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间 作者:冰痕 内容简介: 手起剑落,父亲的头颅落地,年幼的戴雪在萧晖身下辗转惨叫……一夜之间戴雪的世界被萧晖所毁灭,从此,他踏上了一条复仇的不归路……而那一夜后,萧晖再忘不了那无助的眼睛,那眼中的泪水…… 楔子 血海深仇 黑夜,山洞。地上燃烧的火把映出洞壁上几条晃动的人影。 山洞深处是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一身江湖剑客的装束,手中的一柄长剑泛着寒光,正架在一位中年人的脖子上,青年俊眉修目,仪表堂堂,但此刻英俊的脸上布满了杀气,眼神冷冽如冰。而那中年人则是士绅打扮,身材微胖,肤色白皙,一看便知平素保养得很好,但此刻他身处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脸上五官都已扭曲。青年轻轻地拉了拉剑柄,他的脖子登时出现一条血痕,一串血珠冒了出来。靠近洞口处站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孩子,火光映着他惨白的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象是受伤的小鹿般恐慌不安,幼小的身体瑟瑟地颤抖着,如秋风中的落叶,稚气的声音不断地恳求:“萧哥哥,你……你不要杀我爹爹,求求你了……” 萧哥哥?那被唤做萧哥哥的青年名叫萧晖,闻声愣了愣,上一次听到这种称呼还是在五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不堪回首的记忆忽被唤醒。“闭嘴!”萧晖怒吼了一声。“你丧尽天良的父亲对我母亲和我犯下的滔天罪行我要全数讨还!”萧晖转向那中年人,“呵呵,戴世亨,你想不到吧?五年前你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在雪地里,可惜萧某命不该绝,活到了今天。” “雪儿快走!记得给为父报仇!”戴世亨的话还未完,已被萧晖点了哑穴,他全身几处大穴受制,根本动弹不得。 “戴公子,你要想你爹活命,最好不要跑,乖乖听话。”萧晖笑了笑,笑容却有让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把你的衣服脱了,快点,全部脱光!”萧晖下了第一条命令。 戴雪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从面颊滚落,却没有出声。一双小手颤抖不停,好半天才解开衣带,一层层的衣服滑落在地上。孩子只剩下中衣了,他犹豫着,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做。“我叫你脱光,听不懂吗?”萧晖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戴雪吸了吸气,慢慢地将手伸向腰间,最后一点衣物也剥去了,一丝不挂的瘦小身体战栗着。 萧晖皱了皱眉头,这小家伙还没发育成熟,他对男人尤其是男孩的身体并没有特殊的兴趣,但今天他是要复仇,只有以同样的方式复仇才能洗刷掉自己最深的耻辱。“过来!”萧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他把戴世亨放到一边,戴世亨穴道被封,不用担心会逃跑反抗。 戴雪鼓足勇气一点点地挪过来,但牙关还是直打颤。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赤裸身体,他不知道萧晖要做什么,会杀了自己吗?这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萧哥哥吗?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转过身去,趴在地上。”戴雪没有抗拒,听话地转过身,跪下去,然后用肘部支持住自己的上身,石洞的地面很冷,夜已深了,四野寂然,只听见山洞的顶上有水一滴滴滴落的声音。 萧晖解开自己的衣带,拉出胯下硕大的凶器,把戴雪转了一个方位,让他正好对着戴世亨。戴世亨想把头转到一边,却动不了,只能用无限愤怒的目光瞪视着萧晖。“呵呵。”萧晖冷笑道:“戴世亨,你看好了!你没想到你对我母亲和我做的一切,会报应到你独生儿子的身上吧?”说完,萧晖分开戴雪的双腿,小小的穴口紧闭着,怎么这么小?萧晖塞了一根手指头进去,很紧,试着在里面动了几下。戴雪哭出声来,却不敢挣扎,一紧张,内壁收得更紧了。“好痛!萧哥哥,不要!” “你不要?那就是要我立即杀了你爹了?”萧晖恶狠狠地说,满意地听到戴雪止住了叫喊,然后又加了一根手指进去……萧晖尽力把穴口撑大,但如果要进入还是太小了。萧晖用自己的肉棍顶住戴雪的入口,慢慢地往里面挤,才挤了一寸进去,穴口就已撑到了极限。戴雪全身颤抖得不停,仍不敢发出声来。萧晖等不及了,抬起他上身,紧紧地抓住他的腰往自己面前一送,同时分身大力往前一插…… “啊!”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萧晖停住了动作,他十分清楚身下的人正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但……自己若是怜悯他,却又有谁来怜悯自己?萧晖一甩头,开始凶狠的抽插起来。一边抽插一边喊着:“痛吗?但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五年前,我和母亲逃难到你家,你父亲却是个衣冠禽兽,将我母亲凌辱至死,又强暴了我。这些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却永远都不会忘!” 在萧晖大手钳制下,戴雪声嘶力竭地叫喊,却丝毫不能减轻身体撕裂的疼痛。随着萧晖的动作越来越猛烈,叫喊变成了无助的哭泣,渐渐地低了下去……戴雪的甬道很窄,萧晖每抽插一次都很费力,甚至夹得他有些生疼,但这种疼痛反而刺激了他,提醒他自己的目标。鲜血慢慢地沿着戴雪瘦小的双腿流下来,萧晖却毫无停下来的意思,他一手抬起戴雪的头,让他看着戴世亨,“呵呵,看着你儿子的样子,你很爽吧!戴世亨,你这个畜生!”戴世亨气得一口痰噎在喉咙里,昏了过去。 由于鲜血的润滑,分身的进出略为容易了一些。萧晖越来越亢奋,十八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痛快淋漓的感觉。眼前出现母亲那凄美哀怨的脸庞,还有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娘!我终于为你报仇了!”萧晖叫着,眼前却又出现了一张脸,一张七八岁娃娃的脸,“萧哥哥,你帮我捏个泥人好不好?”,小男孩拉着自己的衣袖,央求着……萧晖摇摇头,幻象又变成了戴世亨狰狞的笑…… “不!”萧晖大吼了一声,终于全数泄了出来,抽出自己的分身,一股浑浊的乳白色的液体夹杂着鲜血从那撑大的穴口流了出来,在戴雪的身下汇成一滩。萧晖把自己的分身在戴雪的身体上擦了擦,起身整理好衣服。趴在地上的戴雪已没有了声息。萧晖以为他昏过去了,蹲下去,却发现他的眼睛仍然圆睁着。“萧,萧……哥哥,饶了我的爹爹吧?”眼泪已经流尽了,但哀求声里还带着颤抖的哭音。 一个“好”字差点就要冲口而出,却被萧晖生生地咽了下去。自己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帮他捏泥人带他打弹弓的萧哥哥了,决不能因他的哀求而心软,他是自己仇人的儿子,除了仇恨,再也不可能有别的感情。如果放弃复仇,自己该怎样去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难道要永远让她死不瞑目? “你还我的娘来,我就饶了你爹爹!”萧晖冷冷的声音冻结了戴雪最后一丝希望,拾起地上的长剑,他走到戴世亨面前,突然手起剑落,眨眼间一颗头颅已滚了下来,鲜血如泉水般从断了的颈中喷涌而出。戴雪又痛又惊,终于昏了过去。萧晖犹豫了一下,伸手按住戴雪的人中,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来放入他嘴中,又在他穴道推拿了几下,过了片刻,戴雪轻哼了一声,醒了过来。触目却是父亲的头颅,那双眼睛还大睁着,满是惊恐之色。 戴雪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咬破的嘴唇一点点滴下血来。萧晖突然觉得心里象被什么扎了一下,酣畅淋漓的复仇快感象是阳光下的积雪,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戴雪!”他低声唤道,把衣服放在戴雪身前。 “你杀了我爹爹?”戴雪茫然地问。 “是。”回答很干脆。 “你说你会放过他,你骗了我?”戴雪又问。 萧晖沉默。 “那你也杀了我吧?” “不!你父亲欠我母亲的,由他自己还,欠我的,你已经还了,我不会杀你。”萧晖咬着牙说。 “你会后悔的,我会杀了你报仇。”戴雪将目光从父亲的尸体上移开,直视着萧晖,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泪水,只有……仇恨! 孩子仇恨的目光让萧晖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旋即大笑:“哈哈!好!有志气。要报仇,就到断魂崖来找我,萧某随时恭候。”说罢还剑入鞘,拎起戴世亨的头颅,大步走出洞口,施展轻功,转眼已没了踪影。 戴雪仍是赤身裸体,跌坐在血泊里,旁边是父亲残缺不全的躯体,下身撕裂的痛苦已麻木,鲜血从身下渐渐地漫出来,和父亲的血融成了一体,流了一地,慢慢凝成了暗红色。“雪儿快走!记得给为父报仇!”爹,这竟然是你对孩儿说的最后一句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为你报仇! 夕阳西下,萧晖跪在一座乱石垒成的没有墓碑的孤坟前。“娘,孩儿不孝,今天才来看望母亲,但孩儿终于为您报仇了,您看,这就是仇人戴世亨的头颅,孩儿将它烧成灰,以祭奠您的在天之灵。”说完,萧晖咚咚地磕了几个头。很快,坟前腾起一股火焰,冒着浓浓黑烟…… 一 同病相怜 二年后的秋天,绝壁千尺的断魂崖直插蓝天,山风扑面,萧晖按剑而立,身旁一棵火红的枫树似与天边燃烧的朝霞融为了一色。远远地,一个小黑点正攀崖而上,近了,更近了,正是戴雪。两年过去了,他长高了一大截,轻功也长进了不少。 看来,这两年他是刻苦习武以图报仇了,但要与自己较量还差得远了,就算不用无情剑法,自己的循天神功也练到第八层了,萧晖的嘴角浮起满意的笑容,心头却莫名其妙地颤动了一下。原以为报仇后就可以万事大吉,但不知为什么,这两年时不时会想起小时候和戴雪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短暂但甜蜜的时光。偶尔他会梦到戴雪无助的眼神和瘦小的身躯,在自己身下辗转挣扎,听他哀叫着“萧哥哥”,大眼睛中蓄满了泪水又不敢放声哭泣,萧晖情不自禁地想为他拭去泪痕,再抱在怀中好好安慰。但每次他都会在此时醒来,空对着漆黑无边的长夜……哎,当时自己一走了之,不知有没有人去救他?十三岁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又该怎样活下去?萧晖有些懊悔自己心软,不但没斩草除根,还为他记挂担忧,但那些毕竟都不是他的错,又怎么能杀了他? 转眼戴雪已攀上了崖顶。他还在服中,一身素白孝服更衬得肌肤胜雪,唇红齿白,神情中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沉稳,但脸色仍是苍白。那晚,他失去了最亲的亲人,原本幸福的生活在一瞬间彻底坍塌,他不得不踏上复仇之路。这两年他变卖了全部家产,四方延请名师刻苦习武。痛苦的回忆时刻折磨着他,父亲的灵位无声地提醒着他,他不再是父亲膝下无忧无虑的孩子,独自在仇恨中煎熬,让小小年纪的戴雪难以支撑……因此,仅仅过了两年,也知道未必能赢得了萧晖,他还是寻仇而来,如果不能成功,为报仇而死,也是一种解脱。 四目相对,萧晖一震,昔日发育不足的瘦弱孩子已成了清秀绝美的少年,那个曾流着眼泪苦苦哀求自己的戴雪长大了。但这双眼睛还是和两年前一模一样,仍充满了绝望仇恨的目光。 “萧晖,拔剑吧!”戴雪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萧晖叹息道:“戴雪,你明明打不过我,又何必来送死?” 戴雪咬了咬嘴唇,不再答话,长剑疾刺,已到萧晖面门!萧晖侧身腾挪,这才拔出剑来,两剑相交,当的一声迸出几星火花。两人缠斗一处,三十招后,萧晖的剑架在了戴雪的颈上。戴雪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等待长剑斩下,等待头颅落地,如两年前……良久,戴雪颈上突然一松,萧晖已还剑入鞘。“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你再练二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戴雪依然沉默,突然一转身,纵身就要跳下悬崖!萧晖吓了一大跳,飞身扑上,死死地将他压住,落地处两人的上半身已悬在半空。萧晖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双脚牢牢地钉在崖上,卸去下落的冲力。身形稍稳,往上一拉将戴雪拉了起来,再把他往后推了几尺,自己则挡在他身前,防他再次跳崖。 “你不杀我,也不许我自行了断?”戴雪毫不感激,冷冷诘问。 “哼!”萧晖冷笑一声,“我当你是个有志气的男人,才答应与你决斗,结果你不但武功没长进,性情更没长进,遇到一点挫折还要寻死觅活,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还提什么报仇?你那没人性的爹养了个没血性的儿子!” 戴雪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抿着嘴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萧晖,你说的话你记着,你会付出代价的!两年后,我再上断魂崖来找你!” “两年后?我为什么要等你?你要是再输了呢?”萧晖闻言邪邪一笑。 “那你就杀了我吧!”戴雪咬牙道。 “呵呵,我不杀你,我要你做我的奴隶,一切听我的处置,如何?”萧晖悠闲地看着戴雪,等他回答。 奴隶?戴雪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晚的噩梦仍清晰如在昨天,这两年他一想到此事,就恨不能将眼前这人碎尸万段。难道自己还要受他的羞辱?“不!我宁可死!” “我输了,要杀要剐我都随你,你输了,你随我处置,这不是很公平吗?何况我刚才已放过你一次,没必要再接受你的挑战。你若不答应,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你是不是怕了,认为自己必输无疑,才不敢答应?那你也不用再提什么报仇雪恨,快找个地方远远地躲起来吧!”萧晖索性激将到底,若再被自己凌辱比杀了他更痛苦吧?那么他会不会知难而退? 戴雪的脸上又没了血色,沉默了好一阵,他终于开口道:“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两年后我们再见!”转身离去,突然听到身后风响,有东西破空飞来,戴雪反手一抄,却是自己刚才掉在地上的长剑。戴雪接过剑来,一言不发,随风却传来萧晖的声音:“戴雪,我劝你一句话,听不听随你。你的天资虽好,却不适合修习刚猛一路的武功,你学的又太杂乱,急于求成,反而欲速不达……”戴雪收好长剑,施展轻功顺绝壁滑落,越下越快,萧晖的话渐渐听不到了。 萧晖如石雕一般,静静地站在崖上,看着戴雪的背影渐渐地消失。这仇恨,一生也解不开了吧?望向天边,漫天的朝霞已散尽,秋高气爽,碧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断魂崖上只听见西风凛冽,刚才的生死搏斗就象是从未发生过。 良久,萧晖转过头来,山崖上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位须发斑白的瘦削老人。“师父!”此人正是萧晖的师父莫无伤,江湖上有传言称“无情剑出,无伤必亡”,莫无伤的剑下从不留活口,久而久之,便得了这样一个外号,他的真名反而不可考了。莫无伤脾气古怪,没有娶亲,以前收过一两个弟子都先后被他赶走了,但七年前因缘际会,救下了雪地里濒死的萧晖,发现他天赋甚高,想到自己的一身绝技也要传人,遂收下了年仅十三岁的萧晖,带他回到断魂崖,教他习武,抚育他成人。虽然师父不苟言笑,练功不合要求时,打骂也是常事,但萧晖知道师父待自己有如再造,恩重如山,对之敬爱,犹胜父母。 “晖儿,刚才这人是谁?”莫无伤问。 “是弟子的仇人戴世亨之子戴雪。” 二 前途未卜 “哦?那你为何不杀了他,斩草除根?无情剑的规矩你忘了吗?”莫无伤略有不快。 “弟子已杀了他父亲报仇,他年纪尚幼,杀了他,弟子于心不忍,何况,他也成不了我的威胁。”萧晖隐瞒了他曾对戴雪做的事。 “晖儿,你倒是恩怨分明,罢了,这事你自己斟酌处理吧,为师不多管了,不过,我看他倒也和当年的你有几分同病相怜。” 萧晖听师父说到“同病相怜”这几个字,心头突然猛跳了几下。同病相怜?不是么?就连这倔强的脾气也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但他的“病”是因己而起,又如何相怜? “晖儿,你随我来。”回到屋内,莫无伤道:“为师要下山去一趟。” “师父下山有何要事?”萧晖问。 莫无伤道:“晖儿,你有所不知。我们无情剑一派,素来以无情剑和无情剑法相传,无情剑是开山祖师采上古玄铁所铸,是为天下利器,也是本门的镇派之宝。但你现在虽然修习的是无情剑法,无情剑却已佚失多年。为师近日得到了一些线索,因此要下山去查访。” “既然如此,那徒儿陪师父下山吧?”萧晖忙道。 莫无伤却道:“你急什么,练好了武功,以后自然有你用得着的时候。你的无情剑和循天功进境不错,但尚能更上层楼。我这一去可能短期内回不来,我不在的日子,你更要勤加修习,不可偷懒。” “是,徒儿谨遵师命。”萧晖躬身答道。 莫无伤满意地笑了笑,萧晖聪明勤勉,又谦虚恭谨,日后前途未可限量。得此佳弟子,本门后继有人,作为掌门自是欣然。 戴世亨的坟前,戴雪伏地不起。 “雪儿,起来吧,这也不是你的错,何必太过自责?你年纪还小,报仇一事不可操之过急。”站在一边的冉少阳看不下去了,伸手扶起了戴雪。 “师父,我该怎么办?”戴雪的双眸里只有茫然,毕竟他今年只有十五岁。“我约了他两年后再比武,如果又输了,我……”不!绝不能输!那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唉!”冉少阳长叹一声,道,“那萧晖说的也不错,雪儿,你的天资不适合练我所传的这些阳刚之功,若要强练,只能是事倍功半。而且我发现本门的内功心法有大缺陷,正要闭关几年思索解决之道。你这样刻苦,又身负血仇,为师也不能误了你啊!” “师父!你不要我了?”戴雪闻言大惊失色,忙跪下磕头。 “雪儿,你我情同父子,师父怎会不要你?只是……”冉少阳顿了顿,拉起戴雪,“你恐怕得再拜名师了。” “不!我只要跟着师父。”戴雪死死地拽住冉少阳的手,象是溺水的人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不肯松开。 “雪儿,你听为师把话说完。”冉少阳怜惜地摸摸戴雪的头。“你不能学我这少阳功,我想了很久,适合你练且能臻化境的只有幽冥山庄的幽冥神功,幽冥神功自成一派,独步武林,你如能学成,何愁大仇不报?只是有一件为难之事,这幽冥山庄的庄主冷焰性格古怪,江湖上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为师当年倒曾和他有一点薄交,可带你去见他,但至于他肯不肯收你为徒,就得看你自己的缘分了。” 戴雪的心本已凉了大半,忽听师父说有转机,又转忧为喜,点燃了希望,“多谢师父!徒儿日后若能学成报仇,不敢忘师父大恩。”他见师父盛赞这幽冥神功,已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拜在幽冥庄主门下,求他传授神功。 冉少阳却摇了摇头:“幽冥山庄行事透着股子邪气,让你去那里,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你急于报仇,也只能勉强一试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去吧!” 冉少阳遂带着戴雪,骑马一直向西,走了十来日,人烟渐渐稀少,天气愈见寒冷。这日来到一座险峻的高山下,冉少阳道:“幽冥山庄就在这左近了,但其地处隐秘,又有许多机关暗道,外人不得擅入,我先发个信号通报。”说完拿出一个火炮来点燃,那火炮升到数十丈的空中,啪的一声散开成一朵红色的焰火,少倾,山谷中也升起一团白色的焰火,似是应答。 过了一会,山谷中出来两名白衣少年,皆是十五六岁年纪,容貌十分俊美,见了二人,问道:“远客何人?来访何事?” 冉少阳递上拜贴和书信,道:“在下冉少阳,有事要见庄主,烦请通报。” 那两名少年接过拜贴书信,又进谷去了,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出来,其中一名施礼道:“冉大侠所托之事,庄主已经知道了,庄主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外客,冉大侠请回。” 冉少阳在江湖上也是素有名望的人物,等了半天,吃了个闭门羹,气得一言不发,拉上戴雪就走,那少年却道:“庄主吩咐,这位戴公子可随我们进去。” 冉少阳不料庄主不肯见自己,却肯留下戴雪。忙唤过戴雪,道:“雪儿,那你随他们进去吧!日后凡事自己要多加小心。”虽然是自己带他来,但总觉得幽冥山庄甚是古怪,疑惑不定,又叮嘱道:“雪儿,若你以后遇到什么难处,或是在幽冥山庄待不下去的话,可以到龙蓥山上来找我。” 戴雪磕头谢过师父,目送冉少阳纵马离开,便欲随白衣少年进去。白衣少年却拿出一条布带,道:“本庄规矩,外人进庄须蒙上双眼。”戴雪只好任他们将自己双眼蒙得严严实实,他孤身初入陌生之地,也不由心头乱跳,忐忑不安。两名白衣少年不和他多说,只管拉着他走,过了一阵,似乎进了一扇大门。戴雪内功不弱,初时尚能辨别方位,但觉白衣少年似乎是带着自己绕圈子,不知绕了多少个圈,戴雪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待到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揭去,戴雪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小岛上。 这岛在一个小湖之中,离岸只有数丈,小岛花木掩映,一左一右有两座精致的小桥与湖岸相连,正中是几座房舍,但四周湖面上白烟缭绕,楼台亭榭在白烟中若隐若现,朦胧缥缈,如临仙境,却看不分明,一条青石小径通往房舍大门。带路的少年在门外施礼道:“庄主,人已带到了。”禀完躬身退下,对戴雪道:“庄主令你在此等候。”两人便离岛上岸,只留戴雪一人。 戴雪跪下磕头,大声道:“弟子戴雪,拜见庄主,恳请庄主收留。”却无回音。 三 衣冠禽兽 戴雪挺身跪在坚硬的石板上,一动不动跪了约有一个时辰,膝盖如针扎般又痛又麻,仍不愿起来。暗想:庄主若不肯收我为徒,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精诚所至,他总会被我感动。又过了好一阵,戴雪突然听见有人说:“进来!”声音似近在耳边,如碎玉裂帛,极为动听,戴雪吓了一跳,抬头四处一看,又无人影,正惊异不定,那声音又道:“我叫你进来!” 戴雪才明白是庄主叫他,忙站起来,谁知跪得太久,一个趔趄,差点又栽倒在地。 戴雪吃力地移动着麻木的双腿,一步步挪到门前,轻轻推开大门,虽是白天,但屋内门窗紧闭,又未点灯烛,几无光线,十分幽暗。远远地只见椅子上坐着一人,戴雪心知这必是庄主冷焰,咬牙又跪了下去,磕头道:“戴雪拜见庄主。” “你叫戴雪?”那人冷冷地问道。 “是。”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戴雪遵命抬起头,却看不清冷焰的面目表情,只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冷焰审视一阵,方道:“冉少阳的信中再三恳求我收你为徒,说你天资禀异,适合修炼幽冥神功。”一面说一面站起来,一步步走向戴雪,戴雪低下头不敢仰望。待走近了,冷焰伸出手来,抬起戴雪的下巴。对上冷焰的目光,戴雪一惊,他竟是个极美的中年男子,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但这犹如美女的脸上却有一种说不说的阴冷。冷焰的手缓缓滑过戴雪的脸庞、脖颈、沿着衣领滑了进去,那手指冰冷滑腻,象蛇一样四处游走。戴雪忽想起“幽冥”山庄的名字,心头发毛,往后一缩,冷焰却把手收回去了。“不错,的确是块习武的好苗子。” 戴雪听他称赞,喜出望外:“恳请庄主收下弟子!” “呵呵,”冷焰笑了笑,话锋突然一转,“虽然你天资不错,但这幽冥神功是我派的至高绝技,就是我收的几个弟子,我也尚未传授,我又凭什么要教给你?你用什么来换?” 他这一问,戴雪顿时哑口无言,自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学武又极是费财,为了报仇,家产已被他变卖殆尽,现在又拿什么去请动这位庄主?半晌,戴雪磕头道:“弟子现在除了此身之外别无长物,若庄主肯收留弟子,传授绝技,弟子绝不敢忘恩负义,待弟子报了大仇,必遍求天下珍宝以谢师父大恩。” “珍宝?”冷焰轻蔑一笑,“呵呵,我若要珍宝,什么得不到?还需你去?而且日后图报,说得好听,有朝一日待你成功,谁知会不会过河拆桥,恩将仇报?你还是回去吧!” 戴雪年纪尚幼,又讷于言辞,见冷焰言语凌厉,要赶自己走,喃喃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停地磕头哀求。冷焰却丝毫不为所动,戴雪一时甚是绝望,差点哭了起来。冷焰见他急切,觉得时机已到,又道:“你若真是诚心拜师,我也不要你日后如何,我要你从现在起,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遵照我的命令,不得有任何违抗,你能做到吗?” 戴雪听他言下之意,竟是有了生机,忙道:“多谢师父,弟子必定谨遵师父教诲,决不敢违抗。” “是么?”冷焰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别急着喊师父,既然如此,那你先随我来。” 戴雪跟着冷焰走到房间的一头,才发现墙上有扇小小的暗门,冷焰打开暗门,戴雪往前走了两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戴雪惊恐地往后一闪,却撞到了冷焰的身上。 “哼,你怕了?”冷焰道。 “不,弟子不怕。”戴雪鼓足勇气进去,冷焰在身后“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屋,室内昏暗阴深,只有高高的屋顶上一个半尺见方的天窗,透下点光来,墙角点着一盏油灯。石屋的正中央是一张石床,床上空无一物,床的两头却分别立着四根铁柱子,铁柱子上缠着铁链,床边有几只大木箱,不知装的是什么。墙上挂着几条长短不一的鞭子,地上还有一团团暗红色的血迹,看来已经干了很久。这分明是一间囚室或刑室,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是何用意?戴雪抬起头想问一句,却接触到两道阴狠的目光。“把衣服脱了,趴到床上去。”冷焰的口中吐出简短的命令。 戴雪骤然一凛,类似的话曾多次在噩梦里重复,本能地往墙边一靠,抵到冰冷的石墙,墙角昏暗的烛光变成了摇曳不定的火把……“不!”戴雪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 “不?如果你要学幽冥神功,这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你做的好,在这个屋子里待上三个月,我就正式收你为徒。不然,你现在就走吧!”冷焰的声音始终是冷冷的,听不出半点喜怒。 戴雪才回过神来,到这里来是要拜师学艺,报仇雪恨的。“不,师父?”戴雪仰起头,眼睛里已充满了泪水。 “你不用求我,我不会强迫你的,你如果要想拜师,就留下来,要不你马上就走,你自己选择吧!”冷焰不紧不慢地说。 戴雪站在石屋当中,死死地咬着嘴唇,如果自己离开这里,还能上哪里去?母亲早就去世了,父亲被萧晖杀了,世上没有亲人只有仇人,师父又不要自己了,就算自己要自杀,死了又怎样去面对父母,还会被萧晖耻笑……戴雪站得双脚都发麻了,终于下定决心,慢慢地转过身来,对冷焰说:“庄主,我愿意留下来。”咸咸地有血流进嘴里,是嘴唇被咬破了。 “呵呵,你可要先想好,决定之后就不能反悔,生死都得随我意,只有这一次机会,你想明白,你是不是真心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冷焰又问。 “我愿意。”戴雪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那好,你把衣服脱光,趴到床上去。以后我的命令,不会再重复第二遍。” 戴雪一步一步捱到床前,一双脚似有千斤重,伸手去解衣带,双手颤抖着,却怎么也解不开,戴雪将心一横,用力往下一扯,扯断了带子……外衣滑落在地上,然后是裤子、内衣……一切一切都是两年前那场噩梦的重演。一滴眼泪掉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摔在地上。不多时,戴雪已是一丝不挂,他依言上床,俯身趴着,石床很冷,刚一接触戴雪差点跳起来,寒冷透过赤裸的肌肤,一直贯穿到骨髓里……绝望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心头,戴雪闭上了眼…… 四 破釜沉舟 冷焰走过来,熟练地把戴雪的四肢分开,紧紧地用铁链绑缚在床头的铁柱上,戴雪的整个身体打开成大字,丝毫动弹不得。他仍闭着眼,等待即将降临的厄运。冷焰的手没有一点热度,触及之处让戴雪一阵阵颤栗,他几乎怀疑这不是一个活人的手。 绑好后,冷焰“啪啪”在戴雪的臀部轻打了两下,雪白的肌肤现出数道红印,并不太疼痛,但戴雪却感到深深的羞辱。冷焰的手指在臀部之间的那条小沟划过,插进了戴雪紧闭的穴口,异物的突然侵入让戴雪本能地收缩了一下,轻哼出声。“怎么?你这就等不及了吗?”冷焰狞笑了一声,又加入了一根手指,“你还挺紧的嘛,以前有没有人上过你?” 戴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我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冷焰捏了捏他的翘臀,“不肯叫了?那好,我们玩玩别的。”冷焰打开床边的箱子,拿出一件黑黝黝的物事,前小后大,竟是墨玉所制的假阳具。冷焰按住戴雪的臀部,先用手指分开他的后庭,再用力把这个黑色的假阳具挤进去。 突然袭来的撕裂般的痛苦,仿佛整个身体被活活地分成了两半,曾经熟悉的痛苦,全部重新再来……一点一点,戴雪觉得自己正在堕入深不见底的地狱……他头上渗出密密的冷汗,却仍坚持着不肯发出呻吟。冷焰见他不出声,突然使劲一推,把阳具推进去了大半。“啊!!!”戴雪终于发出一声惨呼,两行屈辱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爽吗?还有更爽的呢!”冷焰笑了两声,抑制不住得意之情。原来,他武功虽高,却有断袖之癖,常采美少年藏于幽冥山庄的密室中供他享用。但他与少年交欢时,必用尽各种法子羞辱折磨对方,让少年痛不欲生,以此得到激情和快感。少年中不堪折辱的往往含恨自尽,更多的则是被他凌辱玩弄至死。他今日见戴雪相貌十分俊美,本就起了霸占之心。而不谙世事的戴雪报仇心切,被他威逼胁迫,不过三言两语就自投罗网,却成了冷焰的俎上之肉。 戴雪惨叫着,冷焰一次又一次地把阳具捅进他身体深处。一缕鲜血沿着穴口流了出来,看到鲜血,冷焰突然兴奋起来,抽出假阳具,解开自己的衣服,爬上床去,掏出自己的分身来,那欲望已肿胀难耐。冷焰狠狠往戴雪的密穴捅去……戴雪身下的鲜血越来越多,好痛!但最痛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那颗早已破碎的心,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又被人恶狠狠地连皮带肉地撕开,鲜血淋漓。曾为了受到这样的侮辱而立誓复仇,却不料得到的是更大的伤害。戴雪极力忍住呻吟,承受着身上之人的疯狂肆虐。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黑暗中再也看不到阳光…… 冷焰精力超人,抽插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在戴雪身子里泄了一次。他起身松开铁链,把戴雪翻身仰卧,掀动墙上机关,两条又粗又长的铁链从屋顶垂了下来,冷焰将戴雪的两条腿分开,脚踝栓在这两条铁链上,再往上一拉,让他双腿叉开抬起,整个后庭一览无遗,再绑好戴雪的双手。冷焰把自己沾满血迹精液的分身送到戴雪眼前,命令道:“给我舔干净!”一股难闻的味道,戴雪一阵反胃,厌恶地转过头去,不肯张嘴。冷焰一只手勒住戴雪的脖子,“我数一、二、三、你要是不张嘴我就勒死你!” “一……二……”冷焰收紧了手,戴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眼前一团团黑雾,喉咙象是要被捏断了。不!我不能就这样死了,忍受这些不都是为了报仇吗?如果死了,曾付出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戴雪闷哼了一声,冷焰松开了手,用分身拍打着戴雪的脸,戴雪缓缓地张开嘴,含住了面前腥臭的分身,眼泪却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他想要拭去泪水,双手却被分在两边紧紧地缚着。 戴雪含泪舔着冷焰的分身,他从未为人口交过,一阵阵恶心想吐,但他青涩的动作反而激起了冷焰的欲望,不一会儿又在戴雪的口中勃起了。他干脆捧起戴雪的头,一下下地用力抽插起来,每一次都顶到戴雪的喉咙最深处,插了一阵,冷焰突然大叫一声,喷射出来。乳白色的精液顺着戴雪的嘴角溢出,戴雪抬了下头,正想吐掉。冷焰却道:“给我喝下去,如果敢吐出来,我就杀了你!”戴雪闭上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终于一点点咽下了口中的精液。冷焰再一次将分身送入他嘴中……等到胀大了,却抽出来,插入了戴雪的下体…… 六次还是七次?戴雪到了后面什么也记不清了,只是机械地口交,接受插入,默默希望着这非人的折磨能早一刻结束。他曾如愿以偿地昏了过去,却很快又被冷焰弄醒了。“还没爽够你就昏过去,太不中用了!忘了给你服一枚醒神丸。”冷焰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一枚药丸给戴雪服下,然后继续他的暴行。这下戴雪连昏迷也成了奢望,只能在剧痛中一次次承受冲击…… 石牢里不知时间,象是经过了一百年,或者是两百年,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冷焰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将戴雪的双腿解开,放平后重新锁在床上,道:“今天第一次,你表现得还可以,要是你侍候得好,三个月后我就正式传你神功。”说完哈哈大笑,走出门去。他以前掳来的少年大多不会武艺,很少有能活过三个月的,他故意这样说,以防戴雪自杀。 墙角的油灯燃到了尽头,天也黑了下来,地牢里一片死寂,如同坟墓。戴雪独自躺在无边的黑暗里,四肢仍然被锁着,身上的疼痛似乎已渐渐麻木,但心头仍在不住地滴血……萧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带给我的,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你报仇,你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只要再等三个月,再等两年……爹!娘!你们再等我两年,孩儿报了仇,就来找你们……黑暗中,冰冷的眼泪反射着微光……戴雪又累又乏,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眼泪也流尽了,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进来两名白衣少年,为他清洗上药,赤身裸体地展示在陌生人面前,戴雪涨红了脸,再一次被深深的屈辱感包围,却又无处可躲。 五 水深火热 那两个少年却是见惯不怪,先里里外外地将他洗干净,撕裂的伤处上了药,又喂他喝了水,吃了些米粥。戴雪看到白糊糊的米粥又是一阵恶心,但不吃东西怎么熬得过?勉强吃了小半碗,就再也咽不下了。少年整理完毕离开,戴雪却仍然四肢分开被锁在床上。他慢慢运功,过了一两个时辰,渐觉神台清明,身上也好受了些。 从此,戴雪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里,冷焰差不多每天都要来蹂躏一番。他每次都把戴雪折腾得生不如死,还不断变换花样,鞭子、蜡烛、钢针等轮番上阵,或者用绳索将他绑成各种形状,或是将各种希奇古怪的物事插入戴雪的身体,甚至茎口……而交欢的时间也是极长,至少也得五六次以上才能满足。戴雪毕竟是习武之人,年纪又轻,虽然饱受摧残,却也恢复得快。每日里都有人按时来换药送饭清洗,后来冷焰见戴雪没有反抗或求死之意,平时便不再把他锁在床上,只将他一只手锁在一根柱子上,戴雪可以坐下站起,甚至走上一两步。 冷焰不久发现,戴雪正是他想要的人。以前的那些美少年过分柔弱,在床上经常哭哭啼啼,玩点稍微出格的花样就会死去活来,给他们服了醒神丸虽然不会昏厥,但对身体伤害更大,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而且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住他超长时间的蹂躏,冷焰疯狂的欲望难以得到满足。但戴雪却不同,除非实在忍受不了,他不会叫喊或哭泣,更不求饶,通常只是用冷漠的眼光面对这一切,他的冷漠反倒激发了冷焰征服的欲望。戴雪不但长得很美,体质也很好,肌肉均称富有弹性,比起柔若无骨的少年来更让他销魂。而且戴雪有内功底子,服下醒神丸能长时间保持清醒,可以让冷焰尽情肆虐发泄。 日子一天天过去,冷焰本打算在三个月内将戴雪折磨致死,后来却有些舍不得了,如果他死了,要再找这样的尤物太不容易。而且戴雪确实有学武的天资,让他做自己的徒弟也不错,既可以留在身边日日淫乐,又找到了武功的传人。冷焰既有了把戴雪留下的心思,折磨时便不再下狠手,因他手下留情,戴雪终于熬过了三个月。 这天,冷焰进来给他松开了铁链,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道:“乖徒儿,你进来已经三个月了,侍候得不错,为师也遵守诺言,正式收你为徒。”戴雪迷茫地听着,好半天才似明白过来,木然地点了点头,黯淡的眼眸里却没有一点神采。三个月,竟然有三个月了……这个恶魔终于要收自己为徒了?戴雪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怔怔地呆了一会,两行眼泪凉凉地滑落下来…… 冷焰叫了两个少年进来,让他们为戴雪穿上衣服,扶到外面去。戴雪这时对外人早已麻木,象木偶一样任凭摆布。三个月来他第一次穿上了衣服,走出了这间石屋的小门,一到室外,强烈的阳光刺得戴雪睁不开眼。他索性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还能离开那个地狱,重新回到阳光下呼吸,只是自己这具残躯还能再支持多久,前面又将是什么命运? 少年带戴雪回到岸上,进了一座庭院,冷焰已为他准备了一间房子,下人们将戴雪扶到床上躺好,床很温暖,被子也很柔软,有多久没有好好地睡过觉了?戴雪很快沉入了梦乡……醒来时天色已黑,有人送来了晚饭,戴雪撑起身来,默默地喝了几口粥,便又躺下。他什么都不愿意想,但噩梦一般的情景仍一幕幕在眼前重映,累累伤痕提醒着他这决不仅仅是一场噩梦……为什么?为什么??本已麻木的神经又渐渐恢复了知觉。都是因为他,仇人萧晖!戴雪心中的仇恨如火山喷发,再也遏止不住,他翻身坐起,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萧晖,我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我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门外的下人听到戴雪大叫,连忙冲进屋来,戴雪正双手乱挥,状若疯癫,大叫大嚷,众人赶快把他按住。戴雪环扫了众人一眼,安静下来,不再说话。此后三天,戴雪都只是沉默,不说一个字。冷焰得知后,来看了他,开了安神镇定的药方。戴雪服药后,情绪渐渐恢复平稳。冷焰令人好茶好饭侍候,又用最好的伤药为他治伤,自己却另找人寻欢作乐,但自有了戴雪,再试别人他就觉得索然无味,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激情。想到行收徒拜师之礼得斋戒,冷焰便暂停了房事。 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冷焰没有再侵犯戴雪,这成了戴雪难得的清净之日,精心调养下,他的身体也渐渐地恢复得七八成。冷焰便令他沐浴焚香,择日行拜师之礼。 选定了吉日,冷焰将戴雪带入幽冥山庄的供堂,供堂正中供着历代祖师的牌位和画像,他令戴雪在神像前跪下,道:“此为幽冥山庄的禁地,除了历代掌门人,无人能踏入此地一步,违者格杀勿论。”戴雪听了,心中奇怪,自己又不是掌门,怎能进来?但他对冷焰厌恶至极,不想与之说话,也不开口询问。冷焰接着道:“为师是幽冥山庄的第四代掌门,幽冥神功在我手上已获大成,但至今未有传人,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获传幽冥神功的第五代弟子,不出意外,日后掌门非你莫属。”冷焰这番话,本是想收买戴雪之心,让戴雪甘心继续受自己蹂躏而不生怨恨。但戴雪习武只是为了报仇,对掌门之事毫无兴趣,表情木讷,也不行礼道谢。冷焰见软的不行,便令戴雪先拜各位祖师,再给自己磕头,戴雪勉强对冷焰磕了四个头,叫了声“师父!”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敬爱或欢喜之情。 冷焰恶狠狠地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早就事先讲好,你当时说心甘情愿付出一切,我也遵守承诺收你为徒,你难道还想反悔?我不管你是不是口是心非,既然成了我的弟子,就得一切听我的!若有违抗……”冷焰立掌为刀,“啪”地一声削下香案的一角来,“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戴雪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他太清楚这句话是什么含义了,咬了咬嘴唇,没有吭声。“你起来,跟我回房间去。”冷焰过了大半个月清心寡欲的日子,早就忍耐不了,行完拜师之礼,恨不得当场就把戴雪扑倒。 六 初试锋芒 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临近子夜,冷焰才放开筋疲力尽的戴雪,不过这次他考虑到戴雪要正式习武,没有使用工具,也没有将他用铁链铐住,只是一遍接一遍地交媾,戴雪闭着眼睛咬牙苦熬,但因身体虚弱,就这样也好几次差点昏厥。 第二日冷焰单独将戴雪带到练功房,开始正式授艺。幽冥神功的原理是尽最大可能发挥自身的潜力,但虽是剑走偏锋,也要循序渐进。戴雪听冷焰说至少得苦练五年才能有小成,顿时大感失望,开口问道:“还有没有快一点的办法?” “怎么?乖徒儿,你想早点学成好离开我吗?呵呵。”冷焰冷笑了一声,却又道:“速成的法子也是有的,但对身体的危害很大,不能经常使用。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戴雪点点头,道:“我要学。” 冷焰便传了他口诀和运用心法,传完又道:“这种办法虽然上手很快,比通常的幽冥神功威力更大,但太耗精力,只能到万不得已需要与对方拼命时方能为之,使用后轻者功力大损,重则武功全废,甚至会伤重而亡,就是为师也不能幸免。但为师出道以来还未有须用之时。” 戴雪只求速成,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两年后的那一战,只要那一战成功,以后是死是活,都不在他考虑之中。能用身体交换到神功,所做的牺牲总算有了意义。 从此戴雪白天习武,晚上还要为冷焰侍寝,不过,冷焰虽然几乎无一日放过他,比起石牢里的那三个月仍好得多了。虐待的花样仍然层出不穷,但很少再毒打他或弄到昏厥。戴雪内心对此厌恶至极,却无法摆脱,只当成一件酷刑来熬。一个个漫长的夜晚,他如一块木头般躺在床上毫无热情地听凭摆布,冷焰只有使用春药,他才略有反应,但冷焰仍是乐此不疲。 冷焰传授武功却是尽心尽力,把戴雪当成传人培养。戴雪极为用功,他甚是满意,但他却不知戴雪是一心想尽快复仇,真正感兴趣只是那些能速成的旁门左道。平日里冷焰严禁戴雪踏出幽冥山庄一步,其实就算他允许,戴雪也走不出去。幽冥山庄内的建筑道路均按奇门八卦布置,曲折往复,状若迷宫,其中又多机关暗器,如果没有人指点,绝难寻到出路。 戴雪慢慢了解到,幽冥山庄实际上是一个杀手集团,冷焰的几个弟子都是江湖上的厉害杀手,奉庄主之命四处杀人,身负累累血案。就在戴雪进入山庄满一年的这天,冷焰把戴雪召入了密室。“乖徒儿,你正式拜师有九个月了,你很努力,进步很大,九个月当得了别人三、五年。为师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这一年来,戴雪除非迫不得已,决不叫冷焰师父,也极少主动和他说话,但听他说要自己去办事,肯定能出庄了,哪怕只是暂时摆脱这个恶魔,也是求之不得,因此开口询问。 “为师要你去完成一件任务,刺杀青红帮的帮主王大虎。” “是。”戴雪已料到会有这一天。 冷焰本以为戴雪听到要让他去杀人会大吃一惊,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但戴雪只淡淡应了声“是”,语气好象是让他去杀只鸡,而不是去杀个武林中人。冷焰微感诧异,却笑道:“答应得这么干脆,真是为师的乖徒儿。那好,限你五日内带王大虎的项上人头来见我,听到了吗?” “是。”戴雪仍只有这一个字。 “好!”冷焰说着却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打开拿出一枚药丸,递给戴雪,“凡我门下的弟子,拜师后首次出庄,都要服下这‘摄心’丸,以防生了二心,背叛师门。”戴雪不说话,接过来除去蜡封,一口吞下。他知冷焰善制各种药物,这一年来,他服过冷焰的各种春药解药不计其数,早已麻木,并不觉奇怪。冷焰又道:“这种药平时并不发作,只需每年按时服下解药即可,行动武功一切如常。只要你顺利完成各项任务,平时里好好习武,好好侍候师父,这解药自然不会少你的。不过,”冷焰脸色一沉,“你若违我令,天下再无别人解得这药,发作起来,不但武功尽失,更如蚁附骨,生不如死,惨不堪言,你听清了吗?” “我早就是生不如死了,你何必再来威胁我?”戴雪冷然答道,嘴角浮起一丝不屑。 “你!”冷焰气得正要发作,见戴雪一脸漠然,心道如果逼他太甚,他真的求死,自己却不划算了,何况他已服下摄心丸,谅他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便放缓脸色,拉过戴雪,将他抱在膝上,笑道:“你这脾气一点不改,还是这么倔,好在我喜欢。”说着便解开他衣服的扣子,伸手进去搓揉他胸前的那两粒红豆,戴雪知道挣不开,索性任他动作。冷焰又道:“虽说我利用了你,不过我的绝顶武功,也是对你倾囊相授,你总该记着我的这点好处吧?你若觉得委屈,以后我好好待你便是了。”一边将戴雪的衣服脱下,一边将嘴凑了过去…… 第二天戴雪出庄,赶往七百里外的青红帮,十分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在他挥刀的那一瞬间,他笑了,很久他都不曾笑过了。他的愤怒、他的压抑,只有在这一瞬间才得到了片刻的释放。看着素昧平生的王大虎头颅落地,戴雪竟有了一种莫名的快感。只可惜,这不是仇人萧晖的头颅! 戴雪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幽冥神功,有若干疑问要解,虽对幽冥山庄既厌又怕,仍是星夜赶回复命,比预定提前了一日。首次任务是冷焰试探戴雪,见他只花了四天就顺利归来,冷焰的态度温柔了不少,详尽解答了他所提的问题,戴雪自去潜心修炼不提。 之后一年间,冷焰又指示戴雪执行了好几次暗杀任务,戴雪都完成得干净利落,表现如同天生嗜血的杀手。冷焰惊奇地发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有种超乎寻常的冷血,自己虽然占有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却丝毫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的心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由于戴雪需要经常出入山庄,冷焰教给了他山庄的地形和机关。就在戴雪和萧晖所约的比武之期到来前半个月,冷焰却出庄去了,这是戴雪第一次见冷焰离开幽冥山庄。戴雪暗中松了口气,平日没有任务时,他仍不得擅自出庄,这真是天赐良机! 七 宁为玉碎 冷焰临走时特意提醒戴雪:“你就在山庄里乖乖地呆着,等我回来给你摄心丸的解药。”但他不知道,戴雪已不需要解药……冷焰走后,戴雪反复温习了幽冥神功的速成心法,他怕损伤功力,一直未曾使用,但现在时机已到,为了报仇,必须得倾全力一击!两年过去了,他对萧晖的仇恨一天比一天更深……比武的前五天,月黑风高的夜里,戴雪偷偷地潜出幽冥山庄,直奔断魂崖…… 而萧晖也在等他。随着比武日子的临近,萧晖越来越心绪不宁。又过了两年,日复一日,他再也忘不了上次比武时戴雪那倔强的模样,不象当年那样柔弱无助,却更让他割舍不断。他还曾梦见戴雪那次跳崖自杀,而自己没能拉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堕入不见底的深渊……萧晖惊叫着醒来,虽明知是梦境,却觉得是已发生的事实,惊得他一身冷汗……怎么会这样拿不起放不下?虽然曾是儿时的玩伴,但他更是仇人之子,自己的报复理所当然。萧晖困惑不已,从不曾心慈手软,但为什么一想到他,心痛就无法遏制?难道是后悔了吗?不!不是的,萧晖摇头否认,只是,只是觉得他可怜而已……也许真的是同病相怜? 萧晖日夜练武,不是怕输给戴雪,只为了稍稍排解烦闷。这两年他一直很刻苦,又有明师指点,加之年前莫无伤下山偶然得到一根千年人参,让萧晖服用了,功力更是突飞猛进。但想到两年前的约定,萧晖忐忑不安,这么久没有他一点消息,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要是怕了,真的不来怎么办?那自己就再见不到他了……不!他那样倔强,不会失约的…… 莫无伤这两年多在外奔波,寻找无情剑的下落,但每每有了线索,等找去时却又断了。半个月前,师父又下山去了,据说这次是有了确切的消息,无情剑落入了天山派手中。莫无伤走得匆忙,萧晖只简单对师父提了一下戴雪要来比武寻仇之事,莫无伤虽料他胜券在握,为防万一,又留下了一件自己寻到的天蚕丝的护甲,让萧晖贴身穿着护体,叮嘱了几句让萧晖自己相机处理,便下山去了。 约定的日子到了,天边曙光初露,萧晖就来到崖边守候。又是深秋时节,寒风瑟瑟,草木凋零,红叶纷飞,景物一如当年,但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天色一点点地暗了,萧晖站了足足一天,断魂崖上下仍是静悄悄地杳无人影……戴雪呢?难道他忘了?还是真的出事了?萧晖越想越怕,心乱如麻,握剑的手也满是汗。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天边,天黑透了,萧晖转身走回屋里,拿出纸笔来,正要给师父留言,打算明日下山去找戴雪。忽然听到窗外有人大叫:“萧晖,你出来!”声音十分熟悉,正是戴雪。 萧晖听见喊声,忙将笔一扔,冲出门去,叫道:“戴雪,你终于来了!!” 恰好是月圆时分,纯净的深蓝色天幕上,一轮银白色的满月静静地挂在树梢,夜凉如水。月光下,白衣的戴雪犹如一尊玉雕,衣袂飘飘,风姿卓绝。他又长高了不少,神情略显疲惫,雪白的脸蛋上似蒙了一层灰,显然是长途跋涉赶来。萧晖一看到他的身影,烦躁的心忽然沉静下来,终于等到你了!萧晖猛地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烦恼只是因为“思念”……那么,这一次,我一定要留下你!但一接触到戴雪的眼睛,萧晖却不由打了个冷战,这双眼睛里除了刻骨的仇恨依旧,还多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酷。萧晖吃了一惊,他变了!这两年,他遭遇了些什么? 萧晖兴奋的语气,不象是见到了仇人,倒象是见到了久别的情人。戴雪有些惊讶,突想起上次的约定,自己输了,就要……这些年来无数的羞辱涌上心头,戴雪涨红了脸,怒火中烧,咬了咬牙,不再答话,拔出剑就要动手。萧晖跳到一旁,道:“你大老远来,累了就先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再比武不迟。” 戴雪怒道:“少废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萧晖尚未拔出剑来,赤手空拳,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见戴雪急迫,只好道:“这里地势狭窄,你若执意立即比武,我们还是去崖顶上交手吧!” 戴雪收剑随萧晖来到绝壁之顶,月光皎皎,将四下的景物映得如同白昼。戴雪抬头望那明月,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月亮升起了。今夜要是赢了,大仇得报,便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如果输了……如果输了,难道真的要去受那种侮辱,再继续过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戴雪不敢多想,手腕一动,一声清啸,剑花闪动,直取萧晖咽喉!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拆了二三十招,剑光笼罩之处,飞沙掠石。萧晖暗暗惊异,这两年他果然进步神速,但这内力上却透着古怪,难道他是学了传说中的幽冥邪功?听师父提过,这幽冥功属于旁门左道,对身体危害甚大。想到这里,萧晖着急起来,只求尽快结束战斗,让戴雪弃剑认输,只见他剑招急转,越舞越快! 戴雪渐渐感到吃力,剑气凝滞,被萧晖逼得步步后退。没想到自己两年的含羞忍辱竟然仍不是他的对手!罢了,反正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戴雪猛地一咬舌根,吐出一口血来!萧晖突见戴雪吐血,以为他已受伤,硬生生地将剑往后一撤,却感觉一股巨大的内力如排山倒海迎面而来……萧晖还不及反应,已被震得凌空飞起,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立时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萧晖苏醒过来,只觉体内气血乱涌,“哇”地吐出好几大口血。举头看已是月上中天,想要站起来,浑身却软绵绵地使不出丝毫力气,萧晖心知自己受了重伤,叹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输了!但戴雪为什么还没杀掉自己? 萧晖挣扎着转过头去,却见戴雪正趴在数步之外,一动不动。萧晖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上突然生出一股气力,忙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手一探,戴雪仍有极为微弱的鼻息,萧晖略略放下心,摸出怀中的治伤丹药,二枚用布包着的丹药已被戴雪刚才那一击震成了粉末,萧晖一股脑儿地喂戴雪服下,却已没有内力再为他运功疗伤。萧晖动了这几下,胸中又是一阵烦腻,又吐了几口血。萧晖暗想:纵然自己受伤非轻,看戴雪的样子,受伤更比自己重得多,他为了报仇,竟然不惜动用同归于尽的幽冥邪功…… 八 以德报怨 萧晖苦笑了下,爬到一边,找了块大石头靠着运功,一边默默祈祷戴雪能够平安醒来。三个时辰后,天色微明,萧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经过一夜调息运功,虽然功力尚未恢复,但已勉强可以站立行走了。幸好师父临走时留下了那件天蚕宝甲,否则自己肯定已一命呜呼……也不会有人来救雪儿,那就真的是同归于尽了…… 萧晖起身探了探戴雪,戴雪仍未醒来,但呼吸已比较平稳。萧晖双手环住他的腰,却抱不起他,只好半拖半拽地将他一点点往屋里挪去。萧晖的住处离崖顶虽然只有数十丈,却花了他足足一个时辰,其间萧晖停下来休息了好几次,出了一身大汗,累得几乎要虚脱,才将戴雪搬进屋里。萧晖好不容易将他扶到自己床上躺下,倒了点水喂他又服了一粒丸药,自己也服了一粒,就再没有一丝力气,一头栽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萧晖第二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爬起来到厨房去生火做饭,这次行动方便了许多。他自己熬了点白米清粥吃,戴雪仍昏迷不醒,只喝了点水。这样过了三天,萧晖每日运功自行疗伤,行动渐渐无碍。 第四天中午,戴雪终于醒了,这几天,他断断续续做了无数的噩梦,梦见在地狱中挣扎,到处是一片火海,自己被熊熊的烈焰吞没,痛得满地翻滚,拼命呼救,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梦见父亲的头颅,那不肯闭上的双眼正盯着自己,嘴唇还一张一合地说话,“雪儿,给我报仇!”,鲜血不断地从头颅下涌出……终于,噩梦渐渐远去,戴雪睁开眼睛,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戴雪怔怔地看着屋顶,一时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吃点东西吧!”耳边有人在说话,戴雪转过头,萧晖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粥,正要喂他。 戴雪猛然什么都想起来了,比武……同归于尽……自己没有死,他也没有死,显然是自己输了,这就意味着……“不!!!”戴雪突然惊叫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抬手,猛地碰翻了粥碗,“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摔成数块。戴雪又惊又气,再次昏了过去。萧晖叹了口气,苦笑着起身收拾了碎片,给戴雪盖好被子,默默走出门去。 戴雪再度清醒已是晚上。虽然仍没有力气,但意识已很清楚,只闭着眼不想睁开,默默地运气,丹田内空空荡荡,凝聚不了一点内力。大惊之下,忽想起冷焰告诫过的话,难道自己的武功就这样没了?……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竟然还是输了??戴雪咬着嘴唇,极力忍住眼泪,心头涌起无尽的绝望……忽又听到萧晖的声音:“醒了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戴雪只得睁眼,见萧晖盯着自己,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眨不眨,亮得灼人,象是已等了很久。是的,他是胜利者,他要来行使他的权力了,他说过,要自己做他的奴隶,而现在自己也毫无反抗之力……虽然这些年戴雪已受尽折磨,但一想到要再受仇人的侮辱,仍不禁微微颤抖,仿佛正看到,地狱最深一层的大门已为自己打开…… 萧晖冷笑了一下,道:“你现在不死不活的样子,我还提不起兴趣。但你若想少吃苦头,就得听我的吩咐,赶快养好身体。”说着扶他坐起来,端起一碗粥准备喂他。萧晖一触碰戴雪的身体,戴雪即象触电般往后一缩,满脸厌恶地转过头去。萧晖见他不肯吃饭,又道:“你若要自寻死路,饿死了病死了对我毫发无损,最多少了一点点乐趣。你就甘心报不了仇就去见阎王?你若活着待在我身边,要报仇可能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你要是聪明的话,就乖乖吃饭。”他知道戴雪对自己恨之入骨,如果好言相劝,他一定不肯听,才想出了这激将的法子。 萧晖的这几句话果然起了作用,戴雪想起自己的誓言,若未能报仇,绝不自杀。大仇人既然要把自己留在身边,更不能轻生,不然父亲的死、自己受的苦岂不都白费了?何况萧晖一定也被幽冥神功所伤,一时半会好不了,自己若能尽快恢复,要杀他还有机会。戴雪想到这里,不再抗拒,任萧晖一口口将一碗粥喂他喝了。 “你怎么去练了幽冥邪功?”喂他吃完,萧晖问道,尽力保持语调平静,以掩盖自己的痛惜关切。 “只要能杀你,我什么功都可以练。”戴雪咬牙恨恨地道,却不反驳幽冥邪功的说法。 萧晖暗自叹息,也不好再问下去,心道:师父极厌恶幽冥山庄的人,要是知道我收留了戴雪,不知会不会大发雷霆? 断魂崖上有数处房屋,皆以大石砌成。萧晖师徒二人各居一处,此外还有厨房、练功室和堆放杂物等处。此后每日,萧晖照顾戴雪养伤,两人极少交谈,倒也相安无事。萧晖让戴雪睡在床上,自己却搭了个地铺暂时安歇。过了近十日,戴雪已能下床行走,但仍无一点内力,萧晖的功力却已慢慢恢复。他知道要想留下戴雪,首先得保证不被戴雪杀掉,因此每日练功疗伤运气,不敢间断。 戴雪卧床那几日,趁他熟睡时,萧晖为他更衣,震惊地发现记忆中那原本白皙光洁的肌肤上竟密布着大大小小的青紫色伤痕,有几处新添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血迹斑斑,层层叠叠地覆盖在旧伤疤上,象是曾被毒打虐待,又象是房事后的痕迹。这些伤痕记载着多少不堪的经历?他这两年怎么拜在了幽冥山庄门下,又受了些什么残酷折磨,都是谁干的?萧晖满腹疑团,却知戴雪决不会告诉自己,但显然他付出的一切代价都是为了复仇。 “这些帐都算在我头上了!”萧晖无奈苦笑,对戴雪的怜惜不由更深了几分,一遍遍轻轻地抚摸那些伤痕,耳边似听到了戴雪受虐时的凄厉惨叫,萧晖心头发紧,握紧了双拳,喃喃自语道:“雪儿,谁把你害成这样?我决不会放过他!”又想:“不管你如何恨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做过的事我绝不后悔,但以后我也会好好待你,让你忘掉过去的噩梦。” 戴雪与萧晖同居一屋,最初整夜整夜不敢合眼,但萧晖一直未有任何逾矩行为,对他照顾得却甚为周到,戴雪的恐惧之心略略消去。但他在幽冥山庄时,冷焰把他折磨得伤重昏迷后,也会对他好些,令人精心侍候,喂药送水等,只是为了养好伤供他下一次淫乐。戴雪自然认为,萧晖此举也不过是为了能尽早享用自己的身体,故毫无感激之情。 九 火上浇油 戴雪的伤势一天天好转,等到他可以下地行走后,萧晖就让他干些烧火做饭的杂活,不舍得真把他当仆役使唤,挑水砍柴等重活都是他自己来。戴雪虽说从小娇生惯养,但自从父亲去世,很多事都得一一动手,这些活都能对付。崖顶的生活清苦枯燥,但除去每日不得不面对杀父仇人外,倒比在幽冥山庄自在。戴雪眼见萧晖功力恢复,却寻不到机会下手。 这日清晨,两人用过早饭,戴雪正要收拾碗筷去洗,突然下腹一阵剧痛,闷哼了一声,一手扶着桌边,慢慢弯下腰去,咬紧牙关,头上却不断地渗出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萧晖正要到崖上去练功,已走到屋外,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来,忽见戴雪脸色惨白,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扶住,“你怎么了?” 戴雪见惊动了萧晖,想要逞强站起来,下腹却痛得一阵紧似一阵,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渐渐那剧痛竟从丹田处弥漫到四肢百骸,犹如几千几万条蚂蚁在噬啃,或是几百把刀在搅动,又如浸泡在极寒的冰水中,痛彻骨髓,寒彻心扉。戴雪跌倒在地,蜷成一团。心知这必是摄心丸的毒性发作了,算来这日刚好是自己服下这药的一年之期。 萧晖忙把他抱起来,放到里室的床上。戴雪痛到极点,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萧晖的手腕,指甲深入到肉里,竟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来,萧晖见他手指关节都已成青白色,痛成这样竟也不愿在自己面前示弱呻吟,心中暗暗叹息,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先度了一股真气进去,护住戴雪的重要穴位,助他运行周天。 戴雪这时内力全失,无法自己运功抗毒,但这摄心丸毒性属阴,而萧晖练的是至阳的内功,阴阳相克,不一会儿,戴雪就觉得痛楚大有缓解,浑身关节如沐浴在阳光下,暖洋洋地甚是舒服,竟睡着了。萧晖上次受伤后,内力尚未全复,过了约半个时辰,便感体力不支。将睡熟的戴雪平放在床上,见他的嘴唇已咬出了血,萧晖俯下身去,轻轻吻住那抹嫣红,吸去咸咸的液体……手指划过戴雪的眉梢、耳垂,温柔低语:“雪儿,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该拿你怎么办?你一直都这么恨我,我怎样才能帮你分担痛楚?” 安置了戴雪,萧晖仍去崖顶打坐运功,刚到崖边,忽见山下腾起一股红色烟雾,“师父回来了!”但这种烟雾信号是求救所用,难道师父出事了?萧晖不及多想,忙顺着山崖下去,这断魂崖正面极为陡峭,萧晖功力受损,竟比平时多花了近两倍的时间才下到山脚。寻到信号发出之处,正见莫无伤靠着一棵大树坐着,衣襟上却是斑斑血迹,显然是受了内伤。 “师父!”萧晖叫了一声,还未及询问,莫无伤却皱了皱眉头,“晖儿,你也受伤了么?怎么迟迟才来?” “我的伤不妨事,已好得差不多了,师父您怎么会受伤?”萧晖忙问。 “哼!”莫无伤冷哼了一声,忿忿地道:“这次为师下山,确实寻到了无情剑的下落,但不料幽冥山庄的庄主冷焰也来强夺,为师与他交手,本已占了上风,却中了他的诡计,被他的幽冥邪功所伤,无情剑也被他夺去。你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和那个什么戴雪比武输了?” 萧晖听他也是被幽冥功所伤,见师父不愿详谈,知师父向来骄傲,这次落败定成了奇耻大辱,不好多问,也不敢即告之戴雪的事,只道:“弟子的事呆会再向师父禀报,我先驮师父上去。” “我看你自身难保,我还是自己来吧!”莫无伤甩开萧晖,暗提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崖边,慢慢攀缘而上,萧晖不敢多言,只得跟在后面。 上了崖顶,莫无伤环顾四周,察觉异样,奇道:“怎么?这些日子还有别人在此?” 萧晖将师父扶进屋内,心知瞒不过,跪下禀道:“请师父恕罪,徒儿擅自留下了戴雪。”便把比武经过原原本本禀告,只是略去了两年前和戴雪打赌一节,说是见戴雪伤重有性命之忧,所以留下他养伤。 萧晖话还未完,莫无伤已怒不可遏,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掌,他受伤本重,刚才攀崖又耗了内力,这一拍用力过猛,竟吐出一口血来!萧晖急忙上前,莫无伤怒喝一声:“跪下!”萧晖只得重新低头跪好。“幽冥邪功差点害死我师徒二人。那幽冥山庄的妖人,怎能饶他性命,还收留在此?你快去把他杀了!” “师父,其实戴雪他……” 萧晖正要开口分辨,莫无伤又拍了一掌,厉声道:“孽徒,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你要再叫我师父,就先去把他杀了!” 萧晖父母亡故后,蒙恩师抚养长大,更以衣钵相传,他对师父敬若神明,从未有半点违抗。莫无伤若要他赴汤蹈火,他也不会皱半点眉头。但猛听到师父要他去杀了戴雪,却实在为难。一想到戴雪,想到他曾经清澈的双眼里含满了泪水,还有他身上的累累伤痕,萧晖心里便是一阵阵抽搐疼痛……这些日子萧晖一心只想着该帮助照顾他,如果戴雪伤重死了,天涯海角自己也要找到害他的人为他报仇,要自己亲手杀了他,更是想都不敢想……但师父本来就厌恶幽冥山庄的人,新近又被庄主冷焰用诡计所伤,现在气头上,绝难收回成命。萧晖心乱如麻,沉吟不语。 “孽徒!你到底遵不遵命?”莫无伤等得不耐烦,又喝问了一声,他急怒攻心,猛地大咳起来。 “师父,您……您好好养伤,弟子……弟子遵命,马上就去处理。”萧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莫无伤见萧晖答应,才放下心来,不再多言,盘腿坐在床上运功疗伤,萧晖不敢打扰,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萧晖走进自己的房间,戴雪已经醒了,睁着眼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心中冰凉,摄心丸的毒发了,自己是不是就只能束手等死?听见萧晖进来,他也不语不动。 “我师父回来了。”萧晖道。 戴雪听若未闻,毫无反应。 “他要杀你。”萧晖又道,戴雪这才转过头来。萧晖一把把他拉起来,“这里你不能呆了,快走吧!我以后再来找你。再晚就来不及了!”说着拿出一个包袱,手忙脚乱地为戴雪收拾东西。 戴雪这才听明白,“你师父要杀我?那你……” 十 负荆请罪 “我不杀你,你快走吧!你欠我的赌债没还,你是我的人,就这样杀了你,不是太便宜你了么?”萧晖急急忙忙地道,一面拿出一个密盒,打开给戴雪看,里面有几粒淡黄色的药丸,“我不知道你中了什么毒,但若再发作时,你受不了可以服上一枚,应能暂时缓解疼痛。只有这几粒了,你省着点吧!” 萧晖又翻出一件物事,“这是我派求救时用的烟雾,危急时你可以施放,也许我能看到。”萧晖迅速包好这些重要的东西,又塞了些银两进去,准备停当,找出一卷绳索,道:“我这就送你下山。” 萧晖领着戴雪出门,悄无声息地来到断魂崖的另一边,此处距莫无伤的住处甚远,戴雪满腹疑团,不解其意。萧晖把绳子一头递给他,“你系在腰上,我放你下去。”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等一下。”快步回到屋里,从柜子里找出一把带鞘的匕首,出来对戴雪道,“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比普通的宝剑更为锋利,是我第一次与人比武时赢得的。你现在内力未复,不能用剑,带着它防身吧!”戴雪一看,是一柄精巧的匕首,镶金的手柄上还刻着一个“萧”字,便不肯收下。萧晖拉下脸,沉声道:“我的命令,你不许说不!”戴雪咬了咬牙,接过来放在身上。 戴雪攀住崖边,萧晖把绳子慢慢往下放,此时戴雪才相信他是真的要放了自己,脸上第一次现出诧异神色,终于开口问道:“你把我放走,那你师父?” 萧晖笑了笑,冷冷地道:“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心头却涌过一股暖流,他竟然还关心自己?但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见面,他身上有伤有毒,就算下山,又该上哪里去?……慢慢把绳子放下去,看着戴雪的身影悬在半空,渐渐变小,竟是说不出的滋味。过了一阵,戴雪到了崖底,解开绳索,萧晖的手上顿时空了,心头也象是空了,远远地看见戴雪似乎回头往崖上看了一眼,就迈开步子走了。 萧晖站在山顶,直到再也看不到戴雪的影子,才转身返回师父门前,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他自从入师门以来,师父虽然待他极好,但要求也极为严厉,违反师命犯了大忌,不知会受何惩处?说不定……萧晖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莫无伤闭关运功疗伤,三天不离房门。萧晖也未饮未食不眠不休地在门外跪了三天,一双膝盖早已跪得麻木,稍稍一动便是钻心地痛,萧晖却不敢站起来,冷汗也已湿透全身。但想到戴雪定已走远,师父就算要追也来不及了,便觉安心。 第三天傍晚,门终于开了,莫无伤走出来,他的伤势已经无碍,忽见萧晖正跪在门前,一张脸惨白憔悴,不知已跪了多久。“晖儿,你这是做什么?”莫无伤问道,已猜到点缘由,脸色便沉了下来。 “弟子有违师命,自作主张放走了戴雪,请师父责罚。”萧晖据实相告,咬牙忍痛磕下头去,额上又已渗出汗水。违抗师命已是重罪,欺瞒师父更是决不敢想。 “孽徒,你竟敢违抗我命?”果然莫无伤一声怒吼,狂怒之下一掌拍出,萧晖的身子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起来!他这一掌几乎用足了全力,萧晖又不敢用内力抵抗,生生受了这掌,直飞到十余丈开外,才重重地跌倒在地。萧晖闷哼一声,动了动头,想站起来,却昏了过去,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很快染红了面前的泥土…… 过了约一柱香功夫,萧晖醒了过来,莫无伤这一击,他若不抵抗,本是必死无疑,却因天蚕背心护住了前后的要害,才不致伤了性命。萧晖心知师父所赐的这宝物已救了自己两次,对莫无伤更是内疚感激。勉强抬了抬头,师父似乎站在不远处正看着自己。萧晖忙用手撑起上身,想爬过去,却又痛得哎哟惨叫了一声,原来刚才摔下时左手手臂先着地,已经摔断了。萧晖顾不得伤痛,咬牙拖着断臂用右手着力,一点点地挪了过去,手脚都磨出了血,在身下留下了一条条鲜红的血迹……莫无伤看着他挣扎,纹丝不动。 爬到中途,萧晖又昏过去一次,但很快清醒,好不容易挪到了师父面前。萧晖用右手抱住师父的腿,颤声道:“弟子不该违抗师命,但……但弟子实在……实在是不得已,弟子下……下不了手,师父怎么责罚弟子都心甘情愿。”他内伤极重,勉强说了这几句话,已吐血不止。却又道:“弟子不敢再用师父恩赐的天蚕宝甲护体,请师父收回。”说着便去脱那背心,但那背心本穿在外衣里面,萧晖坐不起来,左手又断了,一只手折腾了好半天才脱了下来,举过头顶,送到莫无伤面前。 莫无伤到底是从小将他养大,虽是怒极,本要将他力毙掌下,见他这般模样,仍有几分不忍。收了天蚕背心,顿一顿,道:“罢了,看在这么多年你跟着我的份上,我也不杀你,你自行下山去吧,以后我不再是你师父了!”说完便要转身回屋。 萧晖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师父竟是要将自己逐出门墙!他向来视师父更胜亲生父母,要赶他走比杀了他更无法接受,见师父要走,萧晖用尽全力猛往前一扑,一双手死死抱住莫无伤的腿。“师父!”萧晖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师父!你杀了我吧!不要赶我走!” 莫无伤一向说一不二,见萧晖三番两次不听自己的话,不禁愠怒。“放开!”莫无伤漠然地道,他本可将萧晖踢开,但知萧晖左手骨折,不愿加重他伤势,只要他自己松手。 “师父!”萧晖知师父最恨人哭泣哀求,却止不住泪水,“师父,饶了我这回吧!” 莫无伤不再说话,略一用力,便挣脱了萧晖的手,抬起脚来,狠狠地往萧晖的左臂上踩去!萧晖猛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惨叫,一瞬间,大脑象是被什么利器击中,一片空白,失去了知觉,但很快剧痛排山倒海而来,萧晖死死地咬牙,不肯出声,额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莫无伤的脚狠狠地碾过萧晖的断臂,过了片刻,见萧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正要走开,脚下却又被绊住了,低头一看,萧晖又抱住了自己的腿,这次更撑起身子来,仍是低低地哀求:“师父!师父!” 十一 覆水难收 萧晖叫了两声,却又昏死过去,双手仍牢牢抱着没有放开。这下莫无伤没法再踩下去,拨开他的手,走了两步,却又回来,俯身将萧晖抱起,放回他自己的屋子。 萧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意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萧晖一运功,心头已不再那么难受,应是已服过疗伤的药了,再看左手手臂,伤口上了药,骨折处用夹板固定住了。萧晖一阵狂喜,师父竟然肯原谅自己了?!忙翻身坐起,连爬带滚地下床来,刚到门口,却差点与莫无伤撞个满怀。 萧晖慌忙跪下:“多谢师父赐药疗伤!” 莫无伤淡淡地道:“师徒一场,我不杀你,你人品不坏,我也不废你武功,你伤势若无大碍,就自行下山去吧!” 萧晖忽听他仍是要驱逐自己下山,知道师父心意已决,苦求也是无用,神情黯然,含泪问道:“师父,徒儿犯下这大错,要怎样才能求得您原谅?” 莫无伤沉默不语。 萧晖凄然一笑:“既然师父绝不肯原谅弟子,弟子戴罪之身也不敢苟活于世,师父的大恩,弟子只有来世再报了。” 萧晖说完恭恭敬敬地给莫无伤磕了四个头,起身走出门去,不再回顾,径直走到崖边,纵身往下一跳……身在半空,却被人拉住了双腿,拖了回来。 莫无伤铁青着脸:“我无情派没有自杀的懦夫!” 萧晖见师父再次出手救下自己,言语之中仍是把自己当成本派中人,大喜过望,忙磕头道:“是弟子一时糊涂想不开,请师父恕罪!” 莫无伤问道:“那你放走戴雪,是否也是一时糊涂?他是你仇人之子,又是幽冥山庄的妖人,你竟肯为他违抗我命?” 萧晖闻言沉默,过了良久,终于答道:“不是,师父,这不是他的错,他小小年纪已受了很多苦,我不能再杀他。” 莫无伤见萧晖仍执迷不悟,气极挥掌,“啪!”的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萧晖脸上,一缕鲜血从萧晖嘴角渗出。萧晖不敢作声,匍匐在地。 两人僵持了一阵,莫无伤忽道:“你若要重列门墙,也不是不可能,但先要做到一件事情。” “师父尽管吩咐,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萧晖抬起头来,心里又充满了希望,只等莫无伤开口。 “要想重回师门,你带戴雪的人头来见我,我就既往不咎。”莫无伤森然道。 萧晖大惊失色,连连磕头:“师父!请师父收回成命!这件事,弟子无论如何不敢从命!” 莫无伤沉吟一阵,又道:“若你不愿意杀戴雪,那除非你能在两年之内带无情剑来见我,否则一切免谈。” 萧晖听了师父的条件,都是自己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戴雪不能杀,要从幽冥山庄夺得无情剑,凭目前的武功更是匪夷所思。师父既然执意要赶自己走,只有先下山去找到戴雪,将他安顿好,若到最后师父仍不肯原谅,也只能一死相报。想到这里,萧晖对莫无伤深深一拜:“师父之命,弟子自当全力以赴,两年内若不能夺得无情剑,弟子不劳师父动手,自会在历代祖师像前自行了断,请师父成全。” 莫无伤不置可否,看了他一阵,转身往屋里走去,再不回头。 萧晖无法,回到屋里收拾了几样简单的行李,出门后又到莫无伤的门口拜了几拜:“师父,弟子下山去了,请师父多多保重。”他内伤本重,疗伤的药已尽数给了戴雪,无法施展轻功,左手又骨折,行动十分不便,只能将绳子的一头绑在树上,一头系在腰间,用右手掌着石壁,慢慢地滑下崖去。到了山脚,已是大汗淋漓,胸中气血翻滚。萧晖忙坐下运功,过了约有一个时辰,这才缓过气来。 萧晖送走了戴雪时,还不料数日后自己也会被师父赶出门。他自从拜在莫无伤门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断魂崖上闭门练功,少有下山之时。想到师父的恩情和绝情,不禁又泪流满面,不过复想到可能很快与戴雪重逢,竟隐隐地有几分欢喜。但天下之大,又该到何处去找他?戴雪和自己一样也没有了父母亲人,唯一只有师父,他应该回幽冥山庄了吧?萧晖一想起江湖传言幽冥山庄的种种古怪,不禁头皮发麻,但既然要找戴雪,而且无情剑也在幽冥山庄,无论如何也要去碰碰运气。 萧晖曾听说幽冥山庄靠近西域,但江湖上却罕有人知道其具体地址。他只得向西边寻找,沿途打听戴雪和幽冥山庄的消息。他身上有伤,又没有马匹,一路缓缓而行,走了几日,却没有一点线索,功力慢慢恢复了几分,但左手仍不能动。 这日,萧晖路过一处集镇,找家酒楼吃饭,上了二楼靠窗坐下,忽听隔壁桌上有人议论,薛家庄的庄主昨天夜里被人杀了,凶手在墙上画了个骷髅头,这正是幽冥山庄杀人的记号。萧晖一问,薛家庄在集镇东边六十里。既然是昨夜的案子,那幽冥山庄的人可能尚未走远,若能捉住,说不定追问到戴雪的下落,萧晖心急如焚,见酒楼下正栓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打开窗户便跳下去,不偏不倚落在马鞍上,未等周围人惊呼出声,他已拔剑砍断缰绳,双腿一夹,绝尘而去。等到红马的主人闻讯跑下楼来,哪里还有萧晖的影子? 萧晖纵马往西狂奔,直到天色全黑,也没看到幽冥山庄的人,他心中焦躁,也不去打尖住店,继续趁黑赶路。那马却有些吃不消,喘息不已。路过一条小溪时,萧晖只得下马,让马喝水,略作休整。此时天上黑漆漆的,不但没有月光,连星星也没有几颗。萧晖四处一望,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半山腰有几点火光闪烁,停了一阵,隐隐又似有说话的声音。 萧晖忙施展轻功轻轻地靠过去,到了附近,跃上一棵大树,隐住身形。果见下面的树林里搭着一顶帐篷,帐篷前燃着一堆篝火,两名青年男子腰佩长剑,身着白衣,正坐在篝火边说话。其中一个道:“三师兄,这次你杀了薛庄主,又捉住了叛逃的戴雪,立下大功,师父定会重重地赏你。”果然是幽冥山庄的弟子!萧晖听他说到“捉住了叛逃的戴雪”,赶快屏住呼吸,仔细听二人谈话。又想:难道雪儿竟是叛出幽冥山庄,但又怎会被他们捉住? 那两人的内力修为比萧晖差得远,丝毫未察觉树上有人,谈得兴起。只听另一人道:“五师弟,师父赏我别的我也不稀罕,我只要他把戴雪赏给我睡几晚上,哈哈!”说着大笑起来,笑声甚是淫靡。 十二 狭路相逢 那五师弟却又道:“师兄,这恐怕就是你妄想了。戴雪可是师父的宝贝儿,你看在庄里的时候,哪有一天离得了?若是别人背叛师门,师父定不会让他活命,这次却要我们活着带戴雪回去。这戴雪也是古怪,吃了师父的摄心丸竟然也敢逃跑,就算这次不死,也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 萧晖听得暗暗心惊,那古怪的毒药竟然是他师父所下?这两人言下之意,那庄主冷焰似乎已对雪儿做下了什么禽兽之事?萧晖想起戴雪满身的伤痕,怒气上窜,几乎将一口钢牙咬碎:冷焰啊冷焰,你作恶多端,有朝一日我定要找你算笔总账! 那三师兄笑道:“师弟你这样说,我倒更想试试他是什么样的尤物了,竟能把师父迷得神魂颠倒。他现在毒发痛楚难忍,动弹不得,不如我们给他服一枚‘涣神丸’,让他昏睡。先行了好事,这荒郊野外,神不知鬼不觉,就是师父也决计查不到,此等良机,怎能错过?师弟,你也来吧!” “师兄,你先进去,我在这里给你望风。”五师弟似乎也动了心。 萧晖听到这里,料得戴雪定是在帐篷中,见那师兄正蠢蠢欲动,要进帐篷去,再也忍耐不住,从树上一跃而下,直扑两人。那两人忽遇袭击,张皇失措,欲抽剑相迎,萧晖飞起两脚,踢中两人手腕,“扑!扑!”两声,长剑飞出老远。这两名幽冥山庄的弟子,虽入门较戴雪为早,但武功却大有不如,比起萧晖来,更差得远了,加上仓促应敌,一招就被踢飞了兵刃,只能赤手空拳地打斗。萧晖虽内伤未痊愈,左手也不能用,但右手使剑,以一敌二,仍是占了上风。他听了二人的谈话,早就怒不可遏,招招都用的是夺命杀着。不过十余招,那二人就已左支右拙,险象环生。萧晖一声大喝,长剑上撩,那师兄刚刚仰头避过,萧晖却借势剑柄一翻,已击中他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那五师弟见势不妙,掉头逃走,却听得耳后风响,不自主回头一看,利剑已破空而来,来不及避让,竟穿颈而过。顿时鲜血狂喷。 萧晖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这两人,拔出剑来,擦干血迹,还剑入鞘。这才掀开帐篷,却见戴雪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似乎已昏了过去。萧晖心知定是那摄心丸的毒发了,不然为何外面已闹得天翻地覆,他却无知无觉?上前去用右手抵住他背心,吐纳用功,过了约半个时辰,戴雪微微动了一下,醒转过来,睁开眼看着萧晖,神色茫然。萧晖在断魂崖上曾见过他毒发的惨状,知他这些日子饱受这毒折磨,心中难过,轻声道:“是我,萧晖,你感觉好些了吗?” 戴雪一听是萧晖,猛地瞪大了眼,见果然是他,转过头去,不愿理睬。见他又找了来,心想肯定是前日里放走自己后反悔,又记起他说他的师父要杀自己,那他必是来取自己性命的。戴雪这会毫无反抗之力,闭上眼睛只等他动手,想到不但大仇未报,还终于死在仇人手里,心中愤恨悲苦,无法言说,强忍住不让眼泪流下。却感到后心有一股暖流流过,直至丹田,助自己驱除寒毒。戴雪见他不杀自己,反而再次为自己疗伤,惊异不安,开口道:“你不用费心了,我这是中了幽冥山庄的毒药,除非服用庄主的独门解药,否则总是死路一条。你要杀要剐,还是要做别的什么,就赶快动手。” 萧晖刚才听他那两个同门师兄所言,已知此毒药甚是厉害,若要救戴雪,送他回幽冥山庄虽是容易,但那庄主如此狠毒,雪儿又是叛逃出来的,送将回去无疑羊入虎口,就算给了解药,不知还会受什么折磨。萧晖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雪儿再落到他手中,须另想办法为他解毒。 萧晖一边寻思,嘴上却笑道:“你到底是盼自己死还是盼仇人死?我留着你还有用处,怎能轻易就死了?”仍尽力为他运功,无奈他内伤未愈,过了一会还是支撑不住。摸到戴雪身边的包袱,打开一看,送他的那几枚药丸仍是好好地一粒未动。萧晖只得叹气,他竟恨自己到这地步,宁可苦苦忍受痛楚,也不愿服用仇人的药丸,若是自己再晚来两天,还不知能不能见他活着?萧晖拿出一枚来,喂戴雪服下,却舍不得给自己服用。 萧晖心疼不已,表面不动声色,冷冷一笑:“象你这样只知道意气用事,拿自己的性命赌气,先死掉的绝对是你而不是我。”停了一下,又道:“我看你还是死了报仇的心吧!乖乖跟着我,也免得受别人欺负。”戴雪气得正要怒骂,转念一想,这些行为确实太过意气用事,损己利人,强敌在前,要想报仇,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再不择手段相机行事,既然在幽冥山庄什么都可放弃,在萧晖面前却还要顾及什么?想明此节,戴雪便不再吭声。 服下药丸,戴雪周身的痛楚大有减轻,萧晖把他放下,想到外面还有两具尸体,便道:“你先睡会,我出去一下。”正在这时,萧晖却听见一股箫声远远地传来,似是哀鸣呜咽,凄厉尖锐,让人极为难受。戴雪猛地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道:“是庄主来了,这是他召唤门人的信号。” 萧晖听他不肯称之为师父,已知他极为厌恶冷焰,他素来也讨厌幽冥山庄的人,不由暗喜。听那声音是从西边传来的,距此地尚有一段距离,萧晖抱起戴雪,出了帐篷便往东跑。戴雪忽见地上躺着三师兄和五师兄的尸体,猜到是萧晖所杀。幽冥山庄上下只效命冷焰,师兄弟情谊本就淡漠,戴雪前几日不慎被这两人捉住,一路上更没少受他们折磨,那三师兄一双贼眼滴溜溜地常在戴雪身上乱转,隐隐不怀好意。戴雪憎惧不已,因此这两人死了,他也不多言。 萧晖奔跑时,戴雪借着林中透下的朦胧星光,才发现他左手折断了,软软地拖在身侧,只用右手抱着自己。萧晖见戴雪目光中微有征询之意,笑道:“前日我下山时跌断了手。”戴雪知他轻功高明,上下断魂崖如履平地,这显然是撒谎,但也懒得去追究。 十三 绝处逢生 萧晖记得上山时曾将马放在溪边,但跑到山脚一看,那匹抢来的红马早没了踪影。箫声又近了几分,萧晖越发着急,眼下该躲到哪里去?若是凭他受伤前的轻功,完全来得及脱身,但他受了伤,又拼着损耗内力为戴雪驱毒,加上现在怀中多了一人,步伐更加沉重。萧晖明知带着戴雪断断逃不掉,却又绝不愿扔下他独自离开。 此时戴雪心中却是另一番挣扎,他明白现在自己武功已失,要杀死萧晖必须得借助外力,而冷焰的武功在萧晖之上,萧晖又杀了两名幽冥山庄的弟子,如果自己拖住萧晖,或者引冷焰过来,冷焰必定会杀了萧晖。但……戴雪也明白那样的话,自己会再次落入冷焰的魔掌,受尽凌辱,过那不见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罢了,既然一切都是为了报仇,现在还迟疑什么?至于被冷焰捉住,大不了再想办法寻死,反正只要报了仇,自己也没必要再活在世上……想到这里,戴雪突然一挣,大叫起来,“师父!” 戴雪刚一发声,萧晖已明白他的用意,立即点了他的哑穴,戴雪做声不得,恨恨地看着萧晖。萧晖脚下不停,全力狂奔,翻山越岭跑了约有二三十里,那箫声却越来越近了。已近凌晨,山上浓雾弥漫,白茫茫一片,萧晖看不清远处景物,只是沿着小路奔跑。背后的箫声越来越急促,突然箫声断绝,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地道:“戴雪乖徒儿,谁把你抢走了?师父这就来救你!”戴雪听到这魔鬼的声音,虽然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萧晖发觉他身体微微颤抖,脸色苍白,以为摄心丸的毒性又发作了,放缓脚步一看,却发现已不知不觉跑到一处悬崖边上。白雾中一条人影晃过,停在面前十余步的地方,手执一柄碧绿的玉箫。萧晖知道这便是幽冥山庄的庄主冷焰了。 “我那两个徒儿都是你杀的吧?”冷焰问道,却听不出丝毫怒意。 “不错,是我杀的。”萧晖面无惧色。 “我看你的功夫,是无情派莫无伤门下吧?那两个没用的家伙,死在你手上也不算冤。但你该明白,你要和我相斗无疑以卵击石,就算你师父也是我手下败将,呵呵。”冷焰阴笑了两声,“你为何要劫持我的乖徒儿戴雪?你把他还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冷焰一上来本想动手,但还没玩够戴雪,不想他就这样死了,便以此引诱萧晖。戴雪却是大叫不妙,他本想借冷焰之力杀了萧晖,听到冷焰打算留下自己,放掉萧晖,心头恐惧已极。 萧晖察觉戴雪害怕,将他抱得更紧,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呢!”抬头对冷焰道:“冷庄主,在下恕难从命。并非在下劫持戴雪,他是前日与在下比武时,输给了在下,当时曾有言在先,谁输了,谁就为胜者之奴,因此他现在是我的人了,不再受命于庄主。”无情派和幽冥山庄本就势同水火,萧晖直言不讳,并不和冷焰讲什么江湖后辈的礼仪。 冷焰听萧晖说戴雪“是我的人”,心中恼怒,不由逼近了两步,萧晖则抱着戴雪往后退了两步,只差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这么说,你是不肯将他还给我了?”冷焰问。 “正是。” 冷焰叹了口气,又道:“但他中了本门之毒,若不服特制的解药,随时都可能毒发身死,你又何必害了他性命呢?而且他已拜在我门下,未得师门许可,本不能擅自和人作生死约战。这赌赛之约,却也作不得数。” 萧晖见他气度雍雅,仪表不凡,听他语气,大有惋惜之意,若非自己早知道他的种种恶行,定然已将戴雪拱手相送,求他赐药,此时却决不能上当。当下朗声道:“戴雪既然是在下的人,他是死是活,都不劳庄主费心。庄主若要取在下性命,便请动手,若要在下交出戴雪,却是万万不能。” 冷焰不再说话,突然挥掌便往萧晖身上拍去,他这一招本是虚招,只用了三成力道,是为了逼萧晖动手,他已看出萧晖左手不便,而右手抱着戴雪,若要迎敌,必须得先把戴雪抛下。那知萧晖明知当前的形势与冷焰差得太远,如动手必败无疑,说话之时便打定了主意,见冷焰身形微动,不等他发招,已抱着戴雪往后一纵,跳下了悬崖! 萧晖此举并未细想,本是死里求生,他不知崖下情况如何,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越落越快,忽然喀嚓一声,后背受了重重一击,原来是撞到了悬崖间伸出的一棵树上。两人下坠之力甚大,“喀嚓”撞断树干,继续下落,但受了这一阻,速度顿滞,又下落了数丈,却被另一棵大树拦住。 这是棵巨大的松树,粗壮的树干从岩缝里蜿蜒伸出,树冠状若一把巨伞,不知已生长了几百年,今日却救了二人的性命。萧晖侧头往下一看,但见白雾茫茫,人在半空中,不知谷底何处。他仍抱着戴雪,这会把他放开,解开了他哑穴,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戴雪想起冷焰还在崖上观察下面的动静,便不做声。 冷焰在崖边等了一阵,没听到声音,他暗想这两人多半已是摔死了,即使没死,也缺胳膊少腿成了废人,带回去也没用。虽然这两年传给戴雪的功夫白费了,但既然戴雪一直怀恨在心,威逼利诱都不见效,这次还叛逃出庄,迟早也留他不得。冷焰生性凉薄,虽略感遗憾,也懒得下谷寻找,过了一会,便自行离去。 萧晖等了良久,估计冷焰已走了,方起身查看地形,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痛,想是刚才撞在树上受了伤,这会也管不了那么多。他一只手攀着树干缓缓地滑下去,滑到松树根部,看到下方数尺处有一个近一人高的洞口,藤蔓密布,萧晖挥剑砍开藤蔓,跳进洞去。山洞只有一丈见方。萧晖暗想,雪儿内力已失,不能攀崖,先把他接到洞中休息,自己再去谷底寻找出路,便对戴雪道:“你往下面跳,我接住你!” 戴雪趴在树干上,听萧晖叫他,往下一看,萧晖正站在洞口,伸出了右手。戴雪不愿与他再有身体接触,攀着崖边想自己下去,那崖上潮湿,生了许多青苔,戴雪脚下一滑,身子已经悬空,被萧晖一把抱住,接进洞来。萧晖怕他再摔下去,抱得甚紧,戴雪感觉他怀中的炽热气息扑面而来,忙挣脱跳下。 十四 别有洞天 折腾了这一阵,萧晖背上的伤口撕裂,不断涌出鲜血,将衣衫都湿透了。“你背上怎么受了伤?”戴雪问道。 “刚才从崖上跳下来,被树干撞了一下。”萧晖想请戴雪为他止血上药,又料他一定不肯,这伤在背上,自己却是不便。 戴雪看了看他的伤口,心生一计,对萧晖道:“这血流个不停,我来帮你上药吧!” 萧晖听戴雪竟主动提出为自己上药,他定是感激自己适才舍身救他。萧晖欢喜不已,忙道了谢,从包袱里取了金创药交给戴雪。戴雪撕开萧晖的后襟,见那背上已是血肉模糊,他一边取出药膏往伤口上敷,一手却伸入怀中,摸到了萧晖赠他的那柄匕首,握紧手柄往外一拔,翻腕就往萧晖的后心刺去! 萧晖虽背对着他,看不到身后情况,但听得风声不对,本能地往右一闪,这匕首甚是锋利,虽然萧晖闪得及时,未刺中他后心,却已在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来。萧晖转身飞腿踢向戴雪的手腕,戴雪一痛,手腕一松,匕首如一支利箭飞出洞去,直堕崖底。 萧晖又惊又怒,自己拼着性命救他,他竟然施这种暗算?扬起手来,啪地一下甩了戴雪一记耳光!戴雪半边面颊顿时浮起数条血痕,高高肿起,却一声不吭,呆呆地坐着宛如木雕。萧晖本要骂他几句,看他这样子,想起他的痛苦经历,心下不觉软了,自己是他最大的仇人,就算救了他几次,这仇恨到底难消,他不择手段要报仇,也在情理之中。但两人身在悬崖,若不能同舟共济,必然会同归于尽,便恶狠狠地对戴雪道:“你若再敢暗算我,我就把你点了穴道扔在这里,出去找到你师父,让他来捉你!” 戴雪暗算萧晖不成,一颗心堕入深渊,自己武功全失,仇人虽在身边却报不了仇,还不知要受他多少侮辱折磨?又听萧晖拿冷焰来威胁自己,倘若落在冷焰手中,比死更可怕百倍。戴雪对萧晖愤恨入骨,却又无可奈何。萧晖见他目光中惧意恨意交替闪现,知道适才的威胁已经奏效,便又把金创药递给戴雪,道:“你好好给我上药便罢。”戴雪无法,只好接过药来重新为他敷上,他这会没了武器,萧晖又有了防备,不能故伎重施,但他故意在伤口上乱戳乱按,萧晖痛得额上冷汗直流,也只好咬牙忍住。敷好了背上的伤口,萧晖又让他帮自己的断臂处上了药。料理完毕,两人都已累了,各自靠着洞壁闭目休息,无话可说。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戴雪突觉丹田内又是一阵寒气上升,知道是那毒又发作了,不由自主地蜷成一团,仍是奇寒彻骨,剧痛钻心。萧晖在一旁闭目假寐,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杀了我这会谁来帮你?且看你能独撑几时?却不上前为戴雪驱毒。只见戴雪脸色慢慢转青,又渐渐变得苍白,四肢抱在一起,仍是不住地颤抖,嘴唇已咬出了血,终于忍不住发出呻吟。 萧晖再看不下去,奔到他身边,用右手抵住为他运功。却感觉这次毒发似比上次又强烈了些,萧晖内力本未复原,用尽全力才勉强将寒毒压住,过了半个时辰,戴雪面色渐缓,身体也已转暖,再过一会,又睡着了。萧晖手一松,自己差点瘫倒,心头苦笑:“雪儿,就算你不杀我,要这样日日为你驱毒,拖也把我拖死了。” 萧晖在一边独自运功调息了一阵,恢复了几分力气。暗想在这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山洞里总不是长久之计,自己须得下去查看。见戴雪仍在沉睡中,不愿叫醒他,怕他醒来饥渴,取出随身带的干粮和饮水放在一边,轻轻地走到洞外,仍是一只手攀着岩石,缓缓滑了下去。 这一段山崖不太陡峭,下行了十余丈,就到了谷底。此时浓雾早已散去,四周高山壁立,撑着一方湛蓝的天空。萧晖走了几步,却看见有东西在枯草丛中闪光,走近发现正是刚才打落的那柄匕首,刀刃反射着阳光。萧晖拾起来,端详一阵,摇了摇头,这柄匕首摧金断玉,是自己的心爱之物,当时割爱送给雪儿,是为他防身之用,却反被他拿来刺杀自己,当真是自作自受!萧晖犹豫一会,将匕首系在腰带上,既然已送给了他,待会上去还是还他吧!他现在受伤中毒,要再暗算自己却不容易。 萧晖沿着谷底查看,走了一圈,发现这竟是一个四面合围的天然盆地,方圆数里,杂草丛生,林木茂密,但没有出去的缺口。再看四面高山,除了刚才自己下来的那面外,其余几面的山壁都更加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就是自己跌落的那面山崖,山洞之上的那段也是崎岖难行,若自己未受伤断臂,上去倒不成问题,但现在即便自己能勉强上去,雪儿又怎么办?萧晖不由后悔自己走得匆忙,未带上足够的绳索,不行就只好用树皮搓几条长绳,把雪儿拉上去。 萧晖却又想,要是两人从原路上去,说不定又会碰到冷焰,那又怎能脱身?这条路不到万不得已,总不能再走。萧晖不甘心,继续在谷底查看,见东北面有一个洞穴,洞口一股水流汩汩而出。萧晖找到一根粗大的枯枝,摸出火褶子来点燃,往洞里走去,行了几丈却到了头,原来那水是从地下的一个暗洞里流出来的。萧晖见没有去处,正往外走,见左边还有一个小洞口,这洞却是倾斜向下,顺着小洞再行了数丈,又到了尽头,萧晖举起火把一看,尽头的石壁颜色要比别处略浅一些,敲打了几下,竟有空空之声。难道里面还有洞穴,这是人为所设的机关? 萧晖用力推了一下,石壁纹丝不动,心知必有机巧,不可硬来。打着火把四处查看,终于发现头顶斜上方有一小块凸出的石头的颜色和石壁一样。萧晖把火把扔在地上,右手按住那块石头,运一口气,用力一顶,石头略动了动,正前方的石壁却全无反应。萧晖知是自己内力不够,但好奇心起,不愿罢手,于是就地打坐,运功调息,过了约半个时辰,一跃而起! 萧晖将全身内力都灌注到右手上,向上一撑,那块石头果然缓缓地陷了下去,而隧道尽头的石壁也随之缓缓没入地下,露出一个一人多高黑黝黝的洞口来。 十五 塞翁失马 枯枝烧了一多半,已经熄灭,萧晖重新将火把点燃,走进洞去。不由大失所望,洞内只有数丈见方,一眼就看到了头。靠里有一方石床,床边有几只木箱,油漆脱落,已看不出本来颜色,此外更无他物,想是当年曾有人居住,现已被废弃。萧晖上去打开箱子,空空如也。一抬头,目光落在石床上方的石壁上,却惊呼了一声! 那石壁上刻着许多人形,或坐或立,姿势各异,数寸大小的人形上标注了人体穴位经脉,以红色的细线相连,旁边还有几个字“天罡心经”。“天罡心经?”难道这就是江湖上传说已久的天罡心经?记得师父曾说过,约五十年前,一代宗师上官归鸿曾以天罡心经连败当世十大高手,被公认为武林百年来第一人,但不久上官归鸿即归隐山林,不知所终,天罡心经也随之湮没,不料今日会在这里见到!萧晖一阵狂喜,忙移近火把,细细察看,那墙上只有图形,没有注解,萧晖看了一阵,甚觉玄妙,气血自然而然顺图中经脉而动。他与戴雪决斗后,内伤一直未好,近日为戴雪疗毒更是大耗功力,这会依图运功,甚感顺畅,索性盘膝打坐,运行周天。 过了一阵,耳边传来轻微的啪的一声,是枯枝燃到了尽头,整个石洞顿时漆黑一片。萧晖猛然惊醒,跳了起来,不好!自己把雪儿扔在上面,不知他这会如何了?要是毒发了,可怎么得了?忙往外奔去。跑出洞外,外面天已经黑了,竟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萧晖心急如焚,天气这么冷,雪儿没有内力抗寒,如何受得了?急急向崖上攀去。他在洞内练了会天罡心经,通体舒泰,虽下着大雪,攀崖也不觉吃力。 少时已到了松树下的洞口,“戴雪!”萧晖叫了一声,无人回应,萧晖吓得魂飞天外,忙跳进洞中,却见戴雪仍是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萧晖走时留下的干粮饮水,动也没动。萧晖以为他又是毒发了,赶快奔到他身边,想帮他运功驱毒,还没碰到戴雪身体,戴雪已往一边躲去,萧晖按住他,发现他体温如常,不是毒发的症状。萧晖想他定然寒冷,从包袱里找出一件衣服为他披上,手指划过他面颊,却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雪儿!雪儿!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好,不该把你扔在这里,我……”雪儿竟然哭了!上一次见他哭还是他十三岁那年……萧晖方寸大乱,又是后悔又是痛惜,情急之下的叫喊泄露了自己的情绪。但他话还没说完,戴雪已抬起头来,泪痕满面,泫然欲泣。萧晖怔住,这神情竟和四年前他求自己不要杀他父亲时一模一样!“我……”萧晖张了张口,无法再解释下去。心里懊悔不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再也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了。戴雪抬头看了萧晖一眼,眼神又很快恢复了冰冷。 原来戴雪醒来后,不见萧晖,只道他是扔下自己独自走了,他在洞口查看了一下,悬崖壁立,寸步难行,而就算能出去又怎样呢?不是落在冷焰手中就是毒发而死,再也报不了仇,但在这里也只能闭目等死,仇恨和誓言都已成空,没想到,自己竟会葬身于此……天渐渐地黑了,漫天雪花飞舞,笼罩着无边的孤独、寒冷和黑暗,眼泪不由自主地从戴雪眼中滑落……原来自己还是这么软弱,就这样死了吗?总是不甘心啊!但是,再也不会有人来了,不管是亲人还是仇人……就在戴雪万念俱灰之时,突然听到了萧晖的喊声,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惊喜,就如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一个小岛,管不了那岛上是绿洲还是毒蛇,本能地只想靠近,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怕萧晖察觉异样,戴雪闻声赶快缩成一团,还来不及擦去眼泪…… “你怎么不吃东西?”萧晖换了个话题,拿起干粮,却皱了皱眉头,这干粮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水也冻成了冰,但……雪儿身体虚弱,不吃东西怎么行?仍是把干粮递给他。戴雪接过勉强咬了两口,突然身体一颤,双手一抖,干粮已落在地上,摄心丸的毒又发了!萧晖见情况不对,忙用手抵住他后心,好在他刚才练了一阵天罡心经,内力充盈,此时方有气力为戴雪驱毒。戴雪靠在萧晖身上,但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从后心输入,想起适才自己还独自坐在黑暗里等死,心中忽然有一丝迷乱…… 察觉戴雪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萧晖低头看他,他正睁眼看着自己,便柔声问道:“好些了吗?你睡吧!”戴雪却不肯合眼,萧晖看出他眼中的敌意,苦笑道:“你不愿我陪你?”只好放开他,找出一件长衣铺在地上让他平躺,自己则来到洞口,尽量离他远一点,坐下默默想那天罡心经。暗道,这天罡心经真是雪中送炭,自己须得尽快练成,才好为雪儿彻底清除寒毒,解他痛苦。 一夜无话,大雪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停了,整个山谷都变了样,山石松树上都积了厚厚的雪,到处皑皑一片。四处静悄悄地杳无人迹,银色世界似只剩下了这两人。萧晖思忖这大雪封山,要想出谷去更难了,但他刚刚发现天罡心经,也想再多练一段时间,并不急着出去。只是这里天寒地冻,没有东西可吃,干粮虽可支持几天,但又冷又硬,雪儿怎么受得了? 回头见戴雪已经醒了,萧晖起身收拾东西,对戴雪道:“雪已经停了,我们下去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解下腰间的匕首,拿出来递给戴雪,“我昨天在谷底拾到的,还给你。”戴雪不料萧晖仍肯把匕首给自己,一时不知该不该收下。萧晖不管他,径直放进了他的包袱里。又道:“你拿着包袱,我背你下去,你抓牢一点,摔了你我可不管。”萧晖怕雪天路滑,自己只有右手可用,若是抱他恐有闪失,便提出要背他下去。 戴雪依言伏在萧晖背上,双手环住他脖颈。背上的伤口被重重压上,痛得萧晖呲牙裂嘴地呻吟了一声。嘴上仍对戴雪说:“抓紧点,下面滑得很。”出了洞,萧晖小心翼翼一点点往下移动,到了谷底,把戴雪放下来。戴雪发现萧晖背上伤口撕裂,鲜血渗出,已湿了一大片,就连自己的胸前也沾上不少血迹。 十六 旧梦重温 萧晖正痛得眼前发黑,忽见戴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虽然转瞬即逝,竟让他莫明地欢欣起来。萧晖清理掉一块大石上的积雪,在上面坐下,对戴雪道:“给我上药。”戴雪依言过去查看,里外好几层衣服都已被血粘住,没办法一层层脱下,便双手用力一扯,扯开萧晖的后襟,往下一拉,萧晖痛得顿时跳了起来!想要发火,终于忍住。心想这种外伤过几日也就好了,大不了再受他几次折磨。 上好了药,萧晖让戴雪帮他把衣服脱下,重新拿两件干净的衣服来换,却见戴雪迟疑着不动,才想起他是不愿见自己赤身裸体,只好道:“你转过身去。”用一只手慢慢脱下已扯破的衣服,又费力地穿好了干净衣裳。这才唤过戴雪,带他进洞。 萧晖打了支火把在前面带路,刚踏进石室门,听见身后一声低低的惊呼,回头见戴雪已退了出去,靠在门外的石壁上,满脸惊惧之色,浑身颤抖不已。原来这石室的布置和当年冷焰囚禁他之处极为相似,戴雪乍一看以为噩梦重温,本能地直往后退。萧晖哪知道其中缘故,便要拉他进来,戴雪双手死死攀着石壁,怎么也不肯移动分毫,萧晖怕用内力伤了他。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戴雪惨哼了一声,靠着石壁慢慢地滑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萧晖知是他寒毒又发作了,俯身将他抱起,这下戴雪无法反抗,只得任他抱进去放在石床上。萧晖依天罡心经为他运功输气。虽觉他体内寒毒又有增强的迹象,但萧晖再次运功,功力似又进了一层,并不觉得吃力。 待寒毒发作过去,戴雪却自行坐起来欲往外走,以往每次毒发后他都疲倦思睡,这次却一刻也不愿在洞里多待。萧晖心知必有古怪,欲要问他,转念一想,正好出去找点食物,便跟着出去。 戴雪走出洞外,仰望外面四面峭壁,全是积雪,不能攀登,也无别的栖身之地,一时不知该到哪里去。正站着发呆,却听萧晖道:“这雪后最好捕鸟雀,你来帮帮我吧!”戴雪不动,看他要做什么。萧晖找了块片状的石子作锄,很快在雪地里挖了个半人高的坑,在坑底布置好机关,又折了些细细的树枝搭在洞口,铺上落叶,上面再盖上一层薄薄的雪,拿出干粮来,揉碎了洒在上面,就做好了一个简单的小陷阱。萧晖把戴雪拉到僻静处藏好,道:“你看我怎样捕鸟,今天可以饱餐一顿野味了。”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只彩色的斑鸠飞来,刚停在浮雪上,脚下一空已掉了下去。萧晖忙奔过去,见斑鸠被陷阱底的机关夹住,正扑腾着挣扎,笑道:“成了!”将猎物捉上来交给戴雪,重新布置好陷阱,再到一边躲好。 戴雪这些年经历坎坷,但到底是少年心性,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有趣,忍不住问萧晖:“你只须洒些干粮在雪地上,等鸟雀来吃时,用小石子击毙就行了,何必大费周折弄这样的陷阱?” 萧晖转过头来,亮晶晶的黑眸中闪着笑意,“就用石头打有什么意思?要是不会武功,我们岂不是要饿死了?反正在这谷里左右无事,一时也上不去,过几天我手好了,再做个弹弓来玩。” 戴雪这才想起,小时侯他住在自己家里时,有年冬天也下了很大的雪,两人在雪地里疯玩了一天,萧晖也做了个类似的陷阱,捕了两三只小麻雀,平时也常做弹弓打鸟。原来他是故意让自己陪他玩耍。戴雪气恼,起身要走,却被萧晖拉住:“看!又来了只上钩的!”戴雪回头见是一只山鸡。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又捉了两只山鸡。萧晖喜道:“这也够吃两天了。”心想这吃住问题解决了一切便好办,对戴雪道:“你来清理下猎物,我去拾些柴禾。”另清理了一处空地,用大小不等的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石灶。戴雪也依言将鸟雀山鸡都去了羽毛和内脏,用雪水洗干净了,生火烧烤,一会儿便香气四溢,馋得人直咽口水。萧晖知道戴雪这两日都没吃东西,早就饿了,先扯下一只山鸡腿递给他,戴雪微感诧异,但已是饥肠辘辘,也不拒绝,接过来就吃。萧晖看他吃得很香,高兴地问:“味道如何?比干粮强多了吧?”戴雪抬头,见萧晖明朗的笑容如雪后的阳光,一时竟移不开视线。 吃饱后还剩了许多,萧晖道:“把这些都拿进洞里去吧,我有事情和你说。”戴雪一听要回洞里,顿时脸色发白,咬着嘴唇只不说话。萧晖叹了口气,重复道:“那洞里又没有妖魔鬼怪,你怕什么?你随我进去,我有事和你说。”戴雪仍是不动。萧晖沉下脸来,道:“我对你和颜悦色,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你要么杀了我,要么乖乖听话,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戴雪知道无力反抗,挨了一阵,只得慢吞吞地随他入洞,进了石室,萧晖将他拉到洞的尽头,用火把照着墙上让他看。“天罡心经?”戴雪脱口而出,这天罡心经武林中无人不知,戴雪自然也不免惊讶。 “对!这就是传说已久的天罡心经。只是据我看来,其中仍有多处不甚明了,想来这是上官归鸿早年在此修炼所得,后来又曾加以改进。现在既遇奇缘,这谷里也没有旁人,我正好仔细参详,你若有兴趣,也可以来琢磨下,我觉得这套内功心法倒适合你。” 戴雪闻言冷笑:“你明知我内力已失,又何必寻我开心?” 萧晖正色道:“我不是讥讽你,你天分本高,可惜要去学什么幽冥神功,误入歧途,得不偿失。你的内力被这寒毒化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只要能设法解开你中的毒,你就可重新练功。你根基悟性都在,要学天罡心经也并非难事。” 戴雪一震,萧晖言中之意,竟是要设法为自己解毒,再让自己习武,但他这又是何用意?昏暗的火光下,萧晖的脸庞正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戴雪又道:“练功?你明知道我练功习武都是为了什么?” 萧晖轻轻一笑:“我不管你练功习武为了什么,我只知道你终归打不过我,这一生都得听我的吩咐。” 戴雪咬紧牙关:“那你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萧晖道:“我就不信,你除了我,就没有别的仇人?”想到冷焰的暴行,萧晖不由又握紧了拳头。 十七 同床异梦 戴雪又是一愣,不错,自己所恨的人还有冷焰,比起萧晖来,冷焰武功更高,也更难对付,但冷焰虽然狠毒暴虐,毕竟不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况且自己在冷焰那里所受的凌辱,又怎能让萧晖知道?便道:“我今日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只想杀了你,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仇人。” 萧晖沉默着站了一会,声音冷了下去:“我言尽于此,你要不要看天罡心经都随你,只是你要想找我报仇,今生怕是没有机会了。”说完,便就着火把再去看那墙上的图形,不再理会戴雪。戴雪正要往外走,萧晖已转过身来,“我不想出去找你,你就在这里待着,没有我的同意,不准出洞,不然我点了你的穴道让你动都动不得。”他怕戴雪毒发无法及时照顾,不愿让他离开视线。 戴雪气苦,只得席地坐下,闭目养神。但合眼又似回到了那间噩梦般的石室,自己被铐在石床上,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是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蹂躏,无边无际的黑暗永远没有尽头……那边萧晖却看得入迷,一边琢磨其中精妙或不当之处,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这天罡心经有一百零八式,萧晖看了几遍后,已能默记出大半,于是盘腿而坐,依法运功。每练习一式,又有不少心得。待到全部过完一遍,只觉通体舒畅,精力无穷,长啸一声,一跃而起。 这时火把早就灭了,洞里漆黑,不知早晚。萧晖打燃火褶子,却见戴雪缩在角落抬头看着自己,眼底的恨意下是藏不住的恐惧,象是一头受伤的小野兽。萧晖愣了一下,他以前也曾与自己在断魂崖上单独相处过多日,从未见他如此害怕。萧晖猜不出原因,拿过中午剩下的野味,撕成小块递给戴雪,戴雪惊恐不安,不肯接过来吃,萧晖不住威逼恐吓,他才勉强吃了一点。 用完晚饭,萧晖估计时候不早,也该歇息了。地下山洞里虽不寒冷,却相当潮湿。仍是拿出一件长衣,铺在石床上,对戴雪道:“你到床上去睡吧!”在断魂崖上时,每夜他都是让戴雪睡床,自己躺在地上,因此今日作这安排也极为自然。哪知戴雪一听,不但不肯上床,反倒顺着洞壁往后退了几步,眼中恐惧暂去,但恨意更深。 萧晖知道这种时候,好言相劝毫无作用,更不说话,一把抓过他点了穴道,拎过来就扔在石床上。戴雪动弹不得,无法反抗,心头乱跳。萧晖则熄了火把,靠在床边打坐。戴雪等了一阵,不见萧晖有何异动,但那石床虽铺上了一层衣服,寒气仍不断地传上来,戴雪极力忍耐,过了片刻,仍冷得牙关打颤。“冷吗?”黑暗中,双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接着听萧晖说道:“那你睡我身上吧!” 戴雪吓了一跳,身体顿时僵成了冰雕,还没来得及反应,萧晖已爬上了床,将他抱起来,先躺下去再把戴雪放在自己身上,右手环在戴雪腰际。戴雪虽然穴道受制,但还能说话,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萧晖,你这畜生……”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萧晖又点了他的哑穴,戴雪气得头昏脑涨,呼吸也急促起来。 萧晖按住他丹田,徐徐度进一股真气,待他略微平静了,方道:“吵什么吵?安静睡觉!你不累我可累了。”说完闭目养神,不再理他。他刚才触手戴雪四肢冰凉,才提出要抱着他睡,见戴雪始终不识好歹,有几分气愤,不欲再和他解释。萧晖内力本就是至阳至刚一派,近日又修炼天罡心经,真气充盈。戴雪躺在他身上,暖暖地如躺在热炕上,说不出的舒服。他的头正靠在萧晖结实的前胸,虽隔着衣衫,也能清晰地听到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戴雪不敢稍稍合眼,只怕自己睡去,就会又遭到那噩梦中的凌辱。 过了良久,戴雪仍是浑身僵硬,而萧晖在他身下又哪里睡得着?不但被他压着全然无法动弹,而且背上的伤口在重压下也是一阵阵难忍的痛楚……萧晖集中精力去回想天罡心经,企图分散点注意力。突然又感觉身上的戴雪一阵颤抖,身体也顿时寒冷如冰,知道他是毒发了,忙催动内力为他驱毒,怕他憋得难受,解开他哑穴,戴雪硬撑着不肯呻吟,冷汗却已湿透了衣襟……毒性发作过了,戴雪撑不住合上眼昏昏睡去。 萧晖却无法成眠,雪儿以前定是受过什么刺激,等自己练好了天罡心经,治好了雪儿,一定要去会会冷焰那个大魔头,为雪儿报仇,为师父夺回无情剑!前日还被冷焰逼下悬崖,谁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竟有了这番奇遇。师父给了我两年时间,本以为绝无希望,现在看来还大有机会!萧晖幻想着日后以天罡心经与冷焰决斗的情形,既兴奋又激动,更紧紧地抱住戴雪……忽想到戴雪,萧晖又不免沮丧,虽留他在身边,但这刻骨的仇恨怎样才能化解,只能听天由命了吗? 戴雪醒来睁开眼睛,四周仍是漆黑一团,恍惚仍是那地下的囚室,但身下温暖柔和,却不是冰冷坚硬的石床……戴雪一惊,才想起昨夜自己是睡在萧晖身上,忙跳起来,发现穴道早已解开,身上衣服却是完好,不象是发生了什么。 戴雪这一动,萧晖也醒了,起身点了火把,又反身趴在床上,道:“你来给我换药。”戴雪揭开他背上伤口的包扎,见不少正在愈合的伤口经自己压了一夜,又渗出血来,戴雪心头莫明地一动,他抱着自己睡了一夜,自己毫无反抗之力,他为何没有……这回戴雪不再故意弄痛萧晖,小心地给他上了药,将他衣服整理好。 萧晖察觉他细微的变化,笑问:“昨夜睡得还好?” “还好。”戴雪话才出口,立刻大悔,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几个耳光,被杀父仇人抱着睡了一夜,难道就心软了? 萧晖笑了笑,又道:“今天晚上你若肯乖乖爬到我身上来睡,我就不点你穴道。”不等戴雪回答,便往洞外走去。 外面显然又下了一场大雪,刚刚放晴,积雪及膝。天色仍然阴沉,只有几缕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映照新雪,点点闪烁。看看已快正午,萧晖心想若这雪再下起来几天不停,要捉鸟可就难了,于是不再设置陷阱,只撒了些干粮当作诱饵,待鸟雀飞来,便用石子击毙。一两个时辰后已捕到一大堆猎物,足够两人吃上好几天了。 十八 相濡以沫 萧晖仍是让戴雪去准备食物,饱餐一顿,剩下的拿回洞中。萧晖正打算继续练习天罡心经,回头看戴雪又呆呆地坐在角落里。见他神情凄楚,心想自己倒是有事可做,而把他关在这漆黑洞里,岂不孤单无趣? 萧晖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好先自顾自地练功。这天他留了心,不敢练到太晚,早早结束陪戴雪吃饭。吃完饭便要戴雪上床去,戴雪仍不情愿,萧晖不多话,又点了他穴道抱上床去,让他躺在自己身上,听戴雪呼吸平稳,不似昨日惊恐害怕。两人各怀心事,都睡不着。 萧晖突然道:“你若睡不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不听!”戴雪一口拒绝。 萧晖也暗自叹气,说到讲故事,就想起了从前……两人都有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江湖上也是打打杀杀,有什么好故事可讲?但这样沉默着失眠又太难受,该找点什么话说?想了想:“那我给你讲讲这天罡心经的创始人上官归鸿吧!”萧晖也不管戴雪是否在听,把自己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关于上官归鸿的传奇事迹一件件绘声绘色地道来,尤其是他如何只手擎天,连败天下十大高手,会盟武林的壮举,讲到惊心动魄处,戴雪也听得入了神,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不知为何,他一夜之间就从江湖上消失了,也许是归隐了,也许是死了,反正没人再见过他。” “他武功那么高,谁能杀了他?为什么要归隐,而不称霸武林,号令群雄?”戴雪奇道。 “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有种说法是上官归鸿的最后一个对手独孤聪的武功也极高,两人先后邀斗三次,头两次独孤聪都是惜败,两次比武后,上官归鸿起了惺惺相惜之意,独孤聪也倾慕上官归鸿,两人相约再比试一次,无论胜败,以后都携手啸傲江湖。最后一次,两人苦斗了七天七夜,各自拼尽全力,仍不能分出胜负。最终,还是上官归鸿技高一筹,却失手将独孤聪杀死了。上官归鸿痛悔不已,心灰意懒之下退出江湖,也有人说他是为酬知已,拔剑自杀了……”说到这里,萧晖下意识地抱紧了戴雪,黑暗中一片沉默。 这天晚上戴雪却连续毒发了两次,萧晖忙着给他运功抵御,几乎彻夜不眠。等到戴雪终于睡着,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 第二天,在洞外烧烤猎物时,萧晖突然看见洁白的雪地上有一个小黑点,走近拾起来一看,是只小云雀,深褐色的羽毛被冻在一起,已经昏迷不醒。萧晖心念一动,将云雀放在怀里温暖,过了一会,感觉有点动静,拿出来一看,云雀已经醒了,睁着乌黑的小眼睛,却站不起来,原来是腿摔断了。 萧晖一颤,云雀乌黑的双眼,竟象极了多年前年幼的戴雪,也曾是这样凄苦无助,将云雀递给戴雪看:“它的腿断了,我帮它接好,留给你玩儿。”戴雪想说不要,但那鸟儿眼巴巴地象是哀求,便无法直言拒绝。萧晖要给鸟儿接骨,一只手无能为力,戴雪见状,去找了根细细的木棍,让萧晖仍用手托着鸟儿,撕了布带给云雀包扎。戴雪只顾忙着,并不说话,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萧晖的手心中划来划去,萧晖痒痒地受不了,心头浮起某种难言的冲动……一会儿戴雪帮鸟儿包扎好了,接过去捧在手里,又拿了些干粮揉碎了喂它,云雀歪着小脑袋,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一点点地啄着…… 这日萧晖练功时,戴雪就把云雀藏在怀中为它取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它,鸟儿的身躯微微的起伏,戴雪突然觉得,这洞中的黑暗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晚上临睡前,萧晖问戴雪:“今天你要我点了穴道扔你上床,还是你自己上去?”戴雪迟疑良久,终于慢慢地摸到床边,爬了上去。萧晖等了一会,也上床去,还是抱着他,黑暗中只听见呼吸之声。萧晖闭上眼,却无法入睡,总觉得和前两日有什么不同,默默地调息吐纳,平稳情绪。戴雪显然也不平静,过了会儿,稍稍动了一下。他这一动不打紧,萧晖忽觉身上与戴雪摩擦的地方象是点着了火,腹中燥热难耐,大为后悔没点他穴道。怕戴雪感觉异样,闭目装睡。戴雪只觉今日萧晖的体温似比往日更高,有些不适应,过一阵便微微地动一下,这可苦了身下的萧晖,几次都差点按捺不住……直到戴雪半夜毒发,为他抗毒后两人都累了,这才昏昏入睡。 这样又过了十来天,两人相安无事。萧晖一心练功,进展迅速。他的外伤虽屡次反复,毕竟在慢慢愈合,左手骨折之处也日渐好转。戴雪很喜欢那只云雀,每日喂食疗伤,精心照顾。云雀还不能飞翔,但可以蹦蹦跳跳,戴雪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不点”,偶尔还自言自语和它说几句话,云雀则以或清脆或婉转的叫声回答。有了小不点做伴,洞中显出些生气,日子不再那么寂寞难挨。 但自从不点戴雪的穴道后,晚上睡觉就成了萧晖的一大苦差,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怀中抱着心爱之人,难免心猿意马,情欲暗生,怕再伤了戴雪,每夜只能极力忍耐,又发觉戴雪毒性发作间隔虽然变长,从每日两次左右减到一日一次,每次的强度却越来越大,发作的时间越来越久。萧晖暗暗惊异:原以为至刚至阳的天罡心经可克制寒毒,但雪儿却并无好转迹象,老在这谷底呆着不是办法,弄不好还会耽误了雪儿的治疗。天罡心经已烂熟于胸,不明白的地方可日后慢慢琢磨,手上背上的伤也好了,行动无碍,更重要的是,若夜夜抱着他睡,万一把持不住…… 萧晖这日问戴雪:“过两天我送你出去,除了幽冥山庄,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他想先找地方安顿好戴雪,再去幽冥山庄寻解药,戴雪中了毒,失了武功,带在身边反而碍手碍脚。戴雪一怔,他曾说过自己一生都不能离开他,现在又要放自己走?想起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又涌起一股愤恨,举目无亲,还有哪里可容身?萧晖见戴雪不回答,知他情绪,温言安慰道:“你暂时找个地方住,我要去幽冥山庄,办完了事再来接你。你的那些亲戚朋友,可有能投靠的?你去幽冥山庄前,我记得你另有师父的,你和他可还有联系?” 十九 孤注一掷 戴雪猛然记起,当年和冉少阳分别时,他曾嘱咐若有什么难处,可到龙蓥山上去找他。冉少阳收戴雪为徒时间虽不长,但对他关爱备至,戴雪当时初遭大难,若不是师父,根本就活不下来,戴雪内心也只认他为师。今日突听萧晖提起,想起师父的种种好处,一阵难过,差点掉下眼泪,定了定神,方道:“我以前的师父叫冉少阳,住在龙蓥山上。” 萧晖点点头,盘算龙蓥山距这里约有千里之遥,一来一回得不少时日,还不知能否顺利得到解药,但愿冉少阳能暂时照顾好雪儿,不要出什么意外。另外夺回无情剑一事,自己修习天罡心经时日尚浅,要战胜冷焰恐怕不够。萧晖正想着,忽听戴雪问:“你去幽冥山庄做什么?” 萧晖见戴雪一脸冷漠,心想若说是为他求药,他也不会相信,倒显得是自己刻意讨好,便道:“我这次下山,是奉师命夺回我派至宝无情剑,现下无情剑落在冷焰手里,我自然要去找他。”戴雪也不多想,便不再问。 次日,萧晖又去观摩那些天罡心经的图象,看是否已记得一丝不差,对戴雪说:“我今日要好好地将天罡心经从头再梳理一遍,时间有点长,你若闷了,就带小不点出去走走,不要走远了。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吃点东西,不用管我。”萧晖吩咐完后,就坐下自行练功。 萧晖从头练起,他越练越觉得奥妙无穷,渐渐进入物我两忘之境,未曾察觉戴雪何时悄悄离开石洞,何时又再进来……突然轰的一声巨响,萧晖猛地惊醒,睁大眼睛,回过神来,不好!两步奔到洞口,但已经迟了,一块万斤巨石已严严实实地封住了洞口!萧晖又推又拍,用尽全力,巨石却纹丝不动。他仔细观察,发现这并不是初次进来时所见的洞口石壁,竟是专门切断出去通道的巨石。显然这石头一旦落下,要想再打开绝不可能。 萧晖暗悔竟没有早点发现,转过头见戴雪正看着自己,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是得意。萧晖一颗心直往下沉:“是你?”戴雪点点头,萧晖一把将他推开,果然他身后的石壁上有一处凹陷,正是机关所在。原来他前几日偶然发现了这机关的奥秘,一直想冒险一试,萧晖盯得甚紧,没有机会动手。今日终于等到良机,他先出洞去放了伤愈的小不点,回来见萧晖毫无察觉,这才放下了巨石,要与萧晖同归于尽。他存了必死之心,坦然承认,也不管萧晖是不是会先报复加害。 萧晖仍不死心,点燃火把,上下左右,每一寸石壁都仔细看过,再找不到别的机关通道,除了坐以待毙,没有其他办法好想。萧晖一时甚为沮丧,将火把扔在一边,颓然坐在地上,练成了天罡心经却再无施展余地,为戴雪出生入死付出一切还是被他暗算,越想越气,怒火攻心,问道:“你就这么恨我?不管我怎样做都一样?”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戴雪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但抬头迎上萧晖的目光,心里竟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你要报仇,休怪我狠心!”萧晖抓过戴雪,扔到床上,粗鲁地将他衣衫扯开,露出雪白的肌肤来,戴雪很快就被他剥得一丝不挂。萧晖也脱了衣服,上床来将他牢牢压住。戴雪略略挣扎了几下,知道无法反抗,便不再动弹,任其动作。心道只要大仇得报,他就算将自己凌辱至死,也已无憾。而萧晖多日来强压欲火,惊怒之下,此刻只想发泄。 萧晖将他翻过去,见他身上曾被凌虐的伤痕未消,怒火稍平,竟有些下不了手,咬咬牙,摸到他后庭,想要直接进去,终究不忍,才伸了根手指进去,戴雪浑身猛地一颤,萧晖忙按住他,不意触到他面颊,竟又有凉凉的水滴,萧晖一惊,忙抽出手指,抱住他,一边手忙脚乱地为他拭泪,“好了,好了!别哭!没事了,我不动你便是!” 戴雪却不听他劝,泪珠滚滚而下,到后面干脆放声大哭起来。萧晖最怕他哭,这会更是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安慰,心烦意乱之下大吼道:“不许哭了!”声如雷鸣,震得石壁嗡嗡作响。戴雪吓得一怔,停了哭声,萧晖也呆了呆,有点后悔,捧起他的脸来想为他拭泪,却见他蓄满泪水的大眼睛如两粒黑色的琉璃,在微弱的火光下甚是凄楚,萧晖心头一动,找到他双唇,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戴雪思及这一生悲苦,受尽人间磨难,临死前还要被仇人强暴,不由泣不成声,突然双唇被萧晖吻住。这个吻甚是霸道,炽热的唇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戴雪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他,他这是做什么?……想要转过头去,萧晖却紧紧抱住他,不容他动摇挣扎,用舌头撬开他牙关,辗转地吻着,尽情汲取他的甘甜,接着又吻住他眼睛,细细地吻干他的泪水……象是过了一生一世,萧晖才轻轻将嘴唇移开,仍将他抱在怀中,而戴雪震惊之下已忘记了哭泣…… “不哭了?”初时的绝望震怒过后,萧晖已平静下来,低声问戴雪,略带嘲弄地道:“哭什么呢?你总算实现心愿,报了仇,正该高兴才是。” 戴雪沉默了良久,方道:“你要是恨我,就先杀了我吧!或者你要怎么样……” 萧晖笑了笑,慢吞吞地道:“若是我先把你杀了,我再想办法逃了出去,岂不是让你死不瞑目?” 话音未落,戴雪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溅了萧晖一身。萧晖吓了一大跳,忙双手抵住他后心,为他运功疗毒。而戴雪情绪激动之下,这次毒发非同寻常,寒毒一波接着一波,萧晖虽练了天罡心经,也是大汗淋漓,过了约有两三个时辰才勉强压下毒性。萧晖靠着石壁喘息,只听戴雪说:“反正都快死了,你又何必帮我?” 萧晖咧咧嘴,苦笑一下:“我们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倒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难得的缘分!我自然要帮你,黄泉路上,也要和你做伴,好照应你,不让路上那些恶鬼欺负你。”说着又把戴雪抱在怀中,戴雪这次乖乖地让他抱着,没有挣扎反抗。萧晖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胸前,温柔地问:“若是我们一起死了,你还恨我吗?”戴雪迟疑了好一阵,终于缓缓地摇了摇头。 二十 死里逃生 萧晖一阵狂喜,又问道:“若是这次我们能活着出去,你还恨我吗?还要杀我吗?” “要。”这次的回答却极为简单干脆。 萧晖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戴雪,又过了一会,萧晖忽道:“雪儿,难道你就甘心这样死去?你有没有想过放弃仇恨,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 “没有。” 沉默中萧晖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胸前、小腹,慢慢地往下移动,刚触到他的欲望,戴雪又猛地颤抖了一下,萧晖抽回手道:“你若不愿意,我不勉强。就这样抱抱你也好……睡吧!好好睡一觉,别的事都不要想了。”说着扳过他的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深情地注视着他,目光中满是爱怜。戴雪呆呆地看了他一会,象是被催眠了一般,闭上双眼,心头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和轻松。不用再想什么了,太倦了,就这样在他怀中睡去吧!死亡就象是一场梦,一场不会醒来的梦,梦里没有恐惧,没有寒冷,只有温暖的臂弯…… 忽听萧晖轻轻在耳边说:“雪儿,你还记得我们小时侯的事吗?”戴雪长长的眼睫毛颤了几下。萧晖不等他回答,又道:“其实这些年,我常常想起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的时光……那时我们多快活啊!下河去捉鱼,上山去打鸟,我还给你刻过一只小老虎,你喜欢得不得了,还记得吗?你整天拽我的衣服,寸步不离地跟在我后头,缠着要‘萧哥哥’带你去玩,我说你动不动就哭,象个小丫头……真想再回到从前……雪儿,如果有来世,我能不能再当你的‘萧哥哥’?”说到这里,萧晖停了下来,戴雪仍不说话,象是听而未闻。萧晖终于叹了口气,吻吻他的睫毛,也合上了双眼。 石洞里陷入寂静,只有微微的呼吸之声,萧晖虽闭着眼,仍不愿相信就要双双葬身于此,苦苦思索出去的法子。突然听到地下隐隐似有流水之声,难道这下面竟是暗河?萧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戴雪被他惊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萧晖把衣服扔给他,自己也急急忙忙地套上衣服,“快起来!可能有出去的办法!” 戴雪听他说可能出去,心中一惊,但旋即竟又有些期待,是自己不愿白白死去,还是有别的原因,戴雪咬住嘴唇,唇边似乎还留有萧晖的温情……用力摇摇头,却弄不清自己的心情。 萧晖却不管他,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用力推了推石床,石床似乎微动了动。萧晖深吸一口气,运起天罡心经,将全身功力都倾注到双掌上,扶住石床的边缘,大叫一声“起!”双手猛往上推,沉重的石床竟被他慢慢地举起来了。萧晖跪下将石床抵在自己肩头,双手摸到下缘,将石床一点点地拉开……过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将石床拖到一边,露出床下的地面来,地面上却刻着一个八卦图形,正中是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缠在一起。萧晖双脚分别踩住阴阳鱼的双眼,感觉脚下微微有点凸起,气沉丹田,双脚用力往下一压,再试着左右旋转,往右旋了半周,阴阳鱼便缓缓地自动地移开了,现出一个圆形的洞口。萧晖趴在洞口一听,果然有潺潺的流水声。 绝处逢生,萧晖大喜过望,顾不得歇息,转头对戴雪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我下去探路。”说完便跳了下去,很快消失了踪影。戴雪一时无法可想,只好坐在旁边等他,洞中又是一片漆黑,寂静得象是坟墓。等了一阵,戴雪突然害怕起来,他这一走会不会回来?会不会把自己扔在这里?毕竟自己一直都想杀了他……戴雪打了个冷战,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不敢再等下去,摸到洞口边缘,咬牙往下一跳!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戴雪虽然会游泳,但这水寒冷彻骨,又深不见底,戴雪如跳入了冰窟,顺着水流游了一段,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已冻住了,身子直往下沉,又连呛了几口冰水,在失去知觉之前,连一声“救命!”都未来得及喊出。 等到他醒来时,发现又被人抱在怀中,抬起头来,正是萧晖。这里已是洞外,他抱着自己坐在岩石上,湿透的衣服已被脱去了,阳光照下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有些刺痛,一切都象是在做梦。他又救了自己?这是多少回了?但……有什么用呢?他还是自己的仇人,只要他不死,如果两人活在世上,就只能剩下仇恨…… “你为什么不等我就跳下来了?不知道危险吗?”萧晖强忍着怒气问,逃出生天的满腔喜悦转眼都被他浇灭了,要是自己再晚回去一会,雪儿恐怕已沉在了冰河深处,被冻成了僵尸。 “我……”戴雪竟有点心虚,为什么要跳下来?不知道…… “你还是不相信我?以为我一去不复返了?”萧晖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但却没再继续说下去。抱着戴雪,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他。戴雪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第一次感到一丝内疚…… “你等着,我去把行李拿出来。”萧晖怒火未熄,脱下外衣来扔给戴雪,甩下这一句话便又进洞去了。这次戴雪再不敢乱走乱动,乖乖地坐着等他。一会儿萧晖出来,把两个包袱递给戴雪,包袱都没有被水打湿,原来洞中暗河旁边有一条窄窄的小路,并不需要潜水出入。 萧晖环视四面高山,回顾这些天与戴雪独处的日子,打猎捕鸟,夜夜相拥……想到就要告别这里,竟有几分惆怅难舍。与世隔绝的崖底象是世外桃源,若能永远和雪儿在此相伴该有多好?但他的毒已刻不容缓……萧晖功力已今非昔比,再不需要绳索,仍是令戴雪伏在自己背上,便施展轻功,从东边的山崖攀缘而上。戴雪只觉得如腾云驾雾一般,不多时两人已在半山腰。 突然听到崖顶上传来兵刃相交的打斗之声,萧晖诧异,急欲上去看个究竟。待上到崖顶,见有数人正在围攻一绿衫少女,萧晖背了个人从悬崖下爬上来也无人理睬。那绿衫少女手使双剑,武功不俗,但看来这几人已围攻多时,少女剑法凝滞、鬓发散乱,左支右拙,眼看就要抵挡不住。突听得她“啊!”地惨叫一声,肩头滴下血来,已中了一剑! 萧晖再看不下去,将戴雪暂放在一旁,冲上去一把将那少女拉开,自己挺身挡在前面:“你们以多打少,欺负一个弱女子,羞也不羞?” 二十一 节外生枝 那几个人见了萧晖,先愣了愣,随即破口大骂:“哪里冒出来的好管闲事的小子?不要命了?咱们一起解决!”一面挥舞兵刃冲了上来。萧晖天罡心经已有小成,岂容这几人撒野?身形一动,未等旁人看清手法,只听得噼里啪啦几声,刀剑纷纷落地,接着一阵“哎哟妈呀”的惨叫声,那几人已滚在地上。原来萧晖已卸下了他们的手臂,踢中了他们腿上的穴道。 萧晖手无寸铁竟在片刻之间解决数名强敌,绿衫女子看得目瞪口呆。直到萧晖过来问她:“姑娘,你的伤怎样了?”她才回过神来,欲要拜谢,却又痛得轻哼了一声,萧晖忙扶住她,“姑娘,你别动,我来给你上药。”将她扶到一棵树下靠着,拿出金创药来仔细包扎了。 那少女盈盈一笑,低声对萧晖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大侠高姓大名?” 萧晖这才仔细去看这女子,但见她约十六、七岁年纪,肤如凝脂,眸如点漆,双眉入鬓,秀发堆云,竟是一个绝色的美女,萧晖从未这样与年轻女子亲近相处,不由微微地红了脸,忙答道:“在下名叫萧晖,请问姑娘芳名?” 少女道:“小女子名叫韩青青。萧大侠武功高强,小女子眼拙,不知大侠是出自何名门?” 萧晖道:“在下是无情剑门下。”回想下韩青青刚才的武功招式,又问道:“韩姑娘,摘星阁与姑娘可有渊源?” 韩青青道:“不瞒萧大侠,摘星阁阁主韩知韦正是家父。” 摘星阁阁主韩知韦前些年也曾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堪称一方霸主,但近年却销声匿迹,很少出来走动。萧晖不由奇道:“原来是韩姑娘。那这些歹徒又是些什么来历?姑娘怎么招惹了他们?” 韩青青忿忿地道:“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是去探望伯父,这几人自称是蛟龙帮的,路上他们杀死了我的随从,追杀我到这里,据说是为了一件什么陈年的旧案,若不是遇到了萧大侠,小女子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说到这里,韩青青眼中含泪。萧晖怕她哭,赶快劝慰,不便再追问。 忽听到身后有动静,萧晖转头一看,戴雪正一手按住胸口,嘴角胸前已是血迹斑斑。萧晖大惊失色,忙冲过去抱住他,戴雪牙关紧闭,脸色比纸更白。萧晖顾不得说话,急忙催动内力为他压制寒毒,但觉戴雪体内真气横冲直撞,发作得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厉害。萧晖暗叫不好,原来自己反复运功,竟只是暂时压下毒性,而戴雪体内内力全失,自己输入的真气却不能融合为他所用,反而在他体内聚集,这样无疑于饮鸩止渴。毒发时则真气激荡,痛苦不堪,尤其是这几回雪儿次次吐血,显是脏腑受伤已重,若不尽快解毒,他还能撑得几时? 过了两个多时辰,戴雪方恢复正常。萧晖将他横抱怀中,才发现那几个蛟龙帮的家伙不知何时穴道已经解了,跑得不见踪影,韩青青却还在身边,萧晖无暇再管,起身对她道:“在下现还有急事,姑娘的伤如果不碍事,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韩青青忙叫道:“大哥!”她见萧晖要走,一时情急,一声“大哥”脱口而出。 萧晖停下道:“韩姑娘还有何事?”想了想又道,“要不姑娘与我们一起下山,将你送到大路上再分手。” 韩青青道:“大哥的救命之恩小女子难以为报,大哥有何要事?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忙,敢问这位公子是大哥的什么人?可是中了什么毒药暗器?”她冷眼旁观,已知这少年定是萧晖至关重要之人。 萧晖听她问自己和戴雪的关系,大是踌躇,总不能说他是仇人之子。犹豫了一阵,方道:“他叫戴雪,是我的结拜兄弟,中了极厉害的寒毒,若不服解药,恐怕有性命之忧。”说到戴雪是结拜兄弟时,感到雪儿在怀中略动了一下,低头去看,戴雪一双清亮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似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出言反驳。 韩青青一听,眼珠一转,忙道:“大哥,别的事我不敢说,但这件事我可能还帮得上忙。家父对药理甚是精通,大哥不妨随我回去,让我父亲看看,定有解救的法子。” 萧晖突然想起,以前曾听说韩知韦精通医道,天下无不治之伤病,但若要他救人,必付出高昂的代价。今日自己救了他的女儿,算是机缘凑巧,说不定他投桃报李,正好救了雪儿。而且自己正发愁若要去找冷焰,无法安顿雪儿,何况即使找到冷焰,也未必能顺利得到解药。于是便对韩青青道:“既如此便有劳韩姑娘了,若能解得了我兄弟的寒毒,大恩大德萧某决不敢忘!” 韩青青抿嘴一笑,恰如春风拂柳,极是妩媚,道:“大哥你说什么呢?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时候不早了,我们先下山吧!” 天色已晚,三人都没有骑马,只得施展轻功赶路,萧晖仍是抱着戴雪。向南行了三四十里,才到了一处集镇,找到一家最大的客店,安排了房间,又要了沐浴的热汤。直到进了客房,萧晖才把戴雪放下来,楼下很快送了一大桶热汤来。两人在崖底住了多时,虽说冰雪世界无尘无土,但长期未洗澡终究不适。萧晖对戴雪道:“你先洗吧,要不要我帮你?”戴雪摇摇头,萧晖便下楼去安排晚饭。 过了一阵,估计戴雪洗得差不多了,萧晖上楼开了门,戴雪已洗好另换了件淡青色的衣衫坐在床边,他日日受寒毒的折磨,面色苍白,这会出浴后,清新如露不染点尘,羊脂美玉般的肌肤隐隐透出点儿红晕,说不出的动人风采。萧晖不敢多看,忙低下头定住心神,叫人来重新换了热水。 戴雪便要出去,萧晖知他困累,先叫住他:“你不用出去了,我不怕你看。”笑一笑:“你又不是没看过,别的事都做过了,还装模作样地害什么羞?”戴雪的双颊顿时通红,欲要反驳,他又说的是事实,这些天自己夜夜爬到他身上去睡觉,还曾被他赤身裸体抱在怀里……萧晖见他羞赧窘迫,暗中好笑:“你先上床歇着吧,观摩随意,若不看就先睡一觉,等吃饭我再叫你。” 二十二 情窦初开 戴雪被他说得进退不得,的确也累了,脱了鞋上床去,闭上眼睛,想要睡觉,脑子里却全是这一两日中发生的事情,经过这回,和萧晖之间好象有什么不同了?虽然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刻骨铭心的受辱之恨仍如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亘两人当中,但想到萧晖,却再也不象以往那样咬牙切齿,时时恨不能与他拼命。耳边又似听萧晖轻声问道:雪儿,如果有来世,我能不能再当你的‘萧哥哥’?……戴雪使劲摇头,自己怎么还会记着这句话?心头一阵乱跳,猛地咳嗽起来。 萧晖已脱光了衣服,泡在木桶里,听戴雪咳得厉害,一个旱地拔葱跳将出来,水花溅得四处都是,顾不得穿衣,奔到戴雪床前,一手按住他心口。戴雪瞪大眼睛,忽见萧晖一丝不挂地站在面前,麦色的结实胸膛光溜溜的尽是水渍,顿时面红过耳,往被子里一缩:“你……你要做什么?!” 萧晖听他能说话,知是没有大碍,抓过浴巾胡乱在身上擦了擦,嘿嘿一笑:“你怕什么?我若要做什么早就做了,你能怎样?”转身到包裹里去翻衣服,才发现自己的外衣不是从崖上摔下去时摔破了,就是被戴雪上药时扯烂了,只好把旧衣重新穿上,寻思明日该去给自己和雪儿买几件冬衣。 收拾停当,萧晖吩咐把晚饭送到屋里来,给隔壁的韩青青也送一份。一会儿饭菜来了,萧晖招呼戴雪起来,两人默不作声地用饭,萧晖见戴雪吃的极少,一面给他夹菜一面笑道:“吃惯了野味,吃不惯这平常饭菜了?早知道今日该再打几只山鸡烤熟了带上。”戴雪想起和他在谷底打鸟喂云雀的事,恍如隔世,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萧晖,萧晖也正望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闪着温柔的光芒,戴雪一时呆住,想要移开目光,又象是被施了魔法,动也不能动…… “大哥!”忽听得娇媚的女声,未等两人回过神来,韩青青已跨进门来。见两人四目相对,脉脉含情,有些惊讶:“你们……” 两人忙忙地收回对视的目光,转到一边,尴尬中都有些手足无措。萧晖忙站起来:“我们刚在吃饭,姑娘有什么吩咐?” 韩青青笑道:“没什么事,只是一个人在屋里闷得很,想招呼二位一起用饭。” 萧晖道:“雪弟他身体不适,我们就不下楼去了,姑娘若不嫌弃,便请在这里坐吧!” 江湖中人,并不拘泥男女之别,韩青青便在一边坐了,席间闲谈些江湖逸闻,戴雪一直默不作声,萧晖心不在焉,担心戴雪的寒毒,问道:“韩姑娘,我们何时可到摘星阁?不知令尊大人那里可好说话?” 韩青青道:“若是快的话,明日便可到了,最晚后日即可抵达。大哥宽心,解毒的事,包在我身上。”萧晖放下心来,连忙称谢。 饭后萧晖把韩青青送回房中,回来见戴雪已上床睡了,萧晖道:“明日到了摘星阁,他们若问你,你便照我说的,我们是结拜兄弟,明白吗?” 戴雪不回答,过了一阵,突然开口道:“那韩姑娘长得很好看吧?” 萧晖随口答道:“她是挺好看的,你不是明知故问?” 戴雪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萧晖脱了衣服,吹熄了灯,上了另一张床,他在谷底夜夜抱着戴雪,哪能安睡?今日方舒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怀中空空荡荡,少了些什么,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暗中运行天罡心经,耳听得戴雪那边的呼吸声,显然也未入眠。萧晖想起屋中火盆已熄了,自己不觉得,戴雪恐怕经不得寒冷,便起身叫人另拢了一盆炭火,放在戴雪床前,轻轻地为他掖好被角,这才安心躺下,躺了很久,过了三更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夜戴雪的寒毒没有发作,一夜无话,次日起来时,萧晖却见戴雪挂着两个黑眼圈,神情疲惫,象是彻夜未眠。萧晖既心痛又惊讶,问戴雪缘故,戴雪摇头不言。萧晖只好道:“那你再休息一会,不用急着起来,我先去买点东西。”到隔壁见韩青青已起来了,便道:“韩姑娘,麻烦你帮我照看下雪弟,我出去买几件衣服。”韩青青应道“好!”萧晖方出门去了。 萧晖走后,戴雪正睁着眼发呆,忽见韩青青进来,她今日又换了件葱绿色的绸面小袄,下身是藕荷色的长裙,仔细地施了粉黛,更显得如芙蓉出水,明艳不可方物,戴雪想起昨日萧晖称赞她美貌,心里没来由的一酸,忙用力咬了咬嘴唇。 韩青青道:“戴公子脸色不大好,昨晚没休息好么?” 戴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韩青青愣了愣,萧晖欲求自己父亲为他治伤,他本人却为何这样冷漠,倒象是事不关己?复又笑道:“戴公子,萧大哥对你可真好,不但为你疗伤求药,就离开一步,也放心不下……” 戴雪听她一口一个萧大哥,更增烦闷,冷哼了一声,道:“他对我好不好,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韩青青一句话没说完,僵在那里,想了下,换个话头:“戴公子,你和萧大哥认识很久了吧?他年纪轻轻武功就如此高强,日后你们兄弟俩携手闯荡江湖,真令人羡慕呢!” 戴雪道:“他武功若是不高,早就被我杀了。”说完便翻身朝里,只留韩青青讪讪地站着,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约有一个时辰,萧晖回来了,已换上了一套藏青色的皮袄皮帽,韩青青一见忙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大哥,你穿这身皮袄,雍雅华贵,不象是江湖侠客,倒象是一方商贾了。” 萧晖也笑笑:“谢谢姑娘帮我照看雪弟,我也给他买了几件衣服,有请姑娘先回房等一会。” 韩青青满腹疑问,这两人性情一个如火一个如冰,而萧晖虽说两人是结义兄弟,但戴雪对待萧晖不但毫无对兄长的亲热尊敬,两人的关系还有些说不清的暧昧,又象是另有隐情,韩青青不好细问,点点头退了出去。 萧晖从包里拿出一套新衣服,递给戴雪,道:“我估计你的尺寸买的袄子,你换上试试?” 戴雪不接:“我不穿。” 萧晖嘿嘿一笑:“不穿冻死了便是活该。”不管他拒绝,另找了件衣服给戴雪披上,却是一件纯白色的狐狸毛披肩,柔软洁白,全无一根杂色,披在身上象是件大衣。这种披肩,便在繁华都市也是上等货色,在这种集镇更为罕见,萧晖一看到即爱不释手,心想正与戴雪的人才相配,立即买了下来。 二十三 请君入瓮 雪白的长毛轻抚着戴雪的面颊,裹在披肩里的身体贪恋着这样的舒适温暖,戴雪抿了抿薄唇。富贵华丽的披肩更衬得他精致的五官如粉妆玉琢,俊美脱俗,光彩照人,就连小小的客店房间也顿时亮堂了许多。“走吧!我给你雇了辆马车。”萧晖道,忍不住贪婪地多看了他两眼,想顺手揽住戴雪的腰,却被戴雪挣脱了。 收拾停当出去,韩青青已等在楼下,见到换了新装的戴雪,呆了一瞬,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表情,随即笑着称赞:“萧大哥,戴公子,好漂亮的披肩!你们两兄弟真是一表人才。”萧晖微微一笑,显然很高兴,拉了戴雪入座用饭。韩青青又道:“萧大哥,这一路上辛苦了,等到了我家,一定好好招待二位,也请二位赏光多住些日子。” 萧晖谢道:“是我们要给姑娘添麻烦了。” 韩青青听到“我们”二字,看了看萧晖,又看了看戴雪,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萧晖雇的马车候在门外,他本打算让戴雪和韩青青坐车,自己驾车,但韩青青执意要和萧晖一起骑马,自行去另雇了两匹马,又雇了车夫,萧晖只得随她。吩咐车夫慢慢驾车,又在马车里铺了几层厚厚的垫褥,将戴雪抱进马车躺好,道:“这车里暖和,你好好躺着,若是毒发了,立刻就叫我。” 这日艳阳高照,正是难得的晴好天气,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澄澈透明,如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萧晖和韩青青并辔同行,走在前面,韩青青兴致甚高,一路催促萧晖快点,萧晖挂念戴雪,不敢离马车太远。韩青青只好陪着他,一边说说笑笑,惹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戴雪躺在车里,昨日一夜未眠,头痛欲裂,马车摇摇晃晃,睡不安稳,听到随风飘来韩青青的笑语,她不知说了句什么,惹得萧晖哈哈大笑。戴雪双手塞住耳朵,翻一个身,车外行人的议论却又不住地传入耳中,“真是一对金童玉女!”“是啊!该是新婚夫妇吧?好生让人羡慕!”戴雪干脆用被子蒙住头,但笑声仍顽固地从缝隙中钻了进来,怎么也赶不走……戴雪烦闷不已,突然大叫道:“停车!”马车夫不知出了何事,赶快将车停下,萧晖听到动静,驱马过来,戴雪已掀开帘子,从车上跳了下来,不待萧晖问,戴雪便道:“车里闷得很,我要下来走走。” 萧晖忙下马给他披好的衣服,担忧地道:“外面这么冷,你……”戴雪却不理他,径自往前走,走了几步,已被萧晖拦腰抱起,笑道:“你若要玩,我带你骑马吧!”将戴雪放在马前,自己也上了马,左手紧紧地环着他,将他裹在大衣里,紧紧贴着自己温暖的胸膛,右手一勒缰绳,转头对韩青青笑道:“韩姑娘,我带雪弟骑会儿马,先到前面等你,你随后来吧!”马鞭一挥,跨下坐骑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这匹马虽然普通,但萧晖骑术出色,马儿扬蹄飞奔,竟似御风而行,很快便将韩青青远远抛下。却问戴雪:“冷吗?” 戴雪只觉得自己象是要飞了起来,劲风扑面,一扫多时的郁闷,说不出的酣畅痛快!“不冷!不要停!” 萧晖见他喜欢,想要他尽兴,愈发卖弄骑术,穿林过涧,纵马驰骋,顺着大路狂奔了有半个时辰,怕韩青青拉得太远,才慢了下来。路边有一小片树林,萧晖停了马,刚把戴雪从马上抱下,戴雪却哇的一口鲜血喷到了萧晖的衣襟上!萧晖忙把他抱在怀中,戴雪已面如金纸,昏迷不醒,萧晖吓得魂不附体,往日戴雪不管毒发如何厉害,却从未昏迷过。赶快为他运功疗毒,大为后悔自己不该任性带他马上狂奔。催动内力,绵绵不绝地送入戴雪体内,过了片刻,戴雪稍微清醒,但未及睁眼,又是数口鲜血喷出!萧晖知道靠天罡心经的内力强行压毒,已不能奏效,心急如焚,汗如雨下。 这时韩青青已到了,看萧晖停在路边,赶快跳下马来:“大哥,戴公子出什么事了?” “雪弟,他……他……”萧晖又急又痛,说不下去。 “大哥莫急,我带有一枚九转回天丸,正好可救得急用!”韩青青说着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一层层拆开,香囊密密地包了有十余层,到最后才露出一枚黑色的丸药来,约有弹丸大小,递给萧晖。 萧晖见状,知道必是极珍贵的丸药,但此时情况危急,顾不得推辞,接过来喂戴雪服下,果然不过片刻,戴雪面色转红,睁开了双眼,撑着便要起来。萧晖不让他动,一面向韩青青道谢。韩青青道:“这九转回天丸极有奇效,无论何毒何伤,都能立竿见影,普通伤病即可痊愈,若是奇毒重伤,也可延得性命。只是这药却极难配制,爹爹穷十数年精力,遍采天下神药,也就配成九枚,所以称为九转回天丸。” 萧晖听她这样说,更是感激涕零,一揖到地:“蒙姑娘见赐神药,如此大恩,萧某没齿难忘!” 韩青青笑道:“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回天丸给大哥本是应当。” 萧晖又对戴雪道:“雪弟,你觉得好些没有?多亏了韩姑娘的回天丸。” 戴雪道:“多谢韩姑娘相救。”语气却甚为冷淡。 萧晖苦笑一下,将戴雪抱入马车安顿好,才对韩青青赔礼:“我这兄弟从小父母双亡,吃了许多苦,性子有些古怪,姑娘莫要见怪。” 韩青青不说话,一双妙目上下打量萧晖,直看得萧晖红了脸,方笑道:“戴公子无依无靠,便是与萧大哥相依为命了?有你这样的大哥疼爱,戴公子真是好福气呢!” 萧晖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我们快走吧!晚了今天怕到不了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一座陡峭的山脚下,韩青青遥指山顶:“那上面便是摘星阁了。” 萧晖远远一望,果见那绝仞之巅一楼高有七层,朱阁流丹,气势雄伟,飞檐凌空,直插云霄。萧晖便笑道:“原来姑娘是神仙,住在天上。” 韩青青抿嘴一笑,娇声道:“大哥取笑我!那上面是练功才去,我们不住那里。”说着带萧晖转了几转,转入一处山谷,眼前豁然开朗,此时虽是隆冬时节,山谷内却遍植了经冬不凋的奇花异草,粉红、杏黄、宝蓝……各种颜色的鲜花正开得缤纷繁茂,宛如春回大地。萧晖暗暗称奇。 二十四 口蜜腹剑 花树丛中隐约掩映着一座精致的庄园,红砖碧瓦。韩青青道:“大哥,下马吧!前面不能骑马进去了。”两人下马,萧晖将戴雪从车中抱出,打发马夫去了。穿过谷中小径,来到庄园门前。韩青青道:“大哥请在这里等一会,我先进去就来。”萧晖便抱着戴雪等在门前,韩青青独自进去,等了足有一柱香的工夫,出来两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对萧晖衽裣施礼道:“老爷有请萧少侠、戴公子,请随奴婢来。”萧晖抱了戴雪随她们进去,穿过三重庭院,皆是雕梁画栋,两边花木扶疏,曲廊回复,间有假山鱼池,美景如画,恰似江南园林。 到了正堂前,韩知韦并韩青青迎出门来,这韩知韦约四十余岁年纪,虽身材不高,相貌平平,但目中精气内敛,高手一看便知其内力修为非同寻常。萧晖将戴雪放下,行礼道:“晚辈萧晖,拜见韩阁主!”双膝一弯,欲要跪下磕头,忽感迎面一股大力将自己托住,萧晖知是韩知韦有意试探,体内的天罡心经已自然相抗,仍是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韩知韦面现诧异之色,双手将萧晖扶起,道:“萧少侠不必多礼,听小女说少侠是无情剑门下高足,老夫多时未在江湖行走,竟不知无情剑近年来出了这样一位后起之秀,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萧晖忙答道:“晚辈功夫低微,前辈谬赞了。” 韩知韦又道:“少侠的来意,小女已告诉老夫了,少侠既救了小女性命,为戴公子治疗寒毒,老夫自当尽力,萧少侠和戴公子先下去休息更衣,待会请到花厅用饭,老夫再与少侠详谈。” 萧晖见他愿意相救,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感激地看了韩青青一眼。下人来带他们去客房。韩知韦在后院中准备了一间宽敞的客房,供两人暂住,环境甚是清净。萧晖的外衣和戴雪的披肩上都沾了不少血,脱下来换了,便有人拿去清洗。两人洗了手脸,略事休息,韩知韦已派人来请。来到花厅,众人落了座,下人沏了茶上来,寒暄了几句,韩知韦忽道:“这位戴公子不知与幽冥山庄有何渊源,怎会中了其独门密药‘摄心丸’?” 萧晖见他不用询问就知道雪儿是中了摄心丸的毒,佩服不已,答道:“韩老前辈果然名不虚传,雪弟正是中了此毒,但,此事一言难尽……”说起中毒经过,萧晖面有难色,若韩知韦知道雪儿是幽冥山庄的叛徒,不知是否还会相救? 韩知韦见状,也不追问,道:“萧少侠放心,老夫和冷庄主素无来往,不管戴公子和冷庄主有什么过节,韩某既然答应了,自然言出必行。” 说话间已到了用饭时间,韩知韦请萧晖入席上座,亲为他斟满一杯酒,笑道:“老夫今日有缘结识萧少侠,实乃平生幸事,山居无有佳酿,这是阁中自制的‘锦玉露’,老夫先敬少侠一杯!”萧晖忙接过酒喝了,赞不绝口,又复敬韩知韦,心下生出不少亲近之意。韩知韦道:“戴公子这寒毒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没有解药。现下已服了九转回天丸,数日内只要好生休息,就不会毒发。七日内就可配成解药,服下后余毒尽解,再不会发作。”萧晖听他这样说,益发高兴,连连敬酒。戴雪只在一边沉默不语。韩知韦道:“戴公子奔波了一日,若感劳累,就先回房休息吧!” 萧晖起身道:“那晚辈先送雪弟回去,请前辈稍等。” 韩知韦笑道:“少侠快去快回,老夫今夜定要和少侠喝个一醉方休!” 萧晖送戴雪回到客房,扶他上床躺下,道:“昨夜你没睡好,今天早点休息吧!我去去就来。” 戴雪睁着双眼瞪着他,冷冷地道:“你何必给我求解药?不管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 萧晖打断他,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你?你每日在我面前要死不活的,我得损耗真力为你疗伤治毒,若不服解药,我迟早被你拖死,倒正是遂了你的愿了!” 戴雪气得脸色发白,无话可说。萧晖不理他,转身走了。 萧晖回到厅上,韩知韦令人撤了残席,重新整治了几样精细小菜,烫了酒来,韩青青则在下首作陪,席间谈笑甚欢。韩知韦忽问道:“萧少侠不知可曾娶亲?” 萧晖道:“晚辈尚未娶亲。” 韩知韦笑道:“少侠青年才俊,当世豪杰。名门淑女倾慕少侠的定然不少吧?” 萧晖道:“前辈又说笑了,那些名门淑女,萧某高攀不起,想也未曾想过。” 韩知韦似不经意地问:“萧少侠是有了意中人吧?” 萧晖微红了脸,忙喝了一口酒,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韩知韦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萧少侠,如今的江湖武林,据你看来,哪派的势力最大?” 萧晖沉吟了一下,道:“晚辈初出茅庐,对江湖上的事不甚了解,不过近年幽冥山庄的势力似乎扩张甚快。” 韩知韦微微点头:“冷焰的幽冥神功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忽然话锋一转:“老夫听说天罡心经近日又重现江湖,难道那上官归鸿尚有弟子传世?倘若如此,倒能克制住幽冥山庄的势头。萧少侠你可知道这消息?” 萧晖暗道:难道在我之前,竟先有人去过那石洞?他天罡心经尚未大成,不欲招摇生事,便道:“竟有此事?晚辈却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韩知韦笑道:“我也是听到传言,未曾亲见,不知真假。”说着对韩青青使了个眼色。 韩青青站起来,满满地斟了一杯酒,娉娉婷婷地走到萧晖面前,双手将酒杯递给萧晖,自己又斟了一杯,脉脉含笑道:“萧大哥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永生不忘,我敬大哥一杯!” 萧晖忙道:“多谢姑娘!”接过酒来一饮而尽。 又喝了几杯,萧晖渐觉头脑昏沉,站起来道:“多谢韩阁主盛情款待,晚辈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韩知韦道:“既然如此,我让小女扶你去休息。” 萧晖道:“那怎么好……”话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人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韩知韦屏退了下人,转过头来问韩青青:“青青,你真的要这样做?” 韩青青抿住嘴唇,用力点点头,面色凝重:“女儿已和爹爹说过了,无论如何我都要他。” 二十五 一箭双雕 韩知韦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爹爹也不好多劝了,他服下了千年醉,两个时辰以内绝不会醒,其余的事就看你的安排了!”说着叹了一口气,又道:“据我看来,他的确是练了天罡心经,本来可以用解毒要挟,迫他交出天罡心经的秘籍,但你有这种心思,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说不得只能依你了。也罢!他若成了我的女婿,日后我要称霸江湖,倒是一大帮手!” 韩青青嗔道:“爹爹,难道你真的要给那戴雪解毒?我看他们两人不明不白的,萧晖一颗心都在戴雪身上,若留得戴雪在,就算他和我成了亲,也是夜长梦多。” 韩知韦道:“这层我早就想到,而且‘摄心丸’的毒除了幽冥山庄的独门解药,再没有法子解得,我只是另找几味药配成假解药给他服下,暂时瞒过萧晖,然后将戴雪送走,等他日后寒毒再发作时,便是神仙也没奈何了!这样也好让萧晖死心。” 韩青青方转忧为喜,嫣然一笑:“还是爹爹考虑得周到。” 萧晖昏昏沉沉中不知睡了多久,梦中自己抱着雪儿,雪儿一直伤心地哭诉,怎么也劝不住……“雪儿!雪儿!”萧晖大叫起来,猛然惊醒,才发现是在做梦,但耳边的的确确是有哭声,怀里软绵绵地似抱着什么……萧晖顺手一摸,摸到滑溜溜的……顿时吓得睡意全无,睁开眼一看,不是雪儿,却是一个女子正躺在自己怀中,长长的黑发散落枕上,双手捂着脸正在抽泣,刚才梦里的哭声是她的?而自己的双手正环在她腰上,萧晖这下吃惊不小,抽回手,翻身掀开被子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和那女子竟然都是浑身赤裸,不着片缕,而床单上竟隐隐有几块红色的血迹,他赶快又把被子拉上,脑子里嗡地响成一片,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略抬了抬头,萧晖发现她竟是韩青青!萧晖用力咬了咬嘴唇,疼痛让他确信这不是做梦,冷静下来,问道:“韩姑娘,这是怎么回事?”韩青青不说话,低着头,哭得如梨花带雨。萧晖揭开帐子,看到床边散落了一地的衣物,赶快找到自己的衣服,手忙脚乱地穿起来,又把韩青青的衣服扔给她,韩青青却不穿,蜷缩在被子里抽泣不止。 萧晖刚把衣服穿上,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打门声,还未来得及去开门,“砰”的一声门已被撞开,韩知韦带着一帮家丁冲了进来,见了屋内的情况,韩知韦面如寒霜,令手下人先退了出去,冷冷诘问:“萧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萧晖隐隐觉得不妙,沉声道:“韩阁主,怎么回事,还得问你家小姐!” 韩知韦转向韩青青:“青青,你说,发生了什么?不要怕,天大的事有为父在!”韩青青只是哭个不停,韩知韦又问了两遍,韩青青方以手遮脸,噎声噎气地道:“萧……萧大哥喝……喝醉了,父亲你让我……让我送他回房休息,路过……路过我的闺房时,他……他醉得厉害,无法再走,我……我就想先扶他……他进来坐坐,喝点水,他……他……他却……”韩青青说不下去,又哭了起来。 韩知韦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萧晖,老夫对你以礼相待,你却为何要非礼我女儿?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是欺负老夫年迈无力么?”说着一掌便击向萧晖面门。 萧晖侧身避开,却不还手,道:“前辈明查,若是我酒后失礼,故意非礼你女儿,你女儿身负武功,穴道亦未受制,为何不逃跑或呼救?这四处都是你的人,我岂能为所欲为?” 韩知韦愣了一下,收回掌力,又问韩青青:“青青,你为何不呼救?是侍女小兰听到你的哭声,发觉不对,才来报告我,我立即过来,已是晚了!”韩青青摇头不语。韩知韦转向萧晖:“你休要狡辩,定是你施了什么暗算,让我女儿无法呼救!今日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讨个公道!”说着又是一掌挥出! 萧晖无法辩解,只得招架躲闪,他练了天罡心经后,功力已略高过韩知韦,韩知韦一时拿他也无奈何,两人堪堪拆了二十余招,乒里乓啷,屋里的桌椅板凳打得稀烂,茶杯瓷器等摔碎了一地,激斗正酣,忽听得韩青青大叫一声:“不要打了!”两人一惊,同时住了手。 韩青青掀开被子,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小袄和棉裤,赤足散发,满面泪痕,奔到韩知韦面前跪下,抱住韩知韦的双腿大哭道:“爹!爹!你不要怪……怪萧大哥……是女儿自己……没有呼救,女儿……”韩青青的声音低了下去,断断续续地道,“爹,是女儿自己愿意……我……我喜欢他,我已经……已经是他的……他的人了……”回头看了萧晖一眼,美目含泪,尽是哀怨。 韩青青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萧晖顿觉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猛地想起适才看到的床单上的血迹,顿时浑身的血仿佛都冲到了脑子里,还未及说话,韩知韦已扬起手来,“啪!”的一声重重打在韩青青脸上!“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气死我了!”又一脚狠狠地踹过去!“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种女儿!”韩青青被他踢倒在地,捂着脸滚到一边,不敢做声,韩知韦仍怒骂不止。 萧晖见韩青青花容失色,狼狈不堪,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忽联想到自己被师父赶下山之事,不觉生出几分怜悯之情,伸手拦住韩知韦,“前辈!有话好好说,韩姑娘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 韩知韦住了手,怒气冲冲地道:“萧少侠,适才老夫是冤枉你了,是我养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儿来,怪不得你!”长叹一声,老泪纵横,“她从小死了亲娘,我对她过分宠溺,疏于管教,才会有今日之事……事已至此,又该如何是好啊!”说着不住用衣袖拭泪。 韩青青爬起来,膝行了两步,复又抱住韩知韦的腿:“爹!” 萧晖站在一旁,看得心头发酸,不忍再多说什么。又想:若让雪儿知道了今晚之事,会不会当我对他的种种都是骗他,更加对我恨之入骨?一时心乱如麻,突听韩知韦道:“萧少侠,老夫想与你商量个事?” 萧晖忙抬起头来:“前辈有何吩咐?” 二十六 扑朔迷离 韩知韦眼圈泛红,迟疑了一阵,斟酌字句:“萧少侠,老夫实难启齿,但……今晚之事,若传到江湖上,事关我摘星阁的声誉!唉,说不得老夫只得央求萧少侠了……既然萧少侠尚未婚娶,这件事……说心里话,少侠的人品武功,老夫是喜欢得紧的。小女虽然相貌平常,资质愚钝,但她也是对少侠痴心一片,才会行此越轨之事。老夫想……既然你们已经……不如顺水推舟,倘若少侠不嫌弃,倒也是段好姻缘……” “这……”未等他说完,萧晖已跳了起来,“这婚娶之事晚辈却从未想过!” 韩知韦不急:“老夫也知太过突然,少侠不如先回去休息,一切明日再说。” 萧晖出了韩青青的院子,此时夜色已深,寒意袭人,却不知是不是该回客房,远远的见树下站着一白衣少年,从背影上看正是戴雪。萧晖犹豫片刻,还是走上前去,问:“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觉?” 戴雪仍背对着他:“外面太吵,睡不着,我出来吹吹风。” 萧晖想起刚才闹得天翻地覆,估计园子里的人都被吵醒了,暗自叹气,今晚的事雪儿肯定已知道了,自己又无法解释。“雪儿,我……”想去握他的手,戴雪甩开他,躲开几步。 萧晖不敢再上前,只好在一边陪他站着,心中万般煎熬。过了好一阵,戴雪仰起头,看着那山顶上的摘星阁,忽然冒出一句:“不知那上面有什么?” 萧晖忙道:“你想上去吗?我带你去!” 戴雪冷笑一声,道:“上去做什么?我又不想自杀!”回头便走。 萧晖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戴雪一脚踏进客房,砰的一声便反手把门关上了。萧晖上去推了推,戴雪已在里面上了栓。萧晖知雪儿正在气头上,决计不会给自己开门,若强行闯入,岂不更惹他生气?颓然坐在门口,双手抱着头,想要好好理理刚才发生的一切,却无论如何记不起是怎样到了韩青青的床上,后来又出了什么事,到底有没有…… 此时已过了四更,几颗苍白的星星有气无力地挂在摘星阁顶的天上,萧晖又坐了一会,天边渐渐地露出一线淡青色的曙光。忽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萧晖回头一看,戴雪只穿了件单衣站在身后,晨风吹动衣摆,更显得单薄的身子体不胜衣,脸上灰蒙蒙的,神情憔悴。萧晖一怔,下意识地去握他的手,一双手寒冷如冰,萧晖忙放入自己怀中暖着,戴雪挣了下没挣脱。萧晖心痛地道:“雪儿,你听我解释,昨晚的事……” 戴雪打断他道:“昨晚什么事?和我什么相干,你何必与我解释?” 萧晖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启齿。此时来了一名小厮,说是阁主有请,要二人过去商议。小厮将二人带到韩知韦的书房,韩青青也坐在一边,双眼肿得如同红桃,显然是哭了一整夜。韩知韦让二人坐了,屏退下人,关了房门,回过头来对萧晖道:“萧少侠,昨夜老夫和你说的事,少侠考虑得如何了?” “这……”萧晖转头去看戴雪,后者却面无表情。 韩知韦叹道:“我知道此事令少侠为难了,如果少侠实在不愿意,老夫也决不强求,自当礼送二位出庄,小女败坏门风,自按家法处置,不劳少侠费心。” 萧晖见他说得郑重,自己若不愿再趟这滩混水,也不好再提求取解药之事,站起身来拱手道:“既然如此,承蒙阁主盛情款待,在下就此告辞!”说完携了戴雪走出门去。 回到客房,下人已整理好了二人的包裹,萧晖拿起包裹,正要出门,突然身后一声闷响,回头一看,戴雪已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萧晖忙抱起他,戴雪昏迷不醒,无知无觉。萧晖急得满头大汗,正束手无策,忽然门开了,韩知韦走了进来:“老夫来送送二位。咦?这位戴公子是怎么了?照理说服下了九转回天丸,不该这么快就毒发啊?”上前摸了摸脉,面色沉重,道:“戴公子脉象混乱,似忽遭重创,心脉受损,不然也不至毒发。” 萧晖忙道:“我兄弟病情危急,恳请前辈施与援手!” 韩知韦似极为难,踌躇半阵:“不是我不想救戴公子,只是这解药甚难配置,而小女又突然出了这事,老夫实在没有心情再来疗毒救人,请萧少侠见谅。”将戴雪放下,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眼看韩知韦已走到门口,萧晖明知他是拿戴雪要挟自己,但低头见戴雪仍人事不知,又不敢运功,怕更伤了他,总不能让雪儿死在自己面前!“阁主请留步!”萧晖急得大叫一声。 韩知韦闻言转过头来:“少侠还有何事?” 萧晖咬牙道:“只要阁主肯救雪弟一命,在下愿同意阁主的要求,娶韩姑娘为妻。” 韩知韦故作惊讶:“这样不妥吧!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少侠可要仔细考虑啊!” 萧晖道:“只要能救得了雪弟,就是要我性命也无妨,何况只是这事?” 韩知韦沉吟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好!萧少侠果然手足情深,处事果决,小女终身有托,老夫也放心了。至于这位戴公子……”韩知韦走到戴雪面前,摸出一粒丸药来喂他服了,“这药可让他昏睡七日,暂时抑制住毒性,七日内,老夫必尽力配成解药。” 萧晖问道:“为何要让他昏睡不醒?” 韩知韦道:“摄心丸的毒性发作,受情绪影响甚大。以戴公子目前的状况,再经不得任何刺激,若是失眠也会加快毒发,因此暂时让他昏睡。”萧晖点点头,这样也好,不然若雪儿醒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他?韩知韦又道:“萧少侠陪着戴公子好好休息,老夫这就去配制解药。” 待韩知韦出去了,萧晖将戴雪扶到床上躺好,下人送了早饭放在桌上,萧晖端过一碗小米粥来喂戴雪。戴雪闭着眼睛,喂他吃便吃,昏睡中是从未有过的柔顺。萧晖想起在断魂崖上他重伤时,自己也日日这样喂他,心中一酸,待到这次治好了他,自己就得依约和韩青青成婚,住在摘星阁,以雪儿的脾气,定然是不会留在这里,自己也没有立场继续照顾他……他反正已恨自己入骨,只要治好了他的毒,让他回到他师父那里,自己也该放心了,至于别的……今生总是无缘了。萧晖怔怔地坐在床边,叹息良久,手指抚过他的眉梢眼角,似想将这俊美的容颜永远映在心里:“雪儿,到底还是我负了你……” 二十七 木已成舟 戴雪果然安安静静地睡了七日,没有受寒毒侵袭,萧晖日夜在床前守候,衣不解带,夜不成寐,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其间韩知韦来探望了几次,韩青青却未再见到,萧晖一心想着戴雪,不以为意。第八日,韩知韦交给萧晖三枚药丸,分别是白、黄、蓝色。嘱咐道:“按照白黄蓝的顺序,每日子时给他服下,千万不可错了!三日之后,可获全功。”萧晖谢了收下,牢牢记着他的吩咐,每日半夜里按时给戴雪服下,第三天的五更时分,戴雪终于睁开了眼。 萧晖大喜过望:“雪儿,你现在觉得怎样?”戴雪茫然四顾,待看清了眼前是萧晖,便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萧晖忙去请了韩知韦过来,韩知韦诊了脉后,道:“戴公子的寒毒已解,只要再休息一两日便大好了。”萧晖探他脉息,又以真气相试,果然运行无阻,再无凝滞,这才谢过韩知韦。戴雪也觉周身舒泰,精力充沛,他日日受摄心丸毒发的折磨,如今一旦解毒,自然欢喜畅快,但想到这又是萧晖施恩于自己,兴奋感激之情便去了大半。 忽听得韩知韦道:“萧少侠,老夫已为戴公子解了毒,除了少侠的后顾之忧,少侠与小女的婚事,也该筹划下了吧?我已查了黄历,下月二十号正是吉日,宜于嫁娶,这事就定在下月二十日如何?” “宜于嫁娶”戴雪听到这四个字,耳中一片嗡嗡作响,后面韩知韦又说了什么,萧晖回答了什么,都听不清了。只觉得心里突然象是活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又似再度置身冰冷的石洞里,四周都被黑暗包围…… 过了好一阵,韩知韦才出去了,萧晖转头见戴雪脸色不对,心知这事也瞒不了他,握住戴雪的手,艰难地开口道:“雪儿,我……我答应了韩阁主,要……要娶韩青青为妻。其实我并不愿……” 戴雪冷冷一笑:“你要娶谁便娶就是,未必你还指望我恭喜你不成?” 萧晖低下头,难过地道:“我知道你恨我。” “不错,我恨你!不要以为你帮我解了毒我就会感谢你。要想我不恨你,除非你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戴雪咬牙切齿地说。 萧晖将他手握得更紧:“我知道。” 戴雪用力一挣,摔开他的手,跳下床来,萧晖忙道:“你才解毒,还要休息一两日,要做什么我去!”戴雪穿好衣服,便往外走,萧晖拉住他:“要上哪里去?” “自然是离开这里,难道你还要我留下来喝你的喜酒?”戴雪冷笑不绝。 萧晖咬了咬嘴唇,预料中的结果,却无法挽留,将心一横,道:“你再休息两日,两日后我便送你走。” 萧晖软硬兼施,总算把戴雪又留了两天,到了第三天,戴雪便去和韩知韦辞行。韩知韦笑道:“戴公子既是晖儿的结拜兄弟,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公子寒毒方去,多住几日何妨?”戴雪听他对萧晖称呼亲昵,心头又似被刺了一刀,只坚持要走。 萧晖道:“韩阁主,我兄弟要去龙蓥山找他师父,这路途遥远,我得先送他去,待回来再行婚礼……” 戴雪却一口回绝了:“你的婚事要紧,我自己去就行了,不劳你送。” 韩知韦见两人僵持不下,笑道:“戴公子说得也有道理,晖儿现在要当新郎了,这里里外外的事情繁多,也分不开身。何况,如果在路上有什么耽搁,岂不误了婚期?不如这样,我派两名身手出众的摘星阁弟子护送戴公子,晖儿觉得如何?” 萧晖听他言中之意,必是怕自己一去不返,故要留自己在此成婚,而戴雪又决然不要自己相伴,不好再坚持,只得同意。韩知韦便唤过自己的两名弟子来,当面吩咐已毕,萧晖道:“届时见到了戴雪的师父冉少阳,务必请他写一封书信带回,我才能放心。” 那两人恭敬地答道:“这是自然,我们一定会把戴公子平安送到,请萧少侠放心。” 韩知韦父女并萧晖将戴雪送到大门外。此时,天空中正下起了小雪,朔风扑面,扬起细细的雪尘,弥漫在天地之间。萧晖把戴雪拉到一边,心中千言万语,无法开口,沉默良久,方道:“雪儿,今后你自己要多保重!我……我过了这段时间,再去看你。” 戴雪道:“若不是要找你报仇,我只愿今生都不再见你!” 萧晖一愣,还未明白过来,手中一空,戴雪已转身绝袂而去。萧晖呆呆地站着,望着他的背影远远地融入那茫茫风雪中……这一次分别,又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再见?也许雪儿说的是对的,两人之间,除了仇恨本不该有别的纠葛,何况自己使君有妇之后,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见他?不过……倘若日后能远远地看他一眼,知道他一切平安,就已知足了…… 萧晖这些天来几乎夜夜无眠,疲累已极,这时送走了戴雪,再也支持不住,回到房中,倒在床上便睡,到半夜时更发起烧来。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向来强健,极少生病,这回大半倒是心病。韩知韦心知肚明,并不说破,开了个方子。韩青青每日来端茶送水熬药,精心侍候。萧晖微觉歉疚,暗想:我已负了雪儿,既答应与她成婚,日后自当好好待她,若再负了她,岂非天理不容?躺了几日,便强打精神准备婚事。 过了二十多天,韩知韦派出去护送戴雪的两名弟子回来了,带回了冉少阳的亲笔信,信写得极为简单,薄薄的一张纸,只说戴雪已平安抵达,并对萧晖表示感谢。笔迹遒劲,显然是内力深厚之人的手笔。萧晖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明知是幻想,仍希望能从中找到戴雪给自己的片言只语。 婚期一天天近了,韩知韦虽隐居多时,毕竟仍是江湖名门,亲朋故旧甚多,不久便有贺礼源源不断送到。到得婚礼前两日,一些远处的宾客先就到了,萧晖免不得去接待应酬。 婚礼前夜,萧晖一连陪了数桌客人,回房时,天已黑了,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萧晖站在院中,看雪花点点飘落,戴雪离去时的情景历历,又见这庭院处处张灯结彩,流光溢彩,远远地笑语喧哗,明天竟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了……象是做梦一样,找不到一点真实的感觉,明天,明天以后漫长的一生,没有雪儿的日子,自己该如何度过? 二十八 百密一疏 萧晖抬头仰望,极目处是峭壁上的摘星阁,心念一动:雪儿上回曾问那上面是什么?自己来了这么久,也从未上去过,反正今夜不能入眠,不如现在去看看。萧晖不欲惊动他人,趁黑摸到崖边,不多时已攀上崖顶。这悬崖比断魂崖更高,但崖顶不过数十丈方圆,光溜溜地极是荒凉,寸草不生,东边是一块数丈大小的巨石,已落满了雪,而西边则是七层高的摘星阁。萧晖走到楼下,推了推门,已锁上了。这时万籁俱寂,四野苍凉,再听不到庄园里的喧嚣,山下的点点灯火,昏黄朦胧,遥远得如在凡尘之外。萧晖靠在大石上,任漫天飞舞的洁白雪花将自己包围,突然悲从中来,心底压抑的痛楚一层层蔓延开来,凝成比夜色更浓的忧伤,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 萧晖站了良久,雪花被风卷裹着,越下越大。他终于起身,走了几步,已到崖边,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恍惚中想道:我要是再往前多走一步,只一步……岂不是一了百了?雪儿那样恨我,我死了也好遂他的愿!反正以后和韩姑娘成了亲,行尸走肉地活着也没什么趣味……正要迈步,忽又似听到师父怒喝:“我无情派没有自杀的懦夫!”萧晖猛地回过神来,惊出一声冷汗,还曾答应了师父要为本门夺回无情剑,何况冷焰凌虐雪儿,也该为他除了此人才能安心,自己既有奇遇,学到了天罡心经,正当大展身手,恩未报仇亦未报,怎能轻易就死?想到自己适才的念头,萧晖不由暗叫一声惭愧!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唤道:“大哥,萧大哥!你在哪里?” 萧晖一听,正是韩青青,忙答道:“青青,我在这里!”奔过去一看,韩青青正在往崖顶上攀登,萧晖忙拉她上来,她内力一般,已是气喘吁吁。 萧晖问道:“下这么大雪,你上来做什么?” 韩青青道:“我到处找不到你,估计你在这里,大哥,你是来练功吗?” 萧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他这些日子事多心烦,天罡心经也撂在了一边。“下面太吵,我只是上来静一静,那边就是摘星阁吗?” 韩青青笑道:“正是,其实这摘星阁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原不属于我们,爹爹见这山谷清幽,风景佳美,便买了下来。”见萧晖心不在焉,韩青青迟疑了一下,道:“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萧晖问道,韩青青却欲言又止,萧晖见她身上都落满了雪花,便道:“这上面冷得很,不如我们下去吧?” 韩青青道:“明日就要拜堂了,今夜不便让外人看见我们在一起,要不我们去阁里说话。” 萧晖心想这摘星阁是门派重地,外人恐怕不该擅入,想要推辞,韩青青已走过去,摸出钥匙开了门,萧晖只得随她进去。韩青青又找到火烛,点了灯。萧晖环顾四周,却见室内堆着些兵刃,此外并无他物,又随韩青青上了几层,到了最高处,是一个小阁楼,四面飞檐,画栋雕梁,陈设极为精致。韩青青指着一条躺椅道:“夏季我常到这里来,躺在椅上观星赏月,真象在天上一样。”说着便脱了外衣,铺在躺椅上,自己坐在上面,微闭着眼轻轻摇晃,甚是惬意。 萧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青青,你不是说有事要问吗?” 韩青青笑着招招手,娇声道:“大哥,你过来!” 萧晖刚走到椅子边,韩青青一把将他抱住,往下一靠,两人便一起滚到了椅上!韩青青的胸脯紧紧地贴着萧晖,萧晖见她面色泛红,呼吸急促,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心头一阵慌乱,本能地将她一推,自己猛地往后一跳。韩青青摔倒在地,萧晖自己也撞在墙上,“哗”地一声撞下一副挂在墙上的字画来! 韩青青这下摔得不轻,额头登时肿起一块,渗出血丝,她连声呻吟,却不肯爬起来。萧晖有些后悔,正要去扶她,无意间目光落在地上的那幅字画上,顿时如遭电击,站在那里动弹不得。那字画甚是简单,画上一高楼危耸入云,一人峨冠博带,凭栏远眺,正临风把酒,似在吟诗作赋,旁边龙飞凤舞地题了李白的那首五绝: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韩青青见萧晖脸色大变,一时不明所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吓得魂飞魄散,忙手脚并用爬起来,欲抢下那幅画,却被萧晖一把扼住咽喉,厉声喝道:“说!这是怎么回事?!” 韩青青勉强道:“大哥,你说的什么事?我不明白……” 萧晖道:“这画上题诗的字迹,怎么会和冉少阳的信上一模一样?”看了下题款,“韩知舟?是谁?” “我……我不知道……”韩青青还想抵赖,萧晖顺手点了她几处穴道,扔在地上。过了不一会儿,韩青青就连声惨叫起来,“大哥……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想出是谁了吗?”韩青青无力地摇了摇头,萧晖恶狠狠地道:“那你慢慢想,想出来为止,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就算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韩青青又咬牙强忍了一会,汗如雨下。亦知萧晖说的是实情,自己若抵抗不说,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来,何况就算有人来,萧晖也可随时置自己于死地!只恨自己不该爬上来找他,更不该带他进楼,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终于开口道:“大哥,放开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萧晖闻言将她抓起,解开穴道,怕她再耍花招,仍留了两处未解,只是让她的痛苦有所缓解。韩青青道:“韩知舟是我伯父……”说到这里,韩青青怯怯地抬起头偷看了萧晖一眼,萧晖冷面如霜,目光似冰,一双手硬如铁钳,钳制住自己。韩青青只得低声又道:“让伯父写……写书信,是怕……怕戴公子的师父看出破绽……” 萧晖声音更冷:“这么说,你们并没有将雪弟送到龙蓥山?破绽?难道那解药是假的??” 韩青青略带委屈地道:“爹爹说,摄心丸的毒,天下除了幽冥山庄,再没有别人能解得了。我们,我们并不是故意不给戴公子解药。” 萧晖怒不可遏:“那三枚药丸服下去有什么作用?”说着手上又略紧了紧,“你要是再敢骗我半个字,我定叫你父女死无葬身之地!” 二十九 弄巧成拙 韩青青咬咬牙,道:“那药可以激发体内的潜能,暂时消除寒毒的症状,但如果不服真正的解药的话,最多三个月,就会毒发身亡。” 萧晖暗暗心惊,又喝道:“那你们把雪弟送到哪里去了?”突然一阵恐惧,“你们是不是已经把他杀了?” “我……我不知道。”韩青青说道,却掩饰不住的慌乱。 萧晖急怒攻心,伸开五指,扼住韩青青的咽喉,用力一紧,韩青青只觉颈项剧痛,象是脖子已被拧断,眼前一阵昏黑,金星乱冒,“我……我……”但窒息中已说不出话来。萧晖将她一摔,还不能一时冲动杀了她! 韩青青无力地倒在地上,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色已涨成青紫,猛烈地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戴公子的下落。当时……当时爹爹命两位师兄相机处理,戴公子后来如何……我没有过问。”其实韩知韦是令二人杀了戴雪灭口,但韩青青此时哪里敢说? 萧晖怕她不肯吐实,又用了几种点穴手法逼问,但这回韩青青虽痛得不停惨叫,却再不改口。萧晖想起那两名护送戴雪的弟子一回来就被韩知韦派到云南去了,分明是掩盖罪行,切断线索,自己当时竟未起疑,不禁追悔莫及,又想挟了韩青青下崖去逼问韩知韦,但一转念,如今庄里都是他请来的武林高手,自己恐怕寡不敌众,虽然有韩青青做人质,但韩知韦为人狡诈,诡计多端,若是再被他算计,或是给了雪儿去向的假消息,又会误了救人的时机。雪儿三个月内就要毒发身亡,算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想到这里,萧晖心急如焚,一身冷汗湿透,恨不能插翅飞出这摘星阁,飞到雪儿身边。 回想起一个月前的那夜发生的一切,萧晖更增疑惑,又喝问道:“我再问你,我那天倒在你的床上是怎么回事?” “大……大哥……”韩青青泣不成声。 萧晖怒道:“谁是你大哥!你说,你是不是在酒里面下了药,故意陷害我?” 韩青青已面无人色,嘴唇翕动了几下,说不出话来。萧晖知她是默认了,顿时眼前发黑,狠狠一拳砸在墙上!阁楼晃了几晃,砖墙竟凹下去一块!自己糊涂至此,被这种下三滥的伎俩骗了,而任他们带走雪儿!要是雪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萧晖不敢再想,定了定神,又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父女二人处心积虑谋害于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青青颤声道:“大……大侠,我……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萧晖冷笑一声:“你这种喜欢,萧某消受不起,快说!” 韩青青道:“爹爹,他想要天罡心经秘籍,以图霸武林。” 萧晖又是一惊,原来韩知韦早知道自己练了天罡心经,应是初见面时就起了歹心。这江湖险恶,自己虽有奇功,仍需要处处小心才是。 萧晖忽想到一件至关重要之事,“韩青青,那天晚上,你和我究竟有没有……” 韩青青脸上一红,赶快点头,见萧晖神色不善,又连连摇头。萧晖怒极,拎住她将外衣一扯,露出她半截玉臂:“你要再不老实点,我即刻将你先奸后杀!” 韩青青知萧晖说得出做得到,吓得直发抖,忙道:“没……没有,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才想今晚和你……在这里……以免,以免明晚被你发现……” 萧晖听了,竟隐隐有些欢喜,卸去了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原来自己毕竟没有做出有负雪儿的事,若真的曾和韩青青……就算是被人下了药,也难辞其咎,无法原谅。萧晖问完,拖住韩青青就往外走,韩青青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哀求:“大……大……大侠,饶命!饶命啊!”萧晖听若未闻,反手点了她哑穴,将她往肩上一搭,此时夜阑人静,风雪交加,萧晖施展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庄去。 第二天一早,人们在离摘星阁约五十里的一处县城的城门边发现了韩青青,她被点了穴道,浑身上下脱得一丝不挂地绑在一根高高的竹竿上。摘星阁阁主的独生爱女在婚礼当天出了这等天大的丑事,很快传了出去,新郎萧晖却不见踪影。人们纷纷猜测是因韩青青不守妇道,才会致使新郎弃婚而去。韩知韦见事情败露,女儿又遭此奇耻大辱,自是气得暴跳如雷,但摘星阁声誉扫地,却又无法解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暂且隐忍不提。 且说萧晖收拾了韩青青,即买了匹快马,昼夜兼程,往东直奔龙蓥山而来。虽然他已从韩青青口中得知,摘星阁的人并未将戴雪送回冉少阳处,但一时又无其他线索,仍存了几分侥幸心理,到龙蓥山可能会得到一些消息,何况他师父冉少阳也算是戴雪仅剩的亲人,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这日萧晖到了龙蓥山,龙蓥山并不高,萧晖很容易就找到了冉少阳位于山顶的住处,冉少阳正在屋外练功。萧晖上前施礼,说明来找戴雪,冉少阳道:“雪儿自从去了幽冥山庄,我就再没看到过他。”说完便见萧晖的脸色变了,冉少阳奇道:“少侠是雪儿的什么人?” “我叫萧晖。” 冉少阳顿时想起来了,这就是雪儿心心念念的杀父仇人!冷然道:“你杀了雪儿的父亲,又来找他什么事?” 萧晖苦笑了一下,便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大略说了。冉少阳越听越怒:“你口口声声说想救雪儿,却为何要这样害他?”说着一掌击向他前胸! 萧晖侧身避开,格住冉少阳的手,冉少阳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明白遇上了高手,识趣地收了掌力。却听萧晖道:“前辈莫要动怒,确实是我害了雪儿。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的下落,摄心丸的毒三个月后就无法可解,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两个月。若雪儿有什么不测,我难辞罪责,自然也不会独活在世上。” 萧晖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冉少阳见他坦然承认,脸上尽是痛苦愧疚之色,心头不由一怔,明白眼前这少年是堕入了情网,叹叹气,这两人之间的恩怨,还是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便道:“那你还不快去找他,愣在这里干什么?” 萧晖施了一礼,转身便走,冉少阳忽唤住他:“等一等!” 萧晖回过头来:“前辈还有何吩咐?” 三十 千里迢迢 冉少阳道:“我有个至交好友,姓崔,是极有名的神医,住在离此地以东一百里的万源谷,我这就去找他,他定有办法。你找到雪儿,若时间来不及赶往幽冥山庄,便直接带他到万源谷来。” 萧晖道了谢,下了龙蓥山,回想当时送雪儿的人往返走了二十余天,若路上没有故意耽搁,方向不相差太远的话,应在龙蓥山方圆数百里以内。于是便先到附近的集镇上,找到画师画了雪儿的影像,一处处找过去,每到一处,又花钱雇些人在数十里内分头寻找。 这样找了有一个月,萧晖身上的银子用光了,便顺手牵羊去赌场捞了一票,但戴雪还是杳无音信。萧晖暗想以雪儿粉雕玉琢的绝色容颜,见过的人都会过目不忘,既然没有消息,那定然是不曾来过。眼看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萧晖心急火燎,却不敢去设想那最坏的结果。偶一念及雪儿很可能已被韩知韦的人害了性命,萧晖就恨不得能马上将摘星阁夷为平地。但他未亲眼所见,只要尚存一线希望,自然不肯死心。 这日萧晖来到留州,留州是这方圆数百里内最繁华的城市,照例到各处客栈去打听,又找了些堂倌小二脚夫之类帮忙。到了傍晚,却有一人来找到萧晖,说他曾见过戴雪。 萧晖急忙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那人嘿嘿一笑,“在下姓陆,是帮寻芳楼采办货物的管事,一个多月前,楼里新来个小倌,长得很象画上这位公子……” “寻芳楼?那是什么地方?”萧晖打断他,隐隐觉得不妙。 “公子不是要找小倌吗?怎么连大名鼎鼎的留州寻芳楼都不知道?那可是这方圆数百里内最有名的一处青楼啊!”来人说得眉飞色舞。 萧晖听到“青楼”两字,人已经跳将起来,天!雪儿怎么会落入那种地方?揪过来人,声音不觉都变了调:“那寻芳楼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那人本是打算来找萧晖讨赏的,不料还没说上几句,萧晖就已变了脸,只好自认倒霉,不敢怠慢,急忙将萧晖领到城东的寻芳楼。那寻芳楼是一栋三层高的楼台,连着一大片花园,此时华灯初上,未到门口,已听到处处笙歌,夹着莺莺燕燕的阵阵浪语娇音。萧晖直冲进去,老鸨出来迎接,未及开口,已被萧晖抓住,摸出戴雪的画像来,急问:“你这里可有此人?” 老鸨看了一眼,忙赔笑道:“爷来得不巧,这位小哥本是老身一个多月前买下的,但还没来得及接客,就被人赎了身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萧晖手上加力。 “这……”老鸨还在犹豫,萧晖略用力顿了顿足,一声轻响,地面的青砖已碎了好几块。老鸨脸色发白,不住发抖:“是……是被逍遥派的门主施君带走了。” 萧晖暗叫一声苦也,原来这逍遥派传说是住在东海的逍遥岛上,而东海距此还有六、七百里之遥,岛上离海边还不知有多远,这一来一去,又需耗费许多时日,要到幽冥山庄找冷焰肯定来不及了,能否及时将他带到万源谷崔神医那里去碰碰运气也未可知。但无论如何,既知他去处,总要全力一试。萧晖又问老鸨买下雪儿时的情形,果然卖家是韩知韦的那两个徒弟。听完不由后怕,背上冷汗涔涔,幸好那歹人为了图这几百两银子的卖身钱没有杀掉雪儿。得知雪儿并没有沦落风尘,萧晖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怒气稍平,将老鸨掷在地上,大步走出门去。 好在这留州贸易发达,常年有良马交易,萧晖换了匹上等的好马,连夜赶往东海。等到了东海岸边,也已经两日后了。这时正下着瓢泼大雨,海上浪涛汹涌,不能行船,萧晖站在海边,任风雨袭来,浑身湿透,他却全然不觉,只是祈祷快快雨过天晴。萧晖足足在海边站了一夜,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第二天一早竟然云开日出。萧晖忙去雇船,但船夫一听说是去逍遥岛,皆把头摇得象拨浪鼓:“那逍遥岛不许旁人擅入,外面闯入的都有去无回,我们打鱼从不敢靠近十里以内。”萧晖好说歹说,付了五十两银子,才总算有条船愿意载他去。 启航后运气不错,天蓝海碧,风平浪静,到逍遥岛又顺风顺水,坐船行了三个时辰左右,远远地看到海天交界处出现一座大岛,船夫却停下不肯走了:“客官,前面那岛就是逍遥岛了,我不敢过去了,公子自己想办法游过去吧!” 萧晖一听,气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游过去?简直岂有此理!我雇船做什么?你要不去,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那船夫只好又走了一段,见逍遥岛越来越近,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前行一步了,连连摆手,急得满头大汗:“公子,我实在不敢过去,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敢。我家中还有老妻少儿,公子行行好吧!要不我载你回去,再把银子退你?” 萧晖见这船夫已年近六旬,不能太过逼迫,只好叹了口气,脱下外衣,把包袱和长剑拴在脖子上,扑通一声跳入海中,奋力向逍遥岛游去。萧晖不会游泳,只能用内功闭气,在水中潜行。好在此处离岛已近,游了一阵,忽听得头上有人喝问:“你是何人?竟敢偷入逍遥岛!”萧晖浮出水面一看,自己已被几条小船包围了,只听扑通扑通,船上跳下七、八个壮汉来捉萧晖。 萧晖武功虽高,无奈不谙水性,威力大减,而这几人皆是浪里白条,在海中如鱼得水,萧晖抵挡了一阵,还是束手被擒,被人捉住手脚抬上船来,赤条条剥光,用浸过水的麻绳紧紧横七竖八地绑成一团。萧晖又羞又恼:“这种狼狈的样子,怎能去见雪儿?”复想:且等上了岸再做打算。 甫一登岸,萧晖大吼一声,挣断绳索,三拳两脚就将那几人打倒在地,找到自己的包裹,包内的衣服都湿透了,萧晖无奈,按住一人,剥下他的外衣,胡乱套在身上,还没有收拾停当,突然有人怒喝道:“何等狂徒,竟敢闯入我逍遥岛,伤我门人?” 萧晖转头一看,一群逍遥派的弟子正站在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当中两人并肩而立,右首一人衣着华贵,约二十五、六年纪,剑眉星目,丰神如玉,海风吹拂他衣袂飘飘,更显得俊逸出尘,如仙人临凡。 三十一 自投罗网 萧晖暗想,这便应是那逍遥派的门主施君了。而左边一人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神情略显憔悴,不是魂萦梦牵的雪儿是谁?萧晖乍见戴雪安然无恙,狂喜不已,忙奔上前去,刚叫了一声:“雪儿!”却见戴雪抿紧了双唇,目光冰冷如剑,萧晖怔住,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施君揽着戴雪的腰,问道:“雪儿,你认识他?” 戴雪侧过头去,对施君微微一笑,随即恨道:“大哥,此人正是我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上回把我卖入寻芳楼,也是他派人干的!” 萧晖站在数步之外,见戴雪这一笑,恰如日出冰山,灿烂得令人眩目,这么多年来,自己做梦都未曾梦到过他这样绚烂的笑容……但他口中吐出的这几句话却似一柄尖刀,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胸膛!萧晖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又见戴雪与施君神态亲密,手挽着手,便如一对热恋的情人,而两人相貌打扮,更是珠联璧合,好似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萧晖低头看看自己,头发还滴滴答答地流着水,身上套了件不合体的衣服,只乱七八糟地系了下腰带,赤着双脚,狼狈得活象一只丧家之犬……再抬头看看施君,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萧晖的胸口一阵闷痛,雪儿不但对自己恨之入骨,就自己这副形象,怕也入不了他眼吧? 施君听戴雪说完,脸色更加阴沉,问萧晖道:“雪儿说的可是事实?”萧晖木然地点了点头,想不出什么话来辩解,杀父仇人是确凿无疑的,而韩知韦的弟子将雪儿卖到妓院,自己虽不知情,却是看着他被人带走,也难辞其咎。寒光一闪,施君已倏地一剑刺来,身形之快匪夷所思:“你既擅闯我逍遥岛,又得罪了我的雪儿,我岂能容你撒野?乖乖剑下受死吧!” 萧晖此时赤手空拳,见施君来势汹汹,招招夺命,不敢怠慢,忙欺近一名逍遥派弟子身边,夺下一柄长剑,反手架格,却不取攻势,一味躲闪避让,乘空对施君道:“门主请住手,容我解释……”施君不等他说完,刷刷又是几剑,萧晖连退了五六步,化去剑招来势,又道:“我千里迢迢来找雪儿,确实是有紧急要事……” 施君听若未闻,只一路强攻,趁萧晖分心说话,嗤的一声,已划破了他的衣袖,露出半只手臂来。萧晖本就是穿的别人的衣服,这下更是衣不蔽体。萧晖见施君毫不容情,不由有些恼怒,寻思今日之事恐难以善了,说不得只好将他打倒,强行将雪儿带走,反正雪儿恨透自己,再多一条罪状也无所谓。 萧晖渐渐被施君逼到了海边,一只脚踏入海水,刷地将长剑往上一撩,沉声道:“施君,休得欺人太甚!”发招反攻。萧晖无情剑法本来造诣就高,更兼有天罡心经的威力,施君虽是一派之主,仍有所不及,十几招之后,攻守之势逆转,萧晖大占上风,反把施君迫得步步后退,若不是仗着手中的兵刃远胜萧晖那把不趁手的普通长剑,恐怕已要落败。施君不料来人武功竟如此高强,而自己开始把话说得太绝,已无回旋余地,一时恼羞成怒,若在一众门人面前输给外人,岂不大伤颜面?施君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的剑招也越来越狠。 两人又斗了二三十招,施君脚步渐渐凌乱,烦躁不已,突然招数一变,使出一招逍遥派的绝杀“万川归海”,霎时剑影重重,旁人看来,便如数十柄长剑从四面八方同时攻向萧晖,分不清虚实。但萧晖此时内力修为已高,剑罩来势看得清清楚楚,任施君将自己围在核心,岿然不动,待剑影初至,突然一剑刺出,穿破重重剑光,直刺施君面门!施君不料萧晖竟从此匪夷所思的角度发招,无法躲避招架,暗叫:我命休矣!突然听到一声“大哥!”,正是戴雪扑了过来! 两人相斗时,戴雪一直站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观战,这会猛地从石头上扑了下来,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萧晖的长剑!萧晖吓了一大跳,只得硬生生地撤回剑来,一声轻响,剑锋仍在戴雪背上划了一道口子,渗出几滴鲜血!形势突变,萧晖已不及再变招,施君长剑一挺,顶住萧晖的咽喉,萧晖浑然不觉,只定定地看着戴雪:我又伤了他,我竟然又伤了他! 施君见萧晖目不转睛地盯着戴雪,眼光中既是悲苦,又是迷恋,心头窜起一股怒火,一把将戴雪拉到自己身后,剑尖略略往前一递,刺破萧晖的肌肤,点点地冒出血珠……萧晖惨然一笑,手一松,长剑当地落地,便有几个人上来,牢牢地将萧晖的手脚捆住。萧晖任他们捆绑,毫无心思挣扎反抗,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刚才那幕,雪儿竟然……竟然宁愿舍身救他!那么即使自己胜了,又有什么意义? 雨点般的拳脚棍棒落在萧晖身上,萧晖一声不吭,只是贪婪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数步之外戴雪的神情,戴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挨打,一动不动,萧晖的心象是堕入了冰窟……“雪儿,你这么恨我,如果这是你的报复,我不会还手,只要给我留一口气在,让我带你去找摄心丸的解药”……一脚踢在萧晖头上,鲜血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戴雪……后背又挨了一棒,萧晖重重地跌在地上,额头碰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昏了过去。 等到萧晖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用铁链反吊了起来,双脚分开,形成一个“人”字,身上那件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扯下,又成了赤身裸体。萧晖一惊,正要运力挣脱铁链,突然胸口剧痛,糟糕!大概是刚才昏过去时肋骨被打断了,断骨不知戳到了哪里?猛一用力,便喷出一口血来!萧晖不禁有点后悔刚才不该任人毒打,现在却麻烦了……又试了试,还好内力尚在,手脚也没有断。 戴雪和施君正站在不远处,见萧晖醒了,施君问道:“雪儿,你想怎么处置他?” “自然是杀了他为我父亲报仇!”戴雪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一丝不挂的萧晖,苍天有眼,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不过,杀他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说着与施君耳语了几句。 施君笑道:“这个容易!”拍了拍手,过来七八个壮汉,施君指了指萧晖,“你们一起上,狠狠地干他,给戴公子报仇!” 三十二 出生入死 萧晖闻言拼命挣扎起来,铁链一阵哗哗乱响。而那几个壮汉一面脱衣服,一面猥亵地看着萧晖,还有人的一双大手已开始在萧晖身上乱摸……“雪儿!”一声满含绝望的呼唤脱口而出,接着萧晖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戴雪见萧晖不住吐血,对那几个光着身子跃跃欲试的壮汉道:“你们等一等!”往前走了几步,萧晖已放弃挣扎,低垂下头,手脚无力地挂在铁链上,伤口的鲜血顺着铁链不住地滴下来,红得触目惊心……戴雪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深不见底的绝望……戴雪愣了愣,心里象是被什么微微地刺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你当年怎么对我父亲和我,我就怎么对你,今日只是以牙还牙,让你也尝尝那种滋味……不过,你要是求饶的话,我就让你死得痛快点!” 萧晖冷静下来,现在没有人帮得了自己,只能想法自救,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崖底石壁上那一幅幅天罡心经的图形,忽似急中生智,以前不明白的几处关节此刻竟豁然开朗,神台一片清明,周身真气运转再无凝滞。萧晖大为惊喜,知道天罡心经已成,却不形于色,只暗暗凝聚内力。 戴雪等了一会,见萧晖不说话,又问道:“萧晖,你求不求饶?” 萧晖摇了摇头,苦笑道:“雪儿,我千辛万苦找到你,你都不肯先问问我是了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戴雪还未答话,萧晖又道:“雪儿,你要杀我,或要让人辱我,都随便你,我不求你饶我。你过来一下,我最后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萧晖的声音低了下去,戴雪听不清楚,以为他有重要的遗言,便又往前走了两步,到萧晖面前,侧耳聆听。萧晖含含糊糊地道:“雪儿,你杀了我后,立即出发去……去万源谷找你……你师父……” 戴雪莫名其妙,正要再问他万源谷是什么地方?突然听到施君大叫:“雪儿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当啷”的一声,手足的铁链已被萧晖齐齐挣断,迅速点了戴雪前胸的穴道,双手一提,把他扛在肩上,顺手抓起地上的几件衣服,便要夺路而逃!施君已扑了过来,萧晖右掌拍出,施君只觉一股掌力如泰山压顶迎面而来,蹭蹭倒退了几步,撞到一棵大树上才停下,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地!萧晖只求一击奏效,这一掌聚集了全身的功力,再不容情,他天罡心经已成,果然打得施君受伤吐血,但他也已受伤,胸中一阵气血乱涌。萧晖深提一口气,压住内伤,几个起落,直往海边奔去。 逍遥派门人看到施君受伤,都不敢擅自抛下他去追萧晖,片刻后施君醒来,见门人环侍四周,怒道:“你们不去追人,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他也受了伤,还带着戴雪,已是强弩之末,你们还怕什么?”一众门人忙领命去了,赶到海边,萧晖早抢了条船走了,不见踪影,逍遥派忙放出船去追赶。 萧晖将戴雪放在船上,运用内力驾船逆风而行,直到再望不到逍遥岛,也不见有船追上来,方松了一口气,这才得空抓过衣服套在身上。这衣服是刚才戴雪找来那几个打算强暴他的人脱在地上的,若不是不着寸缕又实在找不到别的衣服,他是宁死也不愿穿,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涩,当年种的因,今日终于结果了?冤冤相报,真的是没有尽头……想要问戴雪几句别后的情况,又似看到他和施君的亲热情形,还有他挡的那一剑……一口血涌到嘴里,萧晖咬牙生生咽了下去,仍有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萧晖伸手抹掉,罢了罢了,事到如今,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戴雪忽问:“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萧晖心中难过,不愿多和他解释:“我是你的仇人,总不会安什么好心,你落到我手里,何必多问?” 萧晖穿上衣服,却看见自己的手腕脚腕处仍各连着一截断掉的铁链,需要用利剑削去,他的长剑早遗落在逍遥岛上,在船上翻了翻,也没有兵刃。顺手在戴雪身上一摸,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正是自己当时送他的那柄匕首! 萧晖没料到他竟然还留着这个!握在掌中,抚摩良久,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却听戴雪道:“我没有别的东西防身,就象你现在没有别的衣服穿,只好暂时留着这个,你若要便拿回去罢!”萧晖暗暗好笑,自己还未问他,他已急着要撇开关系,岂不是此地无银?想他被歹人卖入妓院,要藏下一柄匕首绝非容易,而他后来跟了施君,要防身岂无别的兵刃?辗转四方一直贴身带着这匕首,他到底是不曾完全忘了自己!想到这里,萧晖心中的愤懑去了不少,身上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痛难忍了。他也不说破,用匕首去掉了手足铁链,仍是将它放回戴雪怀中。 待到了岸上,萧晖找到早间寄放在船夫家的马匹,渔村中恰好有位大夫,又找他草草地处理了下胸部的断骨。算算时间,离三个月之期仅剩下两天了,虽然戴雪眼下一切正常,但萧晖怎敢冒险?怕途中再出变故,也不解开戴雪的穴道,将他横放在马上,自己上了马,日夜兼程奔万源谷而去。 除了经过溪涧时偶尔让马喝口水,萧晖一路狂奔,马不停蹄。路过集镇时,萧晖只买了干粮分给戴雪吃,就连衣服都来不及买来换,两人也无多余的话说。萧晖的内伤本就不轻,这下长途奔波,根本没有时间疗伤,有时跑着跑着就吐血不止,染得衣服前襟斑斑点点。而马背上颠簸不止,断骨处的剧痛让萧晖每一次呼吸都成为酷刑,汗水更是湿透了全身, 好在那马脚力甚好,万源谷也不难找,到第二日落日时分,两人一骑终于到了万源谷口,远远地就看见冉少阳等在谷口,萧晖忙跳下马,抱过戴雪,解开他穴道,交给冉少阳:“前辈快带雪儿去吧,不知来不来得及!”那匹马长鸣一声,口吐白沫,摔倒在地,已没有了气息。 戴雪乍见冉少阳,惊喜地叫道:“师父!”这时才知道萧晖一路拼命,是为了把自己带来见师父。 冉少阳接过戴雪,未及与他解释,回见萧晖衣服上尽是淤血尘土,脸色也极为难看,惊道:“萧少侠,你受伤了?” 三十三 千金一诺 萧晖摇了摇头:“我没事,前辈还是快去找崔神医救治雪儿吧!”看着冉少阳和戴雪走远,萧晖吐出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浑身骨头如散了架一般,无处不痛。想要运功疗伤,却又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暗道:还是得先去看看雪儿,他会不会有性命之忧?那神医能否救得了他?歇了一会,勉强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挨地走进谷去。 进了山谷,左侧的半山腰隐隐透出灯光,萧晖顺着山路摸黑走了一段,却见冉少阳急急地下来,萧晖忙问:“雪儿怎样了?有救吗?” 冉少阳道:“崔神医正在针疗,我放心不下,出来接你。”说着过来扶住萧晖,见萧晖衣衫单薄,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萧晖这些日子千里奔波,加上焦虑悲苦,已是心力交瘁,此刻握着冉少阳的手,却感到一丝暖意,暗想,幸好雪儿有这样一位师父,那几年孤苦伶仃时,还有他照顾,心中感激,便道:“谢谢前辈关心,前些年……多亏你照顾雪儿。” 萧晖言语恳切,冉少阳却连连摇头,叹道:“你千万莫要谢我,事到如今,我后悔都来不及,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初一念之差把他送到幽冥山庄去找冷焰,中了这邪毒,反而害惨了他……” 萧晖一惊,原来竟是他师父送他去的!冉少阳既不知道冷焰做下的禽兽之事,萧晖更不愿提。暗想:当年他送雪儿去那魔窟,定然是为了“报仇”两字,自己和雪儿的命运,多少变迁,多少纠缠,归根结底,竟都逃不出这两个字……果然冉少阳接着说道:“萧晖,我以前见雪儿恨你入骨,报仇心切,才陪他去找冷焰……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后来亲见了你的所作所为,才发现并非如此。早知道,早知道……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之间恩怨,总要你们自己来解开,我就算想帮忙,恐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萧晖点点头:“这我知道。世事难料,前辈也不必太过内疚。” 冉少阳叹息道:“雪儿现在对你仇恨已深,除了上辈的仇,他后来又有这么多坎坷遭遇,他年纪虽小,性子却倔,心中的死结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化解……但他的身世你也知道,父母双亡,世上没有别的亲人,如果没有人照顾他,我也无法安心,你对他一片真心,我想托付于你……” 萧晖不料他这样说,陷入沉默,雪儿处心积虑要杀了自己,师父不分皂白就赶走自己,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在这世上竟还有人能了解一二……象是有细小的尘埃飞进了眼中,双眼忽然有些酸痛,萧晖使劲眨了眨眼,吸了口气,握紧冉少阳的手,前所未有地郑重其事:“前辈既然信任我,便请放心,哪怕雪儿一辈子都恨我,只要他一天不杀我,我就会尽我全力好好待他一天。”顿了顿,微微地叹了口气,“只是……只是怕他……怕他未必肯要我……”想起逍遥岛上的事,心里酸楚难当,不愿再说下去,低头看了看身上污损的衣服,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找前辈借套衣服穿。” 两人已到了崔神医的草屋外,萧晖从窗子望进去,见戴雪正躺在床上,头顶百会、神庭的穴位上插了两枚银针,一位老者正用双手抵住他丹田运功,少时,那银针渐渐发黑,老者拔出针来,另换了两枚银针插入其他的穴道。萧晖看了一会,冉少阳道:“崔神医正在给他驱毒,我们暂时帮不上忙,少侠不如先去休息一会。” 冉少阳把萧晖带到旁边的屋子,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灯光下细看,才发现他肋骨断了,虽然简单处理了下,但这几日颠簸,加重了伤势。冉少阳忙道:“少侠先不要动,等我重新给你接骨。”萧晖道了谢。冉少阳打了热水来给他清洗伤口,准备接骨上药,一解开他衣服,看他身上脸上,到处伤痕累累,或青或紫,竟无完好之处,显然是被人毒打过,肋骨是被棍棒打断的,手足上也有上过镣铐的痕迹。冉少阳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你在哪里找到雪儿的?你武功不凡,怎会中了暗算?被谁捉住了打成这样?” 萧晖不知该如何回答,情绪一动,牵动内伤,又要吐血。冉少阳忙扶住他,找出一枚治内伤的药喂他服下。萧晖默默地运了会功,略略才缓过气来,见冉少阳神情焦急,萧晖迟疑了一下,还是大概讲了寻找戴雪的经过,说到逍遥岛时,只说施君不让外人擅入,自己和他生了些误会,才会受了伤。虽然萧晖未提及戴雪所为,但冉少阳察言观色,已知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不好多问,暗暗感慨。上好了药,换了衣服,冉少阳又去厨房热了些饭菜给萧晖吃了,几日来萧晖这才吃上第一口热饭。吃完后冉少阳让他在屋里休息,萧晖脑中虽仍想着戴雪,但身体实在是疲乏已极,不多时就倒头睡去。 萧晖一觉醒来,忽听到宛转鸟啼,睁开眼一看,天色已大亮,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窗外的树梢上繁花如锦,绿叶成荫,原来已是冬去春来。几个月又过去了,自己竟未察觉!萧晖运了运气,昨日服了冉少阳的伤药,内伤已大有好转,只是断骨处仍隐隐作痛。萧晖急忙爬起来,刚到治疗戴雪的屋前,正遇见崔神医和冉少阳走出门来,萧晖忙作揖道:“崔前辈,雪儿怎样了?” 崔神医道:“幸好你送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两个时辰,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了!”萧晖听他的口气,略略放下心来。崔神医又道:“我现下正运功将毒性从全身穴道中逼出,只是……摄心丸的毒我也有所了解,但戴雪目下的情况,却象是人为压抑了毒性很久,引起毒性聚集反弹,这样治疗起来就更为棘手。” 萧晖佩服不已:“前辈果然明察秋毫,戴雪的确中了歹人之计,误服了假解药,而之前我一直试图用内力为他压毒,恐怕也适得其反……” 崔神医闻言连连跺足:“难怪不得!你这小子自作聪明,要是早送到我这里来,即可根治,现在已是晚了!” 萧晖听了他前半句,还高兴不已,等到听了最后几个字,脸色却已白了,连忙恳求道:“确实是在下糊涂,耽误了救治的时机,但若不是找到冉大侠,在下也不知道前辈。还望前辈妙手回春,无论如何要救救雪儿……”说着便要下拜。 三十四 妙手回春 崔神医忙拉住他:“你不用求我,冉少阳与我是过命的交情,戴雪既然是他的弟子,不须你求我也会尽力,只是我丑话要说在前头,现在单凭药石,已不能根治了。” 萧晖已急得满头大汗,问道:“那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崔神医道:“我只有尽力而为,先将毒性从全身穴道中逼出,大约需要七日,等七日后看情况如何,再作打算。” 萧晖忙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崔神医道:“我听说你练了天罡心经,这驱毒需要内力襄助,现在我还能应付,越到后面却越是困难,你可以先好好休息两日,等三日后再来助我一臂之力。” 萧晖赶快答应了,又问:“我能不能去看下雪儿?” 崔神医点点头,带萧晖进了室内,戴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大约是睡着了,长长睫毛如小扇子般轻轻地合着,苍白的脸上却隐隐泛着一层青气。崔神医道:“你是不是看见他脸色发青?这便是毒发的征兆。”萧晖暗暗心惊,崔神医又道:“昨夜他也累了,我让他休息两个时辰再继续,你不要吵醒了他。”萧晖站了一会,便默默地退了出来,从逍遥岛出来后对戴雪的一点怨气此时已烟消云散,暗想,雪儿的种种苦难大都由自己引起,自己不能替他分担,怎能再怨他? 萧晖遵命休息了两日,运功自疗,内伤好得差不多了,天罡心经也日益融会贯通,内力渐进。第三日崔神医便让他去配合驱毒,教他如何运功,将银针插入穴道,再将毒素从针尖导出。初时每次换针只须半个时辰,到后面渐渐需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银针的黑色也越来越浅。但好在萧晖内力深厚,日夜不息,到了第七日子夜时分,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穴道。崔神医将银针拔出,对萧晖道:“幸好有你的天罡心经相助,这毒素只剩了三成在体内,三月之内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萧晖急道:“那岂不是三个月后还会复发?为何不再进一步,将毒素全部引出?” 崔神医摇摇头,将银针递给萧晖细看,只有针尖略略泛黑。解释道:“你看,这银针已不再变色,毒素在体内虽只剩了三成,但却分散在四肢百骸,即使用外力,也很难将其聚集以便引出。不过你不要着急,情况比预料的好,既然毒素只剩了三成,只要在这三个月内能找到原配的解药服下,即可根治了。” 萧晖转忧为喜:“这个容易,无非就是去幽冥山庄一趟,找冷焰要到解药。” 崔神医道:“这解药也好辨认,我虽不懂配制,但其中有味必备的药叫“月中桂”,故解药必有一股淡淡的桂花的清香。” 萧晖牢牢记住,谢过崔神医,出来找到冉少阳,冉少阳正等他们消息。萧晖说了戴雪的病情,告诉他要去幽冥山庄找冷焰,请他照顾雪儿,说完便打算即刻出发。冉少阳却问道:“少侠可去过幽冥山庄?” 萧晖摇头道:“没有。” 冉少阳道:“既然如此,少侠万勿莽撞前去,虽然你的武功已臻化境,但那幽冥山庄地处隐秘,外人难得其门而入,而且据说庄内地形皆按奇门八卦布置,有无数机关,冷焰又诡计多端,你独自去闯太过危险,不如让雪儿陪你同去。” “这……”萧晖闻言踌躇,暗想雪儿未必肯去。 “少侠宽心,雪儿那里我去和他说,你也累了这几日,既然还有三个月,时间尚早,你先去休息。” 萧晖想起上次在逍遥岛的遭遇,知道冉少阳说的有理,这次千万不能冒失,依言先去睡觉。第二日一早起来,冉少阳正在屋外等着,见萧晖出来,指了指山脚:“雪儿在那里呢!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自己再找他谈谈吧!” 一条小河曲曲折折绕过山脚,戴雪背对着他坐在河边,一袭纯白色的长衫,长发披散在身后,随风轻拂。萧晖走过去,坐在离他有几步远的地方。春天的晨风还微微透着些凉意,河岸对面有几棵桃树,粉红色的桃花深深浅浅,开得十分灿烂,轻风吹过,落下一片缤纷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随波荡漾。河水清澈碧绿,河底的各色鹅卵石历历可数,河面上阳光点点闪烁,几尾银色和黑色的小鱼在花瓣和小石间穿梭嬉戏……戴雪和萧晖静静地坐着,看着脚下的河水缓缓流淌,两人自离开逍遥岛后还未真正交谈过,僵持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萧晖打破了沉默:“你的毒还没解完,三个月内必须找冷焰要到解药,我得带你去一趟幽冥山庄。” 戴雪淡淡地道:“我知道了,师父和我说了。” 两人又没有了话,萧晖站起身来,道:“这事宜早不宜晚,你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便出发了。”说完就要离开。 戴雪忽问:“师父告诉我,你是受了韩青青父女的暗算?” 萧晖不想多谈此事,只道:“我中了他们的诡计。韩知韦为了得到天罡心经不择手段,连累你也服了他的假解药,直到婚礼前一天我才偶然发觉破绽,查出了真相,立即连夜去找你,但仍差点……差点就来不及……”萧晖叹气,终究是自己失察,想起当时情形,仍觉愧疚后怕,歉然道:“此事是我糊涂,一时疏忽……” 戴雪仍看着那河水,动也不动,过了片刻,忽又问道:“那你究竟喜不喜欢……喜不喜欢韩姑娘?” 萧晖愣住,不料他竟主动问起此事,心道:你既已经有了施君,为何还问我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阵,到底不愿和他赌气:“她害了你,我恨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她?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是她在酒里下了迷药,设下的骗局,我和她之间什么……什么关系都没有。”说到这里,萧晖看了戴雪一眼,戴雪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身体分明微微地抖动了一下,萧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继续道,“我喜欢的是谁?便是瞎子也当知道……只恨不能掏出心来,送到他手上……” 戴雪忽然抬起头,脸色愈见苍白,打断萧晖,低声道:“我离开摘星阁后,那两个人带着我,开始还不觉得什么,走了几天就不对了,我偷听到他们先是商量要杀了我,后来又决定把我卖了,好赚些银子,我虽然晓得他们的计划,但没有武功,被挟持着无法逃走……他们把我卖到了寻芳楼,老鸨逼着我……逼我接客,我心里怕得要命,想死又死不了,只盼着能有人来救我……” 三十五 不情之请 戴雪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虽然事情过了许久,声音仍不由自主地颤抖,显然是极为害怕。萧晖听他说“我心里怕得很,想死又死不了,只盼着能有人来救我”,心头一热,他讲这些经过,分明是委婉地对自己解释。可怜他陷在妓院里,凄苦无助,不知过的什么日子?受了多少委屈?一定是天天望眼欲穿,苦苦盼着自己去救他,而自己当时还困在摘星阁对此一无所知,他等不到自己,又因韩青青的事生了误会,以为自己是故意害他,才会愤恨偏激,在逍遥岛上报复自己……自己怎么能怪他?萧晖一阵激动,上前握住他的手:“雪儿,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怪我去得晚了!” 戴雪却轻轻地挣脱他的手,又道:“我绝食相抗,那老鸨找了几个人来,想强迫我……我发疯一样冲出去,奔到大街上,刚好遇到了路过的施君,他打发了那些人,对老鸨说要给我赎身,老鸨诈了他一大笔银子,才让他带我走了……他带我去逍遥岛,当时我情绪不太好,他一直想方设法安慰我……” 萧晖本来十分心疼,见他提到施君时,眼神朦朦胧胧,语气极为温柔,似有无限怀想。萧晖满腔的怜惜转眼都化为了醋意,原来又是自己自作多情!咬咬牙,勉强问道:“施君……他待你很好是么?” 戴雪似乎有点犹豫,仍点了点头。萧晖不敢再问,心底的疼痛一层层地泛上来。英雄救美,一路相伴,会有多少旖旎风光?仿佛看见两人并肩而立,并辔而行,欢声笑语……但怪得了谁呢?雪儿认为是自己把他推入了火坑,在他苦苦等待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施君而不是自己却救了他……阴差阳错,自己遇到了韩青青,他则遇到了施君,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还有什么可说?萧晖转开目光,不去看戴雪,两人虽然站在一起,却象是被隔在河的两岸…… 萧晖尽量平静地道:“那些不开心的事,能不想就不想吧,现在还是先给你解毒要紧。”说完眼圈儿不禁红了,怕戴雪看到,赶快转身走了。 戴雪还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再开口,目送萧晖回屋去了,一个人坐在河边,抱着双膝,怔怔地看那流水落花,眼前却似又出现了逍遥岛上那一幕,萧晖浑身是伤,一丝不挂被吊起来,那眼里的伤痛绝望……他毫无线索,又是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东海?戴雪摇摇头,不!不要去想他做了些什么,他是仇人,怎么做都和我无关…… 第二天一早,崔神医交给萧晖几枚药丸,嘱咐他每七日给戴雪服下一枚,又吩咐了一些注意的事项。两人辞别了冉少阳,离开万源谷。萧晖现在又没有了马,只好先陪着戴雪慢慢往西走。戴雪固然从不主动找萧晖说话,萧晖则一想到他和施君,便郁闷不已,也不想多找话题。好在正是春光烂漫的时节,满山遍野开着五彩斑斓的野花,田间许多嬉戏的孩童,跑来跑去地放风筝、捉蝴蝶,吸引戴雪不时停下来驻足观看,倒不觉得沉闷无聊。 到了傍晚,两人找到一集镇过夜,为照顾戴雪,萧晖仍和他以兄弟相称,要了一间两张床的上房。住下后用过饭,萧晖令人烧了热汤来给戴雪洗浴,自己却要了纸笔,坐在灯下写着什么。听到外面打了二更,萧晖抬起头来,却见戴雪仍坐在床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萧晖顺口道:“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戴雪问道:“你在写什么?” 萧晖笑了笑:“天罡心经只有图形,没有文字,我想把它写成文字,让这门武功能流传后世。”又问戴雪:“你要看吗?我写好了可以先给你看。” 戴雪摇了摇头,垂眸道:“不。” 萧晖的笔停在了半空中,忽然想起,他仍念念不忘要杀了自己以报父仇,怎么可能再从自己这里学武?为他求解药是自己主动要求的,他宁死也不会相求,以后也不能图他感激报答,这仇恨更没有办法化解。便不再多说,埋下头继续书写。萧晖写到三更时,只完成了四分之一,抬头见戴雪仍坐在那里,萧晖又问:“怎么还不睡觉?忘了崔神医说过不能劳累,要多休息?” 戴雪道:“你点着蜡烛,我睡不着。” 萧晖忙收起纸笔,自己也脱了外衣,上了床吹熄蜡烛。黑暗中却听见对面床上的戴雪不断辗转反侧,显然是睡得极不安稳。萧晖低声问:“你还睡不着?” 戴雪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萧晖硬下心肠不去管他,在山洞里自己还可以抱着他睡,给他讲故事,现在却不能了……又过了一阵,听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对面的戴雪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萧晖以为他要起夜,戴雪却打开门走了出去。萧晖惊讶,忙起床跟了出去,只见戴雪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倚着栏杆看那空中飘舞的雨丝。 雨渐渐地下得大了,千万条雨丝密密绵绵地在天地间编织成一张巨大的雨帘。雨水顺着屋檐一串串滴下来,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如泣如诉。戴雪只着单衣,衣襟半开,夜风一阵阵吹来,撩动衣衫。萧晖怕他着凉,进屋去拿了件外衣,轻轻给他披上,陪他站了一会,温言劝道:“雨下大了,外面冷,回屋去吧。” 戴雪背对着他,透过雨帘望着那远方,忽道:“快到清明节了吧?”萧晖一愣,未明白他的意思,此时离清明节还有大半个月,怎么他会说起这个?突然戴雪转过身来,面对着萧晖,神情却有些犹豫,“萧晖,有件事,我想……” “什么事?”萧晖奇道。 “我……我想去给我父亲上坟。”戴雪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 萧晖不料他说的这事,忽想起戴世亨生前的种种恶行,虽然已手刃仇人,但那种仇恨至今也未能忘怀,心头窜起一股怒气,不知不觉已握紧了拳头,要自己去陪他给仇人上坟,简直岂有此理!正要断然拒绝,戴雪抬起头来,眼中竟有一丝祈求。萧晖愣了,这目光太熟悉,无数次曾在梦里出现……“不行!”两个字到了萧晖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化作深深的一声叹息,远远地飘在夜空中…… “萧晖,这几年,我……”戴雪欲言又止,迟疑下面的话该怎么说。 三十六 似曾相识 戴雪自从去了幽冥山庄后,就再没给父亲上过坟,本来是想等报仇后好去祭奠,但这里离故乡不远,今夜的绵绵春雨竟勾起了他无穷无尽的乡思愁绪,忽然很想很想再回故乡看一眼,虽然早已没有了亲人,也可以在父亲的坟头痛哭一场……戴雪虽知道恳求杀父仇人允许自己去上坟是一件极为荒谬的事,情绪激动中仍抱着万一的希望开了口,眼下与萧晖结伴而行,不经他同意,肯定去不了。 “好吧,”萧晖不等他继续就妥协了,一面狠狠地骂着自己没用。要是戴雪语气强硬,可能还硬得下心肠拒绝,但戴雪却软语相求。自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父亲后,雪儿就再没有求过自己任何事情,哪怕当时被寒毒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愿吭声。他肯向自己哀求,哪怕上刀山下油锅自己也不会皱下眉头,何况只是去上坟,怎么能够拒绝?再说戴世亨虽说是自己的仇人,毕竟是他的父亲,“我可以送你去,但上坟你自己去,我不能陪你。”萧晖忽想到,母亲的坟地离这里也不远,也该去看看母亲了。 戴雪脸上现出了一丝感激,低头道:“谢谢!” 萧晖心里一酸,仿佛又看到了他小时侯的模样,小时候的雪儿腼腆害羞,没有富家子弟的跋扈张狂,每次自己为他做了什么,扎只风筝或捏个泥人,他都会红着脸道谢。萧晖伸手将他揽进怀中,“不要说谢,永远不要对我说谢谢。”半抱着戴雪进了屋,扶着他上床睡了,自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道:“快睡吧!”窗外的雨声忽大忽小,戴雪的呼吸却渐渐平稳了。 第二天戴雪醒来时,萧晖仍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还未放开,静静地看着他。“你……你没睡吗?”戴雪惊问,他竟陪了自己一夜?难怪一夜都平静无梦…… 萧晖笑了笑:“我练了天罡心经,就算一年半载不睡觉也没关系。”看看外面的天色,萧晖又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今天大约走不成了,你再休息一会,我正好来写天罡心经。” 雨果然下了一天,到晚上,萧晖写好了天罡心经,找店家要了针线装订在一起,拿一个木盒子装了。戴雪看他这举动,似要把天罡心经藏在什么地方,也不好多问。第三天早上,天虽放晴,但天色还是阴阴沉沉。两人继续上路,折向南边,走了两日,这天中午,先到了萧晖母亲的墓地。墓地附近有座小镇,镇子很小,又还不到上坟的时节,从东头走到西头,才找到一个卖香烛纸钱的,戴雪和萧晖各买了一份。 萧晖拿着香烛纸钱还有那个装天罡心经的盒子,来到母亲坟前。简陋的坟墓孤零零地躺在一座小山脚下,四周杳无人迹。萧晖磕头上香烧纸后,在墓碑前挖了一个两尺多深的坑,将那个木盒放了进去,再撒上土,最后铺上一层碎石。埋好后,从外表再看不出什么异样。戴雪奇道:“你怎么把天罡心经埋在这里?”这天罡心经是数十年来无数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尊秘籍,多少人穷其一生而不可得,却没想到萧晖会随随便便地埋在这里。 “我得到天罡心经,纯属机缘巧合,我现在把它埋在这里,也希望有缘人能够发现,传之后世。母亲的在天之灵会守护着它,不让它落入邪恶之辈手中。”萧晖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戴雪一眼。 戴雪心头一跳,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显然他这几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沉默一下,戴雪问:“这事只有我知道,你不怕我再告诉别人?” 萧晖一窒,他口中的别人除了施君还能有谁?面上仍淡淡地道:“我曾说过你若要看,我写完了可以先给你看。你若先看了再告诉别人,岂不也是一样?” 戴雪听出他的信任托付之意,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想,虽然你是我的仇人,但这事我却不会再透露给他人。萧晖知他不会对自己作出任何承诺,不再多说。此时天色已晚,两人回到镇上,找了客栈歇息,第二天又走了几十里才来到从前戴雪家所在的地方。 这里名为朝阳镇,是方圆数十里最繁华的集镇。戴家以前在镇上有一座几重的大宅院,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但戴世亨过世不久,戴雪便转卖给了他人。走过那宅院时,戴雪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门上的朱漆已斑驳脱落,显然是年久失修。这是家中传了数代的祖业,却毁在自己手中,戴雪心中一痛,眼中发酸,几乎迈不动步子。萧晖走到门口时,也是一怔,没想到还会经过这门前!这紧闭的大门里,曾记载了多少惨痛的回忆?母亲的哭泣,自己的惨叫……忽然都清晰如在耳边。见戴雪停下不走,萧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来一把拉住他,将他拖走,戴雪挣不过萧晖,忿忿地瞪着他,没有作声。 萧晖找到一家客栈住下,安排好房间,已到中午,两人用过午饭,萧晖对戴雪道:“你自己去上坟吧!我就在客栈房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戴雪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刚到楼下,萧晖又追了出来:“等等!外面快下雨了,你把伞带上吧!”说着递给他一把油布雨伞,戴雪默默接过来,萧晖忽然又问了一句:“那人……那人的坟在哪里?” 戴雪愣了愣,还是答道:“出了镇子,往西走五里,就是我家祖上的坟地。”萧晖不再多问,戴雪便独自走了。 戴雪走后,萧晖回到房中,往床上一靠,双手枕着头,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他这几日几乎没怎么睡觉,但此时哪睡得着?脑子里一幕幕往事交替闪现……寒冷的冬夜里,母亲赤着脚从戴世亨的房间里跑出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凄厉的哭叫声划破了夜空,她头也不回地冲入漫天大雪中,年幼的孩子一边哭喊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试图跟在母亲身后,狂风卷着雪粒重重地打在身上,还没跑多远就摔倒了,碰破了头,好不容易爬起来,母亲已消失在风雪中,不见了踪影……到了第二天清晨,终于在几十里外的雪地里发现了她,冻僵了的身体还有着斑斑血迹,母亲再也没有醒来,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一句话,就那样去了……戴世亨闻讯也赶来了,命人草草地把她就地掩埋,自己哭得撕心裂肺,昏倒在地,却被他狞笑着拖走……仅仅半个月后,自己又被他扔在了雪地里,受尽蹂躏的身体失去了知觉…… 三十七 狂风骤雨 萧晖使劲地摇了摇头,不愿再想曾发生的这一切,事隔多年,刻骨铭心的记忆仍未能释然,自从报了仇后,他就强迫自己忘掉不堪回首的过去,但没想到今天竟会故地重游,而且还是和戴世亨的儿子一起,更没想到雪儿会成为自己最牵挂的人。雪儿,想到雪儿,萧晖忽然冒出一个从来不敢正视的问题,为什么当初杀死戴世亨时,自己要先当着他的面强暴雪儿?仅仅是为了报仇吗?还是想要占有他,因为心里早就有了他,明知道仇恨让两人绝无可能在一起,明知道那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痛苦和伤害,也一定要占有他的身体? 萧晖想到这里,一阵莫名的烦躁,从床上跳起来,雪儿走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见回来?一边暗自辩解道:反正只要我杀了他父亲,不管我强不强暴他,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会恨我入骨,不会有半分区别……回首以往和雪儿的种种纠缠恩怨,萧晖忽然又觉得十分灰心,自己所做的究竟有什么意义? 萧晖颓然坐下,呆呆看那窗外,心情随着窗外的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又过了半个时辰,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哗哗的雨声搅得萧晖更是心烦意乱。雪儿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他这个人,怎么离开一步也让人放心不下?萧晖坐不住了,冲到楼下找店家要了个斗笠,连雨衣也没披,就冲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虽然还不到傍晚,但厚厚的乌云笼罩着天空,黑沉沉一片,却象是已提前入夜。春季里少有这样的雷雨天气,路上的行人和田里的农夫都消失了踪影,店家纷纷关门闭户。乡间的道路很快变得泥泞不堪。萧晖心里越来越急,冒雨施展轻功往镇子西头奔去,胸前的伤口浸了雨水,却隐隐地作痛起来。 萧晖记得西边几里地有一个小湖泊,果然那小湖还在,湖面上雨点翻飞,水气弥漫,萧晖绕到湖的另一头,正有一片坟茔。“戴雪!戴雪!!”萧晖大声呼唤着,耳边只有风声雨声,听不见回应。雨雾中看不清楚有人没人,萧晖只好挨着一处处找过去。忽然看见前面有个瘦小的人影正趴在地上,萧晖忙奔过去,竟然是戴雪,正用双手奋力地扒着面前的泥土! “戴雪,你在做什么?下这么大的雨,快回去吧!”萧晖拉起戴雪,想把他带走。“啪!”萧晖的脸上已重重地挨了记耳光!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显然戴雪用了全力。戴雪此时毫无武功,以萧晖的身手,别说打他耳光,原本碰都碰不到他,但萧晖在震惊之下完全忘了躲避。戴雪的脸上身上满是泥污雨水,早看不出本来颜色,眼中却喷着熊熊怒火,扬手又要打,被萧晖捉住了手腕。“出什么事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萧晖压着怒气沉声问道。他说话时带了几分内力,狂风暴雨的呼啸中,却自有一种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你做的好事,还来问我?”戴雪咬牙切齿地道,指了指地上。萧晖仔细一看,香蜡纸钱散了一地,泥土里斜斜地倒着一截墓碑,上面的字迹已模糊,隐约还分辨得出“世亨”两个字,几步远外另有一截,显然是戴世亨的墓碑被人断成了两截。而墓碑后的坟茔也被夷为了平地,只剩了几块碎石……难怪戴雪刚才在挖土,估计墓里的棺材和尸体,也难以幸免了。“你……你已经杀死了我父亲,甚至还割下了他的头……也害了我,你难道还不满意吗?为什么还要来毁他的坟墓!!”戴雪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萧晖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冲到了脑子里,双手抓住戴雪的肩膀用力摇晃:“戴雪!你说的什么?我毁了戴世亨的坟墓?” 戴雪被他晃得差点站立不稳,用力挣开萧晖的手,一个趔趄,却冷笑一声:“除了你,还能有谁?” “我萧晖从来只找活人报仇,不和死人为难,你当你那父亲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千里迢迢跑来毁尸泄恨?而且如果是我干的,我还专程带你来上坟,难道我疯了?”萧晖几乎是恶狠狠地吼道。 冰冷的雨水哗哗地流下来,模糊了视线,看不清站在面前的戴雪,明明是触手可及,萧晖却觉得他好象远在天边。雨水顺着面颊流淌,灌进衣服里,心象是浸泡在这冷雨里,一腔的热血已凝结成寒冰,冻得萧晖不住颤抖。不管自己怎样待他,把心交给他,幻想着有一天他能接受,但他连起码的信任都从未有过一点半点,自己永远都只是他的仇人,仇人!! 萧晖的怒火并没有吓倒戴雪,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带我来,无非是要看着我伤心欲绝,你才痛快……”说到这里,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他真的是要让自己伤心吗?可他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又算是什么呢? 戴雪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伸手想推开萧晖,萧晖不由分说,一把抱起他扛在肩膀上。萧晖到底比较冷静,见雨越下越大,不欲在坟地里与他纠缠。戴雪的雨伞早不知去向,萧晖寻思先要找个地方避雨,往镇上的方向走了一里多路,路边有个小酒店,已经关了门。萧晖上前砰砰地敲了几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妇探出头来:“谁呀?” “大婶,外面雨下得太大了,我们没带雨具,能进来避一会雨吗?”萧晖把戴雪放下来,问道。 那老妇打量了两人一下,看到两人衣衫都已湿透,尽是泥水,忙开门让两人进来,道:“快进来吧!你们随便坐。” 萧晖进去后一看,酒店很小,只有三四张简陋的方桌,搭着长凳,屋里也没有他人。萧晖见自己和戴雪都是狼狈不堪,心想这小店里没衣服卖,无法洗澡更衣,只能等雨停了回镇上的客栈再说。戴雪不理他,远远地在角落里坐了,萧晖也正有气,选了个离他最远的桌子坐下,又摸出一些碎银子,对老妇道:“店家,有酒没有?给我打两斤来!” 老妇忙道:“有!有!”又道:“客官要不要盆热水洗把脸?” 萧晖点点头,指指戴雪:“先给他打点热水洗洗。”活该自己欠了他的,还在怕他着凉。 老妇忙打了热水来分别给二人洗了手脸,用干毛巾擦干了头发,给萧晖上了酒,端了两碟花生、咸蛋等下酒小菜。 三十八 晴天霹雳 戴雪仍远远地在一边,萧晖不叫他,自斟自饮起来。这酒是乡下村酿,酒味甚是辛辣,萧晖不防,猛地喝了一大口,顿时呛得一阵咳嗽,连眼泪都呛出来了。 老妇见了笑道:“我们这酒烈得很,要慢慢喝。”看两人的情形,微感奇怪,问道:“客官,今天天气不好,客官怎么到乡下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萧晖愣了愣,含糊应道:“我兄弟要上坟,不料遇到下大雨,我是出来找他的。”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的烈酒灌下去,莫名的悲愤却涌起来,忽然想冲出门去大叫大喊几声,咬咬牙,一口将碗中的酒喝干,透过窗户的缝隙看那外面,天色已全黑了。 “上坟?这离清明还早呢,就冒着大雨来上坟了?哪家的孩子,这么有孝心?”老妇赞道,转过头去仔细端详了戴雪一阵,忽然叫了起来:“这不是戴世亨的儿子戴雪吗?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戴雪这会已洗去了脸上的污泥,露出俊秀的本来面目。他进来后一直没说话,自从发现父亲的墓地被毁后,满腔震惊悲痛,想到很有可能是萧晖所为,更是心神俱催,欲哭无泪。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埋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指甲已深深地刺入掌心,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没料到离开故乡这么多年,还有人认得自己!抬头看了看老妇,戴雪有些诧异地道:“大婶,我正是戴世亨的儿子戴雪,你怎么会认识我?” 那老妇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方道:“我以前在镇上住,镇东头的寡妇李大婶,你记不得了吧?你父亲戴世亨还在的时候,我到你府上去还高利贷,见过你几次,那时你才只有几岁大,不过这模样儿,倒也没变多少。对了,我听说你们戴家是三代单传,怎么你又有了个哥哥?” 戴雪没有答话,萧晖接口道:“我是他结拜的大哥。”却见戴雪狠狠地横了自己一眼。 李大婶忽似明白了什么,问道:“这么说,你们是来给戴世亨上坟的了?” 戴雪听他提起给父亲上坟,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伸手用袖子抹了抹,抹成了个大花脸,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却哽咽着说不出话。萧晖在一边反而平静了,想到他误会自己毁了戴世亨的坟墓,而这李大婶住在这附近,说不定知道什么消息,便答道:“我兄弟正是去给戴世亨上坟,但到了那里才发现坟墓已经被人破坏,墓碑断成了两截,棺材也不翼而飞,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之前的事了,大婶你住在这里,可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李大婶看看萧晖,又看看戴雪,迟疑道:“这个……” 萧晖忙道:“大婶但说无妨,不管是谁,我们也决不会为难大婶。” 李大婶又沉默了一阵,才又开口:“这说起来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还轰动一时呢!戴世亨生前有个仇家带了几个人来寻仇,发现戴世亨已经死了,戴公子当时也不在,多年没有消息,生死不明。那仇家找不到人算账,一怒之下,就去掘了戴世亨的坟墓,挖出棺材来放一把火烧了,打碎了墓碑,这才扬长而去。” 萧晖奇道:“是什么样的仇家,人都死了,竟然还要毁尸泄愤?”暗想以这人所为,恐怕与戴世亨的深仇大恨,不在自己之下。戴雪也睁大了眼睛,仔细听李大婶说话。 李大婶摇了摇头,叹道:“虽然今天戴公子在这里,我也不该再对死者的说长道短,但我不得不说,你那个父亲……实在是,实在是……”李大婶几番欲言又止,萧晖催促了两遍,她才接着说下去:“戴世亨仗着自己有钱又会武,养了一帮打手家丁,专放高利贷欺压乡里。这个来寻仇的,就是当年家里欠了戴世亨的高利贷还不上,父亲被活活逼死,戴世亨又强抢了他妹妹还债,他妹妹到戴家后不久,也被折磨得生了重病,不到半年就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流落到了外地,过了好些年,不知怎么机缘巧合,结识了个有势力的贵人,这才带着人回来报仇……” “你,你胡说!”没等李大婶说完,戴雪已霍然站起身来,气得满面通红,俊美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你胡说!我父亲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又指向萧晖,“肯定是你毁了我父亲的坟墓,又事先编排好谎言串通她来骗我!”他乍听到旁人当面述说父亲的累累恶行,便似五雷轰顶,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最爱的爹爹会是这样的人,隐隐知道自己多半是误会了萧晖,现在再指责他形同无理取闹,急乱之下,却是口不择言,只想找一个理由,哪怕是最荒谬的理由来抵挡。 “我胡说?”李大婶不由也动了气,不等萧晖开口,冷笑一声,“他不是你的结拜大哥吗?我认都不认识他,倒说我和他串通?你既然诬赖我,我索性把话给你挑明了,你那父亲戴世亨生前不是什么好人,四乡八里的乡亲都受他高利贷盘剥,苦不堪言,他死了大家背地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戴公子你,从小穿的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也都是乡亲们的血汗!”戴雪听了这些话,便象是被人施了定身术,呆如木鸡,一动也动不了。李大婶不管他,干脆自顾自地说下去:“两年前烧他的棺材我可是亲眼所见,当时那么多人围观,都是乡里乡亲的,要不是他作恶太多,造了太多孽,大伙儿都恨他,怎么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阻止?也没有人去报官?这烧棺焚尸,可是大罪过啊!你要是不信,这方圆几十里,你随便找个人问问,看我说的有没有半句假话?总不会人人都串通了来骗你吧?” 戴雪脸上消失了血色,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摇摇欲坠,嘴唇动了几动,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看了看萧晖,再看了看李大婶,两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神情。戴雪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奔过去开了门,冲入了倾盆大雨中。 萧晖对戴世亨一直恨之入骨,今日听到素昧平生的李大婶条条数落戴世亨的罪行,得知仇人死后都不得安宁,坟墓被毁,尸体也被烧成了灰,心里狠狠地出了口恶气,暗想这可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又想雪儿你三番五次地冤枉我,好在世上还有天理公道,现今你自己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可该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东西了吧?他心里这样想,脸上也自然而然流露出得意之色。 三十九 舐犊情深 等到戴雪冲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萧晖才回过神来,雪儿突然听到这消息,一时肯定接受不了,愣了愣,自己要不要去追他回来?犹豫片刻,还是开门追到屋外。但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戴雪已跑得不见影子了,萧晖这才着急起来,暗悔没把他拉住。叫了几声,无人答应,估计他又去坟地了,便摸黑往戴家的祖坟地去。但到了坟地,前前后后找了几遍,却哪有戴雪的踪迹?萧晖后悔不及,这寒冷漆黑的雨夜,该到哪里去找他?又想到短短一天之间,他先是发现坟地被毁,又听到他父亲的恶行,双重打击之下,万一他承受不住,一时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萧晖越想越怕,悔得肠子都青了。想起那个小湖,忙跑到湖边,却没发现异常,冒着风雨一遍遍大声呼唤,直到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一点回应。 萧晖心乱如麻,又不敢离开,怕戴雪躲在僻静处他没有发现。只在坟地周围反复地寻找,这样折腾到天亮。萧晖的外伤本还没有全好,又在雨水里泡了一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疯狂叫嚣起来,尤其是前胸的断骨,更是痛得如刀锉沙磨一般。 等到天色大亮,雨也渐渐地小了,萧晖最后又找了一遍,确认戴雪不在坟地附近。他这时才来清理思绪,考虑戴雪的去向:他决不会回镇上去,他听了李大婶的那番话,知道这里的人都恨死了他父亲,肯定谁也不想见,他又没有了亲人或家宅,骤然惊变,又无处投靠,一个个可能性都被排除了……他一个人会上哪里去?毫无线索,总不能象没头苍蝇一样瞎碰。萧晖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祈求上天能给一个答案,站了一阵,远远地似乎又听到戴雪稚气的哭声:“萧哥哥,萧哥哥!放了我爹爹吧!”记忆深处的火花在这一瞬间忽然被点燃,他会不会去了那里?萧晖心头豁然开朗,更不迟疑,施展轻功往西疾奔。 奔了二三十里,前面出现连绵起伏的群山,萧晖拐进一座山中,上山的羊肠小道依稀尚在,这条路是自己当年探查过的,处处似曾相识。顺着小路爬到快山顶的地方,拨开草丛,忽然发现有新鲜的泥土沾在嫩绿的青草上,象是刚刚有人来过。萧晖的心跳加快了,他到这里本来只是存了万一的希望,这会却紧张得手心不住冒汗,往前走了数十步,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如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赫然映入了眼帘。 萧晖还没到洞口,已听到里面有微弱的呼吸之声,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洞去,一把抱住正靠着洞壁蜷坐着的戴雪:“雪儿,你果然在这里!”原来萧晖当年正是把戴世亨和戴雪捉到这洞里,就在此处强暴了戴雪,杀了戴世亨。 戴雪那双清如碧潭的大眼睛已没有了神采,密布血丝,脸色苍白如纸,腮边尚有泪痕,他这些日子本就憔悴,一夜不眠,更是容颜惨淡。萧晖心疼不已,紧紧地抱着他,颤声道:“雪儿,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是给你说过吗?那些过去了的事情,该忘记的还是忘记的好!” “忘记?你要我忘记?但就算你自己,也不可能忘记吧?不然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戴雪冷冷地道,这次却没有试图挣开萧晖。“以前每次我给父亲上了坟,就会到这里来坐一会。坐在这里,当时发生的一切,都象是在眼前重演。我忘不了父亲最后的话,他要我为他报仇!每来一次,我报仇的愿望就更强一分。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若不是时时刻刻想着父亲的遗愿,我可能早就死了……”也许是过了一晚,戴雪的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但声音里却有种让人心悸的冷漠。“我永远忘不了发生过的一切,做梦也会梦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永远不可能忘记……” 萧晖第一次听他说起往事,才明白戴雪竟是如此仇恨自己,当年在他面前做下的那些事,竟害得他这么多年夜夜与噩梦相伴,可怜那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萧晖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从未惧怕过戴雪可能的复仇,此时不知怎么,却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他伤得这么深,这些年都是怎样挣扎过来的?难怪不管自己怎么做他都不肯接受。萧晖打断他,手上把他抱得更紧:“雪儿,不要说了!” 戴雪住了口,长久地沉默,一双眸子如寒星一般闪着冷冷的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晖,忽然问道:“那个李大婶说的话都是真的么?还有你,在这里对我父亲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么?” 萧晖本已心灰意懒,不抱指望,没想到他会向自己求证,他既然肯信自己的话,那两人之间是不是还有转机?萧晖喜出望外,又不敢表露出来,只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答道:“雪儿,那些事都是真的,我绝不会骗你。” 戴雪听了并没有惊讶,声音仍是冷冷的,道:“萧晖,那我再问你,如果你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他被人杀了,你会怎样做?” 萧晖没想到戴雪会问这个,他父亲是乡下的普通农夫,萧晖不到三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从小是母亲把他抚养大,听母亲说,父亲一生勤勤恳恳,待人很好,虽然家境贫寒,但乡亲们要是谁有什么难处,不须开口,父亲都会尽力帮助接济。萧晖从小一直对父亲充满敬意,哪里会把他和仇人戴世亨相提并论?这时戴雪问他,萧晖一时张口结舌:“这……” 戴雪转开头,双手抱膝,看着洞外,眼神迷离:“就算……就算你们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在你们眼中,也许我父亲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坏蛋,该被千刀万剐,该下地狱。但对我来说,他还是我的父亲,世上最好的父亲,每个孩子,都会把父亲当成最好的,你一样,我也一样。” 萧晖愣了愣,还没找到话来反驳他,戴雪又继续说下去,“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父亲一手将我养大,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医生都说我活不到成年,但父亲不肯相信,四处去求来名医给我看病,还专门托人去买上好的燕窝人参做成药丸,让我每天服用,滋补身体。直到了我六七岁以后,身体才渐渐好了,不然我后来也不可能习武。”萧晖想起自己到他家时,戴雪已八岁了,每日里活蹦乱跳,那看得出有病的样子?却没想到他小时侯还有这些故事。 四十 精诚所至 “我小时侯任性顽皮,但因为是家中的独子,父亲对我百依百顺,便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给我摘下来,那时我过的可真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后来我长大了些,也慢慢懂事了,父亲却一天天地老了……我一直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地奉养孝敬父亲,报答他对我的养育之恩……但是……”戴雪怀想往日父亲对自己宠溺疼爱,哽咽不能成声,眼圈儿也红了,使劲吸了吸气,接着道:“但是没想到……没想到还没等到我长大,他就……就……就被你杀了。”戴雪断断续续,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被你杀了”这几个字。“只给我留下一句话,要我为他报仇!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没有实现他的遗愿,到现在连他的尸骨……他的尸骨都保不住,我身为人子,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戴雪说到这里,深深地埋下头,终于哭出声来,哭声有些嘶哑,再听不出当年的稚气。萧晖心里也有些发酸,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自己亲手杀死他父亲之时,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重回这里,遇上这样尴尬的局面。 过了一会,戴雪止住了哭泣,萧晖想帮他擦泪,戴雪却转过头去,象下了很大的决心,斩钉截铁地道:“不管怎么样,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恨他,他也是我的父亲,就算所有的人都唾弃我,骂我,我还是会为他报仇!这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绝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改变!” 萧晖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笑起来:“雪儿,我不唾弃你,更不骂你,而且我早就说过,你要报仇随时恭候,但你想成功今生看来是没有机会了。你过了这么久,也试了好几次,还不肯认清现实吗?” 戴雪涨红了脸,道:“萧晖,你是不是觉得我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太荒谬太可笑?但只要你不肯杀了我,我就总还有机会。”忽然又沉默了,一把推开萧晖就往洞外跑去,这次萧晖早有防备,将他一拉,顺势拉入怀中。 戴雪哭叫道:“放开我!放开我!!”萧晖不说话,低下头想去吻戴雪,刚碰到他嘴唇,戴雪拼命地挣扎起来,一面双手握拳,猛烈捶打着萧晖的前胸,大声叫喊:“萧晖,你放开我!你杀了我父亲,还想对我好,明知道不管你做什么,发生的事实都不会改变!我都不可能原谅你!我讨厌你对我好!我讨厌你做的这一切!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一口气连说了十几个“我恨你!”直到声嘶力竭才停下来,仍不住地喘气。萧晖的胸口本就断了肋骨,被他用力打了这几下,一阵阵剧痛袭击,鲜血也从伤口处渗了出来,染红了衣襟,但仍死死地抱住他不肯松手。 戴雪从昨天发现父亲坟墓被毁到现在积压的愤懑、震惊、仇恨、失望……种种压抑的情绪终于如洪水决堤,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全数发泄一通后感觉好受了许多。等到戴雪慢慢平静下来,萧晖才一字一句地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我也恨自己为什么优柔寡断,不早点杀了你一了百了,我也希望能不管你不想你,让你一个人去自生自灭!但我做不到!”萧晖牢牢地箍着戴雪,吸了口气,忍着痛又道:“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放不下杀父之仇,就象我忘不了我母亲的死,忘不了你父亲犯下的罪行。做过的事情我无法改变,即使你杀了我,我也永远不会后悔!我为你做这些不是为了讨好你,不是想让你原谅我,一切事情萧某会承担后果,但我对你是心甘情愿,哪怕你永远恨我,我也不会改变!”这几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戴雪听得呆住了,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虽然早就隐隐知道萧晖对自己的心意,但没想到此时会听他这么清楚地亲口说出来! 戴雪怔怔地望着萧晖,望着那明亮的双眼,那目光是坚定的柔和的,象深不见底的海水,能扑灭所有的怒火烈焰,又象是茫茫黑夜中的明灯,驱走了崎岖道路上幽暗的阴影……这目光让戴雪心跳加快,大半年来萧晖待自己的万般情意都历历如在眼前,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知道这份情不会有结果……虽然口口声声说他是仇人,但戴雪内心已对萧晖生不出半点反感来,而靠在他怀中,那坚实的臂弯环抱着自己,却象是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一叶扁舟,终于找到了栖息的港湾,所有的狂风暴雨都被他温暖的怀抱挡在了外面,戴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和宁静,不想离开……戴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咬着嘴唇,任萧晖抱着,不再吭声。 萧晖抱起他就往洞外走去,戴雪却见他胸前有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走了一段,那片血迹越来越大,戴雪终于看不下去了,问道:“你怎么受了伤?” 萧晖苦笑一下:“这还不是上回到逍遥岛上去找你,你送的见面礼吗?还好这礼不算太重,只是断了两根肋骨。” 戴雪知他那次受了伤,但没想到有这么严重,萧晖也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一点半点。当时萧晖身负绝世武功,却肯任那一帮不入流的三脚猫毒打毫不还手,后来又日夜奔波,为自己求医疗毒,他都是为了什么?那断骨,一定很痛吧!而刚才自己又狠狠地打了他的前胸……看着那片渐渐扩散的血迹,戴雪的眼睛象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不清四周的景物,心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隐隐作痛,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萧晖听他柔声询问,已知他在为自己难过,心头欢喜,胸口的疼痛好象也不那么剧烈了,不怀好意嘿嘿一笑:“人家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你打我,我痛在身上,甜在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还手?” 萧晖这样说,本是要逗戴雪开心,顺带占他一点嘴上的便宜,想他就算恼怒,不过再打自己几下,多的也挨了,还怕什么?那知戴雪听了,这次却没有生气,只是红了脸,眨了眨眼睛,好象里面进了沙子,涩涩地生痛,鼻子也有些发酸……沉默了一下,戴雪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萧晖见他没有生气,索性得寸进尺:“不放,我偏要这样抱着你,抱一生一世也好,怎么能放?除非你有能耐自己挣开。” 四十一 患难与共 戴雪知道挣不开,又怕再碰到他伤口,只好趴在萧晖肩头,把头埋进他怀中,听萧晖说到“一生一世”,忽然又想起了父亲的惨死来,不由生出一股愧疚,更有些恼怒自己,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他的柔情?这对父亲固然是不孝,而利用萧晖的感情,就算最后报了仇,又怎么能心安理得? 戴雪暗中矛盾挣扎,萧晖却未发现他已变了脸色,他心情舒畅,不多时下了山。此时雨已全停了,碧空如洗,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两人身上,微风吹动林间树叶沙沙作响,青青的草尖上粒粒雨露晶莹如珠,野花散发着淡淡的芬芳。萧晖正要往昨日住的朝阳镇走,戴雪忽道:“我不回那里去。” 萧晖顿时明白过来,这附近的乡亲都憎恨戴世亨,他自是不愿再回去见到那些人。萧晖摸了摸怀中,银子和雪儿的药丸都包好带在身上,行李虽在客店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便安慰他道:“好,我们不回去了,往前面走走,看有什么地方可以住?”此时到了大路上,萧晖怕戴雪难为情,便把他放下来,仍握着他的手,向西边走去。 走了二三十里,才找到一处偏僻的村庄,村子很小,只有村头有家简陋的客栈,围着一个小四合院,只好将就住下。二人折腾了整整一日一夜,又是淋雨又是赶路,早就疲惫不堪,衣服也是肮脏残破。萧晖先吩咐店家烧了两大桶热水,草草地洗了澡,自行简单包扎了下伤口,又买了几件旧衣服给戴雪和自己换上,想起上回为戴雪买的白色貂毛披肩,离开摘星阁后再没见到过,不由暗暗叹气,也不好问他。洗浴完后,店家送了晚饭来,乡下本就是粗茶淡饭,两人大悲大喜之下,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便上床睡了。 这家小客栈房间甚小,只放得下一张床,两人只能挤在一起。萧晖让戴雪睡在里面,戴雪到底累了,不久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时已是半夜,手臂一伸,无意识地碰到靠外的萧晖的面颊,却发现他热得烫手,戴雪一惊,又摸了摸他额头,也是滚烫,原来竟是发起了高烧!萧晖迷迷糊糊中察觉有人触摸,反手捉住了戴雪手腕,“雪儿,别以为我睡着了,你就能杀我!” 戴雪抽出手,道:“你发烧了。”萧晖这才发觉浑身上下象是着了火,口干舌燥,双颊滚烫,挣扎着起身。戴雪奇道:“你要做什么?” 萧晖道:“我起来倒点水喝。” 戴雪眼眶有些酸楚,脱口而出:“我去给你倒水。”跳下床,摸到桌上的一个空碗,摇了摇茶壶,空空如也,又摸黑到旁边的厨房盛了一大碗清水,递给萧晖。 萧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从来都是自己照顾他,这却是雪儿第一次主动为自己做事,虽然只是一碗清水,也是来之不易。接过来咕咕一口喝下,对戴雪道:“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你睡吧!” 戴雪哪里睡得着?点了蜡烛,见萧晖面色潮红,眼窝深陷,甚是吓人,试了试他体温,似乎比刚才更高了,忙道:“我去找店家!”萧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戴雪已冲出门了。 接着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咚咚的用力打门声,过了一会儿,戴雪拉了睡眼朦胧的店家回来,指着床上的萧晖道:“我……我大哥病了,这村里有没有医生?麻烦你快去请来给他瞧瞧吧!”店家上前看了下,发现萧晖病得不轻,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萧晖听他语气虽有些迟疑,却掩饰不了关切担忧之情,又见他第一次肯在人前称自己是他大哥,萧晖虽然头痛欲裂,昏昏沉沉中这两个字却格外清楚,传入耳中只觉得如仙乐般美妙动听,激动得他差点笑出声。撑起身来,一把抓过戴雪的手,笑道:“雪儿,为什么要帮我找医生?我病死了不正遂了你的愿吗?” 戴雪一愣,有些尴尬,停了一下才道:“你这点小病又死不了,我……我还想要解药呢!”话没说完,脸上已是火辣辣地发烧。 萧晖听他学自己说反话,偏又学不象,更觉好笑,顺口道:“是啊,要报仇也得先等到我帮你把解药拿到才划算,最好先拿到了解药,我又被你那变态师父杀了,才是两全其美呢!”他高烧下有些神智不清,勉强开了几句玩笑,倒头躺下去,迷迷糊糊睡着了。戴雪又去给他倒了碗水,没叫醒他,一手抬起他的头,小心地喂他喝了下去。 这村子很小,只有位采草药的老人兼给乡亲们抓药看病,往常村里有人生急病也会半夜去找他,不多时店家把他请了来,老人简单地诊视一番,又拆了萧晖前胸的包扎,查看他的伤势,一边看一边不住地摇头:“这位公子是习武之人,身体本来强健,但这次急病是由外伤引起,他胸前的断骨还没好,又泡了雨水,引起发炎,还有,这骨折的地方象是被人打过,本来快长好了又裂开了。” 戴雪想到自己白天猛打他的胸前,尴尬地低下了头不说话,倒是萧晖来解围:“没有人打我,是我走山路时不小心滑了一跤。” 老人又道:“这病来得凶险,小老儿不是医生,只能暂时先给他找两味药服下,你们还得自己去请大夫。” 萧晖挣扎着坐起,摸了些银子出来给老人和店家,又躺下睡了。这乡下路途不便,最近的医生也在数十里外,店家是个热心肠的人,拿了银子,便连夜翻山越岭去找医生了。老人则留下给萧晖煎药。戴雪坐在床边,看萧晖沉睡不醒,忽想起这竟是头一回看见他睡着的样子:“他不会就这样死了吧?”这个念头一出,倒吓了戴雪一跳,心头一紧,又想,自己既然立志要报仇,为什么还要为他的生死担忧?难道真不成动了情?想到自己竟还一心照顾他,为了儿女私情置杀父之仇不顾,戴雪又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一阵心烦意乱,戴雪起身走到门外,深夜的凉风习习,让他清醒了不少:不行!再这样和他纠缠下去,自己的心迟早会被他俘虏,那时就再也下不了手了!就算是背信弃义,也必须要尽快报仇!但他武功高强,即使现在生病,自己也未必能成功,而且他虽然待自己很好,但防范严密,无机可乘。 四十二 不期而遇 戴雪皱紧了眉头,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徘徊良久,直到星光渐渐隐去,天边露出浅灰色的曙光,雄鸡高唱报晓,仍没想出可行的法子。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两个人冲了进来,原来是请的医生到了。 萧晖虽然内力深厚,但对外伤感染却无能为力,幸好医生来得及时,开了处方,又处理了外伤断骨。萧晖连日高烧不退,大夫怕他病情反复,就守在客栈里,过了好几日,直到萧晖的热度退了,才吩咐戴雪道:“你大哥的病情已没有大碍了,我让店主抓了药,你按时喂他服下,好好休息几天再说。” 这两天主要是店主和大夫照看萧晖,反倒没有戴雪什么事。萧晖在病中,只偶尔和戴雪说几句话,却没察觉戴雪整日里神思恍惚,坐立不安。医生走后,店家熬好了药端到房里来,戴雪让他放在桌上,过去摇了摇萧晖,让他起来喝药。萧晖见是戴雪,笑道:“这是不是毒药?我可不敢喝。” 戴雪没好气地道:“我要是知道怎么下毒,你也活不到今天了!” 说话间萧晖已拿过药碗,一仰头将药喝光,他退了烧,也有了精神逗戴雪玩:“是不是毒药我都已经喝了,万一不是,错过这次,以后你不要后悔啊!”戴雪咬了咬嘴唇,接过药碗,不再理他。萧晖拉过他的手,俯下头轻轻亲了一下。 大夫后来又来看了两次,本要萧晖伤势全好了再走,但萧晖虑及三个月须赶到幽冥山庄,度日如年,这一病耽搁了许多时间,哪里还呆得住?勉强又休养了几日,无论如何都要上路,店家见他坚持,便好心到县城里去给他雇了辆马车,将两人送上车,萧晖感激不尽,又给了他许多银子。 萧晖到底还在病中,不敢催促马车赶得太快,每日早早就找客店住下,有时他也下车走走,活动筋骨。每过几天,就找到一位当地的大夫,为他的外伤清洗换药。这样往西走了大半个月,离幽冥山庄越来越近了,萧晖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日中午,来到一处县城吃饭,两人刚进一酒家坐下,饭菜还未上桌,忽听得有人叫道:“雪儿!”声音极是惊喜。 萧晖一抬头,一行人正从外面进来,为首的一位衣着华丽,面如冠玉,气宇不凡,却是逍遥岛岛主施君!原来他养好内伤以后,便带上门人离岛亲自来寻找雪儿,他曾听戴雪说有个师父住在龙蓥山,先找到龙蓥山,那时冉少阳已回山,听施君说了寻找戴雪的前后经过,见他十分焦急,便告诉他萧晖带了戴雪到幽冥山庄去了,怕施君走漏风声,对摄心丸解药之事却没有多说。施君一路寻了过来,刚好萧晖病了这些日子,故还未到幽冥山庄,两路人就在半道上碰见了。 戴雪听人在叫他,见是施君,倒也十分欢喜,忙奔了过去,叫道:“施大哥,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施君拉过他,仔细地端详一阵,容颜未改,只是换了件粗布衣裳,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雪儿!这才道:“雪儿,大哥是专程来找你的,可总算找到了!你走后,我日日都念着你,怕你出什么意外,伤一好就马上来寻你,从东海一直寻到西陲,日夜兼程,赶了上万里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这些日子你还好么?” 戴雪听他说是专门来找自己,感动不已,忙道:“大哥你辛苦了,我很好,正要和萧晖去……”他在施君面前,想到上回自己曾说过许多萧晖的坏话,就不愿再称萧晖为大哥。 施君听到他提到萧晖,转头一看,正是萧晖坐在正中的酒桌旁,一手按剑,穿着虽仍简朴,但眉宇间却多了股凛然神色,再不是那个衣不蔽体的狼狈小子。施君一股怒气窜了上来,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恶狠狠地盯了萧晖一阵,森然开口道:“萧大侠,你上次擅闯我逍遥岛,伤人劫人,这笔帐该怎么算?” 萧晖也不料会在这里遇到施君,自上次在山洞找回雪儿,他病了这一场后,戴雪仍是少言寡语,但已不再横眉冷对,病中还得他照料,两人关系显然不同从前。而萧晖从剖白心事后,反倒坦然了,虽然不敢有太过亲昵的行为,但偶尔嘴上开开玩笑戴雪却不抗拒,往往只是红了脸转过头去,十分羞涩可爱,这时萧晖便如吃了蜜糖一般,一直甜到心里。这一路行来,风光无限,竟是生平最快乐的一段日子,若不是要为雪儿解毒,他情愿这病不要好得太快。两人都不提施君的事,逍遥岛上的阴影也在慢慢散去……但今日乍见施君,雪儿对他还是那样亲密无间,真情流露,而自己的一腔热情,只换来他的冷淡,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萧晖又想起在逍遥岛上受的种种侮辱,既恨且怒,但雪儿在这里,不能再在施君面前失了气势,脸上便不动声色,端起杯子啜了口茶,对视着施君,淡淡一笑,傲然道:“这帐要怎么算都可以,施大岛主划下道儿来,萧某自然舍命相陪!”他有心要显显本事,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只酒壶,倒了满满的一杯酒,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酒杯,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能与施大岛主万里之外不期而遇,也是机缘难得,岛主何必一来就剑拔弩张,坏了气氛?你对雪儿有过大恩,萧某铭感在心,先敬岛主一杯!喝了这杯酒再叙旧也不迟。”他生气雪儿对施君的亲昵,提到雪儿时,语气却故意有些暧昧。 果然施君面色微变,他多时不见戴雪,也不知两人怎么就和好了,但一想到戴雪日日和萧晖同行同止,心里就老大不是滋味,冷然道:“雪儿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劳萧大侠相谢。” 萧晖笑一笑,不再搭话,两根手指轻轻地弹了一下,那酒杯就平平地朝施君飞了过去,两人本隔着两三丈的距离,酒杯来势竟比寻常的暗器更快,白光掠过,眨眼已到施君面门!虽疾如闪电,满满的一杯酒却半滴不洒!施君一惊,不及多想,抬手去接,岂料那酒杯飞行了数丈,力道仍丝毫不减,直冲过来,施君一个拿捏不住,差点脱手将酒杯摔碎,晃了几晃,好容易稳住身形,杯子倒是没跌,杯中的酒却泼得一滴不剩,都倒在了衣襟上!一件上好的绸衫染上了大片酒渍,极是难看。 四十三 借刀杀人 两人这一闹,店里另几桌食客都纷纷围上来看热闹,酒家地处闹市,门里门外很快聚集了不少闲人。众人见施君挑衅不成,反弄得狼狈不堪,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施君气得脸上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上次的仇还没报,这次没有正式动手,就又折了一阵,被他当众羞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想要跳将起来发作,但萧晖举手投足之间便能伤人,其功力比岛上遭遇时又突飞猛进,上回自己宝剑在手,还打他不过,今日要硬拼肯定不是对手,若要带走雪儿,也得大费周折。施君正进退两难,耳听得萧晖笑道:“怎么?施大岛主好大的架子!萧某敬的酒,岛主竟不肯领情吗?”他以牙还牙,大感痛快,得势不饶人。施君受此讥讽,再也按捺不住,“当”的一声长剑出鞘,就要和萧晖动手。 “施大哥,不可!”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却是戴雪拦在了施君面前。 施君只得停下:“雪弟,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管,躲远一点!”说着想把他推开。 戴雪拉住他:“施大哥,我有些紧要的话要和你说,说完了再动手不迟。”转头看了看萧晖,萧晖却扭过头去不理他。 施君疑惑:“雪弟,什么事情?” 戴雪道:“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我们到楼上去说吧!” 施君便唤了小二,令他在楼上准备一间雅间,带着戴雪上去了,随从等仍留在楼下。观者见打不起来,待了一会也纷纷散去,小二才把萧晖刚才要的酒菜等端上来,萧晖干脆让换了大酒碗来,一口一碗地连干了数碗。他见戴雪不肯当着自己面与施君说话,自己在雪儿心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这会两人在楼上的雅间里,久别重逢,还不知怎样地卿卿我我,互诉相思?萧晖为人磊落,虽然武功高强,却不屑偷听,只一个人在楼下喝着闷酒生着闷气,心里象堵了块大石头,差点把一口钢牙咬碎。 且说施君拉着戴雪进了雅间,赶走伙计,关好门窗,忙问戴雪道:“雪儿,你和萧晖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吗?” 戴雪道:“大哥不要和他动手,他是带我去找解药的,”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别后的种种情形大致讲了。 施君听说戴雪中了寒毒,急道:“雪儿,这件事你为何早没告诉我?这毒要怎样才能解?” 戴雪道:“大哥,当时我遇见你,也不知道这毒还没解。你放心,我师父的好友崔神医已给我驱过毒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在三个月内服下解药即可,萧晖坚持要带我去幽冥山庄找解药……” 施君听他这样说,自忖幽冥山庄的庄主冷焰武功邪门,自己即使把戴雪带走,也没有把握为他取得解药,终究枉然,这样看来,还须利用萧晖,暂时不能和他动手,但身为一派之主,几次三番受辱,积了口恶气不出怎能罢休?何况他摆明了要横刀夺爱,若不除去,总是横在自己和戴雪之间的一大障碍。回想两次见到萧晖的情形,这萧晖对戴雪一片痴情,昭然若揭。施君眉头一皱,暗中冷笑:萧晖啊萧晖!任你武功再高,原来也逃不过这情关二字,但谁叫你爱上的是你的仇人?却怪不得我用这借刀杀人之计。听戴雪言语中有意无意地为萧晖开脱,施君便故意对他道:“既然他救了你性命,上次你陷入寻芳楼也不是他的错,那你这仇也就不用报了吧?” 戴雪缓缓地摇头:“不,我早就和他明白说过,他杀了我父亲,无论他怎么对我,这仇我都得报。” 施君见他说得极为勉强,苍白的脸上藏不住痛苦之色,又叹道:“我看他对你情深意重,明知你要报仇还甘心为你赴汤蹈火,你日日和他相处,被他感动,为他动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我这么大老远地跑来找你,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尽忧伤。 戴雪面上微微一红,忙打断他道:“大哥,你千万不要多心,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没齿难忘。他是我……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怎么会对他……”往日说到“不共戴天的仇人”,戴雪都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现今亲口再说这几个字,喉咙里却象扎入了根刺,梗得说不下去。 施君假意相劝:“雪儿,他武功比你高得多,现在你事事都得依赖于他,就算你还想报仇,也是有心无力啊!”戴雪的脸刷地涨得通红,施君说的是实情,不管什么理由,自己一面想要报仇,一面却依赖着仇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施君见他已动摇,问了一句:“雪儿,你既然没有武功,他为何不把你留在你师父那里?而要带上你去找解药?这样不是危险的很吗?” 戴雪记起师父吩咐,要自己为萧晖引路,带他进幽冥山庄,正要回答,忽然间电光火石地一闪念:幽冥山庄内步步机关,处处陷阱,让自己为他引路,这岂不是报仇的绝好机会?!就算他武功盖世,不知地形布置,也难躲得过去,大不了自己和他同归于尽,也就两不相欠了。 施君见他沉默了半天不说话,唤了声“雪儿?” 戴雪醒过神来,不知为何,他虽把施君当成大哥,极是信任,刚才想到的主意却不愿他知道,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也不清楚,他也许……也许是要把我带在身边才放心吧?” 施君冷哼了一声,一想到戴雪和萧晖形影不离便浑身都不舒服,怕戴雪不高兴,又不好多问,只道:“雪儿,我倒有个主意,你若真有心报仇,何不先骗到解药,再利用冷焰之手将他除去?我自然会全力帮你,他武功纵高,也敌不过几人合力。” 戴雪一凛,抬头对上施君森冷的目光,杀气逼人,戴雪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萧晖与他有何深仇大恨,他竟宁可与冷焰那禽兽联手对付萧晖?面前这英俊和善的施大哥忽然变得十分陌生,说的什么也象是飘飘忽忽听不真切,自己只想远远地离开他。戴雪便道:“施大哥,这里离幽冥山庄近了,冷焰的耳目众多,如果我们一大队人同行,很容易走漏风声,不如还是我和萧晖前头先去,你们后面慢慢再来。” 施君忙问:“我刚才说的那个主意你觉得怎样?” 戴雪道:“谢谢大哥的好意,报仇之事,我已经有了计划,不劳大哥援手,大哥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四十四 进退维谷 施君不知戴雪因何突然变得冷淡,想想他说怕冷焰察觉也有道理,不再坚持和他同行,拉住他道:“雪弟,幽冥山庄在哪里?你总得告诉我一个地方,不然我怎么找你?” 戴雪见他眼中杀气退去,又满是焦灼关切之意,心想他终究是有大恩于自己,虽不能报,也不该十分冷落了他,便道:“大哥,你让人拿纸笔来,我画路线方位给你。” 少时找了笔墨来,戴雪凭记忆画了幽冥山庄所处的位置,标出一点道:“大哥,这是个峡谷出口,届时你在此处等我就好了,我出来后定到这里来找你。”忽想到自己已决定和萧晖在幽冥山庄里同归于尽,这样说不明摆着是骗他么?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却不是为了面前这人……戴雪忙转身开门,未等施君再说什么,已蹭蹭地跑到楼下去了。 萧晖在楼下等了大半个时辰,极不耐烦,总算见戴雪下来了,却是脸色苍白,眼圈儿还有点红肿,萧晖气不打一处来,道:“好容易见了你施大哥,赶紧去哭诉我这些日子怎么虐待你了!”戴雪愕然,不及分辩,萧晖又道:“你找靠山,也得找个象样点的,要这种绣花枕头做什么?”他这句话故意说得十分响亮,就是要施君听见,施君正从楼梯上往下走,闻言狠狠地盯着萧晖,又不敢动手。萧晖冷笑一声,劈空一掌,满桌的杯儿碗儿盘儿都跳起老高,一阵叮零哐啷摔了个粉碎。萧晖扔下一锭银子,一把扯过戴雪,昂首走出门去,施君那些门人谁敢拦他?纷纷闪开,让出一条路来。 萧晖把戴雪扔进马车车厢,车夫正从酒家后面奔了出来,萧晖也不等他,自己坐到马车前面,挽起缰绳,刷刷几鞭,拉车的两匹马扬开四蹄跑了起来,一阵烟尘弥漫。萧晖狂奔了二三十里,将施君一行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忽听得戴雪在后面叫:“停车!停车!”萧晖生他闷气,只装着没听见,再往前面跑了几里,戴雪又叫道:“你走错路了!还不快停车?” 萧晖猛地冷静下来,和戴雪一起去就是要他带路,莫要图一时之快误了事!只好依言停车。车刚一停,戴雪已跳了下来,走到车前,对萧晖道:“这里离幽冥山庄近了,不能再走大路坐马车,我带你走条小路。”萧晖暗叫声好险!幸好戴雪及时阻止,不然还未到幽冥山庄就被冷焰知晓,先行毁去了解药,岂不是前功尽弃?戴雪道:“将这马车推到路边的树林子里去,不要让人看到了。” 萧晖后悔适才没等车夫上车,只得拔剑砍断了缰绳,马鞭一挥,让那两匹马跑远了。双手托起马车,进了密林藏好,拿出行李,看大路上一直无人经过,才放下心来,对戴雪道:“你还要等你的施大哥么?” 戴雪听出他怒意未消,摇头道:“我已和他说了,我们先行一步,让他在幽冥山庄外等候就是。” 萧晖冷笑道:“真是好主意!等你拿到解药出来,正好可以和他双宿双飞了!”戴雪不出声,只紧紧地咬住嘴唇,咬得破了皮,渗出几缕血丝。萧晖以为他是被说破心事而恼怒,更是生气。 戴雪转身分开没膝的乱草,往林子深处走去,萧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也不催他。翻过两座山,这时天已蒙蒙黑了,戴雪忽然脚下一滑,踩着了一块小石头,轻叫一声,直向前摔去!萧晖眼疾手快正要扶他,却硬生生地收回手来,滥施殷勤,也不过落人笑柄,该狠心时就得狠心……戴雪头磕在地上,一声不吭爬起来,额上已青了一块。 萧晖停下来,环顾四周,问道:“天黑了,找地方歇一晚再走?” 戴雪道:“就是要天黑赶路,才不容易被发现,等天亮了再休息吧!还要走两三天呢!”忍着痛又往前走去。 山间小路崎岖难行,戴雪不能施展轻功,萧晖又故意不帮他,任他深一脚浅一脚,一路跌跌撞撞。路边的荆棘割破了衣衫肌肤,划出一道道血痕,但他也始终不开口向萧晖求助。两人默默地走了大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萧晖一摸包裹,走得匆忙,忘了买些干粮带上。天快亮时,戴雪到底体力不支,又饥又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听得到潺潺的流水声,戴雪虽然渴得口干舌燥,但双腿又酸又沉不听使唤,无法再移动半步。萧晖冷着脸,拿出水囊接了些水过来,自己先喝够了,再把水囊递给戴雪。戴雪接过,见萧晖满脸厌恶表情,暗想:你终于要对我死心了么?我既要杀你,又“爱”上了别人,你厌弃我也是应该,这样我动手的时候,也许可以狠得下心。我不要解药不要你的恩,只要你的命,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戴雪沉默着,却感到揪心的痛在渐渐地蔓延…… 两人在林子里歇了一日,到晚上又才出发。这样昼伏夜行走了两天,这一带没有人家,萧晖也不敢离开戴雪到集市上去买吃的,渴了就喝点溪水,饿了摘几个树上的青涩果子吃,两个人之间无言以对,气氛大异往日。萧晖暗中寻思,他既然始终对自己无情,就算日后能把他强留在身边,天天怄气又有什么意思?但一想到要放他和施君去,心头又象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 第三日子夜时分,两人进入一处峡谷,两边的山峰陡峭壁立,怪石嶙峋。山路狭窄,有的地方仅容一人通过。月色幽暗,峡谷阴深,如一条长长的隧道。曲曲折折地走了十几里,戴雪忽然跳到路边的一棵大树旁,拨开草丛,露出树根处一个不到两尺方圆的洞口来,道:“幽冥山庄的正门守卫森严,这是一处罕为人知的密道,从这里过去可到幽冥山庄的药圃,穿过药圃就是山庄的后门。”说完就跳下洞去。萧晖随后跟上。 屏息摸黑走了大约十几丈,忽听到前面有些微响动,似是有人,未等那人发声,萧晖长剑一挺,已无声无息地刺入了那人咽喉,原来已到了洞口,这人是在洞口守卫的。萧晖将尸身拖入洞内,侧耳倾听,远远地似又有人走了过来,戴雪压低声音道:“是幽冥山庄巡夜的来了。”萧晖拉他缩身躲入洞内,看看两个白衣门人走近,猝然扑上,那两人未及看清是谁,已被萧晖一人一拳击中脑后,送了性命,他身形之快,戴雪在一旁看着也暗暗心惊。 四十五 火中取栗 萧晖仍把这两人拖到洞里,剥了他们的外衣给自己和戴雪换上,问戴雪道:“这巡夜的多久一班?” 戴雪道:“通常是一个时辰一班。” 萧晖道:“那他们暂时还不会发现,我们快走!” 这时不能再任戴雪慢慢走,萧晖揽住他的腰,施展轻功掠过药圃,果然前面出现了一圈围墙和一道小门。萧晖不从小门进去,轻轻一纵,跃上围墙,再悄无声息落在地上。戴雪一落地,便看到了右手边有一块褐色的石头,他知道这石头下藏着数十枚毒箭,只要自己右手一推那石头就会引发机关,反正也不需要摄心丸的解药,要不要现在就动手?戴雪正迟疑间,听萧晖问:“该怎么走?冷焰放解药的地方在哪里?” 戴雪一惊,缩回手,下意识地答道:“往左边走,有一个小湖,炼丹房在湖上,解药可能放在那里。” 两人走了一段,前面一条小河,河上架了座拱形小桥,萧晖正要上桥,戴雪忽然“啊!”地叫了一声,萧晖收回脚步,有些诧异地看他,戴雪犹豫一下,怕萧晖起疑,只得道:“这桥上有机关……要靠左边走,右边碰不得。”萧晖听了干脆抱起戴雪从两三丈的河面上一跳而过。河对岸是一大片花园,树影婆娑,暗香浮动,花园中的道路却是按奇门八卦布阵,戴雪带萧晖在花园中穿行,萧晖牵着他的手。机关处处触手可及,但戴雪总觉得还不到机会,萧晖武功高强,必须一下将他置于死地,不能让他留口气逃走……至于什么才是最好的机会,他自己也不知道……萧晖的大手很温暖,戴雪隐隐又希望这种温暖能多停留一刻,哪怕只多一刻也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的手。 萧晖察觉他手心湿滑,满是汗水,以为戴雪害怕,低声安慰道:“不用怕,冷焰现在不是我的对手!”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走出了花阵,萧晖绕得晕头转向,暗喜幸亏有戴雪领路,不然断断分不清东西南北。 出了花阵,前面正是一片湖泊,漆黑的湖面上没有半点灯光,也听不见人声,朦胧月光下,模模糊糊可见湖上有两三个小岛,都笼罩在淡淡的白色烟雾中。戴雪指着东边的那个小岛道:“那小岛上的石屋就是炼丹房了,现在夜深了,冷焰多半不在。” 萧晖问道:“冷焰晚上会在哪里?” 戴雪听他这样问,忽想起以前在山庄里的每个夜晚,脸色变了变,萧晖却未发觉。戴雪指了指更远处的小岛道:“他就住在那边。” 两人又往湖边走近了几步,萧晖见那炼丹房的小岛离岸甚远,跃不过去,石屋前后临水,正门有座小桥,后面却是一串弯弯曲曲的大石头从水中延伸到岸上。戴雪领萧晖走了正门的那座桥,原来冷焰摸透来人的心理,轻易不敢走正门,却故意不在正面设防。 来到石屋前,萧晖靠近一听,里面果然寂静无声,走到门口,发现石门已上了锁。萧晖将内力运到右掌上,五指一扭,一把大锁已应声而落,轻轻推开沉重的石门,屋里空无一人,正中有一座一人多高的炼丹炉,象是冷了许久。萧晖怕屋内有机关,拣了几个小石子放在怀中,双掌护在胸前,让戴雪跟在身后,紧贴着墙根一步步走了进去。墙角有一排木柜,分成若干小格子,萧晖估计那应是放置各种药丸之处,左手一扬,几枚石子打了过去,分击柜子的上中下等处。 石子甫一出手,萧晖右手同时将戴雪往下一按,两人迅速匍匐在地。只听见叮零哐啷的乱响不绝于耳,各种暗器连绵不断地从柜中射出,其中有一种暗器发出尖锐的呜呜声,似是报警。萧晖大叫不妙,冷焰就在左近,要是听到了,即刻就会赶来!等不及暗器发完,双掌拍出,哗啦一声震碎了木柜,脱下外衣一卷,将暗器尽数卷在衣服里,奔过去却见药丸药瓶已散落了一地。他记得崔神医曾特意提示过,摄心丸的解药有一股淡淡的桂花清香,急忙招呼戴雪过去一同寻找。 两人正在翻检时,忽听到一声冷笑,“乖徒儿,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回来了!上回你跌下悬崖,为师可担忧得紧啊!好在你还活着。到底你我师徒一场,怎么来了也不给为师打个招呼?”萧晖抬头,门口已出现一条鬼魅般的白色人影,俊美的脸上仍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是冷焰!他乍见是戴雪,暗暗吃惊,算来摄心丸毒发已久,怎么还能活到现在才来找解药? 萧晖只想多留点时间寻找解药,不待冷焰把话说完,先发制人拍出一掌,这一掌用尽全力,冷焰不防,噌噌倒退了几步才卸去掌力,更是惊讶,这无情派的小子几个月不见,却怎么象是多了几十年的功力,武功套路也和上次大相径庭? 此时戴雪找到一枚淡黄色的药丸,拿在手中犹豫不决,萧晖拿过来一闻,正有一股桂花的香气,大喜道:“就是它了!”说话间冷焰又已攻到:“乖徒儿,要解药就留在这里,乖乖服侍,为师自然会给你!”萧晖气恼,左手化掌为刀砍向他胸前,右手拉过戴雪,将药丸递到他嘴边,喝道:“吞下去!”戴雪不愿要他解药,想要挣脱,萧晖沉了脸,收回左手,捏住他下颚,把药丸硬塞了进去。见戴雪吞下,方松了一口气,忽然背脊发凉,一股寒风袭来,夹着金石之声,萧晖心知必是冷焰的兵刃。原来冷焰见赤手空拳打不过,便拔剑来攻,萧晖原可往旁边避让,但怕自己闪开他会伤了雪儿,不敢冒险,只好抱着戴雪就地一滚,利剑哧的已划破了左臂,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萧晖回头一看,见冷焰手中利剑泛着幽幽的蓝光,寒意森森,料得必是师门的至宝无情剑!心想今日带着雪儿,他武功已失,自己要分心照顾,无法放手一搏,无情剑是不能再取了,还是先逃出去,伺机再回来夺剑报仇。 冷焰看破萧晖用意,笑道:“想逃是吗?这剑上我已喂了剧毒,见血即中毒,我便是放你走,你也走不出这幽冥山庄,如果你再用内力,只会毒发得更快!” 萧晖一惊,这才觉得伤口处微有酥麻之感,正是中毒的迹象!心下大骇,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解药,总不能白白葬身于此!当下不敢说话,沉一口气,护住丹田。抱起戴雪,看到石屋后面正有一扇窗户,萧晖用肘部撞开窗子,一个倒卷珠帘穿窗跃出,身在半空,听见冷焰哈哈大笑,却并不来追。 四十六 英雄本色 萧晖落下时,正落在屋后水面上的第三块大石头上,双脚刚一落在石面上,那大石四周本来平静无波的湖面刹时如沸水般浪涛翻滚,水下数百支短箭倏然破水而出,夹着呼呼的风声,密密层层,似一张巨大的箭网,将两人网在中央!这块大石地势狭窄,仅容两人站立。萧晖抱着戴雪,难以腾挪闪避,又不敢往水中跳,只得一手牢牢揽住戴雪,将他紧紧地护在自己胸前,腾出另一只手来,挥动掌风,击落短箭。却到底百密一疏,萧晖右边的小腿又中了一箭!好在戴雪仍是毫发无伤。 待箭矢殆尽,萧晖不及拔出箭头,带伤跃起,奋力跳上湖岸,此时左臂麻痒更甚,整条小臂都失去了知觉。而幽冥山庄的门人听到警报,已纷纷赶了过来,布成阵势,萧晖咬咬牙,干脆将戴雪搭在肩上,右手拔出剑来,挥剑开道。萧晖剑法殊高,冷焰又不紧追,剑光闪动,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山庄后门而去。 萧晖进庄时一直默记路线,这时不须戴雪引路,很快出了山庄后门,进了药圃。但适才中箭的小腿忽然一麻,萧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转头苦笑着对肩上的戴雪道:“看来这箭上也有毒。”戴雪却不作声。萧晖忍着又跑了几步,终于双腿一软,跌倒在地,戴雪也摔在地上,爬起来时,眼中泪水滚滚。萧晖伸手用衣袖为他擦去眼泪,勉强笑了笑:“我怕是走不了了,这里离出口的密道已近,你快跑吧!我来拦住冷焰!”戴雪站着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哈哈,哈哈!”二人身后忽传来冷焰的大笑,“无情派的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真是天下少有的痴情种子啊!白白练了一身武功,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无情门下竟有这样的傻瓜,这‘无情’的名号可得改改了!”又对戴雪笑道:“乖徒儿,为师传你的功夫你废了,为师的心狠手辣你倒是一点没拉下!” 萧晖右手撑着站起身来,见冷焰站在两丈开外,剑尖一抖,对准他咽喉,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萧某就算中了你的邪毒,死前也要先一剑杀了你!” 冷焰冷笑道:“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何得罪了我这乖乖徒儿,你几次舍生忘死救他,刚为他找到了解药,为何他竟等不得一刻,立即就落井下石,害你性命?”转向戴雪道:“徒儿,为师给你的地图上画得明明白白,那水上做桥的石头,只有第三块和第五块上装了机关,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冷焰虽曾迷恋戴雪,但见他不但叛逃,还敢潜回庄来盗取解药,早就动了杀心。只是忌惮萧晖武功了得,方故意挑拨二人相争,心想只要再过片刻,萧晖毒发必然支持不住,到时自己以逸待劳,不费吹灰之力即可解决问题,此时乐得袖手旁观,静待事态发展,一众门人也都站在他身后待令。 冷焰一言既出,萧晖刹时呆若木鸡,犹如头上被人狠狠地打了记闷棍,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形晃了几晃,差点一头栽倒!转过头去看戴雪,戴雪站在离他不到两尺远的地方,脸色惨白,泪眼迷蒙。 回想刚才的情形,萧晖全然明白了,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象是落入了万丈深渊……两人之间虽只有短短的一步,竟比生和死、天堂和地狱之间的距离更要遥远,这一步,今生今世终于是跨不过去了!顿了顿,萧晖惨然一笑,道:“戴雪,你师父说的没错,我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白痴、傻瓜,你可真……真是你父亲的孝顺儿子,你师父的好徒弟……我,我恭喜你啦!”他急怒攻心,胸中一时血气翻涌,话没说完,口中一股腥甜,竟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萧晖进庄时换了件幽冥山庄门人所穿的白色衣衫,鲜血喷在胸前,白色的衣襟染红了大半,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戴雪的身子摇摇晃晃,象是风中的树叶不断颤抖,月光映着他嘴唇和脸庞,苍白如冰,没有半点血色。他见萧晖满腔悲愤,听他说到“恭喜你啦!”,大滴大滴的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戴雪自与萧晖同行来找解药,一路上转过千百个念头,及至进了山庄,一直犹豫要不要下手?一次次机会都被他放弃,但当萧晖抱着他跳出石屋时,戴雪明知第三块和第五块石头上有机关,却一言不发,不去提醒萧晖,暗想:若要报仇,这是最后的时机,湖面上共有九块大石,他落在哪一块上纯属运气,能躲过去便是天意,万一引发了水下机关,数百枚毒箭齐发,两人决计躲避不了,正好可以同归于尽,自己既报了父仇又不负他的恩义,也是最好的结果!哪想到萧晖在箭雨丛中,为保护自己全然不顾他自身安危性命!及至他中毒受伤,命在顷刻之间,还念念不忘要自己先走。戴雪既愧又痛,正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实话,却被冷焰一语道破! 此刻见萧晖被自己气得口吐鲜血,戴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已被一柄尖刀生生剜去,痛得不住哆嗦,咬了咬牙,戴雪颤声道:“不错,我是故意没告诉你那毒箭机关……我早说过,你是我杀父仇人,不管你怎么做,父仇我不得不报,我害了你,你来杀了我吧!” 萧晖垂下长剑,只定定地盯着戴雪,目光中既有难以置信的愤怒、失望,更有深不见底的悲凉,还有一丝不甘和眷恋。戴雪忽想到,这便是两人今生最后一次对视了,于是也象是被施了魔法般呆呆地看着他,一切都似凝固了……只听萧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要杀你当年便该杀了你,也不会有今日之事了!但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再杀你,你,你走吧!”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咳出血来,染得身上到处斑斑点点。 戴雪拭去眼泪,昂首站定,决然道:“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我也不让你为难。我虽害了你,却不会苟且偷生,独活于世,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将手探入怀中,摸出萧晖赠他的那柄匕首,刷地一声利刃出鞘!戴雪道:“萧晖,你看好了,这匕首是你送我的,今日我用它自裁,先还了你这条命!”说着手腕一翻,便朝自己心窝扎去! 岂料萧晖动作更快,“啪”的一声,戴雪前胸已被萧晖的剑柄狠狠地撞了一下!戴雪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手中一滑,差点把匕首跌落。 四十七 虎口脱险 萧晖变了脸色,怒喝道:“你既报了仇,就少假惺惺地来玩这套!你要死也不许死在我面前,给我滚远一点!不然我死也不瞑目!”戴雪大睁着眼,见他发怒,没回过神来,忽然明白他的用意,又已泪流满面,他既然深爱自己,拼着性命相救,若眼睁睁看自己死了,岂不是更让他加倍痛苦?但戴雪本抱了同死之心,此时怎肯抛下他逃生?正迟疑间,萧晖又喝了一声:“还不快滚?!你连我最后的话也不听么?”戴雪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深深地看了萧晖一眼,终于一转身,一手掩面,一手仍握着那把匕首,踉踉跄跄往密道奔去。 冷焰见戴雪逃了,一挥手,一众门人便要上前追赶。萧晖已蹲下身去,抓了把碎石在手,分头掷出,虽是黑夜中,这些石子却打得又准又狠,瞬间已击中数人穴道,扑通几声,那几人相继倒下,口中哎哟连天地惨叫。萧晖左脚不便,只能不断掷出飞石,以阻止他们追赶戴雪,其中有一人已奔到离戴雪身后几尺远的地方,也被萧晖打中倒地。 冷焰见他中了两种剧毒,这许久还生龙活虎,不由大是惊异,心想不如先去抓了戴雪,再来对付他。正往密道出口奔去,萧晖突然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跃起数尺,往前猛扑,长剑直刺冷焰后心。冷焰听得脑后风声,知剑招来势凌厉,不敢托大,只得回身招架。两人斗了数招,萧晖只有一手一脚能用,加之受伤中毒,内力只剩下了两三成,虽招招拼命,但已成强弩之末。第四招时,冷焰喝声“着!”萧晖左脚又中了一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中毒已深,震惊之下又受了内伤,方才全凭着天罡心经护体,才能支持一阵,远远地见戴雪已消失在黑暗中,估计他已安全进了密道,萧晖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口中鲜血狂喷,昏厥过去。 见萧晖中剑倒下,冷焰忙去追戴雪,奔到入口,发现戴雪进洞后已放下了洞内的石门。这机关虽不比断龙石重愈万斤,但一旦放下,要开启也得耗些时候。冷焰掀动机关,候了一阵,待石门打开,潜入洞中,穿过甬道,到另一头出口,又被一道石门拦住,等到打开,出洞四下一望,早没有半个人影。冷焰暗想,戴雪多半有人接应,就算没人接应,他熟悉这带地形,若躲藏起来,要寻他也颇费功夫。反正他武功已失,即使服下了摄心丸的解药,没三五年恢复修炼,也成不了气候,对自己难以构成威胁,等闲了时再去捉他不迟。 冷焰转身回来,见萧晖仍躺在地上,伸手探了探他口鼻,仍有微弱气息,他练的什么内功心法,竟有这般造诣?冷焰迅速将数十年来江湖上流传的各大门派的内功在脑子里琢磨一遍,忽然灵光一现,难道他是练成了早已失传的天罡心经?不然进境怎能如此迅速,连中剧毒仍能抗敌?这天罡心经是天下至阳至刚的内功心法,与至阴至寒的幽冥神功正是相生互补!若能采阳补阴,功力定当大进!这岂不是天赐良机?!冷焰想到此节,心下大喜,忙从怀中摸出两枚解药来喂萧晖服下,令门人来将他抬下去关入密室。 且说戴雪发足狂奔,也不知身后情况如何,待放下机关,出了密道,又跑了几步,手足发软,正要扑倒,却被一人抱住:“雪儿!你总算出来了,拿到解药了吗?”原来正是施君,他在峡谷外等得不耐烦,进来寻找,刚好碰见了戴雪。戴雪却目光呆滞,神色茫然,施君连问了几声也不见回答,吓得他抓住戴雪一阵乱摇:“雪儿,你说话啊!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戴雪看着施君,恍恍惚惚中便是萧晖的模样,耳听得他似乎说道:“你要死也不许死在我面前,给我滚远一点!”戴雪嘶声叫道:“萧晖,你等等我!”突然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施君见戴雪昏倒,探探他的呼吸,似无大碍,察看全身,也无血迹伤痕,心想若萧晖或冷焰追了出来,要脱身就不易了,还是先带他离开此处要紧!于是抱起戴雪,顺原路出了峡谷,又行了数里,发出暗号,便有逍遥派的门人迎了过来。施君预先令人准备了马车在僻静处等候,将戴雪抱进车上躺下,即令启程,趁着夜色飞驰而去。 直到把幽冥山庄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施君放下心来,这才去看怀中的戴雪,发现他右手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想去夺下来,戴雪却死死地拽住,施君略用了点力,戴雪已惊醒了,猛地翻身坐起,匕首对着自己前胸,望着他,眼中尽是戒备,道:“你要做什么?” 施君见他神态大异往日,怕他出什么事,不敢硬来,松了手,柔声劝道:“雪儿,是我啊!你的施大哥,你难道不认得了吗?你握着匕首做什么?小心伤了自己,快给我!” 戴雪呆呆地看了他一阵,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忽然道:“他……他死了!” 施君一惊:“谁?” “萧……萧晖。”戴雪说出这两个字,心中便忽有万根针扎,怔了怔,终于“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施君听他说萧晖死了,暗暗松了口气,轻拍戴雪的肩头,安慰道:“萧晖死了?他不是你的杀父仇人吗?他死了,你报了仇,正该高兴,怎么哭了呢?” 戴雪闻言,如被人点了死穴,呆呆地止住哭泣,心底有个声音渐渐从小变大,如铁锤一下下撞击着耳膜,轰轰作响:“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是你杀了他,用他对你的深情杀了他!!”是的,他死了,因为他深爱着我,如果他少爱那么一点,一点点,我永远都不会有“报仇”的机会……戴雪抬起头,擦了擦眼泪,道:“不错,我哭什么?是我一心想害他,终于如愿以偿,还有什么脸来哭他?” 施君听他口气不对,忙道:“你想通了就好,你拿到解药了吧?我这就带你回逍遥岛去,日后你就住在岛上,大哥陪着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逍遥自在,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再也不会有烦恼的事,你说好不好?” 戴雪缓缓地摇了摇头,从前萧晖的话此刻都似在耳边“……最好先拿到了解药,我又被你那变态师父杀了,才是两全其美呢!”“等你拿到解药出来,正好可以和他双宿双飞了!” 他一定早有预感,终于一言成谶…… 四十八 情有独钟 戴雪突然大笑起来,笑声说不出的凄厉,“逍遥自在?逍遥自在?哈哈!他杀了我父亲,他害了我又救了我,这笔帐怎么能算得清?他死了,我又怎么能逍遥自在地过一生?他不许我死在他面前,但我知道,他肯定在黄泉路上等我,我这就去找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戴雪右手一动,便又要朝自己的心窝刺下! 他说话时,施君已隐隐觉得不妙,戴雪甫动,施君已抢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腕,戴雪奋力一拔,那匕首极是锋利,已在施君虎口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冒了出来。戴雪见到那刺眼的鲜红,愣了一下,脱口道:“施大哥?” 施君苦笑道:“你还知道叫我施大哥?我在你心中还有半分地位?你要寻死觅活,可有一丝一毫想过我,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戴雪叹了口气,转过头去,黯然道:“大哥,我负你太多,本来就是个不仁不义之人,以后你忘了我吧!若有来生,我再报答你的情意!” 施君忙道:“为什么要说来生,今生我们就可以在一起!” 戴雪只是摇头,忽然觉得困累已极,不想再说,道:“我累了。” 施君道:“再走一段,我们便找个地方停下休息,你把匕首放起来好么?” 戴雪心知施君在这里,决计不会让自己自杀,仍是将匕首藏在怀中,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又走了几十里,临近午时到了一处大集镇,施君便找了间客栈让戴雪下车休息,戴雪睡到下午,却发起高烧来,双颊烧得绯红。施君请大夫来看,开了药给他服下,过了一夜,仍不见好。施君怕幽冥山庄的人追来,不敢久留,第二日仍是继续赶路。戴雪躺在马车里时昏时醒,醒时睁着眼睛,痴痴傻傻看着车顶出神,问他什么都不答话,发烧昏沉时便捉住施君的手,口中喃喃呓语,施君凑近了去听,只听得清他翻来覆去叫着“萧……萧哥哥,不……不要……”,后面的却不知在说什么。 施君只在戴雪清醒时,喂他喝一小碗米粥,吃别的东西他便会吐出来。眼看着戴雪的身体一天天地虚弱消瘦下去,施君束手无策,唯想着回逍遥岛后可以慢慢调养。一路上,他开始还日日和戴雪说话,想方设法劝慰开解,但戴雪始终呆呆地似丢了魂,过了几日,施君也只好不再管他。 大半个月后,到了东海边,施君早安排了船只在岸边相候。他将戴雪抱下车来,正要上船,戴雪看到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波涛翻滚,忽然问道:“这是哪里?” 施君柔声道:“雪儿,我们已到了东海海边了,船就在那边,我马上带你回逍遥岛。” 戴雪听他说“逍遥岛”,猛地清醒过来,大叫一声:“不!我不去!” 施君一愣,戴雪已挣脱他跳下来,后退了几步,一脸惊惧:“我不和你去!” 施君奇道:“为什么?你身子尚未痊愈,还要好好地休养一段时间。”说着便去拉他。 戴雪又连连倒退了几步,正要开口,忽想到:我若说实话,他一定不会答允我离开。此时戴雪的意识已完全清楚,心念一动,却道:“我忘了和你说,虽然我已经服下了解药,但师父曾交代要我回龙蓥山一趟,由崔神医查看寒毒是否已全解了,若毒未解完,还得再用些辅助的药物,不然后患无穷。” 施君将信将疑,但听他说得严重,也不敢强来,只道:“既然如此,那我先陪你去龙蓥山吧!” 于是一行人折向西行,这以后戴雪的精神略好了些,不再整日里沉沉昏睡,也绝口不提萧晖,只是不肯让施君近身,晚上也坚决不与他同宿一屋。施君因他在病中,无法逼迫,只能暂且忍耐。 到了龙蓥山下,施君上次曾来过此处,不须戴雪指引,轻车熟路便找到了冉少阳的住处。戴雪在门外叫了两声“师父”,冉少阳听到是戴雪,忙迎了出来。戴雪让施君等在外面,自己拉着冉少阳进了内室。一进门戴雪就再也忍不住,压抑了大半个月的悲伤全涌了出来,抱住冉少阳的双腿,伏地大哭。冉少阳见萧晖没有同来,而戴雪憔悴之色更胜别时,已明白了大半。听戴雪哭得伤心欲绝,却无法劝解,等到他哭声渐缓,冉少阳才将他扶起,温言问道:“雪儿,不要哭了,在幽冥山庄都发生了什么?你且慢慢道来。” 戴雪勉强止住哭泣,原原本本地把去幽冥山庄的前后经过诉说了一遍,说到萧晖取了解药,却因为自己害他中毒,最后被冷焰杀死,戴雪泣不成声,胸中气血激荡,几欲昏厥。冉少阳不住劝慰,但想到萧晖惨死,也不胜伤感,他虽和萧晖仅见过两次,但萧晖为人襟怀磊落,对戴雪又是情深意重,冉少阳对他殊有好感,这时听戴雪说他中毒死在幽冥山庄,知道戴雪是为了报父仇而不得以为之,不能责怪他,一腔怒火都算到了冷焰头上。亦知冷焰武功邪高,只能扼腕叹息。 冉少阳听戴雪说完,又问:“雪儿,如今你大仇已报,日后有什么打算?” 戴雪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坚定:“师父,徒儿在世上只剩了师父一个亲人,本该终生侍奉,以报师恩,但徒儿亏欠萧晖良多,他既然死了,我也不能独活于世,不管天上地下,都要追随他去!” 冉少阳叹道:“雪儿,你这样说虽然也有道理,但他为救你做此牺牲却是心甘情愿,你若为他自杀,他在地下又怎能心安?” 戴雪抬起头,目光穿过屋顶,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传说中的天堂,那就是他在的地方……戴雪缓缓地道:“他活着的时候,我明知道他对我的情意,但不敢也不能接受。他现在死了,我再没有什么顾虑,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想他念他,人活一世,也都是要死的,他死了,我当然要去陪他,今生不能在一起,我们还有来世。” 冉少阳见他义无返顾,叹息不已:“雪儿,以前为师把你当成小孩子,现在你真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多劝。但你想过没有,你如果白白地陪萧晖死了,谁又去对付那作恶多端的冷焰?他的仇谁又去为他报呢?你要去陪他,也要先为他报了仇才能安心啊!”冉少阳见戴雪一心殉情,知道若是一般的话很难让他回心转意,便把冷焰搬了出来。 四十九 缓兵之计 戴雪脸色变了变,眼中一股恨意一闪而过,但随即又黯淡下来。“我现在功力尚未恢复,就算恢复了,我的武功也是冷焰传给我的,我练上十年八年又有什么用?还是打不过他,怎能报仇?” 冉少阳沉思片刻,又道:“萧晖的武功那么高,他师父想必更是厉害,何不去找他师父莫无伤相助?” 冉少阳一句话点醒了戴雪,他忽然想起,两人在崖底石洞里时,萧晖曾说过,他奉师命要去幽冥山庄夺取无情剑,他现在被冷焰杀了,莫无伤恐怕还不知道消息,自己确实该去一趟断魂崖报信。又记起上次与萧晖比武受伤,在断魂崖住着,他师父回来,命令萧晖杀了自己,却是被萧晖私自放走。现在正好去见莫无伤,说明原委,让他杀了自己为萧晖偿命。戴雪打定了主意,不愿让冉少阳再为自己担心,只道:“师父,你说的对,我得去见他师父,请他出山为萧晖报仇。” 冉少阳点点头,心想他既然要为萧晖复仇,暂时便不会寻死,日后再慢慢开导不迟。想到施君还在门外等候,便问戴雪:“门外那人是逍遥岛的岛主施君吧?他还在外面等你,你怎么办?” 戴雪道:“这事正需要师父帮忙。施君对我也是有恩有情,现在他要把我带回逍遥岛去,但我心里只有萧晖一人,再不可能有旁人半点位置,怎么能随他同去?我骗他说毒还未解完,让他带我来找师父。师父能否想个法子让他离开?” 冉少阳素来诚实,闻言不免踟躇:“这……”,但见戴雪的眼中满是恳求之意,叹了口气,终于点头答允:“那我去和他说,留你在这里休养。” 冉少阳走出门去,见施君和一众门人站在树下,焦急不安。冉少阳上回已见过他,拱手道:“此番有劳施岛主救回小徒,一路照顾护送,在下感激不尽。请施岛主到里面奉茶叙话。” 施君还了一礼:“多谢冉大侠上次告之在下雪儿的行踪,在下才能和他重逢。” 施君将门人留在屋外,随冉少阳进去,在正厅里坐了,冉少阳令人奉了茶,寒暄几句,却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小徒已给在下说了个大概,但眼下却有一事甚为棘手……”冉少阳故作为难,住了口。 施君忙道:“什么事?冉大侠但说无妨,若有用得上施某之处,必尽力相助。” 冉少阳道:“这倒不必。只是雪儿中毒已久,虽幸而服下了解药,但体内尚有余毒,上次崔神医曾言,须得选一清静之处安心调养一年以上,并服用崔神医特制的药丸,才能……” 冉少阳话未说完,施君已打断他道:“此事有何棘手?我正要带他回逍遥岛静养,岛上气候宜人,四季如春,风景似画,正是最佳的休养之处。冉大侠和崔神医也可同行去海外一游,施某必尽到地主之谊,若是喜欢,尽管长住。” 冉少阳连忙摇头:“我正要说到此事,这一年之间,最要紧的是雪儿绝不能有爱恨情欲之杂念,否则不但余毒难去,更可能有性命之忧!因此雪儿不能随你去!” 施君闻言霍地站起:“冉大侠,这么说,原来你是要留下雪儿,赶我走了?虽然你是雪儿的师父,但施某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辞就此离开!” 冉少阳道:“你若不信,自己去问雪儿吧!” 施君话音刚落,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戴雪出现在门口。施君上前两步扶住他,急急问道:“雪儿,难道你不愿意随我回逍遥岛吗?” 戴雪倚门而立,淡淡微笑,瘦弱的腰身不堪盈握,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师父要我留下来养病,一年之内哪儿也不能去,但我反正也快死了,死在何处又有什么关系?你若要带我回逍遥岛,我便随你去……东海的风景很好,以后……以后把我烧成灰,撒到海里吧!” 施君怔住,死死地盯着戴雪,戴雪面色苍白,就连嘴唇也淡得没有了血色,施君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若自己今日强行将他带走,恐怕他真的活不了多久。施君沉默良久,权衡利弊,到底不敢强来,终于用力跺一跺脚,放开戴雪,转身对冉少阳道:“既然如此,在下今日便先回去,留雪儿在此安心疗毒,一年之后我再来接他,告辞了!”又深深地看了戴雪一眼,方打开门出去了,不久就听到马蹄声声,渐渐去得远了。 冉少阳待施君走了,方对戴雪道:“施君今日虽然走了,但这也只是缓兵之计,一年后他还会来找你,你最好先想好对策才是。”戴雪暗想:一年后自己早赴黄泉,他到哪里去找?也无须想什么对策。想起施君对自己的照顾关爱,不免伤感内疚,自己骗了萧晖,又骗了施君,这条路一旦选定,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却是无法回头了。 戴雪在冉少阳处略休息了两三日,便要启程往断魂崖去,冉少阳见他身体虚弱,劝他多住几日再走,但戴雪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怎么也不肯多留。冉少阳知他心意已决,只得嘱咐了一番,让他下山。 且说萧晖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睛,却不知身在哪里。动了动手足,发现四肢都被铁链紧紧锁住了,彻骨的寒气从身下透过来,原来正躺在一张冰冷坚硬的石床上。萧晖本能地想挣开铁链,却提不起一丁点内力。萧晖大惊,忽然想起了受伤前发生的一切,自己不是连续中毒然后又被冷焰刺了一剑吗?竟然没死?那必定是被冷焰活捉了,他留下自己意欲何为?想起冷焰邪恶的目光,萧晖不由打了个寒战,此人歹毒变态,落在他手上定然是生不如死。环顾四周,看清这是一个密闭的石室,幽暗阴森,只有数丈高的屋顶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透下一条光柱。萧晖挣扎起来,铁链一阵乱响,却无法挣脱分毫。 忽然石室的门开了,冷焰走了进来,见萧晖醒了,笑道:“睡了三天,你总算醒了,你大闹幽冥山庄,盗取解药,帮助孽徒戴雪叛逃,我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晖怒道:“你爷爷我叫萧晖,你记住了?” 冷焰闻言并不恼怒,眯着细长的丹凤眼,嘴角弯弯上翘,笑得益发魅人:“萧晖?名字不错,你不用再挣扎了,我特意换了这副精钢所制的铁镣,就是上官归鸿在世也挣不开,你何必再白费力气?” 五十 威逼利诱 萧晖听他提到上官归鸿,已隐隐猜到他的用意。果然冷焰又道:“我已给你服下了解药。我不管你和上官归鸿有什么瓜葛,但你若肯告诉我天罡心经的秘籍,我就既往不咎,留你性命,放你出庄,这样你我两便,岂不是好?” 萧晖暗想:冷焰行事诡异,心狠手辣,若告诉了他天罡心经的奥秘,谁知他会不会杀人灭口?何况天罡心经为武林至宝,落在他手中,更是贻害无穷。冷笑一声,道:“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不过萧某没兴趣和你谈生意,你有种就杀了你爷爷我!天罡心经岂能落在你这种武林败类的手中?” 冷焰面色微变,身形移动,上前重重地掴了萧晖两记耳光,萧晖手脚被制,又使不出内力,竟无法闪避,只听啪啪两声,双颊登时高高肿起,嘴角也渗出血丝。冷焰幽幽地叹了口气,仍是笑道:“呵呵,你这性子却比我那乖徒儿戴雪更烈,我喜欢的紧,怎么舍得杀你?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戴雪毒发的情况想必你也亲眼见到了,我这里比摄心丸更厉害的药还有七八十种,你要一样样地尝来,却也随你。” 冷焰说着从床边的箱子里取出一柄小刀,捉住萧晖的左手手腕,一把撕开他的衣袖,用刀子轻轻地在他小臂上划了一道一寸来长的口子,接着从怀里摸出一玉白色的小药瓶,打开瓶盖,倒了些淡黄色的药粉涂在伤口上,道:“这药不疼不痛,舒服得很,你就好好享受吧!”那药粉见血即溶,很快随着血脉流遍全身。萧晖但觉伤口处一阵奇痒,接着那奇痒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每条血管中都有数万只蚂蚁在爬,痕痒入骨,就连头脸鼻尖手指脚心都无处不痒。萧晖本能地想伸手去挠,只恨手脚都被牢牢地锁住,动弹不得,就连用身体与石床摩擦以止痒也不能够。 这麻痒本比疼痛更难忍受,萧晖竭力挣扎,很快手腕和脚踝都磨破了皮,被铁链勒出血来,奇痒仍丝毫没有缓解。萧晖咬紧牙关忍耐了一阵,还是低低地发出惨叫。冷焰好整以暇地旁观了一会,却把萧晖手上的铁链松开了,仍锁住他双脚。萧晖双手甫得自由,立即在全身上下抓挠起来,最痒处便是左臂那道伤口,萧晖一阵乱抓,指甲深入伤口中,却不觉得疼痛,那伤口被他一抓,更是血流不止,萧晖双手又前胸后背到处乱抓乱扯,很快衣服都被扯破了,身上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接着在石床上左右翻滚,口中声声哀号…… 冷焰见萧晖抵受不住,笑道:“肯说了么?你看看你现在象什么样子?与其到了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得开口,不如痛快一点,早说早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该不会不懂这道理吧?”萧晖只忙着挠痒,听若未闻。冷焰道:“这药性发作会持续两个时辰,你仔细想想,不要再执迷不悟。”说完开门出去,留下萧晖一人独自挣扎。 两个时辰后,冷焰再次进入密室,萧晖已全身脱力,大汗淋漓,软软地瘫倒在石床上。冷焰将他双手重新锁上,萧晖闭着眼,一动不动,似乎已失去知觉。墙角放了口大缸,装满冷水,冷焰去舀了一盆水泼在萧晖头上,萧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冷焰道:“想好没有?或者我们再试点别的?”萧晖仍不说话,厌恶地看了冷焰一眼,扭过头去。冷焰看他已将内外衣服尽数扯破,浑身上下几近赤裸,结实健美的麦色肌肤上密布着深深浅浅的红色血痕,就象是被鞭打过一般,看得人血脉贲张。冷焰突然下腹一阵燥热,心念一动,一把扯下了萧晖身上仅剩的衣物,抓住他的分身亵玩起来。 萧晖大惊道:“你要做什么?” 冷焰邪邪一笑,皓齿红唇,益发妖媚,道:“你若一定不说,也没关系,我另有法子。”一面继续套弄萧晖的欲望,一面欣赏他脸上忍耐的表情,“传闻天罡心法是天下至阳的心法,幽冥神功又是至阴的内功,你我二人正好合体双修,采阳补阴,哈哈!”说着另一只手顺着萧晖的腿间摸到他的后庭,伸出一个指头插入他的密穴,抽动了几下,“你是不是就凭这个拐走了乖徒儿戴雪?现在莫非这里正寂寞得很,等着我来安慰?因此故意不肯告诉我天罡心经的秘籍?也罢,虽然我更喜欢戴雪,但你长得还算过得去,也可聊以凑数了。看看你的味道比他如何?” 萧晖被他亵弄,听他言辞轻侮,羞愤欲死,怒骂道:“冷焰,你这畜生不得好死!”冷焰却笑得更加畅快,道:“你骂啊,你骂得越狠,呆会儿让你越爽!”又玩弄了一阵,转身出去了,片刻间便又回来,手上多了个药盒。冷焰打开药盒,找出一枚拇指盖大小药丸来,掰开萧晖的嘴,喂他服了下去,道:“此药可恢复你三成的内力。我们慢慢来,这个法子虽然时间耗得长了点,但更有乐趣,哈哈!”说着解开萧晖腿上的铁链,将他双腿吊起,接着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萧晖知道此人丧尽天良,不可以常理度之,再骂也无用,只得恶狠狠地瞪着冷焰。冷焰一件件脱光了衣服,胯下巨大的凶器已高高耸立,见到萧晖眼中的怒火,忽然皱了皱眉头,捏着萧晖的下巴,与他对视片刻,道:“你这眼神,倒和戴雪初来时一模一样。当时他到幽冥山庄来拜师,我正是先让他在这张石床上躺了三个月,开始他看我的眼神,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晖听他说起戴雪曾在这里待过三个月,忽然回想起与他相处的种种情形,他为什么会害怕那崖底的石洞?他为何从来没想过要好好地活下去?象是突然打开了一扇天窗,往日的种种不解,此时都有了答案……刚才那两个时辰,冷焰已让自己生不如死,那三个月呢?萧晖不敢再想下去,闭上了眼睛……复又想到听冷焰的说法,戴雪并未落入他的手中,应该已顺利逃出去了,那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冷焰爬上床来,却在萧晖下腹的数处穴道上点了几点,萧晖只觉有一股外力冲入穴道,他这时内力已恢复了几成,本能地运功相抗。冷焰得意地笑了笑,上去牢牢地压住萧晖,双手按住他下腹,不断送入内力,萧晖只得凝神相抗。 五十一 生不如死 忽然下体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萧晖不由发出一声惨叫,冷焰已将他的凶器硬挤了进来,没有任何润滑和前戏,萧晖的甬道十分干燥紧密,冷焰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一进入便开始横冲直闯。萧晖又痛又恨,羞愤已极,见冷焰的脸近在咫尺,含了一口唾沫,张嘴就往他脸上吐去!冷焰轻轻闪开,右手捏住萧晖的下颚一拉,已卸去了他的下巴,恶狠狠地道:“没吃过苦头,果然不知道我冷焰的厉害!”下体更用力撞击了萧晖几下。 象是刀刃将身体剖成了两半,尖锐的剧痛过后,萧晖感到有粘粘的东西正不断从体内流出,明白那是自己的鲜血,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冷焰一面抽插一面运功,动作渐渐加快,萧晖经过这几日中毒受伤,疲惫不堪,又被冷焰反复折磨,几欲昏去,冷焰却不断刺激他的重要穴道,让他保持清醒并用功相抗。萧晖身在炼狱,无处可逃,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过了良久,冷焰方收了功,释放在萧晖体内,看着红白混杂的浊液流在石床上,冷焰接上萧晖的下颚,笑道:“虽说是练功,但这样也太无趣了些。”萧晖却没有声息,已经昏死了过去。 冷焰穿上衣服,叫人进来为萧晖清洗,萧晖任凭他们摆布毫无知觉。待清理完毕,冷焰将下人赶出去,重新关上门,走到床边。萧晖双腿还分开被铁链吊着,冷焰握住萧晖的左脚脚踝,只听喀嚓一声,已将萧晖脚踝处的关节活活扭断!“啊!”萧晖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生生从昏迷中痛醒过来,听冷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要痛痛快快告诉我天罡心经的秘籍,还是愿意我日日这样侍弄你?” 萧晖冷冷地道:“天罡心经?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冷焰眼中凶光一闪,道:“那好,我便成全你!反正你也不需要下床了,还要这双腿做什么?”没等萧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冷焰又扭断了他的右腿腿骨,萧晖痛得再度昏厥。 冷焰见萧晖被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更是亢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喀嚓喀嚓两下,分别扭断了萧晖的双手手腕。萧晖这次醒来后却没有昏过去,只听冷焰道:“既然日日都要练功,用这铁链子锁着你也麻烦,这样一劳永逸,你就乖乖地躺在这里吧!”萧晖才发现自己四肢都已骨折,锥心的剧痛不断地从断骨处传来,冷汗很快湿透全身,萧晖忍着痛,怒道:“你有种就杀了我!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好汉?” 冷焰笑道:“你若是好汉,就不要怕我这些手段!你不是骂得厉害吗?怎么不骂了?宝贝,这只是开胃小菜,你对我用处大得很,现在还得留着你慢慢享用。你放心,如果你助我成功,日后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哈哈哈哈!”言罢又是一阵狂笑。 萧晖见冷焰折断了自己的双手双脚,明白他不会再给自己留任何生路,此时听他这样说,暗想:自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来相救,与其被他日日这样折磨,象个死人一样躺在这里,还要被动地助他修炼邪功,最后惨死在他的凌虐之下,不如早点一死以求解脱,反正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萧晖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牙齿狠狠地往下咬去…… 萧晖一口还未咬下,下颌却被冷焰抬住了,接着口中迅速地被塞入一个黑色圆球,那球上带了两根带子,冷焰将带子系在萧晖脑后,固定住塞口的小球,这才道:“原来英雄盖世的萧少侠迫不及待地就要寻死了?本来我想等你咬掉半截舌头,再给你止血,但你要是没了舌头,连呻吟也不能了,我岂不是成了奸尸,还有什么乐趣?”萧晖被他羞辱,除了将满腔愤怒化为仇恨的目光外,说不出一句话来,更无法动弹。冷焰伸手温柔地抚过萧晖的眼皮,轻轻为他合上双眼,阴森森地道:“你的眼神真有趣……不要老这样看着我,看得我烦了,我给你吃一种药,吃下去,你的眼前永远就只有黑夜……”萧晖一惊,睁开了眼睛,看到冷焰邪魅绝美的笑脸,萧晖知他说得出做得到,虽然已去日无多,但想到从此将陷入永恒的黑暗,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使尽全身力气,终于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将目光转向头顶,望向那高高的天窗中透进的一线阳光…… 冷焰满意地笑了笑:“这才乖嘛!毕竟我们还要朝夕相处至少一年,我会让你好好地活着,还要让你好好地享受人间极乐,你该怎么感谢我呢?今日练功虽然结束了,但我看你还未尽兴,未体会到其中的美妙滋味,不如我再陪你玩玩。”从床头的箱子里找出一盒药膏来,道:“先给你试试这‘烈火’吧!”挖了些药膏,先均匀地涂在萧晖的分身上,又在后庭外面抹了一层,再用两根手指伸入他的后穴,抹在密道深处,在其他的敏感处如大腿、乳头等也一一涂上一层。 那药涂上后不久,萧晖便觉得浑身开始发热,下腹中更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软绵绵的分身已不知不觉地高昂起来,乳头肿胀,后穴中也极为难受,恨不能有什么东西插入一解饥渴。萧晖的面颊涨得通红,痛恨自己的意志被欲望控制,但这“烈火”药性本烈,冷焰又下了平常两倍的药量,就算是萧晖内力未损也难以忍受,何况现在受伤中毒?过了一阵,萧晖身上的肤色也渐渐转红,坚硬的乳头更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冷焰邪恶地一笑,捉住他的分身套弄了几下,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揉捏着萧晖肿胀的乳头,这无疑于隔靴搔痒,火上浇油。萧晖艰难地动了动头,口中却被塞住,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冷焰笑道:“想要我帮你止渴吗?”找出一根硕大的墨绿色玉势来,分开萧晖的双腿,狠狠地插了进去!萧晖痛得一颤,冷焰握住玉势,用力地抽插起来,剧痛夹杂着强烈的快感冲击着萧晖的神经,虽然痛到极处,但全身的燥热却象是略有缓解,不由自主地期望那玉势进入得更深…… 冷焰察觉他的反应,笑道:“宝贝,你夹得还真紧,看不出道貌岸然的萧少侠口中义正词严,骨子里竟如此淫荡下贱!不知道我那乖乖小徒儿你的小情人戴雪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可惜你把他救走了,不然现在让他来侍侯侍侯你,岂不是好玩得紧?” 五十二 因果报应 萧晖听他提起戴雪,猛地清醒了,睁大眼瞪着冷焰。冷焰却又把玉势抽送了几下,看着萧晖的目光渐渐迷蒙。冷焰取下萧晖的塞口球,问道:“怎么样?萧大侠要求我进去吗?”萧晖还残存着一线理智,死死地咬住嘴唇,拼命地摇着头。冷焰道:“到现在你还口是心非?”用力掰开他的嘴,套上嘴套,让萧晖大张着口,牙关不能闭合。冷焰掏出自己涨大的分身,跨坐在萧晖的胸前,将分身塞进他口中,一下下地抽送起来……萧晖恶心欲吐,却丝毫无法反抗,只好闭上眼睛任他蹂躏,突然一股灼热腥咸的液体射入喉咙深处,冷焰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萧晖猛地咳嗽干呕,却什么也没有呕出来。冷焰取出玉势,抬起萧晖的断腿,再次进入他身体,这“烈火”的药性尚未过去,萧晖的体内又热又紧,冷焰口中不断发出满足的声音…… 待到萧晖体温渐渐恢复正常,冷焰才心满意足地从他身上下来,对萧晖道:“你爽够了吧?明天我们再来。”穿了衣服,唤人进来,看着灌萧晖喝了碗稀粥。萧晖不住挣扎,想要吐出来,冷焰道:“你要是敢吐出来,我就从鼻子里给你灌进去!” 萧晖已明白冷焰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现在人为刀俎,己为鱼肉,如果违抗,不但毫无用处,还不知会吃他多少零碎的苦头,心中一片悲凉,却也只好勉强咽下稀粥。 冷焰守着灌了他一碗粥,又喂他吃了两粒补气的丹药,这才命人为他清洗上药。萧晖四肢骨折,略一移动,便痛得钻心。冷焰不管他的断骨,只令人给他的皮肉外伤上了药,清洗了后庭,不给他穿衣服,仍是赤身裸体,再塞上口塞。冷焰又拿出一根粗壮的玉势,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美目,眼中射出两道邪恶的光,阴阴地笑道:“你一个人躺在这里太寂寞,留下它陪你好了。”将玉势塞进萧晖体内,带着人扬长而去。 随着石门“砰”的一声关上,萧晖眼中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他这一生虽经历过无数困苦挫折,屈辱伤害,但最终都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度过难关,从未象今日这样绝望无助。深深地叹口气,闭上双眼,不再去理会那周身的疼痛。眼前似又看见戴雪含泪的大眼睛,似在控诉自己对他犯下的罪行,萧晖心头一颤,“雪儿,难怪你会恨我入骨,原来你曾在这样的地狱中挣扎……现今你亲手将我送入了同一个地狱,让我亲身尝到了这种滋味,不知你是否满意了?如今你又在哪里?”复又想到,来幽冥山庄之前,戴雪就约好了施君在庄外等候,那天他逃出去后,多半已和施君会合,此时说不定已在逍遥岛上双宿双飞,逍遥快活……他肯定已当自己死了,总算报了他多年的大仇,就算他现在还记得自己,过上几年,也会忘得干干净净,而到那时,自己早已化为了幽冥山庄地底下的几根枯骨一抔黄土了吧?当年他痛苦的时候,自己毫不知情,今日轮到自己,也是命中注定的报应。想到这里,萧晖只觉万念俱灰,终于忍不住眼泪,凉凉地顺着腮边滑落下来…… 再说戴雪辞别了冉少阳,只身往断魂崖去。刚好有一段路正与上次和萧晖一起去幽冥山庄的行程相同。戴雪想起当初与他同行,一路春光明媚,虽然两人很少说话,却有无数温馨,如今花谢春残,萧晖也已长眠,只留自己孤零零地一人在世上。戴雪一念及萧晖,心头便是一阵剧痛,他本来就身体虚弱,虽服了摄心丸的解药,但内力未复,眼前发晕,差点栽倒在路边。戴雪暗想: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先去断魂崖报了信,不然就算死了,又怎能去面对萧晖?挣扎着继续前行。 看看天色将晚,戴雪找到一家客栈,刚踏进门,店家已满面堆笑迎了上来,殷勤招呼道:“这位小公子又来了!前日的那位小哥这次没一起来?”戴雪一愣,才发觉这店家有几分眼熟,原来上次与萧晖也住过这家客栈,当时沿途都是萧晖安排饮食起居,自己全不操心,竟全无印象。店家问:“还是安排小公子住上回那间上房可好?” 戴雪点了点头,随他上楼,店家又问要不要送饭,戴雪哪里还吃得下?摇头谢绝。等那人出去了,关上门,戴雪见屋内摆设依旧,默默在床边坐下,仿佛萧晖仍坐在桌前写那天罡心经,便怔怔地落下泪来,正是在此的那个雨夜,求他带自己去为父亲上坟……戴雪忽然想起,萧晖把天罡心经埋在了他母亲坟前,希望能找到合适的传人,如今他不在了,自己何不把天罡心经挖出来交给他师父,以免落入歹人之手? 戴雪打定了主意,压下伤感,和衣在床边倚了一夜。第二日清早就出发去萧晖母亲坟前。走了两日,又到了那个小镇,戴雪装着去上坟,买了些香蜡纸钱,找到那座孤坟,点了香,烧了纸钱,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萧伯母在天有灵,我害死了你的独生儿子萧晖,不求你原谅,只求你保佑我能顺利找到他师父,杀了冷焰为他报仇!他日我到地下,再当面向你老人家请罪。”戴雪话未说完,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戴雪怕引人来围观,不敢放声哭泣,只是伏在坟上呜咽,哭得肝肠寸断。过了良久,等到太阳落山了,苍茫旷野,空无一人,戴雪才擦干眼泪,找到萧晖上次埋经时做的记号,选了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一点点挖了下去,好在萧晖埋得并不深,挖了两尺多就露出了木盒。戴雪忙捧出来打开盒子一看,书册依然完好,拿出天罡心经,贴身藏了,这才回客栈歇息。 戴雪这次却不再回自家故居,直往断魂崖而去。他约萧晖比武,曾去过断魂崖两次,熟悉方位,便抄近道赶去。他穿的粗布衣服,随身只带着一个小包裹,便如一个普通的乡下少年,一路夜伏昼行,并无人注意。 这日终于来到断魂崖下面。前几次他身负轻功,上崖不觉吃力,这回却遇到了麻烦,戴雪记起萧晖曾给过自己一枚求救的烟雾丸,但早已遗失。想了想,在山下树林里拣了些枯枝,扫出一块空地,将枯枝聚成一堆点燃,烟雾袅袅升起,渐渐升到崖上。但等了一个多时辰,枯枝燃尽,望那崖顶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戴雪着急起来,崖壁虽极为陡峭,也得尽力一试,便手足并用往崖上爬去。 五十三 亡羊补牢 那峭壁不但怪石嶙峋,且长满青苔,戴雪几次都差点滑倒跌落山崖,好在有萧晖留给他的那柄匕首,锋利无比,戴雪将其插入石缝中作为支撑,一尺一尺地往上挪去。戴雪从中午一直爬到晚上,才气喘吁吁地攀上了崖顶,衣服已被石头划得破烂不堪,头脸手脚都被划出血来,膝盖也磨破了。顾不得休息,戴雪忙奔到莫无伤住的石屋前,跪下磕头,大声道:“晚辈戴雪,求见莫前辈!”连叫了三声,屋内静悄悄地无人回答,戴雪又等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敲门,敲了几声,侧耳一听,不似有人在内。 戴雪无法,只得回转来,又到萧晖屋前,迟疑片刻,推门而入。别后经年,屋顶地面积满了蛛网尘埃,不大的小屋显得格外得空旷冷清。戴雪呆呆地站在屋子当中,往事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点点滴滴,都是他的无限深情……当时自己与他朝夕相处,他的百般关爱都被自己当成是别有用心,恨他入骨,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说一句话,如今要想再见他一面,却是再也见不到了……慢慢走到萧晖的床边,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一条薄被,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戴雪缓缓躺在地板上,在这里每一夜,他都曾这样陪伴身边……将枕头抱在怀中,仿佛那上面还带着萧晖的体温…… 戴雪躺到天黑透了,断魂崖上下杳无人声,莫无伤还未回来。他全然不知饥渴,也睡不着觉,只觉得心里空荡荡地没一点着落,被难以言喻的痛楚铺天盖地包围着,无法呼吸。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愿望,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为父亲报仇,现在终于报了仇,为什么不但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喜悦,反而陷入更深的悲哀之中?悲伤浓得象这死寂的黑夜,散不开化不了,层层叠叠地覆盖,困得自己透不过气来,却找不到出口,再也等不到天明…… 戴雪在崖上守了两天,没有一个人来,这才打起精神来考虑下一步做什么?发觉早已口干舌燥,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到厨下去找水喝,水缸里的水早干得见底,厨房中锅灶冰冷,看来很久都没人住了。戴雪只好出门到崖边用手捧了点山泉水喝,暗想:莫无伤不知去了哪里,还要多久才回来?自己在这里空等下去总不是办法,但能怎么样?除了萧晖学了天罡心经外,世上的武功比冷焰高的人能有几个?就算找得到,人家又怎么肯冒这绝大的风险来帮忙?报仇的希望总是太渺茫了……可惜当时萧晖找到天罡心经时要自己学,自己执意不肯,不然到现在也许能派得上些用处了。戴雪一边想,一边摸出怀中的天罡心经来,翻开一页,那上面的图文都是萧晖所著,一条条十分详尽。看着看着,忽然一滴眼泪落在书上,戴雪本能地用手一擦,模糊了字迹。 戴雪合上书册,站起身来,莫名对自己生出一股怒气,萧晖在时,自己一面事事依靠着他,一面不择手段害死他。现在他死了,自己除了象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外,就想不出一点办法来,所作所为不但是卑劣小人,而且是窝囊废物!倘若不能手刃冷焰,就算是来世再见时他不责怪,自己又有什么面目与他相聚相爱? 戴雪越想越是懊恼气愤,倒冲淡了些悲伤,暗道:为父亲报仇花了自己五年的时间,要为萧晖报仇,就算花上十年又怎样?大不了等到自己练好武功再去找冷焰,反正这一生就是为报仇而生,为报仇而死的。戴雪下定决心,情绪反而平静了,回屋从包裹中找了块硬硬的干粮,就着冷水啃了几口,换了身衣服,便到崖上往日萧晖练功的地方,盘腿坐下,翻开天罡心经仔细地从头看起。 戴雪看了几页,忽想起萧晖埋经时所说的话,难道他早就料到今日之事,说是要找传人,其实是要留给自己?不然为何偏偏只让自己看到?他处处用心良苦,自己不能再辜负他的一片苦心,但莫无伤不知去向,万一未练成前,天罡心经就被人盗去,岂不是功亏一篑?戴雪不敢再耽搁,便一页页地强记下来。他年纪尚轻,记忆力上佳,背书不觉吃力,每天背下二十来式,过了五六天便背完了一遍,又花了几日温习,确认记得万无一失。戴雪于是削一块木板,做了个萧晖的牌位,供在他房里,跪下道:“不是我不愿完成你的嘱托,只是如今迫不得已,只能先毁了这册子,以绝后患。若能等到你师父回来,我再默出来给他。”说完点燃火折子,片刻那心经已在萧晖灵前化为一团灰烬。 自此以后,戴雪每日里起早贪黑地练功,夜深人静无法入眠时,也得靠练功来捱过漫漫长夜。只有把全部心思倾注在天罡心经中时,才能稍稍减轻他对萧晖的思念和愧疚,但思及自己孤单活在这世上,不知还要煎熬多久,就是一阵椎心刺骨的痛,痛到极处,戴雪摸出匕首,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记,看着鲜血渗出来,咬牙道:“是我负了他,若我一日不能为他报仇,不能到地下去见他,便在身上刻下一记。无论过多久,每一天我都决不能忘。” 戴雪资质出众,服下摄心丸解药后,往日的内力也渐渐恢复,进境十分迅速。但遇到疑难之处,没有萧晖在旁指点讨论,只能自己冥想。 匆匆过了三个月,已是盛夏,戴雪要等莫无伤回来,不敢离开断魂崖。一夜他仍是睡不着,又到崖顶练功,打坐了约有两个时辰,又冲破了一层关节。戴雪吐出一口气,收了功,仰面躺在打坐的大石上。夜凉如水,看天上繁星闪烁,那最大最亮的一颗,正象是那人深情的眼眸,虽然人已不在身边,仍远远地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戴雪凝望着那颗星星,喃喃道:“我知道你在,一直都在看着我,等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你……”他说了这几句,脱下外衣,卷起袖子,星光下只见那双臂伤痕重叠密布,戴雪道:“每过一日,我就刻一道,每过一日,我就数一次,你看看,到今天正好是九十九条了,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说完戴雪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过了良久,戴雪止住哭泣,此时已过了子夜,耳听得山中风响,林间虫鸣,但一片天籁之声中却有些微的异样,他此时的功力早已今非昔比,侧耳仔细聆听了一会,象是有人正攀崖上来,且来者不止一人。 五十四 拔刀相助 戴雪一惊:难道是莫无伤回来了?他又带回了谁?奔到崖边,往下探看,似乎正有几个黑点慢慢往上移动,星光微弱,看不清楚。戴雪抽出匕首来,握在手中,来人敌友莫辨,还是先做好迎敌准备。等到一行人距崖顶只有十丈左右时,戴雪才看清为首的一人赫然竟是韩知韦。 戴雪吓了一大跳,他来这里做什么?心知韩知韦武功甚高,自己还不是对手,怕他发现,忙将身子缩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借着阴影遮住自己。片刻那一行人已攀上崖来,竟有七八人之多,曾送戴雪离开摘星阁的那两名韩知韦的弟子阿龙和阿虎也在其中,戴雪乍见到这两人,想到当时的不堪遭遇,一腔愤恨涌上心头,恨不能立即冲出去杀了两人,但见敌人人多势众,不能轻举妄动,只好紧紧地咬住牙关,屏住呼吸,极力忍住不发出声音来。 韩知韦并未发现石后有人,带着随从向萧晖师徒的住处走去。经过戴雪身边时,听到韩知韦旁边一人轻声问道:“二弟,你能肯定萧晖是在这里么?”那人身形容貌都与韩知韦有几分相似,只是年长了几岁,正是他的大哥韩知舟。 韩知韦道:“四处找不到他,戴雪应该死了,他能上哪里去?据我查到的情报,他师父半年前受了重伤,一直未在江湖上行走,他是莫无伤的单传弟子,多半是在床前侍候。莫无伤伤势未愈,萧晖纵然神勇,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两人说着渐渐走远,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原来,上回萧晖在婚礼前夜发现被骗,狠狠羞辱了韩青青一番,让摘星阁颜面扫地。事关门风,韩知韦虽气到吐血,却无法声张,待风波稍停,暗中派人去打听萧晖的消息,但萧晖这几个月行踪不定,后又陷入幽冥山庄,韩知韦未得切实线索,只探听到莫无伤年前受了重伤。思来想去,决定约上大哥韩知舟,并门下数名好手,趁危偷袭断魂崖,不但可报受辱之仇,还可一举灭了无情派的势力。 戴雪见他们走远了,便从石后探出身来,悄悄地跟在十余丈后。暗想:韩老贼以为害死了我,却不知我还活着,萧晖已经死了……但他若想对萧晖和他师父不利,就算萧晖已死,自己今日无能为力,他年练成天罡心经,也必将摘星阁烧成白地。 韩知韦等不走正面,却绕到石屋背后,查看一番,不见萧晖师徒人影。韩知韦令阿龙阿虎撞开萧晖的房门,那两人进去找了一圈,拿了两件衣物出来,道:“里面没人,但有几件衣服!” 韩知韦四下一望,疑惑道:“难道他们得了风声,预先躲了起来?”又令他们去撞莫无伤的房门,门打开后,仍是空无一人。韩知韦进去看了一眼,大感失望,转身往外走,吩咐道:“放把火把这断魂崖烧了,莫无伤既然要当缩头乌龟,我就让他永远没脸面在江湖上行走!” 他一边说一边已走到门口,话音刚落,忽听到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接着是一声怒喝,一股巨大的掌风袭来,韩知韦不及返身应敌,顺势往前一纵,避开掌风,身边的阿龙阿虎两名弟子却已被掌风扫倒。韩知韦跃到门外,转头一看,却是一名六旬左右的瘦削老者,须眉皆张,眼中精光毕露,正是莫无伤。他将萧晖赶下山去后,养好了伤便在地下密室闭关修炼,外人不知,以为他伤重难愈。而戴雪上山时,他正处于闭关入定的紧要关头,毫无察觉,戴雪一直也未破门而入。今日刚好是莫无伤出关的日子,若是韩知韦早一天来放火烧屋,莫无伤多半会在地下被活活闷死,此时他刚收了功,忽听到敌人在外辱骂,哪里按捺得住?双掌击碎地下密室的出口,一跃出来便偷袭韩知韦身后。 莫无伤偷袭之举有违江湖惯例,但韩知韦自己理亏在先,也无法指责。莫无伤更不搭话,身形一动又和韩知韦交上了手。他之前功力与韩知韦相若,但受挫冷焰后,这些日子他闭门苦思,竟大有所得,此时功力已在韩知韦之上。韩知韦与他过了数招,便暗道不妙,“当”的一声抽出剑来!莫无伤未拿兵刃,不免有些吃亏,两人战了数十合,堪堪打成平手。韩知韦心中恶念陡生,今日已和无情派结下了梁子,若不能杀了莫无伤,等到来日他和萧晖联手,必定更大为棘手。便偷空对韩知舟使了个眼色,韩知舟会意,也拔剑加入了战团。莫无伤见敌人竟然不顾道义以多打少,且招招都是杀手,明了敌人用意,更气得暴跳如雷,但他空手只与韩知韦战平,再加个不遑多让的韩知舟便左支右拙,抵挡不住,此时不免暗暗后悔,若当时未赶走萧晖,师徒同心御敌,又岂容他人在家门口放肆? 戴雪躲在数丈外的大石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敢出手,见韩家兄弟围攻莫无伤,险象环生。,骂韩知韦歹毒阴狠,莫无伤与其无怨无仇也下此黑手。若让这两名恶人杀了莫无伤,萧晖的死可真就永沉大海了……三人越斗越急,渐渐移到戴雪藏身的大石边,韩知韦的后背正对着他,戴雪忽然生出一股勇气,握紧匕首,往外一扑就刺向韩知韦的后心! 韩知韦兄弟正全神贯注对付莫无伤,哪知道身后会有埋伏?只道断魂崖常年仅有莫无伤师徒二人居住,萧晖若在,必早就出来迎敌,断不会让自己的师父临险,更不曾防备另有人偷袭。摘星阁门下的数名弟子,有两人已毙于莫无伤掌下,其余功力不及,都远远地退在一边观战,戴雪躲藏的地方又甚为隐蔽,出手时竟无人事先察觉,直到他手中匕首对准韩知韦的后心刺下,韩知舟才发现不妙,大叫一声“小心!”但已来不及相救,戴雪练了几个月的天罡心经,这一招又准又狠,韩知韦未及躲闪,匕首正中后心,戴雪接着将匕首一拔,顿时鲜血狂喷! 韩知舟急怒攻心,一掌拍向戴雪,戴雪不及吭声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韩知韦受伤,莫无伤腾出手来对付韩知舟,韩知舟不敢恋战,忽然撒出一把暗器,待到莫无伤避过,韩知舟已抱起韩知韦,眼见那伤势致命,已是不能活了,回过头狠狠瞪了躺在地上的戴雪一眼,脚不点地下山去了,那些门人也各自仓皇逃窜,转眼已没了踪影。 五十五 瞒天过海 莫无伤忽见冒出来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舍命救了自己,也是大感吃惊,扶起戴雪一探,已没了呼吸。忙将内力输入戴雪体内,护住他的心脉,过了一个多时辰,忽感到戴雪丹田中似有真气回应,莫无伤大为惊喜,唤了两声“少侠!”戴雪仍在昏迷中,毫无反应。莫无伤俯身将他抱起,进了自己的屋子,放在床上,却见地上还横着两具尸体,砰砰飞起两脚,将那两具尸体踢出门外。重新凝聚内力,为戴雪疗伤。 韩知舟那一掌力道十足,结结实实地打在戴雪胸前,若非有天罡心经护体,戴雪早已殒命黄泉。莫无伤为他运功,发现他内力纯厚,自成一家,心中暗暗惊讶。但戴雪受伤甚重,莫无伤竭尽全力,直到第二日傍晚,戴雪才悠悠醒转。一睁开眼,忽见莫无伤正坐在旁边,戴雪用尽力气挣扎坐起,就要下床给他行礼。莫无伤忙将他按住,问道:“少侠伤重,切莫多礼,老夫还未拜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少侠高姓大名,怎么会到了这断魂崖上?” 戴雪道:“莫前辈不用言谢,那人也是我的仇人,能助前辈一臂之力正是应当。”他重伤之下,勉力说完这几句话已接不上气来,吸了口气,戴雪一把拽住莫无伤的手,嘶声道:“莫前辈!萧晖在幽冥山庄被冷焰杀了,求你一定为他报仇!”喊出这一句,戴雪这几个月的心事已了,再无牵挂,喷出几口鲜血,又昏了过去。 莫无伤忽听他说萧晖被冷焰杀了,到底这十多年他与萧晖亲若父子,猛地得到他的死讯,震惊之下,一时难以置信,想问个明白,戴雪又伤重昏迷。只得压下心头震惊,全力施为疗伤。又过了三日,戴雪才真正清醒过来,内伤虽然一时难愈,毕竟是性命无忧了。莫无伤脾气向来急躁,好容易等他醒了,迫不及待地就问道:“少侠是何方人士?你说小徒萧晖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戴雪答道:“晚辈名叫戴雪。” 他刚说了这几个字,莫无伤已“啊!”地叫出了声,惊讶地合不拢嘴,“你就是戴雪?幽冥山庄的歹……门下?”他本想说“歹人”,但忽想起此人才救了自己性命,又生生地咽回去,改成“门下”,面色却不由变了。 戴雪见莫无伤的神情,忽想到以前听萧晖的口气,他师父似乎极为敌视幽冥山庄,忙摇摇头道:“冷焰为人歹毒阴狠,禽兽不如,晚辈早就离开幽冥山庄,不再算他门下了。” 武林中向来将授业恩师奉若神明,极少有弟子说师尊坏话,更不用说象戴雪这样公然骂为“禽兽不如”了。莫无伤闻言脸色稍缓,心里已信了几分,没工夫细问他和冷焰的过节,只道:“少侠年纪尚轻,误入歧途也是难免,既能迷途知返,日后前程无量。但我那徒儿萧晖……” 莫无伤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戴雪暗中飞快地转着念头,如果据实相告,这其中的纠葛错综复杂,他若知道萧晖是为我求取解药才去的幽冥山庄,又是我害得他惨遭冷焰毒手,怎会相信我要为萧晖报仇?定然认为是和冷焰串通起来骗他。戴雪将心一横,只有暂编个谎话骗过去,等他杀了冷焰,再告之以实情,让他杀了自己为萧晖报仇。便道:“莫前辈,上次我是私自出庄来寻萧大侠。离开断魂崖后,途中遇到幽冥山庄的人,要将我捉回去处死,幸亏萧大侠恰好赶到,出手相救。萧大侠说他奉了前辈之命,要去幽冥山庄找冷焰夺回贵派的镇派之宝无情剑,让我为他引路。我比武败了,本就不该再找他报仇,他又救了我的性命,更对我有恩,我即答应了。路上因我生了一场重病,耽误了不少时间,今年四月才到了幽冥山庄。不料冷焰那老狐狸事先设下了埋伏,萧大侠中了剧毒暗器,虽然掩护我逃了出来,但他……他……他却被冷焰杀了,他……留下话来,要我到断魂崖见前辈……” 戴雪话没说完,泣不成声,这番话半真半假,莫无伤见他悲痛欲绝,不由不信,浑身颤抖,紧紧握住戴雪的手,眼中流下泪来:“是我害了他啊!无情派的门下就是死心眼,若不是我当时执意要把他逐下山去,他又怎会明知不敌,还要冒险去幽冥山庄夺取无情剑?” 萧晖从未对戴雪提过他是被师父赶下山的,戴雪一愣,开口问道:“前辈何出此言?他……他为什么会被前辈逐下山去?” 莫无伤长叹一声,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一阵,才道:“都是我……那时刚刚中了冷焰的诡计,受伤不轻,寻访多年的无情剑本已到手,又被他抢去。我带伤回到断魂崖,晖儿却说他正把少侠你留在这里养伤,我一听是冷焰的弟子,勃然大怒,要他立即杀了你,他不忍下手,私自放走了少侠,再来向我请罪,我却不肯原谅,将他打成重伤,赶下山去。要他或者杀了你,或者夺回无情剑,不然永远不要来见我……事后我虽有悔意,却不愿下山去找他,总以为他迟早会回来,后来又闭关练功,没想到今天……却悔之晚矣……” 戴雪顿时怔住,记得那次重逢,萧晖的拖着断臂抱着自己飞奔逃命,却骗说是下山时摔了一跤,真相竟是如此……他为了我竟然不惜违抗恩师严命,承受重罚,而那时我又是怎样待他?……戴雪心情激荡,脱口而出:“前辈莫要自责,都是我害了他,不干前辈的事?” “哦?少侠此话怎讲?”莫无伤睁大了眼睛。 戴雪回过神来,还不能让他知道真相,含含糊糊地道:“我……我的意思是,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令贵师徒失和。”话虽出口,心如刀绞。 莫无伤摇头叹息:“唉!老夫真是糊涂,若萧晖真杀了少侠,前日里又有谁来相助?少侠如此勇气见识,老夫以前都是错怪少侠了!” 戴雪忙道:“前辈这样说,折杀晚辈了!” 莫无伤忽想起一事,问道:“少侠,老夫在为你运功疗伤时,发觉你的内力并不同幽冥山庄的阴邪一路,淳厚刚猛,后劲无穷,若非少侠内力纯正,早已伤重不治。但老夫却有些疑惑……” 戴雪道:“这正是萧大侠要我来找前辈的原因,萧大侠一次因缘际合,得到了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天罡心经……” 莫无伤惊讶出声,“天罡心经?” 五十六 同仇敌忾 “对!”戴雪接着道,“萧大侠在进幽冥山庄前,怕事有万一,将心经埋在了一僻静之处,告诉了我地址,他临终前要我将此心经交给前辈。我出庄后挖出心经,回到断魂崖,叩门求见,前辈当时正在闭关,晚辈却不知晓。晚辈重病一场,武功尽失,怕天罡心经不慎落入歹人之手,贻害武林,便将心经背熟后,把原本烧掉了。这几个月未见到前辈,为了能早日给萧大侠报仇,晚辈擅自练了心经上的功夫,还请前辈恕罪。前辈既然在此,晚辈自当尽快将心经默记出来,以完成萧大侠的遗愿。” 萧晖并未说过要将天罡心经交给师父,但戴雪这样说,莫无伤更觉萧晖孝顺恭谨,眼角又已湿润,背过身去擦了泪,道:“难为他事事想着师父……少侠才练了这几个月,就有如此进境,若能同去幽冥山庄,又多个帮手了,实在可喜!你现在内伤未愈,还是好好休息,等伤愈后再默心经不迟。” 戴雪道:“前辈不用客气,叫我戴雪就好。”他一心想着早日去杀冷焰,一刻也不愿多等,只望莫无伤修习了天罡心经更有胜算,撑起身来坐在床上就要默写。 莫无伤见他执意要写,只好拿了纸笔来,戴雪就趴在床头写字,写了一会,却觉心慌气短,头昏眼花。莫无伤忙为他运功,戴雪略事休息便又继续。这天罡心经共一百零八式,分为九段,每段十二式,戴雪这三个月才练了前面三段。他默出一段,便给莫无伤看,莫无伤看过,果然精妙无穷,赞叹道:“若早看到这本秘籍,冷焰那几招邪门歪道又岂在话下?”其中有不甚明了之处便与戴雪讨论,戴雪悉数告之练功中的种种情形及疑问,莫无伤到底是一派宗师,对心经领悟自然远胜戴雪,戴雪得其教益,豁然开朗。 这样过了七、八日,戴雪已将天罡心经尽数默出,伤势也大有起色,可以下床行走了。莫无伤得到天罡心经,遂日夜不停地练功,戴雪也更加努力,两人时时讨论切磋,互有促进。 过了两个月,又值深秋。老少二人相处日益融洽,只是时常想到萧晖,伤感不已。一日晚间,莫无伤见戴雪独自伫立崖边,望月垂泪,惊问何事?戴雪呜咽道:“去年今日我到断魂崖来,已经整整一年了!”戴雪想到那次本决心要与萧晖同归于尽,后来却经历了种种温馨痛苦,百味杂陈,不能自已。莫无伤不知他心事,微感奇怪,只道他报仇心切,便道:“这两个月我修炼天罡心经,虽未大成,但功力至少又增了五成,你也练到了第六段,你我联手,灭掉冷焰那妖人,应有十分的把握了。” 戴雪转忧为喜:“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又道:“前辈,那冷焰诡计多端,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莫无伤点点头,想起一事,忽问:“冷焰可传过你幽冥邪功?” 戴雪答了声“是!”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前辈可是要我背出来好策划破解?”戴雪曾得冷焰倾囊相授,练过整整两年,烂熟于心,于是将口诀心法等一五一十地全数道出。原来历代幽冥山庄庄主仅将幽冥神功传给为数极少的得意弟子,并从中选择继任者,外人绝难得知。莫无伤多日苦思破解之道,但未得口诀,只如雾里看花,难求甚解。今日听戴雪背出,又详加解释,顿如醍醐灌顶。此后几日两人反复研究,得出一整套破解之法,莫无伤认为万事俱备,这才与戴雪往幽冥山庄去。 路上戴雪想到幽冥山庄处处机关,步步陷阱,虽说上回自己存心要害萧晖,才带他涉险,但也说不准冷焰近来是否又新有布置,便对莫无伤道:“幽冥山庄里机关众多,防不胜防,不如我去设法将冷焰引出庄来,前辈再趁机而上,对付这种武林败类,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莫无伤点头称是,却拿出一件物事,道:“此次与冷焰交手难免恶战,这件天蚕丝马甲刀剑不入,你穿上以作防身之用。”戴雪接过一看,是一件银白色的马甲,极韧极轻,团在手中不堪盈握,心知是罕见宝物,连忙拜谢,贴身穿好。 这一日黄昏时分,二人来到幽冥山庄外的山谷前,戴雪让莫无伤先藏于隐蔽处,自己独自来到庄前,燃起一股白色烟雾。过了片刻,出来两名白衣弟子,见到戴雪,大为惊异,道:“你这叛徒,竟然没死?师父正在四处捉拿你,你还敢回来?”说着就要上来抓扯。 戴雪侧身一躲,身形一动,还未等那两人看清楚,腹部已被戴雪重重地打了两拳,跌倒在地,戴雪道:“你们去给冷焰传话,说我在门外等他。” 那两人连滚带爬地进去了,不多时却出来一帮白衣少年,齐声喝道:“奉师命捉拿叛徒戴雪!”戴雪微微一笑,不等他们过来,已欺身而上,东打一拳,西踢一脚,他虽手无兵刃,这帮门人却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很快躺了一地。 “哈哈!乖徒儿,大半年不见,你不但解了毒,功夫也胜过往日,还敢到师父门前来示威了?”事隔多日,戴雪又听到了这幽灵般的声音,燃烧的怒火却压下了惧怕,抬头正见冷焰缓步从山谷中出来。“小乖乖,怎么瘦了许多,不会是想念为师吃不下饭吧?”冷焰狞笑着向戴雪走近。他刚才听说戴雪打上门来,先派人出来试探,自己则跟在后面。他虽估计戴雪不会如此大胆,孤身就来寻仇,很可能带了帮手,但冷焰自视甚高,加之这大半年从萧晖处采阳补阴,功力更有大进,暗想以戴雪的江湖经历,就算有帮手,定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不料刚才暗中观察戴雪身手,不由大吃一惊,这小子功力竟然突飞猛进,难道也是练了天罡心经?以萧晖待他的情意,大有可能。 戴雪怒道:“想你?我日日夜夜都想着要杀了你!” 冷焰笑问:“杀我?小乖乖,你练的什么功?难道这么快就叛师另投了?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啊!” 戴雪冷哼一声,道:“当年为了学你的幽冥邪功,令我受尽凌辱,今日我不用你教的邪门歪道,一样要你的命!” 冷焰哈哈大笑:“乖徒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要说我还真舍不得杀你呢!”他心念转动,已决定活捉戴雪留下拷问,便不使兵刃,空手与戴雪过招。他要试探戴雪的武功底细,只用了五成功力,戴雪却丝毫不落下风。 五十七 玉石俱焚 “对!”戴雪接着道,“萧大侠在进幽冥山庄前,怕事有万一,将心经埋在了一僻静之处,告诉了我地址,他临终前要我将此心经交给前辈。我出庄后挖出心经,回到断魂崖,叩门求见,前辈当时正在闭关,晚辈却不知晓。晚辈重病一场,武功尽失,怕天罡心经不慎落入歹人之手,贻害武林,便将心经背熟后,把原本烧掉了。这几个月未见到前辈,为了能早日给萧大侠报仇,晚辈擅自练了心经上的功夫,还请前辈恕罪。前辈既然在此,晚辈自当尽快将心经默记出来,以完成萧大侠的遗愿。” 萧晖并未说过要将天罡心经交给师父,但戴雪这样说,莫无伤更觉萧晖孝顺恭谨,眼角又已湿润,背过身去擦了泪,道:“难为他事事想着师父……少侠才练了这几个月,就有如此进境,若能同去幽冥山庄,又多个帮手了,实在可喜!你现在内伤未愈,还是好好休息,等伤愈后再默心经不迟。” 戴雪道:“前辈不用客气,叫我戴雪就好。”他一心想着早日去杀冷焰,一刻也不愿多等,只望莫无伤修习了天罡心经更有胜算,撑起身来坐在床上就要默写。 莫无伤见他执意要写,只好拿了纸笔来,戴雪就趴在床头写字,写了一会,却觉心慌气短,头昏眼花。莫无伤忙为他运功,戴雪略事休息便又继续。这天罡心经共一百零八式,分为九段,每段十二式,戴雪这三个月才练了前面三段。他默出一段,便给莫无伤看,莫无伤看过,果然精妙无穷,赞叹道:“若早看到这本秘籍,冷焰那几招邪门歪道又岂在话下?”其中有不甚明了之处便与戴雪讨论,戴雪悉数告之练功中的种种情形及疑问,莫无伤到底是一派宗师,对心经领悟自然远胜戴雪,戴雪得其教益,豁然开朗。 这样过了七、八日,戴雪已将天罡心经尽数默出,伤势也大有起色,可以下床行走了。莫无伤得到天罡心经,遂日夜不停地练功,戴雪也更加努力,两人时时讨论切磋,互有促进。 过了两个月,又值深秋。老少二人相处日益融洽,只是时常想到萧晖,伤感不已。一日晚间,莫无伤见戴雪独自伫立崖边,望月垂泪,惊问何事?戴雪呜咽道:“去年今日我到断魂崖来,已经整整一年了!”戴雪想到那次本决心要与萧晖同归于尽,后来却经历了种种温馨痛苦,百味杂陈,不能自已。莫无伤不知他心事,微感奇怪,只道他报仇心切,便道:“这两个月我修炼天罡心经,虽未大成,但功力至少又增了五成,你也练到了第六段,你我联手,灭掉冷焰那妖人,应有十分的把握了。” 戴雪转忧为喜:“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又道:“前辈,那冷焰诡计多端,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莫无伤点点头,想起一事,忽问:“冷焰可传过你幽冥邪功?” 戴雪答了声“是!”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前辈可是要我背出来好策划破解?”戴雪曾得冷焰倾囊相授,练过整整两年,烂熟于心,于是将口诀心法等一五一十地全数道出。原来历代幽冥山庄庄主仅将幽冥神功传给为数极少的得意弟子,并从中选择继任者,外人绝难得知。莫无伤多日苦思破解之道,但未得口诀,只如雾里看花,难求甚解。今日听戴雪背出,又详加解释,顿如醍醐灌顶。此后几日两人反复研究,得出一整套破解之法,莫无伤认为万事俱备,这才与戴雪往幽冥山庄去。 路上戴雪想到幽冥山庄处处机关,步步陷阱,虽说上回自己存心要害萧晖,才带他涉险,但也说不准冷焰近来是否又新有布置,便对莫无伤道:“幽冥山庄里机关众多,防不胜防,不如我去设法将冷焰引出庄来,前辈再趁机而上,对付这种武林败类,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莫无伤点头称是,却拿出一件物事,道:“此次与冷焰交手难免恶战,这件天蚕丝马甲刀剑不入,你穿上以作防身之用。”戴雪接过一看,是一件银白色的马甲,极韧极轻,轻薄如冰绡,团在手中不堪盈握,心知是罕见宝物,连忙拜谢,贴身穿好。 这一日黄昏时分,二人来到幽冥山庄外的山谷前,戴雪让莫无伤先藏于隐蔽处,自己独自来到庄前,燃起一股白色烟雾。过了片刻,出来两名白衣弟子,见到戴雪,大为惊异,道:“你这叛徒,竟然没死?师父正在四处捉拿你,你还敢回来?”说着就要上来抓扯。 戴雪侧身一躲,身形一动,还未等那两人看清楚,腹部已被戴雪重重地打了两拳,跌倒在地,戴雪道:“你们去给冷焰传话,说我在门外等他。” 那两人连滚带爬地进去了,不多时却出来一帮白衣少年,齐声喝道:“奉师命捉拿叛徒戴雪!”戴雪微微一笑,不等他们过来,已欺身而上,东打一拳,西踢一脚,他虽手无兵刃,这帮门人却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很快躺了一地。 “哈哈!乖徒儿,大半年不见,你不但解了毒,功夫也胜过往日,还敢到师父门前来示威了?”事隔多日,戴雪又听到了这幽灵般的声音,燃烧的怒火却压下了惧怕,抬头正见冷焰缓步从山谷中出来。“小乖乖,怎么瘦了许多,不会是想念为师吃不下饭吧?”冷焰狞笑着向戴雪走近。他刚才听说戴雪打上门来,先派人出来试探,自己则跟在后面。他虽估计戴雪不会如此大胆,孤身就来寻仇,很可能带了帮手,但冷焰自视甚高,加之这大半年从萧晖处采阳补阴,功力更有大进,暗想以戴雪的江湖经历,就算有帮手,定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不料刚才暗中观察戴雪身手,不由大吃一惊,这小子功力竟然突飞猛进,难道也是练了天罡心经?以萧晖待他的情意,大有可能。 戴雪怒道:“想你?我日日夜夜都想着要杀了你!” 冷焰笑问:“杀我?小乖乖,你练的什么功?难道这么快就叛师另投了?这可是欺师灭祖的大罪啊!” 戴雪冷哼一声,道:“当年为了学你的幽冥邪功,令我受尽凌辱,今日我不用你教的邪门歪道,一样要你的命!” 冷焰哈哈大笑:“乖徒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要说我还真舍不得杀你呢!”他心念转动,已决定活捉戴雪留下拷问,便不使兵刃,空手与戴雪过招。他要试探戴雪的武功底细,只用了五成功力,戴雪却丝毫不落下风。 五十八 劫后余生 “他没有死,但也不比死了强,他练成了天罡心经,我留下他采阳补阴,现在还剩了一口气,你可能赶得上见他最后一面。”冷焰说完,长叹一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冷某死前也不妨做回好人,萧晖就在当年你呆过的石牢里,你不用我带路了吧?” 戴雪听到冷焰说“采阳补阴”“还剩了一口气”,已是无比震惊,再听他说将萧晖关在石牢里,脸色顿时变了,双手按住冷焰的肩头,略一用力,已生生将他的肩胛骨捏碎。冷焰却连眼睛都不眨:“你要见他,还不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戴雪松开手,冷焰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戴雪以为他死了,刚跑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巨响,转头一看,却是冷焰滚到了门边的一座假山旁,撞开了山下的一块石头。戴雪忙奔回去,发现那山石下露出个黝黑的把手,冷焰看着那把手,满是鲜血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象黑夜中突然盛开的罂粟花,极美极艳,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戴雪一凛,他从不知道这假山下有这机关,冷焰在地图上也未标明,正要去拉他,冷焰向前一扑,全身压在那把手上。这一扑拼尽了全力,冷焰脸上犹自带着笑,却已经气绝了。 戴雪还未回过神,只听“轰”的一声,似天崩地裂,接着是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山庄内烈焰四起,就连脚下的土地也如地震般猛烈摇晃起来。原来,冷焰接管幽冥山庄之后,大兴土木,除了安置各种机关陷阱,还预先在各处都埋了炸药,正与这假山下的机关相连,一旦触动,整座山庄便会焚毁。 戴雪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冷焰的住处跑去,狂跳的心似要从胸膛里蹦了出来,四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各种机关都因爆炸相继触发,火光冲天,暗器四射。戴雪一路狂奔,还得不断腾挪躲避各种暗器。等到了湖边,见冷焰住的那岛前后两座桥上都已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座桥面断为了两截,好在那小岛房舍尚未起火。戴雪松了口气,忙跳入水中,手足并用地游到岛上,撞开房门,里面仍是幽黑阴森,一如既往,戴雪又飞奔到石牢的门口,用力一推,石门纹丝不动。 戴雪这会已没工夫再去找开门的机关,双腿略沉,身子半蹲,深吸一口气,拔出无情剑来,倾力一剑砍下!石门应声而倒,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外面屋子的地板中央突然裂开一个大洞,一团火球飞出,啪地在半空中爆炸,整个屋顶顿时被炸飞! 戴雪心知不妙,冲进石牢,果见那石床上黑乎乎地似躺着一个人。戴雪来不及细看,一把将他抱起。这时石牢开始剧烈摇晃,碎石乱飞,戴雪忙抱着他滚到墙角,听得哗啦啦一阵乱响,几块巨石已砸了下来,墙边露出个缺口。戴雪从缺口处冲到外面,知岛上也不能久留,见水面上不远处漂着一块数尺来长的木板,跳下水去,将怀中的人放在上面,托着木板游往湖心深处。 这时庄内的大火越燃越旺,连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火焰映红了漆黑夜空,映红了沉沉湖水。直到远离岸边,戴雪才得空去察看躺在木板上的那人,小心翼翼地拂开那人凌乱如稻草的头发,戴雪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火光下,乱发覆盖着的五官依稀看得出是萧晖的模样。一见到这日思夜想的面庞,戴雪顿时呆住了,怔怔地看了半晌,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很痛,这不是做梦!他竟然没死!惊喜交集之下,戴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晖!晖!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我还能见到你!”戴雪双手摇着他,萧晖却没有半点声音。戴雪忙去试探他的呼吸,若有若无还似有一丝气息,赶快摸出一枚药丸来喂他服下,听他呼吸平稳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去细看他的情形。这一看不打紧,戴雪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这人哪里还有半点人形?赤裸的身体瘦骨嶙峋,伤痕累累,手脚都已折断,脸色更是惨白如纸,面颊深陷,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那湖水有一人多高,戴雪游在水中,无法借力,难以详细检查萧晖身上的伤势,也不能运功为他疗伤。看着萧晖饱受摧残毫无生气的脸庞,戴雪止不住泪水滚滚而下,自己一直以为害死了他,不料今生还能相见,但……如果他不是死了,而是陷入了比死亡更可怕的地狱中呢?岂不是比杀了他更加不能原谅?一想到那阴森的地牢,戴雪猛地打了个寒战,冷焰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在石牢里亲身经历的那三个月,虽然只是短短的不到一百天,却漫长地如同几千几万年,那是自己一生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而萧晖呢?难道……难道自从自己离开后,他就被恶魔冷焰关入了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了吗?算起来该有七八个月了……冷焰说的“采阳补阴”,又是什么样的非人折磨……戴雪不敢再想下去,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初见的狂喜已荡然无存,一颗心象是泡在冰水里,寒冷彻骨,又象是落在了滚油中,烈火煎熬…… 戴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滑过萧晖的胸膛,记忆中那是天底下最温暖最坚实的怀抱,可以阻挡世上的一切狂风暴雨,现在触手却全是皮包骨头,青紫、暗红、黑褐……密密麻麻的各色伤痕交错重叠,一些新伤更是血肉模糊。眼泪一滴滴不停地从戴雪眼中滚落,落在萧晖的胸前,染了鲜血,变成殷红……不知过了多久,戴雪拭去泪水,忽然发现萧晖的眼皮似乎动了动,不禁失声叫道:“晖,是我……戴雪,雪儿,你能听到吗?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还活着,我……我来晚了……你醒醒啊!” 但萧晖没有回答,转眼又陷入了昏迷。戴雪惊慌起来,想起冷焰所说的“你还赶得上见他最后一面”,他会不会就这样死去?再也不会睁开眼,再也不会和自己说一句话?触手的躯体是如此真实,但又象将化为一股青烟散去。得而复失的恐惧让戴雪的心一阵抽搐。“不!你不能死!我不能让你死!晖,答应我,活下去,你一定行的!只要你活下去,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我对天发誓,再也不……不找你报仇。”说到最后“报仇”两个字,戴雪眼前忽闪过父亲戴世亨临死前绝望的眼神,还有那最后的遗言“记得给为父报仇!”戴雪无力地摇了摇头:“爹!恕孩儿不孝,我没办法为你报仇了,等以后我到地下再向你请罪吧!” 五十九 危在旦夕 深秋的夜晚寒意正浓,萧晖身上一丝不挂,戴雪的衣服又泡在水里,只能眼睁睁地看了他一夜。等到天色微明,庄园里的爆炸声慢慢变得稀疏,火势也渐渐地小了。戴雪这才把木板推到岸边,抱起萧晖,一步步走上岸来。萧晖浑身冰冷,戴雪抱他坐在岸边,脱去外衣,运功为他暖身,就象从前千百次他曾为戴雪做过的那样。运完功,再站起身来,外衣也晾得半干了,戴雪用衣服裹住萧晖,抱着他往外走去。 环顾四周,冷焰精心修建的亭台楼阁一夜之间只剩下一堆瓦砾废墟,曾经让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幽冥山庄一派也就此灰飞烟灭。戴雪向着昔日山庄大门的方向走去。天边正有一轮赤红的朝阳冉冉升起,阳光透过清晨若有若无的薄雾,照着这片断壁残垣。戴雪一时说不清自己的情绪,是悲?是喜?或者茫然无措?只觉得怀中抱着的这人虽然轻飘飘的,却是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再不能失去,再不能放弃……戴雪低头轻声对萧晖说,语气却是前所未有地坚定:“以前我总是想着要你死,你却要我活下去。现在,我要留住你,要你好好地活下去,你听到了吗?”说着将自己的面颊贴着萧晖的脸,用唇去碰了碰他的眼睛,萧晖动都不动,戴雪又吻了吻他的唇,萧晖的唇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山庄的大门已坍塌,那座藏着机关的假山剩了几块烧黑的石头,但冷焰的尸体却不见踪影,地上只有一团浅白色的灰烬和几道黑糊糊的痕迹,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糊味。戴雪静静地站了一阵,冷焰或许是自知一生树敌太多,死后若留下尸体,难免不被人侮辱泄愤,这样烧成灰,倒也一了百了。戴雪忽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尸骨无存,心中一寒,不愿多作停留,连忙跑了几步。到了山庄外面,又回过头来最后看了一眼,别了!就让过去所有与这个山庄相关的不堪记忆都随着它的毁灭,从此烟消云散吧…… 戴雪忽想起莫无伤还暴尸林中,不要叫野兽给吃了,匆匆赶到昨夜厮杀的松树林里,莫无伤已死了几个时辰,但还维持着临死时的姿势。戴雪一阵难过,他与莫无伤相处了这好几个月,已将他当成了自己的长辈亲人。这时却来不及为他下葬,将萧晖放在一边,就在林子内外拾了些树枝枯叶,草草地遮住遗体。戴雪跪下磕了个头,拜道:“莫前辈,冷焰那恶魔已死了,前辈的爱徒萧晖还活着,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他治伤,等他好了,我便将无情剑还给他。回头我再找人来为前辈安排下葬。若前辈在天有灵,盼能保佑萧晖早日康复!愿前辈安息!” 戴雪祷告了一番,起来再去抱萧晖,却吓了一大跳,萧晖浑身滚烫,面颊已烧得通红,戴雪暗叫不好,大约是昨夜受了风寒,他现在如此虚弱,怎么再经得起伤病?而处在这前不巴村后不靠店的地方,该如何是好?戴雪心急如焚,想不出好办法,只得抱了他,施展轻功往大路上跑去。萧晖在他怀中忽冷忽热,不住地颤抖。 赶了好几十里,这才找到个落脚的集镇。戴雪闯进客栈,只叫有人生了急病,快找医生!店家很快找来了乡下郎中,看过后却连连摇头,戴雪忙问:“情况如何?”郎中叹气道:“这染了风寒本不是大病,但这位客官元气大伤,脉象虚弱,一点小病也足以致命,恕在下无能为力了!”戴雪大惊,抓住那郎中不肯松手,那郎中见他美目含泪,楚楚可怜,拗不过他,只得写了副方子,又道:“在下只能但尽人事,客官还是各安天命吧!” 戴雪忙称谢了,让店家去抓药来熬。自己端了一盆凉水来,绞了汗巾敷在萧晖的额头上。萧晖愈发烧得昏沉了,面颊烫得似着了火,口中喃喃地不知道说的什么。等店家熬了药来,戴雪一点点喂他喝了,忽想起人参有补气提神的功效,急问店家这里可卖得有人参?店家为难地摇了摇头,道:“我们这山沟里头,哪有那些珍贵药材?就算有又卖给谁啊?” 戴雪急得满头大汗,灵光一现,幽冥山庄有个偌大的药圃,各种珍贵药材不计其数,虽然着了火,但埋在地下的应安然无恙,便从怀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来,放在桌上,对店家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藏有药材,你派人去帮我挖来,这是给你的酬谢。” 店家哪见过这么多银子,顿时笑逐颜开,忙问:“药在哪里?小的这就去办!” 戴雪令他拿纸笔来,简要地画了个草图,道:“就在离这里几十里地的幽冥山庄的后面,有一片药圃,那里剩了多少药,你都给我挖来!” 店家正伸手去拿桌上的银子,一听幽冥山庄几个字,便如见了鬼,脸色刷地白了,伸出的手似被火烧着了,忙缩回去,不住摇头:“幽冥山庄?那地方小的不敢去,外人去那里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 戴雪看到他那慌张害怕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问道:“为什么不敢去?” 店家道:“那……那庄主……太……太……”他连说了几个“太”字,牙关直抖,却说不出下文。 戴雪道:“你怕什么?那庄主已经死了,被我杀的。幽冥山庄也被我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你去看了便知道。” 他这两句话说得若无其事,店家吓了一跳,又看了看戴雪,方干笑道:“小哥莫要开这种玩笑,小哥生的这般俊俏模样,象是哪里富贵人家的公子,不说杀人,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吧?” 戴雪听了,并不答话,刷地拔出腰间的无情剑来,没等店家看清,一道蓝光闪过,放在桌上的一锭银子已被齐齐切开,很快断面变为黑色,片刻整块银子都已发黑。戴雪淡淡地道:“这剑是我从幽冥山庄庄主手中抢来的,剑上有毒,这银子不能要了,我另给你一块,你快去吧!”说着从怀中另摸了一块银子递给他。 那店家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却连大气都不敢出,真是人不可貌相,眼前文文弱弱的小哥说不定真杀了那个大魔头庄主,岂不是比那庄主更可怕?低着头正要往外走,戴雪却又把他叫住了,问:“你这镇上可有现成的棺木卖?” 店家道:“倒有一家,只是……”他以为戴雪是要给萧晖预备棺木,心中纳闷又不敢多问。 六十 忧心如焚 戴雪道:“那你先找人去把药挖回来,再去买一副最好的棺木,多带几个人,在山庄东面有片松林,林子里有几棵断了的大树旁边有具老者的尸体,帮我将他就地入殓了。” 店家擦了擦汗,又问:“那墓碑上刻什么字?” 戴雪想了想,莫无伤在此安葬只是权宜之计,日后灵柩仍是要送回断魂崖的,便道:“不用刻字,墓前的石头上刻把剑当记号就好。” 戴雪吩咐完毕,见店家遵命去了,回头一摸萧晖的额头,热度倒是暂时退去了,但身子又冷得颤抖不已。秋末冬初时分,到了下午,阳光隐去,窗外北风呼啸,戴雪怕他发热,又不敢生火盆,咬咬牙,脱光自己的衣服,赤条条地钻进被子里,贴身搂住萧晖,手脚紧紧地环着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萧晖,身上的某个部位一接触到他的身体,戴雪忽象被电击中,一阵奇异的酥麻感觉,顿时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忙稳住心神,静心运功,源源不断将真气注入他体内,这回戴雪仔细试探,萧晖体内却没有半点反应。 修炼内功之人,无论昏迷清醒,内力都会在外力侵入时,自然作出反应。戴雪长叹一声,心知萧晖分明是内力尽失,加上他的手足折断,病势垂危,对外力的抵抗还不如初生婴儿,就象一个脆弱的鸡蛋壳,随时都可能裂成碎片。想当初自己一心要杀他时,日日都盼着他遭遇什么飞来横祸,武功尽失,到了今天,任谁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他却成了自己唯一想要保护的人…… 到底天罡心经是至高无上的正宗内家心法,戴雪贴身将热量传过去,过了两个时辰,萧晖的情况略有稳定,戴雪又喂他服了一颗治伤的丸药,穿了衣服,叫小二热了碗汤药来,一口口喂他喝了。萧晖仍然未醒,但暂时不再忽冷忽热。 天色已全黑,屋内点起了灯烛,戴雪饿了一天,却全无胃口吃饭,就着灯下来查看萧晖的外伤,。看更是触目惊心,手腕脚踝都是被生生折断的,身上有鞭伤、烫伤、刀伤、针刺,还有些说不出名目的伤口,密布在前胸后背。这还不算,看得出伤口都是用盐水清理了多次,大约是冷焰不愿他伤口化脓感染,又不愿用上好的药物治疗,且感染的地方都用小刀割去了,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戴雪仿佛亲身感受到那些痛苦,强忍住眼泪,颤抖着双手抱起他,翻过身来,让萧晖俯卧在床上,咬牙分开他的臀瓣,虽然早有准备,戴雪还是倒吸了口凉气,顿时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密穴附近早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大大小小的裂口还浸着鲜血,戴雪不敢多看,更不敢将手伸到里面去检查,他知道冷焰那个箱子里有很多是专门针对后庭的工具,极为恐怖,每一样都足可以让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他到底用了多少种在萧晖身上,恐怕没有人知道…… 到了半夜,店家总算回来了,收获颇丰。原来那药圃里有个储藏药材的地窖,专门储藏采摘了但尚未炮制的药材原料,地窖并未起火,同去的几个人便将各种药材都装了些来,满满的几大口袋,还有许多拿不下。戴雪惊喜不已,一面找人去请郎中来,一面让店家再回去搬。 戴雪在幽冥山庄两年,冷焰制药时他也时常在旁观看,对药理略知一二,大致将拿来的药分了类。冷焰所藏尽是上好的药材,人参皆有儿臂粗细,戴雪令人拿去熬汤。又拣了几样别的药材交给郎中炮制。这些药中也有专治外伤的,戴雪让郎中打成粉末,加水调成糊状,却不假旁人,只让小二准备了干净的热水和毛巾,自己来给萧晖上药。 戴雪打湿毛巾绞干,刚碰到萧晖的伤口,萧晖猛地抖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戴雪见他眉头紧皱,象是极为痛苦,只觉心如刀割,不知道他以前昏迷时,还曾受过多少折磨?也许连昏迷都是奢望……戴雪忙紧紧地抱住他,一叠声地安慰道:“很痛吗?晖,我是雪儿,在给你上药,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再没人能伤害你,再没有了……”萧晖微微地挣扎了几下,渐渐平静下来。戴雪草草地给他的外伤上了药,对手脚断骨和后庭撕裂却无能为力。坐在床边,愁眉不展,心想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去万源谷找崔神医,看他能不能妙手回春。 等参汤熬好,戴雪喂萧晖喝了小半碗,见他的气色略好了点。折腾了半宿,萧晖昏昏睡去,戴雪靠坐在床头,暗想:幽冥山庄一夜覆灭,那些门人不知去向,此事多半很快就会轰动武林,不知会激起什么反应?江湖风波险恶,萧晖重伤昏迷,滞留在此,以自己的武功,难以照顾他周全,必须得尽快上路。但以他目前的情况,又怎能经得住长途跋涉? 戴雪一夜思前想后,忧心忡忡,还是决定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第二日一早店家赶回,把所有剩下的药材都搬来了,正要去买棺木,戴雪却让他赶快去雇一辆马车来。店家听说戴雪要走,暗中高兴,忙去准备。戴雪则选了些最为名贵的药材装好。待马车备妥,戴雪先让车夫卸了车内的座位,把药材、干粮和饮水等放到车上,又找了几床棉褥铺在车厢内,这才从床上抱起萧晖,放入马车。 临走戴雪吩咐店家尽为莫无伤下葬,便与萧晖一起启程。此去万源谷路途遥远,萧晖伤势沉重经不起颠簸,戴雪千叮万嘱,要车夫小心平稳,但马车本来简陋,虽走得慢而又慢,仍是摇摇晃晃。每颠簸一下,萧晖便在神智不清中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呻吟,戴雪只得将他抱在怀中,轻声安慰。恍惚间记得上次与他去幽冥山庄时,一路上他都这样照顾着自己,今日回看沿途的景物依稀来时,但心境却已大不一样…… 戴雪怕遇上江湖人士生出变故,尽量绕开大道,有时就在车上过夜,啃几口干粮,萧晖却只喝得下极稀的清粥,戴雪干脆买了套锅碗米面,在荒郊野外没有人家时,便生火给萧晖熬粥。第一次在山间熬粥时,戴雪看到林间小鸟野兽远远地飞来跑去,怡然自乐,忽记起去年被困山谷中捕捉鸟雀之事,还有那只叫小不点的云雀……一时酸酸的涨痛塞满胸间,戴雪怔怔地发起呆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闻到一股焦味,一看一锅稀粥已变成了黑糊糊的锅巴…… 六十一 转危为安 萧晖的病情反反复复,戴雪也只好走走停停,偶尔经过大的集镇城市,便休息一两天,找当地的名医诊病开方,好在戴雪所带的不乏合用的良药,加之他仔细照料,萧晖虽仍昏迷不醒,但病情幸未恶化。戴雪一路上不敢多和人说话,怕泄露底细,他在江湖上默默无名,倒也平安无事。 过了近一个月,总算到了万源谷附近,救人要紧,戴雪不先去拜见冉少阳,直奔崔神医处。戴雪让马车停在谷外,自己背了药材,抱了萧晖到草屋前,跪下道:“晚辈戴雪求见!” “我正在制药,哪个讨厌的家伙在外头瞎嚷嚷?”门吱呀一声开了,崔神医探了半个头来,见是戴雪,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又是你?” 戴雪忙道:“上次蒙前辈疗毒,救命大恩戴雪无以为报,近日找到一些药材,大约对前辈有用,请前辈笑纳。”说着解下口袋来,满满一口袋尽是人参、虫草、麝香、灵芝、天麻等名贵药材。 崔神医随意翻检了一下,脸色缓和了些:“这些药材,倒也可以凑合着用用。你大老远来送药,这份心意我收下了。”唤过药童,令将药材抬进屋去,自己便也要转身离开。 戴雪见崔神医转身就走,对躺在地上的萧晖视如无物,慌忙叫了一声:“前辈请留步!” 崔神医转身道:“小娃娃,你还有什么事情?” 戴雪道:“晚辈这次来,还有一件要事相求。上回晚辈和萧晖一起去幽冥山庄寻找解药,萧晖不幸落入冷焰的魔窟,被冷焰用以采阳补阴,生命垂危。晚辈日前才与莫无伤前辈一起杀了冷焰,将他救出,恳请前辈救他一命!前辈若肯施救,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实崔神医早看到萧晖,对戴雪的来意自是了然于胸,他略知两人之间的恩怨,却恼两人的纠纷一再要自己来收拾残局,因此故意装聋作哑,只等戴雪来求他。听戴雪开口恳求,且问道:“若要我救他,你拿什么来交换?” 戴雪心头一凛,类似的话多年前也曾听冷焰说过,苦笑道:“我这条命本是前辈给的,前辈若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崔神医看他美目流转,神情凄然,却道:“我要你一双眼睛。” 戴雪听了,二话不说,右手食指和中指就朝双眼中插去,崔神医大惊,未想到他竟如此刚烈!好在崔神医的身手不弱,一掌挥去,戴雪没有防备,手上一震,偏了准头,只在白皙的额头上划出两道鲜红的血痕。崔神医道:“我并没有说现在就要,你先记下吧!你们二人日后若再要我来收拾烂摊子,就先拿你这双眼睛来换!”又道:“你先将他抱进屋来。” 戴雪听他的意思,竟是答应了,大喜过望,连忙磕头道谢,道:“都是晚辈的错,以后再也不敢。”抱起萧晖,随崔神医进了屋。 戴雪将萧晖放在床上,崔神医先诊了脉,道:“心脉受损,元气大伤,内力全失。”瞪了戴雪一眼,戴雪低着头不敢说话。崔神医令戴雪解开萧晖的衣服检查外伤,粗粗看了下萧晖手脚的骨折,崔神医道:“这骨折倒是可治,只是拖的时间长了,免不了多些麻烦。”查看了其余的外伤,“这些皮肉之伤看着吓人,却是不妨,一两个月后就可以痊愈。”见戴雪欲言又止,崔神医问道:“你要说什么?” “这……”戴雪没开口脸已红透,咬了半天嘴唇,吞吞吐吐地道,“前辈,他……他后面伤得很厉害……” “后面?”崔神医一时没明白过来,戴雪脸红到了脖子根,绞着双手不知该怎样解释。崔神医忽然回过神,也有些尴尬。将萧晖翻过身来,验了他后庭伤势,本来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怒气,“冷焰这魔头,真不是人!” 崔神医上次与萧晖合力为戴雪疗毒,萧晖热忱坚忍,崔神医对他印象尚佳,没想到他去了幽冥山庄,再见时已是这般模样。检查完了,崔神医一言不发,走出门去,戴雪忙跟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前辈,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崔神医道:“他该醒时就会醒。只是他这内伤,是被冷焰采了元阳真气,就算醒了,也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废人,而且还时常会陷入昏睡。” 戴雪一惊,忙问:“那该怎么办?” 崔神医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道:“我暂时还没想到好法子,先治他的外伤吧。”转身去旁边屋子配药。 等了一个多时辰,崔神医出来,交给戴雪一瓶药膏,吩咐道:“每隔一日,给他身上的外伤换一次药。”戴雪连忙谢了收下。崔神医又从包里拿出一些器具,对戴雪道:“你将他翻过来,分开他双腿。”戴雪依言做了,却见崔神医用棉花蘸了药酒,清洗后庭的血迹,接着又拿出一根浸在药酒里的棉线,用大针穿了,戴雪已知他要做什么,不忍再看,别过头去。崔神医忽想起一事,找出一枚药丸来,用酒化开,对戴雪道:“这是麻沸散的药丸,你喂他服下,可减轻痛楚,不然他若吃痛挣扎就麻烦了。”戴雪喂萧晖服了,过了片刻,果然萧晖的身体放松下来,沉沉睡去。崔神医这才动手缝合他后庭撕裂的伤口。等到缝完,已出了一身细汗,崔神医道:“七日后拆线,但这伤处还得仔细调养。”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戴雪一一记下。 崔神医道:“还有这断骨,不能再拖了。”拿出一套金针,先把萧晖的右手固定在床边,然后取出三枚金针,一枚枚钉入断骨处……大概是痛苦太剧,钉到第三枚金针时,萧晖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昏睡中痛醒了过来,满头大汗,眼神却一片茫然。戴雪忽见他醒了,又是惊喜又是心疼,忙抱住他的头,急急地道:“晖,你怎么样?很痛么?我们是在崔神医这里,给你接骨……”萧晖听若未闻,散乱的目光没有焦点。这时崔神医已接好右手,又找出两粒麻沸散化开要戴雪喂萧晖服下,萧晖闻到药味,尽力将头侧向另一边,但戴雪轻易就将他扳过来,撬开牙关,灌了进去。萧晖皱了皱眉头,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很快药性发作,崔神医顺利地接好了他的左手。末了对戴雪道:“明日再接双腿,如果顺利,半年后断骨就会恢复如初。麻沸散药性过后,他大约今日夜里就会醒来。” 六十二 万念俱灰 这时天已擦黑,崔神医自去歇息,戴雪忙碌了多日,却不敢懈怠,先为萧晖的皮肉外伤上了药,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了内衣,又下厨去熬了锅米粥,趁着萧晖昏睡喂他喝了一碗。收拾停当,已过了子夜,忽见萧晖的眼皮动了一下,睫毛轻颤。戴雪的心头一阵狂跳,知道他就要醒了,屏住呼吸定定地看着他,等了半晌,萧晖果然睁开了眼睛。 戴雪试探着轻唤了一声:“晖?”这次萧晖听到了,费力地扭过头来,盯着戴雪看了半天,眼光前所未有的陌生,戴雪着了慌,“晖,我是雪儿啊!你不记得了吗?” 萧晖脸上的表情木然,无神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悲,又过了好一会儿,象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戴雪?” 他醒了!他还记得自己!听他亲口唤出自己的名字,戴雪顿时热泪纵横,曾以为再也等不到这一天……戴雪手忙脚乱地去拭泪,眼泪却越擦越多,干脆撩起衣襟,双手蒙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好容易平静一点,泪眼朦胧中去看萧晖,萧晖已移开了视线,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戴雪擦去眼泪,这些日子聚集心头有千言万语,真正面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你,你总算醒了……”想告诉他这些天发生的事,但怕他听到莫无伤的死讯伤心难过,又犹豫不决。 萧晖静静地躺了一阵,忽问:“是你救了我?” 戴雪点点头,想想又摇了摇头。 萧晖又问:“为什么救我?” “我……我……因为,我……”没想到萧晖会问这个,戴雪竟答不上来,想告诉他自己的刻骨思念,想告诉他不会再向他复仇,却开不了口,今天来说这些似乎已经太晚太晚了……戴雪的双手紧紧抓住床边,关节都已泛白。 萧晖的嘴角动了动,象笑却更象是哭,挤出几个字:“你杀了我吧!” 戴雪一震,抬头去看萧晖,那双眼睛暗淡无光,早没有了昔日的光彩。戴雪含泪道:“我知道你受了……”他本想说“我知道你受了许多苦”,但忽一转念,以萧晖的性子,怕是最恨他人的怜悯同情。尤其他受了冷焰那些非人的凌辱折磨,正是与自己当年易地而处,更会把自己的关心当成嘲弄,赶紧住口。 萧晖又道:“你不是一直要杀我么?为什么不动手?” 戴雪满心酸楚:“我知道你恨我。” 萧晖摇了摇头,道:“倘若能死在你手上,我不恨你,只会感激你……你若让我活在世上,我定会恨你,我多活一日,便多恨你一分。”说完闭上眼睛,再不看戴雪一眼。 萧晖中气虚弱,这几句话虽说得十分吃力,却清清楚楚,直如一把利刃,生生插入戴雪的心窝,将那颗心搅成了千千万万的碎片,散落一地,再也拼不到一起……日日盼他醒来,他醒后却是这番情形,哀莫大于心死……想到那漆黑阴森的地牢,戴雪打了个寒战,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自己本该清清楚楚,就算从人间地狱中逃出生天,但再也不是当初那神采飞扬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英侠……如今他万念俱灰,要怎样才能唤醒他活下去的勇气?不然纵有神医妙药,又怎能回天? 戴雪握紧了拳头,蹙眉沉思,忽然猛地冲上去摇了萧晖几下,萧晖被他摇得不耐,睁开了眼,戴雪大声道:“萧晖,虽然你是我仇人,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值得钦佩尊敬,没想到却是个懦夫!冷焰已经死了,你师父莫前辈为了救你,不惜与冷焰同归于尽,你怎能因为受了冷焰的折磨,要一心求死?”其实莫无伤死时并不知萧晖仍活着,戴雪故意用此激他,又抽出无情剑来,“你看看,无情剑就在这里,你师父死前留下遗言,要你继承衣钵,持此剑将无情派发扬光大,你怎能辜负他的期望?” 萧晖看到无情剑,脸色略变了变,但很快恢复木然。“既然冷焰已死,师父的仇也不用报了。我已成废人,又早被师父逐出门墙,若由我执掌无情派,只会让无情派蒙羞,谈什么发扬光大?” 戴雪一时无言以对,莫说萧晖现在武功全失,就算有朝一日他功力恢复如初,但在幽冥山庄那一段不堪的经历若有人传了出去,曾蒙受此奇耻大辱,他又怎能以一派掌门的身份在江湖上行走?戴雪本对江湖的名利争斗毫无兴趣,叹口气,再一想,他就算没有武功,自己练了天罡神功,找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和他隐居,也未尝不可,就象当时在雪峰下的山谷中,从此再无烦忧……想到这,戴雪心里隐隐欢喜,但一抬头看到萧晖枯槁惨白的面容,这点微弱的欣喜如凄风冷雨中摇曳的烛火,转眼就熄灭了。以萧晖往日的骄傲,他岂愿受自己的保护,一生寄居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何况他毕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若一生与他厮守相伴,日后又有何面目到地下去见父亲? 戴雪思前想后,心乱如麻,情不自禁地去握萧晖的手,萧晖却微微蹙眉,戴雪才记起他刚接了骨,必定疼痛难忍,忙缩了手。萧晖又闭上了眼睛。戴雪久久地注视着他,面前这人毫无生气,手足俱残,瘦骨嶙峋,除了一点微弱呼吸,和死人几无区别。一时间,戴雪转过千百念头,也许他说得对,与其生不如死地活着受苦,不如让他离去,还更为仁慈……反正他若死了,自己也不会在这尘世中多流连一天,爱他恨他,但这么多年,他竟已成了自己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 戴雪慢慢地举起无情剑,剑尖幽幽的一点蓝光明灭,如地狱冥火闪烁,蓝光一寸寸逼近萧晖的咽喉,却在离他只有三寸远之处停了下来,迟迟不能刺下……想再多看他一眼,等到地下才不会忘记……萧晖似乎未曾察觉,躺着一动不动。过了良久,萧晖睁开眼睛,道:“还不动手?” 戴雪吸一口气,右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突然瞥见卷起的袖口处露出的几条刀疤。戴雪猛想起前几个月一个人在断魂崖上度日如年,那些失去萧晖的日子里锥心泣血的痛……苍天有眼,听到了自己的心声,既然再次活着见到他,怎能就此放弃?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绝不能就任他求死……戴雪冷静下来,放下手,沉声道:“我不能杀你。” 萧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他下文。 六十三 视同陌路 戴雪心知此时若向他表白爱意,他绝对不会接受,沉思片刻,咬牙道:“萧晖,剑虽无情人有情,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虽然杀了我父亲,但三番五次舍命救了我,你现今重伤未愈,我不能趁人之危,就算要动手也要等到你伤好之后我们堂堂正正地比过。你如果恨我,等你伤好了再杀了我!”说完这几句话,戴雪手心湿滑,已满是汗水。 萧晖惨然一笑,道:“你既然救了我,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你如果要杀我,我受不受伤又有什么区别?你如果不愿动手,就趁早走远点,我不想再见到你。”他似乎觉得已说得太多,随即抿紧了嘴唇。 戴雪再也听不下去,冲口叫道:“萧晖,你不要做出这副样子!你的经历我也曾有过!我曾在同一间地牢里被关了整整三个月,在幽冥山庄被冷焰折磨了足足两年!但那时我从没有寻死觅活,我都能活下来,你为什么不能??你还不如我吗?”戴雪一口气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喊出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奔出屋外。却未看到身后的萧晖眼眸有一抹复杂的光芒闪过。 戴雪靠着一棵大树,双腿一软,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脸,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想哭却又没有一滴眼泪……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戴雪抬头一看,正是崔神医,而东方发白,漫长的一夜又过去了。 戴雪忙站起来行礼:“前辈这么早就起来了?” 崔神医道:“小娃娃,你一个人在这里伤心什么?难道是怕我救不活他?” 戴雪脸上犹带泪痕,勉强笑笑,掩饰道:“不……不是,但前辈,他的一身武功,难道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恳请前辈……”说着便要跪下。 崔神医拉起他,道:“我既然答应救他,便自然会尽力,你不用再求,若治不好,你求也无用。”停了一下,见戴雪满脸失望,又道:“也不是全然无法可想,他元气大损,若培本固元,慢慢调养,假以时日,或许有恢复的一天。但需要的药却不好找,等他的伤口拆了线,我便下山去寻药。” 戴雪大喜,忙跪下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道:“不敢劳烦前辈,需要用什么药,就让晚辈去寻好了。” 崔神医却道:“你不懂医理,找来怕不合我用,还是我自去妥当。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说不准有几分把握。你去准备一下,早饭后我来为他接腿骨。” 戴雪回到萧晖的卧房中,萧晖似已睡熟,正有一缕朝阳的光芒从窗户斜透进来,照在他脸上,阳光下萧晖的脸色更显苍白。戴雪忽然发现那一头黑发中竟有了几根银丝,明晃晃的极是刺眼,心中一酸,上前去想为他拔下,手指顺着他发梢拂过,却发现掌中已多了一把断发,戴雪看着这落发,怔怔地呆了半晌。 接骨的过程中,崔神医虽命戴雪给萧晖服下了麻沸散,但萧晖仍一直神智清醒,却闭着眼十分安静,任崔神医将金针一枚枚钉入断骨处,除了身体微微的颤抖,看不出任何痛苦的迹象,只有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滚落,不多时枕头和床单都已湿透。戴雪想去抱着他,刚触到他的身体,察觉到萧晖本能的抗拒,只得讪讪收回,坐在一边看他。崔神医固定了断骨,给萧晖服了安神镇定的药,又对戴雪道:“这段时间得千万小心,你上药时不要碰了他的断骨。”戴雪忙答应了。 萧晖的手足虽已接上了,仍丝毫不能动弹,饮食起居乃至大小解都要戴雪侍候。从幽冥山庄救出萧晖后戴雪一直照料他,早已驾轻就熟。往日萧晖昏迷中无知无觉,一切任他摆布,现在偶尔清醒时,即使一言不发,空洞的眸子不见悲喜,戴雪仍感觉得到他冷冰冰的敌意,似乎每一次身体的接触都会引起他强烈的排斥,尤其是在为他后庭清洗上药时,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屈辱,萧晖的呼吸便会急促许多,苍白的脸上也会泛起一片潮红。戴雪手足无措但又不能停下,只得小心翼翼尽量减少对他身体的刺激,又怕碰了他断骨,上一次药往往要花掉两三个时辰,累得浑身大汗淋漓。 七天后,该给萧晖的后庭拆线了,戴雪怕萧晖尴尬,婉转地提醒崔神医,崔神医便用了迷香,趁萧晖昏睡时拆了线,戴雪见那血肉模糊的后庭已渐渐愈合,轻轻抚摸着一些新生的粉红色嫩肉,眼中酸胀,忽然有想亲吻他的冲动…… 第二天,崔神医下山寻药去了,山上除了两个药童,就只剩下戴雪和萧晖独处。戴雪每日里一如既往精心照顾萧晖。但虽有崔神医留下的药压制,萧晖的内伤仍时常发作,严重时咳血不止,仍须戴雪运功疗伤。萧晖整日如坟墓般死寂沉默,视戴雪如同陌路。一天一天地过去,戴雪有种强烈的预感,以前所熟悉的那个萧晖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趁他清醒时,戴雪抽空大致讲了如何找到莫无伤,练就天罡心经一同前往幽冥山庄,莫无伤又如何与冷焰同归于尽。萧晖不问不言,仿佛一切都和他毫不相干。想诉说大半年来的满腔思念,但看到萧晖冷漠如铁,戴雪话到嘴边又一次次咽下,只有当他说到“你师父莫前辈的遗体还留在幽冥山庄,来不及运回,我虽然已经找客栈的老板买了棺木下葬,并在墓碑上刻了一柄剑做记号,但那里毕竟是幽冥山庄的地界,等你好了,还得及时将灵柩送回断魂崖……”时,萧晖的表情才有了一点变化,费力地眨了眨眼,眼角似有什么东西滑落…… 崔神医过了一个月左右才回来,戴雪听见他呼唤,忙迎出去,问道:“前辈辛苦了!事情还顺利吗?” 崔神医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见戴雪相询,来不及放下行李,道:“我去了西域一趟。” “啊?”戴雪惊讶出声,西域距此有数千里之遥,崔神医竟然在一个月之内往返,定是日夜奔波,戴雪一阵激动,连忙称谢。 崔神医道:“你不用急着谢我,别的药虽能找到,但独缺了一味最关键的药,这方子仍配不成。” 戴雪奇道:“什么药这么难找?” 崔神医冷冷地哼一声,道:“小娃娃,你懂什么?说给你你也不知道,缺的一味药名为‘绛珠仙草’。” 六十四 壮士断腕 “啊!”戴雪又是一声惊呼,倒把崔神医吓了一跳,“难道你还知道这药的来历?” 戴雪定定神,苦笑道:“我偶然曾听人提起,略知一二。这绛珠仙草是生长在东海的逍遥岛旁的一块礁石之上,母本天下只有二株,每十年一枯一荣,采其叶可入药。” 原来,戴雪逗留逍遥岛时,曾听施君介绍过岛上风物特产,其中便有绛珠仙草,但历代逍遥岛主虽命人细心培育,也知其能入药,却不见有何特别的用处,故施君提起时也只泛泛地说了几句,不料今日成了崔神医口中的救命之药。戴雪便将所知都告诉崔神医,又问道:“前辈,这草有什么用处?” 崔神医大摇其头,道:“逍遥岛岛主都是些蠢货,暴殄天物。这绛珠仙草产于东海,但若配上西域的血玉莲子和藏羚羊角,并以其他药引制药,便有生死人肉白骨的起死回生之效,补精固原,疗伤聚气更不消说。” 戴雪喜道:“绛珠仙草虽然难得,好在晚辈曾去过逍遥岛,事不宜迟,我明日便前往东海。”心头突然咯噔一下,此去逍遥岛必定会遇到施君,上回说要治病一年勉强骗过了他,这回相见又怎能采药脱身? 崔神医道:“我回来时,路过龙蓥山,碰到你师父冉少阳,他听说你和萧晖在这里,要来探望,大约今日便要到了,你和他商议一下再作决定不迟。我先看看萧晖的情形。” 戴雪应声“是”,随崔神医进了屋子,此时萧晖却在沉睡。崔神医检视一番后,面色凝重,转过头来问戴雪:“我走之时,吩咐你每日给他服滴露丸,你可记得?” 戴雪忙道:“每日用药,无论外敷内服,不曾有误。” 崔神医道:“那就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他清醒时可曾给你说过什么话?透露过求死之心?他近日内伤发作是不是更频繁、昏睡不醒的时间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戴雪无奈点头:“不瞒前辈,确实是如此。他似已万念俱灰,晚辈也曾多方开解,似乎没什么作用。” 崔神医道:“他的外伤愈合情况正常,但内伤反比我离开时更重了,医者只能治病,不能治命,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是他自己一心求死,神仙都帮不了你。” 戴雪双目含泪,黯然低眉:“晚辈明白。”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有人叫“雪儿!”戴雪听得是师父,奔了出去,见过冉少阳。戴雪大致讲了去幽冥山庄前后的经过。冉少阳也去看了萧晖一回,亦摇头叹息不已,萧晖仍未醒来。冉少阳又与崔神医寒暄了几句,这才进正屋坐下奉茶。冉少阳道:“萧晖虽然脱险,但幽冥山庄一夜覆灭,江湖上又生风波,各派势力必要重新角逐。为师也正有一事要找你。” 戴雪一心想着萧晖的病情,对江湖之事毫无兴趣,听到师父提起,只得道:“师父有何吩咐?” 冉少阳道:“我日前刚收到施君传信,说他三日后要来找你,我正无法可想,却听到你在这里,你还是先考虑下,想好妥当的应对之策。” 戴雪暗叫,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问道:“他上回不是说一年后才来吗?还差几个月,怎么就跑来了?” 冉少阳道:“据我估计,他虽处在海外,但听说幽冥山庄覆灭,也免不了要到中原来打探消息,看可否坐收渔翁之利,趁便来看你。” 冉少阳见戴雪低头不语,又道:“雪儿,你有何打算?是避开呢还是让他来见你?” 戴雪沉吟一晌,抬起头,道:“我正要去找他!”便把要去逍遥岛采药之事说了。 冉少阳道:“施君也不是易与之人,他见你病好了,怎肯放你回来?又怎肯轻易把绛珠仙草给你?” 戴雪忽道:“便拿我去换,他总该肯了吧?”未等冉少阳回过神,他已跪了下来,一脸决绝:“弟子恳请师父三日后与我同去东海逍遥岛,待我取到仙草后烦请师父带回,以治萧晖之伤。”说着不住磕头。 冉少阳惊讶,忙将他扶起,道:“雪儿,你的意思难道是你就不回来了?” 戴雪勉强笑了笑,笑容却十分苦涩,道:“萧晖不愿再见我,我若在这里日日守着他,他怕是好不了的……就算他好了,我也不能和他一起,他毕竟是我的杀父仇人……何况,施君还对我有过救命之恩……”戴雪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冉少阳道:“雪儿,你又何必自己骗自己?你能舍得下他?”想起萧晖曾对自己说过“哪怕雪儿一辈子都恨我,只要他一天不杀我,我就会尽我全力好好待他一天”,戴雪也曾在自己面前,伤心欲绝地说“他现在死了,我再没有什么顾虑,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想他念他”,这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实让人感慨不已。但现在萧晖没死,这恩怨如何了结也不是旁人能够置喙。 戴雪道:“不如此又能如何?他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冉少阳想了一阵,也无良策,叹了口气,戴雪如去东海,摆明了是今生将不再与萧晖见面了,度尽劫波,终于还是天各一方,追问道:“你就永不见他了?” 屋里陷入沉默,一年多来的风雨让戴雪成熟,遇事已能权衡利弊,不再逞一时之快。过了良久,他开口道:“我想,不仅仅是为了求药,我若离开他,可能对他也是最好。我过去伤他太多,他现在成了这样,我却帮不了他……我只愿他好起来,过上几年,他能够忘掉以前的一切,忘掉我……至于我,相见不如怀念,只要我心里念着他,就够了……”眼睛象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戴雪使劲揉了揉,又道:“师父,我明天就随你回龙蓥山等施君,今天……今天让我再陪他一天。”接着又跪下对崔神医道:“前辈,萧晖就拜托前辈了,戴雪欠了前辈两条人命,前辈日后若有何驱使,晚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涯海角皆会立即赶到。” 崔神医看不得戴雪婆婆妈妈,站起身来道:“等拿回了绛珠仙草治好了他你再谢吧!”便自去药室摆弄他带回来的那些药草。 戴雪见时候不早了,让师父在屋里暂歇,下厨去准备晚饭,端了给崔神医和师父的饭菜出去,还要为萧晖熬粥,粥熬到一半,戴雪想起这就是最后一次为他做饭,又怔怔地落下泪来,出了半天神,忽然一个药童冲进来道:“师父让我来看看,什么东西烧焦了!” 六十五 刻骨铭心 戴雪惊跳起来,才发现灶上早已是浓烟滚滚,一锅稀粥更是熬成了黑炭,手忙脚乱地灭了火,又一叠声地道歉,总算收拾停当,清洗了锅灶,才重为萧晖熬粥。 戴雪端了米粥进屋,萧晖本醒了,见他进来却闭上了眼,似乎不愿多瞧他一眼。戴雪仍和往常一样轻轻吹冷了粥,扶起他的头,一口口喂他喝下,看到萧晖已骨瘦如柴,几乎就想抱着他放声大哭,转过头去拭了几回泪,萧晖只是不言。喂了粥,戴雪又热了药喂他喝了,这才去烧热水为他清洗外伤。这次戴雪清洗得格外仔细,似乎要把他伤痕累累的每一寸肌肤都牢牢地印在脑中,但萧晖显得十分不耐,眉头一直紧紧地锁着。 戴雪想了想,出去找崔神医要了一枝迷香来点燃,不久萧晖沉沉睡去,此时天色已全黑了,清冷的月光透进来,静静地照在两人身上,如铺了一层银色薄霜,让离别之夜更增添了一种别样的凄凉。戴雪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萧晖的容颜,等到月上中天,终于站起身来,在萧晖的唇上深深一吻,接着又去吻了吻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萧哥哥,这是我第一次亲你,也是最后一次,可惜你不知道。”抚平萧晖紧蹙的眉尖,仔细地看了一阵,“你凶的时候很吓人,但你笑着的时候很温暖,很……好看,你不要愁眉苦脸的,太难看了。”他这句话是笑着说的,两滴眼泪却滚下来,凉凉地顺着面颊落到萧晖的脸上。 戴雪俯身吻去那两滴泪水,又道:“今天……今天晚上,让我好好地记住你,以后……以后我会想你,很想很想你,但你……我要你忘记我。”揭开被子,顺着他的脖颈、胸膛,一路吻下去,在那些没有包扎裸露的肌肤上都落下自己的唇印,接着是小腹,戴雪又吻过他断腿的骨折处,抬起他的双腿轻轻分开,双唇便覆上了萧晖的分身。 开始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如对着世上最脆弱的珍宝,接着戴雪用舌头仔细地一点点舔过,萧晖的分身软软地垂着,没有半点生气。戴雪并不着急,灵巧的舌头向下,舔过那曾伤痕密布的后庭,一点点润湿那些新生的嫩肉,当戴雪的舌尖伸入萧晖的甬道时,敏锐地察觉到萧晖的身体似乎有了一点反应,戴雪一阵狂喜,退出来,却又含上了萧晖的分身,灵活的舌头反复舔吮。戴雪以前在幽冥山庄时,有时也被迫用口服侍冷焰,对此事是最厌恶不过,但久而久之,也多少会了一些技巧,现在全数使了出来,耐心地挑弄,含在嘴里,深深浅浅地进出,舌尖打着旋,巧妙地与它纠缠在一起,时不时地伸入尖端的小眼中撩动一下,又从根部一遍遍舔到尖端……大约有一盏茶功夫,软绵绵的分身终于渐渐开始膨胀,戴雪退出来,看到它已半抬起头。戴雪更加欣喜,端过桌上的一个杯子含了水,接着加倍地小心侍弄,象是那物聚集了萧晖生命的希望…… 萧晖虽在沉睡中浑然不知,但本能的反应仍在,戴雪忙了大半个时辰,那里终于昂扬地耸立起来。戴雪满意地笑了:“萧哥哥,我知道你行的,你一直都是……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决不会就这样倒下!”他一面说着一面又亲了亲那昂扬的顶端,接着自己脱了衣服,跨上床去。 戴雪考虑了一下,不能碰到他的伤腿,便轻轻地抬起他双腿往里挪了挪,接着自己跨过他身体,不敢坐下,半蹲着用双手分开自己的臀瓣,这个屈辱的姿势触碰了记忆深处的某块暗礁,当身体接触到萧晖的坚挺时,戴雪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但片刻的犹豫后,戴雪仍果决地放下身体,上身向前倾,用左手支撑着,右手却轻握住萧晖的顶端,试探着对准自己密穴入口,然后腰部慢慢地沉下,但戴雪多年未经情事,密穴本就紧窒,他又未用油膏润滑,勉强进去了一点就动不了了。戴雪停了停,将心一横,用力向下一压,顿时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戴雪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口中尝到了腥腥咸咸的滋味……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额上冷汗密密地渗出。戴雪右手放开他的分身,双手平撑在床边,接着再往下,直到连根没入…… 没有欢愉,只有痛苦,刻骨铭心地痛,本已风干的眼又一滴滴地落下泪来,戴雪沉腰挺身,咬紧牙关一下下地上下动作……迷香幽幽散开极轻极淡的烟雾,在萧晖的眉间飘来荡去,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平静,呼吸绵长,似全无知觉。戴雪轻轻笑道:“萧哥哥,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还是会这么痛。你给我的痛,你待我的好,我都要牢牢地记得……”他用的这个姿势本极为费力,不多时已满头大汗,头发也已湿透,一绺绺地贴在额前。戴雪感到萧晖的分身渐渐在体内涨大,似要将内壁都撑破了,每一次上下都象是在沙石上摩擦,他却不敢停下,愈发加快节奏,忽然,甬道深处的某一地方如被电击,一阵奇特的酥麻感顿时弥漫开了,很快,一股黏稠的液体象火山岩浆一样喷发出来,射入戴雪的最深处…… 戴雪在萧晖身上伏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下体仍是剧痛,心里却象是被什么满满地充塞着。见萧晖那里仍带着些污迹,便俯下身去细细地为他舔尽了,那分身上还挂着几丝血迹,戴雪知道那是自己体内流出的血,笑了笑,也仔细地舔干,和着眼泪咽下。起身拉过被子为萧晖盖上,穿了衣服,下厨去烧了一大桶热水,先清洗了萧晖身上留下的情事痕迹,自己也简单地擦了擦。弄完之后,戴雪只觉浑身脱力,酸痛难当,动弹不得。略靠着床歇了一会,看窗外月影偏西,寒星隐没。他这些日子日日陪在萧晖身边,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但这最后一夜终于是要过去了,以后再不能伴着他迎接黎明…… 戴雪伸开双臂,抱住萧晖,将头埋在他胸前,过了一会,抬起头来,满是泪痕的脸上。一双剪瞳却如雪山上的冰水一样明净清冽,戴雪将自己的面颊贴上萧晖的脸,轻轻地说:“萧哥哥,我恨过你,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人,你也不会知道,我最喜欢的人也是你。” 六十六 南柯一梦 亲了亲萧晖的额头,戴雪接着说:“也许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是个淘气的小孩子,一天到晚追着你叫萧哥哥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喜欢别人。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萧哥哥,你恨我也好,爱我也好,我就要走了,走之前要求你一件事,你得答应我。”戴雪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我求你,不管你以前曾受过多少痛苦折磨,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我求你,不管你我曾有过多少爱恨情仇,你都要忘得干干净净,今生你还有你的幸福。”说到“幸福”两字,戴雪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父亲坟前发的毒誓,今天竟会希望仇人幸福……苦笑了一下,暗道:萧哥哥,我违了誓,该我下地狱,却不关你的事。萧晖沉睡不醒,没有回答,戴雪最后又吻了吻萧晖的嘴唇,道:“萧哥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你答应过的事情不许再反悔,我们拉勾。”戴雪看了看萧晖骨折的手,用自己的右手小指轻轻地勾了勾他的左手小指。 萧晖醒来,已是三日后了,睁开眼他就直觉有什么事情不对,转头四顾,屋里空无一人,窗明几净,案上还摆着药碗水碗,窗外阳光灿烂,一扫连日的阴霾,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萧晖费力地侧过头,木枕的一边,却放着两件东西,天蚕宝甲上面压着一柄剑,本派的至宝无情剑。萧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异样:他,已经走了?? 木门吱哑一声打开,进来一位从未见过的中年仆妇,手中捧着一碗粥,看见萧晖惊讶的眼神,仆妇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萧晖才明白她是个哑巴。妇人要给萧晖喂饭,萧晖已闭上了眼,妇人只得将粥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片刻后却和崔神医一起进来。萧晖听见来人,睁眼见是崔神医,挣扎问道:“戴雪走了?”他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嗓音又涩又哑。 崔神医道:“他师父冉少阳接他走了,据说要和逍遥岛主回东海去。你好好养伤吧,我答应过救你,自然会尽力。” 萧晖听了面无表情,也不再多问,眼中却有凶光一闪而过,默默地张口喝下了仆妇喂的稀粥,等到房门关上,萧晖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睡去……昏睡中进入一个长长的梦境,梦中是很久都不曾梦到的戴雪,他抱着自己,盈盈大眼中全是泪水,哭喊着萧哥哥,哭着说“萧哥哥,我真的喜欢你,这辈子我再不会喜欢别人……”萧晖使劲摇了摇头,但戴雪的声音仍在耳边,清晰可辨“萧哥哥,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我要你幸福……” 接着戴雪开始亲吻他,吻过嘴唇,吻过胸膛,吻过身上每一寸敏感的肌肤,渐渐移到隐秘之处……萧晖象是被施了定身法,想要挣扎,却连一个指头都动不了,那柔软的吻象是点点火星,点燃了久违的欲望……萧晖满头大汗地醒来,惊奇地发现身体的某个部分竟然起了变化,不禁恼怒:怎么会有这样怪诞的梦?那人已经到东海与施君双宿双飞去了,他救自己不过是为了还一份人情,对自己的生死际遇又何曾挂心?到如今恩怨两断,互不亏欠,永不相干,自己为何还会做这样的梦?难道还是忘不掉他?萧晖恨恨地摇了摇头,但戴雪的音容仍清晰如在眼前,象是触手就可爱抚亲昵……萧晖眼观鼻鼻观心,摒弃杂念,深深呼吸,过了良久,才勉强克制住体内如火的欲念。 萧晖静静地躺了一会,在经过那样的暴虐之后,如行尸走肉般的身体怎么还会有欲念?而自己的心不是早就死了吗?早就化成了灰……但原始的冲动还提醒着他生命的存在,如果就这样,象一团烂泥般毫无声息地死去,能甘心吗?忽似又听到戴雪的声音“你的经历我也曾有过!我曾在那间地牢里被关了整整三个月,在幽冥山庄被冷焰折磨了足足两年!但那时我没有寻死觅活,我都能活下来,你为什么不能??你还不如我吗?”,他说得对!自己还不如他么?他当时活下来是为了报仇,而自己倘若不明不白地死了,曾忍受过的无数痛苦岂不是没有了任何意义?二十几年的生命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萧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枕边的无情剑,看了许久许久,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剑本无情,如今自己正该是这剑的主人。 这天以后,萧晖不再抗拒治疗,但他也极少说话,更不询问戴雪的事情。一个月后冉少阳回来了一次,但待了片刻就离去,问了萧晖的伤势,并未多说什么,萧晖也佯作不知他带走了戴雪。 萧晖在崔神医处躺了近半年,取出了断骨处固定的金针,崔神医果然妙手回春,折断的手足都已愈合得完好如初,萧晖便试着下床行走。而自从服下崔神医专门配制的药后,内伤也渐渐地好转,这药他不知名字,只是有一种奇特的淡淡香味,萦绕在空中久久不散。他开始早晚运功,慢慢回忆天罡心经的图形,内力逐步恢复了一两分。幽冥山庄的惨痛记忆很少再入梦来,很多往事他也不再记得,但令萧晖烦恼的是,那个关于戴雪的梦境常常在沉睡中复现,梦中他们流着泪欢好,戴雪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说:“萧哥哥,我喜欢你,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萧晖醒来后往往困惑于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但随后又异常恼怒,竟还不能忘记那个绝情绝义的人,还要编造一些荒诞不经的幻想来欺骗自己。 第二年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萧晖已大体痊愈。一日清晨,他拜别了崔神医,带上无情剑,从此一人一剑,飘零江湖,不知所踪。 戴雪和冉少阳到了龙蓥山,施君要两日后方到。冉少阳见他一直闷闷不言,知他心中愁苦,却又想不出话来安慰他,陪他坐了一会,戴雪忽问:“师父,这附近有市集吗?我想去买几件衣服。”他这段时间奔波辛劳,身上的衣服已显得破旧,每日伺候萧晖治伤上药,还留下了不少暗色污渍。 冉少阳道:“市集在山下不远,我派人去买好了。”唤了下人进来,量了戴雪的衣服尺寸,又问:“雪儿要什么样的衣服?” 戴雪想了想道:“买最好的,颜色鲜艳一点的。”说着拿出银两交给仆人。 六十七 虚与委蛇 待仆人走了,戴雪对冉少阳道:“师父,弟子有一事恳求师父,我到东海为萧晖求药之事,师父千万不要对萧晖提起,若他问起我的去向,只说我和施君回了逍遥岛就行。” 冉少阳皱眉道:“今日你对崔神医也这样说的么?这却是为何?” 戴雪道:“如果他得知了真相,必然心生感激歉疚,如果他对我还有情,而我又不可能和他相守,岂不是反害了他吗?宁可让他认为我负心背义,才能彻底忘了我!” 冉少阳沉默了一阵,终于点了点头,戴雪见他应允了,忙跪下磕头。冉少阳扶他起来,“唉!”长长地叹了口气。 两日后施君来时,正见戴雪倚在门前,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绸袄,外罩着银白色的狐皮斗篷,脚蹬深褐色的小鹿皮靴子,更衬得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浑身上下光彩照人。施君呆看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忙奔过去握住戴雪的手:“雪儿,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了!” 戴雪面上一红,本能地抽了下手,却没挣开,眼珠一转,却盈盈一笑,道:“施大哥又说笑了,我是听师父说你要来,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施君见他目如秋水,顾盼生辉,巧笑翩然,只觉魂魄都不知飞向了哪里,口中只道:“雪儿,想死我了!” 戴雪又是一笑:“大哥,我也好想你啊!还以为你要等到一年后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了!” 施君想起上回分别时,他还心心念念地记着萧晖,看来过了这快一年,他也该把以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但施君一念至此,仍有些疙瘩,道:“你是想我,还是更想你的萧大哥?” 戴雪听他提起萧晖,心里似有根针扎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撇了撇嘴,道:“施大哥何出此言?难道竟要和一个死了的人吃醋吗?萧晖虽是我的仇人,但他是为我求解药,才会死在幽冥山庄,我不是冷血之人,不免会对他心生内疚,大哥不会是要我当一个忘恩负义的无情之人吧?但我对大哥的一片真心,大哥还在怀疑吗?”戴雪说完,心中默念道:苍天在上,我不是故意要诅咒萧哥哥,实是迫不得已,各路神仙,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一定要保佑我顺利拿到仙草,保佑他药到病除,一生平安。 施君听他这样说,不觉惭愧,忙道:“雪弟千万不要生气,我是想你想得太久,一时糊涂了,胡言乱语,该打!该打!”拉住戴雪的手,作势往自己脸上打,戴雪便顺势一靠,歪在他怀里。 忽听背后有人轻咳一声,两人忙站直身子,回头见冉少阳正从里屋走出来,一面抱拳笑道:“施岛主光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戴雪脸上发烫,冉少阳也不看他,和施君见了礼,进屋奉茶,戴雪陪坐下首。 冉少阳问施君道:“岛主此次中原之行,诸事可否顺利?” 施君道:“幽冥山庄新近覆亡,江湖上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小岛地处海外,却不欲卷入是非之中,在下即日就要回岛了。” 冉少阳笑道:“如此说来,岛主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施君笑而不答,神色之中难掩得意,转头却问戴雪:“雪弟的身体是否已经复原?可否与我同行?” 戴雪道:“幸亏崔神医妙手施救,现已好了大半,听说大哥来接我,我已问过了崔前辈,他说要去海上已是不妨,但还须静心调养,只是……”戴雪欲言又止。 施君忙催问道:“雪弟有什么事,快说啊!” 戴雪道:“只是三番两次受崔神医救命大恩,无以答谢,他现下要配一剂药方,却少了一味绛珠仙草,我记得上回在逍遥岛上曾听大哥提起,能否求得一株……” 施君笑道:“雪弟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这有何难?你但随我回岛上去采了药,我即命人送来。” 戴雪心知自己若不去,他决计不肯送上仙草,但让他派人送来怎能放心?万一出事,更耽误了救治萧晖,便道:“大哥想得周到,但我正想请师父到海上一游,等他回来时顺便带回仙草就好,不用劳烦大哥派人奔波。” 施君听说戴雪要邀请冉少阳上岛,心中老大不情愿,逍遥岛外人甚少进入,而且他自初逢戴雪,一年多来对他朝思暮想,无奈处处横生枝节,总不能更进一步,这次好不容易接到戴雪,他师父插进来,不免又是碍手碍脚。但怕戴雪不高兴,何况上回自己也曾邀请过冉少阳,只得笑道:“冉前辈愿上岛一游,那自是再好也没有了,施某必定竭诚款待,以尽地主之谊。” 冉少阳称谢,又说了会话,便到了晚饭时候,冉少阳延请施君入座。 席间数杯酒下肚,施君忽问道:“雪儿,自我上回别了你,你可曾回过幽冥山庄?” 戴雪心头猛地一跳,问道:“大哥怎么问起这个?当时我武功全失,哪儿也去不了,这大半年都留在崔神医处治病,”见施君面有怀疑之色,又道:“不信你问师父。” 施君皱眉道:“那就奇怪了,江湖上传言,杀死冷焰,灭掉幽冥山庄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无情派的掌门莫无伤,莫无伤从来和冷焰势不两立,这也并不希奇,另一个……另一个则传说是前幽冥山庄的弟子戴雪,雪儿你听到过这种传言没有?”原来当日幽冥山庄的众多弟子一哄而散,流落四方,江湖上不断有人向其打探情况,那些人与戴雪共处了两年,如何不认得?自然传了出去。只是崔神医所在的万源谷极为隐蔽,江湖上极少人知,而戴雪又一心只系在萧晖身上,对外界之事竟全不知晓。 戴雪惊道:“竟有这种事?我今天才是头一回听说!我倒是想杀了冷焰,可还没等我病好练功,就听说他已经死了!冷焰平素与门下弟子积怨甚多,我倒怀疑是有门人和莫无伤里应外合杀死冷焰,灭了幽冥山庄。然后嫁祸于我!我在庄内时便和他们多有不睦。” 冉少阳闻言也道:“是啊,这话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我时常去崔神医处探望,雪儿从未离开,怎能分身去幽冥山庄?何况雪儿武功全无,去了岂不是送死?又怎能活着回来?” 戴雪暗暗感激师父援手。施君看看戴雪,又看看冉少阳,两人除了惊讶外,并无一分作伪痕迹,戴雪更是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怎么看也不象能杀掉冷焰之人。 六十八 天涯海角 施君道:“关于幽冥山庄一事,传言甚多,真伪难辨,我本也不相信关于雪弟的谣言,只是怕这散布谣言之人为了转移视线,居心叵测,雪弟重病初愈,武功未复,若被别有用心之人追杀胁迫,岂不是大为麻烦?我们还是尽快启程去逍遥岛为好。” 冉少阳笑道:“岛主所虑极是,来,来,在下敬岛主一杯。” 一时重开酒樽,三人畅饮。戴雪却暗中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竟没想到这层,还不知江湖上有多少翻天覆地之事!就算不为绛珠仙草,自己也不该留在万源谷陪着萧晖,万源谷虽是僻静,但时日一长,自己的行踪也不免泄露,引来幽冥山庄的同党或是敌人追杀自己倒是小事,萧晖伤成那样,连三岁小孩都无法抵挡,自己岂不是引狼入室,将他置于险境?此去逍遥岛千里之外,若能将敌人引开最好。戴雪计议已定,便道:“既然事不宜迟,那我们就明早出发,大哥你说呢?” 施君喜道:“我也正是此意。” 当夜施君在冉少阳处歇下,次日天不亮一行人便启程东去。戴雪既感叹从此与萧晖分别,又盼能早日得到仙草,心情既忧且喜,怕施君看出端倪,少不得还须凝神应付。施君重得戴雪,虽是喜不自禁,但有冉少阳同行,不得不以礼相待。施君怕人认出戴雪,一路上将他藏在车中不让露面,落脚歇息处都包下独院,倒也风平浪静,有几起打劫的蟊贼,自然有施、冉二位收拾,不在话下。 三人各怀心思,但都急着赶路,马不停蹄到了东海,又弃陆登舟,傍晚时分抵达了逍遥岛。戴雪未及休息即央求施君去采药,施君命人划一小艇,登上礁石,摘下一株绛珠仙草交与戴雪。此时正当仙草开花时节,仙草的顶端有两颗粉色蓓蕾含苞待放,似两粒小小的宝石闪烁灿灿光泽,叶片却是紫色,根部颜色较深,越到外缘颜色愈浅,浓淡变幻,如若彩霞。戴雪惊喜非常,不敢表露,仔细地将仙草包好,转交给冉少阳。 冉少阳在岛上住了一日,哪有心情游玩观景,托词说忽想起一件要事,须尽快返回办理,施君虽觉奇怪,但正中下怀,略作挽留后便不再阻拦。戴雪将师父送到岸边,对冉少阳道:“师父,如果有人向你打探我的行踪,迫不得已时,就说我在此处好了。” 冉少阳知他是怕暴露萧晖行藏,应承下来,见施君不在跟前,又问:“雪儿,你当真不随我回去了?” 戴雪摇头道:“他对我有恩,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何况……我又能上哪里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道:“弟子实不成器,这些年多累了师父,望师父善自珍重,勿以弟子为念。” 冉少阳见他神情凄楚,体不胜衣,想他从此孤身飘零海外,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叹息一阵,只得登船离去。远远地只见戴雪站在岸边,犹如一尊雕塑,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黑点…… 一晃三年过去了。三年间,戴雪最爱做的事就是站在海边,静静地看那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逍遥岛四周茫茫,除了雪白的浪花,蔚蓝的海水,偶尔有一两只海鸟掠过,此外连帆影也难得见到,即是施君都觉枯燥,戴雪却往往一站就是一整天。初时施君尚觉诧异,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他虽宠爱戴雪,但戴雪性子太过冷淡,施君极尽温柔挑逗,戴雪仍难得动情,施君渐觉无味。而施君毕竟要传续香火,这两年又陆续纳了两房小妾,戴雪的处境便生出些尴尬来。 戴雪却似毫不以为意,每日只在海边流连。这日清晨,他抱膝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远远地看那海天交界处现出一点灰白,接着变成淡淡的浅蓝,似有光芒从海底透上来,染红了一抹红霞,那颜色越来越鲜艳,红霞的中心,一轮朝阳正慢慢地升起……戴雪从怀中摸出匕首,低头在岩石上刻了一条横道,盯着那石上刻得歪歪斜斜的横道看了一阵,到这海上孤岛,每过一天就刻一记,昨天数了一下是九百九十九条,今天,该满一千了。原来时间永远不会为谁停留,竟然过了整整一千个日日夜夜了,……现在他在哪里呢?应早就忘了我吧…… 戴雪忽听到身后的海面上有动静,转头一看,一艘小艇迎着朝阳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来,待得近了,戴雪认出这是逍遥岛专司报信的小艇,船头插着一面小红旗,示意是有紧急事宜。转眼那艇靠了岸,下来一人,急急往岛主议事之处奔去了。戴雪微微吃惊,这几年岛上还算平静,虽偶尔真有来寻事的,但在海上又怎是逍遥岛的对手?施君早有准备,在逍遥岛与陆上之间布置了几道防线,来人往往不及靠岛就已被打发了。今日却有何事?戴雪想不出眉目,仍坐在海边。朝阳已升起来了,近处海面的波浪染上了点点金光,戴雪有些恍惚,岛上四季如春,不知寒暑,算来陆上又该是入秋了吧?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一名门人来报,说是岛主有请戴公子。戴雪站起身,默默跟在来人身后。施君也是爱好风雅之人,除了岛上的议事大厅外,门中身份较高者都是居住在各具风格的独门小院中。戴雪走进施君的润玉居,施君正在和门下的一名堂主说话,见戴雪进来,施君以目示意,那堂主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施君拉戴雪坐下,笑道:“今天接到请柬,八月初十将在泰山举行天下英雄大会,各派掌门会盟东岳,推举新一任武林盟主,雪儿,你也随我去瞧瞧热闹吧!” 戴雪暗想原是这事。三年来固然戴雪寸步不离逍遥岛,施君也只在岛上勤练武功,督训门人,养精蓄锐,伺机而动。见他难掩得色,戴雪道:“大哥这次应有十分的把握了?” 施君道:“这几年江湖上并不平静,各大门派互相残杀,元气大伤,只是逍遥岛地处偏远,才未卷入风波之中。中原武林群龙无首,至有今日之乱,这才要召集天下英雄,选出一个能号令群雄的人物来,但是谈何容易?自上官归鸿归隐后,武林中能成一派宗师的固多,能一统江湖的却是再没有了。虽然此消彼涨,逍遥岛的实力已非当年能比,但若硬要去抢盟主之位,只怕会惹祸上身,但不管谁要当盟主,少不了要逍遥岛的支持。”说着弯弯嘴角,唇边绽开一抹微笑:“这些事雪弟不用操心,我看你在这岛上也待得十分气闷了,正好到中原散散心。” 六十九 蛛丝马迹 英雄大会?那人会不会去?不知他现在好不好?若是他恢复了功力,练成了天罡心经,天下恐怕少有对手。这几年与世隔绝,如果能去中原走一趟,也许会得到他的消息,不用见面,只要知道他安然无恙就已足够。戴雪只觉心头乱跳,一想到那人的音容笑貌,强压的思念便要奔涌而出。 施君握着戴雪的手,觉那手心忽冷忽热,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奇道:“莫不是在海边吹风着凉了?”戴雪胡乱摇了摇头,施君笑道:“让我看看。”一只手解开戴雪的衣带,分开衣衫,露出锁骨下一片如雪赛玉的白皙肌肤来,便用手去轻轻揉捏,戴雪不能挣扎,闭上眼睛转过头。施君笑着将他抱起,进了内室放在榻上,拉下床帐,俯身压了上去,却没看见戴雪上牙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已咬出了一圈青白的印子…… 施君挑选了门下的一帮干将,过了四五日便收拾启程。戴雪随他同行,登岸行了数日,渡过长江,果然是梧叶初黄,芦花渐白,秋风正起。因时日尚早,施君也不急着赶路,沿途游山玩水,顺便探听各路消息。却听说近一年多来江湖上出了一名极厉害的高手,杀人无影,来去无踪,死者身上不见伤痕,唯一的记号是杀人前会在墙上画一柄血剑作为信号,凡被留下这记号的,从无幸免。江湖上无人见过其真面目,只称之为“无影剑”。 施君听了,初时还不十分在意,但不断有人提起,无不谈之色变,也不免疑惑,这日与戴雪闲谈,却道:“你可听说过这等能杀人于无形的奇异剑法?不见伤口不流血就致人死命,难道是传说中的以气驭剑?” 戴雪想了想道:“我于武学孤陋寡闻,不知这种武功,但这‘无影剑’都杀的是些什么人?” 施君道:“一年来‘无影剑’行踪不定,杀了至少有二三十人,东南西北都有,但据事后调查,都是和幽冥山庄有过瓜葛的人,大半是以前冷焰的门下。”听他一说,戴雪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呼吸也急促起来,一种直觉浮现心头,却说不上来。施君看他脸色不对,问道:“雪儿想起了冷焰有什么厉害的仇人吗?” “没……没有,”戴雪迟疑地摇了摇头,难道竟是他?见施君眼里的探究意味,戴雪慌乱地转开了视线,咽下了后面的话。 随后几日平安无事,眼看就要进入山东境内。一日午间,一行人正在山间行走,本来晴好的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乌云密布,不久狂风大作,卷起沙石枯枝,扑面而来。接着暴雨倾盆而至,豆子般大的雨点夹着狂风呼啸,泥泞的山路处处积起了雨水,戴雪等人骑在马上,无法避雨,转眼都变成了落汤鸡,马蹄过处,溅起的泥浆染得衣襟斑斑点点。 这时,远远地看到山侧有一座破庙,戴雪道:“大哥,我们去庙里避雨可好?”施君点点头,催促门人前进,待到了庙门,却先跳下马,再将戴雪抱下来。戴雪心头一暖,离岛后一路同行,他对自己照顾得可谓无微不至,这些年对他刻意冷淡,一心一意念着萧晖,不知他察觉到没有?想到施君的好处,戴雪不禁隐隐地生出些愧疚。 这破庙占地不小,只是年久失修,后殿坍塌了一半。施君抱戴雪进去,见地上积了厚厚的灰尘,正命人扫出一块空地好换衣休息,忽然一名弟子“啊!”地惊叫了一声,一只手指着墙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身子颤抖不已。施君奔过去一看,虽然破庙内光线昏暗,但灰墙上画着的一柄血色利剑仍清晰可见,那红色极为鲜艳,尖锐的剑尖似要滴下血来。“无影剑?!”施君一惊,下意识地顺着剑尖的方向看了过去,后殿的瓦砾堆下,赫然竟是两具死尸! 戴雪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那尸体俯面向下,施君踢了一脚,将其翻过来。一见到死者的面目,戴雪“呀!”地出声。那死者年纪尚轻,但面目扭曲,显是死前极为痛苦。施君以为戴雪受了惊吓,忙用手遮住他眼睛,道:“雪儿怕了?别看了!” 戴雪挣开他道:“这人我认识,以前是幽冥山庄的。”施君“哦”了一声,便又将另外那人翻过来,戴雪点了点头,“他也是。” “那看来正是无影剑了?”施君蹲下,仔细检查那两具尸体,果然身上并无一处伤痕血迹,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更看不出是哪一门派的武功。施君道:“尸体尚未僵硬,应是死了不久,难道无影剑此时就在附近?” 戴雪听若未闻,转过头去,凝视着那血色的利剑,冷冷的剑锋象是插进了自己心底…… 突如其来的事件搅得众人早忘了避雨之事,好在那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大半个时辰,就已雨过天晴。施君一想到墙上血剑,便如芒在背,虽说人在江湖,刀尖饮血自是家常便饭,仍是毛骨悚然,这无影剑杀人无形,实在恐怖!只望早一点离开此处,正要出发,戴雪却道:“这两人也算与我有过同门之谊,今日既惨死于此,总不能暴尸野外,得将他们葬了。”他虽深恨冷焰,但这些门人为虎作伥,到底也是身不由己,而时过境迁,见他们今日死于非命,不免有兔死狐悲的心情。 草草掩埋了尸体,施君催促赶路,傍晚时分出了山区,到了仓州。施君找到最大的一家客栈,仍是包了一间独院。安顿下来,在前厅用过晚饭,两人回到卧室,打开门,点上灯烛,赫然便见正对门的墙上又画着一柄血剑! “又是他?!”施君环顾屋内,门窗俱是完好,室内物品也丝毫没有动过的迹象,这无影剑是人是鬼?若是人,以其武功,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施君想起白天所见的情形,只觉背后一阵凉风飕飕,回头看原是一股风无声无息将门吹开了,侧耳倾听,门外却毫无动静……施君思前想后,与他无怨无仇,难道是因为戴雪曾是幽冥山庄的人?无论如何,总不能束手待毙,施君盯着那血剑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开口道:“这里不能待了,我们走!”又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吩咐下就来。”说完匆匆出门。 戴雪一言不发,见他出去了,忙关上门,打开窗户,轻轻纵身跃出,外面是个小花园,天色已晚,假山花木投下重重的阴影,戴雪低头弯腰,在阴影中腾挪跳跃,很快来到院墙边。院墙只有不到两人高,戴雪这几年虽从未用过武功,轻功倒还未落下,翻身跃出院墙,辨明方向,直往城外跑去。 七十 水落石出 戴雪跑到城外,旷野苍茫,也不知该到哪里去,见北面二三里处有座小山,一口气跑到山顶,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叫道:“萧晖!萧晖!你出来!你……出……来!”戴雪一连叫了几十遍,但除了远远的回音,寂静的夜里没有任何别的声音,戴雪急得差点哭出声,难道不是他?不!不可能!冷静片刻,戴雪想起一事,从怀里摸出一件如鞭炮似的东西,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后退几步,只听嗤嗤作响,一团火球腾上半空,啪地炸开,在黑色的夜空中幻变成红色的烟雾……原来戴雪离岛之前,想起萧晖当年送的信号烟雾,便学着自己做了两个备用,没想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不知过了多久,烟雾早已散尽,戴雪忽发现地上多了条影子,一条人影,天上冷冷的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戴雪只觉得呼吸已经停止,心脏也不再跳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影子,看了很久很久,仿佛只要一眨眼,那影子就会消失无踪……终于,戴雪极慢极慢地转过身来,五步之外站着一名青衣男子,再慢慢地抬起头,对上那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孔,戴雪轻轻地笑了,笑容象月夜下盛开的昙花,飘散在夜风中。戴上了人皮面具么?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会认得你啊! 两人静静地对峙,天地万物在这一刻似都已静止。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果然没有忘记对我的承诺,成了名震天下的剑客……一阵难言的喜悦与满足充溢了戴雪的胸间。但为什么你要追杀幽冥山庄的人,难道你还不能释怀过往的一切么?戴雪不想开口打破这宁静,一切语言都已变得多余,只是贪婪地凝望着萧晖,期望能在他脸上找到别后经历的蛛丝马迹,但那张戴了面具的脸没有任何表情,那眼睛呢?戴雪刚一接触他的目光,那眼中寒光凛然,如两柄利剑射向戴雪!戴雪不由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道:“萧晖,你……你画那剑在墙上,是……是什么意思?”一出口却大为后悔,自己并不是要来质问他的。 “凡是见到那记号的人,都得死!”果然是那熟悉的声音,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长久没开口说话,萧晖说得很慢,象是一粒粒的钢珠从口中蹦出来,一字一顿,如宣布一个众人皆知的决定,语气毫无起伏,却不容商量。 戴雪惊道:“施君和你无冤无仇,你恨的人是我,为什么要杀他?” 萧晖眼中怒意顿现,象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但声调仍是平淡无波,重复了一遍:“见血剑者必亡!”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戴雪急得大叫一声。萧晖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戴雪道:“萧晖,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就杀我,我求你放过他吧!” 萧晖的衣衫似动了动,没有转身,再开口时,声音却冷得象亘古不化的寒冰。“你想要救他也不难,只要你胜得过我手中的剑!” 戴雪咬了咬嘴唇,虽说三年来自己远遁孤岛,只求避开他永不再见,但梦里相逢又何止千次?没料到真的见了,又会再度拔剑相向。戴雪一时只觉前尘如梦,那些恩怨也罢,误会也好,能不能解得开又有什么要紧?反正自己最大的心愿已了,能再见他一面,能知道他已重新站起来,今生又再有何求?既然他还这么恨自己,倘若自己死在他剑下,他心里会不会好过一些?会不会从此放过别人,也放过他自己? “好!看招!”戴雪应了一声,他久已不使剑,何况出来得匆忙,更未带兵刃,往怀中一摸,只摸到那柄贴身藏着的匕首,戴雪抽出来,朝前一扑便扎向萧晖的后心。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功力,便是竭尽全力也不可能伤得了萧晖一根汗毛。果然萧晖轻轻一让,已侧身反手托住了戴雪手腕,看到他手中的匕首,萧晖的眼色变了变,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你用这个就想杀了我?”萧晖似是嘲笑,抬头看了看天空,林梢上一弯半圆的月亮,“你若想救他性命,七日后,你到断魂崖上,我等你决战。”说完一松手,咣当一声,戴雪手中的匕首落地!萧晖更不回顾,足尖一点,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山林夜色之中。 戴雪跌坐在地,怔怔地望着萧晖远去的身影,他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又要约在七日后决斗,是何用意?忽想起三年前自己救出他时,他曾说过,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会恨自己一天,而自己也曾对他说,要他伤好后堂堂正正地比过。也许,到如今也该有个了断了…… 戴雪起身正要回城,忽见对面的树影里走出一个人来,却是施君。施君面上寒霜笼罩,戴雪心头发毛,不知他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果然施君道:“你偷偷摸摸跑出城来做什么?刚才那人是谁?” 戴雪知他既然已看见,瞒也无用,自己瞒了他三年,现在萧晖武功已臻化境,也无须再惧谁怕谁,便坦然答道:“他是萧晖。” “萧晖?”施君皱起眉头,疑惑不解,“他不是死了吗?” “不,那是我骗你的。”戴雪迎着施君狐疑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下去。“他没有死,冷焰并没有杀他,后来我带莫无伤去幽冥山庄救出了他,他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还是活了下来……” “啪”的一声,戴雪的脸上已吃了重重一记耳光,施君一掌将他打倒在地,手指着他,气得浑身不住颤抖,原来一切的前因后果竟是如此!“好你个戴雪!你瞒得我好苦!这几年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把我当成猴子耍!”戴雪扑倒在地,面颊火辣辣地疼痛。施君待他向来温柔,别说动手打人,就连大气也不曾吹过一口,今日却是被气得不轻。但这一天戴雪遇到太多的事,哪有心情与他分辩?只听施君又冷笑道:“我当你性情冷淡,原来是心心念念地想着旧情人,可笑我还带你回中土,将你送到他面前!今夜和旧情人幽会了,明日是不是要和他私奔?” 戴雪迟疑了一下,狠狠心道:“他约了七日后在断魂崖上等我。”该断的,干脆都断了吧!了无牵挂,方是干净! “啪!”戴雪话刚说完,施君又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戴雪只是抱了头,蜷成一团,任他踢打发泄,毫不反抗。施君打了一阵,忽听到身后轻轻一声咳嗽。施君心头顿时泛起一股森森寒意,有人来了? 七十一 否极泰来 施君不由住了手,转过身去,一青衣男子正站在三尺开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腰间系着一柄长剑,从装束上看,正是刚才与戴雪会面之人。萧晖?但相貌却又不是。施君只觉浑身寒毛倒竖,他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身后,如果不出声,而是刺上自己一剑,这会哪里还有命在?施君忽想起那墙上的血剑,失声道:“无影剑?” 萧晖冷冷地看了他片刻,沉沉开口道:“你现在即刻回去,带着你逍遥岛的人滚回东海,永不许再上岸一步!以后要让我再看到你的人,那就……”他话音未落,施君只见眼前蓝光一闪,头皮一凉,伸手一摸,竟已被他齐着发端削去了半边头发!再看那人长剑仍好好地系在腰间,身形也似在原处一动未动,竟不知他是何时出剑,何时又还剑入鞘? 施君吓得魂飞魄散,萧晖几时练成了这等神功?身手之快,当真是匪夷所思。想要拔腿就跑,双腿却不听使唤,筛糠似地抖个不停,几乎要瘫倒在地。萧晖又喝道:“还不快滚?” 施君说不出话,也忘了再去管地上的戴雪,抖抖索索地转身走了几步,走到十数丈开外,方回过神来,逃命般地飞奔而去。 戴雪眼中含泪,一直呆呆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萧晖。等到施君走了,戴雪才发现自己滚在地上,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忙手足并用爬起来,正要向他道谢,却见萧晖目光中尽是鄙夷,不禁愣了愣。萧晖冷笑道:“原来这就是你三番五次要维护的人?” 象是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尖锐的碎片刺得戴雪阵阵疼痛,大约萧晖并没听到施君开始说的话,不过在他的眼中,现在的戴雪就是这样自甘下贱吧?可不是吗?戴雪吸口气,低低地象是自言自语:“他对我有恩,我不想他因我而死……萧晖,既然你允许他返回东海,那血剑便不作数了吧?” 虽然萧晖在数尺之外,戴雪仍感到他身体倏然一僵,眼神顿时变得凌厉,冰冷的话语似要把四周的空气都冻住。“血剑如血誓,誓出如山。你想和他回逍遥岛?除非你胜得过我手中之剑!七日后断魂崖上若不见你,逍遥岛上便不会再留活口,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就走。 戴雪低唤了一声“萧晖!”萧晖步伐略滞,却不停留,转眼山顶只剩了戴雪一人。 月亮不知不觉已升到中天,戴雪抬头看那半轮明月,七日后,月亮就该圆了吧?自己这一生,欠了的,还了的,太多太多,竟象是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出头绪……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曾问过自己,有没有想过放下仇恨,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那时他的怀抱好温暖……到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吧?只剩下他眼中的坚冰……报仇报恩,都太累太累,多希望能安安静静地合上双眼,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哪怕再也不会醒来……好在七天后,就该是结局了。既已亲见他的盖世武功,再无挂念。剩下的,若死前能求他放过施君,算是还了施君的情……戴雪眼前忽然又闪过父亲临死前不瞑的双眼,不孝之子未能报仇,也早该去向父亲请罪了……眼角似有冰凉的液滴滑落,戴雪伸手拭去眼泪,振作一下,一步步挪下山去。 七日后,临近黄昏,萧晖到了断魂崖下,抬头望崖顶云烟缭绕,自从扶师父灵柩归葬后,已有两年多未来过此地了,不知那人是否已在崖顶相候?一丝近似慌乱的情绪涌上来,萧晖摇了摇头,就是在数天前,自己一人独战武林上百高手也不曾有任何畏惧,今天却为什么会害怕?怕自己决心不够坚定,还是怕面对他那黑白分明含着泪水的双眸?……难道时至今日还割舍不下?萧晖有些生气,无论如何,早该把这一切了断了! 萧晖正要上崖,忽听得背后有人叫“萧晖!”不由吃了一惊,他自重出江湖后,一直带着人皮面具,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极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回头见一人正匆匆赶来,却是冉少阳。 萧晖离开万源谷后,再未见到冉少阳,但曾蒙他和崔神医倾力救治,萧晖心怀感激,便不否认,施了一礼道:“前辈多时不见,别来无恙?”暗想,他莫不是为了戴雪而来? 冉少阳见萧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漆黑如墨的玄铁戒指,上面镶嵌了一粒硕大的蓝色宝石,璀璨夺目,失声道:“玄元戒?恭喜少侠称雄武林,号令群雄!” 萧晖淡淡地道:“身外之名,何足挂齿?不知前辈千里迢迢赶来,有何指教?”原来这玄元戒指是武林盟主之信物,天下至尊。萧晖这几年潜心练武,将无情剑法的外家功夫和天罡心经的内家修为融为一体,独创一派,武学造诣已在当年上官归鸿之上。数日前的武林大会,萧晖持无情剑独败江湖数十门派上百高手,生生抢下了玄元戒指,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冉少阳道:“我这次来,一是要恭喜少侠,中原武林有少侠这样的青年英杰主持大局,定可终结混乱,重现盛景。” 萧晖不言,等他下文。 果然冉少阳又道:“二则是日前我听说逍遥岛未参加武林大会就匆匆赶回东海去了,似是出了什么变故,而戴雪又未与施君同行,据说是与少侠相约在断魂崖上见面,我放心不下,特来看看。” 萧晖冷然道:“不错,晚辈是约了戴雪今日在断魂崖上生死一战。但戴雪和晚辈的私人恩怨,还望前辈不要干涉为好。” 冉少阳道:“这么说,你是要杀了他了?” 萧晖沉默片刻道:“前辈若无他事,晚辈就告辞了!” 冉少阳见他语气坚决,忽笑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等杀了戴雪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望你到那时不要后悔!” 萧晖听他话中似有隐情,停下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冉少阳却不着急,先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道:“这事说来话长,何况你们的私人恩怨我不该过问,戴雪也千叮万嘱不许我告诉你,还是等你解决了他再说。” 萧晖被他几句话撩得心急火燎,但冉少阳不同他人,无法武力相逼,想了想,只得恭恭敬敬地对冉少阳一揖到地,道:“晚辈适才出言不逊,多有失礼,万望前辈恕罪!晚辈鲁钝,前辈有何指教,还请明示!” 七十二 地老天荒(大.. 冉少阳满意地笑了笑,冷酷无情的面具下,萧晖毕竟还是以前的那个萧晖,热情坚强,情深不渝。“萧晖,当时崔神医为了治好你的内伤,恢复你的功力,四处求药,其中最关键的一味药叫绛珠仙草……” …… 冉少阳简要地讲了戴雪如何因求药才去了东海,如何隐瞒这一切只要他忘记过去,以及最初戴雪从幽冥山庄逃出后,如何剖白心意,摆脱施君,找到莫无伤去为他报仇…… 大约半个时辰,萧晖静静地站着,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波澜起伏,但专注的眼神却象是怕听漏了一个字。等冉少阳说完了,萧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原来那个梦,竟然是真的!”一时心里沉甸甸的,象是找到了一件失落许久的东西,又象是流尽了鲜血伤口终于开始愈合…… 冉少阳诧异:“什么梦?” 萧晖摇了摇头道:“多谢前辈告之详情,晚辈去去就来!” 冉少阳惊道:“难道你还要去与他决斗?” 萧晖道:“萧某从不是失信之人。不过前辈放心,当年我与前辈说过的话,晚辈也定然会践守承诺。”萧晖一边说,一边已施展轻功上崖,话音未落,人已在十数丈高处。 “当年他和我说过的话?”冉少阳纳闷道,想了一阵,才想起萧晖曾亲口承诺过要一生一世尽全力照顾戴雪,不由微笑了。 萧晖上了崖顶,却见戴雪一袭白衣,正站在一棵枫树下,火红的枫叶象是一簇簇燃烧的火苗,微风过处,红叶铺了一地。身后是五彩的晚霞,红黄橙紫,在蓝天中幻变着奇妙的图画,戴雪的脸庞和衣衫都似镀上了一层金光,长发飞舞,临风翩然,宛如仙子,又象是要乘风归去…… 萧晖站着看了一会,心情慢慢平静,犹记得多年前,自己也曾在这里等他,纵然沧桑变幻,一切却早已注定……迈步走过去,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停下来,手上的戒指反射着夕阳的光芒,璀璨夺目。戴雪看到戒指,轻笑一下,道:“恭喜你了!” 萧晖道:“准备好了么?”戴雪点了点头。萧晖又道:“很简单,只要你能挡得过我十招,就算你胜,明白了么?”戴雪又点了点头,心头苦笑,十招?怕是一招也挡不了吧? “拔剑吧!”萧晖却解下腰中的无情剑,掷给了戴雪,自己则随手折断一根树枝握在手中。戴雪一愣,萧晖喝道:“兵刃上你占不了便宜!用你全力!”戴雪心知自己武功和他差得太远,若有无情剑相助,十招或许还有半点机会,凝思一刻,猝然拔剑! 剑光起,人影乱,分合之间两人已斗了六七招。无情剑是天下利器,萧晖不能用树枝与之正面相交,只取守势,悠然在剑光中游走,口中数着“一”“二”“三”……到了第九招,却已一步步地将戴雪迫到悬崖边,只要再一招就可令他撤剑认输。正在这时,萧晖忽发现崖边有一块松动的石头,戴雪一只脚正要踩上去……萧晖不敢再迫,本能地往后退了退,肋下却露出破绽,戴雪的长剑已刺了过来!这时萧晖已避无可避,暗想:此番休矣! 戴雪忽见萧晖露出肋下破绽,想也未想已一剑刺了过去,堪堪触及衣衫,才回过神来,忙将剑往旁边一拉,贴着萧晖的肋下划出一道口子,却未伤筋骨。戴雪松口气,未料用力过猛,脚下一空,便要直直地往悬崖下摔去!身在半空,突然下坠之势被一股大力生生扼住,原来是萧晖往前一扑,拽住他双脚拖了回来,再往后一拉,戴雪整个人都倒在了萧晖怀中! 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几度易手。戴雪定定神,要站起来却被萧晖紧紧抱住。只听萧晖笑道:“这几年做什么去了,武功一点长进也没有?” 自己输了,也该他嘲笑,戴雪咬咬牙道:“我输了,你杀了我吧!只求你以后别再为难不相干的人了!” 萧晖收了笑:“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与你决战么?” “为什么?” “我不是想嘲笑你,更不是要折辱你。因为你,只有你,是天下唯一一个能杀了我的人!和你的武功高低无关,你懂么?但那是以前……刚才你本有机会,既然你错过了,以后我不会再给你这种机会了。”萧晖又恢复了平淡的语气。 自己是唯一能杀他的?这是什么意思?戴雪似听懂了,又似一点儿都不懂,自己曾经杀死过他一次,那种痛和内疚永远不想再尝……既然他已获得了重生,就算再有一千次机会,自己也决不会刺落那一剑!戴雪有些疑惑地想,为什么他会说以后呢?既然输了就不再有明天……戴雪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晖,看着他的眼睛,那眸里的千古寒冰已化去,只有浓浓的柔情,如大海般深邃,让人沉溺。是自己看花眼了吧?但怎么舍得再转开?听萧晖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了,他在问自己的遗愿呢?戴雪道:“我……我想求你一件事?”能再看他一眼,今生应该没有遗憾了吧? “什么事?” “能取下你的面具吗?我想再看看你。” 萧晖一把扯下了脸上那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扔在一边。面具下的脸色略有点苍白,但五官依然英挺,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让线条分明的面庞柔和了几分,戴雪贪婪地看着这张梦萦魂牵的面孔,他竟然在笑?笑容还是象阳光一样温暖灿烂……良久,戴雪终于叹息一声,闭上眼睛,道:“你动手吧!”萧晖仍抱着他,没有动静。戴雪又睁开了眼,不解地看着他。 萧晖笑道:“我不杀你。我记得我们以前曾有个约定,你要是输了,就得一生一世跟着我,永远听我的话,对么?你输了一次又一次,这约定总该兑现了吧?” 戴雪睁大眼睛,忽然明白他的意思,脸上腾得满是红晕,热得发烫,一颗心扑扑地跳个不停,他竟是要……戴雪费力地转过头去,颤声道:“你还是杀了我吧!你是我的仇人,我不可能跟你一起!” 萧晖听了并不恼,仍是笑道:“好,你不愿意我不勉强。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放你走,以前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什么要求?” “叫我……唔,叫我一声萧哥哥,我就放你走。”萧晖扬了扬眉毛,眼中亮晶晶地,似有光芒闪动。 竟然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吗?戴雪疑惑着难以置信。萧晖又道:“我说的话,什么时候没有算数?” 戴雪沉默,萧晖静静地等着他,空旷的崖顶,唯有两人的呼吸和心跳清晰可闻。过了许久,戴雪终于艰难地开口,“萧……萧……萧哥哥”。伴着这一声熟悉而又久违的“萧哥哥”,无数前尘往事忽然涌上心头,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漫出了戴雪的眼眶。戴雪闭着眼,似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吸去了眼角的泪水,接着捕捉住了自己的双唇,那是他的嘴唇,是吗?真的是吗? 萧晖缠绵地,热烈地,温柔地,贪婪地吻着,戴雪象是被催眠了,深深地回应……万事万物都已融化在这个吻里,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纠缠着不肯分开……长长的长长的一个吻,象是永生永世……终于,萧晖放开戴雪,笑道:“果然都是真的,和那个梦一模一样。”戴雪不明白他说什么,萧晖道:“你可以走了。”戴雪无言,缓缓地站起来,就这样吧,有这样一个吻也足够了!别的,都不要去想,不要去问,再见吧!明天,还是陌路。 戴雪刚攀住崖边打算下去,突然身子腾空,已被萧晖抱起,耳听身边风声呼啸,如腾云驾雾一般,戴雪奇道:“你不是放我走了吗?” 萧晖眨眨眼睛,道:“我放你走,可没说我不能跟着你啊,以后你不用跟我,天涯海角,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去!” 戴雪见萧晖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狡黠笑意,居然上他当了?气恼地转过头,望向无垠苍穹,夜幕早已降临,天边正有一轮银白色的满月徐徐升起,月亮圆了?原来竟已是八月十五。 (全文完) 作者留言 小调查,看完本文的亲请回答下面几个小问题: 1、冰痕的四篇耽美小说:《霁雪飞云》《玫瑰之泪》《冷暖人间》《行到水穷处》,你最喜欢哪篇? 2、你是怎样找到《冷暖人间》的? 3、《冷暖人间》中你最喜欢的人物是谁? 后记之胡言乱语 小时侯看过一部印度电影《冷暖人间》,片中的男女主角都十分青春漂亮,尤其是男主角,因为我一直觉得印度女孩既漂亮又能歌善舞,而男演员一般都是中年胖胖的大叔了。故事是个凄美的悲剧,两人热烈相爱但因为家族的原因无法结婚,女主角逃婚和男主角私奔后被杀手追杀,女孩为男孩挡了子弹,男孩在杀死仇人后殉情自杀。片中女孩曾送给男孩一柄匕首防身(在本文中我也借用过这一情节),最后一幕就是男孩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腹中,然后缓缓俯下去抱住女孩冰冷的身体,吻上她的双唇…… 所谓悲剧就是把美毁灭给人看,而这是我记忆中最美的悲剧。因此,本文取了《冷暖人间》的题目,最初也暗示着这将是一场悲剧。我试图让两人处于绝对无法融合的爱恨斗争中,小攻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获取小受的原谅,最后小受趁小攻危难之时杀了他,报了仇,但却从此陷入无法救赎的痛苦悔恨中…… 但后来我感觉这样的结局没有难度,读者也许看了开头就知道了结尾。让有杀父之仇的两人互相仇杀容易,让他们相爱相伴却难,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任务,因此最后选择了HE。为此改变了很多情节和细节,以使两人的感情发展看上去更合理。 两位主角都不是完人,尤其是戴雪争议更大,但我认为有生命的人物都是有争议的,书中人物需要符合他的身份、性格和成长背景的设定,至于读者喜欢不喜欢,不是作者所能控制的。较之以往,本文中我更注重人物性格的发展,例如戴雪年幼是天真不谙世事,后来在幽冥山庄变得冷酷无情,不择手段,而萧晖“死”后,他终于渐渐成熟。因年龄关系,萧晖的性格发展不如戴雪明显,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人物塑造是否成功还需要读者评判。 作者留言 如果喜欢本文,看完后望留言支持,不要霸王哦! 有任何意见也欢迎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