色,低首温柔地拍了拍依偎在他怀里哭泣不已的冥娍儿,轻轻地拉开她。不曾想冥娍儿却是反手将他抱得更紧,那个女的要是死了才好呢! 冥千夜蹙起了眉头。但面对允初初,他心里的希翼与恐慌交织在一起,叫他痛苦不堪。 见冥千夜许久并未表态,南宫白玉嗤笑道,“怎么,在你心里,冥王妃的命竟然如此轻贱。”他这话亦是在变相刺激允初初,好让她看清楚“事实”。这双方皆在他手心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南宫白玉说完的那一刻,允初初看到一团突然出现的黑影扑向了那个转灵珠。她愣怔了几秒,心里疑惑道:为什么阴殇不赶紧驱赶护住它?!与此同时,远处那抹紧紧抱着冥千夜的身影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猛然抬首惊恐地回头望了一眼她的本命珠,急忙返身奔向转灵珠。 “娍儿?” 原本安抚着冥娍儿的冥千夜亦是发现了异样,连忙跟了上去。 眼见那团黑影越来越靠近灵珠,那股来势汹汹的感觉,大有将其吞噬之象。允初初的内心咯噔了一下。再不快便来不及了! 但,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人都依旧保持着小心翼翼的阵势,难道他们没看到那团黑影吗?!! 此刻就算她跑过去也来不及了!唯有…… 允初初忍着喉上压力带来的不适,快速抬起魌头弓并幻出离生箭,箭往弓上一搭,对准了那团移动黑影的落差,毫不迟疑地便射了出去。南宫白玉竟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掐住她咽喉的手指反而松了松。 又一声惊天兽吼,魌头弓怒目圆睁,似是在向一切邪祟之物宣告它的存在,却又让之避之不及!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那箭早以用肉眼不及的速度穿透了那团黑影,并消失在了空气之中。隐在坑口的身影精而准地接住了那支箭,稳稳地握在了手中。一获得离生箭,墨昀连忙跃下了深坑三丈之距,为了让箭安生,他拿出了囚灵袋,将箭杆套在了囚灵袋的带子上,紧紧地攥在手中并掩在篷袍之内,下到了两道光影之中,同巫卓汇合。 而地面之上,南宫白玉在冥娍儿中箭之后便放开了僵楞的允初初,挟持她威胁冥千夜的时候,不将她的魌头弓打掉亦是有原因的,在此刻看来,效果甚好。他如此自然的一个举动,倒叫所有人以为他们根本就是串通好的!这下,她真的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允初初怔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抹急色猛然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中了箭的冥娍儿,并心痛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夜……夜哥哥……”冥娍儿虚弱地喊着冥千夜,箭锋穿透了灵珠,崩裂未碎,并隔空自冥娍儿的背后穿透了心脏,血色染透了厚沉的衣衫,随后慢慢扩散,伤处正一点一点地侵蚀掉她的灵魂。 阴殇焦急地替冥娍儿封道止伤,但一切似乎都于事无补。 冥娍儿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冥千夜,喘着气,缓缓地抬手覆上那张即便痛苦也看不清表情的脸,“夜哥哥……娍儿……娍儿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很喜欢……你……娍儿,娍儿不想你娶妻……娍儿只想要你,想要你只属于娍儿一个人……一辈子只守护娍儿……可好……?” 冥千夜难过地点了点头,一滴泪自血色瞳眸之中缓缓低落,落在了冥娍儿的脸颊之上,冥娍儿突然间释怀,柔柔地笑了,“娍儿,娍儿就知道……夜哥哥最好了……”冥娍儿想要再说什么,时间却再也不给她机会了,覆在冥千夜脸上的手缓缓地垂了下去。 按着脉象的两指缓缓离开,阴殇低首惋惜地摇了摇头。痛苦的冥千夜猛然抬首瞪了一眼允初初,那骨相分明,血色独眼之中的恨意汹涌,还有一丝她未察觉的犹豫。 本就令人恐惧的面容,此刻就像来自阿鼻地狱的修罗之王,阴森恐怖,独霸惧意,席卷了在场所有人那肝颤胆寒的五脏六腑。仿佛一时之间,天地气温骤降,并冷灭了众人体内仅存的一丝温热,血液之中流进了满满骇人的惊畏。 第一百零三章复眼 她杀了冥娍儿?!她在冥千夜面前杀了他最疼爱的妹妹?!! 不,不是她!不是她!她的箭分明是对着那团黑影的!而且转灵珠与黑影之间尚有一点点小距离,难道真的是她射偏了吗?那团黑影那般明显,难道他们都看不到??? 允初初现在脑子里很混乱,仅凭她的直觉非常相信自己,但现实便是如此,对她自己射的那一箭很是疑惑,很烦躁,很苦闷,很自责……一时之间,浑身就像有无数的蚂蚁蚊虫撕咬着她的血液骨髓,叫她疙瘩一阵阵,脑袋直接蒙了。 不,不可能是她,绝对不是她出的手!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可是,现在众人眼里,分明就是她射出的箭啊!就连她自己都说话不出个所以然来。 允初初并未从震惊之中缓和过来,一脚向前进了半步,嘴里缓缓地挤出了几个字,“对……对不起……对不起……” 胡灵姬愤然瞪着允初初,她巴不得现在就上去给她两大巴掌!她此番行为简直震惊掉她的下巴了!就算打翻了醋坛子也得分得清是非吧!竟然胆敢当众除去她不悦之人!便是在以往,她都不曾这般想过,更何况还做得出来! 转灵珠的光忽闪忽闪的,周围的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冥娍儿在冥千夜紧抱的怀里被箭伤一点一点地侵蚀,转灵珠就像用尽了毕生之力,发出了最后的一点亮光,随后蹦然碎裂,化作了无数金光,渐渐消失在空气之中。 冥娍儿的魄体亦是慢慢地变成了透明,直至冥千夜的手中仅剩的那一支害死了冥娍儿的凶器。 他痛苦愤怒地紧紧握住了那一支箭,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箭柄上尚存的一丝余温告诉他,冥娍儿确实回来过!看着她的灵魄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流逝,而他却无能为力,当真叫他痛恨自己!为何当初造了这离生之箭!是他自己间接害死了自己最疼爱的皇妹!! “你就这般不待见她。”虚无缥缈又空洞的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参和在里头,简短的陈述句叫人听起来背脊发凉头皮发麻。 “不,不是的,冥千夜……”允初初想开口解释,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她想要说出口的话都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你没资格喊本王的名字!”冥千夜拂袖一挥,一道凌冽之风甩向允初初,南宫白玉及时跳开,那道狠劲猛然打在允初初身上,魌头弓猝然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宛若幻听般的低吼,而允初初则被打飞了好几丈远,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嘴里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阴殇的眉头一紧。 “王妃!” 离魂见无比疼爱允初初的冥千夜对她出手,他难受地想上前阻止,鬰魈王张开大掌,轻拍了两下离魂的肩,似乎在安抚着他稍安勿躁,毕竟那是冥千夜的家事,两个对于他来说都举足轻重的女子,这番结果实是令他难以接受,倒不如让他自己宣泄出来,结果还可能会好些。抬起的脚动了动,最后又轻轻放下,脚后跟无奈又用力地跺了跺地面。 灵狐倏然飞跃到允初初身边,用鼻尖拱了拱她一动不动的脸庞。 虽然冥千夜打在允初初拿弓的手臂上,但那猛烈的劲风波震到她的胸腔乃至全身,叫她痛得感觉就要当场命休了!允初初缓缓地蜷缩着身体,痛苦地皱起了眉头,眼前有一瞬的黑暗笼罩着她。她感觉自己的肋骨像被一截一截被生生掰断,五脏六腑全麻掉了,仿佛不属于自己,就连肌肤的呼吸都感觉到了疼痛感……她真的……痛得简直快晕过去了。 冥千夜真以为她是铁打的吗?就算是铁打的被他这么一整都得成为一堆废铁吧!还是当她是电视剧里的主角,有着九条妖命,怎么整都死不了是吧?可现实的她呢?只怕再来一下她便一命呜呼了!不,恐怕无需得再来一下,再让她挣扎些时候,就算她想睁眼都睁不了了吧!实在是太难受了…… 冥千夜看着允初初瘫倒在地上,从一动不动到缓缓挣扎着身体的痛苦模样,他的心难受极了,他巴不得那一下是打在自己的身上……他想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冷眸之中诸多复杂的情绪翻涌,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相信她不会,可事实却叫他难以接受!这一掌她必须得受!否则,就算她万般好,就算能救王朝百姓于水深火热,亦是抵不过一次诟病。 南宫白玉退到一边,他的身后,是虎啸帝国的死士。一双薄情的眼眸微眯着盯了坑口一眼,转眼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允初初到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么一下便能把她打得半死不活的。 允初初喘着气挣扎着,恶心反胃,眼花耳鸣,什么感受都有,缓了好一阵子,她才对着灵狐挤出了一丝笑意,抬手抚摸安慰着它,“小宝,放心……我没事的……” 阴殇暗自叹了一口气,她的这一抹笑容,令他们心中五味杂陈。他转眸看了一眼冥千夜,那道强者般令人畏惧的身影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但只有他知道,此刻他的内心定然也是不好受。 允初初在灵狐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稍稍站稳了之后,便放开了灵狐的帮衬,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时间仿佛停止,唯有她还在缓慢前行,直到她走到了魌头弓前停了下来,唤出了装着离生箭的朽骨壶,蹲了下来,将它轻轻放在魌头弓旁边,无名中两指爱惜地抚过魌头弓的眼眉之后,才缓缓地站起了身,往边上挪了挪。 她忽然连濒临死亡的恐惧也没有了,紧闭着嘴巴闷咳了几声,想说话,刚一开口又有一口污血涌了出来,她抬手用手背缓缓地拭去嘴边流下的血迹,暗道,她果然是要死了么…… “我……我就站在这里……”允初初低垂着眼眸,声音虚弱无力,努力一字一字地拼凑。她感觉现在说一个字对她来说都是艰难的挑战,甚至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允初初直视着冥千夜,目光里异常坚定,“一命……抵一命!” 血色瞳眸一震。 一命……抵一命!! 大坑之内潮湿感重,抬头可见的坑口显得小,坑底距坑口约莫有一十二丈,足以可见此龙藏得极深。 坑底根部,两道光影自土中渗出,黑土之中盈光硕硕,真脉尚潜土下。 墨昀一手贴着大腿侧部,小心谨慎地在光影之中穿梭,在此深处光影躁动没有坑口处那般汹涌,但神秘的声音圈圈绕绕,亦是能感受得到它的焦躁。 “如何。” 巫卓收起点在地上的羽翅,回首看了一眼,才发现墨昀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悄无声地返回。他拂过篷袍站了起来,道,“以传龙应之,其位轩辕於中,天五生土地十成之,谓,五十同途,是乃为黄。黄龙碧水三千,有静亦有动,天灵居于中,执绳以正四方。”巫卓背手挺胸,右脚尖往外轻轻一转,看着墨昀坚定道,“御龙门便在此处!” 墨昀的嘴角微微一提,环视了一眼四周,阴阳之炁交,媾环绕,异常和谐。凤眼传龙既皆为雄,那么这极阴之炁,便是黑龙王朝独有的,天地间之盛阴聚精。 “倒没叫本司失望。” “如此一听,怎么像是不相信本座的实力。”巫卓冷冷一笑。 墨昀的目光自巫卓脚下的地面扫过,落在他的身上,“黄龙五行司土,乃云雨雷霆,沟渎山川之神,难怪有如此了得之脉!” “这叫本座亦是十分惊讶。”何其幸运,能遇到如此恢弘奇景! “那么,一起拿出绝世之宝吧!”墨昀道。 巫卓未动,似在等他先拿出来。 囚灵袋内的神兽之气侵染了魌魋之箭已有片刻时间,待凤眼取出之后,余下气息当是能再坚持些时候! 见巫卓略有犹豫,墨昀眉头一挑,“都这个时候了,你当本司还能骗你不成?时间,可不等人!”说完,他露在外面的手伸进篷袍之内,率先打开了囚灵袋,将凤眼取了出来,灵气溢出,一瞬之间,两道光影兴奋乱舞。二人皆是抬头看了一眼躁动的光影。 “快点!上头的人见了光影异动定然会不顾一切下坑的!”墨昀催促道。 巫卓这才抬手唤出囚灵袋,将传龙之杖释放。一道金色的光影溢出囚灵袋,晃了他们的眼,全金打造的传龙杖鬼斧神工约莫五尺,权杖之身线条柔硬兼备,霸气凛凛,就像是大自然的馈赠一般,绝非凡人所能造出。 龙头双目紧闭,不必睁眼,却能艳压世间一切高贵珍稀之物。 墨昀走近了传龙杖,紫光四耀,紫金两道天然神光碰撞在一起,简直是世间难得一见之景,堪比天地极光。 “目有二,是左,是右?”巫卓道。 墨昀将凤眼置于手心,自传龙杖的右眼边上缓缓地移动到了左眼,“凤为雄,左。”当即将其往传龙杖左眼一靠,传龙杖随即睁开了空洞之眼,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将凤眼吸了进去,戒托掉落,紫钻复在传龙之眼上,与其牢牢贴合,璀璨耀眼,栩栩如生。 随后巫卓与墨昀所站之地发出了剧烈的震动,他们二人及时跳开,两道厚重的石板自黑土底下钻出,沙土震落,石板浮出地面半米高,在光影之下清晰可见是为阴阳两仪,待其重合之后,悬浮在半空的紫钻权杖自主缓落,成一直线嵌入两仪鱼眼之间,一分为二,二合为一。坑中那道白色光影随之被瞬间吸收,又自两仪鱼眼之中窜出了紫色与金色两道光,就像拧麻花一般,相互缠绕直窜天际。 第一百零四章抵命 紫金之光之后,传龙之杖凌空消失,两仪之门缓缓打开。 巫卓与墨昀皆是眼含惊喜之光。在龙门未稳之前,亦是不敢靠得太近。 果不其然,就在御龙门大开之后,一道劲风掠过,又有两道同是紫金之光飞窜而出,径直往坑口而去。只是此二道光芒比刚才的小还不刺眼,待他们定睛一看,才惊觉那是一条巨大的金色五爪大龙与一只体型庞大紫色的展翅神兽。盈盈绕绕扰人耳朵的声音早已散去,徒留下两道沉稳之中带着欣喜,空灵又飘渺之音,“主儿~吾们来啦!” 祂们嘴里的主人……是谁?冥王? 墨昀从震惊之中沉淀了思绪,缓了过来。黄龙与鸑鷟二神兽实属数十万年难见!当真非常吸引人,但也不是随便的人能够降服驾驭得了的!更何况祂们竟然还有主人!但有些疑惑只能暂且放下,他可没忘了自己来此处的真实目的!此时已不待他多加思索,他必须得尽快找到—龙之脉心!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得做…… 巫卓早已先他一步,沿着打开的御龙门之梯走了下去。墨昀抬起脚,轻慢地跟在他身后。冷然的眼中带有目的,一眼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背影。黑色的羽翅露出篷袍,时而轻轻扫过凹凸不平的墙壁,似是无意碰触,似是有意探索。 梯数十阶,每一阶都很宽,不平坦中有着古朴的神秘之感,不知其会将他们带往何处。眼前探索的身影走得十分缓慢,阶梯之下的光随着他们的前进缓缓地映入,冷暖的光影交织,前面仿佛有着令人惊喜的美好正在等待着他们。 就在巫卓刚越过黑暗进入光明之时,他的身后亮出了一支异常锋利的箭,与此同时,他幡然转身,眸光沉冷,“本座就说你如何不说话呢,果然是在盘算着独占鳌头的小心思。”看着那支在黑暗之中仍然耀着凌厉冷光,正对着他右胸的箭,巫卓心中了然,这墨昀分明就是想杀了他! “是又如何?”墨昀丝毫没有辩驳,反而十分直接地承认,“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下一瞬,只见墨昀反手对着自己的心脏之处便是猛然一刺,速度快到叫巫卓为之震惊。 只不过这份震惊并未持续多久,转刹之间,巫卓猛然抬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口,眼中的痛意更甚,浓烈的怨愤直要将墨昀淹没。他狠狠地咬着牙根,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你!” “我?”利箭在胸,墨昀非但没有丝毫痛苦之色,隐在黑锦之下的脸反而显露得逞后的轻松,“你错就错在,要的太多!” “呵……要得太多?”巫卓捂着胸口冷笑,“你要的怕是比本座还多吧!”他的下场定然比他好不了多少! “放心,本司可没你这么愚蠢。”墨昀猛地将箭拔出,只见箭头被包裹在一颗冒着黑烟,同是黑色的心脏之上,“妄想控制别人的同时,命脉自然也掌握在他人手中,这点难道你不清楚么?本司看……你太过自负!”自信过了头,才能让他有机可乘! “鬼车之羽……”巫卓看着他的第二人格裂种在魌魋骨箭上慢慢地停止了跳动,黑色的烟雾熄灭,挂在箭上的心脏有一转而逝的红,“原来你早就想到要逼出潜藏在你体内的裂种,并以此箭除之……!” 墨昀冷冷一笑,“你现在知道,太迟了!” 巫卓身上羽翅之上所受伤的位置,因裂种箭伤再次扩散。他转头看了眼被箭道逐渐侵蚀的伤口,再缓缓移动捂住胸口的手掌,只见他的左胸之处,亦是正在被侵蚀,只不过速度并没有羽翅上的伤口快。眼见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消失,那油然而生的恐惧之感占据了他的心。 充满痛意与憎恶的眼眸突然波澜不惊,慌张的脸上漾起了一抹笑,“原来,你不让本座用传龙之灵气压制伤口,除了怕提早引起他们的关注,要顺利地让本座踏入你的陷阱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吧!”他当真是忘记了,他们可是同一类人呐! 墨昀笑出了声,“你还是不够狠。”他抬手对着另一只手中的离生箭上一扬一扫,将之送入异境,做好了之后,抬脚直接越过了巫卓,道了一句,“别了”便径直往洞内走,徒留了背后一双充满憎恨的双眼。 巫卓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双耳之中有一道又尖又刺,此起彼伏的奇怪音波笼罩着他,浑身经脉忽冷忽热温痒难耐,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灵魂备受煎熬。 他虚弱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双眼的视力越来越模糊,一股怨气积压于胸,最后猛然翻涌吐出了一口恶血。其躯体瘫软,单手撑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灵力完全被侵蚀之前将剩余的灵力逼到指尖,沾血施法,结下咒印之后,一声沙哑嘶长的低叹,身躯被侵蚀殆尽,衣服缚空落到了咒印之上,一代大国才俊之师就此陨落。 坑外雷云翻滚,无声的闪电一下一下地挂在天边,在光的照应之下,那抹坚定不移的身影愈加鲜红,就如同她下唇之下淌过的鲜血一般,鲜艳又醒目。 一命抵一命…… 允初初的话在冥千夜的耳边不停地萦绕,束缚住他的神思,叫他动弹不得。不过片刻时间,在听到她这一句话的时候,他心中一沉,由最初的一片空白到复杂的思想斗争,通通叫他难受至极,垂在身侧的肉掌用力握紧。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暗夜帝王会作何决定,就连南宫白玉都在等着看好戏。 允初初微微张着口呼吸,明显可以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她在努力克制着让自己淡定下来。她现在除了灵魂是自己的,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允初初……她终究是要食言了……她甚至都没有替前身允初初去看一眼她的双亲。 允初初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面无表情生化人一般的脸,心底有一种叫“难过”的苦水在缓缓地流淌,淌过她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神经,让她的鼻尖不由得一酸,只差眼泪掉下来。 就在这艰难抉择之间,大地之下突然传来了一阵闷厚的震动,伴随着像林中之王伤后的低声嘶吼,地动持续了约莫半刻钟的时间。 冥千夜忽觉紧绷的神经一松,缓缓地放开了攥紧的手。 坑底之下剧烈的震动引起了地面片刻厉害的摇动,允初初一时没站稳差点摔着,冥千夜看着她眉头一紧。震动过去之后,允初初放开支撑在地面上的手,来不及拭去尘土便又擦去溢出唇边的血,污渍与红交织在一起,别样的美感,惨。 允初初强忍着腹中不适,再次站了起来。她低垂着眉,看着手心手背上搅浑在一起的污血与尘土,心中很是无奈。别人穿越都是金刚不坏之身,为什么她一下就被打得半死不活了!也是难怪了,允初初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凡胎!还能指望她是大罗神仙不成!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帮不了她了……身体传来的严重警告,已经要让她吃不消了…… 突然,坑底猛然窜起了两道紫金交绕的光影。 “殿下!凤眼复传龙了!!”阴殇看着自坑中发出,转瞬即逝的两道光,冲着冥千夜喊道。 众人惊闻,那御龙门不是要开了?! 南宫白玉的注意力亦是被大坑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按照过往的传闻,龙门大开煞气腾出,照面必死无疑。众人心中此起彼伏,却仍是按耐住了蠢蠢欲动之心。 只有冥千夜,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允初初身上,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变化。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将他的心捆绑得死死的。 “怎么?冥王果然是舍不得处置冥王妃吧!”南宫白玉收起一探御龙门的欲望,趁机刺激冥千夜,妄想叫他的人安分如斯,他们好可以优先入坑稳收利益。 “你这始作俑者还有脸说话了!”鬱魈王才不管他是谁,他只知道南宫白玉就是一颗老鼠屎,搅扰得他们王朝乌烟瘴气,要不是碍于他皇叔公在,他早就上去跟他打上一架了! “年轻人,火气别那么旺,小心烧着了自己。”南宫白玉不客气地回道。 他就是要看着冥王亲手做出令他后悔一辈子的事,他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鬱魈王倒是不屑一笑,丝毫不给南宫白玉留一点面子,“当真令人怀疑你是如何坐上那帝王之位的,虎啸帝国要是没了人才,那倒是让人无话可说。” “好了,你们很吵。”允初初将涌上咽喉的一股温热吞了下去,道,“这是我跟冥千夜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他人来指手画脚。”她还真是能撑啊!按照体内这血气翻涌的情况,内脏定然伤得不轻,都痛到令她麻木没有感觉了。 “呵,你杀了冥公主,怎么会只是你同冥王之间的事情而已?”南宫白玉不甘心地挑眉道。 允初初斜眼睨了一眼南宫白玉,只一刹,那宛如幽冥深渊之寒侵袭了南宫白玉浑身的经脉,犀利冷冽,下一瞬又叫他以为只是个错觉。 “我的命只有一条,都要还给他了,你这个外人,还想怎样。”允初初说得很是轻巧,淡然地看着南宫白玉。她把头一转,好看的马尾随着允初初的动作而飘动,发丝扫过她清秀苍白的脸庞,几丝贴上了唇边的红。“差点忘记你家住海边的,管那么宽。” 不愧是他们冥朝的王妃!面对大国君主没有丝毫怯懦,还能淡定如常地怼回去!离魂的心里油然升起敬畏之感,让他很是欣慰。但下一瞬眸光落到她那微蜷的腹与下巴上覆盖的红色,心里没来由一痛。 允初初闭眼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对上冥千夜复杂的眼眸。她想唤他的名字,可到底还是忍住了。让他亲手杀了她,这才会令他解恨吧!是否便能抵消她的过错? 不,永远也低不了…… 允初初轻轻启口,坚定道,“来吧!” 第一百零五章认主 天上霸王之星非常地亮,映衬出天色格外清朗,但天边却是云腾翻涌。闪电流光隐于愈来愈厚的云层之后,仍藏不住那耀眼的电掣之光。 肉骨之脸面无表情,血色瞳眸之中映出那道纤细红艳的身影,似有复杂的光流动。 “既然冥王做不了决定,那孤王来帮你如何。”南宫白玉嘴角一挑,手臂一抖,再次召出龙腾之鞭。 “本王看阳王你是病入膏肓了!”鬱魈王双手握住他的大刀,锋利的刀刃往外挑衅一转。他皇叔公眼里全是皇叔婶,不屑与此小人周旋,那可不代表他跟他皇叔公一样有海般肚量,他小气得很! “哼哼……哈哈哈……”南宫白玉不怒反笑,“那是你家冥王,看看,他可是想为爱包庇呢!” “就算是,那又与你何关!”鬱魈王巴不得将手中的大刀丢到他身上。 突然之间,坑底传来一阵轰鸣,皆让双方顾不得口舌之争。 沉音量亢,似是从无底深渊传来,幽寒缥缈,又像是九天玄兽空灵吟哦,云隐神秘。 不稍片刻,坑口映出两道紫金之光,随之跃出一龙一凤飞天盘桓。巨大的身形划破了夜空,引得陆地之人震叹万分又惊慌失措。 黄龙身耀金光,双翼有力十分抢眼,其体态蜿蜒矫健,双珠有神,龙爪有劲须髯飘逸,雄风威霸,傲眼睥睨不可一世。 紫凤身姿优美,宽厚柔和的羽翅上,紫靛蓝浅青均匀渐变,色泽绝美,长尾羽晶莹斑斓,昂首翱翔,高雅气派,冠绝天下。 “大宝……”允初初惊喜地看着,她还从来都没有这般仔细地看着鸑鷟于天中畅舞,“好美……好神奇……”她捂着胸口惊叹,抬头看着天上龙飞凤舞那不可思议的画面,感叹能在死前见到如此绝世的情景也是十分值得了。 龙吟凤唳,二者身形交错腾飞,宛如现世巨大的电影屏幕之中真实的特效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但,祂们绝非是特效,而是超级真实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每一片龙鳞,每一根凤毛都是那样清晰可见。 守卫御龙门的神兽,黄龙与鸑鷟的出现,让冥千夜深知御龙门已然开启,但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允初初的身上。眼见着她经历了诸多挫折难关,可她看向神兽的眼神却依旧纯净澄澈,叫他内心泛起涟漪,却又不知如何抉择。 他有些看不清,她与阳王之间的真实关系。南宫白玉逼他杀允初初,是否只是为了带走她而起的一个计谋? 就在众人都震撼的同时,俩神兽却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兴奋地径直俯冲而下,再放缓了速度横着飞向了目标。羽风足足带起了地面两米高的尘土,躲避不及的人堪堪被掀倒,或被甩出甚远。 尘土飞扬,砂砾侵袭,遮蔽了众人的眼眸。 允初初捂住了口鼻,闭眼咳嗽。胸腔一下下的振动带来的疼痛,差点把她这条小命给带走。待她再次睁眼之时,她已然身处高空。 就在看清神兽冲向允初初之时,冥千夜已然瞬身奔向她身处之地,然而,在万尘缓缓归土之际,才发现他护着的怀里空无一人! 等允初初反应过来,才惊觉她竟然站在了黄龙头上,重力后倾,她赶忙紧紧地举手抓住了黄龙的龙角,这才站稳了身体。她空出一手摸了摸胸口,她的身体似乎也没有刚才那样疼痛,喉上亦没有那血液翻涌之感了。就在她疑惑之时,耳边传来了一道沉稳的天音,“主,吾们终于等到汝了!!” 主?她? 不止允初初,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世间如此罕见的两上古神兽非但有主人,而祂们的主人竟然是一个极其平凡的小小女子?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愧是我朝的大梁之星!”南宫白玉缓了过来,启口惊叹道。之前,到底是他有眼无珠!怎生错过了如此绝佳之人!谁能知,一个小小县官之女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竟然会是神兽之主!让人惊掉下巴都不为过。 这大梁之星,原本是为他为了摧毁黑龙王朝的一颗棋子,在她远嫁冥朝之后并未身死就应该想到了,但到底他们还是未能在意并低估了她! 看着允初初驾驭黄龙翱翔于天,身旁有鸑鷟相伴,冥千夜忽觉心底空落落的。 初儿……你到底,是何人? “殿下……这黄龙……”阴殇来到冥千夜身旁,开口道。他自然也想问王妃的真实身份,但看殿下此刻的表情,定然是同他一般充满疑惑的,便改了个话题。 “祖龙早已隐界,难探其踪。”阴殇一开口,冥千夜便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了,“此龙不过是祖龙落下的一片黄鳞,经过数十万年的修炼,方才成形,与其相比,还是有所不同的。” 阴殇抬眸看着那两条巨大灵活的身影,心中暗道,到底还是神兽,威霸震天遥不可及。 “现下该怎么办?”救王妃?看黄龙与鸑鷟待她是善意的,如此好像多此一举;不救,放任王妃身处险境又有不妥。虽说她与殿下的误会尚未解除,但到底还是自家王妃。 “且看看再说。”冥千夜缓缓地收起了白骨之手。祂们若是胆敢伤着允初初半分,他绝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 此刻的冥千夜全然在逃避,自己在前一刻,迫不得已打伤了她。他无法正视自己的行为,内心深处的痛苦蔓延,但在大事面前便只能抑制。 允初初不可置信地观察着眼前的黄龙,脚下的龙皮坚硬又明显的褶皱感,华丽高贵的纹路,威猛的龙角上传来的触感,当真叫她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宝?”允初初转头看向在黄龙身侧并行的鸑鷟,疑惑地问道。“你们口中的主人……就是我?为什么?”她不过是异世的一缕孤魂,怎么会是祂们的主人呢?难道这一世的允初初有什么特别的,为人不知的身份吗? “正如应龙所说,汝是吾们之主。这其中的缘由,绝非三言两语便能道祥。”鸑鷟看着允初初的表情很是淡定,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祂们的主人一般。 “可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并未提起过这事……” “因为当时,吾尚不能确定,且传龙尚被囚困,自然不会与汝相认。” “那么现在,你们又是怎么认定我就是你们的主人的?”当真不会是闹了一场乌龙吗?直到现在她仍旧是充满疑惑,但如此庄严的神兽当是不会随便说说才是。 鸑鷟侧头看着允初初,还未启口,脚下的黄龙倒是先祂开口了,“血,的味道。” 血??! 对,今日她受了伤,自从来到黑龙王朝以后,第一次受到如此严重的内伤,并且,还是她视为最重要的那个人,动的手…… 思及此,允初初的心很是难受,她想不到,也不愿去相信,她所在乎的冥千夜,原来只是在利用她…… “就算吾们对汝再熟悉,亦不能轻易下定论,认主之事绝对容不得有一丝偏差。但十八万年前,汝之血撒吾身,这潜藏的气息,吾绝不会认错!”黄龙灵珠转向头顶的允初初,随即又正常平视前方,“汝放心,汝身上之伤,在吾身上便能痊愈。” 一到祂身上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一定是因为黄龙乃是上古神兽,身上灵气盈润贯通,直接侵染并修复了她身上的伤吧! 这个问题允初初想得既浅又简单,却是八九不离十。但对于另外一个问题……她倒是想不通了。 十八万年前?!她们竟然认识了十八万年?! 怎么还扯住那么久远的年代了!叫她想都不敢想,更何况还洒血在祂的身上,在当时来看,定然也是一件跟美好搭不上边的事情。令人震惊的回答就像深水炸弹一般,一个个砸向她,砸得她有些晕头转向。 但仔细想想,若真的如同祂们口中所说的,允初初当真是为祂们的主人,这十八万年便不在话下了。 十八万年前…… 冥千夜眼珠轻转,残皮半敛,似在思考着一个非常久远的问题。 在场听到的人,已经远远无法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他们的感受了。 阴殇轻轻地转头看向冥千夜,心中暗道:难怪允初初能成为那个改变并拯救他们黑龙王朝的人!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只不过现下,她与殿下之间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 允初初还想要问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鸑鷟绕着她和黄龙飞舞,言语之间有着一丝献殷勤般的欢快,“主,快随吾们来看看,等汝的这些年来,吾们给汝备的大礼!” “大礼??”竟然还为她准备了礼物,这两只到底是什么神兽啊!吃可爱长大的吗? 允初初在脑海里幻想着祂们为她准备的礼物会是什么,在那深坑之中会有什么呢?在在黄龙与鸑鷟将她带往深坑之时,她脑子里思来想去,除了奇怪的大虫子,怪异的植物等等,真的想不出其他东西了。 黄龙与鸑鷟带着允初初入了坑洞,掠过之地带起了阵阵羽风。 冥千夜站在原地,思绪随着允初初而飘远。刚刚允初初留给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他,看不懂…… 别离,难道真的是他俩的结局吗? “莫让闲杂人等进入。”冥千夜回过神来,淡淡地落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入了大坑,阴殇紧随其后。 鬰魈王等人得令随即背向坑口,个个精神抖擞,严防紧守。他憨冷地漾开一笑,终于又能够打架了!这回他要打个畅快淋漓! 此间如此难得的机会,南宫白玉哪能就此善罢甘休,龙腾鞭一甩,只想速战速决。 一时之间,陆场又是一场混战。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 第一百零六章大猫 龙门之内,坑洞大而神秘。黑黄掺杂的土壁鬼斧神工,洞中宛若是一座奇怪的畸形宫殿,就在大殿的尽头,有一条幽暗狭长的地道通向未知之地,那深处浓密的黑暗,似乎有着一双手,在召唤着人走近它。 墨昀往前走了许久,慢慢地,斑斓色彩替代了暗光暖调,他只觉眼前的光景好似在陆地之上,并非坑内。他见到的空间辽阔无垠,绿树红花,金灿灿的稻浪迎着风一波一波地拍打。两排高耸入云的水杉一眼望不到边,清风拂耳,带起了一阵阵肌肤之舞。一股夹杂着大自然独特的清香扑鼻而来,拂过他的肌肤,打开了每一个毛孔,舒适而惬意。 此一生,他从未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候,简单而美好,好似一下子进入了如仙之境的世外桃源,竟叫他一时之间再也不想抬脚向前,就这么站在那里,汲取着大自然的美好。 墨昀闭上了双目,静心去体会这不一样的感受。 忽然,又一阵清风拂来,空气里头夹杂着一股浓烈的香气,神秘的香气又似百花之中掺杂着一丝海盐味,那少许的海盐味中有混着一点点鱼腥味,味道有些复杂,难以言说。那气味飘过即散,虽只一瞬,却引出他心中的另一道声音:还在等什么!龙脉之心!! 墨昀猛然清醒。 他睁开了眼,面前还是那一道与大坑内景相违和的光景,但他的心已然看透,这不过是深入龙脉之地迷幻的障眼法。他需万分小心,若再中了幻术,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否清醒得过来。 正当他屏息准备自伤以保心神之时,澄澈明朗的高空之中传来了一道声音,他迅速反应过来,躲到了树干之后。 “就算你自认藏得再好,还不是一眼叫人瞧出了你晃荡的小尾巴!” “哼!还别说了,你藏得可没我好!” “好不好可不是你说的算!”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本来都藏得好好的,就因为你俩多嘴被发现了!那才糟糕呢!” 大道前头,男男女女,你一句我一句地,互不相让。 是谁在说话?为什么要藏起来?又是怕被谁发现呢? 墨昀小心地探出了头,四下瞧了瞧,周围除了他自己,并没有见到什么人。 “那你可别藏在我身上!那才叫本事!” 墨昀循声抬头,只见间隔了两三棵树的斜对面,一棵特别青翠的水杉顶上,一个透透的影子动了动,不一会儿竟从上面显现出一道穿着白绿相衬的身影,宛若仙子般的装扮,身后拖着一条直垂到树干中部的浅绿色长纱,就像是凤凰的翎尾,好看又迷人。 那个人从杉树上飘起,姿态优雅地向他对面的一棵树飞去。在他还未曾靠近的时候,那棵树的顶端随即显现了另一个与他装扮相差无几的身影,只不过对方穿着的不是绿色的衣衫,而是流樱粉色,是个女孩子。 她厌烦地看着绿衣,口气十分不友善,“你快些乖乖呆着!休要再胡闹了!” “来不及了!”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传来,伴着一阵不大真实的地动山摇,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步出,“还是老样子啊,你们这几个愚蠢的家伙!” 墨昀屏息藏匿,悄悄地自树干隐蔽的一侧偷偷窥探。 只见十丈之外,一头青灰色毛皮条纹大猫款款漫步,体型足有两扇铜门般大,每走一步路,无声却能撼动大地。那圆滚滚的大脑袋与其雄壮威严的体型相违和,单看着除了体型巨大,跟寻常家猫并无区别。 大猫忽然停住了脚步,伸了个懒腰。抬起了前足露出锋利的爪子,吓得那些说话的影子齐齐从树上显现了出来,飞身于空中盘旋。红的,黄的,蓝的,绿的……五颜六色轻纱薄带于天空之中相互交织着,美丽极了。 然,大猫侧抬着头,斜眼睨了他们一眼,只是用爪子饶了饶脖子,似觉不够舒服,抬起了爪子便往树干上磨,顺带嘀咕了一句,“胆小如鼠。” 五六个有法术,能升天的人,竟然会害怕一只四足落地的大猫?这只猫到底是何方神圣?墨昀半眯着眼眸,对眼前的情景心存疑惑。 只见惊慌现身的几个人在空中乱做一团。 “别挤!” “你推我作甚!” 大猫慢悠悠地磨完了爪子并洗了把脸,这才看戏般地抬头,戏谑道:“还闹?这方圆百里都是本铃地盘,你们还能往哪儿跑呢!乖乖回来呆着吧!” 它的地盘?难不成…… 墨昀垂首思索,可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大猫懒懒地伸了个腰,张嘴打了个哈欠,一瞬之间,它的大嘴就像是一个有着强劲吸力的无底深渊,一下子便将所有人都吸了进去,这其中亦包括墨昀在内。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墨昀落到了一片有点硬却又柔软的地面上。他猛然甩了一下脑袋,这才拽回了心神。 刚才的那一股劲风很是强大又奇怪,被吸入这个地方之时,他的精神力仿佛要被硬生生扯出身体一般,无法控制住自己,十分地难受。 坐在地上缓了片刻之后,他才站了起来。四下观察起这个令人压抑又陌生的地方。 这四周一片黑暗,仿佛就像是一堵无形的暗黑之墙,压迫着封闭的神经,唯有头顶狭缝落下的一道冷白色的光,洒在他的身上。 此处,又是什么地方?刚才与他一同被强风吸进来的那些人呢? 未探及事情全脉,墨昀不敢擅移一步,亦不愿坐以待毙。 就在墨昀正思索要如何应对的时候,这个黑暗的空间突然像球一般滚了一下,叫他一时没防备再次跌倒在地,同时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之音,尖刺的回音震得他的脑袋就像要裂开了一样。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墨昀撑着手,抬首看着原本在头顶的那束光现已与地面平行,疑惑之感越来越重。横竖无解,倒不如勇于一探。墨昀站了起来,冰冷的眼眸一眯,朝着那束光走去,可不论他走了多久,那道光与他之间的距离竟没有一丝丝的改变,仿佛就像他在原地踏步一样。 墨昀停下脚步皱起了眉头,抬手手心向上,念咒生火。手心的火刚冒出一个苗头就瞬间熄灭。他又试了几次,甚至连一点火星都燃不起来。墨昀不信,速手结印无果,才明白在这未知的空间之内,竟是灵法无效。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眼前的黑暗与一狭细光依然存在,飘来的血腥之味在这里面显得格外浓烈。就在伤手放下的那一瞬,他突然感到有一点心慌,压抑的黑甚至让他心生出一丝丝恐惧。 墨昀闭眼,负面的情绪加重,精神力正在慢慢地被黑暗侵蚀,无形的恐惧正在支配着他的所有。 不行,再在这里待下去只会让他自己被它们无情撕碎。可是,他又该怎么做? 黑暗带来的恐惧越来越深,毫无防备地,又是一阵翻转,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嗡嗡刺耳之音,刺激着墨昀的耳膜,钻入脑海,叫他痛苦不堪。 幽梦回转,穿过那阴森险峻的山谷,年方五岁的他往前拼命地奔跑着,身后是一头大他四五倍的财狼正在追赶着他。 一个年仅五岁的孩童,哪里抵得上常年于深山林谷觅食的矫健野狼。毫无悬念地,最后野狼一把扑倒了他,他拼命护住了脖子,而他的亲生父亲就站在离他不远的树上,冷漠地看着他,任凭他遭受野狼的撕咬也不出手相助。 狼紧紧地咬着他的右腹左右猛摔,欲要摔死他。鲜红的血液潺潺地自右腹伤口涌出,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数十处,已经痛到麻木。就在他再一次被往上甩的时候,当远远地看到父亲那冰冷的眼神时,心如死灰,仿佛再次听到了那一句痛心疾首的指责:都是你这支带箭的扫把星!害死了你娘!! 从他记事开始,他便被扣上了害死娘亲的罪名。他很无辜,从未感受过什么是母爱,就连唯一护着他的祖母也是早早地便离世了。他根本无法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无端受这样的指责,他不接受! 所以,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来!证明他的娘亲不是他害死的! 墨昀咬着牙,不甘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冷漠的父亲,心脏猛然一缩,稚嫩又沉着的脸上五官扭曲,一股莫名的力量瞬间爆发,流窜至他全身的经脉,壮硕的野狼刹那间竟被震飞数米远,当即断气。 被那股力量抽光力气的墨昀瞬间瘫软,跪在地上喘着粗气。他的目光警惕地转移到毫无动静的野狼身上,抬起右手捂着受伤的右腹,鲜血自指缝间流出。一颗右肾换来了苟活,呵。眼前狼的尸体越来越模糊,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光阴流转,他来到了初遇允初初的那一个城门口。那时的他误以为他是庞相国之女,庞琳。 当冰封的心被萌生的悸动一点一点融化的时候,他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做温暖。后来庞琳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他为了护住心尖上的这一点点暖意,在明知南宫白玉暗地里的意图下,甘愿被他拿住了软肋,卑微屈躬,任凭差遣,不再是以往那个目空一切的大祭司。 不论庞琳的眼神多么高傲又轻蔑,他始终小心翼翼地守着那份未熟的情意,珍藏着她落下的那一方绢帕。甚至为了她,他觊觎起那份至高无上的权利。 不过……这执掌天下的滋味定然很美好!他也想尝尝。一旦拥有了那唯我独尊的权利,可以推翻他死去的父亲加注在他身上的莫名之罪,就不必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留在他人身边,更可以呼风唤雨,一手遮天。 第一百零七章猫腹 逐渐陷入精神迷坑里的墨昀,嘴角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 “看看啊!都是你!我们这又得多久才能出去呢!” “怎么能怪我呢!要我说这事你也有份!” 有人!!是他们!! 墨昀一动不动地停驻在黑暗之中,他的部分精神力已被黑暗侵蚀,就在意识完全模糊之余,直到听到了这一段对话,他才恢复了三分清醒,使劲全力与黑暗拉锯。在灵法无效的情况之下,他也只能拼尽全力守着这份仅有的清醒,去挣脱! 活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觉得这般吃力,难受,痛苦。因为在这精神上的折磨,远远比肉,体更让人难以承受! 龙脉之心!他一定要得到!! “啊……!!”许久之后,一声突破自我的低声怒吼回荡在整个黑暗的空间里。 墨昀的头跟脖子朝前倾出,此刻若是有明亮的光,一定能看到他裸露的肌肤之上爆浮青筋。 几经神思较量筋骨折腾,墨昀终于是挣脱了禁锢,从自我之中脱茧而出,猛地一下子往前窜出了两三米。他保持着前驱的姿势,让自己缓了许久,直至面上青筋褪去,他才站直了身体,缓缓地转身看着过去的自己。 狭缝之光错过他落在他之前站的地方,一袭黑衣篷袍竖立,幽烟阴戾,宛若他自己还站在那里。 再看看挣脱禁锢的他,褪尽一身衣袍,光着上半身,浑身健硕的肌肉喷张,体态雄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右腹之处线条幅度稍瘪,有一道跨越腰腹的大伤疤。 以黑色的蓬衣示人二十多年,如今他终于勇于直视自己,同过去的自己道别。 可在挣脱之际,他脑子里一晃而过的一幕又是什么?那一幕,他在空中疾驰,猛然钻入一片温热之地,鲜红的血液迅速包裹住他…… 咝……那感觉有些奇妙得让他上头。 墨昀眯眼转头,看着那道光之后阴影绰绰,嘴角微勾,抬脚朝前迈出,这次没有再在原地踏步,而是一步一步,真正靠近了那道狭缝之光。 随着越来越靠近那道光,墨昀的脸孔亦是愈加清晰。 其剑眉星目,眼裂狭长,眼里的光坚定又冰冷。高挺的鼻梁刻画出流畅俊美的弧度,明显的人中之下,一张紧紧抿着的薄唇孤傲又冷漠。 因常年施展墨式伏龙法诀,他的一头青丝早已掉光。没了头发的墨昀单靠着清俊的颜值还是很能打,配上那一身健硕的肌肉,有着另外一种刚毅美感。只可惜其气息阴戾,就算让人见了也断不敢轻易靠近。 直到墨昀整个人被覆盖在光之下,他抬手遮了一眼光之后,遂又将手捂住右脑勺,皮下无数条血管迅速充红,沿着脑门往他的后颈和面部飞速扩张。头痛欲裂之感叫墨昀面部扭曲,直至其显现并增长消停之后,他方松了一口气。 当他缓缓地放开了捂住脑袋的手,上面赫然乍现,一朵叶红饱满的彼岸之花占据了他的半张脸跟整个脖子,活灵活现的花叶宛若与他同根生出。 “呵。”墨昀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掌片刻,淡然一笑。 该来的总是会来,该面对的亦不得不面对。 就在他五岁被逼入尽头爆发无穷力量之时,这一朵妖艳欲滴的黄泉之花便一直伴随着他,只要一到光线强烈的地方,它便会开得更加鲜艳色绝,后来他以黑锦遮挡,甚至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样,他便不用再见到这么一朵诡异的阴花。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朵花竟是随着黑锦的覆盖而消失,曾让他一度以为这是一个错觉。 他虽贵为皇族之孙,但他在府里却是不受主人待见的人。因他少言寡语,有时候连一些吃了豹子胆的下人都会欺负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坐在府内池边沉思之时,一名下人从他身后偷偷地拉下了他的篷帽欲以此取笑他,这一次他才发现,原来这朵阴森诡异之花,会随着光照而盛开……自然,他面前冰冷的池塘,便成为了掀开他篷帽之人的坟墓。 从那之后,只要是意欲窥探他容貌之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在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信。 墨昀回过神来,冷眼扫了一圈光影里面,此处空间非常地大。周围的墙壁上蒙着一圈肉粉红光,好似活物一般上下轻轻起伏着。四周或散落,或堆积着各式各样的珍宝,还有原石大料。原来一直映照在他身上的狭缝之光,竟然是眼前堆积成山的珠宝玉器,在夜明珠的辉芒映照下折射出的如昼耀眼之光。 这御龙门内有永生永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珍宝传闻,果真不是假的。只是有幸能见到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是拿走它们了! 刚才身在黑暗之中听到的对话来源便是在此处,然而此时此刻亦是见不半个人影。 墨昀蹲下身子,拾起脚边的一枚金镶玉的长形玉牌,上道:祥云笼吉地。他冷嗤,不知是哪里来的墓碑对联,随手便将玉牌给扔了。 哪知玉牌一落地,“铮”地一声,滕然冒出一团烟雾,当烟散去之后,一名身穿金丝绿衣的男子站在了玉牌的落地之处,此人不顾形象,叉着腰对着他大声吼道,“懂不懂尊重人啊!你这粗鲁的家伙!” 墨昀冷哼,“你这泼妇骂街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在进来此地之前,他便有见过这些人,现在看着倒是不足为奇了。 原来这些根本不是人,而是多年的珠宝玉器的精气与灵气汇聚,修炼成精了。 想来也是,在这十丈深坑之底,怎么可能会见着人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如此野蛮!”绿衣男子转头对着其他的金银财宝喊道,“你们倒是出来评评理嘛!” 但见黄金翠玉,银珍珠链冒出了一个头,遂又钻入了原身。能闯入此地的人绝非池中之物,但看他那亡魂之花如此妖冶幽邪,此人亦非善类。谁也不想无端惹一身骚。 绿衣男子见着他们个个默不作声,不免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好歹大家伙也是一起修炼多年的同伴,没有十几万年也有几万年的交情,在这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人愿意出来替他说话了! 绿衣男子恼羞成怒地回头瞪着墨昀的背影,又舍不下颜面退去。 墨昀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发觉这些竖立的墙面不像是什么罕见的矿物,而且一下一下地,动得十分频繁。他顿时心生困惑,回想进入到这个地方之前,那只体型庞大的大猫张开了它的大嘴,然后他们…… “说,这是什么地方。”墨昀头也没回,冷冷地问道。 这人……是在同他说话? 绿衣男子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实也就他一个人显身。他白了一眼墨昀的背影后不悦地撇过头,心道自己凭什么回答他的问题,便也未吱声。 “不说是么。” 墨昀冷冷一笑,抬脚踢起一块金砖接住,在他手中的金砖立时就像是被火高温烤着了一般,化成了一道如水滚烫的金浆缓缓地从他手中滴在地上,嗞起了一道白烟,同时伴随着一声凄惨恐怖的长嘶。 绿衣男子抬手颤抖地捂着双耳震惊地瞪了眼眸。这得修了多少年才炼成的灵魄!在他面前说没就没了! 墨昀见他仍旧没开口,慢悠悠地走到成堆的珠宝玉器前,就像在菜市场挑菜一般,随意拿起了一串硕大的银镶珍珠放在手心掂了掂,在他手指收拢之前,绿衣男子从惊恐之中清醒,连忙阻止道,“别!别!我说!” 墨昀嘴角一提,停下了动作。 绿衣男子皱了皱眉头,攥紧了拳头的手摊开,示意这里的全部物品,开口道,“这,是在一头绿绒大猫的腹中。” 绿绒大猫?他看到的分明是灰色的。不过回头仔细想想,那灰毛之上确实浮着一层绿绒,所以他乍一眼以为是青灰之色。 “在它腹中?”墨昀再次抬头扫了一遍四周,空间极大,那透着红光上下起伏的墙壁,看来是猫的腹壁了。“不过是不到一丈的猫,如何会有如此大肚?竟宛若乾坤之袋。”他刚刚,更是身处于未知的黑暗空间里。 “别看它小,那可不是一般的大猫。”绿衣男子道,“我们被埋在深地之中常常随着土地的活动而改变位置,这大猫有特殊的引力,就像磁石一般,一下便将我们大伙儿给吸进来了!” 墨昀微微眯眼。金银珠石…… “要怎么出去。” “呵,”绿衣男子突然笑了,“进来这儿你还想着出去啊?!别想了,要能出去我们大伙儿早就出去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这个想法,在这里没个十年八年的是绝对出不去的。” 十年八年?且不说现下大坑之外局势紧张,要拿到龙脉之心更是势在必得,他墨昀怎么可能被困在这里十年!不,他连半个时辰都等不了!一定有可以出去的办法! “说,该怎么出去。”墨昀冷声道。 绿衣男子皱眉,“都说得很清楚了,你这不是在钻牛角尖嘛!” “好,那你说说,刚才你们是如何待在猫腹之外的。”宝珠的辉芒落在墨昀线条深邃的脸上,半敛的眼眸有些不耐,妖冶的红色花瓣根根分明。 第一百零八章信物 绿衣男子看了一眼面前那冷峻孤傲的身影,其身散发出一股肃杀阴戾之气,仿佛只要他一说出口的答案不符合他的意的话,他便会将此地夷为平地。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缓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据我所知,这几万年来,每隔十年八载的,大猫便会将腹中之物呕出,自上回我们入了大猫之腹已有了十年,这回才出了猫□□动还没半天的时辰,如你所见,这便又被吸了进来。” “你们如何不逃。” “逃不了哇,正如它所说,这地底方圆百里,皆是它的地盘,它就像在溜耗子玩一般,拿着大伙儿耍呢!”绿衣男子皱眉道。 墨昀抬手握了握掌心,依旧是一点法咒都施展不出,但却能运用体内的真气,刚才,他便是运气将黄金融之。 “又为何,在此地,你们幻得了身,却施不了法?” “呵,这你可问到重点了!”绿衣男子大声道。 这是重点?难道从此处脱身不是重点吗?墨昀敛眉,且听他继续说下去。 “传闻,这大猫的真身乃是一双金铃铛,这双金铃铛据说是一品仙器,不知何故落入了泉脉之中,一年复一年,似乎……还在等人!”绿衣男子一副颇有研究的模样侃侃而谈,“这金铃铛可谓威力无穷,把我们大伙儿慢慢地聚到了一块,还不让出去……” 金铃铛……墨昀眯眼。 天引地吟一摇万物寂,二心齐动,神兽缚,万鬼出。 二心齐动……这二心,说的该不会是铃铛的铃蕊? 墨昀回想起刚才于黑暗之中经历的两次翻动,期间都有道声音尖锐刺耳,十分像是从巨大的铃铛里发出来的。 那么……他要找的东西,近在咫尺! “铃铛金身如同束法大网,一旦进入它腹中,灵法自封,任你本事再大亦是无用。特别是那一团黑,折磨人心!”绿衣男子惧怕地看了一眼墨昀刚刚来的那个入口,“它能静得叫你神思错乱,又能吵得让人头疼欲裂,啃心魄,噬骨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好几回有逝者生魂误入此地,唔!那被折磨得叫一个惨!还没到地府受审判,便在此处魂飞魄散了!不用想也知道其生前定是作恶多端。生而为人,谁能不经历坎坷,又哪有一辈子一帆风顺的,哪能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呢!呵呵,能从那里出来的绝非一般人!” 绿衣男子说完话方后知后觉,他小心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墨昀,支支吾吾道,“你……你……你该不会是从那进来的吧?” 墨昀并未回答他的话,低头思索着该如何从大猫的腹中出去。 若这双金铃铛当真是一品仙器的话,要攻克它的实属不易。不过……再高深的上乘极品仙器,定然也会有它的弱处,只要他找到…… 墨昀抬头仔细观察着大猫之腹,朦胧红光依旧是一起一伏的。他刚刚所在的黑暗空间之内,尚有一隙夹缝之光,光源乃是由此处映照,但单靠这朦胧的腹壁之光,又如何能让珠宝辉芒盈彩? 铃铛有口,定然能出! 墨昀眸色一沉,盘踞了大半张脸的妖冶红花愈加红艳,胸前的肌肉陡然一颤,脚下一转,飞身而起。他身后的绿衣男子一见急急喊道:“欸!你做甚?!”话音刚落,墨昀已猛然朝着大猫腹壁连着踢了好几脚。 绿衣男子遮住了眼不敢看,心道此举定然惹大猫生气了。哪知,片刻未见大猫有何反应,他才安心地放下了手。只见墨昀站在腹壁之前未动,可不一会儿,整个腹壁竟然动了起来,整个腹壁转了一个圈后,他们却依然在原地,从未动过。 墨昀眯起了眼眸。在黑暗的空间内,只要它一动,他便跟着天翻地覆,为何在此处却是分毫未移?更是没有那震耳欲聋的尖锐之声。 难道…… 墨昀蹲下身,伸出两指在地上划了几下,沾取了一些黑土闻了闻,并放置手中查看。土质稍硬,矿物锈气浓重,但却是十分新鲜。地是真的地。看来,如他所想,此猫腹或是幻象!真正的铃铛内部,则是刚刚他所在的暗黑之所! 正因为此地并非是真正的铃铛内部,所以他们才能幻得了身,他亦能使得出内力。原来,真正困住这些金银妖精的非是铃铛,而是它们自己内心的迷障。 墨昀回首一眼不瞬地看着那一道黑暗的入口。 那么,是否只要将那入口转向,大猫之腹这个幻象便能解开? 就在墨昀正思索着要如何让铃铛之口转向的时候,黄龙与鸑鷟已然带着允初初接近了此地。 风呼呼地从允初初的耳边刮过,她望着从身边而过的一片片岩壁,惊叹这大坑之内竟然是如此巨大的空间。 “如何称呼你呢?”允初初摸了摸黄龙的龙角说道。 “黄龙。” “黄龙……”允初初轻轻地重复了一遍,想着从刚才便一直堵在胸口的问题,便问道,“十八万年前……我的鲜血,为什么会落在你的身上?”允初初低头看着黄龙的两个庞大的上眼睑,期待祂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黄龙闻言阖目,片刻后再次睁开,略微沉重道:“因果。” 因果?允初初虽不甚明白,但黄龙的话却又简洁明了。祂还能回答她这两个字,已经很不错了。 行吧,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凡事有因皆必会有果。 自从她从棺材中醒来,到了这个未知的世界之后,所有的事情便不是她所能控制跟想象的。如今她还能活得好好的,便是老天爷给她最大的恩赐了,总会有解开事情真相的那一天的。 在地底之下这个巨大的空间之内,黄的红的黑的岩壁一幕幕晃过。穿过了重重叠嶂之后,黄龙与鸑鷟的速度放缓了下来,直到在一处映着五光十色的柔辉之中停了下来。 冥千夜与阴殇紧随其后,奈何难极神兽之速度,二者之间差了一大段的距离,早已不见了神兽的影子。 “哼哼,这臭家伙还是老样子啊。”鸑鷟无奈地笑了一声,“吾们都离开多久了,它依然那般闲情逸致,懒散至极。” 允初初顺着鸑鷟的话低头看向不远处的地上,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猫咪,正四脚朝天地仰头酣睡着,四只爪子搭拢了下来,侧头一看,就像在对着主人卖宠一般,虽然闭着双目,却掩盖不住它的憨厚可爱。 它的大白肚十分圆润,那些五颜六色的光便是从它的肚皮底下映照出来的。 允初初看后忍俊不禁,十分好奇这地底之下怎么会有一只如此慵懒的毛绒大物。 “叫醒它?”鸑鷟道。 黄龙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祂们到这儿都有一会儿的时辰了,这懒货竟然还能睡得如此香甜,亦是叫祂不得不佩服,若没有它的惰性,祂们也不至于流落他处。 “主儿,还是汝来吧。”黄龙低下头,让允初初从祂身上下来。 允初初从黄龙的头上跳了下来,站直后伸手拂过裙摆,看了大猫一眼又回头问道,“它是什么?” 刚抬起头的黄龙复又回到允初初身边,半敛着双目叹气道,“一件没用的器物。不过它与吾们对汝来说,却是重要的信物。” 信物?她的什么重要信物,竟然是藏在这深地之中?允初初暗自叹了一口气,她可是越发地茫然啊! 允初初走到鼾声起伏的大猫身侧,反手叉腰,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想着该以什么方式叫醒这只熟睡的大猫。这只猫的体型足足有她五倍大,这么大的一只猫咪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思及此,允初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的事物还少么!不过,这只受到了神兽的嫌弃的大猫浑身毛绒绒的,撸上它的皮毛肯定很爽。 手刚伸出去未触及半分,大猫突然懒懒地翻了一个身,猫脸正对着她,一双大爪子由上而下刚好从允初初的身边划过,差点拍在她身上。 大猫的脸上灰白纹路相间,花纹相称,少许黑黄跳色,朝天的那只大耳动了动,灰绿灰绿的毛色让它看起来有些许猫科动物的威严。 望着那突然放大的猫脸,允初初心生顾忌,仿佛只要它一睁眼,下一秒便会将她当成猎物扑倒在地。 大猫似乎感应到面前有着什么挡着,懒懒地抬了两下它的眼皮,视线落在允初初身上,并安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 片刻之后…… 它发出了“喵阿呜……”可谓惊天动地的一声吼叫,直接蹬起了它肥大的身躯。下一瞬,大猫自惊吓中恢复镇定,那速度之快,恍若刚才不曾面如土色,只见它懒懒斜坐圆目半阖,淡定道,“哦,你们回来了。”随后目光微微一瞥,冷淡道,“她是谁?” 将祂们遗失多年,一见面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回来了?真是既懒又怂还无情,一想到最后还是得跟它长久待在一起,两只神兽不免暗自叹了一口气。 鸑鷟懒得同它赘言,只道:“尔所等之人。” “嗯。”大猫点点头,悠悠然地抬起爪子抓了抓□□,鸑鷟的话过了好几秒才传入它的中枢,下一秒它随即端坐了起来,“嗯?!” 第一百零九章金铃 允初初看着面前任何情绪都能转换自如的大猫,回头呵呵问道,“这便是你们在上面所说的要给我的礼物?” 鸑鷟淡淡地瞥了一眼大猫,转头道,“当然不是。” 这怂货要是能当成礼物送给允初初,祂们也没脸送。 送礼物?大猫吹了吹小胡子,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用想也知道,能让黄龙与鸑鷟如此毕恭毕敬地谈话的人,除了是她还能有谁呢!! 思及此,它旋即露出了两颗小獠牙,激动地扯出一副讨好的笑脸,“主儿!您终于回来啦!这样咱们要回去可就有希望啦!!”它们等得可真是够久的了!! 允初初靠近大猫,伸手摸了摸它的两个大柱手,这柔滑的触感跟灵狐的可是不相上下呢!她舒服地拿脸蹭了两下它的皮毛问道,“回去哪?” “自然是……您身边了。”大猫尴尬地左右看了俩神兽一眼,祂们那淡定从容的模样,叫它心里直饶,看样子分明是还没有跟它们的主人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尔便只想到自个儿,活该落地。” 大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黄龙,“说什么话呢,你们就不活该了?” 黄龙转头,须髯晃动。心道这个金铃铛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讨人喜欢。 “废话少说,快将大礼吐出来!” 腹中朦胧红光暗了些许,在听到那一声嘶声猫叫之后,绿衣男子急忙藏回了真身。墨昀在猫腹之内听得了外面的谈话,却是扬起了嘴角,出去有望了!这颗珍贵的双金玲,他可是势在必得! “我看你才是自私自利!这可是我十几万年来辛辛苦苦攒的呢!”大猫一副委屈的模样,但见它低头看着允初初,笑得比哭还难看,“但既然是要给主儿的,那便无所谓啦!” “主儿,您先旁边站一会会。”允初初听话地往旁边移了移,鸑鷟与黄龙飞升半空,为大猫让出了位置。 只见大猫抬起了自己的后脚闻了闻,臭晕了自己之后便开始作呕了起来,没一会儿的时间,从大猫的嘴里成堆地吐出了无数的金银珍宝,辉芒闪烁。 允初初赶紧闭上了双眼,真怕那些光芒闪瞎了眼睛。 墨昀披着一件逝者陪葬的金缕衣,随着金银宝物被一同呕出,趁着快要被埋的间隙迅速翻滚躲到了角落里。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物件掉落的声音终于停止,允初初才睁开了眼睛,就在睁开的那一瞬间仍然成堆的金子发出的辉芒亮晃了双眼。 面对眼前的一切,允初初只有瞠目结舌一个感受。各式各样的金银器物,甚至尚裹着岩面的原石,全部堆积在她面前,金山银山当如是了吧!! “哇!你的肚子是黑洞吗?”允初初感叹道。 “黑洞是什么?” “就……就同乾坤袋一个意思。” 大猫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给,这些都是送您的主儿。”大猫松了松懒腰,埋怨道,“若无一百年前那些猖狂的盗贼强行开了龙门,那还更多着呢!都不晓得我那些个宝贝们流失到哪儿了……” 允初初意识到大猫说的应该是冥千夜未出生之前的那一次龙脉浮表了,她曾听离魂侧面谈过一些。 “主儿,汝喜欢吗?”黄龙拍了拍两下鳞翼问道,“吾见世人都喜欢这些,想来汝亦是欢喜的。” 是啊,这世界上哪有人不喜欢钱财。可是,这么多她也花不完啊!她现在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恐怕这一辈子是再也无法实现了…… “喜欢!”允初初收起了失落的情绪转过头,对着祂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谢谢你们的用心,只要是你们送的,就算是一根草我都喜欢!”祂们不过是想把祂们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她,多么有心呀!她又是多么地幸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拥有两只这么可爱的神兽守护! 鸑鷟看着强颜欢笑的允初初,心中若有所思,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幽暗深长,毫无动静。 “主儿喜欢便好。那么……”黄龙与鸑鷟对视了一眼,道,“吾们也该回去了。” “嗯?”允初初一头雾水。 “金铃!” “嗷呜~”大猫猛然发出一声狼般吼叫,随即跃空一跳,抖了几下显出了真身,猫影慢慢消失。 半空之中,一双精巧细致的金铃铛腾空显现,铃铛上头系了一条编织的红绳,十分好看。 果然,猫腹非是本体。 角落处一双精锐的眼眸眯起。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这只大猫是一对金铃铛?”允初初问道。 “是啊。”鸑鷟回道,“这双金铃铛只属于汝一人,吾俩便住在那里。汝既回,吾便栖。汝若遇难解之事,可随时召唤吾俩。” “好……”允初初还没消化完鸑鷟说的话,嘴巴便已经自动答复了。 “但要记住,需护好双金铃。”鸑鷟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亲切地看着允初初,“龙腾凤翔,双心一致可缚令万鬼,倘若金玲落入不善之人手中,祸可滔天。吾相信汝可以,就如同守护凤眼之时一般。” “诶?不是呀大宝,那,那等下我怎么出去呢?” “汝放心,自会有人来带汝出去。” 有人?难道……祂说的是冥千夜? 可是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他怎么可能会带她出去呢? “祝主儿,安康。”黄龙与鸑鷟朝着允初初轻点了一下头,随后飞天盘桓了几圈之后,化成了两道紫金之光,钻入了那双金玲之中。双金玲缓缓地对着允初初伸出的手心降落。 大坑之上战得热火朝天。此时此刻,冥宫之外仍是不断有死士与卫兵涌入,想来南宫白玉是将毕生的赌注全压于此战了。 鬱魈王等人全力以赴,鬼厉卫行踪飘渺,更是加大范围攻击,仍是不乏漏网之鱼进入了大坑。 离魂见状,将陆场之战交给了鬱魈王,并紧随入侵者身后追了进去,幻出弓箭,从其背后一个个射杀。 这鬱魈王当真难缠! 南宫白玉见许多人都跟着入坑,他心中难免浮起了几分焦躁。招式愈加地虚浮,叫鬱魈王认为南宫白玉看轻了他,故意在捉弄他,这一刻他的怒气也上来了,握紧了手中的大刀,猛然攻向南宫白玉,步步紧逼招招狠厉,让南宫白玉无法松懈半分。 斗转星移之间,南宫白玉将鬱魈王引至残存的硬质地砖之上,他轻轻挑眉,扬起龙腾之鞭对着鬱魈王便下,就在鬱魈王无缝应对之时,他却突然收了手,并晃了两下手中的鞭子,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鬱魈王经他如此挑衅,心头之火烧得旺盛,抬手抡起他的大刀,轻轻松松地来了个半月旋,猛然劈向伫立不动的南宫白玉。南宫白玉的嘴角一挑一落,在大刀快要落在他身上之时侧身一动,鬱魈王的宝贝金刚刀顿时劈进了南宫白玉身后的地砖之上,地砖裂开,砖底竟是黑纹花岗岩,金刚大刀深深地陷入其中,一时半会拔不起来。 鬱魈王拽了几下大刀,回头鄙夷地冲着南宫白玉大喊,“你小子故意的!” 南宫白玉轻哼了一声并不同他赘言,转身就往坑口奔去。 行至半路,身后传来数股黑线猛然将他的四肢缚住,下一瞬,一袭红衣白缎苗条身影截去了他的去路。 “交给你了!”胡灵姬对着玉雪娘道,她转头收回了缚住南宫白玉手脚的发丝,对着上前的死士便是一脚。 “放心吧!”玉雪娘转了转手中的流星锤,朝着南宫白玉就是一顿猛攻。对于他这种虚假伪善之人,根本不必手下留情。 “碍事的家伙!”面对拦路的人,南宫白玉有些气急败坏。他一边躲避着玉雪娘的攻击,一边猛甩了两下龙腾鞭,霎时,龙腾之鞭一分为二。 南宫白玉左右手各持一鞭,出鞭游刃有余宛如蛟龙,飞速击退了玉雪娘的流星之锤。玉雪娘顺势接回流星锤,但被猛然回转的重力一震,煞退了两步,再抬头之时又见二鞭袭来,她猛然回转身移动脚步,躲了过去。 见状,南宫白玉反守为攻,以为玉雪娘招架不住他的双龙鞭,便加大了力度趁机而上。 玉雪娘观察敏锐动作敏捷,面对南宫白玉接二连三的攻击堪堪化险为夷,又将流星锤柄合击,二柄遂延伸一条铁链相连,她一边旋转躲避,一边将双锤铁链挂于后颈,流星双锤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旋转,抵御南宫白玉的攻击。 玉雪娘又借机自大腿上缠绕的缎带之中抽出两三把刀锋尖锐的匕首,见缝插针射向南宫白玉。 “哼!雕虫小技!”南宫白玉扬鞭左右晃动,将匕首打掉。又一扬鞭,卷过玉雪娘的流星锤,玉雪娘险被绊倒。 流星锤在南宫白玉的操纵之下抛向玉雪娘,一卷一落,尖刺饱满的锤头快而狠地朝她砸了过去,此时徒手承接不了,玉雪娘刚蹲下身,流星锤便从她头顶飞过,惯力回转之时,南宫白玉看也没看一甩龙腾鞭,将之击落入大坑。 玉雪娘眼见双锤掉进坑内,皱起了秀眉。下一瞬,她自背后腰带上拔出她心爱的烟杆扔向南宫白玉,南宫白玉冷笑再次扬鞭击飞烟杆,哪知击打的瞬间,细小的烟灰纷飞,南宫白玉扬袖横扫,嫌恶地后退了几步掩住了口鼻。 玉雪娘轻笑,她这回急急忙忙没有倒掉的烟草倒是起了几分作用。 待南宫白玉看清之时,却见玉雪娘双手各自转着一把光烨涟涟的锥心刺袭来。他扬鞭不及,虽抵住了刺向颈项的流光刺,可其中一鞭被割掉了一头。 南宫白玉怒极。走近身战,有胆识。 他丢开那断掉的龙腾鞭,手心上幻出了一把刀面篆刻着龙纹的剑,反手一挥,玉雪娘躲避不及,剑锋自她大腿划过,缎带前端断开,白色的缎带顿时被染红。 若非缎带之底有许多暗器抵挡,她腿上的伤定然见骨。 有点意思,这几个人倒是拖了他不少时辰。可他没有心情再同他们耗下去了。 南宫白玉将龙腾鞭往上旋甩,片刻功夫龙腾鞭合成了一个蛋形,南宫白玉双手上举握着蛋形鞭一转,蛋形变成了一把四方尖锐的大型十字矛。他压身旋出十字矛,玉雪娘见状随即躲避。 但那十字矛会跟随着她的身形移动,似追不上她不罢休,一时无法摆脱它。就在她思索如何应对的时候,鬱魈王一声怒吼,终于拔出了他的大刀。 “让本王来!!” 第一百一十章烧了 玉雪娘会意将十字矛引近鬱魈王,与此同时,鬱魈王将刚□□的大刀奋力往前一挥,空中相遇碰撞,立时爆出一声巨响,两件武器随后纷纷插入土里。 南宫白玉这个狡猾的狐狸,以为他不懂他在花岗岩上施了法,要不他的金刚大刀早就劈碎那石头,为了拔这刀,他可是费了好些力气。 这些该死的烂虫子! 面对鬱魈王等人的层层阻扰,南宫白玉怒火翻腾。他再次现出龙纹剑,指滑剑锋,以血喂纹。红光迅速流动到整个龙纹,直至抵达剑柄。握着剑柄的手一转,剑锋指天,接着往外一挥,一波红光剑气随即袭向前方,剑气所过之处,经脉爆裂,死伤一片。 幸而鬱魈王及时收回大刀,挥刀以正大刀气逼退红光剑气。 剑波过后,接近大坑的场中除了鬱魈王,还有两名死士并排站得笔直,十分突兀。下一刻,从死士中间露出了玉雪娘的脸。 玉雪娘冷哼了一声,双手往前一推,拔出插入两名死士脊椎的流光刺,死士没了支撑应声倒下。 而被剑气击垮的鬼厉卫化成了一道灵活流动的黑水钻入了地里,不稍片刻又重新变成了新的覆面黑卫缓缓出土。 该死!!鬼厉卫有影无实,死的却都是他的人! 为了不被鬱魈王等人缚住手脚,南宫白玉接连挥出红光剑气,鬱魈王依然是以刀气抵挡,并将玉雪娘等人护在身后。 南宫白玉斜眼看了离自己有点距离的鬱魈王等人一眼。虽然折损了自己一些人,但终归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随后回头指示离他近的人放弃对抗,随他一起跳入了大坑之中。 身后的鬱魈王一看,放下大刀,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上当了!” 坑内,就在双金铃快要落入允初初手中之时,一个身影突然从角落飞速掠过,直接抢走了双金铃。就在同一瞬间,那人似被一阵猛力往前一推,直至他撞上了那堆金山方才停了下来。 被撞的金银珠宝顿时滑落散在了地上。 允初初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一名裸露着上身的光头男子一手高举着抢到的双金铃,几乎覆盖住整个头部与脖颈的红色之花极为抢眼,他的另一只手,手心向前抵在自己的咽喉处,手臂青筋曝浮,竟是在与一只断了的五爪白骨做抗争。 “将此铃,还回去。”熟悉的声音飘来,允初初反射性转身,果然是冥千夜追来了,而那只断骨白爪便是他的。 冥千夜站在离男子对面百丈远的地方,有点距离,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却是那般渗透人心,令人阴寒战栗。阴殇紧随其后而来,看到那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只叹御龙门内的稀世宝藏是真,引得世人俗欲不灭,宝非再是宝,而是杀人诛心的毁世之物! “呵……”一道从咽喉缝隙之中挤出来的冷笑,“天地玄元之物,该还给谁呢……”白骨爪力道又重了几分,抵住白骨爪的手愈加贴近了咽喉,压得他已是吞咽困难。 若不是他眼明手快,这断骨白爪来得如此迅猛,怕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交出来便是,废话那么多。” 墨昀额上鲜红的花叶膨胀了几分,抵在颈部的手撑开了白骨爪。唇边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不怕死地挑衅道,“双铃无属姓名,自然是谁拿到便是谁的!” 允初初深深地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前一秒她还信誓旦旦地跟黄龙鸑鷟保证,下一秒她便被啪啪打脸。像她这样没有能力护住祂们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成为祂们的主人?! 允初初捡起了地上一条玉带百骨金鞭直接朝墨昀跑了过去,近了,她甩鞭圈住了墨昀高举着双金铃的手腕,猛然一拽。哪知其手不仅分毫未动,反而有一股力量将她带倒在地,连连被拖了半丈。 “初儿!”一声紧张的呼喊,引得允初初胸口一震。可她的脑海里闪过却是他与冥娍儿相见时的情景,还有令她百口莫辩的瞬间。这一声饱含着诸多情绪的呼唤,让她以为冥千夜还是在意她的。可到底,利用总归只是利用。 允初初没有回应亦没有回头,无视了来到她身边欲扶起她的五指白爪,自己站了起来。 冥千夜看着那道倔强的身影,心中百般滋味说不出来。失落的白爪微微一顿,飞跃百丈钻回了他的袖子里。 脱离了白骨爪钳制的墨昀带着双金铃一举跃上金山顶,隐喻着满心的欢喜看了一眼手中的双金铃。他终于……得到了!! “快将它还给我!”允初初冲着墨昀喊着,“黄龙!鸑鷟!” “哈哈!”墨昀将目光移到允初初身上,得意道,“没用的!神兽刚刚缚灵,非鸣,不醒。” “什么意思?”允初初着急道。 “意思便是,你再怎么呼唤祂们都是无用!” “你这个油腻的肌肉男!快将祂们还给我!!”允初初不顾一切爬上金山,只听见金器“哐哐”下滑的声音。 金山之顶的墨昀闻言有些不悦,他中意的女子并不喜欢他。他抬手抚摸过手中的双金铃,唇角一勾。 不过没关系,他会有时间得到她的心的。 此时的阴殇并不着急着对付墨昀,他只是抬头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研究着这个奇怪的空间。 冥千夜欲上前劝说允初初到安全的地方,还没走两步,金山之顶便传来了声音,“冥王,本司劝你莫动。” 本司?? 刚才的声音在允初初的脑海里又过了一遍,这道桀骜不驯的声音,还有自称是本司的人,除了墨昀还能有谁?! 只是他的衣着,与他的样貌……倒是与上回她出宫时见到的大相径庭,难道是因为他头上那朵彼岸花的原因? 在知道对方是墨昀之后,允初初爬得更加起劲了。这新仇旧账肯定是要一起算的! “且不说金玲在我手上,就算是她……” 此时允初初脚下一踩空,刚爬到半腰的她滑了下来,身上的衣服被金银玉器的棱角勾丝,搭在上面的手心不小心被锐口割破,血液滴在了上面。 “你没事吧?” 不知何时,冥千夜已然来到了金山下,他焦急地抬头看着允初初。 允初初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冥千夜。冥千夜小心翼翼地朝她伸着肉骨双手,欲要接她下去。可就这一眼,让她的心莫名酸楚。允初初吞了一下口水,狠下心来,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不用你管,等事情办妥,我会将命还你,说到做到!” 看着允初初全然不顾手上的伤口继续往上爬,冥千夜胸口一窒。他不要她的命!可到底……他们真的回不去了…… 冥千夜对墨昀话中的威胁置若罔闻,这让墨昀十分不悦,但在看到他被允初初泼了一盆冷水之后,心情顿时舒畅,扬起了嘴角,将未说完的话补上,“就算是她,也未必领你的情!” 墨昀并未阻止允初初找上门的举动,有她这张王牌在手,可比其他费时费力的有用多了。 他在等,等待一个契合的时机。待他领着千军万马,攻出大坑,驰聘沙场,征得天下! “墨大祭司,”迟迟未有动作的阴殇终于开口了,他的视线从坑墙岩壁之中转移到墨昀身上,“本尊劝你适可而止,否则,后果绝非是世上任何一个人所能承担的。” 墨昀不怒反笑。金玲在手,届时他便是万鬼之主,还用怕承担什么后果?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的缓兵之计也不过如此。 “这冥宫地底之下如此空旷,玄羽大祭司难道就不怕本司……让这整个冥宫四崩五裂从此消失吗!”墨昀微沉的下巴抬起,嘴角扬起一个阴森的冷笑。 “不过死你一人,便要拉我整个冥宫陪葬,这怎么看,确实都是你赢了。”墨昀得意地加大了嘴角的弧度,但阴殇的下一句话却令他整个人愣怔,“不过难道你没发现,这个如此空旷毫无实土的地方,只是双金铃制造出来的异境吗?” 什么?! 阴殇淡然地看着墨昀怔住的模样,“再不快些出去,只怕这异境逐渐消逝,这里头的人……便再也出不去了。就算你得到了双金铃,那又有什么用呢,在一个了无生机的异境称霸?呵,那当真毫无意思。” 这底下的坑洞若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冥宫也不可能在这屹立几百年之久,还用等他墨昀来毁?只不过这异境消失的时间,还很难说。 “一派胡言!” “你不信?”阴殇挑眉,“若本尊猜得没错的话,你脚底之下站着的,可是黄龙与鸑鷟俩神兽送给祂们的主人,也就是我朝王妃的大礼……既然是留个她的礼物,自然是等礼物都拿走了,那么这异境自然而然也就消失了。”阴殇的语气有些揶揄,这些全然是他自己的猜想,但应当亦是八九不离十。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墨昀笑了,“要将此金山全都搬出去谈何容易!” “谁说不容易!”墨昀猛然转头,只见允初初已然同他一起站在了金山之顶,看着她胸口起伏的程度,显然是刚刚才爬上来。 下一瞬,又见她从怀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并拔开了那物的盖帽,送往嘴前吹了吹,一抹火星子“蹭”地一下串出了火苗,“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算账 “你敢!!” “小命一条有何不敢!!” 允初初凛凛身姿昂首挺拔,毫不畏惧地对上墨昀急红了的双眼,“将双金铃还给我,否则,谁也别想从这里出去。” 生命多珍贵啊,只有一条。她允初初什么本事也没有,就靠着老天爷让她多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该知足了。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冥千夜的心亦是提到了嗓子口。袖下的手攥起了拳头,只要他敢伤到允初初一根汗毛,他绝对让墨昀死无葬身之地! 阴殇看着冥千夜欲要上前保护允初初,又踌躇不定隐忍的模样摇了摇头。很显然,允初初在他的心中的地位远远已经超过了死去的冥娍儿,而他自己还不自知。 且不说王妃与阳王的关系与她来冥朝的真实目的,单凭她良好的品性与过人的胆识,他确实很欣赏她。更何况到了这一刻,她如果当真是阳朝派来的奸细,她根本没必要再与墨昀周旋,除非……南宫白玉早便与墨昀撕破了脸。 偏偏,她竟是让人看不透,究竟是敌,是友。阳王的到来,让他们心生迷雾,说白了,并非全然信任于她。 “呵……这世上竟然还有不要这金银财宝的人,真是难得……”看到态度如此强硬的允初初,墨昀反而平息了心中的怒气。硬的不行那便来软的,在他还没想好怎么带着双金铃全身而退的时候,必须先稳住那一星可燃的毁灭之火! “别岔开话题!给是不给!”允初初坚定地看着墨昀。这人极度有耐心与人周旋,更可以在他人不觉的情况之下达到他的目的,她的凤眼就是那样丢失的! “是不是觉得,小小的火星……燃不起这堆黄金?”他们站在万众珠宝顶端,方圆仍有十来丈的地方,允初初惋惜地看着大猫十多万年来千辛万苦聚来的宝贝摇了摇头。 “可惜了……”她笑笑,从容地解开了一二层叠加的腰带,从身侧的裙衫兜里拿出了一瓶灰釉瓶装的发油并打开它,尽可能大面积一甩,发油全被倒在了黄金之上。 张扬的红花之下,狭长的眉眼悠悠然地望着允初初的动作,淡然不屑的目光显然是认为允初初成不了威胁。 “不愧是帝国大祭司啊,”允初初再次笑了笑,“是认为我只是说说不敢呢,还是小小的火焰于你来说构不成威胁?”分明是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呀!允初初说完将火折子往黄金上的发油一扔,同时另一只手的两指夹着一张黄底朱字的符篆扬了扬。 “伏燃篆!”阴殇惊讶地喊了一声。这伏燃篆与燃爆符可不同,只要沾染一星苗头,便能瞬间大面积燃毁他物。任那物就算是金刚之石,亦会燃成灰烬!王妃的符篆是哪里来的?? 墨昀闻言震惊侧头,本来对允初初的威胁无动于衷的他连忙扑向那快要落地的火折子。一落一起,不过一瞬之间,健硕的身体在珠宝玉器之上滚过,发油沾染了他的裤子。起身念了个短咒甩指灭火,不想允初初又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火折子,打开吹了吹,径直扔向了他。 火折子落到了有发油的黄金之上,瞬间燃起了一团火焰,火焰蹭燃,烧到了墨昀的裤子。他不慌不忙,再次念咒灭掉了腿上的火。隔着火焰,他透过那金黄的焰舌看到了允初初淡笑的眼眸。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子,可当真不怕死! 不过在他眼里,权利与情爱之间,自然是权利占了上风,更何况她处处与他作对! 地狱的红花在火焰之中显得更加鲜艳妖冶,墨昀心中的那团火焰可不比眼前的弱,映着红光的眸子一冷,转瞬已到允初初身后,两指掐住了她的咽喉。 “胆色过人。” “谢谢夸奖。”允初初不惊不慌,将手中的伏燃篆丢向近身的火焰。高温燃过之地,下陷凹塌,黄金融成一道道金水。 墨昀抬脚一揽,符篆随着空气流动飘到更高。 与此同时,冥千夜瞬身而来。翻袖露出五爪白骨,延长的甲骨曲起,尖利的甲尖直面墨昀后背的心脏部位。 冰寒的杀意直击凉背,墨昀顺势往外挪动脚步并转身,冥千夜的指甲从墨昀的左手臂划过,并带到了允初初的侧脸。 冥千夜猛然缩回手,尖利的甲尖恢复了正常。 虽然他早一步收回了手,却还是划伤了允初初的脸,鲜红的血珠冒出,滑落她的脸颊。 “对不起!初儿……”冥千夜心痛地脱口而出。 允初初毫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冥千夜并不是故意的。 那是什么味道?好特别…… 空气里夹杂着稀薄的气息因子,宛若立春脆生鸟鸣,三月春风拂过肌肤,沁人心扉…… 同样被冥千夜划伤,他的血液满是阴霾森戾,两者竟是如此不同。独特的血液气息钻入了墨昀的鼻中,脑海里再次猛然闯入那于风中疾驰的一幕幕,最后又是停留在那温暖的血红之地,他从此安静了下来,仿佛找到了终身的安定之所,令他神之向往…… 允初初并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受过伤,为何独独这次如此不同?是因为这次他们如此接近吗?还是因为,入了这御龙门? 墨昀忍不住闭目侧头,想要汲取更多,当下却是迎来了一道强劲的钳制力,迫使他放开了允初初。 冥千夜的五爪白骨紧紧地扣在墨昀牵制着允初初咽喉那手的肩胛骨,将之拖离允初初,并欲夺取双金铃。回过神的墨昀岂会容易让冥千夜得手,身体一蹲肩骨一缩,挤挡出冥千夜的五爪,顿时主攻为上,与冥千夜打在了一起。 冥千夜双足腾空,一闪百瞬,攻之其害,守之完璧。墨昀双臂有力,出拳快而稳,两个人的动作皆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但由于墨昀手中多了一物执念,较落下风。 二人因允初初的受伤,忽略了那一道从半空落下的符篆。金器恒久,局地熊熊火光犹如墓室水银长明之灯,映得那道黄纸红符更加清晰。 就在伏燃篆快要落到火舌的那一刻,允初初的眉毛轻轻一挑。正在打斗的二人似乎也意识到了,猛然转头并同时停下了动作,扑身上前,欲要阻挡符篆燃烧。 阴殇的心亦是提到了嗓子口。这未曾经历龙脉浮表,御龙门也开了,在此迷之空间,他也只能临时翻阅上古文献寻找解决方法。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无迹可寻。要龙脉安然沉舟,似乎不大可能了,他也只能尽量找到办法,以减少损伤。 允初初猛然被一股熟悉的气息扑倒,并被他牢牢地护在了怀中。 一夕之间,时间仿若停止,除了火焰燃烧物品发出的声音之外,不见多余声音。 符篆燃尽,一切如常。 允初初听到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此刻似乎多了一丝慌张,跳得有些杂乱无序。冥千夜复落白骨,但新长出来的心,还在…… “伏燃篆若真的烧起来,你这样护着似乎多此一举。”冥千夜听着允初初的话,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再回头看了一眼符篆落地之处,只见墨昀伸长了手,却是没抓到符篆,任凭火舌烫他的手指头,尚未回神。 “将后背留给敌人,可是兵家大忌。”允初初推开冥千夜,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毫无波澜地看了尚未起身的冥千夜一眼,错过他走向墨昀。 此时此刻,她体会到了冥千夜对她的紧张,可他们之间并不代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相反,他们之间发生都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这次,她绝对不能再心软,否则,只会在痛苦里循环不息。 伏燃篆并没有发生预期的大面积燃烧,阴殇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由得无奈一笑。 王妃的心真不是一般大,这般造假的伏燃篆也就她敢拿得出手了,重点是这假的符篆还唬住了人! 墨昀收回了手站了起来,看着允初初的靠近,他大有深意地扬起了嘴角。这女子的作风与胆魄确实叫他十分惊喜,亦是让他心中的爱意愈加深了……在这世上,能与他并肩巅峰的人,只有她有那个资格。但是,他可不喜欢她一昧与他作对! 冥千夜转头看着允初初坚定的步伐,眸光微暗。 她刚才同他说话了,可她的语气跟态度都十分地冷淡。他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他的心,就是控制不了。 “墨昀,我们是不是该好好地算一下说账了。”允初初在距墨昀一丈之内停了下来,毫不畏惧地抬眸看着他。 从允初初被设计嫁入黑龙王朝,再到她偷偷出宫那一次,墨昀便要置她于死地并逼得鸑鷟现世。现在不仅偷了她的凤眼,还要夺走双金铃,真是妥妥地太不要脸了。 若是没有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情,她当真以为允初初之所以会阴差阳错地嫁过来黑龙王朝,便是如同舒儿所说的,是被庞琳那个心机女设计过来的,敢情最后是一个计中计,隐藏着这么大的一个阴谋。 只要有她在,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劝说 “算账?哼。”墨昀冷声道,“身为大梁之星,本便是为国所用,无账,只有命!” “命?”允初初嗤笑,将双手随意地背在身后,抬眸坚定地看向墨昀,“什么大梁之星,不过是你们为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所杜撰的假象。这样的命,”她话还没说完就向墨昀快速奔去,“我不认!也不相信命运!” 允初初一把将墨昀往前用力推。她刚刚就看到了,墨昀离金山顶边缘不过两米的距离,他当以为她的目标就是直接抢回他手中的双金铃,根本就抓不住她的实际动向。所以,一如她所料,第一步的目的达成了。 墨昀并未散开紧握双金铃的手,另一只手反而借机拉住了允初初的手腕用力一拽,允初初直接撞进了他的胸膛,刹那间,那道奇妙的感觉再次袭来。墨昀微微一怔,松开拉住允初初的手,直接揽住了她的腰,二人一起从金山之顶摔了下去。 初儿……你不是相信命中注定吗?为何此刻却是这般说…… 冥千夜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内心竟是那般脆弱,因允初初的一句话,轻易地被其左右。他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极速朝着他们追了上去,在允初初同墨昀一起落地之前,从她背后抓住了她。 墨昀后背朝下,狠狠地砸向了地面。黑黄的土地下陷,手中握着的双金铃因力道反冲从他的手中挣脱滚了出去。此时的允初初离他不过三寸之距,墨昀脸上那一片片血肉充红的花叶清晰可见,叶脉暗红如墨,无处不在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看着面前那张放大的柔嫩苍白的秀气脸庞,冰冷眸光之中闪过一纵即逝的柔和。墨昀尚未从疑惑之中缓过来,允初初回头看了一眼抓住他的冥千夜,在转头之时,冥千夜的手已松,她从墨昀身前离开,径直跑过去捡起了双金铃并往出口跑去。 就在允初初从墨昀身前离开的那一刹那,冥千夜握紧了拳头朝着墨昀的头猛然挥下,墨昀反应神速,一个翻身离开了地面,他刚刚躺着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四分五裂的坑。 墨昀深深地呼吸着。 自从在黑暗之中褪去过去的自我之后,在那娇嫩的脸颊之上一抹鲜红淌下之后,他发现只要一碰触到允初初,他的脑海里就会钻出那风中疾驰的一幕幕。若非他片刻的恍惚,又岂会轻易让她推翻下金山? 然而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他必须将双金铃重新抢回来。 墨昀一边应对着冥千夜从不间断的攻击,一边追着允初初,并见缝插针地回击冥千夜。直到允初初跑过了阴殇所在之处,阴殇放下冥月晶珠任其悬浮,并拿出一张符篆敕空一施,两指指空略画几笔,反手往外一置,墨昀顿时被一张泛着蓝光的铁笼大牢困住。 但见墨昀停下了追逐的身体,嘴角扬起冰冷的笑意。他双手握拳往两侧用力一掷,面上的红色花叶随即膨胀,墨色叶脉穿透其肌肤,宛若一条条细细长长的黑色发丝,猛然钻入了地里。下一瞬,墨昀身形一转,化成一道黑烟散尽。 墨色叶脉很快自土里钻出,并缚住了允初初奔跑的双足,将她一下子绊倒在地。允初初再抬头之时,面前浮现浓密黑烟凝聚而成的墨昀,正对着她笑得神秘,那个笑冷冷地滲入她的五脏六腑,叫她打了一个莫名的寒颤。 “冥王若还想要她活着,最好给本司安分守己。”墨昀挑衅地看着冥千夜紧张的眼眸。 “我的死活还轮不到你来决定!”允初初咬牙用力蹭了蹭缚在脚腕处的叶脉。 “还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墨昀抬手往允初初的手背关节一弹,她受痛放开了手,双金铃重新落回了墨昀的手中。 “还给我!”允初初恼怒地瞪着墨昀。 “什么叫还?”亏他现在还有心情蹲在这里听着她叫嚣,墨昀微微一笑,“本司说了,替帝国做事,这可是你的本分。就算你不相信命运,那也没有办法。” 阴殇施了一张空白黄纸覆上允初初的双足,念咒一敕,幽兰的冥火绕着墨色叶脉烧了一圈又一圈,不稍片刻,叶脉化成了灰烬。 阴花冥火焚之……呵。 墨昀本也不想为难允初初,便任由阴殇解开了捆住允初初双足的叶脉。双足解放的允初初可片刻不得闲,借足后力,猛然往前扑向墨昀。墨昀身形往后一蹭,让允初初扑了个空。 他轻轻地移动握着双金铃的手附耳一听,只闻里头“咔嗒”一声,一心蕊归位。他得逞地笑了,然而快活不过一秒,正面猛然迎来一阵狂而有力的掌风,他便被狠狠地摔翻在地。 一滴血珠溢出嘴角,墨昀抬手毫不在意地擦拭掉血渍,笑道,“本司就说,冥王的实力绝非只有那般。那可否说说,前面未尽全力是为什么呢?”他不怕死地笑着,“是怕伤到你最心爱的人么?” 明明知道墨昀的话无非就是在挑衅冥千夜,又或藏着什么坏心思,但允初初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冥千夜。 那忍受了多少个日夜,无数血虫攀长,皮肉增生之苦,才长出来的血管肌理,竟在一夕之间几乎又复落白骨。本是果核般的肉糜之眼又是空洞洞的,另一只挂着些许皮肉的眼睑之下,圆圆的眼珠子上布满血丝,狰红得让人惧怕。他脸骨消瘦苍白,银发散落,唯有别在耳边的那一枚蓝宝石依旧璀璨耀眼。 一道莫名的酸楚淌进允初初的心深处,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假装不在意地收回目光,生怕再一眼,冥千夜便会发现她眼中的氤氲。 落在墨昀身上的目光移向允初初,看着她波澜不兴的脸,冥千夜的胸口闷痛。错过的视线之中满是深情与眷恋,最后只化成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冥千夜冷然道,“这双金铃,你一样带不出去。” 墨昀倒是笑了,“带不带得出去还两说。”他再次移动双金铃,里头漾开了清脆好听的铃声。只要在等第二个心蕊归位,那谁都将不是他的对手! 闻得了铃铛之音,冥千夜率先出手。抬手之间掌风劈向墨昀所在之处,墨昀再次躲过,方才站的地像被斧头劈开一般,缺了一大块黑土。 五爪白骨聚拢,袖口翻飞,再出手之时无数骨针射向墨昀。墨昀煞一转身,握拳抬手,两个油亮的肩胛骨上肌肉喷张,后颈红叶游走,立时映出一道红光之伞,挡住了冥千夜的骨针。 望着那道异常熟悉的红光,冥千夜眼下残存的皮肉微动,牙关一紧,一攥拳,风速移动,身形秒显红光伞朵之前,五爪白骨穿透红光冷然揉碎,墨昀后颈花叶萎靡,再回转身时便冥千夜一掌打飞。 墨昀翻滚数米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仍旧紧紧地握住双金铃,低首抬眉,看着冥千夜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厉色,“冥王以为,控鬼难为。” “哼,行不行本王不知。”冥千夜一声冷哼,飘渺的声音不落威严之色,“但可以确定的是,此刻脉心未稳,你尚无法齐振双铃。” “脉心归位,那是迟早的事情。倒是你,做好倾国覆灭的准备吧!”墨昀笑容不改,缓缓地站起身。 “口气不小。”冥千夜道。 “墨昀!本尊劝你莫要动双金铃的歪心思,”阴殇收起冥月晶珠,皱眉道,“一旦启用万鬼,届时要其退去便没有那么容易了,甚至,你将反被鬼控,后果绝非你一人所能承担!凌空鬼漫,生灵涂炭,万物消寂,世将无存!” 这也太可怕了吧!!原来墨昀得到双金铃,是想要召唤万鬼??以鬼为兵马,策鬼而战!这可是十分凶险的事情!世上人心才是最令人惧怕的事情,利欲熏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全然不顾万众生灵性命! 允初初震惊得心怦怦直跳,到时候什么杂七杂八各种各样的鬼出来,场面肯定难以控制,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将成为鬼的食物而无辜牺牲!绝对不可以让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发生! 可是,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一切呢?! “冥王素养的阴兵鬼厉卫尚如此听话,本司唤个万鬼出又怎么了?”墨昀漫不经心地反驳道。 “那可不一样!鬼厉卫生身乃是忠义爱国之士,为国而战,死后无人认领又不愿投胎,我家殿下便给了他们安魂之所。可万鬼是什么?那可是无视阴间规矩,逃避审判,不服管教叛逃阴府,行为戾气乖张,非是凶残可以形容。更何况,你并无控鬼之笛!” “控鬼之笛……”墨昀心下一沉,他可没有听说召唤万鬼还需要什么控鬼之笛的。 “看来,你当真没有。那你,最好三思而后行!”看墨昀的反应,阴殇当下安心了几分,希望如此说来他能想得开,但只要他一刻未放下双金铃,便一刻不能松懈。若非他在见到这个空间之后,即刻幻出冥月晶珠查找文献得知还有控鬼之笛,怕是无法震慑墨昀的野心。 “墨昀,你已然身居虎啸帝国大祭司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人敬仰,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允初初冲着他说道。 “为什么?”墨昀侧头一想,为了洗脱那欲加之罪摆脱自小带来的标签?为了向所有人证明他的实力?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为了……眼前的她?呵,此时的他竟然是想不到一个标准的答案,到底,是人的欲望作祟,到了这一步,已经完全没有退路。 第一百一十三章悲流 “少废话。”拿着双金铃的手缓缓抬起,轻蔑的目光扫过其他人,“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想要回双金铃么。不过你们觉得,本司会乖乖地将它交出去吗?” “墨昀,你别不识好歹,现下将金铃交出来你尚有一线生机逃离此地,否则,你一意孤行终将后悔!” “那本司倒要看看,怎么个后悔法!” 眼见墨昀如此执着,众人亦不再多费口舌。僵持之间,出口一下子涌入许多人。 “好多金子啊!!” “天呐!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传闻果然是真的!我太幸运了!!” 那群人的眼中只剩下那堆闪闪发光的金山,相互推挤,不顾山顶燃烧的烈火,一个个急切地冲过去抢夺金银珠宝。有的人提起衣摆当兜,装不下两三手,有的人不过才刚拿起金砖,有的人甚至还没有跑到金山脚下,便被后面的追赶者一一射杀。 “离魂!”允初初看到举着弓箭赶过来的人瞬间来了精神。她本想问离魂要她还给冥千夜的魌头弓,转念看了冥千夜一眼,遂又放弃了。 “殿下,”离魂再射下一人后,来到了冥千夜面前,“帝国派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无妨。”冥千夜冷冷道,“不过都是些将死之人。” 阴殇看了离魂一眼,离魂随即对着墨昀搭弓放箭,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箭过血出。墨昀蹲身避开冷箭,却还是被划破了手臂。面对接二连三的利箭,他飞跃后退,堪堪躲过。 现下等待二心蕊归位,正是蓄力之时,与他们硬碰硬无疑是在消耗能量,届时召出万鬼,恐无精神力控。 冥千夜淡然地看着。 若在此前他尚有保住双金铃的想法,那么现在,拿下墨昀的命,才是重中之重。 龙脉无法安然沉舟,冥朝不保,但若召出万鬼,将危及整个凌空大陆。他自然是想要两全其美,但现实实属太难,权衡之下,唯有尽量减少损失方为上乘之道。 离魂见墨昀招招退避,他更是穷追不舍。 墨昀皱眉。冥千夜这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要消耗掉他多余的精力! 空间出口陆陆续续有人追了进来,无非都是为了这世上最吸引也最醉人的东西。冥千夜等人不屑浪费时间在那些人身上,任由他们搬运各式镶嵌着金银的珠宝玉器,与他们的人上演一幕幕厮杀。坑洞之上的混乱显然已经逐渐转移到大坑之内。 此时被离魂步步紧逼的墨昀倏然往地上一坐,安然闭眼。离魂见状,收起弓箭,幻出玄武红缨枪对着墨昀猛然一阵进攻,但是却被他周围的幻身挡回。不一会儿,黑土之上开出了一朵朵红得发光的彼岸之花曼珠沙华。红色的花叶莹润饱满,绿根游荡在御龙门内的每一寸土地之上,片刻之后,空间之内布满了火红的彼岸之花。 冲劲有力的红缨枪枪尖突然落地,拿着它的主人面露郁色。 “不被祝福的孩子,他该死!!” “他怎么还有脸待在这个世上!!” “那一对贱人背着自己的家国仇恨做出了这般天理难容之事!!死了活该!!” “快把他丢出去喂野狼!!” “别跟他沾上边!会倒霉的啊!!” “晦气!!” …… 七十多年过去了,往日经历的一幕幕依然清晰地进入离魂的脑海,稚嫩的眼中,满目皆是无情的唾沫,巴不得淹死他。那时候,他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他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会这么憎恨他们一家。明明,前一天他还跟着父亲母亲过着单纯温馨的生活,为何一日之后,他的父母双双陨去,他变成了众人口伐诛心之人! 那一张张憎恶扭曲的面孔,非但没有可怜他是一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幼孩,他们甚至巴不得他马上死去……这世间的人儿啊,到底是怎么了? 一刀赫然挥下,他被吓呆了。惊恐眼眸下的猩红代替了满脸泪痕,他像一只迷了路的幼小麋鹿,逃出无数张大开的兽口,奔逃在荒无人烟的野地,独自舔着伤口…… “殿下,此黄泉之花轻盈流散悲伤气韵,控制住了他们的思绪。两个时辰之内若是不醒,魂将弃□□离去。墨昀此回下注之大,倘若伤其分毫,所有人都没得救。”阴殇看着被他及时阻挡在一丈之外的曼珠沙华,皱眉道。 好个一箭双雕!既可牵制他们,又能保存实力。 初儿…… 冥千夜焦急回头,果不其然,允初初亦是中了珠华悲鸣。只见她紧闭着双眼,眉间愁绪万千,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大腿两侧的衣料,双肩因抽泣而微微抖动着。 冥千夜担忧地来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低头轻声道,“初儿?你醒醒……” “殿下?” “以冥火焚之。”冥千夜头也没抬。 “可……”阴殇有些犹豫。 “万物生长自有定数。” “只是占地如此之大,一时半会怕是无法全灭。” “蛇打七寸即可。” “明白。” 阴殇再次召出冥月晶珠,他自后肩取之三昧潜入晶珠炼以青冥幽火。荧光硕火,他以左手心盛火,竹青色的火心翻滚,冰蓝火舌跳跃,就像是一朵来自幽冥深处的暗夜帝花,飘渺又冷漠。 饶火喂花,烧之盈蓝,灰如轻烟,落地无痕。 “初儿,初儿……醒醒,快醒醒……”肉掌轻轻抚着怀中的人,期望着她能快点清醒过来。冥千夜不知道允初初曾经历过什么悲伤难过的事情,但他不愿再让她经历一遍。连同……大坑之外所发生之事。就算他知道她不可能,也不会去杀了他最疼爱的皇妹,可他亲眼所见,且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当下的情景俨然就是事实,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允初初的眉头深锁,眼角溢出了一道水光。 “为什么……”允初初带着轻微的抽泣声呢喃道,“为什么你们都要弃我而去……”冥千夜胸口一紧,她口中的“你们”是谁?也包括他吗? 阴殇在焚毁允初初周身的花之后,即刻跑到离魂身边。 “初儿……初儿……” 是谁? 允初初禁皱的眉头缓缓地展开。 是谁?这道声音好温柔,好熟悉……但是,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他是谁? 迷雾之中,允初初寻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可是当她跑向那道令她向往的声音之后,那道声音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要离开我……不要……不!! 允初初猛然张开了泪眼婆娑的双眼。刚刚那是什么,父母的抛弃,她撕心裂肺的呼喊;虽然有了安身之所,可求学求职路上自力更生的艰难,所有的心酸苦辣,那种只有她一人苦苦支撑的孤独;以为遇到了可以相伴到老的良人,结果所有的美好不过只是镜花水月,一碰便没。那刺心刮髓般的伤痛,她深有体会。 到后来阴差阳错,直到遇见了冥千夜。因为他,她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依然有着珍贵的美好,她好不容易握住了手中一片温暖,可老天爷依旧对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不过是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短短片刻的时间,她仿佛又重新走了一遍艰苦人生之路,叫她肝肠寸断。 “你醒了?”冥千夜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冥千夜的问话,允初初这才回过神来。此刻的她正靠在冥千夜的怀中,他的气息离她如此之近,就好像以往那多数个日夜,他经常怜爱地搂着她诉说着柔情。可她亦没有忘记,此刻他们身处何地,是何境况。 允初初挣脱冥千夜的怀抱,奇怪地问了句,“我怎么了?” 见允初初如此迅速逃离他,冥千夜很是受伤,不过很快地,他眼中的伤被淡然所替代,“你中了珠华悲鸣。”冥千夜顿了顿继续道,“一株曼珠沙华便能流出数倍的悲流,它会钻入人的精神之髓,啃噬快乐,挖出记忆里最深处的悲痛,最后会让人在无数叠加的痛苦折磨之中死去。” 允初初抬手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泪水,抬头环视一圈坑洞里的人,除了冥千夜他们两个人,其他全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搬抢金砖那一幕的热火朝天,唯有痛苦扭曲了他们的面目。 “珠华……悲鸣……”允初初喃喃道。就这么一下可真的太难受了,那种见不到天日,永无止境无尽的悲伤灌满了整个胸腔,蔓延至全身,整个神经系统就像瘫痪了一样,全部沉浸在用言语无法形容的悲伤之中,堪比抑郁,精神最致虐的折磨,太痛苦了。那在精神桎梏之中无法挣脱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去感受! 她好想要扑进冥千夜的怀中痛哭宣泄一场,可是不行,这样她会更加舍不得离开他…… “谢谢你。”允初初尽量稳定情绪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道谢的话,转身看着彼岸花在阴殇的焚毁之下,一朵一朵地消失。 血色瞳眸里倒映着允初初的身影,她对他态度除了客套的礼貌,再无其他。冥千夜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他处。他们之间的误会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解释得清楚。为今之计,当以大局为重。 第一百一十四章魂忆 悲流迷雾之中,悲伤之感似正在慢慢地减弱。一晃离魂长大了,高高瘦瘦的他面黄肌瘦宛若浮萍,眼前依旧停留在逃出虎啸帝国的那一幕。他奔跑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胆战心惊地躲进了阴森恐怖的密林。 被野兽追逐跳进河水里避难差点淹死;饥饿难耐采了不知名的蘑菇,只吃了一口差点毒死;误入林中迷障湿地与死神失之交臂……若是这般倒也好啊,一了百了。可是一想到父母丢了珍贵的性命也要为他争取生存的机会,他便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 凭借着生的坚定信念,他喝脏水嚼幼草啃树皮,搭树窝,寻找遮风挡雨的安身山洞,爬树攀藤,摘果子掏马蜂窝,打野鸡下河捕鱼,甚至兽口夺食……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再危险他都会去尝试去拼命。如果这般都活不了,那就真的是命!! 几经生死诸多年,他终于来到了黑龙王朝的地盘。这里,是他娘亲的家。 没有通关文牒,他无法只身入城,但运气还算不错,刚巧遇上一团杂耍戏子,便跟着他们进了城,作为代价,他给了他们一对黑熊党手。相较于虎啸帝国的热闹,黑龙王朝城里一片死寂。市集半夜开张,只有到这个时候,才有一点点活人的气息。 然而进城之后,要讨得一口饭吃更是难上加难。不过他脸上明显的刀疤,在这里似乎显得极度正常,他走在大街上很是自由,并没有人对他投去异样的眼光。除了食不果腹,他爱上了这一片永不见天日的土地,自由自在又舒适。 直到,他遇上了生命之中至关重要的一道光。 那日,堂堂七尺男儿瘦骨嶙峋,正于城中废物弃角翻找剩食。忽然传来一阵刀光剑影,回神之时他已然被人劫持。 那人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拿着一把明晃晃带血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并带着一丝战栗的声音强做镇定地威胁道,“冥王,你不是爱护你的每一个子民么!不想要他死的话就让开!” 只闻一声飘渺的轻笑,眼前的他侧身站在不远的屋檐之上,望着天上的皎洁的明月,他缓缓道,“城墙就在你身后,你要走便走,没人拦你。” “呵,你在开什么玩笑!”身后的人情绪有些失控,“既然没人拦住,那周围的这些人是什么!!”离魂定睛一看,三丈之外,果然乌压压地站着一片人,而他刚刚竟然都没有看到! “本王的话不受用,他们只听你的。” “说得倒是轻巧,你的人,却听我的话!”拿着剑的手正在颤抖,一不小心都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明……明白什么??” “看来,你来的时候,他都没给你好好地上一课。”空洞的声音散开又微微凝聚,“要不,本王来告诉你吧。” “他,我要,”冥千夜转过身,离魂这才惊讶地发觉,这世上竟然还有生成那般面容的人。冥千夜的声音让人抓不到实际,却又威严摄人,“你的命,本王也要!” 不待那人再度回话,他脖子上的剑已然松开掉落,发出了“咣当”的声音,这才将离魂拉回了现实,他甚至看不清冥千夜是怎么动的手,他身后的人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侍卫迅速清理了现场,冥千夜则来到了他跟前。 低调奢华的锦衣华服在夜色里显得极具压迫,那时候他想,真正让人感到压迫感的,是穿着它的主人吧! 下一瞬,他的眼里出现了一只半藏在华服之下的五爪白骨之手,手心里放着一颗拇指头大,裹着糖霜的花瓣形糖酥,落下的声音之中多了一丝柔和,“饿了么,吃颗糖吧,本王身上只有这个。” 离魂盯着五爪手心里的糖酥愣怔了片刻,再抬眼看看冥千夜,并没有动手。 “放心吧,没有毒。”冥千夜见他没有接过,再次出声道。 也是啊,刚刚听那人喊他为“冥王”,貌似还特别关爱他城中的百姓,身为一国之主,倒是不至于对他一个寂寂无名的将死之人动手。 看着冥千夜那般耐心地朝他伸着手,离魂不再犹豫,抬起脏兮兮的手拿过糖酥张嘴就丢了进去。 糖酥进嘴就化开了,里头还包裹着一个小珠子般的硬质糖心,味道里有一股清新的花果香,又有一种淡淡的咸味,很是特别。他以为,他吃过的马蜂蜜是这世上最甜最好吃的东西,没想到还有这么精致又神奇味道的甜物。 “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冥千夜问道。 离魂听了笑出了声,回道,“我叫卓马士,今年已经二十有九,不是娃子。”若不是进了冥朝,他尚不知自己的具体年岁几何。 “在本王眼里,你就是一个孩子。”冥千夜轻声笑道,“跟我走,如何。” 离魂再次怔住了,他独自一人孤独生存了二十几载,就算进城的这两年里,都从没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甚至是帮助。他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冥千夜那裸露的眼球,结巴道,“可……可以……吗?” 冥千夜的脸上面无表情,但从他张嘴的程度与发出的轻微声音,可以断定他此刻笑了,“当然,这是我提出来的,绝不会有假。跟着本王,保证三餐温饱,但,”冥千夜微微一顿,慎重道,“会苦不堪言,你可接受?” 离魂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我跟!”他从小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只要能有口饭吃,让他活下去,就算要他上刀山下火海,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很好。既然这样,”冥千夜想了想,“往日那些不好的记忆都随风去吧,卓马士这个名字便留在那里。以后,你便叫离魂吧。” 迷雾一遮一散,他来到了冥宫之中。在这里,他认识了人小鬼大,高冷傲娇的祭司阴殇,他的身边时常跟着一条半脸骨头的黑毛犬,这狗跟他的主人一样骄傲,可没少把他气死。 他的年纪虽然大了,但在学习各项学识技艺法术上可丝毫没有懈怠,更是成功地激发了他体内半异兽的潜力。直到后来鬱魈王冥蛮蛮入宫之后,单调的日子有了点色彩。贪吃的冥蛮蛮总是偷跑到卫觉司那里偷食,负责照看冥蛮蛮的他不免一起被卫觉司拿着锅铲追着跑……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不胜数,日子虽苦却也惬意,但,也仅仅只是点睛之笔,毕竟王朝的大事未有着落,人人心中有着牵挂,难免无法感到真正的舒心。 冥千夜待人温和,对他更是似兄亦友,这是他前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冥千夜这边轻易便得到了温暖。 冥千夜于他有再造之恩,他是真心想要守护他与这个王朝的!! 慢慢地,迷雾被一道刺眼的光劈开,光晕里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对着他伸出了一只手,温柔地唤道,“离魂,跟我走吧!” “殿下!!”离魂猛然惊醒。 “醒了。”身后传来阴殇的声音,“甚好。” 离魂回过神来,转身紧紧地抱住了阴殇,“叔环儿!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阴殇受不了离魂的黏糊,不适地皱着俊眉道,“赶紧,给本尊滚开!小心你那枪!”这家伙拿着红缨枪抱着他一抖一抖地,他都怕被他误伤了俊容。 离魂这才喜极而泣地放开他,侧身看到正闭眼打坐的墨昀,问道,“何不一掌劈了他!”都是这厮造的孽,他此刻很是记忆犹新呢! 阴殇抿着唇摇了摇头,“谈何容易。且不说他幻出六魄镇如金刚之墙,就算伤着他其中一魄,这里的人统统都将回不来。”跟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将士,又岂能随随便便放弃。 “那现下该怎么办?”总是得找个方法破他的法,否则岂不是只能坐以待毙?看得到又杀不着,叫他心中愤怒难耐! 阴殇拿出一张符篆,喂之蓝火,燃上之后,将其星火敕洒各处自己人所在之地。 “只能等。” “等?” 阴殇点头,“届时无利可图他便会自行解开,”他掐指点算,再抬眸看着墨昀紧握的手,“二心归位的时辰也快到了,他不解也难。” 离魂愤岔地哼了一声。也只能如此。 阴殇的目光转移到离魂身上,语重心长道,“万鬼若出,你我都将做好身死的准备,只要护得殿下周全,便已是最好。” 离魂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等了这么多年,为了不就是这一刻么!能为殿下,为黑龙王朝献身,那便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荣幸了! 果然,就在冥朝的人一个个从悲流之中解救出来的时候,墨昀开始有了动静。 六魄回体,他快速站立一转,下一刻人已经远离了阴殇二人。空间之内的彼岸之花也缓缓地消逝。其他人清醒过来之后缓了片刻,便又开始了热火朝天地搬运着金银珠宝。 墨昀的双目错过阴殇等人看向金山,心中困惑。 从火烧金子开始,为何只有他听到了那一声声的仰天惨叫?多而吵杂,撕裂而痛苦,吵得他脑子嗡嗡作响。那是因为他身有黄泉阴花吗? 正在他疑惑之际,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又急切的声音,“孤王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拿到的!墨昀,快将它给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反目 墨昀缓缓地转身,他看着带了一帮人追进来的南宫白玉好笑道,“给你?” “对,快将它给孤王。”南宫白玉目光紧紧地盯着墨昀,看着他褪变之后的样貌,知道他已经不再受那不堪的过去所控制,遂又好言催道,“快,墨卿。” “呵呵……哈哈……”墨昀忽然笑了,“我尊贵的皇上,您看看我墨氏一族为帝国付出了几辈子的心血,最后又得到了什么?”说是贵为皇族也只是名义上那般好听,而跟皇族沾上边的也仅仅是他的太奶奶南宫蝶栎而已。皇帝看在他太奶奶情分上的三分薄面,已经被磨得所剩无几。甚至,早便已经没有了那层情分。 “墨卿,你现在说这些要作甚?有话咱们待回到帝国再说!”南宫白玉劝道。 “哼,狗咬狗。”阴殇冷哼,转身回到了冥千夜身边。 神觉这时从外头咬了一小块巴掌大的碎布进来,阴殇接过来一看,见那暗红色的料子似曾相识,仔细一摸,料子的一处边缘,有被离生箭的戾气侵蚀过的痕迹。这才猛然想到,巫卓人呢?! “墨昀,巫卓与你一起入的坑,他人呢?”阴殇开口道。 墨昀只是轻描淡说道,“巫卓中了鬼车阴矢早就下了无间,你该不会这么自信他还能活到现在吧!”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反倒是叫人有些怀疑。 “他中了离生箭的部位可是在手臂,若要被净化殆尽,那也得好几个时辰。”阴殇提出了疑问。若是鹬蚌相争,那倒是还好,此类人早已经被没有边际的野心泯灭了人性。万千残忍,无章法可循。但若是再留一个后手,那便另说了。不过看这块碎衣,应当只是前者。 “玄羽大祭司这般关心他作何?”墨昀并没有兴趣回答阴殇的话,只是扬起了冰凉的笑意,四两拨千斤地拖着时间,“这可是怕了?正所谓,后生可畏。” 阴殇淡淡一笑,回到重点,“这么多人都要你交出双金铃,再要执迷不悟可不大好啊。”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南宫白玉抢话道。 “呵,说来也可笑,强盗夺取了他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便说是自己的了。”阴殇回头示意着他们看那座金光闪闪的金山,无奈道,“看呀,你们的人都还乐此不彼地搬着我们的东西往坑外运送,你怎么还能睁眼说瞎话呢!” “流芳百世跟遗臭万年同样是千古留名,孤王倒是不担心。” “狡辩。”离魂冷哼。南宫白玉出生在帝王之家,从小读的四书五经,政要古籍,没想到到头来却是生得一副扭曲的价值之观,实在令人不齿。 南宫白玉将注意力转移到墨昀的身上,继续要求道,“墨卿,将它给孤王,你若不喜庞琳独宠后宫,孤王便不宠。” 南宫白玉依然认为墨昀一直爱慕着庞琳,往日墨昀曾进言说庞琳妒心极强,不适合当皇后,他以为是墨昀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对庞琳的爱意。若是逼得太急,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他便选择了折中的法子,只让她当了宠妃。 现下,墨昀当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吧!就算要他放庞琳出宫,他亦是会答应,倘若不肯,那庞琳将是什么样的下场,他应该心知肚明。南宫白玉心里有点得意。 “您的妃子您爱如何便如何。”墨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允初初不痛不痒。 闻言,南宫白玉的面色一下子凝结。难道墨昀为了这脉心连他最爱的人都不管不顾了吗?!仅仅一天,这墨昀便脱离了他的掌控。 “你不要逼孤王动手!”南宫白玉咬着牙根道。 “那也未尝不可。”墨昀抬起了手,展示着他手中的双金铃,遂又重新握紧,“他们几次都未能从我手中拿走,您认为……你可以吗!” 只一瞬间,南宫白玉忽然觉得那朵遍布墨昀的头颈脸的彼岸之花很是碍眼。那花叶愈加艳丽而肿胀,鼓起的肌肤边缘甚至紫得有点可怕,阴森幽寒,让人总觉得浑身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在外人面前,南宫白玉怎么可能让一个臣子压了下去。 既然都知道了他们俩的关系不睦,就算看了笑话又如何,他不可能吞得下这口气!今日,他必要得到龙之脉心! 即刻,墨昀与南宫白玉便在大坑之内上演了一幕君臣反目夺铃的戏码。 允初初看着他们两个打了起来,不免皱了皱眉。 她自然是希望能安然拿回完整无缺的双金铃,强硬行动的话,就怕执拗不放的墨昀就算拿着双金铃同归于尽,也不可能将双金铃还给她! 可是,她明明答应过黄龙与鸑鷟,要好好守护双金铃的,她非但完全没有做到,还令双金铃置于危险之中,甚至可能成为毁世灭族之物! 允初初走到阴殇身边,轻声问道,“现下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你可有万鬼出后的应对之法?”就算是最坏的打算,也得有个万全的准备,没办法全的话,哪怕是一点点希望,那也总比没有的好。 阴殇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态的冥千夜,遂靠近允初初稍微低着头道,“文献之中只有记载双金铃可号令万鬼,以及它所带来的灾难性是不可估量的,却并未说明一旦诏令该如何解决。我想,应当是从未有人召过万鬼令,自然便没有可作参考的记载。” “那现下他还在等什么?”冥千夜曾说过脉心未稳,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金铃双蕊归位。”阴殇抬眼看了一眼墨昀二人,见他们停了下来不知道在扯着什么,便又接着说道,“传闻双金铃乃是上品仙器,不知何缘由落入人间致双蕊脱出。想来那双蕊便是栖于铃身的黄龙与鸑鷟,神兽暨回,蕊心慢归。脉心要稳尚需时间。” “那到时候在那一刻能不能将之夺回?”总是会有个黄金时段可以见缝插针吧! 阴殇摇了摇头,“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怕是连他的一根汗毛都动不到。” “届时场面一定非常混乱,该怎么办?”允初初皱着眉,她光想象就觉得非常可怕。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一步……算一步……”允初初思索着重复了一遍阴殇的话。 只要能阻止预计的灾难发生,不管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哪怕……要她魂飞魄散! 突然,墨昀与南宫白玉二人牵扯之时,不甚将双金铃抛到了空中,离魂一个机灵,飞跃而过,快而敏捷地抢过双金铃,但离开之际,竟被墨昀身上曼珠沙华的花叶捆住了双脚,他随即反应过来,直接将双金铃朝允初初他们站着的方向丢去,允初初顺利接到了双金铃。 允初初又惊又喜,刚刚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只是本能地去接住了双金铃,幸而它回到了她的手中! 墨昀见状直接将离魂狠狠地甩掉,径直朝允初初走去,冥千夜身形一转挡在了她面前。南宫白玉亦是不曾停下,飞速靠着岩壁跑了半圈,欲从允初初的后面抢夺。只是他还没有靠近,便被阴殇一张符咒给挡住了。 “既已物归原主,二位就别再痴心妄想了,就此罢手还有商量的余地!”阴殇极力劝退。明知道希望不大,但还是不得不往损失最小的方向走。 果不其然,南宫白玉一听哪里肯善罢甘休,随即幻出了龙纹利剑,对着符咒四角挑断符经,挡住他的符咒一下散尽。冥千夜与阴殇,一前一后将允初初护在中间。 “痴心妄想的,又何止是我俩……”南宫白玉握紧了龙纹剑缓步上前,挑眉道,“难道……你们就不是借口保护孤王的柔儿,实际想从她手里拿下双金铃,这才是真的吧!”他可没有那么多天真又单纯的保护欲。 “哼,有谁会同你一般利欲熏心!”离魂起身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墨昀这一下可真的够狠的! “呵呵,说得好像你们多心正清白似的,话说回来,龙脉浮表指不定就是你们黑龙王朝欲吞并凌空大陆的一个计谋!”南宫白玉扬了扬唇角,“孤王这可是在为整个凌空大陆之人着想,阻止你们逞凶作恶!” “你这血口喷人的本事也真令人佩服!”允初初嫌恶地说道。 “柔儿,你怎么能这样说孤王?你可是忘了……咱们之间的情谊?” “呸!”不得不说,南宫白玉真的白瞎了他那一张干净的脸,这黑白颠倒鬼话连篇的技术当真让人望尘莫及。 墨昀这次丢了双金铃却没有前一次的急切,看着允初初缓步上前,让冥千夜心生疑惑。 冥千夜动了动眼珠子。心道:眼下,唯有让初儿先离开这里。 坑外,又有鬱魈王等人尚可护得了她周全,他亦能稍微放心。 阴殇似与他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暗地给神觉下了命令。神觉四足缓缓后退,最后用腰蹭了蹭允初初的小腿,允初初旋即明白了神觉的用意,迅速攀上神觉并抱紧了它的脖子,同时将双金铃放进胸前的衣襟里。就在神觉起身的一刹那,冥千夜与阴殇各自拦住了墨昀与南宫白玉的动作,双方随即爆发了激烈的争夺之战。 第一百一十六章目的 神觉驮着允初初于半空中疾驰,并幻出了两条大黄狗,龇牙咧嘴勇猛凶悍,一路扑倒不少半路拦截的人。耳边的风呼呼地刮着,允初初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冥千夜,缠住墨昀的身形消瘦了不少。还记得初次见他的时候,他的脸骨微黄,倒不像今夜这般煞白,他,还好吧? 她不是没有感情的动物,她可以感受到冥千夜细腻又温柔的保护,可与其说是为了她,不如说他是为了黑龙王朝,才能如此用心地待她。她清楚自己心中是有他的,早已刻在心上的人,怎么可能那般容易便将他挖除呢……只是,他们这辈子是注定要分开了。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接受不了被他利用,还是接受不了他对她没有任何的感情,又或者,这两个原因她都接受不了。 神觉奋力地奔跑拉回了允初初的思绪,她目光流转,转头轻声叹了一口气。 待出了这个大坑之后,她得尽快处理好一切,当断则断。只是鸑鷟与黄龙说她是祂们十八万年前的主人,若当真如此的话,她到底该如何安置双金铃呢?或者,将它交给可靠之人?不,不对……她现在借用的是这里允初初的身体,说不定祂们口中的主人,是黑龙王朝的允初初,而并非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她呀! 一定是这个样子的,并无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对啊,这里的一切根本都与她无关,偏偏又鬼使神差地将她牵扯了进来。到时候如果她把真相说出来,有人会相信她吗? 神思出游之间,耳边呼呼刮着的风声突然没了,神觉亦是停止了奔跑,眼前所有的一切静止,仿若时间的沙漏被谁按了暂停。允初初惊愕之余,忽觉喉咙一重,后颈微凉,身上一轻,她一下子被人从神觉的身上提了起来。 耳边传来了冰冷又熟悉的声音,“把双金铃交出来,本司倒可放了他们一马。”他将允初初放回地上,让她看着空间之内那些一动不动的人。 允初初惊恐地瞪大了眼眸,在场除了她和墨昀两个人,其他人都做着时间静止前各种各样的动作,而神觉,定在了半空之中。 “墨昀!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墨昀并未放开抓着她后领子的手,“只不过是让他们忘记了时间而已。” “你快放了他们!”允初初嘶吼道,然而墨昀并未有所动。她冷笑着,面上满是藏不住的悲痛,“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你们便能争得你死我活,就算得到了它又怎么样,你会快乐吗?拿着天下生灵的牺牲而成全的欲念,你们会心安吗?!” 是啊,他会快乐吗?不,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因为他没有感受过真正的快乐是怎么样的。 有那么一瞬间,墨昀对允初初的话产生了触动,也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自我怀疑,就那么一下下,再捕捉不及。 “本司最后再说一次,自觉将双金铃交出来,否则待我亲自动手,你可不要后悔。” 不给,冥千夜等人现在性命攸关,可若将双金铃交出去,她便对俩神兽食言,金铃在墨昀手中恐将引起前所有未有的大灾难,造成无数人牺牲…… 她该怎么办?? 允初初缓缓地抬起手,紧紧地抓住了胸前的衣服。 “本司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等你考虑。”她若是他人,他定将之S丝再夺取,可偏她不是。 墨昀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先将他们放了,我便把它给你。” “那倒罢了。还是本司自己来。”墨昀说完,作势将空着的那手往允初初的前胸伸过去。他可没有忘记,这个丫头滑头得很! “好!我可以把双金铃给你!”允初初大声道。自身后出现的手微微一顿,收了回去。“但你得让我确定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墨昀冷哼,“那同放了他们有何不一样。”允初初抬手推开墨昀拉着她后领的手,墨昀的下唇往上提了一下,对她的动作也没有过多的不满,反正她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也不怕她在做什么小动作。 “若这般便能让所有对本司不利的人都死去,倒也省事,我又何必同你谈条件。” 允初初转念一想,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此刻坑内就剩下他们俩可以的动,她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或者说墨昀根本就没把他看在眼里。而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现在还很君子并有耐心同她谈条件,真的是破天荒了! 且不说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怎么样,她还是先救冥千夜他们比较重要,至少人都在,总有办法去解决后面的事情的! 允初初瞪着墨昀,抬手拿出了双金铃。她侧头看了冥千夜他们一眼,将拿着双金铃的手伸到墨昀面前。 对不起了……黄龙,鸑鷟…… 墨昀嘴角一提,很好,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就在墨昀拿到双金铃的一刹那,一只光速而来的拳头狠狠地打在了他的下巴,墨昀顿时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唔……”一声闷哼,墨昀吐出了一口鲜血。抬眼聚焦,约莫七丈开外的冥千夜已然恢复了直立身姿,而其他人尚在他控制之中。 呵,不愧是冥王!这解法的速度亦是叫他不得不佩服。 “这黄泉之花,倒是赋予了你不少能力。”白骨之拳“咔哒”一声接回了冥千夜腕上。 墨昀抬手拭去了血渍,看着手背上沾上的鲜红眉毛一挑,缓缓地站起了身。他的下巴可是险些被打掉呢。 他并未理会冥千夜的话,而是转身看向不远处怔住的允初初,道,“你若再坚持一口茶的功夫,这咒倒也自动解开了,因为它只能持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不过这短短的半刻钟时辰,本司能做不少事情呢!说到底还是你救了他们。” 允初初转头看向其他人,果然都恢复了活力。她突然有些怨恼自己,竟被墨昀三两下便忽悠过去了,若是自己再坚持一会会,是不是就不用把双金铃给墨昀了?可再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墨昀要对她用粗,双金铃亦是他的囊中之物! 清醒过来之后,眼前的情景一下子都变了样。南宫白玉见到墨昀已然拦下了允初初,亦不再恋战,飞速赶往墨昀之处,好言建议道,“墨卿,你我配合,一同拿回龙之脉心,待回去之后,孤王定然好好封赏封赏你!” “不必了。”墨昀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凌空一跃,飞向金山之顶,允初初见状也跑着跟了过去。不管怎么样,她得尽量靠近墨昀,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拉着他一起陪葬。 墨昀回到了金山之上,上面的油烧完了之后,火倒是没有先前烧得那般烈了。他拿起双金铃在耳边轻轻一摇,只闻两声轻而脆的铃声交叠,眉头一舒,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从双金铃第一次回到允初初的身上后,他就发现了,这金铃双蕊是靠着允初初的气息归位的,难怪第二个让他等了那般久都毫无动静。南宫白玉对他们墨氏一族暗地里的掣肘,他早就习以为常,待他成了天下第一,他南宫白玉又算得了什么,他根本不会将他放在眼里。适才突然提及此事,不过是为了故意激怒南宫白玉顺势配合他的计划,此番结果看来,他是赌对了! 看到墨昀如此神情,冥千夜与阴殇料到脉心已然归位。阴殇不觉叹了一口气,低眸摇了摇头,凌空大陆的万千生灵岌岌可危。 坑洞之内局势紧张,冥千夜等人无人顾及那些不属于世的黄金,多被闯入的人陆陆续续地搬出了坑。面对不断涌入的死士与卫兵,鬱魈王等人不断拦截并击退了他们,岂知背后更是多了抢夺珍宝出坑的人,他们转而分工合作,极力阻止龙门之内的珍宝流落在外。 “鬱魈王,”胡灵姬挥舞着手中的长绢,绢带在她的操控之下变得锋利无比,宛若长剑削铁如泥,“你不如入坑去协助殿下,这里有我们就行。”玉雪娘得空回头看了一下,点头赞同。 “这……”鬱魈王犹豫了一下,话道,“离魂已然追了进去,里面有他们就行了,本王相信皇叔公。”他挥舞着大刀,乐呵呵地。现下还能砍到几个贪心鬼,看着他们拿得出拿不走,可甭提有多快乐了。 胡灵姬也看着持续从坑中抱着金银珠宝逃出来的,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满,顿时面色一沉,心中十分不悦。那可是他们黑龙王朝的东西,怎能便宜了他人!看来不止殿下,就连鬼厉卫亦阻止不得那般多的人蚁! “既然皇叔公他要我留在这,那本王势必要将此地看好,让他们无后顾之忧!”鬱魈王挥了一刀,转头对着胡灵姬道,“你说,若是不阻挡这些人进坑,他们肯定都是冲着珍宝而去,待他们同此时这般手中多了重物,届时咱们再守在坑口,一刀一个准儿,那样岂不是特省事了么!哈哈哈……”鬱魈王为他自己的想法感到很兴奋,叫他们搬! 胡灵姬无奈地看了鬱魈王一眼,转身继续奋战,能S一个是一个! 第一百一十七章万鬼 天边云海翻腾,天上耀眼的霸王之星被突然聚集的云层遮住了光,就像被拉上的帷幕,一下子遮掉了场上的挥舞的剑光,落入了暗夜之中。又一会儿,就像上天施舍了唯一光亮,天边的云海再次闪现了腾腾电闪,时不时照亮了陆地,一幕又一幕的交战闪映在众人眼里。一闪一晃,毫不停歇,精疲力竭。 墨昀拿着双金铃,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他可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了!这时的南宫白玉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追了过去欲想强行夺取,不过还未接近金山,已经来不及。该来的总会来,冥千夜等人则是坦然面对,唯有允初初,还不放弃,继续一边脚踢碍事的死士,一边攀爬着金山。离魂在她的下方,有一下没一下地除着那些自动送死的人。 墨昀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短咒,举起手用力摇起了双金铃。左一右二顺三逆六,铃声时而轻盈脆声啼唤如阳春鸟鸣,时而沉重黯哑呜咽似饿狼嚎叫,一声一声刮入耳道,令人头皮发麻。 不一会儿,双金铃猛地窜至半空,铃铛空处悠悠然地飘出一道道黑烟,最后烟雾逐渐扩散开来。伴随着浓如墨汁的烟雾,猛然传来了一声声笑得比哭还难听的鬼音。 这万鬼,乃是百万年前,地府的一次□□,致数之不尽的恶鬼出逃,窜至人间作恶残害生灵,宛如炼狱,凡人苦不堪言。幸有无间之王亲自出马降服万千恶鬼,还人间太平。后其将之全部关入丰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并封于异境,双铃为钥,盘古之骨控之,秘可压制魔物,以煞制煞,作伏魔之军。 一听到这刺耳饶魂的声音,允初初顿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就像无数根又尖又细的银针在戳着一样,甚至连脸颊两边都起了厚厚的皮疙瘩。阴森恐怖,寒冷袭髓,无尽的恐惧之感一下子钻进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心脏一下子跳得很快,又会猛然好似慢了好几拍,一度让她以为停止了跳动,连呼吸都是冰凉的。 随着鬼哭狼嚎般的笑声增多,允初初只觉得血液好像停止了流动,浑身僵硬,抓着金子突出的棱角的手指煞白,就像牢牢地粘在那上面,动弹不得。 原本信誓旦旦地以为自己看过那么多鬼片,什么古装僵尸妖魔鬼怪,现代丧尸魔人生化人,自己还觉得不足为惧,可当真正身陷其中之时,光听声音就能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毛骨悚然胆颤心惊! 可明明,冥千夜并不会让她觉得可怕的……一定是万鬼阴气过重,这般大的阵仗让人的心总是不受控制地恐惧。 猛然间,她忽然感觉到有一道似有若无的冰凉划过她的手背,就如绒感顺滑的羽毛,轻轻地一笔带过。她奇怪地抬起头,只见一道在浓密的黑烟之中肉眼可辨的隐秘身形正朝她走来,下一瞬,那身影的主人睁着血红的双眼,惨白的脸上七孔流血,一张嘴便涌出乌黑的血液。 那鬼脸就那样穿透她的身体并顺着她的身体往下走,那张惨绝人寰的脸就像特写一般在她面前放大,吓得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允初初许久不敢睁开双眼,她知道,此时的大坑之内都是各种各样的鬼,就连她的周围,她的身上都可能还有鬼! 突然,一只手从她紧贴着金山壁面的身下穿过,并环住了她的腰,将她从金山半腰带了下来。她的身体早已经僵硬了,就连下来之后,手脚依然呈现爬山的姿势。 “是我,放轻松……” 耳边传来了无比熟悉的声音,允初初觉得全身的血液好像一点一点地回暖,顿时心安了不少。 这次她并没有推开冥千夜,反而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呼吸着他的气息,试图以他的温暖来缓解心中的恐惧。 允初初的动作让冥千夜冰冷的眸中出现了一丝柔和,这一刻,他们仿佛推开了一切不愉快,回到了以往相爱之时。就在冥千夜心头微微泛暖的时候,冥娍儿临死前的身影又是突然闪现,猛地将冥千夜拉回了现实。 冥千夜心中五味杂陈,十分无奈。他该拿她……如何是好?他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同一个问题。 即使他心中万分纠结,但他了解允初初,在这种时候,她虽然害怕却不可能会退缩,所以他还是出口安慰她道,“不要害怕,将它们当做是你讨厌的人,发泄一顿就行。”这里面讨厌的人,可会有他? 允初初仍旧没有睁开双眼,她将额头抵在冥千夜胸前,大口地呼吸着。她必须尽快将恐惧的心理去除,否则像她这种没有半点技术含量,手无寸铁的人定然第一个落入万鬼的血盆大口。 鼻间萦绕着好闻又熟悉的味道,她早已习惯他的气息,这一刻,她真的不想离开冥千夜的怀抱。不用怀疑,有他在的地方定然是最安全的。 耳边充斥着笑声,哭声,呜咽之声……甚至到后面伴随着咀嚼声与悲惨的尖叫声,杂七杂八地,让耳朵没有片刻安宁。 不,她不能再躲在冥千夜的怀里寻求安全,若要战胜恐惧,唯有直面恐惧! 允初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离开了冥千夜的怀抱,与冥千夜三目相对,给了他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她现在的面部肌肉确实也还没有完全缓解,只能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眸光复杂。或许,这将是她最后一次离他这般近,还能多看两眼了吧! “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允初初难受地说出了这句话,对面的血色瞳眸里,瞳孔微微放大,又再次缩了回去。 “这样会让我误会,以为……”她低下了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底氤氲,“我们之间除了感情,什么也没有发生。”若真的是这样那倒也好,可惜现实并不是。 冥千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解释,可他确实是利用过她,现在他们之间横插了许多事情,属实叫他不知如何开口。 冥千夜微微侧身抬手,幻出允初初还他的魌头弓,缓缓道,“既已送你,便是你的。它既认你为主,便不会再认他人。”承载魌头弓的肉掌轻轻颤动,他有些紧张,生怕允初初拒绝。 允初初抬眸看着冥千夜手中的魌头弓,没有说话。 “平常刀剑并不能让鬼死绝,但离生箭可令它魂飞魄散。”冥千夜见允初初略有迟疑再次开口道。 允初初抿了抿唇。非常时期,她现在还在考虑什么呢,欠冥千夜的到时候再一起还吧!有了魌头弓,在面对万鬼的时候底气可就足了! 她抬头看了冥千夜一眼,接过魌头弓平静道,“到时候,”她如果还活着,“一起还你。” 冥千夜移开落在允初初身上的视线,他有些害怕面对她那认真的目光。 突然,一只歪着脖子的长舌鬼流着大哈喇子一颠一颠地闯到他们面前,冥千夜看也没看,抬起五爪白骨一把便扭掉了它的脖子,那断开的颈部喷身寸出乌黑的血水,溅落在地上,它顶着不断喷涌黑浆的身体,弯下了腰,寻找着它的头颅。冥千夜再一抬脚,鬼的脑袋便滚远了,长舌鬼慌乱地追着自己的头颅跑开了。 允初初本想移开目光,但是如此做的话就与她的决定相悖,便目不转睛地看完了。说实话,场面真的很血腥很想吐,但是一想到要杀鬼子,那不适感瞬间便被压下了,反而来了兴致,甭提有多精神了。 她抬头看了看四周,黑色烟雾在鬼出来之后都散了不少。许是有冥千夜在,靠近他们的鬼极少。十丈之外,阴殇以符咒困住了一些恶鬼,各种凶神恶煞,恶心恐怖的鬼脸被圈禁在里头龇牙咧嘴。近处,离魂力挥着他的玄武红缨枪狂斩大鬼,那鬼身上的肉被一块块地卸掉,却在下一瞬又重组了起来。不得已,离魂幻回真身人马兽,并将符咒注入玄武红缨枪,一刀一落,鬼虽不死但却再不能组魂身。 自由的散鬼密密麻麻。有身躯强壮如牛的无头鬼,有大头三手短腿之鬼,也有只一张大嘴占据了整张脸,有躯干却没有手脚的鬼,更有头如猿身似犬,背有羽翅之鬼……万鬼,当真有万种奇异恐怖的面貌与形态,怎能叫人不恐惧呢! 万鬼被封异境多年,乍一现重返人间,闻得了那鲜香诱人的精元之气,个个流着潺潺的蛤蜊子,此时此刻似乎统统只剩下一种鬼 饿鬼。 坑内哄抢的人早就扔下了金银财宝,逃的逃躲的躲,奈何从双金铃中钻出来的鬼越来越多,逃不掉的拼命抵抗,终是难逃被鬼撕吞入腹的命运。 眼见那些人不是被直接吞入恶鬼幻出的血盆大口,就是被残忍地削肉卸骨,方式多样,始终离不开“血腥”二字。 “咝……”允初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人虽然可恶,但终是会有受到惩罚的方式,还不至于落个被恶鬼吞食,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的下场。必须得尽快将鬼重新封印,否则一旦漫出,将是末日! 第一百一十八章拦鬼 允初初回头深深地看了冥千夜一眼,握了握手中的魌头弓,转身投向鬼场。 冥千夜的视线始终落在允初初身上。此时的允初初与万鬼刚出现之时的反应截然相反,她精神抖擞,轻巧地挥动着手中的魌头弓,动作干净利落,浑身充满了力量。她自由乐观又洒脱,毫不惧怕困难,迎刃而上,这般可圈可点的女子世间少有,又怎能不叫他心生欢喜。 奈何事情发展到如今…… 血色瞳眸里的柔光瞬间暗淡了下来。 罢了,只要她好好活着就行。 冥千夜收起目光,转身脱下外衫两指一旋,玄色外衫随即飞出并变大了数倍,罩住了一部分恶鬼。外衫之上背绣肉眼不见的龙纹,实有四爪,只能困其行动,无法将之灭掉。 五爪白骨离身,在鬼群之中转了一圈,群鬼缺胳膊少腿,惊天鬼泣,毫不凄惨。 允初初手握魌魋之骨对抗恶鬼,魌魋骨上的浓烈妖气掩盖了她的气息。刚救下一人不及安置,转眼又被其他的鬼抢夺,实是难为。 允初初停了下来,扫了一圈坑内的空间。幽暗森冷,阴气飘弥,密密麻麻的鬼争夺着活人的精元,一团混乱。 鬼虽可恶,实也无辜。被墨昀这样推出来造孽,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但是吃人的鬼倒真的是罪有应得。这恶鬼实在是太多了,仅凭他们数人之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既然这样的话…… 允初初的目光穿透众多鬼影,落在了金子山顶的墨昀身上。只见墨昀心满意足地看着底下混乱的局面,墨色瞳眸早已翻红,面上妖冶鲜艳的彼岸之花变成了几近黑色的暗红,原本光洁的肌肤之上,浮出了诸多黑色纹路,蜿蜒而恐怖。 此时的允初初心中更加地坚定,唯有夺回墨昀手中的双金铃,方有一线希望。 允初初幻出朽骨壶,拉弓上箭,对准了得意的墨昀便是一发。只闻得一声猛兽嘶吼,鬼影乱串,离生之箭光速飞向目标。利箭所过之处,箭波盈散,吞魂噬魄,一片惨况。 墨昀早有准备,拿着双金铃稍稍晃动,便有一只身强力壮的猛鬼挡在他面前,并抬手接住了离生之箭,徒手便将离生箭掰扯了两半。 好厉害的鬼!不但接得住快箭,竟然还能徒手承箭并将之毁掉,实是叫她大为震惊。 不等允初初反应过来,墨昀再次晃动了手中的双金铃,笑眼与她对视,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猛鬼在铃声的作用之下,一步一步地朝着允初初走去,三两下便到了她面前。 猛鬼抬起一手猛地便朝允初初拍了下去。允初初回过神来以弓挡之,不过几秒遍不敌猛鬼蛮力,双足下陷。墨昀轻笑,他只不过是让鬼好好地警醒警醒她,还没让下死手呢,这般不堪,当真是弱小的凡人。 离允初初较近的阴殇冲了过来,敕一符篆定住了鬼,将允初初从鬼掌之中解救了出来。墨昀见此情景再一摇铃,符篆碎毁,鬼怒翻掌猛地一挥,阴殇见状倏然挡在了允初初身前,允初初亦顺势将阴殇一拉,避开了鬼掌,但那尖利的长指甲划过了阴殇的背,衣物嗞裂冒烟,裸,露的肌肤瞬间泛青,阴殇飞速再敕一符,反手贴上自己的背,抑制住了阴毒。 允初初高举魌头弓对着猛鬼的头就是用力一棒,只见鬼头一下子多出了好几个左右摇摆,半天回不了魂,不到片刻便轰然倒地。这猛鬼的实力叫她吃惊,被打倒的方式亦是出乎她的意料。 异兽之血可增魂力,多鬼趋之若鹜,纷纷挤往香甜的诱人之所。离魂以一敌百,一开始还能轻松应战,但鬼数是在是太多,且多是有异能有实力的恶鬼,拉锯之后显得很是吃力。 南宫白玉一见事态变得无法控制,便尽力摆脱恶鬼,伺机溜出了御龙门。出了大坑更是不再恋战,召回孰湖兽便乘风离去。 此时的允初初等人在墨昀眼里,不过都是一些垂死挣扎的蝼蚁,他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的目的,是带着群鬼冲出御龙门,走向地面。虽说万鬼惧怕日光,但他至少能在冥朝独霸一方,而到了夜晚,世间便是他的天下,就算列国再强那又如何,到时候一样只能沦为他的囊中之物! 双铃一摇一振,阴森诡异,手中无人纠缠的鬼方向随之改变,纷纷朝着坑洞出口行之而去。 允初初一眼急了眼,忙问阴殇,“怎么办?鬼都要跑出去了!!” “怎么办……”阴殇重复了一遍允初初的话,喃喃地说了一句,“要是真有控鬼之笛便好了……” “可是那笛子没人知道它长什么样,又会在哪里!”允初初着急道,“况且事已到了眼前,又怎么会有多余的时间去找寻!”都说是传说之物,就算知道笛子的样子跟方向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找,也是无人敢保证找得到的,这么虚无飘渺的东西,当真就像是杜撰出来的一样。 在这般紧急时刻,若阻挡不了万鬼出坑,待到了地面之后,怕是会失控。 到底该怎么办呢?! 允初初一边护着正在逼出阴毒的阴殇,一边找寻着冥千夜的身影。待看到那道极力与鬼对抗的身形之后,方才安了心。 片刻之后,阴殇吐出了一口恶血,洒在地上的血呈黑青色,正滋滋地冒着白色的泡沫,并夹带着黑色的烟飘出。 “好点了吗?”允初初轻手拍拍阴殇的肩。 阴殇点了点头,安抚允初初担忧的眼眸。 “王妃放心,就算有那控鬼之笛,最后仍需要面对一事。”阴殇看着那些被铃音控制的恶鬼道,“一旦大量的恶鬼逃出祸害人间,物极必将反,届时便会触动生死门,到时候再想办法将群鬼引回生死门即可。控鬼与否,不过是轻松与艰难,时间长与短的差别。” “怎么个引法?你可有办法?”既然阴殇说出来,必然心中是有底的。 果然,阴殇点了点头道,“以活人诱之。” “活人?”允初初再次确定了一遍。 “对。” 可是,该要谁去引诱它们呢!? 阴殇抬起了两指点了点自己胸前的穴道,随后站了起来。允初初看着阴殇那长开了的容颜,堂堂相貌俊秀刚毅,处处透着正义凛然之姿。 “你要去?”允初初随即领悟,“不行!”她即刻阻止道,“现在在这坑洞之中,能够做去这件事的只有我们四人。但,冥千夜是冥朝之主,你与离魂是他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你们三个绝对不行,我去!” “不行!”阴殇同样反驳道。他皱眉看着允初初,面前的人虽是出身闺阁的女子,但她却有着不同常人的胆色。从认识至今,她不拘小节的行事作风每每叫他们大开眼界,那样单纯而自然,他却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她就是虎啸帝国派来的卧底。心里名义上是为了殿下不被伤害,实际上是从来没有完全信任,接受突然加入他们之间的她。 到了这个时候,她为了黑龙王朝,为了世间众生,她勇于牺牲自我的精神,叫他心底一直被忽视的,对允初初的欣赏与信任完全爆发了出来。其实,他早就认同了她吧!殿下与她之间的横跨的那些误会与障碍,好像也没有那般重要了。如果可以,他是真心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他现在已经不再纠结王妃对殿下是否真心,但只要是殿下心中有她,她便绝对不能有事! “我当然行,我最合适!”她已经决定了,没人能阻止她! “王妃,您可知将恶鬼引向生死门的后果!”阴殇有些激动地握着允初初的双臂,下一秒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随即尴尬地放开了手。 “我……当然知道。”允初初怔了怔,反手又是将顺拐的恶鬼一记重击。 此时的阴殇着实与平时的高冷内敛稳重大是不同,她这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阴殇吧。允初初突然有些释然,阴殇的用意她感受到了,至少在这个未知的时空之内,她还是有人在乎的。有他们……的在乎。 “王妃,您与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所有的事情臣下都看在眼里。自从您来到黑龙王朝之后,冥宫有了欢声笑语,有了那从不敢奢望的活力。臣下第一次听到殿下的笑声,那是王妃您给的。就算在失去了小殿下之后,殿下的重心仍旧在您的身上,难道您没有感受到吗?臣下无法想象,若是殿下他失去了您,他会怎么样……”阴殇认真地看着允初初,语气有些乞求,“殿下已经孤独了百年,臣下……不想再让他那般孤独下去了!” 听着阴殇的话,允初初的眼中再次氤氲,一想到冥千夜,她强忍住心中的感伤,对阴殇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他说的可都是她自己切身体会的事情,还有谁会比她更加了解冥千夜的心意呢?只不过是因为,所有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就连她最讨厌的受人利用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明知道冥千夜当是身不由己,自己却还是带着小情绪,不给他好脸色。 “但是,为今之计,只有我最合适。自古英雄许国,再难许家。可没有国又哪里来的家呢?你与离魂皆是冥千夜的得力助手,是冥国的安定发展最强而有力的肱股之臣,我希望你们可以在保护好冥千夜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黑龙王朝不能没有你们!长篇大论的道理也不必我讲了,你自然是懂的。至于感情,快刀斩乱麻,待王朝安定之后,他也会有新的生活,会有新的人来走进他的生命,融入他的人生,带他一起走向幸福的。痛苦的过程是必经之路,走出之后便是海阔天空。我希望在这段时间,你们能够陪伴他走过去。待时过境迁,你们会发现,其实我并不那么重要,只是当时的你们把我看得太重。我也谢谢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我会永世珍藏。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在说到会有新的人走进冥千夜的生命中之时,允初初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痛到无法呼吸,虽然她很想很想留在冥千夜的身边,可是不行。或许走到了这一步,就是她来到黑龙王朝的任务吧! “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想说……其实,我是异世之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试笛 阴殇的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仅仅只是一纵即逝。 “我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虎啸帝国,不属于黑龙王朝,更不属于你们所生活的这个时空。说明白一点,那便是我的灵魂占用了允初初的身体,你可信?”允初初欺身靠近阴殇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试图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认可。 阴殇联想到允初初确实是在成亲当天便已命陨了,在他出关之后,听闻新任王妃还是在棺中醒来的,当时殿下下令对外宣称王妃只是暂时晕厥。而她的生活习惯虽与阳朝人别无二致,但她的行事作风随意洒脱,确实不像是一个深闺女子该有的行为。什么琴棋书画礼仪博学,在她眼里所有端庄淑女该做的事情她一窍不通,但她的一窍不通却不是什么都不懂,唱的歌很好听,画的画也很新奇,说话的方式也很特别,只是对于他们这个朝代的文化来说,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超前”。殿下宠爱她,自然也不会去约束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王妃总是有很多的理由,喜欢的便说学艺傍身,总会有用到的时候;不喜欢的便是学那么多做什么,又用不着,诸如此类的两极通用,曾让他一度觉得这个人说话总喜欢出尔反尔,十分不靠谱。想来能打败她的,只有下一个她。更多时候,他反而觉得她活出了自我,随性自在,不拘于世俗。 阴殇看着允初初谨慎又渴望的目光,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是问道,“殿下知道吗。” 允初初敛眸摇了摇头,直起了身子,便见阴殇对着她身后又是几道咒针,她回头一看,地上早一滩了一团黑血,正凄惨地呜咽着,扭扭捏捏地朝坑口的方向移动。 冥千夜得空,视线搜寻着允初初,在见到阴殇守在她的身边,并将她护在符墙之内后,终是放下了心,转头继续断了前行恶鬼的手脚。 允初初缓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曾想过告知他真相……可我是无缘无故地来到了这里的,还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她抬头对着阴殇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牵强,“我怕他难过……所以,与其他知道了之后,每时每刻牵挂着这件事,担心我不知什么时候会离去,倒不如趁此机会给他一个明白的道别,这样不是很好吗?更何况现下最重要的是驱鬼沉脉,寻回太阳,让冥朝能有一线生机恢复正常的生活,他不该为此事所累。所以我去诱鬼是必然,一箭双雕,你,可以成全我吧!”对冥千夜最好的,便是断了他的念想。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 听着允初初的话,阴殇忽然觉得心中难受。最后一句她虽然是在问他,但是语气异常地坚定,他清楚,这样不管对于殿下还是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他亦明白,一旦是她做了的决定,实是难以劝回。就在最初她说让她去引诱恶鬼的时候,他脑海里曾想过劝说未果便强行阻止她,没想到最后,反倒是被她给说服了。 允初初见阴殇许久未曾回答她,便又接着说道,“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冥千夜是你最在乎的人,你害怕他受到欺骗,更害怕他为此付出了太多反而受到伤害。一直以来总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对我持有怀疑的态度。此时此刻,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亦能对天发誓,我对冥千夜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我爱他。虽然我与他相识的时间不长,有时候也小打小闹的,但我的心,同你们一般。”她希望冥千夜能安然顺遂。允初初叹了一口气,可她现在却不得不伤他的心。 “王妃……”阴殇只觉好似有物梗喉,十分难受,“是我黑龙王朝没有这个福分,留不住您。” “不,别这么说。”看到阴殇同意由她去,允初初忽然觉得很轻松,“你还愿意尊称我一声王妃,我很感动。这世事万变,相遇是缘,离别是常态。能为黑龙王朝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觉得很荣幸。千万不要有自责或愧疚的心理,如果感到过意不去,那我反而不能心安。”见阴殇无奈地点头,允初初这才笑道,“同时,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好。”阴殇沉重道。 片刻,冥千夜再次回头,发现阴殇与允初初并未全力对抗恶鬼,反而像在攀谈。瞳眸微动,心生疑惑。 眼见大批的恶鬼已经赶往出口,墨昀还觉得不够满足,他坐上一只大鬼的肩膀,驭鬼前行,再次抬手振动双金铃,金铃浮空,阴气弥漫,恶鬼再出。一团接一团的黑色,似乎远远都不够填满他深渊般空洞的心。 “阴殇!”允初初的视线自再出的恶鬼之中收回。她竟有些迫不及待,这一切,将由她来终结。她早已分不清,是为了黑龙王朝,为了冥千夜,还是为了逃避多一点。终归,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只是镜花水月。 “我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恶鬼,这意味着,王妃离引鬼入门的时辰越来越近,离黑龙王朝恢复光明亦是愈来愈近。只是他没有告诉王妃的是,就算封入恶鬼,就算她拿命牺牲,黑龙王朝虽有希望,但时间久拖,不见得能重见光明。 感受到她下定决心后的活力与期待,还有她对于殿下的心意,他不忍将事实告知于她。唯有拼命,才能不辜负她的一片赤诚之心。黑龙王朝的光明于他们来说,就是毕生的使命! 正当阴殇心事重重的视线在允初初与万鬼之间来回浏览之时,忽听她叫了一声,“啊对了!说到笛子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只见允初初收起了魌头弓,双手在身上来来回回地摸索着,“难怪我总觉得心里有事卡着,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何事?” “还好没弄丢!你看这个!”允初初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物件递给了阴殇,阴殇接过之后便仔细端详了起来。 手中之物是一支只有四节掌宽的三孔短笛,上窄下宽,头尾略有细细的黑色裂纹,浑身呈奶白色,白里泛黄,黄中又透着一丝光晕,如玉般温润,又同尘骨斑驳,看起来年代甚是久远。 “这是我那次偷偷出宫之时,在街头小贩那里买到的,明明是一支骨头做成的笛子,摊贩却是夸口说是盘古的汗水制成。我见它甚是喜欢,它规格小巧精致,方便随身携带,偶尔还能拿出来盘玩盘玩。你说,能不能拿这个充当那个笛子?就用你的那些符篆咒语那么略施小法,当是能……” “王妃!”阴殇打断了允初初的话,摇了摇头。 “啊?不行啊?”允初初郁闷,亏她还为了自己的小聪明高兴了一把。 “是没有那个必要。” “什么意思?” 阴殇解释道,“常见的笛子七孔居多,少则也有五孔,这三孔的甚是少见,可以说从未见过。” 现代的笛子都是有十几个孔,具体多少个她也不是很清楚,但确实也是挺少见到这么少的竖形短笛。也有可能是哪个音乐造诣天赋极高的人所制,只是没人传承罢了。 “三孔……天、地、人间……或许,王妃可以一试。” “你是说……这支笛子有可能便是控鬼之笛?”这天下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吗?除非她走进了小说的世界,畅游在作者的脑回路里。 “好,那便试试。”反正也不会少块肉,万一是真的呢!那此事便容易多了。“那你认为,在什么时候最为合适?” 阴殇抬头看向群鬼的方向,不知坑外如何了。 “现下便可以先试一试,若真的是传说中的盘古之骨控鬼之笛,便能制止恶鬼再造杀孽,并控其漫出,就算是双金铃再振,亦是无用。倘若不是,那得尽快在寻他法,待生死门显露终是太过被动。” “好。”允初初含唇一咬,定了定心神,伸手接过骨笛,盯着它,呼了一口气,将之放在嘴边,试着吹奏。可连着吹了几次,任她如何吹,笛子愣是不响。 因为她不会吹笛子,之前拿到骨笛的时候也只是当做装饰品和文玩,在手里鉴赏把玩,也没想过会去试着吹奏它。 “我,不会。”允初初拿下笛子笑得很尴尬。 阴殇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还是我……” “那你教我呀!”允初初急忙打断阴殇的话,“咱们可说好了的,不许反悔。” 看着允初初略显俏皮的模样,阴殇有一瞬间觉得他们仿佛回到了平日里的某一个时候,而非是现在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他的嘴角微微一提,“好。” 阴殇上前走了几步,道,“骨笛只有三孔,单手便能操作。请王妃分别将大指食指与无名指拿住骨笛头尾,再用中指压住第二个气孔,下唇贴近第一个气孔,轻轻吹气……”他想到王妃刚刚用嘴紧贴着气孔使力吹的样子便无奈地笑了。 冥千夜再次回头看向他们,只觉他俩靠近了些距离。明知道她与阴殇根本没什么,可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醋意。毕竟他与允初初现在的关系,已不同以往那般亲密,她却能同阴殇交谈了许久。 他们,会说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笛声 幽冥异境,万鬼夜行。面有百孔,形态万千。 坑内的活人几乎被恶鬼吞食殆尽,吸入阳气精元的恶鬼实力大增,伴着后头许许多多的惊声惨叫,归入万鬼的步伐,齐齐往坑口走去,不曾停住脚步。 墨昀坐在大鬼的肩上,垂下一脚,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之上,侧头看着众多听话的鬼,面上得意的笑意未减。此时此刻,已经无人可以与他匹敌,他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登上万人之巅,俯瞰天下之景。如此,他此生所受的苦,那便是值得的! 离魂在杀尽觊觎蚕食他的恶鬼之后,微微停了片刻缓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残肢肉末拼着尚存的魂力,亦要爬上他的身,嫌恶地啐了一口。再抬眼,看到早已不见头的鬼之队伍,便急急忙忙地抡起了玄武红缨枪,飞速奔往坑口。抬起玄缨枪便是猛力一丢,一枪射中提着灯笼引路的灯笼鬼,将之死死地定在了地上。 他后脚便赶到了灯笼鬼处,拔起了玄缨枪搅了搅灯笼鬼身上的窟窿,将之挥了出去,灯笼鬼砸向了群鬼,哭得那个黑天抢地,倒并非是因为有人杀它,而是它的灯笼不但被人灭了火还毁坏了。 “小伙子,你的毅力倒是挺足啊。”前行的群鬼自两边退去,让出了中间一条路。墨昀驭着大鬼从道上走来,他面上的彼岸花叶膨胀,红到发黑的经脉在脸上颈部蜿蜒扩充,十分诡异。 “快让它们停下!!” “看来你是想让本司亲自动手了。怎么,”墨昀把玩着手中的双金铃,“嫌死在鬼的手上委屈你了?” “别说废话,要战便来!”离魂动动后足甩了甩尾巴,马后背上满是伤痕,金色的短鬃毛上沾上了黑色的血迹,已经糊住了毛,外形虽然看起来很是狼狈,但他仍是精神抖擞,抬手将玄缨枪斜挂在身后,幻出弓箭,对着墨昀便是一箭。 墨昀挑眉,轻轻侧头避过,下一瞬,离魂被大鬼直接抓起并凶恶地扔了出去,怀中赤色血珠掉落,碰撞之地泛起了阵阵尘土,离魂猛然吐出了一口血,在地上狠狠擦过的皮肉裂开,脱皮渗血。 墨昀笑了,笑得阴戾,“感觉如何?是比较喜欢如此暴力的方式,还是想成为养鬼的肥料?嗯?” 离魂匍匐在地喘着粗气,抬眼瞪着墨昀。此时他脸上的刀疤在墨昀面前显得很是无感。 “嗯,这个血色小珠倒是好物!看来可增不少魂力呢!”只见墨昀驾驭着大鬼拾起了地上的血珠,大鬼张开了血盆大口便要将血珠往里送。 “赤蟒!不要!!”离魂挣扎着从地上起来阻止,却再次被大鬼横扫在地。他眼睁睁地看着血珠被它一口吞入腹中,心痛万分,却无力阻止,瞬间怨恨自己学艺不精,能力有限。赤蟒那恬不知耻的小脑袋瓜闯入了他的脑海,叫他一腔悲伤奔涌。 “赤蟒……”它虽死皮赖脸又贪玩,却并非一无是处,今日已叫它疲累不堪,休养生息之际却是叫他给弄丢了!甚至送入了鬼口葬送了性命! “墨昀!!”离魂强忍着身心伤痛,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抡起了玄武红缨□□往大鬼的肚子。 墨昀岂会让离魂轻易得逞,一振铃,两旁道行走的恶鬼随即往中间靠拢,将离魂牢牢地围了起来。 众鬼面目丑陋凶恶,青面獠牙,却是生前心魔所化,归根结底,终是抵不过可怕的人心欲念。 “这次可没有让你有选择的机会了!”墨昀一声令下,诸鬼密密麻麻地扑向离魂,皆想从他身上分得一杯羹。 就算敌众我寡,离魂决一死战也不愿坐以待毙。 奈何恶鬼实在太多,有拼命的决心仍是寡不敌众,离魂被一众恶鬼逼回人身,直接扑埋。 刚将目光投向允初初而分了神的冥千夜忽感离魂有难,随即收回了心神,血色瞳眸一敛,人已到了离魂身前,同时背手一握拳,群鬼即被他的真气震飞。 墨昀见状,立马操纵万鬼再扑而上,又控部分恶鬼步出坑洞。已经到了重要关头,他断是不会让他们破坏他的计划的! 面对多如尘沙的恶鬼,冥千夜负手而立,将瘫倒的离魂护在身后。白爪一出无完鬼,声声惨叫宛如在地狱处之极刑,遍地哀嚎。 “废物!”墨昀冷冷地碎了一嘴。他抬手隔空画符点咒,大鬼的额上随即生出二角,上前一吼,肌肉横生,面目凶露三分,挥动着两只大手,捕住冥千夜的白骨爪困在手心猛力揉搓,欲要将其碎成渣子。哪知下一瞬白骨之爪直接反穿大鬼掌心,并沿着臂上魂脉而上,一路至其胸口直接掏出心脏,当着愣住的大鬼的面捏碎,黑青色的汁液与肉碎落在地上,大鬼不及哭喊便急急跪地拼凑拾着自己的心脏。 其他鬼见状皆不敢再靠近冥千夜,生怕落个残魂败魄,鬼生难活。奈何受人控之,鬼思不能自由,也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魂魄残缺,塑不能,灭不得,痛苦煎熬。 此时墨昀早已另驭恶鬼,眼见迟迟拿不下冥千夜,他亦不想在此地多耗费时间,唯有召出更多的恶鬼拖住他,耗费他的所有精力,让其自食恶果。说来冥千夜也是一个世间难得的对手,他会在万众之巅为他哀思的。 双铃再振,恶鬼频出。墨昀驾驭新鬼赶往坑口。 离魂调好息后站了起来,“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还需说谢字?”冥千夜上下打量了一眼离魂,见他尚好,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便好。” “此番双金铃仍在墨昀之手,要除掉他更是难上加难。恶鬼又是只出不回,凭我们灭鬼的速度根本控制不了它的增长,殿下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冥千夜尚未回话,但听背后拼凑心脏的大鬼挺直了身体一声哀嚎,一颗圆圆的珠子从它胸前的洞口滚了出来,上面夹杂着青黑色的液体,十分恶心,这颗珠子竟朝着他们滚了过去。 离魂见状幻出了玄武红缨枪并挡在冥千夜面前。 随后那颗珠状物体跃空一蹬,瞬间幻成了一条脑瓜圆圆的小蛇,对着欲要拿枪劈他的离魂就是破口大骂,“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老子都被大鬼吃了你非但不救我,现在还要拿刀劈老子!老子差点没闷死在里面,那里头臭死了,脏死了!呸呸呸!” 听到这熟悉的粗口,离魂喜极而泣,简直开心坏了,也顾不上赤蟒身上的尸魂液,立刻紧紧地抓住了它的脖子,将自己的额头靠过去蹭了蹭它的圆脑袋,“我还以为你被那鬼消化掉了呢!不然肯定开膛破肚也得将你救出来!”蹭完了之后便将它塞进了胸襟里。 赤蟒探出了头依旧骂骂咧咧的,“你这是还想要掐死老子吗!!” 看着赤蟒活力充沛的样子,离魂对它的咒骂一点也不生气,低头笑着拍了拍两下赤蟒的脑袋瓜。失而复得,真好! 周身应声倒下了不少恶鬼,冥千夜收起了白骨爪,“如今大批恶鬼涌向坑口,我们必须得上去看看。” “是。但……”离魂转头看了一眼内空间。 “放心吧,有阴殇在。” 二人前脚刚抬,却闻得身后一声尖锐的笛音响起,群鬼蹭燃停顿了一下。冥千夜与离魂转身搜寻着笛音来源。可那声笛音就这么一下,便没了。 “哪里来的笛音……”墨昀喃喃道。忽觉心里有些烦躁郁堵,原本最放心的事情此刻却成了他最担心的。 空间之内,金山边。 允初初开心地晃了两下手中的骨笛,对着阴殇道,“看吧,刚刚万鬼有反应了!这想都不敢想,传说中的物件,竟然落在我允初初的手里,你说,这不是老天的安排那是什么?这回你可真连一点反对的理由都没了吧!” 阴殇扬起嘴角,无奈地点点头。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相信,王妃的的确确就是那个能够解救他黑龙王朝于水深火热的人。 这控鬼之笛他也仅仅只是在文献上看过,甚至只有寥寥几字的文字记载,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现下却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王妃身上,当真叫他又惊又喜,但同时却又伴随着万分复杂的心情。 “那我继续了啊。”允初初说完就信心满满地拿起骨笛吹了起来,就同她很喜欢一件事情,从跃跃欲试到学有所成,这个过程当真令人迷恋。 笛声再出,阴森尖锐,引得群鬼躁动,片刻之后更是加快了速度朝坑口走去。 冥千夜与离魂皆是疑惑又震惊,随即返回寻笛声而去。 墨昀见状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下来。他还以为又是哪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不自量力,没想到却是帮了他一把!他又怎么能辜负这番热心呢!思及此,墨昀第四次振铃再出恶鬼,不想此回恶鬼竟只出了两只,且比他身下的大鬼还要大出数倍不止。 它们头顶尖角,大耳如扇,铜铃之目圆睁,鼻头穿孔戴圈口露獠牙,青灰色的皮肤,又黑又长的指甲。身上仅着一件及裆亵裤,厚大如舟的脚板踩在地上,陷入土中半丈。 一众恶鬼见此却纷纷跑得更快,生怕气还没透完又得重入永世幽暗的深渊。 第一百二十一章魄毒 阴殇见情况不对,观察了一下万鬼,再回头看着吹得不亦乐乎的允初初道,“王妃!错了!方向错了!” “错了?”允初初听完阴殇的话,抬头看向奔相而走的恶鬼,她这才反应过来,对哦!是得将它们引回来!这才赶忙将骨笛换了一个方向吹。果然,所有的恶鬼纷纷调转了一个头,齐齐往里头走来。墨昀顿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万鬼竟然违背了他的命令!他拿起双金铃使劲摇,但确是毫无用功。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阴殇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个世上竟然真有控鬼之笛!不过只要他将之抢来,赢家依然是他! “王妃看见那两只大鬼了吗?” 允初初点点头。 “那是阴间守门力士,既然它们已经出现,那便证明生死门便要开启。”阴殇回过头来,真心又沉重地对着允初初道,“王妃,此生相遇相识,终身有幸!” 吹着笛子的手一顿,轻轻点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不断吹奏。她知道离别在即,说太多话也是徒增伤感,便没有再回应阴殇。 此时冥千夜与离魂循声而来,允初初就这般一边吹着骨笛,一边与冥千夜三目相对。 “初儿,你如何有控鬼之笛?”冥千夜急切地问道。 “是啊阴殇!”离魂亦是不敢相信。 允初初看了看阴殇,以目光求助。她生怕冥千夜再追问下去便会坏了计划。 阴殇了然,立即道,“殿下,此事说来话长,待后再叙。现下阴间力士已出,生死门将现,当先把万鬼封入生死门,才能解除恶鬼祸害人间危机。” 冥千夜点点头,却将手伸到允初初面前,“我来。” 允初初停下奏笛,群鬼仍是迈着缓慢的步伐前进。 她稳了稳心神,心虚道,“不过是操控恶鬼入生死门,这么简单的事情谁来不都一样?就允许你们为冥朝拼命,却不准我略尽绵薄之力?” 冥千夜转了转瞳眸,再抬眼看着允初初,手依然定在半空。 允初初不禁皱眉,她知道冥千夜是不想让她卷入危险之中。可是从一开始,她便已经无法退出了,不是吗。 允初初认真地看着冥千夜,瞬间来了一句灵魂拷问,“你可有将我当做是黑龙王朝的一份子?” 闻言,冥千夜瞬间怔住,心中既欣喜又复杂。喜的是,允初初在潜移默化之中,早已将黑龙王朝当做了自己的家,否则她也不会问出这句话。复杂的是,她以此来说服他,让她去做危险的事情。 “放心吧,我会没事的。”因为有冥千夜在,她永远都会被他护得好好的。只可惜,这一次她要食言了。不过,命会还他确实是真的。 允初初轻轻柔柔的语气就好像过往牵着他的手臂撒娇一般,瞬间击溃了冥千夜的心房。他动了动伸出的手,最后收了起来。眼见允初初对他露出了甜甜的笑,叫他多日紧绷的心顿时舒展开来。 轻松不过片刻,冥千夜等人忽感身后压迫之感。果不其然,刚转身便见墨昀驾驭着恶鬼而来,一落地便直奔允初初,冥千夜等人将她护在了身后,“没想到控鬼之笛竟会在你手里!快交出来!否则,本司便将双金铃毁掉!” “你简直走火入魔!”允初初喝道。 “是又如何!”除了人生登峰造极之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你以为,本司三番两次留你性命便是要让你与我作对??”冥千夜闻言心倏然一抖。 允初初却未明其意,冷笑了一声反问道,“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墨昀牙根微动,话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那,你可得好好谢了!” 话落,墨昀身后即现出一朵花大叶肥的红光曼珠沙华,每一瓣叶片就像伸长了脖子的食人之花,叶头抖动,迅而猛地直击目标。冥千夜等人随即拦截并反击,花叶断落在地,断叶之处片刻之后又是重新长出,叶面更是大了一倍,叶尖扭曲,阴森恐怖。 允初初看着他们缠斗片刻才回过神来吹起了骨笛。换了一头吹奏的笛音声色黯哑,宛若枯枝刮墙,粗糙难听。就是这般难以入耳的笛声,却叫万鬼摒弃金铃的操控,乖乖往回赶。 大坑之外,鬱魈王等人刚杀不到几只恶鬼,却见恶鬼重新返回坑洞。有的拖着残肢,有的双手捧着未吃完的精元,有的扶着自己半断半连的脑袋……通通只为赶回大坑之内。 一众死士卫兵死伤无数惨不忍睹,甚至连鬼厉卫亦有被恶鬼所食,这当真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鬼吃鬼! 一阵阴风袭来,天上的云层覆了又散。无人注意到,天上的霸王之星愈加大而亮。 坑内空间,两只阴间力士并不受笛声影响,而是自主缓慢地跨过鬼群,迈着大而沉的步伐,三两步便到了双金铃原本的埋葬之地。只见二鬼双掌贴着对方的手,合力一碰,遂又使劲往外缓缓地拉开,它们中间立即出现了一道月色光耀的旋涡大门。大门不见边缘,门楣上方倒有一块黑色大匾,上面红色大字掉漆淌水般地落下三个大字“生死门”! “生死门开了!”离魂叫了一声,众人的注意力随之被生死门吸引了过去。但见两只大力士,大掌一张一握抓起了靠近的恶鬼,顺手就往生死门里扔,个个就像是物品一般,随意便被扔进了无底的大布袋。 允初初见状吹得更加起劲了,她可巴不得两只力士三下五除二便将所有的恶鬼统统抓进去。她侧头悄悄地看了正防范墨昀的冥千夜一眼,心中感伤,随后收起了目光,瞬间释然。 墨昀一见如此,哪里还顾得上与冥千夜等人纠缠,急急便跑到两只力士面前,欲要阻拦它们抓鬼。 “不能收!不能收!!”他的大计未成,怎么能轻易收回万鬼?! 然而,守门力士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它们的任务就只有捉鬼! 墨昀见两只力士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别无他法,打算直接动手阻止。但下一瞬,他却被力士一手抓住,抬手就要将墨昀给扔进生死门。在靠近生死门之时,墨昀明显地感受到这道光之门就像一个旋涡,有着十分强大的吸力,若不是他身上曼珠沙华的花叶经脉穿透并攀锁住力士的大手,只怕他在靠近的刹那便会被门吸入。 刺痛之后是一阵麻木,力士眼见手中之物紧紧地抓着它,就像是长在了它身上一般,便烦躁地举起手用力往生死门内甩,但是毫无用功。索性抬起另一只手,直接将生根般紧紧扒着的墨昀给拔了起来并扔了出去。经脉带出了力士的血肉,血腥又恶心。 与此同时,墨昀施法瞬移成功避开了大门,再耽误一秒恐将无力回天。 如此被动的情景当真惊险,墨昀心中后怕。但惊惧不及沉淀,他转头便将目标放在离他最近的允初初身上。他没有片刻犹豫,径直攻向允初初,他势必要将控鬼之笛得到手!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冥千夜再次挡在了允初初面前,他双手垂于身侧,不见他动手,却见墨昀受了一掌,头上的花叶刹那血色全无。 “为什么不躲开。”冥千夜知道允初初的注意力一直在墨昀的身上,就着墨昀的行动,很容易便猜测得到他的下一步,对她来说完全可以躲开。 为什么……难道要告诉他里生死门近一些她好办事? 允初初扯了扯嘴角,“这不是有你嘛……” 冥千夜听完后轻笑。 下一秒,只见允初初冲着他大喊,“小心!” 冥千夜头也没回,伸手揽住允初初的腰往侧面轻轻一动便躲了过去。 避过危险之后,允初初侧头低首看着腰间那只仍没放开的手,眼藏遣卷。 眼见恶鬼一个个被收走,他又得不到控鬼之笛,墨昀已然几近疯狂。他的计划没办法完成,他们一个个谁也别想离开! “快将控鬼之笛交出来!否则谁也别想出去!”接连被冥千夜所伤,墨昀十分愤岔。可面对万鬼,非是他一人即可对付。那种无法得偿所愿的感觉当真叫他倍感无力。 墨昀举起双金铃,额上花叶猛然一缩,他的五官就像被扯开了一样,片刻又恢复了原状,彼岸花叶重新绽放。 忽地一夕之间,墨昀周身似有无数肉眼可见的阴影漂浮,转瞬却又消失。 允初初转身离开冥千夜的保护,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迟钝了,“墨昀—不管”天啊,连开口说话都是慢动作,她皱了皱眉,换了一句简洁的话,“你—休想!”随后她回过头,看到冥千夜要拉她的手。想来冥千夜仍然是想要把她护在身后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允初初的双眼慢慢地扫了一圈,不管阴殇还是离魂,甚至连冥千夜的动作都慢了好几拍。 墨昀根本不理会允初初的话,他知道,就算他说再多遍,允初初那般掘的脾气定是不会轻易将控鬼之笛交出来的。 他一掌打向冥千夜,此刻的冥千夜就像没有重心的人,轻易地便被墨昀打飞。 “王妃!我们都中了魄毒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凶兽 阴殇只是解开了头部的圈毒,脖子以下仍然是被多数的邪魄死力地控制着。 此时没有碍事的冥千夜在允初初身边,墨昀已经抓住了允初初的手,岂知她死死地握住骨笛,一时之间竟无法将之夺走。 “什么—魄—毒?”允初初只觉得浑身发重,她瞪着墨昀,拼命地护住骨笛,朝着阴殇喊道,“怎么解?” “我需要点时间!” 墨昀眼眸微眯,咬牙切齿,“本司劝你放开别较劲,否则我会砍掉你的手!!” 允初初坚定道,“做梦!” 就在墨昀抬手的时候,身侧一物突然朝之扑了过来,并将他狠狠地扑倒按在地上,一下瞬又猛然咬住了他的手。墨昀受痛,倏然放开了手中的双金铃。那物从墨昀身上跳开,衔走了双金铃。 “你是什么鬼!竟然敢与本司抢东西!”墨昀抬头对着那物狠狠道,“等本司解决完她再来跟你算账!”此时的双金铃已然无用处,最重要的还是拿到那支能控鬼的笛子! 只见那物与成年男子一般大小,却是四足行走之物。其手,眼,鼻足嘴,臂等等大块的鬼体皮肉组织遍布全身,混杂无样貌可循,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一只什么鬼。它身上发出一阵阵呛人的恶臭,身上时不时落下几滴青黑色的液体,十分恶心。 他若再与此物纠缠,只会浪费时间失了先机。 墨昀转身,看着允初初的目光已然失去了原先的耐心。可就在他要再次控制允初初之时,那物却突然挡在了她身前。 “想要一起死?那本司成全你!” 一道笛音响起,身后的鬼加速了前往生死门的步子。就在墨昀被扑倒的时候,她允初初半分也没闲着,当然得趁骨笛还没有被夺走之前再次控鬼。只是她的双手感觉真的好重啊!她不过抬了一会儿,手臂就非常地酸了十分费力气,笛子还时不时被重力拉离她的唇。 被墨昀伤了手的鬼力士抬起了脚一下子便挡在他和允初初中间,他瞬间慌了。这回他身上没有了双金铃,这鬼定然是有仇必报!但看在它并没有一脚踩在他的身上,便是想要将他活捉回生死门。守门的力士遵守地府规矩,倒是叫他有机可乘。 在鬼力士的大手再次挥向墨昀的时候,他及时逃离了力士的抓捕。刚脱离虎口,情急之下,墨昀不顾反噬施出阴花禁术召出一凶兽,欲与鬼之抗衡。此凶兽一大二小共三个獠牙之口,头上鬃毛朝天立挺,三鼻四目,两边从嘴角延至上额的两只大角竖立,一见到恶鬼便食之入腹,大快朵颐的模样叫众鬼惊惧,奈何又被笛音所空十分抓狂。 此时,离魂依旧觉得身上宛若千斤重,好似中了邪祟一般,欲要挣脱实在太难。幸而赤蟒伸着它圆滚滚的脑袋瓜,就只剩一点小尾巴勾着他的衣服,大馋嘴一张一合的像在吃着啥,片刻过后,他倒是觉着身子轻巧了一些。 阴殇念之法咒,以魂诱魄,恶灵争相夺魂,费了些许时候,他方得以解脱。 “殿下!”阴殇奔至冥千夜身边,缚令幽冥蓝火焚之凶魄。他轻声问道,“殿下可有与曼珠沙华残魄有仇?” “为何有此一问?”冥千夜转了转刚获自由的脖子,疑惑道。 阴殇继续以火煨冥千夜周身残魄,“臣下与他人身上缚之的残魄皆是人或物,但殿下身上的却全是曼珠沙华。彼岸花花开彼岸,花叶两不相见。但臣下见殿下身上残魄之多,花魄叶魄竟同时出现。传闻花叶相见必得……”他说到一半,却不敢再言。 “得天惩。”冥千夜淡淡接话。 “殿下……” “直说无妨。” 阴殇抿了抿唇继续道,“不过因皆是魄者,惩罚一说倒是未必。只是,数量如此之多,实是叫臣下吃惊。它们有如此重的怨念,臣下不得不想。” “或许吧。”冥千夜的双臂重获自由,白骨之爪即抓碎身侧腿前的花叶残魄,“本王本不喜曼珠沙华。”若不是因为初儿,此时的残魄绝不是碎裂这般简单。 阴殇轻轻点头。就连殿下自己都不甚清楚的事情,深究无益。 “有言道‘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其始来之,一灵未泯,魄附魂以行。’这恶鬼皆是有残魂携魄,是有自主意识,但魄的数量远远大于魂。恶念丛生,凶残暴虐,实为难渡。”阴殇看着冥千夜以更快的速度消灭了身上的残魄。魄虽消,然怨念未散,一股肉眼不见的暗红之色荡在空中,怨念葳蕤不愿逝去。 “残魄怨念极深,邪气外溢,怕是得随行。”阴殇担忧。 “随它。”外裸的眼球之上,残缺的眼皮微敛。 冥千夜转身,看着墨昀操纵凶兽食之恶鬼,应该是知道他自己的计划难成,欲置死地而后生。而她的初儿……只顾牧牧不倦地吹笛引恶鬼入门,始终未曾因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己的目标。 “王妃身上,是何恶灵。” 面对冥千夜突然的发问,阴殇微怔。 他转过头看着阴殇,“不好回答?” “不,不是。”阴殇微微一顿,“只是,王妃身上的残魄十分奇怪,叫人想不出缘由。” 冥千夜将落在允初初身上的视线转到阴殇身上,轻轻挑眉。 阴殇答道,“王妃身上的凶灵……是王妃自己。” “怎么可能?”冥千夜心中一沉。除非人死之后,魂被带走,带有怨念的魄滞留,否则是绝不会有同她一样的残魄去纠缠生人的。更何况,缠的还是她自己。 “所以臣下百思不得其解。”早在看到王妃身上的凶灵之后,他就已经想到了。这回他对王妃的话是更加坚信不疑了,那与她一模一样并带有怨念的残魄,想来便是她这具身躯真正的主人吧!在非自己的意愿而亡时,于世存有的念想与不舍便会不愿离去,最终凝结成一股怨气不散。 他已答应过王妃,所以,真相自然是不能同殿下言明了…… “不管如何,先去替她解了。” “是。”阴殇看着冥千夜走向离魂,自己也转身行至允初初身边。 “阴殇,你—好了!”允初初高兴道。她就知道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邪魔妖术都难不倒他的。 “是。王妃……” “嗯?” “在替王妃解开靥术之前,臣下有话问您。” “问”允初初垂下手之时,感觉就像手臂上装上了千斤重的石头,直接将手臂带下,让她一度以为差点要断了。 “王妃身缠恶灵,此恶灵臣下猜想乃是前身允初初的残魄,您想如何处置?”阴殇开门见山。 恶灵?还是允初初的? 想来也是啊,她答应过她的事情,好像一件也没有做到,还借用了她的身躯如此之久。只是,她竟然没有完全离开,那这样是不是代表她在等待她兑现承诺呢?可是,现在她肯定是做不到了。那么…… “可否,让—我—带走?”允初初问道。 阴殇想了一下,道,“行。”说着便从腰带上解下一个万字锦囊,随即施咒收魄。 允初初的残魄面目呆滞,三三俩俩争相缠住她的脖子,实是毫无空位,便又紧紧缠住了她的四肢,就连身上亦是不放过。阴殇打开锦囊,瞬间传来一阵超强的吸力,遂将残魄一个个吸了进去。残魄面目扭曲,十分惊悚,奈何只是低劣凶灵,一下子便全被锦囊吸了进去。 阴殇捆好锦囊的收口,再画了一张符咒贴在锦囊之外,“需以王妃之血为封,得罪了。”他抬起允初初的手并挑起一只手指,指尖轻轻往肉上一划,血色浮出。他将出了血的手点在符咒之上,符咒吸收血液之后,倏然消失。 片刻之后,允初初方觉全身轻松,麻木的手脚亦是恢复了。 阴殇将锦囊交到了她手上,“前主残魄数六,王妃好生收着。” “谢谢你。”允初初接过锦囊,看着它叹了一口气,“是我没有替她完成遗愿,谢谢你没有直接毁了它们。”她将锦囊收紧胸襟之内,并按了两下衣服,“我想再请求你一件事情。” “王妃请说。” “待一切安定,可否帮我接来允初初双亲,在王朝之内置一地安身之所,颐养天年?” “王妃放心吧,殿下早有此意。” 闻言,允初初放心一笑,“好。” 冥千夜帮离魂解开了束缚,赤蟒摊在他身上气喘吁吁的,若不是冥王来帮忙,它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它的肚子都快撑开了。 另一边,鬼力士眼见凶兽频频与之抢魂,本就凶神恶煞的脸上愈加凶恶。一只依旧做着本质工作,另一只则转头寻上那始作俑者,张嘴朝着他们就是一吼,惊天鬼号直叫人头皮发麻。 一道无形的音波闯入墨昀与凶兽的耳中,额上的彼岸花又是猛然一缩,墨昀双腿瘫软在地,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口恶血,那一声鬼叫,当真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震碎。但见那头三嘴凶兽抬起了前足抖动抽搐,嘴上还挂着恶鬼残肢,片刻之后吐出了一堆污秽,一股恶臭顿时弥漫了整个空间。 第一百二十三章封鬼 阴殇欲要趁机除掉墨昀这个碍事的人,冥千夜却已来到了他的身边,抬手制止。 “无视阴间使者,挑战冥府规矩本便是他的失策,你无需插手。” “是。” “趁此机会,做好该做的事情。”时辰已经拖过很久,不能再耽误龙脉沉舟了。 墨昀没想到集残魂魄一身的凶兽竟然如此贪食不堪一击,此时的他不但被鬼所伤,亦是受反噬而身负重伤。鬼力士朝他迈近了步伐,看来不捉他入生死门誓不罢休了! 墨昀皱眉,抬手拭去又溢出嘴角的污血,不甘情愿地拖着伤重的身体,急急退出空间,朝着坑门奔去。 “离魂,追上去看看。”看着其中一只鬼力士跟上墨昀,冥千夜命令道。 “是。” 此时,扑倒墨昀的不知名鬼物,猛然抖动甩起了身体,身上的鬼怪器官四溅。允初初连忙侧头抬手遮住了脸,不一会儿,似乎停下了动静,她这才放下了手。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它叼着双金铃来到了她面前。 允初初报以神觉一笑,弯下身来接过了双金铃,并抬手摸了摸神觉的头,笑道,“原来那四不像的恶鬼是你伪装的呀!谢谢你,辛苦了!”且不说要忍耐那些恶心的肢体与腐蚀恶臭的之味,单凭它将双金铃夺回来给她,便已是最大的功劳了! 她看着神觉欢快地朝着她摇了摇尾巴,心里舒展了不少。没受伤就行。 允初初再次不舍地抚摸一下神觉,方才站起了身。她心中五味杂陈地看了一眼双金铃,叹了一口气后将之收了起来,继续吹起了骨笛。一只只恶鬼井然有序地自行步入生死门,原本出了坑门的鬼之队伍已经逐渐看到了尾。 允初初闭起了眼眸,回顾了一遍她的所有经历,从被抛弃再到福利院,读书就职,交往了第一个男朋友,背叛死亡,从棺中醒来,遇见了冥千夜,了解了黑龙王朝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她感觉从始至终做得最有意义的事情,便是控鬼封鬼了吧!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像自己这样一颗小小的砂砾,也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只是冥千夜……永别了…… 若真的有来生,她希望他们只是单纯地相遇,相识,相知并相爱……然而她又非常清楚,在她看来如此简单的美好,却是不知道要修了几世福报才能换来的。 罢了,一切随天意吧! 离魂越过群鬼追出去之后,只见墨昀捂着略布伤痕的胸口一路跌跌撞撞,在他频频回首的眼中看到了惊惧。他不由得感慨,这不可一世的帝国大祭司,也有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候。 就在墨昀逃至空间之外,快要步上阶梯的时候,匆忙之间脚下被一物绊倒,以为就要落入身后追上的鬼力士之手,谁知身下一道光影闪耀,一股黑烟飞出将之圈卷之后,消失在原地。 面前的人突然消失,鬼力士一头雾水,四下看不到猎物又闻不到气味,遂放弃搜寻转身回内空间。 离魂在避开了鬼力士之后,来到了墨昀消失的地方查看。只见地上留有一套暗色衣物,他将衣服拿起来一看,几分眼熟,衣袖缺了一臂,令他联想到了巫卓此前被离生箭逼出原生翅,明明参与了此事,却又突然见不到人,这其中的关联,心下几分了然。再查看了附近壁土,除了这一身衣物再无其他。 而墨昀,又会去了哪里? 鬼力士的空手而归,倒是叫冥千夜等人心生些许困惑,但亦不及再思其他,只愿封鬼之事不得再有一点差错。他们竭尽全力亦要完封恶鬼,让龙脉安然沉舟。此时此刻此景,他们已然顾不上让黑龙王朝的暗夜恢复天明了,能保得众生性命,已是天赐! 有了回归的另一只守门力士,恶鬼进门加快了进度。 冥千夜将阴殇拉到一边,轻声交代道,“恶鬼收封之后生死门重关之时,恐亦是此异境空间消逝之时,届时你先护着初儿出去,本王留下善后。” 阴殇听完心里一咯噔,“殿下,您乃是尊贵之躯,还是臣下留下来吧!”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要是殿下强行将王妃带出去,那岂不是有违王妃之意,还得不偿失? 幸而冥千夜坚决拒绝了阴殇,叫他一颗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听从本王安排。” “臣下明白。” 殿下心中首要的位置,始终是为了王妃。可是以后,他是否还能再找到一位如此真心对他,叫他心生欢喜的人呢? 阴殇忽觉心头发酸,甚至开始后悔与王妃立下的约定。 “自古英雄许国再难许家……”允初初的话浮现在阴殇的脑海里。是啊,这是多么艰难的抉择,却是义无反顾的选择。这句话,适用于每一位为国奉献牺牲之人,心中有国,哪里都是家。王妃的大义,他将永远铭记心中! 不待多时,在守门二鬼的勤收之下,恶鬼的数量骤然减少。看样子,无需再等一刻钟的功夫,便能将所有的恶鬼封禁了。 “殿下!”离魂自外归来。 “如何。” “适才守门力士追着墨昀到空间之外的阶梯之前,眼见力士即将抓住墨昀,他却踩到了一身衣裳,地上腾地泛出一道光,随后一股黑烟浮现将其席卷之后便消失了。” “消失了?”阴殇垂眸,遂又抬眼,“难怪不见力士将其捉回。可他,又会去哪里呢?” “你可知那身衣裳是谁的?” “谁的?” “巫卓。”离魂道,“属下已仔细勘察周围的地方,并无任何特别亦或奇怪之处。” 阴殇沉思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道,“这便能够猜想得到,他们之间出现了内斗。狗咬狗一嘴毛,墨昀此番重伤落入巫卓的绝咒,恐再难生还。” “若是如此,墨昀之事便是翻篇了。” “虽说如此,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阴殇琢磨道,“待稍后出去,本尊再仔细瞧瞧。” “也好。” 一事暂时落定,冥千夜抬眼示意阴殇该做准备了。阴殇微微迟疑,点头抿然一笑,转身走向允初初。 “离魂,你同他们一起先出坑。” “殿下,还是让属下跟着您吧。” “不用。” 离魂急步上前,恳求道,“殿下,我的命是您救的,再造之恩毕生难还。您在属下心中的位置早已超越了我自己的性命。在这种时候若是不让属下留在您身边,属下内心会十分不安。” 两排整洁的牙齿微微开启,想要说着什么,片刻未语又重新合上。 罢了,他有他的立场。 允初初看着走向她的阴殇,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她转头示意阴殇,“那些恶鬼就要收完了,你们快些带冥千夜离开这里呀。” 阴殇复杂地看着允初初,“殿下……要臣下带着您安全地出去,他要留下来善后。” “这怎么行?”允初初皱着眉,转头看了一眼冥千夜。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是想着护她周全,这叫她如何舍得离去…… “要不这样,王妃还是先同臣下出去吧,想来殿下定然有办法的,不若然我们再重新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就算有其他再好的办法也来不及了,你我都知道,目前最好的办法就只有这个。嗯?”允初初看了一眼阴殇,又看了冥千夜一眼,明白了令阴殇左右为难的原因。“这样吧,等等你便配合我,我不会令你为难的。” “王妃……” “阴殇,你还在等什么。”冥千夜见阴殇迟迟未行动,便隔空传音催促道。眼见最后一只恶鬼即将被守门力士抓入生死门,冥千夜的内心十分焦急。 允初初瞥了一眼生死门前的情况,一把用力推开阴殇,扯着嗓子喊道,“我不要!你走开!”随即跑向了生死门。 “王妃!!” 在他们约定之后,阴殇有跟她说过,他在空间内紧急查阅文献之时,上面写有一句话:持笛控鬼者入门而封!这便说明,只有她进了生死门之后,生死门才会关隐! “初儿!你要做什么?!”冥千夜随即追了过去。 “别过来!!”允初初站在生死门前,抬起了一脚越过门,“你若是再靠近一步,我马上进门!” “别!别!”冥千夜立马停住脚步,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胸口剧烈的振动,心仿佛下一瞬便要从口中跳出来,“你……这是做什么?”他胆寒,他恐惧,他是真的真的很害怕失去她! 冥千夜的情绪向来都是平稳的,甚至没有一丝丝的波动,直到他遇见了允初初。现下,他们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紧张!阴殇皱着眉低下了头。他很想马上告知冥千夜真相,可是……可是……紧紧握起的双拳掌肉泛白,青筋暴浮。他此时的思想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实是叫他难以抉择。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允初初看着冥千夜,内心十分难受,“到了这种时候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了,有一点你怀疑对了,我的的确确是虎啸帝国派来的卧底。我欺骗你,你利用我,我们之间扯平了。” “不……告诉我……告诉我你此时此刻所说的话,才是骗我的,对不对??” 第一百二十四章打击 大坑之内的冰寒之气随即降到了极致冰点。 两只守门力士安然地站在生死门的两边,等待着持笛之人入门。因允初初身上有双金铃,故而它们并未动手抓捕,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自行踏入。鬼力士身材高大健硕,允初初站在它们中间就好像是一只小白兔,显得迷你弱小。她记得小时读书的时候去过寺庙参观,她最害怕的就是如此巨大的怒目金刚了,它们手持仙器,居高临下睥睨众生,好像一切恶行在它们眼底之下全都无所遁形。 她害怕,倒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亏心事,小孩当是都会害怕如此高大,睁着圆圆怒目的金刚的吧!那巨型物天生的压迫感,直叫人快要窒息。长大之后对此仍然有着敬畏与恐惧之感,直到她遇见了冥千夜,这些什么鬼怪神佛在她眼里倒显得十分平常了。应该庆幸遇到的是,如此温和谦润的冥千夜吧! “冥千夜,事实摆在眼前,你何苦不愿相信而自欺欺人?”允初初丝毫不怯与冥千夜对视,她知道,要让一个人相信她的话,就必须看着他的眼睛。反倒是冥千夜避开了她那灼灼坚定的目光。 “就如同墨昀所说,你以为他为何三翻四次都没有杀我?又为何……南宫白玉会唤我的闺阁小名?”允初初的话就像是又细又长的锐器,一针针深而稳地扎入冥千夜的心。 “王妃!不管您说的话是真是假,殿下这么些时日以来真心待您,对您的心意难道您没有感受到吗?!”离魂不忍冥千夜伤心,可面对眼前的情况又无能为力,只能着急地看向阴殇,求助道,“你倒是说句话啊!”阴殇心虚地底下了头。 允初初看向离魂,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离魂,这是我和冥千夜之间的事情,你们,就别管了。” 离魂急得冒冷汗,面上依然能看出他极度压制着满腔怒火,“恕我直言!既然王妃说到卧底,这件事情便已关乎整个黑龙王朝,绝非仅仅是您和殿下之间的问题!” “离魂,”离魂一听冥千夜开口打断了他,紧紧地皱着一对英眉,面上的刀疤诉说着不愿,“让她说。” 面对离魂的反驳,允初初不怒反笑。冥千夜身边有如此忠臣,为护他敢怒敢言,倒是叫她十分放心。 允初初握了握手中的骨笛,抬起手臂展开手心,看它色泽温润,精致典雅,谁也想不到它竟然是一支阴森冰冷的控鬼之笛。在黑龙王朝生活的期间,往日的一幕幕浮现,如同这暖黄温润的骨色,一起变得斑驳而久远。 “当初嫁过来黑龙王朝的时候,我也是带着十分忐忑的心情,以为我的结局会跟其他人一样,没有想到,我仅仅是被你吓晕过去而已。所以当再次醒来的时候,自然会十分珍惜这个活下去的机会,也曾想过不如就这样过下去,可到底,我还是虎啸帝国委以重任的人呐!”允初初毫不费力地编纂着她所能串托起来的谎言,压抑着真实的内心,面上从容而自信。 只有狠下心来,连自己都相信自己的冷血无情,那便会是最佳的表演。 “你送我凤眼,拿我当诱饵。我便将计就计,本来出宫是想要把凤眼交给墨昀的,奈何每时每刻在你们的监视之下,所以,我们换了一个计划,由我故意前行虎啸帝国疆土,只有放出手中强而有力的大饵,才能不动声色地请君入瓮。”听着允初初的叙述,离魂整个人都快气炸了,唯有阴殇安静地站在一旁,抬手揉了揉额头两边的太阳穴,心中嘀咕当真小看了他们的王妃。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冥千夜感觉心痛到无法呼吸。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对她动了心之后,在他把她深刻于心,在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之后,才告诉他这一切! “呵,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完成任务!”允初初冷笑,“现在,南宫白玉逃跑,墨昀命绝,我是虎啸帝国的人,既然完不成任务,那便没有回去的道理。” 好一个虎啸帝国的忠心……之棋! 冥千夜手握成拳,冰冷的空气穿过鼻骨,吸进的竟是热辣辣的疼,“不回去,那便留下来……”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不在乎她是谁,就算是卧底那又如何?他只相信他们相处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所带来的真实体验,他不愿去面对,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精心制造出来的甜蜜梦境。 冥千夜朝着允初初缓缓地抬起手,乞求道,“我求你……留在我身边,可好?” 明知道她是卧底,是敌国所派来的奸细,他仍然开口留她……冥千夜,你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冥王啊!何须为了她一界平凡女子自降身份,如此卑微地求她留下? 她心疼!真的很心痛!可她不能表现出来! 允初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冥千夜,这话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就算我留了下来,那要以什么身份活下去?会是虎啸帝国的奸细,黑龙王朝的叛徒,S死冥娍儿公主的凶手……可始终不会再是你的冥王妃!你还是清醒吧!” 此时的冥千夜好似麻木了一般,看到他那隐忍痛苦,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模样,允初初笑了,面上笑得轻松,心底却是十分沉重,这样她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或者说……你堂堂一国君主不顾群臣反对,亦要将这么一个数罪在身的人金屋藏娇?不过可惜了,我这个人虽然坏,但是脸皮也薄得紧,受不了世人的指摘。更何况,我对你……”她看着冥千夜数秒。眼前那一道安静挺拔的身姿威严自立,毫无波动的脸上面色冷峻。她不知道冥千夜此时的想法,但她知道一定非常糟糕,可是,她不能停下来。 “没有别的意思。”没有夹带任何感情的话重重地落在冥千夜的胸口,无情地碾压他仅有的一点希望,残忍地打击着他努力重新建设起来的心防,叫他措楞,脑子里突然空了。 “也就只有你,还傻傻地戴着那枚好笑的蓝宝石。就你这样的,就算戴了再多的饰品去装饰,依然难以入眼。”天啊!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允初初你是疯了吗!! “王妃!!”离魂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开口制止了允初初,他担忧地看着冥千夜,遂又转头朝着她不满地吼道,“殿下纡尊降贵这般讨好你你不接受就算了,又何必说这些伤人的话来打击他呢!我当真是错看了你!” 离魂现在连尊称都不愿意给她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甚至怨她,恨她。 “我用不着他讨好,当然,他也没必要这样做。” 冥千夜缓缓地转动血色瞳眸,视线最终定在了允初初的脸上。他看着那双没有回避他,异常熟悉的眼眸,依然澄澈如泉,耀若星辰。可它的主人是怎么说出那般绝情而冰凉的话的…… 那每一个揣着真心相拥而眠的夜晚,仿佛就在昨日,他真的不相信她是装出来的。两情相悦的情感,是心灵上的契合,这是没有办法假装的事情,她怎么能够那般轻易地否认掉它?他对她的爱,是那样地小心翼翼,他甚至非常害怕她与南宫白玉会旧情复燃,以至于无法接受,妄想成全他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困难,他以为他们早已一体同心,否则娍儿再次离去的痛,为什么比不上她的一个回眸,她的一个转身?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他以为…… 允初初啊允初初,为什么要唤醒他的感知,却又要给他如此难以承受的痛……? 他宁愿自己依然是那个没有任何感知,无情无欲,无心无爱,万年冰冷的冥王! 冥千夜没有说话,与允初初三目相对。他就像一个可笑的傀儡,在她营造的爱情假象里按照她的剧本艰难行动,到头来,不过只是一个飞蛾扑火的游戏。 冥千夜缓缓抬手,摘下了那枚别在发丝上,他万分看重的蓝宝石发夹。手心里的蓝宝石烨烨生辉,闪烁的辉芒落进他心中那道裂开的深渊,再不复光明。 允初初的鼻头一酸,强忍眼底的氤氲,面上冰霜如覆,“你放心吧,虽然我们俩扯平了,但我毕竟还欠你一条命,我说过会还你便绝不会有假。” 闻言,冥千夜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蓝宝石发夹,夹针硌得他的骨头生疼,但这样的疼痛远远不及他心底巨大的窟窿所带来的痛。他松开紧咬的牙关,微微张口,一声冷笑,笑得寒颤,笑得磕碜,笑得自嘲。 冥千夜将拿着蓝宝石发夹的手伸进胸前的衣襟里,离魂见状连忙劝解道,“殿下,您还留着它做什么?王妃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您留着它不是徒生伤痛吗?”为什么不丢!赶紧丢掉啊!换做是他绝对立马丢掉这么一颗耻辱的东西!所有的感情付之东流,那便不要再留下来碍眼! 阴殇上前拦下激动的离魂,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逾越了。 殿下的决定,岂容他置啄。 冥千夜对离魂的话置若罔闻,拿着蓝宝石的手穿过层层衣物,放在跳动着的心脏上方,隔着残皮肋骨,他都能感受到那冷冽如冰霜之物传送出来的森森寒意。眼眸微敛,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发夹锐口穿透皮肉胸骨,那枚深海之蓝从此停留在他的胸膛,麻木了所有的痛,亦永远锁住了他的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两极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冥千夜正承受着身心的双重剧痛,可他面上,整个人却仿若无事一般。冷然如斯,但却放大了那股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怎么还。”冥千夜淡淡地启口,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向允初初,“娍儿不需要以命换命,她只需你花一辈子的时间,为她吃斋念佛,渡其魂安,无量功德。” “不好意思,我还真做不到。”看到若无其事的冥千夜,允初初反而担忧。她宁愿他当着她的面发泄一通,如此才不会滞气郁结,持久积累,必定损身。 “本王无需经过你的同意!”冥千夜话还未说完,已隔空点住了允初初的穴道。眼见冥千夜瞬身而来,允初初顿时傻眼了。她使出浑身解数,但结果只有干出力的份,根本连动也动不了。 看冥千夜来势汹汹分明是想门前抢人,将她强行带回去。 此时此刻,她真的非常后悔,只为了多看他两眼,说了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直接早点一脚踏进去不就得了!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步,要是因她坏事那便得不偿失了! 允初初急得朝阴殇使眼色,阴殇却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就在她以为计划落空的时候,两只巨大的鬼力士弯腰伸手挡住了冥千夜。丝毫不留给他半分机会,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胸前,冥千夜直接被打飞。 在鬼力士眼里,凡欲对持笛者图谋不轨之人,皆是与它们作对,封不住门,那它们便完不成任务。 “殿下!!”离魂与阴殇急忙赶了过去。 鬼力士二掌归一齐齐打在冥千夜的胸口,鬼掌穿肉击伤了他的半身经脉,胸口的蓝宝石挡住了强大的阴气,裂开了一条缝。冥千夜□□未塑整,经脉不全,若非胸前的这可冥海龙王之泪替他挡了这一掌,他少不得经脉破裂,骨头尽碎。 “殿下!怎么样了?”阴殇与离魂扶起了冥千夜,“可有感觉哪里不适?”离魂但心地将冥千夜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看着阴殇拿着符篆为他驱之阴邪。那阴使之掌厉色森凉,可穿体镇魂碎魄,威力不容小觑。 “不碍事。”冥千夜只是轻声对他们道。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要如何将允初初带离那个危险之地,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空间关注其他事情了! 亲眼看到冥千夜被阴兵打伤,好像还伤得不轻的样子,允初初十分心疼,心里头难受极了。在对上冥千夜投来的目光之时,她秒收拾好心情,藏起了眼中的难过,转而面无表情地迎接他的视线。 冥千夜微微皱眉,他似乎从那一双澄澈的眉眼之中看见了厌烦与疏离,甚至是嫌弃。冥千夜眸光一沉,仍然坚定自己的想法,对他们命令道,“你二人设法将鬼引开。” 阴殇闻言略有迟疑。 “殿下!王妃这般待您,为何您还要冒此险?!”离魂愤愤不平。 “快,没时间了。”冥千夜温怒。 离魂咬咬牙,幻出弓箭。 在冥千夜被打飞后,允初初发觉身上已经解开了穴道可以动了。她十分清楚冥千夜的意图,在离魂亮弓之前,转身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生死门。 允初初回头看着那道相识不过一年多,却无比熟悉的身影,浅浅地笑了。 别了,冥千夜……或许我们连道别的资格都没有。 就让她最后再记住他的模样,带着那份独特的柔情,一起葬入生死门。也唯有如此,才能断了冥千夜心中的念想,带着对她的仇恨好好地活下去吧,携带未来那位可以化解他心结的善良女子,好好地过下去。 冥千夜见状措楞在原地,允初初那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一跨直接带走了他的心,也带走了他的魂。 为什么!为什么一点点机会都不给他!!她为什么如此决绝!! 冥千夜感觉自己的快要窒息。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只血色瞳眸,在入门的鬼力士遮挡的瞬间再次捕捉那道他深爱的影子。 离魂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弓箭,直到幻灭回收。到底,还是没有机会用到它。 生死门光影应辉交错,照亮了整个空间。 眼见生死门快要消失,阴殇压下悲痛的情绪,对着离魂大喊道,“快带殿下出去!生死门关隐此空间亦会消失!我留下来抵挡一会儿!” “好!”离魂急忙掺着冥千夜,“殿下!咱们快点离开吧!”哪知,冥千夜的双脚就像定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无法撼动他半步。 大坑之外的战斗早已停歇。天象异常,天星独霸一方,光亮非常,猛地一阵刺眼的光覆盖,众人皆是掩面闭眼。刺眼的光持续约莫有半刻钟,直至消失之后,整个黑龙王朝仿佛被更暗的黑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众人有些惊慌。本欲为了光明而战斗,不曾想龙脉的沉舟反倒是让天色比以往更加地幽暗了,就仿佛身处万丈深渊之地,见不到一丝丝的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压迫与恐惧。 玉雪娘展开双手,闭眼睁眼之间,天上落下了一片片莹白的雪花。她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天上的雪花乍然点起了青冥之火,照亮了幽暗的天色。 鬱魈王看着片片点着冥火的雪花落地消失,心中十分困惑,“诶!你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天非但没亮起来,连他皇叔公等人都还没出来。 “鬱魈王暂且耐心等等,”玉雪娘道,“这御龙门开本便是凶险不可估量的,要相信殿下一定可以的。”眼前这番情景却是叫人心中惶恐,但既然事情避免不了亦是无法转圜,只能是顺其自然。 鬱魈王转身叹了一口气。如此大事,非是他一人便能扭转,也只能干着急。 坑洞之内,生死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冥千夜完全接受不了允初初的离去,极致的悲伤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时的世界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仿佛只是一片静止而空白的茫然。 “离魂!快啊!还在等什么!”阴殇双手高举,施法隔空以冥月晶珠顶着快要随着生死门消逝的空间,冲着离魂着急地大喊。 “殿下没有半点回应,怎么办!!”离魂同样焦急。 “强行带出去!”阴殇喊道。 离魂叹了一口气。为了殿下的安全,也只能如此了。 “殿下,得罪了!”离魂说完走到冥千夜跟前,双手拉过他的手臂,欲要将之背起,奈何冥千夜宛若原地扎根,任离魂使再大的劲都带不了。 下一瞬,他忽觉身后传来一丝愈来愈冷的寒冰之气,回头却见冥千夜目光呆滞,靠在他肩头的嘴微微轻启,正缓缓地吐出一口口冰冷的烟雾,好似他的体内已经结冰。 离魂连忙转身扶住冥千夜,着急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殿下?!” “怎么回事??”阴殇抽空问道。 “我也不知道,殿下突然浑身冰凉,像结了冰一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殿下受了刺激?偏偏在这个紧急的时刻,他此时又抽不开身! “神觉!”阴殇喊道。 神觉心领神会,立马跑过去帮助离魂。它咬着冥千夜的衣摆往前拉,离魂则幻回真身,依然拉着冥千夜的双臂,并抬起强而有力的后腿协助,试图将他驮上背。 眼见空间越缩越小,金山之顶已经被黑暗所吞没,而离魂与神觉还未曾移动冥千夜半分,他也只能尽力延迟空间的消寂。随着时光的消逝,再下去只怕他们所有人都会一起陪着此空间消失殆尽。 阴殇闭眼祈祷,苍天在上,他阴叔环愿以剩余阳寿,换取殿下平安无虞!! 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祈求,随即便听到离魂兴奋地喊道,“阴殇,你再撑一撑!殿下缓过来了!!”阴殇顿时舒展开了紧皱的眉头,但是他仍旧不能大意。 本以为冥千夜褪去了身上的冰霜缓了过来,哪知下一刻,他身上的体温竟然直直地往上飙升,浑身变得十分滚烫,肢体接触之时,离魂感觉就像被火烤一般,甚至连神觉都被一股肉眼可见的热浪给冲开了! 直到最后,连离魂亦是不得不放开了他。 “阴殇!殿下此时就像一块正在被冶炼的铁块,又热又烫,简直无法触碰!”这可该怎么办呢?! 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 他们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要他们想出好的办法来应付当真十分为难。可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如此下去。这个情况,倒是跟寒蚕茧十分相似,只是竟然无需缚茧,又在如此短时间之内经历了极寒与极热两个极端的温度,实在是叫他万分震惊。 空间一点点被黑暗侵蚀,冥月晶珠缓缓地转着,发出一道道强悍的境原抗力,将黑暗慢慢地往外推。 神觉朝着冥千夜狂吠着,离魂眼睁睁地看着他置身于自身发出的热浪之中,生怕他突然被高温融化而痛苦不堪。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冥千夜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而沉重的低吟。 第一百二十六章往圣 “殿下!!”阴殇和离魂同时喊道。 可怕的高温挡住了离魂欲要靠近的身体。 血色的瞳眸猛然一缩,发出了一声声痛苦的□□,声声穿透厚实的黑土与岩壁,叫地面上的人听得了不免心惊肉跳。 鬱魈王听见了这道低沉,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扛起了大刀着急忙慌地就往坑里跳。 片刻之后,阴殇见到了寻声而来的鬱魈王,他拖着些许虚弱的声音道,“你,来得正好!快,协助离魂将你皇叔公……带出去……” 鬱魈王听完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大刀扔给了离魂,径直走向冥千夜,将之一把抱起,迅速往坑外退。 看到鬱魈王轻而易举地将冥千夜带走,离魂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转头问阴殇,“还撑得住吗?” “我没事!你们快跟上……”阴殇亦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倘若鬱魈王再晚来一会儿,他怕是真的撑不住了。这异境空间就像是好几座大山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好!你也快些!”离魂转身跟了出去。 神觉疾步奔向阴殇,在他施法结印,收起了冥月晶珠之后,接住了他虚弱的身体,然后马不停蹄的往外间跑。 身后的空间就像是纸张被浸染了水渍一样,慢慢地被覆盖了,最后消失。阴殇趴在神觉的身上稍作休憩,在经过梯间之时,不忘让神觉停留片刻。他们刚才所处的空间,已然变成了层层厚实的黑土,似从不曾出现过那百亩之地。 他拍了拍神觉,跳了下来。 御龙门内,除了眼前的这道宽阔的阶梯,确有一身暗色的衣物。他抬手一拂袖,衣服翻移,并在衣服的周围观察了一圈,果然同离魂所说一般,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想来巫卓最后下的是有针对性的绝咒,一旦达到了目的,咒印便会消失无踪。 一番查探之后,阴殇方才放心。出御龙门之时,不忘落咒于双鱼之眼,御龙门重新关上。 鬱魈王抱着冥千夜上了坑面之后,将之放在离坑口约莫百丈之地。胡灵姬与玉雪娘一路跟上,却因冥千夜身体的高温而近不了身,只能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王爷,您还好吗?”离魂跟了上来,担心地问了一句。 鬱魈王轻轻收拳伸出两臂,之间两个肩臂与胸前的部分衣裳都有被灼伤的痕迹,但他却无事般笑了,“本王皮糙肉厚,没事!”他看了眼离魂,视线重新落在冥千夜的身上,“我皇叔公这是怎么了?!” 离魂一脸愁苦地摇摇头,“在王妃入了生死门之后,殿下便成这副模样了。” “什么??”难怪他刚刚进去的时候就没有瞧见他的皇叔婶! 离魂抿了抿唇,点头道,“殿下的身子忽冷又忽热的……属下猜想,殿下当是接受不了失去王妃的事实。” “诶!!”鬱魈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不止是他皇叔公,就连他也是接受不了。“那现下该怎么做?”听着拿一声声痛苦的低吟,他浑身仿佛也是跟着痛了起来。 “这……这……属下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离魂为难道。 “大家都让让!”神觉驮着阴殇疾驰而来,众人听到连忙让开了一条道,为冥千夜留下了适当的空间。到了冥千夜身边阴殇连忙跳了下来,召出冥月晶珠,以晶珠的冰寒之气降制热火之毒。 “初儿……不……”冥千夜细声呢喃。 眼见冥千夜被一道红光笼罩,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在坑洞之内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此时的阴殇已经明显感到力不从心,没有一会儿的时间,冥千夜身上已如一团烈火燃烧,并沿着冥月晶珠的寒波,一步步逼退其寒气。阴殇一时不抵,晶珠弹回猛然撞向他的胸口,他整个人被强大的劲道撞倒在地,倏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阴殇!!” “祭司大人!” 神觉连忙扑上阴殇,舔了舔他流血的嘴角。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闻一声痛苦的吼叫,很显然,已经没有任何人或物可以压制冥千夜了! 众人担忧地望向冥千夜,只见红光之中的他的面目狰狞。 枯枝白爪痛苦地曲起,上面血管增生红丝流动,滚烫的温度似要将他连骨头一起融化。体内的五脏六腑如针刺,如刀割。全身上下缺皮残肉之处既痒又痛,一股巨大的撕裂之感袭击了他。冥千夜猛然掩面痛苦挣扎,幽暗的天空忽然闪了一下。 “怎么回事??”众人惊恐。 阴殇捂着被冥月晶珠撞到的胸口,肋骨断了两根,他却顾不得疗伤,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冥千夜的变化。他坚信,黑龙王朝的王位继承人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被打败的! 随着冥千夜一声声的痛苦嘶吼,黑龙王朝的天也随之一闪一闪的,不像闪电,倒像是将黑夜的幕墙揭开,露出了点白昼的势头。 “快跳进坑内躲一躲!快!!”阴殇见状对着满脸疑惑的众人喊道,“黑夜猛然掀之,白昼即将降临!没有过渡之期,寻常之人极难逃过这一劫难!!快入坑躲避!” 陆场之上的人听到了阴殇的话,不论是黑龙王朝的卫兵,还是被围困的帝国之人,皆纷纷跳入了大坑。 “我要留下来陪着殿下一起度过难关!!”胡灵姬挥开垂下的披帛,走近了几步。 “我也是!”玉雪娘附和道。 “二位夫人对殿下的心意,臣下明白的。”阴殇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一眼冥千夜,“经此番大劫,本以为王朝复明无望,但看殿下本身似乎与王朝的光明联系甚大。此时的殿下似乎在与恶咒搏斗,”他摇了摇头,“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所有的人去逐渐适应突如其来的白昼了,只能委屈两位夫人先入坑躲避,唯有保得性命,方能为殿下分忧。” 阴殇说的话她们都明白,可是…… 见胡灵姬跟玉雪娘略有迟疑,阴殇继续劝道,“两位夫人留于此地,于殿下而言实无助益,望二位夫人先保命要紧。” “好吧,既然祭司大人都这样说了,我们二人且先退下,殿下,便交给大人了。” “二位夫人请放心。”见她们转身走向大坑,阴殇这才放心,转头问道,“鬱魈王?” 知道阴殇欲要赶他,鬱魈王连忙摆摆手,“本王无碍。” 阴殇点点头,随他吧。这鬱魈王从小骨骼清奇,想来此番对他影响当是不大。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离魂问道。 “容我想一想。”两道英眉皱起,抬手自袖中拿出一道符篆漫不经心地贴在断骨之处,符篆旋即消失。 “皇叔公!”眼见冥千夜愈加痛苦不堪,鬱魈王忍不住喊道。 阴殇随即回神阻止,“莫要干扰殿下,与恶咒争斗,本便是极危之事,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累及性命!” 鬱魈王一听立马住了嘴,粗狂的八字眉猛然收起,睁大了圆圆的眼珠子,像做错了事的孩童一样,悄悄地在离魂跟阴殇之间来回扫动,诙谐的眉眼一抖一抖地,显得十分无辜。 “可,总不能看着殿下如此下去。”离魂说道。 “就是,要是皇叔公有个三长两短,没等本王回府,老爷子准先冲来打断我的腿!”鬱魈王说得可怜巴巴的。 “二位先别着急,且在看看。”阴殇十分无奈,看着冥千夜的那张刚毅容颜忧心忡忡,只怕是这回,连他也束手无策了! 也许,这便是殿下,亦是黑龙王朝的必经之路!他们唯一能做的,便只能祈祷殿下的抗争顺利成功! 冥冥红光竖立冲天,那一道痛苦挣扎的身影却是那般清晰。肉骨双手掩着骷髅之脸佝偻着身子,当他拿开双手之时,原本是骷髅骨的脸上几乎血肉完整。冥千夜双目紧闭,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此时的他好像没有刚才那样的痛苦,状态十分平静,甚至是安详。 “快看!”离魂不可置信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喜极而泣之感,“殿下长肉了!殿下终于有完整的血肉之躯了!” “是啊!!”鬱魈王兴奋地答道。 “汪!” 幽冥红火之光映入阴殇严肃的瞳眸里。他也看到了,可越是这种时候,越加不能松懈。 与此同时,整个黑龙王朝的大地轻轻晃动,片刻之后,自土地里剥离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黑,它能穿透所有的事物,正缓缓地向天上升起。 这道幽幽的黑暗就像是异象风暴,带着一丝丝薄云烟雾,以肉眼不见的速度飞转,而他们就像是处于风暴中心,被这股巨大的幽暗笼罩,并牵制,强大的压迫感叫人从头到脚阴凉冰冷,心生极度恐惧。 冥千夜的脸上,手上,身上刚新长出来的裸露的肌理,正以圆轴为中心,缓缓地生出新的肌肤,直至皮肉完整。 突然,神觉猛然狂吠了起来,咬着它自己的尾巴转圈子。阴殇等人有些惊愕,片刻之后,神觉停了下来,他们这才发现,神觉长了肉的半边骨脸竟然也长全了,皮毛完整。 看来,黑龙王朝的百年诅咒,终是解开了!! 此时的冥千夜虽然有了完整的血肉之躯,但是依旧紧闭着双眼。 阴殇见状敕咒入众人之眼,“半个时辰之内不可睁眼!” 地上的黑暗飞速转升,就像是一颗无比巨大的圆球,带着森冷之气,刮过众人的脊梁骨,留下了一地惊惧的鸡皮疙瘩。 黑龙王朝从地平线起,随着巨大的圆球升至空中,他们也迎来了等待多年的白昼! 阴殇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天上那道飞转的巨大黑色圆球,边缘发着光,旋转片刻之后,黑暗之气散去,徒留一道发着光亮的白色中空圆环。 他震惊道:“往圣!!” 第一百二十七章断臂 “什么往圣?”待黑球完全升空之后,已然过了半个时辰。离魂与鬱魈王先后睁开了眼睛。 顺着阴殇眺望的方向,两个人观望之后亦是觉得十分惊奇,“天上那是什么?闻所未闻!” “此乃天地开辟之后,一分为二,产生至阴至阳之气。其中,往圣便是至阴之炁与太阴之精共同所化的圣兽,阴阳合德化生四象。这非是一般人能见!”黑龙王朝迎来了白昼,竟是让他们看到了神外之圣兽,着实叫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哇!我的天呐!”鬱魈王震惊道。 “看来,便是这极古圣兽常年栖宿于黑龙王朝,怪不得不管怎么做这天都难以亮堂!”阴殇道,“这南宫蝶栎当真蛇蝎毒妇,竟然施禁咒召出太阴幽荧,虽活了下来,但可以想象她召唤往圣之后的痛苦生活,还有死时的惨不忍睹。” 黑龙王朝的天是亮了,幸而太阴幽荧并非立马消失,极阴之炁滞留,厚重的云层层遮住了阳光,让黑龙王朝的人尚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倘若再撑一两个时辰,天色一暗,王朝的人又能稍做适应,这当是最好的了! “可是殿下为何还不醒来?”还有,既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血肉之躯,为什么他的发丝并没有跟之前一样跟着变黑,反而发色更加银润了?离魂内心十分不解。 幽幽红光在天色的衬托之下淡了不少。冥千夜的身体后仰,呈一百度直立。新生的五官精致,面部线条流畅,下颚角度分明,不知那一双眼睁开之后,会是呈现一副什么样的面容。 在入坑之后,帝国之人幡然醒悟自己乃是阳朝人,根本无需像冥朝人躲避突然的光明带来的刺激跟伤害,遂又纷纷要跳出坑,但惨遭冥朝人拦路截杀,战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有人逃脱上了地面。 鬼厉卫从土地中伸出手抓住逃离死士的脚踝,未经抓稳,突觉地面上的光带给他灼痛感,随即又猛然缩进土里。 太阴幽荧飘旋半空许久,乍然猛旋,发出了一道金色的亮光后,转瞬消失。 阴殇等人走近冥千夜,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温,只是紧闭双目,像在睡觉一般。隔着逐渐淡薄的红光,阴殇试探性地唤道:“殿下……” “殿下?”一片静默。 “没有反应!”离魂急了。在这御龙门开启后的几个时辰之内,他的心情简直像从高空坠落深谷又猛然上高空,反反复复折磨着他的心。 鬱魈王双手一击掌,郁闷道,“要是皇婶婆在就好了!”不论他皇叔公生成何种模样,性格多么古怪,只要他婶婆在,定然能治得了他皇叔公的。哪怕是像现下这般毫无反应,生死不明…… 鬱魈王失落地低下了头,嘀咕道,“阴叔环,你倒是想想办法呀,不然你说说,要是我皇婶婆在,她见到我皇叔公这般,会怎么做?” 阴殇听完心中五味杂陈,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王妃她肯定是直接大喊殿下的名讳,然后……” “冥千夜!”一道声音闯入冥千夜的脑海,好熟悉,却又好陌生…… “冥千夜!”一刹那间,那道声音愈来愈近,近到几乎就在他耳边,涓涓溪水般的气息吹起了他耳边的每一根汗毛,柔如春风,清新好闻,可他想不起来,她是谁…… “冥千夜,你怎么又装睡了?”俏皮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朵,“你要是再装睡,我可要吻醒你咯~”正当他欲继续装睡,等待那个令他心满意足的吻落下之时,额头却传来一记不轻不重的弹打,“你呀!想得美!” 冥千夜猛然睁开了双眼。 “殿下!!” “皇叔公!!” 看到冥千夜醒来阴殇等人又惊又喜。 但见冥千夜双眼充红,目光无神,对他们的呼唤置若罔闻。下一瞬,冥千夜直起了身体,径直冲向大坑,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离魂第一时间跟了过去。 鬱魈王连忙拉住阴殇问道,“皇叔公怎么回事?” “走火入魔!”阴殇匆匆回头,“必须赶快阻止他!!”否则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快走!!” 正如阴殇所料,冥千夜入了大坑见人就S,意识模糊,根本没有敌我之分。 胡灵姬与玉雪娘看着那道杀疯了的陌生身影,眼熟的服饰,熟悉的感觉,还有那头独有的银发,除了是冥千夜,还能有谁? 如钢丝般坚韧的纱带飞出,缠住了冥千夜狂躁的身体,一个凌厉的回眸撞进胡灵姬的眼里,手忽地一松,十丈不到的距离,却是叫她心惊胆战。那双血色之眼幽寒冷漠又陌生,带给人一种莫名的窒息感。胡灵姬缓了缓心神,控住纱带的手用力一拉,捆住冥千夜的丝带更加紧了。 “你这样会伤到殿下的!”玉雪娘出声道。 “那你有更好的法子吗??”胡灵姬双手动了动,不等她再次拉紧,冥千夜倏然发力,纱带直接崩裂,她猛然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玉雪娘上前扶起了胡灵姬。胡灵姬皱着眉头,转头看向冥千夜,“我们王朝,可真是多灾多难……” “殿下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他现在的神思显然并非是自主的。我相信,一定有办法可以让他恢复正常的。”真正的冥千夜,是绝对不会让他的子民受到伤害的!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冥千夜嘴里喃喃着,嗜血的双眸四下搜寻,身体不由自主地追逐着那些移动的活物,漫无目的地挥舞着他的双臂,周身又是躺下了不少尸首。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思绪,叫他难以挣脱,还让他怎么都找不到。 “殿下!!”正在这时,离魂追了进来。他望了一眼遍地的尸首,还有那挥舞的双臂,顿时明了,只觉心痛万分。殿下虽手无寸铁,挥之的杀意却足以置人于死地。阳朝人多数还没反手便已没命,而自己的国人深知他的身份,不敢还手,亦是无命生还。 倘若殿下清醒过来,发现他做出此事,他该会多么自责啊!! 离魂想也没想,赶忙奔向冥千夜,为了不让他受到伤害,他徒手抱住了抓狂的冥千夜。 “殿下!殿下!是我!”离魂试图安抚冥千夜,“求求您,求求您快回过神来看看我!”他死死地抱着浑身充满了力量的冥千夜,双手背因力的拉扯变得煞白。为了让冥千夜镇定下来,实是叫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冥千夜!”此时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钻入了他冥千夜的耳中,他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头痛欲裂,抬手抵着额头,痛苦地抓住了发丝。离魂抬头看着如此难受的冥千夜,他的心倏然一紧,手莫名微松。 冥千夜的手仍然抓着额侧前的头发,连连后退了几步,并恼怒地一把推开身前的束缚,抬手一挥,鲜血喷出,一只手臂飞向空中,毫无防备的离魂应声倒地。 “离魂!!”阴殇没想到刚追了进来就看到了这令人心痛的一幕。他与鬱魈王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离魂,此时的离魂忍着剧痛面色煞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阴殇快手点住穴道止住了血,空符点咒,贴在鬱魈王拿过来的断臂与离魂相连的伤口上,岂知冥千夜的杀意不留余地,断臂经脉自断后便碎灭,就算接上了也是成了多余的废物。 阴殇遗憾地摇摇头。 鬱魈王腾出一手大刀一转,挡过冥千夜的杀气,蹲下身来焦急问道,“怎么!不成??” 阴殇点头。 “这……”鬱魈王气到说不出话。这是他皇叔公干的好事,但他又是在毫无自主意识的情况下所做的,叫他该怎么说才好! “不碍事……断了便断了吧……”离魂反而安慰他们道,“为了黑龙王朝,性命早已抛诸脑外……这区区一臂又算得了什么?烧了吧!” 阴殇含泪点了点头,示意鬱魈王放下断臂,这才拿出一瓶药水洒在离魂的伤口上,并用黄符暂时封住。 金砂墨符敕于断臂,转眼燃无灰烬。 倘若换做是他们,定当也是如此想法吧! 亲眼看到自己的手臂烧光,离魂的意志却是更加坚定。 “幸得你及时救助,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不用管我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将殿下的神思找回来。” “我知道。”阴殇轻声道。 胡灵姬与玉雪娘等人看得心惊,却深知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安生地待着,并监视余下阳朝人的一举一动。 “没有……为什么哪里没有……”冰冷的眼中露出满满的失落。 阴殇听到了冥千夜的自言自语,顿时心中了然,大喊了一句,“王妃她不在这里!!”早知殿下用情至深,他又何苦出那一计!先是受不了打击,同恶咒搏斗,逆天翻盘,却丢失了自我,再是苦寻心中挚爱,却不得结果,到底是令他们心痛不忍! 为了黑龙王朝,殿下把所有的责任统统揽在自己身上,他已经牺牲够多了!阴殇叹了一口气,怕是他早就忘了,黑龙王朝何止是他的黑龙王朝,还是他们所有人的永远的家啊! 到底,他还是自私了一回,他将带着愧疚面对冥千夜一辈子。 “她是谁?她不在此地?”哦,她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可是他记不起来她是谁…… “汪!!”坑面上传来几道神觉沉稳的犬吠声,阴殇立即惊觉了起来。 “她不在此地……”冥千夜呢喃,他被神觉的声音吸引,率先出了大坑。 第一百二十八章侵略 “不好,虎啸帝国出动二十万大军正往我朝而来!”阴殇听了神觉的话道。 “什么?!”鬱魈王破口大骂,“他奶NAI的!这南宫白玉当真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入侵黑龙王朝强抢龙脉不成,还差点毁掉黑龙王朝所有的人,现下竟然还敢派兵前来!”离魂动了动断臂之处,瞬间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再战。 阴殇微微抬首,眯起了双眼,“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获取双金铃,野心昭彰,此番徒劳无功,便欲趁此机会吞并黑龙王朝,倒是不奇怪。” “只是现下王朝原因特殊,根本无兵可战啊!”鬱魈王咬牙。 “有。”众人齐齐看向阴殇,“你,我,皆可为将,亦可为兵。” “是啊!”鬱魈王恍然点点头。 “我们也可以!”胡灵姬与玉雪娘同时说道,她们对视了一眼,胡灵姬走向前,“祭司大人带我们一起去吧!” “是啊!对方二十万大军,就几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多带几个也好,能为王朝尽一点心意,我们死而无憾。”玉雪娘诚恳道。天明之后,她的声音因常年吸旱烟而显得粗声黯哑,甚至觉着吃力,但并不妨碍她想要表达此时的想法。 胡灵姬的肤色偏黑,坑内的光线稍暗,仍可以看出她面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就像随时准备上台唱戏一般。 “阴殇,二位娘娘说得没错,当下正是黑龙王朝急需用人之时,应尽快做出决定。”二位夫人伴随殿下多年身份尊贵,虽只是夫人的头协,但几乎人人都尊称她们为娘娘。 阴殇为难道,“二位夫人乃殿下后宫之人,且不说在外抛头露面不合适,现下外头阳气聚升,怕夫人们不便行动,反而损了身。” 明知道阴殇是为了她们着想,但胡灵姬亲耳听到阴殇不同意,难免心生不悦,她面色温怒道,“家国危机关头,何须在意什么抛头露面?” “是的呢!老顽固。”鬱魈王捏了捏胡子尾巴表示赞同。 老顽固……离魂却突然笑出了声,“顽固”这个词,他到现在还是觉得有点好笑又亲切。 胡灵姬说的话没毛病,阴殇的顾虑也没问题。但阴殇若是不点头,没有他的符咒她们在外头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大坑上跳下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我去吧!” “卫觉司!你怎么现在才来?”离魂迎面道。 “神思回宫之后本可尽快到场,但半途发现些许状况,便到枯木林办了点事。”卫觉司这是发现了离魂的问题,“你的手……?” 离魂笑笑,没有回答具体原因,只说道,“我没事。” 卫觉司抿唇叹了口气,“辛苦你了。”他转头对着胡灵姬二人道,“娘娘,您二人还是留在宫中吧,经此重创,王宫内院更不能没有人在。” “卫觉司说的极是。”阴殇敕出二张黄符交于胡灵姬与玉雪娘,“再有一个半时辰天就要黑了,若在此期间非出坑不可,记得将此符旋披于身,可抵御过重的阳气侵袭。但此符只可坚持半个时辰。” “好,我们知道了。”胡灵姬收下符咒。 “那我们赶紧走吧!”卫觉司道,“我刚刚在坑口,看到殿下已经往城门口去了。” “你怎么不早说?”阴殇等人话未落,身先行。 “我说了你们还有心情讨论事情嘛,还不得一拥而上乱成一锅粥。”卫觉司耸耸肩紧随其后。 城墙之外约莫十里处,黄尘滚滚,遮天蔽日。 爬满枯藤绿苔的城墙在吸收了阳气之后,藤枝干裂落地,绿苔黑墙缓缓脱落,露出了里头的素土。粘米城砖砌成的城墙固若磐石,外墙白灰包砌,低调恢弘,大气磅礴,其结构设计与工艺用料丝毫不输冥宫宫墙。 冥千夜只身立于城门女墙之上,背着一只手,衣袂随风飘扬。他身姿凛凛,侧头半敛的眼眸,在眺望远处那一道张扬的喧嚣,血色瞳眸里是万丈深渊。 冥朝的潮湿之气正在慢慢消散,他闭上眼,深而缓地吸了一口气,似在享受着这特别新鲜又不一般的气息。 她去哪了?是回家了么…… 冥千夜再次睁眼,慢慢地扫了一眼那道愈来愈近的漫天黄尘,似乎想从那里面得到答案。 “不过一个多时辰,大军便已压境,看来南宫白玉早已备好此战了。”马面之上,一道衣袖一现一挥,阴殇自半空踏步而来。 “就算如此,本王也要叫他们有来无回!”鬱魈王说完便跳下了三丈城墙,地面倏地一震,卷起一堆尘土。 帝国大军压境,距黑龙王朝城门仅有五里。 此番南宫白玉亲率大军,众将士士气高涨。 探子来报,冥朝城门不见士兵驻守,仅有五人立于城墙之上。 南宫白玉早已料到如此结果,唇角不禁上扬。吞并黑龙王朝的地域壮大虎啸帝国的版图,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否则他又怎会大费周章地绕过烈风马城,拿下居于冥朝邻边的翔云朱雀!黑龙王朝的灭亡在他看来,是必然,亦是天意! 前进的指令一挥示下,帝国大军斗志昂扬,准备一鼓作气攻下黑龙王朝。在他们看来黑龙王朝就算出动了所有的人,他们没有一丝阳气,形如鬼魅柔弱无力,根本不堪一击。 此时此刻,众人早已忘却黑龙王朝为何历经百年屹立不倒的主要原因了。 然而,就在他们前进不到一里的路程时,黄土之中猛然窜出无数尖顶土锥,前沿数排列兵方阵顿时人仰马翻死伤无数。 出师未捷,南宫白玉顿时怒了。黄土尖锥不但灭了他的兵还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时距城门还有段路程,并不在射程之内,用弓箭一定是不行的。还好他早有准备。 南宫白玉拿起一罐棕色釉瓶打开,里面装着一只手掌长,肥大又丑陋的斑点红蜥蜴,拿着沾上药粉的翎羽轻轻一饶,红蜥蜴顿时狂躁了起来,身体瞬间变成了黑绿色。 因喝了特殊的壮行酒,土锥前的几排士兵的脖子突然往前一伸,头猛然一抖,面目拉长,四肢半缩,前胸匍匐在地,个个成了穿着铠甲的大蜥蜴。后面的士兵见状十分惊恐,生怕自己也变成了那副怪模样,又碍于军规而不敢轻举妄动。 数千士兵变成的巨大蜥蜴麻溜地沿着土锥身爬过,并迅速爬向冥朝城门。 “该死的蟑螂!”这土墙还堵不了他们了! 鬱魈王看着那群动作迅而猛的蜥蜴人,两手一翻一扣地,前面的地又多了无数突起的细杆土锥,根根精准地插,入蜥蜴人的腹胸,并将之高高挂起。 见到如此情景,南宫白玉十分不悦。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便能拿下黑龙王朝,没想到单仅凭一人竟然还能与他数万兵力抗衡许久! 先前的土锥已被链条磨盘所破,南宫白玉的大军继续大举进入。 阴殇敕一八卦之符,盘于空中,宛若一张大网,将前进的骑兵困入卦中,行动受制,不少马匹扬蹄嘶鸣。 道术张扬,南宫白玉心中有数。对于龙脉来说,阴殇如此重要之人,可与巫术抗衡,他会出现在这城门口,这已表明,他们有本事逃过万众恶鬼,墨昀也已经败了! 既然如此,他断是不能再败!费尽心思这么多年,成功才是唯一的结果! 南宫白玉站起身来幻出龙纹剑,高举于头顶,反向一旋,龙纹剑顿时飞置八卦网顶,照着坎位一落,卦符凌乱,一下子散开了。获得自由的骑兵立即狂奔而上。 眼见八卦符破阵,阴殇随即双手合十又展开,一道巴掌大的乌云挂着闪电飞出,迅速扩大并笼罩在入侵者上方,一道道雷针雨落下,淋者瞬间倒地。 不到半个时辰,对方丝毫未损,他们倒是折了不少兵。 南宫白玉恨恨地看着那一堵未曾攻克的城墙,心中十分愤岔,那种预谋等待多年,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又得不到的那种心情,实在是太差劲了! 翎羽狠扫,黑皮蜥蜴歇斯底里。又者数千兵士变异成蜥蜴人匍匐迅速前进。雷针雨攻得了铜铁所铸的铠甲,却对那皮糙肉厚钢铁般的糙皮好无用功。 鬰魈王直接在二里之外铸起了一道两米高的厚体长墙,南宫白玉再用翎羽竖扫蜥蜴的脸,那些蜥蜴人瞬间充满了力量,直接冲破长墙奔袭,似要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阴殇幻出冥月晶珠,念咒一扫,但见南宫白玉羽毒控蛊物后,收起晶珠。自袖中冥罐取少许朱砂,咒念一道,敕散四方,蜥蜴人随之被反控。快接近城门蜥蜴人倏然转身,纷纷迅速冲回阵营。 前方急急来报,南宫白玉闻言怒极,扔掉了翎羽,双手举起装有黑皮蜥蜴的釉瓶狠狠地往地上砸下,猛烈的撞击致使黑皮蜥蜴在一堆陶瓷碎片之中气绝。 被反控的蜥蜴人纷纷停下爬行瞬间暴毙。 战况丝毫没有进展,未伤敌半分,自损千百! 翩然而坐的身影掩不了浑身的怒气,拍在梨花楠木龙头椅臂上的手狠狠抓起,几乎要将其捏碎。 南宫白玉低首抬眸目视前方,仇恨的情绪几乎要将他眼眸,可下一秒,他的嘴角却浮现一道诡异的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地府 厚重的云层还未散去,天色灰蒙蒙的,天边就像被镀上了一层薄雾,与那不时泛起的阵阵黄尘相互交织,沉冗不清。 城墙廊上,神觉忽然警惕地挺立着身体四下张望,随后便靠着地面一顿嗅,沿着东面一路往右下的马道嗅去,片刻之后,撒开爪子转身跑向阴殇。 听着神觉的吠述,阴殇神情凝重。 “怎么了?”卫觉司问道。 “铜牛王国此刻已经围困南门。” “铜牛早已成为虎啸帝国的附属,此番出兵显然是南宫白玉的主意。” “嗯,若是没有他撑腰,量他们也不敢做出此举。”铜牛王国临近虎啸帝国,处之黑龙王朝东南方,这个时候围困南门,想来在他们还身处御龙门之时,铜牛王国军队便已经先行动身,而抵达南门应该也有些时候了。 只是迟迟还未动手,倒是叫他困惑。 “我去会会。”离魂道。 “你受了伤,还是守着殿下吧。”卫觉司建议道。 离魂回头看了一眼风中鼎立的冥千夜,略感安心,“从一来的时候我便一直注意着殿下,目前为止十分正常,那股熟悉的感觉也回来了,当是没什么大的问题。” “行,你去吧,殿下这边我会注意,当心身体。”阴殇道。离魂刚失一臂,他了解他的为人,还有为黑龙王朝付出全部的决心,此时若是什么都不让他做,反而会打击他的信心。 离魂点点头,面上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我和你一起。”卫觉司说完便跟着离魂前往南门。 听闻城墙之上少了两个人,南宫白玉得意地笑了。下令阵营顶着道术的暴风雨再前进二里路。 铜牛王国那群没用的懦夫,虽说毫无建树,到底还是起了一点点作用。 为了这二里路程,又是一番损兵折将。但若原地不动,只有被铲除的份,根本没有转盘的机会!他的十几万大军,难道还会害怕他们区区几个人! 冥朝南城门倒是有数百士兵守卫,他们都躲在楼里避光,但不忘架起弓箭,时刻警惕着城门外的动向。 “城外多少兵力,来了多久。”离魂一踏进南门城楼便开口问道。 一名将领走到离魂跟前,朝着他们二人作一偮,不卑不吭道,“回大人,铜牛大军五万多,城外驻地已有两刻钟,但迟迟不见其有所动作。派往宫中传信的黑鸦也几番被人截杀。” “既不行动又不退兵,他们在等什么,还是想做什么?”卫觉司疑惑。此刻东门战争激烈,铜牛若要偷袭南门亦是难守,难道他们不是南宫白玉派来的?但非是他们的人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难道……他们欲要调虎离山?”除了这个,离魂还真想不出来第二个了理由了。“如果是南宫白玉的计谋,此时此刻南门定然不会如此安静,他会打得我们措手不及,声东击西以便达到他的主要目的。但这般毫无动静的等待又是为何缘由?” “我们且再观望观望。” 黑龙王朝东城外尸横遍野,到了如此地步,南宫白玉更不愿意善罢甘休了。 近了,他才看清城门上的那一道飘逸的身影,一头银发十分熟悉抢眼,在黑龙王朝,除了冥千夜还能有谁!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快便恢复了血肉之躯! 南宫白玉眼一眯,拿起了鹰骨箭,对准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射了出去! 自踏入生死门之后,允初初只觉得一道强光应脸,刺得让她睁不开眼。她真的是死了么……是不是她进了生死门之后,身死魂升,现在只是有人在引渡她前往审判之殿?冒用他人的身体,又将判多重的罪呢?同万鬼入的门,她该不会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吧……呜呜……好惨! 允初初感觉身前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她前进,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光似乎消失了,那股吸引她的力量变成了自背后推动,就在她睁眼的一刹那间,她猛地被推进了一个陌生的空间。 周遭全是一片黑暗,一眼望不到边际,透着朦胧的光,伴着不时萦绕的薄烟,异常寂静。这莫名的惊悚氛围感,果然是到了地府才会有。 没人……怎么一个人也没有?不,是一个鬼也没有……刚刚那一群鬼都到哪里去了?两只大力士呢?那她到底该往哪走? 允初初疑惑地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同时伴随着一声惊天惨叫。她连忙后退了好几步,嘴上惯性连着说了好几句抱歉却得不到回应,心道该不会是被她踩死了吧!想着便俯下身,但地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不一会儿,地上一道黑影缓了过来,一下子变大了,直接撞开了俯身查看的允初初。 允初初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那物有着人的正常四肢,身着动物毛皮,圆圆的大肚子,马眼猪鼻驴耳朵,头上仅有一圈头发,此时手上还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一现身便狠狠地瞪着她这个始作俑者。 允初初见他长得如此奇怪,被她踩疼了也不骂人,就那样生气地看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道歉道,“不,不好意思,真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里有人,真不是故意踩你的!” “你还知道道歉啊!不知道有多疼!小人要吃多少碎魄才养得起你这一脚踩!” 原来他是它啊!是她肤浅了,入了地府的……荒郊野岭,还带着生人时的想法,是她错了,还没习惯过来。 “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允初初再次道歉。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就算没有一起进来的那些万鬼,那至少路上也得遇见几个亡魂跟鬼差,这样才更像在黄泉路才是,这可叫她上哪里问人去? 不对,眼前不正有一个嘛! “这位兄弟……”允初初的话刚开了一个头,却见面前的那个小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撒开了手中的东西,连连抱着她的大腿道,“您终于来啦!!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亏得您来了,不然小的还得继续待在这里拔草呢!!” 拔草??这里黑突突一片根本看不到啥P,还拔什么草。 “等,等一下,你先放手。”允初初道,“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眼前的小鬼一阵激动,放开了抱着她的手,解释道,“从来都是从转生□□出去,还没有从那里进来的。”小鬼指着允初初的身后道,“除了您。” 允初初好奇地顺着它的手指的方向侧身转头,刚才明明一片漆黑来着,现下突然看见了一排排的阿飘,在不同的转世□□前排队登记,而她站的这一道好似荒废了许久。 允初初顿时也顾不上其他的,拉着小鬼就问道,“为啥只有我会从这里出来?” “您且先随小的来吧。”小鬼顿时来了精神,引着允初初往前走,那些个排着队的灵魂好像离她很近,又好像很远,“四百多年前,您跟银星仙子被罚百世轮回,小的不小心将您二人的轮回道程弄反了,错送轮道,只得再等您最后一世归来。亏得当时太白神尊为小的求情,方能留下鬼命在此等您,小的已经在此处拔了快五百年的黑吊草了……”小鬼说得十分委屈,那折磨鬼心的日子漫长又单调。原本有晋升的好机会,活生生被自己给作没了,小命也差点被直接拍散了! “银星仙子……”允初初呢喃着,“那我是谁?又为什么被判百世轮回?”听起来,她的原魂之身应当也会是个仙子来着……呀,真没想到啊!自己做了什么好事,竟然能成仙! 允初初偷偷乐着,全然将百世轮回丢诸脑后。 “这,小的不得妄言,还是等仙子见了十殿的判官之后再了解吧。” 果然是个仙子!允初初心里顿时美了一下,虽然是犯了罪的仙子,但至少知道自己最后的归处当不会太差劲才是。看来这黄龙与鸑鷟所言非虚。 至于这百世轮回,实在是够累够呛,但也总比永无天日的囚禁或魂飞魄散来得好吧?想来自己应该也不至于犯了那样的重罪。真没想到,这电视里的狗血剧情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当真太魔幻了。 跟着小鬼踏过山川平地,穿过竹林深谷,来到一片平静的黑海前。它从身上拿出两片叶子,往黑海之上一丢,两片叶子瞬间大了数倍,叶片之上刚好能站立一个人。 小鬼招呼着她站上去,她的双脚刚站稳,叶子便自己朝前动了起来。 允初初四下张望,心里感慨这地府到底是有多大!要不是现在是魂魄动起来轻巧点,否则真能累死个人。 只不过……现在冥千夜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是否能够顺利地让太阳在黑龙王朝的天空升起呢? 没办法看到最后,没办法留在冥千夜的身边,实在是让她感觉挺难过,也感到很遗憾。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鬼回头对着她道,“仙子,十殿到了。” 允初初感觉来到地府之后,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了,看似需要很多时间的路程,其实不过片刻的时间,甚至只是眨眼的功夫。仿佛灵魂完全挣脱了□□,畅游于天地。 第一百三十章前因 允初初抬头一看,大殿赫然就在眼前,深褐色的殿堂低调,气势恢弘森严,到处散发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弯弯的檐角上挂着金铃铛,不时有森气凉凉的阴风吹过,但不见铃铛响。 上了岸,走过一道满是钉子铺成的地砖,穿过一条挂着白色纸灯笼,看不见尽头的长廊,终于来到了殿前。 刚在海上看着明明就近在眼前的大门,就跟海市蜃楼一样,绕了那么远的路,叫人分不清真假。 “杜判官就在里面,仙子请自行入内,小的先退下了。”小鬼在殿外停下了脚步,跟她说完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允初初抬眸扫了一眼,偌大的宫殿看不到任何一个看守的鬼兵,倒是时不时有几段白纱飘过,时隐时现,就像舞台布景一样,还是全自动的。 “您来了。”就在允初初进入二殿的时候,殿前一位戴着官帽的人转身道。 只见那人宽眉大眼,榻梁圆鼻,留着羊胡须,手中拿着一本合着的书册,正气凛然气质高雅,与古装剧里的朝臣并无二异。明明身处政务繁忙的地府,他却有着一股淡然处世之感,此时的他嘴角上扬,似早已知道了她会来此。 “您就是……杜判官?”允初初的言语跟平常一样潇洒自在,并未多加修饰。 “正是。”杜判官微微一笑。 “那,让我来此的目的是……?”若是她的罪罚完了,是不是应该能官复原职还是什么的吧? 杜判官看着允初初,郑重道,“待金星仙子与此肉身缘尽,银星仙子方能重返天庭。” “啊?”敢情她来地府是来还人家身体的?那与冥千夜……在一起的算是银星的吗? 什么跟什么啊!但仔细一想,这身躯原本也不是她的,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想必金星仙子此刻定然十分困惑,”杜判官见允初初一头雾水,及时开口解释道,“当年因手下转生小鬼误将金银双星的轮回道程交换,严格说来,黑龙王朝此一轮道才是您真正的轮回。但由于是银子星先行,此世的样貌便随了她,她阳寿虽尽,但凡间□□未灭,所以还留有一念,无法安然重列仙班,仍在地府等待您的回归。百世之轮,最后这一世终将由您来完成。”否则……他们倒也不是不好过,只是天天得笼罩在无尽的气念之中不得出。 允初初听得晕乎乎的,不知道来龙去脉却身处其中,实在难受。 “那,该怎么还她?” “时辰一到,灵体自脱。还请在此稍作歇息,待魂魄与□□脱离,原世记忆自回,您便不会如此迷惑不解。” 这么说来,她现在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咯!生人闯地府,当真生猛! “那,还剩多少时间呢?” 只见杜判官拿出了一块怀表打开一看,道,“快了。” 允初初直接被他手中的怀表吸引,反而忽略了他说的话。 “判官,容我一问。” “好,您问。” “既然您有怀表这么前卫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一点用手表或电子表呢?”再不来手机不是更时尚吗!哎呀这地府可真是太让人吃惊了!她如果返阳,要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杜判官还以为她会问她自己的事,没想到却是问这无关紧要的旁事。 他看着手里的怀表笑道,“这是一位老朋友人间历劫回来时送的,她说用这个表看时辰比较有气质。”所以他连指头都懒得掐了。 允初初也被逗笑了,“您的朋友眼光真好!”确实是这样,一看到怀表就让人想起民国时期那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梳得整齐又高贵的分头或大背头,往那一坐,轻翘二郎腿,自怀中打开怀表,里边还有一张和心爱之人的珍贵合影,那情景当真美啊! 正当允初初想象着,却突然眼一黑,身体直接倒地不起。等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十分不舒服,精神极度不受控制,非常地难受。她猛然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额头,歉然地看着杜判官道,“不好意思啊,应该是我肚子饿了血糖太低……”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站了起来,却见地上还有一个自己,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灵魂出窍了。 杜判官走近她,翻开了手中的簿子一看,上面空白的一栏浮出了几个字,“帝国女,冥氏妇允初初,天阳寿余廿十二载。”他看完点了点头重新合上簿子。 “对了,我身上还有几样东西。”允初初说完就往躺在地上的身体衣内伸手,随手便摸出了几样东西递给了判官,“给。” 杜判官的视线扫过金铃铛与骨笛,最后停留在锦囊之上,问,“这是什么?” “这是银星残魄,都在这里边了,我一起带来的。” 杜判官闻言道,“甚好。这省了一趟功夫。”他说完便将锦囊拿走,另外两样东西却没有去动它的意思。 “杜判官,这两样您不一块取走?” “这是你自个儿的东西,请收好。” 允初初一急,倒是把俩神兽的话给抛诸脑后了。只是,不是说她的原世记忆…… “金星仙子且在此稍后片刻,下官得先处理银星仙子的体魄,迟些时候再来。” “好,您先忙。”允初初原本要再问出口的话顿时又吞了回去。 杜判官拂袖一扫,地上允初初的身躯随之被他收起。随后他一个转身,抬脚走了两步便不见了身影。 允初初收起了双金铃跟骨笛,伸出手看了看,有触觉,不透明,感觉跟平常一样,并无什么不同。 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连现在她也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允初初展开双手转了一圈,偌大的十殿之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古色古香,薄雾飘然。怅然的暗色红光,阴森诡异的气息时刻提醒着她的的确确身在地府之中。 她慢慢地走向那一丈长案,此时并无转轮大人坐镇,依旧威武森严,庞然大气。 忽然之间,允初初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一幕幕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头猛然一重,顿时忍不住将手撑在了案上。不到片刻时间,她的脑海里涌入诸多原世记忆,径直打开了她的新世界。 约莫五百多万年前,她与银子星乃是太白神尊养大的药童,时光荏苒,转眼已近成年。 某一天,她受命为云瑶神君送仙丹,临走之时不小心听到了云瑶神君与浮光天官的对话。 “听闻人间昆仑山脉近日将要浮表,若是能到那里许愿,便能见到逝去的仙魂……” “本官也有听说,好似就算灰飞烟灭者亦能见上一面呢!” “虽说如此,但传闻终究是传闻,信不得真,否则昆仑山岂不是挤满了诸多仙人了!” “说的也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从此之后,她时时刻刻想要找时机偷溜下凡,去往昆仑一探究竟。终于有一天,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日天宫宴请百位仙官,虽戒备森严,但也是有机可乘。她恳求银子星替她转移守门将的注意力,趁机溜下天庭,下了凡。殊不知,这一幕早已被太白神尊看在了眼里。 可当她来到了昆仑山之时,等了多日仍不见龙脉浮表。她本不死心,还想继续再等等看,转念又怕一旦偷偷下凡被发现,银子星将会受她牵连,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害了银子星。权衡之间,她选择了返回天庭。 启程之后,腾云驾雾之间,她遗憾地回头看了看昆仑那条蜿蜒霸气的山峦,龙势大雄,贵象万千。 可惜了,她仍有夙愿未了。 就在她暗自叹息之时,一支疾驰而来的利箭猛然扎进了她的胸口,震惊之余,她低首看到了林中旷处一人手持弓箭,正抬首看着她。她冷声一笑,敢情是将她当成大雁来射吗?自作孽,怨不得别人,倒是在这百丈高空,竟然还能有如此精湛的箭术。她猛然拔出插在胸口的箭,血水喷出,怀中的双金铃却因此意外掉落,正巧龙脉浮表,双金铃从此随之卷埋入土。 好可惜啊,她若是再耐心等一等就好了,此时龙脉浮表,而她却不能下去许愿了……随后,她的双眼视线不清,身子一坠,落入了黑暗之中。 当她再次醒来之时,双手被缚于背后,正跪于修罗大殿。 太白神尊救了她。 她因私自下凡,被削去仙位,并连累银子星与她同受百世轮回之苦。 忆到此处,允初初心中涌出无尽的悲伤。原来,是这样……只是,百世轮回的道程不都是差不多的吗?为什么黑龙王朝这最后一世,非要她来才行?难道是为了收回双金铃? 允初初百思不得其解。倘若这错换的百世让银子星吃了苦,她当真是用几世仙龄都弥补不了她的亏欠。她已被削了仙位,就算重新归来,也再见不到银子星,连一声“对不起”,她都没能当面跟她说。 辛苦杜判官,还愿意称呼她一声仙子。 百世轮回之后,等待她的是否流放蛮荒,或是放逐幽冥?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仙家没要了她的命,已是给了她最大的恩赐了。 允初初坐在桌案旁的地砖上黯然神伤,这可够她消化好一阵子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蓝瞳 天气阴冷,但无风。 此一箭他完全有信心能击中冥千夜! 南宫白玉看着利箭射出,信誓旦旦地等着他倒下。 利箭划过冰冷的空气,定在了冥千夜眼前。冥千夜分毫微动,右眼瞳孔一缩,利箭横着裂分成数条状,下一瞬成了粉末,洋洋洒洒地避开他的身体,落入尘土。 南宫白玉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对吞并黑龙王朝的计划节节败退,熊熊燃烧的怒火盈满胸腔。 “报!”感受到南宫白玉浓烈的杀气,士兵咬牙哆嗦单脚跪地抱拳,“右前方四百里处,烈风马城五十万大军已近北门!” 南宫白玉咬牙切齿,怒极翻袖,探子当即毙命。 到现在才舍得露出马脚?不过这个时候不出现,怕是连露面的机会也没有了。 黑龙王朝当真是一块好肉,什么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但这是他预谋多年的囊中之物,又怎么可能将它拱手让人! “来人!传令下去!全军前进!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军令刚下,冥千夜已从城门之上翩然而落,闪瞬越至最南边的军队,血色瞳眸愈加鲜红,横展双手,速若无骨,旋之两极,数十排士兵随即像叠罗汉一般挤到了一起,全然不给帝国之军任何喘息的机会,径直全往北面而去。 南宫白玉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召来孰湖之兽,犹如丧家之犬,极不甘心地乘风离去。后面的军队顿时像捡到了一条性命,全作鸟兽散。 鬱魈王轻点城墙跃然而上,片刻吃惊的神色转为崇拜,“叔环儿,你说皇叔公这是怎么了?” 阴殇叹了一口气,“殿下虽然走火入魔,并非无感,面对敌军的威胁他绝不会放任,因为守卫王城保护百姓的想法早已深刻于心。南宫白玉刚那极致挑衅的一箭,却是葬送了他大军的祸首。”看着在冥千夜无穷之力控制下的帝国大军,阴殇摇了摇头,只愿天下太平。形势所趋,弱肉强食,强者野心,何时才能安然? “本王还想着听南宫白玉亲口说投降呢!”鬱魈王可惜道。 “面对帝国常年的阴阳谋,殿下早已仁至义尽。且不说他走火入魔,此时若再给帝国机会,留下败兵俘虏亦是给了敌人一把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不得心安。我朝不想侵略他国领土,但必要之时,还是要给一记重击,让他们警觉冒犯的后果!”殿下此举,他不愿看到,但却是赞成的。 军队人肉至北门,冥千夜将剩余数百血肉模糊身躯垒至烈风马城大军前,烈风马城的兵将皆被怔住,随即眼中纷纷出现了惊慌,恐惧。 他低首负手而立,轻轻抬眼,嗜血的红眸深邃而冰冷,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抬起,唇角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却是叫人不寒而栗。明明是没有风的天气,却是叫人从脚寒到心。 “这是本王,送给你们的见面礼。”淡薄的声音缓缓滚落,冰冷而阴寒,没有半丝波澜。 烈风马城的大军煞退一步,唯恐成为高叠在眼前的尸首。 离大军不远的营地里,烈风马城的大将炎赦带着手下几名小将军正高举酒坛豪饮。他们马国王深思远虑,老谋深算。以虎啸帝国为先锋,诸多小国当踏脚石,此番五十万大军扫尾,轻轻松松便能获利,手段当真高明。 黑龙王朝山水富饶地势优越,唯有差点阳光。但在虎啸帝国的干涉之下,已经成功褪去黑暗,迎来了光明,这厢更好了! 黑龙王朝多年阴气旺盛,此时正受阳气侵袭,一时半会习惯不了,此时正是攻下如此大城的好时机。也不知巫国师跑哪里去了,巫国师深受马国王信任,他早已看不惯他那目中无人的冷傲嘴脸。这次没有多余的他掺和,兴许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唾手可得! 正当他们举杯欢饮提前庆祝胜利之时,便闻前方小兵来报,闻得冥王之举,炎赦还不屑一顾,豪言道,“怕什么!他就一个人,大军从他身上踏过即可!” “监……监督虎啸帝国的数十探子来报,”小兵颤抖着声音,硬着头皮一口气说完,“冥王以一人之力,将帝国十万大军推向北门,到北门之地仅剩数千血肉堆于大军之前。数百里路两三天的路程他顷刻间便到了,大军成泥,一路血水绵延数百里惨不忍睹!” “什……什么!!”炎赦一怔,酒坛落地成碎片。在座之人纷纷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监督虎啸帝国的探子皆是万众挑一的精锐之兵,线报断不会有假。但冥王此举若是为真,三两下便能让他们五十万大军溃不成军!他绝对不能大军性命蛮干,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无颜面见马国王!说他贪生怕死也罢,但至少不能让烈风马城平白受如此大的牺牲。 炎赦大手一挥,下令道,“即刻退兵!!” 识时务者为俊杰,炎赦此番举动,却是他行军以来最为明智之举。 面对烈风马城着急忙慌地退兵,冥千夜并没有多加为难。 阴殇来到了冥千夜的身边,看着远处黄尘飞扬,灰色滚滚渐行渐远,轻轻敛眸,道,“殿下,铜牛老国王带着家小与大臣要员抵跪南门,已有两刻钟。” 冥千夜微微侧头,血色瞳眸掩在银色发丝下,嗜血狠戾,毫无感情,“侵犯王朝者,都该死!”说完,他的身影转瞬消失。 “殿下!!”阴殇急忙追上。 烈风马城威胁消失,他尚可放他们一马,但铜牛五万大军依然驻在南城门口,他真的担心在魔心困扰之下,冥千夜会大开杀戒! 铜牛老国王拖着耄耋之身,带着一帮子孙与大臣奔波百里,为了一国百姓安宁,放下身段以一国之君黄金之膝行跪拜大礼,此举分明在示弱示好,他断不能让殿下伤及无辜! 果不其然,冥千夜一到南门,哪管他城下跪着何人,抬手便是一道狠戾的掌风。幸得阴殇随之赶上,受下冥千夜这一掌,虽有敕符抵挡,但仍被掌力震得猛退数步,一滴鲜血溢出唇角。 突然现身并来这一下,看得城墙之上离魂等人惊魂未定。若非阴殇挡下这一掌,眼前将是死伤一片。 眼见冥千夜下一掌风雨欲来,阴殇立即单膝下跪,恳求道,“殿下,龙国王跪地已久,坚持等殿下来,还请殿下听君一言!” “是啊……”铜牛老国王龙天际缓过神来,老眼含泪,“还请冥王且听本主一言。” 冥千夜浑身戾气,抬步向前。阴殇急忙起身,将龙天际等人护在身后。离魂与卫觉司见状纷纷下了城墙。 “冥千夜!”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次闯入冥千夜的脑海,他突然脚下一颠,抬手扶住了额头,银色的发丝倾洒而下。 百姓等不及,他们亦不能再连累阴祭司了! 铜牛老国王不顾冥千夜是否同意,急急忙忙道,“对贵国出兵绝非本国之意,实是弱小无倚,受他人控制。王国长期受帝国剥削,百姓三餐不饱早已苦不堪言。如今趁着权当帝国全身而退的垫脚之石,方能乔装出国求助。早闻冥王仁爱,跪请冥王饶过王国百姓,以仰仗三餐温饱,本主愿以风烛残躯在此谢罪谢恩!!” “陛下!!”听得龙天际之言,众臣将士早已泣不成声。 阴殇等人听得清楚,但冥千夜却是充耳未闻。 脑海里的声音愈加清晰,一帧画面映入了血色瞳眸。 那是一个卷宗未批阅完的夜晚,她等他到了凌晨,后寻着他来到了幽冥阁,为他送上一盅温热爽口的汤羹。 喝汤之时,只见她秀眉微锁,看着他喝下的汤羹滑过咽喉,心疼地抬手抚过他的脖子,但后来却是对他展开了笑颜,道,“冥千夜,像你这般将百姓放在心尖上的君主世上难得。你的心真的很美,很美,我好喜欢……”她说完接过他喝完的空碗放在一边,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挽起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柔声道,“就算你永远都是这副面容,我也不介意,有你在身边,就是春天,就是太阳,就是我的所有……我什么都不怕了!” 她的话将他的空洞的心填得满满的,两排洁白的牙微微开启,他笑着,抬手覆上怀里的柔荑,轻声道,“初儿,谢谢你……”有你,本王永世之幸! 初儿!! 初儿!! 他脑海里的声音,是他的初儿!! 冥千夜终于想起一直存在他脑海里的声音的主人,欣慰之余,肺部里的空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胸口绞痛。他低着头,看着地面的视线模糊,一滴眼泪溢出了眼眶,落在地上,尘土包裹住那滴泪水,最后吸入土中。 离魂等人靠近冥千夜并没有上前,眼睁睁地看着冥千夜颤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片刻之后他的一头银发从发根渐渐变黑,最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走到龙天际跟前,抬手扶起了他。嗜血之红褪去,一双幽蓝瞳眸格外清新温柔,“霄皇帝且先回去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光明 铜牛老国王的号为“霄”,冥千夜魔心消散思路清晰恢复正常,离魂等人大喜过望。 “失陪了。”冥千夜说完看了阴殇一眼后便先行离开了。离魂不放心跟了上去,阴殇看着冥千夜离去的背影黯然神伤。 “这……”龙天际略有迟疑。冥王没有个准信,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若是答应,那他该是要以死谢恩的! 阴殇回头郑重道,“陛下为了铜牛百姓不顾舟车劳顿赶赴前线,甚至放下身段不惧生死,如此大义实在令人敬佩。”阴殇略施一礼,“可见陛下乃是一名极致爱国惜民的仁爱之君,是百姓之福。还请陛下保重身体,善待百姓,吾王不会亏待贵国。” 有了冥王身边的重臣之言,龙天际这才放下了心,老泪纵横地点了点头,拱手道,“玄羽祭司舍命相救,本主没齿难忘。待贵国一切安定之后,若不嫌弃,还请到敝国一叙。” “多谢陛下盛情。”看着晚辈搀扶着铜牛老国王步履蹒跚的背影,阴殇心中五味杂陈。 弱小之国于夹缝之中生存实是不易。若无殿下今日猛举,只怕要虎啸帝国吐出吃进嘴里的肉是不可能的事情。既然老国王亲自来到这里寻求帮助,殿下仁心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阴殇回到冥宫之时,离魂正安静地站在衡云殿外,愁绪万千地看着这座了无生机的宫殿。 “让殿下一个人静一静吧。心底的伤,需要时间愈合,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阴殇的视线扫过衡云殿,落在离魂身上,“你也是,今夜便随我回大司府,本尊再为你重新上药。” 离魂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 阴殇见离魂一言不发,遂又再次催道,“走啊!身体不恢复好还怎么更好地照顾殿下?”他拉着离魂边走边道,“放心吧,剩下的事情有鬱魈王跟卫觉司在呢!别操心了,他俩见到殿下一招退敌,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我看他俩今晚是睡不着觉了。” 大司府 阴殇刚入大殿,便浑身觉得不对劲。只觉一道怨气深重的身影如影随形,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直到看到殿中的八卦阵,他这才想起殿中还有人。 “您终于回来了……大祭司!”舒儿背着灵狐真身,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幽怨地抬眼看着阴殇,怒气冲天,转眼却是十分委屈地问道,“我可以出来了么?” “可……可以,当然可以。”如此情景倒是给他造不会了。 舒儿一下子蹦了起来,也顾不上颜面急忙问道,“茅房在哪里?!!” 阴殇指着大门,“外出左拐右上……神觉,你速带她去!” “汪!”神觉立即领着舒儿前往。 这连离魂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阴殇尴尬道,“事出紧急!为了她的安全便让她在阵内别出来……”他哪里知道舒儿这个傻姑娘连内急也不敢擅自踏出八卦阵。 “你啊!”离魂叹了一口气,“话都不说清楚,小心她上王妃那告你去,叫你没好果……”原本略显轻松的气氛顿时凝固,离魂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等等,该怎么跟舒儿解释呢?可是又瞒不了多久,长痛还不如短痛! 阴殇似看出离魂的想法,边备药物边张口道,“你来跟她说。” 离魂反驳,“怎么不你来说!”就知道要推给他。 “本尊见不得女人哭。” “你见不得我便见得了?” “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 “痛!痛!痛!”伤口传来一阵剧痛,离魂龇牙瞪着夹带私仇的阴殇,“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下手没轻没重的!” 阴殇看着离魂精神饱满的样子,嘴角露出了一弯浅笑。他原本还挺担心离魂的,希望他的心态,就同现在这般有活力,依旧是那个喜欢跟他吵架斗嘴的离魂。 “离大人怎么了?”舒儿回来看到离魂缺了一臂,难受地皱眉。她刚刚实在太焦急了,也没有注意到阴殇身后的离魂。 离魂静静地看着舒儿片刻,缓缓说道,“不碍事。” “奴婢来吧。”舒儿把灵狐的真身轻轻地放在案上,对着阴殇点点头,接过他手中的纱布,轻手轻脚地为离魂包扎。 阴殇欣慰地看着他俩一眼,转身拿起灵狐真身,合门而出。 “离大人辛苦了。”舒儿仔细地包扎着,顾自道,“今夜小姐喊舒儿带着灵狐的真身离开冥宫的时候,奴婢就知道定是大事发生,舒儿并无一技之长,只能乖乖地听话,不给大家添麻烦。此番看来十分凶险啊,竟让大人失了手臂。”舒儿的眼里满是心疼。 离魂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就没有回答舒儿。 舒儿认真地替离魂绑好纱结,可惜又心疼道,“离大人平日里惯用左手,如今许多东西都要重新习惯,若不嫌弃,大可喊舒儿帮忙,我家小姐大人大量,她会同意的。”舒儿说完话,脸上浮起两道红云。 他当然知道王妃的为人,可她对殿下如此伤害,他无法理解,甚至有些怨恨她,就算如此,殿下依然放不下她。 “王妃已经不在了。”离魂心里想着,嘴上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舒儿愣在原地,拿着纱布的手刚伸到药盘不及放下,纱布已经从她的手中脱出。 “你……你说什么?”舒儿转头直视离魂。 离魂这才回过神。刚刚还在头疼的问题,此刻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说出口,索性便破罐子破摔,认真地看着舒儿不可置信,茫然的眼眸,郑重道,“王妃,走了。” “不,不可能的……”泪水瞬间占据了舒儿的眼眸,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离魂敛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把拉过舒儿颤抖的身子搂在怀里,“哭吧,哭出来好一些。”舒儿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脑海里满满是与允初初的过往,在进入黑龙王朝之前,她们甚至还盘算过日子过不了,要逃出去自己做个小买卖过过平白无奇的小日子,她宁愿现在就是这样,也不愿意接受允初初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允初初一直都是那样自信,感染着她坚信她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可是为什么,老天给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为什么!! 暮色降临,黑龙王朝的百姓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准备迎接全新的生活。 天边的云层翻滚,一道闪电划过,伴着几声闷雷,晶莹剔透的水滴落入人间,逐渐加大了势头,下起了大雨。 暖黄的烛光映着那道惺惺相惜,相拥的身影,崩溃颤抖的声音伴着大雨哭了一夜,渐渐转弱,直至睡去依然在抽泣。 瓢泼大雨冲刷黑龙王朝整整三天三夜,洗去王城内外的血腥味,焕然一新。 三日之后,一轮金光灿耀的圆日如愿登上黑龙王朝的天空。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粉的……所有的颜色都是那么地鲜艳亮眼,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黑龙王朝的冬日的寒霜之气褪尽,春天的干净明媚上场,到处宛若新生一般,树枝嫩芽,桃枝含苞,鸟儿欢声啼鸣,就连空气都是那般清新自然。 阳光之下,有雀跃的身影,亦有在阴影与光之间试探的小脚。春光妩媚绿意盎然,一切都是那样地生气蓬勃。 衡云殿中,冥千夜站在乌床前,抬手抚过床靠上精致的雕花,幽蓝的瞳眸一闭,小心翼翼地将思念收起。 自从允初初身陨之后,乌床便自行封了灵。这三天内,从未再听过乌床那叽叽喳喳吵闹的声音,仿佛一切都随之而消逝。 冥千夜睁开眼,再看一眼乌床,这才舍得收回手。 他转身迈出寝殿,离魂早已在外间等他。 “殿下,您终于出来了。”离魂欣喜地看着他,为他张罗着桌上刚热好的膳食,道。“赶紧过来喝点粥吧,您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用膳了。” 冥千夜静默地看着离魂,视线落在他缺了一臂的肩上,脑中闪过那极为陌生失控的一幕。他走向离魂,心中既难受又愧疚,幽蓝的眼中雾气腾升。 他抬起手,轻轻碰触离魂的肩,轻声道,“一定……很痛吧……”下一瞬却是意识到自己仿佛说了一句废话。 离魂低头微微一笑,安慰道,“已经好了,殿下不必忧心。” 冥千夜鼻尖微红,“怎么可能那么快便好……是我对不起你……” 离魂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道,“殿下,若是没有您,离魂这条命早已不在这世上。不论生死,您都是我的王,属下不许您心中生有愧疚,这是我,此生对您唯一的请求!” 他的忠心他又怎会不知? 冥千夜只觉如鲠在喉,心中无比酸涩。 “起来吧。”冥千夜扶起离魂,到底还是他亏欠了他们,“你们用性命守护王朝,本王永生铭记。” “阴殇如何。”他亦是没忘记那猛烈的一掌。 为了不让离魂再担心,冥千夜乖乖地坐在膳桌前,拿起一碗粥便食用。 “您放心,阴殇也恢复得挺好。”看着冥千夜好好地用膳,他终是松了一口气。那场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殿下就那样待在衡云殿内毫无动静,他们在外头担心得都快鸡飞狗跳了,却只能无奈地任由大雨刷洗着他心中的忧愁。 第一百三十三章猜测 清粥入喉,一股米的清香沁入鼻间。 “这,就是稻花香?”冥千夜喃喃道。他想起每一次,只要有允初初在他身边,都会给他讲述每一种食物的味道,每一个物体的气味。因他之前是骷髅骨鼻,可以闻到多数特殊的气味,对于实物却不尽其然。现在,嘴里的味道加上鼻子闻到食物的香甜气息,二者结合,他终于有了深刻的体会,然而,他的王妃,已不在他身边。 可他心中仍是有着满满的希翼,好似她不曾离去,她一定还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等着他,只是他一时之间还找不着她! 冥千夜看着碗里的清粥,里头似乎映出了允初初的脸,可这一张脸,与平常的允初初却是不同。冥千夜不禁深情流露,“初儿,等我!” “殿下?”离魂的呼唤拉回了冥千夜的思绪。 他放下手里的碗,拿起宫仆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唇,“其他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离魂暂时抛下了刚刚的疑惑,认真道,“星月大坑在落雨之前鬱魈王已经填好,所有的尸首就地以冥阳二火同焚,一点灰烬不留。灵姬娘娘取之院落大量的艾草等物或烧水冲刷,或烧捣成灰,均已做好重点区域消毒。百姓手中有之前……王妃分发的香囊与部分药材可熏烧香药,殿下可放心。”在说到允初初的时候,离魂的心还是会咯噔着,观之殿下的面色正常,他这才稍稍放心。 “另外,城中百姓均已安然归家,只是……”离魂微微一顿,喉中微涩,“因过渡之期较短,折损了不少老幼妇孺,病者居多……” 幽蓝的瞳眸闭起,眉宇之间愁绪惋惜。片刻之后只闻冥千夜道,“好生安葬。” “属下明白。” “宫内的药材分发各宫各院给有需要的人,多的下发百姓,若还不够,让阴殇入异境取之,务必要挺过这一难关。”百姓性命无忧,民生安乐才是国之根本,是他一直以来为之重要的初愿。 离魂严谨地点点头。 其实他知道,冥千夜越是面上无事,心里越是艰辛难过。只不过他身为冥朝之主,由不得他显露自己的心事。 “可殿下自己的难关……”他不愿在殿下面前提起此事,让他更加难过,可是如果一直逃避,便会失去直面困难跨过难关的机会。思及此,离魂狠下了心,低着头紧闭双眼道,“王妃那般待殿下,言语极致伤害,殿下又何苦固步自封!” 触及逆鳞,原以为冥千夜会大发雷霆,岂知他只是沉默了片刻。 没有迎面而来的暴风雨,离魂睁开了眼睛,看到冥千夜站了起身走向殿门,望着殿外期盼了已久的光,黯然神伤。许久,才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她待我是真是假,我又如何不知。” 冥千夜转身看着离魂,“只不过对于她,本王不够自信,容易受外界影响。形势所迫,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对错。可当在要失去她的时候,本王这才惊醒,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留下她!”可是最后还是不得所愿。冥千夜缓缓地攥起了拳头。 “殿下……”离魂错愕,他见过冥千夜在御龙门内拼死亦要从生死门中,从鬼差手中夺回允初初的情景。可王妃……若真的如她亲口说的那般,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定是不会那么自在随意又真实的。是不是,他也是被她激烈绝情的言语所蒙骗了?只是现下,再也无法追究真假。 冥千夜抬眼,眸光复杂。 他想不通,娍儿不过一缕幽魂,且她二人初次见面,言语之上虽有不快,初儿也不至于痛下杀手。可她为什么,竟是狠得下心来…… “不管你是黑夜里的月亮,还是白天里的太阳,我都会成为那颗最亮的星星,黑夜白天常伴你左右。就算离去,日日夜夜依然伴你开启新的篇章,恒古不休。”多么真挚又珍贵的诺言啊!他深藏在心中,百般呵护。 她说她没爱过他,可他真切地感受到她对他的感情。 他不愿相信,她会是那样狠心,狠毒的人。 思及此,冥千夜突然抬手按住了左胸口。前些时候,被他别在胸骨之上的蓝宝石,早已与他血肉相生。这几日,一旦深入想念初儿,胸口便会钻心地疼,这到底,是患了心病。 “殿下,今日阳光甚是明媚,要不,咱们一同出去看看吧。”离魂不忍冥千夜再在悲伤之中沉浸下去,便开口转移话题道,“阳光照亮了万物,一切事物也变得鲜明起来。城中百姓也早早便出来等待太阳升起,个个期待又雀跃的,甚是有活力,年轻力壮的人安然沐浴在阳光之下,笑脸盈盈,让旁人看着都跟着温暖了起来。属下也好些年没晒过太阳了,这一路在阳光底下走来,全身就像吃了十全大补丸,舒适,肌肉都张开了,连这伤立马都好了!”这一兴奋地,又说错话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离魂顿时住了嘴,见冥千夜踏出衡云殿,抬头自左到右扫了一眼澄澈的蓝天,嘴角微微扬起,“甚好。” 听到冥千夜的称赞,离魂也跟着笑了起来。为了黑龙王朝,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究没白费!其实,当也算得上王妃一份功劳的,大大的功劳…… “殿下,咱再到前面有阳光的地方吧。”离魂想让冥千夜也一同感受一下这来自阳光的温暖,让他可以除去一切阴霾与不悦。 冥千夜走到宫苑之中,缓缓地朝着阳光伸出了一只手,阳光落在他的掌心,手里的纹路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他此刻的心情,胜比第一次得到了期盼已久,极致心爱之物的孩童一般,无比激动。 要是他的初儿也能看到如此情景,那便好了…… 刚一缓过神,便见卫觉司大步朝他走来,“微臣参见殿下!” 伴着阳光,冥千夜对他笑了笑,离魂与卫觉司二人差点晕眩。他的一对剑眉不画而黛,眉骨鼻梁很高,一双迷人的瑞凤之眼富有魅力,上弯的唇角唇色饱满,骨相优越皮相完美,叫人舍不得移开眼,多看两眼又觉恍若亵渎。 “有事?” 卫觉司点点头,“老亲王一大早便拉着鬱魈王着手张罗着殿下的登基大事。” “不急。”冥千夜轻声一笑,随后神色恢复严肃,“此事待百姓全部安然无忧再谈。” “微臣还有一事。”卫觉司郑重地看着冥千夜,“事关于王妃。” 离魂悄悄地看了冥千夜一眼,疑惑的视线落在卫觉司身上。 冥千夜眉心一皱,“快说。” “殿下可还记得那夜微臣从帝国皇陵回宫之后,在衡云殿与殿下相遇?” 冥千夜微微敛眸,“记得。” “有两点,其一,臣下当时本来还有事禀报,但星月殿情况紧急时间紧迫,便暂且耽误了。其二,在神思回本体之前,有见过一道身影掺杂在涌向星月殿的死士里。不过那时已近臣下神思脱离极限,便顾不上追上查看了。”说道此处,卫觉司忽然停顿了一下。 “到底什么事你别停,快说。”连离魂也着急了。 “我只是忽然想到,为什么那道身影能混在众多死士之中不被他们察觉……”罢了,他还是先说正事吧,“臣下未禀之事,是在跟踪南宫白玉回帝国皇陵之前,曾遇到他以幻术控制王妃,神觉与灵狐拼死相助,后来王妃终于挣脱幻术,亦与南宫白玉抗战一场,幸而后来臣下出手相助,南宫白玉亦获消息离开,否则以王妃的身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 “倘若真如你所说的话,那王妃之言便是假的!”离魂惊喜地看了冥千夜一眼,“她若当真是虎啸帝国派来的奸细,又怎么会与他有此一战?”但又转念一想,“不过,会不会是他们有什么事情相谈不拢?” “看着倒是不像,南宫白玉的目的性很□□觉司道。 此时冥千夜的脑海里挤满了允初初对他说的话。 “从一开始,你便是在利用我,对吗?” “我们分手吧!” “我就在这里,一命抵一命!” “不要再对我这么好,这样会让我误会,以为我们之间除了感情,什么也没发生……” …… 冥千夜皱眉闭眼,只觉得此刻脑袋里乱哄哄的,异常吵杂。 是他不好,是他不够自信,是他不够坚定,爱得小心翼翼害怕失去,在真实感受与自以为为她好而放弃她之间徘徊,摇摆不定。面对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他彷徨,他害怕只是镜花水月,他就是一个怯懦的胆小鬼! “那,你瞧见的那一道身影又是谁的?”离魂的问话拉回了冥千夜的思绪。 “神思回本体之后,尚需一些时间稍作休整。这不凑巧,在我动身前往星月殿之时,路上又见到了那道可疑的身影,之后便随了她,”卫觉司微顿,面色一沉,“回到了水曲苑。” “花儿夫人?”离魂疑惑道,“可是我在大坑场上从未见过花儿夫人出现呀!她的出现跟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你问到重点了,不过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 卫觉司这句话倒是让离魂更加好奇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真凶 天上的星异常地亮,时不时露出飘动的厚重云层,照亮了漆黑的夜,映明了那幽暗的宫道。 冥宫各道人头涌动,不时传出厮杀之声。 卫觉司于半空疾驰,欲赶往御龙门协助。 不过刹那之间,怪异之感再次警觉了他。他立马停下了飞跃,落在宫檐之上,四下查探。果不其然,在靠近他的一条宫道小路之中,一个身着斗篷的逆向身影自他眼底匆匆而过。 天色本暗,来人皆是玄衣居多,原本这么一道黑色斗篷掺杂其中倒是难以发现。只不过死士暗卫服装皆是紧身,这么一件随主人奔波飘荡的斗篷倒是扎眼了些,倘若他现下是在战场,确实也不会多加关注到这么一个不同。 卫觉司旋即调转了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那道奇怪又诡异的身影,让他心中莫名烦躁。他的神思本较灵敏于他人,只觉有种难以言喻的磁场在干扰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约莫三刻钟后,他随着那道身影来到了枯木林中。 卫觉司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幽暗,阴气森森的枯木林,心中暗道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这种地方。 为了不被其发现,他距那篷衣人有段距离。林路蜿蜿蜒蜒,五毒出没,不时发出窸窣奇怪的声音。那人竟如林中熟客,行走流利顺畅,蝠鸟窜出亦不觉惊惧。 宫中戒备森严,看此人对宫内各道及枯木林如此熟络,那便不会是外来刺客,由此可见,此人当是冥宫之人,而离此地较近的人……唯有住在水曲苑的银花儿! 卫觉司皱起了眉头。他猜想不到,此人如果当真是殿下的花儿夫人,那么她来回奔波于星月殿及枯木林到底是为了什么? 片刻之后,他看到那人进入了一座枯藤缠绕的院落,他悄悄跟上,轻手轻脚地靠近满墙的枯藤残枝,透过缺了角的围墙,他看到了一具人形大的木偶呆板地靠着墙面坐在地上,而那篷衣之人似乎进了破败的屋子。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却见林中黑树高枝几乎遮住了天,才意识到他已经到了枯木林森处的黑林之中。 片刻不见有人出来,正当他打算直入屋子之时,靠在屋外墙上的木偶却在此时笑了起来。 “咯咯咯……”木偶的脸是用纸糊的,其中一边脸还破损了,但一点都不影响它张口说话,“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你给我闭嘴!”刚刚那道进屋的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再说一句本夫人便撕烂你的嘴!” 果然是银花儿!卫觉司有点吃惊。 蓬帽早已脱了下来,银花儿一头乌黑的齐额发丝,遮不住那张拼凑的怪异脸。 “呵呵呵,撕了我也你是要遭报应!遭报应!” “是呀,我这么坏,真的会遭报应的。怎么办,我让殿下恨她……让她从此消失如何?我为什么这么坏呢!”银花儿突然就像转性了一般,责怪起了自己。 “坏女人!坏女人!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 “闭嘴!”银花儿的性子再次转换,欺身恶狠狠地瞪着纸脸木偶,嘶吼道,“等本夫人了服完药再来收拾你!” “花儿夫人口中的‘她’,臣下猜想那便是王妃。”卫觉司回忆完当夜的情景,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确实,常理之下,射出去的离生箭都会自行回到王妃身边才是,为何娍儿公主身上那一箭,却是留在了殿下手中?难道是因为殿下乃是铸箭之人?” 冥千夜摇摇头,但是对于离魂的话倒是略有疑惑,“这一点确实也叫本王困惑,离生箭一旦认主,那这个主人便是唯一,不可能再认二主。不过这自行返回……”他想了一下,许是与初儿有了默契之后,便会如此?转念想起一件事便直言道,“箭有十三,但在初儿返还离生箭之时,朽骨壶中却只有十一支箭。” “哦,那是因为王妃之前练箭的时候丢过一次。”离魂刚说完便捂住了嘴巴,他答应过王妃不说的。不过现下为了解决问题,王妃在天之灵当是不会怪责吧! “丢箭?什么时候?”为什么他从没听过她提起? “在属下去魇山寻龙脉沿经枯木林时,遇到王妃与舒儿跑到那里面去练箭了,王妃意外丢了一箭,天色极暗,我们三人找了许久都没有头绪,后来王妃听闻龙脉之事后便不了了之了,并告诫我们二人不能将此事说出来,属下猜测王妃兴许是怕殿下知道了不高兴吧……” “既然丢了一箭,那么剩下的这一箭,便是娍儿身上的这箭了……”当真……还是初儿出的手吗?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转瞬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会不会是这样……”照着离魂提供的线索,卫觉司串联了起来猜测道,“王妃在枯木林中丢的那箭射中了花儿夫人,致使花儿夫人性情两极,而那一箭则被花儿夫人带回去并藏了起来。” “有这个可能。” “你说的……倒是十分契合这个情况。” 卫觉司原本觉得怀疑殿下的夫人实乃犯上之罪,所以话中有所保留,但在此时的情况看来,殿下公正严明,断不会公然徇私。 “殿下,臣下之言虽然大逆不道,但仍觉要实话实说。臣下后来在黑林深处的黑土堆中发现了一个小洞,周围散落荼魄封的碎咒,”卫觉司拿出冥千夜交给他的离生箭道,“此箭身上有一股黑土的气味,亦有沾染花儿夫人的怪异之气,所以臣下妄断……花儿夫人便是杀害娍儿公主的幕后黑手!” 离魂听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当真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误会王妃了! “以黑土埋箭锋,并下荼魄封确实可以压制离生箭。” 而此时,冥千夜面上如素,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对了,我可以证明这一箭是否是王妃射出的那箭!”离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如何证明?!”冥千夜与卫觉司同时发问。 离魂接过卫觉司手中的箭道,“当时王妃提议让属下帮忙,以王妃之发在剩下的箭矢之上注入姓氏,所以此箭是否出自王妃之手,一验便知。” “怪不得你说她的箭会自行回笼……”冥千夜喃喃道。 众人注视着离魂手上的箭,只见他运气抬手一拂,箭矢上并没有显现允初初的姓氏,反而色泽上愈加黑了一度。 离魂顿时定下了心,“确定这并非是王妃射出的那支箭,但那王妃的那支箭又去了哪里??”他刚发出疑问,半空之中忽然传出了阴殇的声音,“在这!” 阴殇的声音刚落下,但见他迎着阳光破空而来,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另外一支离生箭。 这支离生箭的箭羽之上,被阴殇封了青黄两张符咒。离魂上前再次运气一挥,离生箭矢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允”字。 “果然是王妃的箭!” 此时的冥千夜内心十分复杂难受,到底是他误会了她!那句“一命抵一命”叫他深感窒息!现在,他连当面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阴大人,你从哪里取到这支箭的?”卫觉司问道。 “复明之后,当下软骨之症盛行,我想到异境有一味至阴草药可当药引,与患者本身极阴之气综合,可抵突如其来的至阳之气,不至于直接丧命,便进入异境寻药。当我进入异境之后,便有一支箭飞驰而来,幸而躲过。稳定心神之后,但见这支箭在异境四下乱窜,似在寻找目标,当下便以符篆封之并带了回来。” “当真神奇!”离魂感慨,“可王妃之箭又如何会进入异境呢?!”他们都知道,剩下的弓箭早已被王妃收入虚无,并一同葬入生死门了,所以这支箭,只能是王妃朝娍儿公主射出去的那一箭。 阴殇眸光一沉,“能将此箭送入异境的,除了墨昀,便是巫卓。” “可当时墨昀与巫卓二人早已进入大坑。” “是没错,可本司下的血咒,并没有S死他们!倒是绞了巫卓一个裂种。”如果当时没有让他们二人逃脱的话,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情了。 “那便是后来他们其中一人取走了王妃的箭!箭的目标方向,后面正好是大坑!”离魂沉思,“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并能在一夕之间取走离生箭的,怕是只有墨昀了,因为后来再没有看过巫卓的身影。” 听着众人的讨论,冥千夜缓缓地抬起了眼眸,幽蓝的瞳眸之中冷意乍现,“除了墨昀,亦没有人能与银花儿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了,到底还是本王心肠太软!” “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殿下早就知晓花儿夫人……”卫觉司忍不住问出口。 “其实,王妃出宫那次,便是花儿夫人设计并偷偷通报墨昀的!”离魂解释道,“殿下本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同时也想调出背后的大鱼,便没有打草惊蛇。此番监视花儿夫人的雪娘娘为了冥朝上场浴血奋战,倒是给了她这个机会!” 冥千夜走到阴殇面前,取走他手中的箭,看着箭矢之上的“允”字,指尖缓缓抚过。温柔的视线分毫不离离生箭,毫无感情的语气十分冰冷,“将银花儿与她的丫鬟沉入殷寰河!” 第一百三十五章大婚 半年之后 幽冥阁内,一道颀长的身影立于书柜之前,他低首看着手里的离生箭,温柔的眉宇之间夹带着一丝伤感。 “初儿……”胸口又是一痛,仿佛要撕裂他的骨肉。 冥千夜抬手捂住胸口,那颗突起的蓝宝石里,寄满了他的思念。 两道敲门声之后,一道身影走了进来。冥千夜浅浅地呼了一口气,收起了离生箭。 离魂见冥千夜又在看那一支属于王妃的箭,暗自叹了一口气。 “王上……” 冥千夜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 离魂递上一本奏折,“这是麒麟屿国国主发来的国书,还请王上阅览。” 冥千夜接过手,并没有打开,只是盯着奏折上的“冥皇亲启”看了片刻,便将它放在了一边。 离魂心中了然,这已经是本月麒麟国主发来的第九封国书了,前面八封皆是同一个内容,想来此封定然也是一样了。 “麒麟国主如此执着,王上这次要如何回复?”阻挡不了冥朝复明,看来便是要死磕此事了。 冥千夜身子靠前,支颐闭眼。 “城中百姓深知王上对于前王妃的深情,但都希望王上能够早日走出伤痛 ,正常生活。后位悬空已久,当尽快做出决定,安抚民心。”百姓之愿,亦是身为臣子的他们的愿想。他也知道冥千夜身不由己,从来,只有在王妃面前,他才能做回自己,如今,已然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暗卫回了吗。” 离魂为难,他微微张口,半晌没说出话又重新闭上。那简单又难受的字眼,每一次就像针一样,一根根深深地扎进冥千夜的心里,他再也不想说。可是…… “本王知道了。” “那么……”离魂试探道。 “麒麟屿国海上物产富饶,能为百姓带来不少好处,在无意扩建疆土的意愿之下,两国联姻确为不二法门。”冥千夜拿过国书,简单地回了几个字,淡淡地看向离魂,抬手交付国书,“本王同意。” 离魂当即松了一口气,笑道,“属下这就去办。”王上愿意踏出这一步,当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三个月后的王宫之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入夜,一道身影站在梨树后,望着不远处的元鸿殿黯然神伤。那是新王后的婚房,今夜,王上将宿在里面。 灯火摇曳,脑海之中,闯入了一名有着醒目红发的女子,她俏皮可爱,每次见面总喜欢故意捉弄他。阴殇不禁笑出了声,原来,他之前反抗的心理并非是讨厌她,而是不知如何回应她。 这份初萌的情愫还没有发芽,便已经结束。 阴殇深深地看着元鸿殿轻声道,“百年启瑞,愿佳人与君同心同德,相携永恒。” 从此,他会将那萌生的悸动深藏于心,继续安生做好臣子的本分。 元鸿殿内,红烛之泪淌了半宿,端坐在婚床前的女子自行揭开了盖头。 “本王……” “我知道,”冥千夜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睚族便站了起来,抢先答道,“我睚族会答应姥姥嫁来黑龙王朝亦并非是要嫁给你,两国联姻是其一,这其二……”她抬首十分认真地看着冥千夜,一字一顿道,“我要为初儿姐姐守住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冥王必定是要娶妻的,属于允初初的一切,唯有她自己来守着才能放心! 看着睚族坚定不移的目光,冥千夜心头一暖,“你也相信她还活着……” “那当然。”睚族错过冥千夜,看着夜明珠发出的烨烨辉芒,自信道,“她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死的,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还在世上的某一个地方活得好好的,只是,回到这里尚需要些时候……”睚族说到最后,声音柔软又惆怅。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冥千夜的嘴角微微一提,目光从地上缓缓地移动到睚族的身上,“她如何,让你这般看重?”她们之间不过几面之缘,难道仅仅因为初儿救过她的命?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便是朋友……”睚族转过身,目光低垂,声音里有些失落,“小时候,皇姥便对我管得紧,就连我同一个小宫女说话,她见着了便以影响我为由,将那名宫女杀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同其他人随意说话,生怕他们再因我而丢了性命……”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睚族抬眼看着冥千夜,笑容有些僵硬,“初儿姐姐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她很真实完全没有一点架子,坦坦荡荡,跟她在一起很舒服。我很想念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 “本王不会笑话你,”冥千夜顿时觉得心中很是舒畅,原本想了许许多多的理由此刻似乎也用不上了,“谢谢你对初儿这般真心,也谢谢你愿意同本王说这些话。” 睚族略略扫了扫婚服,走到桌前挽起袖子就倒了一杯酒,问冥千夜,“王上喝吗?” 冥千夜笑着上前,自己拿起酒壶斟了一杯,“就是得委屈了你。” 睚族拿着酒杯与冥千夜碰杯,满足道,“说啥委屈呢,倒是要好好感谢您老救我于水深火热呀!”她知道冥千夜说的意思,但她原本就对冥千夜没有别的想法,定然没有委屈之说了。只是……她与他,今生是不可能了…… 睚族举杯一口饮下,酒的香气,入喉热辣辣的感觉真的很爽。她不会忘记允初初带她喝的第一口酒,也不会忘记她对她的好。 听到“您老”二字,冥千夜有一瞬间,仿佛觉得允初初好像就在他身边。 “既然嫁到王朝,那便是王朝的人,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安心住下,有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那便多谢王上的慷慨了!” 冥千夜饮下手中的那杯酒,只是笑笑。 “王后只管按照以往的生活习惯,不必多加在意本朝风俗,按照自己的方式,过得舒心即可。” “诶,你可别多说,”睚族玩笑道,“你这么温柔,长得又是这么好看,就像仙人下凡,已是叫我十分惊艳自愧不如,对我太好的话,小心我回头赖上你。” 冥千夜笑了,“公主如此真性情,本王倒是不怕。” “对了,你有找过初儿姐姐吗?” “有,”冥千夜实话实说,“始终没有结果。” “睚族恳请王上,若是找着了初儿姐姐,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一定。” 阴森威严之地,薄烟袅袅。 允初初在十殿内等了不过片刻的时间,杜判官便回来了。 “久等了金星仙子。” “不会不会,”允初初连忙起身相迎,“您若是还忙的话可以继续,不用着急回来。” “不碍事,下官已经交代完了,倒是您这边……有点着急。” “啊?我不着急呀。”他这是急着要将她赶出地府了吗? “您是不急,下官急。” “请问您……着急的是什么?”允初初问道。 杜判官没有丝毫隐瞒,直言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您尚有阳寿未尽,需尽快返回人间。” “回阳间?!”允初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肉身已灭,我该怎么回去呢?回去做什么?”不会是还来一次借尸还魂吧!她可是在不想接受这样的程序。 杜判官叹了一口气,“当然是回去完成您未完成之事了。此次您以仙身归返,不会太麻烦。” 允初初哭笑不得,她疑惑道,“不是……”她抬手比划着进来的方向,“不是已经完成了吗?”直接从生死门踏入地府的活人,应该只有她了吧! 不过静下心来想一想,她若真的可以再回人间,也总比发配幽冥荒地来得强吧!还是先不要拒绝的好。 杜判官认真地看着允初初,最后挺胸又叹了一口气,问道,“金星仙子可有忆起如何被判百世轮回?” “想起来了。” 杜判官点点头,继续道,“人间十八万年前,无间王之子冥世子下凡历劫,也就是您偷偷下凡那一回,本是冥之子一次寻常的渡劫,他竟为了你流连人间数十万年,若在人间寻不着您,怕是没个结果。他次次过府只为转世不为复职,每每对花撒气,已毁有一半的彼岸花,再让他毁下去,往后地府将无花。”整个冥界原本就死气沉沉,让他再把那娇艳欲滴的红花儿毁了去,还真是连小闲时睨花之乐都没了。 “吾王已经生了数百年的闷气了。”当是得尽快了结了他们冥之子千殿下的心愿,冥府才能恢复一点生机之息啊! 允初初皱着一道秀眉,尴尬道,“不好意思,我没听明白……”她猛然想起之前去鸑鷟救她的时候好像也说过冥之子,冥之子是冥千夜,冥千夜,是地府冥王之子……!当时她虽然知道鸑鷟说的就是冥千夜,可也纯粹只是想到他是黑龙王朝皇帝的儿子,到今日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杜判官看了允初初片刻,盯着她迷茫的双眼问道,“仙子下凡之前记忆都想起来了吗?” 允初初摇摇头。 “您看到双金铃,没有想起来些什么?” 面对杜判官期待的目光,允初初还是摇了摇头,随后立马拿出了双金铃,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不到片刻功夫,果然又有一些记忆碎片涌进她的脑海。看到允初初皱眉闭眼的样子,杜判官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心里想着,看样子是用不着他解释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聘礼 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一块块拼凑着属于她的经历。 那日,她在天宫妙华殿内替太上神尊整理有关丹药记载的卷宗,银子星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书册放在一边,急急忙忙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快跟我来!” “怎么了?”她被银子星拽着,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 只见银子星转头兴奋道,“你未来夫君亲自来给你送聘礼了,再不走快一点,你们连面都见不着。” 她听完倒是十分淡定,“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其实,她根本没有做好成亲的准备。 等她二人回到玉轩台的时候,正堂之内的桌案上只留下了一个黑色的雕花锦盒,上面附有一册黑皮烫金的聘书。哪里看得到什么未来夫君,什么冥王之子的影子。 她并没有查看聘书的想法,倒是银子星迫不及待地替她打开了聘书,但只念了个开头,便又对着黑色锦盒想要一探究竟了。然而,她并没有成功打开。 “看来这盒子得由你亲自打开呢!”银子星催促道,“快来试试!”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高兴呢!”她拂不得银子星的热情,遂走上前。 “那是自然,虽说天资高职的仙人总将冥府视为不详,但好歹你的夫君也是未来冥府的掌权之人……” “还没成呢,别瞎说。” “快了!这是事实,我说的也没错。整个幽冥之界,实力不仅能与天,还可与魔对抗,你说……唔……”银子星的嘴被她及时捂住,“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嘴上获得自由的银子星松了一口气,小声道,“没想到他们竟然看得上你这等小仙,真是为了咱们争了一口气!” 这句话是褒是贬啊?她无奈地笑了。冥王曾协天帝稳坐帝位,连天帝都得敬让三分,他说一不二,众仙生怕说错话,总是避而远之,争不争一口气还另说。 手刚一碰到锦盒,但见盒子上跳出一串蓝光,映着多片碎咒,然后缓缓地合成了一个八卦图,顺一圈,逆二圈,坎位浮变,锦盒随之开启。 随着盒盖上升,二人的视线落在锦盒之内,好看的红色内饰,里面躺着一副纯金打造的金铃铛。 银子星一见顿时惊艳地大叫了一声,羡慕道,“听闻这金铃铛乃是冥府的一品仙器呢!”看着她疑惑的目光,银子星一副学识渊博的模样,“你可别看它只是金铃铛啊,既然能被称作仙器,自会有它的厉害之处!这里头封存数之不尽的恶鬼,并栖身两头渊古神兽,这当真是特别特别贵重的仙器!多少神仙惧怕冥王,却想得到它呢!没想到这冥府出手竟然如此大方!舍得拿它给你当聘礼,可见他们十分看重你呢!” “看重也好,不看重也罢,我不在意。我只知道,它的主人并不想娶我。” “你可别这么说,冥府那么忙,指不定人家刚巧有事迫不得已离开呢!” 她转身准备离开,“你这理由太苍白。”他亲自来,确实给了她很大的面子,但又不事先知会一下,分明就是有意避让,在她看来,到底还是有点不尊重人吧。 “你去哪里呢?” “透透气。” “至少先把聘礼收起来吧!” 她背着银子星摆摆手,“你帮我收吧。” 银子星无奈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与冥王之子婚约在身,这可是眼馋了多少仙娥,她却如此不在意。 出了玉轩台之后,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绝情台。 绝情台,正如它的名字,决绝而无情。多少天人在此处被无情地斩断情丝,此地虽不幽辟,但却鲜少有人来,毕竟谁也不愿意来此晦气之地,被冠上触犯天规的可能。 讽刺的是,她的父母却是在这绝情之地定下的终身,而她眼前这棵又粗又壮的梨树,是她娘亲亲手种下的,现如今依然茁壮,然而他们留给她的,也只剩下这一棵树。 一边可以正常娶亲,延续仙人后裔,一面又要断人七情六欲,不能为情所困。 她叹了一口气,走近梨树,刚抬起手,却见树另一边的地上,露出了一块黑色的衣角。 她当即放下欲要抚摸梨树的手,警惕着缓缓地移动脚步。下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乌发半束玉冠,正靠坐在梨树干上,看着手中的一朵曼珠沙华发呆。 察觉到有人,他当即站了起来,垂眸歉然道,“打扰了。” “是我打扰了你才是。”他想什么那般出神,直到她走近了他才发觉有人。 男子一袭黑衣,胭脂色的锦线织就简单的花纹,穿在他身上很是清爽,浑身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装饰品,亦丝毫没有半点幽暗之色给人带来的压迫或不适之感。 他样貌非凡,气质无双,一双眼眸从始至终低垂着,手中仍紧紧地握着那一朵曼珠沙华不放。 男子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去。 “此地并非天宫禁地,亦非是我一个人的,你不必如此着急着走,若要论先来后到,该离开的,是我才对。”他刚刚那般放松警惕,当是证明此地让他很是自在,她没必要夺人所好。 男子闻言,这才转身抬眸看向她。 那双幽蓝的瞳眸里,干净温柔,他就那般安静地看着她片刻,眼中似包含了诸多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就在这一双眼眸看向她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泛起了异样的感觉,一时道不清楚,那是什么。 “地府阴花,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为何你见到了它非但不害怕,反而越是靠近了它。”男子察觉她朝他走近了两步,便将花拿到了面前。 “为什么要害怕它?难道是因为它虽美丽却是不详?”男子敛眸,似是默认她的说法。“我倒不觉得。” 她走到梨树下,抬手摸了摸树皮,挽过衣裙径直坐了下来,“仙人死后六神寂灭或入虚无,或留有神识,资质一般的小仙就只能灰飞烟灭。而人死后还能入黄泉,不仅有了去处还能重新投胎,多好啊。” 男子第一次听到如此见解的女子,不禁心生涟漪,忍不住走近了她,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你当真,这般认为?” “那当然,”她看着男子不可置信的目光笑了,“虽说凡事无绝对,但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件物品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而它的不同之处,则是取决于看待它的人。那是‘好’或是‘坏’又有什么可以值得纠结的呢?只要你自己用心去体会它的存在,遵从自己的内心,那便是最为真实的看法,不必去理会他人。” 听完她的话,男子看着她笑了,她片刻看痴了,随即回过神来,尴尬地别开了眼。 “那……你喜欢它吗?”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反而神采奕奕,两眼发光地问她。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反正感觉不差。” “那,送给你!”男子朝她递出了手中的花。 “真的吗?谢谢你!”她接过花一阵开心,这可是她仙生里第一次收到的花,虽然花主意不详,可她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看着手中的这朵黄泉之花,她觉得自己好像很快就能见到父母。 “可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回礼的……”她尴尬地打量了一下自身,歉然道。 “不需要回礼,”男子的眼中仿佛有无数的星星在闪耀,“此花我已施了法术,四十九天内宛若新花,不会枯萎。若是你还想要,可以来地府找我,或者我送来给你也行。” 地府?她忽然想到,她在今日,成为了某人的未婚妻,不觉神色黯然。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神色不同,男子担忧道。 她摇了摇头,笑着说了没事。 “对了,你在地府,是做什么的?怎么会来天宫呢?” 男子微微一顿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不好意思,因为你说可以上地府找你,我就顺便问了下,若是问到不该问的,我向你道歉……” “没有没有,我只是忽然想到,今日跟随主子到了天宫,难得出一趟冥界,一路被仙景所吸引,所以不小心跟丢迷了路……” “那你是担心被骂,所以方才才想得那般出神吗?”她丝毫没有一点怀疑他的话,“不过幸好你遇到了我,等等我便带你到南天门。”他说跟随主子,又是从地府来的。今日来天宫的,当是只有为她送来聘礼的冥王之子了吧。 她竟觉得自己的心里很是失落。 “那,我先谢谢你了。”男子看着她,视线慢慢滑落,停在她手中的那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上,嘴角浮起了一抹轻松的笑意,转瞬却又被怅然所替代。 “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她看着他,笑得很灿烂。 “我叫,小七!”男子亦回她阳光般的笑容,“你呢?” “我叫念想。”念想念想,对于她父母亲的无比深的想念。她看着手中的那朵曼珠沙华,心中暗道,她做梦都想见父母一面。 彼此片刻的沉默,最后听到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念想,你还会再来这里吗?” “会啊,我几乎天天都来这里。” “那我……还能来见你吗?” 她闻言怔住了,对上男子期待的目光,她的心,好像跳得很快,快到让她没办法控制。 “当然……”她不由自主地开口,“可以……”这一刻,她觉得脸颊发烫,看着男子迷人的笑脸,顿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当他知道她是他的主人未来的夫人,他还会义无反顾地来找她吗? 为什么……是在她与人定下婚约之后,才遇见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回阳 为什么,在她与人定下婚约之后遇见的他……又为什么,让她遇见了冥千夜,她现在喜欢的人,是自己命定的夫君。可她,又怎么能如此善变,竟把最初喜欢的那个他给忘记了……这让她感觉很是难过,心中又期待着是否能再见他一面。 允初初自回忆之中清醒了过来,神色恍惚。 “金星仙子?”杜判官试探地喊了她一下。 “嗯?” “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允初初笑得很不自然。 杜判官这才站正了身体,微微笑道,“想必您已然了解了缘由,既然没事的话,在回人间之前,且随下官去见一个人吧。” “谁?” “到了您自然就知道了。” 但见杜判官拿出一支柳条一挥一梢,顷刻之间,他们二人便换了一个地方。 此地以流云为梁,以海浪为地,宽广无垠。桌案等物凌驾于浪涛之上,然而并未见到任何人。杜判官却对着眼前低调奢侈的桌案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大礼,“金星仙子已带到,下官先行告退。”他说完便后退了三步转身消失。 允初初疑惑地盯着桌案,前面后面连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正当她万分困惑之时,一道极具威严的声音落了下来。 “你就是允初初?” “是。”允初初回道。 “多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确实很像你的父亲。” “我……父亲……”允初初呢喃。 她再次看向桌案,依然无人。 “您是……”她已猜了个大概,但是这样对着空气说话,心中实在没有底。 没想到对方却顾自感慨道,“本王依然觉得,与你父亲并肩作战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你能答应嫁给夜儿,本王是高兴的。” 她也是想着若是到了地府,见到父母的机会说不定会更大,当他们托人去说媒的时候她二话没说便应承了下来。 “但夜儿若是无心娶亲,本王自然是会让他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什么意思?当初难道真被她才对了?冥千夜真的不想娶她?她的心……好难受…… “毕竟他现今乃是转世之躯,并未携带神主记忆,当他历劫归来之后,若还是坚持……本王会应了他。” “坚持什么?他想悔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允初初只觉得自己的心撕裂般地疼,痛到无法呼吸。 “你是我战友之女,若是他当真心悦于你,本王自然欢喜,反之,本王希望你能理解,作为一名父亲,只想要自己的孩子快乐,就算,只有一点点。然而他生来肩负重任,很多事情都无法选择,唯有在择偶这件事上,本王希望他能听从自己的心。” “我理解冥王大人作为父亲的心情,亦理解寻找伴侣的慎重,毕竟,这是长久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当初既然冥世子不愿,又要去说这一门亲。”她已然被革去仙职,除去仙班,冥王还愿意这般与她相谈,她不能不识好歹。 无间王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夜儿孝顺,遵照父母之命,一开始,是本王与夫人对他的话视而不见,坚持去向你求下这一门亲。但他终日闷闷不乐,更是在下聘不久突然下凡历劫,这一去便是五百多年,期间,本王想了很多,是本王对他太过苛刻,剥夺了他为之甚少的权利。所以在你回来之后,本王,便迫不及待地想与你聊聊。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但……” “没关系的我理解,我会尊重冥世子的选择,也感谢您在对于世子择偶对象之上首先想到的是我,其实您大可不必顾虑我是谁的女儿,心中莫要有负担。”她也并非是纠缠不休之人。 “本王感谢你的深明大义,届时本王会收你为义女。” “多谢冥王大人的好意,我知道此举也是为了初初着想,不叫人看轻了去,但……我们二人已然在人间成为了夫妻,便再难成兄妹了,望冥王大人三思。”现下的她,算成为天冥二界的笑柄亦是无所谓了,区区一名触犯天规被仙班除名的散仙,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会尊重冥千夜的选择,喜欢一个人并非要强行将他留在身边,只要他能开心,快乐,那便足够。 其实她也挺敬佩无间王的胸怀,为了儿子的幸福,竟然纡尊降贵与她如此交谈,这边足够。冥千夜有这样开放的父亲,是他的幸运。 “你都跟初儿胡说些什么呢?”一道女子之声传了过来,如泉水般甘冽,不娇柔,不妩媚,埋怨的语气里有着一股令人甘之如饴的悦耳,“还想不想让儿子回来了?”她话锋一转,对着她说道,“初儿,这老家伙对你说的这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允初初笑着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你当着初儿的面喊我什么呢。” “都是自己人,不用在意。” “什么不用在意,我的形象还是得要的。” 听到这里,允初初仿佛卸下一身的紧张,多了一点点自在。此时此刻的无间王夫妇,似乎没有了名号身份的束缚,就如同平常人家一般,闲话家常。 “谁让你胡诌。” “我这不是在给初儿打预防针嘛……”此时无间王的语起软了不少。 “就你会!” “夜儿一开始便不愿屈于父母之命,只想寻一自己中意的女子,否则你说他怎么会突然跑去人间历劫?叫本王几百年都见不着他一面!”无间王此刻竟说得有些委屈。 “全冥界的人都知道,他为了金星仙子历劫不返没完没了,怎么你偏偏不晓得?” “只要没听到夜儿亲口对我说,本王谁也不愿相信。” “哼,老顽固!” 都说是为了她,然而冥千夜当真是为了她吗?他原身心里,装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呢? “你骗我!你说过不同我吵的!” “好,我不同你争辩。” “那夜儿的事呢?” “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允初初不禁笑了,她真是万年之幸,才能听到无间王与其夫人拌嘴。 在允初初神游之际,只闻那道好听的女子之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咱都是自己人,初儿不要介意。” “怎会。” “那我也不再赘言了。此行你回人间,我希望你能顺利将夜儿带回来,成亲的事宜我这里都会安排好,你就不用操心了。” 无间王想要冥千夜能找到自己的喜欢的人共度一生,而他的夫人却是看好冥千夜与她之间的婚事。五指一伸都有长短,更不用说人的思想百样了。可不管怎么样,只要最后她心所爱之人过得好,那才是她最为开心的事情吧。 “其实,只要在冥世子回府之时便同他说明,便会省去了他的轮回。” “你不知道,他一回府便风风火火,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轮回,就算说了,他也得自己去撞一撞那南墙才会罢休。” 那,若是他没有找到她,又或者,其实他想找的人非是她,岂不是要生生世世一直轮回? “初儿……” “嗯?” “你喜欢夜儿吗?” 突然的问话,叫允初初毫无心理准备。不过,往后的事情会怎么样,又何必去想那么多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喜欢,非常喜欢!” “既然喜欢,那便撒开手去追呀!”女子高兴道,“何必在意他心里面的人是谁,只要你的分量多出她那么一点,那便成了!” “嗯?夫人此话听起来有点道理……”无间王赞同道。 “那可不!”女子得意地笑了,欢快而自然。 是啊!喜欢那便去追,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努力争取过,便不会留有遗憾。 “只不过,这次回去可没那么简单了。” 允初初抬头看向空空如也的桌案,等着她继续说。 “且不说你以此仙身回阳,样貌已变,又因活人历经冥界,阴气缠身,会反噬仙身,届时,你的双目将看不见,回去的地方也是随机投送,这样,你们之间的困难更会增加了不少,见面的时间有可能已到寿尽之时,期间的的生活亦可能困苦非常,如此,你还愿意回去吗?” “眼睛……会一直看不见吗?”她好想要,多看一眼冥千夜……不,多少眼都不够。 “倒也不是一直失明,恢复的时间,要看你自身实际的情况。而且……”只觉得一道风吹过,她的左手一阵刺痛,她随即抬手挽起衣袖,只见一条红色的箭形红线自她的手腕中心延伸至小臂三分之二处。 “此条红线是你的劫,红线若不消失,你亦无法安然。” “还有,”无间王接话道,“你不能透漏无关人间的一切,更不能向夜儿主动提及,你就是允初初,倘若他没有自己认出你来,那只能证明,这一世的他,爱的非是你。不管你涉及哪一样,寿尽提早。” “我们尊重你的意愿,若是你觉得太难不愿意回人间,我们会好好安排你日后的生活,或许无法锦衣玉食,但至少三餐无忧,没有人敢欺负你。” 诸多设限,她与冥千夜之间确实很难。但她还是要试试能不能将冥千夜顺利带回冥府,还没有尝试就放弃,那不是她允初初的性格。 “我要去!”既然有让她再见到冥千夜的机会,她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好。”女子欣慰,不愧是她看中的人!这骨子里的倔强,有她娘亲的影子。 允初初拿出双金铃,“这,双金铃……” “那是夜儿给你的聘礼,你便留着吧。” 她知道……允初初看着手中烨烨生辉的双金铃,金玲里头更是栖息着两头上古神兽,如此贵重之物,是冥千夜给她的聘礼,她多么想要,这珍贵的聘礼里头,包含着冥千夜对她的深情。 “这物品实在太过贵重,此番回去又不知会如何。倘若再次不甚遗失,怕是会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否……” “那便暂且交由我来替你保管吧,待你俩安然归来,我再将它归还与你。” “谢谢!”允初初的话刚说完,她手中的双金铃便消失了。 “如此,初初暂别。”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允初初昏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镶潇 不知道过了多久,允初初在一阵吵杂声中醒来。可是她的双眼连一丝丝的光线都感受不到。她抬手抚眼,完全无感。看来,她的双眼真的瞎了…… “让开让开!”只听一道粗声吼叫,伴随着一阵车轱辘声,她还不及反应便被人推倒在地,那人离开时嘴上一顿骂骂咧咧,“眼瞎了就别到处乱转!尽给人添麻烦!” 她是眼瞎,可耳朵还没聋呢!什么素质! 允初初揉了揉膝盖,听着周遭杂乱的声音,猜想她现下应当是身处闹市之中。 她正想起身的时候,一双手率先扶起了她,“姑娘没事吧?” 她朝着说话的方向感激一笑,“我没事,谢谢你。” “姑娘不必客气,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听着这道涓秀客气的声音,应是面目清秀的书生吧,虽然他帮助了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允初初想了一下道,“我大哥在这附近买药,就不麻烦公子了,谢谢你。” 果然,那人也没再多做纠缠,可能他本来就只是纯粹好心扶起她的吧。 “那在下扶着姑娘到一旁坐下等吧,不然在这路牙子上也是不安全。” 允初初再次感激一笑,“多谢公子。” 那人将她扶到一旁的茶摊子坐下,并给了店家银子道,“麻烦上一壶好茶。” “好咧!这就来!” 那人客气地为她倒好了一杯茶,并放到她的手中,道,“姑娘安心在此处等吧,茶水钱在下已经给了。” “这……怎么好意思?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那人爽朗一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在意。在下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 “好,”允初初站了起来,“再见。”感觉帮助她的人离开了之后,允初初这才坐了下来。 人家明明就是单纯地要帮助她,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可怎么办呢?她眼睛看不到,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更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离冥千夜是远是近。倘若真的一直遇不到冥千夜,那她还有能力活到遇见他的那个时候吗? 想的时候挺简单的,答应得也很干脆,可现实却是叫她一筹莫展,冲动做事真的经不起考验。但是,既然已经来了,那便没有退缩的道理,走一步算一步吧! 允初初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店家……” “诶!姑娘,有什么需要?” “没有,”允初初摇摇头,“我就是想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何年?” 茶摊老板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今鸿德三年,地处镶潇北门!想当年,咱千殿下,不,王上只身一人退敌数十万力护我王朝百姓,当真神勇!”老板的语气里充满崇拜与自豪感。 冥千夜已经登基三年了……他竟然一个人便打退敌军?这何止是神勇可以形容的! “那老板,这里距离冥王宫有多远?” 茶摊老板听到她的话明白地笑了,“姑娘也是崇拜王上的人吧!可惜北门距王宫千里,以姑娘如此情况,还是别跟其他人挤了,舟车劳顿的,姑娘消受不了。” “挤?” “姑娘难道不也是要上冥王宫为王上祝寿的女子吗?” 允初初摇摇头。 “想来也是啊。”茶摊老板打量了一下允初初,“想来姑娘如此情况也是甚少出门的吧。” “是的。” 茶摊老板叹了一口气,“那也难怪姑娘不知情了。临近王上寿辰,这城里头的姑娘啊,都自发上蜀京在冥王宫外为王上祝寿呢!虽说冥王宫明确拒绝此举,却仍然挡不住姑娘们的热情。其实谁都想窥得王上一面,可是难如登天!” 冥千夜那样的面容,她们都不怕了吗?还是说,冥千夜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了? “老板,来一壶茶!快点,在上几个小点!” “来咯!”茶摊老板应了一声,转头低声对允初初道,“不说了姑娘,我得先去忙了!” 允初初抱以一笑。 冥千夜的生日,七月十五亥时,极阴。 “这王上自从立了王后之后果然不一样,开朗多了!”刚来的那一桌边喝着茶边道。 立后?! 一刹那间,允初初仿佛被雷电击中,就那般僵坐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冥千夜真的另娶他人了么?他娶的人,又是谁? “这是自然!王上如此爱民惜民护民,谁都希望他能尽快走出伤痛获得幸福。看到他跟王后的感情那般好,我的心也轻松了许多。” “呵!就吹牛吧你!说得好似你亲眼见到一样!”那人边嗑着瓜子打趣道。 “就你狭隘!我好兄弟,他就在蜀京,前两天还给我来书信,说王后又到宫外的飞云寺为民祈福,还拨款救济贫困百姓,如此善良的王后当真是咱百姓之福!据说是王上亲自送她来回的!” 新王后的口碑这么好,冥千夜能娶到她也是幸运。是她自私了,当初离开之时想得到,看得开的事情,现下又拿来自伤,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应该祝福他才是…… “不过,在我的心里,如果前王妃可以与王上共度此生,那便是最好了。毕竟,她才是与王上共同走过艰难岁月的人,对待咱们,也不差。” “虽说如此,可她……” “后面不是证实了被陷害的嘛!诶,都过去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遗憾。”那人口气惋惜。 “不过你还别说,现今配得上王上的,也只有当今王后了。就算她不当王后,还能会麒麟国继承王位呢!” 麒麟国?!睚族?? 允初初不敢相信,如今嫁给冥千夜的人,竟然会是她! “若是吾说,她是麒麟女,将来定然与汝为敌,汝将如何?” 回想起鸑鷟的话,允初初这才明白当初祂话里头的意思。这一阵子,她的心情仿佛就像过山车一般,落差太大了。 隔壁桌接下去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就这样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 “姑娘,已近酉时,要收摊了。”茶摊老板过来说道。 允初初这才站了起身,连忙道,“老板,我大哥还没回来,能否再借我坐一会儿?您放心,我一会儿帮您收好。” 茶摊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行吧,你眼睛也不方便,走的时候就放着,明日我再来整理。” “多谢老板,多谢!” 眼睛看不到,当真非常不方便。允初初揉了揉眉心,只闻原本吵杂的闹市,此刻已然静若荒郊。今天怕是得饿肚子了,但比起饿肚子,她得尽快找到见冥千夜的办法。 “小娘子~”允初初皱眉一听,这道声音让她觉得有点耳熟,下一瞬立马反应了过来。原来是下午帮了她的男子,只不过现下对她换了一个称呼。允初初立即警觉了起来,假装不认识道,“你是谁。” “几个时辰不见,怎么就把我给忘了呢?”那男子露出了真实面目,直接拉起她的手,不过立马被允初初拍掉并推开,“没想到还挺有脾气的啊!” “你最好赶快离开,等等我大哥回来饶不了你!”允初初呵斥。 “你大哥不会是把你给丢了吧……”男子死皮赖脸,“我在这陪了你一个下午,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的好大哥要是能来早就来了!” “你要做什么!!”允初初试图再次挣脱男子无赖的双手,“再不放手你试试看!” “好呀!我倒是想试试!”男子仍旧不放手,死死地抓住了允初初往茶棚外拽。 允初初被逼急了,想要施仙术,却怎么使都施展不出来。心道一声惨,定是出了地府就被封上了。 “来人!救命!!” “你尽管喊啊!此时该收摊的都收了,人都忙着吃饭,谁能管你呢!” 看来此人定然在这一方作霸惯了,否则也不敢当街这么嚣张! “你当以为茶水白请你的??怎么着也得给爷赚回本咯!”任允初初如何抵抗都是毫无功用,以现代的防身术倒是挣脱了几次,但因为目不能视,每每还没能跑出多远,便被他抓了回去,身上磕磕碰碰多了不少伤痕。 “好啊!瞧你一副柔弱的样子,胆子倒是不小!连爷你也敢伤!要不是盼着能将你卖个好价钱,你就等着受死吧!”男子怒气冲冲地拽回允初初,拿出麻绳捆住了她的双手。这次他手中还持有木棍,时不时碰一碰允初初的肩,倒是叫她镇静了不少。 她淡定下来后,沉着思索。若是该男子并非见色起意,那她还有时间找机会脱逃。当下便不再强硬反抗,乖乖地跟着男子走上了马车,在马车上,男子拿出匕首抵着允初初的腰,示意她安生点。 马车约莫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男子又将她拽下了马车改走路,期间男子极度不耐,边走边催促,但为了能赚到钱,倒也没多加为难她。允初初心想着这男子胆敢光明正大地带着一个双手背绑住的人走得如此轻松,此时应该是到了某一处他所认为极度安全的地带,听着他与人应和,想来沿路还有人看管。 看来,她想要逃出去也极是不易。 “进去!”男子带着允初初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打开了一道门,并将她推了进去。 允初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怎么着,你今日又带了什么货色?”屋里头传来了一道粗狂的男声。 “您瞧瞧不就知道了!” “我看看。”男子走出门外,拿着油灯近距离查看,刚照面上,眼中便露出了惊喜的光,转眼立即恢复了正常,来到允初初面前上下左右打量了片刻,面无表情地清了清嗓子道,“一口价,十两!” 第一百三十九章脱身 将允初初带去贩卖的男子一听,心中窃喜,这个价钱可比往日高出不少!但像她这般样貌身材资质优异的落单女子却难以再寻到,不趁此时敲他一笔更待何时! 思及此,男子迫不及待地走上前,避开允初初掩声讨价还价,“您看这姑娘的姿色在咱镶潇可是万中挑一啊!细皮嫩肉肤若凝脂,怎么着也得值个五十两吧!” “哼,你说值就值?老子得好好瞧一瞧!”对接的男子自然不愿再多花银两,歪着头想随便应付应付这小子,“将她的双手解开!活动活动,不然老子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好手好脚的!” “是是!”男子立马应承着,连忙走到允初初面前,边解开绳子边道,“生哥,您请放心!保证绝对好!” 男子解开允初初的手后,允初初皱着眉头,故意交换握着两个手腕松松骨头。被叫生哥的人直接将油灯推给男子接着,埋怨道,“绑什么绑,将人都给伤着了!” 他埋汰地拉过允初初的左手,心疼地拉开衣袖查看伤势,心中只道这女子定是富贵人家,就连手指头都如此细腻顺滑。下一秒却见到她的手腕处有一个红色的印记,猛地把她的衣袖往上一拉,大声道,“嘿呀!这么一道印记多丑啊!”他面色一变,作势将允初初的手径直丢下,“十两银子都不值!” “诶,不是!”男子急了,放下油灯拿起允初初的手一看,还真的有一条印记,擦都擦不掉。他立即换了脸色陪笑道,“就这么一条如红线一般的印记,不影响美观的!” “你说不影响就不影响啊?在老子看来就是大大地掉价!老子卖不出去的话你拿银子来贴吗??” “不,不是这样的……您看啊,她这样貌绝对是一等一的……” 允初初见差不多了,便抬起手四下摸索道,“公子,您在哪呢?公子?求你不要把我卖掉,我大哥还在等我回家呢!” “呵!还是个瞎子!送给老子老子也不要!你带回去吧!” “八两!”男子急了,自行降价道,“生哥,就八两吧!” “老子说了,将人带回去。”生哥一脸无所谓。 男子想着好些日子没有赚到钱了,今日好不容易可以赚他一笔,自然是不能轻易离开了,更何况出了这个地儿可就没有更好的买家了。如此一想,男子急急又降了价,“五两!生哥,就五两!不能再低了!求您五两收下吧!”否则他就要喝西北风了! 允初初暗自叹了口气,本来还值—个十两,最后还打折了,不仅感叹当今世道人如草芥啊! 生哥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坚持。他瞥了男子一眼,“成吧,看在你贡献了不少好货的份上,今日就勉强收了她吧!” 男子陪着笑脸道谢,心底暗自怨自己贪心不足,一开始拿着十两就走不就得了么!现下白白飞走了五两银子。 “带他领银子!” “是!” “你们讲她带下去洗洗,洗干净了基本的教一下,明天晚上便上牌子!” “好。”两个妇人同时回着,两步上前便搀着允初初要退下。 允初初暗道糟糕。这一回阳间便深陷囹圄,她要是逃脱不了不就要任人摆布了?! 这双看不见的眼睛当真给她带来不少的麻烦,合着他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就像是一个正常的人被强制带入精神病院,那种没人相信挣脱不了的束缚实在太过痛苦了! 等等! 允初初忽然想到,在入生死门之前,冥千夜曾将魌头弓送还给她。 那时候,魌头弓被她收入了虚无,它当时随着人魂意念,而非本体才是……她倒是可以试试看能否召出魌头弓了!这当是她目前唯一想得到的办法了! 允初初心下想着,片刻不耽误,立即沉着召唤魌头弓,可不论她如何冥想,愣是没有任何反应。魌头弓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可以随意召唤了。 她绝不能就此认输,因为她现在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放在它身上了。 允初初稳了稳心神任凭两个婆子搀着她,摒弃外界一切吵杂之音,静下心来,集中精神。 “这孩子可真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哭不闹的。”一个婆子道。 另一个婆子冷哼了一声道,“都来到这种地方了能不乖嘛,也不瞧瞧前面那些姑娘的惨样,她这算聪明了些,少些皮肉之苦。就算胆敢反抗,眼都是瞎的,还能逃到哪里去!” 说话间,允初初的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大弓,弓上两眼一睁一瞪,又重新闭上。就在这开合之间,两名婆子被瞬间震飞,摔得四脚朝天,痛到说不出话来。 远在冥宫的幽蓝之眼倏然一睁。 “快……快……快来人呐!”缓过气的婆子连忙喊人。没一会儿应声跑来数个拿着木棍的小厮,身后跟着传来了生哥骂骂咧咧的声音,“吵什么吵!一群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生哥到时抬眼定睛一看,只见允初初手握一把大弓,站在道中身姿凛凛,气势与刚刚截然相反,哪里还有身为女子该有的娇弱。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将她给老子绑咯!”这银子他可不是白给的! 数名手下一听,哪里管得上允初初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当下便持着木棍挥舞而上,但还未近身,只见她轻轻一挥弓,他们全部被弓之凌气所伤,全部倒在地上痛苦□□。 “上啊!废物!”不过区区一名瞎了眼的女子,倒是叫他们弱成病鸡! “你到底是什么人!!”眼见那些手下连爬都爬不起来,生哥惊恐万分。 “你意想不到的人。”允初初拿着魌头弓的手背到身后,顺着生哥说话的方向道,“以最快的速度给我备好粮食水和银子还有去一辆蜀京的马车,做不好,”她握了握手里的弓,“我废了你这吃人的狗窝!” 生哥听完怒道,“老子才花了银子将你买下,还没给我赚回本钱,现在又要老子拿出银子供你吃喝,你说可能吗?!” “不可能是吧……”允初初将弓举到眼前,“刚刚你们那么多双眼珠子也见着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弓……我都还没搭上箭呢……要不要试试呢?嗯?” “别!别试了!”生哥一下子怂了,这弓的威力他可是亲眼所见的,他可不能将老本赔进去!当下话锋一转,哈腰道,“这就准备!马上准备!” “只是这银子……” “一百两!”允初初毫不犹豫 “这么多!!”这不是要他命么! “两百两!” “女侠!你也饶了我吧!这么多口人吃饭呢!” “废什么话!既然有这么多人,那证明你养得起啊!”允初初一挥弓,院墙霎时坍塌。 “给!给!!”一群人早被吓得说不出话。 不待多时,允初初便顺利地上了马车,进入马车之前,她将魌头弓抵在车夫的脖子上,对着车夫道,“只要不作死,待到了蜀京,我身上的银子与这马车都归你。反之……”她微微侧头冷冷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车夫害怕地乖乖点头,立马扬鞭驾车驶离。 待到马车使出一段距离之后,允初初这才放心地收起了魌头弓。折腾了一天,终于吃上了一口粮食,此刻她也顾不上有没有毒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就算是仙身也经不起她这样大的能量消耗。 允初初打开了车窗,一道清风迎面而来,似乎夹带着属于黑夜的味道。 幸好,魌头弓没有放弃过她,否则,今日她当真不知道要怎么样解决此次危机。 幽冥阁外,门一打开,一道影子匆匆飞出,守在阁外的离魂立即追了上去。 “王上!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匆忙?” 冥千夜片刻不停地疾驰,“适才本王感受到了魌头弓的气息。” “当真?!”离魂惊喜。这鬿头弓只认王妃,而当年在御龙门之地已经随了王妃葬入生死门,如果真的是魌头弓现世的话,那唯有王妃回来的可能了! 冥千夜点点头,“所以本王得尽快在气息消逝之前赶到她目前所在的位置。”风在他耳边刮着,在感受到魌头弓的那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瞬间活了过来。这么多年来,他终于有了她的讯息,叫他万分激动,却又不敢放注太多,生怕只是空欢喜一场。 “王上能知晓它在什么地方吗?” 冥千夜摇摇头,“她既然召出魌头弓,那证明她或许遇到了什么危险。但未曾开弓,本王感应不到确切位置,也只能说明她危不及祭出离生箭,但,本王害怕是她没有时间出箭。” “王上放心吧!”离魂安慰道,“经历生死门的王妃若当真归来,实是有福之人,福泽绵延,断不会因为某些危机牵制的。” “但愿如此。” 蓝瞳轻敛,目光坚定,荡在夜色之中的身影急促。 “等我,初儿!” 第一百四十章相遇 马车走了两天两夜,途经一小镇时停下来稍作休整。 允初初丢给了车夫一些银子,趁他喂养马匹备粮之际,下车活动筋骨。她百世的记忆只停留在这一世与原仙身,说起来,这算是她第一次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浑身酸痛的,体会到了电视剧跟小说里说的骨头都快散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允初初深深地呼吸了片刻新鲜的空气,注意力被热闹的街市吸引,她忍不住问道,“师傅,今天是什么日子?这街市热闹得很啊。” “姑娘许是忘记了吧,今日可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这街市早早地便是人潮涌动十分热闹了。”车夫一边打理着马车,一边回应着车夫。 乞巧节?是啊,她都忘了,冥千夜的生辰也快到了…… “师傅可有家室?” “呵,还没呐。”车夫笑着,两日简单的相处,觉得允初初也并非是让他东家那般惧怕的恶人,便也放松了警惕,与她话起了家常,“家里头不宽裕,老大不小了也没有姑娘家瞧得上。不过村里头的丫花到是挺可爱,我还想着这趟回去有了些钱,就去向她求亲呢!” 允初初笑了,“也是了,你放心,既是答应了你的便不会少了。”她从钱袋里再拿出了点银子给他,“赶巧日子热闹,你先去吃顿好的吧,也给你喜欢的丫花置办点喜欢的东西。我就在这四周转转,很快便回来。” “要不小的陪同姑娘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谢谢姑娘。”车夫接过钱,递给了允初初一把竹竿,“那姑娘小心点。” 允初初点了点头,接过竹竿便朝着热闹的街市摸索。她也想借此机会,为冥千夜筹备生辰礼物。 蓝天澄澈,世间万物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生机蓬勃烨烨生辉。 连着飞驰了两天,途中没有丝毫的停顿。离魂见此再次担忧地对着冥千夜道,“王上,属下知道您寻王妃心切,但是现下身子不比以往,还是先找个地方稍作歇息再来赶路吧?”王上恢复了血肉之躯,便不能再同以往一般随心所欲了。此番速度自然也无法同以往比,所以他现在才会那么着急吧! “两天之前,魌头弓的气息已然消逝,王上此番只认准了方向,千山万水茫茫人海,就算是找着了王妃,您却累病了身子,这样也是得不偿失啊。属下瞧着前面便是一个小镇,要不,咱们就到那里吧!” 听着离魂说的话,冥千夜自觉有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她的消息,突然有了一点她的讯息他真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已经两天两夜没吃没睡连着赶路,这一趟也不知道是否真能寻找得到他的初儿,若是再不做歇息,只怕在强壮的体魄也经不起熬。 “好。” 得到了冥千夜的应允,离魂喜出望外,连忙飞在前头,替冥千夜探路。 乞巧节的街市热闹非凡,各种各样的摊贩叫卖不绝于耳。还没到夜市,这便已经如此热闹,可见这几年来,王朝的百姓在冥千夜的庇护之下安居乐业。 “来来来,快来看看哦!天然的琥珀项链,千金难求啊!快来瞧一瞧!” 琥珀?那不是树脂石化的么,当做艺术收藏品的话还是不错的。允初初缓步,小心地靠近那个摊子。 “什么好东西啊,还千金难求呢!我来瞧瞧!”耳边传来看热闹的声音。 “您请您请……” 允初初在一边等着那人先看,半晌之后听到那个人说道,“诶呀,什么不好,偏偏是多彼岸花!晦气!不买不买!” “客官您别走哇!我这里还有呢!看看您要选什么,都有!”摊主从桌子底下又拿出了一些不同款式的上来,将内有彼岸花的那个琥珀项链收了下去。 今儿个他也是图着那朵花红艳喜气,竟也没注意到那是不详之花,差点毁了他的生意。 “客官您瞧瞧,这么多个款式总有您喜欢的,就算戴腻了还能当一味中药呢!” “你也说了,千金难得!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得琥珀项链,肯定是假的!天然的琥珀可不好寻得。就算当一味中药那也得去正经药店买,在你这儿买那不是瞎搞么!”这个客人摆了摆手走了。身边原本一些看热闹的也散了开,跑向别的摊位去了。 那个摊主皱着眉头收了一些项链起来,只怨自己心急呀! 这时允初初靠了过来,对着摊主道,“老板,刚刚的彼岸花项链还在吗,可否卖给我?” 一听有人要买他的项链,还是要买那朵不详的彼岸之花,可别提老板有多高兴了,连连说了三句“有”,便又从桌子底下拿了上来,交到允初初的手中道,“既然姑娘想要,那就算姑娘一两银子吧!” “成!”听到是一两银子允初初欣然答应,原本那些银子也是要留给车夫的,也没打算多花钱。虽然也是挺多,但总比狮子大开口来得好,也多亏了前面那一个顾客。 摊主接过允初初给他的银子,说道,“姑娘可别听前那个顾客说的话,姑娘与之有缘,心之所愿皆会有所成。” “谢谢。”说好话是做生意的头面,但不得不说还是挺受用的。 允初初收起了琥珀项链,准备回到马车所在的位置。 其实她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在冥千夜的生辰之日亲手送给他这个礼物。希望他回去之后,会好好地对待彼岸花,莫要再毁了它。 允初初摸索着走到半路,不知道谁因喜悦为热闹而放了鞭炮,竟惊吓了停靠在一边的马车,马儿受到了惊吓,长啸了一生,撒开了蹄子便往热闹的街市冲了过去。 街中有人惊呼,离近的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逃开避让,唯有允初初因为看不到路,一脸不知所措地站在街道中,耳边传来各种杂乱的声音,众人惊恐不已的声音,愈来愈近的马蹄声,车轱辘声…… “还一个姑娘在呢!” “天啊!谁来救救她!” 路人眼见马车即将正面冲向允初初,有的吓到遮住了双眼。 允初初亦在各种声音之中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刚买了彼岸花,还没能见到冥千夜,没能亲手将它送给他,或许,这便是天意吧…… 他的王后非是她,回来之后经历的亦是同冥王后所说的那般艰难,奈何,他们之前的缘分,确实太浅…… 允初初想着,空洞无神的双眼看向迎面而来的马匹,露出了一个浅浅微笑。眼前虽是深陷一片黑暗,此时的心中却是释然的。她从来也没有想过,真正的好运,福分会降临到她的身上。遗憾的是,再不能见冥千夜一面。回到地府之后,便是永世隔绝,各不相干。 就在允初初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时,她的腰被人一揽,并将她带离了危险之地,与此同时,马匹就在她刚刚所站的位置扬蹄长啸一声之后戛然而止。 众人回过神来,眼见她人被救,马车也被控制,全都雀跃欢呼。 “姑娘没事吧?”救她的人声音中冷冽带着一丝清爽,手已然放开了她的腰。 “我没事,多谢侠士相救。”允初初目视前方,感激道。 感觉到身边之人并没有同正常人经历危险之后的惊魂未定,情绪亦没有太大的起伏,反而很淡定地回答他的话,冥千夜不禁微微侧目,仅仅这一眼,却是叫他怔住了片刻。面上毫无波澜,心中早已惊涛骇浪。 “公子你们没事吧!” “没事。” 离魂安顿好肇事的马车之后,从一边跑了过来,一边话道,“属下就说得休息休息吧,您看这一来便做了一件好事!” 离魂!?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允初初心中一震。同一时间,离魂亦是看了她一眼。 既然他在这里,还喊刚才救她的人为公子,那,刚刚救他的人,难不成就是冥千夜?!! 允初初心中万分惊喜,不过很快便淡定了下来。 “姑娘的家在哪里?在下送你回去。”冥千夜道。 “家离此地百里,家中仅有我一个人。其实刚刚那辆受惊吓的马车是我顾来的,本欲上蜀京,途经此地稍作休憩,不成想竟是发生此事,幸得公子与随从相助,否则不堪设想。”允初初趁机把自己的想法同他们说明白。 “姑娘要上蜀京?” “是的,听闻那里繁华,有生之年想去用心看一看,而且还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所以……” “我们正好也要回蜀京,姑娘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嫌弃的话,一路同行如何?也好有个照应。” “信!侠士于我有恩,人品自是信得过。只是,此番路途遥远,倒是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过顺路,举手之劳而已,说不上麻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冥千夜看着她,认真道,“在下认识蜀京几位名医,届时可介绍给姑娘。” “那便先谢过公子了。”允初初轻施一礼。 冥千夜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若有所思。 他们带着允初初上酒楼略饱一餐之后,买了两匹马匹,便带着允初初上路了。 马车之内的允初初拿出怀里的琥珀彼岸花轻轻摩挲。 回阳之后,她从信心满满,到困难重重,再到欲放弃的那一刻,没想到最后竟是给了她最为珍贵的希望。冥千夜,就近在咫尺。 可是她,要怎么样让他认出她来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入宫 一路走走停停,换了两三匹马,走了十来天的路程,终于到了蜀京。 冥千夜直接将允初初带进了冥王宫。 离魂驾马追上冥千夜,看了一眼身后不远的马车道,“奔波些许日子王上也累了,先回宫休息吧。这些时日有鬱魈王帮忙处理政事,不急于这一刻。” “本王没事。”冥千夜微微停顿,“你带念想姑娘下去安顿好,找御医为她看下眼疾。暂且先别告知她这是在王宫之内。” “属下明白。”离魂看着冥千夜离去的背影轻轻驾马转身。 在安顿好一切之后,离魂来到允初初面前,安静地打量了她片刻才缓缓道,“姑娘在蜀京无依无靠,我家公子擅自为姑娘暂时安排了这个地方,还请姑娘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稍后会请郎中为姑娘诊断。车夫也已按照姑娘的意思让他回去了,姑娘自不必担忧。” “麻烦你了,烦请离侍卫替我向七公子道一声谢。”他们护送了她一路,冥千夜也不曾过多地打扰她,偶有说话的时候,语气同以往一般平常,冷冽无波。 “姑娘何须客气。”面前这道陌生的脸孔,虽然极尽掩饰,却仍有几分熟悉之感。离魂微微一顿,眸光一沉,唤道,“王妃!” “嗯?”一声触不及防的呼唤叫允初初毫无防备自然而然地应了声,当下发现自己露了马脚,随即反映道,“什么王妃?离大人,王妃在哪?我该给她行个礼的……” “果然是您!”离魂直接忽略后面的一句话欢喜道。 “什么?离大人您在同谁说话呢?” “自然是同您呐,王妃……您不必再掩饰了。”离魂正眼看着允初初,拆穿道,“路途奔忙仅言日常,未有机会过多攀谈。王妃本性率直,并非是说谎的料子。今日,您却喊了离魂为‘侍卫、大人’,您应当知晓,我与王上一路从未言明自己的身份。” 眼见自己蹩脚的伪装被揭穿,允初初也不再找借口,大方地承认了。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在王上救下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妃在心里喊了属下的名字。”离魂郑重道,“虽然天明以后,属下无法再窥得更多人之内心,但对于自己敏感之深。” 允初初不禁莞尔。 她的样貌全然不同,自己仍旧小心翼翼,哪知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经暴露了身份。 “王妃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只是您的眼睛……” 允初初示意离魂注意四周。 “放心吧,刚才属下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只要有其他人靠近,他立马能知道。 允初初这才放下心。她抬起手抚过眉眼,随口解释道,“双目……入地府的代价。” “既是如此,那……御医可还能医得好?” “尚有好的可能,只是这个可能……并非医药便可行。” “那该怎么办?王妃为何不直接与王上相认?”离魂上前几步,可以看出他心存几分急躁。 允初初无奈,“我自是有不能认他的原因,除非他自己认出我来。”这是她回阳间必要的条件,否则,只能半途而废。 王妃以完全不同的样貌回归,一时之间倒是叫他不能适应。不过王妃能够回来,已是叫他万分惊喜,相比王上如果知晓,定然会是更加喜悦。 “王上这一趟北行,便是因为感应到魌头弓现世。本在半路失了魌头弓气息,但他仍然不知疲倦地赶路,并未有弃之而归的心思。可他在救下您之后,便直接回了蜀京,想必也是有所感应……您是王妃。” 难道,冥千夜真的也感应到她了?难道是不敢贸然与她相认?毕竟她们看起来完全就是不一样的人。若是这样的话,那到时便能很快完成任务了。 只是,她的劫,会是冥千夜吗? “既然需要王上自行相认,那么,是否王妃再次召出魌头弓即可!” 允初初摇摇头,“我那是迫不得已才想到试着召唤魌头弓,若知道他会有所感应,断是不敢召出的。” 闻言,离魂叹了一口气。为什么王上与王妃二人的感情之路会这般难。 “离魂,关于我的事情,还请你暂且替我保密。” “王妃放心。” 允初初轻轻舒了一口气,抬头问道,“对了,你可知道舒儿现下如何了?”人间一晃,她已经离开了三年,也不知道这三年里,舒儿那个傻丫头怎么样了。她都可以想象,在舒儿知道她的消息之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场景。 听到舒儿,离魂难得腼腆一笑,“回王妃,她很好。如今,她已是我的夫人,腹中已有了我们的第二个孩儿……” “恭喜你!”允初初百感交集,缓缓道,“谢谢你……替我照顾她。” “王妃言重了,是属下该多谢您,留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夫人。”离魂道。 “腹中胎儿多大了?” “七月个多月,很快便要生了。” “真好。”到时候她也想去看看舒儿,目前来看,怕是没有办法了。 “对了,王妃是否想去看看您的双亲?” 银子星这一世人间的父母…… “冥千夜把他们都接过来了吗?” “是的。就在南宫白玉败落逃回虎啸帝国之时,他还想拿王妃双亲的性命以此要挟王上让出部分土地,此等小人之举倒是给了王上接应二老的机会。南宫氏执政早已令他国民不满多时,还未等他再次出手,便被反对的朝臣推翻下台了,听说有人曾撞见他沿街乞讨无家可归。”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天还愿意留他一条性命,那已是最大的恩赐了。曾经那么不可一世,若是多多行善,换来的必当不是这样的结果。 “行,我知道了,日后再寻个适合的时机去探望二老吧。”允初初对着离魂笑了笑,“你也别在我这里耗着了,离开了这么多天,赶紧回去看看你的妻儿吧,想必他们都想你想的紧。” “可是王妃……”离魂还是有点犹豫。 “郎中就免了,我可以的,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才刚回来,很多事情也不急于一时。”见离魂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允初初揶揄道,“怎么娶了妻反倒是变得婆婆妈妈的。” 离魂爽朗地笑了一声,道,“既然王妃都这样说了,那属下便走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人。” “好。” 在离魂离去之后,允初初在桌前坐了两刻钟。还没想出一个合适的方法,便有人来“探望”她了。 老远便听到了一声,“王后驾到!” 睚族?! 允初初回过神来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到门前候着。 一道来势汹汹的身影进了屋子径直往凳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 “民女念想,见过王后娘娘。”允初初转过身,浅浅地施了一礼。 睚族斜眼睨着她,目光打量,心中叹道眼前的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只可惜,双目无神,失了不少好分。 “便是你让王上离开王宫这么多天的?”睚族轻蔑瞥开眼,“竟还让王上策马于王庭,倒是有几分能耐。” 睚族的虽十分不友善,但同以往相比稳重了不少。 “回王后,在您来之前,民女尚不知公子的身份,更不知晓他为何出宫。只知道王上与其手下机缘巧合救下民女,又都赶巧要回蜀京,王上看民女身有不便,所以帮衬了民女。”想不到,这睚族的消息倒是来得挺快的。只是,她现下没有心思同她过多牵扯。 在知道她是冥千夜的王后之后,与她之前的感情好像都变了,近在咫尺的她也变得陌生了起来。 “一句不知道,那便完了吗?”睚族站起了身,绕着允初初走了一圈,“长得还算不错,不过迷惑王上就是你的不对了。” “民女并没有迷惑王上。” 睚族冷笑一声,“多少女孩儿同你一样,都是这么说的。”冥千夜天资惊人,多少朝臣欲想攀龙附凤,都是被她给压下的。世人面上说是帝后恩爱,实际上都知晓是王后善嫉心眼小,还霸宠。但是为了允初初,她宁愿当这么一个恶人。 从来,冥千夜都是由着她的,这次自然也会是一样。 “别人怎么说都不管民女的事。民女是真不知自己何时迷惑过王上,要不……王后同民女说说,让民女警醒警醒。”允初初道,“就算王后要来兴师问罪,这理由有了,也得讲究个证据吧。王后要是没有证据,只会让人觉得王后妒心太强,连一个无辜的女子都不放过。”她现下的事情还没有着手开始,不可能就此束手让睚族暗中除掉。不过她如此风风火火地来,想必宫内早就传开了,应当只是先来探一探底细吧。 “好个伶牙俐齿。” 睚族侧眼瞪了她一眼,心想这个女子也不是善茬。面对她的压迫之时,非但不卑不亢,还有理有据。不过,前面那些多是脸皮厚的倒贴女子,这个却是冥千夜第一次主动带回来的,现下,还不能动她。待冥千夜知晓她见过这个女人之后,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虽说他们之间一早便心照不宣,他也丝毫不干涉她的做法,但这一个比较特别,还是从大老远的地方带回来的,这盲目的后果终归她还是得掂量掂量。 第一百四十二章眼明 睚族看着允初初,不急不缓道,“以王上的脚程,最快三两日便能回宫,却愣是为了你夺走了十来天,非是你有意诱导怎会如此。” “王上是什么样的人,王后应当是最清楚不过,民女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诱导。他帮衬民女,那民女应该感谢王上的善良,想必王后看到的也是王上的品德。难道王后还不相信王上的为人吗。” “你是仗着有王上撑腰,量本宫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吗。” “当然不是,王后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断然不会随意降罪于民女。民女不过一粒微小尘沙,于王后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以王后的身份,又何必与民女为难。” 睚族走到允初初身侧,在她耳边道,“胆子很大,与你说话倒是又几分意思。本宫希望你在往后的日子里,还能坚持自己的立场,言语还能这般目中无人的强硬,否则,届时出了事,可无人救你。”她来冷笑地看了允初初一眼,抬脚迈出了屋子。 看来睚族当真只是来试探她的,否则也不会这般轻易离开。 “王妃……” 在睚族离开之后不久,允初初尚未移动过脚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仅仅一声轻唤却道出了欣喜,无奈,失落,担忧……这里头饱含着太多太多的情绪,叫她一时半刻也分辨不出,声音主人的真实情感。 允初初双目无神地目视前方,缓缓地启口道,“阴殇?”她低头浅浅一笑,“你来了。” 阴殇走近她,“不问臣下是如何认出的您。” “我从没想过可以瞒过你。”也只有对他,还能说些实话。 阴殇笑了,抬眼发现了她的异常,也顾不上礼仪,直直端看她截然不同的面貌。 “您的双眼……” 允初初转身,摸索着,阴殇随即上前扶着她坐下。 “入过地府阴气太重,”允初初拍了拍一边的桌子,“你也坐下呀。” 阴殇依言坐下,问道,“可否让臣下替您看看双眼?” “好呀。”允初初说完身体便往前倾。若是阴殇有法子可以让她的双眼重见光明,那事情便好办多了。 阴殇轻手翻看她的两个眼睑,眼球很健康,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但是燃纂照看,却能看见她眼球之前覆有一道厚黑的浓雾,而她的身上,的确时刻散发一股森冷的阴气。 “倒非是什么大事,只要王妃多多汲取阳气,想必很快便能散尽所附阴气,虽无法保证双眼恢复如初,但还是能看得见东西的。” “汲取阳气?”不会是要她吸人精气吧?她又不是恶鬼。 阴殇点点头,“晒晒太阳,再让臣下调理调理,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真的吗?”原来是她想太多了。允初初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阴殇能处。 “冥宫地脉山势成精,灵性灵应龙气十足。主星芍药,梧桐,杨柳,气息宜人。为此病灶逐添不少好处,在此地调理最为合适不过了。” “甚好!” “看王妃的样子,应是还没同王上相认吧?” “认不得。”允初初直截了当地撩开了她左手的袖子,露出了那一条细细的红印子,“我身上尚有一劫未解,除非他自行认出我来。” “这……这一劫王妃可有眉头?” 允初初摇摇头,放下了袖子。 “此番王妃以截然不同的样貌归来,若要王上认出确实不好说。” “可你认我倒是轻巧。” “王妃没发觉吧?”阴殇问道,“那是因为你身边跟着一物。” “是什么?”难道是鬼差? “狐魄。” “你说小宝?” 阴殇点点头,应了一声。 “既然你看得到,那是不是冥千夜也看到了?”允初初胡乱地在身边捞着,还想着能摸到灵狐。 “其实天明之后,以往的一些奇异的能力,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虽说尚存,却是不同以往了。此番狐魄可不是臣下看得到的,而是神觉嗅到了,告知臣下的。” 允初初半理解地点了点头,毕竟现在恢复了光明,阳气足够,自然而然有些异能便会被削弱了。 “王妃不必再多做无用功之事了,想着灵狐安好,还能默默地守在您的身边,那便足够了。” 听完阴殇的话,允初初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知道,有得,必有失。” “王妃如此……便是您以往的面貌吗?”阴殇轻声问道。 “入了地府之后,肉身便还了人家。虽然我还未曾看过之后的模样,但想来是跟我原来相差无几。” 阴殇笑笑,“臣下仿佛重新认识了一个人,陌生的面孔,熟悉的感觉。”也难怪那个时候,王妃中了魄毒之后,身后会附注当时肉身的恶灵。 “那往后,咱们可得好好地重新再认识认识。” 阴殇闻言笑得爽朗。 允初初本来想问下睚族的事情,可话到了嘴边又重新咽了下去。阴殇与睚族之间的事情,当时他们二人虽然一见面就相斗,但是旁观者清,大概也只有她知道他们俩之间萌生的悸动吧。 虽然不知道后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不好再在他的伤口之上撒盐。 与此同时,阴殇亦是想到了这件事,只不过,他担忧的却是怕允初初伤心。这件事情她迟早也是要知道的。但是,他就是开不了口。 许多话哽在喉间,最后化成了一句,“王妃连日舟车劳顿,还是多多歇息。臣下回大司府配些偏方,再来找王妃。” “好。” 临走前,阴殇拿出了两张符篆交到允初初手上,“王妃若有急事,只需敕此符篆,召来臣下即可。” 允初初笑着收下,“大祭司如此付出,感激不尽啊!”甘愿被她时刻召唤,当真叫她感动不已。 “相比王妃于冥朝的再造之恩,臣下这个不算什么。” “说什么呢,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们付出的可比我多呢!莫要再提了。” “您能够回来,臣下真的很开心。” 允初初的眼珠子转向阴殇,真心道,“谢谢你。” 想她刚到冥宫屁股还没坐热,该见的人都见了。 想来她见过谁,应该都传到了冥千夜的耳中了吧。阴殇是聪明的人,自然会有理由搪塞冥千夜的,这点她倒是不担心。 接下去的大半个月,睚族再过来找过允初初。允初初心想,许是冥千夜从那一天带她回冥宫之后,便不曾再见过她,所以睚族自觉没有威胁了吧。 这些时日,只要一有太阳,她便摸索着出到院子里暴晒,就算中暑也无所谓,反正有阴殇在。 只是…… 允初初摸了摸怀中的琥珀项链叹了一口气。 冥千夜的生辰早就过了,她却还没有机会将之送出去。不过能顺利在冥宫待着,她就应该要偷笑了。有了阴殇离魂的帮忙,她要做些事情也方便多了。 允初初拍了拍晒得暖呼呼的身子,站了起来。突然一阵晕眩,差点晕倒在地。 不远处候着的宫女连忙跑过来将她扶起。 允初初摇了摇脑袋,只觉眼前一阵刺眼,叫她难受得重新闭上了双目。直到宫女将她搀扶到床上躺下,并喂了她几口水,她这才缓过了神,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你先下去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姑娘,不用传御医过来为您瞧瞧吗?” “不用,我好多了。” “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允初初点了点头,目光依旧集中在床顶。 眼前模糊有形的画面……她看得到了!! 允初初不敢相信地抬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兴奋得差点从床上滚落,半晌她才淡定了下来。能看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好的开始,她必须再接再厉! 这还得多多感谢阴殇,要是没有他,就算她晒再久的太阳,阴气也是没有那么快消散的。双目失明的这些时日,对她来说简直堪比地狱煎熬,太难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重见了光明! 她现在才真正深刻地体会到,冥朝百姓对于光明的渴望,虽说不尽相同,但对她来说却是也差不多了。同样都是看不到太阳,她但还能沐浴在阳光之下,相比以往的冥朝百姓,她幸福多了。 以前陪着冥千夜一起为了破除诅咒,为了冥朝的天恢复光明而努力,就在他们快成功的时候,她入了生死门,无法同他一起见证那辉煌的时刻。当她再次回归之时,他恢复了血肉之躯,然而她却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容,亦无法同他一起领略这天下万物的生机蓬勃,万物生灵的精彩轮廓。这个时候的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这简直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原来,肉,体上的煎熬,远远比不上心理上的折磨。她必须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光明。 在阴殇再次为允初初送来药的时候,她便迫不及待地将喜讯告知了他。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非常为允初初高兴。 阴殇言及胡灵姬的麦色之肤,玉雪娘的鸭嗓之喉,多年调理尚不及她的眼明之快。所以她们都不想面对自己的缺陷,常年隐居于后宫之中。 话虽如此,但她们情况却是不同。胡灵姬的肤色乃是天生如此,玉雪娘的声音亦是常年吸食旱烟所致,而她的眼睛,则是聚阴而起。 允初初只叹,凡事有因,必有果。 第一百四十三章夜游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理,允初初的眼睛好得也差不多了。好好听阴殇的话,乖乖地晒太阳,倒是叫她黑了好几圈,幸好她做了恰当的防护,否则几层皮都不够她脱的。 到目前为止,她都不曾再见过冥千夜一面,也不知道他长了怎么样的一副面容,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她能认出他来吗? 没有见面的机会,又哪里来的相认机遇呢!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截了当地去找冥千夜。 允初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得直接坐了起来。 这白天晒天阳的时候那高温自己尚觉能忍,怎么一到夜晚更感闷热无比。想来也是心中有事,才会如此躁动吧。 她空手扇了两下风,起身打开了窗户。 今夜月光盈盈皎洁,夜色美好。明天,又将是一个好—热的天气。 她探出身子,左右看了看没人,便重新合上了窗。转身走到衣架上拿起外衣边走边穿。 允初初想着她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门走一走。她也好久没有在这冥宫之内散散心了,三更半夜,趁此没什么人注意,恢复一下自由的生活。 回想以前在冥千夜的庇护之下多好,她过得随心所欲,没有那么多的繁缛礼节,那个时候,当也是她最轻松惬意的时候吧。不管什么事情都有冥千夜为她顶着,她在闹,他在笑。只管自己过得舒服自在,却忘了她也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根本没有为他做些该做的事情,反而是将压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虽然她知道,当时的冥千夜丝毫不计较,还乐意如此,现在想一想,确实是她自己太过自私。 走着走着,一片枝叶繁茂的林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允初初抬头定定地看着林子,又转身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原本的建筑有些不同,但是改变不大,相比之前更加显得有生机了。眼前的林子,原来是枯木林啊!没想到冥千夜竟然是将她安顿在这附近,难怪平日里都没什么人。 百米远的地方便有一座桥,她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写着“镜心桥”的牌子好好地挂在桥头的一棵树干上,整座桥面也翻新了,没有之前的破败之感。灵狐之前便是在这里为她吓走了鬼火,镇了鬼桥。 她转过身,对着空气道,“小宝,谢谢你……”她知道灵狐定然同阴殇所述,片刻不离地跟着她,虽然现在已经看不到,也摸不到它了。等到回地府的时候,她一定要将它一起带走。 允初初走过桥,径直往林子里走去。 之前冥千夜的花儿夫人就住在这林子里,她还寻着歌声过来,撞见过他们在一起,那是她第一次吃冥千夜的醋吧!现在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幼稚,很可笑。 这林子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天空,各类植物生机盎然,同之前枯枝鬼影般完全是两副截然不同的情景。 越是往里走,越觉得阴凉舒坦,就仿佛走进去一个行走的空调房一般。当她凭着印象走到花儿夫人的住处时,眼前却没有了那一座鬼屋般的房子,全被绿荫所替代。心里疑惑,又觉林子之大,许是自己走错地方,迷了路。 稍停顿了片刻,允初初便又往里走去。心里还想着兴趣有缘捡到她之前丢的离生箭呢! 林深处,有一眼冒着热气的温泉,四周奇石堆砌形成天然的屏障。原本繁茂的枝叶在此处却是稀松轻巧地避开,露出了一方靛蓝的天空,盈盈皎月之光撒下,烟雾袅袅,幻似仙境。 一男子闭着双眼仰头泡在温泉之中,泉水正好没到他的胸口处,一个嵌在肉里,颜色鲜艳的蓝宝石若隐若现,伴着月光与泉水碰撞,发出烨烨辉芒。 男子睁眼,远远地望着挂在天上的玉盘皎月,上面似乎又出现了那道无比思念的身影。她巧笑嫣兮,活泼开朗,肆无忌惮地冲着他大笑,并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 冥千夜忍不住抬手轻轻一碰,果不其然,她又再次消散了。那噬心之痛一直伴随着他,从此落下了心疾。 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三年了,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相信她真的离开了他,她绝对是对他太过于失望,所以找了个地方把自己藏了起来,不想见到他吧?他无法接受,她就那般在他眼前消失…… 他从没有放弃过寻找她,他必须找到她,他想亲口告诉她,他是真心喜爱她的,真的……爱她! 冥千夜抬头起身,坐直了身体,蓝宝石自泉水之中露出,一瞬之间,耀眼的光折射过对岸。 他抬手轻轻拂过胸口的宝石,心中若有所思。 冥千夜再次叹了一口气,这是允初初对他的惩罚,用无尽的思念折磨侵蚀着他,叫他生生世世,永远禁锢在后悔的痛苦深渊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温泉前的允初初被那一纵即逝的光影吸引,她好奇地慢慢靠近,发现林中竟然藏着一眼大温泉。这下可好了,以后她便有自在的放松之处了!允初初正开心地想着,却瞥见斜对面有一个人,正袒胸露背地泡在泉水里。她连忙收起身影将背紧紧地贴在石面上,平复着加速的心跳,嘴里连连低声念着“非礼勿视”。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里泡澡?难道是冥千夜?! 不,不可能。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宁愿在幽冥阁里批阅卷宗,都不会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消遣的。 对,绝对不会是他! 允初初安抚了一下内心的慌乱,静下心来的时候,才发觉,刚刚那人的胸口似乎,有一颗她所熟悉的蓝钻? 她小心翼翼地悄悄从岩石之后探出了头,直直瞅着对面的那个男子。在角度之下,天上水上的光影相对映着他面部,烟气环绕叫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可却是恰好毫无遮掩地露出了他白皙紧致的胸膛,让她清晰地看明白了他胸口的蓝宝石。 那当真是她为冥千夜所制作的蓝宝石发夹,虽然做工差了点,可冥千夜那时候是相当喜爱珍惜的,但是又为何会在那个男子的身上呢?难道是因为那时候,冥千夜误会她杀了冥娍儿,所以对她仇深似海,便将此发夹丢弃了吗? 不行,她必须要去拿回来! 就在允初初绕路离开的那一刻,冥千夜的目光停留在了她刚刚出现的地方。 允初初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冥千夜的身后,这里的花岗岩比她刚才所站之处矮多了,且又平整光滑,要是在这里泡澡的话,绝对是最舒适的。 她屏住了呼吸,缓缓地靠近男子。此时的男子正闭目养神,他耳廓微动,等待鱼儿上钩。 男子背部的肌肉发达,不干不腻,线条极为完美,皮肤之上挂着晶莹的水珠,随着他均匀的呼吸一动一动的,极为诱人。若是将他身后的湿发撩起,那岂不是……世间一大美男沐浴图?仅仅靠着一个背影,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允初初晃了晃头,懊恼地轻轻闭眼,转头轻轻地深呼吸了一口气。都这个时候了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觊觎冥千夜以外的男子?? 此刻的她与男子相近不过咫尺,她一手挽过自己的发丝,探头侧眸瞥了一眼男子,但见男子的侧颜天庭饱满,鼻梁挺拔,脸部轮廓的线条非常流畅,结构之感明显,骨感之中带着一丝雕塑感,浑身散发出高冷贵的气质。 她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秒,生怕惊动了如此世间罕见的绝美身姿。 允初初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男子的胸口,指尖碰触到了蓝宝石,捻指轻轻地拉了两下才发现,这枚发夹竟然是嵌在他的肌肉里的!!看来是拿不回来了!她收回手时,小指不小心划过男子的肌肤,电流般的异样之感瞬间流窜至他全身。冥千夜心头一震,猛然睁开了眼,拉过她的手,借着力道,允初初一声惊呼,“啊!!” “噗通”一声,泉面溅起了大片水花! 允初初惊觉被男子发现了,反正结果横竖对她都不好,倒不如装作不会水吧!或许尚可得到一丝怜悯得以被谅解? 允初初就那样在水中扑腾,男子上岸穿衣,盘着双手冷眼旁观。 这人竟然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祸是他造的他还不快来救她? 惨了……她要不行了…… 泉水之中挣扎扑腾的动作渐渐小了,直到泉面几乎恢复平静。 允初初想要用所剩的仅有一丝丝力气游出水面,但已经完全力不从心。双手随着水中浮力上漂,嘴里已经没有多少气可以吐出,身体渐渐下沉。 完了……这回她把自己搞死了……提早回归地府,乖乖被发落幽冥之地吧!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一道身影冲进了水里,三两下便将她捞了出来。 半昏半清醒之间,她怎么觉得,这个怀抱如此熟悉…… 上岸之后,冥千夜将允初初放在草地上躺平,随即以内力催发她喝进去的水,直到她腹中的水吐了出来,他这才停下了动作。 肚子里的水虽然吐了出来,但胸腔内多少也进了点水,呛得允初初直咳嗽得睁不开眼。 是她? 第一百四十四章相见 冥千夜这才看清她的脸。 在湿透的发丝之下,是一张五官揪在了一起,实为眉目如画的面孔,白皙的脸颊此刻更是苍白得毫无一点血色,五官精致艳而不媚,眉宇英气,清冷之中带着一丝疏离感,但此时的她很是窘迫。若非她目不能视,那双大眼定然会是灿如星辰般清澈明亮吧。 若说允初初的温婉秀雅之间有着一丝活泼跳脱,而她便是风趣开朗之中有着一点难得的婉约。他们两个截然相反,却又是那么地相似。 不,他怎么会将他的初儿同外人相比?冥千夜收起了视线站了起身。 那是他从宫外偶然遇见并救下的盲女,回程的路上她曾说过,她在等一个人,但不知他是死,还是活。因为一直没有等到她所等的人,所以至今孤身一人。他看她可怜,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回了冥宫,却从未再见过她。而他当时见到她时只是觉得,内心震撼,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再靠近她的时候,有一股异样的感觉撞击着他的内心深处,让他很是难舍,辨不明。 因为他的心竟然会生出一丝害怕,他怕他会忍不住将她当成了他的初儿……虽然他的内心对于允初初的感情坚定不移,可在接近她的那一刻,竟然有一丝丝情感转移。这是他沉淀了多日,才弄明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咳咳……”允初初喘着粗气缓了过来,眸光毫无焦距地看着地面,开口道,“这位英雄,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念想无以为报!” “举手之劳。”冥千夜依旧是冷冷地看着她。 这个声音……是冥千夜!! 允初初的内心一颤,没想到,竟然是他在这里,这下她该怎么去解释她的行为?还怎么蒙混过去?真的是又惊又喜,她尽量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内心。 “姑娘目不能视,怎么会在深夜之时到这林子里来?”冥千夜眯起了眼眸,“若非本王恰好在此处,姑娘怕是不妙啊。”这眼睛看不到还到处乱跑,让人很是怀疑。 听他说的话,想来阴殇是连她眼睛好了这件事都没说漏嘴。 明明就是他将她拉下水的,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而他应当也是还认为她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没有怪罪她偷看他泡澡吧? 冥千夜啊冥千夜,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来呢?允初初在心里嘀咕着。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双手捋了捋湿乱的发丝道,“我半夜醒来口渴,起身喝了杯水后便再也睡不着了,所以出来透透气。可由于对宫里的路不熟悉,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迷了路。”允初初朝着冥千夜说话的方向施了一礼,“承蒙王上搭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知不觉所走的路,倒是挺长的。冥千夜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这人的话未必可信,她刚刚分明就是想偷走他左胸口上的蓝宝石!难不成,她的双眼并未瞎? 冥千夜看着允初初双目无神地拿起了衣袂拧水,眉角微挑,“本王先送你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湿物不换容易着凉。” “多谢王上。”她是瞎子,需要别人帮助!特别是在这月光明亮,对她来说却浓如墨的夜色里。此刻若是拒绝他的帮助,那便会露出破绽了。 忽然之间,允初初的眼底映出了一张绝世容颜,可她却因为克制眼神焦距的问题,并没有看清。 冥千夜不动声色地靠近她。在她面部咫尺亮起探究式的眼眸。 只见允初初一如往常,瞳眸里毫无焦距,混沌无神,好似不知他靠得如此贴近。她呼吸均匀,心速倒是有些快,想来是因为刚刚落水的原因。 在近距离地观察了片刻之后,发现她并无一丝慌乱之色,也无任何奇怪的反应,冥千夜这才退开了身体。可就在他撤离的那一瞬间,目光却被那紧实的下巴所吸引,再往上一点点,便是一张丰润却苍白的双唇,脸侧至唇上仍然挂着些许水珠,这副亲近的景象,叫冥千夜在不觉之中咽了咽津液。 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之间萌生的想法之后,猛然退了一大步,当即松了一口气。 还没试探出她真瞎还是假盲,倒是先把他自己给看进去了。 冥千夜突然的举动差点没把允初初吓晕。还好她定力够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可撑惨她了。她不敢正眼瞧冥千夜,一旦不小心对上他的目光,那一切都白费了。他突然靠她如此之近,她差一点就要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了,跟他说她非常地想念他,跟他坦白她其实就是之前的那个允初初,是他的王妃,他的妻…… 不过还好,最后她还是克制住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看冥千夜这个行为,应是在怀疑她的双眼吧? “走吧。”冥千夜缓了过来,对她伸出手。 “好的。” 冥千夜走在前头,允初初拽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他回眸看了一眼双目无神行如常人的允初初,目光落在一旁有着碎石凸出的草地,故意将她往那里带。他以为允初初会很自然地绕过地上那些障碍,没想到却是听到背后结结实实地一声,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允初初被地上的石子绊到了,她狼狈地双手撑地坐了起来,两手摩挲擦拭着手上的沙石,没有喊过一声痛。 “你没事吧?怎么样了?”冥千夜靠近允初初,在她跟前蹲了下来,拿起她的手,借着月光,只见手心都擦破了皮,还掺杂着些许沙土。 允初初歉然地笑了笑,道,“我没事的,倒是给您添麻烦了……” 冥千夜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发紧。是他害她受了伤。 他拉过衣摆,自内襟里撕下布条,再撕成两半,先拿出一块为她轻轻试去沾血的尘土,再将另一块缠绕过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冥千夜没有发觉他此刻的一系列动作,有多么地温柔。 允初初的心里既感动又开心。可转念一想,心中又是难过,冥千夜是不是把她给忘了,他的温柔,从来都是只给她的…… 越是接近冥千夜,允初初发现自己肚量越来越小,活脱脱成了一名妒妇。这来之不易的相处,让她很想按下时间的暂停键。 “多谢……王上。”允初初刚说完话,下一秒却被冥千夜打横抱了起来,她突然紧张得口齿不清了,“这这……不妥啊王上……快,快放我下来,我,我自己可以走……” 冥千夜轻笑,“本王当然知道你可以,不过等你走回院里天都亮了,衣服也干了。” “可是……” “没有人会看见。” 允初初见冥千夜没有要把她放下来的意思,便也不再做抵抗,两只手无处安放,最后只能攥在自己怀里,尽管姿势尴尬又难受,但不至于做出让她感到难堪的事情。 冥千夜的胸膛很是结实,他们是如此地亲近,鼻子里满满都是冥千夜那独特的气息。只是她的肋骨一侧有点硌,那应该就是因为蓝钻发夹吧!可是为什么,它会是同他的肉长在了一起?这个问题钻得她心里头发痒,好想问到底为什么…… 唉,这该死的好奇心! 怀里的女子竟然能够扰乱他的心神……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多久,冥千夜便将允初初送到了她的寝殿门口。 “本王让人过来看下你的伤势。” “不用了王上,我皮糙肉厚,这一点小伤没有什么。更何况现在那么晚了,大家也都休息了。多谢您,您也早点歇息。”允初初一口气把话说完,等着冥千夜离开。 冥千夜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淡淡道,“好。”随后便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允初初看着冥千夜离去的背影,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她的心差点当场跳了出来。可他这一走,突然之间又觉得落空空的,什么都不对。 允初初低头看着冥千夜为她简单包扎过的伤手,内心五味杂陈。他们这一路,真的太难了。 他重塑血肉之后,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样的模样呢?他们下一次的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 原本想着直接去找冥千夜的允初初,在今夜之后却打了退堂鼓。 一整个夜晚,冥千夜那闭目养神的侧颜一直出现在允初初的脑海之中,与之前的骷髅模样重叠在一起,占据了她的梦。 冥千夜在离开允初初的宫苑之后又回到了林子里,不过这次他并非是到温泉那里,而是一头扎进了冷泉之中。 抱着允初初的这一路,他既想要时间过得慢点,又想过得快一些,心里很是矛盾。难不成,他这是要将他的初儿忘掉的征兆吗?不,他是那么地思念她,永无止息…… 自从这名盲女的出现,他开始,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了。难道,只是因为她长了一副熟悉的面庞,所以他便在不知不觉之中,将对允初初所有的想念都转移过去了吗? 自打回宫之后,他便已经刻意不再见她,没想到今夜再见面,当真扰乱了他的心…… 第一百四十五章心结 翌日一大早,冥千夜便派人到允初初的寝殿为她重新包扎了手伤,还顺便把脉看有无感染风寒。 在医官走了之后,允初初后脚也跟了出来。趁睚族还没来找她的麻烦之前,她得赶紧先开溜。 自从眼疾好了之后,她实在是不想一直闷在寝殿里,这样根本见不到冥千夜。对她来说不能太被动,否则猴年马月都完成不了该做的事情。可她一名盲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处瞎逛终是不妥。所以她想了想,还是走进了熟悉的老路,从她住的地方到衡云殿,大概需要一半个时辰,走小路还不易被人发现。 果然一路除了几名面生的宫仆淡然地与她擦肩而过,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诶,王宫之大,连走路都是个累人的活…… 终于到了衡云殿,允初初单手撑在衡云殿前阶梯之下隐处的墙壁上缓了一口气,她抬头仰望向衡云殿。原来在阳光的映照下,衡云殿竟是这般大气辉煌……里面的乌床,是否安好,万灵可还尚存? 只要爬上眼前这几十道阶梯,她便能离他更近了,是吗?允初初在心里默默想着。 “好想进去衡云殿瞧一瞧呀!像王上那般气宇不凡的谪仙男子,不知他的寝居会是何般模样?”一名宫婢的声音飘落进允初初的耳中,她随即藏起身影。 “听闻王上从来不让闲杂人等进入衡云殿的,洒扫奴也都是从最初就一直跟随着他的那几名。天明之后,有两个撑不过那反差死掉了呢!王上都没有再补上那两个人的空缺。” “是这样啊?”先前的宫婢惊叹道,“听闻王上同第一个活下来的前王妃很是恩爱?” “这我便不知了,”另一名接话的宫婢神神秘秘道,“毕竟前王妃可是亲手杀害了公主的!” “什么?!” “嘘!别叫那么大声!”宫婢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命啦?”她缓了缓又道,“可还听闻前王妃曾是帝国那倒了台的阳王未过门的妻子!” “可当真!?”那宫婢似乎得到了另外一人的回应,随后道,“这皇宫的秘辛可当真不是一般人可想得到的呀!” “那当然!可别再说了,赶紧干活去吧!免得惹祸上身!” 是啊,她杀了他最亲最疼爱的妹妹,她将他对父母情感寄托给抹杀掉了,把他重新燃起的一丝惊喜后的希望扑灭,让他再次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允初初自己很清楚那一箭并非她所射,她的目标明明是冥娍儿身侧之后的偷袭之人,可不知为何,偏偏那箭却射中了冥娍儿! 众人皆目睹是他射出的箭,以她自己一人的辩驳根本苍白无力,她无所谓他人对她的误会,她唯一在意的只有冥千夜,可是他又怎么会去相信她呢?! 而正身允初初之前与阳光有过婚约,亦不是她所能改变的事实。 搭在梯墙上的手缓缓曲起,指肉都变成了白色。 “王妃不必难过。”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子之声。 允初初放下手转过身来,只见面前出现了一道俊秀刚毅的容颜,“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面前这道熟悉又陌生的俊颜褪去了少年英气,面如冠玉眉目疏朗,极是沉稳内敛。平日里他都是在大司府里研究东西,就算有事也是甚少来到冥千夜的寝殿的。 “臣下有些事情找王上,听闻他在衡云殿,可是来了却不见他的人,许是碰巧出去了吧。” 冥千夜不在吗…… 阴殇看到允初初因他的话而走神,便问道,“王妃也是来找王上的?” 允初初抬头看了一眼梯墙前露出的衡云殿檐角,失落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一昧着急着想与他相认,也是没有用。”一片愁云爬上了允初初的脸,她垂眸道,“就算他最后认出了我,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毕竟,内心永久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王妃是指……小殿下那件事吗?”阴殇道。 “嗯。”允初初的心里感到很难受,面对此事,她百口莫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另外一支离生箭,几乎以假乱真,精准无比地顶替了她射出的那支箭。 “关于这件事,还请王妃放心,事后已然查明了真相。” 查明了……真相? “王妃可还记得初获魌头弓的那段时间,曾有回到冥宫的枯木林练箭,还因此丢了一支离生箭?” “对,你如何知道?那时候天黑,枯木林又太大了,我同离魂舒儿三人找了许久都没找着。后来,”允初初抿了抿唇,面露羞愧,“我因害怕被冥千夜责怪,想着不过丢失了一支箭而已,箭在冥宫,可能哪天也许能找得到,便没有提起此事,再到后来倒是给忘记了。”允初初灵光一闪,问道,“难道……射中冥娍儿的便是丢失的那支箭?!” “不错。除了那一支箭,其他的箭杆尾处,都有离魂帮王妃以发丝注入的姓氏。那日,那支箭早王妃一步射出,一瞬之间击改了王妃的箭路,并射中了小殿下。” 允初初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可那支箭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会是何人所为?” “丢箭那晚,王妃那一箭无意之中射中了花儿夫人,以致于原本就妒忌王妃与王上琴瑟和鸣的花儿夫人更加地怨恨在心,所以便有了后来如此一幕,她的目的是想王上因此憎恨王妃一辈子。” 花儿夫人……银花儿? 她记得有次她出门找冥千夜的时候,路上曾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道细柔独特的歌声,她便寻着歌声找到了冥千夜。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花儿夫人竟然会住在那么阴森恐怖之地。 那一夜,明明不曾露了马脚,她也不知道冥千夜为何会跟了出来,她后来甚至求冥千夜别回去花儿夫人那里。她知道自己小肚鸡肠,但她更加知道,冥千夜若是再去的话,她会很不开心。可喜欢便是喜欢了,更不想中意的对象将感情分给其他人。 可……是她忽略了,冥千夜可是帝王! 人性的一面到底有多阴暗……她怎么下得去手?那可是冥千夜最疼爱的妹妹啊! “她的箭术竟如此高明??”离生箭行之时快到肉眼难见,她时间跟方向都拿捏的刚刚好,足够以假乱真。 “那是因为,她早便同帝国大祭司墨昀勾结,有他的帮助,此箭于她来说小事一桩。那回王妃偷偷出宫玩耍,便是她与之通了气的,王妃这才会被墨昀盯上。” “竟然还叛国?!”这当真不能容忍!亏她还是冥千夜的夫人,这人的嫉妒之心,当真可令人失去理智,做出有损家国之事?连最基本的道德道义底线都抛弃,那她这个人再怎么做都不足以令人同情。 “帝国频频暗中来犯,王上迫不得已顺水推舟以揪其计断其后路。可代价却是将王妃置于危险之境,关于此事,多年来,王上一直耿耿于怀。那一日他发了疯似地找您,待到现场之时,只是见着了灵狐留下的一滩血迹。臣下算出鸑鷟现世,知道祂一定会保护好王妃的,到了后来王上才在劝说之下回了宫等待。” 允初初怔怔地听完阴殇的话,眼前忽地想起她回宫的那一天,冥千夜带着一众人马,焦急地在宫场之上等待她时的情景。家国与心里头想要守护的重要之人,确实难以抉择。冥千夜选择如此,她能理解,换做是她,她也会这样做。没了家国,又怎么能安稳地去保护心之所护之人? “是我不好,一直误会他。”允初初后悔极了,要是她那时候能够多冷静一点,冥千夜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都怪自己当时耳根子软,明知道南宫白玉是在挑拨离间,可在冥千夜冷漠地对待我的那一刻还是相信了他的话,明明他只是想保护我才那样……” “王上其实非常在意您同阳王的关系,他心底害怕,他给不了您真正的幸福,又害怕您离他而去……”阴殇舒了一口气。终于,他还是将这些话说出来了。 允初初着急道,“怎么会呢?我心中从始至终都只有冥千夜,又怎么舍得离开他?”他那个傻瓜! “是因为……”阴殇的话突然小心翼翼,“王上撞见了您与阳王私会……” “私会?!”允初初震惊道,“我们怎么可能私会呀!南宫白玉为了拿到我手中的凤眼,可差点没把我给整死,那时候如果没有神觉帮忙,我定然是难以脱身。” 阴殇心中亦是觉着奇怪。但此事他确实听神觉说过,还有卫觉司,当时便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王妃。 “若是这样,实在是令人疑惑。也有可能是帝国搞的手段,想借由此来击垮王上。” 允初初叹了一口气,“算了吧,都过去了,该吃的苦也吃了,总不能再回去重来一遍吧?就算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阴殇点点头。 “那银花儿……现在怎么样了?冥千夜如何处置她?” “王上自然是愤怒的,在知道真相之后,当场命人将之剜心挫骨丢入殷寰河,囚之魂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允初初听了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听了都觉得痛。可那,是她咎由自取。 “王妃知道了真相便好,我们不说这些了。”阴殇看她面色犹难,便转移了话题,“臣下带您去一个地方。” “哪里?” “王妃随臣下来便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饮酒 阴殇带着允初初来到离衡云殿不远的一座塔楼之上,塔楼不过五层楼高,并不突兀,但站在这上面可阅览大部分冥宫,让人顿觉心旷神怡,不仅仅是视野,连心胸也开阔了。难怪,人都爱往高处爬,绝非仅仅只是因为名利权势。 “王妃,您应该还没有见过白昼之下的冥宫吧!”阴殇笑着对允初初道,“有阳光的日子真的是很美,万物色彩斑斓,生机逢勃,生活其乐无穷,当真令人欢喜。臣下同王朝的每一位百姓一样,实在是太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是呀,我也很喜欢。”允初初也是笑得很开心,“阳光能给人光明,给人温暖,给人积极向上满满的正能量,给予万物所需的一切能量,真的是很好,很好。”她欣慰地转头对着阴殇道,“我也很珍惜,这拥有阳光的日子。” 阴殇亦是回视她,认真道,“冥朝能够这般快又顺利地得到光辉照拂,这其中的功劳有一大半是王妃带来的。”他们真的很感谢她。 允初初收起了笑容,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这一切自有它的定数,与其说有我的功劳,倒不如说是靠大家的信念一起拼死争取得来的。我做的事,实在是不值一提,不过是刚好来到了冥宫,有幸与你们一同参与过此事而已。”为什么突然之间,她觉得心里有点悲凉之感?他们是经过了百年的暗夜之苦,好不容易,才换得了这一抹阳光。完全可以想象他们在见到这道光之时,有多么欢喜雀跃,在这欣喜之时,还得承受着难熬的离别。 湛蓝的天空之中白云飘飘,云之端,有着七彩的光芒。鸟雀在空中欢喜追逐。冥宫之中,墙面有了朱色白色的衣裳,绿荫盈盈,百花点缀,煞是好看。 “王妃太谦虚了,您的恩情,冥朝百姓铭记于心。” “可别。”允初初回头,那恍若惊恐的表情甚是可爱,“千万别抬高我将我神化了,我可担当不起。”她往前一步将双手靠在汉白玉栏杆上,悠然道,“我就是一介平凡女子,同寻常百姓一样,有着向往的生活,编织着美好的梦想,只想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王妃的胸怀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看吧看吧,你又来了,到时候我爬太高不小心摔下来,你若是接不住我我可是会赖你一辈子的。” 阴殇笑了,露出了一颗好看的小虎牙,与他的刚毅的面容形成了反萌差。这家伙平日里沉稳内敛,要看到他如此露齿的笑当真比中彩票还难。 允初初笑着看了阴殇一会儿,转头看向了蓝天。 “时间过得好快呀,与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仿佛就在昨日……”感慨的语气之中又有点失落。 “是呀。臣下可还清楚地记得神觉那一身辣眼睛的装扮,那时候的冥宫人可巴不得绕着衡云殿走呢!”一声轻笑溢出,阴殇的脑海里划过那一幕幕欢乐的瞬间。 “对呀,他们竟然还将我告到了冥千夜那里去,”在说到冥千夜的时候,允初初的嘴角微微一顿,片刻又弯了起来,打趣道,“那时候他们定然很想要冥千夜将我给休了吧。” “休了到不至于。不止他们,臣下也很想让王上再将王妃禁足。”阴殇揶揄道。 “诶,没想到你那么坏耶!”允初初哈哈大笑,忍不住抬手打了阴殇一下,“那可不得憋死我呀!”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轻松地交谈吧。没有暗夜的束缚,没有彼此的试探。 高楼之下两三丈远,两名宫婢路过,在楼下窃窃私语地看了许久。 “你看,就是她!”这名宫婢妒忌的语气之中还夹带着嘲讽,“人家命就是好,在街上都能遇着王上,遇上了倒罢了,竟然还能被带回宫,听闻是个盲女呢。” “王上不也没瞧上她么?不过是可怜她罢了。” “你猜她怎么着?她把这皇宫当做自家的一个样,想到哪晃荡就往哪儿。” 冥千夜听内侍宫仆禀明说阴殇上衡云殿寻他,他回殿恰巧途径此处听到了两名宫婢的交谈,因而停下了脚步。 “可不是,就算妃子都没她那般自由出入,也不知道王上为何会给她谁都没有的特许。”宫婢说得酸溜溜的。 “准是得不到王上青睐,这又到处勾引人了。也不知道眼睛到底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的,看看,她跟大祭司说说笑笑的,一点女子矜持的样子都没有!”冥千夜顺着两名宫婢的谈话,抬眼便见到了楼层最高顶处,允初初正背对着他同阴殇聊着什么,阴殇满目笑意,看着是由心而发。 “这大祭司是不是被她用什么法术给迷住了?怎么有那么大的能耐,还从来不曾见大祭司笑得那般开怀呢!” “……” 冥千夜瞬间黑了脸,默不作声地抬脚离开了。 路上,连随侍的宫仆都深觉以为以往冰冷的暗夜帝王归来了,不觉抖索了下身子。 “将那两名宫婢拔去舌头,驱逐宫外,永世不得入宫。”许久,男子启了口,落下了几个冷冰冰的字眼。 “是。” 冥千夜回到衡云殿时,只是笔直安静地坐在软榻之上,脑海里满是刚刚他看到的那令人生气的那一幕。 他们到底交谈了些什么?阴殇为什么笑得那般开怀?阴殇对面的她,一定也是笑得很开心吧?为什么看到他们相处那般欢愉和谐,他心中竟是这么不痛快? 思及此,冥千夜用力地闭上了双眼。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感觉,同当初听闻允初初要见阳王南宫白玉的时候很像,他这可是在吃醋?! 冥千夜不可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为了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盲女? 他将两手肘枕在腿上,双手抱拳托起了额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冥千夜在衡云殿里等了阴殇许久,都不见他来找他。难道为了一名女子,连正事都不办了么?? 冥千夜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气堵在他的胸口,叫他心烦意乱。 自允初初入了生死门之后,乌床万灵自行封闭,到有了昼夜之分后,它便完全消停了。此刻不过就是有着高级材质,一张普普通通的四足踏地床而已。 他好想,好想他的初儿赶快回来,回到他身边……他真的很害怕再也见不到她,明知道入了生死门,此生怕是无缘,可他就是断不了心中唯一的一点点希翼,希望她并非行碧落,而是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里,乖乖地等着他去接她…… 可是现下,他还没找到她,却对她以外的女子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叫什么?! 冥千夜,我看不起你…… 冥千夜在心中对自己喊着。 心中郁堵,抬手命宫仆搬了几坛酒过来,未及日暮便扯坛布开饮。 他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 戌时,夜猫子允初初难得想早些歇息,刚摆弄了一下床上的锦被,门外便传来了轻巧的敲门声。 “谁?” “王妃,是我。”门外传来了离魂的声音。 允初初穿好了外衣,开门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离魂看了允初初一眼,为难地垂眸道,“确实是太晚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你说。”每次看到离魂的断臂,她的心总是一阵心疼。 “这……”离魂抬眸看着允初初道,“王上自夜幕之前便开始饮酒,晚膳也未用,直到现在还在喝,下人劝了也没用。属下在想……或许只有王妃能劝得动……” 允初初皱起了一双秀眉,“他,为什么喝酒?”这冥千夜甚少喝酒,她倒是不知他酒量竟然这般好,连着喝了好几个时辰,这可是得喝了多少下肚呀!酒精中毒怎么办? “属下不知。只是听闻他午后处置了两名宫婢,并将之逐出了宫。是否跟此事有关,还不得而知。” 允初初想了一下道,“冥千夜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去惩处那两名宫女才对,许是她们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他以前虽然冷冷冰冰的,但也并非不近人情,对待下人已算是非常地和颜悦色了。 “王上那么自律的人,这般放肆饮酒属下还是第一次看见。属下,实在是很担心!” 不止离魂,她也是非常担心他。可是…… “那王妃……”离魂试探地开口,毕竟,她的事情需绝对慎重。 “虽然我很想过去,但现在确实不合适……你还是先回去吧。”她现在,不能半途而废啊。 见离魂没有要走的意思,允初初劝道,“你放心吧,你也知道冥千夜是一个特别自律自省的人,今日这般一定是遇上了什么让他一时琢磨不透的事情,等他宣泄完了,自然便想开了,那就都会好了,总比好过他一直将心事压在心底,闷出了心病那才不好。” “这……虽然王妃说的也没错,但……” “你放心吧,他若是会失控便不是你们那个运筹帷幄,掌管生杀大权的王上了。” 见允初初坚持没有要过去衡云殿的意思,离魂也只能识相地准备离开了。 “那打扰王妃了,王妃早些歇息。” “好,你也早点回去陪舒儿吧!她临近产期,身边需时刻有人。你放心吧,冥千夜那还有其他人候着呢。” 离魂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着那落寞的身影,显然是未曾放下对冥千夜的担忧。 可她又何尝不是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醉酒 允初初自离魂来过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 她是不是,应该听取离魂的意见,过去看下冥千夜比较好?可是过去了她要以什么借口解释?诶,真是为难,若不是以允初初的身份去,那去了又有何用。 算了吧,她还是乖乖睡觉,一觉醒来冥千夜就都好了。 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放纵自己? 允初初的脑袋里装了好些个问题,反反复复的,闹得她脑瓜子疼。不知翻覆了多久,终是沉沉睡去。 月缺之夜,没有盈薄皎洁的月光,只有深邃靛蓝的环抱,清雅又寂静。 床榻之上的人儿侧身躺着,靠着床的手与肩平行,另一只手背枕着脸,上面的一只脚舒服地跨着锦被睡得极是安稳。 屋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来人看到此一番情景,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 他的初儿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一个睡姿,每回他处理好政务后回寝殿,总能看到她这般“优雅”地等着他。那一刻他空洞的心总能被她填得满满的,再累再烦忧,只要看到她一如往常地待在他身边,他便知足了。可与此同时,又是有一丝恐慌伴随。他不想要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冥千夜缓缓地走近允初初,静静地站在床侧看着她的睡颜。 借着酒胆,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白净无暇的脸庞,纤柔的身姿,每一眼无不令他想到他的初儿。冥千夜俯身,抬手轻轻地拂过允初初的眉鬓,闭上了双眼去感受。 当他眼眸合上之时,以往与允初初相处之时的感觉猛然涌现,这是她离开的这三年以来从没有过的,最为熟悉的感觉,它,是真真实实存在的……难道这盲女,真的就是他的初儿? 睡梦中的允初初,眉眼微痒,只觉周身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她蹙眉嘤咛了一声,抬手顺势饶了饶发痒的地方,不想却是碰上了那只停留在她额上的手。允初初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妈呀,她的床前站了一个人!!还弯着腰!!允初初慌乱地瞥了一眼又赶紧闭眼假装睡觉。 这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在三更半夜跑到她的房里来,还站在床头吓人!他到底想干嘛?! 片刻之间,允初初的脑海里快速转着许多问题,甚至已经想过了几个能脱身的方法,虽然不一定能成功。 允初初习惯在屋里留了一盏小灯,灯光昏暗,并不黑,只是背着光,她那慌乱的一眼根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 手上传来的碰触让冥千夜睁眼转头看了一下允初初,见她还在睡梦之中,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眸。他必须,再好好地确认一下,他的感觉…… 见那个人半天没动静,允初初觉着应该是蒙混了过去,这才又小心谨慎地睁开了条缝,慢慢地,眼前的熟悉的身影令她的双眼越睁越大。 冥千夜? 允初初震惊地瞪大了眼眸。冥千夜为什么会突然在半夜闯入她的房间?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这个想法令允初初既欣喜又矛盾。知道来人是冥千夜后,她瞬间觉得很安心。 冥千夜因刚才的转头,此刻的脸正面对着允初初。就算他此时闭着眼,也能让人感受到他五官的清冷,高贵冷峻的气质,一股自然的生人勿进的距离感。像他这样的人,若是笑起来,反差绝对非常大吧? 允初初一时看痴了,心里想着,那一双眼眸若是睁开,会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刚想着,冥千夜便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仿佛有一道电流,电得允初初愣住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移开眼。 那是一双大而亮的瑞凤眼,眼裂狭长,古典下垂的眼眸搭配着好看又恰到好处的卧蚕,只一眼便能让人沉沦其中。好美的眼睛……就算在昏暗的光线之下,依然能够勾魂摄魄,叫人迷失了自我。 那一刹那,男子心中波涛汹涌又搔饶难耐,直叫他难以沉淀自己的心情。 他就那般定定地看着眼前既陌生又万分熟悉的盲女,原来她,眼睛看得见! “你,就是允初初,是本王的初儿……对不对?”冥千夜缓而有力地说道。 果然。 允初初闻言就那般僵住,甚至感觉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凝结的。 她万分期待着冥千夜能够认出她来,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冥千夜见她没有回应,将身体更加挨近了她,道,“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可本王会问你……为什么不想承认?”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说,他一定会让她亲口承认的吗? 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允初初眨了眨眼,无奈地暗声叹了一口气,这家伙该不是醉了吧……可看起来倒还有几分从容,他的酒量到底有多大? 气氛一度尴尬到了极点。 他这是真的认出来她,还是醉酒之后都能将任何一个女子当做是她? “初儿……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是吗?本王好想你……”突然之间画风一转,不待允初初反应过来,冥千夜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坐在床沿上,双手环住她靠着床的后脖,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叫允初初心跳得非常快。脸颊上蹭着冥千夜柔韧的发丝,鼻间满是他的气息,还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允初初被他压着勒着差点喘不过气来。她抬起那只没有被压着的手推了推冥千夜,脱口道,“哎呀冥千夜,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快起来,压死我了……” 允初初还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只觉冥千夜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让她误以为他怎么了,赶紧费力地抬起头,直直瞅着趴着的冥千夜,“你……你没事吧?” 许久,才见着他动了动。允初初只觉脖子抬得发酸,便又躺了下来。 刚放松了下,就见冥千夜抬起了头,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光,“你,你刚刚唤我什么?” 允初初不明觉厉,“冥……”字一脱口,方觉自己不知不觉之中竟然露出了破绽,立马改口道,“王上……” “你不要再骗我了……你说,为什么找到了我却又不认我,嗯?” “啊?”她该怎么回答?为什么跟冥千夜重遇之后,面对他时她的脑袋里多是一片空白的。 “王上,您是不是喝多了,认错了人?”搞不好冥千夜真的只是酒后随便乱认的呢? “初儿,自从那日遇见你之后,本王便觉着熟悉,只是不敢相信,也不敢确定……今日,终是让我等到了你……”冥千夜抬手捧住允初初的脸,眸光之中满是心疼与深情还有深深的自责,“是我不好,我不该利用你,不该误会你,不该对你那般冷漠……原谅我,可好?”那般对待她,比让他直接死掉更加难受。 听到冥千夜对她说的话,允初初一时哽咽。原来他,一直都背负着对她的愧疚,不仅心理上,还有精神上的折磨,那该有多难受,多难熬啊!允初初很是心疼,内心就像快要决堤的江口,在崩泄的紧要关头,一堆堆厚重的沙袋及时将决口堵住。 她只差回他相同的拥抱,便能同他喜极相拥。可抬手看到的脉搏之处,印记并没有消失。冥千夜果然是……随便拿一个人来认的么?那么这样的话,亦是说明冥千夜并非她的劫? 允初初失望地垂眸,她该怎么去打发这个被酒精收买的灵魂?? 正在允初初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细密绵柔的吻封住了她的魂。这熟悉的感觉,叫她浑身酥麻,一闭上眼眸,仿佛回到了冥千夜还是骷髅的时候,虽然辉阳未及,他们俩却是十分地相爱。在他面前,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他总是笑着看她疯闹,包容她的所有一切不足,她很感谢他,也真的很喜欢他,喜欢他在她的身边的那种感觉。他总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一直成为她最强大靠山,最牢固的盾牌,替她设想周全,抵御一切危害。 尽管他置她于危险之境,可他却是拼了命地想保护她。那么多的迫不得已,她是不是该心胸宽广,原谅他?其实心里早就原谅他了吧! 允初初回应着冥千夜的吻,冥千夜欣喜地锁住她娇羞的眼,低声唤了句“初儿……”便重新垂头索取允初初的吻,温润柔腻,遣卷缠绵…… 浓情忘我之时,允初初忽觉身上之人没了动静。那柔软丰润的唇瓣依旧停留在她的唇上,两支手亦是紧紧地抱住她。允初初喘着气,抬手撑起冥千夜的脸,才发现他睡着了。喝了那么多酒,还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允初初无奈地笑了,这家伙挺沉。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摆脱冥千夜的束缚,侧身躺着,撑着头打量着冥千夜的脸。 这血肉重塑后的冥千夜长得可真不是一般的俊啊!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词都给她话,她还真挑不出哪个能够去形容他的。 允初初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冥千夜的脸,一脸垂涎。 “冥千夜,你这个猪头!你为什么长得那么帅呢!帅到我都不想便宜了任何一个女人……除了我!” 可一想到他已经有了只差册封仪式的王后,心里顿时又是落空空的。 她坐了起来,手伸到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张阴殇给她的符,两指夹着符篆念了一段短咒之后敕空一指,符篆消失。 第一百四十八章红线 片刻之后,她的寝阁里出现了阴殇的身影。 允初初早已起身穿好了外衫,见阴殇来了便道,“对不起啊,那么晚了将你喊来。” 阴殇没有回话,他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之上的冥千夜,道,“王上认出您了?” 允初初叹了口气点点头,“算是吧……”她抬起右手,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脉搏上的印记上来回摩挲了下,皱眉道,“不过咒印还没有消失。” “可知什么原因?” “尚不知晓。可能是因为他喝得大醉酩酊的,说得话不作数吧?”她现在只想得到这个。 “嗯,虽不知具体原因,但王上已经有了您就是王妃的意识,算是很大的进展了。”阴殇斟酌道。他随后抬头疑惑地看向允初初,“那王妃喊臣下来作甚?” “哦,要麻烦你将他带回衡云殿。”离魂需要陪老婆,只能麻烦他这个大祭司了。 “王妃不留王上在此留宿吗?”阴殇表示一万个不理解。 “有……必要吗?” “这可是您们感情升温的好机会。”阴殇大有深意地挑眉,“有利于除却王妃脉上的咒印。”阴殇调侃的模样,仿佛让她见到了离魂的影子。 允初初尴尬地故作镇定道,“你……你还是赶紧将他带回去吧,说不定他明儿个一觉醒来什么都忘记了,连他自己说过什么也都忘了。” “所以更得让王上留在您这儿不是?” “哎呀,让你带回去你就,你就带回去嘛……”允初初别扭道。 阴殇爽朗地笑出了声,“好好好,臣下也不逗王妃了,这就将王上带回衡云殿。”阴殇走到床边的时候,转头轻声对允初初道,“臣下知道王妃有王妃的考量,但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记得随时召臣下来。” 允初初对着阴殇笑了笑,“好,谢谢你。” 看着阴殇背着冥千夜离开,允初初的内心亦是不舍。他是她的冥千夜,可他却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他有他的后宫,还有天下百姓。 当初出地府之前,幽冥王后之说手腕之处的红线是她的劫,可是,冥千夜竟然不是她的劫?还是因为他醉酒而不作数呢? 若冥千夜当真非是她的劫数,她倒是松一口气,可又将问题重新揉成了一团,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行,也只能等冥千夜清醒之时,待他认出了她之后才能确认了。 不过,他这副血肉之躯的容颜,为何她感到非常熟悉,好似他们很早便见过了面一般……允初初只觉头疼胸闷,怎么也想不出来。 她抬手捂住胸口,却触碰到胸前的那条琥珀项链。她将手伸进衣襟之内,拿出那条项链。就在她看到琥珀之中的彼岸花之时,仙身的记忆就像打开了笼子一般,一幕幕久远又熟悉的画面飞速划过她的脑海,最后停留在那一株高大的梨花树前。 在无间王之子亲自上天庭为她下聘礼的那一日,她满怀心事,再次到了她母亲亲手种下的梨花树前,不曾想梨花树的另一侧,竟然坐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面容……便是冥千夜!! 原来那日她所遇到的人,竟然非是冥府的差使,而是冥世子本人!然而那时候他们两个人,竟是不约而同地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身上的红线,早就已经绑在了一起…… 拨开迷雾的这一刻,允初初很是震惊,整个人都怔住了。 当真如此的话,所有的一切好似都串联了起来。倘若冥世子流连人间当真是为了她的话,倘若她没有被鬼差错投轮回的话,是否便能早点遇见冥千夜,了全了他的心愿,他也不会轮回百世了?? 可她又想不通,当初她偷偷下凡之时,冥千夜便是已经在历劫了,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一箭了。可是,如果真是为了她的话,他明明已经向她下聘了呀!又何必下凡间历劫,又刚巧遇上她,为了她流连人间呢?? 杜判官的话囚困住允初初的思路,一连串的问题,事实叫她越想越头疼。 她索性什么也不想,四脚朝天地躺在床上,让脑袋放空一切。 翌日,冥千夜自醉梦之中醒来,只觉头疼欲裂。他抬头扫了一眼寝阁,乃是在他的衡云殿内,并无任何特别,亦没有其他人在。 可是,他分明见到了他的初儿,难道当真只是一场梦境吗? 候在一旁的宫仆见冥千夜醒了立即递给他一杯温水,他接过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问道,“什么时候了。” “回王上,已是巳时三刻。” “这么晚了……”殿前大臣们都该等急了。冥千夜将水杯递还宫仆,一下子掀开了锦被。 “今日休朝,离大人一早便通知下去了。” “是么。”冥千夜停下了急切的动作,转身走到偏房洗漱穿戴。整好了仪容之后,便径直走出衡云殿。 宫仆担忧地追了出来,“王上,您自昨夜起便未曾用过膳,着实伤身,还是用了早膳再走吧。” “本王吃不下。” “奴才求您多少吃点儿吧,身子要紧。昨儿个大祭司还特意吩咐奴才,今日做的全是清淡爽口的。” “大祭司?”冥千夜眯眼转头,“昨夜阴殇来过?” “是呀,您忘了吗?您饮酒到大半夜的时候就跑出去了,最后还是大祭司送您回来的。” 冥千夜听完立即收回了步子,转身吩咐道,“去将大祭司给我请来。” 宫仆立即领命前去,冥千夜则回到了屋里,来回度着步子。 既然他曾出过衡云殿,那,他所见到的初儿有可能不是梦,亦非是幻想。 阴殇来到衡云殿外,站在门前往里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抬脚走了进去。 “臣下见过王上。” 冥千夜坐在椅子上,闭眼支颐,听到了阴殇的声音抬起了头,欲言又止,“昨夜,你从哪里把本王带回来的?” “云昕宫。” 冥千夜两道英眉微微蹙起,“你身在大司府,如何知晓本王去了那里。”还是在三更半夜,难道他们已经到了两心相悦,深夜相会的地步了吗?! 看着冥千夜强装镇定的模样,阴殇嘴角微提,面色正经,“臣下连日来为念想姑娘诊治双目,怕药有不妥,便留了一张召唤符给她。” “你是说……是念想姑娘让你去把本王带回来的?”冥千夜很吃惊,收起落在阴殇身上的视线,顾自呢喃,“本王……去她那里做什么?” 阴殇却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王上夜闯云昕宫,抱着念想姑娘直喊……” “喊什么?”冥千夜紧张地问道。他也没想到自己醉酒之后竟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阴殇眸色一沉,郑重道,“王妃的名讳。” 冥千夜闻言胸口一震。 他闭上眼,尽力克制自己的呼吸。抬手抚上胸口上的蓝宝石,猛地又是一阵钻心地痛。 “王上……”阴殇担忧道。 自从王妃走了以后,王上就有了这胸痛的毛病,但具体是胸口还是心……唯有他自己清楚。 “本王没事。只是,本王,当真失礼。” “既然王上觉着昨夜的行为冒然失礼,为何不亲自去找念想姑娘解释一番?”阴殇伺机说道。 冥千夜睁开了双眼,毫无焦距地目视着前方,思绪好似飘向了远方,说出了心中郁藏多日的疑惑,又似乎解释了他昨夜的行为,“不知为何,本王总感觉念想很是熟悉,熟悉的面庞,熟悉的感觉。她二人性格如此不同,仔细说来,虽然见了不过两面,但每次靠近她总会将她与初儿重叠在一起。她好像有着很强的引力,融合了本王对初儿的感情,一点一点融去了本王对她的想念。这个可怕的想法一直占据着本王的脑海,本王很是彷徨,深怕在不知不觉中,会将初儿从记忆之中抹去。” 她的初儿,对他来说明明是那般重要,难道他当真是一个薄情之人吗? “王上……”原来,王上并非是全然无感,他也是深陷对王妃的情感之中,痛苦挣扎。他想说,念想分明就是王妃本尊啊!欲要伪装自然是与本身性格迥异,他却不能亲口告知王上真相! “王上便是因为害怕忘掉王妃,所以才见念想姑娘不过寥寥数面吧!既然如此,那何不直接面对她,或许可以解开王上心中之惑。若王上只一昧逃避这个问题,那便会将自己永远困在那个圈子里出不来了。”阴殇看着冥千夜,认真道,“有时候,忘却一个人,一件事并非是坏事,王上不能因为害怕遗忘,便不敢面对。相反,您此时对于念想姑娘的真实感觉,正是因为你对王妃的看重,而您潜意识里因为尊重念想姑娘,非是将她看做王妃的替身,所以才会害怕遗忘。但,这将会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如此正合了王妃最后的心愿,她想要王上能够走出失去她的伤痛,随自己的心意,找个好姑娘,重新开始,并要幸福下去。” 冥千夜眉头深锁,就算在生命的尽头,她也还是在为他着想。 “当初,她是怎么同你说的……” “王妃她说……”回想到当时的情景,阴殇依然还是会如鲠在喉,“您会有新的生活,亦会有新的人来走进您的生命,并且融入您的人生,带您一起走向幸福……”她虽不舍,却还是忍痛想着王上可以忘了她好好生活。 冥千夜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说得对,本王一会便去见念想姑娘。” 第一百四十九章追夜 澄澈的天,碧空万里,干净得就像被初秋清爽的风吹拂而过,连天空都带有一丝懒洋洋的味道。橙灿的光照拂着大地,暖了万物,它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向烟火人间,舞动着曼妙的光影。 “果然是个好天气……” 初秋的午后,允初初坐在阴凉之地,手肘撑着大腿手掌抵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小树杈,漫无目的地在地上画着圈圈。她的目光毫无焦距地看向前方,思绪早已飘远,想起了天上人间,与冥千夜相遇相识的经过。 经冥千夜昨晚来那么一下,让她整晚难眠,早早地便起来了。百世轮回的记忆,仅仅剩下这一世的清醒。因为这一世有冥千夜,对,她与冥千夜的缘分早在轮回之前便已经捆绑在一起了,所以她绝不能认输。 不管他是否真的是为了她,亦或是为了别人,她都一定要将冥千夜给带回地府,绝对不能再让他如此循环转世。 当冥千夜来到云昕宫之时,看到的便是一幕院中美人独坐垂首忧思之景。 允初初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发觉冥千夜的到来。 只一副静若幽兰之景,却如那微凛的秋风,卷过夏天小尾巴的热浪,给了他心尖上一丝凉爽,波动得那般明显。 冥千夜微微皱眉。片刻之后,才抬脚靠近。 “念想姑娘。” 一声呼唤拉回了允初初的思绪,她本能地回头,迎面碰上冥千夜的视线。她心下一惊,随即垂下了眼眸站了起来,稍微整了一下衣衫,施了一礼,“王上。” 冥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允初初的脸,“双目,已好?” “托王上的福,民女的眼睛,看得见了。”允初初垂眸,“本想着等好得差不多了,再亲自过去向您道谢的。” 这阴殇,竟然没将这件事告诉他…… 冥千夜看着眼前的女子对他毕恭毕敬的,明明她的态度同之前没啥差别,为什么他现在总觉得她在刻意疏远他。 允初初见冥千夜半晌没有回应,遂抬起了眼,见他正暗自出神,便开口问道,“王上,怎么有空……?”这个时候亲自过来这里找她。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喝醉酒的事? 果然,冥千夜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支支吾吾片刻才道,“本王,是来道歉的。” 听了冥千夜的话,允初初也顾不上礼节,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燃起了一团无名之火。 冥千夜果然是因为醉酒,所以胡乱将她认作允初初的吧!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没有达到灵魂相契合的地步。 冥千夜见允初初面露不悦之色,心知昨夜做的事情太荒唐。但事已至此,只能坦然承认自己的错误,尽力去弥补过错。 “对不住。昨夜本王饮了酒,发酒疯。错将你当做本王……已故的王妃,对姑娘做出无礼之事,在此,本王向姑娘道歉并请求你的原谅。”冥千夜诚恳道。 允初初看着冥千夜诚意十足的样子,气都消了。心想还是算了吧,冥千夜认不出她来也怪不得他,是她自己的问题,之事太过于心急了。换做任何一个人,明明知道那人已经死去,再重新换了一副模样回来,就算对他再熟悉,也没人会想得到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吧! “民女知道王上喝醉了,所以没将昨夜之事放在心上,王上不必挂心。您的道歉,民女接受。”她也不希望冥千夜心里头一直搁着这件事,会难受。 冥千夜真心想得到允初初的原谅,可是她的宽恕来得如此容易,叫他心中极是过意不去,又希望她不要这般轻易放过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纠缠,他是否会去试着接受另外一个人…… “是本王吓着了姑娘,待姑娘双目痊愈之后,本王会在宫外为姑娘置一座宅子,寻一门好的亲事,往后必将衣食无忧。”冥千夜说完皱着眉头别开了眼。为何他觉得对面那双眼眸如此地熟悉,眼波流转间,如泉水般干净,似星夜灿烂,仿佛深海之蓝,在不知不觉中便将人卷入其中。甚至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竟觉得胸口异常沉闷,直要将他憋窒息了。 允初初轻鼓脸颊。她怎么听怎么觉得冥千夜实在趁机打发走她呢!难道他是害怕她因为这件事情而纠缠他吗?从而影响他与睚族之间的感情? 此时,她与冥千夜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咫尺天涯。还跟自己说什么不能认输,在他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真想赌气一走了之。可是她气归气,就算直接走了冥千夜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反倒是气坏自己的身体,得不偿失。 允初初定定地看着面上如素,心中其实纠结不已的冥千夜,缓缓地施了一礼,“多谢王上。念想,无以为报。” 见允初初连多余的推脱都没有,直接便接受的他的提议,冥千夜的内心翻江倒海,五味不知。本想着这趟来是为了解疑释惑,非但没有做到,倒是叫他自己卷进更沉冗的谜团。 半晌,两人相对无言。 “王上,还有事?”允初初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冥千夜摇摇头,唇角浅弯,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好休息。” 允初初对他微微笑道,“王上慢走。” 此话一出,冥千夜径直迈开了犹豫的步伐。 允初初看着冥千夜离去的背影心中复杂。 总不能任由冥千夜安排她出宫吧?好不容易进了冥王宫,怎么能轻易地出去呢……看来她得另想办法了。 “王妃。”阴殇看到冥千夜远去之后,这才入了云昕宫,他向允初初微微做偮,问道,“王上都同您说了些什么?怎么见着他好似不开心。” 允初初走到树下,举手随意扯了一片叶子拿在手上把玩,叹了一口气道,“他要把我送出宫,还想为我寻一门亲事。” “怎么会?!”阴殇吃惊。 他走到允初初身侧,认真地看着允初初,“其实王上是有感觉到您就是王妃的,但是他心中不确定。臣下本以为王上十来确定对您的心意的,没想到他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反而直接让您出宫,可见他是下定了决心的。王上对王妃您的心意,不曾有变。” “变啊,怎么没变。”允初初看向阴殇,心中介意又赌气,“坊间一直传闻帝后情深。” 阴殇心中一震。这,亦是他深藏的心伤,他也不知如何安慰王妃。 “但,臣下相信不管他们之间感情如何深,王上对您的感情是谁也无法超越的。”阴殇看着郁色沉沉的允初初,问道,“王妃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她捋起左手的袖子,看着脉心那条鲜红的细线,心中极是无奈,“唯一知道的便是,在他送我出宫之前,必须要做点什么……” “王妃可知,您在王上面前离世,当他亲眼目睹最爱的人选择走向死亡,那一刻他有多痛苦?王上根本接受不了。可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刻,他在龙脉沉舟之时为救王朝强行复明,在那一段时间之内,无数血虫噬生,经脉猛扩,气脉胡冲乱撞,啃魂食灵,身心痛苦万般煎熬。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皮肉相生,走火入魔。” 强行复明……?这样说的话,如果没有冥千夜强行复明,那黑龙王朝的后果……不堪设想! 手中的树叶飘落。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阴殇身上。她从来不知,冥千夜竟然这么地艰难,她还以为,就在她入了生死门,封了万鬼之后,冥朝就会轻松一点了。甚至从地府归来以后,照到身上那暖暖的日光,让她觉着历经万般艰难,风雨过后的阳光如此理所当然。 她全然没有想过那复明的过程依然艰难,反观她自己,不过是入了一趟地府,再重新回阳,这般轻松。 冥千夜为黑龙王朝百姓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冥朝气脉极阴,大地本幽冥晦暗,君火突现,相火被压制多年猛然散开,生灵难承。君为万物生发之主,相则辅君以成。此时相火令君,有违自然之道,复明,得失兼并。千辛万难,虽然最后扛过来了,但王妃的离世,与臣民的折损成了王上多年的心病,不时,便会发作……” “臣下想,既然王妃尚不知晓如何做,倒不如主动与王上相认,就算咒印未除,届时再一同想办法,这般,岂不是更好?人生苦短,何不珍惜。”何必相互折磨。 冥千夜过得这般折磨,她真的很想抱抱他…… 阴殇说的也没错,人生苦短,更何况她还踏过了一次鬼门关。他对她的心意,是不是真心喜欢她,真心爱她的有那么重要吗?她喜欢他,她爱他就可以了呀! 无间王后的话亦回荡在她的耳边,“既然喜欢,那便撒开手去追呀!” 是呀!放开手去追,不留遗憾! “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他。”允初初说完便追了出去。 看着允初初将他的话听进去之后,阴殇很是欣慰,如此有精神头的王妃,相信很快便能听到他们的好消息。 一大早便听到冥千夜夜闯云昕宫的事情,睚族便再也坐不住了,气势汹汹地朝云昕宫赶。她屏退了随身宫女,叫她们在宫苑外等着,可她还没走到殿门,左手边便有一个身影快得如风儿一般与她错身而过。 她回头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她要找的人吗!见到她非但不行礼还如此横冲直撞!她还没给她点颜色这下就先跑了! “你给我站住!”眼见允初初没有理会她,身影还越来越远,睚族气得直跺脚,立马就要追上去。 可步子还未跨出两步,手便被人给拉住了。 第一百五十章深吻 就在睚族准备破口大骂的时候,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容却撞进了她的眼帘,她的心顿时漏掉了好几拍。 “王后,得罪了。”阴殇放开她的手,向后退开,并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一声“王后”将睚族拉回了现实。 睚族心中漾开一丝苦味,转瞬恢复了平日的气势,双目直勾勾地瞪着阴殇,埋怨道,“你为什么阻止我去找那女子?” 阴殇只是低垂着眼眸,没有回答。他思索着,以睚族的性格,暂时还不能告知她真相,一旦被她知晓,她们必定会为了王上而撕破脸,王妃与睚族二人昔日友好之情也将走到尽头,造成王上进退两难的局面。 睚族步步紧逼,“难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连你也看上她了吗!” “请王后慎言。” “慎言!”一团怒火几乎要将她的胸腔烧开,睚族讽刺道,“怎么,说不得了?心疼了?”她气得甩开脸,“那女子勾引王上在先,没想到还将大祭司的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过是王上捡回来的一介卑贱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本宫要将她五花大绑丢进牢里吃刑法!不,本宫要亲自审!今日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睚族气呼呼的,甩下袖子转身就要离开。 “王后且慢!”这王妃好不容易想开了,此时此刻怎么能让睚族去搞破坏呢! “你还要做什么!”睚族回头,“难道你就那般舍不得本宫绑了她么!”这阴殇到底是要将她气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此时的睚族早已被满满的醋意占据,全然忘记彼此之间的身份。 “王后如此冲动做事,只怕会遭人非议。”阴殇劝道。 没想到睚族一听,更加生气了。 “冲动?非议?”睚族冷哼了一声,“本宫就是冲动,也不怕他人诟病,你又能奈我何?”她说完便不再理会阴殇,径直转身离去。 “王后!”阴殇大步追上睚族,为了阻拦她坏了王妃的事,便再次拉住了她。睚族没有一点防备,猛然撞进阴殇的胸怀,她顿时愣住,下一秒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们二人正处于云昕宫门前道中,阴殇瞥见宫人路过,随即一个旋身,及时将睚族带到墙边,遮住了宫外的视线。 他深知王上与王妃的感情,这样做虽然对不起睚族,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阴殇回过神来,低首看着怀里的人儿被他的双臂所禁锢。她安静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没有彼时的嚣张气焰,也没再闹脾气。独特的火红色发丝梳着得体的发髻,精致的妆容之下,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如此恬静可爱的模样,竟是让他一时忘记了身份,看得出神,舍不得放开怀中软玉。 此时的他们,第一次如此靠近,对方的气息亦是那般清晰,扰乱了彼此的思绪,叫人春心荡漾,怦然心动。 睚族见阴殇迟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也不好一直待在他的怀里,便疑惑地抬起了头,正巧对上阴殇直勾勾的视线,那眼中难得见到的温柔,在与她视线碰撞的那一刻,转瞬即逝。 阴殇瞬间清醒了过来,随即双颊通红,连忙放开怀中的人,侧身无地置放视线。 “臣下……臣下逾越了,还请……王后责罚!” 睚族盯着阴殇,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倒是十分开怀,她还没从刚才温暖的怀抱之中走出来,虽然知道他并非有意的。 “罚?”睚族笑道,“你要本宫怎么罚,如何罚?” 阴殇依旧低垂着眼眸,“任凭王后决定。” 为了那个女人,堂堂一个大祭司就算得罪了王后也在所不惜,那一贯冷傲如斯,目空一切的阴殇去哪里了! 笑意的眼眸一下子收起。 睚族绕着阴殇慢慢地走,眉眼微敛,“你说,本宫要先挖掉你的眼睛……还是砍掉你的手!” “王后随意。”只要她高兴。 随意?? 闻言,睚族只觉怒火中烧,她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你为了她!竟然甘愿做到如此地步!她到底哪点好!!” “好啊,本宫改变主意了。”睚族怒极反笑,一步步将阴殇逼到墙边,抬手抚过阴殇的眉眼,阴殇不适地避开。 “本宫不挖你的双眼,也不砍掉你的手……”她笑眼细细欣赏着阴殇介于身份,想挣脱又不敢得罪她,别扭的模样。“刚刚,你是用的哪只手冒犯的本宫?” 阴殇暗自叹了一口气,倘若面前的人非是睚族,对方连近他的身都不可能。可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睚族不顾阴殇为难的神色,顾自说道,“算了,不管你是用的哪只手都无所谓,”只见她径直拉起了阴殇的手搭在她的腰间,碰到的瞬间,阴殇就像被电流击到一般,随即挣脱了她的手,并将她推开,“王后请自重!” “自重?”睚族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越是靠近阴殇,“你要本宫现下自重,去抓那个女人,还是乖乖接受本宫的惩罚?” “自然是接受惩罚!”阴殇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为了王上与王妃可以顺利相认,他做出点小小的牺牲,值得。 阴殇的回答叫睚族直要被醋意灌满,多年压抑的情感欲要爆发。 “可王后这又是哪门子的惩罚?!” 面对阴殇的不满,睚族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中视线微微朦胧。 她早在决定嫁给冥千夜之前便已经想好了,即便要她牺牲掉她的感情,亲眼见到阴殇获得幸福,她相信她自己可以做到。可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她这几年来的淡定,全然是因为阴殇从始至终独身一人,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多余的人。 现下,她接受不了阴殇不喜欢她,更接受不了他心里竟然装的别的女子! 睚族的视线始终落在阴殇的身上,口里的两排牙齿犹如两道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冒犯王后,觊觎君上的女人,此罪的后果你当知道……本宫……自然是要将它坐实了!”她说完便一把将毫无防备的阴殇推贴直墙上,在阴殇试图挣脱她之前,双手迅速拉起他的衣领,点脚抬首,一口咬住了他的下颚。 睚族出乎意料的举动叫阴殇的脑子一下子懵掉了,里面一片空白,就那般呆若木鸡地站着,一时之间忘记了反抗。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今日,倒是叫他万分意外。 情感满溢,睚族鼻尖萦绕的满是阴殇的气息,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情不自禁地放开了他的下巴。双唇一路蜻蜓点水般地滑到他的喉结之处…… 阴殇猛然干咽了一下口水,喉结滑动,那贴在他喉结之上,丰润温暖的唇感愈加地明显,直叫他那颗猛烈跳动的心呼之欲出。 他抬头看着天空,大口地呼吸着,仅有的一丝理智克制着深藏于心底的情感。 她可是王后!! 就在阴殇努力屏气一切杂念,逐向清醒之际,喉结之上的肌肤突然传来一道湿润的触感,这赤,裸,裸的挑逗,瞬间让他仅剩的一根清醒之弦倏然崩断。他眼眸一敛,眸底晦暗不明,猛然将睚族反压至墙上,声音微微颤抖,“王后这哪里实在坐实臣下的罪责?分明是在引诱下臣!!” 他说完在睚族震惊又迷离的眼神之下,直接攉取了她的甜美。 彼此深藏多时的情感在这一刻瞬间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压抑,惊喜,欢愉……各种复杂的情感混在一起,现实的束缚在此刻早已被二人抛诸脑后。狂风暴雨般的深吻逐向于温柔遣卷,难舍难分…… 初秋的夕阳卷走了一天之中最后的一丝暖意,站在那抹橙红色下的身影异常落寞,映进心里的光斑驳而萧瑟。 允初初不顾一切地在冥宫之内奔跑着。 幽冥阁无人,衡云殿的宫仆亦告知她冥千夜并没有回去。允初初双手搭在膝盖上,弯腰怅然若失地喘着气。冥千夜与她道别之后,又到底会去了哪里? 她在脑海里不停地思索着冥千夜可能会去的地方。 星月殿虽然重建,却非彼星月殿,难道他是去了枯木林深处的那潭温泉?冥宫之外,又哪处地方是他会想去的呢? 突然,脑海里划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离魂跟她说话的那一幕。他一定是在那里!允初初连忙转身朝着曾经熟悉的那个方向飞奔,前面有多么压抑克制,此刻欲见到冥千夜的想法就有多么地迫切。 一如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她无意之中戳中了冥千夜的心伤,她一路追着他来到了此地,望着那两道有着活灵活现石狮子的石栏,远远地停了下来,累得直喘气。 她缓了一会儿,抬眼扫了一遍可见的御冥河,依然是没有冥千夜的身影。她抬脚慢慢地走向石栏,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如果此地还是找不到冥千夜的话,那只能继续找下一个地方了。 素手缓缓抚上石狮子,它的眉眼深邃,张开的大嘴獠牙明显,嘴角往上仰着,只差咧到脑瓜后了,看起来好似在笑。 允初初对着石狮子微微一笑,放下了手,身子前倾,朝着石栏外探出头,沿着河道望了望。河道颇深,清浅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这一头并没有那道她想见到的身影。 她以为,御冥河的另一头,该也是如此情景吧。转头的那一刻,那道期待见到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帘,他迎着落日最后的余晖,坐在石栏之外的河床上,叶落凋敝,显得十分孤独。 允初初的心漏掉了一拍,下一秒,里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拉扯,会加速跳动,让她的呼吸变得极不平稳。会痛,到底是什么,在折磨他,亦在折磨她…… 她轻轻翻越过石栏,踏上那不过一人宽的河床。步子轻盈得就像落在屋檐上的雪花一般,缓缓地走向那个侧面向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就在她离他愈来愈近的时候,眼前的人头也不抬,声音之中略有不悦,好像她叨扰了他的安静,“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相认 允初初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停下来,亦没有回应他的话。依然轻手轻脚地走到冥千夜身边,同他一般,沿着河床坐了下来,双脚悬空,悠悠地荡了两下。 “这里的风景真的很枯燥啊!”允初初不理会冥千夜抗拒的心理,看着对面的石栏顾自说着。不管过了多久,她依然这样觉得。允初初轻轻转头看向冥千夜,“不过,如此单调的景色,确实能安抚杂乱无比的内心。” 身侧的人眉宇微蹙低垂着眼眸,看着脚下缓缓淌过的河水,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迎面吹来一阵微风,卷起了身边人的乌发,扫过她的脸颊。她接过他的发丝,并拿起了自己的,刚要做些什么,手中的发丝却被他的主人抽离。她抬起眼眸,迎面撞上那双温怒的蓝瞳,他语气冰冷,“本王没有出声驱离,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 冥千夜看着眼前的女子,顶着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庞,对他生冷的言语非但不生气,还朝着他笑。只是她的笑,在这刚拉上幕布的朦胧夜色下,显得异常耀眼。 冥千夜皱眉转过头,安抚胸口的跳动,生怕一不小心便沉沦其中。可又舍不得赶走她,直叫他的内心五味杂陈,进退两难。 就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准备离开御冥河之时,一双手却在这时穿过了他的腰间,紧紧地抱住了他。下一瞬,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他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冥千夜啊……你这个傻瓜!” 允初初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身上。 冥千夜心口一震,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挺直的腰杆硬邦邦的,生怕一动,那一声呼唤便宛若镜花水月,荡走了波圈,再次消失在他眼前。 他连呼吸都是那般地小心翼翼,他,当真不是在做梦吗? 此时的允初初的心跳依然有些快,从找到冥千夜开始,她的心跳便从来没有平静下来过。 感受到怀抱中的人僵硬的肢体,允初初的手松开了又抱紧,如此循环数次后,才停了下来。她似要以此动作告诉眼前这个呆住的男子,她是真实地出现在他身边的。 可冥千夜依旧没有回过头来看她。 允初初笑了笑,缓缓道,“面对感情,您老人家就是玻璃心,哦,玻璃便是琉璃,脆弱,易碎。” 冥千夜不可置信地听着允初初的话,藏着惊涛瀚浪的幽兰之瞳一缩再缩。只有在喊他老人家的时候,允初初才会尊称他为“您”,也只有她才会毫不客气地直唤他的名讳。 “我说过,我会陪着你。这次,我帮你捡起满地碎掉的玻璃渣,将它拼凑好,粘好。你答应我,别再让它碎掉,可好?”允初初抬头看着那线条流畅,令她心动的侧脸片刻,低下了身子,从他僵硬的胳肢窝下钻到了他胸前,“至于那缝缝补补的痕迹,我用余下的岁月,与你一起修复,你可愿意?” “你不回应我,我可权当你答应了哦?”允初初依然想用无赖的方式直接让他无法拒绝。可转瞬忽然想到了睚族的存在,才意识到,冥千夜不回应她,或许是因为他与睚族之间,已经产生无法割舍的感情了吧。 这点倒是她疏忽了,全然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没有替他好好想过。 一股酸楚划过心间,痛意啃食着她的心。 冥千夜久久没有回应,加剧了她心中的想法。当真是她想得太过简单而美好了吧!以为她回来之后,主动同他相认,一切便都会好起来的。最终,还是她做错了。 允初初慢慢地松开抱着冥千夜的手,缓缓地闭了闭眼,轻轻攥起了拳头。 腰间的重力落空,冥千夜这才回过神来,他好怕,好怕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他幻想出来的情景。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到睚族,我不是有意要拆散你们的……这些话就当做我没说过吧!”允初初站起了身,打算离开。 她忘记了,冥千夜向来便是深情专一的男子,既然他已经娶了另外一个人,那便是打算与她一生一世,才会娶了她的,到底是她思虑不周,唐突了。 幽兰之瞳一痛,侧头看着那个准备离去的背影微眯眼眸。不管哪个时候,她首先想到的都是别人,什么时候才能为她自己想一下呢! 冥千夜感到胸口涌上莫名的醋意,抬手一把拉起错过他身体的手猛然一拽,一声惊呼,允初初稳稳地落入了他的怀抱。 尚未回过神来的允初初下一瞬便被冥千夜堵住了嘴,他一手握紧了她的肩,一手捧着她的脸,疯狂掠夺,辗转而深情。 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唇,紧紧地盯着她的双眼悠悠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得回?” “冥千夜……”她静静地看着冥千夜,似乎能从他柔得能滴水的眼眸之中看到他心底那无尽的悲伤,瞬间心口一紧,抬手抚上他的胸口,摸到了那一个与肉相生的蓝宝石,轻声问道,“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枯木林里的温泉之夜,她便是欲要偷走他胸前的蓝宝石吧!原来她真的是他的初儿,所以送她回去的那段路程,才会那般叫他神思混乱,不能自已。 冥千夜看着允初初微微轻启的红唇,正轻而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瞳眸转瞬迷离。他低头咬住她的上唇,反问道,“为什么你回来,却不与我相认?”叫他误以为他将已经给了她的心分了一半给了别人…… “我……”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再次淹没在这无尽的深情之中,他似乎欲要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温柔缱绻,还带着,一丝苦涩…… 允初初挣脱冥千夜给她带来的晕眩,睁开了眼眸,才发现冥千夜竟然哭了,晶莹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进了他们深吻的嘴中,伴着微微的酸苦,带着他们碰撞了彼此的心灵。 她抬手轻轻拭去冥千夜落下的泪花,捧着他的脸颊,重新闭上了双眼,双手环抱住冥千夜的脖子,回应着他的深情,享受着重逢的欢愉。 这次的吻,缠绵而久远。微风轻轻传送,敛去二人身上泛起的燥热。吻到星星都探出了头,他们依然觉得时间太短,不够诉说对彼此的想念。 直至二人吻到双唇似有脱皮之感,冥千夜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允初初的唇,让她可以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允初初躺在冥千夜的怀里缓了许久,才侧身撑着冥千夜跟地面坐了起来。 冥千夜揽过允初初,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回想到当时,眼睁睁地看着她入了生死门,隔绝了阳世间的一切,也几乎诛了他的心。后来他以仅有的一丝丝信念,寻寻觅觅多年,终于,让他等到了她!这种失而复得的感受,大概没人能比他更加深刻了。 冥千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迫不及待地要她兑现她的承诺,“记得你对本王所说过的话,不可轻易再离开我了……”他真的不想再感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了。 “那是自然,只不过……”允初初眸光一沉,抬手拉起左手的衣袖,将手中的咒印展示在冥千夜面前,“我身上尚有一劫,只怕是会连累了你。” 冥千夜拉过允初初的左手,看着那条异常鲜红的红线之印,用大拇指轻轻摩挲,轻声道,“这也是你不认我的原因?” 允初初点点头,“只不过,我还一度以为你便是我的劫,但目前看来并非是如此。”入了地府之后的事她又不能直接告诉他,弄得她心痒痒,却只能死守着,否则,她便真的会失信了他,再次离他而去了。 “没事,我会同你一同面对,就像你之前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为冥朝寻回了光明……”虽然最后离开了他……不过在后来多次复盘之后,他相信她只是为了封住万鬼,那些伤他的话绝非是她的真心。 允初初对着他笑着点点头,“阴殇说得不错,还好我追过来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嗯。” 那也难怪那日他见到他们在塔楼顶聊得那般开心。冥千夜此时才恍然大悟,竟是让他痛饮那么多的酒,敢情是自己误会了。 “那离魂呢?难不成他一早也知道了?就只有本王被瞒在鼓里?” “是啊,他们都知道,不过是他们认出的我,并非我亲自告诉他们的。”允初初解释道,省得冥千夜说她偏心,故意折腾他。“不过让他们不要告诉你的确是我吩咐的。”除了咒印的事情,她还想看看冥千夜对他到底到底几分真心。 “若没有阴殇提醒你,你还要瞒着我多久?” “他今日不也是提醒了你吗,结果你依然没有认出我来。”允初初故作恼怒,却抱紧了冥千夜的胳膊,打趣道,“原来我们王上对前王妃如此深情不倦啊!甚好!” 冥千夜无奈地摸了摸允初初的脸颊,“本王有这个想法,可惜还是不够相信自己,内心太脆弱,会害怕,一旦不是的话,本王还能不能承受这个结果……” 允初初抬首看着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那么地让人心疼…… 她忍不住勾住冥千夜的脖子,主动吻上这个令她怜爱的男子。从最初梨花树前的那一面,再到在冥朝遇见的他,都是那般卓绝无双,却内敛温润如玉,心思细腻又脆弱得让人心疼。这个与她捆绑着姻缘红线的男子,是她未来的夫君,是她要相伴生生世世的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挟持 感受到允初初对他的感情,冥千夜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融化开来,便也情不自禁地回应着她。 他就知道,他的初儿对他的心绝对是真的…… “本王……”冥千夜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真想在这里便要了你……” 允初初听完甜甜地笑了,她离开了冥千夜的唇,打趣道,“我可不想掉进这河里。” 冥千夜亲了亲她的鼻尖,“那咱们回宫?” 允初初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与我如此亲密,你是否会想起我以前的面容?”虽然那时候的灵魂是她,可身体却不是。 冥千夜摇了摇头,双手置在她的腰间,认真道,“自从你复活之后,本王见到的便是你身后的灵魂,也就是此时此刻,你的这张脸。” 允初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可知,本王见她的第一面,并非如此。”冥千夜回想到在御龙门之时,众人中了魄毒后的情景,“而且,那时在大坑之内,本王却看不到缠在你身上的亡灵,然而阴殇说那恶灵是你自己,要知道,他们看到的只是面容表面上的你,所以,本王内心早已有了猜测,之前,你不过是寄宿在允初初身上的一缕魂魄。” “你好厉害啊!不过,我也叫允初初,你没想到吧!” “确实。” “只是我,说简单点,是生活在与你们不同年代的人,复杂点就是不同空间的人。阴错阳差……”允初初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忍不住问道,“那你既然有了猜测,那为什么还怀疑我与南宫白玉之间的事情?” “在未入御龙门之前,很多事情本王也是想不透,亦是不曾想到那层。当时全然被困在你曾是他未婚妻,与他有过感情的事上面。很多事情,都是要经历过,反思过,才会有些眉目。”就像此时的他们,历经万难,她才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允初初觉着冥千夜说的也有道理,很多事情,的确要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 “所以本王一直相信,你我之间一定有着非常之深的羁绊,老天才会将你送到我的身边,叫我魂牵梦绕,念念不忘……” 允初初一眼望进冥千夜那双深情的眼眸之中,此刻她倒是十分相信杜判官所说的话了。如果将一切告知与冥千夜,他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她突然很是期待,与他一起回归地府阴间之时,他惊讶的神情。 “魂牵梦绕,念念不忘的人,又何止你一个。”允初初满足地靠在冥千夜的肩膀上。她突然想起,有几日不曾见过离魂了,便开口问道,“这些日子,怎么没见到离魂?” 冥千夜低头看着她,回道,“舒儿临盆之期便在这几天了,本王准他假期,乖乖地在床前守着呢!” “原来是这样。他定然是怕我担心,所以才没有告知于我吧……” “你想去看看她吗?” “当然想,更何况现下已经没有顾虑,那更需要快些找个时间过去了。” “那……”冥千夜笑着勾了勾她的鼻尖,语气带着一丝暧昧与渴求,“你什么时候,也让我,乖乖地守在你的床前,期待着咱们的孩儿诞生……” “你……”允初初直接羞红了脸,“我们才相认,你便想着要我为你生孩儿……” “有何不可,打铁需趁热。瞧着离魂都二孩了,本王却尚未有子嗣。”调侃的语气之中潜藏着一丝落寞。不过,眼前的人儿回到了他身边,这才是重中之重。 “我……我还没准备好。”允初初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大声,直要闯破她的胸腔了。 “好了,不逗你了。”冥千夜紧紧地抱住了她,感受着怀里的真实,直到再次睁开眼,她依然在他的身边,他才放下心来。“有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知足了。” 允初初钻入他的胸怀,汲取着他身上的气息。 “可有你在我身边,为什么我总觉着不知足呢,抱都抱不够……” “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连心都是你的,你要如何造作,本王都绝无怨言。”相对的,不亦乐乎。 听到怀中人儿清脆的笑声,他亦是跟着舒心一笑。 “你可是将我当成了女魔头?” “只愿臣服在你心(身)里(下)。” “原来我们冥王大人私底下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冥千夜故意问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不管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特别是心里装满她的冥千夜。 “可是这样占据了你的心,对睚族是不是特别不公平?”允初初忽然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有点绿茶。明明睚族是后来居上,但现在她终归才是那个介入他们之间的人,一面想要冥千夜的爱,想要伴在冥千夜身侧,一面又觉得对不起睚族。 冥千夜看着怀中的人儿,只觉得她真心操心太多。自从在人群之中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是错愕。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与他初儿的灵魂如此相像的人,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既惊又喜,她是谁的疑惑从此驻入他的内心,同时伴随着一丝害怕。既入了生死门,她又是如何换了一副面孔出来的……直到现在,他不敢问她这些年的经历,亦不敢问她为何召出魌头弓,生怕那一个个问题,都是他承受不了的。 不可否认,面对允初初,他的心真的脆弱到不行。 冥千夜怜爱地摸了摸允初初的头,回答道,“傻瓜,睚族她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道急速而来的风猛然穿过他们之间,再抬眼之时,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允初初已然立在他的对面,并被人钳制住了咽喉。 冥千夜定睛一看,挟持着她的男子光着上身,没有任何发丝的头顶之上,一朵红色的彼岸之花异常张扬。如此熟悉的面孔,不是墨昀还能是谁! 没想到三年过去,他非但没死,体型甚至反而更加健硕了。 “放开她!”冥千夜冷声道。 “放开她?”墨昀笑着反问了一遍,好似这个问题很可笑,“本司为何要放了她?能叫你冥王如此在意之人,本司倒是好奇得紧。” 允初初瞪着墨昀,看着他欺身过来,闻了闻她颈边的气息,笑得无耻。奈何钳制住她咽喉的力道太猛,她只觉得呼吸困难,连话都说不出来,甚至不到两三分钟的时间,她已经觉着连思索如何挣脱都有些力不从心。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想要杀她! 冥千夜并不同他废话,瞬身便到了对面,正当他以为他可以从墨昀手中救走允初初之时,墨昀却带着允初初到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 “别白费功夫了,冥王大人,你是救不走她的。” “王上不行,那加上本尊呢!” 钳制着允初初咽喉的手突然发黑,另一只手猛然捂住了那只手背,微微松开点力道,却仍未放开她。带着她旋转了一圈,她闻到了一股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同是法祭司,面对阴殇,墨昀倒是心存几分忌惮。 “你如何知晓本司来了。”墨昀的手几乎被烧焦,他不疼不恼,倒是对阴殇的速度来了几分兴致。 “在御龙门内,你既未被恶鬼扑咬入腹,也未曾出坑,更不见尸首,消失之地徒留巫卓衣物,那时本尊便留了个心思。没想到,你当真还是回来了。” “哼,”墨昀笑了,“不愧是玄羽大祭司呀!那时巫卓为本司设了个绝咒,他带着本司将和他同样下场的遗愿离世,本想着要本司死去,没想到却意外救下了本司,甚至,在绝咒里头折腾了一番,还让本司了解了前世今生诸多恩怨,实在是令人意外。” “恩怨?”阴殇眯眼。 “说出来可能你们都无法相信,呵呵……”墨昀笑得邪魅,直叫允初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阴殇忽然想起允初初手腕中心的红色咒印,心下微凉。 “有何恩怨,我们处理。你先将念想姑娘放下,她乃无辜之人,不该被牵涉其中。” 墨昀笑了,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充红的允初初,“他说你是无辜之人……哈哈,冥王妃,你承认吗?!” 他竟然认得出来她就是允初初! 阴殇与冥千夜面色一僵。 初儿! 冥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难受的允初初,心口紧了紧。怀中软玉犹在,手心的温度尚存,刹那之间斗转星移。好不容易才等回来的人,怎么能轻易让人伤了去! 冥千夜面色阴沉,徒然一凛,以肉眼不不见的速度瞬至他二人身侧,哪知墨昀似看穿了他的路数,瞬身追逐良久,终叫冥千夜不能如愿。 “墨昀!你到底想做什么!”阴殇吼道。 “做什么?”墨昀面色阴狠,咬牙切齿道,“我要她死!” 曾经,他痴迷她带给他的悸动,是她拨动了他的心弦,让他求而不得,欲罢不能。以为,他爱她。也确实,得不到,他便想要毁掉。可他的心,却一直得不到救赎,直到,绝地逢生,叫他轮回记忆回涌,原来她,不过是他脚下的一颗巨大的绊脚石! “我……可不曾……记得……咳咳,与你……相识……”仙身万世,确实不曾对他这号人物有过印象。 眼见允初初即便被他死死地钳制住了咽喉,仍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墨昀便来了些兴致,当即放开了允初初的脖子,敕咒于半空划开一道泛着青光的牢笼,将她锁入其中。 冥千夜欲要救回她,却被牢笼青光弹回。 “冥王,本司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本司,不想伤你。”别逼他。 第一百五十三章劫难 “既然如此,你何不将你的恩怨说出来,叫大伙儿明白,就这般轻易杀了她的话,难道你心里就痛快了吗?”在绝咒之内,墨昀似乎提升了不少法力,他当是不能同他硬碰硬。王妃难得回来,他可赌不起!他只能另想他法,逼迫他自己放手!眼见墨昀对他的话有所动摇,阴殇继续道,“你倒是可以想象一下,假如你已经动了手,这样的结果,是否会令你心中舒畅?” 墨昀闭眼,不稍片刻,便呢喃着睁开了眼眸,“不……为什么?不……明明是你一直在挡我的道……明明是你!!” 墨昀睁大了双眼,满是仇恨地瞪着允初初,头部因他力道的克制,有些颤抖。墨昀捂住了头闭眼思索,为什么他的头会这般痛…… 牢笼之内的允初初终于缓过起来,因外界遏制而快速跳动的心此刻才恢复了正常。她对上冥千夜的眼睛,示意她没事,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她也想知道,墨昀与她到底是何仇怨。 再次睁开的眼眸虽是看着允初初,神思却飘向了远方。 “十八多万年前,我便是昆仑山上,转世的冥世子手中,那支射向你胸口的利箭!”风中飞速疾驰的那一幕,一闭眼便会出现在他的脑海,是那样地清晰,真实,仿佛他在无限次地循环,一次又一次,猛然扎进那温热之地,满目的血色,包裹住他冰冷的箭矢…… 允初初震惊的目光看向墨昀,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左胸口曾经中箭的位置。她当真没有想到,墨昀的前世竟然是那支几乎穿透她心脏的利箭! “原本再过千年,我便可以与冥世子生生相伴,为何你还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叫他误以为你是只雁鸟,自此,后世轮回百世牵绊!魂不守舍!”墨昀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向允初初,但他又不知为何自己一想到将她狠心杀绝,心里却是压抑非常,便只顾自吐露自己的不痛快。 听到墨昀的话,阴殇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大概明白了他们三人之间的联系,细想却又没有眉目。 “你私自下凡,触犯天规,原本死不足惜……可太上神尊为了救你,竟舍下颜面向玉帝要回了进献的九转灵丹,让你服用以保仙身灵识。却将我囚之玄铁冥链,镇在八音之塔底!区区一支伤人箭羽,竟是叫他大费周章,实在是高抬了我!哈哈哈……” 阴殇眼眸微敛,王妃的来历,果然不简单。 允初初拉开了左手的衣袖,原本红色细线般的咒印,此时正慢慢地变宽,甚至延长至她的上臂。看来,她的劫,是墨昀! “可他们不知道,八音之塔根本镇不住我的怨恨!他们捉不回我灵身自毁,那碎片般,钻入不同轮道的恨意,所以,便只能躺平了叫你这个始作俑者来填平,否则,本司定让乱世永存!”墨昀满目的痛意直要将允初初淹没。 “你说我挡了你的道,挡的又是那一条道?难不成你是因为冥世子?可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一切不过都只是你的自以为是,自寻烦恼。”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若是注定如此因果,那也是必定要走的路,何故想不开。 冥千夜听着他们的对话,并未觉得惊奇,反而脑海里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好像要冲破他的记忆,又一直破不开那道阻隔的门。 “是么……”墨昀冷笑,想到他自己,不过是冥府的一片血红的曼珠沙华花瓣,生生世世重生彼岸。花开花落,他总能在花海之中,见到那一张熟悉的,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惊艳的脸庞,高冷,孤寂。他每次都是静静地欣赏着它们,眼神温柔而落寞,轻轻触碰花瓣的手,是那样地小心翼翼。他第一次有了心跳,他享受这种活着的感觉。不知不觉,他们伴随着冥世子度过了冥府七万多年的岁月。 直到那一日,冥世子上天庭下聘礼,出发之前到了彼岸花海亲手折了一朵他满意的曼珠沙华。而他,有幸成为了冥世子手中那万里挑一的唯一一朵,摆脱了无限轮回的命运。它们随着冥世子到了天庭,并未曾见到他的未婚妻。冥世子将聘礼放下之后,便独自走向他处,并在天庭一处绝情之台的梨花树前,认识了一名女孩儿。 面对纯净大方又真实的女孩儿,冥世子动了心并将花送给了她。 为了留在冥世子的身边,他悄悄地折断了自己,脱离了□□,飘落在地,并借着那女子的动作而带起的风,藏在了冥世子的鞋底,忍着遍体鳞伤的残破之躯,跟着他一路回了冥府。 与冥世子相伴的这些年,他默默地潜心修炼,当回到了冥府之后,他第一次成功幻化人形。悄悄跟着他一遍遍上天庭,一次次从梨花树前失望而归。为了拖延婚期,冥世子不惜下凡历劫。只有他知道,他一直是在等待那个女孩儿。 不过,那又如何,他身边有他,那就足够了! 时光流逝,天上见到的那个女孩的面容早已模糊。可是,为何在冥世子转生猎户那一世,偏偏让他遇到了她!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冥世子竟然这般快便移情别恋了,他所有深情全都为了等待再次遇见她。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在利箭飞驰的最后,她回头尚不及反应的匆匆一幕…… 所以,允初初的脸孔,早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直到他误入巫卓所设的绝咒,才重新翻腾了出来。 怨念出逃,他再见到的冥世子,变得焦躁而暴戾,每次回到冥府,便会提前叫曼珠沙华凋零,似在无言地控诉,天庭上那令他心动的女孩欺骗了他,给了他希望,又叫他堕入了无尽的深渊。所以,他所等待的人,是她,还是她? 不过,这似乎都不妨碍他除掉眼前这个绊脚石。天庭之上的那个女孩,不曾再赴约,显然是无心于冥世子吧!这自然对他构不成威胁,那么,另外这个私自下凡的女子,就另当别论了。这一世都已经跑到冥世子的身边来了! 往日的一切在墨昀的脑海里划过,他咬牙切齿道,“你挡了本司的道,夺走了冥世子的心,害得本司身困八音之塔多年……这一桩桩一件件,若是不找你算清楚,本司枉此一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凡有一瞬你懂得反省自己,都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带着怨念而活的人自是不得轻松。”允初初没想到墨昀的前世,对冥千夜的感情竟然是那般扭曲而固执。执念如此之深,只怕是难解。 墨昀反驳,“你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算本司心中不舒坦,你终是少不了一死!” “就算我死了又如何?你的冥世子便能与你长相厮守了吗?别做梦了!” 允初初的话激怒了墨昀,他根本接受不了无法同冥千夜相伴的结果。 墨昀猛然抬手一挥,数朵血红的曼珠沙华急速旋转飞向牢笼,就像是一片片薄光利刃,只需轻轻靠近,便能叫人尸首异处。 于此同时,冥千夜闪瞬至牢笼之前,徒手接下那一朵朵曼珠沙华,花瓣尖端划破肌肤,血液滴在花瓣之上,被他接下的曼珠沙华随即枯萎,落地成灰。 “冥千夜!”允初初召出魌头弓,尚不及回挡,便眼睁睁地看着冥千夜为了她而受了伤。 墨昀愣怔,欲上前查看冥千夜的伤势,双足却被阴殇以黄符咒文捆绑,动弹不得。 允初初抬眼看向墨昀,冷冷道,“你便是如此看待你心中重要之人?” “不……是他自己要过去的,不是我要伤他……”墨昀狡辩。 允初初转头看着牢笼之外的冥千夜,双手背曼珠沙华所伤,正潺潺地滴着血,不由得心急道,“冥千夜,伤口怎么还愈合不了??” “傻瓜,本王已经恢复了血肉之躯,你当以为还能同以前一般,不病不老,不死不灭么……这点小伤,本王没事。” 还说没事!允初初心中焦急,若不是墨昀见到他为她抵挡心中有所顾忌,否则以他那狠戾的攻势,他的手指头非断即没。 阴殇将缚住墨昀手脚的黄符以桃枝镇地后,连忙赶往冥千夜身边,为他迅速处理伤口。 允初初这才放心地转头看向墨昀,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什么是爱?” 墨昀突然被允初初问倒了,并没有回应她。 “我来告诉你吧。”允初初眸光含情地看着冥千夜,“爱一个人,并非是捆绑与占有,而是自我约束与自由。爱一个人,是看着他欢喜,你便会跟着笑,他的身子安康,心中喜乐便是你永生所求。爱一个人,是同甘同苦,不离不弃……爱一个人,你会因他而变得积极向上,向往美好,而不是充满着怨恨,带着心走向黑暗。你的方式是错误的,不然你想,为何你并没有为他化作女身,你当真,懂得爱?当真,是爱他的吗?” 冥千夜的目光片刻不离允初初,听着她说的话,嘴角上弯,仿佛此时此刻,并无危险胁迫,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只有我自己的感受才是真的!!”此时的墨昀有些许癫狂,他沉沦在自己设想的愿景之中,根本不愿意承认他扭曲而错误的爱慕。 当一个人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的时候,那谁也救赎不了他。 墨昀不愿再与允初初纠缠,猛然挣脱了黄符咒文,空中旋身闪现,两个墨昀同时出现,引面同时对抗冥千夜与阴殇。此时此刻,只要是阻止他S掉允初初的人,他都绝不手下留情! 拼劲全力的墨昀□□直叫他们二人分身乏术,真身看着允初初面色阴沉并露出邪戾的冷笑。他头上的曼珠沙华好像睁开了眼眸一般,又似张合着乌黑的大嘴,从里头伸出几条带着花苞的细线红丝,朝着允初初迅猛攻去。 允初初拉弓上箭。下一瞬,一道黑影扑至牢笼之前,替她挡下了墨昀的攻击。肉,体厚重之声砸向地面,允初初惊得手上一松,一道猛兽之吼穿破云霄。箭矢歪斜,箭风划破那朵血色之花,穿透黑影的细线红丝猛然收回。 第一百五十四章归尘 随着离生箭气侵蚀着墨昀,困住允初初的牢笼赫然消散。他的两道□□亦是瞬间消逝。 “睚族!!”阴殇飞速掠过,一把将受伤的睚族抱起,随即点住伤口周围流血的穴道。 冥千夜纵身一跃,接过半空落下的允初初,将之安放在地面之上。允初初的脚刚一碰到地面,旋即奔跑了过去,拉起了睚族的手便道,“睚族!怎么是你!为何那么傻替我受下!别吓我,你别吓我!”看着睚族右胸之上几乎被彼岸□□穿透,一片血肉模糊,允初初的双目早已被眼泪浸湿,胡乱地拉着阴殇,“快……快快!帮她处理伤口!” “姐姐……原来你真的,真的是初儿姐姐……”睚族涣散的眼神在看到允初初之后,立即亮了起来。 允初初用力地点头,泪花如雪片一般簌簌落下。她紧紧地握住睚族的手,乞求道,“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没事!” 睚族努力露出笑容,当即昏了过去。 不远处的墨昀被净道所侵染,紧紧地捂着头上的伤口挣扎着,咬破了手指敕血咒封住伤口,避免神思错乱。 “阴殇,你速带睚族下去疗伤!快!” 阴殇也想如此,但又放不下他们这边。 “赶紧带她下去,这里我们会处理,放心。”冥千夜亦是劝道。 阴殇点头,未多做停留,连忙带着睚族离开。 墨昀眼见有人欲要伺机离去,旋即抬手放出一道黑烟,允初初见状随即挡在阴殇的身后,那道黑烟一下子拍在允初初的胸口,允初初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衣襟内一物掉了出来。 允初初不顾自己受伤,连忙上前蹲下身子捡起了那物。 “初儿!”冥千夜反手一挥,墨昀乍然被甩出几丈远。被离生箭风所伤,墨昀的实力显然已经孱弱了不少。 允初初顾不上其他,拿着鸭蛋大的坠子仔细查看,见原本被打磨光滑的琥珀面上有了轻微的糙痕,便心疼地拿起了袖子细心地擦了擦。 墨昀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似感应到了什么,挣扎着起身,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允初初手中的那条项链,他想要看得更加清晰一点,便慢慢地走近。然而离还不到一丈的距离,遂又被一道掌风再次拍飞,一口温热涌向喉咙,被他狠狠地咽了下去。 他强忍着净道之苦,亦不顾身受重伤,再次挣扎着起身,并朝着允初初走过去。冥千夜搀扶着允初初,根本不让他靠近的机会,抬手一挥,御冥河石栏之上,数十只石狮子形魂一动,刹那元神释放,纷纷张开獠牙大口从栏上一跃而下,瞬间围住了墨昀,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大有直接扑咬的架势。这么多只凶猛狮兽,只怕他的灵魂根本不够它们瓜分。 墨昀见状停下了脚步,直接开口问道,“你手上,是何物?” 冥千夜轻轻地拥了一下允初初的手臂,允初初看着他,对他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既然是她的劫,那当是由她来解。 允初初往前跨了一步,看着手心里的琥珀,轻声道,“这是一条琥珀项链,里面,是一朵被风干萎缩的曼珠沙华。不过很有意思的是,从不同的角度看它,它有时候会像是正盛开之时,色彩艳丽而夺目,仿佛鲜活的花朵开在眼前。”她说完只拿着链子,琥珀坠子掉了下来,在她手中晃动。光影划过琥珀坠身,折射出一道光芒。 墨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晃动的坠子,心中五味杂陈。如此亲近的归属感,那可是他往日栖身的那株曼珠沙华啊!那是孕育着他的生命之源,是包容纵容他的花株。 “你为何,如此珍惜它?” 允初初笑了笑道,“常人只道它美丽却是不详,但是在我看来,它虽有着艳丽动人,富有魅力的外表,却深藏着一颗孤独的心。没有什么东西一存在就是错误的,亦非是它愿意成为那个世人口中的错误,皆是形式所迫。所以,我珍惜,怜爱它。”曾经,有人因为她的一句话而雀跃不已,那一幕,亦是值得她永世珍藏。 允初初回头看着冥千夜,晃了晃手中的琥珀项链,笑得灿烂,“这原本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可惜已经过期了……” 冥千夜二话不说地接过琥珀项链,回她一笑,“现在送了也不迟。” 墨昀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一股难得体会到的暖流在心中化开,并漫向全身。这个感觉,好熟悉…… 十八万多年前,他在冷风之中飞速疾驰,猛然钻入的那片温热之地,也是像此时这般温暖,几乎要融化掉他冰冷的内心……他没有看到的是,在允初初的胸口埋没了冰冷的箭矢之后,一朵曼珠沙华自她胸前的衣襟脱出飘坠向人间…… “我还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墨昀缓缓地开口,他头上箭风戾气侵蚀的彼岸之花开了,就像充满了鲜红的血液活了一般,鲜艳而动人。 “你问。” “你第一次见到曼珠沙华的时候,是在哪里?” “文献之上。” “亲眼所见呢?” 允初初看着墨昀,他的双目之中,似乎有着期待的光。她微微顿了顿,开口道,“绝情台,梨花树前,少年手中。” 允初初的话一字一句,击溃了墨昀的心防。 于冥府之时,无数个轮回,多少个日夜的守护相伴,冥世子那柔软内心里的孤独,只有他最能体会。直到冥世子上天庭下聘的那一日,因那个女孩儿的话,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冥世子的欢快,那发自内心,真心的快乐。可他那时候被满满的嫉妒所蒙蔽了双眼,只想着不能让冥世子离开自己,自以为是地认为冥世子非他不可,毕竟他们生生相伴了七万多年啊! 允初初顿了顿,看着眼神逐渐柔软的墨昀,只闻他轻声道,“我,便是你手中的那朵曼珠沙华……” 原来如此…… 在一瞬之间,允初初似乎明白了所有。 曾经的那个少年,虽从一出生便站在了人生的制高点,但他的内心是彷徨而孤独的。他上天庭下聘礼的那一日,原本她对他避而不见是不解的,但是在经历如此之多的事情曲折之后,在了解她的未婚夫与那个在梨花树下看着曼珠沙华黯然神伤的少年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明白,他亲自下聘却避而不见不是怠慢她,而是他对自己内心的不自信。 或许,他有他所规划的生活,而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包办的婚姻。或许,他对自己的未来彷徨,没有信心给未来的另一半带去美好的生活。或许……所以他才会独自一人,孤寂地坐在梨花树下,与彼岸之花相伴! 那时候,也只有墨昀这朵曼珠沙华,才能读懂他的内心吧…… 身为冥府之主未来的接班人,不是应该如电视剧里的公子世子哥一般,自小被宠爱到内心强大嚣张跋扈的吗,若是那样,她也不会喜欢上他了吧。反观这一世的冥千夜,同冥府世子一般性子,打小的经历与压在身上的重担,反而让他的内心强大却又柔软,细腻得让人心疼…… “那你可知,太上神尊为何会为了我不惜向玉帝要回仙丹?” 墨昀摇头。 “因为,他是我的师父。” 墨昀倏然瞪大了眼眸。震惊的视线在冥千夜与允初初之间来回扫视。原来,他们二人的姻缘早是天注定!没想到冥世子一直所等待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人,而他竟是不自知! 在绝情台的梨花树下,她的话又何止温暖了冥世子一人,也暖了他那颗冰冷跳动的心…… 为了一己之私独自离开母株多年,一路颠沛流离,内心动荡不安。不管是梨花书前的她,还是中箭之后的她,给予他的暖意仍然温煦如曦。他此刻才明白,在阴殇让他假设杀了她的后果,他内心深处所的抵触的真相竟是如此,倘若真杀了她,反而会叫自己痛苦不堪。 在这一刻,墨昀释然了。 “你说得没错,爱一个人,并非是占有……”而是看着他(她)快乐,无忧……克制着净道的灵力松开,墨昀头上的彼岸之花瞬间被侵蚀掉一个口子,红色的花叶仿若在一道纯净白透的光影之中摇曳。 “我会好好地历劫,并带着善意重新回到我的位置……” 允初初松了一口气,她后退了一步,抬手握住了冥千夜拿着曼珠沙华琥珀项链的手,真挚地看向墨昀,开口道,“祝福你!” 墨昀的目光变得温和柔软,他的视线停留在冥千夜与允初初的身上。净道侵蚀的缺口正在慢慢地扩散,他的身体灵光碎化,渐渐散去。在这一刻,他感到身心温暖,舒服,是某种善意救赎了他黑暗的心。 在墨昀恶的一面散尽归尘之后,徒留的一缕魂魄金光一闪,自空中消失。群狮回归石栏,冥王宫外某一处宅院,一声洪亮的婴孩啼哭响彻夜空。 冥千夜反手握住允初初的,低头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道,“初儿是仙子么?太上神尊,冥世子又是何人?” 允初初抬头看着冥千夜,心中无奈。她就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 她的双手自冥千夜的双臂之下穿过,轻轻踮起脚抱住了他,抬起娟秀的下巴,双唇点住了冥千夜的嘴,一抹笑意浮上了她的嘴角,“若是我回答了你的这个问题,便会从你的身边消失,这样你还问吗?” 冥千夜的心一咯噔,旋即抱紧了允初初,深情道,“本王不问,本王只要你在我身边。”说完直接封住了允初初的唇,许久才不舍地放开她。 “我们先去看看睚族的情况……”允初初缓了一口气。 “走。” 第一百五十五章药引 冥千夜带着允初初来到了元鸿殿。 元鸿殿内外的宫仆全都退下了,只留了两名随侍侯在外殿。 冥千夜与允初初匆忙进屋寝阁,见到睚族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人仍旧陷入昏迷,阴殇正握着她的手守在床边。 在听到他们进屋的动静之后,阴殇连忙将睚族的手轻轻放入被窝,并拉好了被子。 允初初上前仔细看了两眼睚族,她面色苍白,明显是失血过多的样子。她走离床铺,将阴殇拉到了一边,轻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阴殇俊逸的面容上愁眉不展,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臣下处理好了伤口,封穴止道,但王后失血过多所以迟迟未醒。唯一比较难的是,王后似乎中了曼陀罗华魂影,精神气脉正在逐步渗透肌肤,并流失……” “这可怎么办??” “倘若能以墨昀之血为引,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允初初的心一下子堕入了深渊。倘若再早那么一些时候,还有可能取到墨昀的血,但现下他早已灰飞烟灭,这可如何是好,那不是要将睚族逼入绝境吗?! 阴殇见允初初面露为难,关心道,“王妃如何?” “你放心吧,已经没事了。”她拉起左手的袖子让阴殇看,上面的红丝线血咒已经消失了。“只是……墨昀……” 阴殇明白地点了点头,面上难掩失落。 “王妃平安,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允初初歉然地看着阴殇,她真的很想要救睚族,可是,爱莫能助,这该怎么办才好!突然,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想,当即转身走向冥千夜,伸手自他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了那条装有曼珠沙华的琥珀项链,冥千夜被她突然的举动惹得心跳忽然加快,手下意识地要拿回允初初已经送给他的项链,下一瞬收回了手。 “用这个行吗?”允初初将琥珀项链拿到阴殇面前,解释道,“这里面是墨昀最初的原身母体,你看看能怎么用比较好,就算是需要砸开了也没有关系,这救人一命指不定还为他消除业果呢!”更何况伤了睚族的人还是他。 阴殇接过琥珀项链一看,琉璃棕色的琥珀里头,一朵缩小的彼岸花开得正红艳。他轻声道,“虽说是墨昀的原身,但起的作用不大,毕竟那伤睚族的数条蕊心是从墨昀身体里出来的。不过,倒是用不上砸开它,只需将其调用,用其身上残留的灵气可缓睚族精神气流散。” “那还等什么!快点!” 阴殇对着允初初点点头,拿着琥珀项链来到睚族的床前,往上一抛,两指敕咒,琥珀项链随即定在床正中半空,一束光影落下,罩住了睚族整个身体,吊住她的气息。 做好一切之后,允初初虽松了一口气,但心还是提着。毕竟,这样只能治标不治本,等到曼珠沙华残存的灵气吊不了睚族的气息之时,那时候的结果将还是一样,他们终归要面对她的离开。 她为了救她,替她挡下了此一重煞,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离去呢!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时,宫仆殿外报道,“王上,离府传来喜讯,离大人二孩喜得千金!” “舒儿生了!”允初初惊喜道。 “可由于二千金头顶彼岸之花胎记,离大人见着晦气,直想将二千金摔死呢!可怜离夫人产后身子孱弱,还死死护住了刚出生的婴孩,此时双方正僵持不下!王上您看……” 彼岸花胎记…… 听闻彼岸之花的字眼,三人脑中各思所想,但几乎都不谋而合。 还未等冥千夜发话,允初初便率先回答了那宫仆,“知道了!”随后转身对阴殇交代道,“你好生在此守住睚族,有何情况及时召唤我们!我一定会将墨昀血源带回!”见阴殇应下,她立即拉起冥千夜的手,“快带我去离魂府上!” 冥千夜二话不说,迅速同允初初出了元鸿殿,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瞬身轻功齐齐用上,生怕耽误了最佳时期。 等允初初与冥千夜赶到的离府的时候,从院外便听到了婴孩的啼哭与一声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不要啊!!”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急忙奔向房屋推门而入。 “住手!!” 此时的离魂自知劝说无用,已经抢过了襁褓中的婴孩高举于头顶,正准备一摔永除后患,见到来人之后不由得片刻愣怔。一旁的婆子也吓到瘫软在地。 “王妃……”离魂轻声呢喃,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泪流满面的舒儿在听到离魂的话之后,竟也一时怔住,她已经太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她停止了挣扎与哭泣,疑惑的目光停留在素未蒙面的人身上,自己身体虚弱无力,手肘撑麻了都未觉难受。 “把孩子给我。”允初初走向前伸出双手,离魂毫无悬念地将手中的婴孩递给了允初初。允初初小心地接过,并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王妃,不能留下她啊!”离魂回过神来,面上刀疤生硬,但双眼充红,隐隐有着泪光,“前便有曼珠沙华诡印墨昀恶人作祟,危害百姓。小女生来便有地府阴花印记,他日就算无害人之心,她发下印记亦会成为众人口中的妖怪,不详的象征,于她来说,将是困苦的一生!” “再怎么说她也是一条无辜的性命!更何况她还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可有想过舒儿辛苦孕育十月怀胎,好不容易踏过鬼门关,她才得以见到这个世面,虎毒尚还不食子呢!”允初初缓了一口怒气,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替冥朝未雨绸缪,亦是为了你女儿着想,不过,你确实赋予了她生命,但没有资格替她决定存活。未来成长之后,她将会有独立的思想,会思考,只要有正确的教育与引导,她的人生不会比别人差!” 听完允初初的话,离魂这才忍不住掩面而哭。 允初初看着离魂松了一口气。她也知道,离魂的内心也是很纠结痛苦的,那得是要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做出此等举动。想来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他的思想已然做过复杂的斗争了。 “咱们小宝宝多乖多可爱呀!”允初初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孩,伸手将被翻开竖立的头发顺回。这小家伙刚出生没多久,被羊水浸泡得一副皱巴巴的小老头样,旋涡状的胎发内,一朵鲜红色的花朵胎记延伸到了额前,还未睁开的眼皮底下,一双眼珠子溜溜转着,似乎在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墨昀啊墨昀,你的历劫来得如此之快!你有一对好父母,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吧! 允初初默默地在心底念着,她抱着女婴来到离魂面前,撩开了襁褓,让离魂看看他可爱的女儿。离魂忍住抽泣,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内心十分杂乱,他自认是个不合格的父亲,竟然想一把摔死自己的女儿! 允初初感受到他复杂的情绪,缓解道,“你可别看她此刻的模样像个小肉包,日后长开了定然让人惊喜,叫你都爱不释手!”随后,便将婴孩抱去还给她的母亲。 冥千夜走上前,抬手拍了拍离魂的手臂,安抚他纷乱的内心。离魂拿袖拭去眼泪,朝着冥千夜轻轻点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在他的眼里都是P话。若不是还有王妃等人在,他倒是想靠在身边这位如兄似父的人肩上再哭一场。 冥千夜将离魂带出产房,迎面撞上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他身后跟着一名婆子。小男孩拽着他父亲的衣服,奶声奶气道,“父亲,我想要看妹妹……” 离魂听到此话更想哭了,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将小男孩抱了起来,努力对他挤出一抹笑,道,“妹妹这时正在吃奶呢,晚些时候咱们再一起进去看她,好么?” 小男孩搂着离魂的脖子,依然是奶声奶气,乖巧地回了一声:“好。” “真乖!”冥千夜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赞道。 他明白离魂此时此刻的心情,若是他们晚来了一步,他将为自己会后悔的行为买单…… 产房之内的舒儿感激地看着允初初,可她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劫后余生的女儿身上,而是定定地落在允初初身上。微微张着干裂的白唇,颤颤地问出了她心中的问题,“刚刚夫君喊您……‘王妃’……” 允初初看着舒儿那哭红的双眼,万分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她起身将婴孩小心翼翼地交给了缓过神来的婆子,接着将舒儿扶靠在床头,并将一面柔软的枕头垫在她的腰下,这才坐在她的床沿,拉过舒儿的手放在手心,微微笑道,“是我,我回来了。” 舒儿满是不可置信,又是百感交集地看着面貌全然不同,熟悉感依旧的允初初,眼里打转的泪水直要将她给淹没了。舒儿愣了片刻,突然一下子扑倒她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舒儿想死您了!!” 听到舒儿喊她一声熟悉的“小姐”,允初初鼻头一酸,热泪盈眶,“我也好想你……” 什么时候,怀抱中这个哭得毫无形象的女子一直围着她打转,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两个孩子的妈了…… “好了,乖舒儿,别哭了……”允初初安慰道,“我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倒是你,”她轻轻地拉开了舒儿,温柔地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关心道,“你现在可是产妇,心情可不能再激动了,别哭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莫要伤了眼睛。” 舒儿听了允初初的话,高兴地猛点头,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眼角留了下来。 “傻姑娘,今日你可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了,快好好躺下来休息休息。” 舒儿笑着点点头,乖乖地躺了下来,却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允初初的双手。 待舒儿缓过情绪之后,允初初才艰难地开口道,“其实今日前来,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第一百五十六章终章 允初初本以为自己在这敏感的时候跟舒儿提出那般无理的要求,她会拒绝,没想到他们夫妇二人竟是二话不说便一口答应了。 为了避免新生儿受到伤害,允初初与冥千夜尽量以最安全的方式索取刚好的用量,装在婆子以滚烫开水烧滚后备用的琉璃瓶中,并迅速以隔空传送符为阴殇送去新鲜的活血。 索性只是药引,否则他们当真下不来手。若当是危及婴孩性命,他们也只能另寻他法。 再三叮嘱并告诫离魂之后,他们才暂别舒儿回到王宫。 允初初看着睚族喝下了阴殇喂的药之后,等了半晌,见她面有缓色,这心里提起的石头这才落了下来。 阴殇见状亦是舒了一口气,下一刻却见他转身向冥千夜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冥千夜不明所以,欲要拉起阴殇却被他所拒绝。 “臣下有愧,请王上赐死。” “从何说起?”冥千夜问道。允初初亦是不明所以。 “臣下……”阴殇欲言又止,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攥起,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猛然抬头道,“臣下,臣下轻薄了王后!” 冥千夜听完沉声道,“什么时候。” 于此同时允初初轻轻地收起了刚要靠近阴殇的脚。她知道睚族喜欢阴殇,可阴殇对于她的感觉总是不浓不淡,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么多年,他终于发觉他自己对睚族的感情了吗?这回他自己说对睚族做出了出格之事,难道是眼见她受了伤,心中不舍与心疼,才情不自禁?这,涉及到睚族的事情,也只有身为她夫婿的冥千夜自己去解决了。 “王后受伤之前。”阴殇羞愧得低下了头,身子板却挺得很直。 冥千夜无声地弯起了嘴角。他悄悄地看了一眼允初初,见她正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事,你得亲自同睚族说,本王无权干涉。她要不要原谅你,等她醒来再说吧。” “她可是您的王后!王上处理此事合情合理!”阴殇心中虽深知冥千夜与允初初之间的感情,但是毕竟睚族也是他的王后,说到无权干涉,言语之间似欲与睚族划分界限,反倒是叫他为睚族抱不平。 “臣下一时鬼迷心窍,以下犯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无需再等王后亲自惩罚。” 冥千夜看了一眼执着的阴殇,轻轻地笑了。 “你是黑龙王朝的功臣,是本王一起出生入死的得力战将,本王又怎么舍得处罚你,” 王上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为了一己私心,要轻易饶了他吗?可他的良心又怎么能过得去呢! 思及此,阴殇着急道,“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微臣一步行差踏错,恳请王上降罪。” 冥千夜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也想找机会同初儿说明此事的,正好,现下当着他们俩的面一并解释了,省得日后多一番误解。 “其实,”冥千夜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扫了一遍,“本王与睚族之间,只是徒有夫妻之名而已,二人根本无心,又何谈感情。本在大婚当日可同行册封大典,为何搁置今日,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原因吗。” 此话一出,允初初与阴殇皆为吃惊地看向冥千夜。 “当初本王会答应与麒麟屿国联姻,不过是为了黑龙王朝,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而睚族会答应嫁来王朝,则是,为了初儿……” “为了我?”允初初十分惊讶。 冥千夜点点头,上前两步扶起跪在地上的阴殇。 “她一直坚信你尚存人世,一直默默地在等着你回来。为了帮你守住这一切,”冥千夜无奈地笑了声,“亦是怕本王朝三暮四,所以这回她很干脆地便答应了她皇姥的要求。” 允初初听完回头看了一眼睚族,心中既感动又心疼,“睚族有心了……”她转过头看向冥千夜,说道,“她身负麒麟君主之位,却还为了我嫁过来王朝,这些年当真难为她了。”更难的是,因为她,而牺牲了她的感情。 冥千夜安慰道,“确实为难了她。好在麒麟屿国地势优越,麒麟老君主身子尚且硬朗,且有三五亲王共同协理朝政,一切都还顺遂。就是她一介女子清誉,就这么毁在本王的手中。” “这老君主对于同王朝联姻倒是挺执着。”允初初嘀咕道。 允初初说得小声,阴殇倒是听得清楚,“老君主年轻之时曾见过王上一面,匆匆一眼便是惊鸿一生。奈何那时麒麟屿国正值内政风云,便错过了联姻的机会,这件事成为了老君主的心病,待到小君主及笄之后,更是牧牧不倦地发来欲求联姻的国书。当然,这其中亦有阻止黑龙王朝复明的阴谋。” “不过那时候冥千夜也就一副白骨模样,她又是怎么芳心暗许的?”允初初转头看向冥千夜,语气之中颇有醋意,“你的魅力倒是挺大的哈!” 看着允初初的样子冥千夜笑而不语。 “那只是碰巧见着了正在照圣魂镜的王上而已。” “圣魂镜?那又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就是一面镜子,但是作用好像不小啊。 “那是一面可照妖魔鬼怪神仙人元魂之镜。” “我怎么没见过冥千夜用过?” “早在数十年前,被调皮的小殿下不小心打碎了。” “哦”允初初明了地回答道。 “不过说来睚族的皇姥倒是挺纠结的哈,一面想要同别国一般阻挡黑龙王朝复明,一边又想着将睚族嫁过来,当真是矛盾本尊。”辛苦她的好睚族了,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允初初回头侧身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之中的睚族,却见她搁在被子上的手动了动,并轻轻地捏起了被子缎面。她激动得想跑过去,转念一想,反而努力克制自己翻腾的内心,不着痕迹地看向阴殇,问道,“阴殇,你喜欢睚族吗?” 毫无心理准备的阴殇根本不知道允初初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顿时愣住了。 “哎呀,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 阴殇的脑子一下子乱糟糟的,甚至觉得身体开始发热,好似有冷汗要冒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允初初。明明他们一开始讨论的便是他觊觎犯上的罪责,后续风向怎么就变了呢…… “你一个百多岁的老人家,怎么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一个样,扭扭捏捏。”允初初说这话的同时故意看了冥千夜一眼,表示他也一个样。他们两个可是她见过最含蓄的老头了。 “如果,情况真同冥千夜说的那样……”允初初话还没有说完,冥千夜便一把揽过她的腰,将脸贴近了她,“你不相信我说的?” 面对突然放大的俊脸,允初初怔了怔,“信,信,我只是说如果嘛……” “没有如果,我说的就是事实。”冥千夜不悦地放开了她。 “好好,我们王上说的是,别生气了。”允初初安抚好冥千夜,转头看向阴殇,“看吧,事实就是他说的那样。”她双手盘在胸前,煞有其事地走向阴殇,思索道,“既然冥千夜与睚族之间没有感情,而你又轻薄了人家……” “如果可以,臣下……臣下定然会负起这个责任!”阴殇涨红了脸,郑重其事道。 “这可不行。” “为何?”阴殇与冥千夜齐齐问道。 “倘若你是带着愧疚而负的责任,那便不必了,睚族远比你想象的坚强,有你没你,都一样。但若你是真心喜欢她,往后的生活不能没有她的话……那便成了!” 此时的阴殇心中很是复杂,介于身份,仁义道德的担子实在太沉重。 允初初看着阴殇,这么好的机会给他,他还始终不愿承认他对于睚族的感情,心中倒是来了几分气,实在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几年前,睚族对你的感情想必你是有感受到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是不愿意承认这段感情,还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心?”允初初猛然拉过正在吃瓜的冥千夜,挽着他的手臂并靠在他的肩上,道,“行吧行吧,你就让睚族这一辈子顶着王后的名义,看着我跟冥千夜卿卿我我孤独终老吧!” “这……我……”阴殇被她的话刺激到语无伦次,“我,臣下……当然,喜……喜欢……” “喜欢她这句话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锦被之上的手紧紧地攥起。 阴殇缓了一口气,低首努力抚平自己的心跳,片刻才听他豁出去了一般,猛然说道,“我喜欢睚族我喜欢她,我非常喜欢她!”攥起的手缓缓地放开了锦被。 允初初听完满意地笑了。在他们二人措楞的时候,转身走向床铺,温柔而缓慢地扶起了睚族,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你听到了吧,他说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王妃!” 看到睚族醒来,阴殇既高兴,又巴不得此刻眼前便有地洞让他钻。冥千夜则抬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捂住了满脸的笑意,遂又放下手看了眼坐无处安身的阴殇。 睚族舒心地笑着,将手覆在允初初的手上,侧头对她说道,“姐姐,谢谢你。” “说什么呢,是我欠你的太多了……” 睚族在允初初的怀里摇了摇头,“不,是姐姐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生,什么叫做‘做自己’。倘若没有精神支撑,□□凡胎又有何意思。” “你要赶紧好起来,否则阴殇会心疼,我们都会心疼的。”允初初笑着看了一眼不自在的阴殇,揶揄道。 “既然姐姐已经回来了,那我理当让出王后之位了……” “你先好好休息,操心这些做什么?” 睚族坐了起来,拉过允初初的手,说道,“应当如此,否则,有的木头,还是会在意的。” 允初初笑出了声,“好,听你的。”这个木头除了阴殇,还能够有谁。 “那今后你们二人,有何打算。”允初初的视线从阴殇身上转落到睚族。 “我已经想好了,现在的王后称病而故,就麻烦王上给我置一处挂名的空冢吧,也全了两国脸面。” “就算这般哪能是冢,要也是空陵。” 睚族微微一笑,“接下去,我想改名换姓,重新换个身份,带着木头回去请罪,我相信皇姥一定会理解我的。同时也让皇姥见一见她未来的孙女婿。只要皇姥知道我还活着,此事定安然无虞。” “你想得真周全。”允初初抬眸看向阴殇,“对吧,木头。” “在知道念想姑娘竟是姐姐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规划未来的日子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对姐姐那般嚣张,真的对不住呢!” “还说这些,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现在又为了我受伤,你说我要拿什么还你?” “用不着姐姐还,我们还有一辈子可以在一起呢!” “好!”允初初心疼地刮了刮睚族秀气的鼻尖。睚族为了她实在是做得太多了,也委屈了她。在知道她回来了之后,才这般迫切地想要追求自己心中所爱。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可爱女子呢! 阴殇缓了好一会儿,才倒了一杯水为睚族端了过来。 允初初识相地接过水杯放在床边的桌上,拉过阴殇代替她,这才将水杯放回阴殇的手上,“想必此时此刻,你们俩有很多话要说吧。好好喂水别呛着了,”她转眼看向睚族,“好好休息。” 睚族笑着同她点点头,允初初这才拉着冥千夜出了元鸿殿,并交代宫仆守在殿外莫要打扰。 王宫之内,寂静如斯。 两道十指相扣的身影,缓缓地行在宫道之中。 “冥千夜……” “嗯?” “我感觉这一切好像都是梦啊……你捏捏我的脸。” 冥千夜停了下来,心情愉悦地看着允初初,双手捧起了她的脸,低首咬住了她的唇,柔柔道,“疼吗?” 允初初的双颊浮起了一抹红晕,娇嗔道,“哪有人……这样确认的呀!” 冥千夜笑着放开了她的唇,“本王可舍不得捏你如此娇嫩的脸。” “那你就舍得咬我的唇!” “这可不一样。”冥千夜将双手放在允初初纤细的腰间,低首附耳道,“或者我的王后……想要更深入的确认?” “冥千夜!”允初初一掌拍在他的肩上,“怎么没个正形!” 如此逗允初初,冥千夜开怀大笑。 “本王对你所做的一切,从来没有为什么。要是有的话,那便是因为爱……”允初初娇羞得将脸直要埋进冥千夜的颈窝。冥千夜这老头情话要么不说,要么一说要人命! 满溢的情感碰撞人心,直叫人心脏猛烈跳动,□□难收。 冥千夜一把旋抱起允初初,向着衡云殿的方向,轻点脚尖,二人瞬间消失在宫道之中。 天边翻起了白鱼肚,有人却还在夜里翻腾。 不知…… 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