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谋天下》 作者:宸彦姬 文案: 五百年前那场恩怨里,她倾心相付,却换来身死族灭的下场。 机缘巧合,重生乱葬岗,成为丞相庶女。 她和血吞泪,咬牙发誓:前世今生,谁欠了她的,势必一一讨回。 从相府的小小后院,到风云诡谲的朝堂背后,再到纷争不断的鼎立三国。她满腹谋算狠绝无情,迎着刀光剑影踏着鲜血白骨,以江山为棋,素手挑动乾坤,谋算天下…… 他是名震三国的铁血战神,雄才伟略志在天下,无意间发现了惊才绝艳的她。 这女人冷酷无情,还把他当棋子用,真当他那么好算计? 局中有局,计中有计。他不肯退场,她还没有唱罢。 这一场在乱世中的追逐,飞箭对上龙戟,她言笑晏晏:“黄泉路已开,请君好走。” 他朗声大笑:“长路漫漫,若无美人相伴,孤只好再回红尘,执子之手祸乱天下。” 片段: 月黑风高,一男一女闲庭对坐。 女子:把你的黑甲精骑给我。 男子挑眉:那我有什么好处? 女子:我助你得真龙之力。 男子笑:用黑甲精骑换你,岂不更好? 女子冷嗤:你确定要得起我? 男子揶揄:为何要不起? 她莞尔:不如你先生一个孩子出来。 男子疑:…… 她浅笑:我的男人不会生孩子可不行。 男子一把揽过她,笑:不如你生个孩子,我嫁给你。 她:…… 第1章 文名变更通知 《凰谋天下》正式改名为《凰归诱君入局》,简介也改了。 编辑说凰谋天下这个名大气,但是太正,修改后没那么正,却也很贴合文章内容,希望美人们喜欢。但是后来本文通过了金品馆申请,编辑说这书名偏向于大气风格,所以又让我改回来了。呜呜,不管怎么说,多写大家的支持! 这本书原来发表过,最初的名字叫做《重生之覆国鱼妃》,后来因为诸多原因该文,然后换了个马甲重新发表。 彦姬是个固执的人很希望这个构思了很久的故事能够分享给更多的人,修修改改一个多月,虽然目前成绩不理想,但彦姬没有放弃,若是喜欢文文,请每美人们也不要放弃。 第2章 《凰归-诱君入局》更名 各位亲,本文进入了金品馆,应编辑的要求将书名改成原来的名字,编辑说这样大气些。为了避免亲们误会,单独发一个公告。 本文原来名字叫做《凰谋天下》,之后改名为《凰归诱君入局》,现在已经更为原来的名字了。 第3章 文章大世界环境及人物 一:国家(三国鼎立) 1:天诀:建国最久,版图最大,经济文化最为发达,内里却已经败坏腐朽。 2:帝月:游牧民族政权,民风彪悍,铁骑天下无双,名动寰宇的战神赫连烬所在国。 3:星池:综合力量在三国中最末,偏大陆西南部,地形复杂,民风较为淳朴。 二:天下闻名的军队 1:黑甲精骑帝月赫连烬 2:虎贲骑天诀司空珏 3:铩羽骑天诀司空凌 4:龙影军星池万俟星 5:翼卫帝月赫连倩 三:天下宝物 1:九幽笛鱼璇玑 2:开天玄弓司空珏(目前) 3:江山堪舆图 4:碧眼灵狐赫连烬(目前) 天诀国:皇族司空氏 司空秣:天诀襄惠帝。 司空贺:大皇子,皇后凌仙儿所出。 司空琦:三皇子,母为兰妃刘氏,背后有镇国公府做后台。 司空久:四皇子,大将军张猛之妹,封月妃。 司空书:七皇子,母为一小官吏之女,封号婕妤。 司空凌:十皇子,母为皇后。少年时自动请缨前往边关磨练,有军功在身,掌管铩羽骑,是几个皇子中最有威望建树的人。 司空懿:十一公主,母为宠妃梅贵妃。公认的天诀三大美人之一。 司空珏:桐封王,天诀国唯一一个得到封地的王爷,此人素有大才更有兼济天下之心。他是个如玉簪花般洁然出尘的男子,喜白衣,容貌与司空天(天诀开国皇帝)非常相似,也因此让璇玑多番对他动了杀机。 安家 安禄:天诀当朝丞相,权势极大,其妹在为宫中四妃之一的安贤妃。 安勇:丞相长子,庶出,性格沉稳,长济关总兵。 安和:丞相二子,庶出,纨绔子弟。 安悦:丞相三女,嫡出,天诀三大美人之一。 安晴:丞相四女,庶出,有小聪明,但每每都成了炮灰。 安纯:丞相五子,嫡出,个性冲动,最讨厌鱼璇玑。 安陵:丞相六女,庶出,胆小怯弱总是被人欺负,被人设计而死,葬乱葬岗。异象出现,亡魂虞诀附身在她身上,成为鱼璇玑。 苏宁儿:丞相大夫人,当家主母,如其女般心狠手辣。 安怡:安禄之妹,安贤妃。 雒邑白家 白毅:白家现在白家的家主。 白钰:白毅的二弟,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白逍:白毅三弟,在经商方面很有天赋,辅助白毅料理白家的生意。 帝月国:皇族赫连氏 赫连烬:帝月国战神烬王,天资俊美无俦,胸中有天下沟壑,雄才伟略,独爱鱼璇玑一人,与天诀司空珏并称当世双雄。 赫连烈:帝月国在位的皇帝,赫连烬的大哥。 其他人物(比较重要) 瞿:天诀国武陵侯。 郭绚:炎京十二卫统领。 清荷:天诀三大美人之一,秣陵名妓。 第4章 庶女重生,撕杀群狼 好痛!好冷! 眼皮好似有千斤重般睁不开,隐隐感觉有轻软的东西砸在了自己身上,想动弹却动不了,耳边跟着传来男子低低说话的声音:“咱们先去把符拿过来,埋了尸体赶快走,否则遇到那要命的狼群就麻烦了。” 埋尸?尸体?她么?怎么可能,紫重阙那场大火已经将她烧成灰烬,又哪儿来的尸体让人埋呢。 蓦地,那风干血臭味夹着枯叶腐败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久违的气味让她混沌的思维倏地清晰。须臾之间,头突然一阵剧痛,两个完全不同的女子的记忆雪花般涌出,纷乱的片段在脑海中交织,脑子几乎要炸裂开。 不知纠缠了多久,画面定格在一间干净而简陋的屋内,躺在床上的病弱少女安陵口吐鲜血看着前方那一脸惊讶错愕模样的嬷嬷,手中药碗翻到在地,她手腕跟着一落在床沿上双眼永远地闭上了。 “啊——”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声落却轻若蚊吟。暗夜密林里,躺在土坑中满身血污的少女霍然睁开眼一下坐起来。血液干涸的面上颗颗豆大的汗珠被插在土坑旁的火把照着晶莹而光亮,双瞳恍若一方上乘的墨玉泛着幽幽墨黑光泽,深如黑渊一跌无底又夹着沁人的寒光。 僵硬的手却突然一动,手心下一阵刺骨的冰凉瞬即传遍了全身。她眸光微闪,下意识地瞥了眼自己坐着的大坑里,两具交叠浑身染血的尸体横在她身旁,分明就是记忆中那吃惊的老嬷嬷和丫鬟巧儿。 土坑旁斜插的火把光火熠熠,僵硬地抬起那双纤瘦脏污小手,她不是安陵却占据了安陵的躯体,也就是说…… 借尸还魂!她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出四个字。沁凉的墨玉双瞳垂下,小手合上那双死睁着的眼。归分了两人的记忆后思维分外清晰,捞开披散的长发扭头朝后肩瞥去,身上的棉布交领白袍上血迹斑斑,隐约可见背部一条条长长的血痕和早已凝固的血块。 “你撒符你撒冥纸,快些快些。”未待她细想,不远处传来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及男人低声呵斥的声音。 敛着寒霜的眸子微微眯着,反手扒着土坑颤巍巍地站起来,每一个轻微的动作牵扯着身子火辣辣地疼着。抬头,眸光遇上三个拿着铲子拎着篮子朝土坑走来的男人。 “啊,六小姐诈尸了!” 显然是没想到这死去已久的人儿会突然爬出来,三个男人在一刹的惊惧之后,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跑。人还没跑出她的视线,黑暗中飞速窜出一片暗影,二十多只体态健硕的灰狼伸出淌着涎水的长舌头,绿幽幽的凶狠眸子里闪着嗜血的光芒从前左右三个方向凶猛地朝他们扑了上去。 两个男人手忙脚乱中被扑倒当即恐惧地嚎叫着,恶狼大张着嘴尖牙闪过森亮的光狠狠地朝他们就撕咬了下去,另外一个一脸惊恐地挥舞着手中的铲子脚步凌乱地朝宽敞的空地那方退去,却被脚下一根藤蔓绊倒。群狼见机而上,男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这寂静的暗夜中听着格外悚然。 快些离开!她秀气的眉几乎要拧成一条线,咬紧牙关不去理会后背火辣的疼痛,硬是拖着僵硬的身体爬出了土坑。摇摇欲坠的身体刚刚直起,那撕咬着三个男人尸体的群狼蓦地转向了她。夜风疾,满地冥纸纷飞似冬月中飞扬在苍龙雪原上的鹅毛大雪,砸落她身畔。 她后退,群狼则进一步。土坑旁火把火势渐弱,少女满是血污的脸上寒气更重。安陵不会武功,即使她前世是高手可遇到这么个孱弱且受伤的躯体,她…… 万籁无声中,鼻端忽然闻到一股幽幽的冷香,她眉头一拧偏着头正好看见一袭玄衣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侧身背靠着一株大树,双手抱胸目对前方。树荫深黑遮掩了他大半个身子,借着这边的光火照亮他一侧衣袍上那用着金丝绣的暗纹闪着柔和光彩。那人就那么散漫地倚着树干,却无形地流露出一抹神秘和刻意收敛后还是不形淌出的霸气。 直觉,这是一个她目前没有能力惹的人! 前有恶狼,侧处敌友不知,上天还真是厚待她,刚重生就送了她这么一份历练大礼! 少女凉薄的眸色朝他一望,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嘲讽冷笑,张嘴喉咙里发出喑哑粗粝的声音:“来看我死透了没有?” 靠树而立的男子有那么一霎愣滞,带着垂纱斗笠的头一偏,好似很无趣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简洁明了地道:“赏星。”随风溢来的声音有九天琅华相击的清贵,更兼有昏时暮鼓的些微厚重。抬头望天,仿佛真的不关心身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抬首略过鸦沉的夜空,一望无际的黑色里那颗太白卓然明亮,炫目至极。 嗷呜—— 为首的黑狼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嚎,快如闪电般朝她扑来。少女神色一变,身子一扭迅速朝周边一滚,胸口猛地撞到块石头上,张嘴吐出一口乌黑的血液。从疼痛的眩晕中回神来,眸子里映入一只带着凶狠绿眼的黑狼。背部伤口重新被扯开身上多处擦伤,潋滟着冷月清辉的墨玉眸子定定地看着准备攻击自己的黑狼,艰难地动了动身体右手在地上一摸,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握在手中。 黑狼低嚎了一声,手指紧紧抓着石头,前爪不停地抓地,狼眸死死地盯着地上躺着的她。那双不输狠厉的眸子亦是紧盯着黑狼,只要它扑上来……落叶簌簌,黑狼突地扬起前爪飞剪般朝她射过来。手臂一硬,猛地一甩手石头好似离弦的箭朝扑来的黑狼砸去,隐约中却好似有一道轻风拂过,一道模糊的暗影奇快无比击中狼头,飞去的石头才跟着砸上溅出一地血水。 半空的狼尸噗通一声掉在地上,砸得满地灰尘飞扬。 其他狼见黑狼被杀,嗷呜齐齐嚎叫着愤怒扑上前来。身体绵软无力,那一双双刀子似的狼眼带着凶光而来,她只觉得一股绝望从心底里蔓延,让她浑身如被冰雪。她好不容易重生,难道要丧生在群狼口中?不,她还有太多未了之事,决不能这样死去!强烈的怨愤弥漫在身侧,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嵌进去的泥土掀翻指甲,指尖血水滴滴。 看着越来越近的狼群,墨玉般黝黑的双瞳暗影重叠,忽地一下遍染血色。与此同时,四肢百骸处涌出一缕缕暗流,如涓流如河刹那间汇聚成海,在体内经脉中窜动,她脸色刹青刹白有如风云之变。 “啊!”她痛苦地叫了一声,后背恍若被弹,整个人猛地坐起来。血染的瞳眸闪过嗜杀的兴致,突然手掌在地上一拍,身子倏地飞起正好撞上冲上前来的狼群。手掌一张十指成钩,指尖窜出一股阴戾的劲力,所到之处恍若银钩狂舞。血水喷溅,乌发狂舞,墨黑与银色交织着冷艳画意。整个人似魔障了一般,双瞳里满是血色,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 浓重的血腥味驱散了空气里的其他气息,早就染了血色的白裳此刻已然成了红衣。群狼哀嚎之声在寂静的夜中分外惨烈,惊得树上寒鸦凄叫连连。不消片刻,不算宽敞的空地上俱是破碎的狼尸。她垂手站立,鲜血顺着她手臂缓缓淌下,经过手掌由指尖落下滴入地面。 死了,终于死了!她咧了咧嘴角想笑,却发现喉咙肿痛得厉害。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渴!小巧的舌舔过干涸的双唇,泛着红光的血眼缓缓扫过满地狼尸,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最先攻击自己的黑狼上。她缓步走去,轻轻蹲下,忽然伸出满是血污的手轻柔地抚了抚狼头上的毛发,那动作极像是在安抚着不安宠物。 前一刻,凶残嗜血;后一刹,文静温柔。只是,在看见插入一双狼眼中间树叶时,她的动作一滞,僵硬地扭过脖子,望向那个“赏星”的男子。他还是如方才见着的那般伫立着,只是不知何时双手已抱在了胸前。火光微微,他斗蔓遮脸,让人看不到他是何神情。不过,却有种冷冽的凉寒渐渐散开。 她两指一夹扯出那片嵌入肉中的柔软树叶,手腕抬起树叶软飘下坠。那血色可怖的脸扬起,对着那远处的男人勾唇一笑,且妖且狞。须臾,她便收回了视线,抬手朝狼头…… 一霎间,树静风止。男子的手忽地放下,那隐在袖中的手指不觉地收紧。那似深既浅的夜色里,浑身浴血的少女两指狠辣地插在黑狼脖颈上,双手扣住两个血洞朝两方使力,嗤啦一声狼皮被剥了大半,她埋下头狠狠地往那带着生肉气息的狼脖子上一咬,大口大口地允吸着还有温度的血液…… 此刻,世界异常静谧,静寂得只听到她饮血时发出的咕噜声响。男子依旧依着树,双眸却紧紧地注视着她,那浓烈的视线穿透凉薄的夜色,似乎想要将她掠来,看看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即使满手血腥惯于杀戮的自己见了方才那一幕,真真的是被震撼了一把,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少女丢了被吸干了血液的狼尸,不经意地朝注视自己的男人瞄了眼,径直朝土坑旁走了过去。再见两具尸体,她好似被什么刺激了一下,约莫记起来,现在是天诀国襄惠帝二十七年,这身体是天诀丞相安禄庶出六女安陵。安陵的死疑点太多,而她们…… 她抿了抿唇,跪下弯腰伸手抚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当那满是血水的冰冷手掌快要触碰到那充血的眼时,突然一阵阴风身子一颤手掌直接贴在双眼上,浑身似被电击般一抖,神识也跟着被牵引到脑海的影像里。 破落院子里,少女一动不动地趴在一条宽板凳,后背上鞭痕累累染着血色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她身侧一个年约十八九的陋颜女子手里拿着长鞭,鞭子上染着鲜红夺目的血液,有的已经凝固将鞭子染了赤红的颜色,看着分外的触目惊心。女子勾着唇角露出一个凶恶的笑,扬起手鞭子一挥又朝着她身上打去,嗤啦一声鞭子打破粗糙的布裙,柔嫩的肌肤上顿时开了一条口子流出暗色的血液来。 “这就是贱人的下场!”女子发狠地笑着,阳光下那张布满了麻点的脸看着分外狰狞。被押着站在一旁的老嬷嬷和丫鬟看着自己死去的主子被人鞭尸无能为力只得跪下哀求着:“小姐已经去了求你不要伤了她的尸身,老奴求你了求你了。” “呜呜,柳儿姑娘,小姐她已经很命苦了,你就让我们把小姐安葬了,不要打她了。” 她们的声音里带着浓郁的痛苦,那老嬷嬷更是浑身悲戚一双眼里充满了愧疚,朝柳儿跪下恳求道:“是我害死了小姐,我对不起夫人。要打打我吧,求你打我,我愿意替小姐挨打,只求您高抬贵手别再打了,怎么说她也是相府的六小姐啊。” “死奴才,你以为你那贱命能值多少鞭子!哼,她娘本就是个天生下贱的青楼货,而她更是相府里容不得污垢的贱人,还敢称什么小姐,她安陵这辈子不论生死都只能是贱人一个!”柳儿面带厉色嘲笑道,“本姑娘就是要你们看着你们那死主子死了都不能安生的模样,哈哈!” “你这个毒妇!”恨恨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怨愤,老嬷嬷蓦然抬头来,不知哪儿力气一下就挣脱了押着她的婆子朝安陵的尸身就扑上去紧紧抱着,嘴角带着苦涩的笑道:“小姐,都是老奴不好,老奴这就下去陪你免得你路上寂寞。” “好你个死婆子!”柳儿一双眼瞪得老大,露出凶光来狠狠道:“找死!”说罢,鞭子一甩结结实实地就落在了护着少女尸身的老嬷嬷身上。老人紧紧咬着牙抱紧身下的尸体,身子因为鞭子打落而痛苦地颤抖着,脸上却带着无比满足的笑容。被押着的小丫鬟也挣脱束缚附在她们身上,小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道:“即使死巧儿也要跟小姐和嬷嬷一起。” “找死!”柳儿怒不可遏地甩着鞭子朝她们毫不留情地就打下去,嘤嘤抽泣的声音夹着鞭声嚯嚯擦破空气的凌厉撕扯着皮肉,带出殷红的血液浸染着单薄的衣裳。渲染着夕阳柔和光线的院落里,血腥味浓重得几乎叫人窒息…… 嗞—— 没忍住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从脑海的画面中将神志抽离,苍白的脸上满是阴戾。想起被鞭尸的安陵,想到前世的自己,周身漫出冰冻的寒气,恍若置身于寒天彻地的冰雪深渊之中。 为何女人,就注定成为弱者,被人欺凌?哪怕前世的她为他倾尽一世风华,却还是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这一世,她发誓,再也不会被任何人所左右,欠了她的她一定会一一讨回!包括,他所有的一切! 以手刨土将坑下的尸体掩去,汗水流下来,沾到伤处疼得就如伤口撒盐了,可她却仍旧面无表情,将土填平堆砌成一个小小的圆形坟包,替安陵对着埋在地下的两人拜了拜。拜完,她起身望了望天上炫亮的太白,转身朝密林中走去。 “去报仇?”男子言语中带着些戏谑的意味,却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她身子一僵,缓缓转身之际突然地一甩右手打出一道凶霸的掌风。霎时树摇叶落飞鸟齐惊飞扬席卷,待烟尘落下她早无踪迹。男子当即站直了身子刚想跟上去却发现南方天空中爆出一线紫红的烟火,不由将眉头一簇,旋而朝烟火那方而去。 借敏感五官一路北行,在林中狂奔了一个时辰后,终于看见林子外端隐约可见的灯火。本就疲乏伤痛至极的身子蓦地软下来脚下一扭,身体顺着斜坡一路滚了十丈远的距离,对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无疑是雪上加霜。脑中一阵眩晕,却恍惚看见一道极为暗淡的红光从天而降落在跟前。落地的瞬间红光乍盛绚丽迷眼,好像是一枚宛若在夜中散发着光亮的夜明珠一般拇指大小的珠子。 那珠子在地上滚了几下落在她半摊开的手中,冰冷的触感袭来,珠子在手心静静地流淌着莹莹红光,煞是好看。 这是何物?她拧着眉,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忽然一黑晕了过去。珠子的红光突然消失,变成一颗看似很普通又辨不清何种质地的红珠静静地躺在她手中。 ------题外话------ 借安陵身体重生的人是谁?谁在死后鞭尸了安陵?那颗红珠子是干嘛的…… 亲们,看书要收藏! 第5章 得人所救,新名璇玑 睁开眼,双眸微有刺痛的感觉,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细看之下她发现自己竟是在一个土屋之中。身下是一张破旧的木床,床头侧开着两格木窗正好将窗外明媚的阳光透了进来,照得床前木桌上放着白瓷茶碗反射着刺眼的亮光。拿着手挡了挡那刺入眼中的不适日光,一颗冰凉的红珠从手中落下滚在被褥上。 忆起昨夜的异象,清冷的墨玉眼眸扫过那颗在普通不过的红珠,一时间也猜不准这东西的由来。贴身收好,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交领浅蓝薄纱襦衣和同色的齐胸襦裙,身上的伤口像是被处理过,手指上也是涂了药膏的。 揉了揉跳跃的太阳穴,约莫记起昨晚摔倒晕了,看样子她是被救了。自己倒是好运气,不知是嘲讽还是怎么的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撩开遮着门框的布帘子走出去。 日悬西侧,高山远叠深浅不一的绿也跟着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暮色,柔光散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悠远。不算宽敞的院落中摆着几个晒着药材的圆形簸箕,几株高低不齐的芙蓉树上枝叶繁茂无数花朵点缀其上,药草的味道夹着不太闻得到的芙蓉香随风散去。除了鸟叫声周围很是安静,踱步走到一株芙蓉后的石桌旁坐着,桌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具,茶壶尚有温度茶水应该没有凉。 感觉到有些渴,她端着倒了一杯茶,确定无事才举杯优雅地饮下。眸光落在捏着茶杯的手上,扫了眼这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安陵已死,她也不适合在用以前的名字,所以……墨玉眸子中划过一丝暗淡,似想起了什么,嘴唇翕动呢喃道:“璇玑,以后就叫鱼璇玑吧。” 想起安陵的身份以及她在相府遭遇的种种事情,鱼璇玑眉间带起了一抹不明的神色。天诀仍在,这个身份对她要做的事有着无形的优越,而她得快些回丞相府。不过安陵身死,她冒然回去只怕不妥,看来得适时谋算一二才行。 思忖间,一个穿着藕色襦衣杏色襦裙的少女飞快地推开篱笆栅栏进院子,在一个晒着药材的簸箕中寻着什么。或许是想到了有事没做她有些懊恼地在自己脑袋上一拍,赶忙地跑上前把装着药草的簸箕都收进右侧的一间小屋中。转来出门却看见石桌旁喝着茶的鱼璇玑,顿时带着十分欣喜的神情跑来,指着她双手比划着旁人看不懂的手势。 喝茶的鱼璇玑微微皱眉,顿时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女不能说话,看她比了半天,鱼璇玑放下茶杯淡淡道:“我的伤口不怎么疼了,多谢你救了我。”她话落下,少女便笑着摆着双手表示不客气,可她的脸淡漠得很让少女也没法笑下去,最后只得讪讪地站在一边。 鱼璇玑安静地坐着喝着茶水,少女偷偷地看了眼她的脸色,虽然平静无波却能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好几次想问她些事都不敢比划出来。压抑的沉默里,鱼璇玑侧目瞧了下可能被自己吓到的少女,平静道:“我饿了。”少女闻言竟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似的,笑呵呵地点着头就朝厨房跑。 摇头,颇有些苦笑的又抿了一口茶水。脑中搜索着关于天诀国的事情,知道当今世上除了天诀这个第一大国还有民风彪悍以游牧民族政权建立的帝月国和久麓群山那方有个星池国,三国虽算不上是鼎足而立却也各自强势一方。 天诀开国,太祖南征北战倾尽大半生除却那蛮荒之地几乎是一统整个大陆,后来经历了两位帝王的励精图治,将帝国繁荣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其后的帝王虽兢兢业业却无多大的建树后期政治开始腐败,到了哀帝时期发生了一场十年动乱。也就是在那场动乱中,天诀国土分裂,西方和西南一带更是灾难频出,约莫过了几十年后相继有了帝月和星池。 若是划分得细致一些,殒荒大陆的历史上应有着前、后两个天诀。前天诀建国到没落的哀帝时期经历了两百九十七年,后天诀是前天诀司空皇族子嗣平了十年动乱所建,建国后统治者也创建了一个太平盛世,多番改革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不过在强大的帝国也摆脱不了历史轮回的轨迹,现在的天诀繁华中已不难见虚浮和破落。 想不到她重生在五百年后的天诀,仇人们一个个早已遁入黄泉,命运真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不过父债子还,她一定会夺回他欠她的一切! 一股软糯的米香味窜进鼻子,定睛看少女端了一小缸绿豆小米粥又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点头对她致谢后便有一勺没一勺地往嘴里送,越想越饿不知不觉地吃了三碗。少女拿着剪刀剪下几支盛开得正艳丽的芙蓉一边又偷偷打量起她,她沉思的时候一张脸看起来很安静可周身却有着一股子清冷淡漠,那是一种不明显却很直接的拒绝,不容许人对她有所窥探。 “哑儿,哑儿。” 少女准备收拾鱼璇玑刚放下的碗筷时,一个急促中带着喑哑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听到这个声音,少女一脸欢喜地跑出去迎接,鱼璇玑恍惚地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扭头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从牛车上下来,脸上带着急切拉住少女的手边走边问道:“哑儿,今天你有没有去过邙山?” 邙山?听到这个地名,少女一懵连连摆手。邙山可是乱坟岗,谁没事儿会去那么地方啊,即使她平时采药要路过那里也是有多快走多快。 看少女摆手,老妪脸色顿时垮了,身子似受不住打击似得一颤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少女一惊,慌忙伸手抱住她的腰,低头却见她老眼含泪。到底出什么事了?少女单手比划着,脸上也跟着满是焦急。 “云姑。”未等到老妪的回答,鱼璇玑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声音如一贯的冷淡。少女一脸讶色朝鱼璇玑望去,而听到她的声音,老妪猛地抬起头。惊喜,错愕,不可置信,老脸上色彩变幻十分精彩。鱼璇玑还是那样平淡的样子,清辉潋滟的墨玉眸子缓缓抬起,道:“不认识我了?” “小姐,老奴见过小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云姑推开搀扶的少女激动地朝着她跪了下去。 ------题外话------ 打滚求支持! 第6章 异象传言,谋之初始 炎京历经夏、陈、殷三朝动乱,待天诀国定之时已成四朝帝都。经历了无数战乱烽火,炎京不仅没有被淹没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反而在岁月的沉淀中越发显现出古都的神韵来。 街市整齐,城郭布列如棋,宫阙巍峨高耸,无一不在向世人昭示着天诀国帝都的严谨与威严。 五百年了,炎京的繁华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她却嗅到了这繁华里的糜烂气息。 “听说没有,前夜里那些奇怪的星星竟然是异象,普陀寺的了凡大师也说了那是孛星呢。” “什么孛星不孛星的我不知道,只是瞧着真是怪啊,明明黑得跟锅底儿似的夜突然满空星星,可没多久就什么都没有了。” “整个炎京都在传孛星的事,官府张贴了告示不让大家说这个,现在弄得人心惶惶的。” 付翠楼,炎京有名的茶楼之一,此处更是汇集了四面八方三教九流的人物,消息纷杂多广。鱼璇玑淡漠地靠着窗看车水马龙的街道,耳中却把隔壁雅间里传出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孛,不寻常的孛乱,邪恶气息出生之所。若世人知道她因孛星重生,那妖孽祸国之名恐怕是背定了。 唇角一勾,一声冷嗤,妖孽如何,祸国又怎样,她从不惧怕! “小姐。”云姑推门进来,看见伫立的鱼璇玑当即一愣。少女仍旧穿着前日的衣裳,披散的发被梳好绾成一个垂鬓双环髻,两环被一根白色的纤细绸带穿过结结于后脑,头顶微隆的发上插着一朵暗金枝花叶嵌红玉珠的钗钿。头不经意地一埋下,末端着孔雀石的流苏便伸展着垂到她光洁的额头上,映着窗外射进来的晨光肌肤苍白得透明,恍若要飞升一般。 “一切都准备好了?”鱼璇玑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对准了跟付翠楼只隔着三条街的丞相府大门。那日与云姑相遇她便把安陵死前的事和鞭尸之事一道说给她听,同时也从云姑口中听到了些相府最新的消息。未免夜长梦多,她早早做了安排今日便要堂而皇之地回府。 听到她冷淡的音调,云姑忙把方才的情绪一收,道:“都按照小姐的吩咐办的,没有差漏。”说话间还不忘记打量她,自己看护了小姐那么多年竟不知她有那么细腻的心思,怕是夫人都不及她十分之一。 “那走吧。”她也不多说什么,拿起榻上的白色纱帽戴上径直出了门。云姑暗叹一声,主仆俩一前一后从前后门相继出去,拐过一条巷子入眼便看见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那处。哑儿一身浅粉色襦衣外穿芙蓉色对襟半臂和同色的齐腰襦裙站在马车旁,看见出现的鱼璇玑顿时欢快地跑上前,有模有样地朝她行了一礼。 鱼璇玑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哑儿原本是个乞儿,两年前一场大病险些死去,后被好心的云姑救下,也正是因为那场病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云姑便送她到乡下帮忙看管养老的房子。她在乡下跟郎中学了些小本事,云姑害怕回去后相府的人对她下毒,所以建议把哑儿带回去。 她一向恩怨分明亦不屑做借势压人的事,便让哑儿自己决定。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愿意跟自己回去的。鱼璇玑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朝马车上去,哑儿赶紧撩开车帘,待她进去才放下帘子坐下扬着鞭子准备赶车。 “从此后你便叫拒霜。”车声辘辘,淡然似水又含着些冷冽的语调不轻不重从车内飘出。赶车的哑儿一愣,会意过来便是满脸的欣喜。 小厮飞马来报,今日贵客上门。大夫人领着家眷们门口翘望了快一个时辰,才看见一辆高大的马车后面那有着相府标志的轿子一前一后停在相府门外。 四个拿着红缨枪穿着明光甲的兵士恭敬地站在前首的大马车后,一劲装少年背负长剑一脸老成地掀开车帘。一双黑色长靴绣云纹落入眼中,随之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着藏青色绘长寿纹圆领袍服,宽大腰带紧束腰间缀着一枚翠玉平安扣腰佩,头戴紫金冠的男子从车上下来。 男子肌肤呈麦色,宽额长脸,粗黑剑眉下双眸如淬光黑曜石般明亮,鼻梁高挺轻抿着那不失美感的双唇负手而立。眉宇间浮着属于军人抹不去的淡淡杀伐气息,让他刚毅俊美的脸上更添一份逼人的英武。 “十皇子。”安禄下轿,上前来一番客套。“茶点已备好,请十皇子入府。” 天诀国十皇子司空凌,不久前平定了南方蛮夷之乱,又因为是皇后所出一时间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安禄也是想尽了办法,今日才把这尊大佛给请到了家里。司空凌嘴角含笑却并不作答,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安陵做了个请的手势,刚到门口大夫人便领着一众人朝着入门而来的司空凌行礼,一些人看见那尊贵俊朗的皇子眼睛都忘记动了。 “起吧,这动静似乎大了。”看到一干衣着华艳的女子,司空凌眼眸一扫,虽是平淡无波却让人隐隐地觉得一种压迫感随之而来。安禄见他神色不对立刻便了悟了,襄惠帝本就不喜欢皇子和大臣们走得近,而他的家眷今日却对司空凌这个皇子盛装而迎,若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后果…… 忖罢,他有些恼怒地看着大夫人,正想出口教训几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淡似水的声音。 “父亲。” 父亲?安禄狐疑地转头去,只见着一身淡蓝色齐胸襦裙的少女一步步地从司空凌和她的轿子中间的空段走向门口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用那双质疑的眼瞧着他。 少女的面容他觉得有些熟悉,可她面上的神情有些冷,即使现在是青天白日阳光刺眼却仍旧在她身上看不到半分暖意。眸光上移看见她头上的钗钿,安禄霎时明白少女的身份,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显惊愕。 “女儿见过父亲,不知有尊客前来,打扰之过乞望尊客恕罪。”鱼璇玑眸光淡淡扫过面前官服未退,国字脸上一颌三寸须的中年男人,原来这就是安陵的父亲。膝盖微曲行了一礼,抬首上望不卑不亢。 “啊——鬼啊——”女眷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相府门口的人看了她,顿时一阵脸色苍白眼中甚至还满是惊惧。鱼璇玑闻言,眼底不由地闪过一丝讥诮。她这是抽着白天回来都被喊成鬼,若是晚上看见她那不都吓得魂飞魄散了。 安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呵斥道:“朗朗乾坤哪有什么鬼怪,妇道人家不懂就别胡说八道。” “爹爹,她真的是鬼,安陵都死了三天了,她跟安陵一模一样……”说话的少女是安家四女儿安晴,细看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身材却比同龄人高挑,一袭鹅黄高腰襦裙外罩大襟广袖绡衫贵气里多一份俏丽,头上梳着扁平的垂风髻两侧各插着一支同样的翡翠镶白玉珍珠流苏钗,柳眉杏目樱桃口,活脱脱的美人姿容。 鱼璇玑不语,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一干人,最后落在安禄身边的司空凌身上。司空凌也将注意力转到她,眼前的少女面貌清秀,那显得奇异苍白的面容上一双眸子太过幽深让人看不到最深处的东西。他看着她却感觉自己如同被迷雾包裹着一般,隐隐地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这边安禄也不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局面也很是尴尬,拱了拱手赔笑道:“十皇子,真是对不住,请您入内喝茶,本相马上便来。” “这位是相府的千金么?”他侧过身,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安禄面色一僵,无可奈何道:“她与本相才过世不久的六女儿很相似,本……” “父亲的意思是不准备认女儿了么?”鱼璇玑面带凄惶上前一步看着安禄,声音哽咽道:“父亲亲眼看见女儿咽气了?真的在心中认为女儿已经死了?”几许日光落在她苍白得肌肤上,那光泽几乎如玉般透亮,眼前的她好似一尊玲珑剔透的玉人,配上那一副我见犹怜的凄楚,竟然人心中扯起了疼痛感。 “不许胡闹,回去。”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碍于司空凌在此安禄也不能多说什么,转头对大夫人道:“夫人,派人将陵儿送回熹阁。” 一向以端庄自持的大夫人眼瞧着她脸色从最初的震惊开始变得镇定,不可否认地说她到现在也不相信安陵还活着,那么这个人冒充安陵前来必有所图。今日贵客前来实在不宜被此人破坏,思忖完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相爷,咱们相府的六小姐三天前没了,可这位姑娘却在府门前闹出这么一场,不仅冲撞了贵客还会惹得旁人非议。妾身以为该彻底弄清楚这位姑娘的身份,她若真是没了的六小姐自然无事,可她要是假冒的咱们也好及时处理。” “十皇子前来相府自该由相爷作陪,这件事就请相府交给妾身来办吧。”大夫人盈盈一福,一旁的各个姨娘也七嘴八舌跟着附和。 安禄也觉得可行便点头同意了,一边伸手引司空凌入内一边道:“让十皇子看笑话了。” 司空凌转头瞧了眼下首的鱼璇玑,似有些迟疑并未踏出半步,安禄见状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这时,鱼璇玑突然抬头道:“你们都不相信我还活着,这件事的确要弄个清楚。既然尊客是当朝的十皇子,不知可否请尊客在旁见证这一事件的始末?” “放肆!”司空凌还未表态,安禄便一脸气色地朝鱼璇玑瞪了过来,眼中分明有着对她不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中的怒气。鱼璇玑淡定地站着,清辉潋滟的墨玉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司空凌。日光明媚洒在她单薄的身上,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淡漠的孤绝感。他忽然咧了咧嘴角,对着安禄道: “事关相府名誉,本殿今日正好有些空闲时间,就依了姑娘做下见证。” 安禄一阵错愕,就连丞相府的家眷们也都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不由地用目光在司空凌和鱼璇玑身上来回扫视心中腹诽这两人是何关系。鱼璇玑垂首,身后的拒霜好奇地看着众人色彩变化的脸却被她一记冰冷的眼神吓得乖乖地低了头。司空凌也不看她踏步跨进府门,安禄赶紧上前道:“大厅在这方,十皇子请随本相来。” ------题外话------ 第一卷 :谋始:风起天诀(主要以谋为主,故事发生在天诀国,这里是女主复仇的基石之说,更是所有恩怨开始的地方。) 这一章正式回府,哑儿改名拒霜还有十皇子司空凌,这两个在全文都是有一定分量的人物,彦姬会很努力将人物写得饱满鲜明,希望亲们喜欢。 最后,打滚求支持,求收藏各种求! 第7章 他日事件,今朝真相 相府正厅,以主客尊卑坐定,丫鬟们奉上清茶,不相干的人纷纷退开一旁。鱼璇玑站在厅中将所有人扫了个遍,发现除了安家嫡女安悦和安家三个儿子之外所有人都到了。众人神色不一,却也很一致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五天前赵姨娘的丫鬟双儿一大早就抱了堆衣服到杂役院要女儿去洗,那日大雨下了一整天,为了不挨打迫不得已在雨中洗了大半日的衣服,因此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李嬷嬷好心求了大夫人才给我找了一个大夫,然而他却说我得的不是风寒而是花柳病,一时间府中人皆以为安陵乃不贞之人。其后,我喝了一碗汤药吐血昏迷俨然如死。”她一句一句说得极慢眸光悠悠扫过厅中每一人,眸子里略过一抹深深的嘲讽。 在场的人大多把安陵当做软脚虾任意欺负,她鱼璇玑今日回来就是要一笔笔替安陵讨回昔日所受的耻辱。辱她者,十倍辱之;害她者,她定叫那些人生不如死!眼睫微垂遮挡着眼中翻波起伏的怒潮,继续道:“三天前晚上转醒发现有三个人准备埋了我,他们以为我诈尸了就吓得四处逃散。无意间我看见了熹阁唯一两个下人,她们身上鞭痕累累显然是被活活鞭打死的,我在埋她们的时候也发现自己后背有大片鞭伤。” 她突然朝着安禄一笑,似真似假地道:“女儿昏迷之前身上没有外伤,父亲你说是什么人这么恨我,我都死了还不忘记鞭尸泄恨,甚至还将我熹阁的人生生打死?相府中无母无主的庶女卑贱如草,可父亲贵为一国丞相后院竟出了这种罔顾法度伤人性命的事,传出去真是有伤体面。” 这一番话落下所有人莫不变了脸色,早前府中的确在传安陵失贞染病之事,而她的死也是众人所知的,可那鞭尸一说就从未听闻。一时间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这鞭尸是怎么回事,毕竟没有深仇大恨又怎么会做那样阴毒的事情。 “胡说,相府里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大夫人端庄的脸上带着怒容,恨恨地朝桌面一拍震得茶水中碗中溢出湿了桌面。 鱼璇玑眸光冷冽地扫向大夫人,云淡风轻道:“背后鞭伤未愈,要不要我脱了衣服给大家看看?” 这话说得极为大胆,却无半分谄媚之意。话音一落,大夫人顿时被噎脸色也跟着难看。一旁被蔡姨娘拉了两次的安晴愤愤地拍桌而起,鄙夷道:“你这贱人真不要脸想要当众脱衣服勾引十皇子殿下!”她说话时小脸通红带着不言而明的愠怒,好似自家的夫君被人勾引了。 “晴儿放肆,坐下!”安禄气得直瞪眼,恨不得一掌劈了这两个口无遮拦的女儿。 鱼璇玑冷笑,眸光冷淡瞥了眼品着清茗一言未发的司空凌,道:“四小姐这话是侮辱了十皇子的人品,更是败了相府千金该有的端庄持重。” “你!”安晴气得只想跺脚,又急着想跟司空凌解释,只是她没有说出什么,安禄便用眼神警告她让她不许说话,蔡姨娘更是直接将她按在座上。家眷们幸灾乐祸地拿着帕子捂着嘴埋头低笑,而司空凌则是抬头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安禄故意重重咳了两声,面色严肃道:“陵儿,你喝的汤药是哪儿来的?你说鞭尸是自己猜测还是有人跟你说的?还有你在被埋那天就醒了,为何今天才回府?”不愧是在朝中打混久了的人精,很容易便找到了缺漏之处。 “李嬷嬷说是有一位姨娘好心给我抓的药,不过是哪位姨娘我便不知了。鞭尸之事是我猜测,毕竟喝了药之后我就昏死了,而之前身上没有外伤加上熹阁两个人那被打死的惨象,除了鞭尸我想到第二个可能。至于我为何今日才回府则是因为身上伤重,在乱坟岗走了大半夜,最后体力不支晕倒被拒霜救了,修养了两日能下床才回来。”说完,朝站在柱子旁的拒霜看去,示意她上前来。 拒霜比想象中的要镇定很多,上前行了一礼,伸出双手比划着。安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女眷们交头接耳都在说拒霜比划的内容。鱼璇玑淡漠地解释道:“拒霜不能说话,她刚才比划的意思是看见有人倒在地上她把人带走放在床上照顾。”拒霜含笑不断地点头,重新比划了一次。经她那么一说,众人再看拒霜的手势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即使你真是死而复生的六小姐,那失贞之事如何解释,相府中的小姐可个个都是冰清玉洁的。”一个年轻妩媚的女子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挑眉带嗔地朝安禄撒娇道:“相爷,之前您太忙顾及不到六小姐,可这事儿是大事一定要查清楚。” 鱼璇玑打量着这妇人装扮的女子,隐约记得好像是才进府半年的花姨娘。这人同安陵母亲一样风尘出生却是个风骚蚀骨的主儿,更是凭借着自己的手段让安禄独宠,怀上了孩子后更是骄横得没法。虽然有人也想拿这事给鱼璇玑添堵,可当这话从花姨娘口中说出来时很多人都投之以不屑的目光。她冷笑,这种人注定要成为深宅大院里的枯骨。 “花柳病非几日就能好。”鱼璇玑冷漠地回座坐下,“去找个大夫来诊一下脉不就知道了。” 安禄脸色铁青点头同意。不多时,一个青衣丫鬟便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约莫四十岁左右蓄着山羊胡的男人走进来。男人刚弯腰准备行礼,安禄直接不耐烦地道:“去给陵儿诊脉,看看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是是。”谦卑地弓着身子,正想问谁是陵儿小姐,鱼璇玑已经冷冷地开了口:“大夫,真是巧啊,你上次诊断我得了花柳病,这次又是你给我重新看诊。”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大夫转来看见她更是一脸的惊慌,结巴道:“六——六小姐……” “别浪费时间,快些。”她冷着脸将手一伸放在桌上,四周目光如炬那大夫更是满脸大汗,看这架势他必须为鱼璇玑诊脉。咬着牙从药箱里拿出脉枕放在她腕下,两指搭在她反关脉上。一双眸子小心地瞟了她又朝四周瞄去,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感凝聚在周边让人喘不过气来。 “怎么样?”安禄见把脉弄了半天他都不说话,心下已经不悦起来。 大夫身子一抖,不敢直面安禄,支支吾吾道:“相……相爷,好了。” “前一次你诊断我得了花柳病,是不是?”没等到安禄开口,这边的鱼璇玑已经抢先一步问出了话。 大夫慌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是。” “你确定没有诊断错?”她抬起自己的手腕左右转看,丝毫没注意跪在地上的男人。 “是。”咬牙,把头重重一点。 “那这一次呢?还是花柳病没有弄错?”她语气轻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凌厉。 大夫涨红了一张脸,抬头朝坐在两侧的家眷们望了望,埋下头道:“六小姐身子应该是受了外伤比较虚弱,现在已无花柳病的症状。” “哦,几天前我还得了花柳病今天就没有了,你那天看诊之后给我开了治花柳病的药方?”低眉垂眸,嘴角勾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小的的确开了药方。”弓在地上的身子颤抖着,他一句话说得飞快。 鱼璇玑突然了悟般地哦了一声,道:“你可知三天前的早上我喝了一碗汤药险些被当成死人给埋了,那碗汤药该不会就是你开的方子吧?” “不不不,不是。”一听到这个,他马上直起身惊慌失措道:“六小姐,小的没有开过药方给你,刚才我是胡说的,我没有害过你。” 挑眉,墨玉眸子清光流连,她神色淡淡,“你确定我之前的了花柳病,可我没有吃过任何治花柳病的药却在短短时日内病愈,天底下真是奇事多多,想必连十皇子和父亲都不曾听闻有这样的事吧。可惜我还有一事不懂……”她慢慢地卷起左手袖子露出上半截如玉白皙的手臂,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赫然出现在手臂内侧。指尖摩挲着那鲜红,神情疑惑:“熹阁的一层有不少藏书,自然不乏医术。偶然无事我会去翻看一些,约莫懂得只有不洁的男女欢好才容易得花柳病。如今守宫砂犹在,这花柳病未免得的太莫名其妙了些。父亲,你说对么?” 她脸颊微侧,透着无辜和漠然的神态。从始至终她总是那样淡漠,似乎是在为别人说着另一个人的事。司空凌霍然将茶盏重重地朝桌面一杵,不算特别响的声音在安静中特别突兀,吓得众人心都跟着一惊。鱼璇玑侧眸与他目光相遇,依稀能见着他眼中似有一丝疼惜划过。呵,疼惜,眼底闪过讥诮,垂眸不语。 “陵儿,你受苦了。”安禄从下座来走到她前方,八字胡的国字脸上布满了歉意。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很明显是有人故意破坏她的清誉。一看到她这张脸就想起昔年谢婉温柔可人的模样,他竟冷落她们母女十三年了。她在府中受尽欺凌,许是因为这次大难不死性子转变了吧,他记得以前偶然见过安陵几面她都是怯弱地躲着不敢正视他。一想到这次的事,安禄也怒上心头,喝道:“安顺,把这个毁坏我相府千金名誉的庸医给我关进柴房,本相待会儿倒是要亲自问问陵儿当初的病是怎么回事。” “是,相爷。”安顺唤了两个守卫直接将那大夫拖走。 “陵儿你放心,父亲这次一定给你一个圆满的交代。”说罢,安禄转来对着一干家眷冷道:“从今以后要是谁还敢奴役我相府的千金,那就怪不得本相不讲情面了。” “是。”众女眷慌不迭地应答,低着头生怕鱼璇玑把她们以前欺负安陵的事抖出来。 鱼璇玑起身来,略过安禄朝司空凌行了一礼,道:“多些十皇子。” “六小姐客气了。”他眸光深深落在她身上,唇角带着笑让他刚毅的脸上多了份柔和。 她点头再次谢过,朝安禄道:“父亲,女儿累了先回熹阁休息。” “去吧。”安禄一脸慈祥地望着她,看她走出大厅便又对大夫人道:“陵儿那边缺的东西应该很多,夫人去安排安排。” “相爷放心,妾身这就去办。”大夫人看事情告一段落,也让女眷们都散了。一会儿的工夫大厅中就所剩无几人,安禄见司空凌一直朝着鱼璇玑离开的方向看,心头闪过一丝疑惑,刚要开口却听司空凌突然道: “本殿今日还有事,至于西陵墓的碑拓就请相爷派人送到我府上。”说罢,领着贴身侍卫快步走出大厅,徒留一脸错愕的安禄。 ------题外话------ 本来该一章2000字的,写多了写多了,哎哎哎啊,求支持,各种求! 第8章 安陵之死,凶手是谁 熹阁其实是一座二层高的小楼,后方是一片大大的枫林,前面在长长的攀爬生长着繁茂地锦的青墙上打了一个圆形洞门连接内院。此处原是被弃置的书楼,安陵母亲谢婉失宠后便赶到这里来住,这儿可以说是堂皇相府中的冷宫却清寂而不萧瑟。又经过现在一番整理,里里外外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推开一扇窗户将明媚的阳光引进屋中,照亮了一方地堂。鱼璇玑冷淡地看着在院落中打扫落叶的丫鬟,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拒霜端着一壶清茶进来放下后走到她身旁,恭敬地将一张小纸条递了上去。鱼璇玑展开看后,吩咐道:“到楼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若有人问起就说我鞭伤未愈在床上休息,不见人。” 拒霜含笑点头,很快出去将门给带上。鱼璇玑则将眼前的窗户关上,放下床前的帷帐拉开屏风后面的大窗,一个轻越足尖点着一根枝桠纵身飞入茂密的枫林深处。看见等待在隐蔽处的云姑,她如风无声落下,上前道:“事情有进展了?” “老奴见过小姐。”听到她的声音,云姑立即转身来于她正面相对。“老奴派人一直盯着柳儿,不过却没有什么动静。李嬷嬷给小姐喝的汤药的药渣老奴已经送到医馆问了大夫,说那是一记治风寒的药,没有任何毒物。” 没有任何毒的东西可安陵喝下去人却死了,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她想了想问了云姑药的成分,也发现这的确是普通的风寒方子,可是却怎会偏偏要了安陵的性命?闭着眼,她仔细回想着安陵死前一天中发生的事情,忽然地转过脖子道:“云姑,昨日你回熹阁拿母亲的钗钿有没有发现我屋中的桌上放着半个火灵果?” “小姐说的是那个红彤彤里肉像雪梨一样的东西?”她从未听过什么火灵果,却想到了安陵屋中桌上的确有个被咬了只剩一半的果子。 果不其然!鱼璇玑脸色一寒,重重地哼了下,冷道:“火灵果产自久麓群山火灵树上,是难得一见珍奇果子,有益寿延年之奇效。可吃下之后五个时辰内不能吃任何药,否则就会在体内形成一种毒素瞬间要了人的命。记得吃药之前巧儿拿了一个火灵果进来,说是玉水园的云竹给的,而我偏偏没有留神就吃了半个。之后李嬷嬷端药进来让我喝了,顺理成章地就要了我的命。” “都怪巧儿,没事拿什么火灵果!”云姑听她这么一解释,不禁地对那个已经死去的冒失丫头生了怒。 鱼璇玑却没半分愠色,道:“火灵果一直都是贡品,云竹的主子深受贤妃喜爱,这东西应该是从宫里出来的。” “您是在怀疑三小姐?”云姑脸色一沉,心中百般滋味。作为当家主母所出的嫡小姐,更兼有天诀三大美人之一名号的安悦一直都是端丽高雅的闺阁小姐的典范,即使对待府中下人也不曾如四小姐安晴那样嚣张跋扈。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会是那心机深沉害了六小姐性命的毒妇? “火灵果是何种珍贵的东西,即使贤妃也不会赏多给安悦,云竹又怎会得来无缘无故送给巧儿?这事若不是安悦的主意,则是有人想借她的手杀了我。”她就不明白了,安陵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算计的,竟然设这样的局毒杀了安陵。 “竟是这般!”云姑显然被她一番剖析的话惊到了,身子颤颤的有些站不住。 鱼璇玑冷冷地笑着,看着天上被树叶剪乱的阳光,心中忽然地为安陵生出了一抹疼惜。这样死了也好,免得再受苦难。如今她占了安陵的身子,不仅会好好地活着更会替她讨回一笔笔血债。忖罢,朝云姑道:“玉水园那边有什么动静要尽快来报。” “是,小姐。”想着府中有人害她主子女儿的性命,云姑一颗心沉重无比。走了两步,好似想起了什么便又折回来,道:“小姐,今日你怎么不当堂要那个大夫说出来是谁指使他胡乱看诊毁你名誉的?再有那副风寒药也不知是谁给的,您怎么不让相爷查查?” “你以为他是真心怜惜我这个女儿?”鱼璇玑不答反问,云姑一愣没有回答出话来。她扶手理了理胸前的垂发,眸光寒凉解释道:“相府后院之争,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十皇子的面他丢不起那个人。”最重要的是她也不想在今天把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这一局打草惊蛇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她鱼璇玑回来讨债复仇了。 “老奴明白。”云姑声音沉重也不再多问,转身朝枫林另一端走去。鱼璇玑淡漠地看着这个跟着安陵母亲进府又暗中保护她多年的老妪伛偻的身影,心间闪过一丝不明的复杂。 树叶飒飒,细碎的日光落在身上呈现出斑驳的光影,她慢悠悠地走在林间回想起今日大堂上发生的事。今天这一局谋划本可天衣无缝,不过她却故意地留了纰漏,相信“有心人”是不难看出的。想起那个大夫,她眸色忽然变深。昨日派云姑去套过他的话,知道府中有一个叫做采青的丫鬟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为安陵看病时故意说她得了花柳病毁她名誉,可实际上相府却没有一个叫做采青的丫鬟。 哼,也不知有多少人躲在暗处想要了安陵的命。不过可惜了,她现在是鱼璇玑而不是胆小怯弱的安陵,谁要了谁的命还不一定! 想着出来有一段时间,她也不做停留倾身朝熹阁飞去。说来也奇怪,安陵没有习武更没有半点内力。她不知这能随心所欲收发的力量从哪儿来,只知道是在重生那晚被激发了。这股力量太过强悍,于目前而言倒是利处多多,将来是福是祸便不知道,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赶紧修炼内功。 裙带扶叶,似清风吹拂几声沙沙,蓝影翩跹一闪人已经落入房中。刚站定,外面便传来一阵不满的叫嚣声。 “安陵你个病痨子给本小姐出来!” 眉头一皱,她心生不悦地走出屏风,暗忖安晴怎么来了。 ------题外话------ 没人看么? 第9章 姐妹齐聚,孰是孰非 二楼楼口上,安晴领着一帮丫鬟婆子气势汹汹想要上楼,拒霜则张开双臂挡在路中央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们,死活都不让路。 双方剑拔弩张的僵持中,门吱一声响,鱼璇玑沉着一张脸出来,眸光冷寒道:“你来干什么?” “你摆出那个死人样给谁看啊,我好歹是你姐姐,见着我你必须给我行礼!”安晴气鼓鼓地朝她喊道。气死她了,早前在大厅上因为她的话害她被父母瞪眼,更是毁坏了她在司空凌面前该有的好形象。现在来找她,却被一个丫鬟挡了半天道,想想气都没出撒。 她挑着眉,似有不懂地略过安晴身后一干人,冷漠道:“熹阁是我的地方,我一个主人还要向外人行什么礼?” “呸,什么破主人,在本小姐面前你连提鞋都不配!”平时自己一吼安陵就会吓得瑟瑟发抖,可今日竟这般倨傲,安晴满脸盛怒转身朝身边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喊道:“你们去给我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让她明白明白谁才是主人!” “是么?”她还想着休息半日,却不想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好,真好。鱼璇玑缓步上前,朝拒霜挥了挥手让她站在一旁,自己则走到了安晴吩咐上前来准备打自己的两个婆子面前。下颌轻抬,一字一句道:“想打我?” 两个婆子趾高气扬地抱手看着她,其中一个冷笑道:“六小姐的娘死了想来也没人教你理教,见了四小姐竟然不行礼,那就让我们教教六小姐该有的规矩,免得出门会有人说相府的千金没礼貌。”说罢竟真的扬起手来像是要掌掴鱼璇玑,身侧的丫鬟则满是嘲讽地看着她,似乎很想看鱼璇玑被打的窘态。 可那婆子手才一抬,却见眼前一道纤白的影子晃过,接着啪啪两声响起。众人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婆子忽然捂着脸,张嘴朝地上一吐发现吐出了带血的牙齿,顿时哭着大喊道:“四小姐,这贱人打我们。” “打你们是轻的。”她冷笑一声,长裙下右腿高抬朝着这两人一人一脚踹在胸口上,只见两个庞大的身躯往后一仰,后面站在的人跟着被压倒咕噜噜地从楼梯上就往下滚着,一片嚎啕惨叫之声霎时响起。 看着这些人的狼狈,在院子里打扫得丫鬟们莫不捂嘴笑了起来。拒霜很神气地站在楼口,一脸不屑地看着她们,脸上的神情分明写着敢惹我家主子就是这个下场。 鱼璇玑的神情一直冷冷淡淡,眸光却越见幽深,眉头一皱似乎很厌恶这些叨扰她清净的苍蝇。 “啊,四小姐流血了。”贴身丫鬟莲香在最下面的人堆里找到额头沁血昏迷的安晴,哇一声大哭起来:“六小姐好狠的心啊,你把四小姐都头都弄出血了。”莲香一边哭着抱着安晴一边指着鱼璇玑控诉,好似恨不得上前狠狠教训她这个凶手。其他丫鬟意见安晴惨白的脸和流血的额头也都吓傻了,慌忙跑出熹阁的院子去找人。 拒霜也没料到安晴会受伤,下意识地朝鱼璇玑看去,却隐隐地发觉她眼中莫名地生出戾气,吓得赶紧低头装作没看见。相比一院子人的慌乱,鱼璇玑从始至终一言未发,负手而立眺望着青墙那边。 不多时,青墙处人头晃动一批人拥挤着从洞门进来。“啊,晴儿啊,你怎么这个样子了?呜呜,哪个天杀的敢把你弄成这样了?”进了院落,安晴的生母蔡姨娘一瞧女儿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当即吓得面色惨白抱着她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晴儿啊,娘来了,你醒醒啊你别吓娘啊,呜呜……” “哎呀,蔡姨娘你别哭了,赶紧瞧瞧四小姐伤得重不重啊。”随行而来的赵姨娘一瞧地上哭成一团的人,眼中不免地露出些幸灾乐祸,同时又作好人般地劝着蔡姨娘。而她身边一身素衣的卫姨娘则不停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手串,一脸慈容,直念叨着阿弥陀佛。 环佩叮当,一抹枚红色的身影自地锦满墙的洞门而过,柔婉的声音带着惊愕,道:“四妹怎么弄成这样了?” “三小姐你可要救救晴儿啊,她小时候最听你的话了。呜,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来了趟熹阁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晴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蔡姨娘抱着昏过去的安晴哭得死去活来。 “来人,马上将四小姐送回去把炎京最好的大夫请来,务必要治好四小姐。”女子一身剪裁得体的枚红色宫装衬得她身姿婀娜,长发绾做时下流行的凤飞髻其上对称插着六只纹凤簪,眉心一点额黄,额头左右两边插一对小巧别致的孔雀石嵌花华胜。眉若远黛,眸含秋水,琼鼻玉肌,一双樱樱之唇不点而朱,形若扶风之柳,静时如待放含苞,一颦一蹙无不彰显着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仪态。阳光静谧,衣袂卷起,那人微抬下颌举止雍容好似盛放着的牡丹。 同时一家女儿,因嫡庶之别宠爱之分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鱼璇玑冷漠地看着眼前手忙脚乱送走安晴的人,心里对安陵倒多了份怜悯。转眸来默不作声地瞅了瞅提着裙子走上楼阶的女子,她宫装未褪,应该是进宫去了刚回来。 “六妹可还好?”她面带微笑,莲步轻移被丫鬟扶着娉婷而上,在她跟前站定。 鱼璇玑抬眸,眼前这位乃是正室夫人苏宁儿所出排行第三地位尊崇的安家嫡女安悦,同时也是天诀国首屈一指的大美人之一。因她内有才华外有美貌,加之丞相府嫡女的尊位,早年来提亲的人几乎快把门槛踏破但安禄还是未将她嫁出去,以至她如今年有十七仍待字闺中。跟名满天诀的安悦相比,安陵真是卑微到灰尘里了。 “日子每天都过,无所谓好与不好。”她神色冷淡,丝毫没有理会安悦的热情。 安悦的笑顿时一僵,有些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却还是大方地保持着笑容,道:“三天前听说妹妹没了,姐姐我还正伤心着,贤妃娘娘怕我心中郁结便召我入宫赏花,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妹妹回来的消息,姐姐真是喜不自禁。” “三小姐前来不知有何事赐教?若是无事,还请回去。”她懒得跟她客套直接下了逐客令。 安悦满脸尴尬,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不知意味地说了句,“六妹果然有些不同了。”瞬即她又侧了个身朝着贴身伺候的丫鬟云竹点了点头,浅笑道:“方才路过花园看见碧青说是要给你派下人过来,姐姐就自作主张把人给你带来了顺便见见你。” 鱼璇玑嗯了声,转身道:“拒霜,你去看看那些人,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就打发走。”末了又看了看满脸愤懑的云竹和她身边一直保持者端丽姿容的安悦,道:“三小姐刚回府应该累了,我就不留了。”说完,直接走上前推门而入又将房门闭上。 云竹气得涨红了脸,看着拒霜下楼不禁近前一步,朝安悦愤愤地说道:“小姐,那贱人死了一回竟变得如此嚣张,连您都不放在眼里,实……” “住嘴!”安悦皱着眉打断她的话,水眸中带着一丝被挑衅后的怒气瞪了那门两眼,轻喝道:“我们去兰园。” ------题外话------ 有人看书么,看书冒个泡啊 第10章 桐封之王,神秘笛子 昔年安禄年纪轻轻便位居丞相高位又娶了苏老太傅的二千金为妻,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一时传为佳话。苏二千金苏宁儿极喜欢兰花,安禄便令人在相府中最好的院子里种了不少新奇品种以搏佳人一笑,而这院子亦因此得名兰园。 “三位姨娘怎么来娘亲这里了?”踏进正厅的安悦挑着眉扫过坐着的卫姨娘、赵姨娘和蔡姨娘,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大夫人身上。看她来了,大夫人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忙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身边,解释道:“你三位姨娘来娘这里串串门,我刚才听说你一回来就去了熹阁,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六妹死而复生,做姐姐的自然要去看看。”她笑了笑,一贯的温婉。 “哼,那贱人太狠毒了竟然将晴儿给弄伤,不教训教训她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想到安晴昏迷的样子,蔡姨娘心中就有一把怒火噌噌地往上窜,精致的妆容也因为面部的扭曲而渐生一种狰狞。 安悦一听顿时明白了她们来的意图了,心中免不得不屑起来。一想到方才在熹阁所见,她面色微沉道:“悦儿回来时听说了今早的事,也给各位姨娘提个醒儿。或许是经过了一场生死大劫,六妹的性情已经有所转变。因为十三年前的那件事,谢姨娘她们母女就失宠了,也被大家欺负了多年。这些都不提了,可连十皇子都知道了六妹所遭遇的事,不管是为了什么爹爹一定不希望再传出六妹在相府中过得不好的传言。否则那什么汤药,还有大夫胡乱看诊玷污六妹名誉之类的事被查出来,姨娘们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 “悦儿刚才已经问过那些丫鬟婆子,四妹沉稳不够指使婆子动手打六妹,而六妹虽然动了手却不曾打在四妹身上。这事说起来也是四妹自己的过失,就算闹到爹爹那儿也没用,反而会让爹爹厌恶。蔡姨娘回去要好好开导四妹,毕竟六妹也是我们的妹妹相府的千金。”若无其事地喝着云竹端来的香茶,水眸含笑看着她们,道:“姨娘们也赞同悦儿的看法吧。” “呵呵,三小姐不愧是嫡出小姐,什么事都比我们这些俗人看得清楚。”赵姨娘一脸谄媚最先开口,卫姨娘一脸温和点头,蔡姨娘本想来这里找大夫人撑腰教训鱼璇玑,一听安悦这么说自然晓得是没戏了,只得陪着笑脸同意。话说开了,众人又闲话了一会儿才各自散去。碧青收拾着茶点,大夫人拿起剪刀修剪着窗前半桌上一盆兰花,端庄的脸上带着欣慰,道: “悦儿虽未成婚却是越发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不知哪家好儿郎有这个福气娶了悦儿。” 安悦听闻大夫人打趣儿的话,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嗔道:“娘亲又说笑了,悦儿的婚事又哪能随心所欲呢。”从她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已经被父亲设计好了,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儿女婚事的例子在这种高门大户中是屡见不鲜。即使她从小聪慧却也躲不开这俗套,所能做的就只是尽可能将嫁一个自己喜欢又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人。 “悦儿放心,娘亲一定不会委屈你的。”大夫人幽幽一叹,女人生来就是男人的附属品,大家姻亲多半都是利益相关鲜有真心。 “娘亲,今日进宫悦儿听贤妃娘娘说,桐封王还有些日子便回京了,因为桐封王已经及冠府中却连一个侍妾都没有,皇上准备下旨让大臣们带着家眷参加御宴,从炎京的名门闺秀中选贤淑者为王爷赐婚……”说到后面,安悦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红透得跟苹果似得。 大夫人眸光一亮,转头看着爱女那羞涩的模样,顿时明白起来。她放下剪刀,笑呵呵地道:“悦儿放心,娘亲知道怎么做。” 熹阁,拒霜端着茶进来,敲了敲书案告诉她茶已经送来了。鱼璇玑从她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中回神来,抬头望了眼跟着自己回来的少女。 来相府已经好些日子了,拒霜的表现还不错。若她跟着自己却一直不能说话倒是个麻烦的问题,鱼璇玑当即一思量抓起她的手腕。拒霜不知她为何会这样,想抽手鱼璇玑就已经放开了她。执笔在纸上写了些药名,递给她道:“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一日三服,三个月后就能开口说话了。” 拒霜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药方,鼻子一酸眼中水迹弥漫模糊了视线。鱼璇玑淡然不语,她不是个良善之人,所做一切不过是为自己着想,那个丫头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或许就不会觉得她是好人想感激她了。 “小姐,奴婢方才整理夫人的旧物,发生这个盒子打不开。”门开处,小丫鬟便捧着一个满是灰尘污垢的的木盒进来,双手递上东西给她。 旁边的拒霜则利索地递上一张帕子,她接过来擦了下,这个木盒材质一般,就连盒子上面的雕花都极其普通。她挑眉,手指一扯盒子上的小锁,啪一声脆响,脱离铜锁束缚的盒子竟自动弹开盒盖。 拒霜和小丫鬟被这突然一惊,鱼璇玑不为所动,朝盒中物件一看,瞳孔蓦然放大,竟然是醉伶仃的九幽笛! ------题外话------ 更晚了,晚了,抱歉 第11章 一曲逝水,夫人恩典 枫林深处,断续的笛声似有似无地传出,云姑寻着琴音却发现是鱼璇玑在吹笛。茂密的林中,阳光好似一块块碎金洒落地上,盘膝坐在大石上的她上身着白色的广袖菱纱对襟襦衣,下身是用银线绣着云纹的雪绡齐胸襦裙,双手抬起唇吻笛孔,低沉的音调摩擦着树叶的飒飒之声,说不出地奇怪却又异常和谐。 轻风吹拂,捋动胸前那火红的裙带与左右臂膀上打着蝴蝶结的红色丝带轻舞飞扬,恍若一片雪海中开出的一树红梅,妖娆多姿夺人眼球。 她的神情很专注,那超越病态白皙接近透明的脸上上落下几点明光,给人一种随时都要消逝的感觉。云姑心头一紧,眼中有着股酸涩快要化成泪水,却见鱼璇玑突然开口,“有什么消息?” 云姑迅速从回神,道:“昨晚柳儿偷偷地见了绮香园的打扫丫鬟晃儿,回来之后神色不太对。老奴也暗暗观察过晃儿,发现她根本没有出绮香园,小姐你看会不会是赵姨娘指使柳儿对您下手?” “柳儿只见过晃儿,没有见过赵姨娘?”她慢慢地掏出丝绸手帕细细地擦拭着九幽笛,神情仍旧冷淡。 “是。”云姑肯定地点头。 赵姨娘与安陵母女都没有深仇大恨,谢婉早死安陵又极不受宠,她犯不着顶着会被人发现的风险对安陵鞭尸。而这应该是幕后指使故布疑阵,为的就是不让人查出什么,看出的此人心思很是细密。她抬头哂笑,道:“若真是赵姨娘指使鞭尸,那么她一定会派心腹跟柳儿接触,那个晃儿也机灵。只是很可惜,她遇上了我。”墨玉眸子扫过膝上的琴眸中闪过一刹寒光,“云姑,你待会儿去帮我采些新鲜的柳叶桃花瓣吧。” 云姑不解地望着她,不知她这么做有什么用,鱼璇玑冷笑道:“你只需要看好晃儿,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告诉我们她忠心的主子是谁。对了,李嬷嬷给我喝的药到底是谁送的?” “小姐恕罪,老奴暂时还没查到是哪位姨娘给小姐的药。”云姑忏愧地低着头,对自己的无能显得有些懊恼。 鱼璇玑手一抬似乎不太想听她说什么道歉之类的话,眸子带着凉意问道:“府内外可有什么重要事情?”她这几日都呆在熹阁养伤,开始修炼内功,也没什么时间亲自去府外探听消息。她想复仇就必须弄清当前的形势,以最快速的方式寻到最好的盟友。 “听管家说两位公子要从襄城回来了,三小姐跟往常差不多读书弹琴,不过四小姐却天天躲在清心阁练舞,其他的倒没有什么。炎京最近说的最多的是应诏回京的桐封王,好像也就这两日的路程就该到炎京了。”看她眉头挑起,云姑顿了顿似有感叹地道:“桐封王六岁封王十二岁离宫到封地,如今已经八年了。听说皇上赐的那块封地桐封是个不毛之地,后来竟被王爷治理得极好。这次又打败了西北的雪原蛮子,皇上飞马褒奖了不说还特地下旨让他回京。” 鱼璇玑静静地听着她的话,私下里也听丫鬟们说过,桐封王司空珏虽不是襄惠帝子嗣却比任何皇子都受帝王的宠爱。虽偏安桐封那个地方,可每年都会得到襄惠帝的珍贵赏赐,那是近在京城的皇子们所不能企及的恩宠。而坊间流传司空珏自幼受皇帝特别照顾则是因为有一年宫里来了刺客,他的生父景郡王为了保护皇帝而死,待他出生后母亲又死了皇帝就把他接进宫养在身边。 从小受帝王栽培又有过人之处,此人绝非泛泛之辈。她垂眸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从树上落下的叶子,云姑信口道:“桐封王与帝月的鬼修罗烬王齐名,三国中唯他们能比肩一二,皇上这么看重王爷也不知道会不会给王爷赐婚……” “司空珏还未婚配?”鱼璇玑语气陡然凌冽起来,还带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仓促。云姑愣了下,随即说了句是。她嘴角缓缓上扬,嘴唇翕动,道一句原来如此。 日暮散去之后天上就黑了一片,一弯上弦月孤寂地挂在空中,洒落清辉几许。回廊檐下,灯笼成列悉数点亮,横看竖看俱是一路火照。花园清风亭,拒霜将一把古琴放在青瓷桌上,自觉地退在一边。 鱼璇玑撩起裙子坐在厅中,指尖拂过古琴的琴弦,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神采来。须臾,双手一抬手指有节奏地起落,一曲《逝水》从指尖缓缓流淌而出。此刻方才戌时三刻,因为白日里的炎热府中不少人都未曾休息,恰好听到了从花园中传来的袅袅琴声。秉着好奇去寻个究竟,却发现弹琴之人竟是相府中文墨不通五音不识的六小姐。 “怎么是六小姐,她可从来都没有碰过琴啊?” “要不是亲眼看见,我还以为是三小姐弹琴呢。” “卑贱妓女生的女儿就算掉进凤凰窝也终究只是麻雀的命,小曲吹得再好,将来也不过是嫁一个小门小户潦倒一生。” “听说六小姐回来那天还想脱衣服勾引十皇子呢,你们看她是三个小姐中长得最丑的,还妄想攀上十皇子,真是不自量力……” 围观的人不过离亭子两丈远,可这些诋毁的话却一字不漏地落入她耳中。在外侧站着的拒霜气得捏紧了拳头,正想冲出去教训那些乱叫嚼舌根子的下人,鱼璇玑抬眸淡然一瞥,轻斥:“站住。” 拒霜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恨恨地看着那群叽叽喳喳的人。鱼璇玑脸色冷淡,好似一点都没有被她们的话激怒,指尖勾撩,弹落最后一个音调,整首《逝水》才弹完。 “天晚了,我们回去休息。”起身,她眸色凉凉朝拒霜吩咐了句,径直往熹阁去。看她走了,拒霜也只能愤愤不平地瞪了几眼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抱起琴才匆匆追上去。 “还不是个软性子……”扎堆的丫鬟里一个长得有些出众的女子不屑地看了看已经消失了背影的鱼璇玑主仆,笑的张狂。其他人闻言,也都跟着附和了两句。突然,一个男人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们聚在一起干什么?” 众女回头看去,发现安禄和安顺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们背后,一想起方才诋毁鱼璇玑的话,一干人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跪下行礼。安禄一脸凝重,声音中夹着着几多凌厉,沉声道:“方才是谁在弹琴?” “是,是六小姐。”一个稍微胆大的丫鬟怯生生地抬起头回了句。 安禄闻言,脸上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惶惶之色。安顺看了赶紧做了个手势,一群人顿时化鸟兽散去,只剩他们主仆二人在此。一片沉默后,安禄忽然转头来吩咐道:“去告诉夫人,本相有话交代……” 翌日天好无事,第二日晌午刚吃了午饭,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青便领着人来送了新衣和全新的首饰及胭脂水粉,并告知会带着她参加今晚特地为桐封王接风的御宴,熹阁的丫鬟们都高兴起来,以为她们主子终于咸鱼翻身了。鱼璇玑仍旧模样冷淡,一眼都不曾去看那些物件。 ------题外话------ 看要冒泡,咳咳 第12章 御宴之始,争端之起 太阳很快西落,天边的云彩铺展了半空,绚丽多姿。 熹阁内,上好妆穿着整齐的鱼璇玑眸色凉淡地看着梳妆台上的铜镜,模糊的镜面上少女肌肤是接近透明的白,下巴尖瘦,娥眉淡扫,一双墨玉般潋滟清辉的眸子有着遗世长久的凉薄之色。一头乌黑的秀发被尽数绾起,盘成两侧相对的平云髻,中间简单地插着一支紫金红玉钗钿,额心鸦黄一点。上身一肩雪白半臂玫瑰红对襟广袖襦衣,用枚红色的裙带系着那绣着月季的齐胸襦裙,露出光洁的脖颈和胸上一片雪白的肌肤。 人被打扮得艳丽,可她清冷的神情生生削减了这份丽色,偏又地生出一抹冷艳。安陵的面貌属清秀类型,跟安晴的俏丽明艳和安悦的雍容端丽完全不同,而今日的打扮…… 鱼璇玑蓦然冷笑,这个大夫人心计倒也有不浅。安禄与谢婉因一曲《逝水》相识,那晚在花园里弹琴也是提醒着安禄这个府中还有她的存在,依照安禄一心富贵的心思知道自己的女儿在音律上有如此造诣,也会将她安排成一枚棋子。事实也如她所料,而这大夫人派人把她打扮成歌姬模样无疑就是在警告她,妓女生的女儿也是满身风尘一辈子下贱命。 “金嬷嬷,时辰到了,该送六小姐出去了。”一个小丫鬟从外面走进来,很是恭敬朝这个大夫人身边的红人之一的嬷嬷说话。 金嬷嬷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挥了挥手,转头来冷冰冰地对鱼璇玑发话了。“走吧,六小姐。” 鱼璇玑眸子发寒,墨玉般的沁冷的幽光落在她身上,好像一下从夏末直接进入了寒冬,屋中的温度也跟着降低。金嬷嬷蓦地一个冷颤,她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转身出去。拒霜嘟着嘴瞟了眼那个对自己主子无礼的老女人,把桌上的披帛拿着才飞快地跑出去跟上。 等金嬷嬷回神来,鱼璇玑主仆两人已经下了楼,她不得已只得快速地跑上去跟着她们,面色严厉地絮叨道:“今晚的御宴非同一般,六小姐从未参加过那样隆重的皇家宴会,要少说话规规矩矩的不能丢了相府的面子。最好是跟在夫人和三小姐的身边,有她们照看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鱼璇玑脚步飞快,金嬷嬷一面说话一面快跑累得气喘吁吁,对她不闻不问的态度十分不满,却碍于她是主子的份上只得把气憋在肚子里。三人出了相府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几辆马车停在府门前,大夫人、安悦和安晴都在各自的马车前准备上去,看见她都不由地朝她看了去。鱼璇玑却旁若无人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好似没有看见她们。 待到拒霜将水红色的披帛递进去之后,车夫已经扬鞭驾车前行。 今日是桐封王回京的大日子,午时桐封王车架入炎京的时候百姓们都围堵在街道两旁想一睹这个有着天诀第一美男子称号王爷的神仙姿容,可车架在炎京街道上一路走过却并没有人看见桐封王是何容貌。不过百姓们却还是一直在谈论着今天白天那回京队伍的庞大的桐封王车架的豪华,又把关于桐封王的各种传言大讲特讲了一番,整个炎京有着一种空前的热闹气氛。 马车里的鱼璇玑闭着眸子假寐,听着外面人的谈论,霍然睁开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幽深。 没想到在这衰败的帝国里还有这这般厉害的人物! 炎京皇城以天之四灵分四门以正四方,朝臣们从朱雀门入宫,而命妇等人车马皆在青龙门停下,由守候在此的太监们分别领着朝御宴的朝天殿而去。御宴在戌时开始,此刻时辰尚早,内侍总管领了皇后懿旨让各位夫人小姐在朝天殿偏殿附近花园走走散心。偏殿桌上瓜果齐备,美酒香气四溢,宫女太监穿梭其间端茶添水,贵妇小姐们各自走在一起攀谈着,场面很是热闹。 鱼璇玑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着,眸子打量着周边熟悉而陌生的景物,一股浓重的恨意似刀刃般破开满是酸涩的心腔,脑中一瞬清明。 “六妹一个人坐在这里不闷么?”安晴扭着腰走到她面前,故意叹了一口气,了悟般地道:“我忘了六妹是第一次来,很多人都不认识,难免孤寂地坐在这里了。” “晴姐姐,这个人是你妹妹?”三个衣着华艳的少女走围过来朝着坐在桌前淡然喝着茶水的鱼璇玑瞟了眼,其中一人一把拉了拉手臂上的披帛,一脸嫌恶道:“晴姐姐这么美怎么会有这样丑的妹妹,看她这身打扮不是歌姬就是舞姬。” “哎,我觉得也是,丞相府的小姐哪会穿成这样啊。”另一个人也附和了起来。 安晴一听旁人这么贬损鱼璇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脸上却一脸为难,挨着她们道:“三位妹妹弄错了,她是我六妹安陵,平时都呆在相府不曾出来走动,也难怪你们不认识。说来也可怜,六妹早年丧母爹爹忙着国家大事又不太记得她,前些时候还差点被人毁了闺誉……” “啊,不是夜半床上出了采花贼吧?”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捂着嘴惊讶地说着,却唯恐天下不乱地将声音一提,周边的人闻之都跟着一愣。 “周妹妹别胡说,我家陵儿的床上怎么会有采花贼呢,只是大夫说她得了花柳病最后又好得离奇……”安晴一脸“慌张”地拉着那少女的手,有些嗔怪地看着鱼璇玑又瞥向另外两人,压低声音道:“你们可别说出去啊,不然就六妹的闺誉就真的毁了。” 鱼璇玑看着四张带着鄙薄的脸,拇指指甲在茶水杯中一划,指尖一点多出一滴晶莹的水珠。抬头来,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出几个字,手指一弹那指尖的水珠顿时一分为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入四人口中。一刹发愣的功夫,四个人突然间同时倒地手脚痉挛抽搐着,双眸睁得老大一脸惊恐,嘴角随即漫出殷红的血液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偏殿内的人大吃一惊,胆小的人吓得尖叫起来失手将东西打翻不少,噼啪声和女子的叫声混合着场面极度混乱。外面的侍卫冲进殿来,为首的那人一见立马道:“捏住她们的嘴。”转头对早就吓傻了的宫女喝道:“还不赶紧去找太医。” 小宫女回神来跑得飞快朝太医院而去,从花园里赶来的贵妇们慌张地围过去,瞧见不是自家闺女出事的莫不松了一口气,而有三个贵妇看了地上被制住后满身狼藉浑身抽搐的少女顿时一阵呼天抢地。 “雪儿啊,你是怎么了啊?” “红玉,你告诉娘你怎么了啊,别吓娘啊?” “娘才出去了一会儿,青青你怎么救变成这样了?” 随后赶来的大夫人和安悦看了地上死瞪着双眼的安晴顿时一脸惨白,身边的云竹也被吓得不轻,含糊不清地道:“小姐,四小姐不会是中邪了吧?” 安悦用手压了压胸口,下意识地朝殿内众人扫了眼,一偏头刚好瞧见鱼璇玑从殿外进来。狐疑中两个太医在宫女的指引下进来,忙放下药箱对地上的人进行检查。惊魂甫定的贵妇们被请在一旁,过了半晌太医才起来对着大夫人和三个面色惊惶的贵妇道:“四位小姐刚才发了狂癫幸好被制住,不然她们的舌头都会被咬掉。下官给她们开方子,回去好好疗养几月就没事了。” 一听没事四人的面色都松了,不过突发狂癫是怎么回事?面面厮觑,不得结果。 突然,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叫声。“御宴将始,请各位夫人小姐入席。” ------题外话------ 下一章御宴,司空珏千呼万唤始出来,亲们,想知道鱼璇玑看见他是什么反应么,请接着往下看。 第13章 神似故人,溺死太液 夜,犹如怪兽张开的巨口,一点点地将光明吞噬,唯剩下天地间那一片深沉晦暗。漂亮的宫灯早已被点亮,纷繁的烛火犹如天上夜舒天高时漫空的星斗,熠熠光火,影影绰绰之间将那份从暗夜中凸现出来的迷离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称的八根雕浮龙的祥云文彩的粗金圆柱支撑着大殿,梁栋上皆是华丽的彩绘装饰,硕大的夜明珠高高置起成行成列放在一线,将偌大的朝天殿照亮如同白昼。大殿上分左右排位中间空出长而款的通道,大臣们分坐两边靠近中央通道,家眷们也依尊卑坐定。 因为皇帝还没有来,众人也就偷个空跟周边的人说些话打发无聊的时间。鱼璇玑眸色淡淡地扫过全面,一面观察着朝中各个大臣分别将他们的样子记在脑中,一边朝已经到齐的众皇子打量着。 襄惠帝共有皇子十三,可存活至今的也就五个。墨玉眸子扫过他们,除却面庞白净脑满肠肥和那面容平凡两人,其余的倒真是性格迥异的美男子。似乎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远在上方的司空凌不露痕迹地朝她所在的位置望了眼,眸光相遇她眼中淡薄的神情异常冷冽。 “皇上、皇后到。” “梅贵妃携诸位娘娘到。” “十一公主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岁岁,问诸位娘娘安,公主金安。”随着太监总管喝声落下,满朝文武及命妇还有殿内的宫女太监莫不行君臣叩拜之礼,整齐洪亮的声音在这有限的空间中回响,一种振奋的感觉顿时从心而生。 襄惠帝捋了捋下颌已经花白的胡子,中气十足地道:“众卿平身,坐。” “谢皇上。”众人一番叩谢,这才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鱼璇玑趁这机会朝上首瞧去,已经古稀之年的帝王头戴龙冠,着金色九爪金龙龙袍,高瘦的身体挺得笔直。熠熠光火照出他两鬓斑白的银丝也跟着逆光刺眼,满是皱纹的脸布满着笑容。身边的皇后妃子等人俱是一袭华贵礼服,或媚或静或温柔或娴雅或端庄或明丽,本就娇艳的人更添无数贵气。 她眸子微动又晃了眼一身紫色宫装坐在皇后右下方的女人,年有二十五,安禄之妹,地位仅次于皇后与梅贵妃的安贤妃。看那一身的端庄优雅便知道安悦平时跟她学了不少,虽然入宫多年一无所出却还能饱受恩宠,这女子也确实厉害。 唇角一动,兀自埋着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樽晃动,酒香四溢。 “父皇,珏哥哥换衣服怎么还不到啊?”一明快悦耳的少女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那声音才落下,外面执事的太监跟着大喝一声。 “桐封王到。” 鱼璇玑心下一紧,跟其他人一样把目光转向了大殿门口处。明亮光火下,身材欣长的俊美男子一袭玉华白华贵圆领袍服,腰上除了一方晶透的绿幽灵腰佩之外再无多余配饰,襟上袖口用银丝浅笔勾勒出朵朵玉簪花图案,行走间衣袂翩动,衣上玉簪花恍若得了生机般霎时有了生气,为他潋滟了一身清雅华彩。其人恍似踏云而来,不染分毫尘垢,偏又贵逸逼人。 壁上夜明珠清辉如月,那人一头墨发,一丝不苟地绾起头戴一顶镶嵌着小颗透明晶眼石的玉冠,如玉肌肤上一张微带清冷的面容恍若水勾墨画,显得藏秀含蕴艺雅非常。狭长的浅棕色丹凤瞳眸射出一如既往温如暖玉的眸光,轻抿着花瓣般的唇目向前方。 行止优雅,翩若临风玉树,端是风流蕴藉,让人忍不住侧目。 他,天诀帝国桐封王司空珏! “微臣参见吾皇。”他走到正中央,双手抱拳高拱,身子略弯向座上的襄惠帝行了一记天揖之礼。因着他的动作,袖口领处玉簪花图案映着光华闪烁着光彩,如他整个人一般夺人眼球。殿内,一片明显倒抽气的声音。在人前一向端庄的闺阁小姐们俱都收敛不住那爱慕的神采,目光灼灼只为殿上那人。 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坂屋,乱我心曲。”便是如此情形。 这一幕,恍若当年! 一股寒气从心底扩散开去,渐渐形成如深渊般的漩涡将她卷入其中不能自救。他寂冷的脸跟记忆中的脸竟有九分相似,而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她永世难忘的夜晚。 “你是想用这座冰冷的宫阙将我埋葬,是不是?你不信我你不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女子歇斯底里的叫喊穿越时空而来重重地冲击着她的耳膜,一声声控诉如锋利的刀刃割裂着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墨玉眼里泪意汹涌,夜明珠光亮映照之下泪光闪烁得绚亮而刺眼。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角,指甲刺破肌肤手心传来一阵阵的痛楚她却浑然不觉。 即使跨越五百年时光,你我终还是相遇了? 无法压抑的痛感从胸口扩散,她埋头将眼中凶狠的泪意压住,起身从柱子一侧绕开悄悄出去。或许司空珏并不是他,可她无法忽视掉那样神似的容颜,抹不去那痛彻心扉的恨,忘不掉五百年漫长孤寂的岁月。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最后却发现自己只是伪装坚强。 夜风凉,吹卷着花圃中花朵摇曳,送来软香一阵。她死死地抓在身侧的的白玉栏杆上,墨玉眸子里涌出太多无法言语的复杂,一张脸白得找不到一丝血色。 “安六小姐。”背后一个细软的女子声音传来,沉浸在记忆与恨中的鱼璇玑蓦然被惊醒。眸子迅速敛去方才的的情绪,暗自责备自己竟这么大意有人靠近都不知道。转头来看着眼前宫女打扮的女子,依旧清冷的语调道: “什么事?” 宫女柔柔一笑,恭敬道:“贤妃娘娘看六小姐离席担忧小姐身子娇弱,让奴婢带小姐前去翔琳宫休息。待御宴结束后,娘娘会让相府的人接您。” “真的?”鱼璇眉头一蹙,假意吃惊的语气里带着模糊的惊喜。安贤妃恐怕连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会派人来找她,还带她去翔琳宫休息,有这么好的事情么?这个宫女,来得实在太蹊跷了。 “的确是真的。”宫女看她面带疑惑的样子,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 鱼璇玑心思一转,难得地笑了,道:“请带路吧。” 宫女点头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路走过几条小径,眼看着离朝天殿越来越远了。鱼璇玑一路佯装欣赏皇宫夜景并未露出任何异样,行到太液池边的一处水榭时,带路的宫女突然回头惊讶道:“糟了,我把娘娘给的东西给落下了。” 鱼璇玑心头一阵冷笑,很配合地道:“我们回去拿吧。”说罢直接转了身,背后的宫女突然伸出手来猛地将她朝太液池中推下去。只听噗通一下水声响,水花四溅水波巨动,偶见雪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又马上沉下,被水呛着根本呼救不了。几个扑腾下去,水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宫女看水面静了下来,四下无人匆忙离开。 ------题外话------ 呼啦哗啦哗啦,有木有人看啊 第14章 盗宝刺客,计中有计 薄薄夜雾笼罩在太液池上,从东边而来的夜风夹杂着大片盛开的芙蕖香味掠过浩淼湖面吹来,吹起一片暗绿的荷波。周边亭台的宫灯光火投射在水面上倒映出一个个潋滟的光影,游鱼归寂水波微漾,幽深的芙蕖深处突然一声惊鸿之鸣,雪白的鸟儿扑闪着翅膀贴着水面飞向另一处去。 高高矗立的荷叶下那浮在水面久久没有生气的躯体上,细密的睫羽突然掀开,一双收尽了星河光彩的墨玉眼剎视大睁对上了一望无底的黑色夜空。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眸子微垂,缓缓地吐出肚腹中的浑浊之气。 一个小小宫女竟然也敢借着安贤妃的名号杀她,这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怕是不简单! 动了动没有僵硬的四肢,鱼璇玑轻巧地翻了个身浮在水面上,白嫩的小手拨开挡住视线的荷叶朝着最近的岸边看了过去。目测大约有十丈的距离,好在她会水不然还真要活活淹死在水里了。双手作浆,尽量不发出声音来朝着岸边划去。 夜色凄迷,池边时不时地有宫人提着宫灯而过,轻快的步伐中透彻一股不用言语的愉悦。不用想也知道之因为今晚御宴的缘故,眸子微微眯着,她定了定心继续往前游着。才一会儿,耳畔忽地传来一段段细微的衣袂破空之声。前游的动作蓦然一停,冷冽的眸眼扫过宽阔的湖面,只见着远处被风吹动的芙蕖莲叶却不见任何身影。 莫非是自己弄错了? 未等她否定,侧方岸边突然跃出一个黑影轻盈如燕般踩着水面,水波如纹涟漪轻轻,速度极快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就飞来。双眸大睁,想要快速逃离可朝她而来的人也发现了此刻浮在湖中的会动的“尸体”,人未至犀利冷冽的掌风便朝她招呼上了。 夜风微冷,那袭来的掌风刚猛之中带着极寒的气息似能将人血脉封冻。鱼璇玑杀机顿起,身体下沉隔水打出一掌。水花似箭袭去,身子在水中一遁突然地破水而出。一甩环在两臂的披帛,柔软的纱帛似也有了刀剑的凌厉,直直朝着黑衣人打去。 浑身尽湿将男人修长高大的身躯细致地凸现出来,黑衣人冷哼一声五指做勾迎面而上,刷刷刷几声裂帛之音披帛顿时化作飞花尽数散落湖面。眼见利爪即止,她当机立断翻手为掌狠狠地朝着对面那人痛击而去。砰一声,大小相差的手掌带着两股不同的劲力硬碰硬上,身体倏地被往后一震,湖面水花乍起惊得湖中禽鸟嘶叫乱飞。巨大的声响惊动巡查的侍卫,一时间无数凌乱的脚步声和叫嚣声传入耳际。 “告诉四门守将紧闭宫门,生要得人死要得尸!”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刻转头看了过去,岸边侍卫突然箭矢齐发一支支莫不追魂夺命。黑衣人似乎不想与之缠斗,施展轻功潇潇然似鬼魅游弋在高地不定的芙蕖中,速度之快堪可媲美闪电来。鱼璇玑也不含糊,借芙蕖高矮的错影将自己行迹掩藏,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没有防守的地方飞奔。 身后箭矢如雨紧随而至,咻咻而过湖面上已然落了无数残花败叶。几个奔跳,凭借着自己对这里的熟悉闪身跳过岸边的一艘花船上岸来。手掌朝着船儿一拍,精致的小船顿时就似那离弦之箭般朝着湖心飞去,娇小的身体轻似猫儿般轻盈一跃飞上一棵茂盛的松柏,隐匿在枝桠深处的暗里。 “来人,截住小船。”远处近岸旁,无数箭矢齐齐朝着小船射去,许是看船上没有动静,几个侍卫飞身踏上小船,巡视一番,朝着岸上的人喊了句“没人”。 一阵嘈杂声,几队侍卫匆匆而遇,为首一人吩咐道:“你们分别去四方宫苑查看,你带着人在太液池上寻寻,切不可让盗贼离宫,一有消息立刻通知统领大人。” “得令!”侍卫拱手,飞快四散。 鱼璇玑双眉拧在一起,眸光顺着暗夜中亮起的无数灯火望去,心头有一丝讶然,跟自己交手的盗贼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她进宫来,先有跟那人容貌神似的司空珏出现,再有小宫女借安贤妃的名号想将她淹死,之后竟还遇上盗宝的贼。今夜,皇宫真是热闹! 那么,她干脆留下来看戏好了。 嘴角上扬,脸上绽出似月清冷的薄笑,计上心头。 太液池上,二十多艘小船来来回回地划过,火光似星,嘈杂的人声和水声把那些潜藏在芙蕖中的鸟儿都惊了。一只小船轻悠悠地划到一处僻静地方,却见湖面上飘着的一个彩衣少女。站在船头的侍卫赶忙大喊:“有人,快过去了。” 身后的人迅速摇浆将船划过去,船头的侍卫弯下腰去一把抓着胳膊将人给提上船来,手指在鼻端一探,还有气。便直接抱起人,飞落在岸边,附近的人早已将这个消息上报,不多时,闻讯而来的左右卫府将军李炎已经率领了一帮人过来,目光落在草地上浑身湿透的少女身上时,眸光变得晦暗起来,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属下的人奉命在太液池上巡查,发现这个女子飘在水面上。属下已经问过管事太监,这女子不是宫女,也不是宫外来的舞姬,应该是今晚入宫的大臣家眷。只是她出现得有些奇怪……”年三十有余,一身铠甲的右卫副将张成出列,恭敬地向他禀报。“不过,属下已差人去请太医,等她醒了就可问询了。” 本有怒气的李炎在听到下属这么一解释,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正经道:“张副将不愧是十皇子曾经调教过的人,做事就是牢靠。”虽是赞扬的语气,可话从嘴里说出来偏偏失了几分褒意。 张成闻言,顿时心生不悦,却又未曾表露出半分,只得到:“属下在大人手下当差,自然是受大人调教。” 而此刻躺在地上本该昏厥的女子在听见这两人的对话后,几不可见地颤了颤眼睫,下一刻耳中听到太监急促说话的声音。 “李将军,皇上口谕,让你带那女子前去上书房。” ------题外话------ 有木有人看啊,打滚求支持 第15章 倩女堪怜,我信任你 “臣李炎,参见皇上。”被小太监领进来的李炎一进上书房,就觉得此处甚是压抑。天子面前不敢造次,惶恐地低着头行礼。 “平身。”襄惠帝的语调甚是平淡,却让人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罩下来。李炎叩谢,抬头时偷偷扫过全场。除了他,上书房里还有丞相安禄,十皇子司空凌和桐封王司空珏和其他文武大臣五人。 看着他们不一但却有些凝重的神情,李炎不由地绷紧了神经,暗暗思忖着目前是什么状况。随即又听到襄惠帝开口问昏迷女子的事,李炎不敢有半分隐瞒,把张成的话复述了一遍。襄惠帝颔首,转而对近身伺候的年轻太监道:“木青,你去看看御医把那个女子救醒了没有,醒了就带进来。” “奴才遵命。”木青退下,皇帝不说话,上书房内的气氛再一次冷凝起来。 安禄见众人不语,遂大胆上前,道:“皇上,国玺失窃,微臣以为除了搜查宫中之外,还得紧闭炎京秘密寻找。窃贼能在短时间内销声匿迹,一来宫里可能有内应,二来宫外应该有人接应。若是动作迟缓,贼人就鱼入大海鸟归山林,难寻踪迹。” “臣附议。”安禄的话说完,几个臣子都躬身应和。 襄惠帝皱眉,隼利的眼眸扫过司空凌,道:“皇儿,你怎么看?” 司空凌剑眉一蹙,思忖片刻道:“此事实在蹊跷,国玺一向放在上书房的却莫名其妙被盗走,而贼人被发现时却是在父皇的寝宫,星池国进贡的异宝偏偏在那时候丢了。儿臣猜,这贼人会不会有两拨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贼人为了盗国玺而故布疑阵。这当中还有许多疑点,对此事儿臣也不敢妄下判断。不过丞相大人说的极是,不管出于哪种原因,抓住人找到国玺才是当前首要。” “子玉,你觉得呢?”听完司空凌的话,襄惠帝又把目光转投向了静默的司空珏。听到那一声“子玉”,司空凌的眸色不由黯了几分,几个大臣面面厮觑,对视一眼皆是感叹,皇上对王爷真是好。自己的儿子他从不叫他们的名字,却面慈地喊着司空珏的字,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司空珏跟皇帝才是真父子。 相对于大臣们的腹诽,司空珏好似浑然不觉。他微微抬首,玉面上染着一层淡然素瑕,玉冠白衣,周身散漫出一股清雅出尘的韵味。眉峰簇动,唇边带着一如既往的清浅笑容,似云似月淡然无踪,道:“今晚皇上赐宴臣下又有各位大人家眷入宫,此番最是人多忙乱。一般窃贼利用着机会进宫盗宝实在寻常不过,可被盗的却是国玺,臣猜想这是个早已布置好的局。至于是谁想要国玺,这就有得查了。” 他说话温吞,可这一番话下来很多人都白了脸色,除却暗叹他智慧卓绝目光深远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最后的一句话。 谁想要国玺? 皇帝日渐体衰却未曾立下太子,众皇子夺嫡的戏码也越演越烈,可谁若是动了盗国玺的心完全是自找麻烦,除非国玺的用途是用来栽赃。纵观当今形式,朝堂上有党派之争又有皇子夺嫡,在外有帝月、星池对天诀虎视眈眈。如今国玺丢失,若是落在这两国手中,那就真真不妙了。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就在这一刹的安静中,木青领着被“救醒”的少女进入上书房内。 怎会是她?其他人不知她身份,可司空凌却一下将她认出了,黑曜石般淬光明亮的黑眸染上一层不明的神色,眸光掠过她又平静地移开。 而站在一侧的安禄听到她的话,整个脸霎时难看起来。略微发沉的目光扫过去,却见她浑身湿透,神情怯怯,心下当即一紧。 怎么会是他小女儿安陵? “平身。”襄惠帝沉着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她道了声“谢皇上”,抬头来正好与襄惠帝对上,先前在朝天殿不过是远远一瞥,如今近看发现皇帝似乎要老得多。此刻,帝王一双看似很平静的眼眸散发着危险的意味,威严道:“你是何人?怎会被人宠太液池上救起来?” “臣女安陵,乃丞相六女。今夜进宫参加御宴,因贪杯头晕出来透风,遇到一个自称贤妃娘娘宫里人的宫女说,娘娘看臣女身体不适派她接引到翔琳宫去休息。没想到走到太液池一处,她突然说落了东西,等臣女一转身竟把臣女推下水。之后臣女就什么都不知道,醒来看见身边有人,才知道自己被人救起来了。”她埋着头,身子颤颤的,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哽咽。发髻凌乱,身上湿衣未退衣裙都皱巴巴地黏在身上,而她又弓着身,这样一看倒是挺狼狈的。 此言一出,上书房众人神色各异。安禄更是张口斥责道:“陵儿,不许胡说,怎么可能是贤妃娘娘宫里的人!” 女儿差点没淹死,他听到事情原委后想到的竟是保全自家妹子的名声!鱼璇玑不禁想冷笑,对安禄实在是失望透顶。她抬眸,神色凄凄地望向众人,却在看见那处在淡然无人境地的司空珏,眼眶酸涩一红匆匆暼开,委屈道:“陵儿说的是实话,父亲为何不信?” “你……”安禄眼神一厉,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倒是他旁边膀圆腰阔方脸留有髭须的老年男人开口了,道:“原来是丞相大人的千金。”说话间,他瞥了眼神色不佳的安禄,脸板着质问:“本侯听说侍卫在太液池上寻到了些纱料,那应该是女子碎裂的披帛残物,看那颜色和料子和安姑娘身上衣裙料子很像。还听说,侍卫被惊动时太液池上有人打斗。” “侯爷,您这话什么意思?”安禄脸色阴沉,很是不悦。 鱼璇玑眸子一沉,面上佯怒又带着几分胆怯地瞪了眼说话的人,贝齿咬着下唇发抖着摇头,那模样像极了一个被欺无援的可怜弱女。 眸光暗暗晃过他,原来是武陵侯瞿偓。这一介武夫,倒还有些细腻心思。 “丞相,本侯并非针对令千金,只是这事实在奇怪……”他故意将“奇怪”二字拖长音调,转来对襄惠帝道:“皇上,此事关系重大……” “父皇,儿臣不赞成武陵侯的话,若她真有本事又怎会被人推下水?都没办法自保,又怎么去跟那个武功高强的贼打斗?”一袭深蓝色华服的司空凌站出来,他眉峰紧蹙英武不凡的脸上带着丝不明的怒色,转头安慰道:“我信你的话。” ------题外话------ 男主、司空凌、司空珏早都出场了,亲们肿么都木有留言的额,没人看么? 第16章 言语争斗,暗潮涌动 上书房内,气氛陡然变得怪异。 鱼璇玑微有错愕地抬起头,正好撞上那双带着坚定神色的黑眸,像是在鼓励亦或者安慰她的不安。眼帘下垂遮住那清辉散漫的墨玉眸子,她低声弱弱道:“多谢王爷信任。” “不必。”抬手制止她屈膝的动作,扫过众人不屑道,“本殿只是不希望冤枉无辜。” “本将赞同十皇子的话。”大将军张猛出列,先对襄惠帝一拜,再转向司空凌严肃道:“相府千金险些淹死太液池,此事本就不小,再加上盗贼曾在那里出现,为了安姑娘的闺誉这事真要彻查一番才好。” 安禄面色铁青,这张猛明说是为了他女儿好,可暗地里打什么心思他可明白的紧。若查出无事,他落得助人脱困的好名声;但若跟安陵有关,那么今夜传国玉玺失窃之事保不住就会算到他安家的头上,届时抄家灭族死罪难逃。为了四皇子那个侄儿,他竟把如意算盘打到了他安禄的头上。哼,真当他这个丞相是白混的么! “张大将军,你这样做难道是想逼死她么?”安禄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对着襄惠帝噗通一声跪下去,沉痛道:“陵儿虽是庶出的女儿,但她自小性子柔弱却极为懂事,断不会与盗贼扯上关系。而今夜她被推落下水九死一生,臣心中苦痛,求皇上将那冒充贤妃娘娘宫中人的宫女找出来替小女做主,也还娘娘一个公道!” 这话说得声情并茂,一展他慈父形象,还把那宫女跟贤妃的关系撇开。混迹官场二十多年,察言观色拈轻避重的本事倒是越发炉火纯青了。鱼璇玑心头冷嗤,蓦然抬头一张清秀的脸上双眸水迹斑斑,却还是镇定道:“皇上,臣女自认无辜,若大人们不相信,想查就查吧。父亲常说,行得端做得正,安陵没做也不怕被查。” “安六小姐高义。”一个头发全白身材枯瘦却精神矍铄的老者顿首,道:“老臣建议找人看她是否有武功,若没有她是不可能跟盗贼打斗的。” “老太傅所言甚是。”作壁上观良久的襄惠帝终于一改严厉,嘴边噙着点点笑意。“那就让十二卫统领去吧。” “臣领命。”郭洵拱手领旨,转身朝鱼璇玑靠近。抬头的鱼璇玑看着近前来高大魁梧面貌普通的人,脸色愈发苍白,双手紧紧地拽着湿了的裙边,脚步一软朝后面退了两步。眼眸中闪过不屑,郭洵蓦地出掌直袭她而来,一刹间众人面色一变。 鱼璇玑突然埋下头双手捂着眼睛啊一声大叫起来,劲风扑面她心忖着这一掌要生生地受了,可疼痛竟没有来。 她缓缓地放了手,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抓着郭洵快要打到自己的手。袖口上的玉簪花纹银光闪闪,抬首之际那手的主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暖玉般的温度落在她冰凉的肌肤上,却好似滚烫的沸水般灼烫了她的心。 她神色一凛,犹如刀刃般锋利的眸色撞入那对浅棕色的瞳眸里,两两相对他眸子里略过那么一刹的狐疑,抿了抿花瓣般的唇却不作任何言语。 她的冷凉入骨髓,他的暖似浅既深,却仿佛暖不了她。不过,他却从那幽黑的墨玉瞳里看到了一丝刻意遮掩后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恨。那恨穿越亘古的时光,落入他眼中时心里忽然一抽。 恨?她恨他?心头一丝讶然,不动声色放开她,优雅地抬手回禀,眉宇间尽是淡然无物。 “皇上,臣已经替安六小姐把过脉,她并不会武功。” 襄惠帝一笑,随即宽慰道:“安六小姐方才受惊了,木青你派人送她出宫。丞相且安心,朕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臣叩谢皇上。”安禄一抹鬓角的虚汗,跪地谢恩。一瞧身边的鱼璇玑没动静,他赶忙地拉了她一把跪下。众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道是被方才那一幕给吓到了,襄惠帝一眼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胡须,也不追究她的失仪之罪。 鱼璇玑衣衫湿透,木青命小宫女取来一套宫装让她换上,再让自己的心腹李荣亲自带鱼璇玑出宫。因为还没有找到盗贼,宫里一片压抑,宫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了什么岔子。看着四方匆匆而过的左右卫侍卫,她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忽道:“公公,左右卫是不是有一位张副将?” “姑娘打听此人做什么?”前行的李荣回头,不解。 鱼璇玑若有所思,道:“安陵遭人陷害,多亏了张副将手下的一个侍卫将我救起。安陵想回家后仔细禀明父亲,备一份厚礼酬谢。” 李荣感叹了一声道:“姑娘好心但还是别送了,免得害了他。” “为何?”她眸色一亮,装作很好奇地问道。 “这些话本不该说,但看姑娘似乎不知情,小荣子就跟姑娘透露一二。”李荣眼神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巡查的人,见没人了才压低声音道:“张副将曾在十皇子手下当过差,调到右卫后被李炎明里暗里地使绊子。他本是个无辜之人,但一旦卷入皇权争斗里就没无辜可言了。姑娘出身相府,想必很容易想通这些。”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不迭地点头,李荣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在前领路。看着灯火绰约中高大威严的宫室,鱼璇玑不由地勾勾唇露出一抹讽刺,看向前面的李荣眸中深意更重了。若她所料不差,李荣应该是十皇子的人,看来这皇储之争已经有些火候了。 十皇子,似乎不错。也不知在这场夺嫡战争里,安禄会站在哪一方。 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很快就到了青龙门。拒霜看她出来了,立即高兴地上前去迎接,李荣躬身告退后主仆俩一前一后准备上车。车夫扬起鞭子,一个青衣小厮匆匆跑来,对着她道:“六小姐,相爷让您快些去一趟朱雀门。” “去干什么?”她蹙眉,面上淡淡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小厮摇头表示不知,鱼璇玑便也不再多问,吩咐车夫调转马头朝朱雀门去。 行了一刻钟马车才停下,拒霜撩开车帘,她下车来第一眼就看见那迎面走来面带喜色的安禄。 ------题外话------ 怎么没人留言呢,难道木有人看,捂脸跑了 第17章 深藏不露,暗夜狙杀 “陵儿,桐封王马上出宫了,他为你脱困你该亲自上前致谢。为父在此等你,速去。” 鱼璇玑眼帘一掀,眸中寒光乍现,快得让人察觉不到。垂头,半干的发披散了一身将她的情绪很好地借夜色掩藏起来。失血的唇上扬,她屈膝道了声是,转身便看见那一身玉华白华服的男子走向宫门。他步履轻快中带着飘逸从容,衣袂翻飞气韵优雅恍若天外逐月。身边跟着一个青衣长袍的年轻男子,看样子应该是他的贴身侍卫。 安禄这只老狐狸将他出来的时间把握得真准,看来对司空珏是有所图了。 她神情淡淡,一步步迎面朝司空珏而去。百步的距离,他走得不快她行得不慢,再还有三步的时候两人很有默契地停下来。抬头,两颊光滑如绸的乌发缓缓滑开露出圣洁如莲的小巧脸庞,纤长的睫羽染上宫灯浅浅的橘黄在眼周投下浅淡的暗影,上扬拉开的瞬间露出一双盛满清华的墨玉眸子,樱唇微启,那一刹那菁华美好仿佛让人听到了夜昙花开的声音。 “……”他浅棕色的眸子滑出微微诧异,那一个“你”字卡在咽喉中,终是没有说出口。鱼璇玑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眸色发寒,语音浅淡:“父亲让安陵来感谢王爷在上书房相助之情。” 听完她说话,那狭长的凤眸挑了挑,花瓣般的唇上漫出个如风轻轻的笑,垂手与她擦肩而过。淡淡花香萦绕在周边,她忽然低低地笑了,好似窗口琉璃铃被风吹动般轻轻撞击在心田上。 他脚步一顿,却听她道:“公子无双世难寻。” 公子无双世难寻?浅棕色凤眸里散开一丝复杂,袖袍一摆,人朝马车而去。 鱼璇玑漠然地看着马车辘辘而去,嘴角一抿,呢喃:深海潜龙一朝出,司空珏,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马车缓缓而行,回到相府已经是子时。拒霜把丫鬟们都遣走了,伺候她沐浴之后也跟着去休息。屋内漆黑一片,外面不见半点灯火,里里外外的暗色恍若那五百年的岁月,看不到阳光没有希望。闭眼睡去,脑中纷杂的记忆也跟着进入梦里,搅得她无法安宁。 掀开被子起来穿了件衣衫,取出放在暗处的九幽笛,推开后窗脚踏嘛茂盛的枝桠,朝枫林深处飞去。 今年的秋似乎来得比往年都早,连夜风都冷了许多。缓步走到平时练功的地方,坐在那块光洁的大石头上。低头,手指摩挲着九幽笛上的浮雕纹饰,暗夜中万物俱黑可笛身上却漫出淡淡的光华,如皎月悬空清辉细撒。发凉的指尖擦过吹口,想起这几日自己音不成调的样子。 殒荒大陆瀚海之极有隐世遗族之一昙月族,醉伶仃乃昙月族族长之女,九幽笛则是她随身武器。昔年醉伶仃为了得到花阡陌,不惜拿九幽笛修炼心法给她作为交换。时隔五百年,九幽笛竟然在安陵母亲的遗物中被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玩着九幽笛,心头思忖着上书房发生的事。郭洵那一掌要不了她的命却也能将她打伤,襄惠帝明显是知道这个可能的,却还是默许了郭洵的做法。瞿偓等人说她跟盗贼有关,他更是不作言语,借他人之手平衡丞相的势力打压其气焰,这皇帝也不算蠢的。不过,他似乎对任何人都不那么信任。 想到一些想不通的问题,心中不免地生出烦躁的感觉。一转手上的九幽笛,她恍然飞身以笛作剑舞动起来。一身绣着素白梅雪对襟大衫被宽大的腰封一束,显得那腰肢不堪一握。暗夜里,白影绰绰似魅似幻,罡气扫过顿时落了一地树叶。她修炼内功的时间尚短又没有药物辅助,短时间内并无什么成效,所以司空珏探脉也探不出个所以然。 想到司空珏,她冷冷一笑,就当他们是跨越百年再相遇! 蓦地,耳中敏锐地听到一阵细碎的声响。她身子一收将自己的气息掩藏,无边夜色中一个黑影从远处掠过来,尔后一群拿着长剑的黑衣人迅速追上来一字排开,朝黑影就攻了上去。黑影手上拿着一柄软剑,银白的剑光织成一张炫亮的剑网,将这一方黑暗照出一星光亮。黑衣人剑招极快,招式狠辣,黑影却更胜一筹剑光所到之处即是横尸一片。 刚猛的剑气横过,飒冷森森,仿若染上一层寒霜冰雪,与剑光交映倒出浅浅暗光。林中树折枝断,尸横血流满地狼藉。空气里,腥咸的血气混合着草木的气味随风而散。 躲在一处的鱼璇玑暗暗地观察着,眉头紧拧着。那样惨烈的嗜杀中黑衣人竟没有一个吭声的,莫非…… 她心思一动,顿觉这事严重起来。凭着她两世为人的经历,她判断这些黑衣人应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一般而言,这种死士是不轻易动用的,除非是为了对付某些大人物或是难缠的角色。 那夹着冷香的寒冽气息扫过面颊,秀眉轻挑,这个黑影到底是谁? 思忖间,忽觉背后一股杀气扑来。她当即一惊,手中九幽笛往腰间一插,脚尖一踏树干从背后袭击的黑衣人眼前飞过。指尖捻住几片树叶,广袖飞摆一式飞花逐蝶,柔软的树叶闪电般朝着附近的黑衣人而去。叶过无声,黑衣人身子一僵便齐齐倒下。其他黑衣人看见突然冒出杀了自己同伴的鱼璇玑,以为她是跟黑影一伙的,锋利长剑一个斜刺直朝她胸口而来。 鱼璇玑暗骂了一声,手掌迎着剑锋而上只听铿铿几声脆响,那有着锐利剑芒的长剑尽在她纤小的手掌里折成几段。素手一扬折断的剑刃从手掌飞脱。银光闪过,一线线血水从脖颈喷薄而出。她脚踩那还未倒下的尸体,一个攀越飞上半空抱着那高高的树干,身子一旋消失于密林之中。 此刻,黑影软剑一环,三颗头颅齐齐被割下滚了一地。身子一翻飞上枝头,遁入夜色里。剩下的五个黑衣人见两人逃跑,眼神交汇一下四散追去。 ------题外话------ 我不会告诉你们,下章有肉肉,呜呜,打滚求支持。 第18章 杀戮不止,温泉对上 避开追击,鱼璇玑三绕五绕地跃过枝头飞出丞相府高墙。黑影身份和黑衣人的来历她一点都不知道,却很明白不能让他们注意到丞相府。借着天上几点暗沉的星光,一路朝着比较僻远的城南而去。 平日里到了这个时候街上早已无人,可她却发现有大批侍卫似乎在搜查什么。她眸子一动,随即想到今夜宫里出了盗贼。看来被盗走的东西一定价值连城,否则怎么会大半夜地这般严密巡查。鱼璇玑一思量,扯下一块布巾蒙在脸上,尽可能地避开巡查的侍卫。 轻盈的身子如猫狸般跃上房顶,踩在屋脊上的脚刚站稳,眼前赫然出现两个黑衣长剑的蒙面人。那两人分立房脊两侧,长剑寒光森森凌人,一言不发手动剑舞直直朝她而来。鱼璇玑直起脚尖身子往后一滑,两袖挥动房顶上屋瓦顿时被掀,形成一面高高的瓦墙直扑俩黑衣人。 黑衣人不闪不避直冲而来,稀稀哗哗,屋瓦碎裂喧哗一片,两把长剑在黑夜中闪出逼人的寒光。她手无一物,只得一掌挥去。砰一声,劲猛阴戾的掌风携排山倒海的强烈压迫之势迅疾而来,掀起罡风一片震碎屋梁。黑衣人被她掌力所伤齐齐倒退吐了一口鲜血来,却又不怕死地紧追其上。鱼璇玑心中一横,眼中瞥到闻声赶来的侍卫当即一个空翻落入那重重包围中。 手上未动,追来的黑衣人长剑横斜,剑光闪过瞬间血水喷涌,刀剑交响,声声惨叫萦绕耳畔。打斗声和惨叫声惊动附近的侍卫,一会儿的功夫小小的街道上便涌来了大批人,却有不少人丧生那两黑衣人手中。墨玉眸子射出一缕寒光,眼见人越来越多她瞅准机会正欲逃开,忽见银光三道快如闪电袭来,那正中一道竟直刺向她。 寒眸一惊,脸颊一偏,一只银簪勾起她脸上的布巾从眼前飞过,面上一凉她长发一甩遮挡着自己的面容,带着杀意的墨玉瞳仁扫过拥堵的街道。同一时,被围攻的两黑衣人两只银簪直插心脏入体八分。似乎不甘如此被杀,两人同时一甩衣袖只见一道烟雾无端漫出,一霎间满天烟尘不辨人物。 因为面巾被夺和这烟雾来的突然,她一个没防备吸了几口,顿觉浑身有些发软。心下大惊,这烟雾中竟是含毒的。手指迅速在胸前一点防止毒性蔓延,趁着混乱迅速逃离。 “将人拿下。”混乱中,那温如软玉的声音夹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凌厉轻声言语。 只听一阵整体的脚步声踏过,烟雾渐散中一行穿着明光甲面上罩着黑巾的兵士操戈而来,将黑衣人的尸体拖到街口的马车前。 一盏八角琉璃灯静静地悬在马车前,跃动的光火流落在那一袭白衣素袍的男子身上,映在那隽容堔秀的姿容上让他多了份亲近平和。浅棕色的凤眸朝地上两具尸体一瞥,浅声喊了句巽风。站在身旁的青年男子会意,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道:“王爷,他们是被毒哑的死士。” 暖光流动的双眸眨了眨,脚步一抬走向满地横尸的街道上。浓重的血腥味中还夹杂着烟毒的气息在狭窄的街道上弥漫,兵士们默不作声有条不紊地将尸体清理走,他恍若无知地近前大致看了眼现场,温润的瞳眸缓缓移动着,最后落在了那被砍了几刀的柱子上那被银簪插住的面巾。白玉般的手缓慢朝那儿一伸,那斜插面巾入木三分的银簪竟倏地一下飞到手中。 抬手,将面巾放在鼻端…… 夜色凉薄,寒星孤冷,山巅深谷,低矮灌木掩映里乱石林立,两壁悬崖高悬峭陡。鱼璇玑借着悬崖上藤蔓一路飞跃而下,落在不大的山谷中。天上星光黯淡,地面草叶上染着一层寒霜发出浅淡的光亮,即使目不能夜视的人也能将脚下的情况看了个清楚。她脚步极快,但此刻身中剧毒步伐很是不稳,咬紧牙关曲曲绕绕走了一刻钟之后,终于到了那一丈方圆由石块堆砌的池子前。 池中冒着氤氲的烟气,温泉水有序不断地上涌着,闻着空气中硫磺味和特殊清香交杂的气味,紧绷多时的脸蛋顿时松了。弯下身快速拉起池边山壁上两侧的藤蔓,双手朝外使力狠狠地打在两侧山壁上。啪一声响后,跟着山壁被击中的地方突然喷出水来。一冷一热两股水尽相朝着温泉池喷去,在半空中喷撞尽数落在温泉池中。 将手中藤蔓一松,手指飞快地解开腰带将身上衣裙一脱扔在一块干爽的山石上,身上只穿了肚兜和亵裤,转身在池边寻了些绿幽幽的香草在手中一搓,待汁液冒出来后在脖颈等几处重要地方紧紧地擦着,直到皮肤被擦出红痕来,毫不犹豫地踏进池中将自己打湿。 山下夏末未完,山上谷中却已是霜降,时辰偏又是夜中最冷的时刻。鱼璇玑大半身泡在温泉中,胸上部分却暴露在萧瑟的冷风中,纵然头上有暖流落下却还是冷得瑟瑟发抖。贝齿咬着已经乌黑的下唇,盘膝坐好调动着体内单薄的内力开始为自己运功驱毒。 前世的她懂医,对毒物也有些了解,可这次却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这毒十分霸道,不消片刻便能发作取人性命。她内力浅根本无法为自己驱毒,好在她记得炎京附近的黑毒林中有一个能解百毒的阴阳泉,硬是撑着口气到了这里。 凝神发功,丹田内缓缓升起一股涓细的暖流,如蛛网般慢慢延伸…… 忽然,呼呼风响中夹着山石飞落的声音里,一道黑影孰地从天而降直直地朝池中的鱼璇玑砸去。一切发生在瞬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砰一声,水花飞溅,池面上水波跌宕尽是哗哗水声。雪白的手臂翻出水面,右手抓紧池边的石块,鲜血噗地从口中喷出。 同一时,水下的黑影孰地冲出水面,有着白瓷般光滑白净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她的手腕,触不及防身子在水中一滑,腰上忽然一紧撞上那坚实的胸膛。水波撞击在面颊上,除了脑袋她大半身子都沉在水中。 水静风轻,水汽中丝丝血腥与暗香交错流动。 她睁大着眼,双瞳中冒出股无名的邪火,瞪着那趴在自己身上浮于水面的男人。 ------题外话------ 下章肉肉多多,记得收藏,美人们, 第19章 池中春色,谁上谁下 水花溢动,一身湿透,男子完美的身体曲线虽被湿衣包裹却还是大喇喇暴露出来。暗黑夜中霜光暗淡,却还是让他将身下人的面容看清了。容貌清秀宛若江南小家碧玉,苍白无血的面上满是水迹,殷红的双唇乌黑发青。墨玉般黝黑的双瞳灼灼闪光亮比星辰,其中偏又寒气四溢暗藏杀机。男子微惘,似乎有些熟悉……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鱼璇玑猛然擎住他一只胳膊反手一扭,双腿缠住他的大腿一翻。哗啦啦又是一阵水响,原本高居上风的男人此刻沉在水中,女下男上的姿势瞬即改变。男子一动扯到身上的剑伤,胸腹又有毒气翻涌,她双腿将他的腿夹得很紧,两人身靠身胸贴胸结合得密不透风,仿若连对方的心跳声都能细数得一清二楚。 躯体纠缠,彼此的气息在混淆在一起,被水汽蒸腾着漫出缕缕暧昧的情愫。 身上女子体息清冽,他口中喷出的气息灼热而温吞。手指挑开蒙面巾,下颌在她脖颈上擦过,挑了挑剑眉融入夜色的眸子带上一丝揶揄,道:“你喜欢在上面?” 寒眸一眯,鱼璇玑冷冷地扫视眼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忽地拉开些距离,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只玉簪。冰凉的玉器抵在男人优长如鸿鹄的脖颈上,肆意一笑,语气阴冷。“废话还挺多。” 男子勾唇浅笑,明明极为普通的脸却因为那一笑衍生出一抹妖孽般的风情。无视那随时都能要了自己命的玉簪,大掌箍紧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另一只手手腕一动灵巧脱离她手的桎梏,轻轻掠过修长弯曲的玉腿,拂过紧俏的臀,顺着尾椎一路摩挲着向前,将她溢出的杀气生生抹去。 因为他那般动作,她的身体蓦然僵住,墨玉瞳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满眼羞恨将玉簪由往前逼近了一些。几乎在同时,男子忽地扣住她的头往下一沉,四片嘴唇霎时贴合。猝不及防的变故让她一怔,有些发青的唇瓣翕开条缝,男子灵巧的舌抓住空隙溜进去。 身上温香软玉触感美好,揽紧她的腰扣紧她的头,掌心似有一团汹汹烈火隔着单薄的衣裳传出,一向发凉的身体竟也慢慢发烫。她的唇微冷却很柔很软,似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芬芳。原本的浅尝辄止突然失了控制,侵略般地占有,不容丝毫的退却霸道。腰间的大掌紧紧地揉搓着她,恨不得将她融进骨血中。 一向冷静自持的鱼璇玑蓦然神色大变,身子因挣扎之故在男子身上轻擦软磨,引得两人身上一阵战栗。鱼璇玑大窘,动作更快往下一缩,却不料触到了他身下之物。砰!脑子里恍若炸开了什么,一片雪色空白。 夜凉风寒,温泉水池中却是热气蒸腾,鱼璇玑被那热气一熏又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脑袋中晕乎乎的心里却跟个明镜儿似得,情急之下胸口蓦然一疼,疼痛将理智拉回来,她手腕一动手中玉簪直刺向男子的肩甲。 男子吃痛地松开手,鱼璇玑乘机在水中一滑跟着将两人的距离扯开。头顶上冷暖调兑的泉水簌簌落下,冲走了她暂时的昏聩,浑身却散发出一股逼人的冷漠来。手指一戳胸口,疼得几乎让她倒抽了口气。 “这是我们第四次见面。”男子白净的手捻住刺入身体一寸玉簪,轻快往外一扯,就像是在拔草般。血水顺着流出,融入黑衣的颜色中,扯唇毫不在意。抬头与鱼璇玑眸光对上,看到她眸中那夜色都无法掩盖的清冷,他也疑惑了刚才自己那是怎么了。 眼睫闪动,她眸子微合,淡漠道:“每次遇到阁下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初见,邙山乱葬岗,她重生遇狼群,他抱手赏太白。二见,皇宫太液池,她成水上浮尸,他是偷窃贼子。三见,丞相府枫林,她静夜里练功,他则被人追杀。 这回,她温泉驱毒,他从天而降差点将她砸晕,还对她上下其手。哼,要不是毒发作得快,她一定会杀了他。 池中水波晃动,他稳住身体,戏谑道:“这证明我们有缘,无论多远,不管何地都会相见。” “阁下脑子没坏掉的话应该记得,我们每次见面都要流血。”有缘?这种缘分谁稀罕! 男子低笑一声,轻轻浅浅中带着些微的趣味。须臾,他语气恍然凝重:“你中毒了?”夜半泡解百毒的阴阳泉,除了中毒没有第二个可能。 鱼璇玑一声冷嗤:“拜阁下所赐。”若非被追杀他的那些死士缠着,她又岂会中了毒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正好,我也要解毒。”男子慵懒地靠着池壁,双手很快将自己身上的黑衣脱下只穿一条亵裤,露出如玉细致的胸膛,还有身上几道流血的伤口。白瓷般的手弄了些香草汁涂在要害处,对着鱼璇玑懒懒道:“你内力太浅根本逼不出毒来,若是待会儿阴阳双头蛇来了,我看你即使没被毒死也会被蛇咬死。” “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你今晚之所以会中毒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帮你这一次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 鱼璇玑狐疑的双眸中带着警惕,这人太过神秘,她一时间也摸不准他在打什么主意。理智提醒着她,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男子散漫地撩了撩一头已经被打湿的乌发,黑白交缠的对比映衬着他唇边浅然薄笑,忽然来了一句。“我叫霍尽。” 热气升腾,熏得她脸颊红彤彤的。鱼璇玑有些愣神,却错过了他说那句话时刻意加重的语气,似乎是暗示又不漏半分痕迹。皱眉,眸子里清霜未曾消减反而平添了许多怀疑。自报家门的霍尽却不给她多余的思索,池中泉水被一股大力分开,他流血的手臂朝她一伸拉住她的手腕。 鱼璇玑这回反应也不迟,手腕一翻立马反扣住他的手,因水流形成的漩涡两人的身体毫不意外地碰到一起,好在彼此都稳住了身体不至于撞疼。她怒瞪一眼,可指尖触动那微弱跳跃的脉搏,瞬即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这个人不仅受了外伤还身中剧毒,这些毒的可远比她中的毒要厉害多了,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熬了这么长的时间身手仍不失敏捷,换做是前世的她也做不到。重生以来,心中第一次燃起了敬佩,却是对着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我内力平平,你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我们算是半斤八两,不过你的合作建议倒也不错。”她抽回自己的手,认真地道。 ------题外话------ 先前收藏过的亲们看到这章一定会惊讶,怎么发的是以前的? 彦姬解释下:因为大修了文章后上传章节,发现有些章节相对之前字数少了些,无法大修,所以只能在原来章节的内容里进行修改,也就是有的章节字数多有些章节字数少,但是情节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换了种表达方式。本文原本已经发了六万字,但因为修文删除了后面两万字,所以现在发的是原来的章节,不会造成阅读麻烦。 收藏过的美人们可以暂时养几天文差不多就到原来的章节内容了。 最后,感谢各位目前十六位美人的支持! 以后几天更新时间为早上10:55 第20章 解毒疗伤,绵长一吻 阴阳泉能解百毒不假,可这口泉被一种一身两头的阴阳双头蛇守护着,一旦泉水中混杂了任何的毒物那蛇必然出现。虽然把避蛇的香草汁液涂在了要害处,但以她目前的能力一个人对付还真有些难,霍尽虽受重伤但两人联手她不至于落得被蛇咬死的下场。 这个合作,貌似真的不错!墨玉眸冰霜仍旧,嘴角却已噙上了笑意。 那笑浅得在夜色中让人难以发现,可霍尽却十分敏感地感觉到了她那小小的动作,眸子里淌出一抹难以明说的愉悦,盘膝在池中坐好。鱼璇玑也不磨蹭,丹田内那浅的几乎找不到的内力被调动,两人极有默契地四掌相对。他身上带着寒气的内息传入她体内,浑身瞬即被一冻,身子不禁地一颤。 霍尽察觉到异样,立刻想到自己修炼的内力属阴,她中了毒内力又浅自然是受不了那份寒气,正欲撤下一掌时鱼璇玑却清冷地开口:“我受得住。”霍尽一怔,很快便回神来,继续以自己的内力为引将两人的毒往外逼。 夜来风急,深谷中偶闻几声虫嚣鸟叫,寒冰真气在两人体内流窜,袅袅寒气从两人头顶上冒出。内力激引满池泉水渐渐围着两人旋转,原本温热的泉水此刻也变得冰凉刺骨起来。鱼璇玑只觉得有一股冷穿透肌肤凉入骨髓,她死咬着要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而霍尽全身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上下眼睫俱被冻粘起来,一张脸白得跟面粉似得刺眼异常。 万籁无声中,一声声兹兹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耳根一动,鱼璇玑下意识地蹙眉。霍尽艰难地张开被冰覆盖的唇,脆弱的唇上肌肤立即扯出血珠来,他浑不在意语气沉稳地道:“别怕。” 她微怔,紧绷的心弦似被轻轻一敲,有些怪异却让人很心安。 此时,一条全身赤红色长约一丈男子手臂粗细的双头蛇从一块山石后面朝池边飞速游过来,好似遇见了猎物般两双蛇眼带着兽性的兴奋直定定地瞅着池中那两个快被冻成冰人的男女。哗啦一声,双头蛇游弋下水,却未急着咬上可口的猎物。赤红的蛇身顺着水流旋转的方向慢慢地缠绕着两人的身体,就像是绾线头般越缠越紧,恨不得将他们缠磨成灰。 感觉自己胸腹内脏都被挤压在了一起,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手上顿时一松。霍尽赫然睁开双眸,还未有动作双头蛇飞速在他们身上紧紧地缠了一圈儿,两个头上下分开老远,张开大口露出森森獠牙朝着她左臂和他右大腿狠狠地要上去。瞬间,身体齐齐僵硬。 尖锐的蛇牙贯穿手臂肌肤,她甚至感觉骨头都被咬碎了。剧烈的疼痛感消弭了短暂的眩晕,却疼得她张口。 曾经,她浴血沙场受了无数重伤却也没感觉有这般疼痛。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一张脸因为痛楚几乎要扭曲了过去。被蛇身所缚而紧紧跟她身体贴在一起的霍尽看到暗光中她痛苦的模样,忍住身上锥心蚀骨的痛低头吻上她冷冻的双唇。 伤破的唇上血珠顺着下颌淌落,在那片雪白中留下点点殷红夺目。他的吻霸道而凌厉,有着上位者长久以来目空一切下的不容置喙。鼻端闻着他身上独有的冷香和血腥混杂的气味,脑中竟生出了一股迷惑感,仿佛那被蛇咬的痛都弱了几分。前世她不是没有跟人亲近过,只是遇见他总有些让她不能自持。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霍尽虚弱地摇了摇头离开她的唇结束了这个绵长的吻。 重新得到呼吸的空气,鱼璇玑甩了甩头这才清醒过来。眼角瞥到还咬着自己胳膊的蛇头,错愕道:“竟然死了!” “它是被我身上的毒毒死的。”霍尽苍白着脸,嘴上挂着一丝嘲讽。“阴阳双头蛇再厉害也抵不过那三大奇毒。”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粗粝,似烈日下的黄沙刮在脸上分外地疼。鱼璇玑心中惊诧,他语气凉薄,那般说话莫非是亲近的人对他下了三中不解之毒?抬眸看去,那平凡无奇的脸上竟也透出股苍凉来。 “毒解了,先上去。”阴阳双头蛇喜食毒物,平常人被咬一口必定会被毒死,中毒的人被咬上却能让双头蛇将体内毒素洗干净。虽然双头蛇那一咬很多人受不了,只有心志坚定便能扛过来,所幸蛇虽然死了可他们的毒也解了。霍尽将手伸出来,手掌对着池边的衣物中的某物一吸,一柄银色的软件便飞入手中。 鱼璇玑认识这个东西,正是霍尽在相府枫林大战黑衣人用的武器。他抬手刷刷两下剑光那么一闪,束缚着身体的紧绷感消失,身体一轻两个人都出了池子。再看时身上就剩下那个蛇头。长长的蛇身落入池中,满池黑臭粘稠的血腥和毒水将原本清澈的水全部弄脏了。她蹙了蹙眉,小心地扳开蛇嘴取下蛇头。 食指粗的血洞对穿了她胳膊,血水汩汩流下颜色已经鲜红。点穴止血,走到阳泉水喷涌的山壁接水将身上的血腥和毒水洗去,默默地拾起大石上的衣裳。 “被阴阳双头蛇咬过的伤口最好处理下。”一只青色的玉瓶飞来,伸手一接抬首扫了眼拿着剑孤然站立的霍尽,挑眉:“有什么要求?” 他侧过头,斜睨过她,失笑道:“我身上的伤也多,这时候找不到人上药。” 她回头取出瓶塞闻了闻,上好的伤药。抬腕将药瓶一抖,药粉落在伤口上清凉感消去火辣的刺痛,撕下亵衣一角把伤口包扎好了顺便也将衣裳穿上。转来,正巧遇见他那双饶有兴趣的眸子,她冷脸走过去,前后扫了遍他的身体。后背、胸膛甚至腿上都是伤,转念一想那些死士对他下手的情形,顿时感觉这伤都是理所应当留下的。 “再不快些我的血都快流尽了。”嗓子有些哑,也不是是不是她靠近的缘故,他的气息不禁地粗了些。 鱼璇玑不做声,先把他的上身的伤口清洗了,虽然心头已经猜到但看到他后背那触目惊心的伤时还是愣了愣,不作他想迅速上药,之后把他整件亵衣撕成布条把伤口裹好,冷声道:“两清了。”说罢,转头就欲离开。 “炎京今夜很不安稳,那些死士想必也被人发现了,此刻回去无疑是自寻死路。”走了两步,背后的霍尽蓦然开口。“我也急着回炎京,不过不是这样冒险送命,而是……” 脚步一顿,她缓缓转身,凝视着黑暗中让人看得不真切的男人…… ------题外话------ 求收求收! 第21章 为夫在此,一再受惊 炎京西城门,卯时一刻城门方才打开,百姓们开始陆续进城。 稀稀落落的队伍中,一辆铺着干草的牛车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驶来。快接近城门时,守城的哨卫忽然伸手拦住,几个兵士拿着长枪对准一车三个人。 “你们什么人,这么早进城干嘛?”哨卫一脸怀疑地打量着这三人,赶车的老头粗布短褐,车上一双男女面貌普通衣着简陋,看那女子高高隆起的腹部和男子搂抱她的样子,这两人应该是夫妻。看起来没什么古怪,可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车被拦下,赶车的老头立即下车来,朝那哨卫道:“军爷,他们是我们村子里一对小夫妻。他女人临产昨个后半夜疼了半宿,村里又找不到郎中,这不大早上就进城来去医馆。” “女人生孩子找稳婆就是了,看什么郎中?”哨卫显然很怀疑他的话,不由地朝车上两个男女看去。 女人面色苍白,一双眸子只虚开了条缝,眉头紧拧一脸痛苦神色。男人则满脸焦虑,一只手揽着女人的腰一手轻轻在她腹部揉动,转头急切地朝哨卫道:“军爷,我家娘子的胎位有问题,大夫说生产的时候可能会难产。小民求军爷放我们过去吧,不然就是两尸三命啊。” 话说到最后,男人眼中忽然滚出晶莹的泪珠,下巴搁在女人的肩窝,紧紧地抱着女人低声安慰:“娘子莫怕,为夫在此,为夫在此。” “求军爷看在他们家一脉单传的份上放他们过去吧。”看男人落泪,老头似乎被感动了,语气也凝重了些。 哨卫正欲说话,车上的女人忽然啊地痛叫了一声昏了过去,接着便是男子惊慌失措地呼喊:“娘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路人围上去,只见女人简陋的裙子下溢出一滩血红很快便沾湿了大片裙子,一霎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一个士兵看事情闹成这样,上前悄悄道:“李卫长,咱们还是让他们过去吧,不然真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哨卫一张脸沉着,挥了挥手道:“放他们过去。”几个兵士散开,腾出一条空道来。 老头欣喜地感激了几声,忙上去赶车牛车朝最近的医馆去。哨卫低头看着从牛车上流下来的几滴血,随即吩咐道:“你们继续在此查看可疑的人。”说罢,朝着城内飞奔而去。 这边,牛车飞快地赶到了一家医馆,车子还没停稳,男人便抱着大腹便便的女人冲进医馆,大声喊道:“大夫,快救救我娘子。” 正在清理药材的大夫一看女人下身染血的裙子,马上吩咐道:“快随我进去。”药童慌忙撩开帘子,四人即刻进入偏房中,不多时便听到女人痛苦喊叫和男人大声安慰的声音,药童一盆盆端出的血水无一不在证明着刚被送进来的女人正在和阎王爷进行着一场拉锯战。 而就在跟偏房相距不远的一个屋子里,揭开人皮面具换好衣服的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有着那一双清冷幽寂眸子的人不是鱼璇玑是谁。 “他们都是你安排的?”她眸光淡漠,斜了眼那临窗站立身子挺拔的霍尽。他说有办法让她安然回到炎京,原来是给她弄了个假肚子跟他扮夫妻,一进医馆偏房大夫便让他们屋内的小门走了。这时候偏房里的男女怕是已经换了人,也不知那赶车的老头是不是他的人。 霍尽双手抱胸,迎着窗外透进来的晨曦,慵懒一笑道:“这炎京厉害的人有两个,一是司空珏,第二是司空凌。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想必早已惊动了他们,我这么做不过是想保你安全而已。” 她面色冷淡,唇角噙着抹深意不明的笑,走到他身边停下,道:“这么说,我该谢你才是。” 抿唇,身体忽然一僵全身无法动弹,眼角瞥到那从他腰侧离开的手,失笑了。他就说嘛,这个女人冷漠无情,若非自己帮她入了城恐怕早就被她暗暗下手杀了。 “十二个时辰后穴道自然解开。”她冷冷地瞥了眼霍尽,留下一句话快速离开。 鱼璇玑走后,一个深蓝色劲装年轻男子从窗外跃进来,紧张地朝霍尽问道:“爷,您没事儿吧?” 昨夜先是偷入皇宫出来又遇上那群不知是谁派来的死士,他家爷体内本就有当世三大奇毒,昨夜厮杀实在惨烈,他们的人起码折了三分之一。最担心的就是受了伤的主人怎么挨过毒发时的痛苦,好在赤冰得到消息炎京附近的黑毒林的阴阳泉能解毒,便使计掩护他离开。最后得到他传出的消息,看样子毒素已除。 “无事,赤焰你去跟着她护送她回去。”身躯一震,全身一松能动弹了。她点穴的手法很奇特,不过受了伤力道不足加上他早有防备,早已移穴换位所以才能这么快解穴。 赤焰听闻,不解道:“爷,您说什么?”他刚才可没眼花,爷救了那个女人可她却点了爷的穴道,看神情听语气很是不待见他家爷。赤焰也不明白,爷这是怎么了,难道…… “你何时这么多废话了?”不是斥责却更甚斥责,霍尽脸色一沉,瞳眸朝天边看去,拂过面庞的阳光进入眼瞳折出一眼幽深的暗蓝。浑身霸气自然流露,逼人臣服。 赤焰不语,闪身朝鱼璇玑离开的方向追去。 炎京依旧如往昔热闹,不过敏感的人还是从街上多出的巡卫上嗅出了一丝别样的气息。鱼璇玑心忖着枫林里的死士可能会被发现,从那里回去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悄悄溜到送菜进府那道小侧门,看四下无人才飞身进去。 贪睡的主子们还未起,丫鬟小厮们却已经忙碌开了。小心避开一路兜兜转转顺利到了熹阁,推门进屋一切还是昨夜离开的样子。她心里微微放松,拉开衣橱换了衣裳蓦然想起在城门口弄了一身的血,虽然换了衣裳但身上的血腥味是少不了的。 思忖间,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她先是一惊随后便放松了。拉开门,拒霜正捧着洗漱的东西站在门外。 鱼璇玑一脸疲态,虚弱地道:“拒霜,你去备些热水,昨晚梦魇了身上很多汗。”拒霜愣了愣,马上点头又拿着东西下楼去。 她身影离开视线,鱼璇玑一改方才模样转身坐到床上躺了会儿。拒霜将热水送到,她赶紧地洗了下身体换了宽松的袍子再度躺在了床上。昨夜先是落水后来又是一番厮杀,之后还驱毒被蛇咬。虽然也休息了一个时辰,但身体却还是有些支撑不住。为避免有人骚扰,她吩咐了拒霜对外称她身体不适。 倒头迷迷糊糊睡去,不知何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将浅眠的她一下惊醒。 第22章 咸鱼翻身,鬼魂索命 “相爷,拒霜姐姐说小姐昨夜梦魇了一整夜没睡好,刚刚才又睡下……”门外,小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随之便是安禄急促中带着不悦的语调,“十皇子亲自前来看她,难道要十皇子等着?” 吱—— 紧闭的门扇拉开,鱼璇玑只穿了中衣,抬头看着门前的安禄和方才说话的小丫鬟挽香,淡声道:“父亲这么早来熹阁,不知所为何事?” 安禄看她神情郁郁,刚想问她身体是不是不舒服,转念想到一早来的司空凌,语气不由地沉了些,道:“陵儿,十皇子来看你了,你换身衣服随为父前去。” 鱼璇玑颔首,进屋换了件袍子就出来,安禄看她衣着简单不饰珠钗的样子心头微有怒气。司空凌是当朝最受宠的皇子,她这般打扮不仅丢他相府的脸,也会让司空凌感觉她这般不重视是刻意的怠慢。正欲开口,鱼璇玑却悠然一笑望着院墙外的一众人,不知意味地道:“十皇子真是关心陵儿,竟然领着人亲自到熹阁来了。” 安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前面大夫人领路安顺在一侧指引下,司空凌带着贴身侍卫已经踏进了熹阁小小的院落里。安禄捋了捋胡子,眼中浮出片阴骘,侧头瞧了瞧鱼璇玑说了句:“陵儿,你要记着,你是相府的六小姐。相府没了,你什么都没了。”说完一甩衣袖下楼去。 安禄这般警告,难道司空凌是为了相府枫林的死士而来?垂眸,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倒是小看他了。敛去眸中的不该有的情绪,鱼璇玑一步步走下楼去。司空凌身上的衣袍仍是昨夜御宴时候穿的,面上还沾有风尘但看那精神还好,此刻正和早先下楼的安禄寒暄着。 “安陵见过十皇子。”鱼璇玑上前福了福,“熹阁简陋,没有招待客人的地方,十皇子若不嫌弃请到树下石桌旁坐坐。” “不用如此麻烦,本殿来一是想探望下六小姐,第二是想问六小姐些事情。”说话间,他似若无意地晃了眼大夫人及一干家仆,安禄适时地给大夫人一个眼色,大夫人会意说了些客套话便告辞了。熹阁的三个丫鬟也各干各的事,小小的院落里转眼就只剩下三个人。 看人都走开了,司空凌也就没了避讳,直接问道:“六小姐,昨夜你在哪儿?” “十皇子应该知道安陵被人陷害落水,回来相府已是子夜,当然是很快睡下了。不过因为落水一事,安陵梦魇了一夜,方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不知十皇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她低垂着眼帘,语气有些不顺畅地回答。 司空凌盯着她的脸,看她流露出来的疲态不像是作假,黑曜石般淬光的瞳眸闪过一缕狐疑,随即道:“也没什么,只是寅时时分有人发现相府枫林有盗贼出没的痕迹,而六小姐的熹阁又在枫林这边。本殿担心那些盗贼会对六小姐不利,所以赶早来看看,没事便好。” “什么有盗贼?”鱼璇玑佯装惊讶将声音一提,满脸错愕,倏然她苦笑了声,喃喃道:“或许我该庆幸侥幸活了第二次。” “六小姐多想了。”司空凌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自然也听出来了这话跟她被人推进太液池一事有关,她的性子有时清冷了些但毕竟还是个弱女。黑亮的双眸打量着眼前陈旧的熹阁,想起他那次听到关于那些人设计毁她闺誉的事情,也明白了她在相府是怎样的境遇。 他是皇族中人从小见了太多的勾心斗角,相比之下他更愿直面千军万马厮杀,不过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安禄看着鱼璇玑,心头闪过一丝计较,眸子深处染上点点不快。司空凌的贴身侍卫左岩附耳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话,司空凌向安禄告辞,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这地方太危险了,丞相大人还是给六小姐安排个好住处才是。” “是是,老臣明白。”安禄听他这么说,一脸诚惶诚恐恭送着司空凌离开。 也正是因为他这句话,鱼璇玑很快就体验到了什么事咸鱼翻身的待遇。 碧瑶阁,相府中仅次于大夫人的兰园的楼阁,因楼前一方水池中种满奇异浮水花草四季花开不败,碧水瑶瑶而得名。楼阁精致,屋中摆置华贵,粗使内侍丫鬟嬷嬷加起来有三十二人之多,粗纱衣裳换成了绫罗绸缎,三餐茶点每样都是山珍海味,不过几日便让人感觉快活赛神仙。 拒霜看起来很开心,鱼璇玑对此却没表现出什么高兴。霍尽、死士等的出现打乱了她先前的布局,让她提早被相府所有人甚至是司空凌他们注意到了,虽然有被人发现的危险但她觉得这也算是个机会。 “小姐。”碧瑶阁二楼,云姑站在楼口走廊的月亮门前站定,抬头正瞧见离门三尺远下垂的珠帘后一身紫蓝色右衽长袍的鱼璇玑。 “进来。”鱼璇玑拿着手中的山河图册,墨玉眸幽光闪闪拧出些许沉抑。 云姑看她似有心事,想问她但看她这神色便没有问出口,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地给她,“小姐,这是混合了柳叶桃花瓣做成的熏香。” 鱼璇玑取了瓶塞闻了闻,淡淡道:“很好,云姑你以后就到碧瑶阁来当差吧。” “这……”云姑担忧地望着她,若她来了碧瑶阁其他人都知道了她是鱼璇玑的人,到时想暗地下想调查什么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碧瑶阁人多嘴杂,需要人调教。”她明白云姑的意思,相比之下把碧瑶阁整治好才是当前首要,毕竟拒霜压不住那些人的。 云姑知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也就不再多说,看她没什么吩咐就告退下去。鱼璇玑闻着瓶中幽香,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夜黑,天气有些沉闷,像是要下雨一般。下人院的房间陆续熄了灯,四周静悄悄的一片。突然,一声尖利的女人叫声凄惨响起。 “啊,不是我……” 房间里的丫鬟们被惊醒推窗,却见管事柳儿披头散发从房间里冲出来,口里还大声惨叫着朝着院子外面跑。众人吓了一大跳,速度快的人赶忙披着衣裳追出去。 “管事,你别跑了,快停下。”丫鬟们在后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柳儿看见有人在追自己,神情更加恐惧想也不想就直往前跑。不想撞翻了花园的花盆,脚下被一绊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额上鲜血汩汩直冒却浑然不知。丫鬟们赶紧围上来,柳儿蜷缩成一团大惊失色地喊道: “不要找我,不是我杀你的,你不要找我索命……” 丫鬟们被她说出来的话惊到,全都愣愣地看着地上疯魔般的柳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地上的柳儿嚎啕大哭起来,“呜呜,我错了,我不该打你,你都死了我不该打了,求你别打我……” “老天爷,她在说什么啊?”丫鬟们已经被惊到说不出话来,这个凶悍的下人院管事杀了人么? 一众人不知所措,闻声聚集的丫鬟仆役越来越多,听到动静赶来的安顺忙喊道:“快,你们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拿下。”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府内吵吵闹闹,引得主子们不满那他这个管家可就做的失职了。 蜷曲在地上的柳儿一脸血泪,神情呆滞,被两个护院提起来后,突然狂躁地对周边人拳打脚踢,歇斯底里地喊道:“安陵,不是我要打你,是她指使的,她还说要让你死后投不了胎只能做孤魂野鬼。你不要找我索命,不要找我……” “快把她打晕!”安顺震惊大喊,护卫抬手在她后颈上一砍,大喊大叫的柳儿终于安静。安顺铁青着脸,对着在场的人呢一吼:“今夜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要是外人听到什么风声坏了相府的声誉,就不是找牙婆卖出去那么简单了。来人,把这个疯女人关进柴房看守着,等夫人明早处置。” “都散了都散了。”内院管事赶紧将人驱散,领着两个护卫拖着被打晕的柳儿下去。安顺面色沉沉,心头第一次有了些忐忑。 丫鬟中一个水红裙女子避开众人瞧着四下无人,撩开裙角疾步快走。她身后,一道暗影如鬼魅般不远不近地跟随。 ------题外话------ 呜呜,有没有人看啊! 打滚求收啊,各种求! 第23章 晃儿身死,她是个谜 鱼璇玑一声青灰色男式长袍做小厮打扮,不快不慢地跟着前面穿水红色襦裙的丫鬟晃儿。她内力浅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四周潜藏的深浅不一的气息,这些应该是相府的暗卫还有其他人派来的暗哨。死士在相府枫林出现,即使安家是清白却也免不了怀疑,安禄身居高位如今这形式倒真有些微妙。 不过这些人她还不放在眼里,借夜色掩藏跟着晃儿一路到了芳华园。鱼璇玑双眉一挤,晃儿幕后的主子竟然是卫姨娘。她轻车熟路地从一偏门进入朝着一个独立的小院子而去,梆梆敲门,小声地朝里面喊道:“李姑姑,我是晃儿啊,快开门。” 屋内灯火点亮,很快一个披着衣裳的中年妇女从屋内走出来,好梦被打扰她心有不悦地瞪了晃儿两眼,打着呵欠道:“什么事儿啊?” “李姑姑,柳儿疯了,她还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她被人指使鞭尸六小姐。管家已经把她关起来了说明早让夫人来处置,要是柳儿抖出点什么来,我们怎么办啊?”晃儿抓着李姑姑的手不由地收紧,想到柳儿满头是血的疯魔样,眼泪啪啦啪啦就掉出来了。 李姑姑惊住,反手拉着晃儿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事儿当初做得很是周密,柳儿疯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晃儿带着哭腔把当时情形说了一遍,李姑姑全身一凉,强制镇定下来道:“你跟我到主子那里去。” 晃儿惊魂不定地点头,两人脚步飞快地朝正屋跑去。到了门前,李姑姑先把守夜的丫鬟遣走,让晃儿站在门外守着自己先进去,不多时屋内亮起了灯光,李姑姑出来拉了晃儿一把,悄声道:“快进去。”晃儿愣愣地点头,李姑姑在后面确定没人后才把门关上。 跟随而来的鱼璇玑猫着身子靠在侧方窗前,手指戳开窗纱露出一个小洞看向屋内。主座上卫姨娘简单地穿着件袍子,手上还拿着串檀香木念珠徐徐拨动着,看晃儿进去了她一脸温和地安抚道:“晃儿是吧,李姑姑已经将事情都告知我了,让你受惊了,喝杯茶压压惊。”说罢放下手中的念珠,将小桌上的清茶递了上前。 晃儿诚惶诚恐地看着她,双手紧紧地拽着衣裙,嗫嗫道:“奴婢生得卑贱,不敢受姨娘的茶。” “你帮了我大忙让你良心难安,我欠你的一杯茶是换不了的,你怎会受不起?喝一些,安神压惊才能应对后面的事。”卫姨娘一脸慈善,常年吃斋念佛无形中给人一种祥和安静的感觉。晃儿晃神,小心翼翼地接过茶盅喝了几口,一双眼怯生生地看着卫姨娘。刚想说话,肚子突然绞痛喉头涌上一股血腥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啪一声,茶盅在水中跌落打碎一地,只见地上兹兹地冒着白烟。晃儿双手捂着肚子,一双眼鼓得大大的死瞪着卫姨娘,似乎想问她为什么下毒害她。圆润的手指捻动着念珠,卫姨娘转身来缓缓落座,面上笑意温软,眸光带着丝悲悯道:“只怪你心思太单纯了。” “大小姐,现在怎么办?”李姑厌恶地绕开脚下七孔流血的晃儿,面上带着担忧。 “柳儿说出了鞭尸安陵的事,晃儿被牵扯出来是迟早的。但晃儿是绮香园的人,如今又失踪了,就算有怀疑也落不到咱们头上。李姑姑,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卫姨娘眼眸一横,平日里的慈眉善目中竟也多了无数的狠辣和怨恨。 李姑姑应了声是,扶着卫姨娘进去内屋休息才转出来,找人处理晃儿的尸体。 窗外,鱼璇玑一脸冷寒,悄无声息回转碧瑶阁,将云姑叫到了跟前。 云姑听说了柳儿的事又被叫来,看她冷着脸,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母亲和卫姨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把玩着一只白玉杯,她又想起卫姨娘说到安陵时眼中流露的厌恶与痛恨,安陵年幼柔弱不会与人记仇,余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些人之所以针对她是因为她是谢婉的女儿。 “小姐何出此言?”云姑震惊不已,嘴唇颤颤,莫非跟十三年前的事有关? 看她那样就知道她有事瞒着没说,当下寒眸射来,语气沉冷地命令道:“说。”手指一用力,手上的白玉杯赫然碎裂开来,尖利的碎片割破手指细嫩肌肤,一串红珠点染五指纤纤平添了无数妖娆。 云姑被她冷厉的模样一吓,心惊道:“小姐莫气,老奴这就说。十三年前主子操办小姐和七公子周岁宴,却不想宴会上七公子和五公子喝了主子做的甜汤后竟中了毒,七公子当场气绝身亡,五公子虽没死但被毒坏脑子成了傻子。相爷大怒将主子打入地牢,后来事情查验一番没有完全的证据证明是主子做的,但为平息大夫人和卫姨娘的愤恨把主子和小姐赶到了熹阁。相爷把知道这事的人都处置了,所以没多少人了解当年的事情。” “主子在时她们百般欺辱,主子去后她们就开始折磨小姐,这两年倒还好些只是有丫鬟欺负。还是主子有远见,在出事的时候找了个理由把我打发到别处,这样才能在暗中帮忙。”说起当年的遭遇,云姑一脸泪花。“五公子十岁时被了凡大师带走,老奴听碧青说了凡大师费了很多心思快把五公子的毒解完了,或许要不了多久人就回相府了。” “原来母亲与卫姨娘有杀子之仇呢。”鱼璇玑若有所思喃喃一句,又道:“云姑,我要你尽快查到跟十三年前那场周岁宴有关的人,不管是伙夫还是端茶送水的丫鬟,有了消息速速来禀报。” 云姑颔首称是退下,屋内闪烁的烛光映照着她清冷的脸,潋滟着冷辉的墨玉眸子里深沉晦暗,让人看不透她心中所想。抬首灭灯,盘坐床上开始修炼心法。 碧瑶阁对面观景楼飞檐之下的暗处,赤焰弓腰低声委屈道:“爷,六小姐不是个软弱的人,用不着属下保护。” “那你想保护谁?”黑暗里,凌厉的目光似宝剑出鞘那一抹寒锋,能将人瞬间割裂。 赤焰一个哆嗦险些没站稳掉下去,恹恹道:“爷是赤焰的主子,爷说保护谁赤焰就是拼死也不让那人掉一根头发。” 暗里的人不想搭理他,一双眸子定定朝灭了光的窗口看去,须臾语气稍沉,道:“安陵绝非一般女子,要小心应对。” “属下明白。”赤焰不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小声道:“赤冰已经查清了安陵的事,青鸟在前夜也被放飞,几天后就有结果了。” 男人嗯了声,赤焰的话让他很满意,抬首遥望,眸子的颜色越发深沉了。 安陵,她是个谜,而他则要一层层剥开她的神秘。 ------题外话------ 啥都不说,还是求收! 第24章 一签千金,白家三少 柳儿发疯的事情一夜间传遍了相府,众人都知道有人指使柳儿鞭尸安陵,都在好奇幕后指使人是谁,可是第二天一早却发现柳儿死在了柴房里。消息不胫而走,在相府闹得沸沸扬扬,把安禄都惊动了。 大夫人特意派人来碧瑶阁告知安禄会为她做主的事,各个院子的姨娘们都纷纷拿着礼物上门探访,鱼璇玑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在碧瑶阁过了些清净日子。 转眼秋分便至,天气转凉,花坛中的金菊开了一片,金灿灿的煞是迷人。鱼璇玑换了身裙子,坐上马车朝灵空寺而去。 灵空寺乃是一座千年古刹,香客无数,千年来不曾衰败过。前些日子听到下人们谈论,普陀寺的了凡大师云游到了炎京在灵空寺挂单。世人都说了凡一签价值千金,所以当消息传出的时候炎京的名门千金官宦夫人们都骚动起来,纷纷赶往灵空寺想求得一签。 她本不愿意出门,但一想到在相府的境况心里满腔不快。死士的事多多少少跟相府扯上了些关系,都快一个月了监视的人还没有撤走,她还发现有些人貌似是针对自己的。自己是否被发现什么她不知道,要不是目前功力尚浅她才不会让他们那么嚣张地在自己眼皮子下晃荡。今日出门一来散心,二来也瞧瞧外面有没有什么她感兴趣的新鲜事。 当然,一路上她还是听到了些事情。比如,桐封王回京后帝都闺秀们总是找各种借口往王府钻,可正主儿却每日闭门谢客。再过段时间就是十皇子的生辰,襄惠帝已经下旨要在那天给司空凌赐婚。加上了凡大师在灵空寺挂单的事,可谓是当前炎京的热议话题。 天子未定,天诀朝堂上风云诡谲,她或许可以考虑下司空凌。勾唇,清冷的面上多出了丝浅浅的笑,恍若高山那一抹清雪孤然冷冽。 突然,一阵细微的乒乒乓乓声音传入耳际。鱼璇玑双目一凛,喝道:“停车。”车夫一听马上勒紧缰绳将马车停下,鱼璇玑从马车里钻出来淡漠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拒霜,看到她眸中会意的神色才戴上纱帽转身朝声音来源而去。 她猜到去灵空寺的人会很多便吩咐走一条偏僻的路,没想到会在半路遇上这样的事。秋日悬空投下一方明媚煦煦,四周树木高大稀落,林间微风徐徐带着秋的凉意,她纵身掠过百丈停在一棵杉树旁看着前方二十丈处。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被砍得破破烂烂,车夫和小厮打扮的两个少年正奋力地跟十几个黑衣人打斗着,约莫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年则摇着把桃花扇站在旁边扇扇子,没有去帮忙的打算。 “三爷,你太没有良心了,我们为你打狗你却在一旁乘凉!”满头大汗的小厮一脸控诉地大喊着,手中长鞭甩去啪啪地只抽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吐了一口血倒地后竟爬不起来。而那车夫打扮的少年则沉闷得多,手中锃亮的弯刀一挥血水喷涌,杀人的动作就似砍瓜切菜般熟悉。 被指控的白衣少年得意洋洋地扇着扇子,一脸痞气,道:“这些小畜生哪用得着我出手,小爷我这是在给你们表现的机会呢。” 小厮大叫委屈跟白衣少年讨价还价,手中的长鞭挥得更加响亮。盏茶时间,两个少年很快就把十几人都解决了大半。鱼璇玑将似水无痕的目光收回就欲离开,这时在一旁看戏的少年突然惨叫一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奔来。 “杀人啦,小姑娘救命啊!”白衣少年边跑边叫一阵风似的眨眼就跑到了她跟前。鱼璇玑唇儿轻抿,抬脚一踹少年身体直线飞出,正好砸上追来的黑衣人。噗通一声两个人齐齐落在地上,黑衣人被砸得昏迷不醒少年则一身土气地爬起来,满脸愤懑地瞪着她,用表情指责她的粗鲁。 鱼璇玑片言不发,眸光扫过少年那沾着尘土的脸。脸盘如玉光泽,黑长的眉比女子的偏粗,双眼黑亮的炯炯有神,鼻子挺直,薄薄得唇上总是挂着那一抹痞里痞气的笑意,无轻浮之意却让人感觉有那么点不正经。她眸光回落注视着他手中折扇的扇坠,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玉算盘。或许注意到她看什么,少年悄无声息地捏住扇坠,抬脸置气道:“拉我起来。” 赶来的小厮和车夫少年正欲把他拉起来,少年却一把打开他们的手,对着鱼璇玑喊道:“小姑娘,你把我踢倒,我要你拉我起来。” 明明一俊秀少年却做孩童般执拗,小厮捂着脸默默道:我不认识这样的主子。车夫少年警惕地盯着鱼璇玑,以防她做出对自家主人不利的事。鱼璇玑面无表情转身离开,丝毫不理会地上少年如何。 少年见她就这般离去,腾一下站起来跟上她,朝发愣的两人挥挥手示意不用他们跟上。 鱼璇玑眉心微蹙,少年拍拍身上的泥土摇着扇子昂首阔步一言不发。到了马车旁,拒霜看她回来欣喜地掀开帘子请她上车,帘子落了一半一只白皙指骨分明的手跟着一挑,少年已经坐在了马车里。 “下去。”鱼璇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冷寒。 少年一脸理所应当地道:“小姑娘太没礼貌了,踹人不说连道歉都没有。反正我的马车坏了,就坐你的车去灵空寺。” “下去。”还是这两个字,语气却比方才冷多了,连马车外的拒霜和车夫都感到了从车厢里溢出的寒气。 “小姑娘,做人不能这样。”少年愤愤地瞪着她纱帽掩盖下的脸,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下一刹很狗腿地朝她笑笑,可怜兮兮地道:“我刚才差点被人砍死,你好心送我到灵空寺,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要我力所能及都帮你,好不好?”三分讨好七分谄媚,一张脸笑的跟花似的。 “堂堂白家三少,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她似笑非笑地勾勾唇,言语柔和。少年听到她这么说下意识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感觉自己被算计了。脸上绽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随即又耸耸肩扯下扇子上的玉算盘扇坠递过去,一脸哀怨道: “我白逍从来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鱼璇玑接过那用上等雪玉做成的扇坠算盘,眸中划过促狭笑意,今日总算没有白出来一趟。 ------题外话------ 白逍:呜呜,小姑娘你不能这么欺负人,拿了我的东西还瞪我! 鱼璇玑(冷眼):叫谁小姑娘呢,姐都活了五百多年了,拿你东西时看得起你,瞪你是你的福气! 白逍:,>_ 第25章 灵空古刹,陌生五哥 山峦蜿蜒蟠曲如龙静静地蛰伏大地之上,抬首极目天高云舒一碧万顷,偏偏那万山中有一处薄雾笼罩,似烟似云朦胧如幻。金日煦照中恍若有佛光淡出,细看却只见雾气茫茫,静谧中又恍若有悠远的钟声徐来,待雾气稍退隐约可见庙宇端居山腰,虽及不上皇家寺院雄伟却独有一番灵空有物似无物的感觉。 “哎,爬上这一千阶石阶才算入了山门,真要累死人了。”跳出马车的白逍一边拿着扇子猛扇一面嘟着嘴抱怨道。 拒霜伸手扶了下下车的鱼璇玑,吩咐车夫等着主仆俩一前一后踏上石阶朝山上走。白逍看她不理睬自己,厚脸皮地凑上前笑道:“小姑娘,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这样不公平。” 来灵空寺求签的人很多,山道也有些拥堵。白逍一身白衣执扇轻言笑语的俊俏样一下就被人注意到了。他那般亲近鱼璇玑自然也落在别人眼中,听着旁人指点鱼璇玑面色微冷。拒霜横了眼白逍,故意拦在她跟鱼璇玑之间。这家伙一路上叽叽咋咋聒噪个没完,真不知他上辈子是不是哑巴所以这一生才这么爱说话。 “小姑娘,你这丫鬟太没礼貌了。”白逍不依不饶地把拒霜挤开,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副被欺负大了苦大仇深的样子。 墨意横流的双瞳中好似生了朵冰花,冷峭如阳光照耀山巅的皑皑白雪,森森发寒。她抬起头纱帽的垂纱挡住她的脸却遮不去冷冽的寒气,扫向满脸嬉笑的白逍,冷漠道:“滚。” 白逍被她不客气的语气堵得一噎,无辜的眼眸在她身上打转了几下,只觉得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渗得人发慌,讪讪地摸了摸脸后知后觉道:“啊,我突然想起好久没见灵空寺的空无大师了,我先走一步了。”说罢,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几起几落,衣袂飞舞如一团白云在眼前晃过,人已经从山门那里消失不见。 抬脚拾阶而上,指尖捏了捏放在袖中的玉算盘,眸中溅起一阵墨色的清浅涟漪。 白逍,天诀首富白家人,从小便有经商天赋被誉为经商奇才。他大哥白毅虽是白家家主,但白家产业大多是由白逍打理。传闻此人行为不羁性情乖戾,对于自己轻易拿到象征他身份的玉算盘鱼璇玑还是有些疑惑,为何这般容易? 莫非是因为那些刺杀他的黑衣人?依照当时看到的情形这样的刺杀事件应该不少,看来他把玉算盘给她是要她暂时帮忙保管东西了。 入了山门再上一条弯曲的山道直上就是寺门,由于香客太多道路都有些狭窄了,拒霜在一旁挡着免得有人挤到她。进得寺内只见四处香烟袅袅,诵经声木鱼音从大殿那方传来,似一曲禅音流淌心间,涤荡了心际的尘垢。主仆两人在寺内走了走看到有不少衣着富贵的人在询问跟了凡大师求签的事,她嘴角翘起哂笑一二,随便上了炷香后便吩咐打道回府。 “是不是六妹?”两人转身准备离开时,大殿转角处走出一行人来,为首的那人赫然是一身素雅装扮戴着面纱的安悦。 鱼璇玑眉间起了蹙意,隔着垂纱打量,除了安悦还有伺候她的丫鬟外还有一个穿着青色云纹圆领袍服的少年。那人看起来也就十六岁模样,五官算是俊美之流轮廓跟安悦有些相似,只是那双眸子里一直都满带着不屑,尤其是在听到安悦说六妹的时候,少年的眼中更是浮出一股怨毒。 “她就是那个坏女人的女儿?”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很是尖酸刻薄。 安悦秀美一横,有些不悦地瞪了眼少年,低声呵斥道:“纯弟,不许胡说,她是六妹妹。” 少年被她那么一喝脸上明显地写着不快,看向鱼璇玑的眼神就好似刀子般,恨不得在她身上割出千万条口子。因为被毒傻他曾经受了不少侮辱欺负,如今好了那些记忆就像是一条条丑陋的伤疤让他痛苦难堪,现在看到罪魁祸首的女儿他心里怎么不气不恨? “原来是三小姐和五公子,安陵迟钝没认出两位,实在抱歉。”鱼璇玑哼笑一声,语气凉薄。 那了凡大师倒有点本事,竟把毒傻了的安纯医好了,难怪他看见自己就没好脸色。 “自家兄弟姐妹,六妹何必这般生疏。”安悦温婉一笑,秋水眸晃过带纱帽的她还有拒霜,语气柔和。“六妹也是来求了凡大师一签的?” 鱼璇玑摇了摇头不想跟他们多做纠缠,淡漠道:“我累了先回了,不打扰两位。”不等他们回答,领着拒霜扬长而去。 安纯气得直跺脚,嘴里大骂道:“贱人,这贱人气死我了!” 安悦脸色一沉,叱道:“佛门乃清净之地你怎么可以口出秽言?纯弟,你这急躁的性子要改改,若回到相府还是这样,父亲会不喜欢的。”虽然她也很不喜欢安陵目中无人的样子,但作为相府嫡女又是闺阁女子们的典范,她时刻都保持着自己的端丽亲和。对于这个弟弟,他回到相府无疑让正房的势力更加稳固,可他这性子却是十足的不讨喜,回去后还免不得要调教一番。 “哼,你也嫌弃我曾经是傻子是不是?”安纯满面鄙薄地看着他的亲姐姐,从见面开始就一直训斥他,他才不是她的下人!安悦一愣换来他不屑的冷哼,懒得看她那虚伪的温柔,掉头直接走掉了。 云竹绞着手帕,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不必难过,五公子是被安陵气到了才会这般跟小姐说话的。” “我们去了凡大师那里去吧,那已经是今年最后一签了。”安悦敛去不快,恢复她一贯端庄的模样,扶着云竹的手朝后堂方向去。 那一行主仆离开后,从大殿一侧走出三人来,那把桃花扇猛摇的白衣少年不是白逍是谁。小厮双手叉腰,道:“三爷,相府的小姐怎么都带着面纱之类的东西?” 白逍唰一下收了折扇在小厮头上就是一敲,痞痞地道:“相府大小姐可是天下三大美人之一,若不戴上面纱被人看到这灵空寺怕是要引起骚动。至于那个小姑娘嘛,我就不知道了。”兀自地摸摸下巴,神情有些哀怨地喃喃道:“那小姑娘太冷情了,竟然对风姿翩翩的爷冷脸相对。” “三爷,你还是先把玉算盘拿回来,咱们还有一堆麻烦事呢。”小厮一脸正经,有些鄙视地瞅着自家主子。 “拿回来?”白逍一脸菜色,给的容易,以后估计不好拿回来…… ------题外话------ 求收求收,后台自动传高! 第26章 星云又变,妖孽祸世 灵空寺后峰,山居高地万木凋敝,败黄的枯叶点缀在枝头,极目远望风吹飒飒中黄叶曼舞,自有一番风情。 “施主,该你落子了。”梧桐树下长石桌上摆着一盘棋,一老年男子和穿着僧衣眉须皆白的老和尚正在对弈。那老年男子宽额方脸鹰眼垂鼻,下颌蓄着一绺胡须,身上穿着常见的螺纹青绸做的衣裳,手中执黑子思忖了半天最后才把棋子落下。 老和尚执白子一观棋盘,捋捋雪白的胡须,笑道:“施主棋艺高超,此局又是和局。” “了凡大师过谦了。”男人谦和一笑,坐得端直的身体微微往后倾了下,手指摩挲着桌边,娓娓道:“在下居紫薇中庭,于一个多月前观星象有变,尔后大师言此异象乃孛星出,不知这异象会带来如何灾劫,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自古孛星出现,必有孛乱。老衲日夜观察发现星云又变,却不知预兆何事,唯一肯定的是必有妖孽祸世。”了凡大师双手合十,面容上带有惭愧道:“老衲自诩得道能洞悉天机,殊不知被这异变星云所扰。” “天机本就难测,大师不必自责。”男人脸上仍带着和煦的笑意,只是眼中已浮起淡淡的阴骘之色。“大师,可有应对之策?” 了凡大师嘴边略带苦意地摇头,道:“阿弥陀佛,星之所变皆是红尘映射,老衲无可应之言。” “多谢大师指点,在下有事,先行告辞。”男人起身来朝他作了一揖。了凡大师也起身来行了个佛礼,道了句施主慢走。 男人负手离开,出了那隐蔽的圆形洞门,脚步又不禁停住回望了下。青衣披袈裟的身影已经从另一道门那处离开,眼睛看去时只看见了那飞扬起来的红色袈裟一角。他的话在耳边回响着,男人的脸色蓦然地变沉起来。 “主子,桐封王进宫了。”清秀的小厮打扮的男子上前来低声回禀。 “木青,方才有没有人靠近这里?”男人皱起两道浓黑短小的眉,语气陡然变沉,无形中散发出一种迫人的压力。 木青赶紧摇头,男人这才放心吩咐回去。衣袖一甩,木青赶紧跟上,脚步声远这僻静的断崖后峰才彻底安静下来。 “爷,这天诀皇帝专门跑出来就为了问一个多月前的孛星异象,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啊?”花jing深处,赤焰一身深蓝的短打,手中抱着一柄剑挠了挠头模样很是不解地看着自家爷。天诀有司天监掌观察天象,难道连孛星都看不出还要皇帝在一个多月后找人确认这事? “以司天监的本事自然早早看出异象是孛星,而襄惠帝之所以来找了凡,大概跟民间的传言有关。”霍尽身着玄衣,一双暗蓝的眼眸隼利无比,嘴角噙着轻笑似带嘲弄。“异象出现不过三天,炎京及很多地方就在传了凡明言异象乃孛星之事。普陀寺远在南方砀州,与炎京有几千里之遥,消息哪会传递得那么快。而身为帝皇者,若出现这般大凶的天象,都是要封锁消息免得引起动乱……” 赤焰猛地一拍脑子,正色道:“爷的意思是有人将这个消息散播了出去!” 霍尽嘴角抽搐下,白了眼觉悟太迟的赤焰,又道:“襄惠帝此来是确定孛星传言是否跟了凡有关,但听他们方才的话,这个老和尚也不算蠢笨。天威难测,更何况襄惠帝还是个多疑的君主。” “爷,你看起来很不屑了凡大师的样子?”赤焰心里好奇着他家爷今天怎么会多说这么多话,也抓住机会把心中的疑问都问出来。 “真正得道的高僧已超脱凡尘,即使身处红尘也不沾烟火,了凡顶多是个半吊子。世人说他是有道高僧,不过是看他一年解出的三支签而已。”霍尽沉了沉脸,突然道:“安陵来灵空寺是不是求签的?” 赤焰嘴角一咧,笑道:“六小姐好似是散心的,不过在来的路上遇见的白家三少白逍,那个白逍还缠着六小姐坐她的马车来了灵空寺,之后六小姐在大殿看到了相府的三小姐和五少爷。六小姐对他们不假辞色,气得那五少爷跳脚。”最近一直在暗处观察鱼璇玑,对她的动静倒是掌握得很清楚。 霍尽剑眉挑动,这次并未说话,想到赤冰送回来的消息里关于安陵曾经历的一切,心底不由地沉了许多。初见,他去北邙山找东西,却看到她满身是血从坑里爬出来,且还敏锐地发现了自己的存在。那在微弱火光中的凉薄眸色落在他眼底,她以为他是害她的人派来的,问是不是看她死透了与否,他当时的第一感觉是好笑。 在发现他没有恶意,面对狼的攻击她从未向他求救一句,那种冷傲到骨子里的倔强让他约莫地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破天荒地出了手。随后那一幕则是活了二十一年来最让他心惊震撼的,那双血红的眼、满地破碎的狼尸还有埋头饮血的妖冶神情时不时地刺激着他。就算他浴血沙场尸横遍野心里也不曾这般掀起过翻天巨浪,那时候他知道,这个女子傲骨铮铮对自己亦是铁血无情,心底竟为她扯出了一抹疼。 不过他知道,安陵绝非一般人,明明内力浅薄却身带如斯强大的戾力。而青鸟迟迟没有回音,越发让他好奇了。 “爷,六小姐在查她被人鞭尸的事,咱们要不要帮忙?”偷偷观察他脸色的赤焰看他神色几变,遂提了个建议。 霍尽摇头,淡声道:“这样的事她自己能应付,如今丞相府被很多暗卫监视着,她暂时会安全。你把我们的人撤走,该去做其他的事了。” 赤焰微怔,他就说嘛主子说好奇人家的事根本是个幌子,不过是借监视之名暗中保护她免得被那些死士找上门伤了她。想到不再大材小用去干暗卫的活儿,赤焰心底又乐了,忙不迭地答应他。 我们应该很快会见面了! 眉目间染上一层浅浅的笑意,霍尽转头很快消失。 ------题外话------ 霍尽:璇玑啊璇玑,你到底有多少秘密? 鱼璇玑:想知道?跪下求我! 霍尽:……哇哇哇,没想到今天会首推啊! 求收打滚求收! 第27章 相府家宴,宴前风波 离开灵空寺,鱼璇玑便吩咐车夫直接回城。看时辰尚早,遂打发车夫先走跟拒霜去付翠楼坐了坐,听到了些零碎的事情。等到黄昏日落,主仆俩才结账回相府。 刚回碧瑶阁就见云姑正候在厅中,鱼璇玑挥了挥手把伺候的人遣走,让她跟着上了二楼。 “说吧,查到了些什么。”鱼璇玑施施坐下,抬手免了她行礼,直入正题。 云姑正色道:“十三年前的知情人太少了,老奴查了很久,相府下人中还剩下六个人知情。不过可疑的只有两个,一是在祠堂的翠浓还有个是倒夜香的张妈,翠浓是大夫人以前的丫鬟,张妈则是伺候过赵姨娘的,她们都是在那件事后被罚走的。” “你确定还有四个是没有嫌疑的?”眉峰轻蹙,清辉流溢的墨玉眸闪了闪,神色微惘。 “老奴确定!”云姑说得斩钉截铁,下一刹她又迟疑道:“小姐,老奴发现主子的死好像有问题。” 鱼璇玑抿了抿唇,疑道:“母亲不是病死的么?”她记忆中谢婉就是病死的,本来会被草草掩埋,但大夫人吩咐给了一副薄棺,下人们还对大夫人的良善称道。 “当年主子走的时候老奴不在府中,前天老奴套张妈的话,无意间听说她曾发现主子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推主子出去埋的人无意间说漏嘴说主子想不开自缢。”云姑双眼泛红,“主子是个很坚强的人而且小姐当时年幼,老奴实在不信她会自杀所以猜测是有人对主子下手,再伪装成主子病死的样子。” “你说的不无道理。”鱼璇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由地想到了卫姨娘和大夫人,她们应该是这大宅院里最希望谢婉死的人。 云姑哽咽道:“小姐,你可一定要查出凶手为主子报仇,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这是自然。”她占据了安陵的身体,为她做些事也是应该的。御宴当晚推她入水的宫女,云竹给的火灵果,一直查不到来源的风寒药。她有些沮丧,若是有自己前世培养出来的势力这些小事也不会查这么久。 十皇子生辰就快到了,她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吩咐了云姑几句,鱼璇玑命人找了一张很大的白纸,自己研磨开始在纸上开始画着。她有自信,司空凌见了这幅画会对她刮目相看,她更要借这幅画进入这次夺嫡之争。 手上飞快地动着,画了几笔又把纸张揉了丢在地上。转身在书架上拿了几本书,双眸飞快地略过那一行行整体的楷字,不多时扫完一本再度摊开画纸仔细地画起来。 太阳西落,天边火烧般的彤云也渐渐散去,天地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色。 拒霜从楼下上来为她点上一盏灯,看她还在继续忙着便准备下楼去。这时,小丫鬟挽香从楼下跑上来,隔着珠帘朝她道:“六小姐,大公子、二公子和五公子都回府了,相爷吩咐今晚各方都去厅中吃家宴。” 相府三位公子同一日回来,主子们似乎都很开心,整个相府洋溢着一股欢快的气息。当然,大家最好奇的就要属五公子安纯了,很多人只知道安纯小时候身体不好被带到别处休养,一走就是五年。时光如梭,也不知昔日的懵懂小童变成如何模样了。 戌时一刻左右天就已经黑了,檐下廊上还有屋里屋外的灯盏齐齐被点亮,偌大的相府被照的光火通明。鱼璇玑换了身宝蓝的高腰襦裙穿着同色的广袖薄纱襦衣,头发绾做垂环髻发上缀着几点珍珠,清秀的面容上脂粉未施,浑身透着股清透玲珑。甫一跨进大厅,便听到有个娇媚的女声道:“想不到六小姐也是这般可人儿,依稀有当年谢姨娘的风采。” “哎,妹妹进府晚没见过谢姨娘,难道当年名动一时的秣陵名妓便是这般?”花姨娘抚了抚已经隆的高高的肚子,一脸惋惜地感叹,可语气中却是满带嘲讽。这两人的话音落下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厅霎时都安静了下,众人将目光对准了从门口进来的她。 心里没有半分波动,身体却微微地僵了下,安陵灵魂已经离开,对这些嘲讽谢婉的话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清寒的墨玉眸扫了眼当场,秉持男女不同席尊卑有分的原则,大夫人和安悦安晴坐一席,姨娘们在另一边,还有一张空桌应该是给安禄和三个公子的。淡漠地走过去坐在安晴和安悦中间的座上,冷淡道:“花姨娘是在教导肚子里的小妹妹日后要赶超昔年的秣陵名妓?” 那声音清润却饱含着一股凌厉,面色如水淡然无波。话毕,厅中传出女眷们憋笑的声音,一些人更直接将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落在花姨娘身上。花姨娘一张艳丽的脸霎时变得难看,她本身就出生风尘,好不容易怀了胎自然是希望母凭子贵。可鱼璇玑的话却是在侧面说,她将来会生一个女儿,还会跟她一般沦落风尘低贱不堪,暗地不就是说她麻雀变不了凤凰。 她气啊,没想到以前唯唯诺诺的丫头竟当众使她难堪,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瞪着她。 鱼璇玑不屑地垂了眼下,瞥到身边的安晴,她眼里有着太多的不甘愤恨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鱼璇玑冷笑,看来朝天殿偏殿的事还是给了她些教训的。坐在上首的大夫人看场面有些僵,温和一笑端庄抬手,道:“家宴还没有开始,大家如果饿了就先用些点心。” 姨娘们闻言说了番感激的话,气氛缓了缓。鱼璇玑不露痕迹地朝卫姨娘所坐的位置看了看,她手腕上套着佛珠温和地跟周边人说话,样子十足的温文无害,可又有谁知道那佛面掩藏下有着一颗毒辣的心。她暗忖着谢婉的死是否跟卫姨娘有关,久久不曾说话的安悦忽然用牙签叉了一块雪梨递给她,道:“六妹,这是贡梨,你尝尝味道如何?” 眼帘一拉,墨玉眸清辉横流,她忽然勾唇一笑,接过安悦给的贡梨咬了口,似有叹息地道:“这贡梨跟云竹之前给巧儿的火灵果味道差不多,要不是这颜色不一样,我还以为这东西是火灵果呢。” “啊?”安悦明显地一愣,似乎不明白云竹怎么会拿自己的火灵果送巧儿,那东西是星池国送来的极是珍贵,安贤妃都只给了她两个。秋水美眸朝云竹瞥去,云竹却将脑袋垂得低低的,只是眼睛仿佛在往什么地方瞟。鱼璇玑淡淡地勾唇,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寒。 云竹看的人是大夫人,而大夫人眼底那一丝慌乱可没错过她的眼。 ------题外话------ 鱼璇玑:让你给我下毒手,杀你了你们。 彦姬滚来求收藏! 首推第二天,求支持,求各位美人大力支持! 第28章 家族联姻,公子来访 “今日真是一家齐聚了。”愉悦的笑声传来,紧跟着从侧方走出一行四人,为首的便是一身便装的安禄,他身后依次是大公子安勇、二公子安和和五公子安纯。鱼璇玑慢慢饮着杯中芙蓉露,眸子暗暗地观察着这名义上的兄长。 安勇身材雄壮面貌俊武,年有二十三,在长济关任总兵。据说他当年一人投军没有泄露自己是丞相长子的事,后因剿灭了长山匪寇立功襄惠帝将他调往长济关任职,众人才知晓他的身份。相比功成名就安勇,安和则平庸得多,除了张俊秀的脸,文不能写诗作画武不能提刀对敌,平日里就跟京中其他官宦子弟一起斗鸡走狗吃喝嫖赌,典型的纨绔子弟。 安纯体内余毒除尽的消息传回来,赵姨娘便让安和去求了安禄,让他去砀州接安纯回京。为了历练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安禄自然应允了,看安和浑身疲态的样子,这次远途真是把这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给累着了。鱼璇玑有些不懂,安勇这次难道是回京述职?可为何之前没得到半点消息? “相爷、勇儿、和儿、纯儿,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大夫人有些嗔怪地迎上前,脸上温和端庄,一言一行皆是大家主母的做派。 “本相有错,害夫人久等了。”安禄满脸笑意拉着她坐在了空座那里,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安勇等依次给大夫人见了礼,大夫人满面慈祥地让他们坐下吩咐安顺让丫环们上菜。 丫环入内,珍馐美酒被摆桌上,桌席间杯盏相碰,轻声笑语各有一番热闹。安悦食不言,安晴则因为不喜鱼璇玑,而鱼璇玑又不是喜欢搭讪言语之人,故而她们这桌要清冷得多。酒过三巡,主桌那边安禄忽然站起来,面带红光神情愉悦。众人看他似乎有话要说,都停住了动作朝他看去,安禄朗声道:“今日我相府双喜临门,一则纯儿身体康健回京;二则本相向皇上求了旨意,下个月二十八日勇儿和林尚书之女林佩佩成婚,约莫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幼子已出长孙亦可降世。”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尤其是卫姨娘,那张看似温和的脸上布满惊讶朝自己的儿子看去。安勇时不时地点头接受着众人的祝贺,倒没有看出什么讶异的神情,大夫人、安和、安纯等也只是笑笑,看来提早就知道这事了。这边安晴眼带羡慕地朝主桌那边瞄了几眼,朝安悦道:“三姐,大哥真是好命啊,那林佩佩可是京中有名的美人,虽然性子静了些可毕竟是尚书嫡女,母家又是皇商,一个财大气粗的主儿啊。” 安悦好笑地抿了抿嘴,秋水眸子闪过一丝促狭,道:“四妹想嫁人了?” “哪有?三姐真坏!”听着她打趣儿的话语,安晴小脸霎地通红,低垂着脑袋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安悦见状有逗了她几句,两姐妹的浅笑声把这桌气氛活络了些许,不至于让人觉得她们孤立于其他桌的人。 鱼璇玑抬头朝安勇看了眼,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安家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安勇又是一关总兵,如今安、林两家结亲,而襄惠帝竟然还允下了这桩婚事,只怕其中猫腻不止一点点。 看来,炎京的暗流越来越汹涌了! 近日来天气一改往常的凉爽,开始下起了绵绵秋雨,气候也跟着冷了些许。碧瑶阁前水塘里的紫纱睡莲稀稀落落开了一池,在凉风薄雨中静静浮在涟漪迭起的水面上,似落难的美丽少女难掩凄楚风情。 鱼璇玑闲倚窗前,眸光幽幽朝府库那边望去。家宴后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来了圣旨,果然和安禄说的一样是赐婚安勇和林佩佩。安、林两家结亲的消息传遍整个炎京,同时两家的府门都快被踏破,小厮们迎来送往累得都快直不起腰了。安家准备了几天将聘礼整合齐全后,今日便由安禄带着安勇亲自到林尚书家下聘。 前院那边人来人往的,应该是在做最后的清点。冷风从窗口灌入吹起她垂在两肩的墨法,细密的眼睫垂了垂关上窗户转身准备打坐。 “小姐,有位公子来访,说是找您的。”云姑上了二楼,在门口站定向她回禀。 鱼璇玑身子一顿,秀气的美挑高,侧身隔着珠帘问道:“可知来人姓名?” “门房收了拜帖,好像是姓白。现在人在前厅坐着,恰好大夫人在招待。”云姑恭敬道。 姓白?不会是白逍吧?素手拨开珠帘,徐步向前,道:“那走吧。”既然他找上门来,那么她就去看看,到底何事让他亲自上门来。 云姑快她一步下楼,替她准备了一把点梅花图的雨伞,由拒霜撑着跟她一起去前厅。从长廊穿过天井再转过一道垂花门,远远地听到白逍有些夸张和肆意的笑声。 “啊,小阿陵你终于来了。”白逍啪一把收了折扇,迎上来一脸欢喜又夹着愁苦地望着她,道:“你们相府最近客人太多,我差点都进不来了,小阿陵你看见我来了怎么都不笑笑啊,活像是我欠了你几百两银子。” 今日的他还是一身白衣,身上还带着些湿气,俊气的脸上炯炯有神的大眼带着委屈,跟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似的。他身边不远处站着两个少年,看模样就是初见时的小厮和车夫。鱼璇玑一贯面冷地瞥了他一眼,冷淡道:“今日找我有什么事?” “陵儿,怎么可以让客人站着说话!”白逍刚张开嘴,在后面坐着的大夫人被碧青扶着起身来,端庄地笑道:“白三公子,坐下再说吧。” 白逍耸耸肩笑嘻嘻地朝大夫人作了一揖回到座上,鱼璇玑则上前屈膝福了福,道:“见过夫人。”语气淡漠,就如例行公事般。 大夫人温和的脸上有了丝裂痕,拿着手帕掩了掩尴尬,顺着咳了两声道:“白三公子见谅,本夫人有些不适,就让陵儿招呼你吧。” “夫人客气。”白逍有模有样地端正仪态回了句,大夫人含笑点头让碧青扶着会兰园去。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白逍一脸痞子样侧头,笑道:“原来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冷淡啊,我还以为我是特例呢,现在感觉心里舒坦多了。” “你来不会是想看我对旁人态度如何吧?”慢悠悠地用茶盖刮着茶碗边缘,眸子被上腾的热气一熏,眸光氤氲。 “当然不是。”他双手抱胸飞快地否决了,“本公子要在炎京待一段时间,前些日子承蒙相救,所以趁着空闲想请你明日去千波湖游湖。” 他边说边查看她的神色,看她只是刮着茶碗,白逍把头朝她凑了凑又道:“我特地问过了,明日天气一定会放晴而且还有千波湖畔的菊花也开了,正好去观赏观赏。画舫我在五日前就备好了,我还找了个厨子他会做全国各地有名的点心,画舫上还有上号的毛尖和极品杏花酿……” “我似乎无法拒绝。”她适时出生阻止了他的喋喋不休,墨玉流光的眼瞳染上一丝轻笑。 “当然!”白逍猛地蹦起来,斩金截铁地回答。两个侍从很有默契地抽抽嘴角,离他远一些。身旁的拒霜抿着嘴想笑,碍于他是小姐的客人生生地忍着。她吹了吹还有些滚烫的茶水,呷了一口。白逍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不答应。 放下茶杯说了句,“明日再说。”起身来朝外走,也不管还在厅中的白逍。 白逍愣愣的,直到那道宝蓝色的倩影消失他才回过神,垮着脸朝两个侍从问道:“明云、明凃,她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看着有些神经质的主子,两人都觉得他脑子被门缝夹了,一致摇头。 ------题外话------ 看来这文扑的厉害了,原本应该有三天的推荐一天就下推了,哎…… 后台自动发文,喜欢的妞儿看着收藏个吧。 呜呜,真没激情啊! 第29章 她是妖怪,夜夜梦鬼 秋雨又来,淅淅沥沥顺着屋瓦流下,形成一条条白水晶珠串,滴落檐下青石上。 “安陵!”拐角处,穿着青绿色蝴蝶纹高腰襦裙的安晴怒气冲冲迎面而来。拒霜看她又有来找主子麻烦,挺身上前却被鱼璇玑抬手拦住,只得拿着伞站在一旁,看这个娇小姐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四小姐不用指名道姓的,我还自己知道是谁。”她俏立原地,宝蓝色的广袖被风吹动,似一道青云衔垂天幕。 安晴本想上前抓着她的衣襟,瞥到她冷寒如风的眼神,随即止了动作抬头瞪着她,喝道:“安陵,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是你在朝天殿偏殿使了手脚,让和周妹妹四人突发癫狂的,对不对?” 那天的事来得太突然,她虽然控制不住自己可意识很清醒。那些贵妇小姐们脸上的惊恐和嘲讽和可怜却是无一遗漏地落在她眼中,出了那般丑去不了御宴,辛苦准备的舞蹈也没有机会跳,更别说见桐封王,回家之后好几天都被她娘绑着不能出门。她好恨,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好好的。先前从安悦那里听到有人借安贤妃之名带走了她,还把她推进了太液池,可偏偏又被人救了。 等身子好了些,她跟蔡姨娘哭诉自己的冤屈,却被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还不许她在明面上为难鱼璇玑。为什么鱼璇玑不淹死?为什么亲娘要训她?胸腔内有一团火,烧得她有气无处发,浑身都要炸开了。 鱼璇玑冷哼一声,不屑道:“你这么言之凿凿怎么不去丞相那里告状,或许他会给你做主查出是谁下手的呢。” “哼,你敢做不敢承认!”安晴炸毛了,从没见过作恶的人像她这般理直气壮的。 “蠢货!”嘴上勾出讥诮的笑,抬脚离开。 “你站住!”安晴看她要走,什么也不想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嗤啦一声竟将肩头缝线的地方扯出一条大大的口子,露出雪白的肌肤。 鱼璇玑蓦地站住,墨玉眼中满是清霜,刺得人忍不住发颤,周身更是萦绕着无形的寒流,让人更觉凉意直入骨髓。突然,那纤瘦的手快如闪电般抬起捏住安晴的脖子,朝上一抬。安晴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双脚踩不到地面,下意识地用双手想扳开她的手,一股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鱼璇玑手指稍稍一收,窒息感如洪水般袭来,脑中瞬即空白。 “怪——物,你,你是怪——物……”安晴双眼发自脸色苍白,口中含糊不清地说出几个字。 “怪物?安晴,你永远都学不乖,有的人是你得罪不起的。”那言语轻飘飘的似随风飘来的雨丝,却带着阴寒鬼厉般的戾气。她面上蒙着一层冰霜,幽深瞳眸中泛开的墨意一片片铺叠,似暗黑的地狱让人呼吸凝滞。处在惊恐中的安晴根本无法想其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就在她快晕死过去时,鱼璇玑忽然松开了手。没有支撑,身体软软地跌倒在地上,一阵头晕脑胀,张口本能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鱼璇玑冷嗤一声,带着警告意味道:“下次,我不保证自己这么善良。”她故意加重了“善良”两字的字音,清冷的笑浅浅噙在嘴边,却无端地让人毛骨悚然。安晴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只觉得她裙子一角在脸上扫过,下一刹鱼璇玑和拒霜都已经远走。 僵硬地躺在地上,斜风细雨飘来沾湿了半身,她恍若未觉呆呆地瞪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一双白皙的手揽过她的肩,安晴受惊地大叫。待看清来人时,她再也控制不住扑进怀中,大哭道:“三姐,她是个妖怪,她是魔鬼,她要杀了晴儿。” “晴儿不哭,三姐知道了,三姐都知道了。”安悦紧紧地将安晴搂在怀中,一手抚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她没想到自己偶然路过会发现这样惊悚的事,这六妹妹若非太会隐藏那么就不是原本的六妹妹。安悦脸色不明,看安晴哭得那般厉害朝云竹使了个眼色,主仆俩小心地扶着她朝清心阁去。 “云姑,这个给你。”碧瑶阁,鱼璇玑让拒霜去守着楼口不准人靠近,从梳妆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给云姑。 “这是什么东西?”云姑狐疑地看着手中的东西,又看了看她的脸色,直觉她家小姐今天动怒了。 鱼璇玑坐下来,冷笑道:“这是我之前让你弄的柳叶桃花瓣粉末,我加了些东西再里面。混合着焚香,人闻多了之后就会产生幻觉,将心底最恐惧的事情揭露出来。当初我就是亲自在柳儿的香炉中动了手脚,她才会发疯口不择言地说是别人指使她鞭尸的。” 云姑一双眼睁得老大,震惊、错愕、惊喜不断在眼中闪过,最后便正了神色,道:“小姐给这个东西要做什么?” “你把这个东西分作两份,设法混合在大夫人和卫姨娘时常用的香中,然后让人盯住她们有什么异常,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鱼璇玑冷冷吩咐,眼底已经冰冻了一片。 “难道是她们?”云姑牙关打颤,有些气虚地扶着桌边。 “这么多年的苦难皆因十三年前的那件冤案而起,卫姨娘是鞭尸的主谋,晃儿已经被她毒死,柳儿被谁所杀现在也不重要。我现在猜测大夫人让云竹送了火灵果,而她肯定也知道火灵果和药物相冲。现在我要知道是谁送了那副风寒药,还有十三年前到底是谁下的毒。”当时她跟安悦提到火灵果,云竹的谨慎还有大夫人眼中的惊慌就说明了一点,她们是故意要送火灵果的,也知道有人给安陵送了风寒药。 两种东西相冲,安陵当时又被冤枉身染花柳病,死了也不会有人检查真正的死因。 “母亲的死极有可能和她们有关,那两个女人城府不浅。”现在仔细一回想,安陵得了风寒后大夫人施恩让人找了大夫来看,竟查出有花柳病。可李嬷嬷口中的姨娘送来的药却是治风寒的,那么送药的人有可能知道是谁让大夫给安陵扣上不贞之名。大夫人显然知道有人悄悄送了药,也可能是她故意派人借旁人的名义送药,然后在让云竹送火灵果…… 还有皇宫她被推下太液池之事,借着安贤妃的名义,能做到这点的恐怕只有当时入宫的大夫人母女了。 可这些事情好像透着股怪异,若真是因为十三年前的事,卫姨娘应该更比大夫人很谢婉母女,毕竟安纯还活着可当年的七公子却当场身亡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这样处心积虑地想要置谢婉和安陵于死地?或许,还有什么是她和云姑都不知道的。 “小姐?小姐?”云姑看她走神,轻轻唤了两句。 眼帘迅速垂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褪去满身的尖锐森寒,淡淡道:“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些事情,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小姐,这东西会不会死人?”云姑小心地询问着,在没有证据之前弄出人命对她们不好。 “不会死人,但是她们会夜夜梦鬼!”她轻声笑了笑,难得的声线柔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题外话------ 璇玑不是好惹的,女配们看见她记得夹着尾巴跑了,嘎嘎。 求收美人们求收! 第30章 游湖千波,他的心思 翌日,连续下了几日的雨竟然停了,太阳高悬,天朗气清。空气中带着还未褪去的湿意,抚面而来将夏日的干燥气息统统吹散。 千波湖在炎京城外东十里处,整个湖面有半个炎京那么大,周边有村落小镇种植各类时令花卉,时常有人来游玩赏花。时值十月初,道路两旁黄叶漫漫,被风一吹如枯叶蝶般翩跹飞舞,略显萧凉清寂。 白家马车行驶得很快可没让人感觉到半点颠簸,鱼璇玑漫不经心地靠着车壁,拿出白逍的玉算盘瞧了又瞧。 白家本家在雒邑,他出现在炎京又遭人追杀。听说白家世代商贾却从不牵扯朝堂之事,可他怎么平白无故地邀自己游湖,还亲自到相府下帖子?鱼璇玑可不相信她在那里的旁观是救了他,而他也对自己抱有感激之心。 或许,白家跟皇子夺嫡之事有牵连。白家是天诀首富,在帝月、星池都有些产业。但凡要登上那高高在上的金漆龙座不知要堆砌多少白骨花费多少财力,若得到富可敌国的白家相助,无疑是又得一成功助力。 白家或许支持了某个皇子,而其他皇子则不得不想办法除掉白家。亦或者,白家现在举棋不定,他们则是用强硬方式逼迫白家从中选择一二。那么白逍现在跟自己攀关系是想要传达什么讯息?不经意的,她忽然想到了一身白衣容颜如玉的司空珏,如此受襄惠帝喜爱,想必也是皇子们竞相拉拢的对象。 如今局势怎般?关于朝堂上的消息她得到的少,一些事情也不好当即做判断。 “六小姐,到了。”白家车夫,即跟在白逍身边沉默冷峻的少年明凃跳下车延道。 拒霜忙撩开车帘,鱼璇玑弓腰从马车里出来。入眼处金光洒落一片碧湖,烟波浩渺看不到尽头,湖面上大小不一的画舫缓缓而行;四周层山环绕深蓝棕黄交相,湖畔河边长着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在金风秋日中逶迤摇摆和那调皮低飞的鸟儿相映成趣。 湖边还有行人结对而行,背着竹篓的小姑娘笑盈盈地跑过来,甜甜地冲着鱼璇玑笑道:“姐姐真美,买朵花戴上会更美。” “这小丫头倒是会说话,明云,她的花小爷全部买了。”鱼璇玑还没开口,背后就传来白逍愉悦的笑声。转来,就看见他一身白衣风骚地摇着手中的折扇,笑眯眯地朝她走来,满脸感谢天感谢地的样子。“小姑娘,你总算是来了,小爷我等得这千波湖畔的花儿都谢了。” 鱼璇玑眸光清冷,一脸云淡风轻,“我可没让你等。”今早她才吃了早点,门房就来报说白家的马车在府外候了很久了,若非为了弄清当前局势,她才懒得陪他来游湖。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白逍吃瘪,抢过明云手里刚买来的花,献宝地递上前笑道:“看看喜欢哪一朵。” “我不喜欢。”她侧了侧身,冷淡道:“若是不游湖,那我便回去了。” “当然要游湖。”白逍听她这么一说,忙不迭将手中大把红绿黄蓝的花往后一抛,花朵如雨落了满地,窜到她身边指着泊在不远处渡头上的一艘精致画舫道:“我们上去,好吃的好玩的都在上面备好了。”那说话的语气加上摇扇的动作,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鱼璇玑眉头一挑,朝他指的画舫走去。白逍后知后觉慢了一步,叫了声等我,火急火燎地追上去。后面的拒霜和明云等人看了他那番样子,忍不住地齐抽嘴角,越看越觉得他活泼得像只猴子。 画舫二层上,一张红木楠丝圆桌摆在两人中央,桌面铺着上号的叠花绣丝绸桌布,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还有时令瓜果。靠近船舱那方坐着十几个面貌俊秀的少年,他们含笑安静地奏着似水流风般叮咚乐曲,合着清爽的湖风山色别有意味。 “小姑娘,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好好尝尝啊。”白逍拿着筷子,本想着夹糕点给她,想想又住了手,只是笑着提醒她。 鱼璇玑微微有些恼,墨玉眸似敛了湖波般起了跌宕,冷漠道:“你再叫一句试试!” “……”这话警告意味十足,白逍垮着脸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黑亮的大眼低垂,道:“不叫就不叫,那你也尝尝啊。” 她伸出手,细得指骨分明的手指夹住一块水晶糕,似赏玩般在眼前晃了几晃,嘴角蓦地勾起一抹浅笑。 “白家一向不过问朝廷的事,这次你约我出来有何目的?” 白逍神色一凝,须臾便恢复常态,微微抬头黑亮的眸子在她面上一扫,有些生气地道:“没良心的,我约你出来只想让你开心开心,这算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此那便告辞了。”手指一松,水晶糕啪一下落在桌上,咕噜一滚掉了甲板上。鱼璇玑起身来,作势要带拒霜离开。 “哎。”白逍突然地抓住她的手腕,脸上收敛了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的模样。黑眸中略过一抹沉暗,明云朝那帮乐伶一挥手跟着退下,拒霜也快步离开甲板。 “可以放手了。”她坐下,侧方投来的日光照在她脸上,肌肤剔透莹白端如一方极品白玉。细长的眼睫微垂,遮掩着黝黑瞳仁深处浅浅的嘲讽。 松手,白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食指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问道:“听说丞相六女以前胆小怯弱,死了一次后性格大变。不知是以前埋藏太深遮掩了逼人锋芒,还是真的被死刺激变得胆大心细了?” “无论哪一种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白三少你看得清楚你眼前是怎样的人。”她浅笑看着湖面上的画舫,眼里尽是不知意味。 “嗯,说得对。”白逍有些无趣地往后一倾靠在椅背上,道:“若是丞相把你嫁给某个皇子来换取日后地位稳固,你会如何?” 鱼璇玑横了眼他,淡声道:“我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哈哈!”白逍大笑着,扇子在腿上一拍,两眼睛笑得快眯到一起了。“好,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惹的人!太合小爷的胃口了!” 那笑声饱含着真诚,没有半分假意,随着风远远地传开。末了,白逍突然板起一张脸,不屑地哼了哼,道:“白家从不管朝廷的鸟事,这次他们竟然想对我白家下手,真以为他们手中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么说有皇子来找你们白家联盟了?”她浅声出言,不可置否一笑。 “那是自然!不过近年来国库入不敷出,朝廷便将主意打到了白家头上。襄惠帝想在雒邑修建行宫,由工部和白家负责监造。先不说行宫建好后朝廷如何支付庞大的银两花销,最担心的便是行宫出了问题,那便给了他们借口抄家灭族了。”说到此,白逍的脸色越发黑,脸上透出种超乎年纪沉稳老辣,眸中更是隐隐地涌出杀机。 ------题外话------ 我果断无耻地求收来了,最后非常真诚地告诉大家一句: 看霸王书不收藏是要怀孕滴…… 最近几天更新时间为下午16:55。 喜欢《凰归—诱君入局》记得一定要点击“加入书架”! (*^__^*)嘻嘻…… 第31章 听你一言,熟人相见 “自古民不与官斗,白家想在这纷乱世道里明哲保身,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鱼璇玑自然是明白白逍怒从何来,只是白家早已经搅进了这潭浑水里,想要抽身而出谈何容易。 白逍斜睨着她,面上带着丝丝无奈,道:“你说的不错,但现在已经不是破财就能消灾了。”凭着他多年从商的敏锐直觉,这次事情不可小觑。 “那以你的看法,这场夺嫡之争最后会是谁胜出?”放松身体靠着,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白逍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皱着眉头道:“十皇子身有军功,在军队中有一定的威望,文治上自有谋略,加上是皇后所出,背后有苏老太傅还有愚忠皇室的武陵侯帮衬,胜算自然是大些。不过没有到最后谁也说不准,尤其是那位与帝月鬼修罗齐名的桐封王一直中立,这场夺嫡便有太多的不确定。” 皇宫里的皇子们都是在百般激烈的争斗中存活下来的,谁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司空凌风头正盛,很有可能成为枪头鸟,不经意便沦为阶下囚,其他皇子便乘势而起。诸如此类,在血腥肮脏的皇家中早已是屡见不鲜。 “白家没有轻易允诺,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就把我拉出来当挡箭牌?”鱼璇玑之前约莫想到白逍有这个意思,但当她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快。可能今天回去,安禄说不定会单独跟她“谈心”。 被看破目的,他不好意思地红了下脸,尴尬道:“小阿陵,你真是聪明得让我汗颜。” “我曾听人说,白家在你手中生意大规模扩展,真真的富可敌国。那么你该知道物极必反,如今身陷皇家内斗泥潭,襄惠帝又对你白家财富虎视眈眈,无论行宫成与败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若侥幸活着更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她语速极慢,却句句精准砸在他心上。 白逍当即愣住,不可置信地坐直身子正视略带懒意靠着的她。今日的她随意将两鬓的发绾起盘在头顶,又留些许做环垂在耳畔,除了额头上那件古铜色镶红宝石的华胜便无多余发饰。身上穿着简单的浅蓝色罗裙,外面罩着水青色的广袖大襟衫,腰上束着宽大的绣辛夷花腰带,纤瘦的身子窝进椅子里显得无比玲珑。 她似乎不怎么喜欢笑,清秀的脸上一直都带着清霜般的神情,却让人无法忽视她那份清贵卓然。 在灵空寺知道她身份后就派人去查过,隐隐地对她起了几分好奇。当才一番言谈才发现,这女子除了冷漠些心思更是细腻通透无比,更有一叶知秋之能。眼前这个人真是传说中怯弱胆小的相府六小姐? “我脸上长花了?”她侧脸,有些不喜白逍那直射而来的灼灼目光。 白逍闻言,脸上越发尴尬,慌忙摇了几下扇子以作掩饰,道:“你怎么跟我说这些话?” 鱼璇玑哼了哼,拿起一块豆绿色的糕点送到唇边,轻轻咬上一口,漫不在意道:“我是跟那块玉算盘说。”现在白家处在那么敏感的位置,她不过是稍稍提点下白逍让他早做打算,不然夺嫡这场戏缺了白家岂不是太无趣了! “好,我听你的。”白逍自是猜不到她的目的,而鱼璇玑也未曾想过自己今日这番话会让她日后得到一个强大的后援。 摊开了心思,白逍又跟她讲了那次在灵空寺路上遇见的杀手,原来他这一路从雒邑到炎京已经遇上不少了,不过还没有查出那些杀手具体是谁派来的。修行宫的圣旨还没有下达,他本意是想借朝中大臣之手把这事搅黄,后来听了她的话又想到襄惠帝对他白家势在必得,他就改变了主意。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若能借此机会让白家避过一劫未尝不是件好事。 “蒹葭满湖,露水天苍,佳人如斯,君可怜乎……”随风而来的渺渺歌声中夹着断续筝音,淡若烟云。 “谁在唱歌?”沉思中的白逍皱着一张脸,起身来站在船边极目眺去,那歌声是不远处一艘画舫里传来的。待仔细一看,白逍双手抱胸朝鱼璇玑看去,笑道:“十皇子也来游湖了,咱们要不要去见见?” 鱼璇玑喝茶的动作一滞,眼帘拉大一双墨玉眼幽深漆漆,揶揄道:“说不定那边正温香软玉,过去岂不是打扰人家了?” “此言差矣,你没听方才歌声里唱的么‘佳人如斯,君可怜乎’,小爷我就是要去看看那佳人到底是何模样,值不值得小爷怜惜。”说罢,白逍将头一扭喊道。“明云,让船夫把船开快些,靠近那艘唱歌的船。” 看他又是那副痞子样,鱼璇玑不自意地笑笑,低头看着茶水中倒映着的笑容。瞳孔一缩,心里霎时升起了份讶异。面对任何人她都保持着戒心,为何方才会露出那样的笑。难道是白逍有特别,或是她本身无意识地对他没有太深的防备?心间稍稍地紧了紧,脑子里平添了一分乱。 船如鱼在水上飞快地划过,很快便又听到了清楚的筝音。高大的画舫分上下两层,下层雕栏花窗窗明几净,船头一少年抱剑而立。上层则只设有围栏有枚红色垂纱落下,如傍晚时分天边氲散的云霞。 由于两艘画舫都是上下层而她和白逍恰好在第二层,能清楚地看见那方一青色衣裙云髻高挽的女子抬手拂筝,她前方小桌上一尊碧兽玉鼎香烟袅袅,桌旁一伟岸男子身着华衣样貌英武,正举盏轻啜杯中美酒。 鱼璇玑认识那少年,正是司空凌的贴身侍卫左岩。 身畔,白逍折扇轻摇,笑意浅浅朝着那边道:“在下白逍,不知是否有幸能入十皇子画舫一观佳人。” 两条画舫相隔不到一丈,白逍的话夹着内力干脆利落传开,附近画舫的人听到都纷纷站在船头观望。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即使司空凌想拒绝也不好说出口了。而那些暗中观察的人也该听到了,白逍的心思可谓无处不在。 那边,闻声的司空凌起身剥开垂幔,目光正好跟他们对上。乌黑的发绾在头顶用玉簪束发,欣长高大的身躯被那深紫色绣竹的圆领袍服包裹着,腰间束一条玉带,腰侧悬着一块女子掌心大小的平安环。垂纱飘飘,剑眉下如黑曜石般闪光的眸子散发着亲和,迎着阳光那噙着浅淡笑意的面庞上多了寻常难见的温情,为他更添一份儒雅。 鱼璇玑在打量他时他也注意到了她,眸色闪了闪,道:“白公子请。” 白逍装模作样地作揖,指着身边的鱼璇玑道:“在下身边还有位娇客,不知可否一起上船?” “自是可以。”司空凌点头,落在她面上的眸子悠悠深邃了几许。 ------题外话------ 啦啦啦啦啦啦,偶又来了,收藏收藏! 第32章 有美如斯,蛮横公主 白逍有武功,本可带她一起飞过去,碍于礼教之妨还是下令把船靠近,让她亲自过去。 左岩在面前带路,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层,一眼就撞见了那隐在垂幔之中的美人。 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肤如凝脂,一张鹅蛋美人脸,双眉似柳叶弯弯,美眸中流转如水温柔,俏鼻下樱唇如三月的花清艳娇蕤。乌发绾做倾云髻,巍峨坠坠,墨黑间几点珠翠点缀,两侧各插一支翡翠流苏钗,细长的流苏服帖垂在耳畔,更显得她脸盘娇小。身上一袭清水色菱纱抹胸长裙外罩同色的对襟大衫,碧色之上没有半点刺绣,宛若顺着山涧淌落蜿蜒的流水,又似万水一镜的水面上那一株清雅的荷。 她微提裙角环佩叮咚,屈膝身子微倾,脆声如莺啭。“清荷见过白公子。” 抬头来,面上盈盈一笑,让人不由地想到只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才能形容面前的女子。 “哈哈,原来是名动天下的清荷美人。”白逍两眼放光地看着她,感叹着今天幸好出来了。 清荷毫不矫情地柔柔一笑,白皙的脸上染上浅薄的红晕。鱼璇玑听得心头微讶,原来这就是跟安悦齐名的三大美人之一的秣陵名妓清荷。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司空凌的画舫上?先前可没听到她来炎京的消息。按捺住内心怀疑,鱼璇玑朝站立身侧的司空凌行了一礼。 “安陵见过十皇子。”很一致的开场,她语气仍旧淡漠中带着疏离。 “六小姐请起,不必多礼。”司空凌竟弯了弯腰,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她上方无形地生出一股压抑。抬头起身,一抹灼热的气流擦过纤长的脖颈,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步跟他拉开些距离。司空凌微楞,似也意识到不妥,转开身体伸手指引。 “请。” 白逍眼睛在他们之间一转笑眯眯地坐下,敞开扇子随意扇了起来,就像是在自己画舫上一般。鱼璇玑落座,小厮上前来送上清茶杯盏。白逍把目光转向了坐回筝台后的清荷,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将脑袋朝司空凌一凑,道:“十皇子,你什么时候把这个美人弄到炎京来的?啧啧,美人如斯,艳福不浅啊。” “白公子不要胡说,清荷是想到炎京来看看,并不是被十皇子弄来的。”听到白逍的话,清荷着急俏脸一红,抢在司空凌面前解释。 司空凌摇头,眸中惯有的凌色褪去,道:“本殿只是偶然听说清荷姑娘来了炎京,想听一曲罢了。不曾想今日这般巧合,遇到两位。”说着,黑眸粗粗地略过她平静的面庞,却看不出有何异样。 因为死士之事后他便未曾见过她,竟也不知道她何时与大名鼎鼎的白家三少结交了。 “那还当真是巧啊。”白逍嬉笑着把玩着装着茶水的杯盏,对清荷道:“有次去秣陵的时候听过清荷姑娘唱曲,时隔两年不曾想再听姑娘一曲竟是在炎京十皇子的画舫上,不知今天能不能再听一曲仙乐?” 清荷臻首轻抬,小嘴微启道:“清荷多谢白公子抬爱,承蒙不弃,清荷……” “十皇兄,十皇兄……”湖面上,清脆的女子声音远远传来,将清荷的话给打断了。四人从纱幔飘起的空隙看去,一艘琉璃为顶的双层华丽画舫朝着他们这边驶来,二层方圆丈许的空处一个穿着橘黄色宫装的少女正挥着手,嘴里欢快地叫着十皇兄。 白逍撩开纱幔倚靠栏杆,摆了个自诩风流倜傥的姿势,侧着脸问道:“十皇子,这位是不是十一公主?” 司空凌点头,面色未变,只是眸色却沉了几分。那画舫太过奢华惹眼,皇子们都不会乘坐,除了他的十一皇妹司空宜天下间怕是也没什么人敢用那画舫了。鱼璇玑蹙了蹙眉,额上华胜冰凉的触感没冷却她心中的困惑。却不想转头来,竟看到让她刺眼的一幕。 金晃晃的日光洒在湖面上,细浪逐波在水面蕴开一层层涟漪。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揽住橘黄色宫装少女的腰,足尖轻点如雪落人间般飘洒划过湖面半空,白衣逆光却照得那人眉目更加精致如画,仿佛仙人谪世。眨眼间,纱幔扬飞,两人便飞落入他们面前,随之带来缕缕玉簪花暗香。 那雪色交领深衣打扮,头上戴着镂空白萼纹银冠,清华无双的男子不是司空珏是谁!鱼璇玑瞳孔一缩,右手手指紧紧抓着桌沿。她并非第一次见他,只是看着他那样搂着别的女子,心中竟还有丝扯疼。银牙咬着下唇,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虞诀已经死了,你现在是鱼璇玑!而司空珏是他的后人,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你怎么能那样犯贱?五百年孤寂的岁月,难道抵不上一眼的迷惑?心头波涛翻滚,手背上已隐隐地鼓起青筋。 “珏哥哥。”司空宜从他怀中探出脑袋,而司空珏见她站稳也就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她小脸沉沉有些念念不舍地撅着小嘴,看见司空凌脸上又笑开了。“十皇兄,你果然在这里藏娇啊!”说着,眸子朝近处的鱼璇玑和远点的清荷瞧去。看完,负手啧啧点评。“十皇兄你什么眼色啊,这样子的也看得上?那个穿青色裙子的还勉强,可她真就不好了,还不如我的侍女翠翠好看。” “臣女安陵见过十一公主、桐封王。” “民女清荷参见十一公主、桐封王。” 强迫自己镇定,鱼璇玑跟清荷同一时向司空宜和司空珏行礼。 “宜儿不准胡说,这两位是客人。”司空凌眸色凌厉瞥她一眼,这个妹妹他也是宠爱的,可她却被娇惯坏了,导致现在这样口无遮拦。 司空宜不服气地哼了哼,一跺脚,道:“十皇兄你别否认了,刚才我可是听到有人要上你的画舫一观佳人!不信,你问问珏哥哥,他也听到了,你别想抵赖!再说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话嘛,这个女人真的不好看啊,你干嘛凶我?” “你……”司空凌俊朗的面上染上薄怒,双眸阴沉。 “十一公主!”鱼璇玑站直身子,墨玉眸游散着寒光沁人,清秀的面上沾染着霜花,语气冷冽。“你的耳朵没聋的话应该听清楚了十皇子的话,我只是客人不是他藏娇的女人。” 面庞红润白皙,凤柳飞眉中夹带一丝英气,一双大眼乌黑如漆,唇如樱果一张一合间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华贵中不乏艳丽之色,眉宇的稚媚也有勾人风情。眼前这位公主正值妙龄十五,身材婀娜,满身珠翠贵气逼人,睥睨间带着皇家贵胄的霸气,同时也流露出骄横无礼。若说清荷像一朵翠莲,那么司空宜则是张牙舞爪的食人花。 ------题外话------ 呜呜,收藏,长评啥子的我都要,你们太小气了,呜呜…… 第33章 冷淡相聚,你吃醋了 “你——你竟敢说本公主耳朵有问题?”司空宜瞪着一双大眼,脸蛋一阵青一阵白。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竟当着她皇兄的面诋毁她。 鱼璇玑挺直着腰身,坚挺的身姿如悬崖边上傲立的青松。墨玉眼中寒流泛滥,嘴角噙着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迎上她满是怒气的眼。 白逍将折扇往腰间一插,横眉斜睨,语气恶劣道:“原来这就是跟丞相嫡女、还有清荷姑娘齐名的天诀三大美人之一的十一公主。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公主实在太有皇家风仪了,连身边的丫鬟都比相府的小姐尊贵。” 他这话听着就明褒实贬,实际更犀利尖锐,还当着司空凌和司空珏的面直言而出,可谓狂妄。 司空珏淡然处之,仿佛都没在意跟前发生的一切。司空凌脸上沉暗了几分,一则白逍的话虽是指责司空宜,却也是反讽他们皇室之人荒唐蛮狠,故而让他不悦;二则是司空宜实在不知进退拿着她公主的身份做些丢皇家颜面的事情。 司空宜听着白逍的话,气得指着清荷张口而出。“你就是那个妓女清荷?” 安悦身为相府嫡女且容姿端丽,身份差不了她多少,跟她齐名她倒也意见不大。可那清荷是什么人?渭河秣陵的一个妓女,一点朱唇千人尝一条玉臂万人枕,她身份高贵岂可与这类女子齐名?她太生气了,没想到在皇兄画舫上被她赞过的女人就是她那般不屑的下贱女子,而皇兄竟还把她当做客人! 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她怒目而视,好似要将她抽筋剥皮。清荷绝美的脸蛋上布上了惊恐和愤怒,身子禁不住地颤颤,仿佛湖面上禁不得狂风肆掠的荷花。眉目噙着泪光泫然欲泣,将头一垂,那楚楚可人的模样看得画舫上的人心中满是不忍。 司空凌眸光孰地凌厉,喝道:“左岩,将公主送回她的画舫,没有本殿的允许不准她靠近半步。” 在一层船头的左岩提气飞身上来,将手一扬,态度强硬地道:“公主,请。” “十皇兄,你要把我赶走?”她大大的眼瞪着,眼里尽是不相信。司空凌身子一侧,留给她一个冰冷的侧脸。司空宜气鼓鼓地撅着嘴,转来满脸委屈地看着司空珏,可怜兮兮地喊道:“珏哥哥,皇兄他欺负我。” 司空珏沐在阳光中,冠后垂下的两条白丝带被湖风一吹飘到胸前,给那温暖如玉的俊脸添了丝活络灵动。花瓣般嫣红的唇轻启,狭长凤眸中那浅棕色的眸子溢出淡淡的疏离,语气如旧温和。“公主,臣下不便过问此事。” “珏哥哥!”司空宜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脸色陡变。她没想到,竟然连司空珏都不站在她这一方。是她们,都怪她们!司空宜愤愤地盯着鱼璇玑和清荷,恨不得把她们两人撕开。 司空凌为避免她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隔空点住她的穴道,司空宜刚张开的嘴却发现浑身不能动弹又说不出话来,霎时明白过来。左岩很快找了两个丫鬟上来将司空宜搀扶离开了,画舫上僵硬的气氛这才有了松缓。 “让大家看笑话了。”司空凌无奈地笑笑,“桐封王,请坐。” “多谢。”司空珏温润点头施施坐下,白逍脚步瞬移一眨眼就坐在了桌旁,直腰挺胸一派周正地拱了拱手,道:“在下白逍,今日得见桐封王,实乃三生有幸。” 司空珏嘴边带笑,谈笑间如画眉眼似一副生动的水墨,形神卓然清逸高贵。“白三少过誉了。” “有缘方有今日聚,六小姐、清荷,你们不必拘束,各自坐下。”司空凌一扫先前不快神色,袖袍一甩倘然坐下。清荷屈膝作谢回转筝台之后,鱼璇玑则大方地坐在白逍和司空凌中间的空座上,头上移便与司空珏目光对上。那浅棕色的眸子深的望不到底,而她眼里却只看得见霜花冰箭,虽默不作声神情自得,却还是让人感觉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 两个丫鬟送来崭新的酒盏和一壶美酒,给桌上每个人都斟了一杯。 鱼璇玑两指捻着酒杯缓缓转动,神情平淡,满身都是疏离冷漠;司空凌剑眉稍挑,举杯一口饮下杯中酒;司空珏则文雅得多,只是送到嘴边轻啜了一口。三人默契的沉默中,流淌着不知名的暗潮。 白逍双眼咕噜噜地在三人间转了转,蓦地笑了道:“清荷姑娘的曲乃天下一绝,既然十皇子都说是有缘相聚,在下就借花献佛请清荷姑娘唱上一曲,如何?” 清荷混迹了青楼中自然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欠身来展颜一笑,端如荷蕊初绽,柔声浅言。“清荷才疏学浅本不该出来献丑,但见诸位皆乃人中龙凤,心生敬仰,企望这小小一曲能博四位一笑。”白嫩如葱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一纸,又道:“清荷前些日从一本杂记上得到一曲,听闻桐封王箫技天下无双,清荷斗胆想与王爷共和一曲。” 鱼璇玑眸子一侧便看见清荷那盈盈美眸顾盼间柔光流溢,掩不住那深深的期盼和紧张,还有丝热辣的倾慕。她哂笑,喉头流下醇香的美酒,却索然无味。无论是他还是司空珏,有着这般天人之姿哪里会有女子不喜欢。清荷虽没有御宴上那些小姐们的花痴样,却还是被他吸引了,不过她表现得更为含蓄而已。 举盏的司空珏不经意地捕捉到她嘴角那一抹笑,眉峰那么一蹙,下一刹嘴边溢出浅笑。“拿过来吧。” 清荷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脸上溢出难以言语的甜蜜笑意。忙不迭地将手中的曲谱交给丫鬟,又吩咐人将所需的乐器取来。 她淡漠饮酒,白逍神秘兮兮地靠近,用着极其细微的声音戏谑道:“吃醋了?” 眼帘一拉,眸光孰地变冷恍惚有千万支冰箭,猛地将目光对准他。白逍被她突如其来的冷冽所慑,自动闭嘴。而其他两人自幼习武,自是将白逍的话听到了,一个看着曲谱恍若未闻一个则是深深朝她一瞥。 ------题外话------ 目前后台自动发文到这章完! 第34章 合奏一曲,爱恨心殇 小厮搬来扇面琴,一个穿着黛绿色高腰襦裙的少女向在场的人屈膝行了礼,看到清荷点头便在琴台后坐下。清荷指尖一拨筝弦,那厢司空珏已对着萧口吹出一连串低沉的箫音,少女拿着琴竹轻快地敲击着琴弦,筝音、箫声和琴音悄然融合,清荷美眸含着无限笑意,低首婉歌。 “绿纱裙白羽扇,珍珠帘开明月满,长驱赤火入珠帘;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歌声悠扬清雅,字调清楚,每一句间不难听出醉意柔情。鱼璇玑双唇一抿,墨黑的瞳眸中似乎散开了无尽的黑,放在腿上的左手死死地抓紧着柔帖的裙子下滑嫩的肌肤,隔着衣料传来的痛感那样明显可她只感觉到了浑身刺骨的寒。 “静夜思驱不散,风声细碎烛影乱,相思浓时心转淡,一片清辉,浮光照入水晶帘。” 脖子僵硬地转了转,淬着寒光的墨玉眼落在含笑吹箫的司空珏身上,帘外射进来的日光落在他一身白衣上明晃晃的刺眼。白色的丝带一撩一拨在他侧脸处吹动,精致的眉眼间没有了那淡薄的疏离,整个人也不似曾经那般不食烟火。微微上扬的眸子似无意地朝清荷那边滑过,恍若惊鸿飞起轻轻撩动了湖面的寂静。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情思长,多牵绊,坐看月中天。” 她的声音柔中有哀,凄中不乏浓浓的期盼和爱意。娇蕤如花的面噙着三分怜三分倔三分慕和一分怯,自然而然地对上司空珏此刻温柔的眼眸。歌声中倾吐了无尽相思,那女子那般柔软堪怜,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拥在怀中拼尽性命地爱护疼惜。此刻,那渡着日光如仙般的男子浑身散发着难得的柔和,让人不忍去触碰这美好。他的眸光落在拂筝的女子身上,如风岁月中静好花开的美也不及此半分。 两个人分明离得最远,却仿佛隔不断脉脉温情。 刺,她心里有一根长长的大大的刺,刺得心千疮百孔,无一完整。破碎的沉寂中,她似乎听到了血流动的哗哗声响还有身体日渐冰凉的刻骨寒冷。墨玉眼中尽是混沌的黑,让人找不到她眼中的焦距,还有最深处的东西。 曾经的一幕幕闪过脑海,背后大片阳光她还是感觉到了冷,额上华胜上的红宝石贴在苍白似雪的肌肤,逆着光绽出妖异的华彩。嘴角一咧,她忽然笑了。很柔很软,好似能滴出水来的温柔,却寻不到一丝温暖的痕迹。 司空天,虽然他不是你,可你知不知道你们在这件事上做得出奇相似,而她的歌声竟也那么像齐若兰。恍惚中,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五百年前那个月夜。你是不是在告诉我,即使你死了我还是摆脱不了你? 我告诉你,当锥心蚀骨爱过一个人后,心底会潜藏毁天灭地的浓稠深恨。我没想摆脱你,此刻只想毁了你,毁了你在意的,留下的一切! 包括,我! 胸口涌上一股暖流,她身子一僵强制稳住,面上仍旧是温柔笑意,缓缓道:“真妙。” “是啊,清荷姑娘歌声真妙,桐封王的箫音更是一绝,白某今天可算是不虚此行。”白逍扇着折扇赞道,眼眸还不忘暧昧地在清荷跟司空珏之间逡巡。这一首曲子他们配合得那么默契,而清荷的秋波更是毫不掩饰,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司空凌也微有诧异地看着两人,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转头看见鱼璇玑时,只见她面色苍白得快要被日光照透,心下有丝不好的感觉,随即问道:“六小姐没事吧?” 白逍呀了一声瞪大眼,道:“小阿陵,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一向如此,无碍。”她语气恢复以前的清冷,不经意地侧眸撞上司空珏满含复杂的视线,有些气虚地眨眨眼,对白逍道:“用你的画舫送我上岸吧。” 白逍收敛了脸上肆意笑容,正色道:“你这么虚弱,我还是亲自送你回相府去。”他刚才只顾着看司空珏和清荷见的互动,没注意到她。回想到她才怪怪异的温和笑意,只觉有问题。那么个清冷的人,怎么会那个笑法!不行不行,他得把她安顿好。 “本王略懂歧黄之术,六小姐不介意的话本王可以为你号脉看看。”司空珏收好玉箫,眸光淡淡看着她,却见着她那抹没有弧度的嘲讽。 “不用劳烦王爷,这是老毛病了。”冷淡谢绝了司空珏,转而对白逍说到道:“我还不想回相府,你派人送我上岸即可。” 清荷快步走上前来,满脸关切地道:“安姑娘,病了就要看大夫,讳疾忌医可不好。” “我的身体自己明白。”一片墨黑的瞳眸中似有个黑洞洞的漩涡,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对上她这样的眼,清荷冷不丁地抽了口冷气。白逍虽有些捉摸不透鱼璇玑的突然转变为何,但也知道她此刻不喜呆在这里,便道: “那好,我让明云送你上岸,晚一些再派人送你回相府。” “多谢。”她点了点头,又朝司空凌和司空珏等人告辞,便扶着扶手下去。绚亮的日光打在她单薄的身上,轻柔的湖风吹起她柔软的发丝和轻薄的裙裳,那看似柔弱的身躯仿佛一棵遭遇寒风大雨后的小草,即使折断却还是坚强地挺直腰杆,以傲人的姿态顽强生长。这份坚韧难能可贵,而有着这般性情的她到底又是怎样一个人? 目送着她离开的三男一女眸色各异,一致地沉默了。 “小……即……即……小即……”拒霜乍一见被送回这边画舫的鱼璇玑,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张开嘴想喊小姐。但她太久没有说话,虽然每日按时服鱼璇玑开的药却还是不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此刻,她又慌又急,想表达的话说不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好四下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 鱼璇玑看她这般紧张自己,心弦涩涩,终是开口说了句无事。拒霜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忙将她搀扶到桌旁坐下,才擦去额头上急出来的汗。 ------题外话------ 美人们,接到后台通知,文文进入了金品馆,从8月4号开始每天日更五千,分为两章更新,更新的时间分别是上午10:55和下午16:55。 请大家多多支持,除了鸡蛋石头什么都砸来吧! O(∩_∩)O哈哈~ 第35章 狼狈之时,你还有我 “我想自己走走,不用跟着。”画舫靠岸,鱼璇玑将拒霜支开,独自沿着河岸施施而行。 待走确定周边无人时,她再也忍不住地压住胸口。噗,忍了许久的鲜血迫不及待从口中喷出,染红了地上枯败的野草。 从始至终,她都低估了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所以前世才会那样一败涂地,今生更是被他的后人引得心神俱伤。 呵呵!她无声地苦笑着,手掌压着的胸口闷得让她感觉窒息,暗暗地好像被什么重击了心房,疼痛来得迟缓却强烈。腿上一软,身子失了支撑就要往地上跌去。她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要撑着,一道轻风夹着暗香而过,她冰凉的身体霎时落入一个宽厚冰凉的怀抱中。 “是你?”她抬起沾着新鲜血液的下颌,眼眸微眯眸光中的防备毫不掩饰,直直盯着这个在她世界中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男人。 仍旧平凡的眉眼,丢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可就在他普通得过分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有着极致暗黑中偏生出苍穹般的蓝,如鹰隼利似蛟龙桀骜的眼眸。简单的黑色长袍穿在身上,怎么也掩饰不住浑身自然流淌的贵气和睥睨的霸气。她哂笑,自己竟然在这时遇见这个神秘的男人。 “很惊讶?”霍尽挑着眉,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长臂将她朝怀中捞紧,高大的身躯一转,施展轻功将她带到离湖远一些的林中。找了块柔软的草地,才将她放下来。动作干脆利落,前后不过片刻功夫。 鱼璇玑斜着眼瞅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我曾经说过,每次遇见你都会流血。” “我记得。”他左手抱着她的腰,举起修长白皙的右手仔细地擦去她下颌上的血迹,慵懒的笑中带着意外,道:“你这是气急攻心逆了经脉,我还真想不到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让你如此。”每次遇到都瞧见她强悍的一面,这般柔弱倒不曾见。 “幸灾乐祸完了就可以滚了!”鼻孔冷哼一声,重重地甩开他的手,身体一滑脱离那个冰凉的怀抱。 霍尽仿佛毫不意外她的举动,两腿交叠坐着将手放在膝上,暗蓝色的沉暗眸子射出危险的光芒看着勉强站着的她,语气惯有的霸道。“安陵,你这样为难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她冷眼横眉,嗤笑道:“阁下跟我是什么关系?凭什么管我的事?” 什么东西?天下的男人都这么自以为是! 扭头,墨发甩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就欲离开。刚走一步,背后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困住。鱼璇玑怒上心头,墨玉眸中霎时寒霜遍布,身子扭转右手朝着他打出阴戾的一掌。刚猛中掌风中,鲜草清香混合的泥土的气味迎面而来。霍尽一掌拍地身体一旋幻化出三个幻影,横劈她掌风刃口霎时寒气四溢,穿过漫天飞舞的青草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手肘一曲将她带入怀中,脚上一勾将她绊住高大的身躯孰地覆在她身上,她根本来不及还手两个人就一头倒在草地上。他手臂箍着她的腰,虽然有些疼但却没有真正把她摔痛。她鼓大着那双寒凉的墨玉眼瞪着霍尽,清秀的面上早已被冰霜覆盖,扭动着身子,却无法将他推开半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怒了,无名的火气在胸腔里蔓延着,让原本闷痛的胸口更疼。她身体受创,本身武功也太弱,被他抓住也是意料中的事,可当真的发生她满心的都是愤怒。这一刻,她竟发现自己无比讨厌男人。 “安分了?”霍尽扯唇一笑,暗蓝眸子里闪过缕缕戏谑。带着薄茧的手掌擦过她额头沁出的汗水,紧紧地将她压在身下。他粗重的呼吸喷薄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两个人脸对脸中间只有一寸的距离。浓烈的男子体息充斥在身畔,鱼璇玑不适地皱了皱眉。霍尽玩味地将下颌抵着她光洁的侧脸,下一秒头稍偏了些殷艳的双唇便吻上她发凉的樱唇。 仍旧凉而柔软的触感,好似一坛存放在地窖里的陈酿。先闻馥郁香,初尝入喉凉,微抿口齿留香,再饮则好如食髓知味般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次又一次。他的吻狂烈而恣意,有着一股将人揉入骨血的强势。她紧咬着贝齿,双眸死死地瞪着这个眼眸半眯眼底燃着欲望的男人,恨不得一掌劈了他。可她不知自己的强烈抵触却勾起了他心底的征服欲,修长的手指穿插过她飘逸柔软的乌发,另外一只手揉搓着她纤细的腰,连带着唇上的吻更加狂放。 鱼璇玑眸子散发着森森寒意,突然张开嘴朝着他的唇就咬了上去。血腥味充斥在两个人的口腔中,尝到疼痛的霍尽并没有退出去,眼底划过一抹狡黠,乘势缩进她的口中逗引着她的丁香小舌。看到她眸中蹦出的狠辣,飞快将口中之物渡给她,适时离开被那他吻得红肿的唇瓣。 咳咳!鱼璇玑没防备着他有这招,咕噜一下就把东西咽了下去却被涌上来的口水给呛到了。一把推开身上的霍尽,大声地咳嗽起来。憋得通红的脸蛋被风一吹精神一爽,胸口的闷痛好似也舒缓了些。这时,一只凉凉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背上,她正要反击突然感觉到手心传来的阴凉内力。抬起的手放下,跟着他传送过来的内力调息起来。 一刻钟后,满脸汗水的鱼璇玑缓缓睁开眼,胸口也没那么痛了,就是身体绵软得很。看来霍尽方才给她吃的是疗伤药,想到他先前说那句话她才明白原来他想给她药,或许是她太倔触怒了霍尽,他便用这种方式给她“吃药”。 她咬唇甩了甩头,不期然他黑色长袍的袖口落入眼中,接着便感觉到有柔软的丝织物在她额头轻轻擦拭着。鱼璇玑稍微将头一抬,遂见着霍尽为她拭汗的轻柔动作。她轻轻一哼,满脸嘲讽。“没想到在我每次很狼狈的时候都会见到你。” 拭汗的动作一顿,唇角一勾绽出妖冶的笑容,间隙落下的日光洒在一身黑袍的他身上,独具魅惑。他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吐纳在她耳畔,似立誓又仿佛宣告般道:“狼狈之时,你还有我,别人不敢对你如何!” 狼狈之时,你还有我,别人不敢对你如何!这么说,他是想做她的后盾了? ------题外话------ 今天第一个更,乃们多支持! 感谢林涵和尾号为7788的两位美人送的花花,嘻嘻 第36章 宿养庵堂,魑魅图卷 她侧着头,刚好看见他专注的神情,耳边还回荡着他霸道的言语,可那双暗蓝的深邃瞳眸中却有着太多复杂的交织。 鱼璇玑咧嘴,满是讽刺仰视着他,墨玉瞳中黑暗流窜恍若无数黑气狂肆地飞空遁地,语气冷冽道:“用不着!” 她这一生不会依靠别人,更不会被任何人所左右。她不是那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什么甜言蜜语霸爱誓言她统统不受,更何况霍尽还是神秘莫测之人。 “你会用得着的。”他语气笃定,将给她拭过汗的汗巾塞进怀中,把地上的她扶起来。“我想你也不希望别人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送你到附近的庵堂休息下,晚些送你回相府。” 鱼璇玑不着痕迹地推开霍尽的手,横眉冷笑,道:“你娘有没有教过你,女人是有毒的。”尤其是美丽的女人!虽然她现在美貌不在,可那颗心被仇恨缠绕得几欲狰狞,狠起来毒蝎猛兽都不及。 “你的毒我早就见识了。”霍尽挑眉看她,低声轻笑,清朗的笑声如穿透云端的阳光让阴霾都散去了。映着日光,点点明亮的光线射入眼瞳中,将一方暗黑掩下尽留满瞳绚烂的蓝,纯如苍穹最逼真的颜色,灼灼生华让人心底禁不住地柔软。 她的确是有毒的,可她不知道他已百毒不侵,唯独想试试中她的毒会是什么滋味。 情,不知从何始,如蛛丝蔓延,一匝一匝无声地将人紧紧缠绕,等到发现时已经无法抽身。 迎上他热烈的目光,鱼璇玑心里蓦地生出警惕来。秀致的面庞上泛着寒冰的粼粼光芒,侧开,漠然转身。 她不想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只因,他从来都不是她在意的。而这世间,也不会有她在乎的了。 清凉的林风吹来,掀起她飘飘广袖,泼墨般的发在背后凌乱飞舞,她人就如天边那一团烟云,从不属于任何地方。时辰到了,便淡漠离开。 “我没有允许你走!”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皲裂出淡薄的怒气,从他出生至今从未有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他,拂逆他难得的好意。看来,他对她太纵容了! 手臂一伸指尖在她后背一点,鱼璇玑迈出的脚步停住,身子也僵立在原地。 “你想如何?”这四个字鱼璇玑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被人一再钳制的感觉真是糟透了。可是她的武功实在太差,快两个多月了,竟还恢复不到她前世的十分之一。她恨透了这样任人为所欲为的现状,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的! 他踱步到她面前,打横将她抱在怀中,模样固执而强横,暗蓝的眼瞳定定地注视着满脸冷漠的她,心底竟生出一丝不忍。 鱼璇玑冷嗤一声,撇开头不想看到他那张讨厌的脸。霍尽也不生气,抱着她纵身飞出这片树林,不一会儿就看见一座白墙青瓦的庵堂。霍尽也不走正门,绕到后厢直接翻墙进去进入一个偏僻的院子,通过敞开的大门可以一个穿着青灰色僧衣的比丘尼正坐在蒲团上一边敲着木鱼,一面诵着佛经。 “静慧师太,在下有礼。”霍尽并未进屋,只是站在门口行了个礼佛礼。 “霍施主,此来何事?”静慧师太保持着念佛的姿态,木鱼声声未断,专注地看着眼前放着的佛经。 “这位姑娘身子太虚,在下想将她留在庵中休息半日,傍晚时会来将她带走。”霍尽似乎和静慧师太认识,言语间带着些许熟络。 “佛门是与人方便之处,霍施主将姑娘带到右侧厢房休息便是。” “如此便多谢了。”霍尽还了个佛礼,抱着鱼璇玑直接去了静慧师太所说的厢房。推开门,屋中摆设简单却分外干净,可以看得出是有人日日细心打扫的缘故。将她放在床上掖好被子,不经意地撞上她冷若冰霜的眼。扯唇,他忽然俯身下来,周遭暗香浮动全是他的气息。 鱼璇玑偏开头,下垂的眼帘藏不住眼底深处散发的寒意,整个人冷漠如冰。看她这样就仿佛是曾经的自己,霍尽低低吃笑,道了句好生休息,指尖在她身上点过,鱼璇玑两眼一黑昏睡过去。 “怎么这么倔?跟我低一次头真让你无法接受么?”从认识她开始,即使自己身处弱势,面对强敌宁愿伤敌八百自损三千也从不低头,让他感到了股前所未的挫败!暗蓝的眸子在她苍白的面上扫过,终是没有再说一句,出门而去。 离开静慈庵,隐在暗处多时的赤焰立马就迎了上来,小声唤道:“爷,属下已经查到了。” “怎么回事?”他得到消息,十一公主求了圣旨让桐封王作陪游湖,而司空凌亦会出现在千波湖,他们似乎都在等一个人。他安排人隐在其他画舫中欲一窥究竟,没想到会看到和白逍在一起的鱼璇玑。 天诀朝堂的事他是知道的,在看到白逍那一刹那他也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明白鱼璇玑怎么会跟白逍扯上关系,两人竟还结伴游湖。而她上岸后神情就一直不对,他一眼就看出她逆伤了经脉。所以,在她倒下的瞬间才会出现得那样及时。赤焰当时就跟在他身边,不用他说也知道去查。 “爷,咱们的人说,当时白逍和六小姐在画舫上听到清荷的歌声,寻着上了十皇子的画舫,之后十一公主和桐封王也来了。后来,不知为何十一公主被送走了,画舫上桐封王和清荷和了一曲,最后六小姐就回了白逍的画舫上岸。”那艘画舫上的人都是高手,他们的人也不敢靠的太近,细节事情在短时间也查不清楚。 嘴边绽出一抹冷酷的笑,神色蓦然冷冽,道:“白逍何时来炎京的,为何之前都没有消息?” “属下失职,请爷责罚!”赤焰单膝跪地双手作拱请罪。他们的人近来不是在关注天诀帝都的动静就是在查两批死士的来源,对于这个本该远在雒邑却出现在炎京的白逍倒真是没注意到。 “青鸟还没回来?”压住眼底的怒气,霍尽又问起了这件久久没有消息的事情。 赤焰脸色僵了僵,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看了霍尽的脸色,支吾道:“回了,它带回了一幅画。”一副看不出名堂的画。后面这句他没说,同时也是满心臆测。 “拿来!”冷哼,霍尽霜眸一展,语气中已经听出了不悦。 赤焰身子抖了抖,感觉周围都是他家爷身上释放出来的寒气,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小小的画卷掏出来递上前。垂头,生怕自己被冻成冰块。 泛黄的纸张,看起来应该有些年成,大小不过他手掌方圆。浓黑的笔墨勾勒着一条条曲曲折折的线,交叉叠复杂乱无章,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霍尽眉头皱起,暗蓝眸子幽深无尽,脸色也变得深沉和不解。反复看了几遍,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赤焰等了许久,再次抬头,却见着阳光穿透霍尽手上的纸张,从他那个角度看去那乱七八糟的线条勾画的尽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鬼魅。 “啊,那不是魑魅么?”赤焰一惊,瞪大眼盯着那妖异的鬼脸,满身鸡皮疙瘩。 霍尽挑着眉将手一抬对着阳光,卷簧的纸遮去了直对阳光的刺眼,明晃晃中一条条墨线勾出的还真是怪力乱神的古籍中说的魑魅。也不知是否眼花,他直瞪瞪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画卷上的魑魅变幻了另外一个狰狞的脸,对着他龇牙咧嘴。 他条件反射地将手一松,立即又一把抓着将它塞进袖中,脸色无端地阴寒起来。 “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马上去查白逍,查他们今日在画舫上都谈了什么。”袖袍一甩,带着无边冷气离开。 赤焰不知他家爷怎么突然变脸,为了生命安全还是不要去招惹,即刻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题外话------ 啦啦啦啦啦啦啦,第二更华丽来袭! 第37章 湖光月色,买凶杀她 日落西山,天际那一弯红霞随着夜色的来临而褪去,世界陷入一片混沌黑色中。 庵堂厢房中,烛光晦暗影绰不定,夜风带着迷迭香的淡淡香气从半开的窗口吹进来,满室芳馨。 “你是谁?”在暗光中掩藏了眸色的霍尽悄然坐在床沿上,凝视着还在昏睡的她喃喃低语。脑中又晃出白日里拿到的那张魑魅图,还有图上偶变的鬼脸,不由地想起她厮杀群狼时那双血红的眼。不知为何,总感觉那双眼睛跟图上的眼很相似。 那次北邙山初见鱼璇玑和后来几次相遇,他只是觉得她有独特之处,便让青鸟传信去问那人,却从未想到会跟魑魅搭上什么边。他这人不信神佛鬼怪,心里也觉得这事太过荒唐,可就是难掩心慌。 现在的她,何止是谜那么简单!看着她,眸色几变。 思忖中,鱼璇玑细长的眼睫颤了颤,那盛满清华的眼也跟着拉开。霍尽飞快收敛了自己凝重的疑惑,低声道:“醒了?” 她眨眨眼往外一看,用手撑着床坐起来,头脑有些昏沉。抬首,瞥见如山般坐着的霍尽,绕开他下床穿好鞋子,朝门外走去。 “现在连一句话都不屑回答我?”霍尽的声音孰地凉冷,不带一丝温度,迫人的冻寒让屋中的温度霎时低了几分。 鱼璇玑面无表情没有回头,连片言都未曾留下,拉开门双臂一展踏着风飞出院子,融在黑色的夜里。 “该死!”听着门扇的吱呀声,霍尽面色阴骘,低咒一声跟着追出去。这死女人这样漠视他,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乘着风一路飞驰,全身舒爽,完全没有了白天时候的痛楚。青蓝色的身影携着夜光,直奔早上下马车的地方。若她孤身出来倒好,可拒霜还在那里等着,她必须带着她一起回去。只是当她匆匆赶到那里时,四处空无一人,连送她们来的马车都不知到何处去了。 月上天幕,新月发出明亮的光辉,莹莹微波翻浪,倾洒了一湖月华。千波湖静谧浩淼,隐约地仿佛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倒映着天上那轮月,更显得宁和清静。 发生什么事了?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转身朝回炎京的方向而去。然而,她才迈出一步,前方凭空地从天上落下五个全身黑衣短打的蒙面人,齐刷刷地一拧手臂,剑光迎着月光折射出刺眼的寒芒落在她脸上。 找死!她眉尖轻蹙,双手手指一张,后背墨发张狂飞扬。无血容颜煞白如鬼,双眸阴戾可怖。 脚尖轻点,一式空山折月手朝着站成一排的黑衣人袭去。十指指尖尖如芒刺尖刀划过闪着森冷的寒光,两个黑衣人躲避不及当即毙命,沸腾的热血从身体中喷出溅了一地鲜红。其余三个人呈扇形包围举剑攻来,墨玉眸中杀机大起,脚上一个飞踢直袭前面黑衣人的腰,身体往后一倾手指夹住两黑衣人斜刺过来的长剑,铿铿两声,两把长剑悉数折断。身体如鱼往后滑过,手臂上抬成一条直线,一道白光快如闪电般闪过,两个黑衣人蓦然站定。 下一霎,那两个僵定的身体轰然倒地,脖颈上血水喷涌。受伤的人眼见着同来的五人眨眼死去,怒目大睁一个鲤鱼跳站起来,正准备朝她背后刺去。一道轻微的破空声从后传来,眼前跟着白光一闪,利刃插入头骨脑袋一痛,浓稠的血液顺着前额后脑汩汩流下。黑衣人眼带惊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鱼璇玑侧转身,正好看见一身黑袍几乎融在夜色中无法寻到的霍尽。 从西而来的风幽冷里卷着湖边泛着水汽的血腥味吹起她背后散乱的发,沐浴着月光的脸更加清冷了。 “这些人是来杀你的。”十分确定的语气,同时又带着点怀疑,什么人想要买凶杀她? 鱼璇玑横了他一下,蹲下身在几个黑衣人身上找了找,竟没发现什么能代表他们身份的东西。心中困惑,这些人武功虽不是特别高,但能请得动他们的人想必也不简单,可为什么没有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别找了。”正当她想看他们用的兵器时,霍尽从黑暗中走出来,停在她跟前将她拉起来。他冷冰的手掌抓着她的手腕,有些紧让她都感觉到了寒气。她抬头,却见他嘴边噙着丝丝好笑地道:“这些人是无影阁的二流杀手。” “你怎么知道?”扳开他的手,留下一个冷漠的侧脸。无影阁,她在付翠楼时听人说过,那是天诀最大的杀手组织。据说每个杀手都有挂牌价,出什么价只能找什么样的杀手,一般情况下只要是无影楼出手绝无意外。无影楼中,只有一流杀手有证明身份的银牌,二流杀手不上榜只接一些比较容易的暗杀行动。 霍尽没介意她的疏离,淡漠道:“我看过他们杀人,所以知道。” 原来如此!她面色发沉,到底是谁想要杀她?找一些二流杀手来杀她,那人真是把她想得太娇弱了! “看着天色你要是再不回相府就该遇见麻烦了。”藏在夜色中的双眸浮出丝许嘲讽还有深深的复杂,望向立在月辉中的她,没忍住地皱眉。 这般寂冷防备,难不成他还会害了她? “与你无关!”她不齿地扫过一地的尸体,面带霜雪冷声相对。她的确该回去了,但用不着他提醒。 霍尽眼眸一眯,在月光逆射下暗蓝色的眼瞳竟似带着幽幽蓝光,满带瑰丽妖冶。不由分说走过去,大掌抓起她的右手,十指交叉紧紧握住,直逼她的眼眸,低斥道:“安陵,你在挑战我的极限!” “挑战?呵呵!”她勾唇,嘴角泛出一个笑的弧度。幽深的墨玉瞳装满了挑衅,暧昧地靠近他,手背轻擦他的下颌,调笑道:“我就挑战了,你要怎样?” “怎样?”他右手一勾将她带入怀中,手掌箍筋她的腰,俯身下来用自己泛着幽蓝光泽的瞳眸凝视着她。缕缕暗香浮动,殷艳的唇轻擦过她的鼻尖,笑意缱绻。“不如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慢慢挑战,我随时奉陪!” 暗蓝双眼透着无边的魅惑,轻软的语气似恋人呢喃的情话悦耳异常。他的身体比普通人冷些,可撞击在她脸侧的气息却似铁水般灼烫,就连那惯常冰冷的手都透着浅浅的暖意,隔着衣料揉烫了她的肌肤。嘴角那抹笑如一页鸿羽轻轻骚过心际,撩拨得心尖儿轻轻颤动,无言以舒其情。 ------题外话------ 话说,有领养的不? 第38章 为谁情殇,凶险刹那 一生一世,随时奉陪。这话说得真好啊,可是,她不稀罕! 鱼璇玑面色僵冷,举起被他夹紧的手,一个个将他的手指扳开,神情严肃而认真。微凉的手指触到他冰凉的手掌,只觉得他身上散发出来寒气刺破肌肤传入骨头中让她发麻发痛。 眼眸低垂,褪去刻意的霜寒淡漠地抽回自己的手,凉薄道:“你有一生一世,可我没有。”低迷的声音恍若在感叹,“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句话,因为我讨厌这四个字。”头缓缓上移,对上他复杂的暗蓝双瞳,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纯然。好像是万物凋敝秋过了,眼前仅剩下苍凉和萧瑟。 长若修竹的手垂落腿侧,如纸鸢飞走后徒留下无主的线。怀中女子柔软的身躯离开,连带着那微凉的体温也一起消失,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什么。她漠漠转身,不带一丝留恋,决然而果断。喉头一动,他眸光悠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有任何动作。 她说:你有一生一世,可我没有。 她说: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句话,因为我讨厌这四个字。 安陵,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又是谁伤你如此之深,让你连一生一世的情都厌恶了? 可你是我看上的猎物,想要逃离,你觉得可能么?我们之间注定是剪不断,理还乱! 提气一路飞驰,晚上到了亥时就要关城门宵禁,拒霜也不知现在身处何方,回去之后还有事情等着料理,想到这些心又沉了沉。紧赶慢赶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顺利进了城。晚上夜市开了小摊摆了一街,行人摩肩接踵,街道两旁的店肆大开小二迎进迎出,茶楼里说书人精彩的讲说赢得阵阵热烈的掌声,充耳所闻四处皆是一派热闹。 她无心这喧嚷,拐进一条小胡同里准备从最近的路回转相府,兜转两条小巷后闯入一条僻静街道。高大的槐树,破烂的房屋,怎么好似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却听不远处一声惊呼:“小阿陵,躲开。” 白逍!鱼璇玑闻声匆匆瞥了眼,只见街道那头一地死尸,一身白衣的白逍和司空珏还有明云等人皆沾上了血渍,明凃的弯刀和司空珏侍卫的剑上都还淌着血。此时,他们脸上的神情俱都是深浅不一的惊慌。 来不及想他们怎么会那样,左侧一道明晃晃的刀光直劈而来,竟是朝着她而来。刚猛的刀风夹着浓浓的血腥味扑来,已被鲜血染了全身的黑衣人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戾气,好像那晚追杀霍尽的死士。 鱼璇玑大惊之际已觉锐利的刀锋逼近,想要出手避开已经很困难,而她还不能在这两人面前显示出她的异常之能。电光火石间,她身子一扭拿左臂做挡往地上就是一滚。刀光闪,周边放着的竹竿被齐齐劈断,哐啷一片声响。在地上滚了两圈,左手臂上已然血水横流。同一时,司空珏脚下一踢一柄长剑直飞刺向黑衣人,白逍手中的折扇跟着甩出去,一剑一扇先后刺中黑衣人。 黑衣人闷哼一声,咚地栽倒在地,死了。 鱼璇玑方才被黑衣人罡气所震,噗张嘴便吐了一口血出来。白逍一阵风似的跑上来将她抱住为她点了止血的穴道,满脸惊慌地道:“小阿陵,你没事吧。” “还活着。”皱皱眉,额上冷汗直冒,气弱道:“先送我回相府吧。”没想到在千波湖避了一劫,到了这里竟还被刺伤,好在伤在胳膊上。 白逍两眼一瞪,板着脸教训道:“这里离相府还远,我的别院就在附近,先送你到那里包扎好我亲自送你回相府。”说罢,朝走进的司空珏道:“王爷,小阿陵的伤要紧,我先带她走了,这里就交给王爷了。” 从暗光中走出来的司空珏白衣染着点点血迹,如冬月中绽放的腊梅,配上他清华俊美的面容,无端让他更兼出尘。深邃的瞳眸落在白逍怀中的鱼璇玑身上,抿着花瓣般的唇点点头。白逍将她抱起,明云明凃两人赶紧跟上朝别院而去。 “巽风,找人来速速将这里处理了。”司空珏从他们离开的方向抽回自己的视线,朝他身后的巽风说道,看着一地狼藉的尸体眸子沉重。 巽风抱拳道:“王爷放心,属下明白。”遇袭的时候他就放了讯号,他们的人应该快到了。 司空珏嗯了声,双眉微动,目光停留在鱼璇玑吐血的地方,若有所思。面对致命危险,她惊却不慌,以最小的伤害换取整条命。血水沾湿了衣袖她只是蹙眉并未跟其他女子一样大喊大叫,白逍问话时还回答得那么从容不迫,她果然很不同! 白家别院,白逍将人抱进门,立马扯着嗓子喊起来,“白叔,快去把仓库里放着的碧血生肌膏拿来,明云赶紧让人送热水来,明凃你去拿金凤止血散。” “哎呀,三爷,这是怎么了?”闻声赶来约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看着他身上染血的样子,惊了一声。 白逍虎着脸,只道:“白叔,快把碧血生肌膏拿来,我要救人。” “啊好好,我马上去拿。”白叔一提衣角飞快地朝着库房就奔去,那速度快得跟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似的。白逍赶忙将鱼璇玑抱到客房放在榻上,找出剪刀顺着伤口将袖子剪掉,却见那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小阿陵,你怎么都不喊一声痛啊!”白逍怔住,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鱼璇玑靠在榻上,眸光淡漠,面无表情道:“喊了会疼,不喊也会疼。既然如此,不如不喊。”黑衣死人那一刀是真真霸道的,她当时若是再迟钝些,整个手臂甚至是命都没有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只是伤到了胳膊。 “……”白逍眼皮跳了又跳,那时常以痞子气示人的脸上还带着丝惊悸,后怕道:“你怎么跑那地方去了,还好死不死地出现在黑衣人的刀口下,吓得我心肝都跳出来了。” ------题外话------ 长评啊神马的都别藏着了,快拿出来吼吼! 第39章 白虬图案,满心疑问 “我在千波湖找不到我的丫鬟拒霜,看天色晚了就只好抄近路赶回相府,谁知道你们会在那里。”难怪她觉得那地方眼熟,原来是霍尽在相府枫林被追杀,她跑出来后跟追着她的死士交手的地方。只是,为何他们会在那个地方遭到刺杀? 忖度中,明云已经把水端进来,明凃也把白逍吩咐的金凤止血散拿来了。白逍把布巾沾湿为她清洗伤口,边敷着止血散边道:“我上岸时听明凃说,你们主仆先后都走了,我还想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难不成,你的丫鬟走掉了?” “我散心回来天已经黑了,你们早走了,拒霜也没看见。”她垂垂头,实话实说。 “要不要我派人去找找?”她这么一说,白逍自然发现问题所在,暗自责怪自己办事不牢靠。 鱼璇玑却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回相府看看再说。对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被刺杀?” “小爷我倾慕桐封王,想跟他多套套近乎,谁知道到那儿时就遇到一群黑衣人。别看他们只有十几个人,武功个个不比小爷差。好像主要是奔桐封王去的,所以小爷才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啊。”说着,有神的双眼里凝着沉思,似在想什么问题。 “三爷,碧血生肌膏取来了。”白叔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双手将一个十寸左右大小有着古朴雕花图案的方木盒子递上来。 白逍一把将盒子抓过来,取出里面放置着的琉璃瓶,喋喋道:“白叔,你这腿真短,小阿陵的血都快流干了。”一边数落一面将瓶中的膏状物体抹在她的伤口上,清凉的淡青色药膏覆盖在伤口上,疼痛一下子就减轻了好多,她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一刀下去,说不疼那是瞎话! “三爷,我这不是年纪大了嘛。”白叔好不委屈地看着白逍,一张老脸都快皱成树皮了,惹得明云他们不由地咧嘴偷笑。 白逍哼了声,让明云和明凃下去治伤,白叔也被安排了事。三人一走屋中就剩下两个丫鬟和他们,没有了之前那般拥挤。 “好了,你收拾下自己身上的伤,剩下的找个丫鬟来帮我就可以了。”鱼璇玑也注意到了他腿上有一片血迹,可能腿上伤得要严重些。 白逍不乐意地撇撇嘴,昂着头满脸傲娇,道:“虽然那些人很厉害,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这点伤小爷还不放在心上。”鱼璇玑被砍了一刀不哭不喊的,他要是表现出很疼的样子,岂不是比一个女子还软弱?能在白家第二把交椅上坐着的人怎么可以那么怂!话虽这么说,嘴角还是跟着一咧,显然伤的不轻。 鱼璇玑看他死撑也不点破,只是道:“你为何先救我?”想到跟她不算太熟的白逍竟放着自己的伤不顾反而先为她疗伤,当真让她意外。 “世人都说男人对女人多有一见钟情,你信不信?”嘴畔挂着那么痞子般恣意的笑容,嬉笑道:“跟小爷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对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痴情专一的小爷一见钟情了?” “你只要相信,某天这张没有遮拦的嘴会让你痛不欲生,这比什么都重要!”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找不出半丝怒气,却饱含寒意。 白逍不禁地打了个寒颤,怪异地瞄了眼神情冷淡的她,撇嘴言之凿凿:“小爷是好人!” 话一说两丫鬟齐齐眼抽,白逍也觉得这理由蹩脚只好专注地为她上药。其实,一见钟情这玩意他从来不屑,即使是三大美人那样的女子都无法让一见钟情这事发生在他身上,更别说她这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 对她,白逍更多的是好奇和心里有股一见如故的感觉。在画舫上说的那些话,有试探也有存心跟她抱怨,不过她的确很对他的胃口。然而在人堆里混迹久了,对谁都是有保留的,他也约莫猜得到以她的聪慧一些事情瞒不了。可她毕竟是相府中不受宠的庶女,想要翻起什么大风浪几乎不可能,故而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来,他们也算是朋友,虽没准备两肋插刀,但在这种情况下先救她也是道德上应该的事。白逍抽抽鼻子,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 鱼璇玑默不作声,看他抹完碧血生肌膏,伸手想把盒子递给他。哪知她手指一碰还没抓紧,盒子咕噜从小桌上滚落地上,弄了个底朝天。鱼璇玑顺眼望去,眸子孰地大睁,突然凌声喝道:“把盒子给我!” 站得最近的丫鬟弯腰一捞把木盒子递过去,狐疑着她怎么突然变脸了,就连另外两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鱼璇玑把木盒一转,盒底上雕刻着无数藤蔓其中有条似龙非龙的动物蟠曲在藤蔓间,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白虬图案!”她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眼底却是深深的惊喜。 白逍为她绑纱布的手一抖,眼底快速闪过惊诧,立即笑道:“疼得脑子出问题了?说话都莫名其妙的!” “白逍,这盒子是哪儿来的?”指腹轻轻地摩擦着上面栩栩如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图案,她没发觉自己问话的声音急迫中夹着不轻易察觉的颤抖。 “不就是个普通的盒子我哪儿知道它是哪来的。”白逍若无其事继续做着包扎的事,心间却一阵云翻雾涌。 鱼璇玑冷哼一声,警告道:“糊弄我的下场你承受不起!”她好不容易发现点能撩动她心思的事,白逍竟不说实话,心际隐隐杀机勾起。 “哎哎,你别那么凶嘛,吓到小爷了!”佯装被吓到的白逍看到她眼里那抹杀意时,心尖儿一颤,睁大眼噼里啪啦炒豆子般,说道:“三年前小爷做了件好事帮一个小丫头葬了她奶奶,她感激我就给了一块玉佩,这个盒子就是装玉佩的。小爷当时刚得了碧血生肌膏,就把瓶子放进盒子里丢在库房。” “那个小丫头呢?她几岁了?什么模样?姓什么?那块玉佩又在什么地方?”不经思索,张口而问。墨玉眼直射向他,清冷的脸上竟也带上一丝期盼、激动还有慌乱。 白逍心头咯噔一下,面色未变,神思一转道:“人在哪儿我是不知道,名字叫星星,应该是十岁左右,姓什么不清楚,模样一般。至于那块玉佩……”他恍若深思般地皱着眉,突然一拍大腿冷不丁地拍到伤处,疼得嗷嗷直叫,赶紧撒手咧嘴道:“玉佩我带着回雒邑了,应该在白府的府库里收着。” “玉佩有什么特征?”她不死心地追问,心里竟真有些激动了。 “纯白的羊脂玉,镂空雕刻着一只飞凤,玉质上乘。我想她们应该出自富贵人家,不然哪有好玉在手。”描述完细节,还不忘记附上自己的推测。 鱼璇玑眸光几闪,垂眸看着木盒底的白虬图案,蓦然抬首对上白逍,近乎命令的语气道:“我要你找到那个小丫头,把那块玉佩给我。” “为——为什么?”白逍僵硬一笑,支吾询问。 她眼眸一眯,语气沉重地说出三个字:“有缘人!” ------题外话------ 早上好,哦,第一更呢。 第40章 夜晚会审,威势逼人 炎京丞相府门外一对石狮狰然伫立,朱门红柱门庭威严。檐下一窜灯笼光火明亮,将牌匾上鎏金的丞相府三个字照的金光闪闪,异常耀目。 鱼璇玑从软轿中出来,迎上白逍自以为风流逼人的笑容,道:“已经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小阿陵,这都到你们相府门口了,也不请我进去喝杯茶。”白逍一听她话,嘴巴一撅很是沮丧。在白家别院把伤处理好后,白逍不放心她自己回去这才亲自送她。原本也没想进去,可她竟直接开口赶人,这让他多少有些气闷。 “你确定要进去喝茶?”鱼璇玑秀美挑起,眸中闪过几许玩味。这时,原本紧闭的相府大门突然打开,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涌出来。不知谁喊了声“六小姐回来了”,其他人二话不说气势汹汹跑过来将他们围住。 白逍摇着他新换的描金骨扇,眼珠子咕噜在这些人中间一转,小声道:“看来我真的进去喝杯茶了。” 鱼璇玑抿嘴,眉心朝中间一挤,也搞不清楚他们这是要唱哪出戏。为首的那人上前,昂着头趾高气扬地道:“相爷吩咐,若是六小姐回来着令我等押六小姐前去正厅。”说罢朝身边人使个眼色,几个高大的男人围过来,作势要押解她进去。 “滚!”陌生的气息靠近,墨玉眸中立即结出寒冰,一寸寸不断地蔓延着。她冷然傲立,纤瘦的身子挺直如松,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寒气。眼眸横过,带着一片肃杀侵袭。“既然相爷有请,本小姐自然会去。” 嘴畔一抹讽笑,往前两步,拦路的侍卫被她的凌气所慑呆滞地退开。鱼璇玑广袖一甩,昂然朝相府内走去。有一霎愣滞的白逍回过神来,眼眸一亮冲上前去,大叫道:“小阿陵,等等我。” 相府正厅,所有的烛台灯笼全都被点亮,明晃晃如白昼般。主座上,安禄正襟危坐接过丫鬟送来的茶,垂首浅呷。大夫人拿着手帕坐在一侧,端庄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左右下首分别坐着各院姨娘和各房的公子小姐,大多数人都无精打采地喝着茶,偶尔有两个小声地说两句话,气氛颇为压抑。 “相爷,碧瑶阁近身伺候一干人等皆跪在厅前,请相爷示下。”安顺从敞开的三扇门中间的一扇进来,拱手回禀。 “哼!”安禄将手中的茶盅往桌上一杵,茶水茶叶溅出来沾了大半桌子。小眼睛眯眯没挡住那破眼而出的阴沉,喝道:“安陵不请母命私自出府,这些奴才竟无人禀报,帮着那孽女隐瞒。现在天黑未归,有失我相府千金的名声。安顺,吩咐下去,每个人各打三十大板。” “相爷,六小姐的贴身丫鬟拒霜已经打了二十大板了,是再补十板子还是重新打三十板?”本该退下的安顺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再度问道。 “管家你年老耳背了是不是?按照爹爹的话当然是重新打三十板子!”坐在安悦下方的安晴一双眸子瞪着外面跪了一地的人,不满地喝道。 “晴儿!”安禄板着脸,语气中夹着怒气地瞪了她一眼。 安晴被瞪,突然拿着手帕抽泣着,跪在了厅中央,哭诉道:“爹爹,你可要给晴儿做主。晴儿之所以会在御宴前发癫狂都是安陵搞的鬼,后来晴儿找她理论她差点就把晴儿掐死了。这事是三姐姐亲看眼见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三姐姐。”哭声悲切,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蔡姨娘眼见爱女哭成那般,离座跪在安晴身边,眼眶红红朝安禄道:“相爷,晴儿个性虽然莽撞但从不撒谎。那日她被三小姐扶回清心阁,妾身去看的时候发现她脖子上有一大圈淤青。妾身本想着六小姐无母教养,也不愿将此事闹大。可今天晴儿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被拒霜推倒在地擦伤了手臂,妾身实在无法忍受这恶奴欺主,还请相爷换晴儿一个公道。” “悦儿?”安禄目光转向安悦,语气温和得多。 安悦起身回道:“悦儿那天的确看见六妹妹掐四妹妹,也是悦儿送死妹妹回清心阁的。” “这孽女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安禄怒不可遏,吩咐道:“安顺,把推倒晴儿的丫鬟给本相狠狠打!” “是。”安顺转身走出厅中,站在门口朝着一干侍卫道:“相爷吩咐,每人各打三十大板。” “呜呜,不要啊,” “相爷饶命啊,相爷……”厅外,丫鬟们因害怕而哭泣起来。五大三粗的侍卫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模样,拖开按着,手中的板子就朝那些丫鬟身上落下,厅外顿时响起了板子打在肉上的闷声和丫鬟们的惨叫声。 “住手!”一声轻叱声突兀响起,好像有一团绛紫色的烟云在灯光迷离中飘过,接着砰一声巨响,两个侍卫撞破门扇飞进厅中。绛色的披帛如蛇般紧紧缠绕在一脸吃惊的安顺的脖子上,他眼中看见的正是满身冷冽的鱼璇玑。 “我的人也敢动,活得不耐烦了!”冰凉的话语从嘴里蹦出,只看她脚一抬安顺来不及呼叫身体就砸在了地面的青石板上,吐出一口血来昏迷不醒。正在行刑的侍卫和哭叫的丫鬟们看见这一幕,吓得僵住了所有动作,厅内厅外一片寂静。 鱼璇玑慢条斯理地手上的披帛收起搭在胳膊上,转头看着被压在板凳上的云姑,淡声询问:“云姑,你没事吧。”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被打了几板子的云姑看见突然出现的鱼璇玑,老眼中满是泪花,忙爬起来。 “把她们都带回碧瑶阁!”命令的语气带着不为人知的凌厉,周身尽是冰雪霜华。长长眼睫下一双墨玉瞳中泛着氤氲黑气,对上檐下灯火映射出夺人心魄的狰狞嗜血。 饶是云姑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她,心中惊悸忙着朝碧瑶阁的丫鬟们招手,而那些侍卫摄于她的威势不敢有所动作。 “孽女,你好大的胆子!”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来,安禄啪一拍桌子对着门口的鱼璇玑怒目而视。 ------题外话------ 二更来了来了来了。 第41章 白逍搅局,争锋相对 茶盅被他拍桌的大力一震跌落在地,啪一声摔成无数瓣。厅内众人也因之被惊,看见门前的鱼璇玑,很多人面上又浮出看好戏的神情。而云姑等人亦是大气也不敢出,呆在原地生怕惹出什么事来。 嘴唇轻扯,她抬脚踏入厅中,裙裾微摆衣袂翩翩,行如端松动若扶风。清秀的面庞上不带一丝表情,墨玉瞳凉薄似水偏又满带倨傲。眼不斜视,脚踩上一个侍卫的手背上,安静的环境中忽然响起骨头碎裂的清脆声音,再次震傻了一干人。 “安陵,你……”安晴看着越来越近的鱼璇玑,又瞧了瞧那被她踩过手背后昏倒的侍卫,顿时吓得小脸发白说不出下文来。 鱼璇玑举首眸光与安禄平行,静静地站立原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那眸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越看越让人觉得会溺毙其中死得难看。灯火照射的脸益发惨白,嘴角微微上翘,似笑却无笑的弧度,诡谲难测。 “小阿陵,小阿陵,你怎么这么快。”短暂的安静里,身着萝白云纹交领长袍的白逍已经从厅外窜了进来,他的速度太快所有人只看见一道白影飘过,定睛时他人已经站在了鱼璇玑身边。手摇描金骨扇,身姿挺拔容貌俊俏,一瞥一笑自有风流蕴藉。黑亮有神的双眸毫无顾忌来来回回在厅中人间打量,当自己是主人那般放肆。 听到那声小阿陵,所有人的神色又变了变,安禄更是面色阴鸷,怒瞪着她仿佛要把她瞪死。 “哇,小阿陵,这位就是丞相大人?”白逍把所有人看了一遍,看见安禄时两眼顿时放光,像是瞧见了什么新奇之物。安禄被他这么一看,老脸上掩不住怒火交加,正欲发怒白逍突然拱手,笑道:“在下雒邑白逍,见过丞相。” “你,你是雒邑白家的人?白家三少?”安禄腾腾上升的火气在听到那句雒邑白逍的时候顿时熄了些,他方才喊小阿陵,这人跟他这个不受待见的女儿是什么关系? 白逍倨傲地抬头,手上的描金骨扇摇得飞快,吊在上面的玉算盘也跟着晃动,哼道:“敢冒充我白逍,活腻了!”那模样大有谁敢冒充,小爷非掘了他祖宗十八代墓的样子。 大夫人在听到白逍的话,暗暗责怪自己太大意。白逍那日来的时候,只说自己姓白,家中排行第三。偶然遇见鱼璇玑得了她的帮助,上门来致谢。当时以为他只是京中白氏一族的子弟,完全没想到会是大名鼎鼎的天诀首富白家之人。 “原来是白三少,本相慢待了。”白逍行迹神秘,朝中也没多少人见过他。但那块玉算盘却是他身份的象征,更是调动白家财富的符令,天下间找不到第二块。他看过那东西,绝对错不了。 “丞相客气,在下只是送小阿陵回来,没想到丞相在处理家事,打扰之处还请丞相见谅。”说罢,他将目光投向冷着脸的鱼璇玑。 说到她,安禄当即脸色一沉,喝道:“孽女,马上滚回碧瑶阁!” “滚?”鱼璇玑不怒反笑,凉薄开口:“自古以来,子以父教。父亲要我滚回去,不若先教教我如何滚。” “孽女,简直大逆不道!”安禄气得双颊铁青,两只眼鼓着瞪向鱼璇玑,他可从不知自己的女儿是这般伶牙俐齿。 鱼璇玑冷哼,也没给安禄什么好脸色,冷道:“你的女儿高床软枕锦衣华服时我在熹阁三餐不饱凄冷度日,她们弹琴跳舞而我却在浆洗打扫,入住碧瑶阁不过是丞相奉十皇子的命为之。今日我外出迟归,府中没有半个人外出去寻过也就罢了。趁我不在,杖打我的丫鬟……如此种种,我还怎么相信我是你的女儿呢?” “孽女,你犯了错还强词夺理,真当本相不敢拿你如何?”反了反了,竟敢当着旁人的面给他难堪,安禄此刻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哦,那请丞相大人说说我犯了什么错?”她横眉冷嗤,样子十足狂傲。 “陷害亲姐,出手逞凶,目无尊长,这些都不是你做的?”碍于白逍,安禄刻意地将自己的怒气压下了一份,可越压火越大。 鱼璇玑不屑地瞥眼安晴,眸光流转言语冷冽。“陷害亲姐出手逞凶,等她死了你再来问我这八个字我或许会说些什么。至于目无尊长,偌大相府我还真没找到什么可尊之人。”讥诮的笑挂在唇边,将厅中人的神情悉数收入眼底。看到安晴那一张因为惊吓过度而死灰的脸,很是解气。 “你果然是坏女人的女儿,太恶毒了!”安纯拍桌而起,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愤慨。旁边的安悦拉着他的袖子暗示他别意气用事,可安纯根本就不理会,指着鱼璇玑就骂起来。 “小子,说话最好掂量着,小心闪了舌头。”寒眸眯起,愠怒陡生。明明比安纯年幼,但说话间却饱含着磅礴气势,将人又是一震。若非为了不暴露太多,她真想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死活的安纯。 听了半天戏的白逍在听到这句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末了,赶紧做和事老,道:“小阿陵,你身上还有伤,千万别动气。要是桐封王问起你伤势为何重了,你也不好回答是不是?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 “这孽女的伤跟桐封王有什么关系?”安禄听出了玄机,心头疑惑更甚。 白逍一收折扇,风流翩翩,摇头晃脑,故作神秘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想听下文的人纷纷送上一个白眼,安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两个小辈不知不觉竟摆了他一道。不过看这架势他怕是不好惩罚鱼璇玑什么,尤其是还跟桐封王扯上关系。 “小阿陵别任性,我明天还要去找十皇子下棋,要是他知道你受伤了肯定会担心来看你的。你现在安分些回去休息,免得自己受罪害我们也担忧啊!”白逍一副语重心长,活像是开导生病了不吃药的孩子。 其他人听着目光又变了许多,白逍倒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还想着要继续“劝导”下她。鱼璇玑也明白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便也决定不在这里浪费时间,跟他点头旁若无人地踏出门,领着还在惊惧中的碧瑶阁一干人扬长而去。 看着那嚣张离开的背影,一厅人面色各异。白逍见事情完成,没有形象地打了个呵欠,道:“丞相,天不早了,在下不打扰了,告辞。”说完,也不等安禄说什么,摇晃着身子就走了出去。 安禄气得下颌的胡子直抖,眸光暗暗让人瞧不清他具体想什么。 ------题外话------ ps:这些章节是在没接到金品馆通知前就写好的,可能两更都没有五千字,这些在后面新写的章节里会有增加。 第42章 满屋伤兵,夜送伤药 回到碧瑶阁,鱼璇玑吩咐将受伤的人安排下去治伤后,转到拒霜的房间,推门而入当即闻到一股充鼻的血腥味。 “小姐?”正在给拒霜上药的云姑一看是她,脸上掩不住惊讶站起来。鱼璇玑抬手制止了她,走到床榻前仔细察看了一番,亲自给拒霜把了脉,确定没有大碍才放心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刚回来就听到她们的惨叫声,若是她再迟点恐怕明天相府后门就会抬出一具具尸体。现在,碧瑶阁还是满屋子伤兵。到底发生了何事,搞得连一向不管内院之事的安禄都搀和进来了。 云姑边给拒霜清理伤口上药边道:“今早小姐不是被白家的马车给接走了么,快下午的时候拒霜突然跑回来,说是在千波湖边找不到小姐,想看看您是不是已经回相府了。她跟我一说,我们发现小姐你根本不在相府,就准备打发碧瑶阁的人去找。谁知道在花园遇见了四小姐,她知道我们是去找你,不仅冷嘲热讽说小姐私会男人,还说可能连腌臜事都做下了。拒霜气不过瞪了她几眼,四小姐便要来打拒霜,却不小心踩到了裙子摔倒弄伤手臂,哭着闹着说拒霜推她。” “因大夫人身体不适,安管家就把拒霜关在了柴房。四小姐等大夫人醒了后就跑去兰园,说小姐你在御宴前对她下毒手,有次还险些掐死她。大夫人觉得这事很严重,就说等相爷回来处置,但为了平息四小姐的怒气,下令打了拒霜二十板子。相爷回府后听到这件事震怒了,把各房都叫了出来。随后又将老奴和其他近身伺候的丫鬟都抓了去,后面的事小姐都看到了。” 看着被打得屁股开花的拒霜,云姑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地疼。这孩子也就十五岁啊,这么重的板子打下去恐怕不躺上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 “她们的痛不会白挨的!”眸中闪过寒芒,脸上泛着淡淡狠绝。负手而立,端卓的身姿散出沁人森寒。 炎京某处内宅,四下灯火稀零,亭屋中烛火跳跃忽明忽暗。一道黑影从垂花门闪过,飞快掠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拐进正屋院落。屋内一灯如豆,明光暗淡。黑影单膝跪地拱手在门口跪下,朝屋内叫了声:“爷。” “赤冰,进来。”屋中灯光乍盛,将黑暗驱赶了大半。 叫做赤冰的黑影起身推开门,借着灯光一照可看见这是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面为麦色,柳眉杏眼,轮廓比一般女子略微深些。她一身黑色短打,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包裹得颇有韵味。看见背对自己站立的高大男子,赤冰站在原地弯腰禀报道:“爷,那两批死士赤冰只查到有一批是那人指使的,而攻击过爷和相府六小姐的死士却查无踪迹,似乎不属于三国任何组织。” “仔细检查过尸体没有?”背对赤冰的人闻言转过身来,面孔平常,那有着那双暗蓝倨傲双瞳的不是霍尽是谁。 赤冰迅速将头一垂,回道:“爷恕罪,我们的人弄了具尸体回来,但是还没细致检查尸体就自动化了。属下偷偷去查过,那些被桐封王和十皇子秘密放置起来的死士尸体也是莫名其妙地化成一滩血水,期间似乎没有人动过手脚。” “尸体化后的血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霍尽一怔,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特别的,就连毒或者药物这些的成分都没有。”赤冰挫败地回答。 霍尽眸中里燃起份探究的欲望,自从他踏上天诀的土地起就被人盯上,而这群死士明显是要他的命的。这三国中想他死的人太多,可手下有如斯强悍的死士,又能让他们死了却不留半点追查痕迹,这幕后的人实在太不简单了。 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他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心底的好奇越发强烈。 “爷。”门外,赤焰急切的声音打破他们间短暂的沉默。霍尽袖袍一挥原本关上的门忽然敞开,穿着黑色劲装的赤焰三步并做一步跑进来,无视旁边的赤冰,道:“爷,六小姐和白逍、桐封王在炎京城南遇袭。” “安陵怎么样了?”霍尽冷静的脸上破出不易察觉的焦急,语速急促。 赤冰满脸错愕地看着主子,恍惚中以为自己听错了。赤冰大大地喘了一口气,道:“爷,您别急,听我慢慢说。六小姐只是受了伤,并无大碍。白逍带她去了白家别院为她包好了伤,亲自送她回了相府,现在已经休息了。” “他们怎么碰到?”霍尽强压住内心突生的急躁,用着他惯有的冷酷语气问道。 “据暗卫回报,六小姐是想走近道回相府,偏偏遇上了被刺杀的桐封王和白逍。当时有个死士还活着,举刀就朝六小姐砍。暗卫暗中用劲力将刀锋弹开,白逍他们也出了手,所以六小姐只伤了胳膊。”赤焰看自家爷那刻意摆出来的神色,心里咕咚一下感觉他对六小姐的是特别上心。想了想还是没把当时具体情况说给他听,若他知道那么凶险说不定会去看六小姐。 现在正值危险时刻,他家爷还是少出现为妙。赤焰打定主意,又道:“属下已经查出来了,六小姐去灵空寺那天白逍也出现了,后来便没了消息。昨日他亲自去相府找过六小姐,今天一早还是他派马车去接六小姐去千波湖的。他们应该是在去灵空寺那天认识的。”相府的六小姐不受宠,多年来更是深居简出,几乎不可能遇见白逍这样的人。 所以,他们只能是在那天认识的。 “白逍和司空珏怎么会在一起遇刺?”这两人莫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赤焰垂首,道:“六小姐离开后,他们在画舫上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到了中午时分,炎京传讯十皇子就离开了。桐封王和白逍则结伴去了千波湖不远的杏花村,还在那里的酒坊中喝酒,一喝就是日落西山。白家别院和桐封王府的路是相同的,他们就一起回来,半路上就遇到了刺杀。白逍他们都受了伤,才把那十几个刺客杀死。” “司空珏的武功修为跟我不相上下,能让他受伤这群刺客定然不简单,说不定跟化了尸体的那群死士有关。”他跟司空珏从未正式交手过,但能与他比肩之人绝不会差太多。瞳眸中闪着隼利光芒,真有些希望能早点跟司空珏交手。 “什么化了尸体的死士?”赤焰不知情况,闷头闷脑朝旁边的赤冰问了句。赤冰面无表情地把之前跟霍尽说的话和他讲了遍,听完赤焰一脸了然地道:“这会不会是什么邪术啊?要知道咱们弄尸体回来那都是爷被伤后好几天的事情了,早不化晚不化偏偏那时候化成血水,不寻常!” 赤冰没发表什么意见,思忖了一会儿的霍尽拧眉道:“你盯着司空珏,看他如何处理那些死士。赤冰,你查下无影楼最近在炎京有什么动作。” “属下明白!”两个人异口同声,拱手离开。 霍尽徐步踏到屋外,天上一轮新月如钩,月下人单影支。不期然地想起受伤的鱼璇玑,也不知她伤的重不重。回转房间寻了伤药又很快出来,跃上房顶朝着丞相府方向而去。 半途折回来的赤焰看着自己爷消失的背影,有些不懂地摸了摸脑袋,难道爷真的喜欢上了那个脾气不好其貌不扬的庶女? ------题外话------ 遁走,码字,乃们记得收藏,嚯嚯! 第43章 皇权之争,没有心思 夜渐深,灯盏错落挂起,点缀着碧瓦朱檐的桐封王府,如星子棋布,让那层楼叠榭的精巧在夜色中也是那般惹人注意。 王府主院灯光齐亮,丫鬟惨白着脸端着一盆血水从屋中走出来,正撞上处理完事情着急赶来的巽风。 “大夫来了没有?”巽风面带焦急,扯住丫鬟的胳膊逼问道。小丫鬟还沉浸在方才被惊吓到的场景中,冷不防地被巽风一抓,手臂生疼立马回神了。嘴唇哆嗦着,支吾道:“来了。” 巽风松开她,快步进屋。莲花落地灯照耀下,坐在圆凳上的男子半裸的上身,精致如画的眉眼间看不出一丝情绪。他身边一个而立年纪头上包着头巾的儒雅男子正在帮他用纱布缠好胸前腰上的伤口,看巽风来了,男人从药箱里掏出两个不同颜色的小瓶子,道:“他这次伤得不重却也不能小觑,这两瓶药是给他每日换的时候用的,我待会儿再开个方子按照上面抓药不出半月就好了。” “齐药师,王爷的伤口上没染毒吧?”他最担心的就是伤口有毒了。 “没有毒。” 离座起身的司空珏拿起放在榻上的衣衫,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穿上,顺便给巽风解释了句,免得他担心。齐药师拿笔刷刷写下药方交给巽风,扭头看了眼司空珏,提醒道:“毒是没有,但我劝你最好好生修养。那些刀口刁钻得很,很容易裂开,若是频繁开裂出血就不好了。” “多谢齐兄提醒。”司空珏轻言浅笑,低头看了眼受伤的地方。在桐封的时候受的伤多了去了,以至于现在只要不危及生命他都不甚在意。 “王爷,十皇子求见,现在正在厅中等着。”王府管家匆忙赶来,站在门口向屋内人禀报道。 他这么快就来了?司空珏神情微滞,眉峰轻蹙道:“先去招待着,本王马上就到。”管家应下,忙去招呼客人。 齐药师背起药箱正要出门,闻声转来,道:“养神也很重要。”他知道这位王爷日理万机,但受了伤还不安分做好一个伤员,便不对了。 司空珏点头,让巽风送齐药师出门,将外袍穿上步履从容地朝正厅去。司空凌此来应该知道了自己遇刺受伤的消息,但他绝非那种耐不住性子的人,此来怕是别有目的。 此刻,坐在厅中的司空凌僵着脸,搞不清楚是怒还是其他什么的,却让人感到了无形的压抑。丫鬟们上了茶后就悄悄避开,生怕自己做错事惹怒这尊杀神。听到门口轻微的脚步声,抬起头看见是司空珏,上前道:“子玉,你没事吧?” “还好,你怎么夤夜赶来了?”司空珏摆手示意他坐下,嘴角笑意温和,恍若在招待老友般。 “还不是知道你被刺受伤。”司空凌面色沉重,剑眉蹙紧,道:“不止我,连父皇都知晓了,到了明日其他兄弟和一些大臣也该收到消息了。” “我许久不注意朝堂上的事了,没想到他们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关注。”浅棕色的眸子稍稍一眯,清华俊贵的面上淡出一抹疲惫。 “你就不该回来!”司空凌说出了一句极为中肯的话,“当初父皇把你送到桐封,我一直觉得是极为明智的做法。只要你留在炎京一天,兄弟们都视你为眼中钉百般刁难,即使父皇也没办法。现在你势力做大了,父皇把你召回来而你迟迟不肯表态,已经惹众怒了。” 还记得很多年以前,眼前这如玉的男子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隔三差五就被父皇接进宫来,陪着他玩宠他上天而把自己亲生的孩子晾在一旁。当时他还有很多兄弟姐妹,每个人看见司空珏都非常讨厌他,怪他抢夺了天子本就淡薄的父子情。很多时候皇子公主们都变相地欺负他,威胁他不准将这些事说出去。 后来,襄惠帝也察觉到了这些事,干脆以其父护驾有功之名封年仅六岁的司空珏为王,赐地桐封。当年这事在朝野上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被皇帝用手段镇压了下来。后妃及朝臣们都知道襄惠帝这是在告诉他们凡是要收敛,但一些明里暗里的绊子还是层出不穷。直到他十二岁去了封地,这种小手段才少了。 早些年时候他也是不喜欢司空珏的,后来他无意中救了自己,他才对司空珏改观与他接近。现如今,皇族中就他跟司空珏是真心结交的。当然,他们这份朋友情谊不曾公开过,而现在更不方便让人知道。皇子夺嫡,朝堂不稳,他还真的当心局势会恶化,给天诀带来危机。 “你该了解我的,我从不愿意参与你们的皇权争斗,只是皇上要我回来,我……”他何尝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只是他无从选择。世人都说天家薄情,可襄惠帝却给了他太多无私的父爱,犹记得他第一次进宫时,襄惠帝正在上书房批阅奏折,他被太监带进去。襄惠帝立刻把奏折撤了抱着他逗他开心,还将他放在脖子上甘愿做马给他骑。 在以后的诸多岁月里,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还充当了一个好父亲的角色教导着他,给他最好的东西。他曾跑去问他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襄惠帝当时笑的很苦涩地跟他说,他永远都当他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当他大些明白事理后,他更加感激这个把他当儿子的男人。起码,他不再孤苦伶仃,即使在外受了多大的委屈还有他开导自己。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回到炎京来。 司空凌怎会不明白,无奈叹气道:“子玉,你若真的不插手就寻个机会早早离开吧。我看你遇刺这事儿不简单,近来还是小心为好。”他还不知这次刺杀的人的底细,但能让司空珏受伤的杀手绝非泛泛之辈。这事儿多少可能会跟夺嫡有关吧,他猜。 “你放心,我看准时机就离开。桐封虽贫瘠却没有这么多争斗,但愿把皇上交代的事情处理好,抽身还来得及。”精瘦的腰身轻轻往后一靠,细长眼睫下那双浅棕色凤眸里裹着淡淡的愁绪,如玉脸庞上一如往昔淡泊从容。 “那好,我就先走了。”司空凌也不跟他客套,拱手打个招呼转身就离开。 司空珏保持着方才坐着的姿势,瞳眸渐深,那明澈之光在眼中溢散,心头千思万想。 ------题外话------ 千万别人为他们有基情哈! 第44章 梦魇深渊,他不是他 阳光明媚,白中带着红晕的杏花花团锦簇,压得枝桠都下垂了。看不到尽头的杏园,入目满眼柔嫩的白粉颜色,风缓缓来时些许花朵便散开,花瓣随风漫天飞舞,其妙不可言。万籁寂静中,一缕琴音如水滴玉石叮咚轻响,待人寻时又如顽童般在错目的开花杏树中隐匿无迹。正当失望之际,那琴声又起,恍然在园中站了好些时候的鱼璇玑被琴音所引,本能地朝着声音来源地方走去。 杏花林深处,一张白玉桌上放着一架古琴,琴后坐着身穿白衣的男子。他黑长的发简单用一根丝带绑了一半在脑后,有的俏皮地落在他胸前,其余都任其披散在身后。黑发影绰间可以大致看到他光洁的额头,肌肤白得跟白玉般晶莹剔透。他抚琴的手指白而纤长,动作优雅,几朵杏花落在他身上,为他白莲般的衣裳簪上几点俏丽的颜色。虽看不见他面容如何,约莫能猜到这应该是个美男子。 鱼璇玑只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都想不起,脚步轻缓地走上前,生怕惊扰了弹琴的他。此时,弹琴的男子忽然抬起头,一张脸如名家精心勾勒出来的山水画卷,唇似陌上花,狭长的凤眸因为嘴角噙起的笑而微眯着,脸上带着醉人的笑意望着她,声如玉落,道:“诀儿,怎么现在才来?” “……”她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如花美好的男子,心里忽然跟针扎样的痛。颤颤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枯瘦的手指刚要碰到他时,那男子忽然如飞沙行空般一点点消失。鱼璇玑心口发紧,身子往前一扑似乎想要将他抓住,张嘴惊慌地喊道:“穹苍,穹苍……” 前方一股漩涡般的吸力将她前扑的身体一拉,鱼璇玑一个趔趄慌忙站定。定睛再看,发现自己竟在一个美轮美奂的屋子里。她疑惑地皱起眉眼睛四下转动,扭过身体便看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金黄龙冠的穹苍。正想问他刚才怎么不见了,穹苍却满脸沉痛哀伤,侧身端起桌上满了酒的金樽递给到她面前,声若琉璃碎。“诀儿,我从未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喝了它,这里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喝了它,这里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恍若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身子没个支撑趔趄地退后几步。鱼璇玑脸上煞白抬头跟那个贵气逼人的男人对视,忽而凄厉地喊叫道:“司空天!”竟是他!竟是他! 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眼前烈焰袭来,华美的宫室突然着了火,浓烟几乎将人呛晕。鱼璇玑失控地跪在地上任由眼泪肆意,感觉到周身都是烈火炙烤灼烫,皮肉烧焦的气息在火光中四窜,她蓦然大笑,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司空天,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虞诀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悲戚的笑声里,她静卧着如乖巧的小兔子,看着火舌一寸寸舔舐自己的肌肤,体验着血肉成灰过程。嘴边的笑,妖娆而妩媚,还搀着夺人心魄的魅惑。 “热,好热……” 身心都受着热度的煎熬,好像身处火狱,灵魂都跟着燃烧起来。鱼璇玑痛苦难当地呻吟着,像是被人抛上岸的鱼,少了水随时都会死掉。艰难挣扎中,一道冷冽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来“安陵,你给我醒来”,接着有冰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强烈的火焰顿时被灭了半数。好凉快!像是饥渴的人找到唯一的水源,鱼璇玑什么都不管,只想将这唯一的凉意留住,手脚并用终于抓着一块更大更凉的东西,死死抱着就不撒手。 坐在床沿上的霍尽冷漠地看着将自己紧紧缠住的鱼璇玑,黑暗的房间里没有一星灯火,却藏不住他黑锅底般的脸色。他大发善心来看她,没想到她梦里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却将他抱着不放。她现在正发着高热,霍尽也清楚她可能是烧糊涂入了梦魇,但怒气还是腾腾地往上冲。 穹苍!这个该死的男人! 二十多年冰冷的面具被撕破,霍尽怒火中烧伸手就要把八爪鱼般缠着自己的鱼璇玑拉开,忽然闻到新鲜的血液气息,火气顿时被浇灭了一半。她还有伤在身,要是再折腾的话怕是小命难保。压住满胸怒气,将她额头上已经变热的汗巾拿过来摊在手上,聚集内力于右手朝着汗巾上一抚。原本湿热的汗巾顿时变得冰凉水润,马上往她额头上搭去。 汗巾变热,他马上凝聚内力将它变冷,再搭在头上给她散热。如此往复折腾了大半夜,鱼璇玑的高热终于退下去了,整个人跟在水里捞起来似的,受伤的左手臂上沁出血水,将亵衣左袖染红了一片。 窗外天色有了朦胧之色,霍尽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掀开被子将她的亵衣脱下来,肚兜湿哒哒地贴在身体上,将那对玉兔的形状描绘了出来。霍尽没心思去看,解开她被汗浸湿的伤口重新清理后再敷上自己带来的药,再把另一床干爽的被子盖在她身上,顺手伸进去将她肚兜亵裤一拉一退扯出来,鱼璇玑便光裸在了被子里。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腰舒了口气。 沉睡中的她模样乖巧,没有了平日的冷锐犀利。暗蓝的眸子透着丝丝疲惫,看着她时倦意又不知不觉地消失。带着薄茧的手掌擦掉那脸上刚冒出来的汗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眼。将药瓶放在床前的小桌上,转身从窗口离开。 霍尽刚走,睡得迷迷糊糊的鱼璇玑像是感觉到什么迷离睁眼,室内还弥漫着淡淡的冷香味,枕畔白色的汗巾上沾满了汗味,目光转触到小桌上红色瓶塞的药瓶。她很想问是谁,但身体太疲倦了撑了一会儿就又昏过去了。 ------题外话------ 喜欢记得点击【加入书架】哦! 第45章 小姐未起,各位稍等 太阳升上地平线,一天忙绿的早上也跟着开始。 “六妹妹还没醒来?”安悦一大早就过来了,坐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鱼璇玑出来,手中的绣帕被绞了又绞,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第三次奉茶的云姑看她和颜悦色的脸上有了裂痕,恭敬地回道:“小姐她身上有伤,老奴实在不敢去打搅。要不三小姐先回去忙别的事,等到小姐醒来老奴会告诉她,你来看过她。” 安悦正想说好,转念想到大夫人的嘱托,便耐着性子端丽一笑,道:“六妹妹受伤我怎么能去扰了她休息,反正今天无事,我便多等等。要看到六妹妹安好,我才放心。而且,我还给六妹妹带了好东西,要亲自交给她。” “那老奴就先下去了。”云姑把茶放好,正准备退下忽然外面吵吵嚷嚷地走来一群人。 卫姨娘、赵姨娘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大肚子的花姨娘及丫鬟婆子,一行浩浩荡荡说说笑笑的好似要去出游。云姑满心不悦,她们这是来探病还是闹场的?碧瑶阁的丫鬟看见是她们,纷纷站在旁边避让。 “呦,我还以为我们很早了,原来三小姐比我们更早啊。”花姨娘一踏进厅中眼眸便落在了安闲坐着喝茶的安悦身上。 安悦含笑起身跟卫姨娘等人见了礼,坐定问道:“诸位姨娘来此是看六妹妹?” 云姑吩咐丫鬟们赶紧上茶,卫姨娘坐在安悦对面的椅子上,手腕上套着一串檀香木念珠,温和地笑道:“昨夜白三公子不是说六小姐受了伤么,六小姐的母亲去得早,她在府中也没人照应。我们都是做长辈的,本该就多关爱小辈,她受了伤我们除了亲自来送些东西聊表心意,也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了。” “卫姐姐常年吃斋念佛,心底良善。虽然六小姐昨晚当着相爷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但卫姐姐还是劝相爷莫要跟六小姐置气。我们是听说卫姐姐要来看六小姐,这不就趁着人多跟着来了。”赵姨娘把话篓子接过来,音调稍高语气中夹杂着抹不喜,道:“我们这些人无论姨娘公子的每天都要去兰园问安,六小姐好像都没去过一次,当真是个独特的存在。” 这话有些含沙射影地指责大房处事不公,安悦一双妙目中薄怒潜藏。臻首微抬,两靥含笑道:“很多年前母亲就免了六妹妹和谢姨娘的晨昏定省,而她自从死而复生后身体便不好,母亲自然也没有要求。之所以要各房都去问安,是为避免大家久不出房门感情生疏了。” “对了,蔡姨娘和四妹妹怎么没来?”她故作不知地望向对面三人,神情疑惑。 卫姨娘面带和蔼,道:“四小姐受了惊吓蔡姨娘在清心阁安抚她。”安晴受了何种惊吓,她不需要言明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 安悦抿嘴浅笑,不语。昨晚,她这个六妹妹表现得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虽然她亲眼见过鱼璇玑差点将安晴掐死的一幕,可当看到她踩碎侍卫手骨的那种干脆冷漠时,心底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天诀贵族的女子崇文不崇武,她那般老辣的手法也不知从何处学到。她隐隐觉得,鱼璇玑的存在就是对她一种潜在的威胁。说不出具体原因,但感觉却很强烈。 故而她也想找些机会了解下这个妹妹,以作万全的应对之策。 “哎呀,茶都喝完了怎么六小姐人还没来啊?”谢姨娘涂着大红丹蔻的手指夹着茶杯,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守在外面的云姑闻言,立马进去解释道:“姨娘莫恼,受伤之人最易精神倦怠,小姐应该还没醒来。” “六小姐莫非是重伤了心口,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未醒?或者是不屑来见我们,所以称病躲着?”花姨娘上次在家宴上因她一句话成了姨娘们的笑柄,这口气憋了好些日子,今天抓着机会非要把气出了。 云姑心头冷笑,面上还是一脸恭敬,道:“小姐有伤在身并不假,若是花姨娘等不急就请回吧。”言下之意,她家小姐正伤着,就算睡上一天一夜她都不会去打搅,你要是等不了就别等,走了也没人在意。 这话直接中透着锐利,饶是安悦和卫姨娘等人听了也皱了眉,暗忖这奴才竟敢这般嚣张。花姨娘正欲反驳,外面一阵快慢不一的脚步声传来,众人转头去看,见是暂时代替了安顺处理府中日常事务的管事刘文。他脸上含着笑,将身后三人引了进来。 “云姑,快去请六小姐来,白府、十皇子府还有桐封王府来人奉命给六小姐送东西来了。”刘文先向安悦她们行了礼,跟着马上朝云姑喊道。乐呵呵的脸上满是谄媚,对云姑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 “小姐未起,各位稍等。”云姑听着,脸上绽出欢喜,忙应了声吩咐丫鬟招待,自己则转身朝楼上鱼璇玑的房间去。她虽然不知这三府为何派人送东西给小姐,但他们无疑都是人中龙凤,看来小姐的运程有望通达了。 房中,睡到自然醒的鱼璇玑微微拉开条眼线。窗外明亮的光线刺入,眼睛不适地眯了眯。她伸手一挡,从被子中抬出的手臂却是光溜溜的。眉头一夹,脑子孰地清醒,扯起胸前被子往里一看。鱼璇玑霎时抽了口冷气,被子下的她赤条条的什么都没穿。 这是怎么回事?她努力地回想着昨晚回来后发生的事,明明她是穿着亵衣亵裤的,怎么醒来全身都裸了?眸子在自己身体上打量,没有任何痕迹证明没被人侵犯。转到左手臂的伤口,像是重新包扎过的,莫非昨晚有人来过?拧着眉,她约莫记起自己好像看到小桌上有一个瓶子的,现在没有了? “小姐,你醒了?” 刚走进来的云姑打断她的思索,鱼璇玑看她一脸喜悦的模样,心底狐疑,道:“有什么事?” “白府、十皇子府和桐封王府都派人来给小姐送东西。三小姐、卫姨娘、赵姨娘和花姨娘也都来探望小姐,她们现在就在厅中坐着。”云姑回道。 鱼璇玑秘密眼睛,双瞳中淌过明暗不定的亮光,淡漠道:“打发他们走,就说本小姐身子太虚不宜见客。” “这?”云姑本以为她会亲自下去的,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听不懂我的意思?”看云姑迟疑,鱼璇玑轻飘飘地问了句,声音里含着丝严厉。 云姑虽有满心疑惑但还是决定听从她的意思,转身就要下楼去。鱼璇玑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住她道:“在我没醒之前是不是有人来收拾过屋子里的东西?” 云姑愣了愣,随即道:“老奴早上来伺候小姐梳洗,看小姐没醒来想到受了伤身子弱,就没叫醒你。又见床尾丢着小姐的肚兜和亵衣亵裤,老奴就拿走吩咐人去洗。”当时亵衣左袖上有大片血,都吓了她一大跳。后来想小姐不是受伤了嘛,可能就伤在胳膊上,也就没多想。 “除了那些东西还有什么?”鱼璇玑脸色沉郁,到底是谁将她衣服裤子都扒了的? “哦,枕上有一条白色的汗巾,小桌上有一瓶药。汗巾也拿去洗了,药放在药盒里了。”云姑诧异,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听到白色汗巾,鱼璇玑脑中立刻浮现出那张平淡的脸,是他? 第46章 架子好大,从墙上来 “小姐?”云姑试探性地叫了句,鱼璇玑回神来,神情微冷,道:“处理好楼下的人,让人给我送水来,我要沐浴。” “老奴明白。”云姑点头下楼跟丫鬟吩咐了几句,转来厅中正瞧见众人一致望过来的目光。刘文见鱼璇玑没有出现,脸上有丝不喜却未表现出来,迎上前云姑悄然地避开他直接到了那三人面前,满怀歉意地道:“小姐受伤身子正虚,不便下来相谢,让老奴请三位转告白家公子、十皇子和王爷,小姐感谢他们的好意。” “既然如此,那就把东西收下,我也好回去跟三爷复命。”明云将手中的锦盒往前一递,其他两人也将各自带来东西递出,云姑让丫鬟收下后再次致谢,刘文便亲自领着这三人离开。 “呦,六小姐架子真大,连三府过来送东西都不相见,是不是说我们也该走了?”赵姨娘懒洋洋地端着茶杯,脸带不屑地哼着。 云姑弯腰上前,不卑不亢道:“小姐受伤期间闭门谢客,三小姐和众位姨娘来看望的好意小姐心领了,请各位回去吧。” “你个奴才……” “赵姨娘!”安悦适时地出声制止道,“云姑说的不错,六妹妹本就是伤者,我们实不该来扰她清静,我们也把各自的心意放下就走吧。” “是啊,我们出来也久了,是该回去了。”卫姨娘要理智得多,吩咐李姑姑将带来的东西交给碧瑶阁的丫鬟。看卫姨娘这么做,大家都把东西留下,结伴离开了碧瑶阁。 云姑“恭送”她们远走,吩咐将东西放到小库房里,这才转去朝鱼璇玑禀报。 楼上的鱼璇玑已经沐浴完正在吃早点,听了云姑的回话,她倒是没说什么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屋外明光耀眼,墙边种着的金桂飘着淡淡幽香,花圃里的菊花也开得艳丽,让这秋天都有了别样的生气。鱼璇玑让人在碧瑶阁前种着八月柳的月台上放了张摇椅,旁边放着张小桌,上面摆着精致的糕点还有一壶清茶,悠闲地躺在上面享受着阳光照拂清风抚面的安逸。 “小姐,要不要打扇?”这都十月了本该凉起来的天气异常地跟八九月的时候一样热,这样的反常几十年难得一见。云姑本是奉命将那白汗巾拿来的,看到躺在摇椅上额上沁出几点汗珠的鱼璇玑,心疼她受了伤怕汗水湿了伤口,好心询问着。 “不用,这里靠池边近,不算太热。”头顶上还有一棵长着茂盛绿叶的八月柳,前方就是宽敞的水池,热不到什么地方去,鱼璇玑也没在意。拿过云姑送来的汗巾,指尖触摸着那柔软的面料,放在鼻尖一闻还似乎能闻到淡淡的冷香,一如他身上的味道。不用说,这肯定是霍尽留下的。也就是说昨夜那些模糊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霍尽应该在她身边呆了大半夜。 他为何屡次三番地出现?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有炎京屡次三番出现武功高强的死士,是谁在操控他们?为何先是刺杀霍尽,后来连司空珏都要杀了?雇无影楼二流杀手杀她的人,是相府后院的女人么?是大夫人还是卫姨娘? 白逍进京,朝廷局势又添一分诡谲,她要不要把计划提前先去找司空凌呢?或许能早点借用他的势力培植自己的力量,从而得到些她想要的东西。想到这儿,在白府别院看到的白虬图案又在脑子里闪过。有那个盒子的人会不会是虞家的后人?可是,五百年前她虞家整个都被抄家灭族了,还有漏网活着有后代的么? 对于这点,她心里是又期盼又害怕,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慌张不定。当年若非因为她跟司空天的那段情缘,虞家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若能找到虞家后人,也算是填补了下自己多年的愧疚。可若是虞家已没有了后人,她…… 嘴畔满是苦涩,垂眸眼睫下留下幽幽一排暗影。顺手将汗巾展开往脸上一搭,闭眼小憩。旁边的云姑见状,悄声离开。未免打扰到她,下令丫鬟们没事儿的都不准靠近这里。 风扬起,八月柳枝条蔓蔓垂在水面上,柔软轻晃如美人起舞扭动的腰肢。树下她一身素白的菱纱高腰襦裙,粉色的系带裹在垂胸的乌发间长长垂在两侧。白色的裙角被风掀起一个小小的圆弧又熨帖落下,那不大的汗巾是不是被撩起一角露出寸寸莹白的肌肤。 水池两端的青墙处,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快如疾电从墙头飞下来,朝着躺在摇椅上的鱼璇玑而去。许是发现有人靠近的气息,两人一致停住了脚步,隔着十丈距离对峙起来。 白逍风骚地摇着手中的描金骨扇,打量着前面气势逼人的男人。他的容貌还不及他身边的明云等人俊,一身窄袖黑袍包裹着高大魁梧的身躯,有种如山般的沉稳,又带神秘的凌然,时不时隐有霸道之气散发出来。那双眼睛是纯黑的颜色,锐利、冷冽,饱含着强大的洞察力,就那么轻飘飘地一瞥,无端地让人产生种被看破的感觉。 怪哉怪哉,这个男人貌似不简单啊,怎么跟她会扯上关系?白逍心思急转,摇扇的动作不自觉地快了些。 这边霍尽也没有放过他,眼前那少年还不及他肩膀的高度,穿着华丽容颜俊俏,亮蹭蹭的眼里分明有着算计的光,投来的目光更是赤裸裸的探究。除了机灵,这人还分外大胆。白家三少,敢把这算计的眼色落在他身上真是要提前找一副棺材备着了。 感觉到对方投来的危险目光,白逍眉头皱成一条线,很不服气地瞪了过去。小爷我驰骋三国商界,岂是那么容易就被吓到的? 霍尽眸子微眯,眼底扯出丝丝赞赏,这白逍倒是有些脾气的,不过…… “我已经闭门谢客了,你们要打架的话找个别的地方?”两人以眸光为武器“你来我往”时,躺在摇椅上的鱼璇玑突然出声。慢悠悠地挑下面上的汗巾,墨玉眼晃过他们,再看见霍尽时脸色微微有些沉。 “小阿陵,你误会了,我才没想过跟他打架。”白逍看她醒来,大步上前躲进树荫里,嘴里抱怨着。“这鬼天气真热,把小爷都晒黑了。” 鱼璇玑不去理他,不经意的眸子对上沉默走近的霍尽。他本该是暗蓝色的眼眸不知为何变得纯黑,眼底更似在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般,周身更是散着寒气把她周围的热度都褪去了几分。她蹙眉,抿着削薄嘴唇的霍尽忽然勾出抹浅浅的笑,眼眸里也多了份可查的笑意。 这男人发什么神经? “你们为什么来?”她凉凉开口,大有赶人的架势。 “路过。” “散步。”霍尽和白逍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说出两个不同的回答。听了他们的解释,鱼璇玑顿时满额黑线。果然是一群无聊的男人! “两位可是从墙上来的,我从来不知这碧瑶阁的墙还有这功用。”她冷嘲一声,立马下了逐客令。“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第47章 私定终身,皇后钦点 “哇,小阿陵你不能这样啊!我才来,板凳没坐上茶没喝着,甚至话都没有跟你说几句,怎么能这样赶我走?”白逍听到她赶人,满脸不痛快哇哇地嚷起来。那双亮蹭蹭的眼满含委屈地望着她,活像是被后娘赶出家门的孩子。 霍尽冷眼朝他一瞥,眸中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飞逝去。头一低就看见她神情冷淡的脸,细长的睫羽上翘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将她那双黑如墨玉的眼眸给遮挡了,自然也看不到她眸底是什么眼色。稀落的光点从八月柳的枝桠缝隙中落下洒在她满身,仿若她满身清霜被阳光照着,熠熠闪光。 他很想问她身体是否好些了,但终究藏在肚子里没有问出口,只是用那既浅似深的眸光看着她。 鱼璇玑闲闲地躺着,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嘴上仍旧道:“我说了,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来的,也应该走了。 “好吧好吧。”白逍本不想妥协的,但看她的态度没有变,想着自己要迁让伤者的,只好咧咧嘴表示同意。霍尽则紧抿着他削薄的唇,脑子里跟着闪出丝疑问。昨夜已经见她无碍了为何又心神不定地跑来看她?见她对白逍态度冷硬,心里竟涌出丝丝快意来。他眸子淡淡地看着她,竟觉得眼前的人儿满身有股通透的美。 “你也走!”看白逍微微转身,鱼璇玑自然地将目光对准了霍尽。她要赶走的是一双,而不是只有白逍一人。她的话传入耳际,白逍眸光一亮侧身对着霍尽笑得招摇,道:“小阿陵都发话了,你不会赖着不走吧?” 霍尽微微迷眼,突然觉得白逍这脸很是欠揍,要是狠狠地揍上几拳,他还会那样笑着?嘴畔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朝白逍瞄了眼踏步转身。 “等下,把你的东西拿走。”鱼璇玑忽然想到他留下的汗巾,正好他在顺便给他。抬手,洁白光滑的丝绢汗巾已经递出去。 “它已经是你的了。”霍尽侧转而来的眸光潜着不知名的柔和,阳光打在他侧颊蕴开浅色柔光,将那刚毅镀上金色恍若苍穹神袛不经意在人前显露的无俦一角,教人为那窒息的美而惊诧。鱼璇玑淡然若水的眸眼在此刻也禁不住地闪过惊艳,若此人露出真容怕是举世无双了。 白逍眼睛瞪着跟铜铃似得,嘴巴一瘪道:“小阿陵,你该不会跟这个人私定终身了吧?”看那两人的神情,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吃了个苍蝇? “你说什么呢?”鱼璇玑被惊,脸上不由地一沉。 此刻,一阵凌乱匆忙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三人面面厮觑。不待鱼璇玑说什么,白逍和霍尽两人自动消失在跟前。鱼璇玑垂眸看了眼没被霍尽收回去的汗巾,眼中闪过懊恼,将它丢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六小姐,常嬷嬷来传皇后娘娘的懿旨了。”刘文带着一个约有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和几个宫女一起上了月台,以为她熟睡了便上前来唤醒她。鱼璇玑佯装刚醒,睡眼朦胧地朝她们望了几眼,当即扶着椅子有气无力地起来,虚弱道: “安陵受了伤身体沉,怠慢了嬷嬷还望恕罪。”那清秀的小脸上没有半点红润,看起来恹恹的,跟个大病中的人差不多。隐在暗处的霍尽两人看了她突然的转变,嘴角直抽,这丫头果然是个会演戏的主儿。刚才还中气之足地喊他们走,这会儿却跟快死了似的。 女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演戏天才! 常嬷嬷见到她这样,看不住她是装的,自然以为是真的伤重了,便笑道:“六小姐言重了,今儿是封皇后娘娘懿旨,请六小姐参加三日后的赏菊宴。皇后娘娘听说六小姐和桐封王一起受了伤,这不担心民间的大夫治不好小姐,便令老奴把宫里的女医也一起带来了。”说着指了指宫女中一个穿着翡翠绿襦裙背着药箱的女子,道:“茯苓女医的医术十分高明,有她给小姐诊治要不了两天小姐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鱼璇玑心头冷笑,皇后还真是心思缜密。怕她以受伤为由不去参加赏花宴,就派个女医来。 “臣女谢过皇后娘娘恩典,有了这位女医安陵三日后必能入宫去。”这场戏她倒是要好好跟他们唱下去。 “如此就好了。”常嬷嬷很是满意她的温顺,吩咐茯苓好生为她治伤后,在刘文的指引下领着那队宫女施施离去。 茯苓上前朝她行了一礼,想是要为她诊脉。鱼璇玑倒也没推搪,扶着摇椅坐下将手腕往外一搭,微眯着墨玉眼瞧着池子里开着的紫砂睡莲,神情安静得如同波澜不兴的水面。 明霞阁,安悦靠着廊下美人靠,手中端着鱼食似乎心情很好地逗弄着水中的游鱼,云竹在一旁打着扇为她驱赶热气。 “三姐,三姐。”长廊那头,安晴一路小跑,顾不得发饰摇晃姿势不雅朝她而来。 安悦眉头微紧,将手中的鱼食交给云竹,起身来诧异道:“四妹妹,你跑这么快干嘛?” “三姐。”急匆匆赶来的安晴看她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焦急起来,抓着她的手道:“三姐,刚才宫里来人传话,说是皇后娘娘三日后要在宫里举行赏菊宴,邀请京中五品官员的千金参加。可是,皇后娘娘竟还派人专门告知了安陵,让宫里最好的女医为她治伤。三姐,皇后娘娘怎么会让那个恶毒的女人去参加赏菊宴?你怎么也容得下她去呢?” 她急了也怒了,鱼璇玑的所作所为非但没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得到了皇后的亲睐,这到底是为什么?凭什么霉运都找她,鱼璇玑却能安然无恙得到一些不该她得到的东西? “四妹妹,你把我抓疼了。”安悦不动声色地扒开她的手,脸上一派温婉端丽,恍若不在意地道:“皇后娘娘特意点名了让六妹妹去,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们身为臣女怎能随意质疑娘娘的懿旨?” 这事安悦也是知道了,她心里也有些不快。毕竟她是名满天诀的三大美人之一,更是相府的嫡出小姐。皇后让人特意医治鱼璇玑不说还派人亲自给她传话,视她这个嫡女为无物。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皇后注意的是那个庶女不是她这个嫡女。更何况经历了昨晚的事后,安悦更加确定鱼璇玑不是好惹的,自然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弄出麻烦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可是三姐……”安悦那不痛不痒的神情刺激到了她,生怕连她也倒向鱼璇玑那边。慌忙中想要跟她说什么的,安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四妹妹,人要吃一堑长一智,知道么?”说完,没理会安晴错愕交加的表情,转身朝自己的屋子而去。 ------题外话------ 各种求,彦姬每天努力码字,亲们也要给力哇! 第48章 炎京风云,他的心思 桐封王府冰窖,寒冰堆砌的屋子四下惨白森寒,如同一具冰棺。 “王爷,属下按照你的吩咐将那些尸体冰封。”巽风正看仵作解剖尸体,听到脚步声回转头,看到是他便轻声说了句。 司空珏穿着深宽大的素色长袍,头发被绾得整整齐齐用银簪束着。清朗精致的脸上染着寒冰的薄薄冷气,远观那被掏出内脏的尸体,眉宇微动,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上次在相府枫林和城西、城南三处发现的死士尸体在收尸后七天无端一夜融化成血水,且找不到半分端倪,他跟司空凌当时就上了心可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为了能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他只好让巽风把尸体搬到冰窖,在寻人将尸体剖开。 巽风摇头,脸上挂不住的沉重,道:“还是跟上次一样,他们身上没有毒,更没有查出其他药物。曾经受了异常残忍的训练,磨灭了人性成为杀人的工具。”很多死士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他见过的这批死士却仿佛是受了更严酷的训练,不然哪会有那般狠辣的杀手,连鲜少遇到对手的司空珏都受伤了。 “继续查。”司空珏声音微冷,眉头不经意地蹙在了一起,走出冰窖。 这件事的背后一定不简单! “王爷,十皇子带人来了。”前面,管家急匆匆跑来,脸上满是仓皇之色。 司空珏凤眸垂了垂,天边又是夕阳落,淡薄的日光洒落在四处,为这寂寥的王府点上暮色。抬头,一袭深蓝色绣影雕图纹圆领袍服的司空凌穿过花jing极快而来,他身后是一队穿着明光甲拿着长枪的兵士。司空凌的面色带着阴郁,看他的神情透着无知的怪异。司空珏大惑不解,他这是干嘛? “桐封王。”司空凌走上前来,在他开口之际率先将话说了出来。“本殿奉父皇之命搜查桐封王府,找寻丢失的国玺。”说罢,他扭头朝身后的一众人道:“将王府仔仔细细地搜查,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殿下这是何意?”一向温和的凤眸中溢出星星点点的寒光,话语中带着丝不可查的凌厉。奉皇命来他府中找丢了的国玺? “王爷行得端做得正,用不着怕本殿查什么。”司空凌英武的脸上带着肃杀,口气里满是不容置喙。 司空珏心中了然,撒手道:“你们去查吧。”既然已经有人算计到了他的头上,那么他急也是没用。悠然自闲地入厅中坐着,司空凌也进去坐在了一旁。丫鬟们送上茶来,恭顺地站在旁边伺候着。 看着王府中“人来人往”,那白而细长的手指沿着茶盏边缘摩挲着,不见喝茶的动作。忽然,耳边听到司空凌传音入密的简短话语。 “上书房桌案上有张纸条,上书国玺在桐封王府。” 司空珏眸光陡寒,手指一收当即有茶汤溅在了如玉的手背上。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兵士兴奋的叫声:“殿下,找到了。” 白水河畔章台柳巷,自古便是青楼云集美人成堆的风流快活乡。适夜,楼前花灯一串串被点亮,街上摊肆多如牛毛,行人络绎不绝。楼内丝竹频起佳人舞动着纤纤柳腰,风姿妖娆,一嗔一笑眉黛含情,端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该何所为。 阑珊阁,炎京最大的青楼,平日里就恩客如云,又因为秣陵名妓清荷的入住而名声更甚。今夜,清荷将在这里出台献上来炎京的第一舞。很多人得知后,为了一窥美人不惜投掷千金只为能进这阑珊阁大门。 三楼雅间,窗栏半开屋外明光半泄进来,将轻微的昏聩照亮。虽是青楼却装潢雅致,更像是个名士相会的风雅之地。 “爷,事情办好了。”易容成小厮的赤焰推门进来,朝着斜倚榻上对月饮酒的霍尽轻声禀报。 闻言,半眯着眼的人缓缓拉开眼帘,一双暗黑中带着纯澈的蓝的眼眸点染着缕缕笑意,道:“很好,我们好不容易来趟炎京,不留点东西给他们怎么行!只要他们有得忙了,对我们要做的事就有帮助。” “爷说的是,咱们这次出来耽误了太久的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了,那边在催了。”赤焰满是赞同地点头,出来这么久还真想念家乡。 “回去?”慵懒地用指尖揉捏着手上的玉杯,暗蓝色的眸子看着窗外的月亮,眸光渐渐悠远。是啊,他差不多快走了,可是这里还留着一个人呢。他走了她怎么办?他相信她能狠心地遗忘他,可他却没有那样的狠心肠。带走她?眼下这时局还真不好办! 赤焰挑起胆子,试探性地道:“爷是不是不想留下她一人在这里?”那女人真配不上他家爷,可是哎……赤焰忍不住叹息了。 “你的意思是我该将她带走?”霍尽冷声反问。 “爷恕罪,赤焰多嘴了。”瞧见自家爷生气,赤焰也把自己的好奇心收起来。毕竟他只是个下属,主子要怎么做还容不到他置喙。 “有些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霍尽的脸色微冷,举头将玉杯中的美酒喝下,脑子里又蹦出那张清秀冷傲的脸。恍惚中,楼下高台那里已经是人声鼎沸,很多声音都在喊着“清荷姑娘”“清荷姑娘”。 将靠楼道的窗户推开一些,他倚窗而立眸色淡漠地看着下面。乐声已起,一身浅蓝色翠纱琉璃仙衣的清荷手腕上缠着两根紫色的纱线,线上稀零地缀着白色的羽毛。她身子柔软,舞动起来就如扶风弱柳,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面容更如荷蕊薄翠清美迷人。柔若无骨的身体轻蠕慢摇,手上束着的纱线舞动着幻出千万片惊羽交织,人在羽中隐匿似远似近,如梦中仙遥遥不可及…… 霍尽看了半晌,兴致缺缺地扫向看台上的人。眼尖地发现离看台最近的地方有一个穿着华服身体发福的年轻公子,瞧着他眼里对着清荷流露出来的爱慕,霍尽几不可察地笑了笑。唤过身后的赤焰,让他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 ------题外话------ 打滚求支持! 第49章 皇后召见,要成他妃 三日的时间很快过去,眨眼就到了赏菊宴。因为有皇后的特别吩咐,安禄特意派人为她量身定制了一套崭新的华服。然而鱼璇玑并没有穿,而是选了件平素穿的普通襦裙就进宫去了。 拒霜的伤还没有好,鱼璇玑也不便带着她来,云姑为她安排了一个还算牢靠的丫鬟黄香跟着。 赏菊宴在巳时开始,等她到御花园的时,已经有不少千金成群结伴观赏花园里竞相开放的菊花。鱼璇玑淡漠地看着那些盛装打扮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眸中只有淡淡的清冷,也不知皇后大张旗鼓地举办这次赏菊宴到底为何。 “六小姐来了,皇后娘娘让老奴请您去一趟涌泉宫。”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常嬷嬷便迎了上来,看样子是专门等她的。 鱼璇玑这下倒真是好奇了,这位皇后娘娘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颔首应允,将黄香留在这里跟着常嬷嬷朝涌泉宫而去。上次有小宫女借安贤妃的名义引她到太液池试图将她推进水里淹死,这次又来一个常嬷嬷。说实话,她才不怕这些,只是有些搞不明白皇后到底意欲何为。 涌泉宫,六宫之首,无论砖瓦草木到飞檐斗拱轻纱垂幔皆是精心选置,精美绝伦。常嬷嬷领着鱼璇玑进去时,皇后正在内殿上妆,闻得宫女禀报便让人将她带了进来。 “你就是丞相家的六小姐安陵吧?”才踏进内殿两步,耳边就传来皇后悠悠的问话声。 鱼璇玑抬头目视前方,在那一轮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铜镜前,有个身穿大红宫装的女人正在对镜描眉。她身边站在两个伺候的宫女,正小心翼翼地挑选首饰和脂粉。她心思微动,上前行礼,道:“臣女安陵,见过皇后娘娘。” “不错,是个机灵的孩子。”皇后侧过头来,抬起手温和地向她招了招,示意她上前来。 鱼璇玑也不忸怩,上前在离她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淡然的眸光扫过眼前的皇后。可能是保养得好的缘故,四十多岁的人皮肤还白嫩嫩的,皱纹很少,黛眉凤目花钿贴额,自有徐娘风情,想来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个有名的美人。 皇后瞧她走近将她打量自己的眼神看在眼里,瞅到她简素的着装,两眉微动,道:“模样轻灵秀气,穿着适宜,陵儿真是个通透的女子。” 陵儿?鱼璇玑埋下头故作羞涩,心头哼哼,皇后今日单独叫她来真有古怪。“娘娘谬赞了。” “本宫看人一向很准的。”皇后亲昵地拉过她的手,旁边有宫女立马端来小凳子。鱼璇玑一脸“受宠若惊”地盯着凳子,皇后却笑笑道了句“无须那些累赘的礼数”说得就像是跟自己女儿闲话家常般。鱼璇玑保持着得体的笑,恭敬地坐下。 皇后拉着她的手放在仔细看着,嘴里微微叹气,说道:“你这孩子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吧,看这手都糙了。本宫没有女儿,方才一见着你就觉得亲切,看来咱们挺有缘的。” “……”鱼璇玑垂着头,并未插话。皇后看她这般,心里怀疑这女子是否是个性木讷了。转念想,或许是自己太热情吓到了她,随即把手放开,笑道:“怎么?本宫把你吓着了?” “没有,安陵只是觉得娘娘还有话要说,不便打断。”鱼璇玑摇头,缓缓说出这句话,嘴角微微上翘。 皇后微怔,继而便会意过来,暗忖她好通透的心思。脸上并未因她的话而现出半分不悦,反而有些隐隐的开心,道:“陵儿真是好心思,连本宫都要佩服了。其实这次找你来是想跟你说件事,你觉得本宫的十皇儿如何?” 看吧,正题来了!鱼璇玑收敛住不该外泄的情绪,仰起头不明所以地回答:“十皇子地位尊贵英武不凡,很好啊。” “那若是让陵儿做本宫十皇儿的侧妃,陵儿以为如何?”皇后趁热打铁追问。 “什么?”鱼璇玑这次是真的惊讶了,皇后竟想着要把她许给司空凌做侧妃!她跟司空凌不过几面之缘,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何况安陵的身份只是丞相府不受宠的小小庶女,司空凌这样优秀皇子的侧妃起码也该是个大家嫡女才是。 那么,定是她身上有什么对司空凌非常有用的东西,皇后这才让她成为他的侧妃。可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可图的?还有这件事是司空凌的主意还是皇后?若是司空凌为何他不亲自来跟自己说?综合多个疑点,鱼璇玑觉得这事应该是皇后的意思。可到底为什么? “怎么陵儿不乐意?”皇后见她久久未语,温和的声音微微变尖,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 对上她凌厉的眸光,鱼璇玑佯装惊慌地把头低下来,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娘娘恕罪,安陵只是没料到您会说这个,感觉太突然了。” 当皇后跟她说起司空凌时她就有丝不好的预感,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让她做司空凌的侧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呵呵,也怪本宫太心急了,可谁让你这么合本宫心意呢。陵儿你放心,成婚后本宫会让十皇儿以正妃的礼制来待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要是他让你难受,你进宫来告诉本宫,让本宫替你惩罚他替你出气,如何?”八字还没一撇,皇后便心急地为她构想起了日后的生活。 鱼璇玑将自己的头垂得更低,怯怯道:“这事,父亲……” “丞相那里只有本宫去说,陵儿只需要安心做新嫁娘就好了。”皇后不容她反对地打断她的话,脸上又见“慈祥”,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住,生怕这内定的媳妇跟煮熟的鸭子般长翅膀飞了。 敛去眼底深深的寒意,鱼璇玑含羞带怯地点点头。“一切但凭娘娘吩咐。” “好啊,好陵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听到她的回家,皇后掩饰不住的高兴,似捡到宝般。 鱼璇玑嘴畔勾起淡淡的嘲讽,这戏你要这么开锣,我看你以后怎么唱下去!眼底再次被寒光笼罩,一抹算计悄然从中流淌。 ------题外话------ 皇后为很么要让她嫁给司空凌 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章节名本为“欲成他妃”的“欲”字成了禁词,哎 第50章 你心无我,我心无他 皇后原想让她一起去御花园的,鱼璇玑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巧妙地谢绝了。只道这事没成之前,还是不要宣扬出来。皇后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就让她先离开一步。 想来皇后能派亲信嬷嬷去给她传话,应该是打听清楚了她的过往,还非要让她下嫁司空凌。瞧瞧,这是多大的恩典啊,依照安禄那老狐狸的滑头劲儿应该很开心吧。毕竟司空凌是皇子中最为有建树的人,而他也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女儿塞给了他,即使将来他登不上皇位,起码还有两个女儿嘛。 她想着想着,发觉自己还有调侃的心思,不禁莞尔。先前领她去涌泉宫的是常嬷嬷,这回换了个伶俐的宫女跟着,看她上翘的嘴角宫女的眸光闪了闪复又垂头下去。只是那一瞥的目光偏偏落在鱼璇玑的眼中,她嘴角微扯,不言。 御花园里涌泉宫并不算太远,也得走上一刻钟左右。沿途走来的鱼璇玑也趁机打量了下周边风景,说来时光如水过去了五百年,这里还是有些变化的。她记得在前朝初次进宫时有位宠妃很爱倒仙花,殷崎帝便下令在御花园内种满了不同品种的倒仙花供她观赏。只可惜花娇易残,那位得了盛宠的贵妃也如雨后枝头花般过早地去了。 再进宫时,这里已经满目狼藉,不复昔日繁华。她不知怎么突然生了感叹,却没注意到一道箭矢正如流星般朝她疾驰。 “小心。”沉稳的嗓音中夹着丝急切,深蓝色的华衣身影卷着疾风闪过,腰上被一提撞入温厚的胸膛,在日光下闪着寒光的箭矢从眼前闪过呲一声刺入身侧的假山上。两鬓的发轻轻扬起缭乱视线,鱼璇玑头微转双眸斜斜地看着那没入石头一寸的羽箭,眸光陡然深寒。 那人也太胆大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宫苑中杀人!真是好哇! 抬头,一张英武俊气的脸撞入眼瞳中。她微楞,呀道:“十皇子?”刚刚皇后要让她嫁给司空凌为侧妃,这才出来就遇到暗箭,还偏偏被他所救,莫非这些都是串联好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可能,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玩味道: “多谢十皇子相救。” 对于她的疏离,司空凌没有意外,瞥到那宫女又看看她,粗黑的眉皱紧,问道:“六姑娘这是要到御花园去?”今天他母后邀请京中千金来参加赏菊宴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不过她怎么从这里来? 鱼璇玑双眸一转,看着他瞅眼他的贴身侍卫左岩,道:“安陵有些话想要跟十皇子单独说,不知是否方便?” 司空凌眉头微拧盯着她看了几眼,她眸中点着笑意,脸上也是诚挚的。他点点头将跟着鱼璇玑的宫女和左岩都遣开,道:“现在这里没人了,你可以说了。” “三天前,皇后娘娘特意派常嬷嬷到相府给安陵传懿旨来参加赏菊宴。方才皇后娘娘把我单独叫到涌泉宫,让我嫁给十皇子做侧妃,关于这事不知十皇子有何看法?”既然遇到了司空凌,那她就不客气地来问问。承认也好否定也罢,她就想看看这对母子是怎么想的。 “竟有这样的事?”司空凌微怔,狐疑地瞧着她,脸上也露出那么丝惊讶的神色来。转而,他突然反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看待的?” “你心无我。”她淡然开口,不带一丝情绪。司空凌错愕之际将她审视了一番,她这摆明是不想嫁他来跟他求情的,这话也很直接。他对她没多大的了解,也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没什么心思,瞅着她这不痛不痒的神情,倒让他想起了画舫上那件事。 白逍那句“你吃醋了”虽听着莫名其妙,可鱼璇玑对司空珏的态度显得有些奇怪,目前还说不清什么。但鱼璇玑这样跟他说,他对她更加怀疑了。挑动下双眉,试探性地问道:“因为桐封王?” “我心无他。”鱼璇玑微微地笑着,很淡很疏离,恍如没见着他的惊讶,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淬亮如黑曜石的双瞳。司空凌被她那样平静的眸光看得心中怔怔,旋而郑重地道:“本殿不知此事,六姑娘也不必苦恼,待会儿本殿会去找母后说清此事。” 他今天是为了司空珏的事情入宫的,还没来得及去涌泉宫请安,根本不知他的好母后已经为他定了个侧妃。 “皇后娘娘决定的事情似乎没人能改变。”她眼眸低垂,清冷的面上携着丝揶揄。 司空凌意味深长地看她眼,语气稍沉:“你来告诉本殿这件事不就是希望本殿去阻止母后?” 既然知道结果还要多此一举,安陵你打什么主意? “安陵只是想将这件事告诉殿下,至于殿下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皇后必然是铁了心地她她嫁给司空凌,他去求未必有什么好结果。 “不过……”她忽而抿嘴笑了笑,眨着眼朝他道:“十皇子刚才救了我一命,安陵应该对你有所报答才是。” 司空凌当即扬手,微微不悦道:“不必。”这才几日,他发现她似乎变得有些刁钻。 “十皇子不必忙着说要还是不要,到时候看了若是不喜欢,想怎么处置都行。不过我知道,十皇子一定会喜欢的,因为很多人都喜欢它。”满载着清辉的墨玉眼中褪去冷冽,水润柔光宛若水蚌张开瞬间那从内射出的珍珠光彩。虽浅淡,却晃晃着夺人眼球。 鱼璇玑并未说出要送什么作为报答,将话说得很是隐晦却带着那么星星点点的神秘诱惑感。 那样东西有的人穷其一生都未能得到,若他得到了可是为他的大业更添一份保障。 他不要?呵呵,不过是没看到而已,若是知道了那东西的存在,怕是抢也要抢过来的。 黑亮的眸子闪过疑惑,司空凌看着她的笑,直觉莫名其妙。又似乎他以前错过了些什么,以至于他越来越看不清她。 “喂,快给本公主找找箭去哪儿了?”假山那边,司空宜气急地喝令着一干宫人,美丽的脸蛋上稍有些扭曲。领着群小宫女匆匆转来,抬头便看见单独处在一起的鱼璇玑和司空凌,脚步生生顿住,诧异道:“十皇兄,你怎么跟丑八怪在一起?” ------题外话------ 美丽的炮灰又来了,哇咔咔 第51章 你跟我赌,输了怎办 丑八怪?鱼璇玑浑不在意地动动唇角,似乎浑然不在意她说的话。 司空凌见又是这位跋扈的公主妹妹,眉头不禁地拧住,严肃地看着她,道:“宜儿,那支箭是你射出来的?”伸手指指插在假山上的箭矢,司空凌眉头又紧了两分,她刚才让小宫女寻箭的话他也是听到的。 “哎,还真在这里啊。”司空宜一见那只箭,小脸上顿时笑开了,拉着司空凌的袖子道:“十皇兄,你是怎么找到宜儿的箭的?” “你的箭差点射伤了丞相家的六小姐。”司空凌口气中夹有薄怒,见着她头也微微发疼。 司空宜瞧见他的不悦,又想到那天在画舫上发生的事,顿时将鱼璇玑恨得死死的。皇宫是她皇家的地盘,可鱼璇玑身后是丞相府,今天还是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菊宴,母妃教导她做事要三思而行,所以她不能再明面上打了丞相府和皇后的面子。想了想,她故意哼了声,很是委屈地憋着嘴道:“十皇兄,宜儿在御花园随便射箭是不对,可她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而宜儿的也刚刚学射箭,射到她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言下之意,要怪就怪鱼璇玑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射出箭差点伤人完全是意外。 听着这个解释,司空凌脸上一黑,鱼璇玑也不禁地跟着冷笑了两声。 “怎么本公主又不是故意射你的,谁知道你会在这里啊?难道丞相没有教导过你什么事君臣,什么叫做不能斤斤计较?”司空宜不放过机会嘲笑她,脸上却又表现得理所应当,好像鱼璇玑这样面貌不及她的人受到这样的侮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鱼璇玑本没有心思跟她纠缠,但话已至此她若不说什么仿佛也不好,便道:“丞相亲自教导的人是相府的嫡女,我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想得到丞相的教诲还真是没机会。但我知道,若是有人拂了我的逆鳞,我可是锱铢必较。” “你什么意思?”司空宜恼怒地盯着她,心里暗忖这女人也太不识好歹了。起码她堂堂一国公主,而她算是什么啊,竟然敢这样跟她叫板,实在可恶! “意思就是现在这里人少,公主殿下尽快向我道歉,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若公主想要把事情闹大,那结果是你承受不起的。”鱼璇玑也不跟她啰嗦,当着司空凌的面将话说得很直接。她是丞相府的庶女,但却不是那个懦弱的安陵。她不会跟她动手,但言语上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很多时候并非武力能解决一切,她要让他们都知道,即使她是个弱女子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司空宜瞪大了眼瞪着她,简直不相信这话时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头微扭看着司空凌,气急道:“十皇兄,这个女人太嚣张了,竟然要我一个公主给她道歉!” 司空凌没去看司空宜半点,却把目光都注视到了鱼璇玑身上。似乎又看到了她在画舫上离开的那个样子,单薄却倔强,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甚至乎有些咄咄逼人。她何时变得这样锐利了,连带着气场都跟着变了? 鱼璇玑漠然看着越升越高的日头,嘴角微微勾了勾,垂垂眸子道:“十皇子觉得我这个要求过分么?” “不过分。”司空凌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案,语气沉沉道:“宜儿,跟六小姐道歉。我们皇室中每个人的言行都是天下人的表率,绝无狂妄跋扈之辈,莫要丢了皇室的名声。” “十皇兄?!”司空宜似乎不信这话是从一向疼爱她的司空凌嘴里出来的,他竟然要求她向一个卑贱的不受宠的庶女道歉? “本殿的话就是这个意思。”她的脾气太差,趁机挫挫她的锐气让她收敛收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司空宜小脸上满布着受伤的神情,错愕地看着这个从小宠爱她的哥哥,瞧见的却是他冷硬的神情。小白牙咬着唇,司空宜恨恨地瞪着她,不屑道:“你不就是要本公主给你道歉么?好啊,你跟本公主赌一场,只要你赢了本公主立马给你道歉!” “你跟我赌,输了怎办?”鱼璇玑无视她的怒气,挑衅地回眸看她,嘴角挂着浅笑。分明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神情,落在司空宜眼里却充满了狂妄和蔑视。 “本公主刚才说了,输了就给你道歉。”司空宜满脸不耐烦地低吼道。 鱼璇玑却不以为意,挑眉冷笑道:“公主本来就错了,道歉乃是应该之事,却非要跟我赌输了才道歉,真是好算计啊。” “你是怕赢不了本公主所以在这里逞嘴舌之快吧!告诉你了,不管你怎么说,反正赢不了就休想听到本公主道歉。”司空宜昂着头争锋相对,末了又道:“咱们就比射箭,看……” “这里人太少,我们去御花园让更多人的来见证这件事,不知道公主意下如何?”鱼璇玑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斜斜地睨了她两眼,凉凉开口。 “去就去,你以为本公主怕你!”司空宜嘴巴动得飞快,说话噼里啪啦跟吃了枪药般。 司空凌看着眼前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眉头快拧成一条直线了。想着劝劝的,但看着架势已经是劝不住了。发现她嘴角那丝快如疾风的算计,司空凌担忧地朝司空宜望了眼,直觉他这个妹妹今天会栽在鱼璇玑手中。司空宜看他投来的那一撇,以为是怕自己输了,立马将嘴巴撅得老高,愤愤道:“十皇兄,别小瞧了宜儿,我不会输给这个庶女的。” 说罢,领着那群小宫女朝着御花园而去。鱼璇玑更是一言不发,看都没看司空凌抬步就走。 御花园,司空宜远远地就看见坐在凤座上的皇后,二话不说立马就跑上前去,跪在她跟前,小脸发沉道:“皇后娘娘,请给儿臣做主。” “宜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啊。”正在跟梅贵妃闲聊的皇后乍见她突然窜上来又跪着,满脸诧异。坐在皇后身边的梅贵妃看爱女气鼓鼓的双颊,心里揣测着是不是有什么人惹了她生气,却听司空宜气愤地说道: “儿臣要跟丞相家的庶女比试射箭,请皇后娘娘给我们做见证,免得有人怕儿臣仗势欺人输了不履行承诺。” “呦,瞧瞧这把咱们公主给气的,那个庶女真是胆大妄为。”指甲上涂着大红丹蔻,一身华丽的云缎锦绣芍药花的大袖对襟衫,内穿侏罗色高腰襦裙的兰妃翘着兰花指,笑眯眯地端起宫女送上的雪芽送到红唇边,似揶揄似玩笑地出了声。 ------题外话------ 从11号开始,每天三更,补齐从4号到10号每天5000字更新没有达到的字数。 时间分别为早上10:55,下午16:55还有晚上18:55 敬请期待! 第52章 对箭相射,生死不计 “宜儿,到底怎么回事?”头挽流云髻,发间点缀几只梅花小钗身着素色衣衫的梅贵妃心急问道。 挨着兰妃下首的月妃也好奇地看着司空宜,跟对面安静坐着没有说话的张婕妤对视一眼,两人均是默契地瞧着,并未说只言片语。 “宜儿的箭射飞了,那个庶女说差点射到她,必须要宜儿向她赔礼道歉。十皇兄也帮助她,根本不管宜儿。”司空宜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满是委屈地撅着嘴,那模样端是可怜兮兮的。 皇后神色古怪地朝常嬷嬷一瞥,威严的双眸在场上的女子们来回逡巡,喝道:“你说的相府庶女在这里?” 闻言,跟在安悦身后的安晴悄悄抬头在四周瞧着,狐疑地想着司空宜说的人是不是鱼璇玑。毕竟相府的庶女也就两个,她可是乖巧地在这里赏花没跟司空宜碰面的。此时,将头一扭的司空宜猛然一指,哼道:“就是她。” 众人跟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见着的是跟司空凌一起出现在御花园的鱼璇玑。顿时,所有的目光都定在他们两人身上。深蓝色的华服包裹着伟岸的身躯,男子英姿勃勃行走间自然流露出洒脱恣意。他身边的鱼璇玑穿着湖蓝色的高腰襦裙,裙带飘飘飞扬在脸侧,清秀的面庞上若霜月清冷,身上偏有着股清华冷魅。两人虽前后距离斜着看去却像是并肩而行,男俊女秀很是登对,宛若璧人。 皇后先是一愣,随即嘴边漫开浅浅的笑意,示意常嬷嬷将下跪的司空宜扶了起来。 那些花花绿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还保持着列队的样子,应该是跟皇后她们行礼后还没得及时回座。抬头一扫,除了安贤妃几个皇子的母妃无一不少地坐着,看来这赏菊宴倒也是办的挺大的。鱼璇玑将自己的冷冽稍微收敛了些,上前行礼:“安陵见过皇后娘娘、梅贵妃娘娘、兰妃娘娘、月妃娘娘,婕妤娘娘。” “儿臣见过母后,各位娘娘。”司空凌的问安声紧跟着她话音落而起。 “你俩都免礼吧。”皇后看见他们一起出现,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还想着要是儿子不答应她该用什么办法才好。这下一瞧,什么办法都不用了,他们俩显然是彼此通了心意,不然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帮着鱼璇玑不管司空宜了。 “多谢娘娘。” “谢母后。”两人异口同声,清越的音调混合着沉稳的语气,很是和谐。 皇后越看越满意,想起方才司空宜的哀诉,又恢复到皇后端庄威严,道:“六小姐,宜儿说要本宫给你们做见证,不知是否有此事?” “回皇后娘娘,确有此事,我们比试的内容是射箭,若公主输了要向臣女道歉。倘若输的是臣女,则由公主处置。”鱼璇玑不卑不亢侃侃而谈。说完,抬头起来与司空宜愤懑目光对上,眸光淡了许多。 司空宜被她的漠然给激怒了,就好似她狠狠地打过去一拳对方迎来的不是对方的拳头而是一团棉花,胸前一上一下的显然气得不轻。梅贵妃在爱女和鱼璇玑之间打量着,看人家气韵端雅从容不迫的,再瞧自己的女儿那气怒的模样。兵家云:易怒先败,司空宜显然在最开始就输了她一筹。 “那好,来人,去拿两把女子用的弓箭来。”皇后也来了兴致,“赏菊宴本也没开始,你们两个随意比比,也让我们大家看看。”皇后其实更想知道鱼璇玑有什么办法能赢司空宜,根据探得的消息,她幼年时常被后院中的人欺负。后来被人陷害死了一场回来后性子变了许多,琴棋书画刀枪棍棒好似从未学习过,可她说话的神情分明就是志在必胜。 这个丫头还真是把自己的好奇心给勾了上来! 司空宜闷闷地从皇后面上转移视线,对上鱼璇玑时骄傲地昂着头,好似在说胜利只会属于她。鱼璇玑倒也不在意,她向来不喜欢多说废话。 小太监送上两把弓来,让司空宜先选了一把再把剩下的弓给鱼璇玑。拿到东西,鱼璇玑查验了一番上面确定没有人动手脚。嘴角勾起,道:“皇后娘娘,臣女有个请求。” “哼,怕输了?”司空宜极其不悦地瞄她一眼,把玩着手中的弓。 “臣女是想,这场比试是由公主提出来的,内容也是她定的,那么比赛规则是否该由我来说,这样才算是公平些。”撞上皇后的目光,不期然瞧见她眼里的赞赏。看她点头,鱼璇玑又道:“对箭相射,生死不计。” 呼—— 这八个字一出,在场的人无论宫人妃子还是千金小姐,甚至连司空凌都忍不住惊了。诧异的目光似天上太阳投射下大地的炙热光芒,此刻刷刷地聚集在了鱼璇玑的身上。而提出这个规则的人却什么都没说,表情极为淡然,仿佛刚才说的是旁人生死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今天不是赏菊宴么,怎么一点都不热闹?”一道戏谑的男音传来,接着四道光鲜的身影闯入众人眼帘。 为首那人是个二十七八穿着鸦青色圆领袍服的男子,他身体肥壮,满脸堆砌着白皙的肉,笑起来时让他本就小的眼睛越发让人难以发现了。他左侧的男子身材魁梧面貌寻常,头戴金冠着苍穹色袍子,总爱斜着眼看人。剩下的两人跟襄惠帝面貌相似也俊美得多,其中一人俊秀清逸满身书卷气息,若文质彬彬的柔弱书生。另一人嘴边老是挂着笑意,在她看来活像只笑面狐狸。 大皇子司空贺,三皇子司空琦,七皇子司空书,四皇子司空久,加上先来的十皇子司空凌,她不曾想过这场赏菊宴上所有的皇子都出现了。那四人在她要跟司空宜比试的挡头出现,也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 “儿臣见过皇后娘娘(母后)、各位娘娘(母妃)。”四人很是恭敬地上前行礼。 皇后稍晃了神,便道:“都起来吧。” 梅贵妃想到鱼璇玑方才说的话,满脸忧色朝皇后道:“皇后娘娘,女儿家好胜比试本是常见的事,可犯不着以命相赌啊。”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出点什么问题可怎么办啊? 皇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有些踌躇犯难了。她都答应了鱼璇玑,要是反悔岂不是当众言而无信,皇后的威仪何在? “皇后娘娘,儿臣方才听到了这位姑娘和十一皇妹的事,觉得她们这个比试有些意思。”司空久嘴角含笑在她们两人间看了看,笑道:“女子用的箭矢本就不如男子所用的锋利,我们可以给她们一块护心镜,即使射到了也伤不到人。” “儿臣认为比射箭不妥。”司空凌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若伤到司空宜半点,最后吃苦头的还是鱼璇玑。从私念出发,他不愿意她们任何一个出事。 皇子们这边,司空琦瞥眼说话的司空凌,阴阳怪调地笑起来:“美人关英雄冢,十皇弟怜惜那位姑娘,情有可原。” “两个都是娇滴滴的美人,何必弄那搭弓射箭的事,还是坐下来赏菊弹琴的好。”司空贺笑着,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当着皇后等人的面,大胆地在那些千金小姐中瞄来瞄去四下寻香,官宦小姐们脸上发白急忙低头佯装害羞的模样。 “自古以来比武较量从来都是生死有命,公主若是不愿意,那么现在认输也不是不行。”知道这群人聚在一起免不得酸文假醋废话连篇的,鱼璇玑直截了当将司空宜的后路堵了。 “皇兄,你们都不许再说什么,我就这样跟这个庶女比。”司空宜被她的话一激,当下涨红了脸拒绝想帮她说话的人。她本来也怕的,但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没有退路了。 鱼璇玑眸光漫漫面色冷寂,让人看不懂她心中所想。皇后思量一番,郑重道:“宜儿想跟六小姐比试射箭,六小姐提出的规则本宫也答应了,但为了安全着想你们每人都要佩戴一块护心镜。今日是本宫举办的赏菊宴,本宫不希望有血色溅在了这里。” 话毕,常嬷嬷已经派人取来两块护心镜,用系带系住四角的小孔,小心地绑在她们的胸前。 空旷的空地上,两人相距有三丈远的距离,身后各站有一个捧着箭矢的太监。两人同时将手一摊,小太监恭顺地奉上箭矢,退离在了两丈外。日光斜下照在胸前寒铁所铸的护心镜上逆着刺痛人眼的白光,司空宜紧紧地盯着她,哼了又哼,她就不信自己学射箭这么几年还射不到她。 鱼璇玑面无表情地拔掉箭羽,司空宜也开始搭弓。在左侧中央位置站立的太监喝一声“准备”,两个人箭搭弓上,使劲朝后扯着弓弦对准对方的心脏位置。她眸中跃出点点森寒的光芒,不经意地朝司空宜那么一瞥,眸光似箭射去看得司空宜不自觉的心都一颤。同时,耳边“射”的命令发出,鱼璇玑的箭恍若融到了日光中。司空宜觉得自己才把箭射出去,跟着眼前就是道白光刺入,跟着胸口被重重地一击。 铿一声,箭矢直直刺向护心镜,震得胸口发痛,司空宜趔趄退后被宫女扶住。那边,鱼璇玑却将左手拿着的弓一转,轻飘飘地就将司空宜射来的箭打落在地上。 搭弓、射箭、箭刺、箭落一连串就在眨眼间发生,她利落的动作让司空凌这个久经战场的男人都忍不住有了赞色。他霍然发现,这个跟他不算熟识的女子恍若宝库般总能挖掘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题外话------ 彦姬要出门几天,存稿都放在后台了,自动发的,留言什么的我回来再一一回复,最后,我耐你们! 第53章 公主道歉,讲鬼故事 “你使诈,怎么能打落本公主的箭?”一看自己被射中而她却安然无恙,司空宜怒火交加,手指指着鱼璇玑指责起来,那模样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鱼璇玑将手里的弓丢给小太监,斜了她一眼,冷冰冰地说出四个字:“兵不厌诈。” “你!”司空宜气得直跺脚,双颊涨成了猪肝色,咬着下唇双眼中积满了愤怒都对准了鱼璇玑。 “安六小姐赢了,宜儿。”皇后适时地插声,看着鱼璇玑是越发满意了,这个女子做他儿子的侧妃再好不过了。 “宜儿,输赢是兵家常事,切莫放在心上。既然六小姐赢了,你就跟她说句道歉的话也就罢了。”梅贵妃走到司空宜身边,轻声软语安慰着自己刚输了箭的女儿。这场比试她看得她提心吊胆的,好在皇后让人给她们绑上了护心镜,否则鱼璇玑那一箭可就直刺向她宝贝女儿的心脏。 这女人果然好手段!那双本有着满满温柔的双瞳看向鱼璇玑的眸色变深,低头又在司空宜耳畔低声说了些话。 司空宜眼眶红红的,樱果似得唇死死咬住,一脸憋屈。她不服,可是…… “去吧。”梅贵妃叹声劝了句,跟着不知说了什么,司空宜突然将头抬起来,几步朝鱼璇玑走去。在场的人默默地注视着她,看她那怒气汹汹的模样好像要去找鱼璇玑打架般。皇后等人脸色变了变,一些不喜鱼璇玑的千金们都快意地想着她这次要倒霉了,皇子们却是饶有兴趣地瞧着走去的司空宜,一时间御花园内的人心思各异。 “本公主差点把箭射到你,对不起。”司空宜黑着一张脸,撇开头也不看鱼璇玑,嘴巴一张一句话飞快出口。 鱼璇玑挑挑眉,冷淡地哼了声“嗯”转身也不去看她。众人微惊,她这也太猖狂了,显然是没把金枝玉叶的公主放在眼里。司空宜再次气得攥紧了拳头,拂袖怒冲冲地离开御花园朝自己的寝宫而去。梅贵妃无奈地叹口气,吩咐宫女赶紧跟着,这才放心了。 “行了行了,今日可是本宫举办的赏菊宴,都过去吧。”皇后端庄地笑着,由常嬷嬷扶着回宴会的场地,宫妃皇子还有各大臣家的闺秀们纷纷跟上,也不再议论方才比试射箭的事情。等到鱼璇玑撤去了护心镜回去时,所有闺秀都离她远远的。她也没说什么,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秋菊乃是炎京一绝,民间到了十月中旬还有花间灯会,皇宫里有赏菊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桌上摆满了各个品种的菊花膳食,无论饼、羹、汤、菜甚至是酒还有装食物用的器皿都跟菊花有关,美酒珍馐还有花朵暗香盈袖,配上闺秀们言笑晏晏靓丽的身影,独成一道风景。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就像是大海上的被人遗忘的孤岛,虽孤零零的可她怡然自得。品了菊花宴,兰妃便向皇后提议让闺秀们表演才艺,这下子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一些小姐含羞带怯地举了手,被宫女带上前表演着自己拿手的技艺。丝竹悦耳,美人长袖歌舞眉目传情,惹得人心猿意马。 鱼璇玑无聊地饮着杯中酒,不期然抬首遇见几道探寻的目光,她权当做没看见自顾自地吃吃喝喝。 等到宴会结束已经是未时一刻,宫里派人指引她们出宫门,各自乘着马车小轿回府。 路过付翠楼,鱼璇玑让车夫将马车停下,领着黄香进去。小二热情地招呼上来,道:“姑娘,坐大堂还是楼上雅间?” “二楼雅间。”她回了句,小二立马在前面给她带路。她清凉若水的眸光扫过大堂,正瞧见拍惊木的说书人。 “话说,苍龙雪原上那一战啊正值西北九月飘雪,大雪皑皑冻死了牲畜无数,常年生活在雪原上的蛮子们不干了,于是乎就领着剩下的人越过西伦山脉朝咱们天诀而来。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知多少无辜冤魂枉死刀下。”约莫五十左右的说书人胡子连抖,衣袖掩半面一副很是凄惶的模样,突然扬高了声音,眼睛里蹦出精光,道:“就在这时,雪原蛮子的恶行惊动了在封地的桐封王,他……” “老杨头,桐封王打败雪原蛮子的这段你已经讲了很多次了,我们都能倒背如流了,你还是换一个吧。”有个喝茶的听客扬起手打断说书人的话。 说话人老杨头虎着脸,笑道:“桐封王。”手一拱表示尊敬,“这位王爷可是响彻寰宇的大人物,美男子,咱们是天诀的百姓就该多听听他的事迹。不过其他客官若是觉得不太想听这段,老杨头就给你们换一段新鲜的。” “好好,换换换。”老杨头的话音落下,跟着就有好几人响应。 老杨头咳了两声,再度拍响了惊木,树皮般的脸上皱了皱,道:“话说,炎京有一大户,家中妻妾成群,其中便有不少子女,有一女名叫陵儿。此女之母曾犯下大罪,其父将她们母女关在一处僻静院子,没曾想那叫陵儿的女子长到十四岁的时候有天突然身子不适,找来大夫一瞧,竟发现身染花柳病。” 说罢,老杨头猛地将惊木拍响,继续道:“说来也奇怪,这女子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基本上很少接触男子,怎么会染上花柳病?” “说不定跟不干净的家仆私通了。”有个听客很不屑地说道,大户人家跟家仆私通的女人可不在少数,或许就是她耐不住寂寞惹的祸。 “或许或许。”老杨头声音一震,“陵儿染花柳病的消息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之后那女子终是一命呜呼了,被当家主母下令埋尸乱葬岗。”说着,掬一把同情泪,陡然高声来。“可是,就在埋尸当晚,突然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有人眼睛发亮,止不住好奇地问道。 “那本是个月黑风高之夜,北邙山上鬼影重重,幽幽鬼火从空中飘起又忽然落下,风吹过身边就像是把人丢进了冰窖般,冷得全身都给冻住了。听说啊,那晚上北邙山鬼哭狼嚎一夜不得安宁,埋尸的人心惊胆颤地推着车子把陵儿的尸体运到北邙山上,坑都挖好了准备撒冥纸埋尸体的时候,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女人突然从坑里一步步很慢很慢地爬了起来……” ------题外话------ 说书人为什么会讲鱼璇玑的故事呢?话说,亲们仔细看! 第54章 她的事迹,美人环侍 “啊——”众人猛地抽了口凉气,一些胆小的女子更是直接惊呼出声,显然被吓得够呛。 老杨头声线一变,幽幽地跟鬼怨般地道:“那女人身上的白衣打得破破烂烂,身上还沾满了血水,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长长的头发披散着露出一张苍白无血的脸,还有脸上血红血红的双眼……” “……黑暗中,一只健壮的公狼对月嗷呜长叫,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头恶狼,朝着那女鬼模样的人扑去。尖利的爪子撕破夜色,阴风阵阵吹得满地冥纸飞舞在空中,异常诡异……” “刷刷刷刷,恍若刀光迎着剑影,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姑娘?”小二回转头,叫了声。 鱼璇玑从老杨头的话音中回神来,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他讲得分明就是安陵和自己曾遇到的事情,她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这些事情会成为说出人口中的故事。更主要的是,这件事丞相府已经是极力掩盖的,现在却被人拿出来说了,虽未指名道姓但有那么些了解的人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何人将此事散布了出来?她对抗狼群的那事说得也七七八八,是霍尽还是除了他之外当时还有人在场,只是他们没有发现。 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无法堪破的局中,成为别人操控的棋子。 “小姐,我们要不要过去?”黄香见她久久地停住脚步看着老杨头,以为她是被老杨头口中的故事吸引住了。 鱼璇玑摇头,淡声道:“不用,我们上去。”身体转开,耳朵却没放过老杨头说的话。上了二楼,楼下的声音渐渐小了,悠扬的乐声从前面一间屋子传出。从门前路过,门扇刚好开了一尺左右的弧度。她偶然一瞥,便发现了倚坐在榻上手拿酒樽的男子。乌发玄衣眼眸半眯,那样随意的倚靠却自然地流淌出尊贵和霸气,即使一张平凡的脸也掩不住满身高贵之气。 两个穿着轻纱薄裙姿容艳丽的女子一左一右侍立身侧,为他斟酒打扇。左侧有几个美人弹曲吹奏,四个着广袖蝴蝶纱衣的歌姬随乐起舞,身姿曼妙,楚楚纤腰扭动,美人眼波如水溺了一湖温柔。公子瑰异,一室春光好。 怎么会是霍尽?因为惊讶眸中有一霎愣滞,而在她认出霍尽时正在屋中享受着美人歌舞的男人也在广袖飞舞的间隙中看到了她,不过鱼璇玑很快就回过神来转身离开,留给他的只是个翩跹的衣角。 玩赏着酒樽的手指停住,霍尽幽深的瞳眸沉了沉,暗忖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姑娘,松竹幽雪煮好了。”雅间内,茶娘端着煮好的茶朝她跟前一放。碧绿色的茶汤在青瓷茶具内微荡,冒着氤氲香气。鱼璇玑将手一挥,茶娘便行礼退下。 付翠楼一楼跟普通的茶楼差不多,二楼则高雅得多,每个雅间还有专门的茶娘当场煮茶。她前世是个爱茶的人,虽然重生了但喜好还是没变。这里的松竹幽雪,味道虽然差了些但比很多地方都好多了。 “小姐,有位公子求见。”茶盏送到唇边,茶汤还未入口,门外传来黄香禀报的声音。 “让他进来。”鱼璇玑浅呷了一口,感觉今日的茶微微地苦涩了些,不由地让她簇动了眉。 门扇吱呀一声,携着冷香缕缕,一角黑色的锦缎云纹的袍子落入眼角的视线范围内。她垂眸闭眼,将茶盏送到鼻端,由浅而深地吸着茶香。 “见到我话都不想说了?”在她对面坐下的霍尽紧紧地盯着她平静的容颜,想要从她脸上找寻一丝其他的情绪,但怎么也没发现。 “你想要我说什么?”眼帘拉开,墨玉眸子漆黑不见底,她抬首不答反问。 霍尽不满地斜睨着她,口气霸道地道:“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对他这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着实让他恼火。 “好啊。”鱼璇玑挑着眉梢,闲闲往后一靠,冷笑道:“我一个不受宠的小小庶女怎么会屡屡碰到你这尊大神,还有楼下说书人的故事是不是你安排的?”之于霍尽,她明白他有神秘的身份,而她至今也没想到他是什么人。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是极度危险的,以自己目前单薄的能力,实在不宜招惹他。 “安陵!” 他掩在袖中的手紧握着,低沉如暮鼓的声音夹着危险的气息。只要遇上她,他沉稳的脾气就会变得暴躁易乱,换做是以前发生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霍尽迷眼地将自己朝她靠近些,胸口有团闷气出不了堵得难受。她竟那般讨厌自己,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话都说得毫无掩饰就怕他听不懂。好你个安陵!他现在真想一把将她掐死,这样她才会乖乖的不惹自己生气。 “霍尽,我们不是一类人,更怀着各自的目标。我如何看你如何待你只是我的事,对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计较?既然你问我心中所想,那你就告诉我楼下的事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她语气凉薄,双瞳中满满的冷意,语气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 这个男人总是有意无意地纠缠在自己身边,她很不喜欢。 霍尽听着她前半句话额上青筋跳动,压抑着满腔郁气,脸色一沉道:“楼下发生什么事我还不知道,但我会查清楚。” “好。”鱼璇玑也不再多言,安静地将茶喝完,放下茶盏就走。 那一抹湖蓝色如风如云,在眼前那么一晃便没有了踪迹。霍尽慢吞吞地走出雅间,易容后的赤焰快步上前来,小声道:“爷,您约的人已经到了。” 霍尽点头,眉头微拧,沉声道:“去查查楼下的说书人今日都说了些什么。” 赤焰愣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很是不解他为何要这般吩咐。霍尽根本没有解释,从他身边走过朝自己的雅间去。 ------题外话------ 霍尽约了什么人?不告诉你,不告诉你。(*^__^*)嘻嘻…… 第55章 相爷有请,贤妃受惊 “小姐,按照你之前的吩咐,那些柳叶桃粉末已经放在了大夫人和卫姨娘常用的香中,这些日子来大夫人略微地神情恍惚,卫姨娘倒没有什么症状。”碧瑶阁她的睡房内,鱼璇玑摊开一张白纸,笔墨跳跃着勾勒出一条条墨线,云姑站在一丈外向她汇报道。“还有,老奴发现翠浓似乎有些奇怪,但具体是什么老奴也说不上来。” “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不急于一时。”鱼璇玑冷淡地开口,将笔搁在笔架山上,素手轻摆让上面的墨迹干得快些。 云姑抬头,欲言又止,最后便化作一声叹息,道:“小姐,老奴今日听说了一件事。” “说。”她不喜欢自己人这样半遮半掩的说话方式,指尖擦去一点墨色,神色稍变。 “老奴今儿个听到大夫人房里的人说,蔡姨娘的娘家有个侄子尚未娶亲,她就跟大夫人商量想请大夫人做主将小姐许配给她的侄子。听消息说,蔡姨娘那侄子自小体弱,像是找一个命硬的人来冲冲喜……”云姑说话的声音渐小,满是担忧地看着她。 今年过了冬月初三她就该十五岁了,也是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可谢婉早死,她在府中有不受宠,大夫人随便将她指给别人她们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所以当云姑知道这个消息后焦急得没法,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鱼璇玑低垂的头总算是抬起来了,嘴角一撇,冷笑道:“我的婚事岂是她们能左右的!”真是好笑啊,早上进宫皇后说让她做司空凌的侧妃,下午回来蔡姨娘竟然想把她嫁给自家那个病痨子的侄子冲喜。皇后的动机她不知道,蔡姨娘多半是为了给她的女儿出气才想出这么一个损招的吧。 “小姐?”云姑诧异,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心。”将画好的东西卷起放在画筒中,上前在她耳畔交代了几句。 云姑将画筒接过来慌不迭点头,保证道:“小姐放心,老奴一定将此事办好。” “下去吧。”鱼璇玑交代了一句动动手臂,左手伤口被牵扯到立即有痛感袭来,她也不再乱动准备去休息一会儿。这时,黄香从外面进来,恭顺的禀报道:“小姐,相爷有请。” “小姐!”刚踏出来的云姑和黄香正好碰到,听到她那么说便想到先前蔡姨娘跟大夫人说的事,如临大敌般一下变了脸色。 鱼璇玑揉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徐步出来朝云姑使了个眼色。云姑见着只好咬牙不再问,拿着画筒去办鱼璇玑交代的事情。 相府书房,褪去朝服穿着便装的安禄端坐在黄花梨木的圆椅上,打量着从外面进来的鱼璇玑,看了半晌才道:“陵儿,今天皇后娘娘差人来说,你同意嫁给十皇子做侧妃了。” 眼瞳微缩,鱼璇玑弯弯唇好笑地道:“皇后娘娘的话不是我能反驳的。”还以为安禄是要把她嫁给蔡姨娘的侄子呢,看来她是漏算了皇后做事的速度。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安禄微怒,这孽女还真是让他不省心,说句话都不跟他好好说。 “丞相大人不会为我的意愿而开罪皇后,我愿不愿便已经不重要了。”她语气凉薄,眼里堆砌起来的全是嘲讽。 安禄气得胡子一颤颤的,虽说她说的是事实,可这话摆明是了是指责他是个卖女求荣的父亲。从那晚她被白逍送回来,她隐匿的冷漠性子便不再掩饰,哪怕对他这个父亲也是冷言冷语。他重重一哼,也就不再摆出什么慈父模样,厉声道:“你知道便好。本相警告你,别以为跟桐封王和白逍有几面之缘尾巴就翘上天了,相府的事他们管不着。本相会跟皇后娘娘商议,等到正妃下嫁后便寻个机会让你入府。” 鱼璇玑冷漠地瞥他两眼,哼哼算是回答。安禄见状两眼一鼓,警告道:“安陵,你给本相记住,你是相府的人。若是为相府惹了祸,本相定不饶你。”恶劣的语气,满脸的凶样,哪是父女相处分明就是上司训斥下属。 “我的耳朵又不聋,丞相大人不必这么大声说话。”这对名义上的父女现在算是撕破脸皮了,鱼璇玑也懒得跟他客套,转身就走人。 拉开门,面前赫然站着一脸踌躇的安悦,随意在她身上扫过一眼就此走开。 安悦迟疑了下,忙进屋去道:“父亲,宫中出了怪事,贤妃娘娘受到惊吓。” 目送走狂妄的鱼璇玑,瞧见眼前温顺端丽的嫡女,安禄脸上的怒气稍退,疑惑道:“贤妃娘娘好好地在宫里呆着,怎么会受到了惊吓?” “赏菊宴后,我带着四妹妹去娘娘的寝宫请安,才知道娘娘前晚上去找皇上时在半路上遇见了一个怪东西受了惊吓晕过去,这两日来老是精神不济。”安悦水眸中略过不安,道:“听说这一两月以来宫里偶尔会听到怪叫声,很多时候让人以为是野鸟的叫声,还惊到过其他妃子。爹,您说宫中会不会有怪乱啊?” “悦儿,休得胡言!”皇家的事哪容得臣子们置喙,安禄板起脸教训了她一句。安悦知错地点头,模样很是乖巧,安禄见了火气也就小了。 “贤妃现在如何了?”想起宫中那位很久未见的妹妹,安禄两道眉皱成了一条线。 安悦端丽笑着,道:“父亲也不必太担心,贤妃娘娘只是精神差了些,修养几日就好了。悦儿也将父亲的意思转达给了贤妃娘娘,娘娘说这件事不太好办但是她会尽力的。” “那就好。”安禄听闻贤妃会帮忙,脸色松了些。抬头看着出落得很是美丽的女儿,笑了。“早在你娘跟爹说你心仪桐封王之前,爹就打算让你嫁入王府,以皇上对桐封王的喜爱你嫁过去,相府的势力会更加稳固。如今皇后要让安陵做十皇子的侧妃,若十皇子继位相府便又再出一位皇妃;倘若其他皇子登基,有桐封王在相府仍旧会屹立不倒。” “悦儿,你别怪爹这么安排了你的人生。身在富贵乡,一旦没有了家族的倚靠,哪怕嫁的再舒心日子也难过。好在你喜欢桐封王,让你嫁给他不至于会怨愤爹。”到最后,安禄完全一副语重心长。 “父亲放心,无论悦儿嫁给谁,始终都会记着自己是安家的女儿,该为安家做的悦儿义不容辞。”安悦垂着头应答着。 安禄满是安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有空管教下安晴,让她转转性子,别跟安陵争锋相对,那样吃亏的只是她自己。” “悦儿明白。”这事她早就告诉安晴了,可惜安晴没放在心上,若真的吃亏了也跟她没有干系。 “对了父亲,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让刘妹妹做十皇子的侧妃呢?”这件事来得挺突然的,照理说远在深宫的皇后应该注意不到这相府不受宠的庶女才是,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事。从司空宜和她比试射箭这事的态度来看,皇后似乎是默认了这个小儿媳妇儿的。 意外地,安禄摇头道:“爹也不是很清楚,皇后只是派人来传了话,不然爹都不知道这件事。”完后,他又道:“这事你也用不着管,还是想想如何能让桐封王喜欢你,这样更容易嫁进王府。因为皇上太喜爱桐封王,之前御宴上他一个都没看上,皇上就允许他暂时不娶。若是桐封王对你没有半点心思,哪怕有贤妃帮助得了皇上赐婚还是嫁不进去的。” 安悦脸颊染上一层绯色,小声地回了句是。 ------题外话------ 亲们,喜欢要【加入书架】哦! 第56章 画卷半张,安陵心思 天诀律法有定,皇子但凡十五后便不得住在宫中,一律在宫外府邸居住。当年他出宫时,襄惠帝赏赐了一座华丽的府宅给他,但他从军后很少回炎京,皇子府一直都是皇后派人打理的。 高墙大院,亭台楼榭间没有繁花如锦,只有林木成荫,简单朴雅。 司空凌从皇宫回来后便找了些大臣在书房中议事,研究对付南蛮的办法。左岩守在外面,两个可靠的丫鬟把茶水送进去后也跟着出来,远远地不敢靠近这里半分。 “左侍卫。”管家急急赶来,眼睛朝书房紧闭门的一扫,知道十皇子在书房议事,便跟他压低声音道:“左侍卫,门房来人,说相府的六小姐派人给殿下送东西来了,您看是打发了回去还是怎么地?” 自从司空凌从南方得胜回来,京中便有不少小姐亲自来送东西,借机想进王府来。司空凌也早早下了命令,将他们一律拦截在府外。可外面这个不是娇小姐,只是个老太婆且还是丞相府的,门房那边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才遣人报告给他。 左岩闻言,面瘫的脸上皱起了一道褶子,为难地朝里面望了望,道:“你先让人进来等来,待会儿殿下议事完了我回去禀报的。” “是是。”听了左岩的话,管家马上去让人将等在府外的云姑喊进来。 左岩抱着剑很尽职地守在外面,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了,书房的门才打开。司空凌抱拳跟那些大臣们话别,左岩趁着空挡上前道:“殿下,半个时辰前相府六小姐派人送东西来了。属下已经让人进了府,如今就在前院等着。” 司空凌微怔,本想着说让人回去,忽然想起鱼璇玑早上说的那番话,道:“你让人把东西收下便是。”说罢,转身又进了书房。左岩顺路找了个丫鬟将司空凌的话带给管家,跟着也进了书房。 书案上,几道军机密函摊开,密密麻麻的字如同黑蚂蚁般排列在上面。司空凌拿起仔细地看了看,认真地一一回复。左岩则站在他旁边替他研磨收拾着要送出去的密函。 “殿下。”管家一脸大汗急匆匆跑到书房门口,道:“殿下,那个送东西的人说,六小姐吩咐必须见到您本人才能把东西留下。” “哦?”司空凌挑起剑眉,将笔搁下,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殿下恕罪,老奴没问,但是送东西的婆子就是那样回的。”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你让她等下,本殿还有些事,处理完就去。”她在卖什么关子?舒舒皱着的眉,提笔刷刷在纸张上落下几行字来。 管家领了命令退下,左岩亦没说半句话。司空凌在书房一坐就是两刻钟,等到出门时太阳都微微斜了。院子里的梧桐树上随风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悠悠飘落,隐约地透着秋的萧瑟来。 主仆俩一前一后走到前院,云姑正顶着日头站在月台上。见到司空凌出现,迎上前去行礼道:“老奴云姑见过十皇子。” “起吧。”司空凌负手而立站定道:“六小姐要你交给本殿什么东西?” 他救她从未想过要她回报些什么,可她却那般信誓旦旦的,还必须得他亲自来才能拿到东西。这到底是什么稀奇物件? “是这个。”云姑双手捧着画筒往前一递。左岩立刻接了过来,呈在司空凌面前。 他低头看着左岩手中的画筒,约莫想到这里面装的应该是字画之类的东西。他爱好书法,难道她是投他所好? “拿下去放着吧。”他想了想,还是没接过去,只吩咐着左岩这么做。 “殿下等等。”云姑抬起头来很是郑重地道,“殿下,老奴来时小姐已经明确地交代好了,必须要殿下亲自接收它将它打开看看,看了之后您怎么处理都可以。但您若是没看收起来了,那老奴只好依照小姐之言将这个东西烧了,免得落入旁人之手。现在殿下正有空闲,不妨就打开看看,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小姐一片心意。” “你家小姐让你送的这东西价值千金?”司空凌顿时有些好笑地一扬嘴角,感觉她这么吩咐真有些儿戏。 云姑摇头,诚恳道:“是不是价值千金老奴不知道,老奴只是要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办事。” 司空凌黑亮的眼眸朝云姑面上瞧瞧,转来落在那画筒上。一会儿,他还是伸出手将画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卷好的画纸。左岩拿住画筒,司空凌将画卷张开,等他朝图上看去时脸色从讶异惊喜愕然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淬光如黑曜石般的眼眸盯着上面五个潇洒飘逸的字,久久不语。 “殿下已经看了东西,老奴这就回去跟小姐复命。”云姑说完,行了礼就转身。 “你家小姐还有什么话给本殿没有?”司空凌快速将手中的画卷一收,脸上出现急迫之色,看得左岩及周边的下人们一愣。 云姑停住,道:“小姐没说什么。” “你走吧。”司空凌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云姑再度行礼后才离开,司空里在她走后朝左岩道:“请桐封王过府一叙。” 左岩诧异地道:“殿下,你忘了,桐封王被禁足了。” “快去将本殿的马牵来。”他方才太着急了,竟然忘了因为国玺在王府搜出来,司空珏受到牵连被禁足在府中。虽然没有下圣旨,知道这事的人也不多,但他是绝对请不到司空珏过来的。所以,还只能是他亲自走一趟。 “殿下不可,这时候去王府若没正大光明的理由,会被其他人认为是桐封王的同党,于殿下不利啊。”左岩不知画卷上有什么东西致使司空凌面色大变,但左岩很清醒,决不能让他这样毫无理由地就进了王府。 司空凌眉一横,道:“不用多说,本殿自有办法堵住他们的嘴。即刻备马,本殿要马上去王府。” “是。”左岩见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好让人去把马牵来。司空凌将画卷收好放在,骑着马扬鞭朝桐封王府去。 桐封王府,司空珏一身纯白的缎纹织锦长袍,长发随意绾起。手中拿着装着半瓢水的木瓢轻轻朝花圃里的玉簪花撒去,干涸的地面因为水的散落变得湿润,洁白的花朵上沾着点点水珠,迎着天边火烧般绚丽的云彩,如画男子与那一地的洁白渡着暖暖的橙光,显得宁谧静好。 “子玉。”快而轻的呼喊由远及近,司空珏站直腰身来,这个瞧见一路近乎飞奔而来的司空凌。 “怎么了?”看他近前,司空珏将手中的木瓢放在还有半桶水的水桶中,不解地问道。他这模样,似乎有急事。 “来帮我看样东西。”司空凌见四下无人,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进了附近的凉亭里,又低声道:“这里全是你的人?” 司空珏看他很是谨慎的样子,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嘴畔笑意浅浅,玩笑道:“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小心了?” “这样东西很重要。”司空凌将怀中的画卷掏出来摆在司空珏面前,满心复杂地道:“你给我看看,这图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司空珏浅棕色的瞳眸里闪出怀疑,将他的图移到自己面前,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墨黑的五个大字“江山堪舆图”。司空珏呼吸一紧,眸光落在画面上脸上也浮出了些许的不可思议。 半晌,他平复好内心的激动和诧异,认真道:“这是大陆北的山河走势,别的地方我不敢怎么断定,但是天诀西北和苍龙雪原东这地方的确是真的,而且这次我打败雪原上齐奇尔部族的人发现了几座小山,这上面都有标注。若其他地方也是真的,那么这便是半卷江山堪舆图。” 江山堪舆图,传闻乃是消失了几百年的陨圣楼的宝物之一,此图记录着殒荒大陆上每条河流和山脉,以及独特的地理特征。得了此图行军打仗,再广袤的大陆也都有可能尽收手底。据说自从帝国建立后,江山堪舆图就消失无踪了。五百年里,多少人穷尽一生心思都遍寻不到。他,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司空珏将目光对准了他,却瞧见他眉宇间散不开的复杂,人都有些呆了。他起身来拍拍司空凌的肩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这图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管你从何处得来,自己小心应对吧。” “我明白。”司空凌整了整自己的情绪,正色道:“我只是很惊讶从她手里得到这个。” 那个叫安陵的女子身子柔弱,个性倔强而冷冽决然,如冬雪中的松柏寒梅,孤然孑立。偏偏这样一个女子却拥有着天下野心家们梦寐以求的江山堪舆图,若她不是身负着保护这图的使命,那么就该是从别处得来的。她现在又将半卷图交给他,是做什么打算? ------题外话------ 江山堪舆图,亲们,知道她为什么能画出来么? 第57章 没有情愫,心思深沉 “母后,听说您要让安陵做儿臣的侧妃,这是为什么?” “你不是很喜欢她么,若是让她做了你的侧妃,你们不就可以朝夕相对了?”皇后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我们之间并没有情愫,还请母后收回成命。”她说了,他们彼此都无心对方,她跟自己说那事也是希望这场婚事不成吧。 皇后脸色微变,讶异道:“你不娶她?” “……”这次他没回话,若说是她不愿意嫁他,怕是会让她惹怒了皇后。 “皇儿,母后不管你怎么想,安陵你是必须娶的。”皇后收敛起温和满脸严肃,“母后前些日在梦中见一高僧,他说安陵乃左右反关相,大富大贵貌,本身命格更是奇特,得此女有助于你日后登上九五之尊。本宫也让女医去检查过了,她的确是左右反关。” 皇后的话混着他的推测在脑海中翻腾,他满心疑惑做不出判断。 “你没事吧?”司空珏将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白如玉石的手指上沾着水珠,暮光穿破的瞬间让那指尖也沾着炫亮的颜色。凤眸微闪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司空珏忽然将话题转开,道:“皇上下密旨将我禁足,负责调查的人是不是你?” 司空凌将半卷画纸收好,放入怀中道:“不用我说你也猜到了,父皇一向宠你,自然是将调查此事的大权交在对你有利的人手中。” “或许。”司空珏嘴角弯弯笑了,只是那笑中却泛着微微的苦意。头转到一侧,几缕暮色柔光射入浅棕色的凤眸中,似一块通透的琥珀闪着润泽的光芒只消一眼便能将人目光吸引。他抿唇,举杯闻着袅袅茶香,“你走吧,勿要扯上不必要的麻烦。”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蒙冤的。”他赫然起身,扭头就走,渐深的暮色里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司空珏又是一笑,只是凤眸中缓缓生了冷意。 云姑回去向鱼璇玑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通,司空凌的反应都在她的料想中,听到云姑的汇报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她画的是大陆北,特意将苍龙雪原靠近天诀西北的那方画得十分详细。熟知那一带的放眼京中也就司空珏一人,司空凌定会迫不及待找司空珏求证。以司空珏的能力自然能辨别出真伪,或许他还会对那半卷江山堪舆图背后之人感兴趣。 一石二鸟!一切都按照着她的计划进行,要不了多久她便能摆脱相府。 安安心心地呆在碧瑶阁养伤,丞相府的女人们也没来找她麻烦,小日子过得怡然自得。拒霜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身上的伤好多了,嗓子也能清楚地说出话来,就是说话还有些慢。云姑很开心,她心里担忧着的两个人终于都好了。 “小姐,白三公子求见。”外面天气晴好,鱼璇玑嫌有些热就躲在屋中练字,这才写了几页便听到黄香来禀报的声音。 鱼璇玑将头一抬,只瞧见了恭顺垂头的黄香,收了笔淡漠道:“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黄香行礼出去,鱼璇玑将最后几个字写完,看了几眼有些不满地,随便搁在书案上整理下衣裳下楼。刚到厅门口,原本坐在座位上的白逍立马蹦起来,奔过来满脸苦涩地道:“小阿陵,好几天没见你了,见到你真好。” “我又死不了,见与不见都没关系。”她垂眸边走边道,“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这位大忙人若是没事儿,应该不会来自己这里闲溜达。 “我要走了呗。”白逍一脸伤感在她下首位置坐下,眼巴巴地瞅着她,满是委屈的样子。 丫鬟们上茶后,鱼璇玑便伸手将她们打发了,眉尾一挑,淡然道:“襄惠帝已经下旨让白家修行宫了?” 白逍送上一个“你果然很聪明”的眼神,接着闷闷说:“我本来以为这次行宫修建会逼得很紧,可是圣旨上给的日期却很宽裕,不太像为难人。” “像又怎样?不像又怎样?到最后没为难你白家,这不是最重要的?”鱼璇玑一针见血地道破其中玄机,手指轻敲桌面,道:“你今天这是来跟我道别的还是怎么?” 圣旨下了,他作为白家的第二当家人不该在炎京多做停留。 “我嘛一是来道别,此次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会很想你的,小阿陵。”风骚地摇着扇子,脑袋朝她靠近点,道:“第二就是给你送上次提到的玉佩,最后想叮嘱你一件事,别把我的玉算盘给别人看,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我白家可就亏大了。” “呜呜,其实我现在就觉得亏大了。我把真的玉算盘给了你,自己带着个假的四处招摇。哎,也不知会不会被人看破,那小爷我一世英名可就毁了。还有啊,这玉算盘你只能用一次,之后要还给小爷的。记得,千万要记得小爷说的话。”白逍哭丧着脸,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鱼璇玑眸光清明地看着他扇子上吊着的假玉算盘,突然道:“你把真的玉算盘给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或许某天我不会将它还给你。” “你不会!”白逍斩金截铁地反驳,满脸正色道:“你有目的,可你很聪明。”他既然可以给她自己身份的象征,就能让那东西失去效用。以鱼璇玑的聪明,在没有好好利用玉算盘之前是不会将它变得一文不值的。这点,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肯定,虽然当时不知道她的身份。 “你小小年纪心机倒不差。”她不吝赞赏。 白逍学着老夫子般将头摇来晃去,伸出食指在她眼前几晃,指正她的错误,道:“在我面前,你的年纪更小。” 鱼璇玑不可置否地哼了哼,这身体要今年冬月才十五,而白逍都十八了,自然是小的。可她的灵魂已经存在了五百多年,这个年纪可是他赶不上的。鱼璇玑也不在这个上面跟他计较,摊手道:“那个玉佩现在给我。” “你就知道玉佩,小爷我都快离开炎京了,你也没什么表示!”白逍愤愤地瞪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枚羊脂白玉雕凤凰的玉佩放在她手心中。“喏,就是这个。嗯,你有缘人当时留下的。”说最后句时,白逍眸色快速变了下,马上就恢复常态。 “就是它?”鱼璇玑反复验看着手心的玉佩,看不出有何其他之处,也没有虞家特有的标记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原本有丝期待的心瞬间被浇凉了大半,手指摩挲着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题外话------ 反关脉,脉学名词。指一种生理性变异的脉位。指桡动脉行于腕关节的背侧。故切脉位置也相应在寸口的背面。有同时见于两手,或独见一手的。《三指禅》:“间有脉不行于寸口,由肺列缺穴,斜刺臂侧,入大肠阳溪穴,而上食指者,名曰反关。” 【医书上言道:反关脉左手得之主贵,右手得之主富,左右俱反,大富大贵。】这个说法出自金庸天龙八部。 第58章 夜探皇宫,时局诡谲 白逍走后第二天,鱼璇玑派人去街上打探了一番,炎京果然有白家奉旨修建南行宫的消息传出,甚至还盖过了名妓清荷来炎京的风头。 而那天云姑将江山堪舆图送给司空凌后,他也没有来找鱼璇玑,更没有让人传递任何消息过来。而鱼璇玑也像是忘了这件事般,每天在碧瑶阁养伤练字,修炼下内力。安陵这身体本身经脉受阻,没有好的药物调理更没有人替她打通经脉,以至于她现在还是武功平平。好在,体内还有股力量存在,否则她连自保都是问题。 日暮来时,天穹之际还挂着一片灿烂的火烧云,亮得远方山巅都清晰明朗了。桌案上,一块白凤玉佩静静地躺在一张写着字的纸张上。若仔细看就会发现大大的纸张上密密麻麻一片都在重复着两个字:霍尽。 从那日在付翠楼遇见霍尽后,他也没有了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了。那个说书人还在继续说着她的故事,更甚者将它传成了几个不同的版本。云姑去过两次后回来跟她回报,那老杨头说故事是他从几页纸上看到的,觉得那叫陵儿的女子甚是可怜,人生坎坷能吸引人所以就讲出来的。 嗓子好后的拒霜跟她建议,给些银子让老头杨不许再讲,免得坏了她的名声。鱼璇玑当时只是摇头,什么也没说,云姑和拒霜虽然气愤但没有她的命令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姐,这个月的月银拿来了。”拒霜嗓子没完全好,说话还是有些沙哑,却很容易说出来了。她兴冲冲地拿着一包银子,朝着站在窗前的鱼璇玑笑着,笑得那个山花烂漫。 “有多少?”鱼璇玑背着手看着天边,眉头微微蹙动。今天,是十六了。 “有两百两呢。”拒霜乐呵呵地掂着手中被手帕包着的银子,开心道:“这可是咱们回府以来得到的第一笔月银,虽然搬到了碧瑶阁衣食住行都有特别打点的人,但我们缺钱,有些事儿就干不了。” 说着,拒霜有些不开心了。以前在熹阁时三餐差不说,就是做衣服的料子都是库房里放着快发霉的布料,那些下人明面上没有怎么对付她可暗地里专门给她使绊子。到了碧瑶阁后,经过云姑一番调教,那些人不敢再怎么兴风作浪。可心底把鱼璇玑当做主子的少之又少,云姑一再叮嘱,对这些人要格外小心,她也从不敢大意。 那次被打她本想着自己就快死了,可她的主子回来了还跟不惜跟丞相对立保全她们,从云姑口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着实被震惊了。没想到一贯冷情的主子也能做出这样的事,虽然不完全是为了她们,可她心里还是存着满满的感激,发誓以后更要好好报答她。 “云姑呢?”鱼璇玑突然出声打断了拒霜的回忆。 “啊,云姑姑出去了,她说府中已经没有盛开的柳叶桃花朵,就想着去外面找找。”柳叶桃的花期是五月到十月,如今花期已过想要找些花朵不太容易。 鱼璇玑微楞,应该是她配的那些香用完了,云姑想再找柳叶桃花给她再配。思忖了会儿,道:“等云姑回来,你把银子给她,让她悄悄地在城内以陌生人的名义买一处僻静的小院子。记住,这件事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小姐,我们以后要搬出去?”拒霜不懂,小心地问道。 “以后就知道了,下去。”鱼璇玑也没跟她解释,吩咐完就赶人。拒霜听她的语气觉得自己似乎触怒了她,也不敢再多问,拿着银两离开。 背对着她的鱼璇玑在她离开的刹那转身来,眸光悠远落在书案的纸张上。那被落日余晖照着的反射着墨光的字迹微微闪烁着金色的浅光,和白凤玉佩的柔和白光交相辉映。嘴唇翕动,低低念出霍尽两字,眸光在那两个重复的字上辗转。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似想到了什么。鱼璇玑浑身一怔,再次锁定位于正中那两个最清晰的字上。 原来,他的身份竟然是……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轮圆月如镜悬于深蓝色的夜幕上,带着轻纱般的柔情脉脉地注视着处于暗夜寂静之中的炎京。风从西边高大的山脉吹来,将雪原那方的清冷也一同携来。手持长枪的士兵成对成列精神抖擞地巡查着城里每一处,寂寂的夜里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月,慢慢地爬上了正中,炎京看上去是那么宁静,好似一位雍容的贵妇悠然恬睡。月华照拂之下,巡夜的士兵稳步踏过一条长街,此时一道纤细的黑影如鬼魅般越过街道两边高高的屋顶,身轻如风般从头顶掠过,几个连续的奔跑弹跳,黑影顺利地将那群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墨玉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讥讽,不屑地哼了哼。身子笔直独立于飞檐之上,缓缓而来的夜风吹起她黑色的裙衫,衣袂翩飞好似惊鸿展翅般优雅魅惑。泼墨般浓黑的长发被高高绾起以丝带束在头顶,几缕青丝被吹到脸上,挡着一小半黑巾遮掩的面容,望向皇宫时嘴角不禁地浮出了冷笑。 炎京城的防卫明显地严密了许多,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时局诡谲!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四个字。 鱼璇玑蹙了蹙秀美中带着秀气的眉,心头隐隐地浮起了一丝不安。不过今晚的皇宫之行是势在必行,哪怕此时的皇宫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得去闯。抬头望了眼皎洁的月,映着月色清辉的墨玉眼中透出一股冷冽,身子一动人如鹞鹰俯冲向下,几个轻灵的闪身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此刻的皇宫在寂静中暗暗地流淌着无数汹涌的暗潮,防卫增多,原来两个时辰换班的禁军每隔半个时辰就会交换轮流巡查,宫人们更是神色谨慎不敢多言。数不尽的灯盏在无声的夜中遍布了皇宫各个地方,每一处俱都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御花园中,一队侍卫巡查而过,马上又有二十多个宫女捧着食盒而来。经过假山时,一只雪白的手突然从假山石中伸出来朝着最后一个宫女一拉,那宫女来不及惊呼便被拽入假山阴影之中,片刻之中便又见那宫女一整身上的衣裙捧着食盒悄声走了出来,快步跟上前面的人。 这一切仅在须臾之间,快得让人什么都发现不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众人都停在长春殿前,只见这四处俱都站着无数的守卫,每一个都同冷面神一样凶神恶煞杵在那里,胆小的人已是心生怯意了赶紧把头低下了。为首宫女向执事的太监禀报了下,太监冷眼扫了扫一众人,挥手让她们进去。高大的殿门被推开,温乡暖玉的气息迎面而来,把宫女们从外面带来的夜色冷气吹散了不少。 粗大的红柱上金纱勾挽,下垂的珍珠翠玉垂帘轻轻摇晃着,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金铜的盘花虬龙灯柱上插满了红烛,明烛耀眼,将这富丽奢华的宫室照得更加闪耀夺目。丝竹悦耳,轻纱为衣的美丽舞姬随乐而舞,婀娜身姿聘婷摇曳,佳人粉面含情脉脉望去,美目流转顾盼生辉不由地惹人春心躁动。 ------题外话------ 皇宫今天会怎么样?亲们往下看,(*^__^*)嘻嘻…… 第59章 歌舞升平,皇子之斗 主坐上,一脸富态的大皇子司空贺一手搂着一个舞姬打扮的妖艳女子,一手拿着倒满酒的金樽,带着轻浮的笑朝着舞姬的脸上轻轻啃了一口。舞姬媚眼如丝娇声浅笑,面上带着羞怯,却又欲拒还迎地一手攀着司空贺的后背,另一只手悄悄地往他两股之间探去。 司空贺背部猛然直挺脸色陡然一变,眯着双小眼睛很是舒服的呻吟了下,满脸的春情无限。舞姬娇嗔一声,媚眼连抛伸出粉嫩的舌头在他侧颊一舔,司空贺双眼冒出淫光来,嘴角浮出一抹奇怪的笑,左手翘起兰花指,在那白雪般的肌肤上一扭。 舞姬一惊,不知如何应变却见他缓缓地把金樽移过来,手一倾,满樽的酒水尽数倒在雪嫩的肌肤上。冰凉的酒水刺激的皮肤,舞姬脸色骤变身子也跟着绷直。司空贺舌头在嘴边转了一圈,竟偏着头俯身下去吮吸起美酒来…… 亲眼看见这一幕,进来布菜的宫女个个又羞又臊恨不得马上跑出去。司空贺身边伺候的人却还是面无表情,仿佛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舞姬们的歌舞仍在继续着,空气中静静地流窜着一股火热的激情,还有莫名的暗沉与荒诞。 “大皇兄真懂得享受,即使参加家宴也不忘记带美人来偷乐,真是羡煞一众兄弟。”也不知是不是看不惯司空贺这样露骨无仪的模样,坐在下首的三皇子司空琦举起杯阴阳怪气地说出话来。语毕,他又迅速地转移了目标看着挨着自己座位不远的十皇子司空凌,语气放温和了许多,笑道:“十皇弟回朝时又立了军功,父皇赏了你一百个美姬,听说你都把她们赏给手下的将士了。十皇弟爱惜部下的心真是让人敬佩,想必日后那些将士定会为皇弟你誓死效忠……” 这话,大有深意!金樽之内酒水漾动,司空凌倒映其中的眸眼微微一寒。 拿他跟身有战功的司空凌相比,这司空琦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皇兄放在眼里了!司空贺顿时怒从心生。毫不怜惜地一把推开怀中的舞姬,坐直了身子端起金樽来。宫人立刻恭敬地上前去为他斟满酒,香洌的美酒送到唇边,脸色微冷地瞄了眼穿着黛青色袍服头戴金冠,面上带着轻蔑之色的司空琦,冷声道:“三皇弟这是在讽刺为兄么?” 因着他这么一句,殿上跳舞的舞姬们莫不心头发颤,但大皇子没有叫停她们也不敢贸然停下,只得继续跳下去。丝竹仍旧,但听在耳朵里就不如之前那么好听了。 司空琦魁梧的身子稳坐在矮凳上,平凡无奇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故作惊讶地起身道:“大皇兄你可是误会琦了,您和十皇弟都是皇后娘娘所出,二人各有所长甚得帝后欢心,琦怎敢胡言乱语讥讽皇兄呢?”言罢,司空琦朝着对面坐着的四皇子司空久和七皇子司空书望去道:“两位皇弟,你们素知我尊敬大皇兄,这样的事绝不可能有,你们要为我作证啊!” “大皇兄息怒,三皇兄绝不是那个意思。”一身暗红华贵长袍的司空久优雅地端起酒樽,俊美的脸上淌出淡淡的笑,神情慵懒地朝那个被司空贺推开跪在一边的舞姬,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笑道:“自从搬出宫后咱们兄弟很久不曾这么聚聚了,大家何必为一些小事动气,不值得。” “咱们有这机会还得感谢桐封王。”司空书缓缓地站起来,翠色的长袍穿在他挺拔纤弱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犹如林间青竹般给人一种爽淡之感。举起杯来,满带着柔和的笑意,道:“能在此与皇兄皇弟饮宴,书心中甚喜,先干为敬。”说完,司空书执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走回坐下。 一直未开口的司空凌神色淡淡地看着司空书,心头不禁冷哼起来。这个皇兄看似无害,实则城府不浅。一句话不轻不重让他们把矛头指向桐封王,这意图真让值得人深思。而其他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襄惠帝共有皇子十三,可存活至今的也就五个。皇室内斗向来都是残酷而激烈的,尤其是这些年来皇帝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太子之位却一直悬空,这不仅是后妃皇子也是朝堂大臣的心病。可奇怪的是皇帝却一直不提立太子之事,即使有大臣上奏立太子也被他给压了下去。对几个皇子亦是态度不明时好时坏,更令人想不通的是襄惠帝突然把桐封王召回来,不仅委以重任还恩宠不断,对他的好更是超越了君王与臣子的关系。 这其中到底是何原由?其实,这点就连受到襄惠帝宠爱的司空珏也不清楚。 “十皇弟为何一句话都不说,难道心中有什么事?”思忖间,司空琦的话蓦然在耳边响起,他抬头一看见司空琦正举杯朝他微笑。司空凌亦是举杯,眼眸一扫,虽时平淡无波却让人隐隐地觉得一种压迫感随之而来。 “三皇兄说笑了,凌只是在想母后寿诞的时候送些什么好。”司空凌慢吞吞地放下酒杯,转头朝上首的司空贺看了眼,道:“凌可能不久又要去边关,母后这边烦请大哥多多照料。”这些年他常年在边关难得回来一趟,每到皇后生辰都是只能派人从边关把礼物送到宫里,想来自己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司空凌那一声“大哥”让司空贺之前的不快消弭了不少,看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真心,对着他点了点头。司空凌亦是朝他微笑,殿上压抑紧张的气氛顿时一缓,其他三个皇子各自执酒杯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布完菜的宫女们趁着主子们现在开心有序地离开。殿中琴声一扬,舞姬中一个着玫红色纱裙的女子蓦地长袖一抛,舞纱紧缠于梁上,拽住薄纱一个惊鸿飞身旋转半空之中,左手往上一扬空中顿时洒落出无数的花瓣。美人巧笑倩兮,映着明亮的灯火越发衬得人娇艳赛花。司空贺面上一喜,起身来正要叫好,那女子借轻纱之力突然地飞向司空凌,薄纱之中一道寒光刺入眼眸。 司空凌心中一惊,猛地腾起身子朝着那女子就是一掌击去,那女子身法极为灵活身子一侧避开了那一击转而朝着司空凌就刺去。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行刺自己!司空凌顿时大怒,出于本能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正欲还击,猛然发现自己竟无法在剑上灌注内力,丹田中空空如也一丝内力都没有。这?这怎么可能?司空凌压住满心诧异,身体连退数步尽可能低避开女子的攻击。 “啊,刺客抓刺客!” 此刻回过神来的宫人受惊地慌忙逃窜,司空贺等人也是大惊失色。司空琦和司空久是习武之人,震惊之后立马飞身过去欲帮司空凌的忙。岂料女子武功诡异杀招连连毫不留情,内力释体一个反震,司空琦二人竟被震开,没有内力的司空凌不能与之硬拼只得躲闪。 奈何那女子武功高强逼得他无处可退,匕首寒光一闪眼看着马上就要刺伤胸膛了。司空凌寒着脸朝她下盘一攻,随手想抓起旁边的椅子挡在自己胸前却不料抓到的是个逃命的宫女。刹那间万分危急,那宫女左手肘往他胸前一撞,右手手掌快如闪电地击向拿着匕首刺来的女子。 ------题外话------ 话说,你们怎么看待这场刺杀? 晕,这一更修了好多,话说人家没写什么露骨的东西啊! 第60章 刺客来袭,夜遇子玉 电光火石间,闻得砰一声巨响,司空凌和那女刺客竟在同一时刻被震飞去,桌椅碎裂屋中一片狼藉。滚到在地的红柱四处皆是,片刻的工夫就把屋中的帐幔都点着了。烟尘呛人,火势迅速加大,众人纷纷朝着门口涌去。司空凌只觉胸口剧痛无比,五脏六腑仿佛被她那么一撞给移了位。一手捂着胸,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目光在烧着的殿内扫过,已然不见那宫女和女刺客的身影。 “十皇子,十皇子,您快跟奴才出去。”两个太监冒火冲进来,看着自己主子没事儿心急火燎地忙上前搀扶着他。司空凌双眸一横,狠狠地瞪了他们两眼兀自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出去。外面,闻声赶来的禁军已经汇聚了不少,一些宫娥太监们见主子们无事,马上又赶去灭火。 “十皇弟,你没事儿吧?”他刚出来,受了伤逃出来的司空琦还有先一步出来的司空贺他们马上就凑了过来,关切地问起来。司空凌一张脸阴沉得可怕,正欲说话之际,却看一个皇帝的贴身太监木青一步一踉跄地跑了过来,看见他们竟没有行礼而是急急地说道:“各位皇子不好了,宫里来了刺客皇上被刺伤了,皇后娘娘请皇子们赶紧去上阳宫……” “什么?父皇遇刺了?”方才刺杀司空凌那一幕还让他们惊魂未定,这次竟然连皇帝都遇刺了! 襄惠帝和十皇子司空凌先后遇刺,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有些风声鹤唳的皇宫此刻更是人人自危。为了缉拿凶手,郭洵在得到皇后懿旨之后封锁了四宫宫门,宫里亦是进行了地毯式的收索,大有不找到刺客誓不罢休的样子。 夜,浓得似砚台黢黑的墨汁,那一弯清亮的月嵌入其中倒多添了几分奇诡的瑰丽。 鱼璇玑灵巧地避开一路巡查捉拿刺客的禁军,轻车熟路地从偏僻的小径绕转,看见前面那一方高大的宫墙,墨玉眼仁机警地往周边一扫,确定无人之后迅速飞过墙头进入禁宫。 经历了几百年风霜的禁宫已然是荒草丛生破败不堪,远眺着宫内那些残垣断壁,脑子里浮现出这里曾经的富丽堂皇,转瞬之间却又灰飞烟灭。她放慢脚步仔细地看着自己自己待了几百年的地方,心,很冷很静,未起一丝波澜。踏过被芦苇盖住的白玉石九折曲桥再拐过一个被烧得只剩下半角的八角亭,眼前出现了一处横着几根大梁的空地。地上的野草差不多过膝,没有灯火照亮完全黑乎乎的一片。 鱼璇玑双眉一蹙,迅速在脑海中把这座已经残破的宫殿复原,循着记忆的方向往前左转又拐。弯腰蹲在草丛里,双手拔起地上的一些野草露出几块菱花形的青玉地板。纤细的手指一一按过那些地板,食指往其中一块地板一扣很是容易地就抠了起来。刨开下面沾染的泥土将石板翻过来,原本该光滑平整的地板上竟有个很小的方形凹槽,一个不及手心大小的木盒子就镶嵌其中。 嘴角咧出一丝淡淡的笑,墨鱼眼儿里闪过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神秘光彩,轻轻取下将盒子取下塞入怀中。刚起身来,空中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显然是有鸟儿被惊飞了。鱼璇玑顿时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莫非,刚才那只是意外?只是,她怎么感觉今夜的皇宫处处透着诡异呢? 未等她细想,一声轻微的衣袂声响由远而近,几乎是不假思索瞬即往后一倾将自己的身体淹没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墨玉眼透着机警扫过,前方不远一个黑影如风一般掠过,近旁高深的茅草就那么一晃,再去看时便再也看不见黑影的踪迹了。 这世上还有轻功如此卓绝的人?鱼璇玑蹙眉又望了一眼,即使凭借着她独特的感知能力亦是发现不了那人藏身的位置。 静默中,凉冷的空气里弥漫着丝丝似有似无的血腥味,跟着夜风的吹拂四散而去。眉头一紧,微微偏过头朝不远处的芦苇丛中看去。天上洒下黯淡的星光,锋利的芦苇叶子似被镀了一层薄霜隐显出如刀锋般锐利的寒光,几乎要把这一方的宁静割破。 墨玉眼瞳中沉着无数的思忖,眼眸下移伸出手按了按揣在怀里的木盒子,准备着伺机而动。 嗖!尖锐的破空声响从后而来,闻声知危头往后一仰。一支金色的利箭迅猛无比追风而来,擦过她额头恍若天边闪过的光朝着那个芦苇丛就射了过去。她眸中掠过一丝惊诧,耳中随即听到一声利器入骨的轻微闷声,砰一声响,整个芦苇丛瞬间燃烧起来。 “王爷,刺客自焚了。” 天边皎月如旧,四方荒野中那一抹散不去的凄凉随着夜色一起湮没,沉寂在流逝的岁月中。借着风势,芦苇丛里那团本不是很大的火迅速烧起来,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响在寂夜里异常清晰。 想起从后面射来的利箭身子微微僵住,那支金箭擦着她额头就过了,若再迟疑一秒怕是小命早已不保。是不是射箭之人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想要来一个一箭双雕?心头的冷意如冬雪春寒般蔓延,若这样的人存在她还当真是她的劲敌了。 鱼璇玑静静地扫视着上空无边的夜,想着该如何才能安全脱身。思索之际,耳中便又听到之前那个声音有些沙哑的男子向自己的主子请罪。“都是巽风的失误才让刺客自焚,请王爷责罚。” “此事怪不得你,起来吧。”男子淡然的声音似夜下流水淙淙,悦耳温和中隐含着一丝丝难以被察觉的冷意,随着风吹入耳际。鱼璇玑没由来地心中一跳,借夜色的掩藏缓缓起身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月华照拂下那十丈开外的白玉拱桥上,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直着挺拔的身躯看着自己手拿的金色大弓,泼墨般的黑发绾起来用一根银簪束住,露出一张清贵俊美绝伦的面庞。宽大的白色衣袍上用银线绣着玉簪花开的图形,迎着月,白衣上银光淡闪,衣袂翩飞飘逸与曼妙同在。月色淡淡,为他的俊美添上了一分朦胧之感,整个人恍若坠落凡尘的谪仙。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如仙一般清和高雅的卓绝美男子。 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黛色劲装的年轻男子,看他那弓腰请罪的姿势不难猜出此人便是那被唤为王爷的属下巽风。鱼璇玑听着男子的声音,再听巽风这个名字,立马明白了这两人不就是司空珏和他的贴身侍卫嘛。奇怪,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隔那么远,让她无法看清楚他真切的神情。只是那个身影,倒是像极了司空天。 墨玉眼瞟过他手里的弓,鱼璇玑顿时连呼吸都断了。这个弓怎么会在他的手上?双手紧握成拳,眼中蹦出如烈焰般滔天的愤怒和浓重的恨意!过往倒带般在脑海里一一浮现,身子不禁地跟着轻颤了几下。 曾经她用这把弓射杀了无数殷朝敌将,为他开疆扩土,可是她后来得到了什么!身死族灭,那累累白骨堆砌着的帝王宝座不知道他当时是否坐得稳当!只是为何时隔几百年了,这把弓会落在司空珏的手中?满腹复杂,脑子里掠过无数可能,却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正确的。 “王爷,几位皇子平日里对您便有微词,我们实不该在此多做停留。”刺客已死怕是线索也断了,巽风朝着火势减小的芦苇丛望去,心头百思不得其解,三国中也没听说过什么神秘的组织有任务失败或是暴露之后就自焚的规矩。此次回京本就危机四伏,他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主子有什么损伤,故而出言提醒。 ------题外话------ 话说这孩子看见司空珏的时候总是会“激动”,╮(╯▽╰)╭ 今天时间设置错了,所以第二更18:55才更的。 第61章 等待之人,我要杀你 “本王明白。”他抬起头来,指骨分明的手紧紧地握了握金色的开天玄弓,只觉得这弓好似有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诡异力量存在着。耳朵里回响起之前襄惠帝说的话,此弓乃是先朝之物后为一神女所有,此女与太祖心悦相知,奈何天意弄人…… 天意弄人?他反复琢磨着这四个字,感觉此中似乎大有玄机。然而时隔几百年,是是非非又有谁能说得清楚。不过他明白了,这是一个女子曾经用过的弓,可为什么襄惠帝会将这个东西赐给他呢?双眉一簇,眼瞳扫过黝黑一方的禁宫,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环绕在周围,让他本该离去的脚步忍不住想要停下,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巽风,你先出去,本王随后就到。”把开天玄弓交给身边的巽风,他信步走下拱桥,沿着被荒草淹没的路径缓缓走动。巽风担心地在后面想说什么,他似有感知地在巽风说话之前做了一个撤的手势,巽风见此便迅速飞身离开。 他脚步极轻,如踩在棉花上一样。雪色的衣裳拂过地上的荒草,飘然绚丽如沐月光的昙花极致美丽。玉簪花香随着他一路逶迤,弥漫在空气中将烟尘和烧焦的臭气淡去几分。行至刺客自焚的芦苇丛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扒开挡在前面的芦苇,立即看见一个浑身被烧得黢黑的人僵硬地挺在地上。 整个人已经被烧得焦黑,唯有那从后背直穿破前胸的金色利箭不惧大火,仍光洁如初。他微微弯下腰拉住箭尾,嗤一声箭已离体。殷红的血液顺着箭身流下去淌落在尸体上,混着血腥气息的烧焦肉味冲入鼻端闻之令人欲作呕。 鼻子重重地挤出一股气,他退了两步走到水边将箭在水里搅了搅将血迹洗去,起身来淡淡地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没有疑问只有笃定,清和的语气好似是在跟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叙话,约莫有些疏离却不失亲近。 夜很深,很静,回应他的只是鸟兽虫鱼的叫声。月光在水面上留下了一个潋滟的波光倒影,水光暗纹在他面上照过留着几许明亮。司空珏缓缓地转过身来,指尖轻抚着箭身,浅棕色的眼眸在前方参差不齐的荒草上掠过一下,不见任何动静。 错觉么? 嗖嗖——没等他否决自己的想法,无数芦苇如利箭般从侧后方朝他射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瞬即而至。司空珏身子一侧,脚踏迅风双手一张划着湖面往后一退数丈。黑压压的芦苇箭中一个纤细的黑色身影鬼魅般跃出,双手一翻原本朝前猛射的芦苇箭顿时被收住整齐规列悬浮于半空之中,纤纤素手一扬轻轻往前一推,恍若万千箭雨凌空而下铺天盖地,夹着无数刚猛的劲风冲向湖面上的司空珏。 箭雨集聚射出,隼利肃杀之中尽是阴煞猛烈的罡气,宛如一条黑色蛟龙吟啸着从九天云霄俯冲而至张开黑洞洞的大口欲将人吞噬一般,其势迅猛突急锐不可当。司空珏心下一沉,内力自丹田流向四肢百骸。脚踏湖波,清冷的俊美面容上不带着一丝情绪。手臂轻摆衣袍随之飘扬挥动,好似一只游弋在湖上的惊鸿,翩翩灼灼,倒影着水中流波潋滟的清月,竟生出一种清雅绝伦的极致孤寂之美。 游龙般的箭雨带着强烈的杀戮气息,恍若一声龙吟从天而来,箭雨毫不惜美地朝司空珏射去。千钧一发之际,司空珏猛地一甩右手,随之带出一片高约几丈的巨大水帘将自己完全遮挡。方才还气势逼人的箭雨猛然撞上这一片水墙,轰一声顷刻间珠雨纷飞芦苇箭尽数坠落湖上,如同一只只被折了翅膀的老鹰。 雨飞箭落之中,黑色的魅影翻身飞起,寻着那一袭白衣一掌猛击而去。司空珏似乎知道她要如此,在来人掌风到时旋身擦过,手腕一转手上的金箭带着寒冰般的冷气朝那魅影袭去。金色的箭芒带着迫人的气势迎面而来快得让人无可躲避,墨玉眼中闪过一抹冷冽恨恨地剜上那一双浅棕色带着微凉温度的眼瞳,两两目光相视一人烈恨如火一人冷淡似水。 司空珏心中闪过一丝诧异,看这人的身形明显是一个娇小的女子,带着一身诡异武功便已是惊人惊讶。他们才第一次交手,她似乎对自己有着特别的恨意,眼瞳里那仇恨的火焰明显得让他无法忽视。可他与她素无交集,她的恨未免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地,他此刻很想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是何面貌。 不用思忖,司空珏立即反守为攻,以手中金箭为器朝她攻去。身扬体旋雪衣瞬即在湖面上铺张开去,衣袂翩转宛若一朵正在盛开的白莲。金箭滑过之处带出一抹淡淡的金光,恰如莲花含苞的花蕊。翻手拿风覆手捻雨,于水雾弥漫之际若隐若现。如银月色,湖面上的白衣男子轻身飞旋步步生莲美得能将人的心神都蛊惑了去。 “莲生沙场!”蒙在面巾下的银牙咬破双唇,双眸里怒恨滔天。竟然!竟然连这个武功他都会! 莲生沙场本是几百年前朝天宗被弃置的一门武功,这武功修炼容易却没有任何一派武学该有的杀伐之力,故而无人修习。却不知当年司空天天赋极高,弃同门争夺的武学秘籍不顾而一心学习莲生沙场,后来竟成了当世几大高手之一。莲生沙场表面上看起来美则美矣不具任何杀伤力,其实却是一门极其高深厉害的武功。修炼到最高层,天下无人是敌手。 看司空珏出手他应该修炼到六七层的样子,虽不臻完美但却不容小觑。 心一横,她不顾自身的特殊身子飞起如旋转的陀螺般朝着司空珏猛冲而去。纤纤十指化作银钩,手起掌落如刀锋割裂了夜色与金箭的金光交相辉映,一白一黑一银一金勾勒出一幅美妙的画面。湖上清波漾荡,珠水飞溅,两人俱是一身湿气却仍旧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交手缠斗着。 一直冷淡着的司空珏忽然勾了勾唇,一张脸似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明媚了黯淡的夜空。忽而,他招式一变一个腾挪从她身侧擦过,金箭朝她面上一刺欲挑她的面巾。感觉到司空珏的意图,她如蛇般一扭腰身堪堪避过那面上的金箭。司空珏比她反应还快反手又是一刺,头一偏身体急急划开头上的发带顿时被金箭的箭芒割断,一头青丝如瀑泻下来,柔顺地贴了一身,在那身紧身夜行衣包裹下更显得那人儿身姿极为袅娜。 水落风静,玉簪花的香味在湿冷的空气中飘散着,两人同时抬起了眸子望向了对方。夜色越发深沉,他的面容有些有些模糊。而她长发披肩面上黑巾未去,在他看也是朦胧难辨。静立湖面,司空珏看着那双冰寒却在夜中发亮的眸眼,淡淡地道:“姑娘,本王与你素不相识,你却痛下杀手,究竟为何?” 从见面开始哪一招不是杀招,若非自己武功不差定然已成了她手下的亡魂。 “不认识也照样能杀你!”她调整了下呼吸,故意让自己的嗓音变得沙哑,听着就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妪一般。其实她自己很清楚,司空珏不是他,只是他们俩给人的感觉太相似,一入魔障那种浓烈的恨驱使着她想要毁灭跟他一切有关的东西。 哪怕司空珏不是司空天,杀心大动,她似乎有些不能自控。 ------题外话------ 司空珏这位美人,有人想拖回去蹂躏么? 第62章 他设天网,我自横破 “姑娘一身夜行衣孤身出现在皇宫大内,本就惹人猜忌。如今皇上和十皇子先后遇刺,姑娘又跟杀手同时出现在禁宫,看来姑娘跟刺客脱不了关系。现在刺客已死没有人能帮你,姑娘想杀本王只怕是有心无力。”称职杀手在执行任务杀人的时候不会表现出憎恨及其他情绪,可她显然不一样,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想杀自己的欲望绝非一个杀手那么简单。今夜襄惠帝和司空凌的受伤,是否跟她有关? 司空珏冷静地打量着她,即使站得远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近则死的气息。一个女子,怎么冷成这般? “有没有能力,试试就知道!”听着他的话,那颗想要他死的心更加强烈。虽不是同一人,但那语气那隐约的神态竟和那人一模一样。被恨冲昏了头,明知道此处不该久留,她还是不愿意在这个男人面前遁逃了。 恨是魔障,而她已经在这魔障里已然活了几百年。 “如此,本王倒是想知道你本事如何!”听着她桀骜的话,司空珏俊美的面上微微地溢出愠怒之色。只见他手腕一翻四周湖面上顿时炸起无数的水花,一股刚强有力的劲风以雷霆经天之势迅猛而来,瞬间席卷了湖面上难得的宁静。 夜凉秋,月如钩,风声寂寂,兵戈交响。 司空珏有金箭,她亦附身拔下了靴子后面的匕首。削铁如泥的宝物碰上万斤难摧的金箭火光飞射,喑哑中带着清越,宛如厮杀在战场又似歌舞在金殿。身轻似燕飞,她进他退他攻她守,水花一跃千丈高,黑白双影追逐于炸开的水柱间如乱蝶穿花,黑衣纠着白裳影影绰绰时近时远。分明杀机盎然却武姿轻盈,虽有刀光剑影却不见血肉横飞,倒让人分不清这是杀敌还是以武会友。 他步步紧逼她巧妙化解,接连打了几十个回合,她蓦然发现不对之处。司空珏看似尽全力与她较量,却未曾伤她半点只是缠着让她无法脱身,他到底想干什么?发现端倪,心头的怒火渐渐地灭了许多,脑子里瞬间清明。墨玉眼横过司空珏,嘴角微微上翘勾出一抹冷笑,她鱼璇玑那么好糊弄么? 压住满腔各异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司空珏的金箭锐利无比,好几次擦过她身边虽没有伤着她,可她还是感觉到了那隔着衣裳传来的戾气让肌肤都泛着冷。匕首挡过他一击,她也知道不能再恋战了,跃身朝前方的白玉拱桥飞去。司空珏似乎知道她想逃,一脚踢飞岸边一根陈木朝她后背击去。鱼璇玑只是闪身飞开并不还击,司空珏更加确定她想逃的想法。只是,已经跟他对上了岂是那么容易就逃得了的? 踏风而行,很快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就在此时,先前一味逃离的鱼璇玑忽然转了身来,随手甩出无数水明光亮水箭朝着跟上来的司空珏射去。这去势又凶又急根本容不得他多做躲避,饶是司空珏早一步洞察了她的心思也不由地吃了一惊,宽大的袖袍一甩急忙跃上岸边,借着高深的茅草也只挡住了大半的水箭,身上不可避免地淋了一身。头一偏,浅棕色的瞳眸随即捕捉到那个黑影朝禁宫墙头一跳。 这个回马枪计算得如此准确,这人的心思怕是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深沉…… 而当鱼璇玑稳稳落地之时,原本漆黑一片的禁宫外围突然灯火齐亮,与里面的晦暗不明形成鲜明的对比。鱼璇玑不适地眯了眯眼,赫然发现自己被包围了。领头的人两鬓微白约莫有五十岁左右,身着朝服满脸方脸上满是严肃端正之色,浑身上下有着一种军人沉淀威慑之力,看向她的眼神似鹰一般无比隼利。 鱼璇玑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往后面一瞟,竟没见着司空珏追出来。再看看这个盯着自己看的男人,不就是上次在上书房见过的武陵侯瞿偓!他脸色虽铁青着,但那眼里流露出来的讯息告诉她,这人貌似对自己的出现很满意。 蓦然地,鱼璇玑发现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网里。今天进宫来本是拿回一样旧物,谁知道会让她看见司空凌被刺杀的一幕,若非被他拉着当挡箭牌她是决计不会出手的。而那个刺客莫名其妙到禁宫被司空珏射杀之后就自焚了,司空珏对自己出手却又不杀她只是把她引出来然后消失,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似乎她进皇宫来之前这里就布下了一个陷阱,她当时意识到了却还是走了进来,最后阴差阳错成了别人的替罪羊。刺杀皇帝还有司空凌,对那些刺客而言这有什么好处?或者说,买通刺客杀人的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更多的内幕她还真不清楚,但皇宫这样龌龊肮脏的地方就算发生天下奇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鱼璇玑整了整思绪,冷冽地扫过围着自己的一众左右卫侍卫,明晃晃的灯火下那泛着冷光的箭芒可真不是吓人玩儿的,看来今晚她有可能会被射成刺猬了。 “侯爷,这个人应该就是漏网之鱼。”李炎一眼看见她身上的夜行衣,理所应当地将她归类为今晚行刺襄惠帝和司空凌的刺客。弓箭手们听到李炎这么说,精神更加集中生怕自己一晃神就让刺客跑了。 瞿偓今夜是因为国玺之事被召入宫的,本来在等着襄惠帝的传召,谁知竟等来皇帝被刺的消息,紧接着又是十一皇子遇刺。他临危受命,帮郭洵一道在宫中捉拿刺客。 大家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刺客的影子,后来李炎派人报告说听到禁宫有响动,他这才跟常和派人来秘密守在外面。不曾想还真让他们守出了一个鱼璇玑来,看她那身装束绝对是刺客之流无疑。想到此,瞿偓的脸色蒙上了一层狠厉之色,看着一直处于冷静状态的鱼璇玑,冷声道:“来人,抓活的。” 鱼璇玑闻言不觉好笑,心里突然有些后悔,若是带着九幽笛来就好了。现在的她就只有一把匕首,刚才跟司空珏过招损耗了她不少力量,加之安陵身体也不是特别好,若他们以车轮战困住自己恐怕今晚是插翅难飞了。果然,速战才是上上策。 墨玉眼横扫着谨慎上前而来的禁军,嘴里蹦出两个字:草包。不等他们动手,鱼璇玑刷一下亮出明晃晃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窜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只看得黑影似魅飘然难寻踪迹,所过之处皆见那些禁军双目圆瞪,下一秒紧跟着去摸脖子咚地一个个接连倒地。 呼——一片倒吸气的凉声传入耳际,紧接着瞿偓爆喝一声:“射!” 弓箭手速度上前,无数羽箭朝着正中的鱼璇玑飞射而去。鱼璇玑也不拿匕首去挡,纵身飞在半空以真力将飞来的羽箭一齐吸纳强制性地改变了射击的方向纷纷对准了包围着她的禁军。嘴角微微一翘眸子跟着寒气逼人,没等人回神来忽然地将羽箭四射而去。没有防备的弓箭手纷纷被自己射出的箭返回来射着一片惨叫哀嚎顿时响彻宫墙。 ------题外话------ 鱼璇玑娃子十分明确地知道自己掉进陷进里了!阿门! 第63章 我为主君,生死可弃 夜幕深,火光照亮的一方天地中黑影如云如烟,带着凌厉的轻灵扼住锐利的羽箭,素手轻抚带出一片暗沉的血光。空气中逐渐弥漫起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一股压抑的窒息随之而来。 眼见左右卫伤亡惨重,李炎顿时大惊失色地朝瞿偓望去。瞿偓亦是被眼前这一幕惊了,也不知今晚这刺客是何来路竟然有着这样诡异的武功。不过他乃是征战多年的武将,虽然觉得鱼璇玑的武功不可思议却也未曾像李炎那般失态。他铁青着脸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方才靠在弓箭手后面的禁军立即手拿刀剑冲向了鱼璇玑。 黑压压的人似洞穴被淹抱团逃出来的蚂蚁一般涌上前来,闪闪刀光白生生地刺入人眼,晃得人眼睛生疼。鱼璇玑不敢大意,素手一挥把最后剩下的羽箭朝下射散,禁军纷纷挥舞着刀剑挡住袭来的羽箭四处尽是一片乒乒乓乓的声响。眼瞥着越来越多的人涌上来,眸色也跟着深沉了许多,看来她今天进宫来取东西还真是没选对时候。 天时地利人和,无一样于她有益。 眼下马上离开才最重要!打定了主意她立即催动了体内的力量,双腿弯曲身子往后一仰,一双手臂揽出一个淡红色的漂亮光圈来。随着光圈扩散那刚猛的力量如江河之怒滔滔而来。众人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力量朝着自己袭来,还不及抵抗便被震倒,五脏六腑更是如火烧着一般疼痛难忍。 噗,站在不远的瞿偓也被这股劲道震伤,嘴角缓缓地流出殷红的鲜血来。李炎立即上前来扶住他,关切道:“侯爷,您没事儿吧?” “哼,小小刺客怎么伤得了本侯!”瞿偓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李炎推开,呼一下抽出近身侍卫的佩剑飞上前去朝着鱼璇玑就刺去。鱼璇玑一脚踹出一个禁军朝他而去,跟着脚上踏风飞上禁宫的宫墙,就在同一时间一支金色的利箭划破暗沉的夜色恍若流星般从李炎身后方向射来。 她准备跃下的动作一僵,轻轻一声嗤响,带着寒霜般冷意的箭芒穿破皮肤插进血肉之中。稍稍有些暖意的血液从左后肩缓缓流淌出来,融入黑色的衣裳中。她微微一怔,慢慢转过头来。 明亮光火下,一袭白衣的俊美男子拿着金色的开天玄弓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如月肌肤上墨画般的容颜上笼着浅淡的冷色,狭长的浅棕色丹凤瞳眸射出水凉般的眸光,轻抿着花瓣般的唇静静站立与宫墙上的她遥遥相望。 司空珏!司空珏!又是你!又是你! 果然,姓司空的都没有个好东西!墨玉眼里泪意汹涌,火光映照之下泪光闪烁得绚亮而刺眼。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角,指甲刺破肌肤手心传来一阵阵的痛楚。沁水的眼眸扫过左肩上的金箭,掌心聚力隔空打去,金箭带着热血和些许皮肉飞速离体。 身体一松,狠狠地压住泪水不让它们流出,再度朝他看了去。风吹起她未束的发,她蓦然冷笑,张嘴来满是视死如归的坚定,喊道:“烬王恕罪,属下不能完成您交代的事情,先去黄泉了。”右手往左腰一摸手臂飞快划出一道圆弧,身体往后一倾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禁宫墙内倒下去。 回过神来的侍卫举着火把往前,突然轰地一下燃起一大片幽蓝色的火焰,借着风力十分迅速地遍布了整个宫墙生生地挡住了他们。银光月照x下那一片幽蓝的火,诡异得让人心头发颤。这一幕就发生在眨眼间,快得让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么诡异的火,众人莫不谨慎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侯爷,现在该如何是好?”李炎掩住满腹的诧异,有些着急地问。 今晚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刺客也掉进了禁宫,而且那刺客嘴里喊着的是烬王,寰宇之内叫做烬王的可只有帝月的鬼修罗。如今他的人出现在天诀皇宫,是不是说这些都是他派人做的?刺客是要搜查的,可进宫却是不能靠近半分的。李炎人微言轻,只得向他求助。 “刺客虽受了一箭但还是有可能逃跑,禁宫之处没得圣上的旨意不能进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把守禁宫各处。”瞿偓从震惊中回神来,思忖了下道:“派人守好这里,本侯立马去禀报皇上” “侯爷思虑周全。”司空珏不着痕迹地转开,淡淡道:“这里交给李将军了,本王也去看看皇上。” “卑职必定死守住禁宫,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知道这事严重,李炎也不敢有半点马虎。 瞿偓点头,沉脸就朝上阳宫去。巽风将金箭捡回来收好,跟在司空珏身后也朝那个方向去。三人走到半路,正碰上急匆匆赶来的郭绚。瞿偓立即问道:“郭统领,刺客抓到了?” “侯爷。”郭洵的头盔被剑削掉,发髻也被弄得松垮垮全身狼狈,气急道:“属下派人寻到冷宫那边,就见着一道银光跟着窜出几个黑衣人来,属下的人跟他们打起来。他们出手极快却并没有杀人,说是找什么碧眼灵狐的,属下自是不信要将他们擒住。那些人就又说了两句,冲出包围各自逃开了。” 司空珏眉头皱起,急问:“什么话?” “其中有个高块头脾气很暴躁,说‘管你们信不信,我等为主君,生死可弃’,另外一个劝说‘爷说他会来解决的,我们马上走’,就这两句。”郭洵回忆道。 “走吧,去见皇上。”司空珏脸色如旧,语气中更听不出任何情绪,长腿跨步眨眼就走了老长一段距离。瞿偓满脸怒气,甩袖向前。 郭洵狐疑地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人,一时没想明白他们为何这么表现,难道那两句话有什么玄机?鱼璇玑也顾不得包扎伤口,随意点了穴抄近路在侍卫包围禁宫之前逃出,避开沿路搜查的人转入一堆庞大的假山石中,素手朝着黑暗中某个地方一扭,只听得嗤一声轻响人便不知所踪。 天诀建国之初政局十分动荡,为了留一条后路她提议在皇宫中修建秘密暗道以防不测。不曾想几百年后,那些暗道竟然给了她逃生的机会。 这暗道其实也可以说是地下迷途,又黑又长岔路极多且还布有机关陷阱,若是不小心走错了就很有可能一直都走不出去。虽然她熟悉路线,但还是一步步极为小心,就怕机关被后人改变过,好在虽有变化她还能应付,但走出去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抬头朝上方井口大的天望去,月已经沉下仿若能看见启明星了。此刻怕是重兵守卫城门紧闭,待到天明时再挨家挨户去查,届时她恐怕难以找到藏身之处。为今之计就是趁着夜找一个安全之地疗伤才是! 鱼璇玑调整了下内息,纵身飞出。这周围乃是几间无人居住的破屋,平常时候也只有些无处暂居的乞丐会来。警惕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顺着僻径而出。此番,大街上处处都是四处巡查的兵士,一茬接着一茬接踵而来。她凉凉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了肩上无比的剧痛,身体渐渐地出现无力之感。 安陵的身体经过这么久的调养虽有些成效,但还是不够好。跟司空珏和那些侍卫动手耗费了不少精力,又被他射了一箭,拖着在密道里走了那么久已经精疲力竭。可现在…… 沉重有秩的脚步声随着亮堂的火把灯光而来,鱼璇玑侧身来躲在街边拐角处,左后肩的痛楚越发明显额头上更是沁出豆大的汗珠来。她死死地咬住双唇,身体蓦然地一软朝着旁边堆砌的箩筐杂物堆里就倒了去。 “这边有人。”附近发现声响的兵士顿时一声大喝跟着就朝这边追来。鱼璇玑忍着痛爬起来,手软脚软地转出一条小巷,刚出来原本黑漆的街道一下子亮起来,几十个兵士手拿火把虎视眈眈地挡在路上。鱼璇玑身子立正即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眼眸冷冷地扫过一众人。此时,兵士中忽然分出一条路来,一个着深蓝色常服的中年男人面带厉色走了出来。 “你还想往哪儿跑!” 鱼璇玑看了一眼来人,一丝疑惑在脑中闪过,随即又喑哑道:“丞相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巡夜,真是忠心啊。” 滑如黑绸的发披散着,残夜的风带着冷气吹来,虽看不见那黑纱下的脸,却能瞧见那一派冰寒墨玉双瞳。安禄乍然一瞧,恍惚觉得好似在那里见过。须臾,疾言厉色道:“妖女,本相忠心与否轮不到你置喙。给我拿下,无论死活。” 无论死活?她冷笑一声,蓦地从腰间掏出一物朝上前而来的兵士一抛,砰一声响,浓浓的烟雾霎时弥漫即使拿着火把也看不清人。而她丝毫未有迟疑催动真力身子一滑将那些人甩了老远,卯足劲儿跑了两条街,看到周边无人才靠着墙喘了一口气。 “去,你,你那边,你那边,你去那边找找。”还没把气喘匀,前方立即有火光亮起,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立正身体刚想找个地方躲躲,一个黑影如风一般从她身侧掠过,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倏地跃上房顶朝着某处而去。 鱼璇玑猛地一惊,下意识地以手做刀朝那人砍去。那人似乎知道她要这样,快她一步点住她的穴道,压低声音道:“女人,你最好放聪明一点。” ------题外话------ 哦,冒着桃心等你出现啊,男主 下章,男主真容还有真名,你们懂滴╮(╯▽╰)╭ 第64章 冤家路窄,他的真容 夜近阑珊,天边那轮月也淡去了光辉朝着高大的山峰那处落下。炎京城里到处都是搜查的兵士,火光刺眼声音吵杂一片乱哄哄的。男子用宽大的黑袍将被点了穴道的鱼璇玑裹住,快如闪电地从屋顶越过渐渐远离人多之处,脚如踏风般拐过几条巷道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前停下,轻轻一翻跃进院子去。 “主子回来了。”人刚进去,一个十三四岁的美丽少女立即提着灯盏迎上前来。蒙面的男子不甚在意地朝少女一晃,低声交代道:“外面就交给你了。” “主子请放心,青云一定处理妥当。”少女谦卑地弯腰应答,男子已经揽着鱼璇玑朝内而去。这处并没有多大,看起来跟一般普通人家的宅院差不多。穿过后堂过一条廊便能看见两边三方都是整齐的屋子,屋檐下挂着椭圆的南瓜灯笼,烛火透过薄薄的灯纸射出来带着一丝丝温馨的暖意扩向四周。 男子随意推开一间稍微大一些的屋子,甩手一挥原本敞开的门立刻就合上了。人走进去,砰一声闷响,不能动弹的鱼璇玑顿时毫不被怜惜地抛在了床上。 鼻子一痛,脑子更是有那么一刹的晕眩。床上虽然铺的厚厚软软的,可她本是一个受伤之躯加上此刻浑身体软无力,他这么一抛对她的身体可谓是雪上加霜。鱼璇玑重重地一哼,被点了穴不能动,只好鼓着眼瞪着把自己盖住的黑色袍子,似要把袍子射穿用如剑的目光将挟持自己的那人射死。 仿佛感觉到她这时的怒意,男子微微地转了下身朝她望了望,随即慢条斯理地拿出火折子把烛台点亮。灯火悠悠而起,把原本黑漆的屋子照亮来。顺手取下面巾丢在桌上,男子信步走到床前一下子将袍子拉开。 “明知前方有天罗地网,还一个劲儿地往里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微沉而又带着喑哑绮丽的磁性声音从男子口中溢出,好似有种独特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沉下去。 从听到他第一句话时鱼璇玑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微微地将眼眸一眯,嘴畔浮出一抹轻笑,果然是冤家路窄。 今时此日,五黄煞气最凶,所到之处,宜静不宜动,宜泄不宜斗。鏖战愈酣,主大凶。果然,今天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不过她鱼璇玑本身就带着煞气,今晚之事也尽数发生,这主大凶到底有多凶,她倒是想领教下。 鱼璇玑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冷嗤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好像和烬王没什么关系吧。” 霍尽,霍为火的异音,火与尽两个字凑在一起不就是烬!他说出自己叫霍尽的时那一刹微沉的语气应该就是在给她暗示。烬王,即帝月人心中的不败之神,名动寰宇的战神——赫连烬。不曾想这个让自己讨厌的男人还有着如此显赫的身份,只是她了悟得太迟了些。 霍尽,不,赫连烬听着她淡漠的话,刚刚压下半点的火气腾一下就有升了上去,语气孰地变冷,连带着屋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鱼璇玑被他点了穴道什么都不能做,也无视了他释放出来的冷气压,冷脸贴着床上铺着的褥子。 “你真是只带着尖牙的母老虎!”赫连烬瞧着她的反应,不知是称赞还是贬损地说了句,可语气里的咬牙切齿她却是听得十分明确。指尖微动一缕劲风朝她弹去,鱼璇玑紧绷的身体蓦然一松全身的无力剧痛感潮水般袭来。雪白的齿贝咬住下唇,双手撑着床坐起来,面色冷淡地与他对视。 微醺如暮的光火中那男子身形颇高,身量也比一般人要大些。只是倒不像很多高个男子一样壮实,颇有纤柔之美。他双手抱胸,挺拔而修长的身体如山一般矗立在她面前,带出一个高大的阴影将她淹没其中。他的发不似天诀国人的黑而是棕黑色,呈形状不是很明显的波浪形,被一根墨黑颜色的发带绑在脑后。 他面部的轮廓比天诀人要深些,又不会给人下凹的感觉。赛过春雪般白皙的皮肤上,一双眉有着剑锋般的锐利,眉尾稍稍地挑起凌厉中又添一抹孤寂的玩世不恭,一排细长的眼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黯淡的光影,那双暗蓝色的瞳眸惯常地噙着倨傲凌然,高而挺的鼻子下那双唇好似开在雪地中的两生花,竟让人生出一种妖艳之感。 这五官无论是拆开还是合起来看,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此刻,那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尊贵中又平添着狂傲不羁,使之更多了睥睨万物的凛然霸气。 好一个带着异域气息的绝色美男子!饶是她曾见过无数令人惊艳的男色,也不禁地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看来你应该满意我的容貌。”赫连烬忽然俯下身在她耳畔轻声细语,那眼里闪过的促狭温情带着深深的暧昧情愫,暖暖的热流随着他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就是冰块都要被融化了,鱼璇玑薄薄的面皮也禁不住地地染上一层绯色。 “我在想,要是你去勾栏院生意肯定很好。”本来满腔怒气的她忽然莞尔,抬手冰凉的手指滑过他面上的肌肤,旖旎而下直到他纤长优雅如天鹅的脖颈上,鱼璇玑莫名地勾起一抹笑。墨玉眼中带着令人看不清的深邃,忽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冷笑着直视他。 “爪子很利。”赫连烬没顾忌她可能会掐死自己,暗蓝色的瞳眸中闪过一些揶揄的意味看着她,嘴唇一勾隐匿着笑。“你要想去勾栏院看看,我一定陪你去。” 鱼璇玑瞥他一眼,冷嗤道:“你抓我来干什么?” “抓你?我好心救你,怎么就被你说得那般心怀不轨?”他将头往前一倾便贴上她的额头,两个同样冰凉的温度相遇,竟也生出一丝丝暖来。他鼻尖抵着她鼻梁,笑道:“以后可不能这样,谋杀亲夫对你没好处,而且我也舍不得将你一个人丢在这世上受苦。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明白吗?” 说着,长着薄茧的冰凉手掌覆上她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轻轻一握鱼璇玑手上的劲道突然消失。鱼璇玑脸色微变,想抽回来却被赫连烬握得死死的。她另一只手刚动,也被赫连烬抓住。 ------题外话------ 咳咳,大家对他露出真容后的第一次相处有啥意见不? 第65章 耍耍无赖,心沉如海 “卑鄙!”眼波一横,她冷脸扭头不去看他。“错,是温柔。”他凉凉的唇轻轻印在她脸颊上,手指朝她肩上一推。缓缓掠过的手带出一股淡得让人无法闻到的香气,她人顿时软软地侧倒在床上。鱼璇玑眸中一寒,也不知是因为箭伤还是他使了手脚的缘故,浑身上下一丝气力都提不起来。 左肩的痛还是如常,脑子异常清醒没有半点迷糊,她寒着一张脸冷冷地盯着坐在床沿上的赫连烬,低缓的声音带着气愤的意味,“要杀要剐就动手。” “我不会杀你,我要你。”修长的手指没有节奏地敲击着手下的被褥,眉头微皱略带着思索瞅了她一下忽然俯下身来。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占据了她所有的呼吸空间。棕黑的发落了几许下来,在他弯腰落下的空隙里沾上烛光的暖色,连同着淡淡的馨气充斥在鼻端。 鱼璇玑脸黑得如锅底般,娥眉一蹙,斜着眼没有焦距地扫着身下的被褥,不去理会这人的靠近。 看见她这般,赫连烬似乎越发有兴趣了,手指轻轻地勾开她披散的身上的发,露出静美隽秀的侧脸和那小巧的玉耳。长而细密的眼睫遮挡着墨玉般半敛的眸子,在苍白无色的下睑上投出一团黑影,让人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凉凉的指尖缓缓地滑过她冷似冰雪的容颜,带出一路轻柔微暖的酥痒,似轻薄却无没有一分狎弄戏玩。带着暖意的下巴抵在她的侧颊,暗蓝眸子闪过好笑让那炙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一字一句细语道:“卿之妙不知让多少男子神思魂绕。” 那姿势语气极为暧昧,若外人看来那绝对是一对恩爱夫妻在闺房行乐。浓烈的男子体息萦绕在周身让人无法忽视,她冷着脸语气成冰,“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赫连烬听之又是呵呵一笑,稍微坐直了下身体,却又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那掌心的火热之气透过衣裳传入她冰冷的肌体,身子有开始回暖的迹象,那因为剧痛而轻微颤抖的紧绷感也跟着一松。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转头来审视着他。 这个男人到底想拿她如何? 她凝眸微思,清秀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透出一抹挑衅的探查。墨玉瞳黑亮得宛若星辰又有剑锋般无比的锐利。相望,她瞬即一怔。赫连烬合唇浅笑,深邃俊美的五官宛如神造般带着睥睨傲世,暗蓝的眼眸好似有着一股魔力般,又好像是漩涡一般要将她卷入其中。 望着她一瞬的呆滞,赫连烬粲然而笑,端是姿容绝艳华贵无匹,映照满室尽生华彩。嗤一声裂帛之响,她箭伤处的衣裳口中已经被他扯开,露出一片被血液染红了的光滑肌肤。 带着腥甜气息的鲜血已经在白瓷般细腻纯皙的肩背上凝聚结成块状血印,伤口处的流血量少了许多,却还是时不时地有活血从中流出将干硬的血印湿润了。拇指头大小的血窟窿周边血肉翻白,猩红与雪白交映本是狰狞却偏生带出一股妖异之感。 赫连烬暗蓝的眼眸带着深深的思索扫过她的的伤口,语气中夹着足足怒气,道:“该死!” “……”鱼璇玑身子软软地趴在床上,对他莫名其妙的话不予理会。 “你这个女人就是一条狡猾的鱼,即使捏在手里也是滑不溜秋眨眼就溜。如今有人能伤你到这个样子倒也是帮了我的忙,至少你能安分些时日。”他的声音低而缓慢却显而易见地带着迫人的寒气,“你给我记住,离他远些。” 口中喷出的气息恍若腊月里从苍龙雪原上吹来的风,轻柔却带着致命的冷寒瞬间冰冻了一切。她后背一僵,感觉到一股股寒流掠过周身,嘴上却忽地嗤笑起来:“你也不过如此。”如此幼稚不堪,后面的四个字她没说,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 听他的话,应该知道她是被司空珏伤的。赫连烬,你到底有多深啊? 语气里分明的鄙夷与嘲讽即使人脑子再糊涂也能听得出来,何况身边这还是个智慧卓绝的主儿。原以为这人会被她激怒,但看来他定力不错,面上并未带着任何一点生气的迹象反而淡然一笑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此时还尖牙利嘴,说明你伤的还不够重。”他悠然起身转到一个柜子前,从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走过来又坐在了她身边。纤长的手指拉开瓷瓶的红色瓶塞,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便扩散了出来。瓶口朝着她伤口上倾斜,手有规律地抖动着将瓷瓶中的药粉倒在上面。 药粉触及伤口,火辣的剧痛感顿时如潮水般袭来。原本只是箭伤难忍,现在她却能感觉到全身似乎正在被人凌迟一般,血肉分割之际又如被放在火上烘烤,从脚心到发尖无一处不是滚烫的。好热好烫好痛!苍白的脸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头眉眼处滑落,不仔细看会觉得那是她哭泣流下的眼泪。 赫连烬仿佛没看见她难受的模样,自顾自地又往她的伤口上抖了一些药粉才收好药瓶。手心聚力朝着黑衣包裹下的纤细腰肢靠上去,一抹冰凉之力在她身上迅速扩散将体内的燥热逼退。 可那犹如寒冰般的冷气却也将她冻住,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在几百年前苍龙雪原上和凉族部落作战的日子,每天都是冰天雪地一色白。亘古不变的冷冽寒风吹得人手脸皲裂,不少兵士因为缺乏取暖之物而冻死,他不顾朝臣反对毅然留下来与她并肩作战。最后,凉族在新国强大的铁骑面前不得不低下头臣服,也正是因为那一战将她和整个家族送上了权势的顶峰,亦是死亡的深渊里。 她没看见他们是怎么死去的,只是听说整个家族上至老人下到襁褓中的婴孩儿均在宫门口被斩首示众无一幸免。而她之所以还能多活那么些时日便是那位帝王情深的恩赐,然而这恩赐是他给的自然也是由他收回去的。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便是她和整个家族的结局! “怎么,冻傻了?”心头恨怒交加之际,耳边忽然响起男子不轻不重的言语。鱼璇玑霎时从记忆中抽神回来,心里暗暗恼怒自己在陌生人面前泄露了不该有的情绪,也在思量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给自己上的药名唤做烈焰红,其名乃是取自药中一味珍奇的止血红花烈焰红而得名。这药是难得的止血疗伤圣品,只是因为其药性太烈所以平时上药之后还的加清凉膏来缓释烈焰红所带来的辣热。而他显然没有给她用清凉膏,直接将属阴的内力渡入她的体内。虽然是帮了她却也让她体验了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其用意不言而明,观其手段那心只怕比她更黑更狠。 如今深受重伤落入他手,硬拼无益只得静观其变。此刻身子已经舒服了许多,她安静地趴在床上神思不明。 赫连烬恍若无意地扫过她的脸,不知意味地转头朝着窗外渐渐开始有些明朗的天瞧去。这腥风邪雨的一夜算是这样过了,那迎来希望的曙光真的就是光明的么?看着她难得平淡的脸庞,他悠悠一笑灿若莲华。白皙指骨分明的手拢了拢她被撕烂后背的黑衣,意有所指地道:“你这身上的味道真不好闻,最好是洗洗再睡,不到巳时应该没人会来打搅你。” 赫连烬说完起了身回去把药瓶放好,也没朝她这里转来而是直接拉开了门。清冷的晨风带着清新的气息灌入屋中,门外跟青云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先是向门口的他行了礼,走进来恭敬地朝床上的鱼璇玑说道:“浴汤已经备好,请姑娘移步随青雨前去。” 鱼璇玑回味着他方才的话,心中瞬时了然。身体还是软的却不是抽不出力来,鱼璇玑单手撑着床起来跟前的青雨适时地上前扶着,脚步缓慢地走向门口。 走过门外檐下站着的赫连烬身边时,鱼璇玑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在微亮的晨光中他棕黑的发为微闪着如旭日般的光辉,俊美无铸的面上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头微微那么一偏,不偏不倚地与她目光相遇又很自然地转开。 不过是转瞬的相视,他暗蓝眼眸中那一丝复杂却没有逃开她的眼,嘴角一咧与青雨一起渐行渐远。 她们走后,赤焰从隐蔽处走出来,恭敬地朝岿然站立的他道:“爷,布置妥当了。” “司空珏不是被禁足了?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鱼璇玑那日跟他说了说书人的事,他派人去查也没什么线索,直到昨日才发现了些东西。本是准备去告诉她的,却发现她一身夜行衣朝皇宫而去,他当下也跟着去了。 没想到却意外发现有其他人潜入皇宫,于是给赤焰发了讯息吩咐了他些事,等到他找到鱼璇玑时她正跟司空珏大打出手。他想看看司空珏和她真正的实力,也就没有现身,哪怕她被瞿偓等人围住。只是司空珏却突然出现还在他没注意的瞬间对她射了一箭,他震惊之余看着鱼璇玑,发现她眼中对司空珏有着中别样的情愫。 明明难受却还是硬撑着不让他看见她的软弱,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带走她。可意外的是,鱼璇玑竟然当着那些人说了那句“烬王恕罪,属下不能完成您交代的事情,先去黄泉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她发现自己来了,回过神来后才发现不对。她可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句话也不过是转移司空珏他们的调查视线,这样她就能安全地呆在相府。 不得不说,她真的很聪慧,虽然这黑锅他背定了,但她在那时能想到自己也是不错的事。 “襄惠帝似乎并不相信司空珏有谋夺皇位的心,当时国玺被找到时只是秘密下令将他禁足,还让司空凌为他平反,这次进宫应该和国玺的事情有关。”赤焰飞快道,“爷不必担心,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收到爷到了天诀的消息,到时候爷就能堂堂正正地出来了。” “那最好。”赫连烬暗蓝的眸子蓦地变得阴沉,满眼危险的气息。 ------题外话------ 鱼璇玑:赫连烬,你到底有多深啊? 赫连烬:其实我更想知道你有多深。{咳咳,我果断邪恶了。} 第66章 混乱皇宫,皇帝之心 这一夜的皇宫注定是不安宁的,来来回回的左右卫侍卫在宫里的每个角落进行着地毯式的额搜索,然而却没有半分收获。 上阳宫前月台上,收到消息匆匆入宫的大臣们聚集在一起,焦急地看着那久久没有打开的大门。司空贺等一干皇子被拦在了外面,闻讯而来的后妃想进去又被侍卫拦住,前进不了半分。殿内太医们小声商量着该用什么来法子来让皇帝苏醒,皇后坐在龙床上面部阴沉地看着龟缩着身子的太医,瞧着半天没有转醒的皇帝,怒上心头来。 “你们这群庸医到底有没有办法让皇上醒来?”皇后腾一下站起身来,满是疲惫的脸上布着厉色。这一喝出口,太医们惊惶地跪了一地。 “皇后娘娘恕罪,臣等想到了用个办法,但对皇上的龙体有些影响,不敢造次。可若是不早些将皇上体内的毒素去掉,皇上怕是永远都醒不过来。”太医院院首周政冒着危险出声说道。 “有什么影响?”皇后压抑着心头的惊怒,沉声问道。 周政与太医们对视了下,埋头不看她的脸色道:“皇上身上受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可伤口染着当世有名的三大奇毒之一的神仙散。中此毒后有的人会一直昏睡,醒来也变得无欲无求,但每月某天都会受到欲念焚身的痛苦,却不能找人交合,否则只会让毒发作得更快。臣等孤陋寡还没听说神仙散有解药,为今之计只能用换血放毒的办法给皇上洗洗血中的毒,先让皇上清醒过来。” “这换血之事有风险,可能皇上醒了身体会越来越差,也可能会猝死。”周政全身都在颤抖,最后一句话完的时候他已经把头贴在了地上。 皇后身子一摇险些倒下,常嬷嬷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太医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皇后强制自己镇定下来,道:“你不是说人会昏睡段时间就行了么,何必还要换血?”这刺杀来的太突然,襄惠帝中毒这事若是处理不好,那可就要出大乱子了。 “娘娘,中这毒的人昏睡的时间是不一样,主要看个人体质。身体好的醒得快,身子差的人就会昏睡很长时间。皇上毕竟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这些年又为了朝政劳心劳力,龙体早就开始衰败了。若等自然醒来,怕是最快也要一两年。”周政颤声回道。 “除了换血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皇后渐渐冷静下来,仔细思忖着这件事的利害关系。 周政摇头,道:“换血是有危险,但若是有天外山上的千年雪莲,那么猝死的事就不会发生。只是皇上在桐封王回京的御宴上将那朵千年雪莲赐给了桐封王……” “本宫明白。”皇后铁青着脸打断周政的话,对木青道:“木公公,你去将各位皇子都召进来,顺便也将桐封王找来,就说本宫有话要说。” “奴才明白。”木青飞快走到前殿,按照皇后吩咐将一众人都喊了进去。外面的后妃和大臣们见状,心里顿时有了臆测,莫非皇帝伤势太重,快死了?敏感地想到这点,很多人开始不安起来。 也不知这天诀未来的君主会是哪位啊! “见过皇后娘娘(母后)。”六人快速进来,一眼就瞧见而来躺在龙床上了无生机的皇帝还有满屋子跪在地上的太医和宫人,下意识地他们都认为皇帝即将薨逝,张开嘴都想这叫“父皇”时,皇后便出言道: “无须多礼了,本宫跟你们说,皇上的伤口上有毒,需要换血。你们的都是皇上的子嗣,是最佳的采血之人。待会儿本宫会让太医给你们验血,何时的留下来等着和皇上换血。”这边说完,稍微扭头对司空珏道:“给皇上换血后需要用到千年雪莲,这东西本是皇上赐给你的,但现在情况紧急,本宫只好厚着脸皮跟你讨要了。” “娘娘言重了,本王这就回去将千年雪莲取来。”司空珏眉头皱紧满心担忧着襄惠帝的伤势,行礼后也就退下出去朝王府赶。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太医,你们马上为五位皇子验血。” “微臣遵旨。”几个太医忙地地上爬起来,让宫人们搬来几把椅子,司空贺等人怀揣着不安坐上去。 司空书当即朝取血的太医问道:“父皇到底中了什么毒,是不是很危险?” “皇上自有上天保佑,不会出事的,七皇子稍安勿躁。”太医嘴巴还没张开,皇后就替他回到了司空书的话。其他人太医闻言顿时就明白了皇后的意图,皇子们没问也就乖乖地闭上嘴。 司空凌狐疑地朝皇后瞧着,皇后却给他射来一个警告的眼神。聪明的他立刻就联想到了些事情,只是皇后已经如此暗示了,他也不当着其他人的面问。 经过采血试验后,司空久的血跟习襄惠帝的最匹配。周政亲自在他身上取了一碗血,皇后吩咐将他带下去休息同时也让其他皇子退下。上阳宫寝殿里就只剩下几个太医、皇后和宫人,司空珏已经将千年雪莲送来了,周政也检查了下没有问题,便让另一个太医按着方子配药。怕皇后看不惯那血腥的场面,周政等人“以冲撞凤体”的由头把她请到了外面,由木青在里面看守着。 皇后一出来,一众人马上围过来,都在询问皇帝的伤势。 “各位大人无需惊慌,太医正在为皇上治疗,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如今宫里出了刺客,有的怕是已经潜逃到宫外去了。武陵侯乃两朝老臣,本宫很信任你,缉拿刺客这事就由你和丞相一起去办,其他人各自做好该做的事就行了。”皇后拿出六宫之主的威严来,严肃道。 襄惠帝如今生死不知,皇后这么安排也没有什么差错,各大臣也无异议,齐声道:“娘娘圣明。” 司空珏久久地注视着上阳宫紧闭着的殿门,跟司空凌目光相遇,两人似有灵犀地朝对方轻点下头,各自撇开。 天色越来越亮了,等了大半宿身体精神都很是疲惫。突然,殿门忽然被拉开,周政满脸疲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笑道:“皇上醒来,目前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莫不大大地松了口气。皇后正想进去看看,周政苦着脸道:“皇上知道娘娘这一夜累惨了,特地让微臣来告诉您让您先回宫休息,等到了午时后再来探望。”皇后正欲说什么,周政又道:“娘娘,微臣知道您关心皇上,但皇上现在身体正虚弱,不易去打扰。” “那好,你们好生照顾皇上。”皇后见此也就不说多什么,被常嬷嬷扶着回自己的涌泉宫。见皇后离开,其他人也就跟着散了。 周政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转身走进殿内,朝龙床上的襄惠帝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他们都走了。” “朕累了,你下去。”金黄锦被下盖着的躯体了无生机地躺着,一双眼里布满了阴霾,说话的声音又粗又哑夹着满满的怒气。 周政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慌不迭地收拾着药箱离开上阳宫。床前只剩下了伺候的木青,对于帝王此刻的怒气,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安静地如木头般矗立在一侧。 “木青,你去把东珠鬼给朕找来!”几乎是怒喝,襄惠帝老态的脸上显现出狰狞来,横眉怒眼很是可怖。 木青微楞,最后应喏转入后殿。 ------题外话------ 这老皇帝中了毒还那么气急败坏地训人,这是为毛? 摇头,偶不告诉你! 第67章 浓情蜜意,夫妻恩爱 一夜累一身伤,心里更是一个劲儿地波涛汹涌,精神和身体的疲惫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皇帝与皇子先后被行刺,现在的炎京城怕是已经被官府严密地控制起来了,即使有一双翅膀也飞不出去。她也清楚自己目前被那个男人控制起来,想来他应该存有某种目的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古语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之处。那么,她就先在这里呆着,一旦等她养好伤还有什么人能拦住她! 凉秋的日缓缓升起,秋蝉在大好阳光照耀下开始了在树上的歌唱。从窗棱外投射进来的日光照落在铺着红毯的地面上反折出刺眼的光,桌上摆放着白玉翡翠青龙鼎中升起袅袅香烟,在干净明亮的屋室中散去那独特的沁人香味,也把一些不该有的气息给掩了去。 “夫人,醒醒,醒醒……”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耳畔一直响着个温声细语的少女声音,鱼璇玑不悦地蹙眉墨玉眼瞬即睁开,带着一抹凌厉射向了说话那人。 站在床前的人是她认识的青雨,还有个她昨晚没看见,两个少女差不多年纪却无一例外地将她那带足了威慑意味的眼神给忽视了。方才叫她醒来的少女看她睁开眼,一脸开心的模样道:“夫人你终于醒了,公子和奴婢们都担心了一夜,青云这就向公子报喜去。青雨,你好好伺候少夫人。” 青云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跑出了门,青雨转来递过一条湿了的丝绸绣巾来,安静恭敬地道:“夫人,请洁面。” 夫人?眼瞳一缩寒芒乍现,起身来靠着床的围子,不怒反笑:“今儿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她不过是睡了两三个时辰,醒来还就大变天了。夫人,想想也明白是谁授意的了。 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青雨微微心惊,垂头更加恭敬道:“回夫人的话,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 “哦,东边啊,不过这风倒是吹得挺奇怪的。”她哂笑,伸手拿过青雨手中的绣巾擦了脸随手又丢给了青雨。下床穿上鞋子,在青雨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外面小间的梳妆台前坐着。 光滑的铜镜上映着一个女子,娥眉细长,瓜子脸上肌肤白皙,红唇嫣然如三月樱桃,不是安陵的脸却仍旧是个美人模样。只是眼眸寒气过重,嵌在那张本该乖巧温顺的面容意外地多出了些违和感。指尖轻轻在下颌处略过,整个人似冰窖里的寒冰散发着冻人的气息。 脸上被覆上了人皮面具她竟然都不知道,手段果然高明! “夫人,还是让奴婢为你梳妆吧。”她手刚碰到桌子,一旁的青雨立即拿起桌上的篦梳仔细地为她梳理起一头披散的青丝。鱼璇玑冷淡地坐着没有反对,她倒想看看那个男人到底要唱一出什么戏。 青雨人虽不喜言笑,梳妆却很是拿手。看着铜镜中头绾妇人髻的自己,她忽然自嘲地一笑,起身来就欲向外走。 “娘子,怎么起来了?”才走了两步路,门外忽然多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下一秒腰上一紧已经被人抱在了怀中。她淡漠地抬头来,来人一身紫金色的华贵长袍,黑发以玉簪束起露出饱满的庭额,略微深而普通的面容上有着健康的麦色皮肤,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和嗔怨。带着薄茧的手指摩着她的侧脸,满是心疼地道:“昨晚那么辛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嚓!这话听着怎么那样引人想入非非啊! 鱼璇玑一声冷嗤,这男人的演习天赋真是高,换了面皮和头色眸色,还一副这么“关心”她的样子,真是煞费心机。 “我有机会安稳地睡一觉么?”她仰头来巧笑倩兮,不答反问。一语双关谁都会,明显是青云她们奉了他的命令把她弄醒,而外面定然是出了什么状况,如此他还明知故问。 “你昨晚都昏死了几次,吓得为夫担惊受怕了一夜,好在你安然醒来看样子身子也好多了。”赫连烬紧紧地把她拥在怀中,头微微一偏靠在她肩窝里,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儿香,嘴角弯起似偷腥得逞的狐狸般。 鱼璇玑横眉扫过那看不见的脸,耳根一动听到几个轻微的脚步声正朝这里走来。她勾唇一笑,双手慢慢地环上他的腰,声音中透出浓浓的难过道:“都是妾身不好害得夫君受惊了。” “你是我娘子,担心你是应该的,说什么傻话呢?”赫连烬满是宠溺地抚着她的后背,脸上满满地带着欢欣和喜悦。鱼璇玑垂下眼帘,一线杀机从遮掩的眸子中不着痕迹地射出。 “咳咳。”两人相拥“蜜语甜言”之时,门口处传来两声稍重的咳嗽声。鱼璇玑佯惊突然地缩回手靠着霍尽,小女人模样尽显无疑。赫连烬也微微地有些惊讶,回转过身去顺势将鱼璇玑揽在自己身后,朝着门口那人作了一揖,不悦地道:“在下知道大皇子殿下有要事在身,但此处乃是我霍某的内宅,实在不是迎客之处,还请大皇子去花厅用茶。” “霍公子不必动怒,本皇子也是偶然走岔了路到了这里。”霍尽语气中的不满显而易见,司空贺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鱼璇玑从他衣裳漏过的缝隙看去,司空贺一脸疲乏却还是装作神采奕奕,对霍尽一点皇子做派都没有显现出来反而让人觉得他对霍尽很尊重的样子。她凝眉,心里越发怀疑赫连烬跟司空贺的关系。 “公子,夫人的药来了。”在双方微有僵持的气氛中,青云端着一碗汤药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赫连烬当即一点头,青云就把药放在了桌上。赫连烬转身很是体贴地揽着她的腰走过去,声音无比温柔地道:“虽然你的身子比一般女子好,但毕竟是气血两亏。我特地让满大夫给你开了药,喝下去过不了几天身体就舒坦了。” 闻言,鱼璇玑身子有一刹那的僵硬,抬头来送他一记冷光,赫连烬仿若未见一般又絮絮叨叨地说开了。“为夫知道你怕苦,已经让青云给你备下了蜜饯,待会儿喝了药再回去床上躺着好好休息。毕竟是才生了孩子,身子不比以前,知道么?” “孩子!”掩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抓紧了他的手臂,抬眸对上他重重地咬着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这男人不仅让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他妻子,连孩子都给她准备了,若说没有预谋这谁相信! 赫连烬笑了笑,那眉眼间的嗔怨似真似假,吃味道:“才一会儿没见着孩子就惦记上了,怎么不见你这样在意过我?”他高大的身躯遮挡着她,让司空贺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鱼璇玑目光冷冽,眼中的警告意味在明显不过。赫连烬勾唇掩去嘴边的笑意,眸中闪烁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完全不把她的警告当做一回事。 鱼璇玑气结,却还是很温顺地挨着他坐下。药碗中汤药黑乎乎的,也不知加了什么在里面。赫连烬端起碗拿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了才送她她嘴边。药汤靠近她顿时就闻出了其中一味很熟悉的气味,花江草。这个草药本身有着麻醉的作用,若与其他草药混合煎熬会产生毒素,即使一起煎煮的药材把毒性去了一旦于人服食会让人无法催动真气提不起半分内力。 赫连烬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给她服这个药,纵然毒不死她也能将她困在他身边。如今司空贺就在跟前,她想说不服药也是不行了。不过,赫连烬他终究是算错了一步,安陵没有内力,这个药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束缚作用。只不过,他们的梁子这次是结大了。敢对她鱼璇玑下药,这后果…… 她眯了眯眼,文静乖巧地含住勺子将药吞了下去。 “公子对夫人还真是疼爱。” ------题外话------ 咳咳,各种求,亲们别拍我。 第68章 真假承诺,扶郎花开 晨曦带着轻柔绵卷的无力射入房中,耀眼的光束巧若万花卷筒,若即若离般袭觅着空气中的淡淡飞尘。舒卷张合之际又像是飞尘着了无比的眷恋,舍不得那光那温暖,又叫人不知该说是曦光无情亦或是飞尘情深。 赫连烬微醺浅酌的眸光淡淡地洒落在鱼璇玑此刻乖巧的脸庞上,唇边带着无禁止的溺笑,柔声浅语:“自己的娘子当然是要用心疼用心爱,我的娘子更是值得我倾尽所有以命相付,我相信她对我亦是如此。” 晨来的时刻说不上什么安静,却比秋蝉嘈杂的午间要多些许的宁静,他神情专注看不出一丝作假来,对着她俨若是捧着至宝一般。 鱼璇玑下垂的眼帘遮挡住眸中一闪而逝的不明神色,心中忍不住地冷嗤。无论几百年前还是之后,她所见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演戏高手,一个个污浊不堪却口口声声仁义道德表现得至纯至善。这番心有不屑,却不知赫连烬这句在他们看来都不真实的话语却将彼此往后生命的坎坷纠缠一语道破。 司空贺富态的脸上在尴尬片刻后挤出一丝笑容来,诸国皆知他喜好美色浪荡成性,赫连烬这话恐怕不止是说给鱼璇玑听的,身在高位多年这不算晦涩的讽刺都听不出来那岂不是白活了!只不过,他今天来是有事的。之前得到密报他这里似乎有特别的人出入过,他以拜访之名前来同时也让人暗地里搜索过却不见什么发现。 不过,他这突然冒出来的娘子倒是很可疑。 “霍公子怜爱娇妻之情真让本皇子敬佩,只是听闻公子一向不近女色,却不知何时娶了这般美丽的夫人?”司空贺负手走进来,未等赫连烬这个主人开口自己已经坐在了另外一旁黄花梨木的圆椅上。因为他脸上的笑,原本就小的眼睛此刻正眯成了一条线,一道带着探寻的眸光从眼缝中溜出直射在鱼璇玑脸上。 那不加掩饰的打量让她很不舒服,眉宇微动不悦地瞪了眼赫连烬,面上却是一脸的淡然无波,仿佛没发现司空贺的注视对他们的谈话根本不在意。 赫连烬把最后一勺子药喂给鱼璇玑,放下碗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轻轻地拭去她嘴角残留的药渍,淡淡地笑了起来。“大皇子何时对在下的私事这么感兴趣了?”司空贺闻言连连摆手,嘴唇一动似乎要跟他解释什么,只是未等他开口赫连烬便又道:“我娘子不过是国中的小户之女,倒比不得炎京众多名媛闺秀,不过我却是很喜欢她的性子……” “想什么做什么都直接,不像很多人拐弯抹角的。”赫连烬别有深意地朝她看去,换了一张脸之后,她似乎变得平和多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浑身带着毒刺。只是他也明白,所谓的贤淑可人不过是她装出来的给人看的,在只有他们相处的时候怕是又要原形毕露了。 鱼璇玑也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仰头对着他嫣然一笑,燕语轻声:“夫君本就是这样的人,却偏生要说你喜欢我如是的性格,不就是变相夸你自己么。当着大皇子的面,夫君也不知道谦虚。” 他对嚣张跋扈的司空贺不假辞色,而司空贺偏又不加计较反而这么礼遇,那么司空贺是不是知道赫连烬的身份…… “娘子说得极是,为夫受教了。”赫连烬想也不想立即就承认了,起身来揽住她的腰亲昵道:“娘子,今日天高气爽我带你去院子里走走,免得你在屋子里闷坏了。”那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宠溺来,看得一旁的司空贺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这一幕。 鱼璇玑也不抚他的面子,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温婉贤良的妻子,敛眉笑道:“有贵客在此,哪有撇下客人不管的道理?方才喝了药身上爽利多了,夫君就不要担心我的身子。大皇子此来怕是有事要找夫君商议,璇玑就先出去。”说罢她倾身福了福,唤了侍立在一侧的青雨朝门外而去。 看她娉婷出门,屋中两个男人的眼各怀心思地垂了眼,相视时又是一如往常。 “夫人,要不要休息会儿?”她们在院中绕了许久了却还是不见她停下来,青雨怕她累了便出声询问道。 鱼璇玑站在草坡高出眺望着这座精致的院子,转身来朝上面的凉亭走去,顺便吩咐道:“你去拿一壶酒来。” “夫人身子太弱,不适合饮酒。”青雨想也不想便找了个借口回了她的话。 前面行走的鱼璇玑突然停住脚步,转头来眸寒如冰正对上讶异的青雨,冷笑道:“怎么,怕我跑了无法跟你主子交代是不是?这小小的宅院里有着什么你该是很清楚的,若是真让我这个受伤无力的人都逃了,他们怕是要集体自刎向你主子谢罪才是。” 青雨一怔,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到十五岁的的女子,只觉得阳光下这穿着白色衣裙的人刺眼得可怕。为了主子的安全这宅院里的确布置了些暗卫,可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根本不易发现,她明明都被主子控制了怎么还知道那些暗卫的存在?心头闪过一丝慌乱,青雨立即屈膝请罪道:“青雨知错,请夫人先去凉亭小坐,青雨马上去拿酒。” 她面色冷冽地看了眼慌乱离去的青雨,缓慢地走上位于草坡最高处的凉亭坐下。左后肩的伤口经过处理已经不怎么痛了,只要好好养着过几天就能结痂。倒是她一夜未归,云姑她们是不是很担心,碧瑶阁那边是不是会露出马脚? “娘子在想些什么,说来与为夫听听。”寂静中,赫连烬的声音突然传来,眼眸一转已经见他提着酒壶拿了两个酒盏在她身旁坐下了。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这人武功到底有多高竟然这般无声无息地就出现了。她自认没有放低过警惕,可还是…… 看来,她得再仔细地谋划谋划。 看她不言,赫连烬也不生气,提着酒壶把两个酒盏都倒上了,递上其中一杯给她,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道:“此酒乃陈酿醉月金秋,只在桐封王回京的御宴上才有,大皇子后来派人取了些送来。娘子来尝尝,看看滋味如何。” 桐封王,这三次字划入耳中,那握着酒盏的手指蓦然收紧。杯中酒水微微一晃,马上又恢复平静。鱼璇玑冷着脸道:“赫连烬,你倒是很有心嘛。”想窥探她的秘密,真当她是软柿子任人随便捏圆捏扁么! “我只对你有心。”赫连烬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酒,对上那双带着愠怒的墨玉眸子半真半假地来了这么一句。 嘴边一抹讽笑,鱼璇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砰一下重重将酒盏矗在青花瓷板做的圆桌上。身侧的赫连烬突然身子朝她一倾靠在她的肩上,面上双眸中带着迷茫,口齿不清道:“娘子,这酒后劲儿真大,我的头眩晕得厉害,你送我回房吧。” 容不得她拒绝,赫连烬的手已经搭载了她的腰上。墨玉般闪光溢彩的眸子扫过他的脸,分明地看着那眼中有一丝提醒的意味。鱼璇玑忽而臻首浅笑,清润如珠的声音带着些无奈,声音稍稍一高嗔怪道:“夫君何时变得这般不胜酒力了?”一边说话一边扶着他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男子垂头弯腰东倒西倾醉态尽显,女子挽手相扶,那姿势像极了院中花圃中盛开的扶郎花。不远处游廊下,司空贺看着那相持而走的男女眼中一片深沉。 ------题外话------ 他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元芳们,你们肿么看? 第69章 情真情假,与我无干 “来,吃了这个。”把青雨手中的精致瓷盘拿过来放在她面前,三分诱惑七分哄地道。“它对你有好处。” 梅花印底的瓷盘里躺着块玫红颜色的糕点,做成一朵花的样子,很是别致。近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和药香,两种香味一点都不相冲,反而淡雅宜人。 鱼璇玑恍若未闻,就根块木头似得坐座位上,一言不发。 赫连烬优雅地笑着,手指捻起盘子里的糕点,漫不经心道:“你应该是喜欢我喂你的,不然这东西放在这里你怎么就不吃呢?”那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上的有些些思考的神情,看上去很像是在慎重考虑。 “司空贺已经走了。”言下之意,戏也没必要演下去了。鱼璇玑起身来,面上冷淡淡的,只是道:“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救我,我不会感谢你。现在,我要离开,你最好别拦着,否则即使你能囚我一时,却囚不了我一世。” “那边本王已经排好了,你现在回去就会有两个安陵。以你的聪明自然是能让真相大白,只是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帝月的烬王为了你——安陵,不惜安排自己贴身护卫去假扮你,好心人就会说了,他们的关系肯定非比寻常。丞相府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那就很容易了,虽然你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可你冠着‘安’这个姓氏,就不能置身事外……” 赫连烬没有拦着她,将点心放在盘中,拿过青雨递上的手帕来擦着指尖,说书般絮叨起来。 “安家虽有权势,却怎么敌得过帝王的怒火,一朝被火烧那便只能是以烧的灰飞烟灭为结局。对目前的你而言,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你的心思太深,但我相信你绝对是个聪明的人。”她心里藏着事,他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却能感觉到,故而在她没完全把握前是不会脱离丞相府的。 “赫连烬,你真惹人讨厌!”鱼璇玑面上皲裂出冰痕来,冷笑着抓起盘子里的糕点塞进口中,使劲儿咽了下去。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这样为难的只是你自己。”他端起一杯茶吹了吹,送到她唇边,揶揄道:“我若真想如何对付你,难道是件很困难的事?” 青绿色的茶水倒映着她冷淡的眸眼,她抿了抿嘴没说话,含住茶碗边沿小股小股地吮吸着凉热合宜的茶水。赫连烬说的不错,他想杀她亦或是怎么样,以她目前的能力又如何反抗得了?只是她不喜欢欠人东西,更不想因为某些人或事在日后左右了她。上辈子的教训已经够多了,她若是在不吸取那又何必重生! “你想囚禁我道到什么时候?”冷凉的语气似冬日的流水,端端发寒。 囚禁?他费了那么大心思帮她,到她嘴里就成了囚禁?赫连烬忽然觉得心里凉凉的,甚至比他身体的温度还要低。嘴畔挑起冷冽的笑,哼道:“本王开心了,就放你回去。”手上的茶杯往青雨一扔,果断地甩袖出门去。 青雨反应极快地将茶杯接住放在桌案上,也没有顾忌鱼璇玑,径直端着盘子离开。 鱼璇玑淡漠地看着撒了一地的茶叶和茶水。不屑地笑了。赫连烬,你的真情假意,从来与我无干! “青云青雨,你们这是干嘛去?”赤焰从抄手游廊那方的洞门进来,便瞧见了端着托盘的两姐妹,看里上面放着的两个盒子随口问道。 “这是爷吩咐我们给夫人送去的药,夫人昨夜还受了内伤,爷可能是担心她自己无法疗伤便让我们送了这些东西过去。”青云笑着道。 青雨的脸色冷着,似有不高心地道:“青云,人家从来没有承认过什么,根本不是我们的夫人,你说话要注意些。”见了赫连烬和鱼璇玑对峙的场面,她完全不给自家爷面子,那种恶劣的态度真让青雨生气了。若这人真做了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那她们英明神武的爷肯定会受很多委屈。 而且她的相貌也太普通,跟天人般的赫连烬简直有着云泥之别,这人着实让她喜欢不起来。 “青雨,你说什么呢,爷那么喜欢她,前几天我替爷打扫屋子发现桌子上竟有她的画像,以后肯定会娶她做夫人的。她只是性子冷了些,爷也是性冷的人。枣对枣瓜对瓜,她跟爷挺配的。”青云侧脸跟他反驳道。 “相配?她眼里就没有爷的存在,爷就算为她摘星揽月她也不屑一顾。”青雨本来还想把先前的事跟他们说一通,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赫连烬不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而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到他。 “夫人她只是没发现爷的好。”青云辩驳道。 青雨满肚子火,对着青云一阵数落。“爷为了她不惜去皇宫犯险,还令人暴露了咱们的行踪,就是为了她在炎京更安全点。现在不过是担心她的伤势想留下她,可是你知道她对爷的态度多恶劣,就像是爷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爷明明极为生气,却没有在她面前吐露一丝不快。她若继续留在爷身边,说不定会成为爷的累赘,甚至是害了爷。” “打住,打住,青雨你这话以后不许再说了。”赤焰满是严肃地低声斥责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爷最讨厌背后乱说话的人了?” “是啊,青雨,这话要是被爷知道了你肯定有麻烦。”青云劝道。他们爷处罚人的手段极为狠辣,就是曾经的大侍卫萧峰也死在爷手中,她们不过是两个服侍主子的小小婢女,可经受不起那样的手段啊。 “哼,我当然知道,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以前不觉得风雅郡主好,现在看爷娶了郡主绝对会是一件好事。”说完一通话后心里舒坦得多了,青雨也就适时打住没再说其他话。 “本王的事本王自有分寸,你僭越了。”正当赤焰想教训青雨两句时,竟听到了赫连烬的声音。他转头看了一圈儿,赫然发现不止是赫连烬,连鱼璇玑都在,而他们两个竟是面对面只是相隔了几丈远的距离。赫连烬听到了青雨的话,是不是说鱼璇玑也听到了?本该焦急的赤焰顿时觉得周边凝聚着深深的冷寒,心里咯噔一下,青雨她这次完了。 “爷。”青云青雨惨白着小脸,急急忙忙地端着托盘就跪了下来,吓得呼吸都快停住了。 赤焰挡在她们面前,朝赫连烬求情道:“爷,青雨这次犯错情有可原,您饶她一次吧。” 赫连烬徐步而来,算不上快,居高临下看着下跪的青雨两人和弯腰的赤焰,嘴边满是冷酷,双眸微眯哼道:“她是明知故犯。” 明知故犯,也就是没有被原谅的可能。青雨的心一下掉进了冰窖,浑身禁不住地抖了几下。赤焰皱着眉想再说些什么的,却见青云突然冲了起来,跑过去毫不犹豫地朝鱼璇玑跪下,小脸上挂着泪痕,呜咽道:“姑娘,求求你跟爷开口放过青雨吧,她不是故意的,她真不是故意的。” “青雨是孤儿,小时候流落街头,时常被人欺负。有次她快被人打死是爷救了她,从此她就把爷当做神一样供在心里,见不得任何人对爷不好。可是她是善良的,她无心诋毁姑娘的,求姑娘不要跟她计较,让爷放了她吧。你要是不解气的话,你可以罚她每天洗三大盆衣服,不要让爷出手惩罚她。求你了姑娘,求求你了……” 青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哭声勾的人心里酸酸的。青雨鼻子一酸,眼泪跟泉水似的冒个不停,赤焰也有些不忍。 当然,赫连烬和鱼璇玑两个却都没有半分动容的样子。 刷一道银光后一把闪亮的匕首孰地插在地面上,赫连烬面冷道:“既然都是那舌头惹的祸,就把那祸根割了。” 青雨惊吓过度的脸上没有半点血丝,倒映在如镜的刃面,脑子里空白一片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啊。”青云被那匕首吓呆了,顾不得礼仪什么的抓着鱼璇玑的裙角求道:“姑娘,你跟爷开个口,不要割了青雨的舌头,呜呜……” 鱼璇玑淡漠看着眼前的一切,道:“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青云听到她的话,抬头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睁得大大的看着鱼璇玑,嘴唇微张连哭都忘记了。 这么说就是表明,她不会放过青雨? 赫连烬微微转头,暗沉的眸光对上她凉薄的眼,眉眼之际很是平静嘴畔却染上极近无情的冷漠。他感觉从青雨这件事里看出了鱼璇玑对自己的以后的态度,她的心果然是坚如顽石! “青云,你不要为我求情了。”被吓住的青雨突然抓起地上的匕首,瞥向她感激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但我不要你为我跪在别人面前。你是爷的人,终身只能向爷下跪,别人永远没资格。” 几乎是咆哮的语气,说完手一扬大张着口就朝嘴巴里刺进去。 ------题外话------ 话说,青雨这丫头是不是很护主啊? 第70章 心硬如石,撇开关系 秋日里金光漫漫,萧索秋风肆掠地吹拂着院中的草木,片片衣衫撩起横飞在斜倒开放的白色陶菊上。 青雨握着匕首的刺下的速度极快,恍若一道天光闪过,明晃晃地迎着日光斜下反射的寒光瞬即刺入人眼。青云呼吸都快停住了,想要出手去救青雨,可两人相距太远,即使出手也太晚了。她呆呆地闭上眼,等着青雨那一声惨叫。就算青雨以后没有了舌头,她还是会当她是最好的姐妹。 哐当!预想中的叫声并没有来,却听到了金属器物落地的声音。青云急急地睁开眼,首先瞧见的是鱼璇玑飞扬的衣袖,再看青雨那边匕首已经落在地上,青雨一副诧异的模样朝她们这边望来。 咦,这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救了青雨?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跟你们主子说。”冰冷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她脸上清霜浅敷,那双墨意流淌的双瞳里更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转头目光看向同样脸色冷淡的赫连烬,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中。 赤焰很识趣儿地闪开,跟地上还在发愣的两个人使个眼色,青云忙过来将青雨扶起,两人端着托盘快速离去。 鱼璇玑漫步走到他跟前,挺直的身子只能到他胸口的位置,她微仰头对上他的那双变了真实颜色的眼眸,淡淡道:“赫连烬,我不想欠任何人。”卷长的眼睫在下睑周围投下一圈淡淡的暗色,从那间隙中隐约可见她眼底如冰的冷冽。秀气的脸蛋上没有乖巧柔顺,只剩下冷硬和疏远。 “你救了我,无可否认我是欠你的。那么,日后我必定会还你这次的恩情。”她遑遑侧开,冷笑着。“我走出这里,无论是出了什么事都跟你无关。”欠东西不可怕,可怕的是欠了永远无法偿还的情。若是赫连烬是出于一些利用性的目的救她的,那么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不用领情。但他是单纯因为害怕她出事而为她做了许多,即使她不想承情也没有办法。 或许赫连烬不会跟她计较这些,但她心里不愿意。每每想到前世里的点滴,她无时无刻不再告诫自己,不可承别人的情,尤其是男人,那样的错她犯不起第二次。 赫连烬一把抓着她的右肩,他手指上异常冷寒的气息透过衣衫传递到肌肤上,无端让人感觉心凉。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瞳仁里有墨黑越积越多,像是深渊般让人坠入其中便永远也翻不了身。声音稍低,暮鼓般缓沉的音调中透着浓浓的怒气,道:“安陵,你以为青雨她们说的话是我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骗取你这个承诺?” 她说不想欠人,还说还他,走出这里出了事也不关他的事。这么急于跟他撇清关系,当他是洪水猛兽会伤害到她?他的用心她难道就看不出半点来? “或许有这个可能。”她很诚实地勾勾唇角,表示自己也确实想过这个可能。 “安陵!”几乎是怒吼却刻意将声音压制着,赫连烬一点也不怜惜地将她往怀中一拽,两臂如铁般紧紧将她箍住。头埋在她颈间,怒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扪心自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反感?” 怀中的鱼璇玑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但她没有喊一声,面对他强势的拥抱也没反抗。聪明如她自是明白此刻自己不是赫连烬的对手,只是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寒意让她感觉到一股心冷刺骨。正常的人体温都是热的,可他随时给人的感觉都是冷冽如冰,想来是后天之故,应该是修炼了某种武功或是常年呆在寒冷之处的缘故。 “你是不是修炼了寒冰诀?”又气又怒的赫连烬乍一听她这么问,两道眉就拧了起来,顿时觉得气也不是恨也不是。他问东她说西,典型跟他唱反调。 “修炼到第几层了?”寒冰诀乃是一种以冰寒内力为基,极难以修炼强大武功,练到最高层的时候便能冻冰千里抵御万军。赫连烬应该就是练的这种武功,回想起在阴阳泉时他说的话,可能是幼年时中了什么奇毒,修炼这门武功来抵御毒气。只是不知面对死士的时候他为何不用寒冰诀,若使用了也不至于弄得满身都是伤。 “你这是什么意思?”寰宇之内但凡知道他赫连烬名字的人都知晓,他最厉害的武功就是寒冰诀。她刚才问的话里似乎有探寻的意味,仿佛并不是很了解他的事,问他修炼到几层,难不成被他一吼突然转性了想对他好?赫连烬很明智地觉得,这点几乎不可能。 被他抱得太紧,鱼璇玑终于有些气喘了,伸手在他胸前一推。赫连烬也听到了她稍粗的喘息声,继而顺其自然地放开她。离开他的怀里,鱼璇玑霎时感觉到萦绕在周身的寒气渐渐散开,呼吸也顺畅多了。她挑眉,斜睨着他道:“我知道有什么办法让你能修炼到最高层,虽然你的毒已经解开了,但若是练就最高层对你日后征伐沙场绝对有好处。” “你说什么?”赫连烬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有问题,狐疑地瞧着站在离自己一步远地方的鱼璇玑。 “莫须年,九吾隐士居高山雪洞,日观万里雪峰于朗日下终年不化。时有雪山灵狐出没其间,隐士见其毛发雪白灵智通透,心甚喜之,诱养身侧。夜中梦灵狐悬于一方玄冰上,翌日醒来寻觅久久,终在一薄冰之后见灵狐长尾摇曳卧于玄冰之上,果如梦中所示。隐士欣喜,上前一观赫然见冰上刻字,所书乃寒冰诀之修练秘诀。”鱼璇玑不快不慢说完这段话,问道:“这几句话你应该不陌生。” 那话是寒冰诀的出处,写在寒冰诀秘籍的扉页上。 赫连烬脸色未变,语气里却有着吃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关键是我能助你突破目前的瓶颈。”她咧咧嘴角,不知意味地看着西南的方向,道:“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就不再相欠了。” 她阻止青雨割舌并不是被青云的话感动,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跟自己树敌,得罪赫连烬身边的人。她本就势单力薄,更该韬光养晦,而不是去计较那些个小事。 “看来本王救你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赫连烬很是嘲讽地撇嘴,他堂堂一代战神向来都是万众瞩目威风八面,何时用这种讽刺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以前他觉得自己性子冷些脾气也沉稳,不会像他皇兄烈帝那样性子暴躁。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之前没有人能勾出他的暴躁来,而现在那个人出现了。 她不屑领他的情,他却故意将它们加诸在她身上让她不受也得受,而她便想方设法地跟他划清界限。 这次,她发现自己修炼寒冰诀遇到瓶颈,便利用这个机会要跟他斩断恩怨。一时间,他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悲,满腹复杂。 鱼璇玑听出了他话中的嘲笑,恍若不知。上前想要查看下他的脉象,在抓到他手腕的那一刹那赫连烬突然甩手,也不理会她扬长而去。 你或许不屑,可我必须要这么做。她眼底眸色渐深,亦转身离开。 ------题外话------ 哎,这两人似乎就没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 第71章 暗杀皇帝,谁的势力 “爷。”在书房外面等候的赤焰还没瞧见赫连烬的身影,便感觉到周边有寒气袭来。眨眼间墨黑的袍子从假山那边闪出一角来,马上就见赫连烬跟个大冰块似的浑身冒着冷气出现在他视野中。 赤焰身上一哆嗦,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那位惹到了不怎么发脾气的爷,更加小心地退在一边生怕自己被迁怒了。 “进来。”推门而入,赫连烬的语气又冷又寒。犹豫了刹那才进来的赤焰觉得自己真心悲剧,又不是他惹怒爷的可偏偏又他来承受怒气。 “爷。”赤焰先是小心地喊了声,看他还是沉着脸便知趣地垂下头假装没瞧见,道:“今天得到消息,襄惠帝在昨夜的刺杀里受了伤,伤得并不重却中了神仙散的毒。皇后命太医给襄惠帝换了血,我们的人回报消息的时候襄惠帝已经醒来了。” “现在左右武卫的人满大街地巡查,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抓到。中午的时候,司空凌得了襄惠帝的旨意去搜查了那座禁宫,就只找到了一具尸体,司空珏则在府中悠闲度日,比任何人都轻松。” 赫连烬眼眸动了动,眉心蹙了下,道:“确定襄惠帝中的是神仙散?” 九寸肠、神仙散、黄泉酒,这三样被称为当世三大奇毒,中毒者无药可救,最后只能毒发而亡。他幼年时中了九寸肠和神仙散,幸运的是当时遇见了一个人,那人给他弄药排毒叫他修炼寒冰诀镇压体内的毒素。一晃过去十五年,耗费了太多心血最后寻到了阴阳泉,才把剩下的毒给清理了。 他千里迢迢从西邺来到炎京除了寻找两样东西外,还有就是驱毒。只是他没想到鱼璇玑也知道阴阳泉,好像比他更懂得如何使用。 若襄惠帝真是中了神仙散,那么就必须靠换血这个办法苏醒,只是以后身体会越来越差。若是再不立下储君,天诀的皇子夺嫡就会愈演愈烈,内乱一起对帝月或是星池来说都是件好事。 “爷,传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不过有件事倒是不妙。”赤焰眉头紧皱,“天诀那些老顽固知道咱们的人也在皇宫露面过,就把刺杀襄惠帝的脏水泼到了咱们的头上。还说我们帝月故意派人刺杀,找东西只是幌子。” 天知道他家爷进出天诀皇宫如入无人之地,想要神不住鬼不觉地杀了襄惠帝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哪里还会让人知道。那些文臣铁定是脑子被驴踢了,要么就是被门缝夹残了。 “那我们的人有没有查到那群刺客的来历?”赫连烬越想越不对,先前司空珏被刺杀,现在又是襄惠帝和司空凌。前后时间相差太近,还偏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炎京的局势真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赤焰摇头,沮丧道:“他们完全像蒸发了,别说我们,怕是连他们天诀的人都找不到半点踪迹。” “这事太不简单了。”赫连烬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两眉皱着,显露出沉沉的思索来。“襄惠帝遇刺,百官之首的丞相没在上阳宫那里呆着,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哦,襄惠帝遇刺的时安禄就在跟前,他还有口气没晕过去的时候吩咐安禄派人封锁炎京。”赤焰解释道。 赫连烬眉头未松,又问:“那灵狐呢?” “司空凌的人在宫里找到了灵狐的踪迹,那小东西机灵着呢,他们没办法抓着的。”赤焰一想到那个浑身雪白的碧眼狐狸,嘴上也带上了笑。 “如此便好,碧瑶阁那边没出什么事吧?”鱼璇玑一心想着要离开他,虽然满心不喜但他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免得她太莽撞反而露出了马脚。炎京此刻已是风云涌动,司空凌早先就对她有所怀疑。他得把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才能保证她基本的安全。 赤焰回禀道:“赤冰找了个身形跟六小姐差不多的人在碧瑶阁呆着闭门不见客,短时间内不会有破绽。”他想了想准备问赫连烬是不是要把鱼璇玑送回去,但想起青雨说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鱼璇玑对赫连烬的不喜欢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想劝他又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受不住赫连烬的寒气,只得作罢。 “你传消息过去,后天晚上我会让安陵回去,让她做些准备。”强行将她困住是不行的,暂时成全她放她回去。 “……”赤焰嘴巴一张很惊讶地抬头朝赫连烬看了眼,遇上他冷冰冰的眼神,马上把嘴巴合上。忽然想起件事,道:“爷,皇上发了金牌令箭让您在十一月十五之前赶回去。” “什么时候的事情?”赫连烬微讶,旋而将眉头拧了拧,道:“西邺那边出事了?” 赤焰摇头,道:“西邺无事,皇上只说有要事,要爷必须赶回去。”他也好奇着,西邺那边好好的到底有什么事要发生,非得让爷回去。他们都想回去了,但是此次来炎京还有两样重要的东西没找到,这么回去真有些不甘心。 “你给皇兄回信,就说我会及时赶回去的。”赫连烬心里有算了算日子,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从炎京到西邺快马加鞭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那么有些事他注定是没法完成了。 “那咱们还有东西没找到,怎么办?”赤焰愣了下,他还以为赫连烬会推迟日子回西邺,若按期回归那他们在这里的日子就不多了。 赫连烬双眸稍眯,道:“或许是天诀气数未尽,这两样东西暂时不会被我们找到。你速去安排人把炎京的事处理好,本王要提前见襄惠帝。” “提前?”赤焰眉毛几抽,看主子一脸沉色也就不再多问,将话题转开。“爷,那无影楼的人在千波湖畔行刺的事情还要继续查下去么?”那晚鱼璇玑在千波湖遇到刺客,跟着又误伤在死士手中,赫连烬早就派他们的人去查了,但还是没查出雇主是谁。 却意外得知,无影楼三大执事之一的妙风已经秘密到了炎京,可无人见过这妙风如何模样。无影楼是江湖组织,他们若非受命来这里,那么则是来执行任务。除了襄惠帝和司空凌遭遇的刺客,炎京的大臣们并未有损伤者。赫连烬也猜想过无影楼妙风来炎京和刺杀襄惠帝有关,可转念一想若真是那样襄惠帝岂能是中了毒而非一招毙命,实在不像是无影楼的风格。 看似平静的炎京不知有多少股势力已经渗透进来,暗潮汹涌,若等到暴风雨来的那天,炎京可能会淹在这场风暴里。 “继续查。”赫连烬背对着赤焰,黑色长袍包裹的欣长身躯魁岸如山。 ------题外话------ 咳咳,话说你们都潜水了吗,? 第72章 yu擒故纵,花间灯会 这两日鱼璇玑一直呆在屋里,除了养伤就是撰写如何破解寒冰诀第五层到第十层之间可能会出现的问题。赫连烬没告诉她他到底炼到了什么地步,但以寒冰诀修炼的困难程度而言,能修炼到第五层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偶尔她会想一个问题,是不是真有前世今生?司空珏在面貌性格上跟司空天很像,连武功都是练的同样的一门。赫连烬则学了花阡陌的寒冰诀,这两人从前世与她便有纠葛,莫非她重生便是为了了结与他们的宿世恩仇? 这个问题她想过,但却说服不了自己,更多的只能归结于巧合。时间也不过五百年,她岂能因为某些相似就断言他们是前世的那两人。 鱼璇玑嗤笑地望着窗外随风打卷儿落下的枯黄树叶,从出了青雨的事情后赫连烬便没有再见她一面,就连伺候她换药起居的青云都敛住了自己原本的性子,沉默安静做完事情就走开。她背后的箭伤也结痂了,估摸着回相府应该不会被人看出什么。凉薄如水的眼落在桌案上被风掀开一角的纸张,心里忖度着是找赫连烬把东西给他还是直接交给青云…… “吱。”紧闭的门扇被推开,卷着冷香的风一下灌进来,转来眸中落入赫连烬渡着夕阳余晖的高大身影。长发绾起发束银冠,身着深蓝色波纹交领长袍,以金丝绲边,浑身透着种如珠似玉灵通清练的气质。他此时没带人皮面具,俊美无俦的脸有半侧暴露在暖色的暮光中反泛出柔亮的淡光,半边落入浅淡的暗影里,眼眸半垂殷艳双唇抿着,眸中乍然泻出脉脉光华,宛如静夜深蓝海天之际缓缓升起的一轮明月。 见着如此的他,鱼璇玑微微晃神,须臾便又回神来,伸手拾起桌案上写满字的纸卷。 “这个给你。” “今晚是花间灯会。”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不同的话。说完,又同时挑眉朝对方看去,这一眼便又是索然无话。 暗蓝色的眼对上黝黑无底的墨玉瞳,赫连烬率先打破沉默,道:“本王已经吩咐假安陵从相府出来,今夜就借着花间灯回去。” 他用的称谓是本王不再是我,但语气中却带着股不自然。微有错愕的鱼璇玑察觉到这点,但也没有多嘴问什么,只是把手中整理好的纸卷交给他。黄昏的光从窗棱格子里透进屋中来,在纸卷上落下浅碎的光点,她拿住纸卷的手白得异常几乎要通透了般。赫连烬悠远的目光从她脸上转移到那没有肉的手指上,眸色深深,让人看不透。 “你不想要?”鱼璇玑蹙着眉,斜斜朝他看了眼。 “你曾说这是本王该得的,本王若是不要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赫连烬展唇而笑,微微翘起的嘴角上却是带着丝丝嘲讽的意味,话语中“辜负”和“心意”两个词语气偏重,听在耳朵里免不得让人感觉到些别扭。伸手朝她手中的纸卷一扯,将东西拿在了手里。 鱼璇玑微愕,很快便又见怪不怪了。或许从青雨事件开始,赫连烬便对她失望了,冷嘲热讽又如何?他们之间,总算是斩断了那些七七八八的牵连。想到此,鱼璇玑心里升起一抹愉悦来,将近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唇上勾出浅笑的弧度,不似寻常冷笑而是出自真心的笑意,那小小的动作让清秀的面庞也有了生机活力,流淌着浅淡的耀目光彩。 赫连烬面上如同被淋上了厚厚的冰层,捏着纸卷的手指收的极紧,带着身冷气一言不发地就走出去了。 鱼璇玑不予理会,走进内室躺在榻上好好休息一番。今晚是花间灯会,那她正好趁机去街上瞧瞧有什么异常。 殷朝时,南方有小国名曰花间,国人以种花养花为好,每年都要进贡无数花木珍品。殷崎帝年老,太子奉命监国,其良娣孙氏乃花间国公主,为讨她的喜爱太子便下令在十月中的时候仿照花间国都一年一度夜游赏花的风俗在炎京弄了个灯会。为了让孙氏有回到家国的感觉,这场灯会是与民同乐空前盛大,自然是博得佳人心中欢喜。 后来,十月花间灯会渐渐成了炎京的一大习俗,几百年来盛而不衰,颇受百姓喜欢。 这次出来为避免招人耳目,鱼璇玑和赫连烬等人都是易了容的,却也不是夫妻装扮,看样子更像是兄妹。街上热闹如旧,马车缓缓在路上行走着,听着车外人声鼎沸的欢喜声音,似乎让人心情都跟着飞扬起来。鱼璇玑撩开左侧的帘子,瞥见骑在马上的赫连烬,他满身寒气一脸的生人勿近跟街上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几不可见地蹙动眉尖,鱼璇玑顺手将帘子放下,当做没看见。马车在街上行驶了两刻钟左右,在一家店前停了下来。车帘被赤焰掀开的时候,映入眼中的便是恍若白昼般亮堂的店铺。鱼璇玑下车来抬头一望,原来是炎京有名的两大制衣坊之一的霓彩坊。 跟假安陵约在这里?鱼璇玑将疑问的目光对准他,赫连烬僵硬地点头便迈进了霓彩坊。 “公子,小姐,里面请。”她还未跨进门口,热情的小二就迎了出来,进了店内马上便有有人前来指引。“两位是要买成衣还是布料做衣服?是给公子做还是小姐用?或者您两位都要?我们霓彩坊不仅成衣卖得好……” “我们爷想给小姐添置几件新衣,带我们去成衣那里看看。”瞧着冷面和赫连烬和清冷的鱼璇玑,赤焰主动站出来解说道。 小二瞧他们都其貌不扬,但穿着富贵,心想着可能是做生意的暴发户什么的。而且男女两个主子都是冷脸人,自己说了半天都无动于衷,讪讪道:“那好,请这个爷和小姐随小的到这边来。” 霓彩坊的生意很好,即使是晚上还是有不少人来光顾,鱼璇玑随意地翻看着,墨玉眸子却在打量着周围的人还有那个迟迟没有出现的“安陵”。奇怪,赫连烬既然已经安排了,那人也应该到了,现在还没瞧见莫非是半途上出了什么岔子?会不会有人看穿了假安陵的身份? 思忖间,赫连烬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高大的身躯将娇小的她完全挡住,传音道:“再多等等。” 落入他身体阴影中的鱼璇玑只是将眸子垂下,佯装看成衣的样子。赫连烬紧抿着削薄的唇,眸光似浅却深地落在她被烛光照的明晰的侧脸上,半晌后才把目光移开。 “咦,十皇子殿下,请进,快请进。殿下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刚侧开,就瞧见柜台那里正在算账的掌柜一脸花儿似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朝门口那里迎了上去。两眼眯起成一条线般望去,果然见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司空凌。他身边除了侍卫左岩,还有两个十四五岁左右模样的女子,仔细看正是他们等了许久的假安陵和拒霜。 听到动静的鱼璇玑不着痕迹地朝那里望去,看见和假安陵一起出现的司空凌,眉头微皱。 “安陵过去看看,十皇子,失陪了。”假安陵面覆冰霜,对他只是疏离地点头,便领着拒霜朝鱼璇玑他们这边来。那言行间的动作神态,还真把平日的她学的惟妙惟肖。司空凌英武的面上没瞧见什么不悦的神情,走到放布料的地方瞧着花花绿绿的布匹。 店内一些买东西的女子看见他的出现,小心地低着头却又忍不住朝他身上打量,可司空凌完全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布匹上,身边的左岩少年老成如同一个小煞头般矗立在他身侧,不悦地瞪着那些觊觎司空凌的人。 “我就要这个。”鱼璇玑低声说了句,随意抓起一件墨绿色的襦裙入内去换装。假安陵拿了件冰蓝色的襦裙和襦衣,吩咐拒霜在外面等着,也跟着进去了。 ------题外话------ 花花钻钻啥都求! 第73章 人在眼前,相逢不识 “见过六小姐。”霓彩坊为了让客人满意,特意在店内一侧设了几个单间,相中衣裳的人可以入内去换上看是否合身得体。鱼璇玑进去时,假安陵借着帐幔遮掩跟她入了同样一个单间内。看着到她,虚虚见了个礼。 “我们把衣服换过来。”鱼璇玑动手解开身上的襦裙,道。 假安陵应了声是,接着道:“身上的衣裳破了,六小姐直接换上这件便可。”她说着也快速脱下身上的襦裙把鱼璇玑脱下的换上,顺道解释着:“爷本来安排我们在这里调换身份,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醉汉,拉扯中把袖子撕开了一些。是司空凌出现解围的,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企望小姐恕罪。” “哦。”声调扬高,换衣的鱼璇玑抿了抿唇,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假安陵在路上遇见醉汉纠缠,司空凌出现,这会不会是被人设计好的?而他竟放下皇子的身份陪假安陵来霓彩坊,是对半卷江山堪舆图有兴趣还是为了试探她什么? “他问了我为何出现在街上,问要不要他派人送我回相府。我借衣裳坏了要来霓彩坊,他说顺道就跟着过来了。”假安陵私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鱼璇玑此时带着人皮面具的容貌来。 鱼璇玑闻而不语,两人又把头发和发饰换了,鱼璇玑就先一步出去。 “小姐,换好了?”拒霜看门打开,快步上前来,鱼璇玑手中换下的衣裳。瞧了她几下,笑道:“小姐真美。”她的美不在于外貌如何,而是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清冷中透出高贵,如天上皎皎明月,无双华溢,无论在哪儿都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走吧。”鱼璇玑不快不慢走到正在布匹摆放柜前跟司空凌推荐布料的掌柜面前,道:“掌柜的,这身衣服多少钱?” “我送你吧。”掌柜的看见她已经把衣裳穿在了身上,正要回答她的问话,沉默了半晌的司空凌突然开口。 鱼璇玑垂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裙,拒绝道:“丞相府的钱还买得起这身。”他们一个是未婚皇子一个是闺阁小姐,无亲无故如何能收他的东西?虽说皇后将她内定为司空凌的侧妃,可她要的却不是小小的侧妃之位,此刻传出什么对她的计划不好。 “就……”司空凌两道粗黑的剑眉带着蹙意,黑曜石般淬亮的眸子快速地闪过什么,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敢问您是丞相府的哪位小姐?”一瞧气氛不对,掌柜的插了句话进来。 站在鱼璇玑身后的拒霜正着脸,一字字道:“我家小姐是相府的六小姐。” “原来是安陵六小姐,请恕老夫眼拙,您身上的衣裙都不要钱。”掌柜的听拒霜爆出身份,当即笑开了。“三爷吩咐,六小姐在炎京白家任何店铺里买东西都不需要钱。” “白逍?”鱼璇玑后悟地想起来,霓彩坊正是白家的产业。进来时都没在意到,想必赫连烬将对调身份的事安排在这里,就是知道白逍和她有段交情。倘若假安陵之前漏过马脚被人怀疑,查到这里就算还有什么不解都归根在白家去了,更何况正主也回来了。什么试探揣测,遇到她也便也不存在这些问题。 他没有食言让她顺利又成了安陵,还将自己做过的事掩得不漏分毫。赫连烬的心思真是细腻,连这么小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掌柜的看她不解,便解释道:“三爷离京前曾下令,说小姐跟他是挚友,而且三爷还得过小姐的恩惠,所以下令但凡小姐看中白家店铺的任何东西,都分文不取。” “他倒是大方。”她跟白逍见面的次数板着手指都数的清,若说得明白些那也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什么时候把他们的关系上升到挚友了?这点,她还真是不清楚。 “小姐您千万不要给银子,若是被三爷知道了,老夫这掌柜就做到头了。”掌柜的听她说话的语气似乎不想要这白来的东西,连忙摆手。 司空凌侧眼在两人之前看过,道:“白三少也算有心了。”这话听着不过是赞扬白逍得人恩惠涌泉相报,可鱼璇玑却觉得他话中有话。 “既然他那么好心,我收下了。”鱼璇玑眼波流转,像是有些为难地想了半天,最后给出了这个个回复。刚说完,十分敏锐地感觉到背后有一道极其冰冷的目光正射向自己。她垂头敛眸,当做没发现。 掌柜的听闻心中顿时松了,转而向司空凌说道:“十皇子,这云水缎放眼整个天诀也就一匹,绝对是华贵无匹。”说话间,从小二的手中接过一个长长的盒子,打开一看盒中放着一匹大红色的华美锦缎,只稍稍那么一眼就让人被它的精致华贵给吸引了。 “好,就它,送到十皇子府,会有人带你去账房领钱的。”司空凌显然很是满意眼前看到的云水缎,价都没问直接就让人送到府上。 “殿下放心,马上派人送去。”掌柜的脸都快笑烂了,没想到这生意不怎么好的晚上还能卖出这么贵的一匹缎子,心里都乐开花了。 一个大男人买布料?少见!鱼璇玑适时道:“十皇子,安陵想出去看看,就先失陪了。” “今夜是花间灯会,本殿也想去凑凑热闹,为避免先前的事发生,六小姐不介意本殿陪着吧。”司空凌忽视了她想甩开他的意思,问道。 “十皇子愿意,自然是可以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她拒绝也无用,索性同意了。 “请。”司空凌很有风度地让她先行,鱼璇玑便领着拒霜出门。那边看了很久戏的赫连烬脸色沉暗,浑身更是散发着森然寒气。他大步流星跨出门去与回转身的鱼璇玑来了正面相对,两双眼在灯火涌动的迷离夜色中相遇,看到的都是对方眼底那层厚厚的冰。 身体侧开的瞬间,两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各自迈步。纵使人在眼前,也是相逢不识。 ------题外话------ qiubaoyang求包养啊! 第74章 夜游灯会,掷花盈车 前两日才出了刺杀事件,原本风声鹤唳的炎京却因为花间灯会的到来渐渐摆脱那种沉闷的窒息,街上欢快的气氛萦绕在炎京的每个角落里。 街边的摊点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灯盏,有动物形状也有人面花草等,几乎是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提着一盏。除却人手一盏的花灯之外,街上最多的便是属那些栽在花盆里恣意开放的花朵了。因为是秋天,时令的鲜花以菊花为最,当然还有桂花、一串红、雁来红、美人蕉、木芙蓉、蜀葵、睡莲、紫茉莉、玉簪花、芙蓉花、茶梅、月季等等。 有的花装被剪下枝头装在木桶里,行人出点小小的钱就能买到几支。行走街头,但凡提灯的手中多多少少都有鲜花在手。 “小姐,这些灯和花都好漂亮啊。”久久不怎么出府的拒霜看见满街的鲜花和灯,两眼睛不够看地望着这边忽略了那边,满脸都是欢喜的神情。 “喜欢就去买。”鱼璇玑心想平日里在相府中不能随意出来,把她憋坏了。拒霜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女,正值喜欢热闹的年纪,便也不以规矩压着她,让她随性。 拒霜一听,惊喜道:“小姐,我真的能买些带回去?”她的嗓子经过一番调养,现在已经没有了沙哑,带着少女的清脆悦耳。 “自然。”鱼璇玑点头,眸光淡淡地在周围看去。那些繁华热闹就近在眼前,她却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无法融入其中半点。 司空凌跟她平行着走的,两人相距不过半臂的距离,他黑中透着光亮的眸子看着她,沉稳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你没有想买的灯么?今夜出游总得带盏灯去灯神娘娘那里祭拜,才算圆满。” “这世上从无圆满的事,我出来不过是散散心,不是求圆满。”她淡漠地笑着,看着一个摊点上的玉簪花灯微微出神。“桐封王真是受百姓喜爱,他喜欢玉簪花,这大街的花灯中随处可见各种形状的玉簪花灯。” “六小姐对桐封王有何看法?”出于私心,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鱼璇玑挑眉侧脸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殿下希望安陵对桐封王有怎样的看法呢?”他对她有怀疑了,但若是怀疑她跟司空珏之间有什么,他绝对查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这世上又有谁知道,司空珏被她怨恨着,不过是受了某个人的牵连而已。 “小姐,我买了。”拒霜提着一盏芙蓉灯和几支芙蓉花跑过来,宝贝似得把花抱在怀中。鱼璇玑见状勾唇不语,拒霜的样子倒是十足喜爱这些芙蓉,倒不枉她当初给她取名为拒霜。拒霜者,芙蓉别名也。 “走吧。”炎京今夜还有别的热闹,去瞧瞧也好。 司空凌英武的面上浮出淡淡微笑,道:“今夜华家会献出一只仙华琉璃盏,据说此灯十分精巧美丽,时候也差不多该到了,我们去看看?”话中诚意相邀,鱼璇玑不经意地撞见他眼中不似作假的眸光,点点头。 叮叮——当当——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远远而来,在喧嚣的人声中恍若一道仙乐突然注入,好奇的人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四下张望起来。 “咦,快看,那是清荷姑娘的香车。”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安静了刹那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伸长脖子朝着车子来的方向张望着,嘴里热情高昂地喊着清荷的名字。 鱼璇玑被司空凌带着站在人群外围,朝越来越近的马车看去。车夫是个年轻俊秀的小厮,车子左右各有两个容貌端正一身青色劲装的男子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随马车而行。马车四角挂着银色的铃铛,车上没有车壁,四面用金钩勾着昂贵的红色绡纱,纱帐内还挂着白玉珠帘,一颗夜明珠悬在车内顶上,如月光照拂,在车内镀上一层银色纱幕。 清荷身上穿着青色的叠花蝴蝶绣绿荷的诃子,下穿同色流云百褶裙,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外穿黛绿色广袖敞肩的大襟衫,露出大片香滑的肌肤。她一改昔日所见的清如雅荷,头上绾着繁复的九天朝环髻,斜插着两只碧色玉簪,头顶簪着一只硕大的金色云垂凤鸣流苏钗。脸上薄施粉黛,长长的流苏垂在额心,迎着夜明珠光辉那一点殷红的梅花钿耀目逼人。启唇浅笑,美目中光彩流盼,盈盈一望,那似嗔似怨的模样惹得男人们莫不心猿意马。 “我看见天仙了——” “啊,她好美,好美!” “我要是能靠近她一点,就算死了也无憾了。” “清荷姑娘,清荷姑娘……” 男人们的呼喊声高涨,不知从谁开始朝清荷的车上投了一朵花,跟着其他人也把自己的花朝清荷的车上投去。清荷端坐在车中,车摇帘动,恍若置身在一片月海中。那些投来的鲜花从珠帘中穿过落在帘下,她只是柔柔地望着,笑而不语。 花间灯会上,有钱人家的小姐们都会坐着各自的香车游街,行人见了喜欢的便将手中的鲜花投掷在车内。没曾想,她还能见着这样掷花盈车的场面。 “那位清荷姑娘真好看。”拒霜在千波湖画舫上曾远远地见过清荷一面,如今近看才发觉这女子真是美,她身为女子都快看痴了,不愧是天诀三大美人之一。 “名动天下,裙下之臣无数,自然不会是一般姿色。”鱼璇玑淡然地看着远走的马车和追着马车掷花的人,身子微扭,正好遇到司空凌的目光,似笑非笑。 那样子似乎是指司空凌曾经跟清荷一起游湖,可能也是她裙下之臣之一。司空凌稍稍一顿,皱眉道:“六小姐想多了。” “安陵没想什么,殿下此话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她巧言辨过,眸子里隐过讥诮,拉着拒霜朝历年华家举办夺灯大赛的地方去。 司空凌微微沉了脸色,望向她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左岩靠近来,低声道:“殿下,我们要不要暂且回去?” “不用,没弄出她的意图前我们暂时跟着她。你派人告诉武陵侯和丞相,让他们密切注意炎京的动静,免得漏掉了鱼儿。”昨夜他的人查到,帝月有大人物来到了炎京,他秘密布置就是为了一举擒获那人。若刺杀襄惠帝是帝月刺客做的事,那么那人注定是有来无回! 今夜,天罗地网,等着你! ------题外话------ 清荷其实也是个重要人物呢,伦家打滚求支持哦! 第75章 英雄救美,三美齐聚 华家是天诀的制灯名家,宫里很多灯盏都是在华家订购,王侯权臣之家也多用华家的灯盏。每年花间灯会的时候,华家都会制作出一盏别致的灯盏献出,只要能答出三道题者便能将其取走。听说,前两道题很容易,后面一道则是历年来的难题。至于怎么个难法,每年都没有个准儿。 鱼璇玑带着拒霜赶到华家专门搭建起来的高台那里时,台下已经围满了人。最外面停着无数香车软轿,带着丫鬟的小姐们也不计较跟百姓挤在一起,使了劲儿地朝前面挤。鱼璇玑看人实在太多,远远地站在稍高的一处,这样就能把台上台下的情况一扫眼底。 “小姐,你不想要那个漂亮的灯么?”拒霜看她站得那么远,奇怪问道。 “灯不过就是照亮用的,漂亮与否又如何?”再华丽的灯塔也只是灯,永远成不了夜明珠。 拒霜似懂了地点点头,低头闻了闻怀中的芙蓉花,笑着站在她身边伸着脖子朝那边看。那边叮铃铃地一阵阵铃声夹着马车的轱辘响起,有人转头去喊了句“清荷姑娘的来了”,跟着原本很多在往前挤的人顿时把目光聚集到了后面。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挑开珠帘,丫鬟递上手去让那人扶着,一角黛绿色露出来,美人含笑凝娇的俏脸跟着暴露在大众眼前。 “啊,真的是清荷姑娘啊!”完全看清楚了那张脸,很多人忍不住惊喜地喊起来。 被扶下来的清荷温婉地笑着,四个侍从站在她身边将她保护着不让人靠近,六人缓缓地朝高台那里去。 “呦,这不是多日前在阑珊阁一舞的清荷姑娘吗?”他们还没靠近高台,一个高昂的男音传来,跟着就见满身富贵打扮的华衣公子带着群人从不远处走来,满脸淫笑贪婪地盯着清荷那美丽的脸,惊喜道:“清荷姑娘,你和本公子真是有缘啊。” “这位公子,小女子不认识你。”清荷被这人淫邪的目光看得心中作呕,强压着不适笑了笑,转头不想跟他多做纠缠。 “我乃是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清荷姑娘在阑珊阁跳舞的那晚,我还派人送了你一支足金金步摇。”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清荷,脑子里想过无数种将她压在身下的香艳画面,越想浑身就越燥热,看她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围观的人看着他那种赤裸下作的目光,只觉得他玷污了清荷的美好,恨不得将他暴打一场。但想想他的身份,众人又没人敢出手。镇国公府大公子刘章,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姑姑乃是三皇子司空琦生母刘妃,在宫里是个惹不起的人物。这刘章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几乎成了炎京的地头蛇。 清荷貌美如花,奈何是个风尘女子,偏偏还遇到了地痞般的刘章,哎…… 很多人眼见佳人受难,想救却救不了啊! “送礼的人太多,清荷也记不得了。”她无论在哪儿都会收到男子相送的礼物,古玩珍奇更是数不胜数,堂堂一个镇国公大公子就送了只足金的步摇还想要她记住,真是可笑之极。打了个眼色跟随来的侍从,丫鬟在人前为她开路,主仆俩根本不理会后面的刘章,朝高台那里靠近。 刘章看她当众不给自己好脸色看,想要追上前去却被她的侍从拦住,当即恼羞成怒,吼道:“小贱人,给脸不要脸,你找死啊!” 闻言,清荷面色一变,指甲掐进肉里弄出道道红痕,胸口堆砌着满满的怒火。顿了顿,也不管刘章怎么骂,继续往前。两边的人见了都给她让出条小道来,之后马上又堵死了路。刘章被她的人缠住进不去,朝身后怒喝道:“你们这群草包,还不快去把那个娘们儿给公子抢出来?”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极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霸土匪,胆小的妇人们被吓得花容失色,男人们秉承着我不犯你各干各事的原则又朝高台那里挤,一时间刘章的人根本靠近不了清荷半分。突然,有个人从人群中高高弹起飞入半空,手中甩出一条鞭子一下就缠在了清荷的腰上,黛绿色的倩影顿时如风般被扯,随着鞭子的弧度抛入半空中。 “张横,别摔着她了。”原本还在发怒中的刘章瞧见自家的人已经把清荷给扯出来,怕把她摔坏了,急忙喊道。 那叫张横的男子刚想回答他的话,突然觉得发觉缠在清荷腰上的鞭子竟然在这时松开了。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空中坠落,他想救也来不及了。清荷一张脸剎白连尖叫都忘了,地上的人看的心惊胆战,呼吸都快凝滞。危及中,一道白影似云朵般飘来,长臂一揽便将急速下落的清荷接住,黛绿和白衣纠缠在一起,两人身体缓慢如螺旋般稳稳落地。 清荷有些呆呆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眼底泪花涌动,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啊,这位公子长得真俊啊!”看见佳人被救,围上去的人惊喜地发现救人的竟然是如玉无双的男子。妇人小姐们听到这样惊呼,都挤着朝那里看去。高台上明亮的灯火泄出来,照着他一身白衣闪闪夺目,精致的眉目稍稍松开,将她放稳在地上抿着花瓣般的唇,支字未言。 清荷煞白的面上突然染上层红晕,掩不住心底的喜悦,垂头低声道:“多谢王爷救了小女子,救命之恩,定当重谢。” “不必。”司空珏淡淡而笑,宛若花开那一刹那的美妙的瞬间,可说出去的话却让她心凉了一截。 “清荷姑娘,你没事儿吧?都怪那些蠢人差点伤了你,啊……”刘章不怕死地跑过来抓着清荷的手腕,一脸殷勤地献媚着。话还没说完,只听咔一声,手腕上剧痛,仔细一瞧竟是司空珏两根手指夹着他的手腕,而那声脆响明显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刘章疼得尖声大叫,额头上冒出都豆大的汗珠忙后退了两步,怒瞪着眼朝对他下手的人,脸上的怒气顿时变成了惊慌:“王……” “镇国公虽然位高权重,但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不该做,刘公子应该会清楚。”巽风上前来挡在司空珏和清荷跟前,板着张脸不悦地朝刘章说着。 刘章汗如雨下,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吓得,支吾着说了句明白,夹着尾巴待人就跑开了。众人看他狼狈逃窜的模样,哄然大笑起来。 司空珏见问题解决了,转身似有想离开的意图,清荷正想拦住时一道嫩黄色的身影乳燕投林般朝他怀中扑了过来,欢喜地叫起来。“珏哥哥,四皇兄和七皇兄真没骗我,果然在这里遇见你了。” “十一公主?”司空珏堪堪一避躲开了那人,看清她的容貌,暖玉般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道:“我还有事,让他们陪你吧。” 司空宜可说了,四皇子司空久和七皇子司空书说在这里能遇见他,他们对自己还真是惦记! “不嘛,珏哥哥。”司空宜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放,看清荷也在不由分说地在他们中间一挤,小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道:“宜儿才来你就要走,你是不是很讨厌宜儿啊?四皇兄和皇兄他们马上就来了,珏哥哥你就陪我等他们,我难得出宫来,咱们就好好玩一晚,好不好嘛?” 巽风上前来,垂头恭敬地朝她道:“公主,王爷还有要事要办,不能在此多做停留。” “主子都没说话,你这个奴才多什么嘴!”司空宜一听就不乐了,公主脾气上来朝着巽风不客气地就是一吼。 浅棕色的凤眸里溢出淡漠的冷意,司空珏抱拳道:“本王的确有事,就不在此处陪公主了。”说罢正要走,人群那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笑声。 “子玉,今夜有良辰美景,这般走了岂不可惜?” 司空宜和司空珏的一番对话中,周边的人隐约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惊讶之余看着司空珏的目光也变得崇敬起来。此时又听有人喊他子玉,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肯定是京中的权贵,百姓们很是直觉地让出一条道来,让那声音的主人通过。 不算宽敞的通道中,司空久身着墨色银色提花织锦绲边的交领广袖长袍,头戴暗金镂空发冠贵气逼人。他身边跟着走来的司空书一身青色暗花绲边的交领长袍外罩对襟系带的大衫,一副十足的书生模样,让他本就俊美的人更添一份书生的文质彬彬。这两人一出现,女子们更加面红心跳,站在就不愿意走。 “四皇兄,七皇兄,你们终于来了。”司空宜瞧见他们出现,面上一喜松开了抓着司空珏袖子的手,左右瞧着狐疑道:“你们不是说还有人要来么?怎么没瞧见啊?” “那是丞相家的大小姐,应该快到了。”司空书含笑跟她解释道,眼睛却是看向司空珏。“宜儿调皮,劳子玉费心了。” “珏见过两位殿下。”司空珏朝他们点点头,算是见礼。司空久等人也互相点了点,大家算是打过招呼。 “怎么又是安家的啊?”司空宜一听丞相家,顿时脸上一黑满心不爽快。 “相府嫡女可是出了名的温婉娴淑,比你这呛口的辣椒顺多了。”司空久看她黑脸,不由打趣儿起来。 司空宜嘴巴一撅,不服气地道:“我现在就是看安家的女人不顺眼,我……” “那日是六妹妹不知礼数冲撞了公主,悦儿代替她向你道歉,企望公主恕罪。”司空宜话未说完,人群里传来一道端丽的女音,跟着一袭水红色络纱襦裙的美丽女子款款而来。凝肤水眸窈窕身姿,嘴角挂着温婉动人的微笑,施施行礼:“安悦见过两位殿下,公主,王爷。” “呵呵,果然是良辰吉日,天诀三大美人都齐聚了。”司空久挑起嘴角笑看着一直站在司空珏身侧的清荷,下垂的眼帘遮挡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被认出来,清荷小步上前屈膝行礼:“清荷见过皇子殿下,十一公主,安姑娘。” ------题外话------ 话说,你们肿么都不冒泡呢? 第76章 四俊之争,琉璃宝盏 高台下的那三人男的俊,女的美,风姿各异,不乏权贵名人。百姓们霎时觉得今年的花间灯会别特热闹,令人兴奋。 “我们宜儿和两位美人今夜都是奔着华家今年所出的仙华琉璃盏而来,却不知这灯盏最后悔花落谁家?”司空久微微一叹朝司空书道:“七皇弟,听说今年的出的乃是文辞方面的题,你可是读万卷书的人,这些题应该难不倒你。” “学无止境,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书不敢狂妄居大。”司空书儒雅而笑,对司空久的话不甚赞同。 “哎呀,七皇兄你就别妄自菲薄了。”司空宜听到司空久说的话,心中有了主意,望了望清荷和安悦,又把目光转向一直淡淡若无人的司空珏,道:“我们三个都想要仙华琉璃盏,你们也正好三个人。那么就由你们代劳去答题,谁得了仙华琉璃盏就送给心中相送的那人,如何?” “本王……” “珏哥哥!”司空宜飞快地打断司空珏想要拒绝的话,眨眼泪欲垂,委屈道:“珏哥哥,你这次回来都没有送我礼物,所以你要赢了四皇兄和七皇兄,把仙华琉璃盏送给我。”末了,朝很少说话的她们道:“你们两个对本公主刚才说的事没什么意见吧?” 安悦垂头眸色闪了闪,摇头。清荷咬着唇偷偷地朝司空珏看了眼,也跟着摇了头。司空宜连本公主这个压人的称号都抬出来了,她们纵然心里不想也必须这样了。司空久和司空书对视一眼,默契地微微将头往下埋了个浅浅的深度。 “王爷和两位皇子要为三大美人夺灯啊!”人群里小声地议论开去,司空珏耳目何其敏锐,闻之想要拒绝似乎也没机会了。 巽风担忧地朝他投来一瞥,司空珏眸光微闪,轻轻颔首。 “太好了,珏哥哥,你一定要打败他们!”司空有高兴坏了,若非为了仪态她真想围着司空珏跳起来。 人流稀落的这边,拒霜一脸艳羡地看着司空珏他们那方,好奇道:“小姐,你说到底谁能拿到仙华琉璃盏呢?” “我想要。”面色淡淡的鱼璇玑忽然无故地吐出这句话来,卷长眼睫遮挡下的墨玉眸泛着森森冷意,嘴角挂上一抹不知意味的轻笑。 拒霜愣住,眉头拧着想问她之前不是好像是不要这个灯的,怎么突然又要了?她来没来得及张口,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司空凌微垂着眸子,道:“若我送你,你会不会拒绝?” “……”拒霜瞪圆了眼吃惊地看着司空凌,想不到这位时常看着有些面瘫的爷对她主子说出了这样的话,随即又想可能十皇子对鱼璇玑有意,心里顿时替她欢喜起来。云姑也跟她说过蔡姨娘侄子的事,想着小姐怎么能嫁那种没地位的病痨子,要嫁也是嫁司空凌这样高大英俊的真男子。 呵呵,若是小姐也对十皇子有心思,那么他以后就是自己的半个主子了…… 拒霜在脑海中想了长长一通,鱼璇玑一瞧她的面部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却也没斥责什么,只是道:“等殿下拿到了再说吧。” “好,你且等着。”鱼璇玑的话与其说是答应不如说是拖延,那三个人不容小觑,他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得到仙华琉璃盏。只是他为何要执意送她东西?莫非是因为那半卷江山堪舆图?五百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一些地貌应该也是有变化的,只要大体的没有变化,日后司空凌发现端倪她自有应对之策。 这些日子他应该已经摸清了那图的真伪,想来对她已经到了试探的阶段。鱼璇玑笑而不语,眸光悠长地朝那边看去。 司空凌的突然出现自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司空久打量着他,笑道:“十皇弟,别告诉我你这个喜欢舞刀弄枪的人也爱上了那种女儿家喜欢的东西?说,是不是为别人而来的?” “十皇兄你怎么来了?咦,你身边怎么没人呢?”司空宜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道:“说说啊,十皇兄是为哪家闺秀来的?宜儿认识么?” 司空凌干咳了一声,在他们的逼问中微微露出窘色,道:“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哎呀,你还卖关子呢……” “咚——”司空宜撒娇的话还没说完,空无一人的高台上突然传来一声震天锣响。人头攒动的高台下顿时有一会儿的安静,个子矮的纷纷踮起脚尖朝上看去。只见穿着藏青色长袍的老者从高台一侧走上正中央,朝台下的人拱拱手,笑道:“一年一度又相逢,感谢各位来捧场。” 啪啪啪——台下掌声突起,混杂着人们的叫好声,气氛火热。 老者微笑着摆手,示意人群安静,继续道:“想必大家都听说了,今年为灯会特制的灯盏名为仙华琉璃盏,至于是什么模样,请允许老夫卖个关子。老规矩,只要能答出华家所出三题者就能取得仙华琉璃盏,现在请准备夺灯的人上来答题。” 老者的话说完便向台下扫了去,第一眼就瞧见了那群风姿逼人的年轻人,摸摸下颌的胡须,笑得格外温和。 以司空久为首,四人缓缓步上高台,那俊美的面容尊贵非凡的气质顿时博得台下一阵喝彩。司空宜双手交叉握着放在胸前,紧张又忐忑地朝司空珏看去,心里默念着一定要赢一定要赢。安悦端丽如旧,心思却已弯弯曲曲绕了几回。 皇后定下安陵为司空凌的侧妃,他很有可能是为了安陵来的,虽然没瞧见安陵的人但她知道今夜安陵也是出府了的。司空久和司空书都想要拉拢丞相,若得了仙华琉璃盏很有可能会送给她,可她心里喜欢的人是司空珏,他似乎根本不想为司空宜夺灯,可若他赢了灯会送给谁呢?而司空久他们若是送灯给她,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真是愁死人了。现在能期盼的就是他们两个输了,哪怕司空珏不是送灯给她也好。 相对她的纠结,清荷则坦然得多,她也好奇着若是司空珏赢了,他真会把灯送给司空宜么? 因为他们的身份,一些权贵子弟本来有心上台的都打消了念头,寻常百姓更是不敢登台半步,偌大的高台上就有他们四人参赛。老者吩咐小厮搬来桌案取来笔墨纸砚,手一抬咚又是一声锣响,高台左侧立马滚下一条长幅,上面写着几个字: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四人看了看,很快便提笔写出下联,马上便有丫鬟上前来将其收走。很快,第二道锣声又起,右侧滚下的长幅上的字落入众人眼中: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司空书眉头微紧,须臾嘴角勾起,率先在纸上刷刷落字,其他三人也没有迟疑太久跟着动笔,似乎没被难到。台下的人看得紧张不已,眼巴巴地瞧着上面。第三道锣响后,高台正面的长幅也被打开了,那就是今夜的最后一题:一十一天七杀七灭。 奇怪,这是什么对子啊,感觉怪怪的!很多人摸不着头脑,台上的人也纷纷站着看向那八个字。 半晌沉默,没有人提笔写字。司空宜焦急地张望着,难道这个对子真的很难么?为什么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写呢?跟她一样着急的还有安悦和清荷,她们也是读过诗书的,但想要对这个对子却发现怎么都对不好。 “第一联:‘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对‘河藕有眼,不沾半点污泥’。第二联:‘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对‘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和鸣。’”台上台下静默无声之时,一道褐色的影子从台下众人头顶上飞落,稳稳地落在台上。那人看起来不过双十之年的女子,容貌清秀身着褐色劲装。她神情冷淡,径直踱步过四人,继续道:“第三联:‘一十一天七杀七灭’对‘三十三招九生九死’。” 她微有冷意的声音落下,场上再次静了。老者迟钝了半刻,忽然跑到她跟前,激动道:“姑娘,你……你怎么对的出来的?” “我家夫人想要仙华琉璃盏,我是奉命对题取灯的。”女子眼皮都没有抬起,“现在题对上了,把灯拿来。” “姑娘……” 老者似乎还想问什么,那女子却出手阻断,冷眼道:“请把仙华琉璃盏拿出来。” 那冷硬的神情里容不得半分质疑,老者被噎,轻叹一声扬了扬手,吩咐道:“把仙华琉璃盏取来。” 司空久故意地叹息了几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站得笔直的女子,也不知是说给谁听,道:“这位姑娘的主子定是位高才,不然怎么能对的上那刁钻的对子?” 闻言,司空珏和司空凌悄然地对视一眼,司空书则一脸惋惜的样子。倒是那女子,从头到尾都是同样的神情,仿佛不曾听到司空久的话语。 一个容貌清丽的少女端着放着被白色的丝绢盖着的托盘走出来在老者身边停下,老者看了眼女子,伸手挑开盖着的丝绢,一盏形若硕大的辛夷盛开以琉璃为底,用各色水晶镶嵌着花瓣枝叶的灯盏出现在视野里。 灯未点上,被周边的光火照着,整个灯盏顿时流溢着闪闪光彩,柔和而不刺眼。摇曳的灯火偏移时候,那灯盏似乎跟着移形换影…… 然,未等人看清楚,女子已经把丝绢一覆将仙华琉璃盏一裹往怀中塞去,脚尖一点飞下高台消失在人群中。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人。 仙华琉璃盏被夺走,众人兴致缺缺也各自散开。司空久等人下来后,司空宜掩不住失落地道:“那盏灯真是漂亮呢,可是被人拿走了。” “宜儿若是喜欢,皇兄回去让人给你做一盏一模一样的。”司空书淡笑着安慰她。 司空宜直摇头,忽而咧嘴笑道:“珏哥哥,没有拿到仙华琉璃盏,你就陪宜儿逛逛灯会好不好?”其他人见她这般,都扯唇笑了。 司空珏退开一步,淡淡中带着疏离,道:“本王还有事,两位殿下陪公主吧,告辞。”说完,转身去飘逸的袍子飞起一角,眨眼间人就走了很远。司空宜回神来时,他人已经快速消失在眼中,气得她咬着唇憋着眼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司空凌和安悦、清荷他们也找个借口离开,司空书看着她站着不动的样子,叹气道:“宜儿,有种人看起来温和易近,实则是最无情的人!” ------题外话------ 司空珏作为主要仅次于男主的人,亲们会不会感觉他跟女主目前的对手戏份少了些? 第77章 螳螂捕蝉,谁在其后 司空凌回转过去时,鱼璇玑和拒霜已经不在那里了。左岩则站在那处,见他来了便道:“殿下,六小姐说仙华琉璃盏既然被人夺走,她就先回相府,让殿下不用担心她不会让自己有事。” “哦。”司空凌深黑的眼底略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失望,道:“那边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已经妥当了,差不多可以过去了。”左岩小声地回报,一辆青色的小马车从正好从旁边经过,司空凌翻身上去帘子飞快落下将他的身形给遮掩了。左岩若无其事跟马车拉开一段距离,一人一车在人群中看着毫不起眼。 阑珊阁第三层的雅间,这里的房间每个都是特殊设置,隔壁房间无法窥探半分,外面又有人守着可以说是会话密探的安全之所。 屋外,两个身材高大五官硬朗深邃的男子穿着简单的长袍在门口停下,其中一人朝着那守门的两人道:“请进去禀报,远方的客人来了。” “客人有多远?”小厮摸样打扮的清秀男子斜睨着这两个陌生的人,警惕地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逡巡着,显然不太相信他们的话。 “说快要三个月不日不夜快马加鞭,说慢那就是十万都还多了八千里不止。”先前说话的那人又道,“主人即刻便至。” 小厮闻言,小心翼翼地朝走廊上看了圈儿,低声道:“两位稍等,小的立刻进去禀报。”那高大身形的两人一致点头,小厮推门一扇门进去又把门掩上,不多时便又出来神色变得恭敬起来,道:“两位请。” 两人对视一眼,前后进了雅间中,首先便听到轻柔似水的悦耳丝竹之音跟着四个衣着暴露的舞姬依次迎上来,笑语盈盈:“大公子恭候多时了,两位请随我们来。” 那两人只是笑笑,由舞姬领着穿过外间绕过高大的翠竹屏风进入内室,最先就瞧见主座踏上怀抱美人左亲右啃玩得不亦乐乎的白净富态男子,周边还有几个女子在吹拉弹唱。从进门一直都未开口的那人看着屋内春色靡靡之景,笑道:“大皇子真是好潇洒!” “你终于来了!”司空贺将怀中两个女子推开,朝众女子挥了挥手,道:“你们屏风后继续跳着拉着,没有本殿的允许不许停下!” “是!”女子们屈膝福了福,按照他的吩咐退下,很快外间又传来优美的乐音,至于舞姿曼妙与否便看不见了。司空贺欠身拱拱手,道:“霍公子今次可是迟来了,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那被叫做霍公子的男人右手在脸上一扣,扯出一张人皮面具来,顺手交给身边的人,朝司空贺抬首所指的方向坐下,语气中微有不悦道:“你们天诀的京都最近些日子可是暗中盘查得紧,尤其是外貌特征像是我们帝月的人,好似我们犯了什么大错般,害得我们一行人都要刻意乔装打扮。” 说着,他又道:“本来想着带夫人来逛逛炎京有名的花间灯会,但是为了安全还是没有让她出来,以至于她现在还满心不快。” 司空贺听着他似抱怨的语气,心里的担忧稍微松了些,笑道:“尊夫人可是位妙人,本殿上次一见对夫人的影响极为深刻,只是不知公子此来天诀天遥地远的怎么把怀胎的夫人也带来了?”他派人打探过这位霍公子的事,他现在所居的地方真有刚出生的孩子,据暗卫回报那位夫人天天都会带孩子,把奶娘的事都做了。 可之前他并不知情他的夫人也在炎京,心里怀疑她蹊跷的来历,但也查不出什么来。 “她喜欢游山玩水,有了身孕后更是在帝月呆不住,知道我要来天诀便缠着一起来。为了她,我们放慢了速度,不然早就到这里了。”霍公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大口饮下,动作间透着豪爽的气息。忽然,他眼睛眯着看向司空贺,语气陡沉:“大皇子对霍某的私事可是一而再地感兴趣啊!” 话虽轻却满含浓浓的指责意味,司空贺端着酒杯的手微滞,脸上挂着些不自然,讪讪道:“霍公子勿恼,本殿没有别的意思。”司空贺身边的小厮见状忙拍拍手,外面鱼贯进入几个美丽少女端着放有精致的菜肴的托盘。少女们很快地将盘中的美味放下,迅速出去。 “这些都是炎京名菜,霍公子来尝尝。”司空贺为了缓和气氛,脸上鼓起一个笑容来朝他举杯。 霍公子看他如此也没再计较什么,酒过三巡。司空贺微有醉意往后微倾靠着榻,道:“霍公子,你上次说这回来炎京只卖三千匹马?” “是。”霍公子摇了摇酒杯,看他微醉的模样,道:“本来这次有一万匹良驹想要在天诀找买主卖了的,但在下看你们天诀现在不太平,所以暂时只卖三千,剩下的马我再去一趟星池,随随便便就卖了。” “三国皆知,下相出产的宝马良驹是帝月乃至三国最有名的,帝月的战马多是从那里而来。霍家是下相马帮第一家,本殿想要是霍公子能把剩余的七千匹马卖给我,价格上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司空贺不雅地打了个酒嗝,两只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瞅着他,嘴角上还悬着笑。 霍公子闻之,眉毛挑动似有迟疑道:“实不相瞒,天诀以前也派人来下相买过马,在下此来天诀除了想卖马之外还想寻个长期的买主。本来先是想找你们兵部的官员,但初到炎京就感觉这里不太对劲,便没想着全部都卖了。有次无意中发现大皇子,在下就想着这三千匹马卖给大皇子应该没什么问题,故而邀约。可现在大皇子想买剩下的七千匹马,在下觉得不太现实。” “为何?”听他话中有拒绝的意思,司空贺似酒醒了般猛地坐直身子,直直朝他看去。 那霍公子看样子倒也是个爽利的人直接道:“炎京怎么不对劲儿大皇子应该比在下这个外来人清楚,霍某不过是一个马商,求财求安。”言下之意便是你有胆子买下一万匹马,可炎京现在正乱着,若是被人发现则很可能就是皇子私养兵马大罪,到时候还会牵连到他这个商人。暗中之意更是说司空贺现在无权无势,吞不下这一万兵马,更深层的意思指他卖着三千马匹给司空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司空贺从小长于皇宫,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脸上爬起一丝愠怒,却又被他生生地压着,沉着声音道:“霍公子这是不相信本殿?” “大皇子无须动怒,在下只是一介商人。”霍公子没被他的怒气吓到,脸色如常言语上不重不轻分量掂得刚好。 司空贺冷笑,道:“星池那方多山岭沟壑,骑兵鲜少,霍公子把七千马匹都带到星池去,也不怕没人收的起?” “这就不劳大皇子费心了,临出行之前在下曾收到星池大公主的文书,他们要一万良驹用以更换老弱的战马。而且,下相马帮不管是霍家还是谁家的马都不会卖不出去,我们帝月本身铁骑大军几十万,要用的马自然是多。天诀地域广阔,地平多广,可是没有好的战马,很多时候都是派人到下相去买的。这点,大皇子应该也很清楚……”霍公子冷笑着,反唇相讥道。 “……”司空贺被他的话堵得满腔怒气,脸上却还是维持着笑容,那满脸的肥肉因为他刻意的笑而僵硬着,看起来极为怪异。 诡异的气氛蔓延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嘈噪声,跟着便听到女子的尖叫声。司空贺正想派小厮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队穿着明光甲的兵士拿着长枪从外面冲进来,将尖利的枪头对准了他和霍公子。变故突生,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本相倒是要看看到底是那个贼子敢在天子脚下作乱!”安禄的怒喝声传来,很快就见一身褐色广袖交领长袍的他进来,他身后没隔了几步跟来的是武陵侯瞿偓还有十皇子司空凌。 只是待三人看清主座上的人是司空贺时,脸色顿时一变,司空贺亦是满脸暗沉又气又怒心里猜测着是谁把自己在阑珊阁的消息走漏的。 司空凌从刹那的震惊中回神来,看了眼霍公子主仆,他们的打扮虽是天诀人的装扮,但那长脸宽额深邃轮廓的样子却是帝月人无疑。他没想到自己这位只爱寻花问柳的皇兄会跟帝月人扯上关系,还是他查了好几日才有跟襄惠帝刺杀有关的消息。他快速地抢在安禄和瞿偓之前问道:“大皇兄,你怎么在这里?” “十弟,我……”司空贺突然不知怎么解释,心里只是猜想着他们会不会是查到了什么才来的。 瞿偓如鹰般锐利的眼扫过司空贺,转而向霍公子主仆二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跟大皇子在一起?” “在下下相霍都,跟大皇子在一起只是想谈一桩生意,这样应该不违反天诀国的律法吧?”霍公子自报家门,面上坦然找不到一丝害怕。 他的话说完,安禄三人心头免不得一惊。 霍家乃是下相马帮第一家,这霍都可是霍家的大公子,未来的霍家掌舵人,虽然没有完全接掌霍家,但现在很多生意都是由他经手的。司空贺和霍都谈生意,只能谈马。没有圣旨臣子是不得私自养兵马的,更何况是现在储位悬空襄惠帝被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瞧着,司空贺竟然敢行买马之事,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么? 司空凌手背上青筋暴起,狠狠地皱着眉。安禄满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朝霍都道:“你们谈什么生意?” “这位大人是不是太孤陋寡闻了,霍家从来只做一样生意,那就是卖马。在下跟大皇子谈生意,自然是谈马。”霍都昂着头哼道,对安禄的话似很不屑。一旁听着霍都的话的司空贺面上还有些镇定,全身却忍不住冷汗连连,心里直呼霍都太蠢,这下子两个人都要遭难了。 安禄气极,瞪眼喝道:“无知匹夫,竟然私来我天诀卖马图谋不轨,来人,给本相拿下他!” “私来?在下可是有通关文书,哪有私来一说?至于卖马图谋,在下真是不知道,一匹马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泱泱天诀真是让霍某大开眼界!”霍都面带冷色,对安禄满是嘲讽地笑了,同时又极其胆大地挑衅般朝瞿偓和司空凌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司空贺的身上,惋惜道:“大皇子,并不是霍某不卖马给你,是你们天诀之人这般胆怯如鸡,竟因为一匹马弄出这样的动静,你还是另择他物送人吧。” 一匹马?送人?本来胆战心惊的司空贺听到他的话,先是微楞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满是懊恼朝司空凌道:“十弟,过不了多久就是你的生辰了,我本想着要送你什么贺礼时,得到消息说霍公子来到了炎京。听说他手中有一匹神驹,就想买过来送你,没曾想竟弄出这样的事来……” 司空凌在外征战多年,送他匹良驹宝马是很合情理的事情。而且司空凌爱马,这也是满朝皆知的事,司空贺这么做并没有什么错。 安禄大惊,瞿偓讶异,司空凌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皇兄,一匹马而已不必在意。”司空凌这么说,这件事算是以这个事实来上报了。侧身,对他们道:“侯爷,丞相,虽然这是件小事,我们还是要如实禀报。”罢了,挥手让兵士们都收了武器,对霍都道:“霍公子,为你还你一个清白,你最好暂时不要离开炎京。我们天诀是礼仪之邦,不会对你如何的。” “看样子在下是想离开炎京也走不成了!那好,在下就等着自由的那天。”说完,很是狂妄地甩袖就走,留一干人面色难看。跟随出去的随从担忧地问道:“少主,他们这么不讲理,要是一直困住我们,怎么办?” “哼,我霍都要是在这里出一点事,他们天诀从此后再也买不到下相甚至是帝月的任何一匹马!”人已走远,可那狠厉的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入屋中所有人的耳朵里,这赤裸裸的威胁话乍听就让人火气大,可却没有人真的发火。天诀缺战马,而帝月的马匹乃是三国中最好的,所以…… 每个人脸色都很不善,更多的是揣测不到的深沉。 司空凌也没再问什么话,带着司空贺同安禄、瞿偓一起进宫,这件事皇帝也是知道的,不管如何都该向襄惠帝交代交代。一众人出阑珊阁时并未引起多大的骚动,众人只是认为大皇子寻欢青楼被宫里知道,派司空凌来抓回去而已。 当他们远走后,阑珊阁内跟司空贺的雅间相对的房间里,身着黑袍的高大男子背对着门,推开临河的窗户看着河面上点着灯火的小船不知在想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暗影从侧门进来,飞快上前朝他弯腰作拱道:“爷,已经处理妥当了暂时无虞。” “赤焰,司空珏那边有什么动静?”沉沉的声音似暗夜中流淌的河水,急促里带着几分不可查的危险。 赤焰摇头,语气中带着不解,道:“他什么动静都没有,看了会儿灯会就回府了。”一个孤零零的大男人逛灯会着实怪异,可他跟踪了半天也没察觉出司空珏有什么意图。 “他才是隐藏得最深的那人!”易了容的赫连烬将身体转了个小小的弧度,脸上带着丝凝重,道:“知道我们行踪,又清楚今夜跟司空贺见面之事的人是不是他?”今晚本来是他要跟司空贺见面的,在来的路上收到司空凌暗中调动兵士潜伏城内的消息。他当时就觉得有奇怪之处,临时让人易容成他假扮过的霍都跟司空贺见面。 不想还真被他猜中,司空凌他们会带人来了阑珊阁抓人,所幸他安排了一番不然这事追究下去很容易就牵连出自己和帝月,那才是真的不妙。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那个泄露了他们踪迹的人是谁,亦或者是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人…… “爷,那我们是不是要快些回西邺啊?”赤焰有些担忧,主子在别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晃悠,很可能会被发现。他们来炎京就遭到死士追杀,串联起一系列事情他真担心会出事。 赫连烬晃了晃头,道:“不用,计划如旧。”越是紧张就越不能慌乱,他赫连烬从不惧怕何种威胁。 赤焰吐了口气,眼皮跳了跳,把怀里的东西递出去。“爷,赤冰让我把仙华琉璃盏带回来了,你看是不是要给六小姐送去?” 他家爷算是被那个无才无貌的庶女吸引目光了,人家说了句想要他就让赤冰易容后上台答题取灯。好在把答案都告诉了赤冰,不然那纯粹就是为难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嘛。 赫连烬接过赤焰手里的仙华琉璃盏,看了半晌后不知为何轻声一叹,道:“把这个装好带回帝月。” “啊?”赤焰忽地一瞪眼,有些闹不明白地瞧着又被送回来的仙华琉璃盏,很是不解。难道他家爷不是为了相府的那位才派赤冰去夺灯的?他好奇,然而赫连烬却未说半个字。 ------题外话------ 我们家小烬烬是不是很能啊,嘻嘻 第78章 帝王之心,诡谲叵测 上阳宫里,原本该休息的帝王被唤醒。宫人掌灯,木青服侍着他穿衣上榻,缓缓步入前殿等了好一些功夫的四个人当即行礼。 “起吧,跟朕说说你们今夜都拿到了什么人。”身中剧毒被换了血后的帝王身体就像是受了重创般变得十分孱弱,那面容更加枯瘦,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仿佛是套在竹竿上一般。唯一一处让人觉得精神的便是那双锐利的眼,但却过分亮堂恍若濒死的猎豹不甘心看着猎物而无法捕捉,透着撕厉和极度的危险。 司空凌觉得还是自己开口,这样司空贺受的惩罚才能轻一些。然,他刚张嘴武陵侯瞿偓却先一步站出来,道:“回皇上,老臣三人派人把有嫌疑的帝月人出现的阑珊阁包围起来,进去拿人的时发现了大皇子和帝月马帮第一家的霍都在一起。丞相已经问过他们,大皇子想买霍都手中的一匹神驹当做生辰贺礼送给十皇子。现在,霍都已经被我们的人监视住了……” 而司空贺则被带到了皇帝面前!这句话不用说,眼睛就看到了。 瞿偓别有深意地瞅了司空贺一眼,有些怀疑他不便说,但襄惠帝却可以随便质问。司空凌英武的面容上起了丝波澜,眼底晦暗不明。安禄则垂手一侧,有些置身事外的感觉。 襄惠帝阴沉沉的目光落在司空贺身上,微微弓着的身子一僵,后背手心已经禁不住地冒出冷汗来。突然觉得腿后一痛,猝不及防地就朝地上跪下,司空贺忽然灵机一动,一脸十分不解的样子,道:“父皇,儿臣的确是在跟霍都在阑珊阁见面了,那是我得到消息他手里有一匹好马,儿臣就想把它卖下送给十皇弟的。可我们说到半途上,十皇弟的铩羽骑就来了,之后……” 小眼睛在瞿偓和安禄中看去,似有怒气地道:“儿臣知道私下见帝月人不对,但是儿臣只是想买那匹马。” “买马不会堂堂正正地买非要跑到青楼去?”襄惠帝微动的嘴角上胡须跟着扯扯,阴鸷的目光好似一把剑般想要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儿臣也没鬼鬼祟祟啊。”司空贺有些承受不住帝王的怒气,小心道:“阑珊阁是儿臣常去的地方,跟霍都见面也没在什么空无一人的地方啊。”他虽在众多皇嗣中最不成器,却也明白襄惠帝的多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准备买霍都的一万马匹,否则他恐怕是再也见不到明日的日出了。 “堂堂皇子混迹青楼,你还有理你是不是?”听着他自我辩解的话,襄惠帝狠狠地在龙案上拍了一掌,那巨大的声响显示着帝王的怒气。司空贺心尖儿颤了几颤,满脸害怕的表情胆怯地看着襄惠帝。 瞿偓和安禄见着司空贺这般软弱的模样,一个失望一个嘲笑。司空凌站出来,为他说道:“父皇,大皇兄只是一时糊涂,请父皇饶恕他荒唐之罪。”他们本是亲兄弟,他哪能看着司空贺出事。 “儿臣没有完成父皇交代的事情,恳请父皇责罚,儿臣绝无怨言。”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司空贺,不能叫皇后担忧伤心。 “这个孽子真是要气死朕!”襄惠帝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身子不由地一晃看得几人心中微紧。木青眼疾手快地他扶住,襄惠帝用手撑在桌面上,苍白的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怒道:“大皇子司空贺不思进取流连青楼,朕特令其禁足皇子府面壁思过!” “父皇,儿臣知错了,你别把儿臣禁足了啊。”司空贺面露惊慌地恳求着,好像很害怕禁足。 襄惠帝也不理他,继续道:“十皇子司空凌办事辛劳朕心甚慰,刺客之事交由武陵侯去办,你就安心等着生辰那日选妃吧。” “臣遵旨。”瞿偓似没觉得什么不对,坦然应下。 司空凌精壮的身躯一僵,眼含诧异地望过去,襄惠帝眸中带笑眼底深处却是让人无法看透的深沉。他稍顿,旋而谢恩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如此就跪安吧。”襄惠帝面露疲态,司空凌等人也不迟疑,跪安离开。 偌大的宫室又变得安静起来,襄惠帝重重一哼,冷脸道:“下去。”木青应喏,将纱帘掩上缓缓退下,那令人心寒的寂静徐徐延续着。 已经无人,襄惠帝颓然地坐在龙床上,面色异常难看。 帝月霍都来炎京为何?司空贺真的是单纯地只是想买他一匹马送给司空凌?这位在位多年的帝王心知瞿偓的个性,想来他也是有所怀疑,故而抢在司空凌之前开口。 霍都若是来卖马不找兵部采买战马的官员偏偏找了他天诀的皇子,如果不是司空贺主动联系他的,那么就是霍都想在天诀皇子夺嫡这场仗中分一杯羹。无论前者后者,他绝不容许发生。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那个人竟然是不成气候的司空贺!这件事太不简单了,他必须好好查查,若司空贺真是买一匹马就算了。要是他敢买千匹万匹,那这个儿子…… 略带些浑浊的双眼中射出极度阴沉暴戾的暗光,襄惠帝用手垂了垂床板,语调沉抑地喊道:“雾留,去查查大皇子和霍都之间的事。” 司空贺被带来的时候乘坐的是司空凌的马车,司空凌心知他被禁足心里难受,就提出先送他回去。宽大的马车内,两个男人谁也不说话,耳边车声辘辘,喑哑而孤寂。 “十弟,皇兄连累你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司空贺带着疲惫的声音落寞响在耳边,看着司空凌满脸的歉意。 司空凌苦笑着摇头,叹了声道:“我们是同父母的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帮你是应该的。只是父皇……”虽然早就知道帝王之心变幻快于风云,但这样雷霆之速用在他们兄弟身上,他心底总是有些难过。 “哼,我们不是他眼底的桐封王,自然对我们无情。”司空贺长满肥肉的脸上露出讥诮和嘲讽,对这个父皇他早就失望了。如今不过是禁足,就算在府里他同样能过得逍遥快活。 司空凌瞧着他的模样没有说话,心头沉甸甸的。 国玺失窃在桐封王府找到,襄惠帝只是下密林禁足司空珏,还让他要查清事情的真相。证据不完全充分,却把禁足令撤销了。可如今对待他们兄弟却是这样,他有时候真是很羡慕司空珏。 “两位殿下,到了。”左岩跳下马车朝里面回禀着。 司空贺伸手在沉默的他肩上拍了拍,郑重道:“在我禁足令没取消之前,我不希望见到你。”说罢,径直掀开车帘下车去。 眸光流溢出深沉繁重,他们兄弟已经引起了襄惠帝的猜测,司空贺是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再受到牵连才如是说的。车内的司空凌背靠着车壁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道:“左岩,回府。” ------题外话------ 话说,大家对襄惠帝有啥看法?有看法的留个言呗 第79章 夭桃指环,毒辣心计 “小姐,你们怎么回来得那么晚?”云姑提着盏灯笼在在碧瑶阁门口等候着,听到说话的声音顿时一喜,忙迎上前去。 鱼璇玑驻足看见的首先就是云姑那张饱含关切的脸,还有灯笼里那微微暗淡却透出温馨的光火。似乎很多年前她也曾见过如是的场景,那抹轻微的酸涩在心里撩起,她呼吸微重涩涩道:“我们回来了,一路无事。” “回来就好,小姐有没有饿了,老奴去把厨房里的夜宵端来?”云姑没听出她语气中与寻常不一样的地方,只想着她们逛了那么就肯定累了饿了。 她调整呼吸恢复到以前的模样,淡声道:“我不饿,给我准备热水沐浴就好。” “云姑姑,小姐跟我都在外面吃了些东西,暂时都不饿,还是赶快给小姐准备水沐浴。”拒霜今晚很开心,笑嘻嘻地抱着芙蓉花和花灯,心头感叹小姐今晚对她太好了,她想要花灯小姐让她去买,想吃好吃的小姐也陪她一起吃。最后总结:小姐,真是好! “你这痞丫头是不是出去玩疯了?没规没矩的。”话虽那么说,云姑脸上却没有半点责难的神情,在前头给她们引路。拒霜眨巴着眼做了个鬼脸,鱼璇玑见此也没说什么,看到熟悉的景物心里又是轻浅的感叹。 鱼璇玑,多愁善感不适合你! 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她顿时清醒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被甩在后面的云姑和拒霜看她突然疾走的模样,很是不解地对望了下。 房间内,鱼璇玑将灯光挑亮,从怀中掏出从禁宫地板下抠出来的小盒子。幸好赫连烬没对她搜身什么的,否则这东西是保不住的。用手绢细细地将底层的泥土清理干净,盒子上的锁把已经生了锈快烂了。伸手在自己头上取下一根簪子轻轻一挑,盒子便被打开了。明黄色的底衬上一个暗黑色的木制结构带着奇异纹路的指环静静地躺在里面,她两指将指环拈出来,一股极淡的清香窜入鼻端。 鱼璇玑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果然是她当年留下的夭桃指环。在赫连烬那里她不方便检查,这回终于看清了,心里涌起雀跃之时又隐隐地担忧着。虞家到底有没有后人在? 五百年前她屡战疆场,很多敌方之人都想要刺杀她。出了那件意外之后,其兄虞长淳就在虞家的暗卫中寻精英着组成流沙,以护她周全,而这枚夭桃指环便是信物。若虞家还有后人在,流沙势力或许也还存在着。若虞家无人,这夭桃指环留着不过是让她对前世的虞家徒增愧疚而已。 白逍回转雒邑也有段时间了,不知查到什么消息了没有。鱼璇玑从匣子里取出那枚白玉凤佩,一手夭桃指环一手玉佩,冰凉的指尖来来回回在地上面摩挲着,越想心中越是生出急躁来。不管是为了复仇还是什么的,她都希望能知道虞家是否有后的事情。可等待往往是最漫长的折磨,即使是一刻那也如漫长的一生般遥遥没有尽头。 对白逍,她心中还是保留着些不信任,这件事她必须要尽快查清楚。 对了,司空凌的生辰快到了!她眸色一亮,眼中精光闪烁,她踏入天诀朝堂的第一步终于是快到了。 “小姐。”脚步声由远及近,鱼璇玑迅速将两样东西掩住起身来,云姑正快步朝她走来。 “什么事?”皱眉,问道。 云姑喘了口气,拍拍胸口道:“小姐你不是让拒霜把月银给老奴去置办个小院子嘛,老奴昨日问你是不是要精致点的院落,你说随便。今儿个我就把去那家人的房子买了下来,才六十两银子,这是地契和剩余银两请小姐收好。”说着把一张纸和一包银子都递了过去。 鱼璇玑眉心稍动,昨日在碧瑶阁的安陵可是赫连烬的人,也就是说很可能她让云姑买院子的事会让赫连烬知道。她想了想,道:“云姑,等十皇子生辰过后你用剩下的银两再去买一座院子。这件事连拒霜都不要说,买到后将两张地契分开收好。” “这是为什么?”云姑不明白了,怎么好端端地又要再买一座院子,难道方便她们每个月换着地方住? “狡兔尚且三窟,我这么做不过是多留些后路。”这炎京水深龙多她们势单力薄,为自己多想想总没有坏处。 云姑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想说她计谋深远,忽然想到了另外件事,道:“小姐,大夫人最近的精神不济越发严重了。相爷说送她到护国寺去小住几日,聆听佛音。咱们的香也用完了,这该如何是好?” “既然是小住几日那就暂时放过她,只要她一回来我们还是把香混进去,这次还是由我来配置。”被她这么一提,鱼璇玑倒是想起除了自己的仇还有安陵和谢婉的枉死也需要她去了结。如今她还在相府不便将事情闹大,一旦她离开这里绝对会死很多人。眼底隐隐地簇动着嗜血的凶光,嘴畔勾起一个冷酷的笑。 “……”云姑被她突然显露出来的凶残惊到,只觉得头皮发麻得紧。鱼璇玑怀疑的声音忽然响起,道:“为何大夫人都出了声,卫姨娘那里却没有半点动静?”难道她察觉出什么来了? 云姑猛然回神来,恍似懵懵地说道:“老奴也不知怎么回事,卫姨娘突然不用焚香而是每日采新鲜的花朵放在屋子里,所以才没事。” “这件事里没有细查?”鱼璇玑的话语突然地带起了凌厉,眸色发凉。 “老奴有罪,卫姨娘那边换了好些人,消息不好打探。不过,老奴一定会将这事查清楚的。”云姑连连保证着。 晕璇玑见她惊惶的样子,双眉稍微松开,也没有再责难,提醒道:“并非我有意为难你,这高墙大院里心机看不见却最能杀人于无形。可能因为一时的疏忽,我们便错过了猎杀敌人最好的机会,导致日后报仇失败甚至是掉了小命。” 云姑浑身发着冷汗,又听鱼璇玑道:“我想要杀整个丞相府的人那是易如反掌,可我总觉得这么直截了当真是便宜了那些凶手,折磨人到生不如死让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生活在无边地狱中,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是是,老奴明白。”云姑心惊着她说的话,也同时难过着若非是那些女人如此对她,那个善良的女孩儿怎么会有这样毒辣的心计。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在她眼中善良柔顺的安陵已经香消玉殒,而她则是手持复仇利刃的地狱恶魔。 “小姐,水好了。”外面,拒霜欢快的声音传入房中来。 ------题外话------ 对女主如今的处事手法,大家如何看待? 第80章 利用陷害,好好还击 天边,残月弯弯,几点孤星点缀。更深夜重,凉秋的寒气随着夜色的深沉而越发凝重起来。 桐封王府主院,檐下挂着几盏稀零的灯笼,夜来风吹来灯光忽明忽暗。亭屋中跳跃烛火的光影里,一袭素色花缎锦袍的司空珏静静地坐在青花瓷圆桌旁,葱白优美的手执起酒壶倾斜着一个不高的弧度,泉水般清冽的美酒从壶嘴中以瀑布飞落之姿注入小巧的白玉酒杯中。淡淡酒香弥漫在周遭,就是那花圃里的玉簪花朵也似乎被酒香所诱,徐徐张开花瓣。 举杯轻抿,酒入喉中却是枯涩无味。若女子般秀致的眉微拧,旋而在花瓣般抿着的唇畔绽出一丝令人看不懂的笑意。 “王爷,天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站在廊下观察了他多时的巽风轻声走到他身侧,看他这般心头划出丝丝无奈和感伤,他每年这一天都会这样子。 司空珏抬头望着天上,那轮下弦月就那么孤寂地挂在黑漆漆的夜幕上,入骨清冷恍若某双似曾相似的眼。抬手将酒杯送到唇边,又是一抿,道:“巽风,你说皇上的身体好些了么?” 皇后召集皇子为襄惠帝换血,又找他要了千年雪莲,事后他亲自派人去查了才知道襄惠帝中的毒是当世三大奇毒之一的神仙散。中这种毒的人基本上是无药可救,能活多少时间不过是看造化。 皇储未定,朝上本来就有官员结党。皇后虽表面上做出为大局着想不把襄惠帝中毒的具体消息散播开去。可百官也从召皇子采血其中能看出端倪来,这毒绝不简单。一旦皇帝驾崩而没有名正言顺的新帝继承人,天诀必将陷入一场极度的混乱中。届时,虎视眈眈的帝月和星池绝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时机,天诀即使不亡也会半壁江山失落。 他想,若真是自己预测的那样,襄惠帝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吧。 “王爷,中神仙散生死不过早晚的事。属下本不该议论这些,但此事憋在心中久矣,不吐不快。”巽风侧眸瞧着这个他誓死也要保住的主人,道:“皇上疼爱王爷不假,但属下觉得皇上有利用王爷的嫌疑。”巽风本想说皇帝在利用他,但想到襄惠帝和司空珏之间如父如子的关系没有说得那么直接。 “帝国南方有蛮荒之地的风族和天诀的疆界之争,各地每年都有天灾民乱,暴政酷吏之事更是时有发生。朝堂上如何,王爷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皇上是对你比任何皇子都好,但若是真心就不该召你回来。王爷您本来在桐封好好地呆着,说不定以后会像郡王妃想的那样娶个王妃宁静安和地过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可皇上一道诏书让您回来,面临的是什么?” “俗话说,你不惹麻烦,麻烦却还是能找你。王爷你本来就无心权力,可那些皇子们却不会放过你。你若是不站在任何一方,那么就会成为全体皇子的绊脚石,他们想的只是对你除之而后快。属下认为,皇上让你回来其实就是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然后他便可趁机剪除有二心之人。” 巽风之父乃是惠郡王司空明的心腹,司空明死后其父一心看护郡王妃苏颖和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可就在苏颖即将临盆之际,他的父亲突然消失了。十二岁的少年便担起了父亲的职责,守护着刚出生不久就丧母的司空珏,这一来便是二十一年。对于司空珏,巽风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自是容不得旁人伤害他半点。 “……”巽风一番话里夹着些义愤填膺,司空珏听着只是抿唇饮酒,没有附和或是辩驳什么。他怎会没想过巽风说的可能,只是忆起幼年时襄惠帝对他的好,便选择暂时忽略了这点。 他非襄惠帝的亲子,得他这么多年的宠爱偏袒,心底其实挺复杂的。他看不出襄惠帝对他的好掺杂了其他的成分,若他这些年的恩宠都是做戏,那么这个帝王当真是城府至深令人悚然,倘若轻举妄动很可能粉身碎骨。他这一生只想宁静度日却被卷入这般纷纷扰扰中,心里对那种安逸生活就越发渴望,果然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王爷,等这件事过了我们就回桐封吧。”巽风看他面上似有松动的痕迹,建议道。 司空珏悠悠一笑,恍若开在月下的洁白玉簪花,清雅高贵。“既然来了,就把事情做好再走。巽风,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皇子夺嫡那么简单了。帝月的人也搀和进这件事里,我总觉得赫连烬就在离我们不远的暗处看着这些事的发展。” 他从桐封回来炎京,御宴上便有窃贼入宫盗了国玺和星池国进贡的极品火灵果,之后无名死士尸体的出现,白逍的出现以及自己被刺杀,国玺又在他的王府中被人找到。如今襄惠帝和司空凌被刺牵扯出帝月赫连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夜竟还有大皇子司空贺夜会霍都…… 这一桩桩一件件好似有着千丝万缕,却总是让人看不清楚内中如何。 巽风眉头皱得厉害,道:“王爷为何这么说?”据得来的消息,帝月烬王赫连烬现在还在赶来炎京的途中,怎么会在他们身边的暗处呢? “直觉。”司空珏遥遥地观望着夜空,脸上浮着棋逢对手的笑意。“本王从来都没有低看过那位名动寰宇的战神王爷,即使他不在炎京很多事也能利用别的手办成。将来天诀内乱,此人必是大患。说不定国玺在王府中找到,还是他送本王的一份大礼呢。”他咬重本王二字的音,听得巽风心里怪异得紧。 “王爷,那这赫连烬决不能留着。”天诀不管是谁做皇帝都是帝国内部的事,赫连烬想从中作梗削弱天诀,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况且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要是天诀真的灭亡了,他们就都成了亡国奴了。 抬起的眼瞳对上残月清辉,司空珏嘴边笑意冷淡又夹着自嘲般地道:“这大陆上容不得最强,这次是赫连烬,下回或许就是本王了。” 他们两人虽未谋面,却是当世称道的并肩强者。三国中天诀和星池不能留着强大如斯的赫连烬,帝月和星池又怎么容得下跟赫连烬齐名的他?就算两国能留下他们,可国中想要他们死得却是不胜枚举。他跟赫连烬境遇不同,但在踏向皇权的路上经历却是相似的。 惺惺相惜!巽风瞥到司空珏此刻的神情,脑中最先闪出这四个字。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想到冰窖里的死士尸体,巽风只觉得头疼外加愤怒。 “既然他要来了,我们也得准备份礼物。”司空珏精致如画的脸上淡出浅笑,只是那浅棕色的眸子里闪过的却是森森冷意。 ------题外话------ 珏已经感知到了小烬烬的某些事情了,这两个男人已经暗中较劲儿了,谁胜? 第81章 家宅内斗,她本狂妄 帝国历五百一十三年十月下,蛮荒之地的风族大王子水墨死于天诀南方边城,风族王大怒调集兵马三天之内攻占了边界两城。守军不敌,只好死守城池派人快马加鞭赶往炎京报讯。然而天遥路远,当消息送到金銮殿上时风族大军又克了三城,与浮图关总兵薛洋对峙起来。 襄惠帝震怒,一边调兵前往浮图关,一边任命丞相安禄为钦差大臣前往浮图关全权处理此事。事情仓促,安禄也来不及准备什么就带着人匆匆南下赶往浮图关。大夫人苏宁儿被送到了护国寺,府中事务暂时交由卫姨娘来打理。 花间灯会后一场绵延几日的大雨过了便迎来了霜降,天便真的冷起来。卫姨娘接管了相府后便派人将置好的冬衣发放到各个院子,拒霜也带人将碧瑶阁所有人的衣物都领了回来。 “小姐,云姑姑说后天便是你的生辰了,问你有没有需要置办的东西?”拒霜将一件崭新的镶狐狸毛边的雪色披风披在她肩上,问道。 鱼璇玑站在廊下看着池子里水纹跌宕,这冷风凄凄的时节里几乎已经没有花开了,就是池子里的睡莲也都只剩下了残败的茎叶浮在水面上,了无生机。微凉的手从腿侧抬起来交叉贴放在肚腹上,沁着秋冷的墨玉眸子快速闪过什么,动了动唇,道:“不用准备什么。” 三天后就是十一月三日,也就是安陵十五岁的生辰,距离司空凌的选妃宴也不过还剩下六七天的时间。说实话对于生辰宴这些她本就没有半分兴趣,在府中静养的日子里伤口也好多了,期间赫连烬派赤焰来送过去除伤疤的药却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而她听了风族大王子水墨的事又见安禄被襄惠帝派走,猜测司空凌可能出了些事情,可具体为何就不知道了。 这事,玄机不止一点点。 “六小姐,花姨娘到访。”黄香急匆匆赶来,额头上还冒着汗珠。 拒霜咦了声奇怪地看着黄香背后的楼廊,鱼璇玑眉头不可见地皱了皱,似乎也不知道那群安分了许久的女人怎么会有人跑到她这里来。 狐疑归狐疑,当主仆俩步入碧瑶阁正厅时,花姨娘正翘着二郎腿倚靠着梨花木的圆椅悠闲地品茶,两个丫鬟一个蹲着给她捏腿一个弯腰为她捶肩,那神情透着无限的惬意。拒霜脚步一顿直盯着喝茶的花姨娘,鱼璇玑面上罩着冰霜徐步而来。 “哎,我还以为要等到茶喝五遍,六小姐才会出现呢。”花姨娘翘着兰花指,媚眼横来,放下茶盏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边残余的茶汁娇笑道。 她可没忘记上次她跟着卫姨娘她们一起来时,鱼璇玑避而不见让她们久等的事情。此刻这话说出来,便有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有话直说。”鱼璇玑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最好别来招惹她,否则结果就不是她能承受的! 鱼璇玑脸上明显的显露的情绪落在花姨娘眼中,心头顿时升起一把火,转念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便又敛住怒意,笑道:“六小姐真是个爽快人。”说罢朝捶肩的丫鬟一摆手,那丫鬟便从桌上拿起一个锦盒朝鱼璇玑而来。花姨娘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看她的神情里也带着几分倨傲。“这本来是相爷给我买的玉如意,三日后就是六小姐生辰,这便当我……” 她话还没说完,画着浓妆的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来,当即捂着肚子痛苦地叫起来:“啊,我的肚子好疼啊——” “姨娘,姨娘,您没事儿吧。”粘稠的血液从双腿间流下,染红了翠色的流烟长裙,冷森的空气中血腥味慢慢弥漫。随行而来的两个小丫鬟吓呆了,冲上前就将哀嚎的花姨娘围住。 “救命啊——救命啊——”花姨娘疼得快晕死过去,却还是紧紧地抱着肚子,脸上的表情无比滴痛苦。 拒霜和正厅里侍奉的丫鬟们都吓得面色苍白,刚坐下的鱼璇玑看着惊慌失措的花姨娘,散发着冷意的眼瞳中漫出淡淡的杀机,冷着脸吩咐道:“马上去请大夫。” 这群后院的女人真是闲的发慌了,竟然给她整出这样你的幺蛾子来。哼,以为这样就能让她翻不了身了? “哎呀,花姨娘你这是怎么回事?”许是花姨娘的叫声太大,惊动了外面的人,刘安闻讯赶来看到眼前被血染了哀嚎不已的花姨娘,吓得脸色一白。“你可是怀着身子的人,怎么会搞成这样?” 刘文只觉得头皮发麻,相爷刚走这后院就出事了,要是花姨娘的孩子没了,那他岂不是也要被相爷治罪? “是你,是你在茶里放了东西对不对?”花姨娘扭曲着脸,全身冷汗热汗冒了一身。 “啊,花妹妹,你说六小姐给你下药落胎?”尖锐的女子声音突兀地传入正厅中,抬头看去外面已经来了好些人。卫姨娘面色焦急快步走进来,身后的赵姨娘、蔡姨娘满脸的幸灾乐祸。几步远,安悦和安晴也跟着走来,她们后面还有几个相府的其他姨娘。 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场面够拥挤的,基本上后院的女人们都到了。 这些人来的时间真准! “快快,大夫来了。”两个手脚利落的婆子在人群中挤出一条道来,簇拥着一个年老的大夫进来。 卫姨娘着急地道:“大夫,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老大夫被人围着头晕眼花的,看了眼捂着肚子疼痛难忍的花姨娘,沉声道:“都让开,别妨碍老夫看病人。”大夫人看着虽老,可这以后却是中气十足的,围着花姨娘身边叽叽喳喳的女人们也退开了两步,留出个稍微大的空间来,嘴边却还是不忘记讨论花姨娘流血的事情,显然都是在说这件事是鱼璇玑所做的。 鱼璇玑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安悦优雅端庄地站立在一侧打量着她,感觉到似有寒刀霜剑朝她射过来。惊诧四望,竟没发现人,但那森森冷意却是烙在了肌肤上让她无端地发颤。安晴一脸鄙夷地看了鱼璇玑两眼重重几哼,不管花姨娘是否有事,等到丞相爹回来她肯定逃不出责罚。心里如是想着她日后的惨状,之前受过的窝囊气顿时消了大半。 “这位夫人动了胎气流血,好在不是很严重,老夫开几贴药吃几日就好。”老大夫把完脉起身来写药方,脸上还满是严肃的神情略带训斥地道:“女子怀胎本就是劳心劳力之事,饮食上竟还不注意吃了寒凉的东西,落胎了那可就是自找的。” 老大夫的一席话虽未说得十分明确,但众人还是听清楚了的,花姨娘之所以动了胎气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这高墙大院中的女人一靠丈夫二靠儿子,花姨娘能保胎到现在也算是个机灵的人,断不会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如今又在鱼璇玑这里出事,那么极有可能是鱼璇玑这里的东西有问题。 原本只是猜测,现在老大夫的话却把这事坐实了。 送走大夫,丫鬟拿了药方下去抓药。卫姨娘看着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花姨娘,吩咐道:“你们先把花姨娘送回去,这件事本姨娘会做主的。”拿着念珠的手缓缓拨动着檀香珠串,卫姨娘说的正义凛然,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花姨娘院子的人闻言感恩戴德一番才把人带走,其余的人还围在厅中看好戏地瞧着满脸泰然的鱼璇玑。 “六妹,花姨娘在你的院子差点落胎,你这个主人似乎该说些什么吧?”安晴见鱼璇玑那不冷不热的模样心头窝火,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卫姨娘摆手让小姐姨娘们都站开些走到鱼璇玑面前,而她则保持着方才的悠闲坐姿,并未有半点起身来的意思。卫姨娘眼中闪过不快,脸上鼓起笑和蔼道:“六小姐,花姨娘嘴上虽有些不饶人却也是你的长辈,她在这里出事想来你心里也不好过吧。你放心,姨娘会好生调查还你公道的。” 鱼璇玑一手放在腿上指尖轻敲,卫姨娘先警告她一句再以长辈的姿态做出为她好的样子,心里怕是想着要如何证实她谋害花姨娘的事情为真吧,这人当真是个佛口蛇心! “卫姐姐,很有可能是安陵下药害了花妹妹。你瞧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可不像是你说的不好过。”赵姨娘拿着团扇摇几摇,嘴角轻挑眉目间满是笃定,似乎亲眼看见了鱼璇玑下药给花姨娘一般。 蔡姨娘也站出来愤愤道:“这丫头做了坏事还这般狂妄,以为相爷和大夫人不在我们这些长辈就没治她了。依我看,卫姐姐你就该把她扔到祠堂里面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忏悔,然后派人去把大夫人请回来。”安禄被派到浮图关公干去了,虽然府中暂时由卫姨娘掌权,但大夫人也去了几日差不多就回来了。 这件事交给大夫人处理最为妥当,这么说也是向安悦表明,她们母女是向着大夫人的。 鱼璇玑的冷淡安悦是看在眼里的,对她这种沉稳安悦还是很赞许的,悦耳的声音响起,“六妹妹,你就不为自己辩解半句?” 碧瑶阁的一些丫鬟们已经吓得大气不敢出了,若主子失势她们必然受到牵连,拒霜心里则担心着这些姨娘小姐们借此对鱼璇玑不利。而正主在喝完最后一口茶后终于将茶杯放下,下垂的眼帘遮挡着沁凉的墨玉眸子,嘴角勾起冷笑:“辩解有用?不是你们说了算么?” 这明显是为她而设的死局,岂是她说两句就就会扭转的? 闻言,一众姨娘们面色难看,有的甚至带着气愤朝她瞪去,似在说鱼璇玑睁眼说瞎话。 “六妹妹还真是看得开!”安悦端丽地笑着,宛若一株牡丹般雍容典雅。水眸微垂,玩味地在一干人之间扫视几下,便没再说话。 鱼璇玑冷笑,从椅子上起身来,冷嗤道:“若是无事就散了吧,别挡着丫鬟们打扫。”说完,也不理会她们怎么反应,甩袖就走。 “站住!”赵姨娘尖声一喝,身子快速奔向前拦住鱼璇玑的去路,昂首挺胸倨傲道:“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你就这么走了,莫不是心虚了?再者,我们都是你的长辈,安陵你刚才的举动全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当我们都是吃素的?” 哈哈!鱼璇玑肆掠扬唇声带讥诮,微眯的眼中墨玉般黝黑而生冷的瞳仁里泛着重重杀意掠过在场的人,冷哼道:“事情的始末如何有些人心里清楚,别把什么屎盆子都朝我头上扣,否则……”嘴角微扯,鼻腔中哼出一个重音来,恍若平坦大道上突然飞落巨石在地上砸出大坑,带着强烈的冲击力重重击在心坎上,令人禁不住因扑面而来的压力而窒息。 “至于你——赵廷芳,你想要教训我,等你成了相府的当家主母再说吧。”眉尾轻挑,肆掠而恣意地斜睨了卫姨娘一眼,眸光淡淡从安悦身上晃过,扬长而去。那背影不羁中带着狂傲,个子虽小却挡不住浑身凌然戾气。 众人看得有些呆,直到鱼璇玑的背影消失,赵姨娘才回过神来,大声骂道:“这小贱人简直是目无尊长——” ------题外话------ 接下来几章,璇玑的处境不会太好,呜呜 第82章 九幽摄魂,夜半相会 楼阁上,赶回来的云姑听说了花姨娘的事,匆匆跑来焦急地朝鱼璇玑问道:“小姐,她们明显是想陷害你,如今可怎么办啊?老奴听说卫姨娘带走了花姨娘喝过的茶,大夫说里面有掺杂了少量的寒凉之物致使花姨娘动了胎气。刘管家已经派人到护国寺去请大夫人了,要是大夫人回来肯定将小姐定罪……” 因为惊慌,云姑说话都快要无语伦次了,眼眶里漫着泪光,声音也有些哽咽。旁边的拒霜也跟着抹了抹眼泪,低垂着头情绪低落。 鱼璇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用毛笔蘸了些小碗中的褐色汁液细细地刷在九幽笛的每个地方,浑不在意地道:“一桩小事儿而已,你们的主子有那么容易被打败?” “小姐,不可小觑了那些女人,她们……”云姑急急说道。 “她们做了这么多事,你说要是本小姐不回敬一二岂不是不好?”清秀的面容上神情淡淡,那认真细致都放在了上色的九幽笛上,上下眼睫交触的缝隙里,墨玉眼瞳中射出一抹诡异难测的光彩,恍若从幽冥地狱闪现的冥屠幽光,专斩邪煞恶灵。 云姑和拒霜二人听她这么一说,猜想到她或许有了什么主意,心里稍安可还是免不了忐忑难耐。 天边,那躲厚重云层后面的太阳终于落下,天地间很快就被黑色侵袭。重重光影错乱地摇曳,鱼璇玑将完全上好色的九幽笛放在唇边,指尖缓缓起落的同时,一曲幽幽之音溢出。沉抑的笛声里似乎漫出无边无际的昏暗,铺卷成一片暗黑的天地。漫天黑色中,忽然劈来一道如亮如刀锋的闪电,炫亮的白光将黑暗中的一切瞬间照亮,却又在须臾之间消失殆尽…… 屋外,风声呖呖,夜雨倾盆,喧闹的声音将其他的喧嚣的压制了下去,唯闻幽咽笛声如泣如诉,似如鬼唳。 九幽摄魂,天地变色,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安陵。”哗哗雨声里,低沉绮丽的男子语调流窜在耳畔,跟着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的腰箍紧。吹笛的鱼璇玑蓦然停下,夜风夹着雨丝从窗口吹进来,吹了她一脸的寒气。背后男子体温较凉,可贴着她的后背时却让她感觉到了冰层深处浓烈的火热。他尖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窝里侧脸轻轻摩擦着她的侧颊,喃喃喊道:“安陵,安陵……” 宽敞寂寥的屋子里,烛光如豆,冷香缕缕。鱼璇玑拿着笛子的右手垂下,墨玉眸里潋着月儿清冷的光辉,语气冷冽地命令道:“赫连烬,放开我。” 让她无从察觉,在她身侧出入如入无人之境的男人,到目前为止,她就只发现了这么一个。 “我要走了。”赫连烬听着她满是不悦的话语,没像往常般见好就收放开她,而是无由头地说出了四个字。箍在她腰侧的手臂更紧了几分,略微尖的下巴搁在她肩上硌得她不适。 “好走不送!”手腕一翻,右手拿着的九幽笛突然袭向赫连烬左肩,看似不快的动作却夹着凌厉的罡气。赫连烬身子扭开一旋,左手夹住袭来的九幽笛,右手却没有放开她的腰。几乎同时,鱼璇玑乘机朝他下盘攻去,赫连烬只是躲闪没有还击,她进他退就是伤不到赫连烬半点。交手十余个回合讨不到半分好处,鱼璇玑微怒,左手手肘狠狠地往后一撞,赫连烬松开抱着她腰的手,转而左手拉住她的手腕。 鱼璇玑后腿高抬朝他胸前就是一脚,赫连烬嘴角微勾,手上拉着她一扯一松,身子飞快避开她的攻击长臂一捞钳住她纤细的腰肢。鱼璇玑眉头拧住,旋而后退半步脚后跟在他脚尖上狠狠地一踩。赫连烬吃痛往后一倾,鱼璇玑就欲脱离他的禁锢,他反手将她扯住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到自己身上。突然之变,惯性砸来的力道让他朝后一跌,两个人顿时大喇喇地倒在了她的牙床上。 头磕在床板上,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赫连烬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到处都弥散着他的体息。 “够了!给我起来!”鱼璇玑怒瞪着身上的男人,身子被他压得严严实实竟是动弹不了半分。 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爬起几分得意的笑,暗蓝色的眼眸里亮着别样的光辉,在她显露的锁骨处不深不浅地一啃,沉若暮鼓的音调中不难听出愉悦的成分,道:“你若乖巧些哪里会被我惩罚,嗯?”他将惩罚二字的音咬重,随即又在她耳畔低低地笑了两声。 鱼璇玑黑着一张脸,满肚子的火气没法发,闷声道:“赫连烬,滚!” 这莫名其妙的臭男人半夜三更不睡觉竟跑到她的闺房里跟她动手!某个盛怒中的女人瞪大着眼,想要用眼神将他瞪穿般,却好像忘记了最先动手的人不是赫连烬而是她。 “野性难驯!”他好笑般地轻斥了一句,眼底深处却是泛滥着无边的宠溺,好似一片没有边际的大海,能瞬间将人溺毙其中。 鱼璇玑扭头重重一哼,满脸都写着愠怒与不甘。 赫连烬并没有因为她的表现而生气,腾出右手来手指轻轻地在她脸上滑过,描绘着她脸部的轮廓,摩挲着她每寸细嫩的肌肤。冰凉的指尖压了压她紧抿的唇瓣,鼻腔中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颊上带起丝丝可疑的红晕。他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那双满载着怒意的墨玉眼瞳,脸上带着些许认真的神情,道:“跟我回西邺。” “烬王觉得可能么?”她冷冷地嗤笑着,“再者,安陵不曾觉得自己能做出什么对王爷有利的事情来,更不知王爷要带走安陵目的何在?” 想带她走?她还真搞不懂赫连烬在想些什么。 “你在这里,我不放心。”赫连烬眸光渐渐变沉,语气中不自然地带着几分认真的意味。 这回答听起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却在另一个侧面回答了鱼璇玑的问题。他带她走不是贪图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只是担心她的安危。他知道鱼璇玑是个极为聪慧和狠辣的女子,却怎么也弄不清她所做事情的意图。炎京现在风云诡谲他又快要离开了,心中放心不下她。他自己也清楚身下这个女子是不会跟自己离开但还是来了,事实如他预料般,她毫不留情地打破了那本就浅薄的侥幸。 鱼璇玑微怔,旋而哼笑了一声,道:“我与烬王非亲非故,你竟然放心不下我,莫非你是喜欢上我了?” 安陵的容貌不美,身体经过她的调养倒是凹凸有致,可赫连烬那般俊若天神见过美色无数,怎么会喜欢上她?鱼璇玑那么说,也不过是挑衅而已。 “若是真的,你该如何?”意外地,赫连烬竟没有反驳她的话,而是顺着说了下去。他暗蓝色的深邃双瞳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暗淡的烛光远远地照过来,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蜜色,她纤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眼帘下拉将眸子遮了大半。脸上平静如水,让人看不出心底是何种情绪。不过,心弦却晃然弹动了。 沉默,世界似乎从此刻安静下来,赫连烬眼底深处那微弱的期盼在她的静寂中黯然陨灭。 “其实,本王跟你开玩笑的。”他忽然扯唇而笑,手上松了抱住她的力道起身来坐在床沿上,长着茧的手指拉着金钩勾住的纱帐,若无其事地道:“本王其实挺好奇的,你如何知道哪些突破寒冰诀修炼瓶颈的办法?当然,你可以不说,本王不会强迫于你。” 鱼璇玑撑着手坐起来,冷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划过异色,启唇轻语:“故人所教。” 赫连烬微楞,本来以为鱼璇玑会不屑回答的,却不想她竟然答了而这答案让他禁不住错愕。她说故人所教,可放眼天下即使是那个给自己寒冰诀修炼的人也没告诉他该如何破开瓶颈,她口中的故人是何人?莫非也是修习寒冰诀的人? 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在相府后院大门都难得出一趟,哪里有这般奇遇? 内力平凡,却身带怪异强悍的武功;本该识字不多的人,竟能阅览群书还懂得医术;他们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才找到阴阳泉所在,而她却先他一步打开阴阳泉还懂得如何使用;能背诵出寒冰诀扉页的内容,懂得寒冰诀每一层修炼的玄妙…… 一桩桩一件件数出来,再对照以前的安陵的行为,除了一张脸外,谁能相信她是往日卑微怯弱的相府六小姐? 她变化太大,应该是他在北邙山乱葬岗跟她相遇时,她便跟以前完全不同。 真是经历了生死攸关才会这样性情大变?放在别人身上他或许会相信,但是对她便没那么肯定。 她有很多秘密,可惜他没什么时间去发掘了,而她也不肯跟他走…… 安陵,什么时候我才能剥开你一层层的防备看到真实的你?他微微晃神,双眼没有焦距地朝桌上灯盏里那弱得快被风吹灭的烛火望去。 “天晚了,烬王你该走了。”她清冷的声音响起,低头用手抚弄着方才纠缠时弄乱的头发。 外面,夜雨如注,哗哗哗只听得雨声一片片。夹着湿意的冷风进来,她微垂着眸子,遮去那悠悠冷意。抬首,他被烛光染了暖色的侧颊落入眼中,似刀削斧刻却找不出一点突兀的棱角,摇曳的光影落下,往日里所见的冷酷也削去了几分,更易亲近了。 赫连烬扬了扬唇角,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不知所谓地说了句:“一点也不像你。”说罢,竟没有作何纠缠就朝门口处走去。 鱼璇玑微有讶异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屋中他身上的冷香味还萦绕着,她略略愣神,今夜的赫连烬好生奇怪。 有时,自诩聪明的她也闹不清赫连烬的话几真几假。但她很明白,感情这东西她再也不会碰,赫连烬真喜欢她还是假喜欢她也就没多大的意义。她握紧了手里的九幽笛,眼眸看向黑沉沉的夜空,今晚她还有事要去办呢。 ------题外话------ 这两人一见面就会打架,可璇玑老是被咱们的战神王爷给制服了,哎,不强的复仇女伤补不起啊! 第83章 害她的人,通通该死 花姨娘悠悠睁开眼来,入眼便瞧见了熟悉的八宝纱帐。咧咧嘴,喉咙里干痒得厉害,兀自咽了口口水,抬手撩开帐子气虚喊道:“小菊,小菊……” 外间守夜的小菊正在打盹儿,加上外面风雨声太大,没有听到花姨娘的叫声。花姨娘恨恨地骂了几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下床走到桌旁,伸手一探壶里的茶水还是温热的便自顾自倒了一杯送下肚子,浑身也舒坦多了。 屋里点着盏落地莲花灯,喝完水的花姨娘垂头看了看自己的高高隆起的肚子嘴角泛着怒意。 “姨娘,您醒了。”不放心进来的嬷嬷瞧她站在桌旁,忙上前去将她扶着,唠叨道:“姨娘啊,你这是双身子啊,外面夜冷雨大的,怎么不披件衣服就起来了。” “李嬷嬷,小菊那小蹄子是不是在外面睡着了?”花姨娘看进来的人是她,脸色有些不好地朝外面瞪了几眼,道:“这小蹄子总是干不好事情,明儿个就让牙婆卖了去免得放在眼前看着心烦。” 李嬷嬷是个机灵人,看花姨娘生气了,满脸堆笑地扶着她往软榻上去,谄媚道:“姨娘说的是,那小蹄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在府中不规矩,为姨娘守夜竟然还睡着了,着实没用,老奴明天就把她给处理了。姨娘白日里受了惊吓,不知现在身子如何了?” 花姨娘扶着肚子,哼了哼,似乎没有先前那么生气,却又愤愤道:“今儿个本是好意去她那里,可谁知道那小贱人竟然给我下药,幸好孩子保住了不然我非杀了她不可。”有日她去兰园,无意间听到安悦和大夫人说话,知道皇后竟然内定了鱼璇玑为十皇子侧妃。她当时就惊讶,但听她们说得言之凿凿便想着以前她是得罪过鱼璇玑的,可能她做了十皇子侧妃之后会找她麻烦。 所以便带了玉如意去碧瑶阁,一来算是跟她化干戈为玉帛,二则套套交情,说不定日后会有事求到鱼璇玑。谁料到啊,她去了一会儿就下腹流血,疼得她死去活来的。 李嬷嬷跟个人精儿似得,自然知道花姨娘现在恨着鱼璇玑,又做出番疑惑的样子,道:“姨娘,老奴觉得这事儿有问题,您的胎好好的,偏偏去碧瑶阁喝了杯茶就险些落胎了……” “……”半躺在榻上的花姨娘眼睛一转,怒道:“你是不是收了那边什么好处,来当说客的?” “不不不,老奴绝对没有。”李嬷嬷连忙摆手,解释道:“相府里看六小姐不顺眼的多了去了,姨娘你今日又是怀着好意去的,别人知道了心里肯定不爽快。要真的出事,六小姐脱不了干系你们两人交恶是小,孩子没了姨娘就没有保障,那些女人还不得偷着乐啊。”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一石二鸟?”花姨娘也不是个蠢笨的人,很快就明白了李嬷嬷话里的意思。的确,她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成为相府的妾室后被相爷后院的女人看不起。她能求的就是生个儿子,将来不至于没个依靠。要是孩子没了,她还怎么继续活?相府的六小姐自从死而复生回来后就性情大变,狂妄冷傲甚至不把相爷放在眼里,被人记恨也是自然的。 今儿个这倒也算妙局,只可惜没把她们都弄死。 李嬷嬷故作沉思,说着:“老奴只是觉得六小姐应该没有那么蠢在自己的地方害姨娘。” “也是。”花姨娘怒哼两声,“安陵比以前聪明了太多,换做是我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相爷去了浮图关,大夫人又不在,她们正好下手。” 就在此时,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李嬷嬷想起她从碧瑶阁被送回来现在才醒来,肯定是饿了,便道:“姨娘们知道你受了惊吓,白日里都要送了不少好东西,老奴这就让小厨房给你炖些东西吃。” 花姨娘恹恹地抬了抬手,道:“去吧。”李嬷嬷很快退下到外面,将打盹儿的小菊唤醒,又叫了个丫鬟吩咐她们做夜宵的事情后,这才回转进屋去伺候。 “姨娘心里是不是猜到是谁?”看花姨娘满脸沉思的样子,李嬷嬷皱紧了枯树皮般的眉头,小心观察着。 花姨娘摇头,叹气:“这大宅院的女人们之间看起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想要我这孩子活不下去的就多了去了,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她千防万防的还是遭了别人的道,心里的警觉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咱们得好好留意了。”李嬷嬷满脸谨慎,感叹着说:“这府里都是踩低看高的,就不知道三小姐和卫姨娘怎么想的,还跟六小姐那么亲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花姨娘忽然心头发紧,好似想起了什么般,紧抿着唇不语。 李嬷嬷把床上收拾好,看她还在思量就没去打扰,轻悄悄地走出去。 外面,风雨更加狂肆无阻,忽然一道闪电撕开沉重的夜色,跟着响雷阵阵,那轰响中也不知打破了谁的美梦。 李嬷嬷没惊动任何人就出了花姨娘的院子,撑着油纸伞拐过长廊,到一处偏僻的拐角,见有人背对自己站着当即垂下头来恭顺地喊了声:“六小姐。” “如何?”轻微的语调,在滂沱大雨的夜中轻不可闻,李嬷嬷却耳尖地听到了。 “一切都按照小姐吩咐的跟花姨娘说了,她现在没有怀疑六小姐您,应该是对大夫人和卫姨娘起了疑。”李嬷嬷不敢有瞒,回报道。 “那便好。”鱼璇玑的话里听出什么什么情绪,转了身就欲走。李嬷嬷小跑上前,低声恳求道:“六小姐,老奴已经按你说的话办了,您什么时候能把那东西还给老奴?” 鱼璇玑回转身,眸光凉薄,淡声道:“放心,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年前清理府库之前本小姐一定将你家传玉佩送还给你。” “……”李嬷嬷被她的话一噎,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抬头用眼神哀求着她。鱼璇玑眸色深得如此刻的夜,伴随着莫名的危险气息朝她凉凉看来,李嬷嬷浑身发凉,咬着下唇惊慌道:“是是,小姐说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老奴就先告退了。” 伛偻的身影迅疾消失,大有落荒而逃的架势。鱼璇玑淡漠地看着,嘴畔只余下了浅薄的冷嘲。这个李嬷嬷本来在掌管内院的管事手下做事,后来出了错被罚到花姨娘院子里伺候。她有个儿子整日游手好闲的,上次趁着安勇向林尚书的女儿林佩佩提亲打开府库的机会偷了一尊白玉观音,半途上被云姑撞见,慌乱中白玉观音被她儿子打碎。 李嬷嬷赶来拉着儿子向云姑又是哭又是求的,云姑考虑到她们在相府的处境便没有告发。拿了李家传家的玉佩作为信物,日后李嬷嬷必须尽心为她们办事。果然,今次就用着了李嬷嬷。 她让云姑查过了,给花姨娘上的茶的丫鬟没问题,但她在途中去了趟茅房,很明显有人趁着那机会做了手脚。她虽敲不定谁是主谋,也知道也就那么两个可能,才让李嬷嬷在花姨娘耳边提点提点。 哼,害她的人,统统去死! 花姨娘靠在榻上心里烦躁得没法子,两个丫鬟推门进来将做好的夜宵放下,她便退守让她们退下。动手舀了碗银耳羹有一口每一口地吃着,盘中的桂花糕散发着清香,她拿了块在口中咬了两下。突然,外面哗哗雨声中好像有笛声传来…… 谁大半夜的还在吹笛子?花姨娘心下好奇,凝神仔细听了起来,听着听着手上就一松,桂花糕滚落在地,跟着整个人都软软地趴在了榻上。 屋中,蜡泪堆砌光火消陨,渐渐陷入黑暗中。窗外,雨势更大夜色更沉,这一夜终究在喧哗中度过。 ------题外话------ 璇玑的还击,咳咳,当然还有其他重要事情发生,这里素铺垫…… 第84章 一尸两命,囚禁祠堂 下了整夜的雨,到处都湿哒哒一片。鱼璇玑犹在睡梦中,恍惚听到有人压低声音在谈论什么。待到她睡醒吃早点的时候,云姑带过来一个消息:今早丫鬟进去伺候时,发现花姨娘躺在软榻上笑着像是睡着了似的,却没有了呼吸。卫姨娘派人找了大夫来,说是花姨娘已经断气了,现在官府的人已经来了将花姨娘的院子重重包围着。 一尸两命!说到这个时,一旁伺候的拒霜都忍不住颤了颤,云姑也几多唏嘘,唯有鱼璇玑淡漠无痕吃着东西。 “小姐,畅春园那边派人来说请小姐过去一趟。”刚吃完,黄香便赶来,她后面还跟着两个官差和卫姨娘院子里的李姑姑。 “小姐!”云姑和拒霜看着架势,暗忖不好,担忧地挡在她跟前。 李姑姑不客气将云姑她们一推,趾高气昂道:“六小姐,老奴也是奉命行事,你跟我们走吧。” “卫姨娘吃斋念佛的,身边却跟了如斯凶悍的狗,真是让本小姐有些意外。”鱼璇玑优雅地喝了两口茶,端坐着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被她骂做是狗,李姑姑气怒正欲还口,跟来的两个官差中有一人谦逊有礼地道:“事关人命,请六小姐跟我们过去。” 那人说话行礼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心里稍微舒坦些。鱼璇玑缓缓起身,云姑和拒霜两人就转了过来,伸手给她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疏离道:“即使如此,那就走吧。” “六小姐,请。”那官差很有礼貌地回了句,让她走在前面。云姑她们担心不已,生怕这事跟鱼璇玑扯上关系,给拒霜使了个眼色,云姑也紧跟着就朝畅春园那边去。 鱼璇玑踏进畅春园时,相府中的公子、小姐和姨娘们早已齐聚在院落里,花姨娘的屋子被包围着,里面有官差进进出出寻找线索亦或是盘问下人。她的出现,让原来低声交谈的人都停住了,纷纷朝她这里看去,好像能从她身上找到什么杀人的证据般。 因为死的是相府怀有身孕的姨娘,且人又死得离奇,京兆尹陈温亲自带来前来查案。问询了众人之后,觉得这个相府的六小姐跟死者有纠葛,就传讯了她。陈温见将人带来了,立即上前正色道:“六小姐,昨夜你在做什么?” “大人这话好生奇怪。”鱼璇玑傲然站立,没给陈温行礼,脸露讥诮。“安陵不过一闺中女子,入夜之后当然是在屋中休息。况且昨夜那般风雨,大人以为能上街看灯逛夜市还是坐在庭院中观星赏月?” 不需聪明也能听出她话中的薄怒,陈温脸上难看,故意咳了声,道:“有没有人能证明六小姐昨夜真的在屋中休息没做过别的事情?” “有,昨夜在我屋外守夜的是丫鬟拒霜。”她回答得不快不慢,让人无从挑出不对之处。 赵姨娘故意哎呀了一声,拿着帕子掩嘴,道:“拒霜可是你屋里的丫头啊,她说的话怎么可信?” “本小姐乃是碧瑶阁的主子,难道在自己屋子里住着还要找别的院子里的人来伺候?”鱼璇玑蓦然冷笑,反唇相讥。 “你——”赵姨娘脸上带着愠怒,气得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吊儿郎当的安和乍见鱼璇玑这么不给赵姨娘面子,当下挽起袖子走上前来,气势汹汹地教训道:“安陵,我姨娘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说话的?怎么,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你算什么东西!”本以为鱼璇玑会被吓着,却没料到她张口来就是这么一句,那脸上的冷冰覆盖了厚厚一层,整个人都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别说是安和了,就连站在家眷跟前的陈温都是一愣,相府的人更是被震得半晌无语。 陈温见场面僵硬,满脸堆笑道:“丞相大人乃本官同僚,如今丞相在外相府又出了这般人命大案,于公于私本官都要过问一番。本官方才问过其他人,说是花姨娘昨天在六小姐那里喝了杯茶险些导致落胎,六小姐怎么没派人来向花姨娘致歉过?” “昨天的事包括花姨娘在内所有人都认为我下药害了她,既然如此我何必派人来讨这些无趣。”她负手而立侃侃而谈,没有丝毫被吓到的模样。微锁着的眉宇间露出些许凌厉来,无形中侧漏傲然霸气。 陈温虽官不及丞相大,后院里也是妻妾成群,自然知晓女人们那些争宠的手段。照理说,她是小姐而花姨娘只能算是半个主子。犯不着在自己院子里下药害她。陈温觉得这算是相府的私事,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好干涉,不过那花姨娘死的太奇怪…… 陈温思忖了半天,最后道:“花姨娘被害之事太过蹊跷,本官会好好查查的。”这陈温虽然惯做溜须拍马的事情,但也不是蠢笨之人,让人仔细勘察了现场,顺道将花姨娘的尸体带走,打道回府。 众人看衙门的人走了,有的人瞧着鱼璇玑心里总有些失望,本以为陈温听信他们的说辞而鱼璇玑无法证明自身清白就会被抓走,谁知道陈温就问了那么几句话就放过了她。安和母子更是气愤,论身份大家都是庶出的,安陵又不受宠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们难堪。 是可忍孰不可忍!安和一张还算俊俏的脸上满满的怒气,快速地扬起手来朝着鱼璇玑的脸上就招呼了去。 回神来的人只看见他高高扬起的手快要打上鱼璇玑的脸,双眼瞪得老大,眼瞧着巴掌快落下了,鱼璇玑突然起来素手一把扣住安和的手腕。嘎吱一声,好像是骨头错位,跟着安和便“啊”一声如杀猪般惨叫起来。与此同时,鱼璇玑厌恶地将手一松,安和的手腕顿时就跟没有支撑般垂了下去。 “和儿,和儿。”赵姨娘吓得双颊煞白,惊慌失措地扶着他,不停地问道:“和儿你怎么了?” “骨头断了,骨头肯定断了。”安和惨叫着,也顾不得什么相府公子的尊贵形象,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样子说不出的狼狈。 卫姨娘从震惊中回神来,慌忙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来。”上前来,那惯素祥和的脸露出无措来,询问道:“二公子,你不要紧吧?” “疼,疼死了——”安和哭丧着脸,泪水横流那痛苦不堪的模样好似是死了爹娘般。 赵姨娘扶着他,也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泣道:“这孩子就是看不惯我被小辈欺负,这还没出头就被弄断了手腕。相爷啊,你为什么不在府中啊,你看我们娘两儿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只怕连尸体都瞧不见了……” “三姐,安陵太放肆了,竟然敢捏断二哥的手腕!”这边安晴也看不过去了,气愤地朝鱼璇玑瞪眼。跟在身边的安纯也气怒不已,对鱼璇玑只有厌恶愤恨。安悦敛着如水柔的双眸,紧抿着唇看着痛苦哀嚎的赵姨娘母子,却是没有说什么话。鱼璇玑的狠辣在她对安晴下手的时候她就瞧见了,只是这群人没有记性,老是去招惹她,不然怎会落得这般? 鱼璇玑的强势,蠢姨娘公子小姐的算计,这鹬蚌相争,有时候倒挺有趣的。 “你们别着急,我给二弟看看。”看不惯一大群人哭哭啼啼的安勇皱着粗黑的眉,大步朝前来,抬起安和的手腕揉了下。安和再次惨叫起来,满脸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赵姨娘哭噎着朝安勇道: “大公子,和儿他太疼了,你给轻点儿啊。”她这宝贝儿子从小被人伺候,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何曾受过这般痛楚。 安勇摸了摸后,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骨头错位了。”说话间突然将安和的手腕一拉,安和这次连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张大了口,安勇已经把他的手放下,道了句“好了”。赵姨娘忙上去帮他扶起受伤的手,安和顿住试探性地动动手,随即惊喜地叫起来。 “没事了,不疼了。” “虽然现在不疼但还是要回去上些跌打药,不然日后每逢阴月天气会疼的。”安勇常年混迹军营,这样的小伤实在是常年。他是军人,才不会像安和这种纨绔子弟般碰一下就痛。不过他这位六妹倒是让她惊讶,一个养在闺中的弱女子能有这般手力,啧啧…… 他虽回到炎京却鲜少与她见面,听说有次她跟白逍出去游湖深夜回来,丞相大怒罚了她院子里的人,她不仅出手伤了管家安顺还把另外一个侍卫的手骨都踩碎了。她今日只是让安和的手骨错位,想必要碎他的骨头应该也不是难事。 这六妹,实在是深藏不露!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小丫鬟领着大夫跑的急匆匆的,两人来到花姨娘院子时感觉人都快虚脱了。 赵姨娘忙道:“虽然大公子给你接好了手,但还是看看,这样娘才能放心。”安和也怕留下什么毛病便没反对,带大夫朝自己的院子去,赵姨娘也不放心地跟了过去。受伤的正主儿一走,余下的人也深觉得没意思,瞅了瞅旁若无人站在一处的鱼璇玑,见卫姨娘已经朝她走了去。 “大夫人应该还没有回来吧?”卫姨娘刚走进还来不及开口,鱼璇玑已经冷然出声,表面上像是询问可语气中却满是不容置疑。 这话一出口,卫姨娘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心头悄悄地爬起阵火气。碍于在场的人很多,她也不便发作,温和中不失哀伤,勉强一笑道:“府中出了花姨娘这样的大事,姨娘也做不了主,好在大夫人应该傍晚就能回来了。大家都受了惊吓,就先回去歇着,什么事等大夫人回来发落。” 她表现得极为大度,一丝哀戚落在面上,却无形中给人感觉,好似被鱼璇玑欺负了般。 安勇面露不悦,卫姨娘却拍了拍他的手背,叹气道:“娘有好些天没见你了,去娘那儿坐坐吧。”故意拉住他似乎不想让他多事,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她是含泪将委屈往肚子里吞。安勇眼神犀利地朝鱼璇玑看了眼,顺从地跟着卫姨娘离开。 其他人看没有了好戏,也陆续走了,但那落在鱼璇玑身上的眼神却越发鄙夷了。 一群戏子!鱼璇玑冷哼,转身来正好碰见从侧院出来的李嬷嬷。两人目光相遇,李嬷嬷便见鬼般将头埋得很低,匆匆从她身边过去。 鱼璇玑回到碧瑶阁,云姑也差不多到了,拒霜瞧她没事心里也就松了口气。心里想着以后应该也没事了,喜滋滋地做点心给她压惊,碧瑶阁的气氛也活络了不少。然而,只有鱼璇玑知道,这个件事绝不会这样轻易了结。 花姨娘离奇死亡的事不仅在府内传的沸沸扬扬,就连炎京的大街小巷都在说这件事,甚至还出了好几个版本。自然,本来跟这事有牵连的鱼璇玑便成了众人猜忌的对象,很多人更是直接将她定义为杀人凶手。但碍于丞相府的势力,这事也只是在偷偷地议论。 大夫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鱼璇玑用过晚膳后兰园那边就派人传话,说花姨娘的死她有重大嫌疑,而且她目无尊长,在花姨娘之死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让她去祠堂为先祖守灵,顺道静思己过。 拒霜知道消息后就说要去兰园讨个公道,鱼璇玑将她拦住,披上披风在云姑担忧的眼神中,跟着前来的金嬷嬷一道前去祠堂。 金嬷嬷也知晓这位六小姐跟以前不同了,白日里还敢当场断了二公子的手腕骨,忖着要多带些人免得她反抗。谁晓得鱼璇玑就那么“顺从”地就跟她们走了,她张罗了半天准备的东西一件都没用上,不过心里还是很舒坦的,起码这件事她漂漂亮亮地办妥了。 “六小姐,祠堂到了,以后老奴会派人将一次三餐送来。后院有井,六小姐平时可在那里打水梳洗。老奴出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就不打扰六小姐了。”金嬷嬷将她送到祠堂门前,交代好了事情不待鱼璇玑说话就挥手带着人走了。 鱼璇玑踏过门槛进入祠堂,院中的亭屋里点亮着光火,檐下也有三两灯笼是亮着的。推门而入,正前方供奉着安家数百个牌位的供桌上,两只白色的儿臂粗的蜡烛燃烧着,偶有飞虫飞过落入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她环顾四下,不愧是大户人家的祠堂,宽敞又整洁,看得出时常有人来打扫。 快要进入初冬的夜免不得寒气缕缕,鱼璇玑将四下的门窗都关了后,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打坐起来。 她占据了安陵的躯体,但不代表着就会替安陵跪安氏的先祖牌位。来这里,不过是换种安静的环境继续做她想做的事情。真气顺着经脉运行了一周天后,全身都暖了些,但这还不够。真正将内力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是不惧周遭温差变化的。 夜冷风寒,祠堂里烧得仅剩不多的白炷光火忽闪忽闪的,在她笔直坐下的身上投下摇曳的光影。一道与夜色融合的黑影不知从何而来悄悄落在门口,透过蒙着细纱的窗棱朝内望去,亮着光的双眼盯着她看了两眼,极其轻微地将门推开…… 就在黑影伛偻着身子进来的刹那,本该进入无人之境的鱼璇玑霍然睁开眼睛,身子盘旋而起随着劲风而去,素白的手伸出一把就掐住了黑影的脖子。这一串动作,快得就在眨眼间。 黑影先是愣住,须臾立马求饶道:“六小姐手下留情,我是奉爷的命令给你送东西的。” “赤焰?”鱼璇玑在赫连烬那里呆过见过赤焰,初听就觉得他的声音熟悉。 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赤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慌不迭点头,又道:“六小姐,你先把手松开。”咳咳,这女人也太凶悍了,这么快的反应比他胜了多少,他家爷竟还在这种关头派他来给鱼璇玑送东西。 闻言,鱼璇玑松了手,眉头轻皱,冷道:“赫连烬要你送什么来?”那人不是说要走了么,怎么还给她送东西? “喏,就是这个?”赤焰从怀中掏出三个瓶子,递到鱼璇玑面前,道:“爷说六小姐的经脉受阻,练武的时候有阻抑,这里的药是为小姐通经脉用的。”原先赫连烬是准备亲自为她打通经脉的,但又觉得鱼璇玑不会接受,二则也是怕她承受不住自己内力中的冷寒,毕竟此时的他不仅除尽了奇毒还破了寒冰诀的一大玄关,武功比之前更为精进,第三这时候他现身很容易被人发现。 为了她好也为了自己的计划,赫连烬就派了赤焰去找她。以他对鱼璇玑的了解,她是定然不会放弃这样的东西的。 鱼璇玑拿着三个小瓶子在手中转了转,墨玉眸闪着白炷射入眼瞳中幽冷的光,眉微沉,道:“你们主子有什么条件?” 赫连烬送这东西想从她手中得到什么? 条件?赤焰明显愣了,随后便了悟了,原来这女人以为他家爷拿东西跟她做交易呢。想想都为爷叫冤,赤焰微垂头,道:“爷只是吩咐将东西送来,东西已到,赤焰就此告辞。”说完,双手轻轻拉开门扇,跟着腾空而起转眼就看不到一丝踪迹。 这寂静的夜没有半点温度,大把的风灌进来,吹起她裙角翩翩,胸前的丝带也跟着缭乱。鱼璇玑冷冰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垂首久久地看着手中三个瓶子。 凌乱的发丝轻舞飞扬,心,微起波澜。 ------题外话------ 孩子们,我各种求,你们知道的哈 第85章 双王心思,偶遇翠浓 时至深夜,桐封王府书房内还是一片灯火通亮,巽风冒着寒气推门进来,双手将一张文牒递上。 “这是什么?”司空珏将从桐封那边传来的政务折子一放,眼带疑惑地看着巽风。 巽风垂头,低声回答:“这是帝月烬王派人送来的。”方才管家派人来报,有人送帖子来必须要王爷去取。司空珏那时候还在忙着,巽风便去取文牒,才知道那人是烬王派来的人。 司空珏穿着件银丝回纹绲边的月牙白的广袖长袍,将手中的狼毫笔放在笔架山上,从巽风手中取来文牒看着。亮堂的烛光照在他身上,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精致的眉目间染上一层忧色,抿了抿花瓣般美好的唇,司空珏微眯着凤眼,浅棕色的瞳眸里射出一丝迫人的光来。 巽风有疑,问道:“王爷,文牒上说什么?” “帝月烬王还有两日的路程便到炎京,他说丞相不在京中,便要让本王替他通传襄惠帝,他要入宫见驾,但是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了他的行踪。”司空珏将文牒放在桌案上,转了转左手拇指上一块通透的白玉扳指,神情沉凝。 听闻之下,巽风思忖了下,道:“按照咱们的人收到的消息来看,跟这个文牒上烬王提出的时间差不多。”襄惠帝被刺杀那晚,他得知跟帝月烬王有关之后,便下令去查。赫连烬果然不在西邺,却在天诀国境内发现了他的踪迹。按照他一路的方向看,赫连烬确实是朝炎京而来的。 他来炎京有何目的?司空珏最初也没想明白,后来得了襄惠帝的密旨彻查皇宫时他们发现了传说中的碧眼灵狐。此物有孩童般的灵智,它的血更是能解百毒。三国中想要得到碧眼灵狐者数不胜数,此宝出现在天诀皇宫,赫连烬的人也出现了,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了灵狐在那里。先前皇宫没到夜晚就有奇怪的声音发出,旁人不知晓,还以为是招了鬼魅,想必是灵狐弄出来的。 灵狐的出现很好地解释了赫连烬的人出现在皇宫,以及宫里之前发生的怪事,后来也得到了赫连烬在天诀出现的消息,这一切看似圆满,却让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若是巧合便罢,倘若不是,那么必然是别人设下的局。只是,这局是赫连烬下的? 那些让人探究不出出处的死士,还有卖马给司空贺的霍都,每样事情都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别人不清楚,他哪里会不知道,那晚霍都和司空贺交谈,他们商量买卖的马匹是三千。但司空贺想要更多,欲将霍都带出的剩余七千匹马也买了。霍都拒绝了,说是已经准备将剩余的马卖给星池大公主万俟星,用以更新伽罗关的老马。 伽罗关乃是天诀与星池的边界关隘,虽然多用战马却也用不着七千匹,星池想必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而司空贺买那么多战马,多半是为了日后争储,可是他那里来的那么多银钱?看襄惠帝对他们兄弟的惩罚,司空凌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怎么好过。他手里的铩羽骑,也是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不是皇子,不然他就该成战战兢兢多年的司空凌了。 “烬王要想觐见可直接找礼部的官员,偏偏将文牒投到了王府,分明就是想要挑拨王爷和襄惠帝的关系。”司空珏虽非皇子,却受帝王重用,赫连烬这招显然是存了心思的。襄惠帝多疑,有可能会怀疑司空珏和帝月勾结将他除掉。 司空珏没有否认巽风的话,水墨般精致又淡雅的面上溢出浅浅的笑,恍若朝阳东升偏又夹着丝丝冷气,道:“他这招借刀杀人用得极为浅显,从侧面来亦是给本王一个警告,毕竟霍都还在被监视中。” 巽风先前只以为赫连烬是想挑拨离间,被司空珏一点拨,想起他说的那句“大陆容不得最强”,那么借襄惠帝的手除去司空珏也是惯常用的把戏。当然,司空珏也不是那样弱的人,即使襄惠帝怀疑也不能立即将他如何。而霍都是帝月重要的马商,赫连烬知道他在天诀受困是不可能不管的。 还是司空珏了解那个寰宇之内赫赫闻名的战神,这份心思曲曲拐拐绕了那么多圈,那人果然是城府似海深啊! “看来这个哑巴亏咱们是吃定了。”巽风的话中透出恼怒的意味,显然是对赫连烬的这招感到气愤。 司空珏将文牒合上,朝后面靠了去,看上去精神还好没有惫懒,笑道:“眼前不过小得失,何必如斯计较。本王也想会会他,就就当做是他给本王的见面礼。当然,咱们也是好好好回敬回敬的,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天诀无礼了。” “王爷说的是。”巽风紧绷的脸上露出点笑意,旋而有些懊恼地说道:“王爷,那个碧眼灵狐太狡猾了,我们的人全都被它给戏耍了。”自从发现那狐狸是能解百毒的宝物之后,司空珏就上奏了襄惠帝,说是要抓了狐狸取血给襄惠帝解毒。可那狐狸不是一般的狐狸,哪能那样轻易被抓啊,搞得他们那些去抓碧眼灵狐的兄弟全都灰头土脸却一无所获。 “叫他们别忙了,既然烬王快来了,就让烬王的人来抓好了。”赫连烬为了碧眼灵狐不惜从帝月千里迢迢赶来,想来应是有办法对付它的,既然如此他何苦劳累手下的人,等赫连烬抓了碧眼灵狐再跟他讨血,那不是更加方便快捷? 巽风眸光发亮,自叹还是他家王爷有法子,替抓碧眼灵狐的兄弟们松了口气。 “王爷,后天就是十皇子的生辰了,皇上可是下了旨让你必须去的!”想着好不容易才解决了一件事,可马上要来的这个却让人无比头疼。 司空珏基本上没有拒绝过襄惠帝的好意,可有一样除外,那就是女人。从他及冠开始,襄惠帝就派人送了不少女人给他,然而他都没有接受。御宴上本欲借机为他选妃,却出了国玺失窃一案,拖到如今,襄惠帝应该是不想再放纵他了,下令必须去司空凌的生辰宴,选个妃子出来。 他很头疼,想到贴给他的女人可以说是不少,但他从未遇见过自己喜欢的,实在不想塞一个不爱的女人在后院。 巽风见他又是为难的样子,建议道:“王爷,不如我们在十皇子生辰宴之前先纳个人入府,这样子襄惠帝也不会太逼迫于你。” “本王不想耽误那女子的青春韶光。”司空珏并不赞同这个提议,面上微微有着沉重,道:“蓉姨还没有消息?” 见他转移话题,巽风也见好不问,回道:“没有。”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司空珏颓然地挥挥手,转头看着半扇没有关闭的窗外夜空。 天上,又是一弯新月如柳,只是那清辉太过冷冽,没有半点暖意,恍若某个人深沉的墨玉眼瞳。 怎么,会想起她? 相府祠堂,天色已明,案上白炷只剩下了厚厚的蜡泪,缭缭青烟盘桓而起。 动了动酸楚的手腕,放下手中的毛笔,用书镇压抄写好的《女戒》,起身拉开门站在廊下。鱼璇玑被幽禁在祠堂的第二日,大夫人便命人送来了《女戒》要她每天抄写,傍晚时分派人来取。这里很是安静,除了打扫的婆子几乎没有什么人来。鱼璇玑将《女戒》抄了就坐下来修炼,企望能早日将经脉打通。 其实,但凡武功高强者运力为根基浅薄的人打通经脉并不是很难的事,若有药物辅助会更加地快。由于她只身内力浅,又无外力相助便只能靠药效用自己的内力慢慢去疏通,只是这用的时间比之前者就会很多。即使如此,鱼璇玑还是高兴,最少比先前好多了。 “小姐。”猫儿般轻巧的声音落下,拒霜提着食盒谨慎地观望,手上还左手上还挎着个包袱。看鱼璇玑站在檐下,快步走了过去。早上的路面上结了霜,祠堂这边的地板上多是长了青苔很滑,拒霜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作势便要朝地上摔去。 鱼璇玑微微凝眉,右手伸出一旋,拒霜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吸住,脚上不由自主地朝鱼璇玑那边滑了过去。 “没事吧?”训斥的口吻,话中却不乏关切。拒霜惊魂甫定,愣愣地摇头看着自己被鱼璇玑抓着的胳膊,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神色来。 原来是小姐救了她! “你拿个包裹做什么?”她被关在祠堂后,云姑担心大夫人那边会在膳食里给她下毒,每天都会派拒霜偷偷给她送吃的来。在她生辰那日拒霜本来给她准备了人好些吃的东西,被安晴撞见摔了两笼的美味珍馐,还把事情闹到了大夫人那里。大夫人破天荒地没有惩罚她,反而把给鱼璇玑送饭的事情交到了碧瑶阁的人身上。 那天,云姑给她煮了碗长寿面,庆贺她十五岁的生辰。拒霜送饭也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但她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小姐,你难道忘了么,今天是十皇子的生辰宴,收了名帖的小姐们早早就在打扮了。听说,大夫人把小姐的名帖给扣下来了,就是不想小姐入宫去。云姑姑说小姐必须去搏一搏,所以就让我带了新衣服来,待小姐用完早点就穿衣打扮,从后门出去。”拒霜满脸愤懑,“云姑姑会想办法从大夫人那里把名帖偷过来,请小姐不要担心。” 鱼璇玑微诧,云姑对安陵可谓是尽心尽力。只是大夫人既然敢扣下名帖,自然不会让人发现放在哪儿,说不定是设圈套逮云姑的错处,好断了她的手臂。哼,既然大夫人敢如此,就怪不了她了。 鱼璇玑接了食盒,道:“回去告诉云姑,不许她轻举妄动,就说本小姐自有主张。” “小姐,那名帖……”拒霜发着愣,心里暗暗着急。 “放心吧,大夫人会求着本小姐入宫去的。”她敛着眉,嘴畔挂着丝没有温度的笑,甚是渗人。 “是是,拒霜明白。”她搞不清楚鱼璇玑哪里来的笃定,却选择了相信她,在她眼里小姐料事如神,绝不会出差错。 鱼璇玑点头,看她走了就绕过门廊走了后侧小房,将食盒放在简陋的桌上,去后院梳洗去。 未到井台,就听到砰一声响,目光所到处一青衣女子把水桶丢进井中打水。这个人她先前也没见过,看她打扮应该是做粗活的下等婢女,年龄看起来比云姑小不了多少。鱼璇玑慢悠悠地走过去,那女子正把水桶中的水倒在另一个拴着扁担的木桶里,像是专门来挑水的。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抬头朝鱼璇玑看去,有些愣愣地望着她呆了下。鱼璇玑蹙眉,冷道:“你是何人?” “奴婢是清理祠堂后面杂草的翠浓。”女人看她衣着富贵,想不起来是哪个小姐,就算不是小姐也应该是个受宠的一等丫鬟。听她问话,忙弓着腰回答。 翠浓?乍一听到这名字,鱼璇玑就觉得熟悉,想了想便清楚了。她来这里也几天了,没想到会意外遇见翠浓,那么她或许可以从她嘴里知道些当年的事情。 “本小姐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提过你的名字,你好像是大夫人的丫鬟吧,怎么沦落到这荒寂的祠堂来了?”鱼璇玑过去,掏出张手帕来放在翠浓还没有倒完水的桶里,将帕子打湿拧干后擦了擦脸。在冷水的刺激下,头脑更加清醒。 翠浓低眉顺眼的,回道:“奴婢做错了事,被罚到此。”她一介婢女,又是伺候过大夫人的人,其他主子怎么会提起她呢?从鱼璇玑的话中判断,她不是大夫人所生,府中这般年纪的小姐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三个,加上母亲去世的也就只有一人。约莫猜到了鱼璇玑的身份,她身上又散发着凌然的冷冽,让翠浓有些局促不安。 “看来你犯的事应该不小,不然大夫人怎么舍得把自己的陪嫁丫鬟发配到这样荒凉的地方做差事。”鱼璇玑蓦然浅笑,宛若新月般稍拱的眉下,长长的眼睫遮住了那含着无边冷意的墨玉瞳,脸上却看不到半点严厉,可偏是这样就让人发憷。 她又故意叹息了声,道:“母亲去世多年,大公子得了皇上封赏成为长济关总兵,不久后将会迎娶林尚书的女儿为妻。五公子身上的病也好了,安然回到相府,总算是有热闹了。可惜,你在这祠堂呆着什么都瞧不见了。” 翠浓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身子轻轻抖着,像是片被风垂落在地的叶子,孤单可怜,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说道:“奴婢是在这里做苦思过。”鱼璇玑说的话好似一根根尖刺,冷不防地就戳中了她的心窝,翠浓心惊不安,又道:“奴婢要将这水挑回去,就不打扰小姐了。” 她扛扁担的速度很快,挑着也没洒出什么水来。鱼璇玑将手帕在甩了甩,心不在焉道:“看你挺可怜的,要不本小姐找找大夫人,让你回到她身边继续伺候?”她说话的语速很慢,听着像是很关心下人,可翠浓却敏感地感觉到这里面有不一样的地方。 担着水的身子僵住,片刻后翠浓用微带惊慌的语气道:“这里挺好的,多谢小姐。”说完这话,脚上走的飞快,一会儿就走出了鱼璇玑的视线。冬月里早晨的风跟夜半时候一样冷,鱼璇玑恍若感觉不到寒气,嘴角上牵着冷淡的笑看着撒了一路的水,眼中透出猎人抓捕猎物时候那种兴奋和渴望猎杀的光芒。 翠浓啊翠浓,当年的事想必你是有份的,不然怎么会这么惧怕谢婉的女儿?不过你放心,在没彻底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我不会杀你,但有些有趣的事情就免不了会发生了,你要小心呀。 清秀的面容,邪恶的笑意,迎着躲出云层的太阳,金光缕缕却照不进人心底的黑暗的囚牢! ------题外话------ 翠浓翠浓啊,多年前的冤案啊,呜呼呼 第86章 选妃宴会,安陵不配 冬月初七,十皇子司空凌二十二岁生辰。原本素净的皇子府被装扮一新,颇有些喜气的样子。 这天,文武百官大多携家眷前来贺寿,就连帝后两人都特意出宫前来探望,皇子府门前一改往日的门可罗雀异常热闹。 “殿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皇子府的人个个忙得不开胶,左岩没像以前那样绷着脸,年轻的面庞上也洋溢着愉快的笑容来。“是不是要开席了?” 司空凌身着深蓝色暗线绣虎纹,以金色回文绲边的深衣。乌黑的发被绾在头顶,头戴梭子形状镂空雕刻纹饰的紫金冠,以制作细致的金簪从后插过紧冠束发。他本就身材精壮高大魁梧,一袭蓝衣将他身上浴血军人的煞气抹去,衬得他气韵优雅又不失天家贵气。 刀斧雕刻出的俊美容颜上笼着淡淡的喜悦神色,黑曜石般淬亮的眸子看了看设宴的院子,主座上帝后相携尽欢,大臣们命妇和小姐们也是相处融洽,点了点头朝自己的位置上去。随着一声“上菜”的唱喏声诺,丫鬟们俱都捧着美味珍馐鱼贯而来,诱人的香气充斥在人的鼻端,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动。 “十皇弟,你方才躲哪儿去了?来来,皇兄敬你一杯,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司空久一干皇子看他落座,都朝他举杯,说了些客套话就准备灌酒。 大皇子司空贺仍在静思中,没有来参加他的生辰宴,但其他皇子公主却是都来了的,就连司空宜也拿着酒杯从女眷那边跑来,笑眯眯地道:“十皇兄,今儿个你可要好好瞧瞧,给宜儿选一个好皇嫂啊。” “咳咳,本殿先敬父皇母后酒。”难得见他们这么热情,司空凌也没拒绝,不过改了改顺序。丫鬟斟酒,司空凌举杯起身转向襄惠帝和皇后,言语沉稳有礼。“凌多谢父皇的养育教导之恩,今日第一杯酒敬父皇,愿父皇福寿安康,天诀帝业长存不息。” 主座上的襄惠帝一身便装,却掩不住满身威严,苍白了多日的脸上也泛着红光,像是被他这里的热闹气氛感染了般。对他这番话十分受用,庄重道:“皇儿越发知朕心意!”说罢,接过皇后斟的酒仰头一口饮下。 司空凌也跟着将杯中酒喝个一滴不剩,换了杯满的朝皇后道:“谢母后生养了孩儿,只是孩儿不孝未能时常在您面前尽孝,有愧母后大恩。今朝借机奉酒,祝愿母后长乐未央,青春永驻。” “皇儿有心了。”皇后瞧他说话那般认真的模样,不由想起以前的事情,心里顿时酸酸涩涩的,眼眶里含着泪光又满是欣慰地将酒饮下。 “这杯,本殿敬各位大人。”收敛着孝儿一面,面向朝臣时便有了威仪和属于皇家子弟的尊贵霸气。 “祝十皇子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臣连同家眷们纷纷起身回敬。 “各位请坐,宴饮开始。” 司空凌的话音落下,生辰宴就正式开始了,高台上响起悦耳的丝竹之音,旋而便有俏丽的舞姬翩翩起舞,众人纷纷将目光对准了桌上的美食同时又不忘朝台上的美人瞧去,觥筹交错又有美人可看,宴席上可谓是热闹非常。司空凌和皇子们坐在一起,司空琦他们更是不放过机会地朝他灌酒,陆续地有些大臣也放开胆子,三三两两地朝司空凌敬酒,他来者不拒杯杯饮尽。 宴会进行过半,司空书满含笑意地起身朝帝后作了一揖,恭敬道:“父皇,皇后娘娘,今日是十弟的生辰宴,也是为十弟挑选妃子的大日子,是不是该让各家闺秀都一展才艺了?” 正题来了!大臣们都快速地会坐,朝着自家夫人点头暗示。女眷那边传来女子们兴奋的谈论声,当然一些人却偷偷看着跟司空凌同桌的司空珏,他永远那般风云不惊气质出尘,就算安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无法让人将她忽视了。 襄惠帝喝得开心,兴致满满大手一挥,道:“的确该看看各家千金的才艺了。” 当下便有个大胆的大臣起身道:“微臣的女儿准备了一舞,特献与皇上和十皇子观赏一二。” “准。”襄惠帝正襟危坐,面上难掩欢愉。大臣谢恩,高台上的舞姬知趣儿隐在后台,各家千金们都准备着献艺,分外珍惜这这次难得的机会。谁不知,今日的宴会除了给十皇子选正妃,若是被桐封王看中还会被赐为妃子。二八年华青春悸动,哪个少女没有个春宵美梦,不想嫁得如意郎君? 皇后优雅地举盏,眸光却暗暗在女眷中间来回巡视着,看了会儿倾身将近身伺候的常嬷嬷招来,吩咐了几句。一侧的襄惠帝饶有兴致地品着新式的菜肴,只是那眼眸中却夹着霜冰,眸光孰地阴沉望向了被司空宜缠着喝酒的司空凌。 司空凌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却只能硬着头皮,借着广袖遮挡的空挡苦笑了下。 常嬷嬷寻到相府家眷这边时,大夫人正带着安悦和安晴两人在厢房中打扮换衣,见她来屋中的人都有些吃惊,还是大夫人反应快,拉着两个姑娘朝常嬷嬷迎了来。“嬷嬷怎么没在娘娘身边伺候,来这里了?” 安悦两人象征性地行了礼,虽说常嬷嬷只是一介奴才但她可是皇后的心腹,跟太傅府和他们相府多少有些牵连,她便是皇后的代言,礼节上时不允许她们存了蔑视的。常嬷嬷眼皮搭了搭,恭敬疏远地道:“娘娘派老奴来就是想问今日为何不见六小姐?夫人想必是知道娘娘和相爷的心思的,而六小姐也不该缺席今日的宴会。” 不愧是跟了皇后几十年的人,说话有礼却不失凌厉。大夫人定了定心神,面上似有为难,安晴抢出头来,高傲地道:“常嬷嬷,安陵犯了事是戴罪之身,没有资格参加今天的宴会,母亲将她派到祠堂思过去了。” “六小姐犯了何事?”乍一听闻这事,常嬷嬷不禁地心生疑窦,这六小姐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会儿落罪? 安悦柔亮的水眸瞪了眼口快的安晴,出声解释道:“爹爹离开后没多久日子,相府怀有身孕的花姨娘离奇死亡,一尸两命,恰好跟六妹妹沾染上了关系。京兆尹陈大人也亲自到相府过问了,所以母亲不得已才把六妹妹送到了祠堂。今日没让她来一是不想损了皇家的颜面,二来炎京都在传六妹妹是凶手,想必很多人都听说了,母亲也是不想她难堪。” 这一番解释,不仅顾全了皇后的面子,更是凸显了大夫人的“用心良苦”和“无奈”,越发显出相府六小姐过失不假。 常嬷嬷为难了,也没料到会出这档子事,皇后的心思她很了解,这个六小姐必须成为十皇子的侧妃。虽然早跟丞相通过气了,但襄惠帝还不知道这事,今天就是想让襄惠帝亲自下旨,免得有人知晓了她的意图后跟她作对。要知道除了大皇子有正妃之外,其他的皇子要么有一两个侧妃要么就几个侍妾,府中根本没个女主人,要是这个命格奇特的侧妃被抢走,皇后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 “既然如此,老奴先去回禀皇后娘娘。”这事牵扯到人命案子,必须得让皇后拿主意。常嬷嬷思量过后,就快速离开。 安晴呼地长长舒口气,不悦地道:“三姐,这安陵有什么好,竟然让皇后娘娘派人前来过问?” ------题外话------ 去的成不?你猜,我不告诉你,O(∩_∩)O哈哈~ 第87章 各有打算,亲自去请 “四姑娘,不许胡说。”大夫人端庄的脸上浮出严厉的神色来,安晴一见就跟老鼠遇见猫般乖巧地不动嘴,不过那满心的不爽快还是表现在了脸上。相府六小姐被皇后内定为十皇子侧妃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姨娘们那里大夫人母女不会提半个字,安晴自然是不知道这事的内幕。不过常嬷嬷来过问鱼璇玑这事让她嫉恨不已,凭相貌凭才情她哪里不如鱼璇玑了,先前就有白逍、十皇子还有桐封王都跟她扯上关系,现在又来个皇后,真真让她满腔怒气。 “四妹,你不是心仪十皇子么,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把其他小姐都压下去。”一想起那个恍若谪仙般俊美的男子,安悦端丽的脸庞上也禁不住地染上了一层胭脂色,心儿蹦蹦蹦地跳个不停。贤妃已经在襄惠帝枕边吹过风了,暗示说只要安悦表现得好,赐婚给司空珏那就是易事。为了今天,安悦废了好一番功夫准备,就是想要给司空珏留下美好的印象。 安晴匆匆瞥过她的脸,脸上难得平静。她其实很清楚安悦心里想着桐封王,蔡姨娘也跟她说过,桐封王再好也只是个宗室王爷,而十皇子是将来最有可能继成皇位的人。皇妃和王妃,谁高谁低一目了然。母亲给人做了一辈子妾室,她纵然成不了正妻那也要做全天下最高贵的妾,十皇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三姐可以不要取笑晴儿了。”神情娇羞,小女儿态嫣然纯真,平时的跋扈气息都淡了许多。 大夫人瞧她们还在说笑,脸上也跟着有了点笑意,道:“你们还不赶快去换装,落到最后可别哭鼻子。” “夫人,你这不是欺负晴儿么?”安晴含羞娇嗔了句,抱着准备好的彩衣朝屋内的小间去。安悦福了福,脆声道:“娘,女儿也进去了。” “去吧去吧。”碧青扶着大夫人坐下,亲自给她端了茶过来,瞥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低声道:“夫人还在想六小姐的事?” “我……” “夫人。”大夫人才说出一个字,门口传来声呼唤,扭头看去竟是常嬷嬷去而复返了。见状,有些心虚起身相迎。 常嬷嬷也不跟她客套,直接道:“皇后娘娘有令,六小姐并非杀人凶手,今天的宴会不可缺席,请夫人速速派人回去将六小姐请来,免得耽误了十皇子的美事。” “这……”大夫人足足吃了一惊,本以为有杀人案在身扯不清就能困住鱼璇玑,却没料到皇后如此执着。这样了都还要让她来,到底皇后看上了她什么? “夫人很为难?”常嬷嬷也是个混久了的人精,怎么看不出大夫人对鱼璇玑的不喜欢,当下脸上的神情都变得异常严肃。 大夫人压住心中多番震疑,朝碧青吩咐道:“你速回相府,带着六小姐来,别误事。”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大夫人纵然再不愿意也不得不让鱼璇玑来,反正她顶多也只是个皇子侧妃。心中想好了,神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碧青领命出去,安悦和安晴也换好了衣服,方出来就瞧见常嬷嬷离去的背影。安晴瘪嘴,安悦端丽温柔地站着,那双柔柔的美眸深处,是一片没有底的深沉。 因为献艺的小姐众多,就采取了抽签的方式,让各家丫鬟去取号。相府两位小姐由于去的比较迟,连抽的号都是比较靠后的,安晴本来还生气的,但是安悦告诉她稍后的人都当压轴的用,她就满脸欢喜地坐在了座位上喜滋滋地对上台表演的小姐们评头论足的。 安悦一身紫红色镶着金色鳞片的绚丽舞衣坐在一干人中间,还未表演就被称赞了一二,她脸上始终带着和煦如春的温柔笑意,那翦水般的双眸亮亮的似有意恍若无意地扫向优雅饮酒的司空珏身上。微醉的司空凌敏锐地捕捉到安悦的目光,垂头低声笑道:“子玉,我坐在这里真够碍眼的,你瞧相府的三小姐对你多么含情脉脉。” “胡言。”他轻声叱喝,浅棕色的凤眼中流露出丝无奈。本不想去管,却鬼使神差地朝相府家眷坐的那方望了眼,没有发现那双有着月华般清冷的墨玉瞳的主人,神思微冥,堪堪侧开。那厢安悦本欣喜着司空珏在朝她看,却不料那不过是匆匆一眼,不带丝情感。喜色的面上浮出抹黯淡,垂头拧着手中的帕子不知心思什么。 “夫人,六小姐她不肯来。”碧青匆忙赶回相府又急急而来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难受地捂着胸口朝大夫人禀报道。 大夫人重重地哼了声,咬牙道:“那小贱人矫情什么,是想给本夫人难堪?”皇后下了死命令要她来,大夫人对常嬷嬷的话已然有些不快,派人去请她鱼璇玑竟然还不来,大夫人气怒得连端庄都挂不住了。 安悦柳眉紧锁,问道:“六妹妹是怎么说的,为何不来?” “六小姐说是夫人下命令关她的,她岂能因一个奴婢的话就出祠堂,这是对夫人不敬,且花姨娘之死让她至今蒙冤,不想未沉冤得雪就出门招摇。”碧青喘了几口缓过来,心下也是气氛着鱼璇玑的话,脑中时不时地翻滚着她冷眼讥讽的画面。若非赶得急,她都想私下里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庶女。 安晴拉着安悦的胳膊,有些讨好地朝大夫人道:“夫人,安陵小贱人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不然怎么会不停碧青姑姑的话!” 这话也算是实话,可落入大夫人的耳中无疑是火上浇油,染着凤仙花汁的长指甲艳丽光亮,抠在手心里竟生生地拉出一卷皮来。安悦思忖了下,安慰道:“娘,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您回去亲自带她来这里,日后有什么帐回相府关起门来算。如今皇后娘娘发了话,若是有半点差池我们不好交代。” 鱼璇玑这话里透出的意思无非不过是让大夫人纡尊降贵来请她,放在平时大夫人决计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当先形式不一样。鱼璇玑就是抓住了这点,即使大夫人不愿意还是不得不来。 大夫人是个聪明人,知晓安悦话中的意思,沉着脸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带着碧青赶往相府。 相较于安悦她们在皇子府的紧张、不安和雀跃,鱼璇玑在祠堂这边就清心安逸得多。昨儿个后半夜的时候她就把《女戒》抄了几篇,知道今日会时不时有人来找,她就慢悠悠地拿着笔一个字一个字临摹着前朝名儒的书法遗迹,当她最后一个字写完时,碧青已经扶着大夫人进了祠堂。 瞧她们那脸红气喘的样子,怕是路上赶得很急!她无声勾唇,笑得极近妍丽。 “六小姐,夫人来了,你赶紧去换身衣服跟我们走吧。”她们主仆都走到她面前了,鱼璇玑还纹丝不动地坐在蒲团上,手中拿着笔对她们视而不见。那模样看似乖巧极了,却让人忍不住想发火,别说碧青了就是一贯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大夫人都生气了。 “安陵,你没听到碧青的话?”太气人了,她从护国寺回来后,这庶女竟然对她如此不敬! ------题外话------ 鱼璇玑:想让我去?好啊,跪下来求我! 第88章 就为难你,拿我如何 鱼璇玑听得她愠怒的声音,哂笑,抬头佯装惊喜地道:“咦,大夫人怎么来这里了?莫非是觉得安陵在这里孤单,想来作伴?” “本夫人没时间跟你胡扯,马上回去换衣,走。”大夫人气急,心头的火烧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大,但只能生生地压着,面色极尽扭曲。 “啧啧啧——”鱼璇玑一脸叹惋地搁下笔,俯下头在纸上吹了吹,似自言自语般道:“哎,这《女戒》抄得人手都酸了,日后都这样那可真苦命。” “碧青,你吩咐下去,从今天起六小姐不必在祠堂思过了,府中各处任她随意出入。”大夫人气白了一张脸,什么修养统统喂狗去了。 “呵——”她轻笑,起身来揉了揉腰肢,散漫道:“本来呢我是准备在这里长住的,但大夫人现在这么求我,安陵作为一个小辈如何担得起,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我现在就回去换衣服,大夫人记得将皇子府给安陵送来的名帖备上,不然当时候去了人家不让进,那可就白跑了。” 一颦一笑如花绽,明明只是清秀的脸,却映照出别样夺目的光彩。眼角流捎,妩媚丝旋,双瞳似墨玉黑亮得逼人,又隐隐带着深不可测。她明明在笑,浑身却散发着凌冽的冷意,使人望之不禁生寒。 大夫人深深地吸口气,脸色铁青看着摆着烛台的几案,背后传来鱼璇玑放肆而狂妄的笑声。 端庄的贵妇人迫使自己看起来很祥和,只是心底泛起的滔天巨浪让她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碧青也知道主子怒了,更加小心地道:“夫人,我们先去车上等着吧。” “走。”略微镇定了些的大夫人用手绢擦了擦手心的汗水,主仆两一前一后又朝府门那里去。 本来以为鱼璇玑回让她们等很久,但她们坐上去没一会儿鱼璇玑就来了,捧着一幅画卷直接上了大夫人豪华的大马车,车夫跟着扬鞭驾马飞快朝皇子府驶去。大夫人看她那般悠然自得的模样,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冒了上来,只是没有像之前般失态,冷眼看着她嘴上讥诮道:“原来六姑娘你早有准备了。” “安陵早就知道自己是皇后内定下的十皇子侧妃,况且府中多事,为避免发生意外,自然是早早准备了。否则,大夫人今天可有的等了。”最后一句话时,她脸上浮现出施恩般的神情,却不带半点倨傲,偏偏柔顺得紧。大夫人也明白过来了,这丫头眼尖嘴利的,跟她说话只会自讨没趣,索性看着窗外懒得去理。 鱼璇玑也没乘势追击般地去挑衅她,反而抱着画卷闭目养神起来。 碧青神色凝重地在鱼璇玑脸上看了两眼,眼中交织着很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主子生气,她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安分地做着一个下人该做的事情。 十皇子府跟相府距离算不得太远,坐车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到了,车夫是快马加鞭的两刻钟左右就到了。门口的小厮认识那是丞相夫人,不敢有所阻挠乖乖放行。鱼璇玑瞅着她从未来过的皇子府,别人家的府邸要么雕栏画栋极尽奢华,要么就是亭台楼阁精巧细腻,花花绿绿湖泊假山点缀其间。可看这皇子府并没有什么花草,反而种着些不高不矮的树木,屋宇也算宽敞大气,只是跟相府比起来就显得差了不少。 转想起司空凌平日里的打扮装束,出行所用之物也极为简素,倒不像是那些喜欢金玉堆砌的皇子。 有野心,有手段,懂得隐忍,处事圆滑,行事低调,司空凌,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夫人,您来了。”大夫人带鱼璇玑落座时,安晴忙起身见礼,只是瞧着跟随而来的鱼璇玑,便没有好脸色地哼了声,扭头就坐下去。 鱼璇玑不以为意坐下观望了番,除却帝后两人,炎京的大官基本上都到了,每家的女儿们都是盛装打扮,应是为了司空凌正妃之位。不经意地一扫,穿过重叠交错的人影,眸光与司空珏不期而遇。 今日的他穿着略微正式,白色用银线绣着大朵玉簪花,以红色提花织锦绲边的广袖直裾,同司空凌那般束发戴冠。日光煌煌落在他身上,给他精致的面容上镀了层白光,恍若月下的白玉。那一线线红在白色的对照中分外显眼,置他整个人若冬雪中傲然开放的红梅。 这样的他置于人群中,犹鹤立鸡群,甚至是今日的寿星都无他风采。鱼璇玑漠漠冷视,眼中只有没有温度的墨色,瞅了下便转开朝高台上看去。台上正值安悦在跳舞,她穿着紫红色镶嵌金色鳞片的舞衣,入眼便觉绚烂夺目。柔软的身子随着乐音舞动,袅娜似柳,尽管闪烁间佳人笑靥如花眉目含情,时而柔时而劲,臂上长袖甩开身子腾飞而起,恍若九天浴火的凤凰般,让人眼光发亮,一些随行而来的贵介公子们更是直接惊呼了出声…… 安悦不愧身负天诀三大美人之名,高贵的出生,出众的容貌,高于女子们的才情,是男子哪个不喜? 台下热情高涨,即使是在朝为官的大臣们也禁不住地喝彩起来,安悦这一鸾凤舞可谓是技压群芳,炎京第一才女之名果然不是吹的。 男子们看她看得两眼发直,千金小姐们却恨她恨得牙痒痒,怪她抢了所有男人的目光。 “丞相教导有方,教出这么个可人儿来。”襄惠帝端居高位,看着端丽行礼的安悦,眼中毫不掩饰地迸出热切来。皇后愣住,就连靠近的人都感觉到了这点。高台距离襄惠帝和皇后那边本来是比较远的,可襄惠帝的目光太过炙热,安悦本来满脸笑意地抬头准备谢恩时,看见那样的襄惠帝不禁地颤了颤,顿时小脸苍白全身冷汗,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一些大臣看着台上“羞怯”垂头的安悦又瞧满面兴奋的帝王,俱都猜测,难道皇上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想纳她为妃?可是丞相的妹妹已然是四妃之一了,这侄女儿要进宫岂不是乱了辈分? 或者是皇上厌倦了后宫的黄花菜,想找点新鲜的换换口味,亦或者昭示自己的宝刀未老? 一时间,众思纷纭,场上难得地安静了起来。 “丞相果然是养了好嫡女。”皇后满脸雍容,双瞳中闪过狠辣。这安禄不仅把妹妹弄进宫了,还养了个狐狸精妄图进入天家,有那么容易?皇后心里是气恨的,可脸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难得地娇嗔道:“安家还有一女呢,咱们也看看她还有什么才艺。” 鱼璇玑来的时皇后就已经注意到她了,为避免襄惠帝被安悦勾了魂,皇后适时地将她拉入众人眼中。变得慈善的眼眸看着下首那桌上的司空凌,嘴角上明显勾起的是愉悦的笑。 见识了皇后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鱼璇玑提了提裙角从容地走上扑了一路的红毯上,安悦趁着机会赶紧入后台消失在襄惠帝眼中。 鱼璇玑的打扮很简单,头上留一半头发盘成一团松软,如云堆砌,额间缀着条镶嵌着蓝宝石的华胜。身上穿着件月青色的高腰襦裙,外面罩着碧纱广袖对襟大衫。好吃好喝地供养,身量比以前高出了不少,却仍旧显得单薄。她面貌乃清秀之流,身笔如松行走间自然流淌出股泰山压顶而从容不迫的气质。 “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屈膝一福,行差无错。 “平身!”襄惠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女子跟当初在上书房中所见大有不同。 “谢皇上。”起身,不卑不亢,一双墨玉眼湛湛清明。司空凌瞧着这样的她,嘴角慢慢地上翘出一个弧度,他就知道她会来的。 ------题外话------ 司空凌:安陵,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终于来了! oh,我忍不住想煽情一把! 第89章 许她正妃,心高胆大 皇后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问道:“六小姐可准备了给十皇子表演什么?”鱼璇玑虽被她内定了,但为免让人看出什么来,她还是得装模作样跟鱼璇玑说一通。 “回皇后娘娘,安陵自幼困居相府不曾得名师启蒙,也未精学过什么,今日只带了幅字前来,希望十皇子喜欢。”正牌的安陵被谢婉教过些琴棋书画这方面粗浅东西,后来沦为下等丫鬟整日做粗活,哪里又精通什么。她现在也不便表露出自己太不寻常地方,况且司空凌喜欢字画,在别人眼中她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 左岩上前将鱼璇玑呈上卷好的卷轴接过来,司空凌起来朝她一瞧,正瞅见她似笑非笑的眼。当即心中微动,拿过来打开,还真是副字。然而,当他细看却发现这字裱的是双层,带着汗湿的手指拂过一处空白时,照着不算强烈的初冬阳光,隐隐地似浮现出几个字来。 江山堪舆图! “十皇子可喜欢安陵的字?”在他惊诧之际,鱼璇玑巧笑嫣然,晏晏询问。上挑的眉下那双亮得有些刺目的墨玉瞳带着好笑意味,眸光浅浅射向他。 司空凌敛住心中震惊,从容将字画收起来,谦和而笑:“六小姐的字乃是临摹乾帝时期的大儒邱云山的《初冬临苍山》一文,说不上能以假乱真却着实有几分邱云山的风骨。此字,本殿甚是喜欢。” “喜欢就好,安陵的心意总算没有白费。”她含笑而立与他对答侃侃,那眉宇间不做假的悦色和司空凌勾起的唇角,无一不在告诉着在场的人,他们二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然而,只有司空凌自己知道,此心意非彼心意,她的大胆让他都有些接不住。淬亮的眼对上她冷意稍退的眸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心中就升起恍惚来了。 “十弟独具慧眼,好事将近了。”司空琦大喇喇举杯来,挤眉弄眼地跟其他几个皇子和司空珏示意,好好用酒“休整”下司空凌。 “父皇,六小姐秀外慧中深得儿臣心意,请父皇下旨赐六小姐给儿臣为妃。”他们几个还来不及动作,司空凌突然就转了身朝襄惠帝跪下,满是郑重地道。 “十皇兄,你说什么?”司空宜惊呼一声,顾不得仪态腾一下站起来。他口中的话说出来,不但众人惊到了,连皇后和鱼璇玑也是满心讶异。皇后许的是侧妃,可司空凌却说要她为妃,那可是指的正妃啊。虽是相府之女,奈何文墨不精,容貌不美,还是个死了母亲没有依靠的庶女,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为正妃? 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知道司空凌今天喝了不少酒,但她清楚自己的儿子这时完全是清醒的根本不可能说错话。他哪根筋搭错了,正妃是要留给有权势的朝臣贵女而不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襄惠帝在他们两人间看了几眼,咳了声,面有不虞之色,朝司空凌道:“皇儿可知道自己再说什么?” “父皇,儿臣很明白自己说什么。自古来,女子倾国倾城美貌无双者举不胜举,但儿臣并不住重面貌。圣贤言,娶妻当娶贤。能知我心者,胜美姬如花。六小姐的淑娴儿臣看在眼中,对她极为满意,相信日后相携她必然会是儿臣的贤内助。”司空凌英气俊武的脸上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他的眼中透着严肃和认真,对这事好似是思索了良久才下的决定。 全场的人大多都怔住了,司空凌的字字句句都说在众人的心坎上。作为皇族显赫的皇子,轻容貌重才德以选正妻,在如今怕是没人能做到吧。他的话如高山的钟鼓,声韵悠长,不少官家小姐们芳心蠢蠢。他已经说要娶鱼璇玑为正妃,很多女子都是羡慕她的,同时也感觉到不满,她们也不差为何十皇子竟看不上? 而作为当事人的鱼璇玑一直都很安静,面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宠辱不惊。司空凌是个有心问鼎皇权的男人,他现在这么说无不过是因为眼前情势,她才不会被这三言两语就轻易感动了。 “皇上,你看这?”皇后微恼地瞪了眼司空凌,为难地望着襄惠帝,心里也是噗通噗通地跳的。 襄惠帝微眯着眼,老态的脸上也跟着沉了沉,隼利的眸光向下看时却发现司空珏愣滞看着鱼璇玑的样子。虽然时间不短,但他看得出司空珏看她跟别的女子有些不同,思忖几下道:“既然皇儿喜欢,朕就将安陵赐给你,不过她身份卑微只能做侧妃。” “父皇?”司空凌不解襄惠帝突然来的不悦是怎么回事,张嘴要求他改为正妃时,身边的鱼璇玑突然出声。 “多谢皇上成全,能嫁给十皇子,哪怕是做个侍妾都是安陵毕生的福气。安陵还有事相求,请皇上恩准。” “哦,有什么事?”襄惠帝那如鹰般锐利的眼中透着危险的探寻,鱼璇玑聪明地将头埋下故意不去看,说道: “父亲尚在浮图关为国效力,安陵希望待父亲回来后,十皇子将正妃娶进府中,安陵再嫁入皇子府。” 司空凌侧头看她被鬓发遮挡着的脸,卷长眼睫下的眼异常清明,看不出有半点委屈的意思。他霎时明白了,她还是不愿意嫁给他,所做这些不过是拖延婚期而已。 “六小姐果然是大度之人,还很懂得分寸。” “丞相大人家的女儿真是个个不凡,六小姐贤良淑德,难怪十皇子会这么喜欢。” “六小姐容貌不出彩,这心性堪为女子楷模。” 宴席上的大臣们对鱼璇玑的“识大体”好一般赞扬,连带着看大夫人的眼神也带着别样的尊敬。大夫人乃太傅之女,出嫁前便贤惠聪颖,教出的庶女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可见相府的家教何其好啊。接受着众大臣赞扬的目光,大夫人温婉地笑着,把大家贵妇该有的仪态表露无遗。心中厌恶着鱼璇玑,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因她而来的赞誉。 安晴气得要死,但有人频频朝着这里看,她也不好表现出不和身份的神情。下台来坐在大夫人身边的安悦还心惊胆战的,生怕襄惠帝突然点了自己的名字,让她进宫去。她这般美好的年华,怎么能耗费在一个垂死的老男人身上,她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子们这边已经从惊讶中转而淡定起来,笑看着这场戏要如何唱下去。 司空珏神色淡淡,眼睛只盯着桌上的酒杯,思量着刚刚发生的事情。鱼璇玑和司空凌相识也不算是很久,这两人何时有了情意的他还真不知,但是司空凌那么认真地求襄惠帝,真是对鱼璇玑动了情么? “相府六女如此识大体,朕怎么会不允!”襄惠帝突然开怀般地哈哈大笑,转而问司空凌:“皇儿,你看什么女子做你的正妃好?” 司空凌缓缓摇头,语气中隐约地夹着丝苦闷,道:“正妃人选已成侧妃,儿臣暂时没有更加适合的人。”他这话中透出股赌气的意味,谁不知婚姻乃一生大事,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某个官职缺了人暂时没寻到合适的人上任般。 “也罢,日后要是有了心仪之人就来告诉朕,朕为你们赐婚。”襄惠帝略略加重了心上人这三个字的音,但凡有点脑子的人看了刚才的一幕再想襄惠帝的话,不难听出他这是敷衍之词,其中还夹了些警告。司空凌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垂下头沉声应了声是,襄惠帝这才满意地笑了,让他起身回坐,鱼璇玑也沾他的光得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见自己的第一个目的达成,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眸子看向一干女眷中的某个闺阁小姐时,眼中闪过不明的复杂,忍耐着没说话。 ------题外话------ 这皇帝,要是我有这样的老爹,我就跟他断绝关系! 话说,孩子们,我各种求,我爱你们! 第90章 他又拒绝,情系一人 “桐封王,今天十皇子都选了个侧妃,你是不是也要在众位千金中寻觅个有缘人,做妻亦或是妾?”襄惠帝转向司空珏,神情比先前对司空凌多了份难得的慈爱,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些小姐们听襄惠帝那么说,霎时跟打了鸡血般,每个人脸上都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眼巴巴地朝着司空珏坐的位置看去,无数道炙热的目光如箭,感觉像是被人生生射了个万箭穿身般。 垂首喝酒的司空珏被他点到,端到半空的酒杯中荡出几滴水酒。白玉般细腻白皙修长的手指将杯盏放下,眼帘上掀,浅棕色的瞳眸里溢出星碎般的光彩,动作缓慢既优雅地站起来,拱手长揖端是谦谦如玉,道:“回皇上,臣素来淡薄儿女之情,无心仪之人。” 淡薄儿女之情?刚在兴奋中的女子们闻之,芳心顿时碎了一地,委屈的神情显露在脸上,别提多可怜楚楚。可不管她们射来的目光多哀怨,司空珏始终淡然处之,脸上带着温如春风般的浅淡笑意,可眼底却是了无一物的空旷,什么东西都进不去。 襄惠帝皱眉,微显疲态的脸上有丝失望,灼灼目光打量着保持着长揖姿势的司空珏,最终浅声一叹,道:“你这性子怎么就没变,跟她一样执拗。朕这次不能再依你了,府中连个姬妾都没有这像什么话?朕回宫后会仔细挑点儿人去你王府。”无奈的语气中满是坚持,怕他反驳,襄惠帝又加了句:“此事已定无需多言。” 司空珏缓缓将眸子闭了下,睁开时眼中又清明一片,看不出半点纠结,道:“臣,谢皇上赏赐。” 鱼璇玑将一切看在眼中,传言果然是真的,襄惠帝对司空珏好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看司空珏的神情似有些超越了君臣的关系的界限。襄惠帝真是个重情的人,因为司空珏之父为救他而死,故而额外垂爱司空珏?襄惠帝口中的那个人是“他”还是“她”?她抿了抿唇,眸子眯起恍若是追踪到了猎物的豹子,兴奋中压抑着股蠢蠢欲动。 这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呵! 十皇子寿宴得侧妃,桐封王也将会有御赐美人入府,皇子还有大臣们都纷纷上前来祝贺,免不得又是阵觥筹交错的应酬。鱼璇玑喝了两口茶解渴,瞥见将头垂低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安悦,带着讽刺意味地笑了。安悦的种种表现都说明她钟情的可不是今日的寿星,而是颇得圣宠的桐封王,襄惠帝想必是明白了她的心思,故意使绊子不让她如愿。 司空珏贵为帝国目前唯一的王爷,封地桐封虽不比江南富庶却也是个繁兴之地,况且他手上还握有势力不逊于司空凌铩羽骑的虎贲骑,又得襄惠帝器重,这样的人别说皇子了,大臣们都竞相拉拢。若安悦欲嫁司空珏是安禄的主意,不难猜出安禄打什么主意。不过那老狐狸通常比较胆大,下安悦这步棋显然是求中庸,莫非是被踩了尾巴或者人老心怯了? “安陵,恭喜你了。”安晴见她看着安悦若有所思的模样,怪声怪气地“道贺”起来。“啧啧,这样的货色都能被看中,老天真是瞎了眼。”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鱼璇玑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散漫道:“看中我的是十皇子,赐婚的是皇上,你这意思是说他们瞎了眼么?他们都在这里,要不你凑上前去看看他们的眼睛到底是瞎了还是雪亮的?”最后句话满是压迫的沉抑,可在脸上愣是寻不着半点厉色。 “安晴,住嘴!”大夫人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心中气怒难平。她的女儿表现得好好的,却因皇上的眼神给惊了,错失在桐封王面前表现的机会。另外个庶出的空有漂亮脸蛋,却十足的脑子塞满草,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都搞不明白,险些落人诟病。 “夫人,晴儿知错了。”安晴吓得脸色一白,失了底气,沮丧地低头,对大夫人是有火不敢发。 鱼璇玑冷眼旁观,利用喝茶的空当又把朝中的大臣们都打量了几番,暗暗观察他们属于哪一派。筵席开到申时,襄惠帝就携着皇后回宫,其他皇子和大臣们也相继离去。她也准备走了,转身之际瞧见左岩朝她快步而来。 “六小姐,殿下请您去天星堂稍坐片刻。” 左岩少年老成,脸上绷着严肃的神情,好似这件事极为重要般,非要她去不可。鱼璇玑心下了然,也没推搪就跟他去了,她知道司空凌定是有些重要的话要跟她说。 天星堂,皇子府的主院,司空凌的居所。左岩将鱼璇玑领到花厅,立即让丫环茶水伺候,自己则跟根柱子般矗立在鱼璇玑身后。她也不急,慢慢地品着茶,茶汤里氤氲出来的水汽升腾到脸上,沾到她眼睫时便如小水珠般黏在上面,看着剔透晶莹。 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司空凌才送完客姗姗而来,左岩跟他眼神对视就有了默契,快步出去将附近的丫鬟都赶走了。 “你太大胆了!”司空凌微怒,拂袖坐在她上首的扶手圆椅上。黑亮如黑曜石般的双眼锐利中不乏懊恼,英武的面因为此刻的神情略显得有些紧绷,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更添出一分英气来。 鱼璇玑将茶盅放下,恍不在意地道:“不过是张图卷而已,安陵相信十皇子定然不会收不下。” “可你送的是一般的图卷么?”司空凌恼意更甚,见她气定神闲就越是心烦气躁。他好歹也是为她担忧了,瞧她是什么模样? “十皇子是怕被人发现,引起帝王猜忌,对否?”她眼眸一转,眼角瞥到他,嘴上挂起玩味的笑。 “……”司空凌微楞,霎时无话。他倒不是怕让人知道他有江山堪舆图,而是怕别人晓得这事跟鱼璇玑的牵连,她小命难保。不过,她似乎不会想到这层。也不知心底那种滋味怎么形容,总之让他不喜。 见他沉默,鱼璇玑权当被她猜中心思,正色道:“十皇子有什么话直接说吧,猜来猜去的不如当面问个清楚。” “你字中藏着的江山堪舆图是怎么回事?”若是报恩,她先前就送了半幅,用不着在字中夹带。可不是报恩,他也猜不出她此举为何。司空凌也没管什么男女之防,双眼直直盯着她的脸,不想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鱼璇玑垂眼,不做隐瞒,道:“十皇子所料不差,安陵确有所图。先前那个只是半张,而字的夹层里却是完整的一张江山堪舆图,安陵之所以敢这么大胆,一来想试探下殿下的胆识,二来这东西太过惹眼我想换种保险的法子将它送出。” 江山堪舆图,只要将名字说出去,不知有多少人会趋之若鹜,她小小地暗度陈仓,也算是给自己省了个麻烦。至于试探他,不过从侧面满足男人骄傲自大的心理,他那样久经沙场的人哪里会惧怕什么。 “然后!”司空凌脸色严肃,惊诧一番后很快冷静下来。 “如今的朝堂,储位悬空,朝臣结党,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场惨烈的厮杀。安陵所做,不过是想给自己寻求一个避风港,躲开那场杀戮。”跟聪明人说话,绕弯子会让对方不喜,鱼璇玑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实话实话。“当今天子乃多疑之人,丞相势力盘根错节在朝中又左右逢源,帝王安能舒心以待?怕是想方设法要绊倒这棵被自己栽培起来的大树,届时,大厦倾覆,哪怕蝼蚁也难活……” 司空凌皱眉,打断她,“你如何确定父皇对安家动了心思?” “桐封王回京那晚的御宴上,我被人推入太液池,上书房内有些大臣就将过错推在我身上,皇上听了任由丞相跟他们辩驳而不语。要试探我会不会武功,明知郭洵下狠手,皇上却没有半点阻止之意。安勇回京,安家和林家结亲且还是皇上赐婚,十皇子你觉得会这么简单么?帝王皇子遇刺,很多大臣都进了宫,可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却在街上奉命抓贼。浮图关一事,皇上若想早日解决,派殿下你去不就最合适,可去的人是丞相。说得再近些,皇上今天对安悦的赞赏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你怎知父皇和皇子遇刺的事?”她一个闺中女子,怎么知道这么多朝廷之事?先前的可以说她是猜测,可这事他是派人封锁了消息的。 “殿下别忘了,我怎么说也是丞相之女,得到这个消息也并不难,不过倒真是意外得知的。”鱼璇玑哼笑。 司空凌静默,鱼璇玑又哼了哼,继续方才的话,道:“朝臣结盟,他以彼手毁之,坐收渔利。安悦之事皇上不过是给安家一个警告,让丞相不要妄图攀附——桐封王。”说最后三字时,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司空凌的神情,果见他眼中有一刹那的愣滞。无声地笑了笑,一些事她不过提出来点拨下,司空凌那般慧敏的人自然明白是何意,而她就是要司空凌清楚她现在处的环境。 “我所求的不过是个安静之地,相府总有天会倒,我希望那个时候自己能平安无恙。”她佯装哀伤地叹了口气,“相府的女儿只是丞相稳固地位的筹码,十皇子应该比安陵更明白些,今日献图只求殿下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心中似大山倾覆到了海中,掀起一片滔天巨浪。这女子处在深闺鲜少出门,竟把朝堂上的事看得如此通透,依据那些件小事便将帝王的心思揣度了出来,差不了分毫,这般玲珑哪怕男儿都比不上。从表及里,她看的东西比别人深远,早早地就未雨绸缪。若成男儿,当他帐下谋臣也不为过。 惊讶,震撼,惊叹,赞赏,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被这样的她吸引着。 鱼璇玑忽然莞尔,手指捻起茶盖,道:“安陵毕竟给十皇子送了这么件讨喜的东西,若是按照你的喜好,会给我什么?” “这?”司空凌有些为难,换做以前他肯定认为女子就该在后院为男人料理家事。但从今日的正妃事件和她方才的言语判断,鱼璇玑哪里会是安分的人。这女子有着超乎男子的才情和洞察力,更会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放在区区后院真是屈才了。 是啊,他能给什么呢?金银财帛?连他的正妃都不屑的人又岂会贪图这些市侩之物,现在他真不知自己能给予她什么了。 鱼璇玑看他满脸纠结的样子,很明白是为何,也不出言任由他自己去猜想。约莫又过了盏茶的时间,司空凌终是看着她,脸上满是复杂难辨的神情,道:“你日后会是我的侧妃,这样的身份难道不足以保全你?” 他是想到了些什么的,却觉得不可思议,故而岔开话题。他放低姿态,用的是“我”而非本殿。 “难道殿下对这场夺嫡这么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登上大宝?”她微恼,语气中也带着不客气,冷嗤道:“在十皇子殿下心中,我这个女子就那么不及你帐下之臣,非得让我乖乖地做你的侧妃?” 司空凌稍惊,刹那间还是有那么点不相信,果然跟自己想的对上了,她要的是…… “安陵想做殿下的幕僚!”她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直截了当说出目的。“殿下将来是高高在上的人,身边的女人会多如牛毛,我不想才从相府的争斗中跳出来,转而又要在殿下的后院跟别的女人勾心斗角。” “若殿下答应,安陵会奉你为主君,倾心辅佐。待日后事成,殿下放我去想去的地方即可。”字句铿锵,语气中有着不输给男儿的豪情决然。她眉目仍旧清冷,双唇如同染了大红的胭脂般殷红似血,潋滟着墨意的瞳眸中闪出喋血嗜杀的精光,那份狠辣绝情宛若拼死搏击的兽,若不成功那便玉石俱焚。 对旁人冷血,对自己更是无情,这样的人比杀手更加可怕,完全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这人,就是在黑暗中生存,沐浴着鲜血的恶魔。 今天得了太多的震惊,司空凌整理了下凌乱的思绪。好半晌,幽幽而言,似叹似嗟,道:“安陵,你可知今天在宴会上,我求父皇将你赐给我做正妃,不是演戏给任何人看,只是想让你做我——司空凌的妻子。” 真的看不出来么,情系一人,不可转也! ------题外话------ 话说,这是首V,孩子们,伦家需要你们的支持! 第91章 两王同往,宫心叵测 许是因为到了冬月的缘故,原本灿烂的太阳在天上挂了没多久便躲到了云层后面,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雨般,酉时将尽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朱雀门前,两辆不算华丽却也不差的马车一前一后驶来,守门的侍卫长枪一横,拦住去路道:“宫中不得有车马行走,这位大人要进宫就必须得下马。”这队侍卫是新调来的,并不认识驾马的巽风,按着规矩来将马车给拦下了。 巽风正欲解释,车内的的人伸出一只漂亮修长的手,亮出一块金牌来,声音温润柔和却饱含凌厉。“本王奉旨带一位贵客入宫见驾,皇上早已下旨马车可以在成玄门停下。”成玄门是皇城内部最后一重门,向来大臣上朝都是在朱雀门就得下车步行而入,但并不表示没有鲜少部分的人能在皇城内驾马的先例。 守卫人看那金牌,所有人当即跪下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进去吧,别误了时辰。”坐在车内的司空珏轻声吩咐,巽风驾着马车不快不慢前行,后面的马车则紧跟其上。 车轮滚滚辘辘声跟了一路,不多时便到了成玄门,巽风拉紧缰绳将马车停住,躬身道:“王爷,到了。” 不用巽风动手,司空珏伸手挑开车帘,行姿优雅从容下车。与之同时,后面辆马车的帘子也被掀开,一个穿着以赤色提花暗纹绲边的玄色广袖长袍,身材欣长健硕的男子走下来,头上戴着顶墨色垂帘的斗笠,将他的容貌完全给遮掩了。但那并不损他半分威仪,就在那里一站,风吹起他衣袂垂帘,那人宛若神袛临世,霸气横生高贵不凡 “烬王,请跟本王来吧。”高深的宫墙,飞檐之下悬着的宫灯早已被点燃,道路两旁可见的亭屋中也是灯火熠熠,生要将这皇宫中的阴暗照亮。染着蜜色的光火照耀下,他那张不染尘俗的精致面容上也沾染了凡尘的气息,隐约地有了尘世生灵该有的生动。白衣翩然,在夜色灯光中却亮若星辰,风姿无双。 带着斗笠的赫连烬未言片语,轻微点头与他同入最后道宫门。在侍卫开口要盘查的时候,司空珏先一步亮出金牌,那些人无声跪下不敢阻挠。进了成玄门后,入眼就是宽敞无边铺着回形方砖的广场,以及正对面约有九百丈距离远倾斜高长的丹陛上那座巍峨的金銮殿和两侧略有高地起伏的宫殿。 夜黑天高,繁灯如星,将黑幕下那一方天下点缀得犹如天阙般。 一黑一白并肩而行身后是巽风和赤焰,没听他们说一句话,却从行走间让人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感,逼人臣服。一对操戈的侍卫从前而过,对着司空珏拱手行礼,他伸手挡开昂首而行,眸子里看着的始终是前方的宫阙。 收到赫连烬投递的文牒,司空珏派人将其送入了皇宫,襄惠帝下密旨让他带赫连烬到朝天殿。今夜皇宫的守卫跟平常般井然有秩,暗中却隐藏了不少暗卫。自从鱼璇玑给了他破寒冰诀玄关的办法,他的武功便又再上了一层,那些隐形的人一下就被感知到了。他没有半点担忧,步履轻快宛若在自家院内行走。 司空珏微勾着唇角,在天诀皇宫这般自然而行,毫不顾忌会身陷重围,明知危险而应对自如,这份气度世间少有。 “两位王爷,皇上已等候多时了。”木青守在朝天殿外,看着他们来上前掌灯引路。 司空珏点头,一行人默默无声随木青进入朝天殿。宽敞的大殿上只坐了一人,下首左右两侧摆有筵席桌案,上面已经放上了珍馐美食,并有宫女四人侧后服侍。赫连烬虽带着斗笠,视线给垂纱挡住,也不难知道那座上穿龙袍的老年男子是何人。 “参见皇上。” “襄惠帝有礼。”两人各自开口,赫连烬只是行了邦交礼仪,就站直了身隔着垂纱与襄惠帝目光对视。 龙座上的襄惠帝面带着笑,若仔细看不难看出他精神不济,虽刻意伪装了还是逃不脱旁人敏锐的眼。枯老的面皮,略显浑浊的眼也有着鹰般锐利,下面黑袍包裹着身躯的男人神秘难测霸气凌然,强大的气场难以压制,仿若就是个天生的王者,即使处在下方也给人种居高临下睥睨万物的感觉。 这人活着绝对是一强大的威胁! “免礼,帝月烬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坐下喝杯酒水。”襄惠帝一副龙颜大悦的模样,挥手就招呼起来。 赫连烬脚跟生根了般,站着就不动了,言道:“襄惠帝好心本王心领了,此番是为了碧眼灵狐而来,寻到便要离开不作停留。” 襄惠帝与司空珏对视了眼,挥手将宫女们都退下就剩了服侍的木青,空寂的殿中冷风飒飒,襄惠帝突然笑了,“此处已无他人,烬王是否该将斗笠拿下?”字面上是询问的意思,语气里更多的是变相的命令和施压。做了几十年的皇帝,若是这点威严都没有,他这皇帝算是白做了。 赫连烬闻声语气冷冽起来,嗤道:“本王倒不是怕死,不过是不想惹麻烦,这一路来的杀手对本王可是追的紧。”垂纱遮面,他是否沾上愠怒没人看得见,话中却泄露出了些玄机来。 司空珏低眸抿唇,随后问道:“烬王来炎京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他们搜集的情报里可没有这个,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刺客不过是小喽啰,本王还不放在心上,倒是有批死士杀人手法奇特,连本王都被刺伤了。来的路上,本王就在想这是不是天诀送给本王的一份礼物。”语气冰寒,明明怀疑但是说得委婉,却又不收敛他的强势,更甚于斥责。 “烬王多虑了,天诀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司空珏当即反驳,眼眸几转谦和而有礼,嘴角勾起笑的弧度,话语中稍显出怀疑来。“就在不久前,皇上和十皇子也遭到了刺杀,当时左右卫搜查的时候竟遇见了烬王的下属,她还杀了不少人。为主而死,也算是尽忠了……” 看不见硝烟,言语上却有了争锋相对。说我天诀派人杀你,难道你就没让人鬼鬼祟祟混进天诀皇宫做行刺之事?两个男人以眼神为武器,一凌厉冰寒一温和强硬,谁也不让谁丝毫。 赫连烬眉峰蹙动几下,蓦地转为冷笑,道:“桐封王弄错了吧,本王的人潜入皇宫是为了碧眼灵狐,而据手下人说那个杀了皇宫侍卫的刺客可是女人。本王这次派来抓碧眼灵狐的人里,可没有女子。” 装,大家都装呗。赫连烬知道那人是鱼璇玑,但是他却不会说出去。司空珏猜想那人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想要证明她是赫连烬的手下还没有证据。而经过那晚之后,皇宫比任何时候都宁静,没有贼或是刺客出入过。或许这一切的问题都在于,今天赫连烬会进宫。 “有没有女子烬王心中定然十分清楚,只是烬王手下的人未免眼神太差,竟拿了别的东西放在了本王的府邸。”司空珏浑然无意地说着,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襄惠帝在听他这句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看着赫连烬的眼神也怀揣着不善。 赫连烬不以为然,负手而立,声若晨钟沁着山风的阵阵冷意。“桐封王所说本王不知,他们来天诀只为碧眼灵狐,处事不当惊扰了襄惠帝,本王回去后自会好好训斥他们。碧眼灵狐本豢养在西邺王府,后来有人偷入王府,灵狐也不知所踪。本王查探多时,在炎京发现了灵狐的踪迹,就派人来寻了。本不想将此事弄大,可谁知那东西竟然跑到了皇宫。” 轻描淡写几句话,他们要是有错都是灵狐那畜生惹出来的,他帝月是没想在天诀惹事的。 襄惠帝气得在心头直骂赫连烬狡猾,司空珏喜怒不形于色,转了个话题,状似随意道:“下相霍家的生意做得真大,卖马都卖到炎京来了。” “哦,他也在炎京?”赫连烬的话音中有丝疑惑,继而便又释然了,堂而皇之道:“前年白家三少白逍去了西邺,便宜卖给风雅郡主米粮三千担。天诀讲究礼尚往来,也不知霍都来炎京是不是贱价卖了马匹。” 白家是天诀首富,米粮乃军中不可缺之物,白逍能去西邺卖米他帝月的马商为何不能来天诀卖马?你敢讽刺,我便敢挑衅! “……”司空珏被他的话堵住,脸上微有丝尴尬,须臾就消散了。抬首含笑,恍若烟雨后那风光霁月,道:“霍少主远来炎京,天诀自是要尽地主之谊的,至于这马价凡事都好商量。” 霍都敢在天诀的地盘上动手脚,他们绝对会好好“款待”他! “这商贾之事本王向来不管,桐封王想照顾照顾他也好。本王明日就走,襄惠帝是否该带本王去灵狐出没那里看看。”在天诀,士农工商地位分化比帝月重得多。他堂堂战神,哪里会去管商人的事情,让司空珏“照顾”霍都,不过是以天诀人的观念在侧面讽刺他有失身份。 襄惠帝有气有怒,反观被本该被刺激到了的司空珏面上一片坦然,眼底倒真有对赫连烬的赞赏。传闻赫连烬铁血冷酷,如今所见倒觉得是个腹黑,有着极深城府的人。三言两语,不动声色就能置人于败地,名动天下的战神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皇上,烬王是为了碧眼灵狐而来,还赶着回西邺,我们就不再多耽搁他时间了。”司空珏对上禀报,自动请缨,暗中给了襄惠帝一个安心的眼神。“碧眼灵狐经常出没在禁宫那一带,就由本王带烬王去吧。” 襄惠帝岿然安坐在龙座上,威严道:“那朕就将这事交给你了,桐封王。” “臣遵旨。”司空珏垂首应后,转来朝赫连烬说道:“烬王,请。” “请。”赫连烬不是无礼之人,何况他现在代表的还是帝月。在天诀人眼中,帝月乃是蛮子族类所建立的国家,很多大臣在心理上都认为他们不开化,蛮横无理。其实经过一百多年的民族文化交融磨合,帝月跟天诀相差并不像最初那般明显。帝月狂帝当初下令学习天诀文化习俗时,礼仪最为重要的一项,但凡贵族俱都要求谦虚有礼。 帝月迅速崛起强势发展,除了自身铁骑优势,还有就是学习先进的东西,这也是天诀为何不敢小觑当初被视为蛮夷之国的帝月的原因之一。 知道赫连烬今晚会来,襄惠帝早早就做了准备,撤去某些不该知道真相的人,司空珏带他去禁宫的路上才一路畅通无阻。落于深宫处的宫阙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已看不出昔日的繁华,墙头遍布着青草和一些植物的藤蔓,蜘蛛结网燕子筑巢,尖锐勾起的飞檐下破烂得失去了本来颜色的宫灯在寒风中飘摇着,每一样都在向世人诉说着这里的荒凉…… 打开仍旧结实的红木大门,入眼处景象更加破败,满地荒草无端地让人徒生出悲凉之感。 巽风在前掌灯领他们走了一段路后,在一方比较空的地方停下,浓稠的黑色中隐约可见一座白玉石九曲桥的桥身。隔着垂纱的赫连烬眸光越发幽深,他不会忘记那夜跟着鱼璇玑进来,她就在另一方空地中险险躲开了司空珏那一箭,也在某段宫墙上弄出诡异的火。这里与她似乎有着某些牵连,可他猜不到一星半点。 她将自己的心严严实实地冰封着,不让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他善意亲近,换来的不过是她的猜忌和警惕。 “烬王?”司空珏看他肃立着又不言语的样子,在沉寂中感觉到他身上流淌出来的深沉郁悒,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这样。 发觉到自己失态,赫连烬稍动了下身体,吩咐道:“赤焰。” “是,爷。”赤焰从怀中掏出一包黑乎乎的东西和火折子,打开用火折子将它点燃,然后放在地上。缕缕青烟遁入夜色中,一股奇异的香味却随着风飘得更远。司空珏仔细地嗅了嗅那香味,很奇特,闻了之后精神都清爽了。 他能当众拿出来点燃,想来也不是什么害人的香,而他也闻不出有任何毒。好奇给提起的霎时,隐约有破空声传来,一道银亮的光从暗黑的芦苇丛中划过,几闪几起就落在了他们跟前,赤焰放着香的地方。 那昂着头朝他们四人望着的小东西浑身毛发雪白,一双眼睛绿幽幽的堪比一块上好的祖母绿,大小不过刚出生的四五月的土狗那般。小东西警惕地弓着身子,尾巴高高竖起,全然在防备状态。司空珏瞧着火光照亮的碧色眸子,跳跃的火光落在它眼中幻化出无数影子,每一簇都汹汹燃烧大有将一切烧为灰烬的架势。 碧眼灵狐,毛发雪白,碧色眼瞳,擅幻,智若孩童,狡诈多疑。这灵物真是出现在眼前,即使他也禁不住赞叹生灵灵奇。 “小东西,过来。”冷冰冰硬邦邦的话语,不善的语气突然从赫连烬口中而出。先前还有炸毛攻击模样碧眼灵狐尾巴抖了几下,如猫儿般乖巧腾地窜到了赫连烬的身上,四只爪子紧紧地扒着他的衣裳。 “你这小东西终于认识主人了。”赤焰好笑地弯腰把燃烧着的香弄熄灭,包好放在怀中,颇有些嘲笑地看抓着赫连烬衣裳飘摇的碧眼灵狐。赫连烬许是受不了这东西,一只手抬起碧眼灵狐的身子将它托在怀中,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感知到他的不快,碧眼灵狐两只尖尖的耳朵耸搭,无精打采跟霜打的茄子般乖乖地窝着,活像只见了猫的老鼠。 “不愧被称为灵狐!”司空珏不吝啬地赞了句,含笑的脸似陌上新开的花,亮了浓黑的夜。 “桐封王帮本王找到了灵狐,本王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就将这个送给桐封王算作是谢礼。”赫连烬右手取出一个碧绿色的玉瓶,递向了对面的司空珏,嘴上自顾自地道:“这里面装着三颗血凝丹,功效是什么不用本王说桐封王也该知道。” 血凝丹,出自医怪庸医之手,传闻此物有解百毒之功效,而那医怪又形迹缥缈无人知道他下落何方,这血凝丹也就成了万金难求之物。赫连烬公然送这东西给他,难道襄惠帝的神仙散是他派人下的或者他知道了襄惠帝中神仙散一事? “桐封王不要么?像我们这样的人,时不时有人刺杀下毒的,本王本想着这东西比较实用,桐封王该喜欢的,可现在瞧你是不想要的……”赫连烬的话语中夹着迟疑,好似真的以为司空珏不屑他的东西。 “烬王误会了,能得此物本王心中甚喜。”司空珏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玉瓶,拱手表示谢意。 赫连烬嘴角上翘,看不见的脸上染上层冷酷,道:“灵狐已经寻到,本王就回客栈休息一晚,明日还要赶路。” “送烬王。”司空珏将东道主的大方有礼表现得丝毫不差。赫连烬知道他现在满心的怀疑,想借机探查些事情,也就没拒绝他相送之意。他何尝不知自己走的是步险棋,本来按照原计划绝对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要怪只怪他招惹了鱼璇玑,是她将自己暴露在了司空珏面前,不过他倒没想责怪她什么。这事瞒一时天衣无缝,长久后免不得会被人看穿。 那个聪慧绝顶的女人,是他计划外的意外! 司空珏也真的陪着赫连烬出宫,要亲自护送他到下榻的客栈。两个人先后上了马车,车帘垂下的瞬间两个人的心思都翻腾了起来。马车穿过长长的街道,路过热闹的夜市,本不是很长的路途但他们两人都感觉到了这路的漫长。 待马车停下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情,司空珏以礼相送他入内,转身上马车时让巽风附耳,交代了些许事情。马车调转方向,却不是向桐封王府驶去…… 夜,漆黑而凉薄,未到深冬那股寒气沁入分外让人觉得刺骨。 “皇上,夜深了,为了龙体您也该休息了。”木青弯腰垂头,做着忠心奴才分内的事情。 襄惠帝披着龙袍站在门口处,双眼翘望着那看似低实则高不可攀的夜空,满身都沾满了夜里的寒气。灯光仍旧明亮,可比之那双被眼帘遮着的眸子,显然就是萤火之光不如与日月争辉。他是帝王,帝国高高在上的皇帝,然而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现在朝堂上的人都睁大着眼睛,就是要看着他什么时候死,好让他们嘱意的人登上他的宝座! “凌仙儿这个贱人!”若不是她弄得那样大张旗鼓,大臣们怎么会知道他中毒的事情,跟他玩手段,就算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也照样能玩死她!襄惠帝重重地哼了声,喉头上一阵麻痒不适,捂着嘴就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也被憋得潮红,样子看着更加虚弱了。 “皇上,您不能再站在这里受凉了。”木青上前来,脸上带着关切,又谨守着本分没有碰触襄惠帝。 “朕的身子朕清楚。”襄惠帝不理会木青,岿然不动站立着,如同悬崖上一棵迎风的苍松。木青无奈,只得在一旁陪着。 夜更深,还飘起了雨丝来,寒气也就更重了。木青不放心,转回去拿了件披风出来正要给襄惠帝披上,侧头的瞬间猛然瞧见一袭白衣的身影从上阳宫宫门口的方向朝他们站立的地方走来,仔细一瞧那不就是本该跟赫连烬一起离宫的司空珏么! “呀,桐封王怎么这个时候还进宫来了?”木青狐疑地说了声,襄惠帝顿时抽回了自己游离的神智,放眼看去还真是司空珏,不过脸上却带上了丝丝笑意没有了之前的冷漠肃然。木青暗忖着,莫非皇上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桐封王? “臣参见皇上。”就在木青愣神的时候,司空珏已经走在了跟前,他身上头上还沾着细细的玉珠,却瞧不见有半分狼狈的样子。 襄惠帝慈和地笑着,话语中透着关切,道:“子玉,快跟朕进来,这么晚了有事要禀报么?木青,快去殿中生炭火,给桐封王驱驱寒气。” “谢皇上。”司空珏谢过后就跟着襄惠帝踏入了上阳宫,木青吩咐两个宫女点灯,又让人取上好的金丝炭烧起来。不多时空寂的宫室里弥漫着暖意,跟外面凄风苦雨的寒成了鲜明对比。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襄惠帝看他似有话说,将一干人连同木青都遣了出去。很快,这里又变得空荡荡的。 司空珏放心地从怀中掏出赫连烬给的玉瓶,道:“这是找到碧眼灵狐后,烬王送的谢礼,万金难求的解毒灵药血凝丹。臣有位朋友深谙药理,臣找他鉴定过,这血凝丹的确能解百毒,但对于神仙散只能起抑制毒素的作用,不能根除。” “这么说,赫连烬是知道朕中了神仙散?”襄惠帝语气陡沉,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机来。 “皇上中毒这件事朝中暗地下都有消息在传,以赫连烬的势力知道了也不为奇,重要的是这毒是不是他派人下的。”司空珏拧着眉头,沉思道:“霍都的事情,有可能是他安排的。臣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而他明日也就要走了,很多事就是想查也查不到。” 襄惠帝满脸肃杀,帝王的威仪显出,重重地拍在龙案上,狠厉道:“他既然不请自来,我天诀作为主人怎么能亏待他。” “皇上英明,那臣就先告辞了。”司空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就不再打扰他休息了,毕竟襄惠帝年事已高又中了毒。退下,要还差一步就跨出去,司空珏忍不住回头,恳切地说道:“请皇上为了天诀的江山社稷,好好保重龙体!” 一脸狰狞怒煞的帝王闻之,稍稍变了下脸色,叹气宽慰道:“子玉放心,朕会爱惜自己的。”那些人巴不得他死,他偏偏就不死,还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玩死!哼,他天诀五百多年的帝业也是那些小人能觊觎的? “如此,臣便放心了。”司空珏这次没啰嗦,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上阳宫。 看着那抹消失的背影,似乎隐约看见了某个人的影子,襄惠帝望着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来。 “皇上。”木青走进来,想问他是不是要就寝,襄惠帝已经起身来,脸上蒙着诡谲叵测的笑意,压低声音吩咐,道:“拿着朕的密令去找武陵侯,告诉他天诀来了位尊贵的客人,需要他派人去保护保护。” “遵旨。”木青愣了刹那,马上明白过来襄惠帝所指的是什么事情。拿了东西,朝武陵侯府而去。 “雾留,你带人去赫连烬下榻的地方盯着,不许他们帝月的人踏出炎京半步!”襄惠帝眼瞧着司空珏留下的玉瓶,面色阴戾话中带着狠辣。 ------题外话------ 首V三万字,今天要陆续更新好几章,求支持! 第92章 等我归来,不准爱他(精) 半夜了,炎京沉寂着,在家休息的人们也早早进入了梦乡。街上,雨丝飘扬着,为夜空涂上朦朦的一层阴云。长街上,一队穿着甲胄的侍卫步履轻快地穿行而过。为首的人穿着青黑色的斗篷骑在马上,后面队伍前的两人高举着火把,奔了一会儿后众人在一家名叫福临客栈的地方停下。客栈已经关门,楼上楼下黑漆漆一片,只有门口檐下还亮着两张灯笼。 为首的人举起手中的未出鞘的剑,做了个分开的手势。一行侍卫悄无声息地潜伏在看不见的暗处,却又巧妙地把整个客栈都包围起来。 逆着火光,戴斗篷的人往后推掉帽子,露出一张满是皱纹却神采矍铄的脸,正是奉了襄惠帝密旨前来的武陵侯瞿偓。 在距离他们不远地方的某处楼阁上,赤焰看着那冒着光的两个火把,脸上全然地写着不屑,满是自豪地道:“爷真是神机妙算,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咱们走,早早地金蚕脱壳。等他们明早开门去看,什么都没有了,肯定把那老皇帝气得翘辫子。” “襄惠帝也太不把爷放在眼中了,以为这些人就能困住爷!”一向寡言的赤冰也说了话,侧眸打量着抱着碧眼灵狐半晌不语的赫连烬。他脸色沉沉,眼眸深沉,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爷,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等明早被他们发现,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何况皇上让我们早早回去,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赤焰认真道。 屋内点着盏油灯,光线极为暗淡,碧眼灵狐那双绿幽幽的眼如绿宝石般闪着光。翘着狐狸头在赫连烬怀中拱了拱,像是在询问他是否要走。 赫连烬满头棕黑色的发被发带绑了一半,与余下的一起披在身后。长剑薄削的眉挑起,吸了吸殷艳的双唇,冷声道:“你们带着这个小东西先走,本王还有事要办。明日日落前,在清水镇最大的磨坊那里碰面。”说罢,起身来毫不怜惜地将怀中的灵狐往赤焰就是一抛,平日聪明机警的碧眼灵狐还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就啪一下落在赤焰的手中。而那个扔它的罪魁祸首却跟一阵风似的,突然就消失在了眼前。 “爷。”赤冰喊了声,脸上凝重起来,转来朝赤焰质问道:“炎京此刻危机四伏,爷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办不可?”凌厉的眼中嗖嗖地射出霜刀子,那冷冻的脸让赤焰突然想到了那个对他家爷总有着防备的鱼璇玑,没好气地道: “哼,你可别那么看我,爷之所以会冒险不走还不是因为你……”赤焰直直地盯着赤冰,果然瞧见她脸色有变,突然嬉笑道:“不就因为你带回来的消息,相府六小姐被襄惠帝赐婚给了十皇子司空凌做侧妃嘛,爷现在应该是去相府质问六小姐去了。” 他作为一个属下不好插手主子的事,但也不明白为何赫连烬会对鱼璇玑上心。明知此时四处危机,还奋不顾身,难道是爷爱上她了? 赤冰错愕,旋而追问道:“你说爷是为了那个六小姐?” “不然你以为呢?”赤焰反问,赤冰平时就跟他家爷一样冷冰冰的,可在感情上迟钝得很。他家爷对鱼璇玑有心只要稍微注意下就知道了,她被爷遣去做了那么多跟鱼璇玑相关的事,竟还猜不出主子的心思,这属下真是当得失职。 “这……”赤冰难得地露出苦闷的神情,“爷可是跟风雅郡主有婚约的,怎么能喜欢上敌国的女人了?” 风雅郡主是何人?那可是爷的亲堂妹,容貌姝丽,擅长兵法,闻名天下的翼卫就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她认为,爷虽然现在跟风雅郡主没有感情,不过是因为爷常年在军中的缘故,而风雅郡主也是帝月人心中默认的烬王妃。这这来一趟天诀,怎么就冒出个相府六小姐来了? “爷的事还是别管,赶紧的早些走。”赤焰找了块黑布将碧眼灵狐裹住,就剩下一个脑袋伸出来。狐狸很是不满自己被这样对待,四只爪子不安分地抓来抓去。赤焰甩手啪地在它身上一拍,威胁道:“你要是不听话让我们被人发现,就等着爷回来扒了你的皮做披风。” 果然,这话极有威慑力,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碧眼灵狐顿时奄了,无力地垂着两只耳朵。赤焰推了推有些回转不过脑筋的赤冰,推开窗户借着夜色掩盖遁走。赤冰也没拖沓,紧跟着赤焰朝城门而去。 相府碧瑶阁,赫连烬冒着一身湿意和寒气无声进来时,看了半夜书的鱼璇玑正站在床前,吹了灯准备睡觉。感觉到房中有生人进入的气息,她暗中聚集内力在掌心,赫连烬却快她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朝她压去。霎时灯灭,屋中一片漆黑,两个人倒在床上的力道硬是砸出了一声闷响。 感觉到异于常人的冰冷躯体是谁,鱼璇玑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两只手拽着赫连烬微湿的的长袍,咬牙切齿道:“赫连烬,你想干什么?”这男人发了什么疯病,二话不说跑进她的房中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赫连烬一手缠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箍着她的双肩,双腿将她的腿压死,笑容可掬地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脖颈,语气极度阴寒,问道:“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司空凌未过门的侧妃了,本王是不是该恭喜你?” “这好像没碍着烬王什么事情吧?”恭喜?鱼璇玑险些破口骂出来了,有这样恭喜的么? “你说呢,有没有碍着?”赫连烬态度恶劣地低下头,在她微敞开的衣裳的胸口那里狠狠地吻上去。殷艳而冰凉的唇贴上温热的肌肤,冷热接触的刺激让没有防备的她禁不住地双肩一抬身子微缩着,他却不放过那柔软散发着少女气息的馨香肌肤,舌尖在上面打了个旋再次稳住用力一吸,一股酥麻细小如电流般的感觉瞬即在全身传开。 鱼璇玑身子僵住,这感觉她不陌生,可正是因为这样心头更是气怒。左手朝他肩上一掌打去,右手灵活一缩,扬手啪一下甩在赫连烬刚抬起的脸上。 外面的世界很安静,淅淅沥沥而下的微雨更是无声,那清脆的巴掌声异常清晰。两个人盯着对方,墨玉眼泛着阵阵杀意,暗蓝色眼瞳里亦是酝酿着滔天怒火,可是偏偏谁也没说话。 两具身体如同粘合了般贴的如此紧密,静寂里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不是激动的快速而是沉静的缓慢。 脸上火辣辣的痛着,肩上挨了一掌,但以她的功力也不会将他重伤了。只是,他忽觉心一阵阵地抽紧,那种窒息感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而她脸上只有厚厚的冰层,浑身更是散发着十足冷冽的气息。两个人都是习武之人,目能夜视,自是将对方的神情都看在眼中。 他忽然闭着眸子,双唇精准地落在鱼璇玑的唇上。没有粗暴的啃咬,只是细致而温柔地亲吻,舌尖挑逗着她紧咬的贝齿,鼻尖贪婪地允吸着她身上的气息,品尝着她唇瓣的美好。身下的人虽然僵硬着,可他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柔软,还有微暖的温度。恍若是常年呆在冰寒之地,无比渴望着温暖般,他身子微动用那早已坚硬的灼烫抵住她的小腹。 鱼璇玑如遭到攻击的猫,危险地眯起眼眸,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赫连烬却在这时离开她的唇,眼帘徐徐拉开露出那双闪烁着异样光彩的暗蓝眸子,被软玉温存过后嗓音绮丽中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微微将她放松,轻声耳语:“是不是感觉到了?” 问话之际,他又恶劣不堪地用那擎天一柱蹭了下她。鱼璇玑脸色难看,手上青筋暴起,赫连烬却在她发怒前轻声地笑起来,低沉中满是餍足后的愉快。这女人只是心冷,好在身体是有感觉的,有句话不是叫做:身体比精神更直白! “炎京已经起了风,我不想你被卷入其中,知不知道?”话语里满是认真,脸上尽是邪魅狂肆,殷艳如两生花般的唇在她脸颊上蜻蜓点水般掠过,眼眸低转间透着些些无奈。“我帮你打通经脉,让人替你退婚,好不好?” 鱼璇玑冷着脸,只觉得满腹可笑,她跟司空凌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管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多谢烬王,安陵嫁给十皇子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语气冷淡,完全拒绝的态度。 听着她那话,被他压下去的火气又爬起来,赫连烬眯着眼逼近她,冷酷道:“你就这么想嫁给司空凌?” 末了,觉得自己没有说清楚,他又急忙解释道:“皇后突然注意到相府中的小小庶女,你以为是所谓的天恩浩荡么?本王告诉你,那是她梦中得知相府有女乃左右反关脉,是大富大贵相,更兼有奇特命格,为助司空凌登上皇位才让你给他做侧妃的,那派去给你看伤的女医就是探查你是不是左右反关脉。” 她孰地将眸子瞪圆,惊过之后眼中清明一片。当初她就怀疑皇后让她做司空凌侧妃的目的,原来是梦中知道她的不同之处。可是有左右反关脉的人虽少,也不是万里挑一啊,怎么救偏梦见她了? “还想嫁给他?”看她沉默,赫连烬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仍旧打算嫁给司空凌。 “还是那句话,跟你没关系。”对于他的纠缠,鱼璇玑只觉得厌恶得很。她讨厌别人安排自己的事,就算是不嫁给司空凌她自然也有办法,哪用得着他插手。更何况赫连烬每次见她都跟个登徒子般,更让她不喜。如今他们不过是欺她武功低微,将来她会强得让他们个个生不如死。 赫连烬气了,暗蓝色的眸子幽幽,黑着脸脱口道:“本王不准你嫁给他!” “赫连烬,你最好马上滚回帝月,我不想再看见你!”这男人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去,她索性也不跟他辩解,怎么做她心里比他有数。 “除非你答应我不嫁给司空凌!”赫连烬感觉自己都快被这女人气炸了,她开口闭口就是要他滚。他堂堂战神,被万民爱戴敬仰,何曾有过在她这里的狼狈。他好心规劝,她不领情就罢了,还出口伤她。有时候,他真想一掌把她给劈了。 鱼璇玑同样满腔怒火,恨不得拿把刀将他给捅死了算了,这样的赫连烬就跟个泼皮无赖般,难缠的很。她真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他的,或者欠了他祖宗的,这辈子他就跳出来专门跟她作对。 平心静气!她默默念了几遍,沉脸瞪着他道:“你究竟想如何?” “等我归来,不准爱他,也不准爱上别的男人,不然我不保证他们都能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好的。”见她有松动,赫连烬趁热打铁接连发下狠话。“你若爱上谁,我便将他毁得彻彻底底!” 他得不到,不想伤了她,纵使知道她会怨恨自己还是要毁了那些对她有意的人! 这时的他是霸道、强势、逼人臣服的,黑暗中那双暗蓝色的眼眸异常发亮,如一块染了墨色的蓝宝石,透彻与混沌兼有,却不见一点违和。即使她不愿意却还是在那双眼瞳里看到了在他身上不曾见的认真,那一刹那她微微怔讶,心底更是笃定他说的话是真的。 “你疯了!”鱼璇玑冷斥,脸上笼着淡淡的笑,却毫无温度可言。“你想杀谁就杀谁,用不着跟我说。” 赫连烬执着地用自己的眼逼视她,半威胁半利诱地道:“你现在肯定有事要求司空凌,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沦为阶下囚,想来对你也不利吧。” “够卑鄙!”她觉得,要是这个男人再逼迫她半点,那么她肯定会对他深恶痛绝的。 他不怒反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声音中充斥着欢愉。“这个评价我喜欢,看来你是答应了。” “……”鱼璇玑默,赫连烬都那么说了,她要是执意跟他唱反调说不定真的会害了司空凌。 她跟司空凌之间不过是暂时的合作关系,各取所需而已。在她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她不准任何人扳倒司空凌。如今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她怎么可能允许赫连烬破坏自己的计划!赫连烬是帝月人,可她还是相信他要是耍些什么手段,虽不至于让司空凌万劫不复但总会妨碍到她的事情。 “你是不是很想咬我一口泄愤?”赫连烬就跟她肚子里的蛔虫般,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想法说了出去。 鱼璇玑僵着脸也不作答,心头颇有些烦躁。白天司空凌竟然也跟她说,他是真心想娶她为正妃的,晚上又来个赫连烬警告她不许爱上别人。真搞不懂安陵这张脸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让两个尊贵自负的男人都喜欢上了。 哼,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既然舍不得咬我就亲我下。”她眼帘低垂着,像是在想事情。不过她答应了他不会爱上别的男人,赫连烬忽然感觉先前的郁闷火气通通都没有了。嘴梢挂着惬意的笑,用手轻轻地抬起她的头,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四片嘴唇再次碰触到了一起。 鱼璇玑恼怒地瞪眼,赫连烬这次没有延长这个吻的时间,颇有些浅尝辄止的意味,两下就停下。却把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她身上,紧紧地将她抱住,在她耳畔呢喃道:“等我再来炎京,我一定带你走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放在她腰上的手用了很大的力道,恍若要将她揉搓进他的身体里般,急迫、有痴缠还有不舍。 他们一行人已经被襄惠帝和司空珏的人盯上了,路上怕是少不了什么刺杀的,而他还要紧急赶回西邺。她除了是相府的六小姐,还是司空凌的未来侧妃,他也不想因拐带皇室未来的妃子的罪名抹黑帝月,带着她总怕她会被那些人伤到,不如就暂时让她呆在炎京,那样更安全些。 “烬王想说的话说完了,也该走了。”她原想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违礼教之类的话,转念想起赫连烬的行为,那些话说了如同放屁。干脆板着脸,下逐客令。 世间传闻,帝月烬王铁血冷酷,杀伐果断,可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跟传言中的没有半分相似,莫不成世人都被流言所惑? “让我,再抱抱你。”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想趁着这次机会带着她,总感觉会出什么不可挽救的事情。 “做梦!”趁他松开防备,鱼璇玑赫然抬手出掌朝他胸口就打去。这一掌掌风凌厉,可见威力并不小。感知到危险,赫连烬瞬间提气身子倒后眨眼就飞离床边一丈远。而先前被他压着的鱼璇玑也飞身站在了床前,手臂一抬素手覆在腰侧广袖,动作优雅雍容,不输任何贵女天骄。 赫连烬失笑,逆着暗色让他的神情也跟着模糊在黑夜里。“好好保重自己,我会尽快再来天诀一趟。” “保重自己是当然,至于烬王什么时候来天诀不是安陵关心的事情。”她的声音如屋外的风,满是寒气,冷冻逼人,不是敏感的人也被她这样无情的话伤到。好心好意,还不如喂了狗,起码狗还得向你摇摇尾巴。 而她…… 赫连烬暗叹一声,她果然是无情的,比他更冷酷。他遇到她,对她好,就目前来说完全是件自讨没趣的事情,可他竟还甘之如饴,纯粹是自己找虐。 “你不关心就算了。”无可奈何的轻叹,几乎是轻飘飘的极难听到,偏就入了她的耳。 鱼璇玑沉默,眉头不经意地皱在一起,眸光几闪眼中划过丝丝复杂的不明情绪。屋中太黑了,他也瞧不见,不过却有了暂短的沉默。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不准爱上别人,等我下次来就带你走。”赫连烬看屋外夜色,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不放心地将这话又说了遍。他穿着黑色的长袍,站在那里几乎融进黑暗中,他脸上此刻是什么神情鱼璇玑是不知道的,但听出了他仍旧霸道中夹着的小心翼翼。 前世里,她为爱舍弃太多,也欠了别人太多,可终究那份伤了他人染了鲜血的感情还是抵不过权势。她魂魄无依,孤苦了五百年的时间,现在还有人跟她谈感情?呵,她这一生最不屑的就是感情,竟还有男人捧着那东西想要给她,说嘲笑也好讽刺也罢,她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 鱼璇玑没有回答,她身上雪白的亵衣亵裤在暗黑中白晃晃地刺眼,一如她讥诮的笑。 赫连烬缓缓闭眼,最后看了眼,拉开窗子身子轻快地飞了出去。 寒冷的风灌进来,吹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她竟感觉不到冷。黝黑的墨玉眼看着无尽的夜,松散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后背,丝丝缭乱在眼前。屋中还残余着他身上的冷香味,她缓缓地抬起手猛地一挥,打开的窗户突然合上,碰撞在一起发出砰的声响。 赫连烬其实还未离开得太远,看着闭起来的窗户,心底又漫出犹豫来。来时明明就知道现在不能带她走,为何现在又多番迟疑了?难道越是亲近她,对她的不舍就更多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她吸引了,那种想而不得的纠结在心中拧麻花般越扭越粗,他就越是不能心安。 几番挣扎,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再也不去瞧飞快离开。 这刻他下定决心不带走她,却不知在多年后他是多么悔恨,若能预知后面发生的事,他就是拼尽性命也要将她带去帝月。可惜,他终究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那些苦难加诸在鱼璇玑身上何尝不是痛在他心里,好在他没有放弃! 有的人一旦错过就是一生,他最庆幸的是一路的兜兜转转,她始终还能属于他。 当然,这都是后话! ------题外话------ 赫连烬要走了,有好一段时间不能跟璇玑见面呢,╮(╯▽╰)╭ 第93章 她为谋者,刮目相看 相府六小姐在十皇子的生辰宴上被看重,襄惠帝亲自下旨赐婚。今天一大早,襄惠帝更是派亲信太监木青前来宣旨,还赐了珍宝无数,俨如娶正妃般。不久后,皇后也派人送来了些东西。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不受宠还沾了杀人官非的六小姐已经飞上了枝头。相府里的主子们是又嫉又恨,明明都声名狼藉了还得了帝后的重视。 炎京的大街小巷更是把这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好几番,先前的嫌疑犯变成了十皇子侧妃,安陵这个名字想不家喻户晓都不行,几乎抢占了所有的风头。 外面都传的翻天了,正主儿却在院子里闭门谢客,鼓捣着让人致幻的香粉。午膳后,十皇子府那边派左岩前来,说是十皇子请她过府赏花。这都初冬了,还有什么花可赏?云姑她们很是怀疑,但想着十皇子这么主动请她们小姐过去,也就是表明小姐在他心目中地位是不一般的。两人心中窃喜,拒霜更是欢欢乐乐地区跑去禀报了。 鱼璇玑制作的香粉还没有完全做成功就瞧拒霜跑的满头汗水的样子,也不待她开口询问,拒霜便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通。鱼璇玑心中想笑,司空凌找她可不会是为了赏花这么简单,当下很快收了东西,换了衣服带着拒霜朝府门外去。 一路上丫鬟下人们见了她,莫不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六小姐,那种毕恭毕敬跟见了安悦都差不多。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下人,鱼璇玑连看都懒得看一样。倒是拒霜把腰杆挺得直直的,气昂昂地跟在鱼璇玑身边,看人都高了个台阶儿,那模样别提多神气了。 “见过六小姐。”左岩站在马车旁,很是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 鱼璇玑点头,被拒霜扶着上了马车,左岩也就跳上马车亲自驾马朝皇子府去。 炎京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老百姓们见多了后看出行的样子大多猜得出主人是谁。马车进入闹市长街后,陆陆续续地听到了关于鱼璇玑的事情,有人说她好运成为十皇子侧妃,有人也说她心性毒辣杀母都做得出,还有的说她就是个不祥之人…… 不过,说她幸运之类的人比较多,应该都是认为她将来会嫁给司空凌是一辈子的福气。跟她进马车坐着的拒霜起先还一脸愤愤的样子,后来听到说鱼璇玑好的话多了,脸色才稍微有些好转。鱼璇玑端起车中早就备好的热茶,喝了两口,淡漠地道:“你可知,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拒霜不明所以地呆看着她,鱼璇玑却放下杯子靠着车壁假寐起来,她想问也问不出口了。外面赶车的左岩隔着单薄的车帘,将她的这句话精准地听到了耳朵里。 马车很快到了皇子府,左岩亲自带她去了天星堂司空凌的书房,拒霜则被留在了前院偏厅等着。 司空凌的书房很大,前后分别有两个空间,屋中摆设的东西算不上名贵的,一如他府中简单朴素。鱼璇玑进去时,司空凌正伏在案前写什么东西,看她进来了,不善言笑的他也勾起了嘴角停下来,道:“你不是要做本殿的幕僚么,待会儿会有几位大人前来,你跟他们探讨探讨,也让本殿知道你有什么能耐。” 放着好好的侧妃不做,偏想成为一个幕僚。他承认眼前这女子有过人之处,不过这毕竟是男人之间的事,她能勉强应付多久? “我暂时不想跟大人们碰面,殿下不如拿些我感兴趣的东西来,我在帘后边看边听。”鱼璇玑紧了紧身上的白狐披风,墨意流光的眼瞳里射出幽冷的华彩,宛若暗黑猫晴。单薄的她站在迎风的门口,孑然孤立。顺在后背的发被撩起,黑白对照下她的脸色有些异于常人的白。 穿着深蓝华服的司空凌正要下笔的动作僵住,英挺的剑眉微动,垂眸道:“你要什么?” “十二卫以及朝中官员大小任职,还有他们所属的党派。”鱼璇玑清冷开口,那种随意的口吻好像一点不会顾及这话是不是会让他生气起疑什么的。 左岩听得两条眉毛都快挤在一起了,心里忖着这六小姐还真不是一般人。 司空凌眸子微闪,很快道:“好吧,左岩,去把六小姐要的东西给她送进去。” “是。”左岩颔首,朝堆放整齐的书架那边的走去。鱼璇玑随意晃了眼,快步走进后面帘子,挑了个好位置坐下既方便她看东西又能将外面的情况看清楚。左岩办事的效率极高,她才坐下就送来了一摞子书册般的东西,放在了她旁边的小桌上就出去。 鱼璇玑坐好,拿着册子飞快地看起来。外面的司空凌似乎想到了什么,朝左岩招手过来耳语几句。左岩稍愣,会意后便亲自去办。 才到冬月本该不是特别冷的,但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迟些,却冷得超过了以往。鱼璇玑坐了会儿就感觉手脚冰凉,抬手用嘴里的热气呼呼,再抬头就瞧着左岩端了个火盆进来,内间的温度霎时就高起来。鱼璇玑挑起眉,左岩一声不吭就出去了,她转眸看向外面不期然地遇上司空凌那双黑亮的眸子。 两两目光在阻隔了纱帘的空中相遇,又如惊鸿戏水般晃开。她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看起来,将那些信息一一地记在脑海中。 约莫过了两刻钟左右,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外面左岩领着五个便装打扮的男子进了司空凌的书房。那五人瞧见他,立即拱手行礼道“见过殿下。” “各位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司空凌没有其他皇子那种跋扈张扬的架子,随和易近。宾主客套两句,就有丫鬟前来送茶。鱼璇玑趁着空当瞧了瞧,这些人都是她见过的,分别是吏部尚书范徽、翰林学士李维、车骑都尉尧光、翰林阁老江泽还有左右骁卫的左郎将丁方。 看来司空凌是在早早地布置自己的势力了,这些人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拉拢他们想必是费了番心思的。 “不知殿下是否知晓,昨夜帝月的烬王赫连烬由桐封王领着入宫见了皇上,事后皇上派武陵侯去客栈秘密监视着他们。谁知道今早去的时候,客栈早已是人去楼空气得武陵侯险些砸了客栈。”年纪最大的江泽率先开口,作为翰林文人脾气古板,就连说话都带着酸腐严厉。 其余四人皆惊,还是范徽反应最快,连忙问道:“阁老,您这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啊?” “老夫虽很久不朝但朝中的事情没有多少能瞒过老夫的眼。”江泽捋了捋雪白的胡子,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沉重,道:“皇上中了剧毒,也不知能不能治好。但是其他皇子们已经紧锣密鼓得筹备起来,咱们也不能松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维发问:“殿下,那次皇上中毒就娘娘在里面,她知不知道皇上中了什么毒?”这问题很重要,知道中了何种毒就能猜出襄惠帝还剩下多少时间。但那天给皇上瞧伤的太医都被特别吩咐了,没人能撬开他们的嘴巴,皇后便成了他们知道真相的唯一途径了。 几双眼睛都盯着司空凌,这个问题他们先前就问过了,当时他的回答是不清楚。经历了司空贺的事情后,他更是没进过宫,皇后倒是传了消息出来却没说襄惠帝中了什么毒,只说要是不能把毒清理干净,襄惠帝最多拖个一年半载的。话已如此,谁还不清楚这是剧毒无解啊。 “本殿只知道父皇就能拖个一年左右的样子。”司空凌轻叹一声,缓缓地闭上眸子。 尧光见他面色沉重,因为他心中有犹豫,出言道:“殿下,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下官来之前接到圣旨,皇上要我带兵去浮图关帮助丞相,免得风族因为大王子水墨的事再犯我天诀国土。这事说来也发生一段时间了,要是皇上真有这样的顾虑早就该派人去了,为何非要拖到现在?下官猜想,这应该是皇上断殿下手臂的计谋。” “不止如此,殿下,左右骁卫也进了些新人来。属下查过,俱是大将军的人。”丁方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神情也不轻松。 他们一人一句,司空凌还是眯着眼,什么话也不说。 江泽又道:“看来不止是皇上在下手,就连其他皇子也在各处安插人。大皇子如今被囚在府中,兰妃还对皇后发难,形势不容乐观。” “大皇子跟霍都买马,真的是买一匹?”尧光打量着座上的司空凌,把其他人同自己的疑问问出来。他们辅佐的是眼前这位,而大皇子虽是皇后所出,可才德欠缺,心智城府更是逊了司空凌很多。他们可不想将来帮皇后一脉夺了帝王,帝王却成了大皇子。 这大皇子因买马被囚之事没有传开,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的,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而司空凌也因为这件事受了牵连,被襄惠帝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打发在府中,成了闲散皇子。以前没这事儿的时候,十皇子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被委以重任,多少官员想要巴结。奈何,昨日一去不复返。 司空凌心头烦绪缭绕,这事儿他也不知内情但却心忧着。司空贺买一匹马是最好的,但他要是买很多的话,将来他打败了别的皇子,很有可能会跟自己的亲兄弟刀剑相向。这些不仅是他,就是皇后也不愿意看到。 难道,他问鼎皇权的路上非得要踩上亲哥哥的鲜血? “殿下,圣贤有云,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但是现在不是讲求君子之道的时候,我们若是手软那刀便只能架在我们的脖子上。”李维以为他顾及兄弟情谊不忍心日后对司空贺下手,小心开解道。 自古以来,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位就是用白骨堆砌起来的。想做君王,面对飘摇动荡的局势,心狠手辣是必须的。 “这事,本殿会小心处理。”司空凌语气沉沉的,转而道:“赫连烬来炎京这事本王知晓得不是太清楚,不过他这人是不能留的,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本殿相信,皇上和桐封王也会这么觉得。” “殿下准备怎么做?”江泽赞同点头,帝月有赫连烬于天诀来说就是放着只老虎在身边,让人寝食难安。 司空凌悠悠拉开眼帘,面色无常道:“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本殿已经想好了对策,赫连烬就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落在册子上的指尖发着寒,鱼璇玑神思微晃,忽然间想通了好些事情。赫连烬昨夜来找她是冒着风险来的,她在他心中算是什么?司空凌想对付他,语气那般笃定必然有了什么“良策”。赫连烬,想要你死的人还真多! 心底泛起复杂,又听外面的李维道:“殿下,皇上赐相府六小姐给你为侧妃,殿下可知此女身负杀死怀胎姨娘的嫌疑?这样的她留在殿下身边,下官真有些担心。” “哦?”司空凌挑眉,不经意地想往帘子后面看。这件事他略有耳闻,当初觉得可能是相府那些女人对她的诬陷,但现在他有些动摇自己的想法了。他知道,那个女人绝不简单!眸光虚虚朝内一探,却瞧不见她的眼,插在头上的簪子下垂着金色流苏晃动,她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殿下该以大局为重。”江泽听闻了司空凌请求襄惠帝让鱼璇玑做正妃一事,觉得他这样做很不好。他的正妃之位是留给能助稳固他地位的女子的,而不是相府内一个不受宠又声名不堪的女人。 “本殿明白。”皇后是看中了她的命格,而他则是对她动了兴趣。然而,她不屑于此。 “下官建议还是在……”范徽等人跟司空凌谈了些当前的时事,又想了各种应对的法子。司空凌考虑再三后觉得没有差错,就吩咐着那么做。商谈完事情,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司空凌让左岩送他们走,自己则起身踱步进了内间。 火盆里的炭火是上好的金丝炭,烧起来无烟无声。他进去时,她闲闲地窝在椅子里,偏偏手指翻页翻得飞快,也不知真的看进去了多少。合上纱帘,寻了个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下,嘴畔有着丝若有若无的笑。“看出什么来了?” “炎京十二卫六府,虽有统领郭洵,实际上却是各府各自掌权。除却两府没有带兵外,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监门、左右骁卫分别掌皇宫巡警、皇城安防、宫殿门禁和炎京大城安危。这四府的力量看着松散,实则是都是些不容忽视的。若真有天要走上逼宫之路,这四府控制好了便能为我们所用,不然只会徒添麻烦,牵制我们的力量。” “方才左郎将丁方说有人被安排进了左右骁卫,大将军张猛乃是四皇子司空久的舅父,在武官里也算有威望的人,他想要安插什么人军营完全可以可以做到密不透风,何故让殿下的人发现?”放下手中的册子,墨玉眼眸光深深,鱼璇玑冷静地阐述着自己的看法。“这说明那人不过是个明棋,他们早就安排了暗线在里面,用那人不过是混淆视听。他用这样的手法其他皇子也肯定用别的法子插人进来。” “镇国公府空领着俸禄,不见有人做事。但民间传言,新晋的皇商吴家跟国公府有些关系,且国公府经营几代关系复杂。三皇子的母妃出自刘家,所谓一荣俱荣他们应该不会任由三皇子被打压。至于七皇子,他看似是所有皇子中最没有可能的,但谁又会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有些东西看似不可能,往往就是最危险的。当然,殿下是皇子中最有可能登上高位的人,也可能是他们中最惨的人。” 她嘴角悬着轻轻笑意,给不了人温暖如风,只有嗖嗖而来的霜刀子。眼角瞥到镇定的司空凌,敏锐地捕捉到他黑眸中那不轻易察觉的惊愕。“想要掌控四府不是难事,只需握住四将的软肋,他们不效忠都不行。而那些插在里面的人就成了翻浪的鱼,上面有人震着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朝中大臣,依小女子拙见,有两人要么得要么毁!” “谁?”司空凌刻意压住心中的激动,询问道。 “武陵侯瞿偓和桐封王司空珏!”眉梢上挑,眼中似有盈盈笑意,可眼底却是冷冰冰的。“瞿家世代忠良,瞿偓此人偏生愚忠的很,他尽忠不是为哪个皇子,而是为了天诀帝业。这样的人放在盛世里倒还好,可如今局面动荡,天诀内忧外患,他对你尊敬一则是殿下有军功二来又是皇后所出。可皇后有两个儿子,立长立嫡自古皆然。只怕江山到手了,空给别人做了嫁衣。瞿偓在武将中分位高于张猛,他的旧部也多,要是被大皇子用了此人,对我们也是一大损失。若大皇子用不了,那他必将成为我们的劲敌。” “至于桐封王嘛,皇上对他太过器重,而他跟赫连烬齐名,手中虎贲骑更是难得见的精锐。若皇上下令让他勤王保江山,有几人能阻挡?他不像瞿偓那般愚忠皇室,但我看得出他对皇上的话绝不忤逆。”襄惠帝个司空珏给她的感觉很像是一对父子,他们有过什么她不清楚,可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听着她那样评说司空珏,他先是有阵气恼,镇静后亦觉得她的话很正确。他们是朋友,司空珏更说他无心皇室的争斗,可要是有一天襄惠帝下旨要他搀和进来,他觉得司空珏是会听从的。 襄惠帝久久不立太子,具体为何他百般猜想也不得结果,可他更知道襄惠帝疑心重,就因为司空贺买马便撤了自己。调走他的心腹,让他肆意玩乐,这些只要有点脑子都想得清楚他这是在防着自己。毕竟,他是皇子中最有可能继位的,而襄惠帝又中了毒时间不多。他或许是已经中意了某个皇子,现在这是在暗中布置吧。 中意某个皇子?脑中闪过鱼璇玑的话“有些东西看似不可能,往往就是最危险的”,难道父皇嘱意七皇兄? 他也不是个蠢笨的人,也将当前局势看得清楚,经过鱼璇玑再这么一提,在某些事情上颇有些霍然开朗的感觉。 攀上那至高无上的龙座本就要牺牲很多,也许是司空贺,亦或者是司空珏,他能做的无非是尽量将伤害降低到最小。这场征战,只要一脚踏入了就没有抽身的可能,即便是司空珏。他也注定了在这场夺嫡中,不站在任何一方则被所有人毁灭。 “这些话其实也是白说,殿下心中早已藏下了天诀万般景象。”鱼璇玑见他沉思,应是听进了自己的话。露齿一线,笑若浮云飘渺不定。“对于他二人,上策就是让他们归我们所用。再强的人都有弱点,听说他的小女儿瞿妍是他最喜欢的女子所生孩子,为了她们母女还求了皇上把那女人抬为平妻,而她自然也算是嫡出小姐了。在赏菊宴上我偶然见过她,是个美丽慧质的女子。” “在殿下的生辰宴上,好似没有见着瞿妍,定是武陵侯为了避免卷入纷争故意没让来的。殿下风姿翩翩,要得到一个女子的心不是什么难事。若殿下能跟瞿姑娘成就好事,那武陵侯还不被我们所用!” 她说话似清风流云,自有一派优雅从容,双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恍若没有什么可以逃出她的掌控。可就是她这个模样让他顿时生气,一把拽着她的手臂,额上隐隐地暴起青筋,双眸喷火呵斥道:“安陵,你当本殿是什么?” “……”鱼璇玑眼皮一跳,有些诧异他的反应,继而又道:“殿下何必生气,我说的话没错。殿下日后会有很多女人,瞿姑娘能助你成就大事,偌大的后院多一个她也不会怎样。就是阁老他们在这里,也会这么说。” “你真是本殿的好谋臣!”司空凌磨牙,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手上加重力道即使她不怕疼也禁不住地皱眉了。 鱼璇玑笑了,冷得如同天上飘下来的雪花,不痛不痒地道:“殿下同意留我在帐下,我又怎能辜负殿下的一番心意?而有些事情一经开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就如殿下为了帝王宝座费了那么多心力,也如殿下许下诺言时我只能做谋臣而不是你的妃子!” 话到最后,不经意地带了凌厉和警告。 “既然你是本王的臣下,就该知道将令不可违,做下属的不该忤逆本殿的意思!”司空凌难得地动怒,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般。他的情意,她就没有一丝动容么?虽然她那些话不错,可为何是她说出来?那感觉就是她根本看不上他,随意地就将自己塞给别的女人,这叫他怎么能不怒不气? 鱼璇玑浑不在意地耸下肩,反问道:“那殿下是什么意思?要安陵替你娶瞿姑娘?”斜睨着外面,补充着:“哦,安陵是女儿身,想帮殿下也帮不了。” “你!”司空凌简直被她气着了,手上更加用力,大有把她胳膊捏断的势头。可鱼璇玑就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他捏的是一截木头。 “安陵不会说话,但说的都是实话!”鱼璇玑把手边的册子推了推,满带商量的模样转向司空凌,正色道:“殿下,我想跟你要个人用用。有时候要想办些事,没个飞檐走壁的着实不方便。” 转回正题,司空凌看她眉宇间都是清冷,有怒也熄了大半。松开手做好,认真考虑了她的话,道:“好,我会亲自挑两个人给你。” “那便多谢殿下。”快速地收起那一摞册子,轻笑。“这些东西存在脑子里远比放在隐蔽处好,要是有天它们不小心长了翅膀,飞到皇上那里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你都看完了?”司空凌狐疑地看她几眼,心绪渐平。 鱼璇玑点头,抿了抿干涸的唇,想起一件事问道:“不知朝上大人们对白家是何看法?”白逍离开也很一段时间了,白家修建南行宫,朝廷是怎么打算的。襄惠帝看上白家的家财,哪其他皇子呢? “白家?”司空凌默默念叨一声,不知她为何提起白家。 “白家的财力让朝廷心动,岂不是说国库拮据的很?”从她所知的来看,这些年只是局部有些小战争,耗费财力最多的便是天灾。每年要么是水灾要么是旱灾,偶尔还有暴乱,但通常都被地方镇压了。天诀,表面上还是盛世太平的样子,内里却是乱了烂了。 司空凌蹙眉,沉吟道:“白家的事也不归我管,可能像是你猜的那样。”他也没给出确切的说法,只给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什么样都与我无关。”她起身来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殿下既然是邀我来赏花的,怎么不送些娇花来?” 他眉微动,转念就明白过来,允道:“母后先前赏了本殿些冬菊,六小姐要是不嫌弃待会儿就带些回去。这些冬菊长在偏北的地方,比南方的菊花更耐寒。” “耐得寂寞清寒,才有芬芳艳丽。”她伸出手放在火盆上方烤了下,眼底满是墨意深深。 ------题外话------ 璇玑要成为司空凌的幕僚,并不是为了真的要帮他,是为了什么?你们猜猜! 首订求支持啊! 第94章 借刀杀人,你有我狠 “来,这个放在这里,那盆就放在那儿好了。”碧瑶阁,云姑正指挥着丫鬟们将皇子府送来的冬菊安置在大厅中。鱼璇玑坐在一旁看着她们忙碌的样子,心里反复想着江泽跟他们跟司空凌说过的话,还有她在册子上看到的内容。司空凌并不是很相信她,给她看的只是冰山一角,不过这些也够了。 他们的心思,她还是拿捏得到的,既然成了她的主君,那她必然好生“辅佐”一番。 “小姐,该用晚膳了。”拒霜在饭厅中将方才摆好后才过来请她。鱼璇玑指尖揉捏了几下手腕,起身去吃饭。今晚的晚餐很是丰盛,平日里只有八道菜的,现在加到了十五道。碧瑶阁的膳食虽说有专人打点,可毕竟是大夫人在管家,这些事情她应该都是知道的。这么做,是在跟她示弱等待着给她致命一击还是真的愿意雌伏做小? 用脚趾头想,前者是最有可能的。鱼璇玑宛然勾唇,脸上有着浅浅的笑的弧度。丫鬟们心里只当是她因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而开心,却不知这是有人倒霉的预兆。 吃了饭正想回去沐浴休息,云姑忽然赶来,附耳过去低声道:“小姐,李嬷嬷失踪了。” 她转身的动作停下,徐徐地侧开脸,冷魅而笑。“看来,她们动手了。无妨,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自有应对之策。对了,我要的曼陀罗弄到了没有?” “回小姐的话,现在已经找不到曼陀罗花开了,只有今年结的籽。”云姑从衣袖中掏出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借着衣袖的掩盖递到她手中。上次花姨娘的事情发生后,她们就知道碧瑶阁有别的院子的人,行动也就更加小心了。 鱼璇玑掂了掂手中的分量,超出她想要的重量了,不过没事儿她可以把籽养成花。提着裙角走上楼去,她的香粉现在就差一步做好了。人家都行动了,她也得抓紧了是不是? 今夜,无雨,无星,天上倒挂着轮上弦月。冷风嗖嗖,在外面走上那么一会儿就浑身冰凉,今年的冬果然够冷。 一道暗黑的影子如鬼魅般飞上屋脊,轻快如蛐蛐儿般在链接的屋宇上弹跳几下,很快就来了相府的祠堂。在屋脊上一阵快跑,隐约瞧见单开几间低矮的屋子中某一间屋子亮着灯火。黑影如猫狸般轻巧落下躲在窗边,寒风从破烂的窗户中吹进去,呼呼的还能听见听见里面人咳嗽的声音。那人微侧了下身透过窗户看进去,一盏油灯如豆,简陋的屋子里摆放着一些常用的家什,破旧的木床上有个人正蜷缩在那里,身子时不时地抖动着。 床前放着个燃烧的火盆,冒出阵阵呛人的青烟,即使在屋外也能闻得到烟味。暗光的从内射出照在那人被黑巾蒙了脸的眸子上,纤长的眼睫几闪,手中多出一物微微抬起窗子将其弹进了火盆中。 霎时,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混合在烟味里弥漫在了狭小密封的屋子里。窗外的人躲开,在暗处待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再转回来。刚靠近便听到屋中细小的啜泣声,以及断断续续的话语。“七公子……奴婢的错……错了……不是她……” 应该是药效发作了!得意地抿了抿唇,抬手弹指,屋中本就昏暗的灯一下子灭了,无声推门闪身而入。床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双眼瞪得跟牛眼似得又圆又鼓,满脸的惊惶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颤声喊道:“你是谁?” “翠浓。”与黑暗融为一体,一个飘渺清冷的女声在屋中响起。窗外依稀地有月光照进来却不能将屋子里照亮堂,可还是能隐约地瞧见一个浑身穿着黑色衣裙长发披散的女人缓缓地朝她飘过来。 说是飘,那是因为黑衣女人的脚完全没有着地,她周身散发着重重的寒气,冷过了屋外肆掠的风。 “你,你是谁?”翠浓生了病又中了迷香,本就神志不清。十几年来心中藏着事,忧思繁重,此刻猛然见到鬼魅般的东西,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是谁?”黑衣女人反问了自己一句,突然尖锐地大笑了两声,吓得翠浓抱着被子瑟缩在床角,惊恐地盯着她。“十四年前我被相爷那样冤枉,此后便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你说我是谁?” “谢……谢姨娘?你是谢姨娘?”翠浓尖叫了一声,好像有人将她的心给捏住了,稍微一用力心就会被捏碎,捂着耳朵哀求道:“不是我害你的,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不是你害的,我们母女会吃那么苦,我的女儿会被人谋杀死后被鞭尸?”黑衣女人的质问声一句句夹着凌厉,宛若尖刀班捅在翠浓的心口上。她移动得极慢,可越是靠近她一分就会让她感到无边的寒意将自己包裹,呼吸都弱了。 翠浓惊惧得连哭都忘记了,呆愣愣地看着她,慌忙道:“谢姨娘,对不起,可我当年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害你们母女的。” “有谁杀了人还说不是故意的?”黑衣女人的语气中满是狠厉,似乎是为了报仇而来。 翠浓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知为何突然没有先前那么害怕地哭嚷,只是双眼无神泛着死鱼眼般的光,有一句每一句地道:“当年奴婢怀了相爷的孩子,好幸福啊,有了孩子就不必再受气了,可大夫人知道后强迫我喝下红花汤落了胎。后来府中同一天添了个小姐和公子,大夫人觉得卫姨娘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就让我下药把卫姨娘刚生的小孩子毒死。” 她呵呵地傻笑了两声,眼眸弯起,似很欢喜的模样。“周岁宴上那两个孩子真可爱,尤其是那个男娃娃,虎头虎脑的别提多好了。下人提着我下了毒的汤出来准备分给两个小孩子喝,女娃娃突然就哭了,我一看啊原来她尿了。云姑抱着她下去换尿布,五公子就端了她的汤和那个男娃一起喝汤,男娃很喜欢喝那个汤,两下就喝完了。” “云姑抱女娃出来,五公子和男娃突然就吐了黑血,好吓人啊!”翠浓忽然甩头,惊声尖叫起来,像是被她说的那些吓到了。 “该死!你们都该死!”暴戾的声音宛若魔咒,黑衣女人徐徐地抬起手臂,五指呈现着弯曲状朝她更进一步。月光甚是暗淡,偏巧就有一线落在她身上,黑衣飘摇如魅,披散的长发似一根根张牙舞爪的触须张狂着要吸血般,她的头埋着却露出死灰般白色的侧脸。枯瘦的手指沾着月光,翠浓恍若看见两只只有手骨没有皮的枯骨正朝她伸来。 “啊——救命啊——” 翠浓忽地有了丝清醒,眨眼就瞧见那要命的勾魂使者,满脸见鬼的惊惧张开嘴巴欲叫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看着越来越近的“鬼魂”,双眼鼓大着眼球都快凸出来了。冰凉的手还没掐上她的脖子,极度恐惧中的翠浓脖子一歪,双眼眼角下极慢流出猩红的血来,鼻端已经没有了鼻息。 这就生生给吓死了? “没用的东西!”一声冷嗤,满是轻蔑。“苏宁儿,借刀杀人,你有我狠?” 手臂一伸扛起没有了气的翠浓,暗黑的身影藏在夜色中径直朝着相府中的一座废弃的院子而去。那里是安陵死后被鞭尸,也是曾经因为死了七公子毒傻了五公子而陪葬了一院子的仆人的地方,谢婉早年在相府的居所——清姝院。 夜风寒,簌簌而落的枯叶满院都是,就像是铺了满地的冥纸。手上松开将死去的翠浓丢在显眼的位置,从怀中掏出一方玉佩放在她还没彻底僵硬的手中,用劲捏了捏让翠浓握紧,嘴角挂着冷峭。 “苏宁儿,昔年你带给安陵母女的苦难,我鱼璇玑已经在一一向你回礼了,你可要接着别那么容易死了。”说罢,她动手弹了弹身上,好像沾了什肮脏的东西般。脚上轻移到门口,将关紧的门推开一条一尺左右的宽的缝隙,这才满意地离去。 清姝院这边原本就不是相府中什么偏僻的角落,虽然因为那件事情杀了满院和当时相关的人,但安禄只是下令将这里锁起来并没有烧了。姨娘们的平日晨昏定省基本都要从这边过,不过是避开了免得沾了死人晦气,当然这边是有婆子来亲自打理清姝院外的花草的,想要发现翠浓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好期待啊,明天我们就看彼此怎么把这戏唱出来吧! 翌日,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落在地堂上,罗帐内的人才缓缓苏醒过来。炭火烧了一夜早就冷了,青烟都没冒出来。空气中找不到温暖的气息,倒是寒凉的晨风时不时地挤进来几缕,吹打在脸上寒毛都快倒立了。 这个早晨,还真不是一般的冷! “小姐,小姐不好了。”拒霜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连礼仪都忘了。看她穿着亵衣亵裤坐在床边,愣怔了下连忙道:“小姐,我刚才是去大厨房回来时听见的刘管家要将花姨娘院子里的李嬷嬷送官去,说是小姐指使她害花姨娘的。” “等官差来了再说吧。”鱼璇玑不见任何慌乱,从容地走到梳妆台前坐着,拿起篦梳梳理起自己的头发来。拒霜蔓延错愕地看着她的背影,对她的行为表示不解。这都快大祸临头了,她怎么还这样气定神闲的?她呆了片刻,突然鱼璇玑在喊:“把衣服给我拿来。” “是是。”拒霜回神,懊恼地责备着自己,她怎么刚才只顾着发愣却忘记了鱼璇玑身上衣裳单薄抵不住早上的寒气。忙拉开衣橱,从里面找了干净的衣裳来为她换衣。送洗漱用具来的黄香见她起床,吩咐人把东西送进来,拒霜亲自为她湿帕拧干服侍着。舒舒服服地吃了早点,鱼璇玑瞧着忧心忡忡的拒霜,忽然道:“本小姐想去花园走走,跟两个人来就好。” 拒霜不放心她的安危,怕官府的人来抓她,自不待然地要跟着。云姑每日要打点碧瑶阁的事,就没有惊动她,选了黄香跟随。主仆三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走在花园里,陆陆续续地看见下人们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她们两人不知,黄香便拉了个丫鬟问道:“大早上的,她们都在说什么呀?” “你不知道啊,府里又死人了,好像是清姝院那边,都被围住了。”丫鬟边说边看了前行的鱼璇玑两眼,见她像是有停下来的样子,忙拎着水桶去干活。黄香脑袋发晕地咬着嘴巴,快步跟上去悄声跟鱼璇玑提了两句。 拒霜脸色也不好,有些怨怒地道:“大清早的,干嘛跟小姐说这些晦气的东西?” “奴婢……”黄香满是委屈,她是秉着做好奴才的原则才在鱼璇玑跟前说这事的,哪有什么不敬的心思。 鱼璇玑挥手,淡漠道:“算了,我们也去看看。”算算时间,那些人也差不多到了,赶过去刚好能看一出戏。前脚走,拒霜忙地一跺脚,为了之前听说的那件事她一直惶惶不安,现在小姐又要去凑死人的热闹,真是急死人了。 还没靠近就听到清姝院那边嘈杂的声音,鱼璇玑走近看,几个面生的姨娘们带着丫鬟婆子远远地堵在清姝院的门口。她们也见着了是她,权当做没看见,聚在一起都在说着那事儿,好像是有丫鬟从清姝院门口路口,不经意从门缝里看见了躺在里面的人,吓得尖叫引起了护卫们的注意。 刘文派了人把尸体收殓了用担架抬着,盖上白布从里面抬出来。鱼璇玑从人群里走出来,朗声道:“站住!” “六小姐有何吩咐?”刘文见了她也不行礼,只是停住脸上有些不悦的样子。 “那是何人?怎么死的?”鱼璇玑端端站在他跟前,双眼看去的只是担架上盖了布的尸体。微垂着头,墨玉瞳里冷光幽幽,说话的语气跟吹在身上的风般——冷。 刘文不满地道:“六小姐身子娇贵,怎么能让死人给冲撞了?来人,把尸体抬走,免得惹了晦气!” 啪!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影子在眼前晃过,脸上霎时留下五个通红火辣的手指印。火辣的疼痛唤醒神智,刘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咧着嘴。鱼璇玑斜睨着他,冷漠道:“知道你是怎么替代安顺坐上管家的位置的?”提起安顺在场的人不由地吸了口气冷气,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晚上。 “他是被本小姐一脚踢成了重伤,不然你以为丞相府的管家能轮得到你?”她“好心”地提醒着他,声音不大可所有人都听了清楚。“别以为在本小姐身上扣了罪名你就能目中张狂,殿下要是知道有人这么对待他未过门的侧妃,本小姐相信下场绝对是惨烈的。” 眼中墨意泛滥成一片漆黑,她直锁住他的眼,那黢黑的深处满是毁天灭地的暗色。刘文身子一颤,最先反应过来的就是她是否已经知道李嬷嬷被送官的事情。要是知道了还这么猖狂,定是有贵人相帮。刘文心里悔啊恨啊,冤屈着这大清早的怎么就惹上这尊杀神了。 “我看你是老了,耳朵不好使,听不清楚本小姐先前问的话!”鱼璇玑面带冷色,再次出言。 “小姐恕罪,奴才知错了。这个人是祠堂的翠浓,也不知怎么死在了清姝院,她身上也没有刀伤也不像是中毒的样子,整张脸都扭曲了,像是见鬼吓死的。”刘文双腿直哆嗦,嘴巴上飞快地回报。 “吓死的?”她扬高了声音,语气中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伸手拉住白布的一角扯开,翠浓那张狰狞变形的脸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胆小的女子们吓得啊啊连声惊叫,纷纷躲开不敢去看。 “大清早的鬼叫什么?”女人不满的呵斥声从后面传来,惊魂未定的人们朝后看,是卫姨娘、蔡姨娘和赵姨娘三人带着丫鬟走来,看来是向大夫人问安路过这里的。看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又瞧着鱼璇玑也在,赵姨娘当即又骂了句:“一群小蹄子,当这里是菜市场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没指名道姓,这一声“一群小蹄子”却是把鱼璇玑和其他没地位的姨娘也都囊括在内,除去鱼璇玑那些姨娘们都带了怒容。 “到底怎么了?”卫姨娘面带笑容温和询问,看见被抬着的担架约莫想到了些什么,心里有些顾忌没怎么走上前。赵姨娘和蔡姨娘不知情况快步走在了她前面,先在这里的人被羞辱了,也没人提醒她们,乍一见到那恐怖的尸体两个女人如杀猪般尖叫声。 赵姨娘平时看起来挺强势的,被这一吓险些都站不住,好在身后的丫鬟们赶紧扶着。脸上冷汗涔涔,质问道:“刘文,你怎么做事的,这样的死东西怎么能摆在大家眼前,你要吓死人啊?” “这,这是六小姐……”刘文憋屈啊,这不是他干的。 “十四年前这里是本小姐母亲所住的院子,可大夫人曾经的陪嫁丫鬟却死在这个被封闭的院子里,且死状恐怖,本小姐过问一二不行么?”鱼璇玑走了两步朝抬着尸体的担架靠近,一脸冷淡,忽而朝卫姨娘笑了下。“听说这里曾经死了很多人,血水把整个院子都染红了,卫姨娘应该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吧?” 多年修佛,卫姨娘见人都是副慈眉善目的样子,鲜少在人前失态。可鱼璇玑就问了两句,卫姨娘脸色就煞白了,眼中还似有怨毒地盯着清姝院斑驳的门墙。鱼璇玑意味深长地笑了,“真搞不明白,这里被传为不祥之地,这翠浓干嘛要死在这里。莫非是曾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清姝院那些冤死的鬼魂给抓来,生生吓死的?” “哎,这里真不干净,看她那个样子真像是吓死了的。” “以前进府的时候听府里的老人说,好像真是死了很多人。” “呀啊,别说了,吓死人了。”女眷们心有余悸地偷看着翠浓的尸体,小声嘟啷着。 卫姨娘满是不自在,双眼看着尸体,两只手攥在一起。鱼璇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弄出来的杰作,看到翠浓握着的手,道:“她这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你们收尸的时候怎么不弄出来。要是她手脚不干净的,岂不是拿着相府的东西给她陪葬了?” “六小姐说的是,奴才先就让人弄过来,但是太紧了拿不掉。”刘文有些纳闷,这六小姐今儿个怎么这般咄咄逼人啊?她平日里要么冷冰冰的要么对人不屑一顾,今天这样的情况还真没遇到过。 鱼璇玑拉拢身上的披风,笑得如风狂肆。“切掉她的手指不就拿掉了?” “啊,什么?”不止刘文,就是其他人也被吓着了,大清早的恐怖的事情怎么一件接着一件来啊! “听不懂?”鱼璇玑故意将声音延长,冷傲地看着他。有个下人胆怯地伸出脑袋,小声道:“六小姐,小人家有个亲戚以前是在义庄做事儿的,听说这人只要没死过三天就不算彻底硬了,拿棍子一打就会稍微松些。” 鱼璇玑看看那人,转了转眼眸,不语。刘文会意,在墙角找了根木棍朝着翠浓的手就打去,打了几下后她的手指还真有松动。刘文丢了棍子,捻住手中东西的绳索一把将其扯出来。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细看下原来是一方玉质极好的碧玉佩。 “六小姐说得对,这种饰物哪会是一个下人能用的啊!”有丫鬟开始愤愤不平,忍不住啐了两口。 其他人跟着附和着,满是鄙夷的口气,“再怎么说也是从夫人房里出来的,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有伤夫人体面啊。” “我怎么瞧着这东西像是夫人佩戴过的?”有姨娘盯着玉佩瞧了半天,犯糊涂般说出这句话。 卫姨娘再也保持不住脸上的平静,拿着帕子按着头,虚弱地朝赵姨娘她们道:“我夜里受了寒,看了这晦气的身子又不舒服了,帮我去夫人那里告个假。” “卫姐姐放心,我们会跟夫人说的。”赵姨娘也浑身不自在,暗自怪自己没事儿跑那么快看了脏东西给自己心里添堵。 卫姨娘没再说什么,由丫鬟扶着往回走。刘文看事情影响大了,赶紧地让人把尸体抬走,大家这才散开了。只是,人还没走远,只见一大群官差气势汹汹朝着鱼璇玑站的那里走来。 要走的人一看这架势,纷纷停住脚步。拒霜着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她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题外话------ 今天最后一更了,今天更新5更,字数为30632!明天继续,万更! 第95章 府衙之刑,牢狱之灾 “六小姐,今早府中送去一个下人,经她口供花姨娘一尸两命的案子与你有着重大关系,陈大人特地吩咐我们请六小姐过去一趟。”为首那人说话很快,声音很大唯恐她听不清楚。他说完,另外有两个衙差分别站在鱼璇玑身边,似乎是要逮捕她般。 鱼璇玑推开一步,冷道:“我乃是相府小姐,又是皇上赐婚给十皇子的侧妃。如今我只是跟那案子有关系,并不是说本小姐就杀了人。你们奉命既然是‘请’,就不要做出押解的动作才好,免得给陈大人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一番话软硬兼有,饶是惯常耀武扬威的官差也心生了怯意,只得老老实实地请她过去。 她满意地笑了笑,跟着官差朝府外走。 而这一幕却把那些看好戏的人的下巴纷纷都惊掉了,他们从来不知道相府沉寂了十五年的六小姐会有这样强势的能力,连官差都能被她三两句话左右了。相反,拒霜和黄香却是急得不行,怕她真的出事,拒霜拉着黄香赶回碧瑶阁,找云姑商量办法去。 陈温这次派了十多个人到相府“请”鱼璇玑,没准备囚车其他的代步工具自然也没有,鱼璇玑就只能跟着他们走到京兆尹府衙。炎京大街上一早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一行两行官差中间走着一个穿着像大家闺秀般的女子。路人们都好奇着又发生了什么事,不少人都尾随着去了府衙。接下来围观的人越发多了,更多的人都是在讨论鱼璇玑是什么身份。 她外貌不出众,鲜少在外面出现,很多人都知道相府六小姐的名号,却不知人家具体什么样子。 鱼璇玑转头看着那些指着她议论纷纷的人,嘴边泛起一抹讽笑。大夫人如此安排,她岂能辜负她的好意?要置她于死地,可她鱼璇玑哪会是那般好欺负的人?大夫人,游戏已经开始了! 京兆尹府衙大堂,座上屋堂上悬着明镜青天的匾额,两侧是拿着棍杖站得直直的衙差,一声惊堂木响,随着一声高喝,“带嫌犯!”鱼璇玑被官差带了上来,带着枷锁镣铐伏在地上的李嬷嬷入眼就瞧见了。看见鱼璇玑的瞬间,浑身狼狈的李嬷嬷身子更是禁不住地抖动起来。 “小女安陵见过陈大人。”没有跪地,只是虚虚一礼当即就站直与陈温对视起来。 陈温面露不悦,再一次拍了惊堂木,喝道:“安陵,今早相府派人送来刁奴李嬷嬷,供认花姨娘死的那个晚上你曾去她的院子,指使李嬷嬷诬陷他人,趁着李嬷嬷走后回去杀了花姨娘,你可知罪?” “请陈大人一次性将话说清楚,我指使她诬陷了何人?怎么诬陷的?又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杀了花姨娘的?”鱼璇玑始终淡淡的,陈温脸上的威严她好似什么都没看见。面上分明没表现出不恭敬的样子,却给人种很冷傲张狂的感觉。 做了多年的京兆尹从来都是他给犯人吃苦头,何时有被这样奚落?陈温压着满腔怒气,道:“李嬷嬷,你讲给六小姐听听。” “是是,大人。”李嬷嬷浑身脏乱,头发跟鸡窝般堆着,惶恐道:“那天花姨娘在六小姐的碧瑶阁喝绿茶险些落胎,大家都觉得这事儿是六小姐做的,但是相爷和夫人都不在府中,暂时管家的卫姨娘拿不了主意就没处置六小姐。当天晚上,六小姐找我威胁说要让花姨娘知道她险些落胎跟六小姐没关系,还让我在话中透露出三小姐和卫姨娘,让花姨娘怀疑她们。我做了后就去禀报了六小姐,之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花姨娘被人发现时早就死了。我心下害怕不敢将此事说出,偶然听闻晚上在外间给花姨娘守夜的丫鬟说,她们好像看见过奇怪的身影,那时辰就是我回去休息六小姐还未离开的时间。所以……” “所以,本小姐就是唯一的杀人凶手?”鱼璇玑接了李嬷嬷的话,挑着眉看了下上座的陈温,道:“敢问陈大人,花姨娘是怎么死的?中毒?刀伤?” 陈温哼声,道:“仵作查不出是什么原因,看不出中毒身上也没有刀伤。”死时还带着笑容,这般奇怪的死法他还真没看见过。 “找不出死因,查不到凶器,更是没有半点实质性的证据,这样就判定我是杀人凶手?”她冷嗤,“原来陈大人是这样断案的啊,小女真是见了见识。” 看他张嘴要说话,她又抢了白,“李嬷嬷,你应该庆幸一点,若我真的是凶手,你早就下去伺候花姨娘了,而不是还有机会享受着枷锁镣铐在身的待遇。” 李嬷嬷吓得浑身一抖,眼睛里露出诧异来,就怕鱼璇玑不承认那晚来找过她的事实,急忙道:“六小姐,要不是你用我儿子偷盗打碎了相府府库中的宝物这事儿要挟我,我是决计不可能……” “不可能杀人是么?”鱼璇玑截住她的话,“这么说,是你杀了花姨娘的?” “不不不,不是的,不是我。”李嬷嬷慌张地摆手,“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只是帮六小姐在花姨娘耳边吹风,给我一百胆子我也不敢杀花姨娘啊。” “杀人者谁会把‘我杀了人’挂在嘴边啊,其实本小姐也相信不是你杀了花姨娘。不过呢,这诬陷的招不够精明,那人应该教教你怎样把谎话说得天衣无缝,这样即使本小姐没杀人,同样也能冠上杀人犯的罪名,陈大人更是能得赏识,一举多得你说是不是?”她这话明显是对着李嬷嬷说的,可听起来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陈温和李嬷嬷两人在同一时想到的是:她该不会发现是大夫人指使的吧? 当然,他们才不会那么傻傻地问出去。可鱼璇玑是谁,不消他们说都知道主使者是谁。 “说来说去,陈大人还是不知道花姨娘怎么死的,也不清楚杀她的人是什么动机。但是今日大人这般大张旗鼓地将我找来,炎京的百姓也都知道了这件事,看来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这牢狱之灾我是得受了。当然,本小姐也体谅大人不容易。不过还是得提醒大人,一定要在十皇子正妃进门前将此案审结,毕竟皇上答应了我正妃进门后我这侧妃也差不多该入门了。”鱼璇玑一脸好心好意,真实如何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 陈温现在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想了会儿赔笑道:“六小姐说这话严重了,本官只是传讯与你,并未说六小姐就是……” “大人好心安陵领了,但是大家都看着,大人要是放我走了,炎京的百姓会说大人迫于十皇子的压力不敢收监嫌犯,这样落得官官相护的名声,安陵怎么对得起十皇子。”她垂头,拒绝了。 “那,那好吧。”外面那么多百姓围观,有被她拒绝,陈温也不好再说放了她这般话,只好下令将她收监,宣布退堂。 一场声势浩大的问询就这么草草结束,围观的百姓们将堂上看到的传了一通,相府六小姐的名头更胜从前啊! 外面,阴云层层,看不见半点阳光。京兆府衙牢房内,阴暗潮湿中夹着难闻的气息充斥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可能因为她身份特殊的缘故,陈温让人安排了间看起来要干爽些的牢房,草堆上也铺了席子,算是犯人里面最好的待遇了。 鱼璇玑抱着双臂站在牢房里,眼眸却是看着一处打了铁条的小窗户。即使身陷囹圄,她脸上仍是淡淡的,对周遭的事情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静寂中,有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传来。鱼璇玑不禁笑了,转身去却不由一愣,继而便了然了。 “我想过很多人,却没料到第一个来的会是大公子你。”鱼璇玑将手垂下,隔着牢门看着越走越近的安勇。他能来,说明翠浓的尸体和她的话给了卫姨娘很大的冲击,安勇应该是来一探究竟的。 安勇看她神色泰然,陷入牢中却不见哀戚,心底对她有份赞赏,近前来朝狱卒挥了挥手。 “大公子,那小的先告退了。”狱卒将他领到了鱼璇玑的牢房门前,狗腿地笑着离开,显然是收了他的好处。 “六妹,你是不是知道十四年前周岁宴上的内幕?”安勇没跟她绕圈子,开门见山说起来,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严肃。 鱼璇玑蓦然哼笑,惯性地挑起眉朝他睨去,清声道:“大公子为何这么问?” “我虽没去过清姝院那里,也不知母亲当时看到的翠浓尸体是如何恐怖,但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六妹当时的言行举止,不得不让人怀疑那是你故意安排的?”安勇人没有安禄那般的城府,却也看得清事实,鱼璇玑早上的行为的确惹人怀疑。 “大公子说是我安排的,那我这么做有何目的?”她没承认也未否定,反而反问起安勇来。 安勇脱口道:“十四年前七弟被毒死另有隐情,你母亲不是下毒之人。” “哦,那大公子相信么?”鱼璇玑笑笑,那笑却冷若寒冰。 “当年的事已经成了无头案,一点头绪都查不到,如今又有何蛛丝马迹可寻?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安勇的语气凝重,瞪着她。 她看着墙上的小窗,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冷漠道:“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相信我的母亲是被冤枉的,这就是我所知的,可你相信么?其他人相信么?”质问,迫人的压抑直面而来。“大公子,你若真想知道七公子的死,不如回去请卫姨娘好好想想她当年做错了什么。至于你说的翠浓,她的死与我无关。我可没本事把人带进去杀了又不漏痕迹地出来。再说了,翠浓明显是被吓死的,清姝院也不是偏僻之地,相府护卫那么多不可能听不见什么动静。” “我母亲当年有做错了事得罪你母亲了?”安勇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怒火升腾。 鱼璇玑闻言摇头,“当年我母亲受宠不假,可却没什么权势,犯不着做出杀七公子泄愤的事,况且又是在她亲手操持的周岁宴上。换做是你,你会用这样蠢笨的法子来?” “你的意思是夫人?”安勇忽然想到翠浓的身份,十四年前她可是大夫人的心腹,周岁宴发生毒杀事情后没两月翠浓就被打发了。当年他年幼加上离府多年,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号人的存在。可大夫人下毒这也说不通啊,因为五公子安纯也在这周岁宴上中了毒傻了多年。 “我没说是谁,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鱼璇玑避开这话,神情冷冷。 “这件事我只会调查清楚。六妹,你跟我说句实话,花姨娘是不是你杀的?”炎京都传遍了花姨娘死的那晚,鱼璇玑去过她的院子,不过是因为不知她怎么杀了花姨娘,又兼身份特别,陈温才收监。他作为丞相的长子,有必要在父亲不在家中的时候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一会儿说我杀了翠浓,马上又来花姨娘被我所杀,难道我长得那么像杀人狂魔?”她脸上没有怒气,只有浅薄的嘲弄,好似在说他无知。 安勇愠怒,道:“花姨娘说话虽有刻薄,但毕竟怀着身孕,一尸两命难道你不觉得残忍?” “残忍?”鱼璇玑念叨了一遍,忽而展颜而笑,直盯盯地看着安勇,讥诮道:“说起残忍,谁比得上佛口蛇心的卫姨娘?你回去问问她,晃儿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死,那枯井离她的院子并不远,难道她就不怕鬼魂夜夜惊扰?顺道再问下她,让人对死去的人鞭尸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天理报应死后也会被鞭尸?” “胡扯!”安勇怒斥,对鱼璇玑的控诉赶到愤懑。 “告诉她,欠了别人的总归是要还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吹到她身上的时候可得好好承受着。”她极为“好心”地劝告,身上总有阵阵寒气氲散。 亲生母亲被人如此诋毁,安勇怒不可遏,一向不与女子动手的他也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打她一通。“安陵,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这般毒辣?你这样子对得起父亲的养育之恩么?将来你还怎么做十皇子的侧妃?” “我说过了,你的母亲比蛇蝎更狠毒,你要不信回去好好问问,看看你崇敬了半生的人心底是如何肮脏卑鄙。再者,你也别觉得你有多高尚,就是死人也不敢教训我,更别说安禄。”她说得毫不留情,未闻怒意可就是觉得每句话都冰寒至极。 “你放肆,怎么可以直呼父亲的名讳?”安勇发现,他真有种第一次遇见她的感觉,这跟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安陵完全地判若两人。 “我从未当他是父亲,他也不配。”前世的她深受父母所爱,即使父亲的妾室也对她关爱有加,可以说很是幸福。反观安陵,她低贱得还不如相府的奴婢。哪怕她冷情,也深深为安陵不平。 “安陵幼时在相府过着怎么的生活,你也应该有所听闻。一个风寒被诊断出花柳病弃尸乱葬岗,当着十皇子说的好听要给安陵一个公道,如今公道在哪儿?他有提起过这件事?入住碧瑶阁,无非是不愿意得罪十皇子,暂时容我放肆是为了攀上十皇子巩固他的丞相之位。如此种种,他全是为了自己的着想,何曾想过我?” “你在相府锦衣玉食,不曾过过安陵母女凄惨的生活,你有什么资格去评述?大公子,你要是有空还是想想自己将来的出路,安陵的事用不着你费心。”鱼璇玑不屑地侧了个半身,徐徐道:“丞相府是名门大家,安禄百年后安家所有都归安纯继承,而非你这个庶出的长子。当然,跟纨绔的安和相比,你要聪明得多知道给自己找后路,不用像他那样,注定以后仰人鼻息过活。然古语有云:世无常贵,事无常师。大公子,可是要好好思量一番。” “……”安勇下意识地握紧拳头,鼻端重重地喷出鼻息,再也不跟她辩驳一句,甩袖离开。 窗外,寒风涌进来,好似还夹着雨丝般,沁着森森冷意。鱼璇玑抬头仰望着狭小的天,嘴畔满是玩弄之意。安家被襄惠帝视为眼中钉,安禄左右逢源的举动想必已经令帝王不快了,若这长济关的总兵也动了别的心思,安家的富贵日子也该开始倒计时了。 安禄,这些是我替安陵向你讨要的,你的相府从此将鸡犬不宁! “好一句‘世无常贵,事无常师’!”清冽甘醇似酒的音调突兀地响起,伴着极轻的脚步而来。 鱼璇玑心头猛然一跳,转身同时正好将来人看清楚。不是一个人,而是司空珏和司空凌,说话的人正是司空珏。这两人俱都一身华衣或英武不凡或俊逸如仙,站在这里恍若生出光彩照亮了这破败之地。恍惚中她好像闻到了玉簪花的清香,在满室的潮湿发霉味道中稍显淡了。 他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她微拧着眉,语气不冷不热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殿下和王爷。”先有个安勇不在她预料中,现在又来个司空珏,莫非老天是想给她什么惊喜么? “陵儿,你可还好?”司空凌超他一步跨到门前,隔着牢房间隙询问道。英挺的双眉蹙着,黑亮的双眸紧紧看着她,欲言又止。他身后的司空珏听闻他这么说,低垂了眼眸打量了下牢房四周,不语。 陵儿?乍一听到这个称呼,鱼璇玑微楞,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她缓缓摇头,淡声道:“他们没对我用刑,不过是关在了这里。” “你放心,本殿不会让你在这里受委屈的。”司空凌心头微沉,没想到自己下朝还没回府,就听到了她被送官究办的消息。他也知道,鱼璇玑是何等聪慧的人,自然清楚什么是于自己最有利的。弄出这么大的事,她的表现这样平静,要么人真是她杀的要么她太坦然,故而才不惧怕。 鱼璇玑没有错漏他眼中思索中流露出来的疑惑,却也不多解释什么,只道:“那就多谢殿下了。” “六小姐会武功。”司空珏站在一侧,与他们二人稍微离得远些。他白净的广袖长袍扫到地上,却像是一点灰尘都沾不到。浅棕色的凤眸柔转向她,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在告诉别人他心情很好般。 “在上书房上为安陵把脉的时候,王爷就应该察觉到安陵会武功,不过是太低微了不值一提。”鱼璇玑没否定,把事情扯到那次事件上,纵然别人知晓她犯了欺君之罪,那么也是司空珏暗地纵容的。她眉梢上挑,墨玉瞳中流转着镇定从容,与他投来的目光相遇,换得冷澈如水的淡漠无痕。 司空珏沾唇浅笑,端若朗朗清风吹拂大地般,无论怎么看怎么舒服。眼睛在她跟司空凌之间回转,逡巡后便又笑道:“六小姐好智计,本王佩服。” “王爷过奖了。”鱼璇玑看他那般,总觉得他话中有话。这司空珏是不是发现了她什么事情? 旁边的司空凌看他两人说话的言语神态,面上并无不妥却让他感觉他们在打哑谜,偏偏他一知半解的。碍于牢房之地,有些话他也不便问了,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她道:“有本殿做主,陈大人不会对你动用私刑,这个案子本殿定会督促他们早日破案。” “安陵自是相信殿下的本事,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殿下和王爷还是走吧。”鱼璇玑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忸怩之色,伸手就把披风接了过来,那自然的模样好像是在拿自己的东西。司空凌心头欣喜,嘴角扬起笑的弧度。司空珏眸光微闪眼眸深邃,他们才被赐婚感情就有这么好了? 司空凌脸上藏不住的喜色,又好生安慰道:“你好好保重自己,本殿和王爷就先走了。” “恭送殿下,王爷。”她埋头屈膝虚虚一礼,司空珏最先转身而去,司空凌好像还有些不放心般看了她两眼,这才离开。 听着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鱼璇玑缓缓站直身子,嘴角的笑意慢慢地开始扩大。 ------题外话------ 司空珏会对她有感情么?不剧透不剧透! 第96章 必死原因,烬王怒了 司空凌要去交代陈温尽快查花姨娘的案子,还鱼璇玑清白,司空珏也跟着去了。在陈温一番保证后,两人才踏出京兆尹的府衙。 天气越发寒冷了,出来时候还飘起了雨丝。司空珏站在府衙门前看着满街撑着伞来来往往匆匆行走的人,如泼墨而成的山水名画般的脸上罩着层薄薄的烟云,将他最为真实的一面遮掩起来,负手道:“你的侧妃不是一般人,自己小心些。” “我知道她不是一般人!”在相府受了那么多屈辱还能坚强地活下来,拥有着天下野心家梦寐以求的江山堪舆图,懂得审时度势未雨绸缪,这样的女子要是平常人就奇怪了。他问过她江山堪舆图的出处,她只是说在梦中所得,且那图并不完全,某些没注意到的地方跟现实还是有些不一样。但也是说,那图上所绘的山河地势起码就百分九十以上是对的。 他想,梦中所得应该是她不想让他知道此图所来之处,他也没逼问。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总会慢慢摸清楚的。 司空珏有些诧异他的肯定,看样子他应该是知道了些什么的,不然反应不会这么淡。既然他心中有数,他也不再多言。 巽风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上前来,将一把油纸伞给司空珏。他优雅缓慢地撑开伞,要踏进雨幕中,司空凌忽然道:“子玉,你知道她什么事?”以他的个性断然不会把心思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那他是否知道了鱼璇玑什么事,才这般提醒他? “她,是个独特的女子。”同时,也是个危险的女子。他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司空凌或许也不会相信,他感觉司空凌好似真的对鱼璇玑动了心。有的话可能没必要但说出来就会伤了两个人的感情,他没必要做这样的事。 司空凌站着,看他俊逸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远去,不由地偏了头朝府衙内望去,淬光黑亮的眼眸略微地有暗淡的色彩,又夹有不明的凝重和复杂交织在一起。吹来的风夹着寒气打了他满身,左岩也撑了伞上来,低声道:“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相府兰园,安悦带着云竹去给大夫人请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大夫人严厉呵斥的声音:“什么?” 安悦将手指放在唇边,指了指廊下,云竹会意拿着湿哒哒的雨伞退开到廊下。安悦站在门边从缝隙中往里面看,被碧青扶着的大夫人脸色很难看地盯着一个跪在地上官差打扮的人,好像是被什么给触怒了。 “回夫人,大公子、十皇子和桐封王都去看过六小姐,十皇子还特别吩咐了陈大人,务必要尽快破案,否则官位不保。陈大人心里着急,而这案子虽说跟六小姐扯上关系,可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她杀的人。陈大人很是为难,特地派小人来禀报夫人,也好让您做个准备。”地上那人埋着头,说得飞快。 大夫人脸色煞白,身子往后微倾了下,碧青忙拉着,不悦地斥道:“你们大人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怎么做京兆尹?” “如今十皇子和桐封王都过问了这事,我们大人也是为难,还请夫人息怒。”那人满是惶恐地解释道。 “回去告诉你们大人,就说本夫人说的,无论如何也要给安陵定下个罪名。这事儿办好了,自然有他的好处。”大夫人满脸疲惫地挥手,地上的人如释重负地爬起来,言语上告辞后就急急忙忙地朝外跑。 碧青满目鄙夷地道:“夫人。这陈大人平时就浑,手下的人也没什么胆色,这样就被吓住了。”话说出口,心里憋着的气出了些,但她还是很担心样子,气软道:“这次有十皇子,安陵小贱人会不会跟以前样走运啊?” “现在相爷不在京中,我们这次要是不得手,以后就没那么好的机会了。”大夫人也满是担忧,靠在软座坐下一只手托着头,很是郁烦。 门外安悦听得心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暗地下对鱼璇玑做了那么多事,听她们说话的语气大有不除鱼璇玑不行的架势。按捺不住内心的惊诧,安悦提着裙角快步走进去,问道:“娘亲,你为什么要对安陵下手?” 她也不喜欢鱼璇玑,但还没有要杀她的地步,她娘的话就是要杀鱼璇玑啊。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看见进来的安悦,大夫人和碧青都愣住了,过了会儿才道:“悦儿,你方才偷听我们说话?” “夫人别动气,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碧青看大夫人有动气的征兆,忙为安悦辩解。 安悦咬唇垂着头,带着歉意道:“娘亲,悦儿是想来陪陪你,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你们的谈话。我不是很懂,所以……” “算了,听到也无碍。”大夫人看她态度极好,便没那么生气,转而叹了口气,颇为伤神地说:“悦儿,安陵这人不能留着。若是她活着,我们母女将来必有一天毁在她手中。故而,娘只好趁着你爹不在对她下手。” 安悦听得脸色一变,支吾道:“那花姨娘是?”莫非,她娘为了除掉鱼璇玑,把花姨娘杀了? 大夫人摇头,面露不屑道:“有次,大夫给花颜那个贱人诊脉,发现她肚中的孩子天生有缺陷,生下来也是个残疾,我犯不着去杀她们母子。那个李嬷嬷被云姑抓了把柄,派去给花颜吹风,暗指花颜险些落胎一事跟我和卫玲有关。孰料花颜第二天被发现就死了,她估计是心里害怕想离开相府,被碧青发现了给抓了回来。拷问后才知道是安陵搞的鬼,十有八九就是她杀了花颜母子。我不过是让刘文把李嬷嬷送官,再让陈大人为死了的花颜讨个公道。” “可官府查不出花姨娘的死因啊?”安悦半懂不懂,追问:“娘亲,安陵活着究竟会对我们有什么不利,非得杀了她不可?” “你这样子实在为了那个庶女指责你亲娘吗?”大夫人见她几次问这话,心里不禁地升起丝恼怒来。 “不,不是的。娘亲,爹的心思你应该猜得到的,他要利用安陵来稳固自己的地位,而安陵虽没有过府但以十皇子对她的用心,那侧妃之位是不会给别人的。若娘亲真的杀了安陵,爹知道后定会雷霆大怒的。”她的父亲她还不知道么,自己的利益大过天。她娘做的事要是被他发现了,真就麻烦大了。 大夫人闻言舒缓了口气,瞧她委屈的样子,伸手拉她过来一起坐在榻上,苦口婆心道:“悦儿,娘亲知道你善良,但安陵的确不该活在这世界上。以前不觉得她威胁有多大,可自从她从乱葬岗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娘这些日子来老是被噩梦缠绕,夜夜不得安稳,最为担心的就是她将来伤害到你。” “反正你今天也听到那些话,娘亲索性给你说个清楚。”端起茶喝了口,让碧青出去守着。门被关上,屋中的光线就暗了一分。将茶杯放下,问道:“还记得安陵六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么?” 安悦拧着手中的绣帕,仔细回想了下,似乎真想起来了,道:“那年,我好像生了场大病,安陵也得了病险些死掉,后来我们都好了,可谢姨娘却病死了。”幼年时期的事她并不是特别记得,只是约莫有个轮廓而已。 “不错,那年你们两个都大病,可谢婉不是病死的,她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自愿上吊死了的。”大夫人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没见着端庄,有的只是冷酷刻薄的神情。 “……”安悦惊讶地张大了嘴,对她的话赶到万分惊讶。 大夫人哼了几声,冷笑:“当年你病得那样厉害,娘亲找遍了炎京所有的大夫,就是宫里的御医也请来了,吃了好些药就是不见好。偏偏安陵病得要死,谢婉哭着求了我三天,我当时为了你的病心烦不已,就打发人寻了个江湖郎中给安陵瞧病。那次我喂你喝了药,也不知怎的兜兜转转到了熹阁,听到了郎中和谢婉的对话。” “那郎中说,他既会医术又懂得给人看相,安陵命格极为奇特,加上她左右反关,富贵无限。幼年虽贫苦,将来必定会有无上荣光。将把她们母女踩在脚下的人通通打入万劫不复,雷霆赫赫天下无不敬仰。娘亲听了当时就心惊不已,更因为你弟弟的的缘故对这事上了心,拿了安陵的八字找了相士,才知道她那命有凶煞,偏偏跟你的八字最为犯冲。当时你弟弟已经傻了,你是娘亲的唯一女儿,娘亲怎么会容忍有别人能威胁到你。所以,我拿了郎中给安陵开的药方,威胁谢婉以命换命。” 她眼中满是狠毒之色,放在桌上的手扣紧了桌角,恨恨道:“谢婉果然是愿意了,在安陵好后上吊了。你外婆在灵空寺求了主持方丈为你看病,调养了一段时间才好。上次安陵得了风寒,我让云竹把贤妃赐给你的火龙果给了安陵的丫鬟巧儿,让她在吃药前给安陵吃。” “娘亲,那她的不贞之名岂不是你授意下传出来的?”安悦想起那段时间的传言,都说安陵暗中与人私通款曲,原来这些都是她母亲弄出来的。“可为什么要给她火灵果?”那东西是异常珍贵的,那次家宴上鱼璇玑提起云竹给巧儿火灵果,她就觉得奇怪私下问了云竹,她支支吾吾地说是大夫人让做的事。她心想是大夫人的意思也就没过问,却不知这事原来是有深意的。 “悦儿,后院就是女人的战场,日后你出嫁了,这样的事情也会遇到。或许你觉得母亲有些残忍,但这就是现实,想要保住自己的东西就要用些手段。”她这话算是侧面回答了安悦,不贞之名的事确实是她授意的。大夫人叹着气,继续道:“娘亲有一年进宫和贤妃一起吃过火灵果,知道这种果子与药有冲,若不间隔够时间再吃就会中毒死人。只是没想到安陵的命这么大,中了毒又被卫玲派的人鞭尸丢在乱葬岗都还死不了。” “真有鞭尸这事?”安悦的脸又白了一分,不相信地道:“娘亲你是不是弄错了,鞭尸这事是卫姨娘指使的?” 大夫人哼道:“怎么不是她!那个柳儿发疯的时候说漏了嘴,相爷特地下令暗中将柳儿给处死了,不然这事早就包不住了。” 安悦冷不丁地往后靠空,撞疼了肩膀,要在平时她早就喊人来揉肩了,可她现在却呆愣着顾不上疼。今天大夫人跟她说的一席话可谓是颠覆了很多的看法。她在大宅院里长大,自然明白女人们勾心斗角的,可像大夫人和卫姨娘这样狠辣的还是第一见。说不上是反感,但总有些让人暂时接受不了。大夫人都跟她说白了这些,是不是代表着她也要处心积虑地除掉鱼璇玑? “悦儿不要想了,这事娘亲会处理好。”大夫人好像很疲惫,朝安悦挥挥手,手撑着头闭眼似假寐起来。这不说都看得出是赶人的架势,安悦起身福了福转身朝门外走,走到门口纠结地停了下朝屋内忘了眼。半桌上香烟袅袅,那个坐在榻上休憩的贵妇是那般雍容,安悦缓缓扭过头,大步踏出去。 碧青送走了她,转回来道:“夫人,你今天说这些把小姐都吓住了。” “她也不小了,有些东西该学着。我这女儿有智慧有手段,但心不够狠,这样子我真担心她日后出嫁被人算计了。安陵的事她迟早要知道,不如早些知道的好,说不定还能助我们除去她。”大夫人睁开眼来,端庄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狠厉。“安陵,她是必须死的!” 火灵果和药物相冲,被鞭尸丢弃不死那是她好运,推入太液池被人救起,那是巧合。可人没有永远的好运气,为了她的女儿她一定会竭尽全力杀了鱼璇玑! 然而,有些事她终究不知道,当年郎中之所以那么对谢婉说,是为她们母女抱不平想借那些话鼓励她们活下去。大夫人偶然听了,还拿安陵八字去批得出她命中凶煞只是因为那个相士知晓了大夫人不喜安陵母女的心思,故而说那些来讨好处。当年那些人随着岁月逝去埋葬黄土,真相如何已难以考究。当她被鱼璇玑置于死地,她永远不会知晓,若非她心头执着那么妄言,她跟安悦不会是那样凄惨的下场。 立冬那天早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霜,囚在牢中的鱼璇玑因为连续几夜受寒,身子忽冰忽热的晕倒。衙役将这话禀报给陈温时,他正因为司空凌给他的破案日期越近,可案子没有进展而烦恼,闻得衙役的禀报陈温也慌了。思量再三后派人分别去给相府和皇子府报信,在城外训练兵士得到消息的司空凌放下手中的政务,亲自去牢中带走了她。 相府中,也没有人去牢房里探望过。 当这个消息传到赫连烬手中的时候,他们刚快马加鞭到了帝月的边界。本来从炎京到西邺最最少也得二十几天,可他们在炎京耽搁了不少时间,襄惠帝知道他们暗中离开定派了人半途截杀。为了赶时间,赫连烬就带着他们走偏僻的小路日骑马夜乘船,以缩短时间,风餐露宿了七八日终于到了边境。 入住客栈的第一件事不是去休息,而是命暗卫将炎京传来的消息给他看。这么几天颠簸人马疲乏,但想到马上能看到关于她的消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只是当他看完消息后一掌就把客栈的桌椅给劈了个粉碎。 天黑无星,进入帝月天气比在天诀时候更加冷上几分,屋里加了两盆炭火还是让人觉得冷飕飕的。赤焰几人站成一排,无可奈何地承受着他家爷从怒火中散发出来的寒气。他们可真是冤啊,赶路赶得那么累,爷还发了脾气,这僵冷的气氛让人觉得无比压抑,还不如让他们睡在外面马棚里,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胆战心惊的。 赫连烬两指捏着单薄的纸卷,暗蓝色的眼瞳里折出肃杀冷寂的幽光,俊美无俦的面上被晃晃的烛光罩上层晕黄的颜色,他稍微将头垂下一点,霍然起身来。黑色大氅扫到地上,伟岸的身躯无形中给人种强大的压迫感。 赤焰吓了跳,忙跳出来道:“爷,您也别担心了,六小姐不是那么脆弱的人。现在是冬月十四了,皇上可是要咱们十五回去,再说都已经到了这里可又别回去了。危不危险先不论,爷奔波了这么多日要是再不好好休息,身体也吃不消啊。” “是啊,爷,就算您赶回去,天遥地远的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寡言的赤冰也跟着踏入到劝说的行列。 “本王不是要回去。”赫连烬收敛着将要散开的怒气,板着脸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样子,叱道:“她被指有杀人嫌疑,很可能那些人都是她杀的,她让自己身陷囹圄就是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好对她出手,这样她就能一网打尽。可是她竟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竟在牢中得了风寒,还被司空凌带回了皇子府!” “……”赤焰夸张地张大嘴巴以示自己的惊讶,实则心里却在腹诽道:爷真是累呆了,既然知道是六小姐自己设计的事情他还气什么,说白了爷就是吃醋了。莫说是赤焰,就连这方面较为迟钝的赤冰都感觉到了满屋子的酸气,其余几人心里憋着笑却不敢笑出来。真是奇迹啊,向来不碰女人的爷竟也吃醋了! “爷,这事儿你气也没用,还是早些休息。属下已经派接应的暗卫回西邺,先一步把咱们的消息告诉皇上。”一天的时间,他们就是插着翅膀也飞不回去。赤焰考虑再三,简单做了下来安排。“今晚我们都休整下,明天也好有精神继续赶路,再过两天就能到浦城,届时那些尾巴们也不敢这么猖狂了!” 赫连烬收起纸卷,刻意地压抑着还没平息的怒火,心里一番忖度后没有反驳赤焰的话。烈帝那么急着要他回去必然是有重大的事,他就算再怎么挂念着鱼璇玑又不能在这时候赶回去,索性回去处理了烈帝要说的事后再安排鱼璇玑的事情。 他们现在回了帝月,天诀的杀手不会追过来,但有个人的就难说了。她一直以来都想置他于死地,这回赶路匆忙就是在帝月国境内怕也是一路难以太平。赫连烬心头微沉按捺住种种烦躁,目光转向了窗外呼呼狂吹的北风。檐下橘黄的灯光照射着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风里还夹着雪沫子,恐怕他回西邺后那边都堆起雪来了。 赤焰看了他凝重的样子,也猜得出他心里顾及着什么,跟其他人使了眼色大家都悄无声息地走出去。毕竟走了这么多天,铁人也该累了。 噗噗噗—— 静夜里,肥壮的黑鹰扑打着翅膀停在窗口,赫连烬几步走过去从黑鹰脚上的小竹筒里取出张薄纸来,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速归!微眯的暗蓝双瞳如夜深邃,轮廓分明的五官被灯光照着,留下片暗淡的影子在侧脸上。他紧抿着削薄的殷艳双唇,抬手将两张纸条放在一起,脑中想到的都是那张始终淡漠冷寂的脸还有那双清冷得如同寒天朔月里孤寂挂在山崖上如一弯清月般的眼。 或许自己要是给她留下些有用的人,有些事情她就用不着身体力行伤了自己。奈何,他这次是真的没为她考虑到。 黑鹰扇扇翅膀停稳,鸟脑袋望着看着满身肃然的他。赫连烬站在窗边,任冷风吹起他身上的衣裳,吹寒了他本就冰凉的身体。自己此刻不能陪在她身边,那就让他陪着她冷,与她同受那冷热交替的苦楚。 安陵,在炎京好好地等着我,不要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爱上任何男人。我会去炎京找你,我一定会去的! ------题外话------ 对于这个嫡姐,大家有何看法? 第97章 情乃大忌,王者无情 “小姐,你终于醒了。”感觉睡了很长时间,眼睫颤悠悠地闪了几下,睁眼来就看见满脸欣喜的拒霜。 鱼璇玑摇了摇还有些昏沉的头,在拒霜的搀扶下坐起身打量着陌生的屋子,银屏暖帐,墙上悬着水墨丹青,四处有淡紫色的纱帐或是水晶珠帘垂着,屋中的每样摆设都很精致,看得出这是间女子的卧房。受了风寒后整日都浑浑噩噩度日,但她还是有些意识的,约莫知道些事情。“这里是十皇子府?” 拒霜笑着点头,道:“小姐在牢中得了风寒,陈大人派人回了相府又通知了十皇子,可是相府竟然没人管小姐,好在十皇子及时把你带回来了,还请了御医给你医治。小姐,你昏睡了好几日,现在觉得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饿了。”胃里空荡荡的,看来她这几日吃的都是些流食,难怪饿得人心慌。 拒霜将枕头放在她后背让她靠着舒服些,忙道:“小姐你等下,我这就去厨房给你端些吃的来。”说完,看她点头了,拒霜才跑出去。过了没一会儿,一群丫鬟端着托盘鱼贯而入,看来是服侍她起床的。鱼璇玑也不矫情,穿上厚厚的裙裳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脸。等拒霜回来,她已经梳好了发坐在桌前。 “小姐,你身体刚好,不易太过吃油辣腻甜的,我请厨房给你做了些清粥小菜。”服侍了她穿衣洗漱的丫鬟们陆续退下,屋中就剩了她们主仆两人。鱼璇玑慢慢喝着热粥,问道:“这些天来相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说到这个,拒霜不由地嘟了嘴巴不平道:“小姐被十皇子接到这里来后,就派人去了相府找云姑姑派贴身丫鬟过来伺候。我这几天都在这里服侍小姐,没有回相府去。但是相府那边除了三小姐和大公子外,也没人派人来询问过小姐的状况。今早在府中,我偶然听到十皇子和左岩侍卫说话,好像是相爷不知用了什么招,把浮图关的事情解决了。皇上龙颜大悦,让相爷回炎京来。” “哦?”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苍白的脸上透出股沉思来,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小姐,十七了。” 拒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日子,看她搅了半天都没喝一口粥,正想问是不是粥不合口味。鱼璇玑忽然浅淡地笑了,语气凉冷道:“冬月二十八就是安勇迎娶林佩佩的大喜之日,皇上下旨让他回来多半是为了让他能及时回来参加自己儿子的婚礼吧。” 襄惠帝本就忌惮丞相的势力,怎么可能又把六部之一的礼部大员的女儿嫁给安勇,成就两家的联姻?她只是好奇,这个疑心病颇重的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来那天必定有一场好戏,而她当然不能缺席了。 “小姐,大公子娶亲我们要回去?”拒霜心里闷闷的,她们在皇子府相府的人不闻不问的,为什么那边大婚她们就要回去? 鱼璇玑看她那样,顿时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淡漠道:“这里再好也不是我们能长久呆的地方,待会儿收拾下东西,我吃完后就去跟十皇子辞行,我们必须回相府去。” 拒霜看她说得那样肯定,转念想小姐虽然是十皇子未过门的侧妃,但还是闺中女儿,在这里呆久了对她的闺誉也不好。想通了也就没那么纠结,马上动手去把简单的衣服收拾起来。 敞开的门处,寒风肆意灌进来,把屋中的暖气都吹散了大半。鱼璇玑拉紧了身上的白狐皮的雪色披风,在拒霜的陪同下出门去。当时为了她治病,司空凌下令丫鬟们没有听到吩咐都不准来这里打扰,所以很多时候这里都显得极为清静。睡了几天后,院子里也凋敝了一片除却几棵松树外都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枝桠,看着分外冷寂。 天,阴沉着,好像一团团发霉的棉花堆砌在了一起。那风吹在脸上跟刀子刮过般,又疼又冷。拒霜搓着手,使劲儿跺了跺脚左瞧右看,狐疑道:“平日里看十皇子府中的人挺多的,现在怎么没瞧见人啊?”她对十皇子府也不了解,主仆两人走了会儿她就不知该往哪里走了。 鱼璇玑抬头看着天,又观察了下屋宇的朝向,很快辨别了方向。跨过一个四方开的花园,经长廊过垂花门就到了前院。拒霜满眼崇拜地望着她,鱼璇玑将暖手炉交给拒霜,朝天星堂的方向瞧去,淡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天星堂她来了两次了,还能记得路怎么走。这时候应该是下午了,司空凌要是在府中的话应该在处理城外铩羽骑的事情。拉了拉披风将单薄的身体裹紧些,还带着些憔悴的小脸抬起,朝着天星堂走去。一路上偶然遇见几个下人,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纷纷恭敬行礼。行到天星堂书房外面,左岩抱着剑站在檐下,书房的门也在这时打开,司空凌和阁老江泽正从里面走出来。 “阁老的教诲本殿谨记在心。”他唇角微勾,朝着江泽抱拳道。不经意地抬头,悠长的目光顿时看到了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鱼璇玑。裹着白狐披风的她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满头乌黑的发没用一根簪钗盘了一半在头上,其余的都顺着两鬓顺下来遮挡着两侧的脸颊,越发衬得那张脸小得不足一盘。许是因为病刚好的缘故,脸色还显得苍白,唯有那双黑的发亮又有泉水般清冽的墨玉眼还带着熠熠光彩,那是种在夹缝中也顽强拼搏的坚韧。 那女子怎就那般固执,弄得他心里阵阵为她心疼。司空凌快步走过江泽身边,上前去将她的双手拉着握在手中,皱着粗黑的双眉,满是责怪地道:“手怎么这么冷,也不抱个暖炉出来。”天气很冷,他说话喷出来的热气变成一团团白雾在冰冷的空中缓缓上升,隔着氤氲的白气她好像看见了他眼中不忍的疼惜。 鱼璇玑飞快地抽走自己的手,微微侧开个角度语气疏离道:“多谢殿下关心,安陵是来跟殿下辞行的,该是回相府的时候了。” 她是冷淡的,随时都保持着理智清醒。大掌中失了那柔软冰冷的温度,司空凌脸上滑过丝浅薄无痕的失望,很快就又恢复常态,道:“你的身子还没好,本殿怕回去她们没能好好地照顾你。”她出了事相府的人还不闻不问,回去了也怕是要受他们折磨。 “殿下无需顾虑,安陵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她低垂着头,敛着眉目疏远而有礼。寒风吹起她两鬓的发丝,苍白肌肤与墨黑长发的颜色差异对比强烈,让她宛若易碎的瓷娃娃,越发惹人怜惜。 “本殿……” “这位就是未来的侧妃吧?”江泽看他们之间的互动,用着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她,脸上布着厉色好像对她有什么不满意。 鱼璇玑讨厌江泽那边毫不避忌的眼光,碍于他是司空凌尊敬的人,虚虚一礼。“安陵见过阁老。” “殿下,恕老夫多嘴,情乃王者大忌。”鱼璇玑对他冷漠,眼中有着自视甚高的倨傲,这样的女子呆在他身边没多大好处。在众多人眼中,女子就该柔顺乖巧,对自己的夫婿更是得体贴入微,而非鱼璇玑对他这样。私心里,他们一干臣下都不觉得她怎么样,也不太赞同司空凌娶她,毕竟侧妃位置是仅次于正妃的权位。 是以,他也没给鱼璇玑什么好脸色看。司空凌没想到江泽会当着他的面向鱼璇玑发难,正想替她解释的时,鱼璇玑忽然道:“十皇子,阁老说的不错,自古来都说帝王乃孤家寡人,你将来很有可能登上那九五之位,各宫更会有妃嫔无数。若不一碗水端平,恐引起是非争斗无数。当然,最好的就是无情。” 无情者,不会为情苦为情累,更不会为情绊。 “该如何做本殿自有分寸!”听着她又是在侧面告诫自己的话,司空凌就觉得心里一阵烦闷,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拉着她的手,铁青着脸吩咐:“左岩,你替本殿送送阁老,本殿要亲自送六小姐回相府!” “是!”左岩回答得很快很清晰,江泽还在因司空凌的话发愣,司空凌就拉着鱼璇玑走了老远的距离。他的步子很大,可女子穿着罗裙步伐迈不开,他却故意走得很快,鱼璇玑只得小跑才能跟上。江泽看这情况,捋着胡子满脸沉思。 皇子府为他们准备了马车,司空凌吩咐先去霓彩坊再去相府。车轮辘辘,街道上时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鱼璇玑挑开帘子,双眼看着外面,想着回相府后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拒霜说襄惠帝已经下旨让安禄回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炎京,不过应该是不会在安勇大婚后回来。那次自己的牢房跟他说的话,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是否已经确定大夫人就是当年毒杀事件的主谋。 安陵已经死了,当年真相她也知道了,本来除掉大夫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她不愿意这样轻易放过她,还有那个卫姨娘。反正还要在相府呆段时间,她就借此跟她们好好玩玩。翠浓之死,只是个前奏! 马车行的不是很快,鱼璇玑想了会儿事后无聊地又晃了几眼,忽然看见一抹隽秀的柔弱的身影笔直地跪在桐封王府门前。王府的大门紧闭着,那人周围三三两两地有几个路人行过,丫鬟也温顺地跟着跪在一旁,主仆俩冷得身子抖动却没有半点要起身的意思。 “怎么会是名妓清荷?”马车转弯,鱼璇玑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赫然是很久不曾见到的秣陵名妓清荷。她怎么不呆在青楼里,跑到王府门前跪着了? 司空凌正襟危坐,撇开心里犯的堵,解释道:“两日前,清荷姑娘在街上被人调戏,险些失了清白,桐封王路过救了她。为了报恩,她愿意入王府为奴为婢,奈何桐封王没答应她就一直跪在那里。” “这样看来,她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鱼璇玑蓦然冷嗤,面上冷冰冰的,将挑开帘子的手伸回来。 “似乎,你不喜欢清荷姑娘?”司空凌饶有兴趣地在她脸上看了几下,恍若无意道:“桐封王跟她好像熟稔呢。” 说起来他也对那次在千波湖画舫上两人合奏的默契而感到奇怪,可据他所知司空珏从未去过秣陵,跟清荷也像是头一次遇见。他们要真没交集,能演奏出那样的曲子或许就是遇上了知音人。事实,如他所想么? “记得我跟白逍上十皇子的画舫时,你和清荷可是在一起的,你们也应该熟悉。”两只眼似慵懒的猫儿般眯着,似笑非笑对上他。 “本殿曾跟她有过几面之缘,游湖那日我们算是偶遇,她在我的画舫上不过是叙旧而已。”司空凌冷静地陈述着事实,曾有一年南方水灾,朝廷的米粮救济迟迟不到,他不得已只好去秣陵买粮。无意中发现身为秣陵名妓的清荷竟自掏腰包每日在城门口布施救济从南方来的灾民,也是在她的帮助下他很快买好了米,这才没耽误赈灾一事。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朋友。 鱼璇玑笑了笑,不对他的话发表任何意见。偶遇也好,钟情也罢,与她复仇大事无关,她何必去关心! 看她瞬间冷下来的态度,司空凌心底涩涩的。忽然想到《大乘义章》中“虽复希求而不得之苦”,鱼璇玑于他,应属于这种。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在霓彩坊为她购置了件厚实的大氅,转到相府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昏暗。下人们忙着点灯,府上房屋好像刷过油漆,湿冷的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油漆味道。拒霜扶着鱼璇玑下来,司空凌也跟着走到了门前。 “殿下,就送到这里吧。”鱼璇玑转身阻断他欲前行的步伐,泛着莹莹冷光的墨玉双瞳眼眨了眨,干涩的唇瓣起了细小的硬痂,脸色过分苍白,那样子看起来很是羸弱。 司空凌有些不放心,抬头看了下丞相府高大的匾额,又见她坚持就不再说了。挥了挥手,示意她走。地上的霜化了徒留一地的水,拒霜怕她摔着赶紧地区扶着一起跨进府门。门房见是她,好生地行了个礼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这个时候本该上晚膳的,却有很多人来庭院中来来回回地走动,修剪花木或是搬除旧物,忙得热火朝天的。 拒霜白眼感叹道:“大公子即将大婚,府中样样都是要好的,真像是嫡子娶亲啊!” 鱼璇玑不可置否地点头,安禄很是看重这场联姻,安勇虽是庶出可身有官职又是跟尚书嫡女成亲,场面自然不能寒酸了。等安勇成了婚,他们就该准备安悦的婚事了,只是襄惠帝表现出了对安悦的兴趣,安禄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理。送进宫当妃子,还是趁着皇帝没下旨之前给安悦找个人嫁了? 以她的判断,襄惠帝不是喜欢上了安悦,他那样做不过是帝王御下的权术而已。目前的安家,真是处在一个很是微妙的位置上。 “六妹妹回来了?”正当她们穿过抄手回廊要转向洞门的时候,安悦带着云竹面带浅笑从回廊的另一头款款而来。满头珠络,穿着橙黄的高腰襦裙外面着橘绯颜色绣着流纹的云锦广袖对襟大衫,宽大的腰封束在腰间,虽衣裳宽厚还是显得腰肢纤细。每走一步,腰间的环佩撞击在一起发出琳琅声响,甚至悦耳。 她徐徐靠近,一阵不算浓重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鱼璇玑皱眉挑眉看向她,似乎觉得今天的安悦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冷淡道:“三小姐有何事?” 安悦温婉含笑,满是关切和自责地道:“姐姐前几日都在佛堂里,出来才知道妹妹被诬陷入狱,心里好生着急。又听闻你在牢中得了风寒命在旦夕,准备带着大夫去给你瞧病的,哪知十皇子先一步就把你接走了。想着,娘亲身体不好爹爹又远在南方,做姐姐的怎么能不照看着妹妹。可惜,我代娘亲暂时处理府中事务,一时也抽不开身来。没想到你今天会回来,也真是的,怎么不派个丫鬟回来通报,这样姐姐也能准备准备给妹妹驱驱身上的邪气。” 一口一个妹妹,语气温和又兼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说“好姐姐”。可落在她眼里,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最是虚伪恶心。鱼璇玑淡漠地侧开脸,清声道:“既然大夫人身体不适,三小姐还是尽快回去照料。”话不投机半句多,鱼璇玑留下这句话,踏开步子朝碧瑶阁去。拒霜狐疑地望了两眼,很快跑过去跟上鱼璇玑的步伐。 云竹看她对安悦的不尊,不满意地哼道:“小姐,你犯得着对她那么客气么?”权相嫡女,美貌倾城,才情高昂,是何等尊贵的人啊!反观她,一个没有教养的小小庶女,处处给人冷脸心思毒辣,哪配得上她家小姐这样跟她说话嘛!也不知那天夫人跟小姐说了什么,从兰园回来小姐就跑去了佛堂,出来后好像变了般。说不出具体在哪儿,但能让人感觉到了不一样。 安悦听得出云竹话中的不满情绪,端庄地站直着身子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心里隐隐地有担忧。她从乱葬岗重生后回来,就觉得她这个六妹妹变得尖锐狠厉了许多,让她心有忧思。那日听了大夫人的话,那种不安感觉越发强烈。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们命中注定就是敌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院落里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得草木纷纷折腰。云竹怕风吹着她,忙站在迎风口给她挡着。狂风肆掠中还有大片的雪沫子跟着袭来,浇了两人一身冰冷寒气。彻骨的寒气顺着低垂的领口灌进胸前,安悦下意识地用袖子来挡着。抬手之际,有着压城之势的黑云铺卷了一空,有细碎的鸿羽飘起,炎京今年的第一场雪也跟着徐徐落下。 ------题外话------ 乃们都不冒泡?伦家努力写啊写,以后要把你们虐的心肝俱碎,然后你们就会爬出来,不潜水了! 第98章 不祥之兆,相府大喜 为了安勇大婚,相府里里外外都忙翻了。得了襄惠帝旨意的安禄紧赶慢赶的,终于在二十六那天傍晚赶回了炎京。大夫人身体抱恙,还是带着家中女眷们到门口迎接,鱼璇玑自然也在其中。 那天她回府后,相府里已经没人再提花姨娘和翠浓的事情,大概都是因为要办喜事不想被晦气的事冲了。不过暗地里,很多人都在传六小姐安陵心狠手辣如斯云云,谁放出去的消息她也猜得到,不过是当做不知道而已。 今年天气的寒冷超乎往年,用云姑的话来说就是恶劣。出门的时候拒霜怕她冻着,又给她穿了两层衣裳披上厚厚的貂毛披风。站在寒风里,也觉得不到冷。鱼璇玑两眼冷漠地看着又下起雪的天,簌簌落下的雪花相较于北地之处要偏小细碎些,落在皮肤上慢慢噬去肌肤的温度,一会儿工夫就化成了一小滩水迹。 “小姐,大夫人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拒霜悄悄地将头朝她靠拢了些,小声说道。 鱼璇玑不可置否地勾起唇角,冷寂的脸上也带着无痕的笑。翠浓就是吸入了她调制的香粉,神经错乱将她认作是鬼,活生生给吓死了。她当然不能“亏待”了大夫人,她每日用的香中都有那些成分,吸入过多会致幻夜里多梦。大夫人现在两颊消瘦精神不振,再过那么一两月就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导致疯魔。 权相的疯妻,她的名头定能盖过自己! “呀,相爷的马车来了。”女眷中也不知谁喊了一声,站了半天冷得瑟瑟发抖的女人们都兴奋起来,走下石阶翘望着。官差开道,后有兵士护卫,高举着写有“肃静”和“回避”仪仗牌而来,一行几十人声势浩大。局中的软轿轻快落地,侍从掀开轿帘轿夫压轿,还穿着丞相朝服的安禄从轿中出来朝门口的众人们走了过去。 满鬓风霜,应是赶路赶得急了。大夫人满心欢喜走上前,屈膝就是一福。“恭迎相爷回府。”所有人跟着行礼,一致的呼声在空旷的街上尤为响亮。安禄快一步将大夫人扶起来,看着她清瘦的脸,意外地道:“夫人起来,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他离开前后也就月余,府中到底出了何事让她操劳成这般? 听着他关切的话语,大夫人眼眶一红,哽咽道:“相爷回来就好,我们快进去,外面天气冷别要冻坏了身子。” “好好,进去。”安禄拉着大夫人的手,夫妻俩脸上都露出舒坦的笑容来,一行人也跟着走进去。因为安禄车马劳顿,再过两日安勇也要大婚,大夫人就没安排全家人一起吃饭,自己亲自到安禄的院子里伺候。鱼璇玑也乐得清闲,和拒霜一起回了碧瑶阁。用完饭后,鱼璇玑拿出染了颜色的九幽笛吹了一会儿,仔细回想了当年所看的秘籍,确定自己的指法正确,没有吹错的地方心里才松了那么口气。 昙月族是鲜少有人知的隐世古族,九幽摄魂曲乃是以音律控制人的思想行为,甚至能造出幻境让人辨不出现实。当年有幸一窥九幽摄魂曲的秘籍,自己能过目不忘,即使过了五百年还是能记住其中内容。但她心里又害怕着自己因为时间太长而忘了其中某些,这门功夫又有邪邪戾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走入岔道把自己困死在幻境里。 她不想还没有做完她想做的事情就死去了,这样简直枉费了重生一次! 浅如猫狸的脚步声突然从背后传来,耳廓一动,沉思中的鱼璇玑蓦然惊醒迅疾转身紧握着九幽笛。入眼,是两个劲装打扮的男子。那两人看起来有三十左右的年纪,面容极其平常,却在无形中给人种沉稳可靠的感觉。鱼璇玑眼皮一跳,脑海中蹦出来的是初见时候戴着人皮面具的赫连烬。 奇怪,怎么想到他了? “属下见过六小姐!”她还没开口,那两人抱拳握剑朝她行礼。 “你们是十皇子派来的?”要是杀手的话早动手了,她也没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杀气,故而一猜。 “是,属下张扬,他是柳白,我二人奉殿下的命令此后就听从六小姐调遣。”张扬两人垂首,态度恭谨。 鱼璇玑走了两步,双眸没放过机会仔细地察看着他们,嘴角咧起,抱着兴趣道:“你们是从铩羽骑里面挑选出来的吧?” 二人皆惊,同时抬头望着她,不知她为何看出来的。鱼璇玑淡笑,眸光深深带着睿智的光芒,说道:“军人,经过战争的洗礼,在无数厮杀中早已培养起来与同伴间的契合,他们不说半个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想法。你方才跟柳白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上的交流,他却能如你般做出同样的举动,不止是因为我是你们主子交代了暂时要效忠的人,更因为你们长久以来培养出的默契。” “六小姐慧眼如炬,属下佩服!”本来,他们两人在被派来时心里还不怎么服气,总觉得是大材小用了,如今听她一番论调那哪是寻常女子能说出来的话,顿时心生敬仰把之前的不愿都抛诸脑后了。 “佩不佩服不重要,既然十皇子把你们调过来,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要你们办的事,有必要的我会亲自跟十皇子说,要是我发现你们中有任何一个人挂着羊头卖狗肉,我是断然容不得的!届时,就是十皇子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手软!”他们是司空凌心腹,自己做事必须得小心再小心。 张扬、柳白满身肃气,斩金截铁道:“但凡小姐吩咐,我等莫不从命,绝不做出背叛之事!” “如此甚好,那我现在就让你们分别去做一件事。”她转身到书架那里,从竹筒中倒出一块白玉凤凰佩,回转过来递给柳白。“你给我查查这块玉佩的来历,事无巨细不可遗漏。张扬,你则查下无影楼在炎京最近有什么动作,当初在千波湖畔买无影楼二流杀手杀我的人是谁。” “属下遵命!”得了鱼璇玑吩咐,两人快速从门口离开,借着楼梯开口消失在夜色中。 鱼璇玑看他们的身法,动作轻盈,轻功更是一流。司空凌给她挑的人还不错,希望他们都能带来她想要的消息。 将九幽笛放好,鱼璇玑把虚开一点的窗户完全打开,让冷风吹进屋子里来,把那两人的气息吹散。窗外的小雪不知何时停了,天上稀稀落落挂着为数不多的星子。她抬头看了会儿,忽然发现有一颗星星忽闪忽闪的亮着红色的光芒,宛若一只血红的魔物之眼。 赤星!眼眸孰地瞪圆,嘴上的惊讶慢慢转变成算计之色。 二十八这天,相府里外一片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的红绸将相府装点成一片红色的海洋。府外有管家刘文代为迎客,安禄在厅中接待朝中的大臣,大夫人和卫姨娘则在另一处招待宾客中的女眷。小厮丫鬟来来回回,或添茶倒水或端点心送果品,忙得分不开身。府中,人声鼎沸随处可见热闹喧嚣。 晕黄阴沉的云层高高悬在天际,雪花纷纷,大有加重的势头。府外,报行程的小厮飞快跑来,高声喊道:“大公子迎新娘子回来了。” 喜乐的声音由远及近,纷飞雪花中,一袭红色新郎服装的安勇满脸红光,嘴角含笑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后面跟着长长的迎娶队伍。路边是跟了一路百姓,寒风混着雪花打在身上,没减弱他们看热闹的心情。行到府门前,小厮把马牵住安勇翻身下马,喜婆弯着腰笑着道:“新郎官踢轿门迎新娘。” 面带喜色的安勇站在花轿前,象征性地踢了踢轿门。喜婆跟丫环撩开轿帘将新娘子迎出来,让两人牵着红绸的一头跨过火盆,朝拜堂的正厅去。喜堂上已经站满了围观的客人,喜婆和小厮体贴地将新郎新娘身上落下的雪花轻轻弹掉,喜气洋洋地喊道:“新郎新娘到。” “好好,来了来了。” “新郎英俊不凡啊!” “林大人和丞相大人两家的公子小姐真乃是天作之合!” “他们的婚事是皇上下旨赐婚的,日后必定会圆满,说不定丞相大人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官员们凑在一起拍马,笑呵呵地看着堂上一对新人。 鱼璇玑站在人群中被众人的谈笑声淹没,双眸静静地打量着喜堂上的人,除却跟安禄交好的朝臣,甚至是皇子们都来了,可见这场婚礼的盛大隆重。司空凌跟皇子们站在一起,与善于言谈的司空久等人比起来,他的话显得很少,难得见他开几次口。安陵和大夫人坐在上座,卫姨娘坐在下首的位置,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愉悦。 司仪见新人来了,欢喜喝道:“新人到,一拜天地!”在场的人乐呵呵的瞧着红装的他们,安勇难得地表现出几分拘谨的样子,跟着转身的新娘一起转向了大厅的门口方向,两人正要弯腰时,外面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明黄的便装,外面披着件同色的披风,襄惠帝脸带淡淡的笑意踏进大厅。众人被突然出现的皇帝吓了跳,回神后马上双膝着地,也不管地上寒气重,高声呼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跨进来的襄惠帝捋捋胡须,威严道:“朕看今天乃诸日中最为吉顺,故而出宫走走,半途上想起今日是丞相长子的成亲之日,便想着来讨杯水酒喝喝,丞相不会不欢迎朕吧?” 安禄惶恐,弓腰道:“承蒙皇上不嫌弃,请皇上上座。” “那好。”襄惠帝上前去,一掀衣摆坐在了安禄的位置上。大夫人自然是不能跟他坐在同一排位置的,恭顺地退在了卫姨娘座位的前面,示意司仪继续。司仪瞧着近在一丈内的皇帝,小心肝噗通噗通地跳着,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喜气些。 “一拜皇上!”天子都在这里,拜天只能放在后面。“再拜天地。” 新人怀中忐忑的心情规矩地行礼,司仪又喊道:“二拜高堂。” 在场的官员碍于皇帝在这里,也不敢大声说话,便三两个挨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鱼璇玑站在人群最末的位置看着襄惠帝,发觉他比先前见到的时候气色好多了,不像是司空凌说的只有一年半载的人。是不是他们都被骗了,襄惠帝根本没中什么要命的毒?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伴随着司仪最后的喝声落下,喜婆和丫鬟扶着新娘,将新人送入洞房。所有人都满面笑容,喜堂上的气氛高涨着,安禄笑着招呼襄惠帝和众位皇子、大臣们去吃喜宴。女眷们看完热闹,也朝另一方筵席走去。鱼璇玑看着嘻嘻闹闹的人流,转身朝花园走去。 此刻,风雪比先前更加大了,不多时的功夫就铺了一路。早上特意轻扫出来的路上被雪盖上,很是湿滑一不小心就会滑到。她说想要去院中逛逛还不用拒霜陪着,拒霜抗议了一阵无效只好给她准备了把点着青花图纹的油纸伞,免得她逛得久了雪花把身上打湿了。 鱼璇玑撑着伞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冬天里万物凋敝也没什么花花草草可以欣赏。错落的亭台,高低起伏不定的假山,还带着点青色的楠竹东几株西几株,长长的白玉九曲桥边的八月柳枯败了枝叶,余下数不清的柳条垂在水面上。她步履缓慢走上距离桥面只有几尺高地的小渡头,夏天的时候园中的水塘里会长满芙蕖,安悦她们就喜欢让人划着船去荷塘里采花。 如今,荷塘只是宽阔的水面,看不到一点花的影子。雪花簌簌从天上落下来,在水面上溅起小小的涟漪,一圈一圈氲散开去,整个水面上水波轻轻逐荡,雪落无声润入水,跟前院的喧嚣比起来显得特别宁静。伸出掩在雪白貂毛披风下的冰凉素手,寒风萦绕周身,吹起她柔顺贴在胸前的乌发,缭乱了墨意中流淌宁静的双眸。沁凉的雪花落子手掌心,两股凉意相互融合,静静看它一点点融化成水…… 咻—— 略微尖又轻快的破空声从侧方而来,小腿上猛然一通。由于她站久了身体冷,有些血脉不畅,惯性地扭开身往后一倾。鱼璇玑脸色微变,后面可是冰冷的塘水,打在她腿上的力道不小,暗中偷袭着武功并不弱。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想借安勇大婚之日来杀她还是刻意试探?脑中瞬间转过很多念头,一只脚已经踏空,落水就是眨眼的事情。握着的伞从手中脱落下,鱼璇玑眼眸一闭,选择…… 然而,就在她身体倒下的那一刹那,一袭素白的身影快如闪电般奔来,身子一弯扯住她的手臂一转将她环在怀中。脚上回环步,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扬起攀落在他的肩上,白色的披风裙裳贴着水面旋转而起,宛若一朵正在盛放的白莲花。寒风袭来,那人白袍掀起似夏日里一团轻云,墨黑的长发凌乱了飞起轻轻触绕在她脸颊上,在那白玉无瑕的肌肤上留下条条墨线。 朔风寒,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徐徐拉开那一双盛满月色清华的墨玉眼瞳。亮得纯澈的黑,恍若是蕴藏在清泉中墨玉,光泽清幽凉冷若雪。她冰凉的手指触到他有着暖玉般暖意的脖颈,感觉着他清浅呼吸喷薄在脸上的热气,明明那么浅的热却好像把寒气都驱赶了般。那双浅棕色的凤眸里有着春风过后的煦煦,抿着的唇瓣似三月里盛开的樱花,蕴藏着无尽的美好。飞扬的雪花落下来,簪在他乌发上,擦着他如画精致的面容,眼睫缓缓上下,正若那句形容他的话“雪落白萼,公子无双”,那一幕美得宛在仙境。 淡淡地玉簪花香萦绕在身边,她怔怔地看着,忘了言语动作。他唇瓣拉开,两靥露出一对浅得极难发现的酒窝,深深望着眼前苍白中透着惘色的神情。只是清秀的模样,却在这一刻生出足以倾国倾城的光华。她长发垂地,雪花飞落潋滟着满池波澜,波光柔淡映照身侧,公子如玉有美如斯。时间好像不愿意前行,静静停留在此刻,将对望的两人定格成了瞬间的永恒。 “六妹妹,王爷,你们在干什么?” 安悦着急中饱含失控的叫声响起,愣怔的两个人同时回神来,默契地朝叫声那边去看。这一看,除了安悦还有司空凌及司空久和司空宜三人,两个女人满脸的怒容,司空凌冷着脸,司空久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鱼璇玑挑眉,缩回自己的手离开司空珏的怀抱,清声疏远着。“谢王爷搭救之情。” 失了那个微凉的温度,司空珏忽然觉得心头像是缺了什么,悠然一笑,彬彬有礼道:“六小姐客气。” 鱼璇玑点头算是回谢,举手投足毫无忸怩,朝司空凌所在的方向走去。看她走近,满身贵气的司空宜活像只炸了毛的鸡,愠怒道:“安陵,你是我十皇兄未过门的侧妃,怎么能这样不知廉耻地勾引珏哥哥?” 安悦两只手搅在一起,眼中带着怒盯着鱼璇玑。她都已经有了十皇子了还跟桐封王这样暧昧不清,难道真像是娘亲说的那样,鱼璇玑存在就会威胁到她?她那么喜欢桐封王,绝对不允许鱼璇玑染指她心上人一丝一毫! “殿下,安陵有事想跟你说,可否请殿下移步。”她一步步踏着满地落雪而来,面冷眼澈对上司空凌满含复杂的黑眸,周遭的人就像是空气般被她透明了。 自己的话被无视,司空宜气得快要抓狂了,正想跟她好好说理一番,司空久忽然拉着她的手,笑道:“宜儿,这是你十皇兄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去前院看看,等父皇回宫的时候你也走吧,热闹都看完了。” “四皇兄!”司空宜气得挺起小胸脯,指着鱼璇玑噼里啪啦道:“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十皇兄,我说的有错吗?” 她骂得欢,奈何两个正主无一人搭理她。司空凌微微侧下头看着还站在那里的司空珏,漫天雪花中他是凌然开放在冰天雪地中的白莲,出尘高贵没有人能够去沾染。而眼前的人,无论他怎么想靠近她,都被她拒之千里。他垂眸,转来伸出手拉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道:“我们去那边说。” 鱼璇玑没说话,任他拉着走开。司空宜火气未消,目视他们远走的背影,转头去看司空珏时只看见水面上飘着把撑开的油纸伞,那里哪里还有人!气得小脚一跺,气呼呼地跑开。司空久无语地摇摇头,瞧着呆立的安悦,狐狸般地笑道:“三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悦儿身子不适,失陪了。”安悦苍白着脸色,保持着自己端丽的笑容,屈膝一福,告退。 司空久也未阻拦她,只是看着她远走,俊美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厉色。他想要的,能逃出去极少,极少! 风更大,雪花也跟下瓢泼大雨般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不多时间的功夫就是厚厚一层。避风的廊下,鱼璇玑弹了弹身上的雪花,问道:“殿下,前天夜里天上出了赤星,皇上是怎么办的?” “你懂天象?”司空凌虎躯一震,脸上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鱼璇玑摇头,嗤道:“天象这东西很多人都说他懂,可真的懂的人却从不说他懂。这颗赤星寡居中空,并不难发现。” “上次炎京出现孛星,异象传言传得沸沸扬扬,官府还张贴了告诉不准百姓谈论,反过来将事情烙印在了百姓心中。这次什么消息都没有,看来皇上应该是下了严旨不准这件事传出去。”为君王者,忌讳因各种无端的事情动乱了民心。上次异象的事给襄惠帝来了个措手不及,才有了这回赤星消息没有流传出来。 司空凌敛着眉目,严肃道:“你的聪慧用不着别人点拨就这样卓著,天下还有你看不到的事情么?” “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又不是神。”她要是能无所不知,怎还会出现前世的事情? 他抽抽嘴角,僵硬一笑。“你这个女子心思通透,就是本殿都觉得在这点上不如你。你猜得不错,司天监发了赤星,翌日早上上朝就跟父皇禀报了,介于上次异象的传言,父皇下旨封锁了赤星的事,命司天监寻出破赤星灾劫的办法。” “天生异象,人间有祸,自古皆如此。”帝王过分迷信避未来的灾劫,却忽略了要用心解决已经出现的灾难,最后亡国灭种。此类者,历史上不胜枚举。 司空凌正色道:“今年冬夏的天气都异常,像今天这样的大雪几乎是年关时候才下的,再如此下去本殿担心寒冬会冻死大量的人畜。”冬天时候大面积冻死人畜的情况很少,不过还真是发生过的,有前车之鉴他的担心也不算多余。 “与其担心不如早作准备。”她也曾经历过严寒中饥寒交迫的日子,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要是他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届时只需跟襄惠帝请命去处理,一旦事情做好不仅是在百官和帝王面前赢得了认同支持,还得了百姓的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防患于未然,好计!”司空凌不吝啬地赞美了一个。 鱼璇玑坦然受之,道:“替主君打算,未寒积薪,这本就是幕僚臣下该做的事情。” “伶牙俐齿!”他皱眉,忽道:“你不是说父皇答应安、林两家联姻有问题么?现在看出什么来了?” 襄惠帝的手段他是了解的,对于丞相的势力忌惮也不是最近才开始的。当年他纵容丞相做大,后来却超脱了控制,想要再压着已经太难,唯有毁掉再扶植个新的傀儡。安勇一个庶子成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日后恐是只能落得凄凄惨惨的下场了。 “得到的越多,将来只会一无所有。现在站在云端,以后摔进泥里。”她还不清楚襄惠帝会怎么做,但他们的下场她已经是预料到了。司空凌很是赞同,都跟他想到一块儿了。 风越大了,雪势也没有减小的样子。化了的雪沾湿了衣裳,鱼璇玑低头摸了摸身上湿哒哒的披风,道:“殿下,安陵先回去了。” “站住!”她脚上才走了一步,司空凌突然伸手拦住她的去路,鱼璇玑莫名地将眉头一挤,对他的行为表示不甚理解。司空凌又把脸铁着,道:“你是不是该跟本殿解释下在花园里,你和桐封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她脚步一顿,冷笑:“有的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事归结于殿下怎么看。”推开司空凌的手臂走开两步,她又把步子停下,补充了句“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殿下睿智,定会明白。”话说完毕,大踏步转入另一道抄手游廊里。 是的,眼睛看到不一定正确。不管怎么说,她身上已经标注上了“司空凌妃子”,他不会放她成为别人的女人! 第99章 突来奇祸,满门白纱 翌日晨起,雪已经停了,积雪堆砌的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天,还是阴沉沉的,阴霾如厚重的棉絮笼罩在炎京上空,看不到一丝晴天暖阳的痕迹。 辰时已过,守在新房外面的丫鬟们朝屋内喊了好几声,偏就没人应承。婆子们想,新婚之人大抵夜中贪乐身体疲乏,所以至今还沉沉睡着,便没进去继续在外面等着。只要屋内主子喊话,她们再进去免得惹了主子不快。伺候梳洗的丫鬟婆子聚在房檐下唠嗑闲谈,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夫人那边派人来看他们怎么还没过去请安敬茶。 伺候安勇的小厮赶来,朝屋中喊:“大公子,该起了,相爷夫人那边来人,您和大少夫人该去敬茶了。” 回声荡在耳边,就是没听到里面的回话声。狐疑着跟其他人对视几眼,朝内又喊了声“大公子,大少夫人,小的让他们进来了”,扇了扇手几个伺候的下人们就推开门朝里面走进去。小厮笑得好不勉强地朝大夫人派来的人道:“叮当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他们可能是睡过头了。大公子昨夜新婚,难免……” 叮当刚双十之年,也没嫁人,听小厮那般说也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地臊红了脸,撇开头道:“知道了,快请新人去敬茶请安。” “啊——” “啊!”屋内突然传来两声女子的尖叫声,跟着又有铜盆落地的哐当声响,把正要回话的小厮吓得一抖,刚进去的几个下人满带惊恐地跑出来,活像是见了鬼的模样。 “你们怎么了?”堂堂相府又是一早清早的,怎么能这般嚎叫?叮当是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见了这状况当即就板着脸教训起来。 “死……”一个丫鬟惊魂未定地瑟缩着身子颤颤地伸手朝屋内一指,其他胆小的都抱在一起低声哭了出来。 叮当被她们的哭声弄得满心烦躁,不耐烦地瞪了她们几眼,腿脚就朝屋里走。火盆中炭火已灭,高高的红烛已经燃尽在烛台上堆了厚厚的蜡泪,满目皆红中到处可见奢华,两个婆子跌倒在地上浑身发抖咬着牙关,双眼死死地瞪着床上。床前满地桂圆花生,红纱轻扬,依稀可见床上的凌乱,昨夜的战况定然是激烈得很。本该脸红的,但瞧了这么多人惊惧的模样,叮当只觉得有怪异,慢慢走上前伸手挑开了纱帘。 天,她看到的都是些什么? 偌大的喜床上,鸳鸯被被提到床位,两具光裸的身体长腿交叠在一起,安勇背对外面侧卧,新娘则平躺着。他身上遍布着青青紫紫,没有一处皮肤是好的。新娘子面容扭曲鼓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床顶,双手死死地抠住身下的褥子,凹凸有致的身上多见啃咬后的痕迹,女子私处红肿流血沾得满床单都是,再细看安勇那里也满是干涸的血迹。满床秽物,狭小的帐内弥漫着淫靡的气息,还有不算浓重的血腥味。 叮当脸色惨白,惊恐万分地拉着纱帘,嘴巴一咧就要哭出来了,颤颤地伸手往安勇鼻端一探,好像感觉到了细若游丝般的气息。再转到新娘鼻子前,竟感觉不到一丝气息的出入。新娘死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叮当哇一声哭出来拔腿就朝外面跑。 “叮当姑娘,里面怎么了?”小厮看她进去后出来就变了个样子,心里担忧得不行。 叮当脚下一软,双眼茫然地看着他,缓慢说道:“大少夫人死在了床上,大公子还有气。”说完,人咚地一下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这阵势一见就是出了大事的样子,小厮扶起叮当,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新房这边连连传来惊叫声,惊动了管家刘文,探听了事情的始末后,刘文不敢有片刻延误一面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派人去通知安禄和大夫人、卫姨娘。相府的护卫将新房这边围起来,待安禄他们得知消息匆匆赶来时,安勇已经被送到了客房,大夫正在为他把脉。 “大夫,我儿这是怎么了?”安禄又气又怒,昨日风光大婚这才第二天新娘就死了,他的儿子竟也昏迷着。红绸还挂在墙上,转眼就要换上白纱,老天爷这是在跟他安家开什么玩笑? 老态龙钟的大夫将安勇的手放回被子里,面对盛怒中的安禄,不由忐忑地弯起腰道:“回相爷,大公子房事过甚,身体极度疲劳又伤了身子,所以才导致昏迷的。” 房事过甚!极度疲劳!伤了身子!这九个字如同响雷般炸响在耳边,随后跟来的大夫人和卫姨娘也被惊得愣在了原地,面色异常尴尬! “新娘呢?快去看看新娘子?”安禄老脸怎么也挂不住,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几乎是爆吼出话来。 刘文心惊地垂头道:“大少夫人还在喜房内。”实则是因为她已经没气了,刘文就只让人用被子裹了安勇送到客房,至于新娘就还留在床上。可那死相太过惨不忍睹,就弄了块纱搭在她身上。即使死了,她还是相府的大少夫人,不能让别人给看了去。 “还不快去!”安勇又是一阵吼,那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疼。刘文不敢慢了,快速搀着大夫三步并做两步跑,很快到了新房。大夫连椅子也不坐了,直接跪在床前拉起新娘的手腕,又仔细看了她的眼及没有遮到的地方,瞧见满床的狼藉,就算他不是大夫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还是被震惊了一把,心里慌得不行。 慌着用床单覆好她的身体,颤巍巍地走到门口,迎上铁青着脸的安禄,心里顿时生出种天要亡我的感觉,硬着头皮道:“大少夫人是承受不住雨露恩泽,所以才去了。” “庸医,你没有诊断错?”听了大夫的话,安禄气火攻心,险些喷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晃着有要倒下去的势头,被刘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站在一边的卫姨娘脸上再也没有了温和慈祥的样子,面上带着冷意冲进新房几步跑到床前,一把拉开了新娘尸体上的薄纱。当那刺目的痕迹混着血渍出现在眼前,那双眼撑得圆圆大大的,不禁地倒吸了口凉气定在原地。 迟了一步赶上来的李姑姑本来想安慰她几句,乍一见到那尸体的惨样,霎时就说不出话来了。同为女子,新娘的死法实在太过…… 这大公子也是的,他不是有通房丫鬟的么,往常也没发生这样的事,怎么偏偏对新娘子这般害得她芳魂早去? 大夫人让碧青去看了下新娘的状况,在门口拍着安禄的背给他顺气,劝慰道:“相爷,现在也不是追究大公子过失的时候。林尚书要是知道她女儿才嫁过来就这样死了,定会不依不饶,咱们得想个对策才是。” 经大夫人这么一提醒,安禄才从大怒中抽回些神智来,狠厉朝那大夫说道:“大少夫人突染恶疾,但她现在还活着,三朝回门的早晨突然吐血,就那么去了。” “是是,草民明白!”有生还的机会,大夫忙不迭地磕头,抓起药箱准备快点离开。安禄给刘文递了个眼色,刘文点头尾随大夫而去。 “夫人,府中人多口杂,你要好生处理!”这话含着严厉又有着无奈和不甘,大夫人也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当即点头保证。 安禄颓然地叹了口气,像是突然老了。大夫人稳稳地搀扶着他,宽慰道:“相爷,这边的事你就交给妾身来处理,现在回去休息休息。” “也好也好。”他们等了一早上,没等到新人敬茶,却等来一死一昏。眼见着各处红绸喜气洋洋,昨日帝王亲临,皇子祝贺,百官羡慕的一幕还在脑海中晃悠,却不得不接受新娘已死,还是因跟他儿子行房而死的事实。古人常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短短两日的时间就把这句话应验了。 两人步履缓慢地走到院门口,刘文刚好赶来,回道:“相爷,都办妥了。”那个大夫已经见不到今晚天黑了,知道这事的丫鬟婆子都被关在了柴房里,没人会把这事泄露出去。 安禄很慢地点下头,大夫人看他面露疲态的样子,心知他是为安勇的事操心够了,也不多言扶着他朝主院走。一路上跟着的丫鬟们都沉默着不敢看身边人,主子们脸色难看,就是管家也样子凶狠。大家心里都在才猜新房那里出了什么事,但又不敢问。 回到主院,大夫人服侍安禄休息了,就把刘文叫到厅中,想要吩咐他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林佩佩的事。外面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道:“夫人,夫人不好了,林大人和林夫人带着人闯进来了。他们说大少夫人死了,要相爷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打了门房,一路朝新房那边闯,现在怕是快到了。” “什么?”大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又惊又怒。碧青过来扶住她的手臂,着急道:“夫人,大少夫人死的消息没人传出去啊,林大人他们来得也太快了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碧青我们赶快过去拦着。刘文,相爷在屋内,你去把相府唤醒,告诉他林大人来了。”大夫人简单地吩咐两下,急急忙忙地又朝新房那边跑。 此刻,新房那边卫姨娘让李姑姑打了热水来,动手拧着帕子给死去的新娘擦身子。见她毫不避讳死人,李姑姑不忍地道:“大小姐,还是让老奴来吧,这事儿不适合您做。” “这孩子昨天跟勇儿拜了堂,又是因为勇儿才这样死去的,我就算是为勇儿赎罪吧。”她怎么也想不到,儿子风光成婚的第二天她竟然亲自给儿媳擦尸体。她还没享受到媳妇的孝道就…… 眼眶里泛着泪光,温和被凄楚所取代,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也是极难过的。她不愿假手他人,李姑姑只好去衣橱里取了事先准备好的衣裙放在一边,等着她把尸体擦干净了好换上。同时,心中也在喟叹着好事总是少之又少。 接连换了五六盆水,新娘身上的污渍才干净了,可那触目惊心的痕迹着实灼痛人的眼。李姑姑端水出去准备倒,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哐一声门被踹开,华丽装扮的贵妇人快步奔进来直朝喜床的方向。为方便她做事,李姑姑将床帘用金钩勾起来了,贵妇人一眼就看见了床上双眸合不上满身被虐伤痕的女子,顿时扑上去抱着尸体大哭起来: “佩佩啊,我可怜的女儿,你怎么这么狠心抛下娘亲就去了?我跟你爹都欢欢喜喜地等着你三朝回门,这才一天啊你就走了,你要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悲戚的声音不含一点做作的伪装,满目伤悲的贵妇人紧搂着光裸的尸身失声痛哭着。 “佩佩,佩佩?”门外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跑进来,看见悲哭的爱妻和她怀中不忍目视的女儿,泪水纵横跌坐在床前的矮凳上。“我的好女儿,爹娘都上了年纪了,你怎么忍心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呜呜,小姐,小姐你不要丢下萍萍。”后面来的小丫鬟站在旁边,大把大把地抹着眼泪。屋中哀哭声一片,可那女子却再也活不过来。 “丞相家怎么养了这样的畜生!我好好的女儿竟被凌虐而死,这身上一块好的地方都没有……” 眼见着这一家痛失爱女的悲伤模样,卫姨娘眼中流下泪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林大人,林夫人,请你们节哀!” 一向骄傲的主子跪在了被人面前,李姑姑吓得一慌就要去扶她,卫姨娘推开她伸来的手身子跪得笔直,咬紧牙双眼凄哀地看着他们。林佩佩的死的确是她儿子造成的,丞相和大夫人都准备掩藏消息了,可林尚书夫妇还是来发现了。她要是再袒护安勇势必会激起他们的愤怒,为了她的儿子也为了相府,她情缘用自己一跪换取息事宁人。 可惜,心想事成大多只是吉祥话,成不了令人信服的真谛。 林夫人放开死去的林佩佩,脸上涕泪交加,起身扬手啪就是一巴掌甩在卫姨娘的脸上。门口,赶来的大夫人不偏不巧地就撞见了这一幕。惊诧中,被打的卫姨娘弯下腰朝他们夫妇重重地磕了个头,语气诚恳道:“要是打我能让大人和夫人消气,我卫玲心甘情愿。” “大小姐。”李姑姑揪着心,她额头上已经撞出来个血包,脸上血红的巴掌印跟白皙的肌肤对比鲜明,头上的发髻也乱了,显得很是狼狈。 “打死你又如何?本官的女儿能回来吗?昨天好好地将她送上花轿,你们相府的禽兽却把她玩弄至死,当真以为丞相府的门槛高本官就不敢如何了吗?告诉你,这件事绝对不会这样就完了,就算本官官职不保人头落地,也要恳请皇上给我们尚书府做主!本官的女儿,绝不能这样无辜地死去!”林大人心中悲伤,对安勇凌虐林佩佩致死万分愤慨,扯下床幔将林佩佩的尸身裹好,抱在怀中道:“萍萍,扶着夫人,咱们带小姐回家!” 看事情闹大,大夫人上前制止道:“林大人别生气,这件事咱们好商量。您若抱着佩佩这样出去,别说丞相府就是你尚书府也是颜面不保。” “颜面?”林夫人尖锐地喝了声,痛斥道:“我们女儿都死了,颜面这东西还有什么用?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把佩佩带回去,免得让你们相府的肮脏沾了她!夫人,你最好别阻止不然就是自讨没趣儿!”话说完,伸手就是朝大夫人一推,顺势拔下头上的金簪指着她们,狠狠道:“人长眼,这东西可没眼。” 碧青生怕林夫人手中的金簪伤到了大夫人,连忙拉了她躲在一边,被李姑姑扶着的卫姨娘也是吓得脸色发白。三人快步走出新人房,出了院子林家跟相府护卫对峙的家丁们就围了过来,将他们保护得好好的。被刘文唤醒赶来的安禄一下就见了这让他头疼的一幕,赶过来赔笑道:“林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凡是都有要余地。你放下令千金,我们好好商谈,如何?” “如果今天死的是你嫡子,本官就跟你好好商量!”林大人抱紧林佩佩,冷眼相对。他林家就那么一个嫡女,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他安禄还一副好商量的模样,当死了的是个小丫鬟吗?他官位不及丞相高,也不代表能随意令人捏圆捏扁。既然害死他的女儿,安家一定也要付出死人的代价! 安禄被他惹怒,好如烈火上浇了油火气更甚,怒道:“林大人,说话前最好掂量掂量!” “我们尚书府不怕丞相府,丞相你妄自为百官之首却纵容儿子做下这般畜生不如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脸面来教训我家大人?”林夫人不甘示弱站出来,捡起地上一块手掌大的石头就朝安禄砸去,用行动告诉他们泼妇是什么样的。“我女儿被害死了之后,你们竟把陪嫁的丫鬟们都抓起来,企图隐瞒佩佩的死。要不是萍萍机灵,从小门跑出去到尚书府给我们报讯,都不知道何时才能知晓佩佩的死讯。论歹毒,除了你们丞相府谁家敢这么做?” “我女儿都死了,你没惩治凶手不说,还派人阻拦我们进府。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丞相府不把凶手交出来,本夫人就天天来相府门前哭,让炎京的百姓和官员们都看看,你这丞相是怎么当的!”林夫人大悲之后满腔伤怒无处可宣泄,干脆张嘴就骂起来,哪还管什么贵妇仪态。 林大人也满口警告,恨恨说道:“丞相,要是本官和夫人女儿今天不能完整地离开相府回去,天黑之前跟本官交好的大人们就会齐集尚书府,一起进宫请皇上圣裁!” 怒火中烧的安禄闻言,心里大骂了声老狐狸,僵着身子跟林大人对视起来。相府的护卫和林家的家丁各占一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紧张。这边动静太大,各个院子都派人瞧瞧来打探消息来了,得知事情的真相很多人都给震撼惊骇得无以复加。 “小姐,事情就是这样了。”碧瑶阁内,鱼璇玑斜靠在软榻上,手指随意地翻动着书页,惬意而闲适。拒霜把探听到的消息一一给她回报了,末了还感叹了一句:“大公子平时看起来也不是那样凶神恶煞的人,偏偏把新婚妻子那样害死,简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鱼璇玑左手拿书,右手伸着烤了烤火,冷淡道:“很多事看表面就永远也得不出真相。”纵欲凌虐,这个手段极其好,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小姐,你怎么知道那个小丫鬟要逃出府去啊?”拒霜好奇问着。今早陪着鱼璇玑早饭后散步,看见惊慌失措满脸泪痕的萍萍,她就说了句那不是大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么。鱼璇玑就站住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话,起先她还闹不懂为什么要那么说,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她那样做可是放了萍萍回尚书府报信,不然林尚书他们哪里能来得那么快。 她家小姐的可是越发厉害了,像书本说,那叫一叶知秋。她现在最崇拜的就是鱼璇玑了,她简直快成了神了,次次都神机妙算! 鱼璇玑用手上的书在拒霜脑门上一砸,起来丢下书将披风披上,看样子像是准备下楼出门。拒霜摸了摸没被打疼的头,嘟嘴思索着她那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想到萍萍的神情好像就有些明白了。眼睛孰地亮起来,对她的崇敬又更上一层。 林佩佩死在新房,林大人夫妇待人抢尸的事在相府私下传开,大夫人下令不准人谈论,但大家都知道了是那么回事。人已死,红绸自是不能挂着,下人们忙着把红绸和一切喜庆的东西都撤下来,府中又有另一番沉默的忙碌。鱼璇玑带拒霜出门时没人给他们准备马车,她就让拒霜去雇了辆马车,乘马车在炎京繁华的街道各处转悠了一圈儿,路上吃了点小点心充饥,快下午的时候又去了付翠楼。 相府红绸落,尚书府已经挂起了白纱,入眼来一片素缟,被满地堆砌的积雪映衬着越发惨淡。一个下午的时间,林家嫡女命丧丞相长子身下,尚书偕同夫人抢尸的事就传遍了炎京。安禄不会允许这样的消息传出,林尚书虽想为女儿讨回公道,也不至于用这种近乎玉石俱焚的法子毁了安勇的同时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旁人口中的笑柄。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很想看到现在这个局面!不得不说,襄惠帝是深谙帝王权术的,可他做皇帝多年却没什么建树,朝政也日益腐败。 天诀已是日落西山,什么时候命数才能尽呢? ------题外话------ 咳咳,有人在看么?没见人冒泡啊! 第100章 赫连皇族,兄友弟恭 帝月国历一百九十三年,初冬。 大雪如鹅毛,洋洋洒洒从天而落,将西邺整座城都铺成雪白雪白一片。这样大的雪几乎一二十年才有那么一次,下相及靠西边的城池已经有多座因大雪封路而断了跟西邺的联系。 帝月皇宫议事房,一袭玄色翻领窄袖对襟衫,左肩以绣线绣着猰貐图案,腰上系着紫玉蹀躞带,悬宝剑于左的赫连烬正指着被绷直于四方架上的帝月山河图,脸上满是沉凝地道:“皇兄,北方苍龙雪原那一带雪灾严重,原先投靠我们的几大部族纷纷西迁,朝黄泉沙海那里去。若他们真的迁走了,就没人能替帝月管好雪原了。” 帝月烈帝,赫连烬同父异母的兄长,比他痴长几岁。身材雄壮,样貌带着西边人的粗犷俊气。明黄的窄袖龙袍着身,络腮胡子从左鬓到右鬓窜了半张脸,一双虎目睁得圆圆的,带着戾气道:“哼,老子早就说派人去送粮食给他们,可是满朝的大臣都说不行。要老子说,都是那群庸臣坏了事儿!” 烈帝人如其名,脾气火爆,通常他只要说几句话,其他人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当然,对于他脾气暴躁这点赫连烬早就习惯了,他长长的带着薄茧的手指从地图上的苍龙雪原一路向西划到黄泉沙海那里,暗蓝的瞳眸中折射出渗人的幽光,冷冽道:“大臣们百般推脱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大雪阻断了道路,别说去苍龙雪原就是去下相也不容易。” “这贼老天没事儿下这么大的雪干什么,害得老子现在为了那些个破事儿干着急!”烈帝没好脾气地咒骂道。 赫连烬失笑,转身道:“皇兄,你也用不着抱怨。这事臣弟倒有个办法,不过耗时要长些。” “有什么好主意?你也是,有办法还藏着掖着,害老子烦心你也有份!”烈帝瞪大着眼,责备的话却没有半点斥责的语气。 他没计较烈帝的话,指着地图耐心跟他讲起来,道:“从苍龙雪原到黄泉沙海有万里之遥,如今又是大雪连天,一路上定然会死伤无数的人。他们既然愿意长途跋涉去那里,我们也不派人阻拦,但我们要派人送粮给那些没走的部落稳固人心。他日,那些走了的会自动回来,求着我们帮衬他们,看守雪原这事自然有人抢着做。” 苍龙雪原地势颇高上常年有雪,草木稀疏不能放牛牧羊,照理说这么个贫瘠荒凉的地方要不要都无所谓,其实大多数人所不知的是,雪原上有丰富的铁矿和其他贵重矿石。帝月铁骑闻名天下,但缺少铁矿用以制作兵器,苍龙雪原上的铁矿无疑是解决了长久困扰他们的一大难题。然而雪原上气候多变地势又高,普通人上去很是不适应能活下来的人也极少。但雪原上也住着些部落,他们对雪原的每一寸土地都无比熟悉,还能克服各种不适,让他们管理着雪原的铁矿是再好不过。 黄泉沙海乃是大陆西端一片浩瀚无际的沙漠,百人入沙漠九十九死,黄泉沙海因此得名。传说沙漠中也有绿洲,但找到绿洲并能活着出黄泉沙海的至今都无一人。那个地方,是擅长与风沙作斗的游牧人也不敢轻易踏进的生命禁区。因这次雪灾他们西迁黄泉沙海,能真的到那里并且活下来的人会有多少? 不用想也知道,那边环境恶劣,还不如让他们受风雪灾害的苍龙雪原。很多人都是怀念故土的,自然会回迁。为了族人,铁矿的开采就成了必争之事,在战斗和灾难中顽强活下来的部落,才是替他们办事最好的助手! 赫连烬这个办法用的时间久是久一点,却能从根本上解决因部落间不和开战而延误铁矿开采等诸多的问题。 烈帝摸着头想了半天,总算是把这其中曲曲拐拐的事给想通了,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伸手在赫连烬肩上一拍,扭了扭肩膀道:“这主意是你出的,老子就交给你去办。大冷天的还要处理这些破事儿,还不如回去在炕头上压女人来得畅快!” 烈帝的话可谓粗俗,断不是一个皇帝该说的。然而,他们帝月这位帝王在三国皇帝中出了名的喜欢说秽言,就是满朝文武对此也颇有头疼,想方设法让他变得霸气斯文点,可偏偏烈帝就喜欢这样,连北堂皇太后也没办法。赫连烬虽然习惯了,可听了那话也不由地满头黑线。暗蓝色的邃亮眼中划过无奈,拱手道:“那臣弟回去处理这事了。” “哎,等等。”本想说“好”的,抬脚的烈帝在此时想到了一个问题,拉着赫连烬的胳膊,虎目在他身上逡巡片刻,狐疑道:“老子可是听说你这次去天诀认识了一个女人,在边境上收到她在天诀的消息,你差点忍不住又跑回去了?” 似宝剑出鞘般有着凌厉之势的剑眉挑高向眉心靠拢些,双眸沉沉冷寂,拉开殷艳的双唇,冷冰冰地道:“皇兄,谁告诉你的?”烈帝不会跟个娘们般八卦他的琐事,他在边界那里接到鱼璇玑的消息这事也甚为保密,究竟是谁注意到了她,弄得连一向懒得理会女人事情的烈帝都过问了? “看你这样子,肯定是看上女人了!”烈帝抱着手,上上下下看了他几遍,说得极是肯定。“那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从前老子送了你几十个女人,你统统不要,还说什么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个天诀的女人是长了尾巴的妖精还是会勾魂的狐狸?”他这皇弟活了二十三年都开没开过荤,作为皇兄的他儿子女儿都快十岁了,他可不想赫连烬的孩子生出来后在年龄上叫自己儿子为叔叔。 一想到此,烈帝觉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真是失职,赫连烬为帝月兢兢业业多年,他怎么没想个好办法让他娶妻生子好为赫连皇族延续血脉呢!转想他这回有喜欢的女人,烈帝跟打了鸡血般心里阵阵激动。抱着胸脯,保证道:“阿烬,老子跟你说,你既然喜欢那个天诀的女人,老子就是发兵抢也给你抢回来暖床!” “……”赫连烬哑言,烈帝心里想着他他明白。可他堂堂一国王爷,响彻寰宇的战神,哪里用得着发兵去抢喜欢的女人?他现在是这么想的,却不知道以后的某一天他真的动了心思要用手中大军去抢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烈帝观他不言语,以为他在考虑自己说的话,遂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烬,风雅郡主对你的心思整个帝月都知道。你是我帝月的战神,她又是那个——”烈帝皱着两道短黑的眉,想了下。“用天诀那些文人说的话就是巾帼不让须眉,手中更是掌管有着三万兵力的翼卫,跟你不管是脾气上还是其他都配得上。” “当然,她样子没有你美,你是帝月最美的男人了。”烈帝嘴巴上上下下被浓密的胡子遮了,样子很是奇怪,他个人却浑然不觉,又开始说教起来。“那个天诀女人虽然好,可毕竟不是在你身边,你干脆把风雅郡主娶回去。大冷天的,两个人靠在一起睡也暖和啊……” “皇兄!”赫连烬狠狠地皱着眉,打断他满嘴的废话,双瞳隐隐地有火苗迸出,俊美无俦的脸僵着,冷酷道:“臣弟身体不适,没有个把月的修养是好不了的,现特向皇上告假。朝廷上的事,皇上自己多担待着吧。” 连拱手都懒得做,甩袖扭头就出了议事房。烈帝张着嘴还有话没说出来,赫连烬早没了影。虎目撑大,烈帝火爆脾气一上来朝外面就是一吼:“赫连烬,你小子真要给老子病一个月,老子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议事房外的皇家护卫和伺候的太监宫娥闻言,心里哀叹一声,哎,烬王又把皇上给得罪了! 天还下着大雪,赫连烬一袭玄衣飒飒扬起,如浪微卷的棕黑色长发搭在胸前后背,冷峻无匹的俊美容颜满是冷酷,在凌乱纷飞的雪中恍若天神临世,凡尘诸生见之无有不避让者。雷霆经天,一路而来不染片叶雪花,牵着什飒紫的赤焰看他紧抿着唇的样子,心里疑惑着:谁又惹到爷了? “爷!”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赫连烬已经走近且翻身上马。赤焰恭敬地将缰绳交给他,想问他是回府还是去军营的,赫连烬忽然夹紧马腹策马朝奔出宫门。马蹄子掀起地上乱雪,挂了他满身。无比郁闷地吹一口气将脸上的雪花吹掉,哀怨地看着快要消失的黑点,飞快上了自己的马追上去。 赫连烬策马在街上奔驰了一刻钟最有的时间,最后还是调转马头朝他的王府去。等他到府门前,立即有兵士上前来将什飒紫牵走,走进烬王府。大管家垂月见他回府,上前见礼道:“见过爷。” “嗯,飞鹰回来没有?”世人多以信鸽传信,他为了方便黑甲精骑各将军之间联系,特地派人训练了飞鹰以传递信息。他回西邺也一段时间了,早前得知星池大公主向霍都购买战马一万匹,为防那边有异动派了一队人潜入星池,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向他汇报事情的进展了。 穿着皮绒貂毛小袄,下面套着马步裙的垂月神色恭然,道:“回来了,赤冰正在照料,好像是飞鹰受了伤。” “哦,还有这等事?”赫连烬微挑眉目,朝垂月挥手自己则往王府的主院流星阁走去。 流星阁乃由上好的黑沉木所建造,整栋楼高有三层,以金色琉璃为顶,飞檐气势狷狂,雕梁画栋细致灵巧,有南国的精巧细致又有北国粗狂大气。檐下坠着铜铃,风吹而过铃声叮当,拾阶而上越高越能见到整座王府的风景。 白雪覆下,整座楼被厚厚的素白包裹着。赫连烬直上二楼,推开右侧靠近最外面的一个房间的门。屋内的布置初看并不显眼,可若是有识货的人便能看出每样摆置都是难得之物,低调中显见奢华。 “爷。”给飞鹰包扎好了的赤冰刚起身就遇到进来的赫连烬,将药瓶纱布装进药箱里,拿起一个小竹筒递到他面前。 赫连烬从竹筒中取出一张小纸条,双眸在上面一扫将纸上的内容全都印入脑海中,嘴畔浮起丝冷漠无情的笑意。赤冰抬头偷看了他一下,谨慎道:“爷,他们可是说了什么?” “万俟星跟霍都买马的事被星池国师巴图知道,巴图为了让她买不成马,故意使绊子弄得群臣不敢上朝。万俟星万般无奈之下,向巴图致歉并表示以后不会再偷偷摸摸做买马的事情。伽罗关那边只需四千战马,巴图不准她多买一匹。”星池国不像帝月尚武,也不如天诀中庸,国家权势表面上一半归国师一半属皇室,但实际上早就被巴图给掌控了。 昔年星池送三公主万俟敏来帝月和亲,就是想要借用帝月的势力牵制巴图,不许他对皇室动手。星池皇帝万俟喆年事已高,子嗣稀少,除却远嫁帝月的万俟敏,就剩了大公主万俟星和四皇子万俟乐,至于二皇子万俟轩早在多年前就死在战场。按理说,就算被巴图把持着朝政,万俟乐也是未来国主的不二人选。然,传闻此人太过单纯无害,断然是斗不过心思狡诈的巴图。 相比之下,大公主万俟星善谋善断,有治国之才,奈何是女子身,难以登上高位。 星池,已然是皇权旁落,万俟星诸多努力还是动不了巴图。从收集的情报看,万俟星此人善隐忍,有城府,或许将来有一日能扳倒巴图夺回万俟皇族的星池江山。 “那这么说,目前的星池跟以往一样,还不足为虑。”赤冰肯定道。他们在离开帝月前往天诀时就知道万俟星跟霍都买马的事,在炎京为了混淆视听,赫连烬假扮霍都跟司空贺见面,一来是透露星池买马的消息,二则让司空贺引起众皇子中的猜忌,混乱天诀的夺嫡之战。后来有人知道了他们的行踪,他才换人扮作霍都跟司空贺最后一见。如今,假霍都还在炎京,想抽身离开已非易事。不过,他们的主子平安归国,这才是最重要的。 “暂时是这样的。”赫连烬也觉得星池现在没能力掀起什么波澜,看窗外落雪纷飞,眸子眯起淡声道:“炎京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他早就下令,炎京那边三日一传消息。这距离上次收到讯息,似乎已经隔了很长的时间了。赤冰低头看着地面,如实禀报:“炎京最大的事就是丞相府和礼部尚书府结亲,成婚当日就连襄惠帝都亲来道贺。然第二日新娘却被发现受尽凌虐死在喜床上,死状凄惨,新郎亦是昏迷不醒。林尚书得知消息后,带人去丞相府把尸体抢了回去。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林尚书在上朝的时候告御状要丞相府拿出个说法来。丞相也不甘示弱,两人势同水火,襄惠帝为此很是头疼。” “头疼,本王看他是假头疼。”赫连烬语出讥讽,忽又忍俊不禁起来。“这事是她做的?” 安勇的母亲曾对她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以她有仇必报的个性,做出这样的事不难理解。 赤冰果断否定:“不,爷,这事不是六小姐做的。是襄惠帝派人在新房内做了手脚,新人入洞房后缠绵不休,致使新娘死去。” 赫连烬有些意外地将头转过来,思量了下问道:“确定是襄惠帝的人?” “是。”赤冰答道,“更奇怪的是,我们的人偶然查到了襄惠帝和司空凌遇刺那晚的刺客,他们好像就隐匿在天诀皇宫中。” 隐匿在天诀皇宫中?赫连烬仔细回味了下这句话,眉宇间浮现出深沉来,略微思忖了会儿心中似有所得地晃了晃头,冷嗤道:“本王倒是第一次感到对他深有疑惑。” 他那样子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赤冰不懂他话中的玄机,遂问道:“爷,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做什么?什么也不用做,天诀的水越来越浑浊了,我们只需在旁观看,免得陷入其中。”中了神仙散,就算得了他的血凝丹也活不了多久。襄惠帝趁着自己还有几口气,要肃清朝廷中的碍眼的人。不过,他真想知道,襄惠帝到底钟意何人为帝。 “爷,还有一事。”赤冰忽然有些犹豫,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赫连烬少见她这样子,走过去顺了顺飞鹰身上的羽毛,眼眸低垂,似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张开嘴口中溢出一个不轻不重的“说”字。赤冰慌地又将头一埋,道:“暗中保护六小姐的暗卫传信,司空凌给她派了两个人以作调遣之用。诸多行为看来,六小姐像是成了司空凌的幕僚。” “幕僚?”赫连烬陡然将头抬起,眸光深邃而锐利,似乎能把人身上戳个洞出来。 赤冰后退一步,拱手回道:“是。” “密切注意她在炎京的一举一动,本王要知道她想做什么。”先前有些问题困扰着他,方才赤冰一言让他颇有茅塞顿开之感。鱼璇玑那样冷心冷情的人对自己的示好完全不看在眼里,又怎会想做司空凌的侧妃?她那样坚持,本来他是觉得她想借助司空凌的势力为自己报仇,惩罚那些曾经欺负了她们母女的人。然如今看,事情远不如想象的这般简单。 若真想找相府那些女人寻仇,她自己也有能力,就算为了保险起见需要司空凌侧妃身份做挡箭牌,在司空凌耳边吹吹风也很容易就达到目的了。哪需要做他帐下之臣,成为幕僚?也就是说,她的目的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她另有所图! 只是,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心脏一阵紧缩,让他呼吸微滞。窗外飞雪飘入室内,落在衣袖上,他人身上散发着沉洌的冷气,屋中烧着炭火还让人感觉处在室外冰天雪地里般。赤冰难得地皱眉,很是认真地想,她说这件事是不是对的。看他家爷的样子,似怒非怒,难解! “爷,爷——”赤焰扒着门框,脸上泛着潮红,气喘吁吁地道:“皇上派萧建来追杀我,说是爷要是敢不上朝的话,他就派人天天追杀爷身边的人。我跟他大战了几百回合了,我又不敢伤了他可那小子偏偏得寸进尺,缠得我分身乏术。爷,你可得跟我做主啊!”说着,赤焰一副快哭了的模样。他家爷得罪了烈帝,每次遭罪的都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他们好命苦哇! 屋内的赤冰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就挺直身子,孰地一下从敞开的窗口飞了出去,快得跟风似的。赤焰目瞪口呆地看着赤冰消失的窗口,愤愤地咬牙道:“见过不讲义气的,没见过这么不讲义气的!”呜呜,萧建追杀的是他又不是她,他还没开口要帮忙赤冰就这样溜了,简直…… 赫连烬板起脸,冷酷道:“那个萧建下次再敢无故对你们下手,只要不打死打残,怎么样都可以!”他这皇兄都已到而立之年了,有时候做些事总让人啼笑皆非。像是派人追杀他属下的事已经不止发生一次了,赤焰他们碍于他们兄弟感情好,都忍着只要不过分就都各自逃了。可长期以往毕竟影响他们做事,最好给他些警告! 赤焰瞪着眼大感诧异,心里飞快地想烈帝有可能在什么方便得罪深了赫连烬。挠挠头,想不到,但心里却小小地激动起来。那个死心眼儿的萧建每次都把他们追的鸡飞狗跳的,这次有爷撑腰,他正好趁机教训教训他!嘿嘿,赤焰心里的小九九一个接一个,赫连烬突然开口:“赤焰,你去把青鸟找来。” 啥?正盘算着报仇事情的赤焰猛地一听赫连烬派他去找一只鸟,心里刹那悲愤了。这事儿显然没商量,赤焰瞅了下他的脸,冷冰冷冰的,当下也就不问那些没必要的话。不过,青鸟在炎京带了回消息回来就飞走了。据他所知,起码得明年后半年才能见它飞回来。如今漫天大雪,他哪里去找青鸟啊? “又见赤星出现,寻回青鸟必不是难事。”赫连烬也没给他点提示,丢下这句话就转出了屋子,留他一人保持着扒门框的姿势呆在原处。 赤焰眨了眨眼,赤星出现?他还来不及说,爷怎么就知道了? ------题外话------ 每部剧中都有那么个萌货,赤焰咋样? 对于直肠子的烈帝(赫连烈),童鞋们有什么看法? 第101章 下旨斩杀,妙风使者 雪停后的炎京一片愁云惨淡,尚书府和丞相府的纠葛闹得是满城风雨,炎京百姓更是对安勇的暴行不齿。襄惠帝迫于压力,下旨将安勇收监择日处死。这消息一传出,不少人拍手称快大称皇帝圣明。然丞相府内却弥漫着股凄冷压抑,接到圣旨的安禄当场吐血昏迷过去,卫姨娘终日以泪洗面,听闻这个消息后更是在床上一病不起。 可怜那安勇新婚夜伤了身子,昏睡了好几日才幽幽转醒,来不及好生调养就被官差带走送进牢房里。 碧瑶阁,柳白张扬两人站在她正在练字的鱼璇玑跟前,跟她回禀着这些日的成果。 “属下仔细查验过这块玉佩的材质以及做工,这玉佩乃上号的羊脂玉,但玉质不够老,应是开采出来的嫩玉所做。雕刻的工艺手法是最近几十年盛行的画工法,出自雒邑白家的店铺。是有一年白家家主的女儿出生,白逍特别命人做了一匹玉器当做贺礼相送,此物就是其中之一。”柳白两手捧着白玉凤凰佩,回道。 两指夹紧,手上一重,沾着饱满墨汁的柔软笔端孰地矗在洁白的宣纸上,留下大大一团墨迹。眼帘半遮的双瞳中泛着大片暗沉的黑色,似无边无际的黑海给人以压抑的窒息。两鬓长长的发垂在侧颊那里,飞起的发丝剪碎过度冰冷的目光,还是挡不住蚀骨寒冷的凉意蔓延。柳白、张扬两人感觉到这突然的沉重,垂头恍若不见。 “张扬,该你了。”短短的沉默后,她徐徐开口,听不出话中隐含何种情绪。 “属下打探过,无影楼执事妙风尚在炎京,上次买凶对六小姐不敬的事他们说只有六小姐前去,才会告知真相。”张扬的声音中带着自责与歉意,还有满满的不甘心。 鱼璇玑闻之心下一冷,嘲道:“这么说,你被他们发现了?”对于铩羽骑她不甚了了,但能为三国称道的军队又岂是那么不堪一击的?司空凌从中挑选他们给自己,虽不说会把最厉害的人给她,起码也不是什么浑水摸鱼得了虚名之辈。这事说得好听是无影楼太过神通广大,难听些就是他们办事不力! “属下该死,请六小姐责罚!”张扬倒是好秉性,知道自己没办好事,也不自己替自己求情。柳白笔直地站在旁边,脸上看不见任何动容。 “责罚?”鱼璇玑蓦然冷笑一声,徐步走到两人跟前,脸上没有点温度。“我不责罚你,你自己找十皇子去。柳白,你去安排下本小姐要见妙风,尽快。” “属下可以戴罪立功!”被赶回去先不说司空凌会如何惩罚他,对军士而言那是对他做事能力的质疑。头可断血可流,他万不能受这样的怀疑! “用不着!”鱼璇玑直接拒绝,冷着脸也不去看他二人。“现在,离开本小姐的书房。” 柳白为难地看着张扬,忽然伸手点住他的穴道,拱手道:“六小姐,方才得罪了。”说完话,看起来并不比张扬强壮的柳白直接将他抗在肩上,很快就消失在鱼璇玑眼前。 鱼璇玑手指一松,那被她握着的狼毫笔毫无防备地倒在案上,从中央生生平整地折断。那硕大的墨迹已然晕染开,勾勒出一朵墨莲的雏样。白逍骗了她,竟然骗了她,居然拿他白家的东西来骗她!因愤怒而心潮澎湃在心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大有淹山填海之势。这一刻,她很久都没大动的杀机蓦然汹涌而起。墨色泛滥寒光潋滟的双瞳微缩,忽然…… “小姐,卫姨娘在花厅等候,奴婢特来请示小姐是否要见。”外面,黄香脆声禀报。 秀致的眉一横,双眸闪过不明的神秘,沉声道:“告诉她,本小姐会见她的。” 安勇入狱,听说她也整日哀痛伤心,夜夜哭泣。最开始安禄还去探望过她,后来安勇的事情越老越大,安禄也生着气就不再管她是死是活了。卫姨娘算是在众多姨娘中彻底失宠了,好在她平日都没怎么在明面上为难旁人,不至于落得墙大众人推的下场。 鱼璇玑在楼上盘膝打坐运行了几周天后,身体的经脉也疏通了许多,这才慢悠悠地走下楼去花厅。 卫姨娘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昔日那张丰腴慈善的脸变得瘦可见骨,难见往日一分神采。鱼璇玑步入花厅,乍一见她还真有些认不出来。林尚书夫妇抢尸体那天,她为了安勇给他们下跪,还挨了林夫人一巴掌。不管她如何不喜欢卫姨娘,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爱自己儿子的母亲。不过,鱼璇玑不会因为这点而饶恕她。 她,向来都是冷血无情的! “你来碧瑶阁找本小姐有什么事?”摆开衣摆端然坐在主座上,拒霜丫鬟乐颠颠地将刚沏好的茶端上来,笑眯眯地倒上一杯送到她手上。 陪卫姨娘来的人是李姑姑,看她对卫姨娘的态度,李姑姑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六小姐,大公子现在是遭了难,但我们姨娘也是相府里的正经主子,是你的长辈,你怎可这般无礼?要……” 唰——啪—— 不耐烦的鱼璇玑忽地甩手,手中的热茶呈直线袭向李姑姑的脸,茶杯中滚烫的热茶倒了她一脸,顺着她胸口摔落在地发生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被热流袭脸的李姑姑先是吃惊地一叫,感到痛楚当即变成了惨叫。“大小姐,大小姐,老奴……” “想死就继续叫。”她神情冷峭将手一伸,拒霜端端地将换了茶杯重新倒好的茶送来。 情况来得突然,卫姨娘都迟迟才回神来,着急地朝李姑姑脸上看了几下,战兢不安地站起来,哀求道:“六小姐,下人不懂事,请您不要生气,我让赶快走就是。”说话时,还不忘记推攘李姑姑几下。李姑姑被烫感觉整张脸又热又痛,眼泪流下来更是火辣得厉害,看卫姨娘眼眶含泪示意她离开,方才的火气和怒气顿时就没有了。她们在相府已经没有地位,再也不能跟以前般摆谱,再说现在是为了…… 不甘心地握紧拳头,恨恨地扭头朝鱼璇玑看了眼,忍痛道:“老奴这就回去。” “回去把我屋中收藏的烫伤药拿出来上点。”卫姨娘心下难受地拉下她的衣角,看她点头才放手让她走。 “你来找本小姐就是想让我看你们主仆情深的?”眼前这女人平常佛口蛇心,对亲近的人倒真是好,不过是个陪嫁丫鬟都舍得给她用上好的烫伤药。 卫姨娘如受惊的兔子般,眼眶红红的,低头雌伏将快要流出来的泪水逼回去。在袖管隐约可见的手忽然齐齐紧握,认命般地闭上眼猛地就跪在了鱼璇玑跟前,呜咽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卫玲此来就是求六小姐救我儿一命。” “笑话,你儿子害人性命被皇上下了旨斩杀,我如何能救?况且,你该求的人是丞相,不是我这小小的庶女!”她就知道卫姨娘是为了安勇的事情来的,哼,她现在倒还真看得清相府的形势。 拒霜感觉她们要说的事会很重大,挥手将伺候的丫鬟都招走,自己也亲自到花厅门口去守着,不准外人轻易靠近。 “六小姐,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救勇儿的。”卫姨娘跪着挪到鱼璇玑前面半丈的地方,眼含悲切要哭出来了。“您是十皇子未来的侧妃,深得十皇子的喜欢,跟桐封王也算交好,你要是开了口十皇子一定会帮忙的。” 鱼璇玑霍然冷笑,将茶杯朝旁边的小桌上一放,冷嘲道:“你也说了,本小姐只是十皇子未来的侧妃。既然是未来的,那么变数就极大,很多事是不能轻易而为之的。再者,是皇上亲下了圣旨,百官为鉴,炎京百姓耳闻口传,你确定十皇子有通天的本事能扭转局面?” “还,还有桐封王啊。”鱼璇玑所说何尝不是她明白的,可是她就这么个儿子,就算是不可能的法子她也要试试。 “那你该去求桐封王,而是来我这碧瑶阁。”冷语相送,鱼璇玑甩袖起身,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居高临下不怒而威。 卫姨娘怕她要走,跪过去抓着她的裙角,泪眼婆娑苦苦求道:“六小姐,勇儿那日去牢里回来就跟我说了你们间的对话,我知道你已清楚了晃儿和鞭尸的事,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如果你想出气,只要勇儿被救出来了你就是杀了我也可以。” “卫玲,你始终弄错了件事。”清秀的面庞上满是霜雪刺骨,她连声冷笑,讥讽道:“安勇不是个蠢人,那就是你越活越傻了。那我就告诉你,害死你亲生儿子也就是那个短命的七公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后院做主的那个女人。当年就是她指使翠浓下了毒,本来是要毒死两个人的,不过安陵幸运没喝那个汤,侥幸没死成。” “当年的翠浓是府中丫鬟里一等一的红人,为什么突然就被罚到了祠堂?她在祠堂里好好的,又怎么会死状凄惨地被人在清姝院发现?如果你现在还不清楚也没关系,等安勇死了你们母子一起去黄泉问问早死的七公子,什么都明白了。” 她这一番话柔中带刺,即冷又刚,一句句如尖刀般剜在卫姨娘的心上。抓着她裙子的手松开,失神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苍白如鬼,口中喃喃道:“怎会?怎会?” “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就好比你对安陵鞭尸了她还能活着回来,又比如我在囹圄中无人可依靠还是正大光明地出了牢笼,回来继续做六小姐。”眼角生起讥诮色,鱼璇玑咧嘴笑得无比柔和,俯身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十几年前你不如苏宁儿,多年后纵然你儿子成为一关总兵最后还是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而她的儿子却能顺利地继承丞相府的一切一切,哪怕石板里的一棵草,它的主人永远都是安纯,而不会是你和你短命的儿子们……” “不,不,我不要勇儿死!”卫姨娘突然面目狰狞地扯着嗓子喊起来,双手死死拽着衣角,眼中流露出来的不是平日里的慈善和蔼,也不是对安勇之事的悲切,而是浓烈滔天的不甘还有深沉若海的仇恨! 鱼璇玑扯唇笑了,那清秀的模样如春花之绽,瞬间夺了百花的风采。她直起身子冷眼瞥着地上的卫姨娘,施恩般样子却语气凉冷无情。“我救不了安勇,不过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成不成,就看天意了。” 处在绝望和仇恨边缘的卫姨娘乍然听她这么说,精神顿时来了,紧张又迫切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她并没急着将办法说出来,而是看着主院那边诱导道:“你可知他其实是替人死的?” “替人死?”卫姨娘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有这点,为什么不是被人设计陷害而偏偏是替人死? “安勇虽是庶出,好歹也是长济关的总兵,手中握有一定的权利,于丞相的势力有助益。然皇上下旨后,丞相当场吐血,再也不管安勇的事情。为何?”她哂笑着,“吐血又死不了人,他现在还不是每天在府中好好过日子。当一颗有用的棋子没有丝毫价值,结局就只能是做弃子。天家就九殿阎王,既要他三更死,作为深谙为臣之道的丞相又何必去徒手惹腥臊呢?” 有寒风冷冽又若鬼魅嗄哑的话在耳边回响着,久久散不去。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般,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留下。想不到,想不到会是这样。她一介妇人不懂朝政,可她还是知晓些事情的。鱼璇玑的话暗示她,安勇是丞相势力做大的棋子之一,襄惠帝下旨杀他就是要削弱丞相的势力,而安禄显然是知晓了襄惠帝的意图,要牺牲安勇保住他的权势。 她从未想到过,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不堪,这比知道大夫人下毒害了她第二个儿子还要令她痛心。夫妻多年,为他生出的儿子成了他有用则留无用则弃的棋子,简直枉顾这么些年的夫妻情分。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那她怕是在他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她现在真有些相信,要是有人说要安禄把她让出去换取地位稳固,他一定会答应。 呵呵!哈哈!她突然很想笑,可当笑意漫出来时,被她刻意憋着的眼泪也顺势流了下来。 鱼璇玑冷漠地看着卫姨娘,这个女人在安禄身边呆了二十多年还没看透他的本质,活该被蒙骗。她这般也算是得了报应,谁叫她当初那样对谢婉母女,甚至是对死后的安陵也下狠手鞭尸。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安勇的事处理了,她扭转身要离开,泪流不止的卫姨娘语气异常平静地发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听拒霜说,我在皇子府养病的期间安勇派人探视过,我这人不喜欢欠别人的。”话是这么说,事实如何就只有她知道了。“去找无影楼,只要你价格上合适他们自是有人愿意替你办事。对了,他们有个叫做妙风的执事也在炎京。” 卫姨娘手脚发软地爬起来,什么也不说步履蹒跚地走出花厅,脸上的泪水被轻轻抹掉,唯有能从那发红的眼眶中看得出人哭过,但那双眼眸却充满了死水般的宁静,骤然间似换了个人的样子。 拒霜目送她离开转进来,嘟嘴道:“她以前对我们就是假慈善,现在落了难了就来找你,真是没脸没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鱼璇玑一语点破,“有傲气有能怎样,命都没了傲气也成无用,能屈能伸才能做不被逆境困住。”她这话是在说卫姨娘主仆,实则也是在告诉拒霜,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做事。 脸上罩上层尴尬,拒霜很是受教地点头,心下将她的话给牢牢记在心中。 芳华园,李姑姑正站在门口眺望着,见她回来了提着裙角迎上去,上下左右仔细地察看,确定她身上没有伤才算松了口气,关切道:“大小姐,安陵她是不是不愿意帮助大公子?” 冷静的眼倏然变得尖锐起来,卫姨娘一把抓在李姑姑的手臂上,沉着声音道:“我们进去再说。” 瞧她这警惕的模样,李姑姑心知可能要大事,咬着嘴巴任由卫姨娘抓着进了屋。伸手将丫鬟们打发走,等到屋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时,卫姨娘悲伤地笑出来,松开手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愤怒道:“李姑,这偌大的相府除了勇儿我就只剩下你了。” “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李姑姑惊慌着都不知手脚该怎么放了,心里大呼出事了。 卫姨娘惨然咧嘴笑笑,很快又把笑收起,脸上已经变得镇定起来,语速极快地吩咐道:“李姑,你去把我陪嫁来的东西还是这些年收藏的珍奇古玩,但凡能变卖的瞧瞧拿出去卖了,顺便再打听下怎么联系无影楼的人。” “大小姐,这……”这是要干嘛啊,他们不是要就大公子么,怎么又要卖东西又得去找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我要用钱请无影楼的人把勇儿救出来,就算日后要过着隐姓埋名的贫穷生活,总好过被杀了什么都没有。”卫姨娘没瞒着李姑姑,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跟她说清楚。“这是安陵告诉我的办法,我也知道这可能会行不通,但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放过。”无影楼是杀手组织,一般都是那人钱财去杀人,救人似乎是不可能的,但她相信既然鱼璇玑这么跟她说,必然有着可行性。 李姑姑震惊道:“大小姐,你相信她的话?” “相不相信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救出勇儿。不过相比于冷血的丞相,我倒宁愿相信安陵的话。”那个跟她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的男人已经彻底地伤了她的心,要是这次安勇真不能逃出生天,她就是苟活着也绝对不会让丞相府好过! “那好。”李姑姑把心一横,郑重道:“大小姐放心,老奴定会在短时间内把事情办妥!” 无影楼以杀人为业,在全国各地都有分舵,只要有心者就能找去。主仆多年,李姑姑很了解卫姨娘,她这样子纯粹是被逼出来的。她是个奴才,这一生都以主子为依靠,主子既然这么交代了她定会尽所能做好事情。 从衣橱中拿出包袱布,一件件地清理着卫姨娘值钱的物件。卫姨娘也转到墙角把小柜子挪开,将她珍藏多年的宝贝箱子拿出来。两人忙绿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收集完了大半的东西,卫姨娘让李姑姑先拿了部分地典当,自己在屋中继续清理其他的东西。两天后,几乎把屋中东西都搬空才换了十几万两的银票,也没找到联系无影楼的办法。 就在她们好不焦急的时候,柳白给在碧瑶阁的鱼璇玑带来了一个还算好的消息:妙风答应见她,时间就是今夜子时,地点是邙山乱葬岗。 鱼璇玑让云姑处理着碧瑶阁的事务,带着拒霜乘坐马车堂皇离开相府,云姑也按她的吩咐在她离开后半个时辰派人去大夫人的兰园报备了一声,说是看相府最近霉运连连她去庙里祈福去了。毕竟出了安勇这样的事,丞相又抱病在床连朝都不能上,她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外夜不归宿是件很严肃的事情,故而找这个借口搪塞了。 柳白作为贴身保护的侍卫,亲自给她们驾车,送两人到拒霜曾救了鱼璇玑的地方休憩了大半天的时间。晚饭后拒霜就被留在了这里,而她跟柳白则骑马去乱葬岗。夜晚风疾,虽没落雪却寒气逼人。出门前拒霜不放心地又给她加了两三件衣服,暖炉什么的都给她备好,就怕她被冻着了。 林间路上寂静得很,柳白拿着火把骑在在前,鱼璇玑紧跟其后。除了风过树林吹动枝桠摇动的声音,连寒鸦啼叫都没听到一声。安静中,火把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还有马儿时不时打响鼻和笃笃的马蹄声。鱼璇玑冷着双眸暗暗地观察着周围,感觉不到有人潜伏心里却觉得周边好像有人似的。那眼睛若水波无痕般盯着她,暗中观察着她的举动。 是无影楼的人?宽大的帽子在额前投下浓黑的阴影,将她微皱的眉遮着,在暗色的夜中更是令人看不清。 “六小姐,前面就快到了。”前方的柳白用传音入密跟她说道。鱼璇玑抿抿唇,脸上冷薄无情。 黑沉沉的夜里,前方忽然地出现了几点火把的光亮,两人驾马快行半刻钟不到的功夫入了林中一片空地。他们前方一丈远,四个壮实的蒙面大汉穿着黑色劲装,每人左手中各拿着一支燃烧得正旺的火把,中间空出的位置上背对他们而立穿着白衣头戴白色纱帽的女人慢慢地转过身来,隔着垂纱与鱼璇玑对望着。 “无影楼有雷霆、破星、妙风三大执事,你就是其中的妙风?”江湖传闻,无影楼三个执事乃是楼主一人之下最高的位份,分别掌管猎杀布置、生意招揽还有消息刺探。其中,妙风乃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子,探听消息的本事天下无双。炎京貌似不是无影楼总部所在,妙风此来许是又想探查什么消息。 “传闻相府六小姐是个怯弱之人,却敢带着个人就来与我碰面,果是传言误人啊。”妙风抬手,掩唇轻笑,那声音柔软清脆若出谷黄鹂。在空洞暗黑的冬夜中,宛若春风一顾霎时入了百花争艳之时。 鱼璇玑不置可否,黛青色斗篷的帽子投下的暗影被光火一朝,迎上那冰雪般的脸刹若寒冻。“听闻,妙风自诩天下没有逃得过你耳朵的消息,你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也有失策的时候?”她倏然冷笑,“你该知道我来见你的目的,千波湖畔买凶杀我的人是谁?” “六小姐性子真急啊,长夜漫漫,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谈。”妙风又是一笑,清脆的咯咯声回响在林中。 手指一动,指尖寒光凛凛,鱼璇玑墨色双瞳微眯,哼道:“不知死活!”手上忽地扬起宽大的袖袍甩动,一阵细雨般的银光霎时如天女散花般袭向对面那五人。动作之快,若闪电劈开又眨眼消失,就是旁边的柳白也没看清她怎么出手的。 妙风五人微微惊诧,心中大感自己大意。乒乒乓乓,兵刃遇上银光,哪怕他们武功再高还是挡不完漫天如雨的银光,冷不防地中了招。火光跳跃,那银色插在身上光亮耀眼,竟是一根根细小的银针。五人略显狼狈地将剩余的银针打掉,妙风怒道:“安陵,你好卑鄙!” “成王败寇自古常事,你若心思细腻又岂会中了我的计,我武功不如你们但是却并不代表我跟你们一样蠢。既然你暂时不想告诉我想杀我的人是谁,那就跟我回相府,我们好生聊聊。”双眉骤然聚拢,鱼璇玑一声冷喝:“柳白,除了妙风其余人一个不留!” 哐啷一声,利剑出鞘,马背上的柳白已经纵身飞下马,长剑横斜间带出一线猩红的血液,当即有两人倒下。大惊下的妙风想要帮忙,却发现自己竟提不起内力,身体渐渐地冰冷起来,不由慌神道:“安陵,你在银针上下了毒?” “是啊。”本以为鱼璇玑会说些什么我不屑于给你下毒或是其他的话,不曾想她竟想也不想就回答了。妙风惊得脸色骤变,慌地掏出个瓶子倒了几颗药塞进嘴里,却听鱼璇玑悠悠道:“你该庆幸你们是第一批中了这个毒的人,不要妄想着有什么解毒灵药吃了就没事。这毒的成分很多,混杂了当世奇毒又有阴阳双头蛇毒素和其他一些不知名却毒得令人痛不欲生的毒物。” 她跟赫连烬在阴阳泉解了身上的毒之后,赫连烬提出有办法让她安全回京,两人当夜就是在那里露宿。当时考虑到自己的现状就用撕碎的衣物沾了池子里的毒水带回相府,之后她自己又提炼成药水,在这次来之前将银针尽数泡在毒药水中,不然就算他们中了针也不能被自己所擒。 妙风花颜失色,竟是被她吓得忘记反应。柳白利落地解决那四个人,反手来沾着鲜血的剑就落在了妙风身上。 鱼璇玑很是满意地看着满地的火把已经横躺流血的尸体,抬首朝妙风望去,冷声道:“柳白,废了她的武功,挑断手筋脚筋。当然,别让她咬舌自尽了。”指尖探出一缕劲风,妙风身子一晃就马上动弹不得。 柳白跟随在司空凌身边在战场厮杀多年,也不是禁不得血腥的人,然今夜鱼璇玑的一系列手段让他这种见惯血腥的人都有些不忍。她的手段无疑是刁钻狠辣的,也是他们很多人所不耻的,可偏偏自己还得为她效力。诸多心思在脑中一晃而过,压在妙风身上的剑一沉,重重地道:“是!” “安陵,我之前果真看错你了。”知道自己要遭了鱼璇玑的毒手,妙风声音发狠地朝她说了句。 鱼璇玑对此嗤之以鼻,自己手段如何她会慢慢清楚的。拉着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又作垂死挣扎想避开柳白的妙风。万籁无声中,忽然传来一声狼嚎,柳白的手一僵没拍下去,就在他停顿的片刻里,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不知从何冒出来,白练飞起缠在妙风的腰上,手掌一挥掀起罡风一片,震得树干摇晃沙尘飞扬。 风卷树摇之际,她忽然闻到缕缕清香,似乎在什么地方闻过。胯下的马儿受惊扬起蹄子,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鱼璇玑双臂一张脚踢在马背上飞入半空徐徐落下。柳白反应过来时刚猛的掌风已经逼来,大力阻挡下胸口还是被其一震,当场被震飞三丈远满口鲜血吐了出来。待尘埃落定,已是满地狼藉早也看不见白影和妙风的踪迹。 “咳咳。”柳白又吐了两口血,伸手点住自己的穴道爬起来,垂头道:“属下该死,让妙风被人救走了。” 鱼璇玑两手拉拢着斗篷两边,笑意凉薄,摇摇头,道:“这事在我预料中,与你无关,我们可以回去了。”来的路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果真还是有后招的。就不知那个中毒的妙风是真的还是假的了,要是假的可真浪费了那些毒。 听闻她言的柳白愕然,想想后随即就不再纠结。安抚了躁动的马儿,柳白捡起地上的一根火把,两人翻身上马朝山下走去。 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暗黑中慢慢走出两个白色的身影,一个女装戴纱帽身体绵软无力的样子,一个身材欣长面上带着银色面具,分明就是男子体型。 “楼主,都怪妙风大意才会中了安陵的毒,累得楼主现身相救。”妙风满怀歉意和自责,当下就跪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 那白衣出尘的男子看着地上的妙风,轻声一叹,话语中带着别样的情绪道:“她的心思没人能懂,你败在她手下也是我意料中的事。” “楼主,此女如此歹毒,当初为何不派人将她直接除去?”才多久的时间啊身上的毒就开始发作起来,身上一会儿像是被火烧一会儿又像是被冰冻,还有甚者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咬,痛苦难当。妙风忍着身上的痛,咬牙切齿道。 “妙风,你僭越了。”男人闻得她的话,语气忽然变冷。银色的面具上泛着幽冷的银光,森森凄冷。 妙风心下惊了,忙解释道:“楼主恕罪,是妙风一时心急了。” “以后,安陵的事我会亲自过问,你回去把毒解了,这个毒不简单。”男子抬脚走了两步,眸光落在地上的四具尸体上,声冷地补充道:“自作主张有什么样的惩罚,你自己清楚。” “是,妙风明白。”扶着旁边的枯树站起来,妙风用手压着胸口阻止那些肆意的毒扩散太快。勉强站稳,抓着树干指甲深深嵌入其中。抽了口冷气,复又道:“楼主,分舵派人传来消息,安勇之母想要找我们,但不是去杀人而是要救身为天牢的安勇,该怎么做?” 那四人就是她擅自做主的后果,如今她中了毒楼主又在这里,这件事也就不能瞒着了。 “我们无影楼是专职是杀人,不是救人。”男子的话音中透着疑惑,“她怎么想到让我们去救人了?” 妙风垂首,回:“属下也不清楚,但她派了好些人打听怎么联系我们。” “安勇是被襄惠帝下旨要斩杀的。”男子负手于林中,在这片黑沉的世界里,那一抹白亮眼如星。 “属下明白了。”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笑,既然楼主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必去理会。 “既然有银子赚,接下来也无不可。”就在妙风要准备退下时,男子忽然地开口。“不过……” 他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卫姨娘能拿出来的不见得会太少! ------题外话------ 这一章九千多字,我在想还要不要二更。 第102章 刑场之变,相府被围 天气甚寒,虽没有下雪却是冷风嗖嗖,跟刀子在脸上刮过般。 “六小姐回来了。”鱼璇玑的马车刚驶到丞相府门前,就见刘文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低头哈腰地朝鱼璇玑道:“六小姐,相爷等候您多时了,特命老奴在门口等你。” 拒霜先一把跳下马车,跟着伸手给她一扶。鱼璇玑踩着车凳下来,姿态雍然,冷淡瞥过刘文,翘起的嘴角夹着丝讥嘲,道:“带路。” “是是是,小姐请跟老奴来。”大冬天的额头上竟也冒出了冷汗,刘文抬手轻轻拭去汗滴,满脸谄媚地在前引路。拒霜跟着身侧,满心狐疑地想着相爷找她们小姐有什么事。 安禄这回见她不是在上次的书房,而是在大夫人的兰园。碧青看他们到了门口就跑进去禀报去了,等她进去时安禄正和大夫人还有安悦坐在一起,茶盘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煮好的。大夫人还是那般端庄,安悦也如旧,就是安禄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振。刘文将她送到门口自己就退下,没敢走进一步,同来的拒霜也被留在了外面。 鱼璇玑跨过门槛站在厅中,双眸扫了扫他们,冷漠道:“丞相大人找我前来不知有何赐教?” “孽女,这就是你跟亲爹说话的态度?”安禄这些日子来被接二连三的事弄得措手不及,本就心头郁结,看她这样心里霎时就怒了。 “我爹早就死了。”安陵死在了熹阁,而她的父亲也做了五百多年的古人,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过是她手中一枚棋子。 安禄双眸瞪圆,喝的茶呛进气管里引起阵阵严重的咳嗽,大夫人忙放下手中的杯盏给他拍背顺气。安悦脸上明显地有不悦之色,指摘道:“六妹妹,爹爹尚在人间你这么说不是咒骂爹爹么?” “那是你爹,我刚才说了我爹早就死了。”鱼璇玑冷笑连连,“用不着给我看你们父慈女孝夫妻恩爱,有什么话直接说。” “孽女啊!”安禄气得面容扭曲,恨恨道:“本相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样一个叛逆的女儿,还不如生出来的时候就丢进马桶中淹死算了。” 鱼璇玑嗤之以鼻,冷冷道:“丞相为官多年,昔日为了官位甚至可以迫死糟糠之妻,溺死个婴儿算什么?再者,丞相也不必懊恼,十四年前不就有人替你动手了么!只可惜,死的是你的儿子。”她眸光凉薄朝大夫人看去,似笑非笑。“大夫人应该觉得我这话说得很对吧?” 说起来,这个称呼还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安家是落魄士族,安禄当年高中后得了太傅之女苏宁儿的青睐,为前程着想安禄毅然以平妻之礼将她娶了回来。本来她进门迟,称呼上该对安禄的原配唤声大夫人的。奈何她千金小姐地位尊贵,给一个贫女称小实在心中难平,故串通安禄将其逼死。尔后,下人们都称她为夫人,避免因大夫人这个称谓惹祸上身。 “安陵,你以为有了十皇子撑腰就可以目无尊长么?”旧事被拿出来挑了,她还暗中影射十四年前的事,大夫人面色难看,气得想揍人。 鱼璇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身上淌出股戾气,横眉冷对道:“我的尊长统统都死光了,最好别让我重复一些话。既然今天你们是闲得屁股发疼坐不住,就去炎京城好好逛逛,本小姐没有闲情逸致陪着你们浪费时间。” “粗俗,俗不可耐!”安禄气得摔了茶盘上的热茶,脸红脖子粗地吼道:“安陵,你给本相跪下。” 跪下?呵呵,她要是这里有把剑她真想一剑劈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手指收紧,她侧转半个身子警告道:“别惹本小姐不开心,否则你的丞相府也没好日子可过!”以前自己还没任何依仗的时候,勉强还会叫他一声父亲,放眼如今他们也该摊牌了。 “好啊你,长胆子了是不是?连亲爹的话都要忤逆!刘文,给本相请家法来,本相要好好教训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女!”安禄猛然一拍桌子,当即站起来挽起袖子作势要打人般。外面伺候的刘文赶紧来,愁眉苦脸地看着他又瞅了瞅大夫人和安悦,不知该如何开口。 鱼璇玑冷然站在那里,从披风中露出一双纤纤素手,用着近乎自言自语的口气慢条斯理道:“听闻丞相抱病在身,可这病死真的假的就无人知晓了。不过我非常乐意让丞相成为第二个安顺,每天躺在床上好吃好喝地供着,其实也是件好事。” “六妹妹,你这是大逆不道!”安悦端丽的面庞上隐约带着惊惶之色,她是相信鱼璇玑会这么做的。 “我最讨厌的就是废话!”鱼璇玑一阵冷哼,看着安禄的双眸中有杀机蠢蠢欲动,本在怒中的大夫人偶然瞧见吓得心头一颤。慌里慌张地拉了安禄一把,眼神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安禄也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出来的杀气,震惊的同时将怒火稍敛,质问道:“花颜母子是不是你杀的?” 他从浮图关回来当晚,大夫人就把府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了。当时他就想着要惩治鱼璇玑的,但由于安勇婚期在即只好押后,谁知又出了安勇杀人一事,他跟尚书府在朝堂上斗得分身乏术,无从理会这事。现今,襄惠帝下旨要杀了安勇,他保也保不住气了几天想起了死去的花姨娘母子。昨天来兰园,听到碧瑶阁的丫鬟来报大夫人说鱼璇玑出门祈福,所有的怒与恨与怨气都找到了宣泄的对象,是以早早就让刘文在府门外等着。 可谁又知道,鱼璇玑的到来不仅没有让他发泄得舒畅,反而又添了一肚子的怒气。 鱼璇玑眸光凉冷,透着彻骨的寒意,肆虐而笑,讥讽道:“丞相最好弄清楚一件事,我在你眼中不过是你想排泄怨气的人,花姨娘母子不是我杀的也得当做是我杀的。即是如此,你又何必多次一问。” “难道本相就问你一句都不行?”安禄怒不可遏,她这话说得赤裸无比,全然指他不明事理。虽然这话是实话,可落在他耳中那就是完全的嘲讽。他一个做爹的人被自己的女儿这样奚弄,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挑眉,顺势回道:“那我就回答,她们不是我杀的。” “……”三人感觉像是吃了苍蝇般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面厮觑怒气难发。 鱼璇玑哂笑着,轻蔑的眸光在眼瞳中散开,拨了下自己的衣摆,静立说道:“丞相有时间浪费在跟我置气上,不如想想日后该如何。朝堂上,皇上对相府是什么态度想必丞相已经是清楚明了了,不要妄图借别人的势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不然我看没多久这相府又该出一位皇妃了,届时姑侄二人伺候同一个男人,啧啧……” 她说话时,嘴角上带着挑衅与警告,尤其是看向安悦时故意说了那么个“姑侄二人伺候同一个男人”,果不其然地看见安悦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脚步虚晃得一阵风就能吹倒般。安禄和大夫人心里对她气得牙痒痒,却只是瞪着她没说什么。 漠视这一家子精彩得让人想大笑的脸,鱼璇玑这次转了身去大踏步就跨出门槛,连告退都不说一声就走了。安禄铁着脸,伸手咚一下砸在圆桌上,手上顿时血流不止……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就是十二月初七,也是襄惠帝下旨斩杀安勇的日子。 初七,出气,凄凄。她本不是那些个有诸多忌讳的人,但安勇在今天会被杀,总觉得初七这个日子听着都让人有些伤感。至于事情的结果会不会真令人感伤,她其实也想知道。 刑场在城南的屠口,那个地方也算是古刑场了,不知有多少人曾在这里丧命。鱼璇玑让云姑早早地打点好了,在刑场附近一个茶楼定了个包间。那个茶楼算是位置偏僻,也比不得付翠楼豪华,西边开了窗子正好能将刑场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还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推门进去竟看到了一个好几日都没见的人——司空凌。深蓝色华贵圆领袍服在身,头上用玉簪簪着男子发髻,冷峻的脸上带着户外干冷空中无法控制的寒气,剑眉下那双黑亮的眼眸亮得有些灼人。除了侍候在侧的左岩他身边便再无他人,可桌上明显地摆着两个茶杯。 他知道她今日会来这里? 对于他的出现,拒霜也是很诧异,张着嘴结巴了好几下,才请了安。司空凌将她开门时那一闪而逝的惊诧收入眼底,亲手倒了杯茶,难见地笑了下,道:“这店虽简陋,但这苦茶却很合本殿的口味,你也来喝一杯。” 鱼璇玑也没跟他客套,很自然地坐在他对面,端起还很灼烫的热茶,放在唇边吹了吹,仔细嗅了嗅其中味道。但看茶汤绿色盈盈,茶叶在水中舒张着宛若春时含苞的花骨朵,阵阵清香断续扑鼻。她好茶这一道,见此不由赞道:“好茶。” 虽不知名,却独有味道! “本殿有时也会派人来这里买茶叶,喝着它,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整个口中苦中含香。恍若人生,百般滋味尽在心头。”司空凌似乎感触颇多,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被百姓围起来的刑场,嘴角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鱼璇玑淡漠地看着他,脑中满是清明,冷声道:“殿下对将死之人这么感兴趣?” “将死,也就是说还有生的可能。或许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死定了,可没到最后又有谁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看着可能,也会是变成不可能,这不是你当初跟本殿说的么?”司空凌的语气平和无丝毫起伏,可说出来的话却不由地引人深思了。 “那殿下是希望这板上钉钉的事如情势所指那般,还是想要生出些变故?”司空凌定是知道了什么!她现在很是肯定这件事,要说旁人泄露她的事就只有被逐走的张扬。当然,也不排除自己被一直盯着,做什么事都在别人眼中。她素来敏感,那晚见妙风被人劫走她回来后也没什么动作。看不见是谁,但已经察觉到了那双探寻的眸子,她就不能恣意妄为给自己招来麻烦。 “不是本殿想,是你想不想。”司空凌转来盯着她眼瞳的双眸带着异乎寻常的亮光,好像迎着太阳就是再湿的材火也会被点燃。拿着杯子的手慢慢地转动着,每转一下手指就紧一份力道。鱼璇玑蹙起眉怪异地扫他一眼,他这话时在暗示她什么?旁边的拒霜听两人打了半天的哑谜,虽然不懂内容指什么,可感觉到司空凌身上渐渐散出的愠怒之气,心被高高束起就怕小姐说了什么不该的话惹怒了司空凌。 他眸光亮中带着冷直视着她,饶是不惧的鱼璇玑却也他直白的目光弄得怒了,冷面哼道:“安陵今天来不过是看戏而已,殿下多虑了。”他的话明显地是在影射自己想要干预安勇被斩之事,实际上她来这里不过想知道今天会有什么收获。至于安勇要被杀头这事,她早就干涉了何需现在动手! “左岩,你跟这个丫头一起去门外守着。”司空凌见她生气了便打发了两个不想干的人,拒霜怕鱼璇玑有危险,迟迟不肯挪动脚步。司空凌面色未变,将目光转到她身上。浴血过沙场的军人都带着那么些煞气,冷厉的眼神瞬即把拒霜吓得一抖,为难地看了下自己的主子,不情不愿地走出去把门拉上。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了。”轻声一叹,语气不似方才那般沉重诡异。 鱼璇玑垂首喝着茶,恍若未闻。司空凌皱起粗黑的眉,无奈道:“你是本殿未来的侧妃,张扬他们给了你,你若不愿本殿不该向他们问你吩咐做的事情。可你知不知道,除却一个无影楼,就是丞相也要置你于死地。” 那日张扬回来请罪,他只是以为张扬做事让鱼璇玑不满意,并未细问。就让他戴罪立功,暗中保护鱼璇玑。没想到,就在他潜伏碧瑶阁外面的第二天晚上,就有外人朝着她卧房而去,后来竟又多出另一批人来。张扬奋力抵抗受了重伤,随后其他暗卫赶来帮忙一查才知道竟是无影楼和丞相派来的人。 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向他禀报,司空凌觉得事情重大,不得不把柳白找来,几番逼问之后才得知鱼璇玑竟就带着柳白一人夜半在邙山见了无影楼的妙风,还让她中了不可解的毒。他当时太震惊了,不曾想那个能滔滔大论的女子竟那般有胆色和狂傲乖戾。 襄惠帝要除掉丞相之心甚烈,安勇今日必须得死,他生怕她又打什么主意破坏了襄惠帝的计划从而惹恼了帝王,因此才先来这里等着她。她说她来看戏的,他只能说自己深表怀疑。 “我院子外面这几日不安静?”他的话多少让她惊讶,转瞬之间就释然了。她这些日子利用晚上睡觉的时间练习九幽摄魂的心法,一旦入定外面即便是天崩地裂也不知道,也就察觉不到碧瑶阁外的异动。她毒了妙风,他们可能因为找不到解药或是想为妙风报仇来的。至于安禄她就更明白了,自己回来那天当着大夫人母女羞辱了他,脸皮也撕破了,想要她死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这事还真是她疏忽了,要是他们在她练功时候闯进来,轻则让她走火入魔,重则小命难保啊! 瞧见她那不冷不热的神情,司空凌顿时有气,颇有气怒地道:“无影楼之事本殿会替你去查,日后不许再胡作非为了!” 她做这些是胡作非为?鱼璇玑心底一嘲没发表意见。这就是男人啊,自以为除了自己旁人干什么都不行,实际上呢?哼! “好了,本殿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也知皇上的心思,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清楚。”司空凌也没在这件事上继续跟她说下来,很快就转了话题。鱼璇玑眉目清冷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现在已经午时一刻了,午时三刻安勇就会被问斩。他人已经被押到了刑场,穿着单薄的囚服披头散发的让人看不清模样。周边被围观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一些人还在叫骂着朝安勇扔臭鸡蛋和烂白菜叶子。 炎京都在传他新婚夜做死了新娘,那些人也就跟着起哄。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付翠楼的说书人老杨头讲安陵染上花柳病时看客们冷薄的神情和尖酸的言语,心头顿起一股世态炎凉的沧桑来。也不知她虞家当年被满门处斩的时候,是不是如当前的安勇这般,成过街老鼠人人厌弃喊打。 天,沉得可怕,满空阴霾。 监斩官从签筒中抽搐斩牌丢在地上,穿着红衣露出大肚腩的雄壮侩子手端起酒仰头饮下,噗一下吐在大刀上。双手握住刀柄,缓缓地举起似乎在寻找着好的角度砍下去。 司空凌也站起来,宽宽的胸膛几乎将她的后背全挡住,两人前后距离也不过一尺左右。他身上似有股热气朝她靠近,鱼璇玑蹙蹙眉垂眸又抬起。就在那瞬间,不知哪里冒出来一群黑衣人,看见官差就杀。监斩官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地喊人上前去解决黑衣人。 鱼璇玑眸光孰亮,难道卫姨娘真的请动了无影楼的人?惊诧的还有司空凌,手指紧握,悄然瞥向正专心致志看着那边战况的鱼璇玑,眸色复杂而深沉。 那边,黑衣人约莫十几人,武功不弱但并非绝顶高手,跟官差交手后双方各有伤亡,但黑衣人只是死了一人,而官差那儿却已好几人了。围观的百姓们见到这血肉横飞的场景,吓得纷纷抱头鼠窜四散奔逃,场面极其混乱。跪在地上除了枷锁的安勇也站起来,想趁着混乱逃开。然而,他人还没跑出多远,有个黑衣人忽然丢出了东西,跟着哄一声四处皆被烟雾弥漫看不清对方,就是在高出的鱼璇玑他们也只看见了白茫茫一片。 “大人,犯人不见了!”衙役的惊呼声远远传来。白雾散去,刑场上遍地狼藉,一干尸体零落各处,惊魂未定的监斩官看着消失得没有踪影的犯人,两人一黑就晕了过去。众人再次受惊,纷纷围了上去。 “殿下你看,黑衣人的尸体没有了。”眸光掠过重叠的屋檐和纵横生长出的枝桠,鱼璇玑别有深意地笑了。 司空凌睁大眼仔细看去,刑场上的尸体都是官差的就是没有黑衣人的。他暗叹她敏锐的观察力,忽然觉得她的笑甚是怪异。 她都知道些什么? “殿下。”门外的守着的左岩忽然朝里面喊了声,语气中有些急迫。 司空凌狐疑地转头,微有不悦道:“什么事?”这边安勇刚被人劫走,他心里还在想是怎么回事,思绪就被左岩的喊话打断了。 “吴统领有急事前来。”左岩急切道。 鱼璇玑瞧了他一眼,左岩没明说是什么事,但那语气里透露着这事应该不小。吴统领?可能是铩羽骑出了事!鱼璇玑猜测着,道:“殿下有事就速速去办吧,安陵也该回府了。” “那好,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司空凌面上看起来到没什么,不过眼中还真有些急色。见她如此深明大义,叮嘱了她几句就开门跟着左岩匆匆走了。拒霜捏着心肝儿跑进来呼呼吐了两起口气,紧张地道: “小姐,你没事吧。”她在外面就怕司空凌欺负鱼璇玑,可又不敢轻易闯进来,简直急死她了。 鱼璇玑摇头,心里盘算了一二,道:“我们回府吧,外面不太平不适合多呆。”拒霜没听懂她暗中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冷,还是回碧瑶阁呆着暖和,当即笑着点头如捣蒜。 主仆两先后出了茶楼直接上马车,吩咐车夫朝相府去。炎京本来是很热闹的,但天气太冷出行的人也就少了很多,长街上见不到几个人看起来冷清清的。马车行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拒霜挑开帘子伸手一接,原来天上下起了雪沫子。怕冻坏了她不禁催了车夫几声,车夫也怕惹了鱼璇玑不开心,扬起鞭子把马车驾得飞快,没多时就到了相府门前。 出门时拒霜就备着伞,现在正好用上。把伞举过头顶,正要下车的鱼璇玑无意识朝相府门口一瞥,愣了。 “皇上有令,即日起丞相府人不得踏出相府半步!” ------题外话------ 我考虑了半天,还是决定二更! 我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但我一直在努力写的更好! 希望亲们喜欢! 第103章 满是眼睛,和尚佛语 安勇才被劫走,襄惠帝就下旨将相府围住,其速度之快就是鱼璇玑也未预料到。 相府中弥漫着一股惶恐不安的压抑气氛,沉重得如同炎京上空厚重的阴云。当然,不管相府内如何都影响不到她。 夹着雪沫子的风呼啸而来,鱼璇玑将上次用剩下的曼陀罗籽全倒在一个圆盘中碾成粉末,拿起香料团子用竹签插出无数对穿的小洞,再也曼陀罗粉末倒在上面,轻微地撒上点水迹,手掌在上面拂过,香粉团子即变得与先前无异。做完这一切,她才取过云姑手中的手帕将手上擦了擦。 “小姐,把这个给老奴吧,老奴保证还是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在心里堆砌了十几年的仇恨在心头蠢蠢欲动,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亲手把那人结束了。 鱼璇玑伸手挡了她,冷淡说道:“若是从前自不必我动手去做,可如今丞相视我为眼中钉处处防备,就是你们做事也不方便。” “可小姐亲自去的话会有危险的。”云姑很不赞同,“老奴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小姐去冒险。” “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你看好碧瑶阁就是。”鱼璇玑沉冷的话中夹杂着不可忽视的凌厉,那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 感觉到她的怒气,云姑只好噤声,见她没有其他的吩咐讪讪退下。云姑走了没多久,柳白就从屏风后走出来,恭敬地对她拱手道:“六小姐。” “把这块香料放回原处。”大户人家都有用香料来熏衣服的习惯,大夫人喜欢一种名为兰芷桂的香料,府中每年为这香料也要开销一大笔钱。这种香很是名贵。只有大夫人才用得起。司空凌跟她说了安禄做的好事,她怎么能不回报他一下?自己是被人盯着,可她还有柳白这个棋子。这香料由他偷过来再有她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相府内的疯夫人定会扬名炎京的! “六小姐放心,属下一定办好。”接过她递来包好的香料,柳白说得满是肯定。 鱼璇玑满意地点头,眉儿一挑问道:“上次在碧瑶阁外面想要进来杀我的人都如何了?” “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亡命之徒,张扬将他们大多数人都打成重伤。殿下已经派人将他们都抓起来了,听凭六小姐处置。”现在是白日里,碧瑶阁人多眼杂,柳白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免得被人发现。 “殿下真是好心。”她玩味地挑了挑垂在胸前的一缕墨发,脑中灵机一动朝站得不远的柳白招招手。柳白微楞,向前垮了一大步。她素手抬起放在左嘴角的位置,用的那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向柳白耳语几句。 带着狐疑的柳白越听她的话,脸上惊诧的表情就越重,不待他开口说话鱼璇玑已然冷声哼了起来,道:“事,我已经吩咐了,若是你做不到,本小姐不会介意亲自跟十皇子说一下,让他换个人。” “六小姐恕罪,柳白明白!”一听要扯到司空凌那里,柳白的犹豫和诧异都被收了起来,忙垂首保证道。 “希望你别办砸了就好。”司空凌既然想要知道她的事,那么有些事情就不能让柳白去做。 不有迟疑,柳白点头,飞快地从屏风后消失。瞧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鱼璇玑忽然裂开嘴角,嘴畔浮起诡异的笑意。 当天边开始袭来夜色时,相府中已然华灯盏盏。安禄心中不畅,大夫人就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提着到主院陪他一起用晚膳。看到她的到来,安禄先有几分吃惊,随后脸上也跟着泛起了笑意。 “相爷,妾身看你近来总是身子疲乏胃口不好就做了些小菜。”含笑指了指桌上,提着食盒的碧青会意地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肴一道道端了出来。 躺在榻上休憩的安禄闻到空气中的饭菜香味,肚子就咕噜一声叫了起来。大夫人那帕子掩住嘴,弯腰扶起他,笑道:“相爷,妾身这可是饿中送饭,你就赏脸吃上两口,如何?” 微眯着眼的安禄远远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脑中想到他们以前相处的情形,脸上挂起笑起身来,与拉着他手臂的大夫人一起走向桌边,道:“本相好像已经很久没吃到宁儿做的菜了。”那脸没有了阴沉算计,满是回味的模样。 那声宁儿,那句很久没吃到她做的菜在脑中嗡嗡作响,大夫人心中顿觉酸涩。他的确很久没吃她做的饭菜了,也不像新婚前那样老爱喊着她的闺名,可具体是多久她也记不起来了。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夺取女人的青春不说,就是记忆也跟着消退。 “闻着就知道是宁儿的手艺。”安禄落座,埋头闻了下近前几道菜,脸上晃过恍惚来。侧过头来,烛光的明亮照在她脸上,虽保养得宜眼角还是有了细纹,这个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女人也老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生出这么句感叹来,瞧着她垂首含笑的模样恍若还是在当年的安府,他还不是丞相她也未嫁于他,两个人总会那样含笑脉脉地看着对方。 那时候,总觉得拥有对方就是最大的满足。然当真正拥有后却忘了昔日是如何珍惜的,以至于现在举案齐眉却有着趟不过的鸿沟。 大夫人温柔地笑着,将他喜欢的菜各夹了一筷子在碗里,道:“妾身好久都没单独跟相爷一起用饭了。”他们婚后,安禄整日在为朝堂上的事跟其他大臣周旋,要么就是处理政务或是被襄惠帝派出去到公干。后来,他陆续娶了其他的女人,在她那里的时间更少,两个人甚至一天都见不上一面。 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还是拜安勇被劫襄惠帝派兵围困相府所赐。说来,她都觉得可笑,心上除了想讽刺还是想讽刺。 “本相冷落你了。”安禄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夹了菜放进嘴里,把脑海中的记忆都退去了。 “相爷不是妾身一人的,妾身明白。”她颔首而笑,脸上尽是温婉的神情,可心里却被他那句话勾起了浓浓的凉意和怨恨。他为公事操劳忘了她她还能接受,可他权势越加稳固的时候,却把时间用在了别的女人身上,让她守着空空的房子久久无眠。昔年用计害死了他糟糠之妻,而自己也走上他原配的老路,她没有后悔只是感觉到当初的自己太傻。 傻得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找不到东西南北,傻得为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违逆自己的父亲。最后她帮助了他得到想要的,可却没得到她要的,要不是她够聪明早就成了弃置之物。 “宁儿,本相谢你。”安禄没察觉她的异样,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另一只手则拿过碧青手中的酒壶,亲自给大夫人斟了杯酒,举杯道:“谢你为本相生了一双儿女,谢你为相府操持大半生,谢你不埋怨我的不体贴。” “相爷?”大夫人蹙着秀眉,不解地看着安禄。他这是要说自己良心发现还是什么? “宁儿。”安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泛着苦涩的笑意。“我如今已有众叛亲离之相,其他女人也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唯有你还亲手给我做羹汤。想想掌权后对你诸多的冷待,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想要的都给不了。” 大夫人听得有些动容,他说话时喷出来的淡淡酒气充斥在她鼻端,让她闻着难受。心里像被重锤打过般,看不见伤口却感觉得到疼痛。 “我记得你以前说,想要去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过着没有争斗的日子。你说你厌倦了你父亲后院的争斗,为了在众姐妹间脱颖而出当年吃了很多苦。当你在花楼上看见我在楼下与你琴音相合时,忽然觉得那些苦很值得。因为你的才情被人用心所赏识,不是被当成别人玩乐间无聊的填充。你说,我仕途不稳,看不得我日渐憔悴就跑去父亲那里苦苦哀求着,求他给了一个提升的机会。那一天下着大雨,你被整整淋了一天,苏家的人没有伸出援手的就让你那么倒在雨地里。我等了你一整天却看不见你回来,跑去苏家一眼就看见晕倒的你。我抱着你说,我宁可做个芝麻小官也不愿你受辱,你却说我满身才华不能被淹没了,说我注定是那手握权柄的能臣……” 往事如被岁月埋葬在棺木里的布帛,受了潮黏在一起,而他偏偏用言语为手指一层层地将它们剥开呈现在她面前。告诉着她,他们曾经是多么甜蜜恩爱,如何地情比金坚。大夫人好生维持的笑容终于崩裂,眼眶中涩涩的,声音发颤地哀求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怎么了?”他声音很是温和,安禄伸手过去将她搂在怀中,恍若怕摔到了珍宝般。本不想哭,可他的话他的动作却无一例外地勾起了她心头的酸楚,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出来。 “哎,还是跟当年般爱哭。”安禄叹着气,化身为温柔好丈夫抬起她的脸朝她双眸上就吻去。大夫人看得一呆,待他的双唇离开时双颊已经通红起来,忙用手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难为情地四下打量发现碧青不知何时早就不在这里了,心里的窘迫才减轻些,但还是忍不住嗔道:“相爷,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这样?” “哈哈,什么样?”安禄忽然侧头精准地对上她红艳的双唇火热地亲吻起来。大夫人撑大了双眼,想要挣扎却被安禄抱得越发紧,几次徒劳后干脆攀上他的脖子慢慢地回应起来。两个人紧拥着彼此忘情地亲吻着,屋内的气氛陡然热烈起来。半晌,安禄才心满意足地放开被吻得浑身发软的大夫人,幽幽地叹息一声。 尚在迷情中的大夫人见自己丈夫忽然变得忧郁,心里就紧张地起来。“相公,你怎么了?”涂着丹蔻的手指摸上他的脸,满脸的疼惜。 “以后我可能就不是丞相了,宁儿可别嫌弃为夫啊。”安禄将头埋在她的胸前,语气中满是自嘲。 大夫人心头恍惚着,一时也不知怎么答才好。安禄没听到她说话,伸手在她背上顺了顺,关切道:“你肺不好,不要老用熏香。天气冷了,自己多照顾着点,我又不能随时在你身边。哦,忘了,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会更多。我会尽快上书皇上告老还乡,到时候带着悦儿和纯儿,享受着儿孙绕膝之乐,比在朝堂上尔虞我诈来的痛快……” 听他前两句,大夫人满心感动。然听到后面的话脸色顿时变了,她的女儿那般倾城倾国,怎么能跟他们回乡去过苦日子。还有安纯,他的毒才解完好了不到一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应该伴随他一生的,不该默默无闻做一辈子的平民老百姓!安禄后面的话她什么都没听清楚,欲望褪去,眸光平静地道: “相爷,咱们相府会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暗光下,安禄嘴角翘起,故意叹气道:“这个丞相我也做了这么多年了,是该退位让贤了。”手指顺着她的脖颈轻轻地剥开她的衣裳,轻声道:“日后,我就在家好好地补偿宁儿。”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双手顺着衣裳的空隙朝着她敏感地带滑去。冰冷和温暖相互碰撞,让她跟着那久违而熟悉的感觉一起战栗了。 热情而肆掠的挑弄,两个人浑身都如火烧般。眼眸半阖,大夫人干脆软瘫在安禄怀中。安禄感觉到自己身体内正燃烧着,呼吸都跟着粗重了好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排解焚身的欲火。大夫人攀着他的脖子,嘴里不由地呻吟出声来,听在他耳朵里那简直是致命的诱惑。身体越来越紧绷,安禄抱着大夫人三步并一步朝着内室的卧床而去。 红烛泣泪,一路上衣裳跟着掉了一地,端是春情难掩。 【此段内容被和谐】 “啊,救命啊,好多眼睛,好多鬼……”不知过了多久,内室中大夫人中了魔般惊声尖叫声,跌跌撞撞也不管自己现在身无寸缕,拔腿就朝外面跑。 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的宁静,主院这边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周边的护卫和伺候的下人,霎时间无数灯盏齐齐点亮,好像要将沉黑的夜色驱赶了。寂静被打破,主院乱哄哄地闹起来,各种叫声还有训斥声交杂着……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六小姐,属下回来了。”碧瑶阁书房内,没有灯盏只有半颗小小的发着如月色般清冷光辉的夜明珠放在离塌最近的高足小桌上,鱼璇玑盘坐在美人榻上在来人说话之际缓缓睁开了黑沉沉如夜的墨玉双眸。 “如何?”外面的动静她听在耳朵里,看来效果应该是不错。 一袭夜行衣的柳白扯下遮面的黑布,缓了口气道:“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那十六人的双眼挖出,顺序安防在丞相的床上,只是后来丞相夫人来了。”他拧着眉,继续道:“属下就把媚药放在他们的酒水中,两人喝了酒后因媚药而欲欢好,在行房时发现了床上被挖出来的眼睛,丞相夫人吓疯了光裸着身子就跑了出去。丞相则……” 后面的话她也不知怎么说,迟疑又忸怩一会儿,鱼璇玑还没发话,他只好硬着头皮道:“丞相吓得小尿失禁晕死了过去,属下走时听被找来的大夫说,丞相大人受了严重惊吓,日后在房事上不举且有可能半身不能动了。” 柳白的话说完,空荡漆黑的屋子瞬间没有了声音,就连呼吸声都感觉不到。柳白头一次心里忐忑,他是不是没做好事让她都不愿意开口了?可话说来,做这些事他真是不齿的,还不如真刀真枪去战场上厮杀。偏偏,他没得选择! 其实到现在他还不太相信眼前这个在黑暗中让他看不清的女子是他主子未来的妃子,她才十五岁就有狠辣的手段,若是再过些年,怕是没人能逃得过她的算计。他的主子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这样的女子配他,实在…… “你做得很好!”鱼璇玑冰冷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将在沉思中的他打断。 柳白忽地松了口气,拱手道:“六小姐满意就好,属下这就告退,不打扰六小姐休息了。” “去。”鱼璇玑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隐在暗处的眸子带着冷冽清寒。柳白感觉周遭的气压忽然低了许多,到处寒气四溢,也没多察快速地就走了。说是走,实则说逃倒贴切些。鱼璇玑蹙动着眉,他怕是很不屑做她吩咐的事,即使如此这个柳白不能长留在身旁! 翌日,府中传出爆炸性消息:丞相和大夫人在卧房中撞了鬼,大夫人还当着下人裸奔了起来,丞相则至今昏迷不醒。鱼璇玑听说这个传言时已经是快午时了,看拒霜说得眉飞色舞的像是亲眼见了当时的情形,连云姑都说这是报应。 鱼璇玑淡淡的笑着,还是如常般有着约莫的疏离。 显然,有人故意将人眼铺床的事掩盖了,只说他们夫妻是撞了鬼,应是不想引起太大的骚动,毕竟相府正在风雨飘摇的时候。找云姑问了现在谁在主事,没想到云姑说的人竟然是安纯。那个比她这个身体大不了多少男孩儿,连掩藏自己的情绪都不懂还想着要主事,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的主意了。 不管相府是否真的会没落,安悦始终要嫁人,这管家的事情她能做一时却不能长期做。而安纯作为嫡子,自然是该继承相府的一切,现在他还不懂事,相府又出了这样的事,安悦看来是诚心要磨练安纯了。呵,她的想法虽好,可不切实际!鱼璇玑微勾唇角,冷嗤一声。 “小姐,府里都在传见鬼的事,你说鬼会不会串门来咱们这儿了?”拒霜开心了一阵吼开始有些担忧了,要是相府真的有鬼,她们又不能出去岂不是很容易就沾染了那东西,到时候落得跟丞相他们一个下场就划不来了。 云姑沉着脸,当即斥责道:“拒霜,你怎么说话的?” “云姑姑,拒霜错了,但是拒霜好担心哦。”无论前人后人对鬼神都是敬畏的,加上真出了那样的事,她又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心里怎么不怕?府外被官兵围住了出不去,想找些和尚道士来驱鬼也不行,这不是生生地要逼死人么? “不用担心,相府很快就自由了。”鱼璇玑靠在榻上,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半睁着眸子说道。 云姑满腹疑惑地偷看下鱼璇玑,不太明白她的话。拒霜则一副我终于放心的样子笑了,她家小姐说很快自由就一定是真的。要真的自由了,她第一件事就是出去找人回来驱鬼。 令她们都没想到的是,鱼璇玑口中说的很快居然是这么快。她午睡后不久宫里就派来了十多位太医,纷纷给大夫人和丞相看病,走的时候还留了两个太医在这里。傍晚的时,守在相府门口的士兵都走了,相府的人也都能自由活动。不过大家都没闲情逸致述说什么得了自由的感受,纷纷派人去寻道士和尚回来做法。 于是,炎京几乎所有的道士和尚都被请进了相府,百姓也很快就知道了丞相夫妇被鬼厉所扰一疯一昏迷的事情。本来寒冷难耐的冬天因为相府接连发生的事顿时热火起来,各种关于丞相府的传言如纷纷洒洒的雪花般,数都数不清。 拒霜丫头喊着要请人来来驱邪,云姑还不知丞相夫妇的事是鱼璇玑所做,以为是鬼魅的缘故,也就没拦着还给了她不少银两要她找个道行高深的人来。之于这些,鱼璇玑看在眼里不阻止也没反对,她们就权当她是默认了。 就这样,一群和尚道士纷纷进入相府,在每个院子里吹吹打打的闹了三四天后,昏迷不醒的安禄终于醒来,刘文就让这些人都散了去,相府才恢复平静。留下的御医给安禄看诊,果然他下半身已经瘫了,听说治愈的机会微乎其微。而大夫人那晚惊吓过度后算是真的疯癫了,嘴里常常嚷着眼睛眼睛的,御医们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短短的时间内,风光无限的丞相府变得门庭清冷。后院的女人们没有了争宠的意思,纷纷把目光对准了相府的家财。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者安禄现在也还是丞相,好东西自然不少。不过,她们的小动作很快就被注意到了,刘文将此事报给安禄,大怒之下将一群女人都赶出了相府。当然,给他生了儿子的赵姨娘和名下有女的蔡姨娘只是给罚关在院子里,并没有被赶走。 这样一闹腾,相府更加冷寂,繁华不再。 芳华园佛堂里,卫姨娘一身素淡单薄的衣裳盘坐在蒲团上,手执木锤有规律地木鱼,诵着佛经。 “大小姐,你都念了一天的经文了,休息会儿吧。”李姑姑端着热了几道的饭菜站在她身侧,说得好不心酸。 闭着的眼缓慢睁开,将手里的木锤放下有起身的样子。李姑姑忙弯下腰来搀着她,只感觉她两只袖子里的手臂瘦了不少。其实就看那脸,也知道她们这段日子过得不好。吃穿用度上不说,就连丫鬟都开始故意磨蹭不去做吩咐的事情。卫姨娘已经变卖了全部家当找了无影楼,自然也就没什么闲钱打赏这些人。在这大宅院里呆久了,所有人都是踩低看高的。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卫姨娘将对着白玉佛像打了个佛号,将佛珠放在供案上,这才转身轻声道:“别污了佛堂,我们去外面吃。” 李姑姑眼角含泪,声音哽咽道:“大小姐愿意进食了就好。”这些日子她吃得都很少,有时候整天都不吃东西,跪在佛前一动不动地望着,都快把李姑姑着急死了。今天可是她第一次自动开口要吃饭,李姑姑甭提有多开心了。 “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她轻声叹息着,没有丝毫发簪饰物的头发被绾在脑后,那张脸消瘦却满含如释重负的轻松。 满皇城都贴满了抓捕安勇的告示,表示她的儿子获救了,只是现在她不知他的消息。即使这样她也满足了,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她就算一辈子见不着也认了。对安禄对相府她已经没有什么希冀了,准备在这小小的佛堂里青灯黄卷一生,为流落在外的安勇祈福,也用余生忏悔自己所有的过错。 李姑姑当然明白她所指,心里也很是宽慰,她看着长大的公子能平安活着,真是件幸事。“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大小姐不要担心了。” “他从过军,吃苦那些倒是不怕,就怕有人找到他的行踪,将他带到了衙门。”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没有绝对的安全她整个心都是吊在半空的。心里默念了几遍《金刚经》,略微激动的心绪才平静些。 李姑姑点着头,表示她也赞同这点,但恼恨的是自己没办法替他们母子分忧。忽然,她咦了声,忙拉住前行的卫姨娘,激动道:“大小姐,老奴去大厨房给小姐端饭的时候路过院子,听丫鬟说夫人的疯病怎么也好不了。三小姐整日忧心忡忡,听说了凡大师在炎京北的红灵山的小寺院里挂单,三小姐备上厚礼亲自去红灵山去请了。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回来相府了。” 手腕上的紫檀木念珠脱落在地摔出啪一声脆响,卫姨娘激动地抓着李姑姑的手,惊喜道:“李姑,你说的都是真的?” 要是了凡大师真的能来相府,那她可以请他替安勇解一签,无论吉凶也让自己心里有个数。但听闻他一年只给人解三签,炎京的贵胄们为了他一签更是豪掷千金。她现在既无银钱,了凡大师也三签尽解,怕是没有办法求得他一签了。 “大小姐,人说出家人都是慈悲的,无论大公子犯了什么错,你是一个爱儿子的母亲,为儿子真心求签,了凡大师会被你打动的,我们一定鞥求到的。”李姑姑不忍看她失望的模样,出言安慰道。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浮木,卫姨娘不确定地朝李姑姑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李姑姑慌不迭地点头,用神情告诉她自己没有说谎。卫姨娘脸上带笑,心底却是极为苦的。她想,肯定是当年自己对谢婉母女做错了太多事情,老天爷要惩罚她,故意将灾难降在他儿子身上,让她痛不欲生。她明白了,清楚了,只要他儿子以后能好好的,她会尽全力去弥补。 阴霾了好多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天边出现一抹金色的光亮,那是破云而出的太阳,可惜却是日落西山。在碧瑶阁呆久了,鱼璇玑心里有些闷,就准备转到花园里看看。虽然看不到绿树红花,但不一样的事物总能给以人别样的感受。 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粉红的花朵星星点点地布在没有叶子的枝桠上,空气中暗香缕缕。鱼璇玑拉拢了身上的披风,随手折掐了一朵梅花摊在手心里,两指揉弄着娇嫩的花朵儿,不多时就花瓣飘零下落入土,整个一辣手摧花主儿。 “万物有灵,自有其生存之道,施主何故要早早地毁却它?”假山后,一穿着白色百衲衣,眉须如雪,头上点着十二戒疤的老和尚双手合十走出来,看着地上的残花,叹息道:“冤孽,冤孽。” 鱼璇玑两眉皱了皱,对这突然出现的老和尚感到奇怪,相府中驱邪的人都被赶走了,他怎么还在这里?照理说,安禄醒来该清楚是不是鬼魅作祟,难道他还真想留个和尚在这里混淆视听,让人以为丞相府的鬼怪还没有除去? “你是谁?”声音冷得如化开的冰水,还未靠近就被蒸蒸寒气逼得后退。 “老衲了凡。”他并未跟些喜欢吹嘘的人般故弄玄虚,打了个佛号回答她的问话。 她眸子睁得一圆,眉尾挑起,似在思量着了凡和尚的话,她并未听人说他会来相府。转念思忖,想起拒霜说安悦出门了两日,她瞬间就了然了,敢情这了凡和尚还是安悦请来的。不过她只听说过他会给人解签,没听过他还会看病抓鬼的。 “施主和老衲没见过,但能相遇即是有缘,老衲想赠与施主几句话。”了凡和尚合十的手上还挂着念珠,面容祥和而带着广大宽无的包容。“生人有道,死人有乡,不该相妨。” 生人有道,死人有乡,不该相妨!这九个字如天雷在空中击过,鱼璇玑浑身不可抑制地僵住了,墨玉瞳中闪过幽幽深意。这老和尚告诉她这句话,难道是看出了她不是原来的安陵?想到这一点,鱼璇玑感到大为震惊,心中也漫出了前所未有的心慌。拉着披风的手紧了紧,她强制镇定脸上不露出丝毫破绽,面若冰霜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要驱鬼的话院子在那边,可不是这花园。” 对于她的否认,了凡和尚再次念起了佛号,徐徐说道:“心附魔障,徒增恶业只会悲己伤人。放下执念,何处来何处去。” “虽然我不知你胡言乱语什么,但这句‘何处来何处去’本小姐还是听得懂的。”她冷脸哂笑,仿佛面前站着的只是个想要从她手中获得金钱利益的普通僧人。“外面天寒地冻的,本小姐身娇体贵的实在不宜多多逗留。” “阿弥陀佛。”了凡和尚将她的冷言冷语听在耳中,久久地望着她的脸喟叹道:“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那张脸清秀普通,可他却看得极为清楚,那分明就是一张命数已尽的脸。躯体中留着生魂,只怕已经不是原来的幽幽魂魄了。这人眼底深处满含杀戮,浑身散着煞气,不是个与人为善的主儿。她留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滔天巨浪。 了凡和尚低头念了几句佛经,满脸慈悲,如在度化世人的佛陀。鱼璇玑快速在他脸上晃过一眼,转身不急不慢地离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了凡和尚站在原地一连打了几个佛号,叹息后还是叹息。 不远的廊下,安悦姐弟站在那里,看着花园中还没有动的了凡和尚,安纯虎着一张脸道:“姐姐,我看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我们相府才招惹了鬼怪的。”他们姐弟本是来接了凡和尚去给大夫人看病的,但走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了正在和他说话的鱼璇玑。安纯本要冲上去把鱼璇玑赶走,安悦却将他拦住,是以两人就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去。 乍听下,还真是像安纯所说的那样,可事实到底如何她也搞不懂。 “纯弟,相府现在处境艰难,你刚学着主事,无论待人接物都需圆滑些,这样才不会落人诟病。虽然爹爹赶走了很多女人,大哥也逃了,可觊觎这当家之位的还大有人在。娘亲现在那个样子实在帮不了我们什么。所以纯弟,你要答应姐姐切不可意气用事,凡事三思而行。”安悦面色复杂,还是很温柔地教导着他。 安纯本来心头有怒的,听了她的话渐渐平息不快,郑重地点头跟她保证。是啊,相府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他要是还像以前那样不成熟,那么很有可能被别人掌权后赶出家门,成为丧家之犬。这些,他赌不起。 “知道就好了。”安悦拍了拍他的肩,跟他点点头。“我们快去请大师给娘亲看病。” 他的好字刚出口,那边忽然传来女人殷切而悲戚的恳求声。“了凡大师,求你给弟子解一签,为弟子指点迷津……” ------题外话------ 被和谐鸟! 第104章 鲤鱼化角,托付于他 兰园,大夫人神志不清又爱胡闹,安悦姐弟商量了一番,为了顺利给她治病让御医煮了安神汤给她喝下,现在闭着眼乖乖地睡着了。 了凡和尚被请来时,大夫人睡梦中不安稳,低声哭泣了几下。安悦慌着在床边轻声安慰了几句,她才渐渐消停下来。碧青端了个圆凳放在床前,让他坐着,安悦她们也都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了凡和尚给大夫人诊治。 他先是为她把了脉,然后又翻看眼皮看了看,观察了她的面色又把手拿起来瞧了瞧她的指甲。一番查验后,了凡和尚双手合十道:“安施主,令堂的的确确受了异常的惊吓。不过老衲发现,她神志不清是因为中了毒。” “我娘亲中什么毒了?”安纯年纪小,口又快,听说了后马上就追问起来。 “曼陀罗。”了凡和尚叹道,“老衲放在把脉是闻到夫人的袖子上有着香气,这香味中有曼陀罗和柳叶桃,这两样都有毒且能令人致幻。应是衣服上长久沾了这种香味,越发精神萎靡,加上长期被幻想所困扰,一受强烈刺激便会让人神智不清楚。” 安悦着急了,问道:“大师,那我娘亲的毒到底有多严重,还能不能解毒啊?”她从未想过大夫人会中毒,还以为她先前精神不好是太操劳的缘故。 “此毒有解,不过毒素已经扩散到了肺腑,解毒时间会很长。”了凡和尚答道。 “只要能解母亲的毒就好。”安悦捂着跳个不停的心口,心有余悸地道。 了凡和尚慈悲一笑,“安施主这般慈孝,令堂定会早日康复。为了病人好,屋中的焚香最好都撤去,切莫再用她身上的熏香。老衲这就写下药方,安施主不用太担心。” “有劳大师了。”安悦笑着,合十双手回礼。眼睛看向床上躺着,快瘦骨嶙峋的大夫人,心中揪着疼。 碧青领人去写药方,安纯抓着她床上的帐幔,满身戾气道:“姐姐,肯定是安陵那贱人下毒害娘亲的,没想到她手段这么毒辣!” “这是你的猜测。”安悦没有她那般激动,眸眼中闪过诸多的想法,摇了摇头道:“纯弟,你让人把娘亲寻常用的香,尤其是熏衣服用的香料全部找出来,找大夫细致查验那些东西里有毒。我现在请大师到爹爹那里去看看,能不能也把爹爹的病治好。”襄惠帝不允许长期卧病在床又手握权力的大臣存在,安禄的病不能拖了。 安纯懂事地答应,安悦则朝碧青那边走,过去时了凡和尚已经把写好的药方交给了碧青,朝安悦道:“安施主,天色晚了,老衲该回去了。” “大师,您能不能救救我的父亲,他也被惊了,虽未像母亲这样疯癫,但下身都瘫了。”安悦眼眶泛红,屈膝恳求道。 “安施主请起,救人之事老衲义不容辞,但在路上你跟老衲说过令尊的病情。老衲无需去看,也猜得出是什么,那病只能慢慢养,再以针灸之术辅助。可惜老衲不精通针灸,故而无法相助。”了凡和尚歉疚道。 眼中漫过失望,安悦吸了吸鼻子,尴尬道:“是小女不知情况,唐突大师了。现在已近天黑,大师不妨在府中留宿,如何?” “安施主客气,老衲可以回去的。”他笑着拒绝了。 “可……”要是大夫人再出什么状况,她该哪里去找他?安悦不放心大夫人的病,不愿意放他走。 了凡和尚看懂了她的心思,宽慰道:“老衲还要在红灵山参禅,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倘若令堂还有不适,差人来告知一声便可。” “如此那就多谢大师了。”安悦喜上眉梢,亲自送了凡和尚出府。 又是一日天冷雪飞,碧瑶阁内,拒霜将梳洗的东西放下,转身走到她床前轻声呼唤道:“小姐,小姐。” 昨夜一宿被了凡和尚的话扰了清静,几乎彻夜都在噩梦中,好不容易到天亮时才昏昏睡着。这才多久的时间,又被人叫醒。鱼璇玑睡眼惺忪,脸色有些苍白难看,低唔道:“什么事?”她最近段时间都是练一夜的心法内功,白天睡觉。云姑她们只当她是天气冷了身子懒想呆在床上,只要她不喊人基本上不会有人来打搅。当然,要是有人唤醒她,多半都是有重要的事情。 “是十皇子派人来,请小姐过府。”拒霜瞧她脸难看成那样,心里就怨起来,这十皇子在小姐睡得正香的时候来,不是折磨她么! 一听是司空凌,鱼璇玑心里就想应该是发生了事。当即就掀开被子,道:“快伺候梳洗。” “好的。”拒霜很麻利地先伺候她穿衣,洗面后有把头发盘好。鱼璇玑抓起衣架上的披风给自己系好带子,开门朝楼下走。 拒霜在后面追上来,喊道:“小姐,你还没用早点呢。” “不用。”她走的不是很快,神情还有些恹恹的,没擦脂粉的脸跟雪色般,白得亮眼。拒霜急得一跺脚,赶忙跑到饭厅抓了些糕点用手帕包好,朝鱼璇玑追去。 马车停在相府门口,赶车的不是左岩,是一个长得很壮实的青年男子。不过那马车她倒是熟悉,自己都乘坐过几次了。车夫拿了车凳,拒霜扶着她上去后车夫也就开始赶车。鱼璇玑感觉自己瞌睡太重,上去坐着就一会儿的功夫就睡着了。拒霜叹气地看着手中的糕点,也没叫醒她只是轻声吩咐车夫赶慢点,别把她颠到了。 外面风雪飘摇,呼呼的北风挂着就是看一眼都觉得全身发寒。拒霜抱着马车内原本就备好的暖炉,百无聊赖地想着今天午饭吃什么菜。就在她神游天际时,车夫拉住缰绳将马车停下,感觉到车子停了就想着回转身去叫醒鱼璇玑,却不知她何时已经睁开了眼。 拒霜愣了愣,鱼璇玑已经起身掀开车帘踩着车凳下去。回神来,赶紧从车上跳了下去。在府门口等了好半晌的管家搓着手,看她们来了遂迎上来,笑道:“六小姐,殿下还没下朝,请您先去书房。” “走吧。”鱼璇玑静静地看着一片雪色的皇子府,语气甚是平淡,脸上也没有了倦怠,如寻常无异。 管家笑呵呵地点头,领着她们朝书房走。一路上风雪又大了些,吹得她满身都是雪花,这里不是碧瑶阁拒霜也不敢伸手去打,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穿过九折弯曲的回廊,弯弯拐拐中遇见不少丫鬟下人,见他们纷纷行礼。拒霜心里乐呵啊,看来小姐日后嫁到皇子府不会像在相府那样受人欺负了。 “六小姐,请。”书房门口,管家不敢靠近就站在了门外。鱼璇玑点头,吩咐拒霜找地方呆着,自己推门进去。 他的书房还是如旧,整齐简洁。鱼璇玑随意晃了眼,很容易就看见了他桌案上一个蓝色的折子,她脚步一顿,嘴梢隐隐地有嘲讽。扭头就走进内间。屋中生着炭火,进来就给人温暖如春的感觉。里面的椅子榻上都铺着厚厚的绒毯,桌上还有壶热茶和几盘糕点。 现在眼见无人,她索性就靠在榻上,手掌撑着脸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司空凌来时已经是午时,褪去一身寒气匆匆赶来书房,掀开帘子最先看见的就是她恬淡的睡颜。白色的狐裘搭在她身上,显得那身材玲珑娇小,黑亮的发柔顺地搭在身上,铺了她半身的墨色。那撑着头的手随着头压来的重量而微微晃着,恍若一不小心头就会磕到碰到般。 他站在离她丈余的地方僵硬地伸手,鱼璇玑的头猛然朝前一栽,人立即就醒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看见前面的司空凌,迷眼道:“殿下你回来了。” “本殿无心吵醒你的。”看她像是没睡够的样子,司空凌头一次觉得头大,怪自己搅了她的酣睡。 鱼璇玑坐直身子,摇头,道:“我来这里不是休息的,殿下把我找来可是朝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他朝服未退,身上还有被雪花打湿的痕迹,应是下朝后就直接赶过来了。 “是发生了事情。”这里没有丫鬟伺候,司空凌自己走过去,倒了杯凉了的茶灌进喉中,坐下跟她相对,神色沉凝而严肃,道:“你先前说的话应验了,南方果真发生了雪灾,本殿提前准备的那些东西都能用上了。父皇已经下旨让本殿去南方赈灾,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这一路路途凶险。”她伸手揉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眸光深远绵长,稍眯着的眼中射出耐人寻味的光芒。 赈灾,成则名声镇远;败则丧民心,为群臣帝王所低看。现如今又有储位相争,其他皇子不愿看见他赈灾成功声名大噪,自然也容不得他这个强劲的对手存在。大雪天的,某处雪崩埋了人也是在所难免,查也不好查。 她这样直白而言,司空凌当即赞同道:“你说的不错,但就算在凶险本殿也要去一趟,不止为了储位,更因为他们是我天诀的百姓。” “那殿下可有什么部署?”朝廷都知道了雪灾,那赈灾之事就刻不容缓,司空凌虽早先做了准备,可也预料不到是哪个州灾情最为严重。加上半路上定有人干扰,若无周密的计划,怕是还未到灾区,粮食就都没有了。 “本殿先在离炎京较近的梅城那里叫人预先囤积了粮食,已经派铩羽骑的统领乔装成商旅去潞州,本王随后带着朝廷的赈济百姓的粮食从最近的路赶去。”襄惠帝下旨后,他就想好了对策,也一早把指令发了出去。 鱼璇玑凝眉,语气舒缓眸色愈沉,道:“长河将天诀一分为二,潞州远在长河南。如今全国大雪纷纷,从梅城最快到潞州的办法就是水路,可很多河遇上今年的寒冬多半都会结冰,届时转走山路就算没有山匪劫持,也道路崎岖难行,很可能你后来都到了潞州,最先走的反而落在了后面。” “殿下亲自带人押粮又是赶小路而行,天高皇帝远,杀人烧粮很是容易,殿下也防备不过来。我建议殿下将朝廷发放的粮食分位两部分,一半按照殿下的计划,另一半则秘密卖于商人折成银票,待到了雒邑后跟白家买粮,送到潞州。至于先走的那部分人,让他们改道绕远,经苍山渡长河再转来潞州。当然,这其中还得分两次走才能更快。” 从炎京直下南方,渡过长河就是雒邑,再由雒邑向东从水路行,很快就能到潞州。司空凌亲自押送,危险本就多,押一半粮就算是毁了也不是全部,起码能保全人的平安。雒邑是白家的本家所在,白家是天诀首富经营的生意种类繁多,南方的米粮多是他们经手买卖的。他以朝廷之名去买粮,只要不可以压榨白家不会不卖,这就有了一半的粮食是安全的。长河经年不冻,从梅城出发的那个队伍本就不显然,带着粮食从那边走更加安全,渡河也方便。等他们来潞州,司空凌在白家买的粮差不多都分发给百姓了,正好补上后续的不足。 这法子甚是取巧,既能避开其他人的追击破坏,又可圆满地完成任务。 司空凌细听之下方觉自己的部署真是错漏太多,惊喜之际忙问道:“那分两次走是什么意思?” “在未渡河之前,他们虽安全而来可一路车马劳顿甚是疲劳,免不得会出什么错。为保险起见,殿下最好先派一批人在长河南接应他们,等他们渡河后就换接应的人把粮食送到潞州。一来,就算引起怀疑两批人能混淆敌人的视线,其二能确保粮食以最快的速度运到潞州。”她的思绪异常敏锐,口中说出的话更像是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可说得却很有道理。 “你确有谋士之能!”司空凌忽而笑了,黑亮淬光的眸子中毫不掩饰地带着赞许。 鱼璇玑怪异地瞅过他,觉得今日的司空凌有些奇怪。他向来都不赞同她做谋士,如今这般赞扬倒让她心里升起了丝警觉。 “第二件事,昨夜在太液池内补上一条长有两尺的锦鲤,而锦鲤的头上还长出了一对角。司天监说那是鲤鱼化龙的迹象,父皇派人将此物养在一个池子中不让宣扬出去,这消息也是母后派人在散朝后告知本殿的。”鲤鱼化龙照理说是件喜事,襄惠帝却把消息秘而不发,他甚至怀疑皇后能知道这个消息是襄惠帝特定泄露出去的。 “既然不宣扬,皇后娘娘又怎么得知的?”鱼璇玑不以为然,“我猜殿下得到了这个消息,那表示其他皇子也知道了。” 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司空凌正色道:“本殿也觉得是如此,他这么做可能是要考验所有皇子吧。” 鲤鱼化龙,无论哪个皇子得到了,那就是承天神授的未来天子,登基就是顺应天意。各皇子打破脑袋都想得到,襄惠帝这样做试探了他们,也是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断头台啊! “是考验。”鱼璇玑没否定,不过转而又道:“可谁又知道他没有别的心思?” “别的心思?”司空凌喃喃,抿紧了唇。 她起身来走了两步,将窗户打开一条口子,寒冷的风就从缝隙中钻进来,吹得人面上一寒。外面雪下得肆意,似乎连她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落雪的场景。唇线一拉,眸凉如冰水,道:“帝王心不是谁都猜得透,可我们也不得不防他有其他的心思。” “话是如此。”可关键是襄惠帝是否真有别的心思,这次就连司空凌本人也猜不出了。 “不如,我们找个人试试皇上的心思?”她忽然转过身,寒风吹起她披风领口细软的白色绒毛,那截白色的脖颈上露出一圈红色的细线。沁凉的双瞳泛着风雪的霜寒,恍若破冰后那跌宕的水浪,只消一眼便能将人冻僵。 司空凌心思微晃,道:“谁?” “桐封王!”嘴角微微上翘着,她语气清冷。 “这样的话,桐封王就会成众矢之的。”司空凌按捺住心惊,面色如常与她分析着。 鱼璇玑恍不经意地哦了声,玩味地盯着司空凌,笑了。“殿下记不记得我说过,这人要不成为我们的朋友,要么就只能死路一条。”司空珏地位非凡,其他皇子更是争相要拉拢于他,可司空凌却好像不想将他卷进来。这两人要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就是彼此之间有什么。 “殿下可以心软,但绝非现在。”她也坐到桌旁,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慢慢品尝。“我不想自己效忠的人没死在大雪封山的路上,却死于自己的心慈手软。” 两只间夹着的糕点被捏碎,渣滓落在桌上如同散沙。她眉宇间浮着清冷幽光,口气凉薄道:“皇族向来无真情,何况你们还不是亲兄弟。放眼朝中,能将锦鲤捂得住的还有谁?殿下可以找人给皇上吹吹风,将锦鲤送给桐封王,以皇上对桐封王的喜爱这事儿有半成把握,其效果是什么不用我说殿下自然猜得到。方法我已经说了,至于采纳与否就是殿下的事了。” “我们不是还没有试着将他拉拢过来,这样不就是毁了自己一个可能的盟友?”司空凌眼神闪烁,不自然地撇开脸道。 “殿下是主君,怎么做作为臣下,我无权过问。”把球踢会来,故意不接这茬儿。 司空凌下意识地抓着广袖的袖口,面上也冷淡起来。他懂得鱼璇玑话中的意思,可真要这样把司空珏逼到角落里?当初他答应过司空珏,尽可能不把他扯进来,现在情势所逼要不那么做,他会跟其他皇子一样陷入僵局中。 兄弟情,皇位争夺,这两样终于还是碰撞在了一起。他…… “这世道早已不清明,妇人之仁害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们会为了主子一个无知心软的决定而丧命,这种死法于他们而言应该挺冤枉的。”她言语虽轻,却满是轻蔑与讽刺。 司空凌要是不把司空珏拉入其中天诀这场龙子夺嫡就只能僵持着,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还僵坐着,鱼璇玑站起来也不想他是不是还有事没有交代,作势要走。行过他身边,司空凌忽然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语气肯定道:“这事本殿会慎重考虑,你做得不错。”作为一个谋士,即是无情的剑,放眼全局为主谋断,看到最真实的情形提出最好的谋策解决前行道路上的阻碍。 可是,他心里却很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她,他想要的她不是一个谋士,她明白甚至比他更冷血绝情,挥刀就斩断了所有的情丝。 这一生,还有可能么?司空凌把眉头皱的老紧,手上的力道更是要把她的手捏断。鱼璇玑嗖一下抽回自己的手,留给他一个冷漠的侧脸。“安陵告退。” 步子轻盈稳健,就在她快要跨出内间时,司空凌蓦然道:“本殿将你托付给了他。” 鱼璇玑脚步一顿,脸上闪过狐疑,扭头正要问什么意思,司空凌也起身来了走过她身边,用着种复杂的语气。“本殿不在炎京这段日子,桐封王会代本殿照看你。”说完,大跨步越过她身边,拉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大股大股的风从外面灌进来,夹着狂肆的雪花卷进屋子里来,直扑了她满身。 ------题外话------ 第二更送上鸟! 司空凌把璇玑托付给司空珏,啥意思,哈哈,不剧透。 第105章 九九消寒,梅林杀戮 司空凌满腹心事走进正厅中,江泽和李维、范徽三人便一致地迎上去,“见过殿下。” “三位多礼了,做吧。”将自己的失落掩藏起来,他又变成了那个在战场上统领万军的铩羽骑将军。英武的面庞上带着淡淡的笑,一掀袍袂率先坐下,三人也先后落座。 “殿下。”李维拱手,面带喜色笑道:“臣要恭喜殿下,得了这么一个妙人。”在司空凌进来前,左岩就先一步过来将他们在书房的谈话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三人听,就是倚老卖老的江泽也忍不住感叹这女娃心思细密。 “大家都相信我说的话了吧。”因丞相之事,他们不同意鱼璇玑嫁给司空凌做侧妃,他把皇后搬出来还说了她的奇特命格,他们竟个个出言反驳就说那样的女子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还是请求他把跟鱼璇玑的婚约作废。 司空凌无奈之下,只得说她其实是他暗中收下的幕僚,江泽他们自是不信,所以才设计了书房的事。他桌案上的蓝色折子里面写的是上书襄惠帝找人暂代丞相之职,放得那样显眼还把折子的颜色弄得异常,就是试探她是否会叛主,或是被别的皇子收买。左岩回报,她远远地看了眼就进去睡到司空凌去书房。而后面的谈话,在让他们称好的同时也让江泽生起了担忧。 这样个聪慧又有狠辣手段的女子太过危险,要是不能完全掌控,最后会被她给控制了。 左岩只回原封不动地回了鱼璇玑的话,他们也不太清楚司空凌对她是何种感情,有些话还是不好贸然出说口,况且她还献了两个那样好的计策。江泽捋着胡子,朝主座上的司空凌问道:“殿下,我们都觉得六小姐说的那个办法很好,既然皇上现在对立谁为太子的态度还不明确,何不利用桐封王将局势打开些?” “是呀殿下,这局面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事来打破才好。”范徽也跟着附和。 “目前看着是僵局,可风云变色就在瞬间,我们太过就自漏了马脚引起父皇的猜忌,丞相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啊。”司空凌心中只有一番忖度,倒不是说她的办法不好,只是现在还有些不到时候。对于司空珏,他还是信守着当初的承诺,这也算是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李维不认同,正色着,道:“正如殿下所说如今局势瞬息万变,那我们更该留住每个可能为我们所用的人。” “本殿马上就要去赈灾,不在炎京看着心中着实不放心。”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希望小小的一个错而毁了全局。 “殿下和李大人顾虑的是,老夫倒有个办法。”江泽满腹自信,得意地望向他们。 “阁老你快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办法就说吧。”范徽出生没落武将世家,不太喜欢他们那些文人说话说半截吊一半。 江泽侃侃道:“殿下是要顾全大局,以免被此事所累,我们的意思是希望从锦鲤的事上打破长久来的僵持局面。如若我们把这件事交给其他皇子做,既不会牵连到我们,更有助于局势的打破。皇子中不乏有沉得住气的,我们要比他们更沉得住。殿下南下潞州赈灾,炎京闹成什么样子也都跟您无关。” 司空凌端坐着,脸上看不出喜怒,江泽等人都奇怪地朝他看去。为什么江泽提出这样一个好建议,可他竟有些无动于衷的样子,是不是这个法子还不够好?三人面面厮觑几下,李维站出来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没,阁老的主意很好。”半晌,司空凌才从嘴边吐出这么一句话。 三个人舒了口气,真吓了他们一跳,还以为司空凌有不满呢。 “殿下放心,我们几人定然将这件事办好,待殿下回转炎京之时,局面定会大好。”江泽看他是同意的样子,也就站出来跟他做了承诺。他们十皇子这一派在其他派中是最低调的,而其他皇子那里也安插了他们的人,想要把这个办法传递过去很容易。一旦襄惠帝赐了锦鲤,局势就再一次有了新的开始。 司空凌简单地嗯了声,心里的复杂如同酒中加了醋。今日做了这样的决定,他跟司空珏的朋友之宜也算是走到了另一个分叉口,还有那件事也混杂在其中。日后,要么继续朋友,要么就做敌人! 他那里心思沉重,江泽他们则开始讨论着如何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该找哪位皇子去做枪头鸟。 回去的路上,鱼璇玑一直在想司空凌说把她托付给司空珏是什么意思,是怕她被丞相派的人再杀了还是无影楼的人再来寻仇?要是真的怕这两方人,再派几个有张扬柳白他们那样武功的人在碧瑶阁外面守着不就好了,用得着托付给司空珏?她感觉,司空凌像是在瞒着她做什么,就如他书房桌案上的蓝色折子。 她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那是个陷进,他的书房有专人打理,况且他那时还没下朝,不会那样醒目地单独放一本独特的折子在桌案上。他那是对她还不信任,故意试探,聪明如她怎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难道把自己托付给司空珏也是别样的试探?他到底在怀疑自己什么?鱼璇玑感觉头疼,这次还真是没摸出他的意图。 接下来的时间,朝廷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赈灾的米粮,司空凌也忙碌得天亮离府半夜归来。终于在十八号那天将赈灾的所有物资都准备好,司空凌就派人来相府给鱼璇玑传了个消息,让她不必去城外相送,领着大队车马就走了。 就在司空凌走后的第三天迎来了冬至,据说襄惠帝下旨让桐封王府举行了场九九消寒宴,邀请京中权贵的闺阁小姐参加。明眼人都看得出,襄惠帝这是又要给司空珏找女人了。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已经被赐婚给司空凌为侧妃的鱼璇玑也接到了帖子。 九九消寒,即冬至刚到,将每九天分位一个“九”,共分九个“九”,数到八十一天时便“九尽桃花开”,而这八十一天则称为九九消寒。在她印象中,每年这个数九的日子里闺阁小姐们差不多都是在闺房绣楼中画九九消寒图就是写九九歌或是九九联,而桐封王府的九九消寒宴就有些不伦不类的。 说到底,不过是打着九九消寒的幌子的变相相亲宴,可是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也要去? 接到帖子的那一刹那,鱼璇玑扬手就是要把帖子从窗口扔出去,拒霜惊得跳起来伸开手臂挡着窗口。鱼璇玑捏着那坚硬的帖子的一角,脑中快速地闪过什么,顺势把手伸回来隔着珠帘将帖子扔到她平常时候练字的桌案上。 拒霜大大地松了口气,走过来说道:“小姐,幸好你刚才没丢下去啊,要是被人知道了我们就要得罪王府了。” 得罪王府?她连皇宫都闯过,还杀了那么多人,害怕得罪司空珏的桐封王府?笑话!她留着不过是想去一探究竟,把她托付给司空珏到底是何意,而这九九消寒宴就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去把云姑找来,我有事问她。”鱼璇玑握着九幽笛,脑中又有了个千回百转。自从跟了凡在相府遇见说了那些话后,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心底总有那么点不安,似乎有什么潜在的危及可她没看到。司空凌的突然变化,还有那化角的锦鲤,今天的九九消寒宴,她到底错看了什么? “可是小姐,这九九消寒宴差不多快到时辰了,我听说三小姐和四小姐早就乘车走了。”安禄还是丞相,安悦和安晴自然也是接到了桐封王府的请帖的。见她浑不在意的模样,拒霜都开始替她着急了。 鱼璇玑面色忽冷,轻喝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当,当然是小姐。”鱼璇玑这么忽然一喝,把拒霜吓了跳,记忆中她很少这样喝自己。垂头,往外退着。“奴婢这就去请云姑姑。”说完,快速就跑出去了。小姐生气起来的样子,真是太吓人了,那冷冰冰的眼神几乎快把她的心都给剜了。 云姑来得很快,样子有点急,看她那么急找自己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我问你,丞相和大夫人那边的怎么了?”这些天她要么考虑别的事,要不就是专心修炼心法,还真没问过那边的事。 “相爷还瘫着,至于大夫人……”云姑警惕地朝四面看,确定门外连出入的小丫鬟都没有,才压低声音道:“三小姐请了了凡大师来,他们发现了大夫人中毒之事,三小姐和五公子他们把兰园的人都换了大半,由碧青亲自照料大夫人饮食起居的一切,她身子好了没有这就不知道了。这消息还是我安插的人被换走时知道的,但我看小姐最近心神不宁就暂时没把这事告诉你。” 鱼璇玑冷冷勾唇,道:“这个了凡和尚倒有些本事。”曼陀罗加柳叶桃的毒,弄得那么隐秘还是被发现了。 “小姐别担心,我们以后照样有机会惩治她。现在她被人看的紧我们就先别动手,免得被人抓到把柄。”花姨娘和李嬷嬷的事就是她们有欠考虑,不然鱼璇玑哪会有牢狱之灾,还在牢中生了病! “云姑,你找个空带拒霜去看看我让你秘密买的私宅。”她负手站在紫竹绢画屏风处,眉宇中满是沉重。“丞相要我死,外面也有人想取我的命,若是以后我出了大事你就跟拒霜一起偷偷离开去那里暂避风头。” 了凡!这两个字就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这个人存在一天她心里就不安生。 “小姐,会出什么大事?”云姑乍一听闻,感觉她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心里顿时就急了。 鱼璇玑眉头锁得更深,周身萦绕着种让人看不清的神秘。“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就好了,也不用在这里忐忑了这么久。 “那小姐何出此言?”云姑脸上的关切和着急真真切切,完全是出自于真心。鱼璇玑看得心头微楞,对云姑和拒霜她只是把她们当做是自己复仇道路上一颗小小的棋子,利用她对安陵的关爱帮自己做事。以前她跟现在有着太多的不一样,良善温柔机智聪慧,如今的她除了智慧仍旧心中早无善念。 但云姑屡屡表现出的疼爱让她有点不能承受,算是帮安陵报答她,才趁着现在早早吩咐后面的事。其实还有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真有那么一天,云姑和拒霜因她的事受了牵连她断然不会冒险去救她们,提前给指路无疑是最好的。要她们无法避过那一劫,就怪她们命不好。 自己真冷血无情!转念想,她已不是虞诀,何必要前世那套良善,更何况她不对别人无情就该轮到别人对自己无情了。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 “不必多言,按照我说的办。”鱼璇玑不耐地挥手让云姑下去,“让拒霜上来给我梳妆,桐封王府的九九消寒宴我怎么能错过。” “是。”云姑心里急,奈何鱼璇玑不说她也没办法,只好缓缓再找机会问了。 拒霜小跑进来,鱼璇玑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偷偷看她冰冷的神情,拒霜又给吓住了,乖乖地拿着梳子替她梳妆。 铜镜中的少女面色比寻常女子稍显得苍白,一半头发在头上绾出一个双垂髻,头戴一顶小小的花冠,额心贴着金箔剪成的牡丹花型的额黄。两鬓有垂发一环环垂下,显得脸蛋越小。清秀的脸上本看不出半点出彩,可那双墨玉般的眼带着凉意和乖戾,让人一见就不易忘记。今天她穿了身黛色的高腰襦裙,广袖襦衣也是同色同花的,不似其他小姐喜欢的艳丽颜色,穿着她身上也显不出老气,反而有种威严的感觉。 “小姐,我给你上点胭脂吧?”小姐的脸色苍白的,不太好看啊。拒霜也是鼓着胆子说话的,刚才惹她生气了,现在也不敢朝她望。 鱼璇玑起身来,清冷道:“不用,走了。”她一向这样脸色苍白,再者她又不是要去给司空凌做妃子,何必花枝招展的,传出去那她就成了未嫁他人就四处勾搭男人的坏女人了。今生,名声这东西她倒不是很在乎,但现在绝不是肆意妄为的时候。 “哦。”拒霜没敢再说,乖乖地跟着。 等她慢条斯理地出门再赶车到桐封王府时,王府门前已经停了无数的马车和轿子,除了车夫外就再没他人。拒霜把帖子递给门房,当即有人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就来了个小厮,朝她们说道:“小的见过安六小姐,宴会快开始了,请跟小的前去弄涛亭。” “带路。”她轻飘飘地说了句,眸光淡淡如水却上浮寒霜。 小厮点头在前面引路,一路上但看亭台楼阁处处见着精致,院中四处青翠的紫竹和常绿的矮小松柏。若说旁人家的院子到了冬天就满眼凋敝的萧瑟,那么这里就如初春时节冰雪消融,草长莺飞般有着生命的活力。行了一刻钟时间,从一个圆形的洞门穿过入眼即使一片空旷错落点缀着花木假山的花园,直直穿行十几丈的距离就看能看一片浩大的人工湖。 湖心有小岛,上面遍植梅花,隐约间似乎看到了岛山红墙碧瓦的精美建筑。 世人都说襄惠帝宠爱桐封王司空珏,以前以为是传言甚烈盖过事实,然今日见了这王府中的精美巧致,又看了这偌大湖上那座小岛才有种传言不虚的感觉。但她真真地想不明白,襄惠帝对司空珏是何种感情。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还是帝王最倚重的臣子? 小厮把泊在岸边的小船解开绳索,等拒霜也扶着鱼璇玑上去后才划动着船桨朝湖心去。今天无雪,天气也难得地放了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这湖面的风寒气重,吹得人全身发冷,好在出门时备了件披风,不然等到了湖心都快给冻着了。 船未靠岸就闻到阵阵梅花的幽香,眼中更是有红、白、粉三色的梅花交相辉映,甚是赏心悦目。渡头那里,早站了个俏丽的小丫鬟,看他们上岸屈膝行礼道:“王爷和各位千金已经在弄涛亭了,请安六小姐随奴婢来。” 鱼璇玑颔首,在小丫鬟的带领下穿过梅花林,很快就见着了花木掩映中卷起的飞檐。待看得仔细些,她才明白原来弄涛亭依水而建是座呈长方形,面积宽大,四方设有厚重垂纱的廊亭。主座设在正北的方向,左右两侧各安置有独立的食案,每家千金前各设一座接连排下。亭中放置着无烟的炭火,垂纱也被放下来一层。薄薄的将寒气挡了大半同时也能将亭外的风景看个朦胧隐约,自有番美感。 所有人早早地就到了,而她的进入无疑扯来了所有人的关注,就是主座上的司空珏也朝她望了过来。千金们先是很吃惊,跟着就隔着桌窃窃私语起来。 “她不是十皇子没过门的侧妃么,怎么会来这里?” “是啊,我记得那天皇上还下了旨的。” “这女人不会这么不要脸,有了十皇子还想染指桐封王吧?” “哎呀,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呢,你看相府日渐势弱,指不定是想给自己找第二座靠山呢。” 如此种种,她走一步就能听到几句,跟在她身边的拒霜黑着脸,恨不得把这群胡说八道的女人给撕了。鱼璇玑恍若未闻,行到中间的时停下,曲膝一福道:“安陵见过桐封王。” “六妹妹,不可胡闹,你怎么来了?”安悦就在她站得位置不远的地方,看她出现脸色都跟着变得难看起来。安晴心里更是怨恨,她都有了十皇子怎么还跑这儿来?先不说丢相府的脸,跑到桐封王面前装出副与众不同的样子就是犯了众人的忌讳。 司空珏一身红色绣锦绲边的白色回文织锦广袖直裾,头戴玉冠,腰悬一枚晶透的绿幽灵腰佩。那眉眼间的精致恍若墨线勾勒出的山水画,宜淡宜清,面含浅笑如山岳梨雪,轻启着花瓣般的唇,言语温和如玉,道:“六小姐免礼,请坐。” 抬手一指,那地方竟然是他下首左边的第一个空位。 鱼璇玑不由蹙眉朝那看去,还没坐上去就感觉到无数炙热而愤恨的目光朝她射来,大有将她射穿成马蜂窝的样子。挑眉对上他浅棕色的凤眼,那里淡淡若杯中水不起波澜。她垂下眸子,在静寂中冷声说了个是,径直走向那个位置端然坐下,无视一干女人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司空珏嘴角上翘,举手拍了两声,门外就有穿戴一新的丫鬟们端着各种美食进来,一一放在每个人的桌上。那些菜式并不精细,但却很少见,看着挺新鲜的。各家闺阁中的千金虽端坐着,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着这些都是什么。有的人习惯了玉盘珍馐,对这看起来有些粗鄙的食物很是不喜,奈何在主人家的地盘上,也不能扫了人家的面子,何况这人还是她们爱慕已久如仙人般的男人。 “各位千金。”在旁伺候的丫鬟将他的酒杯满上,司空珏端坐朝下看,道:“今日九九消寒宴是皇上下旨要款待各位的,京中菜肴想必你们都吃腻了,这些事桐封当地有名的菜色,当给各位千金尝个鲜。” “原来是桐封的菜啊,难怪我们之前没见过。”司空珏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位小姐应和。 “够独特的,想必味道也是极好的。”另一位官宦千金淑女地笑露半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绿色的东西放入口中,本想说很好吃的时候口腔中顿时充满了辣椒的味道。原来那东西是特别栽种过的山椒,做得就跟别的绿色蔬菜的茎差不多,可那小姐没看清楚就吃了。眼泪从眼眶中冒出来,双颊也辣的通红,顾不得仪态偏头就把口中的山椒吐了出来。接来贴身丫鬟递过来的茶,大口大口地就灌了下去。 看她那样狼狈的模样,其他千金们都捂嘴笑了。 司空珏视而不见,淡笑道:“本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准备,这岛上的梅林花开正好,各位小姐品尝完桐封的美事后会有丫鬟领你们去赏梅。”言下之意,陪你们吃了饭赏梅就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要是烦闷的,直接上船走人。 先前还在笑的千金们听闻他一言,顿时都笑不出来了。襄惠帝只说下旨让王府举办九九消寒宴宴请各家千金,但每家的千金的父亲都告知了他们的女儿,今天就是皇上给她们制造机会,她们中非得有人要嫁入王府不可。而他的话赶人的意味不明显,但什么意思她们也是懂的。别有有皇帝特别关照,就是没有机会她们也想制造时机亲近司空珏,好嫁给他为妃。 面面厮觑了半晌,有位胆大的千金站起来,笑道:“王爷,有酒有菜没有乐舞实在不能让人尽兴,这里这么多姐姐妹妹,不如王爷就准许我们以所长来助兴?” 这家千金的话说完,其他千金小姐们立即投来赞许的眼神,纷纷点头道:“是啊,王爷,您就允了吧?” 司空珏浅淡而笑,脸上那是那般温润如玉,只是眼中的温度就低了些。他说得委婉就是不想她们难堪,可人家竟然不领情。想做他的妃子,有那么容易么? “那本王就许三人表演,你们商量商量吧。”抬手举杯,低头浅酌,神情若风若云。 司空珏的话让众千金喜忧参半,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很想有这个表现的机会,可偏偏她们这次来的人有二十多个,在其中选三,选了这个那个不满意,坏了手帕交的感情是其次,重要的是可能错失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坐在中间段穿着鹅黄色高腰襦裙的千金得了安悦的眼神示意,起身来道:“听说相府的六小姐曾经凭一曲《逝水》得了相爷的关爱,后来还有幸入宫参加了王爷回宫的御宴。相府三小姐是我们天诀三美之一又有炎京才女之称,六小姐应该也不会逊色,不如就由六小姐演奏一曲。” 其他千金以为她要跟司空珏争取第一个表演,对她都心有不满了,谁知道她是要鱼璇玑弹琴。她们可听说了,这位六小姐从小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还因为有杀人嫌疑蹲了牢房声名狼藉,要不是有十皇子照看着指不定都死在牢里面了。那位千金的话明显是在讥讽她,要是她弹不出好曲子,可想而知其后果是什么。 明白了她的用意,千金们个个作壁上观,不怀好意地朝她看了去。司空珏蹙动下眉,神色未变。 砸众人注视的目光中,鱼璇玑慢条斯理地吃完一块五方肉,将筷子放下,缓缓抬头横眉冷笑朝那推荐自己的女子望去,冷漠道:“第一,我是十皇子未过门的侧妃,这找出头鸟讨好桐封王的事是想成为他妃子的你们该做的,而不是我。第二,我已经立誓不再碰琴,若这位姑娘能应下我当初发的誓言,我给你们弹一曲也是可以的。” 这话很是直白,就是白痴也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众女被她不客气的数落弄得骚红了脸,极其尴尬。那还站着的千金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说的最后句话除却有嘲笑之意,更让她觉得自己是骑虎难下。立誓,狠毒的就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轻一点的就是什么家财散尽穷困潦倒,反正没什么好话。她再傻也不能为了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出丑,而让自己承受别人誓言中的苦难。 划不来!划不来!她怯怯地一笑,讪讪道:“六小姐说笑了,婉儿只是开了玩笑而已。” 鱼璇玑冷哼,并不搭理她,那叫婉儿的女子脸色更难看,可偏偏不能发泄出来只得深深憋着。 “哼,你既然那么不屑,还有十皇子未过门侧妃的身份在身,为何还要来王府的九九消寒宴?”沉不住气安陵不快地瞪着她,大声道。 庶出两姐妹互掐?众人算是有些明白了,闭着嘴不说。安悦恨铁不成钢地朝安晴瞪了两眼,心里直骂这个小蹄子真是会坏事,也不想想她们是什么关系,怎么可以让别人看到相府的笑话! 鱼璇玑心头冷笑,转而看向司空珏,冷道:“你这个问题应该问桐封王,为何我已然跟别人有了婚盟,还会收到王府的请帖?” 这群女人都是为他而来,凭什么把不安逸都撒在她身上!点染着墨色的双瞳中满满的都是凉冷寒气,嘴畔还留着不屑,很是不齿。 矛头转向司空珏,众女一致惊诧中不可置信地望向主座,紧张兮兮地盯着他。很怕他说出我是趁着十皇子不在想要夺了他未过门侧妃或是他喜欢鱼璇玑之类的话。那几十道浓烈的目光直视让他微有不满,面色稍冷,淡漠着道:“本王的即将入门的侧妃很喜欢安六小姐,是她让本王请六小姐来的。” 呼呼!他不喜欢那冷若冰霜的六小姐!千金们心头一阵激动,可想到他那个“即将入门的侧妃”心里又慌了,他什么时候跟人订了亲,为什么炎京一点风声都没有,就是他们的父亲也未曾告知过这件事。这六小姐刚让她们送了口气,又来个陌生的女人,一众千金们是又急又怒,就是安悦都忍不住心里着急起来。 鱼璇玑对此事也颇感意外,听他的口气他那位侧妃是认识她的。认识她,会是谁? 思忖间,亭中忽有环佩铃铛的清脆声响起。寻着声音来源看去,竟是被几个丫鬟簇拥着,盛装而来的起清荷!鱼璇玑看见她,瞬间就明白了。那次她病愈后被司空凌送回相府,半途中路过桐封王府,看见清荷和她的丫鬟跪在府门前。她如今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王府,看来是得了司空珏的认同的。 这清荷本就生得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如今细致打扮了番,没有风尘女子的烟花气息,举手投足都有着大家闺秀才有的端庄温婉。认识清荷的人并不多,很多人只以为她是桐封王在哪个地方秘密搜寻到的美人,可安悦却是认识她的。花间灯会上,她可是跟她见过的。一个妓女竟然成了桐封王的侧妃,而她堂堂相府嫡女名气才貌家世无一样输给她,却换不来他半分青睐。交叉握在一起的手死死地揪紧,心里如打倒了五味瓶般各种情绪齐齐涌上来。 “清荷见过王爷。”软语呢哝,眼角眉梢带着盈盈笑意,低首伏小,将南国女子的娇俏可人和名门闺秀的端庄优雅融于一身,即使是个女人也被易被她吸引着。 司空珏含笑点头,指了指鱼璇玑对面的空位示意她坐下。就这么一个举动,千金们再次不满地满心沸腾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庶女和一个妓女能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她们本来还以为那两个位置是给被选中的人留下的,代表着身份的。谁又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个的满心怒气,看向清荷和鱼璇玑的眼恨不得将她们两给瞪穿了。 场面有些僵,千金们近乎愤怒的神情锁在她们身上,反而把正主给忘了。司空珏眸光变冷,正要说话的时候,弄涛亭外的水面忽然诈起,水冲开薄薄的纱幕溅进来沾了站在后面的丫鬟满身冰水。她们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十几个黑衣人从突然拿着剑从湖面窜进亭中,朝着主座的方向而去。 清荷惊得面色惨白后退到边缘位置,司空珏腾空而起脚上一踢,堆满了饭菜的食案被踢翻朝着前来的黑衣人就是一挡,手上抓过清荷的手,孰地抽出腰间的软剑,铿铿锵锵跟黑衣人对上。 刀光剑影,生死搏杀,转眼即至。被惊吓到的女人们纷纷放声尖叫起来,拔腿就朝出口那里跑。在鱼璇玑身后的拒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僵立在原地,鱼璇玑飞快起身朝她就是一脚,喝道:“还不快跑。” 两个黑衣人持剑朝她而来,鱼璇玑身子一弯顺手拔下头上的一根稍长的银簪,脚步朝黑衣人的方向滑去,手腕翻转划出一个半圆的圆弧,银光闪闪动作极快几乎肉眼难辨,两黑衣人冲过去的瞬间,脖颈上淌出鲜红的血液倒地而死。身子窜开到拒霜那里,见出口被挡住,当即抓起拒霜的领口,脚上踏着水波施展轻功朝陆地飞去。 有黑衣人看她逃脱,用轻功跟着追上来。再离岸边一步时,鱼璇玑猛地将拒霜往岸上一丢,身子突然回旋,手中带血的银簪已经射出,直直朝那追来的黑衣人的眉心而去。感觉到凌厉的杀意袭来,黑衣人本能地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银簪跟长了眼似的,闪电般就飞了过来。 刺—— 银簪入眉心三寸,黑衣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直直地从半空中落下,咚一声掉进水里。 鱼璇玑则再度与水面两点,纵身飞入一片花开正好的梅花林中。梅林似乎很大,进入之后就听不见弄涛亭刀剑相向的声音。鱼璇玑调整了下呼吸,眼观四处尽是盛开的梅花,在其中顿感梅香扑鼻而来。只是,这里面是不是太安静了?脚上踩着枯败的枝桠和满地的落叶,心头疑惑更重。若他把这里当做玩赏的地方,应是会派人定期清理,可不是像如今所见。 她这是落入了机关中还是怎么的? 就在她思量的时候,四面忽然涌来了十个黑衣人,呈圆形将她包围在其中。那被冬日照的明晃晃的刀光可不是假的,分明就是取人性命的利刃。鱼璇玑双手成拳,冷酷道:“你们是谁的人?” 无影楼?丞相?谁会这么大胆,在桐封王府动手? 黑衣人中有一人冷笑,“我们是送你见阎王的人!”说话间,十个人很有默契地提着剑就冲了上来。鱼璇玑眸光陡然犀利阴冷,身子旋飞而上攀着一根比较高的梅树,旋而接着梅花错落一路向前奔逃。她的内力比之前大有精进,可并不十分高强,对方人多且武功个个在她之上,而她又不能再此暴露身子内那股强大的力量,她若不逃就只能被擒杀。 在诸多念头闪过的瞬间,她忽然清楚过来。哼,或许,从一开始这场刺杀就是针对她而言的! “想跑?没那么容易?”黑衣人看出她的举动,三三五五侧开追上来,长剑挥舞的中还不忘记送她阵阵凌厉的掌风。鱼璇玑铁青着脸,眸中满是杀戮的暗色,她身子一顿浑身戾气四散开去,震得梅树上落花纷纷,双手积聚内力那下落的梅花随她的动作如游龙经天气势雷霆,孰地一下齐齐朝黑衣人击去。 黑衣人聚掌相击,那团在一起的花瓣忽如被炸开般,漫天都是纷飞的梅花,纷扰迷眼之际,几道银色入光般夹在其中朝他们射去。啊啊几声惨叫后,当即有黑衣人受伤倒下。乱花迷眼中,一道背影携着银光闪入其中,长剑横斜,身翻手转的挑刺,血若水溅,待落花尘埃只余下满地的尸体。 干冷的空气中,血腥味很是浓重,就连这梅花香也掩盖不住。经他剑下的尸体几乎是一招毙命,血水顺着银色的剑身朝下淌落在地上,一线线地流着如泉水溢出般。日光冷,他的白衣上也沾染了点点血渍,若这林中开放的红梅。 “多谢王爷相救。”鱼璇玑冷淡地看他一眼,跟着把目光转向地上的尸体。 “你的武功精进了不少。”司空珏站在原地抬首望着她冷漠的脸庞,浅棕色凤眸里混淆着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语气淡淡。“没听说过你还会用毒。” 鱼璇玑微眯了下眼瞳,眼睫将眸色掩住,同样淡然。“防身而已,并不精通。” “哦,是么?”司空珏浅浅地回了声,转看向地上中了银针的黑衣人,道:“他还没死,把解药喂给他,能从他嘴里知道是谁要杀你。” “没解药!”冷冰的话语不含温度,清秀的脸上满是冷峭。“银针上的毒是我把很多毒全弄在一起,可能毒性会更强亦或者是弱了。”她脚步轻轻地走过去,蹲下一把扯开黑衣人的面巾,看他面色乌青发紫还能睁着半只眼的样子,哂笑:“但这毒应该很厉害,他死定了。”说着,手落在黑衣人的脖颈上,使劲儿一扭,咔嚓一声黑衣人的脖子就被拗断了。 “毒死太慢,还是这样解决来得快些。”她似乎心情愉悦地翘起嘴角,从容起身。 司空珏皱着的眉头散开,狐疑道:“你不想自己是谁要杀你么?” “知道。”鱼璇玑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侧了脸正好对着他。“殿下走之前说将我托付给王爷,应该就是怕我被人杀了吧。不过我不明白,殿下那么多兄弟,为何会请到桐封王?我第一次来王府就遭到刺杀,王爷的看护可差劲的很。” “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应该清楚本王比起其他皇子更安全,起码十皇子回炎京还能看见完整无缺的你。”司空珏避开她的探寻,轻声道:“本王送你离开这里。” “有劳。”鱼璇玑懒得再看满地的尸体,跟着司空珏的步伐朝外梅林外面走。 待他们出来,外面已经来了不少护卫,那些千金们站在一起脸色还白着,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被抬走的一具具尸体,显然被今天的事吓得够呛。司空珏一出现,她们马上换上衣服可怜楚楚的模样,满是委屈地望着他。清荷第一个跑过来,看他身上没有带伤,欣喜道:“王爷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站在人堆里的拒霜踮着脚尖终于看见了鱼璇玑,忙从人群中挤过去跑到她面前,忽然哇一声就哭起来。“小姐,奴婢终于看见你了。”她被小姐拽着飞在湖面上的时候简直吓死她了,可还回味过来就已经被扔在了岸上。弄涛亭里一片混乱,她似乎看见小姐进了梅花林,想追上去结果却晕了。醒来,大家都被救了,就是没瞧见她的主子。 她这心紧紧地悬着,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鱼璇玑终于出来了,她也不用再担心了。 “等我死了你再哭。”鱼璇玑脸上没有她那种劫后重逢的喜悦,脸上可谓是阴着的。拒霜吓得连哭都忘了,怔怔地张着嘴。 “六小姐不必怪她,这小丫头也是太担心你了。”清荷站在旁边温和劝道。 鱼璇玑还是冷着脸,拒霜揪着自己的衣角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王爷,现在也安全了,您去忙刺客的事,清荷会把各位小姐平安送出王府的。”鱼璇玑主仆僵持着,清荷见她也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故而转了方向替司空珏分忧。 司空珏想了想,眸光恍若无意地略过鱼璇玑。“也好。” ------题外话------ 注:九九消寒是民间的传统节日,参考资料可查百度百科。 晚上还有一更,哎,累死了! 看在我每天万更的份上,不想对我说点啥么? 第106章 我在犹豫,是否杀她 巽风正指挥着人把查验后的尸体送走,转身就看见负手朝他走来的司空珏,上前见礼。“王爷,已经检查清楚了。” “是不是……”司空珏淡薄清静的脸浮出沉郁,眸光中更是带着怒意看着那些尸体。 “不是,属下找到了这个。”巽风在他开口之际,看口型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双手将一块铜质的鹰牌递给了他。 眸光触及那东西,司空珏第一眼只觉得熟悉,像是在那里见过。巽风也感觉颇为怪异,不解道:“这东西不是我们的,但目前所知也不知是那个组织会用这个。从他们的部署来看,这人不是要杀王爷,而是奔着相府六小姐而来。这六小姐看起来是个不与人亲近的人,没想到她还会用毒。属下活了这么些年还没遇上过这样的毒,好像比三大奇毒都厉害。” “依她所说,她并不懂毒。”在她上岸时,司空珏其实也追了上来的,不过他隐在暗处没有出手。那些人围攻她时,她没打却逃了,依照后来的情势看,她的武功并不高但射出银针的手法极快,就是巽风他们也没有她那么速度。 巽风更加不懂了,奇怪问道:“不懂毒那这毒是哪儿来的?”不会是捡别人丢下的或是买的吧? “她剧毒都混在一起。”她是这么说的,真假也就她知道。 巽风惊奇地瞪大着眼,心里还忖着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不懂毒还弄出了异常狠辣的毒药。司空珏没像他纠结在鱼璇玑的毒上,手指摸着手中的鹰牌,他真的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东西。可在什么地方呢,就是没有点印象。 “王爷,宫里来人,说皇上召您进宫去。”一护卫脚步沉稳朝他过来禀报道。 宫里?巽风与司空珏两人对视一眼,襄惠帝召他进宫做什么?上阳宫,在上书房处理了半天政务的襄惠帝靠着金龙软榻歪坐着,木青在前蹲着拿着个小木槌有节奏地在他腿上敲击着。襄惠帝眯着眼,享受着腿上传来的愉悦感觉。中了神仙散的毒后他的身体就日渐衰弱,服了血凝丹让他看起来身体没有异状,可也不能向往常那样劳累,做事情稍长点就浑身疲软乏累。为此木青特意学了敲穴散疲的手艺,没当他累了给他敲敲。 “禀皇上,桐封王来了。”外面值守的小太监进来,不敢太大声怕吵了他。 襄惠帝眯着的眼倏然睁开,挥手坐直道:“传。”木青把小木槌收起来,又吩咐人送些茶点来才回到襄惠帝身边伺候。 “臣见过皇上。”外面没下雪,可身上还是带着寒气。司空珏自动站在离他远点的地方,怕把自己身上的寒传给了他。 “嗯,坐。”襄惠帝指了指他旁边的座位,木青把茶点端上来,将伺候的人遣走,自己也跟着出去。大殿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把人都弄走了,应是有话要跟他说。司空珏恭敬地道:“皇上找臣进宫所为何事?” “今日你府上九九消寒宴遇了刺客吧。”襄惠帝没绕弯子,端起热茶给他们两人分别倒了杯,隼利的眸光却是定在他脸上,逼得他无处可逃。 司空珏诧异,问道:“皇上时如何知道的?”他是跟来宣口谕的太监一起进宫的,照理说才发生的事襄惠帝不应知道。 “那些人是朕派去的。”就在他想了无数种可能的同时,襄惠帝突然抛出这么一句。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险些就洒了出去,很难变脸色的他脸色也不由地显露出一丝惊愕慌乱,好看的眉挤在一起,问道:“为什么?”他要杀她,可她只是个臣子的女儿。且还是襄惠帝亲自把她赐给了司空凌做妃子,而现在他竟然听到襄惠帝要杀她! “子玉,你的表情告诉朕,你不希望朕杀了那女子。”襄惠帝的脸色是对他少见的严肃冷酷,“莫不是你也喜欢上那女子了?” “臣只是太过惊讶。”司空珏收敛着外露的情绪,转眼就恢复成了往日平静淡然的桐封王。 襄惠帝重重地一哼,帝王的肃杀弥漫在周身,道:“此女心思太过歹毒,若是留在十皇子身边定会危害我天诀江山。” 司空珏越听越不明白,他知道鱼璇玑是有狠毒手段的,可这根天诀江山又扯上了什么关系? “前天,有人跟朕说把那条锦鲤赐给你。朕是真的奇怪,他不说把锦鲤给任何一个皇子,竟是要给一个王爷。朕派人去查了,是有人故意借他人之手这么做,就是要逼你在皇子中间选一人效忠。朕还没死他们就诸多算计,要是朕那天归天了他们岂不是要把天诀江山都弄乱了!”襄惠帝太生气了,眼中尽是杀意。“可朕没想到的是,出这个主意竟是那个叫做安陵的女子。不仅如此,朕还查到安勇之所以在刑场被劫,也是她暗示安勇之母用银钱收买无影楼的人,将人救走。本来这么做是坐实了安勇的罪行,丞相的势力也会因此受损。但一个女子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还把算计用在了皇室内斗上,她断不能继续活着。” “……”司空珏感觉平静的心湖像是里被投下了一块大石,瞬间就激起了千层浪。他真是低看她了,这一切竟是她! “朕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她早就该死在原本的那场病痛里。”襄惠帝近乎命令的口气,难得地严厉。 司空珏强压着内心各种澎湃的情绪,垂首道:“十皇子对她用了情的,皇上难道要让你们的父子情变得淡薄么?”司空凌看鱼璇玑的眼神跟看别的女人不一样,他断定他是真的用情了。如今他冒着危险远去潞州赈灾,要是鱼璇玑真的死了,那他回来后…… “你这是要为那个女人求情?”襄惠帝面带薄怒,眸光阴沉。 “不是。”司空珏反驳,面若淡水,不愠不怒道:“臣觉得她做得没有错。十皇子是她未来的夫婿,她帮他是理所应当。皇上以为她心思歹毒,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至于安勇的事,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兄妹,为了不让兄长死提点安勇之母,比起那些平日里携手交好临危却离散的人她好了很多。” “还说不是!”襄惠帝真的怒了,因为太生气勾动了体内的毒气翻涌,胸口阵阵闷痛。他握紧拳,沉声道:“或许于他们说这个女子所做的无错,可她却犯了朕的大忌。皇位传给谁是朕的事,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储位不定,江山必有动乱。”何况他又中了毒,身体已经步入以前了,最多把那三颗血凝丹服完,命已无多了。 襄惠帝双眼鼓着,声带狠厉道:“朕自有打算!来人,送桐封王出去!”几乎是大喊的声音,就是在殿门外的侍卫都听得到。守在门外的木青心底颤了颤,寻思着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帝王会如此大怒。 司空珏端端一礼,面容淡漠,作了一揖:“臣告退。”走进来的木青瞧着帝王臣子二人一人怒一人淡薄的样子,自个儿也是看的心惊胆战的,不敢触怒了帝王只得把司空珏给送出去,希望自己回来时襄惠帝已不像这样暴怒了。 被送走的司空珏浅淡地笑着,心中已然翻天覆地了几次。他记得最清楚,襄惠帝对他发过两次怒,一次是当年他暗中要求去桐封的,第二次则是方才。只是他未曾预料到的是,这回是因为一个女人点燃了襄惠帝对他的怒火。 “王爷。”看他心事重重地走出来,巽风还以为出了大事,忙上前关切问候起来。 “我们回去。”一下子听了那让他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理会的消息,脑中着实很乱。何况这还不是件简单的事,不止牵扯到了他还有司空凌和其他人。 巽风见状心里担忧了,司空珏已经上了马车,他也只好闭嘴赶车。这一路上,他虽坐在外面,却还是能感觉得到车内的司空珏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沉抑感觉。到底出了什么事让王爷这样压抑? 马车赶回王府,还没下车管家就迎来上来,着急道:“王爷,清荷姑娘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大夫到了没有?”司空珏跳下马车,脸上又添了份严肃和着急。巽风听着也急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总是频繁出事。 “齐药师请到了王府,但清荷姑娘吐得很厉害。”管家边走边跟他说着那般的情况,就是在宴会上出刺客清荷都是好好的,可等到她把那些小姐们送出王府回她的清逸园休息,在半路上突然就吐了口血昏迷不醒。管家知道后哪敢耽搁,火速派人去寻了齐药师来。这不看情况严重,他只好来门口守着,等着他家王爷回来。 司空珏愁眉紧锁,脸上也浮起了担忧之色。三人快步赶到清逸园,丫鬟们都被赶在了园中,里面伺候的也就是清荷的贴身丫鬟鸣翠。下人们看他匆匆而来,纷纷低头行礼,只觉得如风吹一阵般那俊美的王爷就消失了。 “好了,她暂时无事了。”齐药师把银针抽回来,一根根放好,擦了擦头上满头的汗水,对鸣翠道。 鸣翠喜不自禁,正欲感谢就看见司空珏走进来的身影。“齐兄,清荷怎么样了?” “她的毒很复杂。”整理好药箱的齐药师起来用事先准备好的热水洗手,背对着道:“除了神仙散和九寸肠这当世毒物外还有些不知名的毒,要不是先一步护住心脉人早就死了。你之前是帮她运功驱毒过吧,我刚才用银针也替她排了毒,短时间内将毒气压住了,不会危及人命。但要是不早点解毒,她怕是活不了几年。” 屋内的几个人听得心惊不已,这神仙散和九寸肠的大名上到耄耋老人下到黄口小儿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内情的纷纷猜测她怎么就中了那个毒。司空珏带着失望的模样,摇头:“这个毒找不到解药。” 巽风和管家、鸣翠三人又是一怔,齐药师用干帕子擦手道:“她体内本来就有种毒,中了这样的剧毒后因以毒攻毒之效,毒性不是特别强。找不到解药没关系,如果能弄到血凝丹照样能为她解毒。” 说了等于白说!鸣翠白了眼过去,这血凝丹现在已经成为传说中的东西了,哪能找得到啊! 司空珏忽然沉默了,赫连烬给了三颗血凝丹他都给了襄惠帝,如今又能到哪里去找血凝丹呢?齐药师是知道他曾有过血凝丹的事,见他不语以为他在犹豫要不要拿血凝丹救人,语气郑重道:“王爷,人命关天你要好好考虑。” 知道他误会了,可他也解释不了什么,只是道:“本王会派人尽快去找血凝丹把清荷的毒给解了。” “王爷——”床上传来微弱的呼声,一只白皙的手从半开的帐中伸出来,似要抓着什么。“王爷,清荷死不足惜,不值得王爷这么做。” 司空珏走过去坐在床边,其他人见了纷纷有序离开,最后走的鸣翠还将门为他们关上。清荷抓着他的袖子,刚施针放血后的她面色苍白,美目中满带急切。“王爷,都是清荷不小心,一切都是清荷咎由自取,王爷千万不能为了血凝丹一事冒险。” “不瞒你说,赫连烬曾给了本王三颗血凝丹,不过现在不在本王手中,也拿不回来救你。为今之计只有从赫连烬那里查,或许能找到关于庸医和血凝丹的消息;亦或者,拿什么东西跟赫连烬换。”司空珏没有瞒她,神情中透出股无奈、复杂和凝重。 “这样更不行,帝月烬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王爷要是向他开口,很可能会被他要挟了。”清荷急迫道。 司空珏微怒,喝道:“妙风!” “属下知错!”乍听闻这两字,清荷浑身轻颤了下,缩回自己抓着他衣袖的手,怯怯地望着眼前这被怒气染了俊美面容的男人。 “你可以不惜命,但我不能在将来找到蓉姨的时候告诉她,她的女儿是自愿被毒死的。还有你要记着,当你是妙风时我是无影楼的楼主,你是清荷时我是天诀的桐封王。”司空珏把头移开,也不再去看她如何。“安陵说这个毒她是随便配的,没解药,那血凝丹就是你活命的唯一办法。你现在身子不适,我们的婚期就让后推延。” “楼主!”清荷隔着帷帐满嘴苦笑地望着他几乎算是冷漠的侧影,“妙风自己大意中了别人毒,是死是活都看天意。不过,皇上非要给你塞女人可你又诸多拒绝。当初就是为了替楼主排忧解难,妙风才设计了进王府的事,如今九九消寒宴又被破坏,这事绝不能拖下去。妙风的身子现在虽然弱了点,但还不至于迎风就倒,婚期如旧吧。” “你养着身子,什么都不用说了,楼里的事会有人替你做。”她进王府真的是为他解忧?他的眼睛可是亮着呢,她对他有情就连雷霆和破星都知道,然而他对她却无男女之情。如今诸事烦扰,他真不想娶她为侧妃,哪怕就是假的。 几不可闻的轻叹,他恍若一团云彩般离开。床上的清荷透过帷帐的缝隙看着他远离的身影,手指抓着褥子,一行清泪好不征兆地从眼中缓缓流出。 “王爷,您在想什么?”巽风看他从清荷屋子里出来后变得更加奇怪,考虑好后谨慎地问道。 司空珏站在檐下,浅棕色的凤眸悠悠看向那又快躲在云里的太阳,启唇喃喃道:“我在犹豫,是否要杀了她。” 脑中恍惚着涌出那个叫做安陵的女子,跟他正面相对的场景。 在上书房,他善意不愿她被郭洵所伤,即使探知她有武功,但看很是薄弱就当做没武功禀报了襄惠帝。当晚在街上发现有人打斗,他甩出的银簪勾起了那女子的面巾,他没看到她是何容貌,却知道那是个妙龄少女的身影。千波湖他跟清荷和曲,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有浓重的恨意压抑着,他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了她眼中没有生机的暗黑,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就是痛到麻木的样子,随后的离开更像是狼狈的逃离。 他当时觉得怪异,派人去试探她,只不过后来才知道他派去的人全都死了,却不能确定是谁做的。 与白逍同车而行遭遇死士,她意外出现在危险中,千钧一发之际出于意料地免于一死,却把手臂伤了,明知白逍会帮她处理好伤口,第二日他还是派人去相府给她送药。襄惠帝遇刺那晚,他在禁宫本是为了追查刺客,无意中又发现了那个在大街上杀死死士的少女。 她的武功极为诡异而强悍,在她的眼里他似乎看到了隐约熟悉的恨意,她想要让他死。他不知自己何时惹了这么个仇人,可她的样子不像是认错了人。她被李炎的人所围困杀了不少左右卫兵士,他拉开开天玄弓射了她一箭,却在两相对望时,他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满附痛楚,眼中还有泪光涌动,随后那一句“烬王”让他有了警觉。 她是帝月派来的细作! 一番调查,他发现那个在禁宫墙头消失的少女和相府有着牵连,在无数次思考中,那两双眼睛似乎慢慢地重合起来,可是他有些不相信! 司空凌的生辰宴,他本来对这些宴会不感兴趣可襄惠帝下了密旨他必须去,看见官宦千金们为了成为司空凌的正妃跃跃欲试时,他在相府家眷那边看不到她心里忽然觉得很轻松。然而,她最后还是来了,司空凌想让她做正妃的想法让他一惊,可她最后却成了他的侧妃。身陷牢笼却安泰从容,几乎未曾见过向她这样镇定的女子,为司空凌好他想告诉他些事,可终究没说出口。 安勇大婚,他设计在花园抱了她,那次他闻得很仔细,他用银簪插住的面巾上的味道跟她身上的一模一样。他怀疑她不是真正的安陵,然他找不出确切的证据,安陵身上的印记她都有,只能说她经历一场身死后全然变了。 襄惠帝今天一番言语,私下带人见她的清荷中了她银针之毒,就是今天的杀手也铩羽而归,她已经不是他掌握的情报中那个柔弱的女子。如狼似虎的狠辣,缜密的心计,不是个能收人掌控的人,难怪襄惠帝会对她大起杀心! 她那时口中道出烬王,跟帝月到底有何联系?要没联系,她潜入禁宫做什么?她要杀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她的武功明明很高强,可他根本无法从脉象上看出来,短短时间内又是怎么办到的? 若她真是赫连烬的人,那被人推倒在太液池就是虚构,赫连烬绝不是后面才到炎京的,襄惠帝中毒、霍都卖马很可能就是帝月的阴谋。为他人所用背弃家国,那她就真该死了! 司空凌未接到圣旨离开炎京去赈灾时,他暗中找过司空凌告诉了他关于他未来侧妃的异常,基本上确定她跟赫连烬有着某种联系,司空凌起初不信但为了证明她清白,让他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试探她。 现在的她有很多的秘密,襄惠帝欲除她而后快,事情发生太快,远比想象中复杂了许多。他这一试探下来,后果恐怕…… 若真是那个结果,他真的要杀了她么? ------题外话------ 二更迟了些,来鸟 为毛人家本就收藏不高的,今天猛掉? 第107章 我的女人,谁敢伤害 天黑无星,夜色凉,北风呼啸,又是朔雪连天。 砰!房中一声剧烈的声响,那张红木的圆桌应声碎成无数块,成了材火。 赤焰身子一抖,嘴巴咧了咧嘴道:“爷,您也别太生气了,六小姐是什么人啊,没人能欺负到她。”他也不清楚炎京那边传来的密信到底写了什么,但能让他家爷那么生气,肯定是有什么不知死活的人给六小姐找麻烦了。 穿着亵衣亵裤的赫连烬目光灼灼地看着手上被揉成一团又展开的纸张,那样的焦灼似乎把纸给点燃了。殷艳的双唇张开,吐出来的却是极度冷酷的话语。“襄惠帝派人要杀了她,本王岂不是也该让他试试在神仙散发作时候,找群人来跟他玩玩杀人的游戏。” 噗!幸好口中没含着东西,不然肯定得吐出来。他家爷和那六小姐都太腹黑了,六小姐给丞相夫妇下媚药,让他们在行房的时候发现满床的眼睛吓得一瘫一疯。神仙散发作,就是得找女人泻火啊,可要是突然来了刺客,是继续上女人还是杀刺客? 哈哈,想想都好笑! “爷,那对我们不好。”赤焰虽觉得那样好玩,但这法子不合实际。虽然他也知道,以他家爷的本事想要这事发生并不难,可那毕竟是天诀的皇帝,不是他们帝月的烈帝。 “本王觉得她有危险了。”赫连烬在怒中仍不失理智,细细忖度着在最近传来的密信上看的消息,越发地看不懂鱼璇玑所做为何。襄惠帝杀她,司空珏试探她,他感觉到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原来的预想,有危险已经朝她靠近。 赤焰咽了口口水,摸摸喉咙道:“那爷有什么打算?”爷还真喜欢上那远在天诀的六小姐了,天天都要把那些密信拿出来看一遍才能放心地睡觉,他到现在还搞不懂到底那六小姐什么地方吸引到爷了。 “爷,炎京送来密件。”门外,赤冰的声音突然响起。 赤焰回头朝外面瞪了眼,心道她怎么还没睡跑来送密件了,双腿已经惯性地往门口走。虽然他们帝月没有天诀那么多规矩,但爷本来已经准备就寝了,这样的穿着尽可能地不被女下属看到的好。爷最讨厌那些花痴的目光了,虽然赤冰不会那样。拉开一条门缝,赤焰双眼朝中间一挤,几乎快成斗鸡眼儿了,朝赤冰嚷道:“喂,拿来吧。” 赤冰站在离门有两尺远的地方,面无表情两指夹着一封被密封了的牛皮信,手腕一动从门缝直插进去。来势凶猛,要是反应迟钝一点,那信肯定就钉在额头上了。赤焰毫不逊色地伸出两指,一下就把信给接住了。正要回她一个挑衅的眼神,看去时那里已经没有了赤冰的身影。 每次都跑那么快!一阵郁闷,赤焰拿着信赶快给赫连烬送进去。 赫连烬就知道他在门口跟赤冰磨叽了一阵,暗蓝色的双瞳中迸射出无数小刀子,赤焰腰杆忽然挺直,恭恭敬敬地将信递了过去。扯开上面的封漆,打开信纸一目十行,就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把信纸放下了,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沉暗的颜色。 “这是司空珏的写来的。”不怒不急,却有不言自知的寒气混在语气中。 赤焰脸上再也没嬉笑的神情,嘴角抽动着,结巴道:“爷,爷你说什么?”司空珏?怎么可能啊?这是他们的人秘密送信的通道,就是那封信的漆都是特制的,司空珏哪可能会知道嘛! “是他。”赫连烬脸色极是平静,暗蓝中却孕育着强烈的风暴。“他说安陵叛国,要本王用血凝丹交换才可保全她。” “叛,叛,叛国?”赤焰这回更捞不着东西南北了,这六小姐什么时候又跟叛国扯上关系了?她以后可是侧妃,荣华富贵现在也不缺,又叛的是哪门子的国? “他极为可能是知道了本王跟安陵有牵连,故而以她做要挟。这信是由我们的路径送来的,也就是说安插在炎京那边的人已经被他发现了。”赫连烬将信纸放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腿上,身上的散开的寒气越发重了,就是燃着火盆的屋子也跟着冷了好几分。 赤焰面色大变,惊声道:“这个司空珏看起来一副文弱的模样,怎么这样厉害!” 二十年前,三国由于时不时的征战,都安排有细作潜入对方国家,可后来很多年都没打仗了,那些安排过去的细作也就成了暗棋监视对方的一举一动。自他家爷建功被封为烬王后就接手天诀和星池那边的细作的事情,那些送密信的通道更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十年中未出过乱子,哪晓得司空珏竟然发现了,还通过秘密通道把信送到了爷的手里。 虽然他很不喜欢司空珏那一副没有男人气的漂亮样子,可也必须得承认,司空珏能统帅着几万虎贲骑守卫着天诀西北那方,又把不毛之地的桐封治理得极好,如今又破了识破了他们帝月细作送密信的手段和途径,这样的人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不过,能跟他家爷齐名的自然不能差到那里,不然就显得他家爷爷不怎么样了。 赤焰很自我宽慰地在脑中想了一通,算承认司空珏是个人物。 “本王离开的时候给了他血凝丹,他以安陵要挟又想换取那东西,难道除了襄惠帝还有他顾及的人用得着?”赫连烬如剑锋锐利的双眉锁着,深邃的面容被屋中的灯火照的,那肌肤的白亮的有些刺眼。暗蓝的双瞳射出幽深难辨的眸光,嘴角噙着丝危险的冷笑。“本王还以为除了意襄惠帝就再没有能牵制住他的人,看来本王是想错了。” 赤焰忍不住憋笑,人都有软肋的,就好比他们这一干下属都以为除了烈帝再没人能让他家爷上心了,谁知去了趟天诀,那个叫安陵的女人就让爷牵肠挂肚了。世事难料,从无绝对啊! “爷,我们该怎么办?”血凝丹是原来给他驱毒保命用的,可爷把毒解了就把剩余的三颗血凝丹给了天诀封口,免得他们再胡说八道他们什么闯皇宫的事。不过,他们都回了帝月了那事还是让赤焰等人心疼肉疼,就算爷自己不用,也可以赏给他们啊。天诀的老皇帝本就一条腿伸进棺材里了,送血凝丹给他简直是暴殄天物。 再者,血凝丹又不是其他普通丹药,那里说有就有啊。现下用血凝丹换安陵的安全,青鸟也找不到,他们去哪儿找血凝丹嘛? 赫连烬面色沉了又沉,雪白的亵衣裤在人眼前逼得人眼疼,嘴唇稍动吐出几个字。“本王亲自带她回来。” “不行!”赤焰几乎想也不想就反对了,看到爷脸色黑如锅底,霎时变了变脸挤出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道:“爷,年关就要到了,西邺在此时不能少了你。况且很多眼睛都在盯着烬王府,要是爷你一离开那些黑手就会在半路上设伏。再说了,就算到了炎京看见六小姐,要是她不愿意跟您走这不还是徒劳吗?” “难道你不会给本王弄出个烬王来么?”赫连烬脸上染着明显的怒色,霜雪般白皙的俊美容颜已经黑到了极致。 赤焰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的脸色,为难道:“爷,弄出个烬王可以,但我们这些人要是离开了,别人会起疑的。那老巫婆眼光锐利着,只要稍稍察觉到不对,无数杀手就可能追着爷一路到炎京。爷,你是帝月百姓心里的神,是他们的信仰,赤焰决不能让爷陷入危险中。”话说到后面,赤焰也就越来越激动,脸上换上沉痛的神情。 他家爷为了帝月可谓兢兢业业,十二岁就奔赴战场平叛国中和边界上的动乱,收复了苍龙雪原上的不臣服帝月部族;朝堂上,他更是大肆改革整顿吏治任用有能力的人;上书与天诀、星池通关商贸等,努力多年才有了如今帝月蒸蒸日上的繁荣景象。 可是那老妖婆做了什么?当年爷才八岁,那老妖婆就在他的膳食中放了九寸肠和神仙散,要让他在肝肠寸断中欲火难消而死。幸而当年偶遇奇人庸医,替主子暂时保命教他如何修炼寒冰诀来镇压体内的毒。 他永远不会忘记身子小小的主子刚修炼寒冰诀,为了适应寒冰诀内功修炼的寒气,他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呆在冰室里。初练功时,他盘坐在冰山浑身被冰封着如一个死去的人。还有次,爷还被封在冰里,老妖婆又派人来想要把爷带走,说他男生女相是妖怪要把他烧死,幸亏烈帝及时赶回来救了爷。 待爷长大些,寒冰诀也小有成就时,国内先是发生旱灾,下相那边又有部族动乱,他忍着每个月毒发的痛苦,披挂上阵浴血奋战,经历了几度生死才平息叛乱。归来后,烈帝封他为王老妖婆几次阻扰不成,又心生毒计把爷遣到偏远的地方,不得圣意不能回西邺。烈帝为保护爷的安全,只好同意。五年后,因为天诀和帝月的边境发生流民之乱,天诀雄兵聚在边关有进攻帝月的动向,烈帝将他召回来。 老妖婆从中使坏,让其他皇子夺了爷的兵权,为了保住帝月的江山,他领着三千黑甲精骑巧计大破了天诀十万兵马。那一次,他一战成名。其后,星池的巴图意图挑衅帝月,被他家爷杀得片甲不留,战神之名更甚。烈帝将他留在朝中,因他一系列的改革,老妖婆就煽动利益受损的贵族向烈帝和他发难,为此他家爷用血腥的手段把他们统统镇压了,在西邺站住了脚。 多番害人不成,老妖婆也就没向明面上那样跟爷不对盘,总在暗中较量。就如去天诀时那跟了一路的刺杀,她从来没动摇过杀他家爷的决心。这些年,他家爷是如何熬过来的,他们这些下属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他们死了,也决不能让爷受一点损伤! 倘若这次他执意要去炎京,那老妖婆定会派人沿途刺杀,要是被天诀的人发现他的踪迹那更是不妙。无论如何,他不想爷那么做! 赫连烬轻吒一声,将他的思绪打断,脸上笼罩着层兵戈阴诡之气,那雪色的俊颜益发冷得如窗外的飞雪。暗蓝的瞳眸中已经黑了片,他恍若暮鼓稍显厚重的声音夹着决然。“本王一定要带她回来,你们不必跟着去。” “……”赤焰惊得忘记了说话,他家爷这典型的是疯了!他说弄个烬王出来还以为会把他们带走,谁知竟是他独自一人前往! “你不用再劝,本王心意已决,若是此次不去就怕将来会后悔一生。”他说不出为何来,心里就是这样的感觉,而且在看到司空珏的信后这笃定越发浓重。赫连烬背着他抬了手,要他不再多言。“找替身的事你尽快去办,本王会在最近几日将政务全部处理好,安排妥当就动身。” “爷,可青鸟没找到,你也没血凝丹啊?”赤焰不死心地说道。 赫连烬冷哼,骤然间有杀气溢出,摒去那一抹蓝的眼仁里尽是能将人吞噬的黑。“本王没有血凝丹,照样要带走她!” 青鸟一年传一次信,但他记得庸医跟他说过,倘有大劫青鸟也会出现。他上次让赤焰去找青鸟,就是想着庸医曾说的大劫可能会到了,只因他在帝月也看到了赤星! 他深知爷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至此,赤焰已无话可说。能做的,无非就是要怎么安排才能让他所面临的危险小一些。司空珏这次也真是好算计,将安陵捏在手中,爷就算明知天罗地网也会自己投进去。他以前就不怎么喜欢那叫安陵的女人,此刻心里还真有种想要杀了她的冲动! “此事不准任何人知道!”赫连烬蓦然回头,慎重交代了一句。这个任何人,连烈帝都在其中。 赤焰微楞,旋而点头应承下来。同一时刻,距离西邺万里之遥的炎京也是下着雪,只是雪花稍小又不如那边雪势大。一灯如豆,燃着炭火的屋中点着凝神香,暗香缕缕在室内萦绕,鱼璇玑笔直地站在窗前看着黑夜中几乎难以瞧见影子而下落的飞雪,寒冷凛冽的风吹在脸上,一头散开的青丝被吹开,恍若灵蛇舞动。 “六小姐。”柳白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鱼璇玑缓慢地转过身来,穿着夜行衣的柳白身上还带着雪,身上寒气颇重。她面若表情地转到软榻那里坐下,不含任何情绪地问道:“桐封王府要杀我的那些人是什么人?” “不是无影楼,亦不是受命丞相来杀小姐的,属下不曾见过有他们这类人。”面罩未取,让人看不见柳白是何种神情。 挑眉,清秀的脸上罩上冰霜,言语冰冷地道:“他们是哪类人?”遇刺回去后她仔细想了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错漏了。就算丞相和无影楼想要杀她,不至于选在大庭广众的九九消寒宴,还是在桐封王府。这两方势力不会因她小小的命而得罪司空珏,可又想不出还有谁想要这么迫切地杀了自己。 “属下偷窥过尸体,他们每人无一例外地在左腰侧纹有飞鹰。”柳白回道。 纹有飞鹰?鱼璇玑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眼中被浓雾掩着面色很是冷峭。 “六小姐无须担心,属下已经调遣了人手日夜守护在碧瑶阁外面,就算那些人再来也断不会让他们伤害六小姐半分。”柳白见她沉默不语,就把自己的安排跟她通报了下。 鱼璇玑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下,还维持着弓腰抱拳的柳白狐疑地朝她望去,她嘴唇一动忽然说道:“听说皇上把化角的锦鲤赐给桐封王了?” 就在遇刺第二天朝堂上,襄惠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锦鲤赐予他,当时有大臣反对说化角锦鲤应是赐给皇子。很多大臣都以为那人违背圣意襄惠帝会因此发怒,意外地他没有怒,反而说锦鲤化角欲成龙,终究不是真龙。这句话将群臣的嘴都堵住了,司空珏更是不想要也不行。炎京百姓知道了,都在传襄惠帝的大度。 然,有的传言却是“亲儿不及养儿贵”,听说三皇子听了这消息让手下动手打了这么传的人。如今的桐封王可是炎京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权贵想要攀附可总被人拒之门外,闺秀们更是打破头的想要入府哪怕是做个侍妾。 “锦鲤现在养在王府的琼花池里。”柳白给出了更确切的答案。 鱼璇玑咬了咬唇,眼中透出抹久违的笑意,如破了满天黑云从海上升起的那一晚明月,清亮动人,眸中的一弯亮色在室内暗淡的光线中越发惹眼。柳白垂首,未曾见她那难得的笑。 “你立了大功,十皇子回来我会向他给你请功的。”挥手赶人,眼中再也没有那盈盈动人,仿佛那就是一线流星划过,落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题外话------ 第一卷的情节不多了,晚上还有一更,有一万字,首V那天承诺的一周更新10万就算做到了。全身都疼!阿门! 第108章 安陵不死,她无活路 大清早的,碧瑶阁的丫鬟们就被云姑叫起来,除了伺候鱼璇玑的人外,其余的都去扫雪去了。这几日的雪真是大,此时天上也好飘着,不过雪势较小,要真的等雪堆砌起来,可能是明天才有的事。 鱼璇玑从楼上下来走出正厅,第一眼就看见了浑身热汗打扫积雪的丫鬟们。有调皮的还趁着同伴不注意的时候猛地丢她一坨雪在身上,被丢的当然要回敬,丢了扫帚捧起雪就砸了过去。欢快的笑声从心而发,光听着都让人心里跟着感染了那份喜悦。 淡淡的阳光从云中射出来,照在轻若柳絮碎若海棠花瓣的雪上,闪闪的有着柔和的光亮。被刻意掩埋的记忆像是破土的新芽,慢慢地出现脑海里。那是北郡有一年冬日的下雪天,她跟如眉也是这样在雪中追逐嬉闹,当时幼弟虞长卿还笑话她们是野姑娘。笑声如翠玲妙音,一遍遍回响着,如今雪景仍有故人却无。 “啊,六小姐。”玩得正欢的丫鬟中不知谁看见了站在厅外的鱼璇玑,吓得忙弯下腰行礼,什么笑都收了起来,好像见了活阎王似的。 丫鬟们战战兢兢的害怕模样落入眼中,鱼璇玑把那些记忆再度封冻,冷漠道:“备车,本小姐要出门。”说完,人就转了进去,很快就没瞧见身影。直到她离开,丫鬟们才敢把头抬起,俱都诧异她怎么没治她们的罪。 正在吃早点,刘文派人送来了几件崭新的狐裘,说是丞相特别交代的怕天气太冷冻着了鱼璇玑。云姑为避免打扰到她,派人收下。饭后,鱼璇玑在屋中待了阵子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带黄香出门。拒霜则被云姑喊出去,说是要教她怎么购置东西,实则是找了个借口按鱼璇玑先前的吩咐去看她们买的私宅。 马车是早就备好的,车内铺着厚厚的棉毯之类的保暖之物,还设有小几坐榻等物,比以前用的不知豪华了多少倍。她一眼扫过就懂了安禄的意思,如今他是急需有人支持让丞相的地位稳固,安悦还没有嫁到到桐封王府,如今能帮他在司空凌那儿说得上话的人就她一个,是以跟她示好。 果真是只老狐狸!这也是安陵该享受的,她用的她的身子就得让这具身体舒服,鱼璇玑从容上车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车夫平稳地驾着车,就在鱼璇玑用手撑着头假寐没多久马车就停了。黄香挡开车帘,恭顺地回禀:“六小姐,桐封王府到了。” 这么快?这念头在脑中闪过,鱼璇玑瞬间脑清目明要下车。踩着车凳下来朝前一看,只见许多车马软轿停在桐封王府外面,都快有把路给挡着的样子了,而他们的马车则是停在了离府门口约莫十丈远的距离。前面马车轿子里,时不时有人探出头来朝王府门口张望,车夫和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在外面冻得浑身发抖,还不得不陪着笑脸跟各家的主子回报。 冷峭的脸没任何表情,低首朝发冷的黄香瞥了眼,道:“拜帖准备拿好了?” “是。”黄香不如拒霜那般习惯她的冷脸,神情有些怯怯地回答着。鱼璇玑不言,跨步就朝王府门前走。有人看见她们主仆从旁经过,不由地咦了声也有的更是满脸的不屑,被人指指点点的黄香真不习惯,把头埋得很低。鱼璇玑的脸色本来就冷,此刻更有不悦相间。谈论是非的下人们见了她,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势冷冽所吓,乖乖地闭上嘴。 王府门前,大门是紧逼的,应该是在告诉这些围在外面的人,主人不在家。主仆两前后走上前去,黄香做着丫鬟的本分上前敲门,不多时门虚开一条缝,门房很不乐意地嚷道:“敲什么敲,我家王爷不在府中。” “丞相府安陵求见桐封王,要是他不在请转告你们的准侧妃清荷姑娘,就说故人求见。”黄香被门房吓得不敢说话,拿着帖子僵立着。旁边的鱼璇玑挑眉,眸中盛满清寒面无表情地就把话说了出来。 门房认得她,还记得九九消寒宴都开始了,王爷还吩咐有位姑娘没到,要他们好生等着,等的可就是眼前这位啊!门房不敢得罪她,摊开笑脸将门开得更大些抽了黄香的拜帖,笑道:“安姑娘请等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黄香诧异极了,愣愣地看自己空空无一物的手,嘴巴咧开傻站着。鱼璇玑淡淡地从她身上一晃而过,几乎是无痕的目光却让黄香感觉到了犹如泰山压顶般的重力袭来,压得她直接要窒息了。发愣过后,她明忽然明白那是自己办事不利惹她不快了,嘴唇翕动,嗫嗫道:“小姐,奴婢……” “我说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王府的人手下拜帖进去请示,原来是十皇子的侧妃啊。”穿着华艳长裙外面罩着狐裘短袄的少女带着挑衅与愤恨的目光,一步一摇踏上石阶走上来。 听着那跟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声音,鱼璇玑这才打量她几下,原来是御宴前被她手上的毒弄得当着千金贵妇们的面疯癫的周青青。 “周妹妹。”鱼璇玑尚未回话,那边马车里走下一个人,竟是安晴。她都出现了,那么是不是安悦也来了? 周青青听见安晴的声音,当即转头回去笑着回应了句:“原来晴姐姐也在。”这两人含笑而视,言谈亲昵就跟好久没见的亲姐妹般。 安晴上来拉着她的手,故意朝鱼璇玑一瞥,把周青青拉得远些,声音不大地道:“小心啊,她手段可多着呢。”她不说还好,一说周青青就不由地想起御宴前发生的事,顿时一张脸上充满了愤怒,眼中更是阴毒。她们在这边谈话,那些躲在车轿中的小姐们也出来,跟着上石阶站在了红柱周边的空荡地方。 “咱们人来了这么久了,门房连拜帖都不敢收,十皇子未过门侧妃一来拜帖就被收走了,还是丞相府的面子大啊。”有人就是怕乱不起来,硬是在众人憋屈了很久的火上浇了一桶油。 “六妹妹,你怎么也来了?”被云竹扶着的安悦娉婷而来,端丽的面上带着丝责备,道:“你和十皇子有婚约,在这里出现可是不大好的。天气这么冷,还是回去别冻着了。” “三姐,我看她是不要脸!”安晴口没遮拦,当即就来了这么一句。 其他人一听,都拿着帕子掩嘴笑了起来,那瞥向鱼璇玑的眼神纷纷都在说:哎呀,怎么有不知廉耻的女人啊,都快跟人成亲了还肖想着别的男人。是不是没嫁出去,寂寞的很想去勾引男人…… “四小姐,你误会了。”鱼璇玑被她们目光淋身,黄香赶紧出来解释。 “悦姐姐,这个庶女真不把你当回事呢,你跟她说话她竟然都不搭理你。”有人故作亲密地拉了拉安悦的衣袖,目光轻蔑地朝她哼了声。 另外有人附和道:“安三小姐可是我们天诀的大美人,知书达理的怎么是那个没教养的女人能比的。” “啧啧,以为人家收了你的拜帖就能进去了,真是异想天开。”女人们的话一个不一个难听,鱼璇玑神色不变,对此充耳不闻。 吱—— 沉重的大门拉开,跟在鸣翠后面的门房快步跑上前来,朝她道:“安姑娘,清荷姑娘答应见你,鸣翠姑娘会为你带路。” “好。”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来,侧眼吩咐黄香:“你在此处等着,无需跟进去。” “是,小姐。”黄香垂着头,乖巧地站在墙边。鱼璇玑背着一干女人羡慕又妒忌的目光踏进大门内,门房当即又绑起来,朝小厮吩咐道:“快些关门。” “等下!”安悦一只白嫩的手抓在门上,阻止他们关门的动作。 门房满心不悦,碍于她丞相嫡女的身份也不好发作,只得有礼赔罪道:“王爷尚未回府,您请下次再来吧。”这样的事发生多了,还真是难为他。 “六妹妹。”安悦并不看门房一眼,满面真诚道:“听说清荷姑娘琴技超群,六妹妹可否为姐姐引见?” 此话一出在场诸多千金莫不心怀鄙视,还以为这个相府高贵的嫡女有多了不起,原来也是个攀附低贱的货色。不过她这法子算是好用,她们一来就被告知桐封王早早地离府,门房又称不敢擅自接她们的拜帖。为了等那个让她们做梦都想的男人出现,忍着冻在外面守了那么久心都快凉了。现在要是能进王府,虽然见不到桐封王,但能拖着时间等他会来,最起码不用在这里挨冻。 反应快的当即凑上前来,笑着朝里面喊道:“安六姑娘,我也很仰慕清荷姑娘,你带我进去见见她好不好?” “我也是呢,听说清荷姑娘的舞姿是天诀第一,早想跟她讨教几招,可是没机会啊,好在这次遇见了你。” “清荷姑娘的画技精湛,本小姐前日画了幅画,正好请清荷姑娘品鉴品鉴。” “……” 为了进桐封王府,女人们对准目光齐齐夸着清荷,一会儿说她这样好一会儿又说她那样行,把她说的就跟无所不能似的。在青楼中见惯了各种场合的鸣翠对于她们的表现甚是厌烦,一眼就看穿了的做作模样是真心觉得清荷好?鸣翠不觉得,门房等人也不觉得。 鱼璇玑侧转了下身体朝安悦深深地投来一瞥,那眼中的幽深如无底洞般怎么也看不到底。安悦维持着自己端丽的笑容,心里却被她看得慌张,就在笑容快皲裂的时,鱼璇玑就开口了。“你们想让我带你们进去?”似问话的样子,语气却十分笃定。 “是。”安悦鼓足了勇气小声回道,而她身后的千金们也纷纷点头。 挑起一缕散落在胸前的发丝,流转的双瞳中清辉似月泛着幽冷涟漪,嘴角挑起竟勾起了丝浅浅的笑。忽而眼帘上掀,墨玉瞳对准众女,语气肯定。“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众人闻之,心中惊喜不已。鸣翠和门房满是为难,正要开口,忽见鱼璇玑抬手指向了安悦,冰冷又恶劣玩味道:“你,跪下来,求我。”对她说完,指尖移向其他人。“你们,弯下金贵的膝盖,绕着王府走上三圈,即可。” 那“即可”两字说得如施恩般,扬起的下巴似在蔑视她们的无知和可笑。 若说刚才的话那是鱼璇玑给了她们一颗能令人欢喜的糖,那么后面的话则是让她们把糖含在嘴里再狠狠地扇了她们一巴掌。这样的结果,莫说是众女,就是鸣翠和门房也没预料到。而她这话显然引起了众怒,千金们满脸怒容,一副誓要将她撕碎的模样。反观安悦,她脸色苍白得没有点血丝,眼眶中噙着斑驳泪意,一副委屈凄楚的样子。 鱼璇玑小脸冷峭着,哼道:“我不是男人更不会怜香惜玉,收起那可怜楚楚。”甩袖,朝鸣翠道:“带路。” 鸣翠屈膝福了福,心中暗自好笑,这位六小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走在前面,领她朝清逸园的方向走。然,两人才走了几步,还未关上的大门那里传来安悦急切又屈辱的叫声。“六妹妹,姐姐求你。” 不用云竹扶着,她双膝一曲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这一幕惊得其他人当场愣住,云竹更是满脸震惊。她那自诩甚高的的小姐,那顶着绚丽光环长大的女子竟为了这小小的事朝被她看不起的庶女下跪了? 鸣翠满眼复杂地扭过头,鱼璇玑难得心情好地转回身,带着讥诮的笑赞许,“能屈能伸,不错。” 安悦羞得脸色潮红,狠狠咬着下唇,垂在两侧的手更是紧紧攥着。勉强抬首对上直视她的鱼璇玑,心里已然起了滔天大火。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跟她唱反调,为了桐封王她什么屈辱都能受着。鱼璇玑冷冷笑着,安悦心里想什么她一眼就看穿了,也不揭开,道:“放她一个人进来。” 说罢,示意鸣翠继续走。安悦听闻那句话,瞬间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云竹忙将她扶起,像是怕她反悔了匆忙地跨过门槛,转眼却见她们已经走了好几步了,不由着急了道:“六妹妹,你等等我。” “我只说带你进来,没说带你去清荷。”鱼璇玑停住脚步,眯起的眼中带着冷淡的嘲弄。 安悦前行的步伐蓦然停住,脸上如死灰般的颜色,如被定住般地失了神。门外,众千金忍不住,不客气地当场哄堂大笑。 鸣翠见状,忖度了一番,劝道:“六小姐,既然安三小姐是拜访我家小姐的,况且人已经进来了,就让她跟我们一起走吧。” 失了色彩的眼突然亮了,安悦满是激动地望着鸣翠,没想到这个下人会替自己说情。鸣翠不太喜欢她的目光,要不是为了王府和相府的颜面,她才不会把说这样的话呢。鱼璇玑淡漠无痕道:“这是你们王府的事,与我无关。” 鸣翠嘴角抽搐,暗自磨牙道:既然你做不了主干嘛还夸下口让人给你跪下才让进王府的门?这人典型的翻脸无情! 兀自摇头,客气地向招呼了安悦声,带着两人朝清逸园去。路上,安悦好生地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眼角余光恨恨地瞥向鱼璇玑。 安陵,总有天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苦难,我一定会十倍百倍地偿还给你!为了进来,她丢了颜面弃了自尊,还被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那刺耳的笑声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还有那侮辱地一跪,会还给她的一定会还给她的! 入清逸园门口,安悦已经自我恢复好了,脸上带着温柔的浅笑,“体贴”地提醒着:“六妹妹,小心门槛。” 鸣翠皱眉,她们清逸园的门口都比较低,基本都不会绊倒,这人做戏也太会了吧?嫌恶地扫过她,跟在门口等着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鱼璇玑仍旧那人淡漠的模样,也不把她的话听在耳中。那样被漠视,安悦本能地不悦但还是很快地就收敛,无所谓地笑了笑。 “姑娘,安六小姐和安三小姐来了。”三人进去,清荷正依靠在榻上,脸色苍白精神也不济。小丫鬟从旁经过,端着喝剩下的药汤出去。 清荷把手一伸,就有个丫鬟来扶她,端坐好身子,歉意地道:“实在不好意思,让两位看了我这狼狈的样子。” “清荷姑娘这是生病了?”安悦上前一步,模样担忧。 “染了风寒,没多大的事。”乍然见这么温和的安悦,清荷还真有不习惯,礼貌而疏远道:“拜帖上只写着安六小姐一人,没曾想三小姐也来了,这些下人也真是害我怠慢两位了。” “投拜帖的的确只有我一人。”鱼璇玑不想跟她们继续闲谈下去,低眸婉转看着清荷。“不知桐封王何时回府?” 清荷面色微僵,呀道:“六小姐是来找王爷的?”拜帖上只说求见,也未曾说是什么事,她也没猜出鱼璇玑的意图来。 “不错。”鱼璇玑语气肯定,连一丝掩藏都没有。“不过,若是清荷姑娘能做主,我也不用等桐封王回来。” “不知安六小姐找王爷何事?”清荷以为她跟别的女人都有差不多的目的,不过听她刚说的话,显然自己想错了。 “皇上赐了桐封王一尾化角锦鲤,我想看看它。”鱼璇玑直言不讳,这是除了虞家后人外目前能勾动她心的唯一一件事。 安悦惊讶,眼中划过一抹似怨毒的幽深。清荷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说看鱼,愣了一会儿状似思考般地想了想,道:“六小姐大冷天的专门为这事跑一趟,清荷若不答应就太不近人情了。鸣翠,你去找要到琼花池当值的护卫带六小姐过去吧。” “多谢。”鱼璇玑淡淡道。 “六小姐客气了。”清荷也跟她客套了句,鸣翠请她跟着一起离开,屋中除了清荷和伺候的丫鬟就只剩下安悦了。突然少了她,安悦显得有些局促。清荷含笑望着她,安悦亦笑,但有不安道:“今日本想跟清荷姑娘讨教下琴技,可现下姑娘在病中,悦儿实不该叨扰,就此告辞了。” 清荷病恹恹地笑着,有气无力道:“日后三小姐再来清荷一定好生赔罪。” “那悦儿就先走了。”安悦跟她点了点头,脸上还有些尴尬。清荷招了两丫鬟去送她,自己则软绵绵地靠在榻上。待她的真正走远,清荷也直起身子走到窗边,看她们出了清逸园的大门,那柔若水般的眼眸也带上凌厉。这个安悦大早上的就来了王府门口堵着,分明跟其他女人一个目的,怎么刚才也不问问王爷何事回来就走了? 安静的屋中有衣袂摩擦的声音,她关了窗户回来,跟从后面转出来的司空珏来了个正面相遇,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王爷。” “你身子受不得冻,多穿件衣服。”司空珏白衣若雪,面色淡淡。 清荷心中一暖,鼻子酸酸的忽然想哭,咬着唇平复了下情绪,抬头道:“王爷,你为何要同意她去琼花池?” 司空珏今日答应为她弹琴,其后门房那边就把鱼璇玑的帖子送了来。司空珏几乎不曾思忖就吩咐把人带进来,当然他在后厢没有露面。当鱼璇玑提出要去看锦鲤的时,她就想着要如何拒绝。襄惠帝将锦鲤赐给王府,要是稍有什么差池那可是要命的事,自然不能谁想看就看。可司空珏却用传音入密告诉她,同意她的要求。 当时她就诧异了,到现在还没想出司空珏是什么用意。 司空珏垂首,如画的面容若积雪化掉后露出的雪玉,眸光微闪,语气中也有着稍显疑惑意味。“本王也想知道她要做什么。” 琼花池是一座方圆有六丈的一个圆形池子,因旁边种着几株琼花树而得名。她观周围建筑,这池子应该是庭院中用以养花之便的。弄涛亭那里的湖面积太广,要是把锦鲤放进那里,就如石沉大海难寻了。养在这里,不算太小还能把锦鲤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鱼璇玑站在池边,一眼就看到了那条长有两尺全身有着金色鱼鳞的锦鲤,鱼头上还真有两个如中指长度的又有着分叉的角。鱼儿不知为何,恹恹的也不游走,就在池中某处停着,那两鱼眼看起来更是无神。 “老朋友,好久不见。”她迎风而立,眸光静静地若水般看着池子里的鱼。“分开短短数月,你见我就这么陌生了?” 五百年的岁月啊,是它陪了她五百年!当年紫重阙的大火把她烧死,魂魄无依在世间游荡,后来不知为何被召回了火烧后的紫重阙,等她再度清醒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金色的鲤鱼。还以为自己上辈子杀了太多人,投胎做不了人反而成了鱼,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附身在那条鱼身上。她怀着满腔的恨,可惜偏偏是条鱼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孛星出现,她感觉灵魂被剥离出鱼的身体,然后随着一束光被带走,睁看眼就成了躺在坑中被人埋的安陵。 它在太液池被发现,应是太液池和紫重阙交汇的水闸被冲开。只是她还真没想到,这条让她附身了五百年的鱼竟然在短短时间内长了角,被当做吉祥物。若了凡没出现,她知道这个消息也不会如此匆匆就来王府瞧它。了凡的话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稍微不注意那剑就会掉下来直插头顶。 际遇是种堪可媲美缘分,令人无法捉摸的东西。就好比她死了没投胎,反而成了条鱼,孛星经天她又用了别人的躯体活着。可也说不定有哪一天,莫名其妙地就会死掉。她不怕死,可还未完成心愿没完成,不能这么轻易就离开人世! “这小小的池子不该困住你,你是属于更广阔的世界的。”近似喃喃的低语,眸光亦变得迷离起来。她被困在仇恨的囚笼中,但不希望它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襄惠帝那句欲成龙而非真龙,明着是告诫司空珏王爷只能是王爷,暗着何尝不是在警告其他人皇权是他一手掌握不容左右。她不知襄惠帝是否知晓了什么事情,却很清楚地感知到炎京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司空珏也不是蠢笨的,知道有人在打它的主意。她更明白这小东西一旦来了这里,注定要死在这儿,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她想救,可救不了。 眸子中溢出淡淡的悲切,她的命何尝不是像这条鱼一样。但她比它幸运,起码她不会躺在那里任人宰割! 这一生,若是不能报仇颠覆他天诀帝业,她宁愿继续做孤魂野鬼! 她低垂着头,两鬓的发散散而舞。天上,又落起了雪花,细碎若河边的粗沙簌簌落进池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司空珏隐身在一棵青松后面,凤眸里眸光绵悠而长,右手拇指缓慢地转着左手上的扳指。他没听到她说什么,却读懂了她的唇语。她竟然早就知道了那条鲤鱼的存在,那种熟稔的神情,像是与一个老朋友叙旧。她到底在隐瞒着什么,这条化角的鲤鱼上又有什么样的秘密?赫连烬应该收到他的信,他会救还是不救? 心跳比寻常快了些,那跳动的心却是在被不安包围着。安静地看着那站在远处的女子淡薄无垢的神情,他垂下眼帘无声地道:就如现在这样单纯,永远都不要变。 丞相府兰园,安悦心思恍惚地踏进门来,外面守护的丫鬟纷纷屈膝行礼,她也不像平常那样含笑让她们起来。水眸中淌出忧愁,掀开帘子进去碧青正在服侍吵着要睡觉的大夫人休息。 “三小姐,您怎么来了?”听说她跟安晴姐妹两人一大早地就去桐封王府了,天色未晚不该回来这么早的。 安悦勉强鼓起笑容,问道:“娘亲的情况如何了?”大夫人出那件事后整天神情恍惚大喊大叫的,后来吃了了凡和尚开的药情况好多了,但跟个小孩儿般。 “下毒的人真该死!”碧青忽然恶毒地说出这句话,“她该死该死!” “我们还不知道是谁下毒。”安悦被她突然凶恶的样子吓了跳,镇定心神笑着跟她说道。 碧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怕吓到了大夫人故意压低声音道:“三小姐,这还用查吗?肯定是安陵做的,相府中除了她没有人更恨夫人了。奴婢总觉得,她像是知道了谢婉死的真相和上次我们拿火灵果算计她的事。不然翠浓在祠堂待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死在了清姝院?翠浓死时握着的玉佩奴婢瞧过了,那是夫人用的后来不知怎么掉了。可翠浓基本上不见夫人,那东西断不会落在她手里。” “翠浓是安陵杀的?”安悦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可想起自己亲眼见到鱼璇玑在弄涛亭如何杀人后就没那么怕了,甚至都不怀疑碧青的话有假。 “奴婢也不知是不是她亲手杀的,但肯定和她脱不了关系!”自己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主子变得这样疯疯癫癫,她心里怎么好受?不出这口气,她就心里憋得慌。 安悦忖度着她的话,坐在床边看着咬着手帕玩儿的大夫人。疼爱了她前半生的母亲,堂堂相府一品诰命夫人沦落成这个样子,心里如被万千细针扎着。咬唇洗了下鼻子,眼泪顺着脸就滚了下来。 她今天在炎京的闺秀中出尽了丑,还要卑躬屈膝地讨好一个妓女,不仅没见到想见的男人,还让她发现那个男人在偷偷看着琼花池旁的她!对,她今天也认为司空珏可能不在王府,得知鱼璇玑要去看化角的锦鲤,就想偷偷跟过去看看她想要做什么。没曾想,躲在假山中的她竟然发现司空珏隐藏行迹,却是在暗中观察鱼璇玑。 他嘴角的笑就是把明晃晃的刀,毫不留情地刺进了自己的心窝里,她满心空洞觉得这世界都快坍塌了。为什么?她真想问下那些围着鱼璇玑转的男人,她安悦不好么?她是丞相嫡女身份本就尊贵,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精,她性格温和不像司空宜那样跋扈嚣张,容貌更是世间少有。她这样的女子难道及不上一个青楼女人所生,面容丑陋的庶女? 司空凌娶她是因为皇后,她认了,不过是个侧妃而已。可选妃那时司空凌却是跪着求襄惠帝赐鱼璇玑为他正妃,而她在一干闺秀中表现得那么出众,襄惠帝没把她赐给司空珏还故意吓她。有如在九九消寒宴上,司空珏要真是因为清荷的缘故请了鱼璇玑去,为何不让她们去后院叙话?又比如今天,他明明在府中却避而不见,既然不见为何又要去偷看她? 母亲疯癫,自己的光环都被她顶上了,现在所有人都谈论着六小姐如何如何,可有人说过她三小姐怎么样?掌管相府,要不是有半瘫的丞相在那里镇着,他们不会轻易让纯弟掌权。换做是鱼璇玑,不管丞相在不在他们那些人都是畏她的。 原来在她不知不觉中,她跟鱼璇玑已经拉开了这样的差距,现在想要拉回来多半是不可能了。 “三小姐,你怎么突然哭了?”碧青手足无措地看着掉眼泪的安悦,她的眼就跟泉眼似的眼泪直掉,脸上的神情却很是平静,不像是委屈或是痛苦。她也搞不懂安悦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难道是眼睛有病? 躺在床上的大夫人看见忽然流泪的安悦,眼神忽然变得凶狠起来。出人意料地抬起手啪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口中吐出一口唾沫,手中被咬过的满是口水的帕子直接丢她脸上,恨恨骂道:“你这贱人,狐狸精,敢勾引我男人,我杀你了我杀你了!” 碧青惊得赶忙抓着她乱挥的手,着急道:“夫人,她不是贱人不是狐狸精,她是小姐啊,你亲生女儿啊!” “她不是我女人,她就是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谢婉,你这个死蹄子,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手被困住,大夫人直接用脚隔着被子踹在安悦的腰上。她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夫人别闹了,她真的是小姐啊,真的,真的,我不骗你,你不相信碧青了么?”碧青轻声宽慰着她。 碧青说什么都没用,大夫人她就是不一,嘴里面还喊道:“她就是狐狸精,妖怪,贱人!” “好好好,她是她是。”碧青无奈,只得顺着她的话说,可大夫人还是不安静,双脚胡乱地踢着被子,面容凶狠地喊道:“我要打死贱人,不让贱人偷了我的男人。” “好好,贱人偷不走你的男人的。”碧青如哄孩子般拍拍她的背,大夫人嘴里还喋喋不休地嚷着我们打贱人之类的话。 安悦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挪地朝外面走。沾着口水的帕子还挂在胸前,安悦茫然地伸手捂着脸,指尖触及的脸庞火辣疼痛,口腔中也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可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痛! 她的母亲打她踹她,骂她是狐狸精,她向来温柔慈祥的母亲竟然对她动了手!她很清楚这是因为大夫人如今神志不清才会做出这种事,可到底是谁造成这些的? 安陵!是那个叫安陵的女人!漫天的愤怒在心中叫嚣着,啃咬着她的心。没有安陵,母亲就不会疯癫;没有安陵,司空珏可能会多看她一眼;没有安陵,她不会有现在的诸多痛苦。 所以,安陵必死,否则她就没有活路!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等候在外面的云竹乍一见到她脸上那鲜红的手掌印,生生地给吓了跳,这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相府的嫡出小姐啊? “回去。”安悦宛若木头般转向自己院子的方向,双眼无神机械地挪动着。云竹张着嘴想说话,舔舔干涩的唇后还是放弃了,快步跟上前面的安悦。 安纯去大夫人那里从碧青那处知道了安悦的事,急匆匆地就赶来了。安悦端坐在铜镜前,云竹拿了药膏小心地敷在她脸上,避免将她弄痛了。安纯没经通报就闯了进来,看她木然地坐在那里,顿住脚步担忧地喊了声:“姐姐。” “纯弟,你来有何事?”安悦的语气不像往常那般温婉,听着很冷漠。 “姐姐,娘亲不是故意打你的。”安纯走到她背后,神情复杂。“你也知道,娘亲的疯病还没好。” “不,是娘亲的毒没解而非疯病未好。”安悦推开云竹上药的手,脸上浮起冷笑,眸中满是怨毒和仇恨。“纯弟,我们姐弟之所有有今天都是拜那个叫安陵的女人所赐。姐姐已经想清楚了,为了娘亲为了你,为了相府为了父亲我绝不能软弱。她给我的羞辱,我会好好还给她的。” 安纯诧异,云竹抿着嘴欲言又止,她伸手摸着脸上的巴掌印,道:“这不是娘亲打的,这是安陵借娘亲的手扇的,我会好好记着。纯弟,你看好爹娘还有府中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跳蚤,姐姐去找能把她除去的办法,让她滚出安府一辈子不得翻身。” “那女人害了爹娘。你不说我都想杀了她。”安纯没忘记丞相和大夫人出事那晚,床上那些被挖出来的眼睛如同活物般看着他。醒来后的安禄告诉他,那些肯定是安陵做的。可现如今,襄惠帝忌惮着丞相的势力他又瘫着,只有等安陵嫁给十皇子后稳固地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暂时忍了! 安悦忽然温柔地看着外面,笑了起来。“纯弟,你放心,姐姐会把安陵的事处理好。当然,姐姐要告诉你一个事实,你如今虚岁十七该是有自己事业的时候。父亲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要多为自己考虑。这世上姐姐就你和娘亲是最亲的人了,我一定帮你好好高升,脱离相府这个烂摊子。” “姐姐?”安纯有些不懂,她这么说明显地有弃安禄于不顾的意思。 “爹爹想要的只是地位稳固,可姐姐想要的是你们不被欺负,将来姐姐嫁人夫家有人欺负我,我还有你可以依仗。”她这弟弟傻了多年,心机城府都浅薄,自然是看不懂丞相的心思。她也是时候提醒他了,免得将来糊里糊涂成为第二个安勇。 安勇入狱后,她听到大夫人和安禄的对话,他已经明白襄惠帝是什么意思,可为了自己的地位便舍弃了安勇。亲生父子之间尚且如此,女儿出嫁后便是泼出去的水。她若不为安纯他们筹谋,像赵姨娘那样的人肯定会抓着机会往上爬。冷嘲的眼带着不屑,却满心的凄凉。安纯懵懂地点头,忽然觉得看不懂他这个姐姐。 “好了,姐姐要出门参佛几日。”安悦若无其事地拿起一盒胭脂打开细细地擦在被打的脸颊上,吩咐云竹。“去准备马车,挑几个牢靠的护卫随行。” “奴婢遵命。”云竹在他们姐弟二人间看了几下,躬身退下。 安纯皱眉不解,狐疑道:“姐姐,你怎么突然想去参佛了?”家中也不是没有佛堂,她用得着天寒地冻地朝外面跑么? “参佛不好么?”安悦擦着胭脂,反问着。 摇头,官宦家的千金冬日里要么绣花弹琴就是练字画画,无趣得很。她想参佛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让他觉得突兀。她今天去了桐封王府,安晴跟着一起去的好像还没回来,是不是在桐封王府发生什么事情让她心情不快? 嗯,极有可能,她这么反常肯定是发生了事!安纯心里肯定下来,只是又见她这会儿跟没事人的样子,真让他摸不着头脑。 “纯弟,我只是想替爹娘祈福,顺便让高人指点下迷津。”脸上铺了厚厚一层粉,红印子是看不见了,她又是那个端丽温婉的安悦。水眸中有着抹算计流过,她站起来跟他直面相对,笑意盈盈。“别忘了姐姐刚才跟你说的,咱们最大的敌人还在那儿好好地呆着,你就当姐姐出去寻制敌之法了。” 安纯垂首,脸上一番纠结后郑重道:“那姐姐早去早回,我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安悦笑得越发温柔了,她会带来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 ------题外话------ 当初答应的首V一周更新十万我算是做到了。 全身累,呼呼,我终于能早一天睡觉了! 第109章 安陵等着,大祸临头 灰蒙蒙的天飘着小雪,放眼看去,入目那重叠起伏的山峦已经换下了绿衣,满山的枯败萧索。树挂枯枝,败叶铺地,林中偶可见几团雪白堆砌。狭窄的山道上,一辆并不显然的马车旁跟着几个青衣壮汉,缓缓地驶在泥泞的道路上,拐过道山坳一条铺着山石上山的小路就出现在眼前。 车夫赶紧拉了缰绳,隔着车帘朝里面回报道:“三小姐,去白云寺的的山路到了。” “小姐,让他们上去吧。”云竹坐在车里,挑开车帘开着外面下的不大却不停落下的雪花,好心提议着。 抱着暖炉坐着的安悦笑着摇头,把暖炉丢下,笑道:“我要亲自上去。”说罢,留下惊讶的云竹,自己钻出了马车。车夫摆下车凳,她提着裙角两步就下来了。为了便于攀爬山路,她特意挑选了短些的裙子。抬首,水眸望上那在林中凹凸不平的山路,脸上有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云竹跳下车来想拦着她,安悦已经将提着裙子踏上了几步。“小姐,你等等我。”她急了,又吩咐了留下一个壮汉和车夫一起在山下等着,其余人都跟上。上次来红灵山因积雪掩埋了道路,她上不去就派人拿了她的的书信去白云寺找了凡和尚,可这次她要亲自上白云寺! 积雪化开后山路上的垫脚石都滑滑的,有的泥土甚至已经盖过了石头。她一不小心一脚就踏进了泥中,绣鞋上沾满了土黄的湿泥,身子一晃向后就倒去。云竹啊地叫了声,双手扯住她的手臂才帮她把身形稳住,急道:“小姐你没事儿吧?” 这么一折腾下来,安悦白皙的脸上已经冒出了热汗。她气喘地张开嘴吸了几口冷气,肺里一阵阵地抽疼,秀美紧蹙用手抚了抚胸口摇头,憋着股气继续朝前就走。云竹看得满心心疼,三小姐这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怎么的。这山路本来就难行,又是化了雪的更是不好走,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就是去灵空寺上那些石阶都要人扶着。 山路崎岖湿滑,等她上去了指不定累得连出的气都没有了。为了让她能好走些,云竹悄声让跟来的人去弄了节竹子,给她当拐杖用。这一路,安悦走得很辛苦,几次险些摔倒却仍旧笑着继续,路上更是没有说过一句话。云竹等人着急却无奈,待看到山路那头的石头牌坊上写的白云寺三个字,所有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白云寺极是简朴,整座寺统共也就大殿两间,佛堂几座,僧众也少。安悦等人顶着一身雪花满脚黄泥走进来时,寺内就看见有两个八九岁的小沙弥在扫雪。小沙弥乍见来了好几个人,看他们都穿着富贵的样子,以为是香客上门。小声说了几句,一个小沙弥放下扫帚跑去通传,另一人则上前来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道:“请问几位施主,你们是来上香的么?” 云竹笑着道:“小师傅,我家小姐有事想请教了凡大师,也想顺便给寺里添些香油钱,还请小师傅替我们禀报一声。” “施主请跟小僧来。”小沙弥笑眯眯说了声。安悦跟云竹眼眸对视,云竹了然点头,用眼色指使两个壮汉瞧瞧跟上去保护安悦。 为避免泄露行踪,安悦在进寺前已经戴了面纱。小沙弥带她到了禅房那里,恭恭敬敬地朝里面喊道:“大师,有位女施主求见。” “进来吧。”屋内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还是听出了这是了凡和尚的声音。小沙弥替她推开门,安悦踏步进去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身上的寒气都驱赶了些。 了凡和尚盘坐在蒲团上,看着带着面纱的她有些狐疑。安悦二话不说,当着了凡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女施主,你这是为何?”了凡和尚惊诧,抬手示意她快些起来。 安悦摇着头将面纱取下,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带着悲戚道:“大师,小女子此来求大师救命。若大师不允,小女子绝不起来。” 看见露出真容的的她,了凡和尚心下又惊,脸上露出慈悲,起身道:“安施主,是不是令堂又病了?” “不,是那个妖孽要为祸相府,相府几百条人命想要活着都得看她的脸色,求大师救救那些无辜的人吧。”安悦泣不成声,执着着地跪着不起。“不瞒大师,我大哥之所以会落得被通缉的下场也是她害的。如今她看我们不顺眼,府中人人自危,都不知道过了晚上还能不能瞧见明天的日光。大师,小女子知道您一定有办法收了那个妖孽。我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她的哭声好不悲切,闻着也被勾得心酸。了凡和尚枯老的面容染着凝重,道:“安施主不要着急,你且跟老衲说说口中所指的妖孽是什么?” 安悦泪眼婆娑,拿着手帕拭着泪,抽噎道:“大师还记得上次去相府,在花园中跟你说过话的女子么?就是她,她是爹爹的六女儿——安陵。她曾经得过一场风寒,大家都以为她没气了就把她弄出去埋了。谁知三天后她却回来了,除了模样没变什么都变了。以前的她善良得连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然而我爹爹有个身怀六甲的姨娘就是被她害死的,那可是一尸两命啊。小女子还在桐封王府的九九消寒宴上亲眼看见她拿着簪子两下就把人杀死了。她太凶残,城府又深,整个相府几乎没人敢跟她反着说一个不字。” “娘亲曾觉得她不是原来的安陵,是被人顶替的,可她身体上的痕迹跟安陵从小到大的伤疤印记完全一样。小女子左思右想,觉得她要真是安陵那也肯定被妖魔附体了,不然怎么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她回来的那段时间,炎京都在传孛星的事。小女子不懂天象,可也在书中看过亦听父亲提过,孛星是灾祸是邪恶。说不定,她就在那时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话间,脸色已经灰白无血,水眸中充满了惊惧害怕,双肩轻轻地颤着,似极害怕的样子。 了凡和尚拨动着念珠的手指顿住,雪白的胡子犹如衰败的草在风雪中飘摇,脸上带有急迫朝安悦问道:“安施主,你说她是在孛星出现那晚活过来了的?” “是。”安悦垂头声音低低的,眼中却划过狠毒。照她回相府那天当着十皇子所说的话,就是在孛星出现那晚在乱葬岗转醒的。不过她倒没有真正想鱼璇玑被妖魔占了身体之类的,只是觉得要是有闻名天下的高僧佐证鱼璇玑是妖孽,那她就可堂而皇之把鱼璇玑赶出相府,再派人将她抓到秘密处好生折磨,这样才能报她心头之恨。 为了显示她的诚心,也侧面告诉了凡这个妖孽是如何迫害她这位相府嫡出小姐,害的她大雪天的跑到这里来求救,她不顾山路险滑徒步上山。这满身的雪还有湿漉漉的裙子和脚上的黄泥,统统都是证明。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了凡拨动着念珠,眸光悲悯地摇头。“孛者邪佞,天意么?” 生死有道,天下间借尸还魂者甚少,一些乃前世福缘所致,有的则如她那般借天象而生。那满含杀戮的眼,浑身散不去煞气的又怎会是个平凡人?她的存在注定是要掀起阵阵血雨腥风,可怜无辜之人怕是要受牵累了。 “大师,您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对不对?”安悦哭得更悲戚了,美丽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如被雨后缀着露珠的娇花,一见楚楚动人二见美人垂泪哪有狠得下心拒绝的。 不过,眼前这景象对“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了凡和尚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他拨动念珠摇了几下头,叹气道:“安施主,你且回去吧。” “你不准备就我们了么,大师?”安悦急了,罩在袖中的手狠狠在腿上一掐,痛得她脸都快扭曲了,眼泪更是簌簌直滚。“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可见死不救?”边说,埋下头就往地上磕。 “求求你救救相府几百口人吧。” “安施主,有的事强求不得,你请回去吧。”高门大宅向来争斗不断,他是方外人不该搀和红尘事。鱼璇玑的命也是命,她两度为人许是被心中悲苦所困才有残戾手段,他怎可听信片面之词就置鱼璇玑于死地? 安悦心里凉凉的,气得在自己腿上狠狠抓了把。本以为这老和尚慈悲心肠,她以几百人命相迫他定会帮她除去鱼璇玑,看来自己还真高看这老和尚了,做事缩头缩脚就怕自己得罪鱼璇玑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她抬起头满脸失望地道:“还以为大师是救济天下普度众生的高僧,原来是小女子弄错了。” 袖子在脸上横过擦去满脸泪水,霍然起身毫不犹豫地就朝外面走去。她跪久了双腿还麻着,走路的时候还有些颠,却毫不影响那走路的速度。了凡和尚在合十双手,垂眸闭眼念着佛语。守在门外的小沙弥看怒气冲冲而走的安悦,走进来又瞅了瞅了凡和尚,不解地问道: “大师,孛者邪佞是什么意思啊?”他在门外听了半天,对他们的话不是太了解。约莫知道,那个走的女人家里出了怪物,想请了凡和尚帮忙,他却让她回去,才有了刚才不欢喜的一幕发生。 了凡和尚摸了摸小沙弥光秃秃的头顶,慈祥道:“有人借邪恶的力量重新活了,要做危害他人的事。” “那个人之前是不是已经死了?”小沙弥懵懂地问。 他点头,嗯了声。 小沙弥摸着自己的耳后,嘟着嘴又问:“那她(他)就是坏人了,为什么大师不帮助大家消灭坏人呢?坏人都好凶的,我爹娘就是被坏人杀死的。坏人太坏了,大师你怎么不教教那个施主怎么保护自己不被坏人伤到啊?” 保护?了凡和尚噤声思索着,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他看得出那重生的女子是个狠辣的人,他即使不出手伤她性命是否也得提防着,让她不要伤害无辜? 安悦下山来,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云竹他们也不敢问。天色暗了下来,车夫加快了马车的速度期盼着在城门关闭前赶回炎京。 这一路,雪又大了,时不时地吹起车上的帘子将雪花吹进车里来。云竹担忧地问道:“小姐,你会不会很冷?”她的披风由脏又湿,上车前被她很嫌恶的丢在了白云寺外的山道上。因红灵山和炎京相距并不是太远,原本计划着差不多天黑就能回炎京所以没有备着其他的防寒衣物,可她丢了披风人在马车里冻得手脚发凉。 “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安悦没管自己身上的冷,张着发青的嘴唇问道。 “再有半个时辰就好了。”云竹晃着脑袋在外面看了下,回道。 安悦双手抱着膝盖蜷缩在车子里,笑得诡异。“告诉车夫,去太傅府。”没了他了凡和尚她照样能毁了那个害得她痛苦的女人,安陵,你的大难将来了! 纷纷大雪从天而降,洋洋洒洒铺了满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整座炎京都变成了一片雪白的世界。 苏老太傅在襄惠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官任太子少师,后来帮襄惠帝夺权稳固了太子的地位。襄惠帝登基后,就封了他为太傅。如今,老太傅已经年有七十八,特被襄惠帝准许在炎京颐养天年。苏家的子孙出众者在翰林院任职,也有在各地任文官的,虽没出什么权倾一时的人物但势力也不容小觑。 因天气寒冷就早早地吃了饭,苏老太傅近来身子也不是很好,喝了药后就准备睡觉了。下人刚伺候着脱了件衣服,就有人来报说相府的三小姐求见。苏老太傅一听是爱女的女儿来了,精神起来叫他们赶快把人请进来。 只是,看见顶着满身雪脸唇发白的安悦,苏老太傅着实给吓了跳。“悦儿啊,你这是怎么了?”除了雪,脚上的泥巴还没干,狼狈不堪。 “外公。”安悦小跑上去,抱着苏老太傅的腿就哭了起来。热滚滚的眼泪很快就沾湿了他的膝盖,安悦什么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地哭。 苏老太傅有些受不住地晃了晃身子,下人要来扶着被他伸手拒绝了,揉揉头道:“悦儿你别哭了,外公头疼。有什么委屈你直接说,外公给你做主。”这外孙女跟他最疼爱的宁儿年轻时候特别像,她这一哭他心里就堵得慌张。 “外公。”安悦制住哭声,抽泣着。“外公,你可要救救娘亲,弟弟和悦儿啊。” “你们怎么了?在相府过得不好?”苏老太傅一听就急了,他那宝贝女儿和外孙孙女难道在相府被人欺负了? 一手擦着泪,吸着鼻子委屈道:“外公您难道不知道么,相府出了事爹娘他们现在一个瘫了一个疯了。” “什么?”苏老太傅太过激动,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大喘气痛苦难耐。安悦被这突然一幕吓呆了,下人们赶紧把他扶好给他拍背顺气,同时又满是不满地朝安悦盯了眼。苏老太傅年纪大了身子本就不好,相府出事的事他们都是瞒着的,就怕把他给吓得更病了。谁晓得安悦一来就说了出来,真是要折腾死他们这些下人是不是? 安悦惊后慌里慌张地拉着苏老太傅的手,又要哭出来了。“外公,对不起,悦儿不知你身体这么差。” “没事。”缓过来的苏老太傅挥手让下人们退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双眼浑浊还有不适地问道:“宁儿她为什么会疯了?” “娘亲不是真的疯了,是被人下毒长期被噩梦所扰,一受刺激就……”安悦泣不成声,“悦儿找了了凡大师给娘亲看了病,只要好生调养以后会好的。可是,就怕以后好了还是会遭人伤害。” “悦儿,你别给外公吊着话了,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听闻爱女疯癫,他真是急火攻心——难受啊。 “爹爹的六女儿安陵,也是十皇子未来的侧妃,因为娘亲以前对她们母女不好,她就在娘亲常用的熏香里下毒,让娘亲饱受噩梦之苦。更甚者,她还在爹爹的床上放了很多双死人眼睛,爹娘他们去休息发现了那个,才会瘫了疯了。”安悦越说越“伤心”,眼泪啪啪啪地掉个不停,就像是流不尽似的。 “安禄怎会这样教女无方?”苏老太傅听得心口发凉,满脸的阴戾。 安悦抬头,半说半哭道:“其实这也不怪爹爹,实在是安陵太狠毒了。娘亲之所以不待见她们母女完全是因为纯弟被毒傻的事,换做是旁人肯定费尽心思杀了她们了,哪容得她活到现在成为皇子侧妃?” “宁儿就是太善良,哎。”苏老太傅狠狠地锤了旁边的小桌一把,痛心道:“这样的恶女留在世上不知有多少人会遭殃,还不如早死了干净。” “外公,悦儿就是来求您这件事的。”安悦移开一步跪直身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请外公一定要成全。” “好孩子,快起来,只要你说的外公都答应你。”苏老太傅满心满眼的心疼,弯着腰亲自把她扶起来。 “悦儿想的很明白,安陵只要活着我和娘亲弟弟迟早死路一条,所以悦儿只有狠下心来跟她做个了断……”她忽然将声音压低,靠近苏老太傅,在他耳边细细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悦儿想得很好,只是这样会牵扯到相府,对纯儿的将来不好。”苏老太傅直言不讳,他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安禄,要不是他的宁儿执意要嫁安禄他怎么也不会答应。要是相府失了势,安纯进入仕途难免被人轻贱。 安悦嘟着嘴撒娇道:“不是还有外公嘛,外公一直都是我们最重要的倚靠。” “你这小甜嘴儿跟当年的宁儿一个模样。”苏老太傅被她娇嗔的模样逗笑了,心里也跟着舒畅起来。 “悦儿是娘亲的女儿,跟娘亲一样没什么奇怪的。”安悦敛着眸子,佯装惴惴不安道:“其实悦儿心里怕这事连累到外公。” 苏老太傅因她的“懂事”感到欣慰,拍着她的手道:“悦儿放心,外公会交代他们做的小心谨慎些,不会有事的。这个恶毒的女人先害了纯儿痴傻,现在又下毒让宁儿疯癫,跟她死去的母亲还真是相似。就算你不说,外公也咽不下这口气。你说的不错,留着她在身边你们娘三儿肯定没好日子过。” “可这样也算悦儿杀人了。”她低着声音,似有些自我责备的意思。 “哼,杀了该死的人那是件功德。”苏老太傅轻声安慰道,“我们悦儿永远都是善良纯洁的,再说这次外公也不会让你插手,你的手不会染上血腥。” “那外公看什么时候动手合适?”事情快要达成,安悦忍住狂跳的喜悦,睁着眼问道。 苏老太傅捋着下颌的胡须,眼中划过狠辣,信心满满道:“放心,很快的。” 安悦笑着点头,这次她是出自内心真的笑了。安陵,你的死期快到了。 ------题外话------ 有的童鞋可能觉得这章废话了,等真的阴谋出现的时候一笔说出,这是她怎么怎么安排的就好,何必这么长篇大论地说? 其实,我想说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是阴谋家,都是后天所致。三十多万的文里,安悦这个角色跟很多文里的凶狠嫡姐不一样,她玩弄手段却没真害死人,她看得懂情势懂得何时该进该退来保全自己。当然,她如今变得狠毒装可怜骗了凡和苏老太傅对付鱼璇玑,这就是正在炮灰的进化中。真的好炮灰不是像安晴那样被人当枪使了还没觉悟,有心机城府,还得有旺盛的生命力来做各种恶毒的事情,以博诸君一笑。 童鞋们,赞同的订阅起!明后天万更,今天就这么一更!群体虎摸! 第110章 我们是否,曾经相识 炎京在漫天大雪中迎来了小寒节气,好不凑巧刚好是苏老太傅八十九岁的寿诞。 “不去。”鱼璇玑这次没客气,直接把苏府送来的请帖从窗口就扔了出去。云姑唉了声,对她的举动也是无可奈何。小姐不知道怎么了,脾气变得越发古怪了。收拾好了桌上吃剩下的糕点,云姑叹息着走下楼去。 她人走远,柳白就从屏风后出现。鱼璇玑看着让拒霜送来的针线篓子,眼角都没朝他瞥,就道:“殿下那边可还顺利?” “殿下在路上遇到六次伏击,三次山贼抢粮,被烧了五车假粮,伤了两个人,无一人死。”柳白将当前状况一一禀报。 鱼璇玑轻笑出声,玩味道:“一,二,三,五,六没有四,看来我们不必为殿下担心什么了。”拿起篓子里的线团,挑了几根比较细的针放在一旁,开始一根根地穿线。“在桐封王府刺杀我的刺客还没有消息?” 冬至那天遇刺,这都快半月了竟然还没点消息,她该说那些人的主人太过神秘还是柳白太没有用了? “六小姐恕罪,属下真的没有查到。”柳白眉峰一动,眸光几闪,抱拳垂首,语气肯定。 “我也不为难你,查不到就算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鱼璇玑专注地穿针引线,似乎并未把柳白办事不利放在心上。 柳白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告退,屋中又寂静起来了,除了炭盆里的火炭偶尔发出来的轻微声响什么都就听不到了。丝线穿过针眼,捻着针的手指忽然将垂下一针扎在了旁边堆着的旧衣服上。眼帘拉开,清寒的墨玉眼随着扭头的姿势转向柳白消失的方向,轻蔑地勾起了唇角。 他是查到了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呢,哼! “小姐。”拒霜双颊红彤彤地跑上楼来到了她跟前,气喘吁吁地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道:“小姐,外面有个和尚送来的。” “和尚?”她微挑了双眉,面色淡淡地拔起刚才扎下的针,淡漠道:“哪里来的和尚?”她跟和尚可没有交集,而且她最近可是还讨厌上了一个和尚呢,这会儿倒好竟然有和尚给她送信。 拒霜摇头,“来人把信交了就走了,说是小姐看了信就明白了。我刚才还特意问了送信过来的小厮,他说那个和尚是个小沙弥。” 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鱼璇玑从拒霜手中接过信打开,薄薄的信纸上只写了两行字:得饶人处且饶人,引火伤人火烧身。 鱼璇玑手指一曲,瞬间就将信纸揉成了一团握在掌心,眉宇间有戾气流出。这个死和尚竟派人送信警告她! “小姐,这信上说了什么?”她进来时鱼璇玑还好好的,怎么看了眼信突然就变了脸色? “无事,你出去。”鱼璇玑心情很不好,她一直担忧着了凡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偏偏还收到了他的信,让她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今天苏家的请帖也来的蹊跷,但凡做寿或是婚庆的大事都是提前给人派发请帖,而不是临时才送。九九消寒宴那天,桐封王府就是当天早上才派人送请帖的,结果在弄涛亭就发生了刺客的事情。 桐封王府?心里念叨了两遍,脑中灵光一现,闪出一句:刺客是司空珏派的!下敛的眸子倏然大睁,眸光陡然阴寒起来。柳白的反应明显是知道了些什么的,却有顾及不想让她知道。她多次跟司空凌提议把司空珏拉入这方阵营,可司空凌却多番推脱,倘若这次刺客的事真是司空珏,那柳白的隐瞒也算说得过去。 可是,司空珏为什么要派人来杀她呢? 嘶——指尖突然一痛把思考的她拉回来,低头一看原是自己想得太投入,竟然把针扎在了手指尖上。十指连心,难怪她会有感觉。双眸深深,似被寒冰覆盖的寒潭深处那汪涌出潭水的幽泉,看着圆润的指尖上那朵血花越绽越大,心脏蓦然地一阵紧缩,疼得她当即倒抽了一口气。从那殷红的颜色中,她似乎看见了司空天含笑的脸,他嘴角轻勾温柔地叫着她诀儿。 诀儿!当初的诺言还在耳畔回响,他说,若新国得建就以为我司空天和爱妻虞诀之名立之为国名。天诀,天诀,那不止是一个国家的名字,更是一对男女恩怨情仇的纠葛。可惜天诀是建立了,然而她却无法用剩余的半生去看着这个国家如何强大,如何成就盛世辉煌名留青史。因为,她死在了他的手中。而她,注定成为天诀历史上一个匆匆过客! 即使想在想来,也好讽刺啊!难道今生又有重复前世的宿孽?不!她有些失控地甩开手,将堆砌整齐的布帛线团扫到地上,扑了一地。双手紧紧握成拳,浑身僵硬轻轻抖动着。今世,她定要让天诀的大厦在她的手中倾覆,绝不手软! 苏府,老太傅大寿,朝中官员几乎没有缺席的,就是半瘫着的安禄也被人抬着进了苏府。桐封王府,自然也在受邀的名单内。木青带着襄惠帝的圣旨给苏老太傅赏了些宝物,就赶快回宫去了,据说襄惠帝这几日受了风寒,就是上朝也匆匆来匆匆去。而皇帝这么重视苏老太傅的寿辰,皇子们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纷纷带着贵重物品给他拜寿。 官员们都在前院,女眷们也由苏府掌事的大房媳妇主持。安悦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沐浴梳妆,特意穿了件对襟束腰的广袖罗裙,外面罩着霓彩坊精心制作的白狐绣白莲花的披风,带子系上却还是能从柔软的白色绒毛的空隙中看见那雪白的脖颈和胸前的雪肌。行走间,腰上的翠玉环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响,隐隐有香而不腻的脂粉气息扑来,一颦一顾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婉约又有如花少女青春靓丽的气息。 本以为今日的女眷中她会是唯一的亮点,却不知司空珏竟然也把清荷带来了。而她的出现自然是在众女中引起了轰动,一时因为她是跟安悦和司空宜并列三美的青楼女子,二则是因司空珏的缘故。去了九九消寒宴的都知道了她会是司空珏的侧妃,安悦为进桐封王不惜向鱼璇玑下跪,她们也想着借清荷这条捷径成功进入王府。 清荷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安悦自然就被冷落了。云竹看那些围在清荷身边很自来熟的千金,鄙夷地啐道:“以前都巴结着小姐,现在看了小姐来了也不过来打声招呼。” “相府大不如前,她们都是为了进王府,用不着拿这些来气自己。”安悦没她那样激动,悄声跟云竹吩咐了几句。云竹眸光一亮连连点头,她这才满意地走开。她们在这里巴结一个妓女,那她怎么能闲着,桐封王府她是必须要嫁进去的。 “王爷,前面就到了,真是对不起,下人见了您太开心了手一抖就把酒洒在了您的衣袍上。”苏府管家满脸歉意地领着一身雪色长袍的司空珏过垂花门,边走还不忘记向他道歉。“王爷放心,小的定会好好调教那个丫头。” 司空珏低头扫过衣袍上沾湿的地方,已经有了明显的淡色痕迹,穿着的确失礼。蹙蹙眉,对管家说的话不予置否。 “红梅傲雪林中落,可惜春来迟。”两人从抄手游廊直走出去转交就听到清丽的女声幽幽响起,两人脚步一停朝那声音来源看去,竟然穿着单薄罗裙在雪中拉着一支盛开红梅触景伤情的安悦。 雪势很大,她一头被绾好的乌发上已经掉了好几朵雪花,白色的雪花点缀在她满头珠翠上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她侧背着两人,站在他们那个角度却能清晰地看到她带着忧愁的柔美面容的侧面,双眸迷离地看着雪中红梅,指尖轻轻拂过那柔嫩的花瓣,再次叹息道:“你呀,也就只能是落地为泥的下场,与我何其相似,你说是也不是?” 管家认识安悦,正欲叫人司空珏蓦地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管家惊愕之际偷偷在他们之间打量,想着桐封王是不是要跟表小姐进行秘密的交流,自己要不要下去。就在他满腹纠结的时候,巽风犹若猫跳般无声地出现,悄声在司空珏耳畔说了两句。司空珏的脸色忽然凌厉起来,转头道:“管家,本王府中有要事,就不劳费心了。” 话说完,人就朝着垂花门的方向走。安悦佯装被惊地回头,吃惊叫了声“王爷”,可司空珏头都没有回转眼就消失在了游廊处。安悦气得狠狠捏住了刚才还细心抚摸的红梅,脆脆地喀嚓一声长着梅花的枝桠也被折断了。 “到底怎么回事?”策马赶回桐封王府,司空珏边急走便问着脸色铁青的巽风。他就带着清荷去了苏府,这才一个时辰都不到王府就出事了。 “琼花池的护卫交班,一来就发现本该在那里值守的护卫全部都倒在了地上,上前查看发现他们都被迷晕了,而皇上赐给王爷的锦鲤被人割了得遍体鳞伤,满池血水。”巽风相当指自责,琼花池护卫的事一直都是他负责的,出了这样的事王府要不得安宁了。 司空珏眉头锁得紧,凤眸中的浅棕色变得深起来,周身气势凌人。“锦鲤是死了还是活着?” “死了。”虽然他极不想说出这两个字,可他现在没有选择。 司空珏抿着唇不再问,两人飞掠到琼花池,那里站着十几人,除了原本要来换岗的还有就是被迷晕的。看他来了,十几人齐齐单膝跪下跪下,抱拳喊了声王爷。还未走近就闻到空气中刺鼻的鱼腥味儿,司空珏一步跨到池边,入眼就是满池血水还有漂浮在水面上的金色鱼鳞。至于被杀的锦鲤他只看见了露出的满是血肉翻乱的鱼腹。 “王爷,这是在现场找到的。”护卫的领头将一块白玉凤凰佩举过头顶,巽风拿过去递给司空珏。 司空珏仔细看手中的玉佩,放在鼻尖闻了闻上面的气味,似乎有点熟悉,俊美的脸沉下,叱道:“事情的经过如何?” “回王爷,属下几人就在琼花池旁值守,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人就手脚无力昏昏倒下,等我们醒来巽风大侍卫已经来了。”护卫小队长满是懊恼地回答道,“不过,属下在昏倒前看到有人走过来。” “谁?”司空珏的语气如旧,却让人感到其中不寒而栗的冰凉。 “属下看到的只是个背影,很像是来过琼花池的相府六小姐。上次她来时也是属下在琼花池值守,所以看着像是她。”小队长仔细回想了昏倒前那个背影,是个女子,身材消瘦,就是那穿着的衣裳也好像是上次鱼璇玑穿过的。想了两遍,确定是她。 “巽风!”司空珏眸中跳跃的隐怒,口气冷淡。“拿本王的令牌亲自带人去请相府六小姐过来,顺便搜搜她住的地方有无可疑的东西。” 知道罪魁祸首,巽风口气也沉了好多,垂首回道:“属下遵命。” 大雪肆意,他踩着积雪久久注视着满池的血水和漂浮着的金色鳞片,手中紧紧将白玉凤凰佩抓紧了。冰冷的玉石搁在手心里,他感觉手中已然跟着起来。这种凉不甚寒,却能一点点地透过肌肤凉如骨头里。 安陵,本王当初在心中承诺过,只要你安分本王就会保你安全。如今你是自己撞上刀口,亲自把小命送了出去。你为何就不懂得保护自己,总让别人为你操心?或者,你这样有恃无恐是因为赫连烬在你背后,为了他你连家国都背弃了? 他在前日收到了帝月送过来的赫连烬亲笔书信,他竟直言不讳要是天诀敢动鱼璇玑一根毫毛,他会不惜在这冰天雪地中打下天诀的城池。赫连烬是如何的人他并不算特别清楚,但见过一次隐约还是知道些的,他那人说得出必然做得到。 冲冠一怒为红颜! 安陵,你到底迷了多少人的心窍? 雪冷寒重,他就那样无声地站在那里,看雪落血池慢慢融入其中,沾染上鲜艳的红色,妖娆魅惑。 天气太冷,鱼璇玑又心绪不佳就在床上躺了半日,睡梦中前尘往事间或出现,弄得她更是精神疲惫。人倚靠着床围,目光散漫地看着窗外,今年的雪还真是大,即使上辈子活了那么多年也少见这样的大雪,当然除了在苍龙雪原上的那段日子。起床随意披了件衣服在身上,走过去坐在榻上拿起一件旧的紫貂披风。 披风做工精致,选用的是上好的紫貂皮围边,只是款式显得老旧。这是当年谢婉很受宠的时候安禄派人给她定做的披风,后来被迫赶到熹阁后这件披风就被珍藏了起来。前段日子她让云姑又把这件披风找了出来,她亲自拆解了后把白逍给的玉算盘缝在其中。为避免被人发现不同,她还亲自在披风上用细绢做了装点。 这段日子是她重生来心里最担忧害怕的时候,而她也深深地意识到一件事情。她单独一人时想要做什么没有做不到的,可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分身乏术势单力薄。了凡和尚看出了她的不同,若是杀了他那么她就不会这样担心了。鱼璇玑一针一针地缝合着披风边缘的一个小口子,暗暗思忖着。 “小姐,小姐出事了。”云姑的声音透着惊惧,从楼道上传入屋内。鱼璇玑手上一停,心中隐隐有怒,又有谁来找茬了了?是不想活了是不是,竟然又来扰她清静! 三两下穿好衣服,在云姑进门前率先一步跨出来,满脸冷峭道:“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桐封王府的大侍卫带着兵士进了碧瑶阁搜查,还说要带小姐去桐封王府。”看他们那来势汹汹的样子可不是像是有好事,云姑也算见过场面的,但还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桐封王府?”鱼璇玑双手勾在一起,脸上没任何表情,双眸转了几下,也不说话就踏着楼梯下去。云姑瞧得心里着急,也跟着转下去。入厅中,就见到了手上拿着剑站着的巽风,还真是如云姑所说有穿着环锁铠的兵士各处搜查,看那护肩上的统一印记,应是被司空珏带回来的虎贲骑。 碧瑶阁的丫鬟们也被召集,以拒霜为首站在了厅外雪地里。巽风几步上前,神色严肃面若游神般,问道:“六小姐今日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有何人作证?” “你这是在审问本小姐?”对巽风的话,鱼璇玑显出了不悦。他带人来甚至都没有经过她这个主人的同意就四处搜查,还用这样的口气问话,她又不是他们王府的犯人! “属下找到了血衣一件。”一兵士捧着件沾了半身血迹的高腰襦裙朝巽风回报。 云姑看得脸色一变,鱼璇玑也禁不住地蹙了蹙眉,这条襦裙是她的。她想起来了,就是那次去桐封王府看锦鲤穿的。上面有着鲜红的血迹和浓浓的鱼腥味,甚至还沾了几片金色的鱼鳞。那条鱼出事了!一眼,鱼璇玑霍然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所在。想来应该还有自己的东西留下,否则他们怎么会查到这里。 “这里有一盆鱼羹。”另一人冲过垂下的珠帘,端着有盛汤大盆般大小还热气腾腾的鱼羹出来。 巽风板着一向僵硬的脸在两物间看了好几眼,气盛地质问道:“六小姐还有什么话说?”偷入王府迷晕护卫,将锦鲤刮死做成鱼羹,这天地下最贵的鱼羹是她吃得起的么? “本小姐今日一整天都在房中不曾出来,至于这鱼羹,但凡伺候过我用饭的都知道,我从来不吃跟鱼有关的东西。”从她回到相府,她就没有吃过什么鱼汤鱼肉鱼羹什么的。只要一碰到那些,就会想起自己曾经也做了五百多年鱼的经历。 餐食同类,她心里有些过不去这个坎儿。 巽风明显是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面色阴戾道:“六小姐没出门,这里的下人不曾见你出来,也就是说你要真的不在碧瑶阁也没人知道。既然如此,请六小姐乖乖跟在下走一趟桐封王府。”他说完话,那些兵士们俱都很有默契地朝着鱼璇玑围了过去,就算她不愿意绑也要绑走。 “小姐,不要啊。”云姑拉着她的手臂,眼中瞧见这些凶神恶煞的兵士,紧紧地不肯放开。“这位官爷,你们定是弄错了,我家小姐真的在房中呆着不曾离开过啊。老奴可以作证,真的可以。” “有什么话到王府跟王爷亲自说。”巽风一点都不买账,对云姑的哀求置若罔闻。 “本小姐跟你走。”扒下云姑的手,她神色淡淡眸光中透出种坚定和一玩到底看谁笑到最后的倨傲。“本小姐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请。”两个兵士一左一右伸手,其他人列队待发,鱼璇玑扭头垂了垂眼就走。巽风朝拿着血衣和端着鱼羹的两人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碧瑶阁。看鱼璇玑被带走,云姑脚上一软险些站不住倒下去,拒霜跑进来把她扶着,慌张问道:“云姑姑,您还好吧?” 云姑眼眶噙着泪,在腿上锤了下,无助道:“老天爷啊,你为何要降下横祸给小姐啊?” “您别担心,小姐一定会没事的。”拒霜也满心难过,抱着云姑呜咽安慰道。小姐就是她们的天,她决不能出半点事情! 碧瑶阁这方出了这样大的事,府中其他人早就被惊动了,碍于巽风带的不是一般人他们也不敢靠上前去,远远站着议论起来。安晴本来想求安悦带自己去苏府的,可她这几天谁也不见,安晴没办法只得呆在府中。心里闷极了,谁晓得一出来散步就看见鱼璇玑被人带走,没有来地就开心起来。 对鱼璇玑来说,她可以容忍敌人使用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唯独不能动了她在意的东西。那条鱼,就是她的禁忌之一。它陪伴了自己五百多年的岁月,如今却被做成了鱼羹放在了她的餐桌上。她发誓,若是查出那个人是谁,她定然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做宁惹魔鬼勿扰鱼璇玑! 去桐封王府的路上她表面上平静,心里却不断地想着那条鱼现在是什么样子,随便被割了几片肉还是被剃得只剩下了骨架。寒风中雪花簌簌,刀子般刮在人脸上,似乎再娇嫩的肌肤也会被割出口子来。身上也没披披风,衣衫单薄几下风吹刺骨的寒意顺着衣袖就钻了进去,手脚很快就冰凉一片,甚至脸蛋都被冻得发白。 雪势有加大的样子,巽风命令全速前进,两个兵士想架着鱼璇玑走快些,刚一靠近就被她甩手震了出去。巽风惊诧,只好又下令让队伍适应他的速度。等到了桐封王府,所有人已经是满头满身的雪。不由巽风说,鱼璇玑就自己动身朝琼花池去。漫天大雪阻碍视线,待一走近还是看见了跪成一排的护卫和如临风玉树站在池边的司空珏,以及身边撑着伞为他挡雪的清荷。 雪的颜色逆入眼瞳里微微地刺痛着她的双眸,鱼璇玑垂了垂被冻成冰条的眼睫,不急不缓地走过他们两人身边。满池的血水已经有被冰封的痕迹,锦鲤满是伤痕的鱼肚子上也覆盖了层积雪,她似乎能看见那双已经泛白的鱼眼有血泪流出。那一刹那,风无音雪落静,世界无声无息一片死寂。 她被冻着的唇瓣扯开,泛起浅而不见的笑,声音前所未有的柔软。“它,解脱了。”不用被困在禁宫小小的天地里,也不再成为有价值的争夺物,现在的它只是条鱼,一条已经死去灵魂归了天际的鱼。 此刻的神情没有了常见的冷漠尖锐,满带着轻松和释然,宁静安详得如一尊雪娃娃。可却有浅薄的寒气从身上一缕缕地溢出,似无声的线将人扼住咽喉。司空珏抬首注视着她,悠长的眸光如绵软的轻帛想要轻轻将她裹住,抵开寒冷对她的侵噬,让她知道世间还有种温度叫做温暖。观察到他看鱼璇玑的目光,清荷心中犹如被万千钢针一遍遍刺过,痛得她几欲窒息。 王爷他何时用过这样的目光看过女人了,鱼璇玑是第一个,是第一个啊! 砰地巨响打破她的思绪,鱼璇玑已经一掌击破了池面的薄冰,溅起丈余高犹如水帘般殷红的血水。她左脚稍后退一步,已经湿透缠在手臂的披帛当即飞入池中,宛若一只轻软的手将锦鲤缠住,手上用力一拉锦鲤脱离琼花池直飞上岸落在三人跟前。一滴鱼血溅在她额心,犹若赤红的朱砂在胜雪一般白的苍白面容上烫出一颗灼人的血泪。 “请王爷替安陵准备辆马车。三个时辰后安陵会再回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弯腰屈膝,有些吃力地抱住体型偏大的锦鲤。它看起来块头不大可重量却不轻,鱼璇玑微微有些气喘。寒冷的雪从天上悠悠而下擦着她的脸庞落在僵硬的鱼尸上,说话间溢出的气息快速变成一团浅淡的雾气随风而去。双手紧紧抓着锦鲤被割开见鱼骨的,任细小的遇刺在手心,眉头也不皱一下腿上用力就站了起来。 浅色的棉纱厚纺做成的襦裙一靠近血淋淋的锦鲤,如染了大红的染料般鲜艳夺目。清冷的眸子没有丝毫的温度,俨如如冰冻了千万年的冰窟。她一步步踏进积雪中踩出深深的脚印子,纨素细腰上长长的墨发簪了晶莹雪花悠然悬下。寒风中,风雪狂肆掀起,吹拂过满地深长的血色印记,渐渐将她单薄而如松般的身影掩去。 那翻飞的衣袂,凌乱的是谁的眼? “王爷。”任飞雪打在身上,巽风将眸中的惊讶,出声询问着司空珏的意见。鱼璇玑就这么把锦鲤的尸体给抱走了,他们该如何是好? “再仔细查验,本王要知道事实是什么。”司空珏温中带凉的声音若在热水中捞起的冰块。 巽风清荷二人闻言一惊,难道锦鲤不是被鱼璇玑所杀的?在他们震惊之际,司空珏挪动脚步走开,那若耗费了世间所有珍奇而成的精致面容上掠过清波似的愁绪,在袅袅乱雪中白色罗袍飞掀一角,好似白云从天际坠落人间。 簌簌簌簌,这场大雪埋葬的是一条鱼的性命还是她那颗本就凉薄的心? 鱼璇玑面无表情,抱着锦鲤出了桐封王府的大门。长街空处,一辆四匹雪马并驾而驱以金色丝线绣着玉簪花图案的雪色垂纱大窗马车停在她眼前。司空珏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在她出现的刹那扭头跟她对上,隔着重重飞雪她的眼清亮冷冽得紧,他微微垂了下头暖玉般的音调传入她耳中。“上车。” 雪地里,她被冻得麻木的鱼璇玑木然动了动唇,不迟疑地跨上马车坐进去。白色垂纱在她入内的瞬间合上,她清冷的声音从内传出,“白河。” 司空珏抿着唇,袖袍一甩四匹雪马迈着一致的步调朝炎京城外飞快奔去。 小寒这天炎京出了件大事,不是苏老太傅的寿宴办得如何盛大,而是有不少百姓看见桐封王司空珏亲自驾着他回炎京时乘坐的华丽大马车赶向城外,在摇曳的朦胧的垂帘中似乎有一个女子身形的人坐在里面,她膝上放着类似火狐皮毛做的毯子。百姓纷纷猜测让桐封王甘愿做车夫的女子是何人,他们赶车到城外究竟为何。 短短时间内,关于桐封王驾车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炎京。 白河,呈南北走向,与诸多条河流汇集后注入长河,向东流入斑斓之海。满是积雪的道路甚是湿滑,行走都不易况且是赶车,偏偏司空珏驾的车不仅稳当还速度极快。明明要赶车一个时辰才能到白河的,他三刻钟功夫就到了。 鱼璇玑抱着锦鲤下车来站在河堤上,今年的冬天真的太冷,连很少结冰的白河都飘了层薄薄的冰层。河堤上稀松的树木已经完全被冻成了一颗颗冰树,堆砌起来的积雪也快到小腿位置了。她那么一脚踩下去再提脚起来,穿在脚上的绣鞋已经陷在雪中,剩下已经被打湿的娃子贴在脚上。 头上堆砌的落雪开始有化的迹象,冰凉的雪水顺着头往下沁着,寒气直逼头顶。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时温暖的地方了,就是心脏也跳得慢起来。鱼璇玑从一个缓坡上走下去到河边,双腿踏进凉得刺骨的河水中,弯下腰动作极为小心地将锦鲤放在河中。鱼尸上的血已经凝固,被河水缓缓冲洗后的锦鲤露出身上不下于千万刀的伤痕和森森鱼骨。河水流动,她似乎看见僵硬的锦鲤居然摆了摆身子在水中游动。 双唇缓缓拉开,她静静地看着随着河水流走的鱼尸,心里满足的同时也空了一片。 “该回去了。”司空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伸手拉过她的手弯腰下去用河水将她手上的血迹洗去。她的手又软又凉,只是洗净时才看见手心里已经插了好几根。他双眉朝眉心一蹙,眸光变得深沉而隼利,抓着她手的手指稍稍用力。 “你要把我的手揉碎?”她冷然瞥过,将手抽回来转身上岸,双脚踏进深深的积雪里朝坡上走。湿透的袜子裤管贴近着小腿,勾勒出瘦长而匀称的小腿以及小巧的双足。只是,她就那样踩在森冷的积雪上难道没有一点感觉吗?只因为心是冷的,连身子的温度都不要了? 司空珏轻易就跟上她的脚步,长臂弯过宽大的袖袍中有暗香盈袖,从后面一揽将她打横抱起。身体突然腾空落入温暖的怀抱,鱼璇玑刚要挣扎司空珏如洞悉了她的想法,随手两点她动弹不得。素白的雪轻软了落了他们一身,两鬓的发也被吹动有些凌乱。俊美的面容上神情淡淡,可眸子中却是一番风云相涌,周身萦绕着一股子散不去的薄怒。好比原来是一副春光明媚的山水画,此刻就成了绘着银装素裹世界的凄冷画卷。 不期然而然地撞进他的眼中,司空珏的反应让她觉得怪异,他莫名其妙地生什么气? 她不问,司空珏也不说,似两个置气的孩童彼此都不理会对方。到马车前,弹开她身上的落雪抱着鱼璇玑就坐进了马车里。车中垫着柔软的皮毛,上面还沾着没有化尽的雪和鱼腥的血气。将鱼璇玑放在一旁的,自暗格中取出一块崭新的坐垫铺着,将原来的宠车上丢下去后才把鱼璇玑抱下来坐着。 他的动作从容优雅,动作极为熟稔小心,凤眸中浅浅柔光中尽是细致。忽然,他伸手拉住了她胸前系着襦裙的衣带。鱼璇玑僵着身子冷声质问道:“司空珏,你干什么?”他该不会是想脱她的衣服吧? “你以为本王做什么?”他的声音温如暖玉,波澜不惊地反问。他眼神无垢面容素淡,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鱼璇玑抿唇,不答。眼前的司空珏真是超乎她的认知。锦鲤之死的处处证据都指向她,可打从一见面司空珏就没有质问过她关于锦鲤的事。她说要他们准备马车,司空珏不仅准备了,还亲自驾着象征着他地位身份的马车充当车夫。她看不懂他,亦揣度不出他此刻的意图。 见她不言语,司空珏更是一言不发,双手拉开她襦裙的系带,将她满是血的襦衣和襦裙都脱了下来,丢在马车的角落里。一件披风在眼前晃过,眨眼就落在了她身上。他脱她衣服的动作很快,就是盖披风的动作也快得人难以反应。鱼璇玑睁大着双眸,满是警惕地看着他。 司空珏对她的敌视视若不见,对着马车外面空气说了句:“来人,驾车。”之后,再次转向暗格那里拿出了两个不同颜色的小瓶子。白虎皮制作的宽大披风,看得出是他的身量尺寸,却刚好将她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他亲手拉了下车壁相交角落那里的拉绳,马车内四面都垂下了一层厚纱,将车外的寒气抵挡了。 与此同时,马车轻悠悠地转起来,应是有人在驱马前行。他跪坐在她身边,暖而不烫的手拿起她的手平坦,手心聚力朝着她手背一拍,扎进肉里的鱼刺一下就射来出去扎进厚重的纱幕上。干净的手心再次冒出了血珠,如一朵朵开在雪地里的红花。去药瓶倒了几点浓稠的膏状物体在指尖,轻轻地在她伤口上打圈。轻柔的碰触,温暖的指尖带着酥酥麻麻的触感,他如画的脸上嘴角微微上翘,似陌上迎着春日和煦的花开。凤眸中满含温柔,像是在呵护着一件珍宝。 面对如斯的他,眼眶涩得她难受,鱼璇玑不自然地撇开头,疏离道:“这些小事就不劳王爷费心,请王爷给我解开穴道。” “安陵,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上药的司空珏将头抬起来,拿起车上原本就备有的纱布一圈圈为她包扎着伤口。流光潋滟的凤眸里的棕色忽然幽深,轻启双唇绽出抹既浅似深的笑,犹如月色下的昙花一瓣瓣盛开,刹那间让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失了颜色。“我感觉,熟悉。” 他并不记得自己以前什么时候见过她,却知道她一定清楚。那双满含着无尽恨意的眼,流露出来的浓烈悲伤他都见过。他只想知道,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令她如此恨他的事情么? 他说什么,熟悉?他是司空天的转世,故而对她有熟悉感?鱼璇玑呼吸一紧,全身血液都有种冰冷了的感觉。眼睫下垂遮着双瞳中滔天的震惊,口气冷然。“不认识。” “真的?”司空珏心上微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若真的不认识,那他就是带人受过,直白点就是那个曾伤害了她的人跟他很相似,她就把仇恨都转嫁到了他身上。 “不认识。”冰冷,近乎无情的口气,似乎想要把他们的曾经全都抹掉。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给握紧了,那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要不是被司空珏点了穴道,指不定她会当场昏了过去。 他没再说什么,把她的身子往后挪了些让她靠着后面的软垫。她半垂着眼,浑身都紧绷着,脑中一直在想着一个问题,如果司空珏真是他的转世,她要不要在这里杀了他。若非司空天,所有的一切都将不会存在,她亦不用如此悲苦。她借尸还魂他为何不能轮回转世,他是他他是他,他一定是他…… 一股阴冷的力量从小腹中升起飞速地流窜向她的四肢百骸,阻挡不住地在体内游走着。脑中有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自己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些噩梦就能永远远去,杀了他杀了他……她僵硬的身子渐渐有了松动,裹上纱布的手慢慢蜷曲成拳,敛不住满眼杀机。 司空珏侧背着她在几个药瓶中挑选着什么,在他看不见的死角里,鱼璇玑缓慢地抬起了右手,这一掌落在他头上就算是大罗金仙都没救了。眼眸里满是杀戾,凝聚着力量的手离他三尺、两尺、一尺…… 这时,挑选药瓶的司空珏忽然掀开白虎披风背对着她,拿起她藏在披风下的一只脚用自己的掌心对上,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流跟着经脉传入身体。恍若寒冰解冻后全是哗哗的温暖流水,将大地冰冷的脉络都疏通了。鱼璇玑抬着的手一僵,那一掌悬在他后背怎么也打不下去…… “这样大雪天的很容易伤了身子,尤其是身子娇弱的女子。”背着她的司空珏微微苦笑心底发涩,她心中有恨可他并不是伤害她的人,她这样无端就恨上他对他真是不公平。 鱼璇玑撤掌,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样子,冷漠问道:“你为何要这样?”他是高高在上的桐封王,帝王宠爱皇子们争相拉拢,大臣们竞相巴结,何故这样放下身段对待一个跟别人有个婚约的庶女? “不知道。”如果自问能得到答案,他也想问自己为何这样。 “锦鲤不是我杀的。”鱼璇玑将双瞳一闭,再睁眼眸中寒光四射。“若王爷知道,请定要告知我一声。” 司空珏垂首沉默着点了下头,算是答应她的话。整理好车中的狼藉,他安静地靠着车壁,容颜细致精妙得再美的花都比不上。鱼璇玑也不言语,放松自己靠在软垫上,侧脸靠近纱幕便感觉有寒气透过厚纱渗进来,娟娟寒意里脑中忽然晃过赫连烬的脸。 他?她眉头微皱,耳边好像又听到了他霸道的话,不准爱上别的男人。 雪马大马车进城时,街边不知为何围了很多百姓,指着马车指点纷纷。就算隔着厚重的纱幕,她似乎还是能觉察到百姓们异样的目光。车轮滚滚从长街快速驶过,一刻钟后就在相府门前停了下来。这时,去给苏老太傅拜寿的安禄、安悦和安纯三人刚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驶来的马车三人眼睛都亮了。 鱼璇玑犹豫着要不要装作穴道突然解开了,司空珏也没跟她商量当即将她抱在怀中,钻出纱幕踏着车凳走下马车。刚一下车,鱼璇玑就感到了几道火辣辣的目光朝自己射来。侧头去看,原来是他们。 “(悦儿)见过王爷。”三人纷纷行礼,可看见他怀中的鱼璇玑,那脸就跟打翻了调色盘般变成了五颜六色。 司空珏温和随意地点头,客套道:“丞相有疾在身,不必多礼。”话毕,抱着鱼璇玑就朝门口走,就像自己是相府的主人。安悦瞧得心里一急,求救般地看向安禄。 “王爷,您的到来真让相府蓬荜生辉,不如到主院那边喝几杯茶。”安禄满脸堆笑,带着讨好又不怎么露骨的笑,被安纯扶着看起来站立有些吃力的样子。待看向鱼璇玑时,他的脸色蓦然变得阴沉起来,喝道:“安陵,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知羞耻,再说了王爷千金贵体怎么能抱着你,还不赶紧下来!” 安悦佯装好意,虚伪地笑道:“六妹妹,你跟十皇子都有婚约了,要是你被王爷抱着的事传出去,你让王爷和十皇子的颜面往哪儿搁啊?若你是行走不便,姐姐来扶着你好了。” 鱼璇玑脸色沉下,墨玉瞳中寒光潋滟,身子一动。司空珏突然伸手在她后背一拍,微微将头低下点,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点你的穴道只能封住你经脉一刻钟。” “你算计我?”鱼璇玑微怒,眸光森森,透着危险的气息。司空珏叹息着摇头,将心中的想法掩藏着,道:“我送你进去。”锦鲤之事没那么简单,想要她死的人不少,总有天她会明白自己是在救她。 “不用。”她冷眉横对,脸色比天上的落雪还冰冷。司空珏蹙眉,直接点了她的穴道,鱼璇玑再次不能动弹,只能冷冷地瞪着他。 却不知他们的动作落在别人眼中就变了味,三人在旁远看着他们,垂首低语耳鬓厮磨,竟没把他们放在眼中。妒忌像破闸的洪水,汹涌地将她淹没。安悦心头恨恨鼓起勇气要上前去,司空珏忽然把方向转向安禄,道:“六小姐因为本王受伤,本王送她进去便走。” “这……”安禄怔怔地盯着他,不禁想着难道桐封王爷看上那个心狠手辣的贱丫头了? 就在他不知如何答复时,街上传来响亮的马蹄声,那穿着太监服的人不正是襄惠帝身边的太监木青吗?鱼璇玑和司空珏也注意到了木青,大雪中的木青挥舞着手中明黄的圣旨,喊道:“桐封王接旨。” 这圣旨是颁给司空珏的?相府三人听了心中微微一松,幸好不是襄惠帝找相府的麻烦。司空珏站着,寒风呼呼刮过他脸上也泛着了阵冷意。木青翻身下马,喊道:“桐封王接旨。” “臣接旨。”司空珏并未跪下,只是将头垂了下。木青也知道此人颇受皇帝宠爱,自然没去计较他什么礼仪不全,拉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六女安陵迷晕桐封王府守卫,将化角锦鲤残忍杀死,此女罪大恶极,特命桐封王司空珏拿下罪女安陵打入天牢。然司空珏护卫锦鲤不力,罚俸半年在王府思过,不得圣旨不得出府。” 圣旨念完,木青啪一声合上圣旨,双手捧着递给司空珏。 安纯在听完圣旨后,喜不自禁地拉了拉安悦的衣袖,脸上的喜悦再明显不过。虽然他还不知鱼璇玑杀死锦鲤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襄惠帝都已经下旨那就是铁板上定钉的事,她想抵赖也是抵不了的。安禄则是一脸震惊,相比他们两人安悦则是暗自窃喜,苏老太傅说的快了原来是指这个时间。 襄惠帝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从她到王府带走锦鲤再到和司空珏回来,这还不到大半天的时间,是不是襄惠帝在王府安插了眼线?鱼璇玑脑中混乱一片,抬头瞅着司空珏。现在圣旨都下了,他已没有退路应该把她抓进天牢了吧。 “木公公。”司空珏眼色由浅转深地看着递过来的明黄圣旨,半晌启唇徐徐道:“锦鲤之死乃本王的过失,与六小姐无关。木公公稍等,本王将六小姐送进去,跟你一起入宫想皇上请罪。” 他没有去接圣旨,而是抱紧鱼璇玑在几人瞪大眼的惊诧中走进了丞相府的大门。木青举着圣旨的手僵着,可接旨的人已经不在眼前了。他愣愣地瞅着圣旨,满脸为难。皇上要是知道桐封王没有接旨,就怕他进宫也没用啊。 这厢他满心焦急,丞相府的三人却心思各异,尤其是安悦。那双美眸死死地盯着相府大门,心里恨不得把鱼璇玑给撕碎了。她为何这么好命,明明皇上都下旨了桐封王还这样维护她?她是十皇子的侧妃啊,为什么还要抢桐封王?桐封王是她的,桐封王只能是她的。妒忌的心嚣张地叫喊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木公公,外面天寒,不如进去暖暖身。”安禄现在地位微妙,木青又在襄惠帝身边伺候,拉拢好了对自己恢复地位才有帮助。 看他的笑,木青就知道安禄打什么主意,婉言谢绝他的好意。安禄在他这里碰了壁,只好挥挥手让安纯等人送他回去。安悦也跟着懵懵进府,眼中没有了灵动活力只有挫败和怨毒。 “小姐,今早你走后有个小师傅送了这个东西来。”刚回去,一个丫鬟就捧着一封信和一个瓶子向她禀报。 安悦心思还在恍惚着,听说小师傅三个字,愣了两下当即将信给打开,在看完心中内容时,激动地握着那并不华贵的小瓶子,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安陵,看来老天都是要收你的! ------题外话------ 更新来迟了来迟了,各位恕罪 第111章 她的反击,千刀万剐 “胡闹!”几道镶黄的折子从襄惠帝手中飞出,直直砸在跪在殿中的司空珏身上。 司空珏眨了下眼将头垂下一点,眼中看到落地的折子,身子仍旧挺直得像那永远只会向上生长从不弯曲的竹子。对于帝王的怒气,他只能平静接受,若是解释还会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司空珏!”襄惠帝又重重地在龙案上一拍,暴怒的面容显得狰狞,喝道:“你要为了那妖女忤逆朕是不是?锦鲤之死明明就是她的错,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替她顶罪?司空珏,别以为朕自小宠爱你你就这样无法无天,竟然连朕的圣旨都敢违抗!” 闻着襄惠帝那一口一个司空珏,心头如挨了重锤般难受。襄惠帝从未这样生气地直呼过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啊,他们之间近似父子的感情是要有破裂的征兆了么?凤眸中散出淡淡的悲切,脸上还是惯有的从容,道:“皇上,臣想确定一件事,锦鲤是不是皇上下旨赐死的?” 襄惠帝早有杀鱼璇玑的心,难免会把心思动在这个上。若真是如此,那她何罪之有? “哼,你也太瞧得起那妖女了!”襄惠帝不屑地负手冷视着司空珏,心里的火气又上了一个层次。在九九消寒宴上刺杀失败,司空珏又为鱼璇玑求情,他也是顾及到司空珏的感受才暂时没有动鱼璇玑。谁想啊,她这次偏偏撞向了襄惠帝的屠刀上,可是半点怪不得人。这锦鲤虽说已经赐给了司空珏,可那是无上荣光以及皇权的象征,她杀了锦鲤如同挑衅皇族,挑战了襄惠帝的威严,襄惠帝又怎会放弃这个处理她的绝佳机会。 司空珏眼观他神色不像是假的,心下微松,抬头与他目光对上,声音里有着丝恳求的意味道:“皇上,既然是别人所为,难道我们不该查清楚是谁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吗?”能出入他王府不被人发现,事情做得如此精密,这人显然不是一般人。 “查是要查的,但安陵必死。”眉宇间浮着戾气,襄惠帝没好气瞪着他,怒喝道:“高贵不可一世的桐封王为了妖女不惜违抗朕的圣旨,在别人眼中你那样维护她,必然引起流言蜚语。十皇子尚在前往潞州赈灾的途中,他若回来你要怎么跟他解释?说你看上了他的女人,跟他讨要过来?”一句句声音越发大,斥责的意味也就越明显。 那双凤眼若苍岫含云,藏秀双眉轻轻挑动,心际泛起丝苦意。他是不愿意鱼璇玑死,却也没想过要跟司空凌要她,再怎么他也知道不能染指朋友妻子。况且司空凌对她有心,就算他真去跟司空凌提出,司空凌很可能不会答应。最重要的是,鱼璇玑将他当做仇人般对待,今天在车上他就险些丧生于她手中。 她心结犹在,岂会接纳于他! 司空凌神色如常,自若地回答:“皇上多想了,臣跟安陵之间是清白的,臣对她亦无意,只是不想皇上和十皇子之间闹僵。” “你以为他会因为一个女人跟自己闹僵?”襄惠帝嘲讽道,双眼中的锐利如刀,似要一层层割破他的防护。“司空凌要真的因为个女人跟朕闹,那朕的皇位又岂是他可以坐的?” 他这人是典型的顺他者兴逆他者败,司空珏也是了解的。他放下狠话就是在告诉司空珏,就是司空凌在这里给鱼璇玑求情,那么他就再也没有了继承皇位的资格。襄惠帝此人为了维护皇权和天子的威仪,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跟司空凌的父子情。司空珏顿时感觉到悲哀,连亲生儿子都那样,他给他的恩宠也不过是世人眼中一道华丽的枷锁。将来有一天他想打开这道枷锁,那他的下场可能比司空凌还惨。 “皇上,锦鲤是在臣的府邸出事,臣责无旁贷,定会将真凶擒获。至于安陵,请皇上看在跟十皇子的父子之情上,就算真的要处置她,也等十皇子回来。天家的感情本就淡薄,皇上切莫真的让自己做了孤家寡人。”司空珏恭敬地弯下腰朝他一拜,言语中是恳切亦是关心。不管怎么说,幼年时候襄惠帝给予他的关爱让他无虞地长大,他如今的荣宠都是襄惠帝所赐,哪里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抹杀了。 “司空珏,你非要跟朕对着干吗?”襄惠帝刻意压制着自己随时都能暴涨的火气,脸上的既生气又感伤地盯着他,句句诘责。“从小你就呆在朕的身边,还真是把朕的软肋拿捏得恰到好处啊!安陵那种女子有什么好,你为何非得要替她出头?别把十皇子当做借口,因为朕根本就不信。” 司空珏亦感到压抑,心口堵得他难受,跟襄惠帝如此对峙也非他所愿,只是被这事逼得如此。“皇上对臣的恩情就算要臣为天诀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是臣恳请皇上这次公平些,暂时不要治罪安陵。如她那样有心机的女子实则并不少,皇上真要遇一个杀一个?” “好!好!好!”听他一番言论,襄惠帝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看着他的眼中有着说不出来的失望。 这就是他精心培养细心爱护了二十多年的人,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跟他反着,襄惠帝感觉像是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刀,整颗心鲜血淋漓的。他的用心司空珏完全看不出来,他死撑着一口气打算筹谋偏偏司空珏却阻止了他。喉头上涌起一股腥甜,他一把按住龙案一角,语气威严而迫人道:“桐封王司空珏不尊圣命违抗圣旨,朕特命其于年后回返桐封,无旨不得入京。” 锦鲤死了,他原本只落得闭门思过的惩罚,现在即将要被逐回桐封,孰轻孰重一下得辨。在上书房内等候着帝王差遣的木青隔着屏风偷偷朝里面看了两眼,心里忖着襄惠帝还是对司空珏手下留情的,不然违抗圣旨的大罪哪是被赶回桐封就可以抵过的。 唇线轻轻地拉长,水墨勾勒的精致脸庞上显出淡淡的笑。跪在地上的司空珏再次朝襄惠帝一拜,语音稍沉些,回道:“臣遵旨。”能得到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司空凌不出意外会在年前回来,鱼璇玑的事就由他操劳去吧。他是该走了,这繁华的炎京不属于他,他会带着母亲的遗愿好好在桐封生活。 这次他没跟某个皇子有过利益上的联系,但就是周旋官场上的其他人都让他感觉到累。从小被襄惠帝带在身边,看过后妃的争斗,见过臣子们拉帮结派,也撞见皇子们貌合神离私下各种阴谋算计。他真的觉得累,一点也不想涉及其中。做一个闲云野鹤,闲散一生应是他最好的生活。 然,很多事并非他想如何就如何,就如他一心想要避开皇子们的争斗,可最后还是深深陷入其中。想要做山村野人,可一辈子从生到死都在为朝廷忙碌着。当然,这是后话。 司空珏退出上书房,木青就赶快过去伺候帝王。哪知,他还没走近,站在龙案后的襄惠帝突然张嘴就喷出一口热血,身子也摇摇晃晃地跌坐在了龙椅上。木青大惊,跑上去正要喊人叫太医,襄惠帝突然出声道:“不要惊动人。” “皇上,可您都吐血了?”木青无措地看着襄惠帝,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襄惠帝压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枯干的面容上泛着潮红色,低声吩咐道:“那朕的密令传讯给东珠鬼,要他盯紧安陵,若是有适当的机会就下手。切记不要随意动手,桐封王和十皇子都会暗中保护她,叫东珠鬼不能惊动那两方的人。” 他这是一定要她死了!对于帝王的命令木青从来都是服从的,当下就行礼告退到襄惠帝的寝宫。一出上书房,眼中的谨慎变成了一股凄凉的哀叹。 司空珏乘着他的雪马大马车回了桐封王府,刚到主院坐下巽风就来了,他身边还跟着脸色苍白的清荷。见他无恙,巽风和清荷都齐齐松了口气。然而,看见他洁白衣袍上沾着的血迹,两人又各自寻思了开去。 “查得如何了?”他这王府从一开始就安插了很多人的眼线,他心里明白也没让人清理,就是告诉那些背后的人他不会搀和他们那些事。锦鲤的死让他不想动怒都不行,敢公然在他王府动手,他们还真以为桐封王是随意任人拿捏的软蛋。这次,他就要那些人统统滚蛋。 巽风人很是稳重,做事向来有条不紊。“属下派人在琼花池附近仔细搜查过,据在府中的护卫说,厨房做事的丫鬟阿碧在琼花池外出现过。阿碧时常为厨房采买新鲜的蔬菜,今天也是早早就出门了,在巳时时带着空篮子回来,门房那边还问她缘故说是嫌菜价太高了回来请教管事。之后门房就没见她出门,可就在午时,她带着满篮子的菜回来。属下问过管事,她说阿碧的确回来跟她说了菜价高的事,因为王爷要去苏府赴宴不用备膳,管事就没让阿碧再出门。” “属下单独问了阿碧,她却说自己买完菜准备回府,突然被人从后面敲晕了,醒来时买菜的剩下的钱已经都没了。她以为自己是遇了贼,没敢跟管事提就在自己的月钱里挪了些来补上被偷的钱。而她回来后也没跟管事碰面,管事也不知她带着菜回来的事。” “这显然是有人偷梁换柱。”清荷在巽风说完后补充上自己的观点,“那个先回来的应是假阿碧,只是她为何这样做?” 司空珏垂眸沉思几许,娓娓道:“现场留有安陵的玉佩,假阿碧穿着安陵的衣服行凶,若不是她跟安陵有仇就是她背后之人与安陵有恩怨。如玉佩衣服等贴身之物,只有她身边的人才能拿走。假阿碧应是个有武功,又懂得学人辨音使用迷香的人,她能假扮王府的人摸清王府各处的路途,对王府的观察非一两日。” 他这一番剖析清荷与巽风都很赞同,只是这嫁祸的手笔也做得太大了,把他们王府都牵扯进去了。 “王府这次是被六小姐给牵累了。”巽风直言,眼中流露出沉思来,询问着司空珏的看法。“王爷,我们要不要找六小姐来问问,她到底跟谁有仇。” “暂时先不要。”司空珏眸光微深,思索了片刻又道:“阿碧是在什么地方昏倒的?距离相府多远?” 襄惠帝没有策划这场锦鲤被杀案,按相府中人对她的厌恶,说不定会是相府的人动手的。自从他派人想要潜入她的院子想盗取给清荷的解药发现有人暗杀她后,他就让人注意着她寻常所做的事,也知道了后来丞相夫妇疯癫之事是出自她的手笔。相府封锁了真实的消息,必然是察觉到了是她所为。如此想来,要置她于死地也不是没理由。 可丞相那人太在乎权势地位,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她动手,这里面应该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阿碧是在东大街晕倒,距离丞相府很远。”巽风如实回答着。 他这样关心鱼璇玑,清荷惊疑之际心下还是泛酸的,柳叶眉弯弯,美眸转了下道:“王爷是怀疑这是相府借刀杀人?” “本王也不确定。”司空珏神色淡薄,眉头轻轻锁着,若画的俊颜上有着不易发现的愁绪,让人有种想伸手为他抚平眉头扫去哀愁的冲动。 巽风难得见他为清荷之外的女子犯愁,脑中想了一番忽然道:“王爷,属下知道阿碧说的那个地方,距相府的确远但却离苏府很近。”几乎就隔着条巷子,他今天跟着司空珏去了相府,那个地点也是见过的。 “苏府?”司空珏忽然间有股豁然开朗的感觉,那天送帖子到王府的是苏家长子,他那天可是很卖力地恳求司空珏一定要到。原来是等他离开王府,他们的人好对锦鲤下手,继而栽赃嫁祸。 “苏府的人胆子真不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清荷双眼中闪过憎恶和杀意,怒气一升忽然感觉胸中血气翻涌,只得闭上嘴平复着心中的翻腾。鱼璇玑给她下的毒真是害惨了她,就连生气大喜也成了奢望。 “巽风,你再派人好好调查下,顺道将目前的情况去转告安陵一声。本王对她的承诺,也算是做到了。”脸上写着少有的严肃,凤眼中有缕缕凌厉。“王府太乱,也是时候整理下了,你们两个看情况做吧。” “属下遵命(清荷知道)。”两人异口同声,各怀心思。清荷没有血色的脸爬上红晕,按捺着心中的窃喜偷偷朝他投来一瞥,激动地想着成为桐封王侧妃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冬天的夜来得太早,酉时还未尽天就一抹黑了。拒霜吩咐着丫鬟们掌灯备膳,鱼璇玑则站在僻静的暗处将手中细若手指的竹筒打开。咻地一声,有东西从竹筒中飞出,在夜空中炸开一朵小蓝花后迅速消失。黢黑的墨玉眼如此刻的夜,深沉而寒冷,那张脸永远一副冷峭的模样,与往常不同的是那寂冷中更多了点冷酷的杀伐狠厉。 傍晚时巽风来过,顺道将司空珏的话也带了过来。终于明白苏府送请帖的目的了,他们故意早上才送帖子就是知道她不会去。安悦和司空珏他们知道她有武功,即使飞檐走壁不让人发现也不是难事。事情一经发生,矛头对准她,即使身边的丫鬟作证她的确没外出也洗不掉嫌疑罪名,更容易给坐实凶手之名。 她细想了司空珏抱她回来早府门外看见安禄三人,当圣旨宣读后安悦姐弟那神情,着实令人怀疑。 能请得动苏府的除了安悦外就无其他人了,而能得到自己衣物,又找得到白玉凤凰佩的那就只有贴身服侍过自己的人。除了云姑和拒霜外,也就一个黄香有这样的机会。她竟不知安悦安插人的本事已经这样高了,连她都未曾发觉。 冷眼看着兰园那边,转身去了书房。云姑举着盏灯站在书房外,看她不疾不徐过来,当即行礼:“小姐。” “进来吧。”鱼璇玑将门推开,云姑把灯放在桌上,拿开灯罩将其他的灯点亮后恭敬地站在了她旁边。 “看来事情有结果了。”鱼璇玑不用看她的脸,也能感觉得到她硬生压下来的怒火。 云姑声音沉痛,也不掩饰愤怒了,道:“那黄香果然吃里扒外,偷偷地盗走了小姐的玉佩和穿过的衣裳送给云竹。老奴在她房中找到一锭金子,据她交代是三小姐吩咐让云竹给她的赏金。” “为了一锭金子就卖了自己的下半生,果真是蠢的。”鱼璇玑冷脸的丝毫看不出发怒的样子,她用手撑着头看着烛台上扒着蜡烛往上爬的小虫子,语气极冷。“飞蛾为了半点温暖而扑火,却不知会要了小小性命。命都没有了,那温暖要来何用。” “老奴请示小姐,把这个卖主求荣的奴才乱棍打死以儆效尤。”云姑并不狠毒,但她绝不容许自己调教的人背叛鱼璇玑,这个黄香是她一直看好的。哪料到会做出这样的事,简直让她失望透顶。 鱼璇玑脸上只有淡漠,手指捻着小虫的身子直接将它丢进了燃烧的蜡烛上,道:“既然她那么喜欢卖,本小姐就成全她卖一生。”她幽深的眸光中射出寒烈的慑人气息,那眉眼那面貌上看着平淡无奇,无嗔无怒,可口中说出来的话就是云姑也禁不住地寒颤不已。 “你亲自去找家妓院以一个铜板将她卖给老鸨,告诉老鸨她每天必须接十个客人,只能住砖瓦柴房吃残羹剩饭,伺候其他姑娘。若是她有一点没做好的,要好好调教,可别轻易打死了。”杀人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可一下杀了就没什么乐趣了。 云姑在震惊后领悟到了鱼璇玑的意思,朝她点了头。 耳中听到窗外轻微的响动,鱼璇玑朝她手一挥,云姑垂首退下。待已经听不到她行走的声音,鱼璇玑才站起来走到窗前,将窗户拉开站在旁边。寒风疯狂涌进来的同时,倒挂在屋檐下的柳白也纵身跳进屋中。 “六小姐唤属下来有何吩咐?”那烟花是他留给鱼璇玑做传讯之用的,本以为她近期会没事让他做,才几天的时间久看见眼花爆在空中。 鱼璇玑将窗户关上半扇,手掌一挥,阴冷的掌风扫过屋中七八盏灯霎时只有一盏亮着。她侧身办对着窗外,冷然道:“我要你办几件事:其一,我要一颗能保护人心脉可以支持失血过多的人维持一天生命的药;其二,将碧瑶阁外面不管是保护还是暗杀的人全都清理掉,我不要看见任何一人;其三,给我准备把锋利的匕首;其四,腊八节前晚相府的暗卫必须都从此昏迷不醒;其五,去告诉桐封王我想请清荷姑娘来一趟,最后那天寅时本小姐有事要差遣你去做,你要随时候命。” “若是将保护的人撤去了,那六小姐的安全?”柳白有些犹豫,毕竟十皇子走之前交代了他,必须保护好鱼璇玑的安全的。 “你按我说的去做,来的人只有不怕死的。”寒气萦绕了一室,她目光清亮逼人倨傲狂肆。 柳白颔首,对她抱拳一礼,从窗口飞了出去。 迎着夹雪的寒风,墨黑长发如鬼魅夜行般向四周铺扬飞舞,白若傅粉的面上满是冷冽。她蓦然扯唇而笑,犹如风雪飘摇中一朵冰花绚然绽开。 小寒后不久就迎来了腊八节,在民间是个不小的节日,在那天上到皇帝下到百姓都有喝腊八粥的习俗。腊八粥的熬制在大户人家中极为讲究,很多人家都是在大半夜就开始熬。相府大大小小几百口子人,不同等级的人喝的腊八粥是不一样的,所以熬腊八粥更为麻烦。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喝上腊八粥,把主子的晚膳做完后,厨房里又热火朝天地开始熬腊八粥。 夜里特别冷,即使生了炉子盖上厚厚的被子也感觉寒气一股脑儿地往床上钻。碧青在伺候完大夫人用完晚膳后就开始哄着她睡觉,可大夫人就跟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一会儿的玩花瓶一会儿又扯书,闹了大半宿终于安分地呆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碧青见她安睡了轻轻推开门走到外间守夜的小屋子里也开始睡觉,就在她躺在床上后不久,一根竹管从窗户缝隙中伸进去,冒出一圈圈白烟后碧青头一垂沉沉睡了去。 确定碧青还有其他守夜的人都被迷晕了,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进去,手腕一动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赫然被捏在手中。黑影体态轻盈,行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快速来到大夫人的床前。抬手,锋利的匕首挑开床上的帷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抱着枕头流着口水的女人。 许是感知到危险的来临,大夫人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率先刺入眼的就是那闪闪寒光的匕首。出于本能地想张嘴尖叫,嘴巴张开身上好像被戳了几下,顿时就动弹不起来。一双惊恐的眼在漆黑中看着那给以巨大压抑和窒息感的黑影,脑子里顿时空白了一片。 “苏宁儿,还记不记得谢婉这个人。”拉下面巾,匕首上逆过来的光照在她脸上。柳叶细眉,双眸若泉,玉鼻挺直,红唇嫣然……熟悉感如汹涌的潮水拍打河岸,大夫人惊得撑大双眼,眼球几乎都快凸出来了。 看她还记得谢婉,染了的寒霜墨玉瞳中勾出抹看似温吞实则有害的笑意。左手拿过匕首,右手一把将大夫人给提出被子,看着她惊恐的脸心头隐隐有一丝快意在雀跃着。 安陵,原来你也是有反骨的!感觉到那丝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鱼璇玑勾起唇角再次望向了大夫人。若不是因为安悦动了那条锦鲤,你或是还能多活一阵子,可惜你现在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机会!杀机乍过,右手执匕首刷刷银光在眼前毫无规律地闪烁着,穿在身上的亵衣亵裤如雪花般在床上翻飞起来,一会儿的功夫她全身上下的衣裳全都被划烂了,碎布摇摇坠坠满床都是。 大夫人现在已经完全处于惊恐状态,直到冰冷锋利的匕首重新抵在她光洁的皮肤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回神来,眼中露出惊恐万分的哀求。眼泪更是断线般留下来,脸上沾湿了一片。 鱼璇玑用匕首抬起她的下颌,嘴里吐出的声音宛若从地狱而来般森冷无情。“苏宁儿,当初你是怎么对我们的,你会不会忘记了?” 大夫人好像要摇头,奈何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鱼璇玑,眼眶中的泪水更加汹涌起来。只是,鱼璇玑视而不见了。匕首顺着她白皙的皮肤一路往下,不轻不浅地在那高耸的雪峰上划上一刀。细密的血珠殷红刺目,在森森寒光中无端地妖异诡秘起来。 身上的痛刺激着神经,大夫人疼得想要大叫,可就是叫不出来。血水顺着皮肤沿着身子的倾斜而流了长长一线,她还没从第一刀的疼中回过神来,鱼璇玑的匕首又很快地在她身上划下了第二刀第三刀。她下手落到的速度极快,但抽刀的速度相对较慢,冰冷的刀锋贴着鲜活的肉,剧烈的刺痛感席卷了全身。 她感到那匕首像是带着盐般,刺得她浑身颤抖,身上更是一阵阵地冒着冷汗。鱼璇玑眼眸挑高,忽然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是不是感觉比一般伤口疼?看你这么听话,流了这么多血都不叫一声,我好心告诉你。”她语气稍变,由冷硬变得冰柔,凉凉的气息冲撞在她耳际,鱼璇玑字字清晰地吐露着。“我在来之前特地将匕首放在盐盆中浸泡了一天一夜,所以我每在你身上划一刀就会让你的伤口如撒了盐般疼痛。” 伤口裹刀刃本就痛苦,她竟然还用侵了盐水的刀刃!魔鬼!这人绝对是魔鬼!大夫人已经找不到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眼前这人太吓人了!顾不得身上怎么疼,眼泪簌簌地流个不停。 “这样就吓傻了?”鱼璇玑冷漠地在她两条大腿上又化了无数刀,声冷若她手中的匕首,徐徐吐字。“可是,你还有几百刀没割呢?” 大夫人吓得连哭的动作都忘记了,眼睫颤着颤着盯着她,脑海中就只有谢婉妖怪这四个字。鱼璇玑将匕首放下,从袖中掏出粒丹药直接塞进她嘴里,解释道:“千刀万剐我也没尝试过,不过若是你身上再也没有下刀的地方,我就饶你了。这个丹药会护住你的心脉,我也会点住你的穴道不会让你血流而死。” “当然。”她语气又缓,沾着血的冰凉匕首贴着大夫人的脸颊缓缓移动,匕首所过之处寒毛悉数倒立,补充道:“这个被刀剐的过程你会清醒着体验完,别忘了这匕首可是泡过盐的。亲身感受着血液从身体中一点点流出,身体越来越凉,这种滋味其实非常美妙的,你可得好好享受……” 那声音在耳边回响,魔咒般地挥之不去。大夫人已经忘记了什么事害怕惊惧,只能用双眼直瞪瞪地看着匕首寒光在半空中闪过,一刀落下带起一线飞血,再起再落…… 帐幔中,血花一朵朵妖娆地绽放开来,浓重的血腥味在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寒意从人的身体一寸寸侵噬直到灵魂…… ------题外话------ 今天有事耽误了点,鱼璇玑的报复还没完,原来准备把她所有的反击放在一个章节的,但是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所以先上传一半。明天争取早点上传, 童鞋们,看书愉快! 第112章 啖母之肉,苏家下场 寅时约有三刻,她终于从大夫人房中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两包用黑布包起来体积不大的东西。柳白守候在兰园外,见她出来便从黑暗中出来,低声唤了句六小姐。鱼璇玑将手中一个黑包交给柳白,命令道:“我要这个东西明天出现在苏老太傅的早膳里。” 还没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鼻子里率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柳白眉头皱起的瞬间,鱼璇玑目视前方暗黑中,冷言道:“办不好,也别等十皇子回来,就地自刎谢罪。”不容转圜的口气,果断而决然,带着十足迫人臣服的强大压力。 柳白有一霎的愣怔,看着那身处黑暗中的鱼璇玑,他竟然从那单薄的女子身上感觉到了王者睥睨众生的凌然霸气,生杀予夺,只由她口。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抬首双眼亮得如同夜里觅食的野狼,恭敬地抱拳后飞身消失在夜色里。 鱼璇玑提起手中另一个黑色包裹,蒙上面巾迅速朝着厨房而去。寅时快尽,各院主子们的七宝五味粥都熬得差不多,在把各种祭祀用的菜肴准备好后,大家又开始单独做一些主子们平时惯常吃的东西。到了卯时两刻基本上都做完事情,人也累得将就着厨房上菜的桌子就趴着睡觉了。鱼璇玑进去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自然也没有人看到她放了些东西在砂锅里。 今夜的相府各处基本上都很安静,却无人知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伪装成的祥和宁静。 碧瑶阁,鱼璇玑将夜行衣和其他东西都处理好后,用冷水擦了擦身子将身上的血腥味洗去。步入客房,蜡烛快燃尽灯火显得有些昏暗。清荷用手枕着头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她面前的桌上摆着棋盘,有黑白色的棋子放在棋罐里。鱼璇玑左手拿着九幽笛,右手忽然奇快地击向了清荷的头。像是真的睡着了,她凌厉的掌风先到时清荷竟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来清荷还在九幽摄魂曲制造的幻境里!鱼璇玑迅速撤掌,一手抓着清荷摇摇欲坠的身体,待她坐稳后才坐到了她对面。 九幽摄魂曲分为兵、控、造三大部分,所谓“兵”指的是以笛音音波为兵刃,达到杀伐取命的作用。“控”者就是但凡一切有生灵活物都能被九幽笛的笛音所控制,失去自主意识成为木偶那是最低等的控,高级的控就是让人有自己的意识,清楚知道自己目前在干什么,但心里却无一点反抗意识,而且还会想尽一切所能完成任务。关于“造”,这个是在控的基础上,让人追寻着进入笛音的世界,把心底潜藏的欲望展现出来,造就现实与想象模糊、变幻莫测的幻境世界。 通常情况下,吹笛的人能以音律控制幻境中事情发展的走向,使之按照自己的安排发生。当真正练就,一曲九幽摄魂可以让人瞬间天堂即刻地狱,当有人在大地上吹奏起它时,所过之处俱是一片死寂,世界从此无声无息,入眼皆殇。可惜,有史以来从未有人练到最高峰,即使是当年的醉伶仃也不过练到三层便再也无法修炼。 而她也才粗通了第一层,两次造就幻境都让她有些吃不消。其中,花姨娘就是死在她笛声的幻境里,而清荷她则没下杀手。如今的她树敌太多,司空凌也不在炎京没有人能庇护她,明早大夫人的事一旦被发现必然引起滔天巨浪,安悦等人自不待然地怀疑到她身上。所以,她需要一个有身份的证人。 桐封王的准侧妃,天下三美之一,这个人的话比她碧瑶阁任何人的话都管用,这也是她让柳白去找司空珏要把清荷请过来的原因。她先就设局跟清荷比试棋艺,谁输了或弹琴或唱曲,下棋到半夜她故意输了一局,吹起了九幽摄魂曲让清荷继续在幻境中跟自己下棋。现在,也是时候让自己输一局带她从幻境里出来,否则她就会成为活死人。 将她扶起放到床上躺着,顺手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拿起九幽笛放在唇边缓缓地吹奏起。音调是单音节,连接不起来,听着很怪异。吹了会儿,清荷的眉头忽然动了动,鱼璇玑也适时地将九幽笛拿下来站在床前看着她。 清荷自小习武,感知力比寻常人要敏锐些。脑子里七七八八都是跟鱼璇玑下棋的片段,身体又很是疲惫,她想着要好好睡一觉的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自己身上。清荷挣扎了两下,努力地睁大着眼。在晕黄的烛光跳跃中,竟是看见鱼璇玑站在她跟前。 “是安陵考虑不周,累了清荷姑娘。现在距离天亮也没多久了,清荷姑娘就暂时委屈下在这里休息吧。”她还没开口问她怎么了,鱼璇玑已经张开嘴平静地向她陈述着事实。 清荷从披风中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头,蹙眉问道:“我睡着了?” “是。”鱼璇玑没有否定,“刚才那一盘棋还没下完,清荷姑娘就昏昏欲睡。所以我就把棋撤了,扶你躺在床上的。” “真是失礼。”清荷想了半天没发现异常之处,对自己跟人下棋却先睡着的事很不好意思。 鱼璇玑摇头,出声道:“清荷姑娘好生休息会儿,我就先告辞了。” “嗯。”清荷本要下床来相送,但身子却乏力疲惫得很大床又温暖软和,鱼璇玑走得很快她也就没送。窝在温暖的被子里,清荷软着身子想着鱼璇玑请自己来的目的。 在王府,当司空珏跟她说鱼璇玑请她到相府时她还真不太相信。就她的观察,鱼璇玑此人是冷傲的,跟自己也没什么交情不会无缘无故请她来。也就是说,她是有目的的。可鱼璇玑想干什么呢?这点她还真没想到。 炎京的大雪中迎来了腊日,大清早的厨房就吩咐了人手将熬制好的七宝五味粥分成不同的分量。按照习俗,七宝五味粥熬好后要先祭祀先祖,再是合家团聚一起共食。因为祭祀要花费稍长的时间,云竹就特意早早吩咐厨房做了点新鲜的糕点和熬制好的骨头汤一起给安悦送来。 腊日祭是个大日子,每年都要特地斋戒三天隆重梳妆以表示对先祖的敬重。斋戒期间不能吃荤腥,安悦每天都要喝两碗骨头汤养着身体。 丫鬟伺候她梳洗好了,在众人的簇拥下迈着莲步去用膳。桌上摆好了各种精致的点心和用干净雪水泡的雪芽,云竹看她来了屈膝福了福请安。安悦端然坐下,嘴角含笑道:“爹爹是不是没让人通知安陵去祭祖?” 这个消息是她昨晚听房中丫鬟提起的,因天气冷又累所以去休息了没多想,适才想起来故而有一问。 “回小姐,是的。”云竹揭开青瓷圆缸,热气腾腾就冒了出来。清白浓稠的骨汤里撒着几点枸杞,若雪中红梅般清雅怡人。拿勺子在缸里搅了几下给安悦盛了碗骨头汤,道:“奴婢听说是五公子让人这么传话的。” “纯弟?”浓郁的骨头汤香气四溢,她端着碗用勺子搅动两下,舀了一勺带着小肉丁的汤送进嘴里,眉头微皱道:“我明白纯弟为何会这么做,但是他太心急了,只怕会弄巧成拙。” 云竹并不那么认为,反而宽慰着道:“奴婢倒觉得五公子这么做应该是有了万全的准备,小姐也不必太担心。” “可能是我多想了吧。”也不知怎么的,今早一起床眼皮就跳个不停,心里也堵着,像是有事情要发生。在这不安的情绪中,她一连喝了两碗骨头汤,忽然觉得今天的骨头汤比平时的要好喝。在云竹微微惊讶的目光中,安悦亲自给自己盛了碗,喝了两口又舀了一勺,突然看见汤中漂浮着的带皮肥肉丁上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红点。 安悦怔后,脸上涌出一股不快来,斥责道:“厨房怎么做事的,这种肉也拿来给本小姐做汤?”长着红色斑点,她第一感觉就是这猪是病死的,一想到自己喝了病猪肉做的汤,一股恶心感从胃里直冲上咽喉。 云竹接过来仔细地瞅了几眼,道:“小姐,这不像是病死了的猪的肉啊,再说厨房断然不敢用病猪肉给小姐弄汤。这红点有些奇怪,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是颗红痣?” “红痣?猪也长痣,还是红色的?”伺候的在旁边的丫鬟显然不信,反问起来。 有个丫鬟也附和道:“只听说过人长红痣的,猪哪会长痣啊。” 云竹被两丫头堵得有些憋,眸光凶狠地朝她们瞪上一眼,感觉她们今天话真多。两丫鬟倒是乖乖地闭上嘴,可安悦却觉得那恶心的感觉越发强烈,就算不病猪肉做的汤,看着长痣的猪肉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感觉跟吞了苍蝇吞不出来似的。 她压着胸口想要干呕出来时,外面踉踉跄跄地跑来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喊道:“三小姐,出事了,夫人出事了。” “什么?”安悦忘了自己刚才的恶心,惊悸之后立马起身快跑朝着兰园跑。她今天穿的裙子比较长,两下踩到裙角衣裙绷直,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扑倒在地上。云竹和伺候的丫鬟们吓得心头跳起来了,忙上前把她拉起来。安悦被摔得眼前金星直冒,浑身酸痛不已,被扶起来后双腿还是打颤的。 云竹将她扶稳当,道:“小姐你别急啊,我们这就过去。”说着,朝两丫鬟招了下手,把安悦扶着快步朝兰园走去。 连伞都没有打冒着一路风雪还没跨进兰园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安纯悲戚的嚎啕声,心好像突然被人握紧了,安悦秉着呼吸忍受着身上的痛楚加快步伐。到大夫人卧房门前,只见伺候的丫鬟们纷纷跪在门口,脸色苍白神情又惊又惧,一个劲儿瑟缩着身子抹眼泪。安悦忽地将云竹他们推开,扒着门框站稳,安纯的哭声也越发清楚。 寒风吹得她披在背后的长发乱糟糟的,脸上也冰冰的没有温度。手指紧紧地抓着门边,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催促着她快些进去,可双脚却像是被定住了般挪动不了。云竹等人看了眼前的情况,听着里面的哭声也隐约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她举步不前脸上又痛苦纠结的神色,云竹满心不忍地轻声喊道:“小姐,要不你不要进去了。” “不!”她重重地咬着下唇发出一个重音,提着裙角一步步走进去。撞开摇曳的珠帘进入内室,浓浓的血腥味迎面扑来,熏得她脑子差点窒息。全身禁不住地战栗着,每一步双腿都在颤抖,走得极为沉重而无力。 安纯扑在床沿上埋头大哭着,碧青一副完全被吓傻了的模样的背靠着衣架僵立着流泪。帷帐半开的床上,一床鲜红霎时映入眼帘。安悦顿时双颊无色神情死灰,木讷地挪动着步子站在了床前。 床上的大夫人是侧躺的姿势,头发披散铺在床上,嘴巴张到最大程度,几乎完全撑开着双眼,全身上下密密麻麻很有规律地都是整齐的刀口,如鱼鳞般紧密排列着。整个躯体如被血水洗了一遍,伤口整齐血色均匀,远看像是一具长着人尸体的红色鱼儿。 若看得仔细些会发现,她的大腿上有几处的肉都被挖掉了,腰侧的皮有一块被完整地剥下,就是左手臂上也有被剥皮剜肉的迹象。脑子里轰隆隆的跟打雷般,安悦愣愣地看着大夫人被剥了皮的地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见过大夫人更衣,手臂那里不就是长着一颗红痣? “这红点有些奇怪,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是颗红痣?” “红痣?猪也长痣,还是红色的?” “只听说过人长红痣的,猪哪会长痣啊。” 是啊,只有人才会长红痣,猪不会长痣!那她之前做了什么?她喝了快三碗骨头汤,吃了里面的肉丁。如果那带皮的肥肉丁上的红点是大夫人手臂上独有的红痣,那她不就是吃了亲娘的肉! 她喝了汤,吃了亲娘的肉啊,她竟然吃了爱护她多年呵护她成长的母亲的肉! 双腿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来,安悦忽然地倒坐在地上,捂着头啊一声尖锐地惨叫起来。如尖锐的兵刃捅破了厚重的云层,惊得附近寒鸦悉数拍着翅膀飞走。哭泣的安纯和呆着的碧青和外面跪着的丫鬟们也被她的叫声给惊到了,还是安纯反应快伸手将她抱住,带着哭噎惊慌地喊道: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此时的安纯就跟只断翅的小鸟般,悲伤的脸上显出孤单无疑,生怕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也离开了,死死地抱着安悦的肩膀摇着她的身体。 安悦双眼无神没有焦距地望着上方,表情木讷,两唇微微张开,口中有粘稠的青白色液体不断地冒出来…… 而再苏府这边,苏家一大家子人在祭祀完祖先后,祖孙老幼不分旁系支系通通聚在客厅里,准备享用腊日的家宴。由于人太多,偌大的客厅都被桌子摆满,放眼看去只瞧见四处都是人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欢愉笑容,说说笑笑地等着菜上齐,气氛极为和乐。 “老爷子,大菜来了。”苏家长子伸手一拍,立即有家仆两人抬着着一个很大的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釉青花的圆缸从门口经通道而来。那是家宴上一道极为隆重的菜,名字叫做福宝膳。这个菜并不名贵却是贵胄王侯和黎民百姓们在腊日祭这天必吃的,意为一年到头福宝相伴。这是所有菜中压轴菜,要家中长者亲自揭盖分赐给小辈。 苏老太傅年事已高,自是没有精力逐个分菜,只能象征性地开了盖子后舀上一碗,其余的就交给贴身的人代劳。丫鬟小心扶着他到了放置福宝膳的矮桌面前,苏老太傅笑呵呵地将沉重的瓷器盖子揭开,五谷夹着肉的香味当即飘出来。丫鬟将勺子和碗递过来给苏老太傅,拿稳手中的东西,正要下勺子舀福宝膳的苏老太傅朝缸中一瞧,有块巴掌大的像是猪皮般有着暗红色的如云形状的东西就放在福宝膳上。 老眼昏花的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扇了扇从缸里冒出来的热气睁大眼睛仔细瞧着,发现自己根本没看错。可这个东西怎么那么像他女儿苏宁儿出生时腰上的胎记?而且福宝膳上从来不用盖东西的,这块东西时哪儿来的? 苏老太傅越瞧心里就越慌,双眼中交杂了复杂的情绪,手上的碗和勺子同时脱落,啪铛两声碗碎勺跌发出刺耳的声音。本来就朝这边看的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诧异地盯着苏老太傅。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整体的脚步声,很快在家丁跌跌撞撞跑进来回禀时,穿着环锁铠的巽风已经带来冲了进来,团团将四处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干嘛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娘,娘。”厅里的人突然看见出现这么多兵士,胆小的和小孩儿们都吓得快哭出来了。苏老太傅还没从福宝膳上的那块皮上回神来,巽风冷着脸喊道:“皇上赐给桐封王的锦鲤前些日被人杀死,经仔细查验凶手出自苏府。桐封王已经向皇上请旨,即刻捉拿苏府的人打入天牢。”说完,右手一举,手中那赫然是明黄的圣旨。 “慢着,你说什么?”苏家长子显然不信巽风的话,他们苏府的人哪里有胆子敢对皇帝御赐的宝贝下手? “圣旨在此。”巽风将圣旨打开,将里面的内容展示出来。 在场的人看着那字字清晰印着玉玺的圣旨都慌了神儿,有妇人直接带着哭腔地喊道:“锦鲤的事跟我们苏府没有关系啊,我们是冤枉的,冤枉的啊!”明明刚才还喜气洋洋的,现在却落得满门入狱,如此大的惊变下很多人都不堪承受,激愤地喊着冤枉。 巽风横着脸,无视他们的哭喊道:“带走!”敢派人潜入王府做出那样的事,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苏家所有人中就苏老太傅的的神情最为平淡,当两个兵士要抓他带走时,他突然两眼一翻一口血如雾散般喷出来,当场昏迷不醒。 “老爷子,老爷子……”惊慌的叫喊声混合着女人和孩子们的哭泣声响了一片,整个厅中吵闹无比。 腊日祭这天,苏家获罪,无论男女老幼悉数入狱。而丞相府这边这挂起了白色的灯笼,贴上了大大的奠字,听说丞相夫人突染恶疾在早上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嫡女安悦则因为悲伤过度产生了幻觉,最后疯傻了。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炎京都震动了。 “清荷,你真的跟安陵下了一晚的棋?”桐封王府,司空珏在听到相府的事情后,将刚回来的清荷找了过来。 她长长地吐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升腾散去,美眸看向司空珏道:“我是跟她下了一夜,不过我在相府听说那丞相夫人不是死于病痛,而是被人千刀万剐了。安悦的疯也很蹊跷,好像是吃了汤什么又被刺激到了。” 她在碧瑶阁醒来后,几乎整个相府的人都知道了丞相夫人去世的消息。她当时觉得奇怪,就假意在花园中走动听到了丫鬟的谈论。她又是做了那么多年消息的收集整理,还是能理出点头绪来。 “我听到她们那么说,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安陵,可安陵明明跟我在下棋啊。”清荷有些挫败地皱了下眉,“如果不是她本人亲自动手,会不会有帮手啊?” 司空珏眉宇间散开一股属于冰雪消融的淡淡寒意,凤眸垂下看着窗外雪落纷纷,淡声道:“清荷,你去联系楼里的人,告诉他们要把这件事查清楚,本王要知道真相如何。” “……”清荷微怔,人家相府的事跟王府有什么关系,他干嘛要去非得弄清楚?心里泛起酸泡泡,就是再怎么不乐意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好好地应了司空珏一声。 ------题外话------ 哎,这章本来该写的诡秘凶残血腥神马恐怖的,但是找不到感觉啊就写成这样了,呜呜 晚上看看能不鞥二更,先更六千。 第113章 有意试探,心向帝月 临近过年,相府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大事,什么喜气也都被吹散了。从腊日那天后,大雪就没有间断过,接连几日的大雪将炎京的街道都给堵住了。官府下令,临街的每家都必须随时清扫门前积雪,否则就会被罚银钱十两。这钱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够贫苦人家三月的伙食钱了。为了不被罚,百姓自然是积极扫雪,这才能保障行人和车马的顺利通行。 大夫人死后三天就被葬入了安家的坟院,等到头七过了,安纯就带着安悦去了红灵山的白云寺,请了凡和尚为她治病。当他们到了白云寺才被告知了凡和尚已经离开了,安纯无奈之下只得又把安悦带回了相府。 苏家派人潜入王府杀死锦鲤之事在朝野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由于证据确凿苏家很快就被定了罪,于四九那天问斩于刑场屠口。安勇在那里行刑,苏家也会在那里,这里面的联系也就那些明白人知道。而苏家落难,相府也没有了正面支持的人,孤立无援的安禄也越发谨慎直接向襄惠帝上了养病三月的折子。 苏家怎么说也是大夫人的娘家,安纯自小也得了苏老太傅不少宠爱,就带了东西去给他送行,并告知了他关于大夫人和安悦的事。苏老太傅顿时就清楚了那福宝膳上的皮是怎么回事了,联想起一系列的事情,不甘的他在安纯走后在墙上留下血书,撞墙而亡。 据说他死状极惨,让人不忍睹之。而墙上那“做鬼也不饶”的五个血红的大字更是触目惊心,尸体清理走后那件牢房里时不时传来怪异的声音,所有人都说那是他冤魂不散。 做鬼也不饶,指的是谁?很多人都不清楚,只是觉得苏老太傅认为他们苏家是被冤枉的,想要以死来诅咒那个害了苏家的人。他们想的也不算有错,可真正害了苏家不是别人,正是苏老太傅自己。而他血书所指的人正在忙碌着计划运粮路线,因为柳白传了消息来,司空凌那边灾情太严重,还需要朝廷再派粮食。而他根本抽不开身回转炎京,就派了别人回来。 这次运粮要比前次更多些,连鱼璇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安全送到。而她跟相府以如此交恶,本想着要借司空凌的势力脱离相府,可等他赈灾完恐怕得明年开春去了,所以她也得为自己筹谋一二。 相府地位岌岌可危,她身边何尝不是四面埋伏。无影楼、丞相还有不太确定的第三方势力,他们一个个藏匿于黑暗中拿着刀剑随时都能给她致命一击,现在的她被曝露在视野中,只有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小姐,桐封王在临仙楼设宴,请小姐去赴宴呢。”鱼璇玑站在屋檐下,看着落雪掉入结了冰的池子上,眸光游离。云姑穿着厚厚的袄子,搓着手向她走来回报道。 鱼璇玑仰头看着天,喃喃道:“赴宴?”鸿门宴? “是啊小姐,马车都准备好了,王爷可真是贴心。”云姑没听出她语气中的不一样,还把桐封王的细心夸奖了番。“老奴已经让拒霜把小姐外出要用的披风都准备好了,她现在就在门口那里等着呢。” “你倒是做得仔细!”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云姑听在耳朵里却有着别的意思,像是责备。难道自己做错了?云姑转不过脑子来,鱼璇玑却已经从她身边走开,转眼消失在了拐角处。 拒霜果然如云姑所说在那里等着,她也没问什么话拒霜就上前来将披风给她系上,忽然间发觉她家小姐又长高了可身子看着很单薄的样子。瘪嘴,鱼璇玑幽冷的声音响起。“这次我要自己去,你就不用跟着了。” “小姐?”拒霜的手僵在半空中,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嫌弃她做事不够好?拒霜满脑苦闷,想要跟鱼璇玑问个清楚可她已经走远。小姐今天是怎么了,好奇怪?拒霜抱着手看天色还早着,干脆就回去看看小姐给的医书。 司空珏因违抗圣旨而要被驱逐回桐封,她也听说了这件事。本来这事该由她承担的,可司空珏却偏来了这么招。他对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是不是发现了她的秘密从而想探寻究竟故意接近她?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却从无结果。但有样她很确定,若是司空珏阻碍了自己前行的道路,那她必然会将他给清理掉。 付翠楼是炎京最有名的茶楼,临仙楼则是最出名的酒楼,每天出入这里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可以说是日进斗金。她刚下了车就有人前来领路,却不是带她去楼上的雅间,而是去了后院单独的一间阁楼。 “六小姐请,王爷就在里面。”看见巽风守在外面,鱼璇玑还是警惕地打量了下周边的环境,才推开门走进去。 入门后,外面的人自动将门拉上了,将狂暴的冬风挡在了外面,屋中立有温暖如春袭面。鱼璇玑环视一周,这屋子布置得并不华丽却给人种简单舒服的感觉。司空珏穿着雪色的广袖白袍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摆着个炭火铜锅,还有些切好的羊肉薄片和绿色蔬菜。 听到她的脚步声,司空珏转头朝她望来,如画面容上含着笑,道:“过来坐下吧。” 鱼璇玑依言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的空座上,双眸看过桌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炭火铜锅,眼底有丝熟悉划过。司空珏将那一闪而过的细节看在眼中,抬首跟她目光平视,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流行于北方游牧民族的羊肉涮,深受胡人喜欢。”五百年前她尝过这个,也算是认识这个。 司空珏眼帘垂下,眸光淡淡地夹起一片羊肉放入铜锅中,薄薄的肉片遇到滚烫的沸水一会儿就变了颜色,像是被烫熟了。他动作熟练地又把它夹起来放在事先备好的调料碗中,道:“它的确叫做羊肉涮,帝月人极喜。” “王爷今天让安陵来就是要告诉我这道羊肉涮是帝月人喜欢的菜肴?”从他不咸不淡的话中鱼璇玑嗅到了丝阴谋打探的气息,同时又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帝月。 脑中一转,忽然想到了赫连烬。莫非司空珏查到了她跟赫连烬有牵扯? “还有半月的时间就到年关了,本王也差不多要回桐封了?”司空珏忽然将话题一转,凤眸中有不知名的晦暗闪过。 鱼璇玑脸蛋冷峭,淡漠道:“那就祝王爷一路顺风。”他要回桐封虽然跟自己有关系,可她心里并不领情。这样跟她说,是想学赫连烬? “潞州灾情严重得超乎想象,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回炎京应该是阳春三月的事情了。”他似乎并未因她的无礼而置气,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雪水泡过的香茶。 “王爷既然这么关心十皇子的事情,何不留下来帮他解决困难?”试探、暗示,她挑眉以对与他眸光相遇。墨玉眸清寒如旧,凤眼中却满是春风拂槛的和煦。 他垂首浅呷着香茶,藏秀双眉相吸向眉心,声若流泉有玉石叮咚妙音。“十皇子身边能人太多,无须一个我。” “你非他,安知他不需要你?”她紧追不放,眼带慑人压迫。 “你亦非他,安知他非我不可?”司空珏以彼之道反问了鱼璇玑,“六小姐是他的侧妃,本王刚才闪神差点以为你是他的幕僚了。” 鱼璇玑眸色加深,语气疏离冷漠,甚至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侧妃也好,幕僚也罢,我总归是他的,与王爷没有丝毫关系。” “是。”他诚然而答,语中有轻叹。“你是他的,就好好做他的。” “安陵不知王爷此话何意?”她怎么觉得司空珏这话是在指摘她在红杏出墙? “字上的意思。”司空珏扬唇而笑,犹如三月花开,灿烂美好。 鱼璇玑眼睑下拉,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着浅浅的暗影,心下有了计较,道:“哦,那是安陵愚钝了。”既然要跟她玩猜猜猜,那她又怎么不奉陪。你说那是表面的意思,那我就承认是自己不够聪明,装傻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日清荷回来跟本王说六小姐棋艺非凡,跟她下了一夜就输了两场。”他恍若有深深感叹,眸光微泯华彩,凤眼流转若山水点了灵奇。 “清荷姑娘客气了,她并不差。”鱼璇玑心不在焉地回答。自己的棋艺是什么程度她还是知道的,跟她虽然只下了那么几场,不难看出清荷是个棋艺不凡的人。 “今年先有孛星出,天气异常,赤星之后南方大雪灾情严重。本王听说,不止天诀如此,帝月也是被大雪封冻着。”他又用筷子夹了羊肉进铜锅,却只是涮着没有要吃的意思。 “王爷如此关心帝月,想来是跟帝月毗邻久了,心中有了归属。”她真明白了,司空珏这有一句没下句的话摆明了试探她。多次扯到帝月,是不是觉得她跟帝月有关系? 司空珏淡淡一笑,道:“你也说了只是毗邻,天诀的始终是天诀的,哪怕一棵草也属于天诀。” “王爷说的不错,是谁的无论绕多大弯子仍旧是谁的,别人想尽一切办法都抢不走。就比如皇上对王爷的恩宠,皇子们就是再眼红却也得不到半分。”她别有深意地在他身上将目光停了会儿,冷淡话语中掺杂了寒霜冰刃,一击必伤。 “佛说,一念天堂一念阿鼻,如何想那便是他们的事情。” 这话明着是夸自己好运气,实则不过是贬低而已,司空珏怎么会听不出来。越跟她接触就会发现这个女子外表冷冰倨傲,内里狡诈如狐又兼有狠辣绝情。对于不喜的人,她从不让对方好过。 安悦和苏老太傅设计用锦鲤的死来陷害她,可她做得更绝。不仅将大夫人千刀万剐,还把她的肉割下来做汤,把皮剥下来送给苏老太傅,这般残忍的手段也就是他楼中的一些嗜血的杀手才做。清荷已经将事情调查得七七八八,那晚她跟清荷下一夜棋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猜测她必有帮手。 是什么环境将一个弱质女流逼到如斯地步他已不想去考究,今天不过是想告诉她要收敛自己的行为。原以为司空凌会早些回来,哪料到潞州灾情会那般严重,没有了他们两个暂时的庇护,襄惠帝定会抓准时机除她而后快。 她说得对,无论什么身份她始终是司空凌的人,保护她也是司空凌的事,跟他毫无关系。若她安分地做司空凌的女人,他亦不会插手,可还有个赫连烬在暗处。边关那边传来消息,赫连烬在汾州一带出没了。赫连烬来了,是为她而来。如此,他又怎么相信她是要跟司空凌过一生而不反叛的? 她的叛离只是感情他其实也无权过问,可若事关天诀的未来兴衰,他就不得不介入其中。 “王爷如此看得开,安陵倒真意外。”嘴角挂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眸中寒意越重。“然,人在江湖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知王爷那时会如何抉择?” “心之所念,行之所动。”司空珏凤眸微垂,嘴畔笑意温吞。她说的那种事早已发生,即使被卷入其中他还是能保持着自己的心性,因为他知道那些东西会使人沉沦,甚至会有令人万劫不复的事情发生。 鱼璇玑微怔着,脑中只有他说的“心之所念,行之所动”。她为了复仇不惜以身犯险卷入皇权争斗中,不正应验了这八个字。而司空珏比她更为看得更深,无论何时他都不愿意将心给沾染了,就若他喜欢的玉簪花一样,哪怕零落也是高雅出尘。 司空天和司空珏,这两人的心性竟是这么一样!她遇到他,应该就是宿孽吧! 四九这天,大雪簌簌,苏家无论老幼一律戴着枷锁在官差的押解下步履蹒跚地迎着朔风走向屠口。因抬起太冷,街上并没有太多的行人,倒是街道两旁的店铺里时不时有人探着头,指着那些神情早已麻木的苏家人指指点点。 雪落无声,灰沉沉的天重得让人心也变得压抑,他们像一个个无主的灵魂盲目地游走街道上,于积雪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子。 “五公子,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吧?小姐可受不得刺激?”在苏家人进入刑场被绑在刑台上后,在街边拐角的一辆青绸小马车里,云竹紧紧地抱着呆呆傻傻的安悦,心有不忍地朝安纯说道。 经过亲人离世的悲伤洗礼,安纯褪去了昔日的冲动和毛躁,他的脸上有着长长的沉默,目光看着怯怯朝他忘来的安悦,一时间悲从心起。除了这个呆傻的姐姐外,他也没有亲人能依靠了。他伸手将帘子挑起,立即有风带着雪花砸进车里落在安悦的脸上。他伸手过去想要挑开,安悦却满眼警惕地瞪着他躲在了云竹怀中。 曾经就算他们不曾是多么亲近的姐弟,可安悦却也不避讳他什么,如今就这小小一个拂雪的动作她那样疏远,他们姐弟难道一生都要这样?眼眶里那种热烫滚动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咬紧了唇别开头去,看不见他或许就不难过了。 “小姐别怕,这是五公子,你的亲弟弟,他不会伤害你的。”云竹轻声地安慰着她,看他们姐弟这样心中也满是无可奈何。 安悦双手扒在云竹的胳膊上,露出一双胆怯的水眸看安纯真的没再做什么,瞧着寒风吹得车帘子一摇一晃的,觉得好玩忽然就推开云竹用手就去戳车帘。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在云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拉着车帘朝外面一摔,啪一声摔在厚厚的雪地上。 “呜呜,呜呜,呜呜,好疼,好冷。”知道疼的安悦趴在雪地上,也不知道起身反而哭起来。 云竹和安纯惊得魂都快掉了,马上跳下车来把她扶起,云竹边拍着身上的雪边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竟然没照顾好小姐。” 安悦吸吸被装得通红的鼻子,含泪的美眸在风雪中转向刑台,正看见一行侩子手举起寒刀,往下一划刷地下脑袋咕噜噜往下滚动着,喷起一股鲜红的血水,当即将满地白白的积雪染红。他们杀了一个,立即有官差押来一个补上。 漫天飞舞的大雪中,那喷涌着的鲜血艳丽得能将人的眼睛生生刺瞎。她恍然若木偶般看着刑台上的手起刀落,双眼撑得老大。云竹和安纯为她清理完身上的雪,看见那边行刑的场景都忍不住扭开了头。那样凄惨的的画面要是被记着了,恐怕夜里会不得安生啊。 安纯心疼地拉着安悦的手,轻声道:“姐姐,我们不看了,回家,回家好不好?” 他轻声地哄着,安悦忽然反手抓着了他的手。她脸上紧绷着,眼睛还是瞪着刑台那里看刽子手砍下苏家人的头颅,可那股捏在他手上的大力几乎要把骨头都给他捏碎了。诧异地看着她,安纯似哭似笑地哽咽地喊着:“姐姐……” ------题外话------ 二更来了,好迟的说,这章我个人觉得没怎么写好,明天再改改。 第114章 妖孽传言,血色除夕 “赫连烬,你给老子滚出来!”烈帝暴躁粗狂的声音在流星阁外面响起,他那么一吼堆砌在屋檐上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了好些下来。 赤焰从二楼上下来,瞧见烈帝那凶神恶煞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了是什么事情,拱手弯腰道:“皇上,爷在楼上歇着,请跟赤焰来。” “老子是皇帝!”烈帝虎目一瞪,黑胡子几乎遮了他半张脸,重重地哼了声,鼻孔冒出来的热气在干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团在他脸周边飘着,看着甚至古怪又好笑。 “可爷真的是病了。”赤焰垂头不去看烈帝那模样,生怕憋不住笑了出来。 烈帝虎目圆睁,一横向赤焰,道:“那好,老子就亲自上去看他,要是他没病装病,老子非得剁了他不可!”说完,迈出两条粗腿踏上流星阁的楼梯,他每走一步赤焰都能感觉到楼梯在颤抖,几乎把那些死角中看不出来的灰尘都震了出来。赤焰满心心疼地看着他的脚下,他家爷这楼可是用黑沉木做的,要是给踏坏了还真不好找来补上。 奈何,人家是帝月高高在上的帝王,就是他家爷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皇兄,他人微言轻啊!假装没看见跟着上了三楼卧房,烈帝粗腿一抬一脚就踹在了门上,可怜那有着繁复雕花的门扇哐当一声撞在后面,险些就报废了。赤焰心里那个恨啊,大呼着暴殄天物。 “皇兄来了。”穿着单薄亵衣亵裤的赫连烬披散着一头棕黑的微曲长发盘膝坐在榻上,像是刚运功完。烈帝两步走过去就要提起他的领口问他没事儿躲在家里装病干什么,可一看见他那比积雪都还要刺眼的白,额头上海冒着豆大的汗珠,手就僵在了半空中,虎目中泛着不、沉重和哀伤,道: “阿烬,你这是怎么了?”除了毒发,烈帝几乎没见过赫连烬有这么虚弱过。 赤焰张嘴,面色沉凝道:“皇上,爷几天前去城外追一只白虎,中途上被人伏击中了迷烟。那烟中含有剧毒,暂时没找到解毒的药。” 赫连烬适时地咳嗽两声,脸上更白了,还强压着道:“皇兄无须担心,臣弟多年来受伤中毒的事时有发生,最后不都好好的。” 他本来只是随口解释,可烈帝听了心中更是愧疚,沉声几乎是质问的口气:“是母后的人干的,是不是?” 烬王和北堂太后之见水火不容,朝堂上的大臣们几乎都是知晓的。而他更知道,赫连烬小小年纪就受着九寸肠和神仙散两种毒物的痛苦也是拜他母后所赐。纵然自己再如何从中周旋,北堂太后也无放过赫连烬的打算。随着赫连烬的权势越大,北堂太后更是心焦赫连烬有天会弑兄篡位,亦在朝廷上紧锣密鼓培养自己的势力。 烈帝很清楚,赫连烬那么做都是为了让帝月更加繁荣苍盛。而为了赫连皇族血脉,为了帝月江山和骨肉亲情他不能让赫连烬死,可他母后却步步紧逼,他夹在他们中间都为难二十年了。赫连烬远在天诀时,烈帝秘密派人寻了多年的巫医终于被找到,急招他回来就是要救命解毒。回来他被告知身上的毒已经解了,烈帝这紧绷了十五年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可这才多久,出去找只老虎都能中毒!赫连烬这人骨子里是很好强的,从不在人前表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如今这模样就跟不久人世般,让他怎么能不挂心不痛心? “不是太后的人。”赫连烬极其肯定地摇头,解释道:“三国中想要臣弟死的人太多,皇兄也不必每次我一受伤出事就想到太后头上。” 赫连烬这么一说也就表明真的不是太后做的,烈帝心里稍松了口气,表情严肃配上他满脸胡子就显得有些吓人。“不管是谁给你下的毒,老子一定找人给你解毒,老子不会让你有事的。” “皇兄费心了,臣弟已经派人去找解药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不过朝上的事情臣弟是有心无力了。”他面容苍白如纸,好像轻轻一捅就会破了。 烈帝忙保证道:“你放心,老子一定会把那些事情做好再去压女人,绝对不让你操半毛钱的心。” 噗!本来还一脸严肃的赤焰在听了烈帝的话险些喷出口水来,他们这位帝王还真是干啥事儿都不忘记还有压女人这茬儿。可话说他的确是很努力地耕耘着,可后宫里也没给他生出一群群皇子公主啊?憋啊憋,赤焰埋着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烈帝说的话,耳边已经响起赫连烬稍微显得气弱的声音。 “那就多谢皇兄了。” “没事儿,你好生养着,老子先回宫了。”烈帝大手一挥朝外面走了几步,又听着回头瞅了眼赫连烬,如此反复几次才算真的离开了。 赤焰长长地吐着气,肚子里有阵绞着疼,可能是刚才憋坏了。坐在榻上的赫连烬确定没人后,下榻来朝赤焰单膝着地行礼,道:“见过赤焰大人。” “你刚才做的不错跟王爷的言行举止相差无几。”赤焰双手抱胸,眼中有凝重复杂闪过,继续道:“我给你服下的是赤冰让人配置的药,这药成分古怪不易解开,为了演戏逼真些暂时不给你解药了,你就乘机会在王府修养段日子。” 那人将头重重一垂,语气铿锵道:“属下的命是王爷的,自该为王爷效命。” “好,你切记不可露出马脚被人发现,哪怕是王府的人。”赤焰不太放心地嘱咐道,“我会去暗中保护爷,要是别人问起我的行踪,你就说去找碧眼灵狐了。”碧眼灵狐有解百毒之效乃是三国人尽所知的事情,不过鲜有有人知碧眼灵狐再他家爷手中。 那人颔首,赤焰皱紧着眉头,心里担忧着此刻已经进入了天诀边境的赫连烬。司空珏明言要用血凝丹交换她可能是个陷阱,炎京说不定已经布满了天罗地网等着赫连烬去呢。可他那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的主子却非得往里面钻,要是有个好歹黑甲精骑和帝月可怎么办啊? 远在万里外的炎京,在继相府夫人暴毙,嫡出小姐疯傻的消息爆出后,街上不知何时又开始流传那相府的六小姐,十皇子未过门的侧妃竟然是被孛星秽物所侵染后活着的妖孽。 传闻她时常夜游,神情若鬼,但凡碰见生人无不生出魔爪将人弄死;传说有个看守祠堂的婢女一夜之间离奇被吓死在了相府封闭已久的破宅子里,可真实情况是相府六小姐夜半鬼舞被那婢女看到,所以她狠下杀手残忍地将婢女杀死;又有说,相府里一尸两命死去的姨娘也是被六小姐所杀,她还把那姨娘的肚子都剖开取出死胎剁成了肉酱;还有的则是六小姐有喝人血的习惯,她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找不到一个没被她咬过的…… 说得最火热的就是她在孛星那晚活过来的事。本来已经埋在了乱葬岗挖好的坑里,土都填上了,就在众人要离开时,整个乱葬岗忽然抖了几抖,天上什么乌云蔽月,地上鬼哭狼嚎的。那六小姐的坟包突然就平了,跟着那些填上的土开始松动向外冒着。那些人瞧见都傻了,等到土堆了高高一堆,黑暗中的土坑里慢慢地爬上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她深处血淋淋的爪子,看见人就扑上去…… 炎京无论大小的茶肆酒楼都在谈论着六小姐是妖孽的事情,更有人联想起以前老杨头讲的那个叫做陵儿的女人的故事,这么一综合琢磨,发现原来就是将同一个人。百姓们恍然大悟,原来这消息早就有传出来了,只是没人想到说的就是相府的六小姐。想起相府接连发生的惨案,都说她是灾星给相府带来了灾祸。 世人迷信,总觉得有什么妖物出现了世道就不安稳。孛星出现后天气就变得异常,常年温暖的长河南岸竟然还出现了如斯严重的雪灾,很多人自不待然就把这些都归咎于妖孽六小姐身上。这妖孽的传言不仅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官员在上朝的时候听见这些,给襄惠帝上书说要调查事情的真相。要她真是妖孽,必须得赶紧处死。官员上奏后,立即就有多名大臣附议,甚至还有立即把六小姐给拘禁起来的提议。 就在这如大雪般来势凶猛的流言传入她耳际时,五九也到了,距离除夕也不过还有两日的时间。 云姑和拒霜两两跪在书案前,将头垂着静候她发落。她们早就知道小姐总有天会知道那些传言,可没想到会是这么快。是她们自做主张隐瞒了消息,被罚是毫无怨言的。只是可恨那些散播的谣言的人,几乎要把小姐都给毁了! 鱼璇玑手执狼毫笔在白色的宣纸上轻轻地勾勒着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沉静的如同不会流动的死水。可跪下的两人却感觉有森森寒意从她身上沁出来,即使旁边就放有生着炭火的炉子也驱赶不了那股冷意。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云姑的腿脚到了冬天本来就有那么点不利索,跪久了后更是血脉不畅,身子一晃就栽倒在地上。拒霜吓了一条,忙侧身把云姑扶起来,着急喊道:“云姑姑,你没事儿吧?” 云姑在她怀中摇了摇头,朝作画的鱼璇玑瞥去一眼,垂头道:“小姐让你跪着就好好跪着,别管我了。”说着,她伸手就要推开拒霜的手,试图再次挺直身体跪下。 “拒霜,你们都下去。”她放下狼毫笔,将镇纸拿开悬起刚才画的东西,看了两眼当即被丢进火盆里,眸光幽深地瞅着火舌舔舐着柔软的纸张,让它一寸寸成为灰烬。 “奴婢告退!”小姐这是就这样放过她们了?拒霜心里还有点疑问的,可又不敢出口怕触怒她,连累云姑。小心将云姑扶着,两人在对视中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尽可能悄悄地走出去。 鱼璇玑步履轻缓地踩着柔软的地毯坐在美人榻上,寒风夹雪从半开的窗户上涌进来,拐角那儿的半桌上也铺了层薄薄的雪花。清秀脸上满是淡漠的神情,微垂着眸子思忖着外面的传言。 她还没回到相府前,在付翠楼听说了异象传言,还想着世人若知她真是因孛星重生,定会将她说成妖孽。当初也就那么一想,还真没料到有这么天。她还是如当时一点惧怕都没有,不过却真的因为此事犯难了。 连赫连烬都没查出头绪,可见背后之人不是一般的神秘,上次起码是没指名道姓,而这次却是桩桩件件指向她的。她空有满腹谋略现在却无可依仗之势,那人这样置她死地究竟为何?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恐怕是难以收场,她该怎么做才好? 一股前所有未的危机感在心头如沾了墨色的布下到水里,将整整一池子的水都染黑了。 除夕这日老天很给面子的没有下雪,相府的人早早就将各处的积雪清扫干净,房梁屋檐各处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崭新的火红灯笼替代了那写着奠字的白灯笼,春联、窗花、福字都被贴上,各处装点了一番还真有过年的喜气气氛。 午饭过后,刘文差人到各房传话,黄昏时候让大家都准备着去祠堂祭祖。按照除夕惯例,一家人要先祭祖然后才是除夕的家宴。得知消息,云姑和拒霜赶紧为她准备了庄重的深衣,未免在祭祖时候被人给挑错了。 安禄的半瘫治了也有段时间了,可就是没什么起色的样子,还是被人给抬着进的祠堂。鱼璇玑带着拒霜出现,一路上就有下人远远避让,府中的几个姨娘们也都离她有些距离,安纯则拉着安悦站得远远地,眸中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滔天愤怒。 “好了,人都齐了开始吧。”安禄似乎不怎么受的住一连串的打击,双鬓生了无数的银丝。在看向鱼璇玑时,他的眼神很平淡,没有往日易怒而起的火气或是要奉承巴结又刻意端着身份的傲气,有如在看一个只比陌生熟悉一点的人。 鱼璇玑面色如常,心下微有思量。下人们依次摆好蒲团站在一起,按例妾室是没有祭祖的资格的,往年时候也就安禄和大夫人带着几个子嗣来祭拜。今年相府接连发生祸事,安禄为了不让这个祭祖看着冷寂,就把卫姨娘和蔡姨娘和赵姨娘也都叫来了。 嫡出为尊,又以男子为贵,安纯自然是在安禄后面一排左起第一位,依次是身为嫡女的安悦,第三是赵姨娘的儿子安和。后面一排就是安晴和鱼璇玑,最后那排就是三个姨娘。摆上供果和以高碗盛着的鱼肉碗菜依次排开,颇有钟鸣鼎食之意。 下人恭敬地端上两樽清酒,安禄拿了一杯,吩咐道:“代酒之事就让六小姐来。” 除了安悦外,所有跪在蒲团上的人都大吃一惊,一些人继而产生了对鱼璇玑的浓重不满。跪在蒲团上的鱼璇玑也心生疑窦,这老狐狸是要跟她示好还是设计害她? 所谓代酒,就是在祭祀前取陈年老酒放置在先祖灵牌前,待祭祀时家中男女尊贵者代众人引之,谓之曰接受众先祖的赐福,全家上下年年有福事事通达。这事向来都是作为男主人和女主人一起做的,即使缺了某个人在家族中选一优秀者代替则是。即使安悦傻了,可还有安晴。三个姨娘中若是有人代酒,则表示安禄在祖先面前承认了她的地位,很可能就由妾变成妻了。毕竟,大夫人已经死了,无论怎么选也断然选不到她头上。 她素来警惕,外面又在传她是妖孽的事,所有一切她都必须小心再小心。 “爹,姐姐能代酒的。”安纯刻意压抑着自己的不满,向安禄解释道。“姐姐作为嫡女,这些都是该她做的!” “是啊爹爹,就算三姐不能代酒,不是还有三位姨娘么,您为何非得让这个……”扫把星三字安晴没敢说出口,瞅瞅鱼璇玑声音越发小,道:“让六妹代酒。” 安禄脸色有不善,侧身对着他们教训道:“在祖先面前你们如何干这样放肆?安陵将来出嫁就是皇子侧妃,这个代酒你们谁比她更有资格?” 示好!鱼璇玑确定了点,不过事情真有那么简单?秉承着慎重的原则,鱼璇玑还是不能喝那酒,虽然是银质的酒樽,可有些毒药却是银针都试不出来的。她又岂会那样轻易相信安禄的话? 卫姨娘面容平和安详,眸光平静道:“相爷,六小姐确实不太适合。妾身等人身份卑微,可三小姐却是嫡系所出,这酒理所应当地该她代。”她嘴角含笑浅浅的笑意,轻快瞥向鱼璇玑时眼中却带有警告的意味。 “丞相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近来身子有些不适,这酒还是交给三小姐代吧。”鱼璇玑面色冷淡,似乎对这事不甚在意。 听到她模棱两可的言语,安禄心中顿生不悦,可话已至此她显然不会接受那样的示好,遂道:“把酒给三小姐。” “姐姐,给你。”安纯的声音中满是不掩饰的喜悦,拿过盛着酒的酒杯递给安悦。而其他两个姨娘和安晴看这种荣耀的事让一个傻子做了,心里说不出来的郁气横生。 安悦咬着唇瓣,一双水眸怯怯地可怜兮兮地捧着安纯给的酒樽,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刘文喊了声“代酒”后,安禄恭恭敬敬就地举起酒樽对着灵牌拜了三拜,仰头喝下里面的酒。安悦在安纯的指点下也学着安禄的样子拜着,却是动作扭曲毫无庄严和美感,喝酒时又被酒水给辣着了,一张脸红彤彤的张嘴就要哭出来。安禄突然回头瞪了她一眼,吓得安悦只好抿着嘴流泪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这一幕看得众人心里又是一阵冷嗤。 鱼璇玑仔细观察着安悦的一举一动,还真是傻子才会有那些动作,的确是被她做的事给刺激到了。她垂眸看着地上,脑中不知在想什么。 繁复的拜祭完了后众人就各自回去换衣服,待会儿在宴客大厅还有除夕家宴,这是谁都不能少的。忌讳鱼璇玑的妖孽身份,很多人都躲远着生怕挨着她沾染了晦气。鱼璇玑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快了几步跟赶超了前面的卫姨娘。 “为何帮我?”卫姨娘在祠堂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她那酒有问题。 卫姨娘缓慢走着,身边伺候的李姑也退开点距离,她无力地笑了笑。“当初我无门找无影楼,他们后来却找上我,说是看在六小姐的面子上愿意出手。这份情,是我和勇儿欠你的。况且我因当年的事对你做了不少恶,也算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帮你的?”她眼瞳微缩,眼底深处射出迫人寒芒。她跟无影楼可是有仇的,他们有什么理由帮自己的仇人? “是。”卫姨娘轻声回答,侧着身就朝左手方向走。鱼璇玑脚上未停,卫姨娘那个是字让心头猛然罩上了一片阴影。 拒霜快步跟上来,悄声道:“小姐,你脸色不好?”她原是要跟小姐走近些的,可李姑却把她拉开了谢,示意她主子们有话说。可卫姨娘一走,她上来就发现鱼璇玑脸色不对,想着肯定是卫姨娘又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气到了小姐,对卫姨娘是越发厌恶和愤恨了。 祭祖时伺候的丫鬟们都外面,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拒霜也是不知道的。鱼璇玑看出她的心思,只是摇头对她说了声无事,脚上又快了几分。 就在她们远走时,被积雪覆盖着的假山里走出一个人来,右手紧紧地抓着假山旁的一颗梨树的枝桠,喀嚓一声将手指粗的枝条给折断了。 除夕宴,一年中最为隆重而丰盛的家宴。一丈方圆的红檀木圆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冷菜热菜和汤菜约有一百道,九个人围坐桌旁,各自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开席了。贴身伺候的丫鬟们站在主子旁边为各自主子布菜,厅中侧方有乐伶吹奏喜乐乐音,听着倒是很有喜气。可饭桌上却是没人说什么话,大家都埋头吃着各自碗里的食物,场面显得异常冷清。 这种静诡异得让人心中不安,又怎么吃得下东西?鱼璇玑见满桌油腻也没什么食欲,吩咐拒霜去倒了杯茶来。赵姨娘转着眼眸瞅过满桌的人,朝安和一脚踢了过去。安和吃痛却不能叫出声,对上赵姨娘示意的眼神,轻咳了声,把身子侧了下对安禄说道:“爹,孩儿以前太不成器让爹费心操劳。今年有些流年不利,相府发生了很多大事,孩儿都不能为您分忧实在愧做人子。所以孩儿决定,开春后要凭着本事谋个职位。” 此言一出,桌上其他人纷纷朝安和看去。 “你有什么本事?”满心忧思的安禄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开心的,可安和除了斗鸡走狗也没其他长处。要凭本事谋职位,就他?安禄是不太相信的。 “爹,孩儿会画人物画,想进宫去做画师。”安和有些别扭地看看赵姨娘,赔着笑脸跟安禄说话,可心尖儿颤抖个不停偏生就是不能表现出来。 安禄铁着的脸上泛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氛,其他人听了也偷偷笑了起来。堂堂丞相之子去做画师,亏他想得出来! 拒霜已经端着茶过来,鱼璇玑接过拿在手中呷了几口,闲来无事地用茶盖刮着茶碗边缘,馥郁茶香随袅袅上升的钻入鼻中,闻之令人忽有灵台清明的感觉。她也没多想,又抿了几口。 桌上因为安和要做画师的事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安禄却沉着脸道:“今夜是除夕,好好吃完饭各自守岁去,不要在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众人被他这火气给吓得都噤声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本该阖家欢乐的除夕宴却找不到半点欢欣的气息,沉抑的气氛压在每个人心上,即使眼前放着美味也味同嚼蜡。冗长的折磨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在安禄放下碗筷离座后,众人如被赦免般纷纷离桌回各自的屋里。 夜里又开始下雪了,拒霜知道她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回去后就吩咐小厨房里备着食物送上楼。鱼璇玑也真是没吃好,用了些饭菜把肚子填饱了将柳白给的眼花放上夜空,回转到书房里打坐。 窗扇半开,既能挡住大片风雪又能让外面清冷的空气入内。粗大的蜡烛烛光明亮,将屋子照的亮堂,炉中的炭火偶尔发出细微的炭烧声,整个书房显得很是宁谧。真气自小腹内升起,逐渐流向全身经脉有交融贯通之势,然还未运行到一周天,身上却出现了异样。 热流不知从何处开始,在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刹那袭遍全身。像是在被放在火上烘烤,身体每一寸肌肤都源源不断地有热汗冒出来,缕缕热气隔着衣服从身体各处出来,遇到外面的冷空气霎时就凝结成了白雾,不多时的功夫她贴身的衣物已经完全湿透。滚烫的温度如锅中沸腾的开水,哪怕靠近一点都会被热气灼伤。剧烈的疼痛毫无征兆地从心口蔓延开去,瞬间席卷整个身体。 身体扛不住剧痛来袭,浑身痉挛着倒在榻上。 走火入魔?中毒? 颤抖着伸手点住身上的穴道制住真气乱窜,湿透的手在手腕上一探,脉象中根本就没有中毒的迹象。而她一直小心地修炼地九幽摄魂曲的心法,没有急功近利怎么会走火入魔? 可为什么会这样?这种痛,如同生拉硬拽撕扯着身体的皮肉骨肉,似莲藕被打断了还有丝丝缕缕相互扯拉。白皙的皮肤因高热的温度变得发红,浑身有血液像是在血管中沸腾了般,卷着满身剧痛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身体。那种无法形容的疼痛,远远超过于身体所能承载。她死咬着双唇,双手因疼痛蜷曲成拳,汗水流过的身体像是被水清洗了一遍。 蜷缩在榻上的身体缩小小一团,身上冒出的白雾几乎要将她湮没其中。在强烈的热痛中,恍惚感觉在脑海深处,她站在火海当中,大火疯狂地向她蔓延,火舌无情地在她身上舔舐着,她拼命地挣扎着却发现无论怎么样都扑不灭满身的火。火舌舔过一寸看不见任何伤痕身体跟着却透明一寸,宛若被火烧过的水晶经不得碰触,一挨着就会碎裂…… 她知道了,知道了,那是魂灭,是魂灭啊! 柳白从屏风后进入她的书房,转身出来正想问她是不是要问妖孽传言那些事,第一眼却是看见榻上一团在冒着白雾的东西,雾气袅袅交错地升腾盘旋着,几乎将整个榻都笼罩了。 那是什么怪东西? “啊——”一声凄厉而尖锐的叫声响彻屋宇,榻上双手抱着头的鱼璇玑赫然跳下榻来,一双眼瞳早已不是墨玉的黝黑而是赤色血红,她双手手指弯曲着,透过萦绕在身边的白色雾气紧紧地盯着出现在房中的柳白。 鲜艳的红色在汗水的湿润浸透下带着水光闪烁,犹如一块在水中浸泡着的红宝石,带着野性的掠夺和嗜血的灼灼光亮。满身白雾围绕着一身白色襦裙的她,远观似仙近看却是魔! 危险!条件反射,柳白纵身一跃从破窗而出。鱼璇玑那容得他逃跑,血色双瞳中满是杀意,脚尖一点跟着纵身而出。十指成勾踏着寒风飘雪,快如鬼魅两下就赶上轻功不凡的柳白,一勾一抓指尖阴戾的力量跟着窜出。兹一声裂帛声响,柳白后背的衣服瞬即破裂,阴冷的罡风如铁爪抓过,后背立即显出五道深深的血凹。紧随而来一掌隔空打在后背上,柳白甚至不及反应顿觉血气上涌,噗地吐出鲜血从半空中掉了下落在碧瑶阁楼前的池子里。 噗通的巨响,还有先前那声惨叫已经把碧瑶阁的人都惊动了,丫鬟们纷纷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飞雪的黑夜中,一道白影衣袂翻飞从天而降,屋檐下一排灯笼的光亮将她照的无比清晰。黑长的发妖娆而灵动地飞舞着,清秀的脸极度苍白,却有一线血痕从她左额延伸到右下颌的位置,像是用刀把一张脸斜着劈成了两半后又刻意合在一起。一双眼却显出异常的红色带着极致毁灭的色彩,嘴角微微上翘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几乎惊呆了的丫鬟们,那浅浅的笑清冷中透着妩媚,残暴中又有情人的甜蜜温存。 “你们,都是我的。” ------题外话------ 本来这章要准备写一万五左右,然后第一卷 就差不多完了,可是彦姬有些不在状态,目前也就写了八九千,为了不太晚发文,所以先传八千字看着。我争取今晚把第一卷写完,明天也上传回早的。 第115章 你透过我,看的是谁 除夕夜雪异常地冷,炫亮的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曳晃动,一束束明光交错着落在漫天飘雪的月台上,映照在已经被吓得做不出反应的几个丫鬟身上。 双瞳的赤色如夏日黄昏铺成在天边的火烧云,那红彤的颜色鲜艳若滴。瞳仁深处的世界,熊熊烈火忽然变成了漫天的流火,如风如箭般在她身边飞掠而过,有着甜蜜而腥刺的血液染红了她洁白的脚踝,一簇簇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透过脚趾的缝隙流过,带着阵阵清凉将她满身的焦灼后的透明修复,让枯萎的身躯重新获得生命的力量。 带有血痕的脸上,嘴角微微牵起,赤色眼瞳对上那群宛若被吓得的无辜羔羊,眼底深处的嗜血光芒越发强盛了。 她需要,需要血,需要很多很多的血! 削尖如葱的圆润手指上沾着几滴还来不及凝固的血珠,轻抬着与双眼的视线平行,指腹上似水滴的形状的妖艳颜色与双眸的瞳色重合。眼眸一眨,瞳色里流转着妩媚的诡秘。须臾间,柔软的身子若灵蛇般闪进众人中间,双手飞快弯转,广袖在眼前那么起落的刹那,一道道劲力宛若锋锐的刀刃散开,借着寒风在众丫鬟之间游弋而过。 裙裾若莲花开放旋转,长发妖娆披散在全身。雪静风止,她双手落下侧身回眸,牵动的嘴角如水墨渲染扩大着勾人的笑意。呆立的人如木头般矗立着,不喊叫也没有任何动作。嗤嗤几声细微的声响,丫鬟们的脖子上顿时凸显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鲜红的血液如泉水喷涌而出,与雪花交错相间着,那红白不一的颜色即使在昏聩的暗夜中也美得惊心动魄。 咚咚咚!瞪圆的眼中堆砌着无比的恐惧,僵硬的身体接连倒下,几个鲜红的生命转眼便没有了声息。喷出的热血溅在她脖颈和脸颊上,小巧粉嫩的舌头从口中探出来,轻轻舔舐着已经沾上血迹的嘴唇。眸色瞋瞋亮得似九天穹苍中那明光的星子,即使再远也忽视不去那明亮闪烁。寒风夹雪又狂烈卷来,吹得一拍灯笼瞬间熄了大半。 刺鼻而浓郁的血腥味顺着风扑在她身上,她静静地站立在冰天雪地里,血色双瞳中跳跃着兴奋的光芒。 就是这个味道,好香好香!她微闭上眼眸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满是血腥味的空气,嘴角上满意的笑容越发大了。忽然,耳根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她身边逃跑。鱼璇玑忽然睁开双眼,扭头一眼就锁定了五六个惊惧失措的小丫鬟。 她们满带惊恐地看着她,小心地往后退着,张开嘴近乎失控地流着泪,朝她摇头,恳求着她不要杀了她们。 鱼璇玑满是兴致地勾动了唇角,笑着朝她们勾了勾手。几个丫鬟吓得胆都快破了,有个大胆的当即扯着嗓子边跑边喊起来:“六小姐杀人啦,杀人啦,六小姐杀人啦——” 其他丫鬟似乎做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四散逃开大喊道:“救命啊,六小姐杀人了,杀人了,六小姐杀人了……” 丫鬟们尖利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惊动了周边巡视的护卫和下人们。因为大夫人被人刀刮相府的暗卫在同一晚被人迷晕,安禄重新更换了一批暗卫。当鱼璇玑在书房内尖叫时就暗卫们就发现了端倪,跟着就见她对柳白动手将其重伤打下池子,尔后又极其诡异的杀了几个丫鬟。找人去给安禄报信后,其余人都呆在暗处静观其变。 而此刻的鱼璇玑根本记不得自己是谁,脑子里只有自己被火烧的情景,她很需要血的滋润,只有血才能扑灭朝她攻击的大火。可是那几个人太不乖了,竟然乱喊乱叫!摇晃的烛光错乱地打在她身上,她蹙着眉,眼眸半垂仔细地感受着周边的环境,除了那些没有目的躲闪的丫鬟外,暗处竟然还藏着不少人。隔着一道花墙,外面火光冲天中有凌乱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十个?二十个?不,人数在四十人以上! 铛!她眸光陡然发亮,赤色眼瞳里更是闪着灼灼狂热,好像一只睡醒了还在纠结着肚子饿没有猎物的豹子突然发现有可口的食物自动送上门来,满心满眼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激动,更有势在必得的顽固执着。隐在黑暗中的暗卫被她孰亮的瞳色所惊险些就暴露了藏身之处,感觉无声中已经有了那么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扼住了喉咙,随时都会掐紧置他们于死地! 嗄,那些传言果然是真的,六小姐真是妖孽! 脚踩上积雪的咯吱咯吱声喧闹在耳中,气势腾腾的火把火光烈烈,即使未靠近也能感觉到那亮光中传出来的灼热温度。四十几个护卫手持刀剑呈圆形向内将她包围在一丈之内。那些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丫鬟们聚集在一起瑟瑟发抖,听见动静的拒霜搀扶着云姑前来,很容易就发现了被围着的鱼璇玑和六七具躺在她们脚边两尺外的死尸。 “啊。”拒霜被吓得不轻,朝鱼璇玑看去,眼瞳因惊讶孰地被撑得很大,推攘着云姑结巴道:“云姑姑,云……姑姑,小姐的眼睛怎么变成红色了?” 红色眼瞳,那是不详,是邪恶的魔眼啊! “孽女,你竟如此胆大妄为敢在相府中公开杀人!”坐在椅子上被抬进来的安禄气急败坏地冲人群中的鱼璇玑喊道。 今天本就心情不好,暗卫来报告后他心中更是有着股危险的感觉。他那不怎么关注的女儿何时有那样凶悍的武功了,当着暗卫的面在他们都没看清楚的情况下就轻易地杀了人?外面传着她是妖孽,要不是因为十皇子的缘故他早就大义灭亲把鱼璇玑交给襄惠帝处理了。可她肆意地在府中杀人,他是不能眼看着不管的。 跟着他来的还有听到动静后赶来的赵姨娘母子、蔡姨娘母女和安纯姐弟及伺候的强壮婆子。他们听说鱼璇玑杀人,心里虽有些害怕但还是仗着人多壮着胆子来了,就是想看这个六小姐会如何下场。 气怒难当的安禄被安置在檐下,透过重叠的人头看过去,鱼璇玑恰巧也将头转来对上他。赤红的眼,如被激怒后的野兽,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如箭矢般朝他射来。安禄惊得一呆,擂鼓般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眼中顿时现出恐惧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妖怪! “相爷,这这这……”刘文吓得腿上一软跌倒在安禄身边,磕巴道。 瞧见那样的鱼璇玑,还有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幸灾乐祸来看戏的几个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们今天不该来。心照不宣地往后退开些,各自找个看起来还安全的地方躲着,生怕有什么闪失伤到自己。 “来,来人,杀,杀了那个妖怪!”饶是安禄遇事处变不惊,还是被她吓得够呛。哆嗦着手臂指着鱼璇玑,朝众护卫下命,而那些隐在暗处的暗卫此刻也纷纷现身挡在安禄周边,将他护住。 夜黑风寒,飘雪如鸿羽飞扬。刀光映着火光,把这个暗黑夜下一方小天地照的恍若白昼。柔顺的长发在寒风飞雪中软软地舞动着小小的弧度,鱼璇玑双手下垂在两腿外侧,血瞳幽幽望向那些想朝自己靠近又不敢近前的护卫,眸光带着无端的兴奋,十指微微弯曲。嘴唇一扯,真气起丹田贯通十指朝着迟迟不敢动手的护卫就袭去。 身姿轻快若要鹰燕盘旋,手指逆反方向抓着锋利兵刃,只听铿铿锵锵兵戈交响,片片寒光若鱼翻逆鳞在火光中逼人刺眼。身子旋转一周,护卫们手中的兵器已被她揽在手中。 看手中空空无一物,护卫们纷纷以肉掌搏击而向。风狂雪乱中掌力所及的罡风如流,一波一卷打起满地积雪飞上空中。她拿兵刃的手一翻,身子腾空而起身上阴柔的罡气一震,手中兵刃如乱箭般射向四周,火把飞空,兵刃寒光似线线从天际而过的流星穿梭在人墙之中,好像无数双大力的手抓着躯体,那么一撕所过之处只见残肢断骸撒了一地,月台上响起一片片惨烈的哀嚎声。 “啊,啊……”铺天盖地的血腥直接充满空气,赵姨娘等见不得血腥的女流们眼见了好好的人瞬间就被四分五裂,好像伤在她们身上般,吓得尖叫起来。安和和安晴窝囊得直接两眼一翻,吓晕了。安纯也惊恐地拉着呆愣着的安悦的胳膊,躲在暗处大气都不敢出。 血如雨下染透了还没有落地的雪花。她一身白衣翩翩落入其中,微微仰起头闭眼沐浴在血雨中。洁白的裙裳一寸寸被点上妖异的赤色,强烈的血腥将湿冷的空气替代,即使闻着也让人作呕不已。不过两招而已,四十多人就死得那样凄惨!安禄脸色煞白,抓着椅子的手紧紧的,似要将自己的恐惧都发泄在椅子上。 那些围在安禄身边的暗卫更是胆战心惊,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就算他们群攻而上也不过是比那些人晚片刻死。这六小姐真不是人,她是妖怪啊妖怪啊!有胆的人都怕,更别说那些没胆的丫鬟们。刚才没看清楚情况的云姑看了她那样利落的杀人身手,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好可怕,小姐好吓人,她还是自己照顾了那么久的小姐吗? 上还是不上?暗卫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警惕地盯着她,一边面面厮觑用眼神询问主意。 安禄看得心头又怒起来,喝道:“本相养你们做什么的,还不快去把妖女拿下,生死不论。” “这,我们……”站在头首位置的暗卫狠下心来,施展轻功提刀冲上前去,其他的暗卫也硬着头皮那刀剑刺向现在看起来毫无防备的鱼璇玑。 他们一动,鱼璇玑陡然将双眼睁开,整张脸满是血色,身上几乎没有处无血的地方,像是个从血海中爬起来的厉鬼。血瞳中蹦出嗜杀的凶光,侧身来朝着袭来的几人就是一掌。强势刚猛的罡风宛若一道无形的墙,剧烈地朝他们撞上去。不及反攻,胸口猛地喷出一口心血,身体好比断翅的鸟从半空中就落下。 砰砰几声,躯体砸到坚硬的地面上,摊肉饼似的动弹不起,震得周边草木上的积雪都纷纷抖落下来。 她冷眼看着暗卫们坠落在地,身子侧开对上坐在椅子上的安禄。血色鬼脸中一双血瞳慑人无比,就那么轻轻一晃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也跟着流了满身的血。安禄和剩下的人俱都身子一抖,惊恐万端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一招就把暗卫解决了。那手段那速度,除了妖怪还有谁有那样的本事? 看着安禄恐惧得恨不得给他自己一刀的神情,鱼璇玑忽然觉得心里很舒畅,抬起朝他走了一步。 “陵儿,你别过来!”安禄震惊得几乎把眼球都快凸出来了,带着哭腔喊道:“陵儿,我是你爹啊,你爹啊,我是你亲爹啊。” 鱼璇玑顿住脚步,血色的瞳眸对上他。檐下灯笼里的烛光还算亮,将灯下人比死还难受的表情照的很清晰。安禄枯槁的面容上已是泪水横流,双腿抖个不停穿着身上的长袍下端湿了一块,哗哗地像是有流水的声音从椅子上传来。那热热的液体落在薄薄积雪上,一股臊气混合着血腥味弥漫着。 刘文比他好不到那里,怯弱地蹲在安禄身边的暗影里,脸上是完全被吓傻了的神情。围在他们身边的两个暗卫虽然拿着兵器,可那手明显抖得厉害都快抓不稳手中的刀剑了。 她蹙蹙眉,根本不理会安禄苦求的样子,抬脚朝前又是一步。就在她要走第三步时,寂寥的夜空中忽然响起了悠幽的箫声。如晨光破开黑沉的夜洒了一地晨曦,似明月在暗蓝的海天之际缓缓升起留了满海清辉映照,若清风吹散丛云后那一望无际的蔚蓝苍穹,箫音和缓幽咽中又有琳琅畅快,若虚若幻,清耳悦心。 心底深处的阴暗里,好像有着一抹企望,想要攀附着箫声中的清明挣脱捆锁的囚笼。流音似水,煦煦岚岚点滴侵润入心,像干涸的土地突然有了雨水的滋润。是温暖,可以驱走寒夜里所有的冷意;是天籁,能够涤荡内心所有的污浊…… 她的心忽然变得很静很静,感觉自己就是万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花草树木,那箫声就是从山岗吹来的和煦轻风。一拂一弄间,心也变得广阔而明朗。眼中浓浓的赤色也开始渐渐消退着,被箫声牵引着慢慢转身来。悠悠落下的雪中,一道清亮的白衣从对面池子的黑暗中飘出来落在月台下。 他身上是柔软的白色长袍,没有任何绣花装饰,极其素雅。黑得如同墨汁的发有一半被白色的丝带束着跟余下的头发一起垂在他前胸后背,白皙的手拿着只紫玉箫吹奏着,一步步朝她迈进。他身材欣长行姿优雅,白袍加身衣袂飞动越发显得人俊逸清贵。越走进,她看得就更清楚,那张犹如精心刻绘又精致淡雅的俊美面容神情温柔地看着她,恍若那就是世间唯一发光发亮的宝物,除了她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这眼神好熟悉?她愣滞着看他走得越近,空白的脑中忽然闪过无数个画面来,有御宴上的初见,有上书房怜惜的解围,还有朱雀门前言语试探…… “司空珏?”好似费了很大的力气,她嘴唇翕动无声地喊出这三个字。 落雪无章地散在他身上,司空珏凤眸含笑,面有瑰异,似世间独有的暖玉,哪怕是稍微的接触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柔和温暖的气息。他白衣翩翩迎风而立站在犹如修罗场的月台上,身上的出尘气质更是不减半分,就如生在血海中的一株白莲,濯濯清涟自生华彩。 而鱼璇玑在喊出他名字后,脑中越发清醒起来,垂眸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手上脸上湿黏黏的血迹,再一睹月台周围残缺不全的尸体心中猛然一惊。这场景跟她重生时在乱葬岗厮杀群狼的情景太相似了,可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杀人的?抬手到眼前缓慢翻转着,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刚才被那股无法猜破的力量控制住了! 控制!控制!半带血色的双瞳中闪过震惊、诧异还有担忧,心也是没章法地跳着。 难道这就是被那力量反噬的后果?无心无情,沦为屠戮工具? 这?鱼璇玑感觉心头很是烦乱,而司空珏显然也觉察到了她心境的起伏,箫音忽然变调柔转温情如水,传入她耳际心中的烦躁焦急慢慢地平息下来。双眸轻轻阖上,似跟着他的笑声入了内中的世界。然就在此时,被安纯拉着的安悦突然风一样地拿着把尖锐的匕首冲向她,面露凶光喊道:“安陵,你去死吧。” 虽不曾练武可安悦的速度极快,沉浸其中的鱼璇玑猛然感知到危险,努力地想要挣脱他箫声的安抚。他好不容易将她体内嗜血的冲动控制住,哪里能让安悦破坏了。司空珏口中继续吹着箫,身体去灵巧地一晃在安悦冲来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鱼璇玑的后背,右脚朝前一跺无影的劲力似荡开的水波带起烈风一阵,冲来的安悦被那劲力一撞,如被踹了个狗吃屎般无力地趴在地上。 “姐姐!”安纯也顾不得自己的安慰,拔腿就冲了上前将面朝血雪背朝夜空的安悦翻个身来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脸蛋急切地喊道:“姐姐,你醒醒,你别吓我,姐姐。” 司空珏眸光微寒扫过安悦姐弟,背后是她冰冷得没有温度的身体,他转了下身想要从正面看看她。就那刹那,鱼璇玑突然睁开双眼错开司空珏,一掌朝着安悦姐弟打去。司空珏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紫玉箫离开唇边朝她手臂上打去。鱼璇玑还剩下两分血色的眼瞳蓦然收紧,瞳色凌厉而冷酷反手朝司空珏左肩就是一抓,右腿直扫他下盘。 又是乱雪乍起,白影红衣纠错其中,一道又一道劲风席卷着月台。与此同时,碧瑶阁外面忽然又亮了起来,无数穿着甲胄的虎贲骑军士举着火把拿着长枪在巽风的带领下冲了进来。被吓傻的女人们和绝望中的安禄见了,心里顿时来了希望,忙招手朝巽风喊道:“巽风大侍卫,快,快去帮王爷擒杀了那妖女!” 正在跟鱼璇玑缠斗的司空珏闻之,脸色蓦然变冷,安禄竟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置亲生女儿于死地,这种无情无义之人留在朝廷上也为百姓做不了什么好事!而鱼璇玑现在已经恢复神智,对安禄的话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杀另一个陌生人般。不过,这个安悦她是必须杀的,竟在她眼皮子底下装成傻子,今夜自己中了魂灭定然是她做的手脚。 安悦要她的命,她又岂能放过她!可是她几番靠近都被司空珏给挡住了,可恶!杀机大涨,如今她杀了那么多人,就算添上一个司空珏又如何!瞳眸中闪出必杀的坚定,司空珏将之一眼观于心中,眉头微紧凤眸中溢出种让人难以分辨情绪的,似夜里流淌在大江大河中的暗潮汹涌拍击河岸,又如高山巨峰压顶而来的沉重窒息,更有将人弃于兽群而不顾的果决。 他白衣翩然而起身体半升于空,忽地五指一张抓在她头顶狠狠往下一按,鱼璇玑猝不及防双膝砰地就跪在了雪地上。与此同时,百骸经脉中流转的内力就像一个球被扎破了般里面的气什么都没有了,经脉也跟着凝滞,浑身再次袭来剧痛。 “啊——”双拳紧握,眸子大瞠,她极为惨烈地尖叫了一声,恍若闪电撕裂了亘古深沉的夜空,凄厉的声音如碰壁般久久回响着,似要将人的心肺都撕裂了。 司空珏将手一撤稳稳落地,鱼璇玑满脸汗水浑身支持不住地一软就要倒在地上,他手臂一伸准确地将她拦在怀中。他身上有着淡淡的玉簪花香味,即使抱着浑身是血的鱼璇玑,呛鼻的血味还是盖不过那幽幽香气。他的怀抱很温暖,可她却浑身寒冷刺骨冷冻如冰。沾满了血的脸扬起,双手使不上力气地抓着他的衣襟,充满血丝的双瞳瞪大,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她的武功被废了,被司空珏给废了!没有了武功她连个寻常女子都不如,还拿什么来自保?她不过是想杀一个对自己下手的女人,她有什么错他凭什么废掉她的武功? 而在心底深处她更想问,为什么是他废掉的?为什么不是别人? 眼中闪动着泪花,映着摇晃落在她脸上的光火,闪烁得人眼痛,心中如有万根细针密密麻麻扎下刺得人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诘责、愤怒、深恨个个像是把尖锐的刀剑,毫不留情地朝他刺来。他伸出手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凝眸望着她,凤眼中射出一抹强烈的穿透力,划开她厚厚的防备,直抵眼眸深处的沉重悲痛。 “你透过我,是要看到谁?”他语气轻柔,温暖的指尖描摹着她脸部的轮廓,笑得温柔而亲近。 鱼璇玑一怔身子直接僵在他怀中,抓着他衣襟的手毫无知觉地垂下,眼中闪过惊愕地看着他。他说什么?“你透过我,是要看到谁?” 夜很黑,光火在两人身上晃来晃去,落雪纷飞中他白衣刺眼她血衣渗人,拥在满地碎肢的血色月台上却有着诡秘的和谐。两两眸光相对,鱼璇玑从那睁开的凤眼中看到的是轻波无痕的平淡,可那淡然后面掩藏着的浓烈的探寻却没有逃过她的眼。手指扣向手心,指甲深深地嵌入其中,她一扯唇角那浅得找不到痕迹的笑却满是苍凉。 别开头,她声音冷冽,道:“王爷看错了!” “原来是本王看错了。”眼眸垂下默默地扫过刻意避开的她,司空珏轻声叹息着,喃喃低语藏匿在刮过的寒风中,她却精准地将这话听在了耳中。心被狠狠一剜,可冰霜覆盖的脸庞上沉静若水,看不到丝毫的情感起伏。 司空珏也不在追问,将她单薄的身体抱起走过月台到了屋檐下。巽风上前来来,一副随时听候调遣的样子。他侧头瞟了眼满地狼藉的尸体,淡声道:“将碧瑶阁团团围住,所有人都离开,不准靠近半步。” “王爷。”在一系列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安禄着急朝司空珏喊道:“这妖女害了那么多人命,王爷为何不一刀杀了她?” 吓傻了的众人呆呆的,却也是顺从着安禄的话点头。这个女人实在太骇人了,留着就是个隐患,随时随地都会有人死于非命。 司空珏眸光转冷,不痛不痒道:“各位的手中也有不少人命,安陵死之日各位也差不多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莫不变了脸色,就是安禄也惊得噤声不语。巽风冷冷地看着那些心冷情冷的男男女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挥手,虎贲骑的军士井然有序地分成多组,守门的守门,赶人的赶人,收拾尸体的收拾尸体,一切都有条不紊的。 “王爷,王爷。”云姑丢下惊吓过度的拒霜,跑过去噗通跪在司空珏面前,苦求道:“王爷,小姐平时是冷漠了些,可不是随便杀人的狂魔啊,她一定是被人陷害了控制了什么的,她是身不由己的,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姐吧?” 鱼璇玑被废了武功经脉更是有断裂,身上提不出一点力气,只能任由着司空珏抱着。猛然听到云姑的哀求,冰冷受伤的心忽然觉得有那么股暖意。她当着别人杀了几十人,一般来说就是死路一条了怎么还有活路。云姑竟然还冒着危险向她替司空珏求情,这份心意——她怎么发觉得那样迟? 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眼帘拉下将眸子遮住。 “你去弄些热水给你家小姐洗洗。”司空珏并就她杀人之事说什么,吩咐了句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碧瑶阁的花厅。 这是什么情况?桐封王竟然对杀人狂魔这样包容?大多数被惊吓后的人心中都有股愤怒,可看见虎贲骑军士手中闪闪寒光的长枪,聪明地选择了闭嘴。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而就为看鱼璇玑被杀,可她还没死他们就看了两场残忍的杀人场面,硬撑着挺过来的,走出碧瑶阁时有不少人已经支持不住昏迷在雪地上。 外面又是一阵呼喊哭腔的叫声,这个夜真是乱的不行了。 司空珏将她抱回房间放在座椅上却没有立马要走的意思,负手站在她面前,沾染了她身上血迹的衣袍被拉着有些皱褶,穿着他身上却不曾失了美感。鱼璇玑跟软骨动物似的靠着圆椅上,忍受着各处的疼痛淡漠道:“王爷吹的是清心普善咒吧?” “你知道?”清浅的话语里面还有丝丝讶异,他双眉挑起眸色平和,只是看着满身血的她,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知那人是王爷什么人?”据她所知,清心普善咒原本是佛音,乃琴箫合奏曲。后来天族中有人将曲谱中琴箫出分立成两部分,并以辅以玄妙之音改之,能涤心荡秽,令人自然进入清净空灵的境界。司空珏是怎么学到这首曲子的? 司空珏嘴角有着丝不易见的笑,眸光细细将她打量,收纳她神情入眸,道:“偶遇之故。”当年他就随行带了十几个护卫前往桐封,在半路上被杀了半数人,他满心自责不该带他们来。在荒山上偶遇一采药的老叟,那老叟听了他的哭诉后就用他的紫玉箫教了他首曲子。每当他心绪有悲喜大变时他就会吹起这首曲子来舒缓心境,这么多年了无人知这曲子的名字,而她竟一言倒出,他不奇怪还真不行。 这会不会是那个人也会的曲子?司空珏微有怀疑地瞅着她,还有血迹的脸上极是冷峭,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疏离和冷漠。他眸光稍黯,就算他再开口问鱼璇玑也不会说。 “王爷,小姐的水备好了。”云姑拎着桶冷水,身后是巽风派的一个军士帮着带着大桶热水在门外候着。 司空珏扭头朝门口望去,眼角余光却是朝她那里一瞥,无言点头在那两人进来时转身离开她的房间。 自始至终,鱼璇玑都垂着头,没有看他。 到了楼下,巽风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他来了,拱手道:“王爷,碧瑶阁已经全部被我们的人包围,属下会派人守好这里。” “你亲自守着她,本王入宫一趟。”炎京本就在传她是妖孽的事,今夜却发生了那样残忍的杀人事件,她的路只有一条——必死无疑。站在风雪中看着楼上亮着灯盏的房间,瞳色越深。 ------题外话------ 感冒了,精神不太好,拖拖拉拉的就写了这么点,还有几千字第一卷 就完了,呜呜呜,其实我还是蛮兴奋的,一直想着赫连烬和鱼璇玑见面,话说你们也不冒泡,是不是没什么感觉啊?啊,都素我写得太差了,你们都提不起兴趣,呜呜,我该我该我改改改 第116章 非我族类,杀之灭之(卷一完) 一桶水根本就洗不净满身血污,征得巽风同意后,云姑又费力地提了好几桶水上去帮着她彻底清洗了身体各处。 屋中六盏落地莲花灯悉数亮着,明亮的灯火将屋中人的一举一动都放大在了窗上,让人一眼就瞧了个清楚。鱼璇玑木然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凳子上,云姑拿着干棉布替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小姐,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痛的地方,老奴偷偷去找点药给你擦擦。”云姑动作轻柔地擦头发,言语中藏着担忧。 鱼璇玑抬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惨白的脸宛若晒在日光下的面粉,刺目异常。眼睑拉下些看着放在腿上的双手,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却还是能觉察到另一个被灼伤后的自己蜷曲在阴暗的角落中独自舔舐着伤口。当人能感觉到自我灵魂存在并且发现异常,也就是说身体和灵魂已经不契合了,那就总会有魂魄离开身体的那天。 魂灭,她其实并不是很懂,只是曾在古籍上看过关于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佛道两家都认为人有生死轮回,如借尸还魂此类者就是逆天而行,必然会受到上天惩戒。而在人间,亦有卫道士对此深恶痛绝,秉承着非我族类杀之灭之的原则,他们用各种办法将人的魂魄打散或者驱赶出躯体,以维护天道威严。 起初她不以为意,认为都是无稽之谈。重生后她曾一度担忧,魂魄是否完全融入到安陵的躯体中,会不会突然就离开了让她再度成为孤魂野鬼。她并不知自己怎么中了魂灭的,现如今却是担忧成真。而且她身负妖孽之名又被司空珏废去了武功,死,只是迟早的问题。纵然她再怎么不甘心,还是改变不了现状,亦逃走不了。 “你带着拒霜连夜离开相府,从此隐姓埋名。”她闭上略显出疲惫的双眸,周身流淌着一抹疲乏倦意。 云姑擦发的动作一滞,急道:“小姐,我们不能走,如今你可是遭逢大难,我们怎么能弃你于不顾?” “我不过是一死,你们若还留在我身边,纵然不被当成共犯,也难以逃脱相府的杀手。你该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活着或许将来某一天还能为我报仇雪恨,这不是比跟我一起死好很多吗?”对于云姑,听着她向司空珏求情,说不感动是假的。以前指使她们做事却从未体察过她们的用心。她现在命不久矣,能为她们做的也就这一小小的事情。 “小姐。”云姑眼眶红着泪水跟着掉下来落在她还未干的头发上,此刻心里有着无比的复杂,小姐说是让她们替自己报仇,可她更清楚她们什么能力。这么说不过是想她们能安心离开,免得遭了毒手。她心向着她们,可她跟拒霜一老一幼无小姐的智慧手段,更没有势力可以依附,想要保护小姐连能力都没有。云姑此刻恨极了自己的无能,恨不得替她去死。 鱼璇玑不用看都明白她的心思,脸上一冷,不容置喙道:“还当我是你主子就按我吩咐去做,否则日后就是在黄泉我也不会与你们相见。” 话都说得这么严重了,云姑也不敢再反驳,只是默默地抹着泪为她梳理长发。鱼璇玑却忽然起身,将她手中的篦梳躲过来,冷漠地下令道:“现在就走,我也不要再看见你们。” 云姑愣住,看她那笔挺而单薄的身体矗立在自己面前,那种清傲不屈堪让松梅折腰,冷冽中有强势迫人的压抑,逼人臣服。她看了十五年慢慢由稚气变得成熟的脸找不到点温和,只有冷酷如冰,伤人心伤人情。吞掉唇上的泪珠,云姑缓缓地垂下头,双膝着地朝她跪下,弯着身子朝鱼璇玑拜了三拜后躬身退出了她的房间。 屋外,雪如雨下,寒风更加肆掠吹得门扇呜呜作响,犹如万千鬼厉嘶声在耳际。 她清冷的面容上扬起丝浅浅的笑意,长长地喟叹一声,推开一扇窗户躺在榻上看着明火下雪花打着旋儿飘落进来。 这一夜,无眠! 然,睡不下又岂止她一人!安悦被送回来,安纯派人连夜去把大夫请进来给她诊治。大夫说她只是被内力震晕受了点伤,施针后没多久就醒来了。对于今夜没有成功杀了鱼璇玑,安悦显得很是愤怒。 “姐姐,你还是不要看了,她一定会死的,桐封王是保不住她的。”姐弟两人站在相府的观景楼上,那是相府中最高的位置,能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中。远远处那碧瑶阁灯火通明俨然如白昼,他们甚至都能看清楚站在楼道房檐还有院落各处的虎贲骑军士。他们五步一哨,还有人不停地在各处巡查,就是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那贱人的命真是大!”穿着狐裘的安悦冷眼看向碧瑶阁二楼的闺房,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美丽的脸上,现出略微狰狞的神情。 鱼璇玑割了大夫人的肉给她做汤喝,安悦被自己啖母之肉的事刺激得傻了,若非那天安纯带着她想去跟苏府人送行,而她摔倒看到了他们被杀的情景,她怕是要做一辈子傻子了。锦鲤之事已然连累了苏家,害了两百多口人命,安悦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回府后她继续装着傻子,细细思忖谋算后,她暗中找到了碧青开始施行杀鱼璇玑的第一个计划。 从苏府拜寿回来那天,她收到的是了凡和尚的派人送来的信和菩提露。了凡和尚在信中说,鱼璇玑非比寻常人,若她做出伤人性命的事安悦可以用菩提露将她制服。这菩提露不是寻常物,乃是一在菩提树下坐化成佛的得道高僧所留,能驱赶邪秽,用在她身上必有效用,于其他人之身则无效。 安悦虽然不知鱼璇玑是借尸还魂,却对了凡信上所说抱着五分信任。她跟碧青商量,先让人在炎京大肆散播鱼璇玑是妖孽,这样的人若死了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然后让人在安禄耳边吹风,祭祀代酒由鱼璇玑去完成。安禄要攀附十皇子的势力,必然要讨好鱼璇玑。而她们早就在其中一杯酒里下了半瓶菩提露,为了让这场戏更为逼真她都没告诉安纯。哪晓得卫姨娘会出言阻止,鱼璇玑更是怎么也不愿代酒。 计划失败,她们又想到了第二场谋划,就是在除夕宴的茶水中动手脚。除夕宴的菜虽精致却有肥腻,刘文早先就安排了下人给每个主子准备专门的茶具,安悦把剩余的半瓶菩提露交给了碧青,她们很顺利地在鱼璇玑的茶碗中下了菩提露,而她也没察觉异样喝了下去。那时她心里就满是期待,这菩提露在鱼璇玑体内发作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不过,当他们得知鱼璇玑杀人赶来碧瑶阁看了那些尸体和她血红的眼睛后,安悦突然害怕了。这菩提露没把鱼璇玑毒死怎么的,却让她发了狂,那凶狠残忍的样子真真的会把人吓死。她以为,他们剩下的人都会死在鱼璇玑这个狂魔手中。 可是,司空珏来了! 他就像仙人般翩翩优雅地出现在绝望的人面前,她不知司空珏吹的是什么曲子,听着却能感觉心灵会随之空灵广博,鱼璇玑显然沉入他的箫声中。她用满心激动与兴奋还有劫后余生无尽地喜悦望着司空珏,可他的温柔只对着鱼璇玑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的眼中只装得下她一人。 愤怒、仇恨、妒忌,憎恶通通冒出来,她好恨鱼璇玑的存在,杀了她的亲人毁了他赖以依存的苏家,甚至还抢走了她属意的男人的目光。这个女人就不该留在世界上!盛怒之下,她抽出备在身上的匕首朝着鱼璇玑就冲了过去。她离鱼璇玑的距离是最近的,只要速度够快她的匕首一定能插在鱼璇玑的后心上。 然而,司空珏竟然阻止了!她只感觉眼前晃过白影,连鱼璇玑的身子都没靠近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弹开昏过去。后来的事安纯都已经告诉她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司空珏会那样包庇着鱼璇玑。派人守着她的碧瑶阁,是怕相府派人处置了鱼璇玑? 她这一颗心算是被伤得七零八落了,无论她如何做连鱼璇玑一根脚趾都抵不过。纵然鱼璇玑杀了人,照样得了司空珏的庇护。她恨她不甘,却无计可施。可笑!可怜! “姐姐。”安纯瞧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怒与恨,轻声安慰道:“姐姐,娘亲不会怪你的。都是纯儿没用,还得姐姐以身犯险。” 安悦疯傻好了这事他在苏家受刑那会儿就知道了,他高兴之余就想着要怎么去对付鱼璇玑,保护好自己唯一的亲人。只是他还没动手,安悦已经跟碧青已经设计让鱼璇玑服了菩提露。他得知后满心欢喜,也跟安悦一样期待着鱼璇玑之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但现在这样的结果也并不算太坏。 他仔细想了想,低声道:“姐姐,既然王爷袒护安陵那妖孽,我们不妨让炎京的百姓都知道今晚的事,到时候王爷再怎么偏私也救不了她。”在鱼璇玑还没做出杀人之事前,炎京百姓就对她是妖孽之言议论纷纷甚至惊动了朝廷,如今铁证如山她无可抵赖,若放纵妖孽横行必然激起百姓不满,襄惠帝必然要赐她一死。如此,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照样能杀了鱼璇玑。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失落的安悦眸光亮起来,脸颊上也泛起狠毒的笑意。 安陵,看你这次还死不死! 帝国五百一十三年在如鹅毛般飘雪的寒夜中过去,当太阳爬上地平线时,新的一年终于来了!在各家各户喜迎新春的时,炎京迅速传开了个消息,相府的六小姐狂性大发残忍杀害府中婢女护卫多达七十余人。这一事件迅速传播,震惊炎京和整个朝堂,就在所有人义愤填膺嚷着要襄惠帝处死这个妖孽时,拿到襄惠帝圣旨的桐封王让人驾着象征他身份的雪马大马车,高调出现在相府。 鱼璇玑把身上华丽的裙裳褪去,换上保暖的衣裤,外面穿着系腰带的襦衣,下面是紧身的布裤,脚上蹬着缝制严实的鹿皮靴,最外面披着谢婉留下的紫貂披风。将重要的东西贴身收好,胡乱塞了几块放在桌上已经干冷的糕点把肚子撑饱,安静地等着房间的门被推开。 她想得很清楚,自己这事定然逃不了一死。可她能重活一次且还未完成心中夙愿,决不能这样束手待毙。所以,只要抓准时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地逃跑。她的武功被废,可还有暗藏的力量在身上。只有她九幽笛一响,谁也不能阻止她的逃离! 吱—— 门被推开,巽风板着张公事公办的脸出现在她眼前,道:“六小姐,王爷带了皇上的圣旨来,要你去接旨。” “好。”她沉静的脸淡淡的,那样随意地就说了个好字,似乎并不把自己的生死看在心上。巽风微怔,对跟前这女子的胆气很是欣赏的,纵然是男人遇见这样的事也远不如她这般敏慧。转头出来,鱼璇玑也跨出房门,门外两个守岗的军士立即跟在她身后以防她逃跑。 今日天上无雪,难得地冒出了点阳光,照在来不及轻扫的积雪上,满世界白花花的刺得人眼睛忍不住流泪。相府门庭处,以安禄为首府上几百口子人黑压压地跪了一片。虎贲骑军士成列站在两侧,司空珏则拿着圣旨居高临下俯视着地上的人。 “王爷,人带到了。”巽风和两个军士押解着鱼璇玑来到,将人押到一处,上前来跟他禀报着。 相府的人偷偷瞧着鱼璇玑,昨见过她的人吓得脸色都白了,其余人虽没亲眼所见那残忍的场面,却还是小心地避着,免得她突然发狂杀人。 司空珏浅浅地嗯了声,轻柔的眸光看向她,满头黑色随意地盘了下无任何发簪钗钿点缀,用一根发带将其系着垂在后背,身上的衣物看起来不复光鲜却简单利落。浅棕色的凤眸遥遥对上她,那双寒凉的墨玉瞳已然恢复了本色,却比任何一次见到的都冷冽。就算把天上的太阳摘下来放在她面前,却也融化不了她心中的寒冰。 “安陵接旨。” 这一轻喝出声,身后一个军士的长枪打在她双腿上,鱼璇玑因惯力所趋双膝重重地矗在了厚厚的积雪上,一股凉意瞬间透过棉裤传递到皮肤上。她皱眉,眸光不善地抬头朝司空珏瞥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六女安陵行为乖戾,枉顾人命嗜杀成性,本该处以极刑以儆效尤。然,上苍有好生之德,朕顾念其年幼丞相为国效力多年,特赦其死罪改判流放蛮荒,终身不得踏入天诀半步。丞相操劳国事忽略教女之则,酿成惨祸责无旁贷。朕思之,丞相已有年事,特准其举家回迁颐养天年,钦此!” 若珠落玉盘的琳琅清脆在偌大的门庭四处回响着,一遍遍撞击在人心坎上。 所有人,呆愣了! 鱼璇玑本以做好今天被押往刑场的准备,可圣旨上却没有要她死,改为流放了。而相府众人正愤懑皇帝对鱼璇玑太过包容时,竟然听到皇帝要丞相回家养老,那侧面就是说丞相不再是以前能一手遮天的权臣,相府华丽的大宅子也不再是他们所有。上一刻还高高在上,下一刹那就摔倒泥土中,啃了满嘴泥巴! “接旨!”在他们愣滞中,司空珏仍旧好听却微冷的语音又响了起来。 安禄满心愤怒地转头盯着鱼璇玑,恨不得此刻有一把刀在手上,他马上捅死这个孽女,跟她断绝任何关系。可虎贲骑的人将这里看守得严严实实,那里会有给他动手的机会!就在他盛怒中,鱼璇玑清冷的声音出口。“安陵接旨。” 这一声,犹如钢刀般扎在他心里,安禄气得浑身发抖,牙齿磨得兹兹作响。 “丞相,你想抗旨?”一角雪色的袍子和白靴落入眼帘,司空珏高大的身影罩在安禄的头顶上,冷冰的语调不含任何情感,给人以巨大的压力。天上虽有太阳照着,可身上却是挡不住泠泠寒意。 安禄狠狠地半垂眸子,握紧的拳头无声地砸在雪地上,用沉重又苍老的声音回道:“臣,不敢。遵旨。” “丞相这话本王有些不明白,丞相是不敢不遵旨呢还是不想遵旨?”司空珏雅致的脸庞还带着笑容,可音调却比先前冷了一份。 安禄重重垂头,狠下心道:“臣遵旨。” “如此便好。”司空珏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他,看他颤巍巍地接过来放在手中,脸上的笑意才温和起来。而相府的几百口子人却是心思不一,各自盘算起来。 鱼璇玑身边的军士已经一人一只胳膊将她拽起来,当即有人走上前将一副镣铐铐在她手腕上,身边那两人才将她放开。纯钢所制,坚硬不可摧,若无钥匙根本就打不开。鱼璇玑望着司空珏,嘴角噙着抹嘲讽。她武功都被废了还弄个这样的镣铐给她,真是看得起她! “押走!”巽风很是不喜鱼璇玑看司空珏的眼神,面露不悦朝两军士挥手示意将鱼璇玑带走。鱼璇玑将手一摆,不容许他们碰自己,踏开步子从容地走向相府大门。 府外,黄骠马拖着辆木制囚车被一个穿着官差衣服的男人牵着,囚车后面是二十个佩刀官差。虎贲骑的军士在相府门前三丈外排成一线,将看热闹的百姓堵在外面。鱼璇玑的出现,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热议起来,不少人张嘴就是妖孽贱人,什么话都骂了出来。 鱼璇玑停住脚步,清秀脸庞上瞧不出一点动怒的样子,眼瞳中流露出一股悲悯的神色。转头,再也不看他们踏上囚车。落上锁,即有官差两人牵着匹黑布左右将囚车围住。黑幔阻绝所有的视线,也将司空珏投来的目光切断,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头顶上的那片狭小天空。 她轻轻地舒了口气,靠在囚车里。外面,赶车的人坐上囚车前扬鞭,马儿提起蹄子踏上积雪未化的道路。虎贲骑的人在巽风的指挥下已经整列归队,老百姓们当即就朝囚车围了去,大呼妖孽该死,喊声响彻街道每一处。有的人则捡起地上的积雪就朝囚车砸了去,其他人纷纷效仿泄愤般什么都朝着囚车扔去。 随行的官差只负责看押,只要百姓不靠近,他们做什么官差都不管,任由他们扔东西打骂车内的鱼璇玑。无休止的谩骂持续了一路,直到一行人出了炎京的南城门才没有人跟上来,官差也才把蒙在囚车上的黑布去掉。 眼前世界清明起来,鱼璇玑盘坐在囚车中,眸光悠远而沉凝地看着越来越远的炎京城门,嘴角升起了不明的笑意。 金光照射大地,反射着洁白的积雪,四处一片洁净。空旷的天空中,一只雄鹰闪动着有力的翅膀翱翔其中,自由而肆意。 城楼上,清荷悄声出现瞧着凝视远方的俊美男人,幽咽道:“王爷,安陵她已经走了。”她今早起床的时候听到了消息,赶去司空珏那里却是见他看着明黄的圣旨,一声又一声地叹息着。他不知,他的叹息有多重她心里就有多痛,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能入鱼璇玑般牵动他的心。他明明脸上浮着疲倦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亲自来相府宣旨,清荷很明白,司空珏心里害怕了。 他怕襄惠帝会改送另一道圣旨,他怕那个女人会当众被杀,所以一大早就来下旨将她送出炎京。 “走了好。”微眯的凤眸盯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司空珏语气轻软平淡,犹如轻风般过水无痕。 “王爷既然有心救她,何需将她武功废去,徒给自己空留忧思?”她承认自己很妒忌鱼璇玑,却怎么也忍不下心看他那样,同时她也是真的奇怪司空珏的做法。 司空珏轻蹙着眉,神情微悯,眸色凉淡。“若不废去她的武功,她必然会死在炎京。” 她的武功诡异而强悍,他辨不出来,犹像是某种邪功。外附妖孽名声,人人闻之欲除 襄惠帝随时都在找机会杀了她,这次要她的命更是名正言顺让人无从求情。昨夜他亲自入宫说了鱼璇玑的事,襄惠帝出言即是要她去死,司空珏废了一番气力才劝说襄惠帝借此事将安禄势力拔除,将鱼璇玑的死刑改为流放。他亦明白,襄惠帝是绝不会放过她的,能出了炎京却难以到达蛮荒。故而他连夜修书派人送给了南方赈灾的司空凌,又让人打点好了看押的人,只要她渡过长河,司空凌就会派人将她救走。 他与司空凌朋友一场,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他原还担忧着鱼璇玑可能撑不过长河,可看了她今日的打扮他就明白了,她不是那种轻易放弃自己的人,就算路途上危险来袭她亦是会自救。可是她毕竟被废了武功,未来将如何也只能看天意了。 天若要亡她,就算他们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清荷垂头苦笑道:“王爷的心思,她或许不会懂,您何必这样自苦?”她俨然如局外人,无法插足他跟鱼璇玑的世界,可她都能看懂的事,司空珏为何这般迟钝?或者说,他是懂了却装作不懂?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白皙而雅致绝伦的面庞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柔光,如苍穹天阙之神袛。他牵唇而笑,似流云在苍穹拂过,若清风扫过松岗,虽浅却生动优雅宜人心境。 “本王救她,不是要她日后感恩图报,亦不是让她明白我有心思。救她,心之所想,只为她短暂安康,只为她有一线生机能看这世界更广阔的天空。这人世间有太多的纷纷扰扰,若是每件事都怀着别样的目的去做。清荷,这样的人生会很累。春秋无岁,人却有年,她日后恨也好怨也罢,本王在乎不起。”只因,他从无在乎的资格。 他的声音如远来自亘古穹苍九天之上,万里琼风吹拂过寒宫的琳娜玉树,霎时间华溢清贵无双玲珑。天底下最美的乐音华章,最动听的天籁,与之相较也似天差云泥,不可相较。 清荷痴痴地看着他,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鱼璇玑是他在乎不起的,可他又是否知道,他也是她在乎不起的。 ------题外话------ 第一卷 终于玩鸟!撒花! 第117章 如何忍心,弃你不顾 入了汾州,再进云潼关一路沿着东北方向就是炎京。赫连烬快马加鞭,奈何雪大封山道路不通,硬是耽搁了他好几日的路途。等他到明城时休息时,后面赶来的赤焰也在同一客栈投宿,被他派去探消息的暗卫也刚好回来。 “爷,属下可是跑死了好几匹马,终于在这里找到你了。”赤焰浑身风雪满脸激动地看着赫连烬,身上的寒气已重他也浑不在意。 算不上豪华的客栈客房里,屋中摆放着三四个燃着火的炉子,赫连烬将身上的黑色大氅脱下来搭在衣架上,一身单薄的玄衣长袍轻软如云不染纤尘。摆炮坐下,没理会赤焰而是朝送消息回来的暗卫问道:“安陵在炎京如何了?司空珏是否有为难她?” 因此刻还是白日,暗卫乔装了一番,看起来就是个中年猎户的模样,对他垂头拱手道:“爷,六小姐被流放到蛮荒了。” “流放?”爷没理睬自己,赤焰心里正有些小小不平衡。猛地一听暗卫回的话,他当场就大吃了一惊。 赫连烬倒没有赤焰那么反应大,双眉携了刀锋利,暗蓝的眼瞳色渲染着暗光流浮,若冬日天空的太阳时阴时晴。殷艳的双唇微勾,挑出一抹邪戾,不轻不重地道:“说,怎么回事?” 赤焰和暗卫二人顿觉屋中寒气逼人,亦知是爷生气了,暗卫心中惶恐还是壮着胆子回答道:“炎京先有六小姐是妖孽之言传出,除夕夜那晚她不知为何突然狂性大发见人就杀,相府暗卫和司空凌派去保护她的人都折在她手中。后来,桐封王赶到相府用箫声暂时控制了六小姐,安悦冲出来想要杀了她,被桐封王所阻。六小姐摆脱他的控制要杀了安悦,桐封王跟她颤抖一番后下了重手将六小姐的武功废了,被她幽囚在了碧瑶阁。第二日,他又带了襄惠帝的圣旨去相府宣旨,六小姐肆意杀人因年幼之故被流放蛮荒,而丞相也被迫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属下从炎京离开有五日了,六小姐被押解着往南也是五日。” 因司空珏发现了他们在天诀的细作密探联络方式,赫连烬就派人亲自到炎京,每天以信鹰传递消息,每三天会有一暗卫亲自跟他汇报一切情况。这次鱼璇玑在炎京的事情闹得太大,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就把时间延迟了些。 “五日?他们的行程路线是什么?”赫连烬眼帘下半,眸中杀戮之光一闪而过。分明平静的语气,却让人感觉心尖儿都跟着颤抖起来。 “桐封王的安排是他们南下渡过长河后,司空凌就会在那边接应,将六小姐劫走。按照脚程算,若是走的快现在应该到了白河下游的谷城一带,要渡长河最起码还有十日的路途。我们的人悄悄跟在囚车后面,六小姐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 “你确定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赫连烬声调陡沉,语气也凌厉了几分。 鱼璇玑在桐封王府被刺杀,他们查出这件事跟襄惠帝有关。为君者,最怕神怪鬼魅祸乱江山。鱼璇玑既然身负妖孽之名,又有杀人之事为实,襄惠帝又岂能以简单地流放就处置了她? “他们定会拼死保护六小姐!”爷从未这样关注过一个女人的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爷不想鱼璇玑死,他们身为属下自然是丢了命也要护住鱼璇玑。 赤焰搓搓手,正色道:“爷,他们或许考虑不周,可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咱们还是改道去长河边,兴许还能碰见六小姐。” 赫连烬抬首,眸光朝赤焰一横,当即起身动作利落地将衣架上还有湿意的大氅披在身上,拉开门就就走了出去。暗卫和赤焰面面厮觑着,心里悲呼爷这也太赶了,就算人还有精力可马儿都累得不行了。想归想,为了主子的安全,两人还是迅速地出门跟了上去。 押送鱼璇玑的囚车自出了炎京后,一路上倒也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只是因风餐露宿寒夜雪冻的,鱼璇玑没有内力抵御寒冷便受了些风寒。那些人自然是不会停车为她找大夫,其中有个衙差看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在沿路来时就买了块劣质的皮货给她塞进车里。 时间一晃,眨眼已经出了炎京快大半月了,就在他们赶到下一个市镇时,恰逢上元佳节。有两个衙差提议休整一天再走,而衙差头却没有同意,催促着一行人吃完赶紧上路。 鱼璇玑拿着衙差丢进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啃了几口,眸光悠长地看着头顶那方天。最近没怎么下雪了,可气候比下雪天冷多了。她轻压着胸口咳嗽几声,裹紧了身上的紫貂披风。这一路来她想得极多,这次自己之所以会落得如此下场,只因不够心狠没有斩草除根,留下了安悦那个隐患。 对于司空珏,她忽然间看淡了。无论他是不是司空天的转世,这一生与司空珏都注定了是敌对的。至于他废了自己的武功,鱼璇玑先没有看明白,现在知道他其实是间接救了自己一命。就不知,他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司空凌。 她缓缓地闭着眼,想着自己日后的命途。生命不知会在何处终结,何况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平,能不能到蛮荒还是个未知数。她这一生为了复仇什么都能舍弃,可她现在除了这条命已经没有能丢的东西了。倘若侥幸活下来,她又该如何做。 刷!蒙在囚车四面的黑布再次被揭开,鱼璇玑知道他们这是又走到荒无人烟的道路上了。一路来,但凡是到了城镇或是人多的地方,他们都会讲黑布蒙上,待到无人时再撤下。 这里两边夹着山,路旁都是高大的林木,林中的积雪还有些没有化开,到处都看得到一团团白的堆砌在湿淋淋的树下。泥泞的道路上车马难行,鱼璇玑呛了两口冷风,肺里生疼地又咳嗽了声,单手抓着囚车偶然一望,头顶上的太阳洒着冷冷的光,稀疏地射在路上。林中偶尔有寒鸦凄叫两声,阴森森的风从林子那边吹来,直吹得人寒毛竖立了一片。 “快走快走,都别磨蹭了,渡过了长河一切都好了。”衙差头抱着刀站在一边,朝一行人喊到。 “曾哥,不是咱们不想走。你看咱们从炎京走了这么久,每天都紧赶慢赶跟投胎似得,又不是马儿随便一歇马上就精神抖擞了……”有衙差当即抱怨道,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头上就被赏了一记爆栗。 衙差头马着脸喝道:“你这蠢货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赶着投胎!” 其他衙差也是满脸不悦地看着说错话的那人,他们大新年的没能呆在家里跟妻儿团聚过年,偏偏被派来送囚犯,心里本来就很烦了,这人竟还说些不吉利的话,摆明了是找抽。 那说错话的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触犯了众怒,忙陪着笑脸道:“各位,不好意思,我嘴贱了,该打,呵呵。”说着,还真的扬起手就在自己脸上拍了两巴掌。 众人只是哼哼,不作答。 鱼璇玑冷眼扫过周边,耳中忽然听到些细微的声响。眸光微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边的情况。 车轮上满是黏糊的湿泥,加上路况不好,囚车的速度可以说跟人走路差不多。就在几人低声谈论时,林中猛地窜出无数拿着刀剑的黑衣人,朝着囚车和衙差们袭去。 来了!鱼璇玑嘴角勾起,冷若寒冰的墨玉瞳稍眯,悄悄伸手一探握紧了怀中的九幽笛。此刻,凛凛杀气逼来,衙差们立即警觉起来,有人来劫囚车了。 “守住囚车!”衙差头大喊一声,四五个衙差立即跑过来将囚车四面围住。其他人则抽出刀剑跟来势汹汹的黑衣人对打起来。哐哐锵锵刀剑交响伴随着兵刃刺进皮肉的嗤喇声和人的惨叫声,惊起林中过冬的野鸟纷纷振翅飞走。 很快,胜负局势已明,衙差死伤无数,黑衣人却只有少数几人受伤。四个黑衣人提着流着还不及凝固血液的尖刀袭来,举手几个起落,守在囚车旁边的衙差顿时倒地抽搐。鱼璇玑脸色沉静,有股冰霜笼罩面庞像是高山上的积雪经年不化。眸子看着他们靠近来,右手手指收紧,一寸寸地将九幽笛抽出来…… 此时,四个同样黑衣蒙面的人穿过林间茂树的枝桠奔向他们,看那轻盈的样子显然轻功不俗,长剑闪着慑人杀机,簌簌有银色寒光逼来。靠近囚车的几个黑衣人胸口霎时插上了六角的雪花镖,瞪大着眼睛满心不甘地倒下。 鱼璇玑轻蹙娥眉,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想要亲手结束她的命? 砰!就在她思忖之际,有个黑衣人一掌朝着囚车劈来,强烈的掌风宛若山间滚落的巨石,一下就把结实的囚车打了个稀巴烂。满身满头都是木灰碎屑,呛得她肺中又是一疼。鱼璇玑机警地握着九幽笛,目光凌然,那个人竟不管她转身就加入了那边两拨黑衣人的战斗里。 来救自己的!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鱼璇玑却也来不及想他们是何人派来的,当即跳下马车抢过已经死去的黑衣人手中的刀,将黄骠马跟囚车的驾绳一刀砍断,小费力气地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 “驾。”一声轻喝,素手狠狠地拍在黄骠马的屁股上,马儿吃疼嘶叫一声撒开蹄子就往前跑着。 “追,别让她跑了!”看人逃脱,缠斗中的黑衣人立马撇开跟自己的对杀的人,纷纷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这黄骠马看着壮实,乃是拉货的马匹,长途奔跑在耐力和脚力上都不怎么行,以至于她本来是先跑开的,可是后来的黑衣人竟能紧随而至。 鱼璇玑眸色大变,奈何手中空无一物,心下一横随手折下路边的一根树枝,用其尖锐部分狠狠地在马屁股上一插。血水涌出,黄骠马痛嘶着马身一颠死命地往前奔跑,险些将鱼璇玑从马背上甩掉了。 刷——刷——刷—— 带有幽蓝色寒芒的尖锐暗器摩擦着空气,簌簌如雪花般朝她打来,鱼璇玑凭借自己敏锐的听力左闪右避,袭来的暗器尽数落空,要么打在了树干上要么打在枝桠上。耳边是风声唳唳,迎面扫来的树枝似霜刀子般打在脸上,速度太快她根本不及一一避开,脸上如鞭子落在身上般留下道道红痕,一阵又一阵地火辣疼痛着。 “杀了她!”落在中间的黑衣人见久久赶不上鱼璇玑又被人在后面追杀,气从心来,恨不得将她劈成无数瓣。而那黑衣人发话后,她身后的暗器来得有如落雨流星般越来越凶猛,好像不把她扎成刺猬是不会甘心的。 那些暗器她虽只是匆匆瞥过一眼,却还是知道那些都是淬着剧毒的,只要打在身上弄出了伤口,想不死都不行。可恨她如今武功被废,身子也染了风寒还虚弱着,跟这么多人拼死一搏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秀美一蹙,她狠狠地在嘴唇上一咬,口腔中立刻见了血腥。心头一沉,好,如今只能破釜沉舟了!她死死地拉着缰绳,忽然将马头牵转奔着密林深处而去。 “不能让她活着。”黑衣人恶狠狠地发话,脚下的动作越发地快了。 鱼璇玑乘机将身上的披风解松,确定所有重要的物件都贴身收好了,双腿再次向黄骠马的肚子一撞。经过了多番折腾,黄骠马越发狂躁起来,不要命地朝着前方满是荆棘的路狂奔。鱼璇玑紧紧地俯在马背上,墨玉眼带着生死不论的狠辣死死地盯着前方。 出了密林,那里就该是…… 两间断崖!就是这里了!十丈不足的距离,前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对面则同样也是悬崖口,两处断崖之间也就三丈宽,一旦从上落下绝无幸免的可能。因这里地势较周围山脉较高,能看见最美的日落西山,故而这里亦被人成为黄泉落。 后边追来的黑衣人离她不过六七丈,疾风猎猎黑发狂舞,窄袖中也被风灌得鼓鼓的。布满红痕的脸上染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一而再地撞击着马腹,陷入疯狂的黄骠马已经无法控制,只是一个劲儿地奔着黄泉落而去。 排开的火烧云如仙人织就的美丽霞衣,妆点了昏沉的天际。夕阳悠悠西下,落日余晖如鲜亮长出的初橙,晕黄中夹着绚丽落在山头,在那一片浓雾中镀上夺目的流彩。 三丈,两丈,一丈,生死一线,就是现在!最后一次夹撞马腹,黄骠马在剧烈的痛楚中惨嘶一声,后蹄蹬在断崖上向前一个悬崖奋力跳跃而去。马身曲成优美的弓形,乘着夕阳华光宛若那金色的大弓被拉开,有那么只箭已经迫不及待地射出去。 马身略微下沉,马背上的鱼璇玑豁然甩开身上的紫貂披风,身子腾空狠狠地踏着马背踩去,黄骠马嘶叫着坠落山崖,而她则借着弹力看准悬崖下不远的一棵孤松,手中镣铐的锁链朝着它就甩了过去,双手顺势一翻抓着镣铐链子,整个人顺利地挂在了松树上。 巨大的撕扯力袭来,被冻伤的手指尽数被磨破,双手血肉模糊一片。她仍旧死死地抓着链子,免得自己的手腕被大力扯得脱臼。 金色的暮光刺破厚重的浓雾射入眼瞳,她微微地勾起了唇角抬头看着天上。这一局,她赌对了! 此刻对面山崖上,几个身负重伤的黑衣人纷纷跑到断口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下面浓得让人无法辨看的深渊,似乎不相信那个厉害的女人就那样跳崖死了。 “首领,她死了。”有个下属摸着肩上被刺穿的血洞,口中吃力地说道。 黑衣人中发号施令那人双眸含着愠怒,口出怒言对着另一人道:“雾留,让你早点动手,起码还能带个全尸回去。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回炎京怎么交差?” “东珠鬼,你这是在怪我?”蒙面的雾留满心不屑道,“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你该知道,皇上更是特意交代了不许惊动王爷的人,可你执意要在这里杀了她,害我们折损了多少人,你有计较过这些吗?” “雾留,你想去皇上面前告我的状?”东珠鬼口气阴森森的,手上出鞘的剑上还有血珠流动,似乎在随时准备着进行下一场杀戮。 “首领,大人两位不要吵了,咱们还是派人去下面找找,怎么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另一下属怕他们打起来,赶忙劝道。 “还不如你的属下识趣儿。”雾留不惧地对上东珠鬼的眼,转身离开崖口。 手指指骨被捏得咯咯作响,即使蒙着面下属们还是感觉到了东珠鬼的怒气,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生怕自己被迁怒了。东珠鬼愤愤朝崖下观望了一阵,确定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带着人走开。 对面,鱼璇玑使尽全力小心翼翼地爬上悬崖,天际已经只剩下了一线浅色的昏黄。山头的寒风吹卷着她披散的发,她手脚无力地趴在地上,饶是浑身伤痛,那股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在心头蔓延开来。 歇了一会儿,身体稍微有了些力气,吃力地爬起来缓缓走向稀疏的山岭。天色已晚,现在的她手无缚鸡之力,若不赶紧找个栖身的地方,只怕得留给山里的野兽果腹了。拖着生病受伤的沉重身体,她一步一踉跄缓慢前行。 好久不曾落雪的天在近昏暗时飘起了柳絮般的飞雪,砸在她破了皮的脸蛋上冰呼呼的,纵然穿着厚重的棉衣裤还是抵挡不了那刺骨的寒气,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带着夙愿,拥着不甘,怀着必生的期冀,她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入苍茫的夜色里! “爷,此处就是黄泉落了。”西山日落天光华彩,碎雪如雨,妖妖若流絮乱于阡陌。飘逸的玄衣沾满了风尘,俊若天神的脸上不复昔光艳明洁,满鬓风霜一身寒怒四溢。浅薄的目光射入暗蓝色的眼瞳中,那纯粹的蓝渐渐消陨,只剩下了满瞳能够埋葬世界的黑色。 赫连烬站在崖边,看着雾翻云涌波涛诡谲,手中紧紧地握着件紫貂披风,紧密着削薄的殷艳双唇,犹如一座经历过沧海桑田变迁的雕塑。那种悲凉比苍龙雪原上的寒风还要刺骨,散发出来的浓郁悲痛就算远飘千里也能让人感如自身。赤焰等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赫连烬,心里默默地为他揪起一抹疼来,劝慰道:“爷,您也别开伤心了,六小姐泉下有知也会心生不忍的。” 他们一行三人从明城昼夜赶路,马不停蹄地朝着长河北岸而去,却在半途中收到消息。襄惠帝派来的人终于是忍不住对鱼璇玑下手,随行保护的四人三伤一死,追着刺杀鱼璇玑的人到了黄泉落,就看到鱼璇玑骑马跳崖了,那受伤的三人已经到悬崖下去找了。 收到这个消息,本就内心担忧的赫连烬一怒之下一掌就拍死了坐骑。命赤焰找来马车,晚上乘车白天骑马,日夜兼程赶向黄泉落的方向。可等他们来了,回报的消息却成了鱼璇玑的尸身已经找不到,就在这披风落下的地方有大片血迹,他们和襄惠帝的人都猜测,那个跳崖的女子已经落入了豺狼之口。 站站在此处,仿佛看见她骑着发狂的黄骠马奋力一跃想要跳到对面,最后却人马都落入那浓雾中再也寻不到。怀着将她安全带回帝月的信念而来,事实却把他的期望一点点地打碎。他的心犹如被细针一根根扎过,看不见伤口却疼得身上每处都跟着战栗。这种痛跟他母亲去世时候的痛完全不一样,他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却觉得心底深处那片被她撕开开的天已经徐徐暗了下去,与他心中原本的黑暗融为一体,成为永恒的深渊,再也见不到一丝光明。 赫连烬埋头凝视着沾着血的披风,声冷渗人道:“黄泉落附近的山脉可有找过?” 他的心里,很是不愿意相信这个“现实”,总觉得她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在他暂时找不到的地方呆着。 “回爷的话,我们——没找过。”他们看见鱼璇玑坠崖,要找的地方自然是崖底,别处还真不曾去过。 “那从现在起,各自选择一个方向,若找到人以烟火为讯。”赫连烬暗沉的眸光透着凌冽的狠绝,“若是找不到,永远都别出现在本王眼中。毕竟,她是你们弄丢的!” 这话的语气说得极为严重,似出征前立下军令状不胜不生般,毫无置喙的余地。那睥睨着他们的男人就像是天上的神袛,高贵卓然,浑身霸气散开,无形中将人的振奋激昂都带了出来。 “属下遵命!”异口同声,声势威壮。 头顶着漫天细碎飘雪,在荒无人烟的山中跋涉了四日后,鱼璇玑终于在黄昏时分的山下寻到了一个小村庄。冰雪封冻的世界,到处一片洁白。她的鹿皮靴已经完全浸湿,双脚已然冰冻得麻木。双手本就生了冻疮后来又在悬崖上磨烂了皮,没有上过药的双手呈现暗紫的肿大,天气稍微一暖就痒入骨髓,幸好这冷远比暖的时候多。 村落小小的,每家每户都也就相隔几丈远的距离。鱼璇玑拄着木拐以最快的速度进村来,本以为自己有救了,可就在踏进村中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村子安静得异常。没有听见狗吠声,甚至连人畜声息都没有,四下里静得只听见寒风呼呼吹着草屋树林的飒飒萋萋的声响,还有她踩碎积雪发出的咯吱刺耳声。 死村! 脑海中漫过如斯念头,她轻声走了段距离,眸子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依稀看见有积雪覆盖的奇怪地方。她蹙着眉,用手中的木拐戳了几下将积雪清开些,眼前赫然是两个相互抱在一起的老头老太。他们衣裳单薄瑟缩着身体,身体已经完全僵硬,显然是活生生地冻死在大雪中的。鱼璇玑呼吸一滞,这个笼罩着死亡的静寂村庄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 走?她身体已经快到极限,再也不能跋涉山路了。心中思忖了一二,她决定先在这里修养两日,起码养些精神再行离开。想好后,她挨家挨户都去看了,路边,卧房,暖炕上到处都是冻死的人。最后,她找了个没有死人的破旧草庐,从死去的村民家中寻了火石来烧起柴火。柴火烧的劈啪作响,照在人身上四处都是暖洋洋的。 靠着根柱子坐在垫着草的地上,眼瞳中火光跳跃,像是个快乐的精灵般。手指和长了冻疮的地方又发痒起来,她赶紧把手一伸朝着大火就烤起来,大火直逼皮肤的灼烫胜过奇痒,她只是麻木地伸出手直到手指烫得都快熟了,那难受的痒也就没出来。双手抱着膝盖,身子紧紧靠在上面,她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宁静地休息过了。 这一夜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豺狼虎豹,可她却睡得很不安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边萦绕着,想要把她赶走似的。 再醒来,凄风苦雪的一夜已经过去,太阳暖暖地照进草庐里,地上的柴火已经烧尽只剩下缕缕青烟袅袅升上。鱼璇玑费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头像是针扎般疼,身上忽冷忽热的很是不舒服。她本就身有风寒,出现这些也不奇怪,只是她攀爬山野露宿山洞都没这么严重,偏偏在这里歇了一夜就这么难受。 咬咬唇,右手搭在左腕上给自己号脉,一连号了三次,鱼璇玑不禁浑身发软地倒在地上。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躲过了杀手的追杀,逃过了野兽的追捕,竟然让她患上了寒热病!这是种流行于冬季,跟瘟疫差不多的病,治愈过程破费周折,且传染极快就是对着呼吸说话都能感染上。她想起昨天见过的那些房屋,在有一家的厨房她好像看见了米缸中有小米,还有堆砌得高高的柴垛。 若说他们真是冻死的,那这里就不该留下那么多可以烧来取暖的东西。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死于冰冻而是病疫。而她却没注意到这点,贸然在这里休息了一晚,跟着染上了要命的寒热病…… “哈——哈哈——”她苦笑着,这是天要亡她的征兆? 生人有道,死人有乡,不该相妨。了凡和尚曾经的九字言又在耳畔回响着,一字字莫不是在警告着她,她早就死了不该鸠占鹊巢霸着安陵的身子,让她也不得安生。 认命?不!她绝不!墨玉瞳中闪过决然,她挣扎着站起来蹒跚朝外走去。她医术虽然不是特别高明,但要治好寒热病也是有办法的。 单薄瘦弱的身影傲然如梅走出村落,迈向茂密的山林。但凡山南阳处草木茂盛,药草自然也是多的,虽有积雪只要好生寻找还是能找到有用之物。凭借着心中强大的信念,她硬是拖着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身子,爬上了山岗。林中茂树极多,又因时辰尚早有阳光射入,视物也清楚。用木棍刨开厚厚的雪,将没有枯萎的药材扯起来。 这简单的动作却废了她不少的力气,鱼璇玑气喘吁吁,喘出来的热气立马就变成了白气,额头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来。咕咕,肚子忽然叫了两声,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什么东西。饿了渴了就抓些雪送进肚子,运气好的时候能挖到些长在地下的野地瓜。可现在她又饿又晕两眼发花,快有些支撑不住了! 颤悠悠地站起来,折了根枸骨含在嘴中,口腔里满是苦涩的味道。她又使劲儿地嚼了几口,头脑稍微清楚些才缓缓地挪动着步子往前继续走着。积雪没有化尽的山林里比寻常时候更难走,短短几丈远的距离她就摔了不少次跤,疼得她眼冒金星的,浑身除了雪还沾满了湿泥,狼狈得犹如逃难的难民般。 难民?她哂笑,自己的确是逃难的,不仅逃追杀也逃病魔。 跌跌撞撞地走到一块林木稍稀疏的山坡,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的布袋子,里面已经装了不少的药材了,暂时也够用的。困难地咽了咽口水,转身想要折回去。岂料,脚下路有结冰,她一时没注意脚上一扭身子惯性一倾,整个人就往山坡下倒去。 “啊——”腰似乎被扭到了,可还没功夫去扭正,人就如卷筒般顺着高坡骨碌碌就滚到坡下。晕痛的头在坡底撞上一块不大的山石,尖锐的石锋划破她右颊,脸上顿时冒出热乎乎的血液来。 “安陵,安陵……”浑身被摔得痛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恍惚中她忽然听见有男人急切呼喊的声音。 安陵?叫她安陵?可她不是安陵啊,安陵已经死了。她是璇玑,她是鱼璇玑啊!嘴唇无力地翕动几下,整个世界赫然崩塌一片漆黑! 像是一个人走在条漆黑的道路上,一点光都看不见,她就像是一个瞎子在里面乱摸乱撞。忽然,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乱糟糟的她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只是感觉,这个人是要她醒来。 醒来?难道她在现在是在做梦?若真是梦,这个梦好阴暗好可怕,她好孤单好无助,她不要在呆在里面,不想在这里停留一刻。 醒来!一定要醒来!鱼璇玑你一定要醒来!她不断地命令着自己,醒来!必须要醒来! “啊——” 沙哑如磨砂般的声音从喉咙中弱弱地冒出来,鱼璇玑浑身冒着热汗睁开眼。入眼发现眼前是一间简陋的土坯房,而自己正躺在房中的土炕上,身下的坑热热的很是舒服。她想抬手擦擦额头的汗,身体各处却痛得她不想动弹半分。 自己这是被救了?没发现自己在做梦,鱼璇玑脑中冒出第一个念头来。 “你终于醒了。”破旧的草帘子被掀开,男人低雅沉重的声音在屋中响起,跟着一高大的身影顿时将土炕上的她盖住。 “赫连烬?”头还有些晕,鱼璇玑撑大了双眼,嘴角扯开第一次大弧度地露出惊讶的神情,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赫连烬?” “怎么,你眼睛花了看不清?”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夹着丝明显的喜悦,瞧着她眼神迷离神情诧异的模样,调侃道。 “你,你怎么会……”不知受何驱使,鬼使神差地从被窝中伸出手来覆在他脸上,肿大的指尖一寸寸摩挲着,下颌上已经长出了扎得人疼的胡茬,脸颊各处也沾着可弹走的尘埃。头上早也没有了发冠,微卷的棕黑长发就那么随意似散在后背,身上穿的黑袍也是脏兮兮的泥灰什么的到处都是。狼狈如此,跟昔日所见的帝月战神,高高在上的烬王似乎就不是同一人。 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眼前?救她的是他? 赫连烬微量的大掌覆在她手上,轻轻握着,脸上有着瞎子都能感知到的轻快笑意,殷艳的唇那么一牵,暗蓝的眼瞳中宛若泄了满湖碧色,就算阴霾满空的天都能顿时晴朗,定定地看着她的眼,郑重道:“你想问我为何会如此不堪,怎会出现在这里?”看她眨过的眼瞳中那肯定,赫连烬嘴畔的笑意更深。“你知道的。” 以她的聪慧,定然会明白为何,他就是笃定了这一点! 感觉到手背上那凉后透来的暖意,鱼璇玑心思微晃,瞳色忽深。果然,是赫连烬救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来救自己,她宁愿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却也不愿是他。这个男人的心思,她难以揣摩,而他对她亦是个危险的存在。他的好,就算接受也让她战战兢兢。 感知她的变化,赫连烬心中突然就生了一抹恼气,沉声质问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非要这样远远地避开我?为何每次都要怀疑我对你的用心?为何总是不愿意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为何不曾打开你的心看看它有多么绝情伤人?” 他一连问出四个为何,心头压抑了良久的怒和气都被勾了起来。他令人假扮自己,冒着在外被三国诛杀的危险来寻她,知道她坠崖后还下了死命令非要找出结果,就是想要她平安无事。而她却反过来问他为什么,他直觉鱼璇玑就是觉得自己就是死了都不愿被他所救。 难道他就是洪水猛兽,要将她吞吃入腹? 握着她手的手指有些用力,鱼璇玑顿时就感觉到了那股疼痛的袭来。他的话似重锤般在她心间敲响,她很想回答他,这一切只因为她此生只为复仇而活,别的东西她不屑也不要。可是,瞅见他那带着受伤神情暗蓝色眸子,她忽然就说不出口了。一股酸涩在心底如墨散般渲开,那样快地席卷了全身。 两两瞳眸相对,她垂了垂眼帘,心绪紊乱,面色淡淡地道:“明知后果,何故自苦。” 她不止一次地抛开赫连烬明里暗里的情义,就是希望不管他出于何种原因都不要跟自己扯上关系。可到头来,他们最终还是牵连上了。她的绝情他并非没有领教过,却明知故作,难道不知道最后苦的只是自己? “你说的不错,本王是自讨苦吃。”他的口气颇为自嘲,缓缓放开她的手,神情冷寂地看着狭小破旧的木窗。外面风雪飞扬着,就如这尘世般是个纷乱之世,可人在其中哪能抽开事外。 他幽声一叹,被尘垢沾染的俊颜若还未雕琢的璞玉,粗粝中不乏细腻。牵唇而起,声音轻得跟没有般,似喃喃地道:“可我如何忍心,弃你不顾?” ------题外话------ 更晚了,抱歉 第118章 两两结发,对指盟誓(表白) 他说,你说的不错,本王是自讨苦吃。 他说,可我如何忍心,弃你不顾? 鱼璇玑只觉得心里阵阵天雷锤击而过,震得她冰雪包裹的心外裂出万千痕迹。手,无力地垂在土炕上,潋滟着墨意的双眸看着满身风霜却难掩风华绝代的赫连烬,瞳眸中有股伤逝闪过。她缓缓地闭了眼眸,任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全都凉透了才又睁眼,只是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浓烈的纠结。 “赫连烬,你知不知道,我是妖孽?”一个死去了五百多年却不肯遁入黄泉,凭借着内心的执念,寄居别的躯体孤独存活的一缕魂魄。她的眸光深长,恍若穿越了亘古时光,宛若那“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清辉,孤寂而悲凉。看尽千山飞雪,过后徒留深寒。 闻着她浅而忧的低声细语,赫连烬稍稍扭头来,眉峰轻蹙道:“听过。”有人散播了谣言说她是妖孽,这个事暗卫跟他汇报过。 “听过?”她蓦然冷笑起来,双眸也不知看向哪里,微微地摇了头,忽然直直地盯向了赫连烬,冷声道:“他们是听信了别人的话,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真相。可是,这个听起来似乎有些无稽的传言,却是真的!我——的确是妖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孽,是注定会祸乱天下的妖孽!” 她瞳眸中的暗色越发沉重,浓稠得化不开,嘴角牵着讥嘲,哼道:“不止你,就是诸如司空凌和司空珏等人都暗中调查过以前的安陵是何模样,你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我不知道?” “……”赫连烬眼瞅着神情激动的她,心头有股怪异的情绪蔓延开来。 “以前的安陵是个连下人都敢欺辱的弱女,她在相府后院活了十四年,出府的次数却是手指都数的出来。除了幼年学过几个字,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外,熹阁那些古奥难懂的晦涩文字她看得懂?写得出寒冰诀修炼所遇之难?弹得出手名曲《逝水》?还懂得各种权谋之术?”嘴上的讥讽笑容越来越大,眸光一转,声音甚是凉薄。“以前的安陵哪懂得了这些,虽然你们就是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却始终也不明白是什么缘故。” “那我来告诉你。”她忽然伸出抓住了赫连烬的手,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轻声道:“那是因为,安陵早就死了,可这具身子的确是安陵本尊的。你们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会知晓,有一缕死了很久的魂魄会占据着这个死人的躯体,代替她站在阳光下做着阴暗的事情,以一个别样的她活着。” 一股寒气从她手心传递过来,他常年修炼寒冰诀,身上的气息本就是冷的,可她传来的温度竟也让他觉得心中生寒。震惊,如掉入水中的墨汁,一点点地将正正一池清水尽数染黑。她红肿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披散在两颊的发散开,露出她右颊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她仍是笑着,语气却凉得人心底发颤。 “我们,也算是有缘的,我重生那晚见到这世间第一人,可就是你。那时候我在想,上天在那个时候让一个危险的男人出现在我旁边,是不是要补偿我几百年都不曾杀人见血的损失?可惜,无论当时还是其后,我总是太弱了,轻易就能被你拿捏在手。”她幽幽地叹息着,似乎是真的在为没能杀了他而惋惜,亦是愤恨自己浅薄的力量和犯傻的脑子。 “然后?”赫连烬蓦然反手抓着她的手腕,眸中的惊诧还未及收敛完毕,却已孕满整瞳怒火,周身寒气四溢。 他的反应有些超出她的意料,鱼璇玑在须臾的愣怔后立即回神来,凉凉笑道:“我只是想嘲笑下你,名动寰宇的帝月战神,你喜欢上了一个连底细都不清楚的女人。” 屋中的气压很低,甚至冷过了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赫连烬冷哼一声,手指揉捏着她的手腕,迫人道:“你的意思是本王就该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因为你是不容于世人眼的妖孽,因为你来路不明,因为你心里藏着太多的野心和报复?嗯?” 他每字每句都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感,说一句身体就朝她靠近一分,高大的身躯几乎能将床上小小的她完全盖住。 鱼璇玑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下,忽然觉得自己跟这个男人简直不是在一个世界里的,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竟然没有嫌弃避她如蛇蝎的举动,觉得自己是在骗他?她抿抿唇,冷嘲道:“你觉得我在演戏?” “是你觉得本王在演戏!”他口气严厉,甚至想大声出口在她耳边一吼。 看他略有扭曲的脸,鱼璇玑顿时心里有气,这男人就跟茅坑边的石头般又臭又硬,她简直拿他没办法了。她眸光横过,努力平静道:“赫连烬,我说的是真的,我的确早就死了。知道我这次为何会狂性大发杀人么?那是因为我被人下了魂灭,灵魂被侵噬残缺了,总有天魂魄会离开躯体不知去往何方。而且,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在一个死村感染上了寒热病,就算魂魄不离这身体迟早会油尽灯枯。” 所以,他没必要把心思花费在她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好!”赫连烬扯动着唇角笑着,双眸直视于她,眼中喷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口中磨出这个字。鱼璇玑觉得自己算是松了口气了,突然,唇上被覆上了凉意,眸子大睁却是赫连烬倾身朝床上的她压了上来,他身体沉重让她动都动不了。可恶的他竟对她又咬又啃的,动作极为粗鲁。鱼璇玑心中一急,张口想喊叫,赫连烬的舌头趁机就滑了进来,缠着她丁香小舌在口中追逐起来。 混蛋!混蛋!双手被他钳制住,有伤痛的身子更是无力,怎么抵挡得住他的强猛攻势? 他近乎发泄的亲吻让她感觉到疼痛和窒息,天昏地转的犹如陷入流沙中,眼看着自己被吞没却无法自救。她好恨,为什么总是这么弱,总是被人钳制着!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可笑的玩闹而已,突然间她不想反抗了。 感觉到身下人的柔软,赫连烬略微气喘地松开她的唇。眼前的她双颊通红,发丝里带着阵阵馨香,可那双眼却过于平静,她看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赫连烬微怔,鱼璇玑忽然开口。“寒热病是会传染的,通常能活下来的人并不多。” “你这是在关心我?”他本来心情还没有好,听闻她这么一句,好像大雪天的突然就放晴了。他抬手来用手指在她披散的发间插过,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看她眼瞳中倒映出来的自己,声调绵长地道:“我猜测,你心里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帝月的烬王会看上你?” 没有波澜的眼中泛起涟漪,鱼璇玑快速垂下眼帘,这的确是她一直都想知道的。 “你或许还不知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的。”他微凉的手指在她受伤的右颊上缓慢细致地抚弄着,殷艳的双唇勾起,眸光若泉水清凉而温润。“你滚下山坡的时候被山石划伤了脸,伤口有些深,直白点就是破相了。身上各处除了擦伤还有冻伤,没几处是好的,跟以前清秀之流的安陵差了很多。可是,我还是要带你回帝月。” 最后一句,他说得非常肯定,就算是天塌下来也阻挡不了。鱼璇玑这才忽想起昏倒前脸上的痛,挤了挤右颊,果然还有痛楚,她不怀疑赫连烬口中说的是假的。只是,武功被废容貌被毁,他还带她回帝月干什么? “若说容貌天下无双者,就是你们天诀的三大美人从不在我眼中。于我而言,容貌的美丑并未有什么大的差异。” 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长得丑一点。他的容貌继承于他的母亲,可也是因为这绝色容貌,母亲凄惨地在冷宫死去,而他幼年时被皇族人所不喜,甚至北堂太后说他男生女相还差点烧死了他。稍微长大点后,他披挂上阵,敌军将领看见他容貌姝丽胜过女子,竟当着三军放言只要他委身在那人身下做鸾凤之好,他们就立刻退兵。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都因他美貌而想将他困在身侧当禁脔欢好。 有几次,他甚至拿着刀要把自己的脸划伤,都是被下属看见给劝住了。美貌,就是他心头一根怎么也拔不去的刺,十几年来狠狠地扎在他心窝里。直到后来他的势力越发强大,再也没有人敢小觑他,那些觊觎他美貌的人被他血腥手段所慑,也不敢动什么心思,他才渐渐不在此事上多做计较。 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悲就如寒露成冰,却很快被掩藏起来,继续道:“我从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向来只知道,有的人拼尽所有也只能一世相守,过好当前就是最为重要的。”她说她死了几百年,以她对自己的冷漠无情来判断,他们前生肯定不曾认识。不过,他虽插手不了她的前世,可她的今生就不同了。“对你是喜欢是爱,我自己也无法说清楚。却知道,当我从炎京离开的那天,就没有一日不惦记你,很想回到西邺把皇兄的事处理完就来天诀找你。” “我派了人暗中观察着你,让他们接连把你的消息传递到西邺,就是想知道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想要得到什么,我能不能暗中帮你一把完成你所想的。司空珏发现你我之间有牵连,他要我用血凝丹换你性命无忧。我手中没有了血凝丹,可我还是来了。因为我后悔了,后悔没有在离开炎京那日将你带走,后悔留你在那风云诡谲的炎京却未曾保护好你。”他话语中流露着浓浓的自责和悔意,“若是早一步将你带走,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 他絮语低喃,犹作清风动细雪。轻轻地翻了个身躺在她身边,隔着被子将她卷入怀中,用那扎人的胡渣抵着她的额头。他的身体还是如寻常时候那样冷,而她竟不觉得。强有力的手臂将她抱紧,她似乎能从他喷薄的呼吸中感觉到那可跳跃的心。鱼璇玑浑身无力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脑中在仔细想着他的话。 即使他把她带走了,她本就逆天而生的事也总有天会被捅出来,又有谁知道下场是否比这次还要惨烈?她此生所做之事无关情爱,就算帮了他,赫连烬想要的她也给不了。他们两个,注定无果。 “情之一事本就难以说清,你心中有了偏执,不相信会有人对你钟情。你把自己的心用冰雪包裹得严严实实,不准别人去敲破,亦是将人的真心远远拒开,甚至不惜亲手毁灭。你对自己尚且如此无情,对旁人更是狠绝,可你是否知道,不是所有的喜欢都包藏祸心。有人只消一言出便能被人引为知己,哪怕是个随意的举动也能找到共鸣者。有种人的心长在黑暗里,无比地渴望着有一丝光明能探进来。当某一天,那束光出现后,就会是那心牢中唯一的救赎。若是消陨,那个人就只能再度堕入那片深渊。” “你跟我的心都一样,生于黑暗中,孤寂得太久,沉暗得几乎快麻木,却总带着那么丝期盼。对我而言,你就是那一线光亮。” 她眸光微闪,没想到赫连烬会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而他说的那么意思她也是懂得的,她心里之所以放不下心结就是因为被伤得太重,还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缘故。于她,现在只有短暂的生命,那些恩怨都未曾了结,又何来心思再续情情爱爱。 只是,两个同样沉沦在黑暗中的人,成为彼此的救赎,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好笑。“既然我们都是见不到光的,我哪里又能成为那束光?” “哈哈!”赫连烬闻言轻笑出声,故意地用自己的下颌在她额头上滚了一圈。鱼璇玑不适地扭着头,他却用手将她的头固住,垂眸下来于她瞳眸对视,眼中噙着丝揶揄道:“我们都被暗黑包围着,做着血腥残忍的事,有些光明照进来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而这世上除了日光,还有月光的存在。月光,它出现在黑暗中,确不会将其驱逐。相反,它是黑暗的使者,能与之共存共融,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光亮。” “……”鱼璇玑扯了扯嘴角,不知该笑还是怎么的,这个男人扯起歪理来还一套一套的。不过,他说得对,这世上唯一能容得下黑暗的,也就只有月光了。可是,她成了他的月光,可他却照不进她的心底。 “怎么不说话?”赫连烬好心情地扯了扯她的头发,卷起一缕在手指上绕圈儿,笑问道。 鱼璇玑沉静道:“所以,我非得跟你走,是不是?” “你没有选择!”赫连烬一句话将她的退路打散,正色道:“我知道你身份奇特,或许真会如你所说突然有天就不见了,可至少在安陵身体中的时候,你还在我身边。日后,你就算去了别的地方,成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也能将你找到再度带回。” 借尸还魂这事听起来是挺荒诞的,但早年时他遇到庸医,间或地听说过类似的事。转念想起那张魑魅图卷,他才明白原来指的人是她。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真能遇见此类逆天而生的人,他虽惊讶却不像世人那样愚昧无知。 “太过执着并不是件好事!”不知为何,此刻的赫连烬让她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觉。 赫连烬却不认同,霸道地将她搂紧,冷傲道:“你日后会发现,执着是本王一大优点!” “是么?”她轻笑,神思微晃,忽然抓着他的手放进被窝中,紧紧地压在她的胸口,语气凌人道:“你感觉到没有?那颗心,它虽然跳着却是死的,如天上的落雪没有一丝温度。”她的心是死的,情也早死了。 暗蓝的眸子危险地眯着,犹如看到了可口猎物的虎豹。他脸颊朝她脸上贴紧,被她按着的手手指一动,隔着单薄的亵衣往下一按,吃吃笑道:“这么软这么暖,怎么会没有温度呢?” 鱼璇玑神色大变,慌忙地想要抓开他的手。有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偷香窃玉,赫连烬哪会轻易放过,一手箍着她双手,头往下垂当即有灼热的热气喷来,削薄的唇蹂躏着那纤长优雅的脖子,似一片鸿羽轻轻刮过,颤颤的酥酥的,无端让人手脚发软。 浓重的男子体息混合着他身上的冷香味窜进她的鼻子,身子燥热,鱼璇玑羞愤不已,喝道:“赫连烬,你给我住手!”这个禽兽,绝对精虫上脑了,她还生着病他都能下手。 “这不是你主动的么?”赫连烬抬起头来,双眸中满是无辜的神色,一脸完全不是他开始的无奈。 “你!”鱼璇玑愤愤磨牙,墨玉瞳中满是恼火,真想一口咬死他算了! 瞅着她快要大发雷霆的样子,赫连烬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放开她坐起身来,笑道:“你昏睡了一天一夜,肚子该饿了吧。外面炖了鸡汤,给你填填肚子。”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袍子,正准备出去忽然又转身来,狐狸般狡黠道:“我忘了,你说寒热病会传染,那么你身上的衣物也再不能穿了。”说罢,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候,赫连烬的双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被窝里,三两下就把她给剥了个精光。 “赫连烬!”这个男人太无耻了!她又不是全身瘫痪,就算要把她身上的衣物处理了,自己也能动手脱衣服。可他竟……虽然隔着被子没看到,可他的手分明就是将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摸遍了。 这个登徒子!就算是上辈子她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这真的会是帝月那个生杀予夺令人敬畏的冷酷战神? 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你身上的冻伤很多,就是大腿内侧都有好大一片。”赫连烬颇为得意地扬了扬他手中的亵衣亵裤,挑高眉故意对她言笑晏晏道:“所有的伤都是我上的药。”言下之意,本王早就把你身体看了个干干净净。 “滚!”鱼璇玑怒不可遏,随手抓起破旧的枕头朝着他就砸去。 “哈哈!”赫连烬闪身躲开她枕头的攻击,朗声大笑着走出空间不大的土坯房里,那愉快久久在周边回响着。 自重生来,鱼璇玑鲜少动怒,可几乎每次都被他气得不行。憋着通红的脸,一把拉过被子蒙头盖上。 当赫连烬端着鸡汤进来时,就看见把自己完全蒙在被子里的鱼璇玑。兀自摇摇头,将鸡汤放在床头那方还沾着灰尘的小桌上,掀开草帘子走了出去。这个土坯房本就两间房,其中一间已经坍塌只剩下对角的半个漏风场子。他踏出来,寒风飘雪立马就朝脸上砸了过来。赤焰等四人站在一丈外就欲开口,赫连烬冷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二十几丈外拐角山弯处看起来像是马棚的地方。 四人会意,施展轻功朝那儿而去。 山上比平原城内更加寒冷,赤焰四人身上头上到处都是乱雪。说赫连烬风霜满脸,他们何尝不是呢。不过看见平安无虞神色轻松的赫连烬,心底都松了气,爷没事儿。 “你们来得有些迟了。”他是昨天快黄昏前过林子,无意中听到鱼璇玑的惊呼声才赶上去,将她救起来。在山中转了一会儿,才发现有那么个破屋子,应该是山下猎户打猎躲风雪的地方。她昨晚发了一夜高热,他也跟着折腾了一宿,临近天亮才把联络用的信号发出去,照理说他们看到应该会早些来的。 “爷恕罪,我们在半途上遇见襄惠帝的人,故而耽搁了时辰。”赤焰不敢有瞒,把事情经过说了遍。 赫连烬听过后,脸上浮出抹讥嘲来,冷酷道:“这么说,他们也知道安……”他本要喊出安陵来,但立马就想到她不是真的安陵。“她还活着。” “他们应该是不确定。”其中一人回答道。心里暗道:那群王八羔子真是有耐力,害的他们差点都被发现了。 “既然他们那样不死心,赤焰你亲自去给他们一个已死的六小姐。你们两人现在立即去最近的城内采购些女子衣物和冻伤药、外伤药和吃食,我们要在这里先住几日。对了,顺道再抓几副治疗寒热病的药回来。”将鱼璇玑的病况说了一遍,这才转向最后一人。“你去打些猎物回来,顺便查看下这里是否安全。” “属下遵命。”分配了任务,赫连烬沉抑着脸走回土坯房。鱼璇玑穿过的衣服还放在柴火上,他仔细检查了番,把九幽笛和一个用很小的锦囊封着的物件取下来,其余的纷纷丢进了火里,脑中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的心还是不愿意跟他走,就算强行带回帝月,她也会想着办法逃离。更重要的是,她会无征兆地魂魄离体。依附在别人身体上还好,可若是消失在世间了,他又到那里去寻她?那样一个通透的人儿,他不知除了她还会有谁能进入自己心里。这是一场毫无把握的赌局,若是赢了他便能得天下之幸,可输了他的心里将会是一无所有。 第一次感觉到世间也有他不可掌握的事情,心急心忧却那样无计可施。 临近天黑,赤焰都各自回来了,为了避免打扰到他们,四人都在马棚那边或休息或整理着这个他们暂时要住几天的地方。赫连烬将点燃了好几处地方,一面煎药一边煮粥,还烧了盆热水进去给她擦拭身上的伤口。拿破布挡了下窗口,赫连烬端着热气腾腾的水进来放在桌上,将帕子打湿后走到床边。敏锐感知他的到来,鱼璇玑猛地将眼睛睁开,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屋内避风处点燃着根大大的蜡烛,将小小的屋子照亮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冒着热气帕子,很是自然道:“当然是把你身上擦一遍,重新上药。” “我自己可以动手,请烬王出去。”白天被吃豆腐的事还历历在目,鱼璇玑自然不会相信他只是单纯地帮她擦身上药这么简单。 “知道你很倔!”赫连烬似总结般地说出这一句,下一刹那忽然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动不了,说不了话,鱼璇玑脸色顿时惨白一片,紧跟着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掀开丢在地上,她赤裸的身躯在烛光下毫无隐晦地暴露在他面前。身下的土坑温暖得很,可暴露在空气中的地方却冷飕飕一片。 此刻,被她遗忘了几百年的贞操观念终于被拾起,可已无反抗之力,索性闭上眼什么都看不见了。赫连烬瞧着觉得好笑,俯下身来在她耳际轻声道:“你们天诀女子视贞洁如命,你的身子被本王看了,本王定会负责的。再者,我们早在阴阳泉就坦身相待了,就不必羞涩了。” 吱吱!牙齿磨得轻响,脸颊上泛着淡淡绯色,不知是真害羞了还是恼羞成怒的结果。 这样逗着她,看她除了冷漠外的其他表情,赫连烬觉得很满足。不过也担心把她冻坏了,他速度很快地将她身上擦了遍,跟着把今天买来的新被子盖在她身上。感觉快冷成冰的身体突然有了暖意,那绵软的触感和新棉花的味道进入鼻子里,她才知道原来是换了被子。眉头轻舒,僵硬的身子总算是没有那么紧绷了。 “你的病会很快好的。”长着薄茧的手指抚平她的眉,将帕子丢了坐在炕边将几个药瓶摆开。 鱼璇玑听了他的话,正想问他是不是要带她下山看大夫,突然腿上传来大片凉意,跟着他的双手竟然扳开她紧紧靠在一起的腿,在她受了冻伤的地方画着圈。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她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扭曲了。知道赫连烬是在给自己上药,可那动作就像是夹了无数沆瀣绮念,完全感觉不到那是个大夫。 赫连烬心里哼着,你越是不看本王,本王就做的越过分,非得撬开你的眼! 越发如此想,手上的动作就真的变了味了,好好的擦药就变成了挑逗。而鱼璇玑紧紧地皱着眉,死咬着牙关愣是不睁眼。他无奈,只得速速将药擦上。又转去把桌上包袱中新买来的亵衣亵裤和肚兜拿出来,一一给她换上。由始至终,她闭着眼也是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赫连烬无可奈何地叹气,将亵衣的带子系好,道:“其实,你只要睁开眼,我就不会那样对你了。” 他的叹息若风刀般刮在她心上,鱼璇玑忽然没有先前那么恼怒,却还是没有睁眼。赫连烬也不在说什么,解开她的穴道将屋中该丢的东西拾掇起来,抱着朝外面走去。 就在他出门的那一瞬间,鱼璇玑缓缓地将眸子打开,倾泻了一夜墨色的瞳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怎么也抓不住。 “来,先喝粥,再喝药。”赫连烬一手端药一手拿粥进来,就看见土炕上卷着被子背对着他的鱼璇玑。摇头苦笑,看来刚才真是把她给得罪了。放下东西,他就转身出去了。也该问问赤焰那边是什么情况,他的身份是否暴露了。 寒风夹雪从破旧的草席子门那儿吹进来,吹得烛光摇曳光影闪烁。鱼璇玑缓慢推开被子,起床穿上鞋子,走过去捧着桌上阵阵热气上升的药和粥,心中顿时苦涩起来。真没想到,在她无所依靠的时候,竟有个尊贵的男人替她做到如此。这是幸还是不幸? 他救自己一命,这个人情注定是欠下了,只是不知道她有生之年是否还能还上,然后清静地离开这纷扰的花花世界。 赫连烬,我真不想欠任何人的,可若是注定欠你,我亦无可奈何。来生,我化为虫鱼鸟兽,结草衔环再来还你吧。 “爷,还有两日的功夫信鹰就该到了,西邺那边不会有事的。”他走时也算布置妥当了,应该不会出事的。况且就算被发现了,赤冰他们也会隐瞒消息,烈帝和北堂太后那里根本就无从知晓。 马棚中烧的汹汹柴火,烤得每个人都面庞火红。赫连烬吃完了烤肉,暗蓝眸光闪烁着淡薄的冷冽,语气沉重道:“襄惠帝这边的人是打发了,司空珏也该收到她死去的消息。本王现在担心的是,带她回帝月的半途会遇上莫名的死士。” 他这么一说,赤焰等人纷纷垂头了。他们上次来炎京,也不知犯了那一路牛鬼蛇神,竟派出死士来追杀他家爷。如今时隔几月,竟还找不到一点头绪。可见背后之人隐藏是多么深重,一个不小心还真有可能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爷,咱们也不必杞人忧天,说不定会很平安呢。”纵然担心,可防无所防,空想也不过徒增烦恼。 “但愿本王多心了。”赫连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环视周围,黑黢黢的山林少有人烟,他们暂时可以休整几日。至于赶回帝月,怕是会花费很长的时间。锋利的剑眉蹙了蹙,拂袖朝那亮着微光的屋子走去。 赤焰四人挤眉弄眼地朝他背影一瞥,对视中大家很有默契地感叹道,爷终于不用狂暴了。 夜里风雪很大,刀子般的风刮在身上都疼。外面的火堆被风吹得只剩下点点火心冒着光,弹弹身上的落雪钻进去,将门板拿来在门口挡着,屋内的冷气就少了很多。桌上的粥和药碗都空了,鱼璇玑静静地躺在土炕上像是睡着了。此刻的她长发散开露出小小的脸,没有了冰冷的神情乖巧得宛若猫儿般。 嘴角牵起笑意,眸中沉溺着无比的温暖,就远远地看着也觉得窝心般地暖着。外面,夜色更重了,他看了眼,是该休息了。手指朝蜡烛弹出一缕劲风,跳动的烛光顿时被削去,屋中霎时漆黑一片。 赫连烬动作轻巧地脱掉外袍和鞋子,仅着了单薄的亵衣裤掀开被子上了土炕。双手朝她腰上一环,将她人带入自己的怀中。 “你?”鱼璇玑本就没睡着,只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才闭眼装睡,还以为他看自己几眼就走,哪晓得他竟这般堂而皇之地跟她睡在了一起。 黑暗中,赫连烬似乎带着浓浓的倦意,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带着鼻音喃喃道:“你还没睡着?” 鱼璇玑被问得一噎,总不能说她是装睡的吧。没好气地瞪着黑漆漆的屋子,气闷道:“刚醒。”弦外音,是你把我弄醒的。 “那我们一起再睡吧。”不问她是否同意,身子大半都朝她压了过来。鱼璇玑想挣扎开,没一会儿功夫就听到细细的鼾声,赫连烬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她龇龇牙,又气又无奈,干脆也不动了闭上眼就睡觉。 只是她没发现,抱着她的赫连烬感觉到怀中人儿的乖巧,嘴角深深地弯了起来。 这一夜无梦好眠,两个人都睡得异常香。翌日天光亮开照在进屋子里来时,感知光源的赫连烬一下就睁开了眼。眸子朝外面一望,再看她甜睡的容颜,心里没由来地高兴着。外面似乎都不是数九寒天的严冬,而成了轻风徐徐的浓情春日。她的发很长,跟他微曲的发卷在一起,缠绕着分不清你我。 脑中忽有灵光闪过,赫连烬轻轻松开手,挑起她一缕发丝和自己的头发,同样细腻的发丝紧紧盘绕着,绕成一个同心结来。指尖灌力,嘶地一声轻响,细长的发呈扇面恍若高山流水泻下,黑发同心结脱落于两人的发端。被扯到头皮,惺忪睁眸的鱼璇玑一眼就看到了悬在他指尖的同心结。 脑中微滞,这东西似乎很眼熟。 察觉她醒来的赫连烬含着笑意,手臂从她身下穿过抱着她的肩膀,眉宇间尽是缱绻绵长的温柔,轻声道:“你们天诀人有句话,叫做‘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无论你下一刻是谁,我都会从你身上剪下一绺发跟我的结成同心结。直到我再也生不出发,再也见不到太阳从地下升起来。” 他的语音中尽是浓浓的欢喜,就像是贪玩的孩子突然得了个很好玩的玩具,兴奋得就是睡觉都会笑醒。 “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她嘴唇翕动无声地念叨着这句话,墨玉瞳中窜过抹情逝之痛。她与司空天不止一次红罗帐内春宵度,可是这恩爱两不疑呢?呵呵,若真是两不疑那她又是怎么死的? 哀愁的云笼罩在心际,悲伤似东流的河水,怎么样都流不尽。 “不许你想别的男人!”赫连烬暴怒的语气猛然在耳边响起,将她的回忆打乱。鱼璇玑猛地一惊,抬眸怨怒地瞪着他,他凭什么吼自己? “你躺在本王的怀中,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你把本王置于何地?”他粗鲁地捏着她的下颌,脸上显而易见地凝聚着怒气。气她的同时也气自己,没事儿说什么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的屁话,勾起她的回忆肯定让她想起了别的男人。她身上弥漫出的悲伤气息虽短促却浓重,肯定是为别的男人而生。 蓦然发现,他真的无法容忍她心里有着别人。看到那样的她,他怕日后怎么也找不到她,就算相见她也会当做陌路人。他丢不起,亦失不起。 鱼璇玑本欲反驳,可他眼里那种强烈的急迫和担忧、害怕却疯狂地撞入她眼中,已经到了嘴巴的话生生地给咽了下去。她鼻子发酸,一头撞入他怀中,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亵衣,情绪无比混乱。她已经无心去爱了,赫连烬为什么就是不放过她,即使是吃醋都不遮掩下那样明白地就让她瞧了个清楚。 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怀中的人身体轻颤着,赫连烬就是有再大的怒气也无从发起,松手拍着她的背,无奈又无措道:“你……你别怪本王,对,对不起。”他不该那样对她,起码应该控制下自己的脾气,刚才应该捏疼她了。 “赫连烬,你抱抱我。”他怀中的鱼璇玑声音冷静,意外地没有追究他刚才的事。赫连烬欣喜之际,忙用双手圈住她的腰,将她抱紧在怀中。 鱼璇玑扭头露出半张脸来,神情恍惚道:“一朝重生,我却是首次发现自己是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他的怀抱微凉却温暖,那种紧的力道让她腰上轻微地疼着,可就是这疼猛然让她明白,原来她也可以不做行尸走肉。 疼痛就是活着,这种感觉,真好。 他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浮出缕缕心疼来,难道她以前都不当自己是活人吗?手指刮过她受伤的右颊,暗蓝的眸子眸色沉重,褪去那抹蓝只剩下了沉沉的黑色。她沉默着,感受他带来的存在感。赫连烬思量良久,声音沉哑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跟寻常女子不同,心中从未有儿女情长。成为司空凌身边的人却不甘为妃,以谋士之能为他去敌铺路。他许她深情,而她则弃之敝屣。她的心太深,藏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既然他不能解其一二,不如坦率问出。 鱼璇玑听着他的话,眼中闪过的是她曾经徒步走过的殒荒大陆各处。有绵延山峦,南国秀水,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草原奔马,高山积雪……一幕幕如倒带般在眼前晃过。她动了动唇,忽觉心境开阔,缓缓吐露二字。 “天下!”她要复仇,要颠覆天下;她要复仇,亦要夺回天下。所以,她要这个天下! “那……” “不。”赫连烬嘴中才说出了个字,鱼璇玑却失声叫着打断他,身子脱离他怀抱坐起来,目光坚定道:“我要的,自己去夺。” 赫连烬被她那笃定的语气一震,嘴角微牵,敛起眸子道:“那敢不敢与本王一赌。”推开身上的被子坐直身体,与她正面相对。他俊美的脸上淡去了在军营中的冷硬,没有了朝堂上慑人的气势,却不失郑重地看着她。 “你留着命用自己的方法去夺天下,本王不干涉。但是本王要告诉你一点,本王也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们各凭本事,看天下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若是本王输了,你要如何惩处本王都没意见。哪怕让本王成为你手中的利剑,对峙天下人,甚至是本王的命都拿捏在你的手中。但是,若输的人是你,本王提出的一应要求你必须答应。” 他每句话都加重了本王二字的音,就是刻意提醒她,这不是说笑。 鱼璇玑冷然地打量着他,很是怀疑他的用心。他说他有野心,也是想染指天下? “不敢?”赫连烬扯唇而笑,端是万千繁花在刹那开尽,美不胜收。 “没什么不敢!”鱼璇玑傲然相对,目光灼烈,言语中透着张狂之气。 赫连烬赞誉地点头,抓起她右手在无名指的指腹上一划,血珠顿时从血痕中冒出。跟着他亦是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划过,流血的手指贴上她的指腹,恍若立下什么严酷誓言般,道:“对指盟誓,不得有违。” “承诺已出,对指为证。”鱼璇玑亦满脸郑重,直视着对面的赫连烬。 两指相贴,彼此的血融进对方。薄薄晨曦中,金色的光芒照在两人紧扣的手指上,凝结成一幕美好的画面。 凝视着两人的指尖,他笑,深深地笑了。 ------题外话------ 被和谐鸟,修改啊修改 第119章 璇玑之名,亲手绾发 山上本就冷,加上又遇化雪的时候,比寻常下雪时都冷上了几分。 穿着狐裘衣裳的鱼璇玑负手站在一片空旷的山岗上,看着眼前无穷无尽的黑,任由寒风吹打在自己脸上,也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又是漫漫的一个长夜!她心底微动的瞬间,背后上忽地有暖和的披风覆上来,一双修长指骨分明的手灵巧地将披风系好,双手下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身,她整个人亦是被带入一个微凉却能给人以温暖的怀抱中。男子清浅的呼吸喷出,有隐约的白色气团夹着缕缕冷香在周身擦过。 鱼璇玑不禁蹙眉,道:“你非得把我裹成这样?”她本身就不惧寒冷,而身上穿的也厚实着,足以抵挡这些严寒。可赫连烬每次都要给她加披风塞暖炉的,只要她提出点不同的,赫连烬就堂而皇之地告诉她,大腿内侧的伤可能还没有好就添了新的冻伤。每次都惹来她冷眼白眼,可那男人更绝,直接眼睛朝天上长,没看见。 与往常般,赫连烬直接忽略了她不悦又无可奈何的话语。 “抬起太冷了,我们回去休息吧。”他下颌抵在她头顶上,双手将她抱得更紧。仿佛只要她现在说一个好字,腿都不用动了,直接被身后的人给抱回去丢床上去了。这几日他们是同吃同住,对她赫连烬更是巴不得将她绑在身边随时都能看见。而一些吃豆腐之类的小动作更是频繁,就是当着赤焰他们的面也不收敛。 鱼璇玑在第二日清醒的时候已经见过赤焰等人,也知道了追杀自己到黄泉落的是襄惠帝的人,半途上救自己的则是赫连烬安排的属下。她就知道炎京有人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而赫连烬也跟她提过,襄惠帝知道了她为司空凌谋算的事情,他杀她也就不奇怪了。 “我无眠,你要睡觉你自己去睡。”她脸庞被风吹得冷冷的,双眸瞧着前方黑黢黢的山林草木,眸光深沉。 赫连烬不高兴了,暗蓝双瞳紧紧地盯着她,忽然侧头来咬着她的耳廓,语气暧昧道:“没你陪着,我怎么睡得着。”这些天都是抱着她睡的,他可不愿意回去一个人面对着冷情的屋子和坑。以前他老觉得烈帝就是个好色之人,不喜国家大事专爱房中之术。但有这几夜怀抱温香软玉的经历后,他忽然觉得烈帝的行为也无可厚非。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每天睡在怀中的又是他喜欢的女子,他有思想有欲望,自然也是想跟心爱的人试试那缠绵噬骨的情欲缱绻。奈何,她身体还未恢复,她必然也不会同意在此委身与自己。对于心上之人,他是不会用强的。可就算吃不到也得让他看着吧?这样让他回去独守空床分明就是要折磨他一宵无眠啊! 感觉身体中有股热气被他挑起,鱼璇玑猛地扭头来,迷眼警告道:“别以为我武功被废了就不能对付你了?”这男人是不是狗皮膏药啊,专门粘着她不放? “哦?你怎样对付?”嘴畔流笑对上她黑瞋瞋的眸眼,用手指亲昵地在她鼻端刮了下,那绚烂的眸色即使被夜色所掩盖着,也难以挡去其灼灼光彩。暗光下,他无俦俊颜闪着淡淡白光,将他的神情脸色一应模糊了,朦胧中给人一种雾里探花似见未见美感。 然,鱼璇玑偏就是一个不怜香惜玉的。他身体阴影下,她嘴角上翘,嘴中吐出清冽语音。“比如,这样——”她身子忽然一转正面对上他,膝盖抬起朝他胯下猛地撞去。那去势极快,若是撞上他这辈子怕是就不能人道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赫连烬连惊讶都来不及了,本能地用手一抓将她的膝盖按住。 后背冷汗涔涔,心道这女人还真是狠心,他又不是别的男人犯得着下这么重的手么?心底哀怨一番,他脸上却没有一星半点责怪她的样子,突然将她的手拉在手中朝着身下一按,压在某只擎天一柱上。垂头来,微曲的长发遮掩了他大半张脸,脸颊磨蹭着她的侧颊,邪恶地笑道:“你刚才那样会把膝盖撞疼的,现在你只需要握着它一使力,同样能达到目的。” 他内力深厚,就是寒冬腊月里也就穿着单薄的衣裳。鱼璇玑被他强迫性地压在上面,一下就感觉到了它的变化,那股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破她手心。鱼璇玑又羞又窘,她就是想教训下动手动脚的赫连烬,可不是用这个法子啊。她面颊微烫,想要把手抽开可赫连烬紧紧地扣着它的手腕,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赫连烬,你给我放开!”鱼璇玑低声怒喝道,这样窘迫的场面真让她颇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 “它很喜欢你,只对你有感觉呢。”他恶劣不堪的语气在耳边盘旋着,犹如看洒下天网被困在其中挣脱不得的小动物,那心情好得不得了。 “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这可恶的男人满脑子都是yin虫!她恨恨地抬头瞪着眼对上他笑意盈盈的双眸,恨不得一把刀划破他欠揍的脸。 赫连烬哼了哼,扬着下巴,眼中携着促狭的笑意,道:“我的脑中就只有你,难道你不知道?” 她?鱼璇玑气得直咧嘴,眼帘半下,阴声道:“你可真让人讨厌!”这几个字每个音都重重的,如鼓槌打过般。 “我会好好努力,让你喜欢的。”收敛着玩笑将她手送来,手指抚摸着她没有绾起的长发,淡声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看你生气看你怒,那样的你比冷冰冰的时候更为真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鱼璇玑是赞同他的话,不过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活出真正的自己,又有谁敢把真实的自我暴露在人前?世间诸人,尔虞我诈者甚多,唯有戴上面具才能避免轻易地被伤害到。 赫连烬揽着她的双肩,俊颜上荡起笑若涟漪,如妖如魅,狂肆道:“在我面前,你无需带着面具。有什么苦什么伤我都会给你治好,什么不顺心的都给你摆平。你只需要,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即可。” 他霸道的话如回音一遍遍撞击在心间,鱼璇玑眉尖一动忽觉心中暖暖的,可这股感觉却让她心中甚是矛盾。她伸手把两人的距离稍微推开些,看着南方道:“此处到长河岸边最近的渡口需要多长时间?” “司空凌还在南方赈灾,你想去找他?”他的手指从她细软的发间穿插而过,那触感犹如细纱流于指间,语音稍微地重了些。 鱼璇玑没好气地撇开头,不理会他,道:“我自然有要做的事情,况且你也差不多该回帝月了。”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赫连烬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不容置喙道:“本王跑这么远可不是为了跟你叙旧几日!”向来,他在鱼璇玑面前都自称我,可一旦生气等什么的他就直接本王出口,表示自己的不满和不容许她打别的主意。 鱼璇玑淡漠地扫过他黑得跟夜色相差无几的脸,冷声道:“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盟誓。”说好了各凭本事的,她还没开始做赫连烬就干涉,已违背了盟誓的内容。 “本王现在要加上一条,就是不准用色诱,无论什么时候!”赫连烬心里有气,他就不明白什么她一个女子总是操心着万里江山干嘛。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色诱,还有男人看得上?”鱼璇玑嗤笑,他这是瞎操哪门子心。就算没毁容,她也不会用色诱这招,天地下还没有人拥有这个资格让她出卖色相。 赫连烬顿时双眼放光,眸光热切地盯着她,搭在她腰上的手掌已经火热起来,信誓旦旦地道:“你若是色诱我,一定有用。” 鱼璇玑气得射去几把眼刀子,她跟这男人真是无话可话说了。气愤地打开他的手,转身朝土坯房的方向走去。 “对了,你既然不是安陵,那你叫什么名字?”成功地挑起她的怒气,赫连烬也怕她真的气了不理会她,在她转身之时将她手臂拉住,问出了这个被他忽略了一段时间的问题。 她顿住脚步,眸光微敛。安陵已经成为世人眼中的妖孽,而她现在已被认为是死人了。这次,她可以用自己的名字活着了,虽然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她抬头环视周遭,除了暗黑就什么都瞧不见了,唯有天上七颗如斗勺的星子闪亮耀目。她嘴角一扯,抬手指了指前四颗星星。 “魁四星为璇玑,杓三星为玉衡,你是璇玑。”他的语气中有份超出平日的凝重,也全然不见对她无赖的模样。 鱼璇玑看这黑沉沉的令人压抑的夜,眼瞳中流淌着一股锋利如刀光般的锐利光亮,宛若一把利斧要将这暗夜劈裂。 “璇玑一词说法甚多,大抵却不外乎两种。其一‘攀琁玑而下视兮,行游目乎三危’指的是天上亘古永存的北斗。其二‘自凭玉几握天境,履璿玑而端拱’说的却是帝位权柄。自古以来,男子如星如日光射寰宇,女子不过是凡物点缀,而那星月权柄更是与女子沾不上关系。我却不知,我的璇玑竟是心气如斯高越的女子。”他似感叹地将眸子眯了眯,言有深意地没有继续点破,眸子悠悠看去,笑道:“皇权之路白骨成堆,他日若大争风起,有璇玑作伴,也是美事一桩。” “你的口气听着很是不相信!”她忽而垂头一笑,眸光如箭,语气陡寒。前世她都能做到,今生又有何不可?哪怕是拖着残弱之躯,她也要手握天下袖断乾坤!“是害怕我了?” 赫连烬不以为意地朝她靠近一分,浓烈的男子体息携着冷香幽幽袭来。她有些抗拒地皱眉,可身体还是肃立着。看着那一抹纤细笔直又带着昂然倔强的身躯,赫连烬不免地牵出意思波澜来。 她小小女子想染指天下,他不是第一次听,却越发真实地发觉她与旁的女子大大不同。他地位非凡,所见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姿色,相比于她们图掌后院的心思狡黠,鱼璇玑更明显的是志在天下。她身上带出的凌然霸气能十足地将人威慑使之臣服,放眼诸国翘楚又有多少男子能做到她这一点? 而这世上,或许只有她才是能与自己比肩的女子! 这样的她不是一朵娇养在后院的花,而是一只在乱世中涅槃的凤凰,即使是他曾赞誉过的风雅郡主赫连倩也不及她风采。若说在她最初开口说要天下让他觉得有丝好笑外,这次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若她真的进入乱世中,必将如司空珏那般成为他的劲敌。想起那日晨时的盟誓,虽然他是别有用心意指其他,可鱼璇玑并不知晓。 她将来计较的只会是两个人如何争夺天下,若是一朝对立,他又该如何自处? 伤她?他舍不得!拱手让江山?他此生的心愿之一就是让整个殒荒大陆都成为天诀的国土,他又真的让得出去么? 江山与心爱之人,战场未开,纷乱未起,可他却已经开始愁上了。不过能遇上这般强势的对手,他还是很激动的。 “若兵戎相见,你非死不可,我会让你利索死去,不受半点痛苦。”他浅浅而笑,低沉而夹杂着绮丽的音调满满的都是蛊惑人心的意味。明明是带着煞气和凶戾的话,从他嘴中说出来却好似情话般暧昧里不乏悦耳动心。 她森森转来,对上他暗蓝的眼,言笑晏晏。“可我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此刻,他所代表的不再是山野中无权无势的赫连烬,而是帝月烬王,名震寰宇的战神。她亦不是那个柔弱无助,被称为妖孽的安陵,而是他的敌手——鱼璇玑。两个人撇开了私下的情感,以一种新的姿态面对彼此。 “哈哈,好!大好!”赫连烬欢畅一笑,林中四处都飘着他爽朗的笑声。“璇玑,本王等着这一天!” 那愉悦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欣然激昂,是人与人之间的心智谋略较量,誓要一比高下的亢奋。那般自负,若非有运筹帷幄之力那边是自寻死路。他,永远属于前者。当然,在鱼璇玑的事情上,即使明白是自找死路可他还是义无返顾了。 “我也等着这一天!”她眼瞳深邃起来,似乎已经看到了金戈铁马刀戟喑哑的战场,见到了人头攒动气势震天的百万雄师。那种场景只要感受过一次,那就永远都不会忘记其从各方带来的冲击力。 “甚好。”他微弯着身体,蓦地打横将她抱在怀中,垂下头来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低声笑道:“现在就回去好好养着,本王可不希望日后在沙场上看见病怏怏的你。” 猛地被抱起的鱼璇玑横了他一眼,她又不是没脚,就那点距离用的着抱她? 感觉到她的怨愤,赫连烬又是几声大笑,那笑声远远传来。守夜的赤焰等人听到,俱都会意地邪笑了。 他家爷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 翌日,天光明媚,橙黄的太阳也升上了天空,给大地投下一片宁和温暖,将氤氲了多日的寒气驱走一二。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说的话起了效用,赫连烬今儿个特地让赤焰把几匹坐骑中最好的牵给了鱼璇玑,还告诉了她怎么走才能最快地到长河渡口。 “真的?”初闻之下,鱼璇玑多少是有些惊讶的,莫非他要回帝月了?心中如是想着,摸了摸腰间的锦囊和九幽笛,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省得还要拿包袱麻烦。 “我只是让你去长河边看看,可没说让你走!”寒风呼啸而过,在林中弄出飒飒嗤嗤的声音。赫连烬黑着脸,满脸严肃地警告道:“一个时辰后必须回来,我会派人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呃?搞了半天不是要放她走啊!鱼璇玑脸上闪过丝失望,挑眉看了眼牵着马忍不住想笑的赤焰,淡漠道:“不用了。”她是武功尽失,可又不是代表她弱的跟兔子似的,再者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 “别妄想着半路跑了,你逃不掉的!”满心郁闷,赫连烬脸色又沉了几分,就算是真的不跟他回帝月,要分开了她就不能表现出一点舍不得的样子? “你那只眼睛看我要跑了!”她的寒热病还未好,武功被废后经脉也受了阻逆,还需时日调养。在没完成夙愿前,她定会好好地爱惜着自己的身子。眼眸横过,她利落地翻身上马。未绾的发披散在身上,如一块软绸般落过腰下触到马背上。身上的白色狐裘的绒毛点染上早晨日光的绚丽颜色,双手拉着缰绳作势就要驾马离开。 “下来!”抬首望着天光中她黑发掩映下小小的脸,玄衣黑袍着身的赫连烬忽然觉得心里有阵空旷,好似她这么一走就不会再出现了般。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腰,在她没防备的情况下硬是将她拖了下来。 “你发什么疯!”被拽下来的鱼璇玑满脸怒容,横眉质问道。让她走的人是他,把她拖下来的人也是他,这男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赫连烬也不跟解释什么,黑着脸将她直接朝土坯房中拉。那急促的样子,还真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般。 牵着马头的赤焰也好奇着,他家爷怎么看起来有些反常的样子。挠挠头,借着马头的遮挡歪着身子想从破窗子那里偷偷看看,却不料一个缺了半边的破碗飞速地从窗中射出,直直朝他而来。 赤焰惊得一身冷汗,当即身子一翻才堪堪避开,暗忖着日后偷窥要小心。 屋中,赫连烬压住她的双肩将她按在桌旁的长条凳子上坐着,俊面上染着层薄薄的粉色,有些无措地道:“本王,本王要送你样东西。” “……”鱼璇玑偏过头满眼怪异地看着他,锁着眉头,不太确定地问:“你要送我东西?”那么气势汹汹地把她弄下来,就只为了送她东西? “是!”恍若下了什么重大决心般,他转身去把床头上的木梳拿过来,挑开她的发一缕缕地梳理起来。指间感受着她柔软细腻的发丝,犹如抱着她时那种温软的触感,无端地让他觉得温馨而宁静。一梳梳到尾,他的神情郑重,心无旁骛地就做着这么件事。 鱼璇玑心头突然一跳,细若游丝的暖流从心底漫开,一圈一圈将她的身体束住。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修长手指的指尖,她似乎感觉自己是待嫁的新嫁娘般,而身边这人…… “我,我是第一次……”背后的他有些结巴,手上的动作也不流利,扯得她头皮发痛。“你是我第一个亲手绾发的女子,我绾的不好看,以后会更好的。” 赫连烬的声音中透露出他的紧张,锋利的剑眉紧皱着,似乎要把眉心都挤破了,双眼焦急地看着自己的手,急得全身冒出热汗来。坐下的她感知到他的局促,鬓发遮面的脸溢出浅浅的笑意,若春日里梨花开了,虽不及桃花艳丽却也美得独具韵味。 “无事。”她语调轻轻,没有寻常女子的温柔似水,却能让人从中感觉到一股无言的舒心。 他绾发的手指微僵,心头荡过轻若涟漪喜悦和满足,万千思绪在脑海中如白驹过隙般闪过只留下她此句淡淡的无事二字。收敛着心情,再次认真地将她的发绾起来,自窄袖黑袍中取出一只木制的凤头簪插在上面,将头发固定住了。 鱼璇玑伸手在头上摸了摸,自然也摸到了那只凤头簪。赫连烬亦从木箱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铜镜放在她面前,他的属下不知鱼璇玑毁了容貌,采购物品的时候也买了面镜子回来,赫连烬担心她为容貌之事黯然,一直都没有把镜子取出来。如今,他亲手为她绾发,更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用心。 素手拿起铜镜一照,赫连烬绾发的手艺的确不怎么样,但却在她受伤的右颊那里一撮头发将伤口遮掩住,另一端半只露出来的凤头簪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做的呈现如青丝般的墨色,打磨得很光滑,上面的凤头也栩栩如生。 “这是?”他派人买的?他那种人又不是没钱,玉簪、银簪、金簪都不买,为何就买了只木簪? 赫连烬一手放在她肩上,脸上有着股无言表达的成就感。“这是我亲自雕刻的。”在她养病休息的时候,他在林中走动,偶然想到做这么个东西。本想要做好些才送,可他刚才也不知为何,看她在马上的样子就没忍住,将她拉了进来就想亲自为她绾发带上这根木簪。 “你一个王爷还会做这些?”好像有根柳枝撩动了湖水,泛起了阵阵波纹,在心湖中荡漾着。那温柔得心都跟着软的感觉将她包围着,那一刹那感觉很充实很满足。她半敛着眸子看着头上的凤头簪,后背一松轻轻靠在他身上。 这个动作很细微,对于她的主动亲近,赫连烬还有些懵。半晌才回神来,双手将她抱紧,绚丽的蓝盖过眼瞳中的黑色,眸子里满是温柔的宠溺,道:“以前在军中无事会用刀雕些东西,只是它还不够好。” “很好了。”声音有些哑,喉中哽咽。她感觉到了,这一刻如此靠近他,原来他做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她想笑,可是又想哭,今生遇到他是命中的劫还是此生的幸运? “璇玑,要好好保重自己。”他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冒出了这么句,只是觉得现在若是不对她说,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鱼璇玑放下铜镜,没有吭声,却是重重地点了下头。从他约莫怪异的话语中,她已然感觉到了另一种情绪,只是她还没决心去承受。 “那好,我送你走。”赫连烬莞尔而笑,揽着她的腰身将她带了起来。 她淡淡地笑着,没有了往昔的冷漠,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她没在纠结跟司空天如何,只想静静地走着,就那样无声无息一直走下去…… 两个人陷入长长的沉默中,气氛却诡异地和谐。 在外面等候着的赤焰看到他们出来,瞧着就发现了有怪异的地方,不是一个人怪是两个人都如此。默默地退开一旁,暗暗地观察着。赫连烬亲手将扶着她上马,什么也不说地拉着缰绳为她牵马而行…… 马棚那边的三个人围过来,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朝赤焰道:“赤焰大人,爷和六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啊!”他也想知道他们怎么了! ------题外话------ 更晚了,今天身体不舒服,抱歉 第120章 帝月杀手,生死不知 抓耳挠腮的四个人正跟自己的脑子较劲着,没多久的功夫就见赫连烬踏着落雪而来。他玄衣黑发染上落寞的寒气,整张脸亦是冷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莫不是跟六小姐分开,爷心情不好了?四人在心底默默地想着,极其默契地将头一垂,恭声喊道:“爷。” “嗯,信鹰还未到?”赫连烬将身上外泄的凌人气息稍稍一收,微蹙着剑眉,阳光照过的暗蓝色瞳眸闪着若淬冰烈火的光泽,转瞬间他已经恢复成那个统率千军杀伐决断的战神烬王。 赤焰正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鹰唳声。众人眸光一亮抬头朝上面看去,一只雄壮的黑影正扑扇着翅膀盘旋而下。真是说谁谁到啊!心头发喜之际,却见一只利箭咻地下从他们右侧的天空飞过狠而准地射向黑鹰。 变故突来,经过长途跋涉一心朝着主子而来的黑鹰感觉到危险逼近,想要躲开却已经来不及。利箭尖锐,刺穿黑鹰的身体,翅膀都扇不起来呈直线往下掉。赤焰几人看得心头大惊,当即有人腾空而起甩出长鞭将中箭的黑鹰卷过来。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从林子四处突然地涌出,以八方包围之势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而来。 杀气骤起,如风卷流云般霎时席卷了整个林子,惊得栖鸟纷纷振翅飞走。 “爷,咱们被包围了。”取下黑鹰脚上的信筒给赫连烬,敏锐地发觉了太多不同轻重的脚步声。看来这次来的人真不少,就不知他们怎么泄露行踪的。 修长的手指快速张开纸张一看,脸上平淡无波可那双眼却隼利地厉害。 竟然又是她! “爷,是老妖婆?”瞧他那神情,赤焰当即发问。问话声才落,其余三人脸上俱都是一副恨之入骨的神情。同为帝月皇室之人,北堂太后竟然那般狠毒,一而再再而三地派杀手刺杀他们爷,甚是在天诀的国土上都不放过! “悉数解决!”手指一手,写着消息的纸张顿时被揉成了飞灰。眉宇间浮出凌冽杀气,双眸暗沉得宛若深黑的深渊地狱,一旦掉下去就再无出来的可能。信鹰来的时间延迟,他就已心生怀疑,适才将鱼璇玑送走也是想若是发生意外也好让她借机避开。果不其然,北堂太后的杀手竟这么快就寻到这儿来了。 既然他们那么不识好歹,他干脆就成全他们赴死的心好了!浑身炸开无端的阴寒的冷气,就是被积雪凝结了冰条的树都为之抖了抖。几人目光交触,眨眼间各自散开一处,纷纷亮出手中的兵器。明晃晃的刀光映着日光,发着沁人的寒意,每个人脸上俱都是遍覆着浓烈煞气。不待黑衣人冲上来,他们已经各自提着刀剑与黑衣人对上。 寂寥的树林中本就阴森寒重,如今却是兵戈交响,血影刀光,惨叫迭起,血气随着湿冷的空气蔓延开去,引得山中的嗜血动物俱都蠢蠢欲动起来。赫连烬冷冷站在其中,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惨景,眸光渐渐由幽深转为极致浓烈的暗黑。内力自丹田被提起灌入四肢。铺天盖地的沉暗中孰地窜出一霎光亮,四处忽有强猛的阴寒气息宛如罡风扑来,无数碎雪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山林,赤焰等一惊之下俱都以最快的速度窜开。 就在他们脚尖离地那一刹那,腰上软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孰地插入地面,乱雪飞扬之中须臾间有极细微的咯吱嘎吱声响传来,寒冰从赫连烬脚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凝固起来。震惊中的黑衣人俱是眼眸大睁,身子还来不及有动作全身就被凝固在了寒冰之中,五丈之内的土地草木及所有黑衣人尽数被冻在其中。 碎雪依旧扬飞肆意,冰川已成,薄薄寒气轻若软雾萦绕在这方空间中,让人有种忽然从南方进入了极北之地的感觉。 太——太强悍了!爷的寒冰诀又上了一层了! 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的四人刚险险避开飞入空中,此刻一岔气噗通噗通就从一丈高的半空中掉了下来,姿势不雅地摔在满是已经处于寒冰世界的地面上。 “哎呦,我的脸啊!”赤焰最先惨叫了一声,身板一弓瞬即弹跳跃起来,捂着被摔红扯出丝丝血痕的半边脸满脸委屈道:“爷,属下们差点就见不到您了。”他们刚才要是动作迟那么点,现在早就成了一个个冰雕了。这寒冰诀霸道之处除了它能瞬间将人封冻外,还有点就是被冻在里面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从前,他们爷练寒冰诀是为了压抑住毒气,鲜少见他动用这门功夫。此次一见,惊得他们现在还在发憷。 “我们行迹已经暴露,须得赶快回帝月。”赫连烬满身寒气,收起软剑放入腰间,脸色沉抑。心里慌得很,像是真有事情要发生般。 赤焰本想问不等六小姐回来之类的话,赫连烬又道:“你们且去山下等着,本王寻到了璇玑就回来。”说罢,残风一卷,玄色衣袍衣角扬起人在飞雪中消失,徒留了一路凌绕的轻絮。 四个看看得一愣一愣的,爷要去找璇玑,可是璇玑是谁啊? 长河,起源于天诀、帝月和星池三国交界的驼山、云雾山一带的高山深谷,自西向东流向东部的斑斓之海,乃是殒荒大陆最长流量最大的河流。冬日里寒风凛凛,夹着河岸边浪花咆哮声,越发显得长河气势宏大声势夺人。 赫连烬送她一段路程后离开回去了,鱼璇玑则策马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这里。放眼看去,即使晴天阳日下,长河河面之宽广,双眸所到几乎是看不到对面的陆地。不过能从那略微有些刺眼的白光中看得到,对岸那边洁白雪堆的世界甚至比这里还要耀眼。 今年的雪灾真是大的吧! 她来此是为对岸人,却不是司空凌而是白逍!这个骗子拿白家所出的白玉凤凰佩来诓骗她是虞家后人之物,这事决不能轻易就饶恕了他,而她亦是想知道虞家是否有后。魂已残,命过半,最少也做上那么几件事聊以慰藉她复仇之心。 翻身下马,脚下一丈远就是高高耸起的河崖,下面是澎湃的长河水,那波涛汹涌的河水甚是湍急,高高卷起的浪花拍入半空中,即使没溅在身上也能感觉得到那刺骨的寒意。鱼璇玑翘首观察了下周围的地形地势,起码要沿着河边走上十几里路才有渡头。那来回折腾,回去岂不是就过了赫连烬规定的一个时辰的时间? 紧紧地蹙着眉头,脑海中又想起赫连烬临走前再三叮嘱的模样,到底要不要去?她有些犹豫了,倒不是怕赫连烬找她算账什么的,只是觉得要是没赶回去,他以后怕是都不会放自己单独做事了。 咻——尖锐物划破沉静的空气,摩擦出轻微声响来。鱼璇玑耳根微动,身子急速一扭见着两枚流星镖一前一后袭来,最前的贴着自己的脖子划过,险些就割破她的喉咙。其后一枚则从她盘好的发上打过,随着细微得不可闻的嗤声响过,头上一缕发丝被齐齐割断袅袅下坠。盘发用的凤头簪也跟着一松掉在地上,满头青丝滑溜地披散开来。惊从脑中过,鱼璇玑两个闪身才站稳身体,抬头转向对自己使暗器的人。 “你是何人派来的?”墨玉眼中泛着大片大片的黑沉之色,一线杀机悄然淌过,问话的语气更夹着强烈的慑人凌厉。 那黑衣人身材高大,看体型应该是个男人。他脸上都被黑布包着,只剩下一双精明的眼和额头暴露在人前。见她这般警惕和不失敏捷的身手,黑衣人眼中放出赞赏的光,张开嘴口中溢出喑哑的声调。“你就是烬王看中的女人!”与其说是质问不若说是肯定地发话。锐利的眼同时也在打量着她,江风吹在身上把她的挡在右颊上的发吹开,露出一道不长却深的伤痕,黑衣人明显地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这样的女子能被烬王看中?真丑!黑衣人不假思索地在心中给了她一个评价。 鱼璇玑冷哼道:“你是杀赫连烬的人!”若他是赫连烬的人,即使对自己再不满也不会称赫连烬为烬王。天诀跟帝月曾发生过大战,赫连烬在边关那一战成名杀了无数天诀人,赫连烬于他们来说是个被仇视的人物,又哪能那般随意地就唤出烬王二字。那么,剩下的就一种可能。 这个黑衣人是想他死的帝月人!想通了这点,鱼璇玑亦感到一丝恼怒。这人显然是因赫连烬之故才冲着她来的,她还没跟去帝月就有麻烦找上门,若是去了那还不是危机四伏! 身份就这样轻易被点破,黑衣人眸光孰冷,眼中带着深沉审视着她,心中已然被震惊包裹了。这陋颜女子看起来也就十五的年岁,怎么从她的眼光中看到了超出这个年纪的敏锐洞察力和迫人睿智?这女子能被烬王看中,果真不是平庸之辈!黑衣人脑中想了一通,冷声道:“你说的不错,我是来杀烬王的人,不过我也不会放过你。” “理由!”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这群帝月的疯子!鱼璇玑压下满腔的怒火,手在背后握紧了插在腰际的九幽笛,眸光渗人。 “哼,你若是跟我们合作,你的小命就可以保住了。”黑衣人果然如她意般给出了一个理由,“烬王能给你的,我们照样有。” “……”鱼璇玑心头闪过不好的感觉,他说这话时什么意思?她跟赫连烬有交易?没有啊,赫连烬说的只是把她带回帝月去。若说真的有什么,她只能想起那天早晨对指盟誓,可那也算不得交易啊! “你该记得自己的身份,就一个被国人厌弃的妖孽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烬王?他许你荣华尊贵,可你的身份又怎么享受得了这一切?反正都是做棋子,不如跟我们合作。你要的富贵我们主子也给得起,就算是喜欢漂亮的男人,只要有财有势养几个面首旁人又能拿你如何?看你也是个识时务的,应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这句话……”黑衣人滔滔长论出口,口气中掩藏不住地得意。 对面的鱼璇玑什么都没听进去,唯独将那棋子两个字听得牢牢的。她虽然听不懂黑衣人具体指什么,可也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赫连烬在利用她做某件事。难道,这些天他表现出来的全都是假的? 身子僵直,手指没意识地弯曲着,心底那么些浅浅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消失,让那颗心再度陷入极寒之中。 赫连烬是在利用她!眼瞳收紧着,墨玉似得黑瞳里迸射出嗜杀的血光。 “怎么样,想通了没有?”黑衣人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神情都收敛在眼中,口气还是冷硬而蛮横,大有她不顺从就把她杀了的样子。 鱼璇玑吃紧地吸入一鼻子的凉气,耳中是长河水咆哮的喧嚣,眼角余光瞥过河面上泛着日光凛凛的河面。脑中飞快地思忖一番,赫连烬利用她的事暂且不计较,当前要务就是摆脱这个杀手,否则自己只能命丧于此。 “你的主子是谁?”鱼璇玑沉静地盯着黑衣人,她或许可以估算下自己生还的可能有多大。 黑衣人不屑道:“就你,还不配知道。不过,你若是答应,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既然你没有诚意,我又何必跟你们合作!”鱼璇玑冷哼道,脸庞转向长河宽阔的河面上,飘零的发剪碎她的眸光,也将那云谲波诡给掩了去。 “那你是选择死了。”黑衣人一点避忌都没有,当着她的面就把流星镖给亮了出来。 她挑眉,嘴边连连冷笑,目光狂肆地撇过去,倨傲道:“你们主子算是什么东西,竟敢来算计我?就是赫连烬我都不放在眼中,何况小小的无名之辈?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这个帐我跟她(他)记上了,来日毕将千倍万倍地还给她(他)。” 黑衣人被激怒,眼中迸出怒火,手中的流星镖亦接连射出。鱼璇玑却身子一偏,躲开他的流星镖纵身从河崖上朝着长河就跳了下去。身下是水浪四射的汹涌长河,猛烈吹击在河崖上的风卷起她散开的发,广袖袍子被吹翻似那飘扬在城头军前飘扬的烈烈旌旗,满身肃杀中又夹有冷月清辉的寒然。墨玉瞳对上苍穹中洒下的明媚日光,清秀的脸上绽出浅浅的笑,宛若一朵妖娆盛开在晚间的夜昙。 赫连烬,我或许对你所做的事情曾经动了心,可它那么浅足以让我将它轻易抹掉。恨这东西也不廉价,我恨司空天那是因为我前世爱惨了他。至于你,我从不把自己的心交出来,故而也不恨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我鱼璇玑只要活着一天,你我之间永远只有无尽的心计较量。 这天下我鱼璇玑要定了!他日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黑瞋瞋的眸眼中似在陈述个无比简单的事实,她紧紧地抿着唇没有说话,随着心底的声音一起淹没在浩瀚的河水中。策马奔来的赫连烬忽然觉得心中剧痛,那痛来得剧烈而突然,险些让他从马背上就跌了下去。有着宝剑出鞘般锋利的剑眉沉沉一紧,全身内力提升道极致一脚踏开身下的坐骑,闪电般朝着长河岸边奔去。 对她跳河,黑衣人也是始料不及,手中甚至还有几枚流星镖没有打出去。正要上前去看个究竟,耳中却听见有人疾驰而来的声音。着急地朝崖下匆匆一瞥,双臂一伸犹如鹰鹞般飞快离开。 他感觉到了心慌、心痛,总之各种令人不快的感觉纷至沓来,瞬间就填满了他的胸腔。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有千条腿,一下子就能赶到她的身边。一路狂驰,当耳中响起波涛翻滚的声音时,心底隐匿着的激动顿时就蹦了出来。可当他兴冲冲地赶来时,长河河崖上却只看见了她的坐骑,偌大的土塬上空无一人。 疾驰的身体猛然僵住,硬生生顿住脚步。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成拳头,他脚步放轻,刻意将心中的心思尽数压下,一寸寸土地检查着。好像他喜欢的那个叫做璇玑的女子变成了蚂蚁般大小,唯有用那样的方式才能寻找到她。 一缕断发缠在枯败的荒草上,那柔顺光亮的样子就如长在它主人头上时候,被尖锐物打过的凤头簪就静静地躺在旁边。高大的身躯缓慢蹲下,拾起那一缕断发,手中的轻柔太过飘忽,就在他愣神的刹那,一阵风猛地掀起霍然将他手中的发吹走。黑色的发丝在空中凌乱,随着风的方向朝着飘向宽广的长河。 “璇玑!”赫连烬失控地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崖下轰隆的水声还有远处林间的寒鸦凄叫。眼光所及的地方,再也看不见那个单薄而倔强的身影。刹那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天旋地转了一番。狂风吹得他衣袍乱飞,双瞳沉沉如墨,周身也渐渐萦绕起那令人悚然的悲痛。 心,被狠狠地剜掉了一大块。 璇玑,他的璇玑不见了! ------题外话------ 先说一句:所有童鞋中秋节快乐! 今天事情比较多,所以只能晚上写,暂时就写了五千字。为避免跟昨天一样很晚才发,我就先把这段发上来。时间略微匆忙,有时间我把这章好好润色下! 第121章 绿树红花,改头换面 “绿树,这个姐姐一动不动的,是不是死了?”简陋的房屋中,两个约莫八九岁,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头梳垂髫发髻的孩子蹲在一张木床前,女孩儿嫩嫩的手指戳了戳躺在床上似乎处于沉睡状态的女子,两眼睛眨巴着,很是可爱。 被叫做绿树的男孩子白了眼小女娃,用手在女孩儿脑门上一戳,摆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道:“师傅说,她这是昏迷,不是死了。” “可她已经快睡了三个月了。”嘟着嘴巴,女娃很是不解地朝绿树问道:“你看,打渔的伯伯把她送来的时候梅花还开着,现在桃花都快谢了她还不醒来。”忽然,女娃的眼睛变得亮澄澄,惊喜道:“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嘴馋,想要等着桃子都熟了才睁开眼睛。” “红花!”绿树似乎有些受不住她的幼稚,气呼呼地站起来,训斥道:“不懂就别胡说,师傅早说了,她能不能醒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不是什么花开了桃子熟了她就醒来了。” 名字唤作红花的女娃乍得被绿树训斥,嘴巴顿时撅得老高,亮晶晶的眼睛立即涌出泪意来,瘪嘴哇一声大哭起来。“绿树你是坏人,你欺负红花,你是坏人,呜呜,呜呜,红花不喜欢你了。”边说着,眼泪就跟珍珠似得一颗颗就掉了下来,小手左擦右横的就是拭不干净泪水。 绿树无力扶额,板着脸教训起来。“红花,你今年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许再哭了!” “可是你欺负红花。”小丫头显然对他这套说辞不满,什么叫做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不做小孩儿她连哭都不行么? “我是你哥哥,是你师兄,那是在教你道理不是欺负你。”绿树气得小脸鼓着,本就一副包子的可爱模样,这一下更像包子了。 红花腾地站起来,脸上还挂着小水珠,拿手指着绿树的鼻子道:“我才不相信你呢,明明我长得要比你高,你凭什么就要做我哥哥?”小丫头一直记得师傅说的话,说当初把他们捡回来的时候,看着绿树的块头稍微大些,觉得这娃儿肯定是先出生,自不待然就把同为双胞胎的绿树当做红花的哥哥。 以前小不知事,现在长大了略微懂了些,其实师傅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谁先出生。要是按各个子来比,红花却是要比绿树高些。加上绿树总是板着脸教训她,红花自然不希望自己老是被他压着。所以,她要争取做姐姐而不是继续当被绿树欺负的妹妹。 绿树虎着脸,满面控诉道:“你现在长得比我高那是因为你老是抢了我的东西吃!”师傅说,小孩子在长身体就该多吃些东西。明明每次大家吃的都是同样多的分量,红花却总是喊肚子饿,然后借着妹妹之名抢他的馒头或是包子,害的有好几次他都饿着肚子。 如今提到自己个子矮的事,绿树总觉得红花这个罪魁祸首可恶,做了坏事还在他伤口上撒盐。他这哥哥当得好苦命,想想都为自己叫屈。 “师傅说,谦让是美德,而且谁让你老喊着你是我哥哥的。”红花不以为然地撇嘴,双手叉腰一副“你敢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你那是直接抢的,不是我让给你的!”绿树急了,也站起来挺直小身板对上她,这丫头摆明了跟他找茬儿啊。 “我就抢你了怎么样?你要是敢打我,我就跟师傅告状,让师傅打你的屁股!”小丫头一点都不知道遮掩什么的,直接豪爽地就来了这么霸道的一句。 绿树那个气啊,小心肝儿蹦蹦蹦的,大声几乎是喊话地道:“你敢跟师傅告状,我就真的打你了。反正都是挨到,不如先打了你再说。” “哼,你敢打我,我也要打你!”红花丫头不服输地吼起来。 “我就不信当哥哥的制服不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你才小丫头片子!” “我是男子汉,不是丫头。”绿树气得大声强调。 红花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来了句。“你欺负我,所以你就是丫头片子。” “……”两小孩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在床前打起嘴仗来,越吵越凶,最后竟闹腾起来似乎要动手了。就在这时,屋中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清冷的警告声。“都闭嘴!” 那声音不大,却寒意十足,犹如冬月中在塞北刮起的朔风,朝脸上那么一扑当即就会把皮肤割开小口子。正处于热火朝天的争吵中的两小东西听了为之一怔,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乎都在想刚才是不是对方在说话。 没等他们瞧出什么来,外面忽然哄地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了几下。两小家伙当即失声哇哇大叫,一前一后冲出去大喊道:“师傅,师傅,师傅……” 屋外以庭院为中心点还建有着六千间模样相似的房间,其中一间房中正冒着浓浓黑烟,一平头短发满脸花白胡子穿着破烂呈条状的道袍,约有五六十岁模样的老者从冒浓烟的屋子里钻出来,扶着门框不断地咳嗽,又捶胸顿足地道:“哎呀,哎呀,又失败了又失败了,我的炼丹炉啊,我的长生不老丹啊。” 他满身狼藉,脸上还沾着黑灰,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哀痛。绿树红花从撒开两条腿跑过庭院,气喘吁吁地到老道跟前,红花一脸可怜地看着他,说道:“师傅好可怜啊,胡子都被烧掉了些啊。” “师傅,您没事儿吧?”相较于红花只注意老道的外在形象,绿树可是真真地担心他的性命。师傅每天都在忙着炼丹,隔三差五的总是会把炼丹炉给弄爆了,那爆炸声比打雷闪电还厉害。起初他跟红花都被吓得不行,后来渐渐都习惯了。要是他师傅炼丹不爆炼丹炉,他还真有些不适应。 “绿树啊,师傅我又失败了,我的炉子又被爆了,我都六十三了,什么时候才能练成长生不老丹啊?”老道没形象地拉着自己的小徒弟,眼泪鼻涕一把流地把头放在绿树小小的肩膀上,哭得那叫惊天地泣鬼神啊。 绿树小脸惨绿惨绿的,他很想说,师傅我肩膀疼。但是看师傅哭得这么伤心,他又不好意思跟师傅提了,只好咬牙忍着,或许这回师傅只哭一会儿,不会像上次那样哭上三个时辰,害得他都站晕了过去。 “师傅,您放心,你天赋异禀雄才伟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红花小丫头仰起脸在胡乱拍了很多马屁后才奔入正题,“您一定会在一百岁之前炼丹飞升的。” 老道黑脸更黑了,拿手就在红花的头上一敲,凶横道:“你这意思就是说你师傅就那么三十七年可以活了?” “不不!”小丫头自知说错话,忙摆手一脸正经地道:“师傅要寿与天齐,福如东海,老过南山,沧海桑田,容颜依旧……” “得了,别说了,拍马屁拍马腿上去了。”对于这个迷糊的小徒弟,老道很是无语,不会用词儿每次偏就要说出一大堆来,搞得人啼笑皆非的。 “师傅。”红花满脸羞懑,垂着小脑袋无精打采的,显然是被老道的一番话给打击到了。两眼睛又水汪汪的,委屈道:“红花拍的是师傅的屁股,不是马屁股,就算拍错了也是拍在师傅的大腿上啊……” 后面的话她还在继续,绿树和老道两人却是满头黑线,齐齐对望之后起身各自走开。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丫头,他们是不认识的。 “哎,师傅,绿树?”佯装抹泪的小丫头酝酿了半天的泪水流了下来,正抬头来发现师傅又钻进炼丹房里,绿树也朝旁边的小药房走去。红花憋着嘴难受道:“你们都是坏人,专门欺负红花。” 小丫头抽抽搭搭地转过身去,却突然看见她跟绿树刚才呆过的房间门口,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长发披散的女子正站在那里,她眸光凉凉的宛若冰刀般朝她看过来。红花当即张开嘴巴,哇一声大哭起来。“师傅,师傅,绿树,绿树,呜呜……” “红花你哭什么?”黑烟还没散尽的炼丹房里,老道正在开窗下想要尽快清点下这次的损失,外面却是红花受到惊吓的哭声。心里奇怪着,一边拿着扫帚赶烟尘一边冲了出来。小药房里准备药材的绿树也赶来了,师徒俩异口同声道:“你哭什么?” “她,她活了。”红花泪光闪闪,抬起短短的手臂朝着那一指,绿树和老道两人顿时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她。 老道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却把脸弄得更黑了,不悦地开口道:“喂,那边的丫头,你把我的小徒弟给吓到了。”他们这是送来的什么人啊,面无表情冷冰冷冰的,活像是一座煞神啊。你看吧,他那人见人爱花见花笑的红花徒弟竟被她给吓到了,可见那人多么可怕。 那边的女子始终僵着脸,却迈开步子朝他们师徒三人就走了过来。她步履微沉,黑长的发水藻般柔亮而光洁,脸也算是长得清秀的,当然要除去脸上可怕的伤疤。那双眼睛像是从寒冰地狱里掏出来的墨玉,瞋瞋黑亮却冰冷至极,不带任何温度。 “喂,丫头,知恩要图报,你给老道站住别走过来了,我徒弟可禁不下吓。”老道忙把红花绿树拉在后面,挺直着身板对上迎面走来的她。也不知这丫头以前是干什么的,身上怎么这么重的煞气。杀手?死士?老道的脑子里,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两种可能。 可是,对面走来的人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依旧走了上前来,最终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墨玉瞳闪过一丝清光,她冷淡开口。“多谢救命之恩。”在绿树红花于屋中争吵的时候她的意识就醒了,只是身体太沉重一下难以睁开眼睛。后来听了那么一声惊天巨响,出于本能对危险的防御,强迫自己把眸子睁开,下了床从窗户那边看到了他们师徒三人相处的样子。 脑中清醒,先前的事也就纷纷映入脑海。她从河崖上跳下去之后,本想着借用河水的流向沿着河崖边缘到下一个渡口。可是她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力和水浪的冲击力,一个浪子打来她整个人就掉入水中,最后就晕了过去。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在朦朦胧胧中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醒来,在努力了很久之后终于在这天能睁眼下床了。 没错,眼前这个被老道视为冷神的女子就是从长河北岸河崖跳下去的鱼璇玑! “噗,丫头,你要道谢也用不着摆出这么严肃的样子啊!”老道唏嘘着,把两个小东西拉出来,喝道:“没出息的,人家又不是要对你们怎么样,你瞧瞧你们那怂样。红花,还不把眼尿给我擦干净。” “师傅。”红花眼眶红红的,嘟着嘴巴解释道:“红花的是眼泪不是眼尿。” “好了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师傅还有事儿忙着呢,没空给你三个瞎胡闹。”老道不留情地将两徒弟推开,无视鱼璇玑转身就要进去。 “这位道长如何称呼?”对于自己把小孩儿吓哭这事,鱼璇玑没有丝毫觉悟,当然她的关心重点也不在此。这个陌生的环境,她必须尽快地熟悉,还有贴身的东西,她似乎没发现自己的九幽笛在什么地方。 老道迈进了一条腿,偏过身子回了句。“人世纷扰,我爱逍遥,别人都叫老道逍遥子。”说罢,人就钻了进去。 黑烟粉尘中夹着药草的味道,刚才逍遥子跟绿树提到过炼丹炉和长生不老药。她知道一些修道之人就是喜欢炼制各种丹药,长生不老的药方据说在世间是有流传的,很多道士都以能获长生得以羽化飞仙为目的。只是历经的时间久了,传言多过事实所述,那些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也就变了味了。 鱼璇玑掠过绿树红花,跟着踏进去,随着烟雾的散开,屋中的情况大致能看得清楚。大大的青铜炼丹炉已经被炸开成两半,炉灰药渣还有木材以及其他的被装在一起的药材也满地都是。空气中混合着多种味道,算不上刺鼻却真的不好闻。 她冷寂的面容没啥表情,站在旁边看着弯腰清理的逍遥子,声音冷冷,道:“不知道长是怎么救我的?” “救你的是长河上一个打渔的渔夫,他某天去打渔撒网下去就把你和一条大鱼都捞了上来。起先还以为你死了,谁知道还悬着半口气,可那条鱼连蹦跶都没有就直接死了。他不懂医术,所以就把你送到老道这儿来了。”逍遥子将大堆的药材扫进戳箕里,背对着她很是感叹的样子。“照理说,掉进长河的人是绝对活不了的,可偏偏你却活了。或许要是迟些把你捞上来,你早就成了一对白骨了。听说,当时还有鱼在啃咬你的脸,那些鱼可真是饿慌了,活人都敢吃。” 长河里的鱼并不是什么凶狠的鱼类,也就吃河沙水草还有些虾贝之类的东西,吃肉的她以前也不曾听说过。奇怪的是,她竟然是跟一条大鱼一起被捞上来,可大鱼却死了。照理说,鱼的命该比她硬些的。 “那我随身的东西都没有了?”夭桃指环,白逍的玉算盘,九幽笛还有那颗奇怪的珠子,这些东西可都是些重要物件。 逍遥子直起腰来将满戳箕的灰倒进一个背篓里,回道:“渔夫把你送来时有什么就留什么,至于对你重要与否老道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手里拿着只笛子,怎么扳都扳不开,后来老道只好震了你的手骨才把东西拿下来。可能,那是你觉得重要的东西。就在你休息的屋子里,红花知道放在哪儿。” “如此,便多谢了。”九幽笛还在就好,起码她还有吹起九幽摄魂。 转身去,逍遥子忽地像是记起了什么事情,朝她喊道:“丫头,过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还能活多久。” 她脚步一顿,本欲说自己也懂医术,但逍遥子那么喊她心中也没抵触什么。转去走到他跟前,把手腕递了过去。 逍遥子摸了摸被烧了半边的胡子,搭手在她腕上一探,过了会儿才松开,得意道:“老道给你吃了三个月的药总算没白费,你的经脉现在已经全部通常,就是阻逆了和被迫打断的都已经接好。身体嘛虽然瘦了点,但还是结实的。不过丫头你看起来真不讨喜,这么凶难怪有人会废掉你的武功了。” 鱼璇玑微有诧异给自己探了下脉,还真如逍遥子所说。呵呵,绝地逢生啊她这是!眼瞳微微缩了下,道谢后就离开了逍遥子的炼丹房。红花绿树两人一左一右靠在门边偷看着屋里的事情,看鱼璇玑出来两人忙远远地站在一边,乖宝宝般地站在一个石刻的大鱼缸前给里面的小鱼喂草。 她走过去,高挑的身材跟矗在鱼缸里的一块假山石差不多高。垂眸望下去,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她披散头发只露出额头到下颌长长窄窄的模样。伸手将左右两边的发挑开,左颊上并未见什么伤痕,倒是右脸上那处本来就有伤疤,此刻更见着深深浅浅不一的细碎疤痕印了半张脸。有淡粉色的还有颜色稍深些的,凌乱交错地看起来很是可怖。 她清凉的眸光闪烁几下,手指放下再次用头发将右颊给遮住了。容貌这些的她本不在意,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她也无计可施,日后出去小心遮掩便是。 “姐姐,你别伤心,你的脸以后会好的。”拿着几根青草的红花偷偷仰起脸看着鱼璇玑,眼中并没有先前那种害怕的神情,笑着道:“师傅很厉害的,只要姐姐去求师傅,他一定能帮你治好脸的,就像治红花一样。” 绿树拉了拉这个如好了伤疤忘了疼般的妹妹,眼神警惕,道:“你别乱说话。” “我哪有!”红花气鼓鼓地瞪着绿树,嚷道:“红花的脸小时候被开水烫到了,都是师傅拿刀子在红花脸上修修补补的,红花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怕鱼璇玑不相信,红花还特意仰起脸,指着某处给她细看。“姐姐你看,就是这里哦,一点疤痕都没有。师傅说,女孩子的脸上是不能留伤疤的,不然以后会嫁不出去。” 红花顺口地说着,对嫁人的概念倒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他师傅说得对,女孩子就是不能有疤。 “姐姐要是脸上没疤的话肯定很漂亮,所以姐姐一定要把脸治好。”小丫头说得斩钉截铁。 鱼璇玑心念一动,沉冷的脸庞闪烁思索的痕迹。看着有些天真可爱的红花,眸子幽光明暗不定。她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开了。粗麻布衣穿在她身上,她人看起来单薄却坚实,犹如风吹雨打仍吹不到的青墙。 “那个姐姐好像不开心啊?”双手抓着两侧脸颊,红花睁大着骨碌碌的眼珠,小眉头皱着很是不解的模样。 绿树什么也不说,直接在她脑门上赏了一记爆栗,扬长而去。 呜呜,怎么又打她啊!红花委屈地看着这边,一会儿又望着那边,憋着嘴巴趴在鱼缸上,用手中的青草戳了戳水中的鱼,问道:“鱼儿,是不是红花又说错话了?” 小鱼儿摆着尾巴游走,不理会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小丫头。 逍遥子他们所居之处位于长河南岸尖锥突起的中下游的白泽,这里水道畅通,但因为地势地平的缘故若是长河决口,那么很容易就受到了水灾。因四通八达的水路,周边盘踞着不少的水寨匪寇,老百姓多居住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靠打鱼为生。 人间四月芳菲尽,当院中的桃花落尽的时候,鱼璇玑醒来也已经有好几天了。这里的天空不像北方那样暗沉厚重给人无比的压抑,就算是深黑也多有空灵之感。昨个儿下了天大雨,早上时候才停下,此刻高高的天幕如柔软的黑绒布,漫天星辰镶嵌在上面闪亮得夺目,宛若世间最珍奇尊贵的珠宝。 手握着九幽笛,指尖摩挲着上面古老而繁华的花纹装饰,坐在木头阶梯上抬头望着夜空,她心中无端了起了股异样的感觉。轻轻绵绵的,似棉花在心尖撩过,引得心头柔软地跟着战栗。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这突如其来的怪异让她心中升起了警惕来,这似乎是被想念的感觉。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救想起了想念这两个字,可心底就是这么反应的。有人在想她,是谁? 拒霜?云姑?还是——赫连烬?这三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有了陌生感,尤其是赫连烬,在知道自己被他利用的刹那,她承认自己心寒了。不过她能很快地从中走出来,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定。她很庆幸自己不曾真的相信赫连烬,否则他就会是第二个司空天,将她支离破碎的心摔成粉末。 男人这种动物就跟感情一样,可怕而凶猛,一旦脱离掌控,受伤的必然就是自己。她双手抱着膝盖,隔着悬挂桃花残瓣的枝桠看那于万星中夺目异常的北斗七星,眼中的光芒越发亮了起来。 自凭玉几握天境,履璿玑而端拱。这帝王权柄,她要了,终有一天她定会将它牢牢掌握在手中。 “师傅,师傅你快过来!”红花拉着逍遥子急匆匆地朝鱼璇玑这边跑,小脸上满是急切的样子。 逍遥子大感头疼,很想一把甩开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徒弟,他今天刚采了不少药还得去分类装好呢,她到底发哪门子疯要扯着他上哪儿去啊? “师傅!”小丫头对他的漫不经心表示出了强烈不满,停下来义正词严地道:“师傅,你常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不能半途而废!” 做好人?半途而废?这小丫头到底在说什么啊?逍遥子云里雾里的搞不懂她的意思,红花却已经趁着自己手劲儿大把他拉到了鱼璇玑的面前。先是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叫了句姐姐,然后松开逍遥子的手,笑眯眯地道:“师傅,你看姐姐的脸都坏了,你要帮她把脸补好,不然她会嫁不出的。” 鱼璇玑已经不是刚醒来时那披头散发的样子了,而是把头发盘起来露出整张脸来,当然很容易就让人瞧清楚了那可怕的右颊。她自己并不认为怎么样,可红花看着就觉得别扭,非得要她变好不可,这不就把逍遥子给扯来了。 红花的话音落下,鱼璇玑终于舍得转头看了她一眼,墨玉瞳瞳色幽幽,让人看不懂其中意思。逍遥子也是没想到徒弟会提出这个要求,当即伸手摸起自己的胡子来。 他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徒弟有那么善良,对一个冷酷的外人的都这样好心? “师傅,姐姐自从醒来后都没有笑过,她也不哭也不闹的,肯定是伤心惨了。以前红花被烫了之后,你不是还说女孩子最该注意自己的容貌么?姐姐真的好可怜,先是被欲咬伤了脸,最后又昏死了三个月,说不定她把自己是谁都忘了。师傅,我们帮帮她吧,最少让她变得好看点,这样她就会开心了。” 红花丫头说的可怜又委屈的,好像被毁容的是自己般,那小模样别提有多可人了。 “姐姐,你就跟师傅说一句话,师傅是大好人,肯定会帮你的。”看她沉默着,红花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乖巧地叫道。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姐姐其实并不是坏人,她只是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而已。 鱼璇玑微微挑眉,似在考虑着什么。那边,逍遥子抱着双手,抖了抖袖袍上的尘土,一脸沉凝道:“丫头,你这脸打算怎么办?” “道长有何高见?”她的脸成了这个样子,逍遥子真的有通天之能把脸修复到原来的模样? 夜里,虫鸟期期,周边草哇里充满着它们欢快的叫声。昏黄的灯光打在一声黑色衣袍的她身上,为她添上几许的落寞孤单,而那人偏偏一副淡然出世的不在人世间的样子。都让他恍惚了,她是否不是这人间人? “老道看你不是个注重容貌的人,这么些天来从未因毁容之事而表现出不快,想要怎么做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有数。倘若真想恢复容貌,老道倒是可以帮你的忙。我这人一生醉心炼丹之术,也通达医理,把你这张脸变回原来的样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对自己的医术,逍遥子还是极为有信心的。当年红花不小心被开水烫到,脸上和脖子上的伤比鱼璇玑的可严重多了,可她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就跟没有过烫伤般。 鱼璇玑听得心头大动,一个胆大的想法在脑中炸开,她忽而勾唇却非带笑,望着逍遥子道:“倘若换一张脸呢?” “换脸?”逍遥子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错!”鱼璇玑站起来,身上冷凝的气息一收,淡漠道:“道长若真有此能耐,就请不吝为我换脸。” 逍遥子脸上凝重起来,为难道:“换脸这事儿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张脸,我若是随便把别人的脸换给你,那你们以后见着了岂不是就撞脸了。还有,每个人脸型不同,长脸故意要换上方脸的样子,着实很难而且换出来也不好看啊。” 这冷冰的丫头从哪儿想出来的换脸?最然他早年也有过这想法,可那时候最多也就换了半张脸。换脸要不是弄不好,可是得一辈子没脸啊! “道长放心,她是我最亲近的人,而此人早已经死去了多年,没有人会记得她长得如何模样。我们两人虽样貌不同,但脸型却是相同的,就是脸上骨骼高地也差不多。”鱼璇玑略微思忖后,就把话说了出来。 逍遥子眼睛亮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真的?”要真那样,他岂不是有机会一展年轻时候的想法了? 鱼璇玑点头,表示此言当真。逍遥子抓着胡子一阵兴奋,须臾又满面愁容地道:“丫头啊,我从来都没有给人换过整张脸,要是给你弄出啥问题出来,就比如没换好那可怎么办?”这丫头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对象,要是把她弄得动怒了,说不定他们师徒三人都要遭殃了。 而她瞧着也是武力值不错的,虽然给人断了经脉,可只要其后苦修一番绝对比先前大有所成。虽然很想实现心愿,可不代表他会用三条命去换。 “尽管放心,我不会找你们任何麻烦。”安陵的容貌反正都毁了,能换出她希望的那张脸再好不过。若不行,不过是再毁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丫头,你真是太体贴老道了!”逍遥子心里那个激动啊,要不是碍于怕在小辈面前失礼仪态,他都想着抱着手边的一棵丁香树跳起来了。这次他是打心眼儿里感谢把鱼璇玑送来的渔夫,要不是他的话逍遥子又哪来这个自愿给他做实验的人呢! 红花听着他们的对话,笑着拉着鱼璇玑腿侧的的外襦一角,跳起来道:“太好了太好了,姐姐你快变漂亮了,你以后就可以多多地笑了。”小丫头为自己的促成这件事而骄傲不已,脸上笑得那叫甜蜜啊。 “哦,对了,丫头,你快跟我所说,你想变成什么样子,老道我好做出个对策来。”刚才还想着药草分类的逍遥子把这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满心都在想着给她换脸要准备什么东西。 鱼璇玑却没他们那么激动,淡淡地道:“我会把她的容貌画下来,到时候你看着给我换就行了。” “好好好,丫头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把我珍藏多年的秋阳纸和冠山砚和狼毫笔给你拿来,你好好地画仔细地画。”逍遥子一张老脸都快笑成花了,脚上踩了风般急急忙忙地朝着自己的书房就奔了去。 红花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姐姐,你可要画的好一点哦,不然的话变丑了就真嫁不出去了。” 鱼璇玑望着苍黑的夜色,瞳仁中有着那么一簇如星如电的光亮闪过,抿嘴不答。她此生就没想过要嫁人的事,丑亦无妨。 同样的夜,在炎京那边却是暗沉黑鸦。热闹的地方仍旧热闹,清冷的地方也同样冷情。一辆青绸马车从宫门口出发,经过长街缓缓行驶在回程的路上。长夜中,街上人烟稀少,时不时能听见打更人的敲更声。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在经过丞相府门前时车中人忽然喊了声停车。车夫将马而拉住将车子停稳,左岩赶上前来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们不是该回皇子府了么,怎么他要喊在这里停下? 车帘被掀开,马车中穿着深蓝色华锦长袍,头上戴着金冠的司空凌从上面下来。抬首,淬亮的眸子望着明光下匾额上鎏金的丞相府三个大字,心中百般滋味。 他去南方赈灾是在二月中旬回来的,等待他的有百官和皇帝的褒奖,有百姓的称赞,却没有那个脸色冷情的少女的只字片语。在潞州赈灾时就听到了关于她在炎京的妖孽传言,更知道她被下旨流放到蛮荒。司空珏早先一步飞鸽传书给他,要他派人在长河南岸将她劫走,给她一个新的身份继续活着。 可惜,她还没渡过长河就传出被截杀的消息,他的人更是在长河南北两岸搜寻了无数遍,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左岩他们都在劝他,安陵已经死了让他节哀顺变。就是他给司空珏传书,司空珏也猜测她死在了襄惠帝手中。 襄惠帝知道鱼璇玑为他谋算这件事,司空珏并没有瞒着他。丞相一家被贬,襄惠帝除了心头之患,扶持了新人上位。朝堂上也多多少少进了些新人,只是这些人都是帝王的人。也就是说,襄惠帝为防止皇子们夺嫡,已经在秘密做出部署了。而他因为此次功劳甚大,被襄惠帝大加封赏一番,成为炎京新年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更清楚,这不过是把他推在风口浪尖上。至于襄惠帝想做什么,他似乎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殿下,六小姐的事已经过去了,府中还有几位大人在等着,我们赶紧回去吧。”左岩跟了他多年,岂会不懂他的心思。但是就算安陵现在还在,背负着妖孽之名又哪能进得了皇子府。他们现在已经是八面被围,稍有不慎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司空凌那双若黑曜石般黑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沉痛,那明亮的灯火让他心中堵得厉害。他从未想过去年那一别竟然会成为永别,甚至连她最后的模样都没见着。听说她死在了黄泉落,在崖底下只寻到了大片血迹,连骨头都没剩下。这般凄惨下场,说起来跟他也有关系,若非是她为自己谋算又哪能落在襄惠帝的眼中。 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上了心,却保护不了她,害得她尸骨无存。说不恨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殿下?”左岩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眼中浮出担忧来。 “走吧。”司空凌跟下了什么重大决心般,扭头直接上了马车,吩咐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回去皇子府。 夜,沉重,风,无声。皇子府内除了主院那边,到处灯火稀零看起来很是冷寂的样子。司空凌他们回来时直接去了书房,早先时就派人暗中通知了范徽李维等人入府,他们可能都等急了。 门被推开,四月天气晚间还是冷的,司空凌就那样带着身寒气走进来。房中等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的几人纷纷站起来,给他行礼道:“参见殿下。” “各位大人别多礼了,坐下谈事。”司空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左岩亲自在门边守着不让人靠近。 “皇上入夜召见殿下可是为了和武陵侯之女的婚事?”李维久混官场,早也耳通目明,宫中的事他也是约莫知道些的。 司空凌赈灾有功,襄惠帝下旨赐宴,他们的人暗中设计瞿妍色诱司空凌。这事被人“无意”发现,为了顾全武陵侯和司空凌的颜面,大臣们就建议让司空凌娶了瞿妍。武陵侯瞿偓是百般不愿意,奈何瞿妍清白已失,只得咽下这个苦果。 而司空凌知是被自己人设计后,面色很不好,大家都准备好了被大大惩罚一番的,结果他却什么都没做,就当这事没发生般。他们自然不明白是为何,不过却也暗自欣喜把武陵侯拉入了自己这方阵营。 今天他们本来是例行来皇子府商议事务的,襄惠帝却让木青来传口谕,要司空凌去觐见。武陵侯此人愚忠,对皇室忠心耿耿,现在襄惠帝对储位的态度还是模糊不清的,但从他安插新人在朝堂这事看,他肯定不想武陵侯被任何皇子所用。那么,召司空凌进宫,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他跟瞿妍的婚事。 司空凌也不隐瞒,神情沉重地给人种压抑感。“父皇说,他命不久矣,将来皇位就是本殿的了。” “真?真的?”还以为襄惠帝会强迫司空凌放弃跟瞿妍的婚事,哪知道司空凌会来这么一句。在场的人纷纷震惊了,其后就是满脸的喜悦,他们这是跟对人了啊。天诀未来的天子,他们现在效忠的主子,想想都让人振奋啊! “恭喜殿下,皇上英明啊!” “是啊,皇上这回真做了次对的事情。”司空凌乃皇后嫡出,虽不是长子,却屡立战功且又因赈灾得了民心,让他做皇帝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相较于他们的欢喜,司空凌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口气微沉道:“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下来。” 如被浇了盆冷水,众人心头大惊,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怀疑?”难道襄惠帝这么说是用的缓兵之计? “本殿是有怀疑,却说不上那里不对。”两道粗黑的眉皱紧,眉心挤成一个川字。“父皇的心向来难懂,况且又是在这般多事之秋,我们不得不比寻常时候更要小心。” “殿下说的是。”将欢喜的心收起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沉思。襄惠帝的多疑,即使他们为官多年,也是猜不透的。 这一刻能把你捧到天堂,下一秒就直接让人坠入地狱。帝王之心,诡谲啊! “那我们……”范徽略显无计地望向高坐上的他,请求下一步的指使。 司空凌脸上带着黑云捶城的狠厉,冷道:“以不变应万变!”目前的他们看似风光,实则是最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的。襄惠帝明白,其他皇子大臣也都明白,所以他们更加不能有其他的动作。 几人闻言,会意地点点头,还是主子的办法好。 ------题外话------ 今天码字的速度快些,所以更得早,大家看书愉快! 第122章 盘羽公子,没落富族 谷雨来后,白泽这片就开始接连地下雨,河水暴涨淹了不少村庄。每年差不多到了这个时候,逍遥子就会带着绿树红花他们到最近梨山上的道观寄宿段时间,这一次一住就是半年。 梨山后山,山高路险除了猿猴和武功高强的者平时都没有人敢上去。但听说那里面长着很多奇珍药材,不少采药人想要进去每每因那道道天堑望而却步。鱼璇玑一身黑色女子劲装,头上脸上覆盖着黑纱,只剩下那双宛若冷月清寂的墨玉瞳暴露在空气中,身子轻盈地扯着垂落而下的粗长藤蔓在高大的崖壁上的攀附而上。 晴天朗日,四面青山环翠山峦叠起,高地起伏的山谷之中偶尔有白鹭成行而起,树上百鸟婉转歌唱林间野兽嘶声嚎叫,无处不见热闹。虽然快到十月,可这里一片绿意盎然俨然如夏日般。头顶上还有烈日悬空,额头上更是渗出豆大的汗水来。鱼璇玑扯着藤蔓凭借自己半年来苦难的轻功,硬是攀上了百丈的距离。 可是,离山顶还有几十丈,她却有些体力不支了。这梨山后山的山峰都宛如擎天柱般独立高耸无物可依,而她需要寻找的梦仙花和灵蓟草就是生长在那种高空岩石堆中。刚来梨山的时候内力才有了些根基,逍遥子就炼制些增强体质和提升内力的丹药给她吃,若不然她哪能在短短的半年内将内力修炼到这个程度来攀这座最高的独立山峰。 将另一只藤蔓缠在腰上,她双脚踩在突起的石块上休息。向下看,百丈高崖若是摔下去定然必死无疑,向上则还是一段距离才能看见山顶。稍稍在胸口上一抚,她定了定神继续以猿猴攀岩的速度向上爬着,因为她必须在天黑前下这座山,不然的话遇见夜间出行的怪物就麻烦了。 关于这个怪物的传说,在梨山这一代是相当有名的,那些人不敢进梨山后山还有个原因就是这里但凡到了夜间的阴雨天就能在山中听到兵戈交响战马嘶嚎的声音。当地人说,这些都是古代那些曾在这里作战死去的兵士的阴灵。鱼璇玑倒不怕什么阴灵,尤其是被下了魂灭后能感知到自己灵魂的疼痛,于她来说自己也不过是个半阴半阳的人,她跟传说中的阴灵也算是半斤八两。 不过,这里到了夜中野兽出行的多,这倒是比阴灵传说更危险的东西。她太清楚自己的能力,怕是下去后已经快累得不行了,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采到了梦仙花和灵蓟草之后被野兽给果腹了。 山风狂吹过来,如凶狠的浪头般,就那么一下就能将人飘得很远。鱼璇玑小心翼翼地避开风头,接连歇息了三次后被磨破皮的手指终于攀上了山顶崖边的一块大石头,身体也极是疲乏。她不敢大意,使劲儿一托才把自己的身体给挪上了山顶。处于半空山顶的风远比山下或是半山时的更猛更烈,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被吹了下去,那就真的应验了那句弱不禁风了。 鱼璇玑坐在块大石头后面避风,同时大喘气儿调整自己的呼吸。目测这个山顶前后左右也就方圆十丈大,处处怪石林立有不高不低的野草夹杂其中和一些碧藤类的植物,崖边还生长着迎风而立的松树。看那粗壮的树干和茂盛的枝叶,这松树少说也就百年的模样。鱼璇玑休息够了,拿出腰间别着的水壶喝了两口水,动身准备找梦仙花和灵蓟草。 然而,她刚起身来,一道灰色的人影就窜入眼瞳中。鱼璇玑微怔后手指间当即夹住了几根银针,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姑娘莫怒,在下只是路过的。”看她那动作,只要习武人都知道那是随时准备攻击的样子。偶然闯进她眼中的灰衣人站稳着身子,笑容可掬地朝她说道。 这人大约有二十五六岁,长脸款额模样一般,皮肤为健康的麦色,挺拔的身躯上穿着灰色的广袖长袍,虽未戴冠却用簪子把头发束着。山风吹得广袖飘飘,眉宇间倒是有些名士的落拓风姿。这山顶如此之高,即使是她也花费了不少功夫才上来,而他不仅也在就是刚才她休息时也没发现他的行迹。也就说,这个人武功不知高出她多少倍。路过?骗鬼! 他嘴上说着解释的话,可那行为表现则是完全不怕鱼璇玑会把他怎样,这份淡定自若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他又岂会那么随意!鱼璇玑双眸冷冷如冰,虽未到冬天还是让灰衣人感觉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他嘴畔挂着笑,不以为意地道:“在下对姑娘没恶意,不然的话姑娘以为自己还能在这里坐上一刻钟的时间?” 看吧,连她上山顶后坐了多久都能说得出来,显然是早就到了,还把她观察过了。鱼璇玑冷哼,黑纱遮掩的脸上露出愠色来,道:“你说的不错,我还得好心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我们从未相识,用不着第一面就喊打喊杀的。”灰衣人笑着退开在一边,那样子十足地在说,姑娘要干嘛就干嘛在下没心思打搅你。 鱼璇玑心头有什么晃了晃,瞳眸中散着阵阵氤氲的黑雾,感觉有些不好。梦仙花和灵蓟草,不会被这个人采去了吧?她微微将眼眸垂了下,擦身走过灰衣人身边,仔细地在各个草群中寻找着两样东西的影子。这东西对她来说是真重要的,今日势在必得! 灰衣人看她急忙而仔细的样子并未发表着什么意见,似乎是有些累了,他施施然地走在悬崖边上的一棵古松上,身体一飘背靠着古松的枝干闭眼假寐起来。强烈的风吹得山顶呼呼作响犹如被人打了耳刮子般,可那古松上的男子竟纹丝不动。宽大的袖袍被灌满了风,如同两只风筒般鼓鼓的,一会儿又奄了轻飘飘地垂在男子腰侧。 日头的火辣攻势减小徐徐偏西,风也没那么大了,却还是吹得那些野草草身摇摆。鱼璇玑把山顶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看见梦仙花和灵蓟草的影子。心头沉下,目光悠远地看向了那个还睡在树干上的灰衣男子。 古松下就是一百多丈的山崖,而他睡在哪儿若是被吹了下去那就等同于直接去死,偏偏这人睡了这么久还安然无恙。脸上被汗水浇过带着丝丝疼痛,手指上也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膝盖脚上也好不到那里去。她今天这么辛苦却得不到想要的,可能么? “阁下可是将梦仙花和灵蓟草都采走了?”这人的手法真是高明,她在现场寻不到一点痕迹,就如梦仙花和灵蓟草都不曾生长在这里般。 听到她的问话,睡在树上的男子忽地把眼睛睁开了,笑道:“姑娘说得如此笃定,是不是想要来搜一番确定自己的想法?” “搜就不必了,毕竟不是我先来,东西在你手上也是你该得的。”鱼璇玑冷淡道。 “那姑娘是什么意思?”灰衣人双手枕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上纯碎地笑着,不带任何揶揄趣味。 鱼璇玑凉冷的眸光对上灰衣人,口气仍旧,道:“我想要梦仙花和灵蓟草,不知阁下可否出让?”若是个武功一般的人她大可以直接杀了把东西抢过来,奈何眼前这人典型的深藏不露,出手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不如退而求其次,好生商量说不定会有转圜的余地。 “姑娘好直爽。”灰衣人笑道,“不知姑娘想要在下如何出让?” 他眉目间尽是风轻云淡的从容,丝毫没顾忌着这个人跟自己不熟,就那样随意而自然地跟鱼璇玑说起话来。 “我无财无势。”鱼璇玑毫不掩藏地坦言,遗世凉薄的目光对上树上一直笑着的灰衣人。这人能上来这里,看见她又没有阻止她的行动,想必是猜到了她此来的意图。如此闲靠松树闭眼而寐,不就是想让自己开口?这个陌生且武功高强的男人,绝对是个劲敌!她不假思索地想着,嘴畔弯弯冷冽得很。 灰衣人莞尔,就算是罩着黑纱似乎还是能感觉到她嘴角上勾起的那一弯弧度,好凉。他敛眉好似是认真思忖了一番,道:“姑娘聪慧,理应知道梦仙花和灵蓟草的价值。看姑娘如此娇弱却为了此两物不顾性命地攀爬上来,它们对姑娘应该是大有好处。奈何在下也急需它们入药,不过君子有谦爱之美,在下可以将它们分文不取地转让给姑娘。不过,姑娘可要用一样东西来交换才行。” “什么东西?”这男人果真是有所图的,既然不在金银财帛上下心眼,必然有其他难办的事情让她去做。鱼璇玑眉目清冷,对他的道貌岸然之行经也未加点破。 “姑娘可听说过圣兽山?”灰衣人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鱼璇玑心头一震,脑中警铃大作,这人提到圣兽山干嘛?莫非是天族人?他是当世的天机子?不,不可能!鱼璇玑当即否定了脑中的想法,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诧也被掩藏的好好的,没被人看见。墨玉光华流转的眼瞳射出冷意,不冷不热道:“洗耳恭听。” 灰衣人眼中微讶,随即笑道:“大陆南端有蛮荒之地,那里聚集了无数蛮人居住,地势复杂险要堪过星池。而那圣兽山则是其中一座高山,山中有不少珍奇异兽,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碧眼灵狐。” “你要我给你抓那只狐狸?”鱼璇玑今世才知碧眼灵狐的传言,而圣兽山她却是不陌生的,那处的确如灰衣人所说有异宝。然而,圣兽山可是天族的领地之一,外人连进山的路都找不到,何况是去偷窥其中的宝贝。这个灰衣人显然对天族的事有些了解,不然怎么会知道碧眼灵狐是来自圣兽山。 其实要不是灰衣人说起,连她也不知道三国中趋之若鹜的宝贝碧眼灵狐是出自那里。也不知该说今天是撞了鬼遇见这么个危险的男人,还是幸运地知道了些别的事情。 灰衣人将她眼底的那抹狐疑看在眼中,随之却摇头了。“碧眼灵狐不好抓,在下也不想为难姑娘,不过是想让姑娘去圣兽山取一样东西而已。” 鱼璇玑心头冷哼着,暗骂这个男人卑鄙。说不为难,可蛮荒是任何人都能去的?更遑论圣兽山了!若非自己清楚,怕是跟一些人一样随意就被眼前的人诓骗了。她眸底的凉薄越深,冷笑道:“何物?” “一株花而已,名字叫做灵瞳。那是朵硕大无比的花,常年开花花蕊深处在暗夜时候会闪闪发光犹若萤火光亮。”灰衣人懒洋洋地躺在松树上面,随意道。 鱼璇玑心头却是大震,眼帘迅速垂下将眸中所有的情绪包裹掩藏好,脑中闪过一丝诡谲来,冷道:“可以。” “姑娘不需要考虑考虑?”灰衣人对她这么轻易答应似乎显得有些不放心,试探般地问道。 “两样东西换一样,从数量上说是我赚了。我虽不知你说的那个圣兽山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是你既然选中我,想必是觉得我有过人之处。若是我多番推搪,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了!”最后句话说的极重,口气冷凝而模糊,让人有些搞不清楚这个不识抬举说的是她还是他。 夹枪带棍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即使想生气却也找不到发火的口子。灰衣人眼底幽深一片,看着傲然挺立的她悠悠地笑了。孰地身子直起,眨眼就从松树上飘到了鱼璇玑面前。说是飘,那是因为他的双脚始终不曾落地。灰色的长袍宛若轻风般扫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灵动如蛇,夕阳斜照下那抹身影那处长长的影子刚好罩在她身上。 鱼璇玑不喜欢这种被人笼罩的感觉,就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眉头轻皱脚上往后退了步。 “你怕我?”灰衣人双脚落地,眼中含着的笑里是对她的避忌的探究。 “不喜欢仰视他人,所以退开些大家好说话。”怕他?虽然他现在武功高于她,可不代表她就要对他俯首称臣。 “不错。”灰衣人赞赏地点头,从袖中掏出两根竹管来,伸出手将它们递给鱼璇玑。“这就是梦仙花和灵蓟草,姑娘收下吧。” 看着那双那竹筒的手,眼瞳中异色深了些。那手光洁如玉没有一点长茧,保养得比她这个女子都好,指甲更是磨得光滑明亮,是个贵介公子呢,那脸上怕也是用了人皮面具的。两排细长的眼睫扇了扇,犹如白鹭飞起时张开的双翼,她眸色如旧将之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果然就是她要找的梦仙花和灵蓟草。 “为何?”她还没有帮他拿到灵瞳,他就把这两样东西送了出来,是想要她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为他办事? 灰衣人双手垂下,望着天边那轮猩红的落日,无端而起的笑容中不知为何给人种妖娆感。“灵瞳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得到,姑娘那么急着要它们,在下将梦仙花和灵蓟草送出就是表示自己的诚意。一年的时间,以姑娘之能应该能得到灵瞳。” 对于到手的东西,她可没有谦让送回去的美德。眼中闪过让人不懂的神秘光彩,冷声道:“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盘羽。”灰衣人负手,镀上落日余晖的面容沾染着绚丽流光。明明没有做什么,就那么淡淡一句话,却能施以凌人的压迫感。好像他才是主宰一切的王者,永远地俯视众生。 这样的盘羽让鱼璇玑一下就想到了赫连烬,跟他不同的是赫连烬释放出来的强悍霸气比较重,一般人根本就受不住。这两个男人,哼哼…… 黑纱下的面上轻勾起唇角,心中划过一丝算计,将两个竹筒放在贴身的布袋子中,也不道谢什么的转身似乎准备下去。盘羽跟在她身边,声音不轻不重地道:“这样下去太慢消耗体力太多,不如让在下送姑娘一程。” “你有办法?”扭头来,黑色的轻纱掀起一角,露出寸许莹白的下颌。 盘羽并不答话,而是从她身边走过,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忽地朝着一株比较茂盛枝桠较多的松树无规律地划动,两指尖射出劲风如刀刃,簌簌枝叶分离轻软的叶子随着山风飘落下去留了满地有她手腕粗的枝桠。 看见盘羽如此气定神闲地剃树枝,枝桠断面处俱都光滑无痕,如被利刃切断般。若无深厚的内力及随心所欲的收展控制,根本就做不成。她瞳色深邃起来,盘羽似乎没注意到她的不同,弯下腰变戏法般从袖中扯出一块宽大看起来很轻薄结实的布帛和一段牛皮筋。他再次施展了用手指做刀刃的功法将牛皮筋切成无数段,然后将地上那些枝干都困了起来。 前前后后花了大约有一刻钟的功夫,一个巨大的类似纸鸢的东西就做成了。但跟纸鸢不同的是,这东西没有控制的线,下面还有前后两根横杆。鱼璇玑心中正奇怪他想干什么,盘羽已经检查完了各处,身子钻进纸鸢下面抓起了最下面的横杆,朝她道:“快进来。” 她依言走过去,盘羽便叫她怎么放手脚之后要怎么做,准备好了后,两个人迈着一直的步调抓紧着横杆朝着前方就奔了去。借着山顶上强猛的风势将挂着两人的巨大风筝吹起,脱离地面控制缓缓在空中以可见的速度缓慢向下飞行着,那种感觉就像是长着翅膀的飞鹰俯冲地面般。徐缓的风吹过全身,无一处不是舒爽的感忽。 鱼璇玑眼瞳中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光亮,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如此用着可比施展轻功快而轻松了许多。 “是不是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鸟,轻灵自在不受任何拘束?”盘羽清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风灌进他的袖袍里,那两只白皙而细嫩的手臂也跟着张露了出来。 黑色蒙面的鱼璇玑什么也没说,眼睛看着下方越来越近的绿树,看来他们是要被挂在树上了。不过她有轻功,那树又不是极高根本不怕。摸了摸身上的袋子,里面的两根竹管安然无恙,她眸子稍稍一眯夹着暮光,那细密眼睫下的双眸灿若星辰。 “告辞!”看准机会,手上脱了横杆,身子急速往下坠落。眼看着落到了树半腰的位置,她忽而身子一转施展轻功朝着前山的方向就奔了去。几个眨眼,那抹黑色的影子就消失在了昏暗的树林中。 随着风筝缓缓落地的盘羽身子一展脱离风筝滑落在地,身子挺得直直的,眸光深沉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嘴畔勾出一抹诡秘的笑意。就在风筝完全着地的同时,一个暗影从林中射出,奔到他身边道:“公子。” “去查查刚才那个女子的底细,不要惊动了她。”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凉冷,不复先前平和。 “属下遵命。”暗影没有犹疑应道,忽而又问:“主子是否要把梦仙花和灵蓟草给属下带回去?” 鸟虫似乎都在这时安歇了,已经显得昏沉的林子里时不时地传来虎狼的嚎叫声。那声灰色的欣长身影就似一道暮光般落在黯淡中,盘羽笑意不明地道:“这两样东西都给了刚才那女子。” “这?”暗影似乎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有些愣怔看着他。 盘羽不以为意地勾出笑的弯度,却似乎并不是在笑。“梦仙花和灵蓟草虽然难得,却并不是世间难寻,这个女子能帮我们得到更好的东西,那两样东西就归属她了。” “……”听得云里雾里的,暗影几不可见地皱下眉,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没入阴暗中。主子这么做,必然是有他的打算,作为一个下属做好本职就好了。 鱼璇玑回了白云观已经是天黑时分了,观中大多数人应该都去吃饭了,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直接奔向他们住的院落里。 红花绿树在逍遥子的炼丹房守着炉子,见鱼璇玑出现红花反应最快跑上前高兴地喊道:“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绿树说你要是再不回来就要被狼给吃掉了。”说起吃掉了三个字,小丫头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简陋的炼丹房内,两盏油灯昏暗不明还不及炼丹炉下红彤彤的火苗。鱼璇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左看右看还是没瞧见逍遥子,便问道:“你们师傅呢?”他平时不是最放心不下炼丹的事情么,怎么会在这里没见着人影? 绿树对这个不爱说话声音清冷的大姐姐可没有红花那样的好感,却也不敢惹怒了她,当即回答道:“师傅去跟观主要一棵草,很快就回来了。” 听了绿树之言,鱼璇玑也就不说啥了,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她身上还有伤着的地方,不及时上药可不行。黑色纱衣一扬,人就消失不见了。两小人儿对这样的她早就见怪不怪,红花见她也没搭理自己,耸搭着脑袋跟绿树一起守着炼丹炉。 回到房间的鱼璇玑把膝盖和脚上的泡处理后,正要给手指上药,房门忽然被一角踹开,逍遥子极快地冲进来。看她端端坐在那里,没刹住车极为不雅地跌了一跟头,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鱼璇玑瞧也不瞧,挑起药膏覆在手指上。逍遥子白眼一翻,边爬起来边愤愤道:“丫头,老道好心地看你有没有少胳膊少腿的,摔到了你也不扶一下,难道不知道要尊老爱幼么?” “梦仙花和灵蓟草。”抹匀了药膏的鱼璇玑从袋子中拿出两根竹管,朝着逍遥子就丢了过去。那两根管子去势汹汹的,砸在人身上肯定疼惨。刚还喋喋不休的逍遥子一瞧俩不明飞行物,身子一转身手很是敏捷地将竹管接住。闻到那隐约熟悉的味道,眼睛中忍不住接连放光。 快速打开塞子,看到里面两株花草,逍遥子兴奋得都结巴了,惊喜道:“丫头,你真厉害啊,能过去那么多深涧高山。”他在得知鱼璇玑去了后山就开始担心着,那里环境复杂,她又是第一次去,很可能会在那里面迷路。能活着回来就是他最大的期盼了,没曾想她还真把两样东西都找到了。 梦仙花是给她做玉灵膏用的,这东西极为珍贵,当年他师父留下的都给鱼璇玑用了。先前他叹息说没有梦仙花就做不成玉灵膏,鱼璇玑听后就问他在什么地方能找到这个花。他也就随口说在梨山后山可能找得着,还说自己炼丹还缺了一味灵蓟草。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就是在他的意料之外把事情给办妥了。 不过,看她那模样肯定吃了不少苦,黑衣上满是尘土的,真狼狈。 “给你三天时间把玉灵膏弄出来。”半年过去了,她有些等不及了,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沉浸在喜悦中的逍遥子不假思索道:“哪用得了三天,一天半就好了,老道的医术虽然比不上我师父,但这制药还是挺快的。”他满是得意地炫耀了两声,忽然觉得鱼璇玑的话有别的意思,忽地抬起头盯着她,问道:“丫头,你要干嘛?” “我该走了,玉灵膏我是带上路上用的。”鱼璇玑也没有隐瞒,将头上的黑纱取下来。 逍遥子忽然不说话了,脸上带着丝舍不得,叹气着朝她脸上瞧了去。昏淡灯光下那张已经成型的脸上左右脸侧高高红肿着,似乎还有什么小红点在长出来,这脸可以说比先前毁了的半张都难看。唯一能看出好的地方则是那下颌和额头,莹白的光泽就是比月色清辉还有晶透几分。 “啧啧,反应是有些大了,但愈合的很好,消肿后配上玉灵膏用就没事了。”逍遥子恹恹地说了两句,似乎没有再说话的心情了。 她端起茶壶里凉了的茶给自己倒了杯,慢慢饮下,屋中一片沉默。逍遥子再次叹息一声,拿着梦仙花和灵蓟草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他们并没有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复加她那性子冷成那样,要她留下感情比杀了她还难。 罢了罢了,聚是缘;散亦是缘。 寒露来时晴朗的大半个月的天便阴沉起来,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没有个停的时间。 撩开头上戴着的黑色纱斗坠幕抬眸望去,淡淡的云雾缭绕在这座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古城上空,绵绵秋雨戴着霜秋的冷寒迎面而来,虽不是迎人痛面却让人忍不住地泛起了哆嗦。街面上路人行色匆匆,街边店肆亦是人烟稀少,跟往日的繁华热闹完全不同。鱼璇玑淡淡地看了眼桥下划过的小舟,轻身走进了一家客栈。 “贵客进门,姑娘请。”因生意冷清百无聊赖中的店小二看见有人进来,立即热情地招呼起来。 鱼璇玑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着,这边店小二已经将热茶送上来,笑道:“天冷寒重,姑娘喝杯茶暖暖身。”她点了点头,伸手把杯子拿在手中却又不喝下去。小二见状以为她嫌自己倒的茶不干净,话未问出口便听她说道:“随便来几个菜,在准备一间清净的上房。” “好咧,姑娘稍等。”她没有找自己的茬儿,小二立即喜笑颜开地忙开去。扭头,隔着黑色垂纱淡漠的眸光扫过客栈的店堂,除了几个客人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人这才放心来。她得了玉灵膏离开梨山后就发觉有人在跟着她,猜想过是谁的人,除了在梨山后山偶遇的盘羽,她还真想不出其他人来。 这个来头不小的男人想让她做枪头鸟,她会让他明白什么事捕鹰的反被鹰啄了眼! 她抿着樱唇,眸中带着深沉的凝思。发白的手指紧紧地捏着杯盏,看着茶水中倒映出来的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嘴角不经意地勾出一个冷笑来。手腕一动泼了杯中的茶水兀自倒了一杯,低头呷了一口,感觉甚好。 “姑娘,饭菜来了。”小二端着大大的托盘,有条不紊逐一将菜肴放好。她拿起筷子正想夹东西时,客栈门外立即传来一阵嘈噪声。抬眸看去,只见无数的官差面带厉色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朝着一群丫鬟仆役打扮的人抽打去,那些人被铐上了手镣像是被吓着了般只敢嘤嘤哭泣却不敢反抗一二。她粗略地晃了一眼,心头已经明了。那些犯人的衣裳布料非一般家仆所能穿的,想必是什么世族大家吃了官非累及家中的下人。 这样的事她见过太多便也不甚在意,倒是给她上菜的小二在看了那群人之后,面有不忍地道:“简直飞来横祸啊,好好的白家就给这么没落毁了。” “你说什么?”正欲动筷的鱼璇玑蓦地眉头一挑,一双闪着隼利之光的墨玉眼立刻盯上了小二。 虽没瞧见她真容,可身上释放出来的冷气却不是骗人的,小二情不自禁地抖了下,讪讪道:“听姑娘的口音不像是雒邑的人也难怪不知道这事儿,白家乃是天诀国首富,在雒邑更是大善之家。一年多前皇上下了圣旨让白家和工部的常大人一起在雒邑建南行宫,本来是大好事儿啊,可谁知道行宫马上要建好的头天晚上突然走水,大火冲天没法去救行宫便那么毁了。白家为此落下了重罪,再过几天就要全家问斩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敛着眸子,声音中透出冷冻后的平静。 小二抓耳挠腮,想了想道:“前前后后也就半个月的样子。”末了他又感叹起来,“听说白家大爷的夫人还怀中身孕,家里面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全家几百口子人都要一起下黄泉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全家都被抓了?”早先在炎京的时候她曾提醒过白逍,她不相信这个在商海中混迹久了的男子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跑了几个人,这不满大街都在戒严找人呢。”小二把托盘往怀中一收,似叹息又像是紧张地道:“白家二爷常年在外游学,也不知在什么地方,自然是没被抓。白三爷则是逃跑了,刚才那些人就是被抓到城门去的。官府张贴了榜文,要是他一天不出现就杀白家二十个人,你进城的时候难道没瞧见城楼上悬挂着的脑袋?” “去年雪灾的时候白家天天施粥救济灾民,哪晓得今年会出这样子的大事。”小二满脸叹惋,这白家好歹也是天诀第一富商,就因为这么个行宫走水而落的家破人亡,说出来不想让人嗟叹都不行。 鱼璇玑闻之不语,眼眸深深让人无法窥探半分。她离开梨山就奔着雒邑来,竟也没注意到白家获刑的消息。她是乘船入雒邑的,也就是没注意看城头什么的。照小二的说话,她不难猜出是襄惠帝对白家动手了。说来也真是讽刺,堂堂一国之主竟然缺钱到要设计坑害子民的地步。 虞家后人的消息她必然是要问个清楚的,白逍就算要死也是在她得了确切消息的时候。白家问斩也就在这几日,她得抓紧时间才是。 “白家的人都关在什么地方?”叫住准备走的小二,她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样子。 小二也不知她是存心打听,心想是好奇的缘故,便回了她一句。“人都关在雒郡大牢。” 夜幕降临之时,天上的雨没有停的迹象反而更大了些,噼里啪啦的雨点打落在屋顶的青瓦上,淹没了人们低声谈话的声音也将整个雒郡陷入了隐隐烦躁的嘈杂中。光火暗淡的屋中烛光一灭,一个纤细娇小的黑影从窗口掠出遁入夜色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此刻,雒郡的大牢中一片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均比平常时候多了两倍的守卫。在这般氛围下,原想着要偷下懒的狱卒们俱都提起了十足的精神在牢中巡查。上面已经早早地交代,这白家的犯人跑了一个他们就得用全家补上。虽然白家很冤枉,可为自己自家老小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外边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噼啪声就跟炒豆子似得吵得人心烦意乱的。一个高高胖胖的狱卒提着鞭子在木栏牢房外站了一会儿,白家人可能是知道了自己在劫难逃,在白日里闹腾够了人也渐渐麻木起来。见他们都安安静静的他才转身朝外走去,巡查了半夜的疲劳涌上使他两眼眼皮老是打架。兀自甩了甩头让自己暂时清醒会儿,眼睛晃过前面落了锁的门,心想着打个盹儿应该没事。 想着,人便朝着牢房的刑房走去。转角处,他脚刚跨出一步来。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鼻端便有一抹好闻的香味窜进来,下一秒喉咙便被人紧紧掐住几乎快无法呼吸了。 “带我去白家家主白毅的牢房!”来人身量纤小,一双眸子却带着狰狞的嗜血,周身更是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来。 狱卒使足了全力想要扳开这只卡住自己脖子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来,眼带惊恐想喊喊不出来。黑衣人墨玉般的黑眸掠过一抹戾气,左手在他肋下一按剧烈的疼痛立即使他浑身抽搐起来,狂乱跳动的心仿佛听到肋骨断裂的咯吱声响…… “哼,再不走你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仿若来自黑暗地狱的警告,声声如鬼厉张牙舞爪地嘶吼。双脚颤颤,不受控制地朝着大牢深处的死牢而去…… ------题外话------ 这章时间跨度有些大,鱼璇玑在谷雨时候离开白泽到了梨山白云观,呆了半年后离开,在寒露时候去了雒邑,正好遇见白家获刑。 谷雨(在四月),寒露(在十月中旬) 今晚更新迟了,! 第123章 小小伎俩,唤我主上 倾盆大雨从天而下,浇灌出一片嘈杂的世界。一道刺眼的闪电撕破暗黑的天幕雷霆而过,恍若长刀斜落极快劈下。白光消陨那方破败的城隍庙中,鱼璇玑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将沾满了灰尘的半截蜡烛点上。从四方破壁中窜进来的风游蛇般地袭向那星星灯火,火光摇曳些许火势渐微眼见着马上便要熄灭了却不知从何来了力量竟一下子窜高了火舌。 “阁下救在下到底有何企图?”男人的声音带着疑惑和沉重,在大雨声中清晰又显模糊。 黑色的斗篷将她的身子包裹住,暗淡的光火照着她拉出一个冗长的身影,鱼璇玑慢慢收了火折子转身来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长脸高颧一对深目炯炯有神,上唇两撇八字胡让他略带严肃的脸上多了丝文气,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以一根紫金簪子束住,着身的藏青色丝绸对襟袍服整齐干净。气质昂然,让人无法相信这人在一炷香之前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死牢中。 面对如斯境地还这么淡然!唇上隐约地勾出一个笑的弧度,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泛着森森的冷意。 “告诉白逍,故人来访。” 白毅一怔,眸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被斗篷遮着面上又带了黑纱的人,从她说话声音判断眼前人是个女子。不过,打扮这般神秘,救他出来却指名道姓要找白逍,会不会在耍欲擒故纵伎俩?脑中迅速思忖后,撇开手道:“在下实在不懂姑娘的意思?白家满门被抓,三弟侥幸逃脱自然是有多远走走多远,在下身在囹圄又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他现在来了,你们两个都会无事。若是他不来,不用等到行刑,明天整个牢房就会被血洗。”冰寒的墨玉瞳中闪过嗜杀喋血莫名幽光,那摇曳的光火照进眼瞳中,却只看见了那簇跳跃轰烈燃烧的火苗。仿佛,那是来自炼狱的光,一下就能将人烧得灰飞烟灭。 “我白毅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姑娘是官府的人,别说我不知道三弟在哪儿,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白毅面露冷色,融入寂寥暗夜中。 宽大的斗篷帽子宽出额头两寸许,逆光而视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却能瞧见那双熠熠幽深的墨玉瞳。她眸光越冷,忽而扬起手,手指张开被绿绳吊住的玉算盘孰地落在白毅面前。材料是上等雪玉做成的,扇面形的算盘每一颗算珠都小巧细致,随着她倾动而撞击着细不可闻的声音。 “三弟的玉算盘?”白毅震惊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想要拿过来看个究竟。鱼璇玑手上一松,玉算盘直接往下掉落。白毅微惊,闪电般出手五指一抓就将东西给抓在手中。侧身来借着灯光反复瞧了无数遍,还真是白逍的东西。 “是,是三弟的东西!”白毅很激动,脸上也沾着兴奋的笑意。 鱼璇玑冷冷道:“既然是他的东西,把他叫出来。白家在生死一刻,他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自是不会撇下你们。我相信,白家主有办法联络到他的。”指尖窜出一道劲力来打在白毅的手腕上,素白的手在暗黑中幻出道道模糊的影子,衣袂微动间那玉算盘就又回到了鱼璇玑手中。 白毅恼道:“姑娘,这玉算盘是三弟的东西,你抢去作甚?” “废话太多,看来你是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卷长眼睫下那双极冷的眸眼中闪过杀戮凶光,看得白毅心中大骇。 “姑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女子定非一般人,得小心应对。 “两个选择,要么把白逍找来,要么等着官府来这里给你收尸!”她语气极沉,却声声冷得人汗毛倒竖。 白毅骇然,被人如斯威胁脸上自然难看,不悦道:“姑娘口气真大。”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跟着嘎吱一声轻响,手臂上却没了力气犹如被重锤敲打过般痛疼起来。白毅他几乎没看见鱼璇玑怎么出手的,却已经遭了她的道,豆大的汗水从额头鬓角冒出来,他一张脸很快就扭曲了。 “如何?”敢跟她玩心眼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因痛苦的缘故白毅声音沉哑,忙央求道:“姑娘莫怒,在下这就跟三弟联络。” 鱼璇玑将他的言行细微之处尽数收在眼中,眼底的暗黑越发沉重,黑压压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而白毅被废了胳膊,脑中全是疼痛,也就没注意到她的不同寻常,将头上束发的紫金簪取下来,扭开簪子较粗的那一方,孰地有一簇细微而炫丽的光火冲天而去,即使大雨连连也阻止不了它炸开。 “不错。”她冷言出口,忽地伸手在他身上几处大穴一点,白毅顿时浑身僵硬怎么也动弹不了。 双眸怒睁,白毅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喝道:“你这个妖女想要干什么?”骗他把白逍找出来,想要杀了他们还是怎么的?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语气凉薄得惊人,转身来看着哗哗哗从屋顶上流下来的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房檐下的青石板上。这个深长的黑夜,雨水夹着夜里的冷气吹卷而来,掀开她斗篷一角冶媚而凌厉,犹如那夜中鬼魅,神秘而骇人。烛光越发微弱了,处在暗里的她没有了声息,如同完全融入了黑暗中。 很快,雨中便有了其他的声响,一道白影冒着大雨急匆匆朝着城隍庙破败的大殿而来。一声轻呼“大哥”,那白影转瞬之间便已经到了殿中来。白毅喜从天降般张嘴欲言,隐匿在附近暗处的鱼璇玑突然间出手,朝着白毅的天灵盖就拍了下去。 噗——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他前方潮湿的地面,白毅死瞪着眼,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死的这么快。噗通一声,身体直直地砸在了地上。 “大哥。”就差一步上前而来的白影惊呼一声,声音中满是悲怆,愤怒中的人不由分说朝着鱼璇玑就是一拳。 鱼璇玑手腕一翻,奇快而准地将他的拳头擒住,冷声道:“若不想被官府中的人围杀,马上就走。”昏暗的灯光落了几许在眼前人身上,湿哒哒的头发和衣服,入她瞳中的眼眸黑亮得炯炯有神,此刻却是盛满了无尽的痛和恨,这人的确是白逍无疑。 “你杀了我大哥,我也要杀了你!”他双眸中隐隐地有了血色,脸上的悲愤也浓重了许多。 鱼璇玑忽地将自己的手松开,嗤笑道:“你若觉得他是你大哥,那就带着他一起走好了。”蠢货,她一个陌生人都能分得出真假,白逍竟上来就是对她动手。她说罢,外面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兵刃在刀鞘中蠢蠢欲出的摩擦声。 白逍蓦然一愣,那些声音他也是听到的,当即俯身下去在死去的白毅脸上几抓,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霎时就被扯了下来。有着悲痛的双眸撑大着,傻傻地望了两下,随即大怒道:“好啊,他们竟然假扮我大哥!” “还不走!”白逍变脸速度之快她也不是现在才知道,无视他此刻的愤怒,冷声道。 白逍恨恨地将手中的人皮面具往死去那人身上砸去,甩袖来施展轻功从城隍庙后方而出,鱼璇玑亦紧跟而上。就在他们离开了城隍庙时,破烂不堪的大门被人给撞开,无数火把在雨中热烈燃烧和光和热,一大群人当即就冲了上来。火光照亮了城隍庙里里外外,吵杂声甚至将雨声都盖过了。 “你是谁?”两人在夜雨中疾驰了一刻,前后进入了一个简陋的破屋中。那是雒邑城中的难民区,寻常就只有乞丐和一些逃难灾民会在这里住宿。白逍挑的这地方更是偏僻而荒陋,几乎没人来,就是专门找也不容易找到。 天上轰隆轰隆天雷滚滚,几道闪电接踵而来,撕破无边夜色。借着闪电急促的光亮,鱼璇玑提着绿绳将手中的玉算盘垂了出来。 白逍眸光瞬亮,吃惊道:“我给小阿陵的玉算盘怎么会在你的手中?你是小阿陵?”震惊一个接一个,他忽而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不对,小阿陵死在了黄泉落,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还是她把这东西给了你或是你抢了她的东西?” “你的话太多了!”冷寂的声音犹如外面瓢泼大雨,凶猛而森森。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看见了白家兄弟在危难时刻才会用的烟花,不顾暗卫的阻拦就跑去了城隍庙,谁知道那个大哥是假扮的。可这个提醒自己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他的玉算盘怎会在她手中? 模模糊糊的,他感觉这人跟小阿陵很相似,但是小阿陵不是死了么?妖孽传言他早有耳闻,为了自己的玉算盘他也派人去黄泉落寻过,可惜那里聚集了多方势力,他的人无功而返了。 “我再问你一遍,白虬图案的事你知道多少?”鱼璇玑直入正题,高挑的身子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中,岿然而立如一只魅般充满了神秘和诡异。湿冷的空气中,她眸眼都带着重重的寒气,别在身后的手也不由地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玉算盘,白虬图案,白逍基本上算是有几分相信她是小阿陵了,可心中却还有五分不信。他小心而警惕地道:“麻烦姑娘说得具体些。”小阿陵问过他白虬图案的事情,说不定这个人在拿了玉算盘后盘问了小阿陵其他的事情。重伤的小阿陵抵受不住酷刑,把白虬图案的事情说出来了。白逍在脑中自动地补充了这么个可能,心下怀疑又多了几分。 “你撒谎的本事倒也不小,白玉凤凰佩出自你白家,却面不改色地说成别人的东西。白逍,我不想跟你废话,若是今天我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你也别活着了。你们白家,哼,就死在官府手里好了。”解释,她懒得跟他多作废话。阴沉的眸光对上他,黑纱下的脸上遍布寒冰,身上更是散发着沁人蚀骨的杀意。 如此袒露的话语,毫不掩饰的杀机,就是阅人无数胆气不小的白逍也感觉到了惧意。身上淋了雨本就冷,可她的话却让他感觉到了从脚心直冲到头发尖的寒意。他握紧了手,气势不输人地道:“如果你是小阿陵,我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倘若你不是她,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你倒是有几分骨气。”她冷哂,“是与不是,你心中自己掂量。你只有一刻钟时间,如果还不愿意开口,我不介意让你亲自看着白家人是如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 “不要怀疑我的能力,否则你和你们白家都无力承受。” 森森话语犹如刀刃倒卷勾起模糊血肉,又似凌迟般在让人清楚地感知到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的感觉。白逍冷不丁地抽了口冷气,他平素并不怕什么人,却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恶魔。这个可怕的女人! “好,那我跟你做一个交易。”快速地平定了心头的内乱,白逍充分地运用了自己作为商人的头脑。 还以为他要跟自己死扛到底,谁想到他来了这么句,鱼璇玑眸中划过促狭,语气依旧冷冽。“说。” “我告诉你白虬图案的意义,你帮我把白家人救出来。”他小小年纪时候就跟着大哥白毅学习掌管家族产业,接触的人和事太多,早就磨练出了一副计较的性子出来。你不是那么横么?可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你还不乖乖跟我交易! 鱼璇玑凉凉的眸子盯着他,半晌不语,沉默在空气中漫开,也让一股不安跟着流淌开来。白逍皱起眉头,有些搞不懂她这是干嘛。 “殷朝开国时,虞家出了个能文能武的男子助殷帝打下了半壁江山,从而被封虬王。虞家一直以此为傲,每每将此讲与后人听。只是后来虞家为释去帝王的猜忌,才淡出朝堂举家迁往北郡一心以文墨为重。这白虬图案是昔年繁盛风光的见证,亦是虞家子孙谨记的骄傲和训诫。”她的话音跟外面如珠的大雨一样冷,“它的来历用不着你说,你只需要告诉我,白虬图案和白家是什么关系?亦或者说,在五百年前灭门的北虬王虞氏一族有何牵连?” “你,你竟然知道这么多?”白逍被震惊得无以复加,脸上还有来不及掩饰的错愕也悉数落在她眼里。 鱼璇玑眸色微烫,眼瞳中有着炙热的光芒盘绕,冷语道:“到如今,你说还是不说?” “我说了你会不会放过我?”白逍有些发愣地看着她,脑子懵懵的地问出这么句话来。 “真话,我会放了你,说不定还能帮你救你白家。假话,你绝对会比他们更先知道,什么是比死还痛苦。”她撂下狠话,偏说得云淡风轻。 白逍身子一抖,心中再次升起了对她的敬畏,脑中计较了一番后,仔细地查探了周围一番确定没有旁人了,才道:“我告诉你,白家其实是虞家的后人。五百年虞家遭逢大难,先祖大难不死为报仇雪恨隐姓埋名,白家就那么一代代传下来的。” “你们是虞长淳还是虞长卿的后人!”竟然,虞家真的还有人在。 直呼他先祖的名讳,白逍满心不爽,撇嘴道:“长淳公与长卿公皆是我家先祖,五百年前一场劫难虞家就只剩下长卿公一人,所以现在白氏一族皆为长卿公一脉。” “长卿,长卿那时候竟然活了下来?”鱼璇玑浑身一震,嘴角呢喃出模糊的言语,仓皇地走出门外扶着檐下的柱子,任寒冷的风雨吹打在身上。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一个还带着稚气有着甜蜜和煦笑容,经常跟在她身后喊着她姐姐的少年。 虞家族灭那年她最疼爱的长卿才十六岁,她还清楚地记着,他说姐姐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女孩子。灭门那天她黯然跪在栖梧宫冰冷的地板上,只要一想起锋利的斩头刀落在长卿和父兄的脖颈上,自己就好像从艳阳天掉了冰窟,明媚的天也跟着变得如寒冬腊月般不近人情地冷冽着。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近身伺候的宫女告诉她,虞氏一族除了她之外再无生还。 那一刻她恨极了自己,她爱的人下令处死了她的家人,却把她禁锢在身侧让她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自己不曾爱上他,那么也不会给家族带来那样灭顶之灾。第一次,她那么后悔为他倾尽一世风华毁了自己的家,伤了另一个爱她成痴的男人的心。然而她已经不能回到最初了,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卖。 可时隔五百年之后,虞家的后人告诉她,在那场灭门的灾难中她的长卿竟然侥幸活了下去。这件事给她的震惊无异于看见司空珏那张神似司空天的脸,即使她有着准备却还是手足无措了。 白逍诧异地看着失态的鱼璇玑,心头闪过丝想法,这人该不会是跟他们的老祖宗认识或是有关系吧?一想又马上否定了,他们都死了几百年了,眼前这人可没有那么大的年岁啊。可她怎么打听虞家的事,听了后却那副样子?白逍看不见她的脸,却能从身影上发现,她十分惊讶。 “喂,你没事吧?”白逍一手挡着吹来的风缓步踏过已经破烂的门槛,停在了她身后。 秋夜中冰凉的雨打湿了她的斗篷,微雨飘来脸上鬓发湿哒哒地搭在脸颊上显出份凌乱来。眼眸缓缓地闭上,再睁开时已经入往常般清冷淡漠,一点也找不出方才的挣扎痛苦。鱼璇玑眸光淡淡地扫过白逍,冷道:“白家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流沙为何不见动静?” “你?”那句你是谁差点脱口而出。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女人啊,怎么对他们家的秘事那么清楚?这事情只有嫡系的子孙才有资格知道,旁系的都以为自己的祖宗是白术(虞长卿的假名)。难道,她是祖训中的有缘人?脑中里又是轰隆一声雷响,嗡嗡的震得他心惊不已。 “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何需隐瞒。”对他三缄其口的行为,鱼璇玑顿时就生了恼气,冷斥道。 “你,你怎么知道我白家的秘事的?”要是不问清楚,他怕是会辗转难眠好几年。 望着大雨倾盆中苍凉的夜,她微微眯着那双灵透的墨玉眼,知道他心里满腹怀疑,压着怒气淡然出口道:“我知道的只是虞家被杀之前的事,后面的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我与你虞家颇有渊源。”一个带着怨恨在水中存了五百年的冤魂借尸还魂,这话说出去谁相信?心中升起一抹惆怅和悲切来,却又被她以冷漠掩饰了下去。 白逍呆呆地站着,努力消化着她的话。跟虞家有渊源,岂不是说她就是那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他还有些懵懂。 “我问你,流沙可在?”暗光下白逍那白皙脸上的愣滞落入她眼中,鱼璇玑狐疑眯眼,他怎么比自己还惊讶这么久都回不过神来? “流沙,流沙在,但是没有信物调动不了。”白逍忽地头脑一热,当即脱口。 “可是此物?”从怀中贴身收藏的锦囊中取出一物,摊在她的手心里。 这里黑得没什么光亮,白逍想起来自己随身带着枚夜明珠,当即掏了出来朝她手心照去。柔和的光亮下,通体暗红纹质细密的指环状静静躺在她的手心。白逍乍一见此物,胸口好似赌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直教人难受得发晕。 左手拿好夜明珠,右手微微颤动拿起它来,入手有些微如玉石般的冰凉之意。指腹摩挲着指环外侧,看似粗糙的表明摸着却平滑如镜,内侧分两端雕着镂空的白虬飞腾和风啸九天,瞪大眼睛仔细看去在两个图案交汇之处隔着面上虬尾凤羽雕着一个小小的诀字。 脑中轰隆一声仿若雷霆经天而过,不管怎么样告诉自己要镇定,此刻他是真的无法淡定了。 这东西——这东西竟然跟跟祖册上记载,白家家主世代相传的秘密,无数代人花尽了心思要寻的东西一模一样! 惊喜、错愕夹卷而来,一时之间竟让他不知作何反应。 “此物乃一枚阴沉木质桃木指环,它原本的主人出生时满城桃花在严寒二月盛开,其父于一片桃林中得了三寸阴沉木质桃木。后来流沙和暗流沙建立,三寸桃木便被做成了这天下唯一的桃木指环,成为象征主人身份的信物。这样的桃木千年难得,细闻有淡淡的清香,它的木质纹理更是无可仿造。” 她仍旧那么淡漠,手指却默默地收紧了下。 白逍一愣,转脸来也不跟她伪装什么,直接问道:“不瞒你说,我白家数代人耗时五百年寻找此物仍一无所获,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禁宫。”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五百年前由她藏起来的东西,别人怎么可能找到! 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白逍疑惑道:“你如何进得去禁宫又是怎样寻到它的?”白家也派过不少人暗中去那里找过夭桃指环的下落,怎奈年代久远那里早已荒芜哪有那么容易,没想到会让她给找到了。 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什么安排,将她推到了白家的面前? “以后你自然知晓。”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略显得小而模糊,“禁宫本名紫重阙,能找到完全是它主人的指引,而我所要做的便是替它主人完成一个心愿。” 白逍为人也是谨慎,三言两语便让他信服那是不可能的事,可事实上她能说的也不多。她需要得到流沙的力量,若白逍不予她不能杀他也不能放弃这件事,可谓两难。她敛了敛眸子,在飘来的凄风苦雨中声线浅淡。“紫重阙的主人是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当……当然知道。”白逍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桃木指环,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忆起儿时祖父时常跟他说的话。她说得对,没人比白家人更清楚紫重阙的那位是谁。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发紧地问道:“紫重阙主人的心愿是什么?” 鱼璇玑挺着纤薄的身子,侧身来与他正面相对,樱唇张开缓缓吐出四个字:“倾覆天诀!” 嚓一道白光从天外劈过接着轰隆一声响,一个闷雷在头顶上方的天空炸开,大有将这夜幕炸裂的样子。白逍从震惊中回神来,语气也不禁地严肃起来,沉沉地问道:“然后呢?” “我要流沙的力量。”天诀在大陆上屹立了五百年而未倒,她一个人想要倾覆天诀无异于蚍蜉撼树。而得到流沙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流沙于她好比是墙与砖的关系,没有砖她这墙也砌不起来。 白逍好似想到了什么,忽地冷笑:“这就是你最终的目的?” “原本是,不过现在又多了样东西。”鱼璇玑将夭桃指环拿过来套在拇指上,她声音渐冷眼眸一横扫过白逍的脸,道:“既然白家是长卿的后人,我无论如何都要救那些人的命。不过,白家必须奉我为主君,听候我的差遣。” “……”白逍愤怒地瞪眼,有她这样的人么?他们毫无瓜葛却妄想将白家收为己用,是不是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流沙我势在必得,至于你们白家我不会为难,那些人我也会帮你救了。”她转了身徐徐朝外走去,道:“三天内准备好白家逃亡用的车马,其余的都不要做。” 既然是长卿的后人又有利用价值她可以慢慢收拢,不必强取豪夺。 “慢着。”刚入雨幕中,白逍便从后面追上来将她叫住。鱼璇玑转头来,他严肃的脸上带着一抹愤懑,道:“你提到了紫重阙主人,想必自然是知道我白家先祖与天诀有一段宿仇。白家经商数代薄有家底,若你真有能力倾覆天诀,我倒是愿意跟大哥商量下。” “……”白逍态度转变太快,她微怔之际他又继续说道:“我不是家主,这么重大的事本不该我来决策。可如今大哥被关押在牢中,二哥也不知在何处,白家几百条性命不能枉送。你救白家是因为长卿先祖,我们却不得不承你的情。你不知道,白家祖训,但凡白家子嗣若天诀未灭,家族中人不得入朝为官。我这么做一来是考虑到先祖的训示,二则是为了二哥的志向。” 他那位祖先恨极了天诀,心中也想过颠覆之事,可势单力薄就算是后来的白家人也没那个能力。他二哥白钰自幼聪慧绝伦,在治国策论上独有见地。他一心想着从政为民,奈何因祖训所困,只得把满腹经纶之才压着四处游学。如今遇上她,或许就是祖先冥冥中的安排。 “你的回答让我满意,可终究有些冲动了。”清冷的声音中有着丝丝不明意味,不过于她来说这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白逍闻之愕然,继而愤愤道:“你凭什么教训我?”这个女人简直不识好歹! “流沙呢?”鱼璇玑没跟他磨嘴皮子,五百年后的流沙也不知会是怎么样的,但她还是隐隐地有期待。 “流沙只认手中有夭桃指环的人为主上,即使白家家主亦不能驱使之。他们世代如影,只有历代家主才知道如何联系他们。”白逍降低了声音,对那神秘的流沙也颇感兴趣。 “也就是说还是得将白毅救出来,才能跟流沙联系上?”她蹙眉,微有不耐。 白逍听了脸上又担忧起来,握着夜明珠的手指紧着,怒道:“常誉那个昏官竟然把大哥给掉包了,好一招瓮中捉鳖。” 要是他执意跑到牢房里劫囚,那么假白毅就会出手杀了他,跟着去的人也都会陷入困境。就算二哥回来了任凭他智谋过人,怕也救不了他们。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鱼璇玑会去牢房里将假白毅带走,引出白逍后直接杀人灭口了。官府的人应该气得跳脚了,没抓到逃犯反而折损了人。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假的,你先前认识大哥?”白逍满腹狐疑,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鱼璇玑不屑道:“布局不精,演技太差。” 她去雒邑大牢时候就观察过,那里看起来的确是守卫森严,可偏偏她却混了进去还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人带走,表面上就不太正常。其二,她把玉算盘亮出来时故意往下丢,假白毅那种出手分明是有武功的。她对白毅没有任何了解,却也知道若是一个有武功的人在牢房里,又面临着随时都会有人劫囚的状况,官府的人会不做一点准备? 据说白家兄弟感情甚好,白毅对白逍的玉算盘自然不该陌生,可他竟然没一眼认出而是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认。如此种种,不想让人怀疑都不行。她当初就想到了这点,但人都拖出了牢房那么何不赌一赌他能找到白逍,也不枉费自己辛苦一趟,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猜,他们很可能给白毅上了大刑,得知了联系白逍的办法想来个瓮中捉鳖,岂料被她给破坏了。 人算总不如天算!没等到白逍,却把煞星鱼璇玑等到了! “姑娘真有办法安然救出他们?”白逍忽然有些相信她了,也说不上具体是怎么的,可感觉就是那样。 “你该唤我主上。”风夹着雨吹来,淋了两人满身蒙蒙湿气。她眸子黑的发亮,声音却很是冷淡。“无论白家是否为我所用,这声主上我却是担得起的!” 白逍咧嘴,真没见过这么狂妄的女人。垂首,想了想道:“等大家被救出来,就算大哥不同意,我白逍也自愿奉你为主上,为你鞍前马后绝无戏言。”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白逍昂着头,信誓旦旦道。 鱼璇玑敛起眸子,幽深的眼中带出一抹别样的神采。 白家逃亡在外的三爷白逍派人劫了雒邑牢房的消息传开,街上的防卫比以往更多,官府更是再次挨家挨户地搜查了一番,结果却一无所获。 两天的大雨过后,整个雒邑仿佛被洗了一遍似的,阳光穿破连日来笼罩着雒邑的阴云将扫去阴霾,端是碧空万里风清日朗。 繁华长街,两辆囚车从雒邑大牢方向缓缓而来,其后跟着长长一队穿囚服戴镣铐的男男女女,两队穿着甲胄的兵士在两旁严密地注视着周围。原本热闹的街头顿时陷入沉寂中,行人纷纷让开中间的道路站在街边。有些人想上前去可一看那些凶煞的兵士便却步了,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群人走过。 队伍安静而快速地行过一条街,城西那方有着大片空场的地方停下来。 西市,乃是雒邑监斩犯人所在之处,而白家两百多口今天也尽数被押到了这里。百姓们一路尾随而至,却被府衙的衙役拦在了外围。内侧三层站满了拿着武器的兵士,白家一干人双手被反绑跪在狭窄的刑台上,密密麻麻的只见着一行行白的刺眼的衣裳却看不见那些人的神情。监斩官正襟危坐时不时地派人去看台前日晷,不知是为了赶快处死那些人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深秋的日头不及夏日的毒辣,可今日却让人感觉到了分外的燥热。杆头的白练随着吹来的冷风慢慢地晃悠着,晃得人心里忐忑不已。 “让开,让我们进去!”刑场外围,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推搡着前面挡路的衙役,大声吼道。“大人,白家保护南行宫不力被皇上降罪,小民不敢求您放了他们。但是白家在雒郡修桥铺路施粥救人造福了我们一方,请大人看在白家往日的功劳上,让我们进去送他们最后一顿饭,也权当是我们报答白家以前的恩情。” 青年男子这么一吼,随行而来的的百姓也纷纷地求情。 “大人,让他们吃了断头饭再走吧。” “白家对雒邑百姓有恩啊,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求大人让他们吃口饭吧。” “大人开恩啦大人啊……” “三年前大水,要不是白家派人送米粮,我们早就饿死了。恩人啊,你们死得太冤了。” “南行宫被烧也不是白家的本意,杀他们不说连最后一口饭都不给人吃,这是什么世道!” 外围的百姓群情激奋,有人甚至不顾阻拦地就欲闯上前来。原本坐着的监斩官一见这情形不由地急起来,走下去大声道:“把这群乱民给我挡在外面。”转头对着身边的一个衙差打扮的人喝道:“还不去看看时辰到了没有。” “是是。”那人被他那么一骂拔腿就跑,身边人一脸堆笑地递上一杯茶来,他脸一黑甩手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马上给我滚下去。”没讨到好处反而被骂,下人讪讪地缩回了手退在一边。 此时一蓝色劲装的中年男子从席幕后面钻出来在监斩官身边耳语几句,原本一脸烦躁的他顿时喜笑颜开频频点头。待那人离开,监斩官立马吩咐道:“让他们进来两个人给白家人送些吃的,免得闹下去耽误了斩首的时辰。” 衙役们得了命令放行,两个青年男子一人提着水壶和碗,一人拎着一个装满了馒头的大篮子上了刑台。一个倒水一人发馒头,白家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颤巍巍地抬起手喝水啃两口馒头。发完东西那两人也不磨蹭,很快就下去了。 ------题外话------ 今天速度稍微快些! 第124章 天人主上,白家决心 艳阳碧空,白云几朵,偶有鸟雀飞过,无声无痕。金晃晃的日光落下,晃得人眼晕。刑场上白家人在烈日和多日来的心境疲惫煎熬下,个个都麻木着。死亡,对她们来说已经没有那么恐怖了,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可惧怕的! 魁梧的刽子手拿着森寒的大刀站在每个囚犯后面,刑场四角的火盆中燃着熊熊大火,冒着阵阵青烟。据说是连接砍了人之后快刀也会变得迟钝,砍完后必须要在火上将刀过一遍,用烈火烧去钝气和沾染在刑刀上的血腥,免得日后被冤魂缠上。日头又往上升了些,围在外围的百姓们满心不忍地看着白家两百口子人,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当头三个。 满身血水的白毅、大着肚子的当家主母和年幼的女童,这便是白家嫡系一脉。看那三人凄惨的模样,一些来观邢的妇人都暗暗地垂泪起来,其他人感念着白家昔日的恩情也为他们的遭遇感伤着。 忽然,有深红颜色,细碎轻软若鸿羽之物铺天盖地朝着整个刑场飘来,那碎小轻灵如冬日南国缠绵的小雪,簌簌煦煦将明艳的天空对填满了,铺就了一空沉重的朱红,将头顶的烈日稀稀疏疏遮了去。金色的日光穿插在大红的雪花中,两种颜色混合在一起形成异样奇诡而瑰丽的场景。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它们就那么洋洋洒洒地从天而落散在四方。 刑场每一寸,甚是是附近的房屋街道俱都飘满了众人眼中所见的红雪,抬头望去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 “哎呀,下红雪了。” “下红雪,白家的冤屈不是一点点啊。” “天气晴好,还未到冬月就下雪,白家果然是冤枉的。” “老天都长眼了,官府为什么一定要置好人于死地啊?” 百姓们见此奇景纷纷将胸中不满都说了出来,当即有人就把矛头指向了朝廷。而白家的人见了义愤填膺的百姓,先前还沉寂着的众人都嘤嘤开口喊冤起来,刑场上各种叫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 下红雪?听说过六月飞雪的,却没听过十月落红雪,别说下面的民众和刑场的衙役侍卫,就是监斩官也被弄得一愣愣的。 “大人,这?”监斩官旁边师爷模样打扮的中年男子看着下面的混乱场面,想要跟监斩官寻了主意,要是让他们这样闹下去今天可就没法斩杀白家人了。监斩官比他更急,直接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什么了。那师爷无奈,伸手接了一片在手中,这轻飘飘的颜色也的确是赤红的,可没有雪的冰凉感,而且看起来似乎有些像…… 像什么东西呢?那人冥思苦想着,忽然想到了,这不就是柳絮么!柳絮?柳絮成雪?糟了,暗叫一声不好,正想跟监斩官解释,突然地就头昏脑涨的,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似乎是有了某种感应,身边的人和刑场上无论是刽子手还是衙役及围观的百姓们接二连三地倒下,有的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直接双腿一软就噗通倒地。 眨眼间的功夫,刑场内外已经黑压压地倒了一大片人。 刑场上的白家人个个狐疑,为什么其他人都晕倒了他们却没事儿?怀疑中,只见几十个拿到刀剑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冲上刑台。白家人吓坏了,以为是专门来杀他们的,不少人已经失声尖叫起来。然而,黑衣人却一刀斩断了束缚他们自由的绳索。 “大爷,夫人,小姐,你们怎么样?”一个身量不大的黑衣人冲到白毅一家面前,小丫头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母亲的怀中中哭泣起来。而白毅的夫人林氏死死地抱紧着女儿,眼中蓄满泪水。听到时熟悉的声音,三人都是一愣。 白毅在牢中被上了大刑,流血过多,此刻却是满脑清明,他一把抓住黑衣人的手,震惊道:“你是明云?” “是,大爷,小的是来救你们的。”说罢,腿上抽出匕首刷刷两下将绑着三人的绳索隔断,将白毅扶着朝那些脱了困的白家人喝道:“还快上马车。” 惊魂甫定的白家人终于明白了,这些人都是救他们的。也顾不得什么,脱了绳索后马上爬上马车,看车装满了人黑衣人扬起马鞭驾车纷纷离去。而那些昏迷得比较迟的侍卫眼看着黑衣人将白家人尽数救走,拼着最后的力气想要上前阻挡,被黑衣人毫不留情地砍伤一刀,流着血晕过去。 几十辆马车朝着雒邑城四个城门奔去,刑场之变的消息迅速地传递到了府衙。 “什么?”听了从刑场赶回来的侍卫的禀报,正惬意喝着茶在知府陪同下听着小曲儿的工部侍郎常誉当即大怒,喝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明明做好了防卫,为何还会让白逍把人都劫走了?”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知府也吓得浑身一抖,头上的官帽险些戴不住掉了下来,神情紧张地看着这位京官的贴身侍卫。 穿着蓝色劲装的中年侍卫一脸沉重道:“大人恕罪,属下等自知罪责难逃,可眼下抓捕逃犯要紧。” “是啊,常大人,咱们可不能让白家人逃了。”这么多犯人逃脱,要是抓不回来他这知府的位置就算没得坐了。知府大人心里慌慌的,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来人,快把剩下的人给本大人叫进来。”常誉脸色铁青,一副要吃了人的模样。唱曲儿的姑娘们都被吓到了,纷纷往后院避开。 铜锣声在府衙中响起,听到锣声的衙役们迅速聚集,看见两位大人气色不好的样子,心里都在猜测着出了什么事。常誉正要训话,后院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当即冲了上来,着急地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府衙走水了,好多地方都燃起来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震惊地朝后看,却看着满天的升起的黑烟和一下子窜得极高的火舌,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一座三层高的小楼给包围了,那火焰红彤彤的颜色几乎快把天上的日头都被比了下去。 知府大人啊一声叫了起来,满脸惊慌,杂乱无章拿着手挥舞,跳脚道:“还愣着干什么?怎么不救火?” “大人,火太大,我们人手不够啊。”小厮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这边还没解决掉,外面突然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衙役,气喘八叉地喊道:“大人,城南仓库着火了,火势太大那边人根本救不过来。” “什么?又走水了?”脑门上一股热血冲上来,知府大人两眼发花,气得当场喷出一口血来。今天是天要亡他是不是?逃犯跑了,粮仓失火,府衙被烧,天啊怎么不直接打一道雷劈死他算了! “常大人,这可怎么办啊?”知府大人硬是撑着一口气,哭丧着脸朝常誉询问着。 别说知府了,就是常誉也头痛起来,今天的事儿可是一件接着一件。 抓人?救火? 府衙内有重要公文及历年来的档案卷宗等一系列重要物件,雒邑南城的粮仓可是能存下十万担粮食,这一把火烧下去要是今年再来个什么雪灾的可是要饿死整个雒邑的百姓啊!可上面下了密令,白家人必须都死。若全心全意救火便顾不上白家人,若是抓捕逃犯粮仓那些可就毁了。可粮仓一毁,他的乌纱帽也就别想保住了。 “大人,四方城门早已经就关闭了,白家人是逃不出去的。咱们可以派一拨人救火,其余的抓逃犯。”两个大人急得六神无主,常誉的侍卫却头脑清明。 常誉一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这么做,当即把人手分配了,亲自带着一队人去街上抓捕白家逃犯。大街上,十几辆马车横冲直撞,路边的街摊什么的都给撞了一地,行人们被马车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神魂未定,后面又是骑着马的官差紧跟而来。街上喧闹连胜混乱迭起,吓得还不知情的百姓们纷纷躲回家里面。 “这边,跟我追。” “马车在这边,你们跟我来。” “这儿,别让他们跑了。”衙役们分成很多小队,看见马车驶过就追截,可追了半天当他们把马车追丢了,身旁就会出现另外一辆马车,他们又得放弃前面的转而追最近的。 “大人,白家的人太猖獗了,即使出不了雒邑城还驾着马车在城内兜转,把我们的人耍得团团转!”蓝衣侍卫骑马在常誉身边愤恨说道。为了防止白逍劫法场,大部分的人都被安排在了刑场那边,现在却个个昏迷泼冷水都救不醒。本就人手不足,还分派了去救火的,如今还把这些个宵小玩弄于手掌中,他堂堂御前护卫何时受过这般的奚弄? “荀侍卫,你也别抱怨了,我们怕是中了白逍的计。”刑场红雪,衙役昏迷,火烧府衙和粮仓,让他们在少人的情况下疲于奔命,可能他们的人早就通过某个地方转移开去了。镇定下来的常誉把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一串通后发现果然是被设计了。 那被常誉叫做荀侍卫的蓝衣侍卫正要问他话,城内不知某处突然转来惊天声响,犹如天雷经过般连大地都跟着颤抖了几分。 “出什么事了?”胯下的马儿受惊地扬起前蹄,没有防备的常誉险些就摔了下去。紧紧拉着缰绳,朝着身边的衙役喝了声。 “大人,好像是临水河那边。”衙役无辜被骂,心里有苦难诉。 “大人,我们快去看看。”荀侍卫的脸色好不哪儿去,直觉真的出事了。常誉双腿夹紧马腹,调集城内所有衙役迅速朝着临水河方向而去。 临水河,长河的分支,流进雒邑将城非为两块。早先他们预防白逍劫法场逃跑,把这条南北走向的河流渡口也给堵住了,在出城那里更是砌了围墙放置他们乘船离开。然而,当常誉等人飞马赶到那里时,只见十丈宽的围墙全都被炸开了,现场竟清理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而路边竟停了几十辆马车。 极目跳去,两艘极大的客船已经驶开了陆地。很显然,白家的人最终还是乘船逃离了雒邑。 常誉怒火攻心,喉头一热鲜血就喷了出来,染红了马儿脖子上的长毛。 “大人?”一行人纷纷惊到了,最近的荀侍卫当即运功度了些真气给他,胸口的淤积消失常誉才感觉舒服点。 “没有事儿,速速派人调集周边的大船小船,就算追不上白家的船,起码也要知道他们到了何方。”常誉攥紧了拳头,狠狠地捶打在自己的腿上。 “是。”百余人异口同声,声势震天。 常誉决心抓到白家人报吐血之仇时,荀侍卫忽然碰了下他,指着那方道:“大人,你看渡头那里。” 烈日光辉照耀下的河面上一片金光熠熠,犹如铺了满河薄薄的金片。粼粼水波,在荡漾之际偶有风浪掀起,在水面上溅起优美的弧度,缓缓坠下融入那动荡之中。石头堆砌建造的渡头上那边,巨大的水车安静地转动着,哗哗的水声悦耳得像是珠落玉盘。水花溅落飘起阵阵雾气那处,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侧面着他们。 金色的阳光散落在身上,给那黑色镀上尊贵而雍容的光泽。那人宛若一株松一根标杆般站在那儿,高挑的身影显得有些瘦弱,黑色斗篷的帽子戴在头上,让人瞧不见那人具体是男是女。清凉的河风伴着水车戴起来的蒙蒙水汽吹来,晶亮的水珠落在斗篷上好似雨水滚落荷叶中般凝结不化,随着斗篷的褶皱而缓慢滚落在地。 风气袍袂飞,露出里面玄色的黑纱衣角跟着轻风翩跹而起,似恣意飞扬在天上的鹰,万里长空都是翱翔之所。 神秘,狂肆,倨傲,狷狂等诸多词在众人脑中闪过后,神智也跟着清醒,这人站在那里干什么? “你什么人?”常誉骑马向前走了好几步,中气十足地朝着十丈开外的渡头那里吼道。那声音,根本不像是个刚刚吐血的人。 荀侍卫上前拦着他,谨慎地说道:“大人,小心为上。” 被提醒后,常誉才发觉自己刚才太过大意,当即勒紧了马绳警惕地注视着渡头上那一言不发的人。可惜,就算他们的目光如何凶狠,却是换不到那人一点哪怕是嗔怒的眸光。眼看着大船越来越远,常誉心头一急,喝道:“不用管了,给本官上前抓住那个怪人,赶紧去追。” “遵命。”衙役们早就手拿刀剑蠢蠢欲动,听得常誉下令当即提着武器就冲了上前。也就在这一时刻,渡头上那人忽地抬起手拿出一只月华颜色的横笛放在唇边,缓缓地吹奏起来。 笛声清越,宛若飞鸟展翅飞跃了崇山峻岭,见识到了春夏秋冬的四季更替。忽而声音陡高,尖锐得似兵刃相交砍出无数火花,刺得人耳朵几乎要聋掉。又似乎有铁马金戈,万千奔腾于万里苍穹之下。烈烈旌旗在血红日照下明艳而妖异,鲜血染红的大地就如铺开了的红绸,每一处都充满着窒息和令人压抑的恐惧,可偏又被血水沐浴后的兴奋所取代。 杀戮!必胜!两个词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他们忘记了自己是谁,只知道面前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敌人,要是不杀了他们就会被他们所杀。杀伐,在一开始就无所避免。选择了战场,无论身处何地,战死就是唯一的解脱。 鲜血流啊流,满目的刺眼血红让他们更加兴奋,挥舞着刀剑朝着身边人一刀又一刀无情地刺下去。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眼中所谓的敌人却是昔日相伴多年在同一个官署做事的兄弟。 渡头那里,黑色斗篷裹声的鱼璇玑将唇边的九幽笛放下,徐徐转身朝着十丈外看了两眼。所有的衙役还有为首之人都陷入疯狂的厮杀中,他们分不清对方是何人,手起刀落便是性命的终结。她冷冷地看那一切的发生,眼中是一片冷冰的世界。 突然,原本好好的身体冒出了冷汗,她感觉到中了魂灭后那种灵魂灼烧撕裂的痛苦袭来。手指紧扣,牙关死咬着,她微有些诧异,眸子微闭着好似看见了灵魂幻化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正痛苦地蜷曲在黑暗的角落里。 嗞—— 吸了口气带着热度的空气,脑中忽然冒出个想法来,难道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调用那股暗藏的力量? 砰!天空中爆出一束青蓝的眼花,透着蚀骨凉意的墨玉瞳扫了眼那边几乎满地尸体还没止住的厮杀,以强大的意念压抑住那股剧痛,施展轻功踏着水面朝着飞入临水河岸一处山林中狭窄的山路上。那里,一辆青绸马车停在那处,身着青黑色衣裳作小厮打扮的白逍正守在马车旁。 听见动静,白逍当即咧嘴笑起来,正要跟她打声招呼,一道黑影快若闪电般从眼前闪过,马车帘子动了两下,车里立即传来她冷冽的声音。 “走。” 笑容还在脸上,却没人观赏了。白逍郁闷地瞥了眼马车车帘,撇嘴坐上马车飞快地驾起马车就走。 山路上,仍旧晴空日朗生机盎然,两边青山翠色不减,马蹄哒哒,车轮滚滚,掀起尘埃阵阵。 远离雒邑后百里外的翠然亭,几辆马车停在破败的亭外,明云和明凃两人带着十几个身手厉害的护卫在周边巡视着。换掉了囚服上了药后的白毅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端坐在翠然亭中。 明云乍见他出来,把手中的长鞭往腰上一缠忙跑过来问道:“大爷,您怎么出来了?” “三弟怎么还没来?”白毅严肃的脸上带着担忧地朝着雒邑的方面望去,放在桌上的手微微用力握紧,手臂上顿时就传来了剧痛,让他也禁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三爷去接贵人了。”巡视完周边后的明凃用白绢擦拭着自己手中锃亮的弯刀,替明云回答了白毅的问话。明云摸了摸脑袋,感情三爷还有事情,只是他怎么都不知道呢? “贵人?”白毅高颧下的深目透着疑惑,因脸上的鞭伤他不宜有太大的情绪表现。幸好他平时就是副严肃的样子,不然他如今板脸的样子被看到了还真是有些吓人。 明凃把弯刀插回刀鞘中,拱手道:“三爷说,此次能顺利地救了白家都是贵人的功劳。他亲自去为贵人赶车,他们应该快到翠然亭了。” “三弟他遇上了什么贵人?”他还以为这次的顺利都是白逍布置精妙的后果,却不想还有个什么贵人。 “据三爷说,四天前的夜里贵人潜入雒邑大牢,把假的大爷弄了出来,逼迫那个假货把三爷找去。然后,贵人就给三爷出了个绝妙的主意,这才有了今天如此顺利的脱困。”关于其中细节,白逍没有清楚地对其他人说,只是按照鱼璇玑的吩咐让人去做事。自然,明云明凃他们也不知晓。 白毅炯亮的眼中多了份好奇的意味,白家大难却遇贵人,莫非是天意? “哎,这不,说三爷三爷就来了。”明云哈哈地笑着指着雒邑那方,给明凃使了个眼色,他们仔细一听还真是有马车飞驰而来的声音。三人大喜,明云明凃两个人更是走上前去在路边眺望着,准备恭候他们主子。 白毅也伸长脖子朝道上看,这个贵人真是勾起了他的心思。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际,白逍已经驾着马车前来了。满身灰尘的他一下就看见了坐在翠然亭中的白毅,将马车停下跳下车朝着白毅奔去,双手攀着他的手臂,左看右看确定他无事后,满脸的紧张才退下去道:“大哥,看到你安然无恙小弟心里这块石头终于能放下了。” 今天他要亲自去接鱼璇玑帮忙准备客船的事情,也就没法亲眼看着白毅他们脱困,路上他还在想再见白毅他们会是什么模样。但看亲人无损,他心里真是开心死了。那种劫后余生的重逢让他有股要哭的冲动,可这么多人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哭出来。 “傻小子,你大哥命硬着呢。”看自家小弟风尘仆仆的脏样子,白毅心中何尝不是万千感叹。 “对了,大嫂和茵茵怎么样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大哥没事儿,可他大嫂可是个体弱的,况且白茵茵才五岁,牢里刑场的事应该把孩子都吓到了。 白毅看他焦急着,笑着解释道:“都还好,在马车里让丫环陪着呢。”说了自己妻儿的事情,他把目光投向了白逍驾来的马车,问道:“贵人就在里面?”到底什么身份,停车也不下来神秘兮兮的样子?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大哥还是快上车我们还得快些赶路。”白毅问起贵人他这才想起来鱼璇玑先前的交代,必须在今夜子时之前出了雒邑的范围,不然还是有被发现的可能。“至于贵人的事,等到了下一个宿头我再告诉你,这件事不小。” 难得看他露出正经的模样,白毅也就不再追问,点头朝马车上走去。白逍跟明云他们吩咐了几句,也重新回到马车上,众人也骑上马开始新一轮赶路。这回的速度虽没有白逍驾车那么快,却也不慢。白逍驾着车朝雒邑望了几眼,心头升起阵浅浅的失落来。不管怎么说,白家在雒邑也住了百余年,这次走了也不是何时才有机会回来。 他轻声叹息一番,里面扛着灵魂之痛的鱼璇玑冷声道:“舍不得?” “是啊,可有什么办法。”他自嘲般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汗水,这十月天的太阳也是晒人的,尤其是越朝南方走。 “当天诀不在,白家回雒邑便轻而易举。”寒刀子般的话隔着摇晃的青绸车帘传出来,冷冽中裹着决然,毋庸置疑。 白逍心头挑起一丝异样,低声唤道:“主上,你能否为属下解惑一二?” 他们之间有约定,只要成功救出白家的人,他甘心奉她为主供她驱使。先前他抱有深深的怀疑,这个女人从哪里来的自信要收复他白家。今日这件事给他上了深深一课,无论是布局谋算还是狠辣手段,他都及不上她。 她在渡头那里吹起九幽笛的时候他就算离得远,却还是看见了衙役们厮杀成团的场景。隔着浩淼烟波,他似乎看到了她凛谲诡烁的眼瞳中那份凉入骨髓的寒意,是被鲜血浸泡了被寒冰封冻过的森森渗人。她的眼中似乎从来不看活人,只观死尸。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子能无情冷冰成这个模样,即使他记忆中的小阿陵。 “你,进来。”寥寥数字,似冰雪炸开抛了无数冰花,自有寒气喷薄而出凝结万千世界。 赶车的白逍一顿,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让他不由地挺直了背脊,搭在马车上的脚差点就被卡在车辕和马腿之间。 “主,主上,你说什么?”天上下红雨了?还是六月下冰雹?他真是以为自己幻听了。 马车内的鱼璇玑淡声,若冰雪凝结寒气渐浓,“耳朵若是背了,何必留着!” 天啊,不是吧,她不会是要把自己的耳朵切下来吧?白逍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再也不问什么,忙把明凃唤过来驾车,小心肝提着钻进马车里。外面明明是艳阳天,可一进来就如到了深冬,这寒气更是一个劲儿地朝着自己身上钻。强大的冷压扑来,白逍认命地垂下头,貌似他刚才不确定地问了句话,把主上给惹怒了。 这主子的性情真是难辨啊! “怎么,你很害怕?”鱼璇玑背靠着车壁端坐着,从左侧照进来的日光随着摇晃的小半截帘子落出星星的光点在她黑色的斗篷上,半敛着的墨玉瞳若被薄雾笼罩着的寒潭,离人时而远时而近,似朦胧又清晰,漫漫地落在白逍身上。 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白逍迎着头皮,努力让自己有些笑容,道:“你是主上,我是下属,直视这样的举动是不敬的表现。” “哦?”她字音拖得老长,却满是凉意,道:“世人眼中行为乖戾的白家三少何时变得这么尊礼起来了?” “咳咳,主上,属下其实是很守礼的。”行为乖戾?他有那么差么?白逍撇嘴苦笑道,心里暗忖主上你别玩我了,我心肝儿受不了啊! “抬头看着。”眼帘上挑,那一汪似冰潭雾罩而下的墨玉瞳对上他抬首忐忑的眼神。 正狐疑着她意图的白逍愣愣地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双唇因吃惊而撑大继而僵住。 淡若金箔的阳光忽闪忽现落入马车中,斜照在对面鱼鳞纹铜片车壁上反射出柔和的淡光,似星光棋布落了她满身。素白的手从斗篷中抽出,染着光色的指尖捏着帽子边沿往后一退,宽大的广袖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而朝下滑落,露出两截纤细皓腕。 墨黑的发光泽柔亮,鬓发斜开分梳绾在颈后。黑纱渐退,那面庞白皙中似有冰晶的透色,宛若高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又似天幕暗沉时一轮悬空挥洒着灼灼清辉的明月,那皎皎颜色被淡薄的日光渲染着浅浅的暖色,只一瞥,恍若见了亘古寂姣幽光,惊落了远山之巅的漫天烟霞。 她于暮光中缓慢抬首,似清水冲洗后的白玉额头柔光浅绽。双眉若云鹰之起眉尾微扬,自添凛然英气。闪烁的光点飘落在细长的眼睫上,卷长轻颤着似蝶翼闪动,在眼睑下透出淡淡的暗影。那一双若笼着薄雾的寒潭墨玉瞳里带出一线长长绵绵的凉意,却又将清越流光的粲然卷入其中。玉鼻琼瑶,朱唇点绛,那抹艳色衬着她的脸庞没有浮艳违和反倒生出了鲜活之气。 眼眸半垂,溢出落雪清凉;勾唇而起,似雪莲合苞,冷寂中透着抹生气,凝着寸许诡藏优雅。即使不笑,就那样轻抿樱唇,亦给人种冷魅清艳之感。 他的主上竟然有这般天人之姿! 自诩见过天下美色,却不知还有人美成这般模样!什么天诀三大美人,撞见眼前这位统统都成了庸脂俗粉! “心中疑惑可解?”在白逍愣怔之际,鱼璇玑已经将耳边挂着的黑色拢在了脸上,遮住那足以倾国倾城的容颜,垂在后背的斗篷帽子也被戴上,恢复成人前那个神秘诡谲的鱼璇玑。 白逍脑子短路了好一会儿,直到再次感觉到车厢里的冷温,霍然惊觉自己被她容貌所惑,半天都没回神来而触怒了她。马上把头垂下来,急忙解释道:“主上勿怪,属下失态了。” 看了她现在的容貌,脑海中再回想起安陵的容貌,完全是两个不同人的样子,他现在奉为主上的这个女子应该不是他惦记过的小阿陵。可是,她跟小阿陵之间那种相同的气息却是骗不了人,只是他该怎么解释呢?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真的越弄越糊涂了。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是骗人的。”鱼璇玑丢下这么句话,盘膝坐好冷淡道:“出去。” 白逍愣了愣,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转变,讪讪地抱拳一礼很直觉地钻出马车跟明凃坐在一起。右腿悬着,背靠着马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赶车的明凃把好奇的目光投在他身上,脑中想着他刚才听到的话。 他们家三爷叫车内的贵人为主上,而他们说的话就跟打哑谜般,听得他满心糊涂。再看白逍这模样,他更费解了。 白逍因猜不透小阿陵和主上的关系这件事上苦闷着,自然是没注意到明凃的眸光。脑海里翻滚着她在车厢里的那几句话,眼睛看到的是骗人的,莫非?他身子一震,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朝双手成拳,两个拳头对着一击,来了个甜蜜而疼痛的亲密接触。 他调查过的小阿陵在从乱葬岗回来后就跟从前的不一样了,或许有这种可能,小阿陵其实早就死了,主上假扮安陵蛰伏在丞相府,伺机办某种事情。也就是说,他所见的小阿陵和主上其实是同一人。这样的话就能解释某些事情,小阿陵知道主上也清楚。 事情的真相一定是这样!白逍顿时无比肯定起来! 几近一天的快马跋涉,一众人在人困马乏的时候终于到了计划中的天漏镇。不愧是天漏镇,一到这里就遇上天漏——下雨了。 此时已经快到亥时,大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即使坐在马车里避免不了地被淋了半身湿。他们这行人太多,不宜太招摇,鱼璇玑先就叮嘱过白逍让他暗中置了房屋供大家休息所用。所以他们都没去客栈,低调地进了镇子就直接奔向镇子西边一座偏僻的宅院里。 忙活好一切已经是子夜时候的事情了,大多数人在吃完饭后就都抓紧时间休息。白逍看白毅的房间灯还亮着,便敲门进去。 白毅披着衣裳坐在桌旁,没有灯罩的蜡烛火势极高,又冒着缕缕烟气,把屋中的秋蚊子都熏得晕乎乎的。他跨进来,顺手将门带上,叫了声大哥。 “过来坐下。”白毅朝他招招手,肃然的脸上也带出温和的笑意。“把贵人安置好了?” 白逍点头,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着,可能觉得茶味不好,嫌恶地皱眉放下,道:“大哥放心,主上的事我比任何人都上心。” “主上?”脸上多了沉重和狐疑,眸子也朝他看了去。 “是,主上跟我们家祖先或许还有渊源。”说起这事,白逍的脸也跟白毅一样沉凝,起身来在周围看了看,将窗子关上确定没人后才坐下来,压低声音将鱼璇玑的事情跟他说了遍,包括他们在炎京去灵空寺的路上怎么遇见还有后来发生的事情,当然关于假白毅死的那晚的谈话更是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末了,他又道:“大哥,我们白家被帝王忌讳,在天诀已经没立足之地了。好在主上曾提醒过我将家族的产业暗中转移,咱们这次损失的其实并不多,等安定下来,商量下今后白家如何发展。我当初答应过主上,若是她能安然把白家人救出来我就追随她,这只是我个人的决定,跟白家无关。所以,日后白家的产业就劳烦大哥多费心了。” “你说她手上真有族谱上记载过的夭桃指环?”白毅可谓是又惊又疑,惊的是鱼璇玑最虞氏一族的细节的了解,疑的是她有别的图谋。 白逍郑重点头,脸上找不到以前爱嬉笑的样子,对白毅的担忧他有些不解。“流沙白家又调动不了,主上既然有信物大哥你帮忙从中联系下就是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据说让流沙认主除了夭桃指环还有样别的东西,我也不怕什么。只是她说要白家为她所用,她可用得起?”不是他看不起女子,只是觉得她真的太狂妄了。颠覆天诀,她以为是堆了座木头房子然后一掌打烂么? “主上说不会为难我们。”白逍皱眉,他就知道大哥肯定有这方面的顾虑。“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很冲动?” 一旦跟她站在一起,那便是于天诀为敌,倾覆天诀的日子或许遥遥无期而他也可能没有了以前的逍遥日子。之于白家,他已经做好了一个子孙该做的事,把白家带入了鼎盛的繁华。这次是他人生的第一场豪赌,应该或许能够赌赢的吧,他闷闷地想着。 眸光瞧见他似乎颓然的模样,白毅眉头夹紧,垂头安静地思忖了起来。白逍也不去打扰他,脑海中想起鱼璇玑露出真容的刹那,不知为何方才还有些动摇的心此刻就变得信心满满了,她那张绝美清冷的面庞总会在无形间给人种安稳的感觉。 烛火燃烧得极快,噼噼啪啪的声音在渐渐小的雨声中逐渐清晰。沉默了多时的白毅忽然抬头来,做了个重大决定,拉着白逍的手臂道:“三弟,若流沙承认她是主子,那她就该是祖训中出现的有缘人。颠覆天诀是先祖毕生的心愿,可惜白家世代都没人能挑起这根大梁,既然有缘人出现了而她亦是带着使命而来,我们自然是该听候她的调遣。” 白逍在震惊之后又欢喜起来,道:“大哥,你的意思是白家会尊她为主?” “你别高兴得太早,想要得到流沙的承认并不容易,即使她有夭桃指环。”白毅给她提了个醒儿,免得他太激动以后失望了心里难受。 果然,在听了白毅的话后白逍果然是安静了许多,但那眉宇中并没有太多担忧的神色,笑道:“大哥,你不知道,我最先遇见小阿陵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不过她看事情永远都比别人要深一层。去年她提醒将白家一些产业暗中收敛,今年就遇上灭门之事。从她的行事来看,我总觉得,她不是池中之物。” 就拿救白家的计划来说,让人准备了很多柳絮用涂丹浸染然后阴着,又在刑场的四角的大火盆中投入了无色无味的百香。她说,涂丹色泽艳丽本身就是无味剧毒之物,百香则是温和无害,燃烧后的气体能缓解涂丹的毒性。差不多要行刑时,派人在高出用内力将还有湿气的涂丹柳絮打散,这样它们就会顺着风飘向刑场。湿润的柳絮遇到烈日的烘烤,水分会很快蒸发,而毒性也就跟着扩展在空气中。 起初,她本没有说百香的事,只是白逍不想因劫法场而害死了无辜百姓,她才让人加了百香的妙用。至于白家无事则是因为他们先派人在满头和水中兑了解药,而解毒方法也甚是简单,那些中毒的百姓也不会枉送了性命。 非冬日而雪则是有冤狱,而那红雪,按照鱼璇玑本来的话是说要给官府一个小小的警告。 之后,火烧府衙和粮仓让他们人手短缺,十几辆马车在雒邑城中东转西转消磨他们的精力。其实最绝的还是她弄了几样东西放在一起,点燃后轰一声将高高的围墙给炸掉了,那种杀伤力实在太强了,要是丢在人堆里白家两百多人瞬间就能血肉横飞。原本让他在临水河上准备客船停在高墙那边他还不知道鱼璇玑具体要怎么做,看了炸墙那段他不得不佩服了。 船山的人一路向东,驶向白泽水寨,沿途时候就把救走的旁系还有丫鬟仆役都放了,而白毅他们真正要去的则是三国交界的边城蓉城。她这场布局计中有计,就算常誉再怎么精明也抓不到他们了。 雏凤学飞,万里风云从此起,说得应该就是如此吧。 “她成为流沙之主时,便是白家臣服之日。”白毅鲜少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赞誉,听了自己被救的前后经过,他其实也觉得她是个非凡女子。对于鱼璇玑,他心中也开始抱有了丝期待。“大哥这就联络流沙首领。” ------题外话------ 话说,你们咋都不冒泡呢? 第125章 天族预言,蛮荒灵墟 霜降始来,南方绿叶凋敝,而远在西邺西南的忘山却是满山红枫,炫亮的丹红在天高地阔的世界中犹如一团红艳烈火,点缀了枯秋的屈轶平原。 一骑踏红尘,在广阔原野道路上掀起滚滚尘埃,朝着忘山的方向而去。 “爷,加急奏报。” 忘山半山腰,一座精致而宽敞的木质院落影影绰绰现于赤色昂然的世界中。雕花门扉,玉砌雕栏,飞檐卷起,下悬有碧玉铃铛,清风微煦时便有铃铃铛铛的悦耳声音,宛若精灵在山中歌唱。院落被打扫得很干净,空旷院中长着一株五人合抱才能抱完的红枫树,红叶繁茂的树下置着藤椅一把,一抹玄色垂眸侧卧其上,神态雍容而恣意,在落日余晖的淡色暖光中,犹如神袛误坠凡间。 轻勾浅勒,以小指宽的黑丝发带束着额前鬓间的棕黑长发,与脑后的发丝垂顺于后背,偏又在额角两侧勾出两线墨发扫过眉梢垂于胸前。墨色剑眉没有寻常所见的凌厉,反倒有着那么抹远山青黛的静寂意味。眸眼轻阖长睫微垂,高挺的鼻子下双唇殷艳若开在暗狱的两生花,妖异邪魅。他就那般静卧着,任秋风抚面垂落红枫摇弋而下。 寥寥风气,暗有幽香相随。丹色墨流,恰如其分将两者糅合,在静默中绘成一幅狷然画意。 急匆匆赶来的赤焰刚一进门,就看见自家爷那样美得不成样子的睡姿,什么要说的话霎时都忘在了脑后。 “有事?”赤焰傻愣之时,藤椅上的赫连烬悠悠睁开眸子,暗蓝色的眼瞳卷入了落日的余光,让瞳色都亮了几分。他声音微冷,却听不出是悦还是不悦。 “回爷的话,西邺那边皇上给您飞马送来急报。”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看见爷这样,怎么就被迷惑了?赤焰心里十万个为什么都问了出来,动作上却不作犹疑上前把手中的折子递到他面前。 赫连烬眼帘下垂,起身肃手而立,流光暗绸缝制而成的广袖长袍的褶皱若清波逐荡舒舒渐平,紫玉龙纹蹀躞带悬垂腰际,姁姁暮光中墨色流光倾了他一身,无形中自有尊贵霸气流漾,亦不失凌然睥睨的高姿优雅。 “东南边境有马贼,皇兄束手无策?”打开看了眼折子中的内容,赫连烬想也不想就把折子丢到了赤焰身上,语气森冷。“告诉信使,本王旧疾未愈还需要在忘山修养,马贼的事情让皇兄另选能人。” 赤焰瞠目地抓着砸过来的折子,爷今天的脾气似乎比寻常时候暴躁了些啊。自从年初时候在天诀失了璇玑姑娘的消息,爷变得一日冷过一日。回帝月的途中北堂太后派来的杀手几乎全被他家爷杀光了,而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连抽刀的机会都没有。回来后,爷就下了死命令彻查是谁泄露了他的行踪。 来王府中看过养病的“赫连烬”的人除了烈帝还有一些朝中偏向赫连烬的大臣和风雅郡主,太后的人虽然来了却被堵在了门外,并未见着假扮的的赫连烬。而他们秘密查探后发现,赫连烬假病前往天诀的消息其实太后是不知道的,后来却突然派人去了天诀。他们分析后觉得,是有人把爷在天诀的消息给泄露了出去。 不过这人掩藏得忒高明,他们都没寻到什么可疑。但他家爷说了,泄露消息的人定然是来王府看过假赫连烬的人,将目标锁定了他们还真发现了一人,可是…… “爷,您这修养都半年了,要是再不回去的话皇上会生气的。”赤焰考虑良久,觉得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自从他家爷以养伤为由来了忘山,烈帝先前也真以为他是去修养的,也没打搅。后来发现事情不对,就派人每天一报非得让赫连烬还朝。太后人的更是趁着爷不在西邺的日子里培植势力,可却忘了他家爷虽不在西邺可那边的情况他是全然知晓的。 太后想要猖獗?不!以前赫连烬看在烈帝的份上多少做事没那么直接,可这回却出手狠辣,一连剪除了太后几个亲信,气得北堂太后都卧病在床了。与赫连烬有交情的大臣们都欣喜,烬王终于对太后出手,很快朝堂上的势力就会是烬王一家独大。然而,也知道赤焰等少数几人知道,他家爷这么做不过是因为那位璇玑姑娘的缘故。 因为太后的暗杀,害得璇玑姑娘如今生死不明,爷的脾气也冷酷多了。 “爷,秋猎您就没去,太后的人在朝中散播谣言,说您目无君上,虽然皇上把谣言压了下来,可……”他想说那些谣言会影响了他们兄弟之情,毕竟身在皇室而爷又是战功彪炳受国人爱戴的王爷。再怎么浓厚的兄弟情遇上皇权,前者一般都是向后者让路。也难怪百姓说,天家情薄。 赫连烬不为所动负手站在树下,烈烈红叶艳若她冷软的唇瓣,他唇角上勾,暗蓝色的瞳眸中夹着丝丝迷魅地半眯着眼。流风轻缓的院落中,一雪白颜色碧绿眼瞳的小东西动作轻盈地从房顶上窜下来,追逐着摇摇晃晃落地的红枫玩耍了几下,身子一弓蹦上了赫连烬方才躺过的摇椅上。 看见赫连烬和赤焰,小东西嘴里叼着一叶红枫,眼珠子骨碌碌转着瞅了瞅他们,举起两只前爪摇了摇,像是在跟他们打招呼。知道灵狐有灵性,可这家伙通常只能他家爷亲近,它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好啊,竟然也注意到了自己。赤焰瞧着它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眼睛都笑弯了。而赫连烬却如旧站着,脸上不冷不热的。 “爷?”把视线从灵狐转到赫连烬,赤焰茫然了,爷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冷淡?他说了半天,难道都成了废话了? 赫连烬冷峻的脸上浮出丝丝寒意,问道:“天诀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想,鱼璇玑或许已经离开了安陵的躯体,重新活在了别人身上。可不管她现在是谁,她也会惦记着天诀的万里河山。他们有过赌约,这也是他暗自安慰自己的唯一理由。那个冷峭又惊才绝艳的女人决不不允许自己贪图暂时的安逸,她的心包容的唯有这大陆的锦绣河山。所以,她一定还在这个世界上,只可惜自己暂时没有找到。 “哦,天诀发生的事情还挺多的。”赤焰见他关心起正事来,心里就放心了。“雒邑白家修建南行宫,却走水把建好的行宫都烧了,襄惠帝下旨治罪白氏一族都被斩首。可行刑那天却被人巧妙救走,至今下落不明。炎京那边,十皇子司空凌即将大婚迎娶武陵侯瞿偓之女瞿妍为正妃,现在的他可是朝野内外炙手可热的人物。私下里,很多人都认为,司空凌会是下一任帝王。其他皇子也按捺得住,玩小把戏却不敢有何大动作,或许是没有实力跟司空凌硬拼,也或者是伺机而动。” “朝廷局势暂时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天诀各地情况如何?”皇储之争虽越演越烈,但襄惠帝毕竟还没死,那个老奸巨猾的帝王在朝堂上扶持新势力,不就是告诫那些不安分的皇子他这个做老子的人还活着。他的震慑,也是皇子们忌惮的原因之一。襄惠帝应该还有两年的性命,他想动心思或许能够在别的地方下手。 赤焰不太明白,还是一五一十地告知,道:“白泽水寇,清风山马贼,长河下游时不时的暴乱,各地官员的腐败,税收严苛,还有每年的天灾,天诀算是祸事不断。” “祸事多了才好,墙倒众人推,没有足够的痛苦压迫,那反弹力也就不强。”赫连烬冷酷地牵起唇角,忽道:“距离天族预言现世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吧?” “白石山上,立冬那天,是没多久了。属下已经派人前往白石山,只要预言一旦出现,就会立刻回禀。”殒荒大陆三大国,无数小部族都盯紧了白石山,同时也想得见天机子真颜,为其国或是部族卜算前程。不过天机子神出鬼没,谁也不知其性别是男是女,年龄是垂髫还是耄耋。 赫连烬微微点头,天族的天机子每逢甲子才预言一次,他倒真的有些兴趣,不知这此六十年期间大陆三国如何归属。 “爷,青鸟传讯来了。”赤冰脚上如踏风般身子几晃就来到了他们面前,恭恭敬敬地将一张纤薄的纸张递了上来。 听得是青鸟,赤焰眼睛都亮了,而赫连烬眸中亦是有过惊喜。迅速打开,雪片般白的纸上只有寥寥几字。看完,赫连烬眉峰蹙动,神情似有所思,偏头看向赤冰,道:“青鸟呢?” “飞走了。”赤冰不解地瞅下他,感觉他今日怪异。青鸟哪次送信后不是当即就飞走了,他怎么还会问这么笨的问题,可不像是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能问出来的。 “爷,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去年他家爷就找青鸟来着,可没找到啊。今年它好不容易自己飞来了,竟然就这么走了! 赫连烬将纸张收在手中什么也不说,却把眸光对上了在藤椅跟红叶玩乐的碧眼灵狐。似乎感应到他在看自己,碧眼灵狐还扭着脑袋两只爪子捧着红枫,讨好般地朝赫连烬这里看着…… 躲避开了官府追击的白家一行人没有向前几日那样着急赶路,而是以缓慢适中的速度往蓉城而去,毕竟车上有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白逍告诉她白家的态度,并且已经联系到了流沙的首领,在蓉城碰面。 一路辛苦,行到蓉城时刚好是寒衣节。还未入城,便看见路边时时有人焚烧着五色纸夹棉花做成的寒意。即使是幼童,也乖乖跟在大人身后,仔细地烧火将寒意尽数化为灰烬。这寒衣节乃是天诀习俗,帝月星池乃异族所建,自是不会有这般节日。不过蓉城乃是三国交界的大城,百余年来三国百姓交杂混居,一些习俗也彼此融入其中。 白逍暗里地让人在蓉城买了座大宅院,马车也是分批从不同的城门进入,为的就是避免惹人注意。对外,白家人现在已经不姓白了,而是虞。当马车进入宅院时,还是引来了附近邻居的观看。大家窃窃私语,以为又是哪里迁来富户。 听雨楼,宅院中独立于各处的隐秘院落,白逍专门为鱼璇玑准备的。此时,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淡淡雾气萦绕在周边屋宇还有绿树翠竹之上,精巧的阁楼宛若一个秀雅的江南女子撑伞精力于微雨之中。鱼璇玑站在楼亭上,看斜风细雨扑面,碎小的水珠粘在她黑色的斗篷上,身子微冷。 “主上。”白逍没让人通报,在楼下望见她会救自己跑了上来。看她立于雨中神情淡漠的样子,不解了。“主上,蓉城虽没有炎京寒冷,可湿气特别重,你这样子会生病的。” 没有罩着黑纱的绝丽姿容上没任何表情,却透着丝丝凉,她嘴唇翕动,冷声道:“流沙首领今夜会来。” “主上,你怎么知道的?”难道她能掐会算?他也是才从大哥口中得知这个消息,马不停蹄地就奔听雨楼来。他都还没有说出口她就知道了,让他满心的激动顿时被浇了个透,好忧伤哦! “你脑子若是机灵点,同样能猜到。”鱼璇玑给出了个很直接的答案,白逍一听当即窘了,这不就是变相地说他脑子不好使嘛。 如泄气的皮球般,白逍无力地垂下脑袋,回道:“属下日后定然把自己弄得聪明点。” 鱼璇玑抬手转了转拇指上的夭桃指环,转身步入内间坐下,冷月清华布满了脸庞,眸色微沉道:“还有其他事情?”白逍对自己存着惧意,应该不会来找她聊天的,说完事情还不走,必有其他事未汇报。 “主上,天族在白石山的预言,难道您不关心?”天族预言从未失错,且又是一甲子才推算一次天下大势。主上要倾覆天诀,难道不该注意下天机子此次的预言么?他在路上跟鱼璇玑提过,可鱼璇玑却没有什么吩咐,反倒害得他一路心思惶惶的。 “既然天族的预言受到天下人重视,只要预言一现自会传得天下皆知,你又何必担心自己听不到!”鱼璇玑反应冷淡,一颦一簇间似乎什么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白逍惊讶地僵着脸,再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了,说起来自己还真是蠢了。 “白逍,你游走三国多年,应该结交了些能人异士吧。”字面上是问话,语气中却满是肯定。放在桌上的手转着指环,模样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主上有何吩咐?”突然问他结交的朋友,他才不会认为这个冷血的主上会关心他的生活,想来定是有事情交代。 鱼璇玑赏了他一记赞赏,道:“你认为,要倾覆天诀,我们该准备些什么东西?” “充足的财力,掌握天下消息的情报机构,能征善战的军队,当然还得有个睿智的统帅和一群聪明的手下。”他们现在可是无权无势,大哥也没真的同意白家为她所用,流沙是否会认她为主也是个未知数,至于军队那些就更遥远了,这么一想他们还真是步步维艰啊。 “你说得对,不过太过笼统,但凡有些头脑人都知道这些。”鱼璇玑冷冷地注视着外面凄风楚雨的世界,清亮的眼瞳中射出凛凛幽光。“你速速找人将白钰寻回,然后将那些有才能之人好生收敛过来,日后自是有用。” 被她半褒半贬一番,白逍讪讪地动了动嘴,道:“主上,要是流沙……” “流沙的事情你用不着操心,眼下你可以跟白毅商量下白家日后要怎么发展。”说完,她有些不耐地挥手。白逍就是有话也都问不出来了,主上这是在赶人走啊! 心里悲呼,他这么风流倜傥的美男子竟然被赶出来,实在没天理! 入冬后,无论南北日头都很短,更别说是阴雨绵绵的时节。 静夜微寒,宅子里基本上都把灯火给点上了。用完晚膳后,鱼璇玑就坐在榻上打坐,将逍遥子给的丹药服下将药力充分融合。她的内力在短时间提升得极快,但内中还藏有凶险,需要她时常调息化解那份戾气。而暗藏的力量,她算是摸到一点门路了。那股诡秘的力量跟她的魂魄相依,若是她调动了灵魂就会生疼。 中了魂灭带给她的痛她绝不会忘记,也不能拿本就岌岌可危的小命开玩笑。若不到生死关头,她还是不要动用为妙。目前能做的,就是将内力快速提升。 “贵人,大爷和三爷求见。”运行得差不多时候,门外传来丫鬟轻声呼唤的声音。 紧逼的眸眼睁开,将真气一收,瞳眸中映入熠熠光火,声冷如旧道:“让他们等着。” “是。”丫鬟箜梅是白毅他们从雒邑带来的,对白家极为衷心。考虑到鱼璇玑的身份和特殊,白毅就把箜梅派到她身边服侍。对于鱼璇玑这个冷美人,箜梅只要跟她相处都感觉压力如山,行为各处不敢有丝毫倦怠,就怕这位主子不高兴了。即使她现在说让白毅他们等着,箜梅什么都不敢说,只得出去把她的话告诉他们。 鱼璇玑约莫知道是流沙首领来了,却没急着出去见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调息。这逍遥子穷尽一生都想练出长生不老丹,可总是没有成功。他通晓药理医术也不差,练出来那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却是极好的。世人知道有神秘医者庸医,却不晓还有个叫做逍遥子的老道在医术上也不逊色。 等她身体通畅出门来,差不多也是子时了。白毅、白逍两人就坐在客厅中,身边也没有个丫鬟伺候。本来,在这里张罗的下人本就少,况且又是到了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了说话方便,白逍早早就把人打发了出去,该干嘛干嘛去了。 鱼璇玑从帘幕后出来,两人都闻声站了起来,朝她抱拳一礼。客厅中点着两盏灯,不算特别明亮但视物清晰。白毅是首次见鱼璇玑真容,灯光蜜色染遍了她裹身的墨色斗篷,若清辉朗月的容颜在暗淡的颜色中沉寂中,若雾里探花幽明不显。乍见下,都为她绝色姿容给震了。 “怎么,还舍不得出现?”鱼璇玑端坐上位,眸光凉凉若寒风透衣而过,浑身寒凉。 白毅兄弟对视,房门紧闭的客厅中忽似有轻风拂过,不闻有声中一道黑色影子竟凭空出现在三人面前。说是凭空而现,则是因为没人看清楚他从哪里来,那种快速甚至超越的眨眼的速度。白逍两人震惊不已,头一次见着祖宗祖训中的神秘暗卫,对方就来个这个大震撼,传说中的神出鬼没应该就是这样的。 鱼璇玑就比他们要淡然得多,眉尖上挑沁凉的墨玉瞳缓而慢地打量着眼前人。身材高大,外穿黑色斗篷,头上戴着帽子面上罩着黑巾,露出双沉暗而隼利的眼睛。这一刻,她脑中想起了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就是打扮都是相似的。 别说鱼璇玑了,就是白毅他们也这么想的。 “夭桃指环在此,你要不要查验一番?”慢悠悠地将拇指上的指环取下来,在手指间玩弄着,问道。 “自然。”来人并未向鱼璇玑行礼,果决干脆地说出两字,身形未动戴着黑丝手套的手微动。鱼璇玑只觉一股棉柔之力袭来,手指上一空那指环就于眨眼间到了那人手上。他稍微将头一垂,脱了手套露出只长着老茧的手在指环上摸了几下,很快回道:“这的确是信物夭桃指环。” 鱼璇玑冷嗤:“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东西尤又岂是能仿造的。” 这两人气息都很冷,白家兄弟眼中一片担忧,也不知后事要如何发展。 “既然信物在你手中,你只需回答一个问题,待身份确定后流沙自然尊为主上。”他声音冷冽,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他说话的口气中似有对她的不尊,鱼璇玑难得地没有追究。对于将来会有这样的属下,鱼璇玑觉得不错,起码气场上很是强势,这种倨傲也为她所喜。铮铮铁骨,打不断,折不了,外加强悍的实力,这种人不收为己用简直就是一大失败。“说。” 白毅他们也想知道那个传说中很是困难回答的问题是什么,两人都侧耳聆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鱼璇玑也在想,长卿会用什么样的问话选择流沙的主人,三双眼睛或深或浅地盯紧了中间那人。斗篷着身的流沙首领周身萦绕着戾气,须臾,他冰冷无情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 “先祖想要娶的女子是何模样的?” 噗!要是他口中喝着茶,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喷不出来。白逍心里乐啊,这先祖也太奇葩了,竟然弄出这么个问题来。都几百年了,谁知道你想娶的女子是什么模样的。虽然这样编排祖宗是不对的,但他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问题。白毅为人沉闷严肃,在听到流沙首领的话也禁不住地嘴角抽了几下。 这问题的确深奥,别说旁人了,就是他们这些子孙也不知道。 脸上闪过丝许愕然,鱼璇玑心头一疼,瞳眸似被刺过般让她觉得泪意快要泛滥。换了脸后,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什么悲喜的表情,可就是这短短一句话,把她潜藏的伤痛的勾了起来。她垂着眸子,徐徐道:“他曾说过,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一个姐姐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他的姐姐叫做虞诀,是当时大陆上被称天下第一美的北虬王郡主。” 这一刻,她不关心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脑中就只有遥远记忆里,虞长卿那张模糊的笑脸。 长卿,时光如此久远,姐姐都快忘记你的容颜了,你是否会怪我?心,若被什么东西给揪着,阵阵紧缩中漫出疼痛来,让人全身都麻痹了。 “流沙首领柳屹见过主上!”她思绪还未回缓,跟前的人已经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并将夭桃指环虔诚奉上。 白家兄弟吃惊地看着下跪的柳屹,还以为鱼璇玑的答案是胡编的,哪晓得竟是真的。就算看不见柳屹的面部神情,但那动作却是万分恭敬不敢亵渎。从他的郑重里,白家兄弟明白了,原来这个女子真是祖训中的有缘人。白家和流沙蛰伏五百年,就是等待着她的出现。 这一霎,不用提醒,两兄弟也跟着跪了下去,躬身道:“见过主上。” 这声主上是白家臣服的肯定,鱼璇玑清冷的眼中总算有了那么点笑意,扬手道:“起来。”拿回夭桃指环,将眸光从白家兄弟转移到柳屹身上,道:“你且跟本座来,你们则回去休息,后续本座有事吩咐你们。” 这回,她不再是孤单奋斗无所依靠,有了白家的雄厚财力和流沙,她的第一步总算是踏稳了。 “属下告退。”白家兄弟自觉地退走,鱼璇玑则带着柳屹上了二楼,有些话她还想单独问问他。 夜里风大,一向不惧严寒的她都感觉到了那么丝丝凉意,透过肌肤入了骨髓。两人于楼亭上,夜观风雨凄凄,身上俱是寒气四溢。 “跟本座说说,流沙这五百年来的运作。”能得流沙,她心中甚喜,可一想到柳屹确认她身份问出的问题,她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透。 “回主上,先祖留下祖训,白氏子孙无权调用流沙,而流沙的使命则是等待有缘人出现。关于有缘人,夭桃指环是条件之一,还有就是得回答出方才问题的答案。流沙不依附白家存在,有自己的运作,包括情报、银钱等。不过,在有缘人没有出现前,流沙只能蛰伏,不能被任何发现。我们的势力如蛛丝遍绕三国,五百年来没人发现。如今主上接管流沙,流沙一切听凭主上调遣。”柳屹将流沙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鱼璇玑思忖着,狐疑道:“流沙的势力已经蔓延了三国?”五百年别被人发现,又在三国中暗藏实力,流沙简直超乎了她的想象。 “是,在历代首领的经营下,流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暗卫。三国中,我们的人有六千人,主上别以为人数少,这些都是精英者。流沙从不要无能之辈,一入流沙终身为流沙生死。我们的人少,但做事起来却是以一当十所用。目前,流沙有四阁。轻鸿阁负责收集天下各种讯息,按照重要性分类消息;金玉阁掌管流沙各项开支,还要经营流沙名下的各种店铺生意;潜龙阁则负责培养精英和收揽能人异士,包括铸造名师、药医各行各业皆有之;邢思阁主刑罚,流沙禁令极严,一旦触法轻则重伤,严者必死。” “哦,那流沙能调动的武功高强的暗卫有多少?”流沙啊,她真是捡到宝了。 “有四千人之众。”由于四阁分开,他们的分布比较散,其中自然是混有不会武功者,但他们各有所长并不影响流沙的势力。 鱼璇玑负手,眉间划出抹算计城府,问道:“流沙的总部在哪儿?”超越无影楼的势力,竟安然存到如今,流沙的人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主上,四阁是分开的。”萧瑟寒风中,柳屹肃手回报。 “分开的?”鱼璇玑微讶,想了下就明白了,要是太聚集的话就算藏在深山老林也容易被人发现。分而虚之,混乱视线,妙招。 柳屹见她眉宇沉凝,询问道:“主上可是有什么吩咐?”对这个才见了一面没什么了解的主上,他没有轻慢之意,却也对她的行事能力有所怀疑。流沙之所以强存至今,手段心思什么的用了不少,她难道觉得他们目前的行事运作不好? “本座要你告知四阁,让他们将各自总部撤走速度聚集灵墟,至于安排在三国的暗线分部就不用动了。”明暗不定的凌光从眸中射出,似能穿破黑夜,撕开暗沉的世界。 “主上,您这是要干什么?”他刚才还担心着,马上就应验了。她这人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能懂什么这样指手画脚的。柳屹微恼,却没表现出来。 鱼璇玑扭头来,墨玉瞳中忽闪忽闪地似乎有霜刀若箭雨,冷冷地看着他将他的心态瞧得一清二楚。“你可以怀疑本座的能力,却不该质疑本座的行事。流沙五百年犹存,甚至日益强大,本座知道你们功不可没。但既然本座是你们的主,你自己也说了,流沙的一切本座都可以调遣,不要做出自己打嘴巴的事情。” 柳屹如夜般浓黑的双眸看向她,黑瞳中隐隐有怒气被挑起。鱼璇玑与之相视,眉目稍敛,湛湛双瞳璀璨光亮,身子笔直地立着,倨傲道:“本座要的流沙,不是藏在箭筒中的暗箭,而是厮杀在前的战刀。柳屹,你就擦亮眼睛,看着流沙如何化为本座手中的屠刀,让它跟着本座一起荣耀!” 她口气坚定,话语中无处不透露着势在必行的果决,那种决然过分凌厉,更有目空一切的霸道强势,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 “主上的意思是?”见过狂妄的,如她这般的还真没有,饶是他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遇见她也禁不住皱眉,流沙交在她手中,也不知将来会如何。虽然他不该腹议主上,可这个半途奔出来的主上的确没有让他心服口服。 一个做惯了人上人的男人,突然得向个狂傲的黄毛丫头卑躬屈膝,放任是谁都做不到心悦诚服。鱼璇玑倒是想给他个教训,奈何她内力还有些紊乱,又不能调动那股力量,吹起九幽摄魂有些困难。眼睫连闪之际,她便已经想好了对策,冷然道:“再锋利的宝剑,若是一直埋藏在剑鞘中,它也不过是把破铜烂铁。” 她还有的是时间,不怕降服不了硬骨头! “属下明白主上的意思,马上就去办。”柳屹垂头拱手,样子恭敬,眨眼就消失在她身边。 身上的斗篷被风掀起小小一角,鱼璇玑面色冷寂,静看漫天夜雨潺潺而下,风雨交加的夜更冷更森了。 在蓉城休息了几日,白毅一家在这里暂居和白家后续的事情也安排妥当,鱼璇玑就带着白逍离开。立冬后,往南的天气本该是热一些的,今年却不似往年暖和,一路上的瑟瑟冷冻与北方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白逍骑马,明云和明凃两人换着驾车,鱼璇玑则在车中打坐,抓紧着时间规整体内的真气。四人不起眼的车马队伍从蓉城沿着天诀和星池的边界一路南下,过伽罗关再向下进入蛮荒之北,前前后后约有一个月的时间,车马进入了荒无人烟的雪峰高山深处。 即使远在南方,这里也已是漫天大雪,高耸的山峰覆上银白直插云霄,宛若一根根天柱错乱分布。抬头看去,漫天纷飞,有袅袅雾气萦绕在半山之中,似美姬歌舞时候飘起的白纱,使之周遭曼妙得如同仙境般。山路难行,马车也不再适合,明云和明凃被留在了山外的小镇上,她和白逍骑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那白雪皑皑的深山里。 寒风呼呼刮来,那凌厉割人丝毫不逊于北方的鹅毛飞雪,白逍拉拢了身上厚厚的狐裘,瑟缩着身子抖了抖头上皮帽上的雪花,朝跟他并驾齐驱的鱼璇玑问道:“主上,咱们这是要去寻宝?” 大冬天的不在家里烤火,还得来这深山野林之中,这漫无目的的行走让他精神很倦怠。 鱼璇玑墨色斗篷纤尘不染,即使天上落着雪,飘在她身上几下就滑落了。寒风卷着雪吹向她脸庞,似乎也怕了她身上的寒气沾不上那半点绝丽容颜。抬头,墨色流光的双瞳望向莹莹素裹冰雪天地,她气若幽兰缓缓吐字,口中跟着溢出的浅浅热气变成白雾渐行渐散。 “你猜,有人会不会比我们先到?” 白逍稍愣,不解地搓着手问道:“主上,来这里的人还有很多么?” “流沙。”鱼璇玑没跟他打猜猜,幽深的瞳眸中眸光渐冷,嘴畔是凉凉蚀骨的寒意。“狂妄自大,不知死为何故。” “流沙对主上不尊?”白逍紧蹙着眉,眉宇间有不满流露。他跟流沙没什么接触,就是柳屹也只在蓉城和鱼璇玑、白毅他们在一起见过一次。柳屹对主上很是恭敬的样子,应该不会故意怎么为难主上。可主上都这么说了,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那他们此来雪山深处,是为何? “身居高位,转眼成泥,你能坦然接受?”鱼璇玑望着前方狭窄的一线天,雪色反照着她白若晶石的脸庞,灿灿若荧光流溢,颦蹙间衍生出寒洌清美,比那雪地中绽开的雪莲都要美上几分。 只是,这份美丽太冷了,太冻人了。 白逍打了个寒战,拉紧衣裳笑呵呵地道:“主上,他们这是不知道你的实力,改天让他们见识一番,自然让那些没见识的心口合一。” 鱼璇玑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并不理会白逍,走进宽仅一丈左右的一线天中。高高的山壁一眼看不到头,雪落细碎如柳絮,两壁时常有阴冷嗖嗖的风贯穿而过,幸好都穿的厚实,不然肯定是被冻坏。两人花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才走出去,有条河面宽但水浅的河流横在面前,河对面则是高低起伏的石林。这里落雪已少,也不知是不是太冷了,他觉得出来后要稍微暖和了些。 “主上,咱们这是到了?”马儿低垂着头打出大大的响鼻,鼻孔中喷出的热气变成白雾,半天都散不去。白逍坐在马背上张望着,皱眉道:“这儿除了咱们也没人啊。” “柳屹将流沙说得无所不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他们走得慢,若流沙真的那样有本事,早就到了,不该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白逍听这话就知道了,流沙把主上给得罪了,好奇问道:“主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哼,你猜猜。” “属下也是第一次来蛮荒,哪里知道这个地方。”白逍摸着自己的下巴,说得无比真诚。他是年纪轻轻就走南闯北,可不代表来过这个鸟不拉屎龟不生蛋的地方啊。 鱼璇玑垂眼,不语。从袖管中取出一只白玉做哨子,放在唇边吹了几下。吹出来的不是连贯的曲调,全是单个的音节,听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他正奇怪着她要干嘛,忽然一只白色的体型如麻雀般大小的鸟儿从数九寒天的冰雪那方飞过来,扇着两只短小的翅膀在鱼璇玑面前叽叽喳喳叫着。 鸟儿叫得欢快,看见她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白逍疑道:“主上,这只鸟是传讯用的?”传信不是用信鸽,快的像是帝月那边用的是信鹰,还没见过小麻雀传信的。 鱼璇玑斜睨过他,脸上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墨色双眸对准的是前方扇动翅膀的小白麻雀。 “告诉那群蠢货,本座限他们在半个时辰内赶到。”说罢,手一扬,白色的小麻雀顺着风被打了老远,险些就撞在了山壁上。那鸟儿像是有灵性,发觉自己要有撞山危险,小翅膀扇得欢快,扭着圆滚滚的屁股就飞入冰寒的另一处世界。 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现的这一幕,再次感叹什么事天大地大无奇不有。 而就在几座大山阻隔的另一端,黑色斗篷着身,把自己裹得只剩下眼睛在外面的柳屹领着四阁阁主在跋涉在茫茫无际的雪山中。雪大风大,五个人被雪花寒风吹了满身的狼狈。 “首领啊,主上是不是在耍我们?我骆惊虹掌管的轻鸿阁掌握着天下各处的消息,哪怕是皇帝跟哪个妃子行房了几次都知道,怎么不晓得还有这么个灵墟的存在?好吧,退一步说就算灵墟我探不到在何处,主上要我们来给个具体的方位不就好了,模模糊糊说个地方,害的我们在大冷天的走在雪地里,要是遇上那些可恶的雪狼,那可就晦气了。哎呀,我这白白嫩嫩的小手小脚啊,都给冻僵了,好可怜呦。” 骆惊虹,四阁之一的轻鸿阁阁主。年有三十模样,骨骼清奇,生得一副女子般秀美的容貌。一袭金丝绲边的赤色广袖袍服,秀发高绾发髻簪花,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若非细看还真以为此人乃是女娇娥。 “首领,你说主上也就十五六岁的女娃子,要我们把各阁总事之地挪了,你说她这是要干什么?”赤裸着半个身体,身材雄壮魁梧的光头男子扛着两个有三四人脑袋大的铁锤在肩膀上,口气不爽地问道。他撑得跟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四处白花花的积雪,平凡却有些凶戾的面孔上满是不服气。雪花从上飘下,扫过他健美的大胸肌,落在肥桶般的蓝布裤子上。他在雪地中走上一步,就会踩出又深又大的坑来,就像是野熊过了般。 “首领,我金算子可是他们中脾气最好的了,这次挪窝可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主上是不是得给我些补偿?”自称为金算子的男子将近不惑之年,头戴羽冠,圆嘟嘟的黄脸上留着两撇八字胡,身上穿着厚重的绸服,圆滚的身体在五人中显得比较矮却并不小。腰上别着把金光闪闪的大算盘,每走一步就听得到金算珠噼啪撞击的声响。别人都觉得太吵了,唯有他觉得那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乐音。 “首领大人啊,您说句话好不好,大雪天的寂静无声,咱们苦命地在雪中奔波,说说话添添人气。孙老怪,你说是不是啊?”骆惊虹拉了拉身上的袍子,一脸哀怨地朝着走在最前面不说话的柳屹,跟着又朝素来沉默的潜龙阁阁主孙淼抛了个媚眼儿过去,换了孙淼一记冷冰冰的杀刀子。 “啧啧,真没意思。”瘪瘪嘴,伸手在脖子上扭了几下,直到听到骨骼咔咔的声音,他才满意地笑了。 对于骆惊虹那搔首弄姿的行为,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不过沉默却又跟着大雪蔓延了。寒风嗖嗖,众人又行了十几里,还是走不出雪山。柳屹伸手示意停下,沉声朝骆惊虹问道:“你的麻雀呢,看看它又没有找到主上?” “哎呀,首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那不是麻雀,是白云雀。”骆惊虹不满地送了个妩媚的白眼,两指放在唇边,竟吹出了音节来。其余四个大男人各有姿势站在一侧,看他召唤那只他们认识了许多年的白云雀。 “来了。”眼尖的金算子首先瞧见白云雀那小小的一团,甩手啪地打在金算盘上,发出一连串声响来。 骆惊虹忙地把手伸出来,白云雀看见是主人,直直地朝他手心就飞了过去。安稳落下后,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像是控诉般叽叽喳喳一番。 “喂,你那麻雀在说什么啊?”大块头半裸男瞪眼问道。 听完小云雀的特殊语言,骆惊虹一脸愤懑,气道:“太过分了,那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叫我们蠢货,还限我们半个时辰赶过去!” “你是不是听错了?”四阁主中年龄最大的孙淼如旧地绷着脸,对骆惊虹的话表示怀疑。 “孙老怪,你这是不信任我家小云云!”骆惊虹横眉而对,一副你再说我就跟你翻脸的模样。 其他人见状,面色不由难看了些,年幼的主上真要是说出这样的话,哪里还把他们放在眼里。还没真正见面,就已经在给他们下马威了。 “什么都不必说,见主上要紧。”柳屹将四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主上这样说的意图,显然是在计较初见时柳屹的表现。她既如此,四阁主如今也在,就让大家都认识认识彼此的实力。 柳屹是流沙首领,他发话了,四人自是不说什么。白云雀挥舞着翅膀在前面引路,他们则施展轻功跟上去。 ------题外话------ 话说,我好勤奋啊,从9月1号上架到如今,都快更新三十万字了,现在总字数也五十万了,童鞋们们你们也给力啊!彦姬求大家送花花送钻石神马的,只希望喜欢《凰谋天下》的童鞋们、都支持正版。 彦姬今年做职业写手,每天在家对着电脑至少八小时,腰酸背疼什么都不说了。只希望大家多支持! 第126章 雪山灵墟,擦肩而过 白云雀领着五人出了一线天,鱼璇玑和白逍正骑马跨过了浅浅的河流。他们的到来,只有白逍回头去打量了,鱼璇玑则坐在马上视若无睹。柳屹率先施展轻功飞过河面,其他四人也不逊色,脚上不沾半点水渍地飞落到对岸。 “见过主上。”柳屹抱拳行礼,四个阁主会意地对视一眼,也抱了拳正欲问安。鱼璇玑忽地抬升右手,冷道:“等你们的心愿意喊的时候再喊。”不给个辩解的机会,催动胯下的马儿朝着石林内走去。 她知道白云雀会把自己的原话告诉他们,这些人步调中有怒有气,就算她不看也知道。这些人掌管流沙多年,对自己这个半途蹦出来的主上心有不服乃是常事,可她都警告了柳屹了,这群人还不知收敛,典型的欠收拾! 主上对不喜的人半点情面都不留,果然是没有半点假。流沙得罪了她,人家都雌伏做小了她竟头也不回,虽然她说得是真话,可流沙的那些阁主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人,这回应该是把他们都得罪了。白逍担忧地在两拨人之间扫了下,朝五人点头算是认识,才跟上鱼璇玑的步调进入石林。 骆惊虹最先不满起来,哼道:“主上的架子可真大啊,我们跑了那么多冤枉路,现在连人家真容都没见着。”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把其他人堆砌在心中的不满都推大了。 “跟上主上。”柳屹最为沉稳,不会因她这样的举动就大动肝火。黑黑的眼睛透过飘忽的落雪看着入了石林的两人,主上这样一言不发的模样,摆明了有所图谋。让他们来灵墟,轻鸿阁却找不到半点关于灵墟的消息,一度他都以为是主上故意为难他们。其后,她传来消息,灵墟在星池和蛮荒交界之处的深山中。 他们五人速速赶来后,在长长的边界上寻了很久,却没发现灵墟。就是问当地的百姓,也无人知那灵墟是何处。要不是接到消息,主上带着白逍也来了这里,他们真的要撂挑子走人了。白云雀带路,进来的山路极为险要和隐蔽,他想就是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也不见得能寻得到。当主上真出现的刹那,他就知道了她不仅是要给流沙的四位阁主一个下马威,更是要借教训之际告诫他们所有人,主子和下属之间到底谁尊谁卑。 说她心机深沉倒也不见得,既然要这么玩下去,他们自然是要奉陪的。当然,有这么个灵墟的存在,他也想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至少,作为流沙的主人,她得有让人信服的本领,让他们都相信流沙在她手中只会更加兴盛而不会败亡。 有了柳屹领头,骆惊虹等人就是再不悦也得跟着去。只是,他们跟鱼璇玑白逍隔了段距离,一入石林走了才几步,原本岿然不动的石头纷纷变了样子,好似阵法开启了般。五人顿觉不妙,就算最初没注意到这是个布了阵法的石林,起码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该有所察觉,可偏偏都好几步了阵法才动。用行家的话来说,这是遇上大阵仗了。 天上晴空朗朗,烈日当头,丝毫不见片叶雪花。入眼,高低错乱的山石把他们围成了一圈儿。明明都是些死物,却给人感觉面前蹲着无数吃人的怪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似乎他们都是美味可口的食物。 脸上再也没有了散漫,所有人的严肃起来。金算子一把抓起腰上的金算盘做武器,朝着孙淼喊道:“孙老怪,阵法这些可是你潜龙阁的必授之能,这个乱七八糟的阵法就交给你了,咱们可不能让那个小主上看了笑话。” 孙淼仔细观察了番,眼中射出精光,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啧啧道:“原来,这就是古书中记载,失传了千年的回龙阵。没想到,没想到老怪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如此奇阵,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甘心了。” 此言一出,其余人莫不吃惊起来。隐匿在雪山深处的怪地方竟然有着这样的东西,这里绝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大块头沉不住气,大大的双锤拎在手中,扯着嗓子喊道:“孙老怪,你这意思是我们出不去了?” “孙老怪,你不是自诩你们潜龙阁就算扫地的都是人才么,这么个破阵你能破解的吧?别告诉本阁主,你得花上十天半月。本阁主这花儿正红的年纪要是困死在这里,不知会有多少人伤心死!”骆惊虹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心里免不得有些急了,会不会是主上不满他们来得太迟故意的啊?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小看那个年纪不大的主上了,这不马上就遭了算计,苦命呦! 孙淼抱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回龙阵失传千年,就算要破解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不过这阵势太强,老怪我只能尽力而为。” “你这话说了等于白说!”骆惊虹很不给面子地嚷起来,“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我就不信了,这些大石头有那么厉害!”大块头宽大的脸上布满怒意,拎着铁锤就要砸上一块挡路的大石头。孙淼眼疾手快,一记擒拿手抓住硕大的铁锤,带着呵斥意味吼道: “你这个没脑子的莽夫,这阵法取之回龙阵,便是阵若龙形,每一处变幻犹如游龙经天气势雷霆。你这一锤砸下去,倘若砸在龙骨之上,便是惊了整条卧龙,届时就是九天神佛也救不了我们!” “有这么厉害?”大块头被训斥得脸色半青半红,金算子却不以为然,颇有责备孙淼夸大其词的意思。 孙淼板起老脸,叱道:“你们若是想死,老怪不拦着,但别牵连到老怪。” 柳屹掩在黑幕下的眉头皱起,沉声喝道:“都别说了,主上不会让我们死在这里的。” 他这话出口,他们果然都给闭嘴了,同时也思索起来。主上的武功如何他们不知,可能摆出这失传的回龙阵让精通阵法的孙淼都无能为力,她绝不是凡人!这刻,他们有些相信流沙训示中关于有缘人的说法。或许,她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呢。 “首领,四位阁主,主上说你们耽误了太多时间,让在下来接你们出去。”白逍的声音隔着重重山石从四面八方清晰传来,被困在阵中的人面面厮觑,首领说的话真是对的,主上不会放任他们死了。 须臾,耳中闻到轻微碎响,沉重的石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开,恢复原状。向着西处白逍正骑在马上,笑道:“主上说,回龙阵的阵法已经开启,希望五位不要走错了。主上此刻已经在前方等了多时,各位请跟在下来吧。” “有劳了。”骆惊虹若女子般垂首浅笑,朝着白逍抛了记媚眼过去。 白逍显然没想到那个打扮得跟女人很相似的男人竟有这样的恶趣味,当场脸色一红尴尬地转头。这流沙,可真是什么奇葩都有啊! 有了方才的教训,流沙这五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再也不敢轻视,小心跟上。盏茶的功夫,六个人终于走出了石林,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石林外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上面青草依依还有蝴蝶蜜蜂飞舞,明媚的阳光从天上投落下来,微风和煦,空气中还有阵阵花香,俨然如南方春来时的美丽景象。 而接着草地那方则有一座高高的大山,半山有薄雾萦绕,其上树木青葱浓郁,飞鸟盘旋,四处可见生机勃勃。倘若走近些到了山脚下,则有大片大片盛开的辛夷花,有白色如雪,有粉色嫣然,有深浅赤色相间,还有丹红暗紫,或含苞待放,或花蕾全开,或蜷成骨朵,各种形态各有颜色,种植在一起没有分毫的杂乱,相反美不胜收。 鱼璇玑已经将斗篷的帽子取下,负手背对他们站在花林前。林中有轻风吹拂而过,花枝上的辛夷花便有随风而落的,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黑衣融在花色中,无突兀之感,反添一抹亮色。 白逍翻身下马,快速地朝她所在地方而来。从腰上抽出许久不用的描金骨扇扇了扇,感觉扑面而来的风都有辛夷花的淡淡味道,黑亮的眼弯成一条线,当即奇道:“主上,这个什么地方?难道是传说中的仙境?” 阳光静谧,从枝桠间投下细碎的光点落在她身上。淡色金光笼着脸庞,眼睫轻垂,遮敛住墨玉横流而出的光彩的瞳仁,绝美的面容恍若菩提露水浸洗过的莲瓣,清姿姝颜自秉银月辉光。白逍看得呆了,直到一记冷刀子撇来,他才回神过来。 心里暗叫声糟了,忽然觉得主上还是带着面纱好,起码他不用这样失态啊。 “出口那处石壁上那么大的字,难道你没看见?”鱼璇玑知他非有意窥视,便不跟他计较,眼眸看着辛夷花林子,口气冷淡。 白逍赶忙回头一看,柳屹等人也望了去。果然,在他们从石林中出来的口子那里,一阵之外的高大石壁上用赤红的颜色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灵墟。 骆惊虹看得眼睛都直了,原来这就是灵墟,这么隐蔽的地方难怪他的轻鸿阁会找不到地方。 “云山缥缈,灵墟其中。”她缓慢地转身来,眸光渐远,淡淡道:“这句话雪山外百岁以上的老人都是知晓的,不过寻路太难,本座不会怪你们办事不力。” 闻言,几人几欲吐血了。瞧她说的轻飘飘的,这进来的路可不是一般的难啊,还不怪他们,分明就是怪罪的表现。主上那模样长得真好看,可是气势太强了,心也太黑了。初见鱼璇玑的四个阁主,无一例外将她如此认定了。 “属下见过主上。”眸光一瞥,四阁主默契地行礼。他们服软不是说没脾气,是真觉得主上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就算心里还有不服,起码别表现得太明显,不然再被弄到什么阵法中给困死了就太划不来了。 “走吧,上山还有段路程。”鱼璇玑散漫地瞥过他们,第一个踏入花林中。白逍满心好奇,最先跟了上去。她忽然又转身来,眸光冷冽道:“辛夷花杀阵早已开启,若是不想被困最好跟紧些,否则不见血不得收。” 陡然变沉的语气似重锤般在心上狠狠地一敲,经历了回龙阵的惊吓,谁也不怀疑她此刻说的是假话。从外面看这里并无不妥,可一进入就会发现,这辛夷花林美则美矣,却处处透着奇诡,比起回龙阵更加诡谲扑朔。所有人都默默地记着进来的路线,防止自己日后走错了路白白丧命。 辛夷花林很大,也极美,不过众人可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都巴望着早些走出这里。鱼璇玑在前,七拐八拐避开阵内的机关,终于看见了上山的通道。那是条青石板铺就,宽约一丈的石阶道路,弯弯曲曲顺着山势蜿蜒而上。众人都是会武功的,鱼璇玑为了加快速度提起内力飞跃而上,柳屹他们自然也紧跟着。 一个时辰后,终于走出了茂密的山林石道,入眼来是汉白玉雕砌的栏杆和巍峨高耸的楼阁。众人啧啧称奇,拾阶而上视野越发宽阔。以汉白玉栏杆为界,脚下是宽阔呈四方的广场,正对面乃是一座以琉璃为顶的宫殿式模样的大殿,左右各有偏殿楼台,其间有繁茂绿树点缀。火红的太阳悬在空中洒下万千金晖,屋宇辉煌,雕栏玉砌,大气中不乏精致。周边玉栏之外云雾缭绕,使之恍若漂浮在海山的仙山般。 “主上,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此处宫殿,气势丝毫不逊于三国中任何一国的皇宫,是不是某些意图作乱之人修建起来在这里做土皇帝的? 别说白逍了,就是见多识广的柳屹等人也没料到,雪山深处,山石怪林之后,辛夷花山上竟是这般天地。如此宏伟之处,端是看得都让人觉得心潮澎湃。他们的主上,到底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其实再见到这里时,鱼璇玑心头也满是恍惚,似乎如初来时那般,觉得新奇而震惊。然,就眨眼时间,这里便又是一片冷寂,再也不复当初。她微抿唇瓣,缓缓走到栏杆处,凭栏远眺远处,那里雪山高耸,银白的世界里似乎还能见着下落的雪花。将回忆收走,她的眸光越发凉冷了,道:“柳屹,你可曾记得,本座见你的第一晚跟你说过,本座要的流沙不是箭筒中的暗箭而是一柄冲杀在前的屠刀?” “主上的话,属下不敢忘记。”他自是记得鱼璇玑当时那般张狂的话语,不仅因她是第一个在他面前狂妄的人,更因为他心中不信。 牵唇,嘴角勾起一个寒凉的弧度,似笑似冷酷。她声音骤然尖锐,桀骜而肯定道:“你们不都很满意这里么?本座说过,不出鞘的流沙形同于破铜烂铁。本座所做的,就是让它将锋利的寒芒屠染上世人的鲜血,成为一把真正的刀!而这里,则是流沙开始的起点,是血染三国的开端之所!” “属下愚钝,没有真的很懂。”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认了这个主上后,白逍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 难道是因为主上太聪明,而他就算有些慧敏也被主上的风华盖住了? “你对自己的蠢还真不掩饰。”鱼璇玑微蹙眉,绝丽的面庞对向他们,笃然道:“本座要重建陨圣楼,而这里是五百年前陨圣楼总部,这么说你们可明白了?” 要是还不懂,这么蠢笨的下属留之何用! “原来这里是陨圣楼,难怪,难怪。”柳屹双眸微惘地看着烈日下的辉煌建筑,一连说了两个难怪,却是把其他人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 陨圣楼很厉害么?为何主上和首领都那个样子?不解,除了两个人外,其余都静等着解释。 “五百年前,天下纷乱,诸国林立,陨圣楼突然出现,一下就名扬天下。”柳屹语音中带着感叹地将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陨圣楼,掌管着天下各国机藏秘钥,他们的眼线遍布整个大陆,所知所掌比流沙更远更深。楼主神秘莫测,曾以一封信使两弱国围攻当时比较强大的黎国,将之灭国。大陆各国皇帝闻之色变,无一人敢招惹陨圣楼。” “陨圣楼如同神话般崛起,行事手法狠厉乖张,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据说,陨圣楼下有一堂专门提供暗杀服务,但凡出手绝无生还者。他们在杀人后,会在现场留下一朵辛夷花,表示是他们所为。当时,天下诸国纷纷惧怕陨圣楼,竟使得民间无人敢种植辛夷花。而陨圣楼之所在,世间传言纷纷却无人知晓,原来是在雪山深处这般隐秘之地。属下先前见山下辛夷花还在怪异,再看这不逊皇城的宫殿,得主上提点才知原委。天下间,也只有陨圣楼才有这般手笔。” “天啊天啊,这么凶残啊!”骆惊虹双眼放光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激动地捧着手叫道:“简直凶残得让人爱死了,以后除了辛夷花别的花我都不戴在头上了!” 众人满头黑线,纷纷投去鄙视的目光,还以为他有什么大论要发表,简直浪费了他们的好奇心。 不过,经过柳屹这番话的点拨,再加上鱼璇玑先前说重建陨圣楼的事情,所有人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抵触和不满,个个都雀跃着似乎忍不住想要尽快把自己的势力搬过来,让昔年陨圣楼的光彩重现。 “主上既然想借助流沙重建陨圣楼,不知是否有了详细计划?”柳屹沉稳冷静,就算心中甚喜也没骆惊虹那般夸张。他这话问出来,其他人都眼巴巴地投来目光,好似都在说,快点建吧快点建吧,我都等不及了。 敛起眸中的得意之色,鱼璇玑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递给柳屹,吩咐道:“本座会去把所有的机关都关掉,你们今日就好好熟悉下这里的环境,分配各阁的所在,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带进来,具体事宜本座在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这里地势隐蔽,不会被人发现,却仍需小心。柳屹,本座要离开月余,你给本座找两个身手好的暗卫。希望,等本座回来后,这里已经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啪啪啪啪,金算子将盘算拨动老响,一张圆脸都快拧成花儿了,道:“主上放心,我等必然花最短的时间,用最少的钱干最多的事情!” “主上啊您就放宽心,我们四人办事儿那可是绝对牢靠的。”妩媚而笑的骆惊虹媚眼扫过在场诸人,笑得那个花枝乱颤啊。 “主上,铁锤向您保证,您回来的时候陨圣楼肯定会名扬天下!”大块头也站出来,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孙淼定然竭尽所能!”潜龙阁阁主的话虽短,却很有气势满含坚定,就是柳屹也郑重地跟她点头。 白逍自认风流地摇着扇子,笑道:“主上,你什么时候下山,属下给你赶车?” 没志气的!这句话一致招惹到了四个阁主的鄙夷,这白逍好歹也是流沙老祖宗主子的后人,怎么就这么没骨气的不干大事儿偏跑去赶车! “本座不用你赶车,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鱼璇玑眼睫微颤,卷长玲珑下墨瞳凉凉,将白玉哨掷给骆惊虹,道:“你派人将白钰寻到带回灵墟。” “属下遵命。”骆惊虹笑嘻嘻地拱手,鱼璇玑做了个散的手势,流沙的人便各自掠开,雄纠纠气昂昂地去巡视他们流沙日后的总部。鱼璇玑则凭着记忆,前往某处寻找机关开启之处。 白逍跟在她后面,有些闷闷不乐地道:“主上,你准备给属下安排什么事情啊?”莫非因为他没找到二哥,主上怀疑他办事能力,要他去干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 “有了白家的财力和流沙的金玉阁,日后应该不存在缺钱买粮的问题。白家逃脱,襄惠帝定然把四处都盯得紧紧的。本座要你去暗中收购些铁矿石,以便日后铸造兵器。若是还有空闲,不妨弄些良驹。”兴兵伐谋,兵器铠甲不能少,尤其是骑兵。他们现在有了强势的情报网,足够的银钱,那么是该准备着秘密训练军队的事情了。 嚯,这果然不是小事!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光亮越盛,欢喜地朝她一礼,见她有事要做便自己去各处转悠转悠。或许自己日后会住在这里,他不妨先去挑个好地方。 流沙四阁搬入灵墟,由柳屹亲自督办,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远行的鱼璇玑则乔装了一番,一人一骑沿天诀和蛮荒交界向东到了风族大王子水墨死去的边城临城。去年水墨离奇死在临城,风族王还兴兵天诀,一直打到了浮图关。襄惠帝派安禄前去处理,她听说安禄派人查了案件后找出了真凶交给风族,并且上书襄惠帝送了些物品去风族慰问,这事儿才这么盖过去的。 出了灵墟范围内的雪山,一路上则是晴天朗日温暖得跟犹如春夏之交。鱼璇玑去了黑色斗篷,换了身轻薄的玄色右衽广袖大衫,头上戴着黑色垂纱的斗笠,轻然地行走在临城的大街上。这里还是天诀的领土,百姓多是天诀服装打扮,其中也不乏一些异族服装的,她这样子的也不稀奇。 “呦,这位公子一个人啊,打尖还是住店啊?”挑了家干净的客栈,门口站着小二,见人是朝着自己店里来的,马上就迎了上去。 “住店吃饭,把马拉下去好生喂养。”鱼璇玑简短地将自己的要求说出来,大跨着步子就走了进去。 “好咧,贵客一位,吃饭住店啦。”小二朝店堂中吆喝了一声,外面有人把马牵走,而鱼璇玑则被小二领到一处干净的饭桌前坐下。“客官,您要吃些什么?咱们小店不仅有天诀的美味还有蛮荒的野味,竹叶青酒更是一绝,您要不尝尝?” “随便来几样临城小菜,再上一坛酒。”蛮荒人的菜肴在边界上被人称为野味,前世她倒是没吃过蛮荒的东西,但听说他们这一带的人都喜欢甜的东西。于她,偶尔吃点甜还行,要是一桌子都是甜食她估计自己可能会恶心地想吐。 临城风味菜,胃口上偏辣一些,配上当地特酿的竹叶青,吃着倒是另有番风味。 “客官稍等,马上上菜。”小二笑着吆喝了一声,把布帕往肩膀上一搭,对着厨房方向一阵吆喝。 鱼璇玑自己动手倒了杯便宜的花茶,路上水壶里的水都喝完了,她还真是有些渴。咕噜灌了几口,心里凉凉的把太阳带来的热气都给驱散了。手指转着茶杯,眸光透过垂纱扫过客栈大堂中吃饭的客人,听着他们时不时的谈论。 “你听说没有,天族在白石山的预言?”隔壁桌有个大胖子,敞开衣襟赤着脚,手里正拿着根鸭腿朝对面面皮白净的高个男子问道。 高个男子嗤笑道:“消息灵通的立冬那天就知道了,现在都已经冬至了,不说大陆上有一半人知道,起码有四分之一是知晓的。” “哎,那些知道的都是大城,像是临城这么偏远的地方,一般都是今年知道去年的消息。”大胖子不满地瞪眼,不服气地又道:“你这样子,是不是知道那预言都说了什么?” 高个男人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手上捡起一粒花生米往空中一抛,身子晃动着张开嘴,将花生米接住,笑道:“天下事,都是我的掌握中!” “你以为你是天机子啊?”大胖子脸上肥肉一横,看起来甚是凶煞的样子。“你要真有那么神,现在还用在街头骗人算卦?” “哎,王屠夫,你怎么说话啊?我哪那里是骗人,分明就是泄露天机为他们消灾。”高个男子拿筷子夹菜送进口中,左手又灌了半杯酒,脸上浮着阵阵红艳,不雅地打出个酒嗝,道:“我告诉你,可别笑看我,我真的知道天族的预言是什么。” “得了吧,我都知道了还用得着你来说。”王屠夫把鸭腿啃得干干净净,转来有撕下另一只鸭腿,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不就是十六个字嘛,听我念给你来听。” “嗄,你说得出来我就跟你姓。”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高个男子看起来有些微醉的样子。 “好哇。”王屠夫汗水嗒嗒满是油光的脸因为笑着,肥肉全都挤在一起,活像是堆着的烂肉。“听着,那是这样说的,‘帝凰星出,大争风起。天分九将,紫薇为五。’” “咦,你怎么知道的?”头脑发晕的,高个子还是把王屠夫的话听了去。奇怪啊,他前天才听人谈起,难道消息传得太快,连杀猪的都知道了? 王屠夫笑得猥琐,肥大的手丢了啃得七七八八的鸭腿朝高个男子伸手,眯眼地看着他道:“你还不从了我……” 噗——咳咳—— 附近几桌有人喝茶吐了,或是吃饭卡住了,有的忍不住地捂着肚子就大笑起来。就是给鱼璇玑上菜的店小二也被王屠夫的豪言壮语惊得差点脚下打滑,摔了托盘中的饭菜。 “喂,你们笑什么?”自己成了笑料,王屠夫一张脸因愤怒而涨红着,啪地一拍桌子愤然站起来,指着那些嘲笑自己的人质问道。 高个子也感觉到了不对之处,酒也醒了几分,当即起身来解释道:“各位别想偏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完,愠怒地瞪着王屠夫,这个人斗大的字都不认识,还学文人说话说半截,害的旁人误会,真是气恼死了。 “我们想的是哪样啊?”有人痞里痞气地接口,看着他们两人的目光中透着暧昧。好似都在说,大家都知道了,你们也就别解释了之类的。 那高个子气得脸色爆红,当场重重一哼,甩袖铁青着脸就朝店外奔去。王屠夫目瞪口呆地瞪着抛开的他,当即就追了上去,张口就喊道:“你答应要从了我……”的姓,因为王屠夫跑得太快,余下两个字客栈里的人都没听到。而他们个个没结账就跑了,小二也忙着追上去讨债去。 这一小插曲把客栈里沉闷的气氛都活络了,小二为她一一把菜摆好离开,大家再次各自吃着说着。 鱼璇玑安安静静地吃饭,偶尔抿上两口酒,脑中想了想关于天族预言的事情,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饭后直接朝着楼上客房去,她这一路奔波的,身上的汗味都大了,沐浴完后将门窗关上开始打坐。 再度睁眼,天已经黑透了。 夜间不知怎的下了一场雨,热闹的夜市也敌不过那豆子大小噼里啪啦砸人的雨点早早地散了去,整条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待到雨停时,街上也静的很,除了时不时地狗吠声便是梆梆的敲更声。 揉了揉眉心,心中也觉得闷了,在脸上覆了张人皮面具转眼就成了个清秀的女子。下楼出客栈,小二知道她出去散心,还很贴心地为她送来一掌灯笼。夜风徐来的时候带着一丝深夜的凉意从单薄的衣裳侵入身体,轻柔的发被风吹动挡住视线,扑面的冷气让她头脑无比清醒。 临城不算大,在这漆黑无人的深夜里,更显得空旷而寂寥。雨后的夜泛着森冷寒意,一如她的心。 行了百步,前方一辆藏青色的马车阴影中走出迎面而来。车夫打扮的年轻男子挥着鞭有条不紊地赶着马车,高大马车前檐那处挂着一个精致而灯火明亮的灯笼,将时不时被掀起的车帘上的花纹都照清楚了。 两个方向,相同的一段路。 她提着灯不快不慢走着,满目的清冷只看着前面走不到尽头的路,前面的车马似乎怎么都入不了她的眼。夜风疾,手挑的灯笼被吹动内里火光明灭不定,衣袂随风翩动眸色深深如夜不点半点异色。车声辘辘缓缓近前,纱帘摇弋娓娓而动。宽敞的街道上,马车左走人右走一点丝毫冲突。 风又来,发丝轻舞,将她的视线剪乱。发落回旋之际马车侧方薄薄的纱帘被风有意无意地那么一卷露出车内人如玉光洁的下颌。错身而过,淡淡的冷香味在空气中散开,本来几步的路却好似割裂了毕生的时光伛偻来走。 那一瞬,心中竟有一股沉沉的压抑感升起,仿佛这样一过便是永远的错过。 “停车!”马车内的人粗声低吼,下垂的车帘晃了几下,还不待马车停下便见着有墨色袍服的男子从马车中翻身而出,转瞬间就站在了街中央,双眸带着焦虑朝后望去。只瞧见夜黑街静,哪有什么身影什么灯光,方才那一眼似乎只是南柯一梦的虚幻。 “爷,你怎么了?”车夫迅速地将马车停下,一脸讶异地跳下车朝他问道。 男子俊美的面容上露出沉凝的神色,双眸中带着略微失望的情绪,喃喃道:“我感觉到她了,可一下就不见了。” 第127章 碧水如云,护冷美人 鱼璇玑没有在临城多做盘桓,休息一晚后第二日早早地就上路朝蛮荒进发。过了界碑,蛮荒那方树木葱郁花红柳绿,俨然是夏日才有的气候。一座高山一条河流,隔绝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蛮荒位于大陆陆地最南,西、北部分别接壤星池和天诀,再往下则是斑斓之海的广阔海域。风族,乃是蛮荒众多部族中最为强势的族落,虽然不曾统一过蛮荒各处,却被各部族所忌惮,为其马首是瞻。 她要去圣兽山,必须从蛮荒第一大城——尧城,也是风族的统治中心经过,绕开风族向西封锁的防线才能进入荒无人烟,与星池久麓群山挨近的伏龙山脉。圣兽山,则是伏龙山脉其中一座,亦是鲜为人知的天族领地。 在梨山后山,那个叫做盘羽的男子将梦仙花和灵蓟草给她作为交换,要她前往圣兽山取得灵瞳。世人不知灵瞳为何,可她却是无比清楚,那是天族承天之泽归地之灵的圣物,吸收着天地精华而生长,能够凝聚灵力,是天族天机子修习灵力之根本。而它,其实还有一个名字,那便是——神蛊。 花阡陌曾跟她讲过,灵瞳神蛊本为一物,据说是天族的第一任天机子在神仙府邸偷取出来的神物,在助天机子修炼获得灵力能够观星象预知天机的同时,也带了个诅咒。但凡被选中为天机子的天族人,在获得神蛊灵力时,他们本身却是要失去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并不固定,可却成为了历任天机子痛苦的根源。 别人羡慕他们的能力,殊不知他们更希望自己能平凡些,像一个正常人般生活。 神蛊的存在那是天族的机密,非同族而不得知。盘羽知道神蛊的存在,要么他本是天族人,但是居心不良想要得到神蛊;或者,他是其他隐世遗族的人,并且对天族甚是了解。孰料,他在打神蛊的主意时,也把鱼璇玑的目光吸引住了。 她不知自己何时会殒命,复仇之路已经稳稳地踏了两步,她决不允许自己这样死去。神蛊之效,凡人得之可续命百年,并有灵力不修自得。若是她将其得之,那么可以借助神蛊的灵力将灵魂锁在身体中,保住性命就是最大的幸事。 至于那个盘羽,他押注在自己身上,不过是想要找个替死鬼探天族内部虚实,借机夺取神蛊而已。她在前往雒邑时将尾巴摆脱了,从临城一路向尧城她故意装扮招摇,盘羽手下之人若是有心,自然知道她就是去圣兽山送死的那人。 蛮荒整体地域并不大,而从临城到尧城也不过七八日的时间。蛮荒部族众多,各族的打扮因气候环境之故大同小异。女子上身着对襟齐腰纱衣,下身多穿圆筒裙子或是裤管肥大的裙裤,头上绾发以银质头饰装饰。男子则是短衣长裤,样式简单。长发绾在头顶,左耳惯于吊环。 鱼璇玑一路行来,入乡随俗地给自己装扮了一番。黑色对襟荷叶袖齐腰紧身纱衣,将纤纤细腰勾勒出来,宽大的袖子里白若冰晶的肌肤更是透过薄纱的墨色隐约而现。下身同样颜色的裙裤,头上披着黑纱罩着头的同时也将脸部给遮掩了起来。满身墨色,在蓝天绿树的世界中,独具魅惑,似有似无地撩起人探究的欲望。 她这一路走得并不快,等真的到了尧城的时候,已经是出发后的十天。蛮荒的天气向来都是以大晴天为主,有时会在天晴的同时下一场大雨,可气候却是一如既往地热。鱼璇玑骑着马慢悠悠地走进青砖砌成的城门,尧城的热闹便跃入眼底。不算特别宽敞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小摊,不少年幼的孩子都背着大竹筒,里面插着新摘的鲜花向路人兜售。 这里的建筑,平民家的房屋还有街边一些普通店铺多以砖瓦和竹子材料做成。富户贵胄们则是住高大,修建精美的砖瓦房屋。也不知今天是什么节日,街上的人都穿着新装,看起来很是开心的模样。 鱼璇玑挑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宽敞的客栈进去,店内吃饭的人并不多,她一进去便有年轻的小二笑脸迎上起来。“客人辛苦,快进店内坐坐,去去暑气。” “尧城最近有热闹?”这客栈布置跟通常所见不同,同一大堂中用打磨得光滑的明光石做成的珠帘,将位置高地两处分为普通区和雅间。鱼璇玑拿着包袱走向以屏风做挡的雅间其中一间,坐下随意一问。 小二听她这么问,只当她不是尧城人,淳朴地笑道:“客人是远到的吧?今天是尧城的万火节,明日正好又是我们风族公主出嫁的日子,这几天尧城人来人往,驿馆里其他部族送礼的人都快住不下了。”风族公主?她在来的路上听过,风族王可是有很多公主的,也不知这次出嫁的是哪一位。公主出嫁,那边的防守是不是会松懈一些?思忖间,小二已经给她倒了当地有名的凉茶,随口点了几样菜,把目光投向了跟屏风相对的窗外。 大片大片的紫竹舒张着繁茂的枝桠,肆意地生长在这片阳光明媚的土地上,竹林中还稀稀疏疏种有各种颜色的剑兰,点缀了一眼茂密的绿意。鸟儿婉转歌唱,在竹林间欢快地飞翔,剑兰的香味随着竹林轻风而来,无一处不是在给人轻松愉快。这个世界,就像是个无忧之所,就算心绪再烦躁的人见了也会平静下来吧。 小二很快将她点的几样菜送来,鱼璇玑看了几眼不由地眉头蹙紧,这风族的东西果然“特别”,还没吃就闻到一些奇怪的味道。墨玉眼瞅了瞅跟着端来的一碗莲花粥,将耳边的黑纱取下,露出一张如月清皎的绝美面庞。阳光透过窗外短短的屋檐射进来,照在盛着莲花粥的白瓷碗上,绽出耀眼的白光,反射到她冰晶般莹透的肌肤上,刹那间恍若是镀上了圣洁的光华,让她整个人美得飘渺虚幻。 拿着白勺搅了搅,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米粒软糯混合着莲花的清香,味道微甜中带着丝涩,倒是很合她的口味。垂头,享受着窗外日光照射,放松地坐着喝起粥来。 不过,老天似乎喜欢跟她唱反调,她难得轻松,偏偏就有人来扰了她的宁静。 “哎呀,莫顿王子,快请进快请进。”店外,一年轻男子领着六个侍卫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迎客的小二见之,马上殷勤地迎了上去。 “哈哈,本王子今天高兴,快把好酒好菜准备上。”被唤作莫顿王子的男子模样俊秀,可能常年处于日照较多的蛮荒,他的皮肤较黑,却掩饰不住他的俊气。一身褐色华丽的贵族装扮,左耳上吊着有镂空龙形的银环。大步穿过明光石珠帘,直奔鱼璇玑所在的雅间。 “王子,这里已经有客人了。”小二看他走的方向,心里顿时喊了声糟了,忙追上去想要在他进去前拦住他。 莫顿对小二拦自己的举动显得有些不满,转头飞快地横了他一眼,跟着莫顿来的六个侍卫立马将小二挡住,训斥道:“你这个没长眼的,不知道王子每次来都是坐那个位置么?再说了,待会儿王子还有贵客要来,那个雅间里不管是什么客人,见着王子都要恭恭敬敬地把雅间让出来。”那态度嚣张,语气蛮横,好似他们就是天王老子般。 那边算账的掌柜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了,见小二哭丧着脸,忙赔笑解释道:“王子,真是对不住,小的真不知您今天会来,要不您换个位置?” “哼,本王子今天就进这个雅间了。”掌柜没把里面的客人赶走让他享用这个雅间,在尧城受惯了被人吹捧奉承的莫顿王子顿时就黑脸了,非得对着干。立即绕过屏风,朝里面就走了进去。 雅间内的鱼璇玑虽听到外面的争吵,却没料到对方是朝着自己这里来的。感觉到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右手撩起黑纱在耳上一挂,将那美丽的容颜遮挡住。扭头,墨玉瞳中射出幽幽利光,宛若利剑般朝进来的莫顿就射了过去。 兴冲冲走进来的莫顿莫名地挨了记冷冽的眸光,身体猛地停住,撑大眼对上了那坐在明光之中的女子。黑纱衣裤,隐约间似乎能瞧见她白皙如雪的肌肤,头上罩着的黑纱将她的头和脸都遮住了,却留了双寒气凛凛的墨玉黑眸在外,那眼眸中有着寻常女子所没有的冷凝倨傲。明亮的日光照射在她身上,黑色纱衣起了湛湛柔亮白光,她眼睫扇动眸色流转,恍若九天之上看透世间沧桑的尊贵神者。 这人就该是雪山上近年不化的积雪冰晶,卓然而寂美,清冷气度如此逼人,想来面纱下的容颜也如神女般美得令人窒息。 莫顿眼睛都亮了,没想到今天会有这般艳遇。 鱼璇玑对他毫不掩饰兴趣的眸光感到一阵不快,敛眉眼底沉寂着戾气,若非是因为自己还有重要事情在身不便惹麻烦,她肯定会把这双讨厌的眼睛挖掉。不用思忖,一把抓起桌上的包袱起身准备朝外走去。 眼见美人儿要走,莫顿急了,二话不说双手张开扣住门边,将去路挡住,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姑娘,本王子想跟你聊聊。” “滚开!”压抑着随时要爆发的不好情绪,她秀眉微蹙,墨玉瞳跟着凉了几分,冷漠地下着命令。 “姑娘,脾气太差,男人不会喜欢。你温顺点,本王子只是想跟你说说话,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莫顿把自己平时没有的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一口白牙随他说话的动作亮出来,白晃晃的让她满心不爽。 砰!他话都没说完,鱼璇玑抬手一扇,阴戾的罡风快若流行闪过般朝莫顿袭去。没防备中的莫顿心惊之下,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打了出去。身子撞上雅间门口的屏风,噗通声摔出去的空挡身下的屏风也被砸了个稀巴烂。 “王子,王子,您没事儿吧?”这一变故来得突然,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莫顿在地上接连呻吟了几声,侍卫们才回过神来。店内其他客人听到响动,纷纷围了上来,将不大的空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莫顿感觉胸口被震得生疼,有口气喘不上来,异常难受,指着雅间皱紧双眉痛苦地喊道:“快,把人给本王子抓出来。” “是。”听到吩咐,侍卫们毫不迟疑地拔出刀朝着雅间内冲了进去。可进去一看,里面除了摆着的小菜,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糟了,逃跑了!”雅间内传来侍卫的叫声。 被扶起来的莫顿怒火上心,朝内吼道:“蠢货,还不快去追!” 这边,跳窗而逃的鱼璇玑正想去把自己的马骑走,刚到马棚那边,身后即传来衣袂破空的摩擦声。一道碧色身影矫健若龙朝她后背就攻了去,闻之动静鱼璇玑身子一旋右手作掌朝着袭击的人反攻而来。两双柔软的手掌相对,内力碰撞震出一圈掌波,那抹碧色似乎不曾料到鱼璇玑的内力这般深厚,犹如只断线的风筝般被打飞了出去。 “哎,痛死我了。” 鱼璇玑收住掌力,立即就听到了对方痛苦哀嚎的声音。转眸看去,那抹碧色实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长眉似柳,双眼如杏,鼻子高挺,嘴巴小小红润。她的皮肤是泛着健康光泽的麦色,那模样比不上现在的自己,却也是美人胚子。在她打量的时候,少女揉着胸口和被震得几乎麻木的手臂,哀怨地朝她一瞪,有些生气地道: “我又不是要杀你,你干嘛那么用力,差点被你打死了。”少女长长的黑发半绾,头上插着四五支银质的流苏钗,身摇头动流苏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阵阵而出宛若击乐。她人身材高挑,穿着碧色的交领紧身纱衣,衣角用银丝绲边,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绿牡丹,下身则是碧色的肥管长裤。碧裳轻盈,松松软软穿在身上,恍似烟云一团绕身。 “你该庆幸,自己现在还活着。”鱼璇玑冷眼瞥去,周身寒气溢出恍似从盛夏直接进入了冬季。 似乎感到了寒意,碧色少女却还是嚣张地抱着手,哼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死人!”既然麻烦已经有了,她可不在话多添一些。鱼璇玑眸子微敛,寒凉的光从瞳仁中射出来,端是如冰刀霜剑,那种森冷直直侵入骨髓。身形一晃,手掌聚集了八成的内力朝着衣少女打去。 “别别别。”看她来真的,少女的脸色骤变,身体急速反应跳入一堆马草中慌忙躲开了她强势一攻。双手迅速地扒开身上沾着马草,抹了抹脸道:“冷美人,别误会我对你没恶意的。” 冷美人?对于这个突然的称谓,鱼璇玑挑起了眉梢,眼中是不可窥视的深邃。 少女从马草堆中爬出来,想靠近她一些又怕她突然对自己动手,只好保持段距离站定,脸上挤出笑容来解释道:“冷美人,我真的没有害你的意思。刚才在客栈里,我看见你把王兄打倒在地,那动作那姿势实在太美了,就忍不住心痒痒的想跟你较量下。”脸颊上爬起尴尬的红晕,她讪讪地笑了笑,继续道:“我曾经打遍蛮荒各处高手,已经没人是我的对手了,看见那样的你,难免地心动了。” “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真的没有伤人之心的。”怕她不相信,少女举手做出立誓的样子,极力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黑纱下,面部表情的鱼璇玑在听了少女的话之后,看向她的眸光深了许多。她叫莫顿为王兄,那么她就该是风族的公主。满身碧色,功夫了得,她忽然想起来了来路时常听到的四个字,碧水如云。 风族王后所出的嫡系公主,喜穿碧裳,姿容秀丽。然个性颇为火辣,如男子般好武艺,时常在外招惹是非,简直成为了尧城一害。说得就该是眼前这位,风族七公主——水如云。 跟她一样出名的还有就是跟她一母所生的哥哥莫顿,这个王子不好政务,常带着侍卫在大街上游手好闲,虽比不上妹妹声名狼藉,却也是个不讨喜的人。 “原来是风族七公主。”知晓了对方身份,即使水如云接连保证自己没有坏心,鱼璇玑却也没什么好语气,冷然道:“你要是没记错,刚才在客栈被打的可是你的亲哥哥。” 鱼璇玑对莫顿出手,虽然没下重手,可也得让对方苦上段时间。水如云仅仅是试探自己?就算是平常人,在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后,也不会相信水如云的说辞。 “你只是打伤了他又不是打死了!”水如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张口就接了她的话。 鱼璇玑闻言,墨玉瞳中的幽光冷森森的,让人直觉寒气压抑,无端发冷。 见她不相信自己,水如云有些急了,憋红了脸道:“冷美人,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知道,我明天就要嫁给白族的王子了,这好事儿都是我那个亲哥哥背着我干的!” 说到自己的婚事,水如云立马露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恨恨道:“他就是嫌我麻烦,说我名声不好,非得把我嫁给一个陌生人。今天他约了他的狐朋狗友喝酒,我就准备去趁机教训教训他,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她就被你教训了。” 她说话的时候,杏眼中带着狡黠的光彩,眼睛弯弯的,那开心窃喜不像是刻意伪装。 其实,她也没有说谎,莫名其妙被嫁人,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七公主如何接受?听说,那个白族王子软弱得很,她才不喜欢那样的男人。她反抗过,试过各种办法,奈何风族王和王后非得让她下嫁。气得想杀人的水如云自然是不会放过这场婚事的始作俑者,听说莫顿今天约人来了这里,她就偷偷地跑了出来。 莫顿在这家客栈吃饭,只坐那个雅间,水如云则选了隔壁相邻的地方,想着随时下手的。可没想到,莫顿还没来,小二却把鱼璇玑领到了莫顿喜欢的雅间。她当时还在想要怎么把鱼璇玑弄走,偷偷观察她这边发现鱼璇玑揭下面纱喝粥,顿时被冷若冰霜的美人给吸引住了。跟着没多久,莫顿就来了。水如云在隔壁借着雅间缝隙瞧着那边的动静,鱼璇玑那么轻飘飘地一出手就把莫顿狠狠地摔了出去,看得水如云又惊又喜。 看她跳窗出来,心痒的她就跟着,想亲自试试鱼璇玑的武功如何。可就那么一掌,她立刻就明白了什么事天上地下的差别。 原来,自己是坐井观天,真正厉害的高手现在才遇到。 心里唏嘘一阵,看鱼璇玑的眼光中充满了炙热的崇拜,水如云眼睛眨巴两下,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关于水如云所说,鱼璇玑不太清楚其中内情,对陌生人她自是不怎么相信的。既然水如云表现出这么副无害的模样,她何不成全!鱼璇玑侧开脸,什么也不说就欲去牵马。 “哎,冷美人,你不能这样就走了!”水如云见自己被高人无视,心里一急也不知从哪儿借来胆子,上前就拦住鱼璇玑,道:“你打伤了王兄,很快就会有人来抓你。不如,你跟着我去公主府,我来保护你?” “你?”鱼璇玑清冷的眸子微闪,因黑纱遮脸无法看清楚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只是那话音冷飕飕的。 水如云一拍胸脯,很是豪气地道:“自然,冷美人放心,只要我水如云还在尧城一天,绝对护你平安!” ------题外话------ 今天重感冒,在家睡了一天,晚上起来赶了几千字, 第128章 茫茫人海,我在找你(情牵) 风族的万火节,于天诀历冬至前后,喻意烧灭旧年迎新,是蛮荒一带的隆重节日。 冗长的白日随太阳的西落而结束,天地间慢慢晦暗,夜空如洗沉寂黑鸦,星光点点恍若暗夜中闪光的萤石,于黑幕上明光闪烁,惹人驻观。 七公主府,屋宇简单别致,廊下挂着汞灯盏盏,在夜色中灯色靡靡,宛若一位美丽少女含羞带怯顾目相盼。 水如云拿着两个面具,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风风火火地冲进客房里。被她请进公主府的鱼璇玑正盘膝在矮床上调息,水如云毫无半点公主该有的矜持优雅,一脚把门踹开就奔了进来,得意地把手中的面具朝她一扬,一屁股坐在矮床上靠近她几分,笑道:“冷美人,你别坐在床上了,今晚是万火节,你又是首次来蛮荒,就让我这个主人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万火节的热闹。” 矮床上,鱼璇玑将真气收纳于丹田之中,幽冷的墨玉瞳徐徐拉开,泄了一眼满月清华。微微摇晃的灯光下在她白皙绝美的面庞上投下柔和的晕黄光泽,将她身上的冷意遮退了几许。乌发散在两肩,她嘴唇翕动道:“你明日便要出嫁,今夜不该出去胡闹。” 她今天才打了莫顿,有了水如云的暂时庇护,可不想出去见到莫顿,否则她兴许会一掌把讨厌的莫顿给了解了。届时,她在蛮荒怕是成了头号的追杀对象。 “冷美人,你能不能别提这个扫兴的事情?”水如云有些不高兴地将面具放下,双手抱胸满不在乎道:“你说得对,我明天成婚了,就不再是姑娘了。我现在就是想放纵下好好出去玩一玩,这样也不可以?” 鱼璇玑扭头来,眸光淡淡地落在水如云透着兴奋的脸蛋上,不冷不热地道:“你确定只是出去玩,而不是要逃婚?”水如云从小长在蛮荒,就算万火节是如何盛大的节日,她也见识了十几年,犯得着在这个时候带着面具出去? 她这分明就是对婚事不满,想借机逃脱而已。风族王知道自己女儿的个性如此,恐怕早就在外面布置了重兵,而她看重了自己武功高强,想要让鱼璇玑带着她离开公主府而已。 这个小丫头倒是好打算盘,可能在客栈马厩跟鱼璇玑交手,提出保护她安全的时候就在打这个主意了。 没料到自己的意图被她这样轻易看破,水如云有些心虚眨了眨眼,强作镇定道:“冷美人,你胡说什么啊,虽然我不满王兄他们的做法,但绝对不会做出逃婚这样的事情,你可别冤枉我!” “既然如此,你便回去睡觉。”装,水如云,本座倒是看你有多会装蒜。她闭上眼,周身气息沉淀,似乎不想理会水如云。 “哎,冷美人,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们的万火节么?我告诉你啊,万火节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其中可是有很多美男子的,你就不去……”见鱼璇玑反应这般冷淡,水如云大肆发挥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效用,想要将万火节的种种好各样热闹都说给她听。 可惜,鱼璇玑只是冷冷地回了她两个字。“不去。” 水如云哭丧着脸,有些泄气地道:“冷美人,我好心好意邀请你,你就这样不理睬?” “你自己去。”又是冷言抛来,她眼皮都没动一下,完全将身边的水如云忽视掉。 她模样如此冷漠,水如云又心急又无奈,不安地绞着自己的衣裳,几乎快哭出来了。这个冷美人果然是不好搞定啊,完全没有点同情心。 水如云狠了狠心,在自己大腿上死命地一掐,猛地将鱼璇玑抱住,嘤嘤哭泣道:“冷美人,我就知道自己这些小伎俩骗不了你。呜呜,父王母亲都不疼爱我了,那个白族王子听说又瞎又瘸的,我怎么能嫁给他?冷美人,看在我今天帮了你的份上,你就带我逃出去吧。我发誓,以后你冷美人要是有用得着我水如云的地方,我一定不会推辞。” “冷美人啊,我知道你这人其实就是外面冷,心里其实是热的,你就救救可怜的我吧?我对你可是一见如故,就算你把王兄打伤了我也没告密,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冷美人,你是好人,定要救我,呜呜……”哭了两下眼泪就掉光了,水如云拼命地挤着泪水,心里暗忖着那些王姐王妹平时装柔弱眼泪怎么那么多,她都把自己大腿掐肿了也没能掉出一盆泪。 难道自己真不适合演这样的苦情戏?埋在她后背的脸微微扭曲着,水如云七公主满腹憋闷。 “够了!”鱼璇玑撑眸冷喝,身上气息渐冷。“走。” 水如云好歹也是一族公主,这般模样跟街上的混混痞子简直没区别。她敛了敛眸子,心里盘思着,若是公主大婚没有了新娘,尧城这边应该会乱成一团。两三下将其中的曲折想透了,眸光落在水如云放在小桌上的面具。她本想着要在尧城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走,现在机会不正是来了? “冷美人,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放手!”没听懂鱼璇玑话中意思的水如云公主固执地抱紧她,大有她不答应就壮志赴死的模样。 “看来,你是想被我一掌打死。”鱼璇玑冷飕飕的话在耳边响起,那毫无温度可言的话当即把水如云刺激了,一下就把手松开了。她不愿意嫁给白族王子,可不代表要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份自由。而她也相信,鱼璇玑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她可不想得罪了这尊杀神! 鱼璇玑起身来,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吩咐道:“去找两个侍女进来。”那语气,分明就是主子吩咐奴才做事的口吻。 水如云撇嘴,感觉自己被当成下人用了,转念想起自己刚才不怕死地抱了她将她惹怒,还是别在跟她对着干。身子一弹站起来,立马冲出门叫了两个人进来。背对着三人的鱼璇玑在听到他们进门的脚步声,手指蓄力,身子轻旋黑纱衣袖在眼前幻化出道道虚幻的影子,两个侍女感觉身上被什么东西一戳,身体就不能动了,想要说话嘴巴都张不开。 “冷美人,你这是干嘛?”她还以自己鱼璇玑是想让侍女进来服侍,那知她竟出手点了她们的穴道。 鱼璇玑不管水如云的惊讶,冷脸道:“你不是要逃婚么?还不快换上衣服!” 这么一说,水如云终于是醒悟过来,大喜之后忙把门窗关上,三下五除二将跟自己身形最像的一个侍女给剥了干净,又把自己的衣裳给她套上。鱼璇玑则把放置在床上的遮面黑纱拿起,将冷魅的脸庞给遮住了。 “你先出去。”不给面子地将换好衣服的水如云轰出去,鱼璇玑从怀中掏出九幽笛放在唇边,吹起了一阵轻柔的曲调。 被赶出来的水如云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心里狐疑着鱼璇玑在做什么,忽然就听到了绵软的笛声。宛若轻快的夜曲,听在耳中很是舒服。她就不明白了,她临走前还吹笛子干嘛?抱着手,水如云焦急而紧张地朝院子外面张望着,她白天悄悄溜出去是鱼璇玑用轻功带她回来的,也不知晚上的守备如何,父王会不会加派了人手。 水如云脑子里翻腾着,她要是逃脱了婚事,就趁机去看看蛮荒外的世界。貌似,跟她不熟悉的冷美人就是蛮荒外的人。或许,她可以问问冷美人,外面什么地方比较好玩。心中寻思一番,水如云再扭头朝屋内看,鱼璇玑刚好将房门打开走出来。 “冷美人,你刚才……” “放肆,别拦着本公主!”水如云的话还没问完,屋内却响起了茶杯落地的声响,接着便听到了这么几句话语。“本公主绝对不嫁人,誓死不嫁。” 又是一片乒乒碰碰的声音,显然又有别的东西被砸了,间或中还听到侍女劝慰的声音。“公主,您别闹了,这婚事是大王和王后指定的,您明天就嫁给白族王子了……” “本公主说不嫁就不嫁!”即使没见着里面的人,但那股子泼辣劲儿跟自己还真是相似。水如云咂舌了,不知鱼璇玑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弄成这样的,但她心里就是相信了,向鱼璇玑求救那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就在水如云啧啧称奇的时候,这边院落的动静把下人们惊动了,已经有人赶来。鱼璇玑一把抓住水如云的手臂,两个人身体腾上空中飞落在屋脊上,几个翻飞人稳稳地落在公主府外的围墙下。 “这,这么快?”水如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眨眼间自己就出了那座禁锢着自由的牢笼。 “你要走就快走。”鱼璇玑将手松开,背对着她黑纱下神情淡漠地朝正街的方向走去。 水如云急匆匆地跟上去,把头上的发打乱,弄得跟鸡窝似的,小声道:“冷美人,好人做到底,你把我送出尧城吧,不然我还是很容易就被抓到了。” “你我之间已经互不相欠。”鱼璇玑才没有那么好心,甚至可以说是心性冷漠。帮她出来,无非不过是制造混乱,方便她离开尧城好出入西边的封锁线。 “冷美人,你真的要弃我不顾?”水如云急得直跺脚,这个人的心怎么那么冷呢? 鱼璇玑脚步微顿,墨玉瞳中闪着幽光如星,声音越发凉,道:“你若不抓紧时间,连出城的机会都没有了。” 水如云憋着嘴,脸上无限哀怨地望着她,哽咽道:“冷美人,咱们相识一场,你能不能别做的那么绝啊?” “既然你不想出城,那就送你回去。”她蓦地抓住水如云的肩膀,大有一把将她扔回墙内的气势。水如云吓了一大跳,那里还敢跟她纠缠,身子灵快地一扭逃开一丈,满脸堆着笑意地朝她挥挥手,笑道:“冷美人,我这就走了,有缘再见。” 就怕鱼璇玑会追上来,水如云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眼中。鱼璇玑轻勾唇角,眸中露出丝许微悦情绪,拐过条暗巷,繁华热闹的夜市就出现在了眼前。 每到万火节,王宫前的大广场就会举行祈福仪式,百姓们都会拿着自家的灯盏前去,讨一点圣火带着光明夜游街市,抬眸看去四处随意可见拿着油灯烛台,挑着灯笼的男女老少。每个人都穿着隆重的新衣,质朴的脸上洋溢着愉悦神情。街道两旁的摊贩们更是个个乐得嘴角都快裂开了,热情地招呼着每个光临摊子的客人。 人流如潮,她人在穿梭欢喜而过的行人中,眼中所见繁华皆如过眼云烟般,顷刻就消散不见。路过一个小摊,摆摊的老大娘笑着把鱼璇玑给喊住了。“姑娘,来瞧瞧我这里的同心锁吧。” 不大的摊位上,旁边挂着盏明亮的灯笼,将半尺高的摊位上摆着的各种样式同心锁给照得清清楚楚。鱼璇玑随意地晃过一眼,眸光立即被其中一对通透如晶石般,雕刻细腻的同心锁给吸引住了。 这个小小的东西刻若心锁形,两两相扣,锁柄上刻着小小如蚊蚁般的小字,镌刻着相携白首不离不弃八个字,在灯光下其色润泽白光柔浅,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地喜欢。 她微凉的眸光落在那熠熠闪光的同心锁上,心思微恙,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是她跟赫连烬在孤山破屋中相拥而眠,他用他们的头发绑成的同心结的场景。他说,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这句话在脑子里不停地响起,似乎在告诉着她,曾经她跟赫连烬有过那么个约定。 赫连烬,赫连烬,心底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似乎,她在临城的时候也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是不是他也要来蛮荒? 心里,有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涌出来,像是一根长长的线紧紧地将她的心包围着,徐徐而来的紧绷感让她的心扯起了丝丝疼痛的感觉。不是对司空天绵绵恨意的痛,而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涩涩的,酸酸的。 “姑娘,老身这里的同心锁可是全城最好的了。今天是万火节,姑娘赶紧买一对同心锁去,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刻上去,锁在月老祠前面的锁桥上,你们就能生生世世锁在一起恩爱不离。要是没心上人也没关系,拿着锁去月老祠系锁,结锁祈祷必能获得一段好姻缘。”老大娘和颜悦色地向鱼璇玑介绍自己摊上的同心锁,脸上的祥和如同暖暖的文火,将人心给温暖了。 鱼璇玑什么也不说,静立在摊前,眸光转柔地看着那对同心锁,心里有个断断续续声音重复,买下来。 买下来?她嘴角勾起个自嘲的弧度,眼底是无尽的苍凉。这一生注定了孤寂,这同心锁买下来又能如何?去乞求天上掉下个对自己忠贞不二的好男人?这些事情在前世她会去做,可今生她已无心无力,那东西留之亦是无用。 “姑娘,咱们尧城的月老祠可是很灵的,你必须得去试试,免得日后后悔。”老大娘瞧见她眼中泻出的悲伤,心中想这或许是个被情伤过的姑娘,脸上笑容越发温和了,道:“姑娘,你不妨听老身一言。这人活一世哪能顺顺当当,谁不有个三灾六病情伤悲痛。姑娘家正是芳华好年纪,如花般美丽,自然是该找个人好好疼爱。或许从前有个人伤了你的心,可你要相信,老天爷其实是很公平的,总会有人愿意替你抚平心底的伤痛,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遇见了啊,就不要迟疑,好生抓着。有的人啊,就错过一步,却生生世世都错过了。佛说,百年同船渡,千年共枕眠,哪怕一个顾盼也是前生之缘,方才有今生的果。”老大娘絮絮而言,慈祥如长者。“姑娘,老身叫住你,足见咱们有缘。这里的同心锁你随意挑一个,老身送你愿你能在月老祠求得一生美好姻缘。” 这一席话,没有商人的市侩态度,那殷殷嘱咐的口吻像极了前世疼爱她的奶奶,字字句句锥入心湖深处,掀起翻然波澜。她缓缓将眼眸闭上,哀伤的情绪萦绕在身侧,那孤然孑立的黑色单薄身影如同悬在九天之上山岗之外的清月,孤寂得令人心底发疼。 老大娘似感叹地道:“姑娘,别把自己的心困死了,那样伤害的不仅是你,还有那些爱护着你的人。” 伤害自己,还有爱护着自己的人?谁会在意她受伤?不期然间,脑中晃过一张男子的绝色姿容。 她心念一动,闭上的眼眸轻轻撑开,瞧着那对晶莹的同心锁,中了蛊惑般伸手想要将它们拿在手中。手指刚碰到同心锁还没拿起来,一只长着薄茧手指修长的大手突然地覆在了她的手上。那手温度很低,可以说是极冷,她却不曾感觉那是刺骨寒反而觉得温暖。 这感觉?她微楞,脑中混乱之际,耳畔是男子低声沉哑却又绮丽的声调。“姑娘,在下看中了这个同心锁,想将自己和心爱女子的名字刻上求终身相守,不知姑娘能否将它让出?” 想刻上自己和心爱女子的名字,求终身相守?这声音?鱼璇玑忽觉周遭气氛沉抑,飞快地扭头来。入眼的男子身材高大,一身黑袍面容普通,身上却时不时地流淌出一股旁人所没有的尊贵气韵。 这,这是霍尽的脸!他是赫连烬!鱼璇玑如遭雷击,身子僵着,眼神有些慌乱撇开头躲开他。 她没想到,原来临城那晚她从马车旁经过的感觉是对的,赫连烬真的出现在了临城,现在还站在了她的身边。她的手还被他手心压着,鱼璇玑想也不想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竟有些狼狈地想落荒而逃。 手下的温度消失,易容成霍尽的赫连烬心头猛跳,身体意识比脑子更迅速,反手就将鱼璇玑的手腕抓住了。 刚才,他看见的那双墨玉眼清冷、决然还有几许不易被发现的惊讶,那眸色中透着那么多的熟悉,璇玑两个字突兀地就蹦了出来。 璇玑!他眸光陡然亮起来,扣住鱼璇玑手腕的力道越发大了。手上用力一扯,瞬即将她扯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了。 “放开!”从震惊中回神来的鱼璇玑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心底闪过慌张,难道赫连烬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她用力地挣扎,可赫连烬却将她抱得特别紧,那种大力似要将她的腰勒断了。 “璇玑?” 他轻声,若试探似笃定般地喊出她的名字,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扣着她的头,将她的身体禁锢在自己宽阔的怀抱中。那熟悉的温度还有体息贴近,他蓦然发现他没有认错人。冰却柔软的躯体,森寒的瞳眸,冷凝的眸光,还有她靠近时自己浑身上下都舒坦满足的愉悦感,除了他的璇玑没人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是她!真的是她!心中,无边无际的喜悦铺展而来,瞬间就把他淹没了。原来,他们在临城错开了,就是要等到在尧城相见! 鱼璇玑被他牢牢困住,身子竟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她张嘴隔着面纱朝着赫连烬的肩胛上就咬了去。口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她死死地不松口。处在极度兴奋中的赫连烬被肩上的刺痛一惊,手上却没有松开半点力道,一副要把她揉进骨血的样子。而他们两人毫无顾忌地在大街上这样抱着,周边很快就聚集了不少路人。 “大街上搂搂抱抱,这是哪家的?” “哎,这是在轻薄姑娘么?” “什么啊,说不定是小两口在闹矛盾,女子嘛就需要男人这样哄着。”路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时而发出阵阵哄笑。 行人们的议论声传入两人耳际,赫连烬觉察情势不对施展轻功带着她飞上半空,踏过石桥下宽阔的河面,朝着对岸幽静的地方而去。就在他们离开,赤焰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张望了下主子消失的方向,赶忙大喘气一番。他们今天才到尧城,赫连烬本来坐在马车中的,不知为何提出要下车走走。这一走就走太远,赤焰半天都没瞧见人。 要不是看见这里有一堆人围着,他也不会赶过来,虽没瞧清楚却认得是他家爷的背影。能被他家爷抱着的,也就只有那位璇玑姑娘了。爷怀抱美人,却忘记了场合,难怪被人围观了。赤焰长长吐了两口气,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看看。毕竟这里是鱼龙混杂的蛮荒,不是他们帝月,爷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他怕撞了爷的好事啊!纠结,真纠结! 这边,赫连烬紧紧搂着鱼璇玑一口气奔了几里路,远离了繁华城镇,停在一方无垠的草地上。天上,繁星如织,星光熠熠。地上,人影两双合成一。肩胛处,她咬得很深,他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血水顺着皮肤往下流动,侵入衣裳中。 她对自己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排斥! 惊喜后的赫连烬冷静下来,尽管她咬得很疼,他却没有阻止的意思。那只扣着她头的手松开些,轻柔带着宠溺地抚着她的发丝,将头靠在她肩窝里,静静道:“璇玑,如果你喜欢,就这样咬下去,这一生都不要停下。我不希望,自己不痛了,你却已经不在。” 长河北岸,她被削下的发丝随风坠落了,就是那只凤头簪也断成了两截。看不到她的人,心里一下子就空了,没有东西能将之填满。那一刻,强烈的失落伴随着破灭的绝望而来,他真想大开杀戒屠尽世间所有人,直到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 现场有打斗的痕迹,她下落不明,就是赤焰他们也说她可能不在人世间了。可他相信,她没有那么容易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璇玑只是暂时走了,她还会回来。这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派了无数人在天诀寻找,终是无果。这次要不是有事来到蛮荒,哪能这么快就见到她。这下子,他很庆幸自己是亲自来了。 “璇玑,这半年多的时间来,你可还好?”马车入了尧城,他怕会像上次那样错过了她,就自己下车走走碰运气。远远地偶然一瞥,被那个同心锁给吸引就走了过去。未料到,先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鱼璇玑也出手要那个同心锁,这才有了手心压手背的那一幕。 她回眸一瞥,两个人从对方的眼中认出彼此,可她却选择的是避而不见。 他的话不长,却如烙印般刻在她心上。鱼璇玑心头隐隐似有什么被挑起,咬着他肩膀的嘴松了力道,恍若口含般用冷软的唇堵上那里。 “阁下认错人了!”满口的血,面纱被他血迹染得湿淋淋的,感觉到他动作轻缓,鱼璇玑也就将口松开了。 “即使这样被我认出来,你还是不愿面对?”赫连烬语气忧沉又透着浓浓的恼怒。“茫茫人海大千世界,我寻了你那么久,却换不来你一眼。璇玑,你当真如此狠心,把我的真心这样践踏?” 在天诀分开那天不还好好的,为何这次好不容易相见,她却冷漠到底这般地步? “阁下认错人了!”她还是那么一句,漆黑的眼底却泛起了阵阵雾气。 赫连烬,我这颗棋子到底有多大的用处,竟然让你不惜耗费人力去找,你简直让我“受宠若惊”! 听闻此话,暗蓝的瞳眸中褪去澄純的颜色,只余下如夜色凉冷的幽光。他蓦然冷笑一声,手上大力地揉捏着她的细腰,急怒质问道:“璇玑,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若有心,怎么会多次对他出手?她若有心,为何在知道是他寻来却还是这般退避?若她有心,他的情意怎会被这样肆意轻贱? 他思念了大半年,担忧了大半年,寻了她大半年,换来的却是她这么一句,阁下认错人了。他又不是傻子,认没认错人他难道不清楚?她的避讳这样深,甚至都不用掩饰,却是如一把尖刀刺在了他的心窝里。他从未遇见过这么无情的女人,就算狠辣如北堂太后却还是保留着对烈帝的亲情。而她的眼中,什么情都没有。 他给的,她弃如敝履。难道就不知道他也是个人,有喜怒哀乐有愁思苦怨?这样伤他,他的心同样会痛会流血? 此刻,他忽然恍惚了,自己到底喜欢上了她什么,纵然被伤了一次次却还是没有顾忌地追上去在被她所伤,是否他前世欠了她什么,今生注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 “说话啊?”沉默,这算是什么?让他一个人咆哮着,发泄不满和痛苦,她在旁边当做笑话来看?赫连烬满心火气,心中有着股要把她撕裂了的冲动。 鱼璇玑眸色凉薄,嘴畔凉凉地笑起来。他问她是否有心,难道忘了她早就告诉过他,她的心是死的,有等同于没有。如今,他声声歇斯底里质问自己,似乎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很多。是否因为这样,他才纠缠不清?亦或者,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赫连烬,我对你有何用处?”那个黑衣人说她是赫连烬的棋子,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会让这帝月战神不惜危险来天诀上演痴情戏码。她语气微凉,丝丝的寒意浸透衣裳。只有她知道,这话透着多少深深的无措。她害怕自己掉进另一张网中,毁了今生。既然躲避已经不能解决问题,那最好快刀斩乱麻,把所有不该有的东西都斩除。 “怎么?你不再说本王认错人了?”赫连烬怒气难消,手上的力道松了,颇有些负气意味地把她推开。星光黯淡下的草地上,他眸眼含怒瞪着她,很是气愤她会问出这样的话。她对他有什么用处?她难道是瞎子,自己做了那么多都没入她的眼? 鱼璇玑冷嗤道:“若是说认错了有用就好了。”赫连烬就是不揭锅底不罢休的人,再者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又怎么会轻易放开她! “你是想气死本王!”赫连烬以冷静沉稳自持,可每跟她说话总是被她气得七窍生烟的。 她就是他的克星! “不要置气了,请烬王回答小女子的问题,我有什么可以被王爷利用的?”这件事可以说是她对赫连烬的芥蒂,他一边做着温情的事情试图感动她,可另一边却把自己当做棋子。她庆幸自己没有交心给他,否则受伤的只会是她而已。前生,她受够了伤害以至于心冷如斯。可她感觉到赫连烬跟别的男子不同,他能比别人轻易地调动起自己的喜怒情绪,对她来说这不是件好事情。 软肋这东西要么没有,要么得狠下心除掉,留着只是给自己存下隐患!所以,情,她不能有,动了心那便将心封冻死,她决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模样冷峭,口气也很是平淡,就如一般问话般。可这句话落在赫连烬的耳朵里,让他觉得无比讽刺,他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利用她?这样的问题她不止问过一次,可他却在她一次次地询问中渐渐有了心冷的感觉。 鱼璇玑从不相信他,就算他怎么努力也走不进她的世界! 想到此,赫连烬浅薄地扬了扬唇角,嗤道:“既然你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那本王就告诉你,你于本王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暖床!”既然她不相信,那么他何必又再费心解释。有些人和事左右不了,可他不想让自己太难过,还是因为一个女人,太窝囊了! 暖床两字传入耳中,额头上隐隐青筋突起,鱼璇玑几乎是愤愤地朝他就瞪了过去。这个死男人,摆明了是想把自己惹怒!他本身就俊美无俦,地位高贵,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暖床没有,断然不会为了当初顶着安陵面容的她犯险跑到天诀去。她侧身一扫衣袖,坐在了厚厚的草地上,将昔日在长河北岸跟黑衣人说话的场景细想了一番。 他是帝月人,刺杀的人是赫连烬,不会放过她,还特意提了她是赫连烬的棋子。若黑衣人针对的是赫连烬,必然查过她当时跟赫连烬的关系,应该拿自己去要挟赫连烬。点出她是棋子,说要她与黑衣人背后的主人合作,却屡屡三缄其口不透露出消息来,最后还是要向自己下手。这么说—— 那个黑衣人是冲着她来的,不是针对赫连烬! 眸光陡然深寒,墨玉瞳中射出尖锐的利光。她明白过来了,黑衣人那么做是想挑拨她跟赫连烬的关系,而她最厌恶亲近人利用欺骗,黑衣人的话语加上她对赫连烬态度不明,鲜少去细想其中关节,自然就中了计。 黑衣人背后的主人,心机真是深沉,这样随意就把赫连烬给她的好感在她心头磨灭了。 指骨捏得脆响,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她神情冷冽,浑身都散发着种浓浓的戾气。竟敢这般算计于她,那个人绝对不得好死! 鱼璇玑的变化赫连烬是瞧在眼中的,那浓烈的杀机,是针对自己?负手站立的他微惘,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可心上还是泛着疼。她就那样恨自己,还到了要杀他的地步?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地上坐着的鱼璇玑忽然站起身来,反身来伸出手在他身上一点。她速度奇快,赫连烬就是有预感也没闪开,生生被她点住了穴道。侧头,两眸相对,她墨玉瞳清冷无度,他暗蓝色瞳眸湛湛如水幽深得让人看不到底。 “你要杀了本王?”这一刹那,心中的伤悲什么的都消散,异常而来的沉静让他都说不清道不明。 鱼璇玑淡淡地看着他,伸手在他耳畔一抠,微凉的指尖触摸到他冷中透着暖意的脸颊,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刷一下撕下来。手缓缓垂下,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若落叶般悬乎其下。 微卷的棕黑长发披散着身上,那张俊若天神般瑰丽睥睨的雍容面容上,殷艳的双唇微抿着,似夜的妖娆一点点在人心底缭绕。除了天上的寂寥星光,四面漆黑一片,可剑眉下那双眸子却寂寂如深海般,透着无双敏慧。他敛着眸子,暗沉中危险的气息,恍若在夜中出行捕猎的猎豹。她眸光若水,抬手将头上罩着的黑纱取下来。 夜中微有寒气,凝在草尖上,结成颗颗小小的水珠。黑纱似飞雪落地,遮挡了一簇草团。臻首,她墨玉瞳看向跟前的赫连烬,语气柔缓地道:“看到没有,这是以前的我。” 这张脸,属于死去的虞诀,也是曾经的她的。逍遥子说他能换脸,她就想着是否还能用上自己往昔的脸,毕竟那张脸是父母所赐,也是她对虞家一门的惦念,对自己大仇未报的提醒。 虽然花费时间长了些,可她还是如愿了。她极少看镜子,偶然瞧见这脸,也会恍惚着自己还活在从前。不过,现实终究会把她拉回来,告诉她,今生活着只有一件事,复仇! 很多个孤独的日夜,她默默地想着复仇两个字,让它们伴随自己入眠。现在用不着什么警示,这两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中。 夜风在两个人身边擦过,他身上浅得很难闻到的冷香味却散了开。夜幕萋萋,她脸若银盘肤似冰晶,双眉若翔鹰入云之滨,一弯黑瞳宛如墨玉流光,鼻若琼瑶,唇不染而点朱色。黑衣包裹着玲珑躯体,满身清华无双。看见如斯的她,赫连烬眼底闪过惊艳,原来她真容竟是这般美丽。 “看到了。”赫连烬微拧起眉,她突然露出真容是要让自己在死前做个明白鬼? 鱼璇玑面庞寂寂,横过远方山岗而来的风夹着凉意袭来,吹乱她垂散的发。那素白的手抬起,指尖朝着他身体上一戳,被点了穴道的赫连烬完全没有反抗力,就那么直直地倒在了厚实的草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腰上被石子什么的硌了下,赫连烬稍显不适地将眉峰一挤。她立身于向光那方,黯淡的光线照出她黑衣撩人的朦胧身影,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不能动弹的赫连烬。夜色渐浓,即使离得近他还是不能完全地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赫连烬,我真的欠了你的。”她抬首,嘴畔噙着一丝浅笑,动作很慢地蹲下跪坐在他身边,那泛着凉意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挲,描摹着他深邃的轮廓,沿着那纤长的脖颈一路旖旎而下,探开黑袍宽松的领口,徐徐滑入他宽阔的胸膛之上。 ------题外话------ 赫连烬(露出怯怯地神情,双手交叉捂着胸口):璇玑,你要干什么? 鱼璇玑(不耐烦地瞥一眼,冷声):干什么你不马上就知道了么! 呜呜,她要干什么? 哈哈,其实,她要童鞋们都支持正版! 第129章 美人威武,惨遭蹂躏 夜凉若水,漫天星子忽闪忽亮,在这漆黑的夜中投下暗色。更深露重,和缓吹来的夜风夹杂夜间草木花草的细微清香吹来,让两人沐浴了一遍这凉飕飕的夜气。 因为修炼寒冰诀的缘故,他的身体一向都是凉得让人发颤的,虽然修炼到某个层次的时候便可将寒气收敛,却改变不了他体温冰冷的事实。此刻,躺在满是露珠的草地上,身子更凉了,就跟冰块似得,只差没有冒出肉眼可见的寒气。赫连烬已经由最初的愠怒转为不动声色的冷静自持,他浓密的眼睫随风颤动几下,那双瞳仁的颜色变成了纯粹的纯色,静默地望着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的鱼璇玑。 她的手就跟唇瓣一般,极柔却凉,指尖在他身上的肌肤擦过,勾起线线暧昧的酥麻。长发披散在她两肩,半遮半掩住那倾城绝色的容貌,只在夜色中描绘出朦胧的轮廓出来。可他却看得清楚,鱼璇玑的脸上始终是沉静如水,没有表现出别样的情绪。那眼底幽幽一片,多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那双带着冷意的素手从领口伸进去,剥鸡蛋般破开他的黑色长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可手上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发放肆了。 “你要对本王做什么?”她现在的举止可不是那个有女子矜持的璇玑!赫连烬俊美无俦的脸微黑,话音中夹着薄怒。 夜深寂静,偶尔还能听到些夜虫的叫声。她抬眸,勾唇莞尔,在蒙黑的世界中似一只邪佞的魅,对上他在黑暗里明亮的双眼,反问道:“难道烬王感觉不到?” “……”赫连烬哑言,眸子顿眯。这是要让他说,她在勾引自己? 大片皮肤显露,他身上凉意更甚,鱼璇玑却没有将他衣袍拉起来给他盖在身上的动作,反而伸手拉住了他的裤腰带。感觉腰腹上一紧,裤腰带被她用力一扯,隔着裤子从身下将其拉走,裤腰便松松垮垮落下来。寒冷的夜风跟着空隙就灌了进去,下身顿即冰凉一片。 赫连烬剑眉蹙动,思忖着她会是什么心思,是不是觉得自己曾经轻薄过她,所以想要把他阉了?以她残冷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倒也是意料中的,不过她却把这个想法用在了自己身上。或许他该醒醒了,鱼璇玑哪里会把他放在心上。从前她打不过自己,现在有了这样的好机会能不报仇? 【此段约一千字左右被和谐】 鱼璇玑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当即抬起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冷漠些,哼道:“犹记得,烬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少动手动脚的,怎么现在反倒矜持起来?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嘴角挂着丝凉薄的笑意,右腿却恶劣地朝他早已经竖立的擎天一柱撞去。虽然没怎么用力,可赫连烬还是觉察到了疼痛的感觉,当下剑眉蹙紧。 “你别告诉本王,想在是想要强占本王,毁了本王的清白之身!”赫连烬忍着痛和欲的纠缠,嘴畔牵出笑意来,眼中却是满带着警告的意味。若说先前是怀疑鱼璇玑要动手杀他或是羞辱他,那么经此一次他便明白了,她不是想伤害自己,而是用她的身子抵清他们之间的一切。 哼,如此伤了他的心,现在却用身体偿还试图两清,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不,碰上他赫连烬,要么他们彼此都死了,不然纠缠就永远不会了断。这个该死的女人,把他当什么了?他岂是那些肤浅的男人,得了她的身子就会将她弃掉?而她,本就难以捉摸,他更不能让她轻易得到自己,否则他永远都会成为她眼中的破鞋! 心中默默思量着,暗自运力企图冲破她封锁的穴道。 鱼璇玑挑动着眉,反正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干脆就趴在他身上。手指勾起他的发丝,眸子横过饶有兴趣道:“听烬王这么说,是不是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只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的能力,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地焦虑?” “你以为这样就困得住本王?”他额头上隐隐有青筋暴起,很想将身上的她丢开,可惜还真像她说的那样无能为力。 “以烬王的本事,我自是不能困你太久,可惜有些事情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用不着长久地将你困住。”她扯唇而笑,眼中流光璀璨,扫了眼面色泛潮的他,啧啧道:“还以为烬王不愿意,原来是欲擒故纵啊。” 天下的男人哪个是不偷腥的,他给她装纯?哼,那她就让他再也装不下去。眼中闪过幽芒,鱼璇玑将头一偏朝着他脖颈上的喉结就吻了下去,轻轻软软的如婴儿啃咬般,麻麻痒痒的让那些被他压下的电流毫无顾忌地窜了出来,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全身。那喉结乃是男子敏锐之处,那经得起她那般撩拨。 瞳眸中再次泛起欲潮,身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地乱窜,他似乎听到了自己一向冰冷的血液在咕咕冒着沸腾着。他死瞪着眼,强烈的欲感在体内冲击着,如大浪一遍遍拍打着堤岸。理智告诉他,决不能让鱼璇玑得逞,可她却根本不放过自己。那细碎而温柔的吻从脖颈杀光一路向上,最后含住他殷艳的唇瓣,湿软的舌尖撬开他的银牙,寻找着另一条柔软。 他闪,她追;他躲,她缠,一场吻犹如打仗般,非得分出个胜负来。她追的乐此不疲,赫连烬却是满头大汗有着想要逃离的冲动。换做以前,他很可能会沉沦在她身上,可已经洞悉了她的想法,赫连烬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贪图一时之快彻底失了她。可被她挑玩的身子似乎有些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浑身都僵住,身下更是有着磅礴的欲望要冲开身体。 这种该死的感觉!要是他能动的话,肯定是一掌把她拍晕,或者让自己晕过去。 “真是不解风情呢。”鱼璇玑白皙的脸上晕染着绯色,虽在夜色中看不见,却能从脸颊的温度感受到。那嗔怪的声音似催化剂般,让他动荡的心再次溺下去。 “你最好从本王身上下去,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他恶狠狠地警告着,如一个被轻薄了的良家妇女在捍卫自己的清白。 鱼璇玑嘴角一抽,暗忖这人还真有些耐力,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竟还这么忍得住。墨玉瞳中快速闪过算计的光芒,反手来将他两只手抓起放在自己的腰上,让那长着薄茧的手掌贴紧她柔腻细致的肌肤。那么一碰,两人身子俱是一颤,鱼璇玑惊愕之余心里微恼,怎么又是这样感觉! “放开!放开本王!”赫连烬被折磨得又气又急,胸膛不断地起伏着,在她耳畔低吼出声了。 他这这么一吼,鱼璇玑的神智也被拉回来,脸上冷得吓人,嗤笑道:“赫连烬,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是个如此有节操的人!” “你放开本王,这件事便不与你追究。”赫连烬声音嘶哑,眸中半是欲望半是冷冽地看着鱼璇玑,覆在她腰上的手似乎有那么点颤动,几乎是怒吼出来。“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了断曾经发生的一切?我们的所有,难道就只值这一场强迫式的占有?你为了摆脱本王,可真是舍得下血本,连自己的身子都能出卖!那要是别人,你是否也要这样做?” 够了!他简直快被她折磨疯了!这个女人狠心起来,简直比豺狼虎豹都要厉害。她是女子,清白之身何其重要,怎可如此儿戏?若是在冷静清醒的时候,他不会这么刻意压抑自己的欲望,璇玑是他心爱的女子,他渴望着她想要得到无可厚非。可却不是在这种交易的情形下,还是被她强迫着。 她这是下了决心要跟他决裂!他怎么能允许? 身子陡寒,赫连烬连珠炮般的一番话让她的心也冷起来,她在他心中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呵呵,出卖自己身子的女人?那不就是形容的妓女?垂下的眸子中射出锐利的精光,夜风吹动着她两鬓的发,那眸光亦凄冷起来。 是的,她刚才的举动是轻浮的,可她已经不是北虬王的郡主了,不是么?她是鱼璇玑,为了复仇什么都能做的鱼璇玑! 瞳眸掠过深黑的颜色,她直起身子坐在他大腿上,勾唇冷嘲道:“烬王真有傲骨,可惜这铁骨铮铮着实让人讨厌至极。你不愿,我便非要强上于你,你能乃我何?” “本王被你点了穴道,暂时不能怎样。就算你强占了本王,只要本王不松手,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插翅难逃!”他是谁?帝月烬王,跺跺脚寰宇之内都得抖上几抖的战神。就算把整个大陆都翻过来,也不是件难事。 她横眉冷对,暗夜中神色越发凉薄起来,嗤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试试烬王的能力,看你是如何被动地被我强占,然后气急败坏的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你……”赫连烬满脸阴沉,双腿被她压着根本动不了。也不知她学了什么点穴手法,他竟然冲不破。浑身的无力感让他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只能软趴趴地躺在草地上。愤怒灌满了眼瞳,双手摊在草地上做不了任何动作。 “这样的事男人不是最喜欢的么?既然都送上门了,烬王就别推迟了。如果是因为它外强中干的话,你也可以告诉我一声,这样我就不会强迫你了。”鱼璇玑恶劣地伸手弹了下硬如铁杵的某物,墨玉眼里尽是挑衅和张狂。 赫连烬气结,眸中喷火地盯着她。这个女人是傻子么?它有那样的反应怎么会是外强中干!她这就是在讽刺自己,果然,是只张牙舞爪的兽! “看烬王的模样,它应该不差,那就让我来试试。”半张露出来的绝美小脸带着盈盈笑意,似春风三月刮过桃花林,柔柔的可是温度却很凉。素白的手再次攀附在他身上,突然—— “阿嚏。”寂夜中,响亮的喷嚏声如打雷般在空旷的草地上炸开。刚有动作的鱼璇玑顿时脸色一变,手臂一扬那散落在地上的衣裳已经覆盖住了她裸露在外面的玉体,飞快地从他身上翻下来,朝着声音来源的地方一掌就打了过去。 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内力,刚猛的掌风席卷地上的轻轻嫩草,朝着那微微凹下的地方而去。潜藏在那处的人儿反应极为机敏,什么也顾不得身子朝地上一滚,嘴里忙忙喊道:“冷美人,住手,是我,是我。” 黑夜中,那蜷缩着的身子的人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从那稍微显得亮色的衣服包裹出来的形状看,的确是一女子。而那声音—— 鱼璇玑脑门上布满黑线,这个水如云竟跑到这里搅了她的计划! 而远远站开的水如云更是满脸凄苦,心里直叹自己的命太苦,还没逃出尧城就被发现。无奈之下,她只得偷偷朝这方跑,哪晓得会在这里撞见鱼璇玑的好事。其实最开始她并没发现那人是鱼璇玑的,还想着要把这对不知廉耻在荒郊野外打野战的男女赶走,她刚动一步便听到了鱼璇玑的话,霎时浑身凉飕飕的。 走?不行啊,鱼璇玑武功高强,她要是一动肯定被发现了。留下来,看他们野外激情?她能预料到自己会死得多惨。没有主意的七公主骑虎难下,只得苦着脸听着那方的动静。听到她要强了那个叫做烬王的男人,水如云嗔目结舌的,心里感叹冷美人果然如她的武功般强悍。 本来,小心又小心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夜里好冷啊,那个喷嚏打得毫无征兆,她就这样被发现了。 好可怜!好苦命啊!水如云欲哭无泪,想给她跪下的心都有了! “冷美人,我其实是路过这里,原来你也在啊。”水如云强迫自己在脸上挤出点笑容来,讪讪道:“天上太黑了,也没打个灯笼,走错路,我这就走。” 什么才重要?七公主答子曰:小命!脚底抹油,逃跑方为上策!她边说边往后退了些,暗中将内力提升到极致,唰一下飞似地朝着尧城的方向就奔去。她宁愿被父王抓回去,也不想无辜丧命于此啊! 鱼璇玑身上散着戾气,目光冷冷地看着逃跑的水如云,也没有动身去追。直到眸子再也看不见她的影子,鱼璇玑才转身走向还裸躺在草地上的赫连烬。她本来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办成。可刚来了个水如云,说不定待会儿找她的人也来了,自己可没有兴趣成为别人眼中的戏子。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那匀称结实富有美感的躯体如玉般润泽,光是看着都是件欣赏的好东西。可惜,她现在却没有了兴致。九幽笛自袖中抽出,放在唇边吹奏起轻绵悦耳的曲调。恍若春风一度,寒冬悄然褪去,万物开始勃勃生长。很快便是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春的到来使万物绽放出无限生机,却又开始了新的蛰伏,缓缓沉睡等到下一度…… 地上的赫连烬本就对她有着防备,看她抽出九幽笛便有了猜测,心里很是抵触她的笛声,可是他现在无法冲破穴道,只能跟着笛声沉沦…… 眼皮越来越重,脑中有个声音喊着不许睡着,可却抵不住绵绵困倦的袭来,最终归寂于黑暗。 见他双瞳缓缓合上,鱼璇玑又吹了几个音节才把九幽笛放回袖中。她伸脚一踢,躺在草地上的赫连烬已经没有了知觉,动都不动。她心下稍松,瞅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眼底的暗色再次涌上来。 “我说过,今夜定要将我们时间的事做个了结。既然你不喜欢那个方式,那便只得如此。赫连烬,下次再见,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因为,你也不会——” 她淡漠的话语随着风飘远,掀起的衣袖恍似雾气般缠绕。青丝缭绕,眸若夜色,凉。 ------题外话------ 童鞋们,因这段约有一千字被和谐无法上传,所以彦姬只能删掉,看起来有些前后不搭,我先上传了,明天在修改。 第130章 背后尾巴,可怜的爷 越过风族向西的封锁线,进入人烟稀少的大溪泽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在头顶罩着,晒得人头脑发晕,就是凶猛的动物们也都躲在阴凉处纳凉。 仍旧黑衣黑裤的鱼璇玑脸上带着面纱,站在一棵繁茂的榕树下眺望着前面约莫十几里,处处潜藏着危机的大溪泽,眼底闪过忧思来。大溪泽乃是前往伏龙山脉的必经之地,却危险丛生,先不说地上的毒蛇也毒兽,就是人踩上去也会陷入淤泥之中。到了日暮时分,大溪泽会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气息,其厉害比之瘴气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附近的动物也得退避三舍,更遑论人了。 若是轻功绝顶的人,一口气奔出大溪泽还有些希望,而她的轻功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该怎么做才能安全地通过大溪泽,到达伏龙山脉外围呢?她拧着眉,苦恼了。 柳屹不在这里,也不知哪两个暗卫轻功如何,能否带着自己飞过去。鱼璇玑想着,从怀中掏出流沙联络用的烟花放入空中。在原地更了约莫一两刻钟功夫,两个浑身黑衣的暗卫便从绿意盎然的林中飞奔而来,单膝点地朝她抱拳一礼。 “见过主上。” “起吧。”这两人是柳屹应鱼璇玑的吩咐安排的,从离开灵墟至今,她也没真正地见过,只知道这些人都是暗自潜伏的离她远远。只有她遇见危险或是亲自召唤,否则他们是不会出现的,这也是她昨晚对赫连烬大胆而肆无忌惮的缘故。重重墨色的眼瞳迎着树上被剪碎的稀落日光,鱼璇玑蹙眉瞧着长满野草的大溪泽,问道:“你二人轻功如何?有没有人能不借助外物,脚不落地飞十几里?” “回主上,属下无能。”两个暗卫异口同声,说的却都是她失望的话语。 鱼璇玑眉间冷起来,道:“此处绵延十几里都是烂泥沼泽,你二人有没有办法让本座安然过去?” “这?”两人默契地扭头看对方一眼,齐齐地低下了头。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主上安全,至于她说的这件事,他们还真没什么办法,起码目前没想到。 “下去。”看那反应就知道是没办法,垂在腿侧的双手曲起来,身子挺直地走入火辣的阳光下。高温的炙烤感强烈透过黑纱刺入肌肤,如被放在蒸笼上般,有汗珠随着肌肤滚落,融进贴身的衣衫中。耳边,虫鸣蝉噪,吵得人心绪更加烦乱。 “主上,那些跟随您而来的尾巴该怎么办?”本该走的暗卫两人没有立即离开,想起从临城一路跟踪她而来的那些人,暗卫尽职尽责地将事情禀报出来。作为主上的暗卫,他们本该出手将那些臭虫给处理掉的,但主上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好在那些人只是跟着什么也没做。当然,昨夜有男子将主上带走反倒被主上轻薄的事关系重大,两人商量了番把那些人引走,没有打搅到他们俩。 处在炽烈阳光下鱼璇玑眼睫连闪几下,淡漠道:“他们可有何异动?”她猜得出来,那些都是盘羽的手下,是来监视她的。虽早就发觉了,但没有动他们分毫,如今也是时候收拾下了。她要去圣兽山盗取神蛊,却不想把这些污秽的人带到那方净土。毕竟,那是花阡陌的家乡。 “他们窥视着主上的一举一动,之后将消息传递出去。”暗卫回答。 被日光照得闪烁的眸子绽出刺眼的光芒,她勾唇扯出冰冷的笑意,哼道:“你二人可有把握将他们都杀了?”柳屹指派的人武功应该不逊色的,具体厉害到何种程度,她也想弄个清楚。 “属下遵命。”两个暗卫垂头,回答得掷地有声。 鱼璇玑点头退回到树荫下,从林间吹来的凉爽轻风透过衣衫吹在湿透的后背上,顿即凉飕飕一片,好似敷了冰块般将外面蒸腾的暑气都给驱散了。微湿的碎发搭在她额头上,几片树叶打着旋儿从树上飘落,忽来阵阵疾风,随意地卷动几下,那本该落下的树叶猛地被掀起抛入高空中,犹如只鸟儿般飞出老远的距离。 飞!鸟!两个字若电光闪现般从脑海中窜过,鱼璇玑眸光倏亮,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带着别样兴奋光芒从眼瞳射出。 “站住。”她猛然轻喝一声,将欲离开的两个暗卫喊住,语速极快地道:“解决那些人后,速速给本座准备几样东西:牛油、油布、藤篮筐、牛筋、铜盆……”同样时刻,距离大溪泽比较远的某处僻静的小村庄里,赤焰从屋外打了盆冷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朝破旧的竹屋的走进去。屋内的摆置简陋,炙热的阳光穿透密密的竹林,将闪烁的阳光投入屋中,形成条条明亮的光束,甚至能看得清那里面翻滚的尘埃。 黑袍裹身的赫连烬正躺在宽大的竹床上,双眸紧闭动也不动的,像是昏迷着。他身边蹲着只毛茸茸的碧眼狐狸,尾巴一扫一扫的在他胸前晃过,试图想要唤醒他。 “碧狐狸,别闹了。”带有沧桑感的声音在屋中响起,站在凳子上透过高大的窗扇瞧着外面竹林,身形若七八岁孩童穿着褐色衣裤,长着头雪白头堪比碧眼灵狐的毛光般头发的人,回头朝床上的灵狐瞪了眼。那张脸,满布皱纹活像是长了千百年的老树皮,短短的胡子和掉得几乎快没有了眉毛全是白的,可那双眼却亮闪闪的,透着睿智和敏锐。 莫名其妙被吼了,碧眼灵狐隐有炸毛的驱使,尖尖地竖起尾巴朝小老头示威般地瞪眼。 端水进来的赤焰第一眼就是看见了一人一狐对峙的的场景,忙把水盆放下,求道:“庸老前辈,好老人家,你就跟一只狐狸计较了,快来看看我家爷吧。” “他又没死,你这么着急干嘛?”小老头身手敏捷地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赤焰放水盆的地方,闭眼笑眯眯地把手伸进去,享受着难得的清凉。他老人家可是在烈日下赶路了多时,才来这里连气都没都没有喘匀,就被赤焰唠叨起来说看看他家爷,说得赫连烬像是大限将至般。而他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了,赫连烬不过是昏睡而已。 他对赫连烬说不上有着十足的了解,但也清楚这世上能让他昏倒的人可没几个人。既然人家只是让他晕了没要他的命,表明这是件小事儿。赤焰也是,就算不懂医也能把脉啊,唠唠叨叨的比他这个真正的老头还烦。 “爷身上没中毒的迹象,可这都昏了半天半夜了还没醒,肯定是被人下了手。”赤焰满眼担忧地朝床上的赫连烬望去,双手因紧张把衣袖绞在一起,好好的衣裳马上就皱巴巴起来。他可没忘记找到赫连烬时候的场景,诡异又淫靡。 他家爷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冷的草地上,除了外面穿的袍子外,其他衣服全都烂成了碎片,身上还有可疑的抓痕。爷嘴巴上还没褪去的红肿和黑袍上沾染的白浊都说明,爷在被他发现之前经历了场情事。本来,爷心仪璇玑姑娘,跟她发生了什么也不足为奇。只是他竟然不正常地晕了过去,这就是赤焰担心的地方了。 莫非是爷对璇玑姑娘用强,遭到她强烈反抗,用了别的方法把爷弄成这样?赤焰能想到的,也就这个可能。毕竟,璇玑姑娘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手段狠辣而果决,花样也多,他家爷就算心存防备也免不得会有疏漏的地方。 又说了,他家爷的武功那么高强,就算遭了暗算也不至于现在还躺着昏迷不醒。要是能在脉象中看出什么倒好,这没异样却沉睡着,绝对有大问题。秉承着对主子安全负责的缘故,在这件事上决不能马虎。 他们在帝月收到青鸟传讯,让把碧眼灵狐送回来,而约定见面的地点就是在这个小村庄里。赤焰心想着这小老头也该到了,便马不停蹄地带着昏睡的赫连烬直奔这里。果然,他们来后临近中午的时间,这小老头也出现了。可赤焰让他去瞧瞧爷的状况,他看了眼就不管了,这可把赤焰急坏了。 盆中的凉水将手的热度吸走,双手冰冰凉的极是舒服。小老头极是满意地甩甩手,将水珠甩落撇脸在衣裳上擦了擦,咧嘴笑道:“赤焰啊,天气热呢就容易上火,瞧你脸蛋儿红红的,是不是最近虚火过甚?老头子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喜欢替人瞧病。不如先帮你瞅瞅,老头子我保证,两服药下去三个月内里你半点火星都冒不起来。” 他笑得好不欢喜,可那笑容落在赤焰眼中,不禁让他后背发麻。一向艺高人胆大的赤焰大人讪讪后退两步,尴尬道:“神医老人家,我这点事儿就不麻烦您了,自己能解决,能解决的。” 笑话,眼前这位是谁啊?三国中大名鼎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庸医!如此唤他并不是说他是医术不精骗人钱财的无能之辈,而是他本姓庸,因为是医者故而被世人称庸医。他家爷在年幼时中了神仙散和九寸肠能活着就是依靠眼前这位,是他给了爷寒冰诀的修炼秘籍,然后还耗费自己的功力为爷每年驱毒一次,制作珍宝难求的血凝丹,不然这世上就不会出现名动天下的战神赫连烬! 庸医这人醉心医术,逢人不管有病没病都要给人治治。不过,通常情况下,这些人大多都成了他新药的实验者。轻者被弄得全身不适或是拉得身子虚脱,重则气息奄奄,虽然最后还是会被治好,可那漫长而痛苦的治疗过程足以将人折磨疯。爷身边的下属,如他和赤冰等人见着庸医大多都是慌不择路。可他这次身负保护爷性命的职责,断然不能就这么跑了。 赤焰紧张地盯着庸医,以防他对自己下手,脸上还得带上微笑,心里有种要大哭的冲动,道:“神医,您还是给爷看看,他昏迷的时间太长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哦?对身体不好?”庸医姿势不雅地伸手在后背上抠了几下,瞧着远远避开的赤焰,哼道:“你就那么怕我老头子?” “哪,哪能啊,我这是怕挡着您,不好给爷瞧脉象。”赤焰嘴角猛抽,额上更是淌出热汗来,笑得“开心”地回道。“距离上次见您老人家已经快一年半了,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您。您老多好啊,长得跟土地爷似得慈祥,对我们大家都很好。青鸟带消息回去的时候,赤冰还在说为什么老人家你没回来,她啊,比我们任何人都想念您……” 为了自己不受折磨,赤焰极尽所能地发挥着自己的口才,甚至不惜将冰疙瘩般不开窍的赤冰也拖了进来。心里是泪流满面,默默地念叨着:兄弟们,你们可别怪我,遇上这样的神奇人物,我是真没招儿了。 远在帝月的赤冰的等人齐齐地打了个寒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盯紧了自己般。 “哼,你小子倒是越来越会拍马屁了!”一瞧那模样,哪是爱戴他的样子,分明就是把他当做洪水猛兽。烬小子也太不会调教人了,这赤焰演戏都不逼真,被他一眼就看破了。“告诉你,下次说假话的时候最好拿着面镜子照着,这样能让自己看清楚,你的演技是多么蹩脚。” 赤焰被他这么一数落,脸上顿时窘迫地发红起来,跟猴子屁股似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那是被太阳晒的。他沮丧地将头一垂,无奈道:“神医,老人家,前辈,您就行行好吧,赤焰知错了,求您赶快给爷看看吧。” 帝月人身材本就高大,赤焰更是其中伟岸者,那么低头做小的模样跟庸医气鼓鼓仰头瞪着他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反差,看着分外怪异。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把强壮魁梧的青年男子降服了?看到这场景的人估计会这么想。 被他们忽视了良久的碧眼灵狐从床上跳下来,欢快地摇着尾巴,小脑袋一会儿瞅着庸医一下瞧着赤焰,那幸灾乐祸的小模样果断地憨态十足。庸医朝着地上不知好歹的小东西瞪眼,喝道:“你最好别把老头子惹毛了,不然这辈子你都只能被锁在神坛。” 这威慑的话一出,有灵性的碧眼灵狐毛茸茸的小身子颤了几下,碧色眼瞳中露出怯怯害怕的神情。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跳上窗子,满眼哀怨地望着庸医,似乎在恳求,我不捣乱了别把我锁在神坛上。 庸医摇头晃脑好不得意地将眸光落在碧眼灵狐身上,伸手在长着胡子的下颌上摸了几把,模样十足地像是只老狐狸。 赤焰愣愣地瞧着人狐间的互动,忽然觉得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神坛?神坛又是哪里的?赤焰对庸医的认知只停留在三国的传说,还有亲身体验过的作为他的实验者的痛苦,及庸医对他家爷的医治上。至于,庸医是何方人士,师承何人,其余事情别说是他了,就是他家爷都不清楚。 这个老头子,平日里瞧着有些疯疯癫癫的,实则是个厉害神秘的角色。碧眼灵狐和寒冰诀都是他的宝贝,为了他家爷庸医都舍得将他们拿出来,这份亦师亦父的情他们这些下属个个看在眼中,对赫连烬有多尊敬对他亦如是。虽然他们都害怕庸医在自己身上使坏,却从未影响过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 “赤焰,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庸医的手在眼下晃来晃去,赤焰也从沉思中醒来,一下就对上了他探寻的敏锐眼眸。 他迅速地将头低下,脸色忽然严肃了,道:“我是在想爷什么时候能醒来。” “哎,你看。”庸医本是看不惯他那样,想着还是去给赫连烬把把脉,起码让赤焰放心。刚以转身,便发现床上的赫连烬突然睁开眼睛,忙叫道:“赤焰,你的爷活过来了。” 呃?赤焰朝床上投去目光,果然看见赫连烬睁眼,惊喜之余额头上便又挂起黑线。这庸医说话真是……他家爷只是昏迷,怎么说得像是诈尸般。他心里小小埋怨了翻,赶紧上前,关切道:“爷,您终于醒了?是不是璇玑姑娘把你丢下的?” 作为他的贴身侍卫竟然让主子在茫茫夜色冷风萧瑟中度过了大半夜,他真是太失职了! 脑子还有些混沌的赫连烬蹙了下锋利若刀刃的剑眉,双手撑着起身坐在床上,暗蓝色的瞳眸朝惊喜的赤焰和脸色平淡的庸医瞥去,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赤焰,昨夜不是刚到尧城么,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你刚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本王终于醒了,璇玑姑娘把本王丢下?本王怎么会昏倒,璇玑姑娘又是谁?” 他一番话问出来,赤焰脸色顿时就变了,那张嘴巴因惊讶而撑大,久久地合不上,眼中全是震惊。 赫连烬狐疑地在他脸上扫了眼,把目光投向庸医,态度恭敬中透着自然,道:“前辈,你今天怎么也在?难道是因为灵狐的缘故?” “爷,您真的不记得璇玑姑娘是谁了?也不记得昨晚在尧城发生了什么事?”没等庸医回话,赤焰就迫不及待地接过话来,嘴角抽得厉害。他家爷这不会是失忆了吧?这璇玑姑娘到底对爷做了什么啊,他竟然都不知道那个心心念念的璇玑姑娘是谁?现在,赤焰心中是有着千千问,脸上的神情也更加地迫切了。 庸医从赤焰问话中感知到了不对,脸上也沉了沉,正经道:“烬小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赫连烬眯着眼,疑惑的眸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殷艳的双唇翕动,他不太明白地问道:“你们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怎么自己一醒来,两个人都这般奇怪?莫非,自己遗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强烈的光线落在身上,照得他墨黑的袍子刺眼异常。他抬手扶着头,脑中努力地回想良久,很多记忆都是在的,甚至来说是连贯而完整的,没有丢失的可能。然而,心头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那种感觉让他心中极度烦躁,很想发泄却不知该如何做。 “爷,您跟属下说说,真不记得璇玑姑娘了么?”心被提得老高,赤焰紧张兮兮地注视着他的脸,爷的细微神情变化他看在眼中,更因为如此他便越担心了。爷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他的失忆是否跟失踪的璇玑姑娘有关? “璇玑?璇玑?”唇瓣轻轻动着,他很顺口地喊出这两个字,可脑海中却没有一点讯息告诉他璇玑是什么。他使劲儿地想着,若石沉大海般找不出半点波澜起伏。双眉蹙紧,手掌不自觉地握成拳头,白皙的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小的汗珠,眉宇间浮出痛苦的神色来。 啪!赤焰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心从高处跌落下来,摔成无数瓣。他家爷,真的失忆了! “爷,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来尧城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去年去天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赤焰不死心地追问着,身体僵硬,浑身冒着热汗朝赫连烬又靠近了一分。 将手放下身体稍微放松,赫连烬满脸仔细地回忆道:“昨夜到了尧城,本王下了马车,独行街市上看见了一个很别致的同心锁,想要买下来。后面,就不记得了。至于去年去天诀,好像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除了被死士追杀。” 那批死士直到如今他也查不出是何人的手下,看来隐藏在背后的人应是特别危险。 “是不是这个?”赤焰从怀中掏出一对锁着的冰晶般的同心锁,落在日光中宛若冰雕般熠熠闪光,美丽无比。他昨晚赶上去,向摆摊的老大娘问了现场的情况,知道赫连烬和鱼璇玑都看上了这对同心锁,便花钱将锁给买下来准备交给赫连烬的。 赫连烬眸光几闪,脑中熟悉的记忆涌出,定定地看着赤焰手中发光发亮的同心锁。好像有铁杵在心头一戳,疼得他浑身僵麻。大手微颤地将同心锁拿在手中,明明冰凉的东西却给人种无比灼烫的感觉,让他浑身冷血都冒了热气。 这感觉,好奇怪! “爷,您还记不记得天诀丞相安禄的六女儿,安陵?”赤焰循循而言,试图唤起他点点记忆。“在我们快要离开炎京前,她被襄惠帝赐给了十皇子司空凌为侧妃,后来被传为妖孽,流放途中遇到杀手刺杀,从黄泉落掉了下去而不死?” 从前,爷心中只有六小姐,后来跟着爷再去天诀找到她,直到北堂太后的杀手杀来而她失了消息,他们才知道原来六小姐叫做璇玑。从此,没人再谈六小姐,只说璇玑姑娘。在那座土坯房的日子,爷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可以说是活了那么多年最放松的日子,他就不信爷真的忘得彻彻底底了。 “有这样的事情?”赫连烬脱口而出一句反问,充满着疑惑的眸子朝赤焰瞥去,神色微惘。 赤焰眸光一暗,脸上是说不出的绝望,他家爷真的没有记忆了。不,是没有了关于璇玑姑娘的记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天,昨夜他不在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庸医也不再询问什么,直接抓起赫连烬的手腕为他把脉。指下的脉搏强劲有力,身体没有点异常,就是被下药的可能都没有。奇怪,有什么方法能让人突然之间将某些事情忘得如此干净? 三三两两的白色眼睫毛动了动,庸医忽然一个大力将赫连烬拉倒在床上,头朝前一倾两指利落地撑大他的眼皮。他这举动快而突然,赫连烬主仆都没料到,霎时间都愣住了。而他则利用赫连烬发愣的功夫,将他的眼瞳仔细察看了边,松手转身时被皱纹堆砌得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沉凝的神色,朝赤焰问道:“你们怎么招惹上隐世遗族的人了?” 隐世遗族?赤焰被问得呆住,瞪大眼看了他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被压倒的赫连烬再度坐起来,眸光尖锐,脸色微微有些发黑,问道:“此话何意?” 赤焰顺同他的话点头,他也想知道爷的失忆跟什么隐世遗族的人扯上关系了。 “烬小子的记忆被锁住了,对方是隐世遗族的人。”没想到啊,他活了一百三十多年,竟然发现了这个。能有这个本事的隐世遗族,除了海外的昙月族外,没有其他人了。难道,赤焰口中的璇玑姑娘就是那个隐世遗族的人?赫连烬在此处被锁了记忆,是不是说那个人带了某些目的来蛮荒? 越想心里就不安生,庸医脸上也挂起了丝担忧。不行,他得早些把碧眼灵狐带回去。 “记忆锁住,会不会对爷有别的影响?”赤焰瞧着一向大喜大乐的庸医都这样了,免不得担心起来,看向他的神情不由地带了几分可惜。爷念叨着璇玑姑娘那么久,这才见了一面就把她忘记。要是以后记忆恢复,爷心里会不会难受啊,毕竟璇玑姑娘真的被他放在了心上。 “影响倒没有,不过若不解开,他那段记忆就会一生被埋葬,伴随着他下黄土。”庸医直白地将后果告知他们主仆,同时也细看了赫连烬的神情。他的模样,有些奇怪。 ------题外话------ 关于013章修改内容事情,详细请见公告区007章节内容。 第131章 聪明女娃,庸医来历 隐世遗族,前身并不唤此名。他们乃古时遗存的奇异民族,拥有着各异的异能,如天族能预测天机,昙月族九幽摄魂曲大成天下独尊,消失的蒙弼族有召唤神兽之能等等。 各族运用异能依附强势的帝王或是势力主,企图在征伐中获得一席之地,却给本族带来了无尽潜藏的危机。帝王功成,他们便成为不可不除的眼中钉。随着越来越多部族的覆灭,他们开始意识到本族的异能在世人眼中显现绝非件好事。为了避祸,遗留下的各大部族纷纷隐居山野,不再过问红尘事,世人便将他们称为隐世遗族。 赫连烬被锁去的记忆分明是九幽摄魂曲之故,他就搞不明白了,这昙月族隐居海外多年,怎么会涉足大陆,还跟赫连烬扯上了关系。更为重要的是,那个会九幽摄魂曲的人出现在了蛮荒,他便不得不上心。 一直以来,各大隐世遗族几乎不往来,昙月族的人出现在此地,意欲何为? 难怪最近一段时间他老是觉得蛮荒会不安定,原来是有贵客远到。 这边,坐在床上的赫连烬手中握着同心锁,整个人都呆呆的,脑中却是一遍遍地回响着庸医的话,那段记忆若是不解开,此生他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缺失了什么。 当赤焰提到那个叫做璇玑的女子时,他什么也记不得。璇玑此人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个凭空出现的人,她没在他脑海中留下一星半点的记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恨或是恼亦或是利用。他目前的记忆是完整的,可赤焰跟了他多年,断然不会说谎,庸医也说了,他的记忆被锁住了。 璇玑,她应该是很不喜欢自己,不然怎么会把关于她的所有东西都从他脑海中抹掉了。那他呢?还有这个同心锁,他何时对这些小女儿的玩意儿感兴趣了?他拧紧着眉,试图要想起些更多的内容。 奈何,他想不起来,脑中完全没有点印象。 庸医将赫连烬迷惘的神色收在眼底,朝旁边愣怔的赤焰打了个手势,两个人无声地退出小小的房间,留赫连烬一人在里面。到了外面,庸医正儿八经地朝赤焰问道:“你快跟老头子说说,烬小子跟那个璇玑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爷带着我们暗自潜入天诀……”赤焰心中正烦闷着赫连烬失忆的事情,又听常常被爷记挂在心中的璇玑姑娘跟什么隐世遗族有关,庸医问起他也不敢有隐瞒,就把所知的事情都细细说了遍。“就这样,爷把长河北岸几乎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她,迫于形势所逼爷才下令回转帝月,可这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放弃寻找璇玑姑娘。这次来蛮荒路过临城,爷就感觉到璇玑姑娘在身边。这不到了尧城后他害怕像上次般跟璇玑姑娘错开了,就下车独行,还真把人给遇到了。那个同心锁,就是爷和璇玑姑娘都看中的。” 越说心越惊,璇玑姑娘那冷情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这次他家爷真是吃了大亏。 爷那样深恋着她,可她却残忍地将爷的记忆封锁,让他完全忘记了这段感情,手段多狠!爷是什么人?他心中其实是很孤寂渴望别人靠近却又害怕着伤害,这次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想要将她融在心底偏偏出了这样的事。爷这种人不动情则无情,一动情那必然是死都不放手的,倘若日后知道真相,定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这刻,他真是讨厌极了那个叫做璇玑的女人。他家爷威风八面壮志凌云,何曾这般落魄?都是她,这个罪魁祸首! “原来是这样。”庸医在听完后,若有所思地说出这么一句。没想到他瞧着长大的烬小子是个不爱美颜,独瞧心性的人。赤焰口中的璇玑那性子凉薄得很,野心勃勃的跟他倒是有几分相似。烬小子对那璇玑的感情,惺惺相惜的成分不少,可惜人家对他不屑一顾。 “神医,老前辈,老人家,我家爷的记忆有没有办法解开啊?总不能让他一辈子就这样过吧?”赤焰忧心忡忡地朝着赫连烬所在的房间望去,爷现在的心肯定非常纠结而迷茫。要他说,那个女人既然那么狠心,就让爷永远忘了她,反正是个白眼狼般的女人,记着只会给爷带来痛苦。转念想,以爷对她的感情决不允许自己把璇玑忘了,他会强迫自己记起来。与其那样漫长地一点点回忆,不如让爷一下子想起好了。 庸医捋着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两条眉毛都快皱成一条线了,道:“那人的功力还不够,烬小子心里特别抵触,他这记忆不用老头子出手都能恢复,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记住,那个叫做璇玑的小姑娘很不简单,你最好让你家爷少去招惹。” “赤焰记住了。”他郑重地保证,“既然爷也没大碍,灵狐也送到此处,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帝月了?” 璇玑就在蛮荒,这回能封住爷的记忆,下次遇见说不定就会出手对付爷。他知道爷现在记不起璇玑,可已经知道了失忆的事,遇到璇玑难保不会手下留情。他家爷能留下璇玑,可她未必容得下爷。无论如何,在爷没有恢复记忆之前,他决不能让这两人碰见。 庸医瞧上一眼便知赤焰心思,宽慰道:“别那么担心,烬小子也不是个吃素的,这两人一个失了记忆一个佯装不识,将来遇见出手只当是陌生人。烬小子的心思敏慧,于他没有利的事情他才懒得出手。老头子本来准备把狐狸送回去也出去趟,既然来了不速之客,不管为何都是要招待番。老头子会带烬小子去个地方,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我们回来,一起出蛮荒。” “您要带爷去什么地方?”赤焰迅速反应,脑中满是怀疑,这脾气怪异的神医不会是要带爷到他家里做客吧? 庸医将胡子一吹,瞪眼道:“瞧瞧,你那什么眼神儿,好像老头子要对烬小子欲行不轨呢?” “不不,您误会了。”赤焰满头黑线,这庸医是吃什么的啊,脑子跟寻常人还真不一样,他哪只眼睛里表现出了庸医会对爷不轨的怀疑啊?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从哪儿看到的,真是冤枉死他了。 “哼,谅你也不敢。”庸医双手叉腰哼了声,扭着屁股就朝赫连烬所在的房间走去,再不理会身后暴汗的赤焰。 夜幕时分,如血的残阳顺着低矮的山峦缓缓仄落,鲜艳的颜色洒落在广袤的大地上渲染开一片绚丽。此刻的大溪泽无比寂静,无论虫鸣鸟叫或是野兽嘶吼都听不到一点,从远处一路吹拂而来的和缓轻风夹着异样刺鼻的气息在空气中散开。大溪泽最致命的时刻,在日头完全落下山脚的时候开始。 “怎么,盘羽就只让你们几个人跟来?”天光垂坠,稀疏的树林中,满身黑衣包裹的玲珑躯体散发着阵阵肃杀,两个暗卫一左一右持剑站在她身边,朝对面便装打扮的七个青年男子斜睨过去。 对面为首男子左脸上横着条长长的伤疤,像是鞭伤又像是刀伤,狰狞可怖,配上那凶悍的表情真真是能把胆小的人吓死。将手中的连环刀握紧,满脸鄙夷道:“你得了我家主人的好处就该履行承诺,把我们引出来是有话带给主人?” 对面这女子气势倒有,却是个没料的,也不知主子怎么就看上了这根豆芽菜。 “履行承诺?”她蓦然冷笑,声音清唳若鹤,黑纱覆盖下的脸蛋透着冷峭,嘲讽道:“盘羽真以为本座有那么蠢,他给本座的不过是梦仙花和灵蓟草而已,凭什么就要本座用性命去换灵瞳?本座今天把你们找出来,可不是无聊打发时间,而是送你们下黄泉!” 哼,那盘羽什么东西,也敢去染指灵瞳! “你,竟然不守承诺!”刀疤男大怒,连环刀挥舞着虎虎生风,玲玲作响,朝她就劈了来。 “承诺?你那主子真是蠢,本座是女人,不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何需守什么承诺。”狂傲的声音如风声呖呖传遍树林,鱼璇玑身体腾起向后一退,两个暗卫当即提剑上前跟刀疤男交手,刀剑兵乓作响,剑锋刀刃所过之处无不树断石碎。对方余下的人见老大已经动起手来,纷纷拔出刀剑加入战斗。 刀光映着剑影,火花蹴着血花,唰唰劲风道道如刀剑撕开伊始的沉寂夜幕,林中蔓延着凌厉的杀气。无尽的屠戮在天地昏暗之际开启,又在靡靡夜色中消陨。嗤啦一声,尖锐的利器刺入身体,手退剑抽的瞬间,一股热血孰地喷出,溅了长长一地。 “主上,都处理干净了。” 两个暗卫身上各有伤口,并不致命。反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坐在树上看了半天戏的鱼璇玑飞身下来,眼中露出赞许的神情,道:“柳屹的眼光不错,你二人日后便做本座的暗卫。” “谢主上。”手中还拿着滴血的长剑,两人单膝着地抱拳谢恩。 鱼璇玑挥了挥手,复又问道:“本座叫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 “是。”两人再度点头,虽然搞不明白主上为何要做出那东西,但身为下属最重要的就是对主上吩咐要一丝不苟地完成。 “如此甚好。”踏入满地尸体中,沁凉的眸子落在那死不瞑目的刀疤男身上,神态又冷漠了,道:“现在大溪泽毒气正甚不方便过去,子时前将东西送过去。当然,那些没出来的不干净的东西也要清理,免得污了地方。” “属下遵命。”两暗卫应下声,迅速消失在眼前。 鱼璇玑抬头在四周环顾,黑黢黢的山林漆黑不见五指,危险却无时无刻不在。 盘羽,不管你是不是天族的人,这神蛊灵瞳本座是要定了,就算你亲自来,也照样得不到!犀利的眸光扫去,远远地听到了狼嚎的声音。她嘴角一翘,这宝贝可真是让人喜欢得紧。 双臂一展,优雅如鹤般飞上树梢,遁入无边夜色中。 无边茂林,萋萋阴森,偶有乌鸦啼叫,虎豹低吼。三个穿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围着火堆而坐,火架上还烤着一只香喷喷的野兔。冷风习习,将野兔的香味吹散了老远,引得那些肚子空虚的野兽们纷纷绿了眼睛,觊觎着那么块肥肉却又不敢靠近。 “大哥,刀疤他们每一个时辰就会传消息回来,如今还没有动静,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情?”三人中,身材相对于孱弱的一男子朝正在左侧翻滚着野兔的黑衣男人问道。“那个小丫头似乎比主人说的还要厉害些,咱们昨夜不都是被她的下属给引走了么,以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想起昨晚的失利,说话的男人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中,震得左手臂阵阵发麻。他右侧抱着酒壶喝酒的男人打了个酒嗝,在他肩膀上一拍,笑道:“或许那个小丫头真有过人之处,可刀疤他们也不是蠢蛋啊!再说了,最迟明天一早主人就到了,那小丫头就算三头六臂也飞不出主人的手掌心。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这话想想是挺有道理的,可他还是有些担心,感觉似乎要出事般。那被他唤作大哥的男人回头朝他一瞥,喝道:“瞧瞧你那出息,被个小丫头吓破胆,主人知道了可有你受的了。” “大哥,为防万一,还是给主人发个讯号吧?”男子面带愁绪,扭头朝着一方无尽的黑色中说道。 “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男人不高兴了,他才是大哥这个小弟竟然指使他做事,胸腔中顿时就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引得他看谁都不顺眼。眼睛几瞪,似还有呵斥的话语说出,后背猛然剧痛一阵,全身的血液像是停住了流动。 其余两人闻他话中带怒,各自噤声望过去,可那人竟死撑着双眼,咚一声栽倒在地。两人受惊瞬间,从黑暗中闪出两道白光,若银钩撩过伴随着轻微的破风声而来,眨眼间直抵两人后心。 吱——长剑入体六分,血水顺流而下,两人还没看清楚对手是谁却已丧命在剑下。 “去做主上交代的第二件事。”握剑的两人被燃烧得正旺的大火照亮,彼此相对一眼,默契地抽剑转身没入林中。就在他们离开刹那,那些在暗处隐藏了良久的野兽们纷纷出动了,今夜真是收获大大,终于能够饱餐一顿了。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黄昏时候聚集的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鱼璇玑抱手站在宽广无垠的大溪泽前,高高的野草在沼泽上摇晃着,凉冷的夜风卷着腐烂的气息拂来,扑面便是异味难闻。她抬头向上瞧着,银盘月被天狗咬去一口,残缺着,再等一两日便会圆了。这个时节无论南北都阴霾密布,能在这里看到这样的月夜算难得。 身后有飒飒风声,似细纱落了空。不多一会儿,便有清晰的重物落地的声音,虽然比较轻可在此刻的寂静中就显得尤为响亮。黑色的裙纱若蝴蝶张开的翅膀轻扬翩起,她徐徐转身而来,耳际便有熟悉的声音落下。“属下见过主上。” “都处理干净了?”她缓步向前,凉色的双瞳瞅着眼前稳稳放着的巨大天灯,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伸手触碰了下关节各处和硕大能容两下入内坐下的藤篮,眼中跳跃着异常的光彩,不错,绑的很结实。 “回主上,都干净了。”两人应声道。 鱼璇玑满意地将头一点,围着天灯转了一圈儿,确定万无一失后取出个火折子,待火星亮了直接朝藤篮上方的大铜盆里丢去,哄一下火光冲起天灯便被点亮,在四方黑暗之中那光火明亮得足以照亮半边天。 “本座猜想,待本座离开后不久便还会有人前来,你们两人只需在暗中观察什么都不用做,等着本座出来回灵墟即可。”子夜时辰,东南风缓缓而来,鱼璇玑一个翻身跳入藤篮中,朝两暗卫吩咐。 “属下谨遵主上之令。”两人恭声回答,抬首之际,于愈来愈急的东南风中,睁大着眼满是惊讶地看着被吹起来漂浮在夜空中的天灯。 主上是怎么想到的,竟然用这样的方法把自己带过去?难道不怕天灯半途坠落? 那盏天灯,是无边夜色中最亮的光点,不仔细看去还以为是天上的星星。 另一方漆黑山岗上,庸医死瞪着眼瞧着大溪泽方向上空飘远的天灯,嘴巴都快扯开了。他身边的赫连烬举着火把,长发轻勾浅绾披在身后,火光下的俊颜有着淡淡的橘色,蹙眉诧异地道:“前辈,你怎么了?”这次见着庸医,感觉他比任何时候一次见面都要奇怪。 “烬小子,你快看,那里有盏灯啊。”庸医紧紧地扯住赫连烬的袍子,指着天空中漂浮的天灯,老脸都快变成褶子脸了。 极目看去,那盏灯火在漆黑的夜虚飘向西,那光亮的确比任何一颗星星都亮堂。相隔如此远,那盏灯依旧清晰可见,定然不是一般的天灯。难道,蛮荒这一带有放大天灯的习俗? “那盏灯可有奇怪之处?”他对蛮荒的风俗不清楚,也不好妄下论断。 “当然奇怪啦,说不定是你那个璇玑姑娘干的好事!” 庸医吹胡子瞪眼地剜他一眼,急得直跺脚。赫连烬是外来的不清楚,而他对蛮荒的一切甚是了解。放天灯的习俗是天诀才有的,帝月星池没有,蛮荒更没可能了。距离如此远还看得清楚,那盏灯肯定很大,起码放得下人了。此时正在起东南风,风力会越来越大,将灯吹过大溪泽那就只能落在伏龙山脉外了。 在不知道特殊通道的情况下,利用天灯将自己带过危险无比的大溪泽,那个女娃子真是聪明!她此行朝天族而去已经十分明显了,肯定有图谋啊! 天族跟昙月族几乎近几百年没有交集,这个突然出现的璇玑…… 不好不好,他必须早些回去!庸医考量了会儿,仰着头朝赫连烬喊道:“烬小子,老头子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但是你要发誓此生决不能泄露所见!” “是天族?”眉目微敛,暗蓝的双瞳在夜色的掩盖下完全黑了一片,深邃得如同幽暗的深谷,怎么都瞧不见底。头稍稍垂下,脸上泛着冷峻气息。对于隐世遗族,那些是传说中的部族,他知道的也仅限于遗留下的文献图卷。白日里,庸医提起隐世遗族,他的语气那样肯定必然是知晓些事情。 关于庸医的来历,他曾告诉赫连烬,该是知道的时候自然知晓,所以赫连烬没有刻意去调查过。初见,是他中了九寸肠和神仙散命在旦夕,庸医一手绝妙医术几下就把毒素给压住,留下续命药给他。第二次见,便是拿了寒冰诀教他怎么修炼如何镇压体内作祟的毒。之后,每到他差不多毒发时,庸医都会突然出现,给他驱毒保命。 青鸟,每年都会飞来一次,那是为庸医传讯给他。赫连烬这前半生所见的人,庸医可真的说是神秘无踪的,有时候他自己也会想庸医是何背景。经历了今天这些事情,他约莫有些明白了。 他是天族人! 昏黑的夜里,呼呼刮来的风将火把的光吹得摇摇晃晃,将庸医那头雪白的发照得亮亮的,像是会发光般。他眼中有刹那的愣滞,须臾便就释然了,咧嘴笑道:“烬小子不愧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那你应该知道老头子的身份了吧。” 他勾唇溢出浅若水波的笑在浓夜被消匿,眼波横过,似真似假地道:“或许。” 天族人,或是天机子。 “是不是后悔当初没有答应拜老头子为师?”说起这事,庸医就黑了脸,他的名号放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求着做他的徒弟。而他眼高于顶,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死活都不愿意。他就想不通了,难道做他徒弟很委屈他么? 微光明灭中,赫连烬摇了摇头,双膝一弯高大的身躯忽然跪下,严肃郑重地朝庸医道:“前辈,若不是当年遇到你,我就不会活到今日,还成为了帝月的战神。你交给我的东西远远超越了天下所有人,当年,我不愿意拜你为师是因为你说修习玄学不能心存魔戾,而那时的我满心只想为母妃报仇,为自己雪恨。你与我无师徒之名无父子之份,但我们之间真正拥有的却超过了这些。” 不是父子有过于父子间的感情,不是师徒却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他。 除了寒冰诀,庸医还送了他一个书楼,他说只要将里面的书看完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就绰绰有余。赫连烬也没有辜负他的好意,用了三年的时光将那些典籍阅读完,还亲自上战场磨练,不然哪能有如今的战神赫连烬! “哎哎,起来,你这像是什么样子!”脸上带着斥责,话说出来却是叹息的语气,伸手将他拉起来。“这么含情脉脉的别对着我老头子,我可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冷冰冰的时候好,瞧着特别顺眼霸气,我庸医调教出来的那绝对是天下少有的雄主。” 听那话就知道老头子将他的意思听明白了,赫连烬起身来,伟岸身躯投下的暗影便将庸医给遮住了,他后退步免得庸医又要仰着头跟他说话。毕竟,他是自己最尊敬爱戴的人。这世上他能对任何人冷脸,却万万不能给庸医使脸色。 “咳咳,你清楚就好。老头子本不该带你进天族,可那里或许会遇到你的老相识璇玑,她呢老头子就交给你了。”私心里,璇玑锁了赫连烬的记忆,他并不希望让他们两人再碰面。可璇玑都乘天灯飞过大溪泽,又是昙月族的人,一旦被族人发现,其后果…… 他不是个大仁之辈,但舍不得赫连烬日后为璇玑之死而伤心,他也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把赫连烬身上设下的九幽摄魂曲给解了。 哎,他可是真比赤焰那个看着聪明实则傻愣愣的家伙纠结! 赫连烬紧抿着唇,那个锁了他记忆的女子,应该也是隐世遗族中某个部族的人。或许自己跟她真的曾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如今失忆的结果。现在,他要在失忆的情况下去救她…… 愿意吗?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可结果却是石头落了无底洞,没有回声。 “烬小子,你不愿意去?”庸医揶揄道,“也是,那种负心薄幸的女子不要也罢,不如你和赤焰回帝月好了。老头子办好事,就去三国转转,顺便去你烬王府住几天。” “前辈要离开天族?”赫连烬微微诧异,剑眉斜挑露出一丝邪佞。 庸医眼眸一瞪,没好气地瞅着他,哼道:“先前才夸奖你聪明,才多久就傻了!” “……”赫连烬被骂得莫名其妙,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天族预言你小子应该听说了吧?”庸医晃悠着脑袋,一副老学究般摸着残余的胡子,解释道:“帝凰星出,大争风起。天分九将,紫薇为五。这帝凰星可不是一般的帝星,而是指女帝。这殒荒大陆可考的历史也有几千年了,你听说过或是瞧过哪个朝代有女帝的?自五百年前天诀一统大陆后平静了近三百年,后来便有了目前鼎立的三国。” “所谓天下,分分合合,已成定律。你自己也把三国各自的局势看得清楚,大争风起可不是凭空而来。而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算上帝凰星在内有五颗帝星,对应着日后大陆上将有五位帝王,剩余四人乃是会名留青史的文臣武将。马上要来的乱世,可以说比天诀帝国十年动乱还要乱得多。老头子这次出去,便是去寻找帝凰星和四个名臣。” 赫连烬没忘记天族的预言,听庸医这么一细说,心中忽有疑惑,问道:“既然天族预言到了乱世将至,帝王为五,那就是说在下一个甲子到来前,整个大陆就将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这次大争之世,会有这么长久?那五帝王各自的命运呢? “非也,然也。”庸医咳了下,叹息道:“其实,这次天族的预言并不完全,其后命运如何无人能堪破。五位帝星或许会各自为政,彼此对立;亦或者天下大战不断,某个帝星统一天下。大陆未来战与和,帝星之命途皆是未知数。” “那这么说,天族这次的预言其实是加速了大争之世的到来。”有了这个预言,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就有了理由发动争权夺位。而真正的命运却未被堪破,如庸医那般说,就是天定帝星之命也有陨落的可能。 大陆命运的齿轮转动,所有人都逃不过! “烬小子,你看起来有些失望啊?”眼中流露出促狭来,庸医饶有深意地瞧着他,道:“你自小就绝顶聪明,无论治国才学,御下手段还是战场厮杀都在烈帝之上。你的心就像你的名字般,注定要轰轰烈烈地燃烧一生,直到化为灰烬。说帝月有心吞并天诀和星池,倒不如说是你小子有这个野心。在乱世中,野心是个不错的东西……” “你这是在鼓动我篡权夺位?”他微拧眉头,眸光闪烁不定。 “老头子只是提醒你,大争之世并不是从天族预言出现才开始。当孛星出现的时候,世道便已然乱了。你要是脑子还好使,就该记得老头子让你去天诀除了是用阴阳泉解毒,还有寻找天赐神物,结果你却一无所获。天机不可泄露,很多事老头子也只能点到为止,你自个儿好生留心。” 庸医老头神叨叨地说了番,摸摸头,无奈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宿命啊,改变不了改变不了。” “是否因为你早知道了这些,当年才救了我?”话语中透着迷乱,疑惑还有深深的思索。 在这场大争乱世中,他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帝星?名臣? “要不是看你命相好,老头子才懒得救你。”觉得自己当年的举动被质疑了,跳脚,双手拍着大腿,庸医气得哇哇叫。“你这个没良心的,早知道就让你毒发死了好了!” 对于他小孩儿般的行经,赫连烬只有满头黑线,这老顽童的脾气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他只是问问,又没有别的意思。 当年他也问过庸医救他的理由,后来丢了本书给他看,他才明白。在《命术》一书中提到逢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之人乃纯阳之人,又逢九九之数的人,乃十世善人所转,四柱皆为阳之人,一甲子难见,纯阳之人很少得病,而且比一般人更加聪慧,悟性也很高,非常适合修习玄学。 而他的便是那纯阳之人,庸医更是要收他为徒教他玄学,奈何满心仇恨无法做到修习之根本。 “前辈,我错了,请你谅解。”在庸医生气的时候,你只能顺着他的意承认自己错了,否则他就会没完没了地闹。赫连烬可是见识过几次了,对付这情况也算得心应手。 庸医赌气般地扭开身子,不去看他,样子像是真的生气了。 黑夜里,他小小的身躯几乎融在夜色中,若非有火把的光亮还真的不好分辨。赫连烬低头,低沉的声音中团透着无可奈何,道:“你刚才不是说璇玑可能到了天族了么,要是动作不快点,我们可能就跟她遇不上了。” “遇不上算了,她心怀不轨来我天族,被抓着不过是行火刑。老头子我又不认识她,死了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哼,扯出璇玑来,老头子倒是要看看谁要心急惊慌! “我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关于她的任何记忆,她就算死在我面前也不过是死了个陌生人。既然前辈不怕她做出什么对天族不利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天都这么晚了,前辈不回天族的话就跟我回去休息一晚,明早我们好各走各的。”赫连烬面色如旧,侃侃而谈,好似真的不把璇玑的生死看在眼中。“虽然我不记得璇玑是谁,但听着这个名字,感觉这个女子非同寻常,极难对付。” 庸医猛地抽着嘴角,心里大骂赫连烬臭小子太腹黑了,这厮在旁敲侧击地告诉他,璇玑是个难缠的主儿。她能想出天灯载人的法子,想要进入天族做坏事必有得手的可能,要是赫连烬不去说不定她轻易就逃了。 天族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进入,防守松懈,他也来不及回去报信。倘若再不回去,那就真的是放任了璇玑去天族作乱。 权衡利弊后,庸医老头黑着一张锅底脸,手指放在唇边吹出一个响亮的哨声,远远山林中响起声长长的虎啸与之应和。 他身后,赫连烬唇角牵扯,那渐深的笑意被夜色掩盖。 这局对峙,赫连烬胜! ------题外话------ 九月最后的一天的更新奉上! 明天就是国庆节了,提前预祝各位童鞋小长假快乐! 本群vip群开放,详细内容请看公告区007章节。 V群新建,欢迎各位童鞋加入! 第132章 见而不识,水下激吻 又见晴天朗日,碧空万里,白云姁姁。金色阳光照耀下,绵延的山峦宛若静静蛰伏在大地上的卧龙,那宁谧的安顺似乎将素有的暴戾鄙弃,却又时时有些股危险的感觉溢出来。 千山飞鸟,满目碧色,一簇翠绿的颜色如流光般在山林中飞窜,转瞬间便又消失,好似不曾出现过般。 天族,她来过一次,进山的时候不清楚情形如何,出山时可是一步步地走下来的。时隔五百年,她也不知道天族是否改变了入山的路口,但这些并不能将她拦在外面。连蛮荒人闻言色变的大溪泽她都过来了,害怕找不到小小的入口! 冰晶般润透的肌肤上挂着汗珠,穿着紧身窄袖翠色衣裤的鱼璇玑伸手隔着面纱在脸上一抹,眸子紧紧锁住她一路上来的荆棘山路,眼瞳中露出沉思的模样。在她记忆中,这里应该是到达圣兽山最近的路,半途上除了些野兽外竟没见着半个人影。莫非,她走错了? 圣兽山是天族重要领地,按理说不该没人在附近巡逻的,这是什么缘故? 休息片刻,纵身飞上一株高大的老榆树,手抱树干极目朝四面数不尽的翠绿瞧去,高高低低起伏着的山峦相互连接,这片广袤若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踏上去,也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走完。鱼璇玑心里恍惚了,自己好像真的走错了地方。 怎么办?难道要挨着地方找? 嗤嗤—— 她人思索时,耳中忽然听到尖细的破空声,一黑色如长鞭般的东西瞬间袭向她抱着的老榆树。鱼璇玑蓦然大惊,双臂张开施展轻功往后就褪去,同时砰地巨响,粗壮的黑色蛇尾击打在老榆树的树干上,那生长了百余年的大树刹那间从中间折成两段。腰粗如桶的黑色巨蟒瞪着绿幽幽的蛇眼,张开血盆大口,血红的蛇信子呲呲作响紧攻而来。 那疾快的速度堪比流星闪电,快得不给人半点思忖的时间,蛇尾如软件般唰唰抽起,所过之处树断地陷,满是狼藉。 该死,竟然遇见了守山黑蟒! 瞳孔一缩,鱼璇玑心中暗叫不好,也不知这守山黑蟒从哪儿冒出来,现在得快点脱身不然被缠上了几乎就是死路一条。唰一下拔出贴身带着的匕首,身子灵活地一扭避开粗壮的蛇尾,手腕转动朝着黑蟒的七寸刺下去。 锋利的匕首沾着阳光反射出刺眼的白光,随她手腕的动作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形,猛地扎下去。尖芒划破七寸那处薄弱,腥臭的血液飞溅而出。被刺痛的黑蟒眼瞳充血,发出嘤嘤如婴儿啼哭般的惨烈叫声。 鱼璇玑抓准时机就欲闪开,蛇身猛地朝着鱼璇玑一撞,蛇尾跟着一甩狠狠打在她肚子上,不及闪身的鱼璇玑顿时被打了个结实,身子更是随着那股巨大的冲击力直直朝后面怪石突兀的山壁撞过去。 啊—— 远胜离弦之箭,其速之快根本无法半途停住,眼冒金星的鱼璇玑惊得浑身冷汗,这么撞上去不死也残了。一个翻身手掌聚力朝着山壁就大了去,企图借着反弹力冲开。其料,她掌风打出身体撞去时,山壁中忽然用来一股强大的吸力把她朝里面一拖,立马消失在青山绿树的世界里。 鱼璇玑感觉身子像是从腰下开始被折成两半将她的腿和上身曲在一起,疼得她全身筋骨都快散掉了。跟着一阵天旋地转,迎面拍来扇脸般的风,覆在脸上的绿色面纱当即被吹落,身体却还是保持着高速向前飞去。 眼前景物如倒带般急速往后褪去,震耳欲聋的哗啦水声,葱绿世界中那方高高的瀑布和碧水盈盈的水潭分位醒目。鱼璇玑心中一喜,摔在水中不至于摔成重伤,眼见就要掉入水中。忽然,平静的水面炸开一圈大浪,一头棕黑微曲的发从水中甩出来,跟着冒出半截如玉白皙的身体。宽肩窄腰肤比玉琮,双臂修长带着有力的线条,日光下背上的水珠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就是个背影也勾的人心思晃晃。 水花四溅中,急速坠来的鱼璇玑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水中的人,一颗心头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这是要直接砸在那人身上! 在水中半浮着的人也听到异常声音,身子迅速一扭带出沾满水珠的俊颜和暗蓝双瞳中那沉破的暗黑之色。入眼,一抹翠绿宛若山涧的修竹,黑色凌空舞动中显露出一张绝色姿容的脸庞,顾盼中流泄墨色光华。双眸忽觉有些刺痛,本能地动作迟缓了…… 怎么会是他?隔着迷眼的水花,鱼璇玑脸色大变,那个人竟然是赫连烬! 两个人都太过震惊,只是瞪着突然出现的对方,忘记了一个该躲一个该避。 就在两人的闪神之际,控制不住速度的鱼璇玑穿过还没完全落下的水花朝着水中的赫连烬就砸了过去。砰,她的高速带来强烈的冲击,赫连烬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痛,当即喷出一口血来,双手却不禁大脑思考地将撞入怀中的鱼璇玑搂住,齐齐砸入水中。 砰又是声巨响,四面水花炸升一丈高,满池白色的浪花荡漾,宛若竞相开放的白莲花。 烈日金光明媚,将水下照的清清楚楚。完全没准备的两人被突然而来的水呛到,呼吸不畅胸口沉闷。鱼璇玑被黑蟒击中腹部,刚刚又砸到赫连烬,落到水里偏偏有只大腿给抽紧了,所有的疼一起席卷让她使不出力气。赫连烬除了被她撞到的胸口倒没她那么多不适,撑开的双眸瞧见她几乎扭曲的小脸,手臂使力将她拉入怀中,眸子般开殷艳的唇瓣朝她冷软的樱唇就吻了上去,将珍贵的空气渡给她。 唇瓣相触,心脏咚咚地没节奏地跳跃着,熟悉而美好的触感让彼此身体随着水波而颤抖着。鱼璇玑脑子里晕乎乎的,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因为他的吻带来着清新的空气,肺部不再那么压抑身体也舒坦了些。可是,这还不够!求生意志无比强烈的她直接搂着他的脖子上,主动地从他口中攫取自己所需。她的主动无疑给了赫连烬某种支持,脑子更是不受控制沉溺着,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单纯的渡气变成了激烈的拥吻。 落入水下的光让水下清明一片,鼻端不断地冒着水泡,轻柔黑发如水藻般在水中纠缠,分不清彼此。单薄的绿纱遮盖的身子被水泡的晶莹,犹如适才开放的娇花等着采撷。两句身体如游鱼般在水中翻滚浮游,紧紧地纠缠起来。 呜呜,好难受! 赫连烬吻得太投入,不仅没把空气渡给她还抢走了她呼吸进来的稀薄空气,鱼璇玑顿时感觉到了窒息。眸子孰地撑得圆圆的,顿时就瞧见了赫连烬被水润泽后动情的脸庞。愤怒,着急让身体中暗藏的力量在四肢游窜,手上忽然来了力气毫不犹豫地朝着赫连烬的肩膀就是一掌。 这池水的水流并不急,掌力入水却受到水压阻力,力道被削弱了好几分。一掌过去,被惊之下的赫连烬被推力挡开松开了手,鱼璇玑趁着机会身子几摆轻快似美人鱼般一头浮出水面。久违的阳光,无比轻灵的空气让她瞬间精神抖擞。伸手在脸上一抹,正要飞身上岸隔着低矮的山包好似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英气的双眉蹙起来,身下水波晃动,刚得到自由的身体顿时被禁锢住。哗啦水声响起的同时,浮了出来的赫连烬将她抱紧,暗蓝色的眸子透着警告,低声道:“要活命就别乱动。” “放手!”墨玉瞳中满是怒意,鱼璇玑伸手来就是一记手刀朝他脖子上砍去。 赫连烬堪堪避开将她双手抓在身后,俊美无俦的脸上泛着冷森的愠色,眼瞳中射出一记冷刀子。鱼璇玑也不甘示弱地朝他瞪去,两人眸光对峙时,抱着轻盈的她飞出水面朝着水池北面的巨大瀑布射去。就在两人身影消失时,喧闹的人声也就越发清晰起来。 大力的冲击差点把脖子拗断,冲入后她才发现瀑布后面竟是一个宽阔的山洞。 “放开!”她绝美的小脸上俱是冷峭的神情,那清冷冰寒就是天山冰雪也不及半分。 赫连烬冷着脸,不为所动。剑眉紧蹙,双瞳中绽开绝地森寒的冷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怀中的女人。 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子,都是极品美人该有的。可是,就是太冷,身体冷,心也冷。看着她,还是回想不起自己曾跟她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她非要锁住自己的记忆。她都这般冷情了,为何又在水中救她,让她死在这里岂不是很好? 这女人,眸光中透着强势和倨傲,冷冽的性情中有着不容忽视的残忍。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个性,她才会那般狠心地对待自己吧! 无名的怒火从心底烧起来,赫连烬攥紧了拳头,从牙关中磨出两个字来。恍似出自寒冰地狱的冷酷绝情,带着少见的恐怖和危险气息逼入她的眼瞳。 “璇玑!” 心尖儿微颤,这么寒气逼人的赫连烬她是首次见到,难道被她锁住的记忆已经解开?心头炸开,转想赫连烬出现在天族,那就很有可能。那么,他想如何对付自己? 鱼璇玑倔强地昂着头,冷眸以对,不输丝毫气势。“烬王,可否将小女子放开!” “你果然是!”赫连烬嘴角上挂着冷酷,似笑非笑地勾起她的下巴,眼瞳里铺天盖地的一片全是暗色,手指的力道加大似乎要把她的下颌捏碎,冷道:“谁给你的权利锁住本王的记忆?你的胆子真是不小,敢如此将本王玩弄于手掌之中!你说,要是本王把你交出去,天族的人会怎么样处置你?刀刑?剐刑?还是火刑?” 浑身戾气,那透出的冷香却越发浓郁,密密实实地将两人围困住。暗黑得如深渊般的眸子里,隐约似跳跃着簇动的火光,那是愤怒的火焰,更是他心中无数个不解凝结而成的恨。 洞中,气氛沉闷而压抑,寒气逼人直追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世界。 山洞外飞瀑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水花四溅落在两人早已湿透的身上。被他捏紧的下颌传来阵阵痛楚,鱼璇玑冷笑着盯着赫连烬,还以为他的记忆被解开了,原来他是在试探。只是自己太蠢,中了招而已。 不过,就算记起来又如何,她锁记忆只是还欠他的,否则以他当时的情况她下手杀人绰绰有余。 她早说过,再相见彼此都不会手下留情,这次更不例外! “怎么?你不相信本王做得出来?”赫连烬见她这副硬骨头的样子,心里更是气,直想一掌拍死她算了。可就算心头很想,却怎么都下不了手。难道,他早就对她情根深种,就算失忆即使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也舍不得下手? 孬种!活了二十四年,他第一次这么鄙视自己! “我没拦着,你大可如此!”她惊动了守山黑蟒,天族人也该知道了,现在落在赫连烬手中,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起码,她能暂时保住小命。至于他会不会把自己交给天族人,她直觉赫连烬不会这么做,他应该更想亲自折磨自己取乐吧。 赫连烬嗤嗤地磨着铁牙,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似乎要把她烧成灰烬万劫不复。逮住她两只手腕的大手使了特别大的力道,薄薄的茧若细鳞般戳得她细嫩的肌肤生疼。 他很恨自己!她扭开头,不想看见他这般神情,感觉心底被针扎了般。他们之间早就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扫天下的道路上遇见彼此,注定要将对方铲除。所有人,包括她都没得选择! “好!好!好!好!好!”他一连说出五个好字,每一字无不透出咬牙切齿的恨意。刀锋剑刃般锋利的眉微蹙,他不怒反笑忽地甩开捏着她下颌的手,钳住她手腕的左手拖着她身子一转,五指成勾耳中满是唰唰哧哧的裂帛声,怀中的九幽笛无声落地滚在一旁,纷乱的绿片如雪花般在空中散开,露出她莹透无垢的玲珑躯体。 左手一松,他负手站立在侧,眼瞳中尽数是鄙薄,冷冷生寒道:“本王这次不杀你,要滚就马上滚!” 那种呵斥就是对下人都严厉了,透着怎么也驱不走的寒气。鱼璇玑脸色苍白地埋下头,眸光所见的身子光溜溜的没有片遮羞物,赤果果地将她的所有暴露在赫连烬面前。她微微弓着身子,湿哒哒的头发粘在身子上,抬眸墨玉眼中杀机毕现。 没有一句责问的话,盛怒中的鱼璇玑扬起手掌朝着赫连烬死命地击去。刚猛的掌风夹着氤氲水汽而来,所过之处比狂风肆掠更加猛烈。赫连烬眸光冷漠地对上气怒攻心的她,却并不接她的招,连连避开让她连他的身子都靠近不了。 他的退避让鱼璇玑怒火更大,出掌更是狠辣无情,黑瞳中渐渐漫出极致沉色,怒道:“赫连烬,今天我们俩就只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他可以将她交给天族,甚至对她十八般酷刑折磨,下毒等等,唯独不能这般羞辱她! 她什么也不在乎,可不代表面对这样的侮辱还能坦然处之!既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得做好承受的准备! 掌风犀利,震得山洞石壁上松垮的石头咕噜咕噜往地下滚着。她已经管不得自己现在是如何丑态毕露,愤怒的眼中只有赫连烬晃动的声音和杀了他的决心。内力暴涨,手起手落间满地石头忽然间漂浮在空中,随她出掌的动作一致朝赫连烬袭去。 赫连烬紧蹙着剑眉,面不改色,出手一掌隔空而去。吱吱嘎嘎的声音响起,却见飞来横石在半空中尽数被凭空出现的寒冰凝结。阴冷的罡气随之袭来,鱼璇玑一惊慌忙撤掌,身子倒后退了一步,右手臂几乎都快被冻麻了。 “你不是本王的对手!”赫连烬空绝冰冷的声音在一丈外响起,隔着冰石隐约可见他冷漠的侧颊。 不是你的对手!鱼璇玑心头冷笑着,眸光化做冷箭,还有些湿润的鬓发甩出一个尖锐的弧度,嘴角轻勾一拔头上的小钗捻指射出,右手朝地上的九幽笛一吸将其放在唇边。我的武功打不过你,纵然你武功强高又怎敌得过我九幽摄魂! 寒芒几排,赫连烬冷瞳眯起,一掌打落朝他射来的小钗,身影一晃幻出几个同样的影子朝她所站的位置袭去。白影晃动,肉眼难辨起真假。鱼璇玑机警地避开重重围截,吹奏的速度越发快速。这两人一个浑身光裸另一人只穿着单薄湿透的亵裤,白花花的身体如风摇曳宛若两株白玉开了花瓣。 这是失去记忆后第一次跟鱼璇玑正式交手,赫连烬不知九幽笛有何特别,可一见她拿起它便心生出强烈的危险感觉,出手就比先前狠辣了些。鱼璇玑在这大半年中被逍遥子的丹药调理过,内力进步神速,但跟常年习武且功力比先前更为精进的赫连烬来说,他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赫连烬碎裂了她的衣裳,跟她动手也就使了三四层内力,若是出全力鱼璇玑早就被冻成冰雕了。 这些只要稍微有些理智就清楚了,可鱼璇玑被激怒得一心想要杀了赫连烬,哪有心思去琢磨这些。 笛声嘹亮,掌风犀利,山洞中乱石横飞银光寥寥,狼藉成片。赫连烬攻势越来越猛,鱼璇玑口中也吹得更快,外面仍旧是水声震天,一般人根本无法听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璇玑,你这是在逼本王杀了你!”这个女人怎么倔成这般!他剑眉蹙起,俊颜冷峻,话中有气。 鱼璇玑墨黑的瞳仁直直地盯着他,却不做任何回答,笛声陡转带出尖锐,摩擦着空气发出铿锵之声。见她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话,赫连烬眼眸一横,幻出个无影手来,顺势朝她左肩一拍趁机打上她手中的九幽笛。 九幽笛不受控制地掉落在地上,鱼璇玑惊得面色一变,伸手就欲抓去。赫连烬哪会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扯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边带。鱼璇玑身子一扭,脱离他的控制,手肘朝他后背上一撞,哪晓得赫连烬竟然用内力一震,被他力量反震身子猝不及防地朝着石壁就撞去。 赫连烬微拧眉头,长臂一伸及时将她的手臂拉住,借着惯力把她扯进怀中。凌乱黑发下掩藏的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意,鱼璇玑猛地朝他怀中一撞,双手直接掐上赫连烬的脖子。 没想到她这是欲擒故纵,被她大力撞得胸口血气翻腾,身子更是朝着后面就倒了去。嘣一声,赫连烬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砸在坚定的地面上,鱼璇玑则是掐着他的脖子俯身坐在他腰上。 她冰冷的手指力道奇大,赫连烬一下就被憋得面红耳赤。双手反抓住她的手臂,手心阴冷的内力外泄,两人的手臂上顿时覆上了薄薄的冰层。鱼璇玑绝美的小脸惨白着身子轻抖,墨玉瞳中泛着阵阵雾气,偏死咬着牙关,手上就是不松开。赫连烬冷眼注视着一心要杀了自己的她,内力随着心中的冷意不觉地提升了一层。嘎吱嘎吱,冰层迅速地蔓延到她的肩膀。 覆盖在肌肤上的冰如长了针般,刺得肌肤每一处都疼痛无比,浅浅的寒气在围绕在两人身侧,身子的颤抖越厉害,而他却浑然无事。想要手上的力道加重,可手上已经使不出力气来了。鱼璇玑心中大恨,冰层又开始凝结直接冻到了她脖子那里。 呼吸受阻,喉咙受不住那刺骨入心的寒气,鱼璇玑手上一松。赫连烬翻手在她胳膊上一击两人身上的寒冰悉数碎裂成冰渣,使了他的控制力她的身子不由地往下一缩滑到他大腿根处,某处坚硬毫无征兆地刺入,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结合在一起。 “啊——”撕裂的剧痛潮水般袭来,鱼璇玑蓦然抬起头,双瞳中泛着闪烁的泪光,绝美的小脸上满是痛苦,被他寒冰冻得快麻木的身子更是无力地趴下,双手在他胸前抓起两道深深的血痕。 赫连烬也愣住了,僵硬着身子躺在地上,眸子呆呆地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鱼璇玑。那淡薄的小身子瑟瑟发抖着,雪白的背脊上因疼痛冒出大片汗珠,她散乱的发披散着将两人身子半掩着,却盖不住浑身悲戚的气息。身下,他确切地感受着她身体的温暖包围着自己,那样的柔软让人贪恋,忍不住想去沉沦…… “璇玑。”他声音嘶哑着,眸光中带着怜惜地轻拍着她的背,无措地嗫嗫道:“璇玑,本王,本王……” “赫连烬!”鱼璇玑猛然抬首,双眸带着浅浅血色,伸手朝他胸口就是一掌。她这掌来的凶猛而激烈,赫连烬根本不及防备,一掌落下去夹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当即一口血喷出来洒了她半身,如雪海中开了点点红梅! 冷血的人偏偏热血烫人,脑子里混乱一片,灵魂也紊乱了。 “哈哈,哈哈……”她癫狂般地笑了几声,眼中泪意翻滚瞪着奄奄一息的赫连烬,翻身将两人身体扯开,卷起九幽笛头也不回地冲进水帘中。 躺在地上的赫连烬眸光迷离地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口中又有一口鲜血溢出,流过他白皙的下颌,为他俊美的脸添上一抹妖艳。颤颤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这山洞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心,狠狠地疼着,除了她那一掌更有的就是出自内心深处那看不见的痛。 璇玑走了,带着绝望和他看不懂的复杂。可是,他真不是故意伤害她的,刚才那是意外,意外…… 他张开嘴轻轻地唤着璇玑,回应他的只有那永不落幕的水声,将他的轻唤掩藏起来。 璇玑,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原谅本王了?可本王是真的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水声淹没着所有的喧嚣,胸口的剧痛泛来,疼的他都不能大口呼吸。赫连烬挣扎着坐起来,强迫自己做好运功,奈何胸口附近的经脉受了阻碍,气血过不去。 这时,水帘那处忽然闯入一个人来。闻听动静,赫连烬惊喜地望去,可是入眼的人却不是鱼璇玑,而是庸医。 “烬小子,你遇上璇玑了?”庸医孰地下人就过来了,伸手抓起他的手腕拿捏了两下。亮着异色的眼瞳朝他胸口那纤细的手掌印压去,立马疼得赫连烬皱紧了眉。他紧咬着牙,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这一掌打得真狠啊,要不是有护体神功,你的心脉就给震碎了。”庸医将他的手放下,轻轻将自己的手心覆在了赫连烬的胸口,一股祥和轻灵的力量缓缓地注入他受伤的胸口。那清凉瞬间将疼痛压下去,胸口的窒疼感也慢慢舒缓下来。 赫连烬轻微地舒了口气,眼眸着带着自责的神色,淡淡道:“我不怪她。” 要是他把她抓好,应该就不会出现后面的事。她那样讨厌自己把他的记忆封锁了,又怎么能容忍他占了她清白的身体。她对他的恨,只怕是有增无减了。 “你是想起来了还是做了什么欺负人的事情?”边用天族灵力为他疗伤,庸医还悠然自得地将他打量一番,在看到他湿透的亵裤包裹出某擎天一柱的形状以及上面的血迹,庸医蓦然地老脸抽搐,瞪大着眼问道:“烬小子,你不是这么猴急吧,裤子都没脱呢?这这,这也太禽兽了!” 想不到想不到,这个小子竟然有着这么一面! 这口味,也忒重了吧!瞧那血迹,人家姑娘可还是第一次呢,肯定痛死了。 瞧见庸医那怪异的目光,赫连烬俊脸一黑,没好气地道:“你想多了!” “啊?难道不是?”这现场证据就是这么表现的,他只是顺着想的,应该没错吧。再说了,除了那里也就只有他嘴角还有血,总不能是他自己把血喷到那里,也太准了点吧? “那是意外!”赫连烬的脸几乎黑透了,双眸中更是有着喷火的可能。他就算想强要鱼璇玑,也不至于像庸医说的那样。而且,这件事真的是意外! 庸医两眼一翻,心里直鄙视着他,这臭小子敢做不敢当,竟然拿意外来推搪!自己要是那个璇玑姑娘,肯定要把赫连烬这小子大卸八块丢去喂狗!莫非,这是对璇玑始乱终弃的征兆?或者说,那晚烬小子把璇玑带到荒郊野外想对她欲行不轨,璇玑才把他的记忆给锁住了?低头瞧瞧那现在还褪不去势的铁杵,庸医觉得后者是越来越可能了。 眼珠子在洞里转来转去,看到一地的碎衣服顿时眼睛都亮了,在心里添油加醋地把赫连烬的禽兽行经勾勒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暗叹一句,烬小子果然是禽兽中的禽兽! “你怎么来这里了?”对庸医会在心里编排自己什么,赫连烬一清二楚,憋了满肚子气,压抑着怒气冷冰冰地问。 庸医也没介意着他此刻态度不好,收了掌随意地说道:“守山黑蟒被伤惊动了族人,璇玑入天族之事已经被知晓了。老头子只是看你去沐浴半天都没回来,就让人来寻寻,竟没找到人。怕你被璇玑杀了,老头子我只好亲自出马。想起这瀑布后面有个山洞,就进来了。果然啊,在这里……” 幸好他来的时候璇玑已经走了,不然要是撞见两个人行云雨之事,岂不是要羞死他这个老人家?庸医哀怨地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子,满脸喟叹:“哎,老头子其实也想见见璇玑的真容,最好是问问她派她来的人是谁。” 赫连烬站起来朝水帘外走去,经过庸医方才的治疗,胸口已经不那么痛了。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点找到璇玑,不让天族人伤害她。她刚被他寒冰诀的寒气所伤,又刚刚破身,根本不是天族高手的对手。 “喂,烬小子,你现在可别到处乱跑,身上的伤很重!”庸医在背后着急地喊道。 赫连烬一言不发,直破水帘如翔鹰般飞起。 璇玑,你等着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题外话------ 国庆第一天,大家都快乐,奉上小浓汤一碗! 哎,由于有了多次被和谐的教训,我已经写的很朦胧了,到底哪里又H了?审文大大,我好冤枉的! 第133章 天族失宝,陨圣楼兴 夜色来临,深蓝色的夜幕中铺了满空澄亮的星星,整个天族都处在宁静之中,完全没有白日中那种紧张气氛。 某处峭壁下的山洞里,湿哒哒的山壁上淌着嗒嗒的水声,小小的火堆将最后的柴火燃烧尽,摇曳的火光照在一身粗布麻衣的鱼璇玑身上映出她那张苍白无血的脸蛋。身上冒出缕缕白烟,真气归元,黑亮沉寂的墨玉瞳缓缓拉开。 外面,星光夹着月色照进半丈,混着野花香气的夜风吹来,那薄幕似的柔光洒落在洞口的野草上,那长长的叶子闪着淡淡的银色光辉。蓦然转头,那东西就闪入眼帘中。鱼璇玑稍一皱眉,继而眉宇间便染上了悦色。 竟然是治疗内伤的极品药草——银霜叶! 双手撑地就要去把银霜草采了,因动作牵动私处,火辣辣的疼痛再次袭来。鱼璇玑稳住身子,两眉几乎凑在了一起,双腿微有些抖动,眸底闪出晦暗的光,忍痛僵着身子走了过去将那一株银霜草采了放在怀中。抬头看着无边夜色,忽然就生了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没想到她自愿用身体偿换不成,而盛怒中打个架却让自己破了身。恨他么?或许那一刹那自己是恨的,可是现在…… 罢了,她鱼璇玑不是那种拘泥于小节的女子,何况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如今,他们之间算是什么都干净了,不再相欠! 赫连烬,我以后真的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转身,慢慢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面,从一个小包中掏出一小瓶伤药用指尖挑了轻轻涂抹在伤处。她当时自山洞中出去后裹了赫连烬放在岸边的衣裳偷入了间房屋,从里面找到了些破烂的衣裳和药膏类的东西。而她知道自己行迹已经被暴露,就没有去找神蛊而是寻了这处偏僻的山洞疗伤。 赫连烬的寒冰诀应该修炼到了第八层了,那冻在她身上的寒冰透过肌肤伤到了她的经脉,以至于她一调息几乎就到了半夜。现在,除了下处的痛,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天族人被惊动,定然布下了天罗地网来抓自己。 她要窃取神蛊,圣兽山是势在必行的!入了天族,进入圣兽山就容易多了。将药膏抹好,暗自运力在小腹周遭,让药力发作快些,等到不是那么疼的时候她才将衣裳宽大的袖子和肥大的裤腿扎起来,闪身到洞口拉住峭壁上生长着的藤蔓,猿猴般动作轻快地爬了上去。山上长着茂盛的树木,可因为太密集了,看起来像是鬼魅般吓人。 阡陌,别怪我,天族的圣物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了声,纵身闪入黑暗中。 圣兽山,据说是被神龙守护着,因而百兽聚集却并不生厮杀之事。而人却不能随意上山,即使是天族人也要斋戒祷告上天后才能入山,不然会触怒山上的各种野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因而,神蛊生长在圣兽山,天族人却极少派人去那里守着就是因为此缘故。 暮色越沉,鱼璇玑从山林中一路向着重山中隐隐有白光散发的大山靠近,顺手采了些栗妙花拧了汁液涂在衣裳身体各处。进山前她大意了,天族人身上都有些栗妙花的味道,守山黑蟒嗅觉极为灵敏,能闻到十里外的陌生气味,这也是她被发现的原因。没有了那些讨厌蟒蛇的干扰,她行动就快捷多了。 圣兽山有宝乃是有灵之山,故夜中发出白光,那是天族人心中最为神圣之处。 等她摸到圣兽山山脚,一路追随的轻风变成了狷狂的大风,吹起飞沙走石几乎将人眼睛都迷住了。鱼璇玑屏住呼吸,将栗妙花擦上几遍,直到那香气有些熏人将自己的气息完全盖住了。 前方通往山顶的道路上,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在星月光辉的照耀下,显露出灰白的影子。大风吹得四面树摇石动,将自己的身影完全匿在黑暗中,快速地沿着山道往上冲跑。耳中尽是呼呼的风刮声,宛如刀子般拍打在脸颊上,扯出条条红痕来。可鱼璇玑却根本管不上这些,只要一停顿就会被山上的野兽发现。唯有将自己当做一阵风,在跟着风一起奔跑,才是目前最为安全的办法。 硕大的月若银盘,在众星相拱之下愈发耀目。林中森森发寒,树间叶上遍布寒霜,棕灰色的影子似流光似逐云,翻转,横飞,急拐,弹跳,若铁钩划破夜色,带出流畅的完美弧度一纵一跃眨眼消失。 浓郁的栗妙花香味在林间扩散,沉眸的野兽迟缓地睁开兽性的凶瞳,悄然地注视着这透着丝丝异样的诡夜。 内力提升到极致,急速不可控的奔跑,渐渐地她似乎再也听不到那些刺耳的风声,完全将自己融入其中。追星赶月,超风逐光,她已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一道风,一道谁也控制不了的自由的风。 一路疾奔,身上的味道渐渐淡去,陌生的气息一路盘踞,渐浓。 半醒的野兽们悍然撑开凶光毕露的大眼,追寻着那陌生而去。塔塔栖栖,宁静的大山宛若九月海浪飞卷,掀起滔天大浪,圣兽山万兽齐动,凌乱的奔跑嚎叫声充斥在山林中。 忽地,暗云重叠不见星辉,夜色凉薄,天地间一片晦暗深沉。 “糟了,她去了圣兽山!”天族八卦神坛上,盘坐其中的庸医抬头看着忽然昏暗的天空,惊叫出声。 神坛上猛地刮起一道狂风,九个雕龙纹的玲珑石柱内的火光顿时熄灭,四下只宇黑漆漆的一片。 “啊,天火怎么灭了?”守护在神坛的六个白衣少年大惊,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不该如何是好。 这九根柱子中的火乃是先祖们避世于此时留下的,代表着天族的未来和希望,千百年来不论白日黑夜都不会熄灭。可现在,原来还是繁星满空现在却混沌一片,连天火都灭了,那便是代表着有大祸将至亦或者天族未来堪忧。 天火忽灭,整个神坛被黑暗笼罩,就算没有在现场,聪明的天族人还是知道了这不同寻常的异象,整个族都惊骇起来。 赫连烬不顾阻挠,轻功飞起朝着神坛就奔了去。庸医跟他说过,定不会让璇玑有事。可天地昏沉的刹那,他突然有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好似璇玑要出什么事情般。 天族的族长和长老们也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往神坛,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入侵者竟然能让天火泯灭,实在是太大意了! “站住,神坛禁地,非我族人不得入内!”还没靠近,几个拿着剑的白衣人将赫连烬的路一挡,不许他继续上前。 赫连烬心系璇玑的安危,没空跟他们扯嘴皮子,手上一挥寒气四溢,漫天飞雪扑面以极浅的速度凝结成冰。白衣人大骇,纷纷退开,赫连烬趁着空荡一个闪身直接奔上九百阶石阶,沿路亭屋光火渺渺,若九幽之路绵长无尽。 黑袍身影矫健飞上神坛,朝着正中起身的庸医掠去,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喊道:“是不是璇玑出事了?她是不是出事?” “烬小子,或许不是她出事,我们天族可是要出大乱子了!”想来散漫的庸医满脸着急的神情,一把将他给拍开,喝道:“你现在回去好好呆着,来人快去找族长他们,让他们速速去圣兽山!” “我跟你一起去。”赫连烬身体一闪人已经过来,暗夜中他声音中透着不输于庸医的急怒。庸医关心着天族的未来,可他心里却害怕璇玑出了事情。经历了白天的种种,就算没有了记忆他也断然不能将她放开! “好好,你跟着我!”庸医已经没功夫跟他磨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圣兽山。他突然感觉,璇玑是冲着灵瞳去的! 那可是他们天族神圣之物,禁不得亵渎!庸医不知璇玑为何会这般清楚灵瞳的事,可一旦她真的碰了灵瞳,那便是与整个天族为敌。即使天涯海角,天族人也不会放弃追杀于她,直到灵魂陨灭! 这个女人,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昙月族就算再厉害,天族也不是软素的,难道就不怕自己殒命于此让两族的仇恨更深? 庸医实在太过震惊,唤出飞鹤,直接拽着赫连烬的手腕飞了上去,朝着还散发着白光的圣兽山去。越是靠近,圣兽山万兽奔腾的叫嚣声就越发清晰。庸医一张脸黑得跟铁锅似的,就是赫连烬也面色冷峻,浑身更是散发着常人难以忍耐的迫人凌冽寒气。 圣兽山,身后虎啸狼嚎,还有豹嘶鸦啼,那一路的狂追如饥饿中撞见味美的食物,更有着领地不容许被侵犯的保卫厮杀庄严。鱼璇玑没想到会被发现得这么快,距离长着神蛊的山顶还有一段距离,要是她不能摆脱这些野兽,上不了山不说还会沦为它们果腹之物。曾听花阡陌说过,圣兽山的兽那可跟别的野兽不一样,有灵性外还更残戾。 野兽如此多,留下来只会被它们的车轮战困死,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往前。不过,她的速度再快,也有东西比她更快。咕呱咕呱,一群群长着红色眼睛的吸血蝙蝠从四面涌出,朝着石阶上奔行的鱼璇玑呈现包围的状态袭击。 手腕一转,九幽笛自腰间而出,嘹亮高亢的笛声恍似一把把尖锐的风刃,在黑夜中亮出丝丝银光将所有阻挡她向前的东西全都屠戮殆尽。脚上的速度不减,内力已经处在极度高越的时候,恍若一座蓄势待发的喷薄火山在,只要一炸开世界都将跟着毁灭般。 墨玉瞳嗜杀幽光毕现,黑发乱舞,身影如闪电疾驰。天空中,漫天血气充斥,但凡她所过之处俱都是一地碎尸,其惨厉犹如厮杀后的修罗场,凄惨得让天地都为之变色。 杀戮,早已既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神蛊,我要神蛊! 近了,快到了!山道越来越狭窄,视野却是愈发宽阔。一个腾空翻飞,娇小的身子稳稳落在有十丈方圆平坦的山顶上。最中央乱石堆砌的凸起上,一株大约半人高,长着两篇硕大无比的圆叶,开着足有一尺大小的花朵,繁复的重叠花瓣舒展着,恍似夜里披着绿纱的仙子。暗夜里,花蕊深处在如萤火般闪闪亮着淡绿色的光芒,似一只幽幽绿眼灵动有神地注视着万物。 灵瞳! 鱼璇玑不再犹豫,趁着野兽还没赶来,九幽笛脱手而出化作刀刃朝着神蛊花梗上打去,咔嚓脆响,九幽笛回环高高开放的花朵顿时被打下枝头。手心打出一张,那美丽的花儿顿时花瓣四飞,一幽绿的闪光之物自花瓣中显露。手心聚力一吸,那东西便被她抓在手中。左手一捞,九幽笛也回到了手上。 在同一瞬间,光亮了千年的圣兽山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中,那些猛追她的野兽更是集体狂躁,冲向山顶大有要把鱼璇玑撕成碎片之势。 哈哈!神蛊是她的了!鱼璇玑心头狂喜,张嘴就把手中鹌鹑蛋大小如东西给吞了进去。 冰凉的小东西从喉而下入体,身上忽然像是射出被戳开了无数个洞,炫亮的光束自身体中发出。阴戾的气息和纯正无垢的气息相遇,在她体内发生激烈的碰撞! 鱼璇玑浑身僵住,疼痛什么的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她竟然控制不住那两股奇异之力,它们就如两条龙般在里面翻江倒海,而她完全没有支配权力! “哎呀,她竟然把灵瞳给盗了!”飞鹤背上的庸医惊怒交加,险些身子不稳从千丈高空跌落下去。 赫连烬双眸中透彻沉鸦之色,紧紧地拽着庸医,紧盯着对面黑漆漆的大山。心里似有什么在慢慢地裂开,要碎化成粉末般。璇玑到底盗那个灵瞳做什么,她是在玩命啊! 似乎感知到了背上两人的心情,浑身雪白的飞鹤嘶鸣一声,急急地扇动着大翅膀,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圣兽山就冲去。 然,就在快要靠近山顶时,圣兽山高大的山体忽然坍塌,轰隆的巨响以及强烈的震动感就是大地也跟着颤动起来。山上的野兽们被这突然而来的灾难惊得四散逃走,那还顾得上去把鱼璇玑给碎了。 野兽的惨叫声哀鸣声响彻一片天地,圣兽山的开裂在动天彻地中愈演愈烈。在四周山体下沉的同时,山顶那方高高从地下突起一物,只保留着神识的鱼璇玑被奇怪的力量牵扯着悬浮在半空之中,眼睁睁地看着那越来越高的东西从地下冒出来,竟是一座穿着铠甲的女子石像! 待石像完全升出地面,圣兽山的坍裂方才停止,然而却已经不是方圆山体而是成了一座孤峰。似九天之巅,尖锥高峰四侧为崖视不见底,半身黑云盘绕,恍若黑龙攀蜷其上。一道白光闪电凌空而来,在暗黑的天幕上撒开一道白生生的口子瞬即朝着山巅之上的石像劈去。轰隆一声石像碎裂成块,大地再次震颤巨石滚滚而下直跌崖底。 狂风呼唳,沙尘飞扬,隐隐约约中似有刀戟相击的喑哑之声,又好似大战弥留之际的惨烈嘶叫。风沙齐飞,石像底座之处渐渐地弥漫出金色的短光,随着石块簌簌抖落光芒越盛。 鱼璇玑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活了两世头一次见到,震惊之余心底亦泛出隐忧。奈何,她浮在空中如被定住般动弹不了,而体内的两股力量纠缠得似乎要破体而出,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黑发被风甩动,两只手死命地捏紧着。 狂风阵阵肆掠,沙石吹净,轻微的喀嚓声响,一块倾斜而置的圆形轮盘缓缓转动,绽放着耀眼的金光仿若一根光柱冲过悬空的鱼璇玑直破云霄。霎时,风静树止。沉暗的夜空上黑云渐稀,一颗颗闪亮的星子突然而不突兀地显现出来,不多时便汇聚成广袤一片,宛若星海般铺展开来。星辉柔光交相呼应织出一片柔亮的光幕,照亮下方十丈红尘! 疼!好疼!超越了魂灭所带来的灵魂灼痛,这痛似乎也是在把灵魂和躯体生生地撕扯开。血管中的血液好似在咕咕地沸腾着,可一会儿就如被冻冰了般,凝固在血管中。冷热交替,冷汗热汗交替冒出,脑中几乎快要混沌了! 握着九幽笛的手指使出大力,那怎么也暖不了的凉凉笛身浮雕硌手,擦出丝丝血迹透入其中。如浓墨入了软绸,怎么也洗不去,可眨眼血迹就消失在笛身上,整支笛子还是如旧月色菁华。 然,一线线锭紫的颜色从笛身中溢出,犹如鸿羽般轻轻飞扬着,在她身侧盘旋着将她包裹。体内膨胀得快要炸开,身外丝丝柔光浅萦,内压强势外力软韧,一个想要把她炸开一个要将她勒死。天啊,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无休止的折磨将她的意识消磨着,世界颠倒了,前世今生的事一幕幕地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她跟司空天初遇,惊艳世人的花阡陌,执迷的醉伶仃,阴险的齐若兰还有云姑,她慈祥中透着怜惜的眸光,拒霜纯真的笑容、淡然若仙的司空珏还有司空凌和…… “璇玑!”一声几欲撕裂的呼喊声穿越过亘古的沧桑传入耳中,她几乎快涣散的神智蓦然聚齐,僵硬地扭头。透过裹身的金光,星海下那片世界中,雪白的鹤展翅飞来,背上那一人黑发黑袍,身材修长五官若天尊神袛。他喊着她的名字,浑身带着遮天盖月的肃杀和惊悸而来。远远地,她似乎能瞧见他瞳眸中的悲戚孤绝,那样紧张地渴望着生的希望。 不像他,太不像那个生杀予夺,铁血冷酷的战神了! 心,陡然一跳,像是忘记了此身无可忍受的疼痛煎熬,眸光将他锁住。两两眸光遥望,他眼中的浓烈情感若刀刃般刺痛她的眼。 “赫……”她嘴唇翕动,无声无息地想要唤出他的名字。 这时,沉黑的天幕上,万千星子成片而集浩淼无际恍若星海。万星争辉之中,一些星辰以常人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挪移,只消须臾无边似海的夜空中一些星子以一种巧妙而难以被人看透的规律归列成一个圆形的罗盘状的东西。星移位转的瞬间那星子罗盘竟好似在缓慢转动,从而往下散出一抹轻似烟云的浅红霓光。 那柔光从夜空旖旎而来,似少女挽在臂间轻舞飞扬的薄纱,似黄昏远去天边那淡得出彩的云霞。薄幕之中又好像有轻羽旋旎落下无踪,如春雨淅沥滋润着干涸的土地润物无声。那一片氤氲如雾的光彩萦绕山巅,美得如梦似幻令人窒息。 然,下一秒,漫天星辰突然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冲天的金光忽然扭曲,被裹在其中的鱼璇玑完全没有选择,身体随着金光的扭转。急速之中,金光暴涨,如烟花突然爆开般炸出无数光彩,那一线短促的金色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星辰漩涡之中。 星漩消失,重云复来。至此,天地间再度恢复成晦暗的一片。 “璇玑!”无尽黑暗中,那一声凄哀的呼唤,夹着令夏日都能成冰的悲伤,刺破黑夜悠远传开。 果然,情不知从何始,待到发现便如身陷泥潭般不能自拔! 这一年,殒荒大陆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奇异的星象和令三国都能感觉到的大地震颤。司天监监测,言之曰,异象天出乃国中存有不仁之人,私心妄图危害天下,故而苍天示警。星繁着,盛世之兆,奈何短促,其后便又昏沉地怒,预示着随之而来的灾难之巨大,无法想象。 天族预言已经传遍,又逢异象,三国帝王各怀心思,各路野心家蠢蠢欲动,大陆乱之始开启。 阳春三月,烟花青州。一临河茶寮中,三个男子围坐四方桌旁,喝着小茶嗑着瓜子,一紫袍男子唠嗑道:“听说没有,江湖上有个陨圣楼。” “谁没听说过啊!”穿短褐的男子白眼横去,四下瞧了瞧,才跟同桌的人窃窃谈论道:“咱们青州知府府衙这不是才被血洗了么?现场除了满地死尸就剩下几朵辛夷花,瞧着那叫诡异。我有个朋友那天请假没当值,刚好避开了那场杀戮。听说,不止是咱们青州,还有好些大官都被杀了,就是鼎鼎有名的无影楼都不敢跟陨圣楼叫板。” “有这么厉害?”身材最矮小的那个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短褐衣裳男子说得那是斩钉截铁,“皇上都震怒了,特地把桐封王调回来,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 “桐封王远在桐封多年,对朝堂上的事情都不怎么管,这次皇上就为了陨圣楼的事情把他调回来,会不会是大才小用了?”紫袍男抱着茶杯取暖,黄褐色的脸上泛着不信的神采。“再说了,朝中不是还有个十皇子么?桐封王镇守西北,离了他要是雪原蛮子再进犯,岂不是无人抵抗?” “我说啊,你有几条命啊敢议论皇上的是非对错!”短褐男人瞪了他一眼,又朝周边望了望,提醒道:“虽然说咱们青州远在南方,山高皇帝远的,可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到处都是盘查的人,你小子要是说错一句话那就是蹲大牢的罪。那地方,你愿意去?” “去去去,说什么呢,谁愿意去哪个鬼地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错,紫袍男讪讪地搭着脸道:“我这还不是好奇么!不过啊,这陨圣楼还真是狂妄,杀人还留着名字,难道不怕真的有一天被朝廷清缴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最好别去说这事儿。前几天,卖花的牛大娘的院子里开了朵辛夷花,愣是被当成知府案陨圣楼的同谋,现在还是在大牢里押着,你说冤不冤?有时候,心里有数就好了,说多了惹祸上身啊!”短褐的男子满脸叹息地看着河边,若有所思道:“回家后得关照下我家婆娘,千万别绣辛夷花的绣品去卖或是买了。我可是上有高堂下有儿女的,吃不起牢饭啊!” “对对,咱们都该这么做。”矮个子的人满脸赞同,频频点头。 “小二,结账!”隔壁桌,一个穿着墨绿劲装的年轻女子孰地起身来将纱帽往头上一戴,放下一锭银子转身就出了茶寮。 跑过来的小二也没去送客了,乐呵呵地过来收盘子拿银子,一瞧才发现那客官好阔气,一碗茶竟给了锭银子。然而,手指往银子一夹却发现这银子竟然是被人生生地往下按,嵌在了桌子上,怎么抠都抠不起来。 天,这位客官是跟银子有仇还是跟他们茶寮的桌子有恨啊,把银子嵌这么深,要拿出来只能把这角桌子给劈了。 小二傻呆呆地看着桌子里的银子,犯难了。 ------题外话------ 今天是下午回家码字的,到现在也只写了这么多,为了尽快发文,错别字明天那些该! 看书的童鞋,国庆继续快乐! 第134章 清风马贼,杀神公子 “大小姐!”墨绿劲装的女子从茶寮出来,一路疾行快速三条街走进家稍显偏僻的客栈,不用小二指引直接上了二楼的靠左的地字号客房。推门而入,里面站在男男女女七人,其中一人独坐青花檀木的圆桌旁,手中拿着的是刚泡好的云雾山名茶。 那人约莫双十二年华,长发盘起绾做简单的姑娘发髻。象牙白肌肤,鹅蛋脸庞上双眉微粗,眼睛呈漂亮的杏核状,鼻梁比寻常女子略高,嘴唇外凸却不难看。这五官拆开来看并不特别,组合在一起却有着种别致的美丽。杏眼垂散,黑漆眸子中闪烁着精明和睿智的光彩。顾盼之际,眼色微正便是严肃高贵。她衣裳简单,无形中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 入内的劲装女子朝她轻声一喊,垂头静等着女子的吩咐。 “浅妆,你方才出去可探到什么消息了?”女子轻呷了一口云雾茶朝她看去,眉宇间淡淡的,问得随意。 “陨圣楼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迅速崛起,死在他们手下的朝廷官员更是不计其数,连江湖上有名的无影楼都不敢与之争锋。属下刚才在茶寮中听说,襄惠帝已经下旨将西北的桐封王司空珏召回来,就是为了清剿陨圣楼。”浅妆将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女子,“青州知府刚被陨圣楼血洗,故而我们来时被盘查了许久。” 女子杏眼中含着丝讥诮,口气平淡无波。“这个陨圣楼在天诀可是掀起了滔天巨浪,连朝廷都震怒了。不过,襄惠帝以为将司空珏召回来就能把陨圣楼除去?简直太异想天开了!” 陨圣楼扬名只是一夕之间的事,他们行事诡秘,亦正亦邪,就是闹翻了的江湖黑白两道都没人能查出陨圣楼的底细。只知道这个势力遍布大陆,楼下有四个阁主主事,而陨圣楼真正的主人却无人知晓其身份,更别说其人是男是女,年岁如何,容貌怎般。更是因为如此,这个突然崛起的神秘势力不仅被天诀关注着,连帝月和星池都为之侧目。 帝凰星出,大争之世,如斯强悍的势力要是不能为己所用,那便是无穷无尽的隐患。出了屠戮官员的事,为政者,再也不能将陨圣楼当做是个比较棘手的江湖组织。他们如此挑衅,陨圣楼的存在,那就是对皇权的威胁。襄惠帝那般多疑的帝王,岂有容得下陨圣楼之理! 然而,陨圣楼能这样神话般兴起,背后的主人之神秘不言而喻,哪能是随随便便就被打压下去的。无影楼在江湖称霸多年,他们都不敢妄动,朝廷的兵马又有多大的能耐?当然,为了剿灭陨圣楼把司空珏召回来,襄惠帝也算是下了血本。 听说,他的身体时好时坏的,朝堂上都在传司空凌即将被封为太子的事情。可惜,襄惠帝的圣旨迟迟不下,司空凌着急,其他皇子更急。这么个节骨眼儿上,司空珏又回来了,炎京应该比较热闹才是! 天诀本就乱,天族预言一出,更加乱了!当然,帝月星池两国在坐看天诀内乱的同时也在受着“大争之世”的隐苦。各国中从未有过真正的平静,这次天族的预言可以说是把潜藏起来的危机都挑动了。所有人都在等着合适的时机,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这场征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看不到结局,亦不知能活到最后的人是谁。故而,众人拼死一搏,只图置死地而后生! “大小姐,我们来天诀已经有段日子了,要找的人还没找到,可若不早些回去怕是要生变。”浅妆神色不安地瞅着优雅端坐着的女子,“自从出了帝凰星的传言,那个狼子野心的就越发想杀了大小姐。我们不在国中,更给了他出手的机会,长期以往真要出事。” 女子摇头,道:“浅妆,帝凰星是谁,目前无人清楚。再者,传言说的是我和她中有一个可能是帝凰星,那老乌龟忌惮我也非一日两日,或许这个传言就是他造出来的也说不定。你们身为我的下属,对于我可能是帝凰星一事怎么看?” “大小姐之能三国有目共睹,浅妆认为大小姐必然是帝凰星的不二人选!”浅妆回答之音掷地有声,其他几人也纷纷垂头,表达自己的态度。“我等也希望大小姐就是乱世中的帝凰星!” “希望?”眼底涌着复杂的光,失笑道:“三国中皆看到我与她之才,天族预言从未出错,从表面上看的确如浅妆所说。可你们有没有细想过,我们都活了这么多年了,为何帝凰星早不出现?按照星象占卜之说,当婴孩出生之时所呈现的天象才是本身命属,可不是后天才到的。” “大小姐的意思是天族预言中的帝凰星很可能是襁褓中的小孩儿?”浅妆狐疑地问道。 难道她们这次来天诀找的帝凰星是个婴孩? “或许是,也可能不是。这次出来,除了寻下帝凰星,瞧瞧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陨圣楼,再有就是亲自看下天诀到底乱成何样。空冥查过典籍,说应帝凰星之命的女子后背上会有金凰图案显现。茫茫人海,我们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女子端庄地启唇一笑,满身典雅气质。 “竟然是来碰运气的?”女子身后的一个黑白浅格子道士袍的男子有些失望地出声。 女子闻言,脸上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快的神情,温和地笑着,道:“虽然看似一无所获,但总是得到了些东西的。浅妆提醒得对,我们出来也有段时间了,收拾下明天回去。对了,小四去哪儿了?” “四少爷在早上的时候出去说是逛逛。”她话说完,身边就有人接了口。 “不对,这青州并不大,要逛也不会逛这么久。”女子脸色一变,语气抖尖。“快去看看,小四可能跑了!” “啊——” “属下遵命。”几人听了都在喊糟了,忙从房间中出去找那位爱闯祸的主子。 女子焦急地站起来在房中踱步,心中默默念叨着,小四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姐姐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远离青州的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花布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着。车夫是个快五十多岁的老头,拉车的马也不如很多马匹强壮有力,而是匹瘦弱的老马。马车的旧布帘子被翻开搭在车顶上,一眼就把车内的人看了个清楚。 那是个书生打扮的约十八岁左右的少年公子,半头发绾髻用白色的丝带扎着,剩余的披在身后。他肤色白净细腻,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当然,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那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一泓清泉纯净得不含有半点杂质,让人一眼瞧去都不禁地想陷入那潭清澈之中将自己的污垢洗去。 少年许是觉得车厢内无聊了,就出来跟车夫坐在一起。路上鸟语花香的,他脸上总是绽放着纯纯的笑容,时不时朝车夫询问着当地的风俗。车夫鲜见这样对人温良的富家子弟,笑呵呵地跟他讲解着。 “公子啊,过了前面界碑往东可就是清风山了,咱们是不是绕道走别的路啊?”车夫驾着马,转头问道。 少年歪着脑袋,水亮亮的双眸瞧着草长莺飞的野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绕道?不是说从清风山过是到达樊城最快的路么?” “公子是外地人可能不知道,那清风山的马贼凶悍残忍,过往商旅无一不被他们抢劫杀死。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老百姓更是见着清风山就绕道走,那还敢往死地里跑啊。”说起那些高大的马贼,车夫脸上满是害怕的神情。 少年靠着车壁,眼眸子机灵地转动着,想了想笑道:“可是我真的要快点赶往樊城,要不你把我送到清风山的地界就走,车钱我一分不少地给你。” “公子,走清风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以换水路走,也很快。”车夫不忍心见着这么善良的美少年丧生在马贼手中,好心规劝着。 “老人家,你放心我会没事的,就按我说的做吧。”少年蹙着眉头,心下好一番计较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去清风山。不然要是被大姐的人追上来,肯定把他押回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都没有玩够呢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回去! 车夫久劝之下没有结果,只能无奈地驾着车朝清风山的方向去,暗自祈祷这个小公子运气好些不被马贼发现。不然的话,以马贼的个性肯定让他生不如死啊!也怪这世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相较于车夫的惴惴不安,少年倒是坦然得多。清风山马贼总有十八个大头目,被称为清风十八枭。据说个个都是有来历的凶恶之人,他们专门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不过,他又不是软脚虾,遇见他们动粗可以打,打不过就跑,反正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想着,也就没觉得那么恐怖。只要能摆脱大姐派来的尾巴,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对自己心中的想法,少年自个儿肯定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要朝清风山去。车夫无奈,只得继续驾车向前。 青州距离清风山也就两百多里,他们清晨上路,黄昏时候便到了清风山界碑。少年利索地跳下马车,笑着朝车夫招了招手就沿着前面的管道继续走着。 天边烈焰残阳,橙红的晚霞排排铺在山头那边,映照着深浅不一的绿色,构成副美丽的画面。官道两边生长着高低起伏的茅草,刮来的风吹在身上略微带了些凉气。南方三月比北方暖和些,但晨昏交替就比较冷些。疾行了段路程翻过座山头,天色渐渐暗下来。眼睛打量着周边,想着马贼会在什么地方埋伏之类的,突然尿意逼来。少年身子一缩,看周边有些钻入最深的茅草堆里扒开裤子解决问题。 哒哒哒—— 响亮的马蹄声在空旷寂寥的环境中响起,正在系裤带的少年抬头隔着茅草缝隙一看,竟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骑着匹浑身黑亮的骏马的人疾驰在官道上,几下就从眼前闪过了。少年急忙地把裤子拉上,冲上官道好奇地跟上,想要知道这个大胆的人怎么救不把清风山马贼放在眼中。 黑马飞过,白影紧随,但怕惊扰到马上的人,少年并没有跟得太紧。 骑马人轻车熟路地驾着马朝主山头奔去,入山路上放着道木栅栏,路边守着几个小喽啰。见有人闯关而来,纷纷拔刀相向。黑衣人显然没将他们放在眼中,挥袖打出片罡风,几个人就如秋风扫落叶般飞出去。马蹄高高扬飞过栅栏,油亮的马尾一甩帅气地奔走,接连跨过几道防线直逼山下。 “快快,去告诉头领们,有人闯山!”狭窄的山路上,马贼们拔刀对上眼前这个分不清男女却凶狠的黑衣人,那凌厉的气势如葱修罗场中走出来的人,又似出鞘的宝剑在寻找着新鲜可口的血液来浸润。如魅如魔的气息散发,四面更是泛着森森冷意,那人走一步他们就退一步。 “你,你到底是何人?”少靠近黑衣人的喽啰壮着胆气呵斥道,“这清风山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识相的最好马上滚,否则十八位头领的大刑你可是……” 嗤——那人话都没说完,黑衣人袖袍挥动绽出一朵黑花,瞬间血色漫空喽啰身体炸裂,碎裂的骨肉飞散四处,溅得周边人身上要不沾了血要不就是挂了肉,而那凶手的黑色斗篷却光洁亮丽不染纤尘。 “啊——”平时耀武扬威的喽啰们也看过无数残忍的场面,可这当场把人震成碎片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所有的人好似被点了穴道般动弹不了,呆呆地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还没落完的碎肉。 血腥!恶心! 黑衣人眸色冷凉地一扫众人,身子一闪如影子般飞速地离开他们的包围,一路直奔向上。 夕阳落下山岗,只余下一线明亮,暗沉的夜色越涌越多,很快便把最后的亮光也遮掩了。清风山的主山头演武场上,黑衣人肆无忌惮地闯入,身子一旋飞上台上高竖着的大鼓上,脚尖踩在上面。素白的手从腰间略过,取出一支月华白有些浮纹雕饰的笛子横在唇边。手指起起落落,高亢而嘹亮的笛声夹着内力从台上朝四面传到清风山每个角落中。 那声音似闪电撕破黑夜,如大斧劈开混沌天地,若刀剑相击擦出噼啪火光,凌厉嗜血中满是无情。那些追着黑衣人赶来的喽啰们都拿起兵器要攻击了,可一听到那笛声思维便混乱起来,渐渐地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是谁,握紧手中的兵器毫无目的性地朝着身边最近的人砍去。那果断狠辣,只有在生命遇到极为严重的威胁时候才有的。 夜中,周围的火盆中全都燃起来将宽敞的演武场照亮。厮杀声伴随笛声而起,几乎震透了半边天。 血水横流侵染了地下干涸的土地,举刀白色进去红色抽出来,惨叫连连,有人甚至连喊都没有机会就那么直接倒在地上。凌冽的杀气似乎凝固在这一方,杀红眼的马贼们越杀越是兴奋,时不时地嗷嗷大叫几声。 夜风吹,血腥味浓烈地怎么也散不去。 “该死的,你给爷爷纳命来!”赶来的十八枭眼见着自己的手下被控制自相残杀,气得眼睛都绿了,沉不住气的那人直接提刀就到演武场上的大鼓上砍了去。 黑衣人身子一转,手中笛子插入腰间,顺手朝那无礼的莽夫赖了一掌。砰砰砰,演武场上的地板被掀开成成片飞起,刚猛的风随之袭动,那壮汉就如片叶子般被打,口中狂喷一口热血,摔了狗吃屎跌落在其他十七人面前。 “图蛮子,你没事吧?”一群人围上去将演武场上的壮汉拉下去,满心警惕地注视着稳稳站在大鼓上的黑衣人。因为笛声已经停了,那些厮杀的喽啰们也慢慢回神,再看见满地的尸体和浑身热乎的鲜血,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上没有半点星月,黑沉沉阴森森的,如此刻演武场的气氛。 “清风山十八枭各自占据山头为祸,朝廷多次派兵马绞杀俱是无果。除了因地势险要之故,还因山上有行军布阵的阵法抵挡,而马贼们更是个个身强体壮,素有能以一当十的名头。然而,很多人是都清楚这些,却没有深想为何看似一盘散沙的清风山十八枭能盘踞此处多年而不败。” 黑衣人声音沙哑辨不出男女,可每句话无不随内力扩散至每个人耳中。“原因其实很简单,最初清风山的马贼不是普通马贼,他们大多是军营中暗死出来的流兵。受到过军队训练,知道什么是集体荣誉感和配合力。清风十八山头看似松散,实则却是彼此牵连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比谁都清楚!至于后来加入的不过是些小人物,十八头目,本座说得可有错处?” “你,你到底是何人?”黑衣人从容地说出这番话,不仅是十八枭变了脸色,就是那些幸存的喽啰们也惊住了,竟然会有人这么清楚他们的底细! “清风十八枭再出名也是匪类,不容于世人之眼,后代子孙会将你们当做耻辱,永远地被人下视。你们空有身本事,却是个臭名昭著的。本座此来就是给你们带来希望,让你们光明正大施展自己所能,受百姓膜拜,成为青史留名的悍将。”黑衣人口气狂大,语气中桀骜里透着浓浓的自信。 黑帽下那双闪着矍铄光芒的眼瞳,浑身散着凌然霸气,人宛若磁石般将演武场上所有目光都吸引了。 膀大腰圆的十八人站立成排,每个人俱都是虎目大瞪杀气腾腾地注视着黑衣人。这厮什么来历,这么大口气! “本座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若是没听到满意的答案,或许刚才的事情还要继续上演。”说罢,黑衣人又将腰侧的笛子掏了出来,在手上把玩着。众人咋见黑衣人亮出那东西,那些经历过混沌厮杀的喽啰们莫不惊慌起来。 “你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不敢说出来,凭什么要爷爷们相信你?”被打了的图蛮子一抖脸上的横肉,凶神恶煞地朝黑衣人吼道。 其他十七人挑衅地看着那神鬼莫测的人,别以为你会吹笛子迷惑人我们就怕了你,清风山十八枭可不是欺世盗名之辈! “本座是谁你们很快就会知道,至于为何要相信本座——”黑衣人冷哼,语气中夹着强烈的威慑。“因为你们只能相信本座!” “朝廷兵马你们或许不曾放在眼底,但桐封王司空珏呢?本座可以告诉你们,五日后司空珏的兵马便会到清风山,你们的死活到时候全都拿捏在他手中!” 司空珏围剿清风山?闻所未闻,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还是胡诌骗人的? “不可能,皇帝老二让桐封王回来是对付陨圣楼,跟我们清风山有什么关系?你居心不良,对我们清风山有企图!”十八人中使圆月弯刀的男人站出来,拿刀手臂一伸直指黑衣人。 哐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手上,男人手中的圆月弯刀忽然地、就掉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本就处在紧张气氛中的众人被惊,下意识都身体僵住。 “本座不喜欢被人用刀指着!”黑衣人抬首眸光森冷地注视着说话的男人,“你们还有盏茶的时间!” 声声如冰,恍若地狱催命的使者,冷冽的声音盘踞在演武场上空经久不散,似在告诉在场的人,要是不从那只能死路一条。 “头领,咱们该怎么办?”受不住惊吓的喽啰们朝着十八人靠近,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这人太神秘了,会不会是朝廷派来的?” “要是朝廷的,刚才继续吹着咱们不就死了么,还用得着继续废话?”有人反驳了。 “咱们在这山头好吃好喝地生活着,怎就突然冲出来一个杀神啊?” “这人来路不明,咱们不能轻易地就相信了。” “桐封王围剿清风山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可别把这个瘟神送走了,又迎来个难缠的!” “时间到了,如何!”如雷霆过去,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不耐不耐,黝黑的墨玉瞳在一群人中间扫过,看得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后背直冒冷汗。 十八人中走出一人朝喧闹的众人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朝黑衣人走了两步停住,将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插,刚硬的石板上顿时裂出无数道纹路来,问道:“阁下的武功我们清风山自是无一人能敌得过,可先前那一曲笛声要了我无数兄弟的命,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所承诺的?” “本座要的不是匪寇,而是经得起血洗的军士。刚才那些不过是小小测试,将那些没有资格活下来的人淘汰掉。剩余的人本座虽不是很满意,但可以留下来调教。再者,即使本座今晚不杀他们,日后也不过是送在桐封王的刀下。至于本座的承诺,能活到最后的人自然明白!”黑衣人身躯昂然,气势熊熊地俯视着演武场上的人,那姿态犹如帝王在检阅军队睥睨山河。 余下的人不是很满意,也就是说还有被杀的可能。黑衣人要的不是无脑的马贼,而是征战沙场的军士。这下,他们有些明白了,这肯定是想要趁着乱世干大事一作枭雄的人物,而他们清风山的人因不同于其他马贼,被选中了。 黑衣人一身暗黑孤然卓立在演武场上,满身肃杀高不可攀,似乎只能远远地看着。十八枭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黑夜中大家的神色都被摇曳的火光照的不明显。这一场乱世的争霸已经开始,清风山要存活的确需要站队,否则就会陷入孤掌难鸣的地位。 血腥还没散去,夜风吹得也越猛了,十八枭半天没有回话。黑衣人也不再追问,直接将笛子放在了唇边。既然不从,那下场就只要一个死! “慢着。”黑衣人吹笛的动作惊吓到了一片人,十八枭中一看起来属于沉稳类型的男人急忙制止,跟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道:“阁下说的条件其实很诱人,我们清风山十八枭臭名远播,我们自个儿不在话却不能忘记了后代。若是能正名,还能继续享受着这般荣华,自然愿意跟你合作。” “本座要的是你们效忠,不是合作!”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话打断,狂傲道:“十八枭是颗有用的棋子,棋子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你!”这是赤果果地藐视他们十八枭啊!有人气不过,拿着兵器的手抖个不停! “哼,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黑衣人嗤笑道,“清风山十八枭,聪明的就要看清当前的形式,别愚蠢地想要得到不该的东西。本座可以凭一己之力灭了你们,却也能让你们鸡犬升天。人,怎么活怎么死,好好掂量。本座的耐心有限!” ------题外话------ 神秘的大小姐,还有小四,猜猜他们是谁? 哈哈,这两人也算是个重要人物呢! 明天白天有事要出门,所以今晚得早点睡觉,回来后我专心码字,尽快上传。 明天见见小烬烬,O(∩_∩)O~ 第135章 惊现美人,她的眼睛 夜色凄迷中,肃冷习习,星辉无光。那站于大鼓之上的黑衣人袍服被风掀起,似天空黑鹰翱翔之雄姿。火盆中的光已然淡了许多,却仍旧照的黑色斗篷漆亮夺目。那人狷狂得可谓是目中无人,身上蔓延出凌人气势,偏偏让人气难发出,不得不低头臣服。 演武场上死寂一片,那体壮如牛的十八枭个个面如土色,满脸难看地盯着黑衣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也是无益,况且他们中并没有能说会道者。黑衣人气场强大,身份神秘,若是不依从,他们便会地上那些尸体。杀鸡儆猴,这招也算高妙。 咚咚咚——十八个汉子不甘地握着各自的兵器,双膝重重着地,垂头朝大鼓上的黑衣人喊道:“见过主上!” “属下等见过主上!” 十八位头领都妥协了,其他马贼也不得不跟着跪下来。就着满地残肢碎尸,黑压压的人跪了一地。在他们垂首之际,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便映入眼瞳,似乎在警告他们,不顺从者只能是这般凄惨下场。在心理上,幸存的马贼们亲生经历了那场厮杀,比十八枭更为明白杀戮袭来对本身的威胁,心中对那黑衣人只剩下恐惧。 招惹上如斯可怕的人,断然是没有活路可寻的! “三日后,会有人送东西上山,要做什么本座自然会吩咐来人告诉你们。本座知你们心中似如何想法的,你们可以选择在那天抢东西劫人,或许能应付下桐封王的围剿。要是不小心败给他,本座会念你们现在这一跪,将你们的尸体火化散发五湖四海,让你们随着轻风归于尘土。”沙哑的声音随风传入四面八方,字字句句清晰可闻。 有股寒气自脚心中冒出来,所有马贼都把头抬起来望向演武场的大鼓上,然而除了靡靡夜色哪还看得见黑衣人的影子。 好狠辣张狂的人!死了还让他们尸骨无存! “头领们,咱们该怎么办?”感觉黑衣人已经离开,一个马贼小头目挤开其他人,满心着急地朝是十八人询问道。 “他爷爷的,咱们清风山十八枭占据山头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奶奶熊的气!”赤裸着上半身,后背到左肩上纹着青龙图案的雄壮男人气鼓鼓地将手中的流星锤往地上一砸,刚硬的青石板上顿时被用精铁铸成的尖刺流星锤给砸出了个大洞。 “青龙,你气有什么用,咱们的人都扛不住那人的笛声,若是不答应咱们这剩下的人都要死光了。”十八枭中的素来沉稳老练的向铁手向众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吩咐道:“你们把死去的弟兄都尸体都收敛好,咱们去议事堂好好商量下如何应对这事。” 向铁手的话说完,喽啰们自然遵从地收拾尸体,其他十七人阴沉着脸什么都不说,却还是同意了他的话,纷纷转向议事堂。 牛油在火盆中燃着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声响和散开阵阵烟味,十八把沉香木大椅子分成左右两排各摆置九个,众人入内坐下,遣了得力的去外面守着,这才开始了今晚的议题。 “咱们盘踞清风山也有快二十年了。”向铁手端坐在左首第一把椅子上,虽然清风山十八枭没有最大的头领,但他们其他人很多时候都把他作为清风山的大当家,对于他的话也很是信服。见他说话,其他人知趣儿地没有插嘴。“当年韩家灭门,韩老将军带着我们仅剩不多的兄弟来到清风山,改名换姓地做了马贼。十年前,老将军去世,几个兄弟们陆续入山,才有了我们今天清风山的十八人。” 在座的十七人沉默着,他们中除了后来加入的八人外,其余都是跟着老将军韩青而来的。当年,襄惠帝刚执掌大权不久,忌惮着韩家的兵权,培养丞相安禄的势力借机打击韩家,后来韩家以藐视皇权的罪名全家问斩,韩家军也受了沉重的打击。在下属拼死保护下逃出来的韩青老将军为了保住剩下的兄弟,秘密将他们召集到清风山,成了马贼。 那个黑衣人说得不错,清风山看似如散沙般,内部却极为团结,因为他们大多是受过训练的军人。山上除了有险要地势可以固守,还有韩老将军布下的各种阵法,就是怕日后朝廷查清了清风山的底细派大军来围剿。这么多年,他们窝窝囊囊地困在这里做着马贼,不敢露出半点马脚泄露了这个秘密。 却不想,今夜突然来的黑衣人一路闯关,还以那样诡异的手法让兄弟们自相残杀,将他们的秘密给当众抖露了出来。黑衣人是谁?他们现在也没有时间去调查。危险直面而来,黑衣人是一害,桐封王司空珏更是难惹的。他们大多是军人,听说过司空珏的事,自然也清楚他是个将才,而且还是那种有着雷霆手段的人。 他若是仔细调查,难保不会把他们的秘密查出来,到时候朝廷大军肯定不会放过这里的每个人。 若是先前,他们大可背水一战,可今夜因黑衣人死去了不少人,剩下的没死却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怕是等到司空珏大军一来,他们就真的危险了! “向大哥,你是我们这群人的主心骨,你就说说该怎么办吧?”惯用长枪的范沥将目光投向向铁手,对于这位跟自己多番出生入死的向大哥,他素来敬重。再说,向铁手也是他们的智多星,很多大事都是他把关去做的。 有了范沥的支持,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这事儿关系到清风山的生死存亡,他们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向铁手身上了。 “承蒙各位兄弟看得起,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在演武场大家应该都看到了黑衣人的狠辣无情,我想他说得出就做得到。这个人,我们尚且不知道他的来历,但他口气不凡,可能是某个权贵,或者是其他有野心的人。”向铁手细细思量了番,尽可能地将事情的利弊跟他们每个人说清楚。“这人知道咱们的秘事,也明说了他要咱们就是要给他当兵,我猜想他的本意并不是要把咱们赶尽杀绝,三日后的事情是个试探。” “这世道已经乱起来,咱们也不能在清风山独善其身,也该找个靠山依靠依靠。这黑衣人若是可靠,咱们或许能像他说的那般,不在沦为世人眼中可耻的匪类。”他们本就是逃亡之人,名声怎么样也懒得去在乎,可却不能让后人蒙羞,知道他们的祖宗这么窝囊。 “那我们是要投靠黑衣人?”擦着圆月弯刀的杨八手上动作一停,朝他问道。 图蛮子虎着脸,道:“向大哥,俺是个粗人,可也知道受滴水之恩要,要什么相报的。当年俺入山时韩老爷子已经不在了,但得了各位哥哥照顾,知道朝廷跟咱们是死地,他真是朝廷的权贵什么的,咱又怎么能去投靠他?” “向大哥,朝廷把老爷子一家害的那么惨,咱们可不能去做了朝廷的走狗!”跟过韩青的人脸色难看,显然很抵触这样的事。 “兄弟们莫慌,我不是说要投靠朝廷,韩老将军对我们很多人都恩重如山,咱们断然不能为了苟活去背叛他。”向铁手正着脸,说得义正词严。“我们敌不过那个黑衣人,无法对付即将要来的司桐封王大军,我们是可以死,可很多兄弟都是有家室的。咱们虽然当了那么多年马贼,却不是那些真正无情的人,决不能让他们枉死。” “对,女人虽然可以有很多个,但婆娘就一个。”图蛮子凶狠地朝胸上一拍一表自己的决心,被黑衣人伤到的地方顿时血气涌动,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不过,他这模样让很多人都忍俊不禁了,气氛倒也缓和了些,向铁手接着说道:“咱们可以先这样,把受伤的兄弟和他们的家人暗自送走,剩下的人假意答应投靠黑衣人,一来借他避开桐封王的军队,第二咱们也好暗中看看他是什么势力的。要是他不是朝廷的人,对咱们来说效忠他未必是件坏事。” “向大哥想得周全,要他真是朝廷的,咱们就新帐旧账一起算!”一想起那些枉死的兄弟,胸口就堵着口气,让人难受得不行。范沥阴沉着脸,对那个黑衣人恨得咬牙切齿。 “对对,他爷爷的,俺第一个不放过他!”自己被黑衣人摔得那么难看,兄弟们又死了无数,这个仇他图蛮子可是记着的。 这次,大家都没意见了。向铁手又分派了任务,要在两天之内完成人员的转移和山寨的布防,不能让自己处在完全被动的状态。 再说另一边,黑衣人借着夜色遁走,却总是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每次回头却抓不着人在何处。 自己显然是被跟踪上了! 感知这点,黑衣人驾马飞快地离开清风山的地界,一路奔向了靠近樊城的渡头那边。夜色深重,道路上漆黑成片,马蹄声久久不散,似在告诉在后面跟来的人,我在这里。 这跟在黑衣人身后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在白日里准备前往樊城的俊秀少年。他一路跟着黑衣人上了清风山,亲眼目睹了那些杀戮,心中在被震惊后更是怀疑黑衣人的身份,也没顾忌自己的安危就跟了上来。 不过,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马儿停下的那里时,却没见着什么黑衣人。前行了段路途,眼中闪入一点萤火般的光辉。挂着盏破灯笼的渡头上,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站在短短的栈桥上。夜色中湖水烟波浩渺,浅薄的雾气笼罩在湖面上,湖风缓慢吹拂着,长及腰下的黑发弯弯而起,她白衣被撩动飘飘然宛若水中盛放的白荷。 白衣如魅,纤腰楚楚,她宛然站立,水中倒影着她浅浅的白影,似那一弯挂在天边的月,虚幻而美丽。 少年水润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心里咚咚咚地跳着。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子的背影有这般引人注目,她的正面应该是美若天仙!少年眯着眼傻傻笑了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是追着黑衣人而来的,这里距离马匹停下的地方并不远,他是不是该上前去问问那位姑娘,是否看见有人从这里经过? 对,他必须得去问问,也好趁机告诉下那个姑娘,免得她遇上那个凶残的黑衣人! 想罢,少年快步地跑上栈桥,嗓音温柔地问道:“姑娘,你在这里有没有看见一个黑衣人经过?” “没有。”语气凉凉,犹如此夜的风。背对着他的人头上简单地梳理盘覆,两鬓长发将脸颊遮住,让人无法窥探她此刻神情。 少年有些失望地“哦”了声,转身就欲离开,走了步又回头来,满脸诚挚朝着女子说道:“姑娘,天太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家吧。看见有黑衣人就偷偷地躲起来,被别他发现了。那个人是坏人,会伤害你的。” “是么?”女子双手垂着,语气中勾勒出丝丝不相信。 “真的真的,姑娘你真的别在这里呆太久,免得遇上黑衣人。”少年飞快地点着头,还不忘记殷殷嘱咐番。“你这么晚还在这里家人会担心的,早些回去的好。” “如此……”女子忽然转动身体,墨黑的鬓发微微甩动,一张倾城绝丽的娇容如清风朗月般映入眼瞳。她眉梢轻挑,漆黑的墨玉瞳中闪出皎洁清光,颦顾间自生华彩,嘴唇翕动,颔首道:“多谢。” “……”少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整个人都呆呆的。要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子呢?她是天边的月清冷高贵,是雪上上绽放的雪莲薄炑肃肃,是水中美得无法捕捉的幻影,更是那九天寒宫中的清姝。千言万语的赞美在她身上都显得累赘了,少年水汪汪的眸子微动,嘴巴里溢出四个字来。“神仙姐姐。” 然,他话说完,人却没有征兆地倒在了栈桥上。 “神仙姐姐?”女子玩味地转着眸子,下视着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少年,嘴角微翘带出丝许冷意。“你会迷踪术呢。” 帝月国历一百九十五年,西邺。 惊蛰后,雨水渐多,天气也变得乍冷乍寒的。烬王府中,庸医穿着件稍后的夹袄,搓了搓手朝迎面走来的垂月问道:“你们家爷呢?还没回来?” “回老人家,爷已经回府,现在应该在书房。”垂月是烬王府的管家,烬王府如此井井有条都是她的功劳。虽然没在外面做事,但垂月的地位丝毫不比赤焰赤冰二人低。庸医的身份她并不清楚,却也知道这是王爷的贵客,从未有过怠慢。 庸医听了,摸了摸快掉光的眉毛,自己转向赫连烬的书房。不过,他进去的时候,没瞧见赫连烬反倒是看见了在书房里收拾的赤焰。 “垂月不是说烬小子在书房嘛,怎么没瞧见人?”庸医进来,在屋里晃荡了圈儿,的确只有赤焰一人。 赤焰收拾着手中的东西,笑道:“爷刚才下朝回来了,不过有别的事去办,应该快回来了。” “他最近好像神神秘秘的。”抱着手,一脸沉思的庸医瞧见赤焰手中卷起的纸张,好奇道:“你这手里什么东西,卷了这么多?” “哦,这是以前爷还没忘记璇玑姑娘时候画的。爷吩咐了,让把这些东西给他送到枫岚别院去。”赤焰说着,还不禁地叹息着。“爷这是思念璇玑姑娘,画画寄托相思情。” “给我瞅瞅。”庸医没真正地瞧过鱼璇玑的容貌,也想从面上看看这个女子是不是有特别之处。 赤焰纯粹当他是好奇,随手给了他两张。庸医拿着,发现雪白的画卷上只有一双眼睛,愣住了,抬脸朝赤焰问道:“你就不能给张有脸的啊,给双眼睛算是怎么回事?” “老人家,不是我不给你,是这里全画的眼睛。”赤焰满脸无辜地将手中的画卷全都给他展开,他其实也搞不懂,爷又不是没见过璇玑姑娘,为何不将她怎个人入画,反而就画了双眼睛。 庸医也觉得怪怪的,将所有的画卷看了遍,那里面的眼瞳有着瞋痴喜怒皆有,更多时候却是凉薄得让人心酸。看着这些,庸医兀自地摇了摇头,叹息了。 天族灵瞳被鱼璇玑盗走后,赫连烬在天族留了几日,庸医也在处理完事情后直接来了帝月,住进了烬王府。不过,自从亲眼看见鱼璇玑死去,赫连烬性格就孤僻了许多,就算对着庸医也是那样冷淡的模样。他这样子可是急坏了一干人,赤焰他们没跟着竟天族,只是不知赫连烬的转变为何,可还是能猜到些,应该和爷现在还想不起的璇玑姑娘有关。 他是知道赫连烬的转变的,可他也无能为力。 鱼璇玑当时的情况就是身为天机子的他也无法去改变左右,而灵瞳丢了后他的灵力也受到了影响,想要堪破星云变化后面的秘密,却是做不到了。恐怕,他将会是天族最后的天机子,而天族的异能会消失,最终也会变成寻常人。这样的后果让长老和族长们很是愤怒,要不是知道她已经死了,可能都离开族中来找鱼璇玑寻仇了。 ------题外话------ 呜呜,今天回来就写了这么多! 第136章 或许没死,人家想你 “算了,咱们也替他担心不来,每人自有福缘啊。”庸医摸着下巴想了会儿,说道:“本想着跟他道别的,可惜他现在不在,你就跟他说说,我也该走了。” 赤焰收画卷的动作一停,满是诧异地盯着庸医,问道:“老人家,这好端端的你怎么要走啊?” 难道是他们烬王府招待不周?不可能!垂月做事向来紧密周全,不至于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哎呀,天下哪有长长久久的相聚,老头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反正,你跟烬小子说一声就行了,他知道我要干什么。”庸医似乎不愿意多说,摆摆手就欲走出他的书房,猛然抬头赫然发现赫连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赤焰也是一愣,他刚才竟然没有察觉到爷出现,想来爷的武功又上了层了。 门口的赫连烬一只脚跨进来,黑袍包裹的欣长身躯仍旧伟岸,可细看脸颊却能发现,他比以往清瘦了不少,让那本就凌厉的线条越发清显脸上的凌厉也浓重了许多。暗蓝的双眸微转,眸光落在比他矮小很多的庸医身上,瞳眸里泛着阵阵冷意。 “你也要走了?”他偶然感染了场风寒,还没完全好,声音沙哑粗粝,隐约中还透着股淡淡的伤逝。 看着这样的他,庸医心里也堵得难受,暗忖着这孩子真是可怜。早年的时候母亲早逝,亲爹不爱,还被人下了毒活活折磨了十几年,一生中似乎就没有平坦的时候。这次亲眼瞅着璇玑之死,就算是没有记忆怕也真的伤到了心吧。而且,还是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后不久…… 赫连烬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模样也让自己揪心地疼啊!哎,照理说这孩子是十世善人转世,这辈子不该这么坎坷的,他很想给他占卜占卜,但以现在天族的灵力,也不知占卜出来的准不准。 “赤焰,你先出去,老头子跟你家爷有话说。”庸医心中纠结了番,还是决定跟他说些话,不然他会走得不放心的。尤其是十六字天机被测算出来后,他就一直担心着赫连烬,这场乱世中注定少不了他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却也预示着前程堪忧啊! 赫连烬微蹙剑眉,示意赤焰把画卷都放下,让他出去。赤焰颔首,静悄悄地退下,顺便将门关上了。 赫连烬也迈着大步走到桌前,坐在专属的大椅上,把赤焰留下的画卷摊开,长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画上的眼镜。 或许觉得站着说话累,庸医转身盘腿坐上了矮榻上,仰着脸朝面无表情的赫连烬问道:“老头子问你,你对那个璇玑的感情到了什么地步?她这么一死,你是心也死了不会再爱上别的女子了?还是,你这伤心只是一时,时间长了就会淡忘好转?” “你以为是哪种?”赫连烬不答反问,冷酷的脸上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私心里,老头子并不希望你跟她再有什么纠缠。”眼睑上睫毛都掉光了,枯干的眼皮搭下来,庸医眸色陡沉。“烬小子,她会成为你命中的劫,你会死在她手中。” “她人都不在了……”赫连烬条件反射地就来了这么句,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的地方,口中一顿抬首眼眸中满是不确定的神采紧紧地盯着庸医,口气迫切地询问道:“你是说,璇玑她还没死?” 当晚,他们在飞鹤的背上亲眼看见包裹着她的光炸开,那样强烈的爆炸下人怎么还能活着?他不死心地在天族呆了几日,就是天族族长他们都确定鱼璇玑已经死了,否则他怎么会轻易回到帝月来。可现在,庸医的话中饱含的意思分明是鱼璇玑还没死。 既然没死,她会在哪里?沉寂了几个月的心湖上突然有了光亮,将阴寒的黑暗驱走了半数,波涛掀起大有澎湃之势。 抚摸在画卷上的手收紧捏着角落,赫连烬目光焦灼地锁着庸医的一举一动,非要从他身上得到明确的答案。 庸医肩膀一缩,几乎被他的如利剑般的目光吓住了,嘴角抽动,嘿嘿笑道:“烬小子,你别那么激动,老人家年纪大了,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刺激什么的。你这么尊老的人,不能把我老头子给吓死吧。” “快说!”暗蓝瞳眸中射出咄咄逼人的亮光,剑眉蹙紧眸光犀利。赫连烬发觉自己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急躁,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庸医还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要是遇见旁人,他早就出手教训了。 “好好,我说我说。”庸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若有所思道:“老头子本来也以为她死了,后来发现了点端倪,猜测她应该没死。不过,她人在哪里我老人家就不知道了。这个女娃若真的能活下来,注定非凡人,你小子跟她会相冲,指不定哪天就死翘翘了。所以啊,我才好心提醒你别跟她接近。有些人就是情深缘浅,可你这性子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老头子我真是很担心。” 鱼璇玑随着光束爆炸,起初他也以为必定会魂飞湮灭,可后来在天族神坛他用灵力剥开云层看到帝凰星的光亮超乎寻常光亮,当时就被下了条。第一,被赫连烬宝贝着的璇玑很可能就是应帝凰星星命的女子;其二,帝凰星光亮灼人,若她真是那人必然不会死反而会愈发强大,很快就会在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 这也是他处理好天族事宜后跑到帝月来的缘故,他就是想借着赫连烬的势力查查三国中的异动。果不其然,陨圣楼神奇崛起,天诀那边正是热闹,想必是璇玑已经活着回到了天诀。他等了这么久,还是按捺不住要亲自去天诀看看。本来准备不告诉赫连烬就走,可又放心不下他,想旁敲侧击地提点下他,哪晓得看了他那副模样就说漏了嘴。 哎,要怪都只能怪他太善良,舍不得美美的烬小子为情所苦。 庸医一个劲儿地叹息着,脸上的神情忽然哀婉起来,这烬小子真的不能跟璇玑那女子走得太近啊,可瞧他哪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中。传说中的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曾想他当年还以为赫连烬此生都要做个冷情的人不爱女子。哎,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相比于庸医的忧心忡忡,赫连烬却是满心阴霾散尽,心中晴朗得直追夏天烈日当空了。他太惊喜了,璇玑竟还活着,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你这次走就是要去找璇玑?”在强大的欢欣袭来的同时,赫连烬猛然想起璇玑曾经盗了天族的宝物,庸医去找她不会是去讨要宝贝,甚至杀她的吧?想到有这么个可能,放晴的脸才刹那间就阴沉起来,眸中带着深深的戾气盯着庸医,近乎质问地道:“天族要伤害她?” “你个死小子啊!”看他变脸如此之快,庸医当即捶胸顿足地嚎啕起来。“瞧瞧你那是什么态度,再怎么说老头子我也救了你那么多次,还不及你眼中的小情人?见色忘恩的混蛋,老头子我怎么就瞎了眼救了你这白眼狼呢?” 庸医的声音太大,守在院子外面的赤焰都听到了他的喊声,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急得满脸热汗,想进去又怕被主子给扫出来。 见他这般,赫连烬将身上的戾气一收,语音稍轻,面色沉凝道:“我记不得跟她以前的事,可后来还是遇见了璇玑。当一个人动了心动了情,你该知道放弃就如同在身上剜肉般。我可以对自己残忍,却放不开璇玑。我要找她,还要解开被她锁住的记忆。” “你这是玩火自焚!”庸医急得从矮榻上跳下来,眼中喷火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烬小子,你难道忘记了自己的抱负,难道要因为一个危险的女人与自己的雄心壮志擦身而过?老头子早就跟你说过,天族的预言只是一半,九星和大陆未来的命运都是个未解之谜,你怎么还能这样冒险?” “本王从未放下一统天下的愿望!”赫连烬霍然站起来,俊脸稍黑,语气冷冽,气势昂昂道:“得到天下和拥有璇玑并不冲突,本王就算不是天族预言中的帝星,也会是其他四星之一,你也说了未来命数难定,为何本王一定会死在璇玑手中?” 庸医气势汹汹,赫连烬戾气膨胀,大眼瞪着小眼,书房内两股强大的气压碰撞,几乎要把房顶都掀开了。 沉默,如无形的水在屋中流淌。半晌,庸医气得脸色一白,撇开头哼道:“你活该!” 要真有天死在她手中,别怪老头子没有提醒过你! 赫连烬抿紧着殷艳削薄的唇瓣,指尖轻触着画中含着微微嗔怒的眸眼,暗蓝眼瞳中溢出坚定的光彩。 璇玑,不管你在何方,本王这次一定要找到你。本王要解开那段记忆,看你有多狠心。至于日后的归途,如果我们大家都无法做出选择,那就随着命运的轮转而去…… 天诀,砀州。 草长莺飞的三月,四处花红柳绿繁花如簇,天气又暖暖的,官家小姐们纷纷走出闺阁结伴踏青。 曲灵山乃砀州武林世家丁家所在,宏伟的藏灵山庄便建在山下。传闻,庄主夫人十分爱花,为了表示自己对娇妻的喜爱,庄主丁勇令人在山庄外山谷中下遍植各种鲜花,成为当地一大佳话。而庄主夫人冯辛烷也不将此圈禁独乐,但凡喜欢花的人都可入谷中观赏。所以,每逢时令花开就有无数爱花人从砀州周边赶来,一睹鲜花成片的美景。 恰逢阳春踏青,很多文人雅士自然又来了。 前往花谷的路上,乔装成女子的骆惊虹从马车中探出脑袋,朝打扮成车夫的孙淼问道:“孙老怪,还有多久的时间?”天气不算热,可马车是他们临时找的,坐在里面闷热得很,没多大会儿功夫满身浓妆的骆惊虹就汗流满脸了。 “还有一刻钟,忍着吧。”孙淼皱皱眉,接着扬鞭的空隙朝骆惊虹问道:“你确定是主上留的讯号不是别人冒用了我们的联络信号?” 主上无故消失了几个月,白逍回灵墟吵着有要事要见主上,他们派人去寻,行踪到了蛮荒就消失了,就是一向自诩天下没有逃得过轻鸿阁眼睛的骆惊虹都没找到她的下落,他们都担心不已。但又怕主上真的是在做别的事情,他们也不敢贸然去打搅。 按照主上的计划,他们在搬入灵墟后,将流沙,现在是陨圣楼的势力重新整合了番。第一步挑战无影楼在江湖立足,跟着挑起跟朝廷的矛盾,两样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现在别说是天诀了就是星池帝月虽不知道他们陨圣楼的名头。 可是,主上还是没找到!就在他们暗自心焦时,轻鸿阁突然有了消息,说是主上留下了联络讯号。一番追踪到了砀州,得到主上的留讯,要骆惊虹和孙淼两人去曲灵山的花谷见面,还得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却又不能暴露行迹,这才有了骆惊虹换女装孙淼当车夫的事情。 说实话,两个人都不明白主上此举为何。以他们任意一人的武功修为,想要去某个地方不被发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主上何必弄得这么麻烦。还有,孙淼也怀疑为何主上突然从蛮荒消失,却又在江南出现,直觉有问题。当然,这是他的猜测,一切等见了人自有分晓。 骆惊虹用手绢擦了擦脸,又从怀中掏出个小镜子来拿出胭脂补妆,翘着兰花指,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哼道:“你放心,我做事绝对谨慎,要是有人敢冒充主上,不用大块头出马我叫那东西死得难看!” “嗯。”孙淼也不再询问,扬着鞭子狠狠地朝马屁股上一抽,飞速朝着花谷奔去。 由于看花的人太多,谷口那边停了很多马车软轿,但都是有序放置,倒没有阻了入谷的道路。孙淼将马车赶到处僻静地方,骆惊虹也在脸上戴着面纱摇曳着水蛇般的腰肢一扭一扭地走进花谷中,孙淼弓腰驼背地跟着,那样子像足了跋扈大小姐带着苦命下人出游。 入得谷内,视野开阔,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文雅之士几人聚齐摇着扇子吟诗作对,赏花的小姐们也是成群结队嬉笑而行,当然还有些则是希望能遇到艳遇的人,不时地在来来往往的男女中寻俊秀美貌着,想法设法去搭讪闲谈。 骆惊虹一袭水红色的纱衣,体态轻盈腰肢曼妙,脸上覆着面纱不见其真容如何,可那双勾人的眼睛里却时时地流露出媚态来,只消那么轻轻一瞥便让人浑身酥软。这一路行来,不少男人都被他给勾了魂,满目贪婪地瞅着他想要将他搂在身下狠狠地蹂躏一番。而他也很享受这种被男人们注视的感觉,得意地四处瞟着,看见漂亮的女子也没忘记用自己的眼神揩油。 这样媚态横生的“女人”出现,谷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少人纷纷猜他是那个妓院的花魁,不然怎么会这么勾人!几个模样猥琐的男人瞧着从旁边走过的骆惊虹,哈喇子都流了出来。他满脸厌恶地撇开,轻声叱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啊!” 被斥责了,那群人还是呆呆傻傻的,等回神来骆惊虹两人早就走了。 对于骆惊虹招蜂引蝶的本事孙淼是有所见识的,但还真是有些受不了,好好一个男人怎么妖成这样?孙淼满头黑线,提醒了他一句,两人走到隐蔽处确定无人后直接进入了山谷的另一面,他们的主上应该都到了。 两道身影如风闪进去,几下就略过茂密的树林飞到一处山岗。俩个人还没一落脚,就瞧见了上岗上着黑色广袖纱衣背对着他们的人站在那里。 看背影,很像是主上,两人都这么想着。身体落地后,两人俱都抱拳行礼道:“见过主上!” 黑衣人徐徐转过身来,一张绝丽倾国的脸对上两人,墨玉瞳微凉着,看着两人淡淡地说了声。“没人跟上来?” “回主上,没有。”孙淼恭声回答。 那清冷而阴戾的嗓音,除了他们主上还真没人了,两人抬头来,骆惊虹一脸哀怨地瞅着这张好几月没见的美丽脸庞。眼前的人,肌肤通透润泽得赛过冰晶,英气而秀美的双眉携着凌厉之气,长长的眼睫下那一双瞳眸黑得亮闪闪的,眸子里射出冷月清辉,朱唇轻抿神态恣意中不乏冷然霸气。 墨发轻绾却未簪一物,一身轻纱般的黑衣包裹着她玲珑的娇躯,满身散着淡薄的肃杀。她逆着日光岿然站立在山岗,背后的金光宛若幕帐,舔着黑衣墨发灵透得宛如山间幽魅 “主上,一别几月,人家好想你啊。”骆惊虹取下面纱,面上很是委屈的模样,心头却大赞主上越来越美了。 “你若不想做男人,本座也是可以帮忙的,何必表达得这么婉转!”对面的人儿嘴角轻勾,晶透的脸庞有着似昙花开放般的美,瞳中却是泄了一眼的戾气。 第137章 宝藏传言,故友相见 红衣的骆惊虹被她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夹紧,眼中带着怯色地瞅着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天呦,他这是出门没上哪炷香了,生生地惹上了这么尊煞神。这是他一贯的说话口吻,到她那里却成了不想做男人。 “主上,属下说错话了!”此刻,低头做小方是上上策,不然,主上一个不高兴他可能就真的去做太监了。想他骆惊虹如此惊才绝艳的人,连个正经媳妇都没有,哪能真的去做那种不男不女的怪物啊! 姁姁日光照的冰晶般的肌肤越发晶透光泽,鱼璇玑脸颊稍稍侧开些,避免强烈的日光进入眼瞳中,语气微凉问道:“本座临走前交代给你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她走之前,就怕自己的蛮荒耽搁久了,是以将一系列计划都部署好。这些日子来,她也听说了江湖的传言,陨圣楼现在正是名头大盛之时,想必他们是把计划完成得很好的。可具体怎么好,她也想听听其中内情。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陨圣楼在江南一带活动,专门杀贪官污吏,偶尔也杀一些有名的为富不仁的富户,南方一带闻陨圣楼而色变。不过最大的意外还是惊动了襄惠帝把桐封王给调了回来,说是专门对付我们陨圣楼的。楼里刚在忻州诛杀了府尹张氏一门,而忻州是长河南岸最近的一个案发州,按照他们出京南下的速度,也就三两天的功夫就到忻州了。”骆惊虹刚被鱼璇玑给吓了,这回话的活儿就落在了孙淼身上。 鱼璇玑几不可见地蹙动几下眉头,眼睫颤颤,冷笑道:“依本座看,这桐封王应该早就到了江南,怕是秘密查访了许久。而这后来的人,不过是打掩护的。”他跟司空珏没太多交集,却也知那人沉稳心细,做事几乎是百密而无一疏。陨圣楼将事情闹得这般大,襄惠帝又岂会放任陨圣楼再滋事挑战他帝王的权威。 “这有可能。”骆惊虹收起那副女态,眸子沉沉道:“这个桐封王可跟帝月烬王一样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就是我们轻鸿阁也没有太多关于他们二人的消息。”他的人努力了无数次,却抓不到半丝有利的消息,这也是他情报收集生涯中最为失败的一笔。 “他们被称为大陆并肩而立的两个当时奇男子,地位尊贵权势滔天,定然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的。”鱼璇玑并没有责备骆惊虹什么,淡漠道。“想要得到他们更多的消息日后会有机会,本座要你们立马去办一件大事。” “请主上吩咐。”孙淼两人齐声回答。 “大争乱世,我们要有番作为少不了军队,本座已经暂时驯服了清风山的马贼,只要他们为我们效命日后就会获得荣华富贵。本座初步将人筛选了,剩余的都呆在清风山,本座要你们派人送去铠甲兵器三千马匹,派人秘密好生训练,本座希望下次去清风山的时候能看见一支初具规模的轻骑兵。”鱼璇玑负手站立,淡淡金光在她黑衣上渡了闪亮金边,使她人浑身都散发出光芒让人不敢逼视。 孙淼和骆惊虹惊诧,她又接着道:“这些人只是面服心不服,挑选训练的人务必谨慎。听说,在清风山后面有座无人深谷,为避免被发现还是要派些人继续做马贼,余下的都丢进谷中去训练。你们要清楚,这是我陨圣楼征伐天地的基本而重要的棋子,本座更是要你们将其打造为一把利剑,斩断所有阻挡我们前行的人或者物!” 在一路前往灵墟的路上,她早就命人收集齐了关于清风山马贼,白泽水贼等各自的底细,故而上次去清理些不合格的人,说出他们的秘密才逼得十八枭投靠陨圣楼的时没有回缓的余地。潜龙阁负责收揽各种人才,像是军队训练这类也不乏有之,鱼璇玑并不是太担心。而司空珏来了南方,名义上是为了陨圣楼挑衅朝廷的事,难保不会对清风山下手。 她就不信,原先的流沙能查到清风山马贼是韩家军旧部,襄惠帝会对此一无所知。或许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他没有对外公开这事,暗暗寻找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也是她在面对十八枭的时候,为何说桐封王的军队会来的缘故。一则给他们施压,二则也的确有这个可能。现在三国中都有些乱子,却并不是很大,训练军队这种事必须地隐秘进行。 暗自招人,这样风险是最大的。她也在天诀的军队上动过心思,但除了桐封王的虎贲骑就数十皇子的铩羽骑最为厉害,其他的军队如十二卫精悍者都掌控在襄惠帝手中,余下的不过是些烂芝麻,利用价值不大。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挑人训练,虽然耗费时间但容易建立起归属感和稳定性,更利于自己掌控。清风山马贼前身乃骁勇的韩家军,自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军队的扩展,心急也吃不成大胖子,她暂时还不急,慢慢部署便可。 “主上,清风山的那些可是马贼啊?”骆惊虹嘴巴子抽搐,那些人是挺强壮的,可训练起来去上战场打仗,行么? 闻听他的话,鱼璇玑脸色稍冷,叱道:“亏你还是轻鸿阁的阁主,竟然连清风山的底细都不清楚!” 被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训斥,骆惊虹垂头面红了,是为自己的疏忽而羞愧。孙淼没去瞧他的囧样,认真地想了想道:“主上放心,属下掌管潜龙阁多年,有不少是三国将才之后,定然会挑选好手训练好这支骑兵。” “甚好。”孙淼的态度很合她的心意,她眉宇间染上淡淡的笑意。 “主上。”思定了错处的骆惊虹忽然抬头,望着鱼璇玑正色道:“属下突发奇想有两个建议,想说与主上听听。” “说。”鱼璇玑倒没揪着他的错处不给他机会,眼底略有沉思,似乎在想着什么。 “是这样的主上,流沙每年都会选入新人,外围的不少人都盼着能进来,这些人俱都不知流沙底细。自从陨圣楼建立后,我们的精干之人都各做分配,也缺不上什么人。然,那些外围之人就被弃置了。属下想,既然咱们要建一支军队,将来不可能只有骑兵。现在也不适合大量招募人入伍,属下觉得可以把流沙外围的人调集起来,让他们成为我们陨圣楼的第二支军队。”满眼算计的骆惊虹眼睛眯眯着,脸上那是个阳光灿烂。“能入流沙外围者都是经过选拔的,比临时招募的人可靠得多,咱们也不用太担心有奸细混进来之类。” 鱼璇玑眸光抖亮,骆惊虹的建议的确是极好的,这无疑是小小解决了目前无兵可练的窘境。 看她神色转变,骆惊虹知道自己的建议被她认可了,面容上笑意更深,道:“第二嘛,属下觉得可以把大块头丢进训练营。听孙老怪说,大块头家祖上三代都是武将,后来没落了,穷困潦倒的成了打铁匠,被上一任潜龙阁阁主看重挑选进来。属下觉得,他那样的人当邢思阁的阁主是浪费了,主上将来会出兵征伐天下,大块头说不定还会成为主上手下的一员猛将。” 眉尾挑起,鱼璇玑眼眸轻眯。初见大块头的时候,那身形魁梧得跟帝月人似的,放在战场上定是一只猛兽,跟掌管刑罚似乎扯不上关系。经骆惊虹这么一提点,她倒觉得有那么回事。不过…… “你跟他没结什么仇吧?”若是大块头主动请缨她自是无话,可从骆惊虹嘴巴里说出来,她感觉是在算计大块头般。 骆惊虹眉飞色舞的高兴得很,乍然一听嘴巴就奄了,委屈兮兮地道:“主上,属下跟他没仇啊。”心里暗暗地打鼓,奶奶的,主上这是长了双火眼金睛啊,他这点小心思竟然被她被看出来了。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些算计大块头,不过却也是真心地希望他能有更好的用处。 潜龙阁手下能人无数,掌管邢思阁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犯不着非得把那大块头当做上刑的狱卒去用。 孙淼瞅瞅可怜状的骆惊虹,思忖了会儿也道:“主上,他说得不无道理,与其让大块头做楼里的掌刑,不如让他成为咱们战场上的屠刀,也不枉费了潜龙阁培养他多年花费的心血。” 她唇瓣动了动,眼瞳中寒光几闪,出口道:“你们回去告诉他一声,若是他愿意就来,本座不愿他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样也误事。这事暂时如此,本座要提醒你们一点,不许让人暴露了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是时候。上清风山处理好练兵事宜的同时将山上的机关什么的重新布置,若是有人清剿只守不攻。” “有人打清风山的主意?”骆惊虹微微吃惊,他最近都在忙着三国朝廷中的重要情报,真没怎么注意清风山的事。 “陨圣楼在江南犯事,襄惠帝既然派了桐封王来处理,以他的个性自然会把清风山一块处置了,只是要看时间早晚而已。我们要在清风山练兵,清风山就必须有马贼撑着。”鱼璇玑细想了下,眸底暗色涌动。“他们找不到灵墟所在,那么我们在各地的暗桩哨点就会遭清洗,势必有不小的损失。” “主上放心,属下等会小心行事的。”这点他们早就顾虑到了,也做了周全的准备,就不信那桐封王有三头六臂的。 “不。”鱼璇玑摇头,唇角勾出冷冽的笑。“陨圣楼目前是有势力,可犯不着去跟朝廷硬碰,我们可以用别的事情来转移他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暇顾及陨圣楼和清风山的事。” “什么事?”天下间还有比他们陨圣楼为祸还严重的事情吗? “宝藏!”银牙咬下,口气铿锵,眼中射出抹深邃的幽光。 孙淼两人眸光对视,狐疑地朝她瞅去,难道他们为了暂时避开桐封王的锋芒而弄个宝藏出来? “天诀开国,太祖怕日后国灭,将所得的前朝珍宝藏在某处,以便于日后复出之用。本座会相信你们不知道?”昔年,她跟司空天还有花阡陌好生计算了番,把所得的宝贝都藏起来,让那些觊觎宝藏的人无法窥视。不曾想啊,五百年后这宝藏竟成为自己手中的饵。 帝凰星出,天分九将。呵呵,她也想知道这名动天下的九星会是如何样的人物,这局请君入瓮正好。 “主上恕罪,关于天诀开国宝藏的事的确有传言,可我们没有半点线索。”骆惊虹皱着眉,愁云满脸地望向孙淼,叹气道:“这个传言随着天诀帝国的屹立在大陆上流传了五百年,期间也有人说发现了藏宝图能寻到宝藏,最后什么都没找到反而落得满门凄惨的下场。” “藏宝图会现于人间,却鲜少有人能参破,估计是被人利用了,连藏宝图真正的模样都没看见,谈何寻宝!”鱼璇玑冷嗤着,眼底露出不屑来。 那份藏宝图可是用天族灵力封存,就算被打开那里面的绘制也是极其复杂,很多暗线是错误的,只有知晓口诀才能从中找出真的藏宝地点。再者,只有藏宝图也没法得到宝藏,还需要一把专门的钥匙。世人只知道开国宝藏有一份神秘的藏宝图,却不知那钥匙才是最后的关键! “主上说的是……”孙淼隐约猜到鱼璇玑想要做什么了,不过他还是想开口求证下,毕竟这不是件小事。 “天诀开国宝藏的藏宝图若是出现人间,尤其是在这乱世伊始,钱财是一切的基础,藏宝图必然引起世人哄抢。届时,襄惠帝还有心情管陨圣楼杀了几个官员,清风山又有马贼为祸了么?”她唇角轻勾,那淡薄的凉意透彻心扉,浑身潜藏的煞气渐散,看得两人一阵惊愕。 鱼璇玑没理会他们的讶异,轻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骆惊虹和孙淼几乎都快惊掉了眼珠子。此刻,他们谁也不会怀疑主上年纪小,计谋不够的问题,能设计出这么精妙的局,怕是他们和首领等人陷下去也没法抽身吧。主上果然是天生该坐在高处俯瞰众生的人,他们就不信在主上步步精妙谋算之下还有人能够逃脱! “那好,属下等马上去办。”一想到能将天下英才汇聚一堂,骆惊虹和孙淼眼睛里闪着狼一般的光,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那盛况了。 鱼璇玑颔首,眉间染上金色光晕,道:“把柳屹给本座找来,这一趟还得要他做些事情,日后若有什么事需要本座处理,就让你的白云雀给本座传递消息。”虽然她听不懂鸟语,可骆惊虹的白云雀的确是个好东西,而她体内有了灵瞳的灵力,不需要听鸟语看着眼瞳就能看出生灵所要表达的意思。 天族灵力生于万物归于万物,才有这么灵妙之事。 “哦,本座暂时没空回灵墟,让白钰和白逍兄弟出来跟本座见见。本座会在砀州逗留几日,其他人若是有事禀报就来见本座便是。”清风山的事她不能不放在心上,暂时没空离开。 “属下等遵命。”两人颔首,见她也没有别的吩咐便纵身飞离这边。 他们两人身影消失,久站在山岗上的鱼璇玑突然一个踉跄,面色苍白险些倒在地上。黑袍包裹下的身躯微微颤动着,双瞳中泛着痛苦的神色,后背上早已经沁出了一片汗水。紧咬着失血的双唇,嘴畔却牵上苦涩的笑意。 这就是她盗取灵瞳神蛊的惩罚吧! 那次她被不受控制的力量而牵引着悬浮在半空,体内更是有着两股相冲的力量几乎要冲破身体的束缚,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可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落在了天诀挨近蛮荒边境的斑斓之海海域,被海水冲到岸边。身体没有伤,灵魂好似也被灵瞳的灵力给滋养了,本想着是再次大难不死,却不知那只是痛苦的开始。 不过,痛苦又如何,她会拖着残躯完成此生最大的愿望,就算灰飞烟灭也值得了! 想着,她忽然又笑了,满目璀璨,日光下绚烂若世上最夺目的珍宝。 老朋友,我可是要回来找你了,你的有着心理准备才行啊! 随着燥热的四月的到来,天诀传出了一个足以令大陆都震颤的消息,天诀开国宝藏的宝藏图出世!这个消息一出,三国帝王都坐不住了。谁不知道那个宝藏富可敌国,若是能得到可是三国争霸中一大强大助力。这个消息最初是从北方长风城传出来的,后来城内的有名的大悲刀侠客乌石一家就被杀光了。 众人都猜,乌石身藏藏宝图从而招惹上了杀身之祸,而藏宝图肯定被人盗走! 江湖人士辗转南北,就是为了寻找到藏宝图。帝月星池两国人马纷纷出动,秘密潜入天诀。天诀内部,个个皇子们亦是对着宝藏虎视眈眈,在利益的驱使下,有些对立的人纷纷结成联盟,誓要将宝藏收入怀中。 ------题外话------ 设局请君入瓮,入瓮后干嘛,一定要往后面看…… 哎,突然发现我也病弱了,遁走! 第138章 白家白钰,果然有才 微雨之后,砀州城一派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将城内的阴霾扫去。 “……主上,他们都已经到了天诀,不知接下来属下等要做些什么?”说话的人是骆惊虹的得力手下寒冰,受命来向鱼璇玑汇报三国目前的动态。 临街的一座不大的茶肆,这里乃是陨圣楼在砀州的一个暗桩。此刻,二楼雅间内,鱼璇玑静静地依靠在窗边,透过纱窗射入的阳光落在一身黑色纱衣的她身上,肃杀中有着高不可攀的疏远。她抬手来将将雕花窗推开些微,眸光淡淡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似乎没怎么听对面那人说的话。 “主上?”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复,寒冰不由感觉到奇怪,抬头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声。 “他们都来了?”她微微抬首,金光浅照那绝美的面庞上,湛湛光华笼罩犹似玉雕般的晶润光泽。乌发玉颜,凉冷若冬日雪自有风华入骨,刹那间璀璨夺人。这一幕落在寒冰眼中,那双常年不见波动的眼瞳也荡起了丝丝涟漪,定定地将她看住。感觉到他的目光,鱼璇玑面色一冷,凉凉地朝寒冰瞥了眼,这一眼饱含冷杀,却将他唤醒,忙朝着鱼璇玑点了下头。 鱼璇玑微抿着唇瓣,眼帘半垂。她不是没听见寒冰在说什么,只不过在听到赫连烬的名字时,心中晃神了。她没忘记在她“死前”看到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浓烈的情感,一瞬间她还以为被锁住的记忆恢复了,也意识到了赫连烬对她的感情真不是一般的。 赫连烬,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这点她已经没有任何怀疑,或许老天是觉得她今生会太孤单,所以找了个男人来爱自己。可是,她又能爱上他么?且不说大家现在的立场,从一开始来到这世界两个人就有着各自不同的使命,为了各自的目标是没有在一起的可能的。她退步了,可他却没有放手,反而那么执着,甚至让她心中隐隐地起了动摇的念头。 随着藏宝图的出现,他们很快就会见面,到时候自己还没有那么狠辣的心?想到此,鱼璇玑心中甚是烦躁,想要狠狠地发泄将这些情绪都排泄掉。眸光骤寒,周身的气息也跟着冷了不少,那种压抑的感觉逼得人心里发慌。离她不远的寒冰也发现了主上的异常,心中暗暗猜测是什么惹恼了她。转念想到主上刚才那一眼,他很是明智地将自己的头垂着。 “无碍,他们既然来了,我们也要准备份大礼送过去。”鱼璇玑将心头的翻涌压住,不假思索道:“天诀、帝月、星池三国争夺藏宝图,本座也很想知道在重重阻碍之下谁能笑到最后。此事本座早已经安排给了骆惊虹去做,你只需要每日向本座报告些最新情况即可。” “属下明白!”寒冰颔首,鱼璇玑也没有了其他的吩咐,便对他挥了手,寒冰自觉地退下。 屋中恢复了安静,却也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主上,白氏兄弟求见。”没多会儿功夫,就传来外面守门的小厮低声询问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听到白氏兄弟,鱼璇玑眸光一动,知道是白逍他们从灵墟赶过来了。从容走到桌旁坐下,优雅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还有着热气的清茶。门吱一声轻响,两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起,陌生的男子气息靠近,她坦然地喝着茶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白逍(白钰)见过主上。”两个声线各异的男子声音落入耳中,进来的白逍两人拱手弯腰,态度恭敬。 鱼璇玑缓慢地抬起脸来,目光落在这两兄弟的身上。白逍还是跟以前一般穿着白衣,手中很骚包地拿着把扇子。他身边站着的白钰身姿卓然,一身玄珠墨的箭袖回文织锦右衽衫,墨法高绾却未戴冠而是以玉簪饰之,肃然站立浑身上下透着种简素而华贵的风流。 细观此人,容貌混合了白毅的严谨和白逍的佻脱俊气。肤乃流光白,脸盘略长,黑眉粗长,双瞳迥深有神,鼻梁稍高,双唇不厚不薄,五官富有立体感。他敛眸含笑的时候,给人种温润无害之感,稍一蹙眉便见严厉,这样的人没有书生的酸腐之气,反倒有股侠义之风。她以为白钰应该是个穿着襕衫的书生,这幅模样真跟她想的不同。 她看白钰,而白钰亦在打量着被兄长弟弟夸耀着的年轻主上。就算心里有准备,看到如斯年轻的小姑娘模样的鱼璇玑,白钰还是有些发愣。他们白家效忠的主上,年纪也就十六岁的样子,宽大黑色纱衣包裹,领口微微开低将脖颈下一小片雪白肌肤暴露出来,黑纱轻盈中隐见玲珑曲线。 她神色淡然地端着茶盏,素白的手五指纤纤如葱,修长而美丽。简单绾起的发上没有任何饰物点缀,满头朱墨的黑发却若一段上好的流光暗绸,盈动光泽。再瞧那脸,似上天精心雕琢,宛若神造般找不到一点瑕疵,晶莹之中透着雪色微寒,颦蹙顾盼之际,傲然如冬中梅,清冷似高山月不可近人。可这完全没有影响她的美,反而为她添了神秘冷魅之气。 他惊了,一则是惊叹于她美貌,二是她身上流淌出来的浑然霸气和华贵无匹的气质。他从来没见过有女人能将两种气质融合得这么好的,还是个如花般年纪的姑娘。 “怎么,看够了没有?”白钰的目光中有惊艳,却无世俗人的淫邪不端,那种观赏是在看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带着神圣的敬仰不敢有亵渎。她并不反感,故而也没露出为难的神色。 “二哥!”白逍忐忑不安地瞅向白钰,小声地提醒他不要冒犯了主上。 白钰朝他投去安心的一瞥,随即含笑朝鱼璇玑说道:“回主上,白钰看够了。”他这话落,白逍眉头夹得老紧,心里忖着这二哥怎么不听他先前的劝告,别看主上年纪小,对付起那些不顺眼的人来那可是手段毒辣,他可不想好不容易被找到的二哥因为对主上不敬而被治罪啊。 鱼璇玑挑起双眉,眼中冒出玩味来,而白钰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就那样站在旁边。不刻意去降低或是提高自己的存在感,却让人不由地将目光朝他而去。她嘴角微扬,心中有丝赞赏,这白钰是个有秉性且能耐之人。 “听白逍说,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不知是真是假?”鱼璇玑深潭般的墨玉瞳望向白钰,嘴畔挂着丝别有深意的笑意。 白钰垂首,面上笑意浅浅,坦坦回道:“主上夸奖,白钰只是比寻常人知道得稍微多一点点而已。”不浮夸自己有多大能力,也不故作谦虚假为君子,坦率真诚,将自己处在何种位置看得清楚摆得端正,这种人她鱼璇玑喜欢。 “一点点听着虽小,可真正比较起来,却远不止那么点点区别。”素手轻翻将茶盏放下,流转的清华眼瞳光泽落在他身上,眼底划过考较的思量。“天族预言,天下三国,宝藏传言,你给本座说说这些事情怎么看待才好。” 白逍眉头挑的高高的,眨眨眼偷看着白钰,这是主上在靠他。白钰自然明白鱼璇玑的意思,嘴唇微扬起浅淡笑意,面庞沉静道:“天族预言中帝凰星出现,据古籍神话故事中所载帝凰星乃是天帝之女落入凡间渡劫之命星,女帝之星。然千百年来却从未出现过,是以几乎所有人都不曾相信这世上还有帝凰星这么一星。天族预言从未有差,帝凰星真正身份解开在三国中必然引起轩然大波。陨圣楼志在天下,那帝凰星应命之人若不是主上,势必要除之。九星中有五位帝星,其余四人乃是臣星,这四人最好是为我们所用,否则那将是强劲的对手。” “帝凰星也是五帝星之一,为何你偏挑出帝凰星要除去?”白钰不愧是学富五车的人,有些东西知道得就是详尽。 “帝凰星身有天命不同于其他帝星,也比其他帝星更为强势难以对付,乃是五星中最为厉害者。”白钰引经据典将帝凰星的其他传言给她说了番,又道:“如今天下有传言,帝凰星很可能会是帝月的风雅郡主或是星池的大公主万俟星,白钰曾见过这两人,并不这么认为如此,反倒觉得主上才该是帝凰星的应命之人。” “你会看相?”瞧他说得,把自己说得跟看相的神棍似得,鱼璇玑觉得好笑,淡漠地扫过白逍。 白钰摇头,有丝无奈地道:“主上,白钰并不会相面,只是感觉加推测如此而已。再者,白钰起初在听到白家为主上效命一事很是震惊,后来听了三弟说了其中缘由,再看现在的陨圣楼,每一样都在说明着主上并不是一般女子。风雅郡主心有谋略,擅兵诡之事,缺乏种谋大事的野心。大公主万俟星在朝政文治上颇为老练,可她因国师巴图掌权,自顾不暇心思也浅。相较之下,主上比她们有更长远的目光。” 他其实想说,白钰也瞧得出来,主上是个极有野心的人。但身为下属揣测主子的心意还不顾忌地说出来,那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虽没有涉足官场,可有些为臣之道他却是心中亮堂的。就算眼前此人不是万人朝拜的帝王,也得上谏有道。 “若非知道天诀未灭白家子嗣不得入朝为官这条规定,本座还真以为你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权臣了。”这白钰给她带来的惊讶还真不是一点点。 对她似嘲讽似揶揄的话,白钰面色如常,并无什么不妥,道:“有些地方就算不靠近,看多了也就明白了。就如这天族预言一出,三国中除了寻找帝凰星外,更是秘密想要将四个应臣星之命的人找到。各国内部的争斗也越发明显,这水最浑浊的无疑是天诀了。陨圣楼的出现,藏宝图的传言,无一不是加快了乱世开战的节奏。” “主上先前命三弟去收购铁矿马匹,应是有兵甲之用。放眼三国各有厉害的军队,而陨圣楼却只是情报组织,若真有开战想分一杯羹,必须有自己的军队,否则就算得到了城池也会陷入无兵守城的窘境。主上能未雨绸缪,必然已经在培植属于陨圣楼的军队了。” 那话说得,像是亲眼看见她做了那事般。据先前骆惊虹给的消息,他们的人在周城找到易容逃离追捕的白钰,之后就把他带回了灵墟。如天族预言,帝凰星应命之人这些的应该是从陨圣楼人得知的,毕竟灵墟乃是陨圣楼的总部,他想要得到这些天下皆知的消息并不难。这白钰在灵墟呆着也没接触外界,有些事却还真瞧得透彻,这般心思玲珑的人还好是收为己用了。 “那再以你的看法,本座该如何解决兵甲之事?”既然他有才,那她今日就好好瞧瞧这白钰有多大能耐。 “第一个办法是等!现在三国有乱,却没真的撕破脸皮,国中也算勉强安定,招募人练兵之事在这敏感的时候真不合适。所以,我们要等一个时机,那就是天诀真的内乱,朝廷无暇顾及民间,那么就能堂而皇之地招募兵士,朝廷也没办法。第二,若是有特别的势力能收归己用,却又引不起怀疑,那就有兵可练。”他侃侃而谈,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言谈间却无半分骄傲自大。 鱼璇玑听着,没去打断什么,白钰说得跟她所想所做真的差不多。不得不说,这人有着很深的洞察力,除了在人上,更有是看事情。他这个年纪也就二十五六,能有这般心思的确不简单。难怪白逍会因想成全他,在白家效忠这事上妥协。白钰,的确是个人才! “主上,关于这藏宝图传言,白钰认为它来得突然。”说起这个,白钰也就有些沉色,他们在来的路上听了无数关于藏宝图的事,更是有不少人因此而丧生。这东西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司空珏被南调平息陨圣楼之乱的时候,他有些怀疑是…… ------题外话------ 紧赶慢赶的,就写了四千,呜呜 第139章 藏灵相邀,还是要见 “主上,属下有一事要向你禀报。”月朗星稀,天幕暗沉,孤山高岗上,鱼璇玑一袭玄衣如风摇摆,目光冷淡地看着万家灯火的梓州。她身边,一如既往着黑色斗篷将脸部全都遮掩起来的柳屹身子微弓,态度谨慎。 “说。”最近来,她听了不少好消息,他是不是要给自己说点不一样的? “江湖中将藏宝图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主上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不过,不知主上对这开国宝藏的事情知道多少?”在藏宝图出世消息流传的伊始,他就感觉到了丝怪异,最后一番查验才知是骆惊虹派人散播出去的。这么大的事,他不会独自下手,想必是主上吩咐的。他一面留意着后续的发展,一面急忙赶来与她汇合,有些事看来得跟她说说。 鱼璇玑面无表情地瞧着前方,眼瞳中闪过一抹幽色,道:“你说的是藏宝图真假还是关于钥匙?”虞家曾经也是钥匙的保管者之一,不过随着虞家灭门,司空天应该将那一角收了回去。调柳屹来,她也是想知道钥匙的其余部分在什么人的手中。 “两样皆有。”听她回答,柳屹心里也猜到了她可能是知晓些内情的,道:“流沙除了等待有缘人的出现,还有就是守护天诀开国藏宝图的钥匙的其中一个部分。这件事除了历任流沙首领,就是白家家主也不清楚。如今出了藏宝图之事,关于保管钥匙这事也该知会主上了。起先,属下并没有准备这么早告诉主上,现在时候正好。” “开启宝藏的钥匙乃是一只六璃爵,此物乃是由灵气石铸造,整个六璃爵被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六角,组合后才能开启宝藏大门。据本座所知,虞家保管的只是六角中的其中一角,剩余的五角分别在皇族还有当时的几大权贵手中。然而,时隔五百年,本座也不知这六角如今在什么人手中。此次找你来,就是为了六璃爵之事。”说到这个钥匙,鱼璇玑神色微惘,藏宝图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可要得到宝藏就必须要六璃爵。 “你既说流沙首领世代守护虞家的那一角,那么现在看就还有四角下落不明,你尽快给本座查清楚它们的下落。” 柳屹闻言长长松了口气,拱手道:“属下自当全力查找。” “那一角如今在何方?”没想到虞家的那一角还是保住了,或许她可能用不到那个宝藏,但拿捏在自己手中总比让别人得到的好。 “在白家先祖留下的旧宅中,主上要去取,属下会随侍一旁,告诉主上该怎么取走它。”他垂头回答。 鱼璇玑摇头,淡漠道:“它放在那里会很安全,你先把其他角的下落探听到,这件事关系到全局,不可马虎。” “属下遵命。”柳屹应承,眨眼就消失在山头上。 柳屹刚走刹那,细微的翅膀扑腾声音落入耳中,雪白的小雀鸟如雪球般欢快地扇着翅膀朝她飞来。鱼璇玑将将手抬起,白云雀便落在她的手臂之上,叽叽喳喳地叫起来。鱼璇玑没听它的叫声如何,墨黑瑰丽的双瞳紧紧锁着白云雀几乎淹没在夜色中的眼瞳,眼睫轻颤瞳孔微缩,她抿下唇将白云雀放飞,一如既往地冷漠道:“告诉骆惊虹,一切都按照原定的计划而行。” 白云雀围着她飞了两圈,扇着小翅膀飞入无边黑夜中。鱼璇玑目送着那小白点,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把眸光收回,眼眸子里闪过纠结和复杂的凝重。 他就快到梓州了!她跟他,还是要见的,没想到时间快了些,她以为还要等到那天的…… 四月十八,天清气爽白云成羽,梓州城四处热闹不减。清风楼,梓州城内最有名的茶楼,也是众多消息的汇聚场所。在人满为患的大堂中,只见向东处有一丈方圆的圆台上,一个年约五十多的说书婆子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最新朝廷江湖发生的事情。 “……藏宝图,那可是咱们老祖宗太祖皇帝留给后代一个后招,为的就是防止那天有贼子作乱,国库空虚无钱供养军队。说来,咱们天诀这十多年来,每年都是天灾人祸不断。天族预言更是把所有人都惊了,乱世啊,乱世来了咱们小老百姓可怎么活呢?或许是上天垂怜多灾多难的无辜百姓,藏宝图在这时候就现世了。” “这好东西就是招人抢,朝廷都没得手,就被人抢来抢去。你们瞧瞧,自从长风城乌石一家被杀后,跟着又是神偷九指被人打碎了全身经脉扒光衣服挂在了城头,桐城已经致仕陈大人被砍成了几块,陈家但凡瞧见过藏宝图的人全都没有活着……有的人肯定就说了,江湖人抢得这么欢喜,朝廷怎么不去管管?哎呀,你想那藏宝图是多机密的事情,朝廷肯定是暗中下手的啦。这样子,既不损了威严,更是能悄悄将东西收入怀中而不知。朝廷,水深着呢。” “张婆子,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就说说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有些人不想听她啰嗦旧事,吵嚷着要听新鲜的。 这说书的张婆子也不恼那人打断她的话,嘴角一咧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神秘兮兮地朝众人眨巴着小小的眼睛,问道:“你们知道藏灵山庄不?” “哎,藏灵山庄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谁不知道啊!” “那跺跺脚,江湖人士都要抖上几抖的地方,就是三岁孩童都知道藏灵山庄。” “藏灵山庄就在砀州,离咱们梓州并不远,有次藏灵山庄召集天下豪杰抓捕玉蝴蝶肖明山,我还去过呢。” 七嘴八舌的回话,满心期待的人们听到张婆子问这种问题,正脸脸都透着浓重的失望。 “各位莫急,莫急,老婆子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藏灵山庄!”张婆子满脸笑意,得意地轻跺着脚,抱手侃侃道:“老婆子前日身子不舒坦,梓州城内的大夫都看得差不多就是没用,后来啊听说砀州城有位神医医术高明,就雇了车喜滋滋地赶往砀州,途中路过藏灵山庄……” “你不会是要跟我们将那个神医在藏灵山庄,又把你给治好了云云吧?”有些喝茶的人不满地起哄,有人则很不厚道地朝着张婆子笑了起来,一脸看笑话的表情。 张婆子脸色未变,权当没听到,忽然放低声音道:“那天天上下着雨,老婆子就叫赶车的人找个地方避雨,不想就在破庙躲雨的时候,遇到了好些个藏灵山庄的人。打听之下才知道,他们是去送请帖的,你们知不知道帖子里写的什么内容?” “丁庄主要纳妾了。” “要不庄主夫人给他添丁了。” “丁庄主的老娘高寿,给亲眷送请帖。”七七八八,众说纷纭,答案更是千奇百怪的。 张婆子缓慢地摇着头,道:“你们绝对猜不到,那帖子里说的是藏灵山庄得到了藏宝图,邀请几个江湖名士前往山庄,一商寻宝事宜。” “啊,什么,藏宝图在藏灵山庄?” “张婆子,你没弄错吧,这么机密的事情你确定是真的?” “藏灵山庄很久都没管江湖的事情了,这次怎么就得到了藏宝图呢?” “快说说,藏灵山庄都请了什么人?” “藏灵山庄怎么就有了藏宝图呢,会不会是假的?” “谁要有藏宝图谁就要倒霉……” 二楼雅间内,楼下的喧嚣毫无遗漏地传入,底下人群情激昂的样子,显然是对藏宝图在藏灵山庄一事感到无比兴奋。而屋中四个人,一个专心地啃着一只香酥鸭,一个悠然喝茶,其余两人站在旁边,一人面无表情一人似有些着急的模样。 “爷,藏宝图在藏灵山庄,咱们是不是要在这里逗留多点时间?”赤焰听着下面人说话,心里说不出的激动,他们一路没寻到藏宝图的确切消息,这回得知藏灵山庄有藏宝图之事,怕是不那么简单,最好要调查番才好。 赫连烬俊颜未变,一身箭袖黑色劲装,满头乌发高绾用一根檀香木发簪固定,那模样跟天诀的江湖侠士差不多。此刻,他正端着冒着热气的茶盏,里面青绿色的茶汤随着热气升腾散发出淡淡的茶香味,就是没有喝下去也知道这必然是好茶。听着赤焰的问话,凌厉的剑眉稍稍蹙动,暗蓝色的瞳眸中幽光点点,哼道:“还以为你跟着本王多年有些聪明的。” 呃?赤焰愣了,爷这是啥意思,说他不够机灵还是自作主张了? 他身边的赤冰横了愣头青般的赤焰两下,抱手道:“属下即可去查藏灵山庄是否有宝藏之事。” “去。”赫连烬微撩起眼皮,赤冰立马推门而出去办事,留下一副恍然大悟模样的赤焰在原地窘迫地站着。他对面,庸医抱着香酥鸭一口大大地咬在鸭腿上,大口撕扯着一脸满足。瞧着他那张油光水滑的脸,赫连烬很是无奈地道:“要不要让赤焰再给你买十只回来?”这一路上庸医只要看见什么好吃的就赖着不走,非得吃满足了才行,这不拖拖拉拉的来得这么迟。 “烬小子,没事,反正要留几天,你忙你的宝藏去,我吃我的好东西。”庸医头都没抬,嚼着鸭肉大快朵颐,含糊不清地说着。 赤焰看他那吃相,嘴角猛抽着,要是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他家爷虐待这位名传天下的神医呢。赫连烬扭头淡淡地看着外面,没有表情,眉头轻锁似乎被什么事情给困扰着,窗外阳光和煦斑驳落在他脸上,照的那肌肤刺眼得白。赤焰瞅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感觉爷这是在忧郁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起这个词的,可形容现在的他却很是贴切,没想到霸气横生的爷也有着忧郁的时候。 哎——他心中轻叹,应该是跟璇玑姑娘有关。 “赤焰,其他人怎么样了?”赤焰神游中,冷不防地听到赫连烬的问话,忙整理出百倍精神,回答道: “咱们前脚离开西邺,风雅郡主就偷偷跟了上来,不过入了天诀后就没在跟着了。”这位郡主心心念念地就是嫁给爷,按理说不该偷偷摸摸离开的,起先他们没发现风雅郡主,还以为她隐藏得好,最后才发现人家压根儿就没来追来。至于她的意图,或许是不想让爷讨厌,也或者是为了打探宝藏的消息。 “桐封王被召回来后,秘密地潜入江南,我们的人最近一次发现他是在忻州。天诀其他皇子也派了人来,不过最意外的还是发现了星池大公主也来了,据传回来的消息瞧他们似乎在樊城一带寻找着什么。”藏宝图可真是好东西,把东西都见不着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哼,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三国中居心不良的人一个警告,他家爷看上的东西绝不许人染指! “就只有万俟星一人?”星池国师巴图没有来?天诀开国宝藏,那个老东西若是不感兴趣,他才不相信。 赤焰很果断地摇头否定,道:“真的是万俟星,巴图还在国中可能是想要趁着万俟星的离开,尽快将星池的权利掌握在手中。” “这万俟星也算是个人物,跟巴图斗了那么久还是牢牢地将龙影军掌握在手中,否则星池早就不姓万俟了。可惜,这人是个女子不能登基为帝,不然必是我帝月的大患。”赫连烬双瞳微眯,冷静地分析着当前的情况。“看来,我们这些人都要在这里聚集相见了。” “不是还有帝凰星么?”听过那些传言,赤焰显得忧心重重的,真担心万俟星或是风雅郡主这两人有一人是应帝凰星命星之人。 “绝对不是她俩!”打了个饱嗝的庸医吐出满嘴的鸭肉香味,舌头在嘴边一舔,将油渍舔干净,肯定道:“不是。” 赤焰稍愣,追问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庸医瞧着赤焰,把眼睛眨得飞快,瞅了瞅赫连烬平淡无波的脸,咳嗽两声道:“那个,我啊,老头子这是没事儿,猜着玩儿的。” 猜着玩的!赤焰满头黑线,满心郁气地将目光投向赫连烬。爷那如玉如雪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疏离,好似有个膜般将他跟其他人都隔绝了起来。爷的心情不好,虽然他掩饰着却还是让他感觉出来了。 “赤焰,吩咐人注意梓州有什么特别的人出没,其他的等赤冰回来再说。”藏灵山庄下帖子相邀寻宝的事不知真假,但无风不起浪,就算没有真的藏宝图,也有些相关藏宝图世人无从知的消息。这个藏宝图,他帝月要定了! “是。”赤焰应得很快,抱手就出去了。 偌大的雅间中,只剩下他跟庸医两人。把油腻腻的手在桌布上一擦,瞥过他淡薄的神色,庸医皱着眉头道:“烬小子,你是不是对宝藏的事很上心思?”不是说来天诀找璇玑的,一听藏宝图的事他好像就把璇玑忘在了脑袋后面。 “你想走就走。”赫连烬举盏浅呷,眸光悠悠落在茶汤中,神情冷淡地说道。 “……”他要放自己自由?在短暂的时间内,庸医有些不太相信这事,赫连烬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你去找该找的人,我们各做各的。”四星是谁,庸医或许已经知晓了,没有告诉自己,赫连烬不怨他。但他会凭着自己的手段将那些人弄到自己的手中,他为帝月开疆扩土不能少了那些人。 “那璇玑的事?”庸医明白了赫连烬的心思,把自己担心的事情问出来。他其实不敢跟赫连烬说一件事,他感觉璇玑就在梓州城,他这么肯定主要是因为灵瞳神蛊的缘故,毕竟天族的灵力是因它而开启根基的。 踏入天诀,他用灵力感应灵瞳神蛊的位置,心中越发肯定璇玑没死。她倒真是个怪胎,那样子都不死。说起来,庸医其实也挺好奇的,很想会会这个璇玑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冲破圣兽山的野兽防御,偷盗了他们天族的宝贝。同时他也有些担心,不知族长他们会不会发现璇玑未死的事,要是他们赶来势必会杀了她,届时赫连烬不准,他要帮哪边才好? 心中久久地纠结了番,感觉心里特别烦。 “我不会放弃找璇玑,既然她没死,我总能找到她。接下来我会跟三国的人抢藏宝图,不会管你去干什么,你也不要阻碍我的事。”说罢,他眸光陡沉,不轻不重地注视着庸医,俊美的脸庞上刻着不要多管闲事,当然这闲事除了藏宝图还有璇玑。 不知为何,他没有刻意去寻,却感觉璇玑离他并不远。或许,他们真的会很快相见。 “那好,老头子会走的。”庸医一副惋惜的神情扫过雅间的摆置,那默默投向赫连烬的眸光却深了许多。 算了,就算是孽缘还是得去结束,反正他还在还记不起事情来,璇玑或许不会太为难他。也可能,将两个人的宿孽都了断了。 ------题外话------ 假期过了,真快啊! 第140章 藏灵相邀,风云汇(一) “让开,让开,让开……”繁华喧闹的街道上,几个劲装打扮的男子急匆匆地走来,将行人扒开在城内的公告墙那处停下,动作利落地将一纸告示贴在墙上,复又急忙地赶往下一个地方。 行人见他们走开,纷纷朝着公告墙围了过去,有识字的人当即把告示上的话念了一遍。 “藏宝图出,天下群雄纷争起,江湖人士亦被屠被戮,血染江河孤魂无依。藏灵山庄得天之幸,偶得前朝异宝之藏宝图。然此为天下之宝,藏灵山庄不该饕餮独食,庄主特在山庄内设下擂台赛,邀群豪六月十八于藏灵山庄相见,得擂台赛前三者与藏灵山庄共启藏宝图,寻天下至宝。” “哎呀,原来藏灵山庄真的有藏宝图啊。”有人太过兴奋地惊叫起来。 “没想到,大家夺来夺去的最后在藏灵山庄手中。” “藏灵山庄一直是武林公认的第一大庄,虽然庄主并不太过问江湖事,可一旦有什么重要事情都有藏灵山庄的人插手,藏灵山庄不可小觑。” “就是,丁庄主人很好,武林中人都说他处事公道,为人正直。” “藏灵山庄真是大方,江湖中朝廷的人为抢藏宝图弄得四处血雨腥风,他们到直接发江湖贴把得手的宝贝让出去……”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看法,将街道都快堵起来了。 站在最外面戴着斗笠的身着劲装的浅妆一路挤进来,在看清楚了告示上的内容后,飞快地朝着主子下榻的客栈而去。 “大小姐,属下等人没用,还是没找到四少爷。”一干人等很是歉疚地垂着头,静等着惩罚的到来,心里也默默地恼着,这四少爷也太不懂得体谅大家了,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让他们无处可寻,心焦着急地寻了快一个月了还没有点消息。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可没法交代啊! 被唤作大小姐的女子此刻手执白色棋子,双瞳盯着前面的棋盘,似乎在想着该怎么落子。 “大小姐,藏灵山庄设下擂台于六月十八比试,只要进了前三的人就可与藏灵山庄一起寻宝。他们在砀州附近州县贴了布告,远的还专门发江湖贴,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浅妆推门而入,迅速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大小姐,真是太好了。”女子尚未说话,她屋中的下属们每个人都是面露欢喜,他们找了那么久没有半点消息,这次藏宝图终于有个确信的地点了。 “既然藏宝图在藏灵山庄,大小姐,我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夺了藏宝图赶回去?”逐风拱手,主动请缨道:“属下愿意潜入藏灵山庄,为大小姐夺取藏宝图!” “浅妆也愿意!” “逐浪愿意!” “青瓷愿意!” 啪——她手指一松,指尖上捻着的棋子便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原先的布局。那微垂的头抬起来,眸光虚虚从他们身上扫过,忽而笑道:“藏灵山庄有藏宝图之事闹得天下皆知,人家既然敢大张旗鼓地吆喝着,凭你们几人的武功确定能够得到藏宝图?” 她语气轻轻,没有嘲讽的意思,可却让几个人都感觉到了不自量力的羞懑和惭愧。是啊,他们太冲动了。藏灵山庄已经把有藏宝图的事情闹大,事先就做好了准备,也不怕有人去偷去抢什么的。他们连藏灵山庄的具体情况都不清楚,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了。 “放心,既然藏灵山庄已经定下了日子,那么咱们等着就好。”女子浅笑着将棋盘归原,杏眼中溜出一抹急促而短暂的幽光。“现在距离六月十八还有约莫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小四,不能再把他丢了。” “找四少爷是等头大事,我等必然不敢大意。”逐风等人赶紧回话道。 “大小姐,您说藏灵山庄为何不独吞了藏宝图,而是要跟人分享?”说实在的,她有些怀疑藏灵山庄的大方,这么诱人的东西自己却不独享,转而给了旁人几分,这有些不太合常理。 浅妆这么一提,青瓷逐浪他们也觉得怪异,以藏灵山庄的谨慎守藏宝图段时间不会有问题的,可他们偏偏就把藏宝图之事公告天下了。难道不怕天诀的皇帝直接一道圣旨,威逼藏灵山庄交出藏宝图? “藏灵山庄的庄主是个聪明的人!”女子笑得满眼深意,“他们如何得到藏宝图的,可能这天下没人会知道。不过,藏灵山庄有藏宝图的消息传出来后,无论真假很多人都会被野心人目光盯到,届时免不了要应付江湖三国一波又一波的杀戮。就算有心要去找宝藏,怕是也能力得到。与其如此,不如坐实了藏宝图的真假问题,‘好意’相邀各路豪杰,不得罪同道之人,从中寻找同盟既能得到宝藏,又可保全藏灵山庄不被屠戮。” “一举三得!”青瓷咋舌,这混江湖的人脑子也不是那么大条的,还能想出这样的招。 藏灵山庄这般大方,江湖黑道白道不会说闲话,反倒赚了个美名。朝廷若是想得到藏宝图,下旨什么的明显就是抢,很容易勾起江湖和朝堂的争斗,于现在的天诀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襄惠帝就算没什么作为也想得透这层关系,故而只能派人秘密来夺藏宝图。至于其他两国,一旦进入天诀就会被人监视着,除了堂堂正正来夺藏宝图外,就只能改头换面。 大小姐一番话把所有事情都点拨了,他们也更加清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好了,再去查查,小四还能去哪些地方。”女子露出疲态,叹息道:“江湖人多是非也多,他爱凑热闹难保不会闯出事情来。我们本不该逗留这么久,藏宝图的事情解决了最好快些回去一趟。” 浅妆不忍地瞧着主子,道:“大小姐放心,卫将军会保护好那里的,他也是每两天就给我们传一次消息。” “我自是清楚卫拓的能力,有他在老乌龟不敢对王城下手,但拖得太久亦不是好事。你们最好去查查清风山,小四只有逃跑的武功,可他偏喜欢管闲事,我怕他落入马贼手中。樊城这边我们也找遍了,留下记号我们慢慢朝砀州走。不然到了六月大批人涌进砀州,只怕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女子揉了揉眉心,挥手让他们出去。 这几日她也跟着奔波劳碌,不慎得了风寒,还有些头晕晕的,最好是休息两日。 “大小姐休息吧,属下告退。”浅妆跟余下的人打了眼色,大家都很快离开这个房间各做各的的事情。 北方天空万里无云,瓦蓝天际夏日垂垂,独有一番高远旷达意境。 炎京,上书房。金纱被金钩勾住垂饰柱旁,珠帘玉翠,雕梁画栋,阵阵青烟袅袅从九龙盘花镂空嵌碧玺香炉中冒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一身龙袍头戴龙冠的襄惠帝端坐在御案后漆金龙椅上,满脸威严地盯着站在前方的司空凌,问道:“藏宝图出现在江南藏灵山庄,他们广邀能人异士共同寻宝,皇儿认为该怎么做?” “此事非同寻常,儿臣愿意亲自走一趟江南。太祖开国的宝藏,决不能落入草莽或是帝月和星池人的手中。”司空凌面带肃色,眼中满是思索。这事传得沸沸扬扬,早朝上更是有大臣直呼藏灵山庄庄主丁勇大不敬,要严加惩罚。然而,朝廷却不能那样做,襄惠帝没有想好主意,这才找自己进来商谈的。 他现在是太子之位呼声最高的人,却无时无刻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襄惠帝对他还是很不放心的,不然又怎会让太子之位悬空这么久。此去江南,能不能最终得到藏宝图不说,且会让襄惠帝的猜疑心越来越重。自从知道身子不好后,襄惠帝对谁都不信任,做任何事都保留着三分戒备,再也不是小时候还会抱着他偶尔逗逗他的父皇了。 襄惠帝双眸中的阴鸷一闪而去,沉着脸没说什么。 司空凌前后思索了会儿,突然朝他跪下,义正词严道:“父皇,天诀是您的天诀,儿臣只希望开国宝藏能好好地捏在天诀手中,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很想说,不愿意宝藏旁落,大争而起,自己成为一个亡国太子。可这话有些莽撞,他敛在心中不说,襄惠帝必然也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都没有试图给过自己一份信任,作为儿子他心里还是有些痛的。他是有野心登上皇位,却没想过要弑父夺位或是作出其他悖逆之事,襄惠帝的防备让他很不是滋味。 “皇儿有心了。”襄惠帝醉翁之意不在酒地说了这么句,朝站在身边的木青瞪了眼,喝道:“还不把十皇子扶起来!” “奴才遵命。”木青将拂尘一绕,上前去将司空凌一扶才恭然地退到旁边去的。 司空凌抬头朝襄惠帝望去,心中上上下下的,他这是准许了还是反对? 忽然,襄惠帝露出难见的慈祥一面,叹道:“你这样子跟朕年轻时候真像,既然你要去江南,就带着你的铩羽骑一起去。那里不仅有江湖人,还有帝月星池中觊觎太祖开国宝藏的人。正好桐封王也在江南,朕会下旨让他助你一臂之力,你们兄弟联手定要将藏宝图夺回来。” 转变这么快?敛去眼中的诧异,表现得跟寻常无二致,道:“谢父皇,儿臣定不辱命。” “你回去准备准备尽快动身。”襄惠帝交代了句,又说朕乏了。司空凌也就清楚怎么回事,行礼告退准备出宫安排下他走后的事宜。 回到皇子府,司空凌正要吩咐左岩派人去把李维等人给他叫来吩咐些事情的,却不料刚入书房坐下,一支迅疾而来的羽箭便从敞开的门外直射进来,深深扎在书房的雕花屏风上。府中守卫森严,却被人射了一箭都无从知晓,左岩立马就要追去。 “不必了!”司空凌皱着眉将左岩喊住,方才那人一箭可谓快狠而准,若是想要杀他早就刺向他胸膛了。既然射在了屏风上,就不是来要命的。司空凌起身到屏风前,一瞧,那羽箭上果然绑着东西。他伸手正要取下,左岩忙喊一声。 “殿下小心。” 司空凌摇头让他不必担心,径直将羽箭上面的细线送了拉出纸条上,薄薄的之上稀稀落落十几个字,却是把意思表达得极为清楚。司空凌脸色一沉,手指成抓将纸张揉成一团化成尘埃从手指中流下。 “殿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见状,左岩担心地问起来。 “陨圣楼的人知道本殿要前去藏灵山庄夺藏宝图,是以想帮本殿一把,条件就是要本殿保证朝廷的人不再找陨圣楼的麻烦。”这个陨圣楼真是好本事,他才从宫中出来他们就知道了父皇同意他去江南的事。若不是上书房内有陨圣楼的人,则是他们那位神秘莫测的主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黑曜石般光亮熠熠的双瞳中射出靡靡杀机,倘若是前者的话,陨圣楼的势力竟蔓延到了皇宫那样重要的地方,那股势力岂是一下就能撼动的。即使是后者,有这么个能掐会算的人存在无论对谁都是个十足的威胁!司空凌满身肃杀气息,这个陨圣楼真是太不简单了! “殿下准备怎么办?”左岩惊呼,完全没想到陨圣楼会把主意打到这里来了。 司空凌冷笑,道:“他们是真会打算盘,势力也不容小觑。” 这语气,是要决定和陨圣楼合作? “殿下,桐封王可是在江南负责清剿陨圣楼。”左岩谨慎地提醒着,生怕司空凌做错了决定。说到司空珏,他脸色稍微缓和下,继而又沉重了,说道:“桐封王去江南也有月余,却未见他抓住过一个陨圣楼的人,可能遇到麻烦了。再说,现在藏宝图在藏灵山庄,这事儿远比剿灭陨圣楼重要得多,分身乏术吧。” 一年前他回了桐封,今年又被召回来,父皇对司空珏不知是试探还是信任,这点司空凌没想通过。 但他能感觉到,襄惠帝对桐封王司空珏可比对自己放心多了。而且,襄惠帝在让他去江南夺藏宝图的事情上的态度颇为可疑,他本就怀疑自己,可为什么还要让他带着铩羽骑一起去,就不怕他夺了藏宝图后用铩羽骑占了江南,自立为皇? 不,没这么简单!司空凌坐下来,脑中思绪乱糟糟的,梳理了几下,心中有了个大致的明白。他差点忘了,襄惠帝还说要给司空珏一道密旨让他帮助自己夺藏宝图,那么司空珏除了帮助自己更多时候还肩负着监视他的责任。若自己真有反心,司空珏必然有先斩后奏的权利。要是没有动作,反倒跟司空珏成了相互牵制的对象。 就算襄惠帝远在炎京,照样能不废一兵一卒作壁上观。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从始至终他都是为了自己的皇位考虑,儿子侄子都成了棋子,受宠如何地位尊贵又怎样,还不是被他拿捏在手中,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一如一年前在黄泉落死去的安陵,还有曾经被他捧起来又狠狠摔下的安家。 父皇,您的心思果然细密,您的心果真冷得没有半丝情感! “殿下?”瞧着他嘴角凄怆的笑意,左岩心头漫出不好的感觉,莫不是皇上又做了什么伤害殿下的事情? “本殿会好生考虑这事,去把范大人他们找来,再去一趟军营抽调精锐兵士乔装南行,这趟江南之行危机重重,少了他们不行。”不管襄惠帝如何算计,他也不能让天诀江山出事,否则将来继位要收拾一个烂摊子,恐怕会没有那个心力,最好现在就最好完全的准备。 “属下马上就去。”左岩一个闪身立马就出了书房。 司空凌起身把还没有处理完的奏报收拾在旁边,脑中还想着要如何去应对藏灵山庄之事。这么轰动的大事,帝月的那位和星池不可能不来,他们一搅合进来,胜算也就越发渺小了。可不管怎样,藏宝图不能落在别人手中。 “殿下,皇子妃娘娘肚子疼,请您去看看。”管家站在书房外,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得把音量加大。 他一拧眉头,转过脸来道:“皇子妃怎么了?”瞿妍跟他成婚也有一年了,两人相敬如宾倒也不曾有事发生。上个月,瞿妍忽然呕吐不止,请了太医来才知道,她竟然怀孕了! 自从他赈灾回来,不仅是襄惠帝其他大臣更是想方设法地要把自己的女儿给塞进来,他都明白那些人是代表着什么,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些后院的事男人不好插手。 武陵侯瞿偓虽愚忠,教导出来的女子性子沉稳,又聪慧。她知道司空凌不好剪除后院的女人,就以女人的方式替他除了后院隐患,司空凌才没有如开始般抵触瞿妍。日子渐渐久了他会在她那里留宿,却不料瞿妍在避孕汤中做了手脚,然后怀孕了。这事司空凌后来查出来,碍于武陵侯的关系,他默许了这个新生命的留下。 瞿妍为了这个孩子可以说是防备自己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肚子疼的事情? 不管如何她都是自己的皇子妃,司空凌想了想还是丢下手中的事务,去瞧瞧瞿妍到底怎么了。 ------题外话------ 今天第一更,算是补上昨天没有更新的内容,晚上还有一更,不过可能比较晚,要11点多去了。看书的孩子们,祝你们愉快!谢谢大家的票票! 第141章 藏灵相邀,风云汇(二) 春情迟来缓归,明日当空,一碧万顷。宏伟庙宇隐匿于满目青翠之中,突有几点白墙青瓦在绿意掩映中显露出来,偶然瞥去却又不见了踪迹。天诀佛道两教各有兴盛,最有名的佛寺除却炎京的灵空寺,南方即有砀州普陀寺,而青州的慈航斋则是很有名的女观。 飞檐斗拱,宝象庄严,檀香青烟在翠意盎然的草木点缀中寥寥而起,行来行往的不少参拜之人虔诚地拜祭着每座店堂内的神像。 “坤道有礼。”一袭白络纱袍子,头戴着斗笠的男子将从身旁过的一个老道姑叫住,礼貌地抱右行礼。他身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人,也跟着行礼。 “无上天尊,施主有何事?”老道姑抱右回礼,和蔼问道。 “凡尘俗人想找观中名唤玉阳的师傅,请坤道代为引见?”男子的脸被斗笠的垂纱遮住,看不真切,可那语气却是温和让人一听就心里舒服。 老道姑眼睛中闪过怀疑的光芒,狐疑道:“你们找玉阳有何事?” “有一重要事情需要请教,定不叨扰宝观清静。”男子言语轻软,犹如白云片片付飒天际般。 “那好,三位请随贫道来。”老道姑点点头,用手指了指向后殿走的方向,三人皆是礼貌地颔首,跟在老道姑后面。 绕过几座主殿,穿过一座青墙上的洞门进入后殿,曲折的小路将园子分成了很多块,四人行了盏茶后在一座偏殿处停了下来。老道姑先一步进去,领出一个约有三十左右年纪的女道姑来,朝着他们一礼,道:“施主,这便是玉阳。” 这位叫做玉阳的人身材纤细,青色的道衣着身,如水中莲叶。一头乌发奇黑光亮,面若拂晓月色,容貌美丽而端庄,就算脸上有着几条伤疤也没给她添上半分狰狞,反倒因为她眉宇间的宁静让她人有着一股祥和之感。 “多谢坤道。”三人致谢后,老道姑就离开了,剩下四个留在当场。 玉阳面带怀疑之色,问道:“不知三位找玉阳有何事?” “娘。” “蓉姨。”白衣男子和女子异口同声,剩下那人则悄悄退下,隐在周边看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 “你们?”玉阳蓦然一惊,脸色有些苍白,却闹不明白这两个从没见过的人怎么会这般喊她。 “娘,你看看我们。”女子眼中蓄泪,轻巧地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掀,露出张白净无瑕的秀美面容,如出水芙蓉般清新亮丽,跟玉阳竟有几分相似。男子则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映入眼帘的脸精致若画,浅棕色的凤眸中噙着点点淬亮的光泽,似星辰闪耀。 “啊,你们——”玉阳身子发软地后退两步,失魂落魄地靠着门边,眼中不自觉地流出眼泪来了。 “蓉姨,你没见过我,难道还不记得自己的女儿?”这白衣人风姿绰约,若九天仙降,不正是来南方剿灭陨圣楼却半天没动静的司空珏么? 玉阳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摸着女子的脸,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是,清荷?” “娘,我是清荷,我是清荷。”听到母亲认出自己,清荷娇美的面容上满是泪水,如同雨后的芙蕖般惹人怜爱,伸出手紧紧地将玉阳就抱住了。 “清荷,你真是娘的清荷?”或许是母女连心的缘故,清荷一靠近玉阳就觉得特别亲切,心中越发确定她是自己的女儿。母女俩十几年没见,这下都抱着哭成一团。司空珏站在旁边看着这副母女相见的感人场面,心里微涩。因他母亲苏颖早死,从小他就没感受过什么事母爱,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活到如今。他忽然很是羡慕清荷,纵然历经无数磨难,却还是找到了亲生母亲。 “娘,您快别哭了。”清荷止住眼泪将玉阳扶住,擦干泪水笑着跟他说道:“娘,你看他长得像谁?” “他?”玉阳泪眼婆娑,借着清荷的力道站稳朝司空珏看去。初见之下就觉得很像,莫非真的是…… “你是姐姐的儿子?”玉阳,本名叫做苏蓉,家中母亲早去,就只有父亲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苏颖长她两岁,比她漂亮。后来姐姐无意中遇到了司空明,两人一见倾心定了终身,被父亲责罚赶出家门,她就再也没有姐姐的消息。后来她下嫁姐姐苏颖也没有出现,之后因为遭遇夫家大房的陷害,她留下三岁大的女儿黯然离开。 辗转流落无数地方,受了数不清的屈辱,毁容后她便来了这慈航斋修行。本以为她此生都不会见到亲人了,没想到清荷和司空珏竟然找了来。平静了多年的心大喜过度,她心悸得脸色更白,脸上却是无比满足的笑意。 “他就是表哥,娘。”清荷静静依偎在玉阳的怀抱中,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忽然在心头浮现,逼回去的眼泪再度流出来。她终于找到母亲了,那个疼爱她的娘亲终于是被找到了! “子玉见过蓉姨。”司空珏温柔地笑着,弯腰作揖。 “好孩子,让蓉姨看看你。”见他给自己行礼,玉阳心中说不出地欢喜,这个侄子秉承了姐姐的容貌,连性格对这么好,一见就让她喜欢上了,哪舍得他弯腰。伸手将他扶住,双眸含泪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感叹道:“除了这双眼睛,你跟姐姐真像,先才一见我还以为是姐姐呢。对了,是不是姐姐让你们来找我的?你们又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这些年她错过了太多,如今女子侄子都在眼前,空寂的心忽然被撑得满满的,让她欢欣让她激动,突然觉得很是幸福。 “蓉姨身子虚,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司空珏将眼中的伤逝掩藏而过,笑着扶在玉阳的另一侧,将她扶到偏殿后面的小院子石桌旁坐着。 清荷瞧着母亲苍白的脸色,满是心疼地问道:“娘,你身子没事儿吧?脸色好白?” “没事,娘这是见着你们太激动了。”玉阳忙打断清荷的话,这个时候她该陪在他们身边问问这些年的事,而不是被弄去灌汤灌药的。 “那我就放心了。”清荷将手轻轻放在玉阳的后背,将内力输给她,暂时缓解她的不适。玉阳只觉得她手贴着的地方冒出暖流,游走全身,而她紧绷蓄冷的身体就暖和多了,身子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难受。她并不知这是清荷输内力的结果,只当是女儿的孝心让自己的身子舒坦了。遂拉着司空珏的手,问道: “子玉,姐姐跟姐夫这些年好不好?”如今清荷跟他一起来,他们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很可能是姐姐跟姐夫去派人探听自己的消息,发现了受苦受难的清荷,把她给救出来了。玉阳心中猜测着,也很想知道真实情况是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司空珏嘴角牵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脸上仍旧温柔如初,似煦煦春风拂绕心田般,轻声道:“爹为了救驾而死,后来娘亲将我生下后不久也过世了。侄儿承蒙圣恩,平安长大。” “姐姐和姐夫都不在了?”玉阳全身再度僵硬,继而低声抽泣起来,似痴似怨地摇着头。“果然,一切都如父亲所料,他们若成夫妻都是早亡的命啊。” “蓉姨,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莫要再提,伤了身子不好。”他柔声安慰道,脑中响起玉阳最后那句话,是不是说他外公给父母算了一卦,而他们偏偏应了卦象? “是啊,娘,你这样子颖姨看了也会伤心的。”清荷掏出手绢给玉阳擦着泪,也加入了劝慰的行列。她的娘一向娇弱,如今瞧着她身子真真不好,恐怕是生了病没调养好落了病根。 玉阳任她给自己擦着,眼眸却落向坐在对面的司空珏身上,心里直叹她们姐妹两的孩子怎么都那样命苦,早早地就没有爹娘疼爱。 “那你跟清荷是怎么认识的?”既然不是姐姐她们派去找自己的消息,那清荷必然受了很多苦,她又怎么跟司空珏认识的? “是这样的娘。”清荷眼中飘过丝尴尬来,道:“清荷六岁的时候被三娘带出来遗弃,后来遇见表哥,他看我可怜就把我当成丫鬟买了。等我长大后,府里的管家说我跟颖姨长得有些像,后来瞧了颖姨的画像发现跟娘以前带着的那幅画一模一样,表哥这才知道了我的身份。” 她的过去太过于不堪,好不容易找到娘亲,不希望用那些不开心的事让她郁结。 司空珏也知她所想,便朝着玉阳点头,表示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子。 玉阳满心唏嘘,眼中充满痛苦,对清荷更是有着说不清的愧疚。她的女儿本该好好地被人保护着成为千金小姐,却被那些心如蛇蝎的女人丢弃。都怪她,要不是她那么软弱,清荷也不至于沦落到此。 “娘,你无须自责,女儿从不怪你。”虽然自己受了很多苦,但她没什么后悔的。倒是母亲若是留下来,只怕早就成了枯骨一对,在那吃人不眨眼的大宅院里,她这样柔软善良的人根本活不下去。 司空珏也跟着安慰了几句,瞥见巽风在侧方请他出去,他轻身挪开走入那方,巽风当即上前低声道:“王爷,山下有事。” “好。”这时段是别样时候,容不得出半点错,示意巽风先离开他马上到。 司空珏回转去,玉阳就拉了他的手,关切道:“子玉,有事么?” “蓉姨,我有事要先去处理下。清荷,你就在这里好好陪着蓉姨。”凤眸中射出一抹幽深,清荷心知可能有事,点头笑了。 “表哥,那你先下山吧,清荷就在这里陪着娘。”她话说完,玉阳怕他真有大事要做被她被耽误了,也附和道:“子玉放心,有清荷陪着我,没事的。” “那你们保重。”司空珏说完,将自己的斗笠戴上飘飘出了殿门。清荷也把进来时戴的人皮面具戴着,恢复成一面黄肌瘦的一般姑娘模样。玉阳诧异地瞧着她,不解问着:“你好好地这是干嘛?” “娘,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待会儿跟你好好解释。”有些事她不能说,只能挑简单的跟玉阳说些。 玉阳瞅着她,直觉女儿和侄子都不是泛泛之辈,这里也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牵着清荷的手,将她带入自己的卧房。 哒哒哒哒,两匹马儿一前一后在管道上飞驰,掀起烟尘滚滚。白衣如云般飘逸,迎面吹来的风掀动着斗笠的垂纱,露出被这样的精致下颌,似白玉般闪着柔和光彩,眨眼功夫却又不见了踪迹。 沿着管道一路向东,半个时辰后才入了城中,两人将马速减慢,趁着不被人注意的空荡从府衙后门直飞而入,进去那为自己准备的客房。 “工大人,属下说了多次,王爷正在午休,不得打扰。”客房院子外面,虎贲骑的将士作护院打扮,将还穿着官府的青州府尹工公给拦住。 原来的青州府尹被陨圣楼的人所杀,司空珏上书,朝廷很快就派了人来上任,这府衙中的不少人都是新招募的,人也不是极多。因司空珏负责陨圣楼的事,他没藏在暗处住客栈,低调地住进了府衙。当然,青州百姓还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桐封王已经到了,而他每次出门都是做了伪装的,认识他真容的人还没几个。 玉阳,也就是苏蓉,他找了很多年终于有了眉目,便带着清荷一道来了江南。早早地就在慈航斋打听过了,非常幸运的是玉阳是真的苏蓉。他记忆中关于母亲的模样只是靠着一幅画维持,跟清荷也的确是表兄妹的关系。从所获资料看,母亲苏颖一向疼爱妹妹,而玉阳亦活在人间,无论如何都是要找到她的。 这么多年,茫茫人海,找人不易啊。 司空珏将自己整理了一番,让巽风去把工公带进来,自己则侧卧榻上,双眸朦朦似乎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屋内,薄纱轻扬,连珠点翠,四处摆置精致而华贵却不显半分俗气。黑漆的雕花罗汉榻上,男子墨发轻绾以发带束之,黑得发亮的发如同绸缎般光洁散在身后,白袍松松垮垮,闲适中更偷几分慵懒气息。凤眼半眯,美若花瓣的双唇抿着,一只手撑着头眸光似有似无地瞧着摆在身旁被翻开的书页,比寻常之所见温润如玉多了些散漫恬淡。 “下官见过王爷。”工公一进门就瞧见美男卧榻,眼睛都快看直了,直到腿上不知被何种力道一击双膝被迫弯曲跪下,才猛地清醒过来,也知道自己犯错了吓得浑身发抖不敢抬头看他。 “工大人,你吵着要见本王,到底有何紧急之事?”垂下的眸子忽地撑开,凤眸中不暇射来一缕冷淡清光,凌厉锋锐。 工公身子一颤,忙掏出一张请帖举过头顶道:“王爷,这是藏灵山庄送来的请帖,请您六月十八去参加他们的夺宝大会……”话说着,声音越低了,他想死的心都快有了。这该死的藏灵山庄分明就是要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给毁了,他一个朝廷命官遇上比自己官阶大很多的王爷,却不得不说出这么叛逆的话,司空珏要是暴戾些下一刹那自己怕是要身首异处了。 他宁愿一根绳子吊死,也不愿意被五马分尸啊! 巽风怪异地瞅着那张漆金的请帖,从工公手中拿过去直接递向了榻上的司空珏。而司空珏也坐直身子,将请帖打开细看了遍,眼中隐约地跳动着火焰。 藏灵山庄直接下帖子邀请他,着实够大胆!拿着帖子,司空珏一脸沉思,这其中怕是有些别的意思,藏灵山庄请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王爷,外面有人送来了一个箱子,说是送给您的。”外面一个兵士抱着个外面雕刻精致巧妙,个头不大的木箱子进来禀报道。 司空珏蹙动双眉,点头,那兵士就把箱子打开了。巽风原本有些紧张,怕里面射出什么飞镖毒箭的,但什么都没有,空气中却有着淡淡的花香味。 花香?他脑中没转过来,什么人会把花装在里面送给他? 巽风上前仔细一瞧,不禁失声道:“王爷,这里面全是各种颜色的辛夷花!” 工公直接性地倒在地上,双腿不停地哆嗦着。娘的,好可怕,全是辛夷花,竟敢公然送这东西给司空珏,完全是不把桐封王的名号放在眼中啊!这个陨圣楼实在太可怕了! 司空珏将眼中异色敛去,起身来走近朝箱子内瞧着,不大的空间内有序整齐地放在瑰红、浅粉、雪白等颜色的辛夷花。花瓣上还有些水珠,似乎是早晨才摘下来的,就是花茎那儿也极为新鲜。 谁不知道陨圣楼杀人后会留下辛夷花,这次倒好,直接装了一箱子给他送来了。送晦气还是挑衅他?无论哪一种,这陨圣楼他非得好生教训不可! “这是从哪儿来的?”右手伸进箱子中,挑出一朵雪白的辛夷花放在眼前观赏着,不轻不重地询问道。 那兵士也知道有人对王爷不敬,还把自己当了枪头鸟,心中愠怒又刻意压制道:“是府衙的一个衙役,说是外面有个姑娘送来的。” “衙役?姑娘?”他面上无怒,嘴畔噙着笑,凤眼中华彩熠熠如珠似露,转头望着地上的工公,道:“工大人,去把你府衙的人都给本王聚齐吧。” ------题外话------ 今天似乎很给力啊,万更那!为了早点让大家看到,所以我早早点更新了! 第142章 藏灵相邀,风云汇(三) 清风山,这个在江南一带颇为有名的马贼山头其实并不是简单的山,而是一座八峰九联地势险要的地方。而在山盘水绕之后,乃是一座无人知晓的深谷。然而,就是这个往昔只听猿猴之声虎豹声啸的地方,却时不时地传来阵阵呼和声音。 一身黑色劲装,头上绾做男子发髻的鱼璇玑借着风势,几下窜过山谷入口处设置的机关,纵身往前一掠,原本被薄雾笼罩看不清十丈外事物的视野顿时清晰。两侧乃是高高的山峰,中间路段倒是平坦,朝前走上十几丈远就能看见一座不高不低的石头建造起来的城门,周边还有拿着红缨枪的壮年男子来来回回巡视。 她想了想,身子奇快若闪电般从城楼的侧方不起眼的角落翻身而上,直接落入里面。一进去,里面的呼喊声更加清楚,同时还夹有马儿的嘶鸣声。入眼的山谷极为宽敞,左侧方向修建了一排排房屋,有大有小规格不一,看得出哪些是兵士哪些是将领的房屋,偶尔地有穿着兵甲的军士被扶着进去,身边跟着背药箱的军医。 右侧那边是一方能够容纳几千人的空地,高高的旌旗飘着,场上还有个演武场高台。头顶上烈日晃晃,大有将人晒得脱层皮的样子。穿着兵甲的军士被分成几块,有练习射箭的,还有负重奔跑,训练马术及马背上攻击的…… 军士们挥汗如雨,每当有人想停下来休息时,负责训练的人则一鞭子挥了上来,啪啪地响鞭声混合着军士们打杀的喊声,将这片本该宁静的山谷都震动了。 距离虽远,可她双眸却亮得如同日光直射,鱼璇玑仔细观察着训练的军士们,眉头不禁地蹙在了一起。本不打算惊动这里训练的人,可瞧见他们这么训练军队的,心中怒气陡生。 不及作想,双臂一张纵身飞起,朝着训练场那方直射而去。 那些训练射箭的兵士乍见有人闯入,不知谁喊了声“有奸细进来了”,搭弓射箭箭矢如雨般朝着还没落下的鱼璇玑就射了去。周边的人也围上来,整个训练场顿时混乱。被束成马尾的墨发一甩,勾勒出一道亮眼的墨光。黑衣飒飒,包裹着满身冷冽肃杀,阳光沐沐为她镀了满身金光,倾城倾国的容颜如冰雪凝固后雕琢而成,晶透中泛着森森冷意。 箭雨扑来,纤细的玲珑身子悬于半空,素手在空中轻饶,恍若带着魔力般,那漫天箭雨如找到归属般,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随着她手臂的挥动盘旋而起,犹如一条在天上翻滚的箭龙。 龙!天啊,这个神秘的人竟然能把他们的箭矢控制起来!看到这一幕的兵士都震惊了,呆呆地似乎都忘记了此刻应该挥动武器杀了她。鱼璇玑眸中一寒,嘴中轻喝一声去,盘踞的箭龙似乎发出重重的龙吟之声,以毁天灭地的姿态朝着地上的人袭了去。而这一切,就发生在眨眼的功夫。 黑色的箭雨迎着阳光发出湛湛寒芒,宛若锋利的刀尖,一旦刺中那就是必死无疑!箭龙磅礴而去,所过之处莫不见哀兵遍野,血水流淌。黑压压的一群人,竟在她一招攻击之下倒了三四百人。 “啊——” 最近的军士们皆被箭矢和她的罡气所伤,个个倒地不起,而那些在外围的人拿着兵器却不敢对她如何。 场上,除了受伤者的哀嚎声,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衣衫翩翩,顶着满空明光,她如一只黑色的蝴蝶般徐徐落下。沁凉的墨玉瞳扫过那些想攻上来又怕被自己杀了的人,嘴角满是冷峭的笑,这训练简直是浪费时间! “主上!”一声惊呼,大块头提着两个大铁锤从人群中奔了出来,满眼惊诧地在她面前停下来,似乎不太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结结巴巴道:“您怎么会来这里?” 他听说了骆惊虹和孙淼他们都被指派了重要任务,也知道外面闹翻天了,这时候主上不是该在外边处理事情么,怎么地就来了?大块头很是迟钝地摸着头,满脸呆滞! 看见平时招惹不起的大人物在外来入侵者面前如此恭敬,那声主上更是让一干人的心都提起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饶是赶来的十八枭还有没见过鱼璇玑真容的陨圣楼人,都被深深地震诧到了! 眼前这十六岁模样俊美得让人呼吸发紧的黑衣少年,难道是他们将来要效忠的主人? 鱼璇玑冷嗤一声,负手道:“本座要是没顺便来瞧瞧,可不知道你们把人训练成这般模样!” 滚滚如雷的怒气好似经天而过,大块头明白过来,主上这是来教训他们做事不利来了。他本想反驳的,可瞧了主上刚才那么一手,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面对如斯强悍的主上,他们真是太弱了! “十八枭可在?”她低垂着眼,将脚边一个膝盖受了箭伤的兵士踢开,抬首在周边扫了圈儿。 听她发话,想起那晚的事情,清风山十八枭纷纷从人群中站出来,统一地朝她抱拳弯腰,齐声道:“属下见过主上!” 声音洪亮,宛若击鼓般在山谷中回响着,那些还呆若木鸡的兵士们全都回神来,大多手足无措地站着。清风山入选进来的兵士不少人都是领教过她九幽摄魂曲的威力,对这个突然而来的主上敬畏不已,而那些从流沙外围选进来的瞧了她凝箭矢成龙下手狠绝,满心雀跃和惊喜,掩不住满眼兴奋。 自己既然被当成兵来训练,自然希望统领他们的主上霸气天成凡人不可比拟,眼前这位可是功夫了得,气势凌人,不错不错! “属下参见主上!”那些被孙淼派过来的人早就听闻了主上的智慧无双,随着陨圣楼声名鹊起,对她的崇拜更是日甚一日。主上今日独身前来还破了山谷的阵法,以高招伤了近那么多人,这样的强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 “十八枭中是没有人受过正规的军队训练,本座也觉得孙淼派来的人不该是酒囊饭袋,可本座进来一看,还以为自己进了斗兽场。”她冷冷地看着地上呻吟都不敢的人,眸光如刀。“关于这些,你们不觉得该给本座一个合理的解释?” “主上,被主上视作训练不利乃是我们的错,与这些军士无关,求主上饶恕他们。”将两个大铁锤往地上一砸,铁锤便陷在了大坑中。大块头单膝着地朝鱼璇玑抱拳,模样诚恳而坚决。 瞧见第一个为他们求情的人是大块头,很多受伤的兵士脸上都露出不自然的神情,似乎没想到他会第一个出头。十八枭更是错愕,潜龙阁的人则神思莫定地瞧着大块头。 “本座若真想要他们的命,你以为只会是简单地受了箭伤?”轻飘飘的一语,随着内力飘在山谷各处,听得一些人脸色苍白。 十八枭满脸后怕的神情,主上当初上清风山时,二话不说吹起曲子他们的人就自相残杀,死了不少人。比起现在,那可真是给了他们天大的恩赐。是啊,经她这么已提醒,他们发现每个人都受了伤,却无致命的。分寸拿捏得如此准,这下,他们不由地对这位了解甚少的主上刮目相看了。 被她所伤的人大多是来自清风山韩家军旧部,向铁手脑筋转得最快,道:“主上大恩饶你们不死,来人,快把他们送去军医那里。” “谢主上。”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得知自己不用死,还是要叩谢鱼璇玑的不杀恩泽。那些没受伤的人很快涌上来,将受伤的人拖走。很快,训练场上少了几百号人,空出一片不小的地方,除却满地点点血红,倒也看不出于平时有多大的不同。 向铁手领着十八枭近前来,以大块头为首的陨圣楼人也迅速靠拢,两方人马一左一右站立在她身侧,应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般。 “主上,此时日头正大,属下等知道您心中有诸多不满,或许还有疑惑,请移驾大帐中,属下等定会向主上解惑。”向铁手为人老道,比其他人更知道话该怎么说,两方人齐齐点头,保证他说的话没有假。 鱼璇玑敛眸,冷道:“带路!” “是,主上请跟属下来。”向铁手在前面带路,二十几人跟在后面朝中军大帐去,范沥则告诉各个小队继续训练,吩咐后才跟上去。 “本座不希望听到废话!”清冷的声音响起,展现的则是张美则美矣却冷冽冰寒的脸。中军大帐,鱼璇玑端坐主座上,下方分成陨圣楼和清风山两股势力的人相对坐下。 “主上,我们原本属于两方不同的人。”向铁手也是第二次见她,不知她真性情如何,说话很是谨慎。“两拨归属于不同势力的人要凑在一起,势必引起动乱,我等商量了下,先各自统领,待训练初具模样的时候再行调整,几日后,就会开启擂台赛,我们将在赛事中选报出优秀者进行优质训练。” 大块头也点头表示,道:“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流沙外围的人心高气傲看不起马贼出身的清风山人,而清风山的的确难改匪气,两种人要磨合在一起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虽然谁也不服谁,可领教过主上厉害谁敢不用心,这次他们就是先各自领人训练,随后才来真正的训练。 “这么说,是本座冤枉你们了。”他们顾虑得对,鱼璇玑没有反驳这点。 “不敢不敢。”底下的一众汉子连忙摆手,他们可不敢说主上错了,何况鱼璇玑并没有真的杀了那些人。 鱼璇玑只是明白他们的心思,只道:“本座偶然路过,自己进来瞧瞧。练兵非一日之事,只是你们的速度真是慢了些。”现在还没有将两股人融合在一起,等兵马慢慢练好只怕要到猴年马月了。 “属下等会抓紧时间。”两方人快速表态,可不想得罪了眼前这尊神。 “本座原以为,你们会各自为政,甚至大打出手争夺主导权。不过如今这么瞧着,倒没有发生什么血流成河的事情。”这点,还真是出乎鱼璇玑的意料。马贼凶悍之名远播,她从不认为是麻痹朝廷之故,起码很多人都是这般,毕竟韩家军很多人都已经渐老,新一辈的人则没那么好调教。 “主上要驰骋天下,属下怎敢误了大事!”大块头抱拳向她,语气恭肃,眼角的余光瞥过对面的向铁手等人,嘴角微翘。初来时,大家谁都不服气,就以他们几个为首在武功谋略布局上跟十八枭较量了一番,双方各有输赢,相处久了倒有些欣赏彼此。况且主上日后要用兵,就算再怎么合不来都必须合。 十八枭这边,先是被鱼璇玑重创,在骆惊虹他们送甲胄兵器和战马来时,着实把他们惊了把。那个定要做他们主上的人野心不是一般大,那练兵就势在必行。出于忌惮桐封王的虎贲骑,自身也没以前的抵抗能力,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思将精壮的人选进来练兵。后来大块头领着另一批人来,双方矛盾日渐尖锐,可又灭不了对方。 怕鱼璇玑找清风山麻烦,合并兵士的事必须进行,才有了后面各自训练,擂台比赛融兵的局面。尤其是瞧了鱼璇玑今日出手,向铁手等人都是默默庆幸,最初时候做了正确选择,不然那些人都成死人了。 “那好,本座就留下来看看。”外边的事暂且让它乱着,她倒是要看看潜龙阁出来的人和韩家军旧部有何过人之处。 话音落,在场有人欢喜有人愁,两方人抬头相对,只是看着却什么都没说。 有些冷场的时候,外面忽然飞进来一只白色的小鸟。在场的人都是习武的人,对此很是敏感,俱都朝那鸟儿看了去。十八枭不清楚,大块头和陨圣楼的人是认识的,骆惊虹专用用来传递消息的白云雀,可它怎么飞这里来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白云雀旁若无人地飞进来落在鱼璇玑搭在椅子的手臂上,张开小嘴唧唧喳喳叫嚷起来。鱼璇玑双瞳瞧着那双小眼睛,嘴畔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伸手勾了勾白云雀的翅膀,似笑非笑道:“果然,他还是答应了。你说,本座是不是该给他一个惊喜?” 答应?惊喜?没人能听懂白云雀想要传递的是什么消息,众人默契地瞅过来,却只看见一张冷魅无双的容颜。 ------题外话------ 本以为没法更新了,还好写了四千,各位晚安! 第143章 藏灵相邀,风云汇(四) 天诀大陆整体地势较为平坦,低矮丘陵罗布。按照最初设想,骑兵是第一训练要务,次之才是步兵。清风山和流沙外围的人统共有万余人。初步的筛选只是看哪些人适合骑兵,哪些适合步兵的训练,这么一分就把两拨人混杂在了一起,分成两个不同的训练部分,其中,他们都要面临着同样的测试——默契配合。 大块头他们口中的擂台比赛只是原本安排之一,是初步地选优分配。 骑兵在平原作战具有极强的机动性和冲击力,可以保证军队快速追击、包围、偷袭和驰援。骑兵借马匹的速度冲进地方阵营,可有效破坏装备简单的步军方阵阵型,其奔腾的气势足以使敌军士气奔溃。然,地形乃是骑兵攻击的限制因素之一,挑选出来的骑兵受地形影响不能在山谷中进行训练,好在这个深谷广大而平坦,可以做训练场地。 步兵则跟骑兵不同,少却骑兵的机动性外,在平原战斗,步兵的分散性加之强弓硬弩的配合,以严整的阵型,可克制骑兵。在山林作战,步兵也比骑兵更胜一筹。诸番攻城略地中,步兵作用不可小觑。然而,要有强大的军力,需得两种兵要有更好的地配合。他们早就商量过,步兵甄选出来后,会在山谷另一方出口的野山上进行磨合训练,培养他们的默契。 两方人隔开,不会产生冲突。待到各方有所成之事,两军对垒学习克敌之道,又可复以相同作战,可敌可友。 潜龙阁不愧是培养人才的地方,韩家军也颇具实力,鱼璇玑很是满意他们的做法,留下来看了两日后就匆匆离去。离六月十八已经不远了,还有个人在等着她的到来。 芒种早至,江南多雨,却一点也没阻断一些人出行的兴致。 此番的砀州早已云集了各处人马,表明上看着热闹非凡,可谁又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不管日后如何,大量人涌进砀州,倒是让这里的生意好得不行。 “爷,我和赤冰查过了,除了咱们收到藏灵山庄的请帖,那些人也有。”花街茶楼雅间内,赤焰低声向赫连烬禀报着最新的消息。“昨天又有几个人想要入内去偷取藏宝图,结果被人抓住,尸体悬挂在庄外悬尸台上。” 自从藏灵山庄有藏宝图的秘密被揭穿,庄主丁勇干脆打着际会风云人物,共得宝藏之名大肆宣扬藏宝图之事,还堂而皇之地有了六月十八之会。在张婆子自曝藏宝图在藏灵山庄时,赤冰就亲自去了一趟,回来禀报说是山庄内机关重重固若金汤。赫连烬就猜到藏灵山庄准备了很多,为免打草惊蛇就没让他们再有动作。 悬尸台,那便是藏灵山庄发帖后在庄外修建的高台,专门悬挂那些偷盗者的尸体,以此来警示不安分的人。不过,那上面都挂了二十几具尸体了,还有人再行入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今是被演绎得不差分毫。不过,令他和某些人意外的是,藏灵山庄竟早早就地探知了他们的身份,还逐个地送了请帖,三国英才汇聚在藏灵山庄,暗流激涌风云变幻,相信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早早地期待那天的到来了。 “离六月十八不过几日的时间,也太心急了。”赫连烬微摇着头,暗蓝的瞳眸里有着闪烁不定的辉光。 “依照藏灵山庄帖子上所述,但凡接到帖子的人,可早四日入庄,没请帖的人最早只能在六月十六那天进去。”赤焰言语闪烁,道:“属下还打听到,陨圣楼也收到了请帖,就是不知出席者会是谁。” 陨圣楼着实有过人之处,王府的消息网竟然查不到多少关于陨圣楼的消息,可见他们隐藏得有多深,一击就让天诀无还手之力。幸好陨圣楼不是在帝月作乱,否定他们可有的忙了。 “哦,他们也接到了请帖?”赫连烬看着桌上碧绿茶汤上升起的袅袅香雾,嘴畔悬着抹深沉而优雅的笑意,孤高若月冷清似雪。“连陨圣楼都能联络上,藏灵山庄真是很有能耐。” 赤焰闻言,本有些不服气的却也无话可说。人家把天诀的外来势力的摸得清清楚楚,就是他们查不到的陨圣楼都被请到了,他还有什么能说的。 “爷,咱们是提前进入藏灵山庄还是?”收起颓废的心,赤焰尽职地问了句。 “收到请帖的人都会在两日后入藏灵山庄,我们自然也是。”绲着金色纹边的黑袍轻扬,赫连烬起身来推开半边窗户,对面客栈的窗户也刚巧阖上。剑眉微拧,眼中席卷着冷酷的笑意,嘴畔却是浅浅地勾起,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神秘待人猜测。 此刻,对面客栈里,深蓝锦袍的司空凌从窗前走回来,面色淡淡地看着坐在桌旁的司空珏,瞳眸中有些不解,问道:“子玉,你已经掌握了陨圣楼的事情,为何不斩草除根,放任他们为害?” 得到襄惠帝的首肯,司空凌彻夜安排,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砀州,半途上正好收到藏灵山庄送给他的请帖,说是丁勇特别交代送给他的。跟司空珏联系上后,他才知道不止是他,武陵侯府、司空珏都收到请帖,甚至是帝月星池的人也有。他也清楚藏宝图事关重大,而丁勇下的帖子都是三国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像是他大皇兄司空贺及司空久等人却是没有邀请。 他心中满腹狐疑,偏偏又听到司空珏说陨圣楼也在受邀之列,更加不懂丁勇的用意何在,也深深怀疑他献出藏宝图共享的真实目的。 “陨圣楼张狂作案,崛起得突然而可怕,没有完全的把握我是不会去清剿的。”何况,他并没有真的掌握多少关于陨圣楼的事。那天回了青州府衙看到满箱子辛夷花的场景历历在目,陨圣楼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他并不惧怕陨圣楼却不得不小心谋算,只因那不是普通的江湖势力。 他查到的消息,陨圣楼的势力其实遍及三国。这是个什么概念?就算在天诀把陨圣楼大面积扑灭了,他们在帝月和星池还有据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斩尽杀绝的后果是骇人的,他不能在这险要的时刻置天诀于危险之中。再者,现在藏宝图又出现了,更是容不得马虎。 司空凌不知内情,有些埋怨地道:“子玉,你明知陨圣楼危害社稷,何故如此迟疑?” 雪色广袖长袍上,一朵朵金线勾勒出朵朵含苞待放地玉簪花,映着从窗棱外射进来的日光,若美玉光照柔和浅浅,那花儿似乎也在肆意地吸取着日之精华,等待着开放的刹那。如水墨之画优雅清贵的面庞抬起,浅棕色的凤眸里噙着破碎的阳光,望着这个跟自己深交多年的人,司空珏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次回来,他跟他已然不能回到从前,没有破裂却随时都有可能敌对,这种微妙彼此都懂,却无一人去点破。可能,他们都在抱着那点侥幸,或许能拖到最后一刻,就不用做出选择了。奈何,很多事是禁不住控制的。 “桐封王心中清楚,什么时候该做哪样事情。”随着门扇被推开,一袭黑衣男子打扮,右颊上带着小半块金色面具的人走了进来,身后的大门自动关闭,将三人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那人身材纤细,黑衣包裹满身肃气,行姿利落潇洒。那没有遮挡的四分之三的脸瞧着只能算是清秀的,并无出彩之处,可那双眼睛却漆黑如墨,犹若水中浸泡着的墨玉,泛着黝黑光泽。有些陌生的声音,清冷得似冬月冰雪般,两人俱都心头一跳,继而是暗生的警惕。外面是左岩和巽风守着的,来人竟从容进来没有惊动其他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主上早知两位交好,特命本使来此见过十殿下和桐封王。”她悠然行来,步履轻稳走到他们跟前,没有再多靠近一步。 “陵儿?” “安陵?”两男人同时出声,喊出的却是不同的名字,然仍指同一人。他们的语气中一致地充满了怀疑的口吻,却又微有肯定包含在内。 看来他们对自己的印象倒是很深!鱼璇玑不动声色将对方的神色收纳在眼底,语气冷淡道:“本使乃是幽冥。” 安陵早就死在了乱葬岗,她是涅槃重生的鱼璇玑,从一开始就不曾是安陵。她早就料到自己的出现会引起两人的注意,效果显然比预料好得多。 司空凌和司空珏都沉默了,万万没想到她不仅没死还成为了陨圣楼的人,也就是说他们会是对立的死敌。想到此,两个男人心思不一。见她以陨圣楼使者的身份出现,司空凌心里有着一个大胆的猜测,桐封王不动陨圣楼,莫非是跟他们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 若真是如此,那么…… “十殿下是想知道为何陨圣楼只是跟你联盟,见的人却是你们两个?”鱼璇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中嘲讽不已,妄称为兄弟,这么点事就起了怀疑之心。 司空珏根本不知司空凌跟陨圣楼的事,听她说出口,眉峰孰地拧起来,凤眸低垂眸光摇曳不定。司空凌反应过来,心间的疑惑更加深了,眼角余光落在司空珏身上,瞧见的只是他淡薄的神情,恍若鱼璇玑说出的话跟他没有点关系。 “两位是人中龙凤,藏宝图本该属于天诀,你们应该不希望它落入帝月烬王或是星池大公主的手中,主上本来只想跟十殿下联手,毕竟他将来是要继承帝位的。可如今的情势太过复杂,十殿下没有把握拿到藏宝图,主上只好增加一个帮手,不知桐封王可愿意?” 她以前百般劝司空凌将桐封王拉入自己阵营,终是没有结果,后来派骆惊虹调查后才发现了猫腻,原来他们是深交好友,难怪司空凌很犹豫。不过,从骆惊虹送来的消息中她还发现了件很有意思的事,只是不知经此一次后还有没有机会在他们身上继续演绎下去。 “你们有什么目的?”陨圣楼对自己能力的怀疑让司空凌感到愤怒,而司空珏则沉冷得多,心底根本不相信屡次三番跟朝廷作对的陨圣楼还有着爱国情怀。陨圣楼跟司空凌达成了什么协定他会好好去查,但现在的事务必要说个清楚,他可不想做冤大头。 “主上跟殿下的约定是他得到了藏宝图日后不得为难陨圣楼,如今多了个王爷,还得加一条藏宝图两开。”她清朗的声音如流风逐云,飘飘渺。在场的男人也听得很清楚,藏宝图对半分。 司空凌错愕,司空珏也惊讶,这藏宝图两分是为何?难道陨圣楼还能凭借着半卷残图找到宝藏所在? “不知两位考虑得如何?”她面容冷寂,浑身透着疏离和冷漠的气息。“这天下暂时是天诀的,可乱世已到,谁又知会不会有崭新的王朝出现取而代之。” “你在威胁本殿和桐封王?”口气凌厉,司空凌黑瞳中充满了压迫,身上更透三分冷气。 不过,这根本就吓不倒她,想当初赫连烬凶戾起来,才叫一个心惊,司空凌跟他比起来差了太多。不知怎地想起他的名字,鱼璇玑下意识地用眼角去瞥那关上的窗户,她知道赫连烬就在对面茶楼里,繁华街道如银河般将两方阻挡。将思绪收回,眸色冷冰地看着司空凌,道:“殿下没有选择的余地!” 天诀除了他还有别的皇子,再说了那件事若是真的,司空凌绝对当不成皇帝。跟陨圣楼合作,是他必须却不得不的选择。而司空珏则是更多的选择空间,当然面临的危险也越多。拒绝表示他跟司空凌不是同路的,遭司空凌的封杀无可避免。答应,其他皇子怕是一刻也容不下他。 抉择,回到了最初,无论如何逃避都免不了。 被一个小女子威胁还是头一次,况且还是旧识,司空珏神思未泯,无波的心湖却有着阵阵暗潮。忽而,他抬首望向她那深黑不见底的双瞳里,那无边的冷意如鬼魅般缠绕上来,揪得他心底一痛。旋而,他嘴角微扬,笑若暖玉经流泉,犹若百花静静绽,晃了两个人的眼。 “陨圣楼与十殿下的约定,跟本王无关。” 他拒绝了!司空凌双唇一抿,两手握紧久久无声。鱼璇玑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淡漠道:“王爷决定了,本使自当向主上回复。两日后,藏灵山庄再见。” 黑色袍袂轻甩,她人已转身出门,快得让人掌握不住速度,司空凌两人看着门口,彼此相觑,终是无言。 司空珏做出了决定,他们日后便有了界限,不复从前。 ------题外话------ 从明天开始,我努力多谢点! 第144章 三重阁内,烬王试探 民间传言,曲灵山古来便是座修道之福地,大山巍峨,一年四季常见山中青翠。藏灵山庄则建在其下山麓之上,庄前乃是一条宽阔的浅河,水深到人腰侧,河面上则修筑着三座石桥,最中央的一座宽有六丈,两侧的宽三丈。藏灵山庄对江湖事过问鲜少,除非重大的事情才插手,这么修筑也是避免人多时发生拥堵坠河的事情。 整个山庄整体地势高于周边平地,从桥上望去乃是随着山势而逐渐增高,又很好地融起曲灵山的满山茂盛中。白墙碧瓦红柱青檐在枝桠摇曳间若隐若现,不见突兀只道是山中自生楼阁庭院。 六月十四这天,紧闭了月余的藏灵山庄大门终于缓缓地开启了,庄主丁勇早早地就等在了庄门口,今天来的可都是些贵客,不能怠慢了丝毫。日头渐渐爬上中天,一辆辆马车才缓慢地出现在了眼前。 果真是来了!不过,来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人同时出现,就想是约好了一起来般。丁勇挂着笑容的脸上没有惊讶,而是笑望着马车的临近,他身边站在的丁管家已经吩咐下人,待会儿要给各位贵客牵马搬行李。 五辆马车错列而行,车旁跟着的都是自家护卫和贴身侍从,从正中大桥而过,很快便到了庄门前。 最先下马车的是深蓝直袖长袍,绘以山月,如深蓝静海升起一轮清辉,腰束腰封,悬佩碧翠平安环的司空凌,他身边就带着贴身侍卫左岩还有个面生的年轻男子。 第二辆停下的马车里下来的是个女子,流云发髻缀以简单的朱钗,上身着紧身褐红色串珍珠叠花绕的翻领窄袖右衽衫,下身乃是相间颜色的下裳。杏眼桃腮,端庄而优雅,举手投足自有一番贵气做派,一瞧就是个让人看着舒坦却又不敢轻慢的主儿。她身边的人较多,以女子为最,不识内情的还以为是个习惯了人服侍的大家小姐,却不晓得那个些女子们个个武功了得。 紧跟女子的马车停下的是辆白纱垂帘马车,只见一只如玉的手探出来掀开车帘,以银丝绲边的广袖雪色长袍,绣着大片玉簪花的司空珏踩着车凳下来,复又轻轻转身伸手握住车内伸出的白嫩柔荑,牵着一个碧色广袖罗裙的美丽女子出来。或许是日光太盛,女子白皙的面颊上染着片片酡红,犹如白荷生了粉色,嫣然隽秀。她轻声一咳,惹得伺候的丫鬟鸣翠满心担忧的样子。 “桐封王对侧妃真是深情,连赴会都不忘记带着佳人前来。”后面马车陆续停稳,一清亮的女子声音随之传来。“风雅久居邺地,曾听闻桐封王与侧妃情意绵绵,羡煞一众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司空珏等人随着望去,那女子步履如风行姿如松,一头黑色编成无数小辫,部分盘踞头顶饰以珠玉发网,余下则披散开去。她肌为蜜色,双眉微粗,一双大眼,高鼻朱唇,比之中原女子轮廓稍深,眉宇间横亘着英武爽朗之气。如竹修身,蓝绯色的交领窄袖短衫加同色马步裙,行走之际那潇洒,似草原上的一阵风如高空中一只鹞。 她身后,一袭黑袍纤尘不染,微卷的棕黑长发稍稍梳揽,以软丝发带束之。朗日下肌肤赛雪,似有莹莹浅光。那双眉有女子柳叶之姿,偏又粗上那么一点,锋利中隐藏兵诡刀谲之险,双瞳狭长融藏蓝黑亮色,时纯澈如九天苍穹,时暗黑若地狱深渊,两异之色囊括天地之极,绝生绝死。高挺鼻梁下那双殷艳的唇不薄不厚,却给人种冷情之感,赤赤朱色冷绝,似两生花般有着股妖异和破碎之感。 这种男人天生危险,内底之处有着融于战争,长于磨难,游走死亡和颠破分离的不祥之美。墨色长袍包裹的欣长身躯冷意四散,满身屠戮之气。司空珏不经意地蹙了下眉,两年前在天诀皇宫所见的赫连烬跟此刻的他,真有着太大的区别。 “原来是帝月的风雅郡主,幸会。”早就收到消息,风雅郡主赫连倩和烬王赫连烬一起到了天诀,不知为何后来却分开了,但他们都收到了藏灵山庄的请帖,是以再见不远,路上相遇,大家都知晓了彼此身份,不过是没有下车打招呼而已。 赫连倩扯唇而笑,道:“桐封王客气了,风雅早闻大名,今日才得见,已是幸事。” 司空珏点头,将目光转移到了上前来的赫连烬身上,嘴弯浅笑盈余,若暖玉流彩熠熠生辉,浅棕色凤眸对上他冷瞳,道:“两年不见,烬王风采更甚。” “桐封王也是一样。”赫连烬颔首回答,赫连倩已然站在了他身边,如司空珏的侧妃清荷般,成为赫连烬身侧的一道点缀。 “在下藏灵山庄庄主丁勇,恭迎桐封王、十皇子、大公主、烬王、风雅郡主。”身着藏青色箭袖绣翠竹右衽衫的丁勇一一将个人点出来见礼,随后笑道:“还以为各位会分时段来,不曾想还凑巧了赶在一起。在下已经备好了院子,现在也快到午时了,请各位贵客入庄用饭休息。” “本殿听说陨圣楼也有帖子,庄主是要在这里继续等那没来的人?”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哪一个身份不是足以压死人的,可丁勇的语气中似乎没有要陪他们进去的意思。司空凌心中生出无言的烦躁,尤其是在知道了鱼璇玑是陨圣楼幽冥使的身份。这一趟江南之行他方才知道,太多事情早已脱离掌控,在场的恐怕也没人能预知到后事的发展。 他话中夹怒,很多人都听了出来,丁勇却像什么都不知道般,笑道:“收到请帖没来的,除了陨圣楼还有巴图国师的得意弟子殷震,以及武陵侯府。不过,武陵侯府拒绝来,其他宗门大派掌门不能来的都有武功卓绝的弟子代替。但,在下今天要迎接的就只剩下陨圣楼来使和殷震。” “丁庄主果然是个大方之人,连请帖都发到我星池国师手上。若非本公主也接到了请帖,还以为丁庄主轻视我万俟皇室呢。”星池大公主万俟星向前走了两步,语气轻缓地说着,可话中却有着十足的冷意。身边的浅妆青瓷等人也是眼中含怒,只差没有动手了。 丁勇毫无畏惧地对上万俟星,道:“公主说笑了,此次乃天下英才汇聚,藏灵山庄发请帖只看人的能力,不看是何背景。” 得得得—— 热浪滚滚,马蹄踏着坚硬地面的声响远远传来。丁勇面露喜色,道:“应该是来了。” 果不其然的,很快就看见一行六人骑马慢步行来。为首的那个,黑色斗篷着身,脸上带着小半块金色面具,神情冷峭,胯下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身侧一人身上穿着枚红色绣着大片辛夷花的广袖长袍,黑色的发留了一半绾着用雕刻辛夷花的玉簪固定,秀美的面容上画着精致的淡妆,远远瞧去宛若一个美娇娘般,奈何微微敞开的衣襟暴露了胸前乃是一马平川。紧跟他们的身后的人全是统一的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个个呼吸沉稳显然都不是软弱之辈。 “藏灵山庄庄主丁勇,恭迎来使。”丁勇上前,朝他们抱拳一礼,没有放低姿态刻意谄媚,也没有孤高在上,跟迎接司空珏等人般。他这样的举动,先来的人都暗暗皱眉,这丁勇果真是不畏强权? “本使幽冥。” “吾乃是陨圣楼轻鸿阁阁主,骆惊虹。”六人下马来,简单自我介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早已到来的一群人。 闻听那沙哑中透着清冷的声音,赫连烬及赤焰赤冰三人心中顿起狐疑,司空凌和司空珏也心生疑窦,她先前的声音还好好的,怎么两日后就哑了? “管家,还不把贵客都迎进门。”要来的就只剩下一人,丁勇还是没有亲自迎客入门的准备。庄丁将庄门完全打开,丁管家弯腰将一众人往山庄内迎。 朱红的沉重大门打开,入眼而来的不是威严屋宇,而是绵绵横长的山。是的,是山,那山势低矮却交错起伏,正对庄门乃是一座百余台的石阶,两侧种有长青树木,遮挡烈日炎炎,拾阶而上又是一道大门,比之山庄大门稍小些,入得庄内却是另一番景致。 世人都说,藏灵山庄建的精妙,如今一见才知原来如此。二门内沿阶而下有一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两侧长着高高的茂盛树木,沿着路上行了一刻钟,方才见着有前方宽阔的广场,朱墙碧瓦重檐庑殿顶的高大建筑,两方错落而起的屋宇。那里应该是藏灵山庄议事的正厅,而演舞台就建在广场之上,四面搭建有凉棚。 “贵客请往这边走。”丁管家带着人从左侧方,绕开正厅旁的小楼,从茂密的树林中穿过,忽见假山垂柳掩映中一片美玉清澈的湖泊,座座精致的楼阁建筑傲然立于湖面。鸟瞰下去,环山之中,一湖碧水清澈凛凛,在阳光照耀之下波光四溢,入眼轻柔。湖面上遍植荷花,荷叶田田高低参差,暖风拂过宛若美人一醉。数十条长廊从荷塘上穿过,将每座精致的楼阁与陆地连接。 “此乃碧湖三重阁,是庄主为夫人会客所建,诸位贵客这几日便委屈在此。”丁管家在前引路,率先踏上挂着芙蕖颜色的垂纱长廊,向他们介绍着三重阁。 这个三重阁是取三足鼎立,天外生天之意。三座高楼居于湖中三足稳固之地,涉水而起,周边伴以小楼数座,如众星拱月般。三楼最心中的位置设有一座极大的亭子,即使于厅中观赏歌舞唱曲听戏也是绰绰有余的。 满池荷粉,迎面轻风送爽,无数靓丽美婢穿行其间。屋檐下,风吹得铜铃清脆作响。天高气爽,百鸟悦耳,风中含香,穿越田埂般的长廊,如人在画中游行般。 “三重阁是三层的楼阁,但一层潮,不住人,三层用以观景,二楼方可住人。每座楼摆置相同,只是家具颜色不同。二层中有房间三个,无大小之分。贵客们可自行选择住哪栋楼的房间,至于随侍者则要住在小楼,也是自行挑房。贵客们若有需要,每个楼中都有六个伺候的丫鬟。” 将人带到三重阁中心的碎月亭,丁管家把丁勇先前的吩咐复述了一遍,十五个早就侍立的丫鬟们已经站在各自的楼前,准备着伺候将要来临的主人。随行的人,也有小厮丫鬟招呼,不过主子没定下来他们谁也没动。 “那本使就选这座。”鱼璇玑指了指最靠近正厅方向的楼阁,人已经转身走了去。 骆惊虹原本以为他们会被安排在一起,纠结着要不要去跟主上住隔壁,转念想起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些小人物,他或许可以探听些什么消息。想罢,他兰花指一翘,道:“本阁主最喜欢窗临满池芙蕖了,就那边吧。”跟手下人做了个散的手指,摇曳着小细腰径直离开。 赫连倩走到万俟星面前来,笑着道:“大公主,我们两个是女子,就住一起吧。”她们都未出阁,虽说不惧流言,可该避的还是要避一下。再者,大家都各怀目的,也想知道对方心里想些什么。 “大公主,郡主,小女子也想跟你们住一起,不知可否?”万俟星还没答应,清荷便已经从司空珏身边走了过来,若出水芙蓉的面上带着恳切,还有丝不好意思的样子。赫连倩笑了笑,万俟星生长于宫廷,怎会不知她们心思,便道:“既然两位不嫌弃,那就住一起吧。” “多谢大公主和郡主成全。”清荷浅浅一拜,显得谦虚而有礼貌。万俟星和赫连倩都虚虚扶了一把,三个女人遂结伴朝唯一一座还没住人的楼阁走去。相较于女人的虚伪客套,剩下的三个男人则直接得多。赫连烬甩手直接走入了鱼璇玑所在的楼阁,司空珏则朝着骆惊虹那里去,见两人都走了,司空凌在两栋楼之间扫了眼,转向司空珏所去的方向。 “已是午间,请问贵客想吃些什么,奴婢好去准备。”楼阁二层三个房间如三座大楼般以对角稳固的形式设立,鱼璇玑随意挑了间,两个丫鬟打水给她净面又送上祛暑的茶水。 “随意吧。”在吃食上她并不挑剔,再者她又不是来这里品尝美食的。 “贵客是想在一楼偏厅中吃还是送上楼?”小丫鬟细心地询问着。 或许是因为太阳正直射在房间的这个方向,屋中显得有些闷热,一楼因为近水却很是凉爽。她想了想,道:“就在一楼。” “贵客先休息,奴婢等人马上去准备吃食,送到了后再请贵客下楼。”两丫鬟躬身福了福,端起她洗过脸后的冷水,退了出去。 外面,热浪滚动,掀起一波碧色。 全身无端地冒着冷汗,好似要虚脱般,感觉手脚无力。这样的状况也不是发生一两天了,而且她还发现了规律,当日盛之时这种情况就会出现,而且日头越毒症状越严重。她感到了饥渴,是身体内从灵魂发出的渴望,要寻找着那么片清凉。全身上下已经渐渐湿了亵衣裤,她退在阴凉处避开日光直照,身体才舒坦些。 这种情况已经超越了简单的惧热,她怀疑是…… “请贵客安,午饭已经备好了。”门被推开,刚才服侍过鱼璇玑的两个丫鬟中其中一人入内,朝她禀报道。 鱼璇玑将脸上的汗水一抹,冷道:“本使这就下去,对了,给本使准备一桶冰水,本使要沐浴。”说着,她已经站起来,面色无异,根本看不出方才还是个虚弱的人。出门,侧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那暗沉的眸光顿时落在她身上。鱼璇玑瞥去,正是要出门的赫连烬。狐疑的眸光闪过,她扭头就走了下去。 一入楼下,温度比楼上低了不少,让她那些不适的状况很快就消失了。两个丫鬟将可口精致的饭菜摆在桌上,朝她曲膝一福。鱼璇玑走过去坐下,发现桌上摆着两个碗,蹙眉道:“本使一个人不用两个碗吧?” “本王也要用饭。”若暮鼓之沉携绮丽之音,黑袍翩翩的赫连烬从容下楼,踱步走到她跟前坐下。 鱼璇玑眼皮一跳,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赫连烬已经让伺候的丫鬟下去,偏厅中就剩下了对坐的两人。她撑眸在他脸上扫过,冷酷的面容似乎没什么异样,心里安慰自己是想多了,淡定地拿起筷子吃饭。 小圆桌上摆设的菜肴有不多,八星荷叶饭、黄金炸荷、荷牙百花卷、拔丝莲子、醋溜藕片、荷香游水虾、双莲藕骨汤和鲜荷粥,乍一看全都是跟荷花有关的,整个一荷花宴,还真是不浪费东西就地取材。 鱼璇玑先给自己盛了半碗汤,清香而不油腻,下肚后反倒勾起食欲,她每道菜都挑了些慢慢品尝。平时太忙,都没有心思吃东西,这会儿算是有时间了。不过,若是某人那道灼灼目光能熄灭,那估计是最好的事。 可惜,赫连烬完全没有觉悟,端端地坐在那里也不动筷子,问道:“幽冥使的心情似乎很好?” “难道要很差才行?”鱼璇玑本不想理他,但口中已经不受控制地反驳了出来。语出,她心中微紧,眸光闪烁不定,为何再面对着赫连烬她一心的复杂? “本王没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幽冥使跟本王的一个故人很像,一时间将你当做是她了。”赫连烬学着她方才,先盛汤喝了半碗,再每道菜都吃一些,就是夹菜的顺序都跟她别无二致。 把她当做是别人?鱼璇玑心头凉凉地笑着,他那是自欺欺人还是在让她坦诚身份?这次,她还是男子装扮,除了那几个认识她的人外,也没人能把她的身份看破。或许,赫连烬长着双火眼金睛,可要让她主动承认那是不可能的! 她冷淡地吃着自己面前的东西,奉送了一句话。“王爷认错了人!” 听她否定的言语,脑海中突然冒出句话,阁下认错人了。他拿着筷子的手微僵,剑眉拧起,努力地回想着,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句话来得突然,跑得也快,根本抓不住。 在山庄外初见她,一股熟悉感就冲了上来,可他暗中观察了半天,还是寻不到熟悉在何方,即使是面容。他记忆中的璇玑有着倾城之貌,嗓音独特,而她却是音质沙哑。他夺了璇玑的清白,璇玑看见他定然有恨,可这位幽冥使对他宛若个陌生人般,哪里有恨的样子。是亦或不是,这就是他到这边来的目的之一。 狭长的眸子若兔眯起,外泄出一抹子慵懒的神情,瞳眸中的凌厉盯着她,而她的眼瞳里只有古井无波。赫连烬心中稍微失落,如果是璇玑她怎么没有半点反应? 就算再怎么会演戏,他那目光太过灼亮,严重影响到自己的食欲。鱼璇玑心中微恼,强迫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昂头道:“烬王,本使不喜欢男人。”说完了,埋下头继续吃饭。 呃?赫连烬微讶,旋而胸中生出恼怒,磨牙道:“你以为本王有断袖之好?”双瞳中闪着点点火星,好似随时都会喷出来般。 “不是本使以为,而是王爷表现得很明显!”给她找不痛快,那就让你不安逸!鱼璇玑愤懑地想着,脸上的神情更冷淡。“本使吃完了,烬王慢用。” 鱼璇玑倒是干脆地闪身,徒留了满脸阴沉的赫连烬,刚踏上楼,突听楼下一声巨响混杂着杯盘碎裂。她脚步稍顿,马上又恢复过来进入自己的房间。 ------题外话------ 我还是不够努力啊,没做到万更!~(>_ 第145章 你这妖孽,本王定收 明光直射,房间内一排通亮,丫鬟两人提了好几桶冷水倒入浴桶中,又在里面加了细碎的冰块,触手那温度渗得人满手鸡皮疙瘩。新鲜的莲蕊洋洋洒落在水面上,宛若铺展开的寸寸金线。 “贵客,准备好了。”丫鬟试了水温,回头朝鱼璇玑说着。 隐在阴凉处的鱼璇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走来,瞥见桶中的莲蕊,眼底浮出一抹寒气,“谁让你们撒这些的?” “贵客恕罪。”两个丫鬟惊得脸色微白,忙垂下头解释道:“这是金仙荷的莲蕊,沐浴时撒入水中有凝神之效,凡是住在楼中的客人们沐浴都要用它。奴婢们不知贵客不喜,马上捞走。” “算了。”鱼璇玑不耐地摆手,让她们下去。方才在楼下被赫连烬搅了心思,看浴桶中有莲蕊,还以为自己的女儿身被发现了,空紧张一场。真是想不到,赫连烬对她的影响没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反倒是每次见他心中总有忐忑之感,尤其是他的记忆被九幽摄魂曲给锁住后。他能出现在天族,必然能寻到天机子接触封锁的记忆,可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已经记起来了。 照理说,他若提出解记忆的要求,天族不会拒绝。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将衣服脱下搭在屏风上,若雪色的玲珑娇躯踏进浴桶之中,冰水的寒气刺破肌肤传递到肌体内部,浑身一畅。 卷长的眼睫稍稍翘起,拉出一弯流光墨色,看外间的微风金旭纠缠翻滚,脑中忆起曾经的一幕幕,心早就飞了天外天之中。 在那破旧的土坯房中,他抱着自己的温柔,两人铺开的发结成一个同心结,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的絮语,为她绾发做簪,还有他诸番霸道的模样,不知何时镌刻在了她心中,那样清晰的记忆反而让五百年前的诸事都模糊了。 赫连烬,莫非是你真是我今生的劫?我都把记忆给你抹去了,你为何还抓着不放?从藏宝图出世的传言流传伊始,她就跟赫连烬的正式开战了,只有这件事完满了,他们之间的所有牵连都会齐齐斩断。布局已到这一步,她不能坏了游戏规则,置陨圣楼于不利,更加不能忘记此生所受痛苦究竟为何! 眸子闭上,身体缓缓下沉,直到将自己完全淹没了,只有在无尽的冰冷中她才没有心思去纠结赫连烬的事。 “你要把自己淹死在里面?”隔着淼淼水波,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际,水下紧闭的墨玉瞳忽然拉开。哗啦水声萋萋,鱼璇玑蓦地将头抬出水面,眼中尽带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她的警惕性何时变得这么低了,别人进房她竟然都不知道。 头上脸上满是水珠,晶莹的珠儿从右颊上的金色面具上淌落,宛若鎏金般顿生亮彩。她稍一凝眉,语气不善地道:“烬王不经本使同意,擅自闯入,这便是堂堂帝月的礼仪?” 赫连烬高大的身躯遮挡着窗外明灿的日光,身上的暗影罩在她的浴桶上,不善言笑的俊脸上浮出丝许的揶揄,暗蓝双瞳紧紧盯着水面道:“原来在陨圣楼地位高人一等的幽冥使乃是个女子。”她下巴下的地方全都没入水中,浴桶内更是撒了很多莲蕊,可他偏长了双明亮的眼,看得到那掩映在跌宕水波下的一双丰满。 鱼璇玑眸色陡沉,不期然地低头一看,心里大怒这水也太清澈了。忽然,她抬头来,冷嗤道:“是女子又如何,跟烬王没什么关系吧?” “本王说过,你很像是一个故人。现在瞧着,除了面貌外,你的身形脾性跟她一模一样。”赫连烬双手搭在浴桶边沿,手指弹了弹水面上的莲蕊,殷艳双唇勾起,流出落寞地笑容。“她脾气太坏,时常冷着脸面若冰霜,好像永远都不会懂得女子的温婉为何物。很多时候,她太过于冷静而执拗,我行我素,想要做的事就算用尽世人所唾弃的卑劣手段也不惜。” “在做事上,本王觉得她冷静无错,可对人她也这样。对她好的,她弃如敝屣,不屑一顾。本王曾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冷血的人,遇见她才知什么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那人如风般,本王费尽心思却怎么也抓不住。每一个夜晚,都是种孤独的煎熬,本王难受可她却不知在何方做着怎样的事,想着她有没有将本王放在心上,可曾记得本王一直在等着她……” 那无由而起的话,明明是抒发内心的不满,入了她的耳却成了情人间私密的情话。 赫连烬说,他一直在等着她。 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般,很不是滋味。她微垂着头,脸色沉寂,眼睫将眸子盖住,让人无法窥视内中的奥秘。 “她绝对是天底下最没心没肺的女人,可本王就是喜欢她。”赫连烬不动声色地将她的举动收入眼底,心中的猜测逐渐有了证明。眼底划过一丝轻快笑意,他故意叹了口气,道:“本王决定,这回把她抓着,就算用尽所有卑鄙无耻的办法都要把她留下,否则本王会寝食难安的。” 鱼璇玑心头猛跳,有些紧张地抿着唇,赫连烬想必是下了决心非得把她留住,她可不能弄出点破绽,阻碍计划的实施。 “这个同心锁是本王在蛮荒尧城买的,当初,本王跟她都喜欢上了这个同心锁,可她一见本王出现就要跑,最后还把本王狠狠折磨了番……”袖口中缩出来两把冰晶般的心形小锁,两两相扣,上面的八个小字异常清晰,不过让人一眼就瞧见的还是锁上刻的名字。 烬!璇玑! 斜眼瞥去,金光穿破的冰晶同心锁上,那三个字似乎跟在旋转,在碎光清浅中晃花了她的眼。眼眶微涩,她忽然有想哭的感觉。 “本王听说,你们陨圣楼无所不能。”赫连烬猛然倾身下来,在她耳畔低声问道。那淳厚而悦耳的声音如醴泉般醉人心田,她混沌的脑子还处在赫连烬的话中,忽一听这话,神智便被拉拢了。 “烬王想要我们把你的心上人找到?”别扭地说出心上人三个字,鱼璇玑不自然地把脸撇开,避免跟他有着太近距离的接触。 赫连烬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在眼底,不露声色道:“本王跟她走散了,很多人都说她死了,可本王相信她定然还活着。不过,让你们去找人也是枉然,即使找到她也不会乖乖地回到本王身边。本王要你们给她带一句话:无论她是哪路妖孽,本王定然会把她收了!” 这话,声音很沉,似警告又如立誓般,重重地锤在她心间,恍如春雷经过炸响了一方天地。鱼璇玑僵着身子,脸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头却有了百般想法。 这赫连烬到底是知道了她就是璇玑还是没猜到? “怎么?陨圣楼不接这笔生意?”见她不回答,赫连烬晃着手中的同心锁,脸上挂着愠怒,咄咄逼人道:“难道本王的身份还不够资格请陨圣楼办事?还是幽冥使觉得陨圣楼在我帝月的发展得太好,没有经受什么挫折心中不满?”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这厮不会知晓了陨圣楼在帝月的势力分布吧? 鱼璇玑敛眸,面色坦淡地看着前方,冷道:“这种事烬王该去找骆惊虹或是金玉阁阁主,而非本使。”隐在水中的双手攥紧,她不敢扭头直面赫连烬,就怕自己被他看出什么来。 “本使只负责做主上交代的事情,比如此次代表陨圣楼来参加藏灵山庄的夺宝大会。”赫连烬的性子比以往时候更加难缠,她真怀疑赫连烬是否曾受了什么刺激。若按照他往昔的脾气,断然不会出现今天的事。 于他来说,喜欢的会不吝啬给你个笑。厌恶的,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下去赤焰他们就会来主动清理碍眼的家伙。所以说,此刻的赫连烬对她还真是礼遇了不少。 “喔,还真是本王疏忽了。”赫连烬将同心锁收在手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漠道:“幽冥使代表陨圣楼前来,暗中是要帮助天诀的十皇子夺取藏宝图,不知本王说得可有错处?” 眼中溜过一抹危险的光,鱼璇玑淡淡地抬眸,回道:“烬王的消息可谓灵通。” “帝月有陨圣楼这样的势力存在,本王若是再不耳聪目明些,下次那些残杀官员的事就该轮到我帝月了。虽然陨圣楼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但皇权怎容挑衅,我帝月定然容不得这番事情发生。”赫连烬也不否定,反而说得振振有词。“陨圣楼能在短短时间内取得这样的成就,杀了天诀那么多官员仍屹立不倒,本王其实也是欣赏的。可是,幽冥使难道真的认为,帮助十皇子夺得了藏宝图,朝廷就不会找陨圣楼的麻烦?” “烬王将我们和十皇子的交易了解得很清楚嘛。”鱼璇玑皮笑肉不笑地睨了他一眼,心中自是惊诧了一番,赫连烬知道的似乎远远不止这些,他对陨圣楼的行事了解多少? 虽然陨圣楼帮司空凌是别有用心,可这件事除了司空珏外绝对是对外保密的,赫连烬能知晓得如此清晰,若非是陨圣楼出了奸细就是他派去探查消息的人太厉害。一直以来她都只注意着赤焰赤冰的行动,想来暗中还有人在为赫连烬办事,这般来说是她大意了。 还有,他提出这些来,是想做什么,跟陨圣楼合作? “不知幽冥使对藏灵山庄广邀天下英才汇聚此地,有何看法?”赫连烬左手一抬,一股吸力自手心而出,黄花梨木的椅子被吸过来,他拂袖坐下,暗蓝双瞳中闪耀着蓝黑交杂的光亮神采,饶有兴味地望着浴桶中鱼璇玑,手指摩挲着那对同心锁,眼底笑意更浓厚了。 把他放在敌对的位置上,赫连烬的不简单让她心中不安,他心思那般细腻无形中掌握了那样多的东西,也不知清风山深谷中的兵马他是否也知道。她从没小看过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他以往在感情上对她的霸道让她疏忽了一点,赫连烬是名动寰宇的战神!小小年纪身中当世两大奇毒不死,练就了寒冰诀,少年时早上战场,冲锋杀敌不输征战多年的武将。 朝廷内,北堂皇太后对他诸多忌惮时常派杀手刺杀他,每每被他逃脱,就算被外遣到苦寒之地,他也照样好好的。蛰伏多年,跟天诀一战成名,以雷霆之势血洗了朝堂在西邺站稳脚跟,这样的人能是普通的人? 说起来,赫连烬的遭遇也是惹人怜惜的,然而她很清楚,他们都是相同的人,即使受了天大的冤屈也不屑别人的怜悯。何况世间可怜人太多,她也没多少时间来怜惜他。 “烬王以为是如何?”她就好好听听赫连烬的高见,看他到底不凡在何处。 “藏宝图是天诀开国皇帝所留,应属天诀皇室。沦落民间,皇族收回那也是理所应当。然而,乱世已至,朝堂纷乱江湖云涌,藏宝图的出现更是将诸多隐藏的矛盾危及都挑了出来。藏灵山庄拥有藏宝图,不说江湖和天诀,就是帝月和星池也决不允许他一家独霸。丁勇是个明智的人,与其他一家受戮,不若将三国中的权贵都牵扯进来。藏宝图照样得,危险却小了很多。” 什么广邀天下英豪共襄藏宝图盛举,有三国鼎鼎大名的人物在此,江湖人怎敢出来生事。做出这般大方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点,只有有些头脑的人细心思考就会明白。当然,有些人就是脑子很蠢。 “可是,三国都受邀,藏宝图却不是人人有份,我们这些人中总是要分出个高下的,否则知道藏宝图事情真相的人就太多了。”赫连烬平静地说着,眸光却没从她身上收回。“陨圣楼要帮助十皇子,也是知晓这点的。” “本使不太懂,烬王所说的藏宝图真相是指什么?”她气定神闲地依靠在浴桶中,感受着水波微漾的轻快。右颊上的黄金面具被日光照上,发射出刺眼的金色光芒,让人不敢窥探。 赫连烬轻笑两声,揶揄道:“原来陨圣楼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烬王莫非耳背,只是本使不明白,与陨圣楼无关。”她蹙眉微恼,嘴角勾起。要不是现在身份还没被戳破,对他还有顾忌,鱼璇玑真想直接出手,打得他没有还手之力。 “本王只是有些惊讶。”完全没有承认错误的觉悟,他垂下眼眸,脸上一抹妖异的笑容逼视着她。“明知道已然身处乱世,可三国中却还是保留着暂时的平和。有的人应该是心急了,所以拿藏宝图点了一把火,誓要将三国的繁华烧毁,早些大争。” 他一直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暗中窥视着整个大陆,它的厉害不输陨圣楼,或许会更甚。 藏宝图出现得蹊跷,或许是那人暗中捣鬼也说不定。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知道什么什么有多厉害,而是不知它到底怎么厉害,对于未知的神秘,人们通常都会觉得心怯,何况还是诡秘无踪的黑暗力量。 他没忘记两年前去天诀时,遭遇的无名死士的暗杀,时至今日还是没点消息。这样的存在,可比陨圣楼要凶险得多。 赫连烬是这般猜测的,而鱼璇玑听着已感觉冷汗涔涔,对他的认识又上了层。这个男人绝对是她强劲的敌手,指不定自己还会死在他手中。现在,她最关心的事就是赫连烬会不会坏了自己的计划,毕竟他能想到这里,应是准备了后招的。她可不想自己的精心布置就毁在了他手里,这个绝佳的机会万万不能放过。 “烬王说的不无道理,可惜只是猜测。”赫连烬,你别逼我提前对你动手。我要除掉你,并不需要亲自动手! “幽冥使若是有兴趣,不如今夜随本王在藏灵山庄去瞧瞧?”他神态雍容地靠在椅子上,“好心”地邀请着。 鱼璇玑垂头看着渐渐恢复成常温的水,眼底清明成片,微恙的水波中映出那双墨色漆漆的墨玉瞳,勾唇冷笑道:“冷血无情的烬王会有这般好心的时候,真让幽冥惊讶。” 这个男人太狡猾,保不齐是试探藏宝图的事和陨圣楼又没有关系,她才不会上他的黑当! “幽冥使这样防备着本王,是怕什么?”赫连烬的问话紧接而至,暗蓝双瞳里的墨色渐宽,身上散发出淡淡冷意盯着她的脸颊。“本王诚心邀请反倒被讥笑,幽冥使不怕本王不悦,让陨圣楼在帝月的势力遭了秧?” 鱼璇玑扭过头去,对上他的双瞳,漠然出语,道:“如此说来,幽冥今夜非得陪着烬王去一探究竟,烬王才能息怒?” “幽冥使聪慧,自该清楚。”她的倨傲冷淡,那样熟悉,让他不由地融入这样的气氛中。赫连烬眸光闪下,唇角勾出个魅惑人心的笑,沐浴在满窗金色光晕之中,风光霁月般迷了人的心眼,似九天的神袛临世。“本王以为,幽冥使会很愿意。” 恰若一夜春风流传,沧海桑田褪不掉风华漫天,这世上恐怕不会有男人美得这么让人呼吸都停止了。 妖孽!鱼璇玑暗骂了一句,转头来不看他,心里忖度着要怎么回答他。去,怕赫连烬发现端倪;不去,以他细腻的心思,可能会更加确定藏宝图一事跟陨圣楼有关系。 骑虎难下! 她避而不见,赫连烬悻悻地垂眸,他都用了美男计了,竟然还不上当。当真是定力太好还是对美色无感? “这件事令幽冥使很困惑?”赫连烬佯装不解地瞥了眼她,继而说着:“本王不会为难女人,幽冥使不愿意就算了。”说罢,将同心锁揣进怀中,起身朝外走出去。 “承蒙烬王看得起,本使今夜就陪你去。”他人转到屏风后,鱼璇玑沙哑中夹有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郁郁的心如愁云散开,满心晴朗。 赫连烬莞尔勾唇,眼中尽带志在必得的神采,回道:“子时。”留下时间,人已经转了出去,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就跟他进来时候一般。 确定房中没人了,鱼璇玑忽然从浴桶中站起来,脸上的冷静皲裂,一抹愠怒爬上脸颊。双手紧紧抓着浴桶边沿,恨恨道:赫连烬,今夜你就好好瞧着吧! 赫连烬前脚刚跨出鱼璇玑的门,一眼就瞧见了守在自己房间外面的赤焰,他张口正要说话,赫连烬伸手打断指了指鱼璇玑这间房,赤焰就把嘴巴闭上了。等赫连烬走过来,主仆两人便一前一后进屋。 “爷,这个幽冥使跟璇玑姑娘有些像啊。”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赤焰张嘴就来了这么句。 赫连烬点头,道:“本王知道。”从天族回到帝月,他就让赤焰讲了他和璇玑曾经的事。他还记得赤焰说起曾经的璇玑,脸上有着股深深疑惑。一番追问下赤焰才问他,以前的璇玑不过是清秀小女子,赫连烬到底喜欢她什么。 他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让赤焰画了她还是安陵时候的样子,除了眼睛外,跟自己记忆中的璇玑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他自己也懵了,不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可以确定脑海中那个倾城倾国的女子的确是璇玑,可看见赤焰笔下的她,赫连烬心感陌生。听完他们间的种种后,赫连烬仔细推敲一番,觉得最先的璇玑是顶着安陵的脸活着,后来在长河案跟他们失散后,她就以自己的真容示人。 可是,这事情也有不对的。赤焰口中所述,他们在那间土坯房的日子过得快乐,可为何在尧城一见她会匆忙地要避开自己,还把他的记忆也封锁了?问题的症结在那天的刺客上,赤焰说他们已经调查到了眉目,不过因他记忆被锁而暂时不能处理那事。也好,给那人一个喘息的机会,这次再见璇玑,看那人还能掀起什么浪子! 在庄外他就开始怀疑,这番到她房中一探,更加确定幽冥是璇玑假扮的,目的是什么可能只有她一人知道了。既然她要演下去,他就陪着。这次不仅要把自己的记忆找回来,还要将他们缺失的东西一并给补了。他不会再放开她,无论任何手段! 虽然不记得曾经的事,可赫连烬知道璇玑是个要强的女子,而她并非寻常人。陨圣楼的骆惊虹对她恭敬有加,她的地位显然不低,他会慢慢调查弄清楚璇玑要的是什么。她不愿意靠近自己,那他就夺了她想要的,逼她不得不靠近! 他这人素来霸道,三国人人皆知。对于自己的女人,他也不介意霸道到底! 自己的女人!想起那日在水幕山洞中发生的事,尽管是意外可她的确已经是自己的女人,所以任何人都不得染指!他可是听说了的,司空凌和司空珏似乎都对曾经的璇玑有兴趣,这次他可不会给他们机会! 用过午膳,万俟星和清荷都在各自贴身丫鬟的伺候下午休,而赫连倩则带着随身女侍明珠下楼赏荷。阳光明媚,荷叶田田,风吹而来一浪绿波紧随,空气中弥漫着荷花淡淡的清香。景色一观就是赏心悦目,更遑论步入其中,乃如在画中游般。 “郡主,这天诀江南与我北国风光果然是大相径庭。”明珠边看边赞赏道。 赫连倩垂手漫步长廊之上,一眼碧色中粉白红黄点缀,瞧着那是个赏心悦目,不吝赞道:“天诀南方,尤其是近海这方常年温和如春,这荷花花期也久,很多富贵之家均在庭院池塘中种着荷莲,品种繁多,尤其在夏日开花之际,端是让人目不暇接。” “郡主要是喜欢,这次咱们带些回去,养在王府中。”明珠对这些南方常年,北国难养的荷花很是喜欢,瞅着它们说话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赫连倩站住脚步,眼观满池碧叶嫩蕊,意味深长地笑了,道:“明珠,有些花长在南国那边是花开四季,可一旦到了气候干燥环境恶劣的北方那便是万难存活。它的美丽,绽放在这个好花四季开的南方虽会显得平淡,却总比活都活不下去好。更何况,邺地的水不适合娇养它,也没人有那个心思去照顾这娇弱的鲜花。” 明珠比赫连倩年长几岁,在赫连倩出生后就开始照顾着她,对于自家郡主的心思,她可是明白得很,附和地笑道:“郡主说得是,那朵南国的花不堪花落尘土,可终究是没法活在帝月。” “其实,本郡主从未小看过她,一介寻常女子能做到她那个份上,也是难得。”赫连倩眉宇间都是赞意,脸上微带可惜地说着:“孤身一人在那大宅院中,守着一方小天地,却搅动了一池水。更是鲤鱼一跃,直入龙门。要本郡主说,她最后的失败乃是因为太自负轻敌所致,不然哪会受帝王明枪暗箭之苦。然而,人生的机遇真是奇妙,她离开了巍峨皇城,如今的身份怕是天诀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郡主,您难道不担心么?”郡主从小就聪慧果敢,做事稳妥向来不拖泥带水,上次谋算得那样精妙,那个人竟还没死成。现在更是以三国人都不敢小觑的身份现世,在天诀地盘上,对方背后势力庞大,她们想动手也是不便。 大眼中闪过丝促狭,那纤细的手微扬,一朵开在枝头的白色荷花忽地飞来,直直落在她的手心。她垂首闻了闻,鼻端清香之气游走进来,让人脑中清新。朱唇微启,反问道:“明珠,你说本郡主该担心什么?” “王爷的心难以捉摸,郡主就不怕他记起什么来了?”明珠一想起今天王爷见那人的情形,那分明是努力回忆寻找相似之处,王爷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该记起来的总归会记着,难道本郡主要阻止他?明珠,你觉得本郡主有这个能力阻障他?”赫连倩英眉稍皱,含笑再次问着明珠。 摇头,明珠瞧她一派轻松从容的模样,心下不禁怀疑起来,郡主这是有了什么把握,这般信心满满?转而,她又觉得不太对,郡主对王爷的心多年如一日,可王爷却从未因郡主而驻足片刻,就是他们这次一起出现都是因为藏宝图的缘故。说实在的,她也搞不懂郡主葫芦里埋什么药。 “郡主,王爷纵然是天下少有的好男儿,可他老是对郡主不理不睬的,这样子下去只能是耽误郡主的青春。难道,郡主没想过别的路子么?”这话她憋在心里好多年了,可就是没能说出来。这回赫连倩心情很好,明珠才壮着胆子把疑问问出来。 微风徐徐,又见碧痕一波,她抬起头朝明珠望了过去,那清朗的笑似草原上盛开的珈蓝花,挑眉说着:“你也说了,王爷是天底下难得的伟男子,他为帝月开疆拓土,破灭了天诀、星池对帝月的觊觎野心,他是帝月的功臣是帝月百姓心中的神。同样,他也是本郡主心中高不可攀的神袛。我所学所做除了因兴趣所致,更多的是因为他,因为本郡主要做一个能与他比肩之人。” “这世上,他的高度只有本郡主一人能比拟。本郡主会比任何人都敬他爱他,与他一道扫去未来人生中的坎坎坷坷。”手指收紧,手上的荷花渐渐地被捏紧在手心中,成为一团。她眼眸中带着无比的信心和坚定,道:“明珠,你该清楚,本郡主是何样的女子,那些凡俗之人又岂能比较!故而,世上能配得上本郡主的只有烬王,而本郡主也是唯一一个够资格跟他站在一起的人!” 明珠也被她的自信而感染,脸上也没有了太多的担忧,笑着道:“也是,烬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他身边不该站在柔弱无助的弱者,而是能与他共进退沐风雨,同生共死的强者!郡主身份尊贵手掌翼卫,而她只是江湖草莽受控于人,她,不是郡主的对手。” “郡主,你是怎么认出她的?奴婢看,烬王也不尽然把她给认出来了?”说起来,这事儿真是怪异,郡主可没见过那人啊。 赫连倩将手中破碎的荷花扔在廊外,看它落水在无波的水面上激荡出层层涟漪,轻扬眉角道:“本郡主是猜的。” “猜?”额,搞了半天她们说的那人或许并不是原来的那个啊! “以女人的直觉而言。”赫连倩并未多解释什么来掩饰,坦荡地说着:“明珠,若她真的不在了,就当我们之前所说是无聊时候的玩笑。可你该知道,能引起烬王目光的人,我们都不该小觑。” “郡主教训得是,明珠记下了。”明珠垂下头,回道。 赫连倩笑着点头,前方九曲十八弯的,忽然来了兴致想去看看。明珠做着个称职的婢女,跟紧其后。她们走远后,一处转弯的亭廊下,司空凌坐在瓷凳上,看着斜坐美人靠上的司空珏,那满身雪色皱出水纹般好看的褶皱,平和地流泄了他一身。 “子玉,原来你以前说的是真的,陵儿和赫连烬早就认识了。”他皱着眉,有些闷闷地喝着茶水。“曾经,我是动了真心想要娶她为正妃,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在她被说死去的两年时间内,我每次路过丞相府都在想,她若是安分做我的妃子,或许后面的诸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司空珏抬首,凤眸透过层层叠叠的荷叶,朝赫连倩主仆消失的方向看去,眸光清淡若水,微有不可察的冷凝蕴含。花瓣般美的唇轻扯,眼角卷着漫漫碧色轻声道:“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当年,锦鲤被剐死,她在漫天飞雪中抱着锦鲤的尸体一步步走远,他亲眼看着她不顾严寒,送走锦鲤。那时他发现,原来有人可以对自己冷血无情,对在意的东西却是付出一切。为了锦鲤之死,丞相府算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她,亦是被卷入浪高氵朝涌中。 他已然不太清楚当时自己是抱着怎样的情绪为她求情,很多事情成为记忆中不可磨灭的画面,然而最深刻的还是她的眼睛。他永远忘不掉那双对他饱含着恨意的墨玉眼瞳,带着毁灭色沉鸦,好似要把他拖入地狱于她一起灰飞烟灭。那时候,觉得一切太过好笑,自己成了别人的替罪羊,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恨。后来,他忽然想知道,是否前世欠了她太多,今生她要来毁了自己的一切。 当然,他猜对了些,可前世司空珏并不欠她,那是他的先祖欠了她的。她来讨债,并不完全针对长得像司空天的他,还有整个司空皇族。只是,这些他也是后来才知晓。 “子玉,你是不是也喜欢过她?”柳白在丞相府差点被她血洗那晚意外活了下来,他告诉司空凌,桐封王对他未来的侧妃多番细心照顾,那是种超于简单托付的关心,怀揣着别样的情愫。得到她死在黄泉落的消息,他选择把这件事遗忘。然而,两日前的再见,很多往事都一一回显,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对现在的她有着怎样的情感,那样对立的身份将他们阻隔得远了…… 他对她是这样,那司空珏对她呢? ------题外话------ 我告诉自己,要做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我告诉自己,茫茫人海,泱泱,还有你们支持我! 所以,我要努力着恢复万更! 第146章 你若死了,我来陪葬 傍晚时分,丁勇派小厮前来告知,本来今夜该设宴为他们接风的,可因其老母亲忽然生病,丁勇不得不陪在身边,故而没法亲自设宴款待他们,但吩咐下人们准备了砀州的名菜给他们送去,还吩咐不得怠慢。 对于接风宴这些的,他们都不看在眼中,大家都在想着如何得到藏宝图的事,晚饭后就借机参观山庄,趁机打探消息。丁勇早料到此事,暗中吩咐过接待的人,把哪里有机关不得靠近这些的都说得很清楚。众人听后,就知丁勇是早有谋算,随意看了几处有景致的地方,便悻悻散去。 深蓝夜幕,繁星如织,偏夜色沉沉,凉薄如水。漂亮的八角灯盏上绘着人物花草彩绘,灯光晕染开便如花开草动,就是上面的小人儿也跟着鲜活起来。荧荧灯火在荷风长廊间隐约可见,将夜色下的朦胧点缀。 “幽冥使,听说殷震还没来,你看他是不是死在半路上了。”妆容精致的骆惊虹弯腰扳过一朵盛放在枝头的莲花,放在鼻端轻嗅着它的芬芳,幸灾乐祸地说道。 谁人不知,星池国师巴图把持朝政,致使万俟皇族皇权旁落,若非有大公主万俟星手执龙影军苦苦支撑,这星池早就换了主人了。如今,争夺藏宝图之事丁勇不仅邀请了万俟星,连巴图都有份。依照两方势力的仇恨,万俟星能容忍殷震来此?亦或者,殷震就算能安然参加夺藏宝图,有没有命回转星池都是个未知数。 这下可好,夺宝尚未开始,殷震迟迟不来,说着都惹人想象啊。 鱼璇玑负手站在他旁边,眼眸中满是凉意森森的夜,淡漠道:“他死他活与本使有何关系?” 呃?骆惊虹微有诧异,挑眉问道:“幽冥使,殷震是个可死可活的小人物?”怪了,主上今天有些不寻常啊! “他的死活不是本使该担心的事,这里自有人关心。”鱼璇玑没发现,自己说话时候语气中还夹着鲜少的怒气。此番,她心里烦躁着,因与赫连烬的之时之约,更因他的探究和睿智。陨圣楼谋划至今,怎能因她而输掉此局,可赫连烬绝不会轻易放手。 白日里见了他,鱼璇玑忽然觉得他不再是自己曾经看得懂的赫连烬,他就如一个谜般将自己困扰。心中一直存着隐忧,她怕自己跟他再相处下去,将来会下不去手。可赫连烬的确会阻碍她的大计,而她亦不知何时变得这般心慈手软了。 “那我是替那个不知好歹的殷震杞人忧天了。”骆惊虹也察觉了她心中似乎有事,也不在多说废话,将枝头的荷花掐下,准备回去。忽然,湖中三座大楼中某一栋里忽然传出琴声来。 不过,这琴声可并不悦耳,甚至可以称之为刺耳。骆惊虹满脸嫌恶地用手堵着耳朵,嘴里嘟囔道:“这是哪个不开眼的,琴弹得不好就不该弹,这么难听就是死人都给烦得活起来了。” 鱼璇玑也注意到了这琴声,的确很不怎么样,像是初学者根本不懂技巧,完全用手指在琴上乱拨。不过,听琴音传来的方向,不像是别的地方,的确是湖中三座大楼中某处传来。 住在这里的人像是清荷万俟星赫连倩三个女子从小便是接受了音律教导,不会弹出这么难听的曲子。司空珏擅长音律,他可以排除。司空凌这人极为在意形象,断然不会再自己不懂琴的情况下,还当着三国权贵露丑。陨圣楼中,她跟骆惊虹都在这里,那么就剩下一人了——帝月赫连烬! 不过,他这是发哪样疯,大半夜的乱弹琴扰人清梦? “哎呀,这不会是烬王弹的吧?”骆惊虹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可能,满眼的狐疑神色。 鱼璇玑抿着唇,眸光闪烁不定地望着他们所居的楼阁,也不知赫连烬在打什么主意。旁边的骆惊虹在最初的惊讶后,倒仔细地听了番他曲不成调的琴声,奇怪道:“怪了怪了,这好像是凤求凰呢,他不会是在学弹凤求凰吧?” 凤求凰!鱼璇玑蓦然感觉心里有什么炸开了,耳畔又听到骆惊虹啧啧道:“听说这风雅郡主心仪烬王,帝月上下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烬王老是对人家不理不睬的。这回该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令他感动的事情,突然想起风雅郡主的好,要以凤求凰表心意?” 拽着莲花梗的手拉着肩上的黑发抚摸着,眼底冒出不善的光来,徐徐道:“风雅郡主一手建立的翼卫作战能力不输万俟星手下的龙影军,这样的女人保不定将来会成为我们陨圣楼的大敌。她要是真成了烬王的女人,黑甲精骑有了翼卫那便是如虎添翼,放眼三国可就没有了敌手。不行,赫连倩绝对不能嫁给赫连烬!” “幽冥使,你给拿个主意,咱们要不要趁着这次机会把赫连倩给做了?”越想眉头就夹得越紧,他越觉得这位风雅郡主留不得。主上的身份不宜公开,可不影响她处理事务。骆惊虹有些庆幸,好在这次是主上亲自来了,否则有些事做起来束手束脚的。 鱼璇玑背对着他,橘黄的灯光洒落在她黑色衣袍上,透出落寞的冷寂来。 骆惊虹只顾着想赫连倩的事,没注意看她,久没听到她说话,骆惊虹还以为她心中有顾忌怕在这里处置了赫连倩会对陨圣楼不利,便出言劝道:“幽冥使,夺宝大会那是三国群英汇聚,生死之事从没人保证得了。再说了,那赫连倩就是死在藏灵山庄那也是天诀的事,跟咱们陨圣楼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到时候,烬王要是为她报仇,针对的也是天诀,不是……” “够了!”正准备大谈特谈一番,冷不防地被她一声冷喝给打断,听出她口中的怒气,骆惊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是说错那句话了引得她突然发脾气。 鱼璇玑赫然转身来,浑身散着戾气,道:“该怎么做本座自有分寸!” 果然是怒极了,连本座都说了出来,显然是忘了她现在的身份是陨圣楼楼主的幽冥使。对她这般突然的变化,骆惊虹惊得一愣一愣的,而鱼璇玑在发泄完后直接甩袖走人,那快如闪电的速度让他感觉她是凭空消失了般。 乖乖,主上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骆惊虹瞪大眼瞧着她消失的方向暗暗抹汗,暗忖下次别太得意,时刻注意主上的脸色变化方才是保命之道。 干冷的心田上像是突然升起了一道地火,烧的她满心都是烟都是气,她引以为傲的冷静也不知哪里去了。满怀愠怒地走向她所居的楼阁,耳中那越发清晰的琴声回响,瞳仁中漫出无边黑色,她直接上了二楼推门便要进去。 “幽冥使回来了。” 对面紧闭的大门忽然敞开,琴声一断,赫连烬重若暮鼓低锤的声音传来,她跨进门的动作一滞,冷漠道:“烬王有事?” 冷冰冰的语气,十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情。赫连烬早知她秉性如此,也没深想,勾唇笑道:“本王忽来兴致,想要学琴。听说,幽冥使抚得一手好琴,本王便厚颜求赐教。” “本使不会!”让她教他学琴,还弹凤求凰?赫连烬的脑子不是遭驴子踢了就是被门缝夹了!她人已入门中,根本不想回头看他一眼,两手一翻就要关门。忽地,对面用来一股劲力直直打在她两手上,哐当一声门扇也被冲开。 鱼璇玑怒了,转来瞪着他,冷嗤道:“烬王何意?本使不会弹琴,你便要毁了本使这边的门扇?” 对面房间中,赫连烬棕黑的微卷长发披散着,身上松垮垮地穿着件黑色丝袍,露出白玉般的胸膛,两手放在琴上,坐在软凳上抬首望着她,启唇道:“看来幽冥使今夜的心情不怎么好,倒是本王没寻到好时候。” 被他一下发现,她心惊之后满腹复杂,自己应该好生控制住怒火的。斜睨过他被长发半隐着的脸颊,将自己外放的怒气收敛着,气息稍平道:“本使累了,烬王想找找人教你弹琴可以找别人。” “这座楼阁里就你我二人,本王迫切地希望能早日学会弹琴,可又不好劳烦旁人,只要请幽冥使帮忙了。”赫连烬将眼眸一垂,手指抚着琴弦,蓦地抬首对上她,似笑非笑道:“莫非是本王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幽冥使,故而才不肯教本王琴?” 她清冷的眸中中射出抹寒意,面无表情道:“烬王多虑了。”想想也对,人家想学凤求凰关她什么事,犯得着生气发火么?鱼璇玑,你是不是脑子被豆腐撞了,满脑子豆腐渣! 好不懊恼地扭过头,她有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自己是不是妒忌了?想到此,心再度冷下来,隐在袖中的双手几乎要把指骨捏碎。 鱼璇玑的表现,赫连烬都看在眼底,狭长的眸子里掠过一抹疑惑,他猛然起身纵身飞了过去,落在她身后,声音中饱含关切地道:“怎么了?”她今夜的行为太怪异了,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般,那种刻意就是他都感觉到了。 沉浸在自我思维中,连赫连烬怎么过来的都不知道,突然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鱼璇玑再度一惊转过头去,没料到他离自己那么近,就一转身她的额头便擦在他的唇上。冰凉的唇挨着微暖的肌肤,触电般的酥麻感觉在两人身上传开,两人均是一怔,瞪大眼瞧着对方。 短暂的愣滞后,鱼璇玑迅速反应要退后退,赫连烬忽地一把搂住她的腰,身体一旋踏过门前的围栏飞入自己房间,砰一声两边的门扇齐齐关上,而他则抱着她坐在了琴台后面的凳子上,双手将她的腰紧紧箍住。 “放手!”后背抵住的身体一如既往凉得温暖,隔着单薄的衣裳她似乎感觉到了他强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应该是沐浴完不久,身上的冷香味夹着莲蕊的浅淡香味混杂,让她脑中一片飘飘忽忽。 不是,不该是这样的!鱼璇玑的脸青白交加,转眸来怒瞪着赫连烬。 怀中的人一靠近,那柔软的感觉随着淹没的记忆,如潮涌般扑向他,赫连烬眼眸低垂嘴角轻勾,霸道地道:“不放!” 璇玑,你为何总要躲开我,即使被我抱在怀中还想着要我松手?你真狠心,可我却跟你不同,我认定了就是死也不会松手。所以,你就乖乖地承受当初离开我,封锁我记忆给我带来的一切,试一试爱你如斯的我当时会是怎么心痛。 “烬王!”鱼璇玑攥紧拳头磨牙,挣扎道:“烬王这是何意?” “本王只是想让幽冥使指点下,该怎么弹出好听的曲子。喏,就如这首?”对她的指责,赫连烬一副很无辜的表情,身后拿起旁边的一本乐谱,那翻开的那一页赫然就是凤求凰曲子的扉页。 鱼璇玑双眸含怒地看着那隽秀的三个小字,冷意四散,脸上更是结了霜般冰冷,道:“本使说了,不会!” 她此生都不想再弹琴,当初弹《逝水》不过是因情势之故,如今她是怎么都不会动琴的,更别说赫连烬要她教他弹凤求凰。 “喔,那真可惜。”赫连烬抬头来,脸上布着遗憾道:“陨圣楼在西邺建了六个暗桩,最大胆的是他们竟还在本王眼皮子地下晃悠,真以为能在天诀杀人放火到了帝月就什么都不怕了……” “烬王何必强人所难!”小脸上遍布阴云,鱼璇玑好不容易被压住的怒气又上了个层次,她自己都觉得已经惹了满身的火气。 赫连烬伸手在琴弦上弹了几下,将得意的笑意深藏眼底,叹气道:“本王只是想学会弹琴,幽冥使这个模样,感觉本王在逼你般?” 听到这话,鱼璇玑差点气得跳起来。这死混蛋就是只藏着尾巴的狐狸,明明就是他那陨圣楼在西邺的六个暗桩要挟她,马上就不要脸地说自己不近人情。好哇,她活了两辈子,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厚颜无耻的,她真想活劈了他! “陨圣楼的势力不弱,本王想你们也不在意那六个暗桩人的死活。罢了,待会儿本王就让赤焰传消息回去,让人好好整顿下西邺,免得什么人都混在里面,要是出了什么屠杀官员的事,到时候忙的还是本王。”将乐谱往琴上一丢,摊开手没有半分要为难她的样子。 腰上的束缚没有了,他的话如撞了回音壁般在耳边响个不停。鱼璇玑知道,她没法再跟赫连烬讲理什么的,因为这男人就是一典型的无赖。她面色冷清,双瞳无焦距地看着琴弦,低声道:“好,本使教你。”说着,她就欲站起身来,一双大手却随着她的动作将她的腰缚住,硬生生地将她扯下来再度坐在了他的腿上。 “本使已经答应了,烬王为何还要这般?”他不是没了记忆么,为何会这样?鱼璇玑几乎快恼羞成怒了,直觉要是跟他再待下去,肯定会被他折磨疯。 “幽冥使答应指点本王琴艺,本王欣喜不已,绝无冒犯之意。只是这抚琴可是要手把手教的,幽冥使站在别处说又不亲自教该怎么做,那无异于纸上谈兵,没有效果。”赫连烬把脸板起来,严肃而认真地说着。 这是把他登徒子的行径冠上合理的由头,鱼璇玑冷笑,违心道:“烬王说的是。” “本王也觉得。”俊美无俦的脸上不见丝毫嬉闹神情,满是正经地对上她的眸子,也让她见到了他眼中的纯澈。 鱼璇玑被噎,也懒得再说别的,不就是被抱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之间比这样亲密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如是安慰着自己,猛然敏感地发现,她这是在放任着赫连烬轻薄自己啊。嘴畔抿起丝苦味的笑,曾几何时,她心底竟默许了赫连烬的亲近,以至于到了后面无论他对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她想阻止,似乎一切已经偏离原来的轨道太远,没能把赫连烬丢开,反而将彼此的距离扯得更近。 孽缘!孽缘!孽缘! “幽冥使在想什么,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突然垂头,脸颊贴着她左侧凉凉的肌肤,口中喷出的热气撞在她脖颈上,冷热交替的感觉让她游走的神智回笼,才发现赫连烬跟她靠得很近。 鱼璇玑不动声色地撇开,冷硬道:“在想如何教烬王而已。”说着,手已经搭在了琴弦上,跟他说着弹琴该有的技巧。 “右手弹弦,有手指与指背甲、指面肉弹之别。右手的弹弦是由大指、食指、中指和名指承担的。一般说来,大指与中指力度较强,食指与名指较弱。四指的弹弦又各分指背甲弹和指面肉弹两种。前者音色比较轻、薄、亮,后者音色比较重、厚、实。” “名家有言:以指甲肉别之,轻而清者,挑摘是也;轻而浊者,抹打是也。重而清者,剔劈是也;重而浊者,勾托是也。外弦一二欲轻则用打摘,欲重则用勾剔;内弦六七欲轻则用抹挑,欲重则用劈托;中弦三四五欲轻则用抹挑,欲重则用勾剔。抹挑勾剔以取正声,打摘劈托以取应声,各从其下指之便也。” 说起,分别作了下两种不同弹法的示范,果真是不同的弹奏方式所出的声音各尽不同。赫连烬默默地注视着她的娇靥,伸手压在她抚琴的手背上。他突然之举,鱼璇玑显然没想到,如遭雷击般就要缩回手。赫连烬怎么放过她,长着薄茧的大手抓住滑溜的柔荑,下颌靠在她肩窝中,惬意地眯着眼道: “幽冥使果然是深谙琴理,相信这凤求凰本王不久后就能学会了。” 提起凤求凰,鱼璇玑神色一暗,声音更冷:“烬王,本使是女子,你我非亲非故这般抱着便是于礼不合;再者,本使此刻乃男子装扮,若是被人看了去,还道本使与烬王有断袖之癖。烬王要不要名声不是本使关心的事,本使可不希望把名誉坏了。还有,烬王别忘了,你让陨圣楼给那位姑娘带的话,若你真的在意她,就不该对别的女子动手动脚!” 赫连烬,我想就算你记忆没有恢复,你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可我不会这般坐以待毙! “哦,幽冥使不提醒本王倒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一茬儿。”赫连烬将她的手松开,坐直身子正色道:“璇玑的心冷得比冬日的冰还硬,就算她亲眼见了别的女子与本王亲近,她怕也浑不在意当做看戏般。不过,本王却不如她冷血,这守身如玉还是要的,终是有一天她会回到本王身边。本王也相信,她会喜欢上干干净净的本王。” 那言之凿凿的话落了,鱼璇玑的身体突然被一扶,跟着赫连烬整个人站起来将凳子让给她坐下。在她错愕中,赫连烬弯下腰将那本乐谱收好,自言自语道:“本王不怕征战沙场,可这抚琴还真是为难人了。但本王会努力弹好,将来璇玑回来,本王一遍遍地弹给她听。让她知道,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本王时时刻刻思念着她,没有让她的点滴离开过。” “本王知道该怎么弹了,幽冥使请吧。”自以为君子的男人此刻肃着脸,义正词严地下逐客令,道:“夜深,孤男孤女深处一室多有不便,本王不想璇玑有所误会!” “烬王现在才知礼仪,若是那姑娘知道了,必然会感动吧。”她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他,嘴畔却满是讥嘲的意味。在她没提到璇玑前,赫连烬哪有半分为璇玑守身的样子,她一说他马上变脸,比女人都善变。 若今日不是她,换成别的女人,诸如帝月那位风雅郡主,他是否又会将方才的事情重演一遍?拉着别的女人弹凤求凰,将来弹给那个无法掌握的女子听。呵呵,鱼璇玑,你也太天真了,那样位高权重的男人一生中注定有无数女人相伴,你又何必去在意下一个在他怀中的人是谁。总之,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想得清楚后,她淡漠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有些人便是这般,明明没有结果却得一直纠缠,或许真的是哪一世相欠了。 赫连烬双手抱胸目送着她离开,直到那两道门扇将彼此彻底隔绝,那张冷峻的面容上终于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原来,他的璇玑最先那么生气是吃醋了,现在又在吃她自己的醋,不曾想她还是个小醋坛子。可是,就算她把满世界人都酸死了他还是喜欢。 璇玑,你现在该知道本王心里惦记着你,而你的心却留在别人身上,本王是什么感受了吧。 一切,都只是开头。你不愿意低头,本王只好逼着你垂首。璇玑,别怪本王,只因太在乎了,所以本王丢不起。 你,懂么? 夜半,寂静无声时,静寂立在湖面的楼阁里,有人一袭黑衣将自己与黑夜融合,无声地踏入湖畔的林中,朝着藏灵山庄正厅那边潜去。鱼璇玑黑衣金面,抱手站在飞檐之上,看着那些如蝙蝠般消失无痕的人,嘴畔抿出一线嘲讽。 藏宝图如此重要的东西在手中,丁勇若不细心安排,不等到夺宝大会整个山庄都将被屠戮。今日住进来的哪个不是三国中的翘楚,对藏宝图的争夺之心更强于江湖草莽,藏灵山庄内早已被布置得危机四伏。这些个平时聪明的人怎么都跟犯傻了般,竞相去探险?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她真要跟赫连烬去一探藏灵山庄的究竟?比起半夜吹冷风摸机关,她觉得还是蒙在被子中睡觉更好。而且她今天见了赫连烬之后便状况频发,心里觉得还是不要跟他再有接触的好。 她蹙眉思忖着,耳畔忽来一缕清音。“本王让幽冥使久等了。” “你确定今夜要夜探藏灵山庄?”星辉下,她金色的面具泛着柔光,似月夜下被尘埃掩住的金砾。紧身黑裳勾勒出曼妙身姿,衣角掀动如黑影展翅,孤高绝立。 赫连烬站在她身后,流光暗绸制成的黑袍映衬着辉光,自生黑珍珠般流转光彩,猎猎风起似悬挂城头的旌旗般,代表着王者的无往不利。满头黑发被束起,端端若琼,面冠如玉,谁道不是谦谦君子自有贵胄之气。夜色下,双瞳浑然成了墨黑的颜色,瞅着她单薄而笔直的身躯,赫连烬嘴边满是笑意,说:“本王觉得今夜星光漫漫,正是风月好时机。” “烬王慢赏,本使不奉陪了。”搞了半天,这男人不过是要她陪着赏星星的,她才没心思理会他。 “哎,答应的事岂可不算数?”赫连烬一把抓住她的手,无处不透着冰凉的手掌反手于她十指相扣,揶揄道:“虽然你是女子,不用遵守什么君子之约,可你还是陨圣楼的幽冥使。” 鱼璇玑羞恼地甩手,却怎么也甩不掉他,墨玉瞳噙着寒光,怒道:“本使车马劳顿,想回屋休息,还请烬王放手。” “你可以躺在这里休息,这样也能陪着本王,就不算你失信。”他指尖的凉意在她手背上泛滥,那种温度冷得她微蹙眉,鱼璇玑很快平复心境,思忖几下,不解地道: “你还是要去查藏灵山庄?” 她问出这话,赫连烬颊上的笑意更甚,如春天到来的刹那百花齐齐开放,美得令人炫目。将她拉进点,垂首贴在她耳际,赫连烬充满蛊惑的声音里满满的温柔,道:“果然,这天下是你最懂本王。” “烬王说笑了。”这么近的距离,只是一句普通的话却被他变得很是暧昧。鱼璇玑不适地别开脸,面具下的脸不由地泛了桃色。这世上,不止是美女能倾国倾城,就是美男子也可在转瞬间毁掉半壁江山。还是那话说得好,美色误人。 “本使不走,请烬王放手,待会儿本使自然会陪烬王前去。” “这才对。”有了她的承诺,赫连烬也没有再为难她,将手松开坐下,双手做枕身体往后一靠躺在了屋瓦上,那双如星子般也亮着光彩的双瞳盯着天上的星辰,问道:“听说你们陨圣楼有个潜龙阁,下面有很多能人异士,三百六十行行行囊括?” 鱼璇玑在他附近坐下也如他般靠了上去,淡声道:“烬王对我陨圣楼的事知道得这般详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楼中人。” 她这么说就是有了,赫连烬笑了笑,道:“本王对你们陨圣楼确实感兴趣,很想将你们收为己用。但暂时呢,本王想问问你,天下九星,不知潜龙阁中的异人可看出是哪九人?” “本使没过问过此事。”这话不算全假,当天族预言出来后,她想过会是哪九人会左右将来的局势发展,却没找人算过。但约莫地还是能猜出几个人来,毕竟他们都是三国中龙章凤姿之辈。 “那你猜猜看。”好像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聊天,说得随意而简单。 “三座楼阁中的人,个个都不是池中之物。”平心而论,诸如司空珏、司空凌、万俟星、赫连倩还有赫连烬这些人,哪个没有手段心机,他们的高位除了与生俱来的一分,其余都是自己拼死争搏而来。 当然,赫连倩是个意外。她的父兄都极为疼爱她,相对而言经受的苦难要少得多,没有司空凌和万俟星的战战兢兢,没有司空珏的被人仇视,更没赫连烬的接踵磨折。可一个女子能有她这样的成就,也是非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欣赏赫连倩的,却也不能抵了自己想杀她的心。 她猜,赫连倩有朝一日知道了她真实的身份,必然会对她下死手,一如当初的布局。 “这其中是否也包括了你?”赫连烬扬眉,微微侧过来的头看着她发亮的双眸,心底荡开层层温柔缱绻来。若是日后都能这般静下来,他相信自己未来的生活会很幸福,而这一切,都取自于她。 “烬王日后就知道了。”天定的九星她无法完全堪破,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她的存在必将在殒荒大陆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将来,九星之夺,她定然也在其中。可惜,赫连烬无法看破这点与她纠缠不清。若知道将来会成为死敌,他应该不会像现在这般吧。 未来?能活着,对她而言就是未来!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才是最佳时刻?”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无论天诀桐封王、十皇子还是星池大公主及风雅郡主,他们都是绝顶聪慧之人,必然早就将丁勇的心思揣摩了通透。有人从他们的屋中出来,暗中监视的人必定以为那是派出去的探子,紧跟欲找机会而除之。却不想,那是人家故意安排的明棋将他们牵制。真正的探子,早就被安排进去了。” “也幸亏得他们把人都引走了,我们在这里说话才能自由。”他眯着眼,假意地笑了笑,眼底尽是冰寒。“本王的人说,藏灵山庄的机关非同寻常,幽冥使担不担心自己的小命?” 鱼璇玑冷哼,道:“本使不过是个小人物,有大名鼎鼎的战神陪葬,有何可惧!” “妙!”赫连烬低声笑了,那轻快的声音显示着主人此刻心情好得不行。瞅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似真似假地道:“若我们两人只有一个能活着,本王把你弄死,然后再给你陪葬,如何?” “疯子!”狠狠地剜他一眼,感觉自己心律不齐了。 “哈哈,本王的确是疯子,璇玑。”他失笑地用手指勾了勾自己的下颌,忽而又道:“瞧,本王又犯糊涂了,你哪里是璇玑。你放心,要死都是你去死,本王要活着跟璇玑长长久久恩恩爱爱,让她给本王生一窝孩子……” 听他说话,心里忽上忽下的,却又忍不住满头黑线,这厮不会真的脑子出啥问题了吧,颠三倒四的!算了,自己还是离他远些。坐起身来,就要下去回房间。赫连烬也跟着起来,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鱼璇玑没好气地甩了冷脸,赫连烬已经纵身飞入那边林子,那速度怕是三国中人都望尘莫及的。为避免落下,她也很快地追了去。赶上前去,赫连烬竟停在地上等她,鱼璇玑脸色一阵窘迫,好在夜色深的能把她的神情都掩盖了。 两人终是没有说话,避开来来回回巡视的庄丁,进入山庄内的重要场所。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这防卫不亚于皇宫里出现了贼。两两眸光交汇,把书房和很多地方都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藏宝图的踪迹。 前方一对巡卫经过,两人迅速地避入假山石中,待人走开后,赫连烬将手放在假山一角,饶有兴味地道:“本王早就想,藏宝图不该放在刚才去的那些地方,还真是不在。” “烬王莫非是无聊了,耍着本使玩儿呢!”鱼璇玑语含怒气嘲讽道,她也知丁勇不会把藏宝图放在那些显眼的位置,本以为赫连烬去那里是认为丁勇反其道而行之,却不想人家是带她兜圈儿呢! “本王……”他才说出两字,所站的地方突然裂开,身体不受控制下下垂。没想自救,一把拽住鱼璇玑的脚踝将她给扯了下来。赫连烬掉得突然,鱼璇玑也是猝不及防被他拉下去,她一坠下去裂口的方向忽然地合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内,赫连烬一手抱住她的腰,右手抽出腰间的软剑,犀利的风刃四卷,入耳听到的却是剑刃砍在铜墙铁壁上的刺耳声音。接着溅出的火花,两人也将这里看了清楚,竟是精钢所铸的铁井。 很快,两人稳稳地落地,鱼璇玑扬手一把将赫连烬推开,冷嗤道:“烬王还真不忘记要死也要找垫背的事情。” “条件反射。”赫连烬直言不讳,从怀中掏出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的光亮将黑漆的空间照亮,这里果真是个四四方方的铁牢。鱼璇玑知道此刻不是生气的时候,仔细地打量着这地方,眼底出现了一抹忧色。 这地乃是密闭环境,若不早些出去,两个人就算有再高强的武功都会被闷死。 “四壁光滑无法攀登,顶部用了十层精铁钢板,无法用内力震碎。”将软剑收在腰上,拿夜明珠在周边晃了几晃,眉宇间没有身陷危险的担忧,反而闲适得如观花赏园般。“你会陪着本王死在这里。” “本使没空跟你死一起。”想起他拉自己的那一幕鱼璇玑就有气,还真把自己拉给他陪葬来了。可惜,她可不想死,更不想跟他死在一起。她记得机关术书中提到过这种陷阱机关,一般来说,为了防止自己人掉入这内部是有自救的机关的。可这机关在哪儿,她就得好好找找了。双手贴着墙壁,手指微曲轻叩上去。 赫连烬依靠在墙边,整暇以待看着她的自救,眸底弥漫着不易窥测到的宠溺。 几扣之下,她还真发现了不同,有一面墙的半截墙壁声音比其他地方要清脆些,也就是说那里铁板比较薄,机关应该在那处。鱼璇玑心中一喜,细看墙面发现有个地方要比寻常地方显得光亮。将手靠近,对上那地方一敲。 哗啦—— 的确有地方打开了,可不是头顶而是他们站着的脚下。瞬间失去了站脚的地方,两人惯性地往前一扑直直坠落下去。赫连烬心头一惊,举着夜明珠一手将鱼璇玑抱紧,紧张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没把出路的机关打开,反而掉入了另外一个陷阱中,鱼璇玑脸色难看地抓在他腰上,等着两人落在地上。 入眼,不再是精钢铸就的铁井,而是条山地通道,四面都是突兀的山石,山洞甬道也很大。两人狐疑的目光一相接触,都是同一个意思,去看看。鱼璇玑朝他点头,赫连烬便拿着夜明珠抽出软剑走在最前面。 这山洞中并没有什么生人或是什么动物的气息,死气沉沉的,也不知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地方。 ------题外话------ 万更啊,我终于万更了! 孩子们,我今天勤奋不!哈哈! 第147章 陷胡不归,关心他了 沿着蜿蜒的山洞走了好一会儿功夫,前方的路忽然就没有了。 “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说这话时鱼璇玑心里其实是很懊恼的,她怎么没弄清楚藏灵山庄还有这个陷阱。这下倒好,没把别人困住,倒是让自己插翅难飞。 “天下间还没有能把本王困住的地方!”难得听到说出抱怨的话,那凉凉的声音虽冷却让他觉得有负气撒娇的意味,赫连烬心情大好地将手中的夜明珠举高,把周边的情况瞧了个遍。抬头瞅到那一方整齐的青石板时,俊美无俦的脸上洋溢着轻快的笑意。“喏,老天还是开眼的,不忍心见本王和璇玑还未相见,故而留了条生路。” 闻听他口中那样堂而皇之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心中顿生一抹复杂来,难道赫连烬还不知道他口中的璇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他是故意装傻还是没有察觉到? 她眸光微暗,赫连烬却没注意到,将她拉到一边伸手朝着头顶上房的青石板就打了去。沉闷的声响夹着石块碎屑而起,本就沉抑的空气中更是满布烟尘,两人不禁地又后退了几步,等了片刻功夫洞内才恢复宁静。 一抹清风忽然袭面而来,两个人面色一喜。有流动的空气入内,说明头顶上方会是一片开阔的天地。黯淡的光线中,两个人眸光一相交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赫连烬手拿夜明珠提气朝着上面飞起,鱼璇玑亦是紧跟在后面。 一行飞出,赫然发现他们身处一片竹林之中。 此刻,天上沉沉一片,全然不见在藏灵山庄内所见的满天星斗。四周宁静得没有半点声音,朦胧间似乎还有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和缓的夜风吹动着林间的枝叶发出轻微的飒飒声响。 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有什么危险,可他们都清楚,越是安全的地方就越是危机四伏。 “四处看看。”这个地方可以说是不在她预知范围内的,他们今夜来刺探鱼璇玑本就没抱着什么希望,可现在落在这里必须找到办法出去,否则明天被人发现不在山庄内,势必要引起不小的乱子。 “你要跟着本王。”不由分说地抓起鱼璇玑的手,十字交叉紧紧握住,脸上也是少见的沉重。鱼璇玑不太想跟他亲近,有些抵触地甩手,却被他握得更紧。赫连烬更是板着脸,警告道:“本王说过,就是死也要找个垫背的,所以你别想逃了!” 听了这话,鱼璇玑气也不是怒也不是,闪着凌光的墨玉瞳朝他一横,脸上的冷静差点维持不住,只得气哼一声撇开头去。赫连烬将她的神色都收在眼中,嘴角漫出一抹得意来,拉着她名正言顺地在周边巡查起来。 夜雾漫漫,不说沉重,却也不轻薄,至少天上那些亮闪闪的星辰完全看不见了。举头所见,只是那高高的,几乎将夜空都遮掩起来的高大楠竹,依稀中还能瞧见那黑沉沉的夜幕。 林中很安静,没有鸟兽虫等的叫声,微有轻微风响还有他们脚踩在地面枯枝败叶上的细碎喀嚓声,只是那声音极为怪异,像是有人扳住了人的脑袋使劲儿地拗断了脖子般,诡异异常。 赫连烬和她都认为,这里会有密密麻麻的机关陷阱,然而两个人在林中兜兜转转了半个时辰,却没触碰到任何机关,也没有走出这片奇诡的竹林。 “不好,我们入了胡不归!”鱼璇玑平静的脸上露出凝重来,眼眸里闪出尖锐的寒芒,几乎要把这里的黑暗撕破。 “胡不归?”赫连烬脚步一顿,旋而紧张道:“快,我们快找找出来时候的那个洞口。” 对于胡不归,赫连烬原本是不知道的,可藏灵山庄要召开夺宝大会,他为了多些胜算自然是要把藏灵山庄里里外外事无巨细地了解一遍,让他啧啧称奇的就要归属这个胡不归了。 据说,藏灵山庄建庄的时候,第一任庄主有个心爱的女子,可他跟那女子却有着身份的鸿沟。若是两人结合,那便是乱伦。那位庄主极喜欢她,为了她甘愿和家族的人作对,而这个家族自然是容不下他们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发生,秘密将那女子处置了,对外称她不堪压力离开了。 那位庄主在得知心爱之人离去的消息,发疯般在山庄内内外外还有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寻找,奈何风景依旧佳人不再。此去经年,他神智癫狂,在某个乌云笼罩的夜晚狂性大发杀了很多人,从此下落不明。 后来,家族中突然发生了怪事,那些处死女子的人间或离奇消失,无人能寻得踪迹。众人以为那是女子的报复,小心翼翼地提防着,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不防,某天雨夜中,家族族长忽然发疯,口中说在山庄后面的竹林中见过那个死去的女子。那些人之所以失踪都是因为害死了那女子,让他们两个心爱之人生死都不能在一起,所以要承受女子的诅咒。 听说,每到夜深人静时,藏灵山庄后山就会传来阵阵飘渺乐音,有女音幽幽歌唱“黄帕誓言仍旧,郎君何在,胡不归,胡不归”,引得人心驰神往而去。然,一旦跨入那方神秘竹林,那进去的人便再也出不来。 家族中人不信邪的组织了一队人前往,可去了之后再也没见他们回来,诅咒传说便传开了。曾有些江湖人自夸艺高人胆大的去过那里,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只要藏灵山庄的人去那边是有去无回。出于对鬼神的敬畏,家族下了密令将此事封锁,不允许山庄的人擅自前往后山竹林,那片竹林可以说是成了藏灵山庄的禁忌。 也正是因此,默默无名的小竹林有了个名字,胡不归。 但都过去两百年了,胡不归成了藏灵山庄的秘事,江湖上知道的也没几个。却不想,她和赫连烬今夜无意间触动劳什子的机关,竟把他们带到了这传说中的鬼林子。 鱼璇玑先前让骆惊虹收集藏灵山庄消息时,胡不归也是其中一条,但鱼璇玑当时觉得可能是丁氏家族觉得当年做事太绝,为了避免后人诟病扯出的一个幌子,哪料到还真有这个胡不归。从记忆中的消息上判断,胡不归是个神鬼难测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找了无数遍,什么机关阵法踪迹都没有,可这里的确是诡异,让人心中有种无端的害怕。 “别浪费力气了,我们找不到的。”鱼璇玑极端冷静,金色面色沾染上夜明珠的辉光,散发出阵阵凌厉。“藏灵山庄的胡不归之厉害,就是善于辨别方向的大雁都没法飞出去,我们瞎转悠不过是浪费体力。” 赫连烬也知她说得有理,而他们返身来找时,的确没发现最先出来的那个洞口。手紧紧地拽着,弄得鱼璇玑都感觉自己的手骨要被他弄碎了,可见这件事也难倒了赫连烬。其实,她心中何尝不是六魂无主。自己算是半个死人,对诡秘气息很是敏感,仿佛真觉得有什么东西再看不见的角落里窥视着他们两个。 想到此,她眉峰蹙紧,手心沁出冷汗来。 “别担心,本王绝不会让你有事。”感知她的异常,赫连烬手上的力道没松,语气却轻柔温和地朝她来了一句。 那般温柔如轻羽在心尖划过,柔柔暖暖的,鱼璇玑莫名地感觉心安,神色稍松,道:“既然暂时走不出去,我们就先歇歇。”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寒光凛凛在这静夜的诡暗中充满了邪煞之气。 “你还是别动,本王这就寻些东西来。”说罢,他极快地松开手,把夜明珠塞到鱼璇玑手上,转身在周边收集了些干竹等东西。因为有她手中的夜明珠光辉,赫连烬会刻意不去远一些的地方,这里实在不同寻常,他真怕在里面跟她走丢了。 很快,赫连烬就找了一大堆东西来,鱼璇玑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将干竹叶点燃,马上一堆篝火便腾腾地燃起来。火红的光亮照在两人身上,将夜中的寒气驱散了不少,同时也把周边的地方照亮了许多,看着没先前那般怪异可怖。 赫连烬给火堆添着柴草,鱼璇玑则拿着手中的匕首瞧着,黑得如子夜般的眼仁中划过一抹沉色,忽然将手中的匕首往火堆上方一抛,两手交叉,手中幻出无数双手来,朝着匕首一击。闻得清脆地咚声,明明只有一把的匕首突然像是有了无数把般,呈圆形围在火堆上空。她两手岔开往下一弹,刷刷刷,匕首如下雨般落在地上,规律地扎成一个圆形,将他们两人包围在其中。 “这是做什么?”赫连烬本就奇怪她这一手,瞧着她此刻脸上奇差,心中便有了浓浓的担忧。 “我感觉,这里阴气太重。”搭在一起的手绞着,眸底的黑光更深,眉头也蹙得更紧。自当发觉了此处是胡不归后,她对那种阴灵的感觉就越发强烈。她也清楚自己的情况,一个行尸走肉。可赫连烬却是个活生生的人,这样的地方对他来说有些致命的危险。“你身上煞气重,有些东西只能驱赶,却无法避免招惹上。” 赫连烬双眸撑得微大,对她能说出这番话心底错愕不已,不仅因为她关心自己,实则他也感觉到了别样的感觉,不同于寻常的危险。 “这把匕首能辟邪,对你有用。”她垂头看着火势越大的火堆,顷刻间冷淡如冰。 “那你呢?”给他匕首用以自保,赫连烬一颗心都快开心地跳起来了,璇玑以前可是对他排斥不已,竟也主动关心他了,能不让他激动么? 鱼璇玑沉冷地摇头,一言不发,她能说自己是个半死半活的人么? ------题外话------ 今天晚上九点半开始写的,呜呜,就写了三千,我明天多更,忏悔! 第148章 天阳月阴,死人之所 “难道,你不怕本王将你丢在这里,让你自生自灭?” 夜风静寂,火光冥冥,跳跃的火焰映照在她脸颊上,掌心大的面具泛着淡淡金光,直逼星光。鱼璇玑就那样盘膝稳坐着,眼瞳直向火堆,冷然如冰。对赫连烬的话,她不想回答了。 赫连烬微有失望地瞧着她冷淡的眸色,旋而道:“本王觉得,幽冥使也不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坏人如何?好人又如何?”鱼璇玑冷嗤,“本使只是不想被你牵累了。” “哦,是么?”赫连烬扬唇一笑,那绚丽比眼前的火光还甚,瞳眸中挑起玩味瞅着她,道:“这里的异常,幽冥使是如何得知的?” 他能感知到异常只是心底的直觉而已,理论上并没有什么凭据,可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没捕捉到。他的璇玑有着很多的秘密,可惜他被封锁了记忆,现在知道的关于她的东西可谓是少之又少。赫连烬微微懊恼,要是他能早些记起来就好了。 他本来去找过庸医的,可他认为自己要是跟璇玑走得太近,日后会死在璇玑手中,不为他解封,只说机缘到了便可。但是,他不想等那么久,可目前能帮他的两个人应该都不会答应的,尤其是身边这个。 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隐藏起来,他现在是帝月高高在上的烬王,而她是陨圣楼的幽冥使。 鱼璇玑用心感知着周围的变化,倒是没有去怎么观察赫连烬的神情,听他问话只是随意地答了句直觉,便再也不说话。 四周的静寂犹如高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般,有着股冷森慑人。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发现自己并不嫌这里寒颤反倒觉得有这种轻松,这是怎么回事? 鱼璇玑无法猜透这其中的秘密,心里也真有些急,一股不太好的感觉在心底盘旋着,好似计划有变! “长夜漫漫,幽冥使衣裳那么单薄,是不是很冷?”她不说话,周边又静得诡异,难得有跟她独自相处的机会,赫连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时间,现在大家都没戳破彼此身份的窗户纸,他也只当他们是认识不久的人,挑话题攀谈起来。 静默中的,鱼璇玑冷淡地丢给他一个白眼,抿唇不言。 赫连烬挑眉斜看着她,殷艳的唇勾起,嘴畔挂着浅浅的笑,映照着火光突生中妖异之美,道:“幽冥使来自陨圣楼,听说那是个高手云集的地方,你的武功自然也不会差,应该不会冷的。”他双眸噙着星光般的笑意,忽而语气一转又道:“可是本王前不久刚受了重伤,还没好透就千里迢迢地从帝月赶到天诀来,今夜这么折腾,身子还真是冷……” 火堆旁,鱼璇玑垂着眸子,眸光破碎地盯着地上猩红的火点,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地方太阴森,有本王这个大活人在这里,还生着这么堆火还是让人觉得瘆的慌。想着,旧疾又发了。”见她不为所动,赫连烬似自言自语地又说了起来。 她眉头蹙着,心里闷闷地,以前怎么没发觉赫连烬是个话篓子,罗里吧嗦的半天都扯不完话。 “幽冥使不冷,可本王冷了,不如你给本王暖暖身吧?”赫连烬丢了几根干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这么句。 他说这话语气很平淡,如同在谈论今夜的气温有些低般,可听到她耳朵里却无形地染上了层暧昧的意味。眼睑上翻,鱼璇玑一双妙目带着冰霜寒光射向赫连烬,那里警告意味十足。而赫连烬却跟没看见似得,一脸自得地道:“幽冥使是个好人,不会让本王这么冻死的,所以你会帮本王暖身的是不是?” “烬王的脑子出毛病了?”她真有种想把他狠狠打一顿的冲动,这厮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这么调戏她? “啊,原来是幽冥使啊,我还以为是璇玑呢?”原本埋头的赫连烬听她这么说,猛然抬起头来,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股错愕和懊恼,道:“本王也不知刚才怎么了,像是魔怔般,好像璇玑在本王身边,跟本王说话。搞了半天,竟然是幽冥使!” 那话中的语气有着深深的责备,不知情的还真是因为鱼璇玑打扰了赫连烬和心爱女子的私密互动。这厮摆明是就是在耍着她玩儿的!鱼璇玑的冷静都快裂开了,怒气外泄她很快又收敛好,眼眸长长地眯成一条线朝赫连烬瞅了去,只瞧那俊颜上满是沉痛哀色和无辜,心头的火气更是上了一层楼。 装可怜啊!好哇,堂堂三国闻名的战神也会有这般泼皮无赖的一面? 放在两腿上的手握紧,双唇也咬的死死的瞪着他,可赫连烬却表现得更加凄楚了,活像是被她给欺负的。鱼璇玑心里来气,手腕忽然一动弹出一粒小石子直射向赫连烬的哑穴。顿时,心里还乐呵着的男人立马一脸黑线鼓大着眼盯着她,而鱼璇玑却直接闭上眼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瞧着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赫连烬哑然失笑,只是想逗逗她,结果却被点了哑穴。他本来是躲得过的,可为她一个心里顺畅他只好假装意外中招了。嘴畔悬着清风朗月般清逸的笑,双瞳默默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她,心里有了股无言的安慰和欣喜。 璇玑,本王总会记起来的,也会把你带在身边宠爱一辈子的,你等着!誓言在心底悄然发出,如春日旱雷震响在心田上。 这边,鱼璇玑猝不及防地心头一震,双瞳撑开,却见赫连烬已然闭上了眸子进入安睡的状态。看他那般安然的样子,心中没由来地一松,抬头看着鸦沉的天空,心里的不好感觉越发强了。 她倒是要试试,这个鬼地方真的那么邪门,会把他们两个都困在这里! 火堆仍旧燃烧着,照亮两人的的同时也把温暖带给了他们。夜色深了又浅了,在漫长中终于迎来了第二天的明亮。 鱼璇玑睁开眼,身旁的火堆已经熄灭,赫连烬也不在,唯有她布下的匕首还留在周边。抬头,漫天大雾笼罩,将日光完全遮住了,只能看着头顶上白茫茫的一片。 赫连烬去哪儿了?鱼璇玑眉头孰地拧紧,起身收了地上的匕首,正要到周边去转悠转悠,赫连烬的声音突然传来。“你舍得醒了?” 她扭转身去,赫连烬正从她身后的林子里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眼瞳中却有着股化不开的冷厉。鱼璇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反问道:“舍得醒是什么意思?” “本王叫了你好多次,你都没醒来。若是能见着日头,现在起码也是快到午时了。”赫连烬说着,眸底也浮出一抹忧色。他这人极有时间规律,到了某个点就会醒来,就算在这里也是一样。刚开始发觉鱼璇玑还在睡中,以为她是太累了,想着趁她休息着去找找出路,又怕她醒来瞧不见自己,他并没有走得很远,期间回来三次喊过她却怎么都不醒。 以为出事儿了,在她鼻端一探,把脉也没发现异常,这样令赫连烬更加怀疑了。有些话暂时不方便问出来,他也不说,可看鱼璇玑的反应明显也是吃惊的,莫非这里真有邪鬼之处? “本使完全没有影响。”此刻,鱼璇玑是心惊的,因为赫连烬的话,更因她自己没有半点异常。她是习武之人,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敏感的,而赫连烬叫过自己而没感觉。重重迹象表明,这真的不同寻常。 “或许是你太累了。”看她脸色有些发白,赫连烬不忍心地补充了个蹩脚的理由。 鱼璇玑把心中的惊疑压下,朝他问道:“烬王在附近探查,可有什么发现?”最好是找出什么机关来,这样她能心安些,否则就真该忐忑了。对于无知的危险,那才是最为恐惧的事。 意外地,赫连烬摇头了,脸色也沉暗了几分。“不仅什么都没发现,就是本王想找些野果和野味来充饥,都没有。” “这样说来,应该也没有水。”水是万物生存之本,植物可以用根系吸纳空气中的水珠,亦或是天上雨水,可动物却不行。他们一来就没发现有点动物的踪迹,没水也是自然之理。同时,也在侧面告诫了他们,若不赶紧离开这里,就会缺水渴死,没吃的饿死。这两样死法不管是拥有多么高强的武功都无法避免的。 赫连烬微愕,他都没说出来她就猜到了,果然是自己看中的女人,一叶知秋啊! “我们去别的地方找找。”小脸冷峭,黑沉的眸底闪出嗜血的暗光,等她出去了非把这个破胡不归给夷为平地! 抬脚走了两步,身体忽然一僵,大脑突然眩晕起来。身子一摇,鱼璇玑抬手扶着头,熟悉的痛感如潮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一张脸蛋霎时间白得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左手死死地扶住身边的一根竹子,才没有让人倒下去。 “怎么回事?”赫连烬本来离她不远,一发现她的异样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手很自然地搂住那纤细的腰肢,瞳眸中满是紧张和焦虑。 “扶我坐下。”那痛席来,好似一把刀在身上一片片割肉,又好像是被放在火上烘烤,刹那的功夫她已然汗如雨下,手脚无力,只能虚弱地让赫连烬帮忙。 赫连烬何时见过这般虚弱的她,就是那次意外被他夺了身子也不似这般,心底的恐惧在一点点扩散,有个声音似乎在跟他说,你的璇玑会死,她会死。不!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赫连烬将她放在竹影平地上,手指搭在她的腕脉上,可奇怪的是她脉象正常完全看不出有异常。 可她是真真实实疼痛得脸都脸都白了,为什么脉象却是正常的? “快,用你的寒冰诀把我冻起来。”鱼璇玑知道赫连烬的怀疑,可她真没气力去解释什么,而这样的情况她也不便说。双唇乌紫,豆大的汗珠顺着脑门儿直流下来,她甚至都感觉到了它顺着脖颈流进胸间的沟壑之中。 “好。”听她有办法解决,赫连烬自不待然地按照她吩咐所做。手腕一翻,掌心积聚阴冷的内力,渐渐地似有强大的寒气溢出,轻轻一掌隔空而去,鱼璇玑盘坐的地方瞬间结冰。但碍于她此刻不便使用龟息功,所以只将她冻到了脖子的地方。 有了他的冰层的保护,鱼璇玑瞬间觉得没方才那么痛苦,但还是忍不住痛得汗流满脸。或许是因为有了寒冰的寒气,她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瞧着更加憔悴不堪,赫连烬满心恼怒,心忖着定是有人伤了他的璇玑,恨不得将人找出来碎尸万段。不安地蹲在她身边,隔着厚厚的冰层抚摸着,急切道:“你有没有舒服点?告诉本王,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伤害了你?” 那暴怒被刻意压制着,鱼璇玑就是疼得发晕也听出来了他语气中的嗜血,心里有着股浅浅的暖流流过。寒气沾染的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乍看下,恍若是她眼中流出的泪水,见此,赫连烬心头更气更怒,俊脸黑得跟锅底般。 “把本使头顶上的这方也冻住。”鱼璇玑咬紧牙关,不让痛苦的声音溢出来,费力地将这句话跟赫连烬说了出来。 “嗯。”赫连烬也不知她真正的状况是什么,但看她神色还算镇定,便知这样的痛不是第一次了。忽然想起昨日中午去她房内时,她把自己淹在浴桶中的事,好像浴桶中的水就是冰水。眼瞳中蕴藏着狂风暴雨,冷着脸将上面一方全给冻住了,俨然给她冻出了一座冰物屋。 感觉头顶不是那么热了,鱼璇玑紧绷的神色一松,侧头弱弱道:“本使知道这里有什么名堂了。” 没曾想,自己这般倒霉!无力地一笑,眸光透过眼中冰晶,眼眸里绽放出破碎的光点来。赫连烬黑着脸,忽地伸手将她脸上冒出的汗珠都擦去,心底忍不住的狂怒涌动。该死的,要让他知道是谁搞的鬼,定然不轻饶。 对于他的举动,鱼璇玑有些愣,须臾就清醒过来,神色凝重道:“若是本使没有猜错,这里的确是布置了阵法的,只是不是针对人,而是阴灵。”给她擦汗的赫连烬动作一顿,惊愕不已地看着她,鱼璇玑也不顾他神色有多怪异,继续道:“这里应该是个死人纳福之地,白天吸收天阳之灵气,晚间吸纳月阴之精华。” ------题外话------ 本来想写到五千再发的,但是已经11点了,害怕写完赶不上。万恶的感冒,人家头疼脑热中!谢谢空心菜美人的5章月票!明天偶会努力努力的! 第149章 你的味道,yu罢不能 “这里之所以白日黑夜都弥漫着大雾,只因布有玄术阵法之故,不见天日却能将日灼月华吸纳,阵眼中必然有尸骸埋存,用以福泽后世。”越说,她脸色就越惨白,倒不是害怕神鬼,而是这阵法中吸入的天阳乃是寻常日间的无数倍,将她的灵魂灼烤着。“平时并不凶险,但陷入其中想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每逢月圆便是大凶之时,好在晚间才是月圆。” 想起他们进来的密洞,鱼璇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藏灵山庄开山祖师其实不是消失了,他定然是知晓了心爱女子死于此处,便亲自或找人设下玄术法阵为她来生集纳天地福泽。 想必后来藏灵山庄那些奇怪消失的人,也是出自他的手笔,并非什么鬼魅作祟。 幸而这个法阵只是纳福之用,并没有其他阴诡,不然她跟赫连烬就是有十条命都丢在此处了。 “要想离开此处,只有两个时机,那就是天阳或是月阴最盛之际,这两个时间内笼罩的雾气会淡薄些,风势会正常吹动,故而只要循着风的方向便有可能离开,而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她眉宇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抬眸郑重其事地对上他一弯寒潭深邃的眼瞳,果断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她那双墨色反光的眼瞳中满满的笃然,赫连烬却觉得心如被神秘的大手给捏着般,复杂而痛苦。他微微蹙动的双眉,盯着她如蝶翼颤抖的下的眼仁,冷声道:“你不跟本王一起走?” “本使现在走不了。”若是能走,她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他废话这么多,一旦走出这个冰层下的范围,她不知自己是否能活着离开,头顶上那方极盛的天阳灵气难保不会要了她的命。 “本王抱着你!”赫连烬总觉得她话中有话,更是怀疑她故意把自己支走。现在她又这幅模样,赫连烬又怎么能放心离开? 鱼璇玑明白他心中的顾及,淡漠道:“无关乎手脚问题,本使的确在此刻出不了这里,说明白些无法在天阳最盛的时候走出去。” “是阴阳有别?”赫连烬听她这般说,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点。 闻之,鱼璇玑眉头稍拧,眼底划过一抹乱色,旋而肯定道:“是的,所以本使不能跟烬王一起走了,烬王先行一步吧。” “本王若是没记错,幽冥使方才说月圆乃是大凶之时,而今夜偏偏是月圆。”赫连烬脑中冲起愠怒,心底大恨自己当年怎么不跟庸医学习玄术,不然他们也不会落在这个法阵中而无能为力,也更恼鱼璇玑把自己陷入危险中的做法。 她难道就不会说,让他今夜先帮她度过大凶离开,明日他再离开?显然,这些都是赫连烬一厢情愿的事,鱼璇玑没有半点奢望。 “本使明白。”她何尝不知,直叹老天玩人儿,恰巧让他们十四那夜入法阵,却不知其真面目,待知晓后偏又遇上大凶。说起来,鱼璇玑也不知这大凶会是什么,可直觉会有大事发生。 回忆彼此种种,她真不想跟赫连烬死在一起,能保全一人算是一人吧。 “幽冥使学过玄术?”听到她那声明白,赫连烬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俊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怎么也盖不住。饱含怒意的双瞳中迸发出火光来,直逼她双眸。轻细的咔嚓声钻入耳中,那覆在她两肩上的双手几乎要把厚厚的冰层给捏碎。 鱼璇玑垂首瞧着冰上的裂纹,眉间一动道:“本使自幼便阅览群书,虽不曾学习,但也知晓些。”这并非敷衍的话,当她还是虞诀时,看书就是她的爱好之一。她的师门慈航斋更是收录了几国的珍贵藏书,在求学时她什么书都看,是以才懂得了很多方面的东西。 玄术一门乃是奇幻之术,她懂的不过是从书上看到的,并没有实际体验后的经历。这里的法阵,乃是她两世为人以来首次遇见的玄门阵法。 “那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幽冥使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的?”赫连烬闻言反而笑了,眸光却清亮隼利地厉害。“可本王怀疑,这是幽冥使要暗害本王的损招,本王的生死关系到帝月可不是小事,所以本王不会走。” “赫连烬,你竟然怀疑我!”鱼璇玑气急,子夜般浓黑的墨玉瞳泛着冷光射向赫连烬。她好不容易发一次善心,他竟然不屑一顾还说什么会是自己害他?她跟他走得这般近,想杀他那简直是易如反掌,何比这般大费周章? “本王就是怀疑了!”赫连烬无视她满脸的怒容,眸子里迸出危险的光芒,冷嗤道:“幽冥使难道没有存过杀本王的心?” 欲还嘴的鱼璇玑被他这话刺得一愣,上了喉咙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地望着他。赫连烬说得没错,她不仅存了杀他的心,更做出过杀他的举动,她否认不了。然而这次,她是真想救赫连烬一次,算是偿还之前种种。 现在想来还真是幼稚,自己到底欠了赫连烬什么,何必要还他,况且他也不见得领情。困在这里,他们算是落难了相互扶持,可一旦出了这里回到藏灵山庄,计划照旧实行,赫连烬仍旧是必死无疑。暂时救他转眼又要杀了他,不过让他多活几日而已。 想罢,她神色孰地冷下来,无端地冒着凌冽寒气,嘲讽道:“烬王还真是心细,知道本使不安好心,那本使也就不在隐瞒。五帝星之中,必有一人出自我陨圣楼,烬王天纵英才必然也是五星之一。天下即乱,陨圣楼与烬王必然势同水火,互相厮杀利用乃常见把戏。我陨圣楼欲除你,你亦会对付我们,与其到时候忙不过来,不如现在就解决了烬王这个麻烦。” “幽冥使倒是直接得很。”赫连烬冷哼,心底窝着一团怒火,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冷漠的脸。“不知陨圣楼楼主派来对付本王的人,是不是幽冥使阁下?” 那话说得像是在撕咬一块没有煮过的生肉般,在彼此心头扯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赫连烬发誓,陨圣楼那劳什子的楼主要真用他的璇玑来对付他,他这辈子必然穷尽所有把陨圣楼毁得彻彻底底。 鱼璇玑也觉得心里苦涩得紧,她这生没想过要谈儿女私情,可却遇上了赫连烬,怎么都躲不开他。乱世之争,他们注定是提刀相见的对手,还有她前生和虞家满门血仇未报,司空天是她心中的一个结,若是无法解开就算跟赫连烬在一起,也免不得会生出事端来。 她需要顾及的,真是太多了。 “怎么?不敢回答本王的话?”赫连烬蓦然捏着她的下颌,疼痛感将她神游的思绪拉回来,对上的却是他怒不可遏的脸庞。那双眼太过灼人,似乎能将她眼底深处的黑色防备一层层戳破,直达最深处的真实。 “幽冥不是专门对付烬王的,可楼主却是要烬王的命。”卷长的眼睫垂下,半遮幽幽瞳眸。她现在是幽冥,要对付的人不止是赫连烬,还有三国中其他人。可作为陨圣楼楼主,她却是要着天下所有英才的命,其中也包括他。 这便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宿命吧! 心中喟然轻叹,赫连烬,这其实也是我们曾约定的事,鹿死谁手看天意,观造化,弄手段! “那幽冥心中可是真的愿意对付本王?”他松开手,大手抚摸着她的侧颊,蓝黑混杂着的眸色中闪出清透的光芒,饱含着无数的雀跃、欣喜、忐忑还有激动地瞅着她,他好想听到她说是被迫杀他的,那些都不是她本来的意愿。 然而—— 右颊上金色漫漫如雨点散光,沉静的面容上清寂若远山皎月,悬于天际遥遥可观。她垂眸絮语,道: “楼主的命令本使不会违背!”赫连烬,你要是知趣儿点儿就走吧,不要再与我有任何纠缠了! 竹影摇曳,薄雾环绕之间,凝冰铸就的清亮天地中寒气凌扰,只瞧得淡淡烟气在两人身侧萦绕着。他蓝黑混杂的眼瞳中,瞳色越见幽深复杂,那煦煦亮光渐渐陨灭,只剩下一片烧焦后的荒芜。眼帘掀起,一双若地狱般深黑的颜色映入她眼眸中,那种极致毁灭的墨色刺得她心底无端地一疼。 “本王明白了。” 长有薄茧的手指滑过她细嫩的脸颊,异常的寒冷透过指尖刺激着肌肤,那种寒逼得她想逃离,却没发动弹半分。殷艳双唇一拉,勾出一抹弯弯的弧度,他忽地埋下头单手扣住她的脑袋,吻上她的樱唇。 四片唇瓣相触,她蓦然一震将唇拉开一条线,赫连烬便趁着机会窜入她口中,与那条丁香小舌纠缠起来。湿热的吻带着火辣的纠缠,他的霸道张狂在此刻显露无疑,攫取着她唇上的甘甜,犹如饮着醴泉水,渐渐地将他的人他的心都醉了。 那半垂半掩的眸子里,不再是混杂的两色,而是纯澈的蓝,像是雨后的天空,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似三月桃花湖畔,清风几许湖波缱绻,徐徐飘摇而下的桃花落在水面上,淡粉片片独自飘零在水面上,妖娆三分,魅惑七分。 她知道,每当赫连烬动情的时候他的眼眸都是纯纯的蓝色,美得令人心惊,像是有眸中魔力般一下就把人给吸了进去。她愣愣地坠入他的双眸,铺天盖地的只有那一片纯洁的蓝色,让她惊叹得几乎失去了呼吸,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动作而沉溺在那强势的亲吻中。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支轻羽,随着风飘啊飘的,无比地轻灵而自在。感受着他霸道的索取,心底像是被照进了一束光亮,又像是阴霾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 良久,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这个绵长的吻才结束,她双颊泛着淡淡的粉色,娇喘吁吁,两人眼瞳中带着如丝的媚色望向彼此。他方才在热吻中感受到了她的回应,就知道璇玑对他是有感觉的,还有什么比这让他更加开心?赫连烬眼角带笑,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再度用自己的唇吻上那已经红肿的唇瓣,这次却是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舌尖细细地描摹着她的樱唇,心中感到无比的满足。 仿佛,在瞬间得到了全世界,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的滋味,真是让我欲罢不能。”他侧开脸颊吻着她的唇角,嘴畔带着丝得逞的笑。“我的璇玑。” 我的璇玑?先才还有些意乱情迷的鱼璇玑被这软软的一声轻喊惊到,眼瞳中立马恢复了清明,露出丝不可置信瞪着他。 赫连烬这厮要把这层纱给捅破了? “幽冥使好心提醒本王,本王也请幽冥使告知陨圣楼楼主一事,这场乱世争夺本王不会罢手!”他站起身来走出她头顶的冰层范围,回头朝她瞧了眼,意味深长地笑道:“本王先回去,希望三日后的夺宝大会上还能看见幽冥使!” 说完,也不等鱼璇玑有反应,径直走开消失在浓浓的白雾中。 鱼璇玑的脸煞白,心底忽然像是失落了什么般,嘴角自嘲地一笑,终究是缓缓地闭上眼眸。 胡不归,本就有白雾笼罩,现在却是雾气更重,一丈之内几乎都看不清楚人的模样。鱼璇玑淡漠地看着眼前的变化,身上的冰层不知从何时开始加速融化,汩汩似溪流般流了一地。很快,天色也变得越来越暗,几乎快要看不见五指了。 噗噗噗——像是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朝着自己而来。鱼璇玑面色陡寒,内力一震,余下的冰层被震碎成冰渣四散。身子飞旋而起,一身黑衣已然湿透,腰间匕首一抽寒光四散凌厉的气势震得周围竹叶纷飞。 吱吱吱吱,熟悉的鸟叫声,鱼璇玑微怔间却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鸟儿已经飞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白云雀?”看到这小东西,鱼璇玑说不惊喜是假的,胡不归林中飞鸟难过,而它竟然进来了,实在太出于她的意料。那是不是说,她也能够走出去了,以她的估计现在还不是子时,没有到大凶的时候。 白云雀看见她,两眼睛里也是激动,叽叽喳喳叫着。奈何鱼璇玑真的听不懂它再说什么,只得道:“带本座出去,快!” 听到她的吩咐,白云雀仍旧叽喳地叫着,却也挥着翅膀在前面带路。夜里雾气极大,鱼璇玑身上也没有照明的东西,听声辩位快速地跟着白云雀飞去的方向而去。越往前走,黑雾就淡了许多,鱼璇玑心中一喜,果然是有出路的!想着,脚下的速度也快多了,她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片刻功夫,他们已经奔出了黑雾弥漫的竹林,静寂的山林中抬头可见漫天星斗,远远地还有着灯火光辉。 真的走出来了!鱼璇玑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容易走出这个法阵,而本该有的恶战却没有来,心中终是有些不踏实,回头朝奔出来的竹林一看,竟发现竹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野草重生的野林。 这?饶是她不惧神鬼,可一整片竹林在刹那间变成树林,要说不诡异谁相信? 她久久地站在原地盯着那林子,白云雀在她眼前盘旋叫嚷着,扰得她没法专心。鱼璇玑将手一伸,白云雀停在她手心中,一人一鸟眸光对视,鱼璇玑猛地抽了口冷气。 白云雀在跟她说,快走,这里有恶鬼。 真的有鬼怪!双眉拧起,犹豫了下她还是转身朝着山下飞掠而去。不管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魅,她暂时不都该理,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在她离开后,那野林忽然变成黑漆漆的竹林,一个诡秘的身影从竹林中掠出,停在她站过的地方朝山下的藏灵山庄看去。 藏灵山庄,骆惊虹坐在屋子里,拿着胭脂对脸漫不经心地拍着,心里想的都是他那傲娇的主上去哪儿了,一天一夜没消息了,这不是要急死人啊。白天时候,赫连烬突然出现在山庄里,他就想冲上前去问主上在哪儿,碍于他先前撒的谎又不好明目张胆地区问,派人盯着赫连烬他竟然在屋中紧闭房门睡觉。 可恶!真是可恶!说不定主上失踪就是赫连烬搞的鬼,要是主上伤了根头发,他非得跟他们帝月讨要个公道回来! 哼!胭脂盒被重重地矗在桌上,立马就碎开成几瓣。这时,半开的窗户上,白云雀摇着肥滚滚的小身子飞落进来,欢快地拍着翅膀朝骆惊虹叽叽喳喳。 “什么?”骆惊虹是听得懂白云雀的语言的,白云雀跟他说主上已经找到了,还找他去议事。 骆惊虹面露狂喜之色,警惕地朝屋中四处扫了遍,轻声说了句带路,一人一鸟前后从窗户中飞出去,如风般不留一点痕迹。一路出了藏灵山庄,白云雀带着他到了丁勇为其夫人种花的山谷,因这时已经是半夜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很是安静。 星辰满天,山谷中花香四溢,宁静和安详。 “主上?”急忙赶来的骆惊虹看着亭中那个窈窕的身影,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主上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鱼璇玑转身来,看到骆惊虹眼中的错愕,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物,没再看第二眼,冷面问道:“本座离开的这一天里,那些人都有什么异常举动?” “呃,没太大动作,只是让人在暗中调查藏灵山庄各处。”骆惊虹正了神色,问道:“主上,您这一天去哪儿了,属下都找不到您?” 还以为是被帝月的人给暗中绑了去,她要是再不出现,骆惊虹估计自己快对赫连烬的人动手了。 “本座和赫连烬夜探藏灵山庄,误动机关进入了胡不归。”这个机关是不在陨圣楼掌握中,也不是还有没有别的是陨圣楼不知的。 “啊?胡不归?”骆惊虹夸张地咧着嘴喊了声,愣愣地看着鱼璇玑,感觉她在说笑般。那胡不归可就是个传说中的地方,他们俩莫名其妙地一起探藏灵山庄竟还遇到了? 这消息也太惊悚了吧! 鱼璇玑清楚,骆惊虹当时把藏灵山庄的消息都给她时,还在开玩笑说这世上要真有鬼魅的地方,必属藏灵山庄的胡不归。哪料想到,他的主上一去救碰到了,他本就不相信胡不归的存在,惊讶也是在常理中,鱼璇玑自然是不会责怪他失礼之处,反而解释道:“本座的确去了那里,今夜可是大凶,若没出来这辈子就算完了。” “这么厉害?”骆惊虹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若是日后没事,本座不介意让你去亲自试试那个胡不归的厉害!”鱼璇玑冷冷地瞥他两眼,道:“本座以为今夜会是血光之夜,却突然出来了,这事有些蹊跷,本座担心我们的计划中出现了遗漏的地方。这回本座就不公开露面了,余下的事交给你,还有要特别注意丁勇及其他的人的异常,本座不希望此次计划失败。” “属下明白!”这可不是小事,关系着他们陨圣楼的未来,他定该万分小心。骆惊虹郑重其事,朝她道:“主上放心,若他们有异动,属下定然在第一时间告知主上。” 有了他的保证,鱼璇玑稍微松了下心,又道:“柳屹有消息么?” 她派柳屹去探知六璃爵的下落,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出了意外或是消息走漏了。 “早上的时候倒是收到了首领的消息,只说还有两天时间才能确定。”骆惊虹知道主上肯定派了首领去做别的事情,而首领在消息上也说得模糊,他也猜不出那是件什么事。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不该问的是不能去管半点的,而他正是属于那种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那便如此了。”这事隔了五百年,要一下子查清楚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柳屹的速度算是快的了,赶得上夺宝大会。 “主上不见后,属下就以楼主诏令说幽冥使有事离开,丁勇他们只是惊讶。”骆惊虹望着她,“他们没有怀疑。” 鱼璇玑哼了两下,道:“怀疑又如何,本座也不怕,这次在暗中本座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黑沉沉的墨玉瞳闪过夺目亮光,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题外话------ 我还以为我能更七八千,结果是六千,哎…… 第150章 各方动静,夺宝前夕 “什么,还没找到?”手中的书册飞起,直接朝赤焰身上砸了去。 休憩的屋子里,赫连烬一身墨色流光暗绸的广袖锦袍坐在书案后面,此番那俊美无俦的脸上堆满了怒容,连惯常的沉稳都不知丢在哪里去了。暗蓝双瞳渐渐变成无边的黑色,一动不动地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赤焰。 知道自己办事不利,赤焰也没有躲开,任那本书砸在身上,将头埋得更低了。其实,他心里也是极冤枉的,让他找人还行可去寻那传说中的鬼地方可不是他的专长。 爷自从那夜跟璇玑姑娘一起消失,第二天莫名其妙回来后就吩咐他待人去胡不归把璇玑救回来。可胡不归是什么地方?那是藏灵山庄传说中有鬼的地方,而且还没人能找得到那地方。他们算是外来人了,本来也有关于胡不归的消息的,奈何只是只字片语的描述和一段长长的爱恨纠葛,没有其他实质性帮助的东西。 据爷说,他跟璇玑就是从藏灵山庄的一个假山内的机关里掉进去,进入了胡不归的。他们也去哪个地方找过,分明就是一堆破石头嘛,哪里有机关啊。爷不信,亲自去检查了还不是照旧没办法。英明神武聪明绝顶的爷都没招儿,他们这些小虾米能有啥主意? 赤焰觉得冤啊,非常非常地冤。璇玑姑娘不见了,他们也为爷难过啊,知道爷一没见着璇玑姑娘就犯煎熬的相思病,可他们也没能力阻止璇玑姑娘的去向啊。话说,璇玑姑娘现在受困胡不归,为未来的女主子,上刀山下火海他们都在所不惜。可老天爷,您总得告诉我们胡不归在啥地方吧? 悲愤,冤屈啥,全都有了。 “骆惊虹那里有何异常?”赫连烬心里跟被人用手捏住般,感觉窒息得疼。那天,有了璇玑的提示,他寻着风的方向真的走出了胡不归,可等他转身,想把位置记住带人来救她时,那片竹林奇迹般地消失了,他连半点痕迹对寻不到。 那一刻,他忽然有种奔溃的感觉。 等回到藏灵山庄,就看到在凉亭中晃悠的骆惊虹,他含怒地去问他幽冥的下落,骆惊虹很不客气就拍开他,说是陨圣楼楼主有事把她叫走了。赫连烬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估计也是寻不着她的下落,编出的理由。可过了两天了,骆惊虹仍旧大摇大摆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点都没有对她的担忧,他在怀疑是否璇玑已经脱困了。 可她脱离危险后为什么没有回来?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出来!一想起那诡秘的地方,记起她说的大凶,赫连烬浑身都是戾气,几乎要淹了整座楼阁。难道,璇玑是不想拖累他,才故意那么说的?那她为何如此惧热?好多问题都在脑海中冒出来,搅得他心神更加不宁。 “骆惊虹和陨圣楼其他人都无异状。”赤焰瞧瞧抬头看了下赫连烬,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犹豫,纠结。 “你想说什么?”赫连烬敏锐地感知到了赤焰的踌躇,沉着脸问道。 既然爷都发问了,他也该好生回到。赤焰转了转眼珠子,道:“爷,属下觉得这或许是陨圣楼专门设计对付您的。” 璇玑姑娘,以前是天诀前丞相安禄的六女,什么性格什么能力他们都查得清清楚楚。然,他们去天诀时遇到的跟资料中说查到的她并不同。爷似乎知道内情,不过是没有明说而已。自从长河北岸被人设计消失后,再见的璇玑姑娘就成了神秘高手,这下更是陨圣楼的人。这几天打探来的消息看,陨圣楼中幽冥使的地位是仅次于楼主的。 璇玑姑娘在一年前消失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知,可成了陨圣楼的人,又出现在这次夺宝大会上,这中间或许有什么猫腻。 而爷跟璇玑姑娘的事虽然知道的人少,但有心去查也是能发现点东西,好比住在其他楼阁中的某位,竟然为了除去璇玑姑娘连爷都算计在内。或许是星池或天诀的人跟陨圣楼达成什么协定,要利用璇玑姑娘除掉爷,这也不是没可能的。而据他们所得的消息,陨圣楼可是跟十皇子有联系的。 “她要杀本王易如反掌!”赫连烬微怒,眼眸里却满是沉色。赤焰估计得对,但最重要的是璇玑现在生死不知。 听他这么说,赤焰就知道爷已经东西了对方的企图,缄默不语。也是,他家爷是谁,哪有那般好糊弄?爷跟璇玑姑娘两人一起消失,爷好好地回来了,她却不知下落,说明璇玑姑娘还是不忍心对爷下手的。毕竟,他家爷痴心又专情,美貌而尊贵,对璇玑姑娘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是女人早被他那样的男人俘虏了。 “看好其他人的举动!”就在赤焰满心得意地补脑自家爷的诸多好处时,赫连烬冷不防地丢出几句冰冷的话语。“尤其是陨圣楼众人!这次夺宝大会一经结束,就算铲平整座曲灵山,本王也要将璇玑找到!” “是是是是!”大夏天的热得人满身都是汗水,可赫连烬的话一说出口,赤焰直觉自己跳跃了秋天直奔冬天去了,忙不迭地抽身出门。 差不多时刻,在湖心凉亭中,司空珏、清荷和司空凌正坐在一旁品茗,观看着星池大公主万俟星和帝月风雅郡主的下棋。这两个女子有着相似的出身,虽后来境遇不同,却都是大陆上响当当的两个奇女子。 一个凭借着一己之力建立起男女皆有的翼卫,另一个则周旋于朝堂之上,顶着莫大的压力掌握着星池第一大军。比起那些在家弄琴棋书画的千金小姐们,这两位可太出息了,几乎是女子们仰望敬仰的对象。 这盘棋不过是闲来无事,两人纳凉下的,司空珏他们则是路过,顺道观棋。万俟星手执白子,看着已然有着万马奔腾气势棋盘,轻声叹了句,将白子落下,促狭道:“本宫自诩精通棋艺,原是未遇高人,做了只井底之蛙而已。” “公主何必这般谦虚。”赫连倩稍一思忖,将黑子落下,言有尽意无穷地道:“两方厮杀,白子虽败象已成,可最后到底会是谁赢了,还是未知之数。桐封王和十皇子也同意风雅这番话论吧?” 司空珏抿唇,若画般精致的容颜上勾勒出浅淡如风的笑,没有回答。司空凌则盯着棋盘,笑而不语。倒是坐在司空珏身侧的清荷笑了,道:“人说,观棋不语真君子,王爷和殿下怕是不便评说什么。公主和郡主的这盘棋,清荷也是好生期待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清荷姑娘真是个妙人儿。”万俟星淡淡地在他们之间略过,嘴角带着抹高深的笑意。 对面的风雅郡主见之,回以稍淡的笑意,偶然抬头朝赫连烬所住的楼阁望去,有些失望地道:“好像有三天没见着陨圣楼的幽冥使了。” 提到这个人,司空珏和司空凌俱都眉头一动,除了十四进庄那天见过她,便没有了音讯。偶尔遇见骆惊虹,问过后才知她被陨圣楼楼主召回了。想来应该是出了大事,否则哪会顾不上夺宝大会这样的盛事。然而具体情况为何,他们真没人知晓,对她的行踪亦是查不到。 陨圣楼,真真是个神秘的存在。 “郡主对幽冥使似乎很上心?”万俟星状似无心地问了句,散散落子。 风雅郡主眸光一闪,笑道:“也算不上,只是陨圣楼太神秘,好奇而已。风雅有时想,不知这藏宝图最终会落到陨圣楼还是诸位的手中?” “郡主爽快,可没人能做到一家独霸。”司空凌黑亮的眸子盯着期盼,侃大山般闲谈出语。 凉亭中,众人并没因他这句话而露出不悦或神色,每人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事实,可人都有着欲望,对藏宝图那一笔巨大的财富,要他们跟其他人分享,可能性,很低。 当然,最后鹿死谁手,全凭天时地利人和还有各家的手段。相信再遇,谁都不会顾及着此番观棋品茗短暂情分。 最后一子落下,全盘棋结束,棋盘上白子将黑子重重包围,使之陷入死局无法动弹,白子胜。万俟星半垂杏眼,似笑非笑道:“果然,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结果如何。就如那藏宝图,或许我们做不到一家独占,那么陨圣楼呢?” 随着她话音落,在场之人面色微变,各自心思绵绵。 陨圣楼,的确是个危险的存在,说不出为何,却感觉它必然是最后的赢家般。这消失的幽冥使,莫非是去办跟藏宝图有关的事情去了?想着这点,某些人脸色又变了。 风雅郡主静静地看着败落的黑子,转而朝看向了鱼璇玑和赫连烬住的楼阁,心里升起一抹阴霾来。 她知道,赫连烬最近让赤焰在寻找幽冥使的下落,而她也猜测着他跟幽冥使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幽冥使或许并不是如骆惊虹说的被陨圣楼楼主找回去了。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比如入住山庄那晚,她分明看见那两个人在屋顶赏星星,随后一起消失。若非有事绊住,她也想去看看他们做什么。 哼,最好不要让她发现什么,否则她绝不容许赫连烬身边出现些碍眼的人! ------题外话------ 我有罪,今天又只更了三千,呜呜—— 第151章 局中有局,计划有变 六月十八,艳阳高照,藏灵山庄内一片喜庆和乐,来来往往的人几乎让整个山庄都沸腾起来了。 这次夺宝大会声势浩大,整个江湖都震动了。除了受邀先来的那几人,正派苍梧派、灵鹫宫、沧澜城苏家、蝶花谷、奕剑门还有绿林道白泽十二连环坞等都来了。在庄丁的指引下,各个帮派的人坐在相应的位置,诸如司空珏和赫连烬等人,因其身份缘故安排在左侧单独的凉棚之中。 四面凉棚围着的中央,宽敞的演武台四角各立着一根旗杆,考虑到比武时会有人掉落了武器,左右两侧放着兵器架。烈日当头照,凉棚中的群豪似乎都等不及了,纷纷朝上座凉棚那边的丁勇看去,希望他能快点让比武开始。 丁勇笑着瞧向众人,看他们都有了不耐烦,便占了起来,朝两方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道:“今日,首先欢迎天下各路英豪齐聚我藏灵山庄!” 客套的话在哪里都是必然要的,不过面对着藏宝图的诱惑,丁勇此时的话就显得有些多余,很多人都心里不悦,可念及自己还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得不收敛着自己的脾气。丁勇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底,淡笑道:“藏灵山庄偶得藏宝图,也知这东西的出现带来了无数血腥,江湖不宁。故而,在下想了许久,决定将藏宝图献出。” “啊,献出?” “原来不是这么说的。” “藏灵山庄发的请帖上可说的是共享。” 丁勇的话一落,就像是丢下了一记重磅炸弹般,下面就七七八八地议论起来,就是司空珏等人也不免的对他突然之举心生疑窦。 “王爷,您瞧,这天诀的丁庄主可真大方。”风雅郡主端着凉茶抿了口,意味不明地朝身侧坐着的赫连烬说道。 赫连烬神情淡泊,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倒是万俟星接了口,笑道:“丁庄主若不大方,我等怎么会在此处见到。”这话看似一般,内中却藏有别的意思,几人闻言便又是一番别的思量。 “这夺宝大会都要开始了,殷震竟然还没来,看来是不想替巴图国师夺得藏宝图了。”风雅郡主将茶往身边的小桌上一放,双眸含笑地望向了上首那方,并不去看身边诸人的神色。 万俟星脸色微变,身边跟来的浅妆青瓷脸上已然带来怒气,却被她一个眼神压下,只得将火气憋回肚子里。司空珏与司空凌均是淡漠地看着这场小插曲的发生,脑中想的却是丁勇突然要献出藏宝图之事。 这边,丁勇看群豪激动,又道:“规矩还是照旧,比武台上见真招,前三者进入第二轮迷阵比试。大家也知道,我藏灵山庄单独发请帖邀请了三国中的佼佼者,在下给予他们的特权便是直接进入第二局。原因无关乎身份,只因他们的过人之处。但在下也要向在座的各位说清楚,无论哪局比试生死不论,就算身份再高贵。最后能通过迷阵进入藏灵山庄剑冢的三位,在下将奉上藏宝图,以及宝藏的开启方法。” 下面又是一片哗然,不是因为丁勇邀请的人,而是那句宝藏的开启。大家都知道有天诀开国宝藏的传言,然而真正关于宝藏的事他们却知之甚少,这位丁庄主显然知道的不是一点点,这下所有人都有了想法。 “在下苍梧派任枫,哪位英豪想要赐教!”宝藏的刺激,让人热血沸腾,有人就受不得诱惑,最先飞上台。 其后,一个满脸青黑的汉子拎着两把大刀跟着飞上去,二话不说朝着任枫就砍了去。江湖人就是这样,直接干脆,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旁人,自己想要干什么。汉子身手了得,大刀挥得虎虎生风,几下就把任枫那个瘦排骨给丢了下去。凉棚里叫好声轰然而起,一个青衣的中年男人手执长剑直冲想向那汉子,场上又是片刀剑相交的铿锵之声…… “爷,骆惊虹一早时候去了趟庄外,两刻钟后回来,我们的人跟踪他丢了,没查到他去干嘛了。”赤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赫连烬身边,将方才得到的消息跟他汇报。 赫连烬眸色陡然沉下,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风雅郡主看赤焰在他耳畔低声说些什么,垂首眼眸几转,心中隐隐地有着些猜测,可能又是跟那个幽冥使有关。陨圣楼的人也奇怪,竟然没出现在这里,据明珠说那骆惊虹还在屋中休息,说是晚间没睡好在补觉。 这陨圣楼的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边,鸣翠给清荷端茶,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司空珏身上,清荷正惊慌地用帕子给他擦着身上的水渍,暗中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朝他说道:“楼主,我们的人传来消息,殷震在来的半途中遇到追杀,在白河镇突然就消失了,无人能寻到踪迹。” 司空珏将头一偏靠近她,美若水墨的精致面庞上挂着如清风流云般的笑,似低声安慰般,在外人看来是亲密无间,近乎无声道:“是万俟星下的手?” “不是。”清荷面色略沉,眼底浮出怀疑,道:“那杀人的手法很是怪异,万俟星的人也没出现在白河镇,应该是别的人。”从传回来的消息分析了良久,她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干的事,那些人就像是静静睡着了,身上没有点伤口更没有中毒的痕迹。 好看的眉蹙紧,他莞尔道:“算是件好事。” 殷震若是死了,必然将巴图和万俟皇室之间的仇恨拉大,星池乱起来对他们天诀可谓是件大好事。至少,不需要担心此刻朝中局势诡谲,还会受到星池和帝月联手的攻击。 大争,这是很多野心家的期盼,却是万千百姓的苦难,他不想乱世纷争,可自己能阻止什么?一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他能的只是遏制失态恶化。自然,他也不是跟当初一般隐忍退让,就算他再不想行兵事,可若没有足够的力量怎么保护在意的人?比如蓉姨,还有身边这个跟他有着下属关系的表妹,以及…… “桐封王好福气,有着这么个大美人陪在身边。”微尖的朗脆笑声响起,瞧去竟是一身红衣头戴玉簪花簪子的骆惊虹摇曳着身姿而来。 对于这个男装女态的骆惊虹,他们很多人都是不喜欢的,而身份也摆在那里,对他不说不假辞色却没表现出多大的尊重来。 “骆阁主说笑了。”清荷垂头,双颊泛着阵阵桃色,无限娇羞地道:“能伺候王爷是小女子的福气。” “呦,小美人真会说话。”骆惊虹全然不顾旁边的人无视鄙夷的眼神,径直挑了个空座坐下,旁边立马有丫鬟送来茶点。单手托腮瞅着场上打的火热的两个人,叹气道:“如今江湖啊,还真是幼苗杂树什么都有,参差不齐哦。” 闲看比武的万俟星侧头朝他一瞧,眼中弥漫着淡淡的异色,旋而问道:“骆阁主似乎不怎么看好他们?” “哼,就他们那点本事怎么入得了本阁主的眼!”那口气极是不屑和狂妄,让几人莫不眼皮一跳。“真没意思,本阁主还是回去睡觉好了,等幽冥使回来,本阁主就不用这么累了,大热天的还跑来这里晒日头。” 他满是嫌恶地用手遮着照进凉棚中的太阳,眼角瞥到赫连烬和风雅郡主及司空珏与司空凌,心底哼了几下。这几个人想法设法地打探主上的下落,真以为他们陨圣楼是吃素的,这都查不出来。 既然你们如此想念主上,本阁主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们一点消息。察觉到那些预想中的细微变化,骆惊虹很是愉悦地摇晃着身体走了,看来他可以去找主上给自己记上一功了。 “爷?”赤焰以传音入密询问着赫连烬,接下来要怎么做。 “不必。”紧绷了许久的面容终于有了松动,心底稍稍一宽,只要璇玑没事就好。可能,璇玑有某种苦衷不能见自己吧,比如陨圣楼楼主想要杀他,而她下不了手。 他微微将头一抬,入眼是满天瓦蓝,那纯粹的颜色,跟他的瞳色很近,也是她喜欢的。等这件事结束,他就去找璇玑,把陨圣楼的事情解决,再也不放开她! 赫连倩静默地看着他的转变,眼瞳里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黑雾,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地收紧。 藏灵山庄外,鱼璇玑一袭墨色纱衣站在溪流边上,身后乃是一路匆忙赶来的柳屹,他身上被黑色斗篷包裹着,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望着前面那笔直的身姿,月余的奔波疲惫似乎在瞬间就消失了。 “主上,属下已经查清楚,除了虞家的有六璃爵一角外,剩余的分别在沧澜城苏家、长河燕子坞主君清、帝月烬王赫连烬还有星池四皇子万俟乐及桐封王故去的母亲苏颖手中,六璃爵之身则藏于太祖陵墓之中。苏颖已经死去,很可能在桐封王的司空珏的手中有一角。” 这乃是流沙的最高秘密,第一任首领在世培养继承人的时候就有交代,历任首领在有生之年都要将六璃爵的所在打探清楚,以便于有缘人的出现后助其成就大业。而他继任流沙首领也快二十年了,因上一任首领练功时走火入魔,没有将六璃爵的下落告诉他,只好暗中查访。皇天不负有心人,有缘人出现流沙改头换面成为陨圣楼,六璃爵的下落也浮出水面。 或许,上天早就注定了。 万俟乐?鱼璇玑眼中徒增一抹亮色,道:“那真是巧了,本座不久前还见过万俟乐,只是没想到他身上竟有六璃爵一角。” “因为有两个儿子惨遭不幸,国师巴图掌控着朝政,皇族势力岌岌可危,星池皇帝万俟喆希望他能一生安乐,故而为他取名乐。在他周岁的时候送了他一个水晶灵牌,六璃爵一角便镶嵌在上面。此事只有万俟喆和他近身伺候的太监知道,属下也是偶然去查探别的事情,听到了万俟喆只言片语,仔细调查后才知道的。” “那个灵牌他是随身带着的?”英气的眉挑动,脸上泛起幽幽之色,问道。 柳屹回道:“万俟喆吩咐他要随身携带,不得丢失或是损坏,他一直都把令牌藏在身上。” “这么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实则只有沧澜城和燕子坞,三国皇室各掌握着一角,要逐一突破才行。”算起来,天诀才是占大头的,毕竟司空珏手中有一角,六璃爵之身在司空天的陵墓中。 “大争起,战乱中不知烽烟起多年,以白家和金玉阁的财力,能支撑十年战争用度。可天族的预言并不完全,这大争之世不知还有持续多久?”柳屹分析着,“宝藏于我们来说,必不可少。” 鱼璇玑微皱了下眉,思忖一番,道:“本座知道你的顾虑,只要六璃爵能完整,宝藏自然会是我陨圣楼的囊中之物。” “可藏宝图……”柳屹踌躇着,他查了很久还是没有真正的藏宝图的下落,空有钥匙不知埋宝何处,也是无用啊! “本座知道宝藏在哪里,只需要钥匙来开启。”她是当年埋葬宝藏的唯一知情人,藏宝图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不过有件事却不得不防。“你还是要派人去查下藏宝图的下落,尽可能地收在手中,若是不能到手那便毁了。本座不希望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跟本座一样,知道宝藏在哪儿。” “属下明白。”她这么说,柳屹就真的放心了,虽然不知主上从何知宝藏的下落,但他相信主上不会骗人。 噗噗噗,熟悉的翅膀扇动频率,鱼璇玑将手一伸,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白云雀便落在她手心中,毛茸茸一团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叫声。她看着那双小小的眼睛,脸色孰地冷了,哼道:“这个丁勇真是大胆妄为,竟敢将藏宝图献出!” “主上,这不是你吩咐的?”这事他知道的并不多,而且主上亲自坐镇,丁勇还能耍出什么花招来? 鱼璇玑冷哼,面上如被冰雪,道:“本座说得只是从中挑出前三,与藏灵山庄共享藏宝图,一起寻宝。骆惊虹让白云雀传消息,说丁勇在今日的比武前,说要把藏宝图献给此次夺宝大会的前三人。本座想,我们原定的计划定是出了问题,丁勇此人怕是不能用了。可本座真有些想不通,到底是何人会破了本座的九幽摄魂,不然丁勇怎会突然变卦!” “主上,属下要做什么?”这事已经不简单了,周边定有高手隐藏。 “你先不要离开,本座今夜去探探藏灵山庄,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鱼璇玑蹙着眉,眸色凉薄,道:“你还不知,藏灵山庄的胡不归传言时真的,本座和赫连烬都进去了,发现那其实是一个玄术法阵,为阴人纳福之用。本座本以为会在里面血战一场甚至出不来,却特别巧合地走了出来,胡不归更是在本座转身的刹那消失。” “大千世界,奇人异事太多,又有谁会料到传闻中的神秘胡不归竟会是那般。本座猜想,有人故意将本座放了出来,至于是何人就有待商榷了。星池的殷震无故消失在白河镇,这些事情或许有什么联系,本座要你派人好好查探下。”要是有人胆敢破坏她的计划,那就得做好承受的准备。 “不管如何,藏灵山庄的人都是该死的。”柳屹心忖蹊跷,转而望向现在应该很是热闹的地方,无情道:“主上也用不着担心,就算计划有变,他们也注定了葬身此处。” 葬身?包括了赫连烬?阳光落在面具上,金色逆光刺入眼中,鱼璇玑不适地垂眸,脑中不自主地想起他离开胡不归前说的话。 这场乱世争霸他不会罢手,她陨圣楼何尝不是,从离开胡不归他们又再一次站在了原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不是她设计藏宝图事情的初衷么! “主上,有些话属下说不适合,可不得不说。”柳屹语气更冷,“陨圣楼不可能归顺帝月,主上和烬王的对立也无法化解。他是大陆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亦是我们日后的大敌,他不死就会阻碍陨圣楼争夺天下。主上此时犹豫,留他一命,可有想过日后要拿千万士兵的性命去夺他的命?” 衣角掀起,黑影翩跹,一道刚猛的掌风随之招呼过来。柳屹不躲不闪,被一掌打翻在地上几乎不能动弹,只能趴在地上。 主上动怒了! “你在调查本座!”没有疑问,只有肯定。霍然转身的鱼璇玑冷峭着脸蛋,墨玉双瞳中一片沉黑,浑身漫出浓烈的嗜杀气息。 “请主上惩罚!”柳屹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挣扎着爬起来就跪在她面前,那身板直直的,颇有刚正不阿的意味。 鱼璇玑眸子眯起,哼笑道:“本座以为,你会是个识趣儿的人,可惜本座想错了,想必你是收获颇丰吧?”竟敢被着她调查她的过往,他倒是有胆子去捋虎须啊! “主上,这件事是属下一人而为,主上如何处罚属下都认了。属下身为流沙的首领,对未来掌控流沙的人必须了解。流沙的存在,从始至终只为一人!”鱼璇玑的能力摆在那里,作为下属柳屹是佩服的,也放心将流沙交给她。可他总是不确定鱼璇玑是否是那个传说中的有缘人,故而想要对她了解些,才有了私下调查她的事。 只是,查探的结果很不完整,他也恍惚怀疑。 “那么,你确定本座是那个人没有?”听他解释后,鱼璇玑就没那么生气了,她很清楚柳屹所说的的只为一人是什么人。他身为流沙首领,这点谨慎是必要的。可他分明心存怀疑,却还是将流沙交给了她,换句话说他那算是失职。 “属下不确定。”虽然会得罪人,但这的确是大实话,而他也摸准了鱼璇玑不会为难自己,所以说的也顺口多了。 鱼璇玑绷着脸,道:“你倒老实!” 这下,柳屹什么都不说,默认了她的话。鱼璇玑也不再这世上纠结,眼帘垂下道:“本座是谁你用不着查,你只需要看着陨圣楼日后如何争霸天下,看着本座所做的是不是你们口传的有缘人该做的事情就是了。” 柳屹所做无可厚非,虽然自己讨厌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调查。若非有些事太过诡异,她早就跟他们说了,也不会闹出柳屹暗中查探这事。 “至于烬王的事,本座知道该怎么做。”说起赫连烬,她今生真的只怕是要辜负他了,等到了来世什么都不用背负,她便用好好地去偿还他的情吧。 “那计划?”她能做出正确的决定,柳屹自然是开心的,起先他还担心陷入情网不忍心杀了赫连烬,现在看来主上也不是那般感情用事的人,什么事该做什么该舍弃她是很清楚的。 “计划照旧,本座会亲自盯着丁勇,决不允许他破坏了本座设计的一切!”她手掌收紧,眼底一片沉色。 “主上英明!”听得她铿锵话语,压在心头的大石瞬间就粉碎了,也不觉得她打的那一掌有多疼。 藏灵山庄第一天的比赛中,从一干江湖中人挑出了三个优胜的佼佼者,然而演武台上却是被血洗了一遍,可见这场三甲之争是多么激烈。不过,不管那些人怎么可怜,像是司空珏等得到了请帖的人,根本用不着去上台,直接进入第二局。考虑到第一天大家身体消耗的疲乏,丁勇下令今夜好生休息,第二天开放第二局。 这第二局说是个迷局,实则是早就布置好的机关阵法,大门被锁着,周边还有人看守,那些想探个究竟的人每每都无功而返,却更让人好奇了。 藏灵山庄在阵法上并不擅长,照理说也弄不出什么精妙的阵法来,可藏宝图在这里,难道人家不会请人来这里布置么?猜到这个可能,对于明天能见到什么阵法,赫连烬等人还是好奇了一把。 适夜,夜幕深蓝,又是满空繁星,万千星辰成海,倒是一片好景致。 山庄内,防卫明显地多了不少,可就在那样严密的防守中,还是有着那么一抹轻若烟雾的影子借夜色掩盖,潜入其中。 ------题外话------ 原来想万更的,结果只有六千,呜呜 第152章 暗中捣鬼,太可恶了 此刻早已是月上中天,本该是躺在床上做着甜美香梦的时候,那光火熄了许久的暗沉屋中,门扉轻启,一道深褐色影子闪出,一路熟练地避开来来回回地巡卫,拐入书房中。 那身手敏捷的人快步熟练地走到书架前,将上面的某本书挪开,手指往下一按,轻微一声吱嘎声响,书架已经移开半丈宽的距离,露出一道小小的暗门。来人没有丝毫犹疑闪进去,书架在瞬间紧紧闭合,看不出半点痕迹。 然而,就在看不见的某处,一双隼利而尖锐的眼眸盯着那被人移动过的书架,眼中一片深沉。 翌日,许是知道今天要开放第二场比试,天气格外地好,晴朗的天飘逸的云,金光万丈,美好不胜收。 一大早吃过早饭后,无论是入围还是没有资格进入的人都早早地来了议事堂,丁勇更是满脸笑容地坐在首位,笑眯眯地看着底下一干人。昨天胜出了三个人,加上特别邀请的司空珏、司空凌、赫连烬、赫连倩及万俟星和陨圣楼的人外,因幽冥使半途走了就由骆惊虹替代他,闯关的也就这九人。 他脸上带着笑,如往常般对众人不冷不热招待着,眼眸中捎上几许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殷震公子可能有事来不了了,我们也不必等他了,几位请随在下来吧。” 一身精简装扮的九个人朝他望去,点了下头,跟在丁勇后面,其他看热闹的也跟了一路。就算夺不到藏宝图,那瞧着他们一路过关斩将,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过人本事。对于那几位有着请帖的神秘身份的人,一些人还是听过他们的名号,只是无人证实。 “各位,这里就是第二局的入口。”一大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一道青墙,大开被锁上的大门,入眼乃是一片空旷而宽敞的空地,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高地参差的梅花桩,在尽头是一片林子,至于树林后面是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只是这地方看起来很是普通啊,没有点诡异特别。 “此番比试生死有命,若是想退出,请尽快。”丁勇站在最靠前,笑着指了指这片看似没有危机的梅花桩,道:“这里只是一个入口,还有个入口在隔壁,若是不满意此处的,可跟随在下前往第二个口子。时间就在今日天黑前,最后的三人共享我藏灵山庄献出的藏宝图,天下英豪再次,正好做一个见证。” “本阁主不喜欢这个光秃秃的地方,换下一个入口。”骆惊虹撇嘴,朝丁勇说道。 其他人不语,却想着是要留下还是跟着如第二个入口,丁勇也没管他们怎么选择,径直带着骆惊虹转身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 留下看戏的人也跟着走了一半,至于丁勇口中的另外入口,乃是一个七八丈宽的池塘。这池塘跟寻常的没不同,上面零零落落地长着莲花,水中游鱼成群,看不出有什么奇怪。池塘对面就是一片假山,隐约可见山后的茂盛竹林。 一瞧假山,骆惊虹不由地想到了灵墟入口的回龙阵,心里直叹好个乖乖,再瞧跟来的人,竟然有赫连烬和万俟星,那位爱慕他的郡主不在这里,显然是留在了第一个入口。 嘿嘿,我看你们怎么过! “阵法已经开启,四位请。”丁勇将看热闹的人赶到池塘外稍远的地方,就不再跟他们多说话。其他人也瞧着池塘边的四个人,也想知道藏灵山庄的阵法有多厉害。 日头升起的速度似乎很快,转眼间热气就弥漫得越发厉害,没有动静的四个人脸上微微出了汗,莲花的香味就越浓郁了。骆惊虹抱着手,挑眉朝三人道:“一个是帝月烬王,一位乃是星池公主,你嘛虽然名不见经传,好歹也是昨天三甲之一,你们一个个稳站在这里不动,是喜欢晒太阳还是被小小阵法迷了眼走不出去?” 这般明显的嘲讽让三人心中都不悦起来,骆惊虹却懒得看他们什么表情,哼道:“传说毕竟是传说,不过尔尔啊。”说罢,他率先一步走到池塘边上一个纵身踩上池塘上的莲花,身影如风飞快地掠到对面没入假山石中,隔空那嚣张的声音传来,道:“池塘的水有剧毒,沾染不得。莲花长在其中,按照五行八卦来布置,踏错一步便又牵扯出其他机关。还有哦,莲花也是有毒的,毒性无解。” 那声音随风传开,就是远在池塘那边的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变了脸,朝丁勇问道:“丁庄主,是不是真的啊?” 乖乖,他们都闻到了莲花很香,不会中毒吧? “他倒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丁勇很肯定地回道,“大家运气阻挡,能支持盏茶的功夫,再说你们不是要看他们怎么过关么?” “什么?”那些江湖中人听他这么说,简直快疯了,早知道有毒却没有提醒他们。真是要被吓死了,小命都没有谁还有心思看他们啊。感觉到身体异样,也管不上其他纷纷离开,找一个清静干净的地方运功驱毒去了。 这边,万俟星遥遥望着狼狈逃窜离开这里的江湖中人,嘴角微扬,笑道:“烬王似乎不把这个东西看在眼里?” 她早就服了避毒丹,闻到莲花香味她就有御气,此时毒素并未入体。而赫连烬曾中了奇毒被庸医喂了很多珍奇毒药以毒攻毒,本身对毒物就有抗拒,这莲花香自然伤不了他半分。反观跟他们一组的青年男子,脸色已经苍白,嘴唇上泛着阵阵乌色。显然,中毒了。 赫连烬眸光冷冽地望向假山那方,也没说什么,纵身以跟骆惊虹同样的步伐踏上莲花,顺利地飞跃如假山之中。万俟星杏眼微垂,随之跟了上去。而那中毒的男子已经手脚发软摊在了地上,眼眸中带着不甘和怒意瞪着他们相继消失的身影,却是无可奈何。 仅仅是一个开始他就输了,遑论去夺藏宝图? “来人,将他带下去。”没有走的丁勇低声一喝,立马有两个健壮的庄丁飞快奔上前,一人拖着男子的胳膊就把他拉走了。 杨柳低垂,默默站立在树荫下的丁勇眼中带着深色,瞅着那一方假山,嘴巴抿紧,眼里满是决然和痛恨。 好吧,你们去吧,既然无法逃脱,那就大家一起,免得孤单了! “主上,这个丁勇好像有些不对。”高墙外的一株繁茂榕树上,借枝桠的掩映,一袭黑衣的鱼璇玑将自己窝在树中央,她身边跟着的寒冰声音淡淡,眼眸里却带着无比深刻的尖锐。 鱼璇玑冷笑,道:“本座知道了。” 在听说丁勇要将藏宝图拿献出来她就觉得不对,昨夜夜探藏灵山庄,丁勇更是鬼鬼祟祟地从密道入了剑冢,她其实想知道丁勇要做什么。照她观察,丁勇应该没有解开她九幽摄魂曲的束缚,否则那会让他们进入机关迷阵中。 再有,她总是感觉有第三双手在操纵着这里的事,她任由丁勇做出计划外的事情就是要引出那个暗中策划的人,揪住那狐狸尾巴。 “东西都准备好了?”想起骆惊虹,鱼璇玑眉毛一挑,这个男人最好机灵点,不然他可就小命不保了。 寒冰垂首,回道:“备好了,万无一失,从今后藏灵山庄将不会出现。阁主也说了,他会随机应变,请主上不要担心。” “哼,本座是觉得他的脑子有时候不够灵光。”那东西的威力实在太过惊人,骆惊虹没有亲身体验过,多少有些掉以轻心。 听她斥语,寒冰无话可说了,心里也在为他的阁主大人祈祷着,你最好机灵点,主上的东西可是能毁天灭地的。 这厢,两个入口机关阵法完全不同,在第一关闯梅花桩,赫连倩他们五人中就有一人被绊住,只有四人进入了山林。本以为里面会是铺天盖地的机关陷阱,哪晓得却是满天浓雾,彷佛从他们进入的那一刻起,在外面看见的清晰山林就成了冬日早晨被雾气笼罩的山间。没有野兽,不见阵法,四个人却是如撞了鬼打墙般怎么也走不出这片山林。 赫连烬他们入了假山后也是,兜兜转转没遇见机关,却怎么都转不出来,奇怪极了。 而最先进来的骆惊虹在顺利走出假山阵之后,飞上一棵树上暗中擦汗,幸好他早早地去孙淼那里把这些阵势给摸透了,否则他也要跟他们一样困在里面进不出出不来,可怜呦。 两个入口本就没有距离多远,骆惊虹又是站在最高处,自然将两边的情况都看得清楚。赫连烬在假山中走了许久后,似乎是摸索出了什么门道,突然扯住腰带将眼睛蒙上,走的路竟然是自己走的那一条! 嗄,这也行?骆惊虹呆愣地看着快要走出来的赫连烬,心里狂汗,莫非这男人真跟传说中一般,成神了?天,他不服,严重地不服气!凭什么自己花了时间去记忆,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可他蒙上眼顺顺利利地走了出来? 可不管自己怎么怨念,赫连烬是真的走了出来,毫发无损!骆惊虹气闷,有种想把他杀了的感觉。 ------题外话------ 又是三千,我遁走,我明天一定多更,呜呜 第153章 没得选择,只有杀了 赫连烬是走了出来,可万俟星在阵中跟他分开了,现在还困在里面。 把蒙着眼的腰带取下,抬头正对上一双怨念颇重,恨不得把自己解剖了的眼睛。赫连烬微敛眸光,面色冷冽地朝他扫过一眼,好像有冰箭射来一击即中,骆惊虹下意识地身子一颤,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 好,他承认这个男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 仄仄嘴,百无聊赖地从假山阵法中转看向赫连倩他们那里,却见他们全都拔剑相向,在林中热闹地打了起来。顿时,骆惊虹双眼有神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细节。 赫连烬居于低处,无法看到两边情形如何,静立原地打量起周边来。空旷的草地,稀疏的树木,对面则是高高的大山。满山翠绿,白鹭成行,明晃晃的日光下显得微蕤刺眼。眼眸眯起,缓步踏上前去,他倒是要看看这藏灵山庄打什么主意。 树上,骆惊虹在观察着树林中的战斗时,亦在偷窥着赫连烬的一举一动,瞧他朝山那里走,知道他要去剑冢,当即飞身跃下来,也不管他们那边怎么样,跟上去。 感觉后面跟上来的人,赫连烬仍旧面无表情,散步般往前走着,走到半途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变,自己则置身于漫天飘雪的银装世界。 冷?他没感觉到,反而是跟来的骆惊虹惊叫了一声,凑上前来便摸着自己的胳膊,唏嘘道:“见鬼了,冷得本阁主都想打颤了。” 迎面寒风呼呼而来,纷乱的雪花很快砸了满身,他僵着脸没有丝毫表情变化。骆惊虹看怪物般地在他身上扫视两眼,啧啧道:“烬王不愧是烬王!”炼了寒冰诀自己倒成了个大冰块儿,哪还会惧冷。 赫连烬稍抿下唇,侧眸来凉凉地看过他,转头将双眼闭上,毫不顾忌地就朝着前面走去。 这里布下的阵法其实跟假山那里差不多,甚至可以说难度还浅些,不过是幻术造出来的场景而已。这里地势空旷,没有阻碍,风的方向是不会变的,他只需要根据风向而行,闭上眼看不见幻象,很容易就能走出去。 在他身后,骆惊虹惊得下颌都掉了,老半天合不起来。 这个男人绝对是逆天生长的,个个方面都出挑啊!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骆惊虹真想替陨圣楼拉拢这个人才,要知道这个幻阵可是孙老怪手下一得力好手布下的,虽不算精妙,却也是难破的,竟被他这样就走了出去! 太伤人心了! 不行,他得上前去看着,要是这个男人坏了主上的计划,那可大大不妙了!骆惊虹赶忙闭眼,以最快的速度破阵去追赫连烬。 轻风和煦,鸟儿婉转,空气中有着山林中淡淡的腐败气味。赫连烬睁开眼,却是已经过了幻阵。绿树葱郁间,有一方高大的石壁不甚显眼,若仔细看便能发现石壁上有着两个朱红大字——剑冢。 字下面,有一方高约一丈,宽有一丈二左右不规则石洞,在绿枝婆娑间若隐若现。 “看来,这就是丁勇口中的剑冢了,似乎不怎么样。”追来的骆惊虹自顾自地跑上前,站在剑冢洞门前自言自语道。 赫连烬剑眉一蹙,对这个牛皮糖般紧紧粘着自己的骆惊虹心有不满,若非现在还不太清楚陨圣楼具体的意图,他可早就把这个讨厌的苍蝇送到黄泉去了。那一抹深沉的敌意毫无顾忌地朝他射去,骆惊虹后背一僵手心已经沁出薄薄的汗珠来了,暗忖这个男人不愧为杀神,一个眼神就让他如芒刺在背。 骆惊虹动也不动地站着,一角黑色拂过地上的青青野草,赫连烬人已踏入剑冢,徒留给他一袭欣长伟岸的背影。 呸呸呸,骆惊虹你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会被他吓到?心中自我鄙视了一番,骚包地撩起一缕黑发在手中把玩。转身回头一瞧,竟看见一身白衣洁净如雪的司空珏踩着日光明媚而来,那仿若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浑身散发着剔透柔和,美得如幻化出来的人。 好家伙,方才他们都拔剑动手了,竟不染尘埃,难怪跟赫连烬齐名的。垂下眼帘,心头小小地失落了一番,慢悠悠地朝里面走进去。 从入口进来,山洞内是一片空旷幽深,两边架着点燃的火盆,火光将洞壁照的光亮。抱手慢悠悠地走在里面,山洞内很是干燥,不见水渍,一路行来都没碰到什么暗箭机关的,骆惊虹心里知道了,这里是暂时安全的。 后面进来的司空珏脚程很快,没多一会儿就超过了他,随后又陆续来了两个人,司空凌和万俟星,大家在甬道内遇见,彼此看了两眼就走开。骆惊虹摸着下巴,忖道那风雅郡主莫不是走不出树林的阵法,被困了还是被杀了?他刚才可看见了,司空凌的衣裳微有凌乱,上面还沾着血迹。 还没等他想出最正确的答案,一道紫色影子飞快从身边掠过直奔内里,骆惊虹不由地摇头失笑了,他就说嘛这个女人也不弱,不至于被困死在里面了。再度摆头,脚上的动作也快了些,很快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几位来得真快,庄主早有吩咐,只能进去三人。”这说话的人底气很足,内息沉稳,是个不错的练家子。可在这些武功高强的人中间,就只能算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 “我们这里有五人,后面还有一个在漫步,你口中所说便指的是有一半人若不放弃就只能死在这里?”万俟星的声音陡然发出,略带尖锐道:“本宫知道丁庄主有这个规矩,可是谁又能保证进去的三个人能完完全全地有命得到宝藏?” 外面的阵法,还有入内后的宁静都给了众人一个暗示,真正困难的地方是在最里面。丁勇若真想在石门外就选出能力最强的三人,那他们就不可能进来得这般快,此举显然是想要他们自相残杀,削弱藏宝图被夺走的可能。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很是清楚这一点。 几个大人物都不说话,将目光对准了守在石门外的男子。那人显然没想到万俟星会把话挑得这么明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三国中的大人物,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庄丁,哪敢对他们不敬啊。 这时,他是真的欲哭无泪了,怎么就被派来干这样的事情了。 “大公主说的极是,本殿看我们还是一起进去的好。”刷无声,一道亮光晃过人眼,来不及反应的男子忽觉脖子一痛,殷红的血水瞬间就冒了出来,轻擦声落宝剑归鞘,死不瞑目的男子瞪大双眼盯着围着他站立的几个人,栽倒在地上。 “呀呀,真是粗鲁。”拐角,骆惊虹看着地上的尸体,掏出手帕捂着鼻子,嫌弃道:“这味道真难闻。” 这一语,明显地遭到了在场人的唾弃。死在陨圣楼手中的人不知有多少,还有脸说这些?不过,这些大人物金贵的很,就是个白眼也懒得去给。赫连倩也没将他看在眼中,盯着这道双开的石门,沉声道:“这个丁勇言而无信,摆明了就是在戏耍我们,藏宝图就在剑冢内,里面会有什么危险想必各位是清楚,不知路上可否有个照应?” “各凭能力。”藏宝图是天诀的,他不允许帝月或是星池得到!司空珏首先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他侧面的司空凌也点头表示同意。 万俟星坦然一笑,道:“本宫的武功不及各位,兵法谋略机关布阵也不如风雅郡主,再者藏宝图是天诀之物,本宫就图个好奇,瞧两眼就行了。”这话,可是中立人的态度,说得滴水不漏,于情于理。 “各凭本事。”赫连烬言简意赅,双瞳中泛出的星光却是对藏宝图的志在必得。 赫连倩无奈地摇头,讪讪道:“风雅考虑不周,就依桐封王的意思。” 这些男人也不知是太成竹在胸了还是狂妄太过,将眸底的担忧的敛藏起来,偷偷地瞥向赫连烬,可人家却是对着石门,只留给她一个侧影。 “呦,本阁主是彻底被遗忘了。”骆惊虹犹自叹息地垂首,被依着石壁朝司空凌瞄去,嘴角挑着笑道:“十皇子,可要本阁主进去陪你,还是在外面等着给你收尸?” 名目张大地被咒骂,司空凌脸色沉下一分,冷哼道:“骆阁主想怎么做,幽冥使应该早有交代,本殿不阻拦你。” “嘿嘿,殿下还真了解幽冥使,她走之前可是特意交代过,要本阁主陪你进去,看来想偷懒都不行。”散漫地伸个懒腰,踩着春风得意插过他们之间,妖娆地冲司空凌和司空珏抛了个媚眼,道:“我们陨圣楼能有今日可不是浪得虚名,这石门重达千斤,只有机关可以开启,内力轰打可不行。今日本该是幽冥使来的,可她却走不开,这看门的也死了,在场的人应该没有知道怎么开门的。本阁主看在十皇子的面上,替你们开门。” 说罢,身子一扭,伸出手掌以石门中央的缝隙为中心,幻出一个太极图案来,当阴阳两点在高速旋转中重叠后,便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圆,覆手上去轻轻一拍。轰隆一声轻响,两扇沉重的石门扇缓慢地移动起来,脚下的地面都微微有些颤抖。 余下五人亲眼看见这样的开门方式,面面厮觑,心中不免地一震。 石门摩擦着地面,粗粝的声音恍若那缓慢敞开的冗长历史,让人的心也跟着深远游离起来。 “藏灵山庄的剑冢,据说藏有一把两千多年前炎国遗留下的古剑——龙吟。宝剑出,若九天游龙吟啸,江湖人梦寐以求,却无法进入剑冢。藏灵山庄建庄两百余年,暗中偷取宝剑者数不胜数,可没有一个成功的。这里,也只有历代庄主和贴身的暗卫才知道大门的机关,继而进入其中。” 许是觉得他们会无聊,骆惊虹故意地将藏灵山庄至宝的消息抖落出来。他知道此来藏灵山庄,这些人哪个不是几近可能地将所有消息收全。不过,关于龙吟的事,他们应该不甚了解。 “依骆阁主方才所说,那人就算不被十皇子灭口,也活不了多久。”赫连倩眼睫毛一颤,虽然不喜骆惊虹,可若是离了他,他们中还没有人能这般轻松地将这大门开启。“陨圣楼的轻鸿阁掌握着天下消息,难怪骆阁主如此耳聪目明了。” 这样机密的事,他们不知骆惊虹却清楚,若不是因轻鸿阁太强的缘故,那只有一个可能……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的,谁会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骆惊虹脸上的笑一僵,心里忽然特别讨厌起眼前这个女人,撇嘴哼了哼谁也不管地走进石门内。 狭长的石道,只容一人经过,越往里面走空气就越稀薄,温度也比外面高,行了半刻钟的样子,终于走完石道来到一片开阔的圆台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把人给惊了。 这圆台乃是独立突出的一块,前方约有十丈宽的距离,有半截突兀出,犹如断桥般延伸过来,可中央约有一丈宽的距离间隔。左右乃是高高的石壁,不见乱石,无可攀登。下方红色的岩浆翻涌着,灼热高温席卷,几乎把人身上的水分都蒸发掉了。 “这东西可比任何机关陷阱都妙!”骆惊虹的声音再度不甘寂寞地响起,“也不晓得对面那半截横亘的石桥结不结实,会不会一踏上去就碎了,到时候人要是掉下去,立马变成熟人肉。哎,要真看了那场景,本阁主以后都不吃肉了,太恶心了。” 万俟星稳站圆台上,低头朝下方翻滚的岩浆看去,只觉得心头一阵慌。她的武功是六人中最差的,怕是没机会去亲自夺宝了。可是,一定要亲临现场才能得到藏宝图么?心头有了思量,万俟星叹气道:“本宫无能为力,看来只能到此了。” “幽冥使可没说让本阁主去送死,十皇子,本阁主还是留在此处,静候你的佳音。”骆惊虹双手抱胸,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朝司空凌耸了耸肩。 两个人打了退堂鼓,剩下的四个人各自沉默着,没有说话。 “喂,你们不是不敢了吧?”看他们半晌没有动作,骆惊虹幸灾乐祸地嘲讽出声。 “骆阁主不必心急,本郡主仔细看过了,其实要过去并不是难事。为了不让你这般着急,本郡主就亲自过去给你看看。”今日的赫连倩一改往日将满头小辫都解开,将发盘在头顶用紫色发带结成蝴蝶结绾住,额间缀着一块铜色镶嵌的宝石的华胜,一身华紫的广袖对襟衫,华丽典雅,配上她眉宇间的赞赞光彩,让她人有着股别样的生动。 她忽地上前一步,手中射出一支银色小标,一条细的几乎看不见的天蚕丝从手腕上散开,踮起脚尖纵身飞起,宛若一只高飞的纸鸢般飞向对面,在断桥一半的距离停住。脚下稳当,断桥没有丝毫异样。她盈盈回头,紫衫飞扬宛若一株盛开的紫色花朵,睥睨着对面抱手看戏的骆惊虹,想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诧或是震惊,可惜那骆惊虹完全无感的样子,像是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中。 啊,她是被激来引路的!知道自己吃了个暗亏,赫连倩又恼又怒,猛地扭头就往前面走。 好你个陨圣楼骆惊虹,本郡主记住了,等藏宝图的事告一段落,本郡主要你清楚什么是利用的下场! 既然赫连倩都安然过去了,那应该不是有什么危险。赫连烬施展轻功,一口气飞起直接落到了对面山壁延伸出来的地方。司空珏也不逊色,紧接而至。两个人面色不改地就过去了,看得司空凌眼中阴沉又深了一份,提气跟了去。 本以为危险不想过去的万俟星看他们都安全到达,心里涌出一股不服气来,将内力提升飞上对面断桥。而最先进去的赫连倩他们已经钻进了山洞中,这次只有一个路口,可岔道极多。落在最后的骆惊虹朝万俟星道:“大公主啊,咱们要是不跟上去藏宝图就没份儿了。” 这话时真话,却不知陨圣楼真正的意思是什么,他们不是在帮司空凌么? 藏宝图是个巨大的诱惑,度过了方才的危险,万俟星也渐渐松了防备,凭借着自己敏锐的嗅觉,感知他们走过后留下的气味,没有注意跟在后面的骆惊虹。 曲曲拐拐,也不知用了多少时间,满身汗水浸湿了贴身衣物,结束了山洞穿梭,出来乃是一方宽阔的空地。两边下面仍是幽深的沟壑和涌动的岩浆,前方平台稍高点的地方,丁勇盘膝坐在上面眸光悲悯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他们,在他前面一尺左右的地方的上空,一个不大有着古朴雕刻木盒子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淡白色的幽光。 “那就是藏宝图?”赫连倩双眼中冒出激动的光芒,死死地定住盒子,怕眨眼它就不见了。 “这份藏宝图在你们心中到底有着多大的地位,能超于你们的命么?”丁勇坐在那处,似有叹息地问道。 “就看它又没有命的价值高。”一路都没有说话的赫连烬终于舍得施舍一句话出来了,冷峻的面庞上沉寂若初春的冰峭,带着股肃杀扑面而来。 暗自观察着周边的情况,司空珏心生危险的感觉,好看的没蹙得更紧,盯在丁勇的脸上像是要将他的脸看出个洞来。赫连倩和万俟星他们也感觉到了怪异,俱都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他果然是来了。”丁勇苦笑一下,看他们的眼神越发可悲。“一群无知的人啊,妄自被称为大陆最聪明绝顶之辈!” 他?几人面露狐疑,一路的畅通无阻还有丁勇的反常,这都说明了这里不对劲,可到底要发生什么? 忽然,万俟星奇怪地道:“为什么骆惊虹没跟来,他明明在本宫身后的!” 她这么一叫,丁勇突然神色复杂地笑了起来。蓦地,大地突然震颤起来,没防备的几人几乎都快站不稳跌倒。轰隆隆地,山壁上的石头俱都滚落下来,惊天的炸响声震得人耳朵几乎都快聋了。那毁灭的气息席卷在四周,让人不由地心惊胆颤起来。 那地动山摇中,丁勇稳稳当当地坐着,近乎无奈地说道:“既然是你们选择进来的,那便怨不得旁人!” 惊魂未定的五人听闻,霎时脸色白了。 知道了,这一切竟然都是个圈套!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藏灵山庄响起,所有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那剧烈的爆炸声和惨烈的哀嚎无一不在震慑着脆弱的心。为期三天的夺宝大会方才进行到第二日,山庄内可是有近乎一千多人,从第一声炸响开始,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那突然的爆裂中。 任凭你武功多么高强,遇上那杀伤力强大的爆炸,身体瞬间就支离破碎了。 “啊,快跑,快跑啊!”不知谁喊了声,被惊吓得几乎快掉魂的人疯了般朝着藏灵山庄的大门涌去。炸动声夹杂着绝望的喊叫中,一清越的笛声燎然而起,若热油中溅入了水珠,霎时间勾起了更为强烈的火热效应,胸腔内似乎有着股无法发泄的火气,燃烧着理智,摧毁了灵台清明。似乎被什么牵引着,原本惊慌过度的人一下就变得暴戾起来,想要用尽所有办法排泄胸腹中的愠气。 唰——铿——锵—— 涌向山门的人突然纷纷拔刀,朝着身边的人就砍了去。几百号人围堵在一起,本就十分拥挤,此刻纷纷刀剑相向,残臂断肢,血水横飞,整个道路上混乱而血腥不堪。几乎所有的人都红了眼睛,心里只有着一个念头,杀人,杀了所有的人。 浓重的血腥弥漫在午后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山庄内,将这地方慢慢变成一个修罗场。忽然,远远地不知何处传来琴音渺渺,犹如一缕仙音般窜入人的耳中,让那惊惶无措的心一下就安静起来,体内叫嚣的暴动也有了沉静的趋势,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上砍人的动作,却是个个目光呆滞神志不清。 清心普善咒! 听出跟自己作对的琴音,身处树颠黑衣着身,带着面纱的鱼璇玑当即沉下了脸色,口中加快了吹笛的速度,笛声尖锐而犀利,仿若要冲突束缚飞向九天般。可那弹琴的人也不是个吃素的,不管她低声怎么狂躁,始终潺潺如流水划过心尖般,涤荡一干蒙尘。笛声琴音一满含杀气一清韵随和,却相互纠缠想要压制着对方。 而地下那些人就更为痛苦,一面被低声折磨着,心中杀戮大起,这边又被琴音梳理着暴戾,两两相控,几乎要把人给折磨疯了。 惨叫声连天,惊得满山飞鸟跌落树下,好不凄惨。 难道司空珏没有去剑冢?鱼璇玑又急又怒,眼看着琴音快要压过自己,倔强上涌将内力和灵气齐齐提举。她不能输了这一场,为了今天她耗费无数财力,更是狠下心去任由骆惊虹把赫连烬带入那万劫不复的剑冢中,亲手将他给毁了。 只要三国中的翘楚们都死了,她就可以更顺利地夺取天诀的江山,甚至是将帝月和星池都收归囊中。原本她只想报仇,可有了陨圣楼后她不能在将日后的行事放在报仇上,她要为陨圣楼谋夺一片自由的天地。 大争乱世,给了她极好的契机,这次藏宝图之事乃由她亲自设计,目的就是挫败三国的砥柱力量,让他们国不成国。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她不得不向赫连烬下手,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做一个狠辣的女人,更是亲自将那个爱自己的男人送上了黄泉路,她输不起输不起! 要赢!绝对不能让弹琴的人破话了自己的计划!最后一步,这已经是最关键的了! 好像知道她的意图,琴音突然一扬,忽又若水般柔软,仿若清丽的舞姬甩着水袖进入了万马奔腾的战场上,那长长的柔软轻舞飞扬,懒懒地缠上冰冷的刀刃,没被割破反而将其缠住,令人无法动弹只能让之近身。 明显地被反控了!鱼璇玑心头一急,内力提升到最高状态,发疯般地释放着无穷无尽的暴掠,大有同归于尽你的疯狂。 她越是暴虐,琴音就越发飘渺柔软,抓不住的温柔,似鸿羽抚扫带着无限的宠溺。无论怎般,琴音都胜她一筹将笛声压抑住。 越是压制,她就越挣扎,浑身戾气散开,眉宇间隐隐有一股子黑气在窜动着,想要破体而出。鱼璇玑将心一横,笛声爆出一记尖啸,底下不少受控笛音和琴声的人受不住,眼耳口鼻中纷纷流血暴毙而亡。 “璇玑!”凄惨的痛苦声中,一个沉哑的男子声音带着无比的悲恸和绝望,在众多哀嚎声中突显出来。 声音入耳,鱼璇玑当即愣住,手上也忘了动作,沉黑的眼眸中透出一抹光亮来,似欣喜是惊讶。 是他! 就在她欲去寻声音来源时,一口鲜血猛地从喉中喷出,沾湿了脸上的黑色纱巾,身体在同一时间宛若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般往后一倒,从高高的树端跌落下来。 她黑发散乱着飞舞着,侧着的头倾过,在混迹的尸体堆中一眼就发现了那浑身衣裳破烂,满身是血的男人。 暗蓝双色的眸子中几乎只有毁灭般的黑色,可那眸光却无比地破碎,犹如摔碎在地上的琉璃瓶,瞬间扎得她一颗心千疮百孔。 忿恨、怨怒,绝望、恸殇,太多了,以至于她读不懂他此刻的表情,不过自己好像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翘,整个世界猛然昏黑了起来。 ------题外话------ 呜呜,写完这一段,我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了!话说,要不是我浪费时间好久,早就这些这个情节了! 哈哈,明天是新征程! 第154章 死心眼的,他要反攻 天沉,黄昏雨连连,将暮色也一同带来,漫天阴霾,如同他此刻的心。 那日在藏灵山庄剑冢,突如其来的爆炸使得大地震颤,脚下的垫脚石块亦是跟着簌簌朝下急速坠落,没入滚烫的岩浆中什么浪子也翻不起来。五个人战战巍巍地抓着能稳住身形的山壁,赫连倩愠怒出声:“丁勇,这就是你藏灵山庄下请帖邀我们来此的目的?” 轰然坍塌的山壁如被刀削直下,狠狠地撞击在他们站脚的大石头上,剧烈的撞击让整块横亘在两块独山中央的大石下陷了几分。纵身飞起落在一处巨石上,他们穿越过来的那座山若烂土般塌陷下去,就是先前踏脚的地方也跟着掉下去,入目来一片翻滚红浪开始在四面延伸开去,隐约地看见了最先的那座圆台,正以徐徐的速度下坠。 脚下这一方宛若一座独立的高峰,还没有陷落,四下全是流淌的岩浆。强烈的视觉冲击下,那灼人的热浪更盛。盘坐在地上的丁勇忽然站起来,伸手朝悬浮在半空中的藏宝图就是一击,一道白光在眼前划过,装着藏宝图的木盒也如下坠的石头般落下去。 “藏灵山庄本无意卷入这场是非之中,可天不遂人愿。下请帖邀请你们来的不是我藏灵山庄,而是想要你们命的人,可怜我庄内无数江湖同道也要一起遭殃。”丁勇满目痛色,兀自摇着头,望向他们。“我还以为你们再怎么样也有些警觉,可终究是太高看你们了,为了藏宝图早已经忘乎所以,根本发现不了这是人家设下的套。” 这一声声低嘲的声讨在乱石横飞中好似歇斯底里的嘶吼,五人也没空心思复杂了,若不赶紧出去,就只能被活埋在里面,亦或是跌入岩浆中成为一堆熟肉。赫连烬和司空珏飞快窜上前来,一人拽住他一直胳膊逼问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出口?” “是。”诧异于他们奇快的反应,丁勇也没打算隐瞒。“但是你们应该没机会出去了。” “废话!快说!”司空珏宝剑出鞘,森森刀刃已经横山他的脖子,眉间尽是戾气。 安陵,好你个安陵,本殿竟这样被你们陨圣楼耍弄与股掌之中,倘若本殿有幸不死,定向你们陨圣楼讨要这笔血债! “在下从进来就没想过要活着,即使出去了也不过是成为众人唾骂的罪人。”丁勇脸色极冷,道:“十皇子以为拿着剑逼在下,就能知道出口在什么地方?” “庄主莫恼,他太心急了,珏在此向庄主赔罪。陨圣楼设计此局,害死太多无辜之人,本王若能出去必然向陨圣楼替他们讨回公道。”司空珏优美若华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焦急的神色,松开拱手道。 赫连烬也把手松了,肯定道:“本王绝不会放过陨圣楼!” 以璇玑之名害他性命,他定要找出那个楼主,将其碎尸万段方才泄心头之恨。 “好,请两位记住你们的话。”丁勇转过身,在一处平地上一踏,只听梭梭如铁链摩擦的声音响起,跟着从脚下的所占深有一尺的地方突然飞出一条铁索,对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山壁忽然颤动,一道几乎和山体融合的石门徐徐敞开。 绝境逢生路,所有人面色都一松,却见那铁索已经飞到了石门下的一块大石头上,紧紧缠绕住。 “进来的通道已经全被炸毁,这是唯一的同路,要是他们还要继续炸动,你们就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了。”丁勇一整衣袍盘膝坐好,“再不走,我待会儿控制不住自己,就没法活了,你们。” 丁勇是被人控制的?显然易见,可现在不是讨论是谁的时候,赫连烬将内力提升飞抵踏着铁索飞去,因山体在不断地震动,抽出腰上的软剑用以平衡身体。逃亡时刻,谁还能顾得上别人,几乎差不多时刻几道身影都飞起,朝着山门飞奔而去。 正如丁勇所说,陨圣楼是想要了他们的命,那不知怎么弄的爆炸接连不断响起,大地不停地颤动着,石门后的石洞还算宽敞,几人并排而能行,此刻更是乱石纷飞,如下雨般密密麻麻地砸在人身上,根本来不及去躲闪。好在山洞没有岔道,否则他们害的费尽心思去寻路。 满身灰尘石屑,被尖锐石块砸伤的地方更是冒出殷红的血来,却没人停下来,因为留下的只能是没有命的死尸。 轰轰——拐过一角,前方直道上一道硕大无比的火球,几乎跟石洞大小相差不多,滚滚向前而来。飞奔的身子一顿,赫连烬猛然一喝:“用内力把它打碎!” 其他四人明白了他的企图,纷纷将内力提升到最高,朝着滚来的火球就是一掌狠狠地击去。 轰隆巨响,不亚于天雷经过,强烈的冲击力和热气如刀刃般灼烫,在狭小的空间中炸开去,几个人齐齐给炸飞跌打的石壁之上。漫天飞火,宛若在地域般飞扬上涌,热烈地燃烧起来。 黑袍给炸的成了挂在身上的破布,露出白皙的肌肤和流血的伤口,浑身如被碾过般全身痛得让他感觉经脉都错位了。赫连烬忍着剧痛,费力地站起来,朝着前方的火帘用最快地速度冲过去。空气中有着烧焦的味道,有布帛也有皮肉、毛发的味道,充斥在狭小的山洞中,刺鼻而让人作呕。 亮光!他看见亮光了!赫连烬心中狂喜,如离弦的箭般朝着洞口就冲了出去。眼睛在黑暗中久了,在出去的刹那猛地将双眸闭上。隔着眼皮,感觉有明亮的光线刺激着眼瞳,赫连烬微微拉开一线眼眸,耳边轻微的兵器横来的破空声,周身戾气暴涨,双手手心寒气成雪,身体飞起一旋,簌簌寒冰凝结的声音充斥在耳际。 那围攻上来的十几人还没正式跟他过招,就被寒冰所缚,旋而冻成一个个冰人,落地两丈之内全是寒冰,甚至是洞口都被寒冰给覆盖住了。 斜阳西下,那明光却如正午的阳光般刺得人眼中泪水盈盈。微醺光芒落在寒冰上,反射着灼灼光亮,好似还能看清楚那慢慢升腾起来的冰寒气息。随着砰一声破冰声,同样狼狈的司空珏从洞中奔出来,停在了他身边。 此刻,藏灵山庄那边传来悠远宁静的琴声,断断续续挺得并不是很清楚,可马上就有燎然如火的笛声随之而来,两股乐音如战场厮杀般彼此不相让,越发清楚地传入两人耳中。 璇玑的笛声! 清心普善咒! 两个男人惊疑不定,施展轻功朝着藏灵山庄就疾飞了去。 越是靠近,琴音和笛声的纠缠就越发激烈,两人身受重伤,功力比寻常时候弱了不少,一面要抵抗运功疾行一面还得抵抗两个声音对身体意识的侵袭,速度相对就慢了许多,不过看到藏灵山庄满目苍夷的模样,还是震了一把。 丁勇想得不差,陨圣楼不仅把藏灵山庄毁了,更是要这里无数人的性命。 赫连烬很是确定,这的确是璇玑的笛声,琴音是谁弹的他并不知道,可听得出是在阻止她的杀戮。 笛声越强,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然,几乎要冲破琴声的束缚,那股强烈突然刺激到他,赫连烬顿时感觉头疼欲裂,似要爆炸般根本挪动不了半步。琴声温柔,如柔纱轻舞,似细水长流,两种音力在脑中中撞击,剧痛下的他不由地抱紧了头部,就在那瞬间,像是有盒子被砸碎了,里面封锁的东西悉数掉出来。 “来看我死透了没有?” “赏星。” “等我归来,不准爱他,也不准爱上别的男人,不然我不保证他们都能在这个世界活得好好的。” “你疯了!你想杀谁就杀谁,用不着跟我说。” “让我,再抱抱你。” “做梦。” “赫连烬?” “怎么,你眼睛花了看不清楚?” “你,你怎么会……” “你说的不错,本王是自讨苦吃,可我如何忍心,弃你不顾?” “你跟我的心都一样,生于黑暗中,孤寂得太久,沉暗得几乎快麻木,却总是带着那么丝期盼。对我而言,你就是那一线光亮。” “你感觉到没有?那颗心,它虽然跳动着却是死的,如天上的落雪般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天诀人有一句话,叫做‘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无论下一刻你是谁,我都会从里身上剪下一绺发跟我的结成同心结。直到我再也生不出发,再也看不见太阳从地下升起来。”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天下!” “我,我是第一次……” “无事。” “赫连烬,我真是欠了你的。” “别告诉本王,你想要强占本王,毁了本王的清白之身!” “我说过,今夜定要将我们之间的事做个了结。既然你不喜欢那个方式,那便只得如此。赫连烬,下次再见,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因为,你也不会——” 一幕幕纷乱地闪现,雪花般的片段砸得他头脑异常疼痛。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可为什么要这时想起来? “璇玑!”他踉跄地站起来,踏过那些痛苦的扭曲的人,对上那站在树端的黑衣女子。没有带着那金色的面具,不是安陵的面容,那双慧沉却凿凿的墨玉瞳却让他怎么也忘记不了。 难道是因为本王阻碍了夺取江山,你就真的下决心要杀了本王?他愤怒,也伤心至极,在她心里江山天下的位置真的远比自己重要? 听到那声呼唤,吹笛的动作停滞,他亲眼看着她从高处坠落下来。两两眸光隔着无数人相遇,他忽然发觉他眼眸里潜藏着一抹浅淡的欣喜,是因为看着他活着而开心? 他忽然不敢做出这样的判断,却在这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忽然出现,快得让人几乎发现不了来了的痕迹,将她带走。 没想到,两个人再度相遇,会是以这样的结局而终结了。 “烬小子,你怎么还不睡?”推门声响起,庸医从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开着窗,迎风站立在窗前的赫连烬。 “你有事?”思绪被打断,赫连烬垂首敛了敛衣袍,岿然不动地站着。 庸医好像知道自己进来会被冷待,全然不在意地入内坐下,双手放在桌上,眼帘下垂道:“你小子的五脏六腑都被炸伤了,需要好好调养。璇玑的事就不必多想了,老头子我早跟你说了,你们那是孽缘,再不斩断早晚会死在她手里,喏,这次就是最好的证明。要不是老头子我从中破坏,你们五个人早就在剑冢死翘翘了。” 他脸上还有着没有散尽的瘀伤痕迹和被石块割破的地方,好在都不是特别严重,也不影响五官的美感。倒是快到出口时,他们用内力震碎了那个火球,同时也被那强大的热力伤了肺腑,没有段时间调理是好不了的。赫连烬抿紧着削薄的唇瓣,苍白的脸上唇色也淡了许多,眼睑下合,什么都没有说。 “哎,早知道她布局那么周密,就该把她关在胡不归,不放她出来了。”自叹自哀地捧着茶杯,说得好不哀伤。 “是你在胡不归做了手脚?”赫连烬眉目一敛,想到的是她被寒冰冻住满头大汗的模样。 庸医得意地哼着,道:“那可不!你以为就你们两人,能安然地从那个玄术法阵里走出来?烬小子,你当年若是不拒绝,那个法阵当然困不住你。那个璇玑也有几分见地,知道两个适时离开的时辰,不过单凭她说的风向是完全不能走出去的。老头子我是不忍心把你们关在里面受苦,使了点小手段,暂时控制住法阵。” 赫连烬眸色深深如晚来的夜色,猛地一抽气,胸腹间疼得如被刀扎过般。 “可是,璇玑真的不是一般人啊。”庸医满脸的凝重,眼底还残留着那日见过后的心惊。 她不是人啊,是活死人是,是随时都可能没命的怪物啊!多次想跟赫连烬说,可看着他那双被伤痛刺激过的眼眸后,怎么也说不出口。 让他放弃,他绝对是不肯的,不然哪会弄出这么多事情出来。 “她,并不是真的无情。”仔细回忆着北邙山那个厮杀群狼的浴血少女,阴阳泉肌肤相贴,唇齿相依的一幕,千波湖外草地上的相拥,庵堂里的静寂时光,他们扮作夫妻时候的亲密,还有他临走回帝月时夜晚的告别,以及他一路追到黄泉落,最终找到她的种种,在帝月夤夜绘她双眸寄托相思,临城擦身而过,尧城看中同一个同心锁,还有她刻意引诱失败,对他吹笛封锁记忆…… 他们的曾经,好像并不多,却每一个画面都深刻铭心。 受困胡不归时,她就说过,五帝星之中,必有一人出自我陨圣楼,烬王天纵英才必然也是五星之一。天下即乱,陨圣楼与烬王势必势同水火,互相厮杀利用乃常见把戏。我陨圣楼欲除你,你亦会对付我们,与其到时候忙不过来,不如现在就解决了烬王这个麻烦。 那时候,她就是在暗示自己离开。可她心高气傲,他何尝不是,当时他对藏宝图一事有过怀疑,却没联想到她身上。这一切是陨圣楼的布局,那她便早就知道所有。 “如果我是她,我也得杀了你。”庸医摸了摸下巴,眸光略深,带着思索地道:“老头子我原来不知道,经此,确定她就是五星之一的帝凰星。可她这个帝凰星非比寻常,乃是借着邪恶力量存活,受困阴暗之中。这人日后要是魔怔了,比你都还难对付。” 原来两年前孛星出现的意外,竟是指她以邪戾重生于世,看来这世道之所以乱了,乃是因她之故啊。 这女子,被说成祸水都不为过,可她不是一般的祸国殃民,亦可能是济世救民,两种尖锐冲突之下,也不知她将来的命途如何。尤其是灵瞳还在她体内,纯洁与邪恶的力量在身体内共存,要是控制不好连魂魄都没有了。 “帝凰星?”他眸光忽明忽暗,放在窗棱上的手指紧紧掐住,留下十个深深的指印。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 那话竟然全都是真的,五星之一的帝凰星真的出自陨圣楼,要杀他铲除争霸天下的阻碍,亦是真的,完全应验了! “她是个有野心的,其他帝星都是她的敌人,老头子我早跟你说了,帝星的各自命数都无法堪破,其中生死更是无可解释。若老头子没阻拦这事,三个帝星必将尽数陨落。”不愧是帝凰星,设计下如此精妙的局将三星一网打尽,天下之争就是帝凰星和另一个还没出现的帝星间的争夺。 可是,帝星之所以成为帝星,那是寻常人能比的么? 赫连烬忽然转了身来,眸光浅浅地落在庸医身上,用着种十分坚定的语气道:“本王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她。” “什么?”庸医用力地掏着自己的耳朵,两眼瞪大如铜铃。 “璇玑想要的是天下,而她亦是五星之一的帝凰星,跟本王这场乱世之争早已注定。我们是剪不断理还乱,岂是随随便便就能了断的。在很早前,本王与她便有了约定,用各自的手段去争夺天下。在本王心中,她是这世上最特别的,也是本王唯一爱过的,结局如何本王不觉得有多重要。这场博弈,她全力以赴,本王又岂能退缩其后?” 璇玑对天下包含极大的野心,他清楚,曾经还觉得是个笑话。如今,他再也没这个念头,而是用着对敌手的审视看看待璇玑,她要的应该是如此。 “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恒心!”看着他,庸医也不知该怎么去说。 “本王也不知道,只是心底有着游丝般的执着,怎么也将她放不开。”这次记忆解封后,回忆着他们间发生过的诸多事情,似乎有什么在牵引着他,让她成为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庸医无奈地发问着。 “最近,流传着一股不算特别隐秘的消息,是关于天诀宝藏的钥匙的。”赫连烬负着手,面庞上浮着淡黄的光晕,道:“两年前,我去天诀除了是去阴阳泉解毒,还有就是查找天诀宝藏的钥匙。” “烬小子,关于这宝藏,你倒是知道多少?”来了兴致,庸医干脆给自己倒着茶水,问着。 “天诀开国宝藏,据说是分为藏宝图和钥匙两个部分,事关藏宝图的,本王只知道它似乎消失好几百年,都不曾真的出现,显得比较神秘。而这钥匙,乃是一只六璃爵,下面有六个角,被六个不同的家族收藏着,而六璃爵的身则是在天诀皇族。我赫连皇族在一百多年前偶然得到一角,随后就多番打探其他的下落,只是从未到手过。” 这是赫连皇族内的一大秘密,也是当年赫连烈告诉他的,还把那一角送给了他,就是北堂太后也不知道。 两年前,庸医算出天诀炎京附近将有异宝出现,恰巧被告知了阴阳泉的位置,正想借着机会一探天诀皇宫去寻个究竟,可闹出了不小动静,却没找到其他角的下落,还遭遇了不知名死士的追杀,遇到了璇玑。 那短短三四月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还真是多,一件比一件更精彩。 “听说,集齐所有部分,六璃爵就会自动组合才能开启宝藏入口。赤焰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是,其他两角分别在沧澜城苏家和长河燕子坞主君清的手中。宝藏是个诱惑,璇玑她不会放弃这个东西,所以在这两个地方肯定能找到她。”一段时间的沉淀后,他没有像最初般心绪难平,而是更加睿智冷静了。 “你这死心眼儿,还是为了璇玑啊。”瘪嘴,一翻白眼。赫连烬缓慢地摇头,俊颜上笼着层暗光,徐徐道:“本王长期处在被动的状态,现在也是反客为主的时候了。” ------题外话------ 话说,我今天一觉睡到12点,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写,竟然写了一万五,不过关于凰谋的字数是晚上写的,只有六千,哎,我要争取早日突破一百万的大关啊! 第155章 神仙姐姐,不期而遇 清光明朗,日光和煦,一瓦碧空,湛蓝如洗。 静寂的僻静院落中,门外站在几个守卫模样的人,走过紫藤萝花架下,守在门外的骆惊虹、孙淼还有赶来的金算子三人莫不急切地朝里面张望着,久久不见大门敞开。 也不知等了多久,门终于吱呀一声响起来,开门的是黑色斗篷裹身的柳屹,他面不示人,可从那双眼睛中却看到了深深的疲惫之色。 “怎么样了?”三人围上去,关切的对象不仅是屋内的人,还有面前的柳屹。 “主上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但还需静养段时间,你们都进来,主上有事要吩咐。”柳屹一敛眸中的疲态,语气如旧冷淡。 “首领,你也要好好保重。”金算子摇头晃脑,将腰间的金算盘一拨,跟骆惊虹和孙淼一起走了进去。 屋内,两侧的垂纱被勾住,黑色裙纱着身的鱼璇玑正盘膝坐在榻上,她的脸色已经不像最初见到那般惨白无色,微微有了些气血填充。那双明透的墨玉瞳闪着浅淡光亮,宛若幽幽燃起的灯火。 “见过主上。”三人弯腰行礼。 “走坐下。”身子笔直地坐着,此刻的她少了寻常时候的凌人,却还是让人不敢轻视。“骆惊虹,先给本座说说藏灵山庄那日的事。” 她被重伤后昏迷不醒,是柳屹在身边救护了好几日,陨圣楼又寻来诸多良药养着,不然她那里清醒恢复得如此之快。其后的事柳屹说得极少,可她知道一定有人开始行动了,她要因时制宜好好规整下下一步的计划。 “这个藏灵山庄基本被炸毁,那些去了藏灵山庄的江湖门派损失很是惨重,以蝶花谷为最。可惜的是,那些个该死的大人物却没有死了的。但主上料事如神,知道丁勇会叛变,派人在剑冢唯一的出口设下埋伏,赫连倩和司空凌受了较重的伤,其余人伤势较轻,现在已经各自离开砀州了。” 说起那天的情况,在赫连倩首先过了半断的石壁后,受不了宝藏诱惑的万俟星也跟了过去,自己自然也是去了的。不过,入了山洞后把事先准备的学嘴八哥放出来,是以万俟星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八哥说的。等他出了剑冢后就放了讯号,剑冢和藏灵山庄同一时刻开始炸响。 本来他该去帮忙的,可剑冢的龙吟剑不知身在何方,他特意去藏灵山庄找过,可没有结果。时至今日,还是没有龙吟的消息。 孙淼接着道:“此次我陨圣楼的人员损失并不大,抚恤伤者的事情早已交代下属做好,主上不必担心。” “最大的花费就是在那些个能炸的地崩山摇的东西上,好在金玉阁多年来敛财有道,这笔花销也不算太严重。”金算子在心里算了下成本,小小地肉疼了下,回答。 “这次我们安排的人手本就不多,是做那个东西太贵了。”鱼璇玑点头,深有所悟。“只可惜死的并不是太重要的人。” “主上,这丁勇怎就背叛我们了?”金算子没亲自参与那天的事,对有些细节不是很清楚。 孙淼和骆惊虹也想问这事,当初是主上亲自去找丁勇的,并肯定地说他会成为他们藏宝图设计中的重要棋子。至于鱼璇玑是怎么收服他的,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知道,而当天在藏灵山庄也发生了别的事,很蹊跷。 “天族,天机子。”能以纯正灵力压制她九幽摄魂曲,除了天机子还有谁。“本座用九幽摄魂曲迷惑了丁勇的心智,让他心甘情愿成为此局的棋子,可没想到天机子会出现。本座猜,他定然是早早地就在暗中观察,破了本座加在丁勇身上的禁制,可又没完全破除,以至于丁勇时而能自控时而无法自我。剑冢的密道,就是他开启的。” “在藏灵山庄,压制着本尊笛声的弹琴人,应该也是天机子。”天机子的出现,是为了追寻灵瞳神蛊还是想要诛杀自己? 柳屹突然出声,语气中含着震惊道:“主上会九幽摄魂曲?” “自然。”柳屹调查过她,应该还有很多不知的地方,鱼璇玑也不准备跟他解释太多。“不过,本座不是昙月族的人。” 骆惊虹惊得嘴巴张得老大,可以把鹅蛋都塞进去了。 那昙月族可是跟天族一般的隐世神秘族落啊,主上竟然会他们的武功,他轻鸿阁也有关于隐世遗族的消息,可他们太神秘,相对的留给世人的信息就少了很多。他们认了那么久的主上,忽然发现自己竟一点都不了解她。不知她从何而来,亦不知她为何会成为流沙世代口传的有缘人。 “天机子此来,是否有别的意图?”孙淼抓住她眉宇间一闪而逝的情绪,狐疑问道。 “是针对本座的。”她盗了灵瞳神蛊,就不怕天族来找麻烦,就怕因此给陨圣楼添了不必要的麻烦,阻碍他们做事。“天机子的事情,本座会自会处理。有件事,本座突然想起来,孙淼,你让手下的人好好研究下那个炸裂,尽可能地提高其威力降低制作成本。” “主上是要?”骆惊虹眨眼望她,眼底一片好奇。 “本座也是偶然响起了投石机,若是用那东西取代石头,那杀伤力会更大,有助益与日后攻城掠地。”她神色平淡,叙述道。 “是啊,这的确是个绝妙的主意。”经她提醒,四人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眉宇间尽是染着喜色。就这几千年来可考的历史中,历场战争中都是兵对兵剑对剑,这个东西若能运用到战争中,绝对是一有利的武器。 金算子心奇地问:“主上,这东西是谁发明的?又没有什么名字?”照说,这样危害力大的东西,三国都没有运用,应该是新近发明的,只是不知出自谁的手中了。 “本座曾蒙一道士救命,他醉心于修炼长生不老丹,却屡屡不成功,老是换丹炉炸裂。本座在他那里住过大半年时间,看多了就记在心中。此次为了对付三国中的高手,为了减低陨圣楼高手的损失,就想到了这个,才让你们去做的。”逍遥子每次丹炉爆炸,那威力几乎将房子都掀翻了,她也是无意中受启发。 “长生不老丹?”骆惊虹挤了挤眉毛,朝对面的金算子说道:“你觉得主上说的这个人很像是孙老怪手下网罗的那个怪人?” 金算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是道:“好像是。” “他叫逍遥子。”莫不是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鱼璇玑挑眉了,将目光对准了孙淼。 “是他。”孙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骆惊虹啪地一拍手掌,得意道:“看嘛,我就说这样的奇才不该是别人,还真是我们陨圣楼的人。” 鱼璇玑抿唇,不可置否。逍遥子的来历她本就没有去亲自探查过,觉得他无非就是比其他炼丹道士有恒心,哪知他是流沙的人。忽然的,她想起了两张小小的笑脸,绿树红花。 “他脾气古怪,心里就只有他的长生不老丹,看来他不是全然没用,起码曾经救过主上。”孙淼微微点头,脸上有丝快意。“属下会令手下人将那东西改良,以助我们陨圣楼将来开疆扩土。” “嗯,陨圣楼照旧运作,不过别太频繁了。藏宝图钥匙的消息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本座决定亲自去沧澜城和长河燕子坞去一探究竟,为了不引起注意,本座就带寒冰去,你们各司其职即可。”稳坐的她纹丝不动,眼底折射出一抹深沉,道:“你们或许不知道,这两个消息是完全真的。但本座觉得,有人在操纵这件事,就如我们操控藏宝图一事。藏灵山庄的事,或许除了天机子的搅局,还有其他人动了手脚。” “那这样说,龙吟剑不就是有可能被第三者弄走了?”骆惊虹的声音陡然高了,带着几分尖锐。 几人瞠目看着他,并不作答。骆惊虹是谁?有门道的知道他是陨圣楼轻鸿阁的阁主,却不知他还有个身份,那就是藏灵山庄曾经的少主。 当年,丁勇为了夺取庄主之位的,对他下手,害死他母亲和亲生妹妹,他躲在深山中九死一生,被陨圣楼的当时任邢思阁的阁主发现,带回了陨圣楼调教。一直以来,他努力学武,后来接任了轻鸿阁阁主。多年来,他按捺住性子不对藏灵山庄和丁勇下手,就是为了龙吟剑的下落。这次主上要借藏灵山庄对付三国翘楚和武林高手,他就自动请缨来了。 不然,除了他和丁勇,还有谁会知道剑冢开门的方法,还有条秘密通道。也正是他告诉了鱼璇玑这条密道,才让人在出口伏击那可能没死的五个人。但是,他们的命真不是一般的大,那样都还不死。 “龙吟剑的事本座不清楚,你可以再去藏灵山庄查查。”对于他的私事,鱼璇玑不是特别关心,那柄龙吟剑她也听说过,好似是一把魔剑,一经现世就会引起动乱。这传言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知,毕竟龙吟剑一直都是传说中的东西,还没真的出现在人世间。 “本座此去沧澜城你们要在暗中监视可能发生的一切,那个神秘的势力也该露出点手脚来了。” 柳屹反对,道:“主上,你的伤不适合再去犯险。” “本座会小心,再者此去沧澜城和燕子坞,定然会遇见老朋友。”赫连烬活着,也好,他该知道自己的立场,不会再如从前了。将犹疑掩住,鱼璇玑语气肯定。“这两样东西,本座一定要得到,这也是为日后举势增加一个胜算。除五帝星外,还有四星不知在何处,潜龙阁收罗天下人才,应该有人能识天象。本座要你将四星寻到,收归我陨圣楼所用。” “这事属下会上心。”早在她吩咐前,孙淼就令人开始寻找四星的下落了,但人海茫茫,也不知四星是何模样,寻找起来要费不少功夫。 “事情就这样,准备下,本座明天就起程前往沧澜城。”这事不能再拖,否则就该有人捷足先登了。 “帝月北堂太后四十岁寿辰时,异族进贡了一支极品紫叶参,对主上的伤势很好。属下已经派人前往帝月取来,只能半途上送到主上手中了。”规劝无用,柳屹只得换个办法,不能让她把身体拖垮了。 “你自己也好生调养。”柳屹为她治伤,一连几日虚耗了无数内力,对他来说也是极为损伤的。作为主子,该关心下属的时候,她还是不吝啬的。这些人,不是被她九幽摄魂曲所控制,那是一心忠于自己的人,自然要区别对待。 冷淡的语气,淡淡的关心,所有人的听在耳朵中,就算对象不是自己,却还是心里暖暖的。 为了早日赶到沧澜城,鱼璇玑喝寒冰两人一大早地就起程了。这沧澜城在天诀东南,位置较之燕子坞还要南些,离他们所停留的樊城约莫有十多天的路程。鱼璇玑重伤还未痊愈,就算再赶路也没法日夜兼程,所以路上就显得有些慢。 接连赶了六日后,由樊城路过了蝶花谷附近的清水镇。这个镇子不算大,说起来也就一百来户人,因有客商来往小镇的客栈也有几家。寒冰顾虑着她的身子,黄昏时候挑了家比较干净的客栈住下。 “主上,药来了。”接到柳屹派人送来的紫叶参,按照药方每天都在给她煎熬,这药童干的事情他每天都在做。 “进来。”鱼璇玑在里面回了声,寒冰将房门拉开,不善言辞的他一下就看见了站在床前绝丽无双的窈窕清影,脸上蓦地爬上一丝浅红,将药碗放在桌上。“属下将药放在桌上请主上早些喝了。” 说完,人就走了出去,匆忙得有些像是狼狈逃窜。鱼璇玑侧过头来,看见那一角飞起的衣袍,眼露狐疑,走过去端起药碗从容如喝水般喝下去。余晖渐下的天边,夜色深了许多,凉爽的晚风徐来,吹得她满身舒爽。 药喝下去,鱼璇玑索性在床上打坐,让药力发挥得快些。时间稍晚些,寒冰想问她是否要送些东西进来吃,隔着纱窗看见她坐在床上,悄悄地走开。如此三次后,他只好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等鱼璇玑睁开眼时已经是繁星上空,夜色浓浓。 将染了汗水的衣裳换掉,戴上面纱从窗口飞出,越过房顶飞出客栈,落在临街暗处。这小镇人虽然不多,晚上也是有夜市的。鱼璇玑无聊地走在其中,眼眸轻轻地扫过两边的摊贩,那浓郁的香味飘在街道上,勾得肚子酸酸空空的。她这才记起来,自己还没有吃饭。 “喂,臭小子,你别跑,站住!”长街那头,一个白衣,唇红齿白的少年公子急匆匆地朝前奔跑。他身后拿着杀猪刀,屠夫打扮的男子突然冲出来,朝着他又喊又叫。“臭小子,你敢调戏俺家闺女,你不给俺做姑爷,俺饶不了你。” “我是不小心撞到那位姑娘的,都已经道歉了,为什么还要娶她?”少年满脸气闷的样子,跑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却怕撞伤人,所以没把屠夫甩开。 “撞了?呸,你那是摸了俺家姑娘的手。”屠夫狠狠地吐着口水,杀猪刀唰一下就朝少年甩了上去。瞧着那寒光闪闪的杀猪刀,街上的行人吓得不轻,少年也白了脸色赶紧闪身避开,心里直悲呼自己为什么那么倒霉,遇上个这么不讲理的。 在喧闹惊慌人群中站定的鱼璇玑远远地看着那少年上蹿下跳的影子,眼底冒出一缕幽光来,得来全不费功夫。身子轻灵地窜开,恍若一道影子闪过,袖中甩出一条黑纱缠在少年的腰上,腾空飞起在众人诧异的眼中拖着少年飞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额,我这是看见了神仙么?” “高手吧,可能是蝶花谷的高人,路不见不平了。” “那小子好福气,能遇到高人相救。” 刚刚还轰乱的人群围堵起来,都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久久地看着。 嗖一下,黑纱收回袖中,没有了牵制,少年身体惯性地向前一滑眼看就要撞上那前方一颗茂盛的大树。千钧一发,少年猛地将身子一扭,踉跄地摔了两步方才站稳身体,转头去看那个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人。 万千星辉之下,一片萋萋青草尽数黢黑,流水潺潺,青石拱桥之上只看对方一袭黑色纱裙,广袖飘飘身姿摇曳如夜中开放的昙花般。她脸上覆有黑纱,看不清那面貌怎般却让人觉得有那般风采的女子,不该是个无盐之女。 他看她,她亦转了身来,那一双幽深似墨玉的流彩双瞳,就那样撞入他眼里。 “多谢姑娘。”站在地处仰望着桥上的她,少年没觉得丝毫别扭,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鱼璇玑双眉微横,清冷的声音如花叶结了秋霜,淡漠地睥睨着他,“怎么,你不叫我神仙姐姐了?” “神仙姐姐?你是她?”少年先是一愣,继而脸上露出欢喜的神采,快步跑上桥来,想靠近却又不敢近,激动道:“你真是神仙姐姐?” “你说呢?”鱼璇玑伸手将面纱揭下来,绝美的容颜染着黯淡的辉光,悠远中几分神秘。眼睫上翘露出一双湛湛眼瞳,唇角微勾,道:“迷踪术乃是星池皇室才有的独门功夫,星池的二皇子万俟轩死于战场,三公主万俟敏远嫁帝月为烈帝的敏妃,大公主万俟星在藏灵山庄受了伤。星池四皇子——万俟乐,我有没有认错人?”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被人戳穿了身份,万俟乐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警惕,有些不明白她说这些跟自己听干嘛。 她说大姐在藏灵山庄受了伤,真的还是假的?他也去了藏灵山庄,可后来发生了血案,他可是费力才从中逃了出来的。对于大姐万俟星的消息,他是在江湖上听说藏灵山庄下请帖的对象有她,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他可是专门易容了的,就是青瓷和浅妆从他跟前过都没发现。藏灵山庄出事,没有了大姐的消息,他只得慢慢打探。 自己逃跑就不该,要大姐惦记着就更不对,大姐有危险他怎么说都要去帮忙。 可现在,他没有万俟星的消息。 “我怎么清楚不重要,你一定很想知道万俟星的消息,那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沧澜城和燕子坞,这两个地方她肯定会去。”鱼璇玑幽冷的双瞳对上他的眼,那眸子是多么清澈纯善,活了两世几乎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好心?”万俟乐人是善良,可他也不是笨蛋,在星池被万俟星和皇帝万俟喆保护着,可出来这段时间他认识了不同的人,也对人性有了些认识,直觉这个人不是特意帮忙的。应该是有所求,在跟自己做交易呢。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忽然抬手,广袖飞纱,淡淡的香气随风窜入鼻中。 万俟乐猛地感觉到困倦,像是几百年都没有睡觉了,想赶紧地昏睡过去。眼睛一闭,人就晕了去,一下倒在桥上。 “外界传言,星池四皇子单纯良善,还真是真的。你两次都被本座用同样的方法迷晕了,不过你放心,本座还是跟上次一样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要在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鱼璇玑慢慢地俯下身,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很快在贴身衣物中寻到一枚水晶灵牌。 嘴角上再度扬起一丝轻笑,闪身没入黑暗中。 星池的六璃爵一角,来得如此容易! 沧澜城,乃是隶属于溪州的一座大城,水路便利,周边良田成片,是个很富庶的地方。 苏家是武林世家,又是这一代有名的富户,虽没人在朝为官,可官道上的人多多少少都要卖苏家些面子。这次藏灵山庄的夺宝大会,苏家也是派人去了的,可藏灵山庄发生意外,死伤无数,苏家派去的人也无法幸免。 白色旗幡还没卸下来,外界就传言苏家有宝藏钥匙的一部分,本就沉浸在哀伤中的苏家更是惊惶不安,生怕成了第二个藏灵山庄。 当然,知道这件事的江湖人很少,并未大面积传播,又因在藏灵山庄死了不少人,高手不在,喽啰们就是觊觎也没办法偷取。苏家在武林中地位不低,很多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沧澜城仍旧热闹,却有种紧张和不安在静寂中流淌,苏家似乎没什么改变,可若是有人进去过,就知道里面已然是固若金汤机关重重。 又道夜晚,天气一直都很好,今夜更是冒出了一弯月牙,亮亮的跟盏小灯笼似的。 “烬小子,你今晚要去?”庸医坐在屋内,张嘴把一个大大的苹果一口咬掉一半,大口塞包地费力咀嚼着。“赤焰不是说苏家防守很严密,你不怕自己掉进陷进了,爬不出来?” 穿着夜行衣,将面巾塞在怀中,赫连烬冷淡地瞧着不说好话的他,哼道:“本王的命大得很。” “也是。”庸医自顾自地道,“璇玑命人埋了那么多能炸死人的东西,你竟然还活着,奇迹!”说着,还把大拇指给竖了起来。 说到璇玑,赫连烬已然恢复成往昔俊美面容上浮着丝丝兴趣的笑意,轻声道:“暗卫汇报,璇玑应该快要到沧澜城了。要是她行踪隐蔽,或许来得比我们都还要早些。” “忘了跟你说件事儿,看见璇玑用她手中的笛子,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那可是昙月族的九幽笛,吹奏出来的那是九幽摄魂曲。你是不知道这九幽摄魂曲的厉害,当初丁勇中了此曲的禁制,璇玑的功力并不算特别高,老头子我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解了一半。璇玑是对你留情,只把记忆给你封锁了,要是用对付丁勇的法子,我看你就要彻底沦为她手中的工具还不知。” 要是逮着璇玑,定要问问她是不是昙月族的人,不然他心里跟猫爪般,总是想知道而不得答案。 “你的琴声能克制她的笛声?”赫连烬有些心惊地想起那日笛声和琴声的交锋,眉宇中有着踌躇和疑惑。 庸医耸肩,摇头道:“那是清心普善咒,能涤荡人心污秽,说实在的对她的九幽摄魂曲并没有多大的用,那天,我们在拼的是灵力。依老头子推测,璇玑虽然盗取了灵瞳神蛊,却不懂得如何运用灵力,也只是在生死关头能激发本能,催动灵力。所以,你一定要特别小心。还有,千万别坠入幻境中。” “什么幻境?”赫连烬讶异,他以前只觉得她的笛声有问题,却没想过连庸医都对此无能为力。 “九幽摄魂曲分为兵、控、造三个部分,兵是单人对敌的时候,多用音波为利刃克敌。封锁你的记忆和控制丁勇,那是控。藏灵山庄那场互相的厮杀也是控,不过是低级的控。至于这造,则是根据人的内心欲望勾勒出心底最真实的愿望,使之成为基于现实的变幻莫测的幻境,让人沉浸其中。若是沉溺在幻境里,这辈子永远都醒不过来,成为活死人。” 庸医唏嘘着,“知道你对璇玑用情深,所以特别提醒你。” “你觉得璇玑会对我造幻境?”赫连烬浑身冷气森森地冒着,脸色难看地盯着庸医。 “很有,非常可能!”庸医不怕死地点头,嘿嘿笑道:“你也别怪老头子我把话说得难听,她能下决心杀你一次,那就或许有第二次。亦或者,她不忍心杀你了,给你造一个幻境,把你变成活死人,这不算杀了你,心里也不用那么愧疚。老头子我要是璇玑,我都这样做。” “你!”剑眉蹙在一起,形成一线凌厉宛若刀锋,挤在中央的眼瞳中射出犀冷清光,那扭住腰带的手指几乎将之扯破,恨恨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了?” “了解?”庸医重重地哼着鼻子,指着他的脸骂道:“混小子,你以为老头子在跟你开玩笑么?你自己比谁都清楚,璇玑是什么样的人,她遇到这事会怎么做,你就是自欺欺人!别忘了,你是个帝星的命,将来是要角逐天下的,枯死在儿女情长中,你以为你多么英雄么?老头子可记得,当年你见了下相遍地饿殍,亲口跟老头子说的,若你将来执掌大权,定不让天下还有这样的现象发生!” “当年的小娃才多大,十一岁,就有这样的觉悟。你呢,现在多少岁了,二十几了,还这么意气用事。你这混小子是越活越不如从前了!”似乎觉得不解气,庸医随手把苹果一抛,继续骂道:“璇玑,你以为她只是个帝凰星吗?告诉你,她其实就是一个怪物,随时都会死的怪物。你要是不相信,咱们不妨等个一年半载,老头子我跟你保证,你再抱着她绝对连心跳都没有了。” “那是个逆天而生的怪物,混小子你什么时候才有觉悟,啊,啊,啊?”一顿数落,老脸也涨得通红,嗓子冒烟,一把抓起桌上冷了的茶水就灌了下去。 “本王知道。”庸医一番吼,换来的只是她颓然的四个人。 这下,换庸医吃惊了,结巴道:“你说,你知道?”怪了,这小子还学会了看相了不成? “璇玑早就跟本王说过了。”他几乎快淡忘这点了,庸医一提他的记忆又被调到了黄泉落附近山头的土坯房中。 “她还是个实诚的人嘛。”庸医抓着头发,轻声道。 “璇玑的事本王知道怎么做。”转身拉开门,他不想再听庸医说什么,多余的话说了也只是让他心中烦闷。现在,璇玑不仅是他深爱的女子,还是他最为强势的对手,他清楚了该怎么做对彼此都好。 “哎——”他还想说点啥的,可赫连烬已经消失在夜色中,最后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暗自祷告,神啊,别为难这孩子。 夜中,无数道黑影在苏府四周徘徊着,如鬼魅般穿梭,旋而一一从不同的方向跃进苏府,借着靡靡夜色消失得无踪。明火稀料,却防卫森严的苏府忽然亮起了许多灯盏,不多时候隐约听到里面有打斗的声音传来,跟来有些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探查的黑影已经灰溜溜地从苏府中出来,狼狈地逃窜着。 奋力从森严的包围圈中出来的人,身上已是鲜血淋漓,几乎连路都没法走动了。 赫连烬轻飘飘地依在一棵茂盛的古树上,眼神冷漠地看着一批批人从苏府死出来,眸子里满是清冷肃杀。就这样的人还想进入盗宝,简直异想天开。 可这苏府的确守卫森严,其间还有厉害的阵法,怎么进去呢?背靠着树桠,其人若一团烟云般,那还不足手指粗细的枝桠竟承受住了他满身的力量。月光下,黑衣如魅身形俊逸,俨如嵌入树中又似飘旋其上。微醺的眸光掠过屋檐重重,在看到远处一飞檐时,忽地怔住。 弯月作幕,精致的高大建筑上,飞檐卷翘,偏生那尖尖的地方上立着一抹清寂的身影。玄色纱衣随风轻摇飘举,满头乌发翩翩而起,缭乱中显露出那窈窕身姿。脸颊上的纱幕忽然飘落,那月色照在面上,好似时间都静止了,将天地间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那张风华无双的脸庞上。 冷,若天上冰雪;艳,让百花齐放都失色;清,皎皎月色不过其三分面色;寂,如九重天阙端然不可攀。 似乎隔绝了万千世界,穿过了亘古的时光,那一抹墨色流传在月光拂照下遥遥往向那深黑的夜色。 不用言语,此时无声胜有声。 夜,还是那般黑沉,浓稠,那永恒不变的色调牵扯出淡淡的清愁。寂静中,恍似有什么破碎了,若深埋在水潭下的瑰丽一朝浮出水面,霎时间迷了人眼。 这世间,是否有那个叫做宿命的东西在作祟?不想遇到,偏偏相遇。不愿伤害,却落得两败俱伤。 这一刻,是什么样的身份,该对立还是要转身离开?他眸光迷离,眼神凄凄。她双唇抿紧,凌傲如松。 ------题外话------ 其实,我今天写了一万七,可是临时突然来了兴趣,琢磨了一个新文,所以凰谋只能先了八千七左右,呜呜,我明天争取万更! 第156章 捷足先登,苏家女儿 “主上,属下该怎么做?” 沧澜城内一家僻静的小院子里,寒冰提着个木桶飞快地打开房门,将好不容易弄来的大半桶冰碎成冰渣,倒在屋中背阴处的大浴桶之中。里面,盘坐着穿着黑衣的鱼璇玑,她浑身不停地冒着汗水,身上几乎已经被浸透了,双眸紧闭面无血色,看不出有多煎熬,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 寒冰一张面瘫的脸也逼出了焦急的神情,手掌握住浴桶的边缘,几乎将浴桶扳烂,想帮她减轻痛苦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出去吧。”她还是闭着眼,只是说话的语气中透露出来一股无力的虚弱,气势仍旧逼人。 自从夏至之后,白日里只要是晴天,她便痛苦不堪,几乎如中了魂灭时那样痛苦,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她神智很清楚,不会做出那般肆意杀人的举动。路上,她刻意隐瞒,只是到了沧澜城之后情况越发严重,被寒冰看出了破绽,想瞒都瞒不住。 她能做的只是靠冰块来减轻自己的状况,在日头最盛的时候避免出门。最严重的还是她发现,自己的生命体征,诸如体温、心跳、脉搏等开始变得低而缓慢,从医者的角度看,她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或许比她想的时间还要短些,她就会真正地变沉一个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的死人,到时候凭借着体内相互制衡的两股力量,彻彻底底做个有思维的行尸走肉。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而且她还是放心不下,很怕自己半途上就不得不撒手人寰,灰飞烟灭。 以前没多大忌惮,可天族的人已经追了来,取走灵瞳神蛊,她就是行尸走肉都没得做了。 她心思微晃,站在浴桶旁边的寒冰没动,征询她的意见,道:“主上,要不属下把阁主他们找来?”主上这状况真让人担心,那苍白的脸让人觉得她立马就要羽化飞升般,让人心疼又害怕。 “他们来了也于事无补。”她明白寒冰的心思,此来沧澜城是为了夺取苏家守护的六璃爵一角,那夜她已经赫连烬,随后得来的消息竟是万俟星和重伤的司空凌竟也来了这里。司空珏则失去了消息,没人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陨圣楼目前就他们两个在沧澜城,要从众多高手中得到那一角,不是容易的事。加上自己这情况胜算更为渺小,他的担心也是在正常范围之内。鱼璇玑也考虑过叫人过来,可那样目标就太明显了。不知谁散播消息,藏灵山庄一事乃陨圣楼所谓,江湖人现在对陨圣楼极度仇恨,她不想在这时惹出别的事情来。 况且,也不是人多就能办事的。轻鸿阁传来的消息是,苏府除了高手守卫,还布置了九空九杀阵。这个阵法是古代玄门阵法中流传下来的,据说入阵者有必遇到九生九死,若在最后关头找不到生门所在,那便只能死在阵中。孙淼手下精通阵法的人说过,这个九空九杀阵,若没有一般的把握绝对不能去碰,否则连一生一死的关口都过不去。 阵法,她懂,却不专精于此,要进去活着出来,难。寒冰是个好护卫,却不是个破阵良才,他们两人都不合适。对付这这苏府,要谨慎才好。“寒冰,你注意着苏府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本座回报即可。没有本座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静观其变。毕竟,除了他们,觊觎那一角的大有人在。 白日炎炎,街道上人烟稀少,大多的人都受不了躲在屋中清凉去了。一辆挂着软红轻纱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街道上,薄薄的纱幕中,隐现出一个端坐的美人。车头上,丫鬟跟车夫一起坐着,驾着马穿过两条巷子,在一座高门大宅前停了下来。 丫鬟将纱帘掀开,待车内人探出来后,将一个油纸伞举头她的头顶。一袭清水广袖大衫内穿同色绣清荷的罗裙,乌发云鬓朱钗三两,却装扮出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美丽女子。踏着车凳下来,抬头看着那依约还熟悉的苏府二字,双唇上便扬起了轻飘如柳的笑。 苏府,她回来了。 “鸣翠,去叫门。”将油纸伞拿过来在手中,她笑了笑,眼底意味浓浓。 咚咚咚,三下拍掌后,苏府沉沉的红漆大门才悠然露出一条缝来。神情戒备的门房看着敲门的是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家,口气不耐烦地道:“去去去,你哪儿的,这是苏府不是别的地方,赶紧走,赶紧走。” 一个小小门房就敢这么驱赶客人,鸣翠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下门,扒着门扇的房门顿时感觉虎口一阵发麻,而他眼前名不见转的丫鬟已经傲慢地开口了,道:“小姐回来了,你这个下人还敢挡在门口,活得不耐烦了?” “小姐?”门房抓耳挠腮,细细回想了下,道:“我家小姐今天可没有出门,你别信口胡说,你也不是我们苏府的丫鬟。” “苏府自然是养不起本姑娘这样的丫鬟!”鸣翠鼓着脸,傲视着他,道:“快去通报,就说清荷小姐回来了。” “是苏清荷回来了。”本来还站在廊檐外的清荷提着裙角款款而来,下垂的竹伞渐渐升高,露出那张极是美丽的脸蛋,她笑得温婉而得体。“告诉李珍娘,我苏清荷回来了,苏蓉的女儿,被她故意遗弃的那个小女孩儿回来了。” 门房震惊地看着她,愣是说不出一句话,神情都近乎呆滞了。 李珍娘,苏府的当家主母,苏弄之妻。而她口中的苏颖,则是家主苏弄的远房表亲,亦是其以妻之礼迎娶的平妻。可当年,李珍娘不喜欢苏弄娶哪个美丽的远方亲戚,大闹了他们的婚礼。为了家宅祥和,刚嫁入苏家的苏蓉自愿为妾室,李珍娘才允许她继续留下。 后来不知是什么缘故,苏蓉无故消失,苏家人遍寻不得。最后只得以她病逝为由头,修衣冠冢堵了宗亲的嘴。后来,李珍娘带着一家家眷去拜佛,回来的时候苏蓉的女儿苏清荷就不见了,说是在半途上走丢了。 门房在苏家当差都二十多年了,也见过苏蓉的,听了清荷自报家门,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出现,能不吓人么?再说,现在的苏家可谓是风声鹤唳,也不许他们跟外人有过多的交流。他的确被惊到了,但看着清荷,还真有苏蓉当年的样子。 “还不进去通报!”鸣翠厉声一喝,门房立马回了神来,嗫嗫道: “清荷小姐稍等,小的马上去通报。” 清荷美眸撑开,嘴畔笑意点点,不余多说。没过多时,紧紧关闭上的大门忽然又开了,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华服,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富贵的妇人,偕同丫鬟下人十数人出现在她们主仆面前。 那中年男人怔怔地看着他,双眼中透着迷离神色,嘴上轻呼道:“蓉儿。”那跟来的几个妇人听他那样喊,脸色都变了,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苏家主,一别数年,别来无恙。”清荷,此时应唤作苏清荷,她凝眸浅笑,眸光直接掠过这个她记了六年的男人——苏弄,看向满头钗钿打扮得像是只孔雀的李珍娘,启唇道:“夫人,这些年清荷可是很想念你和三姨娘呢。” “你,你真是苏清荷?”李珍娘刻意伪装的冷静有些皲裂的痕迹,跟她走得近的绿意妇人也下意识地后退着。 “我是清荷,苏这个姓氏,不过是曾经的故事。”她没正面回答,却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苏弄听她承认,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无措地喊道:“清荷,你真是清荷,太好了,太好了。” 相比于他的激动,苏清荷则坦然淡定得多,那眸光还舍不得从两个女人身上移开。爱女突然回归,苏弄满心欢喜,拉着她道:“清荷,快跟爹进去,爹想知道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几个妇人中,李珍娘和绿衣妇人的脸色难看而别扭,苏清荷抿嘴淡漠地看着她们变色的脸,什么也没说,跟着苏弄走进很多年都没有进来过的苏家大院。鸣翠在跟上前,特意吩咐了下把苏清荷的马车安置好,说那是花了重金打造的。 门房见家主都承认了苏清荷的身份,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忙让人去把马车从侧门牵进去。 苏家正厅内,除了苏弄,有身份的诸如李珍娘和其他几个姨娘都坐了下来,苏清荷被安置在单独的一侧。内院中,听说苏清荷回来了,苏家大小姐,还待字闺中个的苏静将手中的绣品一扔,匆匆忙忙地就跑来了正厅。还没进门,那大嗓门就喊了起来。 “娘,那个狐媚子的女儿是不是回来了?” 这话传进来,正厅中坐着的人都变了脸色,唯有苏清荷一人安静地坐着品茗。那端庄优雅的姿态,是大家闺秀才有的凤仪。苏弄还欣喜着突然回来的女儿,听大女儿这么一喊,好心情都给破坏了,当即一喝:“来人,将苏静带下去。没规没据的,夫人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她的。” 刚踏进门槛,耳中就钻进来这句话,苏静的脚步生生地停在了原地,诧异不止地看着正在发怒的亲爹和欲言又止的亲娘。在看那座中的陌生女子,娥眉芙蓉面,纤柳腰楚楚,那样端然坐着,宛如一朵静静开放的鲜花,美极了。 这就是苏清荷?那个小时候就比自己长得好看,父亲一直喜欢着,为了她都不疼爱自己的女人? 她还是那么漂亮,好像比她娘都出众了。苏静一双眼如毒蛇般盯着苏清荷,眼里的怨毒犹如蛇信子般兹兹作祟。苏弄瞧见大女儿那毫不掩饰的怨恨,心里霎时很不是滋味。到底为什么,他的正妻不喜欢苏蓉,连带着生出来了的女儿都不喜苏清荷? 几个护院涌上来,站在苏静旁边,为难道:“大小姐,您还是自动离开吧,别让小的们为难。” “滚开,你们什么东西!”苏静火爆脾气被触怒,一把推开两边的人冲进正厅中,指着苏清荷的鼻子骂道:“苏清荷,你这个不要脸的。当年就是你娘抢了爹的宠爱,害我娘亲伤心难过。你们母女死就死了,干嘛还要回来,想抢苏家的一切?你别给本小姐做梦了,苏家的所有都是康弟的,你什么都得不到。” 苏静这撒泼的习惯还是没变,苏清荷眉头一皱,身边的鸣翠已经飘然出去,在苏静眼前一晃,听得轻微的喀嚓声,苏静如被踩到尾巴的鸡般啊地惨叫起来。鸣翠哼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娘娘面前大呼小叫的!” “静儿。”李珍娘被吓得腿一软,忙扑过来捧着她颤抖的手,却见那指过苏清荷的手指已经扳断成三截,靠着一层皮包裹着。苏静疼得张着大嘴,眼泪如滚豆子般簌簌落下,哇哇地大叫着。“娘,好疼,这个贱人断了我的手指,娘——” “啪!”才喊了一句,鸣翠利落的巴掌立即落在她肥嘟嘟的脸上,那高高在上的鄙夷姿态,让人有种站在尘埃中的感觉。“竟然骂娘娘,我看你这舌头是不准备要了!” “娘——”鸣翠这巴掌用了很大的力道,一下去苏静那本就肥胖的脸便肿了一大片,看起来分外地惨不忍睹。她想骂死苏清荷,可真是怕了她的丫鬟,那样快的手法,可是高手才有的功力。她不敢再哭,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清荷,你怎么能让自己的下人打你亲姐姐?”明知她那可能是报复,李珍娘还是忍不住责问出口。 “住嘴!”苏清荷没张嘴说话,愣过后的苏弄板起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看看你自己娇养出来的是什么女儿!” “老爷?”李珍娘万分委屈地垂着头,眼里啪啦啪啦开始落泪,任谁看了都道是被人欺负惨了。 苏清荷冷眼看着他们演戏,将茶喝了一半,道:“苏家主,本妃来此不是看你们怎么教育不成器的女儿,只是希望你交出两个人来。” “清荷,我是你爹啊!”从第一句话开口就是称呼他为苏家主,就算有怎么样的恨,也不用这么生疏。苏弄阴郁着脸,含怒坐下。 对他的愤,苏清荷视而不见,淡淡道:“苏家主,本妃跟苏家唯一的关系,那便是体内流着你一半的血,其余的什么都不是。此来,本是顺便,然后解决先私事。” “你要做什么?”他听出来了,这个很久没见的女儿可不是来苏府跟他认亲的,很可能是来算账的。 “李珍娘,还有你的第三房小妾王梨花,将她们交给本妃。”苏清荷徐徐地打量着两个人,一遍又遍地回忆着在苏府曾经遭遇的事情。毒打,谩骂,从三岁后,这样的事天天都有,一直到六岁多,被丢弃。 果然,被他猜出来了。自己的女儿高居在上,而他好似一直用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苏弄心中憋屈,道:“清荷,你想把她们怎么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李珍娘设计陷害我母亲,致使她腹中三个月的胎儿流产,这条命她必须得赔。至于王梨花,她听从李珍娘的话将我遗弃,让我不得不沦落青楼,这笔账不得不算。怎么处置她们本妃自有打算,不劳苏家主费心,不知苏家主可愿意将她们交出来。”最后喝上一口茶,她含笑对上苏弄,那神情如在跟他商量多少钱买了这堆猪肉般。 “她们?”苏弄惊诧,虽然当年的事他有所怀疑,可当苏清荷说出来时,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知道内情的李珍娘和王梨花也惊了,其他姨娘更是低头议论起来。 可苏清荷却没给他多余的考虑时间,只道:“本妃不能在这里停留多久,最多到酉时就必须离府。在此期间,本妃想去娘亲曾经住过的小院,期望能得到苏家主的好消息。”一撩裙摆起身来,随意指了个丫鬟,道:“你,带本妃去榕园。” 丫鬟怯生生地望向苏弄和李珍娘,见那往昔意气风发的老爷一脸颓然的模样,夫人也神情萎靡,双腿打着哆嗦有些不敢走动了。 “去吧。”苏弄恍似一夕间倦怠了很多,朝那丫鬟挥了挥手。苏清荷侧身来,正好跟他眸光相遇,可她眼里的神色冷得很,看他也如陌生人般,他忽然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他女儿。 “苏家主不必担心,清荷此次来只是为了这两人,你苏家的万贯家财,不是清荷要的。”苏清荷挑眼,婉约典雅地扬唇。“小时候,娘还在,清荷两三岁光景的那段日子,苏家主最喜欢抱着清荷和娘依偎在榕园那棵樱桃树下。苏家主还说过,待到清荷十八岁,就把樱桃树断掉,取中心的部分做成一只小匣子,把娘和你的关爱都放在里面,随清荷出嫁,这样即使在夫家也能感受到父母的爱。” 苏弄怔住,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而苏清荷已经随丫鬟去了榕园。 “老爷?”管家小心翼翼地走上来,低声在苏弄耳畔说了些什么,苏弄恍恍惚惚听到大半。随后,淡淡地挥了手让他下去。李珍娘拉着被打的苏静,正欲退下,苏弄忽然道:“珍娘,梨花,你们两个站住。” 在李珍娘怀中的苏静身体一僵,惊慌地望着她,李珍娘满嘴苦意地摇头,满心复杂的模样。 榕园,由于苏蓉母女都离开了,这里早就荒芜成片,被李珍娘下令用锁锁住。她们入内,这里面已经长了高高的野草,屋子中也多出破败了。苏清荷安静而缓慢地走在榕园的每个角落,手指拂过粗红斑驳的柱子,结满蜘蛛网的门扇。推门进去,里面的桌椅歪其倒八的,跟被打劫过般。 “小姐。”跟来的鸣翠看她眼中含伤的模样,心头掠过不忍。“不如咱们不看了。” “的确没什么看的。”苏清荷摇着头,抬头望着院中已经长得很粗壮的樱桃树,小时候的一幕幕都闪入脑海中。那时候的自己,真是个无忧的孩子。后来苏蓉走了,她一旦受了委屈就会在樱桃树下哭泣,心情就会好很多。这次再见,树已经长得很高,而自己也长大了,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你,拿把铁锹来。”苏清荷吩咐着跟来的丫鬟,垂手走在了樱桃树下十步之遥的地方。 丫鬟心知这是位大人物,不敢怠慢,很快就把铁锹拿来了。苏清荷亲自接过,鸣翠看她似乎要挖东西,上前拦着,说:“小姐,还是我来吧。” “不用。”拒绝了鸣翠的好意,将袖子一挽动手就开始铲土,没多一会儿就看见一个漆木小箱子,伸手将上面的泥土推开,把箱子抱起来。鸣翠好奇地凑上来,眨眼歪头道:“小姐,这是什么啊?” 难道是小姐小时候埋下的宝贝? “娘走了之后,苏府的人都欺负我,他们还抢娘给我的东西。后来,我就把娘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装在这个箱子里,埋在地里。那时候,傻傻地觉得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抿嘴笑着,眼眸似远似近地落在箱子上。轻轻扭开锈迹斑斑的铁锁,将木箱子的盖子揭开,那里面的什么拨浪鼓、虎头鞋子什么小孩儿的玩意儿堆了一整箱子。 鸣翠叹气,安慰道:“小姐用不着伤心,这辈子王爷都会照顾好你。”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仅是名义上的夫妻,还是有着血亲的表兄妹。翻了一会儿,将箱子合上交给鸣翠,道:“我再看看,差不多就走吧,别让王爷久等了,这次因为我的私事可耽误了王爷不少时间。” “您可是王府中唯一的娘娘,王爷又疼爱,这事王爷不会放在心上的。”鸣翠低声宽慰道。 苏清荷含笑地点头,眉宇间尽是幸福的神采。跟在身边的丫鬟紧紧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虽没看见她们的神情,可两人的话却是分毫不落地进了她的耳。 主仆俩又在屋中转悠了段时间,期间苏清荷又给鸣翠讲了些幼年时候的事情,包括自己怎么被苏府的人欺负,听得鸣翠火冒三丈的,叫着要去把苏府的人狠狠地教训一顿。苏清荷那个正主儿却没有她那样激动,反而释然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人和事,我在已经不在意了,现在只想好好跟王爷过日子。” 待到快要日后,两人才从榕园走出来,同样是去正厅,不过这次厅中就只有苏弄一个人。 “苏家主舍不得了?”看这阵仗,苏清荷一阵讽刺。还以为这个男人对她娘有过真心,不想却是个冷性的人。 “清荷,她们是你的长辈,这事也是上一辈的事情,你告诉蓉儿,若她想亲手解决,请她一定回来。”苏弄面色严肃,语气诚恳。 苏清荷仰头,眸光极冷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脸上的笑再也没有了,道:“苏家主,这是清荷早年埋在榕园的东西,现在要带走了,你要不要检查下,免得有人以为清荷将你苏家的金银财宝带走了。” 苏弄垂头,眸光敏锐如刀剑般射在鸣翠手中还沾着泥土的盒子上,笑道:“清荷说的什么话,你埋下的东西自然是你的。” “那多谢苏家主成全了。”苏清荷冷脸转开,就欲出去。 鸣翠看了眼苏弄,急跺下脚快跑跟上去,低声道:“娘娘,你就这么放过那两个人?” “既然她们以为苏家能庇佑她们,那我就让她们亲眼看着那美丽的幻想是如何破灭的,我绝不让她白受娘亲的苦。”低沉的话满含誓不罢休的决然,随着那清水色渐渐消失,正厅中的苏弄却是脸色一变。 “来人,跟着她!” 日头西沉,夜色渐来,天地间又是晦暗之色。 喜来客栈,浅妆端着熬好的药推门进去放在桌上,朝坐在榻上的万俟星喊道:“大小姐,药已经热了两次了,再热第三次就没有药性了。” “小四呢?”盘膝调息的万俟星徐徐睁眼,杏眼中划过一丝可见的凌厉。 “大小姐,青瓷他们已经在很努力地找了,按照那人的说法,四少爷是来沧澜城的。只要他进城,我们找人就很容易了。”浅妆低声回答,“你的伤虽然不是最重的,可那肺腑若不调养后,是要受苦一辈子的。” “我知道。”万俟星起来,走到桌前端起药碗,闻到那黑乎乎的药汤的苦涩味道,仰头喝水般一口饮尽。浅妆见了,心中终于是松了口气。放下碗,想起那日从密道出来的情形,喃喃道:“赫连倩的伤势比本宫还重,会不会是回她帝月去了?” 听闻了宝藏钥匙的事,她也担心是陨圣楼设下的圈套,可这事的真假还是得弄清楚。她一路暗中来,也发现司空凌都带伤前来的。司空珏没露面,赫连烬也行踪诡秘,抱着试试的态度来了沧澜城,才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可苏府防卫太严密,府中的阵法也太厉害,她的人进去几乎都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巧的是,她挑出来暗中跟随的龙影军中有人发现了万俟乐的踪迹,还是沧澜城的方向,她就开始担心那单纯的弟弟被人利用,或是陷入危险。 只是,仍旧找不到他。 “对了,大小姐,属下早前出去买药,特意去了苏府门前晃悠了一圈儿,发现苏府今天有客人,属下没看清楚,只觉得眼熟。回来后仔细想了想,觉得那人很像是桐封王的侧妃,清荷。”她还想着万俟乐的事,浅妆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万俟星一怔,杏眼圆睁。 几乎差不多时候,寒冰也站在屋中向鱼璇玑禀报着白天的事。 “没想到,司空珏的侧妃竟然是沧澜城苏弄的女儿!”白日过去,折磨算是告一段落,鱼璇玑没显出丝毫疲惫,反倒神采不减。 寒冰面无表情,道:“主上,苏清荷出现得也太巧合了。” “准备下,我们连夜去燕子坞。”鱼璇玑从凳子上起来,眼底闪过诡谲的光。 “……”寒冰微楞,没跟上她跳跃如此快的思维。 “苏清荷深爱着司空珏,而他在藏灵山庄密道中受了不轻的伤,按理说她不该放下司空珏不管,去找苏家算十几年前的旧账。既然她在,那么司空珏也应该在沧澜城,只是在很多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本座想,我们要的东西现在应该在司空珏的手中。这里已经被人抢了先,那燕子坞的那个,决不能落后。” 她黑眸中满是闪闪的寒冷光泽,眼梢挑起一抹凌厉。 这么解释,寒冰彻底懂了,拱手道:“属下马上准备。”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人已经消失在眼前。鱼璇玑也转回去,将随身的东西收拾了下,跟着转出屋子。 白天肯定又是烈日炎炎,她是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出行了,晚上最好不过。昼伏夜出,她觉得自己很像幽冥洞中的蝙蝠,只是没吸血。 可她想不到,她脑中无意的一句臆想,竟会在不久的将来应验了。 夜色沉得完全伸手不见五指,两道黑影借着这最好的掩藏,飞快地越过墙头,出了城门一声嘹亮的口哨,两匹骏马嘶叫一声从黑暗中奔出来。两人飞身而起,骑上去策马朝着东北的方向奔去。 “喂,你别再喝酒了!”城楼上无人看得见的角落里,庸医一脚踹在赫连烬的小腿上,两手抢过他手中的酒坛,愤愤道:“有你这样暴殄天物的么,这可是五十年的女儿红啊,被你当水一样灌了,真是可耻。” “本王回去送你些就是。”被人从手中抢了酒坛,赫连烬很是不悦地扑过来,手掌一翻酒坛再度回到自己的手里,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那淳淳的酒水顺着下颌沿着喉咙,淹湿了领口一片。 “你这死小子,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庸医满眼心疼地看着那些浪费的女儿红,恨铁不成钢地用手在他脑子上一戳,道:“你不是想去找璇玑嘛,那人家就在眼前,你干嘛还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什么也不说不做?” “那晚我见了她。”双手抱着酒坛,迷离幽深的眸眼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嘴畔勾出一抹凉凉的笑。“我已经让赤焰用信鹰给垂月传了消息,现在在西邺附近的陨圣楼暗桩,都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了。” “你?”庸医瞠目结舌地盯着他,一副我怀疑你的模样,道:“你舍得对付心爱的璇玑?” “其实不仅是西邺,陨圣楼在帝月和天诀、星池边界一带活动频繁的地方,都被我的人盯梢上了。”一股酒气反冲上来,赫连烬打了个酒嗝,一条腿伸直斜靠着后面的屋瓦,道:“陨圣楼应该察觉了,可他们目前还无法查出是谁下的手。” “烬小子,你答非所问!”庸医一把将他拽起来,一双老眼里满是戏谑,道:“你小子该不是那晚遇见她后,临时想通了,要跟人家一刀两断吧?” “不,我从没想过要跟她断绝一切,反倒希望能这样纠缠生生世世。”肯定地摇头,那样的情况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呦,老头子要是姑娘家都被你给吓跑了,一辈子就够难缠的,还生生世世,看你了就该躲了。被你这样的人惦记着,真不是件好事情。”庸医摸着自己没有多少根的胡子,说得斩钉截铁。 “你又不是璇玑,怎么知道她会厌恶?”半阖的眼,喃喃般低声的语气,好像是醉了。 庸医不服气地哼道:“你也不是璇玑,怎么知道她不会厌恶?” “我就知道,她不会。”轻吐出一口气来,却是浓浓的酒香味。泛着淡淡晕红的脸颊微微发烫,蓦然想到她主动勾引自己的那一晚,心里想着要是她能一直都那样风情就好了。可惜,那种情况比昙花一现还稀少。 “我说,烬小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又是控制人家的人,又是盯梢的,可不像是干好事的。 “璇玑是不会低头的。”半晌的沉默后,赫连烬口气黯然地说出这句话来。 “所以呢?你难道要逼她跟你低头?”这个办法其实也可以,照说他们两人都是帝星命数,要不是璇玑会成行尸走肉,他肯定要撮合这两人了。 赫连烬摇头,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就是让她真正在战场上正视我,这样她就不会逃避。” “你这是自寻死路啊。”听完他的解释,庸医一阵见血地指出重点。 “你不是说,我将来会死在她手上么?”赫连烬不以为然,反倒笑了,妖娆而冷魅。 “你就这么想死在她手中?”庸医一阵郁闷,这人也算他半个徒弟,怎么这般没出息,老想着死在女人手中? “不想。”他失笑,“可你不是言之凿凿说我定会死在她手中,既然早晚的事,那何不从中找寻一丝生机。没有璇玑,我在黄泉一人会寂寞,所以她不死我也不死。” 生死相随啊!庸医眼皮猛跳,直觉他说这话时,自己就有种会灵验的感觉。 不好,这是个不好的现象。甩头,紧跟着追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璇玑都走了,还要继续留在沧澜城?” “赤焰回报,司空珏的侧妃清荷是苏弄的女儿,而他们还不是简单的夫妻关系,司空珏的娘和清荷的母亲乃是亲姐妹,他们是表兄妹。这次苏清荷回苏家,就是帮助他拿到六璃盏那一角,应该是得手了。璇玑知道这个消息,定然会赶往燕子坞,早一步下手把君清手中的那一角得到。他们刚开的方向,就是朝燕子坞去的。” 紧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却一切都了然于胸。“燕子坞的争夺非比寻常,肯定有一场血战。” “你怎么像是什么都知道?”把酒坛抢过来,这次赫连烬没有跟他反抢,庸医畅快地喝了一大口酒,感觉无比满足。 “男人间的较量总是有着太多的未知,何况这里面还有个聪明绝顶的女人。”他的璇玑,这次也是在其中。他勾唇,嘴角弯弯的。“那股势力应该会露出点狐狸尾巴出来,等得太久了,我都不耐烦了。” “你就不做点准备,依老头子看,对方来头不小。”庸医神色很凝重,“这次大陆之乱,牵扯出了两个隐世遗族,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族落。” 这些隐世遗族身怀异能,对天下大势有着深渊的影响,千余年前的教训还不够,现在还冒出头来。他天族这次无意中被扯进来,可昙月族呢?他很想好好调查下这件事,可璇玑的存在让他不敢放松。 这个人给世人的危害不亚于隐世遗族中的异能者,而且据他观察,璇玑的大限也快到了,要是让她成魔那简直是毁灭性的的灾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低声一语,平淡至极。 鼻腔中重重一哼,庸医呶嘴,又灌了自己一口酒,问道:“烬小子,要是璇玑成活死人,或变成其他怪物,你还会对她不离不弃么?” “你什么意思?”刚才还软瘫着,仿佛随时都会睡着的人猛地弹起来,双瞳中满是凌厉的寒光,刀子般直戳人心窝。 “不是人自然就是怪物了。”无力地翻着白眼,这小子跟自己是不是有语言障碍啊,他说得那么直白了还听不懂? 殷艳的唇死死抿着,强大的压迫下渗出血丝来,混着酒香调剂出奇特的味道。眼帘微垂,他稍稍启唇,语气冷硬而坚定。“不会!” “那你们那晚到底怎么了?”庸医好奇,鼓大着眼盯着他。 那晚—— 他轻轻闭上眸眼,脑中一阵轻微的刺痛,思绪不禁地纷乱了。 ------题外话------ 我觉得我今天真心霸气了,因为我写了两万字啊! 第157章 又来追杀,乌骓宝马 苏府还在全然的戒备中,而苏清荷却是带着丫鬟鸣翠,如来时那般乘坐华丽的马车回炎京而去。苏弄派去的人仔细查探了番,原来他的女儿苏清荷早年被三姨娘王梨花故意丢弃后沦落青楼,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桐封王司空珏的侧妃。 此次司空珏来南方剿灭陨圣楼,也是带着苏清荷来的。他好像在藏灵山庄受了伤,之后秘密折返樊城,处理些事宜并未高调地露面。按他一路所行的方向,离开沧澜城后直接北上渡过长河回炎京,而苏清荷出现可谓是十分巧合。第一,巧在苏府传出有宝藏钥匙一部分的时候多年未归的苏清荷就回来找李珍娘她们算账。其二,桐封王既然在沧澜城附近,也知晓了那事,不可能按兵不动。 虽然觉得心中亏欠苏蓉母女多年,可苏弄却不是个感情用事的男人,尤其是在这个当口,不会因为自己的愧疚而放低戒备,哪怕那真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正因为他的谨慎给了苏清荷和司空珏可乘之机。 马车上,苏清荷将清茶端起,递给了车内坐着的司空珏,不解道:“楼主,我们已经将苏家的那样东西得到手中了,为何不去燕子坞,反而要回炎京?” 楼主心系天诀社稷,又事关宝藏,不可能这么放下燕子坞那块。苏清荷微微气馁地绞着手帕,眼中满是不甘道:“这是真是便宜陨圣楼了!”不仅伤了楼主,还压过了他们无影楼的风头,让楼主回去无法交差。 要不是体内的毒素没解,她都想亲自动手去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说起这毒,苏清荷又恨得牙痒痒,都怪那个安陵。要不是她给自己下了那样复杂的毒,她这两年会过得这样憋屈么?司空珏对她算是好的,为她遍寻名医四处打探庸医的下落,却还是没能把毒给解了。因为这毒,武功发挥受限,而自己在楼里的职务也不得不转给了其他人。 一年前,楼主暗中派人保护安陵,她听了消息都快气疯了。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竟然把十皇子和楼主都迷得团团装,自己更是在她手下吃了亏。不知楼主心思,她也不会对安陵动手,不久就传来令人开心的消息,安陵死在了黄泉落。 她记得他们当时在回桐封的路上,楼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中的被子跌落在地,烫红了他的手背都浑然不知。那一刻,她妒忌了,很想把那个死去的安陵从地狱中拉出去,问她为何要把楼主的心俘获了。 渐渐地,她发现楼主有时候会走神很久,而她却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东西。这次随他来江南,一是她的请求,二则是知道了亲娘的消息,她非得来看看。司空珏依了她,甚至是去藏灵山庄都带上了她。 可当她看见那戴着小半块金色面具的人时,那张曾纠缠了她许久的脸再度出现在面前,没人看出她的异样,只有她自己清楚那时候是多么痛恨和愤怒。既然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她偷偷去看司空珏的神情,他眸光淡淡的没有波澜起伏,却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这时候的安陵,叫做幽冥使。 骆惊虹对她很是谦卑,看得出她在陨圣楼中地位很高,而她周身的气息比两年前更强势而冷冽,苏清荷这才恍然,那不可同日而语就是这个意思。她暗中观察着,心里很是担忧司空珏和她再度生出感情,毕竟安陵已经“死”了,不再是十皇子未过门的侧妃。 可她意外地发现,这两个往昔跟安陵有纠缠的男人有了不同,是疏离也是刻意的冷淡。苏清荷自诩聪明,却也猜不透其中有何问题。直到看到赫连烬对安陵的不同,她似乎明白了,安陵的心从不曾在司空凌或司空珏的身上。 那时,她是欣喜的,尤其是后来那幽冥使离开了。可司空珏那不自然泄露出来的情绪有些灼伤她的眼,到底是从何处开始,司空珏已经对安陵有了暗生的情愫? “清荷,蓉姨不愿意跟你回去么?”一袭白衣,宛若轻盈的白云般,司空珏垂首握着她送上来的茶杯,看着里面茶汤荡漾,模糊地印出自己的眼瞳。那清淡的语气,飘飘如风般有股令人捕捉不到的散漫。 听到他的问话,苏清荷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来,道:“娘说,她在慈航斋很好,不想再入尘世。” 小时候,母亲很宠爱她,什么好的都留给她。这么多年的风尘生活,她拼死保护自己留住清白,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不想看不见的娘伤心。虽然苏蓉不跟她走,让她多少遗憾了。但在慈航斋内有着那么片净土,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对苏弄,她曾经还抱有过一丝幻想,可这次回了趟苏家,对这个冷漠无情的父亲再也无感。母亲不跟自己走,也免得将来见了苏弄为难。 “此回炎京,你自己小心,苏弄发现宝贝被盗,你肯定是最先怀疑的人。”司空珏微拧着眉,轻声叮嘱道。 这事他本不愿意苏清荷搀和进来,可她一心帮自己,更是去苏蓉那里问了很多关于苏弄的事情。从中得知苏弄有次在梦中说了件事,那边是苏家有宝贝藏在祠堂的牌位中。 苏府处处守卫森严,他又受了不轻的伤,不能贸然进去盗走东西。随后,他们商量出了一个计策,那就是先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苏家,将牌位中的东西取出来,藏在苏清荷幼年埋入地下的木盒中,再由她堂而皇之地回府把木盒取出来。 当然,她乘坐的马车下藏有人,借着马车被拉进苏府的时候混进去,等苏清荷离开后刻意制造有人盗宝的事情,惊动苏弄。事情完全如预料般,他们更是顺利地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只是苏府的尾巴却盯上了苏清荷。 知道她是桐封王的侧妃,深受桐封王喜爱,苏府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对付她,可难保不会暗中使坏。 “楼主,你?”苏清荷心弦一动,眼眶微涩,他这是在关心自己啊。 司空珏淡然地握杯,道:“你说的对,燕子坞那块本王不会放弃,可桐封王和侧妃必须回炎京,以戴罪之身。清荷,这一路除了照顾好自己,更要确保受伤的桐封王也能安然回京。” 苏清荷愣怔了下,旋而点头。 长河南岸,那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有特色,过了苍山,在栟州之东的大片地域,那是长河汇入大海的河流三角洲地带。本该是良田无数的鱼米之乡,却因为每年夏季的洪灾弄得是民不聊生,这一代更是人眼鲜少。唯一能让人安生点的大城也就只有座麻城,而燕子坞便是在麻城外两百余里的地方。 七月份天气,处处阳光明媚,杨柳夹岸,陌上拂开一滩野蕊,当真风和日丽景致美好。 “主上,你忍耐下,很快就到了。”策马而行的寒冰满心懊恼,要不是他说有一条小路能尽快地通往燕子坞,他们也不至于夜行小路遭遇到杀手追杀,这么一纠缠便是到了白日,主上的旧疾发作,在他怀中几乎成了水做的人儿。 “寒冰,找个僻静的地方先呆着,这是通往燕子坞的唯一一条旱路,我们再赶路那些杀手还是会追上来的。”鱼璇玑保持着十二分的冷静,尽管此刻她疼得要昏厥过去,可还是努力地压制着那股反噬的力量。她不能晕过去,也决不允许! “是。”寒冰侧转马头,朝着远处的密林奔去。 林中甚是凉爽,有了遮挡物鱼璇玑也没那么痛苦,抬手压了压自己的胸口,没多时便找到了一处空旷的山洞。翻身下马,将鱼璇玑扶下来,两人快步地朝里面走去。 “寒冰,你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下。”山洞内常年不见人兽踪迹,外口那边都长满了野草,鱼璇玑坐在稍微靠里面一点的地方,盘膝开始运功。她抵抗不了那蚀骨般的疼痛,只能摸索着催动灵瞳神蛊的灵力,以其来缓解痛苦。 寒冰见她神色稍安,便找个地偏点的地方,从怀中掏出金创药和其他的药粉丹药出来。昨夜他身上受了伤,杀手的兵刃上都是有毒的,主上此刻休息,他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体内的毒逼出来。 两个人各行其事,却也在紧张地观察着周围的变化,以防再有杀手来偷袭。 簌簌噗噗,翅膀扇动的熟悉声音,跟着飞来一只雪白的小鸟落在鱼璇玑的肩膀上,鱼璇玑不得不终止调息,将肩上的白云雀拂下来。注视着小豆子般大小的眼珠子,鱼璇玑眉目微垂,神色复杂了几分。 “主上,可有事情要吩咐?”寒冰已经将身上的伤都包扎好,认得她手中那是白云雀,以为骆惊虹传了什么消息来,让主上都为难了。 “你将本座的情况告诉了骆惊虹。”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那冷寂的眸子里闪出一线不悦来,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主上恕罪!”寒冰都没给自己辩解,当即单膝跪下请罪。“此次前去燕子坞事关重大,而主上的旧机亦是重中之重,寒冰甘愿为自己所做承担责任。” “起来吧。”鱼璇玑脸上稍微缓和些,语气还是冷。“本座早说了,就是他们来也解决不了本座的问题。但他们既然来了,也正好给我们添了帮手。”燕子坞,还没靠近就已然危机四伏,背后散播消息的那人真是下了大手笔的,但他(她)想做什么? “主上,属下会去查清楚昨晚刺杀我们的杀手是谁。”说起那些个人,寒冰浑身冷厉,紧绷的脸没有丝表情。 鱼璇玑抬手,冷笑道:“本座猜,他们清楚你我的身份,那背后的人应该是想给我们一个警醒。我们现在就两个人,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还是想想怎么去燕子坞才好。” 她有感觉,这次是落入了别人设计的局中,可那东西是真的,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主上,我们会遭到刺杀,那其他人呢?”寒冰也是个聪明的人,经她这么一点拨,便想到了想要争夺六璃爵那一角的其他人。“在这条道上的,好像只有我们是最明显的目标。” “你是说有内奸?”面纱下的脸一僵,挑起眉梢,眼瞳中快速地闪过寒芒。 寒冰摇头,垂首道:“属下也不清楚,可昨夜的事太奇怪了,毕竟只有我们两个上路,还走的那一条道。” 鱼璇玑眸子眯着,心里也觉得这事儿怪异,要是按照寒冰的说法,要从中甄选她怕是都要怀疑寒冰是内奸了。可寒冰若真的想杀她也不是没机会,犯不着这般雇人。也就是说,有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些。 倘若真是这样,那这个人的心智该是多么可怕! “暂时不想,骆惊虹和孙淼快到了,你去接应下他们。”扬手把白云雀放飞,道:“给寒冰带路。” 白云雀能找到她,自然能把他们一起引过来,可骆惊虹他们却没来,很可能在半路上遇见危险了。把脑筋动到他们陨圣楼的头上,真当她那么好欺负?她发誓,找到幕后之人定要好好惩治一番! “是。”寒冰暂时没想到那么多,单纯地以为鱼璇玑只是派他却接应两位阁主,跟着白云雀飞走的方向就追了去。 鱼璇玑静坐在地上,回忆着昨晚那一众杀手的武功路数,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脑子里怎么没有点印象?是谁?那是谁的人? 此刻的她,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陷阱的触角在慢慢地靠近自己,庞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有股窒息的沉重从脚心升起直达头顶。有种无奈,恍若身处在泥泞的沼泽中,无法抽身,只能看见自己一点点地沉下去,让死亡一点点地吞噬…… “主上。” “主上。”几声熟悉的叫喊,夹着马蹄声而来。三道影子从烈日下闪进来,整齐地站成一排,朝她躬身作揖。 “辛苦了。”前往沧澜城前就吩咐了很多事情给他们,这下又日夜兼程赶来,他们做的鱼璇玑都看在眼中,心里很感激这群属下所做的一切。毕竟自己这个便宜主上真正做的事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他们在劳碌。 骆惊虹、孙淼和寒冰三人诧异地窥视彼此一下,好似都觉得自己刚才幻听了,鱼璇玑几不可见地摇头,并不说话。孙淼见状,率先开口道:“主上,我等前来一是助主上夺得那一角,二是寒冰传来消息说主上旧疾发作得严重,带了许多疗伤圣药来,企望对主上的病状有帮助。” “主上,属下让人专门给你寻的坐骑也带来了,以前主上提过的东西也已到手。”骆惊虹忙着借口,不知从哪儿弄出把团扇来,美人摇伞般扇了起来。“那桐封王府守卫真森严,当然也只有我们陨圣楼的人能来去自由。” 鱼璇玑站起来,风掀起她一角面纱,露出小半截下巴,娥眉轻蹙,淡声道:“那就给本座看看。” 孙淼将手指放在唇边,吹起一声嘹亮的口哨,外间便有一人端着个托盘,牵着一匹纯黑颜色四蹄雪白的高头大马走进来。马儿还没上马鞍,那光亮的毛发,健壮修长的四肢,无一不在昭示着它的力量。孙淼上前介绍道:“这匹马是从西川边缘的高山雪地中寻得的,嘶鸣声若惊雷,有龙马之姿。奔跑起来比汗血宝马还要快,矫健敏捷,极通人性但野傲难训。” “是匹好马!”鱼璇玑不擅相马,看它第一眼却也觉得很是入眼。“这匹马和赫连烬的什飒紫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帝月烬王的战马——什飒紫,据说从他第一次上战场就跟着,多年来未曾有别的马能替代其位置。有人更是为之题赞词,曰: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赫连烬跟她相识也非一日,却没见他的什飒紫。宝马配英雄,她也想见识下那匹传说中的战神之马。 “日后见到了应该才能比较吧。”骆惊虹围着马转了两圈,下定论。 孙淼笑道:“属下倒觉得,无论它跟什飒紫谁高谁下,却是最适合主上的坐骑。” “的确。”都说眼睛都传达出心中所想,马儿的眼比人眼更为纯净,她能看到那双大大的马眼中表露出来的倨傲和张狂,让她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那是不屈和桀骜,十足地将人的征服欲望给勾了出来。 好马!她的了!日后免不了四处奔走,有着这么匹好马,真是件好事。 彷佛感觉到她那志在必得,马儿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鱼璇玑则满意地点头,把目光转到了盖着浅色布帛的托盘上,掀开去,一把雕有凤纹浮饰的金色大弓赫然出现在眼中。那金色浅光流转弥漫,宛若落入尘埃中的珍宝被拂去了灰尘,霎时间光彩绚丽逼人。伸手拿起,指尖漫过每个角落,她安静地看着它光晕转动,眼底一片柔和。 看见她的转变,三人面面厮觑,竟不知这把弓有这么大的魅力。但想这是主上特意吩咐从桐封王府拿出来的,定然不是什么破铜烂铁的玩意儿。鱼璇玑嘴巴一弯,唇线拉长,喃喃道:“你又回来了。” 你?这种内涵他们是不懂的,可主上喜欢这个啊。 “属下已经查过昨夜刺杀主上的杀手的尸体,发现他们都是没有意识的药人。”吩咐人把马牵下去,骆惊虹出来继续刚才没说完的事情。“可这种药人的炼制方法已经失传了近一百多年,属下暂时没查到更多的消息。” 药人,就是用特殊的药物培养出强悍的体质和敏捷身手,留着他们本来的意识,用独特方式控制来对付敌手。但炼制的过程极为复杂和痛苦,撑不下去的人几乎都成为了一堆白骨,好一些的成为傀儡。练好的药人要是没有自己独特意志的,那只能是活傀儡,就如昨夜的杀手,真正有自我意识的药人,那才是强劲而危险的敌手。 而操纵药人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说是极其恐怖的一种存在。 鱼璇玑心口微凉,那人是下了血本非得置她于死地啊,跟自己本来的预测还真有偏差。可这人到底是谁?赫连烬、司空珏他们并称大陆双雄,却是明面上的敌人,跟他们交手她并没什么好怕。可这个暗中躲藏起来的危险人物,就要另当别论了。 “我们陨圣楼最近也出了些事。”孙淼微露忧心,“帝月那边,还有三国交界的地方,有人暗中破坏我们的计划,甚至还企图控制那些暗桩。” 鱼璇玑感觉脑中仿佛扎进了一根针,恍恍惚惚中只听到了帝月两个字,第一想法就是赫连烬动手了?不对,他知道自己是陨圣楼的人,应该不会找她的麻烦。一番纠结,却没有结果。 “安静段时间。”有股沉抑的压力朝她而来,胸口闷闷的。鱼璇玑眼神一闪,嘴边掠过苦意,道:“首先解决燕子坞的事。” 物极必反!陨圣楼盛名太过也不是件好事,有张有弛方才长久。 “属下等听从主上的调遣!”三人当即表态,寒冰马上又出声疑问道:“主上,您的旧疾……” “最近段时间会虚弱些,白日里不方便,我们就晚上行动。”她给自己把过脉,体内有种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肺腑内脏都还健康,身体却呈现出衰败的趋势。好似有什么东西把身体保存着,明明鲜活却呈现死态。她解释不了这个现象,却能感觉身体一天比一天冰冷。那种凉区别于赫连烬修炼了寒冰诀的凉意,是没有生命的僵硬冷寒。 她好像快不行了! “若是本座有朝一日……”鱼璇玑握紧大弓,眼底混乱成堆,低语绵软。 “呃,主上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有朝一日怎么了?三人都是习武的,周遭什么声音都听得十分真切,更别说她此刻的话了。无厘头,却隐约地传递出来一种不安和交代后事般的踌躇。三双眼睛对视,心俱都一沉。 难道主上的旧疾那么厉害,会要了人的命,主上提前安排后事? “无事,晚上行动!”鱼璇玑猛地将头一抬,霍然转身朝洞内深处而去,徒留三人神色诡异。 夏天的日很长,夜总是姗姗来迟。简单吃了些东西,让人把马鞍搭上挂好弓,鱼璇玑直接翻身上马,稳稳地箍住自己的位置。这马儿傲桀,被人骑着当即就长长地嘶叫起来,前蹄扬起狠命地要把背上的鱼璇玑摔下去。 鱼璇玑身形不动,夹着马腹的双腿微微一用力,肚子上的痛让马儿更加狂躁,几番扭转,双蹄并用癫狂起来。那凶悍的样子,看得孙淼那些武功高手都不禁擦着冷汗,这马果然是烈,担心着主上驯服不了反倒把自己弄伤了,想上前把马制住又怕碍了主上的事,很是为难。 “满身乌色,声出惊雷,日后你便是本座的乌骓,哈哈。”狂傲的语气,劲烈的声音在静夜初到的昏黄时刻显得尤为惊耳,吓得那些栖鸟们纷纷飞离。鱼璇玑得了一匹宝马,心里很是开心,权当驯马般扬鞭朝着燕子坞的方向而去。 孙淼几人面色一白,满地策马追上去。 一山穿一山,一林过一林,胯下乌骓马非但没能把她摔下来,翻到汗流如注,像是精疲力竭般。鱼璇玑骑在马上忽然不动,全力压在马身上。那马儿也知道她故意为难,犟脾气地奋力挣扎,嘶叫声在寂静的山中引得饿了许久的豺狼虎豹们纷纷蠢蠢欲动,个个露出惨绿的目光围捕上来。 鱼璇玑浑然不动,乌骓不甘示弱,久久挣扎,承受不住的乌骓猛地四蹄跪下,被她生生地压在身下,只剩鼻孔里大喘气的动作。 “好乌骓,你可是自愿跟本座屈服了?”压在马身上的鱼璇玑没有下来的样子,弯腰伸手在马脖子上拍了拍,言笑晏晏。“跟着本座,日后驰骋江山,踏遍殒荒的每个角落,难道不比你呆在西川的山旮旯里好?” 乌骓鼻孔中连打响鼻,也不知是赞同还是否定了她的说法,却没先前那般强硬的样子。鱼璇玑唇角微勾,腿一翻从马背上下来,没有了她那股大力的乌骓忙站起来,又是几声嘶吼。 “乌骓,你也别觉得委屈,做你主人的我,定然不是凡俗人。不行,你看着!”牵着马绳,手指拂过乌骓的马脑袋,前一刻还带着柔和笑意,转而刷地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森森地道:“你们不准备出来见见本座?” 唰唰几下,原本是虎豹聚集的地方,蓦地多出了十几个黑衣人来。无声无息,宛若一阵风般出现。见自己的猎物被盯上,凶猛的动物们当即咧嘴龇牙,虎视眈眈地瞅着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 “昨夜本座放过你们,今天又来找死。那好,本座就早点送你们上黄泉……”不待说完,抓着匕首人已经朝着黑衣人冲了过去,那气势汹汹堪过虎豹凶猛的去势让黑衣人们一惊,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白刀子进眨眼红刀子已经出来。树林中漆黑一片,她的双眸却奇异般亮的惊人。黑发缭绕,鱼璇玑身姿鬼魅,宛若收割着生命的死神,将死亡的镰刀疯狂地对上在场的人。 黑衣人惊得不能所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疯了! 是的,她疯了,各种压力堆砌在心中,长期以来压抑和痛苦无数释放,她还命不久矣要成为行尸走肉了。她愤怒,她恨,她几乎想要毁了眼前这一切。那是你们送上门来的,本座一点都不会客气,舒舒服服地送你们到地狱去! 匕首银光闪闪,树林中满是血腥,强烈的刺激下,那些嗜血的动物能更加躁动,什么也不管地加入战斗中,看人就撕咬。人的惨叫声,动物的哀嚎声,各种凄怆震颤了这方宁静的夜晚。 当孙淼他们赶来时,几乎快看傻了眼睛,满地的尸体,有人的,还有动物的,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血流成河都不为过。他们的主上也染了半身血,正用着块雪白的手帕优雅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主上……” “查清楚!”将匕首归鞘,翻身上了乌骓的背上,道:“乌骓,咱们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河流,这身味道太臭了。” 呼呼!乌骓似乎很赞同她的话,抬起蹄子驮着她就走出了茂盛的密林中。骆惊虹一双眼都瞪大了,啧啧道:“主上对乌骓真好。” 她好像心情不好,这些人刚好撞上,就成了她杀人泄愤的对象。他先还担心,主上驯服不了乌骓,一掌将它给拍死了,原来被她弄死的人是这些没眼色的家伙,还有些最原始的畜生。 “来人,快去查。”孙淼才不跟他废话,立即吩咐手下人办事。 而鱼璇玑经过一番发泄,心里真是舒坦了,只是那见血的兴奋让她心底隐有不安。在马背上神思出游了会儿,乌骓真的将她带到了一条小河边。听到了颤颤的流水声,鱼璇玑心情大好地下来,拍着它的脖子道:“乌骓,你还真是有灵性,本座喜欢你。” 嗤嗤,乌骓用脑袋拱了拱她,像是嫌弃她身上染血的样子。鱼璇玑低头看自己,虽然穿着黑衣,可身上被血水浸湿就贴在了身上,湿哒哒的怪难受。她也不犹豫,就那么跳下去,伸手全身上下都搓了遍。 天上挂着一弯下弦月,黯淡的月光洒在水面上,反射出淡淡光亮,照的那水中的人儿身姿妖娆而勾魂。乌骓垂着脑袋吃着河边的青草,远处近处都一片宁静,那空寂久远传达到人心中,多么浮躁的心灵都宁静起来。 “鱼璇玑,你的时间不多了。”低低呢喃一声,拖着微微沉的步子走上岸来,用内力将身上的衣服烘干。闻到乌骓身上也有血的味道,牵着到河边给它也洗了洗。 “主上。”刚想他们为何办事效率地这么低,耳中就传来骆惊虹的叫声。 牵马过去,所有人都赶来了,骆惊虹一马当先,跑到她跟前,递出一块黄铜铸造的令牌,道:“主上,查到了,他们是帝月风雅郡主手下的翼卫。” “赫连倩?”鱼璇玑脸色顿时冷下来,伸手将令牌拿过来看,借着月光一瞅,那上面的双翅图案还有背面的翼字雕刻精细,重量大小都没有差,的确是翼卫调度用的令牌。 “主上在藏灵山庄的时候根本没有与赫连倩有过冲突,她怎么把翼卫调来专门对付主上?”寒冰百思不得其解,出声质疑。 “不管是不是针对主上,能从天诀眼皮的防卫眼皮下将帝月的翼卫调动过来,这般神不知鬼不觉,赫连倩的确是有本事。”孙淼由此推彼,谨慎道:“属下想,她会不会是想用翼卫把那一角抢过去,对付主上只是个意外?” 主上的身份保密极严,江湖中还无人知道,去过藏灵山庄的幽冥使其实就是他们陨圣楼的主上。赫连倩就算再大胆,知道了主上的身份,又在天诀的地盘上,不该如此放肆的! “哼,不管怎么说,竟敢对付主上,就是没把我们陨圣楼放在眼里!孙老怪,你别告诉本阁主,你吞得下这口气?”骆惊虹气怒,眼里尽是戾气。 “不用争执了!”鱼璇玑低声呵斥,口气冷冽,道:“赫连倩或许不知道本座身份,可她想出去本座也非第一次了。本座原想先暂时放她一马,可这次她主动找死,那就怨不得本座心狠手辣了!” “……”众人惊,这赫连倩竟然是得罪过主上的,这次更是让人刺杀主上,简直不可饶恕! “那主上打算怎么做?”孙淼询问道。 “本座自有思量,现在先去燕子坞。”翻身上马,留下一句话人已策马远去。为防止再有追杀,孙淼他们也不敢迟疑,骑马又追了上去。 待一众人消失,在靠近河岸边不远的树林边上,两个黑影久久地站立着,宛若雕塑般。 “爷,咱们要不要追上去?”赤焰吞了吞口水,话说得不太自然。 他太震惊了,璇玑姑娘竟然是陨圣楼的楼主!那个神秘的组织,竟是她的势力!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内情的,璇玑姑娘以前势单力薄,自从一年前跟他们分开后,消失无踪,再见到她时她的武功已经超越了自己不知多少,还让爷的记忆封锁。 藏灵山庄的事更是陨圣楼一手设计,他真不敢相信,那差点害了爷丧命的藏宝图圈套,竟是在她授意下进行的。一个孤女能做到这般,就是他这般的七尺男儿都汗颜。 可是怎么能用那对付爷呢?爷那么痴心对她,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爷现在知道这个消息,肯定很伤心吧。 赤焰的心都揪紧了,感觉身边的爷浑身都冒着冷气,像是个大冰块般,冷的人心中又疼又寒。 他没猜错,赫连烬在听到那一席话后,怎么还会不知道鱼璇玑的真实身份。惊讶、震动、诧异、愤怒、悲愤什么的,一股脑儿地砸来,让他心里痛得几乎快窒息死去。 “不知陨圣楼楼主派来对付本王的人,是不是幽冥使阁下?” “怎么?不敢回答本王的话?” “幽冥不是专门对付烬王的,可楼主却是要烬王的命。” “那幽冥心中可是真的愿意对付本王?” “楼主的命令本使不会违背!” 那日,胡不归中,他以为璇玑是真的被陨圣楼楼主胁迫,并不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他甚至还想,若是“陨圣楼那劳什子的楼主要真用他的璇玑来对付他,他这辈子必然穷尽所有把陨圣楼毁得彻彻底底。” 原来,这些都是他一厢情愿的事情,所谓的楼主,竟然是她。什么楼主的命令不会违背,还不就是要下手杀了他。 兜兜转转,一切竟还是在原地,连感情也是。他以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她会有些感觉,他不求璇玑像自己般对她付出所有,起码将他放在心中。是,她是把自己放在心里了,却是想着要怎么杀了他。 可怜自己还一心想着怎么为她好,知道有人追杀她,昼夜奔驰赶上她的步伐。见她痛苦不堪,心也跟着疼。怕她被吓走了,只得悄悄跟在她身边。哪知道,会听到这样的现实! 欺骗!她就是个骗子! 赫连烬双拳紧握,眼瞳中渐渐充斥起无边无际的黑,那是种能将人埋没,毁灭的颜色。月下的树林边上,那一袭与黑暗融合的黑色散发着浓重的杀伐戾气,森森刻骨的冷意,还有噬魂的痛意。 赤焰看得心里都难受了,赌气道:“爷,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这个讨厌的女人,真真地伤了他家爷了,上次伤了他的身体,这回连心都不放过,非得把他弄得遍体鳞伤!赤焰大恨,几乎想要去拦住她,将她大卸八块丢去喂狗。 苍白的脸,失了血色,惨淡得让人不忍去看。殷艳的双唇死咬着,脑子里全是庸医当初的话,跟璇玑在一起总有天会死在她手里。 为何会死在她手中?她想杀了自己,她真的那么想的! “爷,你说说话啊?”他这样不言不语的,赤焰担心得不行,怀疑爷是被这个重大的发现给刺激到了。 风过无痕,夜中格外寂静,耳边徐徐地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眼前一晃,好似又瞧见了她刚才在小河中沐浴的样子,那般美,却是比蛇蝎都狠毒三分。 “爷?”赤焰几乎要哭了,爷,您就给点表情或是支吾一声也好啊。 “把本王的密令发出去。”半晌,沉默着一直不语的赫连烬蓦然出声,语气却是异常地冷,胜过那冬日中呼啸过苍龙雪原的寒风,拜月山上万年亘古的冰雪。 ------题外话------ 今天又是万更,我勤奋不,明天激情大碰撞。 原来还想着要不要让他们温存桃花碎如雨,哎哎 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指的是昭陵八骏中的飒露紫。个人喜欢这匹宝马,借鉴着来的。 第158章 双重身份,大打出手 “主上,那里就是燕子坞了。”黑夜中,十几道飞骑从迷漫夜色中穿过,在一个小小的渡头那里停住。眼前的水域是个大大的湖泊,栈桥弯曲绵长,周边种着零星的睡莲。天上一弯残月倒映在水中,清辉几许映照着开放的花朵,满湖清波逐浪,显得宁谧而祥和。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鱼璇玑翻身下马,纵身飞掠到栈桥尽头。也不知是专门为她的到来而准备的,一条小小的木板船就泊在那里。她没有半点犹豫,跳上船去伸手在水面上一掌就打下去,受到内力的反冲,小船如离弦的箭般朝着湖对面就驶了去。 她动作迅捷,等到那几个人回过神来,小船已经离开好远的距离了。骆惊虹擦着额角的虚汗,唏嘘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主上今夜很不寻常?” 何止不寻常,那是特别不寻常!孙淼寒冰两人一个若有所思一位则神情凝重,俱都朝着小船的方向望了去。虽然不知主上是受了什么刺激,可现在的他们处在很不利的位置,作为主心骨的她可不能有事。 主上,你可要当心啊! “算了,主上有自己的打算,我们还是按照主上的吩咐快点部署,否则那些不知好歹的人都快在我们陨圣楼头上动土了!”看得那小船最终消失在视野中,孙淼把眸光收回,严肃地跟身边两个人说着。 骆惊虹也将面上怪异收起,眼底冒出一股看到猎物的新奇兴致,寒冰的地位低于两人,自然是把他们的吩咐当做圣旨般遵从。 湖面很宽,很安静,偶尔能听到水中的鱼儿翻腾起来,带起的浪花。迎面疾风,吹得她披散在身后的发张狂地飞舞着,在夜中尤显妖娆。接连击掌之后,小船的速度更加快,耳中尽是哗哗啦啦的水声。面上的薄纱轻轻飞起,偶尔露出下面白皙的肌肤。她神情冷冽,眼眸中更是闪烁着寒芒,满身冷气宛若从雪山中走出来的。 盏茶的功夫,小船终于快靠近陆地,鱼璇玑没等船停下,直接飞起跳落在陆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漆漆的林子,光秃秃的树上没有点叶子,在月色照拂下森森然伸展着。徒步入内,四下里一片死寂,透出一股苍凉的冷寂和诡异来。 鱼璇玑在里面走了十多步,满世界瞧见的都是同样的精致,树林中还有叶子腐烂的气味,让人恶心想吐。这味道并非是不能忍受,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反应不是一般大,忍住这感觉,绕了半天她还在原地打转,就像是遇到了鬼打墙般。 阵法!她也不急躁,借着暗淡的月光观察着周边的变化,半晌走到西南方向,朝着一颗看着并不起眼的大树一脚就踹了上去。她这是用了内力的,却没把树踹到,只是周边的景象却跟着一变,还是满目的树木,却有这条明显的小路。鱼璇玑小心地踏上去,走了几步,耳畔忽地传来急速的破空声。 身子一旋,右手奇快而出,两指一夹,待她身体落地时,指上被夹着的树枝也落入眼中。鱼璇玑侧头去看,一抹雪色宛若开在高山上的雪莲般就那样突兀而不突然地入了眼。 玉簪簪发,广袖飘飘,一张出尘而精致的面容,似浓缩了天地所有的精华,美得令人心中感叹而艳羡。那样端端站着,就算周遭是淤泥黑土,也抹不去他满身光彩。很久没见到这样的他,鱼璇玑眼帘一掀,眸中盈动着莫名的情绪。眼睫一垂,又飞快地敛去,冷道:“原来是桐封王。” “幽冥使。”司空珏语气淡淡的,找不到疏离和冷漠,却在两人间扯出了一条无形的沟壑。 听他这么叫自己,鱼璇玑抿唇淡漠地望过去,心里竟是一派平静,再也找不到最初看见他时那股想杀了他泄恨的感觉。她有些怪异,不知是哪里改变了,连自己五百年来的恨都淡了去。眸色凉凉如静夜流水,她颔首之后便再也没跟他有过交集。这人出现在这里,和你自己是一个目的的。 透过凉薄的夜色,一黑一白飞快地离开,并不相互打扰,各自寻路,仿若从不认识般。可私下里,谁都做着防备,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对立的,而陨圣楼更是在藏灵山庄设计差点杀了司空珏。鱼璇玑想,要不是要找出路,司空珏可能已经对自己动手了。 而司空珏亦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不动他也没有动作。两个人眸光一扫,似定下了默契,谁也不招惹谁。 鱼璇玑在踹了第九棵树的时候,不再是成片林子,而是看到了一片草地。对,的确是很大的草地。烈日当空,天空瓦蓝如洗,草地上三三两两地有牛羊吃草,风和日丽一派宁静。 偌大的草原上,只有她一个人,就是方才遇见的司空珏也不知在哪儿。漫步其中,脚下踩着很是结实的草地,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浓浓的花香。心肺中一片畅快,先前的诡异树林好像只是场幻象,根本不存在。 幻象?鱼璇玑冷哼一声,她脑子可没坏掉,进来的时候可是晚上。这日夜颠倒,想让人不怀疑都不行。她停住脚步,双手手掌相贴,慢慢地抬起将自己的双眼蒙住。耳中,风声徐徐,带着凉意,小腿处传来冰凉的感觉,像是浸泡在冷水中。 放下手,睁眼,眼前景象再度一变,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双腿陷入淤泥之中,而前面明显是一片满是陈枝枯叶,到处腐烂气息的沼泽,可偏偏那上面稀零地开着几多鲜艳的红色花朵,而她最先闻到的浓郁花香味,赫然就是那花儿散发出来的。 鱼璇玑眼中生讥,手中抛出一根软丝搭在身后的某根树干上,借力一扯身子就被扯出了沼泽中。震开满腿的稀泥,眺望着沼泽那边,薄薄的雾气笼罩的竹林中,隐约地好像有灯火闪烁。 犀利的眸光在扫过周边时,将一颗避毒丹塞进嘴里。这片沼泽并不大,她自己施展轻功就能飞过去。将软丝一收,纵身飞起,嗖地下软丝再度甩出,却是直接缠上了沼泽外的竹子上,借着那股拉扯力道,如风般飞掠过沼泽,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竹林中。 挑眉看去,竹林中雾气渐浓,要是没照明的工具怕是会成了瞎子,只得在里面乱走。鱼璇玑将早准备好的夜明珠拿出来一晃,眼前顿时清晰了许多。小心走入竹林,手中的匕首早已经亮出来,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出来,直接给一道捅了。 可是,她越是小心,就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竟安然地走到了先前看到的有灯光的地方,赫然是一座竹楼。 小小的灯笼挑起挂着,晕黄的灯光照射下,将这方寂静照的明艳了些。靠近篱笆,一方竹林中传来动静,乃是人的脚步声。她眉头一蹙,捻住一片竹叶就射了过去。宛若薄薄的刀刃,射出去的力道又大,快狠而准。竹林中还没有走出来的人掀起一片白云般的亮色,手指也将那片袭来额竹叶给夹住。 步履轻缓,如烟般飘出竹林,抬首跟正遇上她不善的眸光。有着堪比花瓣美好的唇瓣抿起,面上淡淡,恍若误闯了地方的仙人。鱼璇玑眉头紧起,心头微火,这个人竟跟她差不多时候出来的。 鱼璇玑不说话,司空珏也不张嘴,两人的眸光偶然一碰,默契地别开。 “你们是来找爷爷的?”光亮没有照射到的屋檐下,走出一个几乎在黑暗中看不到的小孩儿。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很破旧了,却整洁,大约是七八岁的模样,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问话时,他睁着双圆圆的眼睛,眼里却没有太多的惊讶。 “你是君清什么人?”对于这个突然出声的小男孩儿,鱼璇玑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冷淡地问。 那边的司空珏也把目光投向了他,眸子里是温和一片。小男孩儿抓着脑袋,眼睛鼓鼓的有些萌态可掬地瞅着鱼璇玑,眼里还有些怕怕的神情,嗫嗫道:“我是爷爷捡回来的。” “君清在哪里?”她凉冷的眸光没有离开过小男孩,如刀子般犀利,让人又怕又不敢躲。 小男孩儿朝那边没说话的司空珏投去求救的目光,而司空珏只是笑着,没有出声帮忙的样子。小男孩儿嘴巴一焉,垂头小声道:“找爷爷的人都去了后山。” “带路!”手上软丝飞出,缠上小男孩儿的腰际,直接将他扯出了院子来,摔在了地上。 小身体跟坚硬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或许是从没见过这么凶狠恶煞的人,小男儿瘪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转头却遇上她冰冷的眸光,挤出来的水豆豆挂在脸蛋上,愣是没哭出来。 “带路吧。”如画中走出的男人缓步移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伸手一把将地上的小男孩儿捞起来。 “哥哥。”许是没想到有人帮自己,小男孩儿还沾着泪痕的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司空珏笑了笑,主动拉上了他的手。 鱼璇玑眼角跳了跳,做个哑巴,看这一大一小两男人的行动。司空珏对人温润如玉她是知道的,却是第一次见他个陌生小孩儿这般,脑海中勾起关于司空天的记忆,两个同样白衣胜雪的身影慢慢重叠,恍似是一个人般。 呲——她倒抽口冷气,胸口痛得发紧,脸色陡然一变,因夜色和面纱的掩盖无人发现。 小男孩儿被司空珏牵着,两人已经朝竹楼后面的小山丘那里走着,鱼璇玑自然是二话不说地跟上去。好似是怕她,小男孩儿跟司空珏挨得比较近,一双眼时不时地回头瞅着她,就怕她如狼般突然扑过来咬自己一口。 这些细微的举动,司空珏看在眼中,不作言语。那淡薄的眸光忽闪忽闪,好似在想着什么,却让人无法猜透。 “喏,这就是爷爷闭关的地方,他们都进去了。”小男孩儿把他们带着走出了竹林,外面便是一片桃花林。七月的天气,桃花早就凋谢了,可林中却是开了不少的花儿,嫣然如春日般。 重重密密的树接连成片,花枝交叠,掩映中似乎有灯火几盏,让林子不至于黑了,昏暗中却把桃林照的宛若晨曦初露般。 “这桃花开得真奇怪。”司空珏拉着小男孩儿没松手,眸子打量着这边异常的桃花林,心中已然开始有了想法。 “这不是桃花,它们叫做夭花,夭折的夭。这种花跟桃花很相似,只有常年其后温和,就能一直开花。但这些花都是黄昏开放,到了拂晓时候差不多就凋谢了。”说起这花,小男孩儿脸上洋溢着一股自得,如数家珍地向这两人介绍着这片夭花,俨然忘记了他们是这里的闯入者。 “废话少说,进去!”懒得听他磨叽,鱼璇玑一把抓住小男孩儿的另一只手,扯着两人就朝里面走。 “不行,我不能进去。”被扯走了两步,小男孩儿脸色惨白地使劲儿后托,怎么都不进去。 “放手!”冰冷凶戾的语气,直接对着司空珏而出。 小男孩儿眼巴巴地盯着他,如在水中抓住救命稻草般,叫着:“哥哥,我不能进去的,爷爷说了我这辈子都不能进去。” 就算他不去看,也感觉到了鱼璇玑那冷冰如刀刃般的眼神,勾唇莞尔,将小男孩儿的手送了开。鱼璇玑顺势而起,毫不怜惜地将他一扯一抛,直接丢进夭花林中。 原本该摔得四仰八叉的小孩儿在半空中忽然地一翻,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怯弱一脸凶狠地瞪着那两人。 “不演戏了?”鱼璇玑冷冷地看着他,眼瞳中满是杀机。她身边司空珏一副平淡的模样,好似一点都不奇怪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你们怎么知道的?”那先还稚嫩的嗓音突然变得粗哑,像是上了年纪人才有的声音。男孩眸中喷火,几乎是想要把这云淡风轻的两人给烧死。他的伪装那么好,多少人都给骗进来乖乖送死了,他们竟这样轻易地识破了,让他满心的挫败。 “君清在修炼一种武功,每当上升一个层次,就要返老还童一次。越是修炼到高等级,恢复的时间更久。在还童初期,比如你现在这个模样,体内根本没有内力。”骆惊虹手下的轻鸿阁真是个好工具,连皇帝一天三顿吃了什么,哪个妃子身上有什么印记都清楚。鱼璇玑面无表情,那眸光是看一个死人才有的。 君清闻言,一张脸气得铁青,哼声道:“在下倒是不知道,姑娘是什么人,竟对这些如此熟悉?” “陨圣楼。”对于死人,鱼璇玑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哼,朝廷跟陨圣楼联合了?”目光在司空珏和鱼璇玑间来回,君清满嘴不屑和嘲讽。他虽偏安在这小小的燕子坞,不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况且陨圣楼在藏灵山庄做的那一票,把整个江湖都得罪了,他又怎么回不清楚。 司空珏面色平淡,看不出波澜,在看向鱼璇玑时眼神中快速地闪过什么,让人无法发现。鱼璇玑却不准备听他废话,道:“东西在哪儿?”说话的同时,手上的软丝一起抽了出来,灵蛇般扭动着朝君清而去。 君清虽没有了武功,招式还是有的,身子往地上一滚,堪堪避开她软丝的袭击,面上已经染上了愠怒,恨声道:“你们欺人太甚,我是不会告诉你们宝贝的下落!”那小身体灵活地扭动,朝着一棵树撞了上去,突然眼前一阵明光袭击,强烈得让人双目刺痛。 两人迅速将眼眸半闭,夭花林中的亭屋在此刻纷纷亮起,若花灯般照亮了黑夜中的夭花林。而鱼璇玑和司空珏反应出奇地快,一人手中软丝飞起,一人袖中白练猛然飞出,将那个正欲逃走的君清给一上一下扯住,稍一用力,嗤嗤骨头碎裂皮肉撕扯,痛苦的惨叫只留一声,君清的身子顿时被他们扯成了两半。 惯力使然,两人都往后一退,将半截残余的尸体一抛。 “你太冲动了!”司空珏藏秀的双眉拧起,语气中隐含着不悦的情绪。 “无影楼楼主,桐封王,我倒不知该怎么称呼你了。”染血的软丝入手,鱼璇玑双瞳中满是愠怒。她竟没发现,救走妙风的人会是堂堂的天诀桐封王,要不是刚才跟她争抢君清,她也不知何时才能知道这个消息。“苏清荷是你们无影楼的妙风使?” 她对妙风下了毒,司空珏就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关于解药的事,当时她心中念着其他事情,却没有联想到这么一层,当初的自己还真是疏忽。重生,记忆还是原来的,脑子还是如原来,不够用。 “那你呢?本王从来不知道你是谁,安陵?幽冥使?或是璇玑?”司空珏也不恼,口吻轻轻,若水滴跌入池塘般。他没忘记在藏灵山庄密道出来后,跟着赫连烬去了山庄内看到的景象,那样的她陌生得他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看见赫连烬那般痛苦地模样,那声璇玑虽轻,却好死不死地落入他耳朵里。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对她是那样一无所知,俨如一个局外人。曾经以为,他们可以算得上是能说两句话的朋友,最后才知那终究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鱼璇玑冷笑两声,翻眼道:“桐封王愿意怎么称呼就怎么办。”那样轻率,无所谓的态度,对他是种蔑视,如心头长出了一根刺,想要拔却痛得没法。 司空珏冷漠地看着她,已然说不清楚此刻的自己是怀着怎样的情绪,挑破了这层窗户纸,她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本王记得,前年冬月,皇上和十皇子遇刺那晚,璇玑姑娘可是对本王大打出手。那时,本王就在想,你是什么身份,查了半天原来跟帝月的烬王关系匪浅。一晃过了这么久,本王倒是很想知道你的武功怎么样了,是否如那夜般狠绝!”说起狠绝两个字,司空珏仙人般的脸上露出丝丝怜悯,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那就试试!”鱼璇玑的记忆也被勾起,那晚她可是足足了下了杀心的,却还是没能取了他的姓名。现在的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无能安陵,而是陨圣楼楼主鱼璇玑!换上匕首,脚下一蹬朝着司空珏就飞了去。 司空珏横身而起,不见他手中有任何兵器,只看那衣袂翩起,宛若一朵朵正在盛开的白莲花。手掌翻飞一招招巧妙地化解着她的攻势。黑衣白裳纠缠在一起,两色相互搅混,看不清彼此身影,只听得掌风呼呼,还有那夭花满天飞落,罡气所到之处有如山崩地裂。 砰!脚下踹起的石块被他一张击飞成碎末,只听咔嚓咔嚓声起,宛若铁链拉动摩擦的声音。跟着,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箭矢如下雨般朝他们袭来,大有将两人射成刺猬的样子。 鱼璇玑猛地拍出一掌,半数箭矢折断在空中,身体腾飞几个起落隐匿在夭花丛中,转眼就不见了司空珏的影子。身边早也没有了羽箭的攻击,周遭还是那开得妖艳的夭花,缀在枝头压得树枝几乎都弯了。 沉寂,无边的安静,了无人烟。亭屋中灯火虩虩,跳动的光火落在周边,映照出浅浅的昏暗来。 风起,飞花满天,阵阵馨香充鼻在鼻端。小心地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周边,却没发现什么异样。狐疑间,快速地飞起掠过几株夭花树,隐约看见被几个亭屋围起来的一方小小的圆台。毫不犹豫朝那就飞了去。 黑衣飘飘,待人落下,竟发现圆台被花木遮掩的暗处就站着一个人。 谁?手中匕首直接甩出,寒光凛凛带着要命的尖锐直扑背对着自己人。蓦地,鼻端闻到一股浅浅的冷香味,混在夭花的香味中,很浅却让她清楚闻到了。 赫连烬!鱼璇玑猛然一惊,想把匕首追回来一惊来不及。千钧之际,那背立的人忽地身子一侧,甩袖轻轻一拂,匕首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心中松开的同时,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转身就想闪开,远离这个地方。 “你想走?”暮鼓般沉沉厚重却足以让人心中沉稳的声音落在身旁,她转过的身体僵住,眨眼那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天上月色极淡,亭屋中照出来的光也昏昏,可她却能清晰地看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还有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再见,她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嘴上不输骄傲地回答:“上次是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我也可以。” “陨圣楼,楼主,你这是在生气?”他微勾唇角,轻笑出声,如琴音低吟般醉人。 鱼璇玑怔住,漆黑的墨玉瞳中闪过错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手快地上前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手指不安分地隔着衣服画圈,完全沉黑的眸子里满是揶揄,口气却轻挑,像是个孟浪的男子般挑逗着她敏感的神经,笑道:“不知楼主这次是派幽冥使还是谁来杀本王?” 樱唇微动,浑身都发着冷意,鱼璇玑惊愕不已僵着身体。 他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手指不由蜷缩起来,望着他那双饱含危险气息的眼瞳,一股无措从心底升起,她在这刻竟是害怕看到他的。并不是怕赫连烬一怒之下杀了自己,而是怕了那股被刻意掩藏起来的伤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赫连烬对她是用了真心的,而她却一次次设计将他置于险境,就算他要杀自己也是正常的。 这世上,她很怕一样东西,情。更怕欠了别人的情,前世便有着那个人无私的付出,可她却生生地辜负了。五百年的时间,在她记住仇恨的同时,还惦念着那个给予自己无限温暖的人。 若是能够,她真希望在了却一切仇恨之后去找到他的转世,用尽你自己一生偿还那份情。可她没遇到他的转世,却意外地得到了赫连烬的真心,可是如前世般一次次地辜负了。逃已经无法逃避,接受却也有着诸多压力,而她就算有心也无法承受他的爱了。 她已经快到大限了,又怎么让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自己留在他身边! “烬王既然知道了,准备怎么处置我?”她垂着头,将一干复杂的情绪都压制住,语气平静。 杀了还是折磨?随便了,反正她活着跟死了差不多。鱼璇玑黯然地想着,整个身体也僵硬得跟木头般。赫连烬眼帘一掀,将她的棉纱一揭,露出那张倾城倾国的面容。凉的让人发颤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让她不由地打了冷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忽地将头埋下,对准她的唇瓣吻上去。 没往昔的霸道强势,而是温柔却绵长的热吻,抱在她腰上的手越发收紧,几乎要把她的身体糅合进他体内。鱼璇玑愣着,完全不懂为何前一秒还杀气腾腾的他,竟又这样抱着自己亲起来。胸腔内,那颗跳动缓慢的心脏竟怦怦直跳,快得让她有些受不住。他温柔却攻势强猛,绵绵的吻,扫去她心头的忐忑,身体也渐渐软化,摊在他怀中。 “你的味道,如旧好。”吻得几乎要断气了,赫连烬才将她松开,手指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慢慢地滑下去,眼里带着暧昧不明的神色,低声在她耳畔道:“六璃爵一角现在在本王手中,不对,是有两角了,你们陨圣楼想不想要?” 被吻得面红耳赤,鱼璇玑刚调整好呼吸,他便又轻轻啃咬起自己的脖子来,那话竟说得那么直白。鱼璇玑任由自己软瘫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要本王给你们也行,可得要用本王感兴趣的东西来还,比如——你的身体!” ------题外话------ 哎,看来这一场景还分两次写,今天码字得迟,暂时致谢了这么多! 亲们看书愉快! 请支持正版! 第159章 撕破脸皮(未修暂不定) 很冷,从骨子里透出的凉意,瞬间散发到四肢百骸。她缓慢地将头抬起,双瞳怔怔地望着怀抱自己的男人,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很复杂,微微的疼痛,还夹着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在里面。 曾经,她想春风一度换他们彼此袖手天涯,他抵死不从。却不想风水轮流转,而今他却是将她的身体当做货物般来做交易。 六璃爵那两角要么?当然要!可为何要用这样的方法?赫连烬与她,算是撕破脸皮,终究站在了对立的一面?他醒悟得太迟,而她亦撒手得太晚,才会铸就现在这个场面吧。 孽缘!果真是孽缘! “承蒙烬王看得起,我这残花败柳!”她自嘲般地一笑,眼里一片冷漠。 赫连烬亦是冷淡相对,那笑却过分地招摇,兀自抬起她的下颌,暧昧不清地在她耳畔低语。“你这朵花是本王摘下来的,于本王来说,算不得什么残花败柳。” “本座于烬王也算相识一场,竟不知你是喜欢美色的?”鱼璇玑冷言相对,却是绷紧了全身,眼中带着讥诮。 她知道赫连烬是在报复自己,可又能怎样?毕竟她多次下手在先,赫连烬不死而她 长夜无星,那暗黑似鸦墨般浓稠得化不开。 阴冷的风夹着不知名的凌厉呼啸而过,吹得那悬在破旧马车棚子上的灯笼剧烈一晃险些熄灭了。腐土烂叶混杂的污浊空气中,时不时地有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随着风四处窜开,引得那些暗夜中活动的嗜血动物无不寻着气息蠢蠢欲动。 高大的男人手里举着火势正旺的火把,一身粗布短褐,双目带着惊疑的复杂看了眼前方躺在坑中穿着染血布裙了无生机的少女,扯了扯自己的喉咙朝身边两个小厮道:“快把符拿来塞进去,别误了掩土的时辰。” 挖了半个时辰坑的小厮累极了却还是忍着跑去一旁马车上把事先准备的符纸篮子拿来,此时却有一声长长的狼嚎之音划破夜的寂静突兀地在周边响起。三个人顿时一惊六双眼睛带着警惕向周边看去,漆黑夜色里灌木的掩映中隐约可见高低起伏的坟包,时不时还有幽幽冥火在空中升腾,好似一张张狰狞的鬼脸。一阵阴风吹过顿觉全身发凉寒毛倒立,明明才夏末却比寒冬腊月更为渗人。 男子定定神正想说没事叫他们赶紧拿东西过来,却见两个小厮一脸见了鬼的模样大张着嘴直直地盯着他。男子狐疑地扭了下头瞥去,一簇带着暗红血迹的白色裙角蓦然窜入眼中。浑身一震,身子一转抬头看去却见着一个长发披散血染破烂白衣的少女站在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 暗夜风来,少女墨亮光滑的长发被撩起,几簇短发在尖瘦下颌处游弋不定森森地透出一股冷意。几近透明的肌肤上,一双眸子恍若一方上乘的墨玉泛着幽幽墨黑光泽,深如黑渊一跌无底,可深处却有一种叫做嗜血的东西叫嚣着牢牢将他锁住。 “啊——” “六小姐诈尸了!” 惊恐的喊叫声起,三个男人手忙脚丢了东西慌不择路地抱头鼠窜向山下奔去,远远传来的惨叫声惊得栖在树上寒鸦扑着翅膀在林间飞动发出声声怪异的声响。 诈尸?少女抬眸环顾四周,最后把头仰着看上夜空。万千星子犹如密密镶嵌在黑绸上的晶石闪耀着夺目的光彩,成片而集浩淼无际恍若星海。万星争辉之中,无边似海的夜空里一些星子以一种巧妙而难以被人看透的规律归列成一个圆形的罗盘状的东西。星移位转的瞬间那星子罗盘竟好似在缓慢转动,往下散出一抹轻似烟云的浅红霓光,须臾之间却又消失无踪重归黑寂。 有那么一刹微怔,双眉蹙了蹙,将没有血色的双唇抿紧。 兹——耳根一动,好似听到空气与重物摩擦的声响。墨玉眸子带着凌厉扫过周边,却见一道极为暗淡的红光从天而降落在跟前。落地的瞬间红光乍盛绚丽迷眼,细看竟是一枚宛若在夜中散发着光亮的夜明珠一般拇指大小的珠子。少女弯腰蹲下去将珠子捡起来,冰冷的触感袭上指尖,摊开纤瘦白皙的手掌那珠子在手心静静地流淌着莹莹红光,煞是好看。 这是何物?她拧着眉,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珠子的红光突然消失,手心里的只是一颗不带通透也显示不出是什么材质的红珠。手心一手紧紧地将珠子捏着,眸子中划过一丝深沉,跟着就把珠子收进了怀中。 抬首,几只灰暗的影子从黑暗中跃出来,拉着车的马儿霎时受惊嘶叫,寒鸦野鸟被惊之下发出凄厉的叫声,哒哒的马蹄声混杂着车路滚滚的辘辘声和马车与树木的撞击声由近及远。五只体态健硕的灰狼伸着淌着涎水的长舌头,绿幽幽的凶狠眸子里闪着嗜血的光芒慢慢地朝着她逼近。 少女蓦然地勾了勾唇起身站定,下颌微抬墨玉眸子陡然变寒,眸色里带着寒霜冷箭般锋利的朝着为首的那只狼就射了去。那只狼似乎被吓了,竟生生地定在了原地。她冷哼了一下,竟似不顾忌地朝前走了一步,睥睨着离自己更近的五只狼。那犀利而尖锐的眼神如同猎人手中紧紧拉开就欲飞射的长箭,箭芒寒光四射杀气逼人。群狼似乎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嗜杀气息所慑,嗷呜叫了两声飞快地窜进黑暗中。 这年头连野兽都明白什么人能吃什么人不能惹!嘴角勾出一个不失好笑的弧度,借地上火把的光亮依稀看见不远处破烂席子里包裹着的地方散出一把长长带着凝固血块的头发。心就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一般,脚也不由地跟着走过去。掀开席子的瞬间,一股更加强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险些让她作呕。只是看清楚席子下面那两个人面的时候,她顿时跌坐在地上用双手捂紧了剧痛无比的脑袋。 记忆的片段如雪花般涌出来,无数的人面带着愤怒、嘲笑、讥讽或是谩骂亦或是鄙夷从脑海中闪过,还有各种受辱的场景一一被清晰地挑开。她紧紧地捂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也不知纠缠了多久,最后脑海的画面定格在一个陈旧却不失干净的屋子,病弱的少女吐了两口血用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近前来的老嬷嬷,那嬷嬷也是一脸震惊来不及解释少女便无力地闭了眸子再也醒不过来。 她心中一滞,一抹微微的疼跟着散去。那应该是一个鲜活生命终结的最后场景,属于这个身体本来主人最后的记忆。而她现在占据着这个身体,也就是说她借尸还魂了!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她不禁地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夜空,霎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她借尸还魂了!而那个叫做安陵的少女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天诀国丞相安禄庶出的六女儿。 她闭了闭眸子调整了一下自己还有些混乱的记忆,再度朝这两具尸体看了去。她们为何会死?尤其是这个嬷嬷,在安陵最后的记忆中,就是这个嬷嬷端着一碗汤药给她喝了她才吐血而亡的。看她但是惊诧的样子,应该不知那碗汤药会要了会要了主子的命。看她们满身是血双眼大睁的样子,应该是死不瞑目的。 蹙眉,这中间似有隐情。她仔细地过滤了一遍安陵所有的记忆,依稀判断应该是落入别人的布局之中。只是布局之人是谁,为何要置她于死地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受了这个身体本能的影响,眼角瞥到那两双不能瞑目的双眼心中终是划出一丝不忍,伸出手去就欲将其合上。只是她的手在覆到那老嬷嬷眼眸上时,一幅画面也跟着在脑海中闪现。 破落院子里,安陵一动不动地趴在一条宽板凳,后背上鞭痕累累染着血色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她身侧一个年约十八九的陋颜女子手里拿着长鞭,鞭子上染着鲜红夺目的血液,有的已经凝固将鞭子染了赤红的颜色,看着分外的触目惊心。女子勾着唇角露出一个凶恶的笑,扬起手鞭子一挥又朝着安陵身上打去,嗤啦一声鞭子打破粗糙的布裙,柔嫩的肌肤上顿时开了一条口子流出暗色的血液来。 “这就是贱人的下场!”女子发狠地笑着,阳光下那张布满了麻点的脸看着分外狰狞。被押着站在一旁的老嬷嬷和丫鬟看着自己死去的主子被人鞭尸无能为力只得跪下哀求着:“六小姐已经去了求你不要伤了她的尸身,老奴求你了老身求你了。” “呜呜,柳儿姑娘,小姐她已经很命苦了,你就让我们把小姐安葬了,不要打她了。” 她们的声音里带着浓郁的痛苦,那老嬷嬷更是浑身悲戚一双眼里充满了愧疚,朝柳儿跪下恳求道:“是我害死了小姐,我对不起夫人。要打打我吧,求你打我,我愿意替小姐挨打,只求您高抬贵手别再打了。她怎么说也是相府的六小姐,求您放了她的尸体吧。” “死奴才,你以为你那贱命能值多少鞭子!哼,她娘本就是个天生下贱的青楼货,而她更是相府里容不得污垢的贱人,还敢称什么小姐,她这辈子不论生死都只能是贱人一个!”柳儿面带厉色嘲笑道,“本姑娘就是要你们看着你们那死主子死了都不能安生的模样,哈哈!” “你这个毒妇!”恨恨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怨愤,老嬷嬷蓦然抬头来,不知哪儿力气一下就挣脱了押着她的婆子朝安陵的尸身就扑上去紧紧抱着,嘴角带着苦涩的笑道:“小姐,都是老奴不好,老奴这就下去陪你免得你路上寂寞。” ------题外话------ 咳咳,亲们,今天有重要的事,没时间更新了,这个章节没修改,明天会早早修改内容的。 第160章 下不了手,懦夫懦夫 那笛声有多厉害?亲眼看到过藏灵山庄的惨状,想不记着都难。两个男人一眼对望,双双撤掌运功抵御着这侵入无缘由的声音。 强大的音波如水般一浪一浪地拂过夭花林,开在枝头的花朵尽数落枝,随音波在空中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凝结的寒冰也在音波袭来的同时慢慢碎裂。恍若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浪跟着一涛的撞击,激烈而刚强。整个夭花林犹如无形厮杀的战场,看不到刀剑相向,却能感觉到那比真枪实刀还有凶猛的狠厉。 赫连烬和司空珏已经顾不上对手,盘膝坐在了地上,内力幻出保护罩,任凭外面狂风吹动身上愣是没有半点拂动,若是细看会发现,他们的脸色均有些白了。 感受到他们强烈的抵触,鱼璇玑额头上也是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幽深的眼瞳看着那在不远处的两个人,竟是将细若游丝的灵力和身体内潜藏的内力强制糅合,与内力一道以音波朝他们袭去。 奇异的力量,无法以内力抗拒而侵袭入体,将那些美丽得如同神仙洞府般的画面植入脑子里,两人再也抵抗不住,双双软瘫在地上。缺少了两方的抗拒,笛声悠远而飘渺起来,悠幽得如仙乐般,婉转低沉,慢慢地陷入沉寂里,如婴孩儿睡梦前的呢喃…… 终是结束!九幽笛从唇边拿开,林中的兵诡刀戾气息也渐渐散去。夜风和缓,花香如旧,满空的夭花在靡靡子夜袅袅飞落。挺直的单薄身影僵硬着,一步步地走向那两人倒下的地方。 黑白两色,泾渭分明,大陆上并肩称雄的两个人竟是这样鲜明。夭花飞扬在落了满地,也沾染在他们身上。鱼璇玑俯身下去,冰凉的手指抚摸着离自己最近的赫连烬的脸庞深邃的轮廓,让人处处惊艳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火下,落下处处暗影。他闭着眼宛若睡着了般,脸上的温度很低,跟她的手指般,凉的如初春化开的冰水。 她一直很奇怪,为何能从这个跟自己一样冰冷的人,找到那样温暖的感觉。关于这个,她从未想明白过,直到现在。看着陷入沉睡中的赫连烬,没有了先才冷酷的棱角,亦褪去了温情时候的无赖气息,犹如生在冰雪中的冰人,冷冽中透着世上无与伦比的美。这个人,在这个让她感觉孤独的世界里爱过她,让她感觉到自己曾经存在过,给过她别样的温暖。 可从今以后,她再也从他身上得不到那曾经的一切,他们之间终是形同陌路。但为什么,她这么舍不得,好像要从身体上剜除一块肉般,疼得她想哭想闹? 指腹细细地摩挲着他的脸上每一寸肌肤,沿着他白皙如天鹅般优长的脖颈,直到他稍微有些敞开的衣襟处露出的精致锁骨。身上散发出的幽幽冷香入了鼻子,她恍然地停下望着他出神了半天,脑海中想起的都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有愤怒的,紧张的,危险的,甚至是难过和小小开心,温情的时候。 其实,他是个好男人,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可惜,哪个人却不是她! 几瓣夭花悠悠飘下,从眼前落下打断她的视线,鱼璇玑扭头,一下就看到了躺在他身边两步的司空珏。不远处,亭屋中亮着煦煦光亮,照着他如画般精致的脸上,白衣上落着几多粉色夭花,点缀在它身上恬静而淡远。 一个恍惚,她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永远温柔地笑着,给她弹琴,宠溺般地将她拥入怀中,唤她诀儿,在她耳畔说着绵绵动听的话语。是他,是穹苍,是她当年放弃师门未来继承人,顶着背叛家国的罪名,义无返顾爱上的男人。为他,她险些失去了所有,最后一无所有。然而最终不过是化作大火中的飞灰,魂魄无依。 恨么?五百年寄生鱼体,在水中幽暗无依的日子一年复一年。在她浓烈的恨中仇人们享受着她拼尽性命带来的荣华,安乐地死去,可她却什么都没得到。若说不恨,她就枉费了当初的种种牺牲!好不容易活过来,帝国大夏的柱子被蛀虫啃咬,风雨飘摇中昏昏欲坠,她看到了希望,就算再怎么辛苦都撑得下去。 乍看下,这张跟穹苍很是神似的脸多次勾起了她心头滔天的恨意。可现在看到,她竟觉得心中是那样平静,陌生。这个改变不知从何时有,却是那样清楚,让她连掩饰都找不到。难道,自己对司空皇族的恨就此陨灭了? 脑海里满是血色,凌乱中一个个脑袋从肩膀上滚落,喷涌的鲜血洒遍了刑场的每个角落,连天空都是这个颜色。 是虞家,是虞家满门!不,她的恨不会就此终结,司空皇族她个个都不会放过! 猛地站起来,脚下一个趔趄,头仰着天一口血如飞雨般喷出来。 “主上!”身后一个惊呼的声音,风儿扫过,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主上可有不适?” “柳屹,你怎么来了?”听到是熟悉的声音,鱼璇玑紧绷的神经送下,口气虚弱地问道。 “属下不放心你的身体。”柳屹直接说明来意,待看到地上躺着的两个人,眸光晦涩。“主上还是下不了手!”这话直接而肯定,语气中还能听到丝丝抱怨和怒其不争的意味。 鱼璇玑的眸光在两人身上转动,看到赫连烬,眼底涩涩而空洞,哂笑道:“是啊,本座狠不下心杀了他们!”可笑,就算因为赫连烬对自己有请而不忍下手也就罢了。司空珏是司空皇族的人,还跟那个人长得那般像,每次见到他,鱼璇玑都恨不得将他杀了,这次有这样好的机会却动不了手。懦夫懦夫!可笑!真是可笑! “这两人都是五帝星之一,将来必定与主上有着一争,此次不杀他们就是放虎归山!”柳屹口气严厉,声声诘责。“主上这般心慈手软,日后必定为陨圣楼埋下祸根!” 身体发冷,体内内息紊乱真气乱窜,她脸色又苍白了许多。对于柳屹的话,鱼璇玑伤神地摇头,道:“你说,是不是该给你的主子准备颗忘情丹什么的,不然总是这么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哪能成就大事!” “……”虽看不见其表情,但她知道柳屹怒了,那扶住自己的手不慎在自己身上留下大力的痕迹。 “柳屹,你放心吧,其实这是本座最后一次放他们了!”她嘲讽地勾着唇,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眸色极冷。“他们都陷入幻境中,若是走不出来,今生就都沉睡其中了。即使醒来,或许江山已经在我们手中了。本座虽然想把殒荒的每一寸土地都收归囊中,却不怕他们苏醒后捣乱。” 柳屹微垂着头,没有回复。 鱼璇玑撇着嘴,淡淡道:“看到这两人,本座心里很乱。细算起来,再这差点两年的时间里,有些东西悄悄地改变着,无法掌控。但本座心里的愿望却一直没变,天诀的江山,日后必将为陨圣楼所有!你放心,本座接掌了流沙,就不会让它成为夜中细纱流走无踪。即使,某天出了意外,本座不再跟你们一样。” “你无需担心,赫连烬已经跟本座闹翻了,他恨本座,今夜跟本座大打出手,致使本座差点死在他手中。至于司空珏,本座跟他本就没有太多的交情。若是他们都醒来了,该怎么做本座知道,不会再退让了!”她,已经没有了退的机会。今夜,就当是她难得一次发善心吧。 “主上这么说,属下也放心了。”柳屹看她已经站得稳当了,便退在一旁,询问着:“这两人现在怎么处置?” “司空珏和赫连烬身上都有六璃爵的角,你搜出来。他们人出现在这里,附近应该有自己人埋伏,让人引诱他们过来,将彼此的主子带走。”她垂眸看着地上紧逼着双眸的赫连烬,眼中仿佛隔了道水帘让他看不清他的容颜。无声地苦笑番,道:“本座想独自走走,天亮后会去事先约定的地方找骆惊虹他们。” 柳屹弯下身在司空珏身上翻找着,动作稍停,狐疑道:“主上,你的伤?”他方才扶她的时候,借机查看了她的脉象,体内很乱受了不轻的伤。就这样走了,也不去找地方疗伤? “本座会把内体调整好,其余的你就不用担忧了,这世上没人能治得了本座这个病,听天由命吧。”油尽灯枯?活死人就活死人吧,等她完成了夙愿,就安安静静地消失在这个世界,忘记前尘今生…… “属下自当处理好!”对于她身体的怪异,柳屹也只是感觉到些不同之处,却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她不愿意说,柳屹也没逼迫,加快速度找寻。 冷啊,好冷哦,好久没有这样冷彻心扉的感觉了。或许,过了今夜,什么都好了!抬眸看那晃悠悠落下的夭花,握着九幽笛,鱼璇玑慢吞吞地走出那风花一片飞的夭花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题外话------ 咳咳,这章在我印象中该虐情点的,可是我写出来完全没感觉。哪天有空余时间琢磨琢磨,然后在修改下,看看能不能赚到点泪花,哈哈 第161章 谁放冷箭,本座不去 青山绿水中一条碧溪宛若玉带般绵延山峦之间,流水淙淙,浪花溅起,渐染了溪边翠色青草。不知不觉一夜已经过去,晨曦不久天光已明,鱼璇玑盘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神色冷薄地看向了对面被日光照耀得宛若披了金纱般的树林,眸中隐隐地有着股复杂和沉凝。 早晨的风甚是凉爽,由于在山野之地,风儿稍显得冷一些。吹了一夜风,身上的寒气更重了几分,黑色纱衣上个更是透着刺骨的冷意。拢了拢衣裳下摆,九幽笛在膝上静寂地躺着,突然,她身体轻微一晃口中顿时溢出鲜红的血来,顺着下颌有几滴便淌落在笛身上,为那月白的颜色添了几分妖艳之感。 伤得不轻啊!鱼璇玑冷嘲般地呶呶嘴,顺手擦掉嘴上的血迹,脸庞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仿佛就是在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挂在唇边的茶水般。一晚已经过去,那两个人应该被抬走了吧。晨风吹得披肩的发轻饶着两颊,鱼璇玑暗暗地想着。 “主上啊,属下终于找到你了。”马蹄声哒哒而响,还没瞧见人,却又一道青黑色的影子纵身飞掠到她面前。那风尘仆仆,宛若女子般姿态的人不是骆惊虹是谁? “他们都准备好了?”鱼璇玑也不再想先前的事,神色凝然问道。 骆惊虹挑起一绺披肩的黑发,笑道:“属下和孙老怪做事,主上尽可放心,他在那边呆着,连首领也在。这不是瞧了主上放的联络讯号嘛,属下急急忙忙地就赶来了。等主上回去,咱们就可以直接去炎京了。” 鱼璇玑将面纱戴在脸上,犹疑道:“万俟星和赫连倩不该没有动作,你们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这两人啊,也不知怎的,安分得紧。”骆惊虹也觉得怪异,嗤道:“很有可能是在藏灵山庄被咱们陨圣楼吓破胆了,不敢贸然行动。首领说了,东西都到手了。” “人家不是不敢来,而是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好来个瓮中捉鳖。”对于她们的想法,亦或者其他人的考虑,鱼璇玑多多少少能猜到些。那东西若在赫连烬手中,就是帝月的,赫连倩自然不会插手。可司空珏手中有这样一物,她们两人便不会松手,或许还不知东西易主,可现下来说他们陨圣楼才是最有可能受到三国攻击的对象。 赫连烬和司空珏被自己人带走,陷入幻境中醒不来,那么他们贴身的人都该知道了东西丢失的事,又给她陨圣楼拉了仇恨。 “主上你有心事?”骆惊虹满眼狐疑地望着她,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家主上虽然刻意掩藏了却还是让人感觉到了怪异。 鱼璇玑眼眸垂了几下,淡然道:“本座满心忧思,这殒荒天下何时才能成为我们囊中之物。” 听她这么解释,骆惊虹松了口气,不以为然,笑道:“还以为主上为情所困呢,原来是属下多想了。”拍了拍胸口,转头两匹马儿已经转过了拐角很快奔到他们跟前。除了自己的坐骑,另一匹明显是昨晚才被鱼璇玑驯服的乌骓。骆惊虹翻身上马,看鱼璇玑还在原处没动,道:“主上,咱们得快些过去,免得他们等急了。” 这附近一片地方都还有着不安全的因素,虽然他们做了防守,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回炎京,而不是在这里跟那些人纠缠不清。将马绳解开,乌骓乖顺地走到她前面。鱼璇玑此刻脑中还有些晕乎,想着骆惊虹那无心的一句为情所困,心里突然跳得厉害,好像有什么要发生般。快速地将眼底的异色掩盖住,飞上马背策马前行。 一路黄尘飞扬,两骑轻骑绝尘而去。 按照先前部署,为以防万一被人偷袭,孙淼和骆惊虹带来的人都在燕子坞附近部署,只待有敌人出现就一招击毙。一夜过去,却是风平浪静。耐着性子等了快大半个时辰,鱼璇玑和骆惊虹才姗姗而来。 “主上一路辛苦。”密林路边,约莫三十多个黑衣人有秩序地站在一起,孙淼和寒冰当即迎上来,脸上带着轻松却沉重的神情。 柳屹不在?鱼璇玑一眼查看过他们的神色,也不下马眉头就是一拧,问道:“出事了?” “是,请主上过目。”口气干脆,利落地将一张纸条递上去,孙淼黑着脸解释道:“我等在此处恭迎着主上的到来,却不想有人射了只暗箭,首领追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鱼璇玑将纸条张开,窄窄的薄纸上只有几个字:小山头,午时,独行。 “有人约本座见面呢,要本座亲自前往还不能带人,应该是附近的小山头,时间在午时。”鱼璇玑沉着脸,心里忖度着是什么人给自己留了这个东西,邀请自己前去又是什么目的。这上面没有明说,她倒是可以不去,却心头不安起来。 “对方在暗处,有要主上单刀赴会,这事不简单。”孙淼分析着可能的情况,“或许是冲着主上来的,亦可能是宝藏钥匙。” 骆惊虹哼声,脸色发青。“那是咱们辛辛苦苦得到的东西,凭什么他们想要就给?再说了,冲着主上来,不就是打我们陨圣楼的脸么?本阁主倒想会一会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放暗箭!” “柳屹追了多久?”诚如孙淼所想,鱼璇玑也觉得这事背后有问题,应该就是他说的两种原因之一。 “一刻钟了。”这世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却禁不住地带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尤其是他们等待在这里的人。 “他的武功在本座之上,连他都追击了一刻钟,来人很不简单。”鱼璇玑清楚了些,脑中也活跃起来。“本座想,还是去赴会,看看对方在玩什么把戏。” “太危险了!”寒冰首先反对。 孙淼和骆惊虹也不太同意,道:“主上,对方强势且在暗处,你一人去会落在不利位置,不宜轻率而往。” “主上,属下同意他们的说法。”刚说到柳屹,转眼就听到他的身影,其人如魅影般从林中飞来,快得几乎让人发现不了,以至于他出现在眼前时人那些武功稍低的黑衣人们一阵错觉,他是突然冒出来的。 “有消息了?”见他回来,鱼璇玑也赶紧问状况,毕竟他们现在的位置弄不好就会大厦倾覆,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 “属下没能将其擒获,被他给逃了。”柳屹侧对着他们,眼睛看的方向却是鱼璇玑那里,从他眼中鱼璇玑也看到了丝震惊。 对这样的结果,她微讶,继而心里的疑惑就更沉重了,以柳屹的武功还让对方跑了,可见其有多么深不可测。邀自己前往,若是此次不去,很可能还有下次下下次。既然如此,那她就干脆去一趟,看是什么魑魅魍魉在作怪! “主上,你不能去!”许是看清楚了她的决定,柳屹反对得坚决。“你现在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这句话是用传音入密跟她说的,孙淼及骆惊虹和寒冰他们都没听到。 鱼璇玑皱紧了眉头,似乎怎么都松不开。柳屹见状,又道:“主上,还有件事你不知道。”挥手,那是他做首领时惯用的挥退旁人的手法,孙淼和骆惊虹等人惊疑不定,使了个眼色一众人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 青山碧翠,却只有两个黑色的身影笔直地站立着,宛若悬崖上的松树,傲然孤高,偏偏又都带着肃杀之气。 “你要跟本座说什么?”摈退了他们,柳屹难道要跟自己说什么机密? “主上!”柳屹抬着头,跟她眸光处在差不多平行的位置,深黑的眼瞳中凝聚着复杂和冷酷,说道:“昨夜,属下奉命在赫连烬和司空珏身上,各找到了钥匙的一角,也就是说,帝月的那一角我们根本没得到。在属下刚离开让人要去将他们的人引过来,夭花林里发生了一场血腥厮杀,是他们的人彼此械斗起来。双方皆有伤亡,然而赫连烬和司空珏却没有了踪影。” 没有了踪影?鱼璇玑心头猛地跳动着,墨玉瞳撑得更大了。“他们被劫走了?” “应该是。”柳屹肯定道,“原本属下只是猜测,现在想应该是被放暗箭的人带走了,邀约主上前去,就是为了他们的事。” 鱼璇玑抿唇,不知话该怎么出口。 没曾想自己走后竟还发生了这样的意外,陷入幻境中的他们,完全没有对外界的抵抗能力,自然是任人摆布。那人既然能将他们带走,又给自己传讯,那极为可能是以他们来要挟自己。 她昨夜还暗自发誓,那是对他们最后一次放过,哪料到马上就有了这样的事。 “主上动摇了!”柳屹的话音微有尖锐,“他们是帝星,我们或许可以跟任何一个人合作巩固彼此的力量,可一山容不下二虎,况且主上还是女子之身,将来必有一争!那时候,陷入情网中主上不能自拔,那么就会害死一干跟着我们做事的人。届时,主上该怎么面对那些枉死之人?” 他字字铿锵,如刀剑般刺入她心中。阳光照耀,本该是温暖的身体却冷寒如冰,鱼璇玑恍然地站着,眸色越发地沉。他何尝不知道,就算她跟赫连烬两人两手打败了其他帝星,可他们两人的命数都是那高高在上的人,到了最后难道要将三国天下一分为二,她跟他各执掌一国? 这显然不可能!别说赫连烬的抱负,就是自己,还有他们彼此手下的人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况且,她的身体也日渐枯竭,将来必定是活死人,跟赫连烬在一起也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什么的。他知道真相后那么恨自己,他们还有可能? 说出去,自己都不相信! “主上!”这事他劝过了,要她真不答应,自己都想要绑的方式了。 鱼璇玑黯然地看着隐身在原处的陨圣楼人,眸底已经没有了光亮,扭头冷然道:“本座不去。” ------题外话------ 千年潜水党,出来冒泡啊 第162章 心冷如铁,可恨女人 夏日炎炎,晴空白云,还有那没有色调改变的青山,陪伴了他们三日的路程。一路北行,速度并不快,却也不忙,柳屹暂时还没查到在司空皇室手中的那一角被司空珏藏在了什么地方。 或许是他考虑到鱼璇玑犹豫的心思,刻意没有催促,而孙淼他们也只是以为主上身体受了重伤不适合长途跋涉。 为避人耳目,他们都是乔装打扮了番,鱼璇玑也是破天荒地将那一袭黑衣换成了白裳。自从她在长河坠河意外活过来后,她就喜欢上了黑色,那单调却肃杀的颜色,一如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 白衣黑马,柳屹没明着跟着,只有骆惊虹和孙淼、寒冰三人尾随,其他人都在暗处。 “主上,前面有个小镇子,我们是要快些赶过去还是在附近找个阴凉地方歇息?”寒冰比较清楚鱼璇玑的状况,午时那段最热的时候,她就会热的受不了,骆惊虹对这样的状况多少知道些,听到寒冰在询问她的意思,也就没插嘴。 心里还是有疑问的,武功高强的人几乎是寒暑不忌,他们主上是怎么了才会怕热到这样的程度?虽然,这夏天的中午的确是比其他时候热。 鱼璇玑双手拉着缰绳,抬头隔着茂密的枝桠望上去,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该是最痛苦的时候,身体也开始有惧热的反应了。 她感觉自己很渴,不仅是喉咙,全身的水分像是随时都会被蒸发完般,自己则是那一块干涸的土地,一盆水下去马上就干了。看来,每年到了夏日她最好在雪山中避暑好了,拉紧了缰绳悻悻地想着。 “在……”她张开嘴刚说了个字,前面突然地传来响亮的马蹄声,听那声响估计来的人不多。几人互视了下,孙淼正要下令大家隐蔽,卷着男子着急声音的马蹄声更加近了。 “陨圣楼楼主,稍等!” 来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声音倒先到了。鱼璇玑冷淡地骑在马背上,眸光在他们身上一扫,众人便好生地骑着马,也没避开。 很快,那喊话的人骑马出现在眼前,为首一男一女几乎是并驾齐驱,后面还跟着一个。飞尘扬起,三人身上满身尘埃,流着汗水的脸沾着灰尘,在面庞上勾画出道道沟壑。鱼璇玑凝眸瞧去,眸色紧起来。 赤焰,巽风,那女子应该就是赫连烬的另一个属下,赤冰。他们身上应该有着伤,她闻到了空气中暗暗流淌的血腥味,细看下三人的衣裳都有被刀剑割破的地方。 赫连烬,他真的危险了?鱼璇玑紧抿着唇,脑中乱得跟团浆糊般。 策马近前,将马儿飞快地拉住,赤焰翻身下马第一件事便是朝她跪下,不仅是他,赤冰和巽风也紧跟着跪在了她面前,震得地上的尘埃乱飞。陨圣楼的人俱都一怔,不明白他们这是搞什么。 “为了赫连烬和司空珏?”睥睨着三座如小山般的身影,心里波涛汹涌。她放过这两人的事只有柳屹知道,陨圣楼其余人并不知情。赫连烬两人遇险的事她是知道,赤焰巽风不是该去救人么,来给自己跪下是怎么回事?鱼璇玑几番思忖,心头有个猜测。 “爷被人劫持,我们牺牲了很多人还是救不了爷,且对方放话,只有您去爷才有活着的机会。”赤焰心里愤怒交加,他无疑是恨鱼璇玑的,可现在自家爷生死不明,只有她才能救,不管如何他都忍得下,即便是向她跪下恳求。 “我家王爷也是这样情况!”天诀帝月本就不和,而陨圣楼又是朝廷要剿灭的对象,他很不愿意来此,可若不来桐封王的性命就保不住。他自是不知陨圣楼楼主和桐封王有何纠葛,可对方这般要求,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啧啧,烬王桐封王的手下真是干脆!”骆惊虹双手抱胸,幸灾乐祸道:“你们的主子是当世并肩的高手,如今却被同一个人掳走,还得让我们主上去救?这不会是你们报复我们陨圣楼的手段吧?” “闭嘴,娘娘腔!”没说过话的赤冰猛地抬首,手上宝剑横出,刚强的劲力朝着骆惊虹又快又准地射去,下手那是毫不留情。 鱼璇玑秀美蹙着看向了地上的赤冰,骆惊虹更是没想到赤冰会当着这么多人出手,愣怔后当即身子往后一仰避开她的罡气,紧张的心顿时松开,不怒反笑道:“帝月的小妞,真是狠辣!”红唇白牙,带着义愤填膺的意味盯着她冷冰冰的脸。 赤冰浑身冷气,自动忽略了骆惊虹,抬头与居高临下的鱼璇玑对上,道:“璇玑姑娘,爷对你什么心思,你心里该清楚。赤冰是下属,爷的事本不该赤冰多管,可现在爷的非常危险,还请璇玑姑娘看在你跟爷往日的情分上,救爷一次。” 此话说出,陨圣楼这边的人个个惊诧,好在掩饰的速度够快,马上就看不到震惊,可他们心里却是炸开了锅。 主上跟帝月烬王?还把主上的名字都喊出来了!主上的事他们不甚清楚,也未刻意地打探过,只知道她很是神秘让人找不到她的出处,更别说她跟赫连烬相识这事,就是名字也是这会听赤冰喊才知道的。想来,他们这做下属的对主上的了解真是太少了,竟还不如外人。想着,心底多少有些怨念。 照着情况看,主上不仅是认识帝月烬王,怕是跟桐封王也有不小的瓜葛,难道是传说中命运纠缠的三角恋? 想起在藏灵山庄时,主上可是和赫连烬一起消失过一夜,最后虽不是差不多时候回来,也没差太多的时间。无聊如骆惊虹纷纷补脑了番三人的关系,看热闹的兴致越高。孙淼寒冰为人较之他没有那么多想的,可也怀疑这他们间的事。 无数双眼睛,包括在暗处的人都望着鱼璇玑。日光落在她雪白的衣裳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面上即使戴着面纱却掩饰不住那若隐若现的美丽,还有满身清冷如月的气息,宛若高高在上的神,只能远远地仰望。 她眸光凉得没有温度,跟照在人身上热辣的日光形成鲜明的对比。赤焰担心着赫连烬的安危,看她久久不表态,更加焦急了,口气激烈道:“璇玑姑娘,爷的付出你就看不到,你骗了他那么多,害了他,难道你心中就不会愧疚?他现在随时都会死,你就连看都不愿意看到他?” 赤焰满目悲愤,璇玑身份的明朗和她做下的种种事情,都让他无法原谅。就算爷不喜欢风雅郡主,不愿意娶她,他也不希望爷对璇玑留有任何心思。在他眼前,璇玑就是那长在星池南境的阿芙蓉,美丽而饱含的致命毒素。他家爷就是对璇玑上瘾了,才会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涉险,这次还沦落到神秘人的手中。 当场静默,不知内情的人震惊,知晓前因后果的则满是愤恨,对象自然是鱼璇玑。 “陨圣楼楼主,在下不知王爷跟你有什么关系,对方要求你去才能换王爷平安,说明你在王爷心中也是有分量的。若王爷此次能得救,巽风定为您当牛做马以示报答。”巽风处在比较尴尬的地步,说话也不如赤焰他们那么直接,给双方都留下了余地。 乌骓有些躁动地打着响鼻,似在嗤笑他们三人,赤焰赤冰满脸肃然,巽风也是带着异常的严肃,盯紧了鱼璇玑。 “本座……”喉咙里如同点了火般,她的声音也跟着粗粝起来。黑沉的瞳仁扫过他们,不带一丝温度地扭开头。“本座不会去。” 双腿一动,乌骓知其心意扬蹄而去,将他们都抛在了后面。 “你!”赤焰双眸通红,愤愤地扭头瞪着她离开的方向。赤冰则是个行动派,见口劝不行,身体腾飞不顾一切地朝着鱼璇玑就扑了去,要将她强行带走。巽风也不再避忌身份,加入其中。 有人当着他们的面对主上动手,这还了得!骆惊虹孙淼和寒冰脚尖点在马上,朝着那不知死活的三人就攻击而去。 鱼璇玑早料到他们会这样做,不急不缓地避开,孙淼三人业已飞到她身前,呈小半弧度圆将她避在外面,对上了狼狈至极的他们。 “你们不是本座手下的对手,本座不会救他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救自家的主子。那个人要的东西,你们若是聪明些,自然就明白,救他们也不难。”虽不喜他们动手,可鱼璇玑还是比较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赤焰赤冰是赫连烬的人,她跟赫连烬的事,赤焰知道的比较多,有些话她不想说的太绝了。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赤焰几欲跳脚,恨不得上前来捅她几刀。观赤冰,她的脸色也是不好,应该是被鱼璇玑的话气得不轻。 鱼璇玑几不可见地摇头,嘴角弯着留着抹冷嘲,策马朝最近的小镇赶去。孙淼等看她走远,小心翼翼地对上那三人,也跟着上马追了去。 “该死!”看到那绝尘而去的一行身影,赤焰几乎把眉头都皱成一条线了,脸都憋得红了又绿,对着巽风怒视冷哼声跨马奔去。 天诀人,都该死! 天诀地域广阔,南方多平原丘陵,道路也多。小镇不算繁华,只能说是每天有三两外地客商路过,算是有点生意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唯一的客栈里,鱼璇玑立马吩咐小二弄了一桶深井中的水送上去给她沐浴。 乌骓乃是日行千里的宝马,速度上比他们的马快多了,等孙淼他们到客栈时,看到的只是她紧逼的房门。耐着性子在外面等着,一等就到了黄昏时分。 门被拉开,一身清爽的鱼璇玑踏出房门,朝下一看马上就瞧见了坐在大堂内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像是知道她此刻出来,单独要了房间休息的骆惊虹三人也开了门,与她对视。 “有话要对本座说。”她凉凉一望,口气冷淡,没摘下面纱但还是不难想象她面若冰霜的脸是什么神情。 主上真神了!骆惊虹朝孙淼挤了挤眉毛,孙淼从怀中掏出一缕头发和一块扳指,附带一张薄薄的纸张,道:“在来的路上,有人送来的。” 鱼璇玑将纸张张开,上面只有个地点时间,没要求独行,亦没说不能带人。手指将纸条一揉,摊开手就只剩下纸张粉末从指间飘走。拿过那缕头发,微曲棕黑,那是赫连烬的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脑海中无端地蹦出这句话来,好像又看到了他缠着同心结时对她温柔宠溺的模样。 眼底模糊着,似乎还带着他身上冷香味道的发躺在手掌里,她望着,一动不动犹如石刻的人。 “主上,我们要怎么办?”两样东西,代表两个不同的人,主上却只注意着其中一件,对谁有心思不用说都明白了。孙淼简单地判断了下,确定了先前的判断很正确,主上跟帝月烬王的关系非同一般。骆惊虹虽不动声色,还是心里惊了把,早上说主上为情所困本是玩笑,岂料会这样快让他发觉是真的。 “本座自有决断!”将那枚扳指拿来,鱼璇玑回转到自己的房间,用门扇把他们隔绝在了外面。 “我们要在这里过一夜了。”这里他地位最低,主子还在他不能放肆,寒冰看了眼关闭的房门,喃喃道。 孙淼和骆惊虹彼此瞧了眼对方,什么也没说,静悄悄地走开。 救还是不救?这个问题在他们脑子里纠结了一夜,大家夜不能眠,而有个人更是站在窗前握着那一缕断发一站就是天明。 晨醒时分,太阳慢吞吞地从地平线上爬起来,万丈霞光射来,破去黑暗沉寂,迎来崭新的一天。 金光铺洒,草尖上露珠晶莹,犹如颗颗剔透的水晶。薄薄的雾气弥散在山涧田野上,给清新的早晨添上了份迷离悠然。山麓那边,翠洗的林木高高低低起伏着,马儿轻声嘶啸,惊得刚张开嘴巴唱歌的鸟儿们纷纷闭嘴了。 白衣飞扬,如烟如云,黑马踏雪身姿昂扬,奇快地从小道上奔过,眨眼消失在视野中。 附近山脉临靠苍山,是以多绵延大山,地形复杂。重重叠叠的山头上,可见其中一座周边隐约地有着金色的光芒闪现,好比佛光普照般。很巧的是,那山上还真有座小庙,名唤普照寺,与其后山难得一见的金光散散相得益彰了。 大山处处,多是贫穷村落,并不太通顺外界,因而普照寺的香火并不鼎盛,可在这片大山中却是很有名的。 就在普照寺金光再度重现的时刻,后山没有了往日的清静无人,而是密密麻麻占据了几乎快一百多号人。其中,靠近山崖边放着把座椅,一带着狰狞鬼面具的男人散漫地坐在上面,他身边站在十几个一字排开的黑衣人,昏迷不醒的赫连烬和司空珏分别被两个人抓着,还有个穿着白衣的少年愤怒地扭动着身躯,想挣开却是没点办法。 鬼面人对面,万俟星拔剑相向,她身边站着浅妆、青瓷和逐浪和几个劲装男子。旁边是赤焰赤冰带的人,还有紧急调来的司空珏手下和负伤而来的风雅郡主赫连倩等人。 “风雅郡主为了烬王不顾满身伤痛冒险起来,烬王知道了应该很开心吧。”鬼面人优雅地坐着,嗓音如同大风吹过粗粝的沙石般沙哑,很容易让人觉得他已经是个耄耋老头了。 紫衣着身,秀发高绾结以牡丹,高贵雍容的赫连倩手中的宝剑蠢蠢欲动,笑道:“烬王是我帝月的骄傲,风雅就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会弃他于不顾。” “痴情啊!”鬼面粗哑的声音带着丝令人不悦的冷嘲,转而看向了怒气满脸的万俟星,道:“大公主,你星池四皇子的命就在这里,你可想好了拿东西来交换?” 万俟星阴沉着脸,看着亲弟弟那纯真无垢的脸,心里急得不行,道:“本宫从不知星池还有六璃爵钥匙的一部分,再者此次沧澜城和燕子坞之行,乃是天诀桐封王和帝月烬王得了那东西,你要本宫拿本宫也拿不出来!” 两处都落人下方,万俟星原本也没那么生气,弟弟却被人擒住,要是她拿不出东西万俟乐就会没命,可她哪里知道他们星池还有这东西? 万俟乐被制住没法动弹,看大姐着急又被鬼面人逼迫的模样,心里愧疚到不行,忙喊道:“大姐,你走吧,不要管我了,我是自作自受。”他还不太清楚那个六璃爵的角有什么作用,可三国有名的人物都出现了,那东西哪会是凡物。可自己却因此牵住住了大姐,他已经想为自己逃跑造成的后果忏悔了。 “皇弟,大姐不会丢下你的!”万俟星态度坚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硬拼也要把万俟乐救了。 “姐弟情深得很。”鬼面人插进来点评了一句,眸光转来却是对着巽风,满含可怜地说着:“帝月、星池这边分别上演了一幕情深似海,你们桐封王可真是可怜,只有你这个下人为他出头。” 鬼面人的话很直接而犀利,听着更是刺耳,让那些本就怒气冲冲而来的人更是怒不可遏。那一双双极度愤怒的眼瞪向他,好似他再多说一句就会被众人的怒火给烧死般。 “我早说了,你们拿不出东西,可以去请陨圣楼楼主,只要有她,他们就有救了。”鬼面人无视前方那黑压压一片人的目光,忽而又改口道:“确切说,是赫连烬和司空珏可能有救,至于星池四皇子么,那就听天由命了。” 张狂的笑声如磨砂般粗哑难听,因地势开阔飘荡在山间,显得可怖而冷森。 面对如此鬼面人,赤焰和巽风两拨人几乎快要抓狂了,尤其是提到那陨圣楼楼主,他们都跪下求她了,可她还无动于衷。这样心狠冷情的女人,他们都好好地记住了,将来会把这一切都还给她的! “你要本座来就是因为他们?”落叶无声的冷冽气氛中,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传遍四周。 鬼面人在赤焰巽风他们那里一扫,冷道:“你们两个也不算蠢材,起码她来了。” 话音落,头上清风一阵,迎着日光一道白影犹如无物般飞掠而过,落在两拔人中央。白衣落地,面纱轻扬,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绾起,一只简朴的木簪插在发间,端若白云飘逸,又有清月冷寂。不言不语,自有一身风华无双,无可堪比。 黝黑如墨玉般的眼清水无痕地扫过被抓住的三人,看到她,万俟乐反应比谁都快,一张苦巴巴的脸顿时笑开了,惊喜地叫道:“神仙姐姐,是你?” 万俟星脸色一白,其他人也狐疑起来,这星池的四皇子怎么喊陨圣楼楼主为神仙姐姐,难道他们先前就认识? 不及旁人询问,鬼面人先开了口,若有所思道:“这三个男人都跟你有关系。” “同样是人质,你割了赫连烬的发,却将司空珏扳指一起给了本座,你是想让本座救他们中哪个?”揣度她的心思,也不想想她是那种按常理出牌的人么?鱼璇玑观他们,那模样应该还是在幻境中,就不知鬼面人给他们下毒没有了。 鬼面人身子微动,她后面的赤焰巽风也紧张起来,多么希望自家的主子能获救。万俟星心里万般复杂,拿不出东西只能静看事态发展,或许还有希望救弟弟。赫连倩则看着那清丽的背影,熟悉感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危及感一起奔袭着。 “我以为,你会救赫连烬的,那样优秀的男人,是女人都低挡不住的。”鬼面人从容地说着,眼睛却是看向赫连倩,对她似笑非笑。 鱼璇玑斜睨一眼,冷道:“哪你希望本座如何就他?” “六璃爵一角。”鬼面人很痛快,就连那粗粗的嗓音听着也没那么难听了。 “那好!”哗啦一声,她抬起手来,明亮的曦光照射过来,对着那下垂的水晶灵牌,映射出浅淡的柔和光晕。 那不是水晶灵牌么?万俟星姐弟脸色骤变,万俟乐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水晶灵牌在她身上,而万俟乐是惊诧鬼面人或许说的是对的,星池真有六璃爵的一部分,而偏偏就藏在她弟弟随身佩戴的水晶灵牌里。 不出她所料,鱼璇玑接下来就道:“本座要用这东西换万俟乐过来,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轰——好像有什么被炸掉了,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她竟然是换万俟乐。先才他们将的可是赫连烬,怎么一下就变人了?别说旁人,就是万俟乐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自己换过来。 “本座没有时间跟你们磨蹭!”鱼璇玑抬首,目光直射万俟乐,道:“过来!”冷硬而不容拒绝,完全命令的口气,那森然让人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鱼璇玑和万俟乐身上,明显的帝月和天诀的人都急得眼红了,万俟星这边的人是隐隐地激动着,这结果真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啊。鬼面人犀利的目光在场上逡巡了片刻,扬了手。抓着万俟乐的人松开手,感觉自己没被禁锢到,万俟乐又惊又喜地一拐身站到了鱼璇玑的身边。与此同时,鱼璇玑手上的水晶灵牌飞射过去,鬼面抬手来一把就抓在手中。 就这样了?人救过来了,东西也给了,三国的人心里复杂到不行,万俟星生怕万俟乐又被抓过去,猛地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才放心过来。鱼璇玑则转了身,像是要走。 “你就这样走了?”对于这样的结局,鬼面人很是不满意。 “你要本座前来无非是救一个人,本座救了,自然该走了。”瞳眸掠过眼前拔剑的诸人,嘴角弯起挂着抹不屑。 “我后面是万丈悬崖。”鬼面人独自絮叨着,“既然你的心不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身上,那我要的东西必然是得不到了,他们就只能选择死。不过据说下面有一条暗河,被称为人间忘川,若是能见忘川,他们兴许能捡回一条小命。楼主远道而来,我也得给你准备点小玩意儿才是。这样,就活人跳好了……” “你敢!”鬼面人的话没完,巽风和赤焰赤冰就激烈地站出来反对着,长剑更是直直对准了他们,只要他们一个动作,两方人马就冲上前去殊死搏杀。 鱼璇玑将头扭过来,蹙眉道:“你确定要这么做?”面纱覆面,致使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那语气平淡至极,好似在问今天天气如何般。 可她这不冷不热的语气却是将天诀和帝月的人都惹恼了,赤焰更是怒骂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爷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帝月烬王对你情深一片,你真是辜负人家了。”鬼面人适时地挑起火苗来,手指没规律地敲击在座椅的扶手上。 赫连倩眸底愠怒成片,她好像知道了,原来这个就是赫连烬爱过的女人,难怪他们在藏灵山庄那样。她竟然没死!妒忌如火,烧得她理智空亏,手指紧握,长长的指甲戳破皮肉流出血液来。 讨伐的目光如道道利箭从四方射来,鱼璇玑不为所动,彻底将身子扭了过来,口气几近冷漠无情,道:“本座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既然你这样有兴趣,本座就成全你!” 她说话的同时,身子一晃,被日光照耀的山崖上明灿着,落在她白衣上更是耀眼得很。隐约瞧见她身形一动,鬼面人极快出手却没触动她衣角,瞬息之间刚猛的掌力袭去,那抓着赫连烬和司空珏的两个人承受不住将手上力道一松,再次一掌,罡气震慑四方,赫连烬和司空珏的身体没有控制,朝着后面山崖下就坠落了下去。 这一切来得快不可言,等到众人察觉时,山崖上只听到那尖锐,接近撕心裂肺的的惊叫声。 “爷——” “王爷!” ------题外话------ 明天就11月了,感谢10月各位投票票和花花钻钻的美人们! 第163章 不爱则恨,他是黄雀 掌中罡气四泄,劲风过去犹如刀削一片,地上野草齐齐被斩断,掀飞在空中凌乱了人的视线。帝月、天诀的人见主子遇袭,纷纷动手跟鬼面人的下属纠缠起来,本就因鱼璇玑出手而混乱的场面更加乱了,偏偏那两人竟被她给打落山崖了。 鬼面人惊诧之下,伸手就去捞那下坠的两人,却连衣服都没碰到,眨眼就看不见人了。 “杀了你们——”山崖上喊杀声成片,刀剑交响的声音打破了往日来的宁静。 赫连烬和司空珏坠落的同时,鱼璇玑趁乱从崖山跳了下来,腰间藏好的软鞭一挥,死死缠住他们的腰身,愣是将两个非开的人给捆绑到了一起。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往下俯冲过程中,脑中充血让她有着晕眩的感觉。耳边的风如人狠狠扇来的巴掌,拍得她脸颊生疼,白衣飞扬好似挂在山间的云雾般。 两个男人的重量撕扯着她,又是下坠控制不住力道,鱼璇玑因惯力使然直接扑到了他们身上,三人叠罗汉地重在一起,呼啸的风刮得人全身都疼。鱼璇玑却没有慌乱,目测着下方离地面的距离。 关于这下面是有暗河,鱼璇玑也是听人说过,被成为人间忘川,还听说要是喝下那河水,就会忘记今生所经历的种种。有没有这么神奇她不知,但还真的担心下面不是暗河,而是坚硬的地面,那么他们三人都会被摔成肉饼。 眼眸被风撞击着,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低头瞅着身下的赫连烬,手指拂过他俊美的五官,脸庞上带着抹浅浅的微笑和决然。她绝不会让他们死在这里,一定不会! 她软软地趴在他身上,将头靠着他的肩膀朝下盯住,成片绵延深浅不一的绿色映入眼帘中。 很好,机会到了!计算着距离,离地面越来越近,速度也更加快了。就是这时候!鱼璇玑毫不迟疑地将他们身上的软鞭抽掉,两个男人的身体顿时分开,鱼璇玑见机往司空珏身上一踹,本该往下直掉的人突然平行飞起挂在了一棵大树上。这边,鱼璇玑软鞭缠腰,左手揽着赫连烬的腰,一把抽出赫连烬身上的软剑拿在手中舞动起来。 软剑银光闪闪,劈开挡住视线的枝桠,巨大的冲击力撞破茂密的树枝缠绕,两个身体急速而摇曳地从天而降,直直跌倒在地上。 噗!两两落地,身子被赫连烬压住的鱼璇玑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来,染红了小块阴冷潮湿的土地。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瞳里昏暗着,脑中更是模糊,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的麻木。 这死男人真重!看着身上毫发无伤的人,鱼璇玑在感觉欣慰的同时忍不住怨念了,费力地将他推开盘膝坐了起来。运功调息,体内脉络显得有着阻逆,原本就有伤在身还没调理好,这下伤势更重了。不过,她不是那些娇弱的女子,而且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成活死人,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还怕这些伤? 运行一周天,下坠时被赫连烬撞到胸口上的淤血吐了出来,浑身都透着舒畅和体力不支的虚弱。 地上的赫连烬一动不动,眉宇间舒张着,也不知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但隐约猜得出那是愉快的事情吧。现实如此残酷,留在幻境中也好。抬头望着被树枝遮挡着的天空,鱼璇玑不由地冷笑了,这里被鬼面人称为万丈悬崖,其实也不过如此,哪里真有万丈之说。但其他人下来,估计就是必死无疑了。 说起来,他们三个还算是幸运的,尤其是这两个男人,一点损伤都没有。 深深地吸口气,她猜鬼面人应该会很快追下来,不能在这里继续停留了。望着那不知被挂在哪棵树上的司空珏,心头微涩,她现在只能带走一个人,司空珏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扭头起来,将赫连烬扶着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捡起地上的软剑朝空旷的地域走着。 悬崖下林木生长密集,将底下遮得几乎是不见天日,阴冷异常。鱼璇玑看太阳,辨别了方向后继续往西而行,好不容易出了树林前面又是一片荆棘挡住。要是她个人的话,施展轻功过去就行,可带着如斯沉重的赫连烬,怕是到了大半路途就要掉下去,弄个血肉模糊。 日光晃眼,鱼璇玑气喘几下,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把赫连烬放下靠着树。手中拿着软剑,看着那比自己还要高的荆棘犯难了,若是动手僻处一条道来,那后来追击的人必然知道他们还活着,那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要是不弄出条路来,他们只能被困在这方。 现在的她浑身说不出的疲软,像是被人抽走了大半的力量般,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鱼璇玑默默地站着,好一会儿才动了下僵硬的身体,转来扶着赫连烬朝别的方向走着,在个内里空旷的石壁之下把他放下。身体一晃,她差点就跌倒了,幸好手快扶住了后面的大石头才避免了那丢人的一跤。 趴着大石喘气,鱼璇玑侧头望着赫连烬沾了灰尘的俊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九幽笛。要不要把他唤醒?当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来时,她自己也惊了,旋而又苦笑起来,看向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心里恍恍惚惚的。 司空穹苍,你是不是很想嘲笑我,明明那么恨你,抱着毁了你司空一族的宿怨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呵呵哈哈,真是戏剧啊!任阴凉的风吹打在脸庞上,被汗珠沾湿的面纱渐渐干爽,带着浅浅的汗味覆在脸上。她双瞳着续着鲜有的迷茫,动也不动地靠着,思绪飘远,尘封的记忆慢慢清晰…… “赤冰,你带人到那边去看看。”沉浸在自我的思维中,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赤焰又惊又急的叫声。 来得真快!鱼璇玑猛然起身来,回头扫了眼地上躺着的赫连烬,飞快闪身躲在附近的草丛深处。 没多一会儿,满身狼狈的赤焰带着四个人一路奔来,沿途寻找着,待看见那躺在大石头旁的赫连烬,五人都惊喜地笑开了。 太好了,爷找到了!赤焰一马当先跑上前去,亲自检查了番,确定他身上没伤,忙把他背起,喝道:“快,跟赤冰汇合,咱们先离开这里。” “赤焰大人放心!”四个人齐齐弯腰,从容地围在旁边做护卫,以防有野兽或是杀手袭击。 急急忙忙的身影没入远处的树林中,这方也恢复了宁静。鱼璇玑从草丛中走出来,眸色渐渐地冷了。赫连烬被他的人救走了,她也没什么牵挂了,还是去找骆惊虹他们。自己一声不响地走了,他们也不知这个地方,定然着急了。 走了几步后,身体的眩晕更加重了,右手抬起按住太阳穴,身子再度晃了几下。要倒下去时,身后野草微微动了下,跟着一双手把她的肩扶住了,语气中含着斥责道:“主上,你行事太莽撞了!” “柳屹,原来是你。”熟悉的气息和声音,鱼璇玑大大地送了口气,稳住身体道:“本座有思量的。” 鬼面人两次送信要她前来,鱼璇玑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在司空珏和赫连烬中选择,从而找到只记得额软肋。与其被他一次次地打扰,不如先来将他一军。她选择跳下来,除了因为赫连烬被她打了下来,更者是想借此避开鬼面人的追击。 这个悬崖的确高,可她身怀不俗武功,在梨山后山那如天柱般的山都不怕,也不会太把这里放在眼中。虽然,带着他们两人的确冒险,可她那不是没得选择了么? “属下无意对主上的行为指责,可这回不一样。主上答应最后一次放过他们,这下又为了那两人险些丢了命,属下当真不知主上说的话日后还有几句能是真的!”他是个下属却身份独特,话中含着浓浓的诘责,鱼璇玑听在心中却没打算计较。 柳屹所做,皆是为了陨圣楼,她懂。再说了,这次是她不对,不该对他们施以援手。 鱼璇玑抿了下唇,低声道:“三国中的人都知道本座把赫连烬和司空珏打下了山崖,天诀帝月日后必将视本座为仇敌,就算他们醒了也不会放过本座,很多事都变得不可能了。” “可实际上,主上救了他们!”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正是因此,她伤势又重了。明知道要做大事,还这般不爱惜自己,柳屹是怒火交加,却还是忍住没发出来。 “不!”她坚定地摇着头,“这件事的事实只是,本座害烬王和桐封王落崖,陨圣楼楼主从此成为两国的敌人。” “主上不准备让事实浮出水面?”柳屹冷静下来,看她的眸光有些不同。“要是这样,赫连烬醒来后,定然比之前更加恨你。” 鱼璇玑勾唇,笑得凉薄,道:“这不是你期望的么?” 柳屹哑然,他是真的不愿意让主上跟赫连烬有牵扯,影响到日后的大业。可掩埋事情真相,依照赫连烬的性格,怕是要与她不死不休了。他暗藏担忧,主上心中分明是有着赫连烬的,这样设局把彼此逼到绝境,她心中到底在打算着什么?而他本该高兴,毕竟主上做了个英明的决定,可为何心里却比原来更沉重了? 感情一事最是强迫不得,不能爱就恨,真狠! “他们是你引来的吧?”歇息了会儿,鱼璇玑感觉自己又有些气力了,忽然想到了些什么,朝端正得跟棵树般的柳屹问道。 “属下猜到主上会来救他们,暗中跟来的。你们坠崖后,属下也从一偏僻的地方下来,并且放了联络讯号,让人把帝月和天诀的人引过来。”柳屹毫不隐瞒,回答得干脆。末了,见她神情又如往常冷冽,补充道:“挂在树上的司空珏被他贴身侍卫找到了。” 她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突然有风吹来,沙尘不慎入眼,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两下,晶莹的泪滴就从中掉了出来,刚好被转头的柳屹瞧见。他心头惊了惊,鱼璇玑忽然道:“我们走,快些去炎京。” 渡过长河,天气越发热了,南方的一马平川不见了,起伏的山峦多了不少。 “快黄昏了,我们快些到前面的村镇找家客栈休息下。”落日西悬,晕染了半空血色,两山相夹人烟稀少的山道上,骆惊虹骑在马上,拿着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愁眉苦脸道。因为一路的奔波,他也没时间做保养,白嫩的皮肤现在都变得有些干黄了。 孙淼、寒冰和半路行来的白逍都骑着马,没听埋怨过,白钰则为鱼璇玑驾着马车,充当了车夫的角色。南方发生的事情细节白家兄弟还不是太清楚,其他三个人也不全了解,但首领临走前特别交代,要好好照顾主上。他走的匆忙,应该是为了主上的伤和病。 哎,那日主上不告而别,被首领带回来时身上又受了重伤,按照他们的猜测肯定是主上救人去了。这三人的纠葛究竟怎般?大家自行有了无数的想法。马车旁的乌骓粗鲁地打着响鼻,时不时地低头随口啃着路边的青草。 “还有几百里就是秣陵,白家有私宅在那里,可以请主上到那里休息两日,解除这些日子来长途跋涉的辛苦。”白钰一袭箭袖紧身绛紫长袍,容貌俊朗,若非是头上戴着顶纱帽,肯定被认为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不知两位阁主意下如何?” “为了主上的安全,去那里也好。”孙淼回头朝马车内望去,只瞧见车帘动荡,没看到车内人如何了。放了快行的手势,一行车马快速赶往秣陵。 作为长河北岸第一大城,又是天诀国内有名的盛产美人的地方,秣陵一直都是男人们梦想中的温柔城,据说很多去了秣陵的人都不愿意离开了。主上回来后,他们也真是赶路累了,正好去了秣陵趁主上修养,自己也放松下。 “等下,有动静!”骆惊虹突然将马绳拉住,马儿嘶声,其他人也警惕地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果然,方才还静寂无声的管道上,左侧突然涌出很多穿着深绿颜色衣服的人,拿着刀剑将他们给围住了。行动迅捷,气势凛然,不是一般的山贼或是杀手,他们身上有些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杀戮血腥气息,那是军人才有的味道。 五人面面厮觑,惊讶但没有意想不到的神情外泄,好似早就料到了这里会有埋伏,不过是没想到人是铩羽骑的。 “铩羽骑,你们是司空凌的人?”孙淼看了几下围堵他们的人,心中下了判定。自从藏灵山庄事发后,也没有了司空凌的踪迹,原来人家是知道他们要去炎京,在半路上等着呢。 “杀!”为首的绿衣人没管他的话,下了必杀的命令,早就恭候在此的军士们摆出阵势攻了上去。 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单打独斗没人是他们的对手,可若不懂联合,只有死在他们铩羽骑的围攻之中。刀剑一出,漫天血色,跟那天上的云彩几乎一样的色泽。砰一声,好好的马车突然碎裂,黑纱衣裙着身的鱼璇玑飞身坐在乌骓上,朝着他们喝了声“冲出去”,乌骓蓦然嘶鸣一声,扬着蹄子宛若飞天般从铩羽骑军士头上飞过,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铩羽骑人还处在震惊中,白钰宝剑出鞘,扬手砍掉马匹的负累,纵身坐上去,策马随着孙淼等人将铩羽骑的保卫撕开一道口子,跟着前方奔驰的鱼璇玑,将铩羽骑抛在后面。 “追!”他们铩羽骑的包围竟这样简单就被破了,绿衣人恨恨地几乎快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忙下令喊人追上去。 “半个时辰后,前面拐角是谷口,知道怎么做?”鱼璇玑头也不回,抛出这么一句给后面的人。 “属下知道!”铿锵有力的回答,那气势毫不孙色那称为能跟虎贲骑齐名的铩羽骑。 尘土飞扬,黑衣飘摇如山间鬼魅伸展着死亡的触手,面上清爽的纱巾带着清新的味道,让她精神更好。既然人家要玩,他们一定奉陪到底! 哒哒——鱼璇玑骑着乌骓率先冲入狭窄的谷口,待他们人全都进来,先前还安静的山谷顿时从四面八方飞出无数羽箭,漫天袭来跟下雨似的,非要将他们射成马蜂窝。 这个山谷,四面高,中间低,山道就从谷中穿过。而他们处在低处,人家就是不停地射箭不真刀真枪地打,弱势的始终是他们。可这样,他们就认命了?鱼璇玑忽然勾起唇瓣,看不见的脸上的带着诡异的笑容。忽而旋身而起飞上半空,双手缓慢地舞动着。却不知那双手有什么样的魔力,密密麻麻飞去的羽箭竟乖顺地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密密麻麻的箭矢汹涌而去,尽数盘绕在她身边,将她的身影掩在其中,山谷中只看得那半空中的她如蚕蛹般被羽箭包裹起来,人都瞧不见了。这一幕,别说震慑了藏在四面的人,就是随后赶来的铩羽骑和孙淼等人也惊了,主上这是—— 呼呼,好似狂风肆掠而过,那围聚着鱼璇玑的羽箭突然如长了眼睛般朝着四面就飞射过去,簌簌唰唰,密集如黑云般压抑在整个山谷上空,疯了般对上四面的人。 啊啊啊的惨叫不绝于耳,素手在怀中一过,九幽笛已然在唇边,凌厉凄狂的笛声在箭雨未停中蓦然响起,霎时间好似黑云压城,将那还沉不下去的落日给掩盖了,狂风呼唳飞沙走石,伴随着毫无人性的械斗厮杀,在山谷中疯狂起来。 啊,主上这是要殃及池鱼了!骆惊虹他们惊白了脸,主上的笛声他们所有人都是在藏灵山庄见识过的,那可是魔音啊!五人再也不动手,纷纷退在乌骓旁边,运功抵御着声音的入侵。而那悬在半空的鱼璇玑像是不怕摔下来般,越发卖力地吹奏起来。 风狂,树摇,刺鼻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小小的山谷中,那些隐藏在山上的人把身边人砍得差不多更是跑下来,跟后来的铩羽骑的人相互厮杀着,如野兽般完全不记得那是自己的战友。 “虎贲骑的人!”白钰看到林中那根倒下的旗帜,微有惊诧。先来铩羽骑,再有虎贲骑,天诀这是下定决心要除了他们陨圣楼了! 白逍手中握着桃花扇,扇面上沾着几点殷红的血液,脸色苍白地回道:“主上伤了他们的主子,这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哎呦,早知道主上会来这招,他就该躲得远远的,虽然他们还没像那些人般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可这样子也是很辛苦的,比杀人还痛苦。 “忍着吧,主上的目标不是我们!”寒冰就觉得最聒噪的人就是这个白家三少了,一路上就唧唧歪歪的不停,现在也不消停。 白逍翻了个白眼,认真地盯着四方,顺手把那些个不长眼碰上来的人给解决了。身上没沾到鲜血,鱼璇玑却有种莫名的兴奋感觉,就像是当初在碧瑶阁杀人般,喜欢那被血色包围的舒坦。 哪里,有着抹清淡中透着热烈等诸多复杂的眸光射向她? 沉沉天色中,恍惚有个白色身影在树林中晃过,那纤尘不染的白色在微黑中亮眼得让人想不发现都不行。继而一支奇快无比的羽箭朝着她就射了过来,那力道和精准,让她心中一滞,身子急速坠下落在乌骓上。一箭避开,身子往后一倾,双腿一扫硬生生地踢偏了那紧接而来的羽箭。 九幽笛入怀,一把抓起乌骓背上的开天玄弓,腾身而起,搭弓引箭,沉声喝道:“司空珏,这是你欠本座的一箭!” 她的声音用内力扩散,在山谷中异常响亮。司空珏?白钰等人诧异地望着山谷高出那方,果真有个白衣如仙的人,那身影不正是天诀的桐封王么?可主上不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跟赫连烬都昏迷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箭齐发,黄金的箭头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直奔林中那人,似金光划过天幕,炫目得令人让人心颤,眨眼间就没入黑森的树林里。那白影晃了几下,马上就听到一个男人惊呼喊叫:“王爷,王爷……” 果然是司空珏啊!她身体落下,山谷中那些受控于九幽笛的人因为她笛声一停而暂时没动作,脑子却还是在混沌的状态,如木偶般站在不动。鱼璇玑瞧着满地残肢,鲜红的血液侵入地下,在夜色初来时就微黑了。 “他们竟动用千余人来杀我们?”白钰宝剑饮血,脸上的带着淡若清风的笑,眼底却是森寒。 “放!”这些残余的人元气大伤,会有人来收拾他们!鱼璇玑冷着脸,倨傲地望着那抹白色倒下的地方,心里竟畅快了。没想到司空珏能从她九幽摄魂曲设下的幻境中走出来,不愧是她将来的对手! 像是感觉到她狂妄的眼神,已经看不清事物的林中,那人也回了她一眼,似在告诉她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孙淼不答,却将怀中一个竹筒塞子打开,咻地下在天空中爆出青紫色的烟火来。 在路上,暗卫就探到消息,有人要在路上诛杀主上,他们商量后决定把人一起引到此处,统统解决掉。当然,人家不会派十几个人来对付他们,所以自己也得有准备啊。不过听了白钰说有千余人,陨圣楼的各位还是心里得意的,瞧,对手没有小瞧我们。 不到片刻的安静,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而来,腾腾架势连大地都震颤了。 “主上,有大队人马从前面来了!”在地上一趴,白逍猛地弹起来,脸色很不好地跟鱼璇玑说道,刚还处优势的五个人顿时变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漏算了。”鱼璇玑挂好开天玄弓,抬首便看见前方烟尘滚滚而来的人黑袍着身威风凛凛,身后跟着的是穿铁甲的精锐军队,目测人数有三百人左右。 “黑甲精骑!”白钰惊讶地失口,众人脸色变了又变。 帝月竟猖狂到了这个地步,公然带兵出现在天诀国内,虽人数不多,可谁又知道还有多少人隐藏在暗处。当场,脑筋清醒的人谁不警惕,对那个带头的人更是多出了无端的可怖心态。 天,还不算完全黑,轻风徐来,入鼻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她骑在马上,眸光中隐含的复杂一闪而逝,只剩下冷酷疏离。前方十丈,那人缓缓抬手,黑甲精骑整体排列站定,胯下策马缓慢地朝她这方靠近。天边,还有这那么一线缝隙宽的光亮,如猫眼的那一道横光垂坠远处山巅。 流光暗绸黑袍,以暗红的丝线绲边,本就沉抑的颜色更添几分血腥的冷森。长袍箭袖紧身而服,宽大腰封束腰,棕黑的发高绾着,没有用任何发簪固定,却梳得整齐,让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完全地暴露在人前。那殷艳削薄的唇抿着,手上拿着把墨色方天画戟。那戟杆墨黑色,缀深紫色缨子,镂龙纹,双刃月牙形戟刃,应是他战场上惯用的武器——墨龙方天画戟。而身下那匹深紫颜色健壮宝马,便是什飒紫了。 他来,她亦驱马前行,五丈距离,双双停下。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亲们久等了!万年潜水党,快出来! 第164章 黄泉已开,请君好走(精) 黑甲精骑不愧是战场上的神兵,四方归列气势雄浑,还没开打,只是那样成排成列地站着,已然让人心生胆怯。时间稍长,那些木偶般被牵制住的兵士也渐渐回神来,在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飞快地集结在旁边。而看到孙淼放的烟花,陨圣楼的人也骑马赶来,不过人数就稍微少了些,只有百余人。 山岗起伏,森森密林中已然透着无尽的黑色,凄迷夜色如墨色薄纱笼罩,当最后一抹日光泯灭,两人身躯投在地上的拖长影子也消失了去,胯下马儿嗤啦地打着响鼻,敌视着对方。 铩羽骑、陨圣楼、虎贲骑、黑甲精骑,四方势力对峙在小小的山谷中,血腥气息久久散不去,萦绕在每个人的身边。 两两抬首,看着彼此的眼眸,分明很近的距离,却有着咫尺天涯的阻隔,遥遥相对在昏暗的空冥世界里,他身上冷气濯濯,让她有种误入冰雪中的错觉。 相见,竟是这么快! 眼睫垂动,似秋日里伴随枯叶一起落地的蝴蝶,鱼璇玑半遮瞳眸,冷淡无波地开口道:“烬王真乃神人,短短时间内就从本座的幻境中走了出去。”她微微偏了头,眸光掠过林中没有出来的白影,复又转来与他对视。 “是啊,本王不仅从里面出来了,还坠落山崖大难不死!” 赫连烬面孔上泛着冷酷,那尖刀般的眼神投向她,握着方天画戟的手指猛然收紧起来。他被她诱入幻境中,被人掳劫,她可以选择不去救。可是,她竟然当众救了星池的四皇子万俟乐,还把他和司空珏打落到山崖下去。当赤焰他们告知这些给他听的时候,感觉像是她拿刀一下下地捅在他心窝里,都不知自己的心破碎成什么模样。 为了天下,为了她的野心,竟对自己毫不留情。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被伤得血淋淋了,她的所作所为让他如何原谅? 从前,他视女子如无物,好不容易爱上了却被她一次次地抛弃,用她的冷漠无情凌迟着那颗爱她的心,更甚者不惜将他毁了。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诠释。而他则是一个笑话般的存在,或许也是她眼中的跳梁小丑。 他的恨他的怒没有藏匿,眸子里凶戾的火焰跳跃着,尽数落在她眼眸里。那样深刻,仿佛用刀刻在了骨头上,要随之生生世世都消陨不掉。鱼璇玑怔怔刹那,旋而冷笑起来,妖娆而空洞,道:“烬王是来报仇的?” 报她负心,恨她无情,怪她凶残,恼她冷漠,还有她带给他的耻辱? 恨上了,终是恨上了!此刻,所有的言辞也无法形容她的心境,好像是痛苦的,却又像是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人都轻松了。当布局开始,她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一切没有负她所望。 她黝黑的瞳眸中只余清辉冷月,清晰地感觉到有寒冰寸寸蔓延包裹起自己那颗本就冷的心。 其实,这样也好! 赫连烬冷然以对,倨傲道:“本王难道不该这么做?”他一往情深被她弃如敝履,肆意践踏,难不成自己还不该做些其他的事情? “好!”微有失血的唇重重咬下,九幽笛已经在手,目光凉凉地对上他。 “这边来!”赫连烬调转马头,挡着出路的黑甲精骑顿时从中间分裂开将道路让出,让他策马过去。 鱼璇玑一拉缰绳,白钰当即上前阻拦道:“主上,那方危险!” 赫连烬的黑甲精骑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那狂妄在天诀无人能及,这样的人不是盲目自大,而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怕天诀拿他如何。白钰虽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可方才观察,他发现赫连烬对她有着浓烈的恨意。主上有伤在身,怎可轻易去冒险? 不说白钰,就是孙淼、骆惊虹、寒冰和白逍也激烈反对,直觉她这么去跟送死似的,纷纷对她摇头。 看到他们担忧的神色,鱼璇玑忽然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除了仇恨她还有这这群忠心的下属,这是继赫连烬的拥抱后,让她第二次感觉自己还存在着。撇开他们,兀自摇着头,凉冷的声音很是飘渺,“你们不许插手,本座要亲自了结这件事情。” 白钰欲言,鱼璇玑扬鞭策马直奔赫连烬所去的方向,马蹄扬起阵阵尘埃,却已找不到她的踪迹。黑甲精骑分开的阵型迅速合拢,再次将道路阻断。孙淼扬手让陨圣楼人靠近,大家已亮出刀兵,就等下令展开这场夜的厮杀…… “来迟了!”赫连烬停下的地方乃是一处空地,周边都是茫茫田野,没有高枝大树,只有看不尽的凄迷冷色。他高大的身躯坐在马背上,紧衣勾出欣长精壮的身躯,方天画戟戟尖朝下,尖锐锋利一扫地上的野草便整齐地斩断。他稍将头侧了下,就看到黑云般坐在乌骓上的她。 鱼璇玑清亮的双瞳点染着冷漠,犹如那缓缓升起的上弦月,寂寥地挂在鸦黑的夜空上。手执九幽笛,那染过血后的月白颜色的笛身泛着幽白浅光,若深水中潜藏的宝剑,一朝出鞘威势无比。抬着下巴,她嘲讽般冷笑道:“没妨碍,想做的照旧!” 高手过招不需要太多言语,九幽笛乃是短兵器,跟他方天画戟一比,若不是近身比斗那便很吃亏。鱼璇玑也没带着其他兵器,遂吹响九幽笛,以音波为刃先发制人。无声无形的音波如锋利的刀剑,让人看不见其来的方向,出其不意地致人性命。 赫连烬久经沙场,又是天下难遇敌手的高手,想要对付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音波首攻,赫连烬方天画戟如龙经天,雷霆而来,斜刺其身。她双腿夹紧马腹往侧方一倒,笛声越发激烈而高亢,声声如刀袭人,伴随着嗤嗤的布料破碎声音,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她音波割裂,露出里面的肌肤。 暗蓝的双瞳眯紧了成条缝,似在盘算着计划的狐狸,将眼里危险的寒芒射向她。方天画戟攻击越发紧密,如支支快箭擦过她腰间后背,带出的劲风更是戾气十足,所过地方寸草齐断。 鱼璇玑双腿在马上一登,纵身斜飞,九幽笛脱口在手中化作利刃朝他身上重重击去。赫连烬转手垂戟,入土三分,九幽笛直撞在戟杆上,发出铿鸣之声,嗡嗡震耳,溅出细细火花。鱼璇玑身子一摇反手一掌,赫连烬亦是回掌,大小不同的手掌携着雄浑的内力撞上,罡风铮铮马儿嘶鸣,鱼璇玑被击飞后退跌坐在马上,赫连烬猛地拉着方天画戟朝她刺去。 瞳眸撑大,她摊开身子面朝夜空贴在马背上,九幽笛滑落箭囊里,顺势抓起弓箭猛然翻身下来,同样浑身肃杀的两黑影稳稳落地,就她搭箭开弓对准了对方的瞬间,一道细微尖锐的劲力朝她脖子而来,寒芒闪过那有着森白光芒的戟尖蓦然对上了她的咽喉。 金色的剑芒淬光明丽,银白戟尖冷森刺骨,她一松手,金箭就会刺入他胸口。若他往前半寸,她脖颈上必开血色红花。 曾经亲密地抱在一起说着甜言蜜语做着暧昧动作的男女,却用着世上最冷酷无情的神情看着对方,以那尖锐的兵刃相对,意在收割彼此的性命。 夜色凉,好似流淌在阴冷山涧的流水,潺潺如翠玉击响。一弯冷月随风徐徐掩入乌云之后,余下一空地狱般无穷无尽的黑色。那风清爽,吹在身上却有着种能从外冷到心底的感觉。 脸庞上的面纱忽然被风吹掉,如无根的落叶般洋洋洒洒地落地地上,覆在那被斩断得参差不齐的野草上。她双眸灿若星辰,对着他忽地言笑晏晏,那倾国倾城的容姿即使没入夜色里,竟灼亮得让人呼吸停滞:“黄泉路已开,请君好走!” “长路漫漫,若无美人相伴;本王只好再回红尘,执子之手祸乱天下。”他朗声大笑,满目桀骜,轻狂得不可一世。 “哈哈!”她亦回之一笑,眸中蓄满了万千思绪,拉箭的手一松,金箭脱手狠厉向他冲刺。赫连烬长戟横过,她后仰欲避,锋利的戟尖从她脸庞上扫过,划断她飞舞的一缕长发,弯腰避过箭矢的瞬间朝她身上一掌而去。 鱼璇玑慢了步,生生受了他这一掌,强撑着后退了四步才稳住身体。 噈地下,方天画戟斜扫,又是一片野草拦腰断过。 “从此之后,本王与你之间的恩怨尽数消散。本王不会再纠缠于你,日后战场相见,永为敌手!”他肃手而立,岿然高大的身躯远望着似小山般伫立在她跟前。隔着茫茫夜色,他俊颜冷峻如冰,不带任何情感。已经分不出是否有那纯粹蓝色的瞳眸里,除了萧条冷冽,不再其他。 人可以犯傻一两次,可第三次那便是傻不可救。他赫连烬堂堂男子,拿得起放得下,这次就来做个彻底的了断,从今后再见那便是利益敌友,再无其他! 仅仅几步的距离,一眼天涯。她安静地站着,让人找不到丝丝存在感。微勾着唇角,轻轻浅浅地绘出个笑容来,一动不动什么也不说。 赫连烬抽走方天画戟翻身上马,骑着马朝她身后黑甲精骑所在的方向奔驰。宁静的夜,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几乎消失不见…… 再也没有了支撑,她腿脚一弯倒在田野上,喉咙里泉水般不断地涌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她小半张脸及洁白的脖颈还有那周边的野草。可那脸庞上却有着无比的宁和幽静,湛湛双瞳望着天上终于又露出来的月牙,清明得如镜子般。 自己像是做了个好长的梦,爱过那个叫做穹苍的男人,被那唤为花阡陌的男人无悔地爱上,带着灭门的恨重生,却再度陷入情网之中。 如今,那个让两世为人的自己动心的男人已经没有了,他走了,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世界。 你有没有欠过一个人似海情深?你有没有恨过相逢在错的时间? 有,她有! 这世上,爱则深爱;倘若不能爱,就离开,彻底地消失在彼此的世界。 月,明朗,感觉着微凉的风拂过面颊,眼前一阵模糊,稍微能瞧见弯弯的月牙还有晃动的人影。耳边吵吵嚷嚷的,喊着主上主上。 她好像有呕不完的血,跟流水似的从嘴巴里不停地冒出来。疼么?是很疼,可她又觉得不疼,只是感觉好累。好想就这么什么都不知道的睡下去,等到醒来一切都已忘却。 这世界最幸福的事,就是遗忘吧。 时光飞转,不知过去多少岁月,秣陵城在酷热的天气中迎来了兰月里的兰夜。本就是繁华之所,更因兰夜而热闹非凡。 行人密集的长街上,一穿着嫩黄高腰襦裙的少女手里捧着很多小玩意儿,嘴里还含着颗冰米唐葫芦,满目稀奇地在街道的各个小摊前张望着,时不时还动手拿起来左捏捏右看看,跟摊贩询问着东西的价格功用。 “玉落丫头。”挤开摊子前密密麻麻的人,个头矮小又一把年纪的庸医将那少女从人堆里扯出来,凶神恶煞道:“你这一路到底是来找东西的还是吃喝玩乐的?” 双眼一瞪,下巴上少有的几根胡子也翘起来,落在他脸上显得几分滑稽不堪。 那唤作玉落的少女被他一吼,忙转了身来委屈地摇着他的胳膊,道:“爷爷,玉落从来没看到过哪些东西,好奇就多看了几眼,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这日头太毒了,你跟爷爷先去找一个人,随后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行了吧?”吹着胡子,他才真心觉得自己可怜,怎么就把这个小丫头给弄来了。帮不上他什么忙不说,还会给他添麻烦,真是的。 玉落低头看着怀中几乎抱不住的东西,又瞧着庸医那很是不开心的神情,讪讪笑道:“爷爷说什么玉落都听。” “这才像话!”许是小丫头顺从的话让他心里舒坦,庸医当场多云转晴撸着胡须翘首。问了下路人打听清楚地方,带着玉落堂而皇之地穿街走巷,停在一处不算大的院落外面。 “喂,有人么?”庸医中气十足地拍了三下门,朝着里面喊道。 哐声,门被打开小半,一个十三四岁扎着包子头的丫鬟探出脑袋,问道:“你找谁?” “看病的!”庸医挑着眉毛,心里忖着是不是出了啥事,怎么弄得这样神秘兮兮的。那丫鬟听了他的话,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低声问道:“您是老爷子吧?” “知道了还不开门!”庸医大瞪眼,丫鬟忙把门打开让他进来。玉落乖巧地闭着嘴也跟着进去,开门人很快把门关紧,跑进去禀报。 玉落狐疑地瞧着这座不大不小的宅院,看起来普通得很,可要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里面是布置了阵法了。这里到底住着什么神秘人,竟还有这样的阵法。外人不经指引,恐怕连房檐下都走不到。 “老人家,你终于来了。”庸医跟玉落踏进过风的大廊,就见赤焰匆匆忙忙地从里面就走了出来,一副要哭了的模样。 庸医忙跳到一边,奇怪地盯着他,说道:“老头子我看了你也很激动,但你也用不着哭吧?” “老人家,爷出事了,您快跟我去瞧瞧吧。”赤焰扯着他的袖子,脚步很快地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哎,别扯坏了,这是老头子花了一两银子买的新衣服。”庸医不满地嗷嗷大叫,甩开赤焰的手朝那包子头的丫鬟道:“照顾好我家小丫头。” “奴婢知道。”丫鬟回答得爽利,庸医这才心情好了些。 赤焰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恳求道:“老人家,您现在能跟我进去了吧?” “走,走,瞧你这模样,天塌下来了?”庸医慢悠悠地走着,还不忘记调侃他几句。 “爷中毒了。”赤焰毫不隐瞒,“陨圣楼下了三国追杀令,无论天涯海角都要追杀爷,就在前次爷被他们的银针所伤,上面有剧毒。” 庸医脚步一顿,眼里透着震惊,翻转来拉赤焰,训斥道:“那你还不快些!” 陨圣楼怎么跟赫连烬杠上了?庸医满心狐疑,他这才离开不久嘛,好像错过了什么发生了大事情,待会儿得好好问问赫连烬去。眉头朝中间挤着,都成了川字形。赤焰几乎想把他扛在肩上飞到后院去,介于长幼尊卑还是忍住。 后院安静的院落里,赤冰在房外守着,房门是紧闭的。见他们来了,赤冰像是松了口气般道:“终于到了。” “你们爷怎么样了?”庸医一脚踹开门直奔屋内去,赤焰赤冰随后来,进去时赫连烬正靠在榻上垂着眼,像是想事情或是假寐。 “你还没死?”上前去,赤焰眼快地搬过凳子,庸医坐上去将赫连烬的手拉过来,两指搭了上去。 赫连烬身形不动,脸庞有些清瘦,撑开眼语气平淡地道:“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庸医横眼点头,把手给他送回去,脸色有些严肃道:“黄泉酒,你小子真是有天大的福气,当世三大奇毒每样你都中了。” 黄泉酒?赤焰赤冰惊怒,拿剑的手握得剑鞘内的长箭噌噌作响,好像要迫不及待出来砍人般。赫连烬神情很淡,舒服地将头一靠,闭上眼去。庸医瞧着三人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诧异道:“你们是不是该给老头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不是来抢宝藏钥匙么,怎么惹上了陨圣楼?老头子可是听说,三国追杀令那是不死不休的。” 以前有股神秘的力量,查不出它根源何在,只知其非常强大。这三国追杀令就出自那里,不过鲜少有人被追杀过,他也是在六十多年前见过一个星池权贵被下了三国追杀令。那人权势滔天,最后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神秘才让人忌惮,也正是因此,听到三国追杀令他才心惊。 “还不是因为那个叫璇玑的女人,她是陨圣楼楼主!”赤焰愤怒道,“她用妖法让爷陷入昏迷中,半途上爷被人掳走,她不仅没救爷,还把爷打下悬崖,还好爷没出事儿。后来,我们的人知道司空凌和司空珏在半路上设伏,就准备来给他们一击。那晚后,陨圣楼就突然下了追杀令,让我们无处可逃,爷正是不慎才中了他们的计。” “璇玑是陨圣楼楼主?”庸医略微夸张叫了声,转眸看赫连烬,侧面瞅着他眼里全是混沌。 两人撕破脸皮了!他猜想应该是这样的,毕竟璇玑做了些伤害他的事,更是差点在藏灵山庄要了他的命。他那晚的话竟也成真了,璇玑将他诱入幻境中,没救他还把他打下万丈高崖,换做是谁都会愤怒得杀人吧。 庸医神色复杂,瞅着他冷冰的脸,正色道:“烬小子,那夜去围堵璇玑,你是不是伤了她?” “爷跟她是单独了断的。”那夜他们都是一起去的,赤冰自是知道爷和璇玑都离开了大队人马,随后爷回来下令撤走了人,他们间的事应该是解决了的。 “本王打了她一掌。”赫连烬微动眉峰,声音嘶哑如风过淘沙。 “这便是了。”庸医将事情串联起来,沉思道:“别小看三国追杀令,天下间几乎没人能逃得过去,那绝对是最恐怖的东西。以前它并不叫三国追杀令,而是魑魅令,后来三国基本稳固一统多年,才改了名。老头子猜测,你应该把璇玑重伤了而且是伤得很重,也有可能是命在旦夕,陨圣楼才会下三国追杀令。” “那我们怎么办?爷已经中了剧毒,就算回帝月也经不起长途跋涉啊!”原以为摆脱了个大麻烦,实则是捅了个马蜂窝。陨圣楼到底有哪路神仙指点,还有令庸医都能变色的三国追杀令。 “除非能救璇玑的命,否则你们爷只能给她陪葬了。”庸医起身来抱着手,打量着赫连烬,他脸上的肌肤太过苍白,那纤纤薄薄的一层好似指甲划过都能出血,双眼也有些凹陷下去,中毒时间不算太迟,要是自己迟点来就怕药石无灵了。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里倒出粒药丸来,顺手给他塞进嘴巴里。 “老头子我猜测,三大奇毒都是出自陨圣楼背后的势力,要得到解药自然得去陨圣楼。可烬小子把人家楼主给伤得极重,如若不能救活璇玑,他只能等死。”黄泉酒是三种毒中最厉害的,毒发作的时候如醉酒般满脸红霞,先是在幻想中醉生梦死,其后便是沦入地狱,受尽万千折磨,如渡黄泉。喜悲无度最是伤身,死状也极为凄惨。 哎,他早先告诫赫连烬要远离璇玑,就是为了他小命着想。哪知,没有了纠缠,却是这种两败俱伤的结局,而赫连烬也如他命算预定那般,算死于璇玑之手了。 难道就无法避开,非得要在她手中终结了赫连烬的命?这两帝星的纠葛,怎么没个头啊? “烬小子,你也是的,干嘛要把璇玑伤那么重!”自己小命都赔上去,太不划算了。 赫连烬是个聪明人,一下思忖就懂了其中关节,只是他们都不知的是他并没有对璇玑下死手,只用了六层内力。她若真的命悬一线,那就说明在此之前她就受了重伤,而自己那一掌不过是加重了她的伤势。然而,起先他一点都看不出她的不对,虽然恨她也没想过要过小命,只是想做个了断而已。 天不遂人愿,他们间的纠缠不会就此结束! 她会死!已然楚河汉界划清界限,可听到这个消息,他竟也是心痛的。 “赤焰,你们下去守着。”庸医摆手,烦躁地望了望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更显得那皮肤白得刺人眼痛。 “是!”知道他们有事情商量,赤焰和赤冰拱手退下,将外面守好不许人靠近。 庸医坐上凳子,瞧着他苍白的脸道:“烬小子,你跟璇玑……” “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了,若说真有关系,那便是日后沙场相见,彼此对立。”这些话是他亲口说出来的,现在重复竟有些生涩之感。 “这孽缘啊,害人不浅。”庸医锤了锤自己的腿,说道:“三国追杀令不撤销,就算你没中毒,此生也怕是难以实现自己的抱负了。” “所以……”他知道庸医接下来要说什么,现在的自己五感空灵,连神智都飘忽了。有些话,潜意识里有着股抵触,不愿意去触及。 “那次分开,其实是老头子接到了族长的信函,说是守护灵瞳神蛊的花奴感知到它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知道了璇玑还活着的事实,让我带着花奴玉落前来将灵瞳神蛊收回。玉落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外面。为了保住你,也为了灵瞳神蛊,老头子不得不去找璇玑了。只有她活着,三国追杀令和黄泉酒的解药才有希望。”他满心叹息,原是想着去找天命所定的四星和那个还没露面的帝星的,却又摊上了这事儿。 灵瞳神蛊,即使是天族人也不得随意接近,能感知到它的,除了历代天机子,就只剩下守护灵瞳神蛊的花奴。玉落,则是这一任的花奴。虽然宝物不在,可天族人是不得随意出领地的,族长破例将玉落送出,特意交代必须将灵瞳神蛊带回去。 能不能带回去还是个未知数,眼下可得将这小子的毒还有那追杀令解决了,不然麻烦太多。 “她要是真的快死了,你又能救回来?”那个死字在喉咙中哽咽着,让他上也不行下也不行。脑海里一遍遍地忆起他临走是,鱼璇玑看他的眼神,那是种释然而悲绝的凄怆,却被她掩饰得极好,他都没发现。 她一心求死?蓦然想到这个可能,他浑身直冒冷汗,眼色迷离而惊慌。为什么要求死呢?她还有大好江山没有夺到手中,岂会愿意这样轻易死去?意外!肯定是意外! 手指弯曲,扯烂内衫袖子。脑中忽然剧痛,那些轻绯似梦的场景再次涌现,她软语呢喃笑语嫣嫣,唤着他阿烬,跟他温柔缠绵…… 啊,头好痛!他分不清了,到底什么是幻境中的影像,什么是黄泉酒制造出来的幻想,可不管哪个都有着她的影子。那巧笑倩兮的模样,如刀般再次捅进他心窝里。手指用力,榻沿被他一掐,坚硬的木头顿时卸下来成为了木屑,在他染着血的手中徐徐散落。 “烬小子,静心!”庸医大喝一声,飞快地点住他身上的穴道。可赫连烬像是听不进他说的,剧烈地挣扎起来,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体内内力乱窜,更是让毒活跃起来。庸医一见,立马点住他睡穴,赫连烬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庸医浑身紧绷地后退了下,摇头竟感觉头上也有汗珠,伸手抹掉脸色复杂。 若是别的人,他或许还能救上一救,可璇玑怕是真的活不了了,只能成为活死人。陨圣楼人是否知道她体质的不同他也不知道,要是把璇玑医成了怪物,陨圣楼的人肯定也不会放过赫连烬。 可不这么做也不行,赫连烬是帝星,更肩负着天下苍生,怎能这样陨灭?他也算看着这小子长大,更多时是心疼他,好不容易长大却又遭了情劫,这命咋这么苦呢?叹息着伸手去擦掉他脸上的汗水,庸医心里也很不好受,就像是自己的儿子正遭受苦难,自己却无能为力,恨不得替他受罪般。 试试!必须试!打定主意,庸医就转了出去,一把拉开门道:“赤焰赤冰,你们马上去找陨圣楼人的踪迹,就说天族的天机子能救他们楼主。” “啊?”天机子?两人受惊地朝他望去,庸医满脸正色不怕打量地对上他们,喝道:“还不快点,要看到你们爷死了是不是?” “属下马上就去。”知道自己无礼了,两人飞快地点头离开。 庸医也寻着进来的路折返出去,对那个还在大廊下坐在喝茶的丫头道:“玉落,这次要你帮忙了,要感应灵瞳神蛊的准确地方。” ------题外话------ 【注释】兰夜,农历七月称兰月,兰夜即七月七乞巧节,穿针乞巧,吃巧果,女子多聚会进行女红才艺比试。 今天写的快些,本想着写到九千发,但是想这个标题的内容已经写完了,就干脆下下一个章节吧! 美人们,看书愉快!潜水党们,记得出老冒泡!谢谢各位送花送票的美人们,你们永远美美的! 第165章 嗜血狂魔,消失不见 夜溟迷,高墙深院内,灯火阑珊,四下无声。手提灯盏,一白衣公子踏着轻缓的脚步从雕花廊下穿过三重门,又拐了两条长廊推门进入佛堂之内。正中央供奉着送子观音像,两边各有行长形烛台,上面插着点燃的蜡烛,将佛堂照亮。 其人将灯盏吹灭,朝着神像拜了两拜,往前转动着插香的香炉,轻微响动后神龛自动移开,背后竟是扇石门。推门而入,神龛再度移回原位,好像不曾动过。拾阶而下,乃是方宽敞的空间,四周镶嵌着夜明珠,让整个内室如同有月光照拂。中央穹顶垂纱之下,有一方通体如冰晶颜色的棺材,在纱幕拂动间若隐若现。 “二哥,你来了。”白逍从旁边的座椅上起来朝白衣人走了过去,桃花扇被收在腰间,也没心思去摇动。 “可有消息了?”这里面,除了白逍外,还有孙淼和骆惊虹,见他行来,两人也面带担忧地围上来。 来人伸手在脸上一扒,扯下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柔和俊气的脸庞,摇头道:“我随首领赶去时发现,还魂草已经被人采走。首领要我先回来,让我们先把主上冰封起来。” “是谁?”骆惊虹僵着脸一拳砸在身边的座椅上,好好的椅子顿时成了堆木屑摆在地上。 白钰摇头,他们到的时候长着还魂草的地方就已经是一片狼藉了,也查不出是谁下了手先一步将还魂草带走了。 那夜,赫连烬和鱼璇玑先后离开,他们与三方势力对峙着,着急地等着她回来。却不想看到了赫连烬先来,下令撤走了他帝月的黑甲精骑,迟迟不见鱼璇玑。他们找上去,竟发现她躺在原野之上大口大口地吐血,神智已经不清醒。 孙淼紧急联络到了柳屹,将人迅速送到秣陵城外的白家的私宅三清庄。因她五脏六腑受损严重,柳屹将寒玉棺找来将她放在里面,用药物控制着她的伤势,护住心脉。但鱼璇玑却从此陷入昏迷中,对外界完全没有了感知。 陨圣楼的楼主,他们的主心骨被人害成这样,个个都义愤填膺。柳屹更是下了三国追杀令,吩咐他们在这里保护好她的身体,带着白钰前往长河南方,进入蝶花谷寻找救命的还魂草。可当他们到达,还魂草已经消失不见。鱼璇玑的身体在日渐削弱,还魂草也不知所踪,迫不得已之下,只得让他先回来合几人之力将她冰封。虽然寒气入侵会伤她的身,但能遏制伤情加剧。 这一路他紧赶慢赶的,偶然中听到了个消息,遂道:“两位阁主,你们可收到消息,帝月烬王的人在找我们,说是天族的天机子能救主上?” “二哥,你怎么知道的?”白逍挑动着眉眼,撇头朝寒玉棺里沉睡的人望了去。 陨圣楼已下令追杀赫连烬,对他的行为举动皆是有几分掌握,他们早就在两天前收到了消息。可这消息的真实度是多少,没人能保证。柳屹不在此处,鱼璇玑也昏迷不醒,孙淼和骆惊虹商量后决定先查探番,给柳屹传讯,看这事怎么做才好。 白钰瞧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了,追着问道:“你们没拿主意?” “首领在什么地方?”孙淼沉声问着,“你们分开是否路上遇到麻烦?” “不是,首领说在蝶花谷找不到还魂草,那就只能去苍梧山灵境台。”他看得出来,首领比他们任何一人都关心着主上的伤势,只是此去能不能找到还魂草,他也是很忧心的。 “苍梧山灵境台?”除了茫然的白逍,孙淼两人都诧异地看着彼此,骆惊虹很直接地反问:“白钰,你小子不会是说错地方了吧?”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是那个鬼地方! “二哥,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他白逍也算是走遍三国的人物,怎么感觉这个地方很陌生,完全没有点记忆。 “我也是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这个地方,据说是古代炎国的战神夜夭在苍梧山对抗别国联军,那一战打得极为惨烈,几乎没有人活着离开苍梧山。而夜夭因为手上杀戮太重,死后成为魔灵,不能入六道轮回。在苍梧山,每逢阴天下雨就能听到战马奔腾兵戈交响的声音,有人甚至看到了当年血腥的厮杀场面。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阴魂之地。为了防止夜夭魔灵作祟,有人就在苍梧山修建了座灵境台,镇压夜夭和一干阴兵。” “其后的时间,有人洞悉了灵境台的作用,暗中想将灵境台主人弄做傀儡,操纵阴兵征伐天下,灵境台几度遭到损坏。是以,灵境台就立下规矩,与其他国家定下默契,若有人执意破坏灵境台,必将遭到天下各国诛杀。历任灵境台主子都很低调,他们活了一世天下人还不知他们本身是男是女什么出身。之后,像是有三四百年的样子,灵境台突然坍塌了。” “按照古籍上的描述,灵境台的位置应该是在星池东北、天诀西、帝月东南三国交界的那片绵延山脉中。”白钰把自己在书中说看到的,加自己的分析给三人说了通。“但那个地方太大,野兽众多,地形也很是复杂,没有指引怕是很难找到正确的路。况且,灵境台存在的时间距离我们实在太遥远,就算真的找到那地方,恐怕也不容易发现还魂草。” 柳屹跟他说的,灵境台四周阴戾极重,却生长了大片还魂草和极阴药草,为了鱼璇玑的命他得去闯一闯,期间或许会有很长时间耽搁。这也是为何让他回来,将鱼璇玑冰封的原因。 “那地方还盛行巫蛊之术,外人进去几乎都是死路一条。”骆惊虹难得严肃,“若说大陆上有什么地域神秘而妖邪,除了那片地方别无其他。” “呃,是没人去过那边。”白逍在脑海中回忆了下三国的地形,很快就确定了白钰口中的地方是哪里。 在没有帝月之前,天诀西边那广袤的大地被称为西川,向南有险要山脉阻隔道路,帝月和星池就是以此为国界。延伸向东则就是他们说的地方,那里实在太大,跟原始森林般,再英勇的猎手都不敢太靠近里面,无论经历了多少朝代,那里都是块不被开垦的处女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冰封主上还是让那个天机子给主上疗伤?”骆惊虹瞧着那寒玉棺,眸光深邃。 孙淼满目肃然,道:“冰封对主上的身体也有害,可天机子的身份不由得让人怀疑。或许是帝月人看赫连烬中毒太久,想用这个办法接近主上,以主上要挟来换取黄泉酒的解药。” “不无可能。”白逍附和点头,兔子急了都还要咬人,何况是只雄狮。 “我们或许去试试。”白钰不太赞同他们的话,虽然这种担心不无道理,可这样也是延误了鱼璇玑的伤情。况且柳屹此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到还魂草,他们陨圣楼将来要做大事,时间是耽搁不起的。“两位阁主,他们若真要要挟,除非是主上否则我们中的其中一个都没有分量能换得黄泉酒的解药。既然这般,我们何不掐断他们所有的退路,只有主上真的好了,哪怕能清醒过来,那黄泉酒的解药才有商量的余地。” 骆惊虹摸着下巴,嘶了声,道:“这办法其实也行呵。” “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白逍转向孙淼,在这里他算是陨圣楼的老人了,什么意见听听他的,不仅是尊重也是避免他们年轻出错。“孙阁主,你看行不行?” “兵行险招!”孙淼紧绷的脸松了松,瞅着白钰,露出种后生可畏的笑意。 大家一看,知道他是同意了,都松气了。只要主上有救,什么都可以。 “暂时不把主上冰封,你们去准备下,若真是天机子最好不过。当然,要是帝月赫连烬敢骗我们,那他就该试试陨圣楼的惩罚了!”简单吩咐,孙淼跟骆惊虹招手,两人走到寒玉棺前给她输内力疗伤。这事,他们基本上天天都在做。 这世道,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得到的或许永远比失去的少。有些人,明明是要摆脱一切,到最后,却怎么都逃不开那诸事烦扰。 今年的夏天好似特别地热,那种燥热让人心底烦闷不堪,树上的知了更是不厌其烦地唱着歌,世界都沉浸在那片嘈杂之中。 两辆高大的马车从秣陵城内驶出来,向南行了十几里后到了那名叫三清庄的地方。赶车的赤焰将马儿拉住,停稳马车,低声道:“爷,三清庄到了。” “嗯。”车帘掀开,广袖黑袍优雅俊逸的赫连烬下车来,暗蓝的瞳眸望着高门上的牌匾若有所思,后面马车里的庸医和玉落上来,庸医抱手瞅着大门,玉落则撑大着亮晶晶的眼眸好奇地张望着。 这里就是偷盗了他们天族灵瞳神蛊的美丽女子现在所居之地? 赤焰正准备着上前去叫门,朱红大门忽然就开了,书生打扮俊秀清雅的白钰跨过门槛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不疏离却也寻不找亲近,声音温润道:“两位贵客请进,阁主他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赫连烬身后的庸医忽然窜到跟前,老脸笑开了望着白钰,那眼瞳里的亮色太明显,感觉像是在算计人般。 白钰始终带着和煦笑容,从容道:“在下白钰,贵客请吧。”估计这人就是他们带来的天机子,是否真是天族人,待会儿就能见分晓。他也不急,在前引路带人进山庄。 这三清庄面积并不是特别大,回廊曲折,飞檐斗拱处处透着精致典雅。庄内没有仆人成群,可还是随时能见下人走动。那些人步履轻盈却如常人般无二异,明显是高手级别的人物。他们来的人中,就玉落一个不会武功,自然是看不出端倪,也正是因此没有那种如在龙潭虎穴的感觉。 白钰领着人走到山庄正厅内,孙淼、骆惊虹两人已经落座,白逍没在,留在身边的护卫是寒冰,身边还有两个添茶倒水的丫鬟。 赫连烬他们入内,两人也没站起来迎接,孙淼点头致意,随意道:“烬王和贵客请坐。” 主座位置上是空的,赫连烬他们就坐在了左方,玉落看对面的人面皮紧绷着,气氛僵冷,有些不自然不知该坐还是站着。倒是身边的庸医不客气,一把扯过她,旁若无人道:“玉落,坐着吧,你又不是伺候的丫鬟,站着干嘛。” 玉落无辜地翻着白眼,做个鬼脸坐好,马上就有三个丫鬟捧着香茶上来,一一放在他们手旁的小桌上。 “请问这位就是烬王口中的天机子?”孙淼的语气不冷不热,世人都知有天机子,却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谁知道这个是不是假冒的。 从在山庄外,赫连烬这个烬王就备受冷落,人家都不把他瞧在眼里,落座了还被人忽视。赤焰赤冰都看不下去了,真想结结实实地教训下这些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却被赫连烬的警告眼神给拦住了。他端起茶,闻了下香味,抬手浅呷,浑似自己是个透明人。 庸医不乐意地哼道:“那我说,我就是三国中能肉白骨的庸医,你们是信还是不信?” 哼,谁敢冒充他天族天机子,他不把那人的皮揭下来才是! 庸医?骆惊虹与孙淼对视了下,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默契的惊诧,招过寒冰在他耳畔低语两句,寒冰颔首急忙出去。玉落狐疑地看两方的人,目光正好对上在她对面的白钰。他无意抬头,眸光如水波般跟她相撞,柔和而清朗,像冬天里的太阳。玉落忽觉窘迫,脸颊一热别扭地将头扭开。 很快,寒冰就出现在众人眼前,将一卷小小的纸张递给了骆惊虹。他勾唇朝庸医睨了眼,将纸卷张开,那里画着小小的人头像,而那人分明就是他对着的庸医。还不待他收起,庸医忽地窜到他跟前,手法极快地从他手中抢走纸卷,啧啧道:“你们陨圣楼也算有本事,竟将老头子的画像都准备着。” 骆惊虹风情地一笑,朝孙淼眨了下眼,接着道:“这画像是出自四十年前的画师之手,算起来您今年该有一百多高龄了吧。本来我们原是准备请阁下出手的,却又想你消失多年或许都不在人间了,哪料到你身子骨这么结实得如从前。” 这话里有着怀疑,目光挑衅地朝赫连烬而去。你们随便找个人来就想糊弄我们,真当陨圣楼的人一无是处? “哼,你小子的意思是老头子我该死了?”庸医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的,显然生气了。 “我们主上被烬王所伤,为避免再次伤到主上,迫不得已如此。”不论他是不是天机子,庸医的大名在三国都是响亮的,只要能救主上身份怎么又如何?白钰淡淡笑着,“听说您的医术十分高明,烬王身中黄泉酒,怎么不先为他治治?” “你们这是怀疑老头子我!”庸医气鼓鼓地在对面坐下的三人中间不停地用眼光扫视他们,哼道:“告诉你们,要不早点医治璇玑那丫头,等她变成怪物,老头子就瞧着你们好好哭!” “带本王去看她!”赫连烬猛地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杯中的茶水没有丝毫外溅,浑身的冷然霸气外泄,让人顿觉压迫。“医不好她,本王也会赔上自己的命,你们还有什么可啰嗦的?” “烬小子,你?”不是说跟璇玑分裂了么,现在又是唱的哪出? “要不是你,她也不会伤成那个样子!”外面一声急吼,一个白影如箭般射进来,手中桃花扇张开如刀般朝着座上的赫连烬就劈了去。赤冰刚动,赫连烬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藏在广袖下的手游蛇般走出,一把擒住了来人的手腕,让他挣脱不得。 “三弟,不许胡闹!”白钰起身来,眉头皱起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这弟弟跟主上早年有个段交情,算是朋友般,而那夜见到浑身是伤吐血不止的主上,他更是忍不住落泪了。还以为他刻意避开,哪想半路给钻出来了。 赫连烬认得白逍,继而也确定了白钰的身份,随意松手将他放开,起身来睥睨道:“本王与她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你!”白逍气怒得眼眶泛红,握着的桃花扇几乎被他折断。 “好了,你们别闹了,都是为了璇玑,先带老头子去瞧瞧璇玑,行不行?”他们是来救人换解药的,不是来争风吃醋的,这两人怎么就掐起来了,真是的。 “先去瞧主上。”孙淼不满地瞥了眼白逍,对庸医道:“既然你能救我主上,黄泉酒的解药在主上好了之后会给你们的,这边请。” 孙淼在前,白钰在侧,庸医跟在后面,玉落也乖乖地当一个跟班小药童不说话。赫连烬正欲前去,碍人的白逍和女子娇态的骆惊虹同时出手挡住了他,神色一凛眸中射出犀利来,骆惊虹拿手掩口,笑道:“烬王和主上间应该没什么关系了,你还是坐下等消息吧。” 赫连烬充其量不过是他们压制帝月的棋子,对他还算客气那是因为主上命在旦夕,如若不然,早就让人对付他了,还容得他在这里走动? “我们主上有倾城倾国姿容,权势富贵于她那是唾手可得,就是男人想倒贴的也有一大把。某些人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着继续祸害主上。陨圣楼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得是,阁主,你说是不是?”白逍冷笑着,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骆惊虹吃吃笑起来,眼睛贼亮,道:“小子,虽然以前觉得你比本阁主都骚包,但现在瞧着却是无比顺眼啊。” “我们爷只是担心璇玑姑娘的伤势,你们别太过分!”赤焰看不下去了,爷是何等英雄人物,岂容的他们这般诋毁? “担心?过分?狗屁!”白逍脸色更冷,毫无畏惧地盯上赫连烬,嘲讽道:“烬王若真是念着点昔日相识的情意,会把主上打成重伤现在都醒不过来么?你走的时候难道就没看见我们主上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她几乎把自己全身的血都快吐干净了!那时候,烬王你怎么不担心,为何不想想自己是否过分了?抛下陨圣楼楼主的身份不说,你们曾经还是旧识!” 一说,他就想到夜下在田野上看到的她,整个人浴血般,虚弱得让人不敢碰触。从前,她还是小阿陵时,他把她当做朋友,后来成为他白家效忠的人,为她的手段折服。他跟她不止是简单的主子下属关系,他们还有层朋友之谊。她被人伤到那样子,叫他怎么不伤心难过? 这罪魁祸首中了毒还生龙活虎的,他真想扑上去给他几刀,让他知道什么是痛! “你们楼主不也曾在藏灵山庄差点要了我们爷的命!”赤冰疾言厉色,手中长剑紧握,随时迎战。 “道不同!”赫连烬俊美无俦的面上满是冷酷,还苍白着的面容上双瞳深处尽是森寒,肃杀之气瞬即漫开,震得两人微微晃神。 这男人被称为战神,果真是不负其名,就冷脸说句话而已,都这么有气势。 “阁主。”一声轻唤,寒冰匆匆而来,脸上满是急迫之色附耳避开赫连烬他们,低声说着些事情。 闻言,骆惊虹脸色大变,高喝一声:“来人,将他们拿下!” 月上中天,夜色轻笼,子夜秣陵城恍似美人侧卧榻上,眼眸半垂,风情无限。 夜半更声断续传来,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影了,偶尔能瞅见被店家轰出去的酒鬼,歪歪倒倒摇头晃脑地叫嚷着让人听得不太明确的话语。安静的街上,一个少女急匆匆地奔跑着敲开药店的门,无数声恳求之后,店家才给她抓了服药,少女感恩戴德地弯腰致谢,又急急忙忙地往回赶着。 家里父亲突然发病,这药是拿回去救命的。少女想起老父一人在家又是病痛之身,心里更加不安,只希望快些赶回去。 夏天白日里很热,夜里冷风习习,吹着很是凉快。少女疾走了一刻钟后进入条昏暗的小巷,这四周很静,只听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忽然,背后那原本靠在巷子墙上的竹竿不知怎地突然滚落在地上,噼啪响起。少女受惊地僵住身子,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去只看见前面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自己吓自己,自己吓自己,少女拍着胸口安慰着,顺了口气转头来想快点回家,前方忽然地飘出一个白色身影,鬼魅般朝她就扑了过去…… “啊!” 少女凄厉的叫声惊起夜里歇息的鸟儿,在遍布黑色的夜里诡异而凄惨。 朗朗晴天,本是孤僻小巷,此刻却围满了人。捕头在旁看仵作验尸,几个衙役守在巷子两端,百姓们则被拦在外面。 “哎呀,太惨了,怎么会这样?” “听小二狗说,他早上挑着豆腐去卖,路过这条巷子就看见有个姑娘躺在地上。他去推开,那姑娘竟面目吓人,脖子上还有血印子,像是被咬死的。” “可怜才十五岁啊,死的太惨了,好像家里还有个病老爹。” “谁说不是,这丫头我也认识,长得还标致。城东的王媒婆还想着给她做媒呢,哪里知道这下人就死了。” “出来了,出来。”围堵在巷子口的百姓瞧被担架抬出来盖着白布的尸体,可怜那姑娘的同时又纷纷避让,生怕沾染了晦气。 这秣陵城本是繁华之所,虽然这事奇怪,但也没什么人放在心上,依旧白天热闹,晚上歌舞升平。岂料,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城内陆陆续续发现离奇死去的少女还是一晚连续作案多起,全都是脖子上被咬了一口,脸上全是惊吓过度的骇人神情。 茶楼内的说话人唾沫横飞地讲着最近发生的少女死亡案件,归纳出几点:第一那些死去的都是妙龄女子;第二她们都是多少有些姿色的;第三这些人没有婚配全是干净处子。 这下事情终于闹大了,秣陵城内人心惶惶,那些有着未嫁闺女的人家叫苦不迭,生怕自己的女儿遭了难。凶手是谁?官府没有眉目,民间倒是有很多版本,比如是某个冤死的鬼魂作祟,或者是江湖上练邪功走火入魔的,还有就是心理扭曲以残杀少女为乐…… 最后,一致地送了一个称号给凶手:吸血狂魔! 秣陵城内闹翻了天,三清庄更是笼罩着乌云,阴暗得如同地狱。 啪,清脆的鞭子声响在狭小的空间内。昏暗的地牢中,火盆里燃着汹汹烈火,两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最中央那十字架上,黑衣着身的高大男人被绑住了四肢,小小的窗户开在他头顶上方,将外面炙热的阳光引渡进来。 他浑身是伤,头发凌乱地披着,整个人狼狈不堪,可身上凌然超远的气质却丝毫不损。 “烬王还是不知主上的下落?”寒冰拿着染血的长鞭,眉头就没舒张过,眼里那愤懑仇恨的目光更是直接。 手脚的镣铐都是千年寒铁所造,若没有钥匙根本就打不开。赫连烬那原本不染尘埃的黑袍已经被鞭子抽的裂开,在胸前如挂着布条般,显露出里面白皙沁血的肌肤。一鞭一鞭下去,满身血污,可他至始至终哼都没有哼一声。 “说,主上到底被你们藏在什么地方了?”耐性被磨光了,寒冰再度一甩鞭子,这次直接打在他脸上。猩红的伤痕如丑陋的虫子般攀附在他玉石般光洁的脸上,滴出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下,延到嘴角,为他苍白加了份妖娆冶丽。 喉咙干渴得要命,他抬头冷嘲着:“你们无法保护她却囚禁本王,真是好做派!” “若不是你将主上伤得那么重,今日的种种就不会发生!”寒冰急红了眼,几乎是怒吼道:“主上她本就身体不适,好几次受伤都没有痊愈过。你不是对主上有情么?说起来或许不过是想利用主上的身份和势力,达到你某些目标!” 主上是女子,而赫连烬又生的这般容姿俊朗,对他动心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可主上这次真的错了,把真心交付给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人,才会落得这样凄惨。她是他们陨圣楼的骄傲,赫连烬毁了她,他们绝对不允许赫连烬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你这样歇斯底里,是爱上她了?”赫连烬勾着唇,眼底深深那处却是无尽的苦楚。 寒冰冷眼,道:“主上是陨圣楼的神,容不得你诬蔑!”弃了手中的鞭子,弯腰拎起地上的水桶,朝他一泼。盐水顺着破皮的肌肤渗透进肉里,那火辣疼痛的感觉几乎要把他给烧着了。 赫连烬冷冷地看着,一声不吭。寒冰见也问不出什么来,转头吩咐人继续“照看”他,随后离开了地牢。山庄议事堂内,骆惊虹整张脸几乎都快黑透了,偌大的地方萦绕着阴郁气息久久不散。孙淼和白家两兄弟也满身冷气,几乎能把人给冻死在里面了。“还没有主上的消息?” 暗卫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无能为力。 “滚下去!”自己掌管轻鸿阁多年,还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他几乎动用了可用的力量,而鱼璇玑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般。 “当真是主上自己走的么?可她不是还昏迷着的嘛?”白逍猛扇着扇子,心里烦躁得不行。 那天赫连烬他们带庸医来了,他们其实都心里暗暗高兴,主上重伤的事有转机了,谁知道进去密室后才发现,寒玉棺已经空了。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人出入,而她却真真的消失了。 庸医说,她可能是自己醒来走掉的。但是山庄内内外外遍布暗卫高手,却一个人都没发现她是单独离开的。那要是说她被人掳走,那个人就太可怕了,完全视他们的防守如无物。不管怎么说,赫连烬他们的嫌疑最大,几人几乎是想到一起,将他们囚禁起来。 当然,对那个打得他们主上伤重的男人,陨圣楼还是得有回敬,这些天都是白逍和寒冰轮着去的,可惜没得到什么好的消息。 “两位阁主。”从地牢中转来的寒冰上前见礼,垂头略有沮丧道:“属下无能。” “烬王的口风真紧。”白钰替寒冰说了句话,“这事也怪我,若不是我当初说要试试,或许主上就不会不见了。” “二哥,不怪你。”他也是好心,大家都看在眼底,再说现在说责怪的话有用么? “阁主,那个叫做庸医的老头子有事闹着求见。”几人沉默的空荡,外面进来个侍女来禀报。 孙淼想了想,点头道:“让他来。” 侍女得了他的命令后告退,其他人都坐在座位上,除了干着急担心一句话也不想说。不多一会儿,庸医就被带来了。相较于赫连烬在地牢中受苦,他跟玉落只是被关在小小的院落里,四周都是高手看着,他倒没什么,就是玉落那丫头头一次见这样的阵势,心里害怕。 “你们这样子是还没找到璇玑吧?”庸医自来熟地坐下,眸光中微有得意。 “果然是你们把主上藏起来了!”他那眼神没逃得过在场人的眼睛,白钰铁面冷硬,口气中带着怒气。 “非也非也!”庸医把头摇得飞快,那对面的人都是凶狠恶煞之辈,要是认定自己藏了他们的主子,那还不把十八般酷刑轮番给他上了!玩笑可以开,但也在能保护小命的范围内。他故意咳了两声郑重说着:“璇玑失踪真跟我们没关系,你们气烬小子伤了璇玑,也别太折磨他了,他还中着剧毒呢。而且,璇玑丢了,他肯定是我们中最着急的。烬小子就是不愿意承认,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喜欢璇玑的……” “你来就是要跟我们说这些废话?”孙淼面有不善,要不是顾及着他能救人,这般啰嗦绝对活不长久。 “当然不是,我是来告诉你们,璇玑就在秣陵城附近。最近不是有吸血怪物的作案么,极有可能是你们主子做的。”马上扯回正题,庸医动手捻了捻稀疏的胡须,答道。 吸血怪物!?把他们美如神女的主上说成怪物,陨圣楼几人立即对他怒目而视。 庸医身子一抖,忙保证道:“真的,你们相信我,璇玑真的在秣陵城。我是天机子,不会算错的!” “真的?”要是主上在秣陵城,他们的人怎么会找不到?骆惊虹不相信他的话,心里怀疑是不是帝月使的阴谋诡计。 “当然真的,要是找不到,你们就把烬小子活剐了我也不管。”庸医瞪眼,一本正经地看他们。 ------题外话------ 话说,我今天在看一本小说,结果虐的我眼泪直掉,眼睛疼,呜呜 第166章 几方布局,对立归顺 “王爷,你怎么出来了?”秣陵府衙内,巽风刚从外面回来,就看见穿着单衣站在院中的司空珏。他满头墨发用发带捆住一半,剩余都披散在身后。水墨优雅又精致如画的脸上带着几分苍白,被日光一照更显得羸弱。 巽风手中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司空珏一见蹙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她那三箭齐发,被他挡去了两支,可最后一箭还是精准无误地射入他的胸口。若非用内力抵挡金箭入肉浅了寸,如今他就该成一堆烂肉了。浅棕色的凤眸幽幽地看那日光下牡丹花,轻声道:“城内还乱糟糟的?” 他受伤不轻,巽风为了养好他的身体,便私下找了秣陵官府,将他悄悄安排在府衙内养伤。这秣陵知府早年受过司空珏的恩惠,自是不会将他的消息透露出去,这也是司空珏没反对的原因。对于外面的事,他只是悄悄地观察着,并不做什么动作。可秣陵城最近总是有少女被吸血而亡,闹得城内有女儿的人家人人自危。 这事发生得奇怪,而他就在秣陵,说不管也不行,就让无影楼的人暗中去调查。那贼人也的确狡猾,且武功高强,他的人不仅没抓到人,反而死了。他觉得事情严重了,暗中把雷霆召唤来,定要把那人擒住。想想,他们也差不多时间该到了。 “知府已经加派人手夜间巡逻了,那人就算再猖狂,也该有些收敛。”巽风将放有药碗的托盘往前一递,眼眸里有着几分担忧。“王爷的伤好些了么?那伤口还是很深的,又刁钻。” “结痂了,修养段时间就好了。”司空珏淡笑着,端起药碗一口不剩将药汤全部喝下,放手的同时眉宇间又浮起了丝丝阴霾。“陨圣楼对赫连烬下了三国追杀令,他们两方可有什么新消息?” 陨圣楼跟朝廷对立,决不能留下,何况楼主璇玑跟赫连烬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为了天诀他必须下狠心将她除去。璇玑的本事他不会小觑,只是他有些不懂为何她不杀了自己,还救了他。 巽风说那次她亲手将他和赫连烬打下山崖,却在众人面前突然消失。待巽风待人去山崖下寻找,好似有人故意给他们引路,而他从高高的悬崖上落下来竟没掉在地上,而是挂在了离山崖有段距离的大树上。他反复琢磨过,从悬崖的高度再到下坠速度,以及可能落下的范围,自己应该不是被挂在树上。 事后,他让人特意再去查了下,发现了人的血迹。暗卫汇报的消息是赫连烬没有受伤,自己除了腰侧的瘀伤外也好好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当时跳下来的是三个人,而赫连烬和他都是被那人所救。腰上的伤,也应是拜那人所赐,而且还是被踢伤的。 山谷围猎,她刻意将铩羽骑的人引进来,两方厮杀他们毫发无损。直到赫连烬出现,他虽在山林中,当时天也昏暗,距离稍远,也是将两人的不对劲儿瞧了出来。两人先后离开,必有事情发生。果然,到了第二日就听到陨圣楼发出三国追杀令的消息。 赫连烬和陨圣楼的人虽不知所踪,但他清楚两个强劲的敌人争斗起来,他们就可渔翁得利。 不过他心里还有个疙瘩,就是那挟持了他和赫连烬去要挟璇玑的鬼面人,这个人和他背后势力出现得太突然,以至于他的人现在都没找出点眉目。他在想,自己和赫连烬从那个奇怪的幻境中醒过来,是不是那个人捣的鬼。 巽风跟他禀报过,赫连烬和他几乎是同一天醒过来的。璇玑懂得以笛声诱人如幻境,那人知道怎么破除幻境令人醒来,是不是说他们出自同门?他的出现,究竟有什么目的?单纯是因为宝藏钥匙还是针对璇玑? “王爷有伤在身,不该忧思过重。”巽风瞧他眉头老是皱紧,出言宽慰道。 “赫连烬的黑甲精骑出现在天诀之内,本王怎么能放得下心?赫连倩和万俟星他们有什么动作?”那次,黑甲精骑如神兵天降,着实让他吃惊了番。赫连烬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他现在担忧那两个女子也如赫连烬般带了精兵进入天诀,准备趁着朝廷没有防备挑起动乱。虽然早就修书到了炎京,他还是心里不放心。 巽风稍有沉默,道:“这两人还在天诀,却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还有,安贤妃在几天前生下一对龙凤胎,皇上大喜,对他们母子三人格外照顾。炎京中甚至还有消息说,将来的太子之位很可能是安贤妃生下的皇子的。皇上已下令大办皇子和公主的满月宴,蛮荒风族派人来和,顺道上贡。” “这么说,帝月和星池也要来人?”司空珏久久盯着那风中摇曳沐浴日光的牡丹花,脸上露出沉思神情。 “是,两国道贺文书已经发出,来人就是帝月烬王和风雅郡主,及星池长公主万俟星。”巽风看他面色无虞,继续说着:“十皇子重伤未愈,却还是硬撑着回炎京去了。皇上传来消息,让王爷先养着伤,炎京的事暂且别费心,差不多时候回去便是。” 襄惠帝对桐封王的格外关照从他出生就有,这么多年未曾间断过。知道他连接受伤,还特定八百里加急给他送药材,这样的关心早已超越了臣子关系,更像是父子。 “炎京那边和帝月星池那边都盯着,本王还是不放心。”司空珏无声地叹息着,襄惠帝中了毒身体越来越差,储位不定又有帝月星池虎狼环视,天族大争乱世的预言更让他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天诀来的。他已然觉察到了大厦将倾,风雨欲来的强势压迫。自己这份绵力,或许什么都改变不了。 “巽风,你去安排下,尽快处理了吸血狂魔的事,找到赫连烬的下落,我们也快些回炎京。”皇子们的争斗越发明显,作为最有潜力的储位人选,司空凌在藏灵山庄受了重伤,他们行事会更加猖獗。他要早些回去坐镇,不能在帝月和星池面前出乱子。 “那王爷先休息,属下这就去给雷霆传书,让他们尽快办妥此事。”巽风也知道他挂念着炎京的襄惠帝,炎京风雨涌动早回去也好。 司空珏恍惚了会儿,终是点头。雷霆亲自出马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也能稍微放心了。 白日很快过去,夜又悄悄降临到了秣陵。原是该热闹的夜,却因吸血狂魔的缘故而冷寂,刚刚擦黑街道上基本上看不见人影。更夫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街上,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周围,颤声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敲更声过了,四周又是静静的一片,让人无端地心颤。 “快些,快些。”萤火般的灯光突然出现在街道拐角,一个老嬷嬷打扮的女人提灯不停地催促着抬着软轿的轿夫,低声道:“再快点儿,外面不安全,别倒霉地碰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四个轿夫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本就有体力,而秣陵城最近闹吸血狂魔的事,他们都是知道的,要不是为了赚钱,谁还大晚上的冒险抬轿子。老嬷嬷一催轿夫们脚程更加快了,真心想长双翅膀飞到那位小姐家里去。 “嬷嬷,你别担心,我们会安全回家的。”轿中传出少女柔柔的安慰声音,尽管没瞧见人,但听声音应该是个温婉的可人儿。 老嬷嬷小跑着跟上轿夫们的速度,喘气道:“小姐,都怪老奴考虑不周,要不然咱们怎么会走夜路回家,尤其是在这种危险的时候。” 她话刚说完,前方空旷的地方忽然飘过一道白影来,眨眼就一闪而逝。可所有人都瞧见了那影子,顿时走都走不动,就任那轿子被扛在肩上,屏住了呼吸。那老嬷嬷一脸的惊恐,害怕地抓紧了轿沿,正欲提醒轿子里的小姐小心,耳边猛地飘过一缕白纱,一团白影快如流星围着他们身边一转,轿帘一掀轿内的翠色已经被拖拽出去。 瞬间,轿子轰地声炸开,四个轿夫和那老嬷嬷顿时被炸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那拖着人走的白影已经消失无踪。 “追!”暗处,早已潜藏的高手在一声令下后,鬼魅般消失。 砰!树影斑驳,林间凄凄,四处亮着幽幽冥火,更有寒鸦凄叫,这阴森恐怖的地方除了乱葬岗还能是哪里!白影落地,扔沙包般将那掳劫来的娇小姐摔在地上,冷酷无情地看着她。 “你,你是什么人?”浑身剧痛,在惊吓过度后终于有了份神智,带着面纱的少女胆战心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宽大的雪白广袖灵纹右衽开齐腰长裙,满头乌发二八分开,在脑后稍稍一绾用着缀满璎珞流苏的发夹别住,剩下大半都垂顺地搭在后背。阴暗的林子里光线昏暗,那张脸却清晰可见,无论是眉眼口鼻,处处都美得惊人。可这样一个美人,浑身竟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和阴森。 “你们不是布局抓本座么?难道不知道本座是谁?”女子狂妄邪肆地发起笑来,朗朗清脆有携裹阴气。 地上那柔弱如小兽般的少女忽地弹起,右手在袖中一晃,亮出一把短剑来,哼道:“怪物,你的胆子真不小,知道我们在抓你,竟敢这样来招惹本姑娘!” “怪物?”她绝美的容颜上绽出一丝疑惑,随后便了然地伸手勾了勾垂在耳畔的一缕乌发,兴致盎然道:“那你说说,是什么人让你们来抓本座的?” “到了阴曹地府自然就知道!”少女猛地一甩手,空中爆出一簇烟花,瞬即持短剑朝着她攻来。 招式凌厉,内力灌注于剑身上,每一招都是杀人见血的。可她再怎么厉害,却是雪衣女子的衣角都碰不到。三招之后,原本只是避开她锋芒的雪衣女从腰间抽出月白颜色的笛子,狠辣地朝着少女的胸口重重一击。 好似两块大石头在高速飞行的刹那撞击上,少女生生被撞到了十丈外,身体撞击过的树木尽数折断,惊得树林里的夜鸟纷纷叫起来,在黑压压的夜幕下,格外诡异可怖。女子嘴角挂着冷峭,一步步走到那垂死挣扎的少女跟前。耳根一动,她猜是那些尾巴跟来了。冷魅地笑了笑,一把扯住少女的衣襟将她抓起来,阴森森地笑道:“虽然你是杀手,可好歹也是本座的猎物。还是个处子,味道应该不错。” “不,你放开我!”少女的瞳孔中充满了惊恐,到现在才知道这个美得不像样的怪物竟是那样可怕,提不起内力的双手胡乱地挥动着,一不小心将面纱扯掉,露出那张让她有些熟悉又感觉陌生的秀气脸庞。 “拒霜!”雪衣女子眼眸孰地瞪圆,少女在听到她口中蹦出来的两个字,更是直接愣住,连反抗都没有了。 “这里!”男人压低的声音从十几丈外传来,一大群黑衣人无声潜入此间朝发现人气息的方位追去。到了后发现残折的树木,打斗的痕迹,却没瞧见该在的人在场。 安静的秣陵城又闹起来,官府的人举着把火大半夜的在街道上飞奔着,没多会儿就到了案发地点。 破烂的轿子,五个死去的人,从现场情况看凶手是一掌将轿子毁了,深厚的内力将五人的心脉震断,带着轿中人消失的。好厉害的武功,即使没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但基本上确定了,那凶手定是练武功走火入魔了。 “阁主,白三公子。”距离官府处理凶案不远的屋顶暗处,寒冰飞身上来朝着孙淼和白钰抱拳,道:“我们的人在城内布控,发现了掳人凶手身着白衣且是个女子,武功诡异而高强,因她动作太快没看清楚面貌是怎么样的,按暗卫叙述属下能确定那人就是主上。” “可有追踪到主上去了何方?”好久都没有鱼璇玑的消息,大家都紧绷着那根线,白逍迫不及待开口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追到了城外的乱葬岗,还发现这次是有人设计要抓主上,我们的人和那些人差不多时间赶去,却没发现主上在什么地方。”寒冰道,“属下猜,主上是知道了别人布局还刻意出现。” 将人掳走,快被发现又奇快无踪地消失,主上的轻功简直骇人的高强。 “寒冰,派人继续去找。”既然有了线索,那他们找到主上的希望就更大了。只是,当真的知道近日为祸秣陵的吸血怪物是他们主上时,大家心里都有着疑惑,为什么伤得都醒不过来的人会武功强悍如斯,还要吸食少女鲜血? 这事儿已经太严重了,必须将首领找回来商议一番。 寒冰抱手,转身没入夜色里。 “那个天机子或许是真的。”白逍喃喃,面色凝重地望着那边围着的官府衙役。吸血,他们的主上怎么会是那个怪物呢? “先回去。”孙淼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低落,心里何尝不是这般。要是回去跟他们一说,可能会吓到不少人。 白逍叹气着,无话可说,跟他一起往三清庄而去。半道上,一暗卫忽然出现,单膝点地抱拳道:“阁主,帝月赫连烬被人从地牢中救出,骆阁主请您快些回去一趟。” 呃?一老一少微楞,旋而孙淼铁青着脸,什么也不言施展轻功赶回三清庄。 这个秣陵城,无论城内城外都乱了,数不清的人在隐藏自身的情况下,密集地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藏人的地方。在孤山高岗的冷清中,弯月悬挂在半空中,与那高高的山岗似乎很是接近,只要一伸手就能碰触到。 远远的,狼嚎声隔着座座山头传来,清晰而燎远。山上的风很大,吹得她雪色的衣裙飞起,如展翅的蝴蝶,衬着那玲珑身段无双容颜,美若天仙。然,美人虽美却寒气十足,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你现在是谁的人,是什么身份,怀着怎样的目的来抓本座?”她居高临下,如王者般睥睨着地上的已经无还手之力的拒霜。 “那你又是谁?为何知道我原来的名字?”拒霜不甘示弱,傲然反问。 “拒霜?哑儿?你说的是哪个名字?”冷哼声,垂在两侧的手缩在广袖中,任其飘飘欲飞。 拒霜震惊地盯着她,这女子太美,可她眼中那包藏不住的狠厉是真实存在的。她不怀疑若是自己说错了话,肯定会被她弄得生不如死。做杀手两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感觉有人能这样危险,单凭一个眼神动作,就让人无法做出真正的判断。 她在恍惚间觉得这人跟小姐有些相似,可看到那冰雪无双的美丽面孔,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小姐什么模样,她这辈子都记得,绝不会错。不是她,肯定不是她!可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曾经叫做哑儿呢?除了云姑姑外,就只有小姐知道这个名字,而拒霜则是小姐取的。难道,她跟小姐认识? 她满脑子都是疑问,什么都不敢确定,头顶上方传来冷冽的声音。“曾经,有人叫过本座安陵。本座被丢弃北邙山,死里逃生后被一个哑女所救。那哑女喜欢芙蓉,本座就以芙蓉的别名拒霜为她易名。” “这些只有小姐知道,你到底是谁?”拒霜有些失控地叫道,“小姐没有你这么美,你不是小姐!” “你这么笃定本座不是她,你又可曾知道,被你救下的安陵却从不是原本的安陵!”鱼璇玑俯身下来,一把捏住她的下颌,眼瞳里是散不开的寒意。“说,是谁派你来抓本座的。念在云姑的面上,无论你效力的是谁,本座这次都不杀你!” 拒霜颤抖着,口中支吾地喊着云姑姑,眼眶中泛着泪光,当即洒下热泪。 “云姑姑,云姑姑她死了,呜呜……”不顾自己被她捏痛的下巴,褪去冷厉的拒霜呜咽着就哭起来。那流水般的眼泪如开水般滚烫,滚在她手指上,鱼璇玑莫名地就把手伸了开。没有了禁锢,拒霜把头埋在膝盖上,干脆是放声大哭了。 那凄惨的哭声里饱含着悲恸,更有对亲人的怀念和无尽悲戚,缩成一团的小身体颤颤得跟走丢了的小动物般无措。 云姑,那个在高宅大院中护过她的嬷嬷已经不在了?鱼璇玑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如银月光,心里恍然。 “哭够了就回本座的话。”低头瞧了眼地上的拒霜,她埋下的头抬起遍布泪痕,却是已经哭不出来了,只剩下抽噎。“说,云姑是怎么死的?” “两年前的除夕夜,小姐不知为何发狂杀了人,还被桐封王制住。我和云姑姑很担心小姐,在云姑姑的恳求下桐封王才同意让云姑姑去照顾小姐。随后云姑姑出来,不知从哪儿弄出个包裹,要带着我逃走。当时我并不懂是为什么,云姑姑说是小姐的意思,要我们出去隐姓埋名。若小姐不幸去了,也好为小姐报仇。” “可就在我们刚要出门的时,三小姐派人来把我们抓住,云姑姑为了让我走,要拖住那些人,结果她被砍了好几刀。我永远都忘不了云姑姑浑身是血倒在雪地上的样子,她就只剩一口气还喊我快走。我趁乱逃离相府,路上被相府的人追打受伤,被个老乞丐救了回去。可是其他乞丐却趁着我伤重,把云姑姑给的房契和银两都偷了。” “最后,他们还想把我给卖了,我拖着病逃了。想去丞相府附近打探消息,才知小姐被下旨流放,丞相也要告老还乡。那日,相爷他们装着很多大箱子离开炎京,我不知小姐的消息,但想着云姑姑说的,丞相府的人都想害小姐,所以我决定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炎京。”想起那段日子发生的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丞相的老家是江南的,所以必须要渡过长河,我在他们上船前住宿的小店里假扮成小厮,把买来的砒霜放在三小姐和五公子,还有那些咒骂小姐的人的饭碗里,给云姑姑和小姐报仇。可是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四皇子,看出饭菜有毒把我拿下。五公子亲自动手把我打得遍体鳞伤,后来可能是觉得我死了,就让人随意把我丢在雪地里。” 牙齿咯咯作响,脸上浮出浓浓的恨意,先还没力气的手忽然有了劲儿拽住地上突起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瞬间捏成粉末。 “那么,随后应是有人救了你,也把你训练成了杀手?”她声凉若水,句句惹人心内惊颤。 拒霜垂着头,默认了她的话,马上她又补充道:“没有人强迫我,我是自愿加入的。云姑姑死了,小姐应该也活不了了,我要活着为她们报仇!” “你现在是报仇了还是没有?”她真没想到,当初不想连累云姑和拒霜,最后却还是害了她们。 “没有。”拒霜沮丧地摇着头,面上带着深深的责备。“都怪我太笨,就算再怎么刻苦,武功也不高。安悦现在是四皇子的侧妃,安纯也进入了十二卫做事,我几次想找他们寻仇,不仅没得手还受了伤。这回我准备了好些毒,要不是因为主子临时安排在这里做事,我应该都到炎京了,肯定能杀了他们。” “安悦和司空久?本座以前倒是不知他们俩会有什么联系,现在还成了他的侧妃。”鱼璇玑嘴角微弯,眸光阴寒。 “去年偷偷去炎京,我发现了个秘密,原来小姐当年会发疯,都是被安悦和那个叫做了凡的和尚害的。”拒霜眸露凶光,“安悦一心想害死小姐,就去找了了凡和尚。起先了凡和尚并没答应她,可后来不知为什么给她送了瓶叫做菩提露的东西,安悦先是在祠堂加害不成,后来在家宴上的茶水给小姐下了那东西,不然小姐怎么会无故杀人。” 了凡!当年只觉得自己是中了书上说的魂灭,真相竟是这般!好,这些人她统统都不会放过! “云姑的仇本座自会为她报!”内敛的戾气外放,鱼璇玑眼角瞥过拒霜,道:“本座再问你一遍,你是谁的人,为何抓本座?” “我,我只是无影楼的小小杀手,雷霆主子说要抓吸血狂魔,才要我扮作良家女引那人上钩。”拒霜被她身上的戾气一惊,忐忑地抬头望着她。 “司空珏知道你的身份么?”无影楼?鱼璇玑微蹙眉,有些不懂以杀人为业的无影楼怎么就干起好事来了?或是说,他们抓自己是为了让自己效忠?这人不偏不倚就是拒霜,司空珏是知道了城内传的吸血狂魔就是她? “桐封王为什么要知道我的身份?”拒霜不解,小声问道。她一个小小杀手,跟桐封王可没什么干系。 “那雷霆可说,无影楼为何要抓本座?”她是真不知还是装的?两年时间过去了,人心易变,而她也不是轻易就能相信谁的。 拒霜摇着头,道:“雷霆主子没说。”他们是低级的杀手,主子下令就去做,根本没资格问为什么。 “好,你可以走了。要想留住小命,最好不要记得见过本座!”要知道的都清楚了,她也不浪费唇舌,侧身欲走。 “等等,小姐在什么地方?”拒霜挣扎着爬起来,尽管全身都很痛,她还是咬牙忍着。自己隐忍这么久时间,现在知道了些小姐的消息,不能就这么放眼前的人离开。云姑姑已经死了,小姐据说也死了,可她不相信总觉得小姐还活在人间。现在,这个人就给了她希望。 鱼璇玑任她拉着自己的袖子,没有将其打开,冷静道:“本座说了,你救起来的从来不是安陵。你若想报仇,记得云姑的便是。当年谁害了本座,本座自然有千万种办法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无须招揽在身上!” “这么说,你是小姐?”在无影楼的日子里,她接触了太多以前都不知道的东西,知道世上有精妙的易容术,有令人改变声音的药丸。若说她当年救的是这个冷傲美丽的女子,那在相府中与自己和云姑相处的小姐,则是戴了人皮面具的她。 想到有这个可能,拒霜心里既震惊又无所适从。 “是什么本座已经说清楚了,你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若不是因云姑和那些曾经记忆的缘故,以自己的冷漠心肠,拒霜今晚必死无疑。 拒霜在她冷声中回神来,很是不懂地问道:“既然你是小姐,为何要赶拒霜走?”她为了给她们报仇让自己每天面对着血腥,为什么现在大家身份明朗了,小姐却不要她了?是嫌她做得不好没有杀了安悦姐弟还是怎么了? “无影楼与本座虽不是死敌,可今日你们却犯了本座的大忌,设局想要抓住本座。或许你并不知情,可有的人却心知肚明,本座不会放了无影楼,将来某日无影楼必然从世间消失。他们有恩于你,你倒是说说本座日后要对付无影楼,你是站在本座这方,还是提剑为他们杀本座?”鱼璇玑淡然以对,“你且放心,各为其主,本座不会为难你。不过,等到灭无影楼那日,本座也不会手软。” 她一番话随夜风绵卷,声声入耳。拒霜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体猛然地跌坐下去,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看着黑黢黢的前方。 小姐这是跟她提前决裂!她从未想到过,自己念着报仇祭奠的人,会是日后的敌手。小姐说得对,无影楼对她有恩,可她要因为小姐而背弃无影楼么?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为这个样子?她呆呆的,任由风吹着,脸上满是无措和彷徨。 鱼璇玑偶然一瞥,心头也有丝不忍,可现实就是这样,逃避无用。她头也不回走了两步,停下来道:“你的伤很重,想要不死,就尽快回去治伤。” “小姐……”听得她关切的语气,拒霜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下来,抬首去寻她的身影,周围除了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她愣怔着,又哭又笑看着鱼璇玑离开的方向。 天上的月亮慢慢沉下去,好似连启明星都出来了。在山岗上坐了大半夜,她擦了擦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今夜的计划失败,回去免不了要受惩罚。原来很害怕无影楼对付任务失败者的那些惩罚,这下她突然不怕了,木然地飞掠过高地山头,朝城外的一座城隍庙就走了去。 他们十几个人被雷霆带到秣陵来,商议后决定了今晚的计划,无论成功与否要在城隍庙集合。自己被小姐掳走,他们又找不到踪迹,可能都认为自己死在了吸血狂魔的手里了吧。 她咧着嘴角想笑,霎时觉得不对劲儿。小姐为什么会成为吸血的怪物?那些死去的少女真是被她洗尽了血而死的?是不是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不得已如此?拒霜心里直跳着,感觉很是不好。身上的疼痛亦在蔓延着,嘴角流出丝丝血流来。 苦笑着,小姐的武功简直深不可测。在没认出自己的时候,可能是想着要从她嘴里掏出些有用的东西,才留她一命的吧。 这些年,小姐她遭遇过什么事情,有怎样的奇遇才会有今日的武功和地位?她记得小姐自称本座,那么她应该是某个势力的大人物。可是,是什么势力呢?她努力地想着,除了他们无影楼,江湖上风头最盛的就是陨圣楼,莫非小姐是陨圣楼的人? 天,要真是陨圣楼的人,那跟他们无影楼还真是势同水火啊。她记得有次听到雷霆跟鲜少露面的妙风使说话,说是陨圣楼务必除掉。但陨圣楼哪是一般的江湖门派,藏灵山庄的惨案就是他们一手而为,那手笔无影楼是做不出的。江湖人惧怕陨圣楼,无影楼中也有人不得安危。 怎么办?小姐可千万别是陨圣楼的人啊! “初九,你怎么在这里?雷霆主子在里面,快进去?”她想心事想的入神,都进了城隍庙门口还恍然不觉有人靠近,这声音的突然发出,真吓到她了。 初九,那日被雷霆所救正是正月初九,她在无影楼的名字也就是这个。喊话的人是平时跟她一起训练的杀手之一的青牛,瞧她失神的模样,青牛极是诧异。初九武功虽不算怎么好,可警惕性极其高,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没事。”为避免被看出破绽,拒霜很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忍着痛很快朝神像殿内走。刚入内,一股强大的内力扑面而来,她几乎挡都挡不住,重重地摔在了门扇上又被弹到了地面。 “初九,你可知罪?”面对神像的黑暗中,一高大的男子缓慢转身来,借外面不太明朗的月光,依稀可见其阳刚威严的五官和那宽袍下包裹的健壮身躯。 痛得七荤八素的拒霜在听到男人的声音,背脊一僵,怯怯道:“主子,初九何错?” “何错?”雷霆愠怒,道:“不留讯号,能从吸血狂魔手中活着回来,你告诉本使,这是为何?” “我……”她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怔怔望着这曾经将只有一口气的她从雪地里救回来的男人,心里感觉很痛。 雷霆主子的心从来都是硬的的吧! ------题外话------ 我想着要万更的,可是天天都没有万,哎 修改了些错别字啊,痛苦啊,修改这个 第167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天近黄昏,远离城镇的山村土道上,一个老农赶着辆破破烂烂的牛板车,嘴里抽着土烟神情惬意地行在路上。 “施主,请问此处吴山村还有多远?”迎面山路上,穿着百衲衣,风尘仆仆,头点十二戒疤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朝老农询问。 “师傅有礼。”瞧见人家谦和的样子,老农将车稍停,指着身后的山路道:“您沿着这条路向南走十里路,就会看见条岔道,走左的那条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多谢。”老和尚回了一礼,朝老农指点的路走去。沿途上基本没看见有人走过,四周除了荒凉的野草就是成片的山林,老和尚擦着额头的汗水,脚程不由地加快了许多。 十三年前,他偶遇一位隐者,两人言语交谈后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故而便引为知己。三个月前,他收到消息,那隐者生了重病快要去了,想最后见他一面。那时他远在帝月桑城,知道后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吧!老和尚默默地想着,终于在天上挂起星星的时候赶到了吴山村的村口。 高高粗大的老槐树,巨大的石磨,还有那些常年被人们用来当板凳坐的光滑石头,幕幕都是熟悉的。村子里的农家隔十多丈才有一家,此时家家屋里都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从小小的窗户中射出来,偶尔还听到孩童的嬉笑声和大人们的调侃言语,还有看门狗的犬吠声…… 老和尚雪白的眉须被风吹着,他脸上带着股释然的笑,快步沿着熟悉的路线行进着。那隐者在吴山村中鲜少与人打交道,习惯独门独户,就是建个房子也跟别家离得远远的。老和尚沿着曲折的小路走了一刻钟,在终于看见了一个被竹竿围起来的篱笆后那三间茅草屋。 屋内有灯如豆,有个瘦小的身影推开门朝外面泼了一盆水,老和尚忙站在篱笆外喊道:“木施主,老衲了凡前来应邀前来。” 咚,木盆落地的声音,那原本站在大门口的人儿把门打开,提着盏破旧的灯笼出来,待人出来瞧见他的面貌,顿时欢喜地道:“了凡大师,原来是您,快快请进。” “多谢小施主。”了凡打了个佛号,走进他家小院子,这提灯的人是那位木姓隐者的孙子,今年才十四岁,长得虎头虎脑的。了凡来过这里几次,这少年也是认识他的。 “木施主的病好些了么?”这位隐者也是他的故友,他是出家人早已看透红尘生死,对于故人所经历的生老病死,只能叹可惜,这世道轮回又有谁能躲得过? 先还喜滋滋的少年再听到他这句话,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低头呜咽着:“了凡大师,爷爷早一个月前就走了,村里的叔叔帮忙把爷爷埋在了房子后面的山坡上。” “哎,老衲还是来迟了。”了凡听闻故人已逝,免不得心里有了唏嘘,也不再往前走了,顿住脚步说:“小施主,带老衲去见见他吧。”顺便在坟头给他念念往生经,渡其灵魂安乐离开。 “可是,现在都天黑了?”少年明显地有犹豫,目光在外面漆黑的夜和了凡身上打转,他知道这人是爷爷的好友可要祭奠也不是大晚上的去啊。 “无碍,小施主带路就好。”了凡叹息着,脸上化不开的悲悯和慈善。 少年拗不过,只好把门锁好,然后挑着灯笼带这个原来的客人去爷爷的坟头。天也就刚黑了会儿,少年想着等拜祭完了后,回来吃晚饭还赶得上没冷。埋人的地方离房屋并没有多远,充其量就二十多丈的距离。少年带了凡走捷径,很快就到了地方。 山岗还没走上去,那座坟孤零零的垒高成座小山丘,前面竖着块还不怎么规则的长条石板,上面简单地写着几个字:木方之墓,孙木易立。 “这是村外的教书先生帮忙刻的。”木易看他盯着墓碑发愣,好心解释道。 “……”了凡垂头拨动着念珠,眼眸半垂嘴唇翕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木易站在旁边,也不去打扰,想着应该是他在给爷爷超度吧。 “啊——” “有鬼!”山坡下宁静的村子里忽然发出两声女子的尖叫声,尖利得像是鬼嚎,一下就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了凡和木易都惊到了,很快看到村里有人拿着灯笼火把出来,男人们的叫嚷声和女人的惊慌声音交杂其中。隔着有些远,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了凡大师,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木易胆子小,四周黑漆漆的要不是有人陪着,他绝对不会夜晚独自来这里。村里发生了事情,他感觉回家呆着要安全些。 “小施主,你先回去,老衲在这里待会儿就走。”他看出了少年的胆怯,也不点破。村里或许出了事,而他这个小孩子在野林里也的确不安全。木施主已经走了,他的孙子要好好的才是。 木易提着灯盏,犹豫道:“了凡大师,你真不跟我回去?” “你先走吧。”面对他的疑问,了凡和善地笑着拒绝了。 呼呼了舒了两口气,木易虎虎的脸上有着羞懑,说了句大师早点回来,提着灯笼飞一般地跑了。了凡双手合十,笑了笑转身来对着坟墓,再度叹息道:“木施主,你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要老衲快些赶回来,可老衲却迟了一个月,这或许就是天意吧。上天可能觉得,有些事情成为秘密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且放心,若将来某天那件事必须要见天日,老衲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阿弥陀佛,木施主,一路好走。”了凡低头弯了弯腰,算是表示自己的歉意和对故人信中托付的交代。 了却了一桩心事,心中甚是舒坦,正欲回小山村去,刚一转头却见一白衣女子脚不沾地浮在离他有一丈远的地方。 了凡脚下一崴震惊不已地看那无声生息不知出现了多久的,还不清楚是人是鬼的白影,心中强制镇定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喝道:“何方妖孽,夜半现身吓人?” “何方妖孽?”或许是觉得这个称号有些好笑,那女子低低笑了起来,恍若来自阴暗地狱,带着令人发寒的音调说道:“了凡,你之前不是送了我九个字么?生人有道,死人有乡,不该相妨。现在,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她字字玉含凌厉和阴森,苍白的面容就是在黑暗中也能让人看个大致出来。此时的她正用着种戏谑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愤恨对上站在墓碑旁的了凡,夜风是凉爽的,可现在吹在人身上,那就是森森的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你竟是那个妖孽!”他自己说的话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初见丞相府的六小姐,就看出了她其实是顶着张死人脸活着的异人。后来,那相府的嫡出小姐找他,将安陵的罪状数落了好几遍,而了凡也从她双瞳中看到了狠厉和毁灭。担心着这逆天而生的人将来会犯下重重杀戮,逆了天道,才会把菩提露给安悦。 有些事情他并不是特别清楚,却也听说了安陵残戾之。他的担忧成真了,安陵竟在除夕夜于相府中大开杀戒,枉顾无数人的性命,杀业已成。襄惠帝下圣旨将她流放,可能是自己给的菩提露有份功劳。他是红尘外的人,所做只为除去妖邪,并不想有人知道他的事迹。 还以为这个人的出现随着流放圣旨一起将永远离开殒荒大陆,哪知他今夜偏生碰上了。 现在,他很想知道,这人是死了还是活着的。 “你这妖孽生前为祸人间,死后还不消停,莫不是连六道轮回都不想入了?”了凡义正词严,俨然维护天道的卫道士。 悬浮着的鱼璇玑冷笑着忽地飘到他跟前,眨眼人却已在三张外,恨声道:“了凡,你以为丞相府的血案是我刻意的?要不是你给了安悦菩提露,让她下在我的饭食中,除夕夜就不会发生杀人之事。说到底,我就算真的杀了那些人,你和安悦也是帮凶!” 佛家讲究众生平等,不动杀念,她偏偏就要拆穿当年的事实,让这个自诩正道的臭和尚好好享受为害后的苦果。 “妖孽,休得胡说!”多年来修身养性不动欲念的了凡怒了,握紧着手中的紫檀念珠,手背上青筋暴起盯着忽而飘远又飘过他身边的鱼璇玑。那白影坟头还挂着的招魂幡,诡异森然,让他这位自我感觉快要得到的高僧都心惊了。 “胡说?”鱼璇玑孰地下飘到他身后,冷冷的气息吹过他耳朵,低沉的笑如夜色挽歌凄厉妖异。“你害怕了?恐惧了?哈哈!” 冷汗涔涔,寒毛齐齐倒立。了凡唰下转过来,眼前有白纱擦过,就不见了人在哪里,却听得夜空中回响着她鬼魅般的声音。“了凡,我不会放过你,那些因为你的菩提露而死在丞相府的人也不会饶了你,我们都会想你讨命的……” 夜风习习,恍若寒冬降临,到此幽冷的可怕。山坡山稀疏的树木如拿着鬼叉的鬼怪,张牙舞爪地向人伸出死亡之手。了凡被那似人似鬼的鱼璇玑恐吓过之后,整个人如被抽了筋般瘫坐在坟堆旁,眼里口中全是不可置信。 远处,鱼璇玑看着那被曾被三国人追捧过的高僧,嘴角划过丝讥诮。你的命暂时留着,本座会好好跟你们玩下去的! ------题外话------ 我有罪我忏悔,今天之更了三千,捂脸遁走 第168章 紧紧抱住,行尸走肉 “璇玑姐姐离开的方向是西北。”烈日炙烤着大地,晒得万物低压着头,似昏昏欲睡。荒凉官道上,一辆马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车夫正拿着水壶给渴了的马儿喂水,那翠玉朗朗的少女声音就从车内传出来。 “咳咳。”胸腔内如云波翻滚,易容后的赫连烬强制将毒气压住,靠着车壁看小桌上平铺的白纸,一支沾了墨迹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毛笔被玉落用灵力操控着,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勾勒出道道墨迹,错乱中却是能找到大致的方位。他垂眸盯着那直立在白纸上的笔,低声道:“你没有推算错?” “赫连大哥,这可是灵瞳神蛊的茎所做,我以灵力催动,就能感知到它的正确位置。璇玑姐姐真的是往西北走了,离我们的距离也有些远。”玉落看他中毒又受伤,更耐心地给他解释。“在我们天族,只有花奴才有能力,即使身为天机子的爷爷他也只能大致知道身带灵瞳神蛊的人的模糊方向,而不是像这般连距离都计算得出来。” 赫连烬眼眸里带着深深的思索,那平凡的脸上沉溺着股冷然,外面烈日当头她都觉得不热了,身边就有个大冰块。跟他相处的时日不多,玉落也不知他是什么秉性,爷爷说让自己跟着他把璇玑找到,她就乖乖地听从了,也希望早点拿到灵瞳神蛊好回天族去。外面再繁华热闹,看久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赫连大哥,我们一定能找到璇玑姐姐的。”听爷爷说,这个男人对那盗走他们灵瞳神蛊的璇玑情根深种,明知道陨圣楼下了对他的必杀令,还执意答应他们的要求,简单地去了三清庄。这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恐怕不知急成什么模样了。从离开秣陵城开始,她也偷偷地观察过他,他的眉头一直都是皱紧的,完全没有舒张过。 爷爷说的对,有种人看似无情,却是真正能做到情比金坚矢志不渝。即使找到璇玑,她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他还是会不离不弃。在三清庄,庸医把璇玑和赫连烬的故事大致讲了遍,她也算是了解了,世上还有这样的情感。虽然波折重重,他们几乎没有怎么好好相守过,可自己很羡慕。被人放在心里惦记着,无论是天之涯海之角,都是幸福的吧。 “驾车,去炎京。”在玉落为两人感情叹惋的时候,赫连烬在脑海中做出了判断,他猜璇玑应该是要去炎京的。 “是,爷。”外面的车夫低声应了,马上上车扬鞭赶车朝炎京方向急急奔去。 玉落把笔收起来,放在特制的盒子里,手指撩开车壁上的小窗户帘子,转头问道:“赫连大哥,陨圣楼的人不会为难爷爷和赤焰大哥他们吧?” 那天他们去三清庄,本是想着把璇玑治好取黄泉酒的解药,可进了密室后发现,寒玉棺里没人。陨圣楼的人就说是他们设计引开注意力,把璇玑带走要以此要挟谈条件。天知道他们真的就五个人来的,哪有机会去盗人啊。结果,陨圣楼把她和爷爷软禁了,将赫连烬与赤焰赤冰都关在了地牢里。 她还悲哀着出了天族后竟要当囚徒,爷爷却把各种情况给她分析了一遍,还说赫连烬会离开这里去找璇玑,让她跟着帮忙。本以为是开玩笑的,可事情就真的发生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醒来就已经在马车上了,就像做梦般。 “他们会好好的。”体内毒气又开始逼近心脉,赫连烬将庸医交给玉落给他的小瓷瓶中打开,倒出一粒褐色药丸服下,身体很快恢复原状感受不到一点痛楚。怀中还有个朱红色的玉瓶,摸了摸,瞳眸中闪出点点碎光,闭眼不语。 璇玑,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车轮滚滚,掀起烟尘阵阵,飞快行驶在官道上。 连续多日奔波,马儿都跑死了几匹,玉落觉得她这辈子最大的苦就是吃在这里,人被颠得七荤八素,几乎想让自己死了算了。 夜色渐来,周边还是野林荒原,车夫将车速稍微放慢些,低声询问道:“爷,这附近都没有人家,我们是否要停下露宿?”就算人不累,马儿也快受不了了。 “距离炎京还有多远?”赫连烬难得地挑开车帘,外面凉凉的夜色吹来,浑身都舒爽了。 “约莫还有三日,若是能找到下一个镇子,换快马两日半就可入城。”车夫乃赫连烬暗卫之一,他们一路坐马车除了避免人怀疑,二则是因玉落不会骑马赫连烬有伤又中毒。他知道爷一心想赶去炎京,可爷的身体也要顾及啊,最后半句他几乎是很小声地说的。 赫连烬武功高强耳聪目明,自是不会把他的话遗漏,瞧着天色道:“找个地方休息,明早再上路。” “是。”车夫心中暗喜,驾车到了一处地势开阔的地方,捡了柴火从马车后面拿出些东西来,准备晚上的吃食。终于能下车了,玉落高兴地跳下来,主动跑去帮忙。车夫见食物有限,请示了赫连烬后去周边打些野味来,就剩玉落一个照看着火堆。 马儿打着响鼻,舒服地低头吃草,火堆里燃烧噼噼啪啪的,照亮了那张纯真可爱的少女面庞。 “赫连大哥,你要不要喝点水?”围在火堆旁的玉落扭开水壶痛快地喝了好大一口水,想起车内还闷着一个人,遂扭头喊道。 车帘未动,赫连烬低沉若暮鼓之声的音调从内传出。“不用。” 玉落咂咂嘴,也就没再多问,专心地把食物加热。忽然,空旷的原野上有马蹄声传来,等她确定方向后竟看着一翠竹青色长袍的男子从马背上飞起,姿势潇洒动作流利地朝他们这边来。脚尖踏过茂密野草,如风来云去从容不迫地落下。 “你,怎么会是你?”玉落猛地跳起来,手里还拿着根干树枝。她小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后退两步喊道:“你怎么会来?” “关系到我陨圣楼的主上,白钰怎会不来?”男人在那一站端若青松,脸上尽是读书人的谦虚儒雅。他张唇吐字,气韵优雅。 “你要找璇玑姐姐,跑来这里干什么,她又不在?”玉落警惕地盯着眼前人,在三清庄初见,她觉得这个人很君子。但爷爷说,看人不能看表面,再说了赫连烬现在可是病人,她又不会武功车夫也不在,想要保护他也无能为力。而这个人,武功不俗,刚才那一路轻功过来就说明了。 白钰看她浑身都是戒备,也站稳着不近前,朝马车内喊道:“烬王,天机子说了,玉落姑娘能帮忙找到主上。你对主上有杀心,我们是不可能让你先找到她的,所以——玉落姑娘就借我们陨圣楼用了!” 啊,什么?玉落震惊不已,把她借给别人用?不待她反应,白钰快速出手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身边,一点她身上的穴道扯着人就朝后方奔驰而来的骏马而去。 “爷——”打猎回来的车夫见玉落被人劫持着,正欲上前救人,车厢内赫连烬用内力将声音扩散开。 “陨圣楼若敢动玉落一根汗毛,本王决不饶恕!” “多谢烬王!”白钰得意的声音也随之回来,让那车夫的脸色难看得紧。马蹄声很快消失,夜里又恢复了宁静。 “爷,玉落姑娘可以给我们指路,她现在被陨圣楼抓了,我们岂不就……”爷中了陨圣楼的毒这事他知道,璇玑于他来说那就是爷的解药,怎么能让陨圣楼先找到她? “弄些吃的早点休息,明日换马匹,快马去炎京。”赫连烬并不给他解释,直接下达了命令。“通知炎京所有人,密切注意跟吸血狂魔有关的消息!” “遵命!”车夫不敢有违,俄而转身将联络的信鸽取出来带着消息放飞。 这边,掳劫了玉落的白钰没有停下来,一路疾驰朝最近的村落而去。玉落被点了穴不能动,可嘴巴却没有松,破口大骂道:“白钰,你这个卑鄙小人,长得一副好皮囊,专门做坏事。我和赫连大哥只是想早点找回璇玑姐姐,你凭什么把我带走?你们陨圣楼的人都是蛮不讲理的,我们就五个人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盗走,你们这群没脑子的……” 嫌她聒噪了,白钰再度点上她,这次连说话都不行了,只能鼓着一双大眼睛瞪着前面。 “玉落姑娘,这段时间可能会委屈你了。”白钰将她揽紧双腿夹紧马腹,催促着胯下的马儿快行。 背后是宽阔炙热的胸膛,他双手围过她两腰侧,隔着单薄的衣衫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心脏的跳跃。听着听着,小脸蛋上渐渐染上绯红,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白钰一心赶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穿过两道林子,看到点着灯火的小村庄,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轻鸿阁的消息果真没错,这路近路上真有村子。他让马儿速度减慢,下去牵着马敲响了一家人的大门。 “来了来了,谁啊?”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内传来,跟着大门一开,白钰笑道:“这位大哥,我和妹子从南方来,迷了路找不到镇子,想在你家借宿一宿,我们会留下食宿钱的。”说着,还真掏出了几块碎银子。 开门的男人就三十岁左右,看到他手里的银子,早没了先前的不快,忙大开门笑道:“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啊,公子请进。” 白钰“客套”地将银子塞给男人,先把马拴好再伸手将马背上的玉落抱了下来,在她身上轻轻一点,能柔弱地走动却还不能开口。男人客气地将两人领进屋子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走了出来,一瞧那进来的公子小姐,脸上笑开了,热情道:“公子,这位是夫人吧,你们行路辛苦,先来喝杯茶。” 女人并不知自家男人收了人家银两,纯粹好客地招呼起两人来。白钰和玉落闻听她的话,一个闭嘴小脸红红地低头,一个略微尴尬地解释道:“她是我妹子,不是……” “大姐也是过来人,明白的,明白的。”女人朝当家的挤眉弄眼的,男人恍然大悟般笑了,喊了女人去做些吃的跟白钰攀谈起来。 解释反倒成了掩饰,白钰哭笑不得地看这一家把他和玉落当成私奔的小情侣,只得随口敷衍。玉落先由尴尬转为愤怒,恨恨地瞪了他好几眼,落在旁人眼中不过是打情骂俏,还被男人调侃了好一会儿。脸皮薄的玉落只好把委屈咽在肚子里,默默地扒着女人做的简单饭菜。 这农家清贫简朴,看他们衣裳光艳,想着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小姐。男人就把自己的卧室让了出去,带着女人去把隔壁的杂物间收拾出来,简单地将就一夜。 夜色深了,外面时不时地传来狗吠声。瞅着房间里唯一的床,玉落犹豫不安地站在原地,她今晚要睡在哪里? 白钰从外面洗漱进来,见她还站在桌子边上,遂道:“怎么还不上床休息?” 玉落猛然抬头,瞪大着眼,双手比划来比划去的,满脸愤懑。白钰想起自己还没有解开她的哑穴,想到这个小丫头闹人的本事,还是决定让她哑着,朝她走过去。 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罩住,玉落如临大敌地往后退着,冷不防地后面被绊,眼瞧着就要倒下去了。白钰手快地一把将她捞起来,打横抱起。他的气息迎面扑来,玉落又惊又急地在他怀中扭动挣扎,想要逃离。 “我只是想让你乖乖睡觉!”白钰没好气地按住怀里不安分的丫头,她乌发黑长,肌肤白嫩,双眉如黛,瞳若点漆,那唇儿有着月季般靓丽的朱粉颜色,微微翕动好似在邀人品尝般。他看得闪神,被制住的玉落在他打量的眸光里,清楚地看清了面前放大的俊颜,不知怎地,心就砰砰直跳起来。 静谧里,好像有股跟暧昧沾边的东西在流淌着。忽然,隔壁杂物间响起女人低低的不满声音:“混蛋,等会儿,还有些疼。” 两个人身体一颤,都回过神来。玉落不知隔壁要发生什么。可白钰在外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也就知道那话里蕴含着什么意思。他快速地将玉落放在床上,把被子盖在她身上,避开脸说道:“你好好睡,我先去外面看看马。”欣长的身躯带着是股落荒而逃的意味转开,将油灯吹灭出去。 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就是刻意压低的呻吟和女人的声音。“小声点儿,别让人家听到了,多不好。” “那小夫妻逃跑在外,两人又睡一张床上,干柴烈火的肯定比咱们更激烈,咱们就别管了。”男人诱哄的声音传来,少顷就是床榻嘎吱咯吱作响和更为销魂的声音。躺在床上的玉落在懵懂之后,好像有些明白了。一张脸红得跟虾子般,羞得她直接钻进被窝里用被子堵着耳朵,偏偏又听得无比清晰。 玉落几乎要悲愤得流泪了,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借着看马出门,站在院子里的白钰也是脸颊泛红,头一次讨厌自己习了武耳力过人,没在现场却感觉亲眼看过般。想出去避避又不放心玉落,只好咬牙等着那两口子完事儿。 月黑风高,连续几天疲惫不堪的赶路让他都困意绵绵,那洋溢着人间无限乐趣的声音如魔咒般一遍遍响彻,消磨了他的睡意。忍着,杂物间的两人发出完事儿后舒畅的呼声,白钰紧绷的弦才松了。轻悄悄蹑手蹑脚地进屋,呜,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趴在桌上,不远处床上的玉落在痛苦挣扎中探出脑袋,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她差点就被憋死在被子里了。翻身,眼皮一耷,终于能睡觉了。还没睡着的白钰听到动静,心里暗暗地忖着自己方才做了明智的事情,看那歪着的脑袋,嘴角弯弯。 正欲睡,杂物间又有熟悉的床榻摇动和男欢女爱的声音传来。同处一个房间的男女俱都磨牙,表情狰狞。 翌日天一亮,被折磨了一整夜的两个人顶着黑眼圈默契地起身,什么也不说地离开了这户农家。至于去哪儿,白钰不说她也不问了,反正自己又没武功逃也是白逃,看他怎么安排吧。 不过,要不是他把自己掳来,她会这样彻夜难眠么?玉落小脸阴沉着,决定了,非要给这个男人吃点苦头不可! “爷,咱们到了!”马不停蹄赶了两日,看到城楼上那大大的炎京两字,赫连烬终于松了口气。 “直接去翠云楼!”疲惫的双眼中带着异常的光亮,赫连烬咬了咬干涸的唇边,吩咐。打扮成侍卫的暗卫点头,跟他一起入城。 适值正午,天气炎热,街上行人并不是特别多,两人起码转悠着到了章台巷,看到旗幡上飘荡着翠云楼三个绣字,默契地从后门进去。等待多时的小厮见人来了,把人放进来后又机警地将门关上。 进入内堂,老鸨花衣便迎了上来,跪地行礼道:“见过爷。” “起来吧,准备房间让本王休息下,有事等本王醒过来再说。”他在三清庄地牢受的伤还没完全好,硬拼着赶到这里,很是疲惫了。 花衣忙道:“爷请跟属下来。”接到他们要来的消息,一切早就准备妥当了。 赫连烬颔首,随花衣前往单独为他准备的地方。花衣在把主子的事安排好后出来,有两个暗卫已经等在了他们时常议事的房间。 “有什么事情?”花衣年有四十,看起来却并不显老,风情犹在。她半倚在榻上出声询问着这两个不该白日出现的人,手中端着凉凉的酸梅汤送到嘴边解暑。 “花管事,爷要我们盯住的嗜血狂魔有消息了。”暗卫恭敬回答,“昨夜炎京城内死了个少女,死状与秣陵城被吸血的少女一样。这消息已经被我们的人拦截下,京兆尹还不知。据现场留下的线索,属下发现凶手身上有碧海幽兰香的味道。” “碧海幽兰香?”花衣愣住,当即觉得是暗卫弄错了。“这碧海幽兰香可是贵胄之家为了保护好尸体,掩盖尸气所用的香,凶手身上怎会有?” “属下判断凶手是裹尸人,或是专门做碧海幽兰香的人。”旁边的暗卫替开口那人回答着。 “碧海幽兰香比黄金还珍贵,你们顺着这条线索去查,看炎京最近有什么贵人死去,或是有什么人买过这个东西,务必在天黑之前办妥。”爷已经到了炎京,现在是累了在休息,这件事就等他醒来后再说。将两人打发下去,花衣又有些担心,听说爷还中了陨圣楼的黄泉酒。三国追杀令暂时没有动,却已经是宣判了爷的死刑。 那个嗜血狂魔,或是是爷唯一的解救办法了。 多日来的疲惫一旦沾上柔软的床,就昏昏的令人不想起来。赫连烬这一睡就是五个时辰,但他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黄黄泉酒的毒给弄醒的。外面已经是花灯盏盏,丝竹悠然,伴随着男男女女的调笑声。 天这么快就黑了!睡了一觉后的战神精神好了不少,服了克制毒性的药,调息了会儿。门外站着人,踌躇着该不该进去。 “进来。”应该是送消息来了,赫连烬的人皮面具已经摘掉,露出那张俊美无暇宛若神造的容颜,黑袍裹身浑身高贵逼人。 花衣听声音就知人醒了,进去后将门掩上,点亮屋中的灯火,笑道:“爷,已经有消息了,很快就能找到那个人。”说罢,将蒙着黑布的小笼子放在桌上,扯了布里面赫然是一只红眼蝙蝠在笼子里扑打着。 “凭它?”赫连烬端坐的身体,手指轻敲着桌面,几乎要眯成线的眼眸盯在扑打着翅膀,逞凶斗恶模样的蝙蝠身上,冷冷出声。 “爷,是这样的。您要我们找的人身上有掩盖尸气的碧海幽兰香,这畜生对那种香味特别敏感。属下已经命人在蝙蝠的脚上带了无声铃,只要放飞它,在让能听到铃铛声的人跟着,就能找到那人的所在。”那人关系着爷的命,他们谁也不敢大意。 “掩盖尸气?你是说她身上有尸气还是沾染了尸气?”赫连烬蓦然收紧了手,暗蓝的眸子深处荡出伤痛和惊慌。他知道璇玑只是一抹幽魂,如她所说将来某天会离开暂时用的身体。他好不容易找到她,难道这么快就有要阴阳相隔? “属下不清楚。”他陡然变得凌厉的语气让花衣受惊,感受着那强大的压迫,花衣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他的神色。 “派人,本王要尽快找到她!”璇玑,你千万不能有事,等我,等着我! 花衣木木地点头,双腿沉沉地迈出去,那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没有消散。爷,爷这是动怒了还是咋的?一抹额头,不知何时已经虚汗涔涔。 今夜,一轮圆月如玉盘般镶嵌在深蓝的夜幕中,没有星辰点缀,如银月光洒向夜下的炎京城,留下薄纱轻笼的朦胧美感。长街繁华,人流如织,高高的城阙,巍峨的屋宇,望不到尽头的屋檐高低错落,这就是五百余年还未败落的帝国的一角。 就在月色大好的夜里,一只红眼蝙蝠扇动着翅膀在夜空中飞来飞去,后面有三个如鬼魅般出没的人,时而飞上屋檐时而跳入院墙,虽没显出狼狈来,却让人无端地觉得好笑。 “暗一,这只蝙蝠不会是在耍我们吧?”穿着夜行衣的花衣愤愤地瞪着天上那双红亮亮的眼睛,低声朝最前方带路的黑衣人询问。 “花管事别生气,它会带我们找到那人的。”暗一感觉身边冷森森的,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他们爷在释放着冷气。他满心悲催地想着,花管事这么问是代替爷说的,是嫌他做事不够牢靠! 赫连烬盯着那不知方向到处乱飞的蝙蝠,道:“炎京最近不太平,要特别小心!”司空珏也回了炎京,襄惠帝的几个皇子也都在这里,那龙凤胎的满月宴将近,城里的防守明显比一般时候严了许多,他不希望在没找到璇玑之前,发生其他的变故。 这句话是带有小小的告诫意味了,花衣和暗一领悟性地选择了统统闭嘴,任凭那蝙蝠怎么飞,都摆脱不了三人的追踪。可那蝙蝠似乎故意在耍他们,一会儿飞出城一下又回城,折腾了大半夜。到了后半夜完全安静的时候,蝙蝠却停在一颗树上怎么也不飞了。 第一次感觉畜生成精了,暗一和花衣的轻功都不错,可还是累得不想动。赫连烬拖着伤重的身躯,硬是大气也不喘,眸光阴森地盯着树上的红眼蝙蝠,像是要把它一块块地切割掉,扔去喂乌鸦。 蝙蝠感觉到他浓烈的不满和杀意,抖动着没有肉的翅膀,两红眼睛更是挤得快出来了。赫连烬负手站着,即使身在低处也有着睥睨之姿,使人望之怯步。 噗噗,蝙蝠忽然闪着翅膀掉头就飞走,赫连烬闪电般追上去,暗一和花衣稍显迟钝,爷都走了他们也要跟上去啊。 在前面的红眼蝙蝠忽然奇怪地叫了两声,飞过宽阔的街道,到了稍显荒凉的城南那方,朝着一座破旧无人居住的院落就俯冲了下去。赫连烬心头发紧,有股奇怪的感觉冲向头顶。蝙蝠飞的太快,他又听不出那特别的铃声,纠结时唰唰地从暗处射出几根不知什么的“暗器”朝蝙蝠袭去,那鬼东西却精灵得很,一下就避开了。 高手!一股强大而不能自持的气息萦绕在周边,赫连烬飞快地朝后面的暗一和花衣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不要上来,自己飞入院中。在他落地的瞬间,前方白影如风夹着刚果戾气朝他凌厉攻击。强烈的罡气震得堆砌的院子里的假山砰砰碎开,有股直面死亡的感觉席卷,白影来势凶猛地对准他就欲一张。 两掌即将对上,赫连烬手下毫不迟疑提转内力,周身爆出冷厉之气,手抬掌落之处寸寸寒冰蔓延生起,那凶狠的白影瞬间化作一尊冰雕。房顶上的花衣和暗一都看傻了眼,爷竟然一掌就把人给冰封了,太—— 突然,碎裂之声起,那本该无声息的冰人猛地破冰而出。迎着天边皎洁的月光,那张脸冷魅无双,国色倾城,却有双眼血红宛若那带路来的红眼蝙蝠。吐退后的赫连烬看到她被月光照见的脸,喜悦如见风就大的火势,瞬间把他燃遍了。 “璇玑!”腾空而起,双手抓住她手腕一扣,双腿夹住她的腿硬是从半空中将她压下来。嘭地声,震起满地狼藉灰尘遍布,姿势暧昧死死地将她压在身下。 嗄,花衣和暗一脚下一滑,差点就从上面滚了下来。天啊,他们看见了什么,那武功天下无双的爷竟用这样的办法把人家给弄下来,那跟采花贼的招数有啥区别啊?稳住身形的两人风中凌乱了,身子又开始摇摇欲坠。 他们有什么反应,赫连烬根本无心去顾及,他现在满眼都是身下人的模样。被他困住手脚,那赤红着双目的人儿激烈地想用最原始的方法摆脱身上人的禁锢。嘴畔还挂着点点血迹,新鲜的还不及干涸,双眸如被血色浸染红红的,眼眶内有血液顺着眼角流出,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勾勒出两道血色印子,满脸几乎扭曲,神情狰狞恨不得将他吃进肚子里去。 “滚!滚开!”她张着嘴,用着种全然陌生的姿态恶狠狠地喊道。 “璇玑,你怎么会成这个样子?”赫连烬震惊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这样如鬼如魅的她他从未见过,即使初见时她的眼也如此鲜红,却不曾有血泪,头脑也是清晰的。而现在的她,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即使没有明亮的光线,他也能从她血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这时的她就像是地狱中爬起来的恶鬼,来到人间索命。如是的她,让他在震诧之余,更多的是剜心剔骨般痛恨和悔意。若不是他打伤了她,如果不是自己没早点把庸医找去给她治,她不会这样,不会成为吸血的怪物。眸角落下晶莹的泪滴,淌落在她的面颊上。滚烫的灼意对她来说不过是热水飞溅,脸上完全没有对他垂泪的半点的表现。 喉咙干哑着,他紧紧地将她按住,她双手力道奇大,有两次险些就把他挣脱了。他不管,把自己的身躯力量全部都压在她身上,满心的疼痛。 “混蛋,放开!”身上被压死,鱼璇玑根本挣脱不了,神智越发狂躁暴戾。 “对不起,就算我有多恨你,我都不该出手伤你,不该,不该。” “我后悔了,真的错了。只要你好好的,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皱眉。求你,求求你,你好好的,求你了,好好的行不行?” “璇玑,不管以后会遇见什么,我再也不松开你的手。哪怕,你想要的,是我的命。我承受不起,受不了你变成这个模样的痛苦,真的,真的。” 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有人会在自己心里占有着如斯重要的位置,超越了他的雄心抱负,重过了他的生命未来。如果,遇上你真的是一个劫,一个跨不去的坎,我认了我都认了,我什么都不求了,求你好好的活着好不好? 他头一次用着无比的温柔,一遍遍地在她耳畔低声絮语着他的悔悟和决心,饱含泪水的眼中再度翻腾。水光模糊了视线,没有她,世界像是缺少了什么,让他感觉无力支撑。他知道,老天是在用这种手段惩罚他,知道了,都清楚了。苍天有情,就请听到他的祷告,把所有的痛苦都放在他身上,他的璇玑不该承受这样的磨难。 “放开我!”埋没理智的狂怒充斥着全身,她好渴望那冰凉的鲜美的血液,那是她生存下去的必须。她想要,好像要。耳畔,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用着一往情深的语调轻声呢喃:璇玑,醒过来,不要沉溺于那阴暗的世界里。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 璇玑?她不认识!等谁,也跟她没关系。她想要的只是血,是血而已。血,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红色的,为了体内那股嗜血的冲动,她猛地挣扎抬起头侧开朝身上人的颈动脉就咬了去。 突然被咬,还是那么重要的地方,好似有股吸力涌进体内,要把他全身的血液都吸得干干净净。冰凉的感觉从心底发出,赫连烬痛得几乎快晕过去。异常的疼痛刺激着全身,让他浑身一阵痉挛。屋顶上的花衣和暗一吓得魂都快掉了,纵身飞下朝着这边围过来。 “不许——”在他们出手前,赫连烬脸部苍白抽搐,用那满含痛苦的声音阻止道。 “爷!”生生顿住脚步,花衣忍不住泪洒当场,呜咽地哭起来。他们的爷雄才伟略,是高居天阙的男子,在他们心中就如神袛般。现在却为了个怪物般的女人,那自己的命去挥霍。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啊! “啊!”狠狠一口,薄薄的皮破开,满口都是血腥的味道。本该鲜美的味道却变了,喝到嘴里的全是苦水般的滋味。鱼璇玑忙地松开嘴,使劲儿地干呕起来。她那么一松,赫连烬感觉自己如被人丢上岸的鱼再度回了水中,脑海中猛然想起庸医让玉落给自己药。动手趁着她没防备的刹那,伸手点住她的穴道,忍着痛从怀中掏出个朱红的瓶子,将里面的药碗倒出一颗来。 被点穴道,体内的三股力量乱窜,试图冲破阻碍。赫连烬动作奇快,直接捏住她下颌就把药丸给送了下去,顺手再把穴道解开。 “啊!”尖锐的声音冲破黑暗,身上的赫连烬被她体内散发出来的力量给弹飞,暗一和花衣接连上前把受了重伤的主子接住。服下药丸的鱼璇玑抱着头,痛苦地尖叫着,像是在经受地狱炼火的炙烤。 赫连烬看得心里揪着疼,上前向把她抱住。暗一蓦然出手点住他的穴道,赫连烬青白的脸浮出震怒,盯着他。 “爷恕罪,属下只是不想看到您受伤。”不顾爷的神情,暗一出手点了止血的穴道,将随身带着的药粉倒在他脖子上的伤口。花衣递过干净的帕子给他包扎,道:“爷,属下会看着这位姑娘,不会让她跑掉。” 先不说此女是什么身份,但看她伤了爷这点就不容饶恕,是以在暗一出手的时候她没有阻止。就算事后要被爷惩罚,她也认了。 那边,鱼璇玑痛苦不跌的叫声由先前的尖利变得喑哑,暗一已经把伤口包好。赫连烬双目欲裂,喝道:“给本王解开穴道!” “爷,那位姑娘没法跑的。”见识了鱼璇玑咬人的功夫,他们哪敢把赫连烬放过去,两个人出奇一致地摇头。 赫连烬冷笑着,眉头紧皱内力被提升起来朝着被封的穴道冲击。花衣看得暗自心惊,爷要强制性冲开穴道,暗一正想快一步给他解开。噗一口血从赫连烬口中喷出,身体踉跄地晃了步,朝地上打滚的鱼璇玑就奔了过去。 “璇玑,我在这里,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你痛,我就陪着你痛。”他呜咽出声,跪坐着紧紧地抱起地上挣扎的人儿,她痛他何尝不是,恨不得替她受过。 有种痛,不是在自己身上,却远胜于自身之痛。 “璇玑,我什么都不跟你抢了,你要天下我就去帮你夺,你要皇位我就带领千军万马送你一个盛世王朝。璇玑,你清醒点看看我,我是赫连烬!”他嘶声如兽吼,夹裹着无尽的悲痛。在凄凄薄风的夜色里,若失伴的孤雁,似丧偶的狼,那一声声中全是令人心碎的悲恸。 “爷,爷……”暗一和花衣何曾见过主子这么伤心的模样,不禁地被那悲伤的气氛感染,眼眶再度湿了。 许是药丸的效果发作,鱼璇玑渐渐地停止了挣扎啊,眼眸也开始便会正常的颜色。赫连烬大喜,唇瓣贴着她的额头,喜极而泣:“璇玑,我就知道你会好的,你会好的……” “赫连……”满脑子恍惚,她低低模糊地唤了声,一手抓着他的衣襟。 听到她的呼唤,赫连烬忙把她稍微松开些。月光照拂下,两道血痕犹在,嘴畔还有着他身体内的血。感觉很近,仿佛又很遥远。她嘴唇翕动,口齿不清地喊着:“赫连……”最后一个字没叫出来,头就重重地往后仰了过去。 “璇玑!”近乎撕心裂肺的喊叫,他慌忙地抓起她的手腕,指尖一探。根本没有脉搏,死了,她死了。兀自地摇着头,神情呆滞而僵硬。 不,她不会是死!紧紧地抱住她,赫连烬精神几欲失措地喊道:“叫陨圣楼把天机子送回来,就说他们主上找到了!” ------题外话------ 昨天三千,良心过不去,今天终于万更了,哈哈 第169章 此段孽缘,两相折磨 炎京东郊的小镇,常年种植鲜花,又有千波湖在附近,在京都一带很是有名。适逢大暑时节,天气格外炎热,火辣的太阳照得万物都无精打采的,为了避暑大多数人都选择在家或是选个阴凉处呆着。 四骑飞马穿过镇子上的街道,惊得那些在路边摆着卖花的人纷纷着急后退,来不及的直接吓得将手中的花一抛,屁滚尿流地滚到在地。街上人还来不及骂骂咧咧,那几人就不见了。 奔驰了会儿,在一座宅院前停下。大门是半开的,外面站着几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见他们风尘仆仆而来,忙迎上去道:“四位辛苦,主人已经等候多时。” 有人牵马有的带路,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怠慢。面无表情的四人什么也没说,而是跟上来人的步伐飞快地进去,在七绕八绕过了几处院落后,行到一座大阁楼前面。花衣在楼里,在这里接待的就是暗一。“爷和那位姑娘都在里面,请。”知道这些人就是陨圣楼的,暗一不敢小觑,将人带入楼阁中。 进楼里,清凉的气息迎面扑来,如入冰室,与外面的炙热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瞧,才发现之屋中放置了很多冰块,自然温度就比外面低得多。穿过几落纱帐,一张宽敞黑漆漆的木床上放置有厚厚的冰层,铺着单薄隔绝湿气的皮革,寒冰散发出来的冷气成了袅绕的薄薄水雾,萦绕在那躺在上面穿着白色罗裙的女人周边,床沿上则坐着一贯黑袍着身的赫连烬。 黑白分明的颜色,他弯腰握了握她已经冷僵的手,眸光柔和带着宠爱,嘴畔是那抹浅淡无痕的笑。那般温柔,将他惯常的冷酷都淡去了。绝色的人儿静卧于雾气袅袅中,同样出色的男子轻柔地将她的手放在她腹部上,黑袍卷绕上白裳,那动作透着温馨和宁和犹如画般美丽。 “主上!”只需一眼,就认出了床上的人是谁。一把拔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白逍首先冲过来站在床边,惊喜又忐忑地望着床上如睡着般没有动静的女人。她还是她,却有种不是她的感觉。 其他三人也将面具拿开,那余下明显的就是孙淼、骆惊虹、金算子。听到白逍那一声惊呼,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旁边。 “天机子为何还没到?”没发现该到的人,赫连烬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双眸凝视着她的容颜,沉声质问道。 璇玑不能再等了,他担心了一夜一天了,心中沉积的烦躁、心痛和焦急早已堆砌成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内中蠢蠢欲动,只要外界有有了惊动,这座山就会崩塌而他也将随之崩溃。 “寒冰在送天机子前来,最多半个时辰就到了。”孙淼见鱼璇玑在这里,心里总算可以松些了。侧头看他,那双眼明显地熬红了的,眼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带着疲倦,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着她。 果然是有情的!主上以前的事他们并不知情,或许他们早就认识然后有情了。至于最后是怎么弄成这样的,看来只有等主上醒来后才知道了。主上的事他们已经飞鸽传书给首领,那边也朝着炎京来,估计要不了两三日就可以到了。 “不对,主上好像没有气息!”金算子仔细瞅了她的面容,感觉不到她的呼吸,飞快伸手在她手腕上一探,竟连脉搏都没有了。 一言已出,四下皆惊,除却那稳坐她床上的男人面部纹丝不动外,其他人都像是被雷电劈了,个个成了木桩。 带着血丝的双瞳缓缓对上金算子,指尖窜出一股劲力来,他手上麻穴一痛,赫连烬已经将鱼璇玑的手腕接住,缓慢放在了原处。眼瞳里满是警告,冷冰道:“若是有谁再敢碰她,本王不介意一一给你们切断那多事的爪子。” “你对主上做了什么?”唰地下纷纷亮出兵器对准了赫连烬,脸色变得愤怒而难过。 这个人竟杀了主上!这是四个人心里唯一的想法,他们才见到她,那份喜悦还来不及完全感受到,马上就得接受她的死讯。上天竟开了个这样的玩笑,而这些明显是赫连烬布局,想把他们留在这里一网打尽!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想,赫连烬对那对准自己的兵器完全没看在眼里,他保持着那个坐了二十四个时辰的动作,肯定而坚决地道:“璇玑没死,本王不会让她死,绝不容许她丢下本王自己死!” “烬王难道不知道,一个人呼吸脉搏都没有了,还能活着?”觉察到之前不对感觉的白逍愤懑异常,气得脸鼓鼓的质问着他。什么找到,说白了就是让他们来给主上收拾!都怪这个男人,要不是他主上哪会成了死人! “赫连烬,你害我们主上一次她几乎就没命了,你现在又杀了她,看来你是不想要黄泉酒的解药了!”饶是平素冷静,孙淼还是无法相信亲眼看到的事实。他们主上多么有才智谋算,却这样死了? 不甘,他真的不甘。死的不该是主上,而是这个叫做赫连烬的男人! “本王说了,她没有死!”赫连烬沉如死水的脸上蹦出无限的暴怒阴戾,惊兽般狰狞扭头猛地一喝。内力激荡,犹如投下一块巨石在水中激起一圈激烈的水波,屋内人无一幸免地被波及,脸色大变退开,胸口如撞大石疼痛剧烈。墙上的挂画、架子上的花瓶,还有其他的摆设也被殃及,乒乒乓乓碎了一地,满屋子狼藉。 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大陆顶尖高手之一,武功果然非同凡响!这人还中着剧毒,竟不惜运功对付他们,也不管这样做会送了小命。这不怕死的,当真可怖。 只是,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是不相信主上就这么去了,执拗地认为主上还有一线生机?陨圣楼四个人在被他内力震伤肺腑的那瞬,心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无数个关于她死活的念头来。 “你们这群胆大妄为的草莽,说我家爷对她做了什么,怎么不问问你们主上又做了什么好事?”暗一的武功在这群高手面前显得低微了,在他们对赫连烬不敬的时候他阻止不了。听到他们的诬蔑话语,想起爷不眠不休守着那女人的情形,他拔剑冷笑道:“你们主上是个吸血怪物,她——” 砰地声,话还没说完的暗一猛然被一股罡气打倒在地,喷出口鲜血。抬头,震诧地看着慢慢放下手的赫连烬,眼中湿润地喊道:“爷。” “她,不是你能够指摘的!”那狠厉的语气,冷酷的神情如一把无情的剑狠狠地刺在那个忠心的下属身上,也将白逍四人惊了把。他的神色态度根本不是作假,那是完完全全对主上的维护。 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一到这里,好像有很多他们都不知的事情。 “让白钰把玉落送回来!”这句话是对孙淼和骆惊虹说的,那毋容置疑的口气带着命令的意味,没有让他们考虑的机会。“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能碰她!”“哼,主上是我们陨圣楼的,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骆惊虹不服了,凭什么啊,这男人算什么跟他们抢主上。虽然他们刚才见识到了他武功厉害,却不代表就怕了他。“烬王可别忘了,你还有三国追杀令在身!” 他们流沙首领发出的三国追杀令,哪怕你是天下无敌的第一高手,也逃不过他们的杀手!如今身中了黄泉酒的毒还敢这么跟他们挑衅,胆子够厚啊! “本王的事用不着你担心!”赫连烬冷着脸,没有将任何人看在眼中,那倨傲挂在脸上让陨圣楼的人恨不得把他的脸给揍扁了。他身上的寒意四溢,如鱼璇玑躺着的冰床般冷,却好像能冻得人全身发麻。 “骆惊虹,你赶快去把天机子带过来,救人如救火!”孙淼看得出赫连烬对鱼璇玑的占有欲,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白逍,再派出消息,让白钰快些把那个叫玉落的丫头带到这里,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孙老怪,那你可得看紧了,别让人占了主上的便宜。”事关主上的命,骆惊虹就算再不愿意瞧到赫连烬,却也没法,起码现在他们还不能从他手里抢人。金算子也说了,主上都没气息了。赫连烬那么笃定,他们心里飘摇不定的浮萍算是有个那么点可抓的东西,谁都不希望主上死了。就算有些自欺欺人,他们也暂时假装不知。 “快去!”金算子精明的双眼盯着赫连烬的侧脸,眼珠子转动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白逍最为愤愤,依依不舍地瞥过那如在沉睡的美人,扭头飞快地跑了出去。骆惊虹给孙淼使了个眼色,也就飞出去。 暗一从地上爬起来,认命地寻了扫帚收拾屋子。自从爷带璇玑进来后,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里,只有他才能进出,这打扫的活计自是落在了他头上。孙淼和金算子不会让鱼璇玑离开自己的视线,故而直接找了两把椅子在距离他们不算远的地方坐下。 偌大的房间内,只有轻扫的细微声音,四个活着的男人全都没有说话。不多时,久坐的赫连烬终于起身来,把旁边放置着的水盆棉帕浸湿,到床前弯着腰用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擦拭,完了又是手和手臂。动作熟练温柔,像是在捧着绝世珍宝,生怕不小心就打碎了。手指落在她额头上,又摸了摸她的脉息,便又恢复先前的坐姿,有着呆呆地看着她。 挨着坐在一起的孙淼和金算子瞧着床那边,不断地眼神交流着。 金算子抚摸着自己珍爱的宝贝算盘,疑惑挤眉:我给主上把脉,是真没有脉搏了,难道是弄错了? 孙淼横瞥过来:可能主上是假死状态,你没发现,他知道了。 脸上的眼珠子饶有兴味地转了几下,金算子眯眼:赫连烬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们主上了吧?还是刻意演戏? 孙淼哼哼:真的如何?主上被他所伤才弄成这副模样,他不配主上。 算盘珠被拨响,眸光贼贼,金算子咧嘴:要是他喜欢主上,为了主上什么都能做,咱们就能借用帝月的势力完成将来江山一统。等咱主上做了女皇,就封他做皇夫。江山美男统统在手,这笔买卖划算,划算。 满头黑线的孙淼不屑地扭头:白日做梦! 愿望永远都是好的,现实却是残忍的。男人爱女人,为之荒废了万里江山的不是没有,不过那些不是荒淫无道就是目光短浅冲冠一怒为红颜。像赫连烬那样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手中握有重兵,智谋过人,自然是自己打江山成为皇帝,哪有倒贴给女人的?再说了,就算陨圣楼有帝月的帮忙打下江山,最终到了谁的手里还不知道。 赫连烬或许会因和主上的情封她做皇后,从侧面说,他们陨圣楼辛苦得来的江山就成了帝月的。陨圣楼的人服不服?帝月的那些人允许皇后背后有这样大的靠山?不会怀疑她嫁给赫连烬是为了江山成为女皇? 他们之间,阻隔的东西太多,不是简简单单的说有情就什么都可能。况且,现在主上生死未卜地躺着,谁又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现在他们最大的期望就是主上能早点好起来,炎京随时都在风云变幻,很适合他们做大事啊。 从不见天日的流沙,到江湖三国赫赫闻名的陨圣楼,清风山还有军队在训练,他们这些原本安于现状的人都热切希望着在有生之年能做些轰动的大事。主上是他们的希望,是前进的标杆,决不能倒下,不管为何!孙淼靠后瞅着如雕塑般坐在那里的赫连烬,眼眸里飞闪过的东西太多,太杂。 看来,他们真有必要好好了解下主上的事,或许首领知道的比较多。 等待永远都是无比漫长,好像水漏中一滴一滴出来的水珠,时间好似都没有变过。 “轻点儿轻点儿,我老头家骨头不好,摔碎了就没人救她了!”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屋外聒噪的叫嚷声中气十足,听得屋内人满心激动。 一脚踹门,骆惊虹和寒冰两人一人拉着只庸医的胳膊,连轻功都用上了。庸医脚不沾地地被他们架进来,如在云霄般,两眼的功夫就瞅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容。咻地下,对什么都不关心的赫连烬一下拽住他的衣襟,急切地恳求道:“我求你,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活她!” 他苍白的双颊因激动而泛起潮色,备受煎熬的双眼含着深深的迫切,放下自己的尊贵哀求着。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陆战神,只是个想让自己心爱女人苏醒安好的普通男人。陨圣楼几个人不言语了,眉宇间染上了沉重和猜测。 “烬小子,你放心,她就是死了,我也给你弄活了。”少见他这样当着敌人放低身段的样子,庸医心头不忍,拍了拍他的手安慰着。 赫连烬长长地舒了口气,让开位置让庸医来给鱼璇玑检查,陨圣楼的人也站在旁边,安静而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庸医先是抓了她的手把脉,之后便是在脖颈间探查。翻眼皮,探她身体的温度。伸手在她胸腹上方慢慢移动着,眉头紧了又紧。 “璇玑怎么样了?”他找到她的脉搏,那全身的冷就跟死人般。可他不相信璇玑就这样死了,想了许久他告诉自己,璇玑是假死,其实是真的活着。等着庸医前来,她又会活过来了。这份希望在却在庸医蹙紧的白色眉毛间,渐渐变得淡薄。 他抿紧了那殷艳干枯的唇瓣,垂在两腿侧的手抓着袍子,扯出深深的褶痕,身体已经不可抑制地变得冰凉起来。不止是他,就是孙淼等人也禁不住地将心给提的高高的。 有种恐惧在冰凉的屋子里漫延,所有人都噤声了,一致地将头转向了庸医。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庸医很不舒服地咳了下,说道:“她没气了。”语气平淡,陈述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赫连烬沉稳如山的身躯晃动几下,扶着后面的柱子站稳,那本就疲惫不堪而倦怠的脸瞬间更苍白,眼瞳里的血丝有冲大的趋势。颤巍巍地撇过头,入眼是她被寒冰雾气朦胧后的面庞。那样沉寂地睡着,宛如尊玉雕的娃娃没有生气。刹那间,她离自己明显很近,却感觉两人已然置身于天南水北。 脑子里空白一片,到处白花花的,让他茫然无措。“死老头,你胡说八道,主上只是睡着了!”白逍气愤不已,冲上前就欲跟他理论,被孙淼伸手给拽住。 骆惊虹难得地没有冲动,沉住气假笑道:“老前辈,神人,你是不是弄错了,主上这不是好好的么?” “神医,主上是那样惊才绝艳的女子,哪会这么容易殒命,你再给瞧瞧看?”寒冰面瘫的脸僵硬地扯出点笑,可瞧在眼里那笑比苦还难看。 “你刚才说过,就算是死也要把她给我弄活过来!”赫连烬一把推开周边的人,满身戾气地盯着他。 “死小子!”庸医气得龇牙,道:“是不是璇玑救不过来,你就要把老头子给杀了?”好哇,他教导了他多年,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会要了他性命的女人。心里那个气啊,真想拿把刀把这木头疙瘩给劈开! “不是!”醍醐灌顶的一喝,赫连烬满眼苦楚地摇头。就算璇玑死了,他又哪能把庸医杀了。他们之间有着中不输于爱情值得好好珍惜的感情,害璇玑的又不是庸医,他—— 呵呵,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颓然地坐在床沿上,拿过她冰冷的手放在脸颊上,半闭眼眸,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神情。陨圣楼的人动都不动,盯着那两人,但那悲戚的情绪已经散开了。 “这丫头,死了亦是活着,活了又是死着。”庸医瞧这一屋子的死气沉沉,别扭地说了句。 “什么意思?”所有人异口同声,声音响亮而急切,那十几只眼睛齐齐地朝他瞥去。 庸医抱着手看着床上的人,叹气道:“去把你们陨圣楼的主事人找来,她的事很特别,你们做不了主。” “首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听到主上有救,大家的情绪被调动,孙淼抢先将话回了。 “大概要多久的时间?”璇玑的情况很是不妙,不能等太久。 “三天!”给了个肯定答案,庸医的的神色稍微好些,摸着自己并不多的胡子,道:“老头子待会儿去给璇玑弄盏长明灯,你们派人守着,不要让灯灭了。还有,把玉落丫头送回来,准备些药材。她暂时会这样沉睡,之后按照我写的药方给她煎药灌下去。” “这个长明灯是做什么的?”又不是除夕,也不是要下陵墓,这东西真是奇怪,白逍不解地低喃着。 “灯亮魂留,灯灭魂去,你说是干嘛的!”庸医翻了个白眼,向还有些懵懂的这些人解释道:“她啊不是凡人,救治的办法也特别些。烬小子应该给她吃了老头子特意准备的药,她现在看起来是死了,但心脉还是活着,就是一息尚存但离死不远。让她睡着,这样就不会再出现吸食人血的事,成为行尸走肉。咱们先用药材把她身体的伤治好,至于灵魂的伤,等你们首领来了再说。” 不是凡人,是神仙下凡?行尸走肉,是要靠吸血为生?灵魂的伤,这个魂魄都看不见,怎么治伤?这怪力乱神的言语听到耳朵里,闻者的第一感觉就是扯乱,那人就是一神棍! 这群人被称为高手,此刻也像白痴般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庸医觉得自己憋闷了几天的鸟气终于得到舒缓。拍了拍胸脯,大爷般地吩咐着:“这里要派人好好守护着她的尸体,可别来了什么刺客给戳上几个洞。老头子又得忙了,记得等她好了,你们陨圣楼还有烬小子,给老头子准备厚厚的谢礼!” “若主上能好,厚礼自是奉上。”孙淼代表陨圣楼,给了承诺。 赫连烬点头,目光不曾移开她的脸。庸医说的这些他都知道,正因如此他比他们更多了恐慌和焦虑。庸医问他“要是璇玑成活死人,或变成其他怪物,你还会对她不离不弃么?”,他当时回答是。这下,庸医的话再次应验了,而他亦不会弃她而去。就如当年明知她身上背负着妖孽的名声,清楚她心里根本没有他,还是让人假扮自己,冒险前往天诀去救她。 还是那句话,他什么都清楚,却做不到弃她不顾,以前如此,现在亦是。 “烬小子,这个吃下去。”庸医掏出粒药丸,递给他。赫连烬没有怀疑,拿过来就吃进嘴里,少顷头脑中眩晕得厉害,手上一软到头就昏了下去。暗一在旁瞧得惊骇,一脸质疑地瞪着庸医,陨圣楼这边的人也不知庸医给他的是什么药丸目光好奇。 “果然是那臭小子的手下,一个德行!”庸医不满地瞪大眼,“他的这样子应该是太劳累没休息好,给他吃的是安睡丸,让他好好睡一觉才有精神照看璇玑。他身上还有毒,累着了也不行。” 暗一羞愧低头:“前辈,在下刚才无礼了,这就送爷回去休息。”扶起床上的赫连烬,在庸医怒怒的目光中飞快出去。 “炎京可不太平,小心守着。”交代了句大摇大摆走出满屋子都是冰的房间,留了两个人在屋里守着,其他人都跟庸医去听他吩咐。 柳屹最快要三天才能到,鱼璇玑在赫连烬特制的冰屋里挺尸,而被喂了安睡丸的赫连烬则是无梦地睡了三天。这小小的镇子上如旧热闹,炎京那边却发生了大事,即将满月的小皇子的寝宫中来了杀手,险些将其刺伤。安贤妃为了护住儿子,肩膀受了一剑,小公主倒是没事。这事已经在炎京引起了轩然大波,凶手是谁,炎京众说纷纭,官府却没有个确切的说法。 心爱小儿子遇刺,襄惠帝震怒下令严查,为安抚人心封贤妃为贤贵妃,小公主和小皇子皆有封赏,这般动作后,更多人猜测这久久不曾花落的储位要落在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孩身上了。 白钰和玉落已经到了,为什么带着能找到主上的人,却是迟迟有主上的消息?被诘责的白钰心中无奈,还不是那给她脸色的丫头,故意带他走弯路,虽然他有察觉可还是被耽误了时间。玉落是天族的人,天机子又能救鱼璇玑,陨圣楼的人自是不敢把她如何,可白钰却受了惩罚。 知道自己现在有价值陨圣楼不敢轻易动,玉落每天都会很开心地故意在他跟前晃悠几圈,展现自己无比自由快活的日子。 望眼欲穿的等待,柳屹在第三日的黄昏到了,在夕食就醒来的赫连烬一睁眼就跑到鱼璇玑那里看着她,确定她安然无恙,长明灯还亮着,终于是放心了。这三日又是喝药又是沐浴药汤的,鱼璇玑的脸色不像最先那样死灰,莹白里有着股即将破碎的美感。 “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没有命令不准进来!”外面,柳屹冷沉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命令道。 陨圣楼的人齐齐点头,各自分散将楼阁各处都守起来,鸟都飞不进去。玉落被留在外面,庸医陪着一起进来,寒气逼人的屋子里,暗暗冷香浮动。 “烬小子,人家都来人了,你也别只顾着看璇玑,过来咱们都商量商量事情。”听说他一醒来就跑到这里来了,庸医在万般无奈下只能默默地瞧着,他们这段孽缘当真是强悍,多少磨折过去了就是断不了。 黑色斗篷着身,宽大的帽檐遮挡着,脸上还戴着黑布只留出双眼睛。陨圣楼中除了璇玑,地位最高的人。赫连烬不知他名字,还是认出了他就是在藏灵山庄把璇玑救走的人,当时自己还以为他才是陨圣楼的楼主。赫连烬抬头隔空遥遥一望,与柳屹冷寂的眸光遇上,柳屹的瞳眸里有着股隐秘的探寻,而他只是一瞥后转头来将璇玑的手放好,朝已经坐下的两人的圆桌而去。 “璇玑的事情你能完全做主不?”庸医直截了当歪头问这个神秘而气场不输赫连烬的男人。 “能救主上的命,自是能做主。”不知他为何这么问,柳屹瞅了眼刚坐下的赫连烬,回答着。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庸医一手放在桌上翘着腿问道:“你们可知璇玑的真正来历?” 赫连烬毫不迟疑地点头,她说自己是一抹灵魂。柳屹则有犹疑,道:“主上原先的身份是天诀前丞相的六女安陵,但她跟真正的安陵相差太远,完全是两个人。” “那好,老头子先给你们说说璇玑的状况。”这柳屹的身份在陨圣楼中应该是独特的,她座下的四个阁主都不知她真实身份,柳屹能一言道破关键,也算不错。“她的身体先是受了伤,没有好透,旧伤添新伤,导致身体过早破败呈现油尽灯枯之象。” “还魂草能救她的命!”庸医说的这些柳屹也清楚,也正因此他会带白钰前往蝶花谷寻还魂草,在发现还魂草被人捷足先登后要冒险去灵境台的缘故。 “命是救了,可她终究成了具行尸走肉。”庸医不否定他的话,“依老头子的话来说,救她的最终目的不是让她有着副臭皮囊能行走人间,而是让她跟普通人一样。” “这话何解?”柳屹不知借尸还魂,也就不清楚庸医话中隐含的意思。 “意思就是不要这具皮囊了,将她灵魂的浊物净去,好转世投胎。她不是寻常人,体内里孛乱灾气,已经侵噬了魂魄。现在救了她的躯体,可她以后就只能靠吸血为生,每到一年中至阳的日子,就跟鬼怪般不能见光,活在黑暗里。这样的璇玑,是你们要的么?灵境台有座仙人承露台,里面有天下最纯净的水,可以洗去她满身污秽。为她好,你们就让她下辈子好好做个人吧。” 庸医一股脑儿地说完,左看右看,很想知道这两人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办法?”赫连烬面部僵硬着,很反对这样的结果。按照庸医的话,他跟璇玑不仅是阴阳两隔,还可能一生都不能再见。他不允许,绝对不要这么做。 “这事在下不能做主!”柳屹也是一口拒绝,无比干脆。 “喂,你们俩这是不负责任啊!”庸医呶嘴瞪眼,显然对他们的回答不满意。 “在下觉得,还是把主上唤醒,让她自己选择最好,我们终究不是她,没资格为她做任何决定。”柳屹不客气打破了庸医准备再接再厉劝说的美梦,“相信烬王也是这么想的。” 他眸光沉沉,似询问又像是在暗示他什么,逼他回答。 赫连烬脸色如雪,悄然流淌开的凄冷似苍龙雪原呼啸的寒风,拜月山上经久不化的冰雪。微微侧身,看那被雾气里面容显得模糊的女子,心像是被紧紧地抓住了呼吸不得。她说,这是她本来的容貌,可本来的她又是什么样子的?他不知,竟一点了解都没有。这时,他感到了嘲讽,自诩爱她却连她好恶都不清楚。 璇玑,我与你,似乎一直都很远。你想要的,当真是口中的江山万里?他痛苦纠结又如何,这些都是一个人的情绪,她可能都不会在乎了。想着,他又自嘲地扯唇,牵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你把璇玑弄醒,无论她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涉。”这是他最大的让步,若璇玑愿意用庸医的办法重新活着,他会用尽一生在茫茫人海中寻她,若寻不到那么下一世就接着找,总会让她回到自己身边。 “你这死小子!”本想破口大骂,可瞅着他那副情深的模样,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恶狠狠瞪眼,掏出两粒药丸来捻在指尖:“还魂丹,给她吃了,另一枚是让她苏醒的药。” 赫连烬紧绷着身体,没有动。柳屹拿过手中的药丸,走过去给鱼璇玑服下去。 “没用!”连给她服药都勇气都没有,真是白瞎了自己把他当做珍宝疼了十几年。起身走到床榻前,伸手出去,手掌下泛漫着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绿光,从他手心出去钻入鱼璇玑体内,那白气环绕的身上慢慢地也弥漫起了颜色相似的光芒,光亮越强。白雾绿芒之下,她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不再似之前死气。 柳屹看得啧啧称奇,就是赫连烬也被眼前的景象惊诧到,三个人六只眼齐齐瞪向床榻上的人。俄而绿芒渐弱,到了完全看不到的时候,鱼璇玑那久久都没有掀开的眼睑上,眼睫颤抖了几下。赫连烬咻地下人已经坐在了床沿上,眼眸里翻滚着激动,一眨不眨地盯着。 庸医撇嘴,自己走开不去理会,柳屹站得远些,还是能看清她的状况。在睫羽几动之后,眼帘终于徐徐拉开,露出那双墨玉般幽润的瞳眸。许是因为初醒,眸子里还携裹着丝丝迷茫懵懂之色,幽幽望着眼前的景物。 “璇玑!”他伸手下去一把将她拦在怀里,那紧紧的力道几乎要把骨头都勒断了。他身上的冷香味窜入鼻腔里,四周全是他的气息,将她完全地包裹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声音里明显哑着,听出了发颤,忐忑忧伤等诸多情绪都裹在那断续的声音里。在片刻的混沌后,鱼璇玑很快清醒过来,转而更多的是不敢相信。他怎么会在这里?那晚的场景突兀地出现在脑海里,让她瞬间惊得没有动作。 他说:“对不起,就算我多恨你,我都不该出手伤你,不该,不该。” “璇玑,不管以后会遇见什么,我再也不放开你的手。哪怕,你想要的,是我的命。我承受不起,受不了你变成这个模样的痛苦,真的,真的。” “璇玑,我在这里,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你痛,我就陪着你痛。” 她好似又看见了无边的血色,还有那白皙的脖颈上鲜美血液流畅的血管,为了心里的饥渴,她不管不顾地咬上去了,竟然咬上去了! 那个人是赫连烬,她咬的是赫连烬!双瞳死死地撑开,双手猛地睁开他的拥抱,攀附着他的肩膀,眸子定在他脖子上,嘴唇翕开震惊已经从眼里扩散开去。 “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她蓦然抬起头,朝被他推愣的赫连烬就是两声嘶哑的吼。她的眉她的眼里写满了浓烈的抵触,指尖触过还留着深刻牙印痕迹的伤口,身子微微地抖着。她质问,她怒恼,绝美的面容就离他几寸,清浅的呼吸喷薄在他脸上,眼眶里泛着泪光。 他想不到,完全没料到她推开自己竟是因为那夜的伤口,厉声的指责在他听来完全没有责备,反倒透着浓浓的,他期许了许久的东西。 “璇玑。”他轻声一唤,心在胸腔中跳动得厉害。原来,她对自己所做还是有感触的,她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遥想往日种种,阴谋阳谋,兵戈杀伐如白驹过隙。所谓生死,万里江山,繁华如织,都不如她低声呼唤句句责难。残灯薄雾,一曲天下万般虚幻,唯有此生一人,生死相随。浮华万千,抵不过一个她。 他好似明白了,原来他想要的,只是她,只是她而已。 “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刻意来?”她抡起拳头朝他胸膛上砸去,声音都哽咽了。赫连烬却低低扯唇一笑,刹那间如旭日照破云层,晴朗了被阴霾着的万物,端若九天苍穹上的明霞幽光。垂首俯身,殷艳的双唇瞬间就捕捉到了那双渴望了许久的粉嫩唇瓣。 旖旎细密,缱绻温情,如饮美酒琼浆,自甘入障。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或许就刹那间顿悟,即可拥有吧。 几丈外,庸医靠着柱子,叹气。这段孽缘,注定是两相折磨啊! ------题外话------ 今天又万更啊,你们是不是要奖励我啥子? 第170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呜——先放开!”她想用力挣扎,可身体太虚弱使不出什么劲儿,赫连烬铁环般的手臂将她箍紧,竟是挣脱不得。 娇靥如风中被落日余晖染上霞光的白花,她娇嫩的双唇被他温柔地蹂躏一番后,赫连烬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唇瓣。鼻尖别过她的鼻子,带着孜孜不悔的深情垂眸凝视着她泛着粉色的娇颜,眼眸里尽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璇玑,以后什么都会好的。” “你走,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垂首,眸子里的复杂纠结一闪而逝,抓在他肩膀的手稍用着力,也不知为何,这次醒来感觉气虚得紧。撇开脸,一时间她都不清楚要怎么面对他才好。想尽办法地断,最后却越来越纠缠不清。 “我们的事待会儿再说,现在还有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你抉择。”她的抗拒赫连烬全看在眼里,放在以前他定然会生气,这次却面色如常。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淡淡的满足敢充盈心头。他扯唇一笑,说不尽的风华朗朗。“你欠了天族的东西,怎么也得做个了结。” 闻声愕然,眸光移开,正瞧见似笑非笑的庸医,还有如柱子般站在一侧的柳屹。鱼璇玑微楞,俄而问道:“你就是天机子?” 天族为了灵瞳神蛊都追到身边来了,她微有紧张地盯着庸医,若是此刻他提出要取回灵瞳神蛊,她该怎么办?打?现在是打不过了! “知道害怕了?”他唇角吻过她侧颊,低声细语在她耳畔呢喃。那暖湿的气息弄得她耳朵痒痒的,似有股小小的电流在身体累窜开,不禁地身子颤颤,鱼璇玑嗔怪地回头等了他眼,却让他唇边的笑越发明显。“别担心,我在这里,他不会把你怎么样。” “烬王好意,心领了。”她脸色微僵,清冷的眸光一直都在庸医身上。 碰了个钉子,赫连烬满是无所谓的样子,手指缠着她的发丝,揶揄道:“跟个刺猬似的。” “这样打情骂俏的,烬小子,你们能不能别把我们当做空气啊?”庸医用手掏了掏耳朵,满脸鄙视地朝他瞪眼。 “你们出去,本座想跟天机子单独说些话!”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属下先出去,主上有事吩咐属下会马上进来。”柳屹看得清现实,头也不转地就走了出去。庸医拉过一张椅子正对着鱼璇玑坐下,幸灾乐祸地瞧着还不愿意撒手的赫连烬,叠加的腿晃啊晃的,十分得意。 “本王过会儿再进来。”知道她有些事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说,赫连烬难得“通情达理”一回甩手徐步而出,眼角余光默默落在庸医的后背,转角消失了去。 屋内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人了,鱼璇玑神情淡漠,道:“你想问什么就问。” “璇玑丫头,你真是聪明。”庸医一改人前老顽童的形象,很郑重而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昙月族的人?或是跟他们有瓜葛?” 她听出来意图来了,摇头道:“我前世今生都不是昙月族的人,会九幽摄魂曲是因为前世有人把修炼的心法给我看过,我向来都过目不忘,即使百余年的时间。至于九幽笛,那是在安陵母亲的遗物里找出来的。” 她死在醉伶仃之前,随后发生了什么事一概不知,也就不清楚九幽笛后来的下落。或许是回到了昙月族,也有可能遗落在大陆上了。 “为何盗走我天族灵瞳神蛊?”还是一个人去的,胆子大不说那谋略也不凡,最好不要是被什么人给指使去的。 “我有次采灵蓟草和梦仙花时,有个叫做盘羽的神秘男子,他用这两样东西想收买我去天族盗取灵瞳神蛊。其实,他并未明说要盗的东西叫什么名字,可听他描述,我知那是天族至宝。正巧,他提醒了我,我自己也需要这东西。因为我前世去过天族,才会比别人顺利些。”她当时的情况不好,能想到的解救法子也只有它了。 庸医摸着自己稀稀拉拉的胡子,若有所思道:“原来是我天族的故人,难怪啊。” “若非为了保命,我也不会前往天族去盗了它,等我得偿所愿,灵瞳神蛊就会归还。”言外之意,她现在是绝对不能交出灵瞳神蛊的。 “璇玑丫头,老头子明白你的意思,顺道跟你说道说道。你呢,其实是借孛星之邪力重生,自古有孛者天下皆会生邪佞,何况身负邪力逆天而生。实则,孛星的邪力在你重生那刻便与你的魂魄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你自己应该感觉过那种怪异强大力量的存在。老头子仔细检查过,有人用其他的东西伤了你的魂,致使邪气侵入魂魄,越演愈烈才有了你惧怕至阳时刻,成了吸血怪物。” “原来还是玄术大家!”对于他所言,鱼璇玑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毕竟他是能勘测天机的天机子。“你说得对,若不是菩提露害我,后面的事情或许都不会发生。” “自然!”庸医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虽有邪力依附魂魄,却两两相安无事,要是一直如此你将来不过是个斜煞之人而已。可那东西却好比一把刀,在你身上捅了几个窟窿,邪力就趁机侵入想占据主导控制你的魂魄。你盗灵瞳神蛊,是想借其灵力抵御那股力量,但你并不会使用灵力,灵瞳神蛊的保护作用微乎其微,压制不住体内邪力。” “你想如何?”她神情冷峭,眉间隐匿着凌然之气。 “他们都想救你,但对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你去灵境台,用仙人承露台的纯净之水将魂伤污垢洗去,好好投胎做人。”庸医晃动头脑,眸子却是在盯着她的。 “我重生,便是挟怨而来,只为复仇。”她要真的按庸医说的做了,岂不是不能报仇了?她已然身处在帝国末代,要是放弃了这次就没机会了,何况陨圣楼筹备了那么久,她怎可说放下就放下? “瞧见了!”庸医翻翻白眼,“早就瞧见到了你小丫头怨气冲天的样子了。” “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的命已经不是随便就能救的,而她也已经接受了,虽然自己都很痛恨这般模样。 “璇玑,你自己可以假装无所谓,但你有没有想到烬小子该怎么办?”庸医直摇头,“你们之间的纠葛是剪不断理还乱,就算你变成了怪我,烬小子他也不会放手。你为了心里的复仇执念不管不顾,对他何其不公平?他的情意,你到底是看到了几分心里又接受了多少?” “如果不是顾念着他对我有情,我就不会一次次地放过他!”藏灵山庄那次,她故意麻痹自己任由赫连烬步入她设定的圈套里,可他没死而她也就下不了手。燕子坞放过他只是让他陷入幻境中,他被人掳劫,鱼璇玑知道鬼面人不会轻易伤了他,也为了柳屹的劝说才故意拖延。她把他们打落山崖,也亲自跳下去不顾自己受伤救了赫连烬。 山谷的堵截,赫连烬出现得意外,看着他眸中含怒的神情,她就知道他已经恨了自己,知道其中误会很深,也不解释任由他冤枉。她太清楚自己的状况,给不起赫连烬什么,也不想日后让他为自己难过。当他一掌打向自己,虽然有躲避不及的原因,更多的是她也想借此彻底了断彼此间的牵连。 哪知,她重伤昏迷,醒后被体力邪恶力量所控制,不得不行吸血之事。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那邪力的厉害,发作时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武功也变得十分高强,她想就是如柳屹赫连烬他们这样的高手,也敌不过那时的她。陨圣楼四处派人找她,柳屹发了三国追杀令对付赫连烬,这些她统统知道,却无法直面他们去阻止什么。 她很担心自己完全成为行尸走肉没有自我意识,不能报血海深海,与命运赌气般孤注一掷地跑到炎京来,伺机下手。谁又想到赫连烬竟追到了炎京!当时体内的邪力再度作祟,满心都是对少女鲜甜血液的渴望,她没法控制自己只得抓了一个女子,刚咬了她一口就发现有人捣乱。她神智接近疯狂奔溃,只有那么丝意识知道是赫连烬。 那个没眼色的男人竟然不躲开,还巴巴地凑上来,她终是控制不住地咬了他一口。对于赫连烬,她真的下不去手了。前世辜负了个花阡陌,这辈子她又怎么能毁了赫连烬? 她是无情,可并不是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她的爱恨亦是分得清楚。 “璇玑丫头,烬小子是不会放手的,要不你就试试接受他?”庸医皱着张老脸,神情萎靡道:“其实老头子我算出了,那小子要是跟你纠缠不清,将来肯定会因你而死。无论我跟他怎么说,他小子就是死心眼儿。老头子也算瞧着他长大,对他的疼爱比他亲爹多多了,可不想他就因为你而死翘翘。可没办法,他是个固执而痴情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不会放手,哎……” “我真的会害死他?”鱼璇玑从没想过还会有这么一茬儿,转念想她所做的事,好几次都将他逼入绝境,这跟要他的命不是差不多的么?冥冥之中,原来早已是注定了! “卦象是这么显示的。”庸医苦恼地揉了揉头发,“若你只是个普通人,或许会有解决的办法。璇玑,帝凰星之命属,帝王注定要在那高出不胜寒的位置上,而他亦是问鼎天下的绝世帝星。哎哎,你们……”到最后,他也不晓得该怎么说了。若不是有太多的阻隔,他们定然是绝配一对。 可惜可惜! “除了去灵境台,我是不是就没救了?”她也想自己是个平凡人,可这能成么?不成,当然不成! “老头子可以将灵力混合在药里,让玉落教你怎么运用灵瞳神蛊的力量,可到你报了仇就没有下辈子了。璇玑,为了仇恨而灰飞烟灭,这样你觉得值得吗?”他以一个长者的姿态谆谆教导道,“不如,你就放弃报仇行不行?” “绝不行!”她蓦然变脸,面色狰狞地吼道:“放弃?你可知我为了他不顾师父的劝阻离开师门,伤了师父的心。为了他倾尽一世风华,到头来却落得满门被屠。他欠我的就是用整个天诀来偿还都不够!我魂魄无依孤单几百年,为的什么?还不是心里报仇的执念!他是死了,那些人也早入步入黄泉,可他的后人还有天诀的江山还在,我凭什么把自己用命和一切换来的东西留给仇人的后人?此生,我鱼璇玑就是来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跟天诀司空皇族不死不休!” 她声音拔高,屋内放置的寒冰猛地尽数爆成碎冰,噼噼砰砰夹着花瓶碎裂的声音惊到了外面的人。赫连烬和柳屹双双冲进来,却瞧见她一脸骇然的模样,那是被激怒的兽,含着凶猛的报复。蓦然地冷笑起来,冷眼道:“就算灰飞烟灭,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变得苍白的脸庞上满带玉石俱焚的决然,那森森的眸光将赫连烬的心刺得支离破碎。庸医愣住,柳屹也不敢再向前,只有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坐在她身边,一把将她拦在怀中,苦笑道:“璇玑,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只要你,能好好的,就好。” 她的嘶吼他句句听在耳朵里,那些恨不能同她一起经历,那就在她身边替她分担。 “赫连烬,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们今生是没有可能,来世也没机会,不要耗费你的感情在我身上。”她突然出掌一把打在他肩上,脱兔般腾空翻身从床上跳下来,绝美的脸庞上全是萧冷的拒绝,撇头看着柳屹,命令道:“烬王已经带天机子前来将本座救醒,三国追杀令就此撤销,将黄泉酒的解药给他,请烬王离开我陨圣楼的地方。” 轻盈扭身白裳飞起,勾出一抹冷漠无声,踏步从他们眼前消失。 “本座离开了几日,有些事不能耽误,你们都将最近的消息跟本座说说。” “主上,咱们得换个地方说。”清冷的声音和骆惊虹他们欢喜的语音相继而出,凌乱的脚步声远去,人也走了。 柳屹从袖中掏出个黑褐色的玉瓶,投掷过去,道:“这是黄泉酒的解药,主上刚醒不知这里其实是烬王的宅院,在下会带着陨圣楼的人快走。” 两指抓紧装着解药的玉瓶,赫连烬心如刀绞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要把自己推开! “烬小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璇玑报仇的执念太深,无法改变。有句话是纵然情深奈何缘浅,或许下辈子你们还能遇上呢。”柳屹闪身离开,庸医上前来安慰着他。“其实也怪不得她,恨也是需要感情的,她能执着百年,可见前生对那个负心的人爱有多深。仇恨是她心里的坎,要是过不去就算勉强地接受你的感情,日后还是会在无形中伤到你。毕竟,她还用着另一种在乎的方式惦记着别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人生呐,就是这样,坎坎坷坷。她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你也遵从承诺不去干涉。放心吧,在天诀未灭之前,她会继续活着,老头子也会将她体内的邪力镇住,不让她成为吸血怪物。” “她对我是感情的!”她这么一走也不管自己什么感受,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却固执地不肯放手。 庸医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气道:“是,你做那么多,石头都该柔软了。她不会对你下手,可在她心中你却比不上那份仇恨的重量!赫连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你的雄才伟略聪慧无双都去哪儿了?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你对得起谁?” 俊美的脸上鲜红的手掌印无比清晰,嘴角都破了,可见庸医用了多大的劲儿。相比于气得快跳脚的庸医,赫连烬的脸有着波澜不惊的平静,手指紧握着黄泉酒的解药,冷静语气平缓道:“璇玑已然融入我生命之中,要我放开她无异于拿刀剜肉。但除了璇玑,我还肩负着先祖遗留的使命,不能轻易撒手。帝月战神会回来,我只是想在这之前了却一桩心愿。” 他轻闭着眸眼,脚步颤巍,木然地朝外走出去。往日,那背影伟岸如山,能为无数人撑起一片天地。此番,让人看着只有无端的伤感和难过。庸医不忍地望着远去的他,无可奈何地摇起了头。 出了赫连烬的宅院,陨圣楼的人专门为她准备了辆马车,乘坐马车和易容后的他们一起去陨圣楼在炎京城外的暗桩。这里看起来像是座小户人家的宅院,三进三出的也不是特别宽敞,但改造得很能掩人耳目。 密室内,鱼璇玑靠着椅子的靠背,道:“你们说吧。”现在手下人都在,她是得多了解些情况了。 “小道消息称,襄惠帝有意立刚出生的小皇子为储君,还有几日就满月宴了,帝月星池和风族的人就在近两日便要入城了。”炎京现在是风云汇聚,消息又多又杂。骆惊虹拿着帕子在脸边扇来扇去,笑道:“说起来这小皇子还真是惹人注目,眼看就要满月了还遭了刺杀,襄惠帝明说没有消息,可暗地里大臣都在传是某个皇子下手,刑部的人也在查探,就不知真凶究竟是谁了。” “几个皇子在十二卫中暗自较量,虽然隐蔽却逃不过咱们陨圣楼的眼线。桐封王回来后,基本上就呆在府中画画吹箫,除了皇帝召见,平时难得出门一趟。司空凌的铩羽骑有部分在乔装成百姓,在炎京外走动却没有进城来。” “哎,咱们最近银子用的太快了!”金算子满脸肉疼地把算盘拨的噼噼啪啪响。 “清风山那边有好消息,步兵和骑兵训练得差不多了,我们小部分小部分地添加人进去,现在大块头又在训练新兵了。”清风山的兵也是一件大事,孙淼把自己说得的消息整合后,建议道:“属下觉得,我们陨圣楼该有一支虎狼之师才能对抗铩羽骑、虎贲骑或是龙影军及翼卫和黑甲精骑。天下有传,九星中的第一武将星落于东方,属下已经派人去寻,假以时日就有消息了。” “你这么说,本座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人,他训练出来的士兵骁勇强悍,堪称一支劲旅。”鱼璇玑眸光幽亮,带着莫名兴奋的光芒,射得人眼底发寒。“他虽然死了,但本座见过他怎么调教手下,本座会尽快将方法写下来,好让你们派人送去清风山。” “至于其他的,本座觉得襄惠帝只是在拿小皇子做幌子,他根本不会立其为太子。骆惊虹,本座要知道桐封王和襄惠帝间有着怎样的关系,将所有皇子的一举一动都给本座监视好了,本座想知道他们都在忙些什么。差点忘了,还有刺杀小皇子的刺客,这事不寻常。本座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着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几日后三国英才汇聚炎京,我们陨圣楼会很忙。有别的闲事,你们要自己处理好。” 生命无多,那她就更要争分夺秒。既然三国久久不开战,那她就把这把火给点燃,非要烧得他们死伤无数不可! “主上,您那宝藏有准儿没有啊?”金算子唉声叹气道,“今年啊各处都有灾情,影响生意,属下怕日后打起来没钱养大军。” “白家日后主要负责粮草供给,可有难处?”白逍白钰都在,而白家的生意都是由白逍负责的,这话虽是朝白家兄弟去,却是问的白逍。 骚包地摇开桃花扇,白逍笑眯眯道:“主上放心,属下早就准备好了。除了银两无虞,就是粮仓都暗暗备了好几处。一旦开打,主上可不必为粮草当心,白家必当竭尽全力。” “行军打仗,除了粮草,还有军士们的铠甲武器,战马等等。金玉阁的银子除了陨圣楼及各处的之处外,本座不要求太多,若是哪天白家的粮被人劫,希望你能拿出银两填补所缺。但仅凭着白家和金玉阁远远不行,我们要有后手。宝藏现在还缺了帝月、天诀的两角及六璃爵的爵身,本座会尽快处理好此事。”她拧眉侃侃而谈,记忆似乎鲜活起来,好似回到了前世每次出征前跟将军们商议的情形。 她满足充实,有着股成就感,战场或许就是她的归属吧! “有主上的话,属下可就无比放心了。”金算子脸都笑成花儿了,对这主上的崇敬又高了层。 “对了,这次风族是谁来了?”炎京将有场大乱,她也得露面做些什么,不然他们会记不住自己是谁的。她要让鱼璇玑这三个字,成为司空皇族的噩梦! “风族公主水如云和莫顿王子。”骆惊虹回答。 “去联络水如云,本座要随她入炎京,以她好友的身份!”眸中闪过冷绝,再次吩咐道:“这次来炎京的会有不少我们的故人,你们可得小心些。帝月的风雅郡主不是个善茬儿,还有星池国师的得意弟子殷震,以及在暗中偷窥的鬼面人。本座不希望有纰漏出现,否则邢思堂就该人满为患了。” “属下明白?!”有了任务的人纷纷行礼离开,心里怀揣着激动,太喜欢这样意气风发凛然霸气的主上了! “主上,我们兄弟什么都没有做的么?”瞧骆惊虹、金算子和孙淼都高兴走了,白逍有些不乐意了,觉得自己太闲了。 鱼璇玑扯唇,道:“本座看人一向很准,白钰之才堪当军师,但缺少磨练。十二卫因各皇子的缘故权势分散,三国贵人齐聚,若是自乱起来,应该有场好戏。” “白钰知道自己该去那里了,谢主上提点。”白钰含笑,温文有礼地抱拳。 “那我呢,主上?”二哥都有差事了,他不能无所事事吧? “战未起,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可当波涛真的席卷,天下人俱成流离人。身为一个商人,白逍你难道没想过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在乱世中既能自保又可发财?”天诀要乱自然是每个地方都不能放过,一朝战争打响,能掐住天诀经济命脉,她保证天诀会更乱。 白逍听得心里直乐呵,小阿陵凉薄,主上冷漠无情,她们两人合成一体狠辣绝情得犹如一柄利刃啊!“属下告退!” 偌大的密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鱼璇玑淡然而望道:“柳屹,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她想,自己对庸医的那段吼话,赫连烬和柳屹都听到了,他心里已经堆满了疑问,只等一个机会问出来。 “对于主上的来历,属下感觉奇异。”大实话,第一次遇见借尸还魂的人,还是个有着大智慧的。“其实,当年流沙先祖留下过一句话,因为是口传到了后来因为诸多因素,难免有些差错。属下几番推敲,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哦?”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那句话中最清晰的部分就是‘先人留,先人后世掌’,这句话其实有五个小段,传到属下这里就只剩下这几个字了。先人留下流沙,是知道了主上此生会用到。”所谓有缘人,并不是真的有什么缘分,而是指曾为先人的她。现在才发现,无论是流沙还是白家先祖,都不是凡人。 “前世,流沙是本座的父亲送给本座的礼物。”鱼璇玑觉得惊奇,难道虞长卿能预料到自己回重生,还要报仇,故而专门留下了流沙给她? 柳屹了然了,道:“主上,属下去把白家那一角取来吧。” “尽快,本座还有别的事要你做。”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鬼面人是个阴暗角色,主上小心,属下办完事就即刻回来。”临走,他难得地回转来特意叮嘱了一句,看见她颔首柳屹才安心地离开。 密室里安静了,突然的空荡里,她感觉自己很是孤单。枕着手臂,眼眸缓慢闭上把力气那些补回来。庸医的药很好,她现在都感觉不到那股乱窜的力量。想起那曾被她吸入口中的鲜血,恶心得想吐蓦然扭开身埋头就呕了起来。 干呕的声音回响在密室里,她几乎把胆汁都快吐出来,脸色又白了几分。 密室的门忽地被推开,寒冰沿着石阶下来,禀报道:“主上,庸医派那个玉落的小丫头过来,说是能帮你调养身体,请主上示下。” 庸医提过玉落,还说她能教自己运用灵瞳神蛊内的灵力。天族内有此本事的,应该是守护灵瞳神蛊的花奴。清楚了玉落的身份,鱼璇玑也就没犹豫,道:“将她安排进来住下,这段日子她就是本座的贴身丫鬟。” 眼皮突然地一跳,脑中想起拒霜的脸,她几不可见地摇头,不再去想她。现在的拒霜是司空会珏的人,算是她敌人之一了。当初没杀她,是看在昔日主仆情谊。想到她,云姑的惨死自是忘不掉。她起身来踏转上石阶,漫不经心地说着:“寒冰,去查下安悦,前丞相安禄嫡女,现在是四皇子司空久的侧妃。” “遵命!”伴随着密室暗门的合闭,他的回答声也响起。 因为她受伤又失踪,各种密信事情都积压了起来,鱼璇玑就跟用着用不完的精力似的,从白日里就开始处理,一直到晚上月上中天。中间丫鬟送饭进去,她只是随意地吃了点糕点便把人轰出来继续忙着。 书房内明光如旧,隐现出那个勤奋的纤细身影,周边无人走动四周隐藏着武功高强的暗卫,寒冰抱剑站在屋檐外的假山旁,眸光望着窗上模糊的影子。刀鞘抽动,他顿时警觉起来飞身跃上房梁,潜伏在周边的暗卫都已经出动,对准对面屋顶上的人。 那人身躯欣长,流光暗绸的广袖黑袍穿在身上,如被渡了层月光。微卷的棕黑长发披散,镶嵌着深蓝宝石的额带横在额心,五官宛若神造。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中,深蓝宝石发着幽幽蓝光,若生于眉心,恍若临世神袛般。 是他!寒冰不悦地皱眉,朝下一望,对暗卫们做了个散的手势。一众暗卫得令,犹如幽灵般消失。寒冰站得笔直怀着敌视瞪向那人,而人家只是站着瞧那间有着光亮的屋子,根本就不看他一眼。 ------题外话------ 伦家洒泪挥着小手绢儿,第二卷 终于完了,三十八万字啊,哎,终于完了,撒花,庆祝。 第171章 公主好友,烬王进城 风族进贡的车队载着满车的珍宝,在随行护卫的保护下,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快到炎京了。襄惠帝下令让礼部尚书于晖带人接待,百姓们也听说了风族今日会入城的消息,纷纷在车队将会经过的街道的茶肆酒楼里定了位置,想瞧瞧位于大陆最南位置的第一大族的风采。 距离炎京城三十里外,因日头太毒,车队正停在路边的阴凉处乘凉,虽然已经靠近天诀京都了,但众人还是没有松懈。毕竟他们是作为天诀附属首次进贡,不能出岔子给风族找麻烦。简易的帐篷支好,侍从抬了两只椅子进来,水如云大喇喇地瘫坐在椅子内,贴身侍女图朵拿着把团扇给她扇风。 “哎呀,你还是出去吧。”水如云抢过图朵手里的团扇,自己扇了起来。嘴巴微嘟,两条眉毛也快纠结在一起了。有晚突然出现个人,说是冷美人要跟她一起进城去,可到现在冷美人都没出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图朵刚出帐篷,穿着风族特异服侍的莫顿从外面走进来,同样吊儿郎当地在另一张空椅子坐下,嘴巴里还叼着一根草茎,懒散道:“妹妹,在风族这样的天气天天都有,你应该都习惯了,怎么还突然下令躲凉了?” “你有意见?”水如云连翻两个白眼,摇团扇的速度更加快了。 莫顿裂开嘴,露出一行白得发光的牙齿,哼着说:“我可是举双手赞成你的话,刚才得了消息,天诀皇帝竟然只派了个吏部尚书来迎接咱们。我们风族虽打仗败给天诀不得已进贡,可他们这明显地是欺人太甚!我听说了,帝月和星池也有人来,襄惠帝可是派丞相和最得宠的皇子和尊贵的王爷去迎接他们!” “对啊,就因为天诀太目中无人了。”水如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帝月和星池应该是差不多时候到的,跟咱们就差一两天,天诀不能一视同仁,咱就呆在这儿不走了。”莫顿显得比较黑的俊脸上满是不快,愤愤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倒没怎么注意水如云。“等回去后,我得跟父王说说找个盟友,免得看天诀的脸色。” 他们风族大王子死在天诀边城,他们举兵攻打讨要公道有什么错?可恶的死皇帝派了个狗屁丞相来,调查了半天说他们大王子是死在女人身上,纵欲过度,这分明就是推脱之词。风族当然不干了,可一开打却败了,不得已签订合约成为天诀的附属。想起这事儿,风族没有个不恨的牙痒的,这次进贡可装了他们不少宝贝,他们那喜欢珍宝的娘可是双眼都哭肿了,依依不舍地跟到了边界才被父王拉回去。 “我说妹妹,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嘀咕了半晌的莫顿发现水如云的散漫,好奇问着。 水如云不太想理他,侧过身体摇扇子,心头想着接下来要怎么做。如果冷美人到了下午都没到,她是要继续等还是直接进城去?而且,冷美人的身份太神秘,就是那个报信的也是神出鬼没的高手,她要以自己挚友的身份随着车队进炎京,会不会抱着别的目的,会牵扯到风族么?跟冷美人接触不算太多,可她却是了解冷美人的冷漠性子,自己也没有拒绝的可能。 呜呜,她堂堂风族公主,就被那女人给吃住了!咋办咋办啊?水如云那是满心焦急,真快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莫顿扯了扯她的袖子,嘟囔道:“妹妹,你没事儿吧?” “来人!”水如云猛地跳起来朝着外面一喊,吓得莫顿差点从椅子滑到地上了。随行的侍卫长咚咚跑来,粗黑的脸上满是汗水,笑得憨厚问道:“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吩咐大家在阴凉处驻扎,等天诀人有了得体的人接待我们,再行进城。还有,单独给王子搭一处帐篷!”如杏子的双眸里淌着股无名的烦躁,凶狠地朝莫顿瞪眼。 “妹妹,王兄没得罪你吧?”侍卫长领命下去做事,莫顿黑着张本就黑的脸不解地反瞪过去。 “外面好好的你不待,非要跑进来干嘛?没瞧见我正烦着吗?哼哼!”水如云一点都没不买账,气鼓鼓地数落了他一通走出去。 呃——莫顿的脸色比锅底还黑,这女人真跟风族的天气般,说变就变。 炎京城门那边,余晖带着人从早守到晚,风族的车队还是没来,那些礼部的官员被太阳晒了一天全都中暑了,全被抬回了府邸。这事被上传给了襄惠帝,朝臣们对此说法不一,但大多人都指责小小风族太过狂妄。随后,襄惠帝同意了司空凌上书,第二日再派皇子亲自去迎接,规格也没太输给对待帝月和星池。 准确消息显示,星池和帝月的人在路上遇见,会在第二日黄昏左右入城,届时司空凌和司空珏还有新任的丞相会同时迎接两国来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实在不宜因风族的事而让天诀在其他两国落了面子。 迎接风族的皇子,被选中者乃四皇子司空久,随行的还有大将军张猛。 盛夏的夜里没有白日的闷热,高高的柴堆被点燃,篝火冲天,别说是野兽了就是夜鸟也不敢靠近。车队如旧归列,来来回回地都有人巡视着。水如云心里闷着,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回自己的帐篷。图朵将帐帘掀开,主仆两人前后进去,转过屏风,抬首忽见帐内竟站着两个人。 被吓一跳,图朵险些叫出声,张开嘴却动不了,更别提叫喊了。 “冷美人!”灰色的薄纱广袖右衽衫,稍衣裳稍有敞肩,隐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那身子高挑的的女子端端立在灯火一侧,乌发半绾,高绾的发上别着银月发冠,两边各插有支弯月状向内曲的银色簪子,一条寸余宽长有三尺长的灰白色透明软纱搭过两只发簪的弯角处,遮在那双寒潭冷月般的眸眼外一寸的地方。 凝脂玉肤,琼瑶玉鼻,唇瓣英嫩如花,每一处都是种独到的美丽。她偏头来,灰白软纱随之飘过肩头落在身后,朦胧中可见软纱后那双睥睨的眸眼。灯芯突然爆开灯光骤然变亮许多,光火照耀着那双唇儿越发透出水润。灰色纱衣轻软如烟霞飘过,浑身透着股不寻常的宁和与神秘。 “许久不见了。”风族称她碧水如云,随时都一身碧色,宛若团碧云。 “真是你啊!”水如云惊喜地笑了,抱手摸着下颌围着她转了圈儿,啧啧道:“冷美人,你果然是气质无双啊,这么难看的灰色穿在你身上都别具韵味。” “这是玉落,人前她就是你风族公主的人,派过来服侍你的好友。”扭头,眸光指向撑着双好奇眼睛的玉落,替她做了安排。“你带她下去换身风族的衣服。”指尖劲力弹出,浑身僵硬的图朵发现自己终于能动了,又惊又喜地想走到水如云身边,却被那突然冒出来的公主好友的气场给吓住了。 “你真是不厚道,才来就指使我的人做事!”水如云撇嘴,拉张椅子坐下朝呆呆的图朵吩咐道:“这个玉落是本公主在风族的贴身丫鬟之一,这次来天诀没带上她,她就偷偷藏在车队的箱子里,现在才被侍卫发现。玉落很少在人前露面,就是王子也不认识她。” “图朵明白了。”公主这是亲自给那来历不明的好友的丫鬟安排身份,图朵瞧着她安然自得的样子,带玉落下去换衣服。 两人出去后,水如云一下子起身来,眉头皱起,脸色严肃道:“冷美人,你不是要混进炎京城捣乱吧?” “不妨说说你的怀疑。”水如云忐忑不安,鱼璇玑却镇定自若,从容坐下且听她如何说。 “冷美人,咱们算不上熟悉,或许你对我的事了如指掌,可我却连你什么身份叫啥名字都不知道。在尧城,我一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可交之人,也把你当朋友看。这次,我们风族是作为这大王朝的附属部族来进贡的。风族在两月前受了大风大雨,百姓流离实在经不起兵戈,我和王兄千里迢迢来送贡品,也是想保风族安宁。你要做别的,我不会反对,但不能把我风族牵扯进去。”带着埋怨的神情,眉宇间有伤神,水如云直叹气。 “我保证,你们会在此次炎京风云中全身而退,风族亦可脱离天诀的控制。”鱼璇玑就知道她会说这些,完全不意外。 水如云惊愕,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鱼璇玑反问,“炎京必有动乱,你擦亮眼好好看着便是。” “那我就暂时相信你一次。”水如云笑得理所当然地道,“冷美人,我是风族公主,不能拿风族开玩笑。” 鱼璇玑漠然以对,不反驳她的话。 “妹妹,箱子里竟然跑出了人,你给我说说你的丫鬟到底在搞什么?”莫顿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那脸上还有着气,绕过屏风眼眸一扫,顿时愣住说不出话。 何时多出来个一个人,还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 “这,不会也是藏在箱子里的丫鬟吧?”看到如斯美人,莫顿没骨气地支吾起来,想起刚才自己大嗓门的吼叫,脸上挂起讪讪的笑。 瞧他那熊样儿,水如云霎时玩心大起,嬉笑道:“王兄,你看她是不是很面熟?” 一眼就能看出她目的,鱼璇玑转眸隔着软纱横了她下,默默无声地坐着,并不作答。美人冷漠并没有剿灭莫顿想亲近美人的心,装作潇洒地道:“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丽容颜,本王子一见就不会忘记,当然是记得了。梦中桃花,屋檐滴雨……” “噗!”水如云很不给面子地喷了口茶,躲不及的莫顿正好被喷了个正着,凶手却笑得都快直不起腰药了。“那个王兄,你真的没想起在哪儿见过冷美人?” 这王兄,一见美人就犯浑,乱七八糟胡说一通。她这个做妹妹的都觉得丢人,他咋会是自己的哥哥嘛! 当着美人落得狼狈,莫顿心里堵着口气,眼神狡诈地瞪了眼水如云,笑眯眯地将身上的茶水抹掉,道:“真的很熟悉,但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水如云觉得自己又快喷了,她断定王兄肯定记不得冷美人了,可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发厉害了。手掌抚了抚跳跃得厉害的小心肝,水如云咳咳两声,佯装正经地说道:“在尧城,王兄你被一位穿黑衣的姑娘一下打翻,还把人家客栈的屏风都给压烂了。” “你?她?”这事儿让他觉得耻辱了很久,水如云这么一提他马上就想起来了,瞬即脖子脸都涨得通红。太难堪了,他那时候怎么那么怂?莫顿很不自然地低头,说着:“天晚了,你们休息,我去外面看看车队。”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 “哈哈,哈哈!”头次看到亲哥狼狈逃窜的样子,水如云大感欢乐,又是拍腿又是拍桌地大笑起来。笑声传到帐外,引得那些侍卫纷纷猜想是什么事让公主这样开怀了。 鱼璇玑淡然坐着,全然不理疯子般的她。笑了半天肚子纠结得疼,水如云才渐渐止住了笑,问道:“冷美人,你的人早就来传消息了,可你怎么这晚才来?” 她这也太赶时间了吧,今天白天他们差点就进城去了。 “天诀指派个礼部尚书和几个小官员来接见风族来使,你们兄妹的脾气能这样轻易进城?”轻言反问,语气中透着浓浓的自信。 水如云霎时被噎住,心下却是狠狠地震惊了把,她竟然把她和王兄的心思都掌握得这般清楚。这冷美人当真是惹不起的狐狸,以后自己还是别得罪她,不然可有的受了。 她不语,鱼璇玑也就没再说什么。沉默许久,水如云开口道:“天晚了,我们休息,不然明日进城精神不济,会被天诀那些人嘲笑的。” “你自己睡吧。”鱼璇玑稳坐在椅子上,没有要挪开的意思。水如云打了个呵欠,点头,将帐内的灯火都吹灭了,爬上简易的床,香香睡觉去了。月亮升的更高了,外面也差不多时候声音渐小,细细听还能听到男人打鼾的声音。黑暗中,看水如云那般没有防备地睡着了,鱼璇玑冷漠的眸光里忽然涌起股笑意。 这个人外面大大咧咧,实则也是个心细之人。 起身掀开帐帘出去,篝火稍小。裙摆曳地,扫过干涸的地面,抬头便看见了挂在夜幕中被咬了一小口的月亮。 一尊清月,照到的又是谁? 炎京百里之外的平原旷地上,座座帐篷直起,篝火几堆。庸医提着酒坛子从帐篷里钻出来,摇头晃脑地喝着酒,周边巡夜的侍卫看到他,纷纷有礼地避开。打了几个酒嗝,眼珠子转了几圈儿,好似看见山丘上有个人站在那儿。 咧咧嘴,宝贝般抱紧酒坛子左摇右倒地蹒跚过去,不满地嘀咕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干什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抬着昏沉沉的脑袋仰视着身边的男人。 “不能喝就少喝点儿!”语气中夹着股故意嫌弃的意思,低头看了他下就不再看了。 “烬小子,你至于么,璇玑这不是没死嘛。”就知道他在因璇玑的事心烦,这么忧思沉沉的早晚把自己累死了。 “璇玑,她现在已经在风族的车队里了。”暗卫刚传了消息回来,她明天会随风族公主一起堂皇入炎京。璇玑想做什么,他大致能猜到些,可想起她的身体状况他的心是沉了又沉。他没有点办法就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沦入魔障内,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庸医抱着酒坛子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嘿嘿地笑着:“难不成你想撇开这么多人,去陪璇玑?别忘了,你们帝月皇帝的圣旨里,可是把风雅郡主交给你保护的。” “风雅她需要本王保护?”赫连烬面容绷起,语气陡然冷冽,嗤笑道:“连本王和太后都被她算计其中,她还需要什么?” “哎,人家小姑娘嘛,瞧你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真吓人。”庸医用神情指责着:你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 “她当年做的,本王会一分不少地还给她!”垂眸凝思,当年陋室相依,绾发插簪,幕幕犹新。赫连烬淡淡地笑着,在回忆中寻找她存在的气息。 庸医仰着脖子欲饮下美酒,眸子不经意地看到双眸变幻出奇异的深蓝色彩,即使夜色也隔绝不了那温柔沉溺的模样。酒如喉头,不似先前醇香反倒让他生出股苦涩的感觉。浑身一阵无力,他长久地盯着赫连烬,像是下了某个决定,声若蚊吟道:“或许,有个办法能暂时救她。” “你说的是真的?”赫连烬双眼中迸射出亮光,欣喜不已地低头望着他。 “……”庸医神色凝地的翕动的嘴唇,至于说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翌日晨起,刚用了些简单的早饭,天诀就派人前来,说是由四皇子司空久接待风族来使,而他早就在城门口等上了。主人都做出了这样的让步,风族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早早进城去了。莫顿一声令下,车队就朝着炎京而去。 莫顿骑马,水如云则坐在她公主专属的马车里,鱼璇玑自然也是跟她一起。对于公主突然出现的丫鬟和陌生的还有,有了莫顿兄妹的特别吩咐,大家都只记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一路随着王子公主而来,身份神秘,下人无从得知。 水如云的马车很有特色,四方都是半空的,除却上下车那面,三方中央都有块镂空的挡板,雕刻着风族特有的花花草草。因她喜欢碧色,马车内挂着层轻薄,两边开的绿纱,边角上绣着碎花。每个支柱处都有暗勾,若觉得垂纱阻挡视线,则用暗勾一勾即可。马车四角都挂着银色的铃铛,只要走动便有清脆的玲响。垂纱摇动,恍若风吹荷田阵阵绿波,隐约地可见车中人或坐或动。 昨日,风族本可进城却驻扎在外,炎京百姓不少对风族都有着意见,觉得那小小蛮夷竟不把大国放在眼中。司空久携大将军出城相迎,这消息传开后不少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围在城门那里,想看看司空久怎么给风族下马威。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风族一行人终于到了。前面是开道的侍卫,中央是骑马的王子莫顿,其后是水如云的马车,之后才是装着进贡宝物的马车箱子和护卫。这路人有四百之众。蛮荒地处大陆最南,全年基本上是阳光直射,那里的人因久晒之故,皮肤黝黑。放眼看去,整个车队的人个个都像是黑炭头般。 围观的百姓少见这么多黑人一起出现,碍于人家是客人不能随意评说,就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着。司空久一整身上的华服,与张猛对视,彼此会意后,就带人上前去,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朗声道:“风族王子和公主一路辛苦,久携大将军奉旨前来迎接。” 两方侍卫让开,在中央形成条宽敞的道路,莫顿骑马上前,马车后行紧随着来。出于自己是附属族落的身份,莫顿翻身下马朝司空久拱了拱手,道:“久闻四皇子大名,有劳了。” “王子客气!”司空久面带笑容地客套着,眼眸朝后一望,眸子孰地一眯快速调转目光。“车内的就是公主吧?” 莫顿可没忽视他的变化,笑答:“是,我那妹妹被父王宠坏了,没什么规矩,请皇子殿下不要介意才好。” “王子多虑了。”司空久假笑,伸手朝城内一指。“驿馆已经备好,请王子和公主早些进城,正好用午膳。” “殿下考虑得周到!”莫顿笑着露出自己的白牙,明晃晃的像是扯掉了黑布的刀刃。几句寒暄爬上马背,侍卫也把司空久和张猛的马牵来,三人骑着马在前。城门大开,百姓被拦着旁边,看他们招摇的一行人入城。 “哇,冷美人,天诀帝都好大,好气派!”马车内,水如云各车纱帘看着街道两旁人头攒动,店铺鳞次栉比,摊点多如牛毛,就是那建筑也别有历史沧桑和大气的美感。不愧是能在大陆上屹立五百年的大国,走进这里好似就看见了人间的繁华,难怪世人都说富贵盖天者——炎京。 水如云脸庞上满满的都是兴奋,鱼璇玑则端着车内准备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对那繁华视而不见。一回到这里,她无端地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抑,复仇的胆子突然就沉重了,让她感觉有些挑不起来的吃力。 “冷美人,反正三天后才是天诀皇子的满月宴,你就陪我在炎京里好好转转,也不枉费我大老远的跑这么远一趟。你知道么,这可是我长这么大首次出远门!”无论她表情再怎么冷淡,水如云永远都有着浇不灭的热情洋溢。好看的东西似乎太多,她干脆把自己身侧的垂帘掀开用好奇的眸光逐一打量着马车外的世界。 百姓们都听说风族这次来的是王子公主,看了前方黑黑的王子,都想知道这公主是不是也那么黑。求知的欲望无比强烈,快把眼珠子都挤出来了只看见车里依稀坐着两个人,没法看到她们的面容。好不失望的时候,水如云突然把帘子拉开。 哗——是个美人啊,但不黑。围观的人激动了,怎么一个爹生的,当哥的黑成那个样子?发挥着八卦精神,当街就开始讨论起来。有个书生眼尖,在垂纱摇摆间瞥见稳坐不动的鱼璇玑,蓦然看得都呆了去,张开嘴伸手指着渐远的马车,却激动得说不出来话。 “这位公子你怎么了?”有路人好奇,“风族公主的马车里有妖怪啊,瞧你吓得!” 周边人不客气哈哈大笑着,那书生再次激动,结巴道:“美人,车里面有个灰衣美人——比,比绿衣——美——” 老天好似也帮他印证这个说法,突然刮起一阵风,吹得车内的帘子全都翻飞起来,几起几落中灰色纱衣的女子宛若静水无痕,在风筱起伏间悠然而坐。素白的手拿着只青花茶盏,手指纤纤,日光照射其上,白嫩中反绽着浅白的柔光。她双眸上横过一条灰白软纱,将那双不知如何美丽的眸眼给遮住,却露出张绝色的脸蛋。那种美不因缺少某处而破碎,反而还透出股神秘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地猜测那双眼到底美成什么模样。 美人啊美人!围观的百姓沸腾了,俱都猜测那难道是风族公主?本来在前面走的好好的司空久他们发现后面的异常,也都转头过来瞧了。 水如云嘿嘿地放下帘子,转头来却是满脸委屈,嗔道:“冷美人,你瞧他们一看到你,就说你是风族公主,我这个正牌的公主倒成了陪衬了。人家好伤心啊,至少在蛮荒我可是蛮荒一枝花啊。”佯装伤心地掏出小手绢儿拭泪,装得可怜楚楚的。 鱼璇玑嘴角抽搐,淡漠道:“这样的你,很丑!”水如云是个爽朗的女子,扮柔弱不适合她。 “你说话怎么这么直接啊?”抛上几个埋怨的小眼神,随手将手帕一抛,马上就笑靥如花。“你放心,我不会生气的。毕竟,这美人儿可是我水如云的朋友。将来人家说起冷美人,顺道还能想到我水如云,呵呵。” 放下茶盏,鱼璇玑扭头不去理她,这人脑子被刺激到了。水如云见她不理自己,无趣地双手托着下巴唉声叹气起来。鱼璇玑一律无视,神情自若。外面喧闹着,哀怨了会儿的水如云又被热闹勾住了魂儿,就不去管她了。 行了三刻钟,顶着快到午时的大太阳,终于赶到了驿馆。张猛作为接待副手,就下令着让人帮忙将风族的东西都搬进驿馆去。水如云和鱼璇玑相继下车,图朵和玉落乖巧地跟在她们身后,朝司空久他们走去。 正在和莫顿攀谈的司空久一瞥同行而来的鱼璇玑,眼眸中露出异常惊艳的神采。水如云笑得满是算计,先她一步上去行了个风族的见面礼仪道:“四皇子有礼了。” “这位是?”他接到的消息中并没有什么奇特人物,车内下来的两女子他还不好判断谁是谁,尤其是那灰色纱衣的女子,美得令人窒息。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着股冰雪的冷冽,剔透的美,若雪山开出的雪莲花,凛凛寒意使人不敢随意亲近。他也见过无数绝色,天诀大三美人现在还有个在他府中,可现在看来还不如她一根手指头。 莫顿看他对着鱼璇玑问水如云是谁,心里不悦,道:“本王子的妹妹。” “那这位又是?”这个绿衣的才是风族公主,那这绝色的又是谁?风族进贡的美人? “她啊。”看鱼璇玑有侧身入驿馆的意图,水如云上去将她拉住,一瞥司空久眸里痴迷,故意装出副正经的模样道:“这是本公主的好友,这次她是陪本公主来炎京的。” “原来是公主好友,久失敬了。”司空久展现出自认为最能打动女子的笑容,谦谦如君子。 “我与殿下从未相识,而公主和王子才是你的客人,这失敬完全够不上。”鱼璇玑不拜不礼,语气淡漠,任何人都听得出她没把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放在眼中。“公主和王子若是不进驿馆,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哎哎,冷美人,别走。”水如云紧紧挽住她的胳膊,笑得好不谄媚。“冷美人,你看都快正午了,你也饿了吧。驿馆的东西没什么好吃的,这里是帝都我们去找家酒楼,好好吃一顿好不好?” 刚为鱼璇玑的话捏了把冷汗的莫顿听水如云这么说,顾及到这是天诀的地盘,他们刚来不该得罪人,也就笑道:“四皇子前来迎接辛苦,不如就赏脸吃顿饭,顺道再为我们介绍下炎京的好去处。本王子这妹妹,就喜欢到处游玩。” “公主王子远来是客,这些都是应该的。”司空久将自己的尴尬掩饰起来,恢复成有礼的贵介公子姿态。“炎京有家新开的酒楼,那里的菜色都不错,既然大家有此雅兴,久只当做陪。”转来唤过身边的小厮,去定个雅间。莫顿将事情吩咐好,挑了两个侍卫随行。 “冷美人,咱们上马车吧。”生怕她甩手走了,水如云连拖带拽地将她朝马车里拉。 鱼璇玑没好气地道:“行了,我会陪着你到处走的,就不用这样拉着了,免得被人误会是磨镜。” 刚要上车的水如云一愣,奇怪道:“冷美人,什么是磨镜?”这词真奇怪,还是第一次听到。利索地上车,一脸不解。 “男人喜欢男人被成为断袖,女人喜欢女人,则称之为磨镜。”一脚踏上马车,钻进车厢里坦然解释。 “啊——”水如云嘴巴张开,几乎能咽下一个鹅蛋了。 珍馐阁,司空久口中所说的新开,备受炎京人喜爱的一家酒楼。正是用餐时间,珍馐阁的生意异常火爆,放眼看去整个一楼大堂都座无虚席。他们这行九人,三种肤色组合怪异。而水如云他们还穿着风族的服侍,对那些少见外族人的食客无异于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而鱼璇玑却是其中美中裹着神秘的至极之人。以至于他们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这里。 前一刻喧闹的大厅变得很寂静,连传菜的小二都忘记了走动。 “这酒楼不做生意了?”知道他们的出现会引起轰动效应,鱼璇玑懒得去理那些人的目光,轻吒出声,清冷的声音如冬日霜雪,将众人的神智都唤回了。 掌柜的讪笑前来,看到里面有熟悉的面孔,得到救赎般道:“四殿下您来了,楼上雅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请。” “这几位是本殿的贵客。”司空久简单一句,道:“带路,切莫饿到了两位姑娘。” “是是是,几位请。”掌柜的脸都要笑烂了,忙把人往楼上引。丫鬟侍卫都被留在了外面,雅间内小二飞快地背着菜谱,掌柜的亲自送来精致的糕点和茶水。水如云听菜谱听得兴致大气,一口气点了几十个菜。司空久出口说这顿饭记在他账上,掌柜的十分开心地出门准备去了。 “冷美人,这个糕点看起来很好吃,你吃点吧,你早上都没吃什么东西。”水如云献殷勤地推过一叠杏黄的椭圆糕点在她跟前,顺道送上一杯香茶。那种好态度看得莫顿都心里冒酸泡泡,他这妹妹还没这样对过自己呢。 鱼璇玑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只得摇了摇头,接过她的茶慢呷。 司空久举盏,好似忘了之前在鱼璇玑那里碰到的钉子,状似随意道:“公主和这位姑娘是手帕交的情谊吧,你们的感情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我们认识挺久了。”水如云本想说她们不太熟,可想到对象是司空久,便转了种方向。莫顿满眼狐疑,他都不知妹妹什么时候认识这个美人的,而自己竟还在美人面前丢过那么大的脸。这道坎,他暂时还没过去。 “两位姑娘的性情差异有些大,本殿很好奇你们怎么会做成好友的。”他语气平常,就像是几个朋友聚在一起随便开口。 眸中一记寒芒飞闪,鱼璇玑扯唇,冷淡道:“我帮她逃婚,然后就成了好朋友。” “那次,你——”不等司空久反应,莫顿恍然大悟地看着她们俩,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他就说了,公主府守卫那样森严水如云怎么还逃了,原来是有鱼璇玑的帮忙。那么,他出糗那次鱼璇玑喝水如云也是首次见面了! 啪,莫顿很想扇自己几个大耳光。水如云则笑眯眯的,一副你敢拿我怎么样对着莫顿大方挑衅。 司空久不动声色将一切收在眼底,浅笑着抿嘴喝茶。鱼璇玑同样默默观察着司空久,他这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只不怀好意的笑面狐狸,论心计在几个皇子中他也算是佼佼者了。 骆惊虹回的消息,司空久利用张猛在军中的影响,暗地下想操控十二卫,屡屡被人破坏,偏偏做得不漏痕迹让人抓不到马脚。接待风族来使,襄惠帝会派他来也算给了他定位。这层深意,恐怕浸淫朝堂多年的人都看出来了。这样子都能沉住气,他还是有点能耐的。 “咦,外面怎么这么吵?”等着美食上桌的水如云听到街道上喧闹的声音,放下手中的糕点跑到窗外,兴奋地喊道:“冷美人,快来,有人进城来了。” 鱼璇玑一瞅她大惊小怪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宽大的窗扇完全推开,外面热气进来的同时也让她们把街道上的情况看了个清楚。又是两边官兵开道,深蓝色绣日月图案广袖右衽锦袍,头上戴着黄金镶嵌宝石的发冠,胯下骑着匹高头大马的青年男子在前。与他并肩的是那身材欣长,神情冷峻俊美无俦的墨色袍子绣猰貐图案的男子。 他的发披散着,一条黑锦镶黑蓝宝石的额带,如他眼瞳的颜色。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流光暗绸光亮柔和,他人如九天神袛从来都是睥睨万物,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臣服。鱼璇玑呼吸微滞,竟是这样看到他的。 好似感觉到她的视线,那人“偶然”地抬头一瞥,不快不慢地落下那炙热而深刻的眸光,在空中遥遥相遇,唇角微扬。 “冷美人,他们是谁啊?”水如云并不认识那行人,但那黑袍人气场太强大,又长得那般俊美。她不禁地生出感叹来,道:“天底下竟有那么美的男子,要是能娶到你,你们绝对很般配。” 鱼璇玑波澜不惊的脸庞上终有了丝涟漪,眸光移开看向队伍后面,道:“天诀十皇子,还有帝月王爷和——郡主。”赫连倩乃是当世称奇的奇女子,她手中握有翼卫,这次进炎京没有跟其他女子般乘坐马车软轿,而是直接骑马。她一袭紧身窄袖衣裳,打扮里透着利索爽朗,含笑的面容上始终挂着份自信从容。 那不出众的容貌因她的气质,将她人提升了个层次。 ------题外话------ 卷三来袭,我滚走了 第172章 爷在下面,姑娘凶猛 莫顿和司空久听到他们两人说话,都过来站在了窗边,朝外一看,果真是司空凌迎接帝月来使入城了。赫连烬身裹墨炮,尊贵霸气,满身倨傲威风凛凛。其后来的风雅郡主亦是女中英豪,英姿飒爽。帝月的兵士只有三百多人,个个雄壮有力,眼中有铁。这一支队伍肃然无声中却又气势高亢,钢筋铁骨可见其骁勇一斑。 长街上的百姓看到响彻寰宇的战神和奇女子风雅郡主的真容,热议上一浪高过一浪。街旁四处茶肆酒楼的窗户全都打开,一个个脑袋全都探出来朝下张望。道路两边,没出阁的大姑娘,已婚小媳妇儿,上了年纪的大娘老太,那双双迷恋的眼眸随着队伍而移走,恨不得把那样优秀的男人夺为己有。 男人们对那郡主赞声颇高,但都不敌烬王的魅力。各种关于帝月战神的话题纷纷传开,街道上热闹得跟炸开锅似的,情绪高亢的百姓差点把道儿给堵上了。 万人空巷,堪当如此。这人潮涌动激昂一幕看得莫顿啧啧称奇,俊若天神的美男子,战场不败神话,就是自己这个男人也被他气势所慑,当真不愧为一代英雄人物。 “这些随行的人可都不是普通侍卫啊。”水如云双手撑在窗棱上,托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一比较,我们风族的军队真弱。”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莫顿黑脸朝水如云一瞪,有些生气了。就算自家的军队比不上人家,心里知道就好还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多丢人! “这些侍卫是帝月的黑甲精骑,当世大陆第一强悍的军队,比不过那是肯定的。”水如云正要和莫顿理论,就听鱼璇玑清冷开口。“如云很有自知之明,坦荡爽利,有这样的妹妹,王子应该感到高兴。” “冷美人,就你最了解我了!”水如云笑嘻嘻地拽住她的胳膊,对莫顿翻着白眼,一派自得。 司空久将眼底的诧异掩去,道:“姑娘怎么知道这是帝月的黑甲精骑,难道是认识他们?” “当世闻名的战神调教出来的军队,能跃居天下兵甲之首,光看气势就不凡。如云身在蛮荒却能一眼看出他们的不同,四皇子的舅父乃当朝大将军,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软纱后的眸子里盛满了嘲讽,司空久早知赫连烬带着黑甲精骑前来,却又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这人,真能装。 她语调一贯冰冷,听久了便没觉得什么。可到了司空久那就就是讽刺他连水如云那样偏居蛮荒的女子都不如。心头升起股无名之火,很好被他压制住,道:“本殿只是好奇,姑娘一介弱女怎会这般清楚外人都不太可能看的清的事?” 帝月来使的随从侍卫是黑甲精骑的兵士,这个消息朝廷很多官员都不知,而他亦是从上书房的某个太监口中听到只言片语,自己猜测到的。水如云看出端倪,也不知那是黑甲精骑,可这神秘的美丽女子却一眼看穿。如此人物要是帝月或星池之人,必然十分危险。倘若隶属天诀某方势力,亦是个强劲的对手。 越美的女人果真是越毒! 气氛有些低压,水如云和莫顿都感觉到了司空久没有轻易显露出来的敌意,有些担忧地望着鱼璇玑。她一层不变的脸庞上扯起淡淡的不屑,道:“这世上,长着慧眼的人不少,却没有能识得的人。”弦外之音,你堂堂皇子有眼无珠而已。 司空久恍若不在意地笑过,眸里闪过的狠毒却没逃过水如云的眼,这人是被冷美人的低调的狂妄给刺激到了。 “哎,你们这些人真累,说话跟打哑谜似的。”为防事态扩大,水如云故意插话进来,凶巴巴地撇嘴,道:“本公主都要饿晕了,这菜怎么还不上?” “本殿招待不周啊。”司空久佯笑转开,拉开房门朝外面的小厮吩咐,催促快点上菜。 帝月冗长的队伍过去了,长街上还有各种兴奋蔓延,百姓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街道那头忽然一声锣响,又走来一队服侍奇特的队伍。当头之人骑雪白骏马一袭广袖雪色锦裳在身,头上戴着玉冠,那面容若水墨勾画精巧细致中透着股山水灵气,一瞥一顾似千百花开万种形态。步入百姓视野之内,不知谁发了声,跟着“桐封王”“桐封王”的叫声一片高过一片。 “这趟真没白来,天诀竟有这么美的男子。”水如云看得眼睛都快直了,“我身为女人,见到他都自惭形秽了。” 莫顿鼻孔出气,哼着:“男人嘛就该健壮些,像个男人的样子,他太美看起来更是弱不禁风的。可惜可惜!” “我看你这是嫉妒人家,皮肤比你好,容貌比你俊俏。”水如云完全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目光追寻着那袭雪色,叹气道:“这人剔透无双的人,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 “显然不会是你!”莫顿终于找到了个打击她的机会,不放过地朝她龇牙。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水如云炸毛,面露凶相。 “你当了我那么多年的妹妹,现在才知道?”他一副你很白痴的模样,鄙视着瞪眼的水如云。 水如云脸蛋气鼓鼓的,哼了几哼,决定不去理会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哥哥,再度把目光转向了长长的队伍,若有所思道:“刚才过去的是帝月,那他们就是星池的人吧?” 队伍不算特别长,最引人注意的就属中央那架高大华丽的马车了,用脚趾想都知道,那是星池大公主的车架。马车两侧还有四个佩剑男女,他们步伐沉稳气息内敛,看得出是高手级人物。马车稳当当的行驶着,她很好奇这公主张啥模样,可马车帘子动都不动。百无聊赖地晃了几眼,忽然发现车后骑马的人中有个白衣少年。 唇红齿白,模样没有先过去的桐封王精致,可却有着双出众的眼眸,剔透如水晶,汪汪似幽泉,轻灵纯澈无尘无垢。水如云眨巴着眼瞅着少年跟旁边人说话的惬意模样,忽觉心头噗通噗通的。 “星池四皇子,万俟乐。”鱼璇玑跟她靠的近,嘴唇翕动以传音入密将对方的身份告知了一脸傻呆的水如云。 乍闻入耳之声,水如云惊得身子一抖,有种被看破的感觉,面庞上带着浅浅的羞赧道:“他的眼睛真干净。” “除了他,我也在没遇到过眸光如此纯净的人,此类良善。”万俟乐的眼眸就像长卿般,净得如雨后的天空。他在清风山跟踪自己被发现后能不死,后面一次次被她放过,皆因此。她是个几乎没有什么怜悯心的人,而万俟乐算是她手中幸存下来的幸运者。 莫顿斜眼,不怀好意地扫过街上骑马的万俟乐,嗤道:“不过是个小白脸!” “你给我闭嘴!”水如云恶狠狠地瞪眼,表现出护犊的模样。下巴一抬双眸笑得眯眯起,宣告般道:“本公主决定了!” 鱼璇玑挑眉,莫顿视而不见,水如云公主亮出一行洁白的牙齿,斩钉截铁道:“这个男人,本公主要了!” 嗄?不说是刚靠近的司空久,就是莫顿也惊了,鱼璇玑神色不变,听得水如云再次壮烈宣誓:“本公主看上他了,要他做本公主的驸马!” “妹妹你没事儿吧?”莫顿显出副担忧的模样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探,“温度正常啊,不像是病了。” “有你这么当哥的么诅咒自己妹妹生病,告诉你,本公主就是要他做驸马。你要是敢在背后使坏,小心我那鞭子抽你!”水如云脾气火爆他不是头一次知道,可这个大姑娘却当着外人在堂而皇之地想要某个男人,他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哥哥脸上乌黑乌黑的。 莫顿本就黑的脸又黑了层,坚决反对道:“跟外族通婚,必须要有父王的许可,我在这里就不容许你胡作非为!” “狗屁,本公主就是要那个男人。告诉你,管你答不答应本公主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得到拿个男人,就要他做本公主的驸马。你别拿什么族里的俊杰来说事儿,在本公主看来他们就是群歪瓜裂枣。本公主的驸马一定是乐儿!”水如云跟莫顿争得脸红耳赤,脾气一上来直接喊本公主,还把万俟乐该叫乐儿了。 “你还要不要脸,竟叫一个陌生的男人……”莫顿气得脸有红有黑,满身杀气腾腾。 水如云不怕死扭着脖子,样子挑衅道:“本公主就叫他乐儿了?怎么着?乐儿,乐儿,乐儿……” “父王不在,你就这么放肆,本王子要是不教训下你,你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人是你亲哥!”莫顿被她气昏了,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去。 水如云机警避开,抓起自己惯用的长鞭,唰地一挥雅间内的花瓶瞬间就被她报废了一个,咬牙道:“莫顿,你欺人太甚,今天惹到了本公主,有你好看的!” “要谁好看还不知道!”莫顿也不啰嗦了,赤手空拳的就跟她对上。 菜品全都准备好了,鱼贯传入上桌,端菜的小二和外面守着的人听到水如云的大吵,再听那乐儿连接叫声,爬起来满身鸡皮疙瘩。又瞥见两个人在雅间里打起来,胆小的吓得一窝蜂地跑了。掌柜的闻讯赶来,心眼疼得没法儿了,想劝架还没开口水如云一鞭子从旁边挥来,差点打在她老脸上,惊得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不得。 掌柜肉疼的哭上,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碎裂声,及长鞭掌风的犀利声音,奏响在盛夏酒楼的雅间内。 司空久对这对兄妹有些无语了,想插话就是没机会。鱼璇玑则避开他们,自己坐在桌前拿起筷子享用着美食。 吵架是他们的,她一人安乐就好了。 继风族、帝月、星池同日入炎京后有一个重大消息爆出,四皇子司空久做东请风族王子公主在珍馐阁吃饭,可公主在楼上瞧见了不知是哪家的少年公子,一颗芳心暗许不说,还扬言要那少年做风族的驸马。王子气怒跟她开解,谁知两人竟在里面动手起来,从楼上打到楼下,把珍馐阁的客人吓得屁滚尿流的。 最后在四皇子一番劝解下,两人最终罢手,珍馐阁大笔损失都由司空久支付了。公主的凶悍和强势在炎京一下传开,成为炎京最热议的人物之一。 这顿饭鱼璇玑吃的饱饱的,莫顿气饱了,水如云却饿得两眼发花,最后要珍馐阁的重新做了些送到驿馆去。这一闹就是下午了,水如云也没啥心思逛街,上了马车后直接吩咐回驿馆。莫顿气得不想理她,被司空久拉着去喝酒了。 马车内,水如云大喇喇地伸着两条腿,嘴巴里塞着两块糕点,嘟囔道:“打架真累,又是起空着肚子打架。” “你已名扬炎京了。”鱼璇玑悠然地坐着,姿态优雅。 “嘿嘿,我那个不是被气到了么。”水如云讪讪发笑,晃着那排洁白的小牙齿。 鱼璇玑沉默,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微眯的眸子拉成条细线,透过晃动的纱帘瞅着外面。天际英才汇聚炎京,一场风云变幻已然开始了。她等着,看这潭水越来越混…… 车夫夹着马车没多久就到了驿馆,许是司空久早有交代,她们刚下车就有驿馆管事嬷嬷上前来引路。水如云肚子还饿着,抱着她的胳膊闹着要早点回去吃东西然后洗澡先睡一觉。在嬷嬷的带领下穿过两道门朝专门为风族准备的院子走去。 图朵和玉落并排着走在两主子的身后,水如云再看了沿路精巧的建筑,心里又突然起了玩心,道:“喂,你先下去吧,本公主自己已经知道怎么走了。” “这还没到呢?”嬷嬷是个四旬的憨厚人,听水如云突然让自己下去他还真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没事儿,本公主想走走看看,你刚已经把路线说的很清楚了,本公主又不是路痴,找得到的。”水如云给图朵使了个眼色,跟随了主子多年的图朵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上去好言把人给打发了。 鱼璇玑顿住脚步,挑眉侧目道:“你又想做什么?” “天诀处处透着精美,我是觉得这些房子好看,想多瞧瞧。”天诀自建立就作为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修建的行辕无处不透着天朝大国的金贵,这驿馆是被用心雕琢过的。南北风俗各异,她少见这样的建筑,自然觉得好奇。 看透了她的心思,鱼璇玑也就不再跟她废话,提起裙角沿着前方高有一丈如长桥般横跨两方的回廊上。裙角扫在纤尘不染的石阶上,她步伐轻盈姿态优美中自然流淌出一股高贵之气。玉落乖乖跟上她的步伐,身后的水如云像是乡巴佬般把园中的布局瞧了好几下,直接施展轻功飞上石阶,可怜乖乖等在她旁边的图朵不由地苦着脸开始爬石阶。 “冷美人,站在高出,看风景的感觉都不一样。”看她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水如云好心地靠近,指着花园里一方在日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池子,道:“瞧,那池子小吧,看起来就是脸盆大小。” 气喘吁吁爬上来的图朵听到水如云的话,额头上无数道黑线,怎么觉得自从公主的朋友来了后,公主就变得脑残多了? “你不是累了饿了?”鱼璇玑难得好脾气没有一掌把她打下去,只是拂开了那只拦着自己手臂的咸猪手,转身就走。水如云赶紧跟上来,正要说话忽然瞥见前面有人沿石阶上来,正对着她们。 咦,上好面料的黑色袍服,面容俊得不像凡尘人,身上释放着冷气压的男人不是他们在酒楼时候看见的那个帝月王爷么?水如云愣了,咋这么巧就遇上了。她们这边四人都停住,对面赫连烬和赤焰也稳住了脚步,两拨人相距不过半丈的距离。 玉落是认识赫连烬的,可现在他们的身份,哎,她得装作不认识。认命地低着脑袋,她现在是水如云口中冷美人的贴身丫鬟。 鱼璇玑抬首,隔着软纱与投来目光的赫连烬对视,脸庞上如旧淡漠的神情,似乎没有什么能牵动她的情绪。 黄昏时分,天边那橙黄的一片云彩,温暖如轻盈的鸿羽铺开,有着无比的宁谧。清凉的风徐徐吹来,衣裳轻摆衣袂翻飞,那顺着银簪垂下的软纱也翩翩而起。他披散的发也被吹动起来,抹额上那颗宝石几乎快成了他眼睛的眸色。两个人波澜不惊地盯着对方,不言不语。 “咳咳,你们认识?”诡异的寂静里,水如云眨眨眼,眸光在这可疑的两人身上晃来晃去。 “风族公主,本王是帝月烬王。”她那话摆明是了问那两位,可鱼璇玑一字千金愣是不开金口,赫连烬便扯唇回答。 “烬王?”在珍馐阁雅间看到张扬的帝月队伍,水如云就知道他是那个响当当的人物,但是没想起他什么封号,这下他自报家门,她感觉那声音好熟,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没想起来。 苦恼地皱着脸,在赫连烬脸上盯了又盯,那专注仔细的样子似乎很想把他给剥了皮看看里面长啥样。战神主仆被瞧着浑身都透着不悦,就是图朵都觉得自家公主太丢人了,在珍馐阁为了个才看了那么一面的男人当众跟王子大打出手,还叫嚷着非要娶那人做驸马。这下驸马的事儿没搞定,转而又盯上了别的男人。 哎呦,公主啥时候也犯上了花痴病了? “风族公主瞧着本王不顺眼么?”赫连烬凌厉语气,周身的气息更冷,寒气中似乎还有着杀意。 水如云被他冷气一刺激,蓦然瞪眼惊讶喊道:“你,你就是那个烬王?被,被,被冷美人,强,强上了的,烬王?”结巴着说完这句话,水如云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马上想到冷美人还在身边。果不其然,侧眸来瞧瞬间感觉冷美人软纱后的眸子杀气腾腾。紧张地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转来努力扬起抹谄媚的笑意,可笑得比哭还难看。 呜呜,倒霉了,她不是故意的啊!水如云默默地在心里哀嚎着,感叹着天要亡她。 她就觉得怪了,烬王这词儿有些记忆,而声音还很熟。照理说见过一面的人她一般没什么印象,可那烬王不同啊。当初黑黢黢的是没瞧见人家长啥模样,可被冷美人压在身下凌辱蹂躏,誓死捍卫着自己的清白,而自己好死不死地撞见了这事儿,差点被冷美人给宰了,这事儿能不记得么? 受惊的岂止是水如云,玉落和赤焰还有图朵都被这句话吓得不轻。赤焰急忙稳住差点跌倒的身体,眸光如狼在爷身上扫视着,瞧瞧那高大的身躯,站着就是一座山随便撑起一片天。身上的煞气还没扩散,是女人都要腿软了,这样武威的纯爷们儿,带把儿的竟然被强了?谁?就那身板弱弱的美人儿?虽然她有武功,力气也不小,可跟天下无敌的爷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为什么,看起来娇滴滴的璇玑姑娘竟把威武的大爷们给强了?关键是,这爷们儿还是他心目中的神啊!悲愤中,他又想起爷既然是被强的,那就是被璇玑压在身下,完全的下位啊!眼珠子都快挤爆了,嗷呜,赤焰好想学着狼长长地吼叫几声,把心里的郁气都吼出来。 没曾想,爷竟然这样失贞了,要是赤冰和烈帝他们知道了,恐怕都要跟他一样捶胸顿足了。 与反应激烈的赤焰相比,图朵和玉落还是两未经人事的丫头,这样的事当众被说出来,两人很没抵抗力地脸红得像个虾子。 作为当事人,鱼璇玑一见众人的反应,脸色顿时就黑了,美玉般的脸蛋上有着那么丝明显的愠气。赫连烬却是在一瞬的诧异后,嘴角一牵眼底透着狡黠,正气堂然地回答:“对,本王就是那个被冷美人强了的烬王。” 斩钉切铁的语气完全是在陈述水如云所说乃是事实,两丫头小脸再度爆红,赤焰差点噗通声从着高高的回廊上滚下去,就是水如云也不怕死地伸开手猥琐地笑了两声马上又捂着。 “赫连烬!”她敢确定,这个男人是专门来看她笑话的!想道那夜自己万般引诱,赫连烬一副贞洁烈夫不从不说,还被脑残的水如云撞见,有了几百岁数的鱼璇玑深觉老脸无光。咬唇,甩袖,强装无视大步走开。 “哎,冷美人,等等我。”看冷美人生气了,水如云也不敢太过,忽略赫连烬就追上去,两个丫头也匆匆忙忙跟上去。 赫连烬徐徐转身,看着那抹消失得极快的身影,嘴畔终于露出了她醒后第一抹舒心的笑容。赤焰擦着手心的虚汗,还在想刚才的事,暗自感叹那姑娘也忒凶猛了。 ------题外话------ 美人们,明天是双11了,作为无耻女光棍的我答应朋友要去吃火锅,今天高兴上火,暂时写了这么多,早去睡觉明天早早去完,至于明天的更新,我会尽量更的。提前祝大家光棍节快乐! 剧透:明日标题003夜半相会,太过孟浪(内容是啥,咳咳,自己猜想,我不素标题党) 第173章 夜半相会,太过孟浪 帝月、星池和风族都在同一天前来炎京,襄惠帝本来准备下旨当晚设宴为两国一族洗尘,却在上书房批阅了几本奏折后突然晕倒,可是吓得伺候的人肝胆俱裂。桐封王和十皇子得知消息匆匆忙忙地就赶了去,有御医救治襄惠帝便苏醒早了,但身体真是虚了便把今晚的设宴推迟到明天。 两国的人收到消息,尽皆露出惋惜的神色,还吩咐将带来的极品药材送进宫去。莫顿把这个消息带来时,水如云正和鱼璇玑坐在凉亭中喝茶。她是个粗制大条的人,不懂品茶什么的,却也因鱼璇玑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给看得呆了。人美,做起事来更是有着独特的韵味。 “我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美人煮茶美,可襄惠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事,也不知炎京会怎么变天。他们远到这里,若是无辜死于天诀的内斗那就真的太冤枉了。莫顿着急不已,水如云那没心没肺的只顾着看鱼璇玑斟茶倒水,完全一副没在状态的样子。 想到在珍馐阁这妹妹为了个就见了那么一面的男人跟他动手,丢脸丢到了天诀,现在又完全将他无视了,莫顿怒火丛生,扬手就要拍在桌子上。鱼璇玑突然递过来一杯煮好的茶水,神情淡漠透着股幽深,道:“星池本身国力在三国中是最末的,加之又有国师巴图掌权多年,万俟星与之斡旋却无法将皇家的权势收回来。而帝月是三国中的雄鹰,绝对有能在在这片大陆上搏击。天诀国内各种矛盾尖锐,此刻又有虎视眈眈的两国前来,襄惠帝就算气虚到不能站起来,也不会落人话柄置两国使臣于不顾。”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襄惠帝现在眼睛都睁不开。这道圣旨不过是给别人看的,证明襄惠帝还活着。可惜,若我是能下旨的那人,绝不会做这样蠢的事情。我会找个人假扮襄惠帝,继续今晚的宴会,让两国还有风族知道天诀的当权者生龙活虎。”轻抿着还有些烫的茶水,悬浮在白瓷茶盏中的绿茶悠悠上浮,宛若新长出的叶子浸泡在水中。那颜色看着就润泽喜人,闻之更是被茶香所吸引。 “你,你——”莫顿惊呆了,这小女子一席话,让他大热天的冷汗直冒。双眼朝水如云一望,她则嬉笑着朝他举杯,那神情可是说不出的得意。 “王兄,冷美人可不光是长得美,她的心更是玲珑。既然帝月星池都沉得住气,我们又何必冒冒失失地做出讨人厌让人生疑的事情。” 莫顿惊愕的神情总算有点收敛,以一种打量的目光扫过鱼璇玑,第一次感觉到了她身上的睿智深沉,也清楚了她绝不是普通女人。自己,招惹不起!有了这个觉悟,莫顿显得很忧伤,这么美的美人,竟无法享用。 “你呀,觉得无聊就去炎京的章台巷玩玩,我们回来时刻听人说了,全炎京的花楼基本上都在那里,要什么美人没有。”水如云敏锐地瞥见自家王兄对冷美人那依依不舍的神情,心惊得要跳出来了。连帝月烬王那样的男人都被她强了,她那憨头憨脑的哥哥要对冷美人动了不该的心思,就算冷美人不出手,帝月烬王甩个刀子过来他小命就没有了。 很明智地将莫顿对冷美人的觊觎心思掐掉,安全地渡过这次炎京诡变的风云,留着小命回家跟父王他们撒娇,多好。 鱼璇玑默不作声地饮茶,观赏着天黑前最后的绚烂,那淡淡的清远的模样好像跟周边的事物都隔绝了,整个天地都只有她一个人。水如云又瞥了莫顿几下,用眼神赶人。莫顿沮丧地垂头,无声离开。 转着茶汤半满的茶盏,水如云机灵地转动着眸子,讨好地靠近,低声问道:“冷美人,哪个烬王都要来炎京,你干嘛不跟着他,反而要随我来?”当初不慎撞破冷美人好事,苦命地逃走到半路竟被父王的人给找到了,大半夜的大战一番不说,逼得自己没法只好跑进山林里,愣是做了大半月的深山野人。 后来是莫顿带人入山寻她,听他口述是他们爱财如命的母后哭着喊着闹腾了好几日,父王才决定不逼婚,让他把自己找回去。当然她也是得了教训,乖乖待在公主府。她派图朵在尧城附近打听过了,冷美人那就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愣是美人发现她在什么地方。还以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见面了,快到炎京了还来个传话的。 好吧,她就知道自己是个被折腾的命,顺从地带冷美人进来了。哎,倒霉的,半路杀出个烬王来,自己偏偏没长脑子抖出了冷美人的糗事。拿着进贡的茶叶来赔罪,瞧着效果不错,冷美人没有那么暴戾了。可她就不明白了,有那么个强大的男人震着,冷美人干嘛还要找自己,她可不认为是两人有深厚友情的关系。 “你想知道?”看了半晌夕阳的鱼璇玑扭头回来,纤纤手指夹着茶盏放下,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水如云笑得心惊胆颤,暗骂自己又脑残了,道:“我就是好奇,觉得他长得那么好看,地位非凡,你要是不看紧点儿他就成别人的了。”那副生怕好姐妹的男人被人抢了的忠心模样,太过,一看就觉得假。 挑动着好看的双眉,鱼璇玑清冷的声音飘飘忽忽,“他不是我男人!” 呃?水如云的脑子有瞬间的回转不过来,片刻后偷偷瞄了眼云淡风轻的鱼璇玑,深觉得冷美人就是个禽兽。强了人家不说,还不负责任,俨然是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或是有啥玩意能控制住那个如鹰般的男人。这下,她开始第二次同情赫连烬了,毕竟他堂堂一个大国的铁血王爷在那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女人压了,人家吃完了拍屁股就走人。这不,就是遇到也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冷美人,太冷血了! 如水云在心底腹诽了半天,最后总结,冷美人是高智商武功高强,背后有强大势力的无情禽兽,为烬王掬一把同情泪的时候也提高警惕,万万不能让黑脸的王兄犯错栽倒冷美人手上,否则她就只能用小命谢父王母后多年的养育大恩了。最关键——日后见着冷美人绕道走,要隔着三丈远才能说话。 盘算好后,她担忧的脸才舒张开,抬头,凉亭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咦,冷美人什么时候走的?摸头,完全没感觉啊! 鱼璇玑踩着黄昏时分破碎的日光步入那属于自己休息的房间,玉落正在整理着房间,见她进来就停下手里的事情,献宝般地端出盛着雪梨的果盘,笑道:“璇玑姐姐,这是有人送来的冰镇雪梨,说白日太热喝水无味,索性就送来了这东西。” 玉落从小生活在天族,脑子里并没有权贵等级的区分,在没有人的时,她张口闭口就是璇玑姐姐的叫。陨圣楼的人看鱼璇玑没有让玉落改口,也就没管她。这次回炎京来,她身份特殊,玉落当着外人就喊声姑娘。她个性本就活泼,别人看到鱼璇玑脸色一冷都不敢说话了,偏就她胆子大,一点都不怕捋母老虎的胡子。 “莫顿?”或许是想起了被自己打到的事,莫顿虽有些避忌她,对她还是有颗爱慕的心。鱼璇玑又不是傻子,哪会看不出来。 “是赤焰送来的。”玉落的小脸蛋上略有些失望,盯着果盘里片得均匀,铺得整齐漂亮的果盘,道:“是赫连大哥亲自削梨弄的,让赤焰偷偷送来。璇玑姐姐,你怎么都没想到呢?” 鱼璇玑嘴角抽搐,真有点意外是赫连烬。他们已经住进了驿馆,周边也是被天诀的暗卫包围着,以他的谨慎耐性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故而看着那果盘她想到的就是莫顿,却没去想他。就算他再怎么嚣张,也该防着点。这时候送果盘,这男人还真是率性。 嘴角勾起弯起一抹清浅无痕的弧度,垂头瞧了几下道:“放下吧,本座刚喝了茶,不渴。” 她脸上没喜悦也没感动,对赫连大哥做的事都没感觉?玉落看得满心都是失望,撅着嘴巴将果盘放下,再转去干没做完的事情。 外面风有些大,玉落想去把窗户关上两扇,就看一只雪白圆滚滚的小鸟从窗外飞了进来。正看着,鱼璇玑把手一抬,那小东西就乖顺地停在了鱼璇玑的手心。玉落看得眸子亮晶晶的,鸟儿不叫不嚷左右歪着脑袋,鱼璇玑看了几下,嘴唇动了说了几个字:“继续查。” 有灵性的鸟儿听了,拍着翅膀欢快地飞走。 啧啧,璇玑姐姐竟然还懂得鸟语,真厉害!玉落双眸里遮不住的全是崇拜,抓着帷帐的手都紧了。 夜来得很快,宁静如水,就是外面树上燥了一天的蝉也休息了。把玉落打发下去,鱼璇玑盘膝坐在床上按照玉落先前教的方法,以浅薄的灵力催动着灵瞳神蛊,使之内含的灵力在周身扩散。灵瞳神蛊蕴藏的灵力纯正,乃天地日月精华之凝结,可以在抗衡体内邪力的同时保护着身躯的鲜活,这样她就不用担心自己成为腐尸,还的用碧海幽兰香遮掩那股难闻的尸气。 她对自己的身体的现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要能撑到报仇,所有牺牲便都值得。不过,她现在除了考虑报仇还得想想她死后打下的江山和陨圣楼怎么办。自私点,她完全能干那种半途撂挑子的事,打败了天诀毁了司空皇族后就自我放逐地死去。可当柳屹跟她说那句“先人留,先人后世掌”,她隐约觉得长卿是故意把流沙延续下来,是为了她,好似知道自己会在五百年后借尸还魂,对天诀报复。 当年长卿究竟怀着何种目的让流沙不受世代家主约束流传下来,她还真不太清楚,可既然是长卿的心血她岂能这样糟蹋了。纵观历史,所谓天下要么诸国林立,要么就是一家独大,这两种局面更迭交叠,将人类文明延续下去。分分合合已然是天命注定,而天族预言早出,殒荒大陆的百姓不管是哪一国都必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她不是想让自己做个救世主,但在最近她忽然想了很多事情,有些仇怨分明是她跟别人的事,为何要强压在别人身上,牺牲累累白骨?说她良善,应该是前世那股悲天悯人的心态作祟。要知道当年毅然跟着司空天持剑戎马,并不完全是为了爱着他要与他一起同甘共苦,而是见不得那在战争中受苦的芸芸众生。 师父说过,诀儿的心能包容苍生。原先被仇恨蒙蔽双眼,一叶障目,如今风清云朗诸事在前,皆清明。 所以,她手持屠刀踏着无数人的鲜血迈向那满是荆棘的皇权之路,就让她用屠刀开辟出另外个崭新世界,算是对活着的无辜之人的补偿。而自己这具身体,无论是嫁给什么男人都不会生下孩子,那么她就物色个能治理好这片大好河山的人,替她抗下这江山吧。 同时,这也是对陨圣楼和白家,以及那些跟着她血洒疆场的人一个好的交代!她鱼璇玑最不愿的就是欠人什么,即使自己的下属! 屋内黑漆漆,被放下的床幔内有着莹莹绿光时隐时现,水波般的轻灵气息盘旋在周围,让床幔都有震动起伏了。 运行几周天后全身都舒朗了,鱼璇玑伸了伸僵硬的双腿,退了衣服拉着被子躺下。有些累,她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放心地闭上眼,睡去。 夜半三更,月藏云后,风揽树腰,那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也忽暗忽明的。寂静的院落里,一道黑影快如猫狸避开藏在暗处的暗卫,闪过几道长廊后停在某屋檐下,手掌放在窗棱上用内力无声地将别住窗户的桩子震碎,轻轻推窗翻身入内。 内室里没有燃着任何香,空气中却流淌着一股独特的香味。来人迅速地走到床前,伸出那长着黄茧指骨分明的纤长手指挑开床幔。那床上的美人儿褪去冷漠,正静静地睡着。怔怔地站着望了许久,终是把手伸回来,利索地脱掉了身上的长袍,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躺在床上,铁臂轻柔地搂着那柔软的身子,鼻尖蹭着她的脸颊,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味。 那已不是花衣曾报告过的碧海幽兰香,而是种说不出名字,像是森林中新长出来草木,雨后开着花苞的清新味道,凝神而独特。双唇闻着滑如凝视的脸颊,双手不安分地抚摸着玲珑的香软躯体,轻柔而细致,好似捧着的是快稀世珍宝。 “赫连烬,够了!”美人儿霍然睁开双眼,素手钳住他作乱的大手,墨玉般的眸子里带着警告。 “风族公主都知道我被你强了,可我却连什么滋味都不记得,想回味下。”他将头埋在她肩窝里,咬着她小巧的耳垂,低声呢喃。 要不是现在漆黑一片,定然瞧得见鱼璇玑那张堪比莫顿的黑脸,下手更紧抓着他手腕,翻身背对他,故意地撇开脸不去回答他的话。色胆包天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跑来偷香窃玉! 赫连烬反手,也不去挣脱,只是顺手将她搂得紧紧地,脸颊挨着她侧颊,开口,声音却低沉了好几分。“璇玑,知不知道为什么在苏府遇见你那晚,我会转头就走?” 他没再做什么坏事,鱼璇玑任他抱着,听到这句问话她愣了愣。回想那夜他们遥遥相望,她想过了赫连烬会冲过来给自己一掌,或是痛骂她冷血无情,哪知道两人谁也不开口就那样无声对峙着,在她快忍不住时,赫连烬竟抽身离去。 那刹那,她也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总之很复杂。在夭花林相遇,他第一句问的话竟是“你想走?”,却不知她那时候不知怎地心里很是委屈,倔强地开口反驳“上次是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我也可以。”。那话有负气,娇嗔的成分,当她感觉到,自己也愣了,她什么时候都对赫连烬用上这种小女儿娇态的语气了。 可否认不了,她的确那么说了,不过赫连烬却没听出她的异样。 他那次为什么会走?鱼璇玑也想知道,但又固执着没动。 “那时,我不知你就是陨圣楼的楼主,一心想着你是被胁迫了,还想着把你救出来,这样就能不受陨圣楼楼主的控制。但藏灵山庄的事你也有参与,你不知我在剑冢密道狂奔的时候心里多苦多涩,可出来听到你的笛声,我更担心你的安危,害怕陨圣楼为了让所有人死而舍弃你这个棋子。拼命跑到山庄里,看你那样子,我比自己还痛。柳屹把你救走,我高兴又难过。那段日子,心里过得比寒冬腊月在战场上打仗还苦,庸医怕我死在你手里一遍遍地劝我放弃你。” “宝藏钥匙的消息传出,我猜想你定然不会放弃,抱着丝希望赶去沧澜城,就想着再见一面看你好不还。当真正见到你,顿时满足了。可脑子里都是藏灵山庄的种种血腥和庸医的话,我知道你清楚剑冢里有问题,却还是让我走进去。也就说你也是杀人帮凶,有种控制不好的暴戾在心里积压着,可终究是不忍心伤你,一次次地告诫自己,你只是被威胁了的……” 冰冷的心像是遇上暖暖的太阳,皲裂开细纹后便开始滴水出来。鱼璇玑心头是又酸又涩,他当时考虑了那么多纠结那样久,为的都是她。 “所以,你走了,怕伤了我。”说错出这句话,她自己都感觉无力得很,钳住他手腕的力道不知不觉地就松了。 赫连烬沉默,用另一种方法承认了。是啊,无论她做出怎样的事,他始终狠不下心不管她,去伤害她。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但凡她有点伤,那种痛比伤在自己身上都还难受。 “我这样的女人,你不值得。”她眼眶微涩,冷淡的口气里有丝颤抖。 他脑袋一动用脸蹭了蹭她的脸颊,暧昧低语道:“你怎么知道不值得?” 鱼璇玑默然,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哪里好,披着安陵的面貌还是个武功低能的废材,那时候就引起了他的主意。他曾解释过这个问题,可她一直淡忘了他的解释。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对他没有他对自己那样上心的缘故吧。 “璇玑,你知道我在你给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吗?”他在人前是铁血的战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对人冰冷无趣。很多人见了他都吓得瑟瑟发抖,如见了鬼般。此刻,那冷酷的男人却用着生平最温柔的声调徐徐喃语。 “幻境里,有着一片美丽的梨花,你穿着件白色的裙子穿梭在花海世界里。花林深处有着座精致的木屋,旁边还有浅浅的河流及一片碧色青草。那是个没有争斗没有杀戮的地方,到处都能闻到梨花的香味。你是我的妻子,会洗衣烧饭采花煮菜。每天我都会从河里抓两只鱼清理干净,你洗菜,我烧火,你用梨花炖鱼汤给我喝,我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你。” “有时候,我们会依偎在一起,看梨花落,水波浅,青草痕,落日灿。你喜欢看书,我就抱着你,你看书我看你。无聊了,就摘片树叶,吹着不成调的曲子,你就站在梨花树下跳舞……” “璇玑,你可知人天生没有喜欢血腥的,尤其是刀头舔血过了多年,看着寂寥的风景,却形单影只。即使是我,心底也渴望着有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当幻想成为现实,起初我猜测那并不真实,可看到你的笑靥我就麻痹了自己,摒弃了正确的怀疑,沉溺其中。虽然它并不是真的,可我却把一幕幕都记得无比清楚,因为我知道在现实中或许永远都没有这么天。” “可是,有一天我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就是没有你的影子。我急得发疯,不知所措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失而复得的喜悦下我紧紧把你抱住,还来不及问你却看到你身上寸寸变作梨花飞落,消失在我怀中。那破碎的不仅是美梦,还有对你的深情,割裂的痛感比敌人拿刀剑在身上刺了几个窟窿还痛……” “别说了!”鱼璇玑猛然翻过身来,有着点温度的柔软手掌捂住他的嘴,狠狠地撞在他怀中。 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撞,疼得他想龇牙,可那自动扑上来的人却让他把所有的痛都忘了,将她再往怀中带了几分,赫连烬紧紧地把她抱住,吻着她的手心。感觉到手心的湿濡,鱼璇玑一惊撤回手掌,赫连烬倾身一压精准无比地吻上那诱人的唇瓣。 动作突然激烈而凶猛,他来势汹汹,强势地撬开她的嘴巴,追逐着那条软软的丁香小舌。两只手没有规律地摩擦着她的后背,不知何时竟从她的亵衣里钻进去,长着茧的手遇上那细腻如脂的肌肤,粗糙的摩挲沿着尾椎徐徐而上,带出电流般酥麻的感觉,那感觉颤得人一塌糊涂。鱼璇玑被他箍住,几乎要湮灭在他如火的热情里。长腿一动,他马上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她身上,那两双笔直有力的腿热火地蹭着她的小腿,软瘫的身体寻找逃跑的空隙,却顶上那坚硬如铁的某物。 鱼璇玑瞬间脑子空白,点染着水雾迷离的双眸大睁,张嘴在他唇瓣上咬了一口。 嘶——忘情的男人被痛拉回神智,恋恋不舍地松开那可口的唇瓣,粗重的气息拍打在她面颊上,染着情欲的嗓音带有轻快的笑意,揶揄道:“嫌弃我做不够好?” 鱼璇玑破天荒地脸红了,别扭地垂眸不去看他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眸眼,咬牙道:“你已经做得太好了,不需要再继续下去!” 她今夜太反常了,从赫连烬进来都没问他为什么半夜出现在自己屋里,还这样厚颜无耻地爬上自己的床,对她又抱又吻还险些把她给上了!鱼璇玑,你今天是被门缝夹了脑袋是不是?满心懊恼,思忖着该怎么应付他,这男人得了便宜还爱卖乖,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气鼓鼓地咬唇,却不想赫连烬竟那样说。 “璇玑,对我公平点好不好?”也不晓得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忽然就变了,没有霸道狡黠,反透着浓浓的伤感。 鱼璇玑惊愕了,不明白他口中突然蹦跶了出这句话。 “璇玑,你恨上辈子负了你的男人,念了他百余年,无论我做的如何好,都比不上他在你心里的地位。因为你爱他,才会恨得这么深刻。璇玑,我不想惹你伤心,可有些话不得不说出来。上辈子的仇恨如果非要在今生做个了断,我不会阻拦,我只是要你公平些,把对他的爱收回来。” ------题外话------ YY未完,明日继续…… 第174章 采阳补阴,玄门邪术 曾经爱过,又深切恨了,这感情能说收回就收回么? 脑子里尽是浆糊,她什么都想不清楚。赫连烬的话给了她太重的冲击,原来她竟还对那个狠毒的男人有着感情?不行,她决不允许自己对杀害虞家满门的凶手余情未了。她只是纯粹地恨司空天,恨他的毒辣无情。对,就是这样的感情,她绝对不是还爱着他,因爱生恨。 她颤抖的身体,黑暗中的神色透着坚韧和狠绝。 “璇玑,别把自己逼进了死角,你对他还有情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恨没有错,我只是想要你正视这件事,别太压迫自己。”她的异样他看在眼里担忧在心里,她就是太倔强了,才时时刻刻把自己逼在仇恨中活着,相比于对那个男人的恨,她活得更痛苦。赫连烬不想要她这样,他希望璇玑的心里除了灭门之恨外,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期盼,不要将自己完全浸透在痛苦里。 鱼璇玑双手抓在他的亵衣,恨声道:“我对他绝对没有爱了了,他在前生就把我对她所有的爱都毁了!” “对,他已经不配得到你的爱了。可是璇玑,你的恨不单纯,何苦这般为难自己?”赫连烬瞧得满心满眼的心疼,恨不得回到她上辈子,杀了那个给她无尽痛苦的男人。 “你别逼我,不要逼我!”她猛烈地摇着头,声音哽咽。 双手将她抱紧,大手抚摸着她的背部,轻声安慰道:“没有,我不逼你,我们不说这个了,不说了。”鱼璇玑的抵抗让他有些犯难,却也知道不能再做出刺激她的事情。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剔除那个男人在她心底的位置,她的仇必须要报。 剑眉下的双瞳渐渐转成鸦黑的颜色,携裹着沁人蚀骨的寒意,射向黑成团的世界。 她感觉自己异常地疲惫,尤其是精神,抓住他衣襟的手松开环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膛上,不想再睁开眼。自从认清了自己对赫连烬也有感情,她就变得不再似从前决断,柳屹也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她,有时优柔寡断了。她就知道情是把利刃,前世被伤得遍体鳞伤,今生刻意远离却让彼此走得更近。 说到底,褪去强势的外衣,她只是个女人,需要温情和爱的普通人。对赫连烬,她怕再步后尘,又怕自己会辜负了他,想得到却又不敢碰触。很矛盾很煎熬,因为做不出决定心里更是烦躁。在感情上他比自己果断,这点她看得清楚,可每次都被她伤到,她却总在踌躇。有时,她真恨自己,无形中伤到了那些真心对她好的人。 脸颊贴着他发凉的身躯,这凉冷的人却总是让她感觉后寒冰后如火的温暖。鼻端是他身上独有的冷香味,不同于其他男子,他的闻到独特像是从身体内发出,而不是用香料熏出来的,闻着心里觉得很安定。 不能天长地久,此刻拥有,也好。 “璇玑,答应我,好好活着,无论用哪种方式。”手指穿插过她细若蚕丝般的乌发,他扬着唇角微笑着,看不到的眼底冒出股异样的光芒。 鱼璇玑沉默不语,他的意思她明白,可她真的不想做行尸走肉,何况是用那种方法留下人世。 “答应,好不好?”等她报了仇,心里断绝了那个男人的种种恩怨,就完全属于自己。他们两个一定有着长久的未来,他不会轻易放手让她消失不见。他发的誓言,定要一一实现。 “你何苦听假话来骗自己?”鱼璇玑冷静下来,决然地发对。“我活一天,对你本身就是个威胁。再说,你也清楚我的身体是什么样的状况。那些想象再美好,终究是不能实现。你希望我放过自己,可我想让你活在现实里。” 拒绝,变相的拒绝了!赫连烬心里有气,暗忖这人怎么这样死心眼儿。他真是拿她没办法?见鬼了,他才不信那个邪! “璇玑,天下征伐之期不远,我不会动天诀,哪怕它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天诀和司空皇族是她恨的根源,赫连烬知道这个女人从不向他低头联手,就是想亲自结束所有恩怨情仇。他以前不太明白,现在清楚了。璇玑是个骄傲的女子,她是西川原野上的展翅雄鹰。他要做的就是让她自由地搏击长空,飞翔在属于她的天空下。 当然,他可不会放她飞走了,他会用感情的线牵引着她,无论走多远总能飞回来。 “一旦你灭了天诀,前尘往事就该一笔勾销,你要乖乖回到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他这人素来霸道,对自己的女人可以温柔宠溺,亦能强势占有,可他舍不得不想动粗,但他绝对有千万种办法把她给拉拢到身边来。 鱼璇玑蓦然从他向前抬头,濯濯黑瞳对上他幽深里的沉黑,愕然得无话。为了她放弃天诀的秀丽山川,她值得这样做么? “你用不着怀疑,我不会对你说假话。璇玑,我要你的心里全是我。但我也知道,那个人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我不打算替代他,而是彻底地将他从里心里抹除。璇玑,两年都等了我不介意再继续等下来。”即使没有天诀,拿下星池也是为帝月开疆扩土,而皇兄是不会怪他的。 对她,他有着很强的占有欲,即使是死人他也要其彻底消失! “璇玑,你答不答应?”这话问得口气坚定,答案在心里的明朗,却又固执地问出来,他想的只是要听着她亲口说出而已。 帷帐内没有丝毫光线,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可那灼灼的视线却无比明显。素手放在他胸膛上,手心下那是心脏有力的跳跃声音,顽强不息。鱼璇玑垂下眼帘,为他的执拗开心而难过。指尖顺着他下颌上移,描摹着他唇瓣的形状,那指尖惊心的凉意渗得人发慌。赫连烬一把捉住她的手指,张开双唇含在口中,用舌尖的温暖驱赶森森寒意。 眼瞳发胀发痛,无声生息里流窜出脉脉温情。她神智迷离,忽然想到一句话,得一心人如此,夫复何求。 “赫连,我答应你。”就算知道不可能,但为了他,麻痹下自己让他开心又如何。 “君子一言!”他眸光倏然亮了,像是天空黑幕突然升起了一颗亮闪闪的星辰。 “驷马难追!”她双眸弯弯眸底含情,嘴畔轻扯漾出旖旎笑意,郑重允诺。 风吹过,乌云散去,月亮出来了。这下,天地交换着旋转!端是无比的圆满! 赫连烬长长地松了口气,欣喜不已地翻身像是饥饿的孩童看到美味的事物,压上去吻上她的唇瓣。鱼璇玑不扫他的兴,放开自己与他唇齿纠缠。曾经,他们或许裸程相见,可心里总是阻隔着千山万水。现在,诸多大山渐渐移走,心阔智清一切都不是阻碍。 一改之前的温柔,好似宁静过后突然而来的暴风雨,强烈得让人无法招架。先还温声细语说话的男人,化身为野兽,唇齿手腿俱都上阵恶劣不堪地蹂躏着身下柔软的的躯体。揉得皱巴巴的亵衣裤在掌下尽数化成碎片,完美的娇躯瞬间暴露在空气中。 乌黑的发铺展开,好似张柔亮的毯子般,绝美的的容颜染上三月桃花的粉色无边,媚眼如丝,绮丽意念若落花飘浮在水面,随着水波荡漾勾起阵阵春色。 沉浸在欲海中的男人喉咙发紧,双瞳贼亮,好像把她每个细微的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下颌抬起,美眸里荡漾着氤氲雾气,诧异地望着突然停下来的赫连烬,气息倾吐,软声呢喃:“赫连?” “璇玑!”他陡然把她拉得更紧,后怕地死死将她箍筋,语气里透着惊慌道:“我以为又是在幻境里,稍微松手你就会变成一片片梨花飞走了。”即使幻境,可在跟她浓情蜜意温存之后,又亲眼见她化作飞花离去,心都要给他掏空了。那种骇人的感觉,比他第一次上战场杀人都还要可怕。 就是没有了她九幽摄魂曲编织出来的幻境,每每在梦中见到她,全都是化作梨花瓣瓣飞走,无论他怎么样都留不住。这种无力的挫败感让他很抓狂心焦,只能在每次被惊醒后拿着酒灌自己几口,用冷水泼几下暗自庆幸那些都是梦。 “赫连,不是梦。”那无助的慌乱让她心底发颤,他这样患得患失的都是因为她吧。 越发紧地抱住她,鱼璇玑感觉自己的腰骨都快断了,只是皱着眉没有吭声。纵然是天下强者也有软弱,她忽然想笑他的无措,可笑过后只余下深深的酸涩。情,这世上最难掌控,难以逃脱。 “差点忘了,今夜还有件特别重要的事。”享受着温香软玉的赫连烬突然想到件事情,暗自恼自己怎么没把持住。长臂在床上摸了几下把被子拉过来盖在她裸露的身体上,低声道:“我去给你那件衣服,咱们出去下。” 早知有事,把人都剥光了却半路逃跑?鱼璇玑窝在被子里满头黑线,气怒地朝窸窣下床的赫连烬背后就是一瞪。 赫连烬注意不到,心急火燎的摸索着找到房间里的衣橱,也看不清什么是什么,全都抱过来放在床上,道:“璇玑,找件简单的穿上。” “有什么事?”能让他禁欲半途撤退,事情应该是件大事。鱼璇玑伸手抓了里衣穿上后,随意套了件长袍。那些暗潮汹涌的欲望已经被她快速压下,真以为有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见庸医,他有办法治你的身体,可必须得我们两个一起去他才会说出来,而他明日就要离开炎京了。”他今晚潜入她房内本是要说这事的,却七扯八扯弄到别的地方去了。庸医说东方有破军星明光四照,他要亲自去寻找。 系袍子腰带的鱼璇玑动作停下,惊诧道:“我还有救?不是去灵境台?” “是。”这件事他知道的也不多,无法跟她解释详细内容,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问问庸医具体什么办法才能救她。 无声沉默,动手加快,跳下床穿上鞋子,眸里闪烁着跃跃火光。如果真能像个寻常人样活着,那她答应了赫连烬的就不是空话了。 “外面暗卫很多,跟着我。”拉开他进来时的窗户,两人向后跳出去,再讲其恢复原状。外面乌云满空的,根本看不到星辰月亮的影子。转角后,赫连烬手臂一伸揽住她纤细腰肢,她正要说自己能走,他霍然抱起她飞身遁入夜里。 后半夜了,整个城都沉寂下来,四处静悄悄的。赫连烬应是不口气不换地揽着她飞到了翠云楼,鱼璇玑还真是感叹他轻功高强,世上难觅敌手。楼里已不是前半夜那样热闹,每个房间都安静着,鬼奴三五个挨在一起打盹儿,偶尔能听到别的房间里冒出点什么声音来。 直接进入属于自己的房间,点亮了盏小小的灯,屋内有了光亮视线也清晰起来。赫连烬伸手在画轴的细线一拉,无声中似乎有铃铛的轻响。鱼璇玑自己寻了个座位坐下,打量着这间屋子。灯盏的光线并不是特别明亮,微光虽淡却贵在柔和,一点都不刺眼。她寻思着,这里应该是赫连烬在炎京势力的秘密据点之一,好比千波湖附近小镇上的那座宅子。 三国势力彼此渗透,出现这些没什么稀奇的,她只是好奇赫连烬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地方。 “在想什么?”赫连烬大步走过来,拦腰将她一带自己坐在她的位置上,顺手见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动作利索迅速。 鱼璇玑垂首一头青丝尽数散开,瞧着那环在腰上的铁手,无奈道:“赫连,你能不能放开,旁边有很多座位?” “不行!”因为在床上的那番激情,出来的匆忙赶不及梳头,她就这样披头散发地被他给带了出来。发间的馨香萦绕在身边,他扯唇一笑,狡诈如狐,手掌顺势探进她袍子里,与那细腻的肌肤亲密接触。脸上却带着正色,一本正经道:“璇玑,我真喜欢你在床上温顺的模样。” 严肃的神情,说出的却是轻佻的话语。鱼璇玑真被他那样儿给噎着了,嘴角抽搐着,啪一把打在他手上,横眉怒目。 该死的动手动脚,她还不是他的呢! 奈何,某人脸皮堪比城墙,愣是无视了,怀抱含怒佳人,嘴角弯弯笑得像是只偷腥的狐狸。 “爷,爷。”半夜被铃声惊醒的华衣匆忙推门进来,还有些看得不太清楚的眼睛在屋内一扫,准确无误地扫到了那一怒一喜的两个人,霎时愣住了。这这这,这不是陨圣楼那个楼主嘛,怎么被爷给抱来了? 以为自己美看清楚,华衣又努力地将眼睛撑大了几分,结果准确无误。嗖,冷汗直冒,神志清醒。那楼主一副要杀人的模样,爷怎么还笑得那么开心?混迹风月场多年的华衣在这时脑子转不过来,满腹担心爷会被那人给一掌毙了。 “把老头子弄来,无论什么办法。”在下属面前,赫连烬还是保持着自己冷酷的那一面,抬头起来已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尊贵烬王的姿态。 “属下这就去。”爷的前后变化她都看在眼里,似想到什么,心下咯噔几下,忙退出房间去。 鱼璇玑反手钳住他的手腕,硬是扳开他的手,游鱼般脱离其怀抱,坐到了旁边的位置上。赫连烬没跟她动手,忙转头来叹气道:“我抱着不暖和?” “我不冷。”鱼璇玑倏然昂首,果断干脆地回答了句,心里思忖过了,在人前她还是跟赫连烬保持距离的好。 “可是我冷。”赫连烬双眸炯炯朝她望去,剑眉朝眉心蹙着,脸上的神情正经得不能在再继续了,无一不表示他说的话是真的。 鱼璇玑身子一歪朝右边倒去,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这人,竟正经八百地说着假话! “死小子,你也太不厚待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扰人好梦要遭报应的!”随着门被踹开,打着呵欠的庸医身上套着歪歪扭扭的衣服,两眼都还闭着就走了进来,稳稳当当一屁股坐在了他们对面的软榻上,倒下又有呼呼大睡的趋势。 花衣哭笑不得地跟来,看爷没吩咐了,知趣儿地出去把门带上。 “我把璇玑带来了,你就说说怎么能救她吧。”赫连烬将方才不如意的神色都收敛起来,语气急迫,眼角藏着隐有朝鱼璇玑瞥去,她面色凉冷如深冬子夜,有股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歪倒在榻上的庸医张开嘴巴,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眸子,吧唧着嘴道:“哦,来了啊,可我累了。” “说完了再睡,不然你明天都走不出炎京!”赫连烬连威胁都用上了,可庸医就是不理,直接双手捂着耳朵就睡了去。 鱼璇玑两手指尖相撞在一起,神色淡漠,声音如冰冷,道:“既然没有任何办法,何必让他空欢喜一场。” “……”赫连烬猛然扭头来看着她的侧颊,眸子里能看到的只有她过分的冷静和眼底里不掩饰的失望。紧抿着唇,伸手握住她的冰冷的双手。无论出了什么问题,他永远都会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两两冰冷叠加在一起,鱼璇玑扭头来,眼帘一掀对上他,嘴角忽然弯起反手扣住他的手,十指交叉紧握。那发紧的力道和手掌相贴的温暖流窜着,两眸相视,彼此眼里的情绪闪入眸来,结果是怎么样突然都不那么重要了。 “哎,真是躲不掉哦!”先还满是低挡不住睡意的庸医慢悠悠地爬起来,盘膝坐在榻上甩了甩脑袋,嘟囔道:“你们决定在一起了?” “是。” “没有。”没有前后顺序,说出来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赫连烬手指用力夹着她的指骨,不明白她怎么临时又变卦了。 庸医笑得满脸得意地赫连烬挤眼睛,咳咳道:“璇玑丫头,你是不是看不上他?” “我只是比他冷静些,能看得清现实是怎么样的。”鱼璇玑微埋头下去,清冷的眸眼里如她所说带有绝对的冷静。“我答应过他复仇后留下陪他,可将来到底如何已经没有人能预料,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力而为。” 赫连烬在心里升起的淡淡怒气消陨了,眸色瞬间一暗,她说的的确是事实。 “好吧,你们已经做出了选择,老头子也不再为难了。璇玑丫头,知道为什么非得你们俩来才能告诉你是什么法子吗?”这璇玑他是越看越顺眼,在感情上比他那烬小子果决多了,是离是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个方法很凶险,跟赫连有关系,若他先知道是什么,绝对不会拒绝,而瞒着我,自以为对我好地救我。”赫连烬为她好的心她很明白,这人太痴情,在遇到两人都面临着危险的情况下,他会舍弃本身而救她。或许庸医就是看清了这点,才没有提前告诉他的。 “呦,老头子我还以为你这丫头冷血无情,想不到你这样了解他!”庸医大感意外,接连唏嘘。 “我不曾了解他什么,只是知道对感情痴迷的人都有着这样的弱点。”将来若是有人想灭了赫连烬,战场绝对不是个好地方,有种感情比真刀真枪都要厉害,一招即中几乎让他翻不了身。 赫连烬权当个听客,不发表任何言论,难得在他们面前露出柔和神情。 “反正你们都这样了。”庸医耸肩双手一拍,坐直着身体,道:“璇玑现在能用灵瞳神蛊的力量对抗体内邪力,我也给你配了药丸,但什么都是有限度的,你无法一辈子都吃药来抵抗那股力量。你魂魄会被邪力侵噬,除了菩提露的缘故外,你的精元也在被吸走。灵瞳神蛊对精元并没多大的用处,可人一旦精元没有了,就彻底死了。现在有个办法能补充你的精元,那就是——采阳补阴。” 鱼璇玑和赫连烬俱都脸色微变,朝彼此瞧了眼。 “但是!”庸医把这两词的音咬得特别重,枯干如树皮的面庞上全是严肃。“这不是三教九流里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武功,而是玄门邪术。” 邪术!眉头拧得越紧,鱼璇玑担忧地垂眸,俏脸冷若冰霜。 嗖地下,庸医从后背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朝他们一扔,鱼璇玑手掌张开一吸,那东西就落在了手里。这是本纸张陈旧的书,边角上还有虫蛀的痕迹,首页上只有三个字,仙外仙。看它们没有什么名堂,一翻开里面全是男女交合的图案,其外露胆大的描绘堪比帝王家珍藏的房中术的春宫图。 “别小看那些图,一般人还看不出门道。”庸医露出回忆的神情,“这是我派师祖留下的,一百年前我跟随师父学习玄术,当年在星池境内的琅琊山捡到了个小女娃,师父觉得她资质不错就把她捡回去养着,教她玄术。可谁晓得那女娃子长大后招惹了魂灵几乎丢了小命,发现了这本典籍,专门修习上面的邪术害死了不少美男子。其后,老头子不得已替师父清理门户,把这东西收了起来。” “这邪术虽然阴损,可掌握得好对璇玑是很有好处的,能把男子的精元吸纳过来成为你自己的,间接地也是给自己续命了。” 鱼璇玑啪一下将书合上,挑眉问道:“我若要保住小命,就只能跟你师妹一样,用这邪术跟男子欢好吸取他们的精元?” 咔嚓声,桌角被生生捏断,赫连烬满脸怒容,俊脸黑沉地瞪向庸医。 “对啊。”庸医装作没看见赫连烬黑如锅底的脸色,“但也不是随便什么男人都可以,这件事很有考究,目前就只有一个人合适。” “是赫连?”鱼璇玑抓紧他的手,眼皮直跳,眸光在他们两人间流转。赫连烬呼吸发紧殷殷对上庸医,用目光告诉他,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哎,还不就是那小子。”庸医臭着脸,喝道:“用不着你使眼色,的确是你。” “为什么?”她忽然暴戾起来,周身萦绕着冷厉气息,甚是迫人。 “璇玑,这个人是我,难道不好么?”赫连烬侧身对着她,俊美无俦的容颜上泛着欣喜。 “闭嘴!”鱼璇玑冷脸呵斥,庸医的真实意图比她猜的那样还严重。救了自己赫连烬就没命了,难怪他非要他们一起来。 “烬小子是阳年阳月阳时出生,乃纯阳之人,又逢了九九命数,为十世善人所转。自古正邪不两立之说,玄术上亦是如此。他的精元比任何男子都好,尤其是对抗你身上的邪力。可这邪术控制不当,他就可能被你洗净精元,衰败而死,那时什么都救不了。本门一直将此视为禁(禁词)书,要不是那女娃偷出来犯了事,它现在还出现不了。哎,也许这就是命数。老头子为他占卜,卦象上就说他会死在你手里,看来这次要坐实了。” 庸医唉声叹气的,也不再支招,法子都说清楚了,用不用就看他们了。 “就算我把他所有的精元都洗干净了,还是无法做普通人,是不是?”眸光落在那本禁(禁词)书上,眼神凶狠起来。 “要做普通人,除非找到九夷古墓里的麒麟血,不然就是把他榨干了也没用。”老天,你怎么就专门折磨有情人呢?用手抓了抓稀稀疏疏的头发,抬眼盯着赫连烬。“你小子该知道九夷古墓吧?” “十五岁那年去西川以西,那里有个人烟极少的部落,在那里露宿时听过九夷古墓的传说。”赫连烬面带冷静,徐徐解释:“九夷是指距离如今有万余年的古代,生活在西川及黄泉沙海一带的九个异常强大的部族,他们的首领以兄弟相称,世代友好。九大部族的首领死后都埋葬在同一个墓穴里,这习俗一直延续。直到后来部族中有人叛变,九个部族相互厮杀血流成河。他们笃信天神,部族巫师向上苍祈祷,要苍天结束那无休止的杀戮。据说有一晚天上满月被血色掩盖,九个部族内全部燃起大火,烈火熊熊少了三天三夜,草原树林化作灰烬,连一副尸骸都找不到。从那后,九夷自此消失,原本肥沃的土地成了黄泉沙海。” “在西川,也只有少数人能说出这个传说了。”庸医吹着胡子道,“在古籍上,九夷首领是神子,拥有奇特能力。建造的九夷古墓有麒麟守护,那麒麟是祥瑞之兽,要是能取到麒麟血,璇玑就做人有望了。” “那九夷古墓该怎么找?”和连击急色追问。 “具体在哪儿老头子也不清楚,但从古籍上记载猜想,应该在黄泉沙海的某处。”面露苦恼地歪着身体,庸医双眼无神了。“黄泉沙海太危险了,老头子不建议你去。” “除了他的精元和麒麟血,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看来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成为一个正常人,鱼璇玑已经不抱希望了。可赫连烬不会放弃,而她也不能让他丢了命,要是还能说出别的办法,哪怕一点都不现实,转移赫连烬的注意力也好。 “真龙之力,大陆上一直都有传说的神力,得之,别说你体内那股邪力,就是通天魔力都击破了,指不定还能让你飞升成仙。”庸医拍手一笑。 “哼,欲得真龙之力就要先得复活之心,还要找到龙穴入口。你身为天机子,这份天机你又可曾堪破?”赫连烬生气了双颊铁青,庸医这摆明了就是在糊弄他们,这真龙之力比麒麟血都不靠谱。 “好嘛,退而求其次,复活之心也可以救她,你不如派人去找找这个。”庸医虎着脸,摆出老头子很无辜的神情。 “胡搅蛮缠!”赫连烬一下站起来,拉着鱼璇玑神情郑重,道:“璇玑,我答应你一定找到麒麟血。” “赫连,你要认清现实,不要做无谓的事了。”鱼璇玑伸回自己的手,嘴边挂着抹嘲讽。“我也算活了五百年了,生与死于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右手拿起那本猥靡的禁(禁词)书,瞳眸里闪过一丝厉色,突然一抛掌心聚力就是一掌。 赫连烬眸子一缩,一记擒拿手扯住她出掌,身体侧过她左手顺势一抓,把那禁(禁词)书抓在了手里。 “赫连,你?”鱼璇玑也怒了,毁了这东西保住他的小命不好么,这臭男人竟然在她手里抢东西! 快速将禁(禁词)书揣在怀里,赫连烬威武冷酷的脸绷着,沉声无奈道:“璇玑,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我不能让你毁了它。” “璇玑丫头,你脾气真暴躁,这东西可是我师门的。”庸医跳下床榻来,站在赫连烬旁边,誓要保护师门之物。 鱼璇玑气怒地甩袖,绝丽的面庞上笼罩着寒雾,眸光兜转向庸医,道:“你是灵境台的人?” “嗯,算是。”咬牙皱眉,想了又想,觉得这么答比较合适。 “灵境台不是都坍塌了,怎么还有人在?”能做出长明灯,身怀绝世玄术,对灵境台的事清楚,他岂是简单的天族天机子那么简单。野史书中对灵境台的记载极少,大约说是镇压魔灵夜夭和其他阴兵,还有就是灵境台的人都是玄术高手,没想到重活一生她还能跟这样的人打上交道。 庸医不以为然道:“灵境台塌了又不代表灵境台的人都死了。” 鱼璇玑默然,想知道的都清楚了,她也就没什么要问的。转身,她也该离开了。赫连烬听了她和庸医的对话,直觉不好,马上就跟了上去。两人快到门口时候,庸医突然喊道:“烬小子,你们那个行房后记得用药,她现在不能受孕,生出个鬼胎就麻烦了。” 额头青筋暴跳,鱼璇玑无声地散发着冷冽气息,真想回转过去教训下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管他鬼胎还是魔胎,本王才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子。”跟她满心阴霾比较,赫连烬那多云的心马上变成万里晴空,无比舒畅。 鱼璇玑扭头狠狠地瞪着赫连烬,见他眼角眉梢的都是笑意,顿时气得暴走。拉门,飞身出去耳边还隐约听到庸医在说话,“要真生了鬼胎,那还是给老头子比较稳妥,毕竟……” 黑影如魅,前面是飞星流梭,后面那个穷追不舍。 飞快开门,流风入堂,吱呀声迅速关上,那后面赶上来的人不偏不倚就差了那么下,贴着门扇被关在门外。 “璇玑,开门。”他都追了一路了美人儿还没有消气,刚刚还吃了她一记闭门扇,鼻子隐隐生疼幸好没撞出事儿来。他也不气,反而觉得心情甚好,这样的她才是有生命的人,而不是冷冰如雪莲般纵然美丽却晶莹得让人不敢去碰。 门内的呼吸声很浅,可他能判断得出她就跟他隔着这一扇门而已,赫连烬唇角含笑,哀声道:“璇玑,外面真冷,刚出去忘了多穿件衣服,可能明天见着就该病了,你开门让我进去避避风好不好?” 鱼璇玑背靠着门扇,听得他在外面低声恳求,心里就隐隐有气。他冷穿衣服就是了,说什么进来避风,难道避了就不会凉了? 里面没动静,他只得睁大眼,再接再厉,叹气声更重。“我都忘了跟你说,你们陨圣楼的黄泉酒有多厉害,我中毒后虽服了解药,可大多时候感觉呼吸不畅。庸医说了,那是你们的毒留下的后遗症。我对毒完全是一窍不通,不如我进来你给我号脉驱毒?” 拳头握紧,鱼璇玑很想一拳砸在那个睁眼说瞎话的男人头上,看他还敢胡说八道! “璇玑,外面又黑又冷,没有温暖的被子,也没有软软香香的你可以给我抱,一眨眼好像到处都是妖魔鬼怪的。你快让我进去的,不然我怕你后半晚上睡不着。”男人无耻起来,城墙的厚度都薄弱了。屋外贴着门扇的男人完全是张开嘴想说什么就是,听得与他一门之隔的鱼璇玑暗暗磨牙。 “咱们刚才出去逛了圈儿,我想你也睡不着,要不我们商量商量去创造个儿子出来?不然就是女儿也可以?嗯,你是喜欢小子还是女儿?小子太调皮捣蛋,女儿乖巧,要女儿的好。可只有女儿一个,她小小年纪没有人陪,肯定会很寂寞,不如我们多生点女儿的弟弟妹妹出来?” “女儿是咱们第一个孩子,璇玑,她肯定长得像你,美丽得如同天上的神女。你说要给这个漂亮的女儿取什么名字好?让我想想,哎,不行,女儿的名字是特别重要的事,不能随随便便就决定了。” “我在想,等女儿生下来后我要亲自带着她,做个合格的爹。你呢先怀孕几年,我负责挨个养孩子。你永远貌美如花,我就专心养家。等闲暇时候,我们一家就一起出去玩,女儿坐轿儿子骑马,我们俩就坐马车,这样免得他们搅了好事……” 鱼璇玑听得大眼几瞪,拳头举起差点就砸了上去,忍不住出声道:“赫连烬,你做梦做疯了是不是?马上给我滚,别打扰我睡觉!” 终于得到回应,某王爷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唉声又叹气:“快让我进去吧璇玑,早点把女儿儿子生出来,我都听到女儿在喊爹,要爹抱出去玩儿了。” “滚!”自持冷静的陨圣楼楼主大人被这无耻的男人给气昏了头,隔空送出一掌。门扇未动,却见有一股刚猛的劲气迎面扑来,还挂着笑的男人腾空翻身倒挂门前房檐下,堪堪避开那凶猛一击。飘然落下,听到屋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会儿就消失了。 去休息了!小小地失望了番,抬手摸到胸口的禁(禁词)书,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眸色沉沉赛过这孤寂的夜色,赫连烬悠悠地望着紧闭的门扇,似乎要隔着它看到屋内的人。那双腿亦是舍不得迈开,久久地伫立…… ------题外话------ 我没写H我也没低俗,为什么老是禁我?呜呜! 这年头,连禁书都成了禁词,到底要不要人活了啊,呜呜,可怜地我啊! 第175章 皇家秘事,爷很开心 红日破开一夜的深黑,晨曦万丈直射向大地。碧青的苍穹下城郭如棋,整齐而宏伟,街道上门店开市,行人渐多繁忙的崭新一天开始。 用了早膳,水如云就拉着鱼璇玑要去街上逛逛,鉴于昨天她过激的行为,让侍卫给换了辆普通的马车。图朵驾车玉落坐在她旁边,鱼璇玑和水如云则在车里。 “冷美人,你说我们待会儿去那里比较好?”水如云特意换了天诀女子的衣服,青色的窄袖襦衣碧色高腰襦裙,头发绾了个平髻,两侧各有一支银色流苏簪,小脸上粉黛不施却独有番美丽。 这样的打扮人家不会知道她是风族公主了吧!水如云无语地撇着嘴,心想着天诀的人跟尧城买菜的大娘似的,总是喜欢议论别人。正如冷美人所说,她现在可是名扬炎京了。就是在驿馆,那些扫院子擦柱子养花的都在传她在珍馐阁的事迹。莫顿王子特别生气,差点就不让她出来,说是丢人现眼。 最后双方妥协,水如云可以出去,但不能让人认出自己是风族的公主,这不她们主仆都换了行头。天诀的服侍无论男女都显华丽雍容,不比她们风族的简洁利索,不过当着新鲜穿几次感觉也是不错的。 理着襦裙上的薄纱,水如云忍不住又扒开车帘朝外面望了去,感叹帝都就是不同一般的繁华。 “宫里的人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设宴?”襄惠帝昏倒,本该昨晚就举行的洗尘宴推倒今日,具体时间也没说,看来那高高坐在皇位上的男人已经没多久日子了。两年前他就中了毒,据骆惊虹传来的消息,襄惠帝中的是当世三大奇毒之一的神仙散,没有解药能活到今日是因为赫连烬的到来,送了他能压制毒性的血凝丹。 这血凝丹是出自庸医之手,昔年赫连烬不仅中了神仙散还有九寸肠,庸医无法为其彻底解毒,就有了这血凝丹。三颗,一年服食一颗,算起来他应该还有颗没有吃。 天诀皇族也是顶有意思的!灰白软纱遮掩后的瞳眸里盛满了意味深长,悠然坐着神态端丽而自然流露出贵气。 “好像是申时。”天诀的水浑浊的很,她根本不想去参加劳什子的宴会,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哎,别怪她胆小,只是他们不能给风族惹到麻烦。 “过了最为酷热的时候,又不用大晚上的宴饮弄得全身疲乏,这时间也算考虑周到。”鱼璇玑面无表情地朝外面一望,道:“两个多时辰,可以先去买些漂亮的衣服首饰或是珍宝,再去吃了饭,晃悠回去就差不多了。” “你说的那些都是我母后喜欢的,我可没那么矫情。”水如云翻白眼,闷闷道:“我想找样趁手的兵器用用,天诀地大物博,这些东西最是多了。来的路上,我还听人说了什么龙吟剑,好像特别厉害什么的。只是啊,说那个剑本来在什么灵山庄的,后来招惹了江湖第一大势力,被炸了个稀巴烂,那把剑也不知所踪了。” 精光在眼眸中一闪而逝,鱼璇玑无意道:“你听到过龙吟剑的消息?” “就是茶楼里的说书人说的,我跟王兄路过一个州的时候下榻在客栈,无意间听到的。可就是那么三两句,连龙吟剑什么来历都不知道。”水如云一副好不失望的神情。 “一柄传说中的魔剑而已,不是你能用的。”鱼璇玑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瞬间透心凉了。 水如云哭丧着脸,一副不想理会她的样子,马车咕咕转动,眼前晃过一家很大的成衣店铺——霓彩坊。 “停下,图朵。”水如云扒着车壁,赶忙朝外面一喊。 鱼璇玑瞥眼,淡声道:“你不是不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么,干嘛要停车?” “给我母后买啊,她一直喜欢华丽的东西。”水如云露出我也很无奈的神情,掀开车帘跳下车去。鱼璇玑拿起灰黑色的纱帽往头上一戴,遮住了那倾城的容颜,与水如云一起踏入了霓彩坊的大门。 这里本是白家的产业,襄惠帝觊觎白家富可敌国的财力,故意将他们下罪将白家的一切都充公了。却不知几经周转后,霓彩坊明面上是别人的产业,实则却依旧在白家的掌握之中。她本不想这么快见骆惊虹他们,哪知老天刻意给他们制造了这么个机会。 也是,有的命令她还是亲自下达的好。 “哎呦,两位姑娘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姑娘请,我们这里的衣服可是全炎京最好的,无论是衣料还是款式,就是皇宫里的娘娘都喜欢我们店里的裁缝做的衣裳。姑娘们是要买什么类型的成衣或是买布料?”这两位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上乘料子,那满身气度更不是寻常小姐可比,一进来掌柜的就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招呼起来。 “本姑娘想买些料子给母亲做衣服,掌柜的,你就给本姑娘介绍下你们店里那些料子好。”水如云也不看掌柜谄媚的笑脸,双眼咕噜噜地转着,打量着那些制作精美的衣裙。不愧在炎京久负盛名,那些漂亮的服饰看得她眼花缭乱的,都想全部买回去堆着慢慢穿了。 哎,女人真是种难以捉摸的动物,她明明才说不感兴趣的。 “那这位姑娘呢?”掌柜的见鱼璇玑站着,话都不说一句也不像水如云般四处打量,以为是对他们店里的东西不满意。 水如云摇头,道:“她是陪我来的,你们给招待下,本姑娘挑东西比较慢,可不能让我朋友站着等。” “是是是。”掌柜的听她说话,自觉今天是遇上大主顾了,忙让小二带鱼璇玑到旁边客间休息。图朵要陪着水如云,还得付账,玉落就只能留下来看着马车。那边去休息的,当然之剩下鱼璇玑一人。 “我也想看看衣料,顺便送些到客间去。”鱼璇玑突然一语,水如云微讶很快就又把注意力转到别处去,有小二自动抱上事多匹不同颜色花色的布匹跟上她。 霓彩坊的生意多是炎京上层的贵妇小姐们光顾,为了让客人满意他们的服务,还在楼上开了雅间,以便客人能舒舒服服地慢慢挑选。这客间比不上雅间,但贵在干净整洁,门户大开,将店内的情形一览无余。鱼璇玑背着手站在里面,外面有人端着茶水进来。“姑娘,这是掌柜的特意吩咐要给您送来的雪芽。” “下去。”打发了送茶的人,鱼璇玑徐徐转身来,抬手一扇,几扇开着的窗户马上关上。 来人把布料放下,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背转过来,退到让人发现不了的死角,以传音入密道:“主上,炎京防守异常严密,您和公主身后还跟着不少尾巴。” 被对着唯一一扇开启的窗户,拿起桌上的布料像模像样地察看,在外面看上去她是在认真地挑选布料,垂头传音道:“骆惊虹,本座要你办的事如何了?” “襄惠帝昨日是突然毒发,皇后凌仙儿替代帝王下的懿旨,他已经服了最后一颗血凝丹,剩下的日子也就最多六个月。桐封王和十皇子赶到皇宫,其他皇子也跟着去了,大臣们都聚在一起商量储君的位置怎么办,商议结果就是等襄惠帝醒来大臣们联名上书,早立太子。”顶着平凡的男人脸,骆惊虹的语气照旧带着女子的娇嗔。 鱼璇玑冷嗤,道:“那帮大臣要是早有这个觉悟,夺嫡之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激烈,甚至动摇了国本。” “说来,襄惠帝的毒也发作的很奇怪,提前了。属下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可就是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襄惠帝和桐封王的事倒查到了,哎呀,真让人意外。”反正也看不到,骆惊虹神情放松道:“桐封王的母亲乃是南方隐士苏培之女苏颖,长得倾国倾城的。襄惠帝年轻时,秘密巡查南方就遇见此女,惊为天人,再派人去找去没找到。后来,游学在外的郡王司空明带了个女子回京,老郡王觉得那女子身份低微不能为妻。司空明因此就跟老郡王闹起来,惊动了襄惠帝。” “襄惠帝好奇,到了郡王府一看,才发现司空明的未婚妻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心爱的女子嫁给旁人,他当然是不允许,甚至借着老郡王的名义要破了他们的婚。司空明这人可是个情种,为了不让苏颖受委屈,自己放弃了爵位带着她回了南方,在深山里当了隐士。这好日子就过了一年多,老郡王病危要他回去见最后一面,司空明夫妻只好启程回了炎京。” “可谁想到,这次回去就是家破人亡。”骆惊虹发出感叹之声,“襄惠帝对苏颖贼心不死,竟趁着酒醉将怀有月余身孕的糟蹋了。老郡王刚死,媳妇儿又被人给糟践了,愤怒中的司空明提剑就进了上书房去行刺,没杀着人反倒被杀。可襄惠帝顾及着苏颖,就说宫里来了刺客,司空明为救驾而死。” “那司空珏就是襄惠帝和苏颖的儿子了?”鱼璇玑眉头拧紧着,有些断续看似没有牵连的事情被连贯到一起,某些东西便迫不及待地要浮现了。 “司空明死后,苏颖就待发修行去了,但九个月后突然传信给襄惠帝,等他回炎京后本该绝后的郡王府就多了个小主子。”目前所知的消息就这么多,但他还让人继续查着,以防有别的事情他们不知道。 脑子里嘣地下,鱼璇玑双眸亮起卓异光彩,问道:“你先前让白云雀传的消息,襄惠帝和司空凌同夜遇刺,都是襄惠帝自编自导的戏码?” “是,可中毒却是意外。”骆惊虹回答得肯定。 “本座明白了。”素手抚摸着那光滑的绸缎,纱帽内的脸上挂着冷酷的笑意。“都说天家无情,襄惠帝能做到这个份上,对司空珏是足够好了,可对其他的皇子,那就是将他们打入了地狱!” “主上,你说明白些啊?”骆惊虹不太懂她这话里的意思,襄惠帝对司空珏好,在以前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司空明救驾丢了命的缘故,而真实的情况不过是司空珏是襄惠帝的亲生儿子。对他好,从哪里都说得过去,可把其他儿子都打下地狱,又是怎么回事? 鱼璇玑坐下来,冷哼道:“襄惠帝迟迟不立太子,即使司空凌表现得不错,却还是没有机会,只因为皇帝心里只嘱意司空珏一人。本座猜想,襄惠帝那次安排的刺杀是想借机会除去对皇位觊觎的皇子,替司空珏将来继位扫平道路。可没想到帝月的人会搀和在里面,而襄惠帝还中了神仙散,从而阻止了他的计划。” 为了心爱女人的儿子,算计其他亲生儿子,还不惜拿自己的命去做赌注,襄惠帝这个当爹的可真是异于常人。 “那,襄惠帝要承认司空珏是他儿子,传位给他?”骆惊虹惊了,这当爹的也太不公平了。 鱼璇玑扯唇讽笑道:“不管怎么说,司空明都是司空珏名义上的爹,要是襄惠帝承认司空珏是自己的儿子,不仅他会坏了名声还会牵连到司空珏日后登基。传位是必然的,可却不是这样的传法。” “难道……”他双眸瞪圆,震惊得无以复加。 “禅位!”鱼璇玑替他补充了,接着道:“襄惠帝放任皇子们争斗,便是想看他们斗得无翻身之力,一群无德的皇子又怎么能继承皇位呢?这时候,再让司空珏以正义的形象出来平乱,不仅是收拾烂摊子也是收拢朝臣和百姓的心,再提禅位之事那便是水到渠成,谁能反驳?” 骆惊虹不住地点头,“桐封王也是司空皇族的,况且他手里有虎贲骑,桐封在他的治理下也是欣欣向荣。三国中公认他是与烬王齐名的伟男子,在那样的情势下继位,绝对比任何皇子都要顺理成章。” 这些曲曲拐拐就是说理也会被绕进去,可真当要实施,那就是一环扣一环,不能缺少一处。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襄惠帝登基多年没什么建树,却还是能守住风雨飘摇的天诀。就司空珏这事儿,那份心机城府及狠辣手段,天下间还能在哪儿寻到? 哎,他都开始可怜司空凌他们一帮子兄弟了,争来争去全都当了亲爹的棋子,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那我们要——”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这么重要的消息我陨圣楼一人知道也不地道。”当年或许是因为襄惠帝知道了司空珏跟她走近过,才有了梅林诛杀和黄泉落的事情。她早已不是当年无力反抗只有依靠司空凌的鱼璇玑了,这次她就要所有的人都付出代价。“四皇子这人跟襄惠帝最像,也算是当朝里不可小觑的人物。安悦是他的侧妃,且颇得司空久的欢心,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属下明白!”骆惊虹笑得如狐狸般狡诈,又道:“主上,那了凡抓回来了,您要怎么处置他?” “他啊,用处还真大,先留着别动。”害得她不能做正常人,岂能一掌毙了了结?了凡,本座定会给你一个最好的死法! 骆惊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把事情办砸。 “接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盯在本座身上,你们若没有重要的事就不必联系了,或是让白云雀传递消息即可。”三国汇聚,她鱼璇玑将会是其中搅乱这一切的关键。就算千万双眼睛盯在身上,有些事注定要发生。 抱起桌上的一匹缎子,鱼璇玑就转了身去要出客间,骆惊虹现在是小二,也得有模有样,当然是抱着剩余的布匹跟着出去。 店内又多了不少人,都是选购布匹的,水如云从一大堆布料里选了好几批不同深浅的碧色,显然是要给自己做衣服用。见她出来,忙笑着围上去,瞧到那匹锦缎,挤眉弄眼,贼兮兮地道:“冷美人,你这不会是要送给某个人吧?”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咱们店里唯一一匹流云墨锦,最适合给公子做袍子了。您瞧这质地光滑柔软,光泽黑亮得比女子的乌发还漂亮。若是做成才袍子穿在身上,飘逸若云,袖揽天下,威武,霸气!”掌柜的乐此不疲地介绍着她怀中的墨锦,唾沫横飞的模样跟说媒卖女儿般。 “听到没有,最合适给男人做袍子?”水如云倾身朝她肩膀一撞,笑得猥琐,压低声音问道:“冷美人其实也不冷的,起码对某个高大俊美,喜欢穿黑色衣袍的男人,心里可是软软的——” “你喜欢就给你。”鱼璇玑冷声平静,扬手将手里的墨锦放在水如云怀里,转身就走了出去。 “喂。冷美人,我错了行不行?”水如云无限哀怨地抱着墨锦,那边大门鱼璇玑早没有影子,想来应是上了马车。 掌柜的看她走得潇洒,为难道:“那位姑娘是不要这匹墨锦了?” “都怪我把她气走,这匹墨锦也包上,算算多少钱。”冷美人一听到帝月烬王就摆冷脸,这两人肯定有太多没有被她发现的奸情。捂嘴偷笑,冷美人好不容易变得像女人,想给烬王做长袍,可不能因为她给搅合了。好吧,她是个乐于承认错误的女子,冷美人的意图被她戳破了,放不下面子才把墨锦丢给她。她可不能神经大条,得把墨锦送回去,算是个冷美人赔罪。 水如云在那儿想得欢畅,掌柜的拿过算盘噼噼啪啪拨了几下,笑脸如菊花:“姑娘,一共一万六千两。” “什么?”水如云没反应过来,倒是把准备付钱的图朵给下了大跳。“那些小二算过了,不是才六千两么?” “可这墨锦是价值万两啊!”掌柜的抱着算盘,笑容可掬。 水如云脚下趔趄,满脸黑线,心里直呼糟了糟了,这下糟了—— 从霓彩坊出来,水如云说自己有点饿,图朵问了路人,听说有家糕点铺的点心做得好,驾车去买糕点去了。她们两则去了付翠楼喝茶,顺便听说书人说书。今天的段子算是新鲜的,名为——风族公主为心爱男子,不惜与王子大打出手。 当然,这内容完全是她在珍馐阁的闹的事,不过其中还添加了公主痴情跪下求王子让她与心爱之人远走高飞之类的煽情片段,被那说书人说得深情并茂的,打架闹事的她瞬间化身为为爱不顾尊严牺牲的可怜女子。 场上说得悲情酸楚,坐在雅间内的水如云公主听得水豆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好像真有这么回事,而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当事人。 鱼璇玑无语地抚着额头,站在窗前把窗户推开,眼尖地看见用她们的马车做掩护,来不及躲避的苍蝇。嘴角弯起勾出抹嘲讽的弧度,若无其事地靠在窗边看风景。 下午些要进宫饮宴,水如云也不能吃的太饱,就呆在付翠楼听着说书人讲故事。时间一晃就到了未时,水如云还舍不得离开,在图朵的劝说无果,鱼璇玑一句:“万俟乐今日也是在受邀的行列。” 被自己的故事感染的水如云公主顿时来了精神,催促着大家赶快回驿馆。女为悦己者容,她想给万俟乐留下给好印象,能不去好好打扮? 一回驿馆,她们就分道扬镳了,水如云下午要进宫,而她则不属于受邀的任何一方,或许会过一个清静的午后。不过事实如何,值得考究。 “姑娘,姑娘。”鱼璇玑和玉落两人正朝她的院子走去,莫顿的侍卫在后面匆匆跑来,叫喊住她们。 “有什么事?”鱼璇玑转身,头上的纱帽还未取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喜怒。 “有家成衣店把这个东西送来,说是公主定下的,属下特意问了公主,这是公主送给您赔罪的,属下特地给姑娘送来。”侍卫双手平举,手上捧着的是她丢给水如云的墨锦。 这人,她什么时候说要了? “侍卫大哥辛苦了。”她没表态,玉落倒是替她接了过来。侍卫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也就退下了。 “嘻嘻。”玉落抱着墨锦左右翻看,越看越爱不释手。 鱼璇玑瞄了眼小姑娘,道:“你笑什么?” “璇——姑娘,你不知道吧,这匹墨锦可值一万两银子呢。你先出了霓彩坊,公主就觉得你肯定生气了,所以想把墨锦买下来逗你开心。可是她们没有那么多钱,只好把先选的东西付了钱,霓彩坊的掌柜带着墨锦去找王子要钱。图朵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好心疼她们的兜里都空了没钱,那些糕点其实都是带回去孝敬王子的。”那大大咧咧的水如云公主为了姑娘还真是当了个冤大头,想着她就忍不住想笑。 “本座又没说要买这个!”鱼璇玑看了眼墨锦,丢下句话就走了。 玉落愣在原地,诧异地盯着手里的墨锦,喃喃道:“姑娘你不是准备给赫连大哥做衣服的么?”图朵把水如云和鱼璇玑的对话给她说过,就是她也在猜,那是准备买来给赫连烬做袍子用的,难道她们都猜错了? “玉落,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苦苦纠结自己是不是会错意的丫头站在原地半天,路过的赤焰好奇,翻身进回廊,问道。 看来人是赤焰,玉落很快镇定下来,笑着回答:“喏,我在想姑娘怎么突然不给赫连大哥做衣袍。”说着还扬了扬手里的墨锦。 “你说,你现在伺候的那位,要,要给我家爷做衣袍?”赤焰眉毛跳动,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上下红雨了?歪着脑袋朝外面看,太阳挂在天上明显是从东方升起来的,天空万里无云瞧不见红雨,肯定自己听错了! 玉落晃着脑袋,百思不解地道:“是真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是了。姑娘现在都不看这个了,我也不带回去了,给你吧。”直接塞在赤焰怀里,一脸释然的玉落摇头晃脑往前走,完全忽略了后面抱着墨锦目瞪口呆的赤焰。 这事儿要不要给爷说呢?赤焰满腹纠结,一个头两个大。 等玉落回去了,鱼璇玑正靠在凉席榻上假寐,她没事儿可做就端了个椅子,拿了针线篓子在外面,学着刺绣。她到天诀已经两三月了,知道女子们都要学习琴棋书画女工刺绣,可她从小生长在天族,她的使命就是照看好灵瞳神蛊,没人教她这些东西。看多了后,她自己也心生羡慕,可惜自己不会啊。 还记得被白钰给掳劫后,他要自己说出姑娘真正所在的位置,她故意使坏把两人带到了一片深山野林里。大半夜的遭到狼群围攻,白钰为了救她被狼咬伤,她良心过意不去替他包扎,指引他到了座小镇。结果那败家的男人竟然把外袍脱了,说是坏了直接丢了。她当时就说补好就能穿,白钰好像知道了她的刻意乱引路,挤兑她可能连缝补都不会。 缝补,她会,可是不好看,她天生就不是那个料。为了证明自己,她还真找人借了针线,专心给他补衣服,可真是补得丑不堪言,被白钰结结实实地笑话了。她发誓,一定要练好针线,以后用针戳爆那个狗眼看人低的男人。 可有话又说了,不是那块料怎么做都做不好,她就是个典型范例啊!看见绷子上的布,再瞧那不知像什么的东西,玉落很想哭了,她努力了这么久真是没效果啊,完全四不像的东西。 红红的眼瞪着针线篓子,不服输的玉落再度咬牙,誓要将这个破缝补刺绣学好!埋头,继续奋斗。 晃眼的太阳从墙壁向下照,过了墙根再到屋檐外面,玉落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手指上被扎了无数个血洞洞,甚是可怜。委屈不已地撇嘴,忽然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有人来了?抬头,还真看见有穿深蓝色太监服的人捧着明黄的卷轴般的东西朝鱼璇玑的屋子正门走来,那人身边还跟有两个低着脑袋走路的人。 “你们找谁?”快速放下手里的针线,顾不得受伤的手,玉落跳出去拦住他们。 “咱家是御前伺候的公公,今儿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带风族公主的贵客入宫觐见。”老太监将手里的拂尘一扬搭在臂弯内,聚了聚手中的圣旨。 公公是什么?从未听说个这个词的玉落丫头好奇地在他身上多瞄了几眼,又奇怪了,这人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不长胡子声音还这么尖? “小姑娘,还不快去请你家主子?”老公公眼珠子朝外瞪着,盛气凌人。在皇帝身边呆久了的人都是些眼高于顶的,被个小丫头当怪物似的打量心里早火了,要不是有皇命在身,真要下手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 他那番动作无疑是糟了玉落的厌恶,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你有求于我还不好好说话,我才懒得去给你跑腿。嘚瑟扭头,佯装很无奈地说:“公公,我家姑娘有午休的习惯,我们是不能去叫醒她。” “咱家可有圣旨在手!”老太监举着圣旨,面露不快。 玉落更加无辜摇头,“我不认识圣旨,公公你还是等等,姑娘醒了再说。还有,说话别太大声,姑娘被吵到会生气的。” “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拿下!”老太监在襄惠帝身边伺候多年,除了木青外,宫里哪个当差的不给他几分面子。一处外面来,连个小丫头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要造反了是不是? 小太监得了吩咐,哪敢没动作,作势就要去抓玉落。可这机灵的主儿那是随便让人拿捏的,他们一扑过来玉落直接奔到大门前,两小太监正要上去抓玉落,刚到屋檐外一股罡气猛地从屋内散发出来,愣是将两人给撞飞了去,两人痛苦不跌地趴在地上哎呦直叫唤。 “妖,妖法!”老太监吓得腿都发抖了,拿着圣旨的手直指大门处。下一秒,一缕劲风穿破门扉直接射出,老太监手一麻,圣旨就拿不住直接啪地下掉在了地上。 高人,遇见高人了! “老奴不该放肆,请姑娘恕罪,但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还请姑娘随老奴进宫一趟。”伺候人久了,揣摩的本事多少有些的。自己的无礼可能触怒了屋内的人,才会发生诸多事情。把圣旨捞起来举过头顶,噗通跪下朝里面人请罪。“老奴的命贱,姑娘若是气了,老奴听凭发落,可眼下姑娘定要先入宫去啊。皇上和两国来使,风族公主和王子都在等着姑娘呢。” 玉落张着嘴巴看老太监变脸如翻书,多多少少惊讶了,瞧着,新奇。 屋内静静的没有发出点声音,就是站在门口的玉落也搞不清楚了,姑娘她这是要做哪样。反正她不急,可跪在太阳下的老太监却火急火燎的张望着,恨不得把眼珠子送进房内看看人什么时候出来。 而在皇宫朝天殿里,却是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番和乐的景象。 今天宴请的是帝月烬王、风雅郡主,星池有大公主万俟星、四皇子万俟乐,风族那边则是公子莫顿和公主水如云。天诀襄惠帝携皇后美妃,几个皇子及公主司空宜、桐封王和众大臣携家眷作陪,座椅成排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这场面可比国宴都热闹。 殿内四方舞台之上,轻纱蔽体身姿妖娆的舞姬跳着热情如火的歌舞,挑动的美目带着瞋喜情愫眺望着在场的人,火辣辣的舞,大胆的动作,看得饮宴的男人们热血沸腾。千金小姐们则个个面红耳赤,羞得拿帕子遮掩,窃窃私语这风族弄些上不太台面的东西。 黑发盘起不留一丝下垂,头上缀着绿玉铃铛钗饰,荷叶袖紧身绣绿牡丹的纱衣勾勒出纤细苗条的身形,露出肚脐附近几寸健康的麦色肌肤,下身穿着绿纱灯笼裤子。酒樽空了,图朵弯腰执起酒壶给她满山,水如云端着酒盏,轻抿着醇香的美酒,眼带讥诮地看着天诀那帮子朝臣。 怎么说呢,她感觉半数都是酒囊饭袋,那些个皇子们倒看起来很狡诈的样子,不过跟几个人一比,就逊色多了。比如——赫连烬!这人是最后一个入场的,一身黑色的袍子端是华贵做工精致,穿在他身上更是有着王者之气,睥睨无端。这人长得那个惊天地的俊美,人还在门口那些闺阁小姐们就巴巴地望了去。 天神的冷峻面容,身上却透着杀神抬首杀戮的煞气。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那些个花痴女是愿得烬王一眼瞥,眨眼即死也心甘。被他强大的气势吓住反应过来后,胆大的直接露出赤果果的眼神,可惜人家却是连冷眼都舍不得给她们一个。对此,水如云是很满意的,有了冷美人那样的倾国绝色怎会去瞧那些庸脂俗粉? 当然,在场备受瞩目的除了赫连烬外,还有那与他齐名的桐封王司空珏。一袭雪色广袖绣金线玉簪花图案,腰上梳以宽大腰封,那身姿端如临风玉树。而容貌精致如画,举手投足间更是透着君子之风,而他气质超然身在红尘却不然尘俗,为他人添色不少。他端然坐在高位上,恍然遗世独立独自饮酒,每个动作哪怕是蹙眉都透着美感。 这是个跟赫连烬完全不同的男人,却也同样是惹得女子们心尖儿尖叫的绝色。 冷美人,想起她,水如云顿感肉疼,她一万两银子就这样花出去了。虽然花得值,可她真心感觉太贵了,这笔亏空她要从哪里补回来呢?想了又想,目光穿过高台上的舞姬,对上了刚抬首起来的赫连烬。 银子银子,你还我银子!冷美人是为他做衣袍,他们俩算是一条道上的,那银子就该从赫连烬身上找回来。 对面,接收到水如云目光的赫连烬煞有介事地转了转酒杯,在旁的赤焰疑惑道:“爷,风族公主在瞪你,好像你欠了人家钱似的。” 赤焰这话是无心的,但赫连烬听后倒很认真地回答了他,道:“她觉得璇玑敲诈了她一万两银子自己很亏,想要跟本王要回去。” 璇玑怎么敲诈她了?再说就算想要回去也是找陨圣楼啊,干嘛算在他们爷头上,想让爷做冤大头? 看赤焰还是懵懂的样子,赫连烬抬眸扫了他一眼,详细解释:“你带回来的那匹布不是璇玑付的银子。”跟玉落一样纠结的赤焰最后决定还是告诉爷璇玑要给他做衣袍的事,就抱着墨锦回去把事情说了通,怀疑爷的努力是不是得了回报,或是璇玑想跟爷套交情。 爷很开心,虽然他一路都对人冷冰冰的样子,但他们可是跟爷相处了十几二十年的下属,对爷的喜怒感受最敏锐。 其实,赤焰不知道,赫连烬在听了他的话后专门派人去查了,璇玑只是拿着墨锦并没说要买下来。水如云她们是误会她要给自己做衣袍,赫连烬心知如此却还是开心。就算那个人在她心里如何顽固地存在,他也会一点点将其剜去。 想罢,他朝水如云望了眼,复又转开扫过天诀的皇子,看到司空久时,眸底冒出一股杀意。 他知道璇玑的出现会让司空珏和司空凌警觉,而这次宫宴她也会出现,但听到司空久当着众人说起璇玑,那股垂涎的模样真让他想杀人。襄惠帝应知道了璇玑的存在,不过是顺势而为,借机会让她觐见。璇玑现在还不来,他们的心里怒气不小了。 哼,说起生气,他才是最该生气的人,这么些歪瓜裂枣还肖想他的女人,真是嫌活得太久了。 冷冽的眸光横过,撞上司空珏,两人目光交汇,双方不掩饰的敌意看得彼此心头一阵痛快,却又极快转开。 那边,水如云气愤不已僵着脸,赫连烬那是什么意思,要让她认了这个亏?闷闷不乐喝上一大口酒,扭头看到明眸似水的万俟乐,心里顿时清朗起来。 “风族贵客到!”悦耳丝竹明快歌舞外,太监尖尖的唱喏声起。 ------题外话------ 今天,我终于早早地万更了!爱我不?要说,你们爱我,不然秒了你们! 第176章 宫廷盛宴,第一美人 朝天殿,九龙盘珠金碧辉煌,中有四方歌台,帝王在上,美妃环侍,两侧食案成行而列,贵客鳞坐,美酒珍馐杯盏交错,一番宾主尽欢的场面。丝竹未消,歌舞仍旧,那声拖长而尖细的唱喏声起,像是无形中带有着魔力,殿内之人几乎都把目光朝殿门口望了去,很好奇这个让众人久等,刚入炎京就被传为倾国之色的风族贵客是什么角色。 殿外夕阳渐下,熏黄余晖从遥远的天边射向柔和的光亮,两侧高大的树木被拉出长长剪影横过殿前,一道墨色踏着金色碎光一步一华涟踏入众人眼帘之中。 那个人儿身材比之寻常女子稍显高挑,衣袂轻摇,裙摆曳地,黑纱随阵阵清风而翻飞在她身侧,每走一步虽不闻珠翠琳琅,身上却有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人看上了就移不开眼。大殿之上的人都静止了呼吸,呆呆地看着那不急不慢走来的女子。 浅墨腰封束腰,配之深枣色腰带,腰绳垂坠紫黑蔽膝之上,玄绛下裳轻软如云逶迤在地,轻薄的墨色广袖绣着奇异花朵的上襦罩在身上,两襟斜开从肩膀侧呈现处倒锥形,与蔽膝同色的诃子自开叉地方露出,一朵鲜红颜色张牙舞爪的两生花开在左肩锁骨之处,紫黑血红和袒露的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视觉冲击。 远看,这人是便有着股朦胧和神秘之感,而当她一点点靠近,绰模糊感渐渐剥开,反而勾起了人更浓重的探寻。 满头乌发柔滑光可鉴人,分之两半一垂一绾云髻巍峨,却没用任何金银钗钿装饰,两侧各有三只栗色木簪,墨色薄纱自两侧的中间木簪横过,遮掩住那双不知是何模样的眸子。除却双瞳,她额头光洁如玉,那眉若远山青黛却又比寻常女子更多一份英气,玉鼻似琼瑶精致美丽,双唇若七月樱嫣然红润,双耳垂着紫金长链黑珍珠耳环。 墨色的美人没有公主的雍容姿态,不曾像大家闺秀的矜持,浑身笼罩着让人无法堪破却足足勾起人好奇的神秘高贵。歌台上的舞姬已经撤下去,丝竹声亦不知何时停了,她缓步而行停在那处。四方眸光汇聚一处,她唇角微弯,黑纱后的双眸对准的只是殿内唯一高高在上的男人。 抬首,启唇,口中溢出的不是出谷黄鹂的柔婉,亦非往常孤山远月的清冷,而是远来九重天阙的琅华之音。 “海外方诸山来人,见过天诀襄惠帝。”那靡靡破碎的音调蕴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传遍了朝天殿的每个角落。 前一瞬,所有人还沉浸在女子无双姿容的清贵之中,还没回神立即就被她这句话炸的头脑发晕,那些本就对准她的眸子更加狂野而震惊沸腾。龙座上的襄惠帝端着的酒盏啪地落在地上,美酒洒出酒盏顺着石阶滚下,在静寂的大殿内发出清脆声响。 三国中大多数人不淡定了,纷纷拉着身边的人说道起来,坐在天诀诸臣之尊位置的桐封王双手压在食案上,浅棕色的凤眸清水无痕般对上她,似乎想印证些心里的猜想。就是司空凌都怔怔了,整个人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鱼璇玑。在场认识她的人不少,可大多都惊诧着,即使万俟星赫连倩等人都不例外。 方诸山是哪里?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没有? 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说的,就是在大陆上盛传已久的海山仙山——方诸山。据说,那是神仙之所,千百年来无数方士和慕道之人前赴后继地出海,最终却无一回归大陆东土。传言很多,但最多的还是在海上遇到了风暴海怪。方诸山,三岁幼童都知那里,可天下却从未有来自方诸山之人。 这女子,真是来自仙山的仙女? “神仙姐姐!”小解的万俟星刚回来,就看到歌台上那抹不怎么熟悉却认不错的身影,没顾忌到这是三国聚会,好死不死地就欢喜地冒出这么一句。大殿本就无声,他的声音虽不大可很多人还是听到了。 “坐下!”而听闻他这四个字,诸如司空珏、万俟星和赫连倩等人却纷纷变了脸色,那次被绑架,陨圣楼楼主出现时万俟乐可就是这么叫的。万俟乐正想问她怎么在这里,邻座的万俟星突然把他扯到位置上坐好,低声警告:“不许乱说话!” 对于自家大姐的警告,万俟乐只是以为她忌惮神仙姐姐,正欲辩解却看到她投来的凶狠眼神。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万俟乐似泉水清澈的眸子眨着偷偷朝她瞥了鱼璇玑,水汪汪霎时惹人喜爱。 而其他人不知陨圣楼楼主之事,看到他偷瞥,以为星池四皇子认识这身份成谜的“神仙”,众思纷纭,在场诸人神色各有不同。 莫顿也瞧瞧地挪了挪自己的食案,低声朝水如云问道:“妹妹,你到底怎么认识这个神仙的?” “我,我也不知她的底细啊。”水如云从惊艳里回神来,神情极为凝重地说着。 莫顿看怪物般盯向水如云,心里又急,可水如云只顾着看歌台上的人,完全不多解释一点。当所有人都迷糊时,场上还有个最清醒的人——赫连烬!那双暗蓝的瞳眸紧紧地锁住歌台上的丽影,满目阴鸷周身更是冷意四散,真想把那些人的眼珠子全抠出来。 那是他的女人!他赫连烬的女人! 这死女人想把所有的目光招揽在身上,非得用这个办法才行么?瞧瞧,那穿的是什么样子,肩膀都露出来了,那花儿什么时候又的?连诃子上的暗纹都能看到,这是当着他的面红杏出墙是不是?赫连烬双眸喷火,太气了,拿在手中的酒盏不堪他手指的大力,竟被他给捏得变形。 “你说你是来自方诸山,有什么证据?”多数人在欣喜惊奇出现仙女的时候,有人却站出来质问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一两句话给糊弄过去,那些聪明的人在镇定后悔细细推敲一切,有的人也有了此疑问,不过却不想亲自问出来,最好是有人代劳。 这不,武陵侯瞿偓,怕是被推荐出来的代表。 横在眼前的黑纱其实很薄,对她而言就像是在天刚擦黑屋里没点灯差不多,眸子横扫全场,不期然地撞见了赫连烬刻意隐藏怒火的瞳眸,她一扭身体直接没看见,而是朝发话的瞿偓道:“我为何要证明自己来自方诸山?” 额?瞿偓被这反问一堵,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纷纷小声地议论起来,猜测其她的事情。 “你来我们天诀,总该有个理由吧?”这回问话的是十皇子党的人,还是她的旧识,吏部尚书范徽。 “我与风族公主乃是好友,她来天诀我不过是相随而已,若说目的,这个可让吏部尚书范大人满意?”她独居高台神情淡漠,悠悠朝水如云投去一瞥。人看着无害,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把天诀一干人气得够呛,她那话分明就是说,我看在水如云的面子上才来天诀的。那就是根本没把他们大陆第一大国放在眼里,难怪方才她进来后不卑不亢地介绍了自己却连屈膝行礼都没有。 水如云也是个机灵的人,看那群大臣吃瘪的样子,忍住胸腔里的好笑,忙招呼道:“冷美人,你怎么现在才来,让我等了好久。快过来坐,那地方不适合你呆。” 轻松调笑的口吻,神情中透着熟稔,似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般,不惜离座跑上去拉她去自己身边坐下。 “慢着!”坐在皇子中的司空久突然出列,先朝上首的襄惠帝作揖,笑道:“父皇,既然这位姑娘是方诸山之人,随公主前来也算我们天诀的客人,不如请姑娘上前入座吧?” 两年时间不算多,却是让一个本就上了年纪的人变得更鹤发苍老。头戴龙冠身穿明黄龙袍的襄惠帝坐得端正,可仔细看还是会发现他眼底的疲态。鱼璇玑翘首,也没跟水如云走,倒是想看看天诀对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怎么个看法。 水如云不乐意了,道:“冷美人跟本公主坐一起有什么不妥么,非得把我们分开?” “公主息怒,我们天诀待友邦都是一视同仁,不过这位客人太不同寻常。”司空久说得含蓄,意思就是人家是神仙,自然是跟我们天诀的人一起坐,而不是你小小的风族。 “哼,冷美人可是跟本公主来的,不是奔天诀!”被人藐视了,水如云的性子哪肯罢休,拽着鱼璇玑就不松手。 “本王觉得四皇子的提议甚好,我朝皇上慕仙岛已久,请姑娘上座不碍礼节,亦可为皇上解惑仙岛之事。”有着仙人之姿的司空珏意外地开口相帮,慢慢放下酒杯在食案上,一副为君所求的忠臣模样。他都开口了,天诀朝臣特跟着出声附和。情势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管鱼璇玑是不是真的方诸山之人,起码在天诀背了个仙女的名号,这样的人就该归属他们天诀做主,岂能让一个小小蛮夷放肆。 这么一扯,就牵扯到国家大事上来,纵然平常糊涂些,现在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显地以多欺少!莫顿黑脸更黑,水如云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人家才是上国,而风族却是附属。眸底闪过阴霾恨意,那倔强却不容许她放手,仰着小脸瞪着司空久他们,鱼璇玑却反手在她手背上轻拍了几下。 冷美人不会听他们的?水如云大喜,张嘴正得意,襄惠帝突然开口道:“姑娘远到路途辛苦,实不宜为在哪出落座反心,哪里看着‘顺眼’姑娘便坐下吧。”襄惠帝的话听着很和顺,要是第一次见他的人肯定认为这是个仁善的好君王,鱼璇玑满心讽刺,颔首赞同他的话。 大殿上上百双眼睛都看着她,襄惠帝的“顺眼”真有那么好顺的? “神仙姐姐,我星池这里很宽敞,不如你过来我们一起坐吧。”那日被她从鬼面人手里救了,之后听说了陨圣楼之事,万俟乐并没有半点怪罪她的意思,反倒觉得她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他这人善良,天诀明摆着的欺负人,对象还是他心仪之人,万俟乐也倔了猛然站起来朝她发出邀请。 场上一片倒抽气的声音,无数眸光都朝星池这方射了过来,哪里面挑衅鄙夷什么都有。万俟星面上还挂着得体的笑,但眼里已经是有了深深的怒气,小弟今天实在太胡闹了!反观万俟乐,华服在身容貌俊俏,那双透着纯澈的眼不惧任何压力,目光直直对向她,嘴畔还挂着暖人的笑。 鱼璇玑微一蹙眉,感觉水如云的手有些收紧。那边,赫连烬砰然地变形的酒盏重重矗在桌上,冷冽道:“本王的女人,自然是坐在本王这边!” 哗啦——有东西碎掉了,有些醉意的人直接从凳子上滑下去倒了,无数愤怒嫉妒的目光扫射而来,完全有把鱼璇玑刺成窟窿的意思。那些端坐上位,神态比其他人镇定的人则若有所思地在鱼璇玑和赫连烬两人身上目光逡巡。赫连倩垂眸,却掩饰不住里面浓浓的杀意。堪比仙人的司空珏举起酒杯朝赫连烬的方向一抬,凤眸隼利。 挑战?浑身肃杀的赫连烬才不看在眼中,极为嚣张地扯唇,神态不屑。 嚯嚯!看到司空珏和赫连烬互动的人并不算多,可赫连烬那张狂的举动无一不惹怒了天诀朝臣们,但人家是寰宇内响当当的战神,摄于他的威势却是敢怒不敢言。这一幕极是可笑,除了帝月人,大家都笑不出来。 场上,倾慕赫连烬的女子对鱼璇玑满心怒意,而三国臣子们对之是有悲有喜。欢喜的自然是帝月来使,在这事上打压了天诀,他们的朝臣又被烬王震慑着,心里那叫舒畅。而星池抱着看戏的态度,没任何表现。最悲愤的便属天诀了,可谁敢去惹那帝月的杀神? 桐封王?目光带着希望而去,可唯一的期盼却像是漠不关心。 “我想,你们都弄错了。”默默流淌的剑拔弩张里,鱼璇玑淡然出声。“我有个妹妹名叫璇玑,我与她乃是双生子,但凡我们两人在一起,即使熟悉的人也不能将我们分清楚。若是我与她穿上同样的衣服,就像是在镜子里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如此解释,不知桐封王、十皇子、星池大公主、四皇子和烬王、风雅郡主可都明白?” 她神态淡淡,少了份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只是那份无形中的疏离重了些。 那几个人被她单独点了出来,百官不知为什么,可他们确实清楚的。六个人中五人抱着深度疑惑,而赫连烬则是气怒,璇玑这分明就是不想公开认了他这个男人! “希望,下次能见到璇玑姑娘。”司空珏言有尽而意无穷地说了句,莞尔一笑,如玉温润,看得女眷们心花怒放。 “风雅也极喜欢璇玑姑娘,期待!”赫连倩皮笑肉不笑,对于这个双生子的说法她还是不太相信,因为赫连烬不会认错自己的女人。那个璇玑跟赫连烬关系匪浅,她决不能让那人留下,还有这个面容一模一样的双生姐姐! 万俟星不做表态,倒是万俟乐很失望地望着她,喃喃道:“真的不是神仙姐姐?” 议论是有的,可鱼璇玑也不予置否,推了推水如云,两人便下了歌台落在在风族那一方。关于来历和座位问题,暂时告一段落,这期间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宫人重新摆了张食案上前,如旧送上美食,场上气氛有些冷僵。皇后见状,雍容笑道:“皇上,今日为两国来使接风,我天诀作为东道主,应该多尽些地主之谊。炎京千金个个才艺非凡,不如让其给来使们表演一番,也不枉我们天诀负有人杰地灵之名。” 皇后这话说得极圆滑,顾及到帝月星池的面子,又不招摇地夸赞了天诀和一干女子。实则,在风族表演之后这般,明显是有打压之嫌。 襄惠帝颔首,道:“准了,若是得博得两国和风族来使的认可,朕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帝后开口,附带优厚的条件。其实在来之前,各位大臣就跟女儿们通好气了,誓要在宴会上为天诀争光。口谕已下,早已准备多时的千金们跃跃欲试,都期盼着自己能借此机会打动场上的俊美权贵,比如——司空珏和赫连烬…… 第一位上场的是大将军张猛之女张青青,身为武将世家,她表演的不是唱歌绘画,而是剑舞。这张青青也是个美人,而鱼璇玑也记得她,这人可是在她重生后第一次进宫使坏却被败给自己的。犹记当时,司空珏如同今日的自己千呼万唤始出来,而她坐在人海之中看到如星如月出现在眼前。 不同的身份,调转的角色,一环,她竟有种一切在昨日的感触。 水如云偷瞄了她几眼,把自己桌子上的新鲜水果端在她桌上,问道:“冷美人,你心不在焉的?”她们俩离得最近,鱼璇玑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可她就是敏锐地觉得她的神智不在这里。 “你想多了。”食案上美味佳肴,她却坐着什么都不动筷子,旁人也看不出她黑纱后的双眸是什么样子。不过正如水如云所说,她没什么心思在这里。 “冷美人,你跟万俟乐很熟么?”水如云皱眉,抿了抿嘴唇还是问了出来。她个性就如此,喜欢的东西要自己争取。从先才她看得出万俟乐对冷美人不同,要是他喜欢冷美人那她就该想想自己该怎么办了。 眼帘挑起,鱼璇玑轻声道:“你对他是认真的?”才见了人家一面,万俟乐可能都还不记得她,水如云这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是,我看到他首先被他的眼睛吸引,但最后我越看越喜欢。冷美人,你会不会跟我抢这个男人?”水如云忧心忡忡的,神色没有嬉闹,很严肃。 “万俟乐认识璇玑,我不认识他。”鱼璇玑漠然出声,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无论是璇玑还是现在的方诸山来人,都不会喜欢万俟乐。再说了,她也是真正的璇玑,当着这么多人拂了赫连烬,那个男人心里定然很不痛快。而她也不想让他多些没必要的情敌,就算给不了他一生一世,那么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力让他好过些。 正想着某人,果然感觉到一道火辣辣的视线射向自己。鱼璇玑佯装看台上表演一扫,果然看到赫连烬那忍不住快抓狂的神情。这男人啊,其实也不是像很多人说得那般凶狠恶煞的,有时候挺可爱的。 可爱?自己怎么把这次用在赫连烬身上了?想想,真有些好笑。 “冷美人,璇玑真是你妹妹么?”水如云还是觉得不放心,巴巴地凑过来又问了句。 鱼璇玑神色镇定,横眉道:“是,但她不会跟你抢万俟乐,她有喜欢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水如云忙拍着胸口,笑得贼兮兮的,嘿嘿道:“冷美人,你们家姐妹真好!” 隔着黑纱,那双墨玉瞳似笑非笑。感情这种事是世上最莫名其妙的事情了,她以为今生都会记着对司空天的恨,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当然她也没决定去爱。可冥冥之中偏偏就遇上了赫连烬,这个男人让她无法摆脱,甚是在无形之间占据了她的心,让她把前生的恨都移开了首位。 或许这就是她此生的幸运吧,只是以她的情况真是会苦了赫连烬,真不知自己死后他会怎么办。用时间忘记她,再寻觅一个爱他的女人?还是就此孤单一生?爱上她,真是两方的痛,也只有那个霸道的傻男人才会这么不爱惜自己,还死命地来沾惹自己。 赫连烬,我会用剩余的时间对你好! “哎,天诀的歌舞真没意思,软绵绵的让人想睡觉。”水如云公主不雅地打了下呵欠,双手托着下巴,忽然眼眸发亮,问道:“冷美人,你说我要是上去跳上一舞,会怎么样?” 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突然听到水如云的声音,鱼璇玑微楞,旋而道:“你要上去跳艳舞?” “去去,本公主才不跳那个。”水如云一脸郁闷,“那些舞姬是王兄准备的,跟本公主才没关系。你看那些天诀千金啊,为了勾引赫连烬,公然在歌舞时候抛媚眼。” 歌台上有个漂亮的少女在跳着舞,那曲调柔转,少女的腰就像是随时都要被折断的杨柳枝,看似怯怯的眸子却时不时地朝赫连烬望去。尽管他脸上都被寒冰裹住了,还是冷不掉少女的热情的心。 鱼璇玑失笑,眸光转到水如云脸上,道:“那你是准备用一曲舞蹈引起万俟乐的注意?” “对。”她把头埋得更低,俯身过去跟鱼璇玑小声道:“这可是我为母后过寿准备的,苦练了半年呢,这回提前上阵了。”说完,她又紧张地皱紧眉头,不安地道:“冷美人,你说这行不行啊?” “有志者事竟成!”水如云纵然脾气火辣点,可行事果决,这点让她喜欢。隐约的,她想起了昔年的醉伶仃,当初她为了花阡陌,可不就是跟水如云般,费尽心思想引起他的注意。在骨子里她是羡慕这种为了感情勇于争取的女子,跟她们比起来,自己真算是懦弱之辈,前世如此今生也这般。 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个怪圈里,为何今生的人会让她感觉到前世的那些人,都是他们的转世么?眉头簇起来,鱼璇玑蓦然朝上首一望,司空珏的目光便于她对上,两两遇上隔着层黑纱,都看不清彼此眼里有着什么。 那边,赫连烬眯起那透着危险的眼眸,有股杀气外泄,吓得周边伺候的宫人们都心惊胆战的,就怕自己的小命在瞬间不保。 跟他相隔不远的赫连倩密切地注意着赫连烬的一举一动,追寻他目光,看到鱼璇玑喝司空珏对视的神情,她恍然明白赫连烬是吃醋了。放在袖中的左手把大腿掐得一片淤青,心里燃烧着滔天的恨意。 不管你是不是那个女人,你必须死!带着极度怨毒的愤恨瞪向鱼璇玑,却见她突然转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还装着美酒的酒杯突然碎裂,破碎的瓷片扎了满手,道道细小的伤口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液。 “郡主。”贴身伺候的丫鬟明珠被这突然一幕吓到,就欲要查看她的伤势。赫连倩剎时怒极抬头,脑中迅速一转便又把方才的愤怒掩饰下去,表现冷静地摇头。“不要紧。” 埋下头,内力运于手掌,一震之下刺入手掌的瓷片全被震了出来,明珠忙地用手绢把她的手包好,赫连倩则徐徐抬首来,对面一道冰冷的目光宛如在看死人般刺得她无处可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赫连烬则不动声色地转开头,谁也看不到的眼底已经起了浓烈的杀机。 天诀的歌舞让人看得兴致缺缺,帝后都隐约有不满,水如云主动要求表演一舞,那些打着瞌睡的人听到都睁大着眼,毕竟先有风族艳舞在前。公主亲自表演,不知会让人浮现连篇到什么地步。襄惠帝很爽快地答应,场上气氛调动起来。水如云的打扮在天诀人眼中看来那是露骨的,毕竟谁家姑娘不是遮得好好的,谁会把肚脐那些都露出来了。 说到露,很多人又想起那位自称来自方诸山的仙女,那锁骨处血红的两生花好像天生就长在她体肤之内,在给人凌厉的美感同时,妖异魅惑,有着股死亡的气息,能感知到这点的人都不会用贪婪的目光去注视那看起来安静得不存在的人。 神秘,危险,这种人不能轻易招惹。 鱼璇玑知道一旦自己踏进朝天殿后,以后会有无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是现在任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着自己,她视而不见只望着高台。蛮荒一带都是善舞的,那乐曲有着山间田野的清朗风气,水如云的舞或许不如那些苦练多年腰肢柔软的高难度宫廷舞蹈,却贵在有清灵之气。衣袖飞飞,随着乐音而起,她似乎变成了一只绿色的蝴蝶,自由自由地在一片蓝天绿水之中徜徉。 从曲子到舞蹈,按照天诀人的眼光,比那些艳舞还上不了台面。水如云一心想用此勾起万俟乐的主意,显然是不能够的。鱼璇玑垂首看在倒了半杯的美酒,眼眸里划过一丝趣意,轻拉了下衣袖露出洁白的皓腕,接着食案前果盘的阻挡,在离食案三四寸的地方,素手轻拍食案,手掌翻飞。只见殿内忽然凭空升起了无数水滴,凝结成形状悬浮在空中,宛如雨幕般笼罩着。 呵——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都呆了,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却见水滴突然就动了,尽数朝着歌台上继续舞动的水如云围拢,歌台四周像是挂了无数张水晶珠帘徐徐浮动,错落交织美不胜收。水如云乍见下脚下一叉,突然腰上横过一股劲力将她快要倒下的身体扶住,聪明的她马上就知道是有人在帮自己。身子翩转,荷叶袖环绕周圈展现出碧莲田田。碧色如云飘逸灵动在舞动其间,发间玉铃铛发出叮叮朗朗的脆响,婉转得像是黄莺歌唱。 约到曲末,她双臂陡然一展换身低伏向下,那水珠儿却突然加快速度绕着她飞转,当她最后的动作完全,空中的水珠儿无声四散,瞬间消失。空气里,一股淡淡的酒香弥漫着,让人闻之欲醉。场上几秒安静后,不知谁起了头,叫好声顿时响起了一片。刚刚跳舞身上带着薄薄的汗珠,脸蛋上也染着红晕。水如云满心欢喜地站在歌台上,朝万俟乐那方看了几眼,纵身飞下歌台。 “冷美人,我回来了。”豪气地回道自己的座位,满脸得意的水如云屁颠颠地就跑去给她报喜,却看见莫顿脸带着惊愕盯着冷美人,而冷美人则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动作坐着。想来又是自家哥哥觊觎冷美人了,水如云忙瞪了他下,笑脸对上鱼璇玑问道:“冷美人,我跳得不错吧?” “好。”没有多余的赞美,只有一个中肯的字。 水如云乐开了,笑道:“我就知道我最厉害了,哈哈,惊艳全场了吧!”可那水滴是怎么回事?又是谁把自己扶住了? 突然有人叫了起来:“我的酒杯明明是满的,怎么都没喝就空了?” “吔,我的也是?” “还有半杯的啊,竟然这样就没有了!”接二连三地有人发出这样的叫声,众人都朝自己食案上的酒杯看去,果然是全都见了底,一滴不剩。 “啊,原来是杯子里的酒。”万俟乐笑着晃了晃空荡荡的酒杯,“以酒化水滴伴舞,风族公主果然厉害!” 听到心上人的赞许,水如云心里都美了,这位无名人士真是绑了自己一个大忙啊!水如云感动得快哭了,还不忘记欢乐地朝万俟乐发笑,然而天诀朝臣中马上就有人质疑了: “风族公主的武功这么高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无息将酒杯里的酒化作水滴,且还能保持形状不变?” “要真是这样,公主的武功不就是到了神鬼莫测的地步了?” “我第一眼瞧着公主,以为她就只会些皮毛,原来是看走眼了,高手会隐藏啊!” …… 阴阳怪调的,饱含怀疑的,各种猜测接踵而至。水如云还没高兴完,那边朝臣们已经议论起来,一个个说得隐晦,听着却异常地刺耳。莫顿气得当场拍了桌子,吼道:“你们什么意思?本王子的妹妹就算真的武功高强,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王子莫生气,我们只是敬佩公主,没有其他的意思。”丞相顾中作为百官代表,已经站出来笑脸调和了。可双方都明白,对方是在找刺儿,襄惠帝派礼部去接水如云他们入城,而风族故意不进无形中已经得罪了天诀,又有方诸山的人站在风族那边,天诀怎么还会坐以待毙。 “莫顿王子,天诀丞相说的不错,他们中找不到一个人能有公主这般本事,自然是该赞许公主,不然有失大国风范。”一手把水如云按在座位上,鱼璇玑樱唇轻启,那琅华琼音瞬间传遍整个朝天殿,将所有声音都压住了。“尤其是帝月星池都在,天诀更该有三国之首的凤仪。” 明褒暗贬,天诀地大却无人才,气量狭小容不下风族,不配再做三国之首。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朝说话那位盯去,正主儿却是执起酒壶,高高抬手,那清泉般的美酒便从酒壶中倒出,勾出一道漂亮的水弧,落进白色的酒盏之中。 “噗嗤!”刚还被气到的水如云忍不住了,不客气地就笑了出来。 ------题外话------ 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妞们,请支持正版订阅,谢谢 第177章 夜来偷香,他有打算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从离开宫门开始,水如云就趴在马车里笑个不停,像是被人点了笑穴般没完没了。图朵和莫顿都很担心地朝马车望去,不知为何,那大笑的声音突然就停了,风族的侍卫们都诧异了,公主怎么就不笑了,总的来说少了一路的魔音穿耳。 马车到了驿馆已经是天黑后,鱼璇玑率先下来领着玉落就走了。图朵在外面等了会儿,都不见水如云下车,掀开车帘一看她们公主竟被人定在了车里,张大着嘴巴却说不出来,表情扭曲。乍见下,图朵顿时觉得好笑,想了想就猜到了是鱼璇玑给公主下的手,便将此事告知了莫顿。 夜晚凉爽,鱼璇玑和玉落前后回了房间,安排人送来热水后屋子里就空荡了起来。 屋内点着两盏落地莲花灯,却灯光暗淡视线也不清晰,柔和的光束里却透着中朦胧的美感。梳妆台前坐下取下头上的木簪,一头乌缎般的发就披散开去。绕过屏风,拉开腰绳扯下腰封,上襦搭在了屏风上,膝上从上往下垂落在地,一双秀致的玉足从中抽出,踩上三阶木阶,一脚抬起轻轻滑入水中,让那温暖的水将自己全身都淹没。 有疲惫,会倦怠,这就是重新做人的感觉,别人或许烦躁了,而她却觉得很欣慰。轻缓地闭上双眸,冥思神想。 宴会散后,大家三三两两离开,鱼璇玑故意让水如云她们先走,自己则慢吞吞地假意看着皇宫的风景。不出她所料,很快便有人赶上她的步伐,问了句话:“姑娘是否曾经见过本王?” 这话是司空珏问的,他或许已经不把她当璇玑,也可能认定了她就是璇玑。那话问得不带情绪,好似就那么随口一说的。她仰头看了下天地间那最后一抹光亮,冷淡道:“好像是曾经有那么个人,与桐封王极为相似。” “哦,璇玑姑娘必然也是认识那人了。”司空珏忽然莞尔展颜,宛若夜间开放一瞬的昙花,清丽卓绝。浅棕色的凤眸染上了天际那苍凉的暮气,面容极端柔和,好似感叹地道:“这世间,果然是极不公平的。” 说完,人很潇洒地走出她的视野,那背影里饱含着嘲讽和凉薄,鱼璇玑是看得出来的。司空珏应该是明白了,他与璇玑并无仇恨,却因那相似的面庞屡屡让璇玑起了杀意。他口中的不公平便是指的这个吧,可她总觉得司空珏话里有话,好像欠着他什么了。 说起相欠,他们司空皇族欠她的何其多,她就算把司空天的后人屠尽了又如何! 没走了几步,司空凌就追了上来,很直接地问:“璇玑,你到炎京到底想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强烈的诘责和警告意味,别说她了,脑子缺根筋的都想到了。 鱼璇玑冷笑,当初在众多皇子中看中司空凌,无非有他的睿智和冷静,可现在看来他两样都没有。明知她就是璇玑却还明目张胆地挑衅,难道她还是当初那个需要依附他的安陵?还是他忘记了陨圣楼楼主的无所不能了? 仰起脸,神色几近冷酷,道:“十皇子,你的话该对璇玑说,我就不奉陪了。” 转身,将之完全弃于脑后,可耳力过人的她还是听到了潜藏在暗处的几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那些人,还真都乖乖来了,不过现在的情况可要复杂太多,不是所有人都能分得清楚。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天下间的事不都是这么回事儿么? 司空珏是襄惠帝的私生子,身为王爷却受了皇子该有的宠爱,早就被襄惠帝的那群儿子女儿妒忌了。昔日司空凌不肯与司空珏为敌,可要是听到那个消息,他怕是会毁得肠子都绿了吧! 天诀,她还没开始搅动便已经乱了。 许是水温宜人,她越发觉得舒服,而为了帮水如云她动用了灵瞳神蛊中的灵力,有了些虚耗身体便显弱了点,看来晚上得好生修炼一下才行,不然明天见人就该露出破绽了。素手动了动,她决定再在浴桶中待会儿,模模糊糊之中仿佛有道热辣的目光像是寻到了猎物的豹子般将她盯住,这种感觉很是不好。双眼霍然睁开,手指捻着水珠就欲射出去。 她手指刚动,一双冰凉的唇就贴了上来,凉凉的手指按在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头辗转吮吸着美妙的柔软唇瓣。她睁开的眸子里就只剩下那个眸眼半垂,神情专注的男人,鼻端那熟悉的冷香味已经告知她来人是谁。眼底划过好笑,双臂从水中抬起攀着他双肩回应着他的热吻,模糊地呢喃出“赫连”两个字,瞬间就又被他给吞没了。 他吻得很动情,却带着股惩罚的意味刻意使劲儿地蹂躏着那柔柔的唇儿,几乎将她所有的空气都快掏干,最终只得力不从心地败下阵来任他为所欲为。许久之后,赫连烬气喘吁吁终于将她放开,故意将眸底的宠溺都逼退,冷着脸道:“知道错了么?” 那冷峻的脸本就英俊逼人,此刻被烛光染上了淡淡的柔和光晕,就算刻意僵着也呈现出另一番美感来。鱼璇玑绝美的面庞上也泛着桃色,墨玉瞳里水光氤氲,若子夜里泛着雾气的静湖,迷离诱人蕴藏着让人无法看破的神秘。眼角挑起,她似笑非笑地手指摩挲着他的脖颈,问道:“你在说什么错了?” 从她决定跟水如云一起入京他就该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天诀皇族,那这次御宴她又怎会不去,襄惠帝又哪能让她不去?这个男人聪明起来绝对是让人害怕的,怎么就气了? “还不知错!”听她反问后,赫连烬的脸更加黑了,心里暗忖这女子就是故意跟他磨着的,分明就是要故意耍赖不认错。 “我要出来了!”就在赫连烬想着再用什么办法撬开她嘴巴时,鱼璇玑突然松了手,抬眸来望着他,发了话。 赫连烬低头看浴桶中满满一大桶水,水面上没有洒花瓣之类的东西,就算灯光稍暗,可还是能瞧见水里那凝脂铸就的娇软身子。沿着脖颈下去微微有着高低起伏的沟壑,两点红梅点缀在雪峰之上,纤细的腰肢,神秘的地带……光是想想就浑身燥热。他们本来就离得近,那清浅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子上,像是被猫儿挠了,痒痒的麻麻的。 喉咙发紧,可眼睛就是不想移开,眸光幽幽如狼似虎地盯着。 鱼璇玑嘴角一咧,水汽迷蒙的眸子闪过丝狡黠,身子往后一靠手臂一摊将他稍稍推开点,当着他的面一点点可数地站起来。轻轻的哗啦水声,玉雕的玲珑身子在他面前寸寸暴露,那白花花的肌体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处处显露出精致和美好。薄薄烛火之光笼罩,犹如给她披了层橘黄的轻纱。若隐若现,清晰与模糊交错,说不出的诱惑至极。赫连烬蓦然地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转都不转呼吸迟缓地僵硬站在原地。 鼻子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流窜,赫连烬从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回神过来,猛然扭头过去狠狠地在自己鼻子上就是一擦。 “呵呵——”沾着水珠的脚踏上木阶,伸手一扬那让玉落准备好的黑色绸巾便如飞练般弯过过来,紧紧地将她胸下大腿上的部分裹住了,只只余下雪白的双肩,欺霜赛雪玉璧环抱胸前,两条玉腿笔直着如玉柱般。散开的黑发将她玲珑的身段包裹住,好似随意披上,却处处显露出慵懒的妖娆风情。 “赫连,你的鼻子没事儿吧?”手指压了压唇瓣,她好心地递过去一块手帕,那背对着她的赫连烬在听得她一句软语相询,瞬间大脑充血恨恨地咬牙,一掌朝着两盏灯打去,劲风过了灯火眨眼熄灭,屋子里一下就暗了伸手不见五指。 手中的手帕还没被抽走,身体先是腾空,就被男人两只铁臂箍紧,跟着又风擦过双臂,等她回转过神来,两人已经倒了屋里的大床上,帷帐紧随其后快速落下。 夏天的衣料本就单薄,鱼璇玑更是才沐浴完,身上连肚兜都没有穿。男人高大的身躯压上来,双臂被他拉开与他十指相扣,两人紧紧相贴没余下一点缝隙。鼻尖对着鼻尖,嘴唇粘合的嘴唇,鼻息粗重而出双方却没有一个人动了。 “还是头一次见帝月烬王这么急色。”两两眸子相对,在黑暗里异常灼亮,似乎连那暗藏的情绪都看得清清楚楚。鱼璇玑稍稍将头一偏,给他们彼此留出个空间,声音揶揄对着他问道。想他堂堂帝月呼风唤雨的烬王,寰宇战神,竟因为看了自己的身体而喷了鼻血。他纯洁么?不是,是这具身体太诱惑人了。 殷艳的双唇张开,含住那两片柔软的唇轻轻一咬,喘着气,身体突然朝前一挤,有样东西便撞在了她腿间。鱼璇玑顿时感到了一惊,还未反应,赫连烬含着情欲的沙哑声音里满是愉快的笑意,道:“本王不急,只是它急了。”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三千,哎 第178章 急色男人,好好疼你 鱼璇玑僵硬的身体再度紧绷了,脸颊侧泛着淡淡的粉色,眸光闪烁过他因黑暗而模糊的脸庞上,呼吸渐渐地粗了些。 他的身体一向是冰凉的,可那唇瓣却奇异地有着温暖,他轻勾着唇角瞳色越发深黑,慢慢地一点一点以可以细数的动作下移,突然如狼般啃着她的下巴。有些痛,有点痒,更多是酥麻如电流流窜的感觉,电得人浑身都轻飘飘,难受却畅快尖锐冲突着。鱼璇玑下意识一声呻吟,好比一点火星落在了一堆完全抽干了水分的柴火上,轰地下冲起万丈火花。 全身血液瞬间冲到脑子来,那双暗蓝的眸子褪去黑色变得绚烂无比,似七月天雨后的晴空,不见云彩湛蓝如洗。热血咕咕地沸腾着,一股无法宣泄出来的力量在体内窜动,扣住她手指的手发紧,夹着她指骨轻声碎响。他猛然身体一倾内力激散,嗤啦,裹着鱼璇玑身体的黑色绸巾和他身上的衣物全都在眨眼变成碎片飘扬着。 两具身体裸裎相对,贴得紧密无缝。 “赫连,你,你放开。”明显地感觉到他冰冷的肌肤温度,鱼璇玑霎时清醒几分,忙动手要推他。可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稳如磐石,怎么都推不动,不规矩的手松开她后却在她身体各处肆意作乱,犹如一只正在慢慢品尝着美味的兽,野性十足充满了不可抗拒的攻击性。 彼此呼吸都沉重,滚烫的气息流转四周,他目光灼灼抬首凝视着身下的她,手掌感受着那寸寸柔软心都要化了,声音粗粝含着动情的欲念,道:“璇玑,我想要你,想好好疼你……” 那字字语速都慢,传入耳朵里哪句不是震颤着她的心,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刚硬无一不刺激着她,可庸医的话却在脑海里翻腾着。她不能跟赫连烬结合,否则只能留下他一堆白骨。她无法想象,那唯一能进入她心底的人那样因自己而残忍地死去,她还会安然地活着,哪怕是做行尸走肉! “赫连,对不起!”她突然出手点住他的穴道,却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只能软瘫在他身下无法将他挪开。 他的软热对上她的故作强硬,好比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来,转眼间就把他的热情给浇灭了大半。赫连烬眼眸转动两下,对她的敏慧之心是又难过又心疼,低声道:“璇玑,其实你可以假装忘记。我真的没事,我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有事。” “有的事当做不知道就能避免?”在生死抉择上,鱼璇玑的冷静是超常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吸到的却全是他的气息。眉头皱起将眼眸紧闭起来,不想再看当前的情形。赫连烬的神色应该是失望的,她猜得出来,可她更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就知道在这件事上鱼璇玑不会妥协,现在又被她点了穴道,他要是想冲开那绝对是可以的。但穴道解开后呢?是她离开还是自己消失?被心爱女人在乎的感觉真好,但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她跟他之间阻隔的东西,实在太多,还跨越了生死。 “我曾以为很多事都在自己掌控当中,可遇上你,璇玑,我才发现早已没有样东西能掌握了。”对她,太多的时候他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想助她复仇,可那件事是她心里的劫,如果不让她亲自去解决,会成为将来的隐患。但真要他去做什么,他却心痛难忍,自己爱的女人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而不是被伤的最深的。 无法回到她的前世,只想着今生后世好生爱着她,这个愿望就那么难以实现?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着,鱼璇玑声声都听着,心里如刀搅般难受,苦涩似江水泛滥将她几乎淹没。身上的赫连烬眼神飘忽了许久后,终于再度出声道:“璇玑,把穴道给我解开。” “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即使被点了穴道,男人的心冷静了,身体还是冲动的。她担心,赫连烬会不顾她反对强迫自己去练那邪术。赫连烬武功多高强她是有领略的,现在的自己看似强大实则还是逊色了些。事关赫连烬的命,她不能轻易下赌。 小心翼翼地撇开眼,从他两腰探开就要将他推入床内,赫连烬故意瞪眼,语音偏又充满着无奈道:“璇玑,我只是想要去洗个冷水澡。看着如此美的你却不能拆吃入腹,你就忍心见我欲火焚身而亡?” “你!”鱼璇玑咬着唇,脸蛋儿被气得发红。这男人就不能好好说话,什么都夹着暧昧,害得她平静下来的心又噗通乱跳了。 “怎么,舍不得了?”他低声吃吃地笑着,那愉快从话音中散发,感染着他身下窘迫的鱼璇玑。 她墨玉瞳漆黑如墨,闪亮着星星点点的明光,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就算夜色深却还是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隐忍。这个男人,估计是要把自己朝死里绷。早知她会拒绝,还故意这样放任自己,他这是在跟自己找麻烦! 可恶的男人!感受着他胸膛内传递出来的火热,鱼璇玑狠狠咬牙刷一下闭眼,右手极快地在他身上一点。头颅扬起全身紧绷的赫连烬顿时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身上,疼的她皱眉。 这男人真的好重! “你倒是心思缜密!”全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动是能动了,可就是手软脚软的。鱼璇玑用特殊的点穴手法将他穴道点住,让他形同废人,现在她就是一脚都能把他给踹到墙角去。对此,赫连烬颇有怨念,闷闷不乐道:“我不会用强的,你怎么不相信我?” 这抱怨的话进了鱼璇玑的耳朵,她嘴巴憋着就很想发笑,她忽然发现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杀神还有这样可爱劲儿的一面。 用强?她是担心这点么?鱼璇玑忍着憋得发慌的笑意,轻轻将他从身上一推,赫连烬果然跟个布娃娃般轻而易举地就从她身上滚到了床内。鱼璇玑顺势翻身,下巴搁在他胸口,一只手却…… “嗤——”突然的碰触让赫连烬忍不住地倒抽着冷气,双眸都瞪得大大的,黑着脸道:“璇玑,别玩儿火了!” 玩?鱼璇玑微楞,继而便浅浅地笑开了,气若幽兰地吐着气,悠悠喊道:“赫连……”她语速极快地说完,双唇直接覆上他的唇瓣…… 她早已抢占先机,赫连烬愣在她的话中,被浑身紧绷不住的欲念折磨回神,紧张的刺激又接踵而至,到了口边的呻吟因为她而发不出来。另一只手艰难地环过她侧开的腰身,感受着阵阵体内愉悦的释放,强势有力地开始了唇上的反击。 桐封王府,司空珏手执酒盏站在庭院中,远处回廊下挂着的盏盏宫灯射出晕黄的灯光,照在他雪衫之上宛如黄昏时候天边那一抹将要沉下的晚霞。远处,苏清荷摈退提着灯笼的鸣翠,放轻脚步朝司空珏走了过去。 “王爷,您该休息了。”最近几天他实在太忙了,傍晚宫宴结束后他又被襄惠帝叫了去,回来后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要务。现在都快过子时了还站在这里,他就算铁打的身体也是扛不住的。苏清荷很担心他现在的状态,说不出的奇怪,直觉跟那个方诸山来的人有关。 要是她的直觉正确,那个人绝对不简单,不止是她的身份还有司空珏对她的态度。 “清荷,你身上的毒快要发作了,没事儿就在院子里好好驱毒,不要随意走动。”酒盏中还剩了半杯酒,司空珏仰头一口就喝下,雪衣轻摆姿态雍容,拿着酒盏的手顺之垂下,漫步走到青花瓷圆桌上将之放下,优雅如水边的鸿鹄。 苏清荷眸色沉了好几分,站在原地踌躇良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王爷,清荷斗胆想问,对于那个方诸山的‘客人’您要打算怎么做?” “你要说什么?”司空珏其人一贯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此刻却语气凉冷,隐隐间带着慑人气势,不同往常。 “王爷——”苏清荷有股头皮发麻的感觉,王爷的变化真让她不适应,像是个陌生人般。水润的眸子带着执着,夹有一丝怯色对上他已然有了冷色的凤眸,硬着头皮道:“属下觉得,她像是我们的某个故人。”虽然小山谷的截杀她没去,可从别人口中却得到了蛛丝马迹。 那个人的身形气质,跟藏灵山庄的幽冥使何其相似!幽冥使又让她想到了自己之所以被毒所控的罪魁祸首——安陵。她在朝天殿当着那么多人说,跟他们有着某些渊源的人是她的妹妹,可苏清荷看来她完全是在撒谎。心底一次次地说,她们定然是两个人。可除了直觉外,她没有任何证据,相信司空珏他们也是这样。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与他们敌友不分,还有可能是曾经动过司空珏心的人。炎京的形势是一天一个变,她真不能容忍司空珏有任何闪失。更让她忧心的是司空珏对鱼璇玑的态度,模糊不清,在她心里埋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隐患。 司空珏突然扭过头来,凤眸里有着阴暗不明的光,那边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如风一闪,巽风急急忙忙走到两人之间,压低声音道:“苏蓉夫人始终了。” ------题外话------ 编辑大大啊,一切都很隐晦,只是接吻而已,呜呜,过了吧—— 看书的童鞋们,本来想三天调整下状态,结果家里人喊我出去工作,又把自己搞的十分疲惫,只有三千,还被和谐了,呜呜,我哭去—— 第179章 云波诡谲,惊天秘密 方诸山来使的身份曝光,驿馆无疑成为最受欢迎的地方,不仅因为那里住着一位神秘来客,更重要的是那人是实实在在的仙女。为何?有消息说,皇宫御宴上风族公主水如云一舞,宾客们酒盏里的美酒全都变成水滴随之舞动。原先大臣们是怀疑风族公主有什么神秘功夫,却不知是谁传出消息,那些都是仙女使的仙法。 更甚者,那日水如云一舞到底是何场景,仙女怎么施法,完完全全的都说得清清楚楚。 炎京沸腾,三国都震动了,这世上真的有仙女! 当这些消息传入鱼璇玑耳朵里,已经是第二日早饭后。赫连烬早就在天亮前离开了,而水如云则是带着图朵风风火火地朝她那里跑,把街上的消息都给她说了一遍。鱼璇玑不动声色地听着,好似方外之人对红尘中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水如云对她的表情很是失望,再怎么说她都该有些表现才是。见她不为所动,自己也觉得无趣呆了会儿就走了。 盛名在外,鱼璇玑却只是安静地呆在驿馆的小院子里,白日里就在凉亭内煮茶,看花园里万千粉黛,无数人明着还是暗着来的,走来又来,往往复复一直到夜幕降临,“热闹”了一天的院子才有安静起来。而明天,就是那对双胞胎皇子公主的满月宴了。 “姑娘,今天晚上要玉落守夜吗?”鱼璇玑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沉思,玉落轻轻为她取下头上的发簪,眼里含着浓重的怀疑,不禁地想起早上进来时发现了满床的碎布和床单上可疑的不明痕迹。那场景像是天人大战过后,而她发现那些黑色的碎布里还有男人衣料。明显是有人潜入了姑娘的房间,双方打斗弄成的。 姑娘可是赫连大哥的人,因为周边都被监视住了,赫连大哥不能与姑娘朝夕相对,便又贼人趁机而入。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不然赫连大哥知道了该伤心难过了。玉落默默地想着,尤其是想到他曾为鱼璇玑所做的一切切事情,这个决定便又坚定了好几分。 鱼璇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玉落的异样,淡淡道:“今夜的探子依旧不少,本座既然是他们口中的仙女,自然是该做些仙女才能做出的事情来。” “姑娘,千万不要妄动灵力!”玉落自然也是听到了传言,知道被人传的神乎其技的仙术就是鱼璇玑施展他们天族灵力使然,那些是小把戏她也会。可鱼璇玑不同,她的身体需要用灵力来克制随时都会倾轧过来的邪力,哪能随意地动用灵力。 “本座自有分寸。”她扬手挥退了玉落,起身转眸看向铜镜中披散着长发的绝色少女,嘴角上翘,冷魅而无情。 夜黑天高,一路孤月垂挂在遥远的夜空之中。 “这可是侧妃娘娘要的荷花酥和甘霖,你们都快些。”一个大丫鬟领着两小侍女穿梭在森严的守卫的四皇子府内,她们脚步匆匆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大丫鬟呵斥人的声音。若有人识得她,定不会忘记那人就是曾经服侍过前任丞相嫡女安悦的丫鬟云竹。 安悦进了皇子府成为侧妃,四皇子尚未立正妃,整座府里美姬无数,却只有玲珑阁的安悦最为得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为丫鬟却比四皇子的某些妾都过得好。 在云竹不时的斥责声中,三人终于到了玲珑阁,守在门边的丫鬟将门推开,云竹将手一挥带着她们走进来,将托盘上的糕点和甘霖都摆在铺着上好绸缎绣着富贵花开桌布的红木八仙桌上。那边,安悦刚沐浴完,披着还滴水的湿发在四个丫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娘娘,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云竹脸上带笑,伸手指了指桌上。 雪白亵衣裤在身,玉体凹凸有致,隔着单薄的衣物也不失美感。安悦几步走来坐在桌旁,便有丫鬟拿了干的布帕为她擦拭着湿发,露出那张端丽雍容的美丽容颜来。水眸扫过桌面上精致的糕点,扬唇轻笑,催促着擦头发的丫鬟道:“动作快些,四殿下差不多快来了。” “娘娘今夜用了留香露,远远的奴婢就闻到幽香了。”云竹站在旁边打趣儿着,殷勤地为她倒上一杯热茶,同时斜睨过那擦头发的丫鬟,那丫鬟接到她警告的目光,下意识地浑身颤抖了几下,把头低着根本不敢去看云竹。 安悦抬手喝茶,冷眼看过这些下人们的勾心斗角,道:“你们都下去吧,云竹留下给本妃擦头发。” “奴婢告退。”得到她的允许,丫鬟们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纷纷离开华丽的大屋,云竹当然欣喜地上来接手为她擦干秀发的重任。主仆俩说上几句话,等着司空久大驾光临玲珑阁。然而,都快等到子时了,司空久那边还是没人来。云竹瞧她眉眼间都是疲惫的神色,便宽慰道:“娘娘,殿下可能在忙其他的,您累了就先休息吧,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你,有心了。”安悦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经干透的乌发,神色冷淡地望着空荡的门口,看不出表情喜怒。 云竹听得心里咯噔直响,后背也沁出冷汗,忙地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地道:“娘娘,奴婢——” “既然你想下去守着,那边去吧。”安悦忽而发笑,那笑容明艳里却带着极深的阴沉,起身挥手,自己走到了床榻前掀开被子直接睡觉去了。跪在地上的云竹七上八下的心颤抖不已,等了会儿见床幔已经放下,才小心地站起来吹灭了灯火轻手轻脚地退下守在外间。 听到动静,原本都闭上眼睛的安悦忽然睁眼了,侧头透过床幔往外看着,眼底尽是无尽的怨毒和冷意。 安家败落,就她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做个普通的闺秀?所以,她看上了司空久这个男人,想方设法成为了他的侧妃,无论后院有多少男人她始终是最得宠爱的那一位。她不怕敌人,却最是无法容忍身边人背叛自己。云竹从小与她一起长大,在安家一直都是她的心腹,可到了这四皇子府,荣华富贵耀花了她的眼,竟偷偷地爬上了司空久的床! 她以为身为主子的自己会不知道么?呵呵,要是这样,她还真是不了解这位跟了快二十年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了!她安悦的东西,哪怕是残次品,是个没用的东西,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染指。否则,死就是那唯一的下场! 屋外渐渐地寂静,闭着眼躺了半天还是无法入睡,安悦便随意披了件外衣,从侧门走出去。月色尚好,就是烦心的事情太多,她走着走着到了府里的池塘竹林边,点亮着光火的亭屋附近忽然地闪出两道黑影来。安悦受惊慌忙地闪躲在一旁,那两黑影尽数躲进了隔壁的假山从中。 心惊不已的安悦犹豫着是否要马上离开,却听里面有女人压低声音喝道:“你疯了,怎么这个时候跑去刺杀狗皇帝?” 抬起的脚步僵在半空,安悦惊慌地将自己藏在不容易被发现的暗处,假山里又传来女人的声音:“现在的炎京早就不安静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帝月星池都想把天诀搅成一锅粥,他是将来最可能成为皇帝的人,难道你要破坏他即将到手的江山?”声音虽然很低,却无法掩饰那里面强烈的斥责意味。 “他不是郡王的根!”男人低声嘶吼着,语气里夹着浓烈的怒气,像是对什么事情充满了极度的不甘。 “哼,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该死!”女人怒火交加的声音满是鄙夷,恨声道:“对,他不是郡王的种,可郡王妃是被襄惠帝那个狗贼给糟蹋了的,郡王因此而死,襄惠帝死不足惜。可郡王妃何其无辜,她只是个弱女子。他那般惊才绝艳,虽然是襄惠帝的儿子,可也流着郡王妃的血!” “他们母子是可怜人难道就不管郡王的仇了?”男人冷笑,满口阴鸷语气。 女人冷嗤,道:“启明,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件事最好是让他来做决定。郡王妃和郡王是真心相爱的,要不是为了给老郡王奔丧,这对神仙眷侣指不定有着怎么的逍遥日子。可悲剧已经发生,郡王曾说郡王妃也是我们的主子,那他就是小主子。襄惠帝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小主子有权利知道,我相信他会给郡王夫妇一个合理的交代!” “你乱闯皇宫,还惊动了宫里的守卫,这几日在这里暂避。襄惠帝怎么也想不到,想要他死的人,就藏在他亲生儿子的府邸!” “你确定他还能做出正确的抉择?”对于女人的话,男人表示深有怀疑,更多的是不屑。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偷偷接触过,该明白的。能跟赫连烬齐名,他比襄惠帝其他儿子好多了去。”女人同样满口嘲讽,“别总是拿郡王妃失贞之事来判定她的儿子,当年的郡王妃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清楚楚……” 假山里,男人和女人的争论还在持续,可躲在暗处的安悦却是已经大脑空白,吓得脸色无比苍白。她好像是听到了一个皇家秘密,而故事中那至关重要的男人竟是她心里一直喜欢的人——桐封王! 与赫连烬齐名,除了他还有谁?难怪襄惠帝对自己众多儿子都漠不关心,却宠爱着一个宗室子弟,原来如此!那个男人,才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天地好似突然旋转着,让她分不清东西南北。安悦意识不清地站起来,紧张地想要赶快逃离这个地方。没注意之下,脚上竟然踩到了一截竹竿。 呼啦,竹竿摩擦地面发生清晰的声音,她完全没有了思考,拔腿就朝着有光亮的地方逃去。与此同时,假山里的男女同时闪了出来,一道银光射过,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扎入安悦的后背。 全身剧痛,啪地下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后背流出咕咕的热血,脑子里更是眩晕的厉害。 隐约中,她好像听到了这么句话:“这个人,不能留……” ------题外话------ 忙着找工作的女银伤不起,呜呜 第180章 波澜再起,打着哑谜 当朝龙凤胎皇嗣满月宴,天气却不如前些日子清朗,反倒阴沉着见不到日头,空气夜沉闷无比,压抑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 帝月、星池都是奔着满月宴而来的,风族作为附属自然是不能落后,而鱼璇玑现在则是盛名在外的方诸山仙女,不出众人意外地收到了当朝皇帝亲自下旨邀请入宫,权当是为这对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祈福。 驿馆外,鱼璇玑还是前日进宫时候的打扮,只不过比之先前更多了份令人心生敬畏的气场。围观的百姓将驿馆周边围得水泄不通,只为瞻仰仙人风采。要不是襄惠帝派了军队来维持秩序,只怕现场已经乱成了一片。玉落做着一个听话的侍女,抬手扶着她的柔荑,将她引上襄惠帝专门派来的玉辇,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皇宫而去。 其他两国的使者陆续进宫,水如云这次没跟她一起,而她不是最后一个来,用不着接受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那些在宫门口接待的侍卫就忙了个底朝天,刚送走一国来使下一波人就又赶了上来。皇子公主满月,本是件大喜事看,可炎京最近太乱,十二卫统领郭洵已经下令,要他们仔细查验不得有任何闪失,让人破坏了今日的满月宴。 皇宫里弥漫着一股喜庆又沉抑的气氛,宫人们来来回回穿梭很是忙碌,脸上却少有喜气。隔着玉辇内下垂的纱幕,盘坐着的鱼璇玑细细地打量着周边的情形,抬起手来往袖子里以掏,白云雀就乖乖地窝在了她的手心里。小东西震动翅膀,蓬松的羽毛很快变得自然柔顺,两黑豆般大小的眼珠子机灵地瞅着她。 “宿命轮回,你说,他们若是在黄泉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素手抬到胸口的位置,锁骨上妖艳的两生花像是镀上暗红的边,泛着嗜血屠戮的凶戾光芒。她双唇翕动,似无声又像是铿锵有力地问出了这句话。 可惜,白云雀只是一只鸟,也无法跟她沟通,只是扇了扇翅膀,啾啾叫了两声。 绝美容颜上,她唇角勾起一弯弧度,清冷里透着无尽的魅惑,那神情,似笑非笑,隐匿着无端汹涌的诡秘。 “去,下一步,炎京将风起云涌。”手心朝上一抬,白云雀振翅而起,从玉辇垂纱的缝隙中飞出去。外面,玉落低声喊了句:“姑娘,前面就是最后一道宫门了,不能再继续坐玉辇了。” “继续走。”她眉目仍旧冷淡,对玉落所说不置可否。襄惠帝摆出大姿态迎接她入宫,本该在三重宫门那里就该下来的,偏偏到了最后一道宫门就不能继续坐下去。他这是在抬高方诸山来使的身份同时,也是在向世人昭示,哪怕你是海外仙岛,是超脱红尘的神仙,到了人间入了帝王宫阙还是得按照人间的规矩,尊帝王为大者。 襄惠帝的这份心思不难看出,可她哪里是个好打发的人?她会让襄惠帝知道,什么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好歹也是来自方诸山,她的神仙技艺是该堂而皇之地让人见见了。 玉落愁眉,不明白她怎么就说那样的话了,这样明目张胆地给襄惠帝下马威,不怕那个帝王治罪?抬玉辇的是宫里的人,两侧守卫也是,前面守宫门的也是事先得了皇帝旨意的,她这样做玉落不认同。 “站住,玉辇中的人下来,玉辇撤回原处。”当人靠近,守在宫门两侧的侍卫纷纷亮出手中长枪,两行人长枪相向,形成道叉行阻挡。 抬玉辇的人都站住了脚步,玉落也是为难地朝玉辇里望去,有些担心鱼璇玑直接出手把这些人都杀光了。她毕竟是人人畏惧的陨圣楼楼主,武功高强诡异不说,先还是吸血狂魔,那些不合常理的事情由她做出来实在太名正言顺了。 “走!”想象中鱼璇玑大打出手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玉辇内蹦出一个冷酷的音调,天青色淡光好似水波般由内而外震出,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波及到了。转瞬之间,除了玉落外所有人俱都眼神迷茫没有焦距,宫门守卫撤了长枪将路让开,抬着玉辇的人则是继续抬玉辇朝里面走。 后面步行而来的无数人将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道天青色淡光,当真轻灵绚丽,宛如天边霞彩。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术? 鱼璇玑如何将御宴上的酒水变作水滴的,具体来说没两个人看到真实情况如何,都是听着传言。而这次却是亲眼目睹了,众人不得不相信那就是传说中的神仙仙术了。 “姑娘,朝天殿到了。”玉落还闹不明白她刚才是怎么做到的,朝天殿就已经到了。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尽职地向鱼璇玑提醒了句。 守在朝天殿外的太监也愣住了,不明白怎么有人如此大胆坐着玉辇就到了宫里,按理说玉辇没有帝后准许是不得随意使用的,何况是这样三十二人抬着,一路招摇地在宫里穿行。此刻,殿外还有不少没进去的官员和家眷,女子们看到如此大的排场,羡慕的同时也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绝色美人没什么好感,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讲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 寒暄的人没有了声音,就在众人的愣怔中,玉辇已经放下,玉落上前去揭开轿帘,鱼璇玑探头跨了出来。站在高大的殿门外,微微抬首望着殿前檐下的牌匾。 “上次匆匆一别,珏都忘了问姑娘芳名如何称呼?”拨开人群,司空珏与赫连烬一起从御花园一侧走了过来。那两人一个雪衣翩翩,姿态优雅,一位墨袍飞扬,霸气狂妄。黑白相应,泾渭分明却又有着股意外的和谐。 这大陆并肩的两人一起出现,眨眼就轰动了全场,那震动比看到鱼璇玑出现还强烈。鱼璇玑侧了下头,挑眉似乎有些不明白他们两人怎么就走在了一起,彼此之间没有点攻击气息。两个人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彼此眼神交汇中分外默契。 鱼璇玑静看着事情发生,待司空珏站在面前,她才转了下头,语调不冰不冷。“桐封王真想知道?” “本王是特别想知道!”什么欲擒故纵,他是完全舍弃了。司空珏面带着和煦的微笑,忽而朝并排而来的赫连烬说道:“烬王也和本王一样,很想知道姑娘是谁,对吧?” 天气闷热着,很多人都已经是汗流了一身浸透了衣衫。赫连烬练就寒冰诀,本身体温低于常人,也正因此他才从容得满身清爽,不见半点汗珠子。他负手而立,暗蓝的眼瞳里蒙上层神秘之色,冷着脸道:“本王不想知道!” 咦?大多数人在猜赫连烬为何跟司空珏一副哥们好的样子走过来,马上就翻脸唱反调,却又听他道:“她是谁,本王比任何人都清楚。” “太过自负总归不是件好事!”司空珏轻声一叹,并未因他的话而恼怒,言语淡淡里有着股刻意的提醒。听得周边人满头雾水,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从前如何那都是过去,总揪着以往难道就可取?”赫连烬俊美无俦的脸上染上薄薄的嘲讽,“有的人不过是匆匆过客,留下的太浅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非她,怎知那是不足为道的浅薄?”面对着他的凌然,司空珏从容不迫。 “本王知道,过去便永远过去,不能重来!”赫连烬不痛不痒地回了句,神色中满带狷狂之色。 司空珏扯唇浅笑,端若繁华盛开,万般美好。他凤眸蕴含着清浅的冷意,悠悠道:“是啊,过去就是过去,可若时刻惦记,那便是时刻发生在心底无法抹去。有个人,有些事不是那样轻易说忘记就忘记的。” “桐封王好口才!”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鱼璇玑蓦然插嘴进来,径直走到它跟前,抬眸与他隔着遮眼的黑纱眸光相对,淡漠道:“你记住了,我名为往生。” 话说完,转身踏上石阶,朝朝天殿内走进去。赫连烬突然展颜一笑,神情透着愉快,斜睨过司空珏后便也朝里面走着。 司空珏站在原地,眸光微泯看向他们消失的殿门口,双眉蹙了蹙。往生,在佛家典籍中的释义是人死后,精神不灭,若生前潜心修佛或是行善,肉身死了,精神和灵魂就会去往另外一个世界获得永生,称之为往生。 她名之为往生,是在告诉他,她已经随那人死去,可灵魂还在怨恨么? 可是,他不是那个人,为什么她就不愿意放过自己呢?司空珏凄凄一想,顿觉伤感。可这又能如何,她的恨转嫁过来,除非自己死了不然恐怕无法消弭。 “桐封王怎么站在这里,宴会可是要开始了?”周边的人陆续离开,司空琦从人群中走出来,佯装好心地提醒着。 “本王在想,炎京的风越来越大了,天在慢慢地黑着,也不知睁着眼还能不能看见对面站的人是谁。”司空珏浅笑微醺,那双眼像是看透了红尘,看穿了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切。 ------题外话------ 最近,真是段煎熬的日子,等着各种面试,晚上才有时间写,只能三千,抱歉。时间空闲些,我会夺更的! 第181章 皇帝算计,本王有妃 “帝月恭贺襄惠帝喜得龙凤胎,送上极品血参一只,汗血宝马百匹,珠宝十箱,帝月特产十五箱……” “星池恭贺龙凤胎皇子公主满月,特奉上百年火灵果三枚,南部水纱三十匹……” “风族恭贺上朝皇子公主满月,献上深海火珊瑚两座,珍珠雪贝六箱……” 祝贺声一浪高过一浪,两国一族献礼完了,襄惠帝就下旨开始歌舞饮宴。上次为他们接风,安贤妃并不在场,此次是皇子公主满月的盛大宴会,作为生母自然是要出席的。 在鱼璇玑的记忆中,这位安贤妃一直都是端庄沉稳的女人,看当年的安悦就是她教导下的影子。这次见着,她端坐在仅次于皇后的位置之下,就是梅贵妃也退居其后。脸上满带着知足的笑意,可眼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掩藏,不想被人知道。 襄惠帝红光满脸的,看起来健朗又硬气,完全没有点病态。那矍铄的神采,几乎要赶超曾经的武陵侯瞿偓在她眼里的形象了。风族进炎京那天,襄惠帝因为神仙散的缘故昏倒,明明时日无多却又装出这么副派头,其背后的深意不得不引人思索。 皇子坐席那厢,每个人熟络得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朝廷上的臣子也都热情敬酒,整个一和乐的景象。可真实情况如何,怕是大家都清清楚楚。襄惠帝这样在帝月星池面前粉饰太平,却不知根本没有用处。那些人都跟人精似的,什么看不出来啊。此举,天诀无疑是做了一次跳梁小丑。 丝竹悦耳,歌舞升平,却不知大厦将倾。看到这般觥筹交错的景象,她觉得很是讽刺。 玉落跪在旁边给她添满了一杯酒,低声问道:“姑娘,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啊?”从前生活在天族,日复一日地看着那些山山水水觉得乏味而无趣,现在能见到这幅盛世太平的景象,她又觉得很是虚幻,比天族的山水都无聊。 “不急,还有好戏没上场,继续看着。”鱼璇玑抬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她说完没多久,坐在女眷席位那边就站起来了一个人。 鹅黄的繁复宫装穿在身上,头上绾着复杂的朝天髻,满头珠翠璎珞,应承着那张小脸艳光四射。那人娉婷地走上殿中石阶,向上盈盈一拜,轻声说道:“父皇,今日是皇弟皇妹的满月宴,又有两国和风族来使,儿臣想为大家献上一舞助兴。” “宜儿真懂事。”一国公主要做舞姬为人歌舞,襄惠帝不禁没有阻拦,反而同意了。殿中的人还继续喝着酒吃着菜,到了嘴巴里却都不是那个味道了。帝王打的什么主意,他们能猜到一二,可这样的事单方面就能成么? 没人能确定得了,司空宜却已经欢欢喜喜地下去换装了。皇后含笑朝梅贵妃看了眼,道:“妹妹调教出来的公主,对天诀会有无上功劳。” “皇后娘娘夸赞了。”梅贵妃垂首作谦恭状,心里却慌得不行。她身在后宫不管前朝的事,可也不是耳目闭塞的人,她的宝贝女儿怕是再也不能过那种骄纵的公主生活了,等待她的不知会是怎样的境遇啊。想到此,她就忧心得不行,却又不能表达出来。 “咚——”小铜锣一响,歌台上的舞姬纷纷散去,一条火红的纱练横空飞出,古筝调音噌地一下上了个高音,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到了歌台之上。突然,一只巨大的莲花在红纱曼舞之间飞上歌台,四个穿着水红色纱衣的出色舞姬从歌台四角飞上来,水红的水袖朝中央一甩一扯,空中蓦然翻飞着无数花瓣,清香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飞花快要落尽,歌台上的莲花慢慢展开,火红的纱练如火山喷薄出的岩浆,热烈而激情地抛向空中,穿着紧身广袖舞衣的美丽女子画着艳丽的妆容,如破茧的蝴蝶展翅舞动着自己,将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众人看。水袖起落,妖娆的身段扭动,富丽之中留给人无数的惊艳…… 男人们的呼吸凝重了,那些迷茫的眼睛变得火辣,脸上的神情都定着了。 天诀三大美人,苏清荷成为桐封王侧妃,安悦是四皇子侧妃,唯一一位还待字闺中的就只剩下这位尊贵的公主。眨眼两年,很多东西都变了,昔日那张狂的公主也退去利爪,乖乖做了只温顺的小猫。 鱼璇玑无声地笑着,对歌台上的一幕视若无睹,淡定喝酒。赫连烬又坐在了她的对面,那眸光从始至终都在她身上不曾移开。在万俟星身边的万俟乐也同样望着她,眼神如旧纯澈可脸蛋却绷得紧紧的。女人们,如赫连倩万俟星都是含笑四面看着,没有定格自己的目光,可什么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收入眼底。 一曲终,歌台上已经不见佳人的影子,那些痴迷的男人们还没有回过神来。襄惠帝扫过全场,对这般效果似乎不甚满意,却没表现出来,只是道:“宜儿的舞姿又比先前好看多了。” “宜儿是我们天诀的公主,她的舞姿定是不凡的。”皇后与襄惠帝一唱一和,将司空宜夸了遍,朝臣们也跟着附和,就是帝月星池的使臣也象征性地举杯,只是没多说而已。主子都没开口,他们自然不敢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众人谈笑间,司空宜换回了宴会的宫装,举步朝襄惠帝见礼。正要离开,襄惠帝把她叫住,问道:“宜儿今天表现不俗,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告诉父皇,让父皇为你做主!” 正经儿的来了!所有人都来了精神,想着他们下一句要说什么。 “父皇,宜儿贵为公主,荣华富贵什么都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了。”司空宜娇羞地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是怎般。 襄惠帝敛了敛眉目,沉思道:“宜儿的确不缺什么。” “皇上,您忘啦,咱们公主还没有婚配呢。”皇后适时地说了这么句,温和带有威严的声音传遍朝天殿。底下大臣都噤声了,司空宜更是身子一抖,不知是因欢喜还是害怕的缘故。 “呵呵,皇后说的是,宜儿早该出嫁了。”襄惠帝换上一副慈父形态,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慈爱道:“今日在场的不乏三国青年才俊,宜儿若是喜欢,父皇定会成全与你。” 襄惠帝的话说了,底下悄悄蔓延起了一股怪异的气氛,无数双眼睛都看着石阶下的司空宜,那如芒刺在背的感觉震得她心底几番颤动。 “这演技也太拙劣了。”玉落撇嘴,悄悄地嘀咕了一声。 鱼璇玑笑而不语,连玉落都看出端倪来了,这场自导自演的戏也只有天诀那帮脸皮厚比城墙的人才继续演得下去。她不用想,就知道司空宜会选择谁了。身在皇家身不由己,司空宜想挣扎亦是无用。 “父皇,宜儿心仪帝月烬王已久,请父皇成全!”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司空宜将眼眸一闭,直挺挺地跪在石阶下,弯腰磕头向襄惠帝传达自己的心意。 “哎呀,她不能够啊,烬王是冷美人的!”水如云急得差点拍了桌子,匆忙地朝鱼璇玑去瞅,竟发现她没有半分怒意。 玉落虽然知道那是襄惠帝故意下套子,却没想到那人竟会是赫连烬,低头来阻挡着旁人的视线,窃窃道:“姑娘,人都快被那个公主给抢跑了,你快些想点办法啊!” 场上的人大多数都把目光投向了帝月赫连烬那边,可有少数人看的却是鱼璇玑。万俟乐如此,万俟星、赫连倩、司空珏、司空凌也是,他们都很想知道鱼璇玑会怎么做。毕竟,她跟赫连烬之间的关系虽然没人有挑明了,可大家都不是瞎子,这两人就是有牵连的。 司空宜或许不是自愿的,但说出了心仪赫连烬,那么襄惠帝必然会打着和亲的幌子将她作为维系天诀和帝月暂时和平的筹码,这点是不论任何人都不能动摇的。襄惠帝的目的其实不难猜出,他命不久矣可帝月星池都在这里准备着捣乱,天诀又有内乱时刻要爆发,他是在尽量地拖延时间,求得天诀的宁静重整形势。 虽然赫连烬会不吃这一招,可以襄惠帝的精明必然有准备,而赫连烬并非在帝月一手遮天。北堂太后,就是他的绊脚石。鱼璇玑头脑清明着,对于他们的打量审视也不放在眼里。反正,做选择的是赫连烬,又不是她。 慢慢喝完一盏酒,赫连烬微带醉意地抬起头,冷酷无情地说道:“天诀公主这般说了,襄惠帝是否要将其送到帝月和亲?” “宜儿对烬王有心,当然愿意远嫁。”襄惠帝故意忽略了和亲,将之说成远嫁。结果都是一样,可代表的意义就不同了。 赫连烬双眸携着讥讽之意,冷哼道:“想要和亲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嫁妆不能太少了。” “两国交界三城为嫁妆,烬王可满意?”襄惠帝维持着君王威严的同时也展露出父亲对女儿的疼爱来。 “虽然数量少了,但还不错。”赫连烬醉眼微醺,似笑非笑地道:“皇兄和太后就喜欢带着丰厚嫁妆的女人,公主日后成为皇兄的妃子,定然会受到万千宠爱。” “烬王,朕的女儿要嫁的……”襄惠帝面含愠怒,抓着金龙之首的手紧了好几分。 赫连烬飞快地打断他,用着近乎无情的神态斜睨着司空宜和襄惠帝,冷冽道:“本王早就有正妃了,除了她烬王府不会再有别的女人。襄惠帝这般诚心与帝月联姻,公主当然是要嫁给皇兄。不然,难道是成为了其他部族首领的女人?” ------题外话------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我是默默的三千当,暂时飘过 第182章 神女赐福,天佑帝月 赫连烬几句话的回答,不仅狠狠地扇了天诀的巴掌,还将他们置于难堪的境地。那种狂妄的藐视,完全没把曾经的天朝上国看在眼里。要说三国中有此能耐者,除了他还真的没有别人了。 大殿内一度静寂,天诀的人都恨恨地朝帝月瞪去,一副要冲上去打一架的样子。帝月人好战,随身都是带有武器的,各自都调整好姿势等赫连烬一声令下。两方人俱都气势汹汹,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给人种深沉的压抑,星池和风族那边都秉着看好戏的心态中立了,却也担心自己被殃及。 “宜儿敢问烬王,不知烬王妃是哪位?”司空宜很不想搀和在这场争斗之中,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母妃虽是皇贵妃,却没有娘家依仗也没有哥哥弟弟能依靠,她们母女从头到尾都只是颗棋子。她没得选择,可为了那些要守护的人,她不得不争夺。赫连烬俊若天神,可她…… 几方力量都在关注着帝月天诀的对峙,司空宜这句问话很成功地将大家的注意力牵引了过来。被所有人注视,换在以前她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那些都是应该的。可现在她感觉芒刺在背,却不得不苦苦撑着。挤出最得体的笑容,不妒忌不夸张,雍容典雅。“宜儿虽在深宫中,却也听闻王爷不喜女色,况且烬王妃的册立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不知这件事的,恐怕除了宜儿还有许多人。” “本王的王妃是谁跟公主有关系吗?”赫连烬冷着一张脸,眸光冷冽刺骨,犹如一把尖锐的刀毫不留情地将人刺得浑身窟窿。 这男人的气场极为强大,跟他说话就感觉沉抑害怕,司空宜却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地笑了笑。“宜儿斗胆了,只是爱慕王爷已久,猛然听闻王爷已经有了正妃,心中惊诧想要知道事情真相而已。” “你爱慕本王,本王有了烬王妃就得跟你解释,公主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赫连烬这人,跟他没感情的,无论男女他都一视同仁的冷酷,哪管你女儿心脆弱。伤人的话他张口就来,根本不需考虑。司空宜那么问,遇上无情的他,只能惹满心的伤和尴尬狼狈。 石阶下,司空宜满脸挂满了水珠,美丽的脸庞上梨花带雨,说不出的楚楚可怜,看得下面那些男人都心酸不已恨不得上去抱着她好好安慰。 “这种倾慕之事,乃人性使然。烬王纵然不喜我天诀公主,何必言辞哆哆伤人心窝?”司空珏起身来看向对面的赫连烬,浅棕色的凤眸里带着深刻的凉意。广袖华服,濯濯君子,温润里多出凌厉,有着股上位者的强势逼人。 两人被世人并称当时双雄,司空珏风华无双,赫连烬狂傲霸气,谁也不输给谁。他居高临下,赫连烬又岂会让他俯视自己。当即起身负手而立,剑眉高挑暗蓝双瞳闪耀着寒冰冷气,倨傲开口:“长痛不如短痛,本王只是让她尽快看清现实!” 他刻意加重了“现实”的音,不止是在告诫在场的人,他帝月的强悍足以横扫大陆,亦是在告诉襄惠帝他们不要企图用一个司空宜跟帝月拉关系,她根本就不配。 “烬王说得似乎对,很多人都是对‘现实’看不清楚。”司空珏不怒,精致如画的容颜呷着清浅如水波的笑意,似一股春风吹来。 现实?赫连烬,风雅郡主,掌握着天下闻名的黑甲精骑和翼卫的两个人还在炎京,若是被困此处,两支军队就是群龙无首。他现在桀骜得不把任何人看在眼底,真以为他暗中安排的仪仗能确保他们天诀之行万无一失? 两大人物对话,有些人自然是云里雾里地听得昏昏糊糊,而某些人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所说的到底是什么。那心啊,也随着他们的对话忽而上忽而下的。那真是不见刀剑,尤胜刀光剑影凶险。 水如云嚼着糕点,狐疑地瞅着云淡风轻的鱼璇玑,怎么到底这时候她还这么坐得住? “公主联姻事关两国友好情谊,这事的确需要好好探讨下。”襄惠帝恢复成帝王威严的模样,向下挥了挥手,受了无限委屈的司空宜被宫女扶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今日是皇子公主和满月宴,旁的事都不说了。” “烬王,请坐。”司空珏大气地一挥手,“今日可要尽兴才是。” “有桐封王作陪,本王当然尽兴!”赫连烬顺着他说话,眼里只有个司空珏,天诀其他人都被他当成了空气。无形中又把天诀那帮文人给得罪了,连带着他们看司空珏的眼色都有些不同。 不将君王放在眼中,除了功高震主之辈,那就只有有谋逆之心的人了。 赫连烬这招借刀杀人用得高妙,本来只想看戏的,还是没忍住朝赫连烬望了眼。恰巧,那人终于等到了她的眸光,眼底瞬间焕发着灼人的光亮。只是两个人目光的交汇,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将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当然,捕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其他人就不如他们畅快了,整颗心都被阴霾给笼罩了。 这场满月宴吃的大家是味同嚼蜡,皇后眼珠子转了几下,笑着道:“皇子公主满月宴,姑娘来自方诸山,应该会祈福之术。不如请姑娘给这队刚出世的孩子降下福泽,保佑我们天诀国运长久。” “对对,咱们怎么把神女给忘了。”顾丞相顺着帮腔,附和了句。 其他大臣猜出了皇后的心意,七嘴八舌地说道:“天诀屹立大陆五百年,有上天庇佑,如今还赐神女下凡,就是为了保天诀春秋永在。” “请神女赐福,保我天诀!”胡乱吹捧一番后,天诀朝臣一口同声地喊起了口号。 水如云眸含戏谑,晃着脑袋朝鱼璇玑瞅,心里早把天诀这帮子人都嘲笑了无数遍。说他们是跳梁小丑,还真侮辱了真正意义上的小丑。 素手执酒杯,鱼璇玑在他们都废话完了之后才把头抬起来,语气平淡地朝上首望了去。看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襄惠帝,亦不是一国之母的皇后,而是那对龙凤胎的生母,安贤妃。照理说,襄惠帝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生出这么对儿女来,为人父母的都该高兴才是。可鱼璇玑看着她面带笑容,却一眼就看穿那是虚假的掩饰。 作为亲娘,生了孩子她不该比任何人都兴奋么?久久地,她唇角勾起笑了,却极尽嘲讽之意。皇家的事情,果然没一件是简单的! “贤妃娘娘,你希望他们都好吗?”她朗声问话,声音回响在整个殿中。 她这样突兀地问这么句不找边际的话,安贤妃微楞,脸上的笑容面具有了是皲裂的痕迹。却很快就调整过来,面对下方官员来时无数人,笑道:“他们是本宫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本宫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能好好地长大,幸福地生活。” 这句话已经暴露了不少讯息,鱼璇玑也就不再多问其他,遂道:“既然如此,那贤妃娘娘就回去准备一对白玉碗,待第七日到来,取阴阳无根水,以新鲜柳枝沾水洒在他们身上。” “……”殿内不少人窃窃私语,再猜着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安贤妃蹙眉,倾身扭头朝下,不解道:“请问姑娘,这样做有什么用?”难道,第七日会有什么特别的? “阴阳无根水,上天垂赐,干净纯透,能破血邪。从今日起,天会继续闷热,一直到第七日。大雨下,冲刷掉横流的血污,将污秽洗净。你的孩子太小,受不了血腥之气。”她句句都说得很慢,放了酒杯站起来走开坐席朝殿外走去,留给众人一个带着神秘的身影。 她的话暗示极多,更给人种感觉,这七日里定会发生什么血流成河的事情。殿中人又不知详情如何,心惊不已的同时,都开始认真思索当前的情势。能导致尸横遍野结果的事太多了,有多少能与自己的利益联系上呢? 玉落亦步亦趋地跟上,一主一仆姿态高雅缓步行走。赫连烬突然地也站起来,双眸追寻着鱼璇玑,道:“该祝贺的已经祝贺了,本王累了,就先走了。”话才说完,人影一闪已经到了鱼璇玑身边,于她并肩而行。 两两墨色,衣袂飘摇碰撞,又似融在一起。就看背影,男子高大挺拔霸气侧漏,女子窈窕秀丽冷魅天成,站在一起说不出赏心悦目。 这时候,有些答案便似已经浮出水面。襄惠帝猛然站起来,喝道:“烬王的王妃是何人?” “襄惠帝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要是在以前,赫连烬肯定理都不理就走了,这次偏偏很耐心还转了身来。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满载着慑人的笑意,看得人森森发寒。“本王的王妃,当然是——” 司空珏、万俟乐、司空凌、赫连倩俱都将眸光朝鱼璇玑的背影看去,不忘注意赫连烬的神态。其他人就算没他们几个知道内情,可神女刚走赫连烬就跟了上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有私情。对于这点,帝月人其实很得意。若神女真是烬王的王妃,那么不就表示天佑帝月,以后帝月的铁骑将会把整个大陆都踏遍。 几方人猜测了无数种可能,赫连烬冷冷地扫过全场,用着他在人前有史以来最温和的声音说道:“她叫璇玑。” ------题外话------ 我又是三千党!默默遁走,感谢童鞋投的票票 第183章 对你公平,只想要你 璇玑! 满月宴散后,这两个字飞快地传播开了。不为别的,只因这名字的主人是当今烬王的王妃,更甚者烬王因为此女而拒绝了襄惠帝以三城为嫁妆下嫁有着天诀三大美人之一称号的公主司空宜。 三国中无人知璇玑是何人,烬王府也没有挂红绸迎娶过,无数人都对烬王这个突然出现的王妃动了兴趣,奈何就是寻不到半点关于她的消息。当然,还有件轰动的事,就是神女给龙凤胎留了预言,说是帝都将有血光之灾,须得以阴阳无根水洗净。百姓愚昧猜不出当权者什么心思,可端坐高位的人何曾明白她话中何意。 炎京里议论纷纷,襄惠帝以保护使节的名义派兵把驿馆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轻易出入,从另一个侧面就是说把帝月、星池和风族的人都软禁在了里面。奇怪的是,没有人提出异议,都安分都呆在驿馆中。本就人心浮动的炎京因为襄惠帝此局,又生出了诸多的猜疑,敏感的人尽管不知要发生何事,但已经感知到了危险的阴霾将炎京团团笼罩住了。 “桐封王是来找我家爷的?”司空珏带了巽风前往驿馆,径直走向了赫连烬所居住的院子。不过,却被赤焰给拦住了。“爷想王妃了,就去了神女那里。” 赤焰和赤冰守在院子里,一左一右宝剑而立,就像两座金刚般。 司空珏抬首淡漠地朝那关闭着的房门看了眼,转开无声离开,朝鱼璇玑的院落而去。那白衣飘然,孤寂而萧索,眨眼就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赤焰与赤焰对视了眼,心有余悸地朝门内看去,彼此眼眸里传递出来的都是幸好司空珏没有闯进去。 “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牢笼?”赤冰见司空珏已远走,脸又紧绷了。“爷这次可把自己害惨了。”扫了襄惠帝的面子不娶司空宜没什么大不了,说他已经有王妃就算了,可干嘛要当着众人的面和神女走的那般近?司空珏他们定然已经猜到神女就是璇玑,也就是陨圣楼楼主,现在还成了爷的女人。 陨圣楼让他们吃了那么多大亏,以爷和璇玑的关系,他们肯定觉得两股势力联合了。可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而爷还在暗处帮了陨圣楼。爷打什么主意他们真猜不到,但那些事做出的效果跟他们想要的也一致。帮了陨圣楼也就是帮他们,对于这点他们没有怨念。只是爷犯不着把自己弄在风口浪尖上,要是被北堂太后的人钻了空子,那就麻烦了。 赤焰不同意她的话,反驳道:“爷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跟王妃都是聪明人,这次我们大家虽然没挑明,实际上是联手了。” “那接下来我们是置身事外还是推波助澜?”喊璇玑王妃,赤冰还有些抵触,爷伤在陨圣楼手中不是一次两次,她没法就因暂时的联合而原谅他们。 “这个,爷自有打算。”赤焰约莫知道些赫连烬的心思,也不点破什么,静看事态发展吧。 赤冰默然,眸光望向司空珏应该快到了的地方。 八角亭,香炉一只,香烟寥寥,两人对坐各执棋子落于棋盘之上。 “你决定要走这里?”赫连烬两只间夹着枚白子,眸光含笑地凝望着她的脸颊,揶揄道:“此路凶险,当慎重思之。” 鱼璇玑斜睨过他,面无表情:“落子无悔,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倒是。”他颔首,落下白子。“这龙游浅滩的日子久了,也该是时候回归深海了。” “他是要该回归了,乱世天下注定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旁人无可替代。”黑子下,阻挡了白子强烈攻势。 赫连烬微微妒了,埋怨道:“那我呢,你的注意力好似只在他身上?” 鱼璇玑挑眉抬起头来,落日余晖撒了她半身,瞥过他,留下淡淡一语。“你随时都在,无需惦记。”这个男人为了留住她做了无数的事,就算她赶也赶不走。她想,在日后不久的日子他们很有可能就是那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形。 “对我不公平!”大男人幼稚地把棋子捏成了粉末,眸含哀怨。“我不放心你,所以想日日守在你身边,你不能因为能见着我就不惦记我。而他虽不能常常见,你却把他放在心里。王妃,你好无情。” 这人是吃醋了?鱼璇玑展颜相对,宽慰道:“正如你所说,我会是你的王妃,而他永远只是敌人。你与他,这就是不同。” “那你也得在心里记着我啊!”听她这么说,赫连烬心里堵着的郁气就散了,美滋滋地拿起白子顺当地落下。 鱼璇玑笑而不语,微微地点了头。院子外面虽然有着很多眼睛,可她很享受这样跟他下棋的时光。若再无杀戮,没有仇恨牵挂,只愿岁月静好伴他身边,这样的人生她会很满足。 “神女与烬王真是享受。”司空珏从外进来,步履轻快如风而来。 赫连烬为了单独跟她在一起,把玉落都遣走了,这偌大的院子就他们两人在。这下,还有个司空珏。他为什么而来,赫连烬清清楚楚。 “需要我回避吗?”鱼璇玑斟酌了下棋盘上的局势,赫连烬的白子将她的黑子逼得步步紧退,要是再不想办法她这一局可就输了。 “本王在你面前没有秘密。”赫连烬快一步出口,直面司空珏冷漠的神情。 司空珏站在距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微眯着眼看那夕阳光辉如鎏金般镀在同样穿着黑衣的两人身上。男子霸气俊武女子灵魅清幽,宛若璧人般,若是要说天下间能配得上他们的,那就只有他们彼此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迟了很多,错过了很多。 “本王曾经有些遗憾,留存在心中尽两年的时光。”司空珏悠然而立,恍若天外来人,遗世高绝。精致完美的面庞上携裹着丝丝惆怅,淡笑出声:“如今看来,一切皆是宿命使然。所谓挣扎反抗,改变的只是过程,结局早就注定了。神女,你说是不是?” 他是鱼璇玑仇恨的替身,在她还是安陵的时候,就算自己表现出善意她也会选择漠视。她应该是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放过一人,那自己就是此中的牺牲品。他怀抱着遗憾送她离开炎京,听着她身亡的消息,将曾经那份淡若水痕的悸动深深地掩埋起来。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却不曾化解她的恨,无论是安陵还是陨圣楼的楼主。 宿孽既成,枉顾无辜,只有铺成片片白骨,填埋向前的坑洞。 鱼璇玑听他一语道破玄机,忽而笑了,若梨蕊飘雪绚然了一片清朗世界。朱唇轻启,清音出口:“璇玑本与你无恩无怨,一切皆不过是前尘所致,非你过错。她曾恨你入骨,处心积虑千般算计,可那已是从前。日后,她会对你公平,不会将那些东西加诸在你身上,但你们已无法改变敌对的关系。五星争霸,她希望看到有着雄霸天下气势的你。” “因为,那样的你才配做她的对手。” “珏明白了,多谢神女赐教。”沉沉的压抑消失,司空珏会心一笑,整个人都轻松了。 从袖中掏出一紫檀木小盒子反手朝赫连烬射去,道:“烬王要的东西在里面,本王要的是否也该给了?” “桐封王爽快,本王自然不是拖沓之人。”一手捻住木盒,扫了眼就将其放在桌上,拿出袖中小瓶子掷了过去。“另一样,今夜子时送到。” 手指夹住瓷瓶,司空珏说了声多谢便利索地离开。赫连烬将桌上的盒子推给她,笑道:“送你的。” “六璃爵一角?”打开盒子,看到那晶亮亮的弯月状的东西,鱼璇玑诧异地盯着他。“你用苏蓉跟他交换这个?” “不愧是本王的女人,一猜就中。不过,还不完全准确。”赫连烬小有得意地笑道,“除了那女人,还有血凝丹。司空珏在这世上的亲人就只有苏蓉和苏清荷了,而他是个重情之人,不会不管她们。” 鱼璇玑想起来了,苏清荷中了她稀里糊涂弄的毒,据说怎么都解不了,血凝丹的确是解毒的好东西。苏蓉又是他亲娘的妹妹,而他亦是耗费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她,对苏蓉他不会不重视。赫连烬一下子拿捏到这两人,难怪他会同意用这东西来交换他们。 太重情的人软肋多了,不能强大到无人匹敌,那些便会成为致命的东西。 “帝月的那一角呢,你要怎么样才能给我?”现在就只差帝月那角和皇陵里的爵身了,天诀开国宝藏就算被自己拿捏在手里了。 赫连烬扬眉,嘴角噙着算计道:“我要你,什么时候能得到你,那一角就给你。” 这话,直白,简单,让人一听就懂了。可鱼璇玑却故意忽视,道:“我的心可以给你。” “你的心早就是我的你,可你的人还不是我的。”跟他打马虎眼儿,他赫连烬有那么好糊弄? 无力扶额,朝他一瞪:“你明知那是不行的,就那么想做一对枯骨?” “可我就只想要你!”他固执地抓住她的手紧紧地不放开,眼瞳里闪亮的东西灼得人眼痛心痛。“我想要的,始终只有一个你!” ------题外话------ 我又三千来了,请童鞋们支持正版,唯一请求,支持正版! 第184章 真假皇子,还有她啊 “到底是不是真的?” “消息准确么?” “当然,我听他们说得言辞凿凿的。你们想想,桐封王从小就受皇上特别喜爱,给他的赏赐其他皇子都没有得到过。小小年纪就划了封地,还有独立军队,要说桐封王不是皇上的儿子,我真不相信。” “你们看,桐封王那么能干,把不毛之地的桐封都治理得那么好。虎贲骑的一切花销都是出自桐封,没有向朝廷要一分钱。桐封王还多次阻拦了骚扰边界的蛮子,还不说他跟帝月烬王齐名。就前面那些,不做真龙天子,简直没天理!” “是啊,桐封王那么出众,爱民如子,拥戴这样的人做皇帝百姓以后就有福了。” “哎,可桐封王怎么就成了私生子啊。” “没想到皇帝这么卑鄙龌龊,连臣子的妻子都要强占。事后,竟还把人家给杀了。” “暴君也不过如此!” “就是,可桐封王就可怜了,莫名其妙地就背负起私生子的名声。” “或许皇上就是知道做错才从小对他好,补偿他吧。哎,帝王为情所苦,连累无辜啊。” “可这样当爹的也太毒了吧?为了弥补桐封王让他做皇帝,皇上竟亲自设计让刺客伤了自己,让后嫁祸给其他儿子,为桐封王扫平登基道路上的阻碍。要说,其他皇子也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他们争来夺去的,哪晓得没有看到真正的敌人,反而自乱起来为人家做了嫁衣裳。” “要说都是女人的错,红颜祸水。害了明郡王性命,让这般优秀的桐封王都成了私生子。” …… 一夜秋风吹过后,炎京大街小巷都热切地讨论起刚刚爆出来的皇家秘闻。原来襄惠帝一直喜欢明郡王的郡王妃,还把人家给强了。明郡王带剑刺杀,被襄惠帝杀了后为了掩盖丑闻,假装明郡王是为救驾而死。 被襄惠帝当做儿子宠爱的桐封王真是他的儿子,只是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而为了让桐封王登基还不惜设计陷害其他儿子。 如风吹在燃烧的火上,火势更加肆掠,在炎京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浮动。百官上朝纷纷上奏此事,可襄惠帝突然就病了,在上阳宫不见任何大臣。皇后下令左右骁卫和丞相肃清炎京的流言,不少人因此被抓入了京兆尹大牢。可流言并没有因此而停歇,反而越加厉害。 襄惠帝不早朝,桐封王府被十皇子的铩羽骑团团围住,一切一切都在证实着桐封王是襄惠帝的儿子的事实。 朝堂上,各个皇子大臣们没有一个能压住如牛毛般的传言,更震惊的消息传来。普陀寺了凡大师亲自解签,说了桐封王就是天族预言中未来乱世天下中的五位帝星之一。 先天条件,他是襄惠帝的儿子,哪怕是私生子也是天诀皇室之人。后天,他有着作战勇猛的虎贲骑和桐封做后盾,在百姓中有着很高的威望。现在就是老天都说,他才是一群皇子中的真龙天子。 所谓三人成虎,或许最初大家都觉得那不是真的,别人使的离间计。可当这件事深入调查,所有的证据都在说,这件事是真的。这时候,在彼此间争夺了半天的皇子后妃及各自娘家的人不淡定了。 就算是亲生儿子,襄惠帝都要设局谋害。在权势面前,什么亲情都单薄如水,这时候夺取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夜深幽静,万籁无声。十皇子府,范徽、瞿偓、李维、江泽等一众心腹齐聚天星堂密室里,司空凌在藏灵山庄受了很重的伤,到如今伤势都没有好透。最近,炎京频繁出事,他自己也忙的心力交瘁。高大的身躯瘦了许多,身体好似只剩了一副骨架般。深蓝华服着身,一丝不苟束起来的发上被发冠扣着。他眼窝深陷眸子轻闭,带着股深深的疲惫。 “殿下,现在都证据确凿了,您不能再有犹豫了!”说话的是江泽,听闻了襄惠帝和司空珏是父子的传闻,他就秘密派人去查当年的事,竟然全都是真的。他想到的襄惠帝是对面的人,却不曾了解他竟为了那女人的孩子而要害其他的儿子。虽然桐封王很优秀,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而自己效忠的,只是他十皇子司空凌而已。 范徽很了解他此刻的心思,宽慰道:“殿下,自古天家无情,您已经退让了很多步了。皇上所做的事情,于君于父没有样是对的。天诀现在被卷入了极大的动乱里,要是不能快速地解决当前的乱子。恐怕帝月星池还没举兵打过来,天诀就自己溃散了。” “四皇子已经纠合张猛,联合三皇子司空琦和镇国公府准备攻打皇城了,殿下你要再不做决定,我们除了死之外没有其他的退路了。”尧光目中含泪,对他稳坐不动又急又怒。“殿下,你想想我们这些跟随你的臣子,还有那些与你同生共死的铩羽骑兄弟,您难道要他们冤死在这场夺嫡之争中?” “殿下!”呼啦一下,整个密室十几号人全都给他跪下了,除了朝堂上的大臣,还有他铩羽骑的将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沉重的神情,催促着他早些做决定。 密室内没有点任何烛火,在墙壁上凿了洞,放着着无数夜明珠,将偌大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轻柔似月光,却泛着冷意,森森的。他脑子很沉,仿佛在瞬间回忆起了很多东西。有和司空珏的,其他皇子,在烈日炎炎的南方战场,或是堂皇府邸美人环抱,甚至是那个在他记忆深处潜藏了很久的清秀女子也出现了。所有悲欢喜乐,又眨眼湮灭。 这世间,变化永远太快,抓不住的,太多。 是时候做了断了,舍不得的,舍得的,统统该有各自的归宿了。 眼眸睁开,那双失了神采的眸子再次亮起了黑曜石般夺目的光亮。他缓缓地坐直身体,嗓子有些沙哑,沉声道:“按计划行事!”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顿时都欣喜不已。殿下终于做出决定了,这次他们终于要出手了!众人激动,忙又把具体布置跟他说了遍。司空凌是带兵打过仗的,对谋算布局有着自己独到之处。他们先看他犹豫不决,一面坚持劝他夺权一边紧急布置。具体如何司空凌也不是太清楚,趁着还有事件再看看有什么疏漏,既然要争夺那就要一举成功。 这次,许多人都是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拼过去了或许就是荣华富贵,过不去无非就是老命一条! 而司空凌自己也是想通了的,很仔细地聆听着他们的布置。其实他自己暗中也是有了计划设计的,本来不想用那套方案,可他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不能最后一搏得到生机就只得掉入深渊万劫不复。把他们的计划稍微变动了下,吩咐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等这一切都完了出去天边已经能看见启明星了。 派人秘密送走他们,司空凌由左岩陪着站在院子里看一望无际黑色夜空。此刻的他没有顾忌,忽然觉得就这么放下了感觉轻松了不少。 “殿下。”一声女声打断他的沉思,左岩转来行礼,叫了声皇子妃。 瞿妍的肚子已经五个月了,大了不少看起来已经有些笨了。她身上披着件披风,在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朝司空凌走来。司空凌神色一凝,上前道:“你不在屋中休息,这时候来干什么?”这个时候离天亮不过大半个时辰,她一个孕妇大着肚子竟在这时候出来。不说是否会凉着,这样让自己休息不好,受苦的还是她。 “你先下去。”看他朝自己走来,瞿妍眼眶一红,拢紧身上的披风,挥退搀扶她的丫鬟,亦朝前走了几步,在他跟前停下怔怔地望着他。 这个男人啊,自己还在闺中时也曾爱慕过他,后来阴差阳错地嫁给他做了正妃。她是知足的,就算知道他不是心甘情愿娶自己,可她总是忍不住欢喜。因为她真的是喜欢过他的,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不会变。想着,眼泪就顺着无声地掉下来。 “你到底怎么了?”在昏暗亭屋灯光的照射下,司空凌面带愠色的脸庞让人看得不太真切,可这语气不好。 瞿妍猛地回神来把泪水擦干,鼓起勇气正视着他,郑重道:“殿下,臣妾今晚一直在等你,想跟你说几句话。” “说。”今晚的她,怪异,到底什么重要的话让她挺着肚子,硬是熬到现在? “殿下或许现在还不曾喜欢过妍儿,妍儿不怨你也不恨你,相反妍儿如旧爱你。妍儿知道,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虽然在着深宅中,可有些事情妍儿还是猜得到的。妍儿来此只是想告诉殿下,只要殿下想做的,妍儿全力支持。殿下放心去做该做的事,成事,妍儿和孩子在这里等着你。失败,妍儿会带着孩子一起到黄泉陪着殿下。我们这一家人,无论如何都不要分开!” 这一生,认定一人,不论生死,誓要追随。 “妍儿!”司空凌没想到她这样苦着自己等他说的是这些话,震惊的同时有股暖流在心田中淌过,把那冰冷的心温热。原来,这世上还有着这样人,怎样都不会弃他不顾! ------题外话------ 恭喜xinlang798美人晋升秀才! 订阅正版啊订阅正版! 第185章 宫闱之乱,心冷情断 是日,夜色刚刚逼近,象征着天诀最高权势之所的皇宫已然华灯齐亮,如万千繁星将没有星辰圆月照耀的宫殿点缀起来。宫阙座座巍峨高耸,远远瞥去犹如立在无上九天,孤高而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力。 由于皇后下令戒严,入夜后炎京都比寻常安静了许多。在不引人注目的城南乞丐巷里,几个人合力将盖在地上的大石板搬开,露出一个深约一尺宽一丈的大坑来。不多时,坑内就有序地爬出无数穿着铠甲的兵士来。他们动作迅速,爬出来后便规整地成行成列地站着。差不多半个时辰后,人终于全部出来了。 为首的人脸上蒙着黑色面纱,身上穿着夜行衣,伸手借旁边人的火把照亮朝一群人做了几个手势,朝旁边着锦衣华服的张猛道:“将军,人都到到齐了。” “好!”张猛走了两步,巡视着这些从外面偷进来的兵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这些都是他这么多年培养起来的。今夜的行动势必要成功,他也不迟疑,挥手行了了行进的手势,那些兵士在队长的带领下迅速朝皇城而去。与此同时,在炎京城内西、东、北三方镇国公府、四皇子府、老太傅苏家旧宅里,各冒出一股人数众多的兵士来,朝皇城其他三道宫门而去。 戌时两刻,城外铩羽骑军营驻地,高架火盆里燃烧些汹汹烈火,前排军士们举着火把,将演舞台前方照的通亮。 “将军,武陵侯的人已经在城内秘密潜伏了,咱们的人也集结完毕了。”副官跑上台来,将下面的情况朝一穿着明光甲留着八字胡的中年将领禀报道。演武场上人头如密密棋子,火光照亮的脸上充满着欲浴血而战的兴奋。将领很是满意将士们的状态,高声一喝:“走!” 战鼓敲响,大队人马有序朝着炎京城门分散而入。 戌时三刻,寂静的夜空中突然爆出一簇火红的烟花,如血般鲜艳又带有金色的明光。皇城四宫门处,无数穿兵甲的军士放轻脚步,以最快的方式朝宫门口奔去。站在城楼上巡守的将军朝一看,只瞧见无数明晃晃的刀光在暗夜中闪烁着寒光。 “有敌攻打皇城,关好城门,迎战!”腰间佩剑抽出,朝着人城楼内外大喊一声。弓箭手迅速上来,开弓,无数箭矢如下雨般朝下射去。 刀光混合着剑影在夜里活跃地跳动,哀痛声和厮杀声响遍本该寂静的夜晚。 此时,就在里皇宫不远的茶楼上,江泽陪司空凌站在最高处,眺望着皇城那边火光交织漫天厮杀的场景,眼底一沉:“殿下,四皇子找来的人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多,恐怕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监门和左右骁卫的那些人不是对手。” “嗯,我们的确低估了他和张猛。本殿想,那些人定然就是张猛养的私兵,为司空久夺位而准备的。”司空凌肃立楼台之上,眸光深沉。“我们以前都大意了,没有料到他准备得如此充分。” “殿下,那我们?”江泽起了担心,这逼宫之事可得迅速,若不然拖久了就给了旁人勤王的借口。 司空凌知他心中所想,眼底闪过阴鸷和算计,道:“阁老不必担心,父皇不会坐以待毙的,他手里还有暗牌没有出。再者,四皇子逼宫这么大的事情,其他有能力的皇子都争着去勤王,咱们又何必抢先了去。桐封王虽幽静在王府,可那些守卫又有哪一个能困住他。很有可能,虎贲骑的人已经埋伏在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在这场夺嫡中,除了本殿就是他最有可能了。其他人,不足为虑。” “殿下的意思是要让其他皇子争夺得你死我活,我们再在桐封王后面出手?”江泽捋了捋胡子,眼露狐疑。 “按照先前的计划,就算夺了皇位,其他人还是不服。不如让他们都死了,就没有人再来反对本殿成为皇帝,这个最危险的桐封王尤其是不能!”在他知道司空珏是襄惠帝的儿子的时候,知道襄惠帝为了让司空珏继位而布的局后,他再也没有了对这两人的感情。他把所有的押上了,这一场只能赢不能输。 而且,妍儿和孩子还在皇子府等着他,他一定要给他们最好的东西! 江泽默,对司空凌所说毫无异议,眸光远眺,静等前方来报。 “报——殿下,玄武门已经被张猛的人攻破。” “报——殿下,朱雀门左右监门死伤惨重,镇国公府的私兵亦是,双方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报——殿下,青龙门叛军已经被左右骁卫的诛杀。” “报——殿下,四皇子领着另一支军队打下了白虎门,已经连开两道宫门,马上就要杀进宫去了。” “再探!”司空凌大手一挥,神情沉凝,有着异常的严肃。 “报,宫内有一股不明势力杀出,皇宫大乱。” 咔轰!栏杆被一掌拍碎,司空凌虎目一瞪,大怒道:“有没有看清楚,皇宫真的大乱了?”怎么可能宫里先乱起来,不该啊。司空久都还有一重宫门没有破,会是谁的人先一步进了宫里?他们又是从什么地方进去的? 传信的小兵似乎被他吓到了,脸庞惨白,急速说话道:“小的不敢说谎,那些人是从禁宫跑出来的,很快就把左右卫的人控制住了。现在皇宫里乱着,宫女太监到处逃命,很多地方都烧起来了。” “禁宫?难道传说是真的?”江泽闻之,脸色大变,急忙道:“殿下,以前有传闻,天诀开国的时候太祖在宫里修了条密道,以备不时之需。要是那些人真的没有从四门进入,那就真的可能是从密道里进去的。要是先一步控制了皇上,拿到传位诏书又掌握了先机,我们很有可能就错失机会了。” “殿下,那些人中的头领据说已经把上阳宫都围起来了。”传信小兵这时又添了句话。 “报——殿下,西城门发现了帝月翼卫的踪迹。”又有一个传信兵跑进来,单膝一曲朝他拱手禀报。 “帝月!”司空凌额上暴起青筋,脸色骇人。 江泽急道:“看来四皇子不仅勾结了三皇子,还联合了帝月的人。这风雅郡主不知和烬王是不是同路支持四皇子的,要真是那样,那消失的黑甲精骑可能已经秘密混在四皇子的人里了。” “来人,传令下去,分两路前往白虎门和玄武门,捉拿叛贼。”事情演变出乎意料,不能迟疑了。 橘黄的烟花爆入空中,铁骑声响震动炎京,新一轮厮杀开始—— 几乎在差不多时刻,上阳宫内点着凄凉的灯火,外围已经被重重包围了,屋内除了木青外再也没有了伺候的宫人。襄惠帝虚弱地躺在龙床上,短短时日光景,他迅速地衰老,如耄耋老翁般眼眸浑浊。 金色纱帐被金钩勾起,雪白到刺眼的白衣穿在身上,司空珏身形在宽大的衣袍里显得很消瘦。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犹如悬崖上的一棵松,苍劲寂寥。失了血色的唇动了动,扯出滴滴血迹来。“那些,都是真的?”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来得如此快,这样真切。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心里备受煎熬。当今天子爱慕他的母亲,竟对她用强才有了自己,而这二十多年的好完全是为了弥补。 弥补什么?原来他母亲是在生了他之后自杀的。那个柔弱美丽的女人觉得自己对不起死去的丈夫,为了肚子里的他才勉强苟活着将他生下来,却又迫不及待地赴死。他的身世,竟有着这样的不堪。名义上的父亲被亲爹杀了,而他这么多年视襄惠帝为夫,到底算什么?他不知道,他真的不清楚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身上?他要怎么办?杀了襄惠帝为母亲和名义上的父亲报仇?可那是他亲爹,对他好了那么多年,甚至为他算计了其他儿子的父亲。弑父的事,他能做么? 襄惠帝面露痛苦之色,哽咽道:“珏儿,你恨我?”这话问出口,他马上就觉得多余,司空珏恨他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当年的事就像是他生命里一块抹不掉的丑陋伤疤,本来已经结痂好了,现在却血淋淋地被人揭开。伤的不止是他,还有这个他最在意的孩子。 “恨?”司空珏一贯温和示人的脸庞上浮现出浓浓的嘲讽,反问:“你配让我恨?” “不配!”襄惠帝浑浊的眼里溢满了泪光,苦笑着。 明郡王恨自己夺了他的妻子,甚至公然带兵器进宫刺杀他,他不恨明郡王,颖儿值得他那么做。可颖儿恨他,说他不仅伤害了她还杀了她的丈夫,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早就一条白绫悬梁了。明郡王死后,她就去了禅院连面都不愿意见他,无论他怎么悔过把天下间最好的东西碰到她面前,她都不屑一顾。 生下孩子,她见他此生最后一面。 她说,“我父亲是隐士,从小我就跟他一样淡薄名利寄情于山水之间,希望着将来能找到跟我志趣相投的夫君一起悠然南山共话桑麻。此生遇到他,是我最幸福的事。可我不干净了,就算他不嫌弃,我都厌恶自己。不过,我也不恨你,因为我对你从来没有一丝感情。你这个人不入我眼,连命中的匆匆一客都不是。一粒尘埃,消弭于红尘。这是你的孩子,抱走,我不想看见他。” 当时的她刚生产完不久,身体非常虚弱,却倔强又无情地用言语一句句刺伤他那颗爱她的心。 “这是你的孩子,抱走,我不想看见他。”这孩子难道就不是你的么?他当时很想反问,可没问出口,匕首就已经插在了她的胸口。鲜红的血染红了穿着白衣的她,她似乎感觉不到痛,反而露出了笑容。孩子在她身边嗷嗷大哭,她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原来,他在她心里竟卑微到如此地步,连同与他生的孩子都不被她待见。他哭了又笑了,哭她无情笑自己痴情。那个鲜血弥漫,充斥着婴儿哭声的下午是他一生的梦魇。午夜梦回,他泪洒枕巾,所有的痛和哭通通一人承担。 很多年后,他好似有些明白,颖儿留下这个孩子不是她心善,而是她想让自己一辈子活在愧疚和无边的痛苦里。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纵然他曾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可终究是被戳穿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被推到了对面,父子再也不能和好如初了。 颖儿,你好残忍,你说朕对你残忍,你对朕何尝不是! 脑海里,那些久远的记忆飘摇着,若残败的落花跌倒了水面上,只余飘零和孤单的落寞。 孤家寡人,他现在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我不恨你,只是再也不想见到你。”脑子里的回忆还在继续,司空珏冷酷的声音随着袅袅香烟升腾而落下。那张原本总是温润的脸庞再也没有了丁点笑意,冷得宛如苍龙雪原的寒风,拜月山上不会融化的雪。 真狠啊,都是不恨你,可你们都是最恨朕的人。颖儿,你的儿子就是曾经的你,而且都那样恨朕! 雪色衣衫飘扬而起,青丝流散几许,他不带一丝留恋悍然转身。床上的襄惠帝忽然狂笑起来,眼角流出晶莹的泪珠,打湿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富丽堂皇的宽敞寝宫里,流淌着一股浓重的悲切和冷漠。木青站在远处静默着看这对父子,作为襄惠帝的心腹太监,他知道些事情,却并不知晓所有的内容。也就是在近日听到了传言,再联想当年的事,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有这样的亲爹,桐封王肯定痛不欲生。当然,痛的还不止他一人。襄惠帝一直将此视为最大的秘密,想着要把桐封王推上帝位。可真相一旦被揭开就要面临残忍的现实,就算他现在把帝位拱手相送,桐封王也不会要。襄惠帝的东西,会让他厌恶。 “报,公公,不好了,四皇子的人刚打进宫里来,十皇子就亲自带人来了,双方现在正你死我活地打,宫里全乱了。”报信的小太假急的都快哭了,可这皇上当前大红人贴身太监竟一点都不急,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小太监哭丧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颤巍巍地站在了门外。 都是些没见过大场面的!木青眸光凉薄,朝外看,哂笑着那些哭爹叫娘匆忙逃命的宫人。 “木青,传朕的命令,命东珠鬼带领人平定皇宫之乱!”殿内,襄惠帝威严中含着浓重杀戮气息的话语传了出来。 ------题外话------ 本来逼供之路安我原本准备一章写完的,但是又到11点半了,怕写完今天就断更了,所以先更新四千。明日更新内容会把天诀皇子争夺皇位之乱说清楚,再有就是璇玑该解开心结了,她跟赫连烬也该继续走他们的路了。 第186章 天诀之乱,郡主不见 “十皇弟,你终于出手了!”破除最后一道宫门,眼看着胜利在望,铩羽骑却如神兵天降出现在他面前。司空久穿着沉重兵甲,头盔下那俊气的脸庞充满着血色兴奋,双瞳胀满了对权势征服的欲望。手上拿着的长剑上满是鲜血,一线线如流水般淌落在地。如开在火照之路上的两生花,艳丽得刺目,透着摄人心魄的诡异。 铩羽骑在司空凌的带领下占领了宫门口,司空久的人被围在宫里,个个身上都负了伤却都精神亢奋。盏盏漂亮的宫灯投射下莹莹光芒,染血的兵刃逆着明光,发射出森冷刺骨的寒意。司空琦站在他身边,喝道:“十皇弟,大臣们都说你是父皇心中最佳的帝位继承人。我还以为你是不会做逼宫这样的事情的,可你终究还是来了。” 司空凌一直在人前竖立着贤德的形象,如今他们一逼宫,他也按捺不住出手了。他这人虽然没多大城府,却也是很会看人的。 “你们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难道我来还有错?”司空凌被他们戳中目的,面上没有半分慌张窘迫反倒是很镇定。“父皇的上阳宫已经被包围起来,是你们暗地下动手的,想要来里应外合?” “你说什么?”里应外合?司空久沉凝了,他们并没有派人在宫里动手。不是不想,而是没法做到,才用了最笨的办法直接从宫门那里攻打出来。当然,宫里的确有他的人,可能把上阳宫控制起来,他们应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司空凌这么说出口,是什么意思? 司空久向来聪明,一下就发现了不对之处。 “四弟,别被他扰乱了心智。大家都冲着皇位去的,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自古成王败寇,手底下见真招吧!”司空琦对他显现出来的迟疑很不满,他把大半的家底儿都掏出来支持他了,他要是不能成功做皇帝,那自己岂不是就输了。 “三皇兄大智若愚!”时间紧迫,司空凌也没有功夫跟他们磨叽,挥剑指天,下达命令:“拿下叛贼!” 铩羽骑的兵士都是战场上的好手,一路来的小小杀戮把他们体内沉寂许久的好战性子提起来,久等主帅下令。此刻,司空凌一声令下,于他们而言就如听到天籁般。握紧手上的兵器,朝着对面司空久的人马就冲了过去。 而司空久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先前一路攻打宫门耗费了不少精力,可一旦精神投入再疲倦都能抗住。嘶吼声响彻本就乱起来的皇宫,兵刃交加,血液喷涌。蜂拥的人,只见人头攒动远看根本就分不清楚谁是谁。闪着白光的刀下去,随那喷飞而起的鲜血扬起。兵士们双目赤红,眼瞳里尽是无边血色。 宫门处那一场震天厮杀惊得整座皇宫的人都面如死灰,尖锐的哭声响彻夜晚的皇宫,那声声饱含着无尽恐惧的声音紧紧缠绕在炎京上空。那象征着天诀五百年繁华的帝都,此刻已被杀戮说笼罩,目光所及之处尽皆是横飞的血肉以及那还来不及出口的痛苦呻吟。 两方人马进入了鏖战之中,双方皆是死伤无数,可当权者却没觉得怎么样。皇权之路就是用无数鲜血和白骨堆砌开辟的,没有经过的血的洗礼的政权,有着太多的不稳定隐患。现在好了,一切都在这里做出个决断。活着,天下就是自己的。死了,那也无愧于费心费力谋划一场。权势争夺,注定只能有一个成为王者,其他的尽皆是作为历史上书的伟大帝王的陪衬。 “杀——”铩羽骑兵多将猛,司空久人尽管气势高昂却也渐渐呈现除了败势,看着一个个从身边倒下去的兵士,他溅满了血的脸已经变得狰狞,不能成功他此生就成仁! “除了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个活口都不留!”司空凌夹着内力的浑厚声音响彻犹如修罗场的宫门广场,铩羽骑的人听闻,更加卖力地砍杀着敌方的人。很快,司空久和司空琦的人所剩无几,眼看着就要被自己的人擒获。四面八法不知潜伏着的黑衣人突然涌出来,朝着铩羽骑的人直接下下手。 那些人手法极为利落,手起刀落便交代了一条人命,眨眼间就杀了他铩羽骑不少人。 “皇上有旨,三皇子、四皇子、十皇子率兵逼宫,若弃械投降还能留一条小命,否则格杀勿论!”雾留穿着黑衣,俨然如兵甲主帅般站在宫门城墙,朝下面厮杀在一起的人群大喊一声。 司空凌闻听此语,双眸中盛满了暴怒。什么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哼,襄惠帝真是好预算啊!不是被包围了上阳宫么?竟还能派出来人镇压他们!转想司空久听到他说里应外合时候犹疑,司空凌明白了,原来那根本就是他们的父皇设计的好局,让他们知道有人捷足先登了,逼得他们都不得不出来抢夺,最后趁机一网打尽。 为了司空珏那么私生子,他做得可真是好啊!这时候的司空凌除了满腔的愤怒,就只有那深沉无边的恨意。就因为他们的母亲不是襄惠帝钟爱的女子,他们就要被这样算计,成为他私生子登上皇位的踏脚石? 他不甘心,非常不甘心,极度不甘心! “杀,一个不留,杀!”被愤怒冲昏头脑,魔障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光这些人,灭了襄惠帝! 既然他从未把他们当做儿子,那他又何必把他当做父亲!原想饶他一命,如今看来根本就没有必要! 司空久也想通透了,竟是被算计了!远看着人群里狂躁杀人的司空凌,他竟找到种同仇敌忾的感觉。下手也就越发狠辣,每个人敌人都当做是襄惠帝,砍瓜切菜般长剑直接招呼上脖子。 “杀!”继雾留之后,东珠鬼也向黑衣人们下达了命令。“一个不留!” 城楼上,无数隐藏的弓箭手纷纷现身,手中羽箭一支一支快若流星地射出。寒芒闪烁,漫天箭雨唰唰地直袭。广场上的人马俱都被当成了马蜂窝来射,大风起,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在皇城的每一处,惨烈的嚎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殿下,他们又来了不少人,咱们的人不是对手,殿下快走!”铩羽骑的人不少,可跟司空久大战一番后又被雾留和东珠鬼带来的黑衣人痛下杀手,而他们更是陆陆续续地不断来人,铩羽骑渐渐地有了败退的驱使。副将见情势不对,忙砍了几个人记到司空凌身边,朝他喊道。 司空凌肩上中了一箭,鲜血汩汩之流,他左手一番咬牙硬是将没入身体的箭给拔了出来丢在地上。咬牙看向金銮殿的方向,眸里全是滔天怒火及浓浓不甘。副官见他不动,替他砍了袭击过来的两个人,喝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没有必要死磕在这里。” “斩下叛乱三个皇子首级者,皇上重重有赏。”司空凌暴怒冲天的之际,宫门楼上的雾留以内力将声音扩散到每个地方。 黑衣人们听了,俱都放弃别人,朝司空琦司空久和司空凌三人靠拢,手下杀招一招比一招凌厉。司空琦武功平平,一路都是被人保护着,身边人被杀后他几乎招架不住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长刀横过,直穿胸口,司空琦孰地双眸死瞪着手上的武器哐当落地,死不瞑目地瞪着刺向自己胸口的黑衣人。 “三皇兄!”司空久惊喝一声,左腰处寒意袭来,一道大大的口子瞬即开在身上。虚空朝地上一滚,一把长枪当即朝他腹部刺去。强烈的痛处几乎要撕裂了他。司空久惨叫一声,头倒在地。 “殿下,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眼见着两个皇子尽数殒命在前,副官歇斯底里地嘶吼一声:“保护殿下!” 司空凌浑身是血,已经不知道那块儿是自己的,哪里是别人的。两个皇兄眼睁睁地实在她面前,有股无法冲破的悲凉瞬间就从心里蔓延开把他淹没了。虎目横过飞身翻山自己的坐骑,扬鞭朝着宫门口就奔了去。铩羽骑的兵士在听得副官一吼,自动形成了包围圈将司空凌与那些黑衣人隔开。 “关宫门!”雾留大喝。 不能让他逃出去,否则就是放虎归山! 这一夜,炎京彻底地乱了,继天诀哀帝时期的十年动乱之后又一重大的叛乱开启。 无论外面乱成什么样子,驿馆内鱼璇玑的院子却是安安静静的。八角亭内每个角都点亮着灯笼,把亭子里照得如同白昼。 棋盘,黑白棋子,依旧是她执黑子,赫连烬拿白子。 “璇玑,今夜的这盘棋很精彩。”赫连烬坐在她对面,从气韵从容地放下一枚白子,有着兵诡刀戄之险的剑眉挑起,笑望着她。 鱼璇玑垂眸,执棋子的手托于腮下,淡淡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嗯,我的女人布下的局他们自然是看不破的,只是我觉得今夜可能会出些意外。”赫连烬语含赞扬,对她做事的手段毫不吝啬地赞许了。 “比如?”她好看的眉一动,眼眸带嗔。 “司空凌会活着离开炎京!”赫连烬也不跟她打哑谜,看她悠悠地将黑子落下。 鱼璇玑莞尔,道:“要是他真能离开,倒也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本来,我是不想要他活着离开炎京的。日后处理,麻烦,还不如交给襄惠帝直接处置了。” “你陨圣楼倒是人才无数,连皇宫的密道都知道。”一面观察着棋盘上的局势,他又抬头来看她,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她浅笑,摇头,道:“或许对别人是很难的事,可我偏偏就知道了。”当初,那条密道还是由她监造的,除了司空天外就她最熟悉了。 “你是我的女人,哪会是平庸之辈!”赫连烬嘴角上翘着,眼眸里盛满了得意与宠溺。“只是,那样对司空珏,你不会觉得难过或是有其他……” “你想说什么?”鱼璇玑失笑,也不下棋了,抬眸来看着他。 赫连烬被她如剥笋般探寻的目光看着微怔,心头漫起了那么丝丝酸酸的东西。低头,不看她戏谑的神情。 “吃醋妒忌了!”原来这男人被酸到了!鱼璇玑倒有些意外,他向来都是霸道的,自己对司空珏做了那么多事他看在眼里却从来没说过什么。是她疏忽了,忘记了她身边还有这么个男人不希望她把别的男人放在心上。 “本王只是想把他灭了!”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吃醋,那是小女人才会的事情。 这男人醋劲儿真大!她抿嘴笑着,心里甜丝丝的。 “其实你不必羡慕他,被我这样算计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男人心里有个疙瘩,她可不想他那样揣着,耐心给他说道:“摒弃所有的仇恨什么的,司空珏其实是个不错的男人,无论是外貌还是到内在。可他终究是我的敌人无法改变,他的身世我可从没有作假,那的确是真的。不过,有些东西暂时还没人知道。” “为天诀效命,若在四方安定的太平世界,我或许还会放过他,只是这乱世已经开始了。放过任何一个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就等同于挖了一个大坑,将来把自己活埋在里面。我想除掉他,可他能跟你帝月烬王齐名,又岂是那般好对付的!” 守在外面的赤焰和赤冰彼此你瞪我我瞪你的,深深感觉跟自家爷说话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设计,利用安悦将他的身死透露给司空久,再由他扩散出去在百姓中引起轰动。襄惠帝的秘密不保,引起众皇子的愤怒,让朝廷陷入动乱。以司空珏的个性必然跟襄惠帝决裂,众皇子得知了他这样的身世肯定是着急着逼宫。 而她再派人混在各皇子的人里,报假消息混淆视听,迫使他们打破头地纠合人马逼宫,再借襄惠帝的手把他们都除去。 今夜的逼宫,就是在她步步谋算之下进行的,什么人该放什么人该挡,她计算得几乎没有偏差,就是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揣测得清清楚楚。 这女人说桐封王不好对付,可在他们看来,她比十个桐封王都骇人。幸好这女人是跟爷一起的,不然成了帝月的敌手,以她对爷心思的了解只怕将来爷会栽在她手里!两个衷心护卫看懂了彼此眼里的意思,默契地抹去额间冷汗。 这样的女人,他们以后得好好供奉着。 “他不是一般敌手,我认同。”赫连烬也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可就是忍不住心里冒酸泡泡,毕竟那也是变相地对别的男人上心。“可你别忘了,天诀还有两个皇子,你不打算动他们?” “天诀要倾覆,司空皇族要灭族,他们自然是该死的。”鱼璇玑故作神秘地冲他一笑,道:“可我总觉得一下子全死了不好,慢慢来逼得襄惠帝痛不欲生,要他亲眼看着他皇族就这样陨落。再者,还有一个人也该受些教训,就暂时留住了他们。” 害过她的人,她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说她?”赫连烬略微沉思,很快就想到了得罪鱼璇玑的那人是谁,而且这人还算计了他。本想着回帝月再跟她算账的,既然小女人有了别的打算,那他就静等着看戏好了。“能不能先透露下消息,要准备怎么办?” “她虽满心算计却是个重情之人。最在乎的就是你,可要是永远地失去了你,对她来说可不是一般的打击。感情其实就是一把刀,捅在人心窝你,几乎都是痛不欲生。”一如当年的她,以为失去司空天就失去了所有。被他背叛后,还能这样深地记恨五百年,就因为那感情实在太深了。 赫连烬哈哈地笑了,脸上尽是愉悦神情。“毒,真毒!”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你现在看清楚我的面目,后悔还来得及。”她唇儿撅着,高扬秀眉,似笑非笑地与他眸光相视。 “我早就中了你的毒,毒入骨髓已经无可救药,你现在还想抛弃我?”斜眸,扯唇轻呢,赫连烬脸上浮出郁郁之色,双眸里含着怨怒,控诉着她实在无情无义。 鱼璇玑抬手扶额,跟赫连烬相处得越久,她发现外界传言他怎么威武霸气都是假的,实则是个爱斤斤计较拈酸吃醋的腹黑狡诈男人。他非常懂什么时候该说怎么样的话,控制住人心向背。自己在他面前,活像是那些夺了他清白又不负责任的流氓地痞。 “那一角什么时候给我?”别跟他扯感情,吃亏的是自己。 赫连烬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理所应当道:“什么时候你是我的了,它什么时候归你。” “我不介意采取别的手段!”他就是要跟自己耗是不是?明知她担心自己无法控制吸干净他的精元,他却屡屡拿这来说事,甚至多次要付诸实践。这辈子好不容易遇上这样的他,她怎么忍心为了自己能活命去伤害他。 他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要,却不知她同样将他的命看得极重。她不是不想活着,可若是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璇玑,比手段,我不会输给你。”赫连烬就知道她是这样的反应,遇多了他就不再纠结了,反正这事璇玑没有那么轻易地答应。其实,她能这样在意自己的性命,赫连烬心里是很开心的。可他要的不仅如此,他希望日后的日子两个人能长相厮守。那种饮血度日的事,他不想再发生了。 在炎京找到她那晚,看得出来她对吸人血的事情是有抵触的,若非被逼她岂会想变成那怪物。他细问过庸医关于璇玑借尸还魂的事,知道她如今这样其实都是因为了凡和尚的一瓶菩提露搞的鬼。要不是那东西,她就算身上有些斜煞之气也不会去吸血,还能入正常人般成婚生子。 了凡、安悦,这两个人他是绝不会放过的。他让赤焰去查过,了凡和尚在璇玑手里,他想璇玑有了别的安排才没动那人。不然,那两人岂会活到现在。 灵境台,九夷古墓,哪个才是她命中的机遇?不想她离开,可相比之灰飞烟灭,他也只得忍痛放她。九夷古墓,他倒是很想把她带去,可那是传说。想到此,赫连烬眉心又紧了几分,两人之间流淌的温情气氛不复存在。 “赫连,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看他露出那样的神情,鱼璇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那般放不开自己又何尝不是?她起身来走在他跟前,抬起那素手的手轻轻抚上他的眉宇,指尖晕染着澄黄的灯光,她淡笑着:“无论我在哪里,都不会忘记你。” 赫连烬长臂一伸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的腰肢,头搁在她胸前闷声道:“璇玑,不要放弃希望,我会留住你,就算要逆天我也不放你走。”他承认自己害怕了,这几日跟她同床而眠,可就是在梦里他不断地重复这幻境里发生的事。她会飞走,什么都不留下。 人,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次,就特别容易害怕再有第二次。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身边看她还在不在,看见她时他会觉得心里松了,不见的时候他就会莫名狂躁,想发疯杀人。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留下。”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她能给的,也只有这句话了。 赫连烬紧环住她的腰,使劲儿地吸着她身上的气息,闭上眸子什么话也不说。却也是,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赫连,你还是把东西给我吧,有些事我得抓紧时间做。”发凉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她抬头看着似远似近的夜空,神色凄迷。天族的灵力能帮她克制住邪力,可体内精元一旦消耗殆尽,她便是那种不容于世的怪物。且不说世人怎么看,庸医跟她说过,天会收的。她能躲一时却没法躲一世。 起码,在她离开这世界之前,把夙愿了了,给陨圣楼安排好前程。长卿留下它,她不允许在自己手里败落。 赫连烬浑身漫出股悲伤的情绪,他紧咬着牙关不想松口。可听到她饱含无奈的叹息,心头狠狠地颤动着,最终说了个好。 夜色久寂,灯盏随轻风摇曳在檐下。沉闷了几日的天忽然就下起了豆子大的雨来,噼里啪啦地冲天砸落下来。 神女说,第七日有雨。 果然,下雨了,那些阴霾血腥也将被冲走。 帝国历五百一十五年八月二十六日夜,四皇子司空久纠合大将军张猛、三皇子司空琦和镇国公府一干人逼宫,十皇子司空凌以率领铩羽骑包围炎京攻打城门,进宫夺权欲收渔翁之利。幸而,帝早有准备,命暗卫首领率众平定了两拨势力争斗,解了皇宫之危。 三皇子、四皇子等乌合之众大部被杀,司空凌见大势已去在手下众人的帮助下向南逃跑。襄惠帝下旨全国通缉,并将三座皇子府的人尽数下牢,与之有牵连的大臣亦不能幸免,全家问罪。皇后被废,三皇子和四皇子的母妃亦是被打入冷宫,大皇子被幽禁于皇子府不准其出入。 在严密的搜查中,有两个人却逃了。一个是四皇子的侧妃,前丞相安禄嫡女安悦。另一个则是怀着五个多月身孕的十皇子正妃,瞿妍。 一夜之间,很多人死了,又有不少人被问罪,整个炎京弥漫着浓重的阴郁。那一场雨,冲掉的只是血色,洗不掉残留着杀戮气息。 翌日,几日不上朝的襄惠帝终于早朝,朝堂上半数大臣已经不在。桐封王司空珏请人递上奏折,要回桐封封地。襄惠帝当堂驳斥之,下令不准桐封王离开炎京半步。大臣们知道这两人的父子关系,又加之帝王盛怒,不敢轻易上谏。 襄惠帝不放行,桐封王则下跪于金銮殿前,若帝王不答应他离开炎京去桐封,他就不起来。 这一跪就是两日两夜,可襄惠帝却视而不见。其侧妃苏清荷亦进宫,陪桐封王久跪于殿前不起。桐封王府下人,无论年纪老幼尽数朝天子方向跪下,恳求襄惠帝下旨放桐封王离开回归炎京。 桐封王及其府邸家仆的举动震惊了炎京,刚出了三位皇子逼宫失败的事,桐封王竟坚决远离,百姓对此议论不止。天很热,云都看不到一片,整个炎京都被烈日炙烤着。“姑娘找本郡主来,所谓何事?”玉落特意去帝月来使的院落找了赫连倩,说是鱼璇玑请她过来一趟。赫连倩虽心下犹疑,还是带着明珠一起来了。 “坐。”淡淡一掀眼皮,鱼璇玑一袭墨色裙衫坐在院子里藤萝花架下的石桌旁边,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看得出来她在煮茶。 赫连倩诧异地看着悠然雍容的她,端然坐下,眸光随着她煮茶的动作而移动。“不会是让本郡主来喝茶吧?” “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二道茶,茶味不是最重,却最得茶的滋味。素手一推茶盏,凝眸视她。“何不尝尝?” “……”赫连倩没动,双眸在那被茶上定住。她很奇怪,这个女人竟邀约自己。喝茶,她不算太喜欢,却也不抵触。只是,她的茶自己还真不敢喝。那样准确地预言天诀在七日之内有大乱,一场雨洗涤血污,这样的人会是普通人么? 鱼璇玑抬眸,墨玉瞳里只余清浅,手掌一摊,旁边的玉落便送上一根银针。手指握住探入其中搅了搅,旋而取出在赫连倩展示一下,放在旁边端起那杯茶徐徐饮下。赫连倩主仆见她亲自试毒又把茶喝下去了,脸色孰地变了,却都抿紧了嘴巴不言。 抬手执茶壶,碧绿的茶汤从壶嘴里倒出来,在白瓷杯中倒了大半杯,再度推到赫连倩面前,道:“第二杯了。” 这是在提醒自己,刚才拂逆了她的意思?赫连倩低头看那冒着热气的茶汤,眼底涌现出股复杂来,继而将其端起来,道:“姑娘还有别的事情么?”她这样淡然反倒让自己心神不宁,好似有什么事正按照她预计的轨迹行进着,而她却只能感觉什么都做不出来。 这样的感觉很危险,端着茶盏的手指稍稍使力,无暇的白瓷杯上顿时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纹,宛如刚出窖的冰裂纹瓷器。 “有。”相比她的紧张,鱼璇玑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关于烬王,我想问郡主是怎么打算的?” “烬王?你想干什么?”听她说起赫连烬,本就不安的赫连倩顿时把全部警惕都放在了她身上。“你是陨圣楼楼主,璇玑,是不是?” 赫连烬当着三国人的面说他有了王妃,虽没说是她,可叫璇玑的还有谁?除了陨圣楼楼主那个妖孽外,还有哪个叫璇玑的女人能打动他?司空珏他们是怀疑的,自己同样。可赫连烬和眼前这人都不承认,多少让他们的怀疑有些飘忽。 “这样担心,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喜欢他。”双眉扬,流目盼,绝色容颜上挂着浅得找不到痕迹的笑,其声宛如清风吹拂琅华般的动听。 脸色骤变,赫连倩皱眉含怒道:“你到底怎么样?” “天诀五百一十四年元月,你做了什么还记得么?”眉尾一挑,墨玉瞳中流转着月色清华。臻首启唇,姿容动人。这样一个绝色佳人端是看着都会让人魂断,何况听到那伶仃之音。“做了的,也该还了。既然你那样喜欢他,那么我会想他讨要你欠下的东西。” 明明悦耳至极的声音,可她怎么就听出了魔鬼般可怖的森然?赫连倩强压着心下的震惊,怒道:“你敢么?” 对,她只是吓吓自己不会对赫连烬动手的。赫连烬那样优秀的男人,她肯定也是对他动了心的。赫连倩不断地在心里催眠自己,告诉自己这些都是鱼璇玑故意吓她的。 “敢不敢?呵呵!”她美目流转,眸子里射出火树银花般的亮光。“在藏灵山庄就毁过他了,再毁一次又如何?” 藏灵山庄,那剑冢密道里突然爆炸的东西!赫连倩霎时白了脸,她亲身经历过,怎会不知那些东西的威力。要不是他们几人合力将那巨大的火球打碎,恐怕早就下了黄泉了。那东西,绝对的可怕。 当年,自己去烬王府探病,发现那个赫连烬是假的。细致调查后才知他去了天诀,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她知道北堂太后一心想要除掉赫连烬,便偷偷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北堂太后,将那些杀手引到了天诀。而她也派了人去要除掉那个女人,结果是那女人跳进了长河。她还以为这人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 难道,就是她?据她得到的消息,那人是流放在外的丞相庶女,貌不惊人的安陵。若她是安陵,那璇玑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晕了,完全不知这里面还有什么纠缠。 “我这人不喜欢亲手杀人,借刀杀人是我最擅长的。你擦亮眼睛,为你所做的结账吧。”不管她脸色如何变化得好看,鱼璇玑始终淡笑着。温声细语,模样优雅高贵。 毫不遮掩的警告,赫连倩怒瞪着她:“我不会让你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就你这个胆子?”她掩着唇,双眸在赫连倩手中的杯盏上停住。那小小的被子都快被她捏碎了,既然口气那么多,还会怕她小小一杯茶?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仰头,一口将茶盏中的茶水喝个干净。赫连倩拉开唇,眼底蕴藏着危险的慑人光芒。“无论你是谁,他要是有一点损伤,我赫连倩定不会让你好过!” 语气铿锵,似兵刃强烈碰撞在一起。紫衣华服甩出一线凌厉,她愤然转身含怒而去。明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急忙跟在赫连倩后面,匆匆忙忙地小跑离开鱼璇玑的院子。 “璇玑姐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玉落看人走了,好奇张嘴问了。“你真会伤害赫连大哥来惩罚她?” 墨玉瞳里流转着清辉,鱼璇玑昂首笑问:“你是这么看的?” “不当然不是!”玉落又是摇头又摆手,道:“赫连大哥那么喜欢你,璇玑姐姐你是吓她的。可她真做了伤害到你的事情,为什么你还要请她来喝茶,特意说要拿赫连大哥去报复她?”这段时间跟鱼璇玑相处,亲眼目睹了天诀皇子夺嫡之乱,她相信鱼璇玑要真心收拾一个人,可以有千万种方法让那人生不如死。可这次的,算是怎么回事? 她看不懂,要说是什么紧密布局的一步,那她真就看不出来了。 “我的茶是那么好喝的?”鱼璇玑悠然给自己倒茶,不轻不重地问着。 玉落抿着唇儿想了想,果断地摇头了。鱼璇玑这人每做一件都是有目的的,哪会那样轻易随便地送人茶喝。她这么做,是…… “璇玑姐姐,你是故意拿话刺激她,让她不得不喝下那杯茶?”鱼璇玑不可能伤赫连烬,而赫连倩显然很防备她,就算银针试毒也不肯喝茶。明知赫连倩喜欢烬王,鱼璇玑那么说都是激她的,目的还最终是那杯茶。“茶里有毒!” 要真是有毒,那她也喝了同一壶,不会有事吧?玉落满脸担忧地瞅着她,道:“璇玑姐姐,你有没有身子不舒服啊?” “真傻。”看玉落紧张的样子,她突然就想到了曾经的拒霜。在丞相府的时候,那个丫头也是如拒霜般处处维护自己,就怕她被人害了。时过境迁,再见已然身处对立面。 “璇玑姐姐,我虽然脑子不够灵活,可我也不笨啊。”玉落呐呐,撅嘴道:“炎京乱成这个样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戏才进行了一半,离开可惜了。”把最后一口茶喝掉,她低垂着眸子,无端而笑。“接下来,还会有更精彩的事情发生。” 玉落听得云里雾里的,很想问到底会发生什么,可看鱼璇玑不想说的样子,她就噤声了。 “去把屋内摆着的那盆牡丹放在屋檐下,对着太阳落下的地方。”看向帝月使臣居住的地方,她嘴角的笑意幽深里携卷着阴沉。仔细把脉,没有中毒,却还是不放心地吃了两颗解毒丹。尽管如此,赫连倩还是忐忑不已,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自己却无力阻止。她心慌慌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准探视。 太阳慢慢向西落下,最后归于沉寂。明珠怕她发脾气,把饭菜端进去后就走了。赫连倩见自己回来这么久都没事,以为真是自己太紧张了,当下就放松了心,拿起筷子就欲夹菜吃饭。孰料,她刚走到桌旁,脑子突然晕眩起来,眼前一下就黑了意识就此断了。 噗通一下,人栽倒在地上。此时,一黑衣人从窗外跳进来,拿起麻袋让她身上一套,背起人跳窗而出,飞上墙头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潜伏在暗处的赤冰推了推旁边的赤焰,问道:“你说,劫走郡主的人是谁?” 他们奉了爷的命令监视着风雅郡主的一切举动,不曾想她去了一趟鱼璇玑那里回来就很烦躁,还把自己关着。还以为今夜会没事儿了,哪料到竟有人潜入她房中,当着他们的面就把人给掳走了。那人武功奇高,就算他们去追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风雅郡主不见了,要是爷问起来,他们该怎么说? “可能跟王妃有关吧。”赤焰也不太清楚,只能这么猜测着。 赤冰木然转脸,冷哼一声转出赫连倩的院落。这叫什么话嘛,都没确定,要是爷问起来这么说,她估计爷会把他们都丢去喂狼了。 “……”看着疾走的赤冰,赤焰摸着脸颊,搞不懂自己哪里说错了。这么直接就走了,真不给面子。 ------题外话------ 本来说要写到璇玑去揭开心结的前部分,结果这部分还没写完啊,又11点了,还几天没万更,今天更一回。还有个场景写完,她就该去做揭开心结的事情了。呜呜,订阅正版的孩子们,我爱你们! 第187章 孤家寡人,惊天消息 夏,日热夜凉,孤零星辰垂在无尽漆黑的夜空,寂寥而遥远。 热,很热。赫连倩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大火炉里,全身的水都被烤干了。意识模糊,她闭着眼胡乱地在身边摸索着,似想找到什么东西来解决自己的目前的热。手臂没有方向地摸着,碰上另一个火热的身体。细腻的皮肤触感,有别于女子身体的构造让她心中大震,费力地睁眼想要看清这里是什么地方,眼皮却沉沉的,怎么都撑不开眼。 本能地出于对无知事物的危险感知,她拼尽一切想要挣扎,那人竟俯身过来抱住了她,一双手隔着薄薄的衣服摩擦着她的皮肤。 “啊!”体内不停地升起一股股异常的燥热麻痒,她痛苦难受地呻吟着。那让看不清面貌的男子忽地狂躁起来,几下就把她身上的衣物都撕开了。冷风吹过发红发烫的肌肤,因舒爽而战栗的赫连倩有了丝丝清明,瞬间惊诧得几乎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这是在干什么? 不待她想什么,早已经被剥光的男子俯下身朝她唇上肆意蹂躏狠狠地吻起来。粗暴的亲吻,没有半点温柔可言,沉重的身体压在她娇弱的躯体上,用自己的身体在她身上不停地摩着擦着,瞬即将两人身上滚烫的温度再次升了个高度。赫连倩脑子沉沉的,心里却总有那么点清楚,拼死地想要挣脱着。 可身体竟然使不出力气来,她的放抗对于男子来说,却是处于干草烈火时期的调剂。热血涌上头顶,男子低吼一声,粗暴地分开她双腿挺身向前。身体被他大力冲击,贯穿的痛感袭来,赫连倩痛苦不堪瞪大眼,泪水自眼眶流出来…… 她的清白,没有了,再也没有资格成为赫连烬的人了! 这一刻,好像什么都特别清楚,身上的男人卖力地运动着,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变寒。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地方?这男人是又是谁?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无数疑问在脑子里浮出来的,她头疼欲裂,身体在不太长的疼痛之后竟起了股让她羞愤的感觉。 她心里无比地抵触,可那滋味很是销魂。身体背着心迎合着身上男人的动作,紧紧咬住的牙关终是忍不住松了,溢出痛苦又快乐的声音,神智也随之卷入欲海…… 这一夜,男女欢爱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就没有断过,就是那天上的星星都羞得钻进了乌云背后。 醒来,窗外已经满是刺目的光,微微睁开的眸子对上那明亮的光,涩涩地疼着。神智混沌,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满身的疼痛马上将她的意识拉了出来,昨夜的幕幕顿时在脑海中翻腾着。 快速地扭头,蚕丝被半盖在身上的男人容颜俊美,透着股书生的幽淡之气。他还在熟睡中,阳光打在他脸庞上,嘴角翘着显然是睡梦很香。 是他,七皇子司空书! 赫连倩震惊得呼吸提紧,根本不明白怎么会是司空书,可想到自己的清白毁在他手中,浓浓的恨意漫山心间。不用想,霍然挣起身来朝着还熟睡着的司空书就是一巴掌。 啪—— 声音响亮,重重的力道打得司空书头晕眼花,马上就行了过来。捂着被打红的脸,司空书愤怒地喝道:“你干什么?” “你不明白?”那些丑陋的记忆怎么都抹不去,赫连倩双眸通红怒瞪着他。“竟敢侮辱本郡主,司空书,你该死!” 不知何时身体已经有了力道,凌厉一掌朝着还不懂情况的司空书就打了过去。司空书急怒惊慌地闪身,一股脑儿地赤身裸体滚下床去,随手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遮住外露的身体,同样怒不可遏:“赫连倩,是你自己爬上本殿的床的,现在又来撒什么泼?” 什么?她爬上他的床?赫连倩想大笑了,就他那样的角色也配自己献身?眼带鄙夷,翘起的嘴角上尽是嘲讽。 此刻,司空书已经完全清醒来,对赫连倩的翻脸无情极是愤怒。站在床前,冷脸对上她道:“你不记得你说了什么了?” “本郡主该记得什么?”赫连倩已经被愤怒烧得失去理智了,“你脑子被门缝夹过了是不是?” “哼,怎么?想想反悔了?”女人就这样反复?司空书脑子发热,俊脸因生气而泛着潮红,道:“是谁在本殿身边谋划,说三皇兄和四皇兄逼宫必然引得十皇兄相争,而这些都是父皇为桐封王布局登基的一步棋,要本殿下按兵不动。又是谁说,桐封王会憎恨父皇当年对他母亲所做的事情,根本不会想要父皇的皇位,大皇兄只是个草包,皇位到时候还是本殿的!” “是谁与本殿夜里对饮,说烬王再好也不是帝月的主,谁想要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是谁刻意喝醉要跟本殿在一起往回走散心?又是谁扶着本殿回房解开了本殿的衣物?赫连倩,你已经失身于本殿,还在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妇?难道你忘了昨夜那放荡的模样?” “你现在是酒醒了?后悔了?还想着倒贴给赫连烬?可惜,你已经是残花败柳,破鞋一只!赫连烬在你是完璧的时候都不曾要你,现在只会对你不屑一顾!” 司空书是真的愤怒了,很多话都一下就倒了出来。赫连倩听着他的激烈言语,被刺激得无法自持。双颊惨白无色,双眉皱紧在一起,眼眸里充满了惊慌和疑问。 他说什么?自己何时跟他有了联合之意的?还有什么对饮?她解了他的衣物,这怎么可能? 一时间她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只是感觉她落入了旁人的圈套里。 圈套?对,是圈套,还是精心布置后一环扣一环,毫无错漏。 蓦地,一袭墨色衣裙的绝色女子的身影闪入脑海里,昨夜吃饭前的晕厥场景随之出现。她赫然将头抬起来盯着司空书,他脸上愤怒的表情未散,那些话显然不是演戏的词儿。那么,是有人假扮自己跟司空书订立了协议,再导演出一场酒后动情愿以身相许的戏码。而真正的自己被扔在这个房间,跟司空书发生了关系! 是她!肯定是那叫做璇玑的女人!双手手指紧紧地抓着包着身体的蚕丝被子,指甲掐破缎面陷入手心里,殷殷血迹染红了入手的被面,神情愣怔。那杯茶定然有问题,她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要让自己把茶喝下去。以她的警惕明知鱼璇玑不怀好意又怎么会轻易去喝?她在乎赫连烬,鱼璇玑就用了攻心,逼得她把有问题的茶喝下去。 自己足够小心,却还是输在了她紧密的布局之中。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呵呵,可笑她被情迷了心,白痴都看得出鱼璇玑不会伤害赫连烬,可她偏偏就上当了,以至于输成这般模样!还是她,技高一筹,把人心算得那么准,让她没有翻身的余地。 赫连倩倏地冷笑出声,双目没有焦距地掀开被子,一丝不挂地站在司空书面前捡起地上还能穿的衣服,一件件地给自己套在身上。由始至终,她没有再看司空书一眼,嘴畔挂着阴沉诡谲的笑意,眸光里积满了怨毒。 “……”司空书诧异不解地看着前后变化如此大的赫连倩,搞不懂她怎么了。是受刺激太严重傻了? 房间里,那些混合着爱和欲的气息还没散尽,两个人却各自冷了。赫连倩穿好衣服,把自己披散的发一撩随意绾起,回眸冷视着他:“蠢!”这样蠢的人还想成为天诀皇帝,天诀真该灭亡了! “赫连倩,你别忘了,你是和本殿一条线上的蚂蚱。本殿蠢,那跟本殿合作的你又有多聪明?”司空书被她羞辱,自尊严重受挫,恼羞成怒地朝她吼道。 “哼哼。”她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快要死的人。司空书被她那目光看得心中寒颤,正欲出口反讽,赫连倩却已转了身去。而就在那刹那,房门被一股大力给踹开,一群侍卫蜂拥而入将他们两人围住。 “你们?”被一个女人耍了他心里极度地不平衡,这下又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来乱闯他的房间?司空书震怒,所有呵斥的话却在听到那几个字后活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 “皇上驾到!” 皇上?父皇怎么来他这里?司空书剎白了脸,目瞪着穿着便装的襄惠帝满脸阴鸷地走进他房间门口。他人都呆住了,心里直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果然—— “七皇子司空书勾结外邦意欲谋反,将其圈禁寒山别院。”苍老的面容上有着的只是帝王的威严和无情,襄惠帝昏聩的眼里透出股悲凉来。在司空书绝望的表情上移开,看着不言不动的赫连倩,喝道:“将这意欲毁我天诀安危的女子收押大牢!通知烬王,他该给朕一个交代!” “是!”侍卫沉声应着,将两人快速拿下。 赫连倩木然地被押着走出屋子,屋外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裂开嘴森森地笑了,璇玑,我不会放过你,绝不会! “父皇,儿臣没有背叛天诀,儿臣没有……”寒山别院,跟宫里的冷宫可没有区别,进去了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他不能进去,决不能把自己的后辈子都耗在里面! 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嘶吼着解释,襄惠帝却没有去看他一眼。直到他被拖走,襄惠帝突然身形不稳向前一栽,木青眼疾手快地将他给扶住了,担忧道:“皇上,您该回宫好好休息了。” 休息?每个儿子都想着要他身下的拿把座位,他们用尽了各种办法争得你死我活,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死的死逃的逃,他天诀的皇嗣越来越少,可若没有自己的纵容如今这一切又怎么会造成? 大儿子的心已经跟着皇后和司空凌走了,一旦有机会他会不惜一切地反抗逃离。七儿子呢,竟勾结了他国的人,他一向聪明难道就看不清楚帝月的人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么? 赫连倩骂他蠢,果然是骂对了的。他的皇位又怎么能交到他手里,那是生生毁了天诀五百年的基业啊! 他错了,可已经没有回头路,只有一直错下去吧!胸腔内一阵痛意袭击,襄惠帝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吩咐道:“木青,吩咐大臣上朝,朕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是。”木青不明白他怎么转变这样快,迟疑了下才回答。 襄惠帝什么也不好,昂首阔步朝皇子府外走。木青将他送上御辇后,吩咐了身边的小太监去通知所有大臣上朝。 近日来事情颇多,襄惠帝本来中了毒身体很不好,可还是得熬着把重要的事情处理了。今天本是免朝的,襄惠帝欲在宫里好好休息,可一早就收到帝月风雅郡主和七皇子私会的事情。帝王震怒亲自带着人来,一到门口就听见司空书朝赫连倩吼的话,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两人约有同盟,却因某种原因导致关系出现破裂。要说他们没有勾结在一起,谁相信? 木青想,襄惠帝应该是要召集大臣处置司空书和帝月联合的事情。毕竟现在的天诀已经风雨飘摇起来,帝月烬王的黑甲精骑还在天诀,赫连倩又不是一般女子,这两人要是在炎京作乱,帝月军队在边界为祸,那天诀真就出大乱子了。 襄惠帝很快回了宫换了龙袍,大臣们也在听到急招后匆匆赶来,路过金銮殿前时都朝桐封王和他侧妃瞟了几眼,尔后就匆匆上殿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帝王端坐龙椅,底下群臣纷纷朝拜。 “起。”襄惠帝将手一抬示意百官平身,双眸朝殿上为数不多的大臣们扫去,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宣桐封王上殿,朕改变主意了。” “奴才遵旨!”木青一扫拂尘于左手臂弯,匆匆出了殿去将襄惠帝的话告诉桐封王。朝堂上的大臣在看得帝王从容不迫的神情,心里愤愤犯嘀咕了,难道皇上愿意放桐封王回桐封了? 就在众人诧异中,跪了四日的桐封王稳步走了进来,朝高坐上的襄惠帝一拜,声音清冷。“臣见过皇上。” 四日没有梳洗打理,他下颌都生出了胡渣,嘴唇干裂面容憔悴,难得一身衣服还整齐着。那言语态度一板一眼的,冷漠生疏至极。所有人都猜到,桐封王是跟皇上决裂了。 不想,上座的襄惠帝竟无视了桐封王的冷情,沉声开口道:“七皇子司空书勾结帝月赫连倩意欲谋反,已被圈禁寒山别院。大皇子司空贺才智平庸,不堪大任。朕经深思熟虑,决议禅位于桐封王司空珏!” ------题外话------ 今天去面试,从明天开始要过上班的生活,所以更新得会少些,休息的时候我会多多码字。哪个,更新少,但我不会断更的。谢谢各位美人的支持,支持正版! 第188章 被逼继位,风波不断 襄惠帝的一席话响彻金銮殿的每个角落,那突然犹如大晴天地打了一个大大的旱雷,惊得满堂朝臣们目瞪口呆。 皇上竟要禅位给桐封王?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睁眼用目光询问着龙座上高高在上的男人。着明黄色绣九爪金龙龙袍,头戴毓冕的帝王满目威严,神情严肃,从哪儿看都不是在给人说玩笑话的样子。 看到此,很多人不由地都呆了。 早在桐封王身世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就有人说襄惠帝狠毒无比,为了让桐封王上位竟亲自陷害其他皇子。别的不说,但看三个皇子逼宫的那一晚,襄惠帝最后一个出手致使三儿子死了俩,还有个在逃,无辜的家眷们更是被打入天牢里。作为皇帝,他狠辣无可挑剔,但作为父亲他却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七皇子出了事儿被圈禁,大皇子不成器大家都知道。可襄惠帝却没有让桐封王认祖归宗,反倒是利用禅位这种方式保全了桐封王的名声,更把天诀万里江山都交了出去。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非常高明的手段。能为桐封王考虑到此,襄惠帝也算是费尽了心机。只是,他着偏心却太严重了。就算桐封王再怎么适合成为皇帝,就算襄惠帝如何想为他扫平登上皇位的道路,也不该用自己亲生儿子的血来洒扫。 都说天家无情,这下很多人就算没亲身经历,也感同身受了。 襄惠帝让桐封王继位是心意已决,哪怕是前方有刀山火海他也得去填平了。可桐封王呢?接受还是拒绝?就在众臣满心猜测的时候,在暂短震惊过后的司空珏抬起头朝上望去,口气十分坚决道:“珏不会继承皇位,请皇上收回成命!” “桐封王若是不应,王府的人一天诛杀九人。杀完王府的人里若是还不答应,留在炎京的部分虎贲骑将士就是下一个对象!”他拒绝得果断干脆,襄惠帝更是直接将他的后路断了去。“亦或者,你想要满朝的大臣都成为你登上皇位而洒下热血!” 你不是你愿意要朕的皇位么?可朕偏偏就要给你,非得把天诀的江山扔到你手上! 阴鸷的眸子满含肃杀冷酷,与司空珏清冷的眸眼对上,没有丝毫地退让。司空珏脸上的淡漠皲裂,怒气横生,眉心紧得能夹死蚊子。 杀人可以一下杀十个八个的,可为什么会是九?九九至尊,那是天下人都仰慕的位置。襄惠帝是在告诫他,那个漆金龙椅是要用无数鲜血和白骨堆砌而成的。而满朝大臣被襄惠帝后面半句话吓得要死,纷纷跪地臣服哀求道:“求桐封王继位!” “王爷,天诀现在内忧外患的,没有您镇着帝月星池还不把天诀给瓜分了,您就顺了皇上的意思登基吧。” “就算您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偏居桐封渡过余生。天诀的百姓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您就忍心看着帝月的铁骑踏进天诀,蹂躏着那些善良无辜的百姓?”看准了帝王心思的大臣们为了自保,也为了顺应时势,纷纷劝诫着司空珏。 被朝臣们的议论和劝导声音淹没,司空珏挺直着削薄的身体,目光清冽中饱含着言不尽的寒意,对上襄惠帝那双有着无可拒绝决然的眼神,嘴角勾起了一抹深深的嘲讽弧度。 旁人都说他为了自己做了很多事情,甚至不惜牺牲了别的儿子。一个帝王把所有的爱和关注都倾注到了他的身上,在你其他人眼中都是无上的尊荣和难以企及的艳羡。可他们却不知道,他有多么痛恨襄惠帝所做的一切。他宁愿自己只是个小小郡王的儿子,就算被放逐在边远之地也没有关系。 那些事情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之上,让他承受着无数人言语为刀刃的讨伐。在内心里,他痛苦煎熬着,不止为他的身世,更因为襄惠帝做下的事。他甚至怀疑,襄惠帝做那些并非为了弥补他,只不过是为了为天诀寻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而已。龙座上的男人,他很自私,亦很可耻。 “桐封王考虑得如何了?”襄惠帝将他所有的神情都看在眼里,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 考虑?桐封王府,虎贲骑和朝臣的性命都押在他身上,他说不行他们就得死。都这样逼他了,还有问出口的必要? 司空珏漠然地站立着,不说一句话。 他这样子把朝臣们吓得心惊胆颤,襄惠帝就是为了让他继位而已,可他们大家的性命却都有随时会掉的可能。说起来,他们可是最无辜的,这对父子斗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嘛,干嘛非得要把他们扯上? 众臣欲哭无泪,使出浑身解数劝司空珏答应继承皇位。朝堂上,叫嚷声响起一片,乱哄哄还夹着人的哭泣声。 司空珏冷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好像进了吵闹的戏园子,可就算再吵也是别人的事,他怎么都插不进去。这个世界,跟他已经这般格格不入了。他裂唇冷笑着,头也不回地转身朝金銮殿外走。 大臣们一惊,就欲上前把他拉住,可人还未靠近就被一阵他身上震出来的罡气震倒了。顿时,金銮殿哀嚎惨叫声一阵儿接着一阵儿。侍卫们没有得到谕令不敢拦他,那些大臣不过是些平凡之人,哪里禁得起他抬手踢腿的一招,只能嚎啕着看他远走。那凄厉的哭声好似马上就会有一把刀落在他们脖子上,要多惨有多惨。 襄惠帝稳坐龙椅,也不把他喊住,只是大声说了句:“木青拟旨,桐封王德才兼备,乃治世良才。朕身体渐弱,为天诀江山巩固,特禅位于桐封王。三日后,行禅位仪式,登基为皇。” 早上才传出七皇子勾结帝月风雅郡主意欲谋反,还不到中午襄惠帝的圣旨就下了。 禅位桐封王! 朝堂上震惊过后,这下轮到了民间的百姓惊诧议论不休。这事发生得太快,很多人一时都没有适应过来。可这消息却以风一般的速度以炎京为中心朝三国每个地方散去。这下,天下人几乎都知道了,桐封王是襄惠帝儿子的事情不假了。 这消息传到驿馆时,赫连烬正把鱼璇玑抱在腿上替她画眉。帝月来使特意前来,询问了关于襄惠帝关押风雅郡主,说她跟司空书一起谋反的事情。很多人都认为赫连烬会给那位郡主出头,起码会把人要回来。 岂料,赫连烬却道:“风雅此举不仅伤了帝月和天诀的和气,还给襄惠帝添了无数乱子。襄惠帝想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本王不便插手。不过,你们身为代表帝月前来的使臣,这件事最好是好好处理了。免得,皇兄和矶王那里你们无法交代。” 瞧那字字句句都是为别人着想,考虑到旁人的颜面和后路。可使臣心里却明白极了,烬王明显是不想管风雅郡主,才故意这么说的。烈帝和矶王以及风雅郡主手下的翼卫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可烬王他们都指望不上,这该怎么去救风雅郡主呢? 使臣苦恼得不行,却还得装作十分感激的样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房门前。 “你这样也太明显了。”房间的门是关闭的,没有一个外人在。披着件素色丝绸寝衫,没有拉拢的衣襟敞开露出里面藕色的绣着凤凰的肚兜和肩胛处片片雪白的肌肤。青丝半挽,乌发垂肩。那眼眸就稍稍一横,都清魅的风情便一眼勾起。 赫连烬身上就穿着雪白的亵裤亵衣,一手环抱在她腰侧,将眉笔让桌上一搁,低头朝她唇上浅啄了一口,笑道:“本王就是那个意思,就算她知道又能怎么样?” “人家对你痴心一片,你却这般,果真无情。”赫连倩这人虽然是讨厌,可对赫连烬可是真心喜欢。鱼璇玑也看得出这点来,若非有自己出现,那风雅郡主配赫连烬也算不错。就以她利用北堂太后做掩护,自己派人不动声色地除掉鱼璇玑这件事来看,就是有脑子的男人也不见得能想出这样的局来。 除了厌恶,她其实还有些欣赏赫连倩的。毕竟,不是天底下的女人都有她那样的聪明狠辣劲儿。 “她是对我用了真心,可我却没有对她动过心,甚至是许下承诺,亦或是做了其他会被认为是在乎她的事情。”赫连烬手指从她青丝间穿插而过,神情异常郑重。“我不是那样轻易对女子示软的人。” 鱼璇玑歪着头靠在他肩上,道:“我对付的毕竟是你帝月的人,在这种时候你难道不该表现出一点护短?” 赫连倩再怎么惹他不悦,她跟赫连烬都是帝月的人,在天诀如此动乱的时候,赫连倩被人发现做了那样的事,于两国来说都不是一般的小麻烦。他这样冷淡处理,难免会惹得其他帝月人心里不满。再者,他的黑甲精骑都能出现在天诀,赫连倩的翼卫为何就不会? 事情虽然如预料发展,可存在着太多不可知的因素。还有个人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时不时地推波助澜。她会不知道?那简直可笑!她只是想让那人多蹦跶几下,露出尾巴好让她揪住。 “我护的只有你的短。”赫连烬细吻着她的脸颊,眼底浮出温柔的宠溺来。“况且,那都是她咎由自取。”害璇玑差点死去性命,让他们大半年的时间一点音讯都没有,他都想亲手解决她了。 “接下来会有好戏……”他的话软软地触到心底里,鱼璇玑抬首展颜以对。 赫连烬却一手将她的头扣住,把她还没有说完的话给吞没了,含糊不清地道:“你安排的戏,比谁的都要精彩。” ------题外话------ 默默地三千党,飘过 第189章 神秘鬼面,不放她走 适夜,乌云蔽月不见星辰,沉闷后的雷霆经天,万里夜空就哗哗地下起雨来。喧嚣的声音打破了世界的安静,让那片被阴云笼罩着的天地都笼罩着沉沉的阴霾。 “主上,这就是流沙历代首领替白家保管的六璃爵一角。”四门紧闭的房间里,灯光欢快地随着从窗棱外侵入的夜风一起跳跃着。小小的乌木盒子里,一块宛若象牙弯曲女子小指粗细的物件静静躺在里面。柳屹双手捧着盒子,将它呈在鱼璇玑的面前。 “除了爵身外,齐了。”将那一角从盒子里拿出来,鱼璇玑眼底浮出但若烟云的回忆神色,看着手心那纤巧的东西若有所思。 天诀的开国宝藏,已经有大半掌握在她的手中了。将来举事,她也不用担心没钱养军队了。 柳屹犹如幽灵般站在灯火之处,淡道:“主上,鬼面的事属下查了些,发现些蛛丝马迹。”那人似鬼魅般的存在,说是陨圣楼潜在的最大的危机一点都不为过。三国中,大陆上还有他那样的人存在,那便是所有人的灾难。 “说!”鬼面出现的太蹊跷,她很不懂那人到底想要做什么,而鬼面给她带来的危机感一天比一天深。她总感觉有那么天,自己会栽在那个人手上。那般危险的人物,她得花十二分心思去对付。 “在两年前,也就是主上认识烬王的那段日子,你们不是都遭遇了一群查不出来历的死士的刺杀么。属下查证过,鬼面的人里也有着那样的人。不仅是你和烬王,就是桐封王司空珏和白逍也曾遇到过那群人。可自当烬王离开炎京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哪怕是后来你们在黄泉落附近被人发现。”身为流沙的首领,除了掌握着四阁,暗地里还培养着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 比如——三国追杀令,能执行这个任务的人有着堪比赫连烬等人的高强无功,他们却永远都不被人知道。那些人从第一任流沙首领手中留下来,一直到他都不曾改变过什么,只是会越来越强。当初对赫连烬下了三国追杀令,若不是他刻意交代了不许让赫连烬死得那么快,他就不会是简单地中了黄泉酒,而是早就成了枯骨一堆。 感情的事他没经历过,却好像比任何人都清楚般。主上和烬王之间有着太多的纠葛,谁死了对对方都不是件好事。可他那样伤了他们陨圣楼的主人,就算为了平众怒,送他黄泉酒也是应该的。 “你是说,那时候鬼面就知道了本座的存在?”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是如天机子般能看懂天机还是像了凡和尚一样会看相? 柳屹站在那里犹如一座雕塑,道:“他们是冲着烬王去的,主上不过是被牵累了。可后来的很多事,明显是针对主上你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总归要知道他想做做什么,我们才能想出相应的对策。”这种被动让她很不喜欢,明摆着让人牵着鼻子走。鱼璇玑回忆起重生来发生的诸多事情,按照日子算,已经整整的两年一个多月了,发生的事情比当年十六七岁的自己经历的都还要多。 骤然想起,恍若浮生一梦,竟有种让人分不清现实的感觉了。 “九幽一曲天下皆殇,桐封王和烬王明明都入了主上的曲子里,以他们的能力不该醒的那般快。属下猜测,那跟鬼面有关系。调查后,两王的人都在他们苏醒的那晚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斑斑迹象都表明是有人破了主上九幽幻境,将他们提早从中唤醒了。”柳屹的声音里没有喜怒哀乐,就如直线般完全没有点起伏。“属下怀疑,鬼面是昙月族的人。” “昙月族,他们?”鱼璇玑被他这么一点醒,细想着还真觉得他怀疑得很正确。她的内力不够深厚,能破她九幽曲的除了天机子外,最有可能的就是了解九幽曲的昙月族人。可昙月族的人早就生活在海外与世隔绝了,怎么会在大陆上出现? 那要真是昙月族人找来,肯定是为了九幽摄魂曲和九幽笛,这两样东西可是他们的至宝。前世,醉伶仃偷跑出昙月族,族长都亲自赶来要将她擒回去。秉承着千余年前祖先的遗训,隐世遗族之人皆要避世,否则就只能坐等族灭。天族如是,昙月族也不例外。难道又有人像醉伶仃那样好奇,跑了出来? 鱼璇玑不确定了,除了是对鬼面是昙月族人的怀疑外,还有就是关于近五百年来昙月族的境况。因为远在海外,大陆上的人根本不知他们消息。或许更加繁荣昌盛,亦或者败落人烟稀少。若他真是昙月族的人,来大陆上做得这些,究竟是为何? “主上,鬼面的身份太过神秘,属下还没法完全确定。但他就算不是昙月族的人,也跟昙月族脱不了干系。”柳屹的语气忽然严肃了,“炎京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他眼底,不仅如此他还暗地使招儿把水搅得更浑。”就如鱼璇玑助水如云一舞,酒水变成水滴的事情。他的人查过,那不是从天诀或是帝月和星池权贵们传出去的消息,而是一神秘人透露出去的。 他们陨圣楼做事是有法则的,不会去外传主子的事,何况还是在这么种情况下。除了鬼面,没有其他人了。 “我们不知他目的,静观其变吧,只要他不妨碍我们的事。”鱼璇玑也感觉这人太阴暗,不好对付。目前形势是他们陨圣楼想要的,只要不被破坏她能暂时允许鬼面暗地里张牙舞爪一刻。“现在各国兵力部署如何了?” 天诀算是真的乱了,襄惠帝强迫司空珏继位,想要暂且稳住局面。想法是好的,现实总会残酷,他很快就会知道。司空凌败走逃亡南方铩羽骑的大本营,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她没多太上心。司空珏的虎贲骑在炎京只有部分兵力,难保他不会从桐封调集人来。其他两国的动态,她也得掌握着,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他们陨圣楼从此不再只是个江湖门派,而是要成为让三国都胆寒的强大势力! “黑甲精骑和翼卫的大部分人都在天诀和帝月的边界上,至于龙魂军,巴图的势力渗入其中要分裂他们。星池皇帝万俟喆下令,让龙魂军在伽罗关练兵,虎贲骑没有动静。”柳屹回道。 鱼璇玑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沉眉道:“赫连能带少部分人来天诀已经引起不小的震动了,帝月的人就算再猖狂也是有顾忌的。这下天诀刚乱,星池又出了乱子,上天在帮我们陨圣楼?” “……或许。”柳屹黑眸沉沉,给出个模糊的回答。 “明日就是司空珏登基大典,本座要趁这个机会去一趟皇陵。”六璃爵的角全都得手了,最后一件东西可不能少了,只有完整的六璃爵才是开启宝藏的钥匙。鬼面的诡秘出现让她警惕,这宝藏决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柳屹疑问,“是主上一个人去?烬王不知道?” “天诀新皇登基,两国使臣都在,他是帝月至关重要的人物,怎么可以不去?本座早已让白云雀给骆惊虹带了消息,让他给本座找个替身去参加明天的登基大典。此去皇陵,本座会很小心,不被任何人发现。至于赫连,就不告诉他了,回来之后再跟他细说。”鱼璇玑低垂着头,心思复杂着。 藏有六璃爵爵身的皇陵是太祖皇陵,埋葬的是天诀开国皇帝司空天。除了他外,那里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或者后妃。他是天诀五百年来最骄傲的帝王,连同着陵墓都与旁人不同。这番她去,好似有一种跟他单独见面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心底有了赫连烬,对司空天的恨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激烈。她现在牵挂的,不止是陨圣楼,还有就是一个他。 对司空天,她的感情此刻是杂乱的,恨他却无法掩藏心底曾执着过的爱恋。这次去,安静地做个了断,在有生之年更专心地对待赫连烬。 最近他时常腻歪在她身边,每每耳鬓厮磨,她心里就会响起他曾说过的话。 “璇玑,对我公平点好不好?” “上辈子的仇恨如果非要在今生做个了断,我不会阻拦,我只是要你公平些,把对他的爱收回来。” 公平些,公平些,他要的只是她能在感情上公平地对待他。对司空天她倾注了太多,才时常把赫连烬忘却脑后。感情上,她已经很对不起赫连烬,说她逃避也好怎么也行,这一次她就是希望能独自去解决。 解开心结,跳出司空天给自己下的怪圈,那样她就能真正平等地对待赫连烬了。 “主上,烬王在外面已久,他已经听到了。”柳屹拱手,微微埋头从侧方小门消失。同时,紧逼着的大门被猛然踢开,那人如风般闪进来抱住愣怔的她,尔后大门便自动关上,将外面的喧哗世界隔绝。 那冰冷的躯体心脏狂乱跳动着,如铁一般刚硬的双臂环在她腰际,紧紧地搂着不撒手。被他从身后抱住,鱼璇玑看不见他什么表情,可不难猜得出那绝对不是什么越快的神情。他身上散发着阵阵冷冽,让她的心都开始发凉了。 “赫连,你,你都听到了?”本是很明显的答案,可她还是低语问了出来。心脏紧缩着,担忧弥漫在心际,好像春天的细语绵绵不断。 “为什么不让我陪着?”火光照亮的一方狭小空间里,赫连烬铁青着脸,暗蓝双眸泛着无边冷意,可那深冷的背后却是似浅既深的哀伤。她总是把自己排斥在心外,简直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将他置于何地,让他情何以堪? 他恨,怒了,却怎么也出不了手去打她或许骂她什么。只有这样的责问,才会让他觉得不会将她吓跑了。 “赫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担心。”鱼璇玑被他那样沉重的质疑问话问得心儿慌慌的,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他在门外多久了,为什么她都没有发现? 赫连烬冷笑,一把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眼眶里泛着怒意道:“担心,你说我担心什么?” 怕她被皇陵的机关所伤?她武功并不弱,想要进入亦非难事。他怕这个?当然不是!那个皇陵是什么地方?那是前世负了她的那个男人的坟墓,一想到她会走进去再见那人,他心里就冒着酸气和无名的火气。可她为什么就不能跟自己说呢?难道他很像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会让她不去解开心结? 她不信任他,没有把他当做是将来会携手一生的人,才会瞒着他。这么久以来他刻意营造出两人日后日日相处在一起的情景,就是为了让她记住,哪怕真有天迫不得已要离开这十丈红尘,他赫连烬都将是她人生里的美好回忆。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阻碍,他披荆斩棘做了那么多,她就不能顺着点来,让两人的生活能美满些? 他感觉失落,忧心,像是随时都会掉进深渊里。这种很不安的感觉比面前着千军万马,没有胜算都还要令他害怕。 “赫连,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好好地回来的!”她咬着唇瓣,低声幽咽,反手抱住他精壮的腰身。这时的他就如被丢弃的孩子般,找不到一丝安全感。她明白,她全都明白,是她的错都是她造成的。“我答应你,此生我会倾所有能力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此生,不离不弃。多好的誓言啊,他期盼多久了?可现在听着他没有点喜悦感,反倒觉得她是在敷衍自己。 “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她把头埋在他怀里,语气说不出地恳切。 赫连烬冷面看向外面,正是风雨飘摇雨打芭蕉,破碎的声响充斥在他耳旁。有个声音在说,不能让她走,她不会再回来。那样如回声般在耳畔放大,自己的心似乎在一点点地凉掉。 她走了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么?他不知道,心里有股恐慌蔓延着,除了抱紧她他什么都不想说不愿做。 放她走了?他好犹豫,很矛盾! ------题外话------ 11月最后一日,默默地四千党飘过,话说美人们的票票都喜欢在月末爆发啊。 咳咳,谢谢hj69、13906838170、无聊的小曹三位美人的月票,呜呜,我爱你们。 那个,彦姬明天去上班,7天观察期,默默忧伤不知能不能通过。不过都无所谓,要是工作不成功,咱回家码字来。但最近的更新就会少些,我尽量多写,不会断更,哪怕只更新三千。 这一卷内容是围绕天诀的皇储之位的动乱来描写,重要的还有就是鱼璇玑的心结解开,这样她跟阿烬的感情就能稳定了。所以,咳咳,大家耐着性着看吧。要是觉得更新少,就养文下。 第190章 老皇召见,去见别人 桐封王没有答应继承皇位,禅位仪式和登基大典却是如火如荼地准备着,眨眼就到了三日后。 襄惠帝对他,撇开上一代的恩怨来说,就算是帝王的利用他在别人的眼中如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那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很多人都觉得昔年的襄惠帝对明郡王夫妻做的太过分了,可桐封王继位却也是件很得人心的事情。 禅位圣旨早已下达,襄惠帝显然也是担心桐封王的不能顺利继位,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事情。无论奉旨的官员如何叫苦不迭,登基仪式还是准备得差不多了。 帝月、星池的人还在炎京,先又出了风雅郡主与七皇子勾结谋逆的事情,襄惠帝不对他们防备那是假的。不过天诀新皇继位,把他国来使困居在驿馆也不是回事,同时也是让人觉得他们天诀之人胆小怕事。襄惠帝大方地邀请了帝月烬王和星池大公主、四皇子和风族的人来观礼。 登基大典简化不了不少,龙辇被抬到了桐封王府外,龙袍早就在圣旨下达那天就给他送来了。坐龙辇到太庙祭祖祭天之后回转金銮殿,接受百官朝拜,那登基就算完成了。时辰也是司天监早就算好了的,正是正午时分,天地苍龙之气最盛的时刻。 “皇上,求您就换上龙袍吧,太上皇和百官们都前往太庙去了。”小太监苦着脸捧着崭新的明黄龙袍,满脸为难地朝站在窗前纹丝不动的男人恳求道。他身后站了不下于是个宫人,就是屋外都随处可见战战兢兢的宫女和身手矫健的大内高手。 屋内没有熏香,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玉簪花的香味。那是他最喜欢的花,它是陆地上的白莲,出尘不染如他一般。苏清荷知道他的喜好,便采了花朵晒干装进锦囊里,悬挂在通风的地方。但凡有风,那花儿的味道就是在寒冬腊月也能闻到。宽敞高雅的房间,檐下铜铃发着脆响,窗外芭蕉翠色昂然。这清和的世界,不该被尘俗沾染,奈何本身就在凡尘里。 “王爷。”清荷轻声叹着口气,从他身边走过,不忍地道:“我们回桐封吧。”这个皇位即使被他得到了,可他不快乐。被襄惠帝那样逼着,他的眉头就没有松过。苏清荷在他身边的日子也算很久了,对他的秉性如何很了解。本来他就没看开自己的身份,却一而再地被襄惠帝设计。世人再骂襄惠帝的时候,何曾不是将他也一起带上去了。 这样的父亲,说他伟大,不如说是自私。什么都考虑到自己,也没有站在他的角度上为了想想。这样的结果真是司空珏要的么?或许襄惠帝就是知道并不是那样,可还是把天诀的烂摊子都丢给了他。 司空珏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倒是那捧着龙袍的小太监被苏清荷那话吓得魂不附体,哀求道:“苏侧妃,您怎么能劝皇上离开炎京,那不是让我们很多人都没有命了吗?” “你的命与本妃有什么关系?”她的眼里心里除了母亲苏蓉外就只有一个司空珏,她见不得任何人做出让他难过或是伤心的事情。其实,以司空珏的能力,想要安全地离开炎京并非难事。无论是桐封王府的人还是虎贲骑的将士,他们都誓死追随。可他心里怀着天诀广袤疆土上的千万百姓,在两相矛盾之中迟疑着。 襄惠帝就是抓住了他这点,才会这般不要脸地以人命要挟他。 小太监被她冷淡的眼神看得心底直发颤着,噗通下跪在地上哭道:“侧妃娘娘,奴才不是在顶撞您,您饶了奴才吧。”他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被派到桐封王府来伺候这位不愿称帝的皇帝,可他就是一小太监啊,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那一跪,其他伺候的宫人也急得快哭了地跪下,个个神色凄楚如丧考妣般悲伤。好好的一新皇登基,喜庆事儿都因他们哭丧的脸变成了衰事。屋子里沉重而压抑,没有人敢吱声说些什么,一片死寂。 “王爷,我们走吧。”苏清荷撇开那些人不去管,拉了拉他的衣袖,清丽脱俗的面庞上带着股伤感。要是他表现出一点其他的情绪,她或许就没有这么堵心了。自从那日离开金銮殿回来,他人就这样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就是苏蓉都看得担心不已,可他什么人都不想见也不愿意听谁说一句劝解的话。 憋着的是他,伤的身体也是他的。可跟着难过担忧的,还有他们那些关心他的人啊。 司空珏一身雪白的素绸的广袖长袍,衣襟袖口处都绣着银色玉簪花的图案。黑发绾在头顶用玉簪束就,欣长的身躯宛如临风玉树风姿飘逸。他垂手站了许久,终于在苏清荷第二遍请求的话语中转头对上了她。仍旧是公子如玉,却不见温润初旧。他淡漠道:“这天下何处才是我容身之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又能离开到哪里去? “起码离开炎京。”这样他就不用那样难过,面对天诀皇室,亦或许能忘记了自己的身世。 司空珏漠然地摇着头,戳破她话中的诟病。“只是离开,并没有永久的解决办法。”“……”苏清荷语塞了,的确如他所说那样。可暂时没有办法不代表永远都这样啊,他总有一天会得到完全的自由,不被任何人和事束缚住。她垂眸眼睛发红,暗自恼恨自己不能帮他分忧,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王爷。”木青从外面快步走进来,额头上还渗着汗珠,显然是疾快赶来的。他的出现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这人不是该守在襄惠帝也就是现在的太上皇身边吗,怎么就跑这里来了?他脚司空珏王爷,难道不知道这人已经是天诀名义上的新帝了,只是欠一个仪式而已? 司空珏看见他来了,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就转向了其他地方。 木青倒也不管自己糟了冷遇,上前弓着身子压低声音在司空珏耳畔说了几句话。苏清荷还奇怪着他会跟司空珏说什么,狐疑间就见他突然变了脸色,俊脸上是幽禁又颚的神情。 “是真的?”他凤眸流转着丝丝雀跃的光芒,神情透着严肃和惊喜。 木青规矩地退开一步道:“皇上便是让奴才这么传话的,桐封王想要知道真相怎么样,前去就知道了。” “王爷!”这话一听就是襄惠帝让司空珏继位耍的阴谋诡计,苏清荷当场就要拦下他。 司空珏一改先前淡漠的样子,转头道:“清荷,本王要做什么自有分寸,没有能强加得了。你回去休息,本王要出去处理件事情。” “……”苏清荷正欲说什么,司空珏又把她给打断了,道:“好好照顾蓉姨。”说完,在木青的带领下就走出了困了他三日的房间。其他宫人们俱都松了口气,还是木公公有本事,这下他们不用被牵累了。 苏清荷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又开始担忧起来。 这回该不是又要出什么事情了吧? 这边驿馆,赫连烬抱手站在屋堂之中,眼神阴晴不定地看着坐在桌旁大口塞着肌肉的庸医,语含薄怒道:“你在外面这些天没有人给你饭吃?”这副乞丐的邋遢模样,真是天族的天机子? “璇玑丫头没有找你侍寝,你寂寞难耐拿我老人家出气?”说起嘴巴毒,他庸医其实也是个当然不让的主儿。赫连烬敢对他不敬,他自然是要吹胡子瞪眼回敬。 赫连烬气上心头,暗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道道寒光,语气阴沉道:“她走了。” “走了?不要你了?”庸医那就怕天下不乱的无视他快要怒上心头,添油加醋地来了这么句。 “不——是!”赫连烬无名的火一直窝着,这下被庸医一搅觉得自己什么火气都上来了,眸含阴鸷地警告道:“你要是不想吃了,马上就滚!” 奋斗在鸡肉中的庸医猛地将头抬起来,哇哇地道:“烬小子,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么不懂得尊敬老人,活该璇玑抛弃了。” “……”被他一声吼几句数落,赫连烬面色不改,眸色却越发深了。璇玑真的会抛弃他么?从昨晚目送她离开到现在,他一夜未眠怎么都给不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就这么纠结着让自己满心疲惫。 庸医是突然回来的,要是在以前他会问问庸医为什么回来得这么突然,可出了璇玑的事,他什么都不想管,很多事都交给了赤焰赤冰两人。他也不是故意给庸医使脸色,只是心里太烦躁急怒,让他情绪有些小小地失控。 “喂,璇玑丫头真的走了?是又去干坏事儿祸害别人还是见你情敌去了?瞧你小子,神色太奇怪了。”怪哉怪哉,难道他出去几天这两人还没和好又闹了别扭? “她去见一个人去了!”说情敌也不为过,虽然那男人已经化作飞灰了。赫连烬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沉闷得不行。 ------题外话------ 又是三千,我飘过 谢谢quqi美人三张月票,13906838170一张月票 第191章 穹苍是谁,赫连有心 庸医难得郑重地抬起脑袋来,嘴巴上海挂着肌肉残渣,脸上松弛的肌肉一抖一抖的,道:“烬小子,她真的去见你的情敌了?啧啧,虽然那人死了百余年,可在璇玑的心里他的地位可不低啊。”摸着胡子,庸医煞有介事地跟他分析着。 赫连烬本来就心情郁闷,被他这么一说更是烦闷得不行。那脸紧绷着,看起来很是吓人。 “你知道他是谁?”连他这能看懂天机的人都不知道,赫连烬会晓得?庸医觉得很玄乎,感觉他可能只是吃干醋,还是不清楚那人是谁的。 “原本不确定,但我昨夜才发现,那个人真是他。”他没对庸医隐瞒将很多事都对庸医和盘托出了,可就是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让人无端地赶到森寒。 “在初识璇玑没多久,我在偶然中听到她梦魇,叫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直到当我真正直到璇玑的来历后,又失去了跟她的联络。我从她对司空皇族的态度猜出,那个叫做穹苍的男人很可能就是司空一族的人。于是,我找了很多人翻阅史料,将天诀的皇族族谱和五百年来的资料都翻阅了。最后发现,有个人真叫穹苍,且和司空皇族关系匪浅。” “这个人,就是天诀开国皇帝司空天,穹苍是他的字。”他想过关于鱼璇玑前世的事情,却不知她竟然跟天诀始皇有着莫大的牵连。后来,他细致研究过司空天在位期间发生的诸多事情,觉得鱼璇玑很有可能是当年跟他有着最深牵连的两个人之一。 其一为北虬王的郡主虞诀,还有这就是司空天的堂妹齐若兰。这两个女人有着天下女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和美貌,被人称为当世双姝,也是跟司空天纠缠最深的人。说起这两人,在历史上留名最盛的就是那位郡主虞诀了。她身份尊贵,十八岁之前散游于江湖,跟司空天有着段往来。其后相恋,她更是陪着司空天走上白骨血染的战场,用她的智慧将天诀的版图一点点扩大。 天诀国名的来历,就是取司空天和虞诀姓氏后的两个字,可见司空天对虞诀的感情不是一般深的。可惜,这对被世人祝福过的男女最后却反目相向,一个在华丽的宫殿你化为灰烬,另一个却勤于政事孤寂一生。 齐若兰同样是个有着巾帼不让须眉气质的女人,但她心机太深,最后把自己给葬送了。在天诀历史上,她只是个陪衬,甚至是个带着狠毒阴戾的恶毒女人。这两人到底谁才是璇玑的前生?在得知这些后,赫连烬曾经纠结过,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她。可后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他渐渐想明白了,无论她的前生是司空天深爱过的虞诀还是毒辣闻名的齐若兰,他喜欢的是现在的她,与前尘无关。 昨夜她说要去皇陵盗取六璃爵的爵身,他就有着股预感,好似她这么一走就不会回来了。对司空天有着那样深刻的感情,五百年都不曾相忘,难保在陵墓中见了跟司空天的有关的东西,会产生什么别的想法。他赫连烬从小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即使被迫害还是遗忘,他都那样骄傲地活在人前。 可遇上她后,在感情上一而再地让步,让他觉得自己的情感付出很卑微。对方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他就会满足窃喜,可璇玑又有多少心在他身上?不是没有去计较过,只是结果让她离得越远。这样是他要的?不,当然不是,可他真的是无计可施啊。 璇玑的野心智慧并不输他,想完全掌控她,没有可能。 啪嗒,桌上的茶杯被庸医一抬手给打翻,从上面滚到了铺着地毯的地面上,茶水顺着桌布流了下来。庸医瞠目结舌道:“烬小子,你说的是真的?”他虽然知道璇玑是逆天而生,可还真没有去仔细打探过她的过往。司空天是五百年前大陆的最强者,可没想到负了璇玑前生的人竟然是他! 他记起来了,璇玑说过她前生去过天族,好像真的是对上来了。典籍里记载,五百年前还真是有女子到过天族,只是没提姓名。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她了。“司空天是天命帝星,缔造出一个延续了五百年帝国的男人,不是普通的人。” 这人他是知道的,自从他之后,天下就没有出现过有那么个真命贵格的人了。当然,这乱世中的五星除外。 听到庸医说出赞赏司空天的话,赫连烬脸色一沉,道:“可惜你迟生了那么多年,不然就能瞻仰下他的风采了!”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该小肚鸡肠去跟个死人计较,可司空天是普通的死人吗?就凭他占据在璇玑心里五百年,赫连烬都有着要把他陵墓炸了将他挫骨扬灰的冲动。 “烬小子,你没必要跟他比较。”清楚他这是在生闲气,庸医难得地没有跟他抬杠子,皱巴巴的脸上露出无奈神情,继而宽慰道:“就算他认识璇玑再久,他也不会复生跟你抢璇玑的,璇玑肯定是你的。” 这句本是很平常的安慰话语,赫连烬乍听下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旋而脸色沉黑起来,道:“司空天会不会也转世了?”璇玑能重生,他为什么不会转世呢?那日凉亭中对弈,司空珏来找他,璇玑的话再度闪入他脑海里。 本来无仇无怨,一切皆是前尘使然。她当时是这么说的,赫连烬单纯地认为璇玑是因为司空珏是司空皇族的人,又是未来争霸之中的强劲对手才这么说。可庸医提了那么句话,原本没联想到一起的事情都撞在了一起。 赫连烬有个大胆的猜测:“司空珏就是司空天的转世!” “谁告诉你的?”庸医愣住了,搞不懂他怎么就把事儿扯到司空珏身上了。 锋利的剑眉簇动着,宛若出鞘的宝剑寒光犀利,双瞳里弥漫着深深的墨色,透着股暗涌的杀机。赫连烬口气肯定,扭头直直地盯着他道:“璇玑对司空皇族有着深刻的恨意,可天诀皇族又不是只有司空珏一人,他在身份没有被泄露之前不过是皇室旁支,为什么璇玑会对他‘另眼相待’?我想,璇玑肯定认出来了司空珏就是司空天的今生,才会处处针对他!” 他就说鱼璇玑怎么把目光放在司空珏身上别旁的皇子都多,原来是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曾经负了她的男人! “那个,也可能是司空珏长得像司空天啊!”庸医看他越发显得可怖的神情,小声地把另一种可能补充了。 史书上记载,天诀开国皇帝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其容颜宛若精致得找不到一丝瑕疵,那风姿堪比临世谪仙。就野史上也有很多关于他的事迹记录,在当时是无数女子心中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那样的人怎么会差呢? “我们会认错,璇玑会吗?”赫连烬自嘲般地苦笑起来,那个人在她心里记了那么久,怕是他化成灰她都认识,何谈忘记! “烬小子,你就不能对自己自信点?”看他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庸医气怒了。“要真是那样,你就该死心了。璇玑对司空天有情,哪怕是因他而死魂魄无依几百年,她最后还是回到了他身边。那么你在旁边又算是什么?你要是没信心能于她相携一辈子,老头子我就劝你立刻,马上放手!” 赫连烬是什么人?那是叱咤风云的战神,敌人一听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了,可不是那些苦情的才子,整天纠缠于儿女私情,为之颓废荒唐。这样的他在庸医眼中就是自暴自弃,让他非常不喜欢。同时,他也感觉到无可奈何。情,本就是折磨人的东西,哪怕你人前再风光无限,还是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伤得体无完肤。 这赫连烬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被感情磨光了铁血冷硬和刚毅果决,变得让人不相信闻名三国的战神还有这样的模样。 赫连烬仔细回味着庸医的话,沉默着不说话,眼里的杀机却怎么都藏不住。显然,他对司空珏是真的有了杀意了。 “若是看不清璇玑的心,亦或是她看不懂自己的心意,你们俩会很痛苦。”作为一个过来人,庸医按捺着性子谆谆道:“你做很多事都极为果断,可独有对璇玑的感情很优柔寡断。其实,璇玑跟你是一样。你们不妨好好谈谈,了解彼此的心思最重要。” 回看他们的感情,还真被庸医说中了,他们都对双方有着犹豫,很多事当初要是立场坚决点,可能就不会出现后面的诸多麻烦事情了。 “司空珏是不是司空天的转世不重要,璇玑的心才是你们感情的关键。”私心来说,他也有些不喜欢那丫头,让他得意的烬小子吃了那么多苦。上天给他们安排了相遇的机会,可是否要深爱下去,那就要看他们自己了,旁人是帮不了什么忙的。 庸医的话似高僧点露的禅机,宛如醍醐灌顶,让他一下想通了对这件事的看法,跳出了自己设下的迷局里。 是啊,若璇玑心中没他,纵然司空天没有转世,他也得不得她的心。一厢情愿维系的感情,没有另一方的支持配合,总会破灭的。所以,他何必在意司空珏是谁。璇玑心中有他,比什么都重要。 “爷,桐封王已经前往太庙准备继位了,咱们是不是也要赶去了?”沉思中,门外突然传来赤焰禀报的声音。 ------题外话------ 身处观察期第二天,彦姬状态不佳啊,哎,只更了三千 第192章 以情为局,以恨为牢 正是烈日当头,早就来到太庙准备着拜谒新皇的大臣们久久不见御辇的到来,又瞧襄惠帝的人也没有到现场,大家都在心里猜测着今天这登基是不是就黄了。可那只是脑海里的想法,又有谁敢去问出口?很多人都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不谈一语,忍受这烈日的煎熬站在光秃秃的太庙广场上,看雕琢着九龙升天的丹陛上汉白玉石那耀眼炫目的光泽。 锦旗飘飘,那翻飞在蓝天晴空之下的旗帜肆意而张扬,旗上绣得逼真的金龙迎风而动,似蟠曲在天际遨游。日头越来越毒辣,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经不起日晒,昏昏然有晕倒的样子。可皇帝没有圣旨下达,他们谁也不敢离开。 就在大家都被晒得晕乎乎的时候,一声尖细的太监唱喏声响起:“皇上驾到!” 宏伟肃穆的太庙前,皇家仪仗队成列而入,着明黄色龙袍的襄惠帝在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上广场上。众大臣及一干护卫纷纷跪地,高呼万岁,声势震天。庙前,襄惠帝站定后朝众人摆手,才罢了那高声的呼和。襄惠帝面带威严扫过全场,给木青一个眼神示意,做了贴身内侍的木青不用想都明白他那是什么意思了。 当即站出来,高喝道:“宣桐封王上前!” 大臣们惊疑不定,这禅位诏书都发出来了,木青怎么还称呼司空珏为桐封王呢?他可是襄惠帝身边的人,应该是最了解襄惠帝心思的人,岂会乱叫?很多人心中大约猜到了些东西,俱都缄默把目光望向了从远处走上太庙石阶的桐封王司空珏。 他身上穿着一身被雪还亮眼的白色广袖大衫,头上戴着顶银色的白萼发冠,面若端玉丰神俊朗。飘然而来,远看,恍似临世谪仙般的人物。他的脸上并未带着丝丝喜悦或是愤怒不满的神情,淡淡的,若清泉中涌出来的甘醴。清风逐月落霞归宁,那清姿翩然的神采是没有人能模仿得出来的。 这样的桐封王才是天诀人所熟悉的那个温润如玉的惊世男子!他步伐不轻不快地走上第二高的月台上,站在下面与高高在上的襄惠帝对视。单单站着,不行礼也不做任何表示。日光给那微微扬起的脸颊侧面镀上一层金光,让人有种神者亲临不敢逼视的感觉。 “桐封王听旨!”襄惠帝没有去计较他无礼,用内力将庄严激昂的声音传开去。 “夫天造草昧,树之司牧,所以陶钧三极,统天施化。故大道之行,选贤与能,隆替无常期,禅代非一族,贯之百王,由来尚矣。天之历数,实有攸在。朕虽庸暗,昧于大道,永鉴废兴,为日已久。念四代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吾逊位于桐封司空珏,保天诀千秋万代!” 襄惠帝是个有武功不错的人,这声音被内力扩散开去,原先襄惠帝身体太差,大臣们也是有目共睹的,然而他今天表现出来的可不是那种垂死之人该有的样子。不少人在惊诧于圣旨内容的同时也在惊疑襄惠帝明明就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起要禅位,就因为桐封王是他最爱女人的儿子? 怀疑归怀疑,众人可不敢马虎,忙跪地三呼:“太上皇英明睿智,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转身体,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看群臣跪地伏拜那阵阵呼声,那种处于世界顶端的目空强大感便油然而生。那是属于帝王俯瞰众生的睥睨,亦是轻视苍生视之为蝼蚁的倨傲感。司空珏凤眼下垂,负手望过下方成行成列的百官以及太庙外围观的百姓,顿时就恍然了。 最终,他还是走到了这权势的巅峰地位,由不得他去选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诀千秋万代永世留名!”被太庙内的大臣呼声感染,出于对桐封王的敬仰之情,百姓们都跪了下来,朝他所在的方向跪地行见君王大礼,以示他们对这位新皇的尊崇。 万民朝贺,帝月星池的贵客都在旁边看着,纷纷以国礼对之,算是承认了司空珏为天诀的新皇了。 看见他这样受百姓爱戴,襄惠帝仍旧肃着脸,心底却很开心得像要翻船般,眼眶都湿润了。让司空珏登基他废了不少心力,他终于如愿给了最爱的孩子天底下最好的自保利器,就算死他现在也能瞑目了。不过,他还有件事没有了结还得暂时留着性命。这是除了司空珏外,让他觉得人生无比有意义的事情了。 颖儿,你看到没有,咱们的儿子终于成为天诀最尊贵的人了。原来不能给你们母子的荣耀,朕现在都给了,很快朕就会来见你! 他默默地念叨着,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那个苏颖的容颜,化作嘴畔浅浅的笑,在朝臣们恭贺司空珏登基的喧闹声中淹没。 帝月那边,赫连烬阴沉着脸朝丹陛上的司空珏看去,暗蓝色的眸子里跳跃着好战的嗜血火光,那桀骜狂肆若乱石冲天中一柄出鞘的利刃,直射向司空珏。面色淡淡地俯视着群臣的司空珏接收到那一记饱含着挑衅和激赏的眸光,将头一抬眸光转向他去。 无声地越过百余丈的距离,两道犀利目光犹如兵刃相撞火花四溅声起铿锵。穿越人海的碰撞,两人心中都磨刀霍霍,只待有机会便一较高下。谁也不知道,这一场无语的约定会注定了今后的一场旷世大战。而主导着这一切的两人谁能笑到最后? “该进太庙了!”情况如襄惠帝所料,木青做着他该做的事,向司空珏和襄惠帝提醒道。 襄惠帝面上也带上了点喜色,朝司空珏点头。接受了百官的拜贺,按照程序要进太庙祭奠后祭天,再由新皇册封百官大赦天下的。 突然—— “小郡王,襄惠帝不是你的亲生父亲!”狮吼般的粗重男子声音突兀地在太庙广场四周响起,那声音宛若惊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大跳。众人还不清楚到底要发生什么,只见那重檐庑殿顶的太庙上突然飞下一个快若鬼魅的黑衣人来。黑影如风而动,几下就跳下房顶落在了司空珏和襄惠帝之间间隔的石阶中央。 “来人,护驾!”木青吃惊地大喊一声,回神来的侍卫们便蜂拥上前将襄惠帝团团围住保护在中央。巽风也带着人冲上丹陛之上,警惕地注视着那穿黑衣带着黑色垂纱斗笠的男人,以防他做出什么对司空珏不利的事情来。 大臣们被今天一次又一次的惊给刺激到了,使臣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都被震惊得呆了。 司空珏不是襄惠帝的私生子,哪又是谁的孩子? 不止他们,司空珏也被他那句“襄惠帝不是你的亲生父亲”那话再度震诧了,虽然他很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襄惠帝的私生子,可当真有人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心里在片刻的欢喜后竟然是复杂的。可自己要不是襄惠帝的儿子,那是谁的孩子?难道还有其他人如襄惠帝般跟她那貌美如花的母亲发生了关系? 司空珏心里喜忧参半,摒开护卫在自己身旁的巽风等人,出步上前道:“你是谁?” 听到司空珏询问,男人利索地将头上戴着的斗笠摘下来仍在地上,露出一张半边脸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疤和半边完好的脸来。周边的人一看那脸,纷纷倒吸了冷气,这人肯定是受了非人的折磨,不然好好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是谁?别人认不出我来,巽风你难道也不知道?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在郡王府的井台发生过什么事情?”黑衣人抱拳虚虚朝他一礼,可说话的对象却是司空珏身边的巽风。 巽风惊疑地扫过他的脸,脸色顿时一白,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五岁的时候在郡王府的井台发生了事情?” “那时候我让你去练功,你娘心疼你年纪小怕累着,就趁着洗衣服的空挡把你带在身边。可你太顽皮,竟为了一朵掉在井里的木偶娃娃就要朝井里跳,还是我把你捞起来的。”黑衣人眼神慈和地望着已经是而立之年的巽风,说起往事的时候嘴角带着轻轻地笑意,那丑陋可怖的半边脸似乎都不那么难看了。 “你,你是爹?”巽风在仔细回想了每个细节后,端详着他完好的另外半张脸,心里那个呼声越发强烈了。 是他,真是他! 黑衣人嘴角挂着笑点头了,司空珏看到这里,霎时就明白了。巽风的父亲是明郡王的贴身护卫之一,而在他出生后没多久他就消失了,才有了巽风成为他的护卫。突然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人再度出现,还是在这关键的时候,有个答案像是要浮出水面了。 “襄惠帝,你喜欢郡王妃不假,可你的手段却太过卑鄙。我家郡王与郡王妃初识便一见倾心,郡王妃喜欢隐士的生活,郡王更是为了她抛弃了荣华富贵。你多番挑拨他们的关系,不但没有使两人离心还让他们感情更加深厚。可是谁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对郡王妃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甚至还借故杀了郡王。只可惜,你永远都想不到,郡王妃对你说那早产的孩子其实根本就是足月生下来的。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男人被司空珏他们认出了身份,随即转身抬头怒斥着面色逐渐惨白的襄惠帝,半张如鬼魅半面写满沧桑的脸上挂满了嘲讽。 ------题外话------ 哎,以前每天晚上都因为码字而激动,昼夜颠倒,现在出去上班才两三天就感觉每天瞌睡不够。大早上的一进办公室,看到桌子上的报表就有种想要晕倒的感觉,嗷嗷,想死了! 这章没写完的,不过时间又赶不及了,明天早点回来在,争取写个五千吧。金品馆的文都要求日更五千,欠多了字数可不好还啊! 襄惠帝的禅位的那段话节选自晋恭帝禅位诏书部分内容,谢谢小曹美人的月票,本月第一票啊! 感谢美人们百忙中支持《凰谋天下》,最近写的比较慢,我希望能写出更好的人物情感来。 美人们,我爱你们,看书愉快! 第193章 情深缘浅,划情为牢 “郡王妃说,情才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利刃,你不喜欢她跟郡王在一起想尽办法要拆开他们,那她就把和郡王的儿子养在你名下,让你用尽心思去照顾他。可这一切不过是郡王妃的报复,你以为他们都死了还留了个念想给你,其实他不是你的希望而是郡王和郡王妃给你的噩梦!这二十多年来,午夜梦回,可还记得郡王血洒上书房的情景?清幽梦起,可记得郡王妃冷漠地让你抱走孩子,等不到你转身就一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他们的血,你都忘记了?” 黑衣人用着近乎癫狂的语气朝着襄惠帝笑吼出声,声音里满满的痛斥和那副疾言厉色,把所有人都吼住了。 百官哗然,搞了半天被认为是父子关系的两个人顿时变成了仇敌,而襄惠帝还把自己的帝位禅让给了情敌的儿子!这帝王位置现在是襄惠帝的还是桐封王的?众人糊涂了,前来观礼的帝月星池和风族使者们在惊了之后,全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隔岸观火。 襄惠帝惊得愣在原地,什么帝王威仪统统被抛在脑后,对着黑衣人怒目而视,双唇颤着眼眸里泛着巨大的震惊。什么?司空珏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是苏颖和司空明的孩子? “这是你的孩子,抱走,我不想看见他。”她冷漠无情的话在耳边响亮地回荡着,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记着她的话。司空珏是他的孩子,虽然颖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孩子生下,可他是那样地期盼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承欢在自己膝下。可搞了半天他费尽心思栽培的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因为这个心里承认的儿子把真正的儿子们赶走的赶走害死的害死。 天,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一瞬,心里翻过很多念头,最强烈的就是心底那股无言的愤怒。 颖儿,你真的那样恨我,竟亲自设下那个局,用自己的命去让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尘封中那些年的记忆,正是江南烟雨斜飞梅子黄时雨,那清丽脱俗宛若仙姝的女子提着花篮与山野之中行走,他骑在马背上远远一瞥便惊为天人。若非有急事要处理,他也不会那样匆匆而去,将那女子给错过了。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爱一个人为之思念得死去活来,而再见却是相逢不识。 他永远都没法忘记她,可苏颖却不曾记得他。还记得在郡王府遇见,她巧笑倩兮问得却是:“公子,你为何这样看着我?”那陌生的眼神,完全就是不认识自己。他努力地让她回忆,她却只是说:“哦,公子可能记错了,或许你遇见的姑娘只是恰巧身形跟我相似,况且你也是远看着她,并不确定我就是那个人吧。” 以后很多话,她都是推搪说不认识自己。似乎当年的那一切都是他一个人清水无痕的一场美丽的梦境,而她不过是恰巧出现在了其中。他恨他怒,才会帮着老郡王反对司空明和她的婚事,却不料司空明愿意放弃所有带她离开。他想过用诸多强硬的办法留住她,却在看见她泪眼婆娑地为司空明哭泣的时候,放松了这个主意。 爱颖儿就随她心愿给她想要的,强迫她跟自己在一起只会伤了她。用着这样近乎自欺欺人的念头,他忍痛看着他们远走,他曾经想过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颖儿了。没想到,他们还会回炎京来,出现在他面前。她从不知道当她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时候,他的心都快激动地跳出来了。 我已经放过你一次,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必然会不惜一切手段将你留下!他就这样告诉着自己,上天把颖儿带了回来就是要慰藉他长久以来的如狂相思!他魔怔了,却是心甘情愿地沉沦。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宁愿自杀也不跟自己在一起,还欺骗他那孩子是他的。 颖儿,你难道不知有句话叫爱屋及乌,就算是你跟他的孩子,我也会好好对待的。你何必这样,何必? 饱含苦楚的眼眸掠过黑衣人望向不言不语的司空珏,襄惠帝神情凄然,喑哑着声喊道:“珏儿。”除了这样叫他的名字,襄惠帝已经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些多么像是个玩笑,生生地愚弄了他们那么多年。司空珏幼年时曾问襄惠帝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当时他心里念着司空珏是自己的孩子,却有口难言,只得以一种玩笑般的口吻说,如果我是你亲爹就好了。 那时候,他当那是一句随口谈论的话,却不知襄惠帝在心里多么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只是,没等到他把这话说出口,司空珏又成了别人的儿子。造化弄人,天意如此,莫非真是强求不得? 老眼泛着浑浊,指关节弯曲紧蜷。可司空珏却神情冷淡地回望着他,那如花瓣般饱满美丽的唇瓣却紧紧地抿着,没有说出一个字。困扰在心头的阴云散了大半他感觉不再那么压抑,可他跟襄惠帝却有了血海深仇,不止是他父亲还有他现在还被封在冰棺里的母亲苏颖。 原本他就不想登基继位,襄惠帝在大典要开始之前特意让木青带他去了一个地方。上阳宫有地下暗道,通往一座地下宫殿,那里面冷冷清清地睡着一个人。他忘不了那冰雪寒气中安睡着的,与自己有着八分相似的女人的面貌。襄惠帝当时就站在冰棺一侧,不顾肆意的寒气靠在一旁,满眼宠溺地望着里面已经没法说话的女子,跟他说道: “你看,颖儿是不是很美?”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大多都是他跟苏颖怎么相识,最后她跟了明郡王后襄惠帝是如何痛苦。 司空珏就那样站在寒雾之外凝望着她的容颜,或许是母子天性的缘故,他心里就生出股亲切感和想要迫切亲近的欲望来。襄惠帝说,苏颖在生下他后不久自杀,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冰封之法保住了她的性命,却是无法让她苏醒。他这么二十多年都是在等司空珏长大,把天诀交给他后,他就带着苏颖扬帆出海去寻找传说中的仙山,方诸山。 他不想答应襄惠帝,可看到躺在冰棺里的苏颖他便起了犹豫,最后答应了襄惠帝。 抛却仇怨,襄惠帝这份情很重,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下来,他也不例外。小时对亲情的渴望让他将襄惠帝视为亲父,谁又能料到他的身世有着这样的不寻常。对着人,除了满腹的复杂外,他什么都没有了。 “珏儿!”司空珏的沉默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危急,看着他冷淡的双眸,襄惠帝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他什么都没有了,彻彻底底地一无所有了! “怎么,你还想做垂死挣扎?”黑衣人将他的神态全都收在眼底,冷冷道:“这一生小郡王都只是郡王和郡王妃的孩子,不是你!” 这直白的话宛如一把利剑直接扎进了襄惠帝的内心,似乎都能看见那颗跳动的心鲜血淋漓,千疮百孔。手掌紧握成拳,襄惠帝怒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朕和颖儿的孩子?” 他输了,可他不甘心就这样一败涂地。愤恨屈辱在心头盘旋着,犹如那张着大嘴嗤嗤吓人的毒蛇,逮着人就要咬上去。枯槁的面容上有着死灰般渗人的颜色,像是要下地狱还得拖上人找垫背般。 “郡王身边除了我还有一个护卫,我们两人当年沿途保护着郡王和郡王妃回炎京,而且我们也知道在郡王妃回炎京时就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所以小郡王断然不会是你的种!你也应该记得,为了斩草除根可是派人对我们两人下了必杀令。那个护卫被废了武功打落山崖,侥幸不死便化名为木方,乔装隐居在穷乡僻壤的吴山村。我这半边脸就是被你们的人毁的,东珠鬼向你报告的时候,他说我已经被野兽分尸分尸了是不是?” 黑衣人鼻孔中冒着冷气,看襄惠帝脸色越来越渗吓,嘴上的笑便越深。“虽然木方已死,可他却有个至交好友,在场的很多人都不会陌生!”他伸手打了个响指,丹陛之下百官目之所及的太庙门口那里,一个穿着僧衣的老和尚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步步地迈向高高的石阶月台上。 “了凡大师?” “竟然会是他!”不少人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纷纷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了凡打着佛号一路走向高台,神色坦然。在他们前面停下,从衣袖中掏出一份牛皮纸被蜡封的信封递向司空珏,道: “木方施主说,王爷的身世将来若有一天暴露人前,而他已经不在人世,便让我将这封信转交。他说,看完信后,王爷就会明白很多事情。” 司空珏眸光深邃地盯住那明显有了年成的信封,伸手接了过来,手指攥得紧紧的。凤眸半垂久久地望着上面沾染着的干枯丹桂的痕迹,心头竟有着前所有未的放松,嘴角轻微地勾出一抹弯弯如月的弧度。 “本王不会继位为天诀皇帝!” ------题外话------ 今天晚上不在状态,这章写的差强人意,纠结啊!写出来不该是这种感觉的啊! 感谢阿卡布诺琦童鞋的一张月票! 第194章 生死一线,如此偿还 短短时日,炎京接二连三地发生各种各样的大事,先是风族进贡刁难天诀接待的使臣,随后是烬王把黑甲精骑打扮成亲随待人炎京,方诸山来了神女,随后又是接风宴和皇子公主的满月宴被神女预言有血光之灾。果然,四皇子和三皇子抱成团逼宫,十皇子耐不住了也跟着造反。好不容易平息了这事,又传出襄惠帝灭其他子嗣只为扶植私生子桐封王登基为皇帝。 谣言被证实了,襄惠帝在七皇子刚和帝月风雅郡主勾结之后,便下令禅位给桐封王。大臣们都无奈地接受了帝王的年轻时候的风流留下的丑闻,可转眼间那准儿子已经成为皇帝的司空珏却不是襄惠帝的儿子。 而襄惠帝百般算计,竟是被当年伤害过的明郡王妃苏颖给设计了,白白替别人养大了孩子! 现在,他是最难过和愤恨的人了吧,很多人都这么猜测着!大臣们低着头不敢望向太庙前震怒的帝王,俱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让他们更为抬不起头的还是这些事情都被其他两国的人看在眼里,更是在风族那样的附属族落面前丢尽了大国的颜面。 天诀立国已经有五百年之久,在大陆有典籍所记载的朝代中,是年代最为长久的。一向自诩天朝上国,将帝月星池归之为蛮夷之国。可现在,他们这些久居高位垂眼看人的人被那些“不开化”的粗野之人嘲讽了,这强烈的落差真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还有,司空珏现在算是真正的帝王了还是只是桐封王?这点他们都很想确定,毕竟他并非帝王所出,继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有禅位之意在先,可他的身份终究很尴尬。帝王含怒的眸眼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垂垂临死却使劲儿地挣扎着的狮子,周身散发着致命的危险。 司空珏那句“本王不会继位为天诀皇帝”如一颗炸弹把人炸的晕头晕脑,他面上的的神情不变,可眼里透出了紧绷后放松的轻松感。旁边的人又都不是眼盲,一下就看出来了。 了凡在旁看着,脸上露出悲悯的神情,打着佛号:“阿弥陀佛。”人世间的事便就是这样,身为方外之人早就将此看透,可惜他却没能超然世外还困守于人。看来,他此生以无法超脱了。 “小郡王,这人害的郡王惨死,郡王妃以痛不欲生,你从小孤苦伶仃都是他的过错。如今,我们也该用他的血去祭奠郡王和郡王妃了!”黑衣人神情激动,半边可怖的脸因他肌肉的抖动而挤在一起,看着很是吓人。 司空珏指尖将那不厚的牛皮纸封信捻着,恍然地抬头朝天空上望了望。明媚的阳光从苍穹直投射下来,宛若万千金色的箭芒从天而下,那耀目的日头挂在天空最高的位置俯视着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那是最苍穹之上的最为光明的地方,却也是最孤单的所在。那个男人处在那样的高位上,还给予过他那样的的温情。这点,他无法抹灭掉。 很多回忆在这一刻纷纷涌了上来,比他在知道自己会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还清晰快速。 杀了他为那没有见过面的父亲报仇?给被羞辱的母亲雪恨?刹那间,他有些犹豫了,他真的要杀了襄惠帝么? “小郡王,不能犹豫了,要不是他拆散了郡王和郡王妃,你会有个幸福美满的家。襄惠帝这人禽兽不如,对你好那是中了郡王妃的计以为你是他的亲生孩子,要是让他知道你是郡王的儿子,他早就暗中下手杀了你了。郡王妃当年考虑到自己孤单在世无依无靠,又怕襄惠帝对你下手,把郡王的唯一骨血害死。不得已才那般做,你不能因为他曾经护你长大就以此抵消了郡王和郡王妃的血海深仇!” 黑衣人一眼就看穿了司空珏的犹疑,气愤地劝告着。 “珏儿,你不会杀朕的是不是?”襄惠帝忽然大笑起来,神色诡异地冲着黑衣人望了去。 司空珏将目光收回来,回望着襄惠帝,抿着唇半敛着眸子,沉寂无声替代了本该出口的话语。 黑衣人一见,心里着急了,道:“小郡王,你真的不杀他?” 他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失望来,轻摇着头感觉可笑而讽刺,恍似司空珏认贼作父,在清楚了自己身世后还不愿意面对现实。自己的主子有着这样的儿子,他真感觉到无望而痛惜。正因如此,对襄惠帝的恨意便更深了一层,那双眸子几欲喷火出来。 “爹,这事儿王爷他知道该怎么做,你不要逼他!”襄惠帝对司空珏的好巽风也是知道的,他的身世几多变化,要是正常人都会多番怀疑。这么二十几年的相处,他懂得司空珏的心思,对黑衣人那样逼迫的话感觉不悦来。 黑衣人怒目黑脸,儿子的指责还有司空珏的踌躇让他非常不快,恨声道:“既然你们都不想为郡王和郡王妃报仇,那我一定要杀了襄惠帝!”他为了主子的仇隐姓埋名潜藏多年,就为了取襄惠帝的狗命。反正司空珏已经知道了身世,他也没什么顾忌。手在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飞身朝着被护卫围在中央的襄惠帝就刺了过去。 几乎同时,太庙四方忽然从房顶各处涌出无数黑衣人,他们飞速登上丹陛朝着襄惠帝那边就扑了过去。 “啊!”下面的大臣和远在太庙门外的百姓们都吓得慌了,随行的侍卫们纷纷上前亮出兵器御敌护驾,胆小的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地到处躲闪,场面极度混乱很快就失控了。大臣们各自躲闪着,帝月星池那边的使臣们也在本国侍卫的保护下朝太庙外面跑,水如云想要再留下来多看看,却被莫顿给强行拉走了。看戏是可以,可总得有个度,把小命都赔上去了可得不偿失。 赫连烬挥退身边的人,飞身而上立于飞檐之上。金光之下玄衣飘飘,嘴畔带着冷酷的笑意看着下方血洒丹陛一片混乱。虽然她没有说,可他还是能猜得出大概来。璇玑对司空珏的恨就算是北堂太后也比之不及,幸而他们不是敌人。 司空珏,被逼到如斯地步,你会怎么办?场上,黑衣人几下解决了身边几个碍事的侍卫,下手狠辣地逼向被保护着的襄惠帝。巽风着急地看着自己的亲爹,又瞧着纹丝不动的司空珏,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他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那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真是太厉害了!巽风恨恨地想着,朝随之而来的王府侍卫打眼色,让他们不许动手。桐封王府的人就像一道墙般,把司空珏隔绝在了杀戮之外。 这混乱中,有两个人格外镇定,那便是被保护着的司空珏和襄惠帝,两人隔着攒动的人头对望着,似乎都没有把那些杀戮看在眼里。发现这点,黑衣人大恨,手臂一扬五只小小的袖箭朝着襄惠帝快稳准地射了过去。 那距离刚好在最佳射程上,箭尖淬着毒,在日光下发着幽蓝的光泽,一看那就是剧毒之物。别说被袖箭射个半死,就是被箭尖擦破了皮那也是要命的事情。 “皇上小心!”侍卫们看见势如破竹而来的袖箭,吓得面色惨白大声提醒着襄惠帝。 眼见着袖箭逼近,众人惊呼之中,一股强大的内力突然迸射出来,将那五只差点就射到襄惠帝身上的袖箭给打落在地。 哐—— 坚硬的铁质箭头先栽落,那声音本没什么特别,却像是一声厚重的钟鼓声音突然想起,惊了两方正在打斗的人。 “小郡王,你!”黑衣人气大地瞪着他,胸口的起伏不低,看得出是被他这样的行为而震怒了。 司空珏无视了他几乎快要狰狞的神情,神色坦然地看向四周,以内力将声音扩散开去,道:“从今日起,我司空珏不再是天诀的桐封王!” 清贵若琅华之音的声音,十七个清晰明朗的字,无一不回荡在众人耳畔。 他说,以后再也不是桐封王了,就是说断绝跟襄惠帝的恩了,以后只有血海深仇了?黑衣人不太懂他话里饱含的意思,眼中露出茫然来。 可司空珏没有开口解释过一句,转身站在了朝太庙门口的方向。王府的侍卫就似他肚子里的蛔虫,立马就让出一条道来,司空珏紧握着牛皮信封无言地一步步走下丹陛。他的背挺得笔直,轻风吹起他广袖发带,只影绰绰恍若要飞升的仙人。 他就这样走了!襄惠帝趔趄地退后两步,木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注视着随司空珏远走的王府一干人等。他没有让黑衣人住手,只是在最危险的时刻帮了襄惠帝,或许就是说以此来还襄惠帝曾经对自己的好。 襄惠帝这样想,其他人也不例外。黑衣人短暂地思忖了下,给自己的人打了个暗号,迅速离开。庄严肃穆的太庙广场上一地血和尸体,在完全看不到司空珏那行人身影后,襄惠帝两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 ------题外话------ 恨不得把24小时当做48小时来用的人默默飘过,还以为明天能休息,没想到要继续工作,~(>_ 第195章 步步染血,环环相扣 身为佛门子弟,亲眼目的着这样的杀戮,了凡心头如整个人被放在火上烤,上面压着冰块般经受着冰火两重天的考验,无论身体还是心都异常难受。逃也似的匆忙离开这充满着血腥气息的地方,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杂乱的甬道,四处滚落着竹竿干谷草等杂物,双手合十闭着眸子拨动着念珠,一段段往生经便从口中无声念出。为亡魂超度,亦是为自己的罪过而忏悔。尽管这场血腥不是因他而起,可多少也有些关系。出于对挚友的承诺,他不得不当众将那封信送出去。可经由此而死的那些无辜之人,无一不加重了他心里的罪孽感。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絮絮声音重复,梵音般萦绕在小小的巷子里。 “呦,了凡大师真是慈悲心肠啊,那些人明明不是你害死的,可却累得你在这里悔过,为他们诵经。他们知道了,应该是十分开心的吧。”头上插着碧玉簪,骆惊虹一袭艳丽的袍子抱着手斜靠着巷子墙壁,笑眯眯地在了凡背后笑道。 听到那并不陌生的声音,了凡的背僵硬了下,脸上快速地闪过丝丝震颤后,转身来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打了个佛号道:“施主来得真快。” “嗯,虽然你这秃驴在民间声望极高,可在本阁主的眼里却不怎么样。以防你跑了本阁主没法向主上交差,只好亲自来接你回去。”骆惊虹裂开嘴笑着,风骚地撩起一缕头发在指尖缠啊缠的。 了凡抬首自嘲般道:“施主本事通天,老衲早已插翅难飞,又能逃到哪里去。” “老秃驴,你这觉悟不错。”骆惊虹嬉笑了两声,立马就正了神色,厉色道:“那就走吧,不然本阁主亲自动手,难保不会拆了你的老骨头。届时,主上回来本阁主还不好交代!” 前一秒还晴天烈日马上就是乌云遮空,那翻脸比翻书还快。了凡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咬牙跟着他离开。 他能反抗么?在被骆惊虹的人抓回来后,他就被告知,若是他不按照他们的吩咐办事或是寻死,那么他曾经挂单过的寺院的和尚们就会统统被杀掉。自从再见到那个妖孽,他的修为就被她给毁了,如今更是不得不听命于他们。 有时候,他也会想,或许当年丞相府的血案真是他跟安悦起了催动作用,才会酿成今日的后果。 太庙出口那方,十二卫的人保护着昏迷的襄惠帝乘坐龙辇匆忙赶回宫里,剩余的人则赶紧清理满地的尸体和血迹。 “爷,就让他们这就走了?”一场隆重的登基因为黑衣人而搅黄了,赤焰站在他身边朝那几乎都没有人在的太庙望了去,话语中的幸灾乐祸不减反增。这天诀真是好玩极了,唱的戏是一处比一出精彩。 赫连烬肃手,强烈的阳光刺入眼睛里,他不适地眯起了眸子,宛若一只正在阴处算计着什么的狐狸。嘴角弯弯着,他轻哼道:“司空珏很快就离开炎京了,没有了他你以为还有什么戏能看?” 被一语戳破心思,赤焰嘿嘿地笑了,道:“爷,咱们这不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天诀吗,自然是要捞个够本儿才回去啊。”赫连烬跟璇玑已经何解的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可主子们没说到底要怎么样,他们现在都是假装不清楚。心里却是明白的,那位倾国倾城的方诸山神女以后就是他们的帝月的烬王妃了。 烈帝早就想让他成婚了,偏偏被一拖再拖多年,看如今窦二十三四的人了,还连个侍妾都没有更别提碰女人了。北堂太后想方设法地想把自己的人插进王府去,有了那样厉害的王妃就是十个北堂太后都不是对手了。他们的势力正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将来要是添了小世子或是郡主,绝对是个个厉害的角色…… 赤焰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都快把自己给想得乐疯了。赫连烬倒是不知他在寻思着什么,眉心微蹙道:“璇玑一入炎京,每步棋都算得恰到好处,天诀的人连同司空珏在内都被她困在局中知而不清。天诀是彻底地乱了,不知她亲眼看到这一幕心里是何感受。” 赤焰听得奇怪,什么叫亲眼看见,刚才她不是一直都在太庙里,跟水如云她们在一起?细想,爷从入太庙开始都在关注襄惠帝和司空珏之间的神情,只是朝风族使节那边瞟了眼就没再看了。按理说,璇玑姑娘在那里,爷的目光是不会移开的。果然,有问题了。赤焰也不是脑子笨的人,把赫连烬入太庙后的表现联系起来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璇玑是假的! 咦,她是假的,那真的璇玑去了哪里? 朝赫连烬投以狐疑的目光,却看他眉宇间有着隐隐的担忧。收起玩笑的心思,赤焰正色道:“爷,是不是有什么事麻烦了?” “本王是在想璇玑到了哪里,没有担心别的。”她独自一人去了太祖皇陵,再由庸医开导后他倒是不钻牛角尖去吃一个死人的醋,可心里总是不踏实,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他思忖片刻,道:“派人告知襄惠帝就说帝月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国了。你马上回去整顿人马,快快离开炎京。” “爷,咱们为什么要这么急?”赤焰不理解了,从赫连烬的反应看它他是知道璇玑是假的的事情,难道是璇玑已经不在炎京了? “风雅勾结七皇子谋乱,虽然人被襄惠帝拿下了,我们也表明了态度,可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处早些离开好。”似乎想清楚了什么事,赫连烬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道:“至于风雅,就交给皇兄和矶王的人来处理。”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能活,赫连倩这算是罪有应得了。 赤焰也知道赫连倩在当年识破了烬王府你的假赫连烬,暗中将消息透露给北堂太后让其杀手一路追来天诀,而她的人则利用他们分身乏术对鱼璇玑下手,让她和赫连烬尽一年的时间没见到。赫连烬对赫连倩这样举动早就存了怒气,若非因为矶王和她手里的翼卫,岂能让她多逍遥了一年多的时间。 “爷,属下这就去准备。”赤焰心想着他可能还会去找璇玑,趁着天诀现在乱成一团他们走了也好,免得再遇上什么麻烦事。 赫连烬点头,赤焰刚要离开,两人就见赤冰急匆匆地赶来,那脸色凝重道:“爷,天诀的天牢被人烧了,风雅郡主现在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咦,怎么可能,襄惠帝不是派了人严密监视的吗?”这不会也是那位准王妃弄出来的事情吧? 赤冰面无表情的,就是样子看起来有些冷,道:“那些人身法很奇怪,不知是哪路人。不过不是陨圣楼的人,属下在来的路上看见了白逍,他也在为这事儿气恼。”看得出赤焰在疑惑此事,她对赫连烬禀报时也向赤焰解释了他心里的疑问。 “璇玑不会安排人劫走风雅。”赫连烬很肯定这一点,可不是他们的人,他也没安排帝月的人下手,到底是谁把赫连倩救出来了?要知道他早就让人把跟随赫连倩来天诀的翼卫的人控制住了,没有他的许可谁敢去单独营救赫连倩? 司空凌外逃,司空贺被禁足在皇子府,司空书被幽禁,司空琦和司空久已经死了,司空珏和襄惠帝为了明郡王夫妻的事烦缠上心,也不会趁着这时候以那样的方式去把赫连倩放出来。星池万俟星姐弟也没有什么动作,那么,应该只有那个人了。 他会不会对璇玑下手?蓦然想到这个可能,赫连烬没由来地渗出冷汗,眸光孰地就沉到了万丈地狱去了。 “爷。”赤焰见他神色忽然变了,不好的预感就又来了。 赫连烬两指放在唇边呼出长长的号子,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阳光下什飒紫宛若紫燕由远及近。他一提内力飞身上马,面容冷峻道:“本王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去办,你们速速让使臣回帝月,将黑甲精骑调往三国边界。”话说完,调转马头朝就炎京北门的方向策马奔去。 赤焰和赤冰看着自家爷急匆匆的样子,也不敢再有犹豫,忙去办他交代的事情。 桐封王府,司空珏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让管家到账房支取了一大笔银子把王府的下人们都遣散。清荷带着鸣翠在房中收拾行李,巽风也在书房把重要的机要密函都收集到一起。 “王爷,您这是干嘛啊?”从桐封跟随而来的虎贲骑心腹们见他这样安排人做事,大家心都凉了一截,感觉他要抛弃虎贲骑和桐封了。 司空珏背靠着黄花木圆椅的靠背,凤眸里氤氲着复杂,淡淡道:“我已经不是桐封王了,这里也不属于我。” “王爷,那桐封百姓和虎贲骑的将士呢?难道你也不管了?”果然,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几个便装将领脸上带着急迫的神情,纷纷上前将桌案后的他给围住了。 “你们回转虎贲骑,告诉徐英照看好桐封。”至于他,身世之事他要亲自查验一番,暂时不想管其他事情了。 ------题外话------ 苦逼的我终于迎来了明天的休息,能睡一个懒觉了。 呜呜,明天写璇玑在皇陵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亲爱的们,看书愉快! 第196章 云雾之山,碰上地怒 传闻,天诀太祖司空天在圣德皇后死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南北统一上,当天诀的铁骑已经横扫大陆每个角落,他便请了当年著名的工匠范一指为他修建皇陵。可这皇陵的位置在那里?五百年来众说纷纭,有说在司空皇族的故土长风城,也有的说在帝后曾经相遇的沧澜古城,还有说在天地间最有灵气的神秘山脉。 天诀五百年的历史,皇帝就有一百六十之多,从第二任皇帝开始其后的帝王都葬在炎京城北之外百里的流云山,而太祖皇陵的位置在历史上就是个未知之谜,据说就是皇族都没人知道。司空天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把陵墓的位置修建的那样隐蔽,知道答案差不多都掉进黄泉了,留给后人的只有无限的遐想。 柳屹传回来的消息称,太祖皇陵就在三国交界附近,现在归属于星池的云雾山。鱼璇玑骑着乌骓一路向西彻夜奔驰朝云雾山而去,乌骓是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可就是这样她也昼夜兼程行了差不多六天的时间才从天诀边界进入星池。因为传讯不便,炎京的动乱边关知之甚少三国的百姓们还是照常你来我往。但是也有不少军队已经开始在向着边境的地方靠近,是帝月还有星池,当然天诀这边的守将还没收到消息。 她安排得那样精密绝无疏漏,桐封王和襄惠帝决裂,十皇子败逃江南,天诀有能耐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团结一致了。现在的天诀已然四分五裂,似乎都能预见那些叛乱迭起了。待她将六璃爵拼凑完整,天诀也该被收拾了。 九月,长河以北已然进入了初秋时节,碧翠的叶子纷纷黄了,如枯叶蝶般从树梢随风飘落了下来铺展了一地深浅不一的黄。金风玉日秋高气爽,柔和的光线从掉了不少叶子的树上照下来,将前方的视野更加清晰了。她一身黑色劲装随意地将发髻绾在头上,骑着乌骓一步步不快不慢地走在这片看似茫茫无涯的树林里。 云雾山,她并不陌生。当年就是在那水雾泛滥的七月,整座山脉都被云雾所笼罩着宛若神仙府邸般,遇见了那一袭绯衣风流媚骨的花阡陌。他是盛开在阳光下魅惑万千的辛夷花,站在那树稀叶展阳光穿透过金光的树荫下靠树而立,像是山中的精灵般美得让人看得窒息。 司空天的美宛若莲华绽落高贵出尘,而他则是跟他截然相反的极致。一晃五百年,再次走在这个地方,她恍惚看见了那妖娆的男子头上别着一支辛夷花的白玉簪,抱着手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她急急地勒住马绳,双眸里隐隐泛着泪光地盯着前方,一片枯叶飘摇而下从眼前无痕而过,幻境被打破。前面就是稀稀疏疏的树,还有那飘不尽的落叶。往事如烟抓不了留不住,空留满腔嗟叹。 嗤嗤,乌骓抬头接连打了几个响鼻,马背上的鱼璇玑唇儿紧抿苦笑起来。她怎么还可能见到花阡陌,果然是她想多了。很快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从怀中掏出一张陈旧的牛皮纸摊开,上面弯弯钩钩地画着云雾山的地形地貌,其中一条较粗的线就是通往司空天皇陵的路线。五百年前也算是个不短的时间,大陆山川很多地方虽然都没有大的变化,可小的改变却是有的。 柳屹说这个东西是从第一任流沙首领手中继承下来的,只有在找到了效忠的主人后才能把它拿出来。说实在的,鱼璇玑心里其实挺困惑的。从虞长卿重建了流沙再到那奇怪的口传之语,让她感觉虞长卿像是知道自己会重生,特意将柳屹和白家留给她为她效命。再说司空天皇陵选在云雾山,她也不懂是为何。 要说她跟司空天能与云雾山联系在一起,就只有那次被殷国车骑都尉冯成凯围困在次,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女人。 司空天会因为这个原因把陵墓选在这里?换做是以前她会刨根问底,现在只是疑惑。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前生已经那样了,今生也不会再遇见,那些恩怨就让天诀的覆灭而消失吧。她的余生,只想操心那个在人人眼中俱是无比冷酷的男人。 细细地将地图看了两遍揣进怀里,按照地图所示陵墓的入口应该是在向南的某个山腰的位置。云雾山方圆很大,乃是大陆上有着千百种传说的神秘的绵延山脉,苍梧山灵境台所在山峦的最外围的大山。最危险的季节是雨季和冬季,这两个季节你云雾山周边几乎都是漫天大雾,一丈之内不见人影,就是司南也辨别不了方向,很容易就走错了路。 那里的危险让人无法预知,就是常年在山中行走的猎户都难以预料。 空气中有股树叶草木腐败的气味,鱼璇玑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绳走上荒草丛生的树林里。越向前走路会越南,最好是单人独行。马背上的包袱中带着足够的饮水,吃的可以打林中的野味,可鱼璇玑还是有些担心突然变天被大雾迷失了方向。虽然入秋,可云雾山跟别的地方不同,随便下场雨也能起雾来。 现在天气不错,可难保晚上还会月明星稀第二日还是阳光普照。不过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又曾在云雾山呆过段时间,不至于会莽撞地丢了性命。 两日的艰难跋涉,第三日黄昏时分小心翼翼地在林间兜转中终于来到了牛皮纸地图上显示的陵墓入口。 不过,这里真的能进入皇陵?鱼璇玑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满眼狐疑地望着前方两丈外。那里是一片削开的山壁,坚硬的石头如烙铁般契合地紧密无缝平整得没什么凹凸起伏。若是皇陵从此进入,那入口在何方? 旁边,被荆棘钩破皮流出血的乌骓不安地打着嗤呼声,马头顶着她的腰把她往来的路推。素来警惕的鱼璇玑这时候却犹豫了,心里怪怪的生出一股不想走的感觉。两条腿稳稳地站立着,任凭乌骓怎么咬着她的衣裳拉她都不行。 沙沙沙沙声从远处传来,栖息在树上的鸟儿,草丛里的兔子獐子,称霸山林的老虎狮子等动物们疯了般四散奔逃。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野叫声,平稳的大地突然间开始颤抖起来,犹如筛糠簸米般左右扯动,山石从最高处滚落下来,如下雨般噼里啪啦地落着。鱼璇玑没站稳,冷不防地就欲往前扑去。乌骓长长地嘶叫了一声,扬着蹄子后腿站立,马绳从上往下掉落套在她腰前,将快要倒地的她拉稳。 糟了,难道是地怒了? 能引起山林中动物这么大的动静,除了传说中的地怒她已经想不出别的原因。反应过来后,鱼璇玑飞快地将马绳套在乌骓脖子上,在它屁股上狠狠一拍,乌骓受惊地往前跑着,而她亦脚步踉跄地飞快朝树木稀少的地方跑去。在一路上都不方便骑马,何况又遇上了地怒,最是让动物都惊慌失措,她又哪里敢骑着马逃命。 地动的频率越发快了,咔嚓声声,很多树木东倒西歪有的已经拦腰折断了,好两次惊险地差点砸到了她背上。 鱼璇玑心头怒恼不已,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入口,等那地怒过后肯定都寻不到踪迹了。天诀宝藏很可能就永远被埋在地下,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可现如今小命要紧,她也不能逞强回去。 轰隆轰隆,随强烈的震感而来的是剧烈的轰鸣声,鱼璇玑竟控住不住自己的身形,一步三摇从高坡上栽倒滚地毯般朝着下面滚下去。大地被那强大的撕扯力硬生生地扯出一条深深而长的口子,宛如人受了刀剑伤的狰狞伤口,光看着就格外渗人。而鱼璇玑已经无法用自己的力量稳住下滚的速度,顺着地势直接滚进了那地裂出的长坑里。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鱼璇玑一掉进里面去,那被扯得长而深的地裂痕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合拢在一起。片刻后,那原本宽有一丈那么远的大地裂陷竟合得只剩下外面一条长两丈手掌宽的翻新泥土堆在上面,好像是被什么动物打了洞翻出来的泥,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差不多同时,地面的颤抖已经停住了,余下满山乱七八糟折断倒地树木山石,还有些因为逃亡不及时而被砸中死去的动物尸体。 这场地动山摇来得快去得也快,若非亲身经历又有谁会相信发生的一切? 啪! 头疼,身上也痛。向下俯冲的力量,快得不可思议,等她有感觉了人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全身都有种被打折了的感觉。 黑漆漆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伸手摸了摸被摔痛的身体,鱼璇玑皱紧着眉头眯着眼朝周边望去,完全地伸手不见五指。地下冰冷刺骨的又坚硬光滑,好像是块平滑的——玉石板。 这山里到处崎岖不平,怎会有这个?她用手撑着地面坐起来,手摸过处那触手不同于一般铺地石板的触感,让她霍然惊醒。 摔倒陵墓里了! ------题外话------ 哎,明天继续写陵墓里的事情,明天又有上班了! 第197章 皇陵之行,守陵之人 袖中掏出火折子来,微弱的光线宛如深黑夜里的那一点萤火,浅淡却能让人看到希望。这四周寂静无声,她拿着火折子小心地向前走了十多步到墙边,点燃墙壁上的长明灯。 嗤,一盏灯被点亮的瞬间墓室内其他长明灯突然也全都亮了起来,宛若突然绽开的烈焰火花盛放在无边的黑暗中。幽幽灯火猛然闪入眼中,她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眯着眼,浑身陷入紧张的戒备状态,不过却没有任何危险逼近。站在原地很是小心地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她发现这里应该是墓室入口。 不大的空间呈现出长方形状,两侧墙壁上以相同的距离铸造有方形长明灯,似幽冥地府沿着忘川河蜿蜒的火照之路。那凄凄冥火阑珊之处,一堵宏伟高大的两扇石门紧合在一起,细致得雕刻中可见门扇檐下的牌匾上的刻字都清晰可见。 鱼璇玑抬首来正看到石刻牌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紫重阙! 她黝黑的墨玉瞳里闪过惊愕,竟无声地后退了步,很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呼吸渐渐地重了又缓缓地清浅起来,鱼璇玑咬着下唇伸手朝着石门的门扉上一推,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可那沉重的石门竟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哧嚓声音来,被推动了! 大感惊诧之际,鱼璇玑忙把火折子收了,双手使出大劲儿推着方才有了动静的石门,清晰的嚓呲声在耳边回响,淡若月光的微光从里面泄出来。当石门被她推开能容一人通过的道路时,内里外泄的光已经盖住了入口长明灯的光亮。她轻喘了口气,闪身进入里面。 一进去,眼前的景物再次晃花了她的,层叠巍峨的屋宇在漫天淡淡光彩的照耀下,恍似九重天上高不可攀的天阙。 亭屋中,廊檐下宫灯里,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盛放在内,柔和的光辉将石门后的景物照的影影绰绰。回廊曲折如舞姬歌舞时候飘飞的玉带般蜿蜒,白色鹅卵石的小路接连着亭台楼阁,深绿色的不知名草儿绽放白色的小花在夜明珠如月光辉下的各个犄角,银白色的流动水银从假山之中流泄而出,将那清水流泉的景致给映照出来了。 那座座建筑以俱都是石刻而成却雕琢得异常精细,外面还漆着接近实木颜色的漆。柱乃朱色,屋瓦琉璃,月色清华为光,让人无法看清到底有多大,迷宫般曲曲绕绕,座座宫殿富丽堂皇,流连其中只觉得身处神仙之所。 为什么这里的每样东西都和紫重阙那么相似? 她已经想不出原因了,走进这里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很多被尘封的记忆也逐渐清晰。那切身而出的感觉仿佛事情就发生在刚才,或温柔甜蜜,亦或是痛苦煎熬的,幕幕从心而生。她脚步略微不稳僵硬地行走在里面,每见一处她就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五百年前。 完全是一样的! 心头划出股异样的复杂,她突然懵了。司空天为何会在自己的陵墓里重建了紫重阙?当年,他不是那样狠心屠杀了她满门,还送她去了西天?是他最后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自己才会把紫重阙建在了这里? 她已经猜不出他是怀了怎样的心思来做这件事,从她进入这里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呈现给她看。这一路行来畅通无阻,竟是没有遇到一点机关陷阱,也没有受到其他的阻碍,非常顺利地到了栖梧宫外。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我的皇后是这无垠大陆上最尊贵的凤凰。故而,所居之处应是凤凰栖落之处,取之栖梧宫。”她茫然地抬头来看见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栖梧宫三个字,耳畔突然回想起司空天昔年为她寝宫取名时说的话,心头猛然一震。 紫重阙内本只有前朝殷国所留的一座主殿的宫殿,天诀建立后司空天派人将修葺后多加设计,象征着皇后尊贵身份和帝王万千宠爱的紫重阙便落成。她当年还没有被封为皇后就已经住进了这里,让天下无数女子羡慕红了眼睛。可谁又知道这里会是葬送她满门和性命的开始,要是能回到前生她再也不要爱上那个叫司空天的男人,绝不踏入这座华丽的囚笼。 垂眸,冥冥回忆起当初,她露出讽刺一笑。随即走上前去,双手推上两扇大门走进了栖梧宫里。 不管他后来是怎么想的,她来这里是来拿东西为日后举事做准备,而不是缅怀当年再在心里说一遍谁对谁错。这么一想心里因看到这座地下紫重阙而生的郁结便解开了,脑子里不用想双腿已经朝着主殿而去。若这座墓室,连同她没有走完的地方完全是按照紫重阙来修建的,那么栖梧宫的主殿便是整座紫重阙最中心的位置。 也应该是停放帝王棺椁的地方! 她屏住呼吸,用那种不急不缓的速度穿过栖梧宫的弯曲廊檐,推门跨过门槛走进去。宽敞的宫殿内布置得如旧富丽,却又带着高雅雍容。展翅金鹤,镂空花壶,纱幔珠帘,茶几桌案,甚至是桌子上铺就的桌布都是当年的色调样式,几乎就没有变的。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突然从心底冒出来,像是要把她人整整地分开成两半般。垂下的双手下意识地慢慢握起,僵着两条腿木然地挪到了殿中放着龙戏凤的大床前。床边的落地莲花灯里如旧放着大大的夜明珠,就是床内四角亦是挂着夜明珠的垂挂,将床上的一切照得分外亮。 明黄的帷帐被金钩勾住,宽大的床上鸳鸯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最里侧,床上摆着张小桌子上面搁着棋盘,白玉雕刻出绝世无双的一对男女,两人身着广袖大衫盘腿对坐棋盘两侧。女子手里握着一枚棋子,娥眉微蹙脸上带着丝丝紧张,举手似乎举棋不定,不知该走哪一步。男子则含笑望着对面的佳人,好似怕对方着急了口渴了,还特意端起一杯六角爵杯欲送往她唇边。 那细致的刻画将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气息及无尽的宠溺和女子嗔目凝眉的优美典雅表现得淋漓尽致,远远地看着都能感觉到那两人就像是活生生出现在人面前。他们是在一个世界的悠然宁和,而她像是个虚空的闯入者,看着这份宁静美好无法打断。 再见,她竟没没觉得自己还剩下多少恨,只觉得他们离自己已经很遥远了。是不恨他了么?这下连她自己都没法确定了,仿佛那有着灭族身死之恨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而这场景她还记得,在宝藏被埋藏好后,她曾开玩笑说没感受过这能开启富可敌国宝藏的六璃爵喝水是什么感觉。司空天当时揽着她的腰说试试就知道了,尔后回了炎京两人在栖梧宫床上对弈,她想不出该怎么破解他精妙的棋局,司空天就把六璃爵中盛了茶水给她喝。 没有棺椁,唯一能见到跟司空天有直接关连的就是两尊玉像,曾经她和司空天。 他的陵墓难道不是这里?鱼璇玑很怀疑,眸光落在他手上的六璃爵上,爵身泛着淡淡的琉璃光,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光泽跟六个角的光是不同的。她快速地伸手把贴身收好的六个角拿出来,细小的六角似乎对爵身有感应般一闪一闪地亮着不太明显的光亮。 爵身是真的! 确定了这点鱼璇玑就稍微放心了,这次来虽然没看到司空天的棺椁但能拿到六璃爵的爵身便是不错了。将六角揣好,她调整好自己情绪徐徐走上前去。既然这爵身是真的,那她就直接动手了。鱼璇玑盯着那白玉雕刻的看不到一丝生机的人那双手指修长的手,抬起自己垂下的右手欲取下玉像手中的六璃爵。 “在你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活着离开这里时,不要动它。”手指快要碰到爵身,背后冷不丁地冒出一个悠远的男子声音。 鱼璇玑受惊猛然回首,心惊地发现不知何时有人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不足一尺的地方,而她竟完全没有察觉到。 那人穿着浅灰色的大衫,披散在身上的头发柔顺雪白,一张显得很年轻清秀的脸上有着异于常人的苍白,那双眼眸湛湛有光,透着股温和。看到她眼里的戒备,男子不以为意地失笑了道:“五百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能走进这里来的人,我想你应该就是那个该来的人吧。” “你是何人?”这话说得怎么那般奇怪,什么她是该来的人?是说向司空天讨债来的?要是那样的话,的确是她了。 面对鱼璇玑高度的警戒,男子幽幽叹着气,越过她站在最靠近两座玉像的床沿边上,语速缓慢道:“我家祖先曾蒙受过太祖的恩德,自愿为太祖守陵。太祖说,若先祖执意如此,那就在陵墓中替他等一个人来。家族中的人在五百年漫长的等待中衰老死去又有新的生命出生,从未变更过自己的誓言,终于有人踏进了这座空寂的繁华墓穴里了。” “司空天让你们等谁?”司空天知道她会出现在他陵墓里? 一直以来,她某些事情就有些些的怀疑,但大多时候都归咎于巧合。可守陵人的话却在她心中炸开了滔天巨浪,让她猛然惊觉事情似乎跟她所知的有些不同。可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如今种种又在说明什么? 虞长卿留下流沙就是为了便于日后颠覆天诀,司空天的守陵人世代都在等着那个能踏入此处的人,他们等待的人竟都是她?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会回来还做了安排?她一下子想不明白,他们又不是花阡陌,怎么会知道后事如何。可这摆在面前的桩桩件件都说明他们的确是做了准备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能为她解惑下? 男子见她眉宇间满是纠结和狐疑,唇线拉开绽出一个笑颜来,似叹息又若无可奈何地轻声说道:“玉像女子含恨回归,说的不就是你么?” 玉像女子含恨回归,说的不就是你么? 那话音轻若鸿羽,恍若晴空朗日下飘飞在湖畔的柳絮,却如暮鼓洪钟之声直直地敲在了她心坎之上。 司空天在等着她回来! 她整个人都怔住了,像是被雷劈傻,被定住了。 “他们之间或许发生了很多事,可我们已经无法知道当年谁对谁错。太祖留下遗言,说能进入这里的人定然是那个玉像女子。她会来取走六璃爵的爵身,却不知这座陵墓设计精妙,容不得有丝毫东西被动碰。想拿到爵身全身而退,方法只有守陵人才知道。守陵人,守的不是这座空坟,而是个承诺。等待着那女子的到来,让她顺利地从这里脱身。” 男子从袖中掏出一张素净的手帕,小心地擦拭着司空天玉像上握着六璃爵的手,从那熟稔仔细的动作看得出他经常这样做。 他的话说得顺口,仿佛是对着个老朋友先来无话的说谈般自然,却不知他的话好似一根闷棍般咚一下打在了她的头上。墨玉瞳失了光彩般盯着床上那两尊玉像,越看越觉得那不是曾经的她。此生为复仇而来,虽然没有司空天可她却把毁灭司空皇族颠覆天诀作为一生的目标,时时刻刻被沉重的仇恨枷锁捆绑着,她又怎么会露出那样的笑靥? 而那玉像所刻画的女子却有着发自内心的欢颜愉悦,那种笑几乎都成为她心底永远不可能继续的回忆。她感觉很冷,一股从心底里发出来的寒气,是悲凉、凄冷还有刻骨纠结的复杂。 司空天竟然真的在等着她回来! “我想,他当年肯定活得很痛苦,可他又是感觉很宽慰的。有些错误可能造就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但他却在以另一种方法弥补,照顾到她心中所思所想。”男子将手帕折叠好后揣回怀里,凝着眼眸望着那床上栩栩如生的一对璧人,嘴唇边扬着浅笑,似叹似惋道:“这世上总是有着那么一种人,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她双手绞着衣角,嘴唇翕动无声地念出这八个字,心头无端一酸竟有种想大哭特哭的感觉。 当年,多少人跟她说过她和司空天没有结果,可她却笃信事在人为我命由我不由天,最终却落得凄惨死在熊熊烈火之中。 这到底应验的是昔年出生时术士的算语还是花阡陌对她命途的推算? “你是来拿它的,待会儿取了就走吧,这里早该被黄土埋下,只为了等你才空寂存在了五百多年。”男子起身来走到桌子旁端起上面放置的紫砂茶壶复又站在了玉像面前,抬手来茶壶倾斜,清纯无色的水从茶壶中倒出来,一滴不漏地都倒进了司空天玉像手中的六璃爵中。 鱼璇玑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男子的动作,听他淡淡地道:“你有两刻钟可以离开,时间过了墓门就会被封锁,绝无生还出去的可能。” 水珠滚打的清脆声宛若下雨天顺着房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好听极了。她身体僵着像是被人给定住了怎么都动不了,木然地看着已经盛满了清水的六璃爵被男子取下以两只夹住面对着她。 夜明珠的光不甚强烈,逆着他的背照射着,衬得那两尊玉像越发晶莹雪白,那两人的神情动作也清晰而真实起来。鱼璇玑愣怔在当处,眸光一直都在玉像上面。若说以前的那些是怀疑,可守陵人都亲自说了司空天布置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现在开始相信当年有很多东西她不知道,在她死后或许还发生了不少事情,还都是跟她相关的重要事情。 不然,以司空天的手段要杀虞家满门,为何会有虞长卿这个漏网之鱼?虞长卿的隐姓埋名给流沙首领留下那样一个识别有缘人的办法,司空天又把陵墓建成了紫重阙的样子,还让人教她如何在保命的同时带走六璃爵爵身。 他们到底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男子见她眸底的惊疑和诸多揣测,叹息道:“你真有那样在意?” “他让你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不,她还是觉得司空天罪不可赦,当年对虞家满门几百口犯下的杀戮就不容原谅。强压着心头的怀疑和怒恨,她刻意地保持着冷漠的脸色,嗔怒道:“他若是有丝丝良心,当年就不会那么多无辜之人因他的谕令惨死!” 闻听她饱含怒意的问话,男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头,转身正对着两尊玉像,恍若在墓碑前祭奠亡人般将爵杯中的水由左右往一路均匀倒下。那无色的清水在地上倒出一线水痕,地上地板缝隙之处突然因那水痕而漫出浅浅的柔光,将两尊玉像照得发白发亮。 待那水倒完,爵杯上的六角忽然一下就自动掉落在了地上,男子将爵身往空中一抛,本该落地的爵身闪着淡光竟悬浮在了空中,而鱼璇玑怀中的六角亦是闪光飞出,围绕着爵身旋转三圈后,自动归位嵌在爵身下部,一只完整的六璃爵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机关已经启动,往紫重阙西门走,两刻钟。” 男子抬头望着浮在空中的六璃爵脸上现出释然的笑意,他们一代代五百余年的守候终于在这里完满了。 鱼璇玑手臂一伸将六璃爵抓在手中,立马就感觉到了地面在颤动,殿内的摆设等都在摇晃。 看来拿了六璃爵这个墓室便要坍塌了! “他在哪里?”既然不在云雾山的墓室里,那司空天究竟埋在什么地方?生死一线,她竟然只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男子在房屋摇动桌椅倾倒的时候悠然坐在一张罗汉榻上,垂眸想了想,道:“用得着六璃爵的地方,他说即使不能陪着那个人,就让他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过着与她相同的日子。” ------题外话------ 今天有童鞋在群里问我什么时候更新,说是三天的时间到了。我倒后台一看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貌似我请假时候点错时间了,8号可能算是被当做断更,呜呜,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冤枉啊,~(>_ 感谢token童鞋一张月票,zhoull1313三张月票,凰图八爷5朵鲜花,连玦大人是总攻2朵鲜花,话说我好久都没收到花了,谢谢各位童鞋们的支持。 第198章 她在哪里,不会死了 从她离开炎京开始,赫连烬一直觉得心里很不安,吩咐好后面的事情,让手下的人联络到陨圣楼的人准备亲自去见柳屹一面。问得当然是鱼璇玑的下落,他知道她要去太祖皇陵,可那地方他的人却不知在什么地方。鱼璇玑能一人前行,肯定是陨圣楼的人早就打点好了一切,而在那四个阁主中身为首领的柳屹显然有着高于他们的本事。 他是个慧眼如炬的睿智男子,那看人的目光毒着呢,自然是不会看错的。 陨圣楼的人对他不算友好,应该是看在鱼璇玑的面子上多少维持着表面的客套,他也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如何了,现在只想弄清楚鱼璇玑到了去了哪里。柳屹神出鬼没的,陨圣楼的人也是在半日后才给他送来消息,但并不是跟去见柳屹,而是给他送了份信函,上面就写了云雾山三个字。 他知道自己担心鱼璇玑想要去找她?赫连烬想到这点,也就没有了太多的怀疑,骑着什飒紫就朝云雾山的方向去。赤焰赤冰两人负责安全带回帝月的使臣回国,调集黑甲精骑到三国边界驻守,这是他早就安排好了的。可现在鱼璇玑去了云雾山,那里是三国力量第一战将来打起来的地方,暗中还躲着神秘莫测不知具体势力有多强的鬼面人,他着实担心起来了。 黑鹰传讯,将一直训练好的暗卫死士召唤到云雾山来。 每一天他过得无比忐忑,恨不得立马就飞到云雾山把她给找到。长途跋涉昼夜兼程了四日后,二十多人终于云雾山入山的地方。虽然入秋了,可接连几日云雾山都下着绵绵秋雨,枯黄的树叶被雨水打湿,带着黏糊糊的沉重被林间的风一吹就落到了地上。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森林和山峦的之上,让人看不清楚前面的山到底有多高,整个山势是何模样。 一袭黑袍不再鲜亮,几日不曾好好梳洗,他下颌上长出了青青的胡渣,眼眶略微地陷了,眼眸下有着片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没有休息好。拉着马绳在林中走转,赫连烬的眉头仍旧紧皱着没有舒张过,空气中腐烂的气息和山风吹来的清新味混杂在一起,跟普通树林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差不多,却恍似其中掺杂了什么东西,让人隐隐地感觉不舒服。 不是瘴气,却比瘴气还厉害十分! “爷,这树林里多毒物,空气中有毒。”死士队长从怀中掏出避毒丹垂首弯腰双手奉上一青色玉瓶,天虽阴着林间光线却还清晰,能隐约地看见玉瓶你晃动的朱红色小药丸。 “仔细找。”赫连烬也听闻过这里的厉害,自是不会小觑这看似微不足道的雨后山林里的这股不太正常的味道,拿过玉瓶服了避毒丹后开始快速地寻找起来。 他们刚进山的时候听猎户说过,云雾山在向南方位不久前突然发生了地怒,森林里的动物们都被惊动了,还有不少死伤。大家都认为是山神发怒了,俱都不敢进山打猎。他们那样认为,可赫连烬却步那么想。云雾山百余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发生了地怒这样的事情,还是在鱼璇玑到云雾山的日子? 他想,是璇玑开启了陵墓的入口引起的地怒吧! 根据时间判断,他们相隔并不算太远,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鱼璇玑,只有亲眼确定她平安他才能安心。 一来赶来云雾山的路上,越是靠近这里他心底无端冒出来的惧意就更深一层,仿佛这里有着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会伤到他的璇玑。她的前生仇恨他知道的并不多,却明白她报仇的执念十分重,虽然对司空珏有了些公平不再将他当做司空天的影子,可他们必然是对立的。这次取六璃爵的爵身,要进到司空天的陵墓,说起来他已经后悔不迭了。 为什么要心软答应璇玑一个人来呢? 这种不好的感觉一直蔓延着,胸口仿佛被压了千斤重的石头,让他几乎都快窒息地喘不过气来了。 “爷,那边有半边山体塌下来了!”这批死士是他秘密养着以备将来被北堂太后算计得逞留下的后路,这回为了寻找鱼璇玑的下落不得已将他们提前暴露了。 山林中的路本来就不好走,何况还是下了雨,为了节省时间赫连烬干脆翻身下马,施展轻功在林中几纵几跃就来到了死士口中坍塌的地方。泥土的颜色还很新,上面甚至还有着泥浆,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亦或是这附近有山泉水源。这片塌陷的地方很大,不少树木都被掩埋在了泥土下面,隐约的臭味似乎是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 赫连烬铁着脸,眸子阴沉着,面色带着可怖地检查地这里,吩咐道:“分开,速速到周边查探!” “是!”死士们动作整体地朝他点头后,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他眼前。 有股感觉,她仿佛离他很近,却又很远。如此矛盾,可他觉得很真实。只是,她究竟在自己看不到的哪个方位? 赫连烬黑沉如无尽深渊的暗蓝双眸里尽是骇人的黑色,纵身飞上最高的树木顶端俯视着周边地域,却只看到浅薄的雾气如薄纱般笼罩在树梢山头上,让他看不真切地面是怎么一回事。 正因此,他心里更加焦急了。 璇玑,你千万不能有事,你答应过本王会回来的。你说过要用尽所有的可能陪本王走完一生的路,你不能食言,本王决不允许你食言而肥! “爷,方圆十里有不少坍塌的地方,还有死去的野兽。” “属下这边探查也是。” “属下查探的情况亦如此。”这群死士的轻功都是顶尖的,查探消息回报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可带回来的消息都不是他喜欢的。 云雾山局部地怒,璇玑生死不明,他这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般,难受得他暴躁而狂戾生生想毁掉所能见到的世界。 “爷,属下发现马蹄印。”就在二十多人因自家爷那暴戾横生而心生惧意时,死士队长迟迟归来。“这片林子也下过雨,马蹄印比较深,是驼着人或是重物留下的,蹄印还很新鲜。” 未来王妃有消息了? 众人暗沉的眸光孰地亮了,赫连烬亦是眸中闪出希望的光亮,沉声急迫道:“马蹄印是朝什么方向走的?” “东北方!”死士队长知道自家爷担忧未来的王妃,回答得又快又清晰。 “带本王去!”两指放在唇边吹出口哨,什飒紫在林中嘶鸣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身边。其他死士也把自己的马牵着,朝死士队长所指引的方向去。赫连烬迫不及待亲自去查探了,果然是新的马蹄印。及此,担忧的心总算有了点放松,璇玑没有生命危险。可她都已经出来了,为什么不向东走而是朝东北方去? 想有用最快的速度走出云雾山?赫连烬心生疑窦,按理说她该去三国边界,他是知道的陨圣楼在那里布置好了人手。她想做什么,赫连烬心里有数但都没有插手。她跟司空皇族的仇是她生命你最沉重的执念,要是不由她亲自解决,终究会成为她的心病,而他亦是早就答应不会插手她对天诀做的事。 只是她得了六璃爵爵身没有按照原定计划离开,他总觉得不放心,这一趟势必要赶上去看看。好在她现在性命无虞,他总算能稍微安心些,下了命令用最快的速度希望能赶上前面的鱼璇玑。 她已经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几天,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和对前世后事的未知犹如一条藤蔓般,从她听了守陵人说的话后就开始疯狂地在心头滋长,恍若密密麻麻的藤萝将她整个人都勒紧,挤压着她心底那顽固的恨意。 为什么在她恨了那么多年后,将对一个人的深深爱意变成了刻骨铭心的恨后突然告诉她,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无情? 他似乎知道她会携恨重生,知道她要夺走六璃爵开启宝藏,还将陵墓建成了紫重阙的样子,甚至死后不曾入土反而要跟她在几乎很相似的环境中度过孤寂的岁月。 那是哪儿? 她这五百年灵魂攀附在禁宫紫重阙的池子里的一条锦鲤身上,在空旷的水底隔着盈盈水面看着外面的投射下阳光的世界,冰冷而孤独地过着含恨的日子。废弃的紫重阙宛如一把淌着鲜血的刀刃,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五百年前发生的种种。 穹苍,被成为当时列国第一奇才的美男子,亦是她背弃了师门伤了父母之心跟随的男子。多少年了,她几乎都不曾再这样唤过他的名字。如今就是在心里默默地念叨,都有着心如刀割的冷痛感。脑子里有着太多的东西,无数记忆如雪花般纷涌而至,砸得她没有招架之力。 能用得着六璃爵的地方,还跟她五百年生活相似之处,就只有一个地方——天诀宝藏埋藏之所! 昔年他们得到宝藏,为了避免引起争端,就将宝藏埋在了大陆冀北之地的北蛮荒原的一处冰湖深处。 也就是说,他那五百年就在冰湖底下度过的! ------题外话------ 哎,没发现昨天是大封推啊! 第199章 我心忧忧,片刻不绝 天诀帝国历五百一十五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江湖势力陨圣楼强势崛起指染朝堂杀害官员无数,后有天诀宝藏传言沸沸扬扬,藏灵山庄江湖人士死伤无数。其后帝月黑甲精骑出现在天诀国土,年事已高的襄惠帝竟喜获龙凤胎,皇子公主满月宴会两国朝贺,紧随而来的却是桐封王身世传言,几位皇子逼宫未遂死的死逃的逃。 襄惠帝欲禅位于桐封王,却又在祭奠太庙当日被真实地揭露了二十多年前那段皇室丑闻,桐封王自我放逐放弃王爷之位下落不明,襄惠帝怒火攻心病重龙床之上。 可天诀的麻烦事并未有什么消停,时隔一月左右传来惊天消息,长风城守将薛洋叛乱自立为王。紧跟着,南逃的十皇子司空凌将被追杀得散乱的铩羽骑重新规整,半月内将长河南大部分城镇都收归在手。然而,得到消息的襄惠帝却还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只能依靠自己提拔起来的人去保护着长河以北和薛洋不曾入侵的地方。 举国上下弥漫着硝烟战火的味道,百姓们奔走相告着逃命。天诀,彻底乱了。 不止天诀,陨圣楼和帝月也有了不小的乱子。 璇玑,他们陨圣楼的主上,竟然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联系! 陨圣楼的人很担忧,无论用什么样的联络方式都找不到鱼璇玑在哪里,甚至是柳屹也不知怎么找到她。本想去找庸医,可那鬼精灵的老头似乎早就得到了风声不知逃到了何处。白钰带回了玉落,可她却不知为什么无法探知鱼璇玑体内的灵瞳神蛊的正确位置,故而也无法找到她。 帝月这边的情况也不好,自从风雅郡主赫连倩在天牢被人救走后就下落不明,可赤焰他们刚把黑甲精骑带到三国边界那里,翼卫便如神兵天降抢先他们一步占领了帝月浦城的指挥权,而搅乱了两国关系的风雅郡主更是得了北堂太后及太后党人的支持,硬是不许黑甲精骑入城,只让他们驻扎在城外。 黑甲精骑群龙无首,几个将军商量了下,决定暂时压住消息按兵不动。赤焰和赤冰等人则用尽所有办法去找消失的赫连烬,甚至连陨圣楼那边都去打探了,却被告知,不止他们爷不见了陨圣楼的楼主也邈邈无踪。 两个人同时失踪,是私奔去了还是在什么地方躲着看这些失态的发展?他们都猜不透,只能一边眼巴巴地盼望着两位主子早些回来,一面又焦急地用各种方法去找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尽早出现。 天族的乱世预言一出,各国野心之人都是蠢蠢欲动,这次天诀之乱算是将大争之世正式给开启了。 星池大公主在炎京事情频发之际就早早地告辞了回到滇都,跟她有争夺龙影军意图的国师巴图竟难得地跟皇室达成一致,派兵由伽罗关向北,朝三国边界第一大城——蓉城靠近。带领军队的人是万俟星的心腹,龙影军将军卫拓。 先有帝月重兵临关,尔后星池大军亦紧随而至,可襄惠帝却是四面受敌无力抽调兵力去对抗各方的入侵放抗势力,只能让人将从张猛和瞿偓手中接掌的兵力去边界跟帝月星池对峙,其余的都在拱卫京畿。当然,做了几十年皇帝他也不是窝囊废,一支被他秘密养了多年的兵力悄悄潜伏着观察司空凌和薛洋的动向,但凡他们有点再大胆的举动,动起手来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可他终究是势单力薄了,苦苦支撑能松得片刻却无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宁度日。 他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原本想着要培养司空珏的,可如今一切都为成为了泡影,他将一无所有。或许,就是冰棺里的那个人,迟早也会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现在的天诀就是一块横在案板上的肥肉,想拿刀割上一块儿的人太多了。战争还未真正开启,无声的较量早已经让很多人头破血流了。 不过,对于消失的鱼璇玑来说,这些从路上听到的片段言语已经激不起她的兴趣了。从云雾山一路先向东北越过驼山,再经桐封从狭窄的西伦山脉山口地方进入便是风雪冰冻,人迹罕至的北蛮荒原。 北蛮荒原地域极广,那常年高山相依冰雪覆盖的世界里永远都是一片雪白,苍白得没有其他颜色。西伦山脉以北终年呼啸而来的寒风跟苍龙雪原相比,更多了没有人烟声息的寂寥。几千里之遥的地方早已经鹅毛飞雪了,虽然才十月可越向北天气越发严寒,而她骑着乌骓昼夜不息地驰骋着向那西伦山脉南麓赶着,整颗心都惦念着在冰湖底下的司空天。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赶路赶得很急,她也没什么时间停留,用上了乌骓最快的速度。那般心焦和忧虑让她的感知力都变弱了,甚至不知道后面还有人疲劳不堪却还是拼了命地追赶着她的速度。 天边又是残阳如血,难得的是除了干冷的寒风外,没有了那绵绵的雨。赶过了几个山头后,鱼璇玑翻身下马牵着乌骓一步一个胶印地走在白雪皑皑的狭窄山道上。她已经进入了北蛮荒原的范围,入眼处要不是被晶莹的白雪覆盖的低矮山峦,就是几只秃鹫扑闪着翅膀虎视眈眈地看着目光所见的活物,站在光秃秃的山包等待着最佳的狩猎时机。 这里的秃鹫可不简单是吃尸体的鸟,而是凶残不输老虎狮子的肉食鸟类,体型甚至比鹰还健壮。肚子忽然咕咕地叫了两声,鱼璇玑才惊觉自己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伸手摸了摸马背上的布囊,里面还装着十几个完全干冷得如石头般的馒头。这是她在进来前特意在山村野店里向老板买的,吃了整整三天了肚子老是禁不住饥饿。 或许,她该吃些肉食的。黝黑的墨玉眼抬起朝一只振翅而起的秃鹫看了去,眉心紧蹙着,穹苍说过那秃鹫的肉很难吃的。 “嗤嗤。”乌骓埋着马脖子在她身边蹭了蹭,打出响鼻鼻端冒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像是在安慰她亦或是有别的意思要传达。 “走吧。”鱼璇玑看了半天,还是没下手去把秃鹫杀了。拢紧了身上的用狐狸毛做领子的披风,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一点风寒入侵,可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冷。身体的温度,亦是心的感觉。 若当年的事真是另有隐情,他并非罪魁祸首,那她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见冰湖下的司空天? 越是走上这片土地深处,那股复杂怀疑的踌躇就越强烈,浓得让她有些逼向奔溃的边缘。 暮光随着西山上的云雾笼罩而渐渐陨灭,消失在大地之上,天地间开始有了昏聩的暗色。乌骓好几日都不曾好好吃过什么草食,原本膘肥体壮的现在好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那般可怜。鱼璇玑看得心头不忍,找了个避风的山洞在周围拾掇了些枯干的树枝,点燃了篝火。洞外的雪不是很深,还有些草间是冒在外面的,在艰苦的环境下乌骓都会用嘴去掀开积雪寻找已经枯败的草来吃。 身前的火堆不算大,却照的她苍白灰冷的脸有了抹生气的亮彩,她双手抱着膝盖宛如无助的孩子般瞪大着眼睛看着火堆,不自觉地回想起她第一次来到北蛮荒原时候的场景。那时他和花阡陌都在,苦寒之地虽无人迹却也危机四伏。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为她挡去了所有的危险。可这次来,她只是自己一个人。 倘若穹苍在冰湖下睡了五百多年的时光,那花阡陌呢,他又是在哪里? 脑子彻底地被搅乱,下颌靠在膝盖上,很多记忆如沉睡后突然苏醒般鲜活在呈现在脑海里。一会儿是司空天温柔沉溺的笑容,很快便又成了花阡陌眉眼风流的出言轻佻,这两个人的影子盘旋在脑海中,让她有股头痛欲裂的感觉。 是否,他们真的想要告诉自己什么?她双眸逐渐迷糊起来,意识也时而清晰时而混沌。那嵌在黑色狐狸毛领子里的小脸忽如飞雪般冰冷无色,乌黑的发从两鬓垂顺而下,衬得她脸庞越发小,那楚楚的模样只消一眼便会让见者心生裂肺撕痛之感。 空气中有股冷香味道萦绕在身侧,迷迷糊糊中她恍惚睡着了,很安心地将沉重的思绪放下,没有再想起让她纠结不已的司空天和花阡陌。洞外,依旧是冷风呼啸,一袭墨衣在逐渐熄灭的篝火旁边,随着火光渐弱与夜色融在一起。 翌日,她被洞外射进来的阳光给唤醒。身旁的火堆早就灭了,连青烟都不剩下。掏出冷馒头硬是逼着自己要了大半个下去,在把水壶里的冷水灌了些进去她才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出去。今天天气晴好,红彤彤的太阳照在身上带出股暖意来。乌骓看见她出来了,马眼你露出欢欣的神色亲昵地在她腰侧蹭着。 “辛苦你了!”在北蛮荒原骑马并不是最有利的行路方式,可她没有人帮忙只能拖累乌骓了。顺着它的脖子上的毛摸了摸,厚实的披风一角掀起一弯弧度,鱼璇玑已经登上马镫坐上去了。乌骓极为配合,任由她驱使自己朝任何方向走。 北蛮荒原一年四季都冷寂萧索,尤其是这十月天在这里算是已经进入冬天了。手冷脚冷,鱼璇玑伸手搓了搓试图让手生出些微的温度来,不过显然是徒劳无功了。抬首望着苍茫无野的雪山一座接连着一座,她眉宇间凝着股沉重。她走的是前往藏宝地点的捷径,若是按照藏宝图上的路线来起码要绕上两个圈子的原路,而这条近路只是险要了些,距离倒是近。 再过得四五天就该到了,那时候也是她见司空天的时候…… 不管脑中怎么想,她已经策马而行了。 在她身影消失在原处雪山夹缝中的瞬间,曲折拐角处走出一行四个人来。“爷,王妃已经走远了,我们要不要继续追上去?” 以前不曾见过这未来王妃是何模样,约莫从赤焰只言片语中听过是个绝顶聪明有着倾城绝色的女人。他们本是阴暗的存在,是爷手中的刺伤敌人让其无法还手的利刃,可每个人都没想到犹如宝剑首次出鞘,却没有见血而是找寻人来了。 爷在云雾山找不到她那种浑身都散发着噬魂戾气的模样让他想起爷初次上战场,杀人杀红了眼还年少的他。他的眸眼里总是透出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毁灭决然,看得人心惊不已。从云雾山一路追到这里,好不容易碰见王妃,他本来很想去跟她说话抱着她的,可不知为何隐忍了悄悄跟跟在她后面。每到夜深人静时,偷偷地去看她那么一眼,偶尔还会查看她身体状况如何,种种迹象看得出爷对王妃的感情有多么深厚。 不过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他不懂,其他人也不懂。 王妃入了北蛮荒原后,爷就让多余的人都散在山口,就带了他们三个前来。跟王妃也有段时间了,要这么跟下去是做什么? 高大岿然如大山般的男人站在覆盖着浅薄冰雪的动土地面上,他墨发束起黑色大氅披挂在身上,暗蓝的眸眼里看得只是那漫天白色中的一点玄墨。赫连烬抿着那双削薄殷红的唇,俊美无俦的脸上透着肃杀,道:“继续跟。” 他来这里就是不放心璇玑,这些天她在黑暗中的无措和痛苦他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更是奇怪在司空天的林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按理说她那样憎恶于她有灭门之仇的司空天,在取了爵身后毁了他的陵墓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似乎,事情并非如此。 璇玑不曾露出开心的模样,精神也太恍惚了,连他们跟着这么久都没发现。虽不知具体发生何事,但约莫猜得出某些事似乎有转变。她能放下前生的仇恨解了心里的包袱他会很开心,但她表现出来的却恰巧相反。 璇玑,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可知,我心忧忧,片刻不绝? ------题外话------ 咳咳,今天四千字了,努力不够啊,我该他、每天五千更的。 关于他们前生的事情,我很纠结,是否要一笔带过或是特别介绍下。但是那故事也不短,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纠结啊! 第200章 为他殉情,赫连小心 埋葬着天诀宝藏的冰湖在北蛮荒原毫不起眼,可以说越是靠近极北之地随处都能瞧见那样的冰湖。好在这里的地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不然她都会找不到路。就在接近目的地的前一晚,晴朗了好几日的北蛮荒原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大雪飘荡在晦暗的天地间,似乎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鱼璇玑担心外面的风雪将乌骓给冻坏了,把它牵进了暂避风雪的雪洞里。 漫长而漆黑寒冷的一夜过去,外面仍旧是飘散不尽的雪花。把乌骓留下,她拉拢了身上的披风,将风帽戴在头上迎着寒风飞雪踏入了无边雪色中。 最多再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冰湖了。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句,黝黑的墨玉瞳宛若从积雪中挖出来的玉石,清冷的光辉携卷着刺骨的寒意望向前方。鼻端呼出的淡淡冷气瞬间就被凝结成了白色的雾气,眨眼就又消逝了去。裹在披风中的躯体没有正常的温度,犹如冰冷的尸体。雪花砸落,被纤长的眼睫剪碎,化作琉璃渣挂在眼帘下。 是不是见了他真相就能浮出水面了?她很不能确定,心里更是忐忑难安。相见到他,可又不想走进那埋葬了他五百年的冰湖。 曾经,她相信司空天是个专情的人,才敢为之抛弃了郡主尊荣甘愿与他一起沦为乱臣贼子。可她又怎么会想到,正是那个她认为会对自己忠贞不二的男人会灭她满门。人世间的事有着太多难以预料,未曾到最后谁又知道谁才是最真实的。 她几不可察地无声叹息,眼眸垂了半开,再撑大眼眸那里面已经绝了不少矛盾满满的都是决然果断。墨色披风裹在身上,她宛如一只在雪原上奔跑的豹子,在乱雪翩跹中施展轻功飞快地朝前方掠去。她身体还好,一个时辰的路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她将内力提升会更快。 一路飞驰而去,耳朵里听得风帽外面全都是呼呼寒风呼啸。额角几许发丝在眼前晃动,丝毫阻挡不了她的视线。雪花砸面,鼻腔里呼吸着干冷刺激的冷空气,肺部一阵微微的抽疼。她娥眉蹙动几下,沾染着风霜的眼睫一闪,不顾脸颊上被寒风抽疼,脚下的速度越发快了。 快到了,她快接近真相了! 无言的雀跃在心里泛滥起来,黑色的身影快若疾风,转眼就飞出了二十丈外。 这里一片宽敞空旷,抬首望去只能见着低矮起伏覆盖着积雪的山丘,大大小小的冰湖被陆地上高出的位置划成了无数块,不少冰湖都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层,在上面行走犹如走在平地上般稳健。雪势渐弱,鹅毛雪花成了小小的六棱花骨朵儿般大小,簌簌落下很快就在她身上沾了不少。 鱼璇玑放慢脚步踏上结冰的冰湖上,在靠近西边一侧找到了一个看起来面积不算小的镰刀状的冰湖。在外面看上去除了外形外,它没什么奇特之处,可她是很明白的。这个冰湖的与众不同在于它湖水的独特,以及奇妙的水下世界。 这里,夏天时湖水冰冷刺骨水中还隐藏着股强大的寒毒,无论什么药石都无法根治;冬天,湖水会格外地热,犹如从地下冒出来的温泉沸水,活物进去几乎只有被烫熟的份儿。无论冬还是夏,亦或是春秋两季,都无法顺利地下到水底。当然,每逢一季末的十五那天,湖水会冷热交替倒灌,将水温变成常温,此时下到湖底才是最佳时机。 当年他们把宝藏藏在此处,亦是看中了这里绝佳的自然之妙。 她狂奔赶来北蛮荒原,其实也是要抢着这一天来,这样她才有机会到水下找到司空天的尸体。 站在湖边不足一丈宽的岸边,眼眸瞅着那薄薄冰层上,从冰下透出来的寒气似乎更加重了。鱼璇玑站定身体,朝着湖面上打出几掌,随着吱吱嘎嘎的碎冰声响,沿着岸边丈余宽的椭圆形冰洞出现。冰块飞起清澈见底的湖水水珠调皮地飞上空中,须臾便又下落进冰窟里。 她收了掌安静地站在岸上点头看着,按照现在的时间算,这时的湖水是极冰的,差不多到了巳时滚烫的湖水开始翻涌上来,冰冷的炙热两股极端的温度搅合在一起,两者慢慢消融彼此,午时之后水的温度就怡人了。也就是说,她还有漫长的两个多时辰要等。 可不知道为了什么,想起一年四季五百多个轮回里,司空天到底是怎样经受那冷暖的温度?他的尸身是否已经被损毁亦或是被那些短暂活在水中的游鱼给啃食了?心念及此,忽如重锤敲击,闷痛难忍,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给震碎了。 穹苍—— “诀儿,这笔财富是为我们的后人留下的,相信他们会在日后的日子里让天诀更加地强大。等我们百年之后归于天外,在夜空中俯瞰着万里河山还有那些让我们牵挂的孩子,心底也是快乐的吧……” “自记事起,娘亲一直将复国之事对我耳提面命。生命度过的这么多年,我不敢忘却司空家族的江山是怎么丢掉的。被人称为天下奇才,有经天纬地之才,智能囊括寰宇诸人,可无人知道,有时候感到疲惫却连说话的人都没有。那种孤独,无法用权势金钱和美人来填充。” “诀儿,答应我,陪我走完这一生,好不好?” “我不想再孤独下去,也不要与你失之交臂。哪怕天塌下来,地裂开了去,我绝不丢下你。所以,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你说过,当初为了我几乎背弃了整个北虬王府,徒留一袭白衣便一无所有。诀儿,我司空天此生决不负你。” “诀儿,我们一定会幸福美满地走下去。要是我做错了事,让你远走了,就让我一生都孤寂……” 果真是应验了那句话,往事如烟,再美好的曾经也犹若镜花水月一碰既碎。 恍惚中,她几乎想起了司空天在这里曾说过的字字句句,他精致的五官俊逸如仙的风姿像是被什么遮挡了的烙印,突然间那些障碍都消失了,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对她那样深情,真会杀了她全家逼死她? 干涩的眼眶中被心头的痛逼出一圈泪意,她身子一倾将恍然地想要踏入水中,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寻水下的司空天。 灭门之仇,错爱之痛,五百余年的痴缠裂恨,在此刻竟不敌偶然发现的端倪,有些相信司空天是有苦衷的! 真相,到底如何? “璇玑!”她右脚刚踩上寒气氤氲的水面,远在十丈外暗处躲着的赫连烬看着她茫然痴痴的模样,心头大感不好的瞬间人已经朝着她飞了过去。就在她整个人要倾倒的刹那,他长臂一伸紧紧地将她拦在怀中。 墨色大氅甩出一个圆弧,冷香宛如幽风环绕,冰凉而透着炙热的身躯紧贴着她,鱼璇玑出游天外的神智稍微回笼。双手揪着他手臂,墨玉瞳泛着水墨之光,神情似哭似笑中偏携裹着懵懂之色,启唇讷讷道:“赫连?” 她眼花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赫连烬? “你刚才要做什么?”没有他惯常对她露出来的温柔宠溺,他俊美无俦的脸青黑着,暗蓝双眸含着无尽的怒气瞪着她,宛若一尊修罗杀神。看不到的眼底深处,她感觉有丝丝悲伤的气息在弥漫着。 原来他真的来这里了! “你,你怎么来了?”她的心被司空天的事搅乱了,冷不丁出现的赫连烬亦是让她措手不及,那股紧张和局促好似被新欢丈夫抓住在外偷情的小妻子。 赫连烬嘲讽般地勾起唇角,冷笑道:“我不来不就是错过了你为别的男人殉情的好戏了吗?” 殉情?她有么?她惊讶地抬头来望着居高临下的赫连烬,他的脸色一片沉鸦黑暗,神情更透冷峻和十足的讽刺。在那剑眉下冷冷眯起的眸子,有种叫做悲恸的情绪被愤怒的瞳色掩盖,潜藏着不被人发现。她怔怔地看着,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好像真的是要下水去…… “赫连,我,我不是……” 绝丽的脸庞上只有苍白的颜色,双瞳涣散着,她支吾地说出几个字,却不明该怎办解释。 告诉他,做出那样危险的举动是为了下水去找前世深爱过她的男人?赫连烬对她用情至深,她怎么能去伤害他?尤其是在她离开炎京那晚,因为知道了她要去司空天的陵墓赫连烬还生了气。她告诉自己是来做了断的,不该做出令他伤心的事情。 “璇玑,在你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死人是不是?”看她踌躇不语,那模样分明像极了被抓住现形而无话可说。赫连烬原本直到了脖颈的怒火一下子窜到了头顶,当连日来的担忧成真,那强烈的痛是她用现实这把尖锐的刀亲自捅进了他的心口。 痛!冷! 这就是他心爱的女人,无论他做了多少,终究是比不上那个被她惦记了五百余年的“仇人”! 呵呵,身体微微地颤抖着,赫连烬自嘲般地哼了哼,下意识地将手松开。在她的世界,他就是个陌生人,或许哪天就擦肩而过,什么都不曾留下了。 “赫连,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双手稳稳地抓牢了他的手臂不放,惊慌失措地向他解释着。 他的放开让她心头一凉,好似要被弃之不顾了。那种感觉就如当年司空天送她那杯鸩酒,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般,而她所面临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和背叛绝望。那样的痛苦经受过一次就好,她完全没法承受第二次了。 赫连烬面色冷酷,冷嗤道:“不是那样是哪样?” 他只想要公平些,可为何总是让他身处在惶恐不安之中?司空天在她心底的分量他只是不会小觑了,可当真真地看见她为司空天所难过,他的心何尝不会跟着难过哀痛?或许这就是爱上了一个无法给自己安全感的人,就是这样吧。 他眼底的疏离和冷漠渐渐多了起来,鱼璇玑看得心头一悸,双手手指越发用力地扣住他,眸子泪光闪动着道:“赫连,你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无法比较。我不是为了他殉情,只是想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好多事情似乎都跟我知道的不同。我想知道,仅此而已。” “璇玑,你能不能清醒点?现在已经不是五百年前了,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都被他们带进了黄土中,你又能从他哪里得到些什么证据?”司空天死了,五百年前就不在了,那些仇恨无法释怀就让血腥来洗掉,这不是她早就认定了的? “要是你他真的没有负你,是否就要丢下陨圣楼的人,丢下在这个世上还爱着你的人去追寻一个死了几百年的男人?”他为人冷酷,却鲜少与女子动口怒喝。如今这般真是被她的行为给逼的,那沉痛自心底散发出来又被他强制也压下。 这几句话,是热血上涌被人当头浇了盆冷水,鱼璇玑愣怔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若真如他所说司空天可能是无辜的,那自己该怎么自处?放下仇恨随他离开人间,还是…… “我说到你心坎上去了,璇玑。”她的迟疑给了他最直接的答案,赫连烬揶揄地弯着唇,不怒反而仰天笑了起来。那声音沉若暮鼓重锤心间,又仿佛是春日里的雷点撕裂了祥和宁静,狰狞与深痛并行,让她浑身发寒苦痛不已。 他说,我说到你心坎上去了,璇玑。 真的是这样么?好似是,有不像是,可她已经无法辩驳了。 她迟疑,赫连烬却动作极快地扳开她的手,留下那高大的玄色背影在乱雪中,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转身就走。 不带一丝留念,那是她真的伤了他的心了。 鱼璇玑木然地望着眼前飞雪肆掠,双手还僵硬地抬着。手心残留着他低却温暖的温度,垂着头眼眶里无声无息地掉出一颗晶莹的泪滴,徐缓地垂坠到地面上。连他都走了,是不是这世上已经容不下她了? 赫连,赫连—— 她无声地低喃着他的姓氏,铺天盖地的窒息几乎要把她淹没了去。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她连一叶扁舟都没有,只有那么根浮木。如今。浮木也嫌弃她了,等待着她的就只有紧随而来被潮汐淹死的结局。她本不该自怨自艾,可真的舍不下他! 飞快地抬起头来,鱼璇玑不由脑中思考想要将他唤住,却在那瞬间看见一道深青色的影子从后面射出,出手狠辣直袭赫连烬的后背。 鱼璇玑吓得惊魂失色,声调凄厉脱口喊道:“赫连,小心!” ------题外话------ 看来我得保持日更四千+的速度啊 第201章 不要你死,是我的错 她素来警惕很高的,竟没有发现在这空旷得几乎藏不住人的冰湖雪原上还能凭空冒出个杀手来。来人身法诡异,一双手仿佛没有了肉掌,在腕处接着铁爪。雪舞纷飞中,那尖利得如同秃鹫的有着倒钩弧度,芒刺般犀利的喙,银光钩闪充满着强烈的杀机狠招就朝没有防备的赫连烬而去。 寒风扑打在脸颊上,像是刀刃擦过,眼看着那铁手就要抓伤他后背,鱼璇玑几乎吓得肝胆俱裂,脑中完全没有了任何想法,运足全身内力径直出手朝铁手杀手刚猛一掌。赫连烬身经百战,在杀手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警觉,却在她嘶吼般提醒声中,因心头浮出的淡淡欢喜阻碍,出手慢了一步。 感觉危险逼近身体,他双脚快若乱影移开,精壮的腰身闪避开,反手内力里蕴藏着无尽的寒气,寒冰诀第八层如风而冻施展开,整个人就如一个巨大的冰源,但凡身体周边所接触之物俱都冻裂,本就干冷的空气里亦是响起了咔咔冰冻的声音。 岂料,那杀手竟虚晃一招,在他出手之际将目标对准了愤怒逼近的鱼璇玑,铁掌毫不留情地狠辣打向她肩膀,鱼璇玑察觉到他的意图想避开竟无可偏移,肩上生生受了一掌朝着被她打出冻的冰湖上落去。几乎在同一时,赫连烬的掌力重重拍在杀手的后背上,深厚的内力瞬间震碎了他的经脉和胸背骨骼。 伴随着骨头碎裂声音响,杀手面朝冻土背朝天,嘴边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蒙面的布巾,死狗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璇玑!”眼看她马上要坠落湖中,赫连烬急得什么都不顾飞身上前就欲将她抓住。 鱼璇玑看他欲裂双目中极端的愤怒和担忧朝自己这边扑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阻止他,歇斯底里地喊道:“赫连,不要过来!” 不要!不要过来! 咚——轰—— 没等到赫连烬给她任何回复,身体已经如高空落石般砸进了极度冰冷的湖水中将她的身体完全淹没了。须臾,赫连烬也跟着落了进去,两个人的下坠溅起一丈高的浪花,水下巨大的冲击力将周围地方的薄冰都冲破了。 刺骨,似乎会镌刻在灵魂上的寒意眨眼席卷了全身,让人感觉自我本身仿佛就是一块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块。口鼻处冒出连接成串的水泡,黑发如水藻般飘荡在水中。她艰难地将双手手指扣在一起催动着体内的灵瞳神蛊内蕴藏的灵力,那种犹如下了无间地狱般的寒意才稍微轻了些。 赫连,他呢? 身体好似结了冰般,墨玉瞳在清澈的湖水中快速地搜寻着,一把将不断往下坠落的赫连烬扯住。他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身体都随着湖水而下沉。鱼璇玑死命地揪住他,提起奋力往上一冲。 哗啦啦—— 又是水面炸响,两个人如离弦的箭般从湖水中射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周边的陆地上。 头发散乱布在脸庞缠绕脖颈上,完全找不到一点干爽的衣服贴着身上,狼狈得如同从水里被抛出来的鱼在岸边蹦跶过。 “赫连!”她的手还拽着赫连烬的领口,躺在她身边的男人全身湿透,他眼眸闭着双唇紧抿,面庞眉发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伸手去碰触他的肌肤,就想摸到了在不见阳光的地下埋藏千万年的玄冰,只要皮肤一接触上去就会被冻着,扯动中甚至能将皮都给揭下来。 “赫连你醒醒,你快醒醒?” 口中被灌入了含着寒毒的湖水,她声音嘶哑,快失去知觉的手摇动着他的身躯,双瞳中布满了焦虑的血丝。幸好这个时辰是沸水要上涌和冷水混合的时间,否则两个人一掉进水里就会被冻得完全没有意识。可即使如此,赫连烬还是中了湖水中的奇异寒毒。他本身就修炼寒冰诀,体温低于常人,此刻一探竟俨然如死人般找不到呼吸。 雪花飘落在两人身侧,任凭她怎么喊,地上的赫连烬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越发地冷了。 “我会救你,我一定要救你!”灼烫的泪水自眼眶滚落,从那绝美悲戚的面庞上滑落滚到他手背上。 风寒雪大,寒气侵入身体让她各种反应迟钝,刚才又用尽了全力把大家都拖上来,已然快精疲力竭了。在高空中被抛坠,落地时全身都被砸得疼痛不已,让她几乎想要软瘫在地上不动了。可赫连烬醒不过来,她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他唤醒,看着他被人安全救走。 艰难地扶起他,盘膝坐在跟她身体稍微暖和点的地面上,僵硬的手臂抬起手指弯曲,食指直指他眉心。内力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她试图用灵力保护着他的心脉阻止寒毒深层侵入。玉落只告诉过她怎么催动和在体内调和灵力,却不曾告知怎样将灵力渡给旁人,这么做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不过,她向来聪慧,内力与灵力虽不同可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她将体内的灵力都调集在指尖,透过他眉心传递在他身体内。 游丝般的灵力如吐死的蚕般徐徐汇聚在她食指之上,感觉如水般流走她心头渐喜,全神贯注地再接再厉。那股奇异的力量像是生命的源泉般,自动在他体内的脉络中行走,将乱窜的寒气逼开。来不及欣喜,片刻功夫,她已经感觉力不从心快要支持不住了,偏偏紧咬着牙死撑着。 “璇玑,够了,停下。”跟她面对面盘坐着的赫连烬渐渐从酷冷中苏醒过来,眼眸拉开一线首先就看到她贝齿咬破唇瓣,那脸色几乎要透明成琉璃了。他手软体虚却倔强地扭动着头,让她指尖无所依落。 手指抽离开,鱼璇玑感觉自己像是在死亡边缘被吊了口气侥幸活了下来,身体一歪朝前靠近点,双手抓紧他的手臂,美眸瞪大紧张而慌乱地道:“赫连,你现在怎么样了?心口有没有舒服点?” “还好。”不忍她太担心,赫连烬冲她摇了摇头。心里却生了疑惑,为何他会一落进水中竟会被冻晕了过去? “你别逞强,这湖水中有寒毒,天下间没有任何药能解。”说话间眉宇之际尽是浓烈的自责神色。 她怎么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杀手,还让她和赫连烬都掉进了湖水里。虽然寒毒不可解,但已然好过是沸水翻涌之时,他们现在只是中毒被冻还没有被烫死变成一堆熟人肉。 赫连烬闻言稍愣,旋而鼓起一个苍白的笑意,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下颌贴着她的面颊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会长寿的。” 他们这一生一定要很长很久,他会用尽全力去争取,陪她一直到世间的尽头。 “你不懂的!”她又咬住了下唇,泪水若晨起时荷叶上的露珠滚动,扑簌簌地掉下来。哭得委屈而后悔,似那流落天涯可怜无辜的小女子。“都是我害你了,都是我的错。” 要是她瞒住赫连烬来这里,他现在就该在三国交界那处,指挥着黑甲精骑要么与天诀、星池对峙就是挥兵直入,而非跟来这里因她而掉入冰湖中了这世上无药可救的寒毒。她已经欠了他太多,为什么上天还要把他的性命都交托在她手上? 她越来越觉得,庸医说的话会应验,赫连烬真的会因她而死。每每想起如此,她便心惊胆颤夜不能寐。但凡与他有关的事,她都细心思量再做决定,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她终究还是害了他。 额头上还有湿发的水珠滚落,她纤长的眼睫在寒风微雪中颤动着,恍似在雨中振翅的蝴蝶。那双手紧紧抓着他手臂,把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他怀中,泪水泛滥,浑身上下都透着哀伤和自我的痛恨。 此刻仿佛是认识她这么久来最为真实的时候,一朵雪花飞落在他抬起的指尖,手指微曲轻轻弹开,眸光里孕满了疼惜,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先前那些忐忑害怕和无端的担忧,似乎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 她就在他怀中,飞不走,跑不了。 “璇玑,我不曾后悔。”撩开缠在她脖子上的湿发,他微弯的嘴角尽是缱绻的笑。 遇见她,爱上她,一路的追逐,哪怕是多次用性命多赌注他都不曾怨过悔过。她是这世间如白雾朦胧般如谜的女子,在初见时候两人的缘分就定了,就算有太多的分分合合,最终他们还是会在一起。 这是上天给予他们一场输赢对半的赌局,一开始他并不能洞悉,现在看清了不少事情。要抽身么?不,他已经泥足深陷在这感情的泥潭中,宁愿溺死其中也不要脱身而出。 只因为,跟他一起深陷的是她。纵然疯狂,他也要拉着她陪着,一起体味其中不曾年少的轻狂和蚀骨的爱意。 “赫连,对不起。” 他如此坦濯,简短的几个字却字字在她心头炸响。无论她遭遇了什么,他都会不离不弃地等待,保护着她。 而她又给了他什么? 她忽然间明白了赫连烬在她离开炎京那晚为何吃醋,为什么先才会那般对她冷嘲热讽,那全是因为她不曾给过他感情上的安全。他忧虑焦思,生怕她会远离自己而去。他为了做了那样多的事,可她因心结未解对他若即若离,两人间缺少完全的信任,才会有了那些无谓的事。 都是她的错,都怪她啊! ------题外话------ 今天又做了三千党,默默遁走我…… 第202章 此生有他,何其幸也 “真傻。”霜冻的眉眼间浮出淡淡的笑意,如初春时候迎着朝霞,狷立于九天之际的琳琅玉树。他声音略低,从眼眸深处传达出来的宠溺恍若霁月散开,将那温柔传达至人的心底,又好像是在告诉她自己的态度。 追逐她,跟随着她的脚步,守护者她,无论历经怎样的磨难他都不会退却。 璇玑,我不曾后悔!他如是说的,哪怕曾有怀疑过犹疑过,可他的确不悔今生与她的这番机遇。他甚至很庆幸,在那些人中最早一个认识了她。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会不经意地想起他们初遇的那晚。那是她重生的第一夜,躺在北邙山乱葬岗中的土坑里,没有被人活埋却遭遇狼群的围攻。 看见那浑身上下都显示出孱弱的少女身躯,他在树后不止一次地怀疑,到底要来多少头狼才会将她吞进肚子。只是,那结果纵然是久经沙场看惯生死的自己也寒颤的,浑身透着狂躁的戾气,用着一双素手厮杀了一群凶残的恶狼,还当着自己的面饮下狼血。 头一次,以战栗和佩服居多来看一个陌生的女子。她冷漠的眉眼你尽是地狱般的沉黑,狷狂冷血比之自己更甚。他想过是否遇到了也是个跟他有着类似经历的同类人,不等他将对方的身份背景判断出来她便以诡异的姿态在自己眼前消失,一念之间的犹豫他抬头就看到了赤焰发的讯号。 这样匆匆一瞥,或许两个人都不会再有交集了。哪里知道,那天的相遇便注定了日后会纠缠不休。 每每思及此他心里开心与难过并存着,要是自己当初能早点出手相救,可能她…… 世事无常,变幻不及,他们能抓住的不过是眼前片刻,以及掌握于手心的短短几十载春秋。而他所想,不过是在日后的每一天都有她的陪伴,看儿孙绕膝共享着天伦,仅此而已。 “记住,我不悔。”他如披霜的唇瓣轻轻扯开,轻声呢喃却不失郑重。 连命都能交给她还有什么不行的,余下的,他都不在意了。 苍茫无垠的冰天雪地中,一片苍白的颜色从身边蔓延直到天地相交的边界,两两相依的墨色在纷繁的落雪中若隐若现。被呼啸的北风卷起的冰晶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好似要把那颗混沌的脑子给砸醒。 她从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犹疑竟然会害了赫连烬的性命。当目光中他的身影由远到近在瞳孔中扩散开去,她感觉不仅是心就是灵魂都有着种无言的撕扯痛疼。以前她就知道自己是在乎他的,却好像那种眷念不如曾经对司空天的深情。可这次她却猛然发现原来,她对司空天只是执念,赫连烬于她就是活着时候呼吸的空气,是生命在枯竭时候那一汪神奇的生力源泉。 没有了他,世界会昏聩,会坍塌,她也会奔溃而生无可恋。 许多事情在悄然中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她太在意别的事情而忽略了。 “赫连,答应我,你要撑着好好活下去,不要丢下我!”于他怀中抬起梨花带雨的面庞,墨玉瞳中泪光婆娑,但那浅怯柔弱背后是一股强大的坚定从容。这里冰天雪地的不适合中了寒毒的他们,体内还残存着丝丝灵力。鱼璇玑凭借着自己坚韧的毅力,单膝点在地上速度不快却极为利落地反手将赫连烬呢拉到了自己的背上。 湿发凝结成一股一条的,湿漉漉的搭在她身上,侧头嘴边挂起浅浅的微笑,道:“赫连,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想拥有生命,哪怕是当初得知自己会死,她只是深深遗憾那五百年的执念再也不能完成而怀着不甘,此番则是存心想要与天一争。她不能,怎么可以丢下爱她至深的赫连烬,又怎能忍受着他毒发而死? “璇玑,你放开我,你也……”他们两人都掉进了冰湖中,自己有这样的状况她定然也是。赫连烬靠在她背后微有挣扎,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也是他来保护她,怎么能让用她柔软的双肩去扛起一切? 鱼璇玑不理会他的无谓举动,拖着沉重的步子迈向前,脸庞上充斥着股无法锤击的刚硬,解释道:“赫连,我们的寒毒不同于其他,天下间没有药石可救。可我不想我们这样死了,我还欠你无数个厮守的日日夜夜,我们都不能出事。我会用天族灵力护住你的心脉,现在去找庸医,还有一线生机。” 靠在她后背上被她半拖半背着走的赫连烬听她一席话,尤其是“我还欠你无数个厮守的日日夜夜,我们都不能出事”,将他们的寒毒无药可救的消息所带来的浓重失望都冲淡了。 他明白过来了,璇玑已经看清了她的心,就算还是对五百年前的仇怨耿耿于怀,但他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赶超了司空天。 心里欢喜,比他少年叱咤战场,一战成名名动寰宇都要兴奋。她心里的雾散去,终于让他守得花开见月明了。 “赫连,你不要睡着,我们一定要活着。将来,我们要有好多孩子,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当年来埋宝藏的时候就有人中了寒毒,昏睡过去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赫连烬能清醒,除了她用灵力驱赶了他心脉的寒气外,还归功于他修炼寒冰诀内力深厚,本身体质偏寒对冰冷刺骨的湖水有一定的承受力。 如若不然,他被捞起来便是一具尸体了。 两人身上都是湿的,被风一吹更觉得凉意沁人寒心,可彼此就那么靠在一起,竟也不觉得那呼啸的寒风有多冷了。她本身保存的体力也不多了,只有尽快赶回栖身的山洞,让乌骓驮着他们尽快离开。 那杀手竟能追踪到此处,说不定还有同伙偕同而来,她得带赫连烬避开那些人的追杀才行。 “璇玑,等我们安全地离开这里后,你嫁给我我,好不好?” 除了心口的位置,身上其他地方像是完全被冻冰了般,都不听他大脑的指挥僵硬着。靠近心脉附近,一团团阴寒的气息将他心脏包围着,让他感觉一阵阵窒息的难过,眼皮更是沉重得不行,几次三番想要随着那寒意沉睡过去。可他知道不能这样就晕过去,璇玑会着急难过,他不忍心让她焦虑啊。 况且,她刚才还说了他们会有孩子,会幸福,让他就算再想睡也得忍住了。尽管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试图让他保持清醒,可他却执意相信她是认真的。嘴角弯起,脑子里忍不住想他们日后大婚后会是怎样腻歪地黏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脑子里异常地兴奋。 “好,只要你娶,我就嫁。”鱼璇边走路边认真地回答他的话,抿起的唇儿勾着显示出愉快,本该笑意盈盈的眼眸却已然泪光闪动。 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雪原,她默默地在心里念着:无论你是生是死,我此生只嫁你一人。 她太清楚冰湖寒毒的威力了,即使是当年的花阡陌也没有将人救过来,庸医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延续两个人的性命。她那么说,算是在两个人最绝望的时候怀着无知对未来疯狂地美好憧憬吧。 报仇,抵不上他随她一起坠湖的刻骨之痛。 有些事,就这样顿悟了。 “我贴身的皮囊里有被油封的信号弹,我带人的都在附近。”他们跟随着她的踪迹从云雾山一路辗转到了北蛮荒原,见她行路停顿,赫连烬猜想她是要到目的地了,便让人在周边各个不同的角落藏了起来以信号弹联络。 杀手出现,或许他带来的人也受到了攻击,但只有有一人活着,带他们两个中了毒的人离开也非难事。 鱼璇玑气喘地停下,将他身体扶稳当,双手顺着他腰际一摸,果然在左侧发现而来略微鼓起的皮囊。里面还有着水,捞出被油封的信号弹弹射上天空,一簇鲜亮的蓝光便在飞雪缭绕的空中炸开了。 “人多不多?”鱼璇玑现在担心着杀手背后的人也跟着来了,她来这里并没有支会柳屹他们,想要联络陨圣楼的人暂时也不可能了。 也就是说,目前就只能以个人力量自保。 赫连烬暗蓝的瞳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沉凝,双手贴在她的两腰侧,笑道:“就算没有他们,我也会把你保护好。” “好。”她知道就算拼了命赫连烬也不会让她有丝毫的损伤,可她又如何愿意他受到伤痛折磨。 “先走一段路。”这次他不会让她来背了,赫连烬运力抵抗着寒毒侵袭心脉,一只手俨然如冰雪凝结而成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担忧自己身上的寒气将她冻伤了,他伸手只是拉住她的袖子欲牵着她往前走。 鱼璇玑低头一扫自己被拉扯着的袖子,什么也不说反手来将他的手掌握住,与她并肩而行。 “……”他神情微怔,旋而嘴边越发笑意浓厚,那握着她柔荑的手掌更用力,似乎想用两人手上的寒气将彼此的手冻结在一起,这样就会永远不分开。 漫天飞舞,狼狈的她臻首垂眸,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幸福的笑靥。 此生有他,何其幸也! ------题外话------ 明天休息,努力更新一万, 第203章 长途跋涉,情况复杂 十一月方到,大陆南北俱都飘起了雪花,今年的冬天在四处来的出奇一致,哪怕是南方很多年没有下雪的城镇都飘起了碎雪。 漫天阴云弥漫在天空上,乌沉沉的苍穹透着股沉重的压抑。雪下了几日,昨儿个傍晚才停下,朔风凌冽,化雪的天气最是寒冷。一辆看似高大却破旧的马车一路由北向南疾行,曲曲拐拐绵延不尽的大山在那沉鸦的眸光中越来越远。狭窄的山道上积雪已经堆砌起来,为了安全起见车夫将速度放慢了许多,驾着车还不忘记警惕地盯着周边,以防有什么人突然窜出来作乱。 马车里,车厢门被紧紧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四处弥漫着温暖的气息,跟外面的冷冽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不要!”额头上浸满了汗水,睡梦中的鱼璇玑面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声声梦呓出口,在那只长着薄茧的大手伸来时霍然睁开眼眸。 “璇玑——”身边穿着狐裘厚衣的赫连烬背靠着车壁,正欲出言安抚焦虑惊怕的她,身上盖着厚厚被子的鱼璇玑猛地挣起身子一把将他抱住,脸颊紧贴着脖颈,语气呜咽呼唤道:“赫连,赫连……” 赫连烬忙将被子拉拢过来包裹着她纤薄的身躯,紧紧地抱着她,冰冷的手指轻轻擦拭着她头上的冷汗,声音低沉充满着让人安定的蛊惑,道:“我在这里,只是梦,梦而已。” 她又做梦了!暗蓝的瞳眸中闪过痛心与怜惜,大掌覆在她后背一下下轻拍着。 在北蛮荒原他们被那突然出现的杀手攻击,而他带去的人也损失了好几个,对方的除去一个逃掉了其余都被诛杀。璇玑此来北蛮荒原就是陨圣楼他们都不知情,可那群杀手却将时间把握得那么准,很有可能是她一早就被盯上了,他们则是伺机出手。 能有这般本事的,他只想到了一个人——鬼面。 他和鱼璇玑都中了寒毒,可谓是危在旦夕。自猜出那些可能是鬼面的人,赫连烬就下令死士们乔装改扮分几拨走,以扰乱敌人的视线。现在帝月和星池大军都在蓉城那一带与天诀对峙,按理说他们该去那里才是。可他偏反其道而行之,调转马头去了天诀叛乱最先开始的长风城。 那里,是天诀皇族的发源地,如今竟可笑的沦为叛贼的据守的都城。 而鱼璇玑在他们上路后,只要一昏睡过去,就要陷入梦魇之中。至于她梦到了什么,鱼璇玑不说,他也不去问,偶尔会从她梦呓中听到穹苍、阡陌、长卿、醉伶仃等许多人的名字,猜想必然是跟前生有关的。他的寒毒被她用灵力控制在心脉之外,自己又用内力压制,除了身体极度冰寒外神智倒也清醒,远看与寻常并无二致。 可她却是屡屡嗜睡,他都害怕一觉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着,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不行。作为个男人,看着心爱的女人被折磨着,他是没办法又对自己痛恨不已,恨不得替她受了那梦魇之苦。赫连烬嘴畔挂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垂首吻着她菱角般的唇瓣。 两人的身体宛如封冻了的玄冰,即使车厢里到处都是暖炉,却也让他们身上没有丝丝暖意,可当彼此靠近那寒凉之后好像都有着股火热力量要喷薄而出。环在他精壮腰际的素手缓缓上移穿插入他披散的发间,那卷翘若新月的纤长眼睫下墨玉瞳中泛着茫茫幽光,唇齿相依缠绵不休,彼此气息相互交融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争夺,用尽生命的全力跟死神较量,两人都卯足了劲儿地吻着对方,即使天荒地老世界崩塌都不在乎了。 原本冷戚的车厢里,冰冽中延伸出来的暧昧气息越发浓重。 “璇玑。”他低声呢喃一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突然地一改柔情蜜意的缱绻疯狂地掠夺起她口中的甘甜,双手更是顺着被子下中衣的衣角伸进去。 冰冷的刺激让她深沉在欲海中的神智微微回笼,他身上的冷香味氤氲在她周边。眼眸睁大,她稍有气喘地离开他唇瓣一点,忽而认真道:“赫连,我想要你。” “……”赫连烬还以为自己的举动让她感觉到了冷意正要抽手,却不料她说出的是这一句。霎时间,他整个人都懵了,俊美无俦的脸庞带着明显的诧异,怔了半晌,道:“璇玑,你说什么?” 她咧着嘴浅笑,黝黑的墨玉瞳好似晴空般明湛,有那么丝丝看破尘俗的感觉。 “你不想要我么?” 方才的一番激情拥吻,她的中衣带子都被拉开了,单薄的亵衣里面穿着的黑色金线绣鸾凤肚兜都若隐若现。她惫懒地躺着,抬手指尖摩挲着他的下颌,垂眸睁眼一凝一瞥中自然地流露出股少有的醉人风情。 压在她身上的赫连烬神色微惘,不知如何回答。 “赫连,你不愿意?”他迟迟不答,鱼璇玑被他触摸勾起的春情在刹那间消陨,眼帘垂下脸上只得挂上掩饰的笑。 向男子求欢是她从未做过的事情,哪怕是跟司空天在一起时。在路途中她一入梦境就会忆起前世的悲欢离合,他们都中了不可解的寒毒,在人世间的日子并不多。在现实和幻境的纠葛中,她恍然明白了些事情,越发不想错过了赫连烬。或许他们已经没机会做名正言顺的夫妻了,那就趁着剩下的日子过过夫妻生活也不错。 可他…… 眼眸里划过一丝尴尬,是不是他觉得自己放荡了?因窘迫之故,她没有血色的脸上难得地爬上了淡淡的红晕,让她脸色好看了许多。抿抿唇,难掩羞懑地侧身闭眼。算了,就当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吧。 “璇玑。”看她情绪的前后变化,迟钝中的赫连烬终于明白过来,忙小心翼翼地扳过她的身子局促地解释道:“我,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他只是太惊讶,仅此而已。原本想问她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的事,可话到嘴边他飞快地变成了其他的言语。 “还好。”没有绾的发披散在两肩,眼眸虚开一条缝,手指抓着身上盖得锦被,她笑得勉强。 她终究是个女子,这样羞人的事经由她口而出,男方都被惊到了,也就让她后悔了。 赫连烬心头一疼,脸上挂着笑,咬了咬她的耳廓低声暧昧地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很久就想要你了,可你不答应。”那话音中还透着委屈,活像是被人欺负了无处可诉冤屈。 冷中夹着灼热的气息吹在她脖颈,他随手脱了身上的臃肿钻进锦被中,有力的手臂搂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手掌没有空闲在游弋在她身体各处,眼含戏谑低低笑道:“好软好柔。” “你——”前一刻还端然如君子,立马就变成了欺负女子的流氓。鱼璇玑猛然绷红了脸,埋着脑袋不去看他。 见她满脸娇羞的模样,赫连烬只觉得自己的心融成作了一滩滩春水,那荡漾的感觉充斥着全身,妙不可言。垂首,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压着鼻尖,他满目春情注视着她闪烁的瞳眸,眼底尽是宠溺,打趣儿道:“害羞了?” 这样近距离地接触,鱼璇玑面色更红,没有底气地闭上眼装作没看到他得意的神情。 “真不乖。”他喃喃一句,旋而,殷艳的唇瓣精准地对上先已经被他蹂躏过的红唇,手脚并用在她身上恣意妄为,撩拨着处在下方的她。 “赫连——”她蓦然睁眼送出一对白眼,那三个字深深地被他咬断了一个。美目中似有云雾缭绕,展望而去竟是看他褪去了沉黑的湛蓝眸子。两眸对视,她错愕地张开嘴,他的舌头乘势钻进去纠缠着她的丁香小舌,狂野里不失温柔,可那强势的姿态恍若要将她拆吃入腹得连头发丝都不剩一根。 什么似海情深矢志不渝的誓言,都比不上他动情时候拿一瞥。被他双眸里纯碎的蓝给吸引进去,就像是被卷入了不见底的漩涡里,明知前途会渺渺却还是愿意义无返顾地去掉进去。 “不要记得庸医给的禁术上的东西。”身体在他调教下软得一塌糊涂,鱼璇玑怔怔地望着他的眸子,把心地的那丝顾及也说了出来。 赫连烬佯装瞠目,眸色一沉道:“不专心!”说罢,俯首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啃。感到轻微的痛楚,鱼璇玑惊得皱眉,拳头握起无力地捶着他的胸口,满腹委屈道:“你干嘛咬人?” 她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是属狗的! “惩罚!”近在咫尺的俊脸放大着每个细微的表情,半垂眸子含住那双让他无法不想的唇儿,双手已经利落地将她身上的衣物都剥了个干干净净。 鱼璇玑愤愤地瞪了眼,不起眼的挣扎在他的撩拨下变作迎合,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马车行路本就颠簸,盖在身上的锦被随着亦是不停地抖动着,车厢内弥漫的欲味,浓烈得让人面红耳赤。 赶车的人在听到车厢内不正常的声音,惊得差点从车辕上掉了下去。短暂的惊悚后,只得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赶车,试图将马车赶得快些,与车轮声混杂应该就听不真切了吧。 炎京陨圣楼据点,柳屹、金算子、骆惊虹、白家兄弟及孙淼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俱都坐在议事堂内,所有人的神情不由地凝重着。 主上命在旦夕! 他们今天收到的消息,不知是谁送的,可那细致的描述好似让人亲眼看见了他们遭遇的一切。 “首领,这件事我们的人都没得到消息,会是谁这么‘好心’将主上的行踪告诉我们?”骆惊虹满脸怒容,他轻鸿阁的消息几乎是整个大陆最灵通的,竟一连两月没找到主上。现下,竟有人送来这个,挑衅还是故意设下陷阱等着他们去钻? “天诀算是彻底乱了,帝月、星池大军压向边界却没有任何作为,他们应该是在等什么。”白钰气息沉定,将心底的想法说与他们听。“烬王与主上一起不见,黑甲精骑按兵不动,我们陨圣楼只是暗中准备也没有任何举动。可星池大军集结却不发,对峙两月大家不觉得太奇怪了?” 天诀内忧外患不敢擅自开战固守城池这很正常,可星池怎么就没点动作?那卫拓是个血性汉子,战场上也是把好手,不该这么沉寂的。 “二哥说得对。”白逍脸色也好不到那里去,眉宇间郁结着。主上消失得蹊跷,可行踪来得让人不得不怀疑。 孙淼摇头,像是想起什么,道:“我们得让人看看帝月那边是否也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哎,主上不回来,起义的事情没法立刻去办,一些东西留着总让我不放心。”金算子抱着他心爱的算盘,唉声叹气道:“清风山那边,大块头已经把军队练好了,就等着上战场‘锻炼’。原本以为很快就有机会,可越等心里越着急了。” “这形势真不好。”骆惊虹懊恼道。 “主上临走前交代过,神秘的鬼面人就在我们看不见的暗处,让我们处处小心。我猜这消息或许是他送来的,只是这意图就让人捉摸不到了。”陨圣楼的又不是蠢人,明知可能会是他设计下的陷阱,自是不会轻易去涉险。鬼面知如此还这样做,那么…… “可能是主上派人送来的消息。”那猜想在心头呼之欲出,不曾开口的柳屹便替白钰说了出来。 呃?真是这样?众人不由地怀疑了,想想似乎是这样,可又觉得那里不对。 “首领,有消息传来!”议事堂外,一陨圣楼暗卫飞快地双手托着个小小的竹管风一般地跑进来,将手中的东西呈给了柳屹。 柳屹一把将东西抓在手里打开,其他人都挑眉紧张地望过来,像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又有什么消息传来。 “你们看!”风帽下被面巾遮挡着脸的柳屹声音陡沉,刷地下将手里的纸条递了出去。 骆惊虹最先一个抢来看,其他人站着凑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神色复杂得很。 速带庸医往长风城! 就这么简短的几个字,当然还有主上联络时候留下的印记。那字迹不是主上亲自的手笔,可那个印记却是真的。可到底这消息是不是主上传递来的?她为什么会发这样的消息?若是真的,可庸医都随他们消失了段时间了,这下他们又去哪里找? 两个消息,前后相差时间不短,若说以假乱真那最先的才像,但这刚收到的可有主上的留印…… “分两拨人,一部暗中前往长风,一部查探帝月烬王的消息,其余的驻守各处。主上未被真正找到,你们谁都不能出乱子。”这一前一后的消息要么全是假的,要不就是一真一假,不管哪样都需要他们去查证。 主上的去向他其实是知道的,可他的人在云雾山并未寻到她的踪迹,随后她就跟烬王一起消失了。这期间可能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主上是否安好。 柳屹忧心忡忡,其他人也各有担忧,大家都缄默了,默默祈祷主上可千万别出事情才好。 夜色袭来,寒风呼啸而过,苍茫大地上飘扬着漫天飞雪,今年的冬天跟两年前一样冷得让人想呆在火炉里不出来。 浦城城外黑甲精骑驻地,几个将军围坐在一起,向赤焰汇报着最近的情况。 “赤焰大人,大战未开我们在此处守了两月,军营里的从穿衣到食粮的花销该怎么办?”烬王没回来,他们又被风雅郡主打压着只能守在城外,士气上多少有些低沉。何况又遇上这寒冬腊月的天,不少军士突然染了风寒好几日都没养好。长期以往,对他们很不利啊! “爷一走就两个月,我们完全没有半点消息,矶王和北堂太后在朝中揽权夺势,还跟皇上上书要削减黑甲精骑的军饷。军士们在外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就是为帝月开疆扩土,他们这样做分明就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年轻的将领沉不住气,怒得几乎想要把桌案都劈烂了。 “浦城被风雅郡主的翼卫把持着,天诀的事她很可能记恨在心,说不定还会借机陷害我们。”赫连倩与司空书勾结,甚至出卖身体,帝月人很是不齿。当时烬王没有营救她,以矶王的性子定然会怪罪烬王,免不得会给他们穿小鞋使绊子。 “皇上也是,不知被什么女人给迷住了,听说已经有半月不曾上朝了。你们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以前,烈帝虽不喜朝政,可也没做出过不上朝的事情。烬王走后,他也没派人来问问是怎么回事,莫非那兄弟情深都是装出来的? 另一将领冷哼道:“我爹捎来家书说过这事儿,是下相城主献了一个美人儿,皇上已经沦陷在美人乡了。” “太不像话了!”几人中最年长的那人怒不可遏,“要不是爷,皇上的权势早被北堂太后架空了。爷就消失一下,他便被美人迷了眼不理朝政,这样下去朝堂宫里都是北堂太后的天下了!” “北堂太后一直看爷不顺眼,对爷用了那么多卑鄙的手段,这下要是被她把持了朝政,爷回来必然也是一大麻烦!” “当初爷就该听我们的,直接登基继位,这帝月就掌握在爷手里了,她北堂太后想蹦跶也没法了!”说起当年的事很多将领都红了眼眸,明明就是爷出生入死保住了帝月边陲,先皇传位的人也是他,可就因为北堂太后篡改了诏书,皇帝才任由烈帝当了。他们这些人都是陪伴着赫连烬从那些年的艰难你走过来的,他的苦和坚韧他们都看在眼中。 烈帝在小时候保护过烬王,也正是因此他在知道真相后没有把烈帝拉下皇位,反而尽量地保他皇权在握。可那人的作为实在让他们寒心,没能将帝月带上鼎盛巅峰就算了,皇帝权势都落在外族之手。 不满,暴戾的情绪被勾起来,几人都气愤不已铁青着脸。 “不要再说了!”赤焰轻喝一声,将吵嚷的声音平定下来,冷脸道:“爷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们先下去安抚军心,余下的我和赤冰再想办法。” 几个将领见他面露怒意,也知吵下去没有什么意思,各自怀着一肚子的气转身走出大帐。他们走后,赤冰面色阴沉自屏风后面出来,冷哼道:“这点小事就来吵,爷不在这里,他们胆子都大了。” 赤焰揉着眉心叹气道:“现在追究这个没意思,赤冰,你去找陨圣楼确定我们收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我在这里看着。” 爷就那么走了,很多事都是他代为处理,幸好还没开战,不然他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心!”赤冰没说多余的话,拿过一件斗篷披在身上,眼中露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扒开帐帘没入浓浓夜色里。 浦城,一袭华衣的赫连倩站在城楼上,眼眸看着黑黢黢的夜空下飘落下的雪花,不知想什么格外入神。 “郡主,小心着凉。”明珠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低声劝慰道:“夜色深了,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披风领子上镶着白色狐狸毛,毛茸茸的掩盖住外露的雪白脖颈,将寒气都挡在了外面。赫连倩缩了缩被冻僵的手,眸子里划过阴暗,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郡主放心,他们都是翼卫里的绝顶高手,送信这样的小事他们不会出岔子。”明珠埋头,恭敬无比地回答。 “那些人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本郡主要的不是不会出问题,是绝对地没岔子。”脸庞上覆盖着森森冷漠,一闪而逝的杀机过后,她忽而笑起来。“你说,那两人会有好下场吗?” 她声音里饱含着凌厉的狠毒,明珠听得心里一惊,慌忙摇头。郡主被人从天诀的天牢救出来就变了个人,那狠厉让人无端地害怕。别人能退缩可她不行,谁让她是服侍了郡主这么多年的人。 明珠在心里为自己默哀着,行为举止更加谨慎小心了。 “真有眼色!”赫连倩冷哼着说了句,扭头就下了城楼。明珠僵硬的身体稍缓,硬着头皮跟上。 ------题外话------ 哎,今天没有万更成,明天要上班了,呜呜 编辑大大啊,这素接吻啊,没有H内容,饿哦哭了,真的没有啊,求给过了吧! 审问大大,人家这很朦胧的啊,又没有具体到身体的哪个部位,大冷天的大晚上的,您给过了吧。 第204章 或生或死,命悬一线 - - 昏沉的天空中飘着破碎的雪花,绵延的山峦重叠着,深浅不一的棕黄颜色上覆盖着点点刺眼的白,看着渺远而冷幽。半山腰一向茂盛的竹林纷纷掉落了绿叶,竹枝上光秃秃的透着股凄凉感。高高低低密密交错中,一座屋顶堆着积雪的竹屋在其中隐现。 “这里就是姐姐和姐夫婚后隐居的地方。”推开已经破旧的栅栏,披着厚厚狐裘的苏蓉满脸感叹地望着这座跟记忆中并没有相差太多的宅子,幽幽地叹息了。“还记得他们成婚的时候,山下还有跑上来看新娘子的孩子,那场面虽然比不得城里大户人家嫁娶热闹,可处处皆是温情。” 她跟苏颖年纪相差四岁,姐姐成婚时候她才十二岁,当年的苏颖即使穿着简单的红衣也美得让人心醉不已。当时她就暗自下了决心,日后也要像姐姐一样成为世上最美丽的新娘子。可当她真的出嫁了,那凤冠霞帔却与自己无缘。只因为,她是一个妾。 温柔的眼眸里划过丝极快而逝的沉痛,苏蓉将自己的情绪掩饰起来,笑着朝身边的人道:“珏儿,进去看看吧。姐姐他们虽然在这里住的时间前后只有两年左右,也算是一辈子了。” 身材欣长,内穿白色银丝绣玉簪花的袍子,外面罩着雪色披风。司空珏站在篱笆外,浅棕色的凤眸略过那不足三丈距离的屋檐下的大门,脑子里满是恍惚。似乎有个声音在召唤着他,让他进去看看,可他却不知为何竟移不动步子,只是那样愣怔地望着。 “怎么了?”苏蓉见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心里狐疑了,试探性问道:“你不进去?” 这孩子分明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世,希望能见到父母生前所住的地方。可都来了,这又是怎么了会怯步不前? “蓉姨,你相信我是他们的儿子吗?”竹林中的寒风袭来,吹起披风领子上的狐狸毛柔柔摆动。他精致宛若名画般的容颜上覆着薄薄的凉意,眸光微闪口气飘忽。 在这段消失的日子里,他认真地想过炎京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聪明如他自然发现了有人在利用他的身世来搅乱天诀。那人是谁,他约莫猜到,也派人去查了。是她,远自方诸山来的神女,亦是陨圣楼的楼主,帝月烬王深爱的女子——璇玑。 对手如此,他输得不冤枉。可他究竟是谁的儿子?一会儿是襄惠帝的,一下又变成了明郡王的。巽风的父亲言辞凿凿说他是明郡王的种,躺在冰棺里的母亲苏颖沉睡不醒,由此牵扯出纠错交缠的恨,是夺母杀父的血海深仇还是多年来苦心经营只把他当做棋子?也或者,是真心以为自己是他的儿子?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这世上只有母亲才清楚这事儿,可他无力将她救醒。 “蓉姨多年不理尘事,看淡了很多。你真要我说,那我便问你一句:是他们谁的儿子又能如何?” 她被人挟持救出后就一直呆在桐封王府,炎京传言他身世的事情自己也是知道的。她惊诧于那个清秀俊逸的姐夫会是皇族,他们一家竟经历了那样的磨难。司空珏的痛和迷茫她看在眼底,心里也是替他难过痛惜的。可对错已成定局,把自己困在牢笼中,对吗? 司空珏被她一问,张嘴想回答,竟发现无言以对。 无论是谁的儿子,已经无法改变已然犯下的错。在还在襁褓中,他便没有了父母,陪伴他成长的除了贴身照顾的嬷嬷和巽风外,就属襄惠帝了。若然恨他对明郡王横刀夺爱抢了母亲,杀了他又能得到什么? “哎,其实你不必要想这么多。”苏蓉一见他的淡薄神情里化不开的矛盾和纠缠,心中微酸劝慰着:“是否报仇,去问姐姐和姐夫吧。你的路应该是光明之道,不是为了延续上代人的仇恨。” “蓉姨,我……” “不必多说了,我想要是姐姐姐夫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被这样的事困扰着。”苏蓉迈着步子走进栅栏后的院子,径直去将那没有落锁的竹屋的大门给打开了,温和沉静的眸眼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和欣喜。 司空珏随其后跨进门槛,一眼就把屋中看了个遍,陋室虽简却清雅,看得出主人是个心思灵透的人。 寒风卷进来,吹得那破烂的窗户纸飒飒作响。苏蓉满眼回味地伸出手触摸着那些早已被尘埃沾染了的家什,恍似还在当年,道:“姐姐说,莲花在水中出淤泥而不染,在陆地陈腐的土壤里,玉簪花就是那水中圣洁清贵的灵子。你们母子虽不曾相聚过,可喜好都有很多相似之处。” “爹说,姐夫有着颗隐于林却能看透世事的心,可那玲珑却蒙了尘。但是作为女子陪伴一生的夫婿,他倒是极不错的选择。我当年还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也就是最近才知道,老郡王非常希望姐夫能在朝堂上谋得一官半职光耀门庭,可生于富贵之家看够了朱门酒肉臭,他很不愿意涉足官场,故而隐匿了自己的才华。遇到姐姐后,他更是一心慕闲逸之道,甚至不惜与老郡王闹翻了。” “姐姐一生只有短短的十几年,可我觉得她非常幸福。”幼年时候父母再侧,妹妹作伴,长大后又得了深爱自己的夫婿。女人一生求的不过是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这些她都曾拥有过。上穷碧落下黄泉,她跟姐夫都是相依相随。若说遗憾,那就只能是没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吧。 有时候,她都挺羡慕姐姐的。 “蓉姨,其实娘还没有死。”司空珏垂首看着地面,轻声地说道。 “……”苏蓉还挂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定住了,诧异至极地侧头来看着他,一颗心欢喜而酸涩地跳跃着。 司空珏苦笑着,“可她活着跟死了差不多。”除了那口吊着的气息,她有的不过是一具还年轻美丽的躯壳。 呼呼的风刮过窗扉,那啸声犹似婴儿嘤嘤哭泣,灌入的冷风吹打在两人身上,谁也说不出到底有多寒冷。又是茫茫的无的雪夜,幽咽的箫声从灯光昏暗的竹屋中飘出来,顺着山中竹林的凄冷寒风飘荡各处。油灯的光火晦暗,火盆中那猩红的木炭正发奋燃烧着,缕缕熏人的烟气从打开的窗户中飞出,让屋子里温暖又不会把人熏着。 收了玉箫,司空珏一整衣袍坐在了那不算大却很结实的木床上,光火跃动的碎影打在他身上,印显在他雪白的衣袍上。 两天了!送走了苏蓉后,他不知该回哪里去,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这里,明郡王和郡王妃恩爱生活了两年的地方。 这应该就是父母和子女间的感应,无论多远都会牵引着聚到一起。可他已经死了,而她还沉睡不醒,他们之间生死相隔又好像不曾离开过。那是种奇怪的距离,他不太懂。每每冥想这种关系,就会想到自己和璇玑。 他也说不清为何又会这样奇怪的联系,只是觉得遇上她,很多事情完全无法掌握。 叽叽吱吱——无声的夜里,栖息的夜鸟忽然都振翅惊慌失措地飞起来,竹枝缠打的声音格外响亮,好像遇到了什么外敌入侵。 司空珏眉目一敛,神情冷峻孰地从窗口一跃而出,踩上院子外面的篱笆,朝着竹屋附近声音来源的竹林就飞了过去。 雪白的衣宛如夜里的明灯,又像是漆黑夜里天边那一轮不算明朗的月亮,几个飞跃纵身而起,顺着光溜溜的竹子往上飞掠,站在竹林顶端。 “桐封王,久违了。”粗粝沙哑的男子声音从对面传过来,那人双手握在身后,穿着黑色斗篷,接着天边细微的光亮,好似能看到他脸上带着副狰狞的鬼面具。 司空珏双手垂立,面目冷淡地看着这故意将自己引出来的人,道:“久违。” 他没见过这人,却记得巽风说他和赫连烬被璇玑的低声控制陷入幻境里,就是这人挟持了他们威胁璇玑。结果他没讨到好处,他们还被璇玑打落到了山崖下。这人应该就是那个神秘得让他们都查不出踪迹和身份的鬼面人。 “桐封王是个孝顺之人,怎么不亲自将苏蓉夫人送回慈航斋?”短暂寒暄,鬼面就直接进入正题。 凤眸里略过一刹阴戾,司空珏冷声,道:“你抓了蓉姨?” “没有。”鬼面回答得很干脆,“想打她主意的人太多,在下替桐封王安全地将人送了回去。” “目的!”这人武功怪异来路不明,会那样好心地把蓉姨送回慈航斋?他又不是三岁孩子那么容易哄骗,鬼面定然是要拿蓉姨来威胁他! “要六璃爵。”磨砂似的声音森冷而可怖,在幽幽夜色里恍如鬼魅之声。 司空珏目不斜视冷视着他,旋而望了望天,冷笑道:“阁下本事滔天,何不亲自去取!” “完整的六璃爵现在在璇玑手中,要说能拿到它,天底下除了赫连烬外你是不二人选。苏蓉会在慈航斋静心度日,不会有人知道她是你桐封王的姨母。若你答应,再奉送你一个能让苏颖的消息。”鬼面具遮挡后的神情是怎样的,除却夜色恐怕无人知晓,但那狂妄却是让人体味得一清二楚。 凤眸大睁,他怒目道:“你在说什么?”这人究竟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颖昔年自杀,被襄惠帝用尽灵药留住了一口气,冰冻在冰棺里。要想让她醒过来,方法很简单,去……” ——《凰谋天下》——宸彦姬—— “赫连,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冷?抱着我,抱着我你就不会冷了!”身上穿着厚厚的狐裘大衣,鱼璇玑坐在马车里神情紧张而惊慌地抱着身上结着薄薄冰层的赫连烬,失措地喊道:“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能有事。” “快些,再把车子赶快些,快找家客栈停下来。” “王妃,爷……”车夫听到她的叫喊声,心里又惊又怕,拼命地甩着马鞭子。马儿被抽疼,使命地朝着前方奔跑起来,在湿滑的雪地上行走本就不易,此番马车更加颠簸,要不是车厢门被关着,马车里的两个人几乎都快要被甩出来了。 “驾好你的车!”鱼璇玑怒喝一声,扶他靠着车壁坐着,双腿盘在他腰上将他固定住。垂眸凝神,右手中指指尖猛地朝他额头上一戳,牙关紧咬身体颤抖着,缕缕寒气自两人身体累冒出,原本堆着无数暖炉的车厢里顿时被阴冷说取代,刹那间好似有冰锥凝结的声音响起,从他们身上开始薄薄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着,不消片刻马车里所有的东西都覆上了一层冰。 两人俱都是脸庞惨白,双唇乌紫,身上的冰还在慢慢地加厚,有着股要把他们都完全冻得出不了气般。 “够了。”昏沉的赫连烬费力地撑开眼,已经被冻在一起的眼睫扯得他眼皮发痛,可他却不管不顾要阻止她再输送灵力在他体内。 强撑着的鱼璇玑听到他说话,满是冰霜的脸上露出艰难的笑,手臂无力垂下,惊喜道:“赫连,你终于醒了。” “别再耗费灵力了,你身上的寒毒也需要灵力压制。”为了他,她已经将灵力都快耗尽了,而她身上的寒毒发作起来比他更为厉害。他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就像是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害怕,怕她再也醒不过来,就这样永远地将她失去了。那样子,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她反对得异常坚决,虚弱苍白的面庞上还隐隐有着怒气。 就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整个人清瘦得厉害,脸颊上更是颧骨高出眼窝深陷,往日俊若天神的男人似乎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了病入膏肓的弥留之人。起先她用灵力去护住他心脉,可保护的时间很短暂,要不了一两天他就会毒发,寒气会更加汹涌地逼近心脉。而她本身就就是个垂死之人,恰巧有了灵瞳神蛊的保护,情况比他稍微好些。 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度日艰难,往往一闭眼就不知道第二天能不能再睁开。寒毒的寒气会封冻全身,血液流通不了那么人就死了或是进入假死的状态。赫连烬是修炼寒冰诀的,本身的寒气就比她更重,是他们中毒发最危险的人。这南下的一路,他们每到一处都会停留那么两天。客栈里都会准备着烧沸的水,可两人一进去要不了一会儿水就凉了。 恒温的东西,可能只有温泉了。只是,他们没法长时间逗留。长风城,离他们已经不远了。她知道陨圣楼在那里也是有据点的,想要隐藏他们两个那是绰绰有余的。 “璇玑,我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知道她担心自己,可要赔上她的性命来救他,他宁愿自己死了。 鱼璇玑眼眶湿润,呜咽道:“你记得最好!”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要着唇瓣偏头朝他肩上靠了过去。 你知不知,我看着你被寸寸封冻心里有多害怕恐惧,你千万别吓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单地活在这世上! 干裂出沟壑的双唇翕开,赫连烬挤出一抹笑意,伸手抱住她的腰道:“你还没有嫁给我正式成为烬王妃,没有为我生下一群儿女,我们不曾见孩子们无忧成长,我怎么会这样就死了?” “赫连,我们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听他语气都虚了,鱼璇玑悲从心上,突然间恼恨起自己来。要是她能早点对赫连烬如此,很多痛苦纠缠或许就没有了,更不会落得双双中了寒毒命在一线。 “真傻啊。”覆着冰的手指伸到她眼前,为她擦拭过脸颊上划过的泪水。看似轻而易举的动作,却几乎要耗尽他所有的气力。 身上除了有重重的寒气外,血液肌体里更像是被放置了千万跟牛毛细针一遍又一遍地扎着身体各处,冷痛的极致相互纠缠在一起,他神色始终是淡漠的,满身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身上的每根神经。他却紧咬着咬,露出蛊惑般的笑意望着她,不愿露出一丝煎熬的神色让她为自己担心。 他如此,鱼璇玑又何尝不是。哪怕痛得她想昏厥过去,一想到他会担心焦虑,她就死死地将眼睛撑大最大做出自己精神很好的样子。 这两人都彼此痛苦地隐忍着,就是不想让彼此担惊受怕。说她傻,他又何尝不是? “爷,王妃,前面就有客栈了,你们坚持着。”外面,车夫迎着风雪朝车厢内喊了声。 紧靠在一起的人闻听,脸上俱都绽出笑容来。总算是老天垂怜,不用露宿荒野了。 马车跑得飞快,在湿滑的道路上宛若在飞般。这是家在荒野的客栈,车夫将马车赶到客栈的场院里,久久没有生意上门的小二一见,立马上前去招呼起来。“这位爷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马上准备几桶沸水弄个蒸房出来。”车夫说话极快,停稳了车后朝着车厢内道:“爷,夫人,可以下来了。” 尚在纠结什么蒸房的小二呆立在原地,赫连烬和鱼璇玑扶持着从车厢里下来。两个人满身冰霜的样子吓了小二一跳,车夫见状回头呵斥一声,忙扶着两人朝内走。 小二终于回神来,朝店内吆喝两声,在算账的掌柜的便迎了出来将两人亲自送到楼上,派人将所有的所有闲置的暖炉都送到了他们的房间。 很快,整整一大浴桶的沸水都准备好了,两人脱得只剩下亵衣后直接踏了进去。 “爷,他们有消息了。”被温暖的水包围着,心头暂松。守护在外面的车夫忽然走了进来,隔着屏风和垂帘朝赫连烬禀报着。 ------题外话------ 我看以后就保持五千更新吧,三千太少,但是我尽量了啊 感谢各位投票的美人! 第205章 庸医到来,或有希望 “首领,薛洋占据着长风城,连着又向炎京方向攻克了相接几座城镇。长河北向北郡方向大片地域都被他手下人占领了,这人短短时间内有这样成就也是不凡。”白钰勒住马绳,站山顶之上看着远处处于平原位置上长风城,唏嘘道。“只是,这人不过是一代枭雄,终究成不了什么大事。” 天族预言中天下将会有五位帝星,除却身为女子帝凰星外,还有四人都是男子。有两人是不言而喻,至于剩下两人是谁,约莫能猜到一个,至于那剩下就比较难揣测了。还有四位臣星,可能知道这四人也只有天机子了吧。 不过,这人究竟去了哪里? 白钰对此深感狐疑,他旁敲侧击地问过玉落,可她也说不知道天机子何处。 玉落——心头默念着这两个字,眼前仿佛就浮现出那女子慧黠娇美容颜,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自从主上离开了炎京他们也渐渐分散各处,也是近才有聚拢一起,完全是因为主上突然失去了消息。 炎京之论,可谓是主上一手促成,而他则是混左右卫中,搅乱了司空久和司空凌内部人对他们传讯,也是他们一步步落入主上圈套中自相残杀。当然,这两人可不是蠢材,自己那么做是会引起怀疑。若是不点一把火,这场戏还不能按照预定演下去。 所以,他请孙淼排出一人,刺杀了襄惠帝身边两大得力助手之一雾留。对司空久他们兄弟三人下了必杀令,旁人听起来都以为是襄惠帝下旨意,谁又能猜得出那其实根本就不是真雾留?就算以后查起来,襄惠帝发觉了也只能背下这个黑锅。 玉落本是不知道这些,后来主上让他把人领走,她好奇三位皇子叛乱问他是不是陨圣楼从中使了什么绊子。白钰本不想告诉她,可当那一双妙目嗔怒地瞪着他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就不想隐瞒她,粗浅地说了下陨圣楼做事。 但是,那丫头听完后直接甩过一对白眼,说:“卑鄙阴险!” 想起那愤愤神情,他眸光幽幽地隐匿着丝丝好笑,真是个让人忍俊不禁丫头。 柳屹永远都是那一身黑色斗篷不见其真面目装扮,他目光沉沉地看着下方被守得固若金汤长风城,道:“枭雄?抬举他了!薛洋不过是这场乱世中战火引爆一个契机,很就会湮灭战火硝烟大争之世。” 白钰笑了笑,对柳屹话不置可否。诚然如他所说,薛洋存只是打破三国中暂时和平局面,一旦战争开启,他那样人注定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首领,我们现是去长风城找主上?” 陨圣楼和烬王那边都接到了两份相同消息,他们分析,前者不知主上和烬王踪迹,想要通过他们动向发现那两人。而后面一则消息,虽然看上去半真半假,但极有可能是主上和烬王两人传来。不论真假都向两方人马透露出一个惊人消息,他们都必然受了很重伤,因为某些原因不能露面。 主上武功算不上大陆之上顶尖之人,却也是当世佼佼者,何况她一曲九幽摄魂曲,还有谁敢打她主意? 烬王自幼修习寒冰诀,早多年前武功就已然是难逢敌手,就是他陨圣楼发出追杀令,他也不是一下就中招死了。这两人武功骇然,还能被人左右着,定然是遇到了强者,无力还击。 于是乎,他们一面布置出四处找主上假象哦昂,柳屹和白钰便亲自来长风城。 当然,他们应该把庸医也带来,可那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没找到啊! “长风城把手异常严密,主上和烬王既然被人跟踪,是不会轻易露出痕迹。我们先潜入长风城打探下情况,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对主上行踪这样感兴趣!” 柳屹话中充满着严肃,他已经想了不少人,可能性大就属那劫持了烬王和桐封王,并且将他们从主上曲子里设定幻境中救出来。 此人,绝不简单! 昙月族,会是他们人么? “行。”白钰对柳屹安排也没有异议,现情况很不乐观,他们必须万般小心。不仅不能暴露了主上行踪,要替主上解决了那可恶麻烦。接下来,天下兵戈纷争大起,主上要做事情还很多,他们不会让那些乱七八糟事情将她绊住。 黄昏时分,天上又开始飘了雪花,天空乌沉沉眼看着马上就要黑了。 巡防侍卫们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各个神情紧绷。暂短城门开放时间也到了,还没来得及进城百姓们加步伐,赶着后一刻进了去,那高大城门也就紧紧关上,将外界与整座城池都隔绝开了。 城内平民区低矮房屋接连成片,白雪堆砌着将屋顶都覆盖完了,浅浅加重夜色中闪着暗淡光。 一座小小宅院里,偏僻里屋中,正散发着浓浓水汽,将不大空间内熏得满满都是雾气。若仔细看会发现,屋内放着几口紧密挨一起大锅,沸水咕咕直响,大锅上方悬吊着有床大小竹排,俨然就是座简易蒸房。 “璇玑,你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冷?”竹排上穿着单薄亵衣赫连烬抱着鱼璇玑,疲惫眉宇间有股心疼。两人身上就剩下了亵衣,被水雾缭绕现已经湿透,那热得烫人温度跟竹排下冒着热气沸水一般,可两人还是没觉得怎么温暖,只是比马车里稍微好些。 寒毒渗入身体各处,那股寒气是从内由外散发出来,不是外热就能随便抹去。 鱼璇玑觉得自己眼皮很是沉重,几乎都要撑不起来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睡着。赫连说,庸医找上了赤冰,他们已经回了消息,正朝长风城而来。他们有救了,一定要拖着,等庸医来了就能多活些日子了。 她没有想到,重生后一直都不惜命她竟然也会舍不得死去。哪怕仇怨已了,五百年执念达成,她还是不想死。不为别,就只因为抱着自己这个男人。他说他们以后会很幸福,她就生出了期盼,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陪他天长地久,直到时光头。 “你还说我,你也不一样。”不忍心他担心,鱼璇玑费力地挤出丝笑容来。夜明珠光辉氤氲水汽中,显得那样薄弱而无力,就像她此刻脸色。可不偏不巧,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赫连烬眸色陡然沉下,她虚得全身无力,就算挨得这么近还是看不真切。旋而,他用着轻松口吻道:“璇玑,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什么?”她嘴角一抽,狐疑地凝望着赫连烬,不知他怎么说起这个来。 “我想,会不会等我们毒能压制住了,孩子也有了。”说话间,他眼眸里带着温柔宠溺,大手从她腰侧滑落到平坦小腹上。 南行路途中,他们耳鬓厮磨不是一次了,上天会不会可怜他们太多不幸遭遇,送一个孩子来填补他们遗憾? 鱼璇玑蓦地感到羞涩了,垂首不答,他这人怎么一扯就扯到这里来了? “有你陪着,真好。”就算是人生后日子,他也知足了。 “你……”她樱唇轻启,黝黑墨玉瞳中清亮如许,怔怔地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总是不经意间触动着她心弦,让她悲欢喜怒都多了。 “爷,夫人,人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听得出门外便有人站住了脚步,可紧逼大门却被一脚踹来,一股冷风跟着就灌进来。 赫连烬孰地拧起眉,手上飞地一伸,手掌里吸起一张薄毯裹两人身上。浓浓雾气中,一急切身影冲进来,却被几口大锅给阻拦了去路。身上厚重棉衣上还带着寒气,雪白眉和发凝结着,像是树上挂冰棱。雾气环绕,他张口喊道:“烬小子,璇玑丫头,你们还没死吧?” 赤焰留了浦城外黑甲精骑驻地,此次前来是赤冰。刚到门口和带路死士一道站着,猛地听闻那熟悉声音说出来第一句话,两个人差点没站稳跌了一跤。 “你再不救命我们马上就死了!”暗蓝眸子里飞掠过一抹惊喜之色,赫连烬一跳眉毛,语气里有着股埋怨味道。 这臭老头,竟诅咒他们要死了,要不是璇玑和自己被寒毒而牵制着,他真想一掌劈下去把他劈成几块。 “先把这个喝了。”他过不去路,只好把怀里东西掏出来丢给了竹排上抱着鱼璇玑赫连烬,眼里流露出焦急那个叫真真切切,看得赫连烬都不好再说什么其他话了。 纤长手指夹住庸医掷来瓶子,是个不大小瓷瓶,里面好像装着什么液体状东西。他手指一晃,感觉到里面倾斜。赫连烬知道庸医不会害了他们,直接拔了瓶塞,将瓶子里东西朝鱼璇玑嘴里喂。 “哎,一人一半。”好像担心他把那东西全给鱼璇玑喝了,庸医又忙着提醒了一句。这小子坠入情网后就把璇玑看得比他自己还重,可这中毒事情万万是不能大意,而他亦不会厚此薄彼,救了谁又不救谁。 感觉好累哦 第206章 蒸房暧昧,海外仙山 “赫连,咳咳。”被他灌下那半瓶不知名的液体,鱼璇玑一不小心给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赫连烬惊慌不已,忙拍着她的背顺气道:“是我太急了,璇玑你感觉怎么样了?还呛得难受么?”都怪他,搞得那么不谨慎才会把她给呛着的。 “快服下。”鱼璇玑摇摇头,伸手将瓶子推到了赫连烬跟前,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他救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眸光微微发沉,仰头将瓶子里剩下的最后东西都喝掉了。刚硬的手臂拦着她纤细的腰肢,赫连烬忙转头朝被大锅给阻挡了的庸医问道:“这东西能压住我们体内的寒毒?” “算,也不算。”庸医看他们两人都把那瓶药给服下了,心里就大大地松了口气,道:“烬小子,我在外面等你们。一会儿就能出来了,外面其实也不是那么冷的。” “好。”赫连烬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庸医就伸手扬了扬遮挡着视线的雾气,朝着外面走去。 双眸紧盯着庸医,确定他走开了,赫连烬垂头下来,在她耳畔低声问道:“好些了么?” 自那东西顺着喉咙入了肺腑,她就感忽全身都生出了一股灼热的气息,让身体的寒意退却了无数。庸医能看破天意,或许早就算到了他们会遭遇到这一劫,是以将这东西送来了吧。鱼璇玑无力地靠在赫连烬的怀中,湿透的衣裳贴近着她的身躯,若非这里被雾气笼罩,她一览无余的春光早被人窥见了。 而赫连烬还拿东西将他们两人都裹住了!这男人,容不得逼人窥视了她一点。她忽觉的好笑,又感觉心里甜丝丝的,好久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被人在乎着,仿佛她才是全天下。 “嗯,你也别担心,我也不是那么弱的。”鱼璇玑面含浅笑,抬手指尖在他胸口一戳,道:“好啦,我们也整理下仪容出去吧,庸医此来,必然会给我们支招的。” “你早就料到了?”赫连烬听她这么说,张嘴下意识地就这么问了。 额发湿哒哒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又被他轻轻拂开,她臻首眼底闪过丝丝凄楚,道:“差不多吧。” 庸医那样关心赫连烬,明知他会因自己而死,怎么会一点准备都不做?这点不难猜到,可是她却不知庸医是否有办法压制他们身上的寒毒。毕竟,当年的花阡陌都没有办法,她又能对庸医多几分寄望呢?无非不过是心底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 生与死,其实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只希望,在临死前能让彼此都了无遗憾。 “我们出去。”庸医给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到了身体内,不断朝心脉攻击的寒气有所收敛,身上也冒出暖意来。赫连烬揽紧了她的腰肢,提气来两人飘过冒着灼烫热气的沸水大锅上,站在了隔绝了外室门扇的屏风,将身上的薄毯扯下来,就欲将她身上湿衣服给剥下来。 “我自己来。”素手拦住他已经拉住衣带的右手,鱼璇玑墨玉瞳中清光明亮,宛若星辰般。 赫连烬突听她拒绝之言,以为她是乍然害羞了,靠近身来,俯首轻咬着她的耳垂,揶揄道:“你的身体我都熟悉了,还怎么羞涩作何?” “……”鱼璇玑无奈地一翻白眼,嗔怒地扭头不去理他,径直脱掉了身上湿黏黏的亵衣和肚兜,用干爽的布帕在身上擦拭了几下,将一件宽松的衣服拿过来套在身上。那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般地畅快流利,看得身侧的赫连烬一愣一愣的。 在水雾没有完全笼罩的屏风处,他就看见了白衣一落一起,她身上就已经穿戴好了。 防着他?赫连烬郁闷了,她这是怎么了? “还不快把衣服换了?”见他站着不动,鱼璇玑斜斜扫过他,擦着自己还湿透的头发。 “你给我换!”既然不要他为她换衣,那她就来伺候他更衣!赫连烬是跟她赌气了,固执地站在那里将双臂敞开,一双眸子带着几分哀怨地瞅着她。那样子有多委屈是多委屈,可那么个大男人露出那样的神色,让她不禁地想笑了。 原来,这男人还会有着小孩儿的一面啊! 他满头微曲的发都披散着,因为在蒸房你呆久了,满头的发都凝结真一小股一小股的,他异于天诀男子的深邃轮廓凸显的越发明显。湿发,雪肌,殷艳红唇,那一瞥一顾的神情真是中活色生香的勾人场面。 鱼璇玑看着那样的他,心里不由地惊叹为什么他一个男子要美成这样个样子,虽不是男生女相,可这样比女人还勾魂夺魄的姿容落入眼中,要让别的女子怎么活? “快些。”他身躯微动,嘴角弯着,暗蓝双眸里黑色渐渐淡薄,透着无辜和能将人溺毙在深海中的致命诱惑。 她呼吸微滞,心头暗骂了声妖孽,瞪大着眼伸出了双手,两下就把他身上的亵衣给拔下来了。撩起他的湿发搭在一边,将屏风上的亵衣取来给他穿上,手在拉住他裤带的时候蓦然停下了。 她要帮他脱了裤子?貌似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吧?鱼璇玑犹豫的眸光闪烁了两下,朝后一退却被他拉住了双手。 “我要你——脱!”前三个字说得语言流畅,词严义正的,后面的亦是干脆得很。可这好好的一句话却被他分成两回说,还带着那样明显的暧昧气息,在这热气不断散漫的狭小空间内,鱼璇玑感觉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 “你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事还需要让我动手!”她窘迫地撇开头,不太好意思跟他面对面了。 哪知道,赫连烬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现在手没有力气,也弯不下腰去,所以只能麻烦你了——我的王妃!” 嗬?没力气?那抓着她的这双手跟铁爪似得是怎么回事?这丫的,绝对是故意的!说这么明显的谎,竟都不伪装下! 无耻!这词形容这时候的他再好不过了! 鱼璇玑羞懑地咬了咬唇,也不知怎么想的,两眼一闭直接就把他的裤子给拔下来,亵裤都不给他穿了,直接随手将袍子扯过来直接给他套出,胡乱地将系带那么一栓,完事儿了。 “璇玑。”赫连烬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还有袍子内空荡荡的大腿,哭笑不得了。 他们又不是没有坦诚相待过,她怎么这样羞涩? “别磨蹭了,庸医还在外面等着我们。”鱼璇玑决定不跟他多说了,免得这男人又冒出什么狡诈的点子来。也不管他如何凄怨的目光,她扭身就走。可赫连烬会放过她?当然,不—— 铁臂将她细腰紧紧箍住,他身上的冷香味瞬间将她包裹起来,他双腿微微岔开着,两人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她彷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抵着她的臀儿。不等她羞恼,赫连烬痴沉匆忙着磁性的声音响起,“既然喜欢闭着眼睛,那还是继续把刚才没有做完的事情做了。” 容不得她反抗,他将她身子一旋扳来正对着自己,本该搭在屏风上的亵裤不知何时被他吸到了手中,直接塞进了鱼璇玑的怀中。在她瞠目结舌之时,他笑得恣意而慵懒,道:“要快些,不然那老头子可得等很久了。” “你就不能自己穿么?”鱼璇玑几乎是要跺脚了,愤愤地盯着抱着自己的强势男人。 他轻快地摇头,似笑非笑:“这一生,我这全身都交给你打点了。” 唰一下,她脸蛋上爆出可疑的红晕,贝齿磨着,在他愉悦的笑声中不得不弯腰为他提裤子…… 等他们从蒸房里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小小的屋子里摆着好几个大火盆,庸医和赤冰在里面呆了会儿就直喊着热,那简直可以媲美七月酷暑了。也只有这身中寒毒的两个人才收的这样的热气,当然还有蒸房里几乎要把人蒸熟的高温。 “烬小子,我还以为你们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出来见我老人家呢!”一进屋来,庸医抱怨的声音跟着响起来。赤冰则是在见他的刹那,惯性地垂头弯腰抱拳,躬身道:“见过爷,王妃。” 他们还没有大婚,可赫连烬暗地下传达出来的意思就是要把鱼璇玑当做烬王妃来对待,他们亦是要开口称呼其为王妃。 鱼璇玑动了动唇,无声,只是淡淡地一笑,随着赫连烬一起坐在了最大的火盆旁边的一座软榻上。 “我们身上的寒毒还有没有救?”赫连烬摆手让赤冰站在一旁,直接开口朝庸医询问着。他想庸医既然能送来那东西,必然也知道了他们中寒毒一事。鱼璇玑说那寒毒是无药可救,可他并不那么想,或许真有点什么办法,恰巧救了他们的小命。 外面有人看守者,不必担心说话被窃听了。庸医吹着胡子,神情不像先才那么轻松了,无奈的后靠着座椅的靠背道:“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好不好。” “好与坏,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了。”赫连烬最不想听到这话,因为璇玑会因此而心生纠结,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直说,有没有办法救!” “有个不太可能的机会。”庸医神秘莫测地朝鱼璇玑一望,“海外仙山。” 第207章 死马当作,活马来医 “你要我们去方诸山?”一听海外仙山那四个字,她能想到的就是昙月族世代所居的海外方诸山,庸医要他们去那里,难道是知道昙月族有什么能救他们性命的东西? 对昙月族,她了解的可谓是皮毛。别说不清楚那里的环境,就是要她去找到方诸山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仅靠司南和风向来辨别位置是全然不行的,而且醉伶仃还曾说过,要到方诸山必须穿越一片充满着浓雾的海域。在那里,没有任何工具能确定东南西北的位置,就是常年飞翔在水面上的海鸥也都会迷失在其中。 不期然的,她蓦地想到了藏灵山庄后面那片神秘的迷雾森林,这两个地方都是同样的神秘啊。 赫连烬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一双手十字交叉将她细腰环住,不确定地道:“昙月族有何妙法解我们身上的寒毒?” “火焰鸟的血。”庸医也不跟他们兜圈子,摸着下颌稀稀疏疏的胡子道:“火焰鸟是昙月族的神鸟,被称为吉祥的使者。不知道璇玑是否清楚,那鸟儿的血很是炙热,乃是你们体内寒毒的克星。辅以药物佐治,你们的毒就能解了。” 鱼璇玑听他问自己的话,细细讲脑海中关于昙月族事迹的记忆都翻腾了一遍,蹙眉淡声道:“火焰鸟的确是昙月族的宝物,但在当年我就听说那火焰鸟已经数量稀少了,不知如今是否有存活的。可即使有,我揣测即使我们冒着生命危险过了那边奇怪的海域到了方诸山,他们也不会将火焰鸟的血取给我们。” 被奉为神物的东西哪能那样轻易地就被人给取了,她不用想也知道,以昙月族的族规,或许他们连火焰鸟的鸟毛都看不见一根。 “说的很对!”庸医一拍大腿,屋内的温度实在太高,他才才进来没多久就已经被熏得满身热汗。用袖子擦了擦隐隐要在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子,庸医枯干的脸颊上浮出一抹怪异的笑,幸灾乐祸般地朝像连体婴孩般黏在一起的两个人,道:“不过,或许你们有那个机缘。” 他早就为他们此行算了一卦,奈何卦象不明,生中有死。可惜啊,他大致能看懂卦象中传达出来的意思,却没法解卦。 鱼璇玑听之,默默地摇了几下头,嘴角带着微微苦涩的笑,说:“误闯仙人之地,是会被惩罚的。”方诸山当然不是真的有什么仙人居住,只是那里规定极严不许外人上岛。作为曾经和天族以及其他隐世遗族并列齐名的神秘族落,昙月族的厉害之处还在于族人个个心思冷秘,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 当年的醉伶仃哪怕是学九幽摄魂曲不精,可她那双眸子却一下子能看到人的心底深处,不动声色地解读那里最深的渴望。这种异能,是比九幽摄魂曲都还要可怖的一种存在。当然,也不晓得他们这样的异能现在是否还存在着。 “那你们就去找龙魂珠,寻到龙穴,得取真龙之力。脱去凡人胎骨,那寒毒自然是不能在作祟了。”庸医苍老却精明的眸眼大睁,整暇以待目视那两人。 “前辈,你就不能说点靠谱的?”鱼璇玑他们没答话,赤冰有些沉不住地打岔了,眼中分明地有着股不服气和郁闷的情绪。 被赤冰这样不留情面地顶回来,庸医立马吹胡子瞪眼伸手指着赤冰道:“小娃娃,你不相信老头子我说的话?” “赤冰不敢!”庸医不仅是爷的救命恩人兼教导良师,还是大陆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机子,她作为一个晚辈和爷的下属,绝对不能对庸医不敬。只是,他话中揶揄的成分显而易见,爷和王妃如今命在旦夕,没有办法救命她是真的着急啊! “哼!”庸医跟个小孩儿似得,气鼓鼓的扭头,像是不愿意听赤冰解释的样子。 那样子多少有些逗趣儿,看得鱼璇玑不由嘴角上翘。她思忖了几许后,突然问道:“怎么样才能找到龙魂珠?” 传说是远古时期大陆上一位功盖天地的传奇帝王,他带领着族人开疆扩土让帝国一跃成为大陆第一国,还给臣服她于他帝国的百姓一个长达百年的太平盛世。在鲜少的记载中,那些古老的文字如今也没有什么人能认识了,但关于那位帝王的传说却是在大陆上存在了几千年了。 据说那位帝王是真龙传世投身皇家,他死后没有葬在皇陵中,而是在群龙藏骨的龙穴里。在他封馆下葬似他的尸骨中飞出一粒拥有着神秘神仙仙术般厉害的珠子,被人称作为龙魂珠。还有传说是,只有能找到龙穴的正确入口,将龙魂珠送入龙穴中的正确位置就能得到无上法力,成为统治整个大陆的唯一人。 鱼璇玑觉得,比起那些庸医曾经说过的九夷古墓外,这个真龙之力和龙魂珠那简直就是荒诞的传闻。起码,九夷古墓还曾真实地存在过,而那个传说虽然已经流传了无数代,可终究没有人能够找到关于这个传说的丝毫东西。 很少说话的赫连烬抱着她腰的手有意又像是无意地在她腰上随意碰触,在眼睫遮挡下,那眼眸深处已经有了深深的沉色。他稍一皱眉,心头算计了几番后终于道:“或许,可以试试。” “赫连,你决定了?”鱼璇玑听他那么说,眼中的诧异飞快闪过,继而便是无可奈何。 真的要去昙月族么?她是想活命,可这一趟出海他们极有可能在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情况下就丧生大海了。她想跟赫连烬多呆些日子,就算日后死了在黄泉路上想着尘世间跟他在一起发生的事情,她就不会孤单无依了。 赫连烬看出她的担忧,腾出右手来拂开她遮挡着的面颊的鬓发,往常里都是冷酷无情的神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情柔和,低声道:“为了以后能时时刻刻与你厮守,就算再危险我都要去闯一闯。何况,去昙月族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赫连,我们的身体是撑不到找到昙月族的,就算真的找到了地方,也不见得能得到火焰鸟的血来解毒。”她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奈,疲倦地将头朝他肩上一靠,脸颊贴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显得削弱,恍若那易碎的瓷娃娃般让人不敢轻易碰触。 修长的手指缓慢而紧实地握在一起,赫连烬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携卷着一派云淡风轻,调笑道:“死马当活马医,就算不能真的救命,起码我们都努力去争抢过,日后也不会后悔。” “是啊,璇玑丫头,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可能还有转机也说不定。”看到如斯情形,庸医也只得转而去安慰她了。虽然很认同她的话,可这时候要是他不表态支持的话,估计那小子会私底下找他麻烦。 “天机子向来是看天机最准的,你说说我们两人的命星是不是越来越黯淡了?”鱼璇玑冷不丁地将头抬起来正对向庸医,眼瞳中云波诡谲。 她跟赫连烬是大陆上五颗帝星之二,所谓命星便是一盛炫亮一弱则暗,甚至消陨。他们中毒命不久矣,她就不信代表着他们命星的那两颗星还能亮晶晶地挂在天上。赫连烬跟她说过,就是庸医都无法看出这五颗帝星未来的命数如何。天机定下他们五人有帝命,可却不是五人都能称霸为帝。 大争一世之乱,连天族都没有预见将来,乱世何时终究盛世又何时来? 庸医像是碰了一鼻子灰,撇嘴拿手掩着口咳嗽两声,虚心道:“老头子最近都没观测什么星象了,再说了你们看那天黑成那模样,还能瞧出什么来。” 他这言不由衷的话一说出口,别说赫连烬了,就是不了解庸医的鱼璇玑都听出他说话的底气很不足。他是早就知道了吧,只是为了让他们都宽心才说出这样的话。 鱼璇玑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倚靠在他胸膛上,耳中听着他心脏强健有力的跳跃声,感觉比什么都来的真实而可靠。 “爷?”赤冰为难地转向赫连烬,王妃好似不太同意冒险去昙月族,爷的话也是模棱两可的,她该怎么做?黑甲精骑在浦城外等着爷回归,爷千万不能有事! “赤冰,派人秘密准备船,我们出海。顺便,给陨圣楼带个消息过去,他们的主上现在安好。”赫连烬轻声叹息过,将软榻上的被子拉过来围在鱼璇玑身上。忽而抬首,暗蓝的瞳仁盯在没有开启的窗子上,听到外面寒风狂肆的呼呼声和屋中火盆里炭火的哔哔啵啵之声,对庸医道:“璇玑和我都累了,具体事宜等明日再说吧。” 说完,他很快地将眸光收回,小心翼翼地抱起鱼璇玑,掀开帘子朝内室里走去。赤冰不语地跟庸医对视了一眼,行礼告退后就退出了房间。爷已经安排了事情给她,这次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爷和王妃的事情。 没人搭理自己,庸医无趣地也走了。 被放在床上,身体接触着柔软的被褥,鱼璇玑侧身窝在刚躺下的赫连烬的怀里,喃喃道:“赫连,真的要去么?” “当然!”一把拉过将两人的身体牢牢裹住,赫连烬眼底冒出邪肆和坚毅的光芒。 这一趟扬帆昙月族,他们势在必行! 第209章 人都齐了离开长风(已修) 长风城是殷国前朝的旧都,亦是司空皇族的祖地,被自从被薛洋占领后,这里俨然是成为了小炎京。当然,薛洋是个警惕的人,在短短时间内能取得天诀六座城池,心里的自傲是在膨胀却没有丝毫放松。毕竟,长河南有逃走的十皇子司空凌的铩羽骑,炎京的老不死襄惠帝还有军队傍身,那桐封王虽然下落不明,可虎贲骑的人却不服任何人管教。 这些都是明面和潜在的危险,他不得不防。是以,长风城虽每日打开城门,但检查相当严格。 两辆不起眼的马车随着人群缓慢地驶向城门口,马车外面各坐着车夫一名,车内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你,可以了,过去。” “好了,走,走,快走。”检查行人的兵士不厌其烦地推攘着即将要出城门的寒酸百姓,那脸上满满的都是不耐烦。 真是命苦啊,大冷天的人家都在屋内烤火,可他们却得在这里检查劳什子的不明人物。满肚子的怒火没处发,抬头就看到了渐渐驶来的马车。 呦嘿,瞧着样子多半是个有钱人家啊。好了,这下子有的发了。两个兵士对视一眼,眼中均是冒着贪婪的光,上前一步故作严厉地喝道:“什么人,下车!” “吁!”车夫将马车停稳,动作利落地跳下车来,笑着凑了上前道:“两位军爷,这车里的是我们家老爷和公子少夫人。这不,公子和少夫人生了病,长风城里没有大夫能治这个病,我家老爷只好带着他们去求医。天寒地冻的,军爷们看守城门辛苦了,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给军爷们买点酒喝喝,暖暖身子。”边说,将一包碎银子都塞进了靠得最近的兵士手中。 手中一沉,收惯了银子的人立马就知道了,这分量不轻。斜瞟了身边人一眼,那人当即道:“看病的啊,咱们也得去瞧瞧,免得上头说渎职了。” “应该的应该的。”车夫一脸的媚笑,转来跟着把车帘子掀开一小半儿,那两士兵一起凑上前去的瞬间一股极为强冷的阴寒之气迎面扑来,似乎一下就把人给冻得成了冰人。车夫飞快地将帘子放下,一对面貌普通的年轻男女相依靠在一起被被子和暖炉包围的场景就被隔绝了。 兵士一副见鬼的样子,不悦道:“他们什么病,怎么那么冷?”乖乖的,比他们在寒风中的感觉更渗人。 “回军爷,公子和少夫人得的是寒冰,发病的时候全身都会冻成冰。这不,车里就是备了多少暖炉都没有用。可惜啊,我们家老爷请便了四方名医都是治不好。前儿个日子老夫人刚走,就说城外寺院有个能看病救人的神僧,我们这不就急急忙忙地赶去了嘛。”车夫一边说还一面泪意盈盈,像是为自己家的主子悲叹。“老爷最近有些神志不清,正好一起去看看,可能还有什么希望。” “走吧走吧。”车夫声泪俱佳的表演让那些个兵士都深信不疑了,挥手就让他们快些走。 毕竟啊,这人都医不好了等同于大半个死人,跟三个死人呆一块那不是给自己找晦气么?车夫一擦脸上的“泪水”,感恩戴德地点头,快速坐上马车就朝城外而去。 一切,显得那么自然而然。马车以匀速向东而行,在三十里外的落马坡停下。马路中央,一黑色斗篷裹身看不见其容貌的柳屹和身着青灰色大氅的白钰一左一右站立着,将原本就显得有些狭窄的道路给阻隔了。 车夫一见那势头就知道是对方故意堵着,眼眸警惕地望过去,全身已经做好了备战的准备。来者不善,是针对王妃和爷的,肯定是! “属下见过主上。”马车刚停住,不理会车夫那杀刀子似的眼神,两人俱是朝着马车内的人低首了。 咦,难道是一路的?车夫正疑惑着,突然间车帘就掀开了,撕掉人皮面具的鱼璇玑推开紧紧抱着自己不放的赫连烬,墨玉瞳中清光幽幽,看着是柳屹和白钰,语气平淡地道:“你们来了。” 在去长风城的路上,他们就已经让死士队长分别两拨人传了信,赤冰都到了长风城,那么陨圣楼的人也该差不多了。可是啊,预期的日子里他们并没有到,赫连烬和她身上的寒毒被庸医给的东西暂时压制住了,可不能再耽搁了只得快速离开前往方诸山。没想到,陨圣楼的人原来是堵在了这里。 “是。”主上的口气中听不出责备,柳屹两人心里微松。 “走吧。”忽然下,车帘卷放下,赫连烬长臂一捞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厢的鱼璇玑拉回来,不满她朝着车夫吩咐了一句。 这突然而来的怒火弄得众人面面厮觑,不知他是怎么了。车夫拿手挠了挠脑袋,忙驾车继续前行。柳屹和白钰互相看了眼,旋而朝彼此点了点头。白钰飞身坐在了后面一辆马车的车辕上,柳屹则施展轻功消失在山道之上。 “你刚才是做什么?”她还没问柳屹他们陨圣楼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霸道的男人就把她拉进来了。鱼璇玑眸带嗔怒地盯着他,那样子是非得赫连烬给她一个解释。 黑袍裹身的男人背靠的车壁,怀中抱着个大大的暖炉,将她拉入怀中,用锦被将两人的身体捂个严实,义正词严道:“你本身就中了寒毒不能吹冷风受冻,刚才他们废话太多,要是让你冻着了怎么办?” “……”听到他冠冕堂皇的理由,鱼璇玑顿时觉得无语至极。柳屹他们废话?从始至终,他们就说了两句话七个字而已! 好吧,自从对他妥协后,他就越发霸道了。她想,以后要是有什么男人跟她说一句话,估计得让赫连烬给惦记上。 “不许想别的男人。”他冰冷的手指夹着她下颌,唇瓣吻着她侧颊,半垂的眸子里有着算计得逞的阴险笑意。 鱼璇玑白眼一翻,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她这样,赫连烬就越开心,终于能把这小女人吃得死死的了,看她以后还怎么逃出他的五指山。赫连烬心里盘算着,等解了毒之后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将她正大光明地留下而让陨圣楼的人无话可说。 毕竟她身后那庞大的势力中个个都是不俗之人,他们臣服于鱼璇玑,却不代表能接受他。再加上她是帝凰星,陨圣楼的人都巴望着她将来成为女帝。放眼整个殒荒大陆的历史,从没有女人能够为帝。即使那些曾经留名史册为国家做出了不俗贡献的公主和奇女子们,也只是获得了寥寥数语的记述。 帝月的皇帝是烈帝,他能为帝月开疆扩土,却永远地只能用着烬王的名义。不用猜都知道,陨圣楼的人定然会觉得他靠近璇玑是为了壮大他自身的力量,即使攻下城池他也不会给璇玑。更深层次地想,除非将整个帝月或是将来他能掌握的天下都奉送过去,陨圣楼才会稍微放松警惕。 这么一想,他郁闷了,感情让她彻底放下执念之后,他要打到的目标立即便转向了陨圣楼。 他若为帝情况还稍微好些,可帝月现在的皇帝是保护着他长大的烈帝,他也知道自己是帝星之命,可他能做出弑兄夺位的事情来? 他恨的人是北堂太后,要掌控天下换取璇玑,可皇兄烈帝是无辜的。怎么做,才能两全? “赫连,你怎么了?”原本不想跟他言语上交锋的,可就在沉寂中她感觉到了他心中似乎怀着千斤重的东西,不经意散发出来的情绪让她感知到了,故而担心起来。这么久,她几乎都没有见他这样过。 他长发高束用一根墨玉簪子束发,装扮跟普通的天诀男子差不多。垂首看着头绾妇人髻的鱼璇玑,心里的浓稠雾霭忽然就散开了。他的女人,已经是他的了。心里默默地念了念,赫连烬扯唇笑了,道:“我在想这里是不是有孩子了。” 说罢,那手已经从腰侧滑到了她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那小心的模样好像她真的怀孕了般。 鱼璇玑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下,脑子里想起件事情来,嘴边泛着苦涩道:“赫连,我的身体本就难以有孕,如今又中了寒毒,若能侥幸不死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寒冰诀是一门阴寒的功夫,对身体也是有损害的。你我,恐怕今生都没法生出一个孩子来了。” 前世做不了母亲,这辈子亦是,可能她真跟那些孩子无缘吧。 赫连烬孰地眸光沉下,俊颜上布满沉重将她揽得更紧道:“璇玑,孩子只是无聊生活中的调剂,就算没有我们照样能幸福地走下去。”他从来不知修炼寒冰诀会珏身体有害,还以为她中了寒毒会宫寒不易受孕,听她一言心里有苦涩可更多的是对她的疼惜。 世上没有哪个女子不期望能做母亲的,他的璇玑也是。这残酷的现实,可能会成为她心里的一道坎。他是希望她能孕育出共同的孩子,但孩子跟她比起来那就微乎其微了,他宁愿不要孩子也不想她难过。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鱼璇玑收起自己的悲伤情绪,淡笑道:“顺其自然吧。”不能强求,无力改变,那便顺着天意,看老天要如何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便胜过一切。”他垂首细语,温柔得要将她溺毙。 鱼璇玑心里半苦半甜,在他身上靠了半晌,道:“我们中毒的这段时间内,三国是不是发生了很多重大的事情?” 长风城薛洋的叛乱,桐封王消失,帝月星池陈兵边界,司空凌南方称霸,这些她都只是听到些的传言,具体怎么样她还不清楚。赤冰来了必然将很多事情都禀报了赫连烬,她正好问问情况,看看陨圣楼是否该做些什么了。 “事情又多又杂,我来处理就好,陨圣楼那边柳屹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你就不要担心了。”他瞠目,神色严肃中夹满了疼惜。 第210章 打铁汉子扬帆出海 如今这天下的局势,一个字,乱。 鱼璇玑不知其中详情,但也明白世道已经不是当初的那般模样了。赫连烬不想她劳心劳力,但她太执着了,没办法之下只好把赤冰报告给他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倒给了鱼璇玑。 其中最让她惊讶的是司空凌,竟在那样断的时间内就把长河南岸大部分地上给占据了,与北方对峙着。不得不说,此人之大才,在日后的战争中只怕会是个难缠的对手。当然,这些认知她不是最近才知道,在决定依靠司空凌涉足天诀朝堂之前就清楚了。只是,他们的合作关系没有持续多久。 她一到炎京推波助澜,毁得不仅是天诀五百年的基业,更是整个天下暂时和平的局势,将战争提前了。有时候想来也觉得好笑,天诀的建立怎么说她都功不可没,可又有谁能想到五百年后,是她使了番阴谋诡计朝处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的大厦狠狠推了一把,将之置于非毁不可的境地。 偶尔,她会想,若是司空天知道这一切,是会大怒还是怎么的。前生的她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她还不知道,只能找寻些蛛丝马迹,像是在告诉她司空天或许是无辜的。换做是从前,她非得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然而眼下,什么都比不得赫连烬的性命重要。仇怨,终究是随着时光流逝而了结,可她的性命却是容不得片刻的耽误。司空天的事暂时放在一边吧,她现在只要赫连烬好好的。 “又在想什么?”不经意地又陷入沉思中,完全不知赫连烬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直到那厚重的披风披在身上,才惊醒过来。 窗外乱雪飞扬,几株翠竹已经找不到片叶绿色了,竹竿被积雪压得都要断了。寒风从窗户外吹进来,火盆里的炭火生气缭缭青烟,刹那间便又消散了去。眸子扫过披风垂地的一角,坐在矮榻上伸手烤火的鱼璇玑眸带诧异地道:“赫连,你不是有事要办么?” 周城,乃是天诀国土东部最大的港口大城,离开长风城后他们就一路向东直奔此处。赤冰和柳屹把他们安全的消息传了回去,两方人马在放心了的同时也把累积了数月的事情都送了过来请他们处理。两人还在马车上就开始看各地送来的密信之类的东西,等到了周城后发现薛洋手下的人将周城守得极为严密,而战事一起又逢数九寒天的天气,多数百姓们要么闭门不出要么逃往没有战争的地方。 出海,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船,故而他们就只能在周城内寻了处宅子暂时住着。等船找到后,再行起程。 赫连烬最近都早出晚归的,鱼璇玑也没问他什么,毕竟那是帝月的事情,她现在也不好插手,相信赫连烬能处理得很好。不过,往常这个时候他不是还在外面的么?她蹙了蹙眉,苍白不失绝美的脸庞上浮着疑惑的神色。 “今天事情都弄好了。”除去一身风雪寒气的外衣,赫连烬自然而然地坐在矮榻上,顺手将她揽在怀中,另外一只手伸出去抓着她烤火的手,剑眉一紧,道:“手还是这么冷?”同样的药,赫连烬能感觉自己和寻常时候并无二致,可她却是冷冰异常,这不禁地让他担心起来了。不会是她体质特殊,那药对她没有作用吧? 反手将他的手抓起,鱼璇玑扯唇笑了,“你的手又暖到那里去了?”说着,两手将他的大手夹在手心里搓着,要为他带来点温暖。 她墨发未束一头乌黑散散地披在身上,那专注的时候几缕鬓发撩过脸颊,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扫过道道暗影。墨玉瞳仁玉鼻红唇,如大家执笔在雪白宣纸上寥寥数笔,却将那动静都鲜活了起来,看得赫连烬喉头一紧俯首朝她唇上就吻了上去。 “唔,干嘛……”她猝不及防,被他沉重的身躯一压朝着身边就倒了下去,赫连烬乘势将她的两条腿都卷入榻上,将那娇小的人儿禁锢在身下,双眸满带欲望痴迷地掠夺着她寸寸美丽。 鱼璇玑一惊,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唇儿被他含住,她只能趁着空隙急迫地喊道:“赫连,别,会冻着的。” “大意了。”已经将她厚重外衣都撕开了的赫连烬听她那么说,褪去黑色的动情眸子你划过促狭凝望着她。 她一愣,什么大意了?见他那副忍着想笑又不笑的样子,鱼璇玑霍然明白了,他只是想吻吻自己,没有想要继续做什么,是她想歪了以为他想要在榻上要她。鱼璇玑大窘,本就有些气喘的她此刻一颗心砰砰直跳,不好意思地想别开脸。 赫连烬难得见她羞赧的模样,就是想要逗逗她,一手托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故作自责道:“哎,都怪赤冰……” “呃?”她清亮的墨玉瞳转了转,不太明白怎么就跟赤冰扯上关系了,她做事不利得罪赫连烬了? “要不是她传消息回去,赤焰他们就不会送了那么多密函过来,还得本王将王妃冷落多日,瞧瞧,这小脸儿没有憔悴得没有光泽了。”空着的手摸摸她柔嫩的小脸,不怕死的男人满眼懊悔,一副请罪的模样偏偏笑得暧昧不已,低声在她耳畔道:“马上,本王一定好好伺候王妃——” “赫连烬!”鱼璇玑感觉一股热血直冲上脑袋顶,霎时间浑身都升起潮水般的热浪,竟然将她满身的寒意都驱赶了。脸蛋上绽出浅浅的玫粉色,若新桃长成娇艳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啃上一口。许是因为被戏弄了,她眸子大睁女儿态毕露,说不出的娇诱可人。她心里的小火苗在寸寸燃烧起来,可那没有半分凶悍的敌视对赫连烬来说就是欲拒还迎的无声邀请。 美人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需要矜持?狗屁,他是爷们儿,矜持那玩意儿是女人的,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对自己的女人,就是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这样才能把自己喂饱。这时候,赫连烬终于把往前欲得璇玑而不得的原因分析到位了——只因他不够无耻! 湛湛的眸子里飞射出野兽见到猎物的兴奋光芒,深深弯起的嘴角那就是算计的最好表现。不待鱼璇玑有何动作,身体突然就腾空了,接着四方没有关闭的门窗齐齐砰地声关上,旋而床上的厚重纱帐一闪一关,两个人已经落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鱼璇玑没料到他说做就做,外面虽然昏沉着却还是午间,时不时还会有人来禀报事情,他怎么就按捺不住了? 赫连烬模样无辜,笑得单纯,道:“王妃,本王是在跟你认错啊,不该冷落了你那么久。想起王妃孤单难眠,本王就恨不得时时伺候在王妃身边,这样王妃就不会寂寞了。” “够了你!”鱼璇玑惊恐了,这人是被什么鬼怪附身了是不是,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平时,就算再无赖也不会这般没脸没皮地说这个话。要是让认识赫连烬的人瞧见了,谁会相信这是外面传言冷酷无情的帝月烬王? 屁,那简直是个流连风花雪月之地的登徒浪子! “我想你了,你也想我了。”赫连烬才不理她那不足道的反抗,双手灵快地在她身上游走,几下就把衣服都给剥了去。感觉身上一凉,马上赫连烬就带着一床锦被朝她压了下来。 “啊,赫连烬,你混蛋,轻点儿……” “王妃,本王还没用力呢。”声音好无辜。 “禽兽!”咬牙切齿,无限愠怒。 “本王可比禽兽厉害多了,马上你就知道了。”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的声音,在她听来那简直是比什么都恐怖。 “啊,不要,不要。” “要,本王!王妃,你要不要?”诱哄! “不要!” “不要?真的?可本王要——王妃”绝对是不要脸的诱惑! “呜呜,混蛋,要……”投降吧,女人在这事儿上典型是不如男人。 屋内,床幔剧烈摇动着,炭火欢快地燃烧着全部的热量。外边寒风刺骨,可这里却春光融融。站在门口准备要敲门的白钰在刹那的惊诧后,继而很淡定地转身朝旁边的赤冰打招呼道:“在下有事正好想向姑娘讨教下,这边请。” “走。”赤冰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完全不相信她刚才听到的话是从他们尊崇万千的爷口中蹦出来的。脑子乱哄哄的,乍然听到白钰的话,尴尬不已地扭头就走了。 这件事她是不是要写信回去给赤焰他们说说? 翻云覆雨几般缠绵,鱼璇玑无力地趴在床上,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发间散发着热让她觉得全身都暖烘烘的。赫连烬半侧身子,双腿还将她腿部压住,伸手为她拂去脸颊上的汗意。 “你出去!”瞪大眸子狠狠朝男人一瞪,她全身疲软得不想动弹,那可恶的男人竟然在完事儿后不把那东西抽出来,两个人到现在还连在一起。这禽兽,想一直战下去是不是? 赫连烬故意将身体一动,朝她身体深处一顶,闭上眼假寐起来。 一波熟悉的奇异刺激袭来,鱼璇玑禁不住地身子一弓,差点就呻吟出口了。这突然的一下让她措手不及,愤愤地朝赫连烬一肘撞过去,低啐道:“赫连烬,你是故意的?” “嗯,王妃不满意?”他霍然掀开眼皮,纯如苍穹的瞳眸里溢出丝丝妩媚春情。 鱼璇玑眼角狠狠一抽,她竟然从他眼里看到了妩媚?瞎了眼还是看花了?她猛地甩甩头,忙应口道:“满意满意。”要说不满意,可能她会从现在一直待在床上,直到明天吧。想想就觉得可怖,这男人的体力简直是无可限量,可她承受不起啊。 “可本王看王妃不像是满足的样子,要不本王再努力把?”经过滋润后,她脸庞不再是苍白的颜色,而是红扑扑的终于像一般女孩儿般了。那软软的身子还有身上遍布的吻痕都在述说着他们刚才的狂野,她眉宇间有着倦意,他也不想她累着了,只是忍不住想调戏调戏她。 一听又要来,鱼璇玑立马一头栽进他怀中,抱着他精壮的腰身闭眼睡去。赫连烬看她如此,心里的笑意就越深了,但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什么来。垂眸凝视了她半晌,轻轻从她身体中退出来,拥着她一起睡过去。 耳边响起轻轻的呼吸声,鱼璇玑瞧瞧地睁开看,眼角瞥到他安静的睡颜,脸上荡着幸福的笑。这样的日子能一直下去,多好。 他们这一睡醒来已经是漆黑的晚上了,让人送了热水进来将身体清洗后用了点晚饭。赫连烬提议到外面去看看,今夜是冬至街上还有小夜市,或许还有什么有趣的东西,看看顺便解解闷。 她来了周城后几乎都闭门不出,也不拂赫连烬的好意,两人乔装打扮成年轻的新婚夫妻,牵着手就上了街。 晚上时候,天上还下着小雪,但因为是冬至夜,百姓们都不顾严寒走上街头来热闹。随着人流向前,赫连烬一直揽着她的腰,远看那两人几乎就是连体的,她多番反抗无果只得随了他。看着高挂在小摊高出的明灯,鱼璇玑不由想起他们在蛮荒时候相遇的那晚,转头朝他问道:“赫连,那对同心锁还在么?” “随身带着。”一说,他还专门掏出来地给她,“你终于想起这个了。” 她抿唇笑笑,指尖触摸着冰晶般透亮,刻着璇玑和赫连烬五个字的两把同心锁,眸色中飞过一簇茫然,须臾道:“赫连,我叫鱼璇玑。” “是虞诀的虞?”揽着她腰肢的手收紧,他笑得淡然。 “不。”抬手起来,那对同心锁与目光平行,透过前方的灯火镀上层暖暖的颜色。她释然而笑,“是游鱼飞鸟的鱼。” 虞诀已经离她太远,她现在只是鱼璇玑,不过是鱼璇玑。 “知道了,我会把你的姓氏刻上去。”璇玑,你能从心中放下从前,真好。 无需太多的言语,眸光相视,很多就都明白了。相视一笑,两人心里都有着股无言的放松。鱼璇玑将同心锁揣回怀中,朝他巧笑道:“等下次有时间,我们去把同心锁挂在月老祠吧。” “好。”宠溺着吻在她鬓边,像是对新婚的夫妻,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心里甜丝丝的,她笑着拉他宛如普通夫妻般东看细看逛街,走了半天外面风寒大了,赫连烬就想带她回去,可鱼璇玑不依非得再四处看看。无奈之下赫连烬只得妥协,两人又逛了会儿,走到家小酒馆附近,看到不少人围坐在一起吃羊肉和羊肉汤。她踮着脚尖朝内望了望,有些失望地道:“没位置了。” 还想着跟他一起去吃点东西,没机会啊。 “回去吃也行。”不忍她失望,赫连烬出言安慰。鱼璇玑撇撇嘴,点头算是同意。反正出来也久了,回去也好。两人手牵着徒步走在漫天飞雪的街道上,时而低声说几句话,气氛十分融洽,看得偷偷跟在后面的赤冰和白钰一番惊讶和感叹。 铛铛铛——火花跃动,清晰明朗的打铁声传来,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单薄汗衫的高大魁梧的男人正拿着大铁锤打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旁边站在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儿,手上挎着个菜篮子,用蓝色的布帕掩着,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周梓啊,你说大老爷开出那么好的条件征兵不咋不去呢?靠这打铁营生,几辈子才能娶上媳妇儿啊?”大婶儿面容慈和,像是跟打铁男人认识,一副长辈心疼晚辈的模样劝道:“你们周家就你一根独苗,你看看你都二十八了身边还没个人,这可怎么行啊?” “马大婶儿,周城知府已经归顺了叛贼薛洋,他们招募的兵那可是反贼,是朝廷打击的对象。再说了,这天族都有预言说乱世来了,谁能成为天下的主宰也不知道。可能我今天投了他们,明天周城和长风城就被人占了主子也换了。”这大婶儿看着自己长大,周梓也就说了几句实在话算是回复她的关心。 那马大婶儿听了他这话,急忙道:“混小子,你可别胡说啊,这到处都是官兵的。” “我可没胡说,那薛洋没有皇帝命,只能做个土霸王。再说了,那些当权者招兵买马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什么时候想起过百姓的死活,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去卖命。”将打好的东西丢进冷水中,嗤嗤的声音响起同时有白烟跟着冒出来,掩盖了周梓的话音。 “哎呀,你这小子还真是的,不让你说你还真的犟起来了。”马大婶儿惊慌地朝四面看,确定没人听到他们的话才松了口气的模样,继续出口教训周梓。而周梓则是一面打铁一边听她絮叨,也不说什么任由她训话。 街角边,鱼璇玑的眸光朝那写着周记的布幡瞥去,淡声道:“这个周梓,或许是个可造之材。”简短话语,将薛洋的下场及现实看得那么清楚,一点浑噩都没有,难得! “他需要一个机缘。”赫连烬不否定她的话,弹落她肩上的落雪道:“咱们该回去了。” “嗯。”收回眸光,与赫连烬相依相偎着走回他们暂时栖身的宅院。 前脚刚回来,后脚死士队长便前来禀报道:“爷,出海的船已经备好了,明日就可以出发了。” ------题外话------ 听说今晚是平安夜,平安夜快乐。上一个章节已经修改,订阅了的亲们可以回去看一下。 第211章 大风起兮波涛汹涌 宽广的海面茫茫无涯,怎么望都看不到尽头,随着天色绵延到遥远的天际。 夹杂着寒气的海风凄凄吹拂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满是阴霾的天空中时而低飞盘旋着贴着海面觅食的海鸟,雪白的小身子如利箭般冲入海中又飞快扇动着翅膀飞起来,那利索干脆堪比突然打下来的闪电。 “璇玑姐姐,快看那个是什么鸟?”玉落穿着身簇新的桃红色狐皮马甲,下身是及膝的百褶裙,像是一只欢快的鸟儿般伸展着双臂在甲板上蹦跶着,脸蛋声透露出兴奋的神情,一双眸子里更是有着对新鲜事物的强烈好奇。 大船上的桅杆上船帆升起一半,顺着风向开向大海最东的方向。偌大的船分成三层,除却两层休息外最下面一层则是掌舵划桨的船夫,两拨人日夜更替不停地让船往前行驶。天时人和,他们的船在离开港口才两三天就行了很远的距离,已经无法在看见身后的陆地了。 庸医交代了他们些到昙月族的事项后就表示会在周城这边等着他们回来,玉落则被带来一路上看是否能帮上什么忙。陨圣楼那边鱼璇玑让柳屹留下主持大局,毕竟天下都乱了,陨圣楼暂时没有动作可不代表会没有人觊觎,故而得留个能掌控全局的人。赤冰把赫连烬他们的消息传给了赤焰后,自然是要跟着前往方诸山。 天寒地冻,几乎都没有渔民出海打渔了,很多渔船都停泊在码头上。这条船则是白钰动用了白家力量,在官府的眼皮底下不动声色招募船工起航的。此去方诸山,尤其是身在这茫茫大海上后,她总有股飘萍无依的感觉。或许,他们没有那个机缘吧。 拢了拢身上的黑色大氅,鱼璇玑抬手撩开被海风吹乱的鬓发,双眸朝天际唯一的金色明光那边看去,一路铺衬的碎金随着海水波浪起起伏伏,着实逶迤美丽。与那小桥静湖的美,卓然相反,更甚大气。 “璇玑姐姐,你觉不觉得看着这么宽阔的大海,自己的心也跟着开阔起来了?”双手扶着船杆,玉落一手托着下巴,凝视着半晌后突然转头来朝身边的她这么问着。 天上忽然落了些细雨下来,打在面上冰冷冷的却不刺骨。鱼璇玑指尖挑着自己一绺没有绾住的发,淡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嗯,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变了好多。”玉落眨着眼睛,眸子透着慧黠,笑眯眯道:“你跟赫连大哥终于抛开了束缚在一起,我很为你们开心。以前我看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有太多的心事刻意压抑在心中,表明冷漠实则心里孤单极了。其实,你跟赫连大哥都是相同类型的人,难怪会喜欢彼此在一起了。” 说起这个她也很是感叹,尤其是在船上的这几日的相处。她原本不在这里的,都是柳屹问了庸医后才把她接到这里,要她陪着去一趟方诸山。虽然庸医让她这么做有别的目的,可大多都是因为他们俩。还记得临走前庸医拉着自己悄悄说的那些话,她觉得要是这两人不能幸福地在一起,老天真的是瞎了眼。 “你倒是很会看人。”鱼璇玑不咸不淡地回答,嘴畔挂着浅笑,看不出喜怒。 玉落不甚在意,本来她就不曾因她的身份而恐惧害怕过,别人都不敢亲近鱼璇玑,可她却敢。并不是因为她大胆不怕死,而是她没在意鱼璇玑的身份,只当她是脾气比较执拗难亲近的人而已。“我才不是会看人,只是你掩饰得太明显了。” “哦?”她做的有那么明显,连玉落都看出来了? 肯定地点头,玉落瞥着嘴角道:“璇玑姐姐的心很苦很苦,所以才会那样压抑自己吧,把仇恨看得太重,根源于你太重情,放不下那些曾经对你的伤害。我听天机子爷爷说你跟赫连大哥会没有好结果,可现在我却觉得预言卦象都是假的,只有心里看见的才是真的。就好比如你们,要是你们中有一人无法活下去,另一人也不会苟活人世。” “璇玑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携裹着腥气的海风呼啸着是从身边刮过,鱼璇玑静静地听完她的话,想着那句话“要是其中一人无法活下去另一人也不会苟活”神情中透着股恍惚,道:“或许。” “额?”玉落一愣,难道她猜错了,他们不是那种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两两相随? 她黝黑的墨玉瞳闪出姣姣如明月星辉的光芒,朝着错愕中的玉落说道:“要是死的人是我,那唯一的愿望就是赫连烬能好好地活在人世,享受着生命的时光,直到他耄耋白发垂眸倒下。我会在三途河畔奈何桥畔等着他,一起再续后世情缘。” 死,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真正困难地的是活着,不仅要面临着诸多繁杂,还有无爱人相随相伴的寂寞。可明知如此,她还是要他活着,她希望他能代替自己,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替她看遍大地上的每个日出日落奇峰秀水,以及天下酸甜苦辣的滋味。 “璇玑姐姐?”看着她脸上释然的神情,玉落忽然间好像什么都不懂,她难道不觉得在自己死后让赫连烬独孤地活着,那是种极致的痛苦折磨么? “没有经历过情爱,你不懂得的。”玉落迷茫的神色恰若当年的她,不过她应该会比自己幸运,不会遇上那样惨烈的事情。 她说得对,以前自己心里压着很多东西,就算再会隐藏的人终究是有暴露的时候。对司空珏露出与穹苍别无二致的神态时她会动怒,赫连烬又是在目前所认识的人中最早能挑动自己情绪的人,对于这两人她根本藏不住什么。但现在她放下了,哪怕是不知五百年前虞家灭门的真相,心头已经空荡荡地松开了。 一时间不太适应,但那轻松却是真的。她垂首含笑地看着船下飞溅起来的白浪,似笑非笑地朝玉落一瞥,将自己的眸光迅速收回侧后射了过去。一身黑袍的赫连烬手里拿着暖炉,脚步轻快地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拥住,把暖炉塞进她怀中,语含宠溺道:“吹了这么久的风,该回去了。” 鱼璇玑扬眉一笑,任由着他抱着她腰肢在玉落面前大摇大摆地回舱。 “你说的那种人是有,可太极端了。”白钰不知何时出现在甲板上,瞧她神色还那般痴痴的,低声道:“玉落,活着虽然比死了痛苦,可活下来的人是继承了死亡的人的遗愿,换个角度来说,这何尝不是种幸福。” 她似懂非懂地抬头来看向白钰,问道:“如果你喜欢女子不在人世间了,你会怎么办?” “我?”白钰修身端立甲板之上,海风吹得他衣袂翩翩,温和俊美的容颜宛若暖玉般。他扭过头来,双眸锁住她,道:“若是她留下了孩子,我就活着好好抚育我们的孩子长大,替她看着孩子成长的点点滴滴。若是她什么都没有留下,那我就带着想念和回忆等岁月流逝,自然而然地去黄泉与她相见。” 那眉宇之中流露出的都是郑重而严谨之色,看得玉落心头猛地一跳,她孰地脸颊一热又觉得心里酸涩,嗫嗫道:“那样子你不会痛苦吗?” 原本不知情爱为何,但看了鱼璇玑和赫连烬的波折坎坷的情路后,心头也萌生了一个念头,想在最好的青春年华中遇上那么个人好好爱一场。就像他们,纵然不能长长久久,片刻相聚相守她也会知足。只是,她会遇见那样让她可以不顾一切的人么? “玉落,若是你,你希望在自己死后让爱你的男人马上自刎跟你下黄泉吗?”他不答反问,眸光灼灼地望向她。 被他突然这么一问,玉落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当即就被问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愣地站在原地。白钰侧身朝船舱的方向望了两眼,回头朝她笑道:“傻丫头,你要是闲得发慌不妨想想这个问题,或许你很快就会遇到了。”不给她留下说话的机会,白钰转身就离开了。 甲板上,海风呼啸,吹乱的岂止是那飘逸的乌发,还有那颗沉沉已久的心。 船舱内布置不失华贵舒适的房间,火盆里炭火燃烧得正旺,桌上的镂空金雕檀香炉子你冒出袅袅香烟,屋中充斥着淡淡的烟香味。鱼璇玑拉着被子把自己裹得像是个蚕蛹般,眼眸半垂,将头枕在躺在床上看书的赫连烬腰腹之处,神情慵懒得宛若一只正在休憩的狐。 “困了就好好休息下,今天你动用了灵力压制寒毒,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多了。”另外拉过床被子把两人都盖住,赫连烬也把手里的书放下了,双手将她的腰搂住。 鱼璇玑失笑,道:“其实也不是累,就算闭上眼也是睡不着的。” “被玉落的话刺激了?”他垂首,佯装不懂地凝视着她娇小的脸庞。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赫连,你该知道以后遇见了这事该怎么做。”她死了他活在世上会难受痛苦,可她怎么忍心他亲自结束自己的生命去追逐她的脚步。尽管爱情是自私的,但她不想这样。 黑沉在眸里你堆砌得越发多了,赫连烬却没表现出什么,淡淡道:“陪我睡会儿。”说着,直接调整了姿势将她紧紧抱住。鱼璇玑也不说什么任由他那样,两个人各怀心思在床上慢慢睡去。 只是,等他们都睡醒过来,等待他们的大风暴骤然而来。 ------题外话------ 美人们,圣诞节快乐 第212章 意料之外,他们相遇 黑云一片片地压下来,大海上的风平浪静已经完全消失,狂风在海面上席卷而过带起滔天巨浪,硕大的船身随着跌宕起伏的海水而晃动着。 大船上,胆小的仆婢吓得惊声尖叫着,满怀恐惧的声音在海浪的拍击声和朔风中隐隐可闻。 “赫连,怎么了?”船舱摆置的物什东倒西歪滚到在地,被惊醒的鱼璇玑蓦然睁开眼睛,床榻上身边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冰冰冷冷的显然人已经离开了好些时候。利索地翻身下去,随意披了件衣服正欲出门,一拉开门扇就看见一面阴霾的赫连烬。 “璇玑,乖乖地呆在里面。”不有分说,赫连烬直接将她拉进船舱里顺手将门大力地关上了。 剧烈的摇晃让他们身形不稳,纵然都是武功高手,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武功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大的便利。鱼璇玑担心地朝外望了去,道:“遇上了风浪?” 如果不是,那船就不会晃动得这般厉害。况且,瞧着外面恶浪喧天的样子,恐怕还不是一般的风浪那么简单。此趟方诸山之行本就艰辛,他们这才离开大陆几日就遇上这样的事情,连方诸山的影子都看不见在那里。 想到这里,她是真真切切地担心了,要是这次挺过去了还好,不然都掉进海里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赫连烬尽量地将神色缓和过来,宽慰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就是普通的风浪而已。” 她抬首掀起若垂幔顺下的眼睫,没有说什么话。有些事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明明两个人都是不谙水性的,而她刚上船的时候还有晕船的状况。她心里默默地思索着,要是遇上海浪掀翻了船,怎么样才能保住两个人的小命。 “璇玑,你现在等着,我去外面看看。一定要相信我,不会有事的,真的不会的。”他双瞳中闪着灼亮的光彩,伸手来将她拦在怀中紧紧地抱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临走还不忘记在那冷粉的唇瓣下留下旖旎的一吻。 她难得温顺地什么反抗都没有,任由他放肆完了目送着那一袭墨色渲染着那快要熄灭的灯火一起掠出去。没有来的,心里像是塌陷了一块儿。轻声叹息了一声,她扶着还没有倒下的家什将船舱内一个隐蔽的小窗口打开了。外面乌漆漆的天黑得像是砚台中研出来的新墨,浓黑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撕裂般的海风夹着冷厉呼啸而过,吹卷起船上的物件,甚至是最上层的船顶都给掀翻了。 大自然的破坏力简直是人脑无法想象的,那种犹如发怒般的震撼直击心灵,让人无法放抗,在如此灾难面前,人是多么渺小。 鱼璇玑双手紧紧地扣住窗沿,漆黑的墨玉瞳里勾起片片深沉的黑色,随着船身而摇坠的身体像是扎根在了原地怎么都移不开。 风高浪急,倾盆大雨和闪电惊雷紧随而至,茫茫无际的大海上大船却如一叶扁舟般浮萍飘荡,随时都会被那高高卷起的浪子打翻过去。狂风怒吼,人们的尖叫声和吼叫声混杂其中。她觉得全身很冷,像是寒毒又发作了,只是体内像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手指发狠地掐在窗棱上,深深的指印随即被压上去,可见她那痛苦的忍耐何其深。 这漫长的一夜过得太慢,她觉得一辈子的时间也不过是这样。赫连烬没有再进来过,应该是在指挥着那些人应对那糟糕天气所带来的灾难。当天际一抹微光射向海面的时候,喧嚣了一夜的狂风骤雨渐渐消失,天上下着细细密密的雨珠儿。冰冷的水珠落在指背上,全身冰冷而僵硬的鱼璇玑终于有了点知觉,头慢慢地埋下看着那一滴还保持着形状的水滴,嘴角勾出一抹清浅的笑。 终于,风暴过去了! 眼睫上结了层薄薄的霜,浓密被冰冻起来宛如挂在松树上的冰花,纤薄的唇扯开,身体刚那么一动脑子里竟生出昏聩之感,浑身使不上力气地朝着身后就倒了去。 “璇玑!”刚推开门,燕窝里浮着青黑的赫连烬一抬头就看见她无力倒下的样子,吓得脸色立马一白朝着她就飞奔了过去,在最后的刹那与差点跟地板亲密接触的鱼璇玑给抱住了。 她身上透出奇异的冰冷,脸蛋上像是都能看出那薄薄的冰霜笼罩,双手摸着她的柔荑仿佛不在柔软而带着冰锥刺骨的感觉。无言的恐惧感在心底蔓延开,赫连烬双颊灰白匆忙将她抱上床榻,着急地叫着:“璇玑,别怕,我在这里。”搂着她半身不放,腾出手来从身上摸出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粒药丸直接往鱼璇玑的嘴里送。 “吃下去就好了,别害怕。”小心翼翼地扳开她的下颌,好不容易将药丸送进了她的喉咙里,他心里才稍微松懈点。刚才的情况太吓人了,到底怎么了会突然毒发?明明在前天吃过控制寒毒的药物了!赫连烬百思不得其解,双手使劲儿地揉搓着她没有温度的手,一面细心地观察她的脸色。 “我没事。”感觉身体中有暖流窜过,终于能感知点什么,鱼璇玑将眸子虚开一条缝来,说话时脸色极度苍白虚弱得让他心都揪起来了。 赫连烬眸色一霁,怀抱她的力度像是要把她给揉进骨血般,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感觉言语是那样苍白,什么都表达不了。 她展颜,神色幂幂道:“伤亡如何?我们的船还能继续航行下去?”大海茫茫无处可求援,要是大船出了什么问题那就真的悲剧了。 “这艘船造的异常坚固,不是那么随便就能毁了的。再说了,我们都还没有去到方诸山,它可不能提前就没了。”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沉抑,赫连烬语含揶揄,指尖挑开她耳鬓被冰霜湿意凝结的发丝,身体一倒两个人就都一起倒在了床榻上。一夜风雨交加,他们都没有机会好好休息,现在终于可以了。 第213章 一片大雾,真是稀奇 司空珏和万俟乐怎么都会在同一条船上? 鱼璇玑很想弄明白这个问题,奈何某个吃醋生气的男人小气吧啦地不准她靠近他们,还把他们安排在了船舱最偏僻的地方,美其名曰免得看见了碍眼。 那两人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身体倒是没有受什么深重的内伤或是外伤。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船比较大,风暴后大海上漂浮了具具尸体,不是被淹死的就是冻死的。 算起来,他们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除去那一夜没有由来的风暴后,接下来的日子很是平静,就连海风吹拂都温温柔柔的。鱼璇玑身上的寒毒时不时地邀发作一次,每次都是靠着庸医在他们临走前给的药丸才能抵御住寒气侵噬五脏六腑,相比较之下赫连烬倒是症状稳定,没有例外地发作过一次。她猜想或许是跟她的体质有关,毕竟她有魂伤内体精元被那股子邪戾吸食着,还能继续以人的姿态活下去就已经是奇迹了。 想要成为真正的人,除了放下执念转世外,就只有去找九夷古墓中的麒麟血了。麒麟乃是天下间的祥瑞之兽,是否存活从古至今便是谜团一个。再者,那九夷古墓恐怕早就黄泉沙海中的漫天黄沙给掩盖了,没有方向怎么能寻得到?机缘,这东西从来都是不靠谱的。起码,她是这样认为的。 灵境台她是万万不会去的,以前是放不下仇恨,如今是舍不下赫连烬。 “王妃,爷说有事想跟你商量,请您回去一趟。”本相趁着睡醒了后吹吹风,刚一出门就被赤冰给堵住了。 此时天光破晓,晨曦从遥远的海天之交射过来,在宽阔的海面上铺展了一条金色的水道。海鸥扇动着翅膀贴着海面疾风,忽而又盘旋上天空,时不时地几声叫声。腥咸的海风吹来,她还不太清醒的神智霎时间明朗起来。抬首对上赤冰,她面露狐疑道:“这么早有什么大事?” 船工们在甲板上行走忙绿着,还有下人在准备着早膳,叮叮当当的听着有些吵闹。通常这个时辰他基本上都是抱着她腻歪在床榻上,今儿早醒来没见着他还以为出去解手去了。 “属下不知,王妃过去便知道了。”赤冰低头敛眸神色恭敬。 见问不出什么来,鱼璇玑也就不问了,抬脚朝赤冰指引的方向走去。沿路上能看见几个还不算熟悉的面孔,她一眼扫过,那些应该就是被救起来的人。不过,她竟都没见过司空珏和万俟乐。想起男人强盛浓烈的占有欲,鱼璇玑苦笑了,要是能见到那两人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么早的找我什么事?”赤冰留在了外面,鱼璇玑推门进去,只见赫连烬正弯腰俯视着放在桌案上的一卷羊皮纸。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小山般投下淡淡的暗影,墨鸦流觞倾泻了一瀑缎练般柔亮的玄色,微曲的发随意地用黑色绸带束了几缕,将那俊美无俦的脸庞完全显露出来,又在凌乱中增添一抹狂野的优雅。 她看得心头一滞眸底闪过惊艳很快走了过来,赫连烬听到她的声音眸光还是锁定在羊皮纸上,待她走进长臂直接一伸把人卷入怀中,殷艳的唇瓣熨帖在纤长的脖颈上,低沉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笑道:“睡得可好?” 墨玉瞳掠过那紧紧环在自己腰际的双手臂,嘴边挂起浅笑,也不放抗地任他为所欲为。“昨夜风平浪静船行驶得很稳当,寒毒没有发作,我自然是睡得好的。”除却那些因素,还有他的陪伴,这段日子虽然毒发难熬却是重生来难得得清闲安逸日子。她的心轻飘飘的,没有了捆绑的枷锁,一切都变得畅快起来。 “可我看你还是精神恹恹的。”赫连烬不由分说地用手揉了揉她的脸蛋,眼底满含戏谑忽而俯身贴近她的耳畔,低语道:“璇玑,我好想你——?”暧昧痴缠的话语从口中溢出,鱼璇玑顿时感受到了身后抵在她翘(和谐)臀上的坚硬灼烫,脸颊孰地下染上了红霞。 都说早上是男人最爱发情的时候,果真不假!她脸色隐隐地发黑,僵立着身体道:“你要是没事我就出去了。”她真是疯了,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送到了赫连烬这里? “好。”他语含欢愉,凌厉的剑眉少了刚硬的戾气,眉宇之际漂浮着寸寸柔情。“可要等一会儿……” 额?鱼璇玑心底刚冒出来的一点窃喜刹那间就被熄灭了,天旋地转一瞬间,她被他横抱而起须臾便被压在了书房中平时里供他短暂休息的罗汉榻上。嗤啦一声,罗裙被粗暴地撕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亵衣裤。鱼璇玑身体一颤,下意识地双手拉住自己的衣襟,朝赫连烬瞪眼道:“大清早的你干什么?” 这男人不是来找她商量事情的么?怎么正事儿还没有开始两人就滚到在床上了? “为夫现在做的夫人还不明白?”赫连烬歪着脑袋,故意地跟她插科打诨地逗趣儿着。 鱼璇玑深吸一口气,差点就被气得背过去了,这无耻的男人绝对是故意的。以有事商量为名头,故意将她唤来为了在这里颠鸾倒凤。她小脸发黑,细长的眸子孰地瞪圆。这一世她已然懂得如何将自己的情绪藏住不被人发现,可一到赫连烬这里却总是破功。或许可以这么说,他就是她这辈子的克星。 她不言不语地生着闷气,赫连烬却不闲着,细密的吻如下雨般直接招呼在身上,双手灵快地将彼此身上的阻碍剥除。鱼璇玑感觉胸口上像是被灌了股冷风进来,细看之下竟然是亵衣都被他给拔掉了连里面黑色金丝绣牡丹的肚兜都不能幸免地被丢在地上,大好的春光一览无余。 鱼璇玑脸颊发烫,窘迫地朝着他喊道:“住手!”这混蛋,是真的要在这里把她拆吃入腹了是不是? “火已经被点燃了,只有你的身体才能灭了它。”他口中吹出暖暖的风,席卷她袒露在外的肌肤。邪魅的瞳眸中飞闪过急色,欣长的身躯一点点地压迫下来将她娇小的身躯牢牢地控制住。鱼璇玑又羞又急地挣扎着,却不敌他强大的攻势。 灼烫突然地闯入让她身体不适地弓着,脸色露出痛苦之色。压在身上的男人低声诱哄着她,待她放松之后才开始了真正的攻城略地。纱幔摇晃,榻上发出吱吱的轻微响动,低声的呜咽和幽幽细语弥漫在暧昧笼罩的狭小空间中,春风无限。 她很累,比寒毒发作后的虚弱都还要明显。袒露在外的双肩上有着青紫的痕迹,那深深的颜色可见当时用力的程度。墨发披散开,如软绸般包裹着她。她几乎懒得不想撑开下眼皮,就想那么浑浑噩噩地睡下去。 “我就在你身边,不会离开。”锦被下还纠缠在一起的人仍旧赤身,把她绵软的身躯抱得更紧,拉过被子将她整个人除了脑袋外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赫连烬宛如一只餍足的兽,带着无比愉悦的心情抚摸着怀中的娇躯。哪知道,那根本不是安抚而是破坏般的点火,让那想沉睡的人找不到睡觉的机会。 “赫连烬!”她佯怒,迫于无奈地瞪着眼,控诉着他没有节制的行为。 “为夫在这里,夫人有什么吩咐?”赫连烬撑着一双无辜之极的眼眸,笑意缱绻。 看他这样,鱼璇玑心里更加有气了,这分明就是吃完了耍无赖的行径!磨牙翻身,准备不想理会他了。岂料她低估了背后那厮的无耻,竟然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吮吸着她玉背。鱼璇玑霎时脸黑得不能再黑了,决定再怎么样也回去再睡,不能再呆在他身边了。 可没等她具体行动表现出来,赫连烬却收敛了方才的举动,眸光慵懒地道:“你可知为夫想跟你商量什么?” 屁!她要是知道就好了,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动地沦为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他宰割。“困了就好好休息下,今天你动用了灵力压制寒毒,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多了。”另外拉过床被子把两人都盖住,赫连烬也把手里的书放下了,双手将她的腰搂住。 第214章 一直目标,不曾认错 赫连烬抱着鱼璇玑在床上耳鬓厮磨很快就渡过了上午的时间,怕她饿着这才不得不把她从榻上给放了。 早饭直接省略,下人送来午膳他们沐浴后就在房中吃了。外面天气很好,天上难得冒出来的太阳都钻了出来。 鱼璇玑想出去走走消食,作为好丈夫的赫连烬自然是当仁不让地陪着她。两人一路出来低声地说着什么话,时而见她怒目圆瞪忽而又是哭笑不得的神情,反观赫连烬则一派轻松从容。这船上除了烬王府的人还有就是他们陨圣楼的,两方人见主子们兴致浓浓的都识趣儿地走开,不去打搅那两人的世界。 “那你打算怎么办?”鱼璇玑眸光扫过无涯的海面,语气中不难听出惆怅之感。纵然找到迷雾海进不去,方诸山之行还是半路夭折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低声低沉,话语中透着股自信。鱼璇玑听了,心里微微一叹,沉默了。 两个步子轻轻走上甲板,鱼璇玑一抬头竟看见前方有一抹雪色站在前方,欣长的身躯挺拔的身姿,白衣飘飘形貌若仙。他身边那看起来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神情恹恹,但一瞅见与赫连烬齐步而来的鱼璇玑,一张脸顿时明艳了。 “神仙姐姐!”熟悉的声音里夹杂着没有掩饰的欢喜,万俟乐脸上绽放出欢愉之色,正欲上前跟她寒暄,赫连烬已经抢先一步揽紧了鱼璇玑的腰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眸子里透出暗沉来。 “四皇子认识本王的王妃?”冷淡的话语中,她竟听出了吃味之宜,感觉到腰上的被箍的紧紧的,鱼璇玑好气又好笑地想拍掉那只手臂,可又迟迟没有动手。人家就喊了她一下,他怎么就这么大的反应? 万俟乐兴奋的脸瞬间像是被一盆水给浇了个透心凉般熄了火,神情踟蹰地盯着鱼璇玑,瞥到她身边迫不及待宣誓着她所有权的赫连烬,语气不悦道:“我跟神仙姐姐早就认识了,烬王爷!” 在清风山,他亲眼看见她用何种手段一路闯关斩将收服了那些凶残的山贼,她不是普通女子。何况,她还在鬼面人手中救过自己,虽然明眼人一下都看得出来她并非真心的,但他就是忍不住开心。 炎京再见,她高高在上是方诸山的来使,帝月烬王又对其表现出深深的兴趣,他想靠近弄明白一些事情,但是大皇姐却警告他不要靠近神仙姐姐。大皇姐浸淫朝政多年,看人是不会偏差什么的,再加上她一直都那样宠爱自己,她说的话自己怎么的都是要顾虑的。可偏偏在这件事上他不想妥协,难道他好不容易能遇见一个他愿意追逐的女子,就因为她的身份而放弃么? 当然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虽然是跟赫连烬在一起。炎京乱了后她就消失了,给人的感觉是仿佛这人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过。万俟乐似乎有些明白,她真是卓尔不同的,可他又不懂了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陨圣楼楼主亦或是方诸山之人? 她,似乎是他永远都看不透的。 万俟乐的突然默默让气氛有些僵了,站在他不远处的司空珏悠悠地转身过来,宛若夜深之时海天相交之处一轮缓缓升起的明月,皎皎颜色天下无双。肥厚的广袖小弧度地掠起,他浅棕色的凤眸充满了平静和淡然,哪怕是看见霸占着鱼璇玑的赫连烬,清贵的声音中还有些些许沙哑,道:“两位终于一起出现了。” 海风微微,她恍然地抬首,看着离她并不远的司空珏,忽然地生出一股飘渺的感觉。好像,他跟记忆中的穹苍重合在了一起。 突然腰间一痛,赫连烬大掌用力地压在她腰侧的肌肤上,痛感让她从臆想中回神来,转眸不经意地瞥到他的黑脸。鱼璇玑无语了,她就恍了下神怎么就招他不快了?赫连烬面上飞快地换上了从容的神情,看向她的眼神异常地含情脉脉。“璇玑这几日都累着,一天到晚就嚷着腰酸腿疼都不想离开房间了。本王真怕她惫懒了,才把人拉出来散散心。” “看你,腿都还在打哆嗦,下次注意点别那自己弄得那么紧张兮兮的。”一脸宠爱的模样,堪称好夫君的赫连烬小心地绕着她的手臂,时不时地揉搓几下,老头般絮絮叨叨地道:“就吹会儿风,人也精神些。” 俏脸黑得宛如锅底,鱼璇玑吃惊得想把这厮一脚踹到大海中去。混蛋,王八蛋,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说那些话,还把她描述得像是个欲求不满的色女。不管他是不是有那层意思,反正她就是这么感觉。这丫的完全就是欠揍,奈何当着他们的面她还真的不能跟他撕破脸皮,不然肯定会招来他更强烈的“报复”。 这男人的小心眼儿她可是在最近一段时间彻彻底底地领略过了,天下间他称第二无人敢说是第一。懊恼地将手在他腰上一扭,可男人像是练就了铜墙铁皮般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楚,反而将之之视为妻子暧昧的互动,当着两人的面俯首含住她的耳垂极尽温柔地拥着她。鱼璇玑羞恼不已,恨恨地朝赫连烬一瞪,气鼓着双眸。 对面的万俟乐年纪不算小了,看她忸怩中满带羞愤之色,再见那般露骨的动作,很容易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心里堵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敲到了他的脑袋上,算不上剧痛可却让人沉闷地眩晕。清澈的双眸渲染着愤恨,直直地盯着赫连烬,宛如那被欺负了的人是他般。司空珏对这些表现得很淡定,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情绪了。 淡淡地晃过他们,扭头将目光放在了海鸟贴水而飞的海面上,凤眸中隐过晦暗之色,花瓣般的唇抿紧,不再言语。 “桐封王与本王能在海上相遇,真是巧合了。”赫连烬将不愿前行的鱼璇玑抱离地面寸许前行几步到了船边,看船下白浪飞溅,笑得意味深长。“天诀到处烽烟,桐封王还真有闲情逸致独自来看海。” “还有星池四皇子,本王见到你也深感惊讶,不知大公主怎么想的,跟巴图打得你死我活竟也不知会你一声,毕竟亲兄弟是一家对抗外人该团结一致才是。”他句句话中透着凉薄和揶揄,却说得自然而然让人挑不出错处在哪儿。 万俟乐脸色一白,气闷道:“我的事多谢烬王关心了。”心里暗暗地想他是不是在故意匡自己,他可记得在出海前青瓷还跟他传了消息的,巴图已经暂时跟大皇姐联手对付天诀了。虽然那人是个老狐狸危险得很,与他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们没有选择,尤其是自己不堪大任。大皇姐扛起的不仅是星池,更是万俟皇族的未来,本来该是他的责任和义务的。 只是,他真的不喜欢那个位置。 “桐封王的身体好多了,不知何时要回天诀?本王答应过璇玑,要陪她好好地在海上畅游一番……”有些话省略了,但不笨的人一下都能猜出来。人家要过二人世界,你们这些多余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司空珏面无表情,眸色微深,道:“在下已经不是桐封王了,不过是一介普通百姓。本不该叨扰,但那夜的风暴毁了我们的船,故而还得打扰两位一段时间。”你能赶我走,我就挑明了就要霸着这里。 脸色微霁,赫连烬冷哼道:“那该死的老天还真是作怪。”他们的人都没有发现出海前后有人跟他们一样,这两人的目的他们还没有查出来,留在身边说不上太危险但一想到司空珏和璇玑心里念的穹苍有那么丝丝牵连,他就心里不爽快。还有那万俟乐也是,完全地一个觊觎他女人的黄毛小子。 不得不防! “我们或许都是去一个地方,是么?”听着男人们言语上的你来我往,鱼璇玑蓦然插了这么句嘴。“我们去方诸山。” “璇玑!”她直接的话语让赫连烬不禁地敛眉,万俟乐和司空珏更是都带上了惊讶,只是表现得不一而已。 她竟这么敏感? 甲板上因为站着几个大人物,下人们都不敢娶打搅。沉默半晌,万俟乐还是回了句:“方诸山。” “在下亦是。”司空珏清朗的声音悠远,让人有股听不真切的感觉。 “是。”某个不把脸皮当回事儿的男人回答得干脆利落义正词严,看得鱼璇玑眼皮直跳。 她想了想,放眼当前情形,最终妥协了,道:“我看到他觉得他身上有长卿的影子,何况我用来救他的东西是假的,当时不过是敷衍鬼面人转换他的注意力。”万俟乐那人身在皇家却难得的心里纯净,那种莫名的感觉让她陌生可不排斥他的靠近。 “长卿是谁?”赫连烬彻底黑了脸了。 见他那样,鱼璇玑忍俊不禁了,没好气地道:“长卿是我弟弟。” 她最爱的弟弟! 第215章 午夜观星,大雾将起 “你怎么知道他们也是去方诸山的?”她能一语中的,赫连烬心头多少是意外的,她的心思竟然这般缜密通透,多少人遇见了都自愧不如啊。 鱼璇玑垂首看着自己的鞋间,蓦然发笑道:“我又不是什么神仙,不过是大胆地猜测番,至于他们为什么要去方诸山,我也很想知道。”万俟乐和司空珏的坦率,天诀星池的内忧外患,那两人竟然出现在海上。 要去方诸山,目的是像他们一样去想得到某种东西?鱼璇玑眯着眼看着头顶上显得有些刺眼的眼光,心里陡然地恍惚起来,好似很久都没晒过太阳了。这种感觉像是冬眠了一个寒冬的蛇类,终于遇见了温暖柔和的日光,神情惬意而悠闲。 瞧着她慵懒的模样,明媚的光照射在她脸颊上,绝美的姿容恍若深埋在雪山之下的白玉,闪着柔和莹润的光泽。他心底突然一跳,没由来地心底柔软着,长臂揽着她的腰肢道:“我们会好好活下去的。” 活下去,当然要是活下去,她现在最渴望的事情就是活下去,陪着他一直到时光的尽头。 “司空珏邀约我们晚上出去观星,你猜猜他是什么意思?”她仰着脸,嘴畔笑得意味深长。 赫连烬一皱眉,眼帘掀开道:“他比我们更清楚如何到方诸山,只是坐船被风暴摧毁,只得跟我们合作,无奈之举而已。” 这男人的脑袋瓜子还真是好用!鱼璇玑笑而不语,该说的话赫连烬已经帮她说了。至于他们真正要什么,还有很长的时间她可以慢慢地去发现。 距离与司空珏和万俟乐相遇在甲板静悄悄地过去了半日的时光,天边昏沉之时两人依偎在房中卿卿我我半晌后,赫连烬才带着她再度走出来。由于白日里大家达成了共识,赤冰和白钰早就吩咐了不准人没事儿上甲板上来,此刻偌大的甲板上就那么寥寥可数的几个人。 甲板中心的位置上点燃了无数蜡烛,摆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像是太极八卦可仔细一看那是有分别的。司空珏还是如白日般穿着雪色的广袖大衫,那衣衫单薄看起来宛如夏日的服裳,难道他不觉得冷么?当然,很多人见了他飘然欲仙的模样都忍不住把这个问题打住了。雪衣衣角拂过冰冷的甲板,他站在烛火包围的一端,随着他们走进的声音渐渐抬头,把目光对准了赫连烬身边的鱼璇玑。 墨发高绾,他白皙的肌肤上染上烛火的光辉,为了晶莹的白添了几分温和。这样安静的他有股奇异的力量,似乎在吸引着人的目光努力朝他看去。鱼璇玑见他一直望着自己,眉心当即一簇,身边的男人更是直接地搂紧了她宣誓着所有权。 只是,他恍若未见,明显地是把几乎要跟鱼璇玑贴在一起的赫连烬给忽略了。那样坦诚的别无二人让赫连烬很不爽快,尤其是他看着璇玑的眸光,让他心里陡然就不安起来。万俟乐站在烛火之外,看她从阴暗中出现脸上的惊喜还来不及表露出来便看到了的霸道的赫连烬,顿时就奄了般咬着牙看他们一步步地走近。 白钰和赤冰早就在这里等着了,见主子们来了各自行了一礼就站在一旁。玉落纯粹是好奇,呆在白钰身边不停地打量着司空珏摆下的阵型。无人发声,空旷的世界里只有海风的呼呼声音。两人步调一致,身上也是同样墨色的衣裳,几乎在同一刹停在了司空珏的对面。 “两位来了。”淡漠的语气找不到往日的温润如玉的柔和,却让鱼璇玑本能地心里一缩,这样的他彷佛曾经的自己。宿孽的怪圈,绕来绕去还是在他们身上打圈。凉凉的海风吹拂过来,掀起她墨色的裙裾,黑发缭绕在两颊,迷乱了她的眼。 “让司空公子久等了,倒是本王的不对。”目光触及对面入仙优雅容貌精致的男人和身边略显得怪异的璇玑,赫连烬语气中夹着凌厉,恍若一记闪电从天空中劈过,震醒了身边的人。 鱼璇玑眸中露出懊恼来,对那种无力改变的诡异存上了忌惮的心思。 唇形美好的唇瓣抿着,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像是要肯定或是否定什么。不知为何,看到如此的司空珏,鱼璇玑感觉穹苍活过来了般。这种不真实的刺激让她身体轻轻颤颤了,才发现纵然执念已不如从前深,却没能将穹苍从心底里剔除,尤其是前世虞家和自家死亡之谜迷雾重重,更让她斩不断本该断了的前尘。 垂眸下来,手心忽然地一痛,才发现是他故意地捏痛了自己。鱼璇玑掩去眸底的异样,回他个安慰的浅笑,身子朝他近了分。 “司空公子有什么办法找到穿越迷雾海的办法就请说吧。”白钰细心地观察到了四人间的细微变化,试图把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了。 万俟乐静默站站在一侧,双手绞在一起,那明澈的眸眼投向鱼璇玑,火光在眼瞳中跳动,突然间她好像产生了错觉,万俟乐竟有些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此,她心底更疑惑了,为何这般? “干嘛都不说话?”玉落瞧着在场的人,低声嘟囔了一句。 赫连烬脸色臭臭的,这该死的司空珏竟然这样公然地觊觎他的女人,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丢进海里冻死淹死算了。 “说,要怎样才能过迷雾海?”她突然讨厌极了这样的气氛,开口来语气你染着沉沉的戾气。 鱼璇玑的突然变脸让人有些惊讶,唯有赫连烬和司空珏没有半点反应。凤眸略过她绝美上笼着肃杀的脸庞,司空珏声线淡淡中透着如冬日里海风般的冷意。“今夜,孛星将会经过此处。” “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不知为何,她蓦然怒了,对他那样的说话方式很是反感。 司空珏脸色倏地冷下去,扭开头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地方,声音糅合在海风之中,道:“孛星行走的方向就是方诸山所在的方位,只要顺着它的轨迹而行就能穿过迷雾海。我们中能看到孛星行迹的,只有你。” 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鱼璇玑眸底晕染着深沉复杂,赫连烬则满心地生出了杀意。 知道璇玑不同寻常是否清楚她的来历?他不怕司空珏怎样对付他,可担心璇玑的不同寻常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让她被传成了妖孽。传言的厉害无论在乱世还是盛世都是影响深远的,她将来要角逐天下权柄,断然不能把这件事给扯出去留下诟病。 “你胡说什么!”赤冰看得出爷的神色有异,可司空珏这般说话无疑是说他们王妃是妖怪。吸血狂魔的事情就这样被他不长的两句话给勾起来,赤冰顿时就脸色抑郁难看起来。 王妃与爷是一体的,决不能让人轻易地损了王妃的名声。 “要怎么做?”稳定情绪,鱼璇玑双眸碎光般闪亮,眸光锁在那随风摇曳的烛光上。 玄机,彷佛就在那里面! “你进去即可。”司空珏抬腿从中走出来,雪色的衣角拂过烛光,将船头方向吹来了海风挡了部分。 “……”就这样可以了?鱼璇玑蹙眉看着他,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赫连烬难得地没有对她做出什么举动来,反而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道:“璇玑,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等着你。” 鱼璇玑:“……” 搞什么,弄得跟生死决别般? “璇玑姐姐,你进去吧,好像星星有变动了。”玉落抬头瞅着黑乎乎的天空,明明一颗星都看不见,她却说出了那样的话。 旁人不知她真实的身份鱼璇玑等人则是清楚的,天族灵瞳神蛊的守护花奴,虽不能像天机子那样堪破天际,可观星位移却是擅长的。玉落都这样说了,鱼璇玑也就不问什么跨过前面的烛火走进去站在了司空珏方才站过的位置。 “坐下吧,可以开始了。”,待鱼璇玑盘坐下,司空珏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绢帕朝她头顶上一抛,绢帕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稳当当地悬浮在半空中。 清亮的墨玉瞳投到赫连烬身上朝他微微一笑,继而便闭上了。司空珏袖袍灌风朝着坐在烛火中央的鱼璇玑一甩,一粒大小如婴儿拳头明亮似夜明珠的珠子被抛过来覆在绢帕之上。霎时间,烛火的光亮齐齐大涨,彷佛突然生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将鱼璇玑和他们隔开,内里恍若有狂风大作,雪白的绢帕被吹得贴着烛火的光焰徐徐飞动,留下浅浅的焦黄痕迹。 坐在中央的鱼璇玑不知怎地浑身紧绷着,额头上渗出豆粒大小的汗珠,脸色由正常转为苍白,神情忽而冷漠旋而温柔一下又暴戾多变,下唇被死死咬住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正对着她头上,黑沉沉的乌云被扒开,一弯月牙从海天相交之处升起,星辰也跟着蹦出来,将漆黑的夜晚点缀热闹着。 “出来了。”玉落指着众星之中一颗稍显得赤红的星星喊道:“就是它,它就是孛星。” 万俟乐等人闻言大惊,孛星竟这样出现了。他们甚至能看见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天空中移动着,原来司空珏说的都是真的。 “璇玑,你怎么了?”几人都在关注了天上的孛星,赫连烬看她痛苦地抽搐心都搅在了一起,大怒之下一掌凌厉的掌风扫过灭了那些跃动的烛火,飞身入内将汗如雨下的鱼璇玑抱紧。 ------题外话------ 谢谢各位的票票,彦姬代表璇玑和烬小子等人给美人们三鞠躬。 第216章 海上大雾,仙山飘渺 “神仙姐姐,你?” “主上!” “王妃!”万俟乐大惊失色,指着痉挛抽搐的她愣愣地看着,像是不太相信一下子发生了这样怪异的事情。 白钰、赤冰和玉落皆是一惊,慌忙地过来将两人围住。 鱼璇玑浑身直打哆嗦窝在赫连烬的怀中,脑子里的眩晕太过强烈,尘封的记忆雪花般爆涌而出,几乎都要把她给炸了。双唇失去了颜色,双眸凸凸向外,满带着股诡异和骇人。 双臂将她箍住,赫连烬一张俊脸沉得可怕,急切地想要知道她究竟怎么了,是寒毒发作还是体内的邪力作祟。可惜,鱼璇玑脸色发紫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神情痛苦而狰狞。 “璇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赫连烬一把将她抱起来,瞳眸中充满了戾气朝着甲板上的司空珏和万俟乐扫过一眼,飞速地离开。那奇快的速度让人在眨眼间消失,他们甚至是连两人的身影都没看清楚。 天上乌云再度聚集起来,满空的星辰在短暂的时间内被掩盖过去,徒留了一空黑漆漆的压抑。船头的大灯笼被海风吹得左摇又卷,可那暗淡如萤火般的光却顽强地继续燃烧着,似乎要跟狂风来个坚决的斗争。 甲板上被赫连烬掌风掀翻的蜡烛光火已灭,滚落到船的无数角落里去,剩下的在尽管还亮着也隐隐地快要燃烧殆尽,场面狼藉一片。 “是你,是你算计神仙姐姐的,是不是?”接受了赫连烬带着鱼璇玑消失的万俟乐愤怒地将头扭过来,朝着淡然处之的司空珏吼道。 司空珏的眸眼中不起一丝波澜,平淡着透着让人不易靠近的冷漠,道:“四皇子殿下想多了。” “我想多了?”万俟乐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服气地哼道,“你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嗖!赤冰拔出长剑来指向司空珏,平素一副冷淡的模样变了,脸上尽是愠怒之色。白钰伸手把住赤冰的手阻止他向司空珏动手,气息极冷地冷笑道:“桐封王最好期盼着主上没事儿,否则陨圣楼的三国追杀令你们司空一族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我们去看璇玑姐姐吧。”玉落瞧着场面一下变得剑拔弩张的,忙去拉白钰和赤冰,这两人可别被气着了放在不知情况的鱼璇玑来跟司空珏打架。 “王妃能好好的最好不过,不然爷手下的黑甲精骑也不会罢休!”敢动他们的王妃,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们也不会放过。 玉落推了推他们,推攘着气怒不已的他们朝赫连烬抱着鱼璇玑消失的方向去。脚步渐行渐远,万俟乐一敛自己差点失控的情绪,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司空珏,再一次重复道:“你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从他在客船上遇见这个人开始才发现,有些事情一直被自己看的太简单,真正的危及就是在你身边而你却盲目信任成了自投灯火之中的飞蛾。此次天诀之行他收获了很多东西,回转星池后他曾到过星池神庙去过,意外地发现了些事情。再度踏上天诀的国土只是想去方诸山找寻谜团背后的东西,碰到司空珏完全是个偶然。 司空珏一个人不带半个人独自出行,行事低调,跟他几乎是一样的。他们乘坐的那艘船是出发朝海外去的,据说一年才有这个一艘船远航,而天诀正在内乱周城附近很多大船都不航行了,他想租一艘船去方诸山根本不行。混进那里,不过是想掩人耳目,只是没想到跟他有着相同目标的还有天诀的桐封王。 他的身世可谓是离奇曲折,不敢说自己是个良善之辈,起码在生活过的十九年里,他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或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大皇姐说很有可能是有人操纵了司空珏身世的秘密搅乱了天诀,那个人便是他口中声声念叨的神仙姐姐——璇玑。 那个女子美丽冷漠高贵神秘,他们第一次遇到他就知道了,他的眼里只能容下她的影子,因为所有的女子都无法在他心头留下如她那样的震撼烙印。那个小小的镇子,她用手段夺了他的水晶腰佩,起先并不知晓是为何,回了星池问过父皇才知道那是能组成开启天诀宝藏钥匙的一部分,就镶嵌在他们万俟皇族能庇佑后人的水晶腰佩里。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水晶腰佩藏有六璃爵一角的秘密,被鬼面人挟持着她甩出水晶腰佩救下自己的时候,他就该清楚了。只是,他的心被迷惑着不愿意相信她是个那样——总让他觉得品行不堪的女子。在炎京那段日子,她以方诸山来使的身份出现和风族一派交情不错的样子,司空珏身世的波折,皇子逼宫帝王拔刀相向,这些都是她一手设下的局。 他或许该暗暗庆幸她针对的是天诀,否则他和大皇姐一旦出事,星池的局面就会被国师控制,届时星池就再也不是万俟家的了。 天诀大乱,大皇姐不知怎么想的跟巴图一起约定暂时不能让星池内乱起来,一致对外想要从这场乱世的争霸中分得一杯残羹。帝王博弈百姓何辜?他反对过却抵不过大皇姐花费了一夜时间告诉他的现实。他为人善良却不是傻子,很多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大皇姐有野心不假,可她更多的是为了保护星池。 眼观自己,身为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却总是受着两位姐姐的庇护,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太没用了。知道百姓不喜欢战争,他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沉默。这一次前往方诸山,说是探寻某件事的真相,也可以说是一场对自我的放逐。 方诸山在何方?茫茫无际的大海上,终年迷雾缭绕的迷雾海,随时都存在的暴戾天气,甚至是某些海岛上的海盗…… 一场风暴之后他们的船被毁,却意外地被赫连烬的人救了,而司空珏竟知道前往方诸山的方法。他有过怀疑,当方才的那一幕真实发生,霍然才知那感觉竟然该死地是对的。司空珏像是知道什么,故意如此的。 “你恨她,所以非得让她死?”铁定是司空珏因为炎京发生的事情恨上了她,来了这么个阴招! 海面上吹来的风突然变得大起来,他雪色的衣裳吹动恍若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俯下腰去,捡起地上那块被蜡烛火焰烤出焦黄颜色纹路的绢帕,目光在已经破碎的珠子碎末上瞥了眼,转身掠过万俟乐,一点解释也没有。 步伐沉沉而去,万俟乐气得一噎,却不能奈他如何,只得将气愤的心思收起来去看鱼璇玑现在的状况如何。 房门一直紧逼着,拉着赤冰和白钰前来的玉落被屋内的赫连烬叫了进去,其余的人都被关在了门外。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没人知道,外面的人也只能干等着。夜色由浓转淡,天边终于迎来了一丝光亮,万丈霞光穿破雾霭,脸色发青的几人面面厮觑,担忧着盯着一夜都没有敞开的房门,心里面的忧思越来越重。 昨夜的孛星到底怎么会把鱼璇玑弄成那般痛苦的模样?司空珏摆下的阵势又有什么玄机? “赤冰大人不好了,我们的船开进了大雾里,司南都没有法子辨别方向,这下该如何是好?”随行而来的侍卫神色慌张地跑过来,看他们都聚在门外神情不对,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要跟爷禀报,故而很顺口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万俟乐、赤冰和白钰脸色齐齐一变,都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已经进入了迷雾海? “白公子。”陨圣楼的人也赶来,拱手朝白钰说道:“这雾来得太蹊跷,我们带的指南针的失灵了。这件事,属下觉得一定要跟主上禀报才是。” 嗄?一个人说的可能不太可信,可陨圣楼的人都这样说了,看来他们是真的进入迷雾海的范围内了。要知道这次随行的陨圣楼人皆是柳屹首领选拔出来,在航海上的好手,断然不会因为简单的白雾而失了方寸。 驶进了迷雾海,距离方诸山就越近了,可死亡的危及也随之增大。不言的,三人都把目光朝着屋内投去,担忧地想着鱼璇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原本昨夜说是商量去方诸山的事,不许人靠近甲板,鱼璇玑出事的事除了他们当时在场的人外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你们先下去,小心驾船,这里很危险。”白钰不想把鱼璇玑的事说出来免得惹起什么风波,眼眸落在赤冰身上,她当即也明白了白钰的意思,把烬王府的人也遣走了。 万俟乐扶着胸口,皱眉转身朝前方漫天迷雾望去,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里。” 赤冰白钰都是懂武之人,万俟乐的话自然是没有逃过他们的耳朵,这话一点拨,两人便想起了司空珏,以及他不怀好意的献策。三人都沉默着,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 吱一声,门从内被拉开,玉落一脸疲惫神色虚弱地朝他们一笑,道:“璇玑姐姐没事了,赫连大哥在陪着她。” 话说完,脚都没有抬起来一下,身体朝前一栽眼瞧着就要倒下去了。白钰面上一惊,匆忙将她腰身揽住:“玉落!” 第217章 不怀好意,谁的陷阱 狭小的窗户打开,随着海风暗暗流动着的大雾吹进来,打在脸上有着股暗暗的痛疼敢感,手臂抬起,雪色广袖随着手腕抬高而顺着往手肘的方向滑下,一只手指修长的白皙手掌拂开桌案上白色绢帕上沾染的冰霜,凤眸里透着股深深的让人猜不出的颜色。 绢帕被四四方方地展开,上面焦黄的痕迹错乱交缠,手执沾满了墨汁的狼毫笔,下手轻快地勾勒出条条线墨痕迹。不消片刻,绢帕上已经看不见烧焦的痕迹,反倒是呈现出一幅地图来。 狼毫笔置于笔架山上,负手站在书案前,凤眸闪过暗淡的光,唇瓣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苏颖昔年自杀,被襄惠帝用尽灵药留住了一口气,冰冻在冰棺里。要想让她醒过来,方法很简单,去方诸山能求到还魂的丹药,她就不用再做活死人了。” 苏颖和明郡王隐居的山野小屋外,鬼面人将他引出去,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这个。 苏颖之于他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从来没有在那个女人身上得到丝毫的温情,别人在父母怀抱中长大的时候他只能站在一处,羡慕地看着。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自己都快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偏偏被告知亲生母亲没有死。他不能放弃苏颖让她继续待在冰棺中,那种母子天性的感觉很微妙,尤其是在身世之事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 方诸山,还魂丹药,就能救苏颖?司空珏不是很确定,只觉得他没有那么好心,让他不得不生出疑惑。再者,方诸山被称为海外仙山,千百年来就没有人去过那里路上的航行更是无人知晓。就算真的有救命的丹药,他不是老马不会识途,怎么能安然地到那里求得丹药? “你有什么目的?”要是方诸山没有那东西,他去了岂不是浪费了时间做了无用之事?何况,鬼面人身份神秘,他知道炎京那系列事情能发展成那般,多少都有他的功劳。这个人就是躲在山林暗处的危险豺狼藏在阴暗地方的毒蛇,一旦瞅准了机会就会朝着人扑来,咬上致命的一口。 与他合作,不管是做什么事,与虎谋皮的下场他都该早些想到。 “桐封王的机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见半分。”这话说得实诚,可从那样的人口中蹦出来,多少有些失真的意味。 昏暗里,鬼面人身上的黑色大氅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与夜色完全融合在一起。若非那故意弄出来的动静,谁又知道这寂静的竹林中会潜藏着堪比猛虎的危险。司空珏感受着竹林间寒风刮过脸颊的刺骨寒意,嘴角泛起讥诮的笑,道:“阁下的心思在任何时候也不会收敛。” 这人有着太大的野心,他能感觉到,这人会在将来的乱世中掀起一番不小的波澜。 “你倒是看得清楚。”被戳穿了,鬼面人倒没有刻意地去掩饰什么,坦然而语。“你是未来的五位帝星之一,无论你如何反对无休止的征战,有的事却不得不做。司空珏,你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可你却屡屡麻痹自我。这般掩耳盗铃,欺骗的不过是你自己。” “阁下对在下的事还真关心!”司空珏面上罩着厉色,隐在袖中的手不由地守紧了。 一袭刚猛的劲力从他身边窜过,两侧的竹子跟着摇了摇。司空珏堪堪避开,心里骇然那强大的内力,对鬼面人的行为越发警惕了。鬼面人脚踏竹枝摇摇晃晃地站在高处,冷笑道:“很快,孛星就会出现,你会在海上遇见那个能指引着你前往方诸山道路上的人。” 嗖一地一声紧跟风声而来,快得让人无法察觉。一本书册般的东西从鬼面人那方飞来,朝司空珏而来。他手腕抬起一下将就那东西抓在了手里。匆忙回首之际,鬼面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书册上没有毒,可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鬼面人要把书册给他,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从上船出海到遇见风暴船毁了,被赫连烬和鱼璇玑的人救起来。不知为何,他无意中看到鱼璇玑一眼,心里便笃定了她就是鬼面人口中所说能指引着找到方诸山道路的人。 她的变化很大,眉宇间的轻松闲逸让她很像是一只卸掉了满身尖刺的刺猬,但那没有刺的怀抱只是赫连烬一个人的。所有人,包括他都只能在远处看着,见着他们亲密地相依相偎。那副画面落入他眼底,竟是莫名其妙地让眼眶发涩。 昨夜的那一幕,他霍然懂了鬼面人的目的,那人应该是知道了自己一旦出海就会遇见赫连烬和鱼璇玑,故意地设计借他的手对付她,或是他们?更多的细节,他无从知晓只是知道似乎做了件不该的事情。可不管他意愿如何,这事已然发生,无法改变事实只能尽可能地让伤害变得最低,将不利的东西换为有利。 这张地图,算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吧。 “司空公子,我家爷有请。”门外赤冰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将他尚在沉思中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赫连烬找他?司空珏抬眸眼底晕染着一抹怪异的情绪,旋而将绢帕地图收好放在怀中,朝门外走去。门扇被拉开,他神情淡淡像是没有什么能牵引起他的情绪。赤冰眸子冷寂得厉害,传了话转身就走,很是无礼。 司空珏将这些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鱼璇玑的情况应该是稳定了,不然赫连烬又怎么会找得出空闲的时间见自己。她出了那样的事,估计所有人都认识是他对鱼璇玑怀恨在心故意设计的。流言蜚语他听多了心里早就麻木了,他们都是聪明人,他想自己应该不用解释太多。嘴畔勾起揶揄,飘身走入漫天大雾弥漫之中。 第218章 海内鲛鱼,意外之获 “本王不会放过他的!”蜷曲成拳头的手朝着床榻上的软被子一砸,一只柔荑奇快地握着他的拳头,冲他摇了摇头。 看她有起来的趋势,赫连烬弯下腰去顺手将她一搂,把她的身体给扶正了。手指挑开她两鬓散开的发,鱼璇玑还苍白着的脸上如雪色般,墨玉瞳里熠熠清辉,冷得像是数九寒天中的霁月。“司空珏前往方诸山必然有着与我们相似的目的,或许不是为同一样东西,但那绝对是至关重要之物。我现在确定了,鬼面人就算不是昙月族的人,也跟昙月族脱不了关系。” 以前是怀疑而没有证据,可现在她算是清楚了,那个算计了他们多次的鬼面人之所以神鬼莫测,与昙月族必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指引司空珏,就冲他多番设计他们,还害的赫连烬和自己双双中了寒毒。这笔账是不可能不讨回来的,而她也想知道能将沉入她九幽摄魂曲幻境中的人扯出来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两人沉着脸,身上都散发着肃杀之气,敢这样算计他们,注定要承受着该有的代价! “你的头还疼不疼?”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揉着她的额心,赫连烬面带自责地道:“璇玑,我当时就该多留一个心眼,不然你也不会受了这份罪。” 她抿唇笑着,摇头靠在他怀中,眸子孰地清亮了许多,道:“那些本就是我记忆里的,只是多年来太过压抑忘却了部分,司空珏摆下的阵势不过是将它们唤醒了。说起伤害,如今回味一遍蓦然觉得前生似乎错了太多。我本来就不该爱任何人的,可抵不住心里的悸动抛却一切跟了穹苍。我的命数本就那样,试图挣扎后的结果,便是那般。” 言语轻轻的,像是说着一件很是平淡的事情,扯不出心底半分喜怒哀乐。可这样的她让他觉得太过渺远,有着种抓不到的惶恐,赫连烬下意识地将她紧紧环在怀中,聆听着她的只言片语。 “……赫连,我不后悔。” 昨夜是玉落用以天族灵力为引,借灵瞳神蛊之力将她从梦魇中救回来,她人至今都透着股深深的疲惫。靠着他胸膛上,听着心跳强劲有力的声音,这世界就算在顷刻坍塌她也不用害怕了。多年来,她从未这般舒坦地放心把自己交给任何人。有了穹苍的先例,她该谨守命数安排,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再与命运抗争一番。 不为别人,就为了不想看他失望的神情。情这东西就像是一片大沼泽,掉下去就爬不上来,越挣扎陷得就越深。他整个人都埋进了沼泽里不曾放开她,赫连烬能为她做到这般,她又怎么能还跟以前一样对他弃之不顾? 赫连烬眼眶蓦地湿润,耳边一直回荡着她那句话,“赫连,我不后悔。”他终于等到了,她的心里彻底地将司空天放下了!蓦然回首,一切的苦难在听到她这句话时候都值了。 从那天起,大船在海上失了方向,宛若一片叶子随风飘荡。浓浓的大雾包围着,无论天地昏沉明亮,都是一丈外难看清人面。鱼璇玑的身体在赫连烬的小心照顾下好了许多,两天后就正常了。而她因为司空珏的“失误”受伤的事让赫连烬下令压了下来,除了当晚的几个人外还无人知此事。 三方都是前往方诸山,大海上漂泊无依,那么联手就势在必行。司空珏送来了地图,万俟乐是偷偷跑出来的,想凭着自己的运气去找方诸山,实质性的忙是帮不上了。不过这些天,赫连烬和鱼璇玑都把他们邀约过来商量着要怎么样才能穿越着浓厚的雾墙。但这样的怪异景象他们都没有遇见过,哪怕最先就知道迷雾海的存在,也是难以想出办法来应对。 “白钰你看,这条鱼好大啊!”甲板上,无聊的玉落学着船工平时在海上打渔的手法抛下去一张网,等拉上来的时候竟发现是一条长约两尺的大海鱼。很多船工都是头次见着这样的鱼,不禁地围在一起讨论着。玉落兴奋地大叫,用一双满是鱼腥味的手拉着从船舱中出来的白钰朝甲板上的大海鱼去。 大海鱼浑身赤扁,细密的鳞片紧密连接,在淡淡的日光下折射出艳红的光彩,那体型很像是养在池塘里的金鱼,尾巴上还有着软软优美的鱼尾。玉落常年生活在天族的高山上,并不认识这鱼,兴奋之余忙朝他问道:“你说这是什么鱼,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弄得我都不想把它吃了。”本来是为了准备填饱肚子的备用存活,现在可好了长成那样子,真让她忍心不下。 白钰皱眉闻了闻身上的鱼腥味,胃里一阵泛酸想呕,可玉落这个没男女之妨的丫头拽着他就不松手。吸吸鼻子,白钰偏过头说了句不知道,使劲儿地想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回来。 “你不是自诩博学多才,连这个鱼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玉落一脸鄙夷,白眼连送。 “我又不喜欢吃鱼,哪了解这是什么鱼。”被个小丫头片子看不起,还当着这么多人鄙视,白钰顿觉自己的自尊心大受打击,张嘴就回了句。 玉落朝他哼了哼,甩手轻蔑地说:“除了脸长得比一般人好看点,你还真是满身毛病。” 白钰被她的话气得一噎,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望着她。至于么,为了一条鱼数落他?正欲跟她解释,却看玉落一改小脸上的沉闷,朝着他后面挥手,高兴地喊道:“璇玑姐姐,赫连大哥,你们快来看看,这条鱼好漂亮啊。” 那边,赫连烬正搂着心上人娇软的身躯惬意地散步,大约是心情不错,被打搅了也没有摆脸色,反而是带着鱼璇玑一起走了过去。目光落在甲板上微有挣扎的大海鱼上,嘴畔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被困在这片海域这么几天,难得遇见一件新鲜事。” 那些船工们见他们靠近,纷纷自动退让出一条通道来。鱼璇玑身上裹着厚实的大氅,领口上全是毛茸茸的狐狸毛触绕在她脖颈杀上,风帽扣在头上只有在近前才能看清她那张倾城绝色的脸蛋是何模样。知道烬王爷的醋劲儿比较大,很多人直觉地将窥视王妃的目光收回,该干什么的都干什么去了。 “他们避你如避洪水猛兽。”见此情形,鱼璇玑也不禁地展颜一笑。 赫连烬扬眉,不以为然道:“那是本王有威严!” “他们看你们恩恩爱爱地走过来,不忍心打扰了你们,就都走了。”玉落打趣儿地帮腔了句,本想伸手去挽着鱼璇玑的胳膊,突然想起自己手上有鱼腥味讪讪地又收回来。旁边的白钰见了,心里一下就不平衡了,心道这丫头果然是在故意整自己的。 几步之遥,想相依相偎的两人便已经近前来,赫连烬也是首次见到这样巨大的“金鱼”,诧异道:“这鱼是不是活了几百年了?”无心的话出口,突见鱼璇玑美眸朝他一瞪,愣怔一刹想起什么,蓦地笑了。 白钰和玉落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一个笑一个瞪的,眼里瞅着彼此都带着怪异的神情。耳畔是他低低的笑声,还有带着刻意暗示的话语。“本王最喜欢吃鱼了。”吃鱼,是池塘里养的鱼还是身边活生生的美人鱼,果然是歧义大大的。 耳根子一烫,鱼璇玑索性不理他站定打量着这条被赫连烬理解为“活了几百年”的鱼。白日里是有阳光的,但由于浓雾的缘故,光线比较暗淡,但还是能清晰看见鱼身上的鳞片纹路,跟很多鱼不同,这条鱼的鱼鳞明显是倾向于方形的。 “是鲛鱼!”忽然,她失声叫了句,忙朝着身边的赫连烬推了推,神情激动道:“赫连,这是鲛鱼,是生活在方诸山附近海域的鲛鱼。有鲛鱼出现的地方,必然会有金凤,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璇玑姐姐,什么鲛鱼金凤?”玉落听得迷糊了,难道这条漂亮的鱼还有什么大来头不成?白钰同样连带迷惑,对她的话表示不解。 赫连烬紧握着她的手,言语间夹着轻轻的紧张,问道:“璇玑,你是说我们离方诸山很近了是不是?” “赫连,我听醉伶仃说过,方诸山岛山多仙鹤彩凤,宛若神仙府邸。而在围绕方诸山的海里,有种鱼长得很美丽,据说修炼成精后能化尾成腿变成人的样子。就像是古书中说的鲛人。我想,这条鱼就是鲛鱼。鲛鱼与金凤生活在同一片海域。我们现在被困在迷雾海里,或许能借这条鲛鱼找到离开迷雾海的路。” 她太开心了,在海上兜转了都快两月了,船上的存粮越来越少,找不到海岸无法补给。继续下去很可能无果,还会枉送了无数性命。赫连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可她是个聪慧之人,哪里会不清楚。这下好了,终于能寻到些方诸山的蛛丝马迹了,也不枉费他们这么久在海上的奔波劳碌。 ------题外话------ 那个忘了说了,46章节审核没通过,我明天找编辑修修改改。 亲们元旦快乐啊! 第219章 凤翔碧海,金光破雾 “璇玑姐姐,你说的是真的?”玉落瞪大着眼眸,双瞳里难掩欣喜。起初以为在海上生活也不错,可是飘荡了那么久之后她是无比地想念陆地的生活啊。现在终于能找到方诸山了,不仅他们的寒毒有希望解了,她也可以不用继续待在船上了。美好的日子,真是在朝她招手啊。 白钰和赫连烬也是欣喜万分,无意中走到甲板上来的万俟乐闻言忙地挤进来,纯澈的眸子里满是好奇地道:“这鱼真是长得美又怪异,可我们不是鱼能在水里游,就算知道了方诸山在这附近也没法子穿过重重迷雾啊。” “玉落,你们先把鱼放在网中送回海里,我吹一曲九幽摄魂曲,看看能不能把金凤召唤出来。”她手腕一翻从腰际抽出九幽笛,月白色的笛声上刻着繁复的古老花纹,在浅淡的光线中闪着柔和的光亮。 赫连烬朝附近这个船工望了眼,什么都没有说那几人便会意地将网子套在鲛鱼身上,在上端地方将开口勒紧了,这样鱼就不能从渔网中逃出来。确保万无一失之后,几个人合力将装着鲛鱼的渔网丢进大海中,飞溅起来的白浪沾湿了甲板边缘,有的人甚至是被弄湿了一身。 唇瓣贴着冰冷的笛身,和缓的气息从口中溢出来,似春日里和畅的惠风吹卷,一股和煦的气息拂面而来。浓厚的雾霭中,像是有这双什么手在拨动着凝固的雾气,让一条光明之路展现。 “看,那条鱼在朝着后方游。”埋头盯牢了鲛鱼动向的船工怀着股莫名高兴的情绪的朝船上的人喊道。 赫连烬眼角的余光瞥到船下那隐约可见的漂亮鱼形,下令:“调转船的方向,跟着那条鱼。” “得令!”一张张洋溢着欢欣的面庞带着严肃之姿飞快地散开,各司其职忙活开去。船头上,万俟乐、白钰和玉落等人皆是紧张地听着她的吹曲,一面又着急地望着水下盯着那只时而潜下水底不见踪影时而冒出水面的鲛鱼,每个人的心都给提起来了,眸光都变得焦灼起来。 司空珏自船舱里走出来,雪色的衣角扫过地面,恍似天际升起了一轮明月。他步履轻缓地走进,凤眸在水面上看了眼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鱼璇玑身上。一袭玄衣包裹的身躯即使披着宽厚的大氅依然显得玲珑有致,墨发简单地绾起,一张有着绝丽姿容的脸蛋在鬓发微动中显隐,宛若沉淀在深海中的珍珠,一朝浮出水面便惊艳了所有。 玄衣墨发,身姿修美,与那人同出一处,彷佛站在了至高处俯视着所有的人,理所应当地受着苍生的敬仰。 那两人,果真是天生绝配,无人能在他们中央上插一脚。眼底略过一丝可疑的复杂,司空珏负手而立抬首遥遥望着船前行的方向,耳中是她轻柔的九幽摄魂曲萦绕。想起那次在就因为她的九幽摄魂曲而陷入幻境中,如今又是这般,他不由地忆起了那些被刻意忘记的画面。 他不知道九幽摄魂曲所造出来的幻境到底是因什么而定的,却是意外地在里面遇见了她。完全不同的身份,美丽的邂逅,幸福的相处让他都迷惑了,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在越来越深入的剧情里,他忽略了心底那份警惕,完全地沉沦了。若非被人打断使他醒过来,他或许就会永远地沉浸在那场虚幻之中。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入那场有自己的幻境,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至于这个的原因就不那么重要了。他想过,鱼璇玑之所以为自己编织出那段幻境,或许是把他当做她心底仇恨却又忘不下的那人。因为,他跟那人很相似,故而承受了她很多不该发泄在自己身上的恨意和报复。 比如一开始的敌视,以及后来他身世的波折起伏,这些都是跟她密不可分的。 只是,她现在只看得到赫连烬一个人,那些仇怨应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化解了。他现在于她不过是一个陌生的过客,惹不起她半分注意。 “司空公子?”白钰偶然一瞥,发现了那道专注于他们主上的目光,倾身略过旁边的玉落,面带笑意地朝着司空珏靠近来。 司空珏眉头不经意地一皱,缓缓地转了下头,对面的白钰已经与他靠得很近了。外人看来,两人眉目柔和,像是熟稔的朋友相遇一起来打个招呼般。而实际上,司空珏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白钰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警告意味。他是在告诉自己不要肖想他们主上? 果然—— “主上看起来那样单薄羸弱,心里却很坚强,但她孤单太久了,幸好老天垂怜派了烬王到她身边爱护她。”白钰三分笑气愤不动声色,样子看起来有些怪异。眼角上斜,他轻叹了一口气,又道:“只是苍天磨难有情人,明明爱的那样深刻,却要受尽苦楚。可能是老天爷想要让他们记住幸福的来之不易,不要轻易松开彼此的手吧。” 他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飘荡在天地间的雾气。司空珏神色一肃,脸上没有了其他表情,淡漠道:“他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论他承认与否,这是事实。鱼璇玑给赫连烬的苦不必任何人少,可赫连烬还能不放手,换做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如此。 所以说他们登对,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司空公子也这么认为就好,相信你在心底也是祝福主上和烬王的,白钰不自量力替他们两位谢谢司空公子了。”见目的达到,白钰也就不再多言,施施然谦若君子朝他一礼。 司空珏垂眸,眼底的昏暗成片,转眼就消失殆尽。 “快,你们看,太阳是不是升起来了?”突然,甲板上一人突然指着前方高喊,很多人都闻声涌上甲板上来。 鱼璇玑双眸中闪过惊喜,笛声陡然变得尖锐了些,像是春季里展翅在林中飞翔的鸟儿在招朋引伴。前方的金色光芒越发强盛了,隐约中还听到了凤呖之声,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很多人都听到了。兴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似乎前方就是一片康庄,那些潜伏在身边多日的危及就要解除了。 “赤冰,传令下去,大船加速行进!”赫连烬呼吸微紧,眸光炙热地看着身侧吹笛的佳人,脸上洋溢着一股毫不掩饰的自豪。 他的女人,就是不同凡响! 鱼璇玑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示意他镇定下来,手指按在笛孔上的动作越发地快了,若不是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她的手指是在动的,完全像是凝结在了笛身之上,于她人一起成为了一座雕塑。 此刻,漫天大雾似乎渐渐地变得稀薄起来,三丈外都能看清楚人脸模样了。这一点大家都看在眼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被套住的鲛鱼欢畅地游行在大海中,像是指路明灯般指引着大船前进的方向。金色的光像是旭日东升时候般,穿破层层迷雾到达被迷雾笼罩了多日的船山,煦煦光辉照耀在船的每一个角落,显得安静而祥和。 “前面,前面一定是出路!”万俟乐撑大着一双纯澈的眼眸,激动地跟身边的人分享着喜悦。 玉落快步跑到前面去,伸手赶那些薄薄的雾气,淘气的像是个孩子,两靥尽是如花般的笑意。“啊,我们终于要走出这片迷雾了!”多少天了,她有时候都快忘记今宵是何时了,当看到前面越来越淡化的雾霭,清晰的大海风景落入眼眶中,她高兴地想要哭了。 终于出来了,璇玑姐姐和赫连大哥有救了,他们其他人也有救了,大家可以不用久久地呆在海面上了。 船速越快,视物就更清楚。落日微微向西沉下,在海面上洒下一道长长的金色水路。瓦蓝的天际飘荡着几片棉柔的白云,成群的海鸟有贴着还海面疾驰的,有在半空中盘旋飞翔的,各种各样的鸟叫声混杂在海风和海浪之中,听着分外地舒服,就是一向喜欢安静的鱼璇玑都觉得那是天籁之音。当完全驶离迷雾海之后,回头再看竟看不到半分雾气。众人皆惊疑诧叹,忽而一阵阵奇怪的鸟叫声从远处传来。 只见碧海蓝天之间,一群群金色的大鸟挥动着璀璨的华羽,迎着天边的落日,它们浑身像是在发光般,霎时间就夺了人的眼球。不知数量有多少,又像是密密麻麻的铺成,织就了一条金光大道,用那不快不慢的速度朝大船飞来。 “啊,那是凤凰吗?”甲板上人群沸腾了,还有不少瞠目结舌地看着朝大船越来越近的金色大鸟儿,宛若被神仙仙术吓到了的凡人。 鱼璇玑将九幽笛放回腰际,下一刹手便被赫连烬给握紧了,那紧紧的力道表露了他此刻的情绪。激动,欢欣亦或是诧异。她唇边含笑朝他靠近,轻轻地偎在他身边,眼眶湿润了。 也许,这就是命不该绝吧! ------题外话------ 明天公司年会,也不知道能不能更新 第220章 方诸之山,早就知道 “有朋自远方来,方诸山青菀代岛上诸人问候各位了。” 金凤展翅,绚丽的倒映投射到大海中,倒映出一片亮丽的金色。大船朝着日落相反的方向朝着那就在不远处的碧色岛屿靠近,就在离岸边约有一海里的地方,一艘竹排小船宛若离弦的利箭般朝着大船行来的方向飞速行驶在水面上。一个高挑纤细,身穿着橘色轻纱长裙的窈窕身影站在竹排前方,宛若天边垂坠的美丽流星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清越的女音像是穿越了他们无法一瞬企及的距离,一下便传入耳中,那般清晰可闻仿若在耳畔低声絮语。船头上,赫连烬、鱼璇玑、司空珏、万俟乐等人俱都神色一凛,对此惊诧之际便是带着警惕地注视着朝大船靠得越来越近的竹排。 “小心!”赤冰朝身边人低呵了一声,条件反射地闪到赫连烬的周边,做好了为主子防守的准备。碧海青天,随意一个浪子打来普通的小船都会翻了,这片小小的竹筏却稳固像是在激流中飘荡的绿叶,纵然滔天恶浪仍旧逍遥无阻。方诸山上的人,果真与凡人不同,可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得不小心。 人家连他们会来方诸山都预测到了,这本事与天族卜卦演算之道又有多少差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鱼璇玑垂头来,眸光落在腰际的九幽笛上,心里隐隐地生出了不舍的情感来。只是,她想留就留得住?不说他们还有求助方诸山的火焰鸟的血,就算两人没有中寒毒,方诸山若是执意要回九幽笛,就算费心留住他们恐怕也会感到力不从心。再者,九幽笛本来就是醉伶仃的东西,就是那份心法也是当年自己有幸一窥记住所得,他们要把它们要回去,天经地义。 赫连烬朝赤冰投来一瞥,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地道:“退下。” “爷?”赤冰动作一僵,眸色中的惊讶快速闪过去,看了眼神情冷淡的鱼璇玑,最后还是无言地退下了。 玉落挪着步子朝鱼璇玑靠近,轻声道:“璇玑姐姐,方诸山的人真是仙人吗?”怎么她看上去不像是神仙,起码跟自己想象中的仙女不一样。 “方诸山担负着神仙府邸之名,在世人眼中那便是仙人之所。可你们天族在世人眼里何尝不是神秘而能力通天的族落,昙月族有的异能你们或许没有,但你们你都是一类的。”被当世人敬仰、害怕又欲掌握在手,不得便毁之。那些身怀异能的族落避世渐渐成为隐世遗族,千百年来不曾在人前高调出现,不就是秉承着当年脱离凡尘不扰红尘事而安身立命的原则? 白钰神色恭泯地听着她这几句话,眉头时而蹙紧旋而舒张,眸光宛若流线般从玉落的面庞上扫过,不知在想什么,刻意地将心底的事情掩藏着。其他人对于玉落是天族人的身份是不知的,鱼璇玑一说俱都心里升起大大的惊讶。她和赫连烬连天族的人都有交情,那么天下争霸的事情是否早已知天机如何? 这船上除了万俟乐和司空珏外,其余的都是赫连烬和陨圣楼的人。对于自家主子跟天族人有交道,他们是打心眼儿地乐了。两方人的都指望着各自的主子将来能成为一方霸主,天族人是人和中不可缺少的一点,看来上天还真是眷顾他们的主子! 万俟乐睁着双眸将他们欣喜的神情收敛在眼底,不由地为远在星池的大皇姐万俟星担心了。这两人一旦回归,强强两手放眼整座大陆又有谁是敌手?星池本来就有国师巴图野心勃勃力图以各种手段争夺皇权,掌控整个星池。天族的预言他是听说了的,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星池要么在大争之世扬名立万,要么至此消失在殒荒大陆浩瀚的历史之中。 他不喜欢争权夺利的事情,但事到如今星池是留是灭尚不可知,身为万俟皇族的皇子,他又怎么能继续过着以前恣意潇洒的日子?星池的担子,他总该担起来的,他早已长大不再是那个躲在姐姐们后面的小男孩儿了。浓密的眼睫宛若蝶翼般垂下,遮过染上了黯淡的清泉般的眸子,看着快要到跟前的青菀,他无声地抿起唇。 旁别的司空珏面无表情,凤眸掠过宽广的海面,似乎容纳了天地所有。 青菀的竹筏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柔顺的长发披散了一肩并未怎么绾起,头上戴着一条银色的珍珠链子,拇指头大小的珍珠垂在眉心,乌发飘扬之中更见其面庞娇小,五官秀美得像是漂浮在海山的碧绿岛屿,让人一见便会生出种过目不忘的感觉。 橘色的纱裙随着海风的吹拂而飘摇着,她仰着头朝大船望去,悦儿的声音再度传出。 “各位远来是客,我方诸山本该招待,待会儿会有人送来食物,各位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这话不带棱角,却说的人心里堵得很,尤其是那些在迷雾海中呆久了才刚走出来还没调整好心情的,听了青菀的话立马就火冒三丈了。她这是什么意思?赶人啊?他们就是奔着方诸山而来的,可不是来游玩恰巧迷了路的! 鱼璇玑步上最前方,纤细的身躯站得笔直,遥遥与站在停滞不前的竹筏上的青菀说道:“青菀姑娘,方诸山有位故人相邀,我们是应约而来。”眼角余光瞥到侧方的司空珏,很快便又移开了。鬼面人既然指引他前来,而其本身又跟方诸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他们又都有着仇怨,鱼璇玑这么说也算是实话。 青菀闻言,沉吟片刻,蹙眉道:“口说无凭,尔等还是速速离去!” “那我方才所奏九幽摄魂曲的兽乐部分,加上手上的这支九幽笛,算不算证据?”鱼璇玑居于高地俯视下方的青菀,墨玉瞳中幽光乍现,惊得人浑身俱寒。“若是这东西无用,我看就丢了算了,反正也是不要的旧物。” 说罢,作势从腰侧抽出了九幽笛,欲要往大海中丢去。 “住手!”青菀声音一急,高声喝止。 鱼璇玑与赫连烬眸光对视,彼此眼底俱是戏谑,她手指翻动转悠着九幽笛,漫不经心道:“这破玩意儿也值得姑娘如此着急?” “青菀不知来的是贵客,冒犯之处企望见谅。前方大船不易靠近,诸位在船上稍等片刻。”青菀施施然一礼,侧开身体脚下的竹排像是能懂她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飞一般地驶向岸边。 看着那抹橘色越远,甲板上几个人俱是会意地眸光交触,静静等待着。鱼璇玑无声一叹,手指紧握住了九幽笛。她终究是保不住它,为了他们的寒毒能解了,也只能放弃九幽笛了。赫连烬不忍她心思哀沉,伸手拦住她的腰,无声地给予她力量。鱼璇玑仰头看了他一眼,转而便笑了。 不多时,从方诸山岸边出现了几艘画舫般的船儿,轻快地朝他们驶来。所有人的知道,这是方诸山的人主动示弱,要带他们上岸了。很快,画舫就靠近了大船,这回不是刚才的青菀,而是一个绾着妇人发髻的中年女子,来人双手抱拳有礼道:“青菀小姐已经在准备各位的客房了,请随月梁上船靠岸。” “那就麻烦了。”白钰代他们开口,温文尔雅翩翩有礼。 月梁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招呼着人上船去。赫连烬他们几个被先安排到了最大的画舫上,其余的人则乘坐稍小些的,剩余的人便找了个大船能够稳固的礁岩地方将船停稳,守在大船上。毕竟这是方诸山,他们谁都不了解,要是所有人都上岸去了被人困住,想要逃离都找不到工具,可就真麻烦了。 方诸山的面积似乎很大,起码从他们这边看过去完全看不到两边青山绿水环绕到什么地方了。鱼璇玑仔细观察发现他们画舫所过的地方都有暗礁,难怪得青菀踏着一块竹筏便去见他们了,也幸好他们没有太冲动加速船的行进,不然触了暗礁可就要船毁人亡了。 “青菀姑娘是岛主的千金么?”感受着迎面海风的轻柔和日光的温暖,鱼璇玑突然地说了一句。 船上的人闻言都显露出惊疑和好奇的神色,月梁的神情有刹那的凝滞,很快便恢复了,不知意味地道:“姑娘何以这样猜测?” “先走一段路。”这次他不会让她来背了,赫连烬运力抵抗着寒毒侵袭心脉,一只手俨然如冰雪凝结而成冷得让人不敢靠近。担忧自己身上的寒气将她冻伤了,他伸手只是拉住她的袖子欲牵着她往前走。 鱼璇玑低头一扫自己被拉扯着的袖子,什么也不说反手来将他的手掌握住,与她并肩而行。 “……”他神情微怔,旋而嘴边越发笑意浓厚,那握着她柔荑的手掌更用力,似乎想用两人手上的寒气将彼此的手冻结在一起,这样就会永远不分开。 漫天飞舞,狼狈的她臻首垂眸,露出重生以来第一个幸福的笑靥。 此生有他,何其幸也! 第221章 通天长廊,心事重重 晚霞布满天空,天色渐渐昏沉,黑暗前最后的明光努力释放着所有的光亮,将苍穹渲染得宛若一匹锦缎。宫阙附山而立,于深浅碧色中独显一方幽雅。精巧的长廊涉水而建往西直通宽阔无际的大海,向东绵延直到宫阙脚下,廊檐下每隔十步便挂着一只琉璃铃铛,每当风儿吹过的时候,铃铛遂发出叮铃铃的脆响,悦耳得像是从遥远天际传来的天女之歌。 卸了厚重的大氅,鱼璇玑一袭玄墨之色的裙裳沿着长廊往前走动着,她步履轻缓似乘风而来,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飘走。 千丈廊,碧海通天,在醉伶仃口中那是昙月族通往神圣的祭祀神台的通道,被成为通天之路。能否通天她是不知道的,但是很明白她和赫连烬的命或许会如长廊前的路一通向前,要么便是只有这小小的千丈距离。 月梁将他们带上方诸山后便有人来传递口讯,请鱼璇玑到神台一趟。昙月族的神台与天族的祭台相似,那里是勘测前尘后事的清明之所,就是本族的人都不能轻易靠近的,她一个外来人身份尚且不明,竟然也被请了去。这让她看清了,九幽笛和九幽摄魂曲的心法对昙月族人是多么重要,以至于他们冒着风险也要查探此事的真伪。 赫连烬心里极是担忧,不想让她单独涉险,但事到如今就算她不愿意去恐怕也是不行。既然他们看重那两样东西,那她正好跟他们好好讨价还价一番,比起他们的性命,九幽笛和心法便不那么重要了。 她出言安慰了焦躁的赫连烬,在侍女的指引下踏上了那有千丈长,被称为碧海通天的长廊。每走动一步,她心里就感觉到轻重不匀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让她有窒息般的难受。墨玉瞳中的纯黑变得越发幽深绵厚,隐隐地暴露出戾气来。海风吹拂过长廊每一个角落,琉璃铃铛错落地发出清脆声音来,或许被人听着会觉得那是仙乐,可到了她的耳朵里完全有着股催命的架势。 体内的邪力蠢蠢欲动,有股要破体而出的架势。太阳穴凸凸,额头上渐渐地沁出汗水来,青色的血脉在白皙的肌肤表层下血流加速,全身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给架起来了,她几乎有种自己是脚不沾地的错觉。 这条通天之路,果真是苦难异常,不是常人所能走下去的。 “璇玑。”赫连烬站在长廊的另一端,看着她脚步虚浮地一步步走下去,眉头无意识地拧紧,手指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袖。怎么办?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那样子而无能为力? 他不想这样!身体轻轻一个转移,快得人只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他人已经站在了入口的地方。 青菀却飞快地在他要进入长廊之前闪身挡在他的面前,额心垂坠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亮,她表情略带严厉地道:“这是通天路,没有机缘的人是不能上去的。那位姑娘会好好的,岛主不会将她如何了。” “你的一面之词算作什么?”赫连烬冷哼着,眸底杀机乍现。“若是不让开,璇玑出了任何事,我绝对不会让这岛上的人继续活着!” 这语气也狂妄了!青菀白皙的脸蛋被气得通红,语气含怒道:“你这个人都命不久矣还说这样大话,不怕老天爷提前收了你的小命?” “放肆!”自家爷被人诅咒,赤冰腾地一下冲上前来,唰地下一线刺眼的白光闪过,在剑鞘中许久的宝剑赫然出鞘,剑气森森直指她咽喉之处,冷道:“对爷不敬的,基本上都到地狱里去了。” 跟随而来的烬王府人和陨圣楼人也都纷纷拔剑抽刀,毕竟他们的主子是一对儿有情人,现在又是这么个状况,无论哪一方都不想对方出事没有了照应。无言,心起一直的念头,但凡一方被惹了另一方绝不坐视不管。 青菀和守在通道处的几个人不曾想到,他们竟会这样乖张无礼,还跟他们亮起了武器。惊讶过后,心里顿时升起股强烈的怒气。他们方诸山历来被称为仙山,昙月族又是身怀异能的族落,自来便有着股常人没有的尊贵和自豪感。如今这种优雅感被人无视和践踏,瞬间就像是犯了众怒般,引起青菀等人的浓烈不满。 一条游丝般的银色细线从她手腕射出,恍若利剑般寒芒四射,朝着赫连烬主仆甩去。感知危险,她侧身堪堪避过。只觉得不起眼的银光闪过,脸颊上立马有股麻木,其后便是热流涌动。竟然一招就被划破了脸!若是方才反应再慢些,她岂不是就要命断当场了?被脑中的意识惊得浑身虚汗,头脑还在混沌中,赫连烬突然一掌将她推开,宽大的袖袍甩过带起一股阴冷的劲风,旋而耳中便闻听了冰结之声。青菀被他劲风袭击身子往后一飘趔趄几步。还不知情况,却瞧得身边人神情大骇,不及反应那些人俱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就被冻成了冰人,雕塑般杵在原地。 赫连烬稳打下盘,墨衣乌发随风而扬,伟岸身躯在天际还未彻底沉下的一弯明亮光线里显得高大无比,在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映衬下,像是俯视众生的神袛,高贵而不可侵犯。他暗蓝的双瞳已经完全地变成了夜空般的黑色,嘴角噙着极冷的笑,仿佛能刺入骨髓。青菀连接几个弹跳,避开了寒冰蔓延的地方,秀美的脸蛋上有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你,你怎么会寒冰诀的?”怎么可能,从那人之后整个大陆就不再有会寒冰诀的人了,这个和那拿着九幽笛的女子一起来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也是天族的人? “本王不需要跟你解释!”赫连烬真是怒了,当着他的面对他手底下的人下死招,向来护短的男人也杀机迭起。 “本王?”青菀一面警惕地观察着他们,以防出招对付自己,一边蹙眉咀嚼着那两个字,面上很是不解。 “让开,否则本王不介意用你的血来开道!”黑眸中染上暴戾的色彩,赫连烬眸光紧紧地锁住走到了长廊中一半距离,神情痛苦的鱼璇玑身上。也不知她哪里是怎么个情况,是寒毒发作了还是怎么的,为何会那个模样。 璇玑,你知不知道,就在你身后不远看着你,却不能为你做任何事情,我的心会是何种的疼痛啊!你等着,再艰难的路我都会牵着你的手,陪你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等着我,你等着我! “这里是我族人都不能随意踏进的地方,岂容你放肆!”青菀的小脸红白交加,话语因盛怒而激动。 赫连烬黑眸一眯,浑身的暴戾气息更是急速膨胀,看得周边人都神色一变。青菀也是被吓得不轻,脑子身体都僵着,吃吃地看着逼近的赫连烬。眼眸余光瞥起他抬起的手,青菀感觉自己几乎都快没有呼吸了。 “烬王。”在他即将出手之际,司空珏突然闪身上来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臂,淡淡道:“青菀姑娘是方诸山的人,我们是客,不该对主人动手的。”说完,他又侧身看向长廊入口地方还有些呆愣的青菀,言语稍微柔和了些。“烬王只是想陪着璇玑姑娘,他们感情至深都希望彼此好好的。青菀姑娘何不成人之美,让烬王进去。而这条通道是有缘人才能入内的,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那个有机缘的人呢?” “所以,青菀姑娘还是让开吧。” 青菀现在的情况是骑虎难下,尽管司空珏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可这是昙月族神圣的通天长廊,岂能是赫连烬想去就让他去的? 见她还在迟疑,司空珏又道:“若无机缘,烬王便会回来的,你又担心什么?” 是啊,千丈廊有奇诡之处,没有点本事的人只怕是踏进一步都会生不如死。那叫做璇玑的女子已经走到了一半,瞧她背影中透出来的煎熬不难知道她恐怕已经支持不下去了。这个被称为烬王的男人执意要去送死,可是怨不得她的。青菀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可行,不由抬头多看了他几眼。 那男子容颜如画,白衣胜雪宛若谪仙,就是身上总带着股淡漠的气息,像是对任何人都不上心。她心里感动之余还是诧异了,为何他要帮自己说话? “还不让开?”赫连烬的语气已经冰冷到极点,只怕青菀不用说一个字,就摇一下头都会瞬间被灭口。被这个突然跳出来的想法惊悚到了,青菀即可闪身让出道路来。 心忖道:这男人太可怕了! 路途已通,赫连烬想也不想直接朝着鱼璇玑缓慢移动的地方飞奔了过去。每一秒,心底就实实在在地纠结一次。他看不得她痛苦煎熬的样子,舍不得她那般委屈自己,哪怕是为了他也不可以! 赫连烬去心似箭,完全没有发现,在长廊入口处的地方,一众人看着他完全无我般地疾行长廊上,惊得眼珠子都掉了。毕竟鱼璇玑都是一步步走得不容易才到了长廊中央一半的位置,可赫连烬竟一下就窜出了那么远的距离,眨眼就要到鱼璇玑身边了。昙月族向来自傲的禁制对他完全无用,这样逆天的人还真存在。 青菀双眸瞪圆,死死地盯着冲向鱼璇玑的赫连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题外话------ 最近工作很忙,每天都累得不行,很久没有万更了,等哪天放松的时候,彦姬也努力多存点稿。谢谢投票票的童鞋们! 第222章 再见盘羽,奇诡老头 “小心。”鱼璇玑趔趄地退步,下一秒腰身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圈住,耳畔已经回荡起赫连烬温柔带着紧张的声音。 她微微甩了下头,墨玉瞳中带着欣喜与惊诧,反手抓住他双臂,怔怔道:“赫连,你怎么过来的?”自己走得那么辛苦才到了这个地方,为什么他会这样轻易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这通天长廊外面看着没有什么奇怪的,可内里却是大有文章。他这样冒失地跑来,会不会受伤或是怎么的?她焦急不已地朝他身上左看右看,确定他身上没有伤痕什么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璇玑,你放心,我陪你走。” 赫连烬见她担心自己,浑身都充斥的温暖的热流。他身子一弯,俯身叫她拦腰抱起。冷不防地身子腾空,她惯性地往后一仰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唇边轻轻地在他脸颊上擦过。 “你——”她轻微地喘息着,略带嗔怪地看着他,也不告诉她一声就把她给抱起来了,差点就惊呼出声了。 他黑瞋瞋的眸子弯起,眼角眉梢都是浓厚得化不开的笑意,鼻尖点过她的鼻端,赫连烬低低地笑道:“璇玑真热情。” 墨玉般幽深的眸子瞪大,鱼璇玑蓦然脸蛋一红,垂下眼帘别开脸催促道:“我们快点走吧。”他来这里必然是不放心自己,既然有人愿意代步,她也就乐的安心窝在他怀里了。可眉眼间还有有着股愁绪凝结,方才她只想在向前多走几步,可前面像是有着一堵没法穿越过去的墙体,让她如被撞的反弹力差点弹倒。 幸好赫连烬来得及时,不然她怕是就要被困在这段路途上了。 “别担心,一切有我。”赫连烬看穿了她的担忧,出言柔声安抚着。黑眸眺望过前方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通途,眸底划过一丝不太明显的嘲弄。昙月族是么,自诩仙人是不是?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人都有什么本事,折磨他的女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鱼璇玑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一切繁杂的情绪都渐渐平息下来。赫连烬则抱紧了她,不快不慢像是闲庭散步般走向前方。海风腥咸的气息稍稍地淡了,天边最后一线光明沉下去,漫天的漆黑已经笼罩上。廊檐下的琉璃灯的光逐渐由弱变强,在黑寂已经无法散开淡化的时候,千丈廊上已然亮起两排迷离的灯火,将整座长廊镀上柔和光辉,恍若幽冥的火照之路。 不知是不是她心里作用,原先一个人来的时候总感觉一股强大的压抑充斥在四周,赫连烬抱着她后什么压迫都没有了。难道昙月族的通天长廊上的禁制对他毫无作用?鱼璇玑眼睫连闪,突然道:“好像是,忘川。” 赫连烬抱着她腰肢双腿的手臂猛然收紧了力道,勒得鱼璇玑差点破口而出喊痛了。她狐疑地拧着眉朝他望去,却见他黑眸里尽是晦暗不明。 “赫连,你怎了?”为什么突然这般动作? 他殷艳的双唇抿了抿,板着俊美无俦的脸,冷冽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让她有些不适。鱼璇玑眉头拧得更紧了,赫连烬猛地垂首低吟道:“璇玑,不要离开我!” 手指很想攥紧她,可又怕将她弄痛了,故而纠结地死死抓住她的衣袖,硬是将那上好的料子给抓出了破洞来。低沉的声音里潜藏着一抹不易听出的撕厉,听得鱼璇玑心头像是被凌迟般。她抬手,柔白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处,莞尔道:“真傻!如果这真的是幽冥,我们不是一起来了吗,我何曾抛弃你不顾了?赫连,无论天涯海角黄泉碧落,有你便有我。” 她刚才不过是一时心中感叹,却不想勾起他这样的情绪。是自己终究给不了他太多的安全感,才导致了他患得患失这样严重?或许还有些不确定,但她对此倒是真有愧疚的。从相识到后面的相知相处,赫连烬给她的被她错失了不少,而她还多番伤害了他,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她是有太重大的责任了。 宛若醍醐灌顶,赫连烬一下子心中明朗,不禁失笑了。他怎么那么笨,璇玑就在他身边,没有离开啊! “黄泉碧落,有你便有我。好!妙!生死相随,至死不渝,楼主与烬王的感情真是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静夜里,突兀的男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 两人闻声一见,依靠在长廊尽头的一素衣男子正抱手看着他们。乌发束起,身材匀称,不太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看得出这人是个五官柔和俊美的男子。他人噙着笑意侧目而望,举手投足间有着说不出来的洒脱感。 不过,鱼璇玑却对人起不了好感,他的声音似乎是—— “盘羽公子,很久不见了!”她确定了,那就是在梨山后山将灵蓟草和梦仙花拱手相让,还把她当做炮灰去天族刺探灵瞳神蛊的盘羽。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出现!这人出没就如昙花一现般,她就算怀疑也持续不会太久。再次遇到,鱼璇玑敏感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像是被她给遗忘了。 被她认出,盘羽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眸光扫过脸色发黑的赫连烬,带着可恶因子坦率道:“的确很久不曾见到楼主了,盘羽心中甚是挂念呢。” “本王的王妃不需阁下劳心惦记。”赫连烬面覆寒霜,冷冷地注视着前面的盘羽。从他们简短的话里,他听得出来璇玑和盘羽有过一面之缘。但他能感觉到璇玑不喜此人,而他亦是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这人温和的外表之下,绝对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在黑暗中呆久了,他对此极为敏感。 对他的凌厉盘羽不以为意,有礼地道:“岛主等候二位多时了,请随我来吧。”说完,人便率先朝前走了过去。 赫连烬和鱼璇玑心意相通地朝对方一瞥,瞬即知晓了彼此的意思。他放松手将鱼璇玑放下来,手臂却仍旧揽在她腰际不曾放开。鱼璇玑也没说什么,身体朝他靠近几分依偎着跟在盘羽的后面。 千丈廊最终的尽头是大海,沿着石阶往下便是拍击着石柱,四处席卷着海浪的大海。鱼璇玑不解地望着那泛着浪花的海面,不知昙月族的神台建立在何处了。可是前面带路的却顺石阶顺势往下,几下便见海水淹没了半身。 跟在后面的鱼璇玑两人看得一惊,脚步微顿,水面上涟漪四起,盘羽整个人都没入到水中了。 “不要去!”太诡异了太惊悚了,饶是他见惯了生死厮杀的场面可猛然看到这般奇诡的事情,心里还是有些发毛的。 鱼璇玑反手与他十指紧扣,眉间凝着沉重和嘲讽,道:“应该是昙月族的禁制,既然是他们邀我们前来,就不会让我们有事。毕竟,有些东西还在我手里,我一死便再也拿不回来了。” “嗯。”赫连烬明白她的意思,出于男人对女人的保护欲望,他还是把她给攥紧了,免得出现什么意外。两人的神色都很沉重,步履却很是稳固地一步步走下石阶。冰冷的海水冲击在身上,本就有寒毒在身的他们都冷得刺骨,水压的强势压迫让胸腔肺腑难受不已。赫连烬抿紧着唇抱紧鱼璇玑,踏下最后一步时双双闭上眼眸。可当水没过头顶,那些外在的压抑感全都消失了,两个人只觉得浑身一松,再睁眼便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 炙热的熔岩在四面翻腾着,中央一方擎天而起的八卦高台则独立其中,而他们则身处八卦台的正中央。神台四周有四根浮动的石柱,以繁复的古文字分别写有天地玄黄四个字。盘羽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天石柱旁边,将目光投准向他们两人。 “翁者便是方诸山岛主,昙月族族长?”鱼璇玑认真地审视这那眸含隼利的老人家,开门见山了。 那老者身材高瘦,浑身穿着宽大的袍子,那瘦骨嶙峋的模样给人一种衣裳穿在了骨架上的感觉。满脸的褶皱,比雪还耀目刺眼的白,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岁了。在被她打量的同时,老者也在看着眼前这一对青年才俊,两人都是气场强大之辈,尤其是那女娃小小年纪,竟给人一种事事通达之感。 “盘羽,你先出去吧。”眼中散出激赏之色,老者朝盘羽投去一瞥,盘羽神色恭敬地点头,毫不犹豫地朝神台外走去,一脚踏空下去转眼间人便坠入滚滚熔岩之中不见了踪影,快得让人抓不住一角。 赫连烬眸色一沉,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在藏灵山庄的剑冢密道,当时与现在相比较也是不遑多让。这老头到底想要如何,将他们困死在此地?想起方才那一幕,他黑眸中尽是阴鸷。 比起他,鱼璇玑的紧张也丝毫不少。这样的感觉,像是上了贼船而无法脱身。摆在他们两人面前的,即将是什么样的命运选择? 第223章 陈年旧事,前世今生 “岛主将我二人留下到底有何贵干?” 鱼璇玑眉间透着斜煞之气,紧握着的手指指骨收紧,掌心沁出颗颗冷汗来。如此四面熔岩环绕,巨大如烤炉般还是无法缓释她身上的热,那寒气好似从心底里散发出来我,外在的热度根本无法驱逐半分。她现在也是有些分不清楚,那些寒气是否已经沁入了灵魂,竟让她如此不得安分。 “璇玑,莫怕。”赫连烬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黑眸里跳跃着奇诡的光彩,哼道:“岛主此番意欲何为?” 老者眼底的激赏越发明显,看着他们两人几乎一致地为对方着想的举动,伸手摸着自己雪白的胡子,意味深长地道:“两位鹣鲽情深,老夫很是感叹。”世间不乏有山盟海誓轰轰烈烈爱情,但大多都在时间流逝之中化为尘埃,能相濡以沫白首不离之人最终又有多少?他这辈子阅人无数,似乎从这两人身上找到了什么是至死不渝的感觉。 “璇玑惶恐能得岛主如此赞誉。”鱼璇玑邪气地挑了眉梢,绝丽的面庞上透着股轻灵邪肆。 头上的雪色长发浓密如织,在极目所见的熔岩赤色中宛若一株雪白的花。老者眯上眸子,摇头道:“你这女子小小年纪,真是犀利。” “多谢过奖!”真心假意与否,她全然不在意,只当做赞意收了。 赫连烬满目骄傲,嘴角噙起一抹游丝般的笑意,他的璇玑屡屡让他心喜不已。老者见状,笑得高深,忽而一转目标,道:“姑娘手上有九幽笛,还能吹奏起九幽摄魂曲,与我们昙月族必然是有渊源的。老夫所说,姑娘怎么看?” “渊源倒是没有,不过是偶然罢了。”上辈子的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上了会九幽摄魂曲的醉伶仃,不然也不会陷入因花阡陌之故的种种纠葛里。其实,她并不恨醉伶仃什么,只是觉得她的人生太戏剧化了。 从一出生她就有不输于皇室公主的高贵身份,更有天贵命格,似乎女子所有尊崇的地位身份她都有了。可她自幼长在慈航斋,受碧峒真人的教诲向来清心寡欲不贪恋权势富贵。起初她并不知道为何她堂堂的北虬王郡主会被送到道人清修之所去抚养,多年后经历了太多事情后,她才猛然觉悟出了父母和师父的一片苦心。 都是为了她好啊! 可惜,她终究没有去珍惜,背弃师门,置北虬王府于叛臣之列,最后虽然让虞家在新朝位极人臣,可也葬送了虞家的百年繁华。昙花一现,说的到底是虞家还是她?痛恨过,甚至用来生的时间想要去颠覆司空皇族建立的天诀大厦。只是,某些意外之中的事情猝不及防地被发现,她已经不知道报仇是不是最重要的。 如今,有了爱她入骨的男人在身侧,上辈子刻骨铭心的恨也做出了退让,让她接受了他。 人生如戏,当真是应验了这句话。 不过,想到前生,除了穹苍外,她还挂念过一人。只是她终究是负了他,也没有来生去报答他什么。有时想起,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她凭什么去挂念他?又凭什么想用来生去弥补他?于他,她不配啊! “姑娘心事沉沉,可是想起前尘往事了?”尽管她没有表现出来,老者还是将她眼里的波动都看得丝毫不差。 鱼璇玑抽回神智,斜睨过他冷笑道:“既然被称为前尘往事又有什么可想的,我比较在意的还是当前如何。”说完,她身子朝赫连烬偎近,臻首而起墨玉般幽深明濉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容颜,嘴畔挂起温柔的笑。 无法改变曾经,那就把握好现在。于有限的生命中,也要将最美的东西留下片刻。 她的主动让赫连烬心底起伏的小小阴霾尽数散尽,垂首在她脸颊上留下浅浅一吻。她脸颊上染上淡淡的绯色,卷长的眼睫轻轻扫过他的下颌,朝他怀里又靠近了些,一点也不在意旁边还有个碍事儿的老头。 老者看他们旁若无人地亲热,老脸瞬间皱成菊花,咳嗽两声表示了自己的存在感,道:“说吧,你要怎样才能将九幽笛和九幽摄魂曲的心法还给方诸山?” 鱼璇玑从赫连烬的怀中探出头来,挑起自己一缕秀发,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有这两样东西?” “老夫问了你就会说么?”老者不由分说地反问。 赫连烬勾唇而笑,替她回答:“或许会,亦可能不会。” “……”老者嘴角抽搐,默了,这算是什么答案,说了等于没说。 “这两样东西是有人欠了我的,拿它们来抵债了。不过你们现在想拿回来,那就拿火焰鸟的血来做交换吧。岛主应该看得出来,我们两人都身中奇怪的寒毒,火焰鸟炙热烈性乃是寒毒的克星。我知道你们将火焰鸟奉为比凤凰还高贵的鸟儿,这个交易如何你们看着办吧。”鱼璇玑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直截了当地跟他谈气交易来。 老者一听要用火焰鸟的血交换,一张枯皮菊花脸顿时越发地皱了,语气也冷了许多,道:“既然知道火焰鸟的血不会轻易给你们,还开口?” “你刚才不是说,不会轻易给我们,换言之那便是有商量的可能。我夫妻二人无论天高地阔身处阴阳都不会分开,但是九幽笛和那份心法就说不定了。”赫连烬俊美无俦的脸庞被熔岩的热度烤得微微发红,一双眸子眯成一条线,活像是一只将所有人都算计得死死的狡猾狐狸。 威胁,绝对是赤果果的威胁! 老者气得胸口堵着一股气,道:“两个小娃娃口齿倒是伶俐,就是不知道你们的命也是不是如你们的口才那样好!” “这就用不着您操心了!”话不投机半句多,鱼璇玑冷着张脸,道:“岛主放心,昙月族的九幽摄魂曲,我陨圣楼人必将其发扬光大。” 你既然不在乎那我就按照我的心意去办,反正我们也不在乎生死了。两个腹黑的人眸光相遇,对着彼此笑得温情脉脉。 老者被她的话一刺激。急得想跳脚对他们破口大骂了,但多年来的修养内涵又让他将那些想法都遏制住了。可眼里喷火的样子却是掩饰不过去的,让对面两人看了个彻彻底底。 “九幽笛和心法是我族不慎遗落的,你们不归还不说还狮子大张口,要我们昙月族的火焰鸟的血,简直是白日做梦!” “赫连,我记得我们进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里也不是白天,你说我是在做梦吗?”鱼璇玑扭了下身子,很正经地朝抱着她纤细腰肢的赫连烬问道。 眼底飞快闪过促狭的光,赫连烬亦是郑重其事地道:“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有人老眼昏花,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哦。”鱼璇玑一番很受教的模样点着头。两人自顾自地说话,都没有把剩余的那人当做一回事儿。 老者只觉得胸闷气短的,深觉要是再跟他们废话下去,他可能会忍不住暴走了。他黑着张老脸,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道:“火焰鸟的血可以给你们……” 鱼璇玑和赫连烬心头一喜,还未疑问他怎么突然改变主意,却听老者道:“火焰鸟其实已经绝迹多年了,血是有的,但是就剩下一点点了。要治疗你们两人身上的寒毒,光那点血是完全不够的。” 明晃晃的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两人的脸色蓦然都难看起来。老者见此情形,笑得更自得了。“不过,若是只救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他的话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鱼璇玑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嗡嗡嗡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只能救一个人,那便是说另外一个只能孤独赴死。她不会让他死,赫连烬也会这样想,可惜他们之中注定有一个人必须死。 是她么?要是他能继续活下去,她也是愿意的! “璇玑,近日在船上颠簸了那么久,你该累了,我们走吧。”赫连烬霸道地将她收揽在自己身边,转身就想离开这个地方。青丝垂坠遮挡过的眼角,一片寒光四溢,仿佛是深入骨髓的寒气。 鱼璇玑略微挣扎,很快就被他给制止住了。两人刚一转开,背后的老者哈哈笑了起来,旋而异常认真严肃地道:“老夫可没有骗你们!” 手指很想攥紧她,可又怕将她弄痛了,故而纠结地死死抓住她的衣袖,硬是将那上好的料子给抓出了破洞来。低沉的声音里潜藏着一抹不易听出的撕厉,听得鱼璇玑心头像是被凌迟般。她抬手,柔白冰凉的指尖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处,莞尔道:“真傻!如果这真的是幽冥,我们不是一起来了吗,我何曾抛弃你不顾了?赫连,无论天涯海角黄泉碧落,有你便有我。” 她刚才不过是一时心中感叹,却不想勾起他这样的情绪。是自己终究给不了他太多的安全感,才导致了他患得患失这样严重?或许还有些不确定,但她对此倒是真有愧疚的。从相识到后面的相知相处,赫连烬给她的被她错失了不少,而她还多番伤害了他,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她是有太重大的责任了。 第224章 谁的选择,谁的过错 雪白的浪子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海浪声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是喧嚣。依山势而建的楼阁巧妙地隐藏在山体凹凸玲珑之处,几盏灯光从半掩的窗户中射出来,在漆黑中恍若夏日中原野里的只只萤火虫,那淡淡的光透出来的是一股祥和宁静。 “主上,您打算怎么做?”白钰看她在窗前站了快半个时辰了,眉宇间一直深沉地锁着,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可白钰能感觉到她内心里是很不平静的。至于为什么,他不是特别清楚,或许是因为她和烬王的寒毒吧。他们冒着生死前往方诸山就是为了拿到火焰鸟的血,让两个人能恢复正常。可是火焰鸟被昙月族奉为神鸟,他们想要得到岂是那么容易的? 方诸山的岛主邀请鱼璇玑通过千丈廊去神台,想来定是因为九幽笛和九幽摄魂曲的心法。可当烬王和主上出来的时候,他们脸上都很沉寂,是一种可怕的安静,让等待了许久的大家们都心里吊起来了。 肯定是对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首领不在这里,他就要担负起保护主上和带走来的人的责任。主上一言不发,他看着也着急啊,却是一筹莫展。 寒冷的风吹来,那失血的脸颊越发惨白,幽深双眸却是卓异闪着油亮的光芒。鱼璇玑沉默良久后转过身来,面色清冷得像是窗外的夜色,淡漠道:“去告诉方诸山的岛主,只要能将驱除身上的寒毒,本座愿意将九幽笛和心法完璧归赵。” “……”白钰愣了下,有些不解地瞅了眼她,深觉她说话奇怪。这话是有问题的,可针对的那人会是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多问,直接将本座的话告知他就可以了。”纤长的眼睫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烛光摇曳,他不是很看得清楚鱼璇玑的表情。白钰皱皱眉,果真没有再猜测什么,拱手出去了。 吱,门扇拉开又合上,屋里瞬间安静得没有丝毫声息。她垂眸透过窗户的间隙看着外面的夜色,无声地笑了。 赫连,我要你活下去!我只要你活着! 冷风灌的越猛,吹起她两鬓的发丝凌乱了眼眸的视线。白皙的手伸出,将窗子关进徐徐地走上床榻。或许是他们特别的安排,此处与其他地方相比气温很是温暖,犹如夏日般的感觉。当然,对她来说那是温暖如春了。 赫连烬召集赤冰议事还未回来,若是以前她无论多久都会等下去,可是今晚她特别想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多看他一眼,她怕心底的不舍会越浓厚,到时候就没法安心地离开了。拉上锦被盖在身上,浑身冰冷的她也感觉到了暖意的包围,渐渐地沉入睡梦中。 长廊深处,赫连烬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眸光悠远地注视着那个房间的光亮,身体已经透着如霜雪般的寒气。赤冰担心不已看他这般模样几次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是好。爷本来就中了寒毒,这样子在寒风中站立不是糟践自个儿的身子吗?她想劝,可结果如何她也不难想到。 爷的脾气其实和王妃有一点很相似,那便是认定了一件东西或是某件事情后,就是想方设法地要达到目的。神台内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谁也不知道,只是看见主子们刻意伪装的脸色,暗暗地着急。 “本王累了,你不用跟着了。”寒风中不知还开着什么花,有股淡淡的馨香飘荡在空气里。赫连烬看那方房间灯火已经昏暗,应该是快要熄灭了。弹了弹身上的寒气,踏步朝房间走去。 赤冰狐疑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直至他推门进去,屋内暗淡的灯光几乎都不存在了。 不是特别宽大却小巧精致的房间内燃烧着凝神的熏香,味道淡淡的,不会惹人反感。床帏垂下,黑暗中他双眸亮闪闪的极有光彩,透过薄薄的纱帐隐约看见里面佳人曼妙的睡姿。她呼吸清浅,像是睡得很香。他眸光柔和起来,嘴唇抿起个微笑的弧度,缓缓褪去身上的沾染了寒气的外衣,在炭火那边站了会儿,确保身上没有半点冷气后才掀开床幔躺进去。 长长有力的手臂轻轻将她轻盈的身子卷入怀中,靠近一些便能闻到她身上淡薄的女儿香,那是种在旁人身上怎么都闻不到了的特殊香味。起码,他所知的女子人,无人如她这般纤体馨软。她身上竟穿着薄薄的亵衣裤,像是被热着了般,身体源源不断地冒出热源,沁出一层微有指尖才能感受到的汗水。 指腹描摹着她脸部的轮廓,顺着纤长的脖颈,挑开亵衣的衣带一路往下探入。每一次触碰,都是心的跳跃。柔软的触感像是带着电流,他一碰便全身酥软了。 璇玑,我的璇玑! 他无声地喊着,双手灵巧如剥笋般褪去她身上的阻碍,俯首下去殷艳的双唇精准地吻上那菱角般的唇儿,轻柔而满含宠溺,生怕将她好梦给惊醒了。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可真的拥在怀中后便再也放不下,不愿意将她推开半分。吻,越来越不受控制,气氛越发高涨。 身子猛然一沉,睡梦中的鱼璇玑受惊般地低声呜咽了声,唇儿旋即被堵上。修长的双腿被迫缠绕在他精壮的腰身上,即使缓慢的推进也让她感觉到了急迫。是梦吗?她想醒过来一看究竟,可双眼竟是牢牢地粘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窗外寒风凌厉,屋内浅吟低喃的声音持续了一夜,春风旖旎,美梦留痕。 “你也睡不着吗?”万俟乐披着厚厚的披风,徒步走进了还亮着灯光四面放着纱帘的八角亭。旁边亭屋中的灯火甚是明亮,好像将亭子里的光线都增强了。司空珏坐在锦凳上,不急不缓地从酒杯中倒着酒,随后又一会儿一沉思,垂首再抿酒,小小的一杯酒便喝了两刻钟的时间。 万俟乐走进去时,随着纱帘被放下,寒气也被阻隔在了外面,有着避寒纱帐又烧着炭火,八角亭你暖融融的,难怪他还有兴致这样喝酒。桌上还有两个干净的瓷杯,万俟乐很自然地下,伸手翻了个酒杯推到司空珏面前,眼神郁郁道:“天气挺冷的,我也想喝酒暖暖身子,你给我也满山吧。” 凤眸眯了眯,司空珏精致的面容上勾出一抹怪异的笑,道:“借酒浇愁,不适合你。”还是个小孩子心性,怎么就…… “你看不起我?”一听他那么说,万俟乐顿时瞪圆了眼睛,不服气地道:“我只是年纪比你们小,不代表我若稚子心性。”哼,跟他装深沉,他又不是街边玩耍的无知孩童。 司空珏摇头,也不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爽快地将他推到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一言不发地喝着自己杯中的酒水。只是,他心里实在波澜难平,哪怕是琼浆玉液也喝出了苦涩的滋味。他开始有些怀疑,上天是不是故意这样安排的,让他来方诸山,实则是这一路的经历最为重要。其中关键的,就是赫连烬和鱼璇玑。 他们两人之间,不是任何人都能涉足的。可是过了今晚之后,他们还能像曾经那样不离不弃? “其实你也是有烦心事的对不对,不然就不会在这里大半夜的喝闷酒了?”万俟乐一口干完了瓷杯里的酒,或许是因为平日不善饮酒,亦或是这酒不同寻常的缘故,一杯酒下肚之后他脸上就开始泛潮,纯澈的眼眸更像是在冒着活水的泉眼,水汪汪的煞是好看。 司空珏抬眸看了他一下,不言语。 “你觉得神仙姐姐和烬王他们能一起过一辈子吗?”酒杯空了,这下他不找司空珏给他倒酒,直接抢了他刚放下的酒壶,抬起来就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可那手又在哆嗦,壶嘴里倒出来的酒不少都洒在了桌面了。醇香的酒味就此散开迷荡在八角亭小小的空间里,让人闻着便是有股想要醉了的感觉。 执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忽而一笑,极是凉薄,反问道:“与我何干?” 无论她是生是死,都是赫连烬要担心的,她从来都不屑自己,更何况是他的操心了。他和鱼璇玑两人很可能从一开始遇见就注定了结局了,从前是不死不生。现在暂时安定了,可当她卷土重来时,他们必将是站在对立的那一面。他对她有什么想法还重要么?不说她看得一文不值,且中央还横亘着一个霸道的赫连烬。 有的人,注定命该如此。每每想起这些纠葛,他就只能想到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万俟乐愣怔片刻,眸光有些散地在司空珏脸上盯了一会儿,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是在意神仙姐姐的。” “她只需要烬王的在意。”他抿唇,无不嘲讽地笑了笑,仰头这下子一口气就把杯子里刚倒满的酒都喝光了。 “呃,好像对哦。”万俟乐又给自己灌了两杯酒,头脑昏沉沉的,双手捧着酒杯,呆了半天才道:“他们眼里只看得到彼此,最在意的也是对方。” “可惜,他们中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司空珏没有说话,突然外面一个刻意压沉的女子声音透过纱帘传进来。 第225章 赫连不在,心里不安 许是因为方诸山靠近太阳升起的地方,这里的早晨来得比任何地方都要早,真正是日出东方之所在。鱼璇玑被窗外射进来的光刺醒,枕上落了一根微曲的棕黑发丝,身边的被子却早就冷了,可能人很早就不在了。她微醺的眸子闪了闪,心里不由地漫出一抹失望来。要是睁眼能看见他,该多好。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气,想起身来喝口水的,可身子一动才猛然惊觉身上像是被碾压过般疼痛。缩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想捞开被子看看她到底怎么了,细腻的肌肤却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那无暇的玉臂上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鱼璇玑看得一愣,旋而飞快地掀开锦被的一角往里面看,再抬头起来脸色发着不正常的红。 噙着幽光的墨玉瞳躲闪般地朝屋内探视,没有发现人她才蓦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暗暗恼了那给她弄了这么一身痕迹的男人。她昨夜一直睡得不好,总是梦见跟赫连烬翻云覆雨的,还以为自己是太过想念他才会做出春梦,谁知道竟然不是梦。这可恶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么一点都没觉察出来? 她偏着脑袋左瞧右瞧,确定不会有人突然出现什么的,侧身趴在床沿上伸长了手臂把搁在床头那边矮桌上的衣裳卷到床上来,拉好帷帐细细地瞧了遍自己满身青紫的身子,下身是干净的很可能是赫连烬一早的时候给她清理了。 鱼璇玑,你是猪变得啊,竟然睡得那么死!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快速地将衣裳穿好掀开帷帐下来。 屋内的炭火已经熄灭了,但是火星还是有那么一两点的。香炉里也堆了半壶香灰,再也冒不出一点香气。没有人声,偌大的房屋空空荡荡的让人觉得心寂。她信步走了几下,没有在房间里发现有任何赫连烬的痕迹,当然除了她在枕上发现的发丝,还有身上欢爱后的痕迹。 奇怪,这人大清早的去哪里了?她狐疑地伫立在原地,顺手将衣架上的披风拿过来披在身上,正欲出门找他,冷不防地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璇玑姐姐,你醒了?”玉落端着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铜盆的边缘上搭着一块雪白的锦帕,看得出是为她洗漱而准备的。外面可能很冷,她脖子长圈着一条灰色的狐狸毛的围脖,一张漂亮的脸蛋在黑发笼罩中显现出来,下巴蹭在柔亮的毛皮上,脸蛋还看得出被冻的红彤。 鱼璇玑挑了眉梢,道:“怎么来亲自送了?”在船上她都没有做这些事,难道方诸山连一个送水的丫鬟都没有,还得差遣她带来的人? “璇玑姐姐,是赫连大哥让我过来的,他说我们人在外面,要万事小心。”玉落猜着她约莫是要怪方诸山的人缺乏待客之礼,忙出口解释着。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动了些许,从侧面挤进去把盛满热水的铜盆放下,将锦帕放进去打湿又拧紧,转身来看鱼璇玑还站在门口处没有动。 她不解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鱼璇玑,问道:“璇玑姐姐,你站在那里干嘛?”想看赫连大哥什么时候回来?想了想,也就这个理由说的过去。 “赫连呢?”看到玉落进来后,她突然心生出一股不安来,好像要有什么不受她掌控的事情要发生了。 “司空公子一早就把赫连大哥请走了,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赫连大哥走之前特别吩咐我,要我好生呆在你身边,有什么事都等他回来再说。”玉落听她问起赫连烬,自然就知道了自己猜的果然不错。怕她着急,就赶忙给她说解了。 “这样啊。”对于这样的说辞,她并不觉得合适,一双眸子带着期盼的光站在门口眺望着。心里冲动着,想要迫切地见到他。难道是因为昨晚做了那个决定,想要争取更多的时间留在他身边?她子啊心底如斯反问着自己,可被枷锁禁锢的心却沉闷着不发一言。 玉落咬着唇翻了翻手上的湿热的锦帕,走过去递给她道:“璇玑姐姐,无论怎么说,你还是先把脸擦了,坐下来慢慢等赫连大哥好不好?外面真的很冷,你的身子已经没法承受太重的寒气了。你该知道的,你的身体那么特殊。虽然赫连大哥常年修习寒冰诀,可他身上的寒毒却是没有你严重的。灵瞳神蛊也不知道能保护你的心脉多久,一旦寒气攻入心脉冻结了血液流动,你就……” 没救了—— “玉落,寒毒最严重的是赫连,不是我!”鱼璇玑没有去接她手里的锦帕,却是用着她惯常对待下属的冷色朝玉落命令道。 她突然就转变了语气,玉落还有些愣愣的,那种强势的逼迫容不得她说一个不字。她忽然间有些害怕,总觉得眼前的鱼璇玑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可她也清楚,与鱼璇玑相处的那些日子来她为人极为冷情,可能是因为天机子的缘故自己才能安然地在她身边呆那么久。 “本座的话你听不明白?”她眸光一厉,语气里尽是高压凌厉。 玉落忍不住一哆嗦,鼓着眼睛朝她瞄了眼,慌张地埋下头。“赫连大哥的寒毒比你重。” “你下去吧,本座想一个人静一静。”裙裾因她飞快的转身而飞扬起来,两扇门扇微微扇动着,她人直接掠过玉落朝着内室走了进去。 低头看着手上渐渐变冷的锦帕,玉落撅着嘴,神色里透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转头朝里面望了望,最后只是把锦帕放在铜盆上,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璇玑姐姐可能在难过吧! 昨日来还是晴天朗日的,一夜之间像是被朔风刮过了,黎明快要来的时候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粒子,此刻则是飘着稀疏破碎的雪花。玉落掩上窗户把两只手都缩在袖子里,站在廊檐下看着飘雪的阴沉天空。这样的阴霾其实她也很不喜欢,在天族的时候她都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天气。出来一趟,很多事情都超出了预知。 以前她是一只井底之蛙,不知天地有多大。可有些时候她宁愿自己还是那只守在井底的蛙,每天抬头就看到那一方不大的天空。虽然不够广阔,却让她活得很开心。一路看着发生在鱼璇玑和赫连烬的事,她发觉再精彩的世界也会让人感到孤寂。那两人明明就那样般配,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们承受那样的苦难? 俏丽的身姿笔直,鼻子脸蛋被冻得红彤彤的,她还是没有知觉地站在原地,也不知挪动一分。 “玉落。”耳边有人轻唤了一声,她想的太入神没有发觉,待到一只手在她眼珠子前晃动起来,她才猛地警觉,戒备地扭头瞪过去,却见是提着食盒靠近来的白钰。他披着的披风上还沾着雪花,身上也带着风雪寒气,俊逸温和的面上携裹着狐疑望着她。 不重的呼吸从鼻腔溢出,似有似无地撞在她下颌上。两人的脸相距就几寸的距离,她甚至看到了他眼中自己的身影。玉落脸蛋蓦地一红,忙往后退了一步,嗫嗫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白钰在她退却的时候也察觉到了方才他们不该那样靠近,碍于她已经尴尬了,便不再说这件事,回道:“主上该吃早膳了,而且药已经熬好了,不能耽误了时辰。” “哎呀,对啊,我怎么忘了给璇玑姐姐熬药的事情,还好你熬好了。”玉落暗恼不已跺了跺脚,小心地上前去把门推开,朝白钰招了招手,低声说道:“进来吧。”璇玑姐姐看在白钰的份上应该不会对她闯进来生气吧?她不清楚鱼璇玑和白家有什么牵扯,但她看得出白家在陨圣楼是个独特的存在。 白氏兄弟更是为了陨圣楼劳心劳力,就拿身后这位说,别看他平时谦谦儒雅的样子,其实也是个极有谋略手段的家伙。不仅在炎京之乱中混入军营搅乱几方人马,还胆大包天地假扮襄惠帝的心腹下令杀了叛乱的司空凌和司空久等人。这些疯狂胆大的事,果真是他们这些人才做得出来。 边想边摇头,背后的白钰看得莫名其妙。见她刻意放低声音,也就缓步入内顺势将食盒放在了桌上。左瞧右瞧,他们主上人呢? “主上?”他试着朝里面叫了声,没反应。玉落也惊讶,这人刚刚不是还在里面的嘛,怎么就没声音了?两人面面厮觑,决定朝内室里去看看。这时,内室的幕帘被掀开,鱼璇玑穿着宽大的墨袍朝外走出来。 “主上。” “璇玑姐姐。”白钰拱手行礼,玉落则站在他旁边,略显忐忑的样子。 鱼璇玑面无表情地站定,道:“什么事?” “主上,白钰来送早点来的。”主上怎么像是突然变了,仿若初见她的那个模样,让他真是奇怪了。 “本座不饿,不想吃。”说了句,人就转身朝里面走。 “那主上把药喝了吧,那可是烬王亲自熬的。”见她不吃不喝的,白钰有点急了,赶着将食盒底下的一碗汤药端出来。浓黑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味,甚至还有些呛人,长在一旁的玉落就被呛得眼泪直掉。 鱼璇玑停住身子转来道:“赫连熬的?”他不是被司空珏叫走了吗,怎么会去给她熬药? “烬王再回来的路上遇见属下,就让属下把药包给他,他亲自给你熬了药。本来是要亲自送过来的,星池四皇子突然来了,把烬王拉走了。”这司空珏和万俟乐都是奇怪的人,平时要么避开烬王要么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怎么一大早的这个找了那个又来了? ------题外话------ 今天终于早点更新了,虽然只有三千 第226章 一碗汤药,贤妻良母 鱼璇玑听着白钰的话,神色微惘,赫连烬亲自给她煎药,万俟乐随后来又把人给拉走了?她怎么听着感觉那么奇怪呢? 黑乎乎的汤药还热的,散发着刺鼻的药味,比以往喝的药味道更加浓。即使玉落也忍不住地皱眉,语气也掩不住地奇怪道:“赫连大哥怎么不在里面加一些甘草啊,这药味这么重,璇玑姐姐想要喝下去也不容易啊。” “烬王说甘草不做药的成分,用了反而会清减了药效,所以就一点都没有放。”白钰不以为然,手掌还捧着温暖的药碗到鱼璇玑面前,道:“主上,早些喝了药吧。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的把我能拿到火焰鸟的血,对自个儿的身子要特别爱护。”主上是陨圣楼是白家的支柱,决不能倒下! 鱼璇玑墨发吹散开一些,眼眸瞅着他手里的药碗,不知怎么的竟然在神游,对白钰的话充耳不闻。 “主上?” “璇玑姐姐?”担忧的两人异口同声轻轻呼唤了一句,站在原地的身影颇为踌躇地摇了摇,都在猜测她心底在想什么。 药汤味比她今生喝的任何一次药都要厚重,那强烈的气息让她感觉像是前生被花阡陌强势地灌下那一碗药的场景。尽管看不见,可感官却是极为灵敏的。她也明白怎么就把赫连烬煎药的事情跟那个扯上关系了。但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感觉到了相似的不安。 这碗药,她是否要喝下去?比起他们的着急,她是真的不清楚该怎么办才好。心里有一股抗拒,迫使她很想一把甩手将那碗药给摔碎了。脑子里突然就冒出这个想法,惊得她浑身一凛。墨玉般黝黑的双眸定定地盯着青花瓷白边的精致瓷碗,仿佛是对待一个难缠的敌人,让她不得不好好审视,细心思量。 “主上,药快凉了,再不喝就毁了药性了。”她绝丽的容颜上泛着冰雪般清润刺眼的白皙,白钰心底儿一颤,抱着药碗的手不经意地微微一颤。“主上觉得这碗药不妥吗?” 烬王亲自煎熬的,中途根本没有经过别人的手,送药也是自己全程亲力而为,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再说了,他刚才早就检查过一应器具,完全没有问题。主上这样警惕地盯着这碗药,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璇玑姐姐,你看起来怪怪的,这碗药跟你寻常时候喝的也没什么区别啊?”当然,除了它是赫连大哥亲手煎的。玉落两手垂在腿侧,睁大着一双眸子一会儿看看白钰一会儿又瞅瞅鱼璇玑。 “它的味道不一样。”她也是略懂医术的,这药的味道分明有怪异。仔细闻的确是那些药材,可她偏偏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她给疏漏了。 白钰闻言竟神情放松了,笑道:“主上的药平时都是加了一切其他不充药性的药材在里面,免得主上觉得难以下咽。这次烬王什么都没有加,不过是多加了一点水在里面,熬的时辰也稍微长了些。若说真不一样,那便是少了那些东西的味道吧。”还有,烬王亲自为主上煎出来的药 味道自然是不同的。这句话他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说,主上也是明白他意思的。 “我——”她蜷缩在袖子下的手指不自然地弯曲着,想要碰触那碗药,却还是能感觉到那么丝丝排斥的心思。 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上,咱们还是要事要做。”白钰无法理解她为何突然对喝药一事这般抵触,感到手心的温度在渐渐降低,他便只好旁敲侧击地提醒了她一句。鱼璇玑脸色变了下,很快就恢复过来,伸手过去把他手里的药碗接过来。碗里的药汁平静如湖水般,接着外面的光线让她能够看清楚自己倒映在药碗里的脸庞。双唇抿着,却没有张开嘴喝下任何一口。 玉落撇嘴,实在搞不懂他们这是什么状况,喝个药都那么磨叽。就在她打算劝说鱼璇玑一番时,鱼璇玑将药碗一倾,闭上眼如临大敌般张嘴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整碗药都喝了个干净。 “白钰,本座要你办的事情你做的怎么样了?”手指扣紧不大的药碗,尽管没有一滴药汁,还是能从碗中闻到清晰的药味儿,而屋子里的气息似乎在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全都成了药味儿,就是窗外吹来的冷风也吹不散。 “已经办妥了,说是在下午的时候就可以了。”白钰的面庞上快速地闪过一丝黯淡,声音变得很低。 对于主上的决定,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只有服从与执行,可真的要那样做吗?为了救烬王,主上必须得舍弃自己的性命?他知道自家主上与常人不同,即使真正毒发了对她造成的伤害也就是那样。可清楚是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发生又得另当别论了。主上能控制住自己,继续带领着陨圣楼走向辉煌还好,若是不行那多年来的筹谋不就是付之东流了吗? 不是他冷血无情,而是看得太清楚了,这乱世中儿女情长只会英雄气短。为了烬王,她撇下了陨圣楼与白家,明明是千年难遇的帝凰星,为何一定要把自己搞的那么落魄? “白钰,本座知道你在想什么,一切本座自有准备。”鱼璇玑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不需提醒她自然知道自己这样撂挑子的行为会给陨圣楼和白家带来什么影响。但是她真的不能弃赫连烬不顾,不为别的,她相信赫连烬也会如此待她。 这么做很值得!她一点都不后悔! 气氛微有冷凝,外面雪粒子越下越大,风也更加地冷了。玉落完全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可能很复杂。她插不上嘴,看着快要冷掉的早饭,还是呶呶嘴小声小气地说道:“璇玑姐姐,饭菜都凉了。” “那就不要了。”鱼璇玑换了副淡漠的表情,越过白钰看着外面渐有飞雪的乌沉天空,一支傲然绽放的红梅跃入眼帘,看得她幽瞳中不由地泛起了笑意。 赫连烬回来时整个房间都找遍了,还是没看到鱼璇玑的踪影。他们所住的院落叫做碧霞落,听这里的人说乃是方诸山招待外来客人的地方。当然,住在这里的还有万俟乐和司空珏,至于他们的随从都安排在附近的院子里。碧霞落有专门的小厨房供应客人的膳食,赫连烬抓了个路过的丫鬟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在厨房里。 做什么?赫连烬想也不想,纵身飞入飞雪之中,朝着厨房就奔去。 他们是客人,再有上面也交代下来要好生照顾,碧霞落的管事大事小事一点都不含糊,处理得妥妥帖帖的。当鱼璇玑来说要借用小厨房的时候,管事极为利落地答应了,还留下两人给她打下手。可鱼璇玑没要,只是让玉落留下来帮忙烧个火什么的。 赫连烬冒着寒气和满腔的岔气赶到小厨房,却见鱼璇玑一身素衣打扮,手里还拿着锅铲像模像样地在锅里翻炒着。厨房里的烟并不大,可她还是紧紧地皱着眉极力忍受着。看着灶台上摆起的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小菜,赫连烬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散了去,只余下满瞳幸福的神采。 “赫连,你来了?”鱼璇玑听到动静忙里抽闲地抬头一看,高大的男人宛若一座山峦般矗立在门口,将大门都给堵上了。她暂短的惊讶后便笑着道:“这里烟重,你出去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出来。” 被灶里的火光照的脸蛋火热的玉落也抬起头,露出沾着烟灰如花猫般的脸,直朝赫连烬挥手:“赫连大哥,你就别挡在门口了,烟散不去,最后还是得熏着璇玑姐姐和我。” 两个女人都有要把他赶出去的意思,他突然就来了倔脾气,非但不出去反而大跨步地走了进来,直接走到灶台后面一只手揽住鱼璇玑的纤腰不放。 “赫连,你松手,我要炒菜啊。”被他这么猛然地一搂,鱼璇玑有一瞬的惊讶,马上便一翻美眸,用空闲的手想要去扒开那只不安分的手。可是,几番挣扎无果她只好放弃,任他抱着继续自己的炒菜大业。玉落早就见识了他们在一起腻歪的样子,也就见怪不怪托着下巴盯着灶里的火,时不时地添些稻草进去。 锅铲与铁锅,新鲜的蔬菜遇上沸腾的油水,噼里啪啦的声音混合着渐渐诱人肚腹的香味刺激着他的五官。赫连烬站在她身旁,脸上上泛起疑惑,道:“璇玑,你怎么想起到厨房来了?”认识她这么久,还真没见她进厨房施展过厨艺。就算曾经是相府中不受宠的庶出小姐,饭食也是下人送来的,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成为陨圣楼的楼主后,又有谁敢让她去厨房做饭呢?他只觉得好奇,她今天兴致怎么这么好? 熟练地翻炒着刚下锅的肉片,额上沁出汗珠被他拭掉,鱼璇玑勾起唇儿露出会心的笑意,道:“赫连,我好想嫁给你,做一个贤妻良母。” 第227章 你的承诺,都忘了吗 这个下着渺渺飞雪的下午,两个人抛却了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宛如一对平凡的夫妻般做着平淡而简单的琐事。清浅的笑声娇嗔,还有男人开怀的大笑从这方安静的世界里传出,让见到这些温情场景的人们都沉默了。 “赫连,你说若是有来生,做什么最好?”梅花在飞雪中开得愈发地妖娆,鱼璇玑被赫连烬给套上了两件厚实的大衣,两人手牵着手漫步在落雪寒梅之中,享受着相处的美好时光。 她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一朵被雪花砸了的梅花,从大氅风帽中露出的脸蛋上也挂着兴趣,指尖稍微用力将冰雪弹开,眼眸弯弯起露出狡黠的神采。带着浅薄暖意的大手飞快地伸出来将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小手捉住,赫连烬一手轻搓着她的柔荑,试图为她带出点温暖来,一面认真地问道:“那你又想成为什么?” “或许是风吧。”自有,不受拘束,不会牵扯太多的牵绊,一生安乐宁和。 赫连烬眸光一敛,淡淡道:“那我便做无际的天空吧,无论你在哪里,天黑或是光明,你都永远在我视野之中。”他多想一辈子留住她,可是还有那个机会么? 穹苍?赫连烬那样随性一句,她心里无端地想起五百多年前的某个场景。似乎,她也曾问过司空天这样的问题,她说下辈子要无忧无虑自由驰骋,而他回应自己的也是要做一方苍穹,将她收纳在他的世界里。这两个男人竟然这样地相似,都是要用天下最广大的东西来适当地放逐自己的心愿。 只是,司空天没有在她前生为她撑起人生漫长的天空,而今生她怕是也无福消受赫连烬的绵绵情意了。 她抿嘴看着前方飞雪飘摇,眼眸中飞快地敛去了复杂和纠结,转头朝着赫连烬道:“赫连,很多人都希望一生不受羁绊,可能真正如此的又有多少?我也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有来生,不管是否能应验,我都希望下一生能在别的姑娘之前遇上你,好好爱你,与你不离不弃相守白头。” 前生那样潇洒的自己都没有办法成为那自由的风儿,何况是今生亦或是根本没有边际的来世。把握当下,便是最重要的,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秒的时间,她也丝毫不放过。 “今生,你已经是我的了,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觊觎你。”她挑高了双眉,眸子里透着深深的执着和坚毅。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活着,哪怕就是在阴暗的角落里,也要看着他安好无恙。她所求的,便是如此。 “那你一定要把本王守好,因为天底下有太多的姑娘觊觎本王的美色。为了避免本王被她们的爱慕所害,日后一定不要离开本王半步,记住了吗?”赫连烬不曾想到她会这样霸道地对他宣誓着他的所有权,心里的喜色像是平静的湖水忽然被投下了大石头,震得他整个心房都在喜悦颤动。 后世的事不是他们能掌握的,可有她这句话,他就算苦等一生也是甘愿的。 “那说好了,以后什么都要听我的。”她清亮的眸子里跳过一抹沉色,久久地盘亘在眼底深处,不过是被好好地掩藏了赫连烬没发现而已。 他伸出大掌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面颊,食指微曲勾过她的鼻端,嘴畔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好,什么都听你的。” 许是娇羞了,她脸颊上泛着艳丽色绯色,脸上尽是明媚的笑容,在飞雪寒风中靠近了他怀中紧紧相拥。纷乱的雪花洋洋洒落,在两人头顶肩上都挂了不少,宛如开在深秋的纯白木芙蓉。寒风吹过,两具墨色几乎要融为一体,寒冷中那梅花树下却是春情浓浓。 岛上来了客人,方诸山的人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欢喜的神情。整座岛屿极大,目测的话估计有天诀一个州那样大的范围。而他们算是幸运,直接穿越过了迷雾海进入了岛上中部的位置,更是得了岛主的接见。只是关于火焰鸟的血的问题,彼此争论很大。 岛主没有将鱼璇玑有昙月族遗矢多年的九幽笛和心法的消息隐瞒,在短短一天一夜后几乎整座岛屿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而他们要求换火焰鸟的血,更是激起了不少人的愤慨。 九幽笛和心法本来就是他们昙月族的,凭什么他们还得拿神鸟的血去交换?要知道神鸟的可贵,就是他们族人也不能轻易地碰触。昙月族人身怀异能,自认为高人一等多年,谁咽得下被人威胁这口气? 没等岛主做出决定,岛上人就纷纷将愤怒的目光对准了碧霞落的那几人。不说别的,就是那每天在附近转悠的人那是一天比一天多,要不是青菀带来岛主的命令不许进去打扰客人,他们恐怕早就忍耐不住破门而入了。 楼阁上,鱼璇玑从窗口的缝隙中看到碧霞落墙外那些依旧守在固定地点的人,嘴畔那样明显地带着讽刺。不知死活!以为他们就那点能耐? “主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是来交易火焰鸟的血的,可不是来方诸山长住的。要是在海上逗留太长的时间,陨圣楼的其他人会担心他们的安危的。毕竟此次出海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冒险,能顺利地到这里可能否安然回去拿就是个未知数。 鱼璇玑冷冷地哼道:“的确,若是他们不肯退步,那我只好让逼得他们退了!”寒毒在体内,越久越伤身。她甚至想起了庸医说的话,要是不能早些根除的话,恐怕会损害他的身体,让他无法与女子孕育子嗣。她没想过要把和连击推给任何女人,可不代表她不在意寒毒会损害了他男人尊严。 那样倨傲冷酷的男人,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污点,恐怕很难接受那样的事实。所以,她不得不加快了。 不过昙月族族长的动作让她隐隐地担心,明显地就是拖延的计策,他们是不是在等什么时机做一些她无法掌握的事情?她心里很是烦躁,眸里带有戾气,转眼便又被她给压下了。这样焦躁的情绪,她不想传染给了下属,让他们自乱了阵脚。 “璇玑姐姐,药来了。”门外,玉落有些咋咋呼呼的飞快推门进来,怀里还抱着一盅被盖得严严实实的药汤。 赫连又给她熬药了!可能真是闲的发慌吧,自从那天早上开始后,赫连烬就把每日给她煎药的事情自动承包了。而鱼璇玑见状,也每天为他熬药。他们俩都中了相同的寒毒,但由于体制的问题在用药上有一点的差别。不过赫连烬用药的时间没有她频繁,她也是一天半才熬一次。 她一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白钰忙将药盅端过来递给鱼璇玑,拉着玉落到了熏笼前,眉宇间满带责备地道:“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出来了也不披件披风御寒,存心要把自己弄病是不是?” 玉落一听就不乐意了,嘟囔道:“我从来没有生过病,就算冷我也不怕。”这点寒气还不算什么,起码没有久麓群山深处的高山的冷气大。她也不是不在意自己,这不是忙着给璇玑姐姐送药么? 她一片好心啊被白钰责难,想想都委屈。白钰可不管她狡辩,逼得她非靠近熏笼,要烤得身上完全没有了寒气才罢休。玉落小嘴一张一合,憋屈地跟他喋喋不休,白钰尽管绷着个脸,可他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鱼璇玑望着他们的热闹,再垂首见了怀中的药盅,掩去心里的羡慕大口大口地喝着赫连烬给她熬的药。 赫连的心意,她不愿意浪费一点。 司空珏和万俟乐都跟他们一样住在碧霞落,只是这里很大,若非刻意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赫连烬说要去找他们再商量下怎么拿到火焰鸟之血,她没有放对任他去办。约莫到了天快黑的时候,玉落掌灯下去了,赫连烬才披霜带露地回来。 “还是不愿意松口?”他两眉之间的疲倦淡淡的,但她一眼就看了出来。鱼璇玑对方诸山人的看法一下子就低到了谷底,放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特别紧,脸色看起来甚是不虞。 赫连烬喝了她亲自倒的热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近日奇特地受了风寒精神一直不济,鱼璇玑本不想他奔波,可他说什么也不呆在屋子里,非要拿到火焰鸟的血。其实不用问,她也猜得出昙月族那老头子十分难缠,决计不会将那东西轻易让出。正欲再说几句话宽慰他的,赫连烬突然一下将她拥到了怀里。 撞上坚硬的胸膛,浑身都包裹着他的气息,鱼璇玑不懂他此举,却听他语含惊喜地说道:“璇玑,火焰鸟的血我拿到了。” 什么?鱼璇玑简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赫连烬拿到了火焰鸟的血,可能吗? “进来!”怀中的佳人被他带来的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脑中短路,赫连烬朝着外面低喝了一句,赤冰端着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汤药从还没有关上的大门里走到了她的视野里。见她步步走紧,鱼璇玑蓦然发觉她紧张得不能自已,真的得到了?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那老头的话,火焰鸟的血十分珍贵,就算给他们也只能救得了他们一人。赫连烬已经将药都弄好了,端到她面前的不再是一碗救命药,而是死神的镰刀,要她亲手结束他们中任何一人的生命。 不需去想,她猛然出手点住赫连烬的穴道,纵身脱离他的怀抱,快如闪电地将赤冰也点住了。 “璇玑,你的诺言都忘了吗?” 第228章 走了走了,灵境传人 忘了吗?扪心自问,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无论是他对自己说的,还是她亲自许下的。不过在当前的情况下,她选择了沉默,什么都不说,目光锁在了赤冰手里的药碗中的催命汤药上。 “你到底是忘了!”肯定的语气,听不出的悲切,却让她心底一阵阵地散开难以言说的悲恸。鱼璇玑执拗地当做没听到,神情已经冷到了无可降低的地步。 诡异的安静中从门外吹进来的冷风卷起衣袍的角子,两鬓的发丝飞扬起来间断了眸光,错乱了眼前的风景。 她的举动是在他的预料中的,只是相比想象,她动作要快得多,竟让他在早有防备的情况下都得了手。他不悲不怒,黑瞋瞋的眸光里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刹那间冷寂了的脸庞上似乎想要去寻找什么,可她的脸上太过平静,俨然如一潭死水让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有些失望,想动却无法动弹。 “王妃,你为什么要点了我们的穴道?”赤冰不如赫连烬那样平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在颤抖的,是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爷一心为了王妃什么都能失去,哪怕是性命,就是这救命的汤药只有唯一的一碗,他眉头都不皱一下让自己就端了过来。他爱王妃的心如此,王妃会弃他于不顾?有事情看多了她直觉是不会的,但也不一定。但随之,鱼璇玑的动作便打消了赤冰的心底最后的那一丝怀疑。她大力地从赤冰手中夺过那碗药,朝着赫连烬的嘴角近乎粗鲁地塞过去。 可他牙关一直紧咬着,瓷碗透过唇瓣撞击的力度让柔软的内里有血珠破皮而出,染了满口的血腥。 “张嘴!”她点了他身上的大穴,却不妨碍他张嘴说话。她的脸有着奇异的白,像是乌云散去后的天空,那刺眼的光芒突然地射入,看得人眼眶酸涩。赫连烬学了方才的她,一言不发用冷漠的神情盯着她,就是不把嘴张开一下。那样固执,宛如个生气的倔小孩般。一股钝痛蔓延道全身,她忽然发觉她真是受不了他那样的眼神。 那是不信任的责备,比陌生人言语激烈的斥责都让她难过心酸。可她能够怎么样?赫连烬不能死,她怎么可以让他因为自己而死了? 所以—— 咔嚓,骨骼轻微的碎响,一直冰冷得像是高山积雪般的手落在他脸上,僵硬中的赫连烬蓦然感觉下颌一痛,牙关顺势张开。鱼璇玑手里的药碗倾斜地灌入,苦涩的汤药顺着空隙全都进了他的嘴里。 她竟然,竟然为了让他把药喝下去,卸了他的下巴。面对这样的结果,赫连烬像是一块漂泊在深海夜色中的破木板,满身的凄冷外就是心里化不开的烈烈积郁。哐当一声,没有剩下一滴汤药的药碗从她手中坠落在地,打在坚硬的地板上,瞬时碎成了无数片。枉顾嘴上的的疼痛,赫连烬忽而大声笑起来。 不带任何感情的色彩,一味地笑着,混杂着冷风飞雪,诉不清的剜心刺骨。 鱼璇玑仿若未闻转开身去,寒风打着卷儿迎面扑来,眼眶里蓄积了许久的热泪终是滚了下来,步履沉沉地消失在他们两人的视线中。 无情殿,彼岸风,三生尘缘尽飞絮,空余恨。 多年前那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她靠在梨花树下,头枕着穹苍的腿,念的便是这首《玉堂春》中的那一句。不曾想重生后的某一日,她也能深切地感觉到这句话的真意了。 果真是“尽飞絮,空余恨”! 天真的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鱼璇玑茫然地走在碧霞落曲折的回廊上,不知该去往何方。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想要对方好,可真当对方以同样的举动对待自己时,心里竟然是恨的。她想,若是那些举动是赫连烬用到自己身上,她恐怕真的会忍不住想把他大卸八块。她有些糊涂,又好似慢慢地明白,正是因为对对方的爱护胜过了自己,才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出那般事情吧。 原来,他们是挚爱彼此太过了。所以,她是值得原谅的。鱼璇玑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站住脚步伫立在回廊檐下,痴痴地望着他们两人居住的屋子,这个时候他身上的穴道也解开了吧。他在做什么,是生她的气不吃不喝,还是正在找她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她有些不敢想,真拿不准赫连烬是想要见到她还是不希望看见她。 时间流逝寒风肆意,她孤零零地站在四面通风的回廊上,看着廊檐下挂着的灯笼由明亮变得黯淡,心里的失意与越来越黑的夜空一般沉重。 浑身如被冰雪,她凉凉地吸了一口冷气,嘴畔挂起苦涩的笑。他没来找她,不闻不问的放任她独自在外,不担心她本有寒毒在身而不能受寒?转念一想,造成如今这般的不就是你自己么,鱼璇玑。这样的结果,你怪得了谁?他,不该承受你种下的恶果。 “夜冷,何不来饮一杯?”她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乱雪飞扬中一扇门扇突然打开,耳畔便传来了司空珏清润的声音。 鱼璇玑这才没有漫无目的地走下去,单薄的身子停住,侧头透过门朝里面看,司空珏一身雪白的长袍,不怕冷般坐在风口上。桌上摆着白玉杯,一股酒香在室内萦绕,因为门开的缘故让身处门外的她也闻到了。 她微拧着双眉,抽搐了会儿便走了进去,顺势将门带上,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司空珏的对面。他抬手执起酒壶给她满山一杯,室内烛光温暖而柔和,无言的炭火燃烧着,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与外面的寒风凄厉截然相反。 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抿上一口,喉咙间滑下的清爽甘醇齿颊留香,她淡笑悠然:“果真是好酒!” “这是方诸山青菀姑娘派人送来的,说是款待我们这些远来的客人。”司空珏眸色淡淡,眸光清明而悠远。 “哦,青菀姑娘还真是个有心人。”她别有意味地挑起嘴角,朝他艳艳一笑,堪比牡丹盛放的雍容,昙花一现的美妙惊艳。同为方诸山的客人,她和赫连烬怎么就没有尝过这样的美酒?鱼璇玑笑得极浅,明眸皓齿倒映在晃动的酒盏中,墨色大氅和她白皙的脸蛋对比,强烈的感官刺激让那面容更加有蛊惑的意味。 司空珏凤眸一敛,不以为然道:“与我何干。” “真没有情趣,一点都不懂女儿家的心思。”此时此刻鱼璇玑竟没有对司空珏产生一丝厌恶或愤恨的其他负面情绪,他就像是她的故友般,两个人的距离可以说是近了,却是到了此生最近的地步了。她手指转动着凉凉的酒盏,眸子里尽是兴味道:“你来方诸山,我好像连你的目的都不知道呢?” 自从在海上遇见他鱼璇玑就开始怀疑,那天奇怪地找寻孛星的痕迹,她更是确定司空珏是为了不为人知的秘事。当然,她和赫连烬都没有逼迫他说出来,毕竟他们要共同面对的都是同样一个敌人。只要目标一致又不损害自身的利益,人家做什么她也没兴趣知道。不过,现在闲来无趣,她没事找事随口一问了。 “为了一粒还魂丹药。”救他被冻在冰棺里的母亲苏颖。 呃?他那样坦率让鱼璇玑有些不适应,她一怔后回神来,道:“是鬼面告诉你的?” “你们不是都确定了。”司空珏抿着美酒,吐纳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浓郁的酒香。他眸光微哂,浅棕色的凤眸里蒙上一层薄雾,脸色也是冷淡的,不复从前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是,我们的确猜到了。”可鬼面的真面目她还没有揪出来,那就是个潜藏的危险,他们明知就在身侧却找不到准确的方位,只能属于被动地防备着。“那你是得到了还魂丹药了?” 方诸山有还魂丹药这事她可不清楚,也没听醉伶仃提起过,可能鬼面是骗他的,目的只是想借司空珏的手牵住她和赫连烬,去完成他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对对方一无所知而备受压迫,她向来是讨厌如此的,但暂时只能忍着。或许回了陆地上,柳屹会给她带来好消息。说起来离开也好长时间了,殒荒大陆的局面不知怎样了。 他们走的时候,帝月星池雄兵都雄踞在三国边界上,虎视眈眈只为了天诀的土地。而天诀内部南方有司空凌占据,炎京一带还控制在襄惠帝手里,但东部地东北局部都被薛洋的人占领了,桐封没有了桐封王虎贲骑便按兵不动,这局势可谓是乱套。两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真想要发生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 归心似箭啊,她好像回去看看。 “没有。”司空珏面无表情地饮酒,回答得很利落干脆。他查证过,方诸山还真有鬼面所说的那种珍贵丹药,可想要那东西是要付出砸他不愿意给及的代价。相比方诸山的人跟他们索要九幽笛和心法,他需要交换的东西是他无法掌握却又非常想留下的,他一时间难以取舍。 见他沉默过多,鱼璇玑轻声笑了:“莫非要你娶了青菀,才能得到那药?”原来他们都是来求药的啊,能让司空珏顾及的,她想的也便是如此。 “是。”刹那的诧异后,他双眉倏地拧紧。这个字咬得异常重,让她都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鱼璇玑讶然,她随便一说竟然就说中了? “是青菀告诉你的?”想想也对,那丹药毕竟是世间珍奇之物,青菀贵为方诸山岛主的孙女,又是族中的出彩女子,把那丹药作为陪嫁也说的过去。 这回司空珏没有答话,而是摇头了。告诉他这个的不是青菀,而是青菀的师兄盘羽。他夜探方诸山各处,与盘羽在暗中较量了一番。他那个人武功谋略处处不输于人,论心计连司空珏都不得不承认那是个让人胆寒的角色。司空珏的目的是什么,盘羽倒没有说出来,不过却暗示了他一点。 岛主极为宠爱青菀这个孙女儿,更是将她当做未来继承人一样来培养,方诸山的一切将来都是青菀的。想要得到什么,只有成为青菀的人,得到她的同意才行。他是为了还魂丹药才千里迢迢来方诸山的,要他留下是不可能的,何况还有成为青菀的人,简直可笑! “这里或许有我们的熟人。”鱼璇玑捻着一缕发,眸光冷冽得如冰如雪。 司空珏挑动着眉,看了眼手中的酒盏,没有说话,不知是赞同了还是否定了她的话。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能他的目的已经被方诸山的人洞悉了,四面早就埋伏下了人,又是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静观其变。”拿起酒壶想要倒一杯,却发现酒壶都空了,一滴也倒不出来了。他哂笑,干脆放了酒杯转头看着窗外飞进来的落雪。 鱼璇玑将最后一口酒抿尽,一手托腮也朝外面看了去。黯淡灯光洒在窗台上,雪白的六棱也沾染上祥和的色彩。她眯了眯眼,微有醉意地勾了勾唇,脑子里全都是赫连烬的影子。他生气,他暴戾,他无赖……可她怎么就那么想念他呢?刚才的事,他会不会不原谅自己,都这么久了还没派人来找她…… 快要熄灭的灯光突然间窜起了火舌,火光拔亮让昏暗的内室陡然亮堂了些许。 “本座想尽快回去。”她赫然起身,纤细的身影挡住了来自前方的明亮光线,让坐着的司空珏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司空珏几不可见地紧了紧手指,淡漠得对她宛如个陌生人,道:“楼主想走想留,不是珏能干涉的。” “你自然是无法干预。”一片雪花不知耗费了多少力气飞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她刚抬起的手背上。指尖一捏,瞬间化成碎屑被屋中的温度融化成了小小的水滴。鱼璇玑怅然地看了看,道:“本座会在战场等着你,桐封王。” 袍子的衣角随着她走动的动作而飞扬,轻快明细的身影大气从容,拉开紧逼的门扇,迎上狂暴的寒风走了出去。 司空珏静默地看着完全融入夜色中的黑影,眸光澄亮得宛如星子,他们再见面就是战场了吧。 宿命如此安排,想要逃离,却是怎么都办不到的。 “主上,属下终于找到你了。”没有暖炉火炭的室外格外地冷,像是走进了天地间最为阴寒的地方。鱼璇玑的酒醒了两分,步履却还是有些乱的。听到背后有人呼唤,她颤颤定住身形,来人是挑着灯冒雪而来的白钰。 这么晚了,他找自己干嘛? 白钰还没靠近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脚步越发地快了,脸上带着焦急道:“主上,你喝酒了?”她来的方向像是司空珏所住的楼,难道她是去找司空珏喝酒了?难怪他找了这么久没找到人! “什么事?”鱼璇玑颇为头疼地揉着脑袋,刚才喝的酒后劲真大,突然涌上来都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了。 “先才属下得到消息,岛主已经将火焰鸟的血给了烬王。”他本来是想找她商议该怎么办的,毕竟那东西不是在他们的手中,想要实施鱼璇玑原来的计划,那火焰鸟的血必然不能让赫连烬得了去。 鱼璇玑闻言直摇头道:“不用了,该做的本座都做了,他没事了。”解药已经让赫连烬喝了,他身上的寒毒能除,鱼璇玑也算放心了。 “……”白钰惊诧,猜着莫不是主上已经让烬王把解药喝下去了? “事情已了结,我们明日便离开这里。”素手扶着廊檐下的红柱,踉跄着朝着最近的客房走去。 身后,白钰凝视着她远离的身影,猛然道:“主上,你这样做真的值得?” 尽管知道他们鹣鲽情深,可主上自此后便要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或许是知道了他白家与主上的渊源,心里作祟不愿意看到她如此。何况,陨圣楼那么多人都在等着她,难道就不能有一个折中的办法,比如将解药一分为二,让两个人都压制住寒毒的毒性,不至于非得弄成这样一人活着就得要了另外一个人的性命。 “白钰,中毒的若是玉落,你会自己喝了解药,看着她死吗?”鱼璇玑没有向往常般训斥,反而轻松地朝他反问。 玉落和他的命,两者之前做一选择?像是被什么哽在了喉咙里,白钰愣住的同时也不知该怎么说,这样的情况他遇得上吗?不,他这辈子都不要碰上这样的情形。 鱼璇玑没理会他的纠结,轻快地笑了两声,声音里透着豁达和放松消失在漫漫夜色里。 夜越发深沉,何时才能到天明?她不知道,更猜不到。 喝了几杯酒,算不上宿醉,可鱼璇玑在床上一躺等到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了。外面风雪已经停了,天上还挂着暖烘烘的太阳,院子里的各色梅花都齐齐绽放,仿佛一夜春风什么都开始改变了。 侍女送上醒酒茶给她喝了,鱼璇玑把人遣走,自己披了件披风就朝外面走。阳光正明媚,昨晚堆砌起来的薄薄积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只有在少部分地方才能看见。她脑子还不是特别清醒,昏沉沉的还带着刺痛感。抬起发昏的脑袋对着天,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喷嚏,好像也跟着吐了一口郁气,人都舒服了。 “璇玑姐姐,你怎么出来了?”玉落从对面屋子出来,看见走在梅花树下的鱼璇玑,立马就叫起来了。 见她飞快跑过来,鱼璇玑一抽眼角,旋而若无其事地拉下一支梅花放在鼻尖轻嗅,道:“刚睡醒。” “你不适合在外面呆久了,还是快点回去,我准备点吃的马上给你送过去。”玉落看她神色无虞朝外面瞅了瞅道:“那个岛主早就让人来请你了,但是我们都没有去打扰你休息,就让他等着。” 想起早上那个自称为岛主最信任的下属的男人,玉落心里一阵不舒服。他们昙月族身怀异能,难道他们天族不是吗?可天族的人对待任何一个人都是和善的,才不会像他们那样把人分为三六九等。那个人,实在过分! 鱼璇玑脸色微变,沉吟道:“他派人来找本座了?”对啊,赫连烬拿到了火焰鸟的血,方诸山算是兑现了当初的约定,而她也该同样地把九幽笛和心法交换给昙月族了。 “璇玑姐姐,你别理会那些不识趣儿的人,先把肚子填饱了才是正事。我马上就去给你端,其实早就备好了的。”玉落说着还动手把她往屋里推,一副极为不愿意让她轻易去见昙月族族长派来的人的样子。 “不用了,走吧。”伸手摸了摸几乎不离身的东西,鱼璇玑眸光闪烁几番,最终将其声音化无,撇开玉落朝前厅去。 玉落瞠目,急得跺脚喊道:“璇玑姐姐,你等等我。” 被派来的人叫做李荣,是跟随在岛主身边六十多年的衷心仆人,岛上的人都很尊敬他,见者无不恭敬地喊一声李老。鱼璇玑从外面进到前厅时,李老正脸色铁青地坐在首座上,身上穿着厚实的裘服,头顶是一顶暖和的狐皮帽子。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两鬓光光的没有一点发丝,脸庞呈现出过度苍老的褶皱,眼窝深陷,尤其是此时带着怒气脸色看起来更加吓人,要是胆小的可能都要吓哭了。 “楼主真是让老奴好等!”一语道破鱼璇玑的身份,又把自己的位份降低,可不是在抬高她,而是实打实地讽刺。 白钰带领着其他陨圣楼的人都候在前厅,见他来了纷纷行礼。当然,对那不尊敬他们主上的死老头,众人俱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鱼璇玑又不是个蠢笨的,怎么不知道这个李老话里的意思。她从容地进了前厅,坐在了上位左首的位置。同样是上首,左则为尊。招呼玉落端茶上来,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清理着隔了夜的空荡肠胃,把旁边的李老完全透明化了。 “小小年纪,竟这么不知礼数!”李老被她的举动气得脸色更差,在岛上多年还没有人这样给他脸色呢!“这里可是我昙月族的地方,容不得你这么放肆!” 指责说教,鱼璇玑充耳不闻,理所应当地悠闲品茶,待一杯茶都喝完了,她终于开口,说的却是:“玉落,本座饿了,端点吃的来。” “是。”玉落早就见识了李老讨人厌的嘴脸,看鱼璇玑对他的冷待,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兴高采烈地就去端东西。 李老气结,质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跟我去见岛主?”这臭丫头刀枪不入是不是?他说了那么多竟然不为所动! “本座差点忘了,这里不是皇宫。”茶杯种重重地矗在桌面上,那清晰的重音敲响在每个人的耳旁,鱼璇玑面带严肃地朝白钰道:“你身为本座的下属,竟然不提醒本座!” “……”其他人,包括李老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白钰微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欠身请罪道:“主上恕罪,属下的确失职,忘记您最讨厌皇宫里那些狐假虎威的太监。” 这个李老明明就是一奴才,就算他们是普通人,主人家的狗对待客人就算是不闻不问,也不能出言讽刺。可这老家伙显然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作威作福惯了,因为他们陨圣楼的人是那么好欺负的。摆脸色,谁不会,要玩就看到底是谁玩的过谁! 起先大家还不明白,白钰这样一解释,所有人的清楚了,一些人已经不客气地笑了起来。碍于主上在场,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笑声却是让李老听得甚是清楚。老脸长的通红,又羞又窘的神情出现在脸上,李老是怒不可遏,暴跳指责道:“你们可知我是谁,竟这样无礼,还把岛主放在眼里吗?” “哈哈哈哈——”陨圣楼的人听他那样的话,很多人都不憋着了,大声地就笑了出来。 “你们,你们,放肆!”许是因为着急,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听在耳朵里很是刺耳。怒极地盯着鱼璇玑,又朝周围瞥去,所见都是对他的嘲弄。那眼神脸色上毫不掩饰的讥讽让他多年来累及的自我高傲如摔碎的瓷器般破碎,而他眼中的始作俑者却一派让他痛恨不已的坦然。 玉落还没进来,耳朵里就听到阵阵笑声,好奇地进来想一探究竟,座上的鱼璇玑霍然一掌拍在桌面上,低声喝道:“够了!” 笑声戛然而止,刚刚还笑得没形象的众人立即止住了笑脸,变得严肃恭敬起来,与方才那叫一个大相径庭。 她优雅起身,眸光冷冽,语气清冷道:“你来有什么事?” “我——”李老话才出口一个字,刚才被鱼璇玑拍了一下的桌子突然哄地下炸裂。站得最近的李老反应不过来,被弹起的木块砸中鼻端,鼻子一痛殷红的暖流就从里面流出来。脚步一歪,眼看着人要朝地上倒去了,白钰一脚踢去一个座椅。李老踉跄倒下,正好一屁股坐在了他踢过去的椅子上。 噗噗,玉落没憋住,不客气地笑了,连手里还端着东西都忘记了。 鱼璇玑斜斜地昵过她和一干隐隐发笑的众人,摄于她的威势所有人都不小了,空气里顿时沉抑下来。手忙脚乱捂着鼻子想要破口大骂,突然来的安静让他把话咽了下去。事到如今,他要是再看不懂形势那便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岛主说过不可轻易动碧霞落住的人,就算外面有他们方诸山的人,可现在他人在这里,也等不到外面的人赶来救自己。 怎么做,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娃不是方诸山那些十几岁的姑娘,不是他能威慑得了的。 “岛主请楼主前往神台去一趟。”这回态度恭敬了许多,就算心里怎么愤恨脸上极力隐藏,不表现出来。 鱼璇玑不坐言笑,道:“本座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没有效果之前本座不会轻易将东西交出去。”若不能亲眼看见赫连烬身上的寒毒除去,她哪能将九幽笛交换给昙月族。 “你,你——”李老脸上又见怒容,想大声说道,可一听那些人刻意提醒他要对他们主上恭敬的声音,他忙舒缓了脾气道:“楼主这不是拿我们开涮么,你的情郎早就走了,你要怎么看到效果?” 淡漠的鱼璇玑听到“你的情郎早早就走了”浑身顿时僵住,猛然地扯身朝白钰等人看过去。赫连烬走了,为什么他们都没有人来告诉自己一声?被她凌厉的目光扫视到了,众人都害怕地低下了头。见状,鱼璇玑终于知道李老说的是真的了。 “璇玑姐姐,赫连大哥走的时候,你还在沉睡……”他在你门外站了好久,可没有进去。 有些话,玉落真是不敢说,她怕惹怒了鱼璇玑,届时在场的人恐怕有不少人都要受到牵连。尤其是白钰,知情不报。 他走了!他走了!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三个字的回音久久在脑海中荡漾。为什么都不来看她一眼就走了?自己舍命救了他,在他眼里真是那样罪不可恕的事情? “主上?”白钰见她陡然间惨白的脸,一时间有口难言。 喉头上冲起一股腥甜,被她生生压住,继而她便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对李老道:“既然岛主相邀,那本座就去一趟。” “主上!” “璇玑姐姐。”一干人各怀心思地喊着她,鱼璇玑视而不见,径直走出前厅的大门。李老看这位难缠的祖宗终于愿意跟他走了,也不管先前被羞辱了的事,跟着就追了上去。 “怎么办啊?”玉落急了,朝着白钰直瞪眼。赫连大哥不告而别,璇玑姐姐心里怎么会舒服?当时她就想去把璇玑姐姐喊醒的,可他非要阻止自己不让赫连大哥跟璇姐见面。这下好了,让她心里那么不痛快,伤的终究是她的身子啊。 白钰眸光沉得如同墨迹,对玉落的责问不发一言。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那么做。主上,日后你便会明白了。 千丈廊,这是她第二次来了。上次有他抱着直接就过去了,可这回却只会是她独自一人。李老在适当的距离就停下了不再往前,鱼璇玑则木然地走在上面,眼眸看着前方却没有一点焦距。周围是大雪飞扬,寒冷刺骨,可她心里更冷更寒。千丈距离,并不算太远,可她却觉得像是一生那样漫长,让她不想再孤单地走下去。 原来,没有了他,自己的生命会变得这般黯淡无色! 白幔飞动,与她墨色玄衣的身影纠缠,铸就一道刺目的黑白对比,伴随着冗长的脚步回声,直到千丈廊的尽头。 神台还是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除了那高高在上的圆台和四根柱子,周边全是熔岩流火。岛主老者站在神台上看着她不悲不喜地出现,宛如没有灵魂木偶人,老眼中闪过一丝窥探,没有询问九幽笛的事,反而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千丈廊会鲜少有人通过?神台又是你所见的这般模样?” “跟本座有什么关系?”昙月族的事,她没有兴趣知道。 老者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反问:“难道与你无关?” 鱼璇玑揪着眉,眼神如刀地射过去。她上辈子可就只认识醉伶仃,也不曾踏足方诸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的心绪暴戾了。”老者不掩饰地叹惋道,“走过千丈廊的人都会感觉压抑沉重,有死亡的气息在逼近。那不是虚设的幻境,而是人间忘川的禁制。如同幽冥般,不过是供活人走。一千个人,或许就那么一两个走过了。他不惧死亡抱着你进来就如寻常走路,千丈廊的禁制对他就无用。上回你们进来就是这四处熔岩翻滚,那是因为你们都中了寒毒,心里对热有着渴望,故而在神台上就看见了熔岩。这回出现流火,你的心必然处在幽暗之中,有堕入魔道的趋势。” 她神情一怔,惊疑地转着身查看四处,与上次相比那熔岩明显就弱了,反倒是流火越发强烈。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这里看到了,其实都是心里的魔障? 上次盘羽在他们面前掉入熔岩里,后续如何他们也不清楚,但这老头是把他们送了出去的。那手法就像神仙仙术,诡异漂亮得让人着迷。若真按他那么说,那一手必然也是骗人的花哨把戏。 “岛主为何要与本座说这些?”想要九幽笛她也不是不知道,何必这样绕弯? 老者哼笑,对她的冷漠不以为然,说道:“老夫只是觉得可惜,故而想提醒你一句,就算是心也会迷糊看错,更不要执拗于一些表面的迹象。你能看清灵魂,何不用最大的努力看看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或是人。” 看清?她眸光僵硬地看着在身边飞来飞去的流火,脑子里风暴般地掀起无数的混乱。 “老夫用龟甲推算过了,将来有个人会替昙月族接管九幽笛,所以不让你把东西交出去了。但是,心法你要留下。”老者摸着雪白的胡子,跟前次被他们气得跳脚不同,他显得很睿智而自信。“火焰鸟的血也给了你们,不算我们昙月族食言。” “那个人会来找本座拿九幽笛?”这样的结果她真没想到过,但说起来她心里还是有丝欣喜的,起码陪伴了她这三年的九幽笛暂时留住了。 老者不答,却道:“你可知九幽笛是什么来历?” 摇头,她对九幽笛所了解的都是从醉伶仃那里来的,至于更多的她又不是昙月族的人,怎么会知晓? “真龙之力你听说过吧?或许,天族的天机子也该跟你提过。”老者忽然抬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来,藏在鱼璇玑身上的九幽笛孰地飞出悬在空中,笛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银光,耀眼夺目。“龙穴的传说在大陆上有了千万年的历史了,据说那里蕴藏了无数珍宝,一旦开启进入龙穴深处还能得到无上神力——真龙之力。龙魂珠是开启龙穴的钥匙,九幽笛乃真龙龙骨所制,是召唤龙吟之声的唯一器具。进入龙穴,唯有找到龙吟之声的真正位置,才是真龙之力的藏匿之所。” “这九幽笛也不是我们昙月族所有,那是先祖们偶然得来,却无人能驾驭。后来,为了镇压夜夭魔灵便出了灵境台,只有历代灵境台的传人才吹奏出九幽笛的低声。随着千年前灵境台的坍塌,无人能记得它了,可灵境台却是一直存在的。就算不再是为了夜夭魔灵,它还是会落在灵境台传人手中。” “老夫算过了,灵境台传人会再度出现,你就把它带出去吧。不用刻意将它传给谁,是谁的便是谁的,抢也抢不走。” 鱼璇玑脸色肃然,天机子是灵境台的人,昙月族族长又说灵境台传人会再度出现,到底怎么回事? “老夫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这不是你的事,只需记住老夫方才的话。你是天上的帝凰星,还有着其他的重要事情去做,不要在这里多做停留,明日便离开。” 连自己是帝凰星都知道,昙月族与天族想必果然也不逊色,只是…… “放心,喝了火焰鸟血的解药,那寒毒必然除了。”她嘴唇一动他就猜到了鱼璇玑要问什么,他能救的只是一人,可惜了…… ------题外话------ 今天终于万更了,把昨天没有更新的补上,哈哈 第229章 原来如此,是我傻了 归期就在翌日,也不晓得昙月族族长让青菀给他们族人说了什么,在她从神台出来后就没见方诸山的人做出捣乱的事情。哪怕是第二天离开,也都顺顺当当不出一点意外。站在甲板上回头看着眸光无法看尽的方诸山,眸子里只余下一片平静。这次来,过程虽然艰辛一点,但结局起码让人有些满意。 只是,他就那样走了,也不让她知道…… 大船就泊在近岸的地方,来的时候乘坐的船被赫连烬带走了,这艘船是方诸山赠与他们的。不算大,可建造得异常坚固。陨圣楼的人在白钰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搬运着东西,准备起航前的各项事宜。玉落在收拾一些简单的行李,船上每个人都很忙碌,唯独她一人无事地垂手站在船上看风景。 不多时,船便开始调转方向欲行进了。刚刚开动,一声高声的叫喊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神仙姐姐,等等,等等我,我要跟你一起走。” 身上连披风都没有披,就穿着单薄的衣裳,跑得气喘吁吁地,边挥动着双手朝着大船不停地喊叫着。天气人就严寒,他呼出来的白气立马就变成了可见的烟雾,头发都没怎么绾好,看起来还有些乱乱的。隔着不算远的距离,鱼璇玑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着急和紧张,澄澈的眼眸里满带着如鹿懵懂的惊慌。 “把他带来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动了恻隐之心,朝白钰就直接下了命令。 白钰也不惊诧,脚下一跺细长的绳索飞起落在他手中,朝前一甩,绳索便如长了眼睛般朝着奔来的万俟乐的腰上缠去。他被这股外力扯得踉跄向前,倏地就飞了起来。 “啊。”万俟乐不会武功,双脚双手都在空中乱蹬,脸色惨白声音里更是充满了惊吓。其他人对这位柔弱的皇子的表现个个嗤之以鼻,白钰也非刻意让他出丑,在他落地惯性向前摔去的时候稳稳地将他拉住了。 万俟乐惊魂不定地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那眼眸眨都不眨一下呆呆的,任凭寒风吹打在他薄薄的寒衣上。 鱼璇玑见此,蹙眉道:“带四皇子下去休息。”他们离开的时间本就在早晨,可谓是时辰尚早。但青菀说,想要过迷雾海,这个时辰最好。鱼璇玑也不想再方诸山停留了,便默许了她的说法,吩咐白钰这么准备。太阳现在也不过刚出来没多久,她在寒风中站久了突然地感到了到了困倦之意,交代了万俟乐的事情,也就转身走回自己休息的船舱。 “神仙姐姐。”回魂过来的万俟乐跳出来拦住她,脸色恢复了一些,可身子受不住这早上肆掠的冷意,冻得瑟瑟发抖。眸光泫然,一副极为可怜楚楚的模样。 “本座不是神仙!”自从见到她第一面开始,这个傻小子就那么喊她神仙姐姐,即使在他和赫连烬司空珏被鬼面挟持,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他仍旧那么喊。在险恶的皇室宫廷中长大,像他这样保持得如此单纯的她活了两辈子都是头次见。她不能武断地说这样不好,凡事有利有弊,不过很明确地说他的个性讨了鱼璇玑的喜。 她翘着嘴角,眸光对上穿透云层射下来的金光,淡淡道:“本座会把你带回天诀周城。”话说完,墨色衣角掀起浅浅的弧度,人就背转他离开去。万俟乐脸上鼓起来的笑容僵住了,讪讪地看着走进拐角一直到看不见。他只是想跟她说一声谢谢,如此而已。 “主上喜静,四皇子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盼望不要去打搅主上。至于你的感谢,白钰会转达给主上的。”这位皇子被星池皇帝和大公主万俟星保护得极好,世上的丑恶他知晓的并不多,不懂得将喜怒收敛把任何情绪都写在脸上。他能猜出万俟乐的心思也就不奇怪了。 万俟乐也不反驳他的话,只是眼里脸上都写出失望二字。白钰轻声叹气,吩咐人将万俟乐给带下去休息去了。 来的时候,他们直奔方诸山目标明确,这回是归心似箭。好在老天爷都没给他们开什么玩笑,又弄什么大风暴雨的阻碍了航程,航行得还挺顺利的。不知不觉中,船在大海上又飘了了一个月多的时间,回归陆地指日可待了。 “璇玑姐姐,该喝药了。”船突然颠簸了一下,玉落手忙脚乱地护住手中的药碗,看见药汤没洒紧绷着的一口气才给送下来。 鱼璇玑盘膝坐在床榻上调息,面目宁静如水恍若已然是老僧入定了。一连喊了两遍她都没有答话,玉落习以为常地放下药碗瞅了瞅她,默默地站在旁边。从离开方诸山开始她就变得沉静多了,她们算是常常见到的,可一天下来能说的话不过三五句。多数是“璇姐姐姐该喝药了”,要么就是“璇玑姐姐早些吃饭”,或者“天又有些冷,我给你加些暖炉火炭?” 鱼璇玑多数时间就嗯啊一声,简直惜字如金得要命。 以为又要重复以前的情形,玉落看桌上的茶都凉了准备去换一壶热的。久久闭上的眼眸突然睁开,射出一缕幽暗的浅光,鱼璇玑冷然出声:“今天的药的味道不对。” “啊?”玉落错愕地摸了摸脑袋,下意识地弯腰去闻了闻药汤的味道,但是没有闻出来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就奇怪了,鱼璇玑的鼻子很灵敏么,还能闻出别人都闻不到的味道。 “很像。”她唇瓣翕动,淬光的眸光变得悠远,呢喃出短短两字。 玉落瘫着一张脸道:“璇玑姐姐你在说什么?”奇怪了,怎么是些她听不懂的话! “玉落,我体内的灵瞳神蛊好似苏醒了。”她中寒毒后,那奇异的毒留存在体内压抑着灵瞳神蛊的灵性,纵然能挑动出灵力,可跟往常相比那便是薄弱得多。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服药调理后,她竟然能感觉到灵瞳神蛊在体内活跃了许多。 好奇怪! “真的你、?”玉落显然不相信,亲自上前去给她探了脉,发现她说的是真的,她这个以看护灵瞳神蛊为己任的花奴也茫然了,怎么会出现这个情况呢?不该的啊! 长长而卷的眼睫由上至下一扇,墨玉瞳盯在不远处的药碗上,鱼璇玑若有所思道:“还是白钰亲自煎药?”他们都对自己的寒毒很上心,白钰更是承接了为她煎药的重责,而她贴身的事情才是玉落处理。白钰做事有条不紊,而且部署周密她很放心。可能是她最近都比较敏感的缘故,鼻子都比以前好使了,一下就闻出了今天的药的味道有些不同。 对她的提问玉落只点头,没说话。鱼璇玑保持着盘膝的坐姿,道:“叫白钰进来,本座有事要问他。” “好。”气氛像是在悄然中转变了什么,玉落还没闹明白但人还是出去找白钰去了。鱼璇玑身子绷得直直的坐着,脑海里错乱交织着无数的场景。有前世的,也有今生,那凌乱让她头脑剧痛不已。 玉落再度回来时白钰也就来了,鱼璇玑的脸色很镇静,让他们无法猜出她此刻是什么情绪。 “前天和今天,你煎的药里都有什么?”鱼璇玑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询。 白钰微怔,继而就回神过来,不着痕迹地垂首语气平静地回答了一边她的问话。鱼璇玑眉目幽深而凌厉,道:“不,不一样的味道,你以为本座闻不出来?”前天的药跟离开方诸山一直都在喝的药是相同的,可今日的药味道明显要淡一些,而且里面应该还多加了一味茯苓子。她不算精通药理,但还是了解不少,她是绝对没有闻错的。 “主上,您多虑了。”白钰不松口,坚持己见。 “本座不喜欢这样来历不明不清楚底细的东西,玉落,拿出去倒了。”她眼角一弯,忽然就笑了,那笑却是看得人毛骨悚然的。 玉落根本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清楚白钰是不是真的隐瞒了什么。她有些犹豫地看着两人,犹疑了:真要拿出去倒了?这药可是要熬上三个时辰的,特别费时费力,倒了多可惜啊。 “怎么,你也听不懂本座说的话?”她寒眸孰地眯紧,身上迸射出明显的杀机来。 “主上喜怒!”白钰看得心里一惊,急忙出声阻止,用眼神暗示玉落把药碗守好千万不能弄倒了。 这点动作可没逃出鱼璇玑的眼睛,她含怒出声,面孔上是极致的冷酷,阴冷道:“把你瞒着本座的都说清楚!”她不过是想要问问这药的是奇怪,哪里知道会炸出了别的东西!白钰的躲闪,说明那件事瞒着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因为赫连烬的事心里还放心不下,才没有去管旁的事,可不代表他们能瞒着自己做让她不知道的事情。 噗通!白钰竟跪倒在她面前,澄清道:“主上,这件事是属下一个人做错的,跟玉落无关,请主上不要迁怒于她!” “……”玉落彻底愣住了,再傻也知道白钰真有事情埋着鱼璇玑了,只是是什么呢? 鱼璇玑收敛了刀子般的眸光,道:“你说吧。”她突然心慌慌的,内心极是焦躁。 “这件事属下不好开口,主上聪慧睿智自然会明白,属下能说的只是,这碗药绝对不能摔。” 第230章 赫连消失,天下大乱 回到天诀周城已经是仲春时节了,与他们离开时候相比,周城城郭破败人烟更加稀少,处处都透着荒凉残破。 白钰扮作车夫驾着一匹老瘦的黄马,拉着破旧的马车在周城里缓慢行进着。往日繁华街头再也没有了摆摊的摊贩,初春时候长出来的茅草渐渐地已经高到小腿的位置,石阶上横七竖八地瘫着痛苦呻吟,面黄肌瘦的的百姓。许是被病痛折磨着,他们的脸上程度不一地呈现出病态来。 隔着密实的草帘子看到长街上的一幕幕,鱼璇玑冷峭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变化,可那眸光却幽深得望不到底。旁边丫鬟打扮的玉落看着那些人的可怜模样,不禁地动了恻隐之心,恳求道:“璇玑姐姐,我们给他们些吃的吧?” 乱世实在太可怕了,让好好的城郭到处都见着残垣断壁,健康的百姓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她是知道天机子的预言的,可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乱世是什么样的,只是在心底想象着可能就比寻常时候过得困苦而已。谁知道,她所想的艰苦竟然连所见的三分都不到。她更不清楚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来,她会真正见识到什么是乱世,体会到那句被世人挂在嘴边“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的真意。 她眉头揪紧着,越开下去心里就越发不能忍受。眸光柔柔地转向鱼璇玑,恳求的意味越发浓厚,可鱼璇玑却纹丝不动,嘴巴更是紧得像是蚌壳般一个字都不吐出来。玉落急了,拉着她的胳膊轻轻摇晃着,低声道:“璇玑姐姐,我们就给只给他们一点,一点就行了。你看他们的样子多可怜啊,你就当若日行一善好不好?” 他们都是易了容的,玉落也明白外面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很不乐观,也不敢大声讲话给别人的注意都引到这里来了。她声音轻若蚊吟,外面驾车的白钰闻言,眉峰蹙起想提醒她,可又不好开口。 鱼璇玑仍是一字不说,让玉落等得焦急不已。车轮声滚滚,碾压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扎堆聚在一起的年轻男子蜷缩在街角,看着慢慢走来的马车,灰尘的眼眸瞬时就亮了起来。抬手几个轻易熟悉的暗示后,蹲在地上的人们前后相次地站起来,朝着马车前行的方向渐渐围了上去。 他们的无言的动作引起了车内正要向鱼璇玑说好话的玉落注意了,看见他们眸子里贪婪的目光,玉落就算再笨也明白了这些人来者不善。白钰衣着朴素,身量削长,刻意的装扮后他看起来就是个身子单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些人自然是看准了这点,心想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出行,就放心大胆地当街拦路。 为首的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膀阔腰圆满脸络腮胡子,见白钰仍旧赶车没露出什么惊怕的表情。只以为是个没见识的小子,要出声“好心”地提醒两句。他嘴巴刚一张开,白钰便反手在背后突然抽出一把砍缺了口反射着明晃晃光亮的大刀,从袖子里掏出块棉布垂下头擦拭着,嘴里还似乎很不满地嘟囔道:“东家也真是抠门,前些时候遇上山贼,我把刀都砍坏了。让东家给买把新的用,东家竟然说这把旧刀还能用。要是在遇上贼寇,砍不动人那可怪不得我了……”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街道上很是冷情,就是围上来的人也都没有说话的,他的话随风都被聚拢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那些人中大多是周城的百姓,兵荒马乱的不忍背井离乡死守在城里,并非什么大凶大恶之人。逢着战乱又没吃的,大家才聚在一起做些打劫弱者的事情来。谁晓得那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马车,弱不禁风的车夫竟然还敢拿刀砍人。 见识了军队厮杀,看多了强盗般的军队抡刀切菜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场景,众人心里都忍不住生出了惊惧之意。胆小的已经在开始慢慢后退了,白钰把刀抗在肩膀上,一手拉着缰绳不轻不重地在马屁股上打了下,老马嘶了一声抬起蹄子就要往前加速。为首的大汉忖度了一二,做了个散的手势,围拢在一起的百姓带着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走的神情散开。 马车顺利地同行了,朝着城中最大的长街行驶去。车厢里,玉落回想着方才的一切,脸上难得地凝重了。 “本座向来杀人不眨眼,何需日行一善?如今的世道,同情不可泛滥,否则自己就会沦为被同情的对象。”那些百姓看起来也不是饿了一天两天的,哪怕他们随意丢下一个馒头,都会让那些人把他们的马车掀了,甚至还会被抢劫一空深陷困境。玉落跟着自己也算有段时间了,总得来说她涉世并不深,忍心险恶世道艰辛没有深刻体会她不会懂得。 回去之后,她可能顾及不上玉落,在乱世中自保也是需要本事的。在没把她遣走之前,给她个提示,也不枉相识一场的情分。 这回玉落沉默了,她知道璇玑姐姐是在告诫自己,而刚才的事的确让她在心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似乎还不太明白,现在的她不再是初出天族的时候,也不是跟着他们在大海上漂泊,亦或是警惕地面对着可能做出不利于他们事情的昙月族人。这里已经开启了乱世的序幕,以后这样的场景很可能还要见很多次。 连自己都没法保护好,同情别人有什么用?她懂了,明白鱼璇玑的心意了。 周城原本在薛洋的控制之下,襄惠帝调集了部分军队暗中对叛乱长风的薛洋势力下的各处城镇讨伐,倒是拿下了不少地方,可那些城墙高深坚固的大城还是被薛洋掌握在手中。五日前,襄惠帝手中的天字军和薛洋手下的大将徐大在周城较量,徐大不敌弃城而逃。天字军也乘势占领了这里,可大军很早就开走了,只剩下小部分守军在这里。 鱼璇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那股刺骨锥心的寒意了,考虑到她身体需要恢复,白钰就一上岸就给陨圣楼的人发了消息,他们会在周城先停留一两日,随后再决定去哪里。回信已经收到,是柳屹亲笔,说的是陨圣楼的人大部分都在秣陵城。别的地方又是打仗又是死人的,可秣陵却在那一片血腥环侍之中仍旧歌舞升平,俨然如太平盛世。 此次出海,柳屹等人也不知他们何时回归,在襄惠帝的天字军和薛洋叛军开战之前,首选了在各方中相对比较安全的秣陵。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南方大部分地方已经被司空凌占领了,帝月、星池雄兵边关却按兵不动,跟襄惠帝的军队对峙起来,一下就是三个多月。司空珏去了方诸山,桐封的虎贲骑群龙无首,可能是得了什么密令,他们就守在桐封那块地方,外面打得怎么热闹都不出来。 这样的状况陨圣楼也是乐见的,毕竟主上不在,他们也不能越俎代庖地下令将清风山的兵力都抛出来,说不定没办成想要做的事,反而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得不偿失。好在主上回来了,他们紧绷着的心弦算是能松一松了。只等主上身子好些,沉寂了一段时间的陨圣楼就该活跃起来了。 与他们为了日后的雄图大业跃跃欲试相反,鱼璇玑担心赫连烬,给柳屹下了命令要他一定要查到赫连烬的消息,可据传回来的消息看,赫连烬似乎在人间蒸发了一般,连陨圣楼轻鸿阁都没寻到他的踪迹。 赫连烬到了去了哪里?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呢? 第231章 帝月有难,浦城兵变 帝月位居大陆西方的位置,东边春意正浓的时候,帝月朝向东的一带树木才冒出新绿的嫩芽儿,枯槁的枝头上一点点花苞般的绿意是那样脆弱,仿佛一夜风雨就能让它凋败。可偏偏不如人猜测的那样,哪怕狂风暴雨也袭击不了它们渴望着春风沐浴在春天中的决心,一场大雨后蜷曲在一起的嫩芽展开,将柔嫩的新叶舒张着。 高高的城楼上,一袭华贵紫色翻领窄袖对襟衫,下面是绣福字纹的绸裙,因春寒料峭下人还特意为她准备上了披风。赫连倩站在城墙上,一眼望去对面是天诀两山夹道的峪口关,眼神凌厉起来道:“破了峪口关,那么云潼关就没有了天然的屏障,若是挥兵攻下云潼关,本郡主再率领意味南下,直捣天诀京畿那便是指日可待!可惜!” 可惜错过了诸多大好的时机,现在三方对峙耗损的不仅是粮草,还有士兵们的耐心和对战的热血!若非黑甲精骑从中作怪,她怎么会据守浦城这么久?赫连倩越想越气,眸光孰地阴寒起来,抬手朝着城墙上的城砖一掌打了过去。砰地声,转头从城墙上飞下去,惊得在旁执岗的小兵面无血色,愣怔地看着她。 “郡主!”明珠快步上前小声地在耳畔提醒般地喊了她一声。 赫连倩收敛住眸子里的戾气,恢复寻常的雍容,自言道:“本郡主许久不曾动武,手都痒了。” “郡主武功高强,天下间难逢敌手。”明珠适时地拍了两句马屁,赫连倩的脸色稍有缓和,笑了笑眸光掠过那受惊的小兵,转身离开。 明珠浅浅地将刚才压抑起来的重气缓缓吐出,擦去手心的冷汗垂着头恭顺地追上去。两人在城墙上转悠了一会儿,有个小兵便前来报讯道:“郡主,乌将军回来了。” 寒风凌冽,她泛着冷意的脸上终于洋溢出笑容来,脆声道:“乌将军一路辛苦,本郡主要亲自去迎接!” 浦城城外黑甲精骑驻地,军营重地四处都有严防巡守,士兵们穿着单薄的衣裳不畏严寒站在寒风中操练着,呼喊呐喝声宛如一只只从森林中走出来的虎豹猛禽,白森森的刀光反射着天上不太明显的日光,竟生出刺眼的光芒来。 “报——” 赤焰正在营帐内和黑甲精骑十二骑将商量着接下来的战事要怎么办,外面突然传来报讯官的声音,急切而尖利。一惊之下,那传讯官已经冲进了营帐来,浑身湿透凌乱,面容上是强撑的坚持,双手高举着漆封圆筒朝着赤焰跪下道:“属下参见赤焰大人,这是冥城急报。” “冥城?”十二骑将闻言,莫不惊慌起来。爷当年被北堂太后放逐就是在冥城站稳脚跟,冥城可以说是黑甲精骑的发家地,更是帝月和星池之间的一座偏远边境。星池一向国弱,又有国师巴图试图争权,靠着姻亲与帝月保一时和平。现在的星池不说内忧外患,要是其中一方贸然出兵对付帝月,另一方怎会坐视不理? 几月的军营生活下来,赤焰显得有些消瘦了,面对众人的惊诧,他心中虽急却还是从容不迫地打开传信的圆筒,把里面的信函取出来看了一遍,脸色暗沉下来。信上说,隶属于龙影军的一部趁着天黑偷袭了冥城,虽然被打退了,但隐约冥城周边像是潜伏着很多人,欲有夺取冥城之意。帝月和星池的边界乃是罗华山脉向东连接云雾山一带的高山,冥城是罗华山脉纵列交错的一个缺口,向来易守难攻。 星池在十年前送三公主万俟敏和亲,借帝月的强势牵制巴图,按理说在没有彻底解决巴图之前不该向帝月动手的。可情报上显示,的确是龙影军的人在偷袭冥城。说小点,冥城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边城,可大点说若是冥城破了,星池便能由此经过出兵北上直攻帝月其他城郭。要知道翻过罗华山脉后便是广大的屈轶平原,没有崇山峻岭的保护,帝月的兵力大多都被调到浦城这边来了,想要回救只怕会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皇上有什么旨意?”这事关乎帝月存亡不可小觑,冥城是爷的人,他们最先得到消息,但也要同样地将消息送给烈帝。冥城到邺地距离可比到浦城要近得多,烈帝收到消息不会坐以待毙,任由星池的人作祟的。 传讯官满脸的疲倦,背脊挺得直直的,声音沙哑道:“属下一路从冥城赶来,不曾遇见其他人,故而不知。” “难道有人将这个消息拦截了?”十二骑将中立马有人站出来质疑,其他人闻之面色越发不善了。 赤焰一手攥紧了手中的信纸,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地瞪着营帐出口的地方,脸色黑沉。这样的大事他们的人绝对不会做出瞒报的事情,若说是慢了起码今天也该收到从邺地传来的消息了,可他们竟什么都不知道。若说这其中没有鬼,谁会相信? “下去休息!”营帐里弥漫着一股沉沉死气,潜藏的怒意在世间的流逝中蒸腾,似有要爆炸的驱使。赤焰挥退了其他人,独留了十二骑将在内,沉声道:“星池龙影军偷袭冥城,欲有取之而犯我帝月之势。皇上没有旨意到达,各位觉得我们现下要怎么办才好?” “肯定又是北堂太后封锁了消息!”十二骑将之一的莫骢直言不讳,面带冷笑地斜睨着西邺的方向,那翘起的嘴角上挂着深深的嘲讽和可悲。为了宗嗣之争连国家危亡都不顾了,那个老女人着实可恨。 “她不至于那么糊涂。”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赞同莫骢的看法,稍年长的孔昱提出了疑问。“北堂太后向来精明,在这般大事上她是不会放过算计爷,可若是帝月都没有了,就算她赢了爷又能得到什么?以她的老谋深算,这样不值得的买卖她是不会做的。” “我赞成孔昱的话。”北堂太后是什么样的人,赤焰觉得自己不算无比了解,但她那种人的心思想要猜到绝对不难。既然她不会放任着帝月陷入战火,又要算计着爷,那么必有后招来对付他们这些人…… “赤焰大人,乌大人带着皇上的圣旨前来了,人都到了营门口了。”一兵士飞奔进入营帐,高声朝站在人群中的他禀报着。 十二骑将和他对视之后,心里都有了计较,赤焰重重地哼了口气,率先走出营帐朝着兵士所说的营门口而去。 营门口,一穿着紧身窄袖长袍,腰上挂着蹀躞带的高瘦中年男子高高坐在马上,身边是两队持枪随侍穿着兵甲的护卫。他过分削薄的脸上颧骨高高凸出,长脸方额鹰目阴沉,整张脸都显露出一股刻薄的尖酸模样。 赤焰一众人从内出来,看到的就是乌大人高居马背,盛气凌人俯视着他们的模样。心头的不爽暗暗闪过,大家都按捺住那股不言而喻的怒气,没给那人好脸色看。黑甲精骑十二骑的将领们个个器宇轩昂英姿勃发,浑身散发着军人的铁血气息,他们在帝月受百姓的敬仰爱戴,有谁敢跟他们这样叫板? 若不是看在烈帝的面子上,他们就是不让他死也会掉一层皮! “乌大人要传达皇上的什么旨意就快说吧,将军们还等着去校场看士兵们训练得如何了。”赤焰收敛了自己不悦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别处。 自己骑着马要进来,守在营门口的小兵竟然拦着,说是军营重地没有将军们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轻易出入,就算他身份再怎么高贵也不能进去。想他在朝上可是北堂太后不可多得的人才心腹,竟被一小小的兵崽子给拦截了。心里本来就有着强烈的怒气,这下子赤焰连同黑甲精骑的人个个都不给他好脸色看,乌大人向来的自傲脾气爆发了,冲着他们喊道:“本官代表皇上前来宣旨,你们这帮是藐视皇上,株连之罪可担待得起?” “屁,俺们帝月人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乌大人那文绉绉的话我们听不懂。”十二骑将中的胖子阿答幕将沉重的大刀往肩膀上一抗,翘首背对着乌大人,跟身边的人大声说笑道:“哎呀,俺这老粗怎么就忘了,乌大人是从天诀来的,可不是帝月土生土长的。” “一乡水土养一乡人,你跟乌大人交流不畅也算正常的。”莫骢伸手拍了拍阿答幕,眼底嘴角的嘲讽意味是那样明显。 这乌大人原本是天诀高官之后,后来因为家族中有人犯了大罪,全家都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他则幸运地逃到了星池,后来被北堂太后看中提拔成了帝月的官员。此人善于言辞最会无中生有,帮着北堂太后不知做了多少坏事,朝里朝外多少人对他不满啊,若非有北堂太后他岂能活到今天? 多数人对他是很不屑的,尤其是黑甲精骑的十二骑将,在他们的认知里,像乌大人这种人就被直接一刀砍了,免得留在世上祸害了无辜人。 ------题外话------ 关于59张修改内容,明天我找责编修改,后台无法修改了。 第232章 不自量力,谁是赢家 旁人只顾笑得开心,乌大人的神情已然铁青了一片,那愤怒的神情毫无遗漏地表现在了脸上,任谁都看得出那欲喷薄而出的愤怒。 “来人,将这群目无皇上太后的贼子拿下!”乌大人高高举起手中明黄的圣旨,朝着随行的士兵喝道。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长矛尖锐的锋刃闪过逼人的寒光,那为数不多的的两列护卫迅速散开,将十二骑将和赤焰团团包围在其中。速度快捷行动利落,显然是受过良好军事训练的人。 赤焰一行人脸色陡然变了,没有一个能发出笑声。乌大人就算受到北堂太后的喜欢,可手里却没有兵权,哪怕是保护他生命安全的人也断然不会是这样训练有素的兵士。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些人都不是他带来的,而能训练处这样军士的,除了他们黑甲精骑那便是在浦城的翼卫了。竟然是她,风雅郡主赫连倩的人!乌大人带着烈帝的旨意前来,怕是为了冥城之事,这般重要的事情他竟不先来浦城城外的驻地,反而先去见了赫连倩。这两人到底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 乌大人身为北堂太后的心腹,矶王向来都是中庸派,谁也不帮的,风雅郡主以前心仪爷爷没打破矶王定下的规矩。这次在天诀失贞闹出那样的笑话,恐怕是把这笔账都算在爷的头上了。 可是,这件事真不是爷吩咐的,都是陨圣楼的人一手促成。当然,扪心自问他们当时是约莫猜得到那些情况,但爷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会酿成今天的结局吧。 赤焰心里惊怒不定,冷冷地看着马上的乌大人,道:“翼卫的人再怎么厉害,也不是我们黑甲精骑的对手,乌大人以为得了风雅郡主的帮忙,就能让颠倒黑白的事半功倍了?” “你这是污蔑,本官回去一定向皇上和太后禀报!烬王早不闭关晚不闭关,偏偏选在三国对峙的时候不见踪影。你们真以为天底下就没有人知道真相了吗?” “说起来,烬王真是好算计。他本身就是帝月战神,手中更握有重兵,又迷恋上陨圣楼的妖女。得了人还得了一大助力,也难怪现在会如此目中无人。许是将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这把老骨头也得退避墙角了。” 这一番话说得处处尖锐,一字一句都是对赫连烬的指责和嘲讽。十二骑将都是赫连烬一手提拔起来的,对他如对神般尊敬,那容得旁人污蔑!莫骢下手最是快,没具体看清他的动作,众人视野中只见一道刺目的森森的白光从眼眸中闪过,嗤一声皮肉绽开迸射出热热猩红的鲜血。 乌大人感觉到脖子上有股凉意渗透,继而便有强烈的痛楚袭来,脖子上像是有什么液体在流出来。伸手一摸。满手都是鲜艳的血液。粘稠的血透过指缝滴落在身上的袍子上,还有些掉在马背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圣旨上,红艳得让人眼球刺痛。 “啊——”乌大人惊叫一声,身子僵住不动朝着左侧一歪,直挺挺地从马背上摔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一双眼球撑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寒风瑟瑟,穿破铠甲进入的冷意席卷了全身,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越来越浓重。 “乌大人是皇上派来的,你们凭什么杀了他?”其家仆见主子已死,而他们还身陷其中,心里不由地发慌,颤抖着高声尖叫着。跟随乌大人而来的护卫们都被莫骢突然出手杀了乌大人一惊,马上变警戒起来,进入了备战状态,随时准备着接招。 阿答幕如大山般宽大的身躯朝前面一挤,帝月人高大的体格强健的身躯在乌大人的家仆中便有了强烈对比,重重地将手中的大刀让地面上一送,锵地声大刀入土三分,震得地面都跟着颤了颤,骇得那些人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奶奶的,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在俺么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敢在他们面前诋毁天神般的爷,那龟孙子就该承受着黑甲精骑的怒火! 他人膘肥体壮,鼓眼逞凶时脸上的横肉堆砌,胆小之人早就吓得脸色苍白了。翼卫的人知黑甲精骑不好惹,却也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狂妄直接杀了传旨的乌大人。都说最可怕的是不怕死的,可他们看黑甲精骑那些自己找死却又把人玩得死死的才是最可怕的。 “哈哈,看着群胆小的崽子!” 被围困在其中的十二骑将们看连同翼卫的人都被阿答幕给吓住了,禁不住地破口大笑起来。哼,就这点胆子,还想跟他们黑甲精骑争名头,真是不怕死。 他们的笑声引来了驻地的不少黑甲精骑的兵士,见自己的人被围着,素来的齐心的人纷纷抽出武器从外面将翼卫的人包围在其中,个个摩拳擦掌的,像是非常想跟他们大打一架,揍得他们爹娘都不认识。 这群人就像是大山里的一群狼,一声狼啸便会遥遥呼应,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这支军队被赫连烬训练的精锐异常,从前是主子喜欢烬王,他们两支相安无事,可现在却是已经站在了地对面。 “你们想干什么?有什么资格这么做?”护卫中的翼卫队长压抑着心里的恐惧言辞喝道。 赤焰不屑道:“你翼卫又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黑甲精骑的驻地发号施令?”爷不在这里,可不代表他们就是弱枣,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地都能嚼得动。 “资格?他们没有资格,那本郡主有没有?”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营门口,一匹鲜亮的枣红色骏马出现在人群中,紧接着无数手拿长矛的士兵从外面散开,大有团团将黑甲精骑驻地全部包围的趋势。 急促的脚步声和沉沉的马蹄声交错着,看着马上马下的人影,赤焰和十二骑将蓦然沉脸了。这风雅郡主忒大胆了,竟这般明目张胆地围攻他们的驻地。难道她不知道,就算被围的水泄不通,黑甲精骑也不会坐以待毙,任由他们拿捏! “赤焰,你可知错?”赫连倩一身劲装,眉目带着寒意扫过陷入重围的他们。 赤焰蔑视地一瞥眼角,道:“赤焰有错,能下惩罚的也只有爷而已。”这个女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得到爷,谁知道会被别的男人睡了,这下子得不到而因爱生恨就策划陷害,真是不要脸。 将他的细微神情都收敛在眼里,赫连倩端然发笑,心里却是气得不行,道:“你也不看看乌大人传的是什么旨意,就这样冒失地杀人,就算烬王在也难以保你。” 莫骢弯腰从乌大人的手里扯过染血的圣旨打开看了一遍,忙把圣旨递给赤焰看。摊开圣旨,赤焰飞快地扫过一眼,旋而抬头紧紧地盯着赫连倩。 圣旨上说,冥城的事不需要他们出手,烈帝已经下旨让北堂及带兵去平定。而他们黑甲精骑的任务是配合风雅郡主赫连倩东进,夺下峪口关进入云潼关,让后直入天诀夺取炎京。 北堂及,乃是北堂太后的侄子,此人在行军打仗上也是有一套的,让他去冥城打击龙影军一部倒也不是不行。可他是北堂太后的人,此举在平乱也在夺取冥城断了爷和他们和黑甲精骑的后盾。 向东进贡天诀?爷说过,他们只需要在边界按兵不动,天诀是留给王妃鱼璇玑的,这也是他们在这里对峙几月而不出手的原因之一。现在爷还没有消息,北堂太后一党竟使出这样的招数对付他们,恐怕连烈帝都不站在他们这边了。 “怎么?不相信这圣旨是真的?”赫连倩笑了,雍容而充满了杀机。“藐视皇权,没有人能救得你们!本郡主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乖乖地入邺地请罪去。” 至于黑甲精骑,她就勉为其难收了! 手指一收,赤焰怒极反笑:“能罚赤焰,调动黑甲精骑的只有爷!”想要分化他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十二骑将步调一致地站出来,脸上俱都挂着嘲讽的笑看着赫连倩,对这个女人的鄙视和厌恶简直到了极点!这样的女人还想成为他们爷的王妃,简直可笑! “好!好!好得很!”如此明显地被蔑视,赫连倩怒极,挥手朝着手持兵盾的士兵道:“来人,赤焰和十二骑将意欲谋反,将他们给本郡主擒下!” 原本极是宽敞的营门口在此刻显得非常拥挤,无数士兵从外涌进来,朝着他们一步步地逼近。整齐的长刀刀锋尖锐,似乎轻轻一碰就能把人的皮肤划破,看得人心里直瘆。 第一次被人堵在家门口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黑甲精骑每个人心里都堵着一口气,恨不得将那些不知好歹的杀了。以赤焰开始,众人的武器刷地下都亮出来了。 两方人虎视眈眈,杀伐一触即发!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啸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乌沉沉的天上。一只黑影盘旋着,冲着地面上不断地啸叫。 “风雅郡主想要动本王的黑甲精骑,也不问问本王是什么意见?” 第233章 烬王千岁,万民拥戴 雄浑低沉的嗓音宛若从四面八方传来,随风飘入驻地的各处,就是尚在睡梦中的伤兵们的被这声音给惊醒了。黑鹰从天际俯冲而下,尖利的双爪蜷曲着朝马背上的赫连倩就冲了过去,犹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 赫连倩惊得面色倏然惨白,右手迅速地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剑,对准朝自己而来的黑鹰斜砍过去。那黑鹰却是机灵,翅膀猛扇小小的身板一下飞上高空丈许,硬是让赫连倩那一剑给砍歪了。 长长的鹰啸若幽冥之音盘绕,黑甲精骑各部在闻听那熟悉的声音后,俱都单膝跪地手扶着各自的武器,目光炯炯地高声喊道:“恭迎王爷回营!” 粗狂高昂之声虽不说震天动地,却是那样地振聋发聩,让赫连倩的坐骑都惊得扬起前蹄,险些让她从马背上狼狈地滚了下去。 赫连烬人回来了? 赫连倩和翼卫的人左顾右盼,却是没见着人影在哪儿。黑甲精骑的人稳跪不起,恭敬的神情中不难看出欣喜之意。马背上的赫连倩暗自忖度着,是不是有人故弄玄虚?赫连烬明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他回来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轻轻摇了摇头,正欲呵斥那个弄虚作假之人。后侧方忽然袭来一股强猛的罡气,卷起去岁冬日中不曾腐败的枯枝烂叶,飓风般席卷而来。 坐骑受惊嘶叫狂躁不已,死命地想要奔逃,被赫连倩紧紧抓住,只得狂暴地绷着马身发狂。周边的翼卫士兵被那股怪风击倒,纷纷倒地呻吟着,就连辕门都轰然倒地。黑甲精骑众人神色未变,保持着那副恭迎的姿态,与赫连倩的翼卫表现得反差异常明显。 笃笃两声清晰的敲梆声响起时,一声响亮的马嘶震响耳膜,暮色昏沉中一匹紫燕般的骏马携着暮光从远处奔驰而来。玄衣飞扬乌发凌空,俊美无俦的深邃面孔冷峻如九天神袛,一双透着极致暗沉的黑眸深深地锁住辕门那处,嘴畔尽是天下唯我独尊的狷狂桀骜。 马蹄高高扬起朝前高高一跃,在空中划出一线流畅的弧度,从地上歪倒的士兵头顶上横空越过,落在赤焰等人的面前。 是他,他竟然真的回来了!狼狈地趴在马背上的赫连倩看着突然出现的赫连烬,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 什飒紫高昂着马头打了个响鼻,跟主人一样不可一世地俯视着众人。赫连烬拉了拉缰绳,什飒紫侧转了马身,他正对着掩饰着内心惊恐的赫连倩,冷笑道:“风雅郡主,本王的黑甲精骑犯了什么错,竟要你越俎代庖来处置?” “烬王殿下终于归来了!”赫连倩快速镇定下来,端起惯常的得体微笑道。 赫连烬扭头一扫地上的赤焰等人,挥手让他们都起来,又瞥到已经死去的乌大人,讥讽漫漫而生,语气冷冽:“本王的回归让郡主很惊讶?”明明一副问话的语气,可听在赫连倩的耳朵里就变了意味。 心中一凛,赫连烬知道了? “烬王说笑了,烬王此次闭关时间这么久,皇上见不到您都甚是挂念呢。”不管怎样都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郡主久居浦城,竟也知道皇兄的心思,这般玲珑剔透不做皇兄的枕边人实在可惜了。”想动他的人,赫连倩看来是想死了。 赫连烬的话中透着十足的警告意味,暗指她在烈帝身边安插眼线,窥探皇室机密。赫连倩连连心颤,面上也快绷不住了。 “风雅怎么也比不上烬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的冷酷无情,如今亲自领教在自身,她才明白以前有多不了解赫连烬。 赫连烬轻哼了声,不再看她而是朝着赤焰道:“这种污浊之人怎么能死在军营重地,拉出去喂狼。” “是!”有了他的吩咐,赤焰的神情别提有多神气了,故意扬高了声音指着翼卫两个兵士道:“你们把这个东西拖走!” 两个士兵惊慌地抬头朝自家主子看去,赫连倩气得两颊涨红,这分明就是打她的脸嘛。叫她的人去处置乌大人的尸体,若是北堂太后询问起来,那自己就算没有害死乌大人也总是免不了惹上一身腥臊。 赫连烬啊赫连烬,你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把祸事引到本郡主身上,真当我赫连倩还是当初迷恋你的那个丫头片子?她眸光里透出阴森,冷道:“烬王,乌大人带着皇上的旨意前来,却被你黑甲精骑十二骑将中的莫骢给杀了,你不仅不处置他,还让本郡主的人扔了乌大人的尸体。纵然他再不济,也是帝月的朝廷命官。翼卫不是皇家亲卫,这种事情不能擅自去做。” “郡主此刻这么有自知之明,那为何还带着翼卫前来围困我黑甲精骑的驻地?”赫连烬连连冷笑,黑眸中迸射出阴寒的冷光。 赫连倩浑身一颤,微微张开的唇吸进冷气,像是突然被扔在岸上的鱼无法自由地呼吸。 “黑甲精骑的事本王自会处置,郡主请回!”不容置疑的口气,莫骢和阿答幕两人齐齐站出,对着站在倒下的辕门外的赫连倩道: “请!” 赫连倩心有不甘,怒极出言道:“龙影军意图夺取冥城,皇上已经下令让北堂及将军前去平定,黑甲精骑许配合本郡主攻打峪口关。烬王既然回来了,不妨前往城内,我们好好商量此事!” “爷!”赤焰面色一肃,不悦地瞪向赫连倩。这个女人难道是想要对爷做什么? 赫连烬用眼神制止了赤焰要下一步说的话,正色道:“本王已经说过了,黑甲精骑的事本王会做主。” “来人,送郡主回去休息!”挥手,骑着什飒紫进去军营。黑甲精骑的兵士迅速涌出,将翼卫的人纷纷赶退到了一边。 赫连倩气得浑身直抖,双手掐着胯下坐骑的鬃毛,怒目圆瞪对着悠然自得的赫连烬,最终是白着脸朝着翼卫的人喊了句:“走”,狼狈地离开众人的视线。 十二骑将和黑甲精骑的兵士们个个都带着爽快的笑意,赫连烬在他们人都走完了之后,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一扫当场众人莫不变脸噤声。 “莫骢!”他冷冷地喊出这个名字,眸光冷冽。莫骢面无惧色往地上一跪,垂头不语。 “自行下去领五十军棍!”他向来赏罚分明,无论对谁都没有例外。 莫骢神色沉凝,道:“多谢爷!” 他这次冲动杀了乌大人,给黑甲精骑和爷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爷的惩罚也不算重。他,的确该受一些惩罚的。 赤焰和其他十一人欲言又止,见莫骢眼神的劝诫,个个都没说什么。赫连烬自马上下来,踏进军营大帐,其余人都跟着进去了。赫连烬简单地问了几句话,了解了最近段时间军营里里的状况后,便把人挥退了,独留了赤焰一人。 “爷,您的身体大好了?”这句话在心里崩了很久,这下没人终于能全部问出来了,心里感觉无比欢畅。 赫连烬淡淡地嗯了声,道:“传本王的谕令,让林真过来。” “林真?”赤焰不解,好端端地怎么让林真来浦城啊?他可还在爷被传闭关的地方呆着呢,而且他是所有人中假扮爷最像的那个了。若没有重大的事情,爷是不会轻易启用林真的。 这回难道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本王今日出现在此,陨圣楼的人定会知道消息。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不能让他们见到本王,得知本王在做些什么。”宽厚的大氅包裹着身躯,一股掩不住的寒意自身上漫开。他的皮肤更见雪般苍白,细看下整个人也廋了许多。 “爷,你为什么要避开他们?”陨圣楼的主人是鱼璇玑,亦是他们未来的王妃。照理说,陨圣楼不会对爷做出什么伤害性的事情,可爷却…… 难道是爷跟王妃之间发生了什么?对了,爷的出现太突然,他之前都没有收到一点消息。赤冰,为什么赤冰会不在爷身边? 此次方诸山之行,到底有怎样的变故? “本王的话你有怀疑?”赫连烬剑眉皱起,上位者的强势泄漏,让他心内大惊。 “属下不敢!”该死的,他刚才怎么在怀疑爷不是真的爷啊!这分明就是爷才有的气势!赤焰飞快地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忙告退下去去吩咐他交代的事情。 纵然入春了,天气还是很寒冷,大帐内燃着两个火盆。赫连烬转身望着高高的桌案,走了过去…… 浦城外荒岭,一男子赶着马车,目光中露出焦急,低声朝车内道:“已经快到了。” “快!”马车外表朴素简单,看起来不过是寻常车辆,若不细看就发现不了,车帘偶然掀开的一角露出了里面铺在车板上的华贵狐皮和精致暖炉。那些东西每一样都价值不凡,岂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车厢被车帘遮挡,让人无法看清楚里面坐着的是谁,只能隐约地看见一角深黑的衣袍。 第234章 真假烬王,无可辩驳 士兵们正在收拾被卷倒的残破辕门,一辆马车自远处行来,车上的车夫看见辕门处的一地狼藉,不禁地皱起眉头拉着缰绳的双手动了动,让马儿赶得快些近前去。 “站住,军营重地不得靠近!”马车还未靠近,几个拿着长枪的兵士就冲了上来,尖锐的枪尖对上他们。 “放肆!”车夫怒喝一声,右手从左腰侧扯下一块令牌,五指抓着在他们面前一晃,神色冷凝而带着怒气。 黄铜材质古朴的鎏金猎鹰图案,却只有一半,从中央以一个不完整的弧形缺口裂开。 黑鹰令!这是烬王身边两大护卫的身份证明,一人一半,合在一起便是一块完整的令牌!赤焰大人在营帐里,难道眼前这人是赤冰大人? 但凡黑甲精骑的兵士们没有不认识黑鹰令的,几个兵士被霎时出现的黑鹰令也弄得一懵了。爷刚刚才回营,是没有见着赤冰大人,原来是在后面。那坐在那车里的人是谁?能让赤冰大人驾车的,除了爷外他们还没见过第二个。哪怕是他们帝月的皇上,也没享受过两位大人亲自驾车。 可赤冰大人前来军营,怎么这幅装扮?在他们疑惑的目光中,坐在车辕上的人微微测了下脸,手指在脸角处一扣撕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冷淡严肃的熟悉面容。 “参,参见赤冰大人!”真,真的是赤冰大人!在忐忑猜测后,他们算是确定了来人的身份,恭敬地退在一边不再拦着马车。 赤冰瞅着辕门,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在他们前面来了对黑甲精骑发动偷袭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回赤冰大人,乌大人带着圣旨前来却挑衅了众位将军,被莫骢将军一剑杀了。风雅郡主自持要秉公办理处置赤焰大人和莫将军,被赶回来的爷给打退,这辕门就是被爷的功力给震倒的。”像是怕她不知道当时的精彩情形,一个兵士主动站出来,绘声绘色地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可他却没发现,赤冰的神情没变,可眼中却迸射出了强烈的杀机。 “赤冰大人,您没瞧见风雅郡主当时的脸色,真是让人瞧着无比舒服。哼,让她狐假虎威来欺负我们黑甲精骑!也不……” “够了!”那兵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赤冰冷声打断,她寒着脸朝众人一扫,不动声色地朝马车内看了眼,转头道:“你们继续在此防守!”说着,挥动着手中的马鞭将马车赶进了军营里。 几个兵士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驶进军营的马车,有人后知后觉地大喊一声:“糟了,赤冰大人回来得去告诉赤焰大人一声啊!” “爷,我们该……”周围人多眼杂,赤冰不便多言便以传音入密朝着车厢内询问着那人的意思。 “去,去看看。”低沉得几乎融入嘈杂中的男音中听不出喜怒,让人无法辨别主人此刻怎般心思。赤冰颔首称是,一路驾驶着马车朝大帐而去。不期然地,与刚从那里出来的赤焰碰上了。 “赤冰,你也回来了?”赤焰乍一看见她,前一秒还紧绷的脸边放开了。可在触及她冷冷的眸光和马车时,他不禁愣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把马车驾着堂而皇之地在军营中行走?身为爷的属下,爷有什么样的脾气他们是再清楚不过,赤冰这样做明显是在跟爷定下的规矩作对。 赤焰狐疑地将头一扭朝车厢内瞥去,可车帘垂垂将里面遮挡着他什么都看不见。但身为武者一股对危险的感知却是极端敏感的,车厢内有着个武功高手,虽然隐藏着气息可那人身上的杀意似乎太重,将人给暴露了。赤冰怎么带了这样的人回来,是爷的吩咐吗? 想起出来前爷跟他说的话,把林真叫来的真实目的他不知道,可猜得出必然是有大事。这个人是不是爷的帮手还是什么有着特别用处之辈? “这位是?”他不该去质疑爷的决定,但什么人靠近爷他得弄清楚,免得出了什么居心叵测之人伤到了爷或是窃取了他们的机密,那可就不妥了。 赤冰没好脸色地瞪他一眼,道:“那个爷在大帐里?” 那个爷?赤焰听得莫名其妙,赤冰怎么这样没规没据的,竟然喊爷为“那个爷”! “赤冰你这次出去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赤焰虎着脸有些不语,赤冰的胆子可真是越发大了,要是被爷知道后果可不堪设想。 “蠢!”不想再理会那没脑子的赤焰,赤冰恨铁不成钢般赏了他一马鞭子,驾起马车走了。 那一鞭子来得有些凌厉,赤焰没想到赤冰回来第一面竟然是打他,反应上就迟钝了一霎,虽然躲了去但还是挨了半截鞭子。摸了摸被打疼的手臂,赤焰心思惶惶不安起来,这事儿怎么看透着诡异,不行他得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这边赤冰把马车直接停在大帐外,一把抓起车辕上的宝剑冲入帐内。不说一句话,一个飞身刷地下抽出剑鞘中的长剑朝着端坐在桌案后面的赫连烬就迟了过去。寒光凛凛,杀机弥漫起大帐。赫连烬身形不动,手掌猛地朝前一伸掌心中震射出刚猛的力道。赤冰的长剑刺来像是遇见了一道铜墙铁壁,让她无法穿刺反而被那股大力所弹击,被连连震退了好几步。 噗!陪伴了多年的宝剑被震断成几截飞刺向她,赤冰受惊地仓皇躲开,却还是被利刃割伤了手臂。手捂上伤口指缝见流出殷红的血液,喉咙里有血腥翻腾,怎么也控制不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染红了木头拼接的回形地板上。 “赤冰!”走近的赤焰被大帐内的动静引住了,冲进来便看到赤冰满嘴是血,赫连烬面带浓浓杀机的场景。那样子像是要把赤冰置于死地般,可把他的心给惊到了。 “爷!”怎么了?也对赤冰出手了?可为什么啊? 赤冰一擦嘴边的血迹,朝着还不明情况的赤焰喝道:“你怎么这么蠢,他根本不是爷,是假冒的!” “什么?”赤焰还以为是赤冰没完成爷的什么任务而被惩罚,不曾想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爷不是爷,真正的爷又在哪里?难道是外面的哪位?赤焰孰地冷静下来,眸光中带着深刻的审视注视着上方的赫连烬,脸色在寸寸冰裂。 不对,感觉上不对! “能把自己变成本王的影子,林真,你的本事也算是练到家了。”冗长的沉默中,外面的帐帘突然卷起,一袭玄衣从天际唯一剩下的那抹亮光着走来,伟岸的身躯将所有的光明挡住了,剩下的只是如他眼瞳般无穷无尽的黑。 赤焰赤冰闻声回头,再见到来人时,赤焰结巴地喊了声:“爷。”果然是爷啊,这回的感觉是错不了的! 但是,在听到他喊出那个名字,两个人脸上的神情急速地变化起来。林真,竟然是林真!赤焰更是惊怒不已,他刚才扮成真正的爷,还让他去把林真找来。本尊都在这里了,他又哪里去找什么林真?这个危险的人当初就不该留下来,可爷说此人能为他们所用,故而才留下了他的小命,秘密幽囚在烬王府地牢中。 没有爷的同意,谁敢放林真出来?地牢中那么严密的防守,机关遍布却都让他逃了出来,要真是他那便是本事高了层。若不是,那么背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眸光触及到他前面的桌案,那上面放着的都是一些机要密信,此刻怕是已经被他全都看见了。 被指认出身份,上首那人并不露出什么惊慌的神情,反而慢条斯理地桌案上的折子叠好,朝着大帐门口的赫连烬笑了,道:“烬王终于舍得露面了!” “你也终于舍得承认自己是谁了。”赫连烬缓步进来,负手而立隔着中央的大炭盆朝对面的林真露出一抹讽笑。 抬手,动作缓慢地从脸上撕开那薄薄的面具,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那是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白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尤为醒目。面容看起来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约莫有四五分赫连烬的样子,那一双瞳眸跟他更是相似。 他是林真,是赫连烬母亲家族中的一个孩子,是被北堂太后培养以作有朝一日取代赫连烬,掌控他的一切。只是这些计划都还来不及实施就被赫连烬识破了,北堂太后将他视为弃子。赫连烬却意外地没有杀他,而是留着他的小命,却让他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阳光,明明就在眼前,可要伸手触及却是怎么也办不到。如今,他终于能感触到自由的光芒了,虽然只是昙花一现般的短暂。 “林真,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冒充爷又有什么企图?”赤焰怎么也想不到,那能骑着什飒紫而来,震慑了赫连倩及翼卫一干人的,居然是那个被他们囚禁在地牢中不能练武的废物! 林真一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双手优雅地弹了弹袍子,侧目朝悬挂的巨幅地图后面一瞥,道:“是她!”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黑纱蒙面的女子无声无息地从那里走出来。素手挑开面纱,露出那倾国绝色的面容,清冷如月般道:“是本座!” 第235章 这样相见,没有真心 “王妃?”大帐内的赤焰赤冰看见突然出现的女子,下意识地就喊了出声,但很快两人都不禁失色。尤其是赤冰,本能地将眸光朝赫连烬这里瞥去,比起他们两个的失控他倒是镇定得没法,神色都没有一点变化,仿佛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 林真见着来人,略略欠身低头叫了句:“见过楼主。” 陨圣楼楼主,让他能够逃出生天摆脱无穷无尽的黑暗的人。 鱼璇玑衣角翩跹,素纱长袖下的手掌突然绷直,朝着近旁的林真扬手一掌,强劲的内力宛若狂风横扫般,又有雷霆之势让他无法躲闪生生受了这么一掌,往后跌去碰到黒木屏风上,嘴角上亦是流出了殷红的血液。“林真,本座让人救你出来不是让你在此挑衅本座的男人!” 墨玉瞳中一片漆黑,冷若霜刀的眸光宛若轻鸿扫过周边,在看见赤冰时瞳眸微紧,两人的眸光对上无声地似乎有什么交流过。赤冰飞快地垂下头,给赤焰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林真撇嘴露出个惨淡的笑意,眸色在两人之间逡巡几下,知趣儿地退出大帐将空间留给长久未见面的两个人。 空气中有木炭燃烧的烟熏气息,还有淡的近乎闻不出来的血腥味。残破的日光将最后一线光明泯灭,让世界陷入了馄饨的黑色中。素手挑起米粒大小的灯芯,灯火突然传开,燃尽着生命般将光亮散开。大帐内,黯淡却又约莫清晰的光线投射在两人身上,让各自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鱼璇玑淡漠地从赫连烬身上扫过,旋而踏上比地面要高几分的主座上方自顾自地坐下,手拿起摆在桌案上的一卷地图,指尖朝着右侧一划将地图摊开,道:“烬王这是打算要攻打峪口关了吗?” 这图上明显就是放大后的峪口关和云潼关那一带的地形地貌,帝月烈帝下令黑甲精骑配合翼卫攻打峪口关,欲拿下云潼关毁了天诀西北的最后一道坚实防线。据她陨圣楼的消息,这个主意可不是烈帝的打算,而是帝月北堂太后的计谋。 龙影军佯攻冥城,黑甲精骑若回援,就是抗旨不准。倘若如圣旨上说的那样去攻打峪口关,那么冥城就会被人所得,断了他们的后盾。况且峪口关那一带地势复杂,不是只要出兵攻打就能轻易拿下的。 相比冥城的地势险要,峪口关也是不遑多让的。北堂太后的计谋可谓深远而精细,或许他们是确定了赫连烬不会出现,想趁着这个机会将黑甲精骑收归己用,不然就是彻底毁灭。 平心而论,北堂太后这样的人放在前世她肯定是不屑的,但今生算计了太多,便有了那么些同道中人的感觉。可惜了,她想要对付的人是赫连烬——她鱼璇玑的男人! 除了她,这世上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璇玑,我知道你很生气。”赫连烬踱步上前,隔着桌案抓起她放在地图上的手,眼底一片坦荡的神色。“可是,换做你,你不是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用一碗假药骗了她的同时,她自己信以为真点了他的穴道直接把汤药都灌给了自己。其实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不希望对方出事,唯一的办法就是对自己狠毒。 可是,他舍不得她那样伤害自己。没能让她像一个正常人般生活,他自己也很苦恼。他也更加明白,璇玑终会离开他而去。那么他便要用尽一切办法尽可能地留住她,那解药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从他亲手熬的第一碗汤药开始,那里面就加入了火焰鸟的血,只是他用量上控制得相当小心,让她一点血腥气息都闻不出来。在他弄出假的解药那时,璇玑的寒毒已经被控制住了,只需要后续继续疗养就能将他们彻底清除出体内。 但是,他没办法继续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点点地好转,他了解鱼璇玑的脾气。要是知道解药是他以那样的方式让她服下,她是宁可毁了也不要一个人好下去。 可她没有站在他的角度想,倘若那人换做是他,他也会如她一般。但是,他们之中终究是要有一个人好,与其让她得知真相两个人都无法治愈寒毒,还不如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安然地活着。 在没见着他之前,鱼璇玑的确满腔怒火,她很想问赫连烬为什么在设计出了那样的局之后还堂而皇之地跑了?为什么都回到了大陆上,却还是隐藏着踪迹不让她发现? 可当他真实地站在自己跟前,看着他消瘦的面颊和越来越冷的气息,她只觉得满腹委屈竟想抱着他狠狠地大哭一场,千言万语不论好坏都化作心底沉沉的酸楚和难过。 她眼眶微涩,手腕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她攥得太紧根本就抽不出来。眸子撇开避开跟他眸光的接触,道:“烬王想多了,本座一点都不生气。” “璇玑,我过得还好。”说不生气,为何言语这么生疏?赫连烬猜得出她的火还是没有消,心里更添几分堵塞的窒息。这样的结果他一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他现在越发解释,鱼璇玑就会刻意地想起方诸山之行的事,如此他只能在告诉她自己的境况。“其实我当初并没有离开,而是看着你们离开,在后面尾随着你。我不放心,没有亲眼看到,不知道我的璇玑睡得好不好,吃的舒不舒心……” 他是个铁血的军人,曾经,那些柔情蜜意的话在他眼中是文人酸腐的无病呻吟而已,如今能这么顺口地说出来,他才明白了过来不在局中是永远无法体味其中滋味的。 遇上她,很多话都不经思考就出口,那是心底的最真实反应,他只想让她一个人知道。 “璇玑,你连日来奔波天气又反复严寒,就算解了寒毒你这样子对身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知道!他竟然是知道的! 鱼璇玑默默地咬紧了牙关,心底的涩痛仿若决堤的洪水,把她最后防守的冷漠堤坝瞬间就被冲破了。她歪着头一下撞进赫连烬的怀中,眼泪自眼角无声地滑下,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无语凝噎。 “璇玑,我的璇玑。”她的主动释怀让赫连烬喜不自禁,又在同时眸光复杂。 这世间千般恩怨万种纠缠,他只想撇下所有,生生世世于她痴缠在一起。有力的双臂箍住她的腰肢,将她轻盈的身子隔着桌案搂过来紧紧抱在怀中。这么些日子来的空虚得以填充,一下子觉得好满足好幸福。 攥紧他衣袍的手渐渐放松,十指交缠将他环在自己手臂之内。鬓发湿润,热泪让厚厚的衣服也温热了。灯火摇曳,似乎想要将对方溶入自己身体中的两个人忘我地抱紧了。 此刻,无声胜有声! 夜晚,黑甲精骑驻地灯火冥冥,暗地里却是处处都潜藏着高手。有了白天的事,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就怕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尤其是爷都回来了,千万不能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惊扰了爷。 然而,在某处营帐内,却是—— “林真是爷的囚徒,你们不能带走!”赤焰和赤冰比肩而立,怒视着前面一身夜行衣的白钰和骆惊虹两人。 陨圣楼的人秘密劫走了林真,还打伤了他们看守。虽然能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抹平这件事,但林真却是千万不能被他们带走的。 白钰站在当场不发一言,眼眸在赤冰的面容上停顿一秒,便不动声色地转开了。骆惊虹伸出吐了枚红色丹蔻的手指,那一双本该是男人的手保养得极好,竟比寻常女子都还要好看。 他哼笑道:“各凭本事!这个人本阁主看上了,况且是主上说了的,他要交给我们陨圣楼处置。” 哼,别以为你们的爷跟我们主上有男女感情就企图将陨圣楼并为烬王的势力! “别的事有商量,但是林真不可以!”赤焰坚持着,不做退步。 骆惊虹一横眉目,道:“你能做主?” 据他了解,这个林真的确跟烬王有很大的渊源,赤焰如此执意留下林真他也不意外。不过,既然是他们陨圣楼看上的人,凭什么要让给别人,就算是烬王的人,也是得让他考虑的。 赤焰被他问得一噎,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是做不了主,换做是从前若是有人打林真的主意,爷是绝不会轻饶的。可现在有了个王妃,按照爷对她的偏爱,别说林真恐怕是黑甲精骑,只要她开口爷都会给她。 可是,林真他不是一般的人,爷留着他也是有考虑的,若…… “赤焰,我们问问爷怎么办吧?”他们中没人能够决定林真的生死去留,唯有爷才是主宰。陨圣楼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们要人,无论是不是王妃授意的,都需要跟爷说一声。 爷和王妃将来会在一起,陨圣楼和黑甲精骑闹上了并不好,她也不想把事情弄大让两位主子面上无光。 “还是你有眼力劲儿!”骆惊虹牵着自己的袍子,笑了。 ------题外话------ 发现一件悲催的事情,每个月最少更新15万字,但是我还有好多没更新啊!也就是说,后面的日子我要努力更新啊,在31号之前更新完15完!呜呜 第236章 大发雷霆,为何不死 是夜,漫天黑云将黯淡的月光给遮掩住了,无涯的天际一片漆黑昏暗无光。 砰!哗啦!名贵的瓷器被无情地摔碎在地上,瞬间化作无数的碎片撒了一地。赫连倩一张脸充斥着别样潮红,那是过度愤怒而涨红的颜色。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会再出现?”双手蜷曲成拳,牙齿磨得咯咯响,显然是对下午的事情不能是释怀。 明珠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口,不敢迎上此刻正在发火的赫连倩。屋内的落地花灯上的烛光很亮堂,能将她的每个动作都轻易地倒映出来。人说,生气会让人变得狰狞,而她家郡主生气起来比地狱中的恶鬼都还要可怕。谁能想象得到,在众人面洽端庄智慧的风雅郡主也有这样泼辣狠毒的一面。 屋内不断地传出桌椅摔倒,物品砸坏的声音,听得在那里的明珠心惊胆战的。赫连倩自己闹腾了一会儿,许是觉得累了才朝外面呼喊了一声:“明珠。” “奴婢在。”明珠应诺一声,小步跑上前去,低着头喊道:“郡主有何吩咐?” “把这里打扫了,本郡主想要休息!”胸口还在闷痛着,那场怪风绝对跟赫连烬有关,不然怎么会把她的坐骑都惊得那般失控。要知道她的爱驹虽然比不上赫连烬的什飒紫,可也是千万匹骏马中挑选的佼佼者。可那场罡风却让他们都受伤了,这个仇她赫连倩一定记住! 埋头的明珠没看到她眼瞳中的阴鸷,可但凭她对赫连倩的了解,都知道现在绝对不是跟她说什么话的时候。默默地点头退出去,招呼其他婢女进来打扫。 很快,外面就进来几个人,各自分工提着胆子做事,明珠则是负责帮她洗漱。发泄过一通后,赫连倩的心情也有些好转才没有为难她们。待服侍好她后,众女走出她的房间,再度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出来,纷纷逃命似的奔回各自的屋子。 其他守夜的只能认命留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低。 赫连倩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子里想起的都是赫连烬今日的神情。 她从年幼时候就一直喜欢这个男人,为了成为与他比肩之人,她放着安逸的富贵生活不过,苦苦哀求费尽心机让矶王调了人给她训练。邺地的贵女们跑马打球,她却在军营中混迹于一群男人中央,纤纤细手变得粗粝。她从来无怨无悔,因为她知道赫连烬不喜欢弱者。 而她也不要成为包袱,将来将他拖累了。 只是,她的努力都换来了什么?翼卫是被她调教出来了,还是三国中数一数二的军队。当她成为邺地乃至三国中的奇女子时,他却还是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她以为他只是不喜欢跟女子接触而已,只要将来他懂得了自己的好,便会珍爱她一生一世。但他去了炎京后就在慢慢地将她的幻想开始打破,因为他开始在在意一个女子。 那是个身在高门却不受宠的,其貌不扬的庶女!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放着有着高贵身份,美貌智慧和才能的她不要,却是要选择那个庶女?难道那庶女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多方打听,她没看出那叫安陵的女子有何特殊,只是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高贵。 这世间真有放着珍珠不选,偏偏去挑砂砾的? 这样狐媚的女子,她决不能让她留在赫连烬身边,毁了他的一切。所以,在知道了襄惠帝将安陵放逐的消息后,她又发现烬王府中的赫连烬是被人假扮的,便故意将这个消息泄露给北堂太后。 那狠毒的老女人一向欲除掉赫连烬,有了这样的机会她怎会放过?而她自己则派人趁机混入北堂太后的杀手中,借北堂太后的手除掉安陵。结局如她所设计,安陵坠落到了长河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可谁会想到的,除掉了一个安陵,会出现一个陨圣楼楼主。那个女人比她更美,手中的权势足以令三国中的掌权着震颤,心机也在自己之上。关键的是,赫连烬对她的迷恋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回,她是真的怒了,妒了。而令她没想到的事,炎京一行会成为她此生的梦魇,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那个美如天仙狠如蛇蝎的璇玑!赫连烬,那个她深爱的多年的男人,在得知她被人算计的时候,不闻不问任凭她被人毁了清白,在三国权贵中颜面尽失。 被投入天牢,那昏暗中充满了污浊的狭小世界里,她被那些猥琐麻木的目光不断地刺激了,想起自己承欢在别人身下而他竟一点都不阻止,心头仿佛是被利剑捅上了一个大大的窟窿,怎么都填不平。 那段暂短却又很漫长的时光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寸寸地冷却,无论什么都无法了令其暖起来了。绝望,像是黑夜中那片苍茫的混色,无边无际。 她恨,恨赫连烬,更恨那个叫璇玑的女人!让她的人生染上了那样可耻的一段,将高贵的她贬低得一文不值。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为此付出代价! 抓紧着被单的双手紧紧地撕扯着华贵的丝绸,硬是将之扯出了两个大洞来。盛满了怒焰的双瞳在黑暗里闪闪发光,骇人得紧。 “果然太年轻!”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声像是金属相互摩擦的粗糙刺耳的男人声音。躺在床上的赫连倩一个鲤鱼打滚腾地下跃起来,挂在衣架上的外衣飞起挂在她双肩上,将她的身体给遮严严实实了。 “你不是说他们都不会活着回来的吗?”没有惊慌尖叫,只有沉沉的质问。赫连倩了冷哼着,黑暗中的脸丢扭曲了。 那人与黑暗融在一起,看不清他身影在何处,那声音也像是从四面八方飘来的,让人无法捕捉具体位置在那里。 赫连倩的怒意似乎一点都不曾影响到他,飘渺接近虚幻却又能让人真实感受到的声音再度传来。“赫连烬命不久矣!” “……”她张开口,听到他的话又闭上了嘴巴,继而降低了音调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在赫连烬消失的时候是他说,他们两人都中了寒毒活不久了,他要把他们引到方诸山让其死在茫茫大海里。尽管她当初不愿意让他们那样死,可他的话又直白得让她想去死。 “你一个残破之身难道还想得到赫连烬的垂青?莫说你现在不是处子了,就算是,有鱼璇玑在他身边,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赫连烬。” 那人简直是看到她心里去了,把她的恨意一览无余,更甚者她能顺利地从天牢中出去,还是他的功劳。她知道他是有目的的,可那样又如何。异常合作,不过各取所需。 “他为什么还能活着回来?”还是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她差点就以一个正当的理由将黑甲精骑控制了。 “赫连烬乃是不世帝星,哪会那样轻易地折了。”男人似乎在笑,话语出口却给人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赫连倩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厌恶地皱皱眉,思忖了会儿,道:“你倒是提醒本郡主了。烈帝春秋正盛,北堂太后野心勃勃,本就讨厌死了赫连烬,恨不得除他而后快。若是民间知道了赫连烬是帝星,将来会取烈帝而代之。那么,他在帝月就会脚步浮沉。” 她怎么就忘了这点呢!若是北堂太后因此处置了赫连烬,那么黑甲精骑就很有可能沦为叛军了。既然无法在明面上动他,那就让赫连烬背上叛国谋篡之名,届时想要对付他可就用不着自己动手了。 “不错,你现在的脑子倒是转的极快。”赫连烬不在的时候就该这么做了,等他回来只要稍加谋动便可坐实了赫连烬的谋篡之罪。这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的女人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就算去做成效也不如先前了。 听出了男人话语中轻微的讽刺,赫连倩不以为意,脸上稍好一些,放轻快了语调,道:“你今夜前来是要跟本郡主说什么?” 室内没有灯火,只有不远处的熏笼里的炭火从镂空的笼壁中露出丝丝点点的光亮,隔得远让人又看不真切。她眼眸一抬,隐约看见一道轻微的影子一闪而逝,却没带起一丝丝风。这人的武功很高她是早就知道的,但很少见他显露出来,可刚那么一瞥也让她心惊了起来。 这人要是做了她的对手,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幸好,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神巳节快到了!”男人宛如浮萍般无根的声音断断续续,可她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 神巳节! 北堂太后的母亲是星池的郡主,而神巳节是星池的隆重节日,昔年北堂太后入宫曾独霸皇帝的宠爱,在宫里可谓是能只手遮天。皇帝在她有孕在身时,曾在皇宫里按照星池神巳节的风俗让她在在帝月能感受到故国气息,一年一度的就延续下来。 他的意思,在神巳节动手? 第237章 局势动荡,谁该管谁 “主上,这林真也算是我们陨圣楼的人了,怎么能听他那么一说,就交给他处置?”骆惊虹瞥眼赤焰,慢条斯理地说着。 赤焰不甘示弱,反驳道:“从我们烬王府把人劫走,当着爷的面还敢大放厥词,你以为天底下都是一样你们猖狂的地方吗?” 白钰赤冰在旁看押着被当做货物而完全无感的林真,一面也在看自己家的主子,想要从中得出个结果来。毕竟,这个人不是普通的虾兵蟹将般的人物。 鱼璇玑歪靠在宽大的座椅上,蹙眉看着底下有争吵趋势的两拨人,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虑也被放大了。赫连烬跟她坐在同一地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就没放开过,脸上淡淡的可眸色已霁。 两人久别重逢,有着说不完的话想要叙,可没想到晚饭后,陨圣楼一干人和赤焰他们怒目圆瞪地赶来,让他们为林真的去向做个决定。这样芝麻大的事情都来烦他们,他不想生气都不行。 他身子微正就欲说话,鱼璇玑温暖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几不可见地冲他摇了摇头,转而朝底下几人说道:“区区一个林真就让你们如此争吵,真是让本座失望了。难道你们就没有觉得,现在有比林真的去留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吗?” 赫连倩都能欺负上门来,他们还不去想想要怎么防备反击,还在这里窝里斗般吵闹不停。若非和赫连烬相遇了心情好,她真想好好“调教”下这些个不知轻重的人。 “主上教训的是。” 鱼璇玑就算被尊为主子,可她在众人眼中毕竟是个不不足双十的女子,只因为她过人的手段和智慧,还有根流沙白家先祖的渊源,陨圣楼方才屈尊效忠的。如是骆惊虹等人,虽不说在江湖中扬名,可他们背后的流沙就是他们的坚实后盾,哪怕三国权贵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现在被鱼璇玑管制着,能屈首遵从在旁人眼中已经是天大的奇事了,别说对她唯命是从般的恭敬。赤焰赤冰都知道她本是很大,可亲眼看见骆惊虹对她的尊敬,心里还是有了计较。 选择这样的女子做他们的王妃,将来爷的势力是不是也要依附归顺于陨圣楼了? “林真是烬王的人,能决定他生死的人,还是烬王。”鱼璇玑猜得出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也是她曾经烦恼过的。现如今就被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了正面上,由不得她再迟些去面对。 她转头去扫了眼赤焰他们,道:“把他带下去。” 不动声色就能挑起两方人为其争夺,这林真也算有些小本事的。 “……”不知爷怎么打算的,赤焰用眼神询问了下赫连烬,得到他的赞同这才放心地押着林真退下去。陨圣楼的人对此也没什么异议,跟鱼璇玑行礼后就也退了。 脚步声已经远离了,鱼璇玑虚虚地朝后依靠,缩在赫连烬的怀中,道:“赫连,我们是该解决这个问题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命定的帝星,背后更是有着令人不可小觑的势力,彼此的手下俱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在外人眼中,或许他们强强联合势不可挡。但摆在这中间最大的问题便是,两股势力糅合到底谁才是主宰之人? 处理好了这个,那将会是锻造出宛如利剑般的强大势力,一统天下又有何难。同样,若是在主次上没安排好,那只能各自为政占据一方。很多人希望的,应该是后者吧。 “璇玑,我许久都不曾跟你好好在一起了,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赫连烬将她拉近些,下颌搁在她肩窝里感受着她身体的每一处温暖闭着眼睛不想睁开。 鱼璇玑会心一笑,道:“我们会有生生世世的时间,谁也把我们分不开。”双手绕过他精壮的腰,看不见的眼底多了一抹凝重的坚定。 是的,没有人能够将他们分离,哪怕生死!只要灵魂不死,无论他在哪里,变成什么样的人她都会跟他厮守一生,不离不弃。 这一生,她不曾下这样坚定的决心,就算是当初一心想要报仇。想的也是报仇后化作飞烟,忘却前世今生的种种痛苦纠葛。如今,她不想那样了。她要活着,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不能先他而去。 “好,你要记着你的话。”他闭眼假寐,恍若梦呓,嘴角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鱼璇玑拍了拍他的肩,淡淡的声音里带着诱哄的味道。“赫连,你该休息了,我扶你到床榻上去。”手臂垂下顺势搭在他手腕处,很快便又扫开。 昏暗不明的大帐内,微微散开的青丝投下的暗影将她的脸色给遮掩住了,无人能发现她此刻已经接近阴寒的脸色。可转来,她又是一副清冷如月又有温和的样子。 赫连烬也不驳了她的好意,将自己身子的大半力量都靠在了她身上,享受地跟着她的脚步走向垂着轻纱的床榻。还未完全靠近,他忽然身子一倾一个旋转,金钩趴地下被甩开撞在旁边的柱子上,纱幔也跟着垂下将两个人的身影遮住。 “赫连,你……”她失声惊呼,旋而整个人都被压在被褥上,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激吻。 纱幔轻摇,帐内春色正浓。 烬王回归黑甲精骑驻地的消息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边界的每个角落,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气氛低迷了月余的驻地兵士们个个神采奕奕,而其他地方的人,尤其是天诀峪口关和云潼关的守将们就萎靡焦虑得多了。 赫连烬是谁啊?响彻寰宇的战神,杀人不眨眼的修罗。先前黑甲精骑进驻浦城,虽然还没有开始进攻可已经让他们提心吊胆了好久。恰逢赫连烬闭关,尽管担心着帝月的军队会打过来,但想着都是些小打小闹。可现在不同了,赫连烬回来了! 只要他挥兵南下,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天诀西北的这道防线用不了多久也会被破了? 几个月将战不战,人心惶惶的边界上开始有了稳定的样子,可这个消息一出立马就有不少百姓携家带口地朝着长河南的方向逃难去。 天诀跟帝月一旦打起来,星池也会来参上一脚,他们只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怎么敌得过铁骑长枪的血腥屠戮? 边界,真正地乱起来了。但是紧跟着而来的,还有一个惊天大消息。 帝月烬王竟然是天族预言中的一位帝星,将来更是会取代帝月烈帝成为一代霸主,称霸天下。这消息一出,天下皆惊。 就在人们还没从赫连烬是帝星的震惊中回神,一首歌谣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殒荒大陆。 “木苗青青,毁之以畜;城阙华华,毁之以兵;莫踌躇,帝凰云升,猰貐纬北,兵戈血。月之皎皎,覆之以乌。流川涟涟,混之以沌。苍天往,南国苍狼,蜷虎出山。或只盼,乱世烟,神华涅龙,一休之。” 可能很多老百姓都听不懂这些词写的是什么,可只有研读过两三年诗文的人都不难理解这些话里的意思。 这一首短短的歌谣,将天族预言的五位帝星全部囊括在其中,甚至还有些预见了未来的意味。 帝凰云升,猰貐纬北,南国苍狼,蜷虎出山,神华涅龙。 说起猰貐,很多人就会想起天下间有个明明不是帝王,却拥有着帝王睥睨天下尊贵霸气和高贵的铁血男人,纬北,北,不就是那里么? 赫连烬,他的衣着上不是向来都有猰貐图案的么?先有传言,再是歌谣,无疑不证明他便是无帝星之一,更是将来要取代烈帝的人! 第238章 天罗地,何曾惧怕 西邺,于整块殒荒大陆之西,偏居高广的屈轶平原之上。帝月本是游牧民族发迹,逐渐征服了周边的各个部落,完成了草原的大一统,随即在当时在位皇帝的努力下,建立了浩大的帝月。 帝月,为胡族语,音译为之,在其民族话语中谓之最强势的国都。在几位皇帝的大统改革下,被当时大陆上唯一的强国天诀看不起的蛮夷之国逐步强盛起来,成了与之抗衡的大国,而西邺也随着帝月的强大被人熟记。 谷雨时节,哪怕是偏于大陆西的帝月也迎来了连绵的晚春之雨。风之绵绵,雨点淅淅沥沥宛若游丝一般,端是吹面不寒杨柳风。战马嘶风,铁甲寒寒,长长的黑甲兵骑蜿蜒了几个山头,此中一辆黑沉木打造的沉重马车被驷马拉着,居于队伍正中央的位置。 天雨路滑,薄薄的寒气沁入马车中,几下便被车内的温暖给消散了。一只素手挑开侧壁左侧的车帘,墨玉瞳透过不大的空隙朝外看去。没有天诀的崇山峻岭,四处都是很平坦的地势,偶尔能看到在一望无涯的平原上突然拔起几座大山,高耸却不绵延。 “王妃,可是有什么吩咐?”坐在车辕上驾车的赤冰见她挑帘,忙回头问道。 鱼璇玑裹了裹身上的长衣摇头,眸光悠远地向前,只看见宽广的平原上那浩浩荡荡的队伍,道:“无事,你继续驾车吧。” 说完便放下了车帘,身子才靠回来,被大氅裹紧了的男人突然将她一拉,她着力不稳斜身朝他倒去,不偏不巧正好在他怀中。“有什么不知道的,你问我就好了。” 他的举动来的突然,鱼璇玑也没防备到,眼眸微嗔,说:“我只是在想北堂太后什么时候下手。”他们这样高调地回西邺,一路上不曾遇到任何暗杀和袭击,作为一个善于谋略算计的女人,她可不认为北堂太后是怕了他们,故而迟迟没有动手。 她定然是在寻找最佳时机,想要一举将他们置于死地。流沙在帝月也是暗中有经营的,归位陨圣楼的势力后更是有了大力的培植,先前有人在暗中破坏,被轻鸿阁的潜龙阁的人处置了。 赫连烬也没有让他的势力打击陨圣楼的暗桩,北堂太后现在可能还不知道她这个王妃就是陨圣楼的楼主。就算要防备,也是小菜一碟式的。不过,近来轻鸿阁传来消息,北堂太后并没有大肆准备什么,而是静悄悄的。 不对!非常不对!她不该这么镇定的! 赫连烬冰冷的手掌抓住她的指尖细细摩挲着,把刚才还在看的书都丢在了一边,不在意地道:“就算那老妖婆布下天罗地网,我赫连烬何曾惧怕过。” “现在三国已然乱了,只是还没有到彻底大乱的时候。兵将便是乱世中的一柄利器,能不损失人就不损失。”她怎么会不知道赫连烬的个性,可她想的是怎么在接下来的争霸中据守一方,然后慢慢地走向天下一统。 毕竟,清风山的兵马和陨圣楼暗中训练的另一支军队跟惯于作战的铩羽骑、虎贲骑、龙影军和黑甲精骑等相比还有差,而她亦不能贸然将他们调用出来。 “赫连,她若是有动作我倒是心静,可事实偏偏相反。” “别担心,一切有我。”赫连烬伸手抚着她三千青丝,眼眸里全是惬意散漫的悠然感觉。在眸底深处,让我无法窥测的深邃黑暗里,却是另外一番截然相反的冷然。 她能陪着他去涉足那危险之地,他岂会让人伤了她? “那烈帝呢,你准备办?”赫连烬是帝星之事无可置喙,烈帝的未来不知如何,外界传言他会死于赫连烬手中,虽然是别人散播的流言,但谁又能保证日后不会成真?风云之变,最是猛烈无情。 赫连烬拂动的手有刹那的愣滞,很快就恢复原状,他苍白的脸上笑了笑,带着股令人看不懂的深意。“皇兄的生死,是他一手掌握,不在我。” 冰冷无情的赫连皇族,赫连烈是唯一一个对他好过的亲人。可他也清楚,他们对立的身份终究在某日会把那份兄弟情撕碎。这么多年,他努力维持着这一切,北堂太后多番设计破坏他和烈帝的亲情,他都在尽最大的努力化解。 可这次他或许没办法了,若是没有牵挂他不介意从此消失让烈帝帝位稳固。可璇玑还在,他不能丢下她不管,他们要厮守在一起过着时光散开的分分秒秒。所以,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死了! “那就好。”赫连烬并非无情之人,但烈帝并非命定的天下帝星,就算没有赫连烬也会被别人取而代之。鱼璇玑靠在他肩上安抚般地用手揉了揉他胸口,淡淡地说着。 “这里是马泠道,我们再向西走上那么十天左右,就到西邺了。”她眉毛挑了挑,忽然转头盯上他,似笑非笑道:“烬王想不想知道西邺现在有哪些关于你的传闻?” 烬王?连称呼都改了,看来是遇上糟心的事了。赫连烬但笑不语,静听她的下文。 鱼璇玑见他的反应,撇撇嘴道:“除了在传烬王将会是未来天下之主外,西邺的贵女们都在精心地准备着。有的人已经得了太后的懿旨,住进了你的烬王府。就是你那么皇兄,也给你送了不少。烬王爷,您艳福不浅嘛,这人都还没到,就有那么多美人等着侍寝了。” “真的?”赫连烬脸色微沉,有女人堂而皇之地入住了他的府邸,为何赤焰赤冰等人都没有回报? “是啊,看来本王妃得吩咐车队快些回西邺了,免得耽误了烬王临幸那些美人的良辰。”她自顾自叹了一句,抓起旁边的小桌上的一杯已经盛满了的茶水,朝自己的口中送。 赫连烬哭笑不得地箍紧她,调笑道:“王妃生气了?” “不!”她巧笑倩兮,右手食指伸出在他面前摇了摇,道:“本王妃向来是大度的,烬王年有二十五后院中却没有一个妾室,更别说子嗣了。皇上和太后如此关心烬王,想要赫连皇族的子嗣繁盛,本王妃绝对不会拂了他们的好意,更不会坏了王爷的好事。” “璇玑!”他身体僵坐,脸上带着是急迫,欲要解释。鱼璇玑却已经用食指按住了他的唇瓣,眉宇间尽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烬王别急啊,待到西邺本王妃就会安排众位贵女给烬王侍寝,皇上和太后见了必然欢喜。” 赫连烬黑眸倏地眯起,宛若狐狸盯上猎物般眸光直射在她脸上,手臂一番手掌已经落在了她腰间的繁复盘扣腰带上,殷艳的双唇张开条缝咬了下她的手指,唇边夹着丝丝邪恶的笑意。 “王妃的善解人意真让本王感动,此番离西邺还太远,侍寝的事就多烦劳王妃了。”垂首俯身,高大的身躯将她的娇躯罩住,双唇已经将她的唇给堵上了,她的四肢都被困得牢牢的无法动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凶猛的亲吻。 车厢里的隔音本是做的很好的,但还是有别样的声音从中溢了出去,随行而来的人在最初的尴尬之后统统都没有了别的反应。车辕上的赤冰也把心放下来了,王妃和王爷是和好了的。 西邺皇宫,此刻正是上朝时间,烈帝端居高位双眸含怒地看着金殿上跪了一地的大臣,怒斥道:“这就是你们给老子的好计策?在城外诱杀了他?他是老子的皇弟,也是帝月的战将,你是你们养的牛羊说杀就杀!”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一干大臣们附身贴在地面上,都不敢抬起头来面对着自家天子,心里更像是被打翻了梁柱般慌张不已。帝王对烬王的袒护还是如此,哪怕就是听说了那些流言。哎,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党的人焦心得很,又不敢正面与帝王产生冲突,正不知该如何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太监的喝叫声:“太后驾到!” 太后!太后来了! 群臣纷纷抬头朝金殿门外瞟去,宫人开道,一身金黄凤袍腰束碧藻琉璃带,雍容端庄的发髻上垂着大大的金凤展翅搔头。年约四十多的北堂太后典雅高贵地迈着步子走进来,众臣纷纷转头朝殿外叩首道:“参见太后!” 北堂太后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上方的烈帝,从中央的甬道走出,站在龙座下方阶梯处,复又转身朝群臣们威严喝道:“起。” “谢太后。”一阵谢恩,方才久久不敢起身的大臣们都借着太后的光,终于不用继续跪着了。 “皇儿,哀家听说你不赞同商大人他们的建议,诛杀叛臣赫连烬?”十五岁入宫,在阴暗的宫廷中浸淫三十年,北堂太后于众位皇妃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这堂堂帝月帝国的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几乎能只手遮天。 经历了岁月风霜的威严犹如帝王的威仪高贵不可侵犯,发福的脸庞上满是肃色,再次对着烈帝问道:“那叛臣都要夺了皇上的江山了,皇上还要包庇他到何时?” ------题外话------ 66章节大修未通过,只能等年后编辑来了,才能修改! 在大年三十那天给编辑请假,到初二,所以初三开始更新,忘记了在公告区给亲们说一下。抱歉啊!新的一年,祝所有美人们心想事成,马上有钱! 第239章 朝堂之争,下相有劫 “母后,皇弟他没有夺老子的江山!”烈帝虎目撑大,两道粗黑的眉拧起,话虽那么话可语气已经没有了方才对大臣们吼的那样中气十足。 北堂太后转身哼道:“非把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才算要杀你是不是?” “母后!”声音沉下几分,烈帝面露不悦之色。 别说天诀就是在帝月这个被成为夷狄之邦的国度,女人都是不能干政的。北堂太后公然带着人上金殿来质问他,本就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可她没有意识到反而变本加厉指责起他的行事来。 难道她不知道这样是于朝纲不容的吗? “哀家知道皇上要说什么,但是哀家把意思摆在这里,赫连烬意图夺取帝月大宝,这是违背先皇遗照的叛臣之举。对于乱臣贼子,哀家的态度一向是坚决的。”圆脸款额,那金簪上摇晃的金凤吐出的金色小球涤荡在她额心之上,北堂太后慢慢地旋转过脑袋,犀利的眸光扫视过众臣道: “别以为赫连烬曾为帝月立下过显赫功勋哀家就不会怎么惩治他,也别妄想着他是流言中传说的帝星。那卑贱的奴才所出的贱种,没有那么高贵的命格。纵然跟了他,结局也未必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这段话是十分明显的警告,听到在场的大臣们都浑身冷汗,连连惊颤。 北堂太后和烈帝虽然都送了不少美人去烬王府,可一些大臣也巧立名目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这些事情可瞒不住那两位,而他们之所以那么大胆,多是原本就拥护赫连烬的人,或者已经看清了形势准备投靠赫连烬的大臣。 对于北堂太后和烈帝,他们忌惮只因为此刻他们还是臣子,不能公然与帝王有冲突。只是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北堂太后一党竟公然上书要处置了烬王,就是太后都撕破脸皮上了金殿威逼烈帝。 他们不是没有替烬王辩解过,也不是没想过什么折中的法子来暂时缓解下烬王和帝王之间的矛盾。可是收效甚微,有的大臣甚至在被太后党挑唆后,让烈帝下旨给丢出了金殿。这样的情况于烬王实在没有好处,但是他们的人没有一个能出邺地的,就是想给烬王报个信儿也没法子。 皇城已经被禁军包围禁严了,哪怕是官员府邸,就是上朝下朝都有人看着。整个皇城犹如一只巨大的囚笼,囚禁了帝月京都的百姓和贵胄们。北堂太后还没有对烬王党下手,不是腾不出时间来,像是已经把猎物抓进了笼子里的猎人,看着猎物做着没有意义的挣扎濒临垂死。 故而,他们不敢太张狂。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整个家族的命途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呢。 “报!”金殿外传来急促的呼喊声,一身着甲胄的侍卫手上捧着火漆箭筒飞奔上金殿,在北堂太后跟前两步跪下,双手举起箭筒朝烈帝禀报道:“皇上,八百里加急文书!” “呈上来。”烈帝喝了声,旁边的内侍忙匆匆下去,将箭筒捧上来给他。 将箭筒扯开抽出里面的加急信函,烈帝飞速地看了遍,马上便怒道:“好一个蒙巴部族,竟敢回禀攻打老子帝月的下相!” 兹—— 大臣们都被这突然而来的消息震惊了,北堂太后在片刻的发愣之后马上问道:“皇上是说蒙巴部落攻打下相?” 这蒙巴部落是向西朝黄泉沙海而去方向的第一大族落,族人多凶悍蛮野,可谓真正的夷狄。他们的首领向来野心勃勃,在先皇还在的时候就意图夺取帝月边陲之地,不过是碍于形式没有动手。 这下定然是看准了烈帝和赫连烬夺位之争,才趁机偷袭下相的。这帮蛮子,真不缺头脑,还选择了这么个好时机! “前段时间春旱,草原上饿死了很多牛羊,蒙巴部族便大举抢劫攻打了下相。要是三天内援兵到不了,那么下相就成了他们的了!”烈帝气怒,将手中的密函往前方一扔,喝道:“你们马上给老子想办法,一定要灭了那个不知好歹的蒙巴部族!” “既然三日内得有援兵去解围,那咱们赶紧派兵过去啊。” “说得轻巧,咱们帝月最精锐的两支军队一个还驻守在浦城,另一支在回来的路上。北堂及大人率兵去了冥城,回援也没时间啊。” “皇城里这支禁军可不能派去支援下相。” “就算从周边最近的地方调兵,怕也解不了下相之困。”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看着下相被蒙巴部族给占领了?” “你说的那么义愤填膺的,怎么不弄一只军队出来,把下相的困境给解了?” “你——” “哎呀,你们就别吵了,快点想个好办法吧。” 大臣们吵吵嚷嚷的,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好办法,让烈帝听得好不厌烦。半晌,龙座上的烈帝突然站起来,怒目道:“你们吵够了没有?” “皇上恕罪!”帝王又发怒了,刚还叽叽喳喳的大臣们也不敢再大声地多说一个字,慌里慌张地就给跪下了。 “矶王驾到!”烈帝一筹莫展,北堂太后也在暗中思忖其中的得失,外面又是一声太监的呼和声。继而便见年约五旬,身着深蓝色绣麒麟朝服的身材高大,体型富态的男人走进金殿上来,对着烈帝和北堂太后行礼。 “见过皇上,太后。” “皇叔很少上朝的,今天怎么也来了?”烈帝坐回龙座上,朝站在下手的矶王问道。 矶王赫连默拱手笑了,道:“老臣是为了风雅来的,但是刚在外面听到蒙巴部族攻打下相,着急也没等着皇上召见就进来了,还望皇上降罪。” “矶王如此说,是有什么好主意吧。”北堂太后瞥到赫连默对她使眼色,抢在烈帝之前开口,询问出声。 赫连默表现得极为谦卑,道:“老臣听了此事也是焦急万分,想起烬王的黑甲精骑回邺地不是要经过马泠道,若是直接穿过马泠道中向北,前去下相就省去了一大段的路程,驰援下相那便是绰绰有余啊。” “矶王说的是,直插马泠道去下相,比从邺地派兵到下相可快得多。”赫连默的话说完马上就得到了太后党众人的支持。 可烬王党的人听后,莫不在背后暗暗擦汗,为赫连烬前程担忧。从马泠道入下相的确是快得多,但是从那里就必须经过乱石涧。那处危险丛生,若是有人设防埋伏,能活下去的几率是极小的。 烬王这一路回归,路上必然是被北堂太后的人暗杀了一次又一次,这回烈帝要真是下旨了,可就把他朝死亡的边缘又推进了一步。这样的情况,怎么能让他们不担心? 况且,就算渡过了乱石涧,可就三天的时间也是赶不过去的,哪怕马不停蹄也得在第四天下午才能到下相。驰援不成失了下相,烈帝和北堂太后就能堂而皇之地处置烬王。无论怎么样,他都处在弱势地位。 怎么办?他们出不了邺地,也无法给外界送信,怎么办?怎么办? “烬王用兵如神,想必很快就能解下相之危,还请皇上太后放宽心。”赫连默一副非常了解赫连烬的样子,当着众臣的面宽慰着两个手掌着滔天权势的母子。 北堂太后笑了,说:“矶王的建议非常好,哀家赞同。相信皇上,也是觉得此乃良策。” “这,老子……”烈帝犹豫了,迟迟没有回答。他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他母后在打什么算盘,可要是让赫连烬回来,这邺地的情势必然更加乱。 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这可难到他了。 “皇上,事不宜迟,您还是赶紧下旨吧。”北堂太后催促着,太后党众臣子也附议。 烬王党大臣们铁青着脸,不发表意见,可已经有大多的臣子赞同了矶王和北堂太后的话。烈帝见此,也只得下旨以八百里加急给赫连烬送去。 赫连烬和鱼璇玑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将马泠道给走了一半了,当然这个消息不是烈帝的圣旨,而是赫连烬的培养的暗卫得到的消息,陨圣楼在西邺的暗桩也在同一时刻将消息送达。 天气晴朗,高广的天空上有着片片绵软的白云,惠风和畅,空气中充斥着草木的清醒气息。马车停在路旁,队伍在旁边休整吃,鱼璇玑从马车中跳出来仰头看着天上不算太刺眼的阳光,眼眸微微地眯起来。 赫连烬裹着厚实的大氅紧随而下,听她开口说道:“赫连,看来他们是有了万全的准备啊。”一路上都不动手,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去下相平乱。 三天的时间,说什么都是不够的,还要经过危险重重的乱石涧,显然就是要在那里埋下杀手一招置他们于死地。 “为夫在此,莫要担心。”赫连烬说的一点都不在意,可嘴角那抹嘲讽的意外却透露出了他的心思。 他们能明目张胆地在乱石涧狙杀,他就一定要走那里乖乖地让他们去取了性命吗? “很多事情,太不简单了,我觉得这背后有人在暗中安排。” ------题外话------ 初四了,新年继续快乐! 第240章 下相失守,烬王有罪 “无论什么人在背后暗箭伤人,你都无须担忧。”从他回转大陆到入浦城黑甲精骑驻地,三国中有什么动静他都是知道的。赫连倩,他不会那样轻易地发过她! 鱼璇玑皱了下眉,暗暗思忖着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转而说着:“可别人这样算计我们,我们若是一直被动也不好。”长时间地处于弱势,让对方越发猖獗嚣张。他们本不惧,可现在还有些麻烦事没有处理。譬如,下相和冥城之事。北堂及借机接掌冥城的可能性有多大?她猜不是很大,但也说不一定。下乡距离马泠道的路途不长不短,远水解不了近渴,过去可能下相早就失守了。 “而且,烈帝的诏书或许在下相被人占了后才到。”这点毋庸置疑,他们必然也是想到了此处,想借机找个名头给赫连烬罪上加罪。 赫连烬浑不在意,轻哼道:“他们自诩为聪明,难道本王就是蠢的?”他们有张良计,他自然也有过桥梯,谁胜谁败言之甚早。 “那你准备怎么做?”北堂太后与他积怨已深,就算此次谋划失败了,接下来还有一条接着一条的毒计施展的。 “马泠道到下相其实还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捷径小道,本王决定让赤焰率领大部分的人走那里,剩下的行乱石涧那处。既然他们在那里设防,我们若不去的话便会引起他们的疑虑。” “将计就计?”鱼璇玑打断他,侧脸问道。 “本王的王妃聪明绝顶,一点就透。”他脸上扬起宠溺的笑,顺势将她拦住。 鱼璇玑微微挣扎两下,无果之后就不再动了,暗地里想着那老妖妇如此算计她的男人,陨圣楼是不是也该给北堂太后一份“好礼”。 四月二十六日,天阴,南风。穿过了平坦的平原地带,在经过两日丘陵山势后,在第三日进入了被称为帝月第一险地的乱石涧。那处山崖高耸,左方绵延十里乃是高高的断崖,右侧狭窄的山道依高山而凿,远观之宛若一条纤细的游龙盘绕在山腰上,古道嶙峋奇诡险要鲜少有人经过,山壁陡峭时常有飞石滚落。 山道一侧袅娜的雾气随着渐来的寒风而升起,天空迅速乌沉下来,空中还有盘飞的燕子,空气夜显得沉闷。 “快些,天要下雨了,一定要在下雨前走完这条山道!”黑甲黑马,行在大军稍前方位置的前锋将军朝着前方大喝道。 雾丝缠绕,长长的军队宛如一条黑龙般在崎岖的山道上以最快的速度行进着,中央那一辆宽大的马车显得尤为醒目。天色越发昏沉,沉闷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待那马车行到山道中央的时候,峭壁山顶上方突然簌簌地滚下无数落石来。 “啊,啊——” 嘶—— 兵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打倒从山道左侧悬崖滚下去,马匹也被砸中引起马群的轰乱,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了,反应过来后纷纷抽出佩刀佩剑抵挡,可纵然是身强体壮力能扛鼎也抵不住那密密如雨而下的飞天大石。 顷刻间,惨叫声充斥了整条山道,血腥味在沉厚的空气里显得尤为刺鼻。 混乱之中,百余黑甲兵士扬刀而起,扔出攀山爪嵌入峭壁之上,顺着山壁迎着漫天飞石飞速地往上攀爬着。 那峭壁不过几丈高,不消片刻就能攀上去。然而,才靠近山顶一些,上方突然就涌出无数的黑衣人,朝着上来的黑甲兵士提刀就砍。不消说话,见人就杀。 天上一道惊雷响起,旋而便有如车轮滚滚般的雷响接踵而至。伴随着大雨倾盆,震耳欲聋的雨声盖过了喧嚣的厮杀声。淡薄的夜色笼罩着,闪电飞快而来又迅猛消失,给昏沉中的世界增添一抹清晰。 “赫连,遇上你,他们就该自认倒霉。”距离山道厮杀不远处的一座山巅上,赤冰手举着一把大伞,鱼璇玑喝赫连烬两人身上披着披风站在伞下静静地观看着山道上的杀伐。 雨丝斜飘,他们身上没多一会儿就没打湿了。赫连烬微敛眉峰,道:“夫人夸奖,为夫当仁不让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另一条捷径那里有人埋伏呢?”鱼璇玑不解地望着他,也是在刚才她才知道,前面那支队伍里只有攀上山顶的那些才是真正的黑甲精骑,其余的都是埋伏在赫连烬口中不为人知,通往下相捷径附近的杀手。 赫连烬未卜先知般抓了那些人,来了个偷梁换柱将他们易容成黑甲精骑的兵士前往乱石涧。那批杀手人数众多,都中了赤焰的迷魂香被暂时控制住了。也幸好他们人多,凑在一起才不会被敌人看出黑甲精骑其实已经被掉包了。 听闻鱼璇玑这样相询,赤冰也感到好奇,竖起耳朵听他解释。 玄色大衣稍稍甩开些许,赫连烬转头真瞅着自家女人眼中那浓厚的兴趣,当即笑着道:“璇玑你说得对,这些事情背后定有一只黑手在操控中,可我们能见到的敌人却不过那么寥寥几人。下相的事按理说早该收到消息了,却在我们回归邺地时候朝廷才收到消息,那么若不是蒙巴部族拦截了消息,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我让暗卫查过了,送信的信使就是在下相为难时派出的那人,中间也没有人刺杀他,他不该回来得如此‘及时’的。” “帝月星池入炎京恭贺皇子公主的满月,我们后来中寒毒去方诸山,再由如今之事。串联起来不难想到,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人几乎掌控了天下局势,对我们几人更是了解。我们能想到走捷径去解下相之为,那黑手必然能猜到。” “所以,你就先让赤焰带了几个人去探路,顺便‘俘虏’了那些杀手?”被他这样细细地以推敲,她发现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不过也给他们提了个醒儿,那个黑手真的很可怕,不容易对付的。 “用天诀人的话说,那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赫连烬驰骋疆场多年,又岂是番小小算计就能难倒他的! 鱼璇玑浅笑不语,抬眸望着天上奔来的一道闪电,刺眼的白光披在那边陡峭的山头上,一刹那的光亮绽放将那血肉横飞的的场景照的如同白昼。 “走了。”他侧身拉走她,不想让那污秽的画面污染了她清冷的双瞳。 大雨还在继续,那模糊的视线,残酷狰狞的场景,渐渐地远去。 神祀节在历年四月二十八,乃星池国祭,每逢此时上到皇族贵胄,下到普通百姓都会盛装以待,热闹庆祝。北堂太后已远嫁到帝月,哪怕权势滔天也不能喧宾夺主在帝月大办神祀节。 烈帝虽然跟北堂太后在政见上不同,但总体来说他还是个比较孝顺的儿子。对于北堂太后看中的神祀节,烈帝每年都安排得很用心。今年,也是不例外。 不过由于今年比较特殊,北堂太后特地下令不用在宫中摆宴而是去城外蒙弼庙拜神。太后有令,百官莫不敢辞纷纷派当家主母陪同前往。 西邺城内仍旧戒严,太后拜神的队伍也是要严加审查的,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浑水摸鱼趁机溜了出去。 然而,队伍才刚出城不到三里,突然出现了一匹黑衣蒙面的刺客,朝着女眷们就砍杀去。 “护驾!护驾!”谁也不曾料到有防卫森严的禁卫军护送,还在天子脚下就有刺客明目张胆地前来刺杀。随行的内侍太监和宫女们都吓得浑身哆嗦,几个还比较镇定的忙把车驾围住呼喊着禁卫军的帮助。 “啊,救命啊,救命啊!”禁卫军武功高强,而黑衣人似乎更加厉害,不多时就杀了很多禁卫军。帝月女子大多都会骑马射箭有一定的拳脚功夫,可那些武功高强的刺客面前那就是不堪一击。 一招之下便没了还手之力,当做青菜萝卜般被人随意砍杀。惊恐的尖叫声充斥在混乱的场景中,血淋淋的刀剑厮杀更是让车驾中的北堂太后失了脸色。 “回城!回城!”雍容端庄的脸上浮现出惊骇的神情,再也不复昔日冷静持重的模样。 一黑衣人飞扑过去长剑森森直刺车内的北堂太后,横侧的禁卫军兵士一个斜挑刺中刺客肋下,有一人的长剑紧随而至刺入刺客后心,刺杀未遂的刺客凭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将凶器刺入车厢里,可心有余而力不足,终于横死在车辕上。 “太后,小心呐。”翘着兰花指的老太监战战兢兢地拿起染了血的大刀,站在车厢口浑身颤抖警惕地盯着周边。 黑衣人以最快的速度消灭了不少禁卫军,眼见着北堂太后等人就要落入刺客手中了,突然从后方传来响亮的马蹄声。 “保护太后!”一声高喝,把惊慌的禁卫军的目光吸引住了,也引起了黑衣人的主意。 “哎呀,是北堂及将军!”握着刀的老太监看见飘动的旗幡上的北堂二字,兴奋地大叫起来。 黑衣人迅速停手对视一眼,不知谁喝了声“走”,一帮人极快地翻身上马逃离而去。 ------题外话------ 先更新三千,十二点之前还有更新! 第241章 夺命追杀,挡我者死 “北堂将军,是北堂将军啊!”劫后余生的人们悲喜交加地呼喊着,有的受伤太重支持不住当场就昏了过去。 北堂太后看着队伍最前面的年轻男子,虎目剑眉英姿勃发,杨鞭策马之间自然地流露出一股英雄气概。这就是她北堂家的希望,她的侄子北堂及。 可他不是应该在冥城接掌赫连烬的势力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西邺? 不等她想个明白,北堂及已经策马近前,见她无恙飞快地行了个礼,道:“太后安康,臣下一定将刺杀您的刺客捉拿!” “你们速速护送太后和众位夫人小姐回转城内,其余人跟本将军去追刺客!” 北堂太后从方才的杀戮中镇定下来,几下思忖便没有多说其他,让北堂及马上去追赶。 竟敢趁着她拜神之际来刺杀她,她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大胆! 马蹄扬起飞尘,北堂及一行三十多人绝尘而去。那帮黑衣人人数也不算太多,因马匹脚力不足,北堂及的人很快就赶上了先逃走的黑衣人。 “放箭!”双腿夹紧马腹,北堂及空着的手一扬,随行侍卫们纷纷抽出弓箭朝着前方的黑衣人射去。嗤嗤,箭头没入身体,几个黑衣人来不及惊呼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北堂及拉弓引箭对准黑衣人之首,朝其后心射去。然那人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竟然接二连三地避开了。北堂及大怒,又连发了几箭,竟没伤到那人半根毫毛。 怎么回事? 也没时间细细想其中缘由,策马追着黑衣人拐过了几座山头,将他身边的人都射下马去,将其逼到一处山坡死角之下。 三方被堵,前面无路! “看你还往哪儿逃!”北堂及手中还握着大弓,脸上泛起冷酷的笑看着背对他的黑衣人。 黑衣人也不慌不急拉着马绳缓缓转过身来,漆黑的双眸中透出冷意,反问道:“这下是谁没有逃路?” 这怎么是女人的声音? 北堂及众人一惊,耳中几乎同时听到簌簌地飞快奔跑的声音,侧身一看山坡上还有被他们扇形包围的地方外围,一群弓箭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捏汤圆般将他们都围困在了里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北堂及心中暗骇,面上假装镇定,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送你上西天的人!”被包围的女子冷笑地扬手,“放!”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箭矢如雨朝着他们射去,北堂及的人马很快就被射成了马蜂窝,就是他本人身上都中了箭,却还是咬牙死撑着。 “哼,还有点小本事。”女子下掌朝下,内力将身边一死去的禁卫军手上的弓箭一吸到手,纤细的手拿箭搭弦,狭长的眼眸倏然眯起,弓弦一紧一松利箭犹如闪电般朝北堂及后背射去。 嗤! 长箭入体五寸深,北堂及高大身躯一僵,不可思议地扭头朝自己背后看去,看到的只是黑白的箭翎。 噗通一下,北堂及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地冒出血水,几下就流了不小一滩。 女子随手将弓箭往地上一扔,跳下马来,朝周围的弓箭手做了个停的收拾。各弓箭手退避两步,静听她的吩咐。 天晴,风清,北堂及感觉全身都冷冰冰的,即使太阳照在身上也驱赶不了身上的冷意。眼前地面的细小沙粒都变得模糊,一角黑色窜入眼帘里。他费力地抬起头朝上看,那女子的身形也有了重影。 牙齿在嘴唇上狠狠地咬上一口,满含愤怒的眼中蕴藏着无法释放的怒火。他不甘心,想他堂堂将军怎么会这般轻易地就死在别人的手上!就算是做鬼,他也要知道害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女子竟然慢慢地扯下了罩在脸上的黑纱。刺眼的光照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北堂及似乎听到了天上惊雷闪过的声音。 “是你,是你……” 黑色的衣角扫过地面染上细细黄沙,她笑意诡谲,掩唇轻笑道:“是我,是我……” ——《凰谋天下》—— 西邺城内,由于太后出城拜神遭遇刺杀,一回到城里就马不停蹄地回宫去。听闻了刺杀事件,烈帝震怒,下令让人彻查刺客来源,并派人去支援追杀刺客的北堂及。 群臣都接到了妻儿伤死的消息,纷纷去领着自家人的尸体。半天的日子西邺半数大臣府中都挂起了白幡,凄冷的场面令人看着无不唏嘘。 早上还好好的,这才多久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悲啊! 永福宫,刚喝下安神茶的北堂太后依靠在软榻上休息着,烈帝和皇后众妃都前来请安,就是才七岁的大皇子赫连浩也来了。 “哀家没事儿,你们都各自回去吧,这么多人在眼前晃哀家眼晕。”无力地摇了摇手,北堂太后一脸疲态有气无力地说道。 烈帝看着花枝招展的妃嫔们,心里也是一阵心烦,便道:“走了走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碍了母后休息。” “臣妾告退了!”众妃见讨不到好,纷纷跪安了。 北堂太后半闭着眼,也不想搭理她们了。烈帝见她神色好了许多,便道:“母后就不要担心刺客的事情了,老子抓到他们一定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皇上啊,把他们碎尸万段有什么用?若不揪出幕后之人,母后怕是呆在宫中都不得安全!”北堂太后气语虽虚,字字句句中都透着强势和深深的狠厉。 烈帝听她含沙射影的眉头马上就拧紧了,迟疑了片刻道:“敢伤害老子的母后,老子不会放过他!” “皇上说到了可要做到,千万别寒了母后的心!”这一句十足严厉,被压下的火气像是在瞬间又被点燃了。 烈帝转头看着外面,没说话。 “太后,太后不好了——”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见站在北堂太后榻边的烈帝,不经思考双腿已经跪下了,面露惊恐之色道:“参,参见皇上。”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这永福宫当值的太监是怎么做事的,这样冒失的人都留着? 北堂太后亦是脸色不善,厉声道:“小凳子,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启,启禀皇上太后,扎岩将军回来了,把,把北堂将军抬回来了……” “抬回来是什么意思?”小太监脸上的害怕着急可不是夸大的,北堂太后心生不安地打断,问道:“北堂及出了事?” “回太后,北堂将军和那些追踪刺客的兵士都被射杀了,还招了野狗啃咬了他们的尸体。扎岩将军去的时候,北堂将军的腿已经没有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把头贴在地面上,根本不敢抬头起来看。 “大胆贼子!”北堂太后气急攻心从床榻上挣起来,惊得旁边伺候的宫女们忙上前去扶着,生怕她从床榻上踏空了。 烈帝听得一怔,旋而怒上头顶,虎目死撑着道:“你给老子说什么?” “皇上,奴才不敢谎报,北堂大人和兵士们的尸体都被抬回来了。”他小小一个太监哪敢说半个假字,主子们随便一句话都会让他去了半条命啊,他可玩不起啊! 北堂太后不相信北堂及会死的那样惨烈,硬是要宫女扶着出去。烈帝亦是怒得拂袖,让小太监带路去看看扎岩带回来的尸体。 从永福宫一路跪了无数宫人,到金殿前殿外已经围了无数的官员了。见他们来此,纷纷跪下喊道:“参见皇上、太后。” “起来。”烈帝懒得去管他们的礼仪了,北堂太后急急忙忙地走上前去。一排约莫有三十多副担架上盖着白布被整齐地放着。 “哪个是北堂及?”她勇猛无双的侄儿怎么会是这样的死法?她不相信!北堂家的未来怎么能如此断了? 中年将军扎岩看她心系着北堂及的尸体,忙上前指引,掀开最中央的一具尸体的白布,道:“太后,这就是北堂将军。” 白布下的尸体仍旧看得出高大的体型,身上的铠甲却已经都破烂了,有的甚至已经露出了里面的亵衣。六只长箭穿过上身不同部位,血液已经干涸又鲜红变得暗红跟铠甲亵衣凝结在一起。 下身的裤子已经被咬烂,一只腿已经找不到去除,另外的也露出了森森白骨。轰然而起的血腥味刺入鼻腔,熏得人险些就晕厥了。 北堂太后怔怔地看着一个多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侄子现在却成了不能言语的破烂死尸,霎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太后,太后。”这下可吓着烈帝和大臣宫人们了,烈帝赶紧吩咐人把太后送回去,让太医重新给诊治。 手忙脚乱地送走了北堂太后,正要宣大臣们上殿议事,没还踏入殿内便听到从宫门口一直延续而起的声音。 “报!八百里加急奏报!” 听到这个声音,烈帝无处可发泄的怒火终于是迸发了,高声吼道:“又出什么事了?” “加急!加急!下相失守了!” ------题外话------ 这是5号的更新。 第242章 猪狗生活,夺城计谋 不似天诀城郭那样城墙高筑,下相整座城池以石头为造物材料,古朴而带着异域民风的彪悍。这里是西部荒凉之处的一颗明珠般存在的地方,那是黄沙中的绿洲,贫瘠上卓异而生的繁华。 可现在,城郭还矗立在那里,却是处处透着凄凉和破败。城墙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后还残留着深红的暗影,尸体太多没处清理,被太阳一晒到处都弥漫着腐臭的气味。 就在日前,骁勇的草原部落蒙巴部族率兵在围困了下相五日后,趁着雨夜偷袭攻入下相,对百姓兵士们烧杀抢掳掠,进行了残惨无人道的屠杀。等到天明时,下相城内的尸体堆起来都能围绕着城墙一一圈儿了。 暗无天日厮杀夜,百姓们的惨叫声充斥在空中,俨然如鬼城般。好好的一座城池,现在几乎少了四分之三的人。作为下相第一大马帮的霍家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不仅损失了马场和马匹,就是整个霍家的人都被蒙巴部族给控制起来了。 赤焰他们率兵赶到,也挽救不了下相被攻破屠戮的境地。 “爷,属下办事不利,请爷惩罚!”距离下相城外三十里的黑甲精骑驻地,赤焰和黑甲精骑十二骑将们纷纷跪在辕门口,跪迎赫连烬和鱼璇玑的同时,也是在向他请罪。 他们把拦路的阻力都清除了,却还是没能保住下相。 名贵的金丝楠木马车缓缓地驶进辕门停下,赤焰掀开车帘请他们下车。赫连烬先一步下来,在车旁举起右手牵住她从车厢内探出来的素手。轻轻一个借力,将她牵下车来。黑色的裙裾扫过干枯得出现了裂痕的地面,蒙着面纱的鱼璇玑急不可见地摇摇头,在他们周边扫上一圈,转头看着赫连烬。 按照他的估算,就算蒙巴部族怎么厉害,断然不会这么快就攻破了下相。对于自己一来就被告知了这个消息,赫连烬很是不爽快,尤其是在半路上还遇见了无数幸运逃脱的难民后,心中早就酝酿出了雷霆之怒。 “进去再说!”赫连烬冷硬着脸,拉着鱼璇玑大步朝正营走去。赤冰脸上冷冰着,给赤焰他们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跟上去。 “走吧。”十二骑将们面面厮觑,还是赤焰先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其他人耸搭着脑袋,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精神地相继朝前。 大帐内布置简单,该有的却一样都不少。赫连烬坐定于中央的虎座上,旁边站着一袭黑衣转身研究绷开的地图的鱼璇玑。赤焰他们进来后,直觉地在他面前跪了一地。 “请爷惩罚!”十三人众口一词,不差分毫。 赫连烬神情冷峻,威严道:“你们想奔本王如何惩罚你?” “听凭爷的吩咐!”没能保得住下相本就是他们的错,不管爷怎么惩罚他们都没有怨言。 “错不在他们。”手指划过羊皮卷上的下相城条条叉叉的线条,鱼璇玑正面着他们,除去面纱的脸宛如一尊清月,美丽得像是笼着薄纱,却又外泄着一股冷傲和睥睨的尊贵。跟他们的爷一样,天生注定就是那样高高在上的神。 十二骑将众将听她为他们开释,心中感激地一瞥,竟惊得分神了。 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还是他们的王妃!在浦城他们只见过王妃的身影,才没见过她的真容,而爷也是个小气的人根本不让多余的人靠近王妃。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咳!”赤冰见那些个驰骋疆场的男人此刻个个都想个二愣子一样盯着王妃看,吓得忙咳嗽一声给他们提醒。要知道爷对王妃的占有欲太强了,他们还有错在先,这样看着王妃怕是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啊! 赤焰亦是恨铁不成钢的,对这群见了美色就没眼力劲儿的人彻底无语了。生死关头,他们竟然还敢对王妃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一声咳嗽不轻不重,他们个个都是练武之人,马上有点风吹草动的就知道了。众人也不是傻子,明白过来后纷纷为自己刚才的举动给惊汗了,那可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啊! 怎么办?爷会不会借机对他们“报复”啊? 赫连烬脸色阴着,黑眸中隐隐暴露出怒色来,没等他把气洒出来。一只白皙的手就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抬眸是鱼璇玑笑靥清浅。 “赫连,你的下属们都觉得你眼光非常好,找个王妃跟你如此般配。” 十二骑将的人轻轻地吁了口气,心里对这个王妃的好感大幅度增长了。善解人意,通情达理,高贵大方什么标签都被贴在她身上了。收买人心,一招到达。 “他们……领三十军棍!”知道她的意思,赫连烬也就不怎么特别地惩罚他们了。不过,今天不算,可不代表以后不会…… “多谢爷!”刚才还提醒吊胆的人一听他的话就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起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鱼璇玑抿唇一笑,在他旁边走下,朝众人道:“你们起来,说说要夺回下相,有什么快捷可取的方法。” “多,多谢王妃。”她虽然是王妃,但毕竟没有跟赫连烬真的成亲。他们都知道王妃是有大背景的人,可真实身份如何没几个知道的。这里是黑甲精骑的驻地,照理说是轮不到她发话的。 众人有些迟疑,可见赫连烬都没说话,默认了她的做法,也就顺应地起身跟她道谢。 “爷,王妃,属下派人打探过下相城内的情况,里面幸存的百姓不多了。蒙巴部族把抢了的财物运走了,守着的相当于一座空城了。” 因为春旱他们迫不得已才烧杀抢掠的,可东西已经到手了,何必守着一座没有用的城池浪费兵力和粮草?再者,他们爷被任命去解下相之危,蒙巴部族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还等着他们爷来呢? 找死?不可能啊! “哦,还真有意思。”鱼璇玑捻着一缕发丝绵绵地缠绕在指尖上,笑得神秘叵测。 十二骑将和赤焰赤冰都不知道她为何露出那样的神情,疑惑的目光露出点儿来,继而粗神经的阿答幕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憨憨道:“王妃,俺是个粗人,不太懂那人弯弯绕绕的,您能给说得明白些吗?” “你们自己都能感觉到,只是猜不出他们的目的而已,我的话并没有太深的意思。”鱼璇玑微微摇头,眉宇中流露出淡漠的神色。“他是另有所图。” 赤焰若有所思地回答道:“下相霍家只有仆人死了,但凡有些重要点的人物都活得好好的。有了霍家的马匹,他们作战就不缺战马了。” “他们死赖着不走,难不成还想跟爷大战一场?”有人不解了,那些蛮子是好战,却不是那样不计后果地战。 “是,的确是想跟赫连大战,却不是蒙巴部族,而是有个神秘黑手在操控着这件事。”鱼璇玑补充道。 有些事情的内幕他们并不知道,哪怕是赤焰赤冰也不过是了解些毛皮。怕他们不懂,鱼璇玑专门解释了一遍。“有一个早就早算计本座和你们爷,可屡屡失败。别的你们不清楚,可乱石涧的事和通往下相捷径上的杀手就足以证明那人是早有预谋,甚至还站在我们的角度上,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到了,然后再设计一一堵死。” “你们赶来下相失守,本座一点都不意外。”那黑手的盘算,她多少也猜得出点儿。 赤焰和十二骑将面面厮觑,一直地将目光投向赫连烬,问道:“爷,王妃说的……” “是真的!”赫连烬皱眉貌似有些头疼的样子,他这帮下属怎么看起来一点都没有陨圣楼的那些人聪明呢? “我们来的匆忙,粮草不多,持久的对峙显然于我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哪怕得到的下相是个死城。赫连,他身上已经背负了世人太多的质疑,在没有跟北堂太后彻底撕破脸的之前,该做的面子事要顾及到。” 人人都说他是未来帝星,可江山不曾到手,却接二连三地遭遇到夺命追杀。以前是碍于烈帝的面子,可越到后面谁的面子也不行了。因为,她鱼璇玑不准许! 谁敢动她的男人,她非要那人生不如死! 第243章 死城一座,他的阴谋 “可罕,我说那个赫连烬来了,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五月的天气有些像是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明明昨日还阳光灿烂,今天就大雨倾盆了。上天似乎是故意的,像是要用那哗哗的大雨冲刷掉多日前发生的罪恶证据。 城主府中,位于大堂议事宴客之处,主座上坐着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身着兽皮大衣的中年男人。这人不是别人,乃是蒙巴部族首领康钦。他粗狂的脸上是草原汉子们多见的棕黑颜色,配上那骇人的胡子,仿佛勾魂的夜叉般。 粗糙的大手抚摸着一柄寒光四射的大刀,用心而专注的模样,像是对待深深爱慕的爱人。旁边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递上一块上等的丝绸,他抬手接过埋首擦拭着。这把刀陪伴他的岁月,可是说是所有人和物中最长久的,他对它亦是有着别样的感情。 “可罕!”康钦没有任何表现,却让手下那帮人都着急了。要知道在广大的屈轶平原延伸的大草原上,哪怕是住在山村野地的牧羊人都知道赫连烬的名字。那个人少年成名,向来铁血冷酷,他手中的黑甲精骑更是当世难逢敌手的铁甲军队。 他们不过是因为春旱的缘故,趁着帝月太后党和烬王党相争之混乱,出来打打秋风而已,可不是守在这里不要命地瞪着赫连烬前来。他们草原的汉子个性最是直爽和粗狂,但也非蠢蛋,赫连烬那边兵强马壮,而他们这里情况可没有那么好。 下相是被他们洗劫了,霍家也被控制在手中,可春旱对下相的影响也不小。他们缺少粮食,缺少人马。跟赫连烬硬碰硬绝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可罕那么执着地下令不准他们离开下相,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罕,你如此是对勇士们不负责!”几天苦劝无果,有人再也沉不住气了,拍桌而起怒喝道。 “可罕,你要我们跟着你去拼杀去夺取我们毫无怨言地跟着,但是面对着强敌你都没考虑过勇士们的死活,你……” “够了,巴巴鲁,你这是对可罕不敬!”距离康钦最近的心腹娿杜站出来,拔刀对上了满面怒火的巴巴鲁,严厉指责着他的行为。 “娿杜,你就是一条狗,凭什么在这里嚎?”巴巴鲁向来就是个不怕死的角色,现在火气正大,根本把平日里对康钦的畏惧都忘记了,恶狠狠地瞪着娿杜。 “你竟敢说我是狗!”因为尴尬和耻辱,他的脸涨得通红,握着刀的手不觉地收紧了好几分。 巴巴鲁见状,极为不屑地道:“说你是狗,简直侮辱了我们草原上只是比狼稍微逊色点的野狗了。要我说,你就是天诀那些酸人口中的婊子!” 这娿杜年纪不大,不似其他蒙巴部族的男子般长得五大三粗,反而是俊秀清逸骨骼纤小,幼年时候时常被人误认为是女子。康钦在统领部族的时候,无意中遇见了沦为俘虏的娿杜,出人意外地将他救下带在身边。 那些常年跟随康钦的人都不知道一直都杀人如麻的男人怎么突然那么好心了,去救一个俘虏。直到后来,众人才发现他们敬重的可罕竟然是喜欢上了那个长的像女人的男人,甚至连可敦都给冷待了。 从此,娿杜在众人心中不再是那个可怜无依的少年,而是个靠屁股获得可罕宠爱的小人。喜好男风的不是没有,但是在很多部族里,都是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还别说,这其中一人是康钦。 康钦和娿杜的“丑事”部族里没有不知道的,可摄于他的权势谁敢去说道。巴巴鲁也是被气得脑子发热,一股脑儿地就把这件事给捅破了。 这下,全场是死一般可怕的沉寂! 窗外喧哗的雨声突然大了起来,像是要把那寂静给驱散,可偏偏给人种吵得人心惊胆战的感觉。 娿杜瞬间面色死灰,双眸无神,手中的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金属和坚硬地板的碰撞,那清晰的震动声响彻每个人的心底,让他们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 果然,下一秒一声嘶吼如野兽般的叫声霎时充斥在整个大厅中,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原本坐着不问事情的康钦突然起身来,擦刀的丝绸卷起飞上半空,手中的大刀宛如闪电般穿过一丝丝绸布下落的间隙,轻快利落地一刀砍在巴巴鲁的左肩膀上。顿时血水喷涌,如柱的血水溅出,康钦伸手将呆愣的娿杜拉走,目光冷得如冬天苍龙雪原上飞散的雪花。 感受着剧烈到有些撕心裂肺的疼痛,巴巴鲁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自己刚才的话。要说赫连烬是三国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那他们的可罕康钦可是天地下最难缠的恶魔。 而他,竟然敢对恶魔的事指指点点! 沾染了他鲜血的大刀宛如个饥渴的人想要一口气饮尽天下的水,粘稠的血液划过银白的刀刃,凛凛反射的光芒,那是足以让人心肝俱裂的恐惧。 “……”剧痛折磨加上心底蔓延起来的惧意,面对面无表情的康钦,巴巴鲁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仿佛他再一开口,对面的那个恶鬼就会将他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可罕,可罕,出事了,出事了。”顶着瓢泼大雨冲进大堂中,浑身都被淋湿了的副将神色惊慌地跑来,急匆匆地禀报道:“可罕,咱们的勇士们都生病了,好多人现在都病得起不来了。” “怎么回事?”乍一听说,康钦手下的人都担忧地询问起详情来。 康钦眼神一厉,扬手招进来两人下令将巴巴鲁拖走,才问道:“勇士们昨晚都好好的,怎么才一天就生病了?军医看过没有?” 两军对峙,战事一触即发,此刻若是他们的勇士病得不能出战,那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利。 “回可罕,今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是有不少勇士拉肚子,后来就莫名其妙地没有力气。属下找军医去看了,都说是感染上了一种叫做瘟疫的病。”副将一副“很可怕”的模样,继续说:“不仅是咱们的勇士,就是城里的人都染上了这种怪病。” “听说,是因为前些日死的尸体没处理好,被晒了之后有尸毒散发,加上天气热蚊虫又多,才会被感染上。可罕,现在有些人已经全身发红发肿的,军医也不知道要怎么治这个怪病。咱们要怎么办?” “我听过一些走马商人说过,瘟疫好像是治不好的,而且传染很快。”知道自己此刻说话有不妥,娿杜还是小心翼翼地支吾出一句话。 军队对于王者来说是什么他太清楚了,要是所有人的感染上瘟疫,别说跟赫连烬较劲了,就是其他臣服的部族也会趁机反抗,届时他们就自身难保了。 康钦是他的倚靠,他绝对不允许他倒下了! 康钦回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娿杜,眼色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凌厉,骇得他面色更加惨白,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儿般慌里慌张地垂下脑袋。 “可罕,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抱住勇士们的命!”他们在草原也发生过其他类似于瘟疫传染的病,可是那都能被治愈的。这瘟疫说起来是非常凶险的病,要是控制不住他们所有人都要玩完了。 “说起来容易,瘟疫那么好控制的吗?”一圆脸汉子闷声闷气地嘟囔着。 康钦冷着脸,本就有些骇人的脸被此时的气势一称,更加让人惧怕。见众人吵嚷着,他粗着嗓子发问:“这是黑甲精骑的诡计,肯定是想让我们撤退出下相!” “可罕,不止是我们的勇士,城里的百姓都感染了。要真是赫连烬的人干的,他们这控盘就不是简单地让我们撤退那么简单了。”娿杜壮着胆子,把自己的想法倒出来。“不管是不是赫连烬的阴谋,我们都要先救了那么勇士。要是我们丢下他们,那会让他们寒心的!” 其他人沉默了,谁说他们对娿杜靠屁股迷惑可罕不满,但他说的话很对,他们绝对不能放弃那些生病的勇士。否则,将来谁还愿意跟随他们? 康钦认真地看了眼娿杜,眼中溜过丝赞赏。他能看上这小子,可不全是因为他的外貌。 “可罕,我们要怎么办?”副将见几位大将都在,希望他们能早些拿个主意。 “赫连烬想要得到下相,本可罕就如他所愿,送他一座死城,看他怎么得到了又能怎么样!”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康钦怪笑出声,像是山洞中的老鹰尖锐地啸厉,刺耳而冷绝。 几个跟随了他多年的大将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是要对下相下狠手了,通常他这样都是恶魔要屠戮的征兆。想起巴巴鲁的事,几人心有余悸地闷着不吭声。 那厢康钦便道:“来人,把全城所有的大夫都找去伺候本可罕的勇士们,至于那些能传染瘟疫的多余的人,直接杀了从城墙上丢下去。本可罕就是要让他赫连烬知道,天下间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称雄!” ------题外话------ 我保证,明天一定万更,把2月份断更的都补上,呜呜 第244章 功臣叛将,帝月大乱 大雨还在继续,整座城池在滂沱雨势中被狠狠地冲刷着,大有将之毁去的趋势。 蒙巴没有染病的士兵们冒雨走在下相城内每个可能存活着人的地方,粗鲁地将已经无家可归躲在角落中蜷缩苟延残喘的百姓给拖起来,用铁链捆起来。 “喂,你们要干什么?”昏睡中被人扯醒,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一身湿气的野蛮士兵给拖了出去。 “放开他啊,他还是个孩子,生着病呢。”老妇人手中热腾腾的黑色药汤还没喂进生病的小孙子的口中,双手捧着的药碗被一脚踢翻,昏迷不醒的小孩子也被一脚踢在了腰侧,从强烈的痛感中醒来,被现场混乱的情况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惧到的老妇人紧紧地抱住小孙子,口子苦苦地哀求着,“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可却伸手抓小孩儿的士兵却野蛮一脚踢中老妇人的胸口,拖着人扬长而去。 “你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呜呜,不要啊,救命啊!” “娘,娘!” “孩子,娘的孩子啊!”哭啼声喊叫声接连成片,那些幸免于难的百姓见着自己仅剩的亲人被这样对待,有些人已经顾不上追出去会被暴打或是打杀什么的,冲进雨幕中拖拉着蒙巴兵士的腿,不让他们带走那些可怜的生病的亲人。 然而,这些动作却惹怒了蒙巴士兵,不耐烦的他们直接抽出大刀朝追来的百姓们砍去,恶狠狠地道:“你们再敢追上来,他们就是下场!” 被砍伤的百姓无力地躺在雨地上,大雨淋在身上将体内冒出的血水冲的远远地,看起来甚是吓人和可怜。蒙巴士兵对此不以为然,扯着手上的铁链吆喝道:“你们这些贱奴,还不赶快些。” 胆敢和他们对着干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慢着,你们杀了人就这样算了?”人群中站出来一个瘦弱枯槁的老者,他浑身破衣烂衫都被雨水打湿完了,花白的头发凝结成一股股搭在身上。那双不失清明的眼睛里盛满了对蒙巴士兵的深恶痛绝,他傲然地站在众人中,朝着一干畏缩着不敢出头却怒极的人们喊道:“这些可恶的蛮子强占了我们的城池,抢夺我们的财富,将我们的亲人残忍杀死,我们难道要一直这样害怕下去不敢放抗?” “该死的!”竟还真有人当着他们的面煽动其他人造反,其他几个蒙巴士兵们想起城中那些感染了瘟疫的兄弟,个个怒火冲天。都是这些人害的,不然他们就会好好的,也用不着冒着雨拖着寒气满城地抓人。 愤怒,两方人都怒了! “是啊,他们已经杀了我们太多亲人,我们不该再这样继续害怕下去。”被抢了小孙子的老妇人激动地大喊大叫,朝高大的蒙巴士兵就奔了过去。“这群畜生,我跟你们拼了!” “奶奶,奶奶……”小孩子被吓得怎么都止不住哭泣,被铁链锁起来的十多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众人眼中都冒着绝望的火焰,再也不顾及什么,朝那群没有良心的兵士扑上去,拳打口咬,极尽所能地将对付那些毁他们家园害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啊,我的耳朵!”失控的百姓就像是做着最后争斗的野兽,疯狂地对他们进行攻击。蒙巴士兵们举起大刀见人就砍,血光宛如日射弥漫在眼帘之中,却更加地激发了百姓对他们的愤恨。 雨中小巷里,人越聚越多,下相百姓对蒙巴士兵早已深恶痛绝,如今被逼到这样的份上,再也没有了任何恐惧。他们想的,只是要怎么样才能杀了这般畜生。 ——《凰谋天下》—— 下相城外,三万大军呈回形方阵排列,十二骑将领头在前高骑马上,在雨中昂然竖立恰如森林中棵棵挺立的大树。点将台上,黑色铠甲着身的赫连烬居于中央,两边站着同样着穿铠甲的赤焰赤冰。 “二郎们!”他沉厚冷硬的声音夹着内力飘荡在宽广的平原之上,隔着蒙蒙雨帘,众人似乎都能看见他脸上肃杀之情。“我帝月自建国以来周边部族无有不臣服者,然而,如今有蒙巴部族公然强入下相夺取城池,杀我帝月的百姓,你们说,该怎么办?” “杀入下相,取下康钦首级!” “杀入下相,取下康钦首级!” “杀入下相,取下康钦首级!” 将士们震天撼地的喊声传来,犹如万道惊雷同时从天而降,震得大地都跟着颤抖了。 “好!”群情激奋之音回荡在耳畔,弯起的嘴角上挂着冷峭的笑意,他蓦地脸色沉寒,道:“那就用你们手中的刀剑,夺回属于帝月的下相和百姓!” “吼吼吼吼!”三万大军齐声喝喝,声音远远传开,就是下相城楼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出发!”十二骑将纷纷转马该向面对着大军,一直地发出前进的命令。 号角吹响,骑兵在前,步兵尾随,盾兵矛兵齐头并进,以最快速度冲向下相城门。士兵前来什飒紫,赫连烬翻身上马,赤焰赤冰也都各自骑上战马,紧随他的脚步与大军一同前行。 远处,一柄月白色绣兰花的伞撑在头顶,身上披着的披风都被雨丝给打湿了,她的眸光追随着远走的赫连烬,嘴角挂起似深似浅的淡淡笑容。 “主上,烬王已经走远了。”撑伞的是白钰,在她一路前往帝月的途中,他先去了一趟西邺,昨日傍晚才到下相外的黑甲精骑驻地。 鱼璇玑要考研他的才能,问他怎么才能把下相从帝月手中夺回来。对于这里的情况,他在陨圣楼的暗桩那里早就得到了很清晰的消息。蒙巴部族抢走了财物还不离开,就是因为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康钦之所以胆子那么大敢公然如此在下相作乱,那是他跟某个神秘人达成了协定,拿下下相抢走财富,夺得霍家的马匹,秣兵历马将来取帝月而代之。在草原上的康钦一向是个狠辣阴毒的人,其野心更是不小。 那个神秘人很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心思,更是将天时地利人和利用得极好,才有了康钦对下相的占领。这样一个被陨圣楼都无法掌握的人,让四阁阁主都很镇静,其次柳屹首领也说了,他极有可能就是多番算计过主上和烬王的鬼面人。 鬼面的身份至今都无人所知,他的势力更是不知藏匿何处,在他们眼中那就是个随时都会爆炸的危险。他们,决不能让他伤害到主上和烬王。 至于破城之道,他的想法竟跟主上差不多——里应外合。不过主上的计谋更要高上一层,她命人取来一种奇怪的药,吃了后如同得了瘟疫般发热发疹还会高热不断,但是只要和喝上三天的老鼠刺熬的水就能好。而在事前,主上让人下药的同时是特别有针对性的,百姓居住的地方下的药就要轻一些,蒙巴士兵所取用水的地方就下了重药。 而这个药也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驱除体内毒气的。下相被杀死的人太多,尸体在城内臭气熏天的,在这蚊虫滋生特别快的季节里,很容易感染上瘟疫。主上这么做让蒙巴士兵无力应战,不仅是给黑甲精骑争取了时间,也是为下相百姓做了件好事。 就算这件事以后被捅出来,主上无错反而有功,那神秘幕后指使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也就没办法了。 主上的智谋,堪堪超出了他们好多的预料。 烬王是天底下与主上最般配的人,只可惜他身后的黑甲精骑不同于烬王,不能为主上所用。不然,天下大争主上的女皇之位必然稳如磐石。 陨圣楼为此感到可惜,但要是让他们来为烬王所用,他们也是不屈的。因为,他们的主上,就是命定的帝凰星,未来天下史无前例的女帝啊!她的成功,不需要依附赫连烬。 “我们去城里。”鱼璇玑敛眸,一摆披风欲走。白钰赶忙回神追上去,他知道主上这是在帮烬王断了康钦的后路,虽说主上的武功无双,可在危机重重的下相城内他还是很担心的。 “主上,让白钰与你一同前去吧。”骆惊虹他们要过两日才到,主上的寒毒好了,可身体还是有缺陷的。他不能让主上损坏了自己的身子,再说了以烬王的才能断然不会让康钦跑了,不然他都该重新估量烬王的能力了。 鱼璇玑驻足摇头,道:“本座只是想进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查到点蛛丝马迹。” 鬼面,我们是不是该见面了? “权当白钰历练了,还请主上应允。”白钰言辞恳切地请求着。 她扭头看着雨幕中不太清楚的下相城,雨势减小黑压压的士兵宛如退出巢穴的黑蚁,给人种悚然的感觉。天上依稀地露出点太阳光,估计要不了多久这雨就该停下了。 “那好,捉拿康钦的事本座就交给你。”双手拉起披风上的吗、帽子戴在头上,她转身走出了他伞下的范围,朝着下相城而去。 白钰点点头,脸上溢出自信的光,这一次他会让主上看到他的本事的,告诉主上他定能辅助她打下殒荒大陆的万里河山。 城楼上,守城的蒙巴军士们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感觉提不起气力来,不过大家都还是老老实实地守在城上。可当黑甲精骑万马奔腾般的靠近声音传来,那些本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有些惨白的脸顿时没有了血色。 “糟了,糟了,黑甲精骑来攻城了!”眼力最尖的一个矮个子病首先看清楚他们来势汹汹的模样,顿时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 “来人,守城,守城!”病怏怏的军士们乍一见那么多人前来,不由地都实实地惊起来。 “快去通报可罕和各位将军!”负责守城的将军在城楼上慌里慌张地指挥着,“弓箭手放箭,你们放石头和横木。” “是。”听到命令的弓箭手飞速靠山前,手上的飞快地将手中的箭朝着攻城的黑甲精骑射去。木块大料亦是滚滚而来,往下砸得不亦乐乎。 黑甲精骑在十二骑将的率领下,有序地搭云梯,或是用飞鹰爪攀附朝城楼上爬去,掩护着底下大车运送着粗大的锥木朝着城门有规律地撞去。在阵前的投石机如雨般朝城楼上投去大石,无数蒙巴兵士被砸中,嚎叫声喊杀声充斥在城楼上。 “顶住,不能让赫连烬的人攻打进来!”闻讯赶来的康钦及几个将军们骑马飞奔到城楼下,吩咐随侍的亲随都去城门那里顶着,才匆匆地赶上城楼上去。 “可罕,您终于来了!”守城的将军见着康钦几人,眼眶你闪着泪光,像是许久没见亲爹亲娘那样激动。“黑甲精骑攻势太猛,勇士们低挡不住啊。”他们中有不少人该死地浑身无力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战斗力自然就弱了不少。 黑甲精骑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投石机,把他们城楼上的人砸到了好多。帝月跟他们蒙巴部族一样,都是骑兵为主,像这样攻城的方式跟天诀似乎很像。而投石机也像是天诀那边才有的,且下相城的城楼并不高,他们投的每一颗石头都没浪费掉,精准地搭在了城楼上。 康钦黑着一张脸,不言不语地站着盯着前方。万军之列,中军之中,一袭黑色战甲胯下一匹紫燕马的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帝月烬王——赫连烬了。 他目光远远地朝他瞥去,赫连烬亦是抬首而望。 万千厮杀在前,像是被他们忽略了般,两人的目光一经遇上便犹如两股寒冰碰撞,折溅出无数冰花。一孤傲冷绝,一阴沉毒辣,不言而动两人纷纷从手边拿起了弓箭,搭弓引箭对准了彼此。 守候在身边的赤焰赤冰做出拔剑的动作,警惕地盯着城楼上的康钦。蒙巴部族是天生的猎手,他们的弓箭骑射是草原上其他部族不可比拟的。黑甲精骑的中军距离城楼有五百丈的距离,天诀人尚可百步穿杨,更别说是精于射箭的蒙巴部族第一射手之称的康钦。 这个人,他们必须小心再小心! 天空中的雨点已经稀少了,黑色箭翎上沾染上圆润的雨珠,他剑眉往眉心一紧,手臂松力箭矢宛若疾风闪电迅即而去。刺破空气中凝重的沉抑,以无可比拟之势,对上眼般用着锋利的箭尖直冲向康钦射来的箭。 嗤一声几乎不怎么清晰,又淹没在将士们攻城的声音之中,赫连烬的箭竟从头到脚刺穿了康钦的箭矢,不减其速直奔康钦而去。 城楼上的几个将军及康钦本人都惊呆了,他竟然能刺破他的箭还能不半途折下!短暂的愣神,只听耳中嗤地下微响,赫连烬那支箭竟已插在了康钦的胸口上。 “可罕!可罕你怎么样了?”康钦庞大身躯往后一退,后背直抵着冰冷的墙体,一股寒气自后心透射到心间,不由自主地垂头一手握在了插入胸口的箭矢上。温热的血从手指缝中流淌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蒙巴部族的兵士看得心里狂跳不已,而黑甲精骑则因主子一箭射中敌方将领而群情激昂起来。 “可罕,额,可罕,黑甲精骑攻击太强了,咱们的勇士们快招架不住了,撤退了吧?”几个人围过来,无不担忧地着急望着康钦。 下相就算被他们夺回去也不过是一座没有用的城池了,而他们离开下相保住了勇士们的性命,在宽阔的怀然草原上,哪个地方不是任由他们驰骋啊,何必一定要在这里? 眼眸中射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康钦冷酷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扶着胸口走上前站在最边缘的位置,怒视了那方骑在马上的赫连烬。为何他本来就处在高出,却觉得那人是在俯视自己? “可罕!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几个人都急得不行,不晓得康钦这次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要被赫连烬杀死了才开心吗? 康钦深深地朝那方看了两眼,转身喝道:“走,离开下相!” “是。”见他终于愿意走了,将军们高兴了,两人忙上前去准备搀扶他。 “蒙巴可罕这样就走了可不行,我家主上想见你呢。”拦截开帝月那边射来的箭矢,刚走到下城楼的缺口,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城下越起飞上城楼阻挡在他们面前。 “你是什么人?”负责开路的两将军一见,二话不说刀剑已经抽出来对准了他。 康钦眼神泛着厉色和毒辣,狠狠地盯着他道:“你的主子是什么人?” “当然是可罕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拦路之人头上戴着斗笠,上面还有垂纱,让人看不清楚他是方是圆,但那说话的口气却温文尔雅的,就像是个有良好教养的贵介公子。 “本可罕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识相的就马上滚!否则——”对方敌友难分,他可不会轻易上当。 第245章 功臣叛将,帝月大乱(中) “否则如何?”灰色的衣衫擦过稀疏的雨点,鬼魅般地扬起宛如尘埃的轻盈,眨眼之间便到了康钦面前将他们的去路给拦住。 娿杜见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如今情势危急可不是跟谁寒暄的时候,这该死的人竟挡住他们,是想要他们被赫连烬的军队抓住吗? “你最好马上让开!”娿杜怒,还没有回鞘的刀一扬,顺势朝那人袭去。 其他人乘势而起,部分人攻向灰衣人,其余的掩护着康钦逃走。“可罕,快走!” “就凭你们这些蛮夷?”灰衣人双臂一展袖袍被风吹得鼓鼓的宛若一只展翅的大鸟欲腾飞而起。脚尖一点旁边被踢到的杂物棚子上,手臂翻转强猛的内力带起地上残断的木棒朝着迎面而来的几人打去。 蒙巴部族的人个个高大,要用他的话来说,那些蛮子就是使用蛮力,不知巧劲为何。对付他们,陨圣楼随便来个人都能把他们给收拾了。不过,现在这个人是他了。 “啊,闪开!”被打中的人惨叫着提醒其余的人,娿杜被他罡气震在胸口,强压住胸口翻腾的血气,抓住康钦的手臂喊道:“可罕,我们快走,这个人不怀好意。” 康钦因赫连烬那一箭受伤不轻,现在血都还没有止住,不适合动手拼杀。从对方露出第一招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自己这是遇上了个大麻烦。幸好这城中只有五千勇士在,其他人都被他早早地秘密派遣出城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是心惊的,若是当时没多那个心眼儿留一拨人在外面,他们这次是全都要死在这里面啊。 他双眸之中充满了阴戾,左手松开眉头横成一条线,死咬着牙齿,右手握住插在胸口的箭矢盛怒中意欲一把将其从皮肉中扯出来。 “可罕是不是没学过医啊,难道不知道你那样贸然地将箭拔出来,你会鲜血流尽而死。”手上招呼着康钦手下大将的白钰游走于几个高大得像是矗立的大山般的男人之间,对他们的攻击招手即解,玩笑般朝着对自己发狠的康钦说道。 被他说中心中所想,康钦要拔箭的手僵住,恶狠狠地掠过娿杜着急的脸朝白钰一瞪,两指夹在箭身上,咔嚓脆响一声,箭身当即被这段。左手捂住胸口不让血流得更快,提刀翻山一匹快马朝着西城门方向驰骋而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白钰弃开那些挡路的,施展轻功一路追上去。 下相城内已经乱得不行了,百姓和蒙巴士兵们扭打在一起,城门那边本来就被撞破过的城门被黑甲精骑大车上的巨木接连撞击之后,终于撞开了一条口子。 无情的刀剑透过缝隙,直接砍倒了急忙想要关闭缝隙的蒙巴兵士身上。一缝既出,身躯庞大的阿答幕身先士卒从在城门前,提刀对着那些来不及快速反应的敌方士兵连连砍下去。 哀嚎声遍及,来不及感叹死神来得如此之快,生命就已经终结了。 “冲啊!”振臂一吼,粗狂的嗓子震得人耳膜升腾,可杀红眼的血腥刺激让人处在高度的兴奋之中,谁也不会顾及这声音如何了,只要见到蒙巴士兵挥刀下去就是一条生命的消逝。 “爷,前方城门已经被破了,后方及左右两方的城门被愤怒的百姓打开,蒙巴士兵低挡不住我们的攻势,几乎都被攻破了。”赤焰策马回到中军中,兴奋地向赫连烬宣告着这个好消息。 赤冰紧绷着的脸也松开了,连忙问道:“那叛乱的康钦可曾被抓住了?” 都是这个人狼子野心,才害的下相百姓民不聊生。这次被他们擒住,绝饶不了那人。 “探子回报,白钰正跟他揪斗着,属下也吩咐了守在暗处的人,不会让他逃掉的。” 赫连烬抬头看着露出阳光的刺眼日头,金色镀在斑驳的城墙上,那般安静柔和得连那些杀戮都淡去了。他四下看了几眼,淡淡道:“王妃呢?” 她说要看着他攻下下相的,为何不见人影了? 赤焰赤冰彼此对视一眼,摇头了。他们几乎都呆在爷身边,再说战场上爷的安全最重要,他们也就没去关注王妃的去向。毕竟,王妃可是陨圣楼的楼主,手下有着那么多的能人异士,自身又拥有很高的武功,自保什么的那是绰绰有余的。 爷就是太挂心王妃了,一会儿不见便如隔三秋了。 “赤冰,你去找找王妃。”城楼已经攻陷了,黑甲精骑也进入到了下相城中,他们是时候进去了。“赤焰,我们进城。” “是,爷!”两人各自领命,赤冰策马而去,赤焰则下令后续部队开进下相城中。 大量的黑甲精骑士兵的涌入,蒙巴士兵大多在生病的情况下顽固地抵抗着,终究不敌被杀被擒大部,获得解救的下相百姓在看见属于帝月的军队进城时,眼眶中滚动的泪光潸然而下。 好了,这下好了,他们不用再做俘虏了,过着随时都会掉脑袋的日子了! 蒙巴士兵被俘,其他人是据守四方城楼各处,赤焰分出部分人清理潜伏在城内的漏网之鱼及清理战场。古朴的石砌城墙上沾染了太多血腥和刀剑的痕迹,赫连烬骑马在城内行走,目光所及的场景跟他五年前所见的下相差异实在太大。 先不说这些被毁去的房屋,单就是躲在坍塌废墟中惶恐不安的百姓,简直比受了雪灾的难民还多。几乎能这样说,下相城内的每个幸存的百姓都成了这场人祸最直接的受害者。 赫连烬越看心头的潜伏的怒火就越升腾,他帝月的城池竟轻易被人侵占,百姓无端受到祸害。康钦!好你个康钦! “爷,咱们去城主府看看?”赤冰回转来,勒住马绳向他询问道。 “王妃呢?”赫连烬收回目光,黑眸中射出疑惑来,璇玑竟然没跟她一起来,难道是有别的事情给绊住了吗? 赤冰惶恐埋首,道:“属下办事不利,还未找到王妃,但是在城主府发现了王妃留下的记号。” “走!”她明知自己在下相城内留下了眼线,而他们陨圣楼亦是有密探在其中,她哪里用得着去留什么联络讯号。极有可能,是遇上了什么重大事情。 莫非下相城内还有他们都没有掌握着的消息吗? 赫连烬没做多想,夹紧马腹朝城主府奔驰去。赤冰招呼了几人跟着,一行人飞快朝着城主府而去。 下相城主府,向来是由朝廷和当地名望推举的,这一任的城主乃是东门氏,只是在蒙巴部族攻打下相时,由于城主之前不肯献城,城破之后便全家被杀了。康钦占领着城主府,而那里也是全城唯一一处保存完好的地方了。 赫连烬在早年来过下相几次,对城主府的位置也不算陌生,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猛然拉住缰绳停住,什飒紫尖啸一声赫连烬已经从它身上下来了。 因为康钦和蒙巴部族众将离开,城主府无人看管成了一座空荡的府邸。大门敞开,让人一眼就能望到们大内后长在巨石后的青尾松,赫连烬几步进去,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寒着脸朝赤冰问道:“王妃在何处留下记号的?” “在后厢。”赤冰埋头回答。 赫连烬不假思索,道:“带路!” “是。”由赤冰在前,一行人非常地朝城主府的后厢而去。 后厢向来是一些不受宠姬妾居住的地方,来的人也相对要少些,跟那些华丽的大屋比较起来,后厢看起来就破败得多。赤冰带着赫连烬他们从一座白玉桥上过去,在一处几乎都快被杂草淹没的草亭处停下,指着地上不明显的草尖箭头的形状,道:“这是陨圣楼的一种联络方式,王妃的踪迹到这里就没有了。属下在这一带找过,可没发现什么。” “分开去找!”赫连烬冷视着周边的环境说道。 “是。”随行而来的护卫分散开,仔细地在各处查找着,不错过一丝痕迹。赫连烬走了几步站在刚刚经过的白玉桥上,眼眸瞅到的是桥下静水流深的脉脉,那样平静安宁得让他总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砰!就在此时,镜子般的水面突然炸开,掀起丈余高的水花,溅得周边到处都是。赫连烬抬手正要对那个不明之物一掌击去,忽然瞥见那熟悉的衣角,迅速地撤掌上前去。 “璇玑,你怎么会在水下?”这五月天可没有天诀那般暖和,她的寒毒才好了多久啊又不爱惜自己下水去了!随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她肩上,赫连烬轻轻一手搭在她肩膀上,运用内力将她的湿衣烘干。 鱼璇玑见他脸上带着责备,眼神中却是透着心疼的,不由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的。” “你应该庆幸你没事!”否则,他就是要把这下相夷为平地也不无可能。 瞅着他认真的样子,鱼璇玑也心知自己理亏了,道:“知道错了,王爷要怎么罚小女子都心甘情愿领受!” 第246章 功臣叛将,帝月大乱(下) “等你好了再惩罚你!”赫连烬拉拢好她身上披着的披风,侧眸看着波波澜四起的湖面,问道:“璇玑,你怎么去水里了?” 有人从水里逃跑?还是水中有什么玄机? 湖面上因为她刚才那么炸起来,一些游鱼都给炸翻了鱼肚皮。她动手拧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眸光射在起伏的湖波上,骤然冰寒起来。 “赫连,我在你们出兵后潜入下相,想去找点关于鬼面人的痕迹。无意中到了这城主府的后厢,发现有人从假山树洞出来,扭开了某处机关,湖面上竟起了漩涡。那人下去后,我也跟着进去,才知道这湖中另有玄机。” 赫连烬和赤冰两人听得神色一肃,俱都朝水下看了去。湖水已经浑浊了,看不清楚下面是什么。 “水下设有机关暗道,我跟着下去,却把人给跟丢了。”她的水下功夫说不上太好,可像这个湖水深度她还是能应付自如的,本来该万无一失的事却失败了。 前面的人发现了她的跟踪?或许是这样的! “那哪个人是什么人?”能从她手中逃脱的,必然不是一般人。 鱼璇玑细长的双眉微微一皱,回忆道:“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她脸上蒙着面纱,我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模样。”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隐约觉得那个女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她就是想不起来,而且越想记忆就会越空白。 真是奇怪! “璇玑,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赫连烬觉得她样子有些怪怪的,不放心地问道。 鱼璇玑恍惚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她可能跟我有点关系吧。”奇怪了,除了已经死去的云姑和被无影楼收留的拒霜外,她还想不起其他熟悉而亲近的人。 那个字让她看到了背影的女人,却无独有偶地给了她这两种感觉。 “既然想不到就不想了,我们先回去。”赫连烬搂住她的肩膀,朝赤冰吩咐道:“让赤焰整顿好下相城内俘虏和百姓的安置,本王就在城主府等着十二骑将。这里,也要派人来好好查查。” “去找几个人给王妃准备热水干衣。”她的身子比寻常人不同,更要精细地照顾着。 鱼璇玑也不对他说的发表什么意见,顺从地跟上他的脚步走向城主府的大院子。赤冰将随行的人编排成几组,分别去办赫连烬吩咐的事情。 而赫连烬他们则挑了城主府中比较干净的一处院落,亲自帮她沐浴又擦干净了头发。外面来了两个粗使的丫鬟,不是是赤冰哪里找来的,将屋中很快地收拾干净了,才被赫连烬给挥退。 “你觉得这次攻城顺利吗?”鱼璇玑斜靠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件看起来比较厚的大氅,满头墨发披散下来,露出那张尖俏的脸蛋,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明明不是故意流露出来的姿态却让人感觉到了无尽的魅惑。 赫连烬坐在榻边,眉宇间露出思忖神态,道:“是,有些顺利。” 蒙巴部族是草原上勇猛的大鹰,在先帝之前是根本不肯臣服帝月的。若非后来黄泉沙海的面积越发扩大,侵袭了草原多处,以至于他们的牛羊没有草可以吃,人也无地方可住。他想,要不是先帝许诺给他们提供牛羊马匹,还给了他们一块土地,可能他也会跟很多先祖一样会率兵去征伐那个部落。 这次,虽然有陨圣楼提供的药物,在饮水上渗入造成蒙巴士兵战斗力削弱,可他们也不至于这样不经打啊。晨时开战不到黄昏黑甲精骑就攻入城中,这胜利让他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赫连,你有没有觉得,下相城太奇怪了!”鱼璇玑霍然掀开身上盖着的大氅,神情顿时严肃起来道:“这里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我感觉我们仿佛掉进网中的猎物一样。” 她潜进城来时就发现了,蒙巴士兵看起来就几千人。而她收到的消息分明是,这城里起码有一万人之众!那剩余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会秘密地走掉了,他们的主帅可都是在这里的! 草原汉子个性爽直忠诚,对于主子看得比自己都还要重,没理由会弃康钦不顾。若是这样一想,那能说明的就是死康钦故意秘密送走了那一半的兵力,自己以身作饵在城里布下陷阱,等着他们前来? 如此一想,鱼璇玑蓦然惊得后背冷汗涔涔! 若真的是引诱他们入城,那么…… “赫连,黑甲精骑所有人都入城了没有?”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什么东西,快得她无法捕捉到。那一点似乎很重要,偏偏就是没抓到。 赫连烬黑眸中射出冷冽,道:“没有!”黑甲精骑大军数万人,也不能一下子涌入城中,不过大军从四方将下相城团团围住,这时候恐怕有大半的人分散在下相城各处。 “我们快出去看看。”那个奇怪出现的女人,还有那条水下通道搅乱了她平静的心,她一定要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不然,怕是会在不久的时候危害到他们。 “好好,我们出去,你先把衣裳穿好。”赫连烬顺手拿过临时准备的衣衫给她穿在身上,不放心地将大氅给她裹紧,牵着她的手道:“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别太担心了。” “白钰去抓康钦了,现在都没有消息回复,不该如此的。”两人脚步都极快,好在这城主府中的建筑不复杂,没让他们迷路,很快就到了府门外。 什飒紫被一个兵士看管着,见他们俩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赫连烬直接抱起她的腰,足尖一点两人已经落在了马背上。拍马而行,他镇定自若的脸上始终平静如镜,不起波澜,眼底深深的沉抑光芒像是无形的利剑,直插要害之处。 “可能是临时出了点别的事情。”他宽慰着,鼻端嗅着她身上她的女儿香,心情又变好了些。 鱼璇玑沉默不语,眼眸不停歇地观察着周边的动静。马速不快,他们宛如出游般任凭什飒紫择路行走。周边的百姓们都被黑甲精骑的士兵给聚在一起,生病的单独分一边。至于蒙巴士兵,不服的已经成了尸体,投降的都被链子锁着防止逃跑。 赫连烬身上的铠甲未退,黑甲精骑的兵士们是认识他们的爷的,要停下手中的事行礼都被赫连烬用眼神阻止了。不知他身份的人,只当那是一个等级比较高的将军而已,也没太多人在意他们的出现。 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血腥和混乱,还有人们痛苦呻吟的声音。看着眼前破败得不成样子的屋舍场景,脑子里便回想起了五百年前诸国战乱的后的场景,以及她跟司空天站在被血洗过的城池中,凝望着那满目疮痍的景象。 他悲悯的神情在眼前晃荡着,似乎无法忘记他那时候的眼神,他说:帝王博弈,百姓何辜!那里面有着痛恨,还有着强烈的反抗以及对现实的无能为力。或许她真的决定为他抛弃一切背负着背叛家国名声的起始,就在那里吧。 如今再度见到这样的场面,换了身份身边的人也不一样的,她突然觉得司空天能成为帝王,可能就是天意吧。除却虞家的惨案,他的功德建树在天诀历代帝王史上都是卓著空前的。那样的人,天生注定了要为万里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在想什么?”赫连烬见她出神太久,偏头在她耳畔低声问道。 鱼璇玑抿唇,摇头不语。 她能告诉赫连烬刚才是在想自己和司空天的曾经吗?她可不会忘记,这位可是小气爱吃醋的,她可不想被他的酸气给淹没了。 “主上。”她垂首低笑之际,耳边听到白钰的喊声。 鱼璇玑闻声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白钰及被他用绳子捆住,胸口上还在流血狼狈不堪的高大魁梧的男人。那身形和染了血的面貌让她跟赫连烬都微微一怔,那人是康钦没错,可他的两眼却无神而呆滞。 有问题! “参见主上,烬王。”白钰拉着绳子,拱了拱手。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别告诉她,这件事跟白钰五官啊! 赫连烬也存着相同的疑惑打量着白钰身后不远的康钦,那呆呆笨笨的模样像透了个傻大个儿,谁回想到扬名一时的草原枭雄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主上,他被属下抓到后突然全身抽搐,接着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以为是中毒了,可给康钦把脉才发现他体内根本没有毒。为何突然变傻,他也不清楚其中门道。 鱼璇玑脸色陡然变白了许多,沉声道:“立即吩咐陨圣楼的人在下相城方圆百里之内好好搜查,这城里更是要严加查探。至于这个康钦,就给赤焰他们处理。” “属下遵命。”白钰从她脸色中发现这事情好似另有玄机,马上就去办事。 鱼璇玑朝后一靠,后背抵着他宽广的胸膛,喃喃道:“赫连,我们再四处看看吧。” 那种不好的感觉好强烈,她好不安啊! 第247章 功臣叛将,帝月大乱(四) 下相城内除了被杀的已死,受伤被擒或是生病的蒙巴士兵加起来就有四千多人。赤焰和十二骑将将他们分开带往城外关押,而黑甲精骑除了必要留下的人,都回了城外驻地。 感染了她陨圣楼所出药物的百姓也被妥善安置了,鱼璇玑已经让解决此中药物的方法告知了大夫,只要按照她的方法服下,要不了几日那种症状就会好转,身体也会更强健。 尽管他们都觉得事情似乎有什么蹊跷,但巡查了一圈之后什么都没发现,两个人只好骑着马四处又看了看再度回转到了城主府。 赤冰已经找了人抽走了大半的湖水,但这个湖看起来面积不大,但却是深得很,他们回来的时候还有一半多的水没有抽掉,但是从那不太清晰的湖水可见度能发现,水面下两尺就是横木弯曲建造成的如水车齿轮又似圆筒般的镂空通道,也不知是通向何方的。 天色已晚,赫连烬不想她再在湖边站着吹着受凉了,便揽了她回房去。 “怎么能够这样!”临时书房内,忙碌劳累了一天的十二骑将此刻全都齐聚了,将赤焰围住问道:“赤焰大人,为什么会这样?你确定消息是真的?” “赤焰大人,你可得跟俺说实话,这个消息是不是你们半道上听来的?”阿答幕从众人中间挤出来,抖了抖满身肥肉,面色看起来甚是凶悍。 其他人十一双眼睛无比撑大盯着赤焰,看起来很是郑重而紧张。 “不会错的。”赤焰将手心被冷汗浸湿的纸张放在桌案上,脸上的震惊已经收敛了去,余下的就是不知该如何做的复杂。 “北堂太后在神祀节那日出城祭祀被人刺杀,北堂及及时出现救了她,却在追赶刺客的时候被杀,尸体还被野狗分而食之。皇上大怒,派人彻查此事,结果发现了一枚属于黑甲精骑士兵的腰牌。北堂太后本就对爷存着杀心,这次就有了堂而皇之的借口。故而,无论我们是否能收回下相,爷回到西邺便是自投罗网。” “朝廷派出的钦差已经快到下相了,他们动作如此迅速,我们的暗卫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我猜,他们是要秘密地将爷抓住吧。” “爷有那么好抓,她还用得着这么多年筹谋?”十二骑将中有人冷笑起来,对赤焰话中的那个人表示出了深深的嘲讽。 “皇上这么不相信爷吗?爷为了他退让了多次,难道他真以为这次刺杀北堂太后是爷所为?”他们爷身负杀母的血海深仇,可因为一向袒护保护他,明知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北堂太后还是按捺着没有动手。 可烈帝真的怀疑他简直就枉费了爷当年所做的一切,爷要想杀一个绝对会让那人似得无声无息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哪里会蠢得留下能表示身份的东西。可惜,就这么简单一点,有的人你都没想到。 “咱们爷是命定的帝星,将来帝月天下都会是爷的,北堂太后一向忌惮爷,有了天族预言和那些传言,就算皇上再怎么信任爷,到了危及到自身利益关系的时候,他还是不会偏向爷。” 所以,这次由烈帝下旨捉拿爷,一点也没有说不过去的地方。 “是啊,既然帝月将来都是爷的,那我们不如拥戴爷早日得位,省得整天他娘的受那些窝囊气!” 爷在他们眼中唯一的弱点就是太重视跟烈帝的兄弟情,如今烈帝已经不顾惜兄弟之情,那他们还何必跟他客气,要知道他们等着爷杀了北堂太后已经等了很久了。 “对,对,咱们干脆反了他算了!”被这么一起哄,其他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赤焰见此情形,不由怒道:“你们胡说什么!皇上是爷的兄弟,这些话你们怎么能随便就说出口?” “俺们说的是实话!”阿答幕替其他人回答了,那样子说是多义正词严就有像。 “就是,就是!”其余人附和着,表示赞同阿答幕的话。 砰!乱哄哄的屋子中,赤焰正要呵斥他们小心说话,突然大门被人用刚猛的劲风打开,众人受惊戒备地回转去看,发现是赫连烬携着鱼璇玑站在门口。 糟了,他们刚才说得那么大声,爷已经听到了! “爷,王妃!”刚刚像一群要打架的老虎般,此刻温顺得如同绵羊低头不敢去看他的眼。 喧哗在瞬间被沉静淹没,赫连烬踱步进来从赤焰身边走过,拉着鱼璇玑一起坐在了主座上,黑眸沉沉地望着一干手下,却什么都不说。 众人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抑,想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 “你不要为难他们了,他们的话并没有多大的错处。”鱼璇玑将这群主仆冷僵的场面,淡淡地摇头道:“虽然是诬陷,可烈帝在心中已经认定了你就是蓄意夺位。这道密旨在当时就下了,没有去特别地调查过。他当时是有些犹豫,可还是把密旨给了出去。后来找到了你就是幕后主谋的证物,他竟然松了口气般。” 她没见过那场景,轻描淡写几句话却把那场景说的活灵活现的。 十二骑将和赤焰都诧异不已地望着她,他们才得到不久的消息难道王妃很久之前就知道? “烈帝认为和畅贵妃的死是北堂太后造成的,而她还不停地迫害你,他于心不忍故而处处维护你。可是,在他心中北堂太后仍旧是占有着重要位置的。若是将来有一天,有人要杀了北堂太后,那么他必然是要誓死保护她的。” 想想也对啊,王妃是陨圣楼的主人,其势力的眼线遍布天下,想得到西邺的风吹草动有什么难的。但这样一想,他们是否该重新估量陨圣楼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竟然连皇宫内院的事情都清清楚楚。 “璇玑,你早就知道了?”赫连烬这时候才发现,她竟然隐瞒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 鱼璇玑也不否认,点了头,道:“在密旨被执行陨圣楼就将消息送出了,我也早些就知道了。因为要攻打下相,而你的身体不适合太多劳心之事,所以我没说出来。” “你——” “赫连,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想告诉你,你跟烈帝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了。你明明是明白的,却甘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如此逃避,对得起跟着你的将士们吗?为了跟随你,他们别了家园父母妻儿,把脑袋提在手上去拼杀。若是你败了,他们的后果可想而知。”以前是北堂太后针对他,现在连烈帝都倒戈了,若是他不能看清和烈帝的亲情,极有可能败北。 他的身体已经如此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不管是谁,敢对他有一丝不利,她就是倾尽所有也比要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十二骑将听着鱼璇玑将他们的心声说出来,忍不住偷偷地给竖起了大拇指,王妃就是王妃,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鱼璇玑看到他脸色渐变,却没停下来,继续道:“赫连,你无法改变过去已成为事实的事,也不能让天命更改。就算你死了,烬王党和太后党的争斗也不会停止。反而,因为你会死更多的人!” 最先死的可能是那些朝中支持他的大臣,也或者是他手下的黑甲精骑,太多变数他们谁也预料不到! “和畅贵妃的死我派人查过,发现她是中了一种珍奇的毒而死。”而这种毒,偏偏是出自他们陨圣楼!这句话她不知该怎么跟赫连烬说起,也不清楚为什么当年只是帝月一个贵妃的和畅公主竟然那时的流沙扯上关系。 她已暗中传书给柳屹,要他彻查此事。 结果,她不希望是那种,千万不要让流沙成为赫连烬的杀母仇人! 赫连烬蓦然地抬头看着她,语气冷淡问道:“璇玑,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情?”难道是因为被寒毒所困,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精明睿智雷厉风行的赫连烬了?这些事情,属下准备瞒着他,他最爱的女人也是这个打算! “还有一件事瞒着你!”和畅贵妃的死,就这个。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他从座椅上起来,挥手让十二骑将都退下。高大的身形被烛光照射出一个庞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 赤焰他们也不好在这里面说什么,只能遵命退下。待屋中只有他们两人时,鱼璇玑轻声叹气,墨玉瞳中却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杀机,道:“赫连,你知不知道,我很想杀了烈帝!” 赫连烬神情惊秫。 第248章 功臣叛将,帝月大乱(五) 下相遭受外族屠戮,随后就被帝月烬王挥兵攻打给夺了回来,将城内流民及俘虏都安排好了,两日后在城外驻地举行庆功宴。 赫连烬已经知道了烈帝下达的密旨,也知道北堂太后在西邺城外被刺杀是他黑甲精骑所为之事在邺城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而又有关于他是天生帝命的传言,一些酸腐之人便认为他是蓄意谋夺皇位。 帝月本属游牧民族而建的国家,他们信奉的便是力量和智慧。谁能主宰江山,只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对于天诀人一向遵从的伦理纲常他们并不太注重,不过各个国家之间的交流融合多了之后,多多少少掺杂了别的思想。 当然,还是有不少人支持赫连烬夺位的。毕竟烈帝在位期间没有什么建树,边疆被外族侵犯都是烬王领兵将其退却,而皇帝却纵容了太后残害忠良与烬王争权夺利,这些都被人看在眼里。 如今烬王才是帝月未来的真命天子,他们岂有不追随之理? 赫连烬知道了自己被冠上了叛臣的罪名,但是黑甲精骑的士兵们还不知道。他吩咐过赤焰和十二骑将等人不许将这个消息走漏,免得影响军心。 康钦虽然被抓,但还有诸多疑团没有解开,故而今夜的庆功宴十二骑将个个都暗中在提防着,免得有人出来捣乱或是发生重大变故。 高原地势上的夜空,就像那一望无际的草原般浩瀚,深蓝的颜色中透着淡淡荧光,细看之中似乎能发现无数奇妙变化。 军营中各处大帐中都亮着灯火,四面火盆中都燃着大火,将军营照得灯火通明的。营地一块空地上,中心燃着高高的篝火,旁边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一条条摆满了酒肉的桌案被抬上来放在众人眼前,士兵们说笑着抓起桌上的肉,抡起酒坛子往大碗中满上,笑着跟旁边的人拼酒猜拳,将军们也是放下了平日的架子,跟士兵们闹成一团。 空旷的大地上,处处可闻那爽朗憨直的笑声。 今夜,无星无月,鱼璇玑双手枕着头躺在密密实实的青草上,旁边是爱骑乌骓打着响鼻吃草。她怔怔地望着夜空,忽然想明白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赫连烬那暗蓝的眼眸跟今天的夜空格外地相似。 或许是在帝月这样的地方,才孕育出他那样奇伟而瑰美的男子吧! 眼睫被风拂动颤抖,墨玉般黑幽的眸子隐匿在光线黯淡之中,那风拂般恍若是遇上春天勃勃而生的草芽,暗暗斑驳落在她白净得找不出瑕疵的脸上,错乱地生出一股迷惑的惊艳之感。 有轻微不可查的窸窸窣窣声音传来,身上突然多出来一件外袍,将她的身体完全给盖住了,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鱼璇玑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来,是赫连烬来到身边坐在了她一旁,那凉得堪比冬日寒冰般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肩膀,纵然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股浓烈的寒气。 他的寒毒又更近了一分! “赫连,你怎么来这里了?”今夜黑甲精骑士兵在营地举行庆功宴,他身为黑甲精骑之主,不应该跑到这里来的啊! 她将袍子在身上裹紧了些然后才坐起来与他并肩,掩在长袍中的手伸出来捧着他的手掌揉搓着,试图让那冰冷回暖些。 “本王看王妃都不在那里了,自然觉得无趣,故而来找王妃了。”他凉凉的唇瓣贴在她额上,低声絮语。 “地上凉,不要坐着了,我们还是回去吧。”鱼璇玑心疼他,担心他又染上了寒气让本来就中了寒毒的身体更加孱弱,连忙站起来顺势将他拉上,道:“他们要是找不到你,该心急了。” “那就让他们急去。”赫连烬长臂一揽住她,双脚像是黏住了地面般就是不挪动半步。 鱼璇玑诧异地扫了他一眼,无语道:“湖下密道的事情还没有结果,他们每日都提心吊胆不敢放松一刻,你的安危在他们心中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你也得多多体谅他们才是。” 这人有时候就跟个孩子般喜欢胡闹!她两世为人,终于算是对男人又多了几分了解。 “本王可是他们的主子!”听她又替赤焰他们着想了,赫连烬心中是又安慰又生醋火。自己站在她身边,仿佛感觉她都是想着别人,都不考虑他一般。如同个别扭的小孩儿,生起闷气来。 “……”鱼璇玑愕然,旋而笑了笑,不说什么只用这那双漆亮的眸子望着他。 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以赫连烬的退步而结束,他霸道地别开脸说道:“天晚了,本王送你回城中休息去。” “那就多谢烬王爷了。”她乖顺地回了他一句话,那模样温顺得宛如一只猫儿,让赫连烬顿时心情大好。他呵呵地笑了几声,手指放在唇边吹起一个口哨。嘹亮的声音随着夜风传得远远的,很快就听到一声马嘶,什飒紫扬着蹄子逆着光朝他们这边奔来。 赫连烬抱着她的腰身,两人似脚下自生云彩般飘上马背。他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朝着下相城就奔了去。 军营驻地的光离他们越来越远,两人一马快速地融入到黑夜中,在无法看见的树林山岗上,一声狼嚎随着渐渐从乌云后面露出一线脸来的月光遥遥传开。 赤冰没有去参见今夜的庆功宴,而是在继续监督城主府后厢小湖抽水之事。赫连烬和鱼璇玑甫一回府,她就来禀报此事。 “启禀爷,王妃,小湖中的水已经全都被抽干了,属下在水下通道尽头发现了一道石门,只是无法打开。”看到水下那显露出来,堪称巧夺天工的精妙设计,她是真的被惊了一把。 只是,那些东西不是机关陷阱,看起来更像是拉动某样重物的齿轮。她就不明白了,这水中明显没有什么可以用得着那么大齿轮转动的东西。可为什么它又会出现在这水下? “带本王去看看!”赫连烬不做他想,当即说道。 鱼璇玑揽住他,道:“天都这么晚了,你现在去也不一定有什么收获。不如让人先守着,一切等明早再说吧。” “璇玑,这件事……” 她飞快地打断他,道:“你要是害怕赤冰一人无法守住,我让白钰带人跟她一起看着,我就不信我们俩的人会在这短短的一夜之中连一个不能动的石门都看不住。” 王妃这是对她们做事能力的怀疑啊!赤冰顿感被看轻了,忙道:“王妃不用担心,赤冰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会出事!”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守着吧。不过人总有疲倦的时候,有些事情就发生在那么不经意之间。我让白钰与你一起去看守并非怀疑你的能力,只是不想出不必要的意外。”鱼璇玑恩威并施,几句话言辞凯凯。 赤冰被堵得无言,只得颔首领命下去守着。 赫连烬看着她,挑眉问道:“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回房休息。”她眉目含春笑意盈盈。 “本王谨遵王妃的口谕!”他埋首低声笑着,口中的热气喷在她脖颈上,有些酥酥麻麻的痒。鱼璇玑双手攀上他的肩膀,靠在他怀中难得地用撒娇地语气道: “王爷,璇玑累了,走不动了。” “那就让本王抱美人进去,可好?”说话间,双手已经托起她的腰肢和双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鱼璇玑格格娇笑,他则附身在她脸颊上偷香一口,才转而向两人的房间大踏步而去。 夜,如此沉静,这般娇好! 这一夜,黑甲精骑驻地一夜欢畅,下相城安宁祥和,一霄无事。 翌日天气晴好,阳光早早地就照在了窗棱上。两个人都醒的很早,被服侍着更衣洗漱后随便吃了点早点。十二骑将中大部分人都被赤焰给带回来了,鱼璇玑他们决定先去看看那个昨夜被赤冰他们抽干水之后发现的石门。 此事关系重大,现场没有多余的人。被抽掉了水之后的小湖就是个深深的大坑,只是里面沾满了青苔的精妙通廊建筑多少让人有些瞠目结舌。看那木头的上的青苔都是有年头的了,到底是谁多年前就开始在预谋了? “爷,石门就在那里。”赤冰指着最靠近下面的地方说道。 “爷,您看那东西那么碍事地挡着,要不要我们先把门给撤了?”十二骑将有人看到那挡着石门的通廊,向赫连烬提议道。 鱼璇玑则摇头道:“不可,那通廊现在看是没有什么用处,可谁又能保证随意动了之后不会出现别的陷阱机关。以我看,暂时不要动它。赫连,我先下去看看那道石门有何特别之处。” “我们一起。”倘若真有危险,他也是能保护她的。 她正要点头,赤焰赤冰及其他人马上反对道:“王爷,王妃,你们不能下去,不如让属下去吧。” 众人一致的口吻让她微微发笑,扭头朝赫连烬道:“你这般下属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忠心!” “必须的!”霸气的男人理所应当地完全认同了她这一点。 鱼璇玑莞尔,跟着守了一宿的白钰不无担忧地道:“主上,那石门好似真有诡异之处,你和烬王万万不可轻易冒险!” 第249章 功臣叛将,帝月大乱(五)修改 “哦,你倒是说说它有什么诡异之处?”她拂了拂袖摆,指了指站在石门位置最上端岸边十二骑将中的某个人,喊道:“去弄几桶水来把上面的污泥冲洗干净。” “属下遵命!”被点到名的人兴高采烈地跟周围的人晃了几眼,笑嘻嘻地走了,很快就拎了水从冲上往下冲刷着石门。 白钰瞅着那漫布着黄浆的方形石门,道:“属下也不清楚,只是感觉……”有危险,很大的危险。可是要因为他的感觉主上就会不去? “越是危险就越应该早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对于无知事物的恐惧往往才是最可怕的。”鱼璇玑不否定他的观点,不过她可不会认为因为危险就要放弃去做某件事情。相反,她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决不让任何危险留在赫连烬的身边。 十多个人听着她的话都沉默了,赫连烬一直在她身边,对她的话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嘴角弯的非常有弧度。 这才是他赫连烬的女人,跟他的胃口十分对的上! 白钰见此也就不在说什么,几大桶水下去很快就把石门给冲刷干净了。早晨的日光由东斜照下来,透过那密密匝匝的通廊齿轮,打下斑驳的影子在上面。那是一块比较完整的青岗石,上面深深地雕刻着一些帝月常见的花卉草木。刻工可谓粗糙,或许是常年浸透在水中的缘故,刻痕上已经被青苔给填满了。 水滴未干,站在青苔上一点清润中透着庵雅的色调。啪嗒,似乎是能听见水滴滴落下去的声音。 “我先下去看看。”鱼璇玑推了推赫连烬的手臂,示意自己会很小心的。 赫连烬没反对,道:“我跟你一起。”不有分说地抱着她的腰,在众人诧异和惊讶的目光中已经跳了下去,踩在一根湿滑的木头上。 “主上小心。” “爷当心啊!”岸上的人都担忧地朝他们紧紧地看着,生怕一个眨眼他们就不见了。 他们彼此对视,对对方眼中读到了各自提醒的小心。鱼璇玑身体娇小,在前面轻巧地钻过交叠的齿轮。赫连烬尽量地弯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到了石门前面。 手指敲击在上面,夹着内力的试探,鱼璇玑非常确定地道:“这石门厚有两尺重达千斤,非人力能徒手开启,这周边很可能是有机关的。” “本王找找。”赫连烬背转身体,手指摸了摸周边大小不一的齿轮凹槽地方,不放过一寸地方。鱼璇玑先是从石门各处仔细地看着,再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挑开石门上的青苔某处长得比较稀疏的青苔,发现青苔后面竟然浅表性地刻着奇怪的文字。 “赫连,看看这是什么?”凭感觉她认为那应该是文字,不过她不认识啊。 赫连烬避开满是污垢的横木,黑眸瞅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略一沉思道:“这是我们帝月赫连一族的文字,上面说——” “说什么?”见他紧锁眉头的样子,鱼璇玑好奇又狐疑地问道。 “这是墓室的门。”奇怪,这里陵墓的主人会是谁呢?墓门潜藏在水中,前面那些东西。哦,他好像明白了,可能那些齿轮构建起来的东西当时的作用就是把这块重重的大石头运送到这里的工具。 在他们帝月葬礼分为天葬和地葬,一般百姓都是天葬,即将尸体放在高山山巅之上,让秃鹫啄食白骨风化成灰,灵魂就能自由地行走在天地之间。地葬从东方传来,贵族们多受其影响将墓室建在地底深处,且建的华丽雄伟,意图死后能和活着时候一般享受着荣华富贵。 就地葬而言,墓穴还分为很多种类,通常看一个墓室修建得如何就能得知其主人身份怎么样。 他没想到鱼璇玑看见有人潜入湖底,会让他们发现这么一个墓穴的入口。难道,那个人是守陵人,跟下相及康钦等没有关系? “这片区域相对而言青苔要少得多,尤其是这片,应该是经常被人触摸之故。我想消失在湖中的那个人必然是入了墓穴,不然她怎么会凭空消失了?”鱼璇玑这下肯定了,不过她自己也是非常好奇,到底那墓穴中有什么! 赫连烬敛着双眉,沉吟道:“这件事恐怕有些复杂。” “进去看了不就知道了。”鱼璇玑笑着说了句,伸手摸着被撬开了青苔的那一块,想看看机关到底在哪里。赫连烬急不可查地摇着头,没话说。 “哎,你们说爷和王妃到底发现了什么?”湖底离地面上大约有一丈五的深度,今日倒是阳光晴好,他们也看得清楚鱼璇玑发现了石门上有奥秘之处,纷纷聚在一起讨论着。 白钰盯着她的动作,耳中听十二骑将和赤焰赤冰的讨论声。赤焰道:“你们没听见爷说嘛,那是个墓门,肯定是找进去的法子。” “就是嘛,赤焰说的不错。”有两人赞成地附和起来。 “可墓中会有什么?”赤冰比较担心这点,“要是有怪物或者什么厉害的机关,就麻烦了。” 所有人闻言都为之一怔,倒不是因为她说的机关,而是那个怪物。据说帝月某些贵族的墓穴若是存在长久的话,天长地久凝结在墓穴中的鬼厉之气就会化作妖兽鬼魅潜伏在墓中,守护着墓里的一切。若是有人贸然进去,轻者被重伤不然就是魂归西天。 很多盗墓人哪怕是为了财宝,也不敢轻易地去进入那些年代久远的古墓里。 这个小湖据说是很久之前就有了的,且看那些木头做的齿轮的样子,都能看得出起码是一百多年以上的东西。看来,这个墓可能是一座老墓。 白钰对此也是略有耳闻的,见他们都神情严肃,心里马上就提起来了。 哄!像是石块摩擦,声音极其刺耳,甚至带有些尖锐。地面震动起来,很快便又恢复了。岸上的十多人纷纷又惊又担心地赶忙地下面望去,只见那些跟古董似的齿轮竟然都转动起来,大青岗石慢慢地深入地下,渐渐露出空隙来。 赫连烬内力一吸将岸上某个人的佩剑吸入手中,顺手插入地面,抱着鱼璇玑踩在剑上,看着眼前奇异性的一幕。 鱼璇玑算是头次见这个,好奇和探知充斥着,再说有赫连烬在身边,她也不怕墓穴中会突然飞出什么来。不过,等到整块墓门都沉下去了,露出黑漆漆的入口,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 所有的齿轮都停止了运转,就像是他们刚下来时候一样,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转动过的。 “有点黑啊,要不弄个火把进去?”鱼璇玑探头望了望,从墓穴中飘出来的气味有股阴沉的气息,让她感觉到很不舒服。 赫连烬道:“刚开启的墓不适合带火进去。”抬头看着岸上,说道:“赤焰,马上去寻两颗大的夜明珠来。” “属下遵命!”岸上的赤焰施展轻功飞走,鱼璇玑收回目光,想了想赫连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没再插嘴。等到赤焰再来,两颗夜明珠被抛下来,她跟赫连烬一人抓了一个,提醒了声:“小心。” 异口同声的言语让彼此都愣下了,转而她莞尔道:“我在前面。” “爷,属下也要去!”几个人争抢着喊话,要欲跳下来跟在赫连烬他们身后,一探墓穴中的究竟。 鱼璇玑见他们吵吵嚷嚷的,便道:“都不要吵了,来两个人跟着,其余人都在上面守着就好。”这话一出,叽叽喳喳的一群人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王妃发话,爷都没有反对意见,他们这些属下哪能挑三拣四的,或者不遵从王妃的意思?谁有这胆子?放眼望去,几乎所有人都摇头了。 就爷宠着王妃那样子他们哪敢去惹王妃不快嘛! 赤焰得意地翘着头朝上望了望,十二骑将多时不悦的神情,对他都有股咬的牙痒的感觉。他才满不在意,快速地来他们身边站定。鱼璇玑看了看众人,道:“白钰,你下来。” “是。”白钰飞快地跳下来,小心地站在一处。 “你们都在上面守着,同时也要注意着下相城内的风吹草动!”千万不能大意的,不能因为看不见敌人而放松了警惕!赫连烬肃着脸吩咐道,眸光中带着浓浓的告诫意味。 十二骑将众人莫有怨言,纷纷应诺。 “走了。”鱼璇玑从他跟前略过,恍若一道飞影般刹那间就飘进了墓穴中。 赫连烬担忧她的安全,自然是马上就跟了上去,护主的赤焰和白钰也紧随而至。就在四个人都进入其中时,已经落到淤泥中的石门突然升起来啪地下就合了起来。 “糟了!墓门关住了,爷他们才刚进去!” “不好,爷有危险,快进去救爷和王妃!”巨大的齿轮转动起来,似乎将石门退得越发紧了。岸上的人看得脸色惨白,惊慌不已地喊叫起来。 ----一题外话-已修改! 第250章 烬王叛国,生死不明 “怎么回事,刚才好像地怒了!”墓室内,白钰和赤焰略显狼狈地抚着满是土灰的墙壁,拍了拍身上的小石块,满心惊悸地说道。 已经看不出年纪的墓室不大,只有一丈长款左右,狭窄的甬道因为刚才大地的震动而抖落了厚厚的灰尘,夹着些不大不小的石料滚了满地。被刮伤的手紧紧握着夜明珠,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满地只有狼藉入目。 白钰咳了几声,在不大的空间内打量着,忽然惊呼道:“赤焰,主上和烬王呢?” “爷?”背部被砸伤的赤焰猛然跳转过身体来,大步踏过挡路的石头,虽然尘埃蒙蒙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况且爷又不会刻意隐藏,他怎么会感觉不到爷和王妃的存在呢? 赤焰大惊地喊道:“爷,王妃?” 小小的空间里是他的回音,没有赫连烬和鱼璇玑的声音。 失踪了!爷和王妃就在他们身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难道,是刚才?两人迅速对视一眼,眼中都不可抑制地出现了强烈的震惊。就在他们进来后才走完这条甬道,墓穴甚至是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像是要垮塌一般。爷护着王妃先避开了,他们俩就落在了后面。谁知道等地面震动过去,转眼就不见了他们。 莫非这里还有什么机关陷阱,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爷和王妃就那样掉进去了? “快找找!”白钰神情冷峻严肃,着急地四处寻找着看是否有什么出口和其他暗道。 赤焰自然是不敢放松的,爷和王妃失踪此事非同小可,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们! 另一边,莹润的水滴从钟乳石上滴落下来,打在坚硬平滑的石板上竟发出如乐器敲打的悦耳声音。 “赫连,赫连!”鱼璇玑幽幽转醒却只见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伸手在周边小范围地摸了一遍方才摸到一只冰冷得找不到温度的手臂。那是赫连,一定是! “赫连,你怎么样了?”他们在地震时候不知碰到了什么,径直就倒了下去,像是掉入一个无底深渊般让人无从挣扎。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晕的,现在浑身都疼,像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没死就却已经残废那种。 快速地爬到赫连烬身边,鱼璇玑感觉他浑身的温度比之前进墓穴时候低了很多,寒毒发作了?不该这样的!几下摸索,在他袖管中找到夜明珠。鱼璇玑慌不迭地拿起来朝他身上一照,发现他脸色奇差,寒白中透着阴戾的气息。身上没有覆盖着冰霜,却有一股阴寒从皮肤透出来,没有接触到都能感觉到那寒气的强烈。 “赫连,你忍住,吃了药你就能舒服点了。”暂时缓解寒毒的药碗他们的身上都是有的,她是怕出什么意外让他没有药控制寒毒,故而才放在自己身上放了份,没想道今日竟真的派上用途了。 从药瓶中到处一粒药,抱住他半个身躯在怀中,把药给他塞进去,她还是很不放心地盯着。许是药发挥了效果,赫连烬渐渐转醒,撑开了沉重的眼皮。 “赫连,你终于醒了,感觉好点了没有?”她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心脸颊上,感觉他的持续阴冷气息没有退去的样子,心里不由地更担心了。 赫连烬只觉得那种熟悉的针刺的阴寒感觉越重了,而痛楚在冷意中渐渐麻木,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活的。唯一的温暖,就是她的掌心。尽管单薄,却给予了他无尽的渴望。 “没事。”赫连烬晃了晃头,盘膝调息了下便硬撑着起身来,道:“我们去找找出路。”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常的墓穴竟内有如此乾坤,他们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失算了。不过这样他也不怕,他倒是想知道那个故意引起鱼璇玑注意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不得不多心,原本赫连烬的身体就受了寒毒之控,他应该在堆满了暖炉火盆的暖阁中呆着的。这里太凉冷,对他身体一点都不好。况且,他们刚才掉下来他都被砸晕了,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还是我去找吧。” “我们夫妻一体!”他捉住她的手,黯淡光线之下那双暗蓝双眸异常地发亮,像是一个卓立于遥远天际的星辰,逼人眼眸。 鱼璇玑咬咬唇,终是点头答应。一手挽住他的手臂,抬手将夜明珠在周遭晃了一圈儿,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前方有条宽敞的石洞,很像是出口。鱼璇玑挡在他前面,低声道:“小心点儿,我们走这里。” “你的男人就算受了伤,也不会是弱者!”她明显的保护动作让他心头一暖的同时又生出了淡淡的哀怨。他赫连烬什么时候需要女人保护了,而且还是他心爱的女人! 听他略微抱怨的口气,鱼璇玑莞尔了,口气轻松了不少,道:“我的眼睛没长在后面,说不定有什么厉害的东西要背后偷袭,所以就请烬王一定要保护小女子啊!” “哈哈,那是自然!”一两句话两个人之间便温情蜜意起来,不过这时候也不是显示恩爱的时候,最后还是鱼璇玑在前拿着夜明珠开道。 洞内不算宽敞,两人并肩是不可能的,他们略略地错开了些,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就走了出去。不过眼前所见的,真让两个自诩杀人不眨眼的人都怵了。 一个宽大的坑里,堆砌着累累白骨,上面爬满了浑身绿色鳞甲的细长三角蛇。暗暗绿色的光汇成一片,宛若黑夜前那一线瑰丽的光彩,奇诡而美丽。嗤嗤的吐信声音犹如一曲地狱魔音,将恐惧的因子深深地推入人的心底。恍若是闻到了生人的味道,原本懒懒的蛇群突然躁动起来,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寻找他们新的食物。 “小心!”鱼璇玑快速地将赫连烬一推,两人迅速地避到洞口处。蛇群似乎有什么忌惮,一直都没有爬上土坑,只是聚集在坑中逼向他们的方向嘶嘶叫着。若是没光可能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她手上有夜明珠,在那不算清晰的光照下,那暗绿的颜色更海浪一样的,配上那叫声和怪异蠕动的样子,看得人浑身发麻发凉。 好恶心可怕的感觉!要是其他女子怕是已经吓晕,鱼璇玑虽然没有那么样,额角也是沁出冷汗来了的。感觉到她手心的湿意,赫连烬将她紧紧护住,柔声安慰着她不安的情绪。“璇玑不怕,为夫在这里。” “嗯。”她也不是什么怕,只是那场景让她真有些…… 强制压住心中的不适感,她气虚地问道:“蛇群不好对付,我们两个人要过去不容易。”她刚才也看清楚了,就是土坑后面高出的地方也是有山洞连接的。她现在都好奇了,到底这个墓穴有何奇特。让他们莫名其妙地掉下去,又有蛇群阻路,而那些死去的人怕是也有很多年了,难道都是盗墓的? “想过去也不是没办法。”看不清楚的暗色之中,赫连烬轻皱着眉峰,语气凉淡得像是春日里融化的冰河。 鱼璇玑诧异,道:“你有办法?” “我用寒冰诀将他们全部冻住不就可以了!”他本身就修习寒冰诀,而且也大有所成,中了寒毒之后他发现若是他用寒冰诀的招式将人击中,那寒毒也会被传递到对方体内。那寒毒就是天机子都无解,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承受住呢? “不行!”她反应激烈绷着脸反对,“你身上的寒毒那么重,怎么可以再使用寒冰诀,那样做只会让寒毒更加快速地侵入你的肺腑。庸医尚未找到,解毒之法还有待商榷,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璇玑,我得住!”要是不早些离开,只怕他们将来面对的就不是那一坑的毒蛇了。 鱼璇玑脸都黑了,叱道:“不行!” “不商量了!”赫连烬蓦然伸手在她肩上一点,鱼璇玑霎时无法动弹。美目圆睁,却只看见她背对自己的宽阔后背和渐远的身影。 她急了,喊道:“赫连,你不许乱来!” 第251章 烬王叛国,生死不明(下) “好了。”山洞内安全的一侧,赫连烬将她放下。手指在她腰上一点解了刚才点的穴道。 “赫连烬,你疯了是不是?”一得到自由,鱼璇玑双手就抓紧了他的手臂,生气地质问道。手掌下他双臂冰冷得像是冬日中被抛在风雪之夜的金属,那寒冷的刺痛几乎想要把她有温度的掌心皮肉吸走。 她眼中蓄泪,氤氲着雾气的墨玉瞳犹如天边被黑云遮掩的月华,孤肃而冷寂。 纤薄的唇一抿,赫连烬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两个人胸口贴着胸口,在感觉到彼此心跳的时候,连情绪都一起传递了。她心里盛满了恐惧和担忧,害怕他遭遇着危险。他知道,他都知道啊! 紧得像是桎梏的怀抱尽管难受,却是抚平她心底害怕最有效的办法。漆黑没有光亮的世界,她能感受到的是他冰冷而充满着她所有安全壁垒的怀抱。他还好好的,就好,就好! “你身体感觉如何?”她抬头,看不见他的神情,手心贴在他胸口那刺激着皮肤的寒气让她刚覆灭的担忧又上升起来。 “还好,走吧。”赫连烬嗓子微哑,摊开手心,夜明珠的光亮瞬间绽放,将他们身边所出的环境照出了个大概。 鱼璇玑细看他的脸色,见跟之前差不多才轻微地松了下,点头右手与他十指相扣,牢牢不可分开。赫连烬低首望了眼,拉着她朝前方的通道继续前进。 这条甬道比之先前的更为宽敞些,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并肩而行一点都不觉得拥挤。只是,这条通道似乎漫长无界,怎么都走不出去呢。 “这样子下去可能永远都走不下去!”赫连烬站定脚步不再往前,拧紧的眉峰几乎要横成一条线。鱼璇玑也是愁眉不展的,看着前方幽幽的路途有一种还在方诸山通天长廊的感觉,那是种看不见未来身处幽暗的无助和孤寂,整个世界似乎在顷刻间坍塌,只有自己还在废墟中苦苦挣扎却不得解脱。 “要不,我们……”她启唇,欲言又止地看着前方。 赫连烬捏了捏手心的夜明珠,斩钉截铁道:“这里空气是流通的,必然是有通向外界的通道,我们再走一段时间。”将夜明珠往她手中一送,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打开。微微的火光摇曳了几下渐渐变大,伸着朝前面去,火光忽然就小了许多,再转向其他的地方,火势便又有了变化,尤其是在靠近墙壁的时候,火苗突然一下子窜高。 “这里……”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想,震惊得嘴角咧开,她瞪大着眸眼看着赫连烬,不确定地说:“会不会是有禁制?”就像是方诸山的神台,因为人心而变化。 赫连烬点头,道:“很有可能!”手指将她拽紧,两人朝着前方靠得越近。 突然,墙体中像是出现了什么吸力,一股脑儿地将就他们往里面扯,简直可以说是让人措手不及。但是,有种奇怪的熟悉感。怪了,这到底是什么? 几乎是脚步同样趔趄栽向前去,但身为武者的良好反应不需要大脑思考先一步将他们的身形稳住。火折子上的火苗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鲜活而欢快地跳跃着炙热的火焰。哄地轻微一声,他们四周突然亮起六道火光来,强烈的光线一下刺入眼中均让两人感觉到了非常的不适。 赫连烬最快速地将袖子在她眼前一挡,避免她眼瞳太难受。 “什么人装神弄鬼的,出来!”鱼璇玑适应了突然出现的光线,不由地就怒了。 有预谋的,终于要出现了! “出来吧!”赫连烬也不沉默,跟他们玩了那么久的捉迷藏,是时候该出现了。 嗖!快如天光电闪,一道残影在他们跟前飘过,动作敏捷的两人毫不留情地出手就是一掌,却纷纷落了个空什么都没打着。 飞闪过的眸光交汇,俱是流露出惊愕来,身影错开两人背靠着背,把自己薄弱的地方交给对方,警惕着随时都会出现的袭击。 “烬王和陨圣楼楼主都名不虚传!”尖锐的男人声音,飘渺得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飘然而至,燃烧着火盆中的旺盛火苗像是被吹动了般弯了弯。 “阁下为何不出来相见,莫非是怕被我们认出来了?”鱼璇玑讥诮开口,渐渐收了之前的戒备暗中却已经将内力都运在掌心。 “两位都是绝顶聪慧之人,会不知道吾身份是何?”火苗又弯弯,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赫连烬黑眸中掠过深深的杀机,偏偏脸上极其从容,道:“鬼面人!”跟他们有过节,还对他们有着深深了解和掌握的,除了猜不出身份的鬼面人,也没有其他人了。 “哈哈,烬王不愧是烬王!”尖利的声音突然一变,是粗哑似砂砾揉滚的声音。 是鬼面的声音,的确是他! 这个鬼面几次三番地算计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先前就隐约知道了些事情,可总是猜不透他那么做的目的。杀了他们对鬼面而言能得到什么?帝月的天下?还是陨圣楼的势力? “藏头露尾,是怕死在本座的手下?”鱼璇玑一想到自己多次被这个人算计,心里顿时恨得牙痒痒的。而且她跟赫连烬之所以会中了蛮荒之地寒潭的寒毒,都是这个鬼面人造成的。如今,她是得了解药能暂且活着,可赫连烬却时时刻刻都在受着寒毒之苦。联想如此,强烈的恨意迸发的杀机充斥在眼瞳之中,她的眸眼里只余下漆黑森冷的杀意。 “激将法是没用的,要你们进来,该知道是为什么了吧?”诡异的声音里夹着令人汗毛倒竖的笑声,鬼面人狂妄的言语疯狂地朝他们涌来,像是雪花般纷纷。 “不就是你设计让璇玑发现这里,然后引诱我们进来?”赫连烬不以为然地说着,不动声色地将鱼璇玑给保护起来。 “烬王真不愧是享誉三国的战神,明知吾在此设下陷阱还带着陨圣楼楼主前来送死,真让吾大开眼界!”让人讨厌的声音中饱含着讥笑和讽刺,让鱼璇玑的怒意又更甚了。 赫连烬不甚在意,嗤笑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本王能带着王妃进来,就是想看看你在幕后策划一切,能搅出什么乱子来。” “哦,那么烬王很有把握今天能顺利地走出去了?”鬼面人对他的狂傲言辞也不生气,倒是语气稍淡地反问过来。 他哼了声,眸光狷狂而强势,说:“难道不是?” “如果是,那就请烬王一定要活着,不然你的王妃以后很可能就是吾榻上之人,枕侧之伴。” “该死,敢侮辱本座!”鱼璇玑气急,那个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的东西竟然敢染指她! 赫连烬亦是动怒,想打他女人的主意,也得看看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四面都是鬼面人狂笑的声音,仿佛是巨石在地面摩擦滚动,声音听着极是怪异。他们正狐疑鬼面人要使什么手段的时候,围绕在他们三丈外的六道火光突然变大,宛若寒凉的夜中在草原上点燃的高高篝火! 糟了!待他们看清情况时,两个人心中俱都是一凉。原来那并不是简单的六道火光,分明就是六个大火球啊。而火球被分布在相邻的通道中,将来路和出路完全都堵死了。它们都在缓慢地向前滚动,而那方向都是他们。 因为,他们处在地势最低之处,又是六个火球要汇集之处! “赫连,快走!”硕大的火球有一个人高大,看见那些她仿佛感受到了他在藏灵山庄剑冢密道中所遭遇,是她一手安排的连环陷阱! 鬼面人该不会是知道了如何制造爆裂,以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如今的他们? 她感觉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什么都塌陷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把他推开,她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的眼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黄泉碧落有你便有我,曾经的誓言,我不曾忘记!”像是知晓了她的心意,赫连烬稳稳地抓住她的手腕,眸子在越来越近的火光中异常璀亮。 第252章 桐封王归,天诀三分 已经到了夏初,天气也炎热起来,炎京还好些,毕竟是在北方总是比南方要凉快些的。跟往年相比,炎京比之前的要冷清得多。车水马龙似乎只在从前,自从长风守将薛洋叛乱后,又有帝月星池两国大军围困在三国边界,襄惠帝两头忙着对付,还得提防着在南方的十皇子司空凌,可谓是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前些时候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帝月的烬王偕同王妃一起失踪,烈帝还把他们当做叛贼全国宣布通缉。黑甲精骑群龙无首又被翼卫围困,帝月是乱作一团了,就还有个星池在那里苦苦支撑着。但以他所见,要不了多久星池也会成为第二个帝月。 天族的预言,果真是一一应验了。 木苗青青,毁之以畜;城阙华华,毁之以兵;莫踌躇,帝凰云升,猰貐纬北,兵戈血。月之皎皎,覆之以乌。流川涟涟,混之以沌。苍天往,南国苍狼,蜷虎出山。或只盼,乱世烟,神华涅龙,一休之。 猰貐乃帝月赫连烬,帝凰者极有可能是那个在他们天诀天牢失踪的风雅郡主。那苍狼和蜷虎又是谁呢?神华涅龙,一休之又指什么? 火球般的太阳悬在空中,斜照的日光穿过寝宫前雕花的窗棱,透过薄薄丝薄轻纱,在地上印出银线勾勒的云松白鹤图案。宫殿冷寂,白铜金银措镶嵌的香炉中燃烧着凝神的香料,袅袅地冒着青色的烟。 “皇上,云潼关送来急报!”木青捧着火漆箭筒急匆匆地跑进大殿来。 坐在桌案后看着奏折的襄惠帝抬头来,以前花白的头发又变得白了许多,隼利的目光在木青手中的火漆箭筒上逡巡刹那,便道:“快给朕看看。” “是。”木青把手中的拂尘夹在咯吱窝下,小心地擦去火漆拉开箭筒把里面的一张薄薄的纸张抽出来,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递给襄惠帝。 襄惠帝显然更急,接过去一目十行飞快地阅览了信中的内容,紧绷的面容忽然就松开了。 木青大感诧异,心中猜想是不是有了什么好消息传来。最近说的最多的都是帝月叛国的烬王,似乎他一消失了之后三国的危机在无形中就小了许多。帝月翼卫忙着对付黑甲精骑,浦城的那些守将虽然是不是地前去关口挑衅,但多是没有什么作为的。 云潼关那边有人镇守,帝月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攻击,襄惠帝就把大量的心思都放在对付薛洋叛军和南方的十皇子身上。天诀内乱不除,将来大业必然危机。 “哈哈,继续乱,继续乱下去吧。”襄惠帝疲惫地靠着龙椅,脸上挂着不深不浅,似乎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木青讶然,问道:“奴才敢问皇上,可是云潼关那边传来好消息了?” “下相地怒后黑甲精骑在城内废墟中意欲寻找赫连烬的下落,可是翼卫却带着烈帝的密旨前来,将黑甲精骑围困。两方交战多日,黑甲精骑后退到下相以西的小城,依靠地势避开翼卫的锋芒朝冥城而去。赫连倩原本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待发现时黑甲精骑已经撤入了冥城。她便又率领人马前去围攻,可是星池也在那里有驻军,原本的两相追逐就成了三方对峙。” “龙影军在冥城?”木青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遂问道:“皇上,先才我们得到密保说是冥城有龙影军出没,北堂太后才派了北堂及去平乱顺便拿下冥城,断了赫连烬的后路。可随后雾留不是说,那些在冥城附近出没的根本不是龙影军的人吗?” 这回是怎么了,龙影军难道是听到了赫连烬消失,想趁机攻打冥城,向北开阔疆土? 照说现在星池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巴图和万俟皇族可是水火不容的啊! 襄惠帝沉默几许,手指敲了敲桌面看着被摊平放在桌案上的密信,狐疑道:“你的怀疑不无道理,可朕现在也管不了帝月那边如何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处置了那两个叛徒要紧。” “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木青一脸犹疑,把头埋得很低。 “你要说什么就说,朕恕你无罪。”许是心情很好的缘故,襄惠帝张口就许了木青一个无罪的口谕。 木青抬头,踌躇道:“奴才多嘴了,十皇子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况且他是您儿子中最出色的的那个人。他之所以造反逼宫,大多数原因都是被挑拨了的,而皇上也中了别人的计。” 他们父子不该交恶的,哪怕是因为桐封王。 桐封王说来也是个可怜的人,年幼时候父母都不在,长大了一身荣华却被人设计与天诀皇族决裂。现在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丢下他的虎贲骑据守在小小的桐封。若非襄惠帝下了圣旨,不准任何将领前去桐封挑衅,怕是虎贲骑也要成为第二个黑甲精骑了。 襄惠帝自诩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却不知他所掌控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人掌握,还被如此设计一番。地下的明郡王若是知道,恐怕都还担忧着那位被安置在冰棺中的郡王妃被谣言所伤。 那个人也真是高明,揭开了二十多年前的皇家丑闻,一举毁了襄惠帝最优秀的儿子及其他子嗣,让天诀成为被嗤笑的对象。曾经将帝月星池视为蛮夷的天朝,也有了如今的光景。天诀的老祖们要是知道,该是如何感想? “朕知道,可你也该清楚,无论是否被挑拨,朕和他之间的父子情终究将会因为这把龙椅而消磨殆尽。”以前他都不知道,那夜逼宫的政变里,原本是掌握全局的他也只是一个被操控的棋子。 而预谋这一切的,便是那个自称为方诸山来使的绝色女子,亦是陨圣楼的楼主——鱼璇玑! 他活了几十年经历的事情可谓多而杂,遇见形形色色无数人,却没法一眼看清楚那个女子。淡漠冷寂的面孔下,一颗心长有玲珑七窍遇狠则狠遇毒则毒。不仅毁了他的儿子们,还挑拨了帝月和天诀之间的关系。 原来,风雅郡主跟司空书的一切也是她安排之一。 说毒辣,她一点都不为过。可是,他让人查了很久却总是查不出这个陨圣楼楼主到底是什么来历。她仿佛不曾属于这个世界,找不到一点关于她的痕迹。 会不会那个帝凰,也会是她呢? 襄惠帝将密信收起来,眼底凝聚着深深的复杂和懊恼。他不否认他对司空珏的偏爱超过了他任何的孩子,那是对苏颖爱屋及乌之故,还有就是他曾执着地认为司空珏是自己的儿子。然而,谎言被拆穿后他愤怒生气,却还是想一如既往地对他好。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颖儿的孩子,况且当年也是他那么做才让他小小年纪就家破人亡成了孤儿的。 但他漏算了司空珏,他竟那么排斥坐上他身下的龙椅上,不惜远走跟皇族断绝关系。 这么坚决的他,襄惠帝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之于司空凌,他多多少少是愧疚的,要是没有司空珏的存在,天诀的未来交到他手中自己也是满意的。可是就因为鱼璇玑的一场设计,他们父子在对立的战场立场那样坚决。 “皇上,那日后我们还是要跟十皇子兵戎相见?”虽然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木青也觉得可惜。 襄惠帝收敛起悲伤的情绪,忽而神秘地笑了起来,正道:“如今世道已乱,朕也不知道炎京还能守多久。若他有本事就把着偌大的江山扛起来,也不枉是我司空皇族的后人。” 木青低垂着头,心中已经有了思忖,看来襄惠帝也不是对司空凌不抱有希望的。既然如此,那么—— “桐封王回来了。”襄惠帝走离龙椅负手眺望着窗外探进枝头的一支树桠,透过窗纱射进来的日光打落在他的龙袍上,明黄的颜色顿时大盛,刺人眼球。 正要抬头的木青身形顿时一僵,诧异地望着襄惠帝沾染了日光的花白胡子,耳中嗡嗡地作响像是被钟鼓的声音都刺激到了耳膜。 襄惠帝嘴角扬起微笑,声音轻飘飘的。“他已经回来了。” “皇上,您?”桐封王回来了?皇上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朕知道这一次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是朕想做些事情,算是对朕之前做下的错事的弥补。”他的补偿不仅是包括司空珏,还有其他人。他现在已经不奢望什么了,只想静静地陪在颖儿身边,什么天下大事王朝兴衰,都与他再无关系。 木青糊涂了,今儿个的襄惠帝怎么突然像是良心发现一样?这一点都不像他! “去把雾留和东珠鬼找来,朕还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他们。”襄惠帝拂了拂龙袍说道。 “奴才遵命!”拿好自己的拂尘,木青弯腰退出大殿。 殿外的阳光直射到墙体上,刺眼的光芒让他睁不开眼睛。木青站稳身体,探头朝着殿内深深地望了一眼,晃眼的白色中也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有着什么。 ------题外话------ 上一张修改审核没通过,明天找编辑修改! 第253章 薛洋身死,桐封为王 三国虽然没有全面开战,但是局部的战争已经让不少百姓痛苦不跌,桐封虽偏居一隅却因为得了桐封王虎贲骑的庇护,至今仍旧四方安泰没有战事发生。宁静的生活就像亘古不变的西风斜吹刮走着古城里的飞沙走尘,吹打在那群质朴的人那黑黄的脸上。很多人都知道这宁静的生活不会维持太久,总有那么一天会有人打到这里。虎贲骑能护得住桐封一时,却无法永远地将其守护下去。 炎热的天气在大陆上空凝聚着一股强烈的热流,紧紧盘绕久久不散,大地被炙烤着,连草木都被烤得发青枯干,满目焦黄的颜色,宛如到了秋季漫漫荒野。干燥火热的风打在人脸上,火辣辣地疼着。 长风城,连续没有降雨的天气让城内的水源几乎干涸,粮草也越发地少了,无论士兵还是百姓皆饥肠辘辘。曾身为天诀前朝古都的长风,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不复当年气势恢宏繁花如锦。城内,副将徐龙带着一队腰上挂着长刀的士兵带着头盔顶着烈日在街道上巡视着,迎面一群光着膀子的粗汉抱着手慢条斯理地走上来,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脚步一顿,干的起皮的脸微微抬起,眸光里夹着一丝难以被察觉的冷冽,望着挡住他们的一群人。 “我说副将大人,长风城都被围困了这么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皇上的人马攻陷。我家老爷让小的来问问,薛将军到底什么时候把欠我们李府的粮米钱给付了?”来人膀阔腰圆,面庞上尽是肥肉堆砌在一起,只能看到肉挤在一起的褶子,看不见那双眼睛。 “原来是李管家——的侄子。”徐龙一手放在腰上挂着的刀柄上,很久不没有刮过的下颌上冒出青黑的胡渣,双眼避开刺目的日光,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难道李管家没有告诉你,最近大家都在闹饥荒,小孩子都被吃了不知多少个。你这样子的,肉头大耳油气更重,更招人喜欢呢。” “小的什么都没有,就烂肉一堆。教书先生都说,什么浮游朝夕死。我嘛只要现在过得快活,待会儿死了也不遗憾。”粗汉子对上徐龙阴戾的目光,双手叉腰浑不在意地说道。“倒是官爷你们一大堆家眷,要是不小心被破席子给卷了,哪些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可就没人管了……”嘿嘿,到时候他不介意接手过来,替他好好“照顾”。 猥琐地嘿嘿笑了两声,引得后面跟来的衣裙地痞们都笑起来了。徐龙一张方脸气得涨红,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跟在后面的一群下属看不过去,用眼神为他愤愤不平。他们薛家军连连败退之后连这群痞子都能对他们言语嘲弄,以前看了他们哪个不是点头哈腰的,现在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小混混都敢对他们指手画脚了。 “李老爷到底有什么事要说?”现在正是和襄惠帝的军队对峙的时候,他们已经处在下风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徐龙按捺住内心的愤怒,强作镇定地别开脸问道。 粗汉子不屑地哼哼,道:“我们李家虽然没有曾经的白家那样显赫一时,也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要不是我家大小姐求着老爷跟将军联手,这长风城早就被攻破了。从周城撤退时候,大公子身受重伤,可是我家老爷拿出来千年人参给吊着命的。如今我家大小姐病重,将军就让二公子少来走动。这里面什么意思我们大家都懂,不过老爷就那么一个独生女儿,爱护得不得了。大小姐又死心眼儿只喜欢二公子一个人,所以我们老爷今夜在李府设宴,想请二公子过府一叙。小的这不刚遇见徐副将,就把这话给带过来,也免得我们这群人再跑一趟。” “可不是嘛,我们都还赶着回去呢,这兵荒马乱的,还是府里安全。”粗汉子背后的人跟着起哄叫嚷道。眼神里投射出鄙夷,众人哄笑出声,用直白的言语嘲弄着自诩英勇善战的薛家军。 徐龙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转念想起如今的处境,悲从心来之余只得强压住内心的各种愤怒,铁着脸道:“本将会把你们说的事情转达给将军的!” “那感情好了!”粗汉子一拍粗壮的大腿,转身拦腰朝身边的人吆喝道:“兄弟们,事情办好了,咱们都去喝酒吧!” “哈哈,走走,都喝酒去,喝酒去。”一群人勾肩搭背,彻底无视了徐龙一众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头上。 随行兵士上前来,小心地询问着,“副将……” “你们继续巡逻,本将回去将此事告知将军!”鼻腔中重重地哼出一腔气,徐龙黑着脸看着粗汉们离开的方向,恨恨咬牙道。 士兵们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近日来连战连败士气很是低落,整个薛家军中的将领们都散发着戾气。前两日处置逃兵的场景他们可没有忘记,那血淋淋的场面犹如在眼前一般。得了些杀鸡儆猴的效果,可士兵们埋藏在心底的怨恨和愤怒也跟着加深了。很多事,大多的人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徐龙在原地往周边翘首几许,手把在刀柄上快速朝将军府而去。 天高云白,在蒸腾得让人昏睡的暑气中,暗光渐临,稀稀灯火如浮光飘掠在沉寂的夜色中。 “老爷,现在是戌时一刻了,薛将军还没有来,会不会今晚不来赴宴了?”红木圆桌上摆满各色佳肴,却已经冰冷没有温度。古稀华发,穿着上好绫罗绸缎做成的深衣,李家家主李富负手背对着圆桌站立,双眸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旁边侍立着一干下人,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抬头悄悄地朝他一瞥,飞快地垂下头。 李富紧抿着双唇不说一句话,女子心慌着猜测是否说错了话,拿眼神朝周边站在的管家投去救急的一瞥。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当场,朝女子摇头后转向别的地方。 老爷的脾气谁不知道,这个时候贸然开口说话明显地非常不明智! 女子心惊不已又不敢退下,只得咬牙迎着头皮硬撑着。偌大的客厅中安静得似乎能听见风拂过纱帘那微不可闻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忐忑地等待着。 “老爷,薛将军带着二公子前来赴宴!”一家丁匆匆赶来禀报道。 岿然不动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脸颊缓缓转来,露出一张枯槁的瘦脸,逼近雪白颜色的胡子稀疏地长在下颌上,他不屑地道:“如此怯场,莫不是老朽这里是地狱火海?” “李老爷言重了,本将军只是诸事缠身抽不出空来,让你老爷久等了,罪过罪过!”浑厚的声音穿过花墙传入人耳中,随即便看见两个穿着华衣的男子在家丁的带领下从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入廊,踏进客厅来。 两人中,年长者约有四旬,国字脸,模样周正,玉带缠腰周身有着股干练和血煞之气。他身后那人年纪不过二十模样,五官端正容貌清俊,手摇玉扇举止优雅,不难看出是受过良好教养的贵介公子。这不是旁人,正是主掌着长风城的薛洋薛旗父子。 两人步入正堂,与站在桌前之人正视,薛旗对其人微微抱拳点头,以示礼貌。 “李伯父,不知烟云身体如何了?” “老朽早说过,二公子这声伯父老朽是万万担待不起的。再言,二公子若真心担忧烟云的病况,不会现在才问起吧?”李富射向薛旗的眸光犀利而冷厉,语气中的责备意味显而易见。 薛旗被他这话臊得脸颊发红,垂头道:“伯父勿怪,我是真的担心烟云的,只是我派来的人都不曾见到她,说是……” “是老朽不让她见你的!”李富嘴巴一咧,语中带怒道:“老朽老来得子就烟云那么一个宝贝女儿,可惜那孩子命苦生下来就有体弱之病,害得她这十几年来只能缠绵病榻。老朽心想着许是老天爷见我年老孤苦,送一个女儿来陪伴度过余生。可是,你为什么要去后院见她?” “烟云是个单纯的女孩儿,被你巧言令色骗得团团转,还得她喜怒无常时常病发。薛将军,这也是你当初敢那么直接来找老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不是?以为握住了烟云,老朽就会听你们的摆布?” “伯父,你,你误会了。”薛旗惊慌地摆手,连忙解释道:“我当时真的是误闯了烟云的绣楼,并非存心为之。况且,我对烟云亦是真心的,此情天地可鉴!” “李老爷,本将当初来找你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相信你不会那么健忘吧?”薛洋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的样子,可语气中明显地听出来了别样的警告意味。 得知天下将乱,他便开始为自己和薛家筹谋。明郡王一家与襄惠帝的旧闻传出,各个皇子要么逼宫被杀要么逃走,他尚未举事,明白自己的力量终究不够与之长期对峙,便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联系到了支持的人马,李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李家要稍微特殊些,因为他的二儿子喜欢上了李家的病姑娘。那样身子孱弱的人他是不会同意让其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的,但薛家还需要李家在财力上的支持。 白家垮台后,李家和其他两家江南大户很快就垄断了江南各处的米粮、布帛、瓷器、茶叶等各行业的生意,这也是他选择李家的缘故。要李家为他所用他有的是办法,至于李富所说他也不否认,虽然起先没有那样的想法,但得知了李烟云对他二儿子的心思后,他也没有阻止任其发展。不过他曾告诫过薛旗,万万不能对李烟云动心。 那样的女子只是他们通往家族富强道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决计不能留下情感牵绊住自己的心。 可惜,薛旗没有听进去。他这儿子长得文弱,对谁都彬彬有礼的,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却是十分地固执。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情,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李家他还得继续用,不能明目张胆地阻止薛旗和李烟云。可那是在李家乖顺的时候,如今见他们薛家军兵败,这只原本掌握在手中的棋子似乎想跳出期盼,另寻明主了……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背叛者,那就是灭门的下场!这是当初盟定时的话,也是他的警告! 李富听出他弦外之意,脸色也不如先前好,斜眼说道:“将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气老朽很是佩服,既然如此,不妨随老朽去见一个人。” “伯父,爹,有事大家可以好好商量,不要伤了和气。”薛旗见两人交恶,捉急地劝阻道。 薛洋白了眼自己的傻儿子,冷道:“为父早就告诫过你,可你不听,你很快就该知道为父的话是对是错了。” “将军,请。”李富扬手食指和中指往前一弯,客厅周边突然涌出了无数精壮的黑衣人,把他们都给团团围住了。不知情的人顿地被吓到,薛旗更是大惊,诧异地看着几乎凭空冒出来的黑衣人,随即联想到李富对他们父子的态度,顿时心中一凉。 “怎么?不敢?”他走了两步,见薛家父子还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嗤笑起来。 薛洋见惯了各种场面,没有薛旗的慌张,反倒气定神闲地道:“李老爷大费周章请本将前来,本将怎么能不赏脸?其实,本将也想知道,离开了薛家军这颗避风的大树,李老爷找到了哪一株琼花玉树。” “将军不必心急,很快就见到了。”李富走在前面,侧身嘴角含着不明意味的笑,道。 薛洋不说什么,大踏步地跟在他后面,薛旗紧随其身边,黑衣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将父子二人围住,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转过回型走廊从高大的拱门进去,一处幽静的院落出现在人眼前,庭院中开着稀疏的玉簪花,亭屋中廊檐灯笼里烛光渺渺,夜色笼罩的世界中独有几分明光柔和,宛若一处超然于尘世的别致世界。 青石道路正对着的大门处门扇微微敞开,隐约能看见屋内放置在桌上跳跃着光焰的烛火。 “如此雅致,就是烟云小姐的绣楼也比不过,看来李老爷对那棵玉树颇为上心。”薛洋冷笑着望着被烛光照出来的人影,斜睨着一院清静。 “对待什么样的金主就该有不同的态度,本姑娘倒是不觉得李老爷做的有什么不对!”吱呀一声绵长拖延,门扇被拉开来,一袭墨绿高腰广袖襦裙的女子手指挑起鬓边一丝乌发,缓步踏出来。 面若银盘月,色犹三月花,一双妙目翦水旖漪。行至檐下,她抬首望着深沉的夜空,不见星辰半许无有月牙纤纤,秀美微挑望着停下的一众人,笑道:“不进去么?要是太晚了,他可就要歇下了,便不会见你们。” “阁下到底是谁?”薛洋的目光掠过檐下的女子,朝着窗内喊道。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如此贸然地前来,本姑娘都不知道是该赞赏薛将军胆气过人,还是匹夫之勇无人可敌?”屋内没有传出一点声音,只有居高临下的她抱手斜靠着圆柱,食指点着下颌,旁若无人地说着。 见自己的亲爹被人蔑视,薛旗含怒道:“姑娘又是谁?若是那人的婢女,就该通传下我父子已经前来,贵主人也该现身相见了。” “我嘛,叫青菀,不是他的婢女,不过是跟他顺路来看看热闹。”青菀眉眼弯弯,扯开的双唇上尽是笑意,扭头朝翕开的窗户中望了眼,道:“薛将军敢来这里,想必是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只是,拖着文弱的儿子一起,就不怕绝后了?” “你这贱婢竟敢胡言乱语!”薛洋怒火冲顶厉声喝道。 啪—— 一条葱绿色的长鞭从她袖中射出,迅疾如闪电经天朝着薛洋身上甩去。凌厉的鞭风袭击,薛洋震惊着如此年轻的女子会这般厉害的武功,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快速地躲开,却还是有一角衣裳被长鞭打到,碎成布片从空中飘扬而下。 “爹!”薛旗怔怔之后回神,忙窜到薛洋身旁,担忧地看着他。 不仅是薛家父子,就是前来的李富等人也被青菀的的功夫给震住了。当初谁都没看出来,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比男人还生猛厉害。那么,在房中的那位…… “薛将军,三年前炎京一别,似乎就没有再见过了。”一袭雪色从暖昏的灯光处走来出,乌发半许垂肩,银色的簪子束起一绺别在脑后。雪白皎皎之上以金色绣着朵朵玉簪花图案,随着步履行走宛若绽放在夜间。 屋檐下园灯明亮,照在他无垢无暇的脸庞上,若月出乌云星揽银河,高贵出尘又雅若谪仙。浅棕色凤眸中淡淡冷寂,犹如此刻夜风,凉淡而无踪可寻。 “桐——桐封王!”这恍若天人的俊美男子,除了桐封王司空珏,还有谁? 薛洋震诧地趔趄后退两步,不可置信道:“怎,怎么会是你,是你?” 桐封王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掌管的长风城?他在这里,那么虎贲骑是不是也要?难道他是要帮襄惠帝除掉自己这个乱臣贼子?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在这里的意图还不明显么?”青菀笑着,眸光放得极是柔和地看着身边的男人,他身上有着淡淡的玉簪花香味,一年四季都不曾有变,让她不由地喜欢,沉迷。“从今之后,薛洋就死了,长风城就此由桐封王管辖。” ------题外话------ 我回来了!我断更我有错!我有错啊! 第254章 怎么处置,才是最好 天气继续晴好,夏蝉略显暴躁的声音叫的让人有些烦躁,山鸟低飞如林传来声声绵延高耸的山峦起伏,盘旋的山道上成行列队的士兵静默地行走着。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舒悫鹉琻巽风策马从队伍后面一路疾驰向前,在靠近中军位置勒住马绳拱手禀报道: “公子,慕将军已经将长风城的降兵都安置妥当了,被薛洋掌控的多个地方现在也被虎贲骑接管。只要打通了燕山之路,天诀东侧和桐封就能一线连接,将襄惠帝的势力孤立于云潼关以西至炎京。” 胯下的坐骑纯白的颜色中找不到一丝杂色,马背上的人更是一袭白衣胜雪,在烈日灼灼之下那雪白的颜色宛若兵刃寒芒,散发出令人震慑的气势。司空珏抬首仰望着前方蜿蜒看不见尽头的山路,神色淡漠道:“下令加快前进速度,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河西临水一带。” “是!”巽风得令,策马而去。 队伍前行的速度加快,一少年打扮的人骑着快马从队伍旁边飞驰而过,朝司空珏靠近。马蹄掀起漫天沙尘,日下汗水涔涔,那张白皙的脸变得发红。随意扬手一擦带过,反倒将脸擦出了明显的污迹。 “司空珏,你又要丢下我是不是?”来人声音柔转,一双妙目横过,语气中的嗔怪十分地明显。 太气人了!又跟之前一样,走也不通知她一声,还把她丢在那个到处都是死人的长风城里。薛洋已经被处死,长风城的薛家军业已被安置妥当。不管怎么说,这次事情能这么顺利,多少也是有她的功劳的。她又不是要强求他什么,竟然又是不告而别。哼,真当她青菀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么?一旦是她看上的,绝不会轻易松手。“你不该跟上来。”司空珏也不回头看她,只是那样清淡地说了一句,如同三月的风那般醉人,却带着能刺骨的寒意。 青菀眼眶当即一涩,这样的话她不止听了百次了,本以为自己毫不在意他驱赶之词,可每每听到心里还很不是滋味。她扭过脸重重地哼道:“司空珏,我说过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随你!”一如既往的冷淡,促马朝前跟青菀拉开距离。 “哼,就算你是块冰我青菀也得把你给融了!”磨牙低啐一声,不甘心的人马上紧随他而去。 热暑笼罩,整个世界恍若于蒸笼中,似乎要将所有的水汽都蒸发掉,不留一滴。长河南,雒邑知府府邸。 “殿下,桐封王收复薛洋叛军占据天诀秣陵向东一片,虎贲骑一部已经夺取了燕山,如今我天诀西北一隅和东方已经为桐封王所有,这件事已经天下皆知了。”左岩站在案前,垂首向司空凌回报着密探得来的消息。“皇上的人与桐封王虎贲骑在河西一线相遇交战,双方各有伤亡但虎贲骑还是胜了。秣陵居中,在虎贲骑势力范围内可谓是固若金汤。桐封王下令善待流民,民间百姓闻之皆赶往投靠。” 朱笔在手,宽大的袍服穿在身上,显得人有些消瘦。许是因日晒过多,俊逸的面庞不复从前白净,却格外地精神充沛。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桌案上摆放的折子,字体在眼眸中由清晰变得模糊,再度清楚之时他扬起唇角笑了,意味难测:“他一向如此,擅于收买人心。”无论他只是个王爷的时候,还是如今雄踞一方的霸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困扰了襄惠帝一年有余的薛洋叛军就那样被他轻易地平定了。 命定帝星,是该有些过人的手段。不难想象,此后那些“无知的”百姓,肯定以为他就是能带给他们太平生活的真龙天子吧!投奔桐封王做一只太平犬?呵,愿望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薛洋已经被处置了,依照襄惠帝对桐封王的喜爱,只怕不会对他有什么动作。那么,相对地来说处在南方的殿下和铩羽骑就有危险了。他们南下虽有段时间了,可因在炎京夺位政变了损耗了铩羽骑太多兵力,而南方那些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守将竟纷纷各自据城为王。比起战乱不断的北方,长河南也是乱糟糟的一片。 铩羽骑一面恢复势力,一边将一些势力收归己用,一年的时间终于是以雒邑为中心控制了大片地域,有了和襄惠帝桐封王他们抗衡的根基。他们当前所面临的境况经不起长时间的征战对峙,倘若襄惠帝或者桐封王一方跟他们打起来,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 司空凌放下手中朱笔,道:“帝月和星池那边怎么样?” “烬王和王妃仍旧下落不明,不过很多消息都说两人已经死在了下相城的地怒中。风雅郡主领着烈帝的旨意围杀黑甲精骑,双方在且打且退现在于冥城一带对峙。北堂太后趁机攫取了帝月朝中的权势,已然凌驾于烈帝之上。百官尽管有微词,却选择明哲保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星池就比较奇怪了,据说国师巴图找到了昔年流落在外的皇子,并将其接回宫强迫皇帝禅位于这个民间的皇子。” “哦,那是怎么回事?”巴图为了掌控星池还真是费尽心思,令他都不由嗟叹。 左岩道:“密探得到的消息是,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子万俟楚乃是星池战死在沙场上的二皇子万俟轩的同胞弟弟。当年出生的时候,被认为是不祥之人会给星池带来灭顶之灾,皇帝暗下密旨将其处死。其生母得知后,买通护卫将小皇子扔在路边,企望有好心人将之捡走赴宴。这本是皇家秘闻,不知何故闹得人尽皆知。” “巴图想要一个完美的傀儡,自然要做到让人无迹可查。只是,万俟楚乃为灾祸傍身之人,他能如此处置也是有些本事的。”司空凌冷笑,眸光骤冷。“想必是给万俟楚的流落寻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让万俟喆无可辩驳,只得忍怒认下这个该死的儿子。” “殿下所言极是,巴图言,皇子万俟楚出生后被夜探皇宫的神秘人抱走。皇帝下令暗中寻找,不放弃地找了二十几年终于得偿所愿。” “果不其然!”司空凌嗤笑而语。 左岩面有踌躇,问:“殿下,我们……” “先按兵不动,看他们到底想要怎么做。不过我们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毕竟那两个人都是久练成精的狐狸。我们腹背受敌,不得不留着百万分地小心。”思忖片刻,他如是说着。 左岩颔首,退下。 沉闷的屋子哪怕放了太多的冰块都没能把强烈的热度驱散,手指慢慢抓起桌上一绺靛青的同心流苏,黑沉的眸子闪过阴戾的光,无声地望着,心底的谧恨之音随眼波扩散。 妍儿,我一定会为你们母子报仇! 炎京之乱,他逼宫失败逃亡南方。本以为事先准备妥当,即使败了也能让他们母子安然无虞。然,半路却听到一个消息。皇子妃瞿妍被襄惠帝的人抓住,押解入京的路途上因意外小产母子双双毙命。 他此生不觉得对不起任何人,而她瞿妍是唯一一个。当棋子不在是棋子,失去所带来的就不再是无关痛痒。 襄惠帝!桐封王!他当今所经历的一切,你们日后必定加倍体验! 他想,自己或许可以跟那个人联手将天下收归囊中。纵然知道那样强大的存在是个如深渊般的危险,他还是决定了。人生就是一场赌局,而身处乱世的他们何尝不是这大争世界中的一枚枚棋子。博弈此道,与赌博何异? 鱼璇玑!赫连烬!他落得这般地步,这两位也是“功不可没”,炎京诸事他一概铭记于心。日后相遇,再相较量。 世人皆说你们不在人间了,可我怎么就觉得,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是会再见到的? 八月初,殒荒大陆南北无论各处皆出现严重旱灾,有的地方甚至有半年不曾见到一滴雨。南方旱情前所未有的严重,而僵持了近三个月的铩羽骑和虎贲骑突然开战。 凭借天时地利人和,虎贲骑夜渡长河进入铩羽骑统治的栟州,与其正面交锋。双方打仗六天,死伤无数,最后铩羽骑不低其强势败走。此役之后,暴雨突袭,河水绝地,天灾迭起。天诀十皇子司空凌于苍山祭天,得上天旨意奉天承运乃为真龙天子,同年十月于雒邑封王,称凌王。 襄惠帝坐观两大势力争斗,不派一兵一卒介入其中。然在司空凌称王时,桐封王司空珏派人送去贺礼——江山堪舆图,引天下豪强关注。 尔后不久,星池皇帝万俟喆因病而亡,留下遗照封民间皇子万俟楚为帝,国师巴图辅佐。十月二十五,万俟楚滇都称帝,尊之曰楚帝。大公主万俟星不服继位,于登基大典上举动谋反,孰料事败被擒,龙影军被楚帝所控。四皇子万俟乐欲救之,因此牵连其中被楚帝下令捉拿。万俟星拼死将其送出皇城,此后不知所踪。 国师巴图令传星池,捉拿到叛贼万俟乐者无论其生死赏神殿流光明珠。 第255章 黄泉沙海,地狱天堂 烈日如火球悬在高远的天空之中,炙热的阳光是那一支支无形的利剑,刺破单薄的衣裳将皮肉焦灼。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舒悫鹉琻火浪般的热风一阵阵地席卷,吹刮着那一望无际的黄沙,呼呼风起犹如野兽雌伏的低吼。 面部娇嫩的肌肤被日光晒伤,显出红彤和蜡黄的交错的颜色。双唇干裂,细看仿佛能见到裂伤处流出的已经暗淡干涸的血迹。双手抓紧木枝做成的拐杖,鱼璇玑艰难地抬头,虚着眼瞧着刺目的阳光。身影颤巍,似乎能被风一下给刮倒。 赫连,你到底在哪里? 她只记得在下相城主府中发现的古墓里,六个火球一起滚下来,她抱着必死的决心紧紧地依偎着赫连烬。他们在生前就因为诸事错过了太多时间,如今一起赴死,黄泉碧落无论何处她再也不要跟他分开了。然而,等她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无边沙海之中,而赫连烬却不知踪影。 六天了!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到这时,视野中就只有这看不见尽头的沙漠。找不到赫连烬,她只觉得满心凄怆,恍若心脏被生生地挖走了,空荡得让她麻木。 他在哪里?究竟在哪里?夜晚的沙漠跟白日中的相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的世界,她躲在沙堆之中冷得瑟瑟发抖,遥望着天际稀疏的星子,突然之间多了份期冀。他还没死!一定没死!或许是不愿相信他会离开自己,亦或是强烈的直觉感应,她总觉得赫连烬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于是,她凭借着强烈的直觉徒步行走在无边无涯的黄沙世界里。起初还能看见一些植物,还有独行的野狼,渴了就在植物根部挖水,饿了就猎狼吃肉。只是越往里面走,一切生命的迹象都在慢慢消失,连同天上地上的飞禽走兽。简陋包裹里的狼肉已经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深深的牙印印在上面,几乎是要将那骨头给咬碎。 水,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喝水了。麻木的舌尖深处檀口沿着干裂的唇瓣一圈滑过,撒盐般的刺痛刺激着神经,让昏聩的神智 有暂短的清明。抬首,漫漫天际渐退澄澈青蓝,金光中的热力徐徐弱下去。鱼璇玑知道,另一番痛苦的折磨随之而来。 夕阳西去,将她孱弱身躯一侧的影子拉得老长。手指一点点收紧蜷曲成拳,狠狠地在唇瓣上咬出一条血印子,尝到那腥咸的味道她才转身挪动着步子朝预感的方向行走。 前世她不曾接触过这一片沙漠,却也知道黄泉沙海的盛名。若猜测无误,这就是大陆最西方的死亡之域,没人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大,没有任何参照物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唯一清楚的便是她在朝着沙漠中心不断地移动,那也是沙漠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野狼都不敢涉足的地方。 馄饨虚幻,生死无踪,远胜修罗炼狱。那是绝对诡秘险恶的地方,没有人能够从那里面活着出来。在她所有阅读过的典籍中,都是如此描述黄泉沙海的。可心里的感觉是那样强烈,赫连烬一定在那里等着她。所以,她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够找到他,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她统统不畏惧。 赫连,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 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句话,墨玉幽深的双眸中溢满了坚定望着前往没有终点的遥远,满是伤痕的唇角扬起,似乎看见了他站在阳光消陨的那方朝她挥手,温柔地呼唤着:璇玑,璇玑,我的璇玑。 眉眼的褶皱舒张开,迈开了踉跄的步伐。 日落月升晨曦暮光如此反复地交错着,她伛偻着身躯站在沙丘之上,远处是高低起伏不定的沙地,眼眸被沙尘熏染了一层迷离。喉咙干得几乎要冒烟了,肚腹中早已空空,饿得已经没有了饥饿的感觉。艰难地晃了晃脑袋,鱼璇玑感觉头上的烈日已经近在咫尺,她快要撑不住了。 没有水,没有食物,她还能坚持多久?眼角斜下看着被黄沙染了的衣袖,那一抹暗红凹凸如丑陋的蛤蟆般盘绕在手腕上,使劲儿地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她微微撇转了身,眼里积蓄的失望渐浓。 难道她真的不能在死前见他一面了么? 悲哀的情绪宛若潮水般汹涌澎湃,双腿发软般不经意地抖了抖。头好晕,抬手来揉了揉凸凸的太阳穴,双腿发软颤巍巍的身体跌倒在地。恍似躺在烧红了的烙铁板上,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她想站起来却怎么都办不到。 她这是要死了的前兆么?可赫连烬还没有找到,她怎么能这样就死了?甘心么?肯定不甘心!她觉得,若真是死在这里,做鬼都在将这个浩瀚沙漠翻过来寻找到他的踪迹。可是,她是多么希望在临死前看见他,哪怕一个背影也好,让她知道他平安无虞,好好地活着。 老天爷,这样小小的请求难道都不能应允她么? 日光奇烈,晒得几乎无力去动弹的她神智几欲溃散。手指费力地动了几下,手掌中扣起一把黄沙,只剩下半条线的眼眸轻轻阖动几下,心际苦涩:赫连,我这就到地下找你…… 黄泉碧落,有你有我。 你不曾忘记,我何尝不是如此! 赫连,赫连—— 无声的呢喃随风消散,在黄沙磨砂的微微声音中,那原本稳固不动的沙丘突然开始如水般流走挪动,纵横交错彼此脱离嵌入。风忽扬,卷起黄沙丈许,清朗天空瞬间变得黄雾蒙蒙目视不见方位。如此持续一刻,突又在刹那恢复平静。仍旧是一望无际的沙丘,仿佛就不该改变过什么。 淡香萦绕,木屋简素,窗外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死了吗? 睁开眼她有些不确定了,眸光带着蒙蒙之色,像是冬日晨曦将出的那一片天地灰蒙晦涩,让本该生机多姿的世界也染上了一层灰色。 好像是死了,只是为何这么奇怪?她不是死在了黄泉沙海中的么?漫天灰蒙蒙的沙尘,永远毒辣的日光,火炉般的沙海,脑海中全是馄饨朦胧,她恍惚又不太清楚了,是不是黄泉沙海是她梦中的景象。或者,诸如赫连烬都是梦境?亦是,她早就死在了五百年前,根本没有重生在丞相府可怜的庶女安陵身上? 她怔怔地睁大着眼睛,木然地看着茅草铺搭起来的屋顶,米米阳光正从那间隙中投射下来。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鱼璇玑下意识地挣起身体坐在床板上盯着四处,剧烈的动作牵扯着全身各处,酸痛和浮胀的感觉顿时袭来,尤其是手腕上的痛楚,让她猛不丁地抽了一口冷气。 嗤——她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惊得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兴奋,转而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在方圆千里都没有任何生物出现的情况下,是什么人救了她? 一个个狐疑在脑海中炸开,她垂眸无意中朝身上一看,身上的衣袍竟是男子的。那人应该身量高大,那衣服穿在她身上宽松得足以使她双肩袒露,而她也顺势看到,除了外面那件衣袍她里面竟是身无寸缕! 有男人脱了她的衣服! 鱼璇玑脸色青黑,警惕性猛然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此时,外间传来门扉推动的声音,伴随着似轻又沉的脚步声徐徐而来。一颗心瞬间提起,顺势让床上一摸,抓起手边的瓷枕蓄势而待。只要那人一出现,她就…… 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也紧紧地拧起来,抓住瓷枕的手指越发用力起来。吱地一声拖得老长老长,高大欣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手中的瓷枕本欲甩出去,却在刹那间生生地给停住了。 “赫连?”墨玉黑眸在顷刻间撑得大大的,瓷枕从手中滑下,她怔怔地望过一眼后立即翻身下床。却忽略了本身身子太弱,根本经不起她那样迅捷的体力消耗,动作也跟着一慢,整个人就朝着地上栽去。 “璇玑,别动!”来人如风一般冲过来将她的身子捞起来,有力的双臂将她托住小心地抱起来,坐在了床沿上。语气中微微有些不忍的诘责,还有不输于她的欣喜,道:“怎么这么莽撞,难道不清楚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吗?” 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他的气息,还有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颜。鱼璇玑双唇翕开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指尖一寸寸地描摹着,像是双目失明的人在找寻记忆中熟悉的东西。 赫连烬一手抱紧她,另外一只手则空出来抓起她的右手,暗蓝的双眸里退开黑色,渐渐地涌出更多纯蓝的色泽,殷艳唇瓣吻住她的指尖,他声音里亦是哽咽而幸福地道:“是我,是我,是我,璇玑,是我。” “真的是你?”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短路了,什么都空白了,只能那样傻傻地看着他。 “你的夫,赫连烬,是我,是我。”重逢的欢喜夹着着痛苦的呜咽,他深邃的面庞一如从前,却更加地温柔了。 鱼璇玑愣怔几秒之后,猛地扑在他胸膛上,放声大哭起来。 第256章 身在幻境,心在幻境? 人前,她孤高冷漠,因前生之故心性更加凉薄。她从来不允许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人前,从权相庶女再到陨圣楼楼主,用惊人的坚韧一路强势走来。可那叫赫连烬的男子却突兀地闯入她不知能延续多久的生命之中,用他的霸道温柔的火热将她冷酷的心渐渐捂热,随她一路风风雨雨生死相随直到如今。黄泉沙海中生死不见,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了赫连烬在她内心中到底拥有了什么样的地位。 赫连烬已经超越了她的一切,让她甘愿忘记前尘,放弃生命和权势生死相随! 还好,还好,她终于又在见到他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内心悲喜交加的复杂,在此刻倾数外泄。她揪着他松散的中衣埋在他肩窝里,身子颤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想把这段时间看不见他独自面对危险的那种无力酸楚全部都发泄出来。 赫连烬心疼地揽着她的腰身,被她哭得心里酸酸的,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话音中有股难以察觉的哽咽。“璇玑,都过去了,不哭,不哭。” “呜呜呜呜呜——”他不劝还好,一说出口鱼璇玑哭得更加厉害,就差如小孩儿般嚎啕了。 见她如此,赫连烬心忧得无以复加,便不再说任何话,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情绪的波动变化。内心里是多日来不曾有过的安定,就是嘴角都微微地勾起了。他明白这个小女子外在强悍冷酷,实则内心是柔软的。她惊了怕了,在失去后重新得到,那种焕若新生的感觉他也是感同身受。言语在此时显得苍白无力,他能做的就是用实际行动让她感知他的存在,安抚她惊魂不定的心。 室外阳光明媚得宛如春日,伴随着鸟语莺啼花香弥空,整个世界都是那样的美好。 鱼璇玑一连哭了尽一个时辰,几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最后再也哭不出来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从他肩上移出脸来,因压着的时间太久,乌发在脸上印出丝丝血红的痕迹。她双眼红彤彤的,眼眶泪意未除,眼睫都是湿黏黏的,似那在晨曦中沾染了露出的蝶翼。她怔怔地望了赫连烬几下,才忆起方才自己如孩童般的哭泣,面色一窘嗫嗫道: “赫连,我……” “你我夫妻一体,我还有什么不能见的。”赫连烬一眼扫去便知她要说什么,抬手用指腹轻擦去她未干的泪痕,眼里眉间止不住的都是满满的笑意。他的璇玑也知道羞怯了,倒真是有些稀奇。 明知会如此说,闻他所言鱼璇玑还是忍不住满心欢喜,像是时光倒退回到了懵懂的少女时代,被恋人随意三两语就能臊得娇羞欣喜。垂眸飞快地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还能遇见赫连烬? 看他身上穿的中衣不难明白,自己身上穿的袍子就是他的,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感觉身陷重重迷雾之中,看不见真相,又觉得真实距离自己特别近,这若即若离让人越发地捉摸不透其中玄妙。 赫连烬看她呆怔的模样,脸上毫不掩饰的狐疑就明白她在想什么,淡声道:“璇玑,这里应该还是黄泉沙海。” “什么?”鱼璇玑以为自己幻听了,极其诧异地望着他纯澈的的双眸,双唇翕开却说不出话来。 他说这里是黄泉沙海,这怎么可能?她虽刚醒来没去外面看过,但从半开的窗户中显露出来的风景,不是沙漠该有的景象,亦或是沙漠里的绿洲。可转念一想,她明明就在沙漠里挣扎着徒步几日,断然不会如此快速地就离开了那死亡之域的腹地,即便她是被人救了。赫连烬的话有着明显的矛盾,却也饱含了无法磨灭的事实。 霎时间,她脸色陡然难看起来。 比起她,赫连烬的神情也不遑多让,但他接下来说的,却是足足地往鱼璇玑震惊得无所适从。 “璇玑,我能确定这里是黄泉沙海,但我们好像又不在里面。似乎是幻境,因为周围的一切跟当初你在夭花林吹奏起九幽摄魂曲,让我坠入的幻境是一模一样的。” 头脑中炸开无数片雪花,空白了所有的思绪,有些朦胧的话在记忆里跳跃着。 幻境,梨花,白色的裙子,花林深处有着座精致的木屋,浅浅的河流,一片碧色青草。 “你是我的妻子,会洗衣烧饭采花煮菜。你洗菜,我烧火,你用梨花炖鱼汤给我喝,我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你。” 两两依偎看梨花落,水波浅,青草痕,落日灿。她看书,他便抱着她,看着认真看书的她。无聊了,就摘片树叶,吹着不成调的曲子,她就站在梨花树下跳舞…… 消失,出现,变作片片飞花,凌乱在眼前…… 她记得在天族和帝月星池前往炎京祝贺时,赫连烬在夤夜潜入她在驿馆的房间,跟她说起过他陷入的幻境的是何种情形。没有刀光剑影,却能在无形中要了人的命,真真的杀人不见血。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她怎么那般狠心呢?但她想的更多的不是关于自己如何,而是赫连烬说的,他们现在所存在的世界与她九幽摄魂曲设下的幻境竟是一模一样的。 冥冥之中到底注定了什么?巧合还是天意? 鱼璇玑浑身散着寒气,明明炙热的天气端是给人种数九寒天的感觉。 “你不必如此介怀。”赫连烬低声一叹,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蔓延着。他眯起双眸,眼底透着深切的复杂,道:“我刚发现的时候比你还震惊,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事情。”下相古墓惊魂一刻,转眼便来到了这里,让他都认为自己是再次落入了她的幻境里。可当他在水中发现了她跋涉沙漠的一幕幕,再也没有了那样的想法。 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却又不在同一处。 “黄泉沙海,一念天堂,一欲地狱。”她脸色极冷,幽幽墨玉瞳如淬光的利刃,割裂着模糊的神智,灵台亦随之清明。 赫连烬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关于这边奇诡而危险的沙漠,传言太多而他们显然都是知之甚少的。但这又能如何,他就不信这一辈子都要被困死在这里。他甚至有点兴奋,庸医所说的某个东西似乎距离他们不远了。 若能寻到,也不枉他们如此受罪一番。 “先把身体养好,你还是体虚的。”两人各怀着心思忖度后,赫连烬低头看着羸弱模样的她,心里又酸起来。 他那一说鱼璇玑还真觉得犯困迷糊,难得乖顺地点了头,却又不愿意放开他,撑大着一双澄亮的眼眸凝视着他。赫连烬看她这般恋恋不舍的模样,心里似枯木逢春般骤然生机四射,将她扶着躺好脱了鞋子躺在她身边,笑道:“别担心,我陪着你。” 她仍是不放心地与他十指相交,瞅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终是抵不过身子的倦怠昏昏睡去。赫连烬心头松开,眼底荡漾的甜蜜的涟漪。过程怎样无法预测,只要最后他们在一起了,那便是最完美的。 这一歇息转眼醒来又是明光悠然,鱼璇玑有些恍然,不知自己是不是睡了一天一夜。迷离的眸光渐渐清明,身侧的温度冰凉着,她心中一惊便听到有推门声音。一束阳光从门扉中探进地堂中,他双手拿着托盘不疾不徐走进来。见她醒来,笑道:“你这一睡肚子饿得慌吧,来喝点鱼汤垫垫。” 他身上已经穿上了外袍,她低头瞅自己穿的是她在黄泉沙海里的那一身,不过都被洗的干干净净了。转念想到他堂堂王爷还会洗衣,惊讶之际不禁笑靥莞尔,起身快步走在他旁边挽住他的胳膊,闻着碗中浓郁的鱼汤香味,肚子更是不客气地咕咕叫了几声。 额,鱼璇玑不禁窘了,尴尬地瞥了眼他,发现他只是勾唇不言,她面上发红抢着发话道:“赫连,这是你做的?” “是,来尝尝。”赫连烬按住她的双肩让她坐下,动手端了汤碗用勺子在里面搅了几下,试图让温度凉的快些。末了,才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才送到她嘴畔。 鱼璇玑张开嘴喝下鱼汤,奇怪地问道:“你地位尊崇,怎么还会做这些?”这汤熬得这般浓香,可不是生手做的出来的。她在对赫连烬所了解的很多信息里,这个主儿可是高高在上的。 “行军打仗刀头舔血,要活着就要懂得做很多的事,让自己不饿肚子只是其中之一。”帝月位于广袤西川之上,他带领着黑甲精骑常年驻扎在冥城一带,那里高山环布,打猎捉鱼对他来说那是小菜一碟。久而久之,也就练就了野外生活的好本事。这做鱼汤实在是其中最简单的,太不值一提了。 她了然地点头,这也是她曾经所经历的,不过当年她被司空天照顾得极好,像这些事情大多都不需她亲自动手。她蓦然浅笑,如今想起他竟也在无半分恨意。可能是有了赫连烬的缘故吧,她的心小得只能装下他一个。 赫连烬眉峰一挑,正欲问她怎么了,鱼璇玑突然仰起脸朝他道:“赫连,你猜过我的身份,却不知我真正是谁,对吧?”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他眼皮跳了跳,随即眸色染上一层熏黑。 她不甚在意,双手搁在桌上交叠着,微微抬着头看向外面璀璨的世界,絮语道:“我本名叫做虞诀,乃是五百年前北方强国殷国北虬王的郡主。当年整个大陆诸国割据,时不时有混战发生。我虞家保殷国先祖开国,却终是因功高震主被贬谪到北郡,守护殷国北部边疆。” “穹苍乃是祁国司空氏后裔,昔年殷国挥动东去将祁国灭亡,司空一族也成了亡国皇族。他在母亲戚氏的教导下,一心以复国为己任。而他本人也是个极为出色之人,不仅容貌出挑还才学广博,习得一身绝世武功,被称为天下第一公子。纵然我曾对他心怀滔天恨意,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我出生时,北郡在春寒二月桃花遍开,术士言之此女乃天阙贵胄之命格。可虞家当时的处境怎容得这样的孩子被人发现,所以父亲拜托在南方钺国的慈航斋真人教养我,惟愿我一生平平安安幸福康健。可父亲和师父千算万算,还是没料到我会遇见穹苍,甚至为了他背弃师门,跟虞家斩断了往来。” “我曾寻过两全之法,可司空一族是殷崎帝父子的心腹大患,虞家亦是在被防备之列,为了他我已经伤了师父的心,又怎么能够陷虞家于生死之中?不得已之下,只能忍痛放开一边。殷太子继位后,天下几国纷纷发生内乱。我和穹苍早在暗中收拢了不少势力,企望在最合适的机会高举义旗。在殷国建朝将百年之机,祁国旧都长风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官兵屠杀百姓的大案,使得百姓群起而攻之。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将其收为己用,在半年时间内就占据了殷国大半的疆域。” 房顶茅草间隙中投下的游丝光亮洒落她全身,镀上浅薄的金光,纷迷悠离之幻色让她如置晨曦云雾之中。破天荒的,赫连烬没有开口打断她一丝一毫,而是不动声色地听她絮叨下去。 “穹苍的智谋我从不怀疑,我们在一起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把殷国覆灭了。复国的祖训他完成了,但戚氏不安于眼前,总觉得他的儿子一定要一统整个殒荒大陆。而当时的情况也的确很糟,诸国完全乱了,诸侯小吏都能据城为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之外,遍野饿殍。我与穹苍商量,企望能用尽所能创建一个太平盛世。而达成这个愿望,我们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 “天诀初定,本该整理国内疮痍,可西北却发生重大叛乱。我担忧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破坏刚刚建立的天诀,向他开口领兵出战,不曾想他竟也丢下国政暗中随我前来。那半年是短暂的,却是时时刻刻充满着意想不到的危机。还记得苍龙雪原上我凝望着高高的拜月山,伸手捂着肚子却堵不住奔腾而出的血,保不住才三个月的孩子,终身都不能再为人母。” “璇玑。”他轻唤一声,拦住她的肩膀,眼底心痛泛滥。 她当时该是多么痛啊! 鱼璇玑不在意地笑了,道:“不过是前世的事情,都过去了。” “既然都是往事,何必再提。”赫连烬生怕她心里又想起过往,身痛心痛,沉着脸不许她再多说。 她侧过肩膀,好笑地瞥过他说道:“我都不介意了,你生什么气?好好听我说完,以后我就不会再提了。” “你说的我在野史和正史上都有看一些。”毕竟年代久远,况且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又不是事无巨细地记载下来的。更有帝王私心,让那些关于她的事迹淹没在时光浩瀚之中,他能查到的东西实际上是少之又少。“天诀开国皇帝司空天一生只册封过一位皇后,但他的后人却不是皇后所出,乃是当时的皇贵妃端氏的儿子。” 鱼璇玑眨眼,表示这点她看书时候看到过,她不知道那位端皇贵妃是谁,也不想知道,莞尔继续说:“在结束西北之战后他就说回去册封我为皇后,可谁想到等我回去,等待我的是牢笼一般的紫重阙及虞家满门被屠杀的命运。” “那当年虞诀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本想问你是怎么死的,可这话他说不出口,那含着咒骂的话他怎么能说。他以前查到的消息里,司空天的皇后生病而死,据说染了传染性极强的病,连整个宫阙都被付之一炬了。 “虞家被屠后,我被软禁在紫重阙内,生无可恋死无可寻,只得一把火把自己焚了。”当年的她真是伤心极了,才会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在云雾山司空天皇陵坍塌后,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是当初没有自杀,而是潜逃出宫查出事情的真相,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但事情已经做下,哪里又能回到从前呢。 赫连烬揽住她肩膀的手指蓦然收紧,掐得她双肩生疼。她皱眉看着他,却见他满目阴鸷,嗜血的可怖从身上蔓延开,让周遭的气温都冷了许多。鱼璇玑眼睫扇动几下,却不说了。他的心,应该是被惊怕了吧。 她失笑,心里复杂得像是染了多味瓶的气息。一切恍若昨日,恍如昨日啊! “以后不许干这么傻的事情!”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吼道。 双手抓着他胳膊摇啊摇的,孩子般撒娇道:“你不是他,自然不会让我受那种委屈的,是不是?” 他满腔怒火噌噌冒着,却在瞅见她巧笑倩兮的模样时纷纷消散,气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铁青着脸瞪着她。 看他心里应该不气了鱼璇玑才松开手,调侃道:“我觉得你就是在吃一个死人的醋。”话说完,惹来他一记冷眼。鱼璇玑嘴角抽了抽,猜测他多半是把司空天给恨上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郑重说着: “赫连,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活了两世,起起伏伏大风大浪不计胜数。爱过后恨过了,什么天下苍生,万里河山都不及心中所思所想之人重要。我想要的只是有心爱的人陪伴,坐看风生水起云卷云舒。前生如此,今世亦然。前世之事已无法改变,我也不去计较到底谁对谁错,只愿在生命张扬的时光里,还有伴在你左右,我便心满意足了。” “傻女人!”他低啐一声,大力地将她拥在怀中,整腔被她珍视在心的满满感动。 “所以,不管这里是不是幻境,我们是活着还是死了,有你的地方就是极乐之域。”从此后,再也不去想司空天如何,仇人怎样,他们永不及赫连烬在她心底的位置和分量。 “那是自然,我们当初可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阴霾散去,他们将迎接来的是渴望了许久的美好。 三千繁华,不及她一笑莞然。 “好了,我们该想想如何走出这里了。”在他怀里窝了半天,鱼璇玑斜眸瞅着外面风和日丽的光景,心里生出了一丝恍惚来。要真是在幻境里,他们该怎么走出去?毕竟这不是她九幽摄魂曲所能操纵的世界,危险性更是不可预知的。 “把鱼汤喝完我带你出去看看。”刚才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热腾腾的汤都快凉了,不过温度却刚刚好。赫连烬拿起勺子来,不有分说地就朝她嘴里灌汤。鱼璇玑觉得一口口的麻烦,直接端起碗几下就喝完了。她睡了很久现在肚子又被填饱了,浑身都是舒畅和数不清的精神气。 赫连烬蹙下眉,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携她出门。 入目一片苍翠世界,天蓝云卷,一弯溪流如琉璃带般逶迤在平坦的草地之上,溪畔株株梨花深白如雪,彩蝶翩翩莺啼婉转,金光万丈下落英葳蕤,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端是唯美惊人。这干净纯澈的世界,当真是不见瑕疵。 “你确定跟我九幽摄魂曲设下的幻境是一模一样的?”在夭花林她只想着尽快拿到六璃爵的一角,对他们亦是匆忙设控,至于幻境里何种景象她其实是不太清楚的。他们如今陷落的世界更当初的幻境一样的话,是不是当中会有什么牵连? 脚踩在草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湿软,草木气息,梨花香,日光炙热,蝴蝶扇动的翅膀,若有感觉都是如此的真实,让她真的怀疑他们是不是死后进入了什么神仙府邸。 “嗯。” 赫连烬黑袍裹身,乌发高绾用木簪束之,充满着异域风情的精美幽深轮廓上透着极淡的警惕。经历过地狱般的沙漠荒丘,再看到这仙境世界,他不怀疑所出环境的真实性都不行。偏偏,他找不到什么可寻的踪迹。 两人沿着溪流漫步走了一两刻钟的时间,赫连烬带她到一处梨树大石上坐下,指着前方稍微显得宽的溪面,眼波诡谲道:“每到日落最后一刻,这里就会显现出黄泉沙海中的景象。我在这里,亲眼目睹了你如何多次挣扎在死亡边缘上。” “你说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鱼璇玑惊得一下站起来,错愕不已地盯着他手指的那方水面。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那些光怪陆离的事遇见的还少么?在古墓里遇着那种情况都能活下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起初他也是不敢相信的,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不得不一个个认清现实,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鱼璇玑不反驳他的话,正如他所言,她都能借尸还魂,还有什么是奇怪到让她不可接受的。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赫连,我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从天上掉下来的!”他转眸来,嘴角噙着丝揶揄,眼眸翕开潋出一潭幽深菁华的光彩,那偶然一瞥竟带着万般风情。 鱼璇玑顿时呆了,不是因他的话而是他的动作。跟他认识这么久,可从没见他如此妖孽过。暗暗咋舌,她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妖怪附身了还是怎么的。 “回神了,夫人。”他拿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顺带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捏了捏,瞧着她茫然的样子心头喜得想要哈哈大笑。不过怕惹恼了她,赫连烬还是生生地给忍住了,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指着天上说:“你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而我是在下面接住了你。” 他说的是实话,看到她支持不住倒下去,那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去。不过几刹那,天上像是要掉下什么来。那速度太快他也不知是什么,断然不敢用双臂去接住,那样的话强烈的冲击力只怕会把他的双臂都震断。故而他用自己的腰带在其快要落到树梢之时卷住,缓冲了下坠的力道,拉过来一看竟是消失在黄沙中的鱼璇玑。 “你倒下的地方有流沙。”他看得清清楚楚,是流沙将她卷走了,可为何又会这般掉下来,他着实不知该如何解释。 “似乎是踏上了命运既定的轨道。”他令人惊艳的一瞬被抛开,鱼璇玑背着手在四周踱步,仔细地察看着周边的情形,问着:“这里有没有什么机关陷阱的?” 赫连烬摇头,他来了几日,这里每一处都找遍了,除了知道这地方不大却又走不出外,什么怪异的都没发现。 “当初你又是怎么走出我的幻境的?”鱼璇玑急了,他们该不是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吧?这里好归好,却让她有种不安心的感觉。外面明刀暗箭她一点都不怕,唯独担忧这看似宁静实则充满杀机偏生让人寻不到可疑的地方。 “我把幻境里的一切都毁了!”据赤焰等人所言,鬼面是帮他们走出幻境的人。他猜鱼璇玑的幻境是他潜藏在内心最深刻的期盼,故而会让他沉凝而麻痹自己不愿醒过来。而鬼面的音律则让幻境的美好破碎,盛怒中的他只能摧毁一切为她陪葬,许是这样才能走出来。 他也联想过这个可能,是不是得重演一次当初的情形,幻境才会消失。可如今鱼璇玑在他身边,他不敢贸然如此行事。 沉默,两个人都没有了声息。 日头开始西落,暮光洒遍了眼眸所能看见的世界,一切静谧而悠然。 温柔的风拂过,梨花树跟轻轻着摇动,雪白的花瓣打着旋儿偏偏落下,沾了他们满身。他伸出两指捻去她肩上发间的花瓣,柔声道:“我们回去再想办法,不会永远这样的。” 鱼璇玑不说一句话,任由他拉着往回走,双眉紧紧地锁住,眼底有着幽深而化不开的寒意。他还中着寒毒,断然不能在这里久待,他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去寻到庸医。眼睫轻缓地扇动着,顺道将她满腔的心思都遮掩起来。 木屋前,赫连烬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动手点燃柴火先是熬了鱼汤,再串起两条从水里捞起来的鱼烤着。她窝在大大的藤椅上,眸子里瞅着背对着她的赫连烬及那缭缭青烟,闻到股股鱼香味,忍不住满头黑线道:“我算不算是残杀同类了?” 她声音很小,可赫连烬是何等高手,方圆内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抽空扭过头来,诧异道:“什么残杀同类?” 缩了缩脖子,鱼璇玑盯着被他靠得焦黄的鱼肉道:“当年我自尽后灵魂无所依靠,寄生到紫重阙荷塘里的一条锦鲤身上,算起来我做了五百年的鱼呢。”越说她脸色越黑,“之前你给我喝了鱼汤,不就等于我残杀了同类吗?” 自重生后她就不再吃鱼,伺候的人只当她挑食,谁会知道她曾经也是一条鱼。 赫连烬停了手里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几下,想起在帝月时候暗卫从天诀那边传来的关于她的消息。安悦命人动手剐了襄惠帝从禁宫中捞出来一条化角鲤鱼,鱼璇玑愣是不顾寒天亲自下水抱着那条鱼离开桐封王府,在城外将鱼骨放入河中。当初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现在一解释便顿时了悟了。那条鱼,便是她灵魂寄托的鱼体。 吃鱼,就是吃自己,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应该是这个。 想罢,赫连烬把快要烤好的鱼放在一边走过去蹲在她身前,微不可察地一叹,道:“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人杀人跟人吃人有什么两样?哪怕是鱼类,小的总是要被大鱼吃掉的。” 她眸色晦暗,探身用额头抵着他额间,嗫嗫道:“我不过是一时感叹。”寄居鱼体她却一直把自己当做是人,不吃鱼不过是想起那条锦鲤,心里感触。现在他们除了吃鱼就没有别的能填饱肚子了,而她也不是忸怩的人。生死选择,她是看得极为清楚明白的。 手抬起摸摸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慰,赫连烬勾唇笑过。把放得温度刚好的鱼汤给她端过来,再去烤鱼。背后,鱼璇玑舔了舔唇瓣,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天,被墨色渲染得越发浓厚,一弯月牙慢慢地爬上天际。 屋前烧着篝火,闪烁的火光照亮一方狭窄的空间。沿着溪流向下的梨花树林深处,无数的萤火虫在不高不低的草丛之间飞舞着,点点萤火映照着月光下雪色的梨花,美得梦幻。 咻——一道水箭自溪水中射出,乌发被撩开,露出莹白如玉的后背。那于水中沐浴的人霍然转过头来,咬牙切齿道:“赫连烬!” “夫人,为夫在呢!”轻飘飘地躲开她甩来的“暗器”,赫连烬笑呵呵地越到溪边,动作麻溜地脱了身上的衣物跳下水下到她身边,打量着那近在咫尺的雪白娇躯,迷离月光打在上面,更添一抹勾人的风情。看得他全身血液沸腾,难言的噪火堆砌在腹下,燃烧得他觉得自己仿佛要炸开一样。 明明都耳鬓厮磨不知多少次了,可每次瞧见她总是招架不住对她深切的*。 哗,她轻灵一个闪身游开,指尖一弹乌发如一件披风般将外漏的春光这样住。她黑着脸,低吼道:“你刚才答应了,不许偷窥我沐浴的!”这臭男人对她典型的饱暖思淫欲,她借沐浴实则是想用灵瞳神蛊来调和下体内暗藏的邪力,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狰狞难看的模样,可他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跟了过来。 鱼璇玑气得磨牙,也不给他什么好脸色了。 “夫人初来乍到,为夫是怕你遇见什么危险。”赫连烬一面靠近一边睁眼大言不惭地说着瞎话,看得鱼璇玑脸色堪比夜色。 水纹波动,他已经近前来,勾起的嘴角挂着邪魅的笑意。俯身闻上她肩颈发丝散发出来的幽香,暗色眸光倏然亮起,端是比那月色更加撩人。鱼璇玑双手抱胸,气鼓鼓地瞪了他半晌,无果,只得软了语气说:“你就不能暂时避开么?待会儿回去你想怎样都依你,如何?” 他邪气地挑着双眉,道:“我现在就想,你依不依?” 噗!鱼璇玑老脸陡然涨红,差点喷出一口血来,这男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他们之间的亲密早有,但也不能这么*裸地说出来吧?况且她现在真有事要办,没功夫跟他缠绵啊!鱼璇玑太阳穴凸凸地跳着,嘴角抽动着忍住想暴走的冲动,因为她现在可是上下光光的呢。 撇开爆红的脸,真是欲哭无泪,她狠狠地闭眸然后再睁开,笑得勉强说着:“等我先洗洗,好不好?” “为夫陪你。”不由分说地扳过她身子,双臂已经拦上她纤细的腰肢,俯身吻住那诱人的唇瓣。裸程的身躯贴合,惊得鱼璇玑浑身僵硬,然而心头窜起的森然宛如寒冰般由内而外散布欲夺取她神智的掌控权。 不行!还不能!鱼璇玑不顾的他怎么想使劲儿地挣扎着,可她越是挣扎赫连烬就抱得越紧。她的反抗催化了他攻击,双唇被含住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两条腿分开夹住她的腿,让她被捆住了般动弹不得,只有由他为所欲为。额角脸颊渗出豆大的冷汗,胸腔内似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邪力要破除灵瞳神蛊的禁锢了! 她墨玉瞳陡然幽深漆黑,双瞳里闪过一抹血色诡秘,十指变爪在他后背上留下十道清晰可见的血痕。赫连烬低吼一声脚尖踏着水面飞离溪水之中,倾身一旋,在她恍然不知的瞬间后背已经抵到了一株梨树树干,双膝被撞岔开,蓬门大开使得他一路通畅无阻。 啊!突然闯入的不适让她冷汗涔涔,眼角余光扫过天边一轮玄月,头脑里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体内流窜着一股股怪异,她浑身无力只能靠他双臂的依托稳住身形。与以往鱼水之欢的交融不同,这次她明显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 “你,玄门邪术,你竟然……”好不容易逮到一丝空隙,她又惊又怕地喊出口,可还没说完便又被他吻住没机会说话。 他不能这样下去,不然她真会害死他的!鱼璇玑急不可耐,可什么都做不了,灼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一切都是徒劳了! 夜凉,残月如旧,空气中的芬芳随风散去,被抖落的花瓣如雪般铺了一地,待到薄雾笼罩时那场建立在生死上的缠绵才彻底结束。漆黑中赫连烬的脸色苍白得骇人,仿若被吸走了大半的精气神,整个人都虚弱得很。却还是咬牙忍住,替已经昏迷过去的鱼璇玑清理了身子才抱着她回转木屋。 此夜,凉薄却温馨! 浑浑噩噩里,醒来已然是第二日,朝枕边看去赫连烬在她身边静静熟睡着。他脸上难掩虚脱苍白,只消一眼她便潸然落泪。他怎么能那么聪明,一下就看穿了自己的计谋,还把他给送了过来!这混蛋!这傻子! 她的热泪滴落在他脸上,将梦中的他烫醒,一睁眼便是她泪眼婆娑让他心都揪起来了。 “还说不瞒着我,转身就骗我。”他语气中满是诘责,却慌着伸手为她拭泪。 鱼璇玑一动不动盯着他,哽咽半晌,满脸歉意。“我避开你只想用灵瞳神蛊把邪力镇住。”在黄泉沙海里就感觉那股邪力作祟的次数越发多,怕突然无法控制伤了赫连烬才躲开,她不是想骗他的。 “镇不住呢?你又要咬手腕喝自己的血?”赫连烬的神色一肃,语气前所有未的严厉,似一只暴怒的兽。她心头一惊,下意识地瞟了眼自己的手腕。是啊,她该早点想到赫连烬是发现了她手腕伤口的异样的。没有说,不代表不去关注,终归是她大意了。 “对不起。”将泪意逼回眼眶,埋头在他胸膛的,能说的却只有这三个字。 对不起,是我一次次地将你伤害了! ------题外话------ 此文框架大,写到这里感觉到了瓶颈阶段,怎么写都不如意,但是我不会弃坑和烂尾。写文现在是一种喜好,不强求结果,但愿写出心里最好的故事,与大家分享。然后我个人觉得剧情有点拖沓,我加快速度!感谢一直关注此文,没有放弃的亲们,我爱你们! 注:此章无H内容,暧昧都是浅淡描写,审问的编辑大大就放过吧,每次稍微涉及点暧昧就怕被和谐啊! 第257章 九夷古墓,麒麟瑞兽 暮色阑珊,她蹲在木屋前的火堆旁,眸光微有涣散地盯着一小砂锅冒着热气的鱼汤。三天前是他照顾自己,现在换成她来做这些事了。这转变也太快了些,时至今日她都还是恍惚的。 赫连,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 前世有个花阡陌不计一切地对她好,可她却深爱着穹苍不能对他有一丝回应。今生她纵然心系着赫连烬,可当他深处危险之中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深深无力的挫败让她极度地痛恨自己,负了花阡陌又处处将赫连烬带入危险之中……她想的太入神都没注意到鱼汤快要敖干,只到闻到焦糊味才缓过神来。 心急火燎地想把砂锅端下来,竟没用粗布裹着锅耳,纤纤手指抓上去将砂锅一抬顿时被烫的指尖发痛,下意识地将砂锅一松。只听啪一声,砂锅摔在地面上瞬间四分五裂。冒着水汽的鱼肉狼藉地撒了一地,她愣怔地看着都忘了手指钻心的疼痛。 外面的声响终究是把屋内的赫连烬给惊到了,急忙地跨步出门来,首先就拉着她忙到溪边,将她烫到的手指放在冰冷的溪水中。他的脸色比之先前有了很大的好转,但还是苍白得紧。暗蓝的瞳眸中折射出沁人心魄的冷光,胸腔内升起一股怒火,却又在撞见她不在状态的神情,唯有生生忍住道:“还疼不疼了?” 听到他询问,鱼璇玑本能地扭转过头来,他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关切,脸颊上还带有些许的怒意,怕是在怪她不懂得爱护自己吧。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涩涩的,心里像是破了苦胆般让她不是滋味,瞅见他眉宇间还未消散的虚弱,不忍让他担心可还是说了真话。 “痛。”不仅身痛,心也痛! 赫连烬却没她脑子里的蜿蜒十八弯,只以为这烫伤太严重,让一向不会说疼的她都开口了,想必是十分难以忍受。念及此,他脸色又黑了几分,但也不忍责备她半分。把她湿漉漉的手指从溪水中抽出来,脑袋凑过去在她指尖轻缓吹着风。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她鱼璇玑今生何其有幸能得到这个男人的垂青爱护啊!垂眸,不言。 烫伤并不严重,但还是起了水泡。赫连烬把她带回屋子里,借着昏黄的落日余晖用匕首轻轻地水泡给挑了,身上带着的金疮药也给抹上。她怔怔地看着他做完一切又一切,脑子里是空洞的一片。 “还回不过神来?”赫连烬挑着眉,抱手整暇以待。 无声地翕动两下干涸的唇瓣,敞开的门外最后一线光亮立马就要沉沦下去,世界将最终昏暗。她忽而扬唇一笑,口中呐呐:“赫连,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好像从不曾为你吹曲歌舞过。” “那你现在是有这个心情了?”经她这么一提,还真是那样的。从前她对他除了冷淡漠视就是动武,尔后日子两个人能安静地呆在一起做着亲密的事情,却不曾有过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 难道是感觉生还无望,想要在最后的日子里把之前没做的都做了?他嘴角噙着淡淡微笑,并不将其点破。 她歪着头微微凝眉,道:“算是吧。”离开床沿,在放置着竹筒插花的桌面上拿起多日来不曾碰过的九幽笛。自重生得到它开始就不曾离身,哪怕闭着眼都能磨出哪个纹路是刻在哪一方的。 斜倚门框,她眸光悠远地看向外间世界,缓缓抬起九幽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多么庆幸当年有机会看到过九幽摄魂曲的心法,在今生使之成为她强大的助力。笛孔中吹奏出来的,是他从未听过的奇妙音律,没有腾腾杀戮亦无风光霁月下暗藏的汹涌杀机。有的,只是如清月幽幽,高山冰雪的悄融的宁谧。 随乐音的绵长,脑海中似乎铺展出了一幅画卷来。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高远得无法目测到底有多广宽。漫漫金光下,是青青草地,牛羊三五成群低头吃草。牧羊人骑马赶来,挥动着手中的长鞭,将落单的羊牛赶入群中。悠扬的牧笛声自天地交界的青白处传来,娇俏的异族少女背朝牛头坐着,拉开双腿轻晃着,吹出欢快的乐声……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怎么被带进来了?脑海中闪过这个认知,赫连烬突然把闭上的眼睛睁开,然而待他睁眼看去,熟悉了十多日的场景突然就变了。再也没有梨花溪流,没有草地木屋,唯一存在的便是天边那尊即将落下的夕阳。 鱼璇玑仍旧是依靠着门框吹奏着九幽笛,只是那门也变成了土墙砌起来的。而他们所出的地方,是个塌了半边的砖土破房,那摇摇坠坠的土墙时不时漏沙,屋子里到处都蒙着一片沙尘。 如此景象不由得令赫连烬骇然,他飞快起身欲把鱼璇玑叫醒,蓦然发现她胸口处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晕。虽然浅,又有夕阳光线的混杂,可他看得分外清楚。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 “璇玑,醒来!”近乎粗暴地拽住她的胳膊,一把扯开了她唇边的九幽笛。绵雅欢快的旋律听了,耳畔是风吹黄沙呼呼的刺耳声,再也不见了这几日所见的绚丽美好景象。 “怎么回事?”鱼璇玑懵了,这个可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的。 赫连烬不说话,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的胸。鱼璇玑尚不知道她胸口发红光的事情,又觉得他眼神如狼似虎般可怖,不由双手抱着胸往后靠了点,道:“赫连,你盯着看了这么久到底想干嘛?” 就算对她有想法也不是现在吧!鱼璇玑很纳闷,不仅对现实环境还有对他的表现。 “璇玑,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刚才你吹着九幽摄魂曲的时候,胸口是散发着红光的。”他现在也没心思去关注鱼璇玑在脑子里怎么想他的色狼行为,伸出手掌就朝她胸口按去,每一处都不放过地寻找。 鱼璇玑在完全没有反抗动作的情况下被摸了个遍,在迟缓的反应中,赫连烬好似已经找到了什么,一手探进她衣裳夹层,几掏几弄之下一个拇指头大小的酱色珠子被他两指夹了出来。 “难道是这个?”赫连烬一双剑眉蹙紧,眼里写满了狐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鱼璇玑盯着他喃喃自语的样子,再看到那东西,霍然想起自己重生当晚昏迷前所见的红光,再联想到他刚才所说必然跟这珠子有关。“我重生那晚,它从天上掉下来落到我手心的,当时也闪过红光。” 她黝黑的墨玉瞳暗光闪烁,脸颊上泛着凝重的疑虑。起初她不清楚这东西来历,也无法说出具体有什么用,就觉得是个重要物件,她都仔细地跟九幽笛一起收好。往前她吹起九幽笛也不是一次两次,却都没见过它发光。这次,在这茫茫沙海之中,破除了幻境,它闪光只是单纯地让他们走出来,还是有着别的目的? “看来这东西跟这片沙漠有着某种关系。”赫连烬思忖稍许,回答她的疑惑。 “我吹的是九幽摄魂曲镇魂歌的前奏。”后面的来不及吹就被赫连烬给打断了。 镇魂歌?黄泉沙海?赫连烬双眉不曾松开,显然也是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九幽笛,看着越来越黑的天,不禁着急了。“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又是沙漠,让人绝望得地方。那六日的光景蓦然印在脑海里,晚上的沙漠那般冷,他该怎么度过啊? “璇玑,试试再吹一下你方才的曲子。”赫连烬心知她担忧自己,但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们拖沓。这诡异的黄泉沙海,他必须带着她快点离开。 夜色已经袭来,几颗星星稀落地镶嵌在黑幕般的夜空中。他的苍白脸色被墨色笼了几分,气息虽有点弱但不紊乱。鱼璇玑不放心地瞧了几次,才拿起九幽笛从头开始。这次,他们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提防着自己被乐音带到里面的幻境中。吃完前奏部分,正曲刚一进入,赫连烬两指间的珠子便不断地闪烁着红光,鲜红的颜色越发浓烈。 两个人眼眸对视,了解了彼此的意思,这样做有戏。 鱼璇玑按照音律节奏吹奏,赫连烬则盯着光艳的红珠子,他们都好奇了,到底接下来会看到的是什么。不过,在她吹奏的过程中,他们分明感觉到了这镇魂歌里处处弥漫着强势的镇压嗜杀,仿若迎面是千军万力让人不得不低首臣服,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这种震慑感太过强烈,两人均感觉到了不适,气息渐渐混乱。 “璇玑,不要分心!”赫连烬的内力十分高强,纵然使了不少精元,亦没有显现出太多的虚弱。而她体内有着灵瞳神蛊的灵力保护,相对而言便要轻松得多。然而,镇魂歌的攻势太强猛,他们都感觉到了周边阴森鬼厉的森森凄然。 镇魂歌,应该是镇压恶灵的乐章吧!两人额头上渗出冷汗,卷着黄沙的风一吹,更是冷得他们鸡皮疙瘩起了全身。珠子的红光开始刺眼,乐音也过了低沉的部分,她笛音陡然高昂,宛如鹰啸冲天,划破夜色。 咻——赫连烬指尖被红光溢满的珠子顿时飞起来,朝着西方飘逸而去。 赫连烬忙搂住鱼璇玑的腰身,眼神示意她不要停下来继续吹,两人就追着那红珠前行了四五里的距离。赫连烬用轻功还好,可鱼璇玑吹得越发吃力,身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她也发现了不寻常,为了能找到一线生机,是怎么也不敢贸然就停下的。 两人脚步落地,周围是平坦的沙海,几乎都看不出什么起伏。红珠子到了这里也不在继续飘,而是在他们头顶不住地盘旋着。赫连烬反手朝她后背注入内力,得了他帮助鱼璇玑就没感到那么吃力,继续把镇魂歌的最后一章吹完。 镇魂,镇魂,周边像是飘来了无数鬼厉,四周的风都是极端阴森的。狂风夹着黄沙吹乱他们的衣裳,风沙将眼眸几乎迷住。赫连烬单手抱住她,另一手抬起来用袖子把迎面来的风沙都挡去。巨大的呼啸声夹杂的幽幽凄厉的鬼哭,哪怕是再大胆的人也禁不住这样的恐吓。 好像有一只手攀附在她的脖颈上,渐渐地收拢气力,她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眼泪从眼眶中好不征兆地滚下来,昏暗的视线里她已经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了。 宫商角徵羽五音最后变幻一调,整篇镇魂歌戛然而止。 噗!鱼璇玑身子一晃一口滚烫的鲜血就从口中喷出来,洒在脚下的沙地上。赫连烬将袖子一笼,急切喊道:“璇玑,璇玑。” “我没事,你看。”运气调息一会儿,她靠在赫连烬怀中,嘴角上血迹未擦,墨玉瞳中射出兴奋的光彩望着前方。红珠已经不在转动,而是静静悬浮在他们跟前一丈外地方的上空。耀眼而鲜艳的光彩四射出去,一座高有百丈的山峰出现在他们眼前。红光照射的路上,以弯弧形摆放着九座猛兽飞禽的雕塑,而最中央的那个赫然是上古凶兽之一的猰貐! 猰貐兽座后,高大漆黑的山洞透着致命的吸引神秘,仿若在引诱人进去一查。 “难道是九夷古墓?”鱼璇玑惊讶得抓紧了赫连烬的胳膊,脸上因为太过震惊而翕开唇久久不张合,双眸盯着那透着危险和诡异洞口,如被定在了原地。 赫连烬则没有她那般震诧,反倒是格外高兴。“得来全不费工夫!” 发现他们可能在黄泉沙海,他就想过要去找找传说中的九夷古墓,让鱼璇玑不再半人半鬼地活下去。天可怜见,他们几经生死终于能够达成夙愿了。 “你一早就知道了?”她也想到了庸医说的寻到九夷古墓,找到麒麟取得麒麟血,她这辈子就能真正地做人了。可麒麟乃祥瑞之兽,又是镇守在着墓中,他们都是一介凡夫俗子能取得到吗? ------题外话------ 我试着存点稿,不然老是断更对不起各位的一直关注。剧情方面,我尽量加快,但也不烂尾,各位放心!感谢今天投月票的童鞋! 第258章 古墓壁画,前后因果 夜冷,风凉,星黯,月皎皎。 那些雕像足足了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抬头扫去,便觉得那些死物在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我们进去看看。”都到了这里,难道要放弃?这可不是他赫连烬的做事风格! 鱼璇玑闪身挡在他跟前,双臂张开不允许他前行一步,她缓慢地摇动着头,眼眸中带着深深恳求:“赫连,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你如今的身体我不敢拿去冒险。” “璇玑,我没事!”赫连烬急了,人都到了这里了,怎么可以说不去就不去! 她含着唇不住地摇头,双瞳中写满了清晰的不愿意,对峙一会儿,她立场坚定地开口:“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进去!” “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出来!”古墓中的危险是不可预知的,一方面她不能因为自己害了赫连烬送命,再有就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全盛时期的功力,若是在路途上发生了什么还得照顾对方,无形中是拖了后腿。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件好事情! 赫连烬黑眸中含着淘淘怒火,似暗夜中跳跃的火光般逼人,语气中含着丝丝失望:“鱼璇玑,为何你每次都说不管生死都要在一起,然而真正面临危险你却要选择一个人面对,把我抛在后面?我是个男人,是你的男人,不是个没用的懦夫!” “……”她张开嘴,想解释可不知道要说什么。赫连烬说的对,她的确是这样一次次出尔反尔,是她言而无信。只是,当危机降临,她下意识是选择要让他活着。她…… 她眸光凄凄,映着那张惨白的绝丽姿容,说不出的凄楚可怜。赫连烬心痛,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不满压住,上前抱住她,轻声道:“璇玑,不要每次都在存亡一刻你才想着跟我在一起。如果那样,我宁愿时时刻刻都在死亡线上。这样,你就不会把我推开了。” 既然一时半会还让她改变不过来,那么他只好逼自己身处险境,这样才能让她把他时刻抓牢。 “好!”他的话真实得像一把尖刀,戳开了她一直以来自我设置的防护。她干脆地擦掉嘴边的血迹,抓紧他的手,郑重道:“你不许逞强,让我在前面,时刻跟紧我。” “谨遵夫人的吩咐!”他笑,终于是把她给说动了! 至于她那个老是将他抛下的坏习惯,哼哼,他一定在给她完全纠正过来之后再死。 两人打定了主意要进去,但他们素来都是警惕而慎重的。因前方危险不知几何,鱼璇玑思忖着这九夷古墓与九幽笛的九幽摄魂曲有关,便细细琢磨了她脑海中关于九幽摄魂曲各部分的细节,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因为在镇魂歌后面就是安魂咒,这亡灵困居的荒原古墓里,难道还会出现大批阴兵么? “九幽笛,灵境台,龙穴,龙魂珠……”她突然想到方诸山的岛主在她离岛前说的话,莫非这九夷古墓也与之有着某些关联? 赫连烬眉峰夹紧,声音微哑,道:“有这个可能!” “那走吧。”看来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 两两思觑,双方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手握九幽笛,倾身走在他前面一点。九座造型各异却栩栩如生的雕塑岿然屹立在荒凉的纱道上,四周冷寂里只听得风吹黄沙飒飒的之声,幽幽聆听似有鬼哭。两人也算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了,再者经历了太多的离奇的事情,哪怕真的有鬼出现在眼前也没有半分惧怕了。毕竟,在他们眼前这条通往幽冥的路途上,比鬼怪可怕的东西太多了! 两人步履轻晃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就怕自己踏错了哪一步弄出什么机关妖魔出来。但似乎他们都太过担心了,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过八座雕塑,到了最后那尊猰貐雕塑前一点怪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要绕过去?”鱼璇玑盯着前面距离他们不到一尺的上古凶兽,不晓得这东西是由什么材质雕刻而成的,外形逼真不说那双眼睑下垂中半露出来的血红的眼更是分外妖异,透着极度危险而诡秘的气息,好似在假寐中可一旦有生人靠近便会在最快的时间出手给予致命一击。 “不!我们直接走过去!”赫连烬说着,举起她握着九幽笛的手。两人掌心包容,手中的九幽笛蓦然发出淡淡的莹白光辉。他眸色一凛,低喝了句:正是现在。不由分说拖着鱼璇玑就朝着猰貐雕塑撞上去! 白光陡然大作,猰貐像突然睁开血红眼眸,而他们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之闯入雕塑的肚腹中。瞬间山摇地动,狂风呼唳,却又在盏茶功夫恢复宁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若仔细观察,则会发现那些原本都了无生机的雕像,竟像是有了生命中虎视眈眈地看着出口的地方。 像是,等待着猎物进入牢笼! “小心!”没受到阻碍,两人过于凶猛的奔势差点就刹不住脚。幸好赫连烬早有准备,差不多时候就稳住了脚跟,同时也把身体不受控制的鱼璇玑给拽住了,才堪堪避免了两人朝前撞上去的。古墓外的光线昏暗,而这里可以说是相对比较清晰,他们能很清楚地看清楚周边的环境。 不规则的方形空间,约莫有女子闺房大小,散发着荧光的萤石没有章法地遍布其中,将这方本该幽暗的世界照的清晰。在他们前面赫然是一堵高墙,亦或是着是两扇硕大的石门。 粗厚的石料表面上凹凸不平,却密密麻麻地遍布着繁复的文字和图形,那些字数量很少可太过抽象,让人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看图好稍微明白些,大概是在介绍这座古墓的。 九夷,九个上古的强大异族部落,每个部族都拥有着让人不可小觑的天赋。从九夷如何诞生,在广袤的草原上怎么生存,一直到九夷矛盾产生激化,最后相互厮杀将乐土变成了修罗场。比起流传千百世的传说,这些算不得精致的图倒是把整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还原了大部分。 而这古墓实则就是九夷先辈在灭族前灵魂最后的栖息之所,每个部族都有各自的图腾信仰,诸如他们进来看见的九座不同形态的雕塑。在灭族前,九夷最强大部落的首领命人暗中关闭了整座古墓,那场混乱颠覆了九夷连着最后枉死的族人,他们的魂灵不能进入古墓无法受到庇佑,只能终日飘荡在古墓附近。 难怪吹起镇魂歌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原来是真的有鬼魂在!暗暗惊诧过后又感叹他们好运气,没有被困死在幻境中,还找到了传说中的九夷古墓。 “走吧,我们要的东西就在里面!”双瞳中冒着跃跃欲试的火焰,赫连烬话音都有些急促了。 鱼璇玑被他眸中射出的自信一怔,旋而又蹙眉了,道:“就是太过危险!”墙上的壁画不仅说了九夷古墓的来由,还以图警告着那些妄图闯入的人,古墓中的危险除了来自了镇守古墓的麒麟兽外,还有其他不逊于鬼怪的东西。 譬如,狼群,会着刀剑的人…… 她微感疑惑,难道这里面还能出现成片的狼么? “应该是被控制了的傀儡!”在这方面赫连烬似乎比她更为了解,她才在脑海中那么一纠结,他便随口说了出来。鱼璇玑扭头看他,赫连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庸医那老头子当初救我,看中的便是我乃九九之数的纯阳之人,一甲子难见想要教习我玄术。可我却不想那般,屡屡拒绝。他心有不甘,唯有借为我疗毒的机会呆在我身边,时不时灌输一些这类东西给我。” 现在想来,他应该多谢庸医的,那个老头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 “他是想培养你做灵境台的人?”庸医的身份多重,不仅是扬名三国的神医,还是天族的天机子,更是千年如谜一般的灵境台人,她可记得当年的花阡陌都没庸医那么多面目。 赫连烬动也不动,表示对庸医的目的他不感兴趣。 “先进去看看。”鱼璇玑抱手瞅着高高的石门,脑中在思索要怎么进去。脑筋转转,她把目光投向了赫连烬。他能将她带进这里,想必也有办法进去。毕竟她前世是博览群书,可像是这方面的她还真不太了解。而书本中所讲的,也与他们亲生经历的有着很大差距。 “猰貐乃凶残之兽,容不得四方有造肆,我们要是绕开它,石像必定快一步苏醒就是大罗金仙怕也救不了我们。但九兽看守古墓的例制由来已久,必然有生门的存在。要在猰貐攻击却无法伤到我们,便只有在它本身了。”将她疑惑娓娓道来,赫连烬不禁沉了几分眸色。“想要开启这道门进去,其实也很简单!” 从庸医口中得知了麒麟血能救鱼璇玑之后,他就特意去询问了不少关于九夷古墓的事,而这开门之道庸医也曾提到过的。 “将阴阳之血调和,注入石台,使之浸润画中世界。长明灯亮,石门开!” ------题外话------ 捶胸顿足,没天理啊!我断更的时候收藏都没掉,一更新就掉收藏!孩子们,我伤心了,求安慰! 第259章 生生死死,惊魂一刻 “这——”鱼璇玑的脸上刷一下暗下来,凝重的眸光落在高高的石门壁画上,复又转到他苍白的脸上,不安道:“撑得住吗?”有些话在脑海中形成了惯性思维,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她就要说出口了。可想到在古墓外赫连烬那失望的神情,她只能忍住。两人到了这般进退维谷的地步,除了更加小心的相互扶持还有什么办法? 他敛眸,嘴角勾起一弯月牙般的弧度,不可置否。虽然这面墙看似很大,他也不会心存胆怯。 鱼璇玑见状轻轻地缓了口气,朝他郑重地点点头,走到墙角边,伸出右手手掌,左手五指朝着掌心一划手掌瞬间收拢,须臾就有殷红的血液随着掌纹褶皱的空隙中流出,一滴滴淌落石门门缝中央于她腰侧高度位置突出来的凹形圆台中。赫连烬虽然随后才动手,两个人的血却是同时落在两扇门扇的圆台之内。 啪!整个世界的噪音都被清除了,他们能听到的只有血珠滴落打在圆台内啪的声音。 无论佛道,都界定男子为阳,女为阴,便有了以阴阳代之男女之说。所谓阴阳之血,不过是男人和女人的血罢了。鱼璇玑不像赫连烬那般对玄道之术有稍深的了解,浅显的也是明白的。 故而,进入九夷古墓要用鲜血将壁画浸润,是在把封存了千百年的世界唤醒。唯有回到从前,才能开启被尘封的大门。 血越聚越多,待到快要盛满时,便从一小小的缺口流出一缕缕,顺着壁画上浅浅的痕迹蔓延散开。木讷无趣的画像,被血液点染后似有了生命一般鲜活起来,隐隐地闪烁着淡淡的红光。定睛一看壁画中的人物好像都跳脱了原本的世界,真实地发生地在他们身边。无论是天高地远木马放羊的惬意,还是部族欢聚的盛况,亦或是最后混战的厮杀,深刻得让他们感同身受。 赫连烬用空着的手抓着鱼璇玑的左手,十指相扣。褪去动情时刻的纯蓝的美好,暗色的眸子里夹杂着危险森然,不期然与她誓死一搏的坚决眸光撞上。 双双扯唇,笑,极姿尽妍。 这场拿仅剩不多生命做的赌博,就算输了,他们也绝不后悔!他们不是赌徒,却比任何老练的赌徒都野心勃勃。哪怕付出所有,也是在所不惜。从这点看,走的一起的两人实在是出奇地相似。 血水蔓延得很快,整个壁画全都被他们的血给疏通了干涸的经脉纹路。当圆台中的血不再流动,沉重有千钧的两扇石门发出轰隆的强烈声响,一点点往两边墙体缩进去。不见半颗沙石,空气流通的瞬间从里面飘出阵阵阴冷的风,当真瑟瑟冻人寒骨。 片刻功夫,石门大开,目测能能容下驷马大车经过。赫连烬将一颗药碗在受伤的掌心捏碎,然后覆上她还有流血的右掌轻轻磨合了几下。 鱼璇玑嘴角抽搐,在这种时候他还想得出这种给彼此上药不浪费时间的法子。 “走吧。”不过眼神交汇刹那,赫连烬便把前方甬道的情况都看清楚了。石门打开的时候甬道里的长明灯就开始亮起,门开得越大后面灯亮的越多。以至于现在他们能看到前方带着光亮的地方,却望不见尽头。阴冷的风打着旋刮来,像刀子般打在身上,就算不出血也能感觉到深深的痛。 看来,老天真是不厚待他们,四周就只有这么一条通道,想走别的路都不行。 不过会不会像下相城里那座墓一样,别的路在墙上,他们可以穿墙而过?鱼璇玑在脑子里不断想象着各种可能,赫连烬却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了判断。“可以走的完的,这才是开始!” 她颔首,双眸中闪现着矍铄冷魅的幽光,这条道就算一直黑她也会走到底! 甬道两侧冥火幽幽,妖异地闪烁摇曳。牵着手的男女衣袂飞扬气韵从容,似乎不是在走黄泉路,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他们每走过一处,身后的长明灯必然熄灭。若说前方是有着希望的曙光,那后方便是让人恐惧的深渊。他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路,越走越长,背后却漆黑一片。 吱吱吱吱咋——万籁无声的世界里,突然传来蝙蝠的叫声,很轻微,几乎都察觉不到。可两人那般高手,又怎么会把那声音给忽略了。赫连烬几乎来不及说趴下,就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地上,两个人贴着地面趴着,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低。墓穴中若说有可怕的生灵存在,就该是那些蝙蝠毒物了。 这东西常年生活在阴冷的墓穴里,对活物的气息特别敏感,加之它们本身多数都是有剧毒的,哪怕是被抓了个小小的口子也能致命。赫连烬不容许她有丝毫损伤,也不能让自己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 啾啾啾啾,叫声怪异得发紧,鱼璇玑微微侧起眼眸朝前看去,便见一群黑乎乎的东西中有着无数小小的红色小指尖那么大的东西在闪光,并以一种疾风般的速度飞来,而但凡它们经过的地方长明灯都灭了! 糟了,要是长明灯都灭了,他们不就成了瞎子永远都走不出出去了?有了这个认知,鱼璇玑便不能让它们继续朝前靠近。 “赫连,你最快的速度,能在眨眼间跑多远?”她微缩下身子,唇瓣正好贴在他耳际。 赫连烬瞳眸一缩,旋而勾起唇瓣,眼眸里投出赞许。两人不动声色,却是在眸光里将一切都交汇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勾着她腰身的赫连烬突然跃起,黑色长袍在空中摆出一道不成形的弧度,看不见他人怎么样了,却是瞧着长明灯以光一般的速度悉数一路灭去。诡谲黑影来势汹汹朝着血红眼珠子闪亮的蝙蝠冲撞过去,就在两相碰撞的瞬间,一道皎洁率先滑出,猛然光芒大作盘旋飞射起来,但凡碰到的蝙蝠尽数化作飞灰。 一路狂冲飞撞,银光宛如刀锋利刃所向披靡,长明灯如连接好却又被中央推倒的骨牌般一盏接着一盏灭掉,除却风声便只闻得到蝙蝠群群凄厉之声,以及空气中那股越发浓稠的腐臭味道。 九幽笛在空中抛落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她扭身脱离赫连烬的怀抱,足尖率先踏上长明灯的火焰,一把将其抓住。笛横靠唇,指尖飞快按下松起的刹那腰身再度被他长臂揽入怀中,直奔向黑暗的世界里。昏暗里几乎都不怎么能将对方的神情看得清楚,却心有灵犀地知道对方下个动作是什么,默契地配合,那连贯仿佛是融于一体的养成,没有任何断点。 九幽摄魂曲的攻,以音波为武器,杀人于无形之中,又何况这些没有思维的畜生!一番厮杀,看不清身处何方,只知要不断地往前,清除阻挡他们前进的阻碍。那些不自量力的,想散上来送死便统统来吧! 整个世界变得嘈杂起来,他们的神智却无比地清晰。谁也不知道这群蝙蝠过后还会遭遇什么,但决定进来那便是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九幽笛的攻势强猛猛烈,杀伐之气沉凝,似一场惊心动魄的炼狱嘹歌,刺激的不仅是杀戮的主宰者,更有被杀戮的生灵。 他用着最快的速度带她闯入一波波危险中寻找新的出路,而她手段狠辣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鬼见鬼怕神见神避。不见血色的诛杀里,他们越战越勇,大有天地将塌也毫不惧怕的姿态。 凭着记忆中的感觉以及风向,在漆黑一片中追寻那曾经看到的尽头。或许,不远了! “吼——” 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冲天而起,所出的黑漆世界骤然明亮。前方,炽烈的世界滚滚着噬毒的火焰,跳跃的火舌翻腾着,在那方极目尽是烈焰的世界里,一头庞然大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两人就冲了过来。 赫连烬手臂一松一掌打在她腰侧将她推开,身子一蜷从腰侧抽出软剑轻巧如猫狸般避开它凶猛的攻势。 一身赤血遍布龙鳞,马头,狮眼,虎背,鹿身,这不就是他们此来的目的——看守九夷古墓的祥瑞之兽——麒麟。他们都不曾料到会如此轻易就撞见了,当然他们现在是没心情欢呼雀跃的,因为那大家伙正用着一种非常仇视的态度嘶吼咆哮着。 鼻腔中呼出重气,麟须甩过那是不输于长鞭的凌厉,见赫连烬躲开了它致命的一击,麒麟顿时吼叫得更加严重。扑,抓,撕,次次出击那次不是要灭了赫连烬,而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为了得到麒麟血,必须找到它软弱之处一击取血,这样就显得很被动。鱼璇玑是知道赫连烬身体状况的,他们方才一路杀来他耗费的功力不比自己少,而他亮剑的举动显然是惹怒了麒麟。 哼,管你是神兽还是野兽,欺负她的男人就该付出代价!不用思忖,鱼璇玑陡然转变了音调了,竟是吹奏起了九幽摄魂曲攻部分最厉害的一章——杀破狼! 若说先前对付蝙蝠的手段凶残,那么这下便堪比毁天灭地,就算死也要将你踩在脚下狠狠击杀。音波诡谲,声声充斥着必杀必毁的狠厉。而麒麟断然不会知道这个被推开的女人有那么大的本事,吹奏出连它这种神兽都惊魂的杀戮之曲。 吼!麒麟又是一嘶,这下彻底将她作为了攻击目标。利爪扬起,狠狠撕拉,似乎要将她撕成碎片般。 璇玑!赫连烬惊吓的说不出话来,暗蓝的眸子染上了地狱的黑暗,眼中盛满了狂怒暴戾! ------题外话------ 看书记得冒个泡,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嘛! 第260章 我已成人,你却做鬼 双瞳染上夺目异常的璀璨华彩,并着厚重的杀戮嗜血席卷而来,脸颊上浮出极致的兴奋神情,面对着随时都能把自己撕碎的麒麟,她竟无半分惧意。手指飞快地起落,快得让人看不见动作。似乎那就是一道残影,或者说是就根本不存在。衣袂翻动令人眼花缭乱,缭绕的笛音恍似被凝聚出来淡淡的痕迹,那湛湛的颜色,又浅变得深了些,定睛竟能看得出那是一条龙的形状。 笛声幻化成龙了!随之,亦有龙吟之声声声入耳。无痕却有形,巨龙吟啸着翻尾盘旋起巨大的身体,一环环将麒麟圈住。火红的颜色撞上浅薄的水色,麒麟在顷刻间暴躁起来,仰头嘶吼随口喷出一团滂沱烈焰朝鱼璇玑而去。 她站在原地手指不停,笛音愈发地嘹亮高昂,双眸微眯着似乎都没有看到飞来的火团,就那么定定地站着,眼瞅着那火团越发离她近了…… 赤火游离,顷刻间整个空间里顿时变成了茫茫火海。她衣袂随着火势而飘摇,像是一朵长在火照之路上的红艳两生花,充满着迷魅冰冷及——死亡的气息。火舌舔高,宛如长河入汪洋,一去不见踪影。 唯有龙吟缭绕,麒麟苦苦不得解脱,被缠于半空之中。 一抹玄色自火中而起,带着一道银色光亮直袭那被困的麒麟后腿。银光闪烁,一道血色喷薄,手中玉瓶精准地将飞空的血液接入瓶中大半。火焰灼烧全身他全无估计,手中飞快地瓶塞堵上,将其揣入怀中闪身而下。 “吼——”身为天地尊者何曾被渺小凡人所伤!麒麟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声,猛然挣脱了巨龙的挟制,口吐烈焰朝他胸口一击,整个人顿时被砸飞,凶神恶煞地冲过去。她静水般的眼眸在那一刻露出无比惊骇的神情,一双血泪从眼眶溢出。火海漫漫,密布的杀机宛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身陷其中的人紧紧捆住。千钧一发,巨龙长尾横扫,斜斜压倒一片大火,于须臾之中卷起火中的两人,盘旋而起冲破坚厚的穹顶一飞冲天。 疏星朗月的夜空突然黑云涌动,明月速速隐退其后,淡薄的云雾缭绕起来。几道闪电伴随滚滚惊雷而至,霎时间照亮了一方漆黑的世界。就在电光一闪一暗之间,空中有两人相拥急速下坠,光亮熄灭的刹那,飘渺的龙吟声于天际间消散。 砰!重物落地,在地面砸起个大坑,扬起的灰尘将实现完全混乱,辨不清东西南北。 待尘埃落地,一声绝望的凄厉惨叫冲破黑幕,击散乌云。 残月如勾,轻风流沙。 “赫连!”胸口剧痛,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移位了。鱼璇玑失魂地跪在他旁边,双手紧紧地搂住他冰凉的身体。血色的泪水在惨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刺眼的痕迹,她脸上的神情无比地绝望,嘴唇颤颤地合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玄衣被烈火烧灼破烂得不成样子,显露出来的胸膛上亦是有着狰狞的烧伤痕迹,身体正在以一种可感的速度冰冷,口中还有鲜血不断溢出,赫连烬一声不吭。那揪在一起许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张,手有些抖,他强迫自己稳住从怀中掏出他死死护住的瓶子递到她眼前,用着异常严酷的语气跟她道:“喝下去!” 这种语气熟悉而陌生,似乎只在他们生死过招那次他才那般跟自己说过。许是泪意遮掩,她所见的世界都是一片猩红,哪怕是他都是全身染血。她鼓大着眼睛,逼得眼泪回退看清他的模样,怔怔道:“然后呢?” 她喝下去了,可以做人了,而他却是成了鬼,这便是这一趟黄泉沙海的经历能得到的东西? “我们……”他狭长的眸子闪过什么光亮,语气突然温柔起来,嘴角扬起望着她。“回家。” 回家,回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他的眸眼里已然没有了任何暴戾或是其他的东西,只余下一片清澈,像是能一眼看到底,却无法真实地琢磨到最深处的东西是什么。湛湛清辉,皎洁如许,那分明就是月光的颜色。浅浅的光辉照在他们的身上,鱼璇玑猛然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栗。她眸光上移注视着那一弯月牙,一滴血泪没有征兆地滚下来,顺着脸部轮廓从下颌上低落。 几乎是在同时时间,赫连烬已经扒开了瓶塞强硬地将瓶口倾斜,把用生命换来的麒麟血尽数往她口中倒去。下颌被紧紧捏开,他此刻的手劲儿大得让她无法挣脱,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还不够她去挣扎,那一瓶血已经干干净净全到了她的肚子里。 此刻,一切皆枉然! “满意了。”语气很平淡,无悲无喜,有着股麻木的感觉。一张嘴冲天腥咸的血气直往上冲,熏得她差点呕出来。牙关紧咬着,将之咽下去。嗓子涩涩的,她似哭似笑地抖动着肩膀,双手无力地垂到黄沙地上,掬到一抔细纱。 赫连烬呵呵地笑了,极度苍白的脸上因咳血而染上阵阵绯红,展颜挑眸似妖异开放的两生花,绽放出令人惊艳的笑容。他右手抬起用拇指擦着她血泪留下的痕迹,反问道:“这样的结果,本王难道不该满意?” “呵呵,是啊。”她想笑,可展露出来的却是比哭还难看的神情,对月轻叹:“你做到了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怎会不开心,可她终究还是害死了他! 天族的预言向来都是准的,她本来存着侥幸以为以前那些就算是磨难了,却不知他的命真的会交代到自己手里。 她眼眶发痛,全身上下除了痛之外,还有种身处火炉之中的感觉。可比起心里的痛,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璇玑,以后不准喜欢别的男人,要随时把我带在身边。”男人强硬地拽住她的双臂,把自己冰凉的唇凑上去,疯狂地吻住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他的身体冰的如千丈寒潭下的陈冰,比夜晚更加泛着冷意,冻得周边都能起冰。 鱼璇玑脑子里混沌一片,耳畔全是他交代的简短遗言,一句句都如惊雷闪电,震得她心灵发颤。爱上过如此的你,别的男人又怎么会入了我的眼?她垂地的手突然用力,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由被动转为主动一步步地攻城掠地,要将他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他们都在争取,在死前,一定要好好感受下彼此。绵长的吻汹涌而激烈,双方都耗尽了一切力量去吻,似乎吻过了前生,爱过了今生,缠绵于来世,将生生世世的滋味都尝遍。直到快使不上力气,才微微地松开。 她在上凝视着他,忽而莞尔一笑,比月光都要清亮逼人。 “不要试图在我死后自杀,否则我永远都不会见你!”赫连烬亦笑,纵然虚弱口气却不减强横,甚至带着浓浓的警告。 鱼璇玑微怔,没想到他那样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轻哼,她撇嘴如丝媚眼中夹着深深阴戾,“你才是最自私的人!” 说她一遇到危险就把他抛在身后,一人独自去抵抗,可他又何尝不是?明知她对他用情至深,舍不得他有半分损伤,他若死了一定会追随到黄泉,却又这么讨厌地在弥留之际把她的路都给她堵死了。 他以为那么说她就会乖乖地活下去?就算他不见她,那她就死皮赖脸地追上去,让他永远都无法摆脱自己。反正她早已看淡生死,不求生同衾,但愿死共穴。 有他的地方,她一定会去! “你就不能完成我的遗愿?”他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个女人固执起来简直比疯子还可怕! 鱼璇玑言笑晏晏,反问:“那你又为何不答应我的要求?”既然他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世界上孤独老死,是想以爱她的名义给她上一道囚笼,把她困死在里面,她又何必在意他那么多,反正他前脚走她后脚马上就跟来了。 “……”赫连烬知道再怎么也说不动她了,全身的经脉因麒麟火球的缘故几乎快被震断,被锁住的寒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攻入肺腑。他能活着的时间,恐怕只有盏茶的功夫。自己身体是什么状态他非常清楚,再拖下去就只能任由她随他下黄泉去了。可他费尽心机想要她活下来,真不甘心最后落得双双死去的结局。 手腕稍动,顿时就被她给擒拿住,她笑道狡黠而汗渗:“别忘了此刻你是将死之人,想要把我打晕,是不可能的。” 鱼璇玑提防着他每个动作,他指尖弯曲都在她掌控中。 赫连烬的脸色黯下来,眸光正对上天边的月色,身体僵硬似乎已经放弃了任何抵抗。他终归是迟了一步,此刻寒气已入心脉,手足躯体开始慢慢结霜,血液不在温热。他费力地咽了一口口水,眸色由复杂变得清明。 “将来,为我生个孩子吧。” 寒气涌上,他眉间眼睫都出了一层霜花,黯淡的月光下凛凛闪烁的光彩煞是夺目,心痛得宛如被人用手大力捏住,只消一刹便破碎得血肉模糊。可是,她哭不出来,反倒是极近快乐朝他一笑。 “好!” 一字掷地有声,他嘴角弯起,眼帘下合,像是累极地睡着了。 她慢慢地起身将如冰雕般的他抱紧在怀中,回头朝身后望了去。九夷古墓前的九个雕塑如旧,幽深的入口不知何时消失了。这一道门,给了她再生,却夺了赫连烬本就不多的生命。 该恨吗?是的! 眸光明灭不定,她僵着脖子盯了雕塑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面颊转来,低头再瞅一眼已经没有声息的男人,望向了指引他们来到这里的那颗红珠。 “若是它都没法救你,我便下来!”没有血色的唇翕动,与黄沙一道将她的呢喃吹走。 ------题外话------ 抱歉抱歉,今天才更! 第261章 谁在帮忙,去或不去 又到霜降时节,大地在经历了萧索的秋之后,变得更加荒凉寂寥。万里野地,或高山绵延,或丘陵起伏,或江河盘绕,但凡北风所至之处无不苍凉。殒荒大陆的兵戈却并未因此而消散,雄踞天下的诸侯都在在寻找着最佳时机得取更宽广的山河,将自己的势力壮大,最终成为这大陆的主宰。 这一月北风朔朔,天空一直都阴沉着。位于星池和帝月交界,在罗华山脉群山环侍的冥城,此刻正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被翼卫围困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作为战场上战无不胜的黑甲精骑却节节败退,最后只得困守在这小小的冥城里。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与翼卫发生了大小无数次战役,翼卫无法将黑甲精骑消灭,同样黑甲精骑也出不了这里。 两方对峙,拖得越长久便越是不利,可这场拉锯战已经开始,第一个低头的人必然将会成为失败者。一方井口大的城池,几万士兵蜷活了半年的时间,各种尖锐的矛盾爆发,将领们头疼不已却找不到解决之道。而且,他们的主子还不知生死,下落不明。 比起物质上的缺乏,精神上的低迷让军心在长时间的鏖战中越发涣散。 城墙上旌旗飘飘猎猎作响,黑甲着身的士兵拿着武器,不敢有片刻松懈盯着城下几里外的动静,提防着翼卫的突然袭击。赤焰带着人在城楼上巡视,看见原本魁梧的士兵们个个消瘦的样子,几个人都沉默良久。 “赤焰大人,爷还没有消息吗?”莫骢绷着脸把每天都必须要问的话再问一遍,眼眸朝着翼卫营地的方向投去,心里对那些跟狗皮膏药似的人恨得牙痒痒。要不是爷不在,他们又处在这般被动的地位,那些蠢货还敢在他们面前这么嚣张? “他奶奶的,陨圣楼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爷和王妃都不见了,就没瞧见他们派一个人来探探消息!”阿答幕是直性子,这半年来跟翼卫打仗各方面不顺让他心里极度憋屈,陨圣楼对赫连烬和鱼璇玑下落的不温不火的态度更让他火大。 就算不顾及爷,王妃可是他们陨圣楼的主子,怎么也不见他们过问? 难道就这就是树倒猢狲散?呸!这群没人性的东西!阿答幕恶狠狠地想着,一口口水在口中酝酿起朝城下吐去。 赤焰闻言心里也是揪着个疙瘩,陨圣楼对王妃的态度可真是令他奇怪。起先他以为是他们在暗中调查,有了消息就会知会自己或是赤冰的,哪知半年过去什么消息都没听到。一边黑甲精骑要应付翼卫的攻打,一面要暗中打探爷的消息,两边忙活处处收效甚微。 他也怀疑,陨圣楼现在的主事人有别的打算?可王妃在的时候,陨圣楼的人甚是团结,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眉心抓紧了,赤焰越想心头便越烦躁,扭头对莫骢道:“派出去的探子有什么消息回复?” 城里的情况随着天气的变化更加恶劣,早前就算粮草不够还能将就着别的东西暂时维持。可到了冬日,寒冷的天气便是头号的败北因素,这么久的僵持必须要有个突破。否则,不用翼卫攻进来,他们必先被冻死。届时,冥城便会应了这个名字,变成一座只有亡灵的城池。 “没有。”这几天他们派出去的探子一个回来的都没有,敌营中可能潜藏着他们无法对付的高手。想起眼前的种种困顿,莫骢好不沮丧,可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动摇军心。 听他那样的语气,赤焰有怒也不好发作,现在整个军营都充斥着这样沉闷的气息。若是重处,倒真是点燃了军心颓废的导火索。赤焰按捺住别样的情绪,铁着脸命令道:“莫骢,你和十一骑将及赤冰好好守着冥城,入夜后我亲自去一趟翼卫军营。我们奇袭对方营地,把这里的战局结束!” “赤焰大人,好样的!”阿答幕听得眼睛发亮,浑像是没有吃到肉的恶狼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只美味的猎物出现般透着前所未有的活力与兴奋。 莫骢诧异支吾:“赤焰大人,翼卫营地虽不是龙潭虎穴,可也不是那么好出入的地方啊!”他们派出去的探子都是顶尖的人,一个个都没回来,这不是说明了翼卫那边不同寻常嘛。赤焰大人是被逼急了,急着要寻个出路也不该怎么草率啊! 可赤焰显然是决心已下,摇头坚定道:“不用说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为了冥城为了黑甲精骑我都要去闯一闯。入夜后,蓝明烟火为讯,你们带人伺机而动。” 爷,属下绝对不会让黑甲精骑就这么毁了!赤焰在心头暗暗地下了决定,眸光深深地朝前方翼卫营地望去,满带着玉石俱焚也不惧的决然。那种太过强硬的态度让阿答幕和莫骢都心头被震,盘绕在心头多日的阴云都有那么些要驱散的势头。 “报——赤焰大人,我们在军营后方抓到了一个敌方的密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兵扶着城墙沿阶上来,朝他禀报着。 阿答幕率先冲上去,凶神恶煞地拎起小兵的领口,喊道:“你说敌营的密探混进来了?” “是,是,是。”那小兵本就体弱,为了报信又狂奔了很远的距离,被阿答幕那样子一吓一吼竟觉得头晕眼花的。“赤冰大人请赤焰大人尽快前去行院。” “走!”赤焰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会冒出密探的事情,刚才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的,但看来他的计划要延后些了。能从他们严密的防守之下混进来,显然是下了血本的人物。他倒是要去回一回,看看风雅郡主何时养了这样的能人! 三人飞快下了城楼骑马朝行院赶去,到时其他人也都到了门口,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要见见那胆大狂妄的人是谁。不过等他们浩浩荡荡进入大厅中,却只看见赤冰坐在上首的位置,堂中站了个穿着青灰色劲装的年轻女子。 她眉宇间染着疲倦和乏力,眼神却发亮得紧,亮的让赤焰有些恍惚,似乎有什么熟悉在刹那间与他擦身而过。 “赤冰?”没有捆绑,也没有点住女子的穴道,赤焰不知道向来手段不输于爷狠辣的赤冰何时对人这般温和了。别说他,就是十二骑将也满腹怀疑。这样子是对待敌方密探该有的样子? 赤冰的脸冷冷的,直接抽出一张纸递给赤焰,语气僵冷:“你看看!” 他狐疑更深,拿过来一看,霍然变了脸色冲到女子面前,厉声道:“你到底是谁?送这个来有什么目的?” 哗哗,赤焰变脸,十二骑将都以为纸上写了什么对他们有害的消息,纷纷拔刀相向对上她。 女子眼中流露出了然的神情,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看着这群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的男人们,最后望向了坐着的赤冰,嗓子粗哑着道:“我知道你们不会这样轻易相信我,但是黑甲精骑被翼卫围困在冥城,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出路。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搏一搏?我不会走,也不会服毒自杀什么,我会在这里等着……” 直到再见到那个相见的人! “风雅郡主也是个能人,能养出这么会唱戏的死士!”莫骢讽刺地笑起来,看向她眼神阴郁。 “哼,那个贱人还不配做的主人!”她突然发怒,眼底爆发出炙热的恨意,灼得众人一愣。 难道不是风雅郡主的人? “机会稍纵即逝,随你们!”她来这里的目标之一已经达到了,余下的就是静静等待。这次,她看认真地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再也不要被人掌控着生活。女子安然地坐在,不说话也再不看谁。 赤焰赤冰彼此对视,留下几人看守,带着其他的人前往议事堂内里。他们商量大事都是在里面,也不怕有人贸然靠近打听什么。外面被重重把手,待人都坐定后赤冰才把给赤焰看过的纸张给他们轮着看。 “什么,今夜戌时会有一批运送粮草的人经过九天涧?”莫骢差点就跳起来了,这消息实在太…… 他只是简单地认识千余个字,没什么大学问,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这件事。但他明白这事儿透着诡异,还不是一般的怪。九天涧离这里也就二十里地远,地势上也没什么太险要的,就是树高林深野兽很多,鲜少有人从那里走动。黑甲精骑和翼卫在冥城对战,双方都需要粮草的支持。 偏偏这九天涧连同着冥城和翼卫驻地的后方,从那里经过很有可能是翼卫的补给军粮。就好比黑甲精骑和翼卫拔河,都想要把系着红绳的那一截拉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而那红绳此刻就成了军粮。饿绿了眼睛的恶狼们,哪怕是遇上被人丢了的骨头也要冲上去狠狠撕咬一番。 这点,无须怀疑!可是,这消息准确么?若是真的,那么送信来的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情似乎陷入了让人无法解释的怪圈里,没有人更给出明确而准确的行动办法。那一张纸被赤冰拿捏在手中,揉得皱皱的。良久,她站起来面庞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道:“一念生一线死,不试过怎么知道。这批粮草,我亲人亲自去劫!” “……”在做的几个大男人纷纷抬头望着她,眼眸中闪烁过晦暗难辨的光,一时间复杂心境无所表达。 去还是不去? ------题外话------ 哎,最近被扫H弄得心绪不佳啊,好多敏感词。 谢谢朱卯卯筒子的10颗闪亮钻石,以及秀才shixitu3的票票! 第262章 明显布局,最后赢家 傍晚时分,余晖渐灭,天地间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晦暗颜色。树高林深,道路狭窄崎岖,却有着一群百姓打扮,推着装满粮草口袋的独轮车安静地行进着。山林中的栖鸟偶尔叫上那么几声,让那偌大的山林不显得沉寂而死闷。 长长的队伍随着山势的蜿蜒而隐没部分,却是紧紧相连没有断开。行进过程中车队里没有一个人说话,诡异得像是个个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天上的光亮快要完全退下时,前方安静的道路上突然冲出一群黑甲着身的人,紧跟着后方山林里传来高昂的喊杀声,潜伏在暗夜中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宛如神兵天降,可双方一见便直接打了起来,根本没顾忌那帮运粮草的人。 “啊,救命啊,有盗贼啊!” “快跑!快跑哇——”没说话一句话的车队此刻爆发出震耳嘈杂的惊叫声,运送粮草的人一见白刀子刀光闪闪,漫天都在飙血的场景,惊骇得弃了独轮车朝着两方厮杀的包围圈之外冲去。 狭窄的九天涧,此刻爆发着混乱又残忍的厮杀。赤冰带领人亲自来想要劫走情报中说的粮草,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地遇见了潜伏在暗处的翼卫。而那些运粮的脚夫在遇上攻击后就夺命逃路,显然不是翼卫派出来的探子。那么说,这批粮草是真的有,可不仅是他们得到了消息,翼卫同样是。 一样无休无止的僵持鏖战,翼卫的损失比起他们也不遑多让,双方都在寻找着尽快结束战争的办法。这样一场粮草争端,都给了彼此一个契机!黑幕宛如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所有人的都圈禁在其中,任由其徒劳挣扎。 剑刺横劈,眨眼间就将一条鲜活的生命结束。身上染了不少鲜血,赤冰冷峭的脸上布满杀机,大喝道:“风雅郡主已经是太后的走狗,为了一己私怨将我们置之于死地。为了冥城,为了我们身后的亲人,杀了他们!” “杀!” “冲啊!”黑甲精骑受了赤冰言语上的激动,涣散的军心合拢亢奋,猛兽般朝着翼卫就杀上去。 黑甲精骑善于的是平原作战,山林之中多少有局限,可并不影响他们奋力杀敌的决心。纵然天高夜黑,天幕上只有黯淡的几颗星光,可不是正应了那句话,夜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么?手中的刀剑挥舞得快而准,每个人都似收割着生命的死神,在漆黑的掩映下血腥飞溅,浓郁的血味充斥着,将在夜里休憩的猛兽都惊醒了。 虎啸狼叫,猛兽的加入让整个山林更加混乱。翼卫带兵的先锋官显然没想到黑甲精骑在这样不利的形式下都能这样快地扭转局势,转眼就把他们的人杀的落荒而逃。而现在他们的攻势太强,这个林子又漆黑根本不便他们作战,想逃回去。可想到风雅郡主那张脸,他是宁愿战死也不想回去被折磨死。 想罢,先锋官于混战的人群中大声喊道:“兄弟们,杀了他们郡主会大大嘉奖我们的!” “哼,那你就到地下去讨赫连倩的封赏吧!”赤冰冷冷发笑,眼眸里充斥着阴鸷。脚下一跺,震起被看成两段的长戟尖锐那部分,手上运足内力朝先锋官所在的位置猛击了过去。 先锋官怎么也想不到,那不长眼的东西竟然在这个时候扎在了自己的胸口,可他却无半分还手之力,眼珠子瞪着穿透身体的长戟,心怀不甘地倒下—— 发现先锋官被杀,翼卫的人开始乱起来,此刻奋力的搏杀仅仅为了保命。黑甲精骑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要的一向都是绝杀必死! 两方厮杀声震响九天涧,无人发现从争端一开始,早就就一簇信号飞上了黑沉沉的天际。远在几十里外的翼卫驻地同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都照亮了。在城楼上密切关注着这一切的莫骢立即将消息禀报了赤焰,三千士兵连夜出城朝翼卫营地逼近,却不知早就有一群穿着兵甲的士兵将冲出大火的翼卫兵士个个斩杀。 方圆差不多一里的地方都是翼卫驻地,可现在却已经变成了茫茫火海,不知来历的兵士手中全是火箭,一批批宛如雨下射入火海中。凄厉的惨叫声从中传出来,只见人影晃动四处都是奔逃的火人,场面骇人而凄惨。那场大火延伸出去将附近的山都点燃了,就算没靠近可那炙热灼烫的温度却已经透过冰凉的铠甲灼在肌肤上。 赤焰赶紧勒着打马停住,挥手让身后的队伍原地停住。身后之人个个惊骇,不知是哪股神秘势力有着这么强势的一笔,翼卫整整两万多人便被困在大火里全都成了火炭。若是以同样的方法对付身处冥城的他们,只怕他们会比翼卫还死得惨烈。 辕门之处,没有高筑的将台,银甲将军腰佩长剑骑在骏马之上,身边参将几人,随行兵士百余人分散开去,听他有条不紊的调度。大火映照之下,他身姿飒飒尽显大将之风。赤焰瞧那身影觉得有几分熟悉,微微思索之后便是大惊。 竟是他! “赤焰,赤焰!”前方一灰头土脸的小兵策马前来,摇着手朝赤焰喊道。 身边人出于对赤焰安危的保护,纷纷抽出兵器,赤焰却挥手制止了。脸上的震惊还未消散,哒哒的马蹄声已经近了。小兵身上的衣服又脏又乱,眼神却荡漾着笑意及欢喜,脸上更是不加掩饰的兴奋。急急拉住缰绳,马背上的人有些气喘,抢炮似地问道:“你们白来了,翼卫的人已经被我们解决了,从今以后他们可没力量在跟你们围战了。” 小兵显得很兴奋,一点都没被刀光剑影的战场给吓到。“九天涧的粮草你们劫到没有啊,那可是专门给你们准备的。赫连大哥不在,风雅郡主又那么欺负你们,这次给他们个大大的教训看她还敢这样为非作歹不!” “玉落姑娘!”赤焰心情复杂地喊出这个名字,眸光瞅到被火光照亮的半边夜空,眼神里带着股莫名的疏离。 “呃,我说的不对么?”玉落明显地感觉到赤焰的态度有变,一下子不清楚他情绪的变化为何,有些错愕。用手背擦了擦被磨了黑灰的脸,突然感觉黑甲精骑的人俱都散发冷意。 “报——赤焰大人,赤冰大人已经安全回城了,还带了很多粮草!”铺兵扬鞭策马赶来,将今夜九天涧的战况汇报一遍。“翼卫也派了人前去想要劫走粮草,先锋官已被斩杀其余人被诛,赤冰大人请赤焰大人带人速速回城!” “咦,翼卫的人怎么知道那些粮草会经过九天涧的?”玉落小声地嘀咕,想不通以他们做事的精密怎么会把这样的消息泄露了。 “回城!”赤焰脸色阴郁,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带着三千士兵浩浩荡荡回返冥城。 “哎,赤焰?”玉落着急地抓紧缰绳,对他这么甩手走人很是困惑。 “赤焰赤冰会在冥城行院恭候诸位大驾!”远在千军前方,赤焰以内力回复了一句,沉稳的声音随夜风散开。 那些人,是听到了的! 玉落纠结地看着他们大军远去,再回头朝翼卫辕门那里看去,那银甲将军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她眉头揪起来,感觉事情并不想自己所知道的那么简单。她不谙世事是真,却也不是个笨蛋。有些事她感觉到了异样了。只是这种情况的发生,却本身不在她预料范围内的。 这两股势力本该扭成一股绳的,可现今的局面…… 夜沉得厉害,黑压压的一片带着股压抑和窒息,笼罩在行院上空,沉抑得让人狂躁。议事堂里灯火通明,赤焰赤冰居于上首的位置,十二骑将分两侧坐定。九天涧劫了大批粮草能帮他们度过无粮的难关,蟑螂般讨厌的翼卫被困死在大火里没发逃出生天。冥城的危及就这么轻易地化解了,可没有一个人脸上有高兴的神情。 相反,脸色沉得难看。 这布局不等他们得意就被戳破,而他们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对向来狂妄的黑甲精骑来说,这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侮辱!这陨圣楼还真是一出手就震惊了所有人的眼珠子!翼卫,黑甲精骑,都是他们掌中的玩具! “两位大人,诸位将军,门外有人求见。”守在议事堂外面的侍卫匆匆跑进来禀报,可还没得到回复,本该在外面等候着的人却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径直入了众人的眼。 “下去!”阿答幕恶狠狠地朝堂中进来的三个人凶神恶煞地一瞪,朝侍卫吼了句。 “哎,烬王不在,你们都没待客之道了,让要本阁主站着说话?”一袭灰黑的长袍,头上簪着一支通透玉簪,骆惊虹眼三分抱怨七分施压地扫过全场,抱手居于正堂之中,语气傲慢。 阿答幕的火爆脾气上来,恨不得一拳把这个花里胡哨不男不女的东西打出来。赤冰眼神一厉,比他隐忍,起身将目光对准银甲之人,道:“白钰,你是不是该解释下你们陨圣楼如此布局到底有何居心?” 现在想来,九天涧粮草的消息是他们散布给翼卫知晓的,两方人马对粮草的渴望就如快渴死的人想要喝水那般。她相信以陨圣楼的力量想要在翼卫眼皮子地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些粮草绝对不是难事,可偏偏人家就以粮草为诱,使得他们两拨人马大开杀戒,陨圣楼又暗中布局烧了翼卫军营。 虽然结果上对黑甲精骑是有力的,可从始至终他们却是扮演着如跳梁小丑般的角色,在心里上就给了他们强大的压迫,这才是引得众人肝火大动的原因所在,陨圣楼如此恶劣的手法比起翼卫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厅中燃烧着牛油大灯,比蜡烛的灯光强烈得多,将整个厅堂照得如同白昼。他银色的战甲上泛着幽冷的光辉,脸上如旧的温和看上去就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可眼神里的冷淡却也一样明显。 面对质问,白钰表现得极为镇定,回道:“若黑甲精骑不是烬王的亲卫,今夜就该与翼卫一样化为灰烬!”平静的语气透着狷狂的傲然,震得人心惶惶。是啊,翼卫的下场就算隔得远远的,那冲天的大火却不会遮掩撒谎。陨圣楼的人手段狠辣得胜过了他们,要是真对付上他们…… “那要不要设宴多谢你们手下留情?”赤焰眸中含怒,双手紧握成拳逼视着他。 骆惊虹接口笑道:“你们想要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你们!”好狂妄啊,还真以为他们黑甲精骑的人都是软蛋,那么好欺负!十二人摩拳擦掌愤愤欲起,眼眸若真能喷火只怕早就将他们烧成了灰尘了。 见局面僵持有战火一触即发,白钰上前一步道:“烬王是天命所归的帝星,我们主上何尝不是千年难遇的帝凰。黑甲精骑和陨圣楼总要一份高下,否则的话将来便是两主分治一处。不成友,那便是敌。无论你们服气与否,这是无法忽视的事实。” 天诀战事越演愈烈,司空凌苍山自封为王,江山堪舆图横空而出,桐封王更是占据了天诀东方大部,就是星池也易了主。望日高高在上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万俟星沦为囚徒,万俟乐生死不知。哼,这江山反正已经乱了,他们陨圣楼不过是分属于自己的那一杯羹,有什么可指摘的? 白钰几句话宛如一盆冰水,把他们浇了个彻骨寒。这下子大多数人都明白过来,陨圣楼解冥城危机是因鱼璇玑和自家爷的亲密关系,可这高下臣服他们是要分个清清楚楚,这才了这一连环计。 灭了冥城外的翼卫,解困冥城救黑甲精骑,更是直接打了他们的脸向他们暗暗宣战。 一箭三雕啊! “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我们黑甲精骑自然是愿意奉陪的!”赤冰冷声出言,像是宣誓,不斗个你死我不罢休般。 骆惊虹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不错什么?”听了半天,一直都没有发言的玉落爆发似地吼起来,指着他们怒道:“赫连大哥和璇玑姐姐现在生死不明,你们却在这里你死我活地斗有意思吗?如果他们都死了,斗出结果那还重要吗?你们扪心自问,这么斗下去到底是为了他们还是你们那可怜的面子?” ------题外话------ 为什么收藏老是掉?你们这是要抛弃我的节奏么?呜呜,我好可怜哦! 第263章 狐狸和狼,彼此彼此 骆惊虹眼神一厉语气不阴不冷,低喝:“白钰,管好你的女人!” 不妨骆惊虹就这么在众人面前点破两人不清不清楚的关系,白钰顿觉尴尬,眼眸微敛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而玉落到底是个大姑娘,多少还是有些羞涩的,可她却又比寻常姑娘大胆些。白钰那番举动让她心头燃起雀跃,无形中给予了她一种勇气,玉落昂首挺胸目光灼灼地反问他:“既然知道我是白钰的女人,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玉落姑娘的豪放陨圣楼谁人不知,追男人都追到战场上来了!”这小丫头片子竟跟他顶嘴,骆惊虹心里起火,如不是顾念她身份特殊肯定一掌把她拍进土里去了。 玉落又羞又气,眼珠子瞪圆气鼓鼓的。白钰不愿他们在黑甲精骑面前闹开,遂道:“阁主无需与玉落置气,她说的不无道理。”转来对上玉落语气里不难听出诘责。“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有些事在你无法改变之前就不要去胡闹。” 他对骆惊虹和玉落的话各有褒贬,谁也不偏私,在旁人眼中很是公正,可玉落却心里憋屈。尽管他说的很对,可她就是难受。眼中续着委屈,她负气地扭头就跑了出去。 白钰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消失,心头一叹,她还是个孩子心性。骆惊虹见那小丫头跑了,心里很开心,嘴角翘的老高,对白钰道:“女人嘛就是要管教,做的不错,以后她才不敢嚣张地骑在你头上。” “我的事不劳阁主操心。”白钰语气淡然,对上他不卑不亢,自有一派气度。骆惊虹挑眉摸着鼻子笑了笑,心情好啊心情好。 阿答幕腾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指着他们两人道:“你们陨圣楼的事情回去解决,别在我们闹腾,看着都烦!” “死胖子,别以为你长了一身赘肉气场就强,要是再聒噪,本阁主顷刻之间就能要了你的小命!”哼,跟他们陨圣楼叫板,也不想想自己什么道行。长得胖有能耐,说的可是他们陨圣楼邢思阁的大块头铁锤,这胖子就一副死相,瞧着让人不顺眼! “他奶奶的,吃爷爷一刀!”火爆脾气被点燃了,阿答幕可顾不得现在是什么场合,直接抡起大刀就朝堂中的骆惊虹砍去。十二骑将向来团结,阿答幕一人迎战其他人闻风而动纷纷亮出兵器,将他们两人围困在包围圈里。 “住手!”赤冰大喝,一掌朝阿答幕的大刀打去,阿答幕只觉得一股强劲的内力将他的手腕一震,手中的刀就握不住掉了下来。哐当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所有喧闹都在这时停下。 赤焰压抑住对骆惊虹他们的怒气,朝十二骑将说道:“你们都坐下!” 气势汹汹的十二人就被这么喝住,反观骆惊虹与白钰气定神闲跟他们截然不同。赤焰隐约明白今夜一战陨圣楼不过是在他们面前牛刀小试,白钰的话就是陨圣楼跟黑甲精骑宣战的开始。不管爷和王妃以后回来怎样,反正这段时间他们是有高下可争了。 在对手面前心浮气躁乃是兵家大忌,未战先输。毕竟是爷调教出来的,可不能丢了爷的面,届时说不定还会影响到爷的夫纲问题。赤焰考虑得可谓深远,眉头紧了又松,很快便疏通了其中的关节。 “你们这次除了来宣战外,还要做什么?”他想,陨圣楼不过是要跟他们一较高低,不是翼卫对他们那般赶尽杀绝。这次来,应该是有什么计划的。 十二骑将中大多人对此便是愤懑,难道他们是要再一次耀武扬威? “我们商量过了,要跟你们合作去做一件事。”白钰态度认真,眼眸中有不容忽视的怒意。“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主上和烬王在下相消失,都是风雅郡主暗中和鬼面勾结做的。算计陨圣楼的人要不没出生,要么都见了阎王。赫连倩既然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就该承当相应的后果。” 他们这么半年按兵不动就是要查清当初事情的真相,确认主上的安危。如今,一切都云开雾散,是到了算账的时候了。 “那我们爷在何处?”若是王妃出事或遭遇不测,白钰他们不该神情轻松地找他们联合报仇。换句话说,爷和王妃应该在某个地方且安然无恙。赤冰一语,让众人的神经都给绷紧了。 “咳咳。”骆惊虹突然咳了两声,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赤焰眼神示意马上就有人端来两张座椅,请他们入座。 白钰拂袖坐下,将实情告诉他们。“我们只能确定主上安然,却不知她在何处,至于烬王更是不得而知。”鱼璇玑体内有天族至宝灵瞳神蛊,而玉落身为花奴对灵瞳神蛊有着特殊的感知,纵然不知主上的踪迹,能确认她无恙便是万幸。 这话里一半生机一半失望,但总好过之前什么讯息都没有。黑甲精骑人人默然,神情凝重。 “轻鸿阁得到机密消息,矶王敬献给烈帝的妃子偷偷给他下了慢性毒药,现在的烈帝沉迷女色不问政事,北堂太后看似掌握了朝廷大权,却不知其中很多人都是矶王父女的人马。他们谋算许久,只等烈帝双脚一蹬便取而代之。”骆惊虹将半月前得到的消息细细与他们说了一道,随后补充道:“赫连倩届时若以帝凰之名义登基,也算顺天应名,百姓也不会有太多的反抗。毕竟帝月尚武,而她又是堪比男人的女子,智谋远胜无数莽夫。身份高贵,一切都将会是顺应天意而为。不过,你们也该清楚,若赫连倩一朝为王,黑甲精骑绝对是不能容于世上的存在!” “他奶奶的,那被人玩烂了的贱人几次阴咱们,可不能让她做帝月的皇帝!”一说到赫连倩阿答幕就怒火冲天,要不是那诡诈的女人,他们能有现在的处境?要是她在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提着刀冲上前去把她大卸八块! 白钰镇定分析当前形势给他们听,“陨圣楼权大势大却不属于帝月,贸然出兵会引起强烈的反抗,而黑甲精骑却不同,它是烬王的亲卫更是守护帝月江山的灵魂所在。由黑甲精骑出面处置赫连倩等人,名正言顺天经地义。” “你能保证你们陨圣楼不是想要再一次一石二鸟?”有了今夜的事件,莫骢对陨圣楼平添了股无名的敌意,不得不防他们有别的心思。 “大是大非我们自是清楚,况且以黑甲精骑目前的能力想要灭了矶王等人是不可能的,故而才有我们两方的合作。今夜只是给赫连倩警告的开始,随后她会有更多意外的收获,其中就包括强势复出的黑甲精骑。”白钰信誓旦旦言辞凿凿,“我们陨圣楼跟你们的较量不会断去,但不会是对付翼卫的那种方式。烬王在主上心中什么分量,我们都是清楚的。” 赤冰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要让我们去引开赫连倩的注意?”这半年多的困战伤了黑甲精骑一定的元气,要休养过来是得有段时间的,他们不是很明白么?为何还要提出这样的话来? “不,黑甲精骑将是整个帝月局面的一柄利器,怎可因小小事情早早毁却?”白钰笑得诡谲,温和浅浅的模样上满透着阴谋的味道。“北堂太后还不知一向被她视为左膀右臂的人早有了反心,要是得到这个消息,西邺可是有场狗咬狗的好戏。” “阁主已经派人将消息散播下去,北堂太后会很快悄然知晓,两只老虎都有了防备,动起来必是一死一伤。坐收渔利的事情,难道你们不喜欢?”这个布局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当初是主上为了帮助烬王坐实天命帝星的传言,让他将来继位的一步暗棋。不曾想,在他们都不在的情况下,这步棋被迫早早实行。 赤焰细细思量,发现其中有个很明显的漏洞,遂道:“北堂太后一向使我们为眼中钉,就算得知矶王有心叛乱,只怕也不会全心对付,还会跟我们对上。” “那是因为黑甲精骑威胁到了她,如果不再给她造成任何困扰,她还会揪着你们不放?”白钰早就想到这点,赤焰提出来他回答得极为从容。 “翼卫被火困,冥城危及解除,她怎么会放过我们?”陨圣楼的棋倒是不错,可现在看来却棋差一招。 骆惊虹没好气地哼了哼,深深表示怀疑,那个被称为战神的男人手底下的怎么是一群猪脑子。白钰的话都说得那么明显了,还揪着不放自找烦恼。 “战火硝烟死的人本就多,谁说翼卫两万余人被烧死了,黑甲精骑就个个生还?没有粮食,天气多变,最是病症多发,要是不小心遇上传染的,死的人可就多了去。兵不血刃,这是为政者最喜欢的方式之一。”白钰沉稳老谋将“可能的状况”说道一二,以作提醒。 这样明显的提示,让人不禁想起攻下下相前,王妃一瓶药就将健康之人弄成了得了传染疾病的人,蒙巴部族为了保存军力,将染病的人关押在一旁,引起了百姓暴动,使得他们能顺利地收复下相。以那样的方式隐藏的确很好,北堂太后就算怀疑顶多派人来把他们围困着,那么她的关注重点就该放在矶王身上了。 黑甲精骑可趁机休养恢复势力,并且在暗处掌握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好计好计!哪怕心里有些不服气,但王妃手下陨圣楼的确能人多。这些人狡诈得如同狐狸般,不过他们黑甲精骑也不逊色,他们是广袤西川上的最强悍的狼,群策而动定让敌人尸骨无存! 狐狸和狼的合作,那些人的磨难开始了! ------题外话------ 不更新不掉收藏,一更新就哗哗掉,~(>_ 第264章 皇城变天,四面楚歌 寒夜天,残月弯如钩,孤星几点,几番寂寥凄冷。 宏伟的宫殿一座座鳞次栉比,夜中巡防的侍卫手执长枪,脚步划一,尖锐的枪尖的寒芒汇聚成一条整齐的白线,在宫灯摇曳的夜晚似被搁浅的白浪,看似温吞实则锋芒逼人。 “皇上,求您换个姿势吧,人家的腰都快被折断了……”娇声燕语宛如三春莺啼,偏又携着丝丝蛊惑妩媚,光听着声音都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不是爱妃你说这个动作能让人更愉快吗?老子只是在满足你罢了。”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像是块磁石,纵然言语粗俗可落入女人耳朵里那简直胜过仙乐。宫殿内几盏明光四射,将殿中人嬉戏玩笑的身影不断地扩大着,长裙被粗鲁地撕开,随手一抛在空中甩落个优美的弧度,才翩翩落下。而男人已经急不可耐地扑上去将人压倒,噼啪砰哄的声音随即与靡靡淫亵声而起,可见得那战况是多么地激烈。 “这孽子真是混账!”寝宫外,被宫女扶着正要进去找烈帝的北堂太后与众人瞠目结舌地看见了强光反射出来的身影,气得浑身抖个不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最近荒淫了不少,朝政倒是由自己把持着,可他竟然连上朝都不去了。朝野内外都说他的帝王权利被架空了,对她这个太后更是言辞颇多。 换做从前她定然是将这些话多的人都斩了的,奈何如今这纷纭乱世变数太多,她不能随意地去处死某个人,尤其是强敌在侧的时候。冥城之役翼卫两万余人丧生火海,黑甲精骑被尸体感染,困守一隅就如大海上的孤岛无处可依靠。翼卫和黑甲精骑两败俱伤,她本是坐收渔利之人,却不料前日得到消息,矶王在某处秘密养着私兵,那些人的能力一点都不输给风雅郡主调教出来的翼卫。 好不容易把黑甲精骑给解决了,那平日里装孙子的矶王就给冒出来。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人对皇位的觊觎之心早就有了,奈何之前没有机会和能力,如今帝月在风雨飘摇之中,他怎么可能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 看着墙上的交错的身体和殿内传出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北堂太后在悲愤之余更多的是心伤。老天爷啊,她好不容易才掌握了帝月的大权,难道这么快就要交出去?不!她不死心不甘心,只要她北堂青还活在世上一日,那乱臣贼子休想成为帝月尊贵的帝皇! 北堂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几眼,转身怒气冲冲地回转自己的寝宫。皇帝是靠不住了,她得想办法把矶王和风雅郡主除掉,不然必将日日夜夜寝食难安!一干宫人面对盛怒的太后,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天威,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极近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浩浩荡荡回去,没等她坐稳下来,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卫将军神情慌张而急迫地跑来求见,为之带来一个令她险些晕厥的消息:“启禀太后娘娘,矶王率兵将皇城全部包围了,四方城门都被打开,正遇禁卫厮杀在一起!” “怎么可能?”北堂青怒极拍桌而起,百鸟朝凤的头面上珠翠撞击,被岁月染上痕迹的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不可能这么快的,昨日才收到消息,矶王有暗中调兵的迹象。就算速度再快,也断然不是今夜就把西邺给围住了,还控制了皇城。皇宫的禁卫有多少北堂太后是清楚的,虽然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人,可跟长期厮混与战场的军队相比,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她心头凉的宛如坠入冰窖,沉声质问:“他们有多少人,谁是领头人?” “回太后,入皇城的约有一万人。矶王、风雅郡主和世子都在,只是他们分散四门……”禁卫将军脸上满是恳切和惊心,催促道:“太后,对方人多势众,禁卫是抵挡不了多久的,在外宫的太监和宫女们都在四散逃跑。若不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北堂亩呢?哀家不是给了他二十万兵马守城的吗?他到底在干什么?”自从她那侄子北堂及死后,她就终日心头不安,愤恨赫连烬的同时也在暗中调查北堂及的死因,无意中发现了都是矶王父女一手搞出来的事情。 那时赫连烬和他的王妃已经在下相的地怒中消失,生死不明,而风雅郡主恰好奉旨围剿黑甲精骑。得知自己被算计了,北堂青怒时也开始暗中布局提防悄悄对付着那对如狼似虎的父女,专门把守护西邺安慰的重任交给了她的哥哥北堂亩,却不想矶王那群人竟然以一万人之数就进入了皇城。 这说明了什么?北堂亩肯定出事了! 禁卫将军面色死灰,战战兢兢道:“末将隐约听说,北堂将军手中的二十万大军在黄昏时候发生兵变,他在乱军中被砍死了……”后来的话他不敢在说下去,浑身已经透着极致的冰凉,几乎都不敢抬起头来朝北堂青看一眼。 僵硬的身体踉跄后退两步,强烈的震惊之下是慢慢开始蔓延的绝望,北堂青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好哇,好哇,黄昏兵变,哀家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到子时叛军就会冲进宫来,矶王的速度真是够快够快!” 听说矶王来势汹汹,太后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莫不吓得面色惶惶,有的甚至哭出声来。想赶紧逃跑,可碍于北堂太后还在,生怕自己一个转身就被杀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近身伺候多年的心腹公公龟足也焦急劝导:“太后,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矶王举兵造反,咱们现在成了被围在狼群里的羊,要是不赶紧地离开,只会成为狼腹中之物啊!” “跑?”北堂青尖锐地哈哈大笑起来,转头满目阴鸷反问道:“龟足,你认为哀家还能逃得出这皇宫吗?” 矶王胆敢造反,有着那么个足智多谋的女儿,他能不阻断自己所有的道路?北堂青铁青着脸,紧绷着嘴巴目光阴狠地望向外方。 火光喧喧,冲杀声混杂着宫人凄厉的叫喊及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响彻整个皇城。往日肃穆庄严象征着帝王无上地位的皇城此刻喧闹的场景让人感觉宛如进入了屠宰场,可那被屠杀的对象却都是人。 “皇上,皇上,矶王叛军都攻入皇宫了!”贴身伺候的太监颤抖着身体匍匐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 龙床上一番*刚歇,被狠狠恩爱过的美姬乍刚清醒过来就听闻了这个噩耗,吓得抱着被褥惊恐万状地蜷缩在上面。安静的宫殿内,传来女子低声嘤嘤哭泣的声音,与从窗格中挤进来的呼呼寒风搅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渗人。 烈帝披衣而起,脚上连鞋子都没穿,直接踩在了铺着地毯的地上。火盆中的炭火燃得红彤彤的,烛光随风跳动时那窜动的光影忽地投射在他脸上。神情无比平静,就是那双平时掩不住情绪的瞳眸都变得似一滩死水。 “准备热水,朕要沐浴!”换做平常,他肯定直接一句“老子要洗澡”,却不知现下为何文雅起来。 小太监急得都快想立马死掉了,这都生死关头了,他还想着沐浴,这位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成为先皇了? “还不快给朕滚下去准备!”见人没动作,烈帝语气含怒重重地道。 “奴才马上去办!”这时的烈帝就是一头正在捕猎的豹子,无声无息地却给人一种死神将至的沉重压迫感。小太监吓得心神不宁,撒腿就往外面跑。他背后,前一刻还妖娆妩媚的美姬此时泪流满面,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烈帝负手看向窗外渐明渐暗的夜空,声音奇冷: “你不想死是不是?” 能活着谁想死啊!闻言,龙床上的美姬美眸含着泪光不住地呜咽点头。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高大的身躯慢慢转过来,冷清的神情里不夹带任何同情活着怜悯,烈帝一步步走得极慢朝她靠近。原本几步路的距离,偏生让他走了好一会儿。美姬怔怔地望着靠近的烈帝,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到龙床前,他就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从矶王把你送到朕身边开始,你就该猜到这么一天迟早会到。一颗棋子,在大局已成之后就不再有价值!” 嗤——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道刺眼的白光袭上眼眸,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即可响起。美姬感觉胸口一冷,死瞪着双眼缓慢地将眸光下移,那悬挂在床前架子上的宝剑不知何时被他拿在手里,尖锐的一端此刻却刺入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用那双眸子无声地质问着。她不是矶王的探子,她只是个美姬而已啊! 烈帝坦然地将剑抽回,随之喷起一道长长的血线,溅了满床的鲜血。美姬身子一歪倒下去,死不瞑目的双眸大睁着,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哐当声,宝剑被他嫌弃地丢在地上,嘴角上勾起强烈的嘲讽气息,转身走进后殿。 ------题外话------ 章节终于全部解禁了!呜呜,好不容易啊! 第265章 帝月易主,皇位之主 兵戟交响,火光凌乱,充满了对死亡畏惧的尖叫声充斥在这方天地里。夜风喑哑,夜空上密布的黑云沉重如灌水的棉,无声地透出窒息的压抑。金殿上,龙袍着身头戴金冠,烈帝端坐于高高的龙座上,目光冷冽地望着紧闭着的大门。好似,今夜的场景他早就预料到了,哪怕矶王他们下一刻就要攻进来,他也不会有片刻慌张。 帝月的江山在他手中有了十几年了,可他却从未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外敌来犯,出面的都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烬王。他这人似乎就是多余的,帝月没有了他依旧能够千秋万世。他想自己是看不到了,但有人能代替自己,何尝不一样? 他张开嘴惯性地跟以前那般张口大笑,转念却有咬住牙关,难得文雅地笑了一次。 这时,殿外传来整齐有秩的脚步声。他嘴边的笑容僵住,很快就掩去,正襟危坐地盯上那两扇高大的门扇。火把聚集起来的团团亮光透过窗棱上的空隙照射进来,在地上投射出星星点点的残光。尖锐金属刺进肉里的身上,干脆果决,一进一出之间带起一串殷红滚烫的血液飞溅。 来不及悲鸣呼喊,生命就在短暂的瞬间被结束,浓重的血腥飘荡在空气中,哪怕前方被铜墙铁壁给阻隔了,也照样窜入鼻端。他不用去看脑子里都能想象出外面是怎样一副场景,眸光倏然变得尖利,宛如带钩得刺,扎下去再拔出来不生生扯掉一块肉是不行的。 砰!大门被猛力撞开,随着冷风的灌入一大群人蜂拥进入大殿内。光亮熠熠的火把将黢黑赶走,把本该的富丽堂皇照亮。一时间绚丽的光彩随着火焰而跳跃,迷乱而刺目。 “矶王,你们来了。”士兵分裂为两方,在中央让出一条大道。在火光闪烁的那头,一身铠甲约莫五十多属于的矶王带着同样戎装的一对子女稳步跨上大殿,尽管脸上还绷着,可眼底却分明地亮着灼人的笑意。 烈帝高高坐在上面,宛如看着小丑出场般,神情显得惬意,并无半分害怕。 “皇上早就料到老臣会来?”看烈帝这样子真跟从前大相径庭,不知是害怕过头了故作镇定还是别有其他算计。矶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将笑意遮下去换上警惕。同样敏锐的还有风雅郡主赫连倩,不过她更懂得将自己的神情彻底掩藏,无论谁见了她都是一脸的无深无浅。 反观矶王世子则头脑简单得多,他站出来指着烈帝雄赳赳地道:“父王,别被他那假正经的样子给骗了,谁不知道他就是一个莽夫。帝月的天下要不是有烬王给他镇守着边关,朝里有太后左右他早就成了亡国之君了。如今这两人都不在了,他便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皇叔,你瞧世子说得多对啊,你和风雅难道还担心今夜的逼宫会出问题吗?”烈帝哈哈笑起来,仍旧粗狂豪爽的模样,可若仔细者就会发现他说话的语气及神情动作似乎都有些不一样。 以前的烈帝几乎是粗俗的人,就算穿了龙袍,也不过是沐猴而冠。可如今,她却隐约地觉得烈帝是个帝王。是如此环境造就了他的改变,还是说他想要做着死前的挣扎,图谋什么?风雅郡主深深蹙眉,探头在矶王跟前耳语了几句。 “老臣也知道皇上的性子是直爽的,也就不绕弯了。”矶王说着,朝身边人一挥手,外面立马进来个穿着太监服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捧着盖着明黄锦帕的托盘进来。烈帝直觉讽刺得很,他都直接逼宫了,还有什么可绕弯不绕弯的。 待小太监上了殿中平台将托盘放置在烈帝面前的龙案上,矶王才继续道:“这是退位诏书,皇上把国玺盖上便可去行宫及时行乐颐养天年了。” “矶王是要立谁当皇帝,接替朕的位置?”烈帝恍似不知地靠后些,眼里噙着几分真实的思考意味。 矶王眼含阴鸷,嘴角的笑似那染了血的枪尖,森森道:“皇上心里有数,又何必跟老臣绕什么圈子?” “矶王难道看不出朕今夜受了点惊吓,还真猜不出是谁有能力抗下帝月江山。不妨,矶王给朕说说?”烈帝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两道粗黑的眉也揪紧了,可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吓到的样子。 矶王世子气愤难耐,怒道:“死到临头还在装蒜,你以为这样就能安然无事?”外面都是他们矶王府的人,烈帝就是插上翅膀变成了鸟,他也会张弓搭箭给射下来。要是在继续装傻下去,他肯定一道剁了他丢去喂狗! 不说他,就是矶王也对烈帝的磨叽感到非常的不满。成王败寇已经如此明显了,他这样子算是做困兽之斗,死前最后的挣扎?可不管他怎么做,明日的今天便是他烈帝的忌日,绝对不会改变! “父王,他在拖延时间!”善于观察,心思玲珑的风雅郡主把烈帝的反常与现实联系在一起,猛然想到一些事情。心惊地望向平台龙座上的男人,脸色阴寒道:“你暗中有什么布置?” 被她猜中,烈帝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色,不屑道:“以前皇弟还在的时候就跟朕说过,风雅郡主若是男儿身,必然是皇位争夺中罕见的劲敌。不过这也没什么,天定帝星中不就还有个女人吗?朕曾经以为是星池的万俟星,哪晓得她最后会沦为阶下囚。反倒是在天诀遭受重创的风雅郡主光芒日盛,将来帝月江山在你手里,那些老东西想必也不会闹腾得太凶。” “住口!”风雅郡主一直保持的冷静神态不复,面容上露出浓烈的杀机!他状似无所谓地发表着心里的想法,却是将自己的强势之处都点了出来。这次逼宫想上位的是她的父亲,可经烈帝那么一说,以她父王的多疑必然会与自己心生隔阂,更别说脑子简单的世子。要知道她跟这个哥哥可不是一母同胞的,她可是由平妻所出虽然也是嫡女,却始终不敌矶王原配夫人孩子的身份高贵。 在怒火升腾时,她也不由暗暗称奇,烈帝的要是早些有这样的敏锐的思维和觉悟,帝月皇位还不至于这么早落入他们手中。可惜了,她计划多时,岂容得他搅乱!风雅郡主因怒生笑,道:“啧啧,皇上今夜的觉悟可是登基以来首次的,让风雅多少都惊讶了。可惜不管你怎么布置,哪怕不在退位诏书上盖国玺,我父王照旧能够登基继位。烬王已死,朝中大臣都被我们掌握在手中,就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你是没有机会扭转乾坤的。”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说不定还能看在往日皇上对风雅多加爱护的份上,恳求父王留你个全尸。”事出突然必有鬼,以她敏锐的洞察力不难察觉到了烈帝的异常。瞧他那样神情坦荡的样子,她倒是开始不安起来。莫非真有什么她没预测到的? “既然皇上不亲自盖上国玺,那老臣不介意自己动手!”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两人冲上前去,在放置国玺的锦盒抱在怀中,另一人则将早准备好的退位诏书翻开,动手将国玺盖在上面。 当那艳红的痕迹落在明黄底衬上洋洋洒洒的文字一侧,矶王和世子都是神情欢喜,唯独风雅郡主笑不出来。 太顺利了! “儿臣恭贺父皇不日便可荣登大宝!来人,去送他上路!”兴奋不已的矶王世子眸光炙热地盯着捧到矶王面前的诏书,仿佛已经看到矶王称皇,他被封为太子的那风光一日。 矶王心里对快速拿到诏书的事还是有怀疑的,可面对如此惊喜,怀疑的种子就被暂时压下。他满是褶皱的脸上难掩喜色,又故作镇定昂首道:“来人,送先皇上路!” 连称呼都直接改了,可见这份诏书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喜悦。 随行进来的两个贴身侍卫一左一右上前,纷纷抽出手中的长剑举起,对准烈帝的心脏。只要他再说一个字,他们两就会一起动手将这位曾经的皇帝远送幽冥。 “慢着!”先前都还面不改色的烈帝突然怒喝一声,神情肃然冷冷地道:“就算朕在位的时候不像个皇帝,如今朕就要死了,也该像个帝王一样死去!” “那先皇准备怎么死得像个帝王?”矶王世子满脸嘲讽地嗤笑,眼神中满满的轻蔑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风雅郡主眸光幽深地望着烈帝,刹那间心底生出股恐惧来。这个看似有勇无谋的男人,并不似他们表面所见的那样。 在她垂首思忖时,烈帝一本正经满身肃气道:“朕是帝月的皇帝,是这西川上山河的主宰,是这皇宫的主人。它们在,朕活着。它们现在转姓他名,不再是我赫连氏的依仗,就该如朕一般——” “灰飞烟灭!”长空上几声鹰唳,朔朔北风猛然刮起,仿若要将树木花草屋宇楼阁统统掀翻。鹅毛大雪滂沱而至,霎时间满世界都处在一片极度的阴冷之中。 “启禀王爷,皇宫四处不知为何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势窜得太快,很多地方都被烧着了,想救火也救不了。”在他们都没消化掉烈帝决绝的话语时,殿外跌跌撞撞跑来几个士兵如临大敌般跟他们禀报着现在的情况。 “大火接连成片,咱们好多人都被烧到了。哈图将军下令让大家避开,王爷、郡主、世子还是快些走吧。不然等火烧到这里来,就出不了宫门了。”年纪稍小些的士兵满脸血痕,却也顾不得疼痛着急劝告道。 风雅郡主面色有虞,柳眉横伸,质问道:“火是从哪里开始燃起来的?”她就知道烈帝这么视死如归,肯定给他们挖了什么坑。现下,竟都给瞧明白了。这只晓得上女人生孩子的男人也玩起了心机,还把他们都算计到了。不简单!不简单! “回郡主,最先是从皇城的各处大小门,随后不到一刻钟,宫里每个地方陆陆续续地就烧着了。现在宫门那处被火给挡住了,要出去不容易,哈图将军让属下们来就是让王爷和郡主世子尽快离开。” 果然!跟她想的一个样! 闻言的矶王怒火中烧,还想着解决了烈帝就能顺利登基了,谁料到他竟给布了个局,一把火把皇宫给烧了!外面,喧闹嘈杂声更重,那声声惊呼几乎都是撕心裂肺的。矶王父子三人气得脸都绿了,随行的侍卫们更是人心惶惶的。外面火光那么亮,可见烧的不是一般大。三个主子却矗在这里,是要等着被烧成炭吗? “你这狗皇帝!”矶王世子极度愤怒中想也不想就抽剑冲上去,恨不得一剑把他劈成五六七八瓣。长剑寒芒袭来,烈帝岿然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右手朝着龙椅上雕刻的龙头一压,咻咻以平台为中心四周突然射出无数火箭,点点耀眼的光芒宛如繁星点缀。 众人大惊纷纷抵抗,火箭虽没怎么伤到人,却是将殿内能各处都点着了,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竟然燃起了一片大火!浓烟四起,火光熏得人双眼灼痛泪意泛滥。焦臭的空气中,隐约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味道,殿内的几十号人顿时有不少当即手软脚软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扬手朝烈帝打出一枚暗器,不及反应的烈帝闷哼一声嘴角流出黑血,却是脸面笑容森森地看着火海挣扎的他们。 “父王,快走!”风雅郡主厉喝一声,一边抵挡着流星般袭击的火箭,一面掩护着矶王等人离开。他们都知道中计了,却也无可奈何不敢在这里多做停留。蜂拥飞出殿外,狂躁的火舌几下就将整座金殿被吞噬了。 入目所见,四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火,以及在火中垂死挣扎的人。悲戚的哀嚎在大雪中散开,声声凄厉撕扯着耳膜,燃烧的世界俨然成了一座活生生的阎罗地狱。 帝月国历一百九十五年大寒,矶王出兵逼宫夺位,风雅郡主手下翼卫势力与护卫西邺安全的北堂亩在城内厮杀,西邺城血流成河伏尸遍地,血腥之气三月不散。烈帝死于金殿之上,整座皇宫被焚,大火连续三日不歇,帝月皇宫在火中付之一炬。 因此年为庚子年,史书称:庚子之变。 次年,矶王欲称帝,突闻先皇烈帝留下遗诏,封早已不知生死的烬王为帝月下任君王。消息传开,诸国哗然! ------题外话------ 我更新了,抱歉昨天没更,准备写个六千再更的,又怕十二点前写不完,先发了。 第266章 他要亲征,要有抉择 “外间一直传言烈帝乃是无知莽夫,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很不被看好的帝王在位十几年里无论朝中如何动荡,他的皇位仍旧稳稳当当,若没有几分城府,安能如此?” 帝月国乱传遍整个大陆已经是来年春天了,西邺及帝月大部分地方都被矶王的势力掌控着,而那位被传位为皇太弟的烬王和他的王妃仍旧是下落不明。黑甲精骑也不再是西川上的神话,没有强大主脑哪怕是龙也免不得会成为虫。而此次帝月之乱可谓是让众虎盘踞的大陆又添硝烟,诸方势力蠢蠢欲动,寻找着下一个攻击的目标。 司空珏高居楼阁之上淡淡出声,浅棕色的瞳眸闪过悠远的暗光,恍若是来自亘古昏暗前那最后一抹光亮。 春寒料峭,他身上只披着件薄薄的单衣,眉宇间凝聚的愁绪经久不散,如玉的脸庞上染着清浅寒意。扭过头瞥了眼坐在身后软榻上的女子。许是因为惧冷得厉害,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领口一圈白色的绒毛围在脖子上,那尖尖的下颌窝在其中,一双流转的美目含着几多怨念,幽幽地盯着他。 “青菀,过了元宵就回去吧,这里不属于你。”一路从方诸山追随到天诀,几多辗转多番身处险境。这个女子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她继续留下,看他苦苦挣扎于红尘之中。她跟他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早些离开了也是极好的,起码对彼此都好。 听闻他的话,青菀立马就从软榻上站起来,语气略微带上凶悍神情却极可怜无辜地道:“司空珏,你到底有没有心的,我儿为你出生入死就是要你开口把我赶走?” 方诸山被尊位海山仙山,在那里她是个尊贵得宛如公主般的女子,一切荣华于她唾手可得。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有人争相恐后地为她去办。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抛弃了所有尊贵和矜持,不顾世俗眼光混迹在他身畔。想的不过是陪着他,渡过每个煎熬的日日夜夜。求的是他心里有她一席之地,梦想着有朝一日他也能如自己爱慕他般对待自己。 这样无情驱赶的话语她这大半年来听了无数了,纵然每次都气得要死,却是告诉自己要忍耐,劝解着说他不是故意的。可就算她能这样自我麻痹,有些话听多了听久了,长久堆砌潜藏起来的愠怒便会爆发。 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一刀刀割裂着柔软的心脏,她眼睁睁地看着,痛得灵魂发颤,哭得撕心裂肺却无济于事。天知道她有多么痛恨这样的事,偏偏一次次地在自己身上上演。青菀苍白着脸,别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这一刻,神思恍惚得像是被抽离了。 司空珏将她落寞的模样收在眼底,仍旧冷情道:“你的等待是没有结果的。”连自己都不曾知道心被遗落在了什么地方,她那样傻傻地等待着有什么意思? 春寒渗人,透过狐裘冻得她全身冰冷。额间低垂的珠玉璎珞滚开,露出那片光洁的额头,她笑得勉强而倔强。“等你娘醒过来了我就走,你是拿到了还魂丹,可不知道要怎么用才能让那被冰封了二十多年的人复活。” 她言辞凿凿,气势稍弱,那一双眼眸却不曾改变过注视的目标。 司空珏,我这样捂着你,不是冰雪的你为何就软化不了呢? 大片灌入的冷风将两人的衣衫撩起,她乌发横飞缭乱了视线,牵起他心底难言的涩意。她如此坚笃的神情让他不由想起一张清秀的面庞,慢慢变成一张风华绝代的姿容,彷如冬日中张扬绽放的花,孤山上高悬的清月,一眼就让人难忘。 “何必,何必。”他一连叨念了两声,也没再说其他,踱步踏出。一袭雪色长衣,垂坠如天边的雪片,悠然而美逸。有时候,她觉得他更像是一阵风,而她似乎永远都捉不到。 青菀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身影消失在眼底的世界里,浑身都被冻麻冻僵了都浑然不知。 徐徐,微雨即来,隐约有着阵阵雪沫子夹在其中,天边的颜色又暗沉下来。 “王爷不久便要亲征了。”她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直到听到女子如三月风寒的音调,才看见裹着大氅的苏清荷在侍女的簇拥下走进房间。或许是知道她的心思,清荷挥手将下人们挥退,抱着暖手的汤婆子缓步走到她跟前。 色蕴优雅,她面容清绻似一株开在荷塘中的莲花,朝她友好地笑着:“难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吗?” “……”青菀启唇欲言,小心思量了番她又抿住了嘴,笑道:“苏侧妃想要告诉青菀就请直说吧。” 眼前这被尊为天诀四大美人之一的女子就是桐封王名义上的侧妃,也是他后宅目前的女主人。自己跟着司空珏的这段时日,对于她的厉害是见识过的,也知道她的身份远不是一个叛乱藩王的侧妃那么简单。青菀敛住不该外泄的情绪,抬眸对上笑意盈盈的她。 近距离细看,苏清荷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纵然用脂粉遮瑕也无法完全掩住。这下,青菀不禁深想了,到底他们遇上了什么会让苏清荷如此劳神费力? “你在王爷身边这段日子难道就看不出他心里另有他人吗?”苏清荷失笑地侧开,免得让她瞧见自己眼底流露出来的狼狈,哂道:“在他眼里,我们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摆置。他心小的之容得下那个人,旁的人就是想塞个影子进去也不行。” 她语气里难掩悲哀,青菀也听出了其中对自身浓浓的嘲讽,联想到自己的境况与她是何其相似。 黛眉紧蹙,青菀兀自伤感了会儿遂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我还是不喜欢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她猜苏清荷定然是找自己有事,可她仿佛有什么犹豫不能径直说出口。 “青菀姑娘快人快语,清荷也就不绕圈子了。”苏清荷面色上仍然有踌躇,不过没有迟疑,如水柔的双眸望着她,直言道:“我刚跟你说了,王爷要亲征,而对象就是南方的凌王司空凌。虽然襄惠帝没有对我们的势力做出任何打击,可如今身在大争乱世,别人不动不代表着安宁伴随在身侧。凌王是我们的最近的威胁之一,而母妃也还在襄惠帝的手中。对于这父子二人,王爷是要早下下手的。” 苏清荷将目前形势娓娓道来,时不时地还添上自己的想法。窗外风呼呼而过,树枝上的冰棱又凝聚着新一层的冰雪。女子低慢语速被屋中哔啵燃烧的炭火乱了音,一室不冷不热的温度里梅香淡淡。 “你要我去凌王身边刺探消息?”她听懂了苏清荷的意思,桐封王南下征讨凌王,壮大自身实力之外还是要以凌王为要挟换取自己的母亲。但苏清荷担心他此路艰险有性命之危,必须要找个人将可靠的情报传递给他让他避开危险。 以前桐封王跟凌王还是好友,两人互有合作,对于彼此的强弱都有些知晓,想要讨到好处着实不易。苏清荷思虑了许久,觉得青菀才是最合适的人,她虽跟在桐封王身边有段日子,但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以这点,她觉得青菀去了那处说不定会比其他人能能得到些他们想要的东西。 “你确定除了想帮助司空珏外,让我去凌王那里做探子,没有存着别的心思?”她细细思考过后,对向苏清荷的眼神倏然敏锐,两道清冽的眸光像是无尘的清水,想要将她眼中的渣全部漂出来。 苏清荷面对她的直视,心里顿时一凛有股头皮发麻的感觉,瞬即尴尬而笑:“青菀姑娘的心思的确通透,纵然我们都不是王爷心头的人,我也不希望有人在他身侧干扰左右他。” 她就那样直接承认了,不拖泥带水遮遮掩掩。青菀莫名地哼笑起来,看着苏清荷的眼神复杂。她走了几步站在镂空雕雀鸟鎏金的焚香炉台前,闻着那寥寥香气,一下收了所有的笑,郑重其事地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不过我会去雒邑。你说的很对,我们都不是他心头好,却难得一致地都是为了他,不想他有任何闪失。我从不掩饰对他的感情,就算他不曾回应,我也甘之如饴。” 情之一物就是如此,哪怕知道中毒已深无可救药仍旧没有自救的想法,泥足深陷般只想让自己窒息在那团欲念沼泽里。 “他那么想我离开,这次就随了他的愿。”她笑得极为无力,轻飘飘的声音中难掩寂寥。 苏清荷心头闷闷,低声问道:“那你准备何时动身?”虽然出征的事情还在商量中,但她了解司空珏,但凡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何况苏颖还在襄惠帝手中,他漂洋过海得了还魂丹不就是为了救苏颖? “按照你的希望……”越快越好不是么?青菀神情微冷,晃身掠过她俏丽的身姿,嘴角上翘自言自语道:“我青菀虽是一介女流,但方诸山的人从来都不是能被小瞧的!” 她笑意雍然,那直直的眼神看得苏清荷心头发冷。这话是在说自己的本事不小前往凌王阵营并不是难事,亦是在告诫苏清荷不要对她动手。想她可是方诸山的娇娇女,本事亦是不小,他们都还没怎么见到过呢。 “那清荷祝青菀姑娘马到成功!”苏清荷弯腰,以江湖人之姿予她一礼。 她凝眸,笑而不语。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虽然只有三千,还是奉上,我现在觉得不断更才是好孩子的开始的! 第267章 偷入西邺,反被设计 庚子之变当夜,风雅郡主手下翼卫和矶王的私兵一起与北堂亩在进行了一场殊死的搏杀,几万人拥堵在城内,人山人海中分不清那些是自己人那些是敌人。盲目的厮杀使双方都死伤惨重,待矶王父子三人从皇宫中逃出来后,北堂亩的人才做鸟兽散尽四处逃亡。 冲天的火光,成堆的死尸以及那小河般的流血,让昔日西川上最为繁华的城郭变成了人间阎罗殿。 “哎,帝月的人这是要死干净了是不是?这么点人,我这铺子可怎么活下去。”西邺城内一处绸缎庄二楼的僻静房间内,白逍一手翻看着最近几个月的账簿,瞅着上面少得可怜的进项哀声絮叨着。“矶王也是个蠢得,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还没把帝月的皇位拿到手,真是丢死人了。要是咱们主上,说不定现在都震慑朝堂抚定后宫了……” “这帝月天下可是姓赫连的!”听着他闲言闲语的碎叨,临窗抱剑的男人顿时满脸怒容地盯着他,似乎很想把他从窗口丢下去。 窗外大雪初霁,冰雪交融的世界一片苍白的颜色,稀薄的日光照上去反射着晃眼的光芒。冷风瑟瑟,屋里的炭火红彤彤的将那挤进来的冷气都赶跑了。白逍惯常地摇起手中的折扇,笑得渗人:“赤焰,你以为小爷会看在主上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吗?” 哼,要不是跟着自己,他能这么安全地混进西邺城来?矶王可是以抓作乱余党为由,在城内城外各个关口都布置了人严密监视,西邺城内城外人心惶惶。他纵然本事再高,也无法突破重围在这里来去自由。可惜这家伙实在傲气的很,那臭脸真让人看的不爽。 “无论王妃和爷将来会怎样,起码在眼前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又敢将我如何?交给赫连倩他们?信不信我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不仅是十二骑将会找你问罪,就是你的亲哥哥白钰也不会简单地饶了你?”赤焰也不怕他的威胁,牛叉叉地张口反驳。 白逍被他的话哽了下,脸上慢慢爬起丝丝怒意。好哇,这个护卫现在还跟他叫板起来了!你是烬王的属下就了不起哇,他还是陨圣楼楼主的下属,朋友甚至是超越了一般关系的存在,他们…… “就这一点事情你们都吵得起来。”关上的大门突然间被推开,一身男装的玉落蹙着眉进来,似很无奈的样子望着那两人,道:“你们就不能和平相处么?”真是的,自从进了西邺后这两人时不时就要吵两句,尤其是关于鱼璇玑和赫连烬各自的强势之处。应是在冥城火烧了翼卫那夜,他们摊开了话大家眼里都有了浓浓的防备,看彼此都不顺眼的缘故。 她身边身材纤瘦的女子沉寂着眸子,替她将门掩上,不做声地回到她身边跟着,做着个丫鬟本分的事情。 “未来二嫂,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不然等二哥知道了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白逍小孩儿气地小小威胁着她,惹得她脸热地瞪眼警告。他呵呵地咧着嘴,一双透着慧黠的眸子得意洋洋扫向气得脸色铁青的赤焰。瞥到玉落身侧的人时,他扬眉似笑非笑地道:“拒霜,你怎么也来了?”样子是他陌生的,但身形不会变,何况她那双瞳眸那般死寂,他就是想不记得都不行。 “现在的西邺风声鹤唳极为危险,二公子怕中途有大的变数发生,所以派拒霜前来合适时候接应着些。”拒霜低垂着头回答,样子疏离而恭敬。 白逍摸着下巴笑得有些狡诈,道:“哦,那我二哥有没有说让你听谁的安排?” “是三公子。”瞳眸中不扯波澜,寂静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 “嗯嗯,好好好。”白逍对她的反应表示很满意,不愧是被司空珏无影楼训练过的人。眼底流转着几缕暗光,他思忖了下突然用折扇指着赤焰的方向,笑得温和无害道:“既然二哥让你听我的安排,那你就跟在赤焰身边,多多少少帮衬着他免得被矶王的人寻到。要知道他虽然是烬王的小小侍卫,可人头的价格却很高。” 那一副我没赚到钱很伤心的样子显露在几人面前,不清楚他个性的人看了只怕是会觉得他市侩气太重。赤焰本来心头就有怒气,这下更是更甚,却一直隐忍着没有发作。抬眸对上他侧前方的拒霜,那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上根本没有丝丝情绪流露,机械而僵硬地点头回答:“是。” 犹记得王妃还是安陵模样时,她身边跟着的哑巴女孩儿也曾可爱烂漫。可世事变化太无常,姿容普通的安陵成了倾国倾城手握神秘势力陨圣楼的主人鱼璇玑,而那哑女褪去了昔日的可爱模样,手段凌厉。纵然不知道这些年拒霜都在何处,可观人看心从她的行为他约莫猜得出她过往的身份——杀手。 是,杀手!不是顶级拔尖的高手,却也是经常面临死亡经历鲜血洗礼的。对于她的过往,他不想知道,但陨圣楼和他们挑开了脸皮,他怎么也得防备下。他扭开脸语气冷淡:“不用。” “赤焰,这回去偷矶王的驻军的防御图事关重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玉落也猜得出他现在的心思,可又怕事先准备的计划出现无法补救的纰漏,劝道:“我们都是想把矶王的势力解决掉,干嘛不好好合作,要知道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太危险了。”临行前她听过骆惊虹和白钰的谈话,知道烬王其实有厉害的死士养着,可天下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一人能调动那些人。 黑甲精骑元气大伤,短暂的修养不过是把众人的气力给补回来了,后续的整顿还很多。矶王想着尽快称帝,可烈帝留下遗诏说:若是赫连烬回来帝王尚且在世就封他为皇太弟,若不幸帝王薨,则由他直接继承皇位。尽管这份遗诏的真实性尚不可知,他们和矶王都想寻到遗诏的下落。白钰分析全局后建议趁着矶王把视线转移到遗诏上,尽快得到他的朱军的防御图尽快将他的势力剪除。而获取防御图的重任则是交给了赤焰他们。 其实她还是挺担心赤焰的,毕竟他是赫连烬的得力助手。私交上说,天机子那样看中赫连烬,鱼璇玑体内又有着天族的灵瞳神蛊,她实在无法不担心他们两人。只是以她浅薄的功力只能感觉到灵瞳神蛊还在人体内留存,或许鱼璇玑没有死,跟她在一起的赫连烬也好好的。 她不敢告诉他们的是,若是有人剖腹取了鱼璇玑体内的灵瞳神蛊,自己是没办法知道的。就是说,鱼璇玑还有一半的可能是死了的。因为她有次感觉到了灵瞳神蛊的异常,分外接近死亡。 他们一行人从方诸山回来就没再见过天机子,就连自己都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她跟白钰说了让陨圣楼去找天机子的事情,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消息。玉落满眼愁绪地瞅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只觉得这一年的冬天分外分外地冷。 “不用。”仍旧是这两个字,赤焰抱紧自己的剑,看也不看他们欲跨步出门。 手要碰到门栓时,很少说话的拒霜闪身挡在他面前,不喜不悲地道:“拒霜只属于小姐,也只为小姐做事。我不会阻碍到你做事,但我会跟过去。” “不用。”赤焰直接将她人推开,拉开门就走了出去。被如此对待拒霜的反应很淡,看不出生气还是什么,她浅浅地朝玉落点了下头跟着也转身出去,顺道将门给合山。这下子,屋内就只剩下了两人。白逍看她闷闷的眼神,揶揄道: “未来二嫂,你这样子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远离了二哥,徒生满腔思念啊?” 玉落被他调侃,脸颊薄得发红道:“我还不是你二嫂呢,以后别这么叫了。”自己解释了好多遍,他每次都不听,还在众人面前这么叫着,害的她这个一向开朗活泼的女孩子都有些受不住那样的羞怯了。虽然自己追白钰追到了战场上被传开,她本身也不掩饰对白钰的好感,可毕竟白钰都没有对自己回应,她也忐忑和不安的。 白逍那么叫,她多多少少是心虚的。女追男真是隔层纱,她都那样大胆了,白钰莫非是真的对她没什么心思? “咳咳咳。”她眼底的纠结被白逍收在眼底,见状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调戏女子他不是没干过,但眼前这位很可能是他将来的嫂子。朋友妻尚不可欺,何况是亲兄弟的女人,他才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将账簿合上,白逍换了神色正经道:“你来时楼里可有什么关于楼主的消息?” “没有,但是听说你们首领去了星池。”鱼璇玑和赫连烬就似人间蒸发一样,陨圣楼那样庞大的势力几乎都快要把大陆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任何踪迹。眼前天诀的桐封王和凌王已经动起手来,他们若不趁着矶王尚未站稳脚跟在帝月立足,将来想要再铲除他就难了。至于柳屹去星池的事,是白钰偶然说出的,其中缘故她倒是不甚清楚。 白逍扭着脖子,发出骨骼错开的咔咔声,一脸狐疑:“难道现在还有比找寻主上扩建势力更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男人们打打杀杀勾心斗角的事情她真的不是很懂,也没有鱼璇玑那样的玲珑心思,不仅能看清全局还能随手布置将敌人置于自己的掌控中。“只希望赤焰能顺利平安地拿到驻军防御图。”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玉落神情凝重,像是天上那半遮着日光的乌云。 “我会暗中帮忙的。”白逍也清楚事情的重要性,无论如何矶王是绝对不能做大的。 玉落点点头,准备出去了,白逍又喊住她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干脆去芙蓉城找我大哥大嫂他们吧。二哥他是将相之才,注定要成为主上开疆扩土的利刃,你跟在身边也真的危险。不如就在后方等着他,我保证不让他去随便勾搭别的女子,怎么样?” 这位天族姑娘的胆气比寻常女子大多了,个性也不忸怩,是他欣赏的,做他的嫂子也不错。虽然二哥没有跟她承诺过什么,但自己跟二哥多年一起生活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心里也是有玉落的。就连这去芙蓉城的主意都是他旁敲侧击地说出来,暗示自己去安排的。他明白白钰的难处,再者兄长吩咐他又怎么不去办。可瞧眼前这情况,玉落是很不愿意的。 果然,她直接而爽快地谢绝了他的好意:“我不是那些柔弱得跟花儿一样的女子,赫连大哥说璇玑姐姐是这个世上唯一能配得上他的人。不仅是容貌,更多的是才智和心灵上的默契。白钰既然避不开要在战场厮杀,我又怎么能躲在后面?与其战战兢兢地担心他,不如在他身边看着,好好地陪伴着他。” 玉落说得利落而果断,不给白逍任何解释的机会,转身就出了门去。白逍不住地摇头,叹息道:“二哥,不是我不帮你,是二嫂太固执了。” 当然,他对这二嫂的好感又上升了一步,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家才智无双容若芝兰的二哥! 是夜,黑云压城,长街冷寂肃肃,打着火把的士兵一街一对交错着在全城巡视着。严密的巡查中,一道黑影宛如鬼魅般从某处房檐下跃出,矫捷的身手灵巧地避开来来往往的兵士。就在那影子后面,一抹娇小的身影紧随其后。两人似乎是分开行动,只走了一段路之后就散开了。一人朝火烧的皇宫而去,另一人则直奔矶王府。 帝月皇宫被烈帝一把火给烧了,救完之后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那些侥幸留存下来的宫殿也不能登大雅之堂。矶王不得已之下只得继续住在自己的王府,风雅郡主则遣人迅速地将火烧的皇宫修葺。毕竟没有象征着皇室身份皇宫,就算登基也不过是惹人耻笑,还会给人留下诟病说上天都反对他们篡位登基。天诀人深谙这个道理,故而凌王封王也是选在古时南蘅都城的雒邑,还不远千里赶赴苍山祭天。 他们帝月人乃游牧民族建立的权势国家,比东方国家的博大文明显得粗鄙得多,在百余年的文化交流融合中,彼此都有吸取,自然就也包括那些堂而皇之的面子事。他们做这些也是不想被看轻,谁让他们曾经是天诀大国口中的粗野蛮子。 风雅郡主可谓考虑深远,可有的人远远没有她那样的心思。矶王府中商议要事的书房内,几个谋臣将最近城内及各个大臣的近况向矶王禀报了一番,得到他命令才匆匆离开。矶王世子在旁,见人都走了,马上上前去拱手含怒地是矶王道:“父王,儿臣认为所谓遗诏都是假的。再说了,皇宫是烧毁了,可行宫不是还好好的嘛,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在行宫举行登基大典?” 近日来繁杂事情颇多,矶王忙得昏天黑地,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好不容易把那些人都打发了,却没想到这个没脑子的儿子竟然来给自己添堵。灯光下,矶王银丝晃眼,褶子遍布的脸上怒意明显,呵斥道:“你怎么就没你妹妹的脑子?现在多少人等着挑咱们的错处,要是遗诏再落入旁人手中,届时西川上的各族集会势力,你以为凭着我们现在手中的兵力就能镇压得了?” 帝月不似天诀那般皇权高度集中,西川大地上分布着许多贵族,他们对皇帝臣服却也各自有着自己的势力。以前有铁血冷酷的赫连烬镇着,他们力量又分散自然构不成什么危害。但烈帝已死赫连烬又消失不见,矶王的皇位得来本就不正,若是各族中有人得到遗诏。完全能够联合起来对抗矶王,待他死后再行推举新皇。 如今想来,逼宫前的各项准备是很不细致完善的。先不说北堂亩的人伤了他们大半的兵力,就是那草莽皇帝都能背地里设计了他们火烧皇宫。遗诏流传出去,北堂亩在逃没有被抓住,各种不利于他们的流言四起,简直让他伤透了脑筋。 “儿子是没妹妹聪明,妹妹是帝凰,我只是草包!”矶王世子语含不善,不经大脑就把话说出来了。 矶王气得哽咽,这个逆子实在气死他了!这么浮躁没有点稳重,自己百年后怎么能将好不容易得手来的江山交给他?矶王两眼一闭心头火烧火燎的堵得难受,指着门口咆哮道:“滚,给本王滚出去!” “滚就滚!”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他今天脾气特别燥,临出门还不忘记回头刺激下矶王:“儿子知道自己没什么能耐,也不指望会是继父王之后也坐上那龙椅。但是妹妹可不同,父王可得小心了,别白白辛苦了是为他人忙活。”说完,也不管矶王什么脸色,扭头就往外走。 “孽畜!”书房中传出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矶王暴怒的声音隔得远远的仍旧清晰可闻。夜中巡视的侍卫和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吓得瑟瑟发抖,都距离主院远远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迁怒小命不保。 矶王世子一路目无旁人地回转到自己的院落里,伺候的人大约都知道了这位主子在矶王面前动了气不开心,都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好不容易把床铺好,见他挥手赶人,众人心头掠过惊喜快步离开。房间内灯火孤零,他站了会儿才将蜡烛吹灭,静静地站着,那冷静的神情与之前在矶王面前表现出的纨绔截然不同。 一声如风不易被察觉的声音在寂静中悠然响起,那么短促而轻微。 “做的不错。”冷冽的声调在漆黑中传出,偌大的屋子里一道与黑色融合在一起的影子悄然出现,那声音太过阴沉一时让人无法分清那究竟是男是女。 矶王世子飞快地转身垂头下去,单膝跪下道:“这是属下份内的事情。” “驻军防御图可有消息?”来人又道。 “属下查探过,矶王的卧房内有一道密集通道,与其书房的通道连接。驻军防御图极可能就在下面,可属下一直没有机会去亲自验证。” “无妨。”那人打断他,“今夜有人前来,你该知道如何做的。” “属下遵命。”没有过多的言辞,三两下就交代清楚了。似有风迎面过,只觉面上一凉,恍惚间有什么无声地一开一合,随即淡香寥寥消散。他站得稳稳的身体突然一晃脑子一甩,发现自己站在床前,深感莫名其妙倒头就朝床榻上扑去。 夜,极度寒凉,纵然春来可那刺骨的凉意却是怎么都驱散不去。侍卫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撑大眼睛盯着四处,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什么刺客之流放了进来。梆梆敲更声之后,夜色压得更低了,就是那明亮的烛火也似近了阑珊,变得飘忽和迷离起来。 侍卫走过后,潜伏多时的黑影从假山中飞掠而出,转瞬之间越过花墙拐入长廊之下。前方有脚步声近,黑影身子倒放倒挂于廊梁上,夜里伺候的下人打着灯笼从廊下过,低声说道着什么很快就走过了。 待人走完黑影孰地落地,脚踏寒风飞快地在王府中兜转,轻车熟路地来到矶王书房前。那处,到处都是防守的士兵,暗处还有暗卫潜伏,想要寻到个机会进去着实不易。黑影眸光中透着焦急,然又不得不按捺住性子等下去。 冗长的夜似乎漫漫无尽头,寒气肆掠之中,后半夜的交班无声进行。黑影眼中带喜,瞅准机会趁机朝暂时疏于看守的书房飘去。 门开无声合上无影,双瞳飞快地适应了这里的黑,正欲前行寻找想要的东西,书房外突然光火缭乱,脚步急促,数不清的人正飞快地朝这边涌来。 糟了,中计了!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来了,虽然有些慢, 第268章 局中有局,还有故事 “来人,将潜入府中的贼子给本王拿下!”书房大门猛然被踹开,沉寂的夜色被无数的火光点亮,强烈的光线刺得那双眼生痛。脚步凌乱中,侍卫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人给包围了。黑衣人谨慎地挪动着步子,随身的兵刃已经亮出来,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反射着火光生出另一股迫人的寒气。 矶王穿戴整齐,侍卫恭敬地闪开一条道路来将他人影显出。他身后是一脸霜雪覆盖的风雅郡主,以及睡眼朦胧的矶王世子。父子三人自从逼宫那夜后就没有这么整齐地出现在一个地方了,黑衣人瞅着他们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和仇视。 “赤焰,你终究是来了。”风雅郡主从容朝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装扮,道:“黑甲精骑已不再是西川上不败的神话,赫连烬也死了,你们负隅顽抗也就罢了。此番冒险潜进王府,真以为能得到驻军防御图?” “郡主好眼神,还认得在下。”赤焰黑巾蒙脸,对赫连倩认出自己的事情并不意外。在爷没有去天诀遇见王妃前,风雅郡主也算王府中的常客,对他们很多人都熟悉。如今大家站在了彼此对立的场面上,拿捏到对方的软处还真是容易得多。“纵然爷没在跟前调教,黑甲精骑就怕战斗到最后一人,也绝不做那种临阵退缩的孬种!” “那你可得为你莫大的勇气付出应有的代价!”风雅郡主笑得冷淡而无情,迎上矶王铁青的脸,父女两没说什么话,眼神却是交汇到一处。她玉手微抬,正要做出绝杀命令时,暗处簌簌飞来无数牛毫细针。银色的针上在火光明亮中看得出上面闪烁的幽蓝色光芒,又近乎无声无息般朝着大群人逼来。 漫天针雨,若有若无的浅蓝逆了汹汹火光,诡异而森冷。不及防备的侍卫都不知那牛毫细针来自何处,无数人就中了招,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倒地口吐黑血没有了声息。 好霸道的毒!矶王等人面色大惊,迅速地抽出自己的武器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细针。火光倾倒,人影混着光影错乱交织,刀光剑影纵横迭起,场面十分混乱。赤焰不知何人会突伸援手,却是瞧准了机会朝防卫薄弱的地方突袭,横刀而去灼热鲜血喷薄,落入干冷的空气中散开浓浓的血腥味。风雅郡主看出他想趁机突围,手上软鞭一横飞身而起踩在几个侍卫的头顶,朝他凌厉出招。 嗤嗤,长鞭打破空气发出喑哑的声响,鞭风狠辣,所过之处莫不有摧花残树之势,就是那灼灼燃烧的火焰都差点被扫灭了。他扬刀对上被她长鞭卷住,强猛的力道瞬即将他牵引住。赤焰眸子幽光闪烁,双眉挤在眉心之中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任由她力道拉扯身体急速朝前窜去对准她胸口就是一掌。而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赤焰会这么出招,瞳眸中露出嗤笑的意味,身子侧开两分,缠住他刀的鞭子蓦然松开,灵蛇般抖动着朝他身上袭去。 鞭子还未靠近肌肤隔着衣料都感觉到了火辣的痛感,无形的力量迎面压来,以万夫不当之势袭上他。胸腹内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似被人强行地扭了一圈般。赤焰骤惊,双腿一抽斜身往后倒去,堪堪避开了她快要缠到自己身上的长鞭。近旁侍卫纷纷握着兵器朝他刺去,想要从后方给他致命一击。突然,天降黑影那让人无数寻觅踪迹的牛毫细针再度被射出。来人急速落地与他背靠着背,语气沉重道:“我引开他们,你马上走!” “不用!”又是那两个字,赤焰几乎都没有思考就回答出来了。风雅郡主既然能认出他来,自然是知道这里会被人光顾,暗地下肯定还要暗卫没有出动,自己若是走了留下这么个女人来断后,说出去都是被人嗤笑的。 “没得商量!”她并不给他机会再说,手腕一扬双臂宛如鹰翼般舒张开,细细密密的牛毫细针宛如下雨般密密麻麻地射出去,前方一片哀嚎中毒者莫不狼藉倒地神情狰狞。如此暂短的时间,她后腿翻踢不偏不倚地踹在赤焰的腰上,竟一个大力将他生生给踹飞出去。 身影回重,脑后发髻上散开的乌发随风而扬,让那在寒风中凌乱而起的衣袂也跟着烈动。眸中的凶戾光芒在火光中耀眼绽开,凌厉的模样宛如地狱中爬起来的恶鬼,望之不由令人心底发寒。 “弓箭手!”倒真是小看了他们!没有那么容易地拿下局中的猎物,还反被牵制损兵折将,矶王怒不可遏一手抄起旁边一张大弓,搭箭张弓对准了人群中那一抹明显女子身形的人,随眸中燃烧的盛怒烈焰张弛,长箭快若流星疾驰而去。 人群外的赤焰看得那直冲她后心而去的羽箭,惊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嗤,带着刚强力道的羽箭以千钧之势猛烈刺来,她纤瘦的身体宛如被扯开的布帛,几乎被羽箭势不可破的力道穿透。灵活的身子在瞬间失去控制,似晨时刚开的花转眼被无情的大雨倾盆浇下,急速枯萎凋零。 几乎不用去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鹰鹞般起伏飞起,一把掠过高高低低的人头捞起快要坠地的人,如飓风般冲入茫茫夜色中。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气死他了,竟然在眼皮底下让人给逃了。矶王脚下趔趄,褶皱迭起的面上被愤恨和盛怒填满,暴怒的声音刺破喧闹,震得人耳膜嗡嗡发痛。 “父王,别气,一定会抓到的。”被牛毫细针吓得不轻的矶王世子在此刻回神来,看了眼满地口吐黑血的侍卫,心有余悸地说道。 风雅郡主秀眉蹙起,掩去满脸的怒意,喝道:“去烬王府!”全城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那两人都是受了重伤,唯一能去的地方唯有烬王府了。她就不信那两只漏网的虾子会翻出浪花,跳出西邺这座大城。 “属下遵命!”郡主亲口发话,还未死的人纷纷站出来跟上她的步调。矶王世子忙吩咐人把满地的尸体处理了,又派人加强了防卫,以防还有人再入府中偷袭。方才混战时的场面很快就被清理了,就是满地的血迹一时半会还弄不干净。他干脆叫管家喊了群下人连夜清洗,下人们虽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违背世子的命令,低着头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做事。 无人知晓,屋外混乱,书房暗道已被人悄悄光顾了。 狭长的暗道两侧每隔一丈的距离便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嵌在墙壁上,石板铺就的道路异常平滑,稍不小心就会滑到。纤秀的身影双足踏上,猫着步子行了一刻钟左右,便看见转角之处一方椭圆空间。前方再也无路,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上方有冷风的灌入。 风?来人抬头朝上一望,竟看见了漆黑的夜空,以及稍稍散开的黑云后露出一点的清月。 呵,原来另有玄机!无声地笑起,弯弯眸眼中透出股兴趣,纵身宛如冲天的鸿鹄倏地飞上,出奇地顺利就飞出了狭小的地方。只是,眼前的荒凉却让她微怔。细细观察了后,发现这里竟然是帝月皇宫中的一处冷宫。 烈帝火烧皇宫,将大部分金碧辉煌的宫殿都烧毁了,那些偏僻冷寂的宫殿正巧就幸免于难。矶王书房的暗道通向皇宫的冷宫,那么他平常时候想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从这里出来? 眼眸飞快地扫过当前的场景,她是从一个井口出来的,而这处应是冷宫的后院。静静伫立寒风之中,紧身的衣袍包裹着纤细的腰条,寒意透过衣衫渗透,越久她眉际的怀疑越深。 信步走着,无声地拐入正殿的位置,突然瞧见侧方偏殿位置的某个房间还亮着幽幽灯火。鬼使神差地靠近,里面传来妇人低低的说话声。 “太妃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今夜他怕是不能来了。”声音有些苍老干哑,年纪少说也有五十岁。 “我知道,可就是睡不着,也不知宫外怎么样了。”隔着蒙了纱的窗户,指尖点出个小洞,透过那点点空隙望去,说话的是个中年美妇。她皮肤保养得极好,水润得宛如十*的少女,脸上也鲜少有岁月的痕迹。双眉带着男儿的英气又不乏女子秀美,一双眼瞳漆黑如墨,盛满了浓浓的担忧。虽身处冷宫却衣着光鲜,就是身上披着的披风都是上好的狐狸毛做的领子。头上简单的钗饰也是精细之物,看出的其价值不俗。 奇了怪了,凄凉的冷宫里竟还有着这么一号人的存在。她等的是谁? 矶王?在疑问形成的刹那,几乎条件反射地就想到了这个可能。而她是从矶王的暗道才来到这里,若说矶王这么苦心孤诣地挖密道到冷宫,没有点可靠的理由是值不得这么做的。 “太妃娘娘不必太过担心,现在城内城外都在王爷的掌控中,郡主又在旁帮着,那些逆贼早晚都会给清剿干净的。”嬷嬷打扮的老妇人宽慰着美妇,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似乎也是担忧的。 美妇兀自摇头,道:“乌苏,你说的我都清楚,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担心。我原想风雅她只是个女子,就算再能干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可自从听了那个天族预言之后才知道以后会有个女子称帝,王爷一心想要坐稳帝月江山,风雅偏偏又有翼卫在手。我真害怕若是他们父女间发生什么,就会刀剑相向。” “太妃娘娘,不会的,郡主是您的女儿,王爷那么爱你怎么会被人挑拨去伤害郡主呢?”乌苏听她言语,吓得都快站不住了。 “乌苏,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了解王爷吗?”美妇边啜泣边道,“就算我在他心中位置再重,也高不过皇权帝位,更何况时时威胁着他生命和权势的风雅。那可怜的孩子在天诀被人毁了身子,心里已经痛得不行。要是王爷真的对她动手,她该怎么……” 话已经说不完,美妇拿着绣帕抹着眼泪,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乌苏着急道:“太妃娘娘,那我们要怎么做?” “乌苏。”美妇制住哭泣,一双眼充满了希冀地望着她,突然拽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乌苏,我在别人眼中早就是个死人了,没有机会出冷宫半步,可你不同。” 她语气笃定,似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道:“之前王爷给了我一副画作,我只当它与寻常无二。却意外地听到王爷梦靥,让我就算死都不能丢了那画。我猜这定然是十分重要的东西,王爷不放心故而交给了我。可我拿着看了好些日子都看不出它有什么不同,现在风雅和王爷的关系微妙。我要你带着画去给风雅,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她。我想以她的聪明,定能看出这画的特别,说不定还能在关键时候救她。” “太妃娘娘?”乌苏震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有些害怕地望着她,不知所措。 美妇见状慌忙从矮榻上起来,双手抓紧乌苏的手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态度坚决:“求你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帮帮我可怜的风雅。” “奴婢,奴……”乌苏怎么也想不到一生尊贵的主子会给她跪下,那样卑微地恳求着她。今夜一个个惊诧紧随而来,让她怎么都反应不过来。 “乌苏!”美妇定定地盯着她,含泪的双眸影射着的楚楚可怜是那样明显。那华衣着身的女人此刻满脸泪痕,不再雍容高贵,此刻的她只是个母亲,一个担忧着孩子前途和幸福的普通母亲。 侧殿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乌苏眼眶酸涩,想起多年来她们主仆扶持的情意,咬牙道:“太妃娘娘放心,奴婢就是豁出性命也会将东西交给郡主。” “好,我先谢你了。”不管乌苏承受得起与否,美妇埋头朝她深深地一磕头,慌得乌苏忙扶她起来连说受不起。 美妇收了哭泣擦干泪,让乌苏等着从床榻的暗格内取出一条长长的锦盒,那里放着一幅山水画作。确认无误后才将其交给乌苏,谨慎吩咐道:“你可得小心,千万不能被人发现了。” “是。”乌苏也觉得事关重大,不敢有丝毫马虎。美妇还欲跟她细说些什么,屋中的灯火突然全数熄灭,还没等她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灯又亮了起来,只是乌苏手中再也没有了美妇交给她的锦盒。暗香缕缕,主仆俩面面厮觑,齐齐倒在地上。 殿外飘起了阵阵小雪,黑衣人看着手中之物不禁莞尔,得来全不费工夫。 ------题外话------ 今天更新送上,虽然只有四千! 第269章 何时醒来,进献何物 那夜刺探矶王府的刺客重伤,风雅郡主亲自带人去寻,几乎把烬王府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人。此后城内又连续戒严了多日,吓得普通百姓几乎都不敢出门了。约莫半月的时间后,说是发现了两具可疑的尸体,经查实乃是那晚的刺客。由矶王世子下令,将那死去不久的两个人扒了外衣悬挂在城楼上,警示那些不安分的角色。 西邺城内外又经过了一系列血腥的整顿,对于矶王即将要登基称皇的事情,反对者几乎一夜满门被诛杀,大臣们的根本无力地反抗,也只得默认了。相较而言,那些不利于矶王的传言也少了许多,渐渐地都让人觉得矶王登基似乎是顺天应命的。 白日里起了寒潮,接连几日都阴冷得不行,大雪更是簌簌地下着,让人都怀疑隆冬还在继续。不过一蓑烟雨后,天气倒是暖和起来,阳光把天上的乌云都给驱散了不少。朝廷早已颁布了谕令,登基大典就在三月二十五。眼瞧着就是这两日,天气也晴好,人的心情也跟着顺了起来,就是那笼罩了西邺很长段时间的压迫阴霾散去了。 西邺城,自宫变后稍微有了些活跃的气氛。 皇宫的修葺还在继续,矶王要登基自然是不能在那些烧得乱七八糟的皇宫里,着手准备登基事宜的大臣们商量过后,觉得在宗庙登基较为妥当。毕竟矶王也是隶属赫连皇室的,在祖宗面前继承大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至于登基后处理政务,就在皇城内的避暑行宫。 登基大典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远在西邺城外百余里的某座大山中,冰雪初融整个世界透着清冷和孤寂。山野中僻静山坳里,白雪覆盖着房顶的木屋前,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妇人蹲守在火堆前。火架上悬着口砂锅,此刻锅里正汩汩地冒着响动。妇人看时间差不多了,用粗布捂着砂锅盖子揭开,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就窜入鼻端。 “哎呦,今天的鹿肉真是香啊。”敞开的大门处突然跑出来个满头雪白头发的老头,老态龙钟的脸上全是深深的褶子,枯黄的颜色堪比古墓中的干尸。唯有那双眼睛是灵活的,那里透出的神采表明着此人还活着。 妇人飞快地拿起筷子,在那一只不怕被烫伤的手伸进砂锅里捞鹿肉时重重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下,冷脸道:“庸医,你这是怕做了饿死鬼?” “璇玑丫头,虽然老人家我活了一百多年了,两只脚都踏进棺材就差闭眼了,可你也不能这么诅咒我。除了要尊老爱幼外,烬小子也是我救回来的,你更不能对我这么凶悍!”庸医撅着嘴巴飞快地说着话,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一点都没有转移开。砂锅里冒着腾腾热气的鹿肉,几乎是要把他给馋死了。可是,那丫头就是不给他吃,哎—— 无比哀怨地望着一锅美味,他觉得自己的口水都快掉出来。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做的东西也听好吃的。 “等凉了我盛给你,但是只能吃一碗。” 看着面前形容枯槁的人,她再也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世间的事真是变化无常,或许是庸医自己也想不到他的一生会那样平凡地终结。 在黄泉沙海她饮下了麒麟血,摒除了体内由孛星所带来的戾气,可赫连烬却因身受寒毒和被麒麟重伤而奄奄一息。她悲恸欲死,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了在九夷古墓中出现的龙形。九夷古墓与九幽笛和龙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她真的不清楚,恐怕就昔年的醉伶仃也是。可直觉觉得那颗带引着他们寻到九夷古墓的珠子有奇特之处,她大胆猜测会不会是龙穴的钥匙——龙魂珠。 赫连烬在她面前断了气,她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若是救不活他她自然会下去陪着。但上天这回偏帮了她,赫连烬虽然不省人事可心脉却是在跳动的,尽管很微弱可还是被她发现了。在那没有尽头的沙漠了,她带着他以常人难以坚持的毅力走出了死亡的中心,被寻来的庸医找到。 庸医说是特意来找他们的,就是算准了赫连烬死劫将至,他也不知道这颗帝星到底是陨落还是逆天存活。天族的预言从未出过差错,他以龟甲占卜,非常确定赫连烬和鱼璇玑会有一段姻缘纠缠,也会因此让他送了性命。在很早之前他那样郑重地告诫赫连烬,可那小子却不以为然,就算死也要跟她纠缠不休。 这回看见黄沙中相依偎的两人,他似乎明白了那是人定胜天之后的奇迹。 赫连烬没死,但是却一辈子醒不过来。 “没想到,我找了那么久的龙魂珠竟在你手上!” 探清楚赫连烬的身体状况后,他对自己的发现表示很意外。那年,他让赫连烬去天诀除了找寻阴阳泉外,更是因他算出孛星出现之日龙魂珠也会随之降世,他冒着危险把地点都盘算出来了,却不想赫连烬是去了北邙山,可没有得到龙魂珠,反倒是借尸还魂的鱼璇玑得到了这东西。 龙魂珠不仅是开启龙穴的宝物,更有无上灵力凝聚其中。赫连烬再强悍终究只是个凡人,肉体凡胎无法承受住那强大的力量。赫连烬贸然地被她强行塞进龙魂珠服下,没出现爆体而亡的现象只是沉睡不醒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冥冥之中,老天在关键时刻对他们还是偏爱的。庸医时常感叹天道无常,此刻也心存惊喜,幸好他撑下来了。 其后,他们离开了沙漠,在一处游牧族落中暂居。庸医为他疏通全身经络,并将他一百多年的灵力修为尽数传到了他体内。一时间,原本鹤发童颜的老人迅速衰老,眨眼就风烛残年。鱼璇玑曾想过多种可能,但亲眼目睹了庸医的变化,连一向冷情的她都不由地动容了。 他跟赫连烬不是父子,不是师徒,没有亲缘关系,却能为他做到这般。那时候她就决定,以后一定要替赫连烬多多孝敬这位老人。她也知道,天机子一旦丧失灵力就算还有占卜之能,也看不出天机如何。而且,他会很快地老死去。 花阡陌说,天族每一任天机子看似神通广大风光无限被人敬仰和艳羡,实际上他们却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他们没有选择,被迫接受命运的安排,看透别人的命途却看不清自己未来的道路。可以说,每个天机子都不得善终。 因为,这是对天机窥探的惩罚。 她还记得那个如辛夷花般妖娆夺目的男子曾靠在她膝上,哀伤地说:“诀儿,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做一阵风一片雪,也不想成为天族的天机子。” 是的,他那样憎恶自己的身份,却不得不承受着一切。转世,不知他是否如愿了。 “他还有多久能醒来?”察觉自己神游太虚了,鱼璇玑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思绪,回头瞅着屋里被风吹起的破布帘子,心里阵阵闷痛。 庸医说他的身体能承受龙魂珠的部分力量了,可到底要什么时候醒来是要看机缘的。但他们都回来许久了,赫连烬还是沉睡着,让她的担心也与日俱增。 一个没注意,庸医早就端着粗瓷碗里面装了块美味的鹿肉,狼吞虎咽的。听她问话,小心地抱着碗,像是个护食的母鸡生怕被她抢了去,含糊不清道:“不晓得不晓得,我糟老头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鱼璇玑默了,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她也是从庸医口中得知当初自己给他服下龙魂珠其实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赫连烬能侥幸平安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龙魂珠怎么说也是神物,对于被觊觎的目光它是有自我保护的。很有可能会觉得跟赫连烬有缘,不折腾让他将来能陪着自己直到白首。也或许让他活个两三百年不死,可那时的自己早就成了一杯黄土了…… 乱糟糟地想了很多,也没有实质上对赫连烬有帮助的事情,她显得很焦躁。 奋斗于食物中的庸医突然扭头,露出残破的牙,笑得不怀好意:“听说矶王要做帝月的皇帝了,你在这里还坐得住?”赫连烬一日不醒她就寝食难安,连带着自己都跟着遭罪,他还真想把这磨人的丫头丢开好好饱餐一顿。哎,越发怀念那听话的小花奴了,可惜眼前这个不是。 “属于赫连的东西,我绝不会让人染指!”说起那不知死活的人,她眸光宛如刀剑狠辣,哪怕脸上带着人皮面具,可那份煞气难掩。 庸医瞧得直摇头,虽然除了孛星邪力,可她这人终究良善不起来,也无法做什么平和之人。 凶神恶煞,嗜杀成狂,或许才适合她! “额,你想要烬小子醒过来也不是没快捷的方法。”舌尖沿着瓷碗的舔了一圈,把最后的汤汁都舔干净了,双眼盯着碗底似乎要把碗看穿。 鱼璇玑惊喜转身,急切问道:“什么办法?” “你每天亲他一下他说不定就醒了。”眼巴巴地望着砂锅中剩余的鹿肉,回答得面不改色。那小子对璇玑丫头有对腻歪他可是清楚的,那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个色胚。要是璇玑丫头多对他亲密些,或许就…… 嘿嘿……心态可能有点猥琐,不过嘛,出发点是好的,烬小子会感激他老人家的…… 怎么也想不到庸医会这么说,鱼璇玑发窘地揉了揉身上的粗布裙,舀起一碗热烫端着进房间去。屋内不大的空间里,高大的男人躺在炕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她将汤碗放下,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的容颜。尽管昏沉着,可他面色红润不见消瘦,一点也不像生了病或是有问题的样子。 “赫连,是不是我亲了你,你就会醒过来?”她抬起手抚摸了他安静的容颜,长起薄茧的掌心贴在他面部的肌肤上,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那粗糙的摩擦感。诧异地摊开手来,十指下的茧已经有厚度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赫连,这满手的粗茧何时才能停止生长? 三月二十五,矶王登基之日。城内外的戒严从两天前开始加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登基大典上作乱。翼卫驻守城外,矶王的私兵则在城中巡守,长街上站满了甲胄着身腰佩刀剑的士兵,将百姓分开两侧。一队威风凛凛的士兵走过之后,后面就是长长的仪仗队。这次登基准备得也实在有些匆忙,不过筹备的官员们可不敢让他不顺心,都是没日没夜的准备,才差不多跟烈帝登基时一样将所有规制的东西都弄齐了。 端是那华丽的仪仗,随便一面锦旗上精致的双面绣和镂空宝石镶嵌便价值连城,更遑论别的东西。前有兵马引路,军容肃寂,后方华帐栉比,华丽的辇车四方均是俊秀侍卫和美婢,风雅郡主和矶王世子一前一后骑乘于龙辇之后,面容含笑地看着被控制的井然有序的场面,似也被矶王即将极为的喜悦而感染。却无人看得出,那笑容的后面隐藏着深深的担忧的百倍的小心翼翼。 “矶王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顺利登基了,一个普通的宫女太监都不敢用,全都是由亲卫来护送。可惜,百密一疏之事时有发生,小爷我倒是想看看他那张老脸想哭又怒火滔天的样子。”临街的某个房间内,白逍倚靠在窗口大摇大摆地地朝下面的仪仗队张望去,像是头次见这样盛大的场面被惊喜得看什么都稀奇的样子。 他旁边,玉落仍旧一身男装打扮,瞧见那仪仗的华丽也有些呆了。心里其实挺奇怪的,按道理说矶王不是要赶紧登基了,还弄那么多多余的事情出来,就不怕错过而来最佳时间被人毁了登基大典? “我们不做些什么吗?”矶王都在眼皮底下经过了,陨圣楼就这么放他过去? 白逍抽空回头瞥了她下,道:“轻鸿阁传来消息,我们要按兵不动。”他自己也猜不透骆惊虹让人传递这个消息来是做什么的,更奇怪的是白钰给他的消息也是让他别随便捣乱静观其变就好。 要是他们没有准备,白逍说什么都不行。可关键是,他们把自己晾在一边,让他真是有些坐立不安。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玉落仄仄嘴,伸手抓了抓头,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是这个理由。 白逍似赞同又像是确定地一会儿点头一下摇头,等再去看时矶王的仪仗队已经顺利地走完了长街朝宗庙去。兀自地叹息一声,突然眼眸发亮伸手在窗棱上一拍,呵呵笑道:“未来二嫂,既然他们什么都不让我们干,那我们就去看看矶王继位,怎么样?” 哼,他就是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告诉他那他可以自己去查嘛。哎呀,先前还真是笨呢,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透。白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恨不得马上就追上去探个究竟。玉落面带踌躇道:“我们冒然前去要是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再说,赤焰和拒霜都重伤,我们得看护好他们才是。” 虽然她也想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但…… “你是怕我二哥知道!”白逍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个未来二嫂胆子是够大的,但在他二哥面前总是显得弱势。 玉落低头小声解释道:“我来西邺前一晚跟他大吵了一架,他应该很生气的,这么久都没给我半点讯息。我是有些担心他们可能布了局,我们去坏了事。” “我保证我们就是在旁边看戏!”白逍信誓旦旦,举手立誓。 “我还是不去了。”不管他怎么说,玉落就是不松口,也不管他怎么跳脚,径直就走了。白逍无奈,倚窗朝仪仗队消失的地方看着,忽地计上心头。眼眸咕噜咕噜地转动,嘴畔挂着狡猾的笑意,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 就这么办! 这日天气极好,明媚的阳光普照着万里山川,似乎一下子就把春的气息带走直接进入了初夏时节。矶王宗庙登基,文武大臣俱都在此待命,有品级诰命的家眷也随同来观礼。宗庙外处处都是甲胄兵士在巡视,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监察得十分严厉。作为帝月未来最尊贵的两个皇嗣,风雅郡主和矶王世分工各自去核查登基前各项事宜。 矶王那方如此严谨,部分大臣也心中担忧惶恐不敢过多言语。作为矶王势力的支持者们,却是非常地开心,他们支持的人就要登上大位,那么距离他们荣华高升之日也就不远了。 巍峨肃穆的庙堂上,笼罩着两股极端的气息,太过欣喜及谨慎。 不过,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登基仪式异常顺利,几乎没有出一点岔子。这种不寻常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似乎已经感知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宁静窒息。 当夜,皇宫御宴,恭贺新皇登基。 历代皇帝即位几乎都是要飨宴群臣,除却特别的,诸如先皇新薨,或是国家正在遭受着异常的遭难。矶王察觉白日的异常,下来后又严密布置了一番,确定就算有人想做什么手脚,也在他能控制的范围内。他的皇位是窃来的,也不想在百官面前丢了天子的威仪,这场御宴势在必行。 群臣想推却,却都没机会,因为在登基仪式后矶王直接让人“请”他们入宫,连带着原本该在家里呆着的家眷也不知怎么的在宫里等着了。摆明了就是赤果果的威胁,想起那些一夜间满府横尸的官员,众人再也不敢迟疑了,硬着头皮进了宫。 御宴在戌时,但因天黑得稍早些,就提前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行宫内,绚丽如天光星子的宫灯一盏盏点起,悬于廊檐之下,宛如天河上的浮灯,似远既近。宫女太监捧着穿梭各处,不断将美酒佳肴送上。亭台上,美姬随乐而舞,纵夜间风冷夹霜,却仍旧一袭单薄的红纱在迷离的宫灯中寥寥显隐,似乎让那冰冷的寒夜都火热了起来。 矶王,现在的帝月默帝端坐在高高的龙座上,手中端着酒盏半眯着眼看在底下群臣言语交汇。身侧是矶王妃,虽没有下旨封后却是直接让她穿了皇后的冠服坐在了凤座上。宫人们也是个个机灵,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地叫得勤快,喜得那四十多岁的妇人笑颜连开。 “儿臣恭祝父皇继位大喜,帝月千秋万世!”酒过三巡,冷僵的场面开始缓和,在靡靡乐音中消弭了人们的警惕,对白日的不寻常的戒心就慢慢松了下来,开始享受着筵席上的乐趣。 矶王世子率先站出来,以未来继承人的姿态向默帝表达了恭贺之意。 “皇儿有心了,赏!”筵席近半都没瞧见意外,默帝心头微微松了对自己儿子的恭维慷慨收下,张口就赏赐了东西。大家见默帝来了兴致,在风雅郡主进了贺词后,大臣们纷纷上前恭贺他成为帝月之主,对烈帝的行为诸多指摘,说他乃是替帝月先祖清理了门户。 以叔侄身份论处,巧妙地避开他狼子野心夺取烈帝皇位的事情。 默帝心头禁不住地满是喜悦,就算知道那些是刻意伪造出来的恭维之词,依然开怀。宫殿内,舞姬卖力地歌舞着,筵席之间大臣们彼此亲近场面和乐而热闹,一片融融。 “皇上,微臣向献上一物,纾解皇上日前的劳累。”筵席间,一位文臣打扮的年轻官员走出来,抬手恭敬了行了一记君臣礼,言辞恳切道。 默帝瞅着那自告奋勇出来的人,只觉得有些眼生,再看他官服就明白了他只是个品级很少的官员。换做是从前都没有上殿的资格,遇上今夜盛大夜宴才能进得此处来。他想了想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道:“爱卿要进献何物?” 女子?宝物? “皇上请稍等,徐徐就能见到。”年轻官员见他变相地答应了,脸上难掩惊喜忙忙回答,那副样子就跟想要得到主子宠幸的而心想事成般,看得一些大臣们心里直鄙视。 ------题外话------ 哎,我存不起稿,估计明天得三千了。 ! 第270章 沐猴而冠,第二皇宫 得了默帝的同意,年轻官员站在大殿中扬手拍了两下,掌声过后便有四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抬着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走进来。那四人长得膘肥体壮的,身上穿着单薄的夏衣,此刻脸上却是冒着豆子般大的汗珠,似乎被抬进来的东西有千钧之重。 殿中不少人都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引得几个大汉气喘吁吁。待笼子放下后,四人快速离开,年轻官员满是笑意的眼眸望过场上的一众人,拉住笼子上黑布的一角突然掀开。霎时,一团雪白在锃锃铁笼中两腿站立,硕大的红眼满怀警惕地盯在这陌生的场面,还有那些和自己长得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诸人瞧着那雄然庞大的动物,霎时间都傻眼了。 “回皇上,这是深山中的白猿,据当地的老人说,这样的猿至少都有一两百年,是快成精的灵物。微臣无意中得到此猿。发现他极通人性,且拥有着与人相差无二的智慧。微臣不敢私藏,斗胆献与皇上。”官员语速不快不慢,回答得进退得体。 驰骋于西川大地上的游牧先民,对古老的图腾和自然崇敬是一直都存在的,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演化成了一种对神旨天意的追崇。对于那些超越自然的而存在的灵性生物,也多了几分敬畏情绪,似乎那是上天派遣的使者。那白猿全身的毛发奇特地光亮,雪白的颜色中没有一丝杂色,比冬日中的大雪还是纯。奇特的是,那白猿两只前爪上各抓着一个硕大的铁葫芦形状的兵器。雄壮的躯体,配上那锃亮的武器,说怪异也有可细看又觉得一点都不突兀。 默帝瞧着那笼中的白猿,与之对视只觉得那本该是野性桀骜的野兽竟也有着情绪的外漏,是与人相差不多的,却是一种让他看得不太通透的。好似它在有求于我自己,又像是某些城府极深的人,把自己的内心掩藏得滴水不漏。 御宴上一个小小官吏如此胆大地进献一只白猿,相比较于其他皇帝,默帝真觉得自己收到的贺礼还真是特别。 “不就是一只白猿嘛,说到底也不过是野兽,到底有什么通人性的?”那些曾附属与默帝的大臣见一个小官如此轻易地博取到了他的兴趣,心中个个岔愤,终是有人站出来带着不满的口气质问起来。 那官员听得如此言语,躬身作揖,显得极为谦卑地回答:“察穆大人,卑职能够亲自证明。” “你最好别让我们都看到你是在大放厥词!”被叫做察穆大人的男人哈哈地笑起来,指着那官员满是嘲讽,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眼中不乏嘲笑者。而那官员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那被嘲弄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默帝在上端看着殿中一切,淡漠不语,仿若一个旁观者。座下的风雅郡主则眼眸深邃,好似在这寻常中嗅到了不平常的味道。 这怪不了她,谁叫白天的登基那么顺利,她不是那些肤浅的人就只知道眼前享乐。那些人一日不除,就算默帝坐上了皇位,也早晚被拉下来。 黑甲精骑,本宫倒是要看看你们要如何按捺! 赤焰和女刺客的尸体被悬在城门上他们竟也都没动静,的确比她想象中要沉得住气。 在她沉眉思忖间,那立于殿中的官员已经招了个太监过来,俯首在其耳畔说了些话。很快太监走出来又回来,手上还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高高地堆着什么东西却被一块锦帕给盖住了,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笑着朝众人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枚长长的铁钥匙,亲自将铁笼打开,唤道:“出来。” 牢笼中的白猿很听话地抓着两个铁葫芦钻出来,右爪子将铁葫芦搭在肩上,像是剑客刀侠无聊地扛着武器漫不经心般。 这东西真是有灵性的?一群人瞧得稀奇,纷纷睁大了眼睛看去。见目光被吸引过来,官员笑而不语,抬手手掌往下翻。啪砰一声,白猿两只爪子中的铁葫芦在同一时刻落地,震得地上几块地板当即碎裂,就是那些看热闹的都被惊吓到了,有些胆小的女眷已经吓得躲在身边人的后方。要知道这大殿上的地板可是非常坚硬的,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大两块铁疙瘩就这么把地板都砸裂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李钊,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风雅郡主大感不安地站起来,厉声指责,脸上慢慢聚起阴沉的意味。 “就是就是,你差点把本皇子的爱妃都惊到了。”她对面的世子,现在的大皇子也跟着不满地教训起来,而他怀中一娇弱的美人正楚楚可怜地靠着,脸色苍白得吓得不轻。 这兄妹两先后出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感想不同。风雅郡主那般质问,大家想到的是她基于不想被人坏了默帝的御宴,让默帝在众臣面前失了颜面。而大皇子那样,十足让人觉得可笑。要知帝月本身就是在马背上驰骋的民族建立,这般柔弱的女子根本就入不了众人的眼,他却如此维护真是让人觉得连他这个人都根本软弱起来。 而这自诩强大得要绵延千万世的王朝中,最不该存在的就是那些弱势的皇嗣。 不光大臣们如此想,就是默帝都忍不住地皱眉了,这个儿子自从烈帝火烧皇宫那天后就变得更加纨绔,连脑子都不好使了,这般性子怎么做帝月将来的皇帝? “微臣惶恐,公主竟认得微臣。”被认出来的李钊神情激动,回头行礼道:“公主莫要惊慌,这白猿到底是兽,方才也是下官忽略了,不该如此冲撞圣颜。” “带下去。”李钊这话不假,可她心里着实不安,看不得眼前有这东西在晃荡。 李钊惊讶,眼神踌躇地望着高处的默帝,“皇上,微臣……” “既然你要把这东西进献给朕,就该让朕知道它是如何通人性才是。”默帝未对风雅郡主的做法发表任何看法,却对李钊献上的白猿露出了兴趣,看得殿上各人心头都各有想法。风雅郡主想要阻止,默帝却先一步制止她,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神情。 如此,风雅郡主才拂袖坐定,静看失态发展。 李钊诚惶诚恐地点头,转身的瞬间眼底划过深深嘲讽,背对着默帝等人。跟前的白猿大约有近两人高,他站在其跟前,显得他人的渺小。只见他轻轻摇头又点头,手腕一抖袖中倒出一只翠色,有掌心大小的玉铃铛,甩腕一摇。 叮叮——淙淙—— 悦耳清脆的声音宛如来自天野之上,不知用何种乐器演奏,纯粹而自然,听着非常舒服。仿佛落下时分晚霞密布的天空下那一抹金色的绚丽光芒,又是三月江南春风一度吹醒了万物,瞬间姹紫嫣红。 不少人啧啧称奇,发觉这敢在大殿上公开讨默帝欢心的人是真有不少准备的。三五人窃窃私语,李钊则不停地甩动着手腕,玉铃铛发出的乐音倏然紧张急促起来。眼前那白猿突然岔开布置,右爪子朝太监手中的托盘上的锦帕一掀,抓起里面的布帛就往身上披着,有模有样地如一个人般开始整理穿戴起来。 而马上大家就发现,那里面盛着的语气说是不规则的布片,不如说是一件附和白猿巨大体型的特殊衣袍。白猿的动作非常熟练,三两下就把自己身上给整理好了,竟用着最后一片布在头上上缠了顶貌似帽子样的东西。还有模有样地在殿上走了几步,摇头摆尾的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只是,此刻无人笑得出来。 沐猴而冠! 这下子,气氛冷僵凝聚到极点,伴随着默帝黑沉得宛如锅底的脸色,没有人敢大声说一句话。 这胆大妄为的小官吏,竟然敢在御宴这样的场合弄出这般事情,真当自己的脑袋不值钱?默帝皇位得来不光彩所有人都知道,他倒好没有亲口说出来,却是自编自导了这么一出戏,而他们也跟默帝般被他给耍弄了一盘。就知道白天顺利是晚上会有鬼,可哪个又清楚做鬼的人这么明显。在让人佩服他胆大之外,更多的是担忧自己和家眷会无辜枉死在接下来的斗争中。 “你的主人似乎并不聪明。”这样堂而皇之地戏弄他,这枚棋子显然就被丢弃了!默帝心头虽恼,也知道这是必然有的,看来他们把重头戏放在了晚上的御宴上了。 李钊收了手中的玉铃铛,没先理会说话的默帝,而是朝白猿招了招手,笑呵呵地道:“回来。”白猿听到他的叫声,两个大跨步就到了身边,大脚板往地上一跺,地上的铁葫芦就被震起来六尺高,两只毛茸茸的爪子灵活地一抓,像个忠诚的护卫般跟在了李钊身侧。而这一幕,几乎让那些文弱的臣子家眷和宫人们惊呆了,越发觉得今夜是个危机四伏的夜晚。 “矶王是否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这样的场合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足以应付,又何需劳动主上?”李钊扯唇,笑得众人心头一寒,“让我想想,今夜这里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帝月皇宫呢?” 提到帝月皇宫,所有人想到的莫不是那三天三夜大火都熄灭不了的皇城。若说西邺城血流成河是赤果果的杀戮,那场大火无疑更加彻底的毁灭灾难。在最后清理时许多人的尸首都被烧成了灰烬,无法去掩埋。在某些旧的信仰里,烧成灰的往往都是不得超生的恶徒。可怜那些无辜之人,不仅枉死还落得尸骨无存魂魄无依的悲惨下场。 ------题外话------ 坑爹啊尼玛啊,我能大吼不:为什么我都更新了还收藏掉啊掉的,我好伤心啊! 第271章 封皇子启,做摄政王 “年轻人,太自信了终究不是好事。”尤其是跟他那种老狐狸作对!默帝的话说得不深奥,在场的人都能听出那弦外之音。偏生那李钊似乎就是个不识时务的,竟完完全全地漠视了他的话,笑得满脸嘲讽。 风雅郡主等人俱是满脸戒备,周遭不知何时悄悄地涌来无数侍卫,将整个大殿团团包围住,那形势似乎就是苍蝇也不准就此飞出来。不少人已经料到今夜的大殿上注定是鲜红的一片,不过那尸体就不知是前来救驾的护卫的,还是他们这些无辜之人的了。 帝王博弈,无论哪一方输赢,都必将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好比他们此刻臣服于默帝,或许在很快的将来,脖子上的头颅就会送被刀案板上任由那神秘之人宰割。血腥,在这乱世中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了。 此夜,注定格外寒冷! 凌乱脚步声围上来,闪着凌厉寒意的白色光芒交织,在盏盏闪烁的宫灯光火中,殿内的气压一时间冷得那酒盏中的就会都会瞬间凝结成冰块。不能擅自离开,各自的家眷们已经离开席位聚集在偏僻的角落,免得待会儿杀戮起做了无辜的枉死鬼。风雅郡主自座上起身,拨开重重身影走到距离李钊不远的地方,道:“你难道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以郡主的聪慧,难道不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李钊好似没有看见那些渐渐靠近想要随时取了他性命的侍卫,反倒是对着风雅郡主突然笑得柔和起来,隐隐的又像是带着点点恭敬。 他这样子让不少人都疑惑了了,李钊的态度变化真是奇怪,可敏锐的人马上将这他前后的言行及对人的态度以比较,似乎就联想到了什么。旁人如此,风雅郡主那样智慧的女子又怎么想象不到,顿时脸色极度难看。 他这番举动,显然是刻意地要挑起默帝对自己的怀疑。偏偏就是那样不明显,可一旦让多疑的人起了疑,那么就算真的解释开了,怕也抹不去那一抹怀疑生根发芽后的隐患。这人,的确有些高招!她现在是真的怀疑了,这小小的官吏到底是谁的势力,亦是说他又是谁? 而身为上位者的默帝神情却猛然地变得平淡起来,可若仔细发现,那双矍铄的眼眸深处是滔天怒火和深沉如海的杀意。 李钊翘起嘴角,旁边的白猿如战士般守护在他身边,那神情看似很愉悦,用着种闲谈般惬意的语气道:“烈帝火烧皇宫,大多宫眷都在火中丧生,就是年幼的皇子公主也不例外。可老天像是特别地垂怜赫连皇室,竟然留下了姑敏皇后唯一的儿子——赫连启。” “按理说,烈帝薨后,皇位是该启皇子继承的……”明智地选择了忽略后面的话,光就是边寥寥几语便让因惊惧而不敢开口的老顽固们开始窃窃私语了。默帝没有公开他逼死亲侄夺位的事情,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大臣们不敢反抗除了是被他残忍的手段吓到了,还有便是烈帝的血脉在那一场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中无存了。 后宫之中倒还有个北堂太后,默帝留着她,无非是为杀侄事件寻找个意外而冠冕堂皇的理由。侄子的事是个意外,而他登基也是得到了烈帝生母的支持云云…… 说起玩弄政治手段,赫连家的男人个个都是高手,先有烬王,再是看起来莽夫般一无是处的烈帝,而默帝算起来是个道行高深的了。不过,老虎尚且会因锋利的爪子而伤了自己,例子一个个摆在眼前,而默帝似乎也是在走这条老路。 “莫非你还能为朕找出已经死去的启皇子?”多年来城府他早已经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练到了,可遇上这样的事,默帝还是不能如想象中那么平静。倒不是因为他口中说烈帝还有子嗣在世,而是那宛如夜色般浓重的不安和焦躁在心里无形而快速地蔓延开,让他陡然生出一股恐惧来。 对,是恐惧,对无知危险的畏惧! 风雅郡主静默地扫过有些失态的默帝,脑中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一句,父亲真是老了…… 李钊笑而不语,可那神情分明就在说马上就能让启皇子出来与众人会面。 “来人,杀了他!”被尊位大皇子的矶王世子再听说启皇子还活着,脸上随即蹦出愠怒的神情,任谁都看得明白他是感觉自己未来的太子之位受到了威胁,恼羞成怒地在众人面前杀人灭口。如此不堪之辈,竟还指望能成为他们帝月未来的帝皇,真是…… “他在拖延时间,杀!”被自己兄长那怨怒的声音一惊,脑中闪现出今夜殿上的一幕幕,瞬即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李钊这么拖拖拉拉地找一只白猿,表演沐猴而冠,随后还悠闲地跟他们扯烈帝启皇子等的事情,整个过程中他悠闲从容得像是来这里闲谈放松般。不对,非常不对。他肯定是想要绊住他们,等着着什么…… 默帝也在自己女儿那一声肃杀的“杀”声音中骤然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个小虾米般的人物。清楚了这一点,默帝更是耐不住满腔怒火喝道:“杀无赦!” 帝王下令,持刀侍卫蜂拥而上,意图将那看起来并不怎么样的男人杀了。此刻,李钊身边的白猿宛若有灵性般知道主人身处险境,挥舞着手中两个硕大的铁葫芦朝着迎面攻击而来的侍卫猛然砸去。铁葫芦还未靠近,便有一股刚进的风袭来,那种大力似天降大石快而准狠地砸到心口上,哪怕感知到危险却无力逃开。 噗噗,鲜血直吐,在空中飞起一道道血雾。白猿灵活地转动着庞大的身躯,无论长刀暗箭到它这里尽数折断。殿内哀嚎声惨叫声成片,那些没参与到厮杀中的人们大多都被吓得惊慌尖叫,一时间大殿内显得嘈杂而混乱。 而李钊则安然在站在原地,嘴角噙着那丝丝不太明显的笑意,看着一群狼狈不堪的侍卫。那深深的眸光掠过风雅郡主直到默帝,似在嘲讽他的统治开没开始就变得如此松散而残破。 默帝被他那轻蔑的意味惹得勃然大怒,外间突然响起兵器搏击发出的声音,还没搞清楚这次殿内正进行的厮杀着士兵匆匆忙忙跑进来,大声道:“皇上,不好了,黑甲精骑杀进行宫来了!” 似乎是应验了士兵那句话,随后便听到铮铮马蹄声,伴随着火光摇乱和血光的弥漫传到殿内,霎时震惊了一干大臣和那地位尊崇的父子三人。 黑甲精骑!当这一消息传入众人耳中时候,几乎都被震惊到了。谁不知烬王和王妃在下相的地怒中已经失踪不见了,去年事今朝被提,唏嘘之时更多人开始惶恐了。以前因为烬王死了他们不得不寻找新的主人,可眼下默帝很可能会败势,若烬王掌权他们又被被怎么处置?不知不觉间,想起前段时间盛传的关于烈帝遗诏的事,要被烬王得到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帝月之主了。 因为突然得知黑甲精骑闯进来,原本在掌控中的大殿情势来了个逆天的转变,无数贵胄大臣携带家眷仓皇逃命,场面失控。 “黑甲精骑来了多少人?现在行宫情况如何?”跟众人的惊惶无措不同,风雅郡主显得比较冷静,拎着报信人的衣领厉声问道。外面火光凛凛,晃动着的岂止是那跃动的光亮,还有无数人慌张惊悸的心。 被她粗鲁抓住的人满脸血光,神情焦急而急迫,道:“夜太黑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只知道到处都是人,大队人马已经将行宫团团围住,朝里面一波一波地杀进来。公主,再不走他们进来就没有机会了。” “斛律将军呢?他不是奉命在城中巡查的吗?为什么黑甲精骑还会杀进来?”矶王世子吓得双腿打颤抖,厉声质问着。 那士兵一副快哭的神情,想挣扎出风雅郡主的牵制但又怕她一刀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只得飞快道:“斛律将军本来在城内城外都做好了防备的,可黑甲精骑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对我们的防御似乎非常了解,几下就破坏了。斛律将军已经下令奋力抵抗,但他们来势汹汹又早有准备,我们不敌啊……” 那声“不敌”似瓷器砸碎在地上的碎片,尖锐地刺穿了心中牢不可破的信心城墙,父子三人有种恍如被雷劈了的感觉。情况竟然已经这么严重了!他们谁都没想到。 “父皇,快走!”风雅郡主眼见着事情闹大,知道今夜怕是被设计了。也顾不得殿上的李钊,与亲卫一起护送着默帝离开。 夜色浓厚,黑云盘踞在天空之中将月亮都被罩住了只留下一线如银丝般的边缘在黑气沉沉中闪烁,诡异而凄迷。黑甲精骑的人涌入,与行宫的侍卫厮杀在一起,马儿的嘶叫,骏马上那些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冷酷无情的屠杀,那是赫连烬手下的十二骑将中的几人。血腥笼罩的夜晚火光漫漫,到处都是仓皇逃跑的人。男男女女的尖叫声充斥在耳际,残破狼藉的宫殿,随风剧烈摇曳的宫灯,喷薄的血气,一幕幕宛如逼宫那晚。 才多久的时间,她已经再度经历了同样的场景。可这次已然换做他们是被杀的人,这么快就来了报应?当然,她已经没时间思考这些了。掩护着默帝下了原本就准备好的密道里,地上的杀戮似乎已经离他们有些远了。可谁也不敢懈怠,小心而快速地行走在暗黑狭窄的密道里。气氛紧张而仓促,寒夜让人更加心冷。 “行宫里还有条密道,是通往城外的,大哥你带着父皇赶紧离开。只要能安然地逃出西邺城,就不怕没有翻身的机会。”密道实则就是行宫中一条废弃的御水道,因年代久远根本就无人知晓。风雅郡主早料到御宴夜有变,做了最坏的准备,这条密道也有才有了用武之地。 “风雅,那你呢?”这危险时刻她怎么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光是默帝不懂,就是其他人也一头雾水,她难道不想尽快逃跑吗? 她不知意味地笑了,眼神中透出一股异样的情绪,安定道:“赫连烬回来必然是报着要杀了我们的心,行宫内侍卫本就比不过那些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士,那里的情势会被极快控制,自然就会发现我们不在。以他的聪明自然想得到是有密道,届时追来我们谁也逃不掉。父亲,女儿愿意前去将他引开,你们快些走吧。” “风雅,你?”默帝从没想过被说得会夺了自己帝位的女儿会在此刻选择自我牺牲而保全他们,脑海中不由想起她在自己眼中一点点成长的往事,一时间竟无语凝噎了。 “别迟疑了!”她抬手朝着上方一张,头顶上巨大的石板顿时被打裂,发出咯吱声,伴随着尘埃碎石震落下来。众人急速散开,待得那覆盖在头顶的石板完全掉干净了,一方五尺见方的视野落入眼中,夜空中那残月清亮得灼人。 护卫先飞上去,确定四周无人后朝下面喊了声,一干人陆陆续续上来。这里是西邺城外偏僻的一角寻常都不见有人来往,她自是不担心会有什么问题。远处城墙高耸火光历历,喊杀声恍似从天边飘来,让人听得不真切。定定地望着,寒风中飘扬的旌旗已经不是默帝的麾下的旗帜了。 这么快他们就掌控了西邺城!说不意外是假的,可她却表现得很平静,其他人却是饱含愤怒地瞪着那换了主人的高墙。 “你们走吧。”这时候城里还乱着,她要进去看看,不看到赫连烬她心头那口怒气出不去。“城内的斛律将军我会尽量搭救,父皇早些离开将浦城的守军调过来,或许咱们还能趁机扳回一些局面。” “风雅郡主和默帝想去哪里?”就在默帝他们欲离开时,周边幽静漆黑的世界里突然亮起火光,犹如排列好的阵型被推乱,一点一点连续着开始亮起来。唰唰唰,不用言语,跟随出来的百余个死士自动围出个圆形,将默帝父子三人紧紧保护在安全范围之内。 风雅郡主和默帝等莫不失色,连绵的火光勾勒出一条散发着强光的线条,将那些隐匿在暗处的人显现出来。为首一人玄衣乌发,高居骏马之上,在周围光亮的映照下那一张倾国之色的面庞上挂着讥诮的笑意,凝视着落魄得宛如丧家之犬的他们。她身后,打扮得艳丽的男人似笑非笑地抱手,穿着鱼鳞甲的弓箭手环形包围,其后是着山文甲持刀兵士。 这就是一个大网,而他们就是网中的鳖,轻易地就被套住了。 “鱼璇玑?”风雅郡主看着那张熟悉到令她发狂的容颜,一股戾气自心头猛窜,将她所有的冷静都打乱了。默帝眼眸中染上的肃杀冷得几乎可以把人的霜冻了,这就是陨圣楼楼主,赫连烬名义上的王妃,让他宝贝女儿受辱的女人? “本座的出现让你很意外?”鱼璇玑冷漠地裂开嘴,清冷的面容上挂着不深不浅的嘲讽,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 风雅郡主怒目圆瞪,表面上却冷静的样子,哼笑:“既然烬王都没死,你这祸害活着也算预料中的事情。” “辱骂主上,该死!”身侧的骆惊虹听她一句,挑中“祸害”二字,扬手一簇火光宛如利箭般朝着风雅郡主就飞了去。那团不大不小的火宛如流星飞坠,速度奇快不说竟没有要熄灭的样子,径直掠过死士的阻拦直袭风雅郡主的面庞。 娇颜上染上惊色,回掌以强劲的掌风将之熄去,不想火团中竟因她的掌力反射出一只细小的针,无声无息地刺入她肩胛之内。感觉肩上一痛,赫然发现有什么东西入体已经无法抽出。 “卑鄙!”她眸子顿时红了,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鱼璇玑听罢,浑不在意地挑起自己一缕细发,缓缓地缠绕指尖,凉凉地望着她笑起来,声音轻缓道:“本座在云雾山的行踪是谁发现的?赫连怎么会前往极北的北蛮荒原?甚至司空珏怎么会突然跑到海上,要去寻方诸山?是谁刺杀北堂青那老女人,将北堂及引到僻静处射杀嫁祸给赫连的人?蒙巴部族不过是遭遇春旱,可为何要在赫连在的情况下控制下相?城主府后院水塘下的古墓?这些,赫连倩你又知道度多少?” “……”被她连番质问,风雅郡主竟说不出话来,心头惴惴。尖锐的指甲划破掌心的柔嫩肌肤,她却一点不感到痛楚,只是那样怨毒地望着云淡风轻的鱼璇玑,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她的面目。 虽然知道这个女人不能小瞧,可她把那些事情都能串联到一起,可能已经发现什么了。纵然惊悸愤愤,她还是强制镇定下来,肩上的痛楚蔓延,她感觉不到毒素流窜却发现自己越发没力气。手掌捂住肩,风雅郡主突然笑道:“可惜,你们竟然都没死!” “你无法看着我们死,那么现在,就是本座看着你死了。”鱼璇玑看她的神情就猜到了些事情,也就不必跟她废话。话音落,弓箭手中的箭矢下雨般朝着中央的那百余人就射了过去,那是死神铺开的黑暗之网专门收割该终结的生命。死士们挥舞着兵器抵挡着飞箭,就是默帝也抽出随身的短刀,试图想要撕开那严密的包围,突围出去。带着金属尖锐的箭矢碰上同样尖利的刀剑,发出不轻不重的铿鸣,擦出火光点点。 嗤—— 刀刃深深入体,蚀骨的寒意从胸口扩散开去,风雅郡主和默帝惊慌不已却满含着震惊地看着站在他们中间的人。他,他怎么会对他们出手?想过诸多可能,却无法想象竟是她的哥哥把凶器送入了他们的身体。 矶王世子站在他们中央朝前一点的位置,双手已经脱离了那一双精致的小刀,转身看着默帝和风雅郡主惊疑、错愕、悲痛、愤怒的神情,轻轻挑着眉笑了起来:“两个蠢货,就你们也想夺烬王的地位,设计主上,简直不知死活!” 蠢货?亲儿子(哥哥)竟喊他们蠢货? “你不是我哥哥!”他眼中那一抹明显的轻蔑落在她眼里,风雅郡主极度惊怒之下当即拔出胸口的小刀反手刺到他身上。 风雅郡主这样狠准刺下,对方脸上的笑还未完全展开,就凝固了。眼底狷狂还未散去,他突然身子一晃,神情跟着迷乱而讶异地盯着风雅郡主,不相信地问道:“风雅,你,你为什么?” “你根本就是鱼璇玑的探子!”风雅郡主狠毒的目光宛如毒蛇的信子,刺得他浑身冰冷。突然被抽了刀,胸口喷出的血似决堤般控制不住,手掌紧紧捂住可血水还是顺着指缝咕咕冒出,将那鲜艳的裙袍染得血红刺目。她脸色苍白,嘴角却是挂着凄冷毒辣的残忍笑意。 “我,我是……”许是她刺得太深,矶王世子话都说不完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震起一地尘埃。大睁着的眼,表示着他有多么地死不瞑目。 “主上,这父子兄妹相残其实也是出不错的戏。”眼瞧着这一幕,骆惊虹兀自发笑起来,那落井下石的笑声里是对他们无尽的讽刺。 盛怒中的默帝和风雅郡主一愣,须臾之间似乎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神情暴怒得宛如那随时都要吃人的狮子。风雅郡主蓦地大吼一声:“我杀了你!” 她身后的默帝忍痛将她往前一推,厉声喝道:“风雅,走!”垂死的人突然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活力,竟冲到死士前面,不要命地拼杀将最薄弱的那一段杀出一条空隙来,一掌将受伤的风雅郡主打飞,转而狂躁地冲向马上的鱼璇玑。 弓箭手迅速着位,对准目标万箭齐发,普天盖地的箭雨下,默帝还未奔上来的身体顿时成了箭靶,噗通一声倒地而死。 “主上?”瞅着风雅郡主和几个死士逃脱出去,骆惊虹马上就下令所有人去追,却被她以手势阻止了。 他不明所以地瞅着鱼璇玑,却听她道:“穷寇莫追,回城。” 策马转向城门那方,鱼璇玑从容不迫地往前而去。骆惊虹站在原地,将今夜的事情一思量,恍然有悟地点了点头,只让小部分人追上去,其余的都跟着一起回西邺城了。 此刻,西邺经历了再一番的血腥洗礼,四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尸体堆积如山几乎都快把道路给阻隔了。好在杀戮已经结束,十二骑将已经下令开始清理尸体,追剿残寇。 烬王府,鱼璇玑带着骆惊虹走进来时,府内已经到处都是黑甲精骑的人。因都知晓她身份,无人敢阻止她前行。快入厅前,一抬眼就看到四处灯火通明,护卫严森。偌大的院子里跪满了帝月的大臣,他们衣袍狼藉浑身血污,个个伏地垂头样子恭敬。 他们前方石阶廊檐下,约莫*岁穿着锦衣华服的小男孩绷着张苍白的脸,目光空空地望着地上跪着的大臣。他旁边一抹高大的身影,玄衣张狂卷起,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冷冽肃杀,暗蓝的眼眸一扫仿佛满地都是寒冰凝结。 “……遗诏本王已经让人宣读了,皇兄的亲子犹在,帝位本王是不会继承的。但皇子年幼,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帝月饱受内乱之苦,本王会行摄政之权,待皇子长成再行归政!”冷冰倨傲的声音在夜中响起,噼噼啪啪的火声被风给掩盖了,只剩下那坚定的陈词。 众大臣惶恐跪拜:“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们去赫连的书房吧。”鱼璇玑淡淡地扫了那么一眼,见大局已定就不再看下去。 骆惊虹狐疑地朝那边看去,只觉得主上奇怪的很,烬王在那里她怎么都不上前去跟他说两句话?狐疑归狐疑,他还是遵命地跟上来。两人到时,赤冰和十二骑将其中两人、白钰及白逍玉落都在,见她人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王妃(主上)。” “现在城内清理得如何了?”鱼璇玑径直走到上座坐下,墨玉瞳卷染了夜的幽深,看着敞开大门外的景象眸光不明。 赤冰出列说道:“多亏了王妃的驻军防御图,黑甲精骑已经把斛律老头及他手下的兵士都控制住了,城内的都是些听命于矶王和风雅郡主的侍卫,城外的翼卫也被调虎离山引开了。等他们再回来,就是自投罗网无人可救。” “主上可放心,城内的侍卫已经不成气候了,只是接下来繁琐的事情太多,恐怕真的有的忙了。”矶王败失帝位,西邺在短短不到三月的时间内连续发生两次大规模厮杀,皇城宫殿和民房被损的太多,无辜而死的百姓也不少,朝堂上的大臣任职以及百姓百姓安抚等,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的耗费。白钰瞄了眼自己的弟弟,给了他个眼神。 白逍忙站出来,慷慨陈词:“主上,白逍定然全力相助。” “赤焰他们还未归来?”手指无规则地敲击桌面,她神情冷淡语气凉凉。 白钰笑着解释道:“赤焰他可忙得走不开呢,恐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帝月现在成了一个烂摊子,的确需要好好整理。白钰,你就协助赤冰赤焰好好处理下近日政务。”她沉吟些许,淡淡说道。 赤冰脸色微变,委婉反对道:“王妃,帝月的事情还是让爷做主吧,虽然您是好心,但是陨圣楼也不好过多插手爷的事。” “他不是赫连!”鱼璇玑也不恼,只是轻飘飘地丢出一句简短的话。 ------题外话------ 没有一万抹有罪啊! 第272章 局势渐稳,陡生变故 他不是赫连? 众人被这句话弄得一头雾水,门外那昂藏高大的男子踏着满地的辉光走进来。黑甲精骑部众欲弯腰行礼,耳际又想起她无厘头一语,有些举棋难定。鱼璇玑 抬眸来神色淡然无波,恍若古井深潭,对着那熟悉的男子竟没有半分平日的熟络与亲密,声音中听不出感情的平仄起伏:“林真,你此次表现得不错。” 林真?竟然是林真假扮的爷?赤冰及其他黑甲精骑部众个个瞠目,不约而同地望向坐在首座上的女子,眼底深处泄露出来的警惕显而易见。既然他不是爷,那么真正的爷又在什么地方? “楼主过誉了。”林真收敛了在外人面前令人胆寒的气息,如此温和得仿若无害的小动物,就是那眉目间也都有些温润近人,纵然是相同的面目却跟赫连烬截然不同。尾随他进来的还有其他几个烬王的心腹手下,于此刻得知他们尊敬了多时的爷竟然是个假货,每个人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尤其是看向陨圣楼人时,那刻意收敛却又表露的敌意有些深深。 鱼璇玑仿佛没看见他们的神情,让负责的人将西邺城内的各种状况都回报过后,她还是觉得首要任务是清除城内的默帝势力,将西邺牢牢掌握在手中。至于逃走的风雅郡主,她自有安排。属于赫连烬的东西,不仅要保护好让人无法觊觎,还得规整妥当不会乱糟糟的一片。 “矶王的私兵总的是六万人,虽不多胜在强悍善战。他手下的斛律野是一员让人不能小觑的战将,这次若不是我们得到了驻军防御图,没有那么容易将矶王逼走行宫,打得斛律野没有还手之力。不过此次在西邺城中的矶王私兵是有三万众,除去先前折损的,还有两万余人被调离在外。风雅郡主不死,不然要联合翼卫残部及剩下的两万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他们还没有做出完整的防御前,将其一举歼灭!” 赤冰满怀惴惴地望着鱼璇玑,被风吹动的灯火晃荡,于身上落下摇曳的暗影。她眉目清冷透着凌厉与坚决,黝黑的墨玉瞳泛着凉凉如子夜的寒意,看得她心头微烬。冷冰如雪的音调里,无形中散发出迫人的压力,逼得他们不得不低头听命。“王妃,大战刚过黑甲精骑亦损兵不少,若是都出去对付矶王的私兵,那这西邺城该当如何?” 这帝月终究是姓赫连的,哪怕王妃权势滔天,也不该在爷不在的情况下指使他们做些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赤冰的话毫无意外地引起了黑甲精骑部众的支持,他们衷心的是帝月烬王,可不是陨圣楼楼主。想要在这里指手画脚,她显然是不能够的。 白钰眸色暗沉下,暗忖他们好不明白事理。白逍脸色直接变了,怒道:“一群白眼狼,忘了我们在冥城是怎么给你们解围的?” “当然没忘记!”体型肥壮的阿答幕从外面走进来,经过厮杀的他浑身浴血,本就凶悍的模样更添煞气,活生生是从阎王殿上走出来的杀神。他粗着嗓子语气中满怀不满地吼道:“老子可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还好意思说,本就意图叵测,要是赤冰大人率领的人跟翼卫拼杀得两败俱伤,他们就趁机收取渔翁之利。打败了翼卫不说,还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想想就可气! 说起狡诈,可不就是他们陨圣楼那帮人么! 阿答幕那气愤的神情不由地让黑甲精骑部众们想起了冥城的事情,个个愤慨不已,像是一只只绿了眼睛的狼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若是因为被陨圣楼算计在先而不敢出城去追矶王私兵,本座也不会强迫你们!”鱼璇玑神色凌然,她回来得比较匆忙,一些事情还不是太清楚,不过冥城的事她却是知道的。自己和赫连烬都是帝王命数,偏偏两个人相爱了,将来事关帝位继承必然要引起一番争端。但没想到陨圣楼率先将这种局面扯近,让黑甲精骑给记恨上了。 她不打算处罚任何人,在陨圣楼大利面前,他们做得并没有错,自己也无从指责。而她现在也不想处理这事情,最牵挂的事情就是还处在昏睡之中的赫连烬。他啊,还没醒来,这让她如何定的下心来? “王妃严重,矶王是帝月叛贼,黑甲精骑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会将他捉拿回来!”鱼璇玑连自称都变了,众人不难听出那语气中的丝丝怒意,赤冰也知道自家爷对王妃什么态度,自是不敢对她强硬。况且,王妃也的确是真心对爷的,陨圣楼和黑甲精骑如此对峙,她怕也头疼得很。 鱼璇玑不着痕迹地在赤冰没有表情的脸上扫过,不怒而威道:“本座所做的不过是想替赫连守住他的东西,至于陨圣楼和黑甲精骑如何那是将来的事情,本座不希望在此时出现两虎相争的情况。”这话,是在警告他们双方,亦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谨遵主上吩咐!”白钰带领着白逍他们先应诺了,神情恭敬,连带那股不恼怒也给压了下去。 赤冰身后的黑甲精骑部众也纷纷站出来,不管服气与否俱都低头,恭声:“是,王妃。” “三天,本座给你们三天时间处理好西邺城的事情,带你们去见赫连。”鱼璇玑抬首顺势扫过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林真,语气中带着肃杀:“他现在就是你们暂时的爷,什么该说该做本座想你们该是清楚的。” “明白!”原本的囚徒成了他们口中的“爷”,十二骑将中不少人是憋屈的,但奈何眼前情势特殊。瞧王妃说话的口气,怕是爷现在因为某些原因还不能见人。众人沉抑着回答,鱼璇玑又安排了几件事吩咐下去做,这回还是让白钰协助赤焰处理帝月荒怠的政务,黑甲精骑部众都没有反对。 大家都想,事情或许就这样了。 一夜的杀戮,在天命之际才算安静些,但城中不少百姓都受到惊扰,吓得都不敢出门了。春寒料峭,一会儿又开始下了绵绵细雨,冷风微雨之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流星阁内,鱼璇玑窗前一站就是天明,等到有感觉的时候浑身已经冰凉透了。 垂月轻叩门扉,低声问道:“王妃,该用早膳了。” “嗯。”回头望着床幔内五官精致绝伦沉睡不醒的男人,她眼底的黑色又深了几分,徐徐才踱步出门。 流星阁是烬王府内专属于赫连烬的院落,也是整个王府的主院。按理来说她就算贵为王妃也不该住在这里,何况他们还没有真正成亲,但鱼璇玑可不会放任这个模样的他独自在这里。烬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阻拦,还恭恭敬敬地喊一声王妃。垂月是王府中的管家,无论是在谁当权之下王府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偏厅中,垂月已经令下人将饭食都备下了,三个侍女站在一旁服侍。骆惊虹顶着满身寒气从外面进来,看见正坐下的她,桌上饭菜热气腾腾,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响起来。 “坐下吃吧。”他眼窝青黑,神情中透着股深沉的疲惫,鱼璇玑知道昨夜的事情太多他们肯定都忙不过来,现在应该是有事情要跟她汇报。骆惊虹有些受宠若惊,竟连假意的客套都省略了,直接坐下拿筷子夹了个牛肉包子塞进口中咬去大半,笑着道:“主上,您真是活菩萨转世啊。” 鱼璇玑挑眉望着他,不言语。旁边的垂月适时地为他盛一碗汤递过去,骆惊虹跟个饿死鬼投胎似得囫囵狼咽,看得垂月和旁边的丫鬟们眼角凸凸直跳。等他吃饱喝足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鱼璇玑才端起一杯热茶,徐徐道:“说吧。” “风雅郡主已经逃离了西邺,朝着浦城而去。”他们昨夜没对风雅郡主下死手,就是想通过她集齐矶王那些剩余的私兵。虽然斛律野已经被抓,但矶王那私兵真是让人头疼主上才不得已这样出招。 “本座知道。”跟她料想中的一样,没什么特别。在这之前陨圣楼早就查出那部分私兵有些在浦城,其余的都分散了。 骆惊虹捋着肚子消食,若有所思道:“主上要白钰去协助赤焰,是想让他早些独当一面?” “白钰之能早就可嘱大事,挡一面了。”鱼璇玑不否认他的想法,也没避讳旁边的垂月她们,道:“你还记得天族预言吗?” “天下间将会有五位帝星,天诀有凌王和桐封王,主上和烬王又是两人,除去一人应该是星池的楚帝……”天族预言:帝凰星出,大争风起。天分九将,紫薇为五。可是闹得整个殒荒大陆人心惶惶,更是直接催动了大争乱世的到来,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鱼璇玑却打断他道:“五帝星之事天下皆知了,剩余的就是除开帝星的四个人。本座所料不错,白钰应当是其中之一。他的才能,文治远胜于兵伐。日后我陨圣楼割据一地或是建立国家,白钰那样的绝对是个不可缺的。” “主上是要他做文臣,比如丞相之类的?”骆惊虹觉得白钰那人脑子瓜很好使,点子也多,兵法上貌似主上要更加厉害些。或许让他做文臣,也是个不错的。要知道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可不是需要一群武夫整天拿着刀枪守卫在边关就行了的,文臣的作用不可小觑。 她点头,不否定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如此那些不过是趁早地磨练他对政事的处理。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真是多。 “梦仙花找到没有?”想起还躺在床上的赫连烬,纵然肚子已经感觉到了饿,可她还是没有半点胃口。 骆惊虹怕她着急,赶紧回答:“有消息了,我们派去的人已经将梦仙花带回,再过几日就到了。” 庸医说如果被她体内的灵瞳神蛊导出来,或许赫连烬能醒得快些。只是需要梦仙花做辅助,这个时节本就稀少的梦仙花可不好找。鱼璇玑却顾不得那么多,给骆惊虹下了命令必须尽快找到,还真是幸运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想到他终于能醒来了,鱼璇玑顿时觉得这几个月来的担忧疲惫瞬间就消失了大半去。 垂月看她一口都没有进食,担忧地为她盛了一碗粥送过去:“王妃,您也不要累垮了身子,爷会好起来的。” 点头,接过来匆匆吃了几口,陆续听了后来人的汇报,看来是雷霆手段有了效果,矶王的人很快都被抓被俘。短短时间内,西邺城就经历了一番大清洗,天牢中都快人满为患了,以至于其后几日上街总是人烟稀少的。但处置后的效果极佳,西邺城可谓是清风朗静的。朝堂上,不少原本支持赫连烬的人见矶王大势已去,纷纷再度投回了赫连烬这边,顺应他的意思拥戴年有的启皇子为皇帝,封起为摄政王。 可能是在短短不到半年时间内经历过两次大的政变,大臣们都心有余悸,对赫连烬可谓是无比恭敬。赤焰白钰他们处理起堆砌的政务也相对轻松了许多,可还是把这两人累得够呛,尤其是白钰,往日英俊翩翩的公子像是被拉住做苦力了,弄得狼狈疲惫,心疼得每日去送饭的玉落都快看不下去了。 西邺的形式在渐渐好转,其他各地的贵族知道是赫连烬掌权后,都没提出过反抗什么的,好似十分支持他成为帝月的新主。鱼璇玑也履行了承诺,让赤焰赤冰和十二骑将都见到了赫连烬,只是他尚且在昏睡中什么都不知道的。 看到自家爷那活死人的模样,那些常年被刀剑逼着脖子都不怕的汉子们忍不住泪流满襟。往日多么意气风发的人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鱼璇玑将他们在下相古墓中失踪后的事情大略跟他们说了下,约莫是遇见了黄泉沙海,在幻境中分不清现实梦境,随后找到了传说中的九夷古墓,赫连烬被麒麟所伤所以昏迷。 并不是她不相信赤焰他们,只是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弄得总所周知好,尤其是赫连烬体内还有龙魂珠的存在。要是让那些怀好意的知道了,说不定把赫连烬给剖腹挖珠子都能做出来。她可不敢拿赫连烬的安全做赌注,况且梦仙花已经被送到了。 “璇玑姐姐,这就是你说的梦仙花?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这日天气稍晴,骆惊虹把轻鸿阁送来的梦仙花也带来了。小小的花朵,五六瓣花瓣,颜色由浅到深七彩逐层密布,宛如雨后天边的一抹彩虹。细小的根茎连同着花朵被放在一盏琉璃盒中,侧开看只觉得色彩眼花缭乱。 玉落自小就长在天族,看过不少奇花异草,故而看到这梦仙花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可其他人不同,都觉得这小小的花奇妙得不可言。尤其是阳光落在琉璃盒中,花儿竟染上了五彩轮回,美得不似凡尘之物。 “好了,快去把天机子请来。”鱼璇玑才不会管这梦仙花美不美,她想在想要的就是快些把体内的灵瞳神蛊导出来,让赫连烬早早醒过来。她已经不想再等了,这种没有尽头的日子几乎要把人给逼疯了。 流星阁房屋,赤焰赤冰及没有任务的十二骑将,陨圣楼白钰等人均都等在一旁,期盼着奇迹降临,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能早日脱离浑浑噩噩的无边世界。垂月去请的庸医,那老人家自从将灵力全部灌输给了赫连烬后老的就更快,回来在多久的日子啊,头发的白色又深了许多,看得鱼璇玑及众人眼中刺痛。 庸医用灵力救了赫连烬导致自己要老死,这件事鱼璇玑是告知了他们的,对此黑甲精骑众人看他来了,无言地朝跪下连贯三叩首。反倒把庸医吓了一条,抬腿就跳下来,差点给摔了,吃惊道:“赤焰小子,你们没病吧?” 玉落更是直接掉泪,扑进他怀中就哭起来:“爷爷,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了?” “哎呀,我这还不是没死的吗?”看着跪下的赤焰等人,及怀中哭泣的玉落,这场面还听感人的。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突然也矫情了一番,酸着鼻子道:“没事儿了啊,老人家我还好好的。” “你们起来吧。”鱼璇玑朝他们挥了挥手,在赤焰的带领下他们先后起来,无声地站在旁边。玉落也被白钰从庸医的怀中拉出来,鱼璇玑倒显得等不及的样子催促着他道:“现在都准备好了,早些动手他就能醒过来了。” 她转身便走,身后的庸医突然句顿住了脚步,脸上有些窘迫的神情,咳了两声道:“璇玑丫头,现在可能不方便救烬小子。” “什么意思?”她猛然转身,脸色带着阴戾盯着庸医,这老头在搞什么? 庸医手足无措一脸我很可怜的模样,指着外面道:“不是我不救烬小子,而是他们不让我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大门门开处突然飞进来一只大小有鸿鹄般大的青色鸟儿,鸟喙上有着深红的颜色,那鸟似认主般扑扇着翅膀直接飞到庸医这边,收了双翼站在他肩上,压得庸医顿时就肩膀一沉。 “死青鸟,最近吃什么虫子了长这么肥,存心要压碎老人家细嫩的肩骨是不是?”庸医满脸嫌恶地伸手要把青鸟刨开,可那双鸟爪却紧紧地抓在他肩头,故意跟他作对般不松开。 “怎么是青鸟?”赤焰赤冰和玉落难得默契地问出了同样一句话。 ------题外话------ 有多少次,我都想拿刀砍我了,我这个断更的缺货啊! 第273章 有人阻挠,偏要如此 青鸟,在天族有着不俗的地位,被视作吉祥鸟。玉落光听那翅膀扇动的声音立马就断定了是那只青色的鸟儿,而赤焰赤冰是知道天机子以前跟爷很少见面,就是用青鸟来传讯的。赤焰记得,貌似在天诀第二次出现异象的时候,爷让他去找过青鸟说是要跟天机子联系,还说找不到青鸟就不让他回来云云。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庸医说他们不让王妃救爷,那个他们又是谁呢? 鱼璇玑双眸含霜,眉头轻皱:“天族的人会阻挠?”青鸟是天族之物,她不是不知,庸医既然以其代指,意思应该就是如此了。 顶着头雪白华发的老人家委屈地耸耸肩膀,表示这件事跟自己无关,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天族人不准许。他是没跟鱼璇玑说,用灵瞳神蛊救了赫连烬,那至宝也就算毁了。千百年来天族不衰不败就是因灵瞳神蛊,族长早就在她盗取灵瞳神蛊后派玉落出来一来是寻找,二来是要抓到那偷盗的贼回去施以惩罚。庸医知道真相,又因为赫连烬的关系当然不会把鱼璇玑交出去,这也是玉落离开天族很久却不曾回返的缘故。 但现在不同了,他们似乎已经意料到了什么,青鸟出现族长他们必然在这西邺城附近。现在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烬王回归了,想查找到鱼璇玑那是很容易的事情。很快,他们就会出现了。别说救赫连烬,就是她怕也难逃刑惩。庸医很着急,但是又不敢贸然行动。灵瞳神蛊是有灵性的宝贝,一旦被牵引出来必然会引起大的动静。 “哎。”无比哀伤地叹气,庸医劝慰着她:“要不咱们缓缓,找个僻静地方救烬小子成不成?” “不行!”鱼璇玑斩金截铁反对,赫连烬一定要快些醒来,出于私心她想看到他能笑会怒的样子,于工西邺虽暂时无虞,可潜藏在暗处的眼睛仍旧盯着他们。林真能假扮他一时不能假扮一世,况且林真并没有他处理事情的那种魄力。就算他们能等,可敌人不会等待,赫连烬必须尽快醒过来! 黑甲精骑部众们个个急得满头热汗,瞅着庸医满脸恳切的样子,期望着他能挡一挡天族的人。虽然不晓得天族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但每个人都知道灵瞳神蛊是万万不能被天族带回的,就是王妃也不能任由他们带走。 庸医一张脸上满是无奈的样子,道:“你这是想要跟他们明着干?” “迫不得已!”要是还有好的选择,她也不想这个样子,可为了赫连烬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璇玑丫头你要不要再考虑下?”庸医苦口婆心劝解着她,希望她能够做些退让。毕竟取出灵瞳神蛊救赫连烬关系着未来天族的兴亡,若真被族长发现他们毁了灵瞳神蛊,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他现在已经没有灵力了,也不知道占卜出来的到底准不准。反正,这事情悬得很。 鱼璇玑脸色微霁,神情很明显地坚决,用着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就这么办!你看用什么办法能拖住他们,我们尽快。”越拖下去对他们越是不利,赫连烬醒来的希望就越发渺茫。 “可是我啊,那个璇玑丫头,我……”庸医口气支吾,神情为难。 “扪心自问你到底有多关心天族将来的繁兴?或许是早就想到了灵瞳神蛊该有的去处。我不想跟天族对抗,可赫连是非救不可。若你觉得我们大家的坚持很难达到一致,大可不必为难。我不会勉强你,也决不让他们做出令你为难的事情!”鱼璇玑刀子般的眸光凌冽扫过在场所有人,在陨圣楼和黑甲精骑部众身边停留得最久。眼神中没有狡诈设计,有的只是强势的压迫,告诫他们不许为难庸医。 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早就把全身灵力给了赫连烬让他维持着性命。对于赫连烬看重的人,她不会去伤害算计。况且,这次动手的只要有玉落就行,哪怕玉落不从,她也有办法让她听命。对于玉落,她是没有庸医那般重视的。 她这人恩怨分明,有时候又分明得太清楚了。 “玉落,这次要你动手,跟我进去。”她侧目看着站在白钰身边的娇俏女子,脸上是冷冰的强硬。 庸医踌躇满怀,瞅着玉落似乎是在看她要怎么做决定,黑甲精骑众人也跟着把心都吊起来了,神情紧张怕玉落不答应。白钰知道鱼璇玑的用意,可这事事关她族落兴衰,也不是自己这个外人能插上嘴的。倒是白逍很坦诚,凝重道:“未来二嫂,我二哥出兵冥城,你怕他有事不惜犯险跟到战场上。将心比心,主上又怎么忍心看着烬王做个活死人受苦呢。” 言下之意,你救救烬王! 他话语一出,立即在黑甲精骑部众面前赢得了些许的好感。玉落犯难地垂下头来,心里煎熬的很。一面是白钰和赫连烬他们,一边可是他们天族的存亡。没想到那老家伙那么聪明,把什么问题都甩给自己了。可能是被他怎么一激,玉落才明白了以前都没清楚过的事情。那老人家实在太过狡猾了! “我先去外面守着!”庸医把肩膀上的青鸟赶下来,对赤焰说道:“你们最好看紧这只破鸟,碍事……” 他虽然没直接表态但相帮那边已经很清楚了,赤焰等人个个眼含激动与欢喜地望向他,赤冰带了几人跟在庸医身边出去。余下的人齐齐把目光对准了玉落,看得她心头一怯,抬起的头飞快地埋下去,嗫嗫道:“我,我尽量去做。” 阿答幕他们的眼神可谓是凶悍,就算自己不答应怕也不得行。再者白钰的殷切眼神她也看在眼中,鱼璇玑在他们心目中什么位置她更是清楚。罢了罢了,她本意只为救人,只希望族长他们不要怪罪自己吧。 “那走吧。”一旁侍奉的垂月恭恭敬敬地将盛着梦仙花的琉璃盒盖住,捧在手心里,尾随鱼璇玑的脚步上楼。玉落是最后一个,尽管每一步都迈得很沉重,但她没有回头。怕自己后悔,也怕遇上那些殷殷期盼的目光。临到楼梯拐口,鱼璇玑突然站住身形,道:“既然天族有贵客前来,你们可要好生招待!” 那最后一句话中的“招待”孕满了太多的意味,陨圣楼和黑甲精骑部众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笑得意味深长。 流星阁二楼之中,厚重的幕帘被放下来,屋中生着暖炭,纵然外面春寒正浓可屋中却温暖得宛如初夏。大门打开,寒风自屋外灌进去,吹起纱帐翩翩晃动。三人很快进来将门阖上,先后到了垂着金色绣巨蟒的斗帐悬下,她掀开帷帐脱下鞋子上去。床上的男子穿着雪白的亵衣裤,黑长微卷的长发仅仅是用发带扎了几缕,将那张消瘦却不失俊美的脸庞露出来。 小心地扶着他坐起来,盘膝坐在他跟前,黝黑的墨玉瞳泛着潋滟华彩。前面的男子昏沉着,双眸紧闭,睡颜中透着清隽温和,毫无平时张露的凌厉冷酷。冰凉的双手捧起他的脸,凑上前唇瓣便落在他殷艳的双唇上。 “赫连,我一定救醒你!” 垂月将琉璃盒打开,躬身道:“王妃,奴婢要怎么做?” “你好生看门,不要让闲杂人等打搅了我们。”她伸手将琉璃盒中的梦仙花取出来,双手轻巧缠绕将一株带着茎叶的花朵缠得小小的,直接将梦仙花给塞进自己口中。旁边的玉落眼皮直跳,少见她这样彪悍的手法,还真有些不适应。 鱼璇玑虽没看,却也发现了她们的神色,但也没去解释什么。灵瞳神蛊乃是奇花之果,本身对又灵根的植物有感,梦仙花的作用不过是舒缓,让灵瞳神蛊能更顺利地离开自己的身体。 “璇玑姐姐,灵瞳神蛊在你体内那么久,怕是有了宿性,这样强行剥离你体内,我怕你会受不了!”玉落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双眸怔怔地望着她。 垂月已经到门边守着,听到玉落这样问她也忍不住朝鱼璇玑看了去。尽管被尊为王妃,但她的确很不了解这位女主人,恐怕就是跟鱼璇玑有过较长接触的赤焰他们亦然。陨圣楼与黑甲精骑争雄,身为帝凰星的她真能放弃江山诱惑冒着危险为爷付出? “若是躺在这里的是白钰,你成了本座,又会怎么选择?”她的眸光始终落在赫连烬白皙俊朗的脸上,看着他哪怕是这样不言不语的,也觉得心里被幸福溢满。 玉落想也不想飞快回答:“我一定会救他,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鱼璇玑没想到的这个丫头会对白钰有那样深的感情,白家是虞长卿的后人,作为个长辈看到如此情形她心中也是开心的。“快些吧,你只需要将本座体内的灵瞳神蛊引出来,其后的什么也不用做了。” 庸医说过,灵瞳神蛊一旦被引出来,因同宗灵力相互吸引,赫连烬体内的龙魂珠也必将显现。好的话两股力量会慢慢地融合,使其苏醒;若是不走运,恐怕赫连烬连此刻的昏睡都不行了。遥想当初自己吞下灵瞳神蛊,几乎是受了前所未有的折磨,连灵魂都像是被撕裂了重新生长的那样。这一招,生与死各有一半的几率。她不得已,唯有一赌。赢了,他们皆大欢喜。输了,她也不会让赫连烬黄泉寂寞。 赫连,挺住! 深深地呼吸一口他身上的冷香气味,鱼璇玑调整好呼吸,催动着体内的灵瞳神蛊活动。玉落是照料灵瞳神蛊的花奴,对其特性十分了解,这也是庸医说让她来动手的缘故,免得灵物认生反倒寄居在自己体内不肯出来!她阖目盘坐,手臂几下起伏牵动内息頻蹴。玉落站在床边,手腕翻动掐出个诀来,手势显得有些奇怪,指尖直直对向她的小腹。 嘴唇无声翕动,似在念动什么咒语般,随着手指指尖的缓慢向上移动,鱼璇玑的肚腹之中突然闪出淡淡的银色光芒。那光极浅,一般人若是细看几乎都看不出来,可玉落守护在灵瞳神蛊身边十几年,怎么会不明白这种光泽是什么发出的。她眉宇紧锁,脸蛋也绷得紧紧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在她体内慢慢游移向上的灵瞳神蛊,小心地牵引着。 紧闭着眼眸的鱼璇玑感觉有种柔和在体内游走,身体所有的力量又好似在被吸附着,随着那东西的移动而膨胀。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身体像是被抽走了力量,若一座大山被剔掉了山脊,整个庞然山峦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鱼璇玑,不能倒下!她蓦地咬紧了唇,脑海中想起和赫连烬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无论流血还是伤心快乐的,只要想起他什么痛自己都能忍得住。玉落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她紧绷的身躯,口中念动的速度骤然加快,随着位置的上移那银色光芒逐步明显起来,起初是淡淡的在她身上缭绕,渐渐地像是一团烟云般笼罩。 “你们不能闯进去!”流星阁外面突然传出嘈杂的声音,那是男人粗狂的嗓子才有的音调,而且他们谁都不陌生。那个人是黑甲精骑十二骑将之一的阿答幕,声音中的暴怒震得楼阁似乎都要跟着震动了。 继而,兵器砍杀撞击的声音一起,脚步声凌乱而沉重起来。垂月和玉落顿时脸色一变,有人来得好快! “唂——”青鸟扑打着翅膀硬是从虚开的窗户外飞进来,直直地飞向床榻上的鱼璇玑赫连烬二人。 灵瞳神蛊已经通达她口中,马上就会飞出。玉落惊得浑身冷汗,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后方侧方飞来的青鸟狠狠一撞,直接将那来势汹汹的鸟儿撞飞在屋中的粗大圆柱之上。此刻,灵瞳神蛊冲破最后一丝阻碍,孰地从鱼璇玑口中飞出悬在两人头顶之上。 刹那间,耀眼而皎洁的淡淡荧光将这个大床笼罩起来。 ------题外话------ 伦家一直很忧伤,为何你们要掉收藏?呜呜!感谢shixitu3的无数张票票,还有宝贝咖啡猫的钻石,闪闪亮啊闪闪亮! 第274章 天族不复,终于好了 在灵瞳神蛊出现在瞬间,随那荧光闪现的无形力量宛如石子投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将床边的玉落给震得后退了几步。在赫连烬身前的鱼璇玑则感觉那力量以她的身体为跳板,顿时浑身脱力惯性地往后一仰就要倒去,在身子要挨上被褥时挣扎着用余力撑着手臂,没让自己狼狈倒下。 真是一股强势而野蛮的力道! 被荧光笼罩的赫连烬纹丝不动地坐在床上,早已闭上的双眸如旧没有撑开,只是那寻常时候都不见波澜起伏的眉宇之中像是有了什么细细的牵扯,竟是让他的沉寂的容颜有了生动的气息。只是那变化太过微弱,就算与他近在咫尺之间的鱼璇玑都没有发现。 而此刻,门外中气十足又饱含着凌厉杀机的喝声震过喊杀之音,穿透墙壁传到她们耳朵中。“庸华,你身为天族的天机子,灵瞳神蛊被盗走你不仅没有将其寻回,反倒是助长外人觊觎灵瞳神蛊的气焰,火焚之刑在你眼中只是儿戏是不是?”天族中最为严厉的惩罚不是凌迟不是其他折磨人的招数,而是火刑。然而世人却不知,那火刑的火可非不一般,往往死于火刑的人几乎等同于灰飞烟灭。 天族的惩罚不仅是今生,来世也涵盖在其中。 玉落闻言脸色大变,眼瞳中被无数的恐惧给填满了。这是族长的声音,他说火刑,是要用火刑去惩罚天机子?可是,天机子可是洞悉天族未来,传递神喻的使者,怎么能被处以火刑呢?脑子里轰隆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塌陷了下去,整个世界在烟尘纷飞中处处空白。怎么办?她不知道啊! “守好赫连!”硬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她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几颗汗珠来。没想到灵瞳神蛊从她体内出来后,她竟然觉得像是身体中的某个部位被挖走了,不畅之感从肺腑蔓延到四肢。或许自己的身体早就习惯了灵瞳神蛊的存在吧!她神情冷峭,拂袖站直身子隔着紧闭的门窗凝视着外面的混乱,对着在门口处的垂月道:“进去,哪怕死了也不能让旁人碰到赫连!”灵瞳神蛊与龙魂珠的力量正在两相交融糅合,这个时候坚决不能让人去打搅了。 垂月同样紧张而凝重地点头,赶紧地来到床侧守护着。 门扇被拉开,她脚步沉稳不快不慢地走下来,踱步出流星阁正厅的大门。原本宽敞的院落中,闻得兵戟交响只见人影交错,满地碎石和枯败的花花草草,更有淡淡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之中。阳光像是被这场混战给惊吓到了,纷纷躲在乌云之后,原本晴朗的天气竟不知不觉地变得阴霾起来。阴冷的风阵阵吹来,夹着着寒栗和粗糙的雪粒子如雨袭下,可在酣战中的人恍惚未觉,杀机频现招式更加凌厉凶悍。 飞檐下,那硕大的铜铃被风吹得直响,没有规律的铃声吵得人越发地心烦意乱。鱼璇玑静静地伫立着,打着卷儿的风迎面扑来,掀起她乌黑的发丝如蝴蝶振翅般翩跹而起,厚重的衣裙也被扯起了一丝飞扬上挑的弧度。墨玉瞳闪着沁人幽光淡淡地看着那一充满了杀意的场景,她冰雪琱琢的容颜上却未有丝毫情绪的波动,倒是站在不远处的庸医一个劲儿地着急叹气。认识他良久,鱼璇玑从未见过这样的庸医,纵然心中明白他是怎么样的感情纠结,她也不想去理会。此刻,她想的只是赫连烬顺利地渡过难关,早早地苏醒过来。 她盼着这一天已盼了许久,决不允许任何破坏,哪怕是天族的人! “庸华,你这样藐视族规是要受到惩罚的!”混战中的一个外披着藏青色斗篷,满脸褶皱发须皆白的老者赤红着眼眸朝庸医所在的地方瞪去。这个人真是叛徒,不仅放走了盗走灵瞳神蛊的窃贼,还教这些人如何对付他们!以为自己能看破天机,就不把天族放在眼中,这未免太狂傲了!天机子的宿命归属于天族,终结在天族,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妄图叛逃者,只有死! 黑甲精骑及陨圣楼人共有十几人,而天族来者却是有寥寥两人,除去了年纪大的老者,还有个就是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但那人却很是厉害,鱼璇玑就看了他几个招式,跟他罩面动手的骆惊虹和白逍却被他压得死死的,根本伤不了他分毫。他的招式都很是简单,可往往如此却能轻易地将人打败。鱼璇玑眸光变得幽深绵长,不自然地流露出股警惕来。或许比起那个老的,这小的更需要让人提防。 “族长,这是天命,我无法更改!”庸医的态度很坚决,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收起了老顽童般爱戏谑的眸光,他神情严肃而庄重,俨然是在传递着上天的旨意。“天族,该回到寻常了!”微微垂下的眼眸里,有着难以发现的哀愁和坚定。这个结果,他或许是开心的,就算不是也不过是想感叹。 这世间没有永恒的存在,诸如天族,早该随着时光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就像是曾经的蒙弼族。 “哼,天族的命数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天族族长同样铁青着脸,恨铁不成钢般用着自己毒辣愤恨的目光对上庸医。不经意间,撞上鱼璇玑淡漠无痕的眼神,瞬间他厉喝一声,雄浑的掌力朝着身形单薄的鱼璇玑毫不留情地袭击去。腾起的身躯斗篷在半空中鼓起,宛如一只盘旋在天际的鹰,遇上了可口的食物露出尖利的爪子想要将其捕获。那速度太过快,以至于其他人都觉得眼前一花就没有那个跟他们正在交手的人。 掌未至,狂逆的掌风卷起横飞的雪沫子已经强势逼近。可她就似没有察觉到,淡然地站在那处没有挪动半分,微垂的眼眸已经抬起与来人在一致的视线上。她的眸眼里是一派平静悠远,恍若是亘古的一片净土,没有任何人迹的存在,只余皑皑白雪覆盖。刚猛的掌力袭近,满头青丝孰地漫天飞起凌乱了视线,身上披着的厚实披风在震动的瞬间嘣嘣撕裂成碎片,雪花般散漫地从空中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主上(王妃)!”两拨人惊得魂都快掉了,恨不得此刻能多长出一条腿来跑到她身边。 庸医也被惊吓到了,连忙喊道:“璇玑丫头,快躲开!” 然而,她闻声未动只用着自己那一派淡然的墨玉瞳望向顷刻间就能要了自己性命的天族族长。那人眉目一沉,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她有种视死如归的情绪,忽然就不想一掌打死她,堪堪撤去力道。只是他出势太猛,纵然收了不少劲力可还是余威不衰,将牢牢站在原地的鱼璇玑震得接连后退。若非靠上了门框,真真是要被打倒在地了。 她笔直的身躯微微有弯曲的弧度,反抓着门框的双手缓慢地松开,抬头直身微微翕开的口中溢出一股鲜红刺目的殷红。素手一掀,非常自然地擦去下颌上的血迹,缓步朝站在自己方才位置的天族族长走了过去。她每走一步步履沉沉,不带轻浮飘忽,失了颜色的双唇微抿着,那双染着墨色的瞳眸在阴霾的风雪中恍若地狱一般,带着毁灭般的狰狞气息,可脸上却未曾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倒是个不怕死的丫头!”在短暂的怔忪后,天族族长不吝啬地说出一句赞誉之词。 见她此刻还安然,众人几乎都快把腿给吓软了,哪怕是庸医也后背湿涔涔的。刚才那场景,这是太凶险了。 “当初潜入天族盗取灵瞳神蛊的那个人,就是我!”凌冽的风雪吹打在身上,她单薄的身躯看起来有些过分地孱弱,可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强大到无法摧残的气势来。她说这话,不带一点挑衅,没有半分怯意,平淡得像是在叙述一个属于别人所做过的事实。 天族族长猛然瞪圆了双眸,厉声呵斥:“竟然是你?” “是我。”不管对面的人是什么样的神情,鱼璇玑始终如古井般幽寂。“若是回到从前,我还是会做这个决定,盗走灵瞳神蛊!” 不仅是她需要,赫连烬也要灵瞳神蛊救命,哪怕时光倒转,她的选择都不会变!“刚才我不用任何内力受你一掌,盗取之罪便就此两清!” “好个狂妄的女子!你说两清就能两清吗?”天族族长怒不可遏,隐在袖管中的手掌就欲扬起,真想一掌拍死这个狡诈的女子!自己不忍杀生,竟成了她脱罪的借口。 “是你突然撤去掌力,并非我鱼璇玑有求!”她凛凛而视,自带寒霜威严。“天族向来自诩有别于凡尘俗人,可别让在场的人‘刮目相看’才是!” 她话落,陨圣楼和黑甲精骑的人马上就围上来守在她身边,谨防着天族族长对鱼璇玑动手。他们可看的清楚,虽然她所受的掌力笔直先前要弱,但她以血肉之躯去当下那刚猛掌力,可能此刻的淡然只是强撑的结果。许多人都有了这个意识,对着天族前来的两人脸上露出的恨意就深了起来。跟他们动过手的天族年轻男子见状,也谨慎地退到了天族族长身旁,与那些人对峙起来。 “庸华,这就是你袒护的人!”雪白的胡子被埋在斗篷中,天族族长眼中闪过浓重的怒意。“就为了这样的人,毁了我天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夹着内力的声音传出,震得人耳蜗剧痛,内力轻的人耳中已经流出一股细细的血流。 鱼璇玑身子微晃,却是冷笑起来:“毁了天族?真是可笑!天族真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 “你何意?”她冷然的质问不仅问傻了盛怒的天族族长,也是让其他人一头雾水,难道天族不该在世上留存吗? “难道我说得不够明白吗?天族自认为有了天机子能洞察天机,高出他人一等,却不知那些本该成谜的天机却被泄露了,导致了不该有的杀戮。大义而言,那些灾难就是祸起天族!可是,如此洋洋大族却让天机子一人承受过错,他们一生都不得善终。公平么?你自问对身为同族人的天机子这可公平?你们自诩为天下苍生,可怜对族人如此薄情,谁又相信天族有那悲天悯人的心肠?何况,天族避开尘世,不就是因为太‘天赋异禀’而不被世人所容,只能蜷缩在大陆西南那小小的一角,苟延残喘!”她这话,不可谓不犀利,说得天族族长老脸苍苍。 庸医一愣,本来还想替鱼璇玑说几句话的,但发觉自己那不过是多此一举,这个聪慧的丫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然,他心里也是震惊的,他们的命运不曾有人为其抱怨愤慨过。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才这么说,但在庸医看来她却是把这些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是啊,天族的繁兴,历代的天机子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有谁为他们怜悯过?或许有人还绝望地认为那就是逃不开的宿命,连挣扎都懒得去做了。 “黄口小儿,胡说八道!”天族族长气得想跺脚了,这丫头怎么如此诡辩! “我活着的时候,天族还没传到你这一辈。”嗤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五百年的光阴如梭,故人们纷纷去往黄泉,留下些没调教好的后辈——太没规矩了!” “怎么会?”他神色一怔,狐疑的目光扫在鱼璇玑身上,想要把她看个透彻。他年纪大了耳朵却不聋,鱼璇玑说的五百年光阴他可是实实在在听在耳朵里的。难道这个人不是正常人,而是某些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 不说是他,除去天机子和某些略微知晓些皮毛事情的人,诸如十二骑将部众皆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呃,璇玑是我们天族花阡陌先祖的故人。”庸医有些不大乐意说出这件事,毕竟她的身份不该有太多人知道,可现在似乎是不得不说。 “那她不就是……”天族族长大惊,没想到竟是天族的故人。可她这样逆天而生,是逃不过天道的惩罚的。庸医很快点头,在他没把话说出之前肯定了他的想法,鱼璇玑的确是个怪物般的存在,虽然她现在于常人无异。 看着这两人打哑谜般的谈话,一些人抓耳挠腮地面面厮觑,猜不透其中玄机怎般。却都明白过来,王妃是个非常不简单的人物。 “族长,我早算出天族有此一劫,或许是将会让整个部族都败亡,亦可能是新的开始。再者,璇玑丫头拿灵瞳神蛊救的人是天下将来的五位帝星中的一人,按理说她没有错处。”庸医沉沉叹气,“我一直觉得回归到最初,可能才是对天族最有利的生存方式。” 最初的天族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族落,没有异能,不存在硝烟算计,族人活得快乐而幸福。有的东西带来了无上的荣耀,相反地亦是要毁去很多东西。 天族族长仍旧脸色沉暗,道:“你这样说是想要这样饶恕她?”不管如何,天族的威严不许被挑战,偏偏这个跟他们先祖有关的女子碰触到了,同样也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都已经受了你一掌了,还怎么样?”庸医有些恼了,他怎么这么喋喋不休死不松口的? “那是她自找的,何况我并没有对她下下手!”天族族长似乎很不服气,想起她偷盗入天族,弄得整个天族鸡犬不宁的情形,真有一掌了结了她的想法。 鱼璇玑眼睛毒辣地将他的想法瞬间捕捉到,嗤道:“本座已经说了,先前那一掌是为了还盗走灵瞳神蛊的歉意,再也不欠你们天族什么。念在你是阡陌的后人,本座不想太跟你计较什么。但是你最好给本座记住,现在谁敢打灵瞳神蛊的主意,本座不介意亲自送他下地狱!”黑瞋瞋的眸眼里俱是死亡氤氲的气息,她连自称都改了,态度也更加强势逼人。因着她气息的变化,陨圣楼和十二骑将俱都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这次再也不会让那两人伤到他们的主子。 “你准备以这伤病之躯跟老夫对抗?”被她的狂妄给气得够呛,天族族长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太大的面子,看她的眼神也更加阴戾起来。他们天族本该与世俗无争的,但看现在这情形他是不得跟这个女子一较高下了。 “璇玑丫头,你可别逞强!”庸医看得出她伤的不轻,想来应是灵瞳神蛊离开体内,她身体虚弱,偏又遭逢那一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转头瞪向那比自己还年纪小的天族族长,自己也气得不轻:“虽然你贵为族长,但是尊老爱幼还是记得的吧!” “庸华,你做的错事最好自己回去领罚,否则!”哼,长老们是不会放过他的!“至于她,不管是谁的故人,毁我天族前程……”那后半句不受火刑不足以洗净她的过错还未出口,正厅中突然响起一个冷酷森森的声音。 “你敢对本王的王妃如何?” ------题外话------ 热烈庆祝,《凰谋天下》的第一位举人今日诞生了,彦姬泪流满脸有木有?感谢各位的一直支持! 第275章 惊世一诺,帝月之皇 “爷?”黑甲精骑部众发出惊喜之声,难掩的欣喜挂在脸上,太过一致的声音震得鱼璇玑恍惚了。 狂风扫着天上乱絮般的雪沫子肆意地砸下,吹得那些抽了新芽的树木都弯腰折枝了。遥远的阴霾天际,忽然露出一线天光,遥遥地射下。她感觉脚跟发虚,不知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怎么回事,似乎是听到了赫连烬的声音。那冷寂的声音混沌在风声之中,她感到了一丝从所未有的迷惘。 是他?不是他?到底是不是他? 覆在面上的清冷面具有了皲裂的痕迹,她徐徐转过了头朝身后望了去,只是还未看清便被一个充斥着冷香气息的冰冷怀抱紧紧地拥住。长长的双臂如铁般坚硬,紧紧地环在自己的腰侧,那大力几乎要把她纤细的腰肢给折断了。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胸膛中那颗强有力跳动着的心脏,那频率是那样的熟悉。 赫连!抬首凝望着他泛着冷意的容颜,颤颤举起的手不知该落往何处。 他终于醒过来了!真的!眼眶里泛起浅白泪意,巨大的惊喜令她不知所措。 “璇玑,为夫没事了。”大手捉住她冰凉蜷曲的指尖,前一刻还冷酷倨傲的男人脸上流露出罕见的疼惜之色,暗蓝的双眸渐退沉色眸底是深深的缱绻眷恋。他语气很轻,似怕吓着她可又清晰得让人无法去忽视。他说,为夫没事了,她的心也因这句话而欢欣跳跃起来。 她怔怔望了许久,终于靠紧他将头埋在他怀中,梦呓般喃喃道:“真好,真好。”肩头的重担像是被突然卸下,整个人轻松得想要昏厥过去。但是她没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天族族长的存在,赫连烬提早醒过来,那么灵瞳神蛊怎么了? 无力的手猛地将他的衣裳牢牢抓住,她才发现赫连烬此刻就穿着亵衣亵裤就出来了,很可能是刚醒来就发现了楼下的异样,什么都来不及就只直接下楼了。手心贴着他身躯,鱼璇玑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不减反而更加浓重了,心里一下就悬起来了,不知道这事怎么回事。 难道他身上的寒毒还没有解吗? “无碍。”看出她眼底的担忧,赫连烬扯唇温柔地露出一线笑意,反手拦住她的腰将她置于身侧,对上对他们怒目而视的天族两人,不咸不淡地道:“天族的灵瞳神蛊已经毁了,将来天族若是有用得着本王的地方,只要在本王能力范围之类,本王都会尽力而为。”他语气沉沉,那分明就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直接通知只是不带凌厉。 天族族长和那年轻人骤然愣住,神情也变得有些狰狞而绝望,看着从容不变的赫连烬眼底里冒出汹汹烈火。 那象征着天族未来的灵瞳神蛊竟然就碎了!哪怕是料想到结局的庸医闻言,也不禁长长地沉默了,他这放纵的一举到底是把天族推向了一个不可预知的深渊上空,或者掉下去不然就只能越过下方的黑暗找寻另一条生机之路。 “烬王还真是说得出口!”气怒中,天族族长冷嗤道,“灵瞳神蛊乃是灵物,更是我天族至宝,却因你而毁了,就算赔上你们帝月也抵不上它。” 赫连烬眉目微敛,神色有些凌人,冷峻道:“哪怕是你杀了本王灵瞳神蛊也回不来了!既然如此,何不想想什么条件更有利于天族,免得它白白烂了。”他曾去过天族一趟,虽然谈不上跟他们有什么交情,但那些都是庸医的族人,怎么说他也不能痛下杀手,何况灵瞳神蛊真的是因自己的碎裂的。 “真是够目中无人!”毁了他们的宝物还如此趾高气扬,真让他们天族无人了是不是?两个人宛如被点着了炮仗般,对着他们就有着散不去的火气。黑甲精骑部众见自家爷已经无恙,也就不担心天族人上去捣乱,看他们的眼神也就更加狂肆挑衅,根本不怕他们再怎么大打出手。 如此剑拔弩张,白钰见状心里无由地担心起来,似乎觉得他们做事太冲动了。 “难道族长以为本王还能赔得出你们一个完好的灵瞳神蛊吗?”赫连烬也不反驳他的话,直接反问一句,把天族族长气得两颊潮红。 狂妄的小子!因怒火而阴鸷的眸眼里射出强烈的杀机,那是中不容被抗拒的强势,从王者身上散播而出无能能够抵挡。掌心里,一团淡淡蓝色的光晕聚集宛若小球般不断在手心中膨胀起来,霎时掀起一股怪风。 “住手!”鱼璇玑神色陡变赫然站出来,脑子中不经思考抓住天族族长的手臂,阻止道,“只要我鱼璇玑或赫连烬的后人在世一日,必然拼死保护天族安宁!” 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的出手,天族族长短短地愣后随即嘲讽起来:“就你们的后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夫妻将来必然要建立庞大的帝国。作为窃取了灵瞳神蛊导致天族前途不兴的救赎,我夫妻二人必然教导后人,穷尽一生必保天族。”这已经不是会不会发生的事情,而是必须去完成,鱼璇玑很清楚,天族族长先前因灵瞳神蛊有着顾忌没有出全力,可现下灵瞳神蛊已经被毁了,他不怒不气是不可能的。 可能是想到了前世的花阡陌,鱼璇玑并不希望跟天族对上,再者赫连烬现在的身体也不知恢复得如何。若正是虚弱时,被伤到了可怎么了得。 “你就如此相信你们能成为一方霸主?”哪怕是预言中的帝星,将来命数亦是混沌难辨的,多少生生世世系于一线中,她竟这么笃定真当天定上位者就必将走到最后?对此,天族族长虽未多言,但话中的讽刺和质疑是非常明显的。 赫连烬了然她如此做的原因,便跟着帮腔道:“不管我夫妻二人是否真的能一统天下,但只要我赫连烬的后人在,绝对会保护天族。灵瞳神蛊已毁天族没有了依仗,无法跟其他隐世遗族相比。既然已经到了亡族灭种的边缘,为何不试着赌一把?天底下从来都没有万分妥当的事情。” “族长,烬小子说得对啊,再说天族走到这一步也是天意。”庸医故作高深地仰天长叹,末了还一副哀伤的样子望着他们。那样子,完全是天要亡天族的模样。 天族族长看到庸医那样子眼皮子直跳,又有些怀疑到底是天意要将天族覆灭还是庸医故意这样做的。 鱼璇玑见他神色略有松动,继续说道:“我跟赫连各自都有势力,在这场乱世争霸之中,我们都不会输给其他人。族长你既是为了天族,在如今的被动的局面上不管你是否满意我们,也只有我和赫连愿意护着天族。”最后那句话隐约的沉重之中透着几分威慑,闻言的天族族长怒视之,最后只得哽咽了。 她说的对,现在天族已经没有灵瞳神蛊的依仗,世人若是对天族起了什么心思,那他们可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及,的确需要寻求强大势力的庇佑。异色双瞳闪过如狐般的狡黠,赫连烬故作沉吟道:“若是族长拉不下脸来,其实还有个办法保护天族。” 怀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闪到赫连烬身上,唯鱼璇玑尚无表态,天族族长满怀讶异于暗恼,道:“你有什么办法?”脸面跟天族的危及对比起来,他当然是选择后者。但怎么说也是因为赫连烬夫妇天族才落得如此境地。要是说不出好的法子来,那就…… “天族彻底消失!”整个世间再也没有天族这个部落,不再有任何天机的预测,更不会出现天机子。 庸医瞪大眼,天族族长跟那年轻人俱都大怒还未说话就欲出手劈了说话的赫连烬,鱼璇玑却早先一步一掌打过去,用内力生生地将他们两人震开丈许的位置。看着错愕又恼恨的两人,眸色越发暗沉充满冷意,面无表情道:“赫连的意思是天族以某个意外彻底‘消失’在世人眼中,就像蒙弼族一样成为浩瀚历史中不足道的几句话,唯有如此才能打消那些对天族有着觊觎之心的人。” 天族除了至宝灵瞳神蛊,有能预测天机的天机子,可修炼灵力的花奴,此外还有异人驯养大蛇,山中更有着无数珍奇,宛若一座宝库,失了保护的天族只有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寻找强援救助能保得了天族一时却无法永远令其无虞,长久之计唯有淡出世人的视线。 赫连烬比他们想得更深远!想到此,天族族长不再生怒,却也给不了他们好脸色,愤愤道:“天族是早该回归到原始,不过赫连氏只要不灭,穷其一生都必须护着天族!” 庸医不厚道地笑起来,这个族长还是跟年轻时候一样锱铢必较。不过,他答应了这件事,也算好事一件了。毕竟要真动起手来,他得为赫连烬和鱼璇玑担心了,天族族长虽不赋异禀,可自幼就修习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功,哪怕有灵力的他跟族长打起来,胜负——有待商榷。 鱼璇玑和赫连烬相视而笑,终于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题外话------ 今天是母亲节,祝愿天下所有的母亲幸福安康。我又断更了,对不起对不起! 第276章 原是故人,谋划全局 赫连烬这次真的醒来,天族也不再追究他弄碎了灵瞳神蛊的事情,对于黑甲精骑来说那可谓是两相欢喜的事情。压抑了许久的心情顿时被放晴,只觉得做什么都有用不完的劲儿。林真也算完成了鱼璇玑交代的人物,特许放他自由不准黑甲精骑或是陨圣楼再找他的麻烦。 在庸医的药物调理下,赫连烬很快地就恢复过来,还意外地因祸得福使身体的机能有了转变,寒冰诀更是直上高层。赫连倩父子败北,帝月尊小小的赫连启为皇帝,可实际上的大权都掌握在赫连烬手中。本来就有不少官员百姓都把他看做是帝月的未来,如今他打跑了背叛宗室矶王等人,不少人更是对他心悦诚服,愿意臣服于脚下。原本松散似散沙般的帝月顿时就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捆在一起,帝月在短短的月余时间又变得强固而坚不可摧。 “桐封王已经南下越过了长河,凌王虽占据着江南大部分地狱,却是将四方兵力都分散了,若是桐封王拧着一股劲儿将各部逐一击破,江南很可能都会归属囊中。”纤纤玉指在绷开的牛皮地图上划过,那张足足一丈长三尺宽的图上将整个殒荒大陆的地形地貌都囊括其中。玄衣包裹着纤瘦而挺直的身躯,绝美的容颜上露出沉重和思索。黛眉蹙动,墨玉黑瞳似河涧深谷俯视而下去无从得见最深处的真实。 许是讲得太多口中干燥,她敛眸咽了下口水,这时便有一杯清茶被送到跟前。她微怔,旋而嘴角扬起轻笑,端来浅呷一口,清冷的眸子瞬间染上旭日般的温暖,瞥了眼坐在最尊贵位置上的他,继续又道:“于帝月南方,虽有流寇作乱但尚不足惧,危险潜伏在这里!”手指从长河东侧一路往西划过云雾山,蜿蜒向下于罗华山脉之东,仓稷山西一侧此处犄角区域停下又绕个圈子。 “你们,都不陌生吧!”议事堂里坐着的,除了赤焰赤冰外还有黑甲精骑十二骑将及陨圣楼白钰等人,她眼角挑起,将目光转向刚从冥城一带过来的周梓,问:“你可看出这里有什么问题?” 周梓,那个他们在出海前往方诸山于周城遇到的打铁匠。昔日鱼璇玑从他一番话中感觉此人不俗,但奈何要出海也不得停留下观察,但白钰却留了个心眼儿让潜龙阁的人暗中接触周梓,看他是否是可用之才。不曾想,那名不见经传的打铁匠竟然深谙行军布阵之道。清风山的秘密队伍已训练得差不多了,鱼璇玑下落不明,可各种势力之间的争斗角逐越发强烈。 在柳屹的首肯下,周梓与众人秘密行军,绕过星池楚帝和凌王的视线,竟从仓稷山北麓的丛林中穿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翼卫后方,并且帮黑甲精骑解决了冥城之困。鱼璇玑在事后听白钰汇报,仓稷山北麓一带瘴气弥漫极是凶险,哪怕常年居于深山的虎豹猿猴都不敢过多深入停留。那里是整个大陆最为神秘诡异的地带,危险如何有着亲身经历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翼卫或是其他人都不会想到会有军队兵行险招,于千难万险之中求飘渺生机。其实就鱼璇玑也感到诧异,换做自己也未必敢那样轻易地拿三万大军的性命做赌注,偏偏周梓却做了。不仅提出建议还以最少的损失带着大军穿越而过,那周梓可谓是世间少有的大勇大谋。 这被点到名字的男人站起来,他身材高大魁梧,许是常年打铁劳作的缘故,身上满是精壮的肌肉,将那本就紧身的衣衫绷得紧紧的,像是随时都会被撑破般。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绾得整齐,一张国字脸五官深刻,透着无形的威严和肃穆。周梓不知自己能有如今作为是曾因她一句话的感叹从而有了机缘,但下属对主子的尊敬他一丝不少,不会因眼前的鱼璇玑看起来年纪偏小又是女子而折了礼仪。 颔首抱拳,双眸熠熠地往着她背后的大陆疆域图,周梓神情略有些小小的激动,道:“属下认为,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天诀的三股力量,而是南方的星池楚帝。此人以雷霆之势出现,在短短时间内就使曾掌握着星池生死的长公主的万俟星沦为阶下囚,皇子万俟乐更是被追杀流落不知辗转何方。属下曾听骆阁主提及过,他们无从查起关于楚帝登基前的生活。一个人若不是渺小得不被人注意,便是神秘得令人无从追踪。如今星池,国师巴图纵然对楚帝有不满却不敢把曾经对过默契皇室的趾高气扬用在他身上,属下斗胆猜测楚帝此人实在城府高深。” “帝月之乱,先有下相被外族所侵占,后有主上和烬王于地怒中生死不明。其后,矶王父子将北堂太后羽翼剪除而逼宫。陨圣楼得到过准确消息,下相的地怒实则是有人故意为为之。”讲到此处,周梓忽然就停住了,眸光中溢满了敬佩和信服望着负手而立的鱼璇玑,道:“下相城内有几条连错交叉的暗道,里面埋了许多能炸裂的东西。就像曾有一年轰动江湖的,藏灵山庄灭庄事件。” 他原本也不知这事是陨圣楼所为,直到进入了这个势力才知晓那是他们智慧无双的主上的杰作。当初听闻此事骇然之际是多么想一见那个惊才绝艳的主上,可惜无缘得见。 藏灵山庄灭庄,这件事黑甲精骑中有几个人都不陌生,他们甚至是参加过那次惨案,知道自家爷是怎么在生死一线徘徊的。那自剑冢中发出的爆炸声震动了整座山脉,炸裂时如火树银花般耀眼而致命。那日血肉横飞的残杀中,还有着蛊惑人心的美妙音乐。光想起,他们就个个浑身惊起鸡皮疙瘩,看向陨圣楼那边的目光遂变得隐晦起来。 “什么?他奶奶的,谁干的?”砰地声,听到有人故意陷害爷和王妃,阿答幕瞬间就炸毛了。也没想现在是什么情形,大力一掌朝桌上拍去,那放着茶碗的小桌顿时就把拍成了碎片。哗啦的碎瓷声,滚烫的茶水跟着倒了满地,遍地狼藉。 愤怒后的残局引来所有人目光的关注,鱼璇玑笑而不语闪了眼旁边静坐的赫连烬,转而将眸光偏向了阿答幕。 “俺,俺……”被人如此直视,阿答幕顿时就脸皮臊了起来,八尺大汗面色窘迫地摸着后脑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憨憨地呵呵傻笑。 赫连烬不动声色往后一仰,暗蓝眸子扫过众人,原本想看阿答幕笑话的人都乖顺地噤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周梓,你继续说。” “是,烬王。”这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甘愿被称臣的气势,无形中就能有令风云变色的能力。周梓恭敬点头,继续他没有说完的话。“首领和潜龙阁阁主猜测是有人策划了一系列的事情,为的就是使固若金汤的帝月如被蚁穴所蛀的大堤轰然崩塌。再言罗华山一带,冥城居于要冲之所,若是被破那便是开了帝月的南大门,星池就有可能趁着帝月内乱而攻进来。若主上和烬王在下相地怒中陨灭,现在的帝月已经乱得不可收拾。” 黑甲精骑众人默言了,周梓说的一点都不错。要是爷不在了,他们在冥城苦苦支撑没有外援,最终还是会被拖死。陨圣楼帮忙的缘故之一就是察觉到王妃活着,为寻找强大盟友,亦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才对黑甲精骑施以援手。这点,不管他们怎么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 听周梓这么一说,倒觉得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星池的楚帝。可这楚帝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策划出如此连环计谋?抓耳挠腮的,却也不知答案如何。 “若按照你的想法,现在该如何?”赫连烬端起鱼璇玑刚才喝过的茶杯,不深不浅地啜了口,淡问道。 周梓神色凝起,坦言道:“帝月现已在烬王掌控之中,就是流窜在外的风雅郡主,也动摇不了您的地位。”哪怕他身上背负着铁血修罗的残忍,赫连烬在帝月还是深得人心,这或许就是国风的不同造成的。帝月人个个骁勇,对强大的人甚至有盲目的崇拜,国人中更不乏好战者。赫连烬自幼扬名保卫着帝月边疆安宁,与北堂太后相持多年不曾落败,他的强大已被过分渲染,如同天神般的存在。 以前他也觉得关于赫连烬种种不过是谣传的厉害,短短相处他便信服了,赫连烬当得起那些人的拥戴。 “为今大争,我们不能安乐于西川之上,而旁人也容不得我们的安逸。如此,在下建议也该与其他势力好生较量一番,用手中的利剑披荆斩棘开拓新的疆域。”不仅是黑甲精骑该如此,他们陨圣楼亦是。因为他们主上是天定的帝凰星,将来大陆上的首位女帝。这样的宿命,值得他们用鲜血和智慧去一搏前程创建新的国度。“首取天诀炎京的襄惠帝。” 在所有势力之中,襄惠帝是最弱的!而自己这么建议,还有点就是出于对楚帝的试探,看看那高深莫测的帝王接下来会如何。是直接趁着帝月南部力量薄弱突袭强取,还是借天诀之乱向东出伽罗关分一杯羹,亦或者跟凌王或桐封王达成什么秘约。当然,凌王和桐封王的态度也重要。是父子(君臣)撕破脸皮,还是相互?他,真想用这场战争知道。 “本座原以为你会因百姓流离失所而悲天悯人地选择柔和的方式。”她还记得周梓曾说过的话,当权者买卖兵马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没想过百姓的死活,那些人不值得他去卖命。如今她倒想问了,周梓用如此手段是否忘了他以前是想的。 周梓不知内中详情,凭心而答:“乱世少不了死人,能尽量减少杀戮自然是好,不然的话就只能手段强硬。”看多了生死,他也不如从前那样心软了。有时候,冷硬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住其他重要的东西。 眸底闪过满意,鱼璇玑走下来道:“记住,杀戮有时候是为了将来不再有杀戮。” 他埋头回味了下鱼璇玑的话,恍然有悟,顿首道:“属下明白了。” “嗯。”鱼璇玑转身走到牛皮地图前,手指在上面慢慢划动着,道:“周梓提的本座觉得可行,不过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算计到本座头上,若不给予回击岂不是显得陨圣楼太‘小气’了!”杀机宛如流光坠落,快得无法捕捉。 她旋而转身,玄衣衣角飞起,绝丽面庞上泛着冷月光辉,抬首笑意深奥道:“将陨圣楼楼主是烬王王妃的消息散播出去,再以烬王的名义暗中联络楚帝,就说本王妃将要替代烬王与楚帝拟定一桩秘密协议。” “王妃,你这么做?”赤冰满脸怀疑,怎么感觉她吩咐的有些自相矛盾? 不少人不明所以,白钰微微摇头又像是想了些什么零碎拼凑,兀自点头。赫连烬则是直接脸色一黑,眼眸中带着股气愤盯着她,可马上就把那种情绪给掩藏了,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你们别忘了,赫连氏一族只要不灭必要护天族安危。偏安一隅只会成为待宰的对象,唯有不断强大才能保护自己。”鱼璇玑也不说清楚,点三扯五说了一通。“知道你们要一拼高下,眼前就有机会。但本座警告你们,不要妄图灭了对方。否则,本座不会手下留情。” 话说完,还有些人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鱼璇玑也不打算解释了,反正有些话就不能说出口。 白钰起身来,问道:“主上,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准备?” “周梓带部分人护送本座前往星池,其余的你和铁锤领着去伽罗关吧。”她似乎已经盘算好了一切,“今夜就动身。” 王妃(主上)是想攻打星池?很多人想到的都是这么一点,想开口问她可看她一副不愿意解释的样子,众人只好静默了。 “爱妃替本王前往那虎狼之穴,真是委屈爱妃了,本王还有些事情要跟爱妃交代!”赫连烬突然起身拽住她的手腕,面上笑得很是温柔。可鱼璇玑却不觉得如此,因为他攥得她手腕好痛。 ------题外话------ 我更新了就掉搜收藏,你们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第277章 爱妃真美,本王不舍 砰!门扇被大力推开,一道玄色宛若鬼魅般飘入,消失的刹那大门遂紧紧阖上,震得那些藏在木缝中的灰尘都抖了下来。 “赫连,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当着一干下属的面被他“温柔”地拉回了寝室,鱼璇玑不用去观察都知道他心底是多怒。她心里轻轻地一叹,任由他把自己带进去。 赫连烬不怒反笑,倾身将那娇小的人压在榻上,单手撑在榻上右手勾起她散开的一缕鬓发放在鼻端轻嗅着,暗蓝的眸子中流转着约莫的几分危险的意味,殷艳双唇凑近前在她耳畔轻声道:“爱妃如此了解本王的心意,真是让本王‘受宠若惊’啊。”他故意咬重受宠若惊四个字的字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咬上她的耳垂。 感觉似一阵电流流窜全身,鱼璇玑蹙眉微颤想要避开他此刻暧昧的举动,赫连烬却不给她躲开的机会,挑拨了她头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揽上了她的细腰,将她箍紧带入怀中,语气森森了。“爱妃是要跟本王保持距离?” “赫连,你早就融在我冗长的生命之中,无法割舍再也扯不出间隙。”明白赫连烬是在气自己没有跟他商量过就自作主张去跟星池万俟楚签订协议,他越是气怒神色难看,那表示着他有多在乎自己。鱼璇玑不是不明白,只是她更清楚陨圣楼和黑甲精骑在帝月驻足不前,将来只会沦为大争乱世中首先被吞灭的势力。 天下乱了惨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不再是悲天悯人心怀天下苍生的虞诀,而是深爱着赫连烬的自私小女人。她要与赫连烬携手共度那白云苍狗,尝遍人世诸多滋味直到双双老去,再也走不了一步相依偎看天边夕阳,与暮色中最后的一抹光亮一起归寂于黑暗之中。早也记不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执念便已经深入骨髓了。 她想做的,只是为此铺开道路。什么天族威胁,什么诸侯争霸,她不看在眼底放在心上,所嘱意的从不是高高在上的权势。 唯有赫连烬,只因他是赫连烬! 她目光灼灼,青葱白白玉般的手指在他面上细细描摹,每一次清浅的划动都带和淬火的激引,撞向他瞳眸中的神采越发地瑰丽夺目。赫连烬兀地将头埋下,嵌在她颈窝之中,语气中带着几分幽怨道:“你怎么就不事先跟我说一声?”本是满腔火气无处发泄,她几个动作的撩拨却把自己的郁气统统散了,最后只余下满肚子的无奈和纠结。 他这小妻子,真是有着磨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偏偏自己还甘之如饴。 “说了你会答应?”她不仅莞尔,赫连烬口气都松了,这件事应该能顺利地揭过去。 赫连烬倒不急于回答,翻了个身坐在榻上,将她抱着坐在自己的双腿上,低首挑眉道:“你到底有什么鬼主意?” “这……”鱼璇玑眸子发亮,双手勾着他脖子贴在他耳旁,嘴唇翕动飞快地低声叙说,时不时地还将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跟赫连烬说了一遍。哪知,她话还没完,就被赫连烬强势地掐断了。艳丽得宛若开在冥途河岸旁的两生花般的双唇突然堵上那双看起来喋喋不休的唇瓣,双手轻便地扯开了束在腰封上的黑色绸带。衣衫散开,她如月光皎洁而白皙的肌肤在玄色强烈对比中猛烈地刺激了那双染着薄怒的暗蓝双瞳。 他的怀抱太紧,鱼璇玑曲着手感觉全身都被一股窒息包围,瞅见他眼底的幽冷的清光,她露出一抹极为无奈的神情。努力地伸出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徐徐回应他带有报复性质的深吻。她气息幽幽宛若深谷幽兰,又似雪山之巅的一尊清月,有着种令人想要靠近而不得的感觉。偏是如此,他才更带侵略般地肆无忌惮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告诉世人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是她的妻,无人能够从中插上一脚。 原本只是想惩罚下她想出那“诡计”,却是再次低估了鱼璇玑对自己的影响力。两个人越吻下去,早把其他的事情丢在了脑后面。渐渐地,寝室之中暧昧的气息越发浓厚。他恍然记起来,自从醒来后除了每天喝调理的药,庸医还专门警告他不许行房。鱼璇玑为了他能尽快恢复,更是直接睡在软榻上都不跟他一起。 这是什么的味道?猫儿被关久了,对鱼儿的垂涎就会变成一种无法理解的固执,想着要吃上无数条鱼这辈子看到鱼就吐。可他不一样,他只想把身下的这条鱼多次拆吃入腹,这样才会有满心满眼的满足和幸福。 对,他就是要吃了这条鱼! “赫连?”情动的女子两腮酡红,漆黑的墨玉瞳中仿佛带了碎光般的柔美,迷茫而恍惚地抬起眸子,不经意地看到他狡诈的眸光,脑子迷乱没一眼看出那代表什么。旋而,满腹魅惑的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醉人的笑意。 “爱妃真美,本王不舍……”不舍将你狠狠折腾,可不这样似乎太对不起自己了! 两侧金钩被一缕劲风弹落,纱幔缓缓朝中央合拢,将那旖旎之景隔绝。 流星阁院落里,从议事堂中散了的众人出奇一致地朝着二楼的某个窗户瞟了去,各个有所思的模样,最后化作低笑不语大摇大摆地离开。这个春天终于不冷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很好吧,起码该阳光灿烂得多…… 迈入初夏时节,别的地方或许还早晚有寒,可在大陆西南这片常年都温暖的国度里早已炙热泛滥了。永宁城,经过一年前那场不算血腥却惊心动魄的清洗后,几乎要熄灭了的繁华气息再次恢复。店肆开门迎客,小贩们亦是将最新的货品摆出来吆喝着招揽顾客前来购买。 虽不比曾经炎京摩肩接踵的热闹,却是人声沸腾熙熙攘攘。 一辆由四匹上好番外进贡的汗血马拉着,宽大得足够四个人在内坐下聊天喝茶,四周车壁上雕刻着无数飞禽走兽,古朴而肃穆的大马车从闹市中缓慢行进。左车檐下一只精致的木雕灯笼燃着熏黄的灯光,随着马车行动而缓慢转动,那灯光却纹丝不动地卓卓向上。 “是国师!”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街上的行人及路边的摊贩们俱都受惊却又虔诚地退避开。热闹的集市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马蹄踩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面的哒哒之声和车轮滚动的咕咕音。 这样的场景早就司空见惯,赶车人不以为意扬鞭催促着马儿往前走。长长的街道,一路无声地仰望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人们才重新回归原位继续着刚才的事情。有些好奇的便忍不住八卦,国师不是在府中养病,都几个月了怎么今日给出来了? 市井百姓不会知晓答案,却还是津津有味地讨论起刚才的事情。 “大人,陛下已经在天机阁等候您多时了。”招摇的马车一路慢吞吞地行了快半个时辰才在皇宫门前停下,在烈日中等候了多时的太监被晒得面色通红,脸上更是倒豆子般挂满了汗水。他心里是有怒的,从国师府到皇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可国师竟磨蹭了半个时辰。 他是小人物被看不起就算了,可陛下早就下了旨,还专门等着他,竟被他给撂了空中。身为当前陛下最宠爱的近臣,海公公是最看不得有人怠慢自己主子的。不过陛下说了,现在不是跟国师正面冲突的时候。于是乎,在所有不满情绪都飘远了后,海公公忙上前去恭迎“远道而来”的国师大人。 车厢中半晌无人应答,海公公还弯腰行着礼,在毒辣日光的照射下,感觉有几分眩晕。忙定了定神,再次躬声道:“恭迎国师大人!” “嗯。”良久之后,车厢里才传来一丝鼻哼般的声音,像是睡着了刚醒来习惯性地鼻子发音带着浓重的尾音。 海公公脸色更白,知道对方是在戏耍自己,神色更加恭敬脸上浮出谄媚的笑道:“国师大人若是春困,咱家马上吩咐人为您备上醒神的东西,待会儿……” “狗奴才,陛下不是召见本国师吗,你在这里废话做什么,还不赶快带路!”紧紧关着的车门突然打开,两个漂亮婢子一左一右从车内下来,从后面端来脚踏放下。车内一袭深色对襟大衫着浩淼黛青绣下裳,外穿深紫色绣麒麟纹路的比甲的魁梧男人走下来。顺着光,他满头的黑色简单地用绸带捆扎绑在脑后,一张方形的脸上棱角分明,看起来极是俊朗,只是身陷的眼窝里总是射出一抹令人不喜的光芒,满含着阴戾和算计。 若说岁月无痕当真是要用在他身上,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谁会知道这便是侍奉了星池三代君王的国师——巴图。 “国师,您不……”海公公见他在宫门口就下了车,还让自己带路心里不禁狐疑起来。要知道这位主子可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大臣们的车马都是在宫外就停下,而他则是直接赶着进宫,甚至还能在宫中骑马乘轿,要知道这些殊荣就是先皇最宠爱的大公主和四皇子都不曾有的。 新帝继位后,国师的嚣张更是与日俱增,却不知这次怎么一病之后突然变得有礼起来。 迎上海公公惊疑的目光,巴图冷哼一声桀骜道:“本国师的话你没听清楚?” 阴冷的话,森冷的眸子里寒光闪烁,宛若被毒蛇盯上了,海公公情不自禁地抖动着身躯,惊恐不已地埋头两两道:“不敢不敢,国师大人请。” ------题外话------ 小小三千奉上,哎,亲们看书愉快! 第278章 烬王王妃,是个妙人 国师大人进宫,沿途但凡有宫人遇见无比垂头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拿眼睛去瞄一眼。纵然有些是后来进宫的,却也是亲自见识过国师的狠厉。新皇登基后有个刚入宫宫女初次见到国师,就说了句国师不知用什么保养容颜不老,当即就被一剑砍了脑袋。尔后,此事宛如顺风而生般传遍了整个皇宫,新进的人莫不见之速速避开。 国师的名声,可是比楚帝都要响亮得多。 没遇上任何阻碍,海公公狗尾巴似的跟在巴图身后,很快就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弘政殿。殿外站在六个侍奉的太监,见国师大步而来忙将大门推开,尖而急促的唱喏声起:“国师大人到。” 目空一切的男人堂皇入内,徐徐有宫人从内而出,见之无比弯腰屈膝。巴图看得心里烦躁却又没表现在脸上,挥手让那些碍眼的东西都滚了下去,才绕过大殿外处一处屏风进来,阴鸷的眸子里带着几分不易被发现的狠绝望着前方背对着他,兀自观赏着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作。 原本有些怒言张口就要说出,却在瞧见那画的时候,有了些许的停滞。那是幅梳着少女发髻穿着玄衣,手执横笛吹奏的女子。整幅画以黑色为底,偏又用白色的笔划勾勒而出的人物。不做分毫修饰,下笔有神处处透着活灵活现之气,让那画卷上的人物给人一种活着眼前的感觉。整篇画作沉抑的黑色里,女子宛如生长在其中又脱胎于满目的深渊之色。 巴图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画,尤其是画中的女子,竟让他有些眼熟的感觉。 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国师看到了什么?”身着华丽长袍的楚帝嘴角牵着笑,未转过身来,清雅悦耳的声音恍似竹林中偶然吹来的轻风,吹动竹叶飒飒宁和而悠远。乌发的长发被绾在金冠之中,留下一抹纤长俊逸的背影。 巴图挑眼又瞅了几下,哼道:“陛下莫不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本国师这就回去为陛下挑选个良辰吉日……” “朕为何觉得国师的话里透着股酸味。”轻笑的言语中不难听出揶揄的味道,偏生人家就是不回头来瞧一眼。 此刻,巴图只觉得心里的那股火顿时被烧起来,盯着前方那身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陛下乃是天神之子临世,无人敢以亵渎。” “哦,是么?”那站立了许久的人终于舍得转过来,外面稀零进入的阳光被纱幕隔了层,落进的便无刺眼,可偏巧照在那人身上。月牙白缎面上以银丝绣着云纹图案的对襟紧身短衫,下身是相近图案的下裳,外披点缀着月光石比甲大衣。那人本就身姿修长,穿上那么一身更衬得整个人柔和隽秀姿容雍容。 他的脸略带些鹅蛋的形状,双眉似山峦连绵有凌厉不失山风晓月的风情端丽,眼眸若星熠熠有光,鼻梁高挺有傲龙抬首之势,双唇艳艳宛若红梅傲雪。这人的五官拆开来看处处都不错,组合在一起却有些失色了,可随他表情动作的扯动五官顿时鲜活,有了别样的韵味。 “不知陛下召见本国师所谓何事?”巴图只觉得他整张脸都可恶,索性不去看直接撇开了目光。 墙上的画作被取下来,他长长的手指擦过白色的笔画痕迹,无声无息地在眼中勾勒了一遍那女子的模样,眼眸眯了眯扬唇道:“真是个妙人。” “陛下让本国师来就是说这个?”巴图眼底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耐烦,心里开始琢磨着他这番举动到底是想干什么? 修好?明显不可能!这个白眼狼利暗使诡计让万俟星跟自己两虎相争,他在暗中坐收渔利,这帝位才来的那么稳当。否则,以他一个落魄皇子的身份,能登上星池九五至尊的大位?想到他从前雌伏做小竟将自己给哄骗了,心头的邪火怎么都灭不去。尤其是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给了自己一击,迫使得他不得不交出龙影军的军符,巴图更觉得自己以前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看上那个男人了。 “国师难道真看不出点什么?”不管他语气中隐含了怎样的情绪,身居高位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巴图见他神情中带着淡淡嘲弄,急躁的性子又冒起来,恨声道:“万俟楚,别以为你现在掌握了星池的大部分人,就等于有了整个国家的权势,本国师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天下貌美的人多了去了,你也用不着说些没用的,本国师实在不屑得很。” 一番带怒意的斥责倒豆子般噼啪落下,万俟楚熠熠有神的双瞳终是染上了怒色,他正色而对,嘴角挂着浅薄的笑,道:“国师似乎想太多了,朕宣你入宫可不是为了以前的旧事。”他指尖冰凉,触摸过画卷上的人物,又道:“帝月摄政王之事国师想必已经有耳闻了,朕三日前接到其密函,称摄政王妃鱼璇玑将入星池,共商联盟大计。” 巴图陡然沉默,眼神阴翳对上万俟楚,道:“如此好事,陛下怎么会告知本国师?”难道他不想趁着这个机会跟帝月联手除掉自己?倘若如此,星池大权就是他囊中之物,这样都不能够将他吸引到? 不过,他倒是怀疑帝月烬王的意图。他是这殒荒大陆上叱咤疆场的铁血战神,战场于他那便是最好施展才能的地方。大争乱世,身为五帝星之一将来极可能是统霸天下的霸主,与星池联手是迷惑旁人的计策还是欲将星池变为帝月土地的第一步计划?不管哪一种都透露出了相同的信息,帝月已经不安于室蠢蠢欲动了。 鱼璇玑的前来商议联盟,怕就是帝月出兵的导火索。 难道他要找自己来,原来是遇着难题了!巴图阴阴笑起来,阴测测道:“陛下是有求于本国师了?”哼,卸磨杀驴,你能做初一就该想到本国师也能做十五! 他脸上的笑还未灿烂地绽开,万俟楚似柔风软玉的声音便响起来。“国师真是想太多了,朕只是想告知你,昨日朕已经回了帝月的文书,告诉烬王我星池国师会亲自秘密地迎接摄政王妃的到来。” “万俟楚,你!”巴图话被哽住,眸中怒火跳动,竟不知他早已在无声无息中将了自己一军。看来自己被逼得在府中修养的日子里,万俟楚不仅派人监视着他,还将外界的消息有选择性地拦截下来,否则自己怎么会不知道鱼璇玑前来商议联盟一事? 他掌管了星池大半权势尽五十年,万俟皇室对他是敢怒不敢言,哪怕是有胆子跟他较量一二的万俟星都被幽囚了。新帝登基,表面上对他很是尊敬,可实际上如何他是很清楚的。起初不过是将万俟楚当做一枚棋子掌控,却不料自己才是他早就布好的局中棋子。看似温文无害实则是一条隐藏了毒牙的毒蛇,一个不慎就会被咬死。 哪怕鱼璇玑安然来到永宁城,只要没走出星池,出了任何岔子都是自己的责任。一来借赫连烬的手除掉自己,二来也毁了五帝星之一唯一的帝凰星,将来称霸便少了个威胁。万俟楚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可他似乎太小瞧自己了,还有那个敢来星池联盟的摄政王妃鱼璇玑。这其中的变局,可是不定的。 巴图的脸色变化莫测,万俟楚看在眼中并不作一言,须臾他拱手难得地朝着帝王行了个标准的君臣礼,满脸肃然保证道:“陛下放下,本国师一定会让摄政王妃开开心心地来,笑意盈盈地走。” 万俟楚,跟老子斗,你终究是太嫩了点! “有劳国师了。”作为上位者万俟楚将该有的大度表现得淋漓尽致,宽纵着桀骜的臣子。 巴图不屑地冷哼一声,转身朝弘政殿外走去。海公公忙将人送出去才回转过来,帝王仍旧保持着巴图离开时的样子,眸光柔和地望着画上的女子,可跟随了他多年的海公公却发现,他的笑已经不单纯了,那是绝杀的意思。只不过,针对的对象不知道是巴图还是这位将要来星池的帝月摄政王妃鱼璇玑。 皇帝剪除了巴图不少的势力,可能够盘踞朝堂大多五十载又岂是短短时间就能肃清的,海公公很是担心赶紧地问道:“陛下,要不要再派些人去盯着巴图?老奴总觉得,这个人实在阴险,怕是会影响大计。” “你那些人就留着吧,他们对付不了巴图的。”万俟楚没否认海公公说的,关于这点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就是怕巴图会没有行动。 “可是……” 海公公还有疑问,但万俟楚显然是不想给他继续问话的机会了,打发着他道:“朕自有主张,你无须担心。但是朕下令要你们找到万俟乐,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老奴有罪,星池境内确实已经找不到万俟乐的下落。或许他已经潜逃到了别处,可有可能在巴图手中。”这是个大胆的猜测,他自己也说不出有几分把握。那位四皇子是万俟皇族中的美少年,以巴图爱美色的个性,加之与陛下撕破脸,极有可能将万俟乐藏了起来。 万俟楚听闻,眼眸中腾起一片阴黑,脸色也不复人前的温和。这个巴图真想把万俟氏的男人都压在身下?哼,那他会让那狗东西知道,什么是代价! ------题外话------ 晚上还有更新! 第279章 恩爱背后,小小动作 离开繁华的城镇后,一望无际的原野也开始能见到高地起伏的山峦,相较于西邺偏北部的那些光秃秃的大山,这里的山脉大多青翠葱茏,山势险要而陡峭。南下的官道越走路越是难行,最后都变成了小路连车马都无法很好地同行。西川这片大地就是这样,多数地方平坦无棱,但东到南这部分与天诀星池交界的地带却是不同,那危险复杂堪比星池东南侧的崇山峻岭,也正因为如此,在三国交界会有一片广袤而无从被探知的原始地域,成为整个大陆上的传说。 两山夹道,一队约有十几人的队伍缓慢行进在山峦中央的路上。每个人都骑着马一身简单的打扮,队伍中央有辆马车,车辕上坐着车夫和伺候的丫鬟。看似普通的车队,无人知坐在里面的人便是从帝月千里迢迢赶往星池秘密协商“联盟”事项的帝月摄政王妃鱼璇玑。 这辆马车只比普通马车大些,看起来并不出众,内里其实是大有乾坤的,好比现在里面正有无边春色蔓延,外面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闹了,放开。”软榻上她衣衫半敞眉眼如丝,如深海玉石般的手臂从玄色衣袖中露出半截来,迅速抵在想要靠近自己的男人的胸膛上,微微喘气带着薄怒道:“赫连烬,你就不能赶回西邺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是惹怒了那家伙了,从她提出这个建议赫连烬被迫同意后,他就变着法儿地折腾自己。接连几日都是在床榻上渡过,好不容易挨到出发他竟然偷偷跟来了,还大言不惭地跟她说怕她连帝月范围都走不出去,好心送她到边界上。可有没有人告诉她,这个男人所谓的好心就是在马车里继续跟她狠狠缠绵?想她鱼璇玑巾帼不让须眉,却唯一对这个男人的死缠烂打没有办法。 每天被赫连烬抱进抱出,属下们投来的暧昧目光都让她麻木了。偏偏这男人急色得跟什么似的也不挑个地方,连马车里也不放过。这次更甚,连衣服都没脱完就把她就地正法了。她很想问你这样子会不会肾亏?可一想到他如狼似虎的眼神,鱼璇玑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如果因为这句话再惹来无妄之灾,那可真可怜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些没有关联的事情,一面还得警惕地注意着身边那危险的男人。 赫连烬亦是一袭玄衣,相比较她衣衫凌乱他可就要整齐得多,不过是领口地方扯得大了些,将胸膛巧妙地露出了五分之一的空白。黑与白强烈的对比之下,满脸餍足神情的俊美男人宛如优雅的兽背靠着车壁,笑眯眯地望着浑身警惕宛如刺猬的小女人,还未消散缱绻情意的眼瞳纯若与雨后天空一片蔚蓝的苍穹,那是中包罗万象的广大和美丽,就算看在多次都会不由自主地受到蛊惑被卷入其中不可自拔。 他微卷的棕黑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搭在肩头后背上,殷艳的双唇染上春花般的绚丽色彩,挑眉久久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凝望着她,好像要这样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鱼璇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些些妥协的意味,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爱妃——”将两字的音拖得老长,那邪肆的眼神又瞟到她袒露的肩胛上。鱼璇玑浑身一抖,感觉自己全身都还软着,心里更加担忧了,这男人不会是又兽性大发了吧?刚刚这不是才完吗,怎么这么快又要来?一阵头皮发麻,她咬着唇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说道: “你别靠近我,否则我……” “否则怎样?”他倾身向前,上翘的嘴角昭示此刻的好心情,可在鱼璇玑看来那可是个危险的讯号。她想躲开,赫连烬仿佛洞悉了她心意般将她拉进怀中双臂紧紧把她给抱住了。浑身发软的鱼璇玑喘着粗气想挣扎,却忘了这男人的手臂是铁做的,没法松开。她又急又气,绯红还未退下的脸蛋再次红艳艳的,娇艳的宛如早晨沾着露珠迎晨曦开放的花朵儿,看得他双眸再次发直。 鱼璇玑身子顿时僵硬,闻着她熟悉的冷香味,眼睛一闭直接想昏死过去算了。 “爱妃这算是不堪承受本王的雨露恩泽么?”他忍住满腔笑意将她的脑袋扳倒自己肩头,右手松开轻轻地将她敞开的衣裳合拢,低靡的耳语仿佛染了春日晨间的雾气,在她耳际熨出似火般的灼热。他说得是,自己这身体也承受不住了,若再下去…… 见她如此紧张,赫连烬收起了玩笑的神情,叹息道:“爱妃,本王只是想帮你把衣服整理好而已。”自己的孟浪真是把她吓住了。赫连烬敛眸微笑,整个人将外泄的狂肆锐利都收敛了。在她胆战心惊的不信任中,双手慢条斯理地将一切做完,顺势把鱼璇玑移到软榻上坐好才从车壁的暗格中拿出水壶和杯子,倒了一杯水地给她。 鱼璇玑狐疑地接过来正要喝,赫连烬突然问起来:“璇玑,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么?” 没喊她王妃亦不是爱妃,而是寻常的称呼璇玑,她隐约地从怀中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但赫连烬这么问明显让她想起了这段日子来不要命的缠绵。俏脸一黑,没好气地道:“你敢说不是报复我背着你部署了联盟的事情?” “傻女人。”他好笑地单手支在那小桌上,另外一只手却伸过去覆在了她小腹上,喃喃道:“本王努力耕耘了这么久,不知儿子是不是已经在里面了。” 好似清朗的天空突然劈下来一道旱天雷,惊得她差点就跳起来了。鱼璇玑错愕地望着自己肚子上的手,脑袋里嗡嗡嗡的,诧异支吾道:“你是想让我受孕?” 赫连烬毫不犹豫地点头,一点要隐瞒的意思都没有。鱼璇玑却挑高了双眉,一脸不赞同。如今的他们身边危机四伏,随时都会受伤甚至致命,现在绝对不是怀孕的好时机。他又不是看不懂如今形势,为何要这样? “庸医说过,你的身体身受寒毒又兼体质特殊,想要怀孕比一般人都困难。”他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含情笑意,有的只是鸦青的肃色,眸子间不经意地透露出一股微微的心酸。鱼璇玑闻之,身体禁不住地往后一倾,好在手快撑住了榻沿,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起来。不禁然地想起前世在苍龙雪原,她不顾满身血污跪在拜月山前,疯了一般地乞求山神能够保住她的孩子。可是,在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而她也彻底丧失了做母亲的权利。 难道这一世,她还是不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璇玑,勿慌。”赫连烬想到她曾经的遭遇,心里顿时恼恨起自己来,怎么没注意分寸提起了她的伤心事。他坐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别瞎想,事情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能这样不辞劳苦地播种不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鱼璇玑脑海中的思绪千回百转,神情也变得很淡,低声酸楚道:“你一次性跟我说清楚吧,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要是怀不了孩子。 “璇玑,看着我。”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严肃地道:“有我在你和孩子一定会安然无恙!庸医曾卜算过我们夫妻命中有一子,前些日你也喝了不少调理的药。庸医说那是助你身魂更加契合,实则都是改善你阴寒体质的药物。他在找到我们时,便预料到了后来的事情,否则你认为他会那样轻易地就允许了用灵瞳神蛊来救我?赫连氏血脉的延续,就是天族不息的最强保障之一。我原准备让你在帝月待孕的,这也是你部署好了联盟之事我会生气的原因。” 怀孕本就是件危险的事情,何况她还要跋山涉水面临着各种危险。他气他恼,也知道无法改变鱼璇玑的主意,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好她。 看他冷冽的目光,鱼璇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双手放在腹部,感觉从前都冰凉的手心也暖和了。不管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其事,她现在都特别希望肚子里已经孕育出了孩子最初的雏形。不过,她又有些怀疑,道:“庸医的灵力已经丧失,那个卦象能准么?”说完,她心里已经开始七上八下了,脑子里不断地想起一句话,一定要准。 赫连烬一手刮过她鼻梁,好笑道:“你放心,这一卦是他在下相地怒后占卜的,你也该清楚天族天机子预测未来的能力有多强。” 是了,天族天机子不仅有高深灵力,占卜之术更是举世无双。鱼璇玑放心下来,可马上心又提起来了。要是这肚子里真住了个孩子,接下来奔波杀戮的日子他怎么受得了?要知道怀孕后的前三个月可是最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孩子就没有了。想到此,鱼璇玑便紧张起来,眼神飘忽而愣滞。 “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仅是此次联盟,还有在大局上亦然。为了让给她安定的生活,他不得不用手段让这场大争乱世在预料之外的时间内结束。 听着他安慰的言语,鱼璇玑不禁苦笑了,道:“早知道你这么安排,我就该改变计划了。” “没事。”赫连烬心头喜不自禁,看来她还是把他们的孩子放在首位的,也正因为如此更加坚定了他提前动作的决心。 “联盟一事天诀的三个人应该都探听到了,我也猜到了他们可能下手的地方。赫连,你就送到冥城好了,不能再继续往前了。”过了冥城再往南百里便是两国交界,若是被别人发现他的存在,只怕会打草惊蛇乱了后续的计划。 赫连烬慵懒地扯唇,嗯了声表示答应。她安心地窝在他怀里,想着以后的事情。突然抬头来,来了句:“就算为了让我怀孕,你也不至于日日都缠着我吧?”想起这些日的遭遇,鱼璇玑有些愤懑了,直觉赫连烬报复自己不听话的成分居多。 她墨玉瞳中闪着冷月般清寂的光辉,闻言的赫连烬在微楞之后便无奈地叹了句:“璇玑,体质阴寒的人不止是你。” 什么?扯住他前襟的手猛地一个用力将他玄衣给撕开了一条口子,鱼璇玑闷愣抬头盯着他想把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都收入眼底,辨别他到底说的什么鬼话。 “你忘了,我修习了寒冰诀而且快至巅峰。璇玑,你也懂医的,就该知道要生出个孩子不是那么容易说有就有的。”寒冰诀的弊端,他想鱼璇玑可能清楚的,毕竟她还曾手书过如何突破修炼中的各个瓶颈办法给他。 他这么说,鱼璇玑便沉默了,自主地将头靠在他身上一收轻按着肚子。这前因后果总算是明白了,但这也在告诉她另一个事实,赫连烬这么多日的努力也可能是白费。 这么想着心里就蔓延起一股惆怅,他们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造出来。 不大的车厢里,两个人都默默不言,安静得能听到外面的马蹄声。 “爷,出事了。”在谁也不知该怎么打破僵局的时候,外面传来赤焰着急的声音。 两人迅速地整理了衣衫,鱼璇玑才把车厢的车门打开。山野轻风吹进来,将狭小空间的靡靡暧昧气息带出去,赤焰扭开头将一张纸条递进来,说道:“是黑鹰刚传过来的。”他话说完,飞落在马车车顶上的黑鹰便叫了声,表示这个消息是自己带来的。 拿来看过,他脸色一霁。鱼璇玑从旁看了眼,旋而推了推他道:“快些回去吧,那个人也算是个不小的威胁。” “……”赫连烬很是犹豫地看着她,又瞅向了她的肚子,嘴唇刚动鱼璇玑就打断了他想说的话,道:“你放心,我和孩子一定都会好好的。” 车门没关,她说的话音本不大,但众人都是习武之人,况且周边也安静,自然而然地将她的话听到了耳朵里。随行的人除去丫鬟打扮的玉落,及赫连烬赤焰外都是陨圣楼的人。鱼璇玑这话可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不过大家都很惊诧,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孩子。他们夫妻很难孕育子嗣的事只有庸医一人知道,而鱼璇玑也没心情理会众人的心思更加不会去解释什么。推了赫连烬两下,满脸保证道: “相信我,我说到做到!”既然是命中注定有的孩子,那么再多的磨难都阻碍不了他的降生,这样她就没那么担心了。 赫连烬踌躇半晌,最后将自己随身的软剑抽出来给她,道:“拿着这个。”这是天机子早年特地为他所铸,玄铁制作的宝剑削铁如泥,是件难得的宝贝。 “我有防身的武器。”见他连从不离身的软剑都给她了,鱼璇玑蹙眉微带不安。 “拿着!”赫连烬语气强硬,虎着脸将软剑盘在她腰际,道:“等下次见到你安然无恙再把它还给我。” 鱼璇玑无奈只得应允了,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包括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及身体孕吐之类的事情,让她都恍惚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了身孕。赤焰在外等了还一会儿赫连烬才磨磨蹭蹭地下车去,随行的周梓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了赫连烬,车队停靠在路边。鱼璇玑下车亲眼看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之中,才吩咐下去继续行路。 原本因为赫连烬暗中安排了沿路造人的计划,马车行得很忙,他走后鱼璇玑考虑自己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以缓速行了一日后第二天才加紧时间朝冥城而去。如今的帝月大多都在赫连烬势力的掌控之中,冥城作为他昔年崛起之地,自然也是坚固不摧。 他们车队要经过冥城之事赤焰早就打点过,告诉守城将领是位贵人要路过,让他们假装没看到放行就可以。他们跋涉了多日,基本都是在野外度过,很少遇见城镇。玉落以她有身孕的名义建议在冥城停留一日,周梓等本来是想快些赶路的,但主上如今成了有身孕的女子,自然不能跟他们一样劳苦前行,故而也跟玉落一起这么说了。 鱼璇玑没跟他们解释,思忖了两下便同意了。 “璇玑姐姐,我特意找店家炖了这个母鸡,你喝点鸡汤早些睡觉吧。”夜深,天边闪亮着几颗耀眼的星子,千家万户都已归寂于安静中。她房中还亮着灯火,坐在桌前手中执笔不知在写什么。玉落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进来放下,走到窗前将窗户都关上,关切道:“璇玑姐姐你可不知道冥城夜里很冷的,可千万小心不要冻着了小宝宝。” 她书写的手稍稍停顿了下,道:“周梓呢?” “啊?”玉落愣后回神道:“周大哥吩咐人准备了明后几日的干粮,说是再四处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去把他给本座叫来,还有寒冰亦是。”炎京之乱后她就没再见过寒冰,这次骆惊虹特意把他留下来传递陨圣楼之间的消息。但寒冰是隐藏在周边的,旁人根本发现不了。玉落狐疑地想问寒冰在哪儿,哪知人还没问出口,外面就跟着传来了他的声音。 “主上。” “进来吧。”鱼璇玑素手一挥停下了笔,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再将之叠起来卷成小小的一卷。玉落见了直接去找周梓了,刚好与寒冰错身而过。 寒冰还是如往常般喜欢穿着黑色夜行衣将自己包裹在夜色中,更有张食古不化的冷脸,让她在刹那间恍惚是赫连烬手下的赤冰。她将纸条卷好放在桌上,顺手端起了玉落为她熬的鸡汤,不管孩子有没有,这身体也是该好好养着的。 鸡汤快喝完,听到消息的周梓也刚好赶来,见寒冰也在不由奇怪了:“主上此时唤属下有什么吩咐?” “寒冰,你先说有什么消息要传达。”她没很快回答周梓的话,而是问起了先来的寒冰。 寒冰回道:“阁主传来消息,襄惠帝、桐封王和凌王的人已经星夜赶来,他们三拨人都选择了在仓稷山对主上动手。星池那边,楚帝下密令让国师巴图前来迎接主上,算算日子也该在那日就到仓稷山。” “他们这是想破坏我们的联盟!”周梓横着眉,细想了下分析:“那星池国师怕是有别的打算,要借刀杀人。” “楚帝想借巴图的刀,巴图指望着三拨人能把本座杀了,他们都早有准备。天诀三股势力怕是也想到了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刽子手,却不得不这么做。”鱼璇玑一语道破当今的形势,“楚帝是个非常不简单的人物,那份狡诈就是狐狸都自愧不如。” 寒冰冷脸道:“主上,那我们怎么做?”既然都来者不善,他们又何须仁慈。 “周梓,你说呢?”鱼璇玑把目光转向了周梓,眼神里闪过考究的神色。 明知前方遍布荆棘暗杀迭起,按理说他们该转换目标线路的,但那么做岂不就暴露了他们的目的?周梓为难地看着她并不显怀的肚子,心头想着要是此次少主出了什么岔子,不仅是烬王要杀了他们这帮人,就是四位阁主、白家兄弟和首领都饶不了自己。他咬牙,昂首铮铮道:“主上,前途凶险,属下觉得可以尽快调个人假扮主上,我们继续前行仓稷山。” 除了偷天换日,他是想不出其他安全的法子了。 “本座早年跟桐封王、凌王和襄惠帝都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为人城府。你让旁人换了本座虽然能保全本座不受伤害,但引起他们的警觉,这场戏就没有那么逼真了。”鱼璇玑摇头似乎是不赞同他那么做。 寒冰少见地急道:“若不这样难道要属下们亲眼看到主上涉险?” “倒是不至于。”熟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她可不是那看见刀剑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弱女子。 “那主上打算如何做?”周梓见她说的玄乎,约莫觉得她应该是有了主意。 她霍然间粲然,眼角眉梢都带起清风雅月般柔善的笑意:“这样……” ------题外话------ 二更到,O(∩_∩)O哈哈哈~ 第280章 仓稷之险,救援到了 清明时节,淫雨霏霏,抽芽的枝条上全部展开了绿苞,蜷曲了一个时节的叶子纷纷舒张。一片昂然浅绿在点缀着参天古木或是低矮参差的灌木上,山野路旁的野花绽放得越发绚烂,于绵绵是雨丝中轻薄纠缠的雾气交相辉映,自有妙趣颐景。 出了冥城向南,沿途都是狭窄难行的山路,马车早已被弃,众人都骑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前行。这日微雨方歇,枝头树梢上还挂着晶莹的雨珠,走在林间树上无意中轻微的震动,都能将挂了满树的水珠抖下来,躲避不及只得给淋了个全身。一行十几人无声地行走在以地形复杂称道的群山峻林之中,偶尔听到布谷鸟和其他鸟儿的鸟声,以及远远的虎啸猿啼。 越往前,路两侧的树木越发浓密,山林中阴冷潮湿带着草木*的气息扑来。忽而一声奇怪的鹰唳,胯下的马匹纷纷不安地躁动起来。众人心觉有异,纷纷抽出刀剑小心地应对。此时,凄冷的山间密林中忽然从四方飞出无数黑衣人,他们动作极快地以包围式的攻击朝着中央围拢,手上招式狠厉朝着十几人就扑了上去。 “区区鼠辈也敢在主上面前放肆!”周梓横刀立马,大环刀寒光闪烁,刀背上九个铁环随他每个动作发出沉沉的撞击声。 那些黑衣人仿若没听到他说的话,不要命地挥舞着手中刀剑冲上来。随行的陨圣楼人个个都是武学高手,尽管以十几人之力对抗百余人实在是力量悬殊,但那些在刀剑上摸爬滚打的人从来都不是能被小觑的。以周梓为首的人,将穿着玄色大氅的人护在中央,手起刀落的无情为他们迅速地开辟出了一条新的出路。 百余个杀手眼见着就被那么杀了,杀手首领显然心里惊诧震怒,暗恨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竟不出手相帮。他思忖刹那,突然做出撤退的手势。众杀手蓦然见到讯号,都有着一霎的迟疑。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杀了这些人,难道要在牺牲那么多弟兄之后败走,自我选择功亏一篑?就在他们犹豫着是否迅速离开时,密林中突然爆出一声诋斥: “杀!” 树上灌木丛中,但凡能够藏下人的地方统统爆出条条黑影,本就狭窄的山林道路上顿时围满了人。兵刃交错,织就出一张闪耀着冷冽光芒的无形大网,把生机一点点扼杀在内,徒留无望的死亡逼近。而那原下了令要撤走的刺客首领见状再度下令,却不是离开而是绝杀。对象是谁,不用说手下们都知道了。 烬王秘密联络星池楚帝,两人欲结成联盟,共谋天下。这仓稷山官道是离开帝月前往星池的必经之地,烬王妃率领手下陨圣楼人悄然行进,却不知消息早就走漏。这场有预谋的联盟会在此出现断裂,而那位有可能成为女帝的王妃,亦会于这场有预谋的围杀中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起先只余下几十人,如今少说都有三百余人,而后来加入的人从那动手手段不难看出,是秘密训练的死士!周梓挥舞大刀的手越发快,刀剑横档劈刺,飞溅的血液沾染在双方身上,湿黏黏的土地被鲜血染红,随着还未浸透入地下的雨水一起纵横了一地。 陨圣楼人越来越吃力,相继有人跟着倒下去。 潮湿,夹着*气息的空气中散开浓浓的血腥味,将雨后山林草木的清新气息都盖住了。被保护在其中的那一抹玄色在最初的不动声色后,许是瞧着自己的人都被被杀完了,她缓慢地扬起手将头上的帽子往后退下,取了面上的黑纱。纵然不点胭脂,那肤若凝脂,轮廓美丽,五官宛如上天最精致的雕琢,一分一毫都不见瑕疵。颔首敛眉,微瞋挑笑,每个动作优雅而雍容,骨子里自然地散发出的高贵气质更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她头上梳着简单的妇人发髻,乌发上珍珠流苏钗饰两只,哪怕如此简素仍旧昂然高卓,冷魅幽璨。 一双墨玉瞳剔透幽深,宛如上古沉墨般黝亮有光,凌厉的眸光扫过全场厮杀的厮杀,她蓦地扬唇冷笑:“襄惠帝、凌王、桐封王,你们真是等不及了,竟千里迢迢地赶到星池的境内想把本座杀了。” “一定要杀了她!”从厮杀开始她就纹丝不动,有人都开始在怀疑她是不是假冒的,如今露出真容倒是让他们那颗心定了下来。此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女子,主子命令,生死不计! 三个人同时作出一致的命令,除了部分对付陨圣楼人的死士外,其余人都朝着鱼璇玑所在的位置攻了去。沉沉黑色交接成一片密密匝匝的网,阻隔了生机,满带着森森尖锐的杀气从四面八方扑来。 “主上!”周梓解决了身边两人,迅速到她跟前来,眼眸里有着不难察觉的慎重,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他们的人明显比我们预料的厉害,为了联盟大计,属下先送主上离开这里吧。” 他们的确是有准备而来的,但三股势力的强劲亦是在他的预料之外。主上不仅担负着陨圣楼的兴衰成败,还关系着帝月烬王未来的子嗣的传承,千万不能有一点事情。手下拼杀得越来越吃力,周梓甚是担忧在计划外出现不该的事情。 鱼璇玑环视四周,冷然看着密林中满地狼藉的残尸,忽然纵身朝着三股势力首领而去,清冷之音宛如琉璃相撞,悦耳冷凝。 “找死!” 她一抹玄色流淌着黑珍珠般柔亮的光华,倾身刹那围在腰际的软剑孰地抽出,好如远天之际突然划过的流星坠月,柔软的身子宛如游鱼般没入深渊般的墨潮之中。软软剑身恍若白色的海浪,随她一起飘曳在杀机无边的地狱。她身影快如鬼魅,几乎都没看见她怎么出手,所过之处身边人就挨个地倒下去。不过是就见他们周围都倒了一地的横尸。 周梓等人诧异地愣了下,随即暗忖主上武功造诣果然高深。而那些死士见状心中更是惊骇,鱼璇玑的武功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高深得多,那么想要完成任务那就非常困难了。不过,他们是死士,是主人未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利刃。就算她鱼璇玑是铜墙铁壁,他们也要用血肉之躯剖开让其不攻自溃轰然倒下。 “保护主上!”死士的目光中一致的决然落入眼中,周梓心头猛颤,大声朝仅剩不多的人喝道。 大刀斜砍,从右肩一带整颗脑袋顿时被砍飞,喷薄的血液炙热而带着股腥臭的气息,周梓杀人杀的眼瞳发红,宛如被激怒的野兽,下手更加凶残。陨圣楼本就不多的人现在只剩下了六人,死士却还在不断地涌上来。周梓急怒,不知是出于他的感觉有错还是自己眼花了,他忽然觉得现在上来的死士像是没有了先前的的人气,突然就变得死气沉沉了。 “不好,他们的血有毒!”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正在浴血奋战的陨圣楼人都有刹那的惊诧,随即下意识地都朝着鱼璇玑所在地方靠近。 鱼璇玑蓦地神情冷冽起来,嘴角挂着不及眼底的讽笑。司空家的三父子为了她早点死竟下了如此血本,将这种几近于毒人的强大死士都用了,要知道训练死士成本极大而且卓越着往往百里挑一,遑论本身血液带毒的。不过眼前的形势,于她还真是大大地的不利…… 不过…… 就在她头脑思忖之际,远处渐渐地传来了一片凌乱交杂的马蹄声,眸子陡然染上了喜色,果然如她所料。 而三波势力的死士在听到马蹄声的瞬间,脸色就开始变了,更有人厉声喝道:“一定要杀了那个妖女!” 归属不同势力的死士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所有杀招步步紧逼,将周梓等人隔绝开,将鱼璇玑围在一方空地上。前方鲜血喷涌,落到地上不是鲜红而是带着浅浅的黑色,旋而不幸沾染了血迹的小草突然就蜷曲了叶子,不多时整株草便枯萎死去,颓败得胜过寒秋深冬的残酷。 纵早知晓他们的计谋,鱼璇玑还是心头一惊,这毒虽然不能立刻要了人的命,但死亡的过程显然是极度痛苦的。那父子三人中最恨自己的,当属襄惠帝了,看来他是算准了司空凌和司空珏的心思,才额外地准备了这一手。 但是,她鱼璇玑的性命是这么好要的? 手上的软剑似银白的飘带般被她舞动,沾上了带毒的血水,寒光闪烁的宝剑渐渐地染上一层森森青光,将原本的色泽都掩盖了。鱼璇玑也不刻意去纠缠什么,软剑抖动被剑气扫到,或是受了伤的,无一例外地中了她剑上的毒,很快就败下阵下。 陨圣楼人见状才明白过来,原来不是所有死士的血都带毒的,只有其中某股势力的死士才是喂了毒的毒人。想到这点,他们下手便更有明确点。但是,在人数上他们还是寡不敌众很快就显现出败绩来。 “来人,将这群刺杀烬王妃的歹徒给本国师拿下!”马蹄声近在耳畔,山林官道的另一头是穿着绛紫色大衫下裳骑马率领护卫赶来的俊美年轻男子。若非先看过巴图的画像,而他又自称本国师,鱼璇玑怕也是跟此刻的不少人一样认为这个国师是冒充的。 第281章 王妃有难,雷霆动作 巴图一声令下,随行的人立马就朝着围攻鱼璇玑等人的黑衣死士杀去。周梓等幸存的人心中暗喜有人接应,而正因巴图人手的加入,天诀三股力量派出的死士在苦苦支撑了半个时辰后显出了败势。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陨圣楼人越杀越勇,几乎个个都红了眼。 密林之中野鸟狐兔纷纷惊走,满地残尸断肢,血液蔓延了一片,强烈的血腥味在林中随着腐臭气息散开,引得那些在山林中走动觅食的野兽不约而同朝此处奔来。黑衣死士们此次不言而同地站在一起共同对抗陨圣楼和巴图带来的人,可人数的优势他们已经不再有。周梓等人兴兴而前,却不料厮杀正酣时,意外陡然发生,巴图手下一人突然举刀朝陨圣楼的人砍来。 临场变节?谁比这人更无耻!在刹那的震惊之后,陨圣楼人立马就回过神来,这星池国师竟然挥刀向他们! “走!”鱼璇玑脸色不由地变黑,一声厉喝,身上披风甩出一条黑色长线,恰似在磨刀石上磨得锋利了的刀刃,随着落下的动作近前的几个黑衣死士脖子上一致喷出血线来,身子一闪朝着力量防守薄弱的地方就冲过去。经历了一番打斗,陨圣楼人在体力上便输了一筹,巴图背后偷袭虽然没杀了几个人,可终究是他们的损失。 还以为是援兵到了,谁料到会招来白眼狼!陨圣楼人大恨,却不得不顾虑眼前事实,掩护着鱼璇玑撤退。 再战下去,他们必败无疑! 巴图高高坐在马上,看见落荒而逃的那些人,嘴角勾起阴沉的笑意,道:“你们以为还走的了么?” 鱼璇玑玄衣飘逸,几个纵身在交错的密林中就看不见身影了。巴图的人留少部分对付天诀那些还没有死的死士,其余人都追着陨圣楼人而去。他个人倒是不紧不慢的,骑着马循着空气中的特别的香味,往一条不怎么常有人走的地方驰马去。 在几方对战的过程中,他早就令人在鱼璇玑身上撒了种特别的香料,除了他也就只有秘密训练的猎犬才闻到的气味。就算她跑得再快,躲得多隐蔽也照样会被自己寻到。骏马奔驰,于山野之中若隐若现,穿过叠嶂山涧,出现在树木稀少的山头。 天际一缕昏沉的日光徐徐向西,残云舒卷携裹几片红彤彤的火烧云悬浮苍穹,远眺山峰错落,近看有断崖处云波诡谲。巴图勒住手中缰绳,身边几乎同时出现了四个全身黑衣黑发的人,一字排开站在他跟前。手中齐齐亮出长刀,残光冷射中映出瞳眸中冰冷残酷之色。 前方十丈外,一抹娇俏纤细的玄色身影站在断崖处,回头山风吹起她耳畔悬着的黑纱,一双冷月清寂的墨玉瞳闪着十足的寒冰之意,回头冷嗤:“巴图,你这招借刀杀人其实不怎么样,以楚帝的聪颖,他不会猜不到这些勾当是你做下的。” “哈哈,烬王妃不仅姿容绝艳,就是脑子也比世上的许多女人都灵光。可那又能怎么样?到头来你还不是要落在本国师手中,烬王就算要找人算账,也是找天诀那些人和楚帝,与本国师何干?顶多,本国师有个失职之罪,可比起其他人本国师可是个大赢家。”巴图毫不掩饰满心满眼的狂妄,在他看来,鱼璇玑已然插翅难飞。 这个女人武功不错,脑子也好,但还不是败在自己手里了。若她真是帝凰星,也不过如此。 眼底划过深深的讽刺,鱼璇玑不苟言笑,别有意味地道:“你那么认为的?” “本国师说的是事实!”她嘲讽的神情落在巴图眼里,不过是做困兽之斗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过了今日后,三国中都会传出消息去。 烬王妃代表帝月摄政王前来星池秘密联盟楚帝,欲联手攻夺天诀万里江山。怎料消息被泄露,天诀三大强势力量派出死士无数,刺杀烬王妃于仓稷山。前来迎接的国师闻听消息,马不停蹄赶往救援。奈何敌众我寡,国师奋力援救还是没能救得了烬王妃及随行一干人。但是,那些刺杀星池贵客的死士,他在愤怒之下已经下令将余下几人全部诛杀。 瞧瞧,这是多完美的故事啊,相信很多人听了,都该感叹他有多么尽职尽责吧。 巴图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情节中,脸上扬起得意的笑意看着前方,有些喟叹。这女人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惜注定要死。 鱼璇玑脸上绷着冷峭寒意,墨玉瞳流转漆黑华彩,嗤道:“巴图,你会后悔的!”她话说完,扭头纵身朝着悬崖就是一跃。坐在马上的巴图大惊失色,脚尖点在马背上朝断崖处飞去,堪堪停在悬崖边上。纵然他来得极快,也只看见了鱼璇玑下坠时候飞扬起来的衣角。她的人在云雾的遮掩下,已经寻不到踪迹。 该死,这个女人怎么不怕死?他恶狠狠地朝着底下瞪了几下,扬着张便秘的脸转头朝身后赶来的四人喝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是应该死的,但不是现在,难道是她看穿了他有别的打算故而以死来抵抗,让他计谋不得施展?若真是如此,这个女子就不该被小觑了。 巴图恼恨地攥紧了拳头,有种非常想杀人的冲动。 三月初九,在星池仓稷山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虽然无法找到全部尸体,但还是发现了那些人竟是朝着帝月摄政王宠妃陨圣楼楼主鱼璇玑去的。至于帝月烬王妃如何会出现在仓稷山,众说纷纭,但更倾向于代表烬王联盟楚帝而被天诀势力绞杀于此。 消息传回西邺,摄政王赫连烬大怒,叱令星池楚帝必须给帝月一个交代,还派了军队雄踞在仓稷山一线,欲伺机而动。而另一边,黑甲精骑经驼山南下出其不意地破了天诀向西的一座小边城,半月时间内连续攻下相邻几座城池。 天诀襄惠帝得知他声东击西的战法,气得在大殿上怒斥百官无能,凌王和桐封王也在知晓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做出安排提防着帝月的铁骑打到自己的地盘上。要说没被此事牵连而动武的,应属星池了。然而,赫连烬的王妃被截杀。生死不明。他一怒之下下令攻打天诀,却不满于他们迟迟没有擒获伤害自己王妃的“凶手”,将西邺的朝政丢给百官和小皇帝,自己亲征了。 针对的对象当然是天诀那些人,可就在赫连烬领兵消息传出后不久,星池重要的边关伽罗关竟一夜之间被人攻破,天诀星池接壤的南方地域,莫名其妙地就多出了一支神秘力量。他们拥有着不输于各个盘踞势力善战的军队,后方亦有充足的粮草兵马补给。在短短月余时间内,先后降服了局部小地方的起义势力,攻占了天诀西南部八城,就是与风族交界的临城都为之所有。 每破一城,便竖大旗,其势号——渊! 有此势力的存在,天下震惊,失了城池的星池和天诀更是扬言要把那不知好歹的大渊给灭了,让其彻底消失在殒荒大陆。 南方的雨季降临接连好几日都下着大雨,原属于天诀的阳城现在已经成了帝月的城池。襄惠帝派了朝廷老将徐成领兵,双方路遇阳城,却因这连天大雨而暂缓了开战。这徐成跟武陵侯瞿偓一样,年轻时候都是勇猛的将才,只因帝王忌讳他在朝中并不得什么重用。要不是桐封王和凌王各自为政,天诀连遭帝月和大渊的袭击失了疆土,他还是在府中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 徐成年纪虽大人却糊涂,也不是什么鲁莽之辈,按兵不动不过是想更加了解赫连烬的用兵手段。 哗哗大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都处在嘈杂的喧哗中。赤焰召集了十二骑将的人入府,向赫连烬汇报最近的战况以及探听到的消息。可等他们都把话说完了,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什么时候都英明神武的爷竟然走神了! 十三人面面厮觑,不知该怎么开口。 “本王知道了,你们先下去,这两日注意防守。”没有特别的交代,就是简单的一句话。 第282章 身在何处,怎不忧心 庸医还埋在书里的半截身体动了几下,一双老眼泛着深深的疑惑,他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笑眯眯地问道:“赤焰小子,老人家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爷和王妃命中注定有一子了?” 奇怪,他做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爷不是说?”赤焰傻了,他在爷陪同王妃前往星池的路上听到王妃说自己有孕了,随后他就问了爷,从爷的言语中大致说是天机子卜算得来的。他当时沉浸在王妃有孕的好消息里,自然是没有追问天机子何时卜卦的。可照那老人家的反应看,似乎并不知道占卜这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烬小子,该不会是你胡说的吧?”庸医盯着他,满脸都写着“就是你在捣鬼”的神情,“老人家只是卜算过你们俩死没死,可没算过你们命中有几个孩子。”下相地怒,他们夫妻生死不明,作为一向看重关心赫连烬的庸医当然是不遗余力地寻找他们的下落。 彼时灵瞳神蛊尚未破损,自己的灵力也在,一卦占下去却是生中透着死,死里裹着生。这种迷局般的卦象向来是最难以捕捉解卦之道的,他也只能胆战心惊地念叨着,他们两个祸害是要遗千年的,没那么容易死。就是后来找到鱼璇玑和赫连烬两人,他也是费劲儿演算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方位,不然他们可能都死在沙漠里了。 后来灵力没有了,他也就没再卜卦了,倒不是觉得没灵力依仗卜卦没有以前的准,而是他决心做下平凡人,不去想那些劳心劳力的事情。再说了,五星的命数是既定有变的,最后怎么样端看个人造化了。 “那王妃到底是有孕还是没有孕啊?”赤焰好像明白了,他家爷似乎说了假话。 庸医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朝他下身瞄了瞄,忍不住八卦起来:“难道璇玑丫头真的有了?不过,你们俩有孕不易啊。”早年他用寒冰诀救他时就告诫过他,寒冰诀虽是一门绝学,可对人是有伤害的,特别影响孕嗣。后来他有用阳壮药物替赫连烬调理,可鱼璇玑也是个体寒之人啊。 要真有孩子,那绝对是个不小的成就啊。 “不知道!”赫连烬俊脸黑如锅底,浑身散着冷气,似发泄般地吐出三个字。 赤焰和庸医都有种想要掘地栽倒的冲动,须臾庸医拉着自己的雪白胡子,瞪眼道:“你这臭小子就不能告诉我们真相吗?瞧瞧我老人家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得为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事糟心,真是嫌我活得太久了是不是?” “是啊,爷,您就跟我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有股不好的感觉,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但他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两个人纷纷盯在他身上,奈何赫连烬就跟个冰人般,木木地杵在那里。 “你要急死我们是不是?”庸医吹胡子瞪眼地,狠狠地朝自己大腿上拍了掌。 赫连烬静默不语,眉心蹙得更紧,眸色极近鸦黑。他心里,除了万般急躁和担心外,就只有个念头,便是将那个叫做鱼璇玑的女人捆绑回来拴在自己身边,让她再也没法逃离自己的视线。 “不说算了!”各种脸色使尽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庸医颓然地趴在桌上随手捡起一本书翻开盖在自己脑袋上,挥手赶人道:“出去都出去,别打扰我老人家在书中相会颜如玉。” “爷?”身为属下他当然不能去质问主子私事,大抵是太过担心了,故而一下没有了方寸。赤焰拱手询问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天诀已经派出老将徐成,他们攻下阳城也不过是短时间内打了对方措手不及的缘故。再者攻城易,得心难,在天诀人眼中他们就是强行侵略的野蛮人,哪怕爷下令了不扰民,也不见得能得他们归顺之心。 “天诀派人暗杀本王的王妃,本王只是为王妃讨回一个公道。只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掂量着办要尽快攻克向南的几座城池,与大渊的势力相连。”赫连烬敛着寒眸,眼底蕴藏的盛怒在冷酷中寸寸成冰,斜睨过天外连天大雨,他口气强硬:“本王要亲自南下去找王妃回来!” 爷这是在气王妃丢下他忙着扩大陨圣楼势力?在听完他一席话之后,赤焰唯一的感受便是这点。说来,王妃也没做错什么。毕竟她是五帝星之人,又是陨圣楼之主,将来必定要雄霸一方的。与星池联盟趁机挑起三国战乱也是他们事先就商定好了的,如果王妃不在仓稷山出事,他们可没有理由对星池和天诀出兵。 陨圣楼乘势崛起成为割据一方的强大势力,也是在预料中的事情。不过他们倒是挺嚣张的,不过是占了屁股大点的地方,就把号都亮出来了,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们是谁呢。对此,赤焰便是很不屑。 赤焰自行补脑了许多东西,旋而惊道:“爷,您不在此坐镇,我们……” “办不到回去帮垂月看守摄政王府!”赫连烬脸色极冷,扭头大步走出门外,顺着曲折的回廊消失在深深雨幕之中。赤焰哀嚎了一声,叫苦不迭地悔恨着,叫你不懂得看爷的眼色,吃亏了活该! 而那被书堆淹没的桌案上,庸医撅起脑袋,若有所思地瞅着漫天大雨,眼神飘忽。 傍晚时雨停了,天空澄岚如洗。暮色阑珊伟岸的男子站在阳城高大的城楼上,远眺着前方徐成军营中扎起的座座密密实实的帐篷。神色冷冽如旧,殷艳的唇抿紧,流畅隼利的弧度宛如刀锋。 “烬小子,你真要在这时候走?”庸医摇晃着身体,手中还提着个小酒坛,漫不经心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打着酒嗝问道。 他毫无掩饰,直接点头,那气势颇有种破釜沉舟般的意味。 “璇玑丫头很机灵的,你就别瞎操心了……”他慢吞吞地扯唇,缓缓道。 “她就是太聪明了!”赫连烬赫然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双瞳侵染上了悲伤之色。“三国虽局部战争,终究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她那么设计就是要给帝月和陨圣楼一个出兵的机会。可那些人是何等精明之人,若她真毫发无损这场战争就打不起来。所以,她必须制造出自己重伤不治或是已死的迹象。星池国师巴图狼子野心,他和楚帝不和局面已经昭然若揭,他要借本王的手对抗楚帝,同样也是想铲除强势的陨圣楼。仓稷山之乱,他怕也不比天诀三人出力少。” “我百般布置,就是不想她出一点意外。岂料不是敌人伤了她分毫,却是她自个儿设了陷阱自己跳下去,我的人连救都没机会。”想到暗卫回报的消息,纵然没有亲临现场午夜梦回他都觉得自己徘徊在那座断崖上,亲眼看着她毫无顾忌地就跳下去。仿若当年她被当成妖孽流放在黄泉落骑马坠崖,同样的事竟重复发生在她身上。 作为个男人,赫连烬在这方面很痛恨自己,好像他就不曾保护过她周全。 庸医捡了重要的,问道:“包括她有孕的事情也是布局之一?” 他默了,没有回答但答案显而易见。他本意是想借有孕的事情让她多顾及自己的安全,哪知她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当做了耳旁风。几时他掩耳盗铃般地自我安慰,她是个聪明有分寸的女人,不会在自己自己有孕还让危险伤害自己,后来想起都觉得可笑。那个聪明过头的女人,什么时候在意过她自己的生死。 这次,他没有了她的消息,就是陨圣楼那边也说,主上没有出现过。 鱼璇玑,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哎,老头子太老了,想不动事情了。”见他这样沉凝,庸医兀自叹息着,灌了自己两口酒,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走下城楼去。 赫连烬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更改,就是眼前十万火急他也懒得理会。十二骑将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瞧着爷最近都神情低迷的样子,约莫想是思念王妃了,却没想到主子会临场撂挑子,无声无息地就不见了。 眼看徐成大军进攻在即,爷怎么能挑这时候走了呢?内忧外患,十二骑将急得跟火上烤的蚂蚁般,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赤冰突然出现,还给他们带来了爷临走前的“吩咐”,这群乱哄哄的人才找到各自该干的事情去做。 远在千里之遥的平州城,正是月上柳梢头。大渊军队以极快的速度攻克了几座大城,以伽罗关未靠后的屏障,迅速朝周围扩大势力,在西南一带很有名头。在快速扩张的过程中,有些问题也就凸显出来了,最主要的就是民心所向。 襄惠帝无道,凌王桐封王各自为政,但战火都没有蔓延到这些地方来过,很多百姓在心里都是念着旧主的。大渊的横空出世,让他们心底惧怕时也起了抵触情绪,在那些百姓眼中他们跟强行攻占天诀的帝月人没有什么区别。 短短时日就发生了几件不小的百姓和军士的摩擦,有的甚至都演变成了流血斗武事件。 以暗养的军队为刃,洗去江湖气,自持替天行道解救万民于水火,摇身一变成为雄踞一方的大势力,其势力令之前畏惧陨圣楼的人更加心惊。陨圣楼以“渊”为号,建立起严明的军队体系。为帅者便是被鱼璇玑看中的周城打铁匠周梓,手下猛将有陨圣楼邢思阁阁主铁锤,清风山十八枭和一些潜龙阁提拔起来的人物。 白钰,被拜为军师,而白家便是大渊强大物资补给的后盾。 陨圣楼向来人才济济,此次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让无数人眼红妒忌。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多少有他们的“功劳”。 “军师,大军明日就要向砀州一带进攻了,您这次有什么好主意不妨早点说出来,让大家心里有个底儿,到战场上才好杀个痛痛快快。”清风山十八枭之一的图蛮子,现在是大渊右军中的一员副将。自从被鱼璇玑以血腥手段震慑后,他们又被关在清风山后面的山谷中练兵,感觉有那么几十年不见阳光般。一下被放出来,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没地儿撒,都用在战场对敌上了。 图蛮子说完,范沥跟着站起来拱手,自信满满:“军师之才我等心悦诚服,主上设了这么个好计策让大家能在乱世中建立功勋,如若有什么好法子,军师可不能藏私。” “就是,就是。”下面有人跟着起哄,对于砀州之战,经历了前面战争势如破竹的胜利,大多数人都有些意气昂昂了。 白钰一身青蓝色的镶玉片绲边长袍,衣着简朴又潜藏奢华。此刻他人端端坐在上首右侧,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望了望左边正襟危坐的周梓。眉心跳跃着,眼帘一垂很快变成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无论怎么看,他就是个文弱温和的书生,不见半分戾气。 “军师,你怎么半天都不说话?”铁锤是个爽直的人,瞧出他眼底的晦暗神色,直截了当就问了出来。 莫非是不赞同他们这么快去攻打砀州? 砀州位处江南富庶之地,白家以前做生意时,那里的米粮丝帛可以六成都是他们的。攻下砀州,不仅能多一个提供粮草的地方,还能一挫凌王的锐气,打压天诀皇室。一举多得,还有什么不好的? “大渊扩展太快,并不是件好事。”向铁手在清风山十八枭中心思算是最细腻的,纵观大渊一路的发展壮大,太快太过总会埋下隐患,再者,他们现在在这些地方站得还不够稳,要是突然有人强攻占领了他们曾经的地盘,想要借民心收回只怕是难上加难。 军师大概是看到了这点,是以希望他们能循序渐进吧。 “向将军有何高见?”终于有人提出他所想了,白钰煞有介事地询问了番。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送到,虽然晚了点! 第283章 陷于被动,局势微妙 纵然相处时间只有两三月,白钰此人温文儒雅,智计高深,大渊一路过关斩将除了将士们的勇猛,他也是功不可没,在一干武将心中极是有分量。现下议事,许多人都有了种下意识观望军师如何决策的举动。 向铁手出列抱拳回道:“末将只是觉得,大渊兵力虽不多得与一国抗衡,但尽数精锐。只是,这里的百姓都少经战火,大渊的统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强行的压制,日久必然引起动乱。大军远赴砀州,若敌人在背后捣乱,只怕行事不利于我们。” 白钰眼露赞意,心忖他们大渊的武将也不全是武夫之流,笑道:“将军之虑正是白钰所担忧的,本来咱们出兵的日子还要往后延迟些许的,但是敌人设下陷阱,明知有炸也不得不跳进去啊。” “主上早就料到今日局面,早时便有了布置,岂料星池楚帝从中作梗,才是事情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厚重的铠甲着身,周梓高大的身形宛如镀上了肃杀寒光,他眉目间自有沉稳透彻,经过战争洗礼,浑身上下的血性之气更加浓厚。说到主上,周梓不着痕迹地朝白钰瞟了眼,旋而道:“主上的本意是挑拨这几方起义首领让他们自相残杀,大渊才后续出兵镇压。然而,楚帝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并将其散播,让那几人有了防备。” 原本的计划被打破,陨圣楼自是不甘。星池万俟楚既然能有通天本事知晓他们内部的计划,在孙淼和骆惊虹白钰等人的算计下,他们放弃了先收服那些小势力的举动,转而攻打没有防备的伽罗关,并趁机阻断了星池救援伽罗关的军队,这才有了这个滔天势力以拯救者身份堂而皇之出现在世人眼中的第一战。 首战告捷,其后之势更是狂戾嚣张,堪比破竹占据了天诀西南位置,震惊了三国。 “星池楚帝不就是个小白脸么,怎么还有这么毒辣的计谋,不会是那个国师搞的鬼吧。”摸着放在膝盖上的流星锤,青龙满腹狐疑,没听说过那个什么楚帝的有那么厉害过。 深知内情的人俱都失笑,马上变神情严肃。自座上下来,白钰踱步于堂中,说道:“星池楚帝绝非传言中那么不堪。”陨圣楼的消息他还是很信任的,若说巴图是一只野心勃勃的恶狼,那么万俟楚便是天下最狡诈的狐狸,他们两人严格说起来不过是半斤八两。 而他担忧的并不止当前已经出现的矛盾,而是大渊锋芒太露,根基却又不稳。天诀出现这样强劲的力量,纵然相互仇恨提防如凌王和襄惠帝,以及桐封王三人,必然会联合起来将大渊绞杀。星池自然趁机于大渊后方举兵而起,皆是前后夹击,就算他们是神兵怕也要元气大伤。以主上和帝月摄政王的关系,他们两方势力是在一条线上的,大渊腹背受敌帝月不可能坐视不管。 由此,六方势力混战一处,不死也伤,那么最后受益的是…… 骤然警醒,身后已然是汗湿了衣衫,白钰脸色由白转青,最后沉沉道:“大将军,最近暴雨连天,许多桥梁路段都被冲毁了,百姓流离失所,以大渊仁心为民扶困苍生之心,他们应该安然地渡过这场天灾的。” 他话音落下,许多人还是莫名其妙地摸着头表示对此话不解,唯有周梓和少量人明白了他话中深意。接着,周梓以大将军的身份宣布道:“由今日开始,左右军各派人……” 星池简水一带,因暴雨之故,河水水位上涨,导致河堤决堤一夜之间淹了几十座村落,数万人在顷刻间沦为难民,流离无处。楚帝闻讯,下令开放周边城郭的粮仓,并派遣大臣带着赈灾银两速速赶往灾区尽快缓解灾情。 天上小雨已停,阳光灿烂明媚,四面山野绵延,绿树青朗鸟转莺啼。泥泞的道路上,一辆破烂得只剩下竹子编造的顶棚的牛车缓慢行进。 “大军向东消息已出,左右军却在修桥铺路,以军饷赈济难民?主上,你说白钰他们到底是在搞什么?”长途飞行,白云雀耸搭着翅膀站在赶车人的肩膀上,一身粗布麻衣面容苍老,双手却生得细致白皙,眉目中揪着深深的狐疑,不是骆惊虹是谁? 简陋的牛车中,黑衣少年打扮的人慵懒地躺在车板上,从竹编顶棚的缝隙中看着头顶上湛蓝的苍穹,不冷不热道:“他们做得极好。” “主上?”骆惊虹动作懒散地朝拉车的大牛身上抽了一鞭,大水牛尾巴一扇赶蚊子似得也啥太大的动静,拖着不算沉重的车子慢吞吞走在道路上。 “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车内人语气微凉,带着几分不屑道:“万俟楚和巴图两人决不可小觑,本座此次来星池,就是要会一会他们。”能看透自己的布局并将之打乱,再牵局中局将大渊困如其中,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不引起她的重视。 而且柳屹也回报过消息,万俟楚将会是个意外之人,越发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这回不仅是要一探他们的真正目的,也要把多年来心中那些猜测都证实了。面对一个强大的对手却一点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咦,摄政王怎么不管黑甲精骑独自南下了?”摊开另一张纸条,骆惊虹当即惊讶出声。 黑影晃过,纸条已经不在手中,没等他诧异地感叹什么,就听里面人惊诧沉声:“他怎么会离开?难道没有看到我留下的消息?” 仓稷山那处山崖她早就让人勘察过,下坠的速度力道也早就计算过,甚是在断崖哪一处停顿也是有安排的。柳屹亲自守在山崖下,纵然那处高深她跳下去也没伤着。为了演戏逼真,被野兽撕咬过的新鲜碎尸也备好了。但怕赫连烬担心,她留下过记号表示自己无恙。按计划,他应该率黑甲精骑进攻天诀的,怎么半路上悄悄溜了? “主上,咱们要不要跟摄政王那边通个气儿?”想到那张铁血冷酷的俊脸,骆惊虹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心有余悸地朝车内人询问。 被人皮面具遮掩了真容的鱼璇玑蓦然起身,语气严厉:“不行!” 她好好的计划被无端打破,若是那人太聪明了还好,要是不然就是陨圣楼中有内鬼。如今形势,她在世人眼中已是个死人,况且此刻亦不到露面的时候。哪怕是陨圣楼人,除了骆惊虹和柳屹,其余人都认为她下落不明了。本以为赫连烬是知道真相的,可看来有人扫了她的痕迹不想让赫连烬发现。事态陡然紧急,他们决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怕是会全盘皆输啊。 摄政王妃遇难仓稷山,是星池和天诀的过错,帝月和陨圣楼有理由有资格跟他们兴兵动武。可若人还活着,那就另当别论。想来,有人要逼她现身了。 她眸色沉暗晦涩,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温热的手心冒出汗珠来,嘴畔牵出苦涩而释怀的笑意。或许,老天爷是帮了她一把吧。 “主上,那我们要怎么做?”骆惊虹满脸纠结之色,有些怕日后被那个手段强硬的男人给劈了。 将纸条收敛到手心,内力一震顷刻间化作细小纸沫从指间缝隙落下,在她黑衣上铺了块薄薄的白色。眼帘阖上又翕开,如此往复了几次后,从怀中掏出贴身收着的同心锁。小巧的锁上刻有两人的名字,赫连烬曾命人打造了一根于同心锁相同材质的锁链将两个锁串起来,准备哪一日将其挂在月老祠的。她想了些许后,用内力将其中一环震下来,掏出靴子里的匕首在那尚且完整的锁链一环上刻下如米粒般小的字,安。 “白云雀,把这个送给赫连。”小心包好塞进白云雀脚下的小竹筒中,她感觉自己的心此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 前途,当真是有千难万险无法想象,更不知相见是何期。 赫连,你我各自珍重,相见之日必然许你万千惊喜! 骆惊虹见白云雀扑着翅膀飞走了,便又再问了一句:“主上,我们是不是要继续去永宁城?” “去,当然要去。”她面上几多冷厉,双瞳更有杀机,一句话冷冰如雪。 派去星池的柳屹无故消失,她非常好奇那个统领着陨圣楼几十年的厉害人物,怎么也会阴沟里翻船。 但是,她更好奇的是那布局的人。枉她自诩聪慧绝伦,但想到竟让自己成为了别人的棋子,多少还是有怨怒和杀意的。不能为友,留下来就是自己最大的绊脚石。为防止将来吃亏,她可得好好把路给轻扫干净才是。 “那咱们还真是得千小心万谨慎了。”骆惊虹默默地赶着牛车,嘴边喃喃低语。苦着脸心里有万千悲叹,怎么这次主上会挑上他呢?希望顺利地回去后,烬王能给自己留个全尸,他就得感动得泪流满脸了。 第284章 流沙之故,渊源颇深 星池国历楚帝二年,这场罕见的洪灾可是奇袭了整个大陆,永宁城的绵绵大雨更是下了一个月之久还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长街上行人披蓑执伞行色匆匆,简陋的车马于寂寥雨幕的长街喁喁而行。唰唰大雨中,哒哒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身披蓑衣一骑轻骑宛如射出的利箭穿越过苍茫的雨帘,飞快奔驰着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院前停下。抬首一望高门之上屋檐下一道金色上书国师府的匾额,利落翻身下马。早有侍从等候府外,见状快速将马匹欠揍。来人不需人带路,急匆匆朝宅院处能找到主人的书房奔去。 “公子,国师等您很久了,快进去吧。”他人甫一出现站在书房外面,看似有些焦急的老翁忙恭敬地朝他说道。 “知道了。”随手解下蓑衣朝老翁怀中一扔,闪身人就入了推门入了房,而房门也在眨眼间关上。屋外大雨如注一派喧嚣,宽敞奢华的书房内点着宫廷御用的苏合香,淡淡的馨香弥漫子啊空气里让人的紧张疲惫在刹那间有了缓解。 “师父!” 书案前,背对着他,巴图一袭宽松的藏青色长袍,头发散在双肩后背,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端详。听到人声他慢慢地转过身去,面上带着几分愠色皱着眉头道:“殷震,为师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有什么消息了?” 巴图的口气中不难听出对他此行拖延时间太久的不满,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脸带愧色,垂头沉声道:“回师父,徒儿费了番周折打听,方才知道陨圣楼楼主并没有死,不过帝月摄政王及陨圣楼部众好像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明面上打仗,暗地里还抽调了不少人去打探她的下落。徒儿无能,跟他们一样没找到生还的陨圣楼楼主在哪里。” “没用的东西!”袖袍轻轻一扇,看似毫不起眼的动作却带出一股强劲的力道,利刃般锋利朝殷震当胸袭去。感到那罡风的强猛却不能避开,殷震生生受了这一击身子如被秋分扫了的落叶,扑腾一下撞向身后的红木大粗圆柱,喷出口鲜红滚烫的血液。 长途跋涉后满身疲倦未及休整,此刻又经受了如此一掌,脸色顿时惨然。巴图面不改色冷冷地望着如蝼蚁般蠕动着身躯爬起来的殷震,嗤道:“这已经是你几次失手了?” “徒儿有愧师父栽培!”对他的无情殷震已经习惯,这时只有雌伏做小才能勉强保住性命。爬到巴图脚跟前,不要命地将头朝地上猛磕,口气中有着坚定的语气:“师父恕罪,请给徒儿最后一次机会!” “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为师还真不知留着你干什么!”巴图手掌一翻将掌心的东西紧紧攥住,凉薄的眸光在落在他起伏的身躯和额头不断渗出的鲜血上,眼波翻动着复杂的浪潮,旋而他轻咳了声道:“万俟楚那小子最近有些不太安分,你去把他给为师看好了。” 这话出口,那他小命暂时就保住了。心底紧紧崩起的弦一松,殷震忍着浑身剧痛拱手作揖,口气喑哑:“徒儿告退!” “哼,你的儿子,哼哼!”满脸阴鸷的巴图望了望殷震离开的方向,复又低头看摊在手心中的一方碧色玉佩。镂空的雕刻,别具一格地在错综复杂的纹理上雕有上官二字。嘴角扬起冷嘲笑意,再度将玉佩收在手里,转身步入供其休憩的内室,扭动着几架上摆放的一个白玉观音底座,紧靠着屋柱帐幔的墙体上突然裂开一道小门,巴图轻车熟路走进去。 狭窄的暗道墙壁上没有点油灯,而是放着如夜明珠般能发光的萤石球,蜿蜒而下不多时就能看到有五六丈长宽的空间,不过这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刑具,木架支起的火盆中火炭染得噼里啪啦响。正中木架上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被绑在上,他长发披散遮挡了面容,让人无法将他的面容看真切。 巴图负手信步踏下石阶,神情惬意散漫得像是在自家花园中赏花似的。听到他的脚步声,被绑着的男人孰地睁开沉沉闭上的眼皮,眼眸中射出震人的寒芒盯着来到这里的巴图。 “怎么,我的好师兄,你想好没有?”巴图一改进来前的满脸阴霾,眼角眉梢带着轻轻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绑在木架上的男人抬着头颅,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嗤,并不说话。 “呦,还犟呢。”巴图不怒反笑,煞有介事地在他跟前跺了跺脚,忽而将手中那方玉佩抛出来又缓缓地伸手将之接住,转头笑着对上男人:“师兄,你看这个玉佩眼熟吗?” “你怎么有这个?”原本不打算跟他废话的男人在看见那玉佩的刹那,神色陡然一变,好似想起了什么,眼底在闪过诧异后连忙收敛了不该的情绪,不痛不痒地问道。 “看来你并不陌生嘛。”要的就是他的反应,巴图对此很是满意。拉了把椅子坐下,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嘴角牵着阴冷的笑。那双淬了毒的瞳仁宛如毒蛇般盯着他,阴阳怪气地陈叙起往事:“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练功学习,事事我都比我优秀。那死老头子当初也说过,流沙的首领历来都只有一人。我们之中注定有一人会死,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败在你手里。柳屹,哦不,我应该叫你上官屹。你以为你当初‘大度’放了奄奄一息的我,你就地位稳固了?” “哈哈,流沙的规矩向来都不被打破的,你今天落在我手中就是最好的证明。”巴图模样有些癫狂抓着那方玉佩,继续道:“二十八年前我虽然没能杀了你,但是我一直有个收获是你从来都想不到的。” “从踏进流沙的那一刻世上就已经没有了上官屹这个人!”他的目光有些焦灼地盯在巴图掌心的玉佩上,须臾又岔开,言语微冷。“放你走的确是我人生五十多年来最严重的错,不过错便是错,作为流沙首领穷尽一生我必然索你性命。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上一任首领是你亲生父亲,也是他亲口跟我们说,对对方不留一点余地。三十六年前我一念心慈手软,铸就了今日,但你就算使尽手段也得不到流沙。现在,它已经是崭新的力量,是主上手中的利刃,是开拓繁华盛世的劈天斧。它已经彻底不同,就算你能成为首领照样还是要听命于主上。” “哼,白家那愚蠢的先祖为什么定下那个奇怪的规矩原先我是不太清楚,现在也明白过来,就因为鱼璇玑是帝凰星,开天辟地大陆上将会出现的第一女帝。可就算那样又怎么样?若是没有了流沙,她纵然强大也无法匹敌千军万马。本国师可不是你们那些愚头,能对一个女人臣服。”巴图一掀衣袍起身,缓步走到柳屹面前,一手挑起他的下巴一手摆弄着那玉佩,笑得狡诈而阴险。 “怎么,你看样子并不关心这玉佩的主人怎么样了?” 柳屹眉峰皱起,眼神中闪过冷厉,脑子里不由地被这个玉佩勾起了回忆。 二十八年前他得到消息,藏匿了许久的巴图终于被发现踪迹,他亲自前去准备将其擒杀。不料,这些都是巴图的布局,想要杀了他取而代之。对方人多势众,柳屹又不慎遭了他的道受伤,只得放弃逃开疗伤。路过一处荒山终因体力不支而倒下,被采药的哑女所救。那女子文静舒雅容貌清丽,养伤期间日日相对不由产生了情愫,此后更是有了肌肤之亲。 他性格寡淡,在而立之后竟对一个女子有了情,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处境是不能让她在身边陪伴的。思忖许久,他将母亲给他的玉佩交给了女子,想在把巴图的事情解决后再处理这件事。岂料那一走等他回来后,已经是人去屋空。以为无缘,便也未去寻找。若非巴图把这个拿出来,这段尘封了二十八年的记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他记起来。 他拿这东西,想干什么? 血迹风干的脸上,长发遮掩着视线,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奇异的不安。 “我的好师兄,你这无情的样子要是被那女人看见了,她该从阴间跳出来掐死你了。”巴图阴阴低笑,“毁了人家的清白,好好的姑娘未婚有孕生下野孩子,就算是没有什么人烟的苦地,也是要被嘲笑的。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心疼?” 他身体僵住,骤然冷喝:“傅辏,你在说什么?” 怀孕?难道是…… 心头飞快转动,在强烈的震惊过后他突然冷静,暗中思忖这会不会是巴图布下的另一个局。 似清楚了他的想法,巴图松开手,迷眼满怀阴戾道:“你伤好离开后,那个女人可是每日都站在山头巴巴地望着,企望你能早日回来。非常不巧的是,我的人查到那处时发现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那是师兄你的骨血啊,纵然师弟我再怎么凶残也不能伤害弱小啊。所以,我把她带了回来,十月怀胎她可是给师兄添了个大胖小子呢。只是生的时候难产,死了。” 兀自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什么,他忽而笑得怪异:“师兄你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被生出来的吧?那我告诉你,是我用刀亲自剖开了她的肚子,把他取出来的。哈哈,哈哈……” ------题外话------ 恢复更新鸟,再也不断更了,发誓,不然编辑会抽我的!我更会抽死我! 第285章 死局变活,谁的功劳 自拿刀习武以来每日都是以血腥杀戮为伴,横尸百态血流千里,他眼里看到的除了刺目的红便是漫天的麻木。然而,听到巴图那样说话的时候,好像把那场景也跟着一起带入了自己的脑海里。哑女那秀美安宁的面容定然是痛得狰狞的,蓦然心惊他很快就意思到先前那股不安是来源何处。谁会料到,竟然是那样! 心际升起久久的盘绕的惆怅,柳屹冷眼厉声:“傅辏,你把那孩子怎么了?” “师兄,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神情大变还真是不容易!”巴图笑得渗人,就是因为当年那场生死决战中自己落败,才不得易名改姓来到星池躲避流沙的追杀。为了拿到自己该有的东西他奋斗了那么多年,就因这个绊脚石怎么去除不去他才多次功亏一篑。不过,不要紧。神一旦有了弱点都会被毁灭,更何况区区凡人! 他将那玉佩一收放进袖中,好整以暇地抱手,冷眼看着柳屹:“那孩子?哈哈哈!咱们之间的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你也不必着急。” “傅辏!”木架因他强烈的挣扎而震动,伴着铁链霫霫哗哗的响动,隐藏在杂乱黑发下的面庞上血痕斑斑,衬着他此刻的神情看上去更为狰狞可怖。嘶哑之音从喉中震出,仿若破笼而出的困兽。 巴图笑意更深,挑眉兴致高昂道:“他左肩之上有一块形同青狸的胎记,你可要好好记着哦!哈哈,我的师兄,我的好师兄……” “傅辏,你就算耗尽一切也得不到流沙!”柳屹怒极,双手蜷曲成拳向前挣脱,奈何那捆绑的铁链都是千年寒铁所铸,根本就无法用内力震断。血肉磨在冰冷的铁链上,顿时鲜血涌出。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巴图心情极好地松了松手骨,转身踏上石阶,刚上一步又停下来,非常“好心”地告诉他。“你誓死效忠的主上已经到了永宁城了,说不定很快就能救你逃出生天了!” “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柳屹愤怒得大吼,回应他的却只有巴图狂妄的笑声。夜来,雨声不断,黑云鸦沉,苍茫大地一派漆乌黯淡之色。 “陛下,天色已晚,该休息了。”帝王寝宫内,海公公召唤宫仆铺床打被忙活了半天后,小心翼翼地走到站在床前观夜雨的天子身旁,低声唤道。 身上的龙袍早已褪去,一身轻便的长袍笼着,万俟楚拧着眉峰凝视着漫天凄楚苦雨,似喃喃道:“你说会不会呢?” “陛下,您说什么?”外面雨声很吵,身为内侍也不能太靠近帝王,所以他这难以辨析的一语还是没让海公公听清楚。 “呵呵呵呵……”他抿起唇角,弯起轻柔的弧度,突然道:“你说这雨何时能停止?” “奴,奴才不知道。”别扭地咬着嘴巴,海公公心里狐疑了,他又不是国师观星看月的方士,哪里晓得这鬼天什么时候天晴什么时候下雨啊。陛下的话,问得也忒奇怪了点。 万俟楚一掀衣袍,半张脸在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有了斑驳的暗影重叠,埋首朝下一瞥人便立马转身,朝寝宫外走去。 大半夜的陛下竟不会睡觉还朝外面跑?这可把一众伺候的宫仆们都吓到了,忙不迭地追上去。前往昂首不回头的万俟楚一展衣袖让他们不要跟上来,众人才悻悻地留在原地。可是,接下来该干嘛? 没人知道答案,只有一方雨幕持续不断,以喧嚣冲击着诡异的沉默气氛。 与这里的寡静孑然相反,国师府中却是闹得鸡飞狗跳。黑沉沉的天幕下大雨滂沱,却有冲天火光从几座重要的宅院上空逆雨而起,那腾空而起的火焰就是条暴躁的火龙,哪怕天雨再强也将其气焰压不下半寸。黑烟在沉闷的空气中散播,呼叫声喊叫声交映成织,人影幢幢,凌乱而惊心。 已被大火吞噬的主楼前,巴图站在侍卫撑着大伞下,斜风大雨呼啸而来,几下就把衣裳打湿,五指成抓双眸几乎要从眼眶中给挤出来了。 好哇,真是太让他刮目相看了! 早就探听到消息鱼璇玑会刺探他的国师府寻找柳屹的下落,只是她比自己计划中更早就到了,而且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避开府中的防守把火油给点上了。那大火冲天就是现在瓢泼似的大雨都浇不灭,尤其是他的书房那里,是整座府中火烧得最大的。 鱼璇玑要舍弃柳屹?显然不会!可一旦将入口烧毁,那么困在地牢中的柳屹必死无疑。她这么做肯定有什么后招! 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巴图气得双颊扭曲,呵斥道:“来人,四处搜查,看见可疑的人立马抓回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国师大人,那这火怎么办?”老管家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旁,这时候他该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的,可国师府燃起了这么大的火,他没法安然事外啊! “一些死物而已!”巴图怒哼,看见冒雨前来的殷震,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板着脸道:“殷震,你带着为师的信物去找城防巡守,让他立刻关闭城门捉拿敌国细作。” “徒儿遵命!”殷震不疑有他,接过他手中的令牌飞奔出府。 烈焰照亮了半个夜空,国师府的异常自然是被人发现,哪怕身处睡梦中,人们对危险的意识还是很强烈的。生怕被大火连累,一些与国师府比邻的宅院的百姓以最快的速度卷了细软,纷纷惊逃离家。寂寥的街头渐渐多了人声,不多时便听到震得地面都跟着发抖的马蹄声轰隆隆从远处传出,接着便是火把连接起来的长龙划破夜色,戳穿厚重的雨幕奔崩而来。 “帝国细作潜入国师府,国师大人有令,全城禁严!”雨水顺着铠甲一股股流下,头盔下的面容湿透。得了指令的城防巡守将所有的城防军都调了出来,按照殷震的吩咐开始挨家挨户,每条街每条巷地毯式地严密搜查。 铁骑锁甲,步履生风,望之瑟瑟自有威势显露。 “巴图从龙影军中挑拨了心腹进去,原本不堪一击的城防军竟也有些了转变。”暗巷拐角,骆惊虹一只胳膊架着毫无力气施展的柳屹,背靠墙壁望着天无聊自吟。 他身侧十几人全是一身黑衣,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他们来到永宁城前突然得到陨圣楼暗桩送来的消息,柳屹最后离开的地方星池国师曾暗中去过,其后他人就在世间蒸发了。他们倒不知柳屹和巴图有什么仇恨纠葛,但以此来看柳屹始终必然是与巴图有关。果不其然,暗中调查后发现,柳屹很可能就在巴图手里。 “巴图的速度也不慢,我们出不了城了。”靠旁娟秀身姿,分明女儿形态的人伸手拧去面上因沾了水而沉重的黑巾的水分,刻意压低的声线中辨不出男女来。 “主上,你们这次太莽撞了,别管我,快走吧!”柳屹被骆惊虹和另外一个死士托着身体,浑身伤口被雨水打湿后剧烈的疼痛让他都快说不完整话来了。巴图不仅下药让他内力无法凝聚,还在伤口上撒了特殊药粉,只要一沾到水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们能冒死来救自己,私心上来说他已经很安慰了。可眼下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事,陨圣楼,天下大业才是主上应该操心的事情。 鱼璇玑没好气地冷哼:“事儿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们丢了你就能安全离开?”巴图的动静如此之大别说是那些有心人了,就是夜里睡死了的猪都给惊到了。 这件事,也不知万俟楚知道了会如何。 “主上,不然咱们声东击西,让他们先带着首领走。”骆惊虹可一直都是佩服着这位首领的,他曾是流沙的首领,现在更是陨圣楼的二把手。周梓白钰他们征战在外,暗中还有不少事需要陨圣楼的暗势来解决。这些,主上通常都是交给他做的。 身子往后避了避,鱼璇玑双眸泛着冷意,道:“出不去了,暂时。” “啊?”骆惊虹明显一呆,隔壁刚有一队巡卫经过,赶紧屏住呼吸等那些人都过去后,他才着急问道:“主上,我们虽然人少,可一人足当十人,区区永宁城怎么拦得住?” “愚蠢!”面巾下的脸沉下了,鱼璇玑斥了句,也不想过多啰嗦,遂道:“你们分成几拨从不同方向带‘柳屹’离开,需记得当前最危险的地方也相对安全,合适的时机到了该回哪里就不要犹豫。” “主上,那你呢?”骆惊虹担忧道,“首领已经救出,主上你该尽快返回大渊。而且……” “本座会找机会离开的。”还真应了柳屹那句话,这次是他们冒失了,可事实已成后悔无用。 “是,属下等遵命!”潜伏在周围的人俱都轻声一诺。 “主上,小心巴图!”柳屹身体僵硬,脸上被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一阵冲刷,露出一张惨白又显得苍老的脸。 流沙之主从来都是蒙面示人,哪怕是早早就进了流沙的人都不曾见过他真容,如今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场看似被定了局的死棋竟然活了,是谁的功劳她还真不想去理了。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活着离开永宁城! ------题外话------ 人家更新你们就抛弃人家,怎么可以这样? 感谢shixitu3举人投下六月第一章月票,抹抹看书的亲们,我爱你们! 第286章 到了最后,还真惊讶 漫天大雨滂沱,下钥的宫门突然打开,以一银甲小将为首,训练有素地军队策马而出奔向城内各处。巡防军在永宁城长街来回穿梭,粗鲁地敲开一个又一个的百姓的家门强行进去搜索,无果之下便又转向其他地方。在暴雨中沉寂的夜注定不平静,几乎没用了多少时辰,永宁城已然人心惶惶。 “这儿发现刺客!”在大雨中坚强着不肯熄灭的火把光火微弱,骑在马背上一军士无意一瞥竟见到有三四人隔着两丈远短甬道从自己左腰侧的位置飞快闪过。他们出动就是要找出潜伏在城内刺探过国师府的细作,如此立功机会怎可放弃了。扯开嗓子一吼,身边的人跟着他的方向飞快地追上去。 与城南相邻的城西暗巷内,大雨冲刷不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十几个人的巡防军小队正与陨圣楼人厮杀着。别看他们只有四五人,却是个个武功了得下手狠辣,剑起剑落便是一个生命的终结。十几人不敌,赶紧地放出求救讯号。陨圣楼那些人自然是不愿意恋战的,奈何想抽身已经不容易了。凭借他们高深的内力不难听出大队人马正飞奔而来,怕是准备将他们生擒的。 几人互视一眼,眼中满是决绝的神采。陨圣楼人可以战死,绝不被人俘虏!做了最后的决定,他们越发玩命地朝巡防军杀去。 一道轻灵的黑影飞驰于绵延的屋脊之上,完美地将身形与夜色融合,让人瞅不出端倪来。黑影在一处飞檐交错的狭窄落脚处站定,眸光深深地瞅着永宁城内大小聚集着火光的地方,心头生出股愤懑与凝重来。 要说先只是巴图的人搜查他们,那么此刻龙影军的出现不难猜出身在皇宫的万俟楚也有所行动了。这两只狐狸似乎在无形中联手了,骆惊虹他们怎么走得出这固若金汤的永宁城?她不确定了,心里轻轻晃着没有思量。 “抓住他们!” “杀了!国师大人有令,杀了那些细作!”龙影军和巴图的势力碰到一起,双方在处置陨圣楼人上有了分歧,拼尽全力争抢那些被围剿的陨圣楼人。鱼璇玑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还真是担忧起他们来了。那些人可都忠诚于陨圣楼,忠于自己,这趟浑水淌进来就是生死难料。可惜,她现在还真保不住他们了。 正当她蹙眉想着对策时,隐匿在雨声中有破空音传来,她猛然掀身而起一个倒翻稳稳落在屋脊上,堪堪避开射来的暗器,骤然间煞气大发。与此同时,几枚连发暗器接踵而至她连连翻身,内力一震将暗器尽数反震回去,眸光在暗夜中搜寻那个对他下手的人。大雨已经将衣裳完全淋湿,两番较量之下那藏在暗处的人当即现身。 斜握长剑,剑光阴森,黑衣人迅捷如豹飞身刺来。九幽笛自袖中缩下于掌中握紧,以离弦之势冲去,身侧手扬,九幽笛悍然与长剑对上,只听嗡嗡短声震起,短兵交接之处噌出火花几许。黑衣人只觉胸口巨麻剧痛,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口中亦是喷出鲜血。被雨幕和夜色遮掩下的眼瞳却格外地染上了一层别样的兴奋,像是猎人遇见了个十分有兴趣的猎物。 旋而,两人踏脚的屋脊顿时屋瓦破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自不待人地将附近的人吸引到了。 鱼璇玑暗忖一声糟了,朝着黑衣人所在的方向隔空打出一掌纵身飞向皇宫的方向。若说现在那些个地方还安全,除了国师府怕是只有皇宫了。联想到某件事,她嘴角一勾还真想到个地方非常安全。 星池皇宫的守卫向来不够森严,这是她从陨圣楼收集到的消息中看到的。就算是万俟楚继位后,宫内的防守还是没比先皇之前好多少,但总的来说没有什么人敢贸然进入。只因万俟楚登基白日后的某天突然抓到了个入宫行刺的刺客,其朝堂上的心腹自动请缨处理那人,将一个死都不张嘴的人做成了人彘蛊器,浑身上下都爬满了恶心的蛊虫,吓傻了朝堂上的大臣们。 是以,他们都知道那只是杀鸡儆猴,却还是惊吓病了。从那之后那些乱糟糟的苍蝇就不敢在皇宫里转悠了,哪怕侍卫不济,有了那般敲山震虎的明示暗示,谁还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也正是因此皇宫得以安静了段时间。 苍茫夜色,大雨冲刷的世界难以辨析人物,凭借着脑海中事先看过的永宁城地图的记忆,纵身避开一路搜查的巡防军和龙影军,攀上高高的宫墙从皇宫最为清冷偏僻的西北角某处一跃飞入。 夜雨噼啪打在芭蕉树上,隶属冷宫范围的地域透着如往常一般的清冷萧瑟。残破的宫苑宛如站在夜里张牙舞爪的怪物,瑟瑟冷风呼啸而过带来一片蚀骨的寒潮。 “你来了!”就在她脚步站稳的刹那,空无一人的世界中竟传来如风呢喃的男子声音。 鱼璇玑大震,身体出于自我防卫的意识已经做出了随时准备攻击迎战的姿势。一个发着莹莹光亮的夜明珠被随手抛在了附近的假山石上,充当了照明的灯盏。就在离她约莫三四丈距离的地方,内着酱紫对襟大衫外罩深蓝龙纹比甲,下床相间花色长裤的男子手指一把竹骨伞,欣长的身躯俊逸清朗,一头乌发勾了耳鬓两侧几缕用发带绑在脑后,任其他垂顺在后背。 此刻,他嘴角上翘,柔和的眉目更因微笑的动作显得宁和。那张脸是俊美的,可比之赫连烬深邃大气的异域惊艳,司空珏的神造般的精致,司空凌的阳刚英武很明显就看出了逊色之处。但他通身流转着一股兰芝玉树般的自成一派的气质,无形中将容貌的不足给弥补上了。 要说最先因雨声而没听出他的声音,可亲眼看见这并不算特别陌生的容貌,鱼璇玑心头顿时一阵咯噔。 “本座没想到会在星池皇宫遇见你——盘羽公子!” 他稳站不动,道:“璇玑姑娘看起来可不像是惊讶的样子。” “这并不重要!”盘羽为何出现在这里她忽然间有几分明白了,定是知道了陨圣楼的动作后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并且一步步精准算计,专门在这里等着她。那么,在这场已经被隐约露出了各种马脚的游戏里,他盘羽和巴图到底充当着什么样的角色? 等等,万俟乐先前还跟他们一起扬帆出海去过方诸山,现下盘羽竟也在星池皇宫出现。她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巧合,看来星池皇室有什么秘密是他们还没有掌握到的。至于这位神秘的方诸山来客盘羽公子,柳屹怎么在以前的消息中怎么没提到什么?莫非他在星池皇宫都是隐形的? 许多没有头绪的事情一件件涌上来,杂乱地在徘徊于脑海中,许是福至心灵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楚帝…… “星池楚帝?”柳屹送信说星池新帝是个很有城府的人,却没提他面貌音容。国师府那么大的动静,龙影军也奉旨在城内寻找细作,这人竟在皇宫这般自由自在,不想怀疑都不行。 “一些被世人冠上的无聊名头而已,你不是个那么拘束的人。”他手中的竹骨伞转动了下,没否定她的话。 鱼璇玑闻言心内可不是一惊那么简单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万俟楚布局使然。五官灵敏度被放大,她极其小心地感受周边的环境,除去雨声和风声,竟没有再多一人。万俟楚这是太自信了凭他就能把自己抓住,还是有别的要做? “楚帝好雅兴,本座就不奉陪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她可不认为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人真的纯良,不然又怎么会囚禁了万俟星,逼得万俟乐逃亡不知所踪,还让巴图都心存忌惮。 微风瑟瑟,举过头顶的竹骨伞没移动半寸,而他却无声地飘上去前在鱼璇玑离开前须臾的功夫挡住了她的道路。感觉头顶上没有了雨点落下,她赫然惊诧却是他已经将伞的大半部分举到了她头顶。 “身为女子你怎么都不好好爱惜自己。”他人与她相隔不过一臂距离,夜色吹过是他身上的淡淡的龙涎香也跟着入了她的鼻端。 暗叫一声不好,她轻巧灵动若狸猫般闪过身子,挥手一掌朝万俟楚就去。犀利掌风伴着刀锋般锐利的割裂感袭来,耳中闻听小声的嚓嚓声音,他身上的衣衫竟裂开了无数条细长的口子,似被刀划过般每一处都平整光滑。 万俟楚面色发憷,大手捏碎伞柄,手腕倾翻手背朝伞柄上一撞,散开的竹骨伞好似盾牌般飞速旋转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鱼璇玑击去…… 夜雨中她纤细的身子是大海中最为灵活的鱼儿,任凭它风高浪急却无法阻止她畅快前行的决定。后脚翻踢,身子横扫,手臂掠过的当瞬煽起地上几块汤盆大小的石头射向万俟楚……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来了,不好意思更新迟了! 第287章 诡异消失,这处囚禁 “既然来了就跟本皇好好过过招!”从认识第一眼开始,他们之间的武斗还从没认真地开始过。鱼璇玑刚才那一招实在让他惊艳惊讶,明明没有任何利器射出,可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寒刃袭身的阵阵湿凉的痛意。 鱼璇玑眉心蹙紧,下手比之前更为狠准,却没存着跟他纠缠的心思,毕竟她现在可是在逃亡,而不是气定神闲地跟他谈论天气如何之类的问题。宫外已经被巴图的人守紧了,她现在能躲的也就皇宫了。此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侧身避开万俟楚迎面一击,甩袖射出数以百计的牛毫细针,身子急速倒飞往后褪去。万俟楚螺旋般飞身直上,袖中甩出刚劲的内力直逼那些细小却能在眨眼间伤人性命的牛毫细针。鱼璇玑想也不想当即运足了十层内力一掌朝前迎击,脚下踏着杂乱无章的假山石几个飞掠。本以为这是个离开的机会,下一刹四周凭空地多出了无数黑衣打扮的人。鱼璇玑神色倏然严谨肃肃,以她敏锐的感官分明发现那些黑衣人似没有呼吸,若非仔细去感知风声摩擦根本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那些人自出现,不需任何指示,挥舞着刀剑就朝鱼璇玑凶狠地杀去。招式利落简洁却招招都是必杀的杀招,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这万俟楚竟然有这样的后招,想来今夜她要安然退离星池皇宫是不可能的了!心底一沉,脑中思索着如何甩开这些死士快些出宫去,那边观战的万俟楚像是料到了他的心思,从侧方直袭她腰腹之处。 “一群人围攻一个女子,星池楚帝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 他手下的死士个个出手狠辣,内力也是高深之人。鱼璇玑本是不惧怕他们的,可就在她想要用全力将身边围过来的六个死士全部击杀时,肚腹中忽然一阵绞痛。这种痛陌生得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额头上也因忽然的痛而滴出了冷汗。 不妙! 面巾下的脸微微苍白扭曲,鱼璇玑左手扶住肚子,身子飞旋而起,随着她不断地盘旋上升,数不清的牛毫细针从她袖中如天女散花般射出来,靠近的几个死士或多或少都中了一两根牛毫细针,连停顿的时间都没有,两眼一瞪嘴角吐出黑血就倒下了。 万俟楚脸色陡然沉得可怕,她手中的暗器上淬了见血封侯的毒药,幸好他刚才用内力把那些东西给挡回去了,否则眼前一个个倒下的死士就是他的下场。碍于她有利器在手,万俟楚并不轻易上前。而鱼璇玑则是打定主意要快速逃走,如此被动可不好。闪身,她如虎豹般迅捷而起,反其道迎着万俟楚就攻上去,牛毫细针宛如春日花开般以一种美妙的形态自她袖中散开,万俟楚及其一干死士见之纷纷撤身避开。 大路直接被让出来,鱼璇玑抓住机会鬼魅般飞向无边夜色中。 “抓住她,生死不论!”阴毒的目光宛若毒蛇般盯在后背,她仓促回头准备回他一个挑衅的眼神,却不料一瞥中竟看见中了她牛毫细针摊在假山顶的死士尸体正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消失,而她看见时那人半个身子已经没有了。 这是什么邪术?鱼璇玑脸色已然大变,也顾不得再看什么就欲朝着前方逃离。 这一夜狂风大作夜雨喧嚣如雷霆震响,永宁城无一处不在无边的恐惧和惊慌中度过。好在,到了中午时天已经放晴,红彤彤的太阳悬挂在天上,万丈金光笼罩的世界暖意洋洋,可那份温度却到不了人们的心底。 皇城御龙塔,乃国师为国祈福,向天寻祷神意之处。这里是皇城中的禁区,就是皇家贵胄无故也不得在这里随意出现。太阳开始西斜,御龙塔下刚进行了一轮交班,一个穿着芽孢绿颜色的小男孩儿提着个跟他身高差不多高度的食盒出现在御龙塔前,待靠近些他先是将食盒放在地上随后才从身上摸出个手掌大小的令牌朝当前巡防的侍卫长眼前一晃。 侍卫长看了确认无误,下令起侍卫不用拦着,男孩儿再度费力地搬起食盒,等御龙塔塔门打开,直接提着食盒沿楼梯上了三楼。 偌大的空间中有着一处布置得还算舒适,看起来像女子闺房的房间,可迎着楼梯口那一面的墙全成了铁栏杆,透过间距狭窄的空隙中看过去,一绾着普通发髻,头上没有半点钗饰的女子背对着坐在屋内的圆桌旁。 “公主,今天的晚上送来了!”男孩儿也不管里面的人要不要回应,将食盒放下抽出张干净的托盘,将食盒里的方才从铁栏杆中央稍微大的空隙里递进去放在托盘上,顺便将旁边放着的中午吃剩的饭菜和碗碟一起收拾过来,转身朝着楼下走。 不沉不稳的脚步声慢慢消失,那做在桌旁的人忽地一掀右手,铁栏杆墙两侧的厚重帷帐徐徐落下,将一方天地隔绝。 “想不到万俟楚会把你囚禁在这里!”那人转身来,清冷的墨玉瞳中辉光熠熠,雪色肌肤的面容不见半分落魄,勾唇一笑无心魅惑却自身一股无法比拟的暗淡妖娆。 精致沉香木拔步大床上,仅穿着白色中意的万俟星拉拢了下耳旁的鬓发,穿上鞋子去铁门处端起托盘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面色淡淡地放在桌上朝她跟前一推。“吃吧,有了力气才能逃出生天。”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手指缠着长发,伸手拿起筷子却没有夹任何菜品。 万俟星古井无波的眼里只有静寂,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早上才拿来的茶,道:“烬王妃慧敏果决智计无双,万俟星猜不透也无力去猜。”自从万俟楚以皇子身份出现,他们反叛被囚之后,她什么消息也听不到,只知道一天又一天日出日落。 “你看起来已经释然了。”鱼璇玑也不跟她客气了,端了本该属于她的碗,夹着菜开始扒饭,为自己有些精力疲弱的身体补充力量。 她状似无意一语却令万俟星脸色发白,浑身禁不住轻颤,又狠狠咬牙不言。杀父伤弟之仇,夺权之恨,幽囚之苦,这些她曾经历过的怎么说放下就放得下,尤其是她那一直宠爱着长大的小四弟还生死不知,她岂会不恨? 那夜宫乱景象每晚都会在梦中出现,父皇痛苦的神情,母妃决然的誓死相随,屠宫的血腥……充斥在脑海里的,还有自己当时无能的举动。 她恨万俟楚和巴图,却也更恨自己。本以为她能替父皇和小四弟肩负起星池大任,哪里知道星池是毁在她手中的,是她,是她啊! “本座曾经听闻星池长公主有大谋材,心气甚高。及笄年星池先皇为其选了个德才兼备的驸马,她却不为所动,竟持剑上殿悔婚言终身不嫁。谁年少的时候不曾做过些荒唐事,可本座看长公主是心中有数,所谓悔婚虽然看样子伤了皇家的颜面却得到了更多的东西。很多人都以为长公主是铁了心的,却不知原是佳人心中早有了情郎……” “不许说了!”茶盏掷地碎成瓷片,万俟星眼眶猩红泪意泛滥,神情带着几分狰狞瞪着鱼璇玑。 鱼璇玑不以为然地挑眉,嗤道:“不说就能抹杀曾经的事实?” 三国中许多人或许还不知道,万俟楚的皇位能得得那么顺利,不仅是因为与巴图联手,更因万俟星心中所爱之人暗中将龙影军的兵符偷换,让她兵败。陨圣楼暗中调查过,那个男人似乎是万俟楚安排的棋子,留在万俟星身边就是为了将来助万俟楚继位。万俟星被俘按照巴图的意思是秘密处死她,可背叛了她的那个男人去求了万俟楚,以他自己的命换万俟星的性命。 龙影军虽暂时被掌握,可军中大多是万俟星的人,万俟楚自然没有随意将她处置了。于是乎,巴图与万俟楚在某方面默契地不去提及,让她就这样被囚禁着。 鱼璇玑猜测她是知道那个男人为她而死的事的,可那又能怎么样?背叛了她让她家破人亡,这种有爱的恨是蚀骨铭心的,别人体味不明她鱼璇玑可是清清楚楚。说起来,她跟万俟星在某些方面的遭遇还真有些……像。 “是抹杀不了,可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武功被废,囚禁在这高塔之上,她只是个废人,没用的废人。眼角溢出清泪,她脸上看不出伤痛的样子,嘴角还牵着笑,偏是这样那股悲伤便让人感觉越发浓郁厚重。 瞧着她那模样,鱼璇玑似乎也被触动了,恍惚中又忆起前世的事情,只是记忆变得浅淡好多都不像从前那样记得清楚了。撇嘴,忽然想起帝月那个霸道强势的男人,她心头阵阵暖意散开,很快回神来,道:“自怨自艾你永远都只能这样!” 她并不是想要帮助万俟星,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才没那个闲心去管闲事。经过昨夜的事情,她想明白了不少事情,万俟楚这个强敌留在世上一天她和赫连烬就会有太多不安宁。他,必须死! ------题外话------ 我一直想存稿的,但是存不起来,我努力着不能断更啊!谢谢我大凰谋的第一位举人美人的票票,哈哈,伦家艾利! 第288章 这位皇子,身份离奇 “我知道。”掩藏了悲戚的情绪,万俟星扶桌而起,神色已经变得平静了许多。她嘴角嗫嗫,道:“我在龙影军中的势力已经被架空,忠于万俟皇室的大臣差不多被巴图和万俟楚诛杀得差不多了。我能用的人,实在太少,甚至是没有机会。”眼光中有那么几缕落寞和自嘲那般明显,似乎是在嘲弄她曾经的无知和可笑。 “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然身为烬王妃和陨圣楼主人的你怎么会被万俟楚的人追杀出现在永宁城。对于万俟楚此人,我本身并不了解,若说唯一的关联那便是我们都是父皇的孩子吧。” “我可不想听你诸多废话!”鱼璇玑打断她絮絮叨叨没有“重点”的言语,一碗米饭见底她正好也将筷子放下。抬首,墨玉瞳潋滟清辉,脸色冷峭扫了眼铁栏杆墙内重重明黄的纱幕,复又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移回来。 万俟星苦笑,她对万俟楚真的不了解,不然怎么会落得这般凄楚的地步?在房中踱了几步,努力回想些许时候,还是只能失望地摇头。 “万俟楚和二皇弟万俟轩乃一母所生,他们的母妃乃是当年颇为受宠的贵妃元氏。奉徳六年元氏入宫,并在不久后有孕生下了二皇子万俟轩,在后宫中盛宠不衰,让所有妃嫔都妒忌得眼红。二皇子不到半岁时,元妃再度有孕,却在要生产前一月左右被发现与外人私通。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父皇虽然不相信元妃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有了元妃亲口承认却也不得不相信事实。” “为了皇室颜面,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下令溺死。那夜,永宁城也是连续不断了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雨。元妃被禁在垂云殿内,负责接生的是父皇派去的嬷嬷两人以及元妃的贴身丫鬟。不知是不是上天知道有事情发生,电闪雷鸣阵阵一夜。第二日天放晴后,有宫女例行去殿内洒扫却发现元妃的肚子被利刃剖开,床下有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婴孩儿,而接生的嬷嬷和元妃贴身丫鬟全都死状恐怖,像是生生被吓死的。” 这件事被奉为星池皇室难以言说的丑闻秘事,外人对于元妃的了解,只约莫知道这位娘娘当年入宫就一鸣惊人得到了皇帝盛宠,奈何红颜命薄丧生于病魔之手。因元妃倒台,亲生儿子万俟轩在宫内的处境差强人意,皇后见之生怜向皇帝求了旨,将万俟轩收在膝下养育。 这位幼年丧母的皇子徐徐长大,英武俊朗,痴迷武学。奉徳十七年有外族作乱他自请前去平定,却死于那场战争中。元妃的两个孩子就这么去了,没人有惋惜过什么。只因,没有依靠的落魄皇子连大氏族家的公子都不如。 而她对元妃故事所有的了解也仅限于此,若非万俟楚出现她会照旧认为那个孩子已经在垂云殿摔死了。 “万俟楚若是真的,那他出生之时必然有人相救。可若不是万俟皇室的血脉,也不过是是借着皇家遗落在外子嗣的名头巧取星池江山而已。”前者后者她并没有觉得太重要,但也算是将来对付万俟楚一个可利用的借口。 万俟星沉默良久,徐徐道:“他应该是真的,那个贴身伺候的海公公好像是当年受过元妃恩惠的小太监。可惜我当年年纪也不大,太久了便忘记了许多。”要不是她被囚禁在这里时见过那个老太监,争锋相对的几句话中窥取了一星半点的东西,她也没法确认万俟楚的身份。 生于皇室她自然是懂得后宫尔虞我诈的惊心动魄,元妃私通外人的事许是另有隐情,可谁又能保证那不是真的呢?毕竟,元妃进宫是被家族强迫的,纵然父皇宠幸她太多。可万俟星也了解自家父亲,那是个喜欢滥情的男人。得女人心的手法层出不穷,却也将后宫不少女人伤得心上鳞伤遍布。 人之间的感情最是莫名其妙难以捉摸,囚在这里每逢无聊她也会推敲下当年的事。甚至怀疑元妃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偷天换日弄了个死婴进垂云殿,再以其他手法杀了接生嬷嬷和侍女,剖了自己的肚子装作被人残忍杀害的场面。一个做母亲的对于孩子的保护心有多强烈,她从母后那里得到过。纵然被凌迟伤害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到半点惊吓委屈,哪怕破釜沉舟也在所不惜。 在幼年的记忆中,那个元妃当属如母后般护犊的烈性女子。 遥想了许多,却发现并没有什么能帮到自己逃跑的,万俟星颓然地站着满目颓废仓皇。 “如果本座帮你走出这里,寻找到万俟乐,你该当如何?”指尖轻点着桌面,她臻首悠悠而问。 万俟星心中惊喜,转而便想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这样帮助自己定然是有所要求。如今她孑然一身,鱼璇玑还能看中她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力气,鱼璇玑也不拐弯抹角道:“本座当然是要这星池的河山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她蓦地笑起,眼底似寻味又像是在考量着什么。 “你的野心真不小!”万俟星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就知道这个如豺狼虎豹般凶残的女人不会轻易施以援手,感情是惦记着他们星池的广袤地域呢。 瞧着她愤愤的模样,鱼璇玑神色便冷了起来,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万俟星,这大争乱世里天下乃是能者居之,星池自然也不例外。先不说现在有万俟楚当权,就算是没有他这个人,星池就能免于战火?怎么说你万俟星也是三国女子中赫赫有名的大材之人,难道目光真的如此短浅?跟本座合作,你万俟氏一族还能保全,日后若不叛离我大渊自不会亏待你们。” “大渊?”万俟楚眸光迷离,痴痴念了出声,面带狐疑望着她。 “相信你的耳朵,你并没有听错。”鱼璇玑掀身而起,以一股王者的睥睨姿态扫过万俟星,不疾不徐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本座的陨圣楼下秘密训练了一支军队,如今已经攻占了天诀西南不少城池,而你星池的伽罗关也很不巧地被本座的军队踏平。万俟楚派的人退居伽罗关以西按兵不动,他打什么主意本座能猜出来。不过现在帝月黑甲精骑兵分两路,一面迎敌天诀另一拨则由仓稷山南下星池。你说,在如此环境中,是做亡国灭种的公主还是以用你的余力保护星池的国土?” “你说的是真的?”万俟星震惊地差点跌坐到地上,她知道自己被囚禁后会发生很多事情,却没有一件比得上鱼璇玑现在所说的。 亡国公主?一旦星池灭亡,不消说万俟楚会如何,整个万俟皇族定然便会落入临渊而立的境地,向前刀锋横阻退后万劫不复。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权者哪个不是把前朝遗民盯得死死的,他们或许暂时没有杀人却是如蛇般蛰伏,寻找合适的杀人机会。 头脑中嗡嗡嗡的,她不知道怎地想起当年在藏灵山庄发生的事情。明显是设局,可他们当年没什么人看出来。陨圣楼手段的狠辣她是第一次在那里尝到,那对陨圣楼幽冥使有着别样情愫的烬王和他们一样被算计着进了藏灵山庄的剑冢之中。若非众人合力,他们这些人早就葬身于密道之中。而她也在后来知道,那个幽冥使分明就是现任的楼主装扮的。 赫连烬于幽冥使是个特殊的存在,却也遭遇了那样的事情,遑论旁人呢!想着想着,她心中越发凉了,那是种惊悸继而延伸渗透入骨髓的惧意。 “考虑得如何了?”鱼璇玑清冷的音调打断了她的冥想。 万俟星望着头,看跟前那美得如远山孤月般充满了遥远神秘和慑人迫意的女子,丝毫不否定要是自己不答应,后果是多么严重。 “嗯?——” 那一个疑问的字尾音拖得老长,她心头再掀波澜。从速思量,她鼓起勇气直面鱼璇玑,语气强硬而肯定:“星池可能会从殒荒大陆上消失,万俟星小小女子阻止不了天下大势。你既希望能顺利得到星池江山,就得答应本宫事成后不能对万俟氏横刀以对!” “这个自然!”只要他们万俟氏安分守己,她不会动他们分毫,否则…… “口说无凭,你我也只是暂时有口头上的承诺。烬王妃,既然你们夫妻已经把手伸到了星池,希望万俟星能早日见到你的诚意。”不愧是在朝堂行走挥斥万军的长公主,气势思量处处到位。 鱼璇玑微拧眉尖应诺:“不会太久!” “如此,本宫在此先行谢过。”万俟星弯腰一礼,抬头来便又成了曾经权势在握,高高在上的星池长公主高贵无双的气势。眼角透过翕开指缝宽的窗户望向沉沉西下的落日,烈焰如血般的红霞,真是光彩夺目。 挺直的身躯缓缓转过,她声音低得如风声呢喃:“城内有密道出去,万俟楚和巴图的人怎么都想不到。再相见,烬王妃想要的东西,万俟星自然双手奉上。” “好!”勾起唇角,鱼璇玑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射出一缕寒光。 万俟楚,本座出招了,你可要好好接着! ------题外话------ 10号的更新来了,谢谢亲们的票票! 第289章 大渊强势,两王联手 鱼璇玑和万俟星达成了什么协定,除了她们两人便也只有天地才知道了。各怀目的,各取所需,如此而已。只是令鱼璇玑没想到,接来下将会有一场怎么惊心夺魄的厮杀环侍。 天诀,平城。大渊大军妥善安置了因暴雨而无家可归的灾民,在其统辖区受到了百姓的一致好评,至于那些不利于大渊的谣言。譬如匪寇之军,恶鬼军队之类的,渐渐都消失了。今年略微漫长的雨季过后,大军向东开动,此次目的便是要拿下凌王司空凌手中的砀州一地。而要取砀州,必先破了平城。 要说在长河南广袤的平原之上平城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当属其地理位置了。平城从几方山峦的夹缝中建起,四周是交错的绵延大山,虽谈不上什么险要,却也不是轻易就能过去的。要去砀州最快最直接的路就是从平城穿过,若是绕道那就要画上更多的时间而且敌人要是在中途设下什么路障伏击,战线拖长救援就会不及时。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攻下平城。 玄黑的旌旗用金丝绣着龙凤凤舞大大的“渊”字,高高悬在辕门口。大渊十万大军于平城外五里外驻扎,从附近山峰高出能将平城和与其对峙的密密而起的顶顶帐篷看得清清楚楚。大渊陈兵十万欲取平城,那平城亦是有大军驻扎,两虎相斗,强攻对双方都无益处。 大渊营地中军大帐内,白钰拧着眉一遍遍地看着桌案上拜访的地图,手指在上面划过,思考着从哪个地方入手才能更快地取下平城。 “二哥,二哥——”白逍急匆匆地穿过几座帐子,一路狂奔直接撞开大帐的帘子,满带风尘的脸上写满了急切和震惊冲进来。 研究着地图的白钰也没心思管他,皱了下眉头也没抬起,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气喘吁吁的白逍见他不理会自己,想说什么又感觉气息不均,大大喘息两口气,张口正要吐字,白钰猛然地一拍桌案,脸上扬着欣喜和激动低声道:“找到了,找到了,我知道怎么破城了!” “二哥?”纳闷地喊一声,他刚才那番风风火火的难道白钰都没瞧见? 闻声,白钰忽然觉察到有人出现在自己的大帐中,眼眸还看着地图,问道:“你怎么了,为何这般莽撞?” “二哥,他来了,来,来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的,白逍满脸憋得通红,口气也断断续续的。 白钰终于舍得抬头来看他,见状不由狐疑了:“你倒是谁清楚,谁来了?”他可是了解自家弟弟的,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谁的出现能让他这样呢?主上?不可能!她现在和骆惊虹都还在星池可不会出现在这里。 “烬王,是烬王。”终于把话说出来,白逍顿时觉得胸口没有那么憋了,神清气爽啊! “烬王?”白钰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白逍又重复了一遍后,他迟疑地起身看向外面,道:“烬王不是在长河北吗?” 天下人皆知,帝月摄政王妃鱼璇玑在前往星池的途中被星池和天诀的人截杀在仓稷山生死不明。摄政王赫连烬得知后大怒,亲自率兵攻打天诀,同时派出部分黑甲精骑从仓稷山对星池下手。目的就是为心爱的王妃报仇,让那些害过她的人去陪葬。陨圣楼也是派人探听过消息的,烬王的确是在长河被指挥黑甲精骑三部攻打罗城,大有横刀斜刺,直入炎京的气势。 可当下白逍竟然说赫连烬出现在这里,可能吗? “哎呀,他是为了主上来的!”白逍简明扼要将赫连烬的目的说出来,“他们的人没查到主上的下落,烬王不放心就悄悄南下要亲自过问这件事。我押送粮草回来险些被凌王的人伏击,多亏了烬王的将那些人射杀才保住了这批粮草。二哥,主上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别说烬王了,我们好多人都担心得不行。” 白钰闻言面色微霁,他派白逍去押送粮草的事很是机密,凌王的人怎么会察觉,还事先做了击杀的准备?好在,人和粮草都没事。至于烬王,他担心主上没道理跑这里来了啊!主上跟他心心相契,怎么会没给他留下点什么讯息?他也是半个月前接到了骆惊虹的传书,才知道主上于冥城改变了原先的计划,以诈死之际引起三国乱,给大渊出兵的契机。 这件事主上做得非常谨慎,知道的恐怕就她一个人而已。陨圣楼部众和他们个个都不知详情,为此还担忧了好久,就怕她计划生变引起危险,谁让她已经怀有身孕。至于骆惊虹,是她早就吩咐好了在星池等候的。是她布局后想要的结果还算可以,遂让骆惊虹给自己传书,让他好好利用手中的军队为大渊在乱世中默契方圆之所,而她无恙的消息也不准外传。 准确地说,陨圣楼中得知她安然无事的,只有白钰一人而已。 哎,烬王怕是为主上担心惨了吧,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平城! 他时而拧眉时而低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赫连烬。白逍看他脸上神情变幻得太快,遂问道:“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啊?”这闷闷的样子可不像是他二哥! “烬王现在在何处?”白钰想了想,问道。 白逍回道:“在城外明山的山峰上。”他不想让人发现他来了平城,只是让白逍给白钰带话,让他晚上去明山见他。 “好了,我知道了。你这一路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白钰挥手赶人。 “二哥,你跟我说说主上到底在哪儿,是否安全呢?”他心里其实挺着急的,也暗中动用了白家的暗线到处巡查鱼璇玑的踪迹,却没发现人在哪里。于陨圣楼其他人来说,鱼璇玑是高高在上需要侍奉的主子,而他则知道白家和鱼璇玑的关系却不仅仅于此。大哥曾说,这个人就是白家先祖的魂,更是白家的祖,那是种带着血亲的关系。 这事儿这么说许是荒诞,可世上却偏又这样的事。 他想知道事情真相,偏偏有人却不如他的意。白钰神秘莫测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好了,我要去找大将军商量今夜破城的事,就先去休息吧。”围着平城半月有余,双方出战十多次都是各有胜负的小打小闹。现在,他要一举拿下平城,进而夺取砀州! “哎,二哥?”白钰心情大好地走出大帐,唯留下白逍一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杵在原地。 夜,无声临近,当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天地间只余下一派苍茫的晦暗。 明山,与平城接壤的几座大山交错,山顶上朝下一望,便能看见山下平城四方城郭的纵横排布和高高的城墙以及深深的护城河。今夜无月,只有几颗稀零的星子挂在夜空中光彩黯淡。平城内万家灯火点亮城楼上更是灯光密集,将城下一方照得如同白昼。外有大渊强敌虎视眈眈,守城的将军不敢有分毫懈怠。在如此高山上都能看见平城内最中央的象征了一方权势的府邸彻夜灯火通明。 一人身姿挺拔,黑衣墨发,负手站在山顶之上,睥睨着下方城郭。 白钰一路施展轻功而来,在见到山头那背影时忍不住为其无法掩饰的霸气而压低了呼吸,脚步微沉慢慢朝之靠近。 “见过烬王!”拱手作揖,在离他三步外停下。 “璇玑在哪儿?本王要听实话!”低沉而有磁性的音调里,毫不掩饰膨胀的怒意和指摘。转身过来,暗蓝双瞳中宛如地狱般沉黑,赫连烬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杀意,似乎只要他说错一句话就会马上死无葬身之地。 山下传来喊杀声,大渊军队借夜色掩映意欲进攻被严防死守的平城,好像是行动不够隐秘才道墙角下就被人发现了。城楼上射出万只火箭,密密如梭宛如满空星辰耀眼。云梯架起,板车拉着铁木撞向坚硬的城门,而大渊军队仿若视死如归般一波接着一波攻上去。一门如此,其他三门却非常安静,找不到任何入侵的敌人。而平城军队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这边。 厮杀,在眼前却又在天边。 可是白钰的眼睛没有被下面进行的吸引,却是被赫连烬的神色吓到了。这个男人如此生气,主上真的没向他透露点什么? “说!”明显带着斥责口气的单字,让他心中不禁一颤,这烬王果真骇人。 他故意咳嗽两声,撇开脸道:“烬王,主上设计在仓稷山诈死,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主上这么做,其实还有个想法,就是要去趟永宁城一探万俟楚和巴图的真实意图。半月前,我收到主上的信函,他们还意外地找到了很久没消息的首领的消息。” “那你现在知不知道,永宁城混进了帝国细作,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赫连烬听他一说,心里马上就气不打一起出,恨不得将那自作主张的小女人双腿打断捆在自己身边。她太能惹事儿了,尤其是还没有跟他商量过的情况下! ------题外话------ 12号的额、更新来了,哈哈! 第290章 两虎相谋,他人得利(待修) 什么?白钰被赫连烬那几乎带着吼声阴戾神情怔住,为什么他没收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消息? 将他的神情收敛在眼底,就算不说赫连烬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白钰在前线当军师,某些消息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接收到,或许是有人根本不想让他知道什么。一时间,赫连烬只觉得心里的郁气十分重,沉沉如黑云般压得他心里那根横梁几乎要坍塌。 山风静静吹着,山头上没有鸟叫虫鸣,就是野兽的吼声也没有了,安静得让人心底发憷。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白钰伸手轻轻拭掉,挺直背脊动了动嘴唇,道:“主上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你最好期盼她没有任何事!”那道玄色以流光般的速度朝深黑的密林中消失,只有那久久而绵长的警告在耳畔回响。 呵,手心全是汗意,见他没有出现在眼前白钰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下来,恍然间有种在鬼门关走了一道的感觉。 而山下平城,由于大渊军队将所有兵力都集中攻击一个城门,眼看城门就要被攻破了,守城的将军冒着风险将其他城门的人调集了部分过来合力抵抗进攻的大渊军队。夜里喊杀震天,月光似从沉沉夜霭中寻找到了某个突破口露出一线月牙的形状,将那淡薄的光华洒下大地,隐约了那片血流成河伏尸千计的战场。 夜风吹拂,浓重的血腥气息被吹散得极远,引得那些潜藏在附近山林中的野兽们纷纷嚎叫。 大渊势头太强,个个都不怕死般前赴后继迎着刀光剑影披荆斩棘冲杀在前,城门已经被撞破了一个洞,要是洞口再大些人就能钻进来,届时开了城门一旦大渊军队进入,平城就算被破了。此刻,紧急调派前来的其他三门军士已经到了,所有人刀剑对外将大渊的好形势一压,不明显地占了上风。大渊却是不惧,见有人增援更是比之前更不要命地冲上去,见着敌人就杀,那残忍无情的手段简直把胆小的人吓得昏厥过去。 城楼上,守城的大将急不可耐地望着下方,恨不得把那大渊军师给剁了。不消说,肯定又是那个鬼军师的主意。这些日子来他可听说了关于那大渊军师白钰的很多事情,什么学富五车,文武兼备,丰神俊朗,温润如玉……通通都是赞誉他的,当然还有个特别的引人注意的便是他是天族预言中帮助帝星建功立业的臣星之一。 大渊铁骑不弱,步兵也有一套厉害,可为何单独攻平城一门放着其他三门不打?守城大将认为,这是白钰的欲擒故纵声东击西之计,他看似把兵力都集中在主门,就是等着自己看主门不保赶紧把其他门的守卫调过来,然后再行攻击那些防守薄弱的城门,这样就能顺利地打开平城之门。但他又派人去查探过,其他三门的确没有白钰派的人埋伏,纵然心里有怀疑,可面对即将被攻破的主门,他还是没办法只得从那里调人过来。 希望,白钰只是要集中兵力攻击主门而已! 然而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就在他满心忐忑的时候,安静的其他三门突然传来集结的号角声,而他也听出来了那是大渊军队发动进攻的号角而不是他们的!白钰果然如他先前所料那般设计!回想自己冒着心头的惊疑把其他三门的人调走而给大渊有了可乘之机,那将领恨不得马上去死,心里更是充满了漫天的悔恨。 要是他再坚持些,再坚持些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 可是,天下没有后悔药卖,也没有再后悔的机会了!大渊今夜必将攻破平城,直取砀州!想到这点,守城将领再也支持不住被气得口吐鲜血,昏死在城楼上。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白钰从来都没有让大渊十万的兵马全部去攻城,而只是派了五千人攻城三千人其他人佯攻,再遣派一万人分三组埋伏于其他三座城门外。 平城守将见主门就要被攻破,若是不派人将其他三门的人遣过来支援,那么佯攻的三千人就会死攻。平城的防守并不如传言般厉害,而那五千人是十万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单个人足可以一当十。平城的守卫再厉害也抵不过五千人那么不怕死的攻击。故而被攻击的主门必然无法防守住。白钰这一计是两边锁,无论平城守将做出什么选择,平城在此夜一定会竖上大渊的旌旗。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不到,大渊分明潜伏在暗夜中的左翼军一队就把西城门攻破。大军畅通进城,里外联合,很快就控制了整个平城的局势。而这一万左右的人只是轻扫平城残余势力,大门开启前往砀州的关口被打开,一直都没动静的八万大军飞速穿城而过朝着砀州而去。 是夜,平城城内鬼哭狼嚎一片,火光朔朔大大小小遗落在城内的各处燃烧着。百姓们闭门不出,这平城谁做主已经不重要了,天底下最大的事便是家人安好合家平安! 白钰从山头下来入城内,入眼皆可见大渊士兵进进出出处理死尸,轻扫战场。对于这位军师,许多人都是见过的,看他出现后众人纷纷朝他行礼。皱眉扫过满地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尸体,白钰淡淡点头吩咐:“继续你们该做的事情。”人继续往前,一双手背在身后脸色看起来很凝重。 有人就想不通了,他们这么快就拿下了平城,难道军师不高兴么?大将军可是说了,这个计策还是军师出的呢,可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兵士们不解,可也没人敢上前去询问,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 “军师!”一身夜行衣打扮行踪如鬼魅般的寒冰施展轻功朝他奔来,脸上的面罩已经拿下来,火光下的那张脸匆忙了焦急和狂躁。“出事了,主上出事了!”一封染了血的手书被寒冰紧紧拽得几乎快破了,他急切地抓起白钰的衣袖,低声在他跟前道: “骆阁主传书回来,主上与他一起营救被星池国师困住的首领,不想被发现踪迹,他们带着首领一路逃亡好不容易摆脱了巴图的追杀,却没有了主上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没想到赫连烬说的竟然是真的,主上真遇到危险了! 寒冰急道:“其中详情只有等骆阁主回来再说,可主上怎么办?”为了军队能顺利攻城,轻鸿阁和潜龙阁几乎都把人派到了战场上,要么冲杀在前要么以细作身份为大军攻城扫清阻碍。而专门负责轻鸿阁消息收集和传递的人现在是死的死伤的伤,他们不能贸然调动人员,那么主上的行踪就没有人去追查了。 “砀州必须被取,主上有烬王去找,我们暂时放心,待轻鸿阁将人整顿下再行寻找主上。”越是事情多发就不能自乱阵脚,白钰冷静地思考做出了最好的决策。 “可是……”他想说烬王远在长河北,此刻肯定还不知道主上遇险的消息,靠他怎么行?可不待他有机会把疑问说出口,白钰便将他的话打断了。 “大渊是主上的心血,更是陨圣楼的未来。我绝对不会放任危险侵袭主上,而该属于大渊的砀州必须在这个夜晚易弦更张!”不容置喙,他口气坚决而森然!那被传温文如玉谦谦君子的男人,也有这样阴戾的一面。 寒冰愣住,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九月初,天下暑气不减,倒有一番秋老虎发威的势态。雒邑凌王府,今晨开始便有将领陆陆续续进府来,被凌王召集到书房议事阵阵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过。侍卫将书房所在的清霜堂围住,五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就是家仆们路过都只能低着头悄悄绕道。而能进去的人都是凌王手下可靠之人,端是个添茶倒水的丫鬟也不同常人。 砰!上好的黄花梨木半桌应声而碎。震得书房内坐着的八尺大汉们也不由地心有余悸起来,只觉得从外间带过来的暑气都被凌王身上的阴冷寒气给冻住了。 “砀州被大渊所得!”头带金冠,藏青色常服着身腰悬白玉佩,司空凌阳刚俊美的脸上明显带着黑沉沉的阴霾。“一夜之间他们取平城得砀州,你们倒是给本王说说那些个被你们认为不足挂齿的匪类如何有这般本事?” 这一喝声把许多人最后的一点侥幸全都吓跑了,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主意地低着头。大渊一下抢夺了他们那么多地盘,的确是他们始料不及了。当初大渊夺星池伽罗关时,他们觉得大渊的火暂时还烧不到凌王的地盘上,可谁又知道接下来他们不断地蚕丝凌王所控的地域。一些小地方也就罢了,像砀州这样的地方,大渊是吃了豹子胆了才会夺了去。不怪司空凌那样生气,他们也的确有失职之处。 “谁说大渊不足为据的?现在又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司空凌简直快被气死了,砀州那地方竟被大渊给夺了,竟然就成了陨圣楼的了! 咄咄逼人的口气有着上位者的凌厉,在这番威慑的腔调里,很多人自觉地把头埋得更低。枪打出头鸟,他们可不想做那个炮灰。 然而,有人却不够聪明低声答话:“王爷,桐封王不是要跟我们联手么,有了桐封王的帮助,咱们也就不惧那白钰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题外话------ v章节035待修,亲们暂时不要订阅哈,周一编辑上班请编辑帮忙修改后彦姬会发通告,到时候亲们再订阅! 第292章 爪牙挺厉,脑子够呆 欧阳克眼睛一亮,心神震荡,不再理会拖雷,笑语吟吟:“我欧阳公子是何等人,一言既出,又岂有反悔之理?只不过,他可以走,华筝姑娘你还是留下来……” “好。” 程灵素早料到他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只不过这样也好,只她一人还能和欧阳克周旋一下,寻找脱身之机,多了个拖雷,难免心里还有顾忌,因此不等他再胡说出什么来,就直接截口答应下来。 欧阳克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快,哈哈一笑:“这样才对嘛,少了个碍事惹眼的,我们才能好好聊一聊。” 程灵素不理他,背过身去,从怀里取出包着蓝花的巾帕,稍稍在空中抖了抖,扎在拖雷迸裂的虎口处,又将那两朵蓝花放回怀中。然后简单将情况和拖雷一说,要他先行回去。 拖雷脸色铁青,退后了两步,霍地一下拔起插在脚边的单刀,双眼盯着欧阳克的方向手起刀落,在自己身前虚空狠狠一劈:“你武功高明,我不是你对手。但我今日以铁木真汗之子的名义向草原天神立誓,待我诛尽暗害我父之徒,定要与你一决胜负!为我妹子报仇,也叫你看看什么才是草原上的英雄儿女!” 同是蒙古部落首领的儿子,拖雷待人谦和,义气极重,不似都史那般一味的目中无人,然而他内心的骄傲却一点也不比都史少。他是铁木真最喜爱的儿子,深知铁木真的心胸的抱负,他要帮助父亲将青天所有覆盖的地方,都变作蒙古人的牧场! 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幼就在军中历练,从未耽搁一天,岂知多年的苦练,落入敌手不说,今日却无法将前来相救的妹子平安带回去!拖雷心知程灵素说得不错,自己此时应以铁木真的安危为重,应尽快回去调动兵马接应被暗算的父亲,可是一想到自家妹子被人要被人强行扣留在这里,心头的耻辱噎得他连呼吸都几乎要滞住。 蒙古人最讲信诺,更何况是对草原上人人信奉的天神所立下的誓言。拖雷明知自己武艺不敌还斩钉截铁地立下此誓,神色虔诚凛然,一番话说得豪情冲天,虽不是武道高手,久历兵营的一副肩骨上却自有一股和铁木真一模一样的王者之气,纵横睥睨,连没听懂具体内容的欧阳克也不禁暗暗心惊。 程灵素心头一暖,身体里那独属于铁木真女儿的热血仿佛也感受到了拖雷的不甘和决心,激流般的涌上来,激得她眼眶也跟着隐隐发热。不动声色的侧过身,拦在欧阳克可能出手的方向,轻声道:“快走罢,快回去,我自有办法脱身。” 拖雷点点头,又走上两步,展开双臂将她抱了一抱,再不看欧阳克一眼,转身往营门的方向跑去。 路上遇到几个留守的兵士见到他从营内跑了出来,想要上前阻拦,都被他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直到亲眼看到拖雷在营地边上夺了马匹,一路奔出远去,程灵素才放下心来,轻声叹了口气。 上一世,她师父毒手药王用毒做药,治病救人,可偏偏深信报应轮回之说,以至晚年皈依佛门,修性养心,终达无嗔无喜之境。程灵素是他晚年时收得的小弟子,深受熏陶,这一番世道轮回,明明已经身死,却还是将她送来此处,她不得不相信,或许冥冥之中,还有其他用意。 她原本不愈与这个世上的人和事过多牵扯,甚至一直想着寻个机缘远远地逃开,回到洞庭湖畔,去看看数百年后的白马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再开个小小的医馆,治病救人,守着前一世对那个人的思念和深情以渡一生爱我无需承诺全文阅读仙道魔道。却没想到自己此生借了铁木真女儿的身份,又怎可能不卷入蒙古部落的斗争之中?铁木真现在就是她的父亲,无论这个父亲是否将她视作拉拢其他部落的手段,他都是她在草原上最大的屏障。 更何况,一旦铁木真有难,那她生活了十年的蒙古部落也会跟着蒙难,真心照顾她,抚养她长大的母亲和兄长,还有那些日日所见所处的族人都会跟着蒙难,十年相处,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程灵素又是幽幽一叹。 见程灵素一直望着拖雷离开的方向出神,还不断叹息,欧阳克下巴微抬,不禁冷笑:“怎么,就那么舍不得?” 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程灵素皱了皱眉,拉回神思,冲口而出:“我担心我哥哥,难道不应该么?” “哦?他是你哥哥?”欧阳克眉一抬,眼角的喜意一闪而逝,“那……再先前那个小子才是你的情郎?” “你胡说什……”程灵素猛然一顿,反应过来,“你说郭靖?你之前就在……我们才来你就知道了?” “不是你们,是你!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欧阳克颇为得意,显然很乐意见到她这个反应。 程灵素虽然远远地就下了马,但他内力精深,耳力又岂是那些寻常的蒙古兵士能比?几乎是在程灵素潜入大营的同时就发现了她,正要露面之时,却见到马钰出手将她和郭靖都带了出去。 当年他的叔父欧阳峰曾在全真教手中吃过个大亏,因此西毒一脉对于全真教的道士心里总存着几分愤恨和忌惮。欧阳克认出了马钰一身道袍,想到叔父往日的告诫,便打消了现身的注意。反而隐在暗处,看着他们一来一回地几番对答。 本以为程灵素会劝说马钰一起闯营救人,他不知马钰是全真教的掌教,只想着到时候营中除了千万兵马之外,还有完颜洪烈带着的数名武林好手,足以能将马钰缠住,没准还能趁机将他除去,让全真教少一个坐镇的高手。却没想到这道士非但没有闯营,居然还带着郭靖一同离开了,却将程灵素一人留在此处。 程灵素此时渐渐理出头绪来:“完颜洪烈秘密来到这里,应该就是想趁机挑拨桑昆和我爹爹为难,让蒙古部落互相争斗不休,他大金国才能没有北方的祸患。” 欧阳克对于这种争斗全无兴趣,只是见程灵素说得认真,便顺势点头,又赞了一句:“举一反三,当真是聪明得紧。” 伸手捋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发丝,程灵素目光犹如草原上清冽的斡难河水:“你是完颜洪烈的人,却放走郭靖回去向报讯示警,现在又放走拖雷回去调兵,就不怕坏了他的大计么?” 欧阳克哈哈一笑,手一探,轻轻点在她的下颚上:“怕?他的计谋与我何干?若能博得美人一笑,这又算得什么?” 程灵素非但没笑,反而眉头微蹙,脚下退了半步,避开那柄轻薄地勾向她下巴的折扇,伸手一探,“啪”的一下正好将那玄黑色的扇头握在手心里。只觉得一阵冰凉透过手心的肌肤直刺入骨,激得她几乎立刻就要放脱手,这才发觉他这把扇子的扇骨竟是玄铁所铸,寒冷似冰。 “怎么?喜欢这把扇子么?”欧阳克状似无意地手腕一抖,拨开程灵素的手,收回折扇。又刷的一下抖开,在身前轻摇,“你若看上了别的,送你也无妨,只这把扇子……”他略一沉吟,忽的又轻笑,“你要是喜欢,只要你从此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自然也就能时时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说克克童鞋,人灵素妹子不就是看上你把扇子么,这都舍不得送人~好小气咩~ 欧阳克【抱着扇子跳脚】:那可是我爹……咳咳……叔父送我的…… 第293章 璇玑在哪,几番错过 凌王府暗室密牢中,阴暗的角落上墙头的油灯爆出微弱的烛光,淡淡地洒在歪倒在枯草上的人身上。月光从透气的小窗口中射进来,皎洁的光照亮一方拳头大小的地方。她僵硬地躺着,眼珠子有一动没一动地转着神情带着几分迷茫,不知在想着什么。脚步声轻轻而来,恍若鸿羽般飘坠无声,可她耳力敏锐很不幸地听到了。 慢慢地坐起来背靠着墙壁,呼吸间都是牢房中发霉的潮气,她木然地坐在那处什么表情都没有。 咔嚓落锁声,在安静的世界里那样明显可她恍若未闻般保持着自己坐着的动作。将牢头挥下去,司空凌伸手将牢门一推站在门处,看着呆呆的人皱眉道:“难道他给你吃了什么痴傻的药,刚才的聪明利落哪里去了?青菀姑娘!” 眼前的女子长发披肩,模样不似苏清荷端丽清透,比不上鱼璇玑绝色倾城,看不出什么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静,却是慧黠间自有骄傲风情,好似旭日东升在初见一刹会不由自主被她明丽的神采所吸引。据闻桐封王司空珏消失一段时间从周城一带出现后,就有一女子有些死缠烂打意味地跟在他身边想讨得他的欢心,可现实好似并不美好,司空珏不喜欢那个女子。 而他废了很大的劲儿,也没查出那个叫青菀的人到底什么来历,只是从暗卫回报过来的消息中判断,她有着不俗的本事。至于为何没有相帮司空珏,他或许能猜到一二分。司空珏是个骄傲的男人,他不喜欢女人帮他铺路。可就在几个月前,那总是纠缠着司空珏的女子消失了,他本不怎么在意的,只以为是哪个隐士高手的后人看上了司空珏,得不到他的真心就悲伤地离开了。 却不料那人竟是乔装打扮混进了雒邑,还在他凌王府过的如鱼得水。要不是巽风有次发现那个丫鬟中喜欢旁敲侧击打听书房中发生的事情,自己也不会动心思顺势而为引她入局。当人皮面具被揭开真容展现在他眼前,司空凌才发现这原来就是那失踪的人。 他还真是小看了司空珏手下的人,想来都觉得有些讽刺。 “你不愿意开口无所谓,本王也不是那么粗鲁的人将什么刑具都往女子身上丢。”青菀被擒后他探过她的脉息,竟是一点武功都没有,可从她翻墙和动手的动作来看却不是像是不会武功之人。青菀是个有秘密的人,他不介意一点点地将她的秘密挖出来。至于结果会如何,他真想拭目以待。“想必你是听到了,桐封王就要渡过长河南下雒邑了。对于旧情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他说的?本王可以当一次信使,将你的意思传达给他。” 他远远地站在牢房门外,灯光照耀不到面庞的高度,望去只觉得他神情有些许的幽深不明。 神游天外的青菀终是有了回音,语气带着尖锐问道:“你想利用我去要挟他?”她忽然觉得有些伤心又开心,要是司空珏知道她被抓了,会不会前来相救,亦或者就把她当做弃子自生死灭?若是前者,就算让她为了司空珏放弃一切又如何,她从来都只想得到那男人的心。可要是第二种结局呢?她想,她或许会怨但不会恨,毕竟前来这里当密探是她自愿的,不曾有人逼迫她。就算苏清荷怀着不好的心思把她遣到了这里,但要没有了她的决定又有谁能逼迫得了? “本王只是想知道除了鱼璇玑外,什么人在他心中还有分量。”司空凌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坦荡荡得让她一愣,旋而她便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你才不会那么简单!” 她青菀可不是傻子,司空凌野心勃勃,可不会白白浪费心思。白日里他们就在商量如何对付司空珏的事,又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付他的机会? 司空凌淡笑,嘴角的寒意隐匿在黑暗中,“青菀姑娘,本王只是帮你找出心中的答案,说不定日后你还会感激本王的。” “你休想!”她拧过头来,眼眸中满是警告的深意。司空凌不以为意,轻哼着从牢房走出去。 是不是妄想很快就有答案,司空珏,我们“兄弟”也该是见面的时候了。 远在星池简水谷一带,此刻也是夜幕深深,入眼全是黑黢黢的山林,茂盛的野林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可也充满着太多未知的危险。稍微空旷的平地上,鱼璇玑伸手捡了些柴火丢进火堆里,顺势翻了翻串起来在火上烤着的野鸡,空了的手惯性地覆在肚子上,墨玉瞳闪过一线温柔之色。 原来赫连没有骗自己,她真的有身孕了,要说在找柳屹的路上她并未感觉到这孩子的存在,那么在星池皇宫跟万俟楚动手的时候她可是分外有感觉。可也是在那里差点就失去肚子中的孩子了,幸好,幸好,孩子在听到了满心的乞求后终于留住了。柳屹应该被救走了,而她这时只想快点回到赫连烬身边,告诉他自己有孕的事情。 只是,万俟楚的爪牙跟得太紧了。这次夜探星池皇宫,除了发现被幽囚的万俟星外,更重要的是发现了万俟楚的秘密。他幼年时到底怎么跟方诸山的人扯上关系,还成了继青菀后很得昙月族族长喜欢的弟子,这是个如雾的谜团,她暂时解不开。但能隐约想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那些追杀自己的死士。 她想起重生那年,赫连烬秘密前来炎京遇上的无名死士的刺杀,而她也有幸被牵连其中过。好像司空珏和司空凌当时还在暗中调查这些死士是谁的势力,他们或许和自己一样没想到那些人的主人竟是来自星池皇室。联想到万俟楚的身世,她觉得万俟楚是在利用昙月族学的一身本事为自己复仇得位而铺路。当然他并不满足与星池那一隅之地,可能想得比他们任何人都要更长远。 天下之主! 看来,那悬悬而未定的五帝星中最神秘的那位,就该是星池的万俟楚了。等她回去后应该和赫连烬好好商量下,怎么把这个祸害给除了才是正道。可后面的人追得那么凶,她能安然回到天诀么?这下,她真的要怀疑了。万俟楚为了抓到她可是下了血本的,如今自己有身怀有孕实在不宜时时动手,得赶紧把轻鸿阁的人联络上才是。 她想了许多将来的事,把烤好的野鸡吃完将火堆添大,便靠着一棵大树休息。这深山老林的入秋比寻常地方早,晚上也是很冷的。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好考虑考虑。 她不知就在一山之隔的峡谷中,心心念念的男人正被万俟楚派出的死士给困住了。 残月一线,夜晚的山林诡秘得听不到虫鸟鸟啼,偶尔能听到的便是野兽暗夜中觅食发出的嗤嗤呼呼的声音。峡谷谷口之处,一众黑衣人约有百余人以圆弧包围之势将赫连烬和随身跟来的二十多个暗卫团团包住厮杀成一团。这两拨人都是为了寻找鱼璇玑而来,没在苍茫大山中寻到该找的人,反倒是无意中碰上了。 赫连烬能查出鱼璇玑潜逃出永宁城,自然也能想到永宁城内两个都不想她好的人。巴图现在忙着追绞被陨圣楼救走的柳屹,纵然万俟楚行动隐秘还是被他查出端倪。他的王妃一路潜逃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跟万俟楚的搜查少不了关系,想起星池这两个可恶的人害的他夫妻分离恨不得一举端了这个偏僻的地方。归属万俟楚的死士被他撞见,一下是火星溅到了柴堆上,引得他怒火汹汹。 对方人数众多可他也不是被吓大的,少年时期就浴血沙场,这点人对他来说皮毛都算不上。当然,在他动手发现这些人的招式有些莫名熟悉的时候,赫连烬心头便生了狐疑,难道万俟楚在很早之前就跟他打过交道了?此刻他倒是想的不甚明白,只是将满腔无处发泄的怒气排解在这些死士身上。 残肢死士一具具扑倒在地上,白天刚下了一场雨还湿润着的地面上便流淌起了浅浅一层血水,更多深红的颜色却是深入到了地下。杀戮如旧,暗色的眼瞳中一派没有生机的沉黑,手中的长剑宛如白练,所过之处尽是生命的收割。暗卫们多多少少都挂了彩,却没有人死去,有这么强悍的主子在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死。 杀到最后,万俟楚手下死士仍旧前赴后继赶着送死,而赫连烬带来的暗卫们则很明智地选择呆在一旁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交给爷去发泄。说起来这些死士都是不俗的高手,可一旦遇上赫连烬那种不眨眼的杀神,龙也变成虫了。没伤到赫连烬半分,却是十分之九的人全都被杀了。 眼瞧着就要全军覆灭,有个死士好像是想起来要留给一人给万俟楚报信,就欲趁着赫连烬对别人动手偷偷离开。岂料,他身形刚动,赫连烬脚下一踢一把尖刀,那锋利的利器便朝死士飞去直插后心。把最后一人解决掉,天边的月好像都跟着变得清皎许多。 “爷,咱们是休息还是继续赶路?”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附近的野兽们都被惊动了,可刚看了那一场厮杀,没有慧根的野兽也懂得了审时而为,只远看着并没靠近。 赫连烬丢了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长剑,口气强势坚硬:“赶路!”口中一声轻哨,什飒紫从暗处飞奔而来。他纵身飞上马背,率先朝前方道路上驰去。他的璇玑可能就在那处,他一刻也不能停留,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 ------题外话------ 今天遇见了特别糟心的事,写的时候有些不在状态,所以更晚了,亲们见谅。 第294章 炎京城破,桐封为尊 星池国巴图和万俟楚仍旧在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大渊与凌王的兵马在南方对峙,桐封王意欲隔岸观火什么动作也没有,襄惠帝像是被人遗忘在炎京那一带做着自己的皇帝,不去招惹任何一方倒也过得相安无事。可是就在这种像是凝滞一般的短暂平和局面里,竟然发生了一件震惊诸国的诡异事件。 赫连烬的黑甲精骑在攻入天诀后,在小小地跟桐封王的人交锋后,竟调转方向直逼炎京,短短的一个月的功夫就拿下了炎京。就近的桐封王迅速起兵以桐封一带为连接,从后方斜插巧妙地解了炎京之围,黑甲精骑却不知为何突然撤走,原本被铁蹄踏破的城池顿时成了一座座空城,等桐封王的虎贲骑到时,这里已经找不到一个黑甲精骑的士兵了。 于是乎,桐封王理所应当地接掌了原本被襄惠帝势力盘踞的炎京一带,至此西连云潼关,北接北郡,东向周城,往南则是横贯大陆几乎三分之二地域的长河,天诀长河以北的地方现在完全成了桐封王的地盘。 襄惠帝消失无踪,而他手下的那些兵马则是流散的流散,小处割据的被虎贲骑收拾得也差不多了。 桐封王灭了襄惠帝!这个认知在三国中迅速传播,更多人在初闻时俱都愕然了,尤其是司空凌。虽然襄惠帝因为苏颖之故偏心司空珏,就是连帝位都想双手奉上,可司空凌却是明白的很,司空珏不会轻易接受他的示好,不然早在当年宗庙上就选择登基继位了。那么名正言顺,是他们多少皇帝亲子都求不到的机会,襄惠帝却是用逼迫的方式都没有让司空珏妥协。 细想下,他这么突然转变定是有原因的,莫非是为了苏颖?在苍山封王后他就秘密派人去注意襄惠帝的司空珏的一举一动,从而不其然地知道了个惊天秘密,那个被传已经死去的明郡王妃竟然还活着!确切地说是活在一副冰棺内,想来是需要某种东西才能让她苏醒。襄惠帝挚爱此女,为了她做出那样泯灭人性的事情,断不会伤害司空珏。 而司空珏对他自己的母亲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司空凌是不得而知的,但他至少不会弃苏颖于不顾。那么很有可能是襄惠帝以苏颖为要挟,司空珏不得已投鼠忌器,一旦苏颖离开襄惠帝身边他便再无顾忌。他这次选择夺取赫连烬手中的炎京,恐怕就是想趁乱将苏颖带回来。 只是赫连烬未免太大方了,花费功夫得到的地盘竟这样转手送人了?纵然与赫连烬没有什么相交,司空凌也是清楚的,那种男人绝不是个好心的人。一盏不省油的灯,忽明忽暗的光亮,有时候真是自保得利的好手段。 相比一下声名更加大噪桐封王,那位在他轻易占领炎京中起到不可缺少作用的帝月摄政王殿下正率领他的黑甲精骑西去,沿路破了天诀边界的城池,杀回了浦城。在那里,叛贼矶王之女风雅郡主率领着翼卫和矶王残部苟延残喘数月之久。本以为赫连烬忙于为鱼璇玑报仇而无暇顾及他们,谁料到他绕了那么大个圈子竟是为了他们。 岁寒之日,浦城内外血流成河,翼卫及矶王残余势力被彻底清剿。风雅郡主负伤潜逃,不知所踪。 星池内乱日益严重,长河南凌王与大渊的战争更是到了矛盾尖锐的临界点,若是双方集结所有力量一战那么南方的主人是谁便指日可待了。不过,两方人都没有刻意去挑开这一层,或许是时候没有到。然,局部的小规模战争倒是时常发生,看起来更像是无伤大雅的打闹玩笑罢了。 这世界都快大变样了,有个人却是怎么都不知道的。 转眼就又是夏荷初绽的时节,一辆破烂的牛车慢慢行进在荒凉的小道上,赶车的老人家慢吞吞地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时不时地还回头问一下车厢内大腹便便的女子会不会太颠簸。车内人容貌只能算是清秀,一双墨玉瞳却是光彩夺目地带着寒光冷意,习惯性地蹙起眉来,眼角自然地斜挑,瞳眸中清光朔朔,说不出的优雅妩媚清贵逼人。 熟悉的人要是看见这眉眼,定会大喊一声“终于找到你了”。这不是别人,正是身怀六甲乔装打扮意欲回转天诀的鱼璇玑。 怀孕初期肚子显不出来,万俟楚派来的死士追杀得特别紧,好几次她差点因为动手动作过猛而动了胎气,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地避过了。他们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去哪里如何安排行程他们都清清楚楚还能从中布置,等待着自己自投罗网。有了太多次的教训,鱼璇玑根本不敢大意,开始思考怎么安然地将孩子生下来。 她一点也不怀疑只要自己走上任何一条前往天诀或是帝月的路,等待着自己的绝对是蛛网密集般的追杀。前世她无能保不住那个孩子,这一生她就算拼下性命也要确保孩子平安活下。既然他们的布置方向是天诀或帝月,那她偏偏就不走那两条路。她曾送给司空凌一幅江山堪舆图,那其实并不是最完全的,最详细的那份她一直牢牢地记在心底。 简水谷往东北就是已被大渊控制的伽罗关,向西南则是茫茫原野和高耸连绵的久麓群山。在记忆中的图纸上,久麓群山可谓是整个大陆最西南的地方了,过了那里是什么样的世界无人知道,而她要去的则是顺着久麓群山东处东南走向的低缓山脉,迈过那里就是蛮荒了。就是绕路绕得远了,却是所有路中最相对最安全的一条路。 可她从未从那里穿越过群山,只晓山中自有凶险无数,要怎么挺过去还是个渐行渐看的事情。然她没有选择,肚子里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要是在被死士们找到的时候分娩,那可就是他们母子的毕生的劫难了。她看得出万俟楚是一定要抓到她的,不管她生还是死。若她一命归西,她可怜的孩子就不知会落到什么样的结局里。 翻山越岭,一面照顾肚子里的小东西一边赶路,等她从那层叠的山峦中出来时已经是杨柳依依百花吐蕊。 灵墟在蛮荒向北的深山之中,陨圣楼大多数人都被派出去要么到了战场上,要么就是成为各种势力中的暗桩,守护在灵墟中的人并不多。不过这里作为陨圣楼的总部,就算没几个人也不是谁都能闯进去的。鱼璇玑就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反正她也快临盆了,就赶着日子去灵墟,一切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跋山涉水经常动手做粗陋的事情,纤细白嫩的手掌中都生出了一层厚茧,摸上去带着粗糙的刺激感觉。垂头望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眸中掠过温柔的神情,手掌放在肚子上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蠕动,她轻声一叹有股恍若隔世般的感觉。上辈子一生都无法再做母亲,这次终于能弥补上她满满的遗憾了。 赫连,我们的孩子要不了多久就要出世了,你高兴吗? “霍夫人,再过三十里就是摆白村了,你要不要在那里休息几天?”在车辕上坐着的库巴老头瞅着她圆滚滚的肚子有些担心地说着。 看着样子要不了多久就会生了,这时候不是该在家里面等着孩子生出来么,在外面乱跑可是很危险的。这位霍夫人说她跟她男人走散了,就算要找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找吧。要是路上出了啥事儿,可真是要命的很啊! 鱼璇玑难得地面带笑意,声音温和道:“谢谢大叔好心,我家孩子会等着见了他爹再出来的。” “霍夫人,啊,你,哎。”库巴老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好,只能闷闷地回头继续赶着他的车。鱼璇玑觉得有些口渴,拿了随身携带的水壶拧开喝了几口,默默联想他们现在的位置和灵墟大约相隔多远。 蛮荒之地是她不熟悉的,上次去天族经过这里,可走的路完全不是这条。摆白村在哪儿她不知道,观方向是向东的,跟尧城倒是一个方位的。既然这里的水如云的地盘,她或许能去讨扰下。可不知为何,心里刚有了这个决定便有一股不安升起。 是直觉在告诉她尧城会有危险,那她是走还是留? “库巴大叔,如果从这里到临城最快怎么走?”她心底还是有犹疑的,为了孩子她不得不谨慎,尤其是这么几日。 库巴老头刚想问她去临城做什么,转念又想可能她男人就在临城那里,但临城那样混乱的地方她一个软弱的妇道人家去了不就是自找死路?带着好心善意,遂道:“有个大渊抢了天诀好多地方,临城本来就是边界,听说现在可乱了,你可不能随便去。” 大渊抢了天诀好多地方?鱼璇玑听了只想笑,这小老百姓的思维真各有不同。抿抿嘴,她忽地勾出一抹带深意的笑。既然如此,她一定要去看看大渊抢下的临城究竟乱成什么样子了。 ------题外话------ 更新迟了,抱歉 第295章 临城怪事,临盆之危 好心的的库巴老头送鱼璇玑到了下一个村子就没再继续,她要前往临城,而他则是朝不同的方向去的。她装束没变,只是花了些小钱雇了辆马车慢悠悠地朝临城方向行进着。如今大腹便便其实也是种很好的掩饰,毕竟万俟楚的人不知道她在那个时候就有了身孕。只要自己小心些,就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全方面地思考完后,鱼璇玑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但更多的是对赫连烬的思念。这么兜兜转转就快一年了,他没有了自己的消息不知是怎么着急呢。蛮荒这处地处偏僻有些消息还真是不够灵敏,一些消息据她推测恐怕是很久之前就发生了的事情,蛮荒这边还在津津乐道。让她欣慰的是,大渊现在可谓是蒸蒸日盛,可见白钰和周梓等人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因她是孕妇,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花了约莫十日的功夫才悠悠转到临城。这座边城虽小,却是连接蛮荒与外界的必经之处。经过城门口时,她故意挑开车帘朝城楼上看去,果真看见了一面图形很熟悉的旌旗,那是大渊的标志,天下间无第二个。只是瞧了眼就没去看,吩咐车夫去城里找个家便宜干净的客栈,便给了银钱将人打发了。 这南方四月天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一会儿一个变,前一刻明明还阳光灿烂,转眼就大雨倾盆了。小二把热水和饭菜送上楼来就退下了,鱼璇玑将门窗锁好才沐浴吃饭。天阴得很快,黑云把阳光完全遮挡了,不到黄昏天就黑沉了。大雨落在窗台上打得噼里啪啦响,鱼璇玑将窗子推开些让外面清冷的空气溜进来,闷闷的呼吸变得轻松起来。 此刻的她一头黑发披散,发梢上还沾染着水迹,搬了张椅子坐在离窗户有两步远的地方,瞅着外面大雨如注手掌轻拂着鼓鼓的肚子心里有淡淡的祥和在弥漫。许是觉察到她心情不错,肚子里的孩子卯足劲用小脚踹了她肚皮一下。感觉那明显的小动作,掌心还贴着肚子的鱼璇玑微楞,旋而一张脸上布满了笑容:“孩子,你这么调皮不怕出来后被爹爹打屁股吗?” 不知道尚未出生的孩子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竟又再动了动以示抗议。鱼璇玑瞧着自己肚子里的频繁动静不由乐了,心里想着天机子当年除了给他们占卜到命中注定有一子的事情是不是还有别的,比如这个孩子天赋异禀在娘胎中就显现出不凡?越想越得意,转念又觉得自己真是无聊透顶了,竟想到这么些事情来打发空闲时间。 孩子就算再本事可还在她肚子里呆着呢,难道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呵呵,她无奈又好笑地抿唇笑了。忽然耳中敏锐地听到了从楼下来的急促脚步声,她眉头拧起的瞬间就听店小二在外面着急敲门:“夫人,夫人,请开开门,开开门。” 出什么事了?鱼璇玑面色微沉,小心起身前去开门。门扇被拉开的刹那,她分明瞧见店小二脸上那焦急不安的神情。 “小二哥怎么了?”她佯装迷茫不解的样子问道。 敲门的小二年纪也不大,就十五六的样子,可能长身体的时候没吃好,各自比同龄人看起来要矮一些。一张脸晒得黢黑却健康,见她无恙小二忙道:“夫人,我家掌柜特意让小的来提醒您,晚上可要关好门窗千万别出去。最近临城有些不太平,夫人怀着小人儿可要特别小心。” “哦,莫不是有什么怪事发生?”她一副好奇又担忧紧张的模样,倒真把一个无知妇孺的形象演活了。 小二神情郁郁,道:“夫人不知也正常,大约是从开春后临城先后发生了几件女子失踪案。那些女子也就十八九的年岁,个个都是从蛮荒朝天诀这边来的。”这乱世里时不时地死几个人并不奇怪,可怪就怪在那些出事的人都是从蛮荒来,模样年轻身材姣好的姑娘。本城的姑娘或是从外地来的从没出事的,就蛮荒过来的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来这里专门说这件事也是他们掌柜心善,怕有什么坏人伤害了这无辜的妇人。再说他们开店迎客做生意,也不希望有客人在自家店里出了事。 “多谢小二哥,我知道了。”鱼璇玑含笑点头满脸感激的神情,小二不放心地叮嘱了几遍才离开,等人下楼后她脸色骤然变得阴沉。 开春时候?蛮荒过来十七八九年纪的姑娘?难怪先前想在尧城停留时心中不安,原来是这里有事儿等着她。是万俟楚的人吗?说实话,鱼璇玑并不了解万俟楚,对于他的行事方式也只能做个粗略的估计。遥想他自小在方诸山受到大力栽培,又野心勃勃图谋天下,脑袋有多聪明是毋庸置喙的。自己能舍近求远穿越密林从蛮荒绕回去,他为什么就不能想到自己会走这条路? 似一艘大船船底被砸了大窟窿不断地灌水进来,心头沉下,她眸光犀利地凝视着漆黑的雨幕。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万俟楚暗中派人跟着自己到了蛮荒,一路追踪到大溪泽意欲紧随自己的脚步潜入天族。如此心思缜密,显得她还是不够小心啊!看来这里不能待了,否则等那些人来就凶多吉少了。 “孩子,娘真对不住你,这雨夜漫漫咱们母子免不得又要做兽斗了。”你要乖乖的,等娘处理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来,求你了。 心中默默言语,鱼璇玑简单收拾了番便顺着楼梯下楼,轻手轻脚避开大堂那里转入后院,正巧后门那里有马车停着,车上还有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披着蓑衣坐在车辕上,她利落上前指尖弹出一缕劲风便见少年身体一软倒在车厢内。鱼璇玑赶忙上马车将少年的蓑衣剥下来披在身上,将人丢在后门驾车匆匆朝着城门外而去。 此刻还不到城门下钥的时间,鱼璇玑也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车。她身上披着青色的披风又裹着蓑衣,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天气不好大约能看出这个赶车的是个体态丰盈的年轻人,若不细看并不会发现什么端倪。马车很顺利地出了临城,鱼璇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照那小二的话恐怕自己一入城就会被发现,现在虽然乔装离开了,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届时那些人追上来,以她一人之力还是很难对付。 九幽笛紧贴在腰身藏着,眉心之中凝结着浓浓的暗沉,最后一搏就靠它了! 鞭子扬起抽在马屁股上,马儿拉扯车快速行在泥泞的道路上,那颠簸让鱼璇玑特别不舒服。双手紧紧攥着缰绳,迎面来的风雨搭在她身上,从脖颈手臂处都能感觉到清晰地凉意侵袭。夜色一下昏聩起来,大雨渐渐有了变小的势头,幸好没有打雷闪电。朝东方奔了几十里的路途,深受颠簸之苦的鱼璇玑顿时感觉腹中有绞痛之感。 “额。”她轻嘶一声一张脸骤然皱起,心中大惊,孩子,你不会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吧? 忍着痛将马车速度放缓,她双眸睁得大大的在四处张望着,希望能看见个村子或是一户农家也好,她总不能在马车上把孩子生出来吧,况且后面还有数不清的追兵呢。肚腹中的绞痛如海潮般一波一波地侵袭,加上夜间行路车马不稳,那颠簸的滋味一起混着来,她痛得脸颊煞白浑身冷汗热汗跟着一起冒。 “孩子,你再等等,等等。”下唇都快被她被咬破了,她硬是撑着继续赶车,待滂沱夜雨变成蒙蒙细雨时她的马车终于路过了一处破庙。 鱼璇玑停了马车,拽着车上的包袱深一脚浅一脚歪歪倒倒走进破庙。这庙年成应是太久了,许多地方都已经毁去,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大殿也倾了半边。将油纸包裹着火折子拿出去借着光到了处宽敞的角落,将堆在一起的枯草扯开散在地上,扶着绞痛不已的肚子勉强点燃了一个火堆。待火势稍好照亮她脸庞时,便瞧见整张脸上全是汗水,神情接近痛苦扭曲的边缘。 “啊,孩子,你,你太——调皮了。”这么简单一句话她却喘了好几气口才说完,小心地扶着柱子慢慢坐下来,将身上的斗笠蓑衣除去,又一股强烈的痛感袭来,让向来忍得了痛的鱼璇玑痛叫出口。“呜——” 看来,真是要在这里生了。脸上易容的东西已经被雨水冲掉,鱼璇玑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右手颤颤地从怀中取出九幽笛捏在手中。她现在的情况是没法赶路了,要是老天垂怜就算在这里她的孩子也能顺利生下来并且安然无恙。可老天要是不佑,她拼了性命也要让那些人跟她一起入地狱。 墨玉瞳中杀机毕现,映照着火光更显得诡异而骇人。与此同时宁静的夜中传来大批马匹奔驰的声音,且很快就靠近来。 还是来了!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意外,洗去了所有掩饰的脸清皎若月,眼睫悠长细密遮住一潭充斥着氤氲寒气的瞳眸,那素净的脸庞上带着过分的安静,像是突然掉落这诸事纷扰的凡尘仙人,与所出的环境格格不入。 黑衣死士无声朝破庙聚拢,将目能所及的小小地方完全困住。火光明艳中,额头还渗着汗珠的女子蓦然抬头望着天边,纵雨丝绵绵还是有清月一线于黑幕中隐现。嘴角微微勾起绽出清浅若莲的淡笑,纤纤素手扬起唇上对着笛孔,手指翻飞一曲笛音如亢龙出海铮铮而起…… ------题外话------ 严重觉得不在状态啊,哎哎哎啊 第296章 杀地产子,终于团聚 围攻的杀手完全没有想到,那躺在地上快要生产的女人看到他们时完全没有惊愕和骇然,似乎早就料到了般。如此说来,还可能真是他们守株待兔等待了几个月的人。可主子没说这个女人是个孕妇啊,瞧那肚子圆滚滚的真不像是假的。死士领头人眼中闪过丝丝狐疑后立场很快坚定下来,就算错杀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 鱼璇玑心中已经做好了不能全身而退便玉石俱焚的打算,但想到这快要出生的孩子可能会陪着自己共赴黄泉她就觉得心痛难耐,也就没去注意领头之人眼底的纠结之色。对他们两方来说,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音攻一起,所有死士头脑立即清醒大骇,原是觉得可能找错了人,可看了她如此厉害的招数,他们岂会再手软。不管是不是主子要找的那人,她都必死无疑。这些死士都是经过秘密训练,体质更与寻常死士不同。鱼璇玑顾念着腹中骨肉也不敢太过用功,就怕收敛不住害的本身受到反噬。音律声声要真忽略了那无形的,以音波而凝成的风刃还真是悦耳动听,同样也是此夜最绵长温柔的勾魂之曲。 以破庙为中心形成了无形的黑暗漩涡,忽地狂风大作,赤条条朔风卷起,周围的树木和那些摇摇欲坠的发出清晰的咔嚓声响,如被利刃砍过的的树木般。死士们还没靠近便有不少人被这音波风刃所重伤,顿时惨叫声迭起,更有甚者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胸口就裂开了长长而深的伤口,倒下去一命呜呼了。 “用暗器!”那妖女真真厉害,他们还没来得及怎么动手她倒是先下手为强杀了他那么多手下。领头人双眸泛着赤红的血色,一声令下手中所有能使出的暗器纷纷找坐在地上的鱼璇玑招呼过去。火光被卷起的狂风刮得东倒西歪却没熄灭,无数闪着各种妖异颜色的暗器从四面八方飞来,射过明灭不定的篝火,携裹着刚猛的劲风强强而来。 墨玉瞳中充斥着混沌交错的沉黑杀意,她眉头皱起挤出一牙下玄月形状横卧眉心。忽地乐音一变,肃杀的声音里仿若加入了一抹妩媚的音律,好似在冲天血腥的修罗场中突然出现几个怀抱琵琶优雅弹奏的美丽女子。她们如水般柔软,似风般不可捉摸,纤纤细腰婀娜身子在刀枪剑影中奇诡地游走。说不出奇怪,只有强烈而浓重的契合。 所有死士面孔在刹那间都有扭曲,身手更是有短暂的停滞,旋而所有人像是受了某种蛊惑般朝着自己人拔刀相向,那情势完全是遭逢对手只有不要命的杀招,一点余地都不留下。 局面在眨眼间有了扭转,可她并不敢松气。 魅杀!比音杀更高深的功夫,以乐音魅惑人的心智,达到让他们互相残杀的目的。施展魅杀要比音杀更困难些,以前有灵瞳神蛊在体内作为永不会枯竭的力量支撑着她的一招一式。如今那东西已经不在她身上,想要施展那样高深的功夫是有难度的。若没有身孕她倒可以试着吹奏摄魂之音,控制那些死士。可肚子孩子的存在不允许她这么放肆,就算她经受得起折磨,但那孩子实在太过脆弱。 她不敢,不敢用自己和赫连烬唯一的子嗣做赌注。 故而这魅杀是她目前最大的依仗了,萧索凄楚的天地中,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她渡过此劫了吧! 全神贯注地盯着相互厮杀的黑衣死士,手指在笛孔上跳跃的频率越发加快,全身已然是大汗淋漓分不清哪些是汗水,哪些是从破烂的屋顶上漏下来的雨点。夜色黑得格外浓厚,那飘渺又清晰的勾魂夺魄之声就在耳畔奏响,仿若无间地狱般四处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知多少具尸体,鲜血洒满了破庙的每一处角落,空气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浑身紧绷的鱼璇玑猛然觉得腹下又是几番剧痛之后,腿间流出什么温热的液体,几下就湿了贴身的亵裤。 那一抹扯痛让她浑身都跟着一僵,眸子倏然瞪圆,脑中已经想到了什么事情。 羊水破了,孩子要出来了!这个认知蹦出来的刹那,她手上的动作跟着停下肚子一波一波的痛更加强烈地袭来。那剧痛让她手中不稳,差点就没握住九幽笛。而正因她此刻的停顿,那些被魅杀所控的人很快就清醒过来,首先就看见了四处熟悉的人好多都变成了尸体,而他们自己更是浑身血淋淋伤口遍布。 那个妖女使坏! “杀!”经常混迹在刀尖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在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后,个个都对鱼璇玑恨之入骨,恨不得扒她皮抽她筋喝她血吃她肉。领头人一个字的命令,幸存的人不管伤重还是伤轻全都朝着鱼璇玑刺去。 刀光剑影密密一片交织成寒白森冷的光晕圈,鱼璇玑只觉得下腹痛得她没有丝丝力气,此刻众人群攻而起,她亦是无力招架。纵然如此,她也不是个轻易就服输的。眼瞧着最快的长剑已经距离身体三尺外,她蓦然扬手挥袖,水袖如莲绽开时隐藏在袖风中牛毫细针铺天盖地地飞出去。 距离如此近加上天黑混乱,那些小针细小得肉眼难辨更是无声射出,就算是发现也难以回撤自救。果然如她所料,那群人齐齐朝她袭来,却没料到她会洒出如此细密的暗器,待发觉时已经中了针,脑子昏聩同时喉咙吐出黑血,就此死不瞑目。 靠得最近的人无声死去,却还是有几人死里逃生,个个看着她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裂了。想上前去杀了她,又怕她弄出什么暗器来,故此带着顾及警惕地盯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滔天怒意。 “呵呵,呵呵——”看着那几人怯怯不敢上前的模样,鱼璇玑满带嘲讽地朝着他们发笑起来,眼底深处跳跃着躁动和焦急的火焰被她巧妙地掩饰住,用强大的精神力压抑住频繁的腹痛之感。嘴角勾起,她倨傲地昂起下巴,道:“万俟楚倒真能耐,舍得花如此血本。” “你这妖女休得猖狂,我等马上送你下地狱去!”活着的某个死士看着满地尸体恨恨道,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人出动竟然都没杀了她,就连身手最好的领头大哥也被她的毒给毒死了。他们不甘,就这么回去别说自个儿咽不下这口气,就是主子也不会饶了他们。 鱼璇玑神情冷冽,呵道:“来啊,怎么就停步不前了?看来,本座的黄泉酒也还有些用处的。” 黄泉酒!几人面色大变,怪不得他们会眨眼就死了,那可是当世三大奇毒中最厉害的。如此,他们又怎么敢上去轻易上前做无谓的牺牲? “不敢?那你们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鱼璇玑冷脸呵斥,虽然坐在地上却一点也不影响她浑身散发出来的睥睨气势。 那几死士被她气势所慑,俱都心中生惧,小心地退开一步后突然有人站出来大声道:“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跟阎王隔层纱,你厉害又如何,待会儿你生产时能确保自己还能活下去?还有,兄弟们别被她给骗了,她肯定是没招了才故意装作如此。她狡猾咱们也不怕,反正她会在这里生孩子。” 眼尖地看见她两腿间已经流出鲜红的液体,开口说话的黑衣死士笑猖狂无比,其他人更是了悟般地点头,随后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鱼璇玑,似乎都在说你是逃不掉的。 鱼璇玑心头大恨却也无能为力,那死士说的不错,她真是无路可走了,刚才那是最后一波暗器了。要是在平常这几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现在…… “啊——”绞痛猛然袭来,她痛得忍不住呜咽出声,靠着柱子的身体差点就歪倒在地上。几个人死士眼神交汇,就是此刻。不约而同手中兵器纷纷射向鱼璇玑,更有两人同时朝她出掌。 掌风所携的劲力宛如道道罡风,震得摇摇欲坠的破庙几欲倒下。墨玉瞳里幽光泛滥,眼见危机临近却无能为力,那挫败的感觉侵袭了整个心头。 这次,她无能为力了…… 痛苦与悔悟刚从心底冒出来来不及散开到四肢百骸,震得嗡嗡直响的耳旁好像听到一声熟悉而惊心刺骨的喊叫。 “璇玑!” 千钧之际夜色中冒出道黑影鬼魅般朝她奔来,她掀起眼皮想要看清楚时便听得有什么东西快速结冰的声音,没等她看出所以然来人已经落在一个微凉的怀抱中。淡淡的冷香萦绕在鼻端,那熟悉到骨子里的体息和触感让她刹然惊醒。 “赫连?”她以为自己在死前留了幻想,却没想到这幻想会如此真实。抱着她的男人身上穿着单薄的玄衣,头发上甚至还有湿漉漉的沾着露水。在快要灭掉的篝火微弱的光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风霜,瞧见她安然后还散不去惊恐的焦虑和害怕。 鱼璇玑恍然觉得这不是梦,想要确定腹下更痛,简直要把她神经都撕扯掉。她来不及询问他是真还是假,凄然叫了声:“赫连,我快生了,啊……” 那尖锐的叫声在夜里透着森然,惊得天边黑沉沉的乌云都散开条缝隙,露出线线月光。破庙中跟着传来男人焦急的咆哮,“璇玑,你忍住,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啊——”又是几声森森的惨叫,破庙外赤冰率领着众人风尘仆仆赶来时,正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婴孩儿啼哭声。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到了!亲们看书愉快! ! 第297章 称职奶爹,幸福一家 炎炎六月,一辆宽敞的马车徐徐行在官道上,高大的马车外表看着朴素,可若看过里面的布置就会感叹奢华了。舒悫鹉琻今日的太阳有些毒,一行人纵然行路很慢,可还是被蒸腾的暑气弄得汗流浃背。 “爷,世子要吃奶了。”车厢内褪去侍卫劲装打扮的赤冰一袭青柳色的女子长裙,怀中抱着刚满一个半月的小婴孩儿。那孩子生的肌肤白嫩,双眸黑亮得宛若雨后的星辰亮晶晶的,继承了父亲俊美深邃的轮廓,纵然小小年纪也看得出那脸型的优美。此刻,孩子黑亮的眸眼半睁着,一颗牙都没有的小嘴瞥着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般可怜,瞧得赤冰心里软乎乎的,忙把这软软的小人儿递过去。 赫连烬坐在一旁将手中带着湿气的手帕擦了擦沉睡中女子的容颜,暗蓝的眼瞳中是长时间担忧堆砌起来的神伤和黯然,却还是将小奶娃抱了过来放在怀中。赤冰见状知趣儿去退出车厢去,赫连烬则是将鱼璇玑的衣带解开将襁褓中的孩子送过去。小婴孩儿不能言语但嗅觉很灵敏,一下就闻到了母亲身上奶香味的来源,自动张开小嘴巴吮吸起来。 吧唧吧唧发出细微的声音,瞧见儿子无邪而纯真的模样,他眉宇间的皱褶才稍微小一点。去年再确认鱼璇玑真的计划外地去了永宁城,还引起了万俟楚和巴图的注意,他就知道他们不会那么轻易地相见。岂料再见几乎是相隔一年的时间,还差点阴阳相隔。没有她踪迹的日子里,他费尽了心思故意将所有人的目标转移到战场上,暗中查探万俟楚死士的动向,才发现他们在临城还留了人,遂想到当年他们夫妻二人尧城相遇的事约莫猜到万俟楚的想法。 万俟楚想来个守株待兔,他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意外不已的是璇玑此次离开他随口撒的谎竟成真,真的怀了他们的孩子,虽然九死一生还是将他生了下来。那夜黑暗无光的世界里,他看见全身染血的鱼璇玑靠着柱子无奈等死的模样,吓得心都快停住了。纵然光线黯淡身形模糊,可那双利眸却是早就将她认了出来。 死士被他的寒冰诀冻成了冰雕,而她亦是马上就要生产,面对痛得尖叫的鱼璇玑他却手足无措。好在孩子顺利地就出来了,他抱着满身血迹的新生儿激动地与奄奄一息的她紧紧抱在一起。黑夜中,他看见她的神情是满足而幸福的,只是才说了句话就晕了过去,时至如今都没醒过来。 看了大夫,说是产前动了武耗费了太大的精力,又失血过多,是硬撑着一口气等到孩子出世的。他暗恼自己竟没能好好地保护他们母子,害得她远走临盆还被追杀至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调养了月余,身体倒是养回来了就还是没醒过来。 眼角余光瞥到在鱼璇玑怀中吃奶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婴孩儿,他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这孩子可能跟母亲心心相系,自出生以来就从不吃别人的奶,闹脾气的时候就是他这个亲爹也搞不定。可只要把他放在鱼璇玑身边,小家伙马上就乖巧地咯咯笑起来。 这臭小子能堂而皇之占他娘的便宜,可真叫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各种羡慕嫉妒恨。 “爷,赤焰来了消息,襄惠帝有消息了。”翅膀扑腾,赤冰将信鹰带来的消息取下来看了遍,低声朝车厢内的赫连烬回报道。 正瞅着儿子吃奶的赫连烬闻言抬头,眸底多了份审视的寒光,把吃完奶躺在她怀中玩的小东西抱起来,拢好鱼璇玑的衣裳,道:“在哪儿?” “在伽罗关。”赤冰边回答边狐疑地想伽罗关不是王妃大渊的地盘么,为何襄惠帝会在那里? 赫连烬微怔,沉吟道:“白钰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襄惠帝出现在伽罗关可不是件小事,他怎么从中已经闻到了阴谋的意味? “哦,大渊现在破城可谓是如有神助,几乎不费什么气力就占领了凌王的大部分地盘。现在整个长河南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他们的,凌王则困居在雒邑、潞州、栟州一线连接的地方。要是桐封王南下,凌王可就彻底没戏了。”说起大渊这个强势得令人忌惮的势力,赤冰显得有些激动,对他们也是颇多赞意。 换做以前他们可不会这样,哪怕整个长河南都成了大渊的地方。可这次王妃生下了小世子,也就是说他们两股势力终于找到了个平衡点。他们可以谁都不服谁,但是小世子将来必然将两股势力都收归手下,届时他们都只有唯一一个主子,你我之分也就不那么泾渭分明了。 可以这么说,小主子的出生大渊和黑甲精骑都是件莫大的好事。将来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态度自然也就变了。 赫连烬还在想为什么襄惠帝会在伽罗关出现,并没怎么注意赤冰的口气。被放在他腿上的小婴孩儿忽地举起两只小小的拳头挥舞着,口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他挑挑眉望着仍旧昏迷不醒的鱼璇玑,忽道:“赤冰,调转方向不去忻州了,回转阳城。通知赤焰,让他带兵秘密前来。” “爷?”赤冰甚是不解,他怎么做出这么突然的决定? “伽罗关很快就会发生事情。”可能就在这半月内吧,那人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他现在不用去猜很快就会有行动告诉他。 赤冰听他用了命令的语气,当下把疑问都烂在肚子里去传达命令了。马车调转方向朝阳城驰去,他们本来就没离开多远,这回回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待马车进城时,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还是住之前修养的院子,不过赫连烬下令增加了防卫,将小婴孩儿和鱼璇玑交给赤冰照顾,立即召集几个跟随的侍从分配任务。 夜已经很深,带着微微倦容走进屋中烛光还亮着,鱼璇玑还如离开时被安置在大床上,最里面是他们的儿子。小东西吃完奶就打着呼噜睡着了,他甚至能请到浅浅的鼾声。随意洗了把脸掀开蚕丝薄被睡进去,侧身而卧单手撑着头望向那沉静的面容上,右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喃喃道:“璇玑,孩子都满月了半月了,你为什么还不醒来?你可知道,看着你这般沉睡,我心里是多么揪心后悔。” “是我不好,你怀着孩子还在永宁城涉险,更被万俟楚的人追杀,我却没能保护你们。你是不是生气了?要是气了,你就睁开眼睛,不说话打我一巴掌也好啊。不要,不要就此不醒,好不好?”近乎无声的痴语中满满的自责和痛恨,轻轻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面颊上鬓发微扬,可那人仍旧一动不动没有表情,看得他心头伤意更深。 到底还要睡多久?他不知道答案,只明白她多睡一天他的心就更痛一分,这是不是老天惩罚他没有做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暖黄的烛光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起来,安静的屋中轻纱曼舞,冷寂里的妖娆更夺目几分。忽然,睡在最里面的小东西突然啼哭起来,赫连烬忙翻身把他抱起来,鼻端闻到一股异味才发觉是孩子尿了。他面无表情利落下下床,从衣架下小桌上摆好的尿布中抽出两片动作极快地换下来,用帕子在水还温着的水盆里打湿擦了擦小东西被尿沾湿的小屁股。 夜里好梦被尿扰,小家伙不客气地大哭,小身子扭动不已一点都不配合。赫连烬显得极有耐心,小心翼翼地抱着那柔软的小身体,嘴里还低声地哄着:“不哭,不闹,爹马上就把你送到你娘旁边……” 换尿布,擦洗,哄觉,他每一步都动作熟稔,那是做了无数次才有的结果。自那孩子出生后不吃别的奶娘的奶,他也就不让旁人来服侍,一个大男人笨拙地开始学怎么抱奶娃儿,怎么哄他,同时还得照顾沉睡的鱼璇玑,看得一干下属们都心酸不已。这边,称职的奶爹极力哄着不听话的小东西,可今夜怀中的小东西却非常不听话,怎么都不安分,急得那杀人不眨眼的男人抱着他在屋里转来转去,满脑门子的汗却又舍不得大声呵斥一句。 却不知,床上那人徐徐睁开眼诧异不已地坐起身来,看着他哄了半天都把孩子哄不睡觉那无措的神情,眼泪如雨。 “再哭你娘就不要你了!”终于,耐心快要消耗殆尽的男人忍不住说了句“狠话”,出乎意料的那小东西像是听懂了般,一双跟他娘特别相似的眼眸上沾满了水迹,可怜兮兮地呜咽着不再哭闹。 赫连烬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身抱着他准备回去睡觉,一转身却看见她泪眼朦胧的模样。 “璇玑?”她醒了?真的醒了!惊喜来得太突然,在忽然的一愣后他如风般冲到床边坐起,右手将她身子揽过来紧紧抱住,语气里充满了惊惶道:“你真的醒了,我不是做梦?” 听到他这样惶恐的语气,鱼璇玑只觉得满腔酸气堵得心里难受得不行,自己沉睡的日子里真是辛苦他了。她两手亦是抱紧他,不断地保证道:“没有做梦,是真的,我没事了。” 没事了,他们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了!幸福的泪再次涌出,被他抱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欢喜冲淡了往昔对一路艰辛逃亡的记忆,好想就这么长长久久地下去,永远不分开了。 “以后都不要再这样了!”他严肃地警告着,抱她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鱼璇玑凝噎点头,激动之余才看见两人中央还有个软软的小东西的存在,顿时大惊欲推开他:“赫连,快松开不然会把孩子挤到了。” ;“我赫连烬的儿子没那么娇贵!”虽那么而说,他还是松了力气,而刚才跟他作对的小家伙却跟他一条战线了,冲着他娘张开没有牙的小嘴巴呵呵呵地笑着。 第一次见到儿子这么可爱的模样,鱼璇玑那潜藏的母爱顿时泛滥,双手已经不在贴赫连烬身上,而是颤颤地抱住那襁褓。怀中浑身充斥着奶香味,模样小小却神似他父亲,对她笑得灿烂无邪的就是她在破庙中生下的儿子? 唇瓣战战,她紧张又兴奋地望着小手舞动的小家伙,如许多初为人母的女子般带着股无措瞧向赫连烬,希望他能给自己点什么提示。赫连烬见她那样慎重的模样小醋坛立马就碎了一缸,她这才刚醒来就围着那臭小子转,完全没有把他这个当丈夫的放在心上! “赫连,我这样抱他对不对?”鱼璇玑沉浸在自己欢欣的情绪中并未注意到赫连烬的异样,怕姿势不对让孩子不舒服,她着急地找赫连烬寻求答案。赫连烬神情一下沉闷起来,面色带着深深怨念嗯了声,发现鱼璇玑并没有了再看他,心里哇哇地被甩了好远。 有了儿子就忘了丈夫!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考虑,他是不是得把那臭小子扔给谁代为照顾?眉头微挑,脑子里已经开始算计起来。 鱼璇玑见儿子跟她特别亲近,更加激动起来,靠在赫连烬怀中用胳膊肘撞了他胸口一下,问道:“赫连,我们的儿子叫什么?” “烨,赫连烨。”烨,火光,日光,他们的儿子将会如日光般照耀着殒荒大陆般,将大陆囊括成为天下霸者。 “真好。”她额头抵着赫连烬的胸口,嘴角上挂起的都是满足的笑容。丈夫有了,儿子有了,人生已经齐全了,她恍然觉得这好似一场梦,美丽得太过梦幻。用力在唇上一咬,痛楚袭来,她傻傻地笑了,是真的。 赫连烬垂眸刚好看到她孩子般的动作,心头一疼也不计较刚才的事,转而安慰道:“璇玑,我们一家会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泪水再度湿了眼眶,她轻轻颔首,抱紧孩子抱紧他。 ------题外话------ 今天的更新早点了,大家看书愉快!我都没断更了,你们就不要抛弃我了吗?呜呜 第298章 主上回归,群豪对峙 (待修) 时年夏至,夜雨滂沱,山河于风雨飘摇中苍然挺立,自有一番冷寂的肃穆和森然。 伽罗关上,大渊旌旗高高悬起,大雨浇不灭城楼上烁烁燃烧着的火焰,守城的兵士手握长枪直挺挺地站立着,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城下一切可疑的动向。天边忽地几道惊雷雷霆而过,跟着几道闪电霹雳闪过,一闪而逝的刺眼明亮之中,城楼下骤然出现了秘密云集的众多诡异身影,一道道宛如沙滩上铺层的沙石般数不清。 看到此情况的士兵大惊,竟有敌人趁夜偷袭伽罗关!一声大喝未出口,暗夜中一道冷箭射来直插脑门,那兵士连喊也来不及就那么直直地倒下去。旁边人顿然惊骇,忙着腰上号角,低沉而急促的声音提醒着在喧嚣世界中安歇的其他人,有敌人入侵。随着号角声起,城楼下的人再也不做演示,云梯搭上猿猴般灵敏地攀爬上高高的城楼。 夜近子时,鸦沉的天际因大雨的缘故更加黑暗。城楼上弓箭手在前火箭齐放,火光如燎原之火星星聚齐,道道释放着冷厉朝城楼下射去。雨声喧哗的世界里忽地喊杀震天,惊得城内百姓惶恐不安。敌军以不死之勇强势攻城,后续更有无数援军跟上,大有今夜定取伽罗关的意图。匆忙赶来的守将脸黑如锅底,对于敌军的突然来袭感到惊诧又无措。 早就知道伽罗关外不太平,却是如何都没想到他们竟会选在今夜攻城。此夜风高天黑,虽不见对方具体却也是个不错的攻击时机。想到军师临走前自己信誓旦旦的担保,守将只觉得太阳穴凸凸地难受。可不管怎么说,伽罗关在他手中决不能被任何夺去。 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射!”毫不迟疑的号令,手中长剑抽出,对着攀爬上云梯上意图上城楼的敌军毫不留情地砍去。 城楼上箭矢如雨,城下亦是乱飞飞射,与那从上往下而射的箭矢密密交织形成一张无形的箭网。城上的士兵一边抵挡着城下射来的飞箭,一面还要将云梯上的敌人砍杀下去。混乱的夜色中充斥着漫天大雨也无法冲洗掉的浓稠血腥味,无数人站起来又倒下去,楼上楼下横尸一片却没能阻止杀戮的停滞。 忽地,城内不少地方的房屋突然燃烧起来,火光随着风势倾倒很快就殃及到了别处。百姓们惊恐地冲上街头,顾不得此刻深夜好梦正酣,呼儿唤女席卷细软准备出城逃难。井然有序的大街乱了,城内是沸腾的人声,城外是冲天嘶吼的杀声。两两声音交融,将大雨的喧闹都给镇住了。 城内有奸细!意识到这点,守将黑亮变得青紫又惨白起来。刚下令严守城门不准放任何人出去,那边就已经涌来数不清的百姓冲向了城门处。而守着城门的兵士们瞧见这么多人一起袭来,根本就挡都挡不住。疯狂的人不要命地冲破警戒,几个身强力壮男子趁机摸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手段利落地朝阻挡的士兵刺去。精准的手法,混迹在混乱的人群中根本无人能看出什么。 一群人动作迅速地涌上去,落钥的城门被缓缓打开,在城外厮杀的敌军乘势快速地涌进城内。原本谁都没占到便宜的局面顿时被扭转,大批敌军的蜂拥入伽罗关内,与大渊守军在城内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这一夜,火光冲杀,喊杀惊魂,却也是大雨漫漫,诡秘可怖。 殒荒史记以天诀国历五百一十五年八月的那场宫闱之乱为大一统世代末期大争乱世的开端,期间大纪年史上就有那么几件事是轰动的,譬如帝月烬王被害下相后矶王父女沉寂逼视烈帝继位,可戏剧性地被死而复生出现的烬王破坏从而败逃,那位驰骋帝月被尊三国第一战神的男人成为帝月首个摄政王爷,更是与其王妃一起设计了三国兵戈大乱的契机。 其二则是星池以离奇身份继位的年轻帝王,以其雷霆手段收服先朝残部势力,更是将把持了星池朝政多年的国师都个气昏了在家中休养不朝。其三是以江湖势力为背景的大渊势力的强悍崛起,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天诀八城池,小小手段收服民心,更挫败天诀、星池大国强权气焰。 这一场历时八年才初步平定下来的乱世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陨圣楼失伽罗关这场战役看似只是其中不怎么重要的一段,却是整个大争从最初的群豪互夺走向利益联盟初定的关键点。 “砰!”纤细白嫩的手掌带着万顷怒意狠狠地在桌上一拍,上好的黄花梨木的圆桌上刹那间留下一个清晰深陷的手掌印,连带着铺在桌面上的桌布都被掌力震碎了! “主上息怒!”端坐在高出的人怒意迸发出来,屋中十六人齐齐跪下,埋头喊道。 窗外阳光明媚,夏蝉在树上知了知了欢快地叫着,绿荫掩映下的屋宇精致而奢华,绯红的窗子撑开半扇来,从中也泻出强烈的冷意,与室外的炎热形成鲜明的对比。玄衣衣角轻轻扫过地面,头上就插了根桃木簪子的绝色人儿冷眼睥睨着地上跪着的众人,哼笑道:“你们叫本座如何喜怒?” 有轻鸿阁为之传递消息,伽罗关竟然那样子就失守了,他们叫她息怒,让她如何息怒? “我等愿听从主上惩罚!”十六人一脸决然毫无怨言齐声回答。 鱼璇玑含怒深吸一口气撇过头冷冷道:“滚!” 没有预想中的惩处,所有人都有些不解,可看见她此刻阴沉的眼神,众人明智地选择立马离开。很快,屋中就空了,偌大空间内的寂寂让她觉得一阵恍惚而心寒。珠帘自后堂的方向被掀开,回头一看原来是赫连烬抱着刚睡醒的赫连烨散步走到她这里来了。 看见那父子俩,她冷硬的脸色有了缓和,眸光也变得柔软起来。上前去伸手碰了下儿子软软的脸蛋,她淡笑道:“天这么热还抱出来,会热到烨儿的。” “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远远地就听到了。”赫连烬答非所问,暗蓝的眼眸写满了心疼地望着她。“交给我,别费神了。” 第299章 风族驸马,亡国之恨 因赫连烬早有准备,白钰率领大渊精锐逼近伽罗关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早些。做好了一应防御准备后,一群人秘而不宣前赴后继地赶回阳城,除了参拜失踪有一年左右的主上外,更重要的是来参加他们大渊少主的百日宴。说来也巧,赫连烨满百日偏偏就在这个三国势力剑拔弩张的时候,多少人开心多少人密谋是不得而知了,但这个百日宴绝对会格外地“热闹”。 清风苑屋堂中,帛纱轻摇,寒冰搁置在屋内暗角中,将清凉的气息散出的同时也不增加存在感。细细微风带着淡淡香薰,与屋外炎热难耐风吹如火俨然不同。 一群便装男那女女围在小小的摇床前,看着小床上用明黄丝帛襁褓中包裹着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小小的人儿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眸子,极淡的双眉微微皱起,嘴角咧开一点都不怕生地挨个扫过众人神情,像是在细细探究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人是干嘛的。当然他太小了,没人会认为这个孩子在思考问题,只是觉得如此年纪就有稳重风范,个个艳羡自家主子生了个漂亮又聪颖不凡儿子。 “哎呀,你看少主跟主上长得多像,瞧那眉眼神情,简直跟主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青龙把钟爱的流星锤丢在一边,眯着眼笑嘻嘻地望着襁褓中显得极为镇定的赫连烨,暗叹果然是主上生出来的孩子,自小就与众不同。 赤焰不服气地将青龙挤开,抢话道:“小主子跟我们爷长得才最像,这轮廓可就是最好的证明!”哼,大渊想跟他们黑甲精骑抢小主子,简直是痴人说梦!黑甲精骑部众见赤焰开口,忙不迭地应口附和,几个人抱团般站在一起,虎视眈眈地盯着大渊众将,大有你们敢抢小主子就跟你们拼命的架势。 以摇篮为界点,两拨人迅速分裂对峙,连连枪口不让对方占一点便宜。 “还不是从咱们主上的肚子里出来的!”黑甲精骑的意图那么明显,大渊众将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一致对外难道当我们都是些只会内讧的鼠辈? “要不是我们爷给了种,王妃一个人就能生?”十二骑将中有人不服气地吼道,当即有人便得意洋洋起来。 “少主是大渊第二个主人,谁也别想小主子的主意!” “黑甲精骑同样奉小主子为第二主,谁要是动了什么不该的心思,我黑甲精骑铁骑可不管是谁,照杀不误!” “那就试试到底谁厉害,小主子就归谁做主子!” “试就试,谁怕谁!” …… 一群人挽袖子撩膀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屋堂内凝聚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看得在一旁侍立着的奶娘胆战心惊的,生怕这群粗鲁的武夫一下就打起来,伤了摇篮中金贵的小人儿。 “摄政王的种,主上的肚子,才有了小主子的出生。他是大渊和黑甲精骑紧密的纽扣,成为哪方的主子重要么?”朗朗声音从屋外传进来,一袭黛色长袍白钰摇扇走进来,同行的是便装着身的大渊主将周梓,两人脸上端是笑意盈盈,对黑甲精骑和大渊众将即将发生的摩擦不以为然。 “军师!大将军!”看是二人前来,大渊众将极为有礼地朝他们躬身一礼。黑甲精骑虽没什么表现,但也不如之前那么剑拔弩张气势汹汹了。 白钰踱步上前,见着摇篮中完全不怕生的赫连烨,那双与他娘亲无比相似的墨玉般黝黑的瞳仁闪着漆华光彩,闪亮灼人,不由转身对着周梓道:“小主子果有乃父之风,日后大渊和帝月必将走出更新的锦绣前程。” “军师妙言!”周梓从容而答,眼角余光扫过两拨人,笑得爽利。 这些人真是…… “白军师,我们爷在何处?”他们两人是来调和的,赤焰等人也知道争论小主子的归属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便顺着台阶下把话题转移开。 白钰的目光仍在赫连烨身上,淡淡道:“主上和摄政王正在会见两位贵客,说起来,也算是我们的旧识。”他抬头,眸光在赤焰身上一落笑了笑。 “你说的是谁?”赤焰大惑不解,他们认识的人那么多,他哪里知道爷和王妃正在见谁。 同一时刻与清风苑相隔不远的流殇阁内,一道清冽的声音带着重重惊诧落下。 “风族驸马?呵呵,果真是让人难以预料!”眼前两人,长眉杏眼,高鼻红唇,头绾妇人双飞髻,鬓边流苏簪三两只。碧色纱衣绣绿牡丹,同色长管裤着身,轻飘如一团绿色烟云。另外一人褪去少年青涩的模样,仍旧唇红齿白,那双曾动人无数的水眸中却像是被冰冻了般,再不见轻轻涟漪,有的只是寒意细细侵袭的涩意冷寒。 还记得三年前她以风族公主好友之名堂皇入炎京,那时长街珍馐阁中,水如云一件万俟乐便醉心于他纯澈的双眸,阴差阳错的纠葛,再见他们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形式。 风族公主!风族驸马!好一个水如云!好一个万俟乐! “冷美人,多年不见你风采如旧啊,烬王,哦不,摄政王也是!”水如云乐呵呵的,跟从前一样自来熟地坐下,一点也不拘泥。她旁边的万俟乐倒是很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妻子的模样微不可察地皱眉,却没表示什么。 鱼璇玑与赫连烬亲密地坐在同一张大椅上,对于水如云的行为他们谁都没说什么。纵然没有深交,可她个性如此他们也无须去计较什么。说起变化,最大的怕是万俟乐了。看他如今沉稳的模样,很难想象三年前有那么个十八九的少年在自己身后喊着自己神仙姐姐。蓦然回想,当真恍然若梦般。 “本座与公主乃故友,驸马不必拘礼,请坐。”鱼璇玑笑意清浅地说道。 她声音在耳畔回响,万俟乐微怔下,顷刻换之一礼,恭然坐下。“多谢王妃好意。” 侍女从外入内,将泡好的新茶沏上便退下去。众人各自抿了口茶水,赫连烬看着水如云和万俟乐,漠然道:“你们是来与本王和王妃联盟的!” 一点疑问都没有,肯定而干脆地断定了他们的来意。鱼璇玑垂眸看着茶汤中漂浮的绿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大公主万俟星的势力被毁后,万俟乐就失去了依仗,若非万俟星拼死派人将他送走,他已经死在了万俟楚或是巴图的手中。万俟乐怎么成为风族驸马的不重要,现在襄惠帝在伽罗关的消息传出,各势力齐聚伽罗关蠢蠢欲动。 看准了这个时机,他才带着水如云前来的吧。万俟楚的确是个大患,想要除掉他很困难,不过有个熟悉星池的人在旁指点,多少有些用处。心思晃过,她笑望着赫连烬不作言语,相信他会处理好这件事。 “摄政王难道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么?”水如云一副笑眯眯的狐狸样,饶有兴致地转着手中的茶盏,时而将目光瞟向赫连烬旁边的鱼璇玑,看她置身事外的模样有些小小失望。 赫连烬带着审视打量他们,道:“想要联盟,你们有什么准备?”空手套白狼这种事只有他对别人,想要从他赫连烬这里讨要这种便宜可是没有机会的。 “据本王所知,风族大军的军权并不在公主或者驸马手中。”目光转向万俟乐,他眼底的不明的意味更甚。“单凭几句话就想借黑甲精骑或是大渊的力量帮你复国,这件事是不是太容易了?” “星池还有大皇姐在,她能号令龙影军旧众。”赫连烬这样子典型地不想帮忙,万俟乐和水如云微微变了脸色,心中发急,万俟乐也顾不得什么,着急朝他保证。“我虽做不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万俟楚登基是没有传国玉玺的,而传国玉玺在哪里除了大皇姐就只有我知道!” 巴图觊觎他们万俟氏皇位多年,却是因得不到传国玉玺而不得轻易篡位。这次假借万俟楚流落民间皇子的身份将他供上帝位,却不知是把一只野心勃勃的狼送到了制高点,从而给自己埋下了深沉的隐患。想起宫变那夜,父皇惨死,大皇姐也被逼得险些自缢,而他则是受了重伤在重重的追杀中侥幸不死,一路乔装打扮进入天诀,意外地到临城遇见了水如云。为了避免身份被发现,他不得已易名改姓,与水如云的协定里也是如此。若非得知三国已乱成这个模样,他也不会高调地跟水如云成婚,以万俟乐的身份成为风族驸马。 一切的一切皆因万俟楚和巴图的篡位而起,他活着就只有个目的,复仇报国! “若是以我们的手除去了巴图和万俟楚,驸马该当如何?”赫连烬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发问。 可能是没料到他这么直接,万俟乐有些愣怔,很快就回神来回答:“愿以星池半壁江山相送,唯求摄政王为皇之后能待那些百姓如帝月百姓。” ------题外话------ 昨天的v章节修改还没修改过来,亲们暂时不要订阅昨天的章节啊! 第300章 锦绣前程,阴谋早定 “驸马可知,本座在去年见过万俟星大公主,当时我们达成了一个协定。万俟星以传国玉玺逼万俟楚和巴图露出马脚,本座再以友军之名入星池除奸佞。当然,这最后星池江山全是我大渊所有,可不是什么半壁江山!”鱼璇玑将那日遇见万俟星的事粗略叙述了遍,当然又把自己的承诺也跟着说了通。“若能定下星池,万俟氏仍旧是一方贵胄。本座答应过万俟星,得了星池江山后不会做出任何对万俟氏不利的事情,当然这是在万俟氏甘心为臣的基础上。” 万俟乐被仇恨蒙蔽双眼,自是看不到天下大势所归。而万俟星为政多年,自然练就了双对世事洞明的慧眼,她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星池的安定和万俟氏的将来,比之万俟乐不知高明多少。鱼璇玑之所以选择将此说出来,就是要万俟乐明白现在的星池大势已非他所想那般,而他想要复仇绝不是只付出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的。 而他们夫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两人爱的结晶。赫连烨如今正在襁褓中,当年以灵瞳神蛊救赫连烬就是要赫连氏后人的强势为代价保护不再拥有天机子庇佑的天族的安宁。吃人的乱世中,容不得一点心慈手软。他们能做的,就是用尽一切为心爱的儿子谋求条康庄大道。 若遇独挡,遇神杀神,遇佛诛佛! 鱼璇玑的话太过坚决根本容不得一星半点的商量,让本来以为星池半壁江山能换得万俟氏一族和一方百姓安定的万俟乐一下就被说愣了。想要除掉万俟楚和巴图,竟然要以整个星池为代价!大皇姐竟答应了,她怎么能把星池置于那种地步? 万俟乐面色堪虞,水如云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开口道:“冷美人,难道就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没有!”她一口回得坚决而肯定,眼眸垂着也不再去看万俟乐夫妻两。管他们怎么想,星池天下她和赫连烬是要定了,谁都不打乱这个决定! 冷寂的眼眸子里终于有了水波漾荡的痕迹,却不是往日柔柔顺和,而是带着无数的幽怨和失落。万俟乐抬首想要与她眸光对视,可鱼璇玑一点也不给他机会,只留下个冷漠的侧脸。 这就是当年分明见着她滥杀无辜残忍无道自己还追在她身后喊着她神仙姐姐的女子? 那个人冷魅的神情好像在脑海中越走越远,他已经看不清她最后是在笑着还是怎么样。一别经年,他们都有了变化,或许他并没太过在意,而那变化却容不得他否认。终究,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他们。 他不再是星池身份尊贵,活着无忧无虑的皇子。而她也不仅仅是陨圣楼的楼主,还是大渊的主子,帝月摄政王的王妃,更诞下了两股势力联合的纽带。她想要的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一个星池,怕是整个天下都是她眼中之物吧?这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才开始认识她。 “咳咳,既然这样,本公主就跟驸马回去商量商量。”水如云瞧见他眼中明显的痛色,眸光也跟着一暗脸上却是没表现出来任何不快,反而笑嘻嘻地拉着万俟乐就走。万俟乐步子稳稳好像还不愿意离去,水如云无奈只得暗中使劲儿将他拖走。 赫连烬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笑道:“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为何要气?”鱼璇玑颔首一笑,言语中带着一番深意道:“万俟乐作为星池皇子,向我们提出这样的建议一点也不奇怪。虽然他太不自量力,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也勾起不我任何的怒意。有没有他,这星池我照取不误!” 他们的声音都没有刻意收敛,一番不长不短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到了门外的水如云和万俟乐耳中,两人身子僵住脸色微微难看而苦涩起来。 “伽罗关诸势汇聚,快了,快了!” 所有棋子已经上了棋盘,这一局五位帝星以兵为刃,器为盾,用谋心布局,一揽风云袖定乾坤。 金戈铁马,孰优孰劣,这里就是第一道选拔。赢的人继续前进,输的人便落为败寇,再无翻身之地! 这场局,早就定下,没有人能够逃得开! 远在阳城五百里开外的宁县小镇上,唯一的客栈前儿个日子被人包下,致使一些来往的客商们都没地方可住。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还没找到歇脚的地方,不由让人露出担忧的样子。 “主子,要不我们去城外的灵清寺借宿一晚?”巽风驾着车,抬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天边的蜻蜓和燕子都飞得很低,典型地要下雨的前兆。 乔装成一名中年男子的司空凌从队伍中唯一的马车里探出头来望了眼周边的环境,沉默了下还是点头。巽风得令驾起马车,用最快的速度朝镇子十里外的灵清寺赶去。 外面天气沉闷,车厢内更加闷得慌。司空凌正襟坐好,从车厢暗格内端出一只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兀自喝着,黑亮的眸光却没忘记瞅着对面坐着的女人。身形高挑,模样妩媚,此刻却是一脸冷漠的模样,让人觉得那张漂亮的脸配上那神情,生生地出了违和感。一路上见多了她这个样子,司空凌倒也不对此发表意见了,不知是出于试探还是无心般地望过她,突然道:“青菀姑娘或许不知道,宁县其实是个很小的地方,位置也偏僻,许多商贩走客都不从此地经过。可我们一路来,却发现了不少人,你不觉得奇怪么?” “青菀自幼长在孤山之上,对天诀的事无从知晓,何况这么个小地方!”青菀冷哼一声,撇开脸不想再看见他。 司空凌不以为然,继续道:“前时本王跟青菀姑娘说过,子玉已经得到了炎京,成为真正雄霸一方的霸主了吧。”平淡无奇的脸上挂着淡漠的笑意,黑眸眯起演算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心头再度升起鄙夷,青菀只觉得嘲讽无比。他跟桐封王明明就是死敌,却装模作样唤着司空珏的字,是想告诉她他们两人曾是很好的朋友,甚至兄弟么?她垂下眼,显得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 司空珏在意的并不是长河北那一方土地,而是被襄惠帝藏着的那副冰棺中的人。昙月族的灵药她已经给他,这次得偿所愿攻打入炎京,他们母子就该相见了吧。只要他目的达成,其他的还有什么重要的? “你难道不想再见他?”司空凌突然凑近前来,喷薄的热气突兀地洒在脸上,纵然带着人皮面具,陌生男子突然靠近的亲近还是让她感觉到了窘迫。 脸色生硬,她冷气道:“不想!” “呵呵,不想……”司空凌坐会自己的位置上,笑得别有意味盯着她,徐徐道:“可本王却知道,子玉心里可很惦记你呢。他发觉你出走的事跟苏清荷有关,不仅怒斥了一向跟自己亲近的表妹,得力下属,还派人大肆来本王这里寻你的踪迹。为了摆脱那些尾巴,本王可费了不少心思。不过你放心,本王从不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你们,很快就会相见。” “相信,他见到你会很开心的,毕竟……”他话说两段,分明就是吊她的胃口。 青菀顿时明白他乔装改扮带着自己做偏僻小路的意图了,霎时心中惊喜夹着愤怒,恼怒地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该不会拿她去威胁司空珏吧?她不知道自己在司空珏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但也不允许自己拖了他的后腿。 “瞧,终究是急了。”司空凌不疾不徐地喝着茶,慢慢道:“别急,你们会见到的。襄惠帝被抓到了伽罗关,本王和桐封王同属天诀臣子,帝王有难我们责无旁贷。可南方通向伽罗关的道路已经是大渊的地盘了。这次,本王和桐封王都向大渊借道了。”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原本就是他司空凌的地盘,现在要经过竟然还要借道!哼,借就借嘛,反正这次他就是来讨失地的。 伽罗关会聚,真是让人无比期待呢! “你打算趁机对桐封王下手?”背后突然生出一抹寒气,冷得她骨子里打颤。司空凌这人越相处越发觉他是个阴险可怖的人物,自己那点小伎俩在他面前真是班门弄斧了。 “别着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司空凌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回答她,那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落在青菀眼中,不由让她心惊肉跳。 肯定有什么阴谋诡计!可她猜不出具体,也无法传递出消息去。自己的功力被他封住了,如旧就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这不是她,可为什么会这样? 昙月族深得岛主喜欢且天赋极高,无论武功还是推演之术无不拔尖,可司空凌竟能用药封住了自己的武功,这点让她心惊不已。除了自己到底还有谁出了方诸山?从被司空凌擒住幽囚后,她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显然地,司空凌跟那人还有联系。 “说不定你还能见到故人。”司空凌突然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浑身好似被冰块给裹住了,丝丝寒气侵入冻得她心脉几乎凝滞。 鸿门宴!杀场会! ------题外话------ 今天忘了联系编辑,v章节修改没通过,明天我一定记得找编辑修改。今天的更新送上,亲们看书愉快! 第301章 雄兵陈聚,风云际会 桐封王和凌王借道西向伽罗关,大渊明面上没反对,如东道主般热情地准备着迎接的事情。 舒悫鹉琻可实际上,他们想要顺利地经过现已被大渊占领的城池地域,用脚趾头想都不是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大大小小的路障和小麻烦来看,大渊不准备跟他们大打出手却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这些突然事件的发生,当权者心中早就有数,可手下的士兵们却不这么想,还以为大渊故意跟他们过不去,而他们大军的首领却像个受气包般承受起了,这点让众人心中极不畅快。 士兵们心中怎么想,两位高高在上的人是没法顾及了,就在桐封王和凌王的军队从北、东不同方向逼近伽罗关时,星池那边送来了国书。 鸣锣山,大山绵连环绕,山势高大险峻,就一山之隔的地方便是曾经星池和天诀的国界——伽罗关。大军在五十里开外的原野上安营扎寨,百里外的东方明溪镇,凌王的铩羽骑就雄踞在镇子外。 “什么?楚帝邀王爷问剑山一叙?”桐封王军营大帐内,虎贲骑的将士们个个神情激愤,恨声道:“就是场鸿门宴,王爷前往不能去!” “楚帝的性子阴沉难以捉摸,属下看只怕不是王爷一人收到此‘请帖’。”以国书之礼下的请帖,怎么会是小事?这位从前楚帝在三国无人可闻,若非星池乱起世人怕是不知道天族预言中久久猜不到身份的五帝星中最神秘的人物会是他。在军中素有谋士诡辩之才之称的刘斐沉思而言,神情比众人的激动愤慨多了份凝重。 “老刘,你的意思是其他人都有?”有人马上回味出刘斐话中的意思,若有所思地问道。 感情不是他们王爷一个人有啊,其他人譬如帝月摄政王赫连烬,大渊鱼璇玑和凌王也该有这样一份沉重的请帖。 “这个楚帝到底想干什么?把其他四位帝星都邀请去赴宴,就不怕在其他人的联合下被杀?” “说不定他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就是想在宴会上一举杀了其他四位帝星雄霸天下!” “……”各种揣测之音在大帐中响起,主座上的人沉静得像是初春融了冰的春水不见半分涟漪波纹。 “王爷,您是怎么打算的?”巽风双手抱剑站在司空珏身边,眼底分明写满了挣扎和纠结。 楚帝此举明显就是在逼除他之外的四位帝星前往问剑山,若不去会被认为是怯弱胆小之辈名声上会受不小的损害,去了又怕楚帝暗中安排了什么刺杀。这四人都是一方霸主,若有谁不幸殒命,其身后的大军便将群龙无首。宴会上会发生什么,现在还不能确切地说清楚,可被传消失的襄惠帝定然会出现。王爷和凌王都没有自立为皇,照理说还是天诀的臣子,帝王有难他们不得不前去营救。 一只利刃难挡,可一群散沙却是很好处置。楚帝打的算盘不可谓不精。于公于私,他们都必须去一趟,哪怕真是刀山火海。 头上一尊镂空的白萼冠,如玉面庞上谦谦温和,那双浅棕色的凤眸里没有部下们表现出来的各种情绪,有的只是淡然,远离尘世看破一切的孤暗。月白的广袖长袍着身,他忽然起身拿起桌案上被翻开的国书细细看了一遍。眸子宛如狡狐般阖上,一撇一动间流窜出不输女子般动人的风采,看得大帐内的老爷们眼睛都快发直了。 知道桐封王长得美,做部下也做了多年,可对王爷的美他们还真是没有免疫力。如此美人,怎生成了男子?有的人在心头暗暗嘀咕,头埋得很低生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帐外的风吹来,吹鼓起他袖管掀起衣袂,迎上他温暖又淡漠的神情,翩翩佳公子在眼前也会自惭形秽。 “巽风,回楚帝来使,就说本王会准时赴宴。”琅华相撞般的琉璃之音骤然响起帐内,他负手望了眼大帐中的下属们恍若无事般吩咐:“该如何就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可他们到底该如何?众人心中冒着大大的疑问,可看他不愿说破的样子只好面面厮觑选择不开口。 司空珏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神情收在眼底,什么也没说便踱步到帐外。 似近似远,天边高山层叠,绵绵望去看不见尽头。一轮火红的落日似不肯就此离开,攀着山头不愿坠落。飞鸟横渡,群山里野兽嘶鸣,稍去了暑气的风吹拂过这方广袤的土地,夜已经赶着不快不慢的步子来了。 伽罗关一带多崇山峻岭山势绵延不绝,下靠蛮荒野林,左乃简水谷狭长山谷深林,就算往北走也只有几段稍微平整的路。过了芙蓉城继续往北便是云雾山和三国乃至整个殒荒大陆都无人敢轻易涉足的宽广无知的神秘地域。 问剑山在伽罗关众多山峰中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在诸国未统的千百年间隙中,江湖人慕山峰秀颀,以其地势险要复杂为据,曾先后在这些地方建立了不少势力。问剑山的闻名在于问剑二字,若道渊源,则要追溯到殒荒十八国时期名动一时的江湖铸剑世家叶家的兴衰。 司空珏自幼就博览群书,涉猎广泛。对问剑山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只是在书本见看过相关的描述,也不知真实如何。趁夜色未到,那一抹月白遁入混色中,紧跟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亦跟着追上去。 鸣锣山主峰在众多山峰中相对较高的,由于前方的地势较开阔,西边落日还未落到地平线下,视线较为柔和。司空珏提着真气一路飞驰到山顶,站在视野明朗的断崖处观看着问剑山的位置。暮色纯纯,黄昏时候的山林没有日中时的酷热,显得非常凉爽,山风狂肆地吹动,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于高处瞭望,只见诸峰秀丽参差不齐,期间有一山,半山宛如被利刃劈开,从山脚到山顶一面绝壁,那光滑的山壁就算是善于攀岩的猿猴也没法攀登上去。 山上渐渐起雾,高高山顶上奇异地开着什么花儿,太远看不清楚,却能看见是一片雪白的颜色。隐约中,似有红墙碧瓦的亭台嵌于青山百花中,犹如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 夜色侵袭,天地暗沉,问剑山上亮起灯盏两三,幽幽凄凄恍若幽冥之路般诡异。他眸色微沉,转头看向问剑山四周。其山正前有伽罗关巍峨,侧后以扇面之弧张开一片,一团团单独而起的星光火点盘踞,分明是与伽罗关对峙之态。 他倒吸口气,原来万俟楚打的是这个主意! 问剑山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站在山顶上,能把此次汇聚的几方势力的动向看得清清楚楚。此宴,绝非鸿门宴那么简单! 三日后,问剑山一聚! 他拧着眉头沉重思量起来,若他在问剑山有什么意外,虎贲骑十万人怎么办? “出来!”枯枝被拗断的声音钻入耳朵中,虽极细微却难逃敏锐的听觉。司空珏扬手甩出一袖劲风劈去,窥见黑暗中那娇小的身影踉跄而出时,他脸色难得地显得难看起来。“清荷,你怎么在这里?” 此次南下他特意安排她留在炎京的,没想到她竟跟来了,那她呢? “王爷,清荷自知有罪。”夜色还未深不见底,她发现了他眼中的怀疑,双腿一曲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地上。“夫人,她也来了!” “你再说一遍!”司空珏美玉般的脸上出现皲裂的痕迹,紧紧扭在一起的手指是他此刻心情的最真实写照。 苏清荷自知司空珏这回不会轻易饶恕自己,她也没为自己辩解什么,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夫人说她不想看着你冒险,襄惠帝跟她的仇怨是上辈子的事情。所以,这次她一定要来一趟。” 苏颖醒来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自然也跟着被扯出来。被辱之恨,丧夫之痛好似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知道是被自己的儿子救醒,得知司空珏为她而出海前往 方诸山的事情,虽只听了个大概但其中凶险她也能想象几分,心里对自己越发痛恨。 司空珏此次前往伽罗关没有对她刻意隐瞒,可没说襄惠帝的事情。苏颖知晓后,便央求苏清荷带她南下,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母亲在什么地方?”太阳穴凸凸直起,司空珏的面色跟夜色一样染上了阴戾的气息。 “在十里外的小村子,无影楼的人暗中保护,一路人我们也没有露出任何痕迹。”苏清荷敢冒着他大怒的风险带苏颖前来,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他猛然转身,月白的长袍在空中飞掠起一线优雅的弧度,语气转冷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道:“回去好好守着她,不许再来这里,直到伽罗关的事情结束!”伽罗关危险如此,她竟还带着苏颖来了。对这个一向跟别人不同的表妹、属下,他心里再度有了失望的情绪。 青菀的离开,苏清荷也拖不了干系。好似当年他对安陵有了那么点别样的心思,她也在暗中阻挠。 只不过,青菀不是安陵,他也没有对安陵情愫再转向另一个女人。 苏清荷被他的话一哽,眼中的泪委屈地打着转儿,终是无法倾吐出来。化作无声的沉默,湮灭在夜色里。 第302章 娇妻在怀,稚子喁喁 黑甲精骑从帝月而来,经芙蓉城而向南。 中军大帐,灯火彻夜通明。明亮的灯火灼灼燃烧,幢幢人影倒映在大帐上,显示出帐内忙碌的气息。疲惫写满了面颊,鱼璇玑身形虚幻,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跟前,幸好白钰在旁边拉了把,才让她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 “主上,你这样不眠不休的可不行,少主和大渊不能没有您。”周梓揪着眉瞅着她,神情严肃异常。其他人见状也跟着附和,都开口劝她下去休息去。毕竟这是个生了孩子还不久的女人,身体骨又比不得男人怎么能这样没班没点儿地熬着。 鱼璇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为难地揉了揉眉心眼底略过深深的惊思。伽罗关依傍山势而建,问剑山又是在群山绵延中的一座看似不起眼,却又最复杂的。两日后问剑山的会宴不用猜都知道定然是凶险万分,她倒是不怕万俟楚在宴会上使什么阴谋诡计,就怕他们在山上可山下却乱作一团,那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几大势力的主人都在问剑山,山下的几十万兵马就如同没有束缚的散沙,最是容易被人趁虚而入。万俟楚敢这么冒险,她可不得不特别小心。赫连烨、赫连烬、大渊都是她的牵挂,她决不能让这些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在一场阴谋中就付之一炬。 就这一日的光景,潜龙阁已经派出了不少人前往问剑山周遭查看地势地貌,他们都在努力地将各个部位的形貌拼凑出来,就是为了接下来的布局。可人力到底有限,还是在万俟楚严密防守的监视下,大渊的人就是想渗透也不太容易。 她双眼密密麻麻布满了血丝,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让她看起来的更加憔悴。众人是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偏偏,烬王去了黑甲精骑的驻地,不在这里。“万俟楚会选择在问剑山宴会,就该是有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我们一点防备都没有,肯定会吃大亏。此刻的伽罗关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两国边界,桐封王、凌王、楚帝、星池国师、帝月大军都陈聚在此,绝对不会有风平浪静的日子。本座猜测,这里将会葬送掉一些人。至于那人是谁,可能是我们的敌人,亦或者是我们。” 形势已经很严峻,容不得她再有半点懈怠。 白钰与周梓等面面厮觑,不由地都叹息了,道:“主上,我们是大渊的臣子,这些本该是我们为主上分忧的。” “特殊时期分得那么清做什么,半个时辰后还有斥候送回消息,我们继续拼,看看怎么破楚帝的布局。”精神稍微好一些,鱼璇玑便又开始端详起先前斥候送来的局部地形图,在沙盘上开始推演起来。 帐外,侍女打扮的女子焦急地站在一侧,小兵在得知她来历后匆匆进去禀报。“启禀主上,府内的宛素姑娘派人来报,少主自从中午开始就又哭又闹,吃得甚少,很是不安。宛素姑娘担心,请主上回府一趟。” 听到爱子的情形,鱼璇玑沉静的脸色有了些许的转变,忙把手中的事情一推道:“你们继续,本座回去看看。” 赫连烬才走,她可不想儿子出什么事了。她可记得昨天离开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今天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赶回去,直奔正屋。以前在阳城时赫连烬觉得儿子总是时不时地闹出动静,吵得他没法跟鱼璇玑亲热,不顾她反对把襁褓中的孩子丢到了清风苑。百日过后,几方势力渐渐靠近伽罗关,鱼璇玑担心赫连烨的安危,把他带在身边养着。 小家伙纵然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但赫连烬还是知道这个儿子来得金贵,况且鱼璇玑视他如命,怎么地也不会将他置于危险中,遂同意了她的做法。赫连烬前去黑甲精骑后,鱼璇玑可是时时刻刻都要看到儿子。当然,军营除外。那里除了有她衷心的下属,还有些不安本分的人。线还没有开始拉,网也未收,还不是惩戒的时候。 小小的赫连烨,自然是不适合那个地方的。 寝室内,流风垂幔,淡淡的馨香萦绕在空气中。宛素抱着那明黄襁褓裹着的柔软小身子,焦急地踱着步子哄道:“少主不闹不闹,奴婢给少主唱歌儿……” 宛素是孙淼从潜龙阁中甄选出来的少女,年纪虽轻武功却很高强,再加她耐性极好才被送到鱼璇玑身边保护和照顾赫连烨。她声音柔软,宛如黄鹂出谷般婉转动人,可那小东西毕竟还是不足年岁的婴孩儿,那里懂得欣赏宛素的好从而被她吸引到。软软的侬音才发出两个,赫连烨极不给面子地大声嚎啕起来,那嗓音粗得,听着可是中气十足一点问题都没有。 鱼璇玑一冲进来就听到赫连烨的哭声,风一般掠过从宛素手中抢过襁褓中的赫连烨,轻轻摇晃起来哄着:“烨儿乖,娘亲回来了,不哭,不哭。”小家伙的脸蛋皱成一团,尽管哭得很大声却没见着半颗眼泪,典型的光打雷不下雨。 许是母子间的感应,被那熟悉的气味萦绕着,赫连烨撅着小嘴巴睁开一条眼睛缝儿,瞧见亲娘的模样。嘴角一撇,哇哇哇委屈地滚着泪珠儿大哭起来,鱼璇玑瞧得心酸酸的,忙抱着他走动几步,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后背。 “主上,少主可能是饿了。”宛素看赫连烨在她怀中哭得那么伤心,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只照顾了这孩子几天,可她却是很喜欢这孩子。总觉得他心中只有通透,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能表达出来。好比这一前一后的哭,在自己怀中是带着置气意味的胡闹,可被主上抱着她分明就感觉到孩子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委屈和伤心的情绪。 “本座这里不需要伺候,你们出去。”鱼璇玑在军营就听说了自家儿子在闹腾,肯定也是饿了。等她们都出去了,便放了纱幔靠在床榻上掀开衣服给赫连烨喂奶。婴孩儿的鼻子对奶香味有着特别的敏感,可能是哭累了也是饿了,赫连烨趴在母亲怀中自动含着,乖乖吃奶。 吧唧吧唧声音,看着赫连烨无忧的模样,鱼璇玑蓦然地想起在百里外的赫连烬。也不知他把事情处理得如何了,此次问剑山一会,他们若把性命交付了,孩子可怎么办?脑子里沉沉的,连续的疲倦忽然侵袭,靠着软垫的她忍不住地打起了瞌睡。 这座宅院乃是位于距伽罗关五十里外的小山村中某个没落大家族的庄子,被白逍买下用来做鱼璇玑和赫连烨在后方歇息的地方。宅子也就三进三出,伺候的仆人也少得可怜,总得来说看来勉勉强强有那么十多个人的样子,若没点眼力劲儿的还真什么都看不出来。暗处,暗卫潜伏警惕地注视着接近宅院的每个可疑的人,不放过任何能伤害到里面人危险出现。 什飒紫漂亮的暗紫色鬃毛被一种特殊的颜料染过,不再漆亮反而显得暗沉,满身的毛也是乱糟糟的,看起来就像是马厩中那喂草料没喂饱养好的次等马。赫连烬亦是易容成个面貌普通的中年男子,骑马飞驰在并不宽敞的路上。沿途有村人看见了都远远地躲开,生怕遇上什么强人。要知道伽罗关离这里不过几十里地,兵荒马乱的可都不敢到处乱跑,更何况主动去招惹麻烦。 畅通无阻地来到别院,门房听到马蹄声早就暗暗观察,在见到来人又瞥了眼被毁容的什飒紫,立马就认清了其身份。忙上去牵马,道:“老爷您回来了,夫人正在房中陪着少爷呢。” “嗯。”赫连烬淡漠地应了句便赶回去,满身风尘来不及去洗净,只想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子。到屋前,内力深厚的他听到那细细的呼吸声,脚步顿时放轻嘴角含笑推开门进去。 奶香味很浓郁,掠过重纱,一眼就锁定了在榻上安睡的鱼璇玑。衣裳半敞开,露出雪白的山峰。赫连烨小脑袋埋在她玉峰的阴影下,口中还在吮吸着。墨黑色的眼瞳乌溜溜地转了转,看到易容后走近的赫连烬,竟吐了奶咧嘴咯咯似要发笑。 “臭小子,可别吵醒你娘亲了!”沉睡中眉头还紧紧皱着,赫连烬瞧得心里一疼,伸手轻轻地替她拢好衣衫将她身子放好。揭开人皮面具退了衣裳,捞起吃饱喝足的赫连烨轻轻置于怀中,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一点,苦笑道:“就你小子最逍遥。” 瞧瞧他亲娘累成什么样,自己这个当爹的也是昼夜不歇地赶路才能这么快回转来。 “赫连,你回来了?”朦朦胧胧见隐约觉得赫连烬回来了,她还以为是梦,若非听到他对赫连烨说的那句低语,也不会睁开眼睛。这一看,还真让她惊愕了。赫连烬不是该在黑甲精骑驻地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们。”娇妻在怀,稚子喁喁,从前想要的幸福终于得到了。不管前途再怎么凶险,他一定要守住这一切,哪怕是用性命相搏。“放心,这次问剑山会宴,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第303章 我不放心,楚帝诡谋 鱼璇玑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连带着年幼的赫连烨也没在半夜醒过,乖乖地一觉就跟着她娘一起睡到了第二日早晨。 清晨的阳光从窗棱照进地堂上,泛着净白的亮眼的光彩。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纱幔被清爽的晨风吹动,带着清新的花香味卷入内室。摇曳的轻纱中,朝南方向摆放着的青玉案前,穿着白色中衣的男子慵懒地靠在座椅上,手上拿着案上的图纸,手指比划着似乎在想什么问题。隔着雕花窗笼射进来的日光破碎地打在他身上,异于中原人平和的深邃轮廓宛如玉雕而成,闪烁着淡淡柔和靓丽的光晕。 皱眉,抿唇,挑眼,像是不小心从画卷中走出的画中仙,每个无意识的动作都充满了致命的蛊惑。 没想到一睁眸就看到如此养眼的画面,要是个梦那就永远不要醒过来吧。在鱼璇玑觉得有些恍惚之际,耳畔便传来他磁性的喑哑声音:“娘子,为夫好看么?”瞧瞧,都看入迷了,他可真没想到自己就早起看下东西,也能把那迷茫的人儿看呆了。虽然他一向不喜以色蛊惑的勾当,但在自家娘子面前,他倒是很庆幸自己这副面皮长得还不错。 说话间,他人已经撩开珠帘朝床上懒懒趴着的鱼璇玑走了过去。双手从她腰下一叉将人搂起来,在额间眉心细细地吻上一遍,抚着他馨软的身子低声道:“娘子,还要再睡一会儿么?要不要为夫来陪你?” 他低沉的语音中满带着宠溺的柔情,让脑子有些短缺的鱼璇玑晕乎乎地陷入呆萌状态,一双墨玉瞳不再带着清冷孤寂而是如水般润泽,看着就让人心中忍不住地被触动。他湿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脸颊上,触电般的感觉一下流窜全身,鱼璇玑猛地一机灵仰头望着他,脸上微带着窘色的道:“赫连,你真回来了?” 好像是昨晚就回来了吧!她隐隐约约觉得是这样的,可为什么自己会睡得那么沉,竟然都没确认清楚就这样一觉睡到大天亮。要是遇上坏人,这可是个致命的危险啊!想想,她又蹙蹙眉伸手搂住他脖子一脸苦闷的样子:“为什么你回来我都没发觉?” 就算累也不至于这样! “以你的警惕怎么会没发现。”赫连烬空着的手勾开她的青丝,对她的疑问并没打算多回答。她武功不俗,自己也没有刻意隐藏,哪怕是她累得睁不开眼睛,本身对危险的敏感预知也会让她警觉有陌生人进入。她之所以那样迷迷蒙蒙的,也就是确认了他的身份,才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对此,赫连烬是欢喜的,就算她对别人再冷冰无情,可在他眼前她就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子。 他喜欢的也是这样一个她!前世的虞诀太苦,而他也无法参与。这辈子,在她是安陵的时候他们那样相遇,上天就注定了这场缘分的开始。她活得压抑,活得痛苦,有了他后他便要她永远都做个小女人,能整日陪在她身边看到她幸福安乐的容颜,他就满足了。 她惫懒地打了个呵欠,甩了甩头脑子清醒起来,才想起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连忙坐起来,蹙眉道:“你这样回来了,黑甲精骑那里怎么办?” “放心,为夫自有准备。”他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嘴角噙着笑意看她任有三分呆愣的容颜,忽地凑过去吻上那柔软的樱唇。唇齿相依,熟悉的气息接踵而至,炙热地将她包围。她难得热情地顺着他的意,任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的同时,也把自己的思念融在行动中,告诉他哪怕短短时日她也是极为思念他的。 清凉的早晨微微带上几分旭日的热度,内室中的暧昧气温一路攀升。腰带不知何时被撤掉了,雪白的身子半露在空气里,带着清淡的奶香味。他暗蓝的双瞳褪去暗色,渐渐变得澄澈清明,呼吸如目光般变得焦灼起来。啃过精致的锁骨,正要继续下去。旁边不知何时醒来的赫连烨却突然放开嗓子嚎起来。 那哇哇的哭叫声立即惊到了在床上差点开始下一步动作的两个人。听到他哭,鱼璇玑立即清醒忙推开赫连烬去把那小东西从大床最里面抱出来。动作熟练地拍着孩子的后背,猜测他可能是早起饿了,将其抱在怀中开始喂奶。 而赫连烬脸色一黑,恨不得把这个坏事的小子给丢到十万八千里以外。此刻鱼璇玑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更让他觉得憋屈得很。 早知道他就不让鱼璇玑生下这混小子了,专门坏老子的好事! “你还跟儿子吃醋么?”抽空抬头的鱼璇玑发现他这副郁闷不已的模样,忍不住打趣起来。赫连烬闷哼声,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朝门外去,唤丫鬟进来伺候。 日头升得更高些,抛去早上那点不快,一家人在一起愉快地吃了早饭。鱼璇玑把赫连烨放在摇篮中,正想跟赫连烬讨论下问剑山会宴的事情。小厮来禀报,陨圣楼中有人前来。只当是来汇报前线消息的,鱼璇玑并未怎么在意,让他去把人带进来。 只是,来人进来时,鱼璇玑脸上明显地闪过一丝阴霾,赫连烬亦是双瞳发寒。 “主上。”柳屹如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行走时脚步中略微虚浮之感。他身后跟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男人,看那脸颊上的刀疤痕迹,应该是新受伤的。除了这个陌生的,一向行踪飘渺的孙淼也在其中。 “本座回来后只是听骆惊虹谈过你的近况,竟不知你身子已经糟糕成这样了。”鱼璇玑眸色微暗,眼角余光打量着他身后的男人,据骆惊虹说他们那次去救柳屹,无意中柳屹竟发现他还有个儿子。可这儿子身份非同一般,乃是星池国师巴图的入室弟子——殷震。 藏灵山庄一聚天下英豪,殷震是代表巴图来的,却没有在藏灵山庄出现过。依轻鸿阁的消息看,他是被人拦截的。以前一直猜不出那批神秘人的身份,自从鬼面的浮出,万俟楚的出现她才发现那都是一个人——盘羽搞的鬼。当年,盘羽必然是想要拉拢巴图势力,也是对刚兴起的陨圣楼的一种考量。 柳屹只说了两个字,可他们都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种迟暮将衰的意味。巴图将柳屹擒住,对他可谓是十八般酷刑轮番上场,若非有深厚的武功底子他早就死在国师府的地牢中了。殷震的出现,让她有些不好的感觉,偏偏是这样的时候…… 柳屹强硬撑着身体的不适道:“谢主上关心,属下已经到了这般年纪,出现这样的情况在所难免。”抬头,兜帽下被黑纱遮盖住了的面庞上露出一双精明饱含沧桑的眼眸,望着淡漠以对的主上,从眼底折射出来的是令人道不明的情绪。 “身体不好就养着。”他们来这里不会是仅仅为了跟她说这些废话的吧?眼眸瞅向他身后的孙淼,鱼璇玑挑眉扫了眼,便伸手摇着摇篮道:“孙淼,这里没有外人,你要禀报什么就说吧。” 赫连烬是自己的挚爱,柳屹是流沙首领,至于那还看不出会有什么动静的殷震…… 她淡淡地笑着,忽地朝赫连烬呶呶嘴:“你这个当爹的整天漠视儿子的存在,小心他以后不亲近你。”赫连烬冷哼一声,模样有些“凶狠”地瞪着摇篮里不知悲欢喜乐的小东西,威胁道:“他敢!”。换来的,是她嗔怪的一眼。 旁若无人的亲昵,让三人微微一怔。孙淼人也精明着,忖罢便上前一步道:“白逍让属下来告知主上,粮草已经运送到了,大渊就算与他人开战也不会吃了无粮之亏。” “做得好!”她展颜绽放出灿烂的笑意,明媚的日光都比不上半分。目光转向柳屹,语气微微一变:“你呢?” 听不出情绪的喜恶,柳屹语气如常。“属下已年迈且身子大不如前,流沙也该换个首领了。” “是他?!”她挑着眼,眸光所向之处便是柳屹背后的殷震,勾唇莞尔道:“柳屹,本座只问你一次,你确定是他?” 柳屹埋头,这回语气很肯定。“没错!” “首领,你……”孙淼一时惊诧于他要把流沙交出去,身份还是他们都不怎么信任的殷震,脸上揪着股不太明显的薄怒,想说话却被鱼璇玑给打断了。 “那就下去安排吧。”鱼璇玑简单的一句话,明显地是打发人。 “……”孙淼欲言柳屹和鱼璇玑此举都太过轻率,可她显然不想再说什么。柳屹的神情看不清楚,可他却动作利落地转身离开。始终没有任何表示的殷震如木头人般跟在他身后,很快就出了院子。满腹的疑虑得不到解说,孙淼不甘地朝鱼璇玑瞥去却只看见了她没有表情的侧脸和赫连烬淡漠的“下去”手势。 一股气憋着,闷头就走。 “陨圣楼人才不俗!”他靠在一旁勾着她的墨发,慵懒得如家猫般眯眼。“那个殷震有问题。” “是不是有问题要不了多久就知道了。”鱼璇玑往后一靠窝在他怀中,轻声道:“赫连,明天就是问剑山会宴了。” ! 第30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幕降临时,天边便闪出了即刻亮闪闪的星子,将漆黑的夜空一番点缀。舒悫鹉琻远望,空寂中一抹轻灵出尘别样惹人注意。 “……左翼军从侧方去夹击,步兵于右,中军伺机而起。”浓黑的剑眉不曾平展开,火光跳动下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时留下几多暗淡的阴影。司空凌抬首,望向身侧的左岩,问道:“桐封王、大渊、黑甲精骑和楚帝都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不见风吹草动一切照常。”左岩手中捏着东西是暗卫送来的消息,但从上面看那几方人都安安静静的,军队更是不曾调动过,似乎明日的会宴不过是几个朋友叙旧说话,根本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事实怎样?那一场凶险万分的宴会,有多少人能全身而退? 瞿偓留守雒邑后方,守着他凌王管辖范围内的广大地域。此番带在身边的也是新近从铩羽骑中提拔起来的将领,作战经验不消说是丰富的,也正因此才被带来。司空凌脖子一扭骨骼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响,墨黑的眼瞳中折射出沁人的幽光睥睨着一众人,宛如深谷的群狼之首,又像是雪原上骁勇的獒,散发着凶悍而令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没有动静?不知该说他们沉得住气还是本王手下的暗卫太无用了!” “王爷息怒!”帐内的众将闻言无不心惊胆战地跪下,直觉今夜的凌王实在可怕得很。 左岩亦是被他冷言惊心,不知该怎么言语。其实,他说的很对,不是桐封王等有伺无患就是他们的人太弱了。可话说回来,军队调动是何等大的动静,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惊动。他更加愿意相信是桐封王他们有了别的打算,在按兵不动等待着什么时机。而他们此刻调动兵马,貌似有些莽撞…… 司空凌黑眸暄绚着危险的暗芒,一股失望在脸上流露出,心中一斥没用的东西。拂袖坐下,沉声道:“本王刚才说的你们都听懂了没有?” “属下遵命!”实在怕惹恼了眼前凶戾的这人,众将埋头硬着头皮回答。 他似才满意地点头,挥手让人下去,众将如蒙大赦般鱼贯而出,生怕落了一步就被抓回去。见那些凌乱匆忙的脚步,左岩心头泛起涩意。这些人只是怕了王爷,怕真心相待的并没有几人。如此下去,只怕他们的势力会如千里大堤般溃于蚁穴毁于一旦。他真是,担心不已。 “左岩,本王让你去通知桐封王的事情,你办好了?”阴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他竟没察觉司空凌已经靠近了他身边。 感觉到他身上越发冷厉的气息,左岩越发恭顺了,道:“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将口讯送到,桐封王答应一叙。” “那好,把她带上。”司空凌勾起唇角,眼底弥漫着深不见底的寒意。丑时一刻,远远闻听山上有鸡鸣之声,天空仍旧昏黑一片。一处偏宅高楼上,幽幽灯火在屋中亮起,在黯淡无光的世界中撑着一片朦胧的清明。 海公公担忧地站在一侧,瞅着桌上的沙漏眼皮子不住地打架,可那穿着简素锦衣的帝王还站在窗前,就是给他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睡着了。不过,“陛下,明日还有宴会,您早些歇息吧。” 天上黑黢黢的也没什么特别的,陛下怎么就看那么久呢?“你说今夜怎么样呢?”万俟楚饶有兴致地抱着手,倚靠在窗棱旁,嘴角弯弯地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 海公公不明所以,老实回答道:“今夜无风,夜中甚凉,兴许明日晨起会起雾。”二十多年前初入后宫的他带着刚出生的万俟楚逃命,可惜在半道上被人砍伤眼睁睁地见万俟楚被人抢走。被踹入江中侥幸不死,便流落到了山野中做了二十几年野人。对于山林中的变化,他可是看得极准的。 起雾么?万俟楚微抿嘴角,他看起风起云涌吧! “陛下,您休息……”海公公见帝王神色不明,机灵地想起明天的问剑山会宴,就算是再怎么迟钝也该想到陛下是忧心明天的事情。可他只是个没用的宦人,帮不了他什么忙。但他们早就布置好了一切,陛下这般又是为何呢? 万俟楚侧过脸来,火光的明亮照上,为其镀上熠熠光彩。“你下去。” “陛下?”海公公不甚明白帝王突然叫他离开为何,想再问时却见他眸色已经暗了下来,识趣儿地退下,将一方幽冷清静留给万俟楚。 脚步声走远后,暗处突然跃出个暗黑的影子,看不见形状,只是能感觉到它存在那里。不待万俟楚开口,黑影就道:“巴图暗中纠集了皇城的巡防军,已经控住了永宁城和皇城。但是,万俟星却被人救走,对方不知是哪方势力。” “他就这么等不及了?”万俟楚冷冽发声,俊逸的容颜上染上荒原的冷凉浅薄,笑得微显狰狞。 黑影没接他的话,继续道:“龙影军已经彻底分裂,归属于国师的人已经潜逃向永宁城,其余的人则被属下困在营地中。” 龙影军是星池军中之魂,以前是万俟星一手带起,素以忠于皇室保家卫国为己任。在宫变前,他们的人就剪除了那些死心眼的,余下的不是巴图的暗线便是忠于万俟皇族的人。此次趁势反击一举夺回伽罗关,万俟楚在龙影军中便有了英明。若此次问剑山会宴顺利,所向无敌之日也就不远了。 “其他人都什么动静?”巴图的举动在他意料中,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可他以为趁着自己不在永宁城就能为所欲为自立为王?巴图,你显然小瞧了朕!倒不是他处置不了巴图,那小小国师他还不放在眼中,最重要的还是明日将来的四位帝星。 这一场五帝星的会宴,他可是准备了十五年了呢! “除了凌王司空凌有兵马调动,其他人都很正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点,他也纳闷,莫非除凌王外的人都胸有成竹能面度明日危险重重的宴会? “以不变应万变,他们也算沉得住气。”万俟楚扬唇诡笑,眼底的深意晦暗。“其他的,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明日东风! “如此,正好。”十五年的筹谋,明天就该有些成果了,想不到这一天这么快啊!起码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了些呢,当然这得多亏鱼璇玑,那个前世魂了。宿孽啊,躲不开,终是要了断的!平旦,昼夜一线交替,旭日缓缓爬上地平线,浅露的光辉一寸寸地扩散,照耀大地的每个角落。如海公公所说,晨起时附近山脉自山腰部位都笼上了薄薄的雾气。约莫辰时时刻,万俟楚派遣的使者便一一造访了个个军营驻地,驾着华丽的大马车恭请各位势力首领前往问剑山。 早晨的军营中兵士们早早地就开始训练起来,震天的喊杀声在这明光四射的清晨显得格格不入,骇得那些前来迎接的使者们险些怯步不前了。但出他们意料的是,本以为非常难以请到的人却十分配合地上了马车,并且按照规矩只带了一队十人在车架前护卫。 问剑山距离各方势力驻扎的位置其实并不远,大约也就十多里地的样子,当然也是有近有远的。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当马车驶到问剑山山脚下的时候,其他马车刚好也在这个时间到来。 鱼璇玑挑开车帘跳下车去,便看见已经下车的司空珏、司空凌和赫连烬三人,还有随行的各家护卫。一点不差,刚刚到齐,算得真是准。 “清远侯黄毅奉我星池陛下旨意,在此迎接桐封王、烬王、凌王、摄政王妃大驾。”山脚牌坊处,约莫千人的士兵分裂两侧站立,中央那人穿着铜花对襟大衫,肥桶长裤外罩暗红金线比甲,举止翩翩有礼,面对这天下惊雷贯耳的大人物,不卑不亢扮演着使臣的角色。 “我大渊虽不及各方财大势大,却也是威震一方,清远侯为何单单唤本座为摄 政王妃?莫非,你以为大渊是附属于帝月的么?”鱼璇玑眸含冷光,倏地朝他投去一瞥。 黄毅神情只是稍稍怔了下,心中暗叹这帝凰星果真不凡,遂道:“帝凰星乃天下五帝星之一,大渊如今如日中天,黄毅方才的话果有不妥,应称呼一句渊王才是。” “本座乃大渊之主,虽未称王,但你这声渊王本座还是应得起的。”她脸上覆冰散去,唇角扬起,便展开如花笑靥,日光下明眸善睐,凝脂如玉闪着光泽,端是让那明媚的阳光都逊色了。 司空珏不动声色地看着方才争执的一幕,不做任何言语。司空凌冷眼旁观,如同局外之人。旋而一道玄色从眼前掠过,素来铁血冷酷的烬王已经牵起了她的手,露出微显得不满的神情,道:“娘子,你都不先跟为夫说句话,应那些没有眼力的做什么?” 鱼璇玑嘴角一抽,狐疑地扫过他的脸,暗忖他跑过来做什么,不是计划中的部分啊。 “黄毅有罪,请渊王恕罪。我星池陛下已经在沧浪亭摆下筵席,请各位移步。”赫连烬指桑骂槐的话在他耳中起不了丝毫涟漪,黄毅尽职尽守地做着使臣该做的事情,从容不迫一丝不苟。 赫连烬暗蓝眸子眯成危险的弧度,嘴畔凉凉地挂起看不住痕迹的浅笑。 这个黄毅,万俟 楚还算没看走眼。 ------题外话------ 今日更新送上,亲们看书愉快! 第305章 百虫早宴,午来肋骨 森冷的铠甲着身,手中紧握红缨长枪端立于牌坊两侧,成形列队以参差叠高之态,无论远观近看都给人种冷寂的肃然。牌坊后的山道,看似弯曲难行,实则已经早早被人休整过,在原先的基础上已经扩充了不少。黄毅在前方带路,赫连烬等人则前后跟着。 夏日的炎热来得太早,不过食时刚过些,那隔着树枝投下来的日光就让人感觉到了一股闷闷的热。此行都是习武的人对外界的的冷热变化都有一定的抵抗,却无一例外地感到了那股热力。难道,这问剑山当真有什么不同之处? 自从掉进北蛮荒原的冰湖一次后,鱼璇玑就对热力有股淡淡的排斥,纵然寻常时候身体都是温热的,可她的体温还是跟正常人相比稍微低一些,不过感受不到如赫连烬身上那般冰冷的气息。 “娘子。”并肩而行的赫连烬忽然靠近,一只手牵起她放在广袖中的素手,嘴角弯起邪肆地挑着好看的眉眼,低声道:“我们一起走。” 被那冰凉的大手握住,清凉之意顿时传遍了全身。她不着痕迹地舒口气,回眸朝他似嗔似怪一瞥。赫连烬但笑不语,脸上明媚的神情越发张展。 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只是声线比较淡,可身边人都是高手就算不故意去听那话也窜进了耳朵。又见两人旁若无人“你情我浓”,几人的眸光都跟着微微一变,却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赫连烬也不管那么多,牵着她的手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问剑山整体并不算特别高大雄伟,但却也是险峰一座。从山脚到山顶的路都修理过的,走起来也算是平坦。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上山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到半山腰时,山梁处修建有高亭一座,并有侍女几人在侧等候。黄毅说,这是陛下的安排,怕各位贵客上山一路渴了,故而再此备下解渴的水酒。 司空珏一袭银丝绣玉簪花白袍,广袖飘举,其形貌犹若谪仙,山风突兀地吹拂便令其人有股风吹仙袂飘摇举的姿态。他浅棕的凤眸带着清浅如风又似湖水般无波无痕的静寂,怅然一扫目光便落在了与赫连烬同样一身玄色的鱼璇玑身上。赫连烬是流光暗绸裁剪得当的窄袖紧身袍服,腰悬紫玉蹀躞带。而她则是黑绡纱直裾长裙,暗红绣苍龙在野图案的腰封掐住那纤纤细腰,红与黑视觉冲撞中衍生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妖娆。 他目光中没有过多的情绪,却觉得那一袭黑衣的两人甚是般配。心中还不及问自己为何这样想,便瞧见了赫连烬威慑的目光,不准他再多瞧鱼璇玑本分。唇紧抿着的人蓦然勾唇直接忽视了他的警告,道:“本王突然想起来,渊王似乎还欠本王一个人情。” “额?”鱼璇玑本来在暗中观察这里的地势位置的,没想到司空珏会突然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短暂的错愕后,她抬首与司空珏对眸,道:“桐封王说清楚些?”自己欠他一个人情?准确地说要真欠,就是她还在做安陵的时候被冤是妖孽遭遇流放。时隔一年多后她让陨圣楼的人查过当初事情始末,竟发现司空珏为她不止一次向襄惠帝求情。 原因为何她不想去追究,但这件事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然就不会有藏灵山庄的事情发生。他们的位置就注定了将来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她也不愿花心思在赫连烬以外的男人发现。当然,除了她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若他也算是个男人的话。 司空珏对她的反应表现得很淡然,仿佛早就知道她会这样般,倒是旁边的赫连烬脸色铁青起来。他一如之前淡淡笑道:“本王记得便是。” “呃……”这话,貌似有些无厘头啊!鱼璇玑朝身边男人眨眼问他是否清楚司空珏的意图,换来他冷哼一声掏出块手帕在她脸上胡乱地擦着,这下鱼璇玑更加愕然了。 这些个男人都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哼!”妻奴!瞅着赫连烬那明显因吃醋而做出的幼稚举动,司空凌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对黄毅道:“一大早就宴请本王,这么磨磨蹭蹭的莫非是要一步步挪上去等着天黑好开宴?” “凌王莫怒,我们这就起程。不知摄政王、渊王和桐封王同意否?”黄毅倒是将中间调剂的角色做得有模有样,见那三人没什么表示,权当是默认了他的做法便挥退了准备上前伺候的婢女,为他们引路继续上山。 这次花的时间算是多了些,明明就没有多长的路可走了老半天才走出一段。山路上要么山林密布,要么乱石嶙峋,不然便是荒草丛生灌木无涯。这么绕来绕去的,倒是让司空凌等人都心有不满了。万俟楚这是以黄毅带路来告诉他们,这山上遍布机关没有那么容易逃脱。哼,今日他万俟楚摆下的是龙头虎骨宴他们都敢来,又岂会害怕这小小机关。 心头怎么不爽快但没人支吾一声,兜兜转转了两刻钟后,终于在一片茂密的毛竹林后看见了一座座精致连接的屋子。隐匿在青翠中的褐黄的竹屋建得很是精致,屋檐四角都挂着一只只碧绿色的翡翠铃铛。山风一吹便可听到叮叮当当的琳琅作响的声音,煞是悦耳动听。四人脚步齐齐一顿,将目光对向了黄毅,那一致的眸光似乎都在传达同一个意思。 为什么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陛下知道这么早相邀,各位定然是来不及用早点,特地吩咐整理出这里的屋子请贵客用饭,顺便好好休息会儿。午后的宴会也不知何时能结束,得多准备些体力才好。”黄毅坦然笑道,顺着拍了拍手便见着各个屋子里钻出两个可人儿的婢女,与屋外早就站立一线的十多个婢女一起在那里恭候着。“这里风清日朗,安宁清静,若没有陛下的旨意不会有人前来打扰。” 明明就是鸿门宴还搞这么多名堂出来,万俟楚真是有些让人捉摸不起来。司空凌横眉,道:“楚帝这算是不想见我们了?” “宴会在午后,日间太阳太毒,会晒伤各位贵客。”黄毅回答得从容不迫,没有丝毫被他气势吓到的模样。 “哼,就不知他背地里到底想耍什么花招!”不屑地哼声自鼻孔而出,长期征战沙场的戾气散开,让这满是清爽之气的竹林中都弥漫起阴暗的气息。 知道这几位并不好伺候,对他的话黄毅也不做评价,只道:“请贵客入内休息吧。” “赫连,我们先进去。”鱼璇玑琢磨不出万俟楚这么麻烦的目的,便想着伺机而动静观其变,不动声色拉了赫连烬先朝竹屋走去。司空珏倒不曾言语什么,也跟着后脚去了,余下司空凌与黄毅对峙。 婢女们鱼贯上前,将人迎进屋子,送来洗脸除尘的清水让贵客洗去满脸的风霜。一番整理好被引到大厅中,司空凌已经先坐下了,赫连烬、鱼璇玑喝司空珏三人也陆续入座,婢女扬手一拍便有行穿着绿衣的清丽少女托在银盘娉婷入内,将早膳一道道摆放在桌子上。 只是,看到了桌子的“早点”,坐在桌前的四人无一不变了脸色。东西倒是不多,可谓是道道“精致”。 香酥的桂花糕,清甜而不腻人,可得是在忽略了糕点中那一点点并不多却明显的黑点。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那黑点竟是肉眼也不怎么发现得到,如跳蚤般大小的古怪虫子。至于是什么品种,那就得问做糕点的人了。一道莲子白鱼汤,莹白的汤不凑近都能闻到浓郁的香味,那是鱼肉熬出来的鲜香味道。只是,原本汤中该出现的豆腐做的白鱼却成了半截手指长度,体态透明的水蛭。开胃的山椒水泡的萝卜花,花型倒是美丽,就是青绿的叶子也新鲜娇嫩,却是不该出现类似于菜青虫之类的虫子盘踞在萝卜与茎叶处。 一缸清白的小米粥,上面撒上几点葱花。婢女为四人各舀了碗放在眼前,鱼璇玑用勺子搅动细看,发现这粥比寻常的米粥更为浓稠,仿佛添加了什么东西。但有了那几道独特的东西,相信这里面也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 “楚帝待我们还真不同。”如仙般风姿绰绰的男子噙着冰冷笑意,不复先前的温和,让人觉得冷漠而疏远。 司空凌的脸色已然青黑了,胸腔内的怒火一路燎原。这万俟楚还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此狂妄!但他到底没忘记,这里是万俟楚的地盘,而不是他的凌王铩羽骑驻地。赫连烬与他差不多,但脸上未曾表现什么,好似在这一刻变得喜怒不形于色了。 “本座还道是什么能把这粥熬得这么好,原来是加了——蛆。”带着股恶劣的趣味,故意将最后个字拖得老长,司空家的两个王爷脸上一抽,有作呕的趋势,却更像是一瞬间的事情,眨眼就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变脸速度相当地快! 鱼璇玑将碗碟一推淡扫过屋内伺候的众婢女,冷然道:“幸好本座在马车里吃了点点心垫着,否则你们就该准备的不是虫宴,而是烧烤人肉了!” ! 第306章 舞来肋骨,人骨酒器 竟用这么恶心的虫子做成的东西给他们吃,万俟楚到底是在无心还是挑衅?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个男人一致地朝着桌面上轻轻一拍,旋而扭身起来。鱼璇玑身子一侧闪开,就在她避开的瞬间上好的红木圆桌顿时四分五裂,桌子上的早点更是被震成了碎末,溅得围在桌旁婢女满身都是。 “走吧,本王真怕多看一眼,这里马上就成了一片冰原。”拉着鱼璇玑纤细的手腕,冷冰冰地离开。司空珏和司空凌也纷纷转身走向各自来的方向,这地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很。婢女们被赫连烬三人的手段吓得几乎有些魂不附体,见人都走了才软着腿倒在地上。可怕,太可怕的了! 早上的虫膳不过是小小的插曲,中午时候送来的东西就正常得多,也并非什么精致菜肴而是伽罗关一带有名的地方特色菜。三拨人没聚在一起,而是在各自的房中吃的,没验出有毒算是稍微地放心了下。 万俟楚一直都没有出现,却是早早地将他们都请上了问剑山。他们都有跟各自的暗卫暗中传递消息,得知山下平安无虞众人心中都是一阵莫名的不安,像是有什么会在不经意之间就发生了。只是,他们能感觉却无法洞悉到底是什么事。 问剑山山顶方圆还是很大的,万俟楚的手下也没限制他们的自由,只要不下山,这里每一处他们想看哪里就去哪里,就是暗中都没人跟踪。不过,闲逛的四人还是发现了,山顶上是处处机关,比之前发现的都还精密。想来万俟楚定然很放心这些机关,才不会控制他们的去向。 烈日当空,头顶上一片高大的树荫遮挡,鱼璇玑还是觉得热的慌,破天荒地用手帕去擦拭脸上的汗水。 “这天气真是不寻常。”闲庭漫步般从别处走来的司空凌自然而然地走近赫连烬他们歇息的树荫下,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山风,竟也带着灼烫的热度。鱼璇玑淡漠地投来一瞥,从他的话中找到丝共鸣,拧眉转向一边。远山如黛,交错的起伏宛如鱼鳞般紧密。这日头果然很毒,她似乎都能看见日光焦灼下的森林上方有烟气蒸腾。 为何前几日在山下没感觉到会这么热呢? “事出常态必有妖。”赫连烬给出简练概括的一语,司空凌黑亮的双眸带着几分真假难辨道:“希望,咱们都能活到山下。”再决生死! 赫连烬漠然,答:“必然!”万俟楚想要他们殒命问剑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呵呵,呵呵……”司空凌被着手,心情似很舒畅般离开,远远地都还是能听到他潜藏着太多意味的笑声。 鱼璇玑将手帕塞进袖中,绝丽的脸庞上布满担忧道:“赫连,我心里很不安,像是真的要出什么无力挽回的大事。”自从踏上问剑山,她的心就一直不踏实。那莫名的危险感觉甚是强烈,可她又不能做出其他的举动引人怀疑,着实苦恼。 “为夫在,不会让你伤着,何况那小东西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赫连烬浑不在意地笑起,一手揽着她的肩极力安抚着。在她瞳眸看不见的地方,他眼底已经浮出了一片森森的冷,带着毁灭的寒意在眼瞳深处扩散。 山上时他们都带了各自的侍卫若干人同行,万俟楚是早就允了这点的,只是在他们入山顶时将那些侍卫挡在了竹屋之外的地方。 放了讯号,携着鱼璇玑沿树荫遮挡的地方徐徐向前。既然万俟楚还未出现,他们也去休息片刻,准备傍晚时候的“盛宴”。 暮色将至时,空气就变得沉闷起来,如要下雨般。这问剑山本身就要比其他地方热些,此刻就显得酷热难耐。有内力的还能稍微抵御下热力在身上的扩散,可没功夫的婢女们早已是汗湿衣襟,浑身如被雨珠。 山顶盘龙台上,四根粗大的石柱以天地玄黄分立四侧,台上以正北方为主座依次在旁摆开两张食案,华盖当头遮去那还有些烫人的暮光。美婢引路,一路上花草遍地景物精致,看得人一阵心情愉悦。赫连烬鱼璇玑携手而来,司空珏、司空凌一前一后相继入了盘龙台。还以为要等他们都落座了万俟楚才会姗姗而来,孰料人家早就在盘龙台上等着了。 “各位长途跋涉一路辛苦,请入座。”美酒珍馐一样不缺,一身端正严谨的暗红绣金龙袍服穿在身上,云纹比甲拖曳在腿后。万俟楚谦谦一礼,尽显东道主的风范。 四人暗自瞥了眼,一甩衣袂下摆端然入座,跟着就有婢女弯腰执起酒壶,朝桌上的—— 等等,这是?还以为是玉碗酒器,哪料细看才发现这个造型有些怪异的酒器根本就不是玉石材质,也非象牙一类的,而是骨头所造。可如人想象所达,能做到这般的形状的,除了人的头盖骨还有什么! 头骨酒器! 万俟楚,真当是个有胆色的,在他们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有了初来时的虫膳,此刻见了这人骨做的酒器,四人的反应都淡了许多,可眼底都是掩饰不住地一致厌恶。还真是看不出来,万俟楚竟是个这么重口味的,难不成在星池皇宫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悻悻坐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去看已经装满了美酒的“酒器”,浑若忘了主人般面无表情。 “本皇早时有些事情处理,怠慢了各位,自罚一杯算是赔罪吧。”万俟楚恍若没看见众人的神情,表现得谦和而热情。四人没怀好心思地将目光投注过去,便是想看他怎么把那酒喝下去。意外的是,万俟楚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常态,端起他桌上同样的头骨酒器仰头便饮下半杯,并未表现得有任何不妥。 这下,气氛顿时沉了。 酒也喝了,罪也赔了,见他们一副漠然不在当下的状态,万俟楚单手支着头,嘴角噙着淡笑道:“诸位就不好奇,本皇找你们来所为何事?” “楚帝不说,我们如何知道。”鱼璇玑皮笑肉不笑地抬首扬唇,目光如刀停留在他面颊上,冷道:“相信,必然是件有趣的事情。” 弄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底是为了掩饰什么?万俟楚,纵然你能耐盖天,我也要逐一给你破了。 “摄政王妃莫急,你们在山上无聊闲呆了半日,如今先来些助兴的,再说其他事。”给旁边的黄毅一个眼神,那厮心领神会地点头,扬手啪啪啪三声响过后。无数彩球般的东西从四面八方砸向半空中,在盘龙台最中央位置的碰撞炸开,天空中忽地刮起阵阵清香的风儿,继而七彩的花瓣从苍穹上散开落下,如雨般簌簌纷纷。一群妖娆红衣从盘龙台上四柱空隙间翩翩飞过,于花雨之中随着悦耳丝竹声起雾。 红菱交织,长袖善舞,纤腰如蛇灵动扭转,红纱遮掩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却因此把那双双妩媚多情的眼眸给记牢了。待人看得入性,唰唰声起,红袖突然被截断化作红花碎瓣于半空中洋洋洒洒,广袖下悬,一只精巧的小鼓落于掌心,咚咚声声相连,不是手指敲动出来的韵律,而是一根根坚硬的白骨轻敲而发的声音。 虫膳,头骨酒器,人骨鼓槌…… 鱼璇玑不知该笑还是怎么,总觉得万俟楚的手段怎么看起来变得很幼稚了。在场的人谁不是经历了战场血杀的,想要用些死物来给他们添堵,真有那个作用?她跟赫连烬的食案本来挨得就很近,索性不去看他那没有意思的歌舞,挪了身边的凳子旁若无人地朝赫连烬靠近。 “星池皇帝穷到这地步,宴会上都没有干净的东西,勉强吃片西瓜吧。”象牙签插起果盘上的西瓜片,扭头朝她嘴里送。 对面的司空凌和司空珏见怪不怪,虽觉得无趣又没找到什么消遣的东西便都神游天外去了。他们四人的神色都被万俟楚收在眼底,他嘴边一直挂着笑,不多说什么眼睛望着跳得欢快的舞姬们,显得兴趣盎然。不知不觉中,鼓点的节奏微微地开始起了变化,不甚明显。可不消片刻那鼓点声好似在慢慢混合凝聚,形成无形的利刃。 “破魂引!”一只手搭在赫连烬手臂上的鱼璇玑脸色蓦然发白,震诧目光带着凶戾陡然射向主座上的万俟楚。 九幽摄魂曲中控部分的一首小曲,他是怎么知道的? 赫连烬发现她的异样,浑然间也感觉到了鼓声凝聚起来的戾气,暗蓝的眸子变得深沉危险,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早跟自己说过万俟楚的身份,就是他们在方诸山遇见的盘羽。九幽摄魂曲乃是昙月族之物,盘羽乃是岛主得意的弟子之一会这个应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可照鱼璇玑所说,除非九幽摄魂曲留有拓本,否则不该有旁的人会这上面的一招半式。 盘羽,比想象中的更棘手! “啪啪。”错落的碎骨声唤回两人的神思,台上的歌舞已到尾声。抬头之际,舞姬中领舞那女子腰身一扭飞快地在原地旋转几圈后,从她腰侧刷地飞出一条长长的白练,从天石柱挂向玄石柱绷开,那白练上细长流畅的线条十分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江山堪舆图!鱼璇玑猛地抽了口气! ------题外话------ 这章写的有些无力,我想想什么时候改一下,总觉得没味道。 ! 第307章 杀机不减,阴险布局 为什么他会有江山堪舆图?鱼璇玑下意识第一眼射向了对面司空凌和司空珏,当年是她亲手绘了一张给司空凌,后来司空珏也宣称他有一张江山堪舆图,陨圣楼回过消息,他的那张图跟司空凌的是一样的。当年自认为他们的兄弟情谊恒久的司空凌曾把她给的图给司空珏帮忙鉴定真伪,也在那时被司空珏留下了个备份。 一晃多年,当年无心之举倒是为如今种种埋下了深深的伏笔。她凌厉的目光射来时,司空家两位王爷眸光带着惊异齐齐一暗,两根石柱绷直的绢画上的江山堪舆图比他们手中的更为精密,仿若只要你仔细一看,连小小的无名山脉都能从上面看见。 “璇玑。”赫连烬适时地捏了下她的掌心,指甲掐过嫩肉的痛楚将她神智唤回,抬眸与万俟楚的眸光不期而遇。他平凡五官组成的出挑容颜上绽放出风一般迷人的笑容,看得她心头一晃。 万俟楚,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五百年前的事情你又是否知道? 在她记忆中有能耐绘出这样全面细致殒荒山河图的人只有当年陨圣楼的主人——花阡陌,那个如辛夷花般妖娆的绯衣男子,如谜一般走进她生命中又匆匆离开。她早已感觉到虞诀死后还发生过不少事情,可是什么呢?为何,跟他相关的东西会一样样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寒冰诀、九幽笛、白家流沙、灵墟以及眼前的江山堪舆图,阡陌,远隔了生生世世你想告诉我什么? 眼睫遮去的瞳眸里闪过复杂的纠结,沉溺旧事,或者说是受困于某种情绪中,不可自拔。 “璇玑!”腰间一股大力,她整个人都被扯进了赫连烬的怀抱中。冰冷的气息宛如冰川长存,冷绝幽森沁人骨髓。她遑遑的神情落入那已经身边深黑沉寂的眼瞳里,恍惚间她突然生出了强烈的熟悉感。 “阡陌?”她双手拽紧他的衣襟,鬼使神差地朝赫连烬就喊出口。 在他怀中,对着他的人喊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明智如他知道鱼璇玑有不对劲儿,可心底泛起的痛意和醋意却滔天而来,要将人给淹没般。万俟楚究竟是怎么办到的,竟迷惑了她? “楚帝,真是费心了!”把她人拉在怀中紧紧抱住,不让她此刻的神情暴露在众人眼中,赫连烬黑沉沉的眸眼里毫不掩饰地藏着深深的杀意,对上万俟楚毫无危机感的浅笑,两两形成鲜明的对比。 对面,司空珏与司空凌回眸对视,察觉到对方眼中传递出的异常,默不作声地看着万俟楚两人,这事态要怎么发展下去。 万俟楚扬手,将舞姬挥退,跟着便有几人搬来几块活动的立体不规则板箱,拼凑在一起便是大腿高的一块约有一丈方圆的椭圆形器物。细纱铺上一层,他手指按动座椅上的虎目雕晶,只听簌簌的沙声中那器物细纱内慢慢地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待再定睛,那东西已经完全出了土,是什么一目了然。 分明就是活动的沙盘,而上面的布局便是以问剑山为中心,大渊、黑甲精骑、铩羽骑及虎贲骑分布何处,都清晰可见。看来,万俟楚是早就把他们的布局动向摸熟了。先上江山堪舆图,再来沙盘,几人都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了。 山上棋,山下行。 “几位不是都为了襄惠帝而来的么,若是赢了这盘棋,襄惠帝怎么处置就归赢的人说了算。”万俟楚一句话挑明了,率先离座站在沙盘外,凌冽的眸光落在这一丈方圆内,仿佛就站在战场中央于四方千军万马对峙。 横刀立马,风卷黄沙,大地旌旗飘飘,处山河间自问天而笑! “这倒是一盘好棋!”司空珏一卷袖袍,稳稳越步向前站在了虎贲骑驻军的方位。“想必是,山下落子,山下行军。” 万俟楚朝他一眼投去,没做任何表示但眼神已经说明他就是那个意思。司空凌面色稍沉,有些替山下的铩羽骑担心了。山上一步棋,山下可谓是瞬息万变,不说传令及时与否,恐怕小小的变动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万俟楚这么做,是为难了他们,可他自己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山上下山的道路全部通常,不会有机关阻挠,各位的人可方便来往。”万俟楚觉得自己可能没说清楚,特意申明了一遍。“我们虽不在当场,却犹在其中,棋动山下军队亦跟着变动,不死不休不退不灭。” “控术!”两道声线不一的声音突然而出,说的却是同两个字。司空珏和司空凌不明白其中深意,但从字面上解释应该是某种类似与妖法般的法术,能将他们身幻战场,控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五方势力山下数以百万的兵士。 万俟楚给予他们两个赞赏的目光,“本皇一直以为摄政王夫妇是最懂我心思的人了。” 这盘棋太危险,如若无法退出便都会被葬身在里面。 鱼璇玑从赫连烬怀中探出头来,眸光一直沉凝在沙盘之上,不过倒没有了先前的昏聩,清冷澄明了不少。望着赫连烬示意他松手,她已经没事了。赫连烬心里还盘踞着疙瘩,然,情势逼人他不得不把人放开。粉嫩的唇抿起,她嫣然一笑翩然站在了大渊驻军那一方。 “楚帝来自方诸山,奇术自是懂得很多,不知是否明白,有些术法乃是逆天的。施展下去,必然要承受相应的反噬。”怎么修习玄术她是不懂,可那些粗浅的道理却是明白的。棋子落得快,那就意味着太多生命来不及暂短歇息便被葬送在战场上。身为这场战争的挑动着,背负如此百万人血腥性命,就算灰飞烟灭也抵挡不了他的罪孽。 天族天机子窥探了天机,每一代都不曾落得好下场。相信与天族颇有渊源的昙月族也是清楚这点的,为方诸山弟子盘羽的万俟楚,就那自己的性命这样开玩笑? “本王倒是想起了一千多年前一场大战,还有成为魔灵被关押在神秘灵境台的夜夭。”记忆被挑动,赫连烬眉心紧皱,今日是要重演曾经的血战? 司空凌站在原地不动,嘴畔满是凉意,道:“原来楚帝是打算以这样奇异的方式把我们困死在山上。”虽听他们说得云里雾里的,可他直觉这是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尤其,这位楚帝竟是出自海外仙山方诸山。 “不敢?”早料到他们的反应,万俟楚施施行了几步,背对沙盘隔空远望巍峨如龙般雌伏卧下的伽罗关,脸庞上浮起诡秘的笑。那是种幽深得如深渊,掉下去就无法爬上来,永不得见光明的暗黑。 鱼璇玑、司空珏四人悻悻而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说不行可能么? 下山是死,不若就留下寻条活路。这是他们一致的心思,当然有种同盟关系就这么悄然盟定。星池楚帝不死,天下必然为他所毁,他们更是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了。 速度归位,潜藏的暗卫中轻功最好的人现身,站在他们身后,自然也有人已经下山将马上开战的消息传递。有什么东西仿佛在此刻定格,每个人都在这盘棋中不能抽身。 “本皇为主,先一步。”指尖几弹,整齐的方阵队列散开成一字长蛇。 鱼璇玑甩袖一扫,大渊军右翼偏西北而行,直插他长蛇阵七寸的位置,冷眸噙笑:“不愧是当年把我们耍的团团转的鬼面!” “楚帝昔年将本王从九幽幻境中救出来,这份情本王应该记着的。”司空珏手腕翻转,虎贲骑呈半开的圆弧散开,利刃般卷刻蛇尾宛如钉子般将其定住,让它不能动弹。 “本王也记着。”黑甲精骑绕过前方山头,从后背位置直插蛇心脏位置。那边,铩羽骑从正面与黑甲精骑成相对之势,从前直捣脆弱的地方。 万俟楚见之呵呵笑起来,手指翻动,长蛇阵在他手中有了活路般由蛇变成龙,被牢牢困住的各个部位更像是握在手中的泥鳅,突然一下就跑了,让人无处去捉拿。四个结成同盟的势力在一下子见被甩开,沙盘上,局势顿时混乱起来。 此时,山下围绕伽罗关附近几座山头,毫无目的性的厮杀已然展开。士兵们像是被夺取了魂魄的木偶,受某种力量的牵引,只知道拿着刀朝敌人身上砍去。血流了一身,身体被捅了好几个窟窿只看见白骨森森合着鲜红的血液的肌肉,森然煞邪。山林里的动物们全都被惊起纷纷朝着安全地方撤离避开那群杀疯了的士兵。 “疯子!简直是不要命了!”被暗卫保护着的某处山头上,庸医瞠目结舌地瞧着那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厮杀,气得都弹起来了。 白逍也脸色苍白,仓促地摇着他的手臂,喊道:“老前辈,你就大发慈悲快阻止阻止吧,这样下去不仅是大渊,黑甲精骑、铩羽骑和虎贲骑恐怕都要全部埋葬于此了。”暗卫把开战消息送达时候,也传了鱼璇玑的密令,让天机子见机行事。他先还是不懂,等找到了天机子说了事情准备折回去,才发现事情变得特别严重。 所有人都像是被某种东西个控制住了,包括还在中军大帐中的白钰和周梓等人。没有商量,各自带着人就匆匆奔向战场。那杀伤力,看得他后怕得恨不得自己马上晕过去。 ------题外话------ 还以为赶不上更新了,赶了个末班车,哈哈 ! 第308章 天命如此,何苦逆转 白逍惊慌骇怕的神情未散去,前方战场上已经迅速地发生了变化,原本各司一处的四方势力的军队想要控制龙影军的一字长蛇阵,入了局中才发现那是龙影军设下的圈套,就是为了将他们引进早就挖好的坑中。长蛇化龙,被牵制的各处的在瞬息间破解,潜龙出海惊起滔天骇浪,搅动山河变色。大渊和其他三方势力先是被冲散,跟着便是数以百万人被打乱,没有了军队该有的规整,混战起来。 见此情形,庸医险些气得昏过去。那混账东西竟不惜自短阳寿,以万千生灵为祭开启黑暗禁术。方诸山那老头子已经昏聩到无法辨别是非的地步了,竟让万俟楚学会了这种禁术。就不知,如此决绝伤害最深的终究是自己么? 疯了!这是他唯一想说的两个字! “老前辈,你倒是想个办法啊,可不能让他们这样下去了!”白逍心悸地望向问剑山山顶,山下是这个状况,那山上呢?主上和烬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别摇了,骨头都快让你给拆了!”他不是想发脾气,可万俟楚做的事情实在是天怒人怨,为了一己之私竟置万千性命于不顾,这样的人纵然一统了大陆,想必也统治不了多久就会被绊倒。原来他还想到底是什么因素影响着五帝星和天下归属的问题,原来因果一直都在其中一人身上。这万俟楚,身在五行中偏要做出跳出五行为祸之事,他的下场必然不会好。 可眼前事情如何解决? 天光被黑云压制渐渐消散,腥风伴随着诡变风云而起,凌冽的刀光剑影以屠杀为目的,收割一个个生命来填埋这个无边的修罗场。揽开挡路的白逍,迎着强劲山风,他伛偻的身形纹丝不动,于袖中掏出碧色软玉,双手平举过头顶,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瞳缓缓沉下。须臾后,眼眸刷地下睁开,手中用力将软玉朝地上狠狠投掷下去,一块剔透温润的美玉顿时四分五散。 “老前辈,你这是?”这么火烧眉毛的时候,他着急,想办法解决事情就好了啊,干嘛摔东西。白逍又急又不解,庸医则横手一拦他急躁的身形,细细看着地上碎玉的分布。 大凶的卦象啊! 他脚步沉沉往后退了步,眼底泛起悲悯望向战场上已经没有了意识疯狂厮杀的士兵,或许是上天注定他们要死在这里。一千多年前有夜夭残杀万千生灵堕入魔道,灵魂沦为魔灵被镇压在苍梧山灵境台。那么,这次被将会被镇压在灵境台的又会是谁呢? 问剑山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灵结界,不修术法的人无法看见。他的灵力已经消失,无法去破除那层结界,唯一的办法就是…… “白逍,去把你们抓到的那个叫青菀的丫头带来,再派几个轻功好的人送我们上问剑山。”历代天机子窥探天机无数,历来都不得什么好下场。如果自己还能做些有用的事情,也算死得其所。 白逍愣了刹那,立马保证:“我马上就去!” 他要用什么办法去救鱼璇玑他们白逍是想不到的,但庸医是天机子,他那么吩咐定然是有依据的。现在的他没有办法凭借一人之力去改变任何事情,除了相信天机子,已无路可走。 天光不复,朔月悬挂于黑云重叠中,洒下皎洁阴寒的光辉。狂风呼啸,飞沙走石,阴暗里夹杂着无数鬼怪魑魅的凶怖。盘龙台上凝聚着股怪异的力量,让人无法靠近,而身处在其中的人一样没法脱身。 “盘羽,你这样做不怕昙月族的惩罚?”战事越酣,每个人都不敢有所大意,这一子知错便会葬送了整个棋局,更多的是手下几十万人的生死。如此神智集中不免地将自己完全融入,成为棋子之一。许是体内有灵瞳神蛊的缘故,赫连烬却没有他们其他三人完全沉入其中而不知事外如何的状态。清醒地扫过全局,很容易就发现跟他一样的还有这场战争的开启者。 他看他,不将他当做星池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海外仙山方诸山昙月族族长的得意弟子。身为方外之人,秉承氏族遗训不得沾染尘事。万俟楚所为,却是跟隐世遗族的古训背道而驰的。就算坐拥了天下,昙月族能放任如此叛徒活在人间? 万俟楚浑不在意地抱手与他对视,笑道:“天族预言中,五帝星的命数不可窥测。过了今朝,很多事情就都明朗了。至于本皇的私事烬王何必着急,小小昙月族本皇还不放在眼中。”那是他称霸天下的一块跳板,若可笑地想阻止他,那么他不介意把那跳板折了烧火用。 “你就如此有信心能在问剑山杀了我们四人?”身上寒冰之气蔓延开,盈盈浅碧的光辉萦绕在身体四处,仿佛是天底下最纯澈的甘泉,能净化所有的污秽。 眼中飞快地闪过丝丝诧异,万俟楚冷笑道:“烬王的心可谓是天下最硬,最黑暗可怖的,身上却有着至纯的力量。不知你到底许了天族什么好处,能让他们把灵瞳神蛊转送给你。” “你都能学会如此邪术,本王为什么就不能有天族至宝?”赫连烬一点也不诧异万俟楚能看出他体内有灵瞳神蛊的力量,那的确是一种无法强大的力量,可他毕竟是凡人躯体无法承受那股强力,一直都是被封印着的。想来若不是被他邪术触动,体内的封印也不会蠢蠢欲动。 “呵呵,也是。”此刻他似已无心沙盘上的战局变化,不达眼底的笑意浅浅浮着,如老友相聚般与赫连烬说话:“烬王,你可知你本身的命数,早该陨灭在六岁那年。” 知道天机子是玄术大家,赫连烬本身也是个命数极佳之人,奈何命中注定早亡。他六岁时,正是他母妃死去,还是孩童的他中了九寸肠和神仙散两大当世奇毒。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人,中了其中一样毒都无法生还,何况是幼童的赫连烬。庸医的出现,让他死局逢生。要说庸医当年用什么救了自己,赫连烬仔细回忆过,隐约觉得是天族灵力。 不过,万俟楚却给出了他意外的答案。“天族被封藏的仙灵,与鱼璇玑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再此之前,你不是亲耳听到鱼璇玑在叫一个男人的名字么。他叫阡陌,花阡陌。” “你究竟知道什么?”暗黑的瞳仁突然圆睁,带着地狱般骇人的戾气,浑身气息凶煞散开让他看到有股黑气在他身体处盘踞。万俟楚眼角带笑,心里已然铺满了讽刺。赫连烬愤怒狂暴,他就越称心得意。 诡秘的眸光中带着某种蛊惑,幽幽声起:“为什么鱼璇玑还顶着安陵面貌时,被世人惊为天人的战神会看上她?世间许有诸多猜疑,可真正能回答上来的,恐怕没有两个。真相有时挺伤人,分明就是那个叫花阡陌的男人留恋于她,不惜错过轮回,以旁人的身躯欲得她。” “胡扯!”一声厉喝,赫连烬处于暴露边缘的怒火还未发出来,就见两个黑衣打扮的暗卫带着庸医和一身粗布麻衣的青菀,破了他的结界进入盘龙台内。 “师兄,快停下来!”青菀完全没想到再见自己的师兄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刚被司空珏的人救出来,还来不及回到军营驻地,就被白逍派遣的人给抓上了问剑山。但于她所想的不同,他们不是用自己来威胁司空珏,而是要阻止师兄盘羽。 一路所见,以及问剑山发生的一切,都在说明是她师兄盘羽在作祟。自古战争都有死伤,可这次却是他以强硬的方式剥夺别人的性命。修习玄术灵力的人都是忌讳残忍的生杀的,造了多大的孽就要承受相同或是更大的反噬。他不会不懂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师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要再做错了,已经死了好多人了!”眼眶中泛着泪光,她实在不想盘羽落得什么凄惨的下场。 庸医忙推了她两把,说道:“青菀丫头,你别跟他废话了,这个人八成魔怔了。再不阻止他,所有人都在死在这里。”他没有了灵力,无法破除万俟楚的结界,能做到些什么的就只剩下这个从昙月族来的青菀了。 “可是我的功力被封住了。”青菀也知事态严重,可她自从被司空凌擒住后不知被他喂了什么东西,术法怎么都施展不出来,武功也不过剩下拳脚蛮力。脑中一丝怀疑闪过,她猛地抬起已经淌累的脸震惊地越过沙盘逼向万俟楚。“师兄,是你提点过司空凌,或是给过他什么东西,对不对?”她早就怀疑是清楚她底细的人才会那样精准地将她困住,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师兄。 万俟楚不以为然:“本皇不过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有什么可指摘的?”要怪就怪她好好地不呆在方诸山,跟着司空珏跑出来,成为他前行道路上的绊脚石。 “天命如此,你以为你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就能篡改?”庸医含怒黑脸斥责,忧虑的目光扫过已经被控制住的三个人,朝青菀一个大嗓门。“再不动手,你情郎就要死在他手里了。” ------题外话------ 战争部分写的有些多,我看怎么缩短下。 ! 第309章 一人之死,天地动怒 指尖捻住粒褐红色的药丸,手指一曲朝青菀口中射去。喉咙中异物滑下,旋而胸腹中升腾起一股灼热的气息,宛如轰然而起的火海瞬间席卷了万物苍生。体内的尘封瞬间破灭,熟悉的力量流窜在四肢百骸中,浑身疲倦的伤痛顷刻消失,恍若被注入了无上力量般。她手腕翻转手指掐诀,指尖射出一线橙光利剑般直插沙盘之上的淡蓝色结界。 “师兄,我不能看着你继续错下去,也不能允许你伤害他!”泪意掩盖的眸眼转向沙盘后被控制,已经神志不在的司空珏。他双目紧闭,一袭白衣被盘龙台上的劲风吹起,飘飘好像要坐化乘风而去的仙人。她不能放走他,哪怕用尽手段。“我背着族长从方诸山出来,一心一意只是为了他,所以你绝对不能伤害到他!” 青菀的坚决出乎他意料,那样决绝的模样他是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不曾想那个骄傲的少女长成后,也会有露出这样情绪的一天。 万俟楚眸光噙着寒意,绝情道:“既然你要陪着他们,本皇也不拦着,黄泉路上再去做一对死鸳鸯!”他说过,所有阻碍他前行的人都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像当年收养他却因他打伤了村中一个小孩儿而对他大发雷霆的农夫,阻他者,从无好下场! “青菀丫头,撑着!”庸医已经让她出手,那么接下来他便要救下沙盘中的四个人。赫连烬的神智是清醒的,也是当中唯一能救他们的人!手指扣起放在唇边吹出声古怪的口哨,长长的啸声划破天际,远远划破天际间一抹姣色,一只黛青色的鸟儿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来。 “天族青鸟!”万俟楚冷笑,扬起无名指拇指相曲的右手,指尖有靛青光华溢出作势要朝青鸟射去。鸟儿显然是洞悉了他的举动,翅膀连扇身子跟着斜开,避开他利刃般的光芒。庸医藏在袖中的手一抬,无根银针从指缝中射出,直逼万俟楚身上几处重要的大穴。 青菀更是不敢与片刻放松,汗珠滴在脸颊上眉头拧紧,手中的橙光蓦然大涨逼人眼球。天族异人能修习灵力,昙月族同样,甚至在灵力修炼方面比天族更为有天赋。每个隐世遗族都有各自独特之处,天族占卜之术天下无双,蒙弼族擅驭兽之术,一提昙月族多少人想到的便是九幽摄魂,实则灵力修炼才是昙月族最厉害的地方。 自古以来,有不少能修成仙身的修行者俱都出自昙月一族。九幽摄魂本不是昙月族之物,不过是应诺看守,族中有异人学会了九幽之术,引起了天下一场动乱,昙月族拥九幽摄魂才被天下人得知,其本身善修炼之能也被世人渐渐遗忘。作为年青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她青菀的根骨不输给任何人,灵力在方诸山也是首屈一指。 “哼,到底还嫩了些!”在庸医射出银针靠近他身体时,突然地像是撞到什么东西,纷纷掉落在地。青菀的灵力幻化的灵剑朝沙盘上的结界压下几分,可还是没将结界破了。他嘴边冷笑凝结,青鸟再度疾驰靠近结界,双爪弯曲带着幽冷淡光朝着上面狠狠一抓。 本以为不会出意外,岂料结界竟因青鸟那么一抓破裂出道裂缝,庸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赫连烬背后的衣裳将人给扯出来。 口中溢出鲜血,万俟楚双瞳泛红带着杀戾左手扬手一掌朝庸医打去。靛青光芒美丽玄妙,此刻却宛如杀人于无形的利器。庸医本已是衰老无灵力附体,经此一掌当即喷出一口热血身体猛地撞上了身后的玄位石柱。 “老头子?”赫连烬目中充斥着来自地狱的厮杀黑暗,一把拽起庸医想要去把还困在结界中的鱼璇玑救出来,手刚碰到结界人便被弹开,震退两步。万俟楚得意地笑道:“赫连烬,你不过小小凡人,也想用蛮力破仙人之罩?” “师兄,不要在为恶下去了!”感觉他布下的结界不仅没被她破开,反而在吞噬她的灵力,青菀心中大骇之际只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纵然机会渺茫可她决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救司空珏的机会。她为他违背族规离开方诸山,更为他大业不惜潜伏在司空凌身边,可若他死了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那如仙般的男子是她此生第一个爱上的,也将是唯一一个。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她也要保全他! 万俟楚冷哼,“没本事的丫头,你当你是谁?”简直不知死活! “烬小子,跟着我的动作,念口诀!”庸医枯槁的脸上大半被血色掩盖,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他双目大睁着,带着鲜少的严厉朝赫连烬一喝。步伐跨开,双手掐成诀,嘴唇飞快翕动,顷刻大喝“破!” 与他手势相同,青色的光芒从赫连烬身体中散发出来,日光般煦煦普照,溢出的青光从他手中幻成把青色的利剑,带着千钧之势随着那声破一剑斩下。飞沙走石,狂风大作,盘龙台上尘土飞扬昏黑无关。 青菀和万俟楚被剑气震倒,口中狂吐着鲜血。被困的鱼璇玑三人皆是被震飞台上,神智瞬间回笼。赫连烬极目在她身体坠地之前将她人接住,观她气色尚佳身上的戾气才收敛分。 “快走,从那边悬崖跳下去,快!”等不及鱼璇玑与赫连烬开口相询对方是否有恙,便听庸医爆喝一声,青鸟亦跟着长长嘶鸣了声,带着危险的警告让他们快些离开。 不待他们站稳脚跟,大地忽然地跟着剧烈一颤,所有人变色大变。 “走。”赫连烬揽着她腰身,想要带着庸医一起离开。却在关键时他猛地将他们一推,让他们不要管自己,伛偻的身躯突然转了方向朝着地上的万俟楚就扑了上去,大有拖着他不许他离开的架势。 “师兄!”青菀手捂着胸口,下一秒手腕一紧人已经被司空珏抓住,几乎是拖般带着与司空凌他们一起飞离盘龙台。好好的计划被破坏了,万俟楚猩红的眼眸中满是毁灭的杀意。扬手一掌朝着他天灵盖下拍去,本就奄奄一息的人立马就去见了阎王。 轰轰!巨大的震动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石柱震断,盘龙台坍塌,乱石纷飞。轰隆声声,天际惊雷道道,闪电劈人,将血色的大地照得幽冥诡秘。问剑山上一道磅礴的熔岩冲破地表的束缚,炙热直冲天际。 火山喷发! “跳!”追风踏月的速度,朝着断崖下漆黑的深渊纵身一跳。他们身后无数火石冲天坠下,宛若雨下般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地狱幽冥鬼火,不外乎如此残暴。半个山头倾斜,炙热的熔岩从地下不断涌出,顺着地势一路流向山下,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荒芜再无生机。 火石密密而下,带着灼烫的温度,哪怕擦上都火辣辣地痛。下坠的速度无法控制,却还要对付从天而降的火石。在生死关头最能爆发出生命的本能,被错开的几人几乎被火光灼了眼,脑子里只有漫天飞坠的火石。 赫连烬一手抓着鱼璇的手腕,另一只手用软剑抵挡天上的灾星。鱼璇玑亦是抽出短剑谨慎应对,斜方一个大火石飞快地砸下去,她短剑毫不犹豫吃刺上去,火石四分五裂,有块却朝着她头顶砸来。她来不及反应,身体被赫连烬猛地一撞,他沉闷地哼了声。皮肉烧焦的味道随风蔓延,口中更是鲜血喷涌。 “赫连!”撕心裂肺的呼喊,她一只手卷住赫连烬的腰身,体内狂暴的因子浓郁得几欲让人窒息。 一道青光残影,嘶叫的青鸟体型蓦然变大许多,俯冲他们脚下将他们载在背上,挥动着翅膀避开漫天流火飞快地飞向附近安全的山头上。耳中听到的风声呼呼,景物如光飞快消逝。惊雷山火中,天边圆月染上血红的颜色,赫连烬脸色苍白得骇人,体内真气紊乱,后背上烧焦的地方更是血流不止。 “赫连,你要撑着,为了我,也为了烨儿,你不能有事!”害怕得近乎狰狞的容颜里,她不经意地泪湿衣襟,抱着赫连烬腰身的手不敢松开半分,生怕自己稍稍松手他就再也见不到了。 “咳咳咳,我没事。”这点伤还不至于伤及性命,她是太害怕了,才会如此草木皆兵。赫连烬压着胸说了句话,感觉青鸟的速度慢了些,大地也快在脚下了。提气咬牙,飞身落在地上。踉跄的身影方方稳住,载着他们的青鸟却哀鸣了两声,在他们震惊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中身形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残影彻底消失在天地中。 灵瞳神蛊亦破碎,天机子死,青鸟化烟,天族算是毁了! 前方视线中,问剑山高高矗立,山顶不断涌出火热的熔岩,赤红的滚烫和渐少的流火无一不是在提醒着刚才他们怎么跟死神拼搏的。山下,龙影军和四方势力混战在一起,听那些凄惨震天的叫声,怕是要全都葬送在熔岩中了。 万俟楚,为了灭掉四方势力,竟不顾自身危险设宴问剑山。山下百万人性命,顷刻间就被送掉。她蓦然想问,坐拥天下真的有那么重要? “自古皇权更迭便是如此。”除了这句话,他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题外话------ 4号的更新,更新迟了,呜呜,5号的更新晚上在更。 ! 第310章 伽罗关战,九幽摄魂 黑云压城,风卷黄沙,硝烟后的大地一片萧瑟。楚楚冷风之中,残尸断肢混合浓重的硫磺味,带着猩红的血液颜色散发着灼热的热流,蒸腾与天地之间。幸存的士兵十五人一队,仔细地寻找着可能幸存的其他人。空旷的世界中,山峦被流虹般的颜色覆盖,鱼璇玑双手垂在两腿外侧,脚步缓慢地行走在这片曾经沐浴过百万人鲜血的战场上。 从断崖跳下来不仅要应付漫天流火,还要承受气压地身体的压力,内伤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的,其他的便是小伤,诸如被流火碎末烫到的地方。以问剑山为中心附近有八十里的地方都被熔岩铺了一层,火山并没有停止喷发,不过是小幅度地涌动着熔岩。 战场已经清理了四天了,黑甲精骑、大渊、虎贲骑差不多各自折了一半人数,星池和铩羽骑则是折了三分之二的人,且凌王司空凌现在还不知所踪。粗鲁估计,五方势力约莫一百六十万人,现在剩下的可能也就近六十万人。 万俟楚此举,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星池的根已算是被动摇深了,可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场乱世必须快些结束,不能再等下去了! 若军队不济,那么天下必将有流民成匪寇作乱,皆是天下会更加混乱。受苦受难的,还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璇玑姐姐你等等。”背后有人在呼喊,鱼璇玑停下脚步,绝丽的面容上泛着冰冷之意,看是女做男装打扮的玉落,问道:“什么事情?” “有新消息传来,赫连大哥让我找你回去。”胡乱盘起的发因近日的忙碌而疏于打理,脸上也灰扑扑的,精神看起来并不好。额头上有热汗冒出,她端丽的五官带着浅如波纹的笑容。“应该是好消息。” “那走吧。”鱼璇玑漠然地回转了身体,眼角瞥到地上已经开始冷却的小部分熔浆,脑子中不由自主地回放起庸医在问剑山喊他们快走,又用自己枯木般的身躯阻止万俟楚逃跑的场景。他那是报了以必死之心呢!自此后,天族真没什么庇护,她鱼璇玑与赫连烬一脉便要担起保护天族的重任。 墨玉瞳沉沉,闷声不吭地回转他们重新驻扎的大营,黑甲精骑和大渊势力由此合拢,听候他们两人的调遣。玉落掩去脸上沉痛的神情,哽咽着跟她一起回去。 她们两人进入大帐中,发现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此次战役中,大渊清风山十八枭损了十二人,潜龙阁提拔起来的副将人物折三十一人。幸好白钰和周梓等没事。而黑甲精骑十二骑将如今也只剩下了五人,赤冰重伤,他们两方的势力加起来不过三十一万人左右。 这场战争,他们输得太惨了! “你们现在都无事了?”被禁术操控后若没有特别配置的药草醒神,其人便会每日处在浑浑噩噩中。玉落是花奴,知晓守护灵瞳神蛊,在这方面也算了解些。幸而这种东西还不难配置,却也忙活了两天的时间才差不多让幸存的将士们清醒过来。白钰和周梓、赤焰他们在战场上受伤颇重,她没想过才四日功夫就让他们下床来操心别的事情。 “多谢主上(王妃)关心,我等无碍。”众口齐声,连回答的话都一样,跟事前演练过般。 赫连烬从座上起来迎上去双手抓住她冰凉的柔荑,眼底露出浓浓的关切来,道:“出去怎么也不多穿些,你看你手这么凉。” 她莞尔摇头,表示并无不妥,与赫连烬双双做在了主座上,遂问:“有什么新消息要说?” “主上。”回话的是寒冰,无论大渊还是陨圣楼的精英大多都伤重在身,得到骆惊虹的允许有些事情他也能狱卒代庖去代办。“暗桩传来确切消息,星池楚帝并没有死,但像是重伤了。除了残存的龙影军外,还有一支军队从山林中秘密出发,不日将前往伽罗关。星池国师巴图自掌控了永宁城后,就不断开始蚕丝万俟楚的势力。此次我五方势力对战问剑山下并各自折损严重,巴图已经接到消息,打着替天行道惩治暴君的名义,也派了军队前往伽罗关。” “万俟楚果真老谋深算。”白钰若有所思,皱紧眉宇诉说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属下听说了问剑山会宴具体发生的事情,察万俟楚前后表现,他应该是早做了准备。不过,那火山之劫就不知是否在他预料中了。” 赫连烬、鱼璇玑、司空凌、司空珏每个人手下的军队都不是吃素的。于万俟楚而言,外有四大势力虎视眈眈,内有巴图时不时捣乱想要篡位,还要防着被囚禁的万俟星的旧势力,可谓是真真的内忧外患。问剑山之事,就算把他们的势力一举歼灭,那么他不是还剩下一支秘密军队么。若她是万俟楚,就算问剑山之计未成,那么还可以挑动巴图与四大势力的战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当时打的算盘,应该就是这样。 说起来,他也真是命大,被庸医那么一拖断了先机,都还能从火山口中虎口脱身。可能,火山喷发之事他早就知道了,还准备了别的通道,不若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不死。 “我们要趁着他们援兵还没到,快些把伽罗关夺回来。”经历了前几日的沉痛,将士们心中潜伏的怒气已经膨胀太多不能再继续压抑下去了。 “对方的人到底有多少我们还不确定,再说我军折损严重,很多兵士重伤。此刻出兵,对我们实在不利。” “我们伤重的多,他们不是么?要是再拖延,等人家来了支援的热门,就算我们把伤全养好了,也没法动人家半根寒毛!” “你的意思我们岂不是要撤退?笑话!血债血偿,怎么能够轻易地撤了?我们黑甲精骑可不是胆小鬼,要走你们走!” “哎,你们说什么呢?谁他娘没胆子,他祖宗都是没种的!在他么胡说八道试试!” “……”一群大老爷们儿为了战与不战吵得面红耳赤,言辞越加激烈大有要动手的趋势。 周梓那眼去看主座上的两人,发现他们都抿唇不言,与白钰对视后他也不想说什么了,听黑甲精骑剩余的五骑将与六枭的人争论。赤焰素来是众人中最能看懂赫连烬心思的,可这回观他面无表情却眼神冰冷的样子,他有些分不清自家爷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好了,不要吵了!”问题一大堆,这帮人还吵来吵去,真是要把她给烦死了!鱼璇玑带怒一喝,吵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们顿时噤声,悻悻地望向自家主子,再愤愤对对方一哼迅速扭开队列,泾渭分明。 一丝无奈从眼底划过,鱼璇玑一眼晃过身旁的赫连烬,朝寒冰问:“桐封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桐封王被青菀救下神智清醒,但内伤颇重,已经令人整军,不知是要回转炎京还是与万俟楚一战。”寒冰据实以答。 “万俟楚和巴图的人汇聚伽罗关要多长时间?”司空珏是惧怕了万俟楚的势力想要走了么?记忆中他可不是这样怕事的人,传闻他待虎贲骑将士宛如兄弟,万俟楚一计害了他虎贲骑那么多人,她可不信司空珏会这样就算了。 “差不多是五日后,但万俟楚的人会来的更早些,期间会相差一日。” 赫连烬握着她柔荑的手一紧,从她问话中就听出她想做什么了,朝赤焰吩咐道:“派出暗骑阻挠万俟楚军队入伽罗关,让他们差不多到即可。” “爷?”赤焰神情一变显然不太赞同他那么做,暗骑可是他们花费了太多心思养起来的死士骑卫,可是他的保命符,怎可这般轻易地调动? “本王自有分寸!”他的反对赫连烬自然明白,可他爱妻想要那么做,他就破釜沉舟一次又如何。 鱼璇玑垂首眼眶微热,反手握紧他长着薄茧的手掌,无声地对他所做表示感激。赫连烬终究是懂她怜她的,她又怎么会让他失望! “你们放心,本座只是想要将星池的势力一网打尽才会让巴图和万俟楚的势力撞在一起。”她言辞凿凿地保证,目光中满是坚定决然的光芒。“星池,必将从此消失!” 众将半信半疑面面厮觑,赫连烬看在眼底冷意泛滥,挥手,赤焰心领神会让黑甲精骑的人离开,大渊众将也跟着走了。 白钰和周梓留下,寒冰满带狐疑问道:“主上何以这般肯定?” 以他们目前的势力想要彻底灭了星池可谓力不从心,况且兵士们现在的状况并不好,从兵法上说先机已失,并非什么好计谋。 “听说过‘九幽一曲,天下皆殇’吗?”眼帘掀起,瞳眸中满是凉薄的神色。 赤焰在大帐口的身形顿住,不确信地回头,看到的是那位被爷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子诡异的笑意和的语气。 她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胜算到底有多大?爷为此抛出了暗骑,真的值得么? “有的人在身后看戏久了,也该动手了。”赫连烬低声一语,眼底只余冷酷。 ------题外话------ 战争篇太长了,我尽量缩短,但是情节需要,不要剪得太多,哎。 ! 第311章 横空一箭,笑看生死 即使鱼璇玑的保证,众人心中还是怀揣着太多的不信,因自家爷固执抛出暗骑的赤焰更是苦恼万分。他就不明白了,就算爷怎么宠爱王妃也该有个度才是,怎么能拿帝月的将来做打算。别的不说,就是邺城皇城中的小皇帝,要是知道了爷这么做,心底还不知怎么盘算着他亲叔叔为了讨好女人不顾他和帝月生死。 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在巴图和万俟楚军队差不多到的时候,整顿折合的大渊和帝月黑甲精骑以奇快的速度集结伽罗关下,并放出言辞万俟楚是祸乱天下引得黎民百姓不安的灾星,问剑山火山喷发就是上天对他的示警和惩戒。 本就因那战役而陨了而是多万人的星池军士们听了,心中大惊的同时也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毕竟,问剑山火山喷发也是他们所经历过的事情,不过是因距离较远些没葬身滚烫的熔岩之中。可因火山震动而产生的地怒也不可小觑,就伽罗关城内已经有半数房屋坍塌狼藉一片,死伤者也不在少数。 战争的残酷在警醒百姓,两相对比了被大渊统治了一年的状态和当前情况,民怨开始沸腾,以星星之火被“好心人”一把火烧得燎原。稳坐伽罗关的万俟楚有了援军,可真真是进退两难骑虎难下。 巴图军队原本是扎寨伽罗关后的小恒山下,由于伽罗关城内实在混乱,自以为有利可图的国师便不请自入“请”国君楚帝打开了城后方的大门,迎巴图的军队入城。没有商量,两个原本敌对的人以沉默的方式达成了一致,先驱除外虏,至于“家里的事儿”那就关起门他们慢慢算。 这个消息传来,原本对鱼璇玑计划不抱有机会的人便有了微词,而那些犹豫不决的则当断失望了。大抵意思是,鱼璇玑和赫连烬那么做是被愤怒刺激昏了头脑,以卵击石胜败立见。白钰以军师身份惩戒了几人,强压着紊乱的人心。黑甲精骑这边,赫连烬直接本就重伤还跑来“劝谏”的赤冰打得奄奄一息差点就死了,这么一番动作浮动的人心才被收紧。无论恐惧也好,绝望麻木也罢,只要他们还听命为大渊(帝月)尽忠,过程已经不重要了。 失踪的凌王司空凌被救了回来,性命无碍,同样是内伤颇重。得知大渊帝月孤注一掷之举,犹豫着离开还是留下的铩羽骑立马就被下了命令,整军围聚伽罗关。差不多同一时刻,虎贲骑中类似的命令也下达了。前后相隔半个时辰,虎贲骑和铩羽骑相继到了伽罗关城下。 五方势力再度对峙,哪怕就剩下了一半的人,当初那种雄壮的气势仍旧不减。 龙影军并和巴图城防军中精密一部被编排在左军中,万俟楚私兵堂而皇之占据了右军的所有位置。两军左右分开,呈长条排列开。远看,像极了万俟楚在问剑山盘龙台沙盘上下的第一步棋,一字长蛇阵。 弓箭盾牌在前,左翼右翼步兵分两侧而立,中军居中,有骑兵押后。鱼璇玑一袭墨黑的窄袖右衽绣黑凤凰劲装,胯下乌骓马,手中九幽笛,马身上开挂着金色的开天玄弓。她旁边的赫连烬居于什飒紫背上,着暗黑铠甲,手中握着墨龙方天画戟,于她并肩而视透过重重叠叠的兵甲,望向城楼上同样一身戎装的万俟楚身上。 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们无法看见万俟楚有何细微的神情,但他强撑无事却身形削弱的模样还是暴露了他重伤的事实。 “主上料得不差,凌王和桐封王都来了呢。”白钰眉目轻敛,暗忖那两人的确是会审时度势的主儿。 对此不可置否,鱼璇玑微咧嘴角,眼中浮出戏谑朝身边的赫连烬道:“赫连,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说吧。”对于她所求,他可基本上都没否决过,自诩爱情如命当是如此。 白钰以为鱼璇玑要对赫连烬说什么处置那两股势力的话,却不料她开口却是:“我刚才发现,咱们的坐骑也惺惺相惜起来,等战事完了后可得让他们配对,生只漂亮的马驹给烨儿。” “……”直觉尴尬,白钰讪讪地扭开头,赫连烬在暂短的愣怔后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无尽的宠溺温柔地望着她,回答:“好。” 前方一声鼓响,城门打开一身形彪悍的战将策马而出,于星池与天诀、帝月、大渊军队对峙的中线上停下,大声宣读着万俟楚的国书。雄浑的声音扩散在空旷的战场上,恐怕是在队伍最后面的火头军都听到这声音了。待其人读完,鱼璇玑嘴角勾起的哂笑意味越发严重。 “这便是万俟楚的第二手准备。”就算问剑山上弄不死我们几个,到了伽罗关下以襄惠帝在星池做客的名义牵制住司空凌和司空珏,孤立她大渊和帝月。天诀向来自诩礼仪之邦,倡君臣之礼,父慈子孝。若司空家族的两个得意后生不顾襄惠帝的生死,日后便难逃史官口诛笔伐。 万俟楚啊万俟楚,你的心思真是太细密了,本座从来不敢小觑! “爷?”赤焰驾马前来,小声询问着赫连烬的意思,照此下去于他们可很不利啊! 赫连烬转眸,眼中带着沉沉之色,眸底却蕴满了温柔,打趣道:“璇玑,那人如此挑衅于你,为夫擒了他给你解闷如何?” “不用那么麻烦!”鱼璇玑挑眉朝他一笑,身子朝他一倾,一手搭在他右肩头上,柔软的唇瓣从脸颊上擦过,带着女子好闻的馨香和如兰的气息,在他耳畔低声:“我来。” 他眉宇间都是漫漫让人沉溺的笑意,莞尔亲吻过那殷艳的唇瓣,刚要离开他蓦然拉紧了她的素手,严肃道:“小心。” “我会的。”她难得女子气地朝他眨巴了下眼眸,双腿夹紧马腹潇洒前行。乌黑的发丝因颠簸随吹卷的风扬起,马蹄扬尘几下就将她的身影淹没在众多兵士中。 “怎么?凌王和桐封王都不想要你们天诀的皇帝了?”巴图登上城楼,看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已成了剑拔弩张之势,只待一个火星就能将此点燃。大战来,生死不过蝼蚁命。借万俟楚的手除掉那些强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同样是武学修为极高的人,以内力扩音并非什么难的事情。这透着足足中气的声音在散开时,也透露给众人一个,明确的消息。楚帝重伤或许难愈,可他国师却好端端的,将来照旧能够撑起星池的天地。 “我星池陛下好心收留流落在外的襄惠帝,秉着赤诚之心邀凌王和桐封王入关与天诀皇帝相逢,难不成你们还要以怨报德?本国师来之前便沐浴斋戒后亲自起卦,蒙弼神将会保佑星池的每个子民,惩治企图侵害我星池每寸国土的贼子!”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递在伽罗关内外,似在将一种信念散播,给每个星池百姓无限希望。 可惜—— 三道金色的剑芒宛若天光流火,从百丈之外盾牌阵中刺破空气犀利精准地射来。三箭以弧形散开一定的距离,可每只箭都有既定的目标,长了眼睛般直逼伽罗关城楼上万俟楚和巴图。 “陛下小心!” “护驾!”侍卫们眼睁睁地看着利箭带着万钧之势射来,缓慢中企图用手中的兵器将利箭给拦截下来,可不待他们反映利箭已经逼近两个人的胸口。万俟楚和巴图两人顿时惊得浑身冷汗,下意识地用内力去震开那三字长了眼的利箭。 “啊——” “国师,国师,大夫,国师?” 砰砰嗤!追向两人的箭因与内力强势撞击,震得斜开了原本的轨道,本该刺向万俟楚的箭呼啦一下刺中巴图的左胸位置,除却被打落的一只外还有一只则直接穿过他身后的华盖木杆,耳中听得轻微的木头碎裂声响,巨大的华盖顿时砸下来,惊得在那附近的一众人缓慢散开。 处理过的伤口因内力释放而崩裂,沁出鲜红的血液,浑身无端地冒出股冷气,像是突然把人宠温暖的午后扔到了冰天雪地的苍茫野外。眼眸逡巡的瞬间,一道不逊于方才三支箭的金芒在灿烂的阳光下以一种看似非常美妙却致命的姿态进入眼球中。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何还有这么一箭,便已经听到了利刃进入身体翻开皮肉的声音,心脏仿佛在那时突然停止了跳动,伴随着无法止住的血液顺着按压上来的手掌缝隙中流淌。 “陛下!”身后的海公公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了,忙地上前扶住他的身子,着急地就要喊人来。闪过痛意的五官纠结在一起,眼底升腾起无尽的乌黑之色,如地狱泥潭中无法救赎的罪恶,凶戾的气息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攻!擒下大渊鱼璇玑,犒赏三军!”脑中几乎没有犹豫,一把就掀翻了扶着他的海公公,疯癫般的抓在城墙的青砖上,歇斯底里地朝城楼下的星池大军喊道。 ------题外话------ 昨天有事忘记请假了,亲们抱歉! ! 第312章 身为棋子,任人摆布 “传令,大军后退百丈,弓箭手准备,盾手尾随!”城门口两侧各散开一队精锐,约有千人以两侧包围朝中心聚拢之势将鱼璇玑围攻其中。左右两翼军队则散开分裂,直插大渊和黑甲精骑与铩羽骑和虎贲骑交接的位置,阻断了两方人马对他们的支援,似欲从侧翼进攻。 “黑甲精骑从左迂回包抄,牵引左翼靠向城楼。大渊周梓听令,命尔等率军破右翼包围,使之聚拢在城楼与王妃相隔的空距位置,不用猛攻,只需诱敌前往即可。”星池军队整列变幻极快,与大军一起后退的赫连烬当即发出第二道将令。 虎贲骑与铩羽骑原就抱了看热闹捞好处的心思,星池军队故意将他们隔开不想让他们参与其中,是怕他们帮了大渊或是黑甲精骑。可惜,他们不想被牵涉其中就能幸免?赫连烬淡淡地抿唇否定了,既然已经站在了这战场之上,就没有了站在一旁看戏的资格。 打,那是唯一的选择,不过怎么打便看个人了。一句话,今日与大渊和黑甲精骑作对者,杀无赦! “白钰,你是大渊军师,有人站在旁边看戏,你知道该怎么做么?”赫连烬安坐马上朝身边的白钰说道。 一股了然从心划过,暗忖果真如主上般记仇锱铢必较,白钰淡笑道:“烬王放心,白钰知道该怎么做。”策马掉头,以军师身份调动散在军队后方的几百步兵,吩咐他们“经过”铩羽骑和虎贲骑的地方,直奔城下。 战场中央,千人内外环侍重叠,将鱼璇玑困在重重人海之中。乌骓马仰头对日嘶鸣,不知何时搭弓,乱箭如雨纷纷朝着中心位置射去。那里只有一人一马,无别样遮挡,若说一箭不中,那千箭齐发怎么地也该被射成马蜂窝了。 然,箭矢飞射时,那马上的人脚尖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九幽笛已横在唇边,一声尖锐啸响由笛声中破开,仿佛晴天朗日突然雷霆炸响,在耳畔剧烈惊起。无形的剑波如浪潮扑打,带着如虹剑气横空扬过,所经之处只觉巨大压力汹涌朝胸口而来,五脏六腑在无形中翻腾,血脉以随时快速奔涌,内力紊乱。 天上烈日被徐徐而来的黑云缓缓遮住,炽热的温度中有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散那沉闷得令人几欲昏沉的欲望气息。横飞而来的箭矢好似在半空中遇上了鬼打墙,好端端的偏偏像是遇上什么东西给掉了下来。诧异在眼底浮现的瞬间,耳中闻听出幽幽鬼厉之声,宛若从无间地狱中爬起来的万千恶鬼,踩着鲜血白骨纷至而来。 黑云重重压于城郭之上,压抑的空气中徐来的冷风嘶嘶,恍似在闷闷吼叫。天地间扬起飞沙,细碎的沙石遮天蔽日,茫茫如鬼魅聚齐的阴暗地狱。不见天日的阴沉里,一声声笛音嘹亮如歌,带着摆脱束缚的执着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攫取脑海中对神智的支配,以无穷无尽的蛊惑魅染牵引着整支军队先前的步伐。 “难道这就是九幽摄魂曲?”司空凌扬手散去眼前蒙蒙的尘埃,耳中听到她的笛声时便感觉到了股诡异的气息在身边蔓延,凉冷的气息宛若有无数鬼怪盘绕,令人心底发憷的同时更多是对未知的恐惧。万俟楚曾在给他的密信中提到过,陨圣楼楼主鱼璇玑手中握有一支可怖的笛子,据说乃是人骨所制能吹奏出亡灵之音,十分阴邪。 流传历朝的正史中鲜少有关于九幽摄魂曲的记述,反倒是一些野史中绘声绘色地描写了其特点及强大的能力,但总的来说那是种邪物,上不得台面的。却是被隐世遗族中的昙月族所有,可好像在五百年前就失落了,不知在何处。谁会知道,那样东西会成为鱼璇玑手中可怕的工具。想起万俟楚在信中说起九幽摄魂曲时带着几分畏惧的言辞,司空凌感觉事情非常不妙! “下令,撤兵!”此刻不走,只怕马上就没有机会了。他是想趁人之危,可没想过在铩羽骑受了重创后还要赔上剩余的力量。将士们受漫天黄沙和诡异天气的影响,心绪不宁,鱼璇玑的笛声中带有万千幽怨和愤懑之意,无形中勾起了他们此刻受困在局中无法脱身的烦躁和焦虑。耳中是听到了撤军的鼓点,可身不由己地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追寻去。 如此,名正言顺地与星池见人就杀的军队遇上,抽刀自我保护…… 虎贲骑那边,早就得了桐封王命令的军队只是远远观望,与战场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当笛声响起他第一时间就下令撤离。那熟悉的声音里有种梦魇的感觉一直在心头缭绕,让他不由地想起了落入她笛声所编造的九幽幻境中的场景。他早已领教过,自是知那其中的厉害,又何苦让一手培养起来的将士去承受,因为丧失了性命。 “司空珏,你还是跟我走吧,不然时间太久你根本就无法抵御她九幽摄魂曲的侵噬!”滚滚马蹄声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淹没,穿着湖蓝窄袖劲装的青菀策马前来,奔到他身边一把扯住司空珏的胳膊,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为什么一定要往刀刃上撞?” 巽风心知鱼璇玑笛声的厉害,也在旁劝导:“王爷,青菀姑娘说得对。自始至终,我们就不该淌这场浑水。大渊和帝月那位,肯定有办法星池弄得骨头渣都不剩。夫人还在等着,王爷千万不能出事。” 手抬起,比女子还要白皙袖长的手指捂住唇角,将喉咙中的咳嗽声压下去。玉簪束发不戴冠冕,不若平日总穿着月牙色的袍子,内里着纯白交领长袍,腰际松垮垮地束着根深蓝不过寸许宽的腰带,外罩着箭天蓝色纱质广袖对襟褙子。整个人若脱尘般,静静跨坐在马背上,面庞上无悲无喜好似将一切都看透了。 “巽风,你带着人回转炎京,本王随后便到。”以他过人的聪明何尝想不到鱼璇玑与赫连烬是怎么样的能力,万俟楚已经重伤,与巴图貌合神离,暂时的合作也许都是有人刻意为之。他们两个,注定是要灭了这泱泱星池的。他来这里,可能还是心里那股不甘心作祟。 “那你呢?”青菀拉着他的手固执地不放,眼底的漫出酸楚的意味,真想不到他如此坚持是为了什么。是不敢在这场成王败寇中失败,还是因为某些放不下的…… 胸口有钝钝的痛,浅棕色凤眸里漾出不明的神情,他摇了摇头,道:“我就看看,你也跟巽风先走吧。”他能够获救多亏了青菀,在盘龙台上虽陷入万俟楚的局中还是能感知到外界的情况怎么样,是这个执着得近乎顽固的女子,不惜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对抗,他才有了一线生机。跳崖时,流火垂幔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人的命。她非要在上面压住他,镇定地跟他说:“司空珏,其实我是第一次遇见火山喷发这样的事情,终究是因为师兄你们才会涉险。如果我死了,就当是替师兄向你赔罪,好不好?” 他牢牢记着当时的情况,饶是性格温和如玉的他也暴怒了,青菀的话多少真多少假他一听就能辨别出来。那傻姑娘分明就是怕他被流火所伤,故意那么说好让他心里不产生愧疚。从方诸山智取还魂丹,到私自潜逃出海,尾随他一路到天诀,随后又因为他潜伏在司空凌身边做细作被抓,因救他而上问剑山。不知不觉,他欠了她竟然那么多了。他不想在这样下去,到此为止吧。 “不……” “青菀,听话,去炎京等我回来。”失血过多还没补回来的脸色带着几分苍白,偏是端端如玉的人,乍看下便多几分清冷玉质。他嘴角弯成优美的弧度,扯唇一笑仿若百万梨花盛开,刹那间以耀眼的白色光照了她黑沉的世界。温柔的声音是他从不对人展露的,几多无奈几丝怜惜。 那一笑晃了她的眼,仿佛于无形中给予了她一份久久期冀却不曾得到的希望。 手指拽紧了他的衣袖,还笼罩失措的脸扬起,郑重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敷衍,不是推搪,而是真实的诺言? “是。”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他含笑冲她点了点头。 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动,被她狠狠地咬唇压下,带着明显湿意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好似要从那双凤眸中看到他的心底。他如旧笑意温吞,真实得不容人质疑。吸了吸鼻子,她忽而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意,倾身朝着司空珏双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带着淡淡馨香的微风从他耳旁扫过。 “我,等你。”肆意的笑声随滚滚尘沙飞扬,一抹湖蓝在尘沙迷蒙的世界中那样清晰可辨。 巽风沉默地在两个距离越来越远的人中看了眼,说了句王爷保重,带着他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将带来的虎贲骑撤走。 城楼上,万俟楚神色可怖地望着城下的景象,没有血色的脸更加狰狞了。鱼璇玑与赫连烬两人竟这样出招,将他私兵和巴图的人都搅在一起,最后用九幽摄魂曲去迷惑他们,致使军队互相厮杀。她以一人之力于千人围困中不慌不乱,可见早就有了完全的准备,黑甲精骑更只是诱敌而非迎敌。 ------题外话------ 我是9号的更新,来迟了呜呜! ! 第313章 乱世之殇,星池消陨 巴图中箭却没像万俟楚那么般伤及心脉,推开扶着他的侍卫,扒在城楼青砖上看着下方的场景,心里又急又恼。他开始后悔自己的打算,那么没留退路地跟万俟楚合作,最后落得全盘皆输的结局。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可这时候下令撤兵显然也不行了,别说他们已经被鱼璇玑的笛声所迷惑,就是能掌控住自己的神智,恐怕一露出要撤离的举动就会被大渊和黑甲精骑给围困住。 如今局势,亦是不容他们从旁插手,所有主动权都握在了鱼璇玑手中。 “扶本国师下去。”心底快速盘算了当前情势,决定从速离开方才是保命之道。否则,等伽罗关一失,他们就会成为大渊和帝月案板上的鱼肉,任赫连烬或是鱼璇玑来宰割。他已经算错了一步,可不能把自己的老命都栽在这里。至于万俟楚的死活,从不在他关心的范围内。当然,他要是死了更好,毕竟能谋划出问剑山一事不仅要有勇有谋,还得有如天族一般对前事精准的预料。万俟楚此人两者都具备了,他活着不仅是其他人的噩梦,更会让他不得安宁。 总之,死了最好。 抬脚就欲离开,原本目不转睛盯着战场的万俟楚忽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冷嗤道:“国师大人要去什么地方?”想要跑?早前干嘛去了?想进来取他而代之,如此胆小可是不行! 被万俟楚阴测测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肩上的的血还没被制住疼痛撕扯着身体内每根神经,巴图倒也不被他气势所骇住。面容冷静道:“陛下,微臣只是想下去处理下伤口。” “国师不会一去不返?”万俟楚眸光变得森冷起来,宛如雪原上的孤狼泛着粗野凶悍。 头皮一阵发麻,巴图脸色微冷道:“微臣会回来。”给你收尸!一箭射中胸口还不死,当真是个怪物!心底暗暗腹诽着,脸上却未曾表露出一丝异样来。 见着他心口不一的模样,万俟楚只是冷笑一声:“但愿国师不会食言!”扭头,捂住胸口利剑射入的地方又有鲜血涌出,已经将整只手完全染红。他的目光不再看向巴图任何一处,而是再度回到了战场之上,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巴图离开了就不会来。 他那么笃定的神情反倒让巴图新丢产生恐慌,可不走已经不行了。他忍痛向他行了个君臣之礼,脚步加快沿着城楼飞速往下走。 海公公气得不轻,不禁怒骂道:“胆敢丢下陛下独自逃跑,枉被称为我星池的国师!” “他,走不远的!”万俟楚哼笑起来,不顾因此再次涌动出来的鲜血,眸光中已经填满了血色,远远地望向战场上被黄沙笼罩中看得不甚清晰的鱼璇玑,嗫嗫道:“你送了我一箭,我是不是该还你们些什么呢?”随风被吹动的鬓发在唇边绕了绕,遮住他翕动的唇瓣。 海公公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眼看他血液流出的更多,心里急得不行,想要跟他说快些处理伤口,万俟楚忽然正襟道:“传旨,打开城门,大军全线压上,救回被困的将士。” “啊?陛下您说什么?”这时候开城门,有没有搞错?哪怕是不懂打仗的海公公也看出此计不可行,可万俟楚铁了心般让他去传令。海公公无奈,只得撇下重伤的他前去传达他的旨意。看他脚步错乱地离开,万俟楚阴阴的目光中充满了决绝的张狂的狠厉望向战场上。 鱼璇玑,赫连烬,你们不是想要这殒荒江山么?本皇给你们,不过你们可要好好承受! “呜呜呜——”号角吹响冗长低沉的声音中,沉重的大门缓缓被拉开,一队铁骑率先冲出,烟尘弥漫的战场上,喊杀声重重压来,沉重得令人缓不过气息来。战场中心,那一人一骑安于本土之上,笛声渐渐喑哑浩淼,好如清风吹过乍然间把让你带入了血腥弥漫杀戾兵诡的修罗场。杀戮的气息陡然间沉重无比,一切生灵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凭着本能冲杀,不论对谁。浓郁的血腥味遥遥散播,混着风中的黄沙吹入口鼻眼耳里,混沌了人的神智。 方天画戟扬天划过划出一线流畅的墨色,赫连烬看着那朝鱼璇玑冲去的星池援兵,眉头一皱两眉间拧出深深的川字痕迹。 “爷,星池大军压上了!”赤焰策马前来,脸上带着狐疑和紧张望向沙场中心位置,那个人可是他们的王妃,若是出了半点差错,爷肯定要疯癫了。 赫连烬略一沉吟,吩咐道:“派人前去将出来的人拦截住,记住不要靠近璇玑笛声太近,本王会亲自待人去取下伽罗关城楼。”想要用车轮战术困死他的王妃?他沉沉地敛眸,眼底闪过一线寒芒,胯下吹动什飒紫前行,深紫的矫健马儿宛如一道紫电,与滚滚沙尘一起融合。 赤焰不敢大意,快速传达将令。同一方,在将铩羽骑引入战局后的白钰亲自带人沿着城墙,由流进伽罗关而出城的河流中潜入,借前方战事紧张水中防御低下一路向前,中途先后解决了一拨人后,换上对方的衣服。手势一打,众人悉数散开,鬼魅般消失无踪。 与关外浴血冲杀的战场差不多,城内的百姓们惊恐万分地收敛着细软朝向西的城门蜂拥而至,都想趁着大渊和帝月军队到来之前离开伽罗关。守军奉命看守根本不敢放出任何一人,拦截之人与百姓渐渐起了冲突,双方不由地厮打起来,强壮的冲在前方,年老体弱和有幼小的孩童则在这群人中被推推嚷嚷。小孩儿的哭闹声和父母的呼喊声,混在已经疯狂的人群沸腾喧闹声音里,场面混乱不已。 那方攻城的号角已经吹响,据说城门都已经打开了,要是再迟那么片刻的功夫,他们便会成为亡国奴了!这点认知让人无法不恐惧,更加深了百姓们想要迫切离开的决心。白钰混在人群中,看着为了生路而逞强好勇的人,脸上的神情不由地多了几份怜悯。这就是战争,个人卑微地存在于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不能站在高处便只能任由别人踩着,生死也在旁人一念之中。 此番帝王博弈,他们本是无辜,可惜没遇上好的帝王,不然也不会落得如今地步。此后的伽罗关,必然也会如问剑山一样被人记住的。 人群中多了那些熟悉的面容,悲悯的神情收敛,他神色一肃,再寻常不过的一下挥手,散在人迹中的自己人已经无声无息地从眼前消失。随人流分散,半盏茶之后伽罗关城内忽然从四面八方发出强烈的爆炸声,冲天的烟硝中乍起的光彩宛如星夜中火树银花,连同着猩红的大火震惊了所有人的眼球。 城内,哀鸿声便起,彻底乱了。 黑甲精骑在赫连烬的带领下直冲城门而来,犀利地斩杀了城门口的防守,势如破竹入城。大渊则有周梓身先士卒,将不断朝鱼璇玑围困的星池军队分而引杀。弓箭手万箭齐发对准伽罗关城楼,一时间漫天箭雨将本就有些昏暗的天都遮住了,颇有种昏明难辨之感。 城楼上,强撑着一口气的万俟楚在看清了战局变化时,忍不住受的刺激喷出好大一口鲜血,眸子死死地瞪着前方战场上。已经有敌方士兵攻山城楼,贴身保护的暗卫架着他胳膊,企图带他离开。 是年八月二十四,天阴诡热。有史书记载,星池伽罗关在大渊、黑甲精骑强大攻势下被攻破,百年古城因炸裂之物爆炸,城郭毁却,化作废城一座。此役,俘虏星池战俘十万余人,国师巴图在清理战场上时被发现因身中剧毒而死在伽罗关内。被万俟楚抓住的襄惠帝则因爆炸来不及逃亡,生生炸死。而星池楚帝,则下落不明。 于同月上旬悄悄潜入星池国内的风族驸马,即前四皇子万俟乐派人救出被幽囚的大公主万俟星,以风族兵力号召旧部,讨伐万俟楚与巴图残部,迅速收回了星池大部分权势。在伽罗关被破后,大渊军队一部追击带万俟楚潜逃的军队,于次月下旬在星池偏荒小城发现万俟楚尸体,将其送往永宁城。 时隔三月,大雪初降殒荒大陆南方,星池以大公主万俟星为主,向大渊送上降表,愿意永远归降。消息一出,震惊四方。大渊之主鱼璇玑欣然接受,派人接管了星池事务,划归其为大渊国土。从此,星池国灭,旧三国只余帝月与天诀。 朔风自寒,碎雪连天,若九月飞蓬柳絮。 “哎呦,你们看,少主都能走了啊!”摘去身上的斗笠披风,散去满身寒意。不忘记从腰间掏出折扇骚包地扇着风,笑着朝身边跟他一起走进来的白钰、周梓和玉落道:“我这一走就是两月,你们说少主是不是都把我给忘记了?” 布置堂皇的大屋内,地龙铺地,将屋内烘得暖暖的。轻纱薄缦,花香馥郁,铺着厚厚纯白虎皮的榻上,鱼璇玑和赫连烬一人坐一边,已经快八个月的赫连烨被摇摇晃晃站在榻上,伸出双手左看右看想要从爹娘那里得到扶持,可惜,那两人如雕塑般坐着,根本就没搭理那小东西的打算。 ------题外话------ 10号的更新莱诺,话说你们都没冒泡的啊! ! 第314章 再谋雒邑,将士归宿 “跌?凉?”八月大的孩子吐字还不是很清楚,小身子颤巍巍地晃动着,随时都有倒下去的样子,看得一干下属们心里紧张得不得了。那粉雕玉琢的孩子要是被摔伤了,可是得让人难过上好几天呢。 黑瞋瞋的眼眸子完全是随了鱼璇玑,渐渐长开的容貌却是酷似赫连烬,不同的是他深邃中带着些中原人的平缓,不如其父那般带着明显的外族人的特征。现在年纪好小,待长大些会更加清朗。短小的胳膊摊开,咕噜噜转的眼珠子左右张望了下父母的神情,最终选择了嘴角带着弯弯弧度的母亲,朝他怀中扑了过去。 “你这不省心的小东西!”生怕他一下没找准重心扑过来,撞在了别处上,鱼璇玑忙伸手将他揽进怀中,不轻不重地在他小屁股上拍了拍,惹得怀中不安分的人儿咯咯直笑,拉着她衣襟直往她怀里钻。 赫连烬见着娇妻爱子其乐融融的场景,心里暖洋洋的,抬着眼皮晃了眼带着风霜走进来的四人道:“你们今日来得这么齐,有什么事情要禀报?”伽罗关一役后,大渊与黑甲精骑均受到重创,好在坚持之下终于断了万俟楚的后路,休整了三日月才缓和了不少。这段日子所有人都忙坏了,就是他跟鱼璇玑也是匆匆来匆匆去,难得碰上大家都空闲的时间。 这不,好不容易在这飘雪的日子里一家和乐,偏偏来了碍事的人。 见他脸色微黑,手中提着食盒的玉落笑眯眯地站出来,道:“赫连大哥,我们今天不是来禀报什么军情的,更不是拿事情烦璇玑姐姐。今天是腊八节我特意学做了几样不同口味的腊八粥,想着拿给你们的。正好遇上周大哥他们,就一起来看看烨儿。” “是啊,属下的确是这个意思。”周梓点头,笑着附和玉落的话。白逍讪讪地笑,把木头转向白钰,而他则是轻微地摇头,并没开口说什么。 鱼璇玑眼神一晃,心底涌出陌生而温暖触动,这份暖意如当年给她做长寿面的云姑所带来的一般。她笑了,道:“你们都坐下,有什么话坐下再说。”眸光望向玉落,“既然是送腊八粥,给大家也盛一碗,尝尝你手艺如何。” “要不要我来抱他,这段日子他吃得太多人都重了好多。”赫连烬靠近来,俯首在她耳畔低语,丝毫不避讳这是在她下属面前地我行我素。 “不用。”她眉目展开,笑靥轻启。她上辈子没机会生孩子,赫连烨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带给她的不是一般的母子亲情,就算他重得能把她手压断,她也是不会松手的。转向下首的三人,直接道:“是不是其他人有动静了?” 周梓白逍闭嘴沉默,白钰敛目从容而答:“两件事,一是铩羽骑在加紧时间操练军队,频繁地在各地有调动。其二,因战乱与天灾之故,这两年百姓收成很不好。白家纵然有万贯家财可有银却无处能够得米粮,长此下去于行军大大不利。”这样的事布置是大渊遇到了,黑甲精骑也同样且情况还更加糟糕。 他们是生长在干旱少雨的西川平原骁勇铁汉,对天诀多变的气候和环境本就不太适应,长久停顿在天诀境内,本身已经牵起了不少将士的思乡之心。可能是烬王暗中有命令,不能将黑甲精骑的事透露给主上知晓,否则主上早让烬王回到帝月了。如今正是大渊扫平障碍一统江山的大好时机,烬王的黑甲精骑能帮助他们不少,但…… 身为大渊军师,一切有利于大渊将来的事情都是他分内该做的事。可若不将这些事挑明,就显得他们大渊太过阴险,给主上和烬王间埋下可能引起炸裂的导火索,对大渊和主上都是不利的。 “铩羽骑可是因此大肆活动的?”眉目沉敛,语气稍稍重了些。狐疑的目光在赫连烬脸庞上停顿,很快就想到了白钰话外之音,心中升腾出丝许恼意。她太注意大渊而忘记了黑甲精骑的事情,他竟也按捺着不提,这不是置那些将士心思于不顾么? 周梓想了诸多可能,对她所说抱有丝赞同。“咱们兵困马乏的,他们也差不了哪里去。但从传回来的消息看,铩羽骑缺粮太严重大雪天的衣着单薄,以至于有兵士不顾军规暗中抢夺百姓粮食和御寒之物,引起民怨沸腾。”想当年,凌王的铩羽骑可是堂堂正义之师,谁会知道会有如今落魄抢劫的事情发生。 “司空凌也是个行事周全之人,伽罗关铩羽骑元气大伤,他会更加小心谨慎的,怎么会做出因粮草而失民心的事?”赫连烬单手托头,迷眼假寐,嘴里淡淡问道。 “说起来,都是女人惹的祸。”在旁吃着腊八粥的白逍一说这个顿时人就来劲儿,故作神秘地道:“烬王,你可是不知道吧,那司空凌不知怎么地收留了你帝月的丧家之犬赫连倩,他兵败伽罗关回转雒邑后,赫连倩想说服他趁机攻打咱们,可惜司空凌没同意两人还大吵了一架。过了没多久,司空凌存放粮草的几个仓库离奇失火,很多存粮都被烧得一干二净。”要是没有赫连倩,司空凌还不会被逼得狗急了跳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都不知! 白逍架着腿,二兮兮地打着摆子道:“就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主上您日理万机,而冬天里传讯不是那么快速,消息回来得有些迟。” “这么说,倒是赫连倩给了我们一个机会。”鱼璇玑若有所思地朝赫连烬望去,发现他眼中正有自己那个意思,不由地笑了起来。 白逍一脸莫名其妙,倒是白钰含笑说:“主上的意思是我们趁着他民心不稳,一举拿下雒邑。” “小小雒邑本座其实并不太在意,而是司空凌手中可不止雒邑一个地方。除了他,南方便以大渊为尊,渡河北上指日可待。”她已经没有了报仇的心态,见识了问剑山的惨烈后她只想快些结束战争。长久的对峙对大渊没有任何好处,她若松口气便给了司空凌喘息的机会。一山尚且不容二虎,司空凌更不会因她暂时的手下留情跟大渊修永久之好。 周梓为难道:“主上的意思属下等明白,可我们现在想做这些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说这个冬日缺衣少粮,就是没这些个因素他们也没那么多兵士可供遣派。 “璇玑姐姐,等到春日后再开战不行么?”玉落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可问剑山折损了那么多兵将的性命,短短三月怎么回缓得过来。他们如此急于行军,在她看来不过是在那些将士们旧伤上再添新伤。 白钰苦笑,解释:“玉落,兵法言曰,所谓制胜之极不过转瞬,抓住了事半功倍。抓不住,可能会耗费更多人力财力也不见得做出点成果来。”他们若不乘此机会剿灭铩羽骑,就怕将来是铩羽骑主动将刀口对准大渊了。 “这事……”赫连烬欲言,转来就被鱼璇玑给打断了。 “赫连,星池事了,你带黑甲精骑回转浦城吧,这里交给我好不好?”她非意气用事,赫连烬和黑甲精骑不该被困在此处。 赫连烬微恼,暗道:“留你独自一人面对危险?”语气中夹在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眼神更为犀利地转向白钰、白逍和周梓。三个无辜的人一脸莫名,心里直喊委屈。 烬王,可不是我们要赶你走,是主上说的。 “你先别忙着生气。”鱼璇玑见他动怒了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长河北还有桐封王,你在浦城,日后必将在云潼关与他有一战。我不了解他,但也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我们两人若都在这里呆着,他若挥兵西去,帝月无人能拦得住他。届时,纵然赢了天诀可我们却输了帝月,得不偿失。” “司空凌因粮草一事伤了民心,铩羽骑实力在经过问剑山和伽罗关一再大战后并不为惧。我欲智取,尽可能少动用一兵一卒这样危险就会少很多。你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她信誓旦旦保证,神情严肃而执着。 赫连烬心知她所说是真,可想到要与她分别,心里就窝着团火没处撒,遂道:“别告诉本王,爱妃你又要吹奏九幽摄魂曲!”伽罗关的事就是她保证得太真切他才相信了她,可事实上等战后他才知道,鱼璇玑因此损耗了不少心力,未伤胜重伤,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缓过来。 “不会,真的。”看他有些骇人的脸色,鱼璇玑真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他看,瞧,这上面写着,我这次说的是真的。 “那本王就好奇了,爱妃到底有什么妙计?”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若较真翻脸起来,可比天气都还变化无常。他暗蓝的眸子盯着她,大有你要是说得一句不好本王就要你好看的架势。 下首的四人瞧这对夫妻似乎掐上了,莫不转头把视线转开,可不想把那磅礴大火烧到自己身上。 她伸手压在他手背上,把怀中的赫连烨放在榻上,倾身到他跟前道:“赫连,你和烨儿、大渊都是我的牵挂,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其实想要对付司空凌并不难,他现在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我们只需要烧一把火让他阵脚更乱,届时出兵顺天应明又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小。我答应你,绝不轻易犯险。”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语气不善。 ------题外话------ 下章内容预告:雒邑是否破城,凌王的最终结局。 第315章 两城危矣,欺人太甚 雒邑城 天上飘着小朵小朵的雪花,密密麻麻砸下来不多久也在青灰的屋瓦上铺了层。高地错落的房屋上四处都是雪白的一片,往日游人如织的街道上此时变得冷冷清清的,连摆摊的小贩都没看见半个,更别说开张的门市了。这几日城内都在闹饥荒,雪天又冷,城外已经有不少人给冻死了,只是城门守得紧,城里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宽阔的街面上,偶有持兵器着铠甲的士兵在巡逻,老百姓们闭门不出这倒也给他们省了不少事情。 马蹄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笃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穿着明光甲的传信兵骑着高头大马,背上背着乌漆信筒沿路来沿路喝道:“让开,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巡逻兵迅速让开道,在骏马飞驰后指着那人窃窃私语,大抵都是在讲又有什么事情发生。如今战事紧张,就是他们巡城的也不由地每日提心吊胆,就怕战事在不注意的时候发生了,自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路通畅无阻直接骑马飞奔到了凌王府,守门的侍卫看了他的打扮,一边入内通传凌王一面带人快速入内。书房中,司空凌正在跟几个心腹商量如何解决眼前的军需问题,听人传讯有八百里加急,忙让人把传信兵带了进来。 “属下参见王爷!”身上的信筒被卸下,来人单膝着地手中抱拳,抬起那张遍布了风霜和疲惫的脸急切道:“王爷,您可要救救侯爷啊!” 重伤未愈,天气又如此恶劣,司空凌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下巴上更是有青黑的胡渣冒出。听传信兵如此叫喊,不仅是他,就是其他人也心惊了。“武陵侯怎么了?” 他回雒邑后为了防止大渊朝东部进军便派了瞿偓去镇守,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难道是苍山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回王爷,半月前突然有不明军队偷袭栟州,陈将军率兵奋力抵抗眼看不敌,遂书信一封求救于侯爷。侯爷见事态严重便派了手下两大家将李将军和张将军派兵支援,可是等大军一到才发现狡猾的敌人设了个局,整个栟州城都成了空城。两位将军觉得有诈,想要撤军之时不知道从那里冒出许多人把军队围住了。甩了一把迷烟把将士们都迷晕了,张将军和李将军手下的人都跟凭空消失了一样。三天后有人被找到,要么都断气了,要么成了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的废人……” “等等,你说的这话怎么听着有漏洞?”传信兵滔滔不绝地讲着前线发生的事情,猛然间被打断,抬头来正迎上左岩质疑的目光。 胆小的传信兵吓得肩膀瑟缩,忙摇头道:“这位将军,属下并没有说谎,这些都是后来人找到了一个还没断气的兄弟问出来的,侯爷说此事事关重大,让属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王爷。” “然后呢?”司空凌一记凌厉的眼神射向左岩,眼眸徐徐地转向那跪在地上显得有些惊怕的传信兵身上。 “属下……”他眼珠子转悠着,看着司空凌的心腹们凶神恶煞的模样,一副欲言又止的畏缩模样。 “说!”他眉睫一提带着迫人的气势,气氛陡然沉抑。 传信兵猛地咽了口口水,埋下头飞快道:“侯爷先后派了三批人去查探栟州之事,可每次都是不见人回来。事情一耽搁,侯爷深觉不妙就想派人前来雒邑向王爷禀报。就在当天夜里,大渊的军队兵临城下进攻蒲州,一下将蒲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属下与三十人带着不同的机要信函星夜赶来雒邑,半路上遇到多次截杀。属下幸不辱命终于将侯爷的奏报送到了。” “三十一人,就你一个人活着?”司空凌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独独问话的声音显得阴沉。 传信兵忙不迭地点头,真是苍天庇佑,不然他早成了那三十人中其中一人了。想了想,定是家中老母为他求的平安符起作用了。他人眼中含着激动地想摸摸挂在脖子上的平安符,忽觉遗孤强烈的劲风扑面而来,随之是强大的压力。惊恐起抬起头来,浑身像是被点了穴道定住了,耳中听到衣裳破碎的嘶嘶嚓嚓声音,继而全身上下都感觉道了逼人的寒气。 衣裳破碎成雪花片,露出地上那人浑身刀砍剑刺狰狞可怕的伤口,明显是最近才有的,严重的地方纱布已经被鲜血给浸透了,无一不在说明传信兵所言来路上遇上截杀的事比真金还真。 “下去。”司空凌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地用难看来形容了,挥退那名传信兵,取出箭筒中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一看,大抵说的都是相同的内容。大渊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占了栟州,现在又去攻打蒲州。若蒲州一失,潞州便没有了被保护的屏障,攻下雒邑那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据文书上瞿偓所言,围城的是赫连烬的黑甲精骑。 赫连烬!鱼璇玑!你们欺人太甚!眼底流露出猩红的颜色,甩袖一扫,放着古物书籍的书架应声而倒,书房内哗啦声连接成片。 “王爷,这事是真的?”回来后就见他经常发火,可这么严重的还是头一次,莫非事情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众心腹可不敢在此刻跟司空凌有任何言语交谈,唯独左岩能代替他们问出那些他们想知道的事情。 司空凌脸色黑沉如锅底,铁着脸颔首,眼中的凶意乍看下很是骇人。 “王爷,属下觉得此事还不能因此做判断,毕竟现在不同往日。”铩羽骑现在可经不起一点风浪,若那事是真到也罢,就怕是假的又被传出来,动摇了军心。大渊若是乘此机会前来攻城那可麻烦了。怀中对主子的忠心,有心腹站出来将自己的看法表露。 怒火过心后,司空凌还是镇定下来,略一思忖就道:“左岩,你派人迅速去查证。” “是。”抱手,左岩面目稳重应道。 “这事在没证实前绝对不能传出去!”司空凌阴沉的脸色与目光一般缓缓落在众人脸上,浑身的戾气如暴涨般让人心生怯意。 无声的沉默,个个埋头表示已经知道。 左岩派出去的人一去就是三日,还没有半点消息回报。余下两日人心都很浮动,司空凌以为人被截杀了,又再暗中派了暗卫高手秘密前往。可是没等到确切消息,大渊破栟州攻蒲州的消息却在雒邑城中传遍了,引起军队人心躁动,百姓们更是惶恐不安。 夤夜时分,乌黑的天空黑沉得压抑,碎末般的雪花徐徐落下,冷冽的西风吹着打在面上如刀割般让人难受。 “滚出去!”一声爆喝伴随着瓷器落地的破碎声响彻凌王府主院,幢幢灯影中,身上还穿着甲胄的副将以上职位的武将纷纷狼狈地从司空凌的书房争先恐后地出去。门外的侍卫在冰天雪地中忍受着寒意,还得小心屋中的那位时不时的发疯,可谓苦不堪言。 火红的披风扫过地上的积雪,一道灵活纤纤的身影飞快地掠过直冲司空凌的书房去。侍卫们见状纷纷想要拦住,来人手中挥出一鞭子,凌厉的鞭风甩过打倒一片人,徒留满地疼痛得打滚呻吟的侍卫。 “赫连烬和鱼璇玑已经把栟州和蒲州都占了?”直奔主题,明亮的灯光下,女子乌发浓眉,脸上挂着冷峭,眼底一片嘲弄。“当初要你跟我联手趁着大渊和黑甲精骑元气大伤一举将其歼灭你不答应,现在尝到后果了吧?” 毫不掩饰的讽刺,带着凉薄的嗤笑之意赤果果地吐向对方。笑声还没完全展开,灯影晃动的瞬间背对着他的司空凌已然欺身向前,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道:“赫连倩,你别忘了你就是只丧家之犬,本王该做什么还容不得你来置喙!” 脖子被大力掐住,呼吸有了间断,脑中便起了短暂的空白。她一双手紧紧把住司空凌的手,眼底不掩讽刺笑得更大声:“你杀了我还是掩饰不了你失败者的样子!司空凌,本郡主当真后悔了,竟找了你这么个蠢笨的人来合作!” “想死!”眼底厉色深沉,手指骨骼轻响,赫连倩身体猛地被他提高,完全呼吸不上来脸色急剧惨白瞳孔涣散。 呜呜呜—— 夜空中传来沉重绵长的号角声,有节奏的鼓点交杂其中,隐约地似乎还有喊叫的人声。 “王爷!”左岩急匆匆跑进来,也没问外面怎么个情况,着急地喊道:“大渊以周梓为将,现在把雒邑城都包围起来了!” “你再说一遍!”手中一松,赫连倩身体跌倒在地,司空凌已经跨步转身。 左岩满头大汗神情急迫,快速答道:“属下刚接到蒲州那边的消息,两城已失。探子也回报,半个时辰城外有异动,守城的士兵以为是灾民在闹事,可谁会知道大渊会用灾民做掩护瞧瞧地潜入到城外,现在已经开始攻城了。” “马上调集人手守城,本王马上就到!”顾不上在地上喘息的赫连倩,司空凌背转身快速地进入内室换上铠甲,拿着自己惯用的长枪用口哨唤出坐骑,朝城楼上奔去。 ------题外话------ 这一卷很快就完了,大概还有六千字的情节。 第316章 以身殉城,天下三分【卷终】 漆黑的夜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夹着雪花的寒风宛若刀刃般能在人身上割出血痕。城楼上星火点点汇聚成片,照得城上楼下宛若白昼。 火箭密密射下,从上往下,亦有从下而起。云梯搭上,铁爪钩墙,大渊士兵趁着夜色掩映,避开城楼上射下来的火箭大石等物,以最快的速度朝上攀爬着,不多时候便陆续有人爬上去,与城楼上的守城士兵厮杀起来。 此次大渊采取了四方撒网分而合之的策略,整座雒邑城外以城墙为界,都被大渊重重包围住,并根据四面城楼的防守力量做出对应的部署,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雒邑城。仿佛是有内应,此次攻城显得比较容易,很快就有部分大渊士兵登上了城楼。 司空凌赶到城楼上,手中长枪一挥便轻易结束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密密麻麻厮杀在一起的人刺激了他眼中的墨色,冷寂的瞳眸里散发着强烈的杀意,提枪一路浴血斩杀城楼上的敌军。 “杀!”左岩抽出腰侧的长刀,手段利落朝着身边敌人砍去,力注千钧的大刀划过时拉出一线流畅的银色光芒,随血色喷涌与飞溅的鲜血混合错乱了人的视线。主帅亲自上阵杀敌,激励了浴血奋战的守城士兵,个个如打了鸡血般看到不是自己的人便一刀砍过去,城楼上横尸无数血流成溪。 厮杀正酣,一道如星辰垂坠的火红光束从城楼下飞射而来,刺破沉钝的空气发出嗤嗤的声音,直逼司空凌面门而去。 耳根微动,半张染了鲜血的脸霎然回转,手中长枪随手腕翻转一动,横扫长空与迎面而来的利箭狭路相逢。淬光的箭头闪耀着夺目的光彩,照亮他充血的瞳仁,一簇火星般的执念在这瞬间被点燃,燎原了眼底的世界。千钧一刻,枪尖对上箭尖,火星四溅爆出灿烂的火树银花,让那张狰狞可怕的脸庞更加清晰地呈现。 带着内力的冲击,万军难当之势破空而来,司空凌被此股罡气大力所震,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撞上城楼上的墙壁。火箭擦着他腋下刺过,带来的星火将战袍点燃,灼痛的感觉瞬间由手臂传到了大脑。 本能地,他扬手朝着火燃起来的地方就是一掌,掌力未曾落下不过掌风犀利,将那火光活活地震灭了。 “今年冬雪甚大,铩羽骑先有粮草被焚,后有军需缺乏,将士们在前线拼死搏杀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凌王,如此困守在雒邑城,当真不怕因为你的皇帝梦而毁了千万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夜空中,清冷的声音带着丝丝怜悯,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随风而至,无孔不入。 这声音就算他化作鬼厉也不会忘记——鱼璇玑! “鱼璇玑,你休要胡言乱语!”司空凌猛然冲上前,扒着城墙朝下面嘶吼了一声。暴露中的歇斯底里,宛如愤怒的狮子准备时刻攻击敌人般危险。 “栟州、蒲州已经在大渊的掌控之下。不日,本座的大军就会攻破潞州,皆是你守着雒邑一座孤城,莫非还想在此小小的城郭中做什么土霸王?”城楼下一众骑兵之中,火光通明之处,鱼璇玑黑色战袍着身,外面是玄墨般的铠甲,骑在乌骓马背上。乌黑的发绾起揽进头盔中,夜色迅疾吹得头上的红缨曼舞,飒飒英姿耀眼逼人。 眸光,冲破黑暗的禁锢,于上下不对称的位置遥遥对上。一赤红暴戾,一冷傲铁血,似牵扯出夜的诡异,引得乌云闭月,夜风狂啸。 司空凌恨得几乎要吐出心头热血,咬牙切齿道:“少在这里信口雌黄,蒲州有武陵侯坐镇,尔等休想取得半寸焦土。” “那凌王可要好好看着,这个是谁?”随她声音落下,前面的骑兵散开,露出中央被两个士兵看押着,手脚都被捆上了铁链的老年男子。他形容枯槁,蓬头垢面,身上的铠甲被砍破战袍染满了鲜血,有的已经凝结干涸,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血红印子。百丈的距离,夜色又深让人不太能将他看得真切,但司空凌还是从那身形中看出了几分瞿偓的影子。 那人孤傲,以如此屈辱的姿态被抓送到主子面前,他眼底有着无穷无尽的愤恨,哪怕不能在做出什么反抗可身体还是挺得笔直。 “哑了?”鱼璇玑抬首看着城楼上司空凌变化不太清楚的脸上,嘴角冷酷地迸出两个字。士兵会意,要腰侧拿出一副铁爪,左右两人一人一个朝着他琵琶骨上就抓去。冰冷的铁爪,森森冷意从皮肉传递,刺骨的疼痛几乎要把脑中的清明贯穿。好像是受不了,被看守住的人在无力放抗之下,哀恸惨叫起来。那凄厉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有着迫不及待想要赴死的决然。 抓在青砖上的手指猛地用力,上百年都不曾被风噬腐化的青砖竟被他手指的力量给捏碎了半块。司空凌双瞳已变得猩红,这一刻脑海中闪过诸多影像,最多的便是对自己的深深的失望。从小生下来就是地位尊崇的皇子,母亲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可最后却落得什么下场?亲生父亲把他当做别人儿子上位的踏脚石,挚爱自己的娇妻和来不及落地的孩子双双死去,亲手培养起来的铩羽骑在万俟楚和鱼璇玑的阴谋中渐渐被毁之殆尽。如今,就是他最后依仗的人落入鱼璇玑手中,被她贯穿琵琶骨,他亲眼看着却不能救他。 就连这栖身的雒邑城一般,过不了多久也必将失守。 他这一生似乎都在做别人的棋子,多次想掌控自己的命运,最后却是把自己带进了死胡同里。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报,王爷,西门被攻破了!”浑身是血的士兵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跑上前禀报一声,拖到极致再也没法挽救,倒地死去。 “王爷,南门也被攻破了!” “北门出了叛徒,打开城门把门外大渊士兵引了进来……” 一个个消息狂轰滥炸般奏响在耳畔,火光晃动人影纠缠,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道。他僵硬的身体徐徐转过来,眼眸掠过那些正在跟不断上爬的大渊士兵厮杀的将士,衷心的下属们带着急切的神情劝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先离开这里再图他谋。” “王爷,属下掩护你趁着混乱赶紧离开雒邑,不然等大渊大军进城,想走都没办法了。”左岩身上也挂了几处伤,伤口汩汩地流着鲜血,可他已经无暇顾及,努力地劝说司空凌。 一张张满带着焦急的神情在眼前晃动,他忽地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左岩等皆不知他想做甚么,个个睁大眼睛盯着他冷得完全没有了申请的脸。“本王是天诀的凌王,天诀的国土,誓死都要守卫!” 这一句表明身份的话语落下,他们大约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可…… “本王知道你们的意思,可天诀都不在了,身为天诀司空皇族的皇子,本王岂有颜面苟活!”他这话立场十分坚决,容不得人有半分置喙。“今日,雒邑在,本王在。雒邑灭,本王死!” “王爷?” “王爷?”虽猜到了他的打算,可听他亲口说出来,众人还是觉得心惊胆颤的。凌王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与雒邑共存亡了。 司空凌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再说了。或许在他们眼里这不是个明知的决定,可他知道什么叫做大势已去。他不甘心就那样失败可再起无力,就算死也该是皇族该有的死法。尤其,他还是曾统领几十万人马的大将军! “属下誓死追随!”见他态度坚决,在沉静下来后左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他一起。 其他人见状,联想到先前的禀报,如今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被擒拿只是早晚的事情。或许,顽固的抵抗有什么意外的出路。出奇一致的想法,跟着也纷纷表态:“属下愿追随!” “好,听本王号令,点其兵将随本王出城迎敌!”一声令下,威风赫赫,恍似当年战场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城下大渊中军内,白钰骑马到鱼璇玑身边,脸上带着几分恭维笑意道:“主上果真是料事如神。” “你该庆幸一切如我们所料那般,否则大渊将耗费更多的兵力和财力拿下雒邑。”鱼璇玑绝丽的面庞被头盔的暗影遮挡着,声音沉静清冽,隐约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一抹轻松和感叹。 白钰应是,静静站在一侧。前方战场上,雒邑城门缓缓打开,以司空凌为首士兵们蜂拥而出,好似带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大渊的士兵刀兵对上。鼓声擂起,中军所在倾巢出动全线压上。夜太黑,有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闪光的白刃染着艳红的颜色,兵戟喑哑,妖娆夜色中绽放出朵朵血花。 鱼璇玑静坐在乌骓背上,冷眼看着眼前厮杀的场景。冰冷的夜里,忽然觉得心也如夜风般凉。墨玉瞳仁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影,一眼就看到了被大渊众人围困的司空凌。在伽罗关受的伤并未痊愈又多次动怒牵扯伤情,如今被逼到绝境犹如困兽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身上中了几箭,每个动作都显得很吃力,火光中隐匿着情绪的脸庞上,她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虞诀。只是,虞诀的付出换来了天诀的建立,而他又能得到什么,或是换取什么?从某些方面看,他跟虞诀真有些模糊的相似。 眸光偏转,她调转马头,渐渐远离了背后喧嚣的修罗场。 雒邑一战持续到了第二天天明时分,离城不远的山岗上鱼璇玑一站就是一夜,骆惊虹来时就看到她笔直地站立着,身上堆了层薄薄的落雪,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主上?”他轻声唤了句,有些怕她站着睡着了,不敢惊动她。 背对着他的人稍微一动,继而慢慢转过来,嗓音微哑:“结束了?”这漫长的一夜,她忽然觉得有些折磨人。好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昨夜司空凌亲自下令打开了东门,我们的人趁机混进去,将西门、南门、北门打开,经过一夜后铩羽骑驻守在雒邑的士兵战死的战死,被擒的被擒。百姓们惊闻昨夜大战,都还不敢出门,方便了我们清理那些漏网之鱼。”眉宇间满是得意和欢快的神情,雒邑一战可谓是解决了他们的一个大患。 司空凌一死,远在蒲州的瞿偓便没有了依仗,对他们来说对付起他来就要容易得多。 “嗯,回城看看。”这样的结局是在她意料中的,鱼璇玑并没什么开心愉悦表现出来,神情还是很淡漠。骆惊虹不知她为何这般,不过也看得出来主上心情并不是特别好,也就忍着没有问。 两人翻身骑马上去,用寻常赶路的速度前往雒邑,三刻钟后顺利到了东城门。这里是昨晚厮杀最惨烈的地方,横七竖八满地尸体,残肢断臂处处皆是,一夜薄雪覆盖不住满地的猩红。百余个士兵牵着马车收拾战场上的尸体,她眸光微微扫过,便在高地错落的横尸中发现了司空凌。 他人还保持着站立的姿态,长枪直插入地下,右手紧紧握住,身上中了约莫有二十箭左右。血凝固在周身,身上唯一一处干净的可能就是他右半侧的脸。凝结的积雪让尸体僵硬冷冻,眉睫下那双曾经亮若黑曜石的瞳眸已经没有了光彩,瞳孔已然涣散开去。早晨的风,带着凌冽的寒意吹动,残破的战袍一角被掀开,露出血肉翻飞的伤口。 他高大的身形久战不倒,好似在告诉那些活着的人,即使是死他也不屈服地倒下。 “以王侯之礼,葬!” 旭日金光洒遍这座久经风雨的城郭,她缓缓地抬头望着北方,唇畔有浅浅的弧度勾起。 自今后,天下格局——三分! ------题外话------ 这一卷完结了,下一卷进入完结卷,大结局应该有十万字左右,我找编辑请假,将结局分两次上传。第五卷第一章亲们不要订阅,我会在今明两天之内把它修改好后,亲们看道【已修】再订阅吧。凰谋到如今不容易,感谢各位一路的支持。结局,我会用心去写,将稳中还有些没交代的都交代了。 第317章 长风破浪,万里沧海 (已修) 今年初春时节,天气竟比寻常年份都要温暖得多,冰冷了一个季节的河流纷纷过早解冻,道道水寒雾气在旭日东升的早春清晨飘摇氤氲而起,树枝上也长出嫩绿的新芽,远山的枯槁之色渐渐变得明丽清新,给这片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土地带来了一抹新的生机。 长长的队伍随蜿蜒的山道弯曲前行,跋涉过几座高高的山头,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宽阔天地间那条磅礴气势汹涌的大河横亘。那是大陆上最长最大的河流,也是当今天下格局的一个分阶点。 驾着乌骓马缓步山岗之上,远远瞧见那波涛汹涌的长河,蓦然地想起被流放那年的在长河岸遭遇伏击,为求生存不得已夹缝求生跳下长河,被河中水类啃咬险些毁了容貌,从而遇见逍遥子彻底地改换容貌的事情。旧地重游,一切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红花绿树还是那般可爱的孩子,逍遥子还是那个不修边幅的臭道士,可惜那终究是存在于回忆中的东西。她,不再是当初一无所有的安陵,而是大渊万人之上的主子,帝月摄政王赫连烬的王妃。时间若弹指烟云,乍一眼便已改换了天地。 “主上,今年春来早,长河上的浮冰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咱们随时都能乘船渡河。”白钰捧着张牛皮地图骑马自后方来,抬头望着金色的旭日,清瘦了不少的脸颊上沾染着由衷轻松的笑容。“渡过了河,过不了多久就该见到烬王了。” “怎么,你那么想念赫连?”鱼璇玑回眸凉飕飕地朝他一望便撇开,淡漠道:“玉落这次没跟着来?” “……”白钰错愕,刹那脑子转过来,道:“属下只是有些惦记小主子了。” 鱼璇玑无视他忐忑神情,眸光掠过宽敞无涯的河面,微微紧了眉,若有所思:“潞州还是没攻下?” 白钰闲散的神情敛住,颔首道:“瞿偓负隅顽抗,是要用尽最后的兵力将大渊的兵马拖死。司空凌没有后人,如今战死在雒邑,详情瞿偓应该调查过。故而才把目标锁定向我们,他那是要为司空凌报血海深仇。” “长河以南现在已经都在我们的掌控中,就算他瞿偓有什么通天本事也拿不回半座城池。”星池已经归属大渊,现在被化为南域,由万俟星姐弟暂时管理。万俟氏在万俟楚死后有能耐的不过就是万俟星了,但她跟自己有过约定,保全星池的百姓,留下万俟氏的血脉,所以这星池只能是她大渊的。 她可不怕万俟星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待到解决了长河北方的司空珏,天下就尽在他们夫妻的掌控中。万俟星想翻出什么浪子,除非她敢付出永远无法回转的代价。至于万俟乐,他为了复仇与水如云结成夫妻,成为风族驸马。或许他对水如云并没有太多的真情厚爱,可水如云有。有她看着万俟乐自己倒也用不着担心什么,毕竟水如云是个明白大局的姑娘,天下归一与万劫不复的界限她是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大渊军队渡河,这南方唯一的瘤子也得切除了,她可不想弄出什么后院失火的事情。 “主上有何妙计?”白钰见她沉思良久,以为她想出了什么好点子呢。 鱼璇玑缓慢地摇头,手指在马鞍上敲了几下,道:“本座也没想到什么绝妙的法子,不过有个人应该可以。” “谁?”莫非陨圣楼中还有什么能人是他没发现的么? “白逍。” “三弟?怎么可能?”他惊愕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写满笃定的脸,问道:“三弟在我们白家这一代中是经商的翘楚,可让他上阵杀敌,这?” 她扬手制止他满脑子胡乱的猜想,嘴角微弯,狡黠如狐般,道:“本座自然是知道白逍更精通于经商之道,可那瞿偓是抱了玉石俱焚的心来守蒲州和潞州的,我们在伽罗关损兵折将,就是攻下司空凌手下的其他城池也损耗了不少兵力。现如今大渊北上势在必行,决不能因为一个瞿偓有何改变。” “主上莫非是想用拖字诀?”白钰细想了番,觉得可以让白逍出马又能将瞿偓给制住,只能以智取和时间周转。 鱼璇玑笑着颔首,分析道:“司空凌军队的补给早就不足了,瞿偓那边想来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本座会让周梓挑选了心腹跟着白逍,让他们困住蒲州和潞州,让这两个地方完全封闭。相信假以时日,不待我们自己出手,瞿偓都会按捺不住先发制人。届时,白逍他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想擒住瞿偓那还不简单。” “属下明白了,这就让周将军去办这件事。”总算能解决瞿偓这个心头之患了,郁结在心头的气总算消了。 “顺便让人看看什么时候天能晴好,渡河之事刻不容缓。”不单单是想念赫连烬,还有那被他一起带走的儿子赫连烨,小东西如今已经有十个月零二十三天了。都说这个时段的孩子是长得最快的,可能等到她看到的时候,赫连烨应该有她小腿那么长了吧。那长开的容貌,是像她一些还是更像赫连烬? 好想见他们父子俩! “得令!”身为她下属心腹,白钰当然明白她此刻所思所想。之于大渊未来来说,早入渡过长河与赫连烬的人汇聚,也是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鱼璇玑的命令被很快地传达下去,大军在长河岸边集结驻扎,只待日子何时有了足够的船舶便可乘风破浪一路向北。 转眼即过了三日,因白逍离开前往潞州,白家的某些事务便由白钰处理。金玉阁在金算子的筹划下,购置了一批船舶以备渡河之用。经过几日的休整,大军一扫之前的疲乏精神奕奕地踏上大船,行水而北。这日晴空万里正行东风,白钰亲自过问过着附近生活的渔民又有潜龙阁精通天象的人推测,未来几天都将是东风横吹,天气清朗。对于要渡河的大渊来说,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顺风顺水,天气又晴好,那么昼夜行船不出两日就可达到北岸。而那时正值夜间,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岸打虎贲骑一个措手不及,妙哉妙哉!大军依次上船后便扬帆起航,不多时就都离开陆地上了。 距离大渊营帐有些距离的山坳处,两黑衣人面对着面,其中一人抱手朝已经远去的大船瞥去,问道:“你的人确定没问题?” 那可是十几万大军,不是几百流民贼寇,想要一举歼灭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对面的人那样信誓旦旦他还是心存疑虑的,毕竟鱼璇玑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智谋,而她手下陨圣楼能人众多。这次计划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他也将一无所有,那个目的也无法完成。 “哼,你若不信我,当初何必找我联手?”答话的人嗓音中透着明显的苍老,显然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黑巾包裹着他的面部和头,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充满着阴翳和狠毒的眼瞳里凶光毕现。 “拭目以待。”留下四字,他化作道黑影消失了朗朗乾坤下。 白日过去,夜晚来临,天空中鲜少地挂着满空澄亮的星子。大船顺风而行,白日掌舵行船的已经下去休息,换了另外一批人来顶替。苍茫的水域上前后不见岸,只有水波粼粼在星光下翻滚波动。以两艘大船为中心,周边散开无数条相对较小的船舶,如棋子般密布在水面上。月上中天,几乎大多数人都沉静在飘摇的梦乡中,小船昏黄船头灯随风晃动,像是什么约定般,散落在大船周围无数小船中有十几艘忽然间射出带火的利箭来。 顺风的方向,小小的火焰不仅没有被吹灭,反而越发大了。先是对准大船,随后就是相邻的小船也跟着遭了秧被箭矢射中,快速燃烧起来。 “起火了,救火,救火!” 燃烧的大火惊醒了睡梦中的人,惊恐的士兵们来不及穿衣奔跑在甲板上,熟悉水性的立马就跳了水,可不懂水的人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哪条小船还能载人,拼了老命地挤上去。黑夜中带火的箭如流星坠雨密密麻麻射过来,片刻功夫有的小船已经完全被大火给包围了。呼喊声,惊慌知错的恐惧声和落水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被夜里的风给吹散去。 轰隆一声巨响,大船突然爆炸,火光冲天顿时照亮了半边夜空,整个船体完全被大火吞噬了。 此刻,一抹幽蓝色的信号弹在天空中炸开,在万千星辰中有着别具一格的美丽。 长河南岸,看到天空中那幽蓝的颜色,伫立在江边的一群人眼中顿时放出了狂热的光芒。 “王爷,老臣终于给你报仇了!”一身戎装,老迈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哭腔和兴奋,双腿弯曲跪在尖利的石子上面,朝着南方深深地拜了两拜。 一群下属见状,忙过去搀起他,劝慰道:“侯爷,您放心,王爷在天有灵一定看得到那个下贱女人的下场。”凌王兵败雒邑,身死战场,铩羽骑死的死散的散,就只有武陵侯瞿偓手下的人还是一股绳的。对于那位主子他们也曾真心相待,可惜天妒英才让他死得太早。而这一切都是鱼璇玑造成的。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她好过,更不会让大渊就那么霸占了曾经属于他们的疆域。 “王爷,老臣一定不负你所托!”瞿偓太过激动,推开下属伏地嚎啕起来。“鱼璇玑已死,下一个就是赫连烬,老臣穷尽所有定要让那两人为王爷您陪葬!” “啊呸,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要我们主上和烬王给司空凌陪葬!”没听到下属们的声音,倒是周围多出了异样气愤的音调。还处在兴奋状态中的人都回过神来,惊慌地四面打量,没发现人在那里啊。瞿偓弹起身来,隼利的瞳眸扫过周遭,手中长刀刀柄紧紧地被握住,身为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这点警惕怎么得也是有的。 细细嗖嗖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临近,刀兵在光火中闪烁着森寒的光芒,站在长河岸边的百余人不消片刻就被早已潜藏在周围的人给包围了。 “你们是鱼璇玑那贱女人的人?”有个副将怒目圆睁,不怕死地朝着带人出现的白逍喝道。 先潜伏在暗处就听到有人说了他们主上好多坏话,就是忍不住了才跳出来,这个丑八怪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骂主上,简直是活腻了。白逍一张脸都气得纠结在一起了,啪地下收了手中的折扇,恶狠狠地道:“司空凌的臭狗,敢骂我大渊主上的人已经见阎王了,你放心你很快就会跟你们凌王见面了。” “鱼璇玑没死?”心思缜密的瞿偓听出白逍话中有异,心头猛然惊起,直觉不好。苍老的虎目的瞪圆了,仿佛要吃了白逍一般。 白逍摇扇冷笑,满目鄙夷道:“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想要我主上和十几万大军葬身漫漫大水中?告诉你,备好的大船中有一半是次品,行到半途上遇到大浪就会打烂了。主上和一半的将士早就渡河去了,至于你们今晚烧的不过是那本来就不该下水的船。人么,当然也是你们的人了。我大渊的军队可是要北上和虎贲骑一决雌雄的,岂可轻易地就毁在这长河中。” 这一切还多亏了那个陨圣楼的叛徒,让他不费力就抓住了瞿偓,不过那人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自陨圣楼建立还未出过叛徒,邢思阁的刑具也生了铁锈,是时候用鲜血来浸泡下了。 “天意么?”瞿偓老脸一阵灰白惨绿,怔着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解决,他们明明算计得很好的,除非是那个人泄露了机密…… “今天,你死在这里就是天意!”白逍也不跟他啰嗦,手上做绝杀的手势,下令围杀。 这夜,杀戮不止,与漫天江火共舞。 史料记载,雒邑攻破,在蒲州据守的武陵侯瞿偓闻讯,誓要为司空凌报仇雪恨,夺回原本属于凌王地盘上的疆域。然,设计不成反被围杀,与众多心腹一齐死于长河岸边。凌王势力,就此土崩瓦解。 ------题外话------ 本章修改章节为第五卷 正文章节!周二奉送大结局! ! 第318章 云潼关下,一赌苍生 随着蜿蜒的狭窄阶梯而下,墙上的油灯光火越来越弱好似禁不得任何风吹就要熄灭般。弯弯曲曲盘旋幽深不见底端,乍看像是有无数鬼魅盘踞,遇到新鲜的气息便蜂拥上前争抢,仿佛想要把人给吞噬了般。清脆的开锁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摘去头上的帷帽,身边有人接过恭敬地退在旁边。 “主上,是否要属下?”开锁之人含胸弓腰,极为恭顺地询问。 鱼璇玑扬手制止,示意他们在门外守着,自己踏着不足一尺宽的石阶拾阶而下。 脚步轻若猫狸,越往下便更能听清楚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皮鞭抽打和浅声的呼痛闷哼的声音。沉闷的音调恍似从地狱地下发出来,带着森森凄厉的悚然传播开去,将一切好奇的欲望统统拦截扼杀在想象中。陨圣楼在秣陵暗桩的囚牢,倒真是别具一格修建得跟十八层地狱般,每次往下走都有种朝地狱前进的感觉。 沉沉的压抑里,她目光虽越来越暗的光火一起便暗又变亮,踏下最后的几级台阶便已经到了地牢最下面。第一眼,她看到的就是被盯在铁架上浑身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披头散发目光凶戾如狼的男人。 “主上!”沾了盐水的皮鞭落下,回转来便看到她的身影。寒冰肃然颔首,恭敬行礼。 “他是想抵死不招么?”她语气中尽是冷酷和对对方不自量力行为的讽刺,转向苟延残喘的人,道:“殷震,寒冰有没有告诉你,你的好盟友武陵侯已经被白逍诛杀在长河南了,司空凌的势力完全土崩瓦解。如今星池尽在本座的掌控中,你还有什么后招能想出来?” 跟瞿偓联手,想坑害她大渊十几万将士的性命,这便是触犯了她的大忌,不死不行!这柳屹经营流沙几十载不曾出过问题,却栽在二十几年未见面的儿子身上。要她说,这殷震到底是不是柳屹的儿子还有待商榷。要不是她多留了些心眼儿,那么几日前渡江可就真的遭了道了。 “你本事不小!”殷震抬头,咽着血沫子咬牙切齿地瞪向前方的鱼璇玑。 啪!寒冰的皮鞭倏地甩过去一鞭子直接从他脸上斜打下去,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身体立即皮开肉绽,温热的血顺着破开的伤口流出来,让那被血液凝固干涸过的鬓发再度湿润。他猛然握紧双拳剧烈挣扎,却逃不掉千年寒铁所铸造的铁索的捆绑,手腕脚腕处更是白骨森森,可怖得紧。 “本座本事大小你早就该知道。”对于这种完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人,她是不想浪费时间的。殷震的嘴巴紧得跟蚌壳似的,她也有办法撬开。“外界传闻巴图待你如亲子,而你更是他唯一的入室弟子。让本座猜猜,你用柳屹这个跳板进入陨圣楼,想必是巴图的主意。他那人野心不小,更何况他还跟流沙有一定的渊源,定是想方设法要将流沙据为己有。可巧,你就是个绝妙的棋子。” 她以前还真不知道巴图跟流沙和柳屹都有牵连,柳屹身为流沙的首领,掌管了太多的机密。这首领换人是要万分谨慎的,可他竟求了自己要殷震做他的继承人,他的目的多少有些耐人寻味。如今想来,看来那都是他与巴图间不死不休的较量。但非常可惜,巴图死在了伽罗关。殷震没有了依靠,逼不得已只能自己出手。 “若非国师大人遭遇不测,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好日子过?”被人如此直接地戳穿目的殷震气结,怒目欲裂。 “哼,难道你以为他活着就能改变什么?”鱼璇玑不怒反笑,“他活着的时候与虎谋皮,结果还不是照样死在了对方的算计中?殷震,本座可以好心地告诉你,巴图若是安分地不参与伽罗关之事,就不会死那么早。况且,他的城府比起万俟楚来,还是有些差距的。哪怕年纪比人家长了那么几十年,脑子却是退化的。” “你抓了我到底想怎么样?”他挣扎着向前倾,对着寒冰和鱼璇玑咆哮出声,回音螺旋般激荡,听着分外渗人。 她冷哼,不屑道:“你不过就是个没有价值的叛徒,本座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不过我陨圣楼自建立以来还未曾出现过叛徒,你这是头一个怎么说也得留下点东西,警醒后人才是。邢思阁阁主铁锤亦是现在是我大渊战将,他惩罚人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你一定要好好领教。” “你想折磨死我?”他怒目几乎要挤破眼眶,口中含着血沫子的口水随说话喷出来,看得人直觉额心。 鱼璇玑微微闪身到一旁,眼底闪过丝丝厌恶道:“你还不至于让本座花费那么多心思。”大渊军队成功渡过长河,在秣陵上岸,接下来就是切断司空珏东部势力,将其围困在与赫连烬回合。殷震不过是个桥梁小丑,她才没有闲工夫去折磨他。 “梳洗,三日后,三军校场。”她背转身,有离开的动向。 寒冰闻之脸上微微迟疑,喊住她道:“主上,他怎么说也是首领的儿子,何不赐他个隐蔽痛快的死法?” 鱼璇玑正想说没人知道殷震是不是柳屹的儿子,嘴巴还没张开,被拴住的殷震蓦然大笑起来:“哼,用不着你们假好心,我才不是柳屹的儿子,我是国师大人的孩子。就算死,也绝不向杀母仇人低头!” 他语气中太多决绝,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仿佛根本就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哼,真是可悲,竟是个认贼作父的畜生!”寒冰寒着脸一鞭子抽过去,啪地下右脸上又是一条血肉翻飞的伤痕,嗤道:“当年首领大人身受重伤被你母亲所救,两人日久生情有了夫妻之实,也才有了你的存在。可是后来巴图带人找来,杀了你母亲将你抢走,想作为要挟首领的筹码。二十多年过去,你成了他手中最尖利的棋子,为他杀人放火在所不惜。这期间你可曾想过,他几时待你如亲子?” “骆阁主带人从星池将首领救回来,你半路出现假装帮他们脱困,首领开心之余还是担心你被巴图利用继而会对陨圣楼不利。故而暗中吩咐人小心地看着你,只是你演戏的本事不错,哪怕巴图死了也都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不过,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的。这次你与瞿偓联手行动败露,就是首领让人散出消息的,他希望你能收手,但你却没有。” 首领统领他们多年,将流沙治理得极好,陨圣楼建立才有了那样好的基础。于公于私,他们都不希望首领因此郁郁寡欢。 “这不是真的!”殷震嘶吼着冷笑,“你们休要花言巧语欺骗我!” 他不是柳屹的儿子,从来不是,一直都不是!这两个人定然是在演双簧骗他,想要他放弃为国师大人报仇的信念。 不理会发疯的殷震,鱼璇玑蹙眉问道:“这是真的?”巴图千般算计,埋下如此一笔,看来跟柳屹是真的水火不融了。 寒冰颔首,自从殷震被抓后首领就一直在别庄养病,闭门不见。大家都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要是主上以极刑处置殷震,他要如何?这也是大家为难之处,想必主上此刻也多少有了些顾虑。殷震此人的确该死,但不宜太过张扬。 “那就做成人彘,塞进酒瓮之中,放于驻军大营的辕门之外,随军而行。本座要你看着,我大渊如何一统江山,你国师大人的势力再也没有任何机会翻身。”她脸庞上闪过戾气,眼底有着浓浓的凉薄。 “主上?”寒冰惊了,他都倒出实情了为何主上还要这么做。殷震闻言更是癫狂,如此生不如死颜面尽失地活着,他还不如死了算了。身体的大力使出,想法设法地要挣脱铁索的捆绑,震得铁链刷刷作响。 鱼璇玑哼声,冷道:“就如此办。”转身,沿石阶而上。 “鱼璇玑,你这个地狱爬起来的恶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背后,面目狰狞的殷震歇斯底里地吼着,困兽般发出生前最绝望的吼叫。粗哑的吼声在幽暗的空间中盘旋回撞,一下下撞击进耳膜之中。她勾唇笑得阴沉,不错,她就是从地狱中爬起来的恶鬼。 …… 三月徐徐而来,嫩绿的颜色充斥着整个世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炎京,这座经历了战火硝烟仍旧屹立不倒的城阙在短暂的平静中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转交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在没有人出现的时候车子才停下来。车夫跳下车,恭敬地朝里面道:“青菀姑娘,地方到了。” 车帘打起,一身娟蓝高腰襦裙,外披着湖蓝色绣白梅话对襟大衫,面上淡淡傅粉,乌发珠翠点缀,清丽可人的女子从车里下来。团扇拿起挡在右额侧,隔绝外面强烈的光线,一双秀美皱紧了翘望着那长满了藤蔓的高高青墙,不确定地问道:“就是这里?” 不应该是这么荒凉的啊! “这里是丞相府的后角门,自从相府六小姐安陵被传成为妖孽流放后,襄惠帝一指诏书让丞相也跟着告老还乡,这丞相府就一直空着。多年不曾有人来打理了,里面怕是都成了荒宅了。”车夫据实以告。 再度打量,如此规格的房屋建造,是一品大员的府邸没错。她退到墙体阴凉之处,左右张望了下只见周遭都是荒草丛生,可能平常都没有人经过这里,才导致了如此的荒凉。“那位丞相府的六小姐长得如何?我听说她还来过王府的,你有见过她么?” 车夫挠头,不好意思地回道:“小人只是王府中负责赶车的下人,并不曾见过相府的六小姐。只是听传闻说,那位六小姐长得其貌不扬,又是庶女出身却博得了当年十皇子的青睐,要娶她为侧妃。要是不发生那样的事,她可能还好好地活着,丞相府也不会因此倒了霉。” 其貌不扬么?那是她真实的容貌还是现在的她是易容过的,以天香国色迷惑天底下那些优秀的男人?青菀闷闷地想着,抬首望了望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进去看看,遂吩咐车夫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是。”车夫忙点头,把车子赶到更为隐蔽的角落,坐在车辕上等着。青菀见四下无人,门上的锁青灰斑斑,眼角上挑施展轻功便从墙外跳了进去。入目所见,还真是四处野草丛生还有栖鸟做窝,门扉廊檐处处结满了蜘蛛网,落了层厚厚的灰。她信步走在其中,只觉得凄然萧索。 这丞相府在辉煌时必定乃京都百官第一大府邸,如同它的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一旦落魄就变得如此荒凉。她心中感叹着,依照自己对宅院的些许了解走进内宅中,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双层高的楼阁——碧瑶阁。 门是大开的,她轻手轻脚走进去,在廊下一眼就看到站在楼阁前月台上凝望着前方碧柳夹岸下一汪碧水中绽放的各色睡莲的人。玉冠乌发,宽大的白衣广袖着身,清瘦挺拔的身姿宛如琳琅玉树,自有无限风华。他背对着她,也看不清神情如何,只是从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在缅怀些什么东西。 而她,是不懂的。 “你果然在这里!”她拖着步子走过去,好看的眉眼幽幽地望向身边的男子,脸颊上带着浅浅的惆怅,转头道:“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夫人很担心你。”她,也很担心他啊,可他却宁愿不知道。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是清荷告诉你的?”司空珏敛眉回首,神情淡若清波,只消无痕。 青菀知瞒不过他,便挤出笑容道:“我跟清荷姑娘闲聊,知道了些你的过往事情,所以猜想你是不是来了丞相府。这里曾经是相府六小姐的闺阁,也是你制住她疯魔杀人的地方。” 当年安陵的状况似乎有蹊跷,听清荷细说过,她隐约觉得正常人不该是那样。可毕竟没有亲身经历,具体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但毋庸置疑的是,她是个危险的人。 “一直觉得,我跟她之间冥冥中似乎早就注定了什么。”花瓣般美好的唇瓣张开,他神色如旧,眼底却是一片回忆迷茫。或许是从他自桐封回来接风宴的那一晚,初见时在茫茫人海中她强烈而复杂的目光,亦或是御书房表现出来的淡定沉重,也有可能是宫门外那一句公子无双世难寻。 越接触,他越是发现自己的境地,竟是别人的替身。安陵看他,不过是透过他看别的人,且是带着满腔恨意。他分明清楚这点,却管不住自己要去关注她的事,想要将她心底的恨抹掉。只是,他永远没那个机会,她不给他,赫连烬也先下手为强了。 一晃也算是相识多年,当年只有十四岁的女孩儿一朝成长,不仅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还是掌握着天下大势的大渊之主。从伽罗关回来他就清楚,南方事情了结剩下的就是跟自己清算。她,来得也算快了。 “在生死关头,与她的儿女情长只会让你英雄气短。”她最见不得司空珏用那样温柔的神情提到那个女人,清荷罢了,她是司空珏的表妹又是他得力的下属,可那个女人却什么都不是,还会要了他的性命,他为什么就那么不开窍? 那一眼温柔刺痛了她,让她忍不住满腔醋意,说罢又觉得自己失言,只得咬唇别开脸。 “我与她从未有情。”他声线变得冷淡,凤眸中噙着日光微醺的光彩,苦笑:“她那人实在太吝啬,从不会给予人多余的一丝东西。”当然,赫连烬是除外的。 “你打算怎么办?”她语音沉下来,仿若找不到方向般露出迷茫的神情。要是鱼璇玑真的拿刀杀他,他躲还是不躲? 阳光从柳枝的缝隙中打落碎金般的耀眼,司空珏黯然摇头,沉静道:“我司空珏半生为功名漂浮,于刀光剑影中躲闪拼杀,所求不过安宁一隅。”他的心,从来没对那金闪闪的位置有过兴趣,可形势却逼得他不得不为此。或许,很快会有了结。 久站过后腿脚有些酸麻,他身形微晃,带着最后一抹留念的神情看了眼这月台,转身离开。 青菀木然地站在原地,看他背影越行越远,心中凄苦酸涩。难道,司空珏这一生就躲不开鱼璇玑的魔咒么? 日头有些大,可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冷。 磨磨蹭蹭,浑浑噩噩地回到王府,偌大的府中三五成岗,丫鬟下人们步履匆匆,做完事情后就都回了房,不敢在府中溜达。青菀提灯朝前,狐疑地扫过这些明显是才加起来的守卫,心中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令府中这样戒备。 “哎,到底怎么了?”她拉住个小丫鬟,问道。 “府中今日闹贼,夫人受到惊吓,王爷下令全府戒严。”小丫鬟被她拉住忐忑不安地朝身边瞟,好心地劝道:“姑娘,您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下去吧。”好好的怎么会有贼出没了?好死不死地单单让夫人受惊了?青菀皱眉思忖,提着裙角朝小丫鬟口中的夫人所在的院落走去。一路走来,气氛变得似乎有些沉,守卫在院落外面的人见是她,自然知晓这位青菀姑娘是救醒了夫人的大功臣,也没阻拦就放她进去。 走到门前,正要敲门便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珏儿,你不必为娘操心,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就是想你父亲想得紧,心中有些郁结。”女人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能掐出水一般,似清甜的甘醴,让人一闻即醉。 司空珏温润的声音里带着浓稠的担忧,“娘,爹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这个样子。他说的那些,不过是胡言乱语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由你们下一代承担的,娘希望你能过得好,不在乎衣食如何丰硕,地位怎般显赫,只希望你能安乐一生无病无灾。”女人沉沉叹息。像是酝酿了许久,她方才道:“我想跟你蓉姨一起念佛,珏儿,你找个时间送我去见你蓉姨吧。” “娘,我知道……” 屋子里的谈话仍在继续,青菀还想听下去,耳畔敏锐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蓦地转头去看。却是见苏清荷带着贴身婢女前来,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青菀不要出声,又指了指院外。青菀会意,蹑手蹑脚跟她离开。 “今天到底是怎么闹贼了?可是掉了东西或是有人受伤?”桐封王府虽不说固若金汤,可要轻易混进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苏清荷打发了婢女去一边,指着前方凉亭,两人先后入内坐定,她才徐徐道:“襄惠帝有个宠信的大太监叫做木青,早年时候也是认识夫人和明郡王的。襄惠帝炸死在伽罗关后,木青险中逃生一路辗转回到了炎京。也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夫人安好的消息,悄悄潜入府中见到了夫人。可能是跟夫人说了些什么,刺激到了夫人。” “那木青被抓了?”青菀还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间有些愕然。 “自然是被抓了,王爷有令将其关入地牢等候处置。”苏清荷满脸复杂的情绪,若是让她来处置木青,她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木青并没有伤害到夫人,只不过他们的前尘往事太过纠结,夫人许是还过不了那个坎儿吧。 青菀见她神色郁郁,忽地道:“我刚听到夫人说,她想要去跟你母亲一起吃斋念佛。” “真的?”苏清荷扬眉一问,想了想又觉得她有那种想法很正常,遂解释道:“我娘在他们幼年居住的山中草庐里住着,虽然日子清淡枯燥,她却自得其乐。夫人想要过去住段日子,也是好事。她们姐妹也二十多年未见了,一来能叙叙旧,二则战事起炎京我们保护起夫人来会吃力些。” “南方有动静了?”她忙地追问。 苏清荷垂眸哼笑着,瞥向西的方向道:“不仅是南方,帝月赫连烬已经破了我天诀的关隘,现在陈兵云潼关下。一旦破关,入主炎京那便势如破竹。而一月前,大渊也趁着夜黑风高悄然渡过了长河,占据了秣陵城。我听到几位将军在议论此事,恐怕她先是要由秣陵往东彻底平了我们的势力,然后才跟赫连烬一起前后夹击。” “虎贲骑在伽罗关元气大伤,就算是全盛的时候,这样前有狼后有虎的,也是难以招架的。” 他们的处境,真真的是堪忧的,就不知道司空珏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了。是绝地反击,还是…… 有些事她不敢去猜测,就怕真的如想的那般,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我们要?”青菀也在思索该如何办,想从她口中得到一知半解,苏清荷却什么都不说了,紧紧地抿住了嘴吧。天际昏暗的光照射在对面的屋顶上,灯盏如星照亮整个王府,她兀自地摇了摇头对青菀说了句夜深去休息,便起身走开。 青菀愣愣地看着她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总感觉她像是感知了什么。可她不愿意说出来,自己也无从猜测。看来,她只有从夫人那里下手,希望能得到点蛛丝马迹。 …… 司空珏从苏颖的房间里出来,直接走向书房,那里还有着他虎贲骑的心腹在等着他,商量下一步的动向。穿过抄手游廊,与迎面而来的苏清荷不期而遇。 “表哥,你要怎么做?”她不再喊他为王爷主子,站在亲人的立场上,她希望能更真实地了解司空珏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地去猜测那些可怖的事情。 他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伸手拂过她眉心,温凉的热度灼了她一下,让她心尖儿陡然跳得猛快。苏清荷怔怔地站着,如水美目睁得大大的,带着意外和惊喜在眼底闪现。衣袖带着他身上的玉簪花香味擦过鼻尖,感觉额头上微微地麻痒了下,他的手便已经离开。“风大,鬓发乱了几丝。” 呃?他话音那么一落,苏清荷顿时觉得羞窘,原来他只是为自己整理鬓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眼睫扇动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她慌忙转移话题:“我是在问你要怎么处置大渊和帝月的前后夹击?” “清荷,我娘想要和蓉姨一道在山中修行,你准备下,这两日就送她走吧。”司空珏若玉雕般站立在灯火熠熠之下,脸上的淡笑充满了迷惑人心的致命吸引力。 他答非所问,苏清荷顿时警觉了,质问:“你是不是要支开我们做什么事情?” “放心,我不会置百姓于水火,更不会将虎贲骑陷于险地。”他含笑保证,说得我万分真切的样子。 不对,不对,为什么她会感觉到什么不自在?苏清荷恍然地摇头,慢慢地后退两步,双眉拧成一线道:“我要听真话,我是你表妹,你的侧妃,还是无影楼妙风使。无论哪个身份,总有可以让你跟我坦白的吧?” “清荷,你不必如此激动,我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好好地活着。这世上能让娘倚靠的人已经不多了,你听我的话带她去找蓉姨,派人好好保护她们。至于战事,我会跟他们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的。”她有执拗他是明白的,不过当下他很不放心的就是苏颖了,这一仗无论成败都不想让她受到影响。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你没有骗我,是真的?”她不确信地询问一遍又一遍,“是真的?当真没有骗我?” 司空珏点头保证,承诺自己说的是真的。苏清荷还是不放心,双眸久久地盯着他,似要确定从他眼中看出的确没有异样。两人瞳眸隔空相视,静谧的世界你唯有风吹的飒飒轻响,他凤眸的光彩在摇曳灯火中时亮时灭。若一汪深潭水中有月,伸手却捞不着。 半晌,她终于妥协了,咬唇答应:“好。” 司空珏面露欣慰,说了句早早休息从她身边经过,踏开。苏清荷长长地站在那里,望着夜空轻声一叹,她是不是不该答应的? 彼处,巽风从阴影中走出来,拱手跟着他的脚步问道:“王爷,木青该如何处置?” “放了吧。”襄惠帝与他父母的恩怨与木青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他不过也是尽一个忠仆最后的责任。母亲无碍,前尘往事就此烟消云散吧。况且,现在也没心力再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属下明白。”这倒跟他想的没有太大出入,一点也不意外。不过帝月和大渊的事情就比较麻烦了,也不知王爷这次该怎么处理。走着走着,巽风忽然发觉他走的路不对,这不是朝书房去的方向,而是出府的路。这么晚了,他还要上哪里去? “王爷,他们都在书房等着呢,你这是要去哪儿?” “入宫一趟,你让他们先回去休息,那些事明日再议。”他负手跨步朝前而去,完全没理会巽风此刻诧异的神情。 长街空旷,策马而行,十二卫各司其职,皇城内外井然有序。 福瑞宫,大半的宫人早就被打发下去,剩下两三心腹值夜。殿内灯火稀零,隐隐似有木鱼声传来。拿了件大氅过来给蒲团上跪着的人披上,大宫女丹丹忍不住又开始劝起来:“贵妃娘娘,天都这么晚了,您就不要再诵佛了,早些休息吧。” “不,本宫还要等一个人来,你先到外面看着,有了消息再进来回报。”一身素淡打扮的梅贵妃轻轻摇头,闭着的眼眸不曾睁开,嘴唇翕动继续开始念起了佛经。丹丹无奈,只得按照她说的出门去等着。一只脚刚跨出门槛,便有小宫女前来回报,桐封王求见梅贵妃。 哎,这真是念叨谁谁就到啊!丹丹喜出望外,忙进去禀报这个消息。与她满脸喜悦相比,梅贵妃的脸上倒没有任何喜色,打了个佛号起身,被丹丹搀扶着便朝外殿走去。 香茶已经备上,他一袭雪衣坐在下首,见她来了起身见了礼。“贵妃娘娘安好。” “桐封王不必客气,本宫现在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先皇妃子,受不起你的大礼。”梅贵妃和颜悦色,对他还能尊敬自己感到欣慰,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他扯唇,摇头。 “夤夜前来可是为了先前的承诺?”一时无话,气氛微僵,梅贵妃便先开口打破僵局。 司空珏颔首,道:“天诀与帝月、大渊不久后便有大战,炎京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珏早年受娘娘恩惠,答应过将来娘娘有难,珏定然相帮。此夜来,就是想问贵妃娘娘如今有何打算。” “桐封王有心了,不过本宫在听闻先皇罹难的消息后,就决定此生青灯古佛留在皇陵,为司空氏皇族守灵。独独不放心的,就只有宜儿。若可以,请带着她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做一个平凡人好好地活下去。不然,若留在宫里继续做公主,等到大军破城要么以公主的方式赴死,要么就是成为地方的俘虏。身为一个母亲,本宫实在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落得如此下场。”手中的佛珠被攥紧,她从座位上起来走向司空珏,猛不丁地朝他跪下。 司空珏霍然一惊,起来就欲将她扶起。梅贵妃双手抓着他胳膊,言辞恳切道:“桐封王,本宫知晓你的本事,请你务必带宜儿离开。她是先皇的女儿,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强人所难,可请你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帮本宫这一次吧。上一代的仇恨,跟她无关啊。” 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已经抛弃了颜面跪在在他面前,照理说他不该拒绝的,可梅贵妃提到了上一辈的事,就不由地让他想起了这二十几年的生活。若非襄惠帝那样迫害,他父母不会死的死昏的昏,而他也不会从小就承受那样无父无母的指责谩骂。他不是圣人,他也是有脾气的,他觉得自己还没有修炼到那么大度的境地去以德报怨。司空宜很无辜,他何尝不是? “桐封王,如果你心头还有恨,那就拿本宫的命去偿还明郡王,你就答应带宜儿离开皇宫?”梅贵妃见他没有半分松动,心里是真的着急起来。天诀的灭亡她无法预知,但危险已经逼近她就不能让唯一的女儿遭受这无妄之灾。况且,司空氏现在除了自己的女儿,就只有安贤妃的一双儿女是襄惠帝的血脉了。别人的儿女她管不了,可自己的是就算用尽所有办法,她都要保全司空宜不受伤害。 殷殷恳切的言辞带着母亲绝望中最后的期冀,听得他眉头紧皱,仿若自己不答应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贵妃娘娘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公主平安离开?”他扯开唇嘴角上翘着优雅而迷人的弧度,凤眸中分明带着晦涩不明。 梅贵妃仰着脖子从下仰望着他,双眸中坦荡清明不见半分假意,肯定回答:“桐封王,你有没有挚爱过某个女子?哪怕她眼里看着别人,心里想的也是别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怀着痴念希望有一天她能回头看到自己的好?无论你是否体味过其中滋味,本宫想告诉你,本宫有过。” 她眉睫微闪,看向不远处灯台中的烛火,脸上有着对往事的回忆。“二十五年前,江南凤来小镇上有一家以摆渡为生的梅姓人家。船主的女儿当年不过十五韶华,某日机缘巧合遇上外地来的俊俏公子,风雨之故那公子在她家的小舟上过了一夜。不谙世事的少女情窦初开,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一面之缘的英俊男子,并因此相思成疾。在她病得迷糊之际,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人,要怀着绝望离开人世。老天却给了她一个恩赐,让两人再度相遇,他终是决定把她带回自己的家。” “可到了之后少女才发现,那位公子竟是地位尊崇的一国之君,而他的后院有着各种各样美丽而有身家背景的妻妾。那时候她很自卑很无助,生怕他会抛下自己。意外地是,他没有。每日绫罗绸缎赏赐不尽,夜夜恩宠不绝,她以为她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哪知后来才知道,他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别人的女人,一个他无法得到,一生都让他觉得充满了罪恶和悔恨的女人。那一刻,心像是从高处被摔到了地上狠狠地砸烂,怎么也修复不起来。” 泪珠从眼眶滚下来,她平静地述说着,嘴畔还带着回味的笑意,似乎根本不知自己哭了。司空珏漠然地俯视她,发现这位保养得宜的贵妃娘娘鬓角都有了银丝,眼处的细纹也多了起来。随时间苍老的,不仅是年纪,还有人的心。 “她不恨他,真的。可她,恨自己。”梅贵妃笑里带着满足,弯弯的双眉下眸子噙着水,波光潋人。“知道为什么吗?” 司空珏沉默以对,竟不知梅贵妃和襄惠帝的感情中还牵扯到他的母亲。 “一切,只因为她太爱他了。她经常想,要是她早点遇上他,一定要让他狠狠地爱上自己,而不是别的女人。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悄悄地睁开眼睛,注视那对月悲伤的男人,他悲恫的神情深深地刺痛着她。让她恨不得代他去痛,替他承受所有的悲苦,只要他安好无忧。她不求能把那个女人从他心底剔除掉,安静地做着他的宠妃不争不抢,就为还他某日刹那回头。哪怕这种可能微妙得不可能,她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世上最痛苦的,约莫就是那求不得的苦。可纵前方是万里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孩子,不仅是她对他的深爱,还是她一生执念的见证。桐封王,爱一个人没有错,哪怕他十恶不赦天下人都对他深恶痛绝,可对她来说他却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死亡,不是永远的终结,更惩罚不到已经不在人世的人。这个孩子,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桐封王如真愿意手下留情,她定自刎你跟前,赎那人犯下的罪。”右手从发上取下银色的长簪抵在脖颈上,含泪的微笑没有半分不舍只余满满的恳求。 “贵妃娘娘在珏幼年时帮衬诸多,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年幼时被皇子公主们欺负,就是后妃宫女都对他使小心眼儿,若非梅贵妃暗里地打点,他在皇宫的日子才不会过得那样舒坦。 “爱屋及乌,便该如此。”她有妒忌心,可对方人都死了,心爱的男人视她的骨肉如亲生,她又怎么会行加害之心。说起来,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如果能用这种方式走进男人的心里,她也愿意。 “明日,本王会派人入宫接公主离开。贵妃娘娘既然想为先皇守陵,就准备准备过几日起程吧。”自己进宫一趟还问出了些陈年旧事,这座皇城让他觉得分外沉重和压抑。一刻,他也呆不下去了。 梅贵妃喜极而泣,手中的簪子掉地地上,松开抓住司空珏胳膊的手激动地跪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谢天谢地,宜儿有救了……” 在殿外听到异样的丹丹探头朝殿里一望便看到自家娘娘仪容不整地跪在地上,桐封王则大步流星地朝外走。霎时转身就朝里面跑,忙把人扶起来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望着头,她双手抓着对方肩膀,晃动着她的身体,急切道:“丹丹,本宫的宜儿有救了。日后,你就替本宫好生照顾她,可好?” “娘娘,您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公主。”看她泪流满脸,丹丹也不禁地潸然泪下,主仆两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幽暗的宫室,一双乌漆大眼中蓄满了泪光,宛若黑珍珠般璀璨夺目。 …… 清明雨下,桐始华,鼠化为鴽,虹始见。 峪口关,云雾缠绕山涧,高地参差的密林因雨水的冲刷,叶子越发地鲜亮。城楼上,赫连烬一如平常在闲时上来巡查,他身后跟着一身便装脖子上吊着个一岁模样的小孩儿的赤焰,还有黑甲精骑新提拔起来的十二骑将中的五人。小家伙第一次来这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扭着小脑袋趴在赤焰的身上瞧啊瞧的,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赤焰身后那五人瞧着小世子那样活泼机灵的模样,个个呲牙咧嘴眉目传意,时不时地伸着手去逗弄他两下,惹得孩子咯咯地就笑起来。稚子纯真,瞧得几个大老爷们儿也跟着傻笑起来。赫连烬走在最前面,闻声回头,淡漠地扫过众人:“你们要逗孩子回家逗去,这里是战场!” 刚还笑意盈然的几个人顿时满脸菜色,倒是赤焰怀中的小家伙扭过小身子,伸出双手张开长了两颗糯米小牙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喊:“娘,俩,抱,抱。” 关不住风的嘴巴上淌出晶莹的涎水,弄得整个下巴都是。赫连烬脸色已经黑了,沉着脸低喝道:“小子,本王是你爹,不是你娘!” “娘,娘,抱——”无视那张黑脸,再接再厉伸出自己短小的胳膊,身子扭动得更加快,怎么看都都觉得他此刻很欢乐。 “老子是你爹!”赫连烬几乎要把眼睛从眼眶里都挤出来了,这小子自从被自己带回来后,怕他离开他亲娘太久了记不得他娘的样子,还专门画了鱼璇玑的画像每日给他看,教他喊娘。结果这小子倒好,看到自己就喊娘,对着鱼璇玑画像就喊爹。想他赫连烬征战沙场多年,和三国中那些人勾心斗角玩了多少啊,偏偏就栽到这小混蛋的手中了。 时不时当着他下属的面喊他叫娘,把他气得真想用针线缝了那小子的破嘴。这还不是关键的,就怕日后见了鱼璇玑,他们夫妻在他口中就要颠倒位置了。爹变成了娘,娘成了爹,想想都觉得凌乱。 “娘,娘……”典型一根筋的小混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亲爹黑沉沉的脸是咋回事,继续欢乐地伸着双手索抱。 瞳眸中的暗蓝颜色加深,赫连烬拽紧了拳头,脸颊憋青,恨恨地威胁一句:“再叫,爹就不要你了!” “娘——”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威胁,但那小东西却不顾自身危险朝着赫连烬就是一扑。就怕这唯一的孩子摔出个好歹来,赫连烬双手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将他接过来抱在怀中。依偎到熟悉的怀抱,两只小短手麻溜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胸前将自己满嘴的口水擦了个干干净净。 小脑袋扬起,笑眯眯奶声奶气地喊:“娘。” 赫连烬脸黑得像锅底般,要不是怀里这团是鱼璇玑拼命生下来的,他铁定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从城楼上丢下去摔个稀巴烂。那愤愤欲杀却不得的神情,真让身边的人憋得内伤了。这样的场面虽然天天都能见到,但是他们总是忍不住想笑啊。怎么办呢?谁让小世子这么可爱,也只有他才能制得住爷。 赤焰及后面五人觉得自己又快要受伤了,默默地转过头佯装查看城外的动静,免得被爷的怒火给烧了。 赫连烬觉得,就是不能这小东西给带出来,看来得抓紧时间解决云潼关的战事,破炎京去找鱼璇玑了。细数,他们已经分开三个多月了,没有她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什么让他不自在。 “赤焰,炎京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回来?”黑鹰是一日前飞过去的,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回来。 说到正事,大家都敛去了方才嘻乐的心态,颜色肃然。赤焰仔细地想了,回答:“还没有新消息,不过对面云潼关有军队调动。”每日都有探子每隔两个时辰就往关外送信,以保证他们能随时了解云潼关的动向。 但是最近他们折了不少人,云潼关的守备也加强了,想来是对方警觉了他们的动作。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峪口关拿下,云潼关就是一座长关,相对下有些像伽罗关但没有伽罗关附近那么多复杂的地势。不过说来也是奇怪的,他们都破了峪口关了,桐封王怎么还没动静,难道是要把这里送给他们? “哦,爷,朝中最近不是很稳定,那些老臣欺皇帝年幼,经常给他出绊子。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警醒下他们?”那群老家伙,当爷不在西邺就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小皇帝,简直是没把他们赫连氏皇族放在眼底。 “属下觉得暂时没必要管这等闲事。”新提拔起来的十二骑将之伯夷不赞同赤焰所说的,“赤焰大人,这未来江山可是王爷和王妃的,小皇子虽然还是帝月之主,但他不过是个傀儡。”在他眼中一个小小的没有价值的人,根本不值得他们浪费人。那小皇帝年纪是小,要他面对那些朝中的老狐狸的确是为难他了。可谁叫他是烈帝的儿子,北堂老妖婆的亲孙子。下相一役害得爷和王妃差点离世,让他的儿子做些补偿也是应该的。再说了,那毕竟也是赫连家的江山,他也有份儿保护的。 “对,对。”伯夷这一说法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赤焰心底也明白他们所想,可若不作出什么回应,定然在外面落下赫连烬想要篡位,欲以朝臣逼迫小皇帝的嫌疑。正因为他们爷日后会是天下之主,那些不利的言辞更加要避嫌。做一个千古明君,总好过暴君。 赫连烬听说朝臣为难小皇子,面色稍暗,直接下令道:“传本王之令,藐视今上者一率按不尊本王处置!” “是。”赤焰眼底带笑,他就知道爷不会这么轻易让别人欺负赫连一族的人。爷这人记仇是记仇,但他要报仇也是自己动手,才不屑用别人的手。 “爷,炎京送来书信!”赤冰沿着阶梯奔上城楼,两颊泛潮气息不匀,显然是跑了好长的路。弓腰把书信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呈给赫连烬。赤焰伸手想把他怀里的赫连烨给抱过来方便他看书信,赫连烬用手挡开单手抱着自家儿子,一面拆开信函看起来。 赤焰朝赤冰站的位置挪了下,小声问道:“你不是去秣陵见王妃么,怎么还当起跑腿的帮那些人送信了?” “爷恕罪,属下在回程的路上途径炎京一不小心被桐封王抓住了。”灰白的脸上带有几分惭愧和难堪,她腰背挺得笔直噗通一下当着在场人的面直挺挺地就朝赫连烬给跪下了。 她这话没让赫连烬的神情起什么变化,倒是把赤焰等人给惊了遍。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被抓了呢?以赤冰的武功不该如此的啊? “你把具体情形说一遍。”他抬手让赤冰起来,将刚看过的信纸塞回信封中。 赤冰惶恐起身,道:“属下谨遵爷的吩咐,一路不敢停顿去秣陵找王妃,将您的书信给了王妃。回来的时候经过炎京时住了一晚,想趁机听听炎京有什么新消息。岂料第二日醒来,被抓到了城外。桐封王给了属下一封书信,让属下带给王爷,所以属下就回来了。” 她也想不明白,司空珏想要写信给爷有的是办法传到峪口关来,为何偏要抓了自己来送。这一路上她都心惊胆战的,怕司空珏突然反悔把自己抓回去。王妃给王爷的东西,她还没送到呢。 “爷,桐封王到底说了什么?”几个人都紧张地看向赫连烬,他脸色平常,司空珏应该没在信中说什么刺激人的话。 赫连烬也是错愕,忽然就不明白他那么做是为什么了。“桐封王相邀本王和王妃六月初七在云潼关一聚,在此期间我们三方不能有任何一方动武。” “这?”几人面面厮觑,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该不会是想学星池楚帝吧?”问剑山那一幕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转眼司空珏也学他来布置鸿门宴,莫不是还想制造第二个问剑山修罗场? 赫连烬否定道:“应该不是。”司空珏不是万俟楚那样阴暗的人,想要跟他一较高下在战场上就可以,没必要弄那些小动作。可若没有这点因素在里面,他写这封信的初衷是什么?信上的字迹如行云流水自有飘逸,是司空珏的手记不会有错。 司空珏,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王妃给你的东西不会让司空珏看到了吧?”赤焰猛地推了下赤冰,紧张地问着。爷给王妃传了讯息,照理说王妃也要回信的。既然赤冰被抓过,司空珏应该有搜查过她的身,那么东西是不是就暴露了? 赤冰忙摇头,从怀中取出个锦盒道:“爷,东西桐封王应该是没有动过的,属下检查过这个锦盒的封口是当初走的时候王妃亲自用沉香蜡封住的。” 不甚起眼的盒子,就几个粗糙的雕刻,就像是街上两个铜板就能买到的普通盒子。把赫连烨交给赤焰,他亲自检查过并没有毒。弹开盖子里面是一支打磨得很光滑的沉香木簪子,看样子应该是男子束发时候用的。 他拿起来指尖细细摩挲,簪子雕刻着云纹的内侧有个小小的烬字,看来是鱼璇玑送给他的。瞅着这根木簪,他脑海中想起的是她流放后被他找到,在山林中度过那几日的快乐时光。当年他也亲手雕刻了一支木簪赠与她,只是她在长河岸遭到伏击,沾了她血迹的簪子断了。 “王爷,可是这簪子有问题?”他眼神中有怀念的静寂,几个大老粗看不出来,还以为司空珏在这簪子上做了手脚。赤焰赤冰却是看明白了,是王妃送的东西勾起了爷对往事的回忆。亲密的夫妻间互相赠送些小礼物,增加感情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赤焰干咳两声,靠向他们低声解释:“王妃和爷的定情物之一,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哦。”几个木讷的人终于是回神过来,站在一旁静候着赫连烬接下来的吩咐。 将手中的簪子揣回怀中,赫连烬阴了许久的脸才有丝许的回缓,道:“本王想,这封信王妃也会收到。此事,回去再议。” “是。”几人应诺,看来只有坐下来静观其变了。 此处的人不懂司空珏的动机,那边也有人看不明白。 秣陵,大雨倾盆夜,天昏无光,夜中透着雨水的凉意。 “桐封王竟然邀主上去云潼关?这段时间我们还不能出兵?”忙完了南方的事情,马不停蹄地奔向秣陵来,才到便听到了周梓和白钰他们在商议这件事。刚坐下来喝水的白逍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左右张望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周梓等人端坐在座位上,神情疑惑中带着不解,没人提出来这件事该怎么办。不仅是他们,帝月也收到了同样的书信。桐封王这是想停战,还是打了跟万俟楚一样的主意? 据暗桩传回来的消息看,炎京和云潼关都很安静,没有大肆的军队调动,想来他不是打主意想把帝月和大渊一网打尽。可不是这个原因,又会是什么呢?他这一计可谓迷惑了两拨人,让他们都摸不着头脑了。 鱼璇玑慵懒地往后一靠,左手还拿着刚收到的书信,墨玉瞳仁如漆黑的雨夜尽是黝黑的光芒。她在想,司空珏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天诀的半壁江山已经掌握在了她手中,更有帝月赫连烬为肱骨,他们之间的联盟没有任何人能破坏。桐封王是个聪明的男子,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此时,她真有些看不懂他了。这种迷惑很沉重,仿佛五百年前跟司空天初遇时候那般,那宛若天人的男子是那般惊才绝艳,却甘心屈居小小皇家书院做个夫子。谜一般充满诱惑的吸引力,他们两人在某些事情上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主上,您有什么打算?”众人都沉默,白逍只好朝鱼璇玑发问了。 鱼璇玑半垂着头,面容上染着半卷青黑的烛光暗影,神情寂静如水般。“本座想念自己的儿子了。” “啊?”白逍不明所以地叫了声,摸着头转来问白钰:“二哥,主上说她想念小主子,跟云潼关的事有关系吗?” 白钰拿着他放在桌上的折扇,朝他额头上就是一敲,嫌弃道:“烬王和小主子都在峪口关,桐封王又相约云潼关,那里离得那么近,主上过去自然是探亲议事两不误。” “哦。”这样啊,他恍然大悟,摸了摸自己的头。白钰打得倒是不痛,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 “既然桐封王诚心相邀,咱们就稍微安定段日子也好让将士们好好休整番。”将信纸放在旁边茶几上,鱼璇玑点将吩咐。“周梓留下,负责大军的各项事宜,其他人从旁协助。白钰,你就随本座走一趟云潼关。桐封王的用心是什么,猜不到就不猜了,反正离六月初七也不过月余时间,皆是你们见机行事即可。” 刀山火海,问剑山她都不曾畏惧,何况云潼关。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她也会亲自去会他一会。 ------题外话------ 大结局第一部 分,今天忘记了找编辑修改第一个章节,晕死,明天继续修改。 ! 第319章 前生相欠,王妃即归 一弯明月挂在深蓝的夜幕中,皎洁的月辉倾洒入寸寸焦黑的夜色里,拂照下的城郭横纵若棋,楼阁参差错落鳞次栉比,远望去只瞧得庄严肃穆,为沧桑风霜所侵蚀。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顾巽风的阻拦,青菀面带愠怒地冲进司空珏的卧房,也不管此刻着屋子的主人在干什么。 刚刚沐浴完的男人墨发尽数披散,身上只着橘绯的内衫和亵裤,内衫的衣带还没来得及系上。听到大门被撞击的响动,他轻轻转身刚好与撞进来的青菀目光相遇。脖颈下肌肤胜雪般白皙,锁骨凸显的弧度不多一分不少一寸,在明艳的橘绯颜色的应承下竟透着满满的蛊惑气息。被热气熏蒸过的脸颊上还残余着有水迹,少了平日的温吞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其人如风如云般带着舒卷清雅。 “这么晚了,你找本王有何事?”她那样跌跌撞撞地跑来,应该不是跟他谈论今夜天气如何的。 青菀没想到他刚沐浴完还没开始整理仪容,那些奔到嗓子眼的话在看见一身雪白的他后顿时偃旗息鼓不晓得消失在什么地方了。长这么大,她没有跟任何男子有过亲密的接触,自然也是没见过男子衣衫不整的样子。羞懑地撇开目光,调整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马上就想到了今夜前来的目的。 “你为什么要跟赫连烬、鱼璇玑相约云潼关一聚?”他性格不似师兄那样阴沉,断然不会是做出第二个问剑山的惨状。但他目的是什么?青菀觉得她怎么都猜不透,可感觉却非常准,司空珏定然是在计划着什么出乎人意料的事情。 她睁大眼望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很重要。她必须知道司空珏是怎么想的,才能在最恰当的机会帮他一把或是救他一命。天诀和帝月大渊的战事迟早是要起的,江山最后到底被冠了哪个姓氏从来不是她在意的,唯一牵动她心思的就是司空珏的安危。 这一生她只会爱这个男人,不管他心中有没有自己,只要他康健无虞自在快乐,就是她此生欣慰幸福的事情。 她的问题是意料中的,司空珏却并没有打算正面回答她,将衣衫带子系好坐在黄花梨木的圆椅上,他避近就远道:“只是想早些解决三方势力的对峙,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你自己觉得这句话的可信度是多少?”青菀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她一时着急就忘了方才的羞涩,逼上前质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还是为了她?” 鱼璇玑!又是鱼璇玑!除了容貌绝艳手段狠毒功夫不错外,她还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是她冷冰冰的性格?还是她那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姿态? “本王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心中领受了。但行军打仗非同儿戏,本王这么做自是有打算的。这天下终究是乱的,青菀姑娘还是早些回方诸山。”将来天诀不复,也没人能护住她片刻了,能走是件好事。 青菀眼中带着急色,生气地抢白道:“司空珏,你是被我抓住了痛处,就让我走是不是?你忘了,忘了在伽罗关下是怎么答应我的么?我把你等回来,不是想看着你去送死的!” 眼角湿润,她本不想在他面前露出那般脆弱的样子。司空珏乃世间少有惊才绝艳的奇男子,配他的女子必然也不是弱者,她不希望自己有任何一点与他不相衬。可他的话句句如尖刀刺在她心窝里,以为麻木了就不会痛,可稍不留神就是痛彻心扉。司空珏,你就不曾怜惜我半分么? “青菀,这世上唯情这一事最不能勉强的。”可能还是有必要再跟她说清楚一些,免得荒废了她大好的青春韶华。他司空珏自认不是什么喜欢招蜂引蝶的男人,一生所愿不过是求一心人厮守终生。鱼璇玑是他不可求,求也不可得的女子。他活着的这么二十几年里,只对那个女子动过心思。 这事他不曾告诉过她半分,是不想让她憎恨,也是不愿毁了他这份仅存于暗地里不能见光的眷恋。他想过要淡忘了她的,让她若飘萍般随时光的波澜消弭在他生命之中。可他发现,纵然想要放手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关注她的一切,想的不过是她安好而已。或许,他是疯魔了,却明知如此还要继续沉溺。 “我好像,曾经欠过她什么。”背转的身体挡住了他自嘲的神情,有怅惘和迷惑,还有淡淡的哀愁。又在转身刹那,统统消失不见。他对鱼璇玑的感情,真是微妙又奇怪得很,当她还是安陵时候,每每见到她那充满了仇恨的眼神,他心底就会浮现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似乎是前世曾相负,她挟恨而来只为找他复仇。原本觉得荒谬的想法,竟会在一日日的相熟后觉得那是理所应当。或许,他真的欠了她什么。 “所以,你这么做只是想偿还她什么?”青菀眼角挂着隐隐的泪光,满肚子郁气。 司空珏转首相望,又缓缓地垂头,不语。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心里想要补偿鱼璇玑,不过行动上作出了比心思更明朗的决定。如果真要算偿还,也差不多吧。 他不否定,青菀也明白此刻他是什么立场了。她苦笑着朝他看过去,面上是淡淡死灰之色。眉眼微横,如风轻呢:“如果我能让你看到她呢?” “……”司空珏扭头,眼带诧异,皱起双眉。 “我说,如果我可以让你看到你们前世的纠葛,你愿意看么?”她临窗而立,背染窗外皎洁的月光,一身天蓝的裙裳在月华下颜色渐淡,墨发凌乱轻扬缭乱了苍白的面庞。那幽幽一笑,若夜中盛放的昙花之美,飘渺而虚无。 如花般形状美丽的唇抿起,凤眸里散着雨点吻水似的涟漪。他举头望月,留下长长的暗影投于地堂。 …… 是夜,峪口关将军府。 “爷,好消息好消息啊。”赤焰拿着刚从黑鹰脚下褪下来的竹管里的纸条,兴冲冲地跑进去朝正在监督赫连烨吃奶的赫连烬禀报道:“爷,刚得到黑鹰传讯,王妃在这两日也要到峪口关了。” “嗯。”赫连烬靠在榻上,一个手指被赫连烨攥着。小东西从来不吃任何奶娘的奶,他便命人专门熬制婴儿能下咽的米粥给他喝。偏偏这孩子执拗得很,每次吃点东西比让他上战场打仗都还累,赫连烬就算再累也得再旁陪着哄着,跟奶娘一起想办法把米粥给她喂下去。 今夜倒还好,只是抓着他不撒手,没有跟以前一样又哭又闹地没个消停。 赤焰见他反应平淡狐疑道:“爷,属下刚才跟您禀报,王妃不日便倒峪口关了。” “本王是聋子吗?”赫连烬侧身扭头望向他,神情一贯的冷峻。 “没,没。”虽然不晓得为啥爷在听到王妃要来的消息这么冷静,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刻并不是废话的时候。赤焰默默地垂下头,正想要退下。赫连烬先一步吩咐奶娘,让她下去。 吃饱了的赫连烨趴在榻上,黑瞋瞋的眼睛盯着站在不远处的赤焰,嘴角淌下晶莹的涎水,浸湿了领口一片地方。赫连烬看到自家儿子那没有威仪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倏地朝赤焰道: “本王不在的这两日,你要好好看护好世子。若世子有半点差池,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爷,您说什么?”脑筋在这时绞起来,忽然就迟钝了。 赫连烬皱眉,有些怀疑他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下属,要知道赤焰以前可是机灵的。“你不是说王妃就快到峪口关了,本王岂能不去相迎?” “是,属下明白。”赤焰大惑顿解,咧嘴笑着拍拍胸脯。“爷放心,属下定然誓死保护世子。” “那好,带世子下去休息。”把赫连烨抱起塞进赤焰怀中,赫连烬转身拿起衣架上的玄色披风,带上风帽就欲出门。 赤焰哑然,忙追上前低声问:“爷,您不会今夜就动身吧?” “你以为呢?”赫连烬冷眼扫来,看得赤焰心头一惊,忙抱紧怀中不安分扭动的赫连烨,面部抽动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看着自家爷面色从容却脚步匆匆地离开。 “爹,爹……”怀抱里的赫连烨拽着赤焰的衣襟,跟他娘出奇相似的眼盯紧了赫连烬背影消去的方向,像是要找他那眨眼就不见了的爹爹。 感觉自己的衣襟都要被揪烂了,赤焰笑脸哄道:“世子殿下啊,爷去接王妃回来,你很快就不用吃米粥了。” 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懂,赫连烨小嘴巴嘟得高高的,忽然举起小手朝赤焰脸上重重招呼了一巴掌。小孩儿的力气根本就不大,可赤焰还是感觉到了分明的痛感。偏偏,那罪魁祸首因看到他痛苦纠结的脸格格格地大声笑了。 嗷呜——他真想对月仰天,长长狼嚎了。 深更夜下的长街,深紫色的骏马踏着圆盘银月的光辉飞驰。浅浅哨响,沉重的关门发出沉闷的吱嘎声音,似夜的沙哑,风的无踪,一骑轻骑绝尘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题外话------ PS:本文还有两三万字完结!此章不是大结局! 第320章 九天凤鸣,天下之主【完结】 “主上,按照这脚程,咱们明日黄昏就能到峪口关了。”白钰将牛皮地图合起折叠好,揣进怀中,望着前方夹道青山中一弯青碧的流水,只觉得那股清凉的气息直扑而来,让日头的毒辣光芒都弱了许多。 两匹坐骑在下游喝水吃草,鱼璇玑蹲在河边用手掬了一捧清水喝下,水珠大湿唇侧下颌,伸手连同汗水一道擦去。对面河岸约莫二十丈远,青山之上有白鹭成行飞翔,碧水中鸿鹄红掌拨清波,成双成对交颈嘶鸣,好不和乐快活。 “还有十一日就是六月初七了。”起身走到一棵树下,背靠树干。玄色斗篷披身,宽大风帽投下的黑影打在她脸上,将她的面貌神情藏在暗处。那婀娜身姿如新月挂天际,悬悬倚靠。 白钰用打湿了的手帕擦过脸,笑中带着微微揶揄道:“我们离峪口关更近。”只要入关,主上就能见到小主子和摄政王,他们一家也就能够团聚了。或许,她这一路上想的都是摄政王他们吧,至于桐封王,战场上的事怎么比得了眼前家人相聚。 “可能,本座不该带着你。”她微弯的嘴角泄露了此刻愉悦的心情,“或许你该在秣陵陪着玉落才是,小姑娘活泼可爱,可是很讨大家喜欢的。” “主上,你莫要打趣属下了。”白钰讪讪地转开,牵起两匹马朝前面走,自言自语道:“前面水深一些,这么热的天气让马儿去去热也是好的。” 看他落荒而去的背影,鱼璇玑但笑不语,墨玉般深邃黑亮的双瞳怔怔地望着远处那方天空下的土地,心中洋溢着无言的欢喜情绪。 赫连,我马上就到了,你跟烨儿要等着我,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休息片刻后,她便过去拉了乌骓马翻身坐上,朝白钰喊道:“走密林小道,明日日出之前本座就要到峪口关。” 两匹快马在林中穿梭,风吹花落,马蹄声渐远。与此山一山之隔的地方,一骑轻骑向着东方飞奔而去。 …… 桐封王司空珏密信相邀大渊之主鱼璇玑与帝月摄政王司空珏相会云潼关,共襄天下清平大举。虎贲骑得令做了些调动,年老者被敕令回乡养老,巽风专门派人分发了一些银两给那些陪虎贲骑走过了多年的老兵。 残疾不能参军者,给了处安置之所,脱下铠甲做起了普通百姓。一番整顿后,军中剩下的俱都是青壮年将士,一定程度上规整了军队的作战能力。得知炎京的变故,本还在半途上的苏清荷愣是撇下一干人,一个人单枪匹马行了三天三夜的路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一进王府大门,就看见丫鬟家丁在四处打点,门外更是添置了很多马车,装着大口红木箱子,也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如今战乱,百姓们大多都不爱出门闲逛,可是以并未有什么人注意桐封王府这看似搬迁的举动,只当是有贵人要从王府中搬出去。 襄惠帝身死伽罗关后,炎京周遭被他势力所控的地方皆是大乱,虎贲骑的出现是这兵荒马乱时节里的希望的曙光。桐封王曾经保卫了天诀的西北边陲,将入侵的雪原蛮子赶回来苍龙雪原。他是天诀百姓心目中神一般的人物,有他镇守的炎京会如铁桶般牢固不破。 许多人就是抱有着这样的希望,这座千年千古古都才继续了它饱经风霜的繁华。知道司空珏做了那个决定的只有他几个心腹,那些誓死追随他的铁汉子们虽然不懂他为何这么设计,可料想他们心底的桐封王从不是如星池万俟楚般阴暗可怖,他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苍生生死,许是皆存于他一念之中,也正是因此更多人才慎重又慎重地安排他吩咐过的每件事。在他们心底,天诀是否要继续存在已经不重要了,虎贲骑追随的从来都只是桐封王,而非炎京皇城中端坐龙椅的那个人。 “见过苏侧妃。”走动的下人们看见王府暂时的女主子回来了,纷纷停了手上的活计见礼。 苏清荷满是风霜的脸上含着愠怒,往日如水般的美目泛着冷意问道:“王爷呢?” “回苏侧妃的话,王爷在夫人住过的清心阁内,已经呆了两日了。”回话的是府中掌管后院杂役事务的大丫鬟,因着身份不够以前连与这位侧妃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次要不是人手不够也不会让她来前院走动。 见苏清荷脸色抑郁青黑的模样,丫鬟心底有些胆怯,却还是上前低声回报道:“奴婢听说,王爷这两日在清心阁不见任何人,巽风侍卫都见不到,每日的膳食都是由青菀姑娘亲自送去然后收走的。” 今日乌云蔽日天气阴暗,空气沉闷,应是不多久后就要下雨。苏清荷本就怀着满肚子的怨气和怒意回归,乍听丫鬟这么说,只觉得的胸臆间妒怒交杂。汗湿鬓发,她清雅如荷的面庞上卷染冷意,声轻却沉地道:“本侧妃说过,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本分,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需要本侧妃派人特意教导你一番才懂?” 深宅大院中,嚼舌根子的人从不缺乏,可她不允许这种人出现在她视野中。不敢司空珏拿她当表妹也好,属下也罢,这个后宅既然是她在管理,就该井然有序不给他出半点篓子。 那丫鬟没想到自己讨好地说了那么多,这位主子竟然不气王爷跟别的女子有暧昧,反而在训斥她嚼舌根,顿时吓得满身汗水,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上大呼侧妃娘娘饶命。 看到这一幕的下人们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埋头盯着地面,就怕主子一生气把怒火洒在了自己身上。 苏清荷看着那么一竿子人的神情,心里更加窝火,让人把乱说话的丫鬟带下去教训,拂袖直奔清心阁而去。她一定要亲自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虎贲骑十几万人的性命,天诀北方百万百姓难道都抵不过他心底的魔障? 王府中的人都被派开,此刻路上除了巡视的三两队侍卫外,没有多余的人。苏清荷也顾不得被人发现何种异常,拐过月洞门后直接施展轻功飞向清心阁高墙。一抹青绿宛如春日繁花的娇叶,光电般窜入落在院中鹅暖石铺就的羊肠小道上。 迎面,一身黛色绣山月幽兰高腰襦裙的青菀正提着食盒从抄手游廊处出来,抬首两人目光不期而遇。苏清荷看向她,敏锐地察觉到她铺着厚厚的粉还是掩藏不了憔悴的面庞。心中微怔,还以为是司空珏出了什么事,忙问道:“王爷他怎么了?” “苏侧妃回来了?”在刹那的愣怔后很快回神来,青菀扯出个勉强的笑低头扫了眼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食盒,摇头,片刻后又点头。“我觉得是好的,只会他暂时有些迷惑不知。” “你什么意思?”看不清她怎么过来的,在眼前一阵微风虚影后,远在十步之遥的苏清荷已经靠近来,一只手抓紧了她左手的手腕,手指发力捏的她手腕生疼,眸光中也是满满的厉色质问道。 青菀苦苦一笑,手臂挂住食盒,空着手扳开她使劲儿的手指,仰着脸自嘲起来:“我倒是想左右他,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走不进他的心里。原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简单的感情揪扯,最后才知那是前生宿孽。他不知,往往困惑。知道了,更加迷惑。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却又相对的平衡。” 欠了的,始终是要还的。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忽然间模样狰狞,脾气暴戾地甩开青菀,恨声道:“你以为自己是方诸山的翘楚就了不起,什么都懂?你给本侧妃记住,这里是天诀桐封王府,不是大海飘零的方诸山。” “你比我都还怕,不是么?”青菀没生出丝毫的怒来,反倒觉得眼前人比自己都还可怜。同样是痴恋司空珏的女子,苏清荷为他付出的比自己这个后来的多多了,可多年来从未得到司空珏任何承诺。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主子和下属的关系,就是表兄妹这层关系,似乎都在随时光流逝变得淡漠起来。 被戳中了心事,如踩到尾巴的猫般,急得想要跳脚。苏清荷敛目横眉,嗤笑:“你是被刺激傻了吧?”别以为她不知道,青菀可是满心满眼的都想着跟司空珏在一起。她从不收敛这个表现,以前时常能见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她倒不怎么担心。可这次出去后,她一路上都不安心,这里面或多或少有点是青菀的缘故。 如此回答下去实在没有意义,青菀也不在这上跟她解释,定定地站着道:“给他一点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他作出什么样的决定,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你我,无法参与其中。一步死棋,一朝动,不是将人逼到更死角,便是死局逢生。且行,且观。” 轻轻的叹息几不可闻,可落入耳中却有格外沉重的分量。手臂垂下腿侧,青菀拎着食盒一步步走在小道上,渐渐消失于花径小道深处。 她的背影那样落寞,像极了少女时代不知如何自处为情诉苦的自己。苏清荷立在远处,感觉脚步很沉,这一步不知该不该迈出去。 青菀在暗示她,司空珏和鱼璇玑之间的事,她们不能插手。可她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谁来告诉她? …… 桐封王将离炎京,没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就是在府中奉命拾掇的下人们也不知主子为何会有这个吩咐,不过那些马车的轿辇算是有主儿了。王爷吩咐了,在王府中做客的公主殿下即将前往太庙祈福,不过这事是秘密进行的。 祈福日就定在明日,只待清晨旭日东升,停在外面的马车就要离开了。 苏清荷得了青菀的警告后,没有冲动地去质问司空珏,在清心阁外徘徊了好久想走又不想走。这么多年,从下属到表亲,再是他名义上的侧妃,她陪伴了他走过了多少风风雨雨,可到头来终究是比不上那一瞥的纠缠。 青菀说得对,她们就算再努力还不是在他心房外,怎么也走不进去。长途跋涉,她感觉很累,心中更甚。月上中天,久站如雕刻后的石像在夜风中纹丝不动。约莫地看到清心阁内亮起一盏小小的八角灯,她黯淡的眸光折射了月光的清华,终于转身悄悄离开。 清心阁内,素雅简洁的房间燃着宁神静气的古檀香,门扉半掩隐约可见屋中烛台上一盏明灯静静燃烧。垂地的帐幔随无声潜入的夜风一同摇曳着,窗台上倾洒一抹月光,半桌上矮脚花瓶内的玉簪花迎光开放,宛如误坠于尘世的仙子。月墙外青竹茂茂,斑驳的竹影落在石阶上,影影幢幢如魑魅出行飘渺得难以分辨。 含着清新花香气息的夜风中,缕缕酒香如丝如绞缠绕,三两流萤翩飞徐徐于花丛草堆之间飞栖,旋而落于石阶上散乱的酒坛上。雪白的衣犹如冬日里的初雪干净纯澈,青丝松松挽就泼墨般倾洒在后背肩头。双腿叉开横在冰凉的石阶之上,他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搁在腿上,旁侧高大的破碎的竹影落了半身,乌发半掩的面容如玉般白皙美丽,那唇上噙着似笑非笑的嘲讽,一双凤眸中填满了无法排遣的伤恸。 仰头,清冽醇香的美酒从坛口倒出,酒若雨下汹涌四射,似瀑直下冲刷着他光洁的下巴脖颈,打湿胸口衣襟。醉眼迷离,一尊清月入眸隐约显印出那清媚雍容,神情悲悯的容颜。 如梦又非梦,不管是过去还是曾经,都那样真实地存在过。月影迷蒙,耳中似乎又听到那曲天下间独一无人的籁音箫声。 “公子如此执着,倒叫小女狐疑,天下间人人称颂的第一公子何曾变得这般无赖了?小女更清楚地记着,十八年来可不曾命犯如此桃花。” “朝天宗乃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无双公子的大名小女如雷贯耳,却不曾想今日会这般狭路相逢。倘若世人知道,无双公子就是天下第一公子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穹苍,若天下都没有战乱,他们就不用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了。可眼下我们势单力薄,无法与殷国对抗……” “呼延将军虽是异族人,可他从军数十年,对西川的风土人情更是了解。我们要断了南蘅向北的退路,必须要跟他联手,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穹苍,我背弃了家族亲人,叛离了师门,这世上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不管将来的路有多么难走,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除非你背叛了我们的誓言,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哪怕你被皇帝设计与昌平公主有肌肤之亲。可是穹苍,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如我信任你般信任我呢?” “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要逼我?你明知道虞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的,为什么还要把他们都下狱了?” 果真,这世上绝无无缘无故的果。他跟她,曾经是那样痴缠相爱的一对男女。 虞诀,司空天,天诀建国史上最有神秘色彩的帝后,原来是这样的。 酒坛从手中脱落,顺着阶梯滚下草地上,他望月失神地往后一倒躺在石阶上,脑子里全是那些陌生而清晰的场景。那是司空天和虞诀啊,是他司空皇族,天诀的开国先祖啊…… “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么傻?”夜风吹起满头发,纷乱散开遮盖。眼角缓缓滑落一滴泪珠,心头那种窒息的痛时至今日还那样清晰。 华丽的宫阙,漫天的大火,她的身影淹没在火海之中。他在外面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她任何的回应。曾说要执子之手相携到老,却在人生最辉煌时节夭折了生命。 如果,他早一点她就不会死,他就不会死…… 悔意如潮水铺天盖地,一浪高过一浪奔袭,替五百多年前的司空天继续痛继续伤。泪意如水波,覆在眼眸上犹如水波玉镜,迷蒙了他的视线。 闭眼,夜风喑哑,天地晦暗。 细碎的脚步声临近,轻轻如若猫狸般。他蹙眉,凤眼虚开条眼缝,月光下,玄色长裙着身外披黑色斗篷的女子徐徐走来,风帽下的面庞上罩着黑纱只余一双清冷的眸子在外面。 瘦削双肩,纤姿细腰,那身影朝他款款而来。 那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自嘲地掀起嘴角,伸手去摸身边的酒坛,胡乱摸了一通却什么都没抓到。而那人偏在这时蹲下身,素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温暖柔软的手,驱赶了夜里的寒意,他惶惶地转头看着她怔怔道: “为什么不等等?”那样决绝,伤的起止是她一人! 来人不答他的话,只是紧紧抓住他手腕,被风帽暗影挡住的眼瞳微不可察地闪了几下。夜风起,淡淡的香气在酒香飘逸中混合挥发,让人更觉美酒的香醇。 “为什么不回答?”他双手用力将她箍住她的腰,近乎狂肆固执地询问着她。酒气从口中溢出,白玉般的面庞上染着层层绯色,仿若春日中开放的胭脂花般娇艳动人。 她什么也不说,身子轻轻覆上去挨着他,双手抱紧了他的脖颈,吮吸着熟悉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温热的身体压在身上,触手可感的柔软温暖绝不是虚幻的。司空珏空空的脑子有短暂的不明,旋而他猛地用力将身上的人推开,鲤鱼打滚地弹起来,眸光变得犀利,质问道:“你是谁?” 她恨死了司空天,又怎么会如此亲近自己? 司空珏嘲讽般地苦笑,看向因自己推攘而脚步不稳的女子,明显地发现对方在听到他的质问后颤抖了下的身体。 绝对不是她! 缓缓抬起的头,越过月光皎洁的光华,面上的黑纱被吹动着摇曳,她站着就那样直盯盯地看着愠怒的司空珏,眼神中流窜过丝丝的怨毒来。 看对方丝毫不想坦白身份的样子,司空珏索性一挥衣袖,只听裂帛之音骤响,斗篷风帽,还有罩巾尽数碎裂,雪花片般飞扬在空中。她受惊地瑟缩了下身子,仓皇如鹿般无措的神情直接暴露在月光之下。 “宜公主?”看清楚是谁了,司空珏酒醒了九分,脸色顿时一黑,语气也显得极度不悦。“公主明日就要去太庙为天诀祈福,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跑到清心阁来做什么?” “珏哥哥,我……”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傲气的女子低声颔首,楚楚可怜。 司空珏冷声道:“本王的母妃只生了本王一人,不曾有任何妹妹。”他不是傻子,司空宜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里,就表明她是有所准备,不是随意而起,具体点那便是她有所图。 他是因看到了鱼璇玑的前世,心中郁结,才避开众人独自在清心阁中。巽风和青菀等人都鲜少来打搅他,自然也没派什么人来保护他的安危。毕竟,身为武学高手防身的本事自是不低。没想到却是因此,给了司空宜漏子让她钻了进来。 “珏哥哥,我不想离开你。”目的已经被戳穿,司空宜干脆来个直截了当。那张上了脂粉的艳丽面庞扬起,眼神倔强而坚持盯着他:“为什么苏清荷能留在你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青菀可以,我就不行?” “是因为父皇年轻时候犯的错吗?可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我有什么错?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如愿,为什么就不喜欢我?”这么多年来,她的这份喜欢多多少少都是由表露的,可他永远都那样无动于衷的样子。 珏哥哥,你可知道当年两国一族入炎京,我为了你可以答应父皇远嫁帝月?苏清荷一介妓子她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却稳稳地做着你的侧妃,为什么你就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公主,你觉得我们之间有可能?”司空宜的话让他彻底地黑了脸,就算没有襄惠帝对明郡王夫妇做的一切,他们之间也绝不可能。 这世上,没有人跟他有可能! 司空宜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嘲笑,不以为意道:“为什么不可能,从小到大,我都是最喜欢你的。” “哼。”这简直是他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件事,她喜欢自己难道自己就得喜欢她?天诀都快要灭亡了,这公主病也跟着越来越严重了。他甚至要怀疑她怎么会成为皇家公主,如此胸无大脑,根本无法跟帝月的风雅郡主和星池的长公主相比较,遑论和她了! “不管你怎么想,珏哥哥,我早就认定了你。这辈子,我跟定你了。”所有能用的办法都用了,现在就只能死缠烂打了。天诀已是昨日黄花,她这个高傲的公主也将成为过去。 母妃为了自己都跟他跪下了,自己更是要抓住机会留在他身边,否则让她隐姓埋名做个山野村妇地活受罪,还不如一刀把她给砍了! “要让公主失望了,一直陪伴着本王的都到黄泉上去了。”她的话让司空珏觉得心里分外地堵,甚至恶心。堂堂公主竟毫不矜持,大半夜乔装成别的女人去引诱男人。若非看在梅贵妃的面子上,他早就一掌打死她了。 “你……”她抬手指着他,潸然泪下指控道:“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司空珏觉得自己无法跟这个脑子有毛病的公主说话,拂袖隔空传音道:“送公主离开!” 暗卫没留在清心阁内,却是潜伏在周围的。他一声令下便有黑衣人凭空出现,抓起司空宜的肩膀就要把她朝外面带。司空宜着急挣扎,暗卫直接一掌将人劈晕了,抗在肩上。 “日后不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下次让他遇到,他可能就直接下杀手了。 “是。”暗卫不敢大意,恭声应诺。 次日早晨,司空珏召集众将安排去云潼关之后的事情。前院,司空宜以死相逼绝不去太庙,苏清荷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去请示司空珏如何做,他只说几句:“公主想死就成全她。” 总管将司空珏的话传回来,苏清荷立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当着司空宜的面复述了一遍。刁蛮的公主在得知他心意的时候,奇怪地没有与先前一样大哭大闹,而是让宫女收拾行装,回宫。 这事传到司空珏耳朵中的时候,他并未表态要如何,大家便清楚了这位公主在王爷心中并没什么地位。既然人家想离开,他们就开开心心地送公主回宫。 云潼关之约已近,司空珏和巽风两人先行前去云潼关,苏清荷青菀等紧随其后。 …… “你们爷呢?”风尘仆仆地赶来,还想着给赫连烬一个惊喜,结果对她而言却是有惊无喜——赫连烬人不在峪口关。 赤焰说他亲自去接自己来峪口关,可能是半路上他们走密林小道错开了,但是为什么都一天了还没有他半点消息?赫连烬素来心思缜密,不会猜不到她可能会走小路,自然应该是掉头回峪口关的。一来二去就算耗费些时日,昨日也该到了。 可是到今天中午了,人还是没见到,她都开始有些担心赫连烬是不是遇上意外了。赫连烬武功高强,哪怕遇上围杀,那些人也不见得能伤到他。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遇上某些不方便立马就解决的事情。 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呢? 扑到娘亲怀中,刚吃饱喝足的小家伙拽着母亲的衣襟玩得不亦乐乎,无视了自家娘亲那带着淡淡担忧和哀愁的面庞。赤焰站在她跟前,和白钰一左一右你看我我看你,默不作声。 爷(摄政王)没回来,王妃(主子)很不开心,他们就暂时不出声惹了她的怒气了。 初夏的气温在这大陆北部的地方不比南方炎热,独独显得沉闷,卷过黄沙吹起沙帘幕幕,满身沙尘自是免不了的。 “王妃,爷回来了。”面庞有明显晒黑痕迹的赤冰自屋外跑进来,紧身劲装上还残留着几处暗红的血渍,被汗水浸湿的衣裳贴紧身体,明显地看出她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赤焰和白钰两人默契地对视,眼角余光扫向的位置,她冷峭的面容上终于染上了欣喜。 “小主子,让我抱抱你。”聪明的人最懂得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白钰笑呵呵地从鱼璇玑手中抱过已显得沉甸甸的赫连烨,推了推赤焰道:“我来这儿都没怎么去四处看看,你领我走走。” “行啊,走。”两人语气熟络称兄道弟般只差勾肩搭背了,识趣地马上离开。 “属下也先下去了。”赤冰作揖退下,偌大的房间内就剩下鱼璇玑一人。 她快速地从圆椅上下来,脚步轻快地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外而去。方出檐下,入目假山堆砌竹影婆娑携花径偏执的路上,玄色广绣大袍的男子迎着阳光负手而来。他眉目间还有不曾洗去的风霜疲惫,暗蓝眸子在触及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时,冷峻的表情犹如寒冰遇上骄阳,瞬间融化。 “赫连!”她绝美的容颜绽放出胜过阳光灿烂的笑容,墨玉瞳渲染绮丽光彩,殷殷盼着那人看他步步走近。 玄衣如影晃过,眨眼他人已站在她面前半臂之处。她眉睫如蝶翼振动,嘴角弯弯,漆黑明朗的眸子望着他,像是生生世世都看不够般。赫连烬伸手,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嘶哑中带着几分低沉的磁性道:“想我没有?” 分开的一百二十八日里,她有多少时辰在想他他是不知道的,可他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想她。想她的声音,想她的笑,想抱着她的温存,想他们一家团聚和乐的幸福。盼啊盼的,终于是到了。 他的话,仿若鸿毛轻轻扫过心尖儿,轻微颤颤的悸动被勾起,让人觉得甜蜜又折磨。漆亮的眸子如侵润了泉水,水波跌宕流窜着脉脉情意。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垫着脚尖吻上他的唇,用行动告诉他自己到底有多想他。 她难得的主动让他在刹那的愣怔后,男人瞳眸里烁光熠熠。双手抱紧那纤纤细腰,唇瓣上反客为主重重压上,火热激吻…… “世风日下……”轻声感叹,叹了再叹。 “爷威武,一下就压倒了王妃!”跟白钰那副“我不敢直视”的表情相比,赤焰则显得激动了许多,要不是怕出去打扰了爷和王妃的甜蜜团聚,他真想冲出去喊“爷武威,压倒王妃,压倒王妃”了。 白钰瞅着他,饶有兴趣道:“若是主上发现有人偷窥,你说那人该被如何惩罚?” “他们现在心情太好,应该不会发现我们的。”赤焰打了鸡血般激动,根本不想错过这场活色生香的好戏,何况还是冷若冰山的爷和冷情的王妃。这两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遇到一起实则就是火山相撞,噼里啪啦能把世界都给烧焦。 “哦,是么?”他突然就笑了,轻轻的似乎很愉悦。赤焰偶然回头撞见,只觉得他笑得很阴险。狐疑地皱眉,突然间似有什么暗器自斜侧方射来,出于本能对为危险的应对,赤冰就欲闪身,岂料白钰忽然抬脚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踹。 没有任何防备,就那么猝不及防被踹飞,噗通一声落在花丛中,压扁了一地花草。赤焰怒极而起正要声讨白钰,却见爷和王妃俱都黑着脸站在廊檐下看着他,顿时什么怒气都在顷刻间散去,耸搭着头有气无力地看着地面。 “既然这么有气力就去军营训练士兵!”没多大感情——色彩的话出口,他以后的命运就此定下,赤焰哀呼一声眼巴巴地瞅着赫连烬。那两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相携着进屋。 远处,抱着赫连烨的白钰悄悄从假山后闪身出来,笑着摸了摸怀中小东西的头,语重心长教导:“好心人人人皆有,可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又要保护自己,那么一定要准备好被抓的备胎,知道么?” …… “司空珏从炎京到云潼关了?”暮色阑珊,久别胜新婚的两人从白日就开始纠缠,直到日落西山才精疲力尽地依偎在一起,述说着分别多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赫连烬大掌落在她雪白肩头,微眯眼瞳回答:“我去找你的半路上没发现你们的踪迹,想到有小路可以直通峪口关,猜想你们应该是改道了。准备折回去找你,却在路上遇见了一个人。” “谁?”什么人能绊住他的脚步?这下鱼璇玑可是好奇了。 “是赫连倩。”他半掩的眼瞳瞳色倏冷,寒芒自此射出。“不知她从何处得知了我们和天族的约定,竟暗中派人拦截了回转天族的天族族长,将他们绑架准备到炎京跟司空珏联手对付我们。” 这世上有种人就如同墙角的蟑螂,怎么都死不了。 鱼璇玑微惊,旋而平静如初,道:“在攻打雒邑时陨圣楼就发现了赫连倩的踪迹,不过我只是让骆惊虹看着办,并且太在意。”她一时的疏忽竟然让赫连倩逮到了机会给逃脱了,还敢利用天族之人向他们要挟,不简单。 “没事。”赫连烬揽着她肩头,用鼻尖亲昵地刮了下她的脸颊,笑着道:“小小赫连倩不足为惧,我们倒是该想想怎么去应对司空珏云潼关的邀约。” “你怀疑他会使诈?”她眨着眼,若有所思。 赫连烬伸手抬起她下颌,反问:“难道他的表现很正常?” “……”闻言,她摇头不语,司空珏的邀约也让她感到困惑,心里也没什么底。 “伺机而动吧。”他靠着床头的靠背,微微叹息着:“我与司空珏这一战早就注定了的,不过是时间迟早而已。” “赫连,一旦云潼关破,天下皆在我二人手中,届时你自当如何?”莫名的,她又想到了这件事情,忍不住又蹙眉了。 赫连烬忍俊不禁地捏着她的肩头,埋首低声笑道:“女皇陛下想让本王怎么做呢?” “女皇?你?”鱼璇玑心头微感不安道:“你是真的这么想的么?”她做女皇,那他呢?可惜,赫连烨还那么小无法继承皇位,不然这个问题就不会困扰到她了。 “大渊已破天诀大半江山,若王妃你不做女皇,只怕大渊的人会把本王和黑甲精骑都生吞活剥了。”他故意板着脸语气揶揄,“有个帝月已经够本王操心的了,可不想在弄什么地方管着。劳心劳力不讨好,还不如在家陪娇妻。” “你是说……”鱼璇玑豁然顿悟,脸上泛起喜色双手抓住他领口,有的话还没问出口,脸色又暗了下来,犹豫着:“帝月可是在赫连氏的掌控中,若真做到那一步,我怕他们会把你当卖国贼的。”赫连烬这人不拘小格,那些污名秽言他不放在心间,可只要想起那都是因为他们母子之故她心底就感觉不畅快。 她的男人不该背负那样不堪的名声,一世英明怎能在史书中留下种种骂名? “你想什么呢?”赫连烬看她一闪而逝的失落闪过眼眶,好笑地道:“何时变得那么笨了,难道你不知道赫连烨也是姓赫连么?人生在世畅快而行,所谓功过都是后人评说的,你又何须如此在意?” 鱼璇玑含羞带嗔地瞪他道:“若你不是烨儿的爹,我才不会这么在意你!” “这么说,本王倒是托了那小子的福,嗯?”他高大的身影压下,居高临下将她整个人都覆盖住了,微哑之音在她耳际盘绕,久久不散。鱼璇玑羞窘地双眼快速眨动,连忙推开他滚到床里面去了。 赫连烬长臂一捞将那细腰人卷进来,倾身覆上去,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细细密密的吻如雨下般袭来。 院门外,白钰、赤焰赤冰及十二骑将们站在稍远的地方,翘首以盼。 这都几个时辰了,那两个人还黏在一起不愿意出来,可他们还有要事禀报啊。想进去敲门,可又怕自家爷的心里不爽,用寒冰诀把人冻成冰雕那可倒霉了。若不去说呢,要事出了事儿他们也没法兜着啊。 哎呦,真是急死人了! “我说,白钰,要不你去?”赤焰想了半晌,冒险的事情不能让他们黑甲精骑的人去干。王妃就带了白钰一个人来,要事惹恼了爷,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也不会怎么处罚白钰。如果是王妃生气的话?嗯,一般来说有大事禀报,王妃不会那么容易气着的。 嗯,就这么干! “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是你们帝月的内政。白钰身为大渊臣子,没有主上的允许,是不会参与到帝月的政事中去的。”白钰岂会不知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想找个替死鬼,他可没那么蠢。 赤焰不乐意了,道:“你说的什么话?赫连倩虽是帝月逆贼,可她想对付的人除了爷还有王妃,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她给王妃设什么圈套?”这白钰就是该死的聪明圆滑,跟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们一样。 白钰笑,眉宇微夹道:“主上的安危用不着你们担心,陨圣楼和大渊都哪一个都不会让主上有事。”一句话说白了,他就是不帮忙,看你们能怎样! “哎,你……”赤焰愠了,跨上前一步就要跟他理论,赤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面无表情。 “这件事或许可以不用禀报爷,我们处理好就是。”事关王妃的安危白钰还这般清闲从容,说明他们早有了应对赫连倩的准备,何况那人现在还在峪口关被关着,谅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白钰抱手看除了赤冰外一脸愤慨的十二骑将,暗忖她人心思细致。实如她所言,在来峪口关前骆惊虹便亲自跟他提过赫连倩的事,这个女人也实在离开,能多番死里逃生。雒邑之战赫连倩逃了,是轻鸿阁的失误。为此,骆惊虹还受了邢思阁的惩罚。这一次,决不能留下这个祸害,阻挠主上完成江山一统的大计。 “想得到天族长老的下落以及赫连倩私兵的消息,在下还需要各位帮忙。”看在主上的面子上,他勉为其难跟他们联手一次,免得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弄得太尴尬。 赤焰等人满目怀疑,白钰倒也不说了,径直转身离开。 …… 六月初六,夜。 云潼关,星月如宝,熠熠生彩。登城楼,远看青山层叠,黛色深浅,夜光黯淡。城头,黑底锦缎上绣暗红大字桐封旌旗飘飘,火光若星子连珠蜿蜒成线,汇成长长一条。 巽风陪司空珏漫步城楼,原本在峪口关屯守的帝月黑甲精骑大军于昨日开向云潼关,在五里外驻扎。云潼关众将见之,心中无不忐忑焦躁,独独司空珏一人安之若素。对敌方势力的推进,他似乎没有多大的惊讶。不过是吩咐士兵在城楼空地前摆阵,可大家看那阵法实在太过简单,随随便便就能破了,怎么抵挡得住帝月大军的进攻呢? 许多人,差点一夜愁白了头,可什么好办法都没有想到。 “王爷,这一战您心里有多大的胜算?”走了许久,巽风终是没沉住气,神情肃然地询问。 城楼山夜风强劲,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司空珏一手搭在城楼的青墙上远眺着远方灯火通明的黑甲精骑军营驻地,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凉淡若夜中水,轻轻摇头。 “没有胜算?”巽风只觉心中一凉,眼神复杂。 “胜与败有那么重要?”司空珏恍然呢喃,失笑:“巽风,你是希望本王胜么?” 他眼神里讽刺的意味那么明显,像杯中水,轻轻一晃就会溢出来再也收不回去。巽风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司空珏的心思可以说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而此刻,他竟发现眼前这人好陌生,让他无法判断出任何事情。 希望么?当然!整个虎贲骑,所有云潼关的将士,哪一个不希望他能胜。可他的心,想胜么?巽风猜不出,事情像是坠入了某个迷雾中,司空珏走不出来,连带着他们也要跟在被这怪雾所笼罩。 “你不用担心,所有一切本王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便将是所有一切的终结。”无论对错,无关成败,这场由孛星临时开始就埋下了暗线的乱世,也该跟着所有恩恩怨怨结束。 巽风严肃道:“王爷,属下与你多年相识,名为主仆实则更有兄弟之情。你要怎么做,巽风干涉不了。可是巽风要告诉你一句,夫人好不容易活过来,你不能让她受到伤害,她已经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本王知道。”不过,他的母亲惦记最多的应该是他死去的父亲吧。 “但愿王爷能记得今夜所说的。”巽风低垂着头,神色恭敬,眨眼就由心怀担忧的兄长变成了一丝不苟的侍卫。“明日一战凶险难测,请王爷早些回去休息养足精神。” “本王稍后再回去。”将远看的目光调回,脑海中有片刻的晕眩,他扶着青墙站着看下城楼下已经完成的阵法。 还差最后一点—— 凤眸含着丝许苦淡的笑,转头撇瞥去那遥远的地方——云雾山。 …… 一夜漫长,两方人马俱都没有睡意,睁眼看着天色渐渐变亮。有种叫做希望的光芒伴随着黑暗最后一色而出,藏匿在明媚下的胜利,又有多少人能猜到其中必须用多少鲜血来填补。鱼璇玑盘膝坐在临窗处的榻上,墨玉瞳看着地堂上灿烂如虹的光芒,感觉一股沉抑压迫在胸口。 一只宽大冰冷的手放在肩上,她眼角瞥过看到玄色广袖一角,赫连烬带着安慰的话语跟着响起:“你是在害怕什么?” “我们不该把烨儿带到云潼关来。”在即将上战场之际,她竟然生出了怕意,换做是从前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那还不足周岁的孩子,每每想到心中都是揪着痛的。上辈子无缘再做母亲,此生好不容易能生下一个。可她竟没太多时间陪伴在他身边看着他成长。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这都是非常失职的事情。 赫连烬手指在她鼻尖一弹,好笑道:“自从你做了母亲后,优柔寡断就多起来了。放心吧,他是我赫连烬的儿子怎么会那样短命,要真是那般就是他不配做我们的孩子。我们还不知司空珏相邀到底为何,那小子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再说,你忘了黑甲精骑和陨圣楼有多宝贝那小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被他逗笑了,鱼璇玑嗔怪道:“你这做爹的,听起来还真不靠谱。” “只要王妃你觉得本王对你是靠谱的就行了。”旁人的,他才懒得去管。“好了,吃点东西马上大军就要出发了。” 这一场仗或许还是硬仗,得先喂饱肚子才有气力打仗。 点头,两人围着圆桌桌下,简单地用了些稀饭馒头后,帐外号角声便吹响了。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鱼璇玑自内帐中取出他的铠甲替他穿上,自己也换了身劲装两人才走出大帐。 金光万丈,天蓝云轻,鼓声擂起,十三万大军有秩序地排列开,前首赫连烬一声令下,军队整齐地朝前开进。黄沙自脚下扬起,远远看去仿若一朵黄云正要腾空而起。鱼璇玑与白钰骑马一道行于赫连烬身侧,大军开拔的速度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云潼关下。 虎贲骑大军据守城楼,城下并未有一兵半卒,只是城楼下空地沙场上摆置着数百座高低不一的土堆。探子早有回报,那是桐封王命人做的,看样子不过是简单的阵法,不足为惧。 手抬,大军停,隔土阵与云潼关守军相望。 金晃晃火辣的日光从万里苍穹下投射下来,还没到正午就热气蒸腾,汗水珠子跟下雨似的密密麻麻地从身上冒出来,浸湿了贴身的衣物。他们的靠近,云潼关守将并且做出任何打击的举动,更让人心中犹疑,难道桐封王真的想靠那些土堆打垮十三万铁骑? 真想如何,现在不得而知。 “爷,我们要这样一直等下去?”足足一个时辰了,云潼关都没有点异动。明明是桐封王相邀他们爷和王妃前来的,可到了现在还不露面,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主上,要不要上前去试试他们到底什么态度?”白钰也深感奇怪,把自己的想法给鱼璇玑提了提。 指被擦过的脸颊,汗珠随热气消散,鱼璇玑久久盯着城楼大门下,忽而她展唇笑了。“不用,人来了。” 有着上百年历史的粗重楼门被十几个士兵从两侧缓缓拉开,一袭银甲,胯下骏马高大,手中一柄形长两丈,刃如月牙,锋似寒星,身雕百龙蟠纹的刑天枪。那人骑马而来,徐徐渐进,日光溟迷,洒遍之下浑身如绚着银色闪耀的夺目光芒。 “独自一人?”白钰转头与赤焰等眸光相遇,眼中俱有诧异。 鱼璇玑看向身边的赫连烬,道:“看来我们也要单枪匹马上去才行。” 他暗蓝的眸子含笑望她,颔首催着胯下什飒紫扬蹄前行,鱼璇玑跟随其后。 三人三骑慢慢向中心靠拢,在土阵前纷纷停下。不约而同,都抬起头来看着中央的位置,错开高低不一的土堆,眸光在干燥沉闷的空气中相遇。她眯起的眼眸在司空珏身上扫过,于日光下近看,心头生出一股苍凉的悲切。恍惚间,她看到的像是曾经与她在战场并肩作战的司空天。 那身形神情,就是他们握抢时候向内微转的小动作都是出奇一致。可是,他们现在却站在了彼此对立的场面。 “你想如何?”她沉声开口,定睛细看,又发现那只是司空珏而已。不是他,不是他! 赫连烬敏锐地注视到了她刹那间变化的神情,眸色倏沉,把目光对准了司空珏,好似要从他身上确认是否有某个人的影子。手中墨龙方天画戟深紫色的缨子绕着墨黑色戟杆上端镂刻着的龙纹而动,双刃月牙形戟刃在日光照射下闪着刺目的寒光。 骑在马背上,司空珏望着前方那对男女同样墨色的衣着,眨动眼睫下的凤眸里有着深浅不一的暗光。 “以棋定天下!若是我们中任何一方人输了就不能再打对方的主意,除非我们三人都死了,天诀、大渊和帝月才可再起战事!” 棋?鱼璇玑与赫连烬面面厮觑,除了广阔黄沙和远处的绵延山峦外,她还真没看见什么棋。 司空珏长枪划过,阳光中挥舞只欲搅碎银汉,直指身侧的土堆群,神情淡漠道:“这一场生死棋,性命天安。若不敢,须得立誓有生之年不得进犯天诀寸土!” “可是上古的鸣音生死棋?”传闻中置身若处沙场,千军万马横铁骑铮铮索命来。她并不清楚这个阵法一旦触动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只知晓这鸣音生死棋乃是古籍残卷中所记载的凶戾阵法,真实形貌如何无人知晓,一旦入阵百万大军也会顷刻覆灭,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能能完整地布下此阵。司空珏,真的会把这个阵法研究出来了? “是,如果你们中有人选择不入内,就必须遵守本王所说的最后一条。”司空珏面容冷淡不见情绪波动,口气也显得漠然和孤冷。 退缩?他们人都到了这里,断然不会回头。赫连烬回头来,望着鱼璇玑,郑重道:“王妃,你就在这里等着本王出来!” “赫连烬!”鱼璇玑厉声一喝,双眸瞪圆了盯着他,恼怒他刚才的话。什么叫在外面等着他?明知道里面危险重重,她就在外面安全地等着?绝不可能! “王妃无需多言,本王已经决定了。”赫连烬一改往日对她始终的含情脉脉,万丈光芒下的面庞冷峻若冰,丝毫不想给鱼璇玑任何开口的机会。抓紧缰绳,策马朝着阵中就奔了进去。 扬起的马蹄卷起层层黄沙,随风吹入眼。迷乱的沙惹得眼泪有泛滥的趋势,鱼璇玑猛地用手去挡,待拿下袖子后去看土堆还是土堆却看不见赫连烬的身影。像是刹那间就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快得让她没有一点准备。 “赫连!”鱼璇玑心中惊慌,绝美的面庞笼罩着一层森然的寒冰,她阴厉的目光在司空珏身上逡巡,旋而咬牙催动胯下的乌骓马就欲朝阵中去。 “站住!”刑天枪划过一道银弧,横亘于她跟前,司空珏斜睨着她:“你的孩子尚不到周岁,你就忍心他从小无父无母?” 他什么意思?难道进去了就出不来?鱼璇玑觉得她此刻心里窝着一团烧不尽的火,忍着怒道: “没有赫连,烨儿就不会有降生的可能。烨儿是小,可他并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没有了父母,他还有黑甲精骑和陨圣楼以及白家人的扶持,会有人如待亲生般疼爱他照顾他长大。可一旦赫连不在了,我独自留在这个世上就没有多大的意义。” 决定跟他在一起后,她就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辜负了赫连烬。他为了自己能活着,在方诸山把唯一的解药留给她,在黄泉沙海能拼着命去取麒麟血。他待她如此深情,她如何能为了自己的安危弃他于不顾? 她鱼璇玑纵然冷情冷性,可对深爱之人她愿意用满腔热血去交换保护。哪怕今天就是死在里面了,她也不会让赫连烬在黄泉路上孤孤单单! “为一个男人要生要死的,你觉得值得么?”司空珏仿若没发现她的异常,表情冷冷的不似平常。 她怒极而视,横眉冷对。“他是赫连烬,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赫连烬!”值不值得,她心里清楚,别人怎么想从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 不做犹疑,她策马入阵,消失在他眼前。 司空珏的冷脸在她离开后有了皲裂,眼底闪动着包裹了太多复的情绪,凤眸缓缓阖上徐徐再睁开,一派清明再无半点牵绊。 “那我送你们一道入黄泉,可好?” 骑马入阵中,在他完全走入阵中后,晴天朗日下忽然狂风大作,掀起满地尘沙飞扬,乌蒙蒙的遮天蔽日。阵上方的天空中更是卷起了飓风般的狂沙,生生嘶鸣宛若沙场上战马的悲鸣声。 黑甲精骑部众大惊,城楼上虎贲骑众将亦是失色了。 而阵中,鱼璇玑一进入其中觉得自己像是穿越过了一道墙,等她细看却发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风和日丽的天,云潼关城楼不见了,在阵外看见的土堆也没有了踪影。目光所及是一片很大的沙场,远处有青山碧树蜿蜒,可偌大的世界除了她就没有任何人。她下马牵着缰绳向前走去,四周安静得不闻半点鸟雀的叫声。 除了风声,脚步声,已经她一人一马的呼吸声,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赫连?赫连烬?你在哪里?”他们都是从相同的地方进入同一个阵法中,怎么不是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她的声音,宛若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波波又给撞了回来。回音如波,声声撞入自己的耳中,让她听着心里越来越心惊。 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缓缓转动,没有赫连烬,不见司空珏,没有危险的东西出现。可是,她为什么觉得此刻自己已经被一团危险紧紧地包围住了? 那厢,赫连烬早早下了战马,让其自行离开。一步踏下,凭空之中落入流火横飞的世界中。暗黑的天空,高耸不见云端的山脉,险峰琅琊重叠,深浅凹凸之处道道赤红的熔岩从山间流出,四方汇集成血色般的河流,从前方流淌过。巨大的热浪压下来瞬间觉得全身的铠甲都要被融化了,肌肤也被高热灼烫得要被蒸熟了。 火,对应八卦之位,自己所处的应该是离位。依阴阳五行之变化,离明、兑金、坎生、震东之中心就是八卦所在的阵眼中心位置。这鸣音生死棋的阵法于他而言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就是天机子也不曾跟他提过,想要从找到些解决的办法非常不容易,只得用粗浅的法子来判断自己的位置,伺机而动。 毕竟阵法中变化万千,每一步都有着不同的境遇。司空珏敢用一个阵来平三国之乱,说明这阵绝非普通。他现在除了担心接下来会遇上什么,再有就是怕鱼璇玑贸然闯进来。握紧手中的方天画戟,暗蓝的眼眸在徐徐扫过,处处流火纵横,山道蜿蜒高不可攀。前进,可谓寸步难行。 怎么做? 他站在一块巨石上,仰望着远处一座山峦,树木完全呈现焦炭状,活像是被大火烧过。不管了,与其原地杵着,不如走走看看是否有什么玄机。打定主意,脚尖点过熔岩河中还没被淹没的石头,纵身飞过十丈宽的河流落在山脚下。提气而上,沿途踩过枯焦的树木,眨眼就化作细末害他差点就跌下来。 赫连烬紧绷着一张脸,避开天上飞落的流火,一路飞驰而上,耗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达山顶。站在平滑狭窄的山顶,俯视着山下沟壑。只见赤红的熔岩奔腾咆哮,蜿蜒蜷曲最后汇聚于一方熔岩湖泊之中。他眉峰朝中间蹙着,挤出条小小的沟。暗蓝眸子望着山下不息的河流,再看那湖泊的形状后,眼瞳骤然收紧。 龙!火龙! 难怪他什么机关敌兵都没遇见,原来这离位中竟然有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存在。他肉体凡胎,根本招架不起那个东西。难道,他赫连烬今日就要殒命于此?脑海中思索自己,脚下大地突然强烈震动起来,经历过下相和问剑山地怒,对此自然是不陌生的。他脚步踉跄着朝安全地方退开,此时突闻龙吟之声响起,一道道犹如风刃在四面八方的山体上闪过,每处过去都有半侧山体滑坡坍塌。 一块飞石从头顶山坠落,赫连烬方天画戟狠狠一戳,大石碎成无数小块,一道流火擦过头上一簇头发被点着。烧焦的味道异常刺鼻,掌心挥出一道冷气火焰顿灭,脚下所站的石头咔咯一声滚下山,身体不由控制地朝山下坠去。几十丈高度,下面就是翻滚的熔岩。掉下去,肯定连骨头都烫熟了。 赫连烬脸色青黑,想起在藏灵山庄也经历过相似的场景,鲜少一次陷入危险中,就是在下相地道中也是,这辈子他跟火就是有着过不去的仇。思忖中,方天画戟一横紧紧朝山壁上一刺深深扎进去。单手抓着戟杆,一只手攀着尖锐的山石。石块磨破了手上的皮,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了一手。 “吼——”雷霆万钧震破天际,磐延山峦的熔岩河流中,忽地腾空飞起一条全身冒火的硕大火龙。黑乎乎的龙眼,触火的龙身蜷曲在一团,顷刻间嘶鸣着一飞冲天,带起阵阵火热的高温,龙尾一摆一座山头须臾间就被夷为平地填充了下方流着熔岩的河道。 沉睡了不知多久的火龙闻到生人的味道,如发狂了般朝着悬在半空中的赫连烬张口一个火球喷来,龙头直滚滚朝他而来。借力跳上戟杆之上,对着扑来的火球他想也不想扬手手掌中寒气四溢,耳闻目见的速度一道寒冰球飞速地射出,与火球猛烈撞击冰火四溅,形成了炫目的赤色与冰蓝交杂的飞幕。 拔下方天画戟,他借山头石块跳上一处稍微稳固的地方,注入阴寒内力于其上,反手朝袭来的火龙狠狠射去。覆着寒冰的方天画戟带着森森冷意如箭射出,瞬间没入火龙额心位置。许是被刺痛,火龙大吼嘶叫,龙吟声震得本就松松垮垮的山石簌簌地往下掉落。 赫连烬纵身飞跃,就在他动的同一时刻,火龙已是双爪扬着,朝他就抓了过去。巨大的热度袭来,额头上冒出汗珠都是火热的,全身血脉都在沸腾着,像是已经等待不了想破皮而出。他眼神在刹那间黯下,利落一滚躲开那冒火的利爪。被抓过得大石头如松软的糕点一碰就碎,掀起半空飞尘。 再来一抓,他扭身躲开,如此几下后还没抓到,火龙有怒口中再度喷火球来。硕大的火球滚滚而来,所到之处哪怕是地面都燃着猩猩烈火。瞳眸骤然撑紧,脑子里已经容不得片刻的思考,催动寒冰诀第十层,身体忽地急速旋转,咔咔若冰生长寒气从周身飞溢,在火球快要撞上来的一刻,整个人都在冰覆盖着的人化身为剑朝火球强刺过去。 冰火相击,火球砰砰爆炸,掀起刺目的明丽光火,将昏暗的天空照亮半侧。冰剑一出,直射火龙,从龙口直入贯穿龙身,直飞而出冰破撞上山壁。与此同时,轰隆轰隆的声音接连而起,巨大的龙身节节爆开,冲天的火光破开漫天乌黑的云彩,道道金光自云层深处射出来,普照着下方世界。 浑身剧痛冰寒,他紧紧地倚着山壁半闭着眼睛,不让强光伤害了眼眸。毒热渐退,依稀中天地颜色蓦然一变,耳中竟听到熟悉的笛声。 笛声?璇玑?忍着身上的伤痛,赫连烬用手捂着眼睛,从指缝中细看周围。早没有了刚才的流火熔岩,四处青山环绕,只余中央有一宽阔沙场。场中,一女子手持横笛吹奏的战斗的乐音,她头上一只金色的凤凰盘旋着,而前方一只与凤凰极为神似的朱红色大鸟张牙舞爪,正要攻击她们。 即使是一个背影,赫连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嘱咐过得让在外面等着的鱼璇玑,她终是不听他的话还是跑了进来。适应了这里的明亮的光线,眼角瞥到自己的方天画戟竟在草丛中躺着,他横手抄起手腕用劲一甩,方天画戟长了眼般朝着那大鸟就飞射去。 几乎同时,金色凤凰一声凤唳,爪子朝着大鸟睛一抓,双眼被抓瞎自然没法灵活地躲开射过来的方天画戟。体型足足有三丈方圆大小的大鸟凄叫一声从半空中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大的坑。 飞起的尘土几乎要把人给淹没了,鱼璇玑快步跑过来正撞见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双手将他扶住。“赫连,你怎么样了?” “死不了。”他拧眉恶狠狠地瞪她,正想问她为什么不在外面等着,一下子居然卷起了大风,天地间昏暗无色。 “抓紧我。”赫连烬一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正想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风,先前那只金凤凰突然飞到跟前。将两只爪子留给他们。两人一下就懂了金凤凰的意思,一人抓住一只爪子,另外的抱住对方。金凤凰展翅高飞,飞快地将他们带离。 云潼关,黑甲精骑和虎贲骑的人都没有任何举动,两方人马紧紧地盯着城楼下那方层层叠叠的土阵。先前大风掀起,有飓风两股化龙盘旋交结,互不相让地拧合。好半天的功夫,其中一股才消了势力,可马上又有更大的风盘踞,那风吹得就是远远离着的他们都感觉要被卷进里面去似得。 白钰烦闷地摇着扇子,心里一只担忧着不知阵法里面是怎么样子。那两股巨龙到底是代表着谁,他们在外面根本不知道。 “爷他们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赤焰也按捺不住了,几次想上去看个究竟都被赤冰拉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再等等,再等等。”他同样担心不已,可是他们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就是破坏了先前的约定,要是引起对方出兵那呆在阵中的主上和烬王可能就会麻烦了。 “哎,你们看。”两人嘀咕着,赤冰猛地朝他们肩膀上一拍,指着那阵欣喜地喊着。 狂风大起,沙尘滚滚中,金光破开迷蒙,一只金色的凤凰从飞尘中飞出,渐渐偏离风暴中心的位置,而拉着金凤凰双爪子的两个人也清晰地显露在三军面前。 是爷和王妃(王妃)! 三军沸腾,叫喝声弑震动云霄。 到了安全之地,金凤凰渐渐虚无,两人手中握不住东西从半空中落下,咬牙忍住身上的伤,一掌打下借力站稳。待他们落地,那只金凤凰也消失无踪,而远在百余丈之外的鸣音生死棋却在一阵飓风中消失不见,空地上空空如也不见任何土堆。 “我们活下来了!”劫后余生,鱼璇玑喜极而泣抱紧赫连烬的腰,这辈子她都不想放开了。 想起阵中的凶险,赫连烬也感觉如梦一场,若是自己死在火龙的攻势下,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和儿子了。闭着眼,后怕地搂紧了她。似要将她嵌入骨血之中,日后无论怎么样都分不开。 金戈沙场,三军当前,两人紧紧拥抱,天地间恍惚只剩下了他们,其他的皆是虚无。 战争,终于结束了。 …… 大雨方歇,沉闷的气息一扫而空,只余清爽。 “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很危险?”云潼关清净别院内,赫连烬被她强压在床上修养,她还苍白着的脸上带着几分怒意。“要是你那招不行,那样冲进火龙的肚子里,我就是事后想找个尸体都没有了!” “笨啊你,有没有常识?”赫连烬看她那想质问想对他大声吼,偏偏又压抑着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又好笑。他的妻子,越来越有人的气息了。 她坐在床沿上怒瞪着他,哼道:“你少给我找什么理由!” “还真是笨了。”他亲昵地用手指一刮她鼻尖,笑问:“火焰和火心,哪个更伤人?” “当然是火心了!”想也不想,她一口就答了出来。 “还说不笨!”赫连烬呵呵笑道,“我的傻娘子,飞蛾可是被火焰烧死的,不是被火心。你要是不相信,让人去试试。火心的温度其实是一朵火中最弱的。我当时那样做,也是速战速决保护自己。”要是让那火龙追着自己跑几段,他相信没被抓到就被火龙的高温给烤死了。 “真的?”鱼璇玑似信非信望他,赫连烬则是含笑跟她点头,保证自己说的是真话。其实,他当时并没什么胜算,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人说在生死关头最能激发本能,亦或者是因为如此吧。 “不过,司空珏布下此阵,又遵守诺言让出天诀剩余江山,比万俟楚高明了不知多少倍。”说起这个,虽然让他险些丧命,但作为对手司空珏那人的确不错,值得他赫连烬放在心上花心思对付。 那日鸣音生死棋消失后,司空珏的贴身侍卫巽风将他留下的东西拿出来给了虎贲骑众将。他或许是早就知道了这场赌局他会输,早早地就做了打算。奉上天诀剩余疆土,自此除名史册。还替虎贲骑和那些追随他的部将们谋了个未来。 方方面面一丝不落,化解了一场涂炭生灵的兵戈。若他为皇,天下应该会有太平盛世出现的。天族预言大争乱世中的五位帝星命途变幻难测,万俟楚重伤死在星池的偏远小镇,司空凌战死雒邑,司空珏则在二十多万人面前消失在滚滚黄沙之中。 五个帝星,就剩下他们夫妻了。而今天下,自然也是掌握在他们夫妻手中的。 “司空珏才没那能力能催动鸣音生死棋。”鱼璇玑双手抱胸,斜斜看他,道:“陨圣楼的人找遍了云潼关内外,都没找到青菀。那个姑娘来自方诸山,而我恰巧知道方诸山人最擅长的其实是灵力修炼。我没有什么明显的证据,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她帮了司空珏,或许司空珏的消失也跟她有关。” “哦,你这么清楚?”不知怎么的,听她提到司空珏,他忽然有些吃味了。 鱼璇玑没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叹道:“从安陵身死孛星出现,再到云潼关一战,不知不觉地已经过去了八年之久。从前我心心念念不过是为了颠覆天诀,毁了司空氏皇族。如今做到然而心境再也不同,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很大的麻烦,你说是不是?” “女皇陛下,还没登基就有了这样的心态,你不怕日后处理政务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扬唇揶揄。 “……”她发嗔瞪眼,扭头不理他。 见娇妻不开心,赫连烬忙拉了她的手安抚道:“别把事情想那么严重或是无趣,大渊历尽艰辛才有了今时今日,你该开心的。好好养养身子,不然回炎京登基你可就没时间修养了。”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鱼璇玑听出有那么丝丝异常,把视线转会了他身上。 赫连烬舒气,闭眼躺着满脸惬意,道:“本王要整理军队还有帝月内政,女皇陛下放心,你登基当日本王一定前去炎京祝贺。” “真要这样?”她修长英气的眉朝中央挤去,俯身下去头枕在他胸前,闷闷道:“我会尽快解决那个问题。”又是黑甲精骑和陨圣楼一山不容二虎的夺位之争,真是要把她给愁死了。 “没事,会好的。”他环着她腰肢,闻着她身上的独特香味,心中沉静安宁。世上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只为自己而活着好轻松自在。 璇玑,我们的下半生一定是为我们而活的。 …… 云潼关改换了大渊旗帜,长河北岸所有地域俱是大渊国土,天下两分,不再起兵戈。休整几日,大渊派人接手了云潼关一带的事务后,鱼璇玑就与赫连烬暂时分开。一个前往炎京准备登基,一个回去整理帝月的事情。 相约,两个月后登基大典上见。 鱼璇玑回到炎京,忙得是白天黑夜的没点儿,大渊众将亦然。虽然现在四方臣服,可有些潜在的隐患没有清除干净,对将来还是有影响的。主上马上就要登基了,他们可不允许到时候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老鼠出来捣乱。 一片繁忙,哪里都一样, 逡巡两月过去,百忙之中筹备的登基大典将在明日举行。 皇宫内外格外忙碌,新帝登基,要准备的实在太多,宫人们都恨不得一个时辰当成两个时辰来用。而身为明日帝皇的鱼璇玑,则是在寝宫逗弄了赫连烨,母子两早早地吃了夜宵睡下。明日将会有一番劳神劳力的,她可得为自己蓄养些体力。而且,赫连烬明天也要到炎京了,他们一家人又能在团聚了。 这一夜,除了那对母子外其他人都是在繁忙中度过。 翌日天醒,鱼璇玑就被宫女从床上挖起来,穿戴好早就准备好的绣五爪金龙的龙袍,发髻绾起金色冕旒戴在头上,十二旒在眼前晃动让她感觉有点晕乎乎的,像是还没睡醒时候的状态。 “陛下,今日的事情会很多,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双十之年的稳重女官站在身侧,谦卑询问。 鱼璇玑轻轻颔首,她可看过登基大典,整个过程实在冗长无趣。宫女端上些糕点茶品,就这整装的时间,她随意地吃了些。不多时妆容已毕,内侍请了吉时,新帝出门,殿外百官已经文武分立两侧,留出中央铺着红毯的大道。 “参见主上!”众人肃然跪迎,宣宏之声震慑天地,于高大的宫墙中传开。 身上的惫懒气息全部收敛,她昂首挺胸端端直视殿下群臣,扬手做了一个“起”的手势。 内侍唱喏:“百官起,迎新君天坛祭天!” 群臣再跪,新皇在众人簇拥下坐上龙辇。身后百官方才起身相随,浩浩荡荡直奔祭天的天坛。 旭日东升,万丈金光遍洒大地,世界一派清明。 一个月前,白钰就着手让人将天坛四面以及坛内各种建筑的大修葺,使之面貌一新。祭前五日,派主持之人到牺牲所察看为祭天时屠宰而准备的牲畜。前三日鱼璇玑开始斋戒。前二日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整理神库祭器;鱼璇玑阅祝版,至皇穹宇上香,看神位,去神库视边豆、神厨视牲,然后继续斋戒。祀日前夜,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对乐部就绪乐队陈设等进行全面检查。 钟声一直响,到了天坛方止。只见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光影波谲,给人种非常神秘的感觉。鼓乐声起,群臣跪拜,大典开始。 日气冥冥,供案前所奉的不是鱼璇玑的家族先祖,不是天地,而是密密麻麻的灵位。若是有熟悉的人定然会发现,这些都是在大渊征战四方时候战死沙场的将士。转身,对上的是无数大臣们错愕的眼眸。她于缓行月台立于丹陛之上,朗声问道:“你们可是想知道本皇为何不供奉先祖,不供奉天地,独独摆上了万千阵亡将士的灵位?” 丹陛之下鸦雀无声,渐渐毒辣的日头爬高,照得天坛四处周围建筑上的金色琉璃瓦熠熠生辉闪耀夺目。 “天诀承袭先朝而立,距今五百余年,曾有繁华盛世,亦有兵戈杀伐经年不断。鱼璇玑于大争之世得万千将士拥护,历经多年终于能平息战乱,换天下清平。这一切大多的都是我大渊将士用鲜血换来的,他们为了当今大渊而死,理所应当该被我大渊子民供奉拜祭。” 黄沙战场,血染疆土,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终究是得到了最好的结局。那些人,没有白死。 “吾皇圣明!大渊千秋!”百官跪拜,鱼璇玑蓦然转开,墨玉瞳在冕旒波晃之间,越过重重黑色的牌位。居百官之首,跪于蒲团之上,三炷清香敬上恭敬九叩,于天启礼也不外乎如此。 祭拜完,扶起新皇,端上云盘。内侍得新君授意,宣读诏书。 “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属某黎元。兹天生异,大争将行。先朝天诀,末帝襄惠,为君为父不得其正,朝野混沌昏聩。某于乱中,兴兵而起欲解黎庶之苦。历八年辛,平定天下。谶记曰:天将五帝,一女帝凰,修德为天子。某犹固辞,至于再,至于三。上天嘱意: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尖长的嗓音将话音脱开延长,于重重宫阙之中回旋撞击,声声不息言言入耳。 “吾皇登基顺天应命,上国大渊千秋万代!”群情激昂百官伏地叩拜,心悦诚服地臣服于那高高在上的女子脚下。 龙座迎上,拂袖危坐,一登帝位,君临天下。 祭天完成后,新皇移驾金銮大殿,接受四方朝贺。如今四夷臣服,九州安定。天下唯一能与大渊匹敌者,乃西川帝月而已。出身陨圣楼的大渊臣子们,也不担心这两个国家会兵戎相见。先不说两位主子的关系,就是由着小主子的缘故,这战事绝对不能起。开国伊始,鱼璇玑下旨册封了几位朝中大臣。白钰乃当朝国相,文官之首。武官中周梓封上将军,统领大渊几十万大军。至于星池大公主万俟星,封静衣侯,赐永宁城,万俟氏世袭侯位。其他将领各有封赏,就是已经死去的兵将,按照名册将抚恤送给了他们的家人。 至于白家,则为大渊开国来首位皇商,白逍也从白毅手中继承家主之位,将白家再度迁回了雒邑。 今日来朝贺的,有蛮荒风族,以及些偏僻地方的小部落。对于千篇一律的颂词,提不起人半分兴趣的宝物,鱼璇玑早就兴致缺缺。若非她身为一国之主,早就不耐烦地离开了。 帝月?赫连怎么还没来?她微恼地揪着龙袍袖子的内袖,面上还是那副高贵不可逼视的女帝威严模样,心底早就把他给嗔怪多时了。 “帝月摄政王来贺!”盼星星盼月亮地怒在心里盼了多时,终于等到了那人的出现。 殿外金光散熠,一袭玄色绣猰貐山月图案窄袖翻领对襟衫,腰悬紫玉蹀躞带,墨发束冠,露出饱满的庭额。暗蓝双瞳似能勾魂夺魄般蛊惑着人,偏于异域人深邃的俊美轮廓少了几分冷峻,多了些沉静温和。他一路踏着金光而来,行于殿上,如风优雅尊贵清华。 “恭贺女皇登基大喜!”他站于阶下,拱手向她,举手投足间风姿更胜从前。 鱼璇玑一颗心在此时才雀跃起来,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她唇角微扬,佯怒道:“摄政王姗姗来迟,莫非是觉得本皇的登基大典不能入你的眼?” “相较于女皇陛下,那登基大典实在没什么可看。”赫连烬一点也不掩饰顺着她的话就答出来,却惊了满朝文武。众人纷纷侧目,眼底多少有些气愤难平。帝月摄政王这是仗着跟陛下的关系特殊,在如此威严之所说那些调笑的话,真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不等他们暗地里腹诽多少,赫连烬脸色稍肃,望着她正经道:“不如此大喜,本王还是要送上一礼的,不知帝月江山可否入女皇的眼?” “……”群臣哗然,目光顿时都变得震惊不已,错愕地看着只带着赤焰赤冰上殿的赫连烬,完全没想到他会把帝月江山送给他们的女皇。 赤焰看众人急速变脸后,冷哼道:“我帝月皇帝年幼,自觉难当大任,已于一月前下诏禅位给摄政王。”他的话无疑是一记炸弹,把有些乱的朝堂炸的乱哄哄起来。 “这是真的,赫连?”原来他连给她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就是去干那些事情了。鱼璇玑在感动的时候,心里也觉得对不住赫连烬。打下这大片江山都是有他很多的帮忙,可一旦涉及到皇位的问题,大渊人就排斥着他。于他来说,太不公平了,可他竟还把帝月双手奉上。 这样的情,她真不好承受。 “区区帝月,若能博女皇一笑,倒也值得。”眼神示意赤焰把锦盒递上去,内侍接过送到鱼璇玑手边,拆开看果如她刹那间猜想的一样,是降表。除名于世,帝月不复。 她带着丝不太明显的苦笑望着他,这件事其实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他何苦为了自己做帝月的千古罪人?几不可见地摇头,冕旒轻轻晃动,如她眼波般有着复杂和犹疑。将降表放下,赤冰上前一步将捧着的大木盒子奉上,内侍小心地接来放在鱼璇玑的龙案上。 这又是什么? 她蹙眉,正想问的时候,赫连烬的话音就响起来。“此物是本王偶然所得,今日呈上,只为求娶女皇。” “?”这回连鱼璇玑都惊愕了,在她继位大典上求亲?她动手打开木盒,眸光在触及盒中之物时倏地大亮。 仙华琉璃盏!不灭之灯! 这不是她重生那年,在炎京花间灯会上因司空珏几人为红颜夺灯,使她心中生怒,想要夺取的仙华琉璃盏么?当年有什么人将此灯赢走,虽觉遗憾也没怎么记住,这东西怎么就入了他的手中? 难道,是他指使人去赢走了仙华琉璃盏的? “当年,本王看见仙华琉璃盏时,就觉得它很配心中那人。一晃经年,诸事大多物是人非,可唯有一人还陪在本王身边。本王觉得那就是宿命既定,就像这盏灯,繁华落尽也好,孤影幢幢也罢,它永远不会熄灭。就算是无穷的黑暗中,也有那么微弱的光。”他这一生铸就了不少杀业,不需要救赎,也没想要什么拯救。 渴求的,不过是她如灯相伴,永不寂灭! 长久以来,她都是知道赫连烬爱自己的,可听到这番话心头的悸动还是久久难平。若她离开,他的世界就永远黑暗。可换做是他走了,也是一样的。上涌的泪意湿了眼眶,她轻笑与他对望:“摄政王可是要入赘大渊?” “自然!”她是他的女人,他嫁或是她嫁结果都一样。斩金截铁的肯定,吼得赤焰赤冰两人浑身冷意,都想直接哭出来了。 爷,您都已经不要帝月江山了,为啥还要入赘啊? 大渊臣子对他的举动也表示深深诧异,心底直感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幸好这美人是他们大渊的女皇,否则就是给他们留下了个劲敌啊。 鱼璇玑绝美的容颜染上阳光般灿烂的笑意,她轻声道:“可是本皇不想让你入赘,这样吧,本皇下嫁,可好?” 她灼灼生华的墨玉瞳仁中点染着漆金般的碎光,耀眼明丽得让人炫目。赫连烬微诧后,褪去冷意的脸上涌现出暖玉般的柔和。 “好!” …… 史书记载,天诀建国五百二十三年后国灭,大渊取而代之。 大渊建国,当年九月女皇登基,四方臣服纷纷来贺。帝月幼帝以不能当大任为由,禅让皇位于摄政王赫连烬。然,赫连烬为红颜用帝月江山做倾世之聘,迎娶大渊女皇,于登基日大婚。从此,大渊帝月合二为一,殒荒大陆诸国不复割裂,江山一统。 改次年为兴业元年,鱼璇玑赫连烬同掌皇权,并称双圣。执政期间,他们大兴农事兴修水利,改革官弊提拔人才,在经过了二十年的恢复和建设后,最终出现了持续百年的太平盛世。 史称,大兴盛世。 ------题外话------ 呜呜,历经一年多,彦姬的《凰谋天下》终于在今天落下帷幕了。 对于该交代的东西,我个人觉得就还有司空珏和司空宜的一点,看大家觉得如何,要是想看我就写,不想看我就不写了。 谢谢一只以来支持凰谋天下的各位亲们,千言万语真的只有谢谢两字。 很多时候因为订阅低觉得写不下去,见到某些亲们的留言,顿时就浑身有劲儿。无论这本书写的如何,这一路收获了很多东西! 再次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