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寒》作者:锐云鸢 文案 云敏有个青梅竹马,可这个青梅竹马有点笨,练功练的走火入魔,性命危在旦夕。 为了救他,云敏不远万里之遥北上,只为找寻灵药,救青梅竹马一命,可路上遇到来人……十四年前,灭门惨案,只有云敏一人活了下来……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虐恋情深 天之骄子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敏 寒远林  ┃ 配角:左渊 楚歌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骗一次又一次 立意:坚强勇敢 第1章:北上塞外 八月二十九,忌出行。 云敏手拿佩刀,牵了骏马,背上包袱,趁深更半夜,嗅着还未开败的桂花,偷摸从后角小门离开。 一路策马北上,前往塞外落日山寻药救命。 …… 关外,泥泞道路上。 云敏骑马飞奔,冷冽东风,把她双手冻成煮熟的螃蟹。 她现在又冷又饿,快要被冻僵。 大路两边枯草衰败,几只飞鸟落到草丛中翻找食物未得,只好扑腾着翅膀飞走,去别的地方继续找。 路边一颗连枯叶都没有的大树下,搭着个茅草棚子,在那卖些茶饭,此刻已经坐了三桌。 老板娘不停穿梭,一会儿给这桌倒茶,一会儿给那桌上菜。 云敏急忙勒停马下来,把马缰系在树干上,拿着佩刀走过去,坐到边角空桌长凳上,伸着脖子问,“老板,都有些什么吃的?” 刚上了一桌菜的老板娘笑着走过来,双手在旧棉衣上擦了擦,“有馒头,猪肉,牛肉,羊肉,还有热茶,姑娘吃点什么?” 云敏略一犹豫便道:“不要馒头,猪肉牛肉各来一盘。”末了又追着说,“要热的。” 老板娘走去灶头边,提着热水冲茶,一面笑吟吟冲着云敏道:“姑娘放心,肯定是热的,这么大冷的天,不吃热的谁受得了啊?” 她将茶水提过来倒满,云敏端着粗碗急忙喝了一大碗下肚,这才感觉到暖和。 灶头上老板正在切猪头肉,云敏边喝茶边看。 老板动作不是太灵活啊,也许是冻着了吧。 不多会儿两盘肉端过来,云敏拿过筷子,夹了几片酱牛肉就往嘴里送。 刚嚼了两下,她就将嘴里牛肉狠狠吐在地上,不满冲老板娘喊,“你这牛肉不新鲜啊,一股子怪味。” 老板娘脸色局促,双手捏了捏腹部棉衣,一面伸手要端走两盘肉,一面尴尬说,“那我给你换两盘。” “不用了。”云敏严词拒绝,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拿着刀就要走。 吃饭的客人突然站起身冲过来,将云敏围在中间。 他们手里拿着刀,寒光闪闪。 云敏目光扫过他们,并不意外说,“怎么?舍得来硬的了?” 老板拿着切肉刀走过来,站在她身侧,笑呵呵道:“小姑娘还挺谨慎的,那肉里放的药极少,你居然还能吃出来,倒是小看你了。” 云敏看向老板,平静如碗中未喝完的茶,“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何必非要结梁子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还请让开一条路。” 老板娘笑了起来,“姑娘错了,我们不是黑店,而是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你人头。” 云敏脸色一沉,正要问,老板手中切肉刀已经冲她咽喉砍来。 周围人见老板动手,立即提刀冲来取云敏性命。 云敏见他们出手狠辣,不给自己留生机,显然是不会放过她,那就只能一战! 她握紧刀柄,拔出苗刀,第四招,三桌十二个客人已经鲜血四溅,成了尸体。 云敏握着刀柄站在尸堆中,伸直手臂,将刀尖指向老板两人,“现在,只剩你们两人了。” 老板吓地后退一步,不敢置信问,“怎有可能?你武功怎会这样高?” 她没有回答,而是发问,“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旁边的老板娘没想到点子扎手,自己若是不能完成任务,下场绝不会好! 想到此心一横,从袖中拔出短刀刺向云敏。 “自寻死路!”云敏话音刚落,一挥刀将她右臂齐肩砍下。 老板娘发出杀猪般惨叫踉跄后退,左手捂着右肩断臂处哀嚎。 云敏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地上的断臂。 肩膀那儿的衣袖被刀锋撕碎,露出胳膊上一个猫头鹰纹身。 云敏心一沉,抬起刀指着两人,“你们是夜行门的杀手!谁是雇主?谁出钱买我人头?” 老板握紧切肉刀怒吼,“去阎王爷那里问吧!” 话音未落,老板握刀冲来,已经打着同归于尽的心思。 一边老板娘瞧见,心下一横,脚踩地上短刀踹起,左手握刀刺来。 云敏心知这是你死我活之战,下手毫不犹豫。 血花飞溅,两人瞪大眼不甘死去。 她收刀入鞘,扫了眼地上尸体,又在周围找一圈,不知可还有同伙。 结果在灶头后,看到一男一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云敏蹲下检查,“原来只是被打晕了。” 她站起来看着两人,“这两个才是老板跟老板娘吧,哎,真是无妄之灾。” 云敏走到外头,拧起尸体丢到远处,避免老板两人被这一幕吓到。 回来后又打了桶水,将血迹清洗干净,做完这些,她这才走到外头,解了马缰,翻身上马前行,心里却始终忍不住疑惑。 “夜行门的价格可不低,什么人这般舍得,花这么多钱买我命?” “我一向谨慎,不与人结怨,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就差看到癞□□都要绕路走的老实人,到底是谁要杀我?” “而且这夜行门的人提前等在这儿,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我前行路线,可我这一趟是偷摸出来的,怎么会有人知道?” 她摇了摇头,这件事怎么都想不明白,干脆就先不想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 当晚,她在一片山中落脚。 马缰系在树干上,让马儿吃草,自己则坐在一棵大树下,背靠树干过了一宿。 第二天下午,云敏骑在马背上,换了只手抓马缰。 关外是真冷啊,现在已是仲春之初,南方这个时候,早已花红柳绿,莺啼鸟鸣。 但眼前却仿佛还在冬季,地上连冒头的嫩草都没有。 四周山峰环绕,灰蒙蒙如一副水墨画。 东风将枯草吹地弯腰,两只颜色艳丽的鸟儿站在枯枝上,被一阵尖叫吓到扑腾翅膀飞走。 云敏勒停疾奔的枣红马停在路上,因为前方十几个土匪正在抢劫一个商队,把路给堵住了。 土匪们个个扛着刀,看起来凶神恶煞。 那十来人的商队,此刻拥挤在一起,害怕到瑟瑟发抖。 劫匪们听到马蹄声,扭头看去,就见一匹枣红马上,驼着个蓝衣女子。 疲惫布满她脸庞,可见舟车劳顿。但她眼睛是灿烂明亮的,就像树枝上挂着的黑枸杞。 “哟哟哟,关外居然有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啊,啧啧,兄弟们,咱们要有压寨夫人了,赶紧检查宝贝,把车拉回去,今晚喝我喜酒哈哈。” “得嘞。”小喽啰将马车上的箱子盖打开,入目尽是人参虫草等珍贵药材,确认无误后牵过拉车的马,“大当家的,东西齐全着呢,是好东西。” 这话让土匪们开怀大笑,“今天老子走好运,不但劫了一批珍贵药材,还抢了个漂亮姑娘当压寨夫人,好,哈哈哈——” 笑声中有个土匪,拿着刀指向商队之人,问,“大当家的,这些人留不留?” 大当家不满喊道:“你个笨蛋,留个屁啊留,咱们已经露相,他们要是回头找道上兄弟杀我们报仇,那咱们好日子就到头了。” “明白了。”土匪们得到话,拿着刀靠近商人。 骑在马背上的云敏很冷静,仿佛并不知道眼前这些是土匪,“你说的对。” 大家看她,只觉这话莫名其妙。 云敏翻身下马,从马鞍上拿下佩刀,拍了拍马儿的头,看向大当家道:“我今天已经露相,若不杀你们,难保日后你们不会找我报仇。” 说完她拔出苗刀,对面土匪先是一愣,随之‘哈哈哈’狂笑。 “爷爷们在关外纵横多年,过的日子那都是刀口舔血,你个女流之辈拿把刀想要吓唬谁啊?” 说完大当家一挥手,四个小喽啰手拿绳子走过来,要把云敏绑了丢马背上。 刀光一闪,苗刀已经回鞘,四个小喽啰倒地变成尸体。 剩下的土匪加重握刀力量,紧盯云敏看。 大当家呵笑一声,“看来小姑娘并不是拿把刀吓人啊。” 云敏抱着刀站在马边,“你可以试试。” 哒哒哒—— 马蹄声靠近。 云敏不知来人是不是劫匪那边的,侧过身站立。 这样站姿,来人在她左手边,土匪在她左手边,不管哪边有动静,她都能看到。 一个骑着白马的男人勒停马,扫了眼那群匪盗。 男人穿一身灰白色衣袍,用黑线绣着云纹,东风将他衣摆吹起,如同一棵古松,枝叶任由风吹却坚韧。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但面容严肃异常,眉眼中尽是冷冽肃杀,过分成熟稳重,倒让他看起来有四十岁阅历。 他单手拿着一把苗刀,也不管冷风把手吹得多冷,锐利目光看得人心底发寒,似乎要把人所有掩埋在心底的不堪都照射出来。 这人绝非凡俗。 云敏这样想。 男人居高临下看向对方,“飞鹰帮,盘旋关外,杀人掠货,以抢夺过往商人为业。” 大当家走上前两步,冲着男人抱拳,“兄台好毒的眼睛,这关外劫匪多,你却能一眼认出咱们,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男人翻身下马,手中的刀鞘半新不旧,看得出来用了有些年头。 第2章:初遇远林 “不必担心,我不是来跟你们抢生意的。”男人走向前停步,“我只是要杀你们罢了。” 话音甫落,刀光映着寒光,云敏面含惊讶。 此人武功极高,眨眼间地面尸横遍野,那大当家已经被他一刀刺穿心脏,浑身鲜血躺在地上。 躲在路边的商人们吓到瑟瑟发抖,不知道后来这两人又要干嘛。 云敏往前走了几步,看向他们道:“我不是强盗,也不是土匪,东西你们带走吧。” 商队的人听闻这个好消息,可谓欢天喜地,生死关头,大惊大喜,一时间竟然忽哭忽笑,但却不忘上来作揖,感动地泪流满面。 “多谢二位,这番真是说不尽的感谢,我们常来落日山找寻药材,带回中原贩卖赚取口粮,以往都还算顺利,只是想不到这一次,竟然遇上了关外劫匪,幸好有二位,不然这次不但丢了货物,连命也要搭上,老头子真是感激不尽。” 一边说,商队头领叫了个手下帮忙,两人各自抱着一个木箱子过来,分别递给杀贼的两人。 云敏急忙摆手,“不用,我不是要什么感谢,只是这些劫匪太过可恶,连人命也要,你们找这些药材也是冒了危险,不必给我。” 她目光穿过虚掩的盖子,清楚看到里面摆着人参。 那个灰白袍子的男人也摇头,“我用不上这些,你们带回去,萍水相逢,不必客气。” 两人都毫不犹豫拒绝,可见是真的不想要。 商队领头犹豫了下,看向云敏道:“姑娘来关外不知是有何贵干?这前方就是落日山,生长着无数珍贵药材,老头子我每年都要来一次关外,或许能帮着姑娘点什么?” 云敏神情暗了下去,一双灿烂眸子变得暗淡,“我家中有人得了重病,此番来关外落日山,只是为了找寻拜月紫花。” 领队一听,觉得自己总算能帮助恩人点什么,高兴地急忙道:“我知道,我们这一批人在山中找寻药材,还真看到一株,哎哟这可不巧了。” 云敏殷切看向领队,着急问,“那你们可摘下来了?” 领队笑得勉强,摇了摇头,“姑娘,那拜月紫花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成活于岩石缝隙之间,我们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这东西珍贵,可再珍贵也没法子啊,这紫花四周常有毒物环绕,不好拿。” 云敏心里是窃喜的,笑问,“那请问这紫花长在何处?我知道地方去找,也好免了弯路。” 领队急忙将地址说了,还挥手指方向,“进山后往东走,那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壁,就在下头,如果运气不好已经被人摘走,那姑娘继续往悬崖峭壁的地方找就行了。” 云敏微微低头冲着领队说谢,这个好消息也算抚平了数月奔波。 领队走过去看向男人,“这位兄台又是去找什么?或许我能帮上忙。” 男人轻轻摇头,“不是,我不找药材,只是……只是来游玩,不必费心。” 领队见对方不愿说,也不再多问,冲着两人作揖,“恩情无以为报,他日若有缘能再见到二位,一定让老头子我做东,好生款待二位。” 说完领队将箱子放回去,招呼着人牵马离开。 人已经走了,云敏看向灰白袍子的男人,正要说句场面话,却见对方掏出个瓶子,从里面倒出来药粉洒在尸体上,眨眼间就将尸体化掉。 云敏见他将瓶子放回怀中,想说什么,但还是闭嘴。 少惹事,别节外生枝。 这个人武功高的很,在自己之上。 她上了马,冲着对方抱拳,“告辞,先走一步。” 对方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云敏一抽马鞭,马儿四蹄齐飞。 天已经黄昏,云敏勒停马,看着前方炊烟袅袅。 她已经到了落日山下的村落,前方一座客栈,此刻正飘出羊肉香味。 云敏快速赶过去,停在门口下马,两座石狮子年已久远,身上布满黑色痕迹。 面前的木屋常年风雨侵蚀已经变成黑色,房檐上还长着几朵木耳,看得人突然有了胃口。 小二从门里跑出来吆喝,“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云敏把马缰递给他,马鞭放到马鞍上卡住,手拿佩刀,问小二,“这儿离落日山还有多远?” 小二见怪不怪,冲着前方烟雾缭绕的山脉一指,“那儿就是了,从小店走到山脚只需一刻钟,只是现在天快要黑了,这个时候上山恐怕不恰当,这山中湿润,地面滑不好走,姑娘要上山,还是先歇一晚,明天一早再去吧。” 云敏点头应下,解下包袱走进客栈。 大堂里人不少,清一色男人,身上还带着兵器,恐怕也是采集山上药材带回中原贩卖的商人。 云敏现在想清静,走到柜台边,从怀里拿出银子递过去,“一个房间,要安静,饭菜送上来。” 今晚休息好,留足精神,明天才好上山。 夜半三更,连客栈养的狗都已经不叫了,窗纸被戳开,一根细小的竹管伸进来,冒出一股白烟儿在漆黑客房内蔓延。 云敏卷缩侧躺在床,面朝外头,睡得香甜。 约莫一盏茶时间,房间内一丁点动静也无,一把短刀从门缝里伸进来,将门栓抬起。 门被打开,一个黑影轻而易举走进屋,再轻轻把门关上。 屋内没有开窗,一股子去不掉的霉味扑面而来,闻着就让人恶心。 一个瘦成猴的男人手握短刀,蹑手蹑脚靠近床边,见着云敏已然昏迷,放松笑了,“也没说的那般厉害,照我说,也不过就是个机灵点的丫头罢了。” 他笑得很放松,还好心情走到桌边点燃蜡烛。 屋子里有了光亮,变得暖和,瘦猴走到床边抬起刀刺下,千钧一发之际,云敏突然睁眼,一把掀开被子。 谁能想到,她连睡觉都抱着刀,这会刀鞘一伸,直接戳中瘦猴肚子。 “啊!” 一声惨叫,瘦猴后退数步,云敏翻身而起,不过眨眼就到了面前,一脚踢在瘦猴右手腕上,短刀落地。 云敏拔刀架在他脖子上,压低着声音道:“谁派你来的?” 瘦猴想不到,点子这般扎手,自己轻敌了。 “不知道!” 云敏刀一挥,瘦猴吓到惊叫,却发现只是胳膊上的衣服被划破,露出手臂上的猫头鹰纹身。 “又是夜行门的人。”云敏眼光凌厉看向瘦猴,“雇主到底是谁?” 瘦猴摇头,“雇主的信息岂是我配知道的。” 她转头一想,也是,就改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前行路程,特意来堵我?” “是门主交代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其它的一概不知。”瘦猴有些吓着了,眼前女子太过冷静,武功也太高。 云敏不满意这个答案,正要逼问。 忽然,尖锐破空声传来,窗子破碎,二十几只飞镖激射进屋,云敏反手挥刀挡开飞镖,瘦猴见此机会,立马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刀,冲着云敏心口刺去。 窗口人影一闪,一个黑衣刀客飞身而来,招招取命。 云敏一人应付二人,却不见紧张。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刀光中,云敏凌厉发问。 但对方并不回答,而是招招取命而来,十几招后,刀光流转,房间里座椅板凳全部被毁成碎片,云敏一刀架在刀客脖子上,而同时对方也一刀刺向云敏心脏。 电光火石间,云敏侧过身子躲过致命一刀,手中苗刀划破刀客脖子。 尸体躺在地上,瘦猴男人握短刀的手都在发抖,不敢置信看向云敏,“怎有可能?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云敏提着刀,一脚踹向失神的瘦猴肚子,‘砰’一声,瘦猴直接撞破木墙,摔进隔壁屋子里去。 “你们两个齐上都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如果你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告诉我,雇主是谁?” 随着话音,云敏猫着腰穿过墙洞走过去,目光却落在床边坐着的人身上。 居然是白天遇到的,那个穿灰白色衣袍的男人。 寂静的屋子,只有透过墙洞,从自己屋内照过来的淡淡烛光。 双方见面,云敏有些尴尬抱拳,“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男人点了下头,“你的确打扰到我了。” 云敏强行挤出的微笑充满尴尬,“非常抱歉,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她伸手抓住瘦猴肩膀,直接将人提回自己房间,刀锋贴着他脖子问,“雇主是谁?” 瘦猴脸色发青,看了眼地上刀客尸体,连对方都死了,更何况是自己? “我怎么会知道雇主信息!”话音刚落,瘦猴双手握紧刀锋,避免云敏抽刀,咽喉撞向刀尖,一声闷哼,已经求死成功。 云敏收回刀,静静看着地上两具尸体。 身后传来那个灰白袍子男人声音,他已经穿过墙洞走过来,“是夜行门,拿钱杀人,而且价格不低。” 云敏回头看他,笑了说,“你知道的很多啊。” 对方‘嗯’了声,“算是吧。” 桌上蜡烛爆了个火花,两人面对面显得尴尬,云敏走过去倒了杯茶递给对方,“我叫云敏,白云的云,敏锐的敏,请问你怎么称呼?” 第3章:管杀管埋 “寒远林,寒冷的寒,远避山林的远林。”他喝下茶,将茶杯放在桌上,“你小心些,夜行门接了任务,就无论如何都会完成,现在这两人死了,但后面还会有人来。” 云敏闻言叹气,抓了抓脑袋,“这可麻烦了,他们岂非要一直缠着我。” 想起昨天路边摊发生的事,看来这个夜行门,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寒远林点头,“是,他们会一直缠着你,要么你死,要么你把整个夜行门的人全杀光,否则,他们只要还有一个人在,都会来杀你。” 云敏抱起双手,神情很是无奈。 “我不喜欢杀人,可也不喜欢被人杀。” 寒远林道:“你只能做选择。” 说完他转身从墙洞里钻回去,云敏想到自己大晚上把人家吵醒,心里又不好意思,跟到墙边,“非常抱歉打扰你,这样,我用柜子先遮一下,天亮了我就去找掌柜修好,今晚真是对不起。” 寒远林回屋坐在椅子上点头,“好。” 云敏搬过柜子堵住墙洞,看着两具尸体叹气。 到底是谁花这么多钱买自己命?自己到底得罪谁了? 她把刀挂到腰上,一手拧起一具尸体从窗户跳出去,跑远了才挖个坑将两人埋葬。 回到屋子,她看了眼被柜子堵住的墙洞自语,“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说完她走到桌边吹灭蜡烛,再转头看去,“柜子不能完全贴合墙壁遮挡,可缝隙处一丁点光都不见,看来他是睡了。” 她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但出门在外,对方都无意多说,自己又何必节外生枝去问呢。 躺在床上,看着漆黑黑的一切,身上还携带了出门一趟的寒气。 而今是仲春之初,现在的南方早已鲜花吐蕊,草长莺飞,绿柳抽枝。 可关外北地,东风冷冽如刀,如此环境,对云敏这个土生土长中的南方人来说,太过痛苦。 但一想起左渊,又觉得这点痛苦就像烧饼上的芝麻。 她记得,自己离开左家堡那天是八月最后一天。 想起左家堡,她又想起和左渊那些美好的过去,慢慢的精神放松,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屋外走廊的脚步声将她吵醒,云敏精神奕奕起来,拿了银子叫掌柜修墙,说昨晚打蟑螂,不小心把墙给打塌了。 掌柜的走进屋,看到柜子移开后的洞很不解,“这得多大的蟑螂啊?” 算了,看在对方给钱的份上,掌柜的笑嘻嘻答应下来,“那行吧,我叫人来修,中午前一定能搞好。” “多谢掌柜的。” 她现在进山去找拜月紫花,运气好中午就能回来,到时候吃个饱饱的午饭奖励自己,再退房也不迟。 想到此,云敏心情大好。 下楼吃饭的时候,见到寒远林正坐在桌上吃饭,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打招呼,“早。” 寒远林扫了眼四周,做了个请的动作,“这个时候大家都下来吃早饭,位置是没有了,不嫌弃就坐下,共用一张桌子也好。” 云敏‘啊’了声,原来对方以为自己是拼桌的。 不过这会儿空桌是真没有了,她干脆坐下,“那个房间我跟掌柜说了,他会叫人去修,昨晚真是抱歉。” 寒远林吃了块牛肉,随意开口,“无妨。” 云敏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下,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舒服起来。 她点的菜还没送来,这会百无聊赖坐着,眼光忽然瞥见底下,寒远林的靴子底有淤泥。 “寒兄弟一大早就出门啊。” 闻言,寒远林低头看了眼自己靴子,淡淡道:“哦,是啊,四处走走看看。” 这时小二将饭菜端过来,云敏完全不管馒头,只管吃肉。 寒远林见着问,“你怎的不吃主食?” 云敏刚好吃完一块羊排骨,笑了说,“我是南方人,吃米饭,这馒头实在是吃不太习惯。” “原是如此。”寒远林点了下头。 云敏快速吃完早饭,见对方还在慢悠悠吃着,放下筷子问,“我要上落日山一趟,寒兄弟可要同行?” 寒远林随口一答,“我非是来找药材,而是……”他犹豫了下,却又放下筷子,“也好,反正我也要找东西。” 云敏坐在凳子上等他吃完早饭,还是止不住心中疑惑问,“寒兄弟的话很奇怪啊,你……” “是。”寒远林见她问,也不遮掩,直接应下来。 “我是来此定居的,只是身上携带银两不算多,难以吃一辈子,再说了,就算有金山银山,没有进项,也会坐吃山空,既然我要定居在此,正所谓靠山吃山,那上山挖药材贩卖,也算一个进项。” 云敏听着一脸不解,好半晌才问,“寒兄弟要定居缘何来此?这关外北地虽说可欣赏飞雪,但南方景色多姿多彩,一年四季,鲜花不断,若说定居,南方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完她急忙挤出个笑,“寒兄弟喜欢飞雪,个人爱好,我绝没有质疑你品味的意思,只是你可能没去过南方,那的确是个好地方啊。” 寒远林喝了口羊肉汤笑了说,“我虽没去过南方,但也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知道那是个好地方,只是……中原已无我容身之地了啊。” 说这话时,他脸上无比落寞,精光熠熠的眸子变得黯淡无光。 云敏见此不再追问,静静坐着等他吃完。 不多会儿寒远林放下筷子,一手拿刀站起来,“走吧。” 客栈外,本就泥泞的土路,又因黎明时下了半个时辰的毛毛雨,这会儿被络绎不绝的行人踩成烂泥。 路两边倒是见了绿草,四周山峦离得近,却又被白雾遮掩,宛如仙境。 飞鸟出林,扑腾着翅膀,前去找寻一天的食物。 外头狂风一吹,冷的就像有无数把刀子在身上割。 寒远林倒没事,似乎习惯了。 云敏跟上去走在他身边问,“寒兄弟很习惯这气候啊。” “是啊,我是京城人,虽说京城也没这般冷,但好歹比起你们南方人,还是要习惯些的。” “京城啊。”云敏笑了,“我这次北上路过,没怎么细看,但京城那真的是一等繁华,看得我目不暇接,跟个乡巴佬似的,的确是个好地方。” 云敏语气真诚,由衷而言,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京城。 寒远林盯着她看,直看的云敏不好意思了才开口,“很多人都这样说,但越是繁华的东西,所遮挡的真相就越丑陋,越肮脏。” 这话说的有些愤世嫉俗,云敏思考了片刻笑着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当你面对太阳,那黑暗就在你身后,光明与黑暗永远是共存的,没有光明,那也就无法出现黑暗,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必去管什么其它,只看繁华就好。” 寒远林听着点头,“能这样想的人,都是身宽体胖。”说着顿了下,又开口,“虽然你不胖,但心挺宽的。” 云敏微微低着头前行,脸上微笑染了三分苦涩,“心宽好啊,能装的快乐多。” 两人边走边说,居然格外和谐,一点尴尬也没有,寒远林也会搭话,这一路走来,云敏心情也好了不少。 已经五个月了,她没有跟谁好好说过话,现在认识了个新朋友,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她的心情当然是好的。 “咦,怎的那么多人?”云敏自语。 前方已是山脚,站了好些人在那,云敏发笑,“看来这落日山的确是宝山,来这里的药商真是一点也不少。” 寒远林的刀挂在左腰,左手握着刀柄,边走边说,“自然,这落日山连绵千里,山中好药不计其数,不少药商来往此地,采摘药材回中原贩卖,成了生意,人多倒也不奇怪。” 两人已经走近,停下步子。 原来是有个壮汉在此收过路费。 “数人头啊,一个人一两银子,不然就别想上山。” 壮汉一副痞样站在那儿,有几个人不愿意给钱跟他争执起来,没想到反被壮汉一顿暴打,因此大家没办法,只好乖乖交钱进山。 “滚开!”壮汉推开一个老婆婆,一脸鄙夷,“拿不出钱就滚!瞧你那穷酸气,滚滚滚。” 说着话,他将人又推一把。 老婆婆年纪很大,头发都已经白了,乱糟糟的银发泛着淡淡光,她的背很弯,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她走到壮汉身边去苦苦哀求,“大爷还请通融,我就是前方村子的老百姓,我孙子病了,没办法,大夫说了,要用人参做药引子,可是家里穷,哪里买得起人参?只好上山来碰碰运气,大爷你放心,我采到别的药材,一定换了钱给你。” 壮汉手臂一推,老婆婆摔倒在地。 “还想赊账呢?没门,滚,死老太婆,没钱说个屁啊。” 老婆婆没办法,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仰起头,可怜兮兮看向眼前上不了的青山。 云敏握紧刀,看向壮汉的眼神十分不耐。 寒远林道:“既然这么生气,何不上去打一顿?那小子看起来壮,实则只有蛮力,岂是你的对手?” 第4章:一番失望 她压低声音开口,“我知道,但如果这样做,他就会认为我是帮老婆婆出气,那以后肯定会找老婆婆麻烦的,你刚刚也听到了,老婆婆就是这附近的人,我又不会在此久留,回头等我一走,这家伙肯定不会放过老婆婆。” 寒远林暗下眼眸,看着地面上泥泞道路,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前方的人已经交钱过去,轮到云敏的时候,她却不肯掏钱,反而问,“这落日山是你家的?” 壮汉摇头,“那倒不是,这可是关外,皇帝老子来了都管不着。” “既然这山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在这儿收过路费?”云敏问。 壮汉双手叉腰,一脸不担心看着云敏,“凭老子说你们得给,你们就得给!” “我要是就不给呢?”她问。 “不给?哈哈哈……”壮汉发笑,“不给就别想上山。” “可我今天就要上山!” “那就给钱。” “不用。”云敏笑了,“我把你杀了,不就能上山,而且还不用给钱了吗?” 壮汉狂笑,好像对方在说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 好半天,壮汉才收笑,颐指气使指着云敏,“就你?哟哟,长的嘛倒是挺高的,就是这么瘦,再说了,你一个女的,还能打的赢我?就我这壮硕身材,一脚就能把你骨头踹断!” 云敏脸色一沉,“是吗?” 突然,她抬起一脚揣在壮汉肚子上,随即抓住对方手拉回来,再踹再打。 周围人惊讶看向这一幕,十分震惊。 一个高挑瘦弱的小姑娘,居然把一个壮汉当病猫打?这怎有可能啊?莫非这姑娘天生神力? 云敏收了手,那壮汉已经趴在地上,浑身都痛。 鼻子嘴巴都在冒血,整个人就像条死狗一般爬不起来。 “你!你怎么这么大力气啊?!” 云敏一脚将他踹开,“我力气大着呢,就你这种,我打的轻轻松松!我告诉你,敢问我要过路费的,不管是谁,都得先断两根骨头再说。” 壮汉已经被踹飞落地,害怕不已,从原本的老虎,被打成了猫。 云敏冷冷瞧了他一眼,迈步进山。 一路上寒远林左右四看,好像是在赏风景一般。 云敏按照昨天商队领头说的话往前走,一路可谓心无旁骛,看到寒远林神情后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赏风景呢?” 寒远林呵笑一声,“谈不上,只是看看都有些什么,也好摘些来变卖。” 云敏摇头,“那恐怕还得往前走,这儿正是上山路,人多,纵然有值钱的,也早就被挖走了,只剩下些野草罢了。” “是。”寒远林很赞同这话,“越是人烟罕至的地方,就越有好东西。” 云敏急急前奔,没想到寒远林轻功这般好,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大半个时辰后云敏停下脚步,看向前方断崖露出喜色。 林木茂盛,绿叶如盖,旁边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断崖。 也真是奇怪了,这落日山居然一派青翠,果真灵山宝地。 “就那里,我先下去看看。”云敏疾步走到断崖边往下看,深不见底的断崖下,一团团白雾,似乎下面正沉睡着什么怪物,随时要冲出来吃人。 云敏将刀别在腰间下去,断壁其实并不平整,这倒是方便了云敏,一路上脚踩着凸出石头,或手抓着石头,如壁虎一般灵活,快速往下。 站在上头的寒远林忽然道:“不用了,你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云敏脸色大惊,奇怪仰头看他,“为什么?” 寒远林伸手指了指断崖边。 云敏目光顺着他手指看去,心里霎时冷了半截。 上头崖边,明显被绳子藤条一类的东西压过,而断崖往下,一路上青苔都有被压过的痕迹。 有人用绳子下去过了。 云敏心一沉,坚定看向寒远林,“我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无论如何我都要下去看看。” 说完人如壁虎,再次往下。 寒远林站在断崖边上,低着头抱起双手,直到再也看不到云敏身影,这才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云敏已经下去,顺着绳子痕迹停了下来。 一块凸出石头的缝隙处,有一株兰花一般的植物,纵然北方天寒地冻,但它依旧青翠可爱。 叶子包裹中,一根细小的茎伸出来,可却被截断,从断口来看,时间很短。 云敏来之前做足了功课,知道这就是拜月紫花。 她不死心,在周围继续找寻,可却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 天已经正午了,寒远林站在崖边一动不动,听到声音低头一看,就见云敏爬了上来,一屁股坐在旁边树下石头上。 她脸上有些脏,面色煞白煞白,看得人心内不安。 “看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他说的很平静。 云敏捏紧双拳站起来,愤怒道:“都怪我!昨晚我不该休息!我应该先上来摘花的!都怪我!” 愤怒下,云敏一拳砸在刚坐的石头上,那半人高的石块瞬间变成粉末。 云敏心里恨,恨不得给自己来两拳。 为什么昨晚要先休息!既然商队领头都说了拜月紫花下落,为什么自己要先休息! 自己这一趟出来,不就是为了找它救左渊的吗?为什么要休息!都怪我!! 云敏自责不已,一张脸气的苍白,眼睛发红,恨自己恨的急了。 寒远林走过去道:“事已至此,自责无用。现在可以肯定,这里的确有拜月紫花,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昨天那老头不是说了吗?拜月紫花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我们去别的地方找就是了。” 他见云敏不语,仍沉醉自责,便道:“你是要继续做无用的自责,还是赶紧补救?”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当然是去别的地方找。”云敏抬起头,长长呼出口气。 这山上冷,刚呼出的气刹那间就变成了白雾。 她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就像这白雾一般无用。 寒远林转身,迈步走进树林中,“走吧,去别的地方找,想来山中不止一朵。” 云敏跟上他的脚步,“麻烦你了,陪我去找寻。” “没有。”寒远林摇头,“我昨天才到,本来也是要上山熟悉情况的,早晚而已。” 山上的路不好走,云敏现在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也没什么精神说话,走了许久,忽见前方有深不见底的悬崖,云敏兴奋不已,就像看到鱼的猫儿,一瞬间就精神奕奕扑过去。 “这里有悬崖,我得下去看看。” 寒远林看向她,“你的轻功,可谓一流。” 云敏闻言淡淡一笑,并不在意似的,“雕虫小技而已。” “如果,这也只能算雕虫小技,那这个世上能称得上轻功高绝的,恐怕也没几人了。”寒远林语气似有感叹。 这一通夸奖,云敏到底也还年轻,难免高兴起来,语气也变得欢快,“承蒙夸奖,那我先下去看看。” 这断崖着实危险,那吐出的石头,就像鬼爪取命,稍不留神就要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时间不长也不断,云敏如同斗败的公鸡爬了上来,整个人奄奄的,就像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整天的兰花。 寒远林还是抱着双手,将刀紧紧拥在怀中,见她无精打采拍打身上淤泥痕迹,知道她又无功而返,“没关系,这落日山非常大,断崖也有很多,再找就是了。” 云敏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懒懒点了下头,抬起头看了眼头上,“下午了吧。” 寒远林点头,“你的时间感觉很准。” 她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断崖上方,云卷云舒,山风呼啸。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说话,安静的只有风吹落树叶的声音。 “回去吧,也该吃饭了。”她起身往来的路走,虽然早上吃得多,也吃得好,但关外冷,很消耗体力。 寒远林跟在她身边慢走,问起她来关外的原因。 “我看你身体健康的很,为何找拜月紫花?这东西不好找,生长环境恶劣也就罢了,周围还有毒物环绕,不少武功高手都栽在这上面了,虽名贵却求不得,你要这东西来做什么?” 云敏左手握着刀柄,风吹动她衣衫翻飞,如同一片大大的绿叶。 “救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寒远林点头,“想来也是,若非重要,又岂会冒这么大危险。” 云敏眼神变得很飘渺,像天上飘着的白云,又像耳边轻拂而过的轻风,“他是我……青梅竹马。” 最后四个字,她纠结后说的坚定。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很好,他怎么了?”寒远林问。 “哎……” 云敏叹气,“他几个月前出了事,必须要拜月紫花,哎,我还记得我离开那天,是八月二十九,如今,都仲春之初了。” “不利。”寒远林摇头,“逢七不出门,逢八不归家,逢九出门绝不还家。你出门日子不吉利。” 云敏凄凉发笑,“我知道,可他练功,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寒远林眉头紧皱,“这可是练武之人大忌,重者当场丧命,轻者筋脉尽断,终生瘫痪在床,哎……” 第5章:来此目的 “是啊。”云敏强行挤出个微笑,“虽然有高人,以深厚内力暂时压制,却也治标不治本,他现在就是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不能喝水,除了能呼吸,能心跳,什么也不能做。” 顿了顿,她又道:“可就算是这个活死人模样,也是奢侈。” 寒远林恍然大悟,“哦……难怪你要找拜月紫花了,原来是为了让他痊愈,恢复如初,也是,世上能修补筋脉的,也只剩拜月紫花了。” “是,这是最后的希望了。”云敏说的很沉,她心里祈祷左渊一定要撑住,等自己回去救他。 两人走了许久,见着地上有脚印,看来离山脚很近了。 寒远林跨过石头问,“既然如此危险,那为何让你一个女孩子出门?他家人呢?” 云敏急忙解释,“他家人当然很担心他,只是他家人是武林明宿,是江湖大侠,这些年惩奸除恶,得罪了太多人,所以……” 寒远林道:“我明白了,若是被仇人知晓,恐怕会趁虚而入,所以你才自己偷偷出来。” 云敏觉得这人很精,便笑了,“好了,我的来因被你套的一干二净,现在你也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落日山了吧?” 寒远林轻抿着唇,眼睛看着前方要走的路,却不开口。 云敏笑了,“我对江湖上的人也多多少少知道点,你的武功那么高,在江湖中绝不会是无名之辈,可我实在是看不出你的来历,你这样的武功高手,为何在中原无容身之地?为何要远避关外?” 寒远林停下脚步看她,突然笑了,“你看起来这样随和,怎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云敏发笑,“人不可貌相啊,我看起来随和,说不定就是个大恶人呢?” 寒远林摇头,“不像。” “你还会看相不成?不然怎的看我就知道像不像坏人?”云敏抱起双手看他。 他一笑,刹那间,他如冰雪一般的人,忽而六出消融,春暖花开。 “我不会看相,但我看过许多许多三教九流的人,所以我相信直觉。” “看来,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来历的,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吃亏了。”云敏幽幽说着。 寒远林摇头,“不,虽然你说了目的,但其实也什么都没说,找拜月紫花肯定不会是闲着无聊,只能是救人,为了修补碎裂的筋脉。而你武功高,必定出生武林,这些其实不必你说,我也能推理出来,至于我,我已经说了,我在中原无容身之地,所以远避关外,来此定居,我们两人其实谁也不吃亏。” 云敏被他一通说的无语笑了,“怎么感觉我在咄咄逼人?” “或许……”寒远林刚开口,却又骤然闭嘴,脸上笑容消失,如冬日最后一朵鲜花融化在初雪中。 云敏也握紧刀往前迈一步,看向前方密林深处。 里头正传出撕心裂肺惨叫。 “快跑!别管我!你快跑!” “不!舅舅我不走!你快跑!我给你断后!” “不准!你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你死了如何雪冤?!快跑!” 撕心裂肺的声音穿透花木而来,云敏两人对看一眼,快速往声音来源而去。 山石乱飞,十几头狼将两个男人围在中间,随时要进攻。 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但皮肤很白净,此刻左腿鲜血长流。 而他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孩子,却死死将他护住。 云敏一来就看到这状况,狼群见又有人,出于野兽直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这两人身上。 寒远林走上前拔出刀,他身上危险的气息刺激了狼群,猛然向他扑来。 刀光闪过,十几头狼尸体倒在地上。 云敏已经走到中年男人身边蹲下来,撕开他破烂的裤腿查看,四道血痕正泊泊冒血。 “是狼伤的?”云敏问。 对方点头,“是啊,跑得慢了,被那畜生拍了一爪子。” 男孩子急忙开口辩解,“才不是,都怪我,舅舅是为了救我才被伤的。” 寒远林收刀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瓶子蹲下,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白色药粉洒在伤口上。 “这药对伤口很有用,只是有点疼,你先忍一下。”一边说,他快速将药粉均匀洒下。 大叔笑了说,“无事,我不怕疼。” 片刻后,伤口已经收拾完成,少年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包扎起来。 寒远林站起身,将药瓶放回怀中,大叔也在少年搀扶下站起来,冲着他作揖说谢,“方才真是危险,我受了伤,那十几只畜生又灵敏,若非二位出现,我今日真是凶多吉少。” 寒远林摇头,“没关系,那我们先告辞。” 大叔执意要感谢,急忙招呼两人,“二位请留步,救命之恩,岂能不报?这些小东西权表心意,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说着话,他抱起地上竹篓,云敏一看,居然是半娄药材,人参何首乌各一半。 想到对方两人来此,也是冒着生命危险采摘药材,带回去售卖赚钱,自己又怎么能拿别人东西呢。 可救人的是寒远林,云敏也不好代替他下决定。 寒远林扫了眼药材摇头,“我们用不上,你身上受了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养好伤不耽误了才是。” 见他拒绝,云敏才开口,“是啊,你们快回去吧,这狼是群居动物,不会只有十几匹,还是先离开,要是等狼群来了,到时候只怕是想走都难。” 这番话说得谨慎,对方两人也只好点头。 “我叫怀庆,这个是我外甥,叫郭常宁,不知二位怎样称呼?” 双方回了姓名,这才离开。 下了山,沿着泥泞土路走,云敏叹了口气,“这落日山还挺危险的,居然有狼。” 寒远林倒是很平静,“危险与利益总是共存,狼算什么,这落日山上豹子老虎,蟒蛇毒虫遍地都是。” 云敏点头,赞同他的说法,忽而压低着声音奇怪问,“那个怀庆,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寒远林有趣地看了她一眼,“那是个太监。” “啊!”她惊了一跳停在原地,仔细去想怀庆的状况,半晌才道:“是啊,哎,你怎的知道?” “看出来的。”寒远林说完往前走,显然是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云敏想他是京城人,肯定是见过太监,所以才能认出来吧。 回到客栈,云敏连房间都不回,找了张桌子坐下,叫小二上饭菜。 寒远林很自然跟她坐同一张桌子,把刀放在桌上问,“你看起来不是太饿。” 云敏看向门口叹气,“山上更冷,我打算饱饱吃一顿后进山,可能今天都不出来了,就算找遍所有悬崖峭壁,我也一定要找到拜月紫花。”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异常坚定。 寒远林沉默了片刻,“若非我与你同行,你今天应该是不会出山的。” 心事被揭穿,云敏倒也不恼,只是笑笑,“说好一同进山,我若独自前进,把你一个人撇下,让你自己回来,像个什么样?” 末了她自嘲一笑,“总不能把你晾着吧。” 小二把丰盛的饭菜端上来,云敏抽了筷子就开吃,一顿饭吃得很急,就像饿了四五天的狼。 “伙计,给我拿十个馒头,我要带走。”她放下筷子,喝了口茶水交代,寒远林也放下筷子,“既不爱吃馒头,何必带这么多。” 她沉默了会儿,幽幽开口,“那不然呢?我要进山,总要带点干粮在身上。” 云敏走出客栈的时候身上背了个包,里面装着馒头,她也不知道这次进山能不能有收获,但,已经没有退路了。 山里很凉,风也很冷,云敏轻功极好,一个下午时间就找遍了五个悬崖,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暮色四合,密林中黑的更早。 她找了块稍微空旷的地方,捡了些半干不湿的树枝生了个火,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拿了个干巴巴冷硬硬的馒头啃着。 艰难吃了个馒头,云敏还是站起身来,走进密林之中。 这山中野味不少,她得找点来祭五脏庙。 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这馒头真的是吃不下。 没走多远,她听到潺潺流水声,忽然觉得口渴,走进原本是想喝水,却看到岸边的野鸭子。 “运气不错啊。”她急忙过去,轻易逮了只野鸭子回来加餐。 野鸭子正在火堆上烤着,细碎脚步声靠近,云敏立即站起来严阵以待。 来落日山的人鱼龙混杂,小心些总是没错。 不多会儿两个人影靠近,云敏笑了打招呼,“原来是二位啊,真是有缘,你下午又进山了呀。” 怀庆走进看到对方,忍不住笑了,“原来是姑娘啊,是啊,我们来找药材,不想却找入迷,都忘了天黑,呆在树林里危险,所以想找个空旷点的地方歇一宿,没想到这般有缘。” 云敏见他杵着根木棍当做拐杖,邀请两人围着火堆落座,还把刚烤好的野鸭子肉分给他们吃。 “怀叔受了伤,怎么也不养养,这找药材也不急于一时啊。” 第6章:深入腹地 怀庆笑了,放开木棍坐下,“多谢关心,没事,小伤而已。” 云敏将馒头分给他们,“你们先吃点,走了一天恐怕是饿了。” 郭常宁接过馒头啃了口,看着火光映照下的云敏问,“姑娘是在找什么药材吗?或许我们见过,说给你也没关系。” 云敏啃了口鸭肉,“我找拜月紫花,你们呢?” 怀庆‘哦’了声,“这东西只长在悬崖峭壁上,不好找,这一路也没看到。” “是啊,不过没关系,总能找到。”她语气有些失落,却不肯放弃。 郭常宁叹了口气,“是啊,总能找到,我们找雪域赤参,都找了一个多月了,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云敏想不到,对方找这么珍贵的东西,而且自己也不认得,帮不上忙,只好安慰说皇天不负有心人,肯定能找到。 吃完饭三人便围着火堆坐了会儿,云敏怕火光引来野兽,便灭了火,上树坐好,背靠着枝干眯会儿。 底下两人靠着背篓也已经睡熟过去,一时间天地安静如混沌。 黎明前夕,云敏睁开眼醒来,看向东方天边与山巅交接处,没有一丝鱼白。 这个时候她也睡不着,无聊垂下一条腿在树枝上晃动。 天亮些了跟怀庆两人告别,自己必须继续前进,深入腹地,否则恐怕是找不到拜月紫花。 突然,云敏坐直身子看向远方,方才那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轻功极其高明,若非自己醒着,绝对不会发现。 果然,来落日山的高人不少。 云敏心里痒痒起来,不知道对方要找的东西,跟自己是否一样。 天色渐渐亮起,底下两人也已经醒过来,云敏便下了树。 怀庆见此笑了,“姑娘真是好身手,这般厉害的轻功,了不得。” 云敏腼腆笑了笑,“怀叔夸奖了,现在天已大亮,我还要继续前进找药材,就在此分别吧。” 郭常宁闻言走过来,看了眼不见边际的树林,面有担忧,“这落日山越往深处越危险,虽然姑娘武功了得,但也要小心啊。” 这话语气真诚,云敏转身看他,坚定点头,“我会的,请放心,有缘再见。” 告别两人,云敏清瘦身影极快穿梭在林间,上午时分见着前方一个断壁,兴奋不已冲过去。 这石壁上虽有青苔,但同样并不平整,不少凸出石头。 虽危险,但对云敏这样轻功高手而言不难。 她将刀别在腰间,如壁虎一般下去,沿着断壁上下左右找寻。 没多久,云敏手抓凸出石头停在壁上,面色失落。 面前石缝中一株拜月紫花,只剩叶,不见花。 而且从花茎处残留的汁液,很明显,这是才被人摘走的。 “可恶!”她愤怒一拳打在石头上,气呼呼爬了上来。 她在四周仔细检查,没有看到任何绳子或藤条压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对方是个轻功高手。 云敏脑海中,浮现今早看到的那个影子。 难道,是他摘走的? 她又想起昨日一早,在商队头领指点的地方,也是刚刚被人摘走。 会不会是一个人摘走的? 这拜月紫花有市无价,十分昂贵,对方不管是自己拿来救人也好,售卖也好,都有可能。 而且他已经摘走两朵了,会不会摘走剩下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云敏心惊不已。 不行,自己绝不能休息,必须要在对方动手之前摘走拜月紫花。 云敏立即前行,这一路不敢停顿。 黄昏时分,天色将暗,云敏来到今天看到的第八个悬崖前,急不可耐下去。 “拜月紫花!!” 她惊讶开口,不敢置信。 断壁石缝中,一株如兰花的植物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但花茎末端,紫色的花朵却是那样耀眼,十二瓣圆如满月的花瓣,在月光下圣洁神秘。 云敏手都在抖,正要去摘,却看到花根上吐着信子的赤蛇。 这蛇只有筷子大小,但浑身猩红如血,想来也是有毒。 “拜月紫花我势在必得!” 话音刚落,云敏抽刀将赤蛇拦腰砍断,两截身子如枯叶一般,落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时,花根泥土中冒出无数赤蛇,一窝蜂如离弦之箭飞来。 云敏心中大惊,手里的刀挥到密不透风,刀光一闪挡开飞来蛇潮,趁此空隙摘下拜月紫花横咬在嘴中,脚下一蹬,借力往上冲去。 人还在半空,她急忙将刀收入腰间鞘中,双手加快速度,不多会儿就爬上悬崖边。 夜色渐浓,给紫色的花朵添加更多神秘,云敏将花拿在手中,满心欢喜,笑容终于驱赶走数月奔波。 她看着手中花朵,如同看到左渊脸庞,忍不住开口,“左渊,我找到拜月紫花了,我现在就回去救你!” 而今的云敏归心似箭,只恨不能现在就插上双翅,如天上鸿雁,眨眼间就飞到江南,飞到左家堡,用手中的拜月紫花唤醒左渊。 咻—— 尖锐破空声刺耳传来,云敏立即往左一躲,原来是一颗小石子,打在不远处树干上,直接戳穿一个洞。 云敏心中警铃大作,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扑来,手中厉掌冲着拜月紫花而来。 “啊!”对而今云敏而言,紫花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什么也不算。 可黑衣蒙面人手掌已到,却不是要抢走,而是要摧毁它。 云敏心里惊慌,急忙移开手保护紫花,自己却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噗——” 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她白皙肌肤上。 云敏连连后退,却顾不得自己伤势,而是检查紫花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这位兄台。”她稳定神情,看着对方,很明显是个男人,但穿着夜行衣,其它就看不出来了。 “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是如今有急事,必须要拜月紫花,只要这一朵,并不与你矛盾,兄台,这落日山中,拜月紫花肯定不止这一朵,兄台若还需要,不如前去别的地方找寻。” 她表明自己不会是对方敌人,而且也只需要一朵。 蒙面人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眸子在夜晚熠熠生辉,“这拜月紫花,归我。” 云敏当然不肯,“既然你要,方才为什么又要毁了?” “与你无关,交出拜月紫花。”蒙面人不容置喙伸手。 云敏从怀里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将紫花包好放进怀中,拔刀出鞘,“我说了,我只要这一朵,你想要拿走,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话音方落,云敏人已经冲出,让她震惊的是,对方没有兵器,一套掌法极其厉害,与自己苗刀相接,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四十招后,云敏边打边道:“你赢不了我的。” 蒙面人心里也暗叹,这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却刀法精湛,内力深厚,的确是个武道天才。 而她说的也很对,自己赢不了她。 除非用兵器。 蒙面人腰间一抽,手里拿着黑鞭,如灵蛇游动,拍打在地溅起木石乱飞。 云敏心中暗叫不好,对方不用兵器,自己用刀还能打个平手,现在对方甩出鞭子,自己很快就会败下来。 蒙面人鞭子抽来,云敏借机后退,挥出数刀,如今还是走为上计。 对手武功太高,硬拼不是明智之举。 蒙面人黑鞭一甩,击溃冲来刀气,左手甩出几颗石子,对准云敏全身死穴而来。 云敏咬紧牙,这个敌人太难对付。 已经逃不掉,云敏心一横,咬紧牙关应战,可对方手中鞭子灵巧,如同蟒蛇奔袭而来,正好击在心口,贴身收藏的拜月紫花当场被击中。 “噗——” 云敏被打中,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落在地,顾不得嘴角的血急忙爬起来,一手从贴身衣服里掏出手帕甩开,里面包裹的拜月紫花,已经被打成烂泥,再无用处。 “你!” 云敏气到双眼通红,完全不顾自己与对方武功的差距,提刀冲上去,如同对方是生死仇人。 蒙面人武功极高,远在云敏之上,不过数招,蒙面人黑鞭一甩绑在她手臂上,再一反转,直接将云敏双臂反剪在背。 “武功很高,但临战经验太差,你怒火攻心,非但不能让你击败我,反而会让你露出更多破绽。” 蒙面人的话就在身后响起,云敏想挣扎,但黑鞭将她紧紧捆住,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止我采摘拜月紫花!”云敏愤怒发问。 蒙面人握紧鞭子,将云敏制服,“我说了,拜月紫花全是我的,既然你已经采走,那我便毁掉它。” 云敏一嘴腥甜,让她有些恶心想吐,偏头努力看向身后,“我只要一朵,到底哪里碍着你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伸腿往后一扫,蒙面人心里大惊,想不到她竟然偷袭,急忙抽身躲开。 鞭子已经松开,云敏趁此机会挥刀刺出。 对方刚躲开一击,此刻身形不稳,云敏却又苗刀逼近,当即堪堪躲开,身如飞燕退开四五丈。 两人站在夜晚寒风中,四目相对。 “这落日山的拜月紫花,全都归我所有,任何人休想染指。” 云敏握紧刀柄,暮色四合,两人快要融入黑夜之中。 第7章:蒙面高手 “我只要一朵,得到后马上就走,若你不肯,那今晚就分个生死。” 她一字一句说得沉重,如同不远处千年古树,根扎入地底深处。 蒙面人知道她绝非妄言,好奇问,“哦?分个生死?一朵拜月紫花,有这般重要?” 云敏点头,“是,我势在必得。” 蒙面人冷冷发笑,“就算我答应你也无用,落日山中所有拜月紫花,皆已被我摘走,我就算答应你,又能如何?” “什么?”云敏脸庞爬起失望,随之又看向对方,“你休想骗我!” 蒙面人背负双手站在黑夜中,如同一颗白桦树般挺立,就算再大的风,也休想吹动他。 “我是否骗你,一试便知,昨今两日,你的失望还不够多吗?” 云敏的心被对方一番话,说的跌落深渊,“没关系,我不怕失望,如果你真的将落日山上,所有拜月紫花摘走,又何必跟我纠缠这般久?不就是想用言语让我放弃吗?休想。” 蒙面人轻呵一笑,“不错,还算聪明,但你奈我何?你武功距离我,仍有差距。” 云敏微微低头,握刀的手过分用力,骨节发白。 对方说的很对,自己武功不是对手,又能如何? 无奈,又是这种无法逆转的无奈,十四年前如此,今天又如此。 无奈,以自己的能力无法抵抗,无法改变结果分毫,这种绝望压迫的她快要窒息而死。 忽然,她仰起头,倔强的就像石缝中艰难求生的紫花,“我不会放弃。” 蒙面人冷笑,抬起左手伸出食指,“打个赌,你若能接我十招,我就送你一朵拜月紫花,若不然,你就此下山。” 云敏紧抿着唇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一个赌约,就要我终生不能上落日山?我可以跟你赌,条件,一个月!” “可以。”蒙面人极其爽快答应,自信到让云敏绝望。 她深深呼吸,忽略身上的伤痛,努力拿出最好精神状态,打量着对方问,“鞭子,不是你常用兵器,你最常用的兵器绝不是鞭子。” 蒙面人被她看穿,并没有生气,反而点了下头算是承认。 云敏心里发慌了。 鞭子对他来说并非常用兵器,但就算如此,自己使最顺手的刀,却不是他对手。 那对方真正实力,高的让自己预知了结果。 但事已至此,她决不能放弃。 “请!”云敏声音比风更冷,人比风更快,眨眼间已到面前,刀光满天绚烂,如昙花在夜晚绽放。 黑鞭挥舞,刀光相接,已是最后一招。 他黑鞭扫来,冲着云敏肩膀而去。 可云敏竟然不躲不避,黑鞭拍在她肩膀上,‘啪’一声响,顿时衣服裂开口子,鲜血溅出。 云敏硬生生承受这撕心之痛,苗刀刺出。 招已停,风未静。 云敏的刀指着他心口,而他的鞭子缠住云敏脖子。 寂静,只有风是宾客。 蒙面人眼睛眯起,眼中满是赞叹,“你很有勇气,居然不躲不避,硬是挨了我一鞭也要赢我,不过很可惜。” 云敏慌忙低头看他心口,刀尖划破衣服,破口处却泛着极淡光晕。 若非夜晚,她又眼力过人,是绝对不会发现这么淡的光。 “冰蚕丝软甲!”云敏声音那么绝望,又那么诧异。 蒙面人收了鞭子,拍了拍上衣,“还算有见识。” 云敏双唇微张,她的确震惊。 冰蚕丝本就昂贵,还要做成一件软甲,几乎是江湖中的传说。 除了昂贵,便是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云敏左手紧紧握拳,发出‘咔咔’声。 她已经拼尽所有,可—— “我输了。”她缓缓将刀收入鞘,疲惫转身离开,就像一个看了放榜结果,却名落孙山的考生。 夜风越来越急,也越来越冷,吹得云敏浑身蓝色衣裳翻飞,如海上浪花一般,飘渺到抓不住。 她的脊背微微弯着,疲惫不堪。 嘴里的血将脸染红,被风一吹发冷,她随手抹了把血,摇摇晃晃离开。 蒙面人看她背影,如同树上枯枝,随时都要被风吹落。 那身影越来越小,就像一片绿色,被风吹走了,看不到了。 云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几次摔倒,又爬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死,一定不能,不然左渊怎么办?谁拿着拜月紫花回去救他。 云敏失魂落魄前行,踢到一根倒下来横在路中间的树干摔倒,她也不爬起来,就这样坐在地上,曲着双腿,将头靠在膝盖上。 “我怎么这么累啊,我怎么这么没用啊,十四年前,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在面前,除了亲眼看见,我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后来安葬他们,都是靠的左伯父。 现在,自己又这样没用,救不了左渊。 云敏好累,迷糊中听到父母声音,抬起头,就见树林中父母站在面前,母亲伸手,温柔抚摸自己脑袋。 “阿敏怎么哭了?不哭哦,娘给你买糖吃,不哭了好不好?” “是啊,阿敏不哭,爹做木马给你玩,乖,不哭了。” 父母温柔安慰,云敏浑身温暖起来,露出甜蜜微笑。 “云敏醒醒,云敏。”有人喊自己,云敏迷糊抬起头,刺眼的阳光骤然出现,她急忙低头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适应后才抬起头。 寒远林站在面前,一只手拿着刀,奇怪看自己,“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云敏站起来,不知何时,天色大亮,而且这关外,仲春之月居然有太阳。 虽然驱不走寒冷,却也让人有了暖意。 “我……我没事,就是累了。”她随口一答。 寒远林也看出来她很疲惫,但还是从怀里掏出瓶子,打开瓶塞将白色药粉倒在她伤口处。 “怎么还受伤了?先上药吧。” 收了药瓶,他便不再追问,只是叫她回去。 两人结伴而走,一路上也不说话,没多一会儿就到了下山路,远处客栈炊烟袅袅,犬吠声不断传来,一副朴素山村风光在前,云敏长长吐出口气。 回到客栈的时候,大厅里人很多,坐了满满一屋子,云敏见只有一张桌子还空着,便走过去坐下。 寒远林刚落座,小二走了过来,点了饭菜,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没有找到拜月紫花吗?” 她摇头,就像一个丢了买糖钱的可怜孩子。 “越是金贵的东西越不好找,不用气馁,吃了东西好好休息,精神好了再去找就是了。” 寒远林倒了杯茶喝,一面安慰。 云敏闻言沉默,是啊,事已至此,自己来都来了,总不能就此放弃吧?如今除了继续前进,还能有什么法子。 从她离开左家堡那一刻起,就不再有回头路了。 寒远林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虽然是粗茶,但好歹热的,喝了也能暖身子。” 云敏端起茶杯,透过瓷器的热度传到手掌上,整个人似乎都暖和了。 “你倒是很有耐心。”她喝了口茶,想起方才的话问。 “当然,耐心,是我这个人少有的优点。”他说的一本正经。 云敏看他这般真诚,露出个疲笑,“一个人优点和缺点是相对的,缺点越少的人,优点也就越多,我觉得你不应该是个有很多缺点的人,所以,必然就是个有很多优点的人。” 小二已经端着饭菜上来,马上就摆了满满一桌,食物香扑面而来,云敏这才发现自己很饿,急忙拿筷子夹了块牛肉放进嘴。 寒远林喝了口羊肉汤,这才慢慢开口,“当你的敌人都非常聪明狡猾的时候,你就必须要拥有耐心,否则你就永远不会赢。” 云敏看他,“你有很多敌人吗?” 寒远林想了会儿才道:“其实也不算敌人,只是很多年了,我也没有找到适合的称呼,就叫敌人吧,毕竟彼此都相互厌恶,恨不得对方死掉才好。” 云敏被他逗笑了,“看来你有些招人嫌啊。” 寒远林看着她笑了,抿着唇笑得很含蓄,“不招人嫌是庸才。” 吃完饭,云敏看了眼窗外,现在已是下午,自己身上还有伤,看来还是先休息一晚,至于以后,再想想吧,现在脑子乱的很。 “我先回房间休息了,回头见。”她向寒远林告辞回房间,收拾了伤口,换了身干净衣服躺到床上,脑子里就像打翻的浆糊,迷迷糊糊中,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直到被打斗声吵醒。 隔壁房间传来声音,云敏起身拿刀,小心翼翼贴近墙壁。 隔壁是寒远林,也就是说,寒远林房间里发生了争斗。 她小心翼翼开门出去,走到隔壁敲门,“寒远林,睡了吗?” 房间里传来寒远林一贯平静的声音,“没,打翻了桌子而已,你歇息吧。” 云敏说了声好,却没有走,站在门口想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寒远林说他在中原无容身之地,这才不得已远避关外。 现在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走,似乎有些不够意思。 正在这时,一人被踢飞撞破门砸在走廊上,巨大动静将客栈的人吵醒围了过来。 云敏当了个看客,这也才看清,原来是四个男人围杀寒远林,现在四人全部受伤,个个挂彩。 第8章:本名段澄 眼见情况不妙,四人慌张喊了声“撤”,急忙飞身一掠逃走。 看热闹之人看完闹剧,但没有人多管闲事,掌柜的打着哈欠过来,看着被撞飞的门板,打了个哈哈,“又打蟑螂啊?” 寒远林不置可否‘嗯’了声,从怀里拿出银子交给掌柜,“麻烦你叫人修门。” 掌柜的接过银子笑着说没事。 反正有人给钱,而且多的都有,自己没必要紧揪着不放。 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走廊里只剩下两人,寒远林略带歉意看着云敏,“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没什么,我也睡的差不多了。”她说着话四处打量,看着一地狼藉,还是忍不住开口,“他们……就是让你在中原,无处容身的原因?” 寒远林发笑,“他们?还不配。” 云敏看着坏了的门若有所思,这时掌柜的带了个小二过来重新安装门,云敏想着反正自己肚子也有些饿,便开口邀请,“你这门重新装,恐怕也不是一时三刻能装好的,要不下去吃个宵夜?” 寒远林闻言轻笑,“也好,打个架还打饿了。” 两人走下楼到了大厅,反正这会儿清净,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叫了些饭菜,因为多给了赏钱,小二欢天喜地给他们端菜去。 大厅里非常安静,外头连狗叫声都不闻,只有窗外呼啸北风,偶尔伴随着蜡烛‘噼啪’爆出个火花声。 饭菜端来,云敏轻叹,还是拿了个馒头混着菜吃。 “那些人,还会来吗?”云敏问。 寒远林点头,“会,一直到杀死我为止。” 说完他将夹过来的羊肉放进碗,无奈叹气,“没想到,我都已经躲到关外了,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眉头紧皱,似乎在想什么,“只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行踪的?” 云敏听得一头雾水,“他们?你……” 寒远林见她脸上想问又怕唐突的表情笑了,“现在说了也无关系了,反正,他们也都找来了。” 他轻笑,“我是六扇门的人。” “六扇门?!”云敏十分诧异,“我曾听说过,六扇门里高手无数,看到你,倒也名不虚传,只是六扇门在京城,你为何远避关外?你……叫什么名字?” 寒远林脸色非常落寞,烛光照耀下,他眸中尽是悲凉。 他抬头,严肃看向云敏,“我名段澄。” “段澄!”云敏大吃一惊站起来,这个名字,比听到他是六扇门的人更震惊。 “六扇门总捕段澄?天下第一神捕段澄?”她说着,轻轻摇头,缓缓坐下,“我早就听闻,段神捕办案能力一枝独秀,而且公平公正,铁面无私,刀法精湛,出神入化,名副其实啊。” 她的夸奖让寒远林高兴,脸上的笑变得更加柔和,“哪里,江湖朋友给面子罢了。” 云敏笑的真诚,“那日杀飞鹰帮劫匪时,我就非常震惊,你的刀法那样厉害,又能一眼认出对方来历,当时我还好奇呢,你是什么来头?想不到居然是段神捕。” 寒远林笑着摇头,“现在,段澄两个字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面色严肃问,“是啊,你不是应该在京城吗?为什么要远避关外?” 寒远林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你可听说过代国公?” 云敏摇头,面有尴尬,寒远林道:“这是朝廷中的事,你不知道也正常,现在的代国公,正是太后父亲。” 她笑了,“皇亲国戚啊。” “是。”寒远林道:“这代国公的世子,也是当今太后一母同胞的哥哥,而今代国公世子也有个长子,这家伙是个招人厌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斗鸡走狗也就罢了,可不想,年初那几日,他去郊外游玩,看上一个良家女子,那女子失贞自尽,而这件事,由我负责。” 云敏‘哦’了声恍然大悟,“而你一向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所以一定会严查,可对方又有太后做靠山,所以你就被公报私仇了。” 寒远林点头,握茶杯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是。” “难怪你说中原无你容身之地,只能远避关外定居了。”云敏说着叹息。 虽然她不懂朝廷的事,但人心不变,在哪儿都一样。 她长长叹息,看向他解释,“你的刚正不阿得罪了太后,肯定少不了穿小鞋。” 她的话让寒远林发笑,“若只是穿小鞋倒也还算小事,只是他们反污蔑强抢良家女的人是我,也是我东窗事发后杀人灭口,如今的段澄,只不过是个通缉犯。”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难得幽默,但听起来却十分心酸。 云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安慰他,想了好久才道:“那你这件事就没有转圜余地了吗?难不成你就要一辈子背个污名?让光明正大的段神捕成为千夫所指的唾弃之人?” “哦?”寒远林很意外看她,“你相信我?” “当然了。”云敏毫不犹豫点头,“以你的武功,要真的强抢民女还会被发现吗?” 寒远林低头吃东西,心情却复杂如打翻的调味瓶,油盐酱醋全部混在一起。 “你的信任,我很感动。”他面容温暖,云敏得到别人信任,心情也非常好,“对了,现在你行踪暴露,接下来可怎么好?” 说完她又叹气,“难怪你一眼就能认出飞鹰帮劫匪,原来你是神捕,我当时还好奇呢,干嘛杀了他们你还要用化尸粉,原来是怕被人从武功上认出来。” 寒远林道:“是啊,所以我也想不明白,行踪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说完他又摇头,语气犹豫,“不过倒也不必担心,我已经出了关,到底鞭长莫及,也许过了些时间,他们见我没有回归中原的意图,也就打住了吧。” 一时间大厅安静,只剩下夹菜时筷子不小心碰到盘子的声音。 寒远林吃着饭忽然问,“你找拜月紫花情况怎样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或许能帮忙,虽然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但我轻功还算过得去,应该是能帮上什么忙。” 云敏正吃着牛肉,闻言一愣,笑着婉拒,“不用了,这是我的事,怎么好麻烦你,而今你自己也有事要处理。” “无妨,现在还有人肯相信我,很难得,这点小忙也没什么关系,我就当熟悉落日山环境了。”他说着顿了下,“况且走火入魔的人非常危险,早一天拿回紫花,就多一分希望。” 这句话说进了云敏心坎,她何尝不担心,可是…… 寒远林见她脸色奇怪,问道:“不知可有什么为难的?说来听听,咱们两个人,好歹多一个人想办法。” 说完他发笑,“莫不成你见我而今落魄,怕与我接近受牵连?” “怎么可能?”云敏被他说笑了,“我既然相信你是清白的,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只是……哎,说来麻烦,我进了落日山深处,倒是找到一朵,但却被一个蒙面人……” 她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寒远林仔细听,努力找出什么破绽。 “我为了能赢,硬受他一鞭,趁此机会靠近,可他武功实在太高,这么刹那之间就能再次出手,用鞭子缠住我脖子,原本我们也算平手,可没想到……哎……” 云敏说到最后忍不住叹气。 “冰蚕丝软甲?这东西我倒是听说过,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是冰蚕丝原料难得,对方是什么人,竟然身穿冰蚕丝护身软甲?” 云敏摇头,“是啊,按道理来说,对方能有这样的宝贝,不应该是无名之辈啊,可是我着实看不出他武功来历,哎。” 寒远林安慰她,“不必多想,天下间卧虎藏龙,能人异士多了去,说不定也是个跟我一样,无处容身躲到落日山来的朋友呢。” 她心里原本还有些低落,可听到对方这话忍不住笑了,“说不定呢,但现在按照赌约,我一个月内都不能上山。” 寒远林摇头,“我倒是认为这个赌约没必要遵守,对方使用冰蚕丝软甲,本来就算违规了,他自己事先又没说明,是你被他算计了,何必还遵守什么赌约呢?更何况你还一心急着拿紫花回去救人。” 这话让云敏心里发慌。 左渊不能等啊。 寒远林见她神色松动,又道:“我和你一起上山,虽说对方武功高强,但合你我二人之力,必然不会输。” 又是沉默,整个大厅安静的,连屋外老树抽芽的声音都能听到。 “好。”云敏答应下来,“只是又要麻烦你。” 寒远林笑着摇头,“远在关外还能见到朋友,而你又这样相信我,朋友之间相互帮忙一下也无甚关系,更何况这件事对我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出力。” 她微低着头,似乎有了精神,感觉到了饿,伸筷子夹东西吃,隔了一会儿才说,“你武功在我之上,而且你办案多年,人也谨慎,想来这次是不会失手的,只是你现在也有别的事缠身……” 第9章:再次上山 见她犹豫,寒远林倒是无所谓,“无妨,既然找来了便找来了,难不成,我还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像老鼠一样躲藏起来?” 云敏被他这话逗笑了,“那好吧,明日上山吧。” 两人约好,掌柜的踩着楼梯‘噔噔噔’下来,“客官,门已经安装好了,你随时可以回去休息。” 寒远林点头,“多谢。” 掌柜的陪了笑便走开,这个男人看起来就很不好相处。 吃完宵夜两人上楼,云敏再次致谢,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朦胧发亮,云敏已经精神奕奕起床,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门,停在寒远林房间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这个时候还早,走廊里还看不到其他客人,云敏想着对方昨晚被闹腾,或许这会儿还在睡,若是敲门吵着恐怕不太好。 正犹豫,楼下传来寒远林声音,“云敏。” 云敏急忙下楼去,“想不到你起这么早啊。” 他坐在桌子边,这会儿正点菜,请云敏落座后又点了一些,一边给她倒了杯茶,一边开口,“我习惯早起,反正瞌睡少。” 她接过茶杯喝了口,这粗茶有股子比较浓的苦味,的确很提神。 “我还想着反正时间早,迟点上山也没关系。” 寒远林喝着茶说,“早点去好。” 云敏想起昨天那个蒙面人,犹豫了下还是问,“你见多识广,远不是我能比的,不知道这天下间使鞭子厉害的,都有哪些人?” 说完她笑了笑,“不过对方的第一武器并非鞭子,哎……” 寒远林闻言想起她的伤,“对了,你肩膀上伤势如何了?” 她摇头,“没事,不痛了。” 寒远林面色放松,放下茶杯道:“天下间卧虎藏龙,这还真不好找,不过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先上山找东西,若是碰不到最好,若碰上了,到时候不就能知道啦?” 云敏点头算是赞同,急忙吃完早饭,两人各自拿着刀出门。 这会儿上山的人比较少,天还没有完全放亮,林子里黑得早,亮的晚。 山上的树叶仿佛不会落似的,外头枯树残枝,这里却是绿意盎然,一路行来,难免被叶子上晨露沾身。 因着之前云敏来过,知道很多地方没有,自然也就不会再像之前,见到个悬崖断壁就赶忙下去,跟下面有黄金似的。 两人越走越深入,耳边传来细碎声音,就像人行走时,踢开路边野草。 云敏停下步子往前看,密林中有个老婆婆,正拿着根枯树枝,拨弄绿草矮树,聚精会神找什么东西。 寒远林也看到了,“是上山时拿不出过路费的那个老人。” 她‘嗯’了声,短短数日,她当然记得。 “她找人参回去救孙子,只是落日山药商多,再加上人参本就不好找,恐怕是还没找到。” 寒远林轻轻点头,“她身上衣服沾着不少泥土,痕迹有旧有新,头发凌乱,面色疲惫,恐怕那天进山后,她就没有出去过。” 云敏心里有些难受,恐怕孙子是老人家活下去唯一的信念了。 “这一带我之前来过,看到过人参,我知道周围就有。” 她小声说完迈步走过去,看向老婆婆问,“老人家找什么呢?这山里有蛇,而蛇又最喜欢待在潮湿草丛里,可要小心啊。” 老婆婆叹气,上气不接下气,恐怕这几天她都没什么东西可吃,最多就是捡点野果子充饥。 “我找人参呢,小姑娘你也是吗?” 云敏摆手,“不是,我找其它更珍贵的东西,人参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啊对了,我昨天也在山里,我记得那边有,你跟我来吧。” 巨大希望砸下来,老婆婆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对方会不会要害自己?颤抖着身子跟上云敏故意放慢的脚步。 走了两里地,云敏站在一片参天大树林中,一块丈高石头下,终年不见阳光的潮湿地,翠绿杂草无忧生长。 云敏用刀鞘拨开地上野草,就见一颗矮小树苗,顶端结着几颗殷红如血的红豆。 老婆婆激动扑上去,“真的是人参啊,我终于找到了。” 云敏急忙大喊,“别动!” 一条黑蜈蚣爬上红豆,伸嘴就咬老婆婆的手,云敏刀更快,直接将黑蜈蚣劈成两半。 老婆婆心有余悸,一个劲儿冲着云敏道歉鞠躬,“我知道人参周围有毒物,我太激动都忘了,又给你添麻烦,谢谢小姑娘。” 云敏笑着摇头走过去,“没什么,那蜈蚣长得吓人,我其实也怕。” 一边说,她用刀将人参周围的野草砍去,老婆婆快速将人参挖了出来,捧在手心里,就像在看孙子一样,热泪盈眶。 云敏安慰她,“既然人参已经到手,那还是快回去吧,你孙子还在家里等你呢。” 老婆婆感动不已,伸手要褪下腕上银镯子,却抓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之前为了请大夫,已经家徒四壁了。 她的脸上全是局促,两颊飞红,云敏明白她的尴尬,笑了说,“这人参我也是意外发现的,我要找的东西比人参更昂贵,所以我要人参来没用,我还有事,要继续前进,先告辞了,他日再见。” 老婆婆一个劲儿致谢鞠躬,看着离去的背影,双眼模糊。 两人又往前走了许久,寒远林忽然停住脚步,盯着地上泥巴路。 山中湿润,又被人踩过,变成了泥泞小路,稍有不慎就要摔跤,也幸好两人轻功好,这才避免狼狈。 云敏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目光往下看,泥巴路上有脚印,以及一个杵下去的圆形痕迹。 寒远林拿着刀抱着双手,“看脚印痕迹和距离,应该是有人杵着拐杖。” “是怀叔吧?”云敏也不是太敢肯定,“我前天晚上见到他们甥舅,在找雪域赤参,怀叔脚被狼抓伤了,所以杵着拐杖找。” 寒远林眉头皱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眯了起来,似有疑惑,“他们找这东西做什么?” 她笑的很自然,“自然是卖钱啊,这东西我没有见过,只是在书上偶尔翻到过,比千年人参还好呢,有市无价。” 寒远林点头,“我知道,但这东西极其不好找,并非像拜月紫花那样生长在悬崖峭壁,你好歹还有个大致范围可以找寻,这雪域赤参就长在林间,又或杂草茂盛处,产量又低,四周常有毒物环绕,要找这东西,难度不比找拜月紫花低。” 云敏想了下回答,“雪域赤参如此珍贵,必定能卖个好价钱,但这东西如你所说困难,那便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怀叔两人看着也不像傻子,何苦非要找这东西呢?山中其它珍宝也不少啊,而且两人看起来,也不像有病有灾的样子。” “嗯。”寒远林点头,“所以,他们是必须要找到雪域赤参,至于原因,恐怕不只是为了卖钱那么简单。” 他抬起头,看向南方,目光变得遥远而又缥缈。 云敏问,“你知道?” 寒远林点头,“或许能猜到,一年多前,那会儿初冬,江夏王不幸染了风寒,来来回回医治吃药也不见好转,反而越加病重,宫中派了许多御医前去都无法治好,也只能将养着,过一日算一日,只是京城冬日太冷,江夏王身体受不了,因此前往江南疗养,当时御医曾说,要想治好,唯有雪域赤参。” 云敏点了下头,忽而诡异问,“你说怀叔是太监,那是这个江夏王派他来的咯?” 寒远林摇头,“应该不是,那怀庆甥舅我们也见过,武功着实不算高,江夏王若要派人来,不会派这样两个来,更何况……” 说到这儿他轻笑,“这个江夏王我也算认得,他性格很好,当时听闻了要雪域赤参才能救治后断然拒绝,只因要得到这东西,太过危险,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打过这宝贝的主意,送命的多,得到却无一人。” 云敏对这个素未蒙面,甚至是第一次听到名字的江夏王莫名有些好感,“既然如此,那就是怀叔两人私自做主前来找,若是找到,卖……不对,是送给江夏王,那能得到的可不少。” 他点头,看向云敏缓和了面色,“你的确挺聪明的。” 云敏发笑,“我本就不是笨蛋,怀叔两人冒着这么大危险前来,对方又是王,那要的肯定就不只是钱那么简单了。” 说到这儿她面带疑惑,“只是怀叔是太监,那不应该在宫里吗?” 关于此事,寒远林也想不明白,只能摇头,“我也想不通,但他应该不是宫里派出来的,毕竟武功着实不高,至于他身份,我想不通。” 云敏见他紧皱眉峰,安慰他,“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他找他的雪域赤参,我找我的拜月紫花,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寒远林笑着看她,“你很看得开啊。” 她笑着点头,“看不开自己就会难受,那就看开咯。” 两人继续前行,寒远林问,“昨日我在此地找到你,你一直念着父母,想来也是,你父母在家中等你归去,这一路又难免危险,你怕他们担心,只是你也不必想太多,你武功高,人也谨慎,能让人,能有什事。” 第10章:待我很好 云敏抬头看他,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悲凉,“不……我只是想他们了,他们……十多四年前就去世了。” 她眸光温柔,仿佛回到温馨家中,父亲在教自己练刀,母亲面带微笑责怪。 寒远林‘哦’了声似有不懂,云敏解释,“我那时候小,是我爹的故交好友收养我的。” 他觉得这也正常,“收养你的人对你并不好。” “没有!”云敏想也不想,脱口否认,“伯父对我特别好,怎么可能不好。” 寒远林幽幽叹了口气,“若果真如此,那你这能让则让,能忍则忍,小心谨慎,凡事都站在别人角度去想事情的性格,又是怎么来的?” 云敏张了下嘴,停下脚步来,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改变对方印象,让他坚定认为,左伯父对自己的确是如亲生女儿一般。 “伯母去世的早,伯父又是个大男人,家里事情又多,他那里能时时刻刻,日日夜夜都盯着我?伯父对我非常好,这些年我从不曾饿着冻着,我过得很好,伯父自己事情又多,天天地忙碌,我帮不上忙也就罢了,何必还去找他添麻烦。” 她这些话说得入情入理,人之常情。 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人? 而她又是寄人篱下,何必再去添麻烦? 寒远林看着她,想了想开口,“记恩不记仇,你……” 话未说完,尖锐破空声从四周传来,两人不曾言语,立即拔刀挥舞,将铺天盖地的箭羽挡开。 箭羽如暴雨倾盆没有尽头,两人被围在中间,自保倒也没问题,寒远林忽然压低声音沉沉道:“小心!箭上有毒!” 云敏不敢大意,可四周箭羽不停,不知何时才到尽头?她心中不安,纵身一掠踩在寒远林肩膀上。 寒远林明白她意思,肩膀往上一抬,将她送上去。 而她借力跃起,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多了无数黑衣人,他们隐藏在树林中,穿着同样黑色衣服,手中机弩对准两人,不断扣动机括。 云敏扬起苗刀挥舞,趁着寒远林在守,她便攻。 刀光如蛟龙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花木乱飞,树干截断,那些放暗箭的黑衣人被刀气击中,惨叫声连连。 箭羽停止,云敏也重新落在地上,站在寒远林身边。 他全神戒备,看向前方密林深处,云敏抿了下唇,还是没有说话。 密林中走出来一个黑衣男人,肩膀擦过树枝,枝丫晃动,抖下两片叶子。 他看起来跟寒远林差不多年纪,二十来岁,面目冷峻,一双眼如鹰一般犀利。 一把刀挂在左腰,他左手按在刀柄上,缓步走近。 身后数十名黑衣人跟上,一字排开,颇有气势。 他停在前方一丈距离,目光沉沉盯着云敏,就像两把冰刀。 这让云敏非常不适,握着刀柄的手加重力量。 对方似乎看够了,这才将目光落在寒远林身上,看着看着,他脸上带起淡淡微笑,就像冬天冰湖上裂开一道缝线。 他抬起右手,用食指点向云敏,“一。”又点向寒远林,“二,哈哈哈,好个双喜临门。” 寒远林虽然皮肤比较白,但现在却像个黑面神一样,盯着对方看,“傅桥,你我也算颇有交情,当真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我已经远避关外,此生不回中原,形同死人,你们还担心什么?” 傅桥幽幽发笑,“自你走后,六扇门总捕的位置就空下,太后说过,谁带着你人头回京复命,谁就是下一任六扇门总捕,这的确诱人啊。” 寒远林没再说话,话已至此,两人只能无话可说。 站在身边的云敏冲着傅桥道:“鱼只见其饵不见其钩,人只见其利不见其害。就像你,结果难道就不会是你死他活吗?” 傅桥看向云敏,认真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与段澄共事多年,我了解他的能力,所以对于追杀他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是拒绝的。” 他叹了口气,笑了说,“原本我都放弃六扇门总捕一职了,可是不久前,你从京城路过,太后对我……哦,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自段澄走了后,虽然六扇门总捕一职空缺,但我上头没人压着,所以现在的我,是六扇门总捕,虽然只是有实无名。” 云敏疑惑偏过头看向寒远林,正巧他也偏头看向自己,两人都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了疑惑不解。 他回头看向傅桥,好奇问,“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傅桥道:“理论上来说是没什么关系,但因为她手里的刀,就有关系了。” 说着话他仔细盯着云敏看,“听对方说,同一把刀呢。” 云敏一脸不解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吧!”傅桥语气无奈,“说直白点,是跟你父亲云岩有关系。” 听到父亲名字,她心里忍不住激动,据她所知,父亲武功倒是不弱,但也非江湖中有名之人。 此刻骤然在对方口中听到,心里翻涌,急切问,“我父亲?你们认识我父亲?” 她记得自己家,在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小村落里。 傅桥发笑,看向寒远林,“你对刺番司的了解,必定是在我之上的。” 寒远林满脸疑惑,奇怪看向云敏,那目光里浓浓不解,让云敏思维更加扑簌迷离。 “什么是刺番司?”她问。 “探查别国军情等事物的暗桩。”寒远林寥寥数字,但简明扼要。 云敏轻轻摇头。 傅桥看着她缓缓说,“你父亲云岩,就是刺番司的成员之一啊。” 闻言她心中大惊,脸色有些发白,连连摇头,“不可能!我父亲……我父亲只是个普通人,我们一起住在小村子里,他只是个山野村民,怎么会是暗桩?” 傅桥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发笑,“若非他知道的太多,又何苦为了逃命躲在一个小村子里,成了个山野村民?” 云敏呼吸急促,盯着傅桥,“你胡说!我父亲……” “好了,我不是来跟你讨论云岩的。”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停下,伸出右手,“交出来。” “什么?”云敏一脸不解看他,模样不似做假。 傅桥眉头轻皱,脸色极其危险,“你知道是什么。” 云敏摇头,“莫名其妙,我连你为什么拦我路都不知道,你不是来抓寒……段神捕的吗?要我交什么?” “哈……”傅桥一声冷笑,轻挥右手,四周黑衣人迅速后退,傅桥又走上前来,离云敏两人非常近。 这样的情况,无论他们三人说了什么,都不会被人听去。 “装傻是没有用的,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只有这样,你才能活。”傅桥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 寒远林见她满脸疑狐,看对方的神色就像在看疯子。 他转头看向傅桥,“你不是来杀我的吗?她跟我并不认得,只是进山恰好遇到,故而走了一段路,你放她离开,我的人头在这里,你要有本事就来拿。” 傅桥歪着脑袋看向他,摇头,“你只是其次,是附属,我这次来也不是要杀你,而是为她而来。” 他指着云敏,又道:“她在京城露面不久,太后下令给我,我这才追到关外,本来只是为她而来,不想……” 话音停顿,傅桥笑了看向寒远林,“却遇到你,你说,这可不是双喜临门吗?” 傅桥脸色骤然一冷,“段兄,我可以放你一马,毕竟我杀不了你,这在情理之中。” 听到这话,云敏心里一凉,对方这么多人,若只有自己一个,生路难寻。 寒远林若是不管,拂袖而去,事情还不算糟糕透顶,但若寒远林站在对方那边,自己就真是回天无力了。 想到此,她心慌转头看他,只见寒远林到底还是犹豫了。 云敏心跌落冰窖,握紧手里苗刀,这是她唯一生路了。 她已经准备一战,寒远林却开口,“我跟她是朋友。” 剪短一句话,不但云敏,就连傅桥都一脸诧异。 “自代国公一事后,没有人肯相信我,所有人都相信了太后,是我强抢民女,逼奸后东窗事发而杀人,只有云敏相信我,既然我与她是朋友,那现在朋友有难,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云敏的心离开冰窖,暖和了起来。 傅桥一张脸冷的就像扑了霜雪,“段兄,你是聪明人,不该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啊。” “我是聪明人吗?呵……”寒远林发笑,“我若是聪明人,又怎会落得今天丧家之犬的下场?” 他凑到云敏耳边,压低声音开口,“不要硬拼,以我们两人的轻功,逃跑是没问题的。” 说完又看向傅桥,正色开口,“这里到底是关外,你们鞭长莫及。” 傅桥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神色坚定看向寒远林,“擒下云敏,你跟我回京,关于你那件事,我可以找别的替罪羊。” 云敏见他不死心,竟然开口游说,急忙说,“你做得了主吗?下令之人可是太后。” 第11章:傅桥到来 傅桥看她,居然点头,“当然,对太后而言,段兄这件事在你面前,就像蚂蚁在人面前,太后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丢了西瓜拣芝麻,分不清轻重缓急。” “不必了。”寒远林坚定声音打断两人对话,他看向傅桥,神色悲凉。 “我为朝廷效命多年,可到头来呢?还比不过太后娘家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侄子。在京中多年,我对兄弟们哪个少了照拂?可我一出事,谁出来给我说过一句话?” 寒远林悲凉盯着傅桥,“没有!一个都没有!反而都在想着怎么才能杀了我,好让自己坐上六扇门总捕位置!” 说到最后,一向沉着冷静的寒远林忽然加重声音大吼,不知道是在问傅桥,还是在问自己。 傅桥被他惊得后退一步,怒而发笑,“好,好,好,好得很!” 他身子一掠,迅速退后,高高扬起右手往下使劲儿一垂,四周黑衣人机弩在手,箭羽来临。 相比云敏,寒远林显然更了解对方,手里苗刀一挥,卷起箭羽冲着傅桥而去。 傅桥急忙拔刀应付,趁此机会,寒远林两人已经逃的无影无踪。 密林中两人快速穿梭,如飞鹰一般快,日正中天时方才停步。 前方有一片杂草,密林就在身后,前方一片光明。 这儿也是难得的空旷,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 云敏停下脚步,踩着青草,“我们已经跑了六十里,他们应该是追不上了。” 说完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手里刀,忽然抬头,目不转睛盯着寒远林,一字一句问,“我父亲,真的是暗桩?” 寒远林犹豫道:“我不知道,但傅桥是为你而来,若无八分把握,不可能。” 说完他轻轻摇头,几乎是肯定了傅桥的说法。 云敏将刀横放在膝盖上,长长叹了口气,随之又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对不起,他们是来找我,然后才发现你,我……” “无妨。”寒远林打断她的话,“他们本来也不会放过我,所以你不用自责,他们找到我,本也只是时间问题。” 云敏重新坐下,片刻后道:“你都逃来关外了,他们本来是找不到你的,若非是我,你也不会暴露行踪,更加不会受牵连。” 这次寒远林没有说话,因为她说的很对。 自己的确是被她牵连了。 她内疚看他,“方才,为什么不接受傅桥的提议呢?” 寒远林摇头,“答案我已经说了,他们,没意思。” “哈……”她发笑,“好个没意思。” 寒远林也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远处,山风一吹,将半人高的野草吹到弯腰。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说话,仿佛是在欣赏美景一般悠闲。 好一会儿,寒远林问她,“他们找你要东西,是什么?” 云敏一脸迷糊摇头,“我到现在都还是懵的呢,他说得话我都没听懂。” 寒远林目光暗了暗,轻叹一声,云敏问,“他们会继续纠缠我吗?” “会。”他回答的毫不犹豫,“如果傅桥说的是真的,你比我还要重要,那么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你,得到他们要的东西。” 云敏提起这个就烦,拿着刀鞘杵在地上,“有病啊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顿了片刻,她叹气开口,“似乎跟我父亲有关。”末了她又追加一句,“可我爹死的时候我才五岁,除了这把刀和刀谱,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把刀拿起来仔细看,轻轻抚摸,就像父亲抚摸她脑袋时一样温柔。 寒远林接了话,“方才傅桥说的话,你应该是北上路过京城时,你的刀暴露身份,你这把刀有什么来历吗?” 云敏摇头,“没,是我爹买来送我的,不过后来,我太思念他,就将刀改造,因为我爹有一把刀,我小时候见他经常看着发呆,很爱惜的样子,所以我把刀柄改的跟他那把一样,然后刀鞘也改成一模一样。” 她说完,寒远林轻叹,“恐怕你爹那把刀有什么来历,或者说代表某种身份,你把自己佩刀改成一样,这才被人认出来了吧。” 云敏鼻子哼出气,无奈开口,“可我爹留下的东西,就只有这些了啊。” “想必,是有什么东西,只是你不知道,毕竟你那时候年纪小。”寒远林想了会儿,才不确定回答。 云敏叹了口气站起来,“事情真多,拜月紫花完全没有下落,我要救他,他只怕都等不及了,可……” 她心急如焚来回度步,寒远林喊她,“你转的我眼睛都花了,脑袋发晕,什么也想不出来。” 云敏停下脚步,“那我不转,你想出什么来了没有?” 他摇头,“刺番司那件事非常机密,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组织,以及他们是干什么的,至于其它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还想多活几年。” 云敏点头,“是啊,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他抬起头看她,“你说你父亲死了,这件事你确定吗?” 云敏微微低下头,沮丧了好一会儿,从重新走回石头边坐下,“我确定,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五岁。” 她脸上出现了温暖的笑容,只是夹杂在其中的悲伤,又看得人心里难受。 “我家住在甘霖村,当然,你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这是南方偏僻小镇的一个村子,这样的小村子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个,甘霖村很普通,非常的普通,就算到镇子上,也要走很远的路,早上天刚亮就出门,就要到晚上月亮出来了才能回来。” 寒远林说,“的确够偏僻。” 云敏继续讲起以前,“我们住在一个很普通的房子里,周围有一圈篱笆,我爹就把屋子前的院子种满了花,对了,我爹最喜欢美人蕉,他说烂贱好养活,那个美人蕉长得很快,开的花又大朵又鲜艳。” 云敏神色变得越来越温柔,就像回到了曾经,站在寒酸的屋子前看美人蕉,温柔的让寒远林沉浸在其中,不忍心打破。 “我记得,屋前院子里开满了美人蕉,茂盛的很,就像天边霞光一般绚丽,有好多挨着篱笆的,花朵就从篱笆缝隙里伸出去了。” “我娘不太爱种花,她就把屋后院子种满了菜,我那时候就在屋子前空地玩,就在那片空地,我爹教我练刀,还做木马给我玩。” “我五岁那年,也是一个灿烂天气,那天晚上突然来了好多人,好多好多,比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还要多,他们穿着黑色衣服,每人手里都拿着刀,他们的箭尖儿上点着火,射箭过来,把我的家给烧没了,然后,他们开始围着我爹杀,我爹把我跟我娘保护在身后,后来……” 云敏低头,将刀放在大腿上,抬起双手仔细看,似乎上面还有鲜血。 “我娘抱着我,她被一刀捅穿肚子,但我没有受伤,我娘将我压在身下,跟我说,我们玩捉迷藏,不许睁眼不许动,不然我就输了,我输了她就不做糖给我吃。” “我就闭着眼,不动也不说话,我娘身上的血把我身上都染遍了,我一直等,从晚上等到第二天下午,又等到第三天下午,伯父来了,他救了我,安葬了我父母,他带我去他家,然后,我就在他家住下。” 云敏说完后久久不语,一个人呆愣愣坐在石头上。 寒远林听完也久久不语,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她。 忽然,云敏站起身来,“当年杀我父母的人,后来怎么也找不到,傅桥他们……他们会不会知道凶手是谁?!” 云敏激动问,自言自语道:“他们肯定知道什么,对,对。”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去想方才的话,“对了,傅桥刚刚说,我爹就是因为知道太多,所以才逃命躲起来,如果傅桥说的是真的,那……他肯定知道当年的凶手是谁!” 寒远林站起来,冲她道:“是,傅桥现在肯定知道点什么。” 这话坚定了云敏的心,“那我们去找他!” “找他?”寒远林诧异道:“你去找他完全是自投罗网。” 云敏伸手抓住他手腕,激动问,“如果你肯帮忙,那就不是自投罗网。” 寒远林看着她握着自己手,明白了说,“我懂你意思了,我愿意帮你。” 她这才发现自己握着对方手,急忙收回来,脸上带着歉意,“抱歉,我刚刚太激动了。” “没事。”寒远林倒是没什么在意的,“你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样的事,自然要抓出凶手,那好,我现在就去见傅桥。” 密林中,傅桥带着大批人马搜山,“小心找,段兄担任六扇门总捕一职多年,谨慎小心,手段极强,莫要被他欺骗,一定要仔细搜。” “是。” 手下们个个都搜查得很仔细,傅桥也在打量周围环境,这时,一个人影快如鹰隼飞落在树枝上,冲着底下傅桥道:“傅桥,过来。” 时已下午,云敏一个人待在原地很无聊,她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就一直坐在石头上,脑子里不断回忆着过去,跟父母相处那点仅有的时光。 第12章:交出东西 直到肚子‘咕咕咕’叫起来,她才想起现在早过了午饭时间。 她迈步往前走,循着水声找到了野鸭子,还找到几个鸭蛋。 “算了,鸭蛋就不吃了。”她把蛋放回原处往回走,路上顺便捡了柴火回去,将野鸭子处理干净,用木棍串上放在火上烤。 野鸭子烤到半熟的时候寒远林回来了。 “我闻到烤肉香了。”他先开口。 云敏笑了,“当然,我去找东西吃,运气不错找到两只野鸭子,正烤着呢,一只给你。” 寒远林走过来坐在火堆边,伸出双手烤火,一面看向她笑了,“那多谢你。” 她闻言有些尴尬,“明明是你帮我这样多,而且还被我连累,现在说什么多谢,我该不好意思了。” 这样说,他便也不再多说。 两人就围着火堆,架子上野鸭子被烤成金黄色,表皮滋滋冒着油,看得人胃口大开。 “烤好了,给你。”她递了一只给他,自己拿着树枝将野鸭子凑到鼻子下嗅了嗅,伸手撕下一块,忍着烫丢进嘴。 “味道还是挺不错的。”云敏吃完一块鸭肉笑了。 寒远林吃得慢,两人一边吃,一边说些话,一顿饭倒是吃得很快。 饭后云敏灭了火堆,和寒远林一起去小溪边洗了手,寒远林问,“就是在这里抓到野鸭子的?” 她点头,“是啊,说实话我也觉得我运气不错。” 寒远林往上游走了几步,喝了水,这才从怀里掏出绳子走过来,“我跟傅桥已经说清楚了,现在我绑你过去。” 云敏伸出双手任由他捆绑,“他相信你了吗?” 他坚定回答,“我跟他说我会把你交给他,当然,他也必须帮我清洗冤屈,让我重回京城。” 她毫不意外点头,“也对,六扇门总捕这个职位的确诱人。” “是啊,所以我才能说服他,他也完全相信我,毕竟回京城继续当总捕,总比浪荡关外要好。”他用绳子将云敏双手绑在前,带着她往前走。 “这倒是真的,关外这地方看着山清水秀,但你一直在京城,看惯了繁华,肯定是受不了关外这种寡淡。” 云敏说着自己都笑了,又想起傅桥,好奇问,“他以前是你手下?” 寒远林点头,“是,得力手下,自他进六扇门后完全是我一手带的。”说完他自嘲发笑。 云敏叹气,“这样的交情,这样的照顾,没想到在他心里,却抵不过一个六扇门总捕的位置。” 话音落,他只是舒出一口长气。 两人就这么在树林里前行,云敏突然开口,打破了宁静,“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杀你不可,不管是交情还是能力不足,总之这次,是我连累你。” “好了,别再说这个。”寒远林笑着说,好像在怪她一样,“我都说了不关你事。” 云敏发笑,咬着唇不说话。 一片树叶掉在她头上,觉得怪痒的,蹭了蹭,寒远林停下来,伸手拿开树叶,“你也是运气好,这么多树叶,偏偏落在你头上。” 轻松了的云敏摇头,生怕头上还有,“可不运气好嘛,只不过好到极点,现在走背运了。” 两人继续前行,走了不远,他停下脚步,轻声说,“就在前面,一会儿记得,你被我点住穴道,不能用武功。” 云敏收敛了笑容,做出一副愤怒模样。 两人走出树林,前方有一片平坦,流水声传来。 一条四丈宽的大河流过,傅桥早已带着人等在那里。 见到寒远林带着人来,高兴地走过来迎接,“段兄,我就说过,你是聪明人,知道怎样抉择。” 寒远林牵着绳子,冷脸看他,“你果真做得了主?还我一个清白,继续稳坐总捕位置?” “当然。”傅桥毫不犹豫肯定,“对太后来说,云岩的女儿才是最重要的,毕竟那是太后宝座,与之相比,别说一个侄子,就算是亲兄弟,也是不够看的。” 话音刚落,云敏忍不住发笑,一脸愤愤,“哼!我云敏浪迹江湖,烂命一条,居然能让太后看中,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傅桥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明显是冷的,“能让太后看中,这是你的福气。” 云敏瞪着他呸了口,“你是太监吗?说的话这么谄媚。” “这是实话。”傅桥并不生气,反而平静承认。 他抬起手,冲着云敏道:“把东西交出来。” 云敏冷哼,“什么东西?” 咣—— 傅桥拔刀架在云敏脖子上,“把东西交出来。” 冰冷刀锋贴着脖子,云敏有些害怕,强自镇定,“什么刺番司,我今天根本就是第一次听说,你要东西,可你也得告诉我,你要什么东西啊?” 傅桥将刀轻轻移动,贴着她脖子上肌肤,“你爹的东西。” 她眸光闪过痛楚,“我爹在我五岁那年就被杀了,我爹留给我的东西就只有这把刀。” 云敏眼睛往下,瞥着腰间苗刀。 傅桥伸手解下她佩刀,抽出来反反复复查看,然而这真的只是一把普通苗刀。 虽然材质上乘,锻造工艺也是上乘,但仍然只是一把普通的苗刀。 傅桥气得将刀狠狠掷摔在地,急切问,“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云敏摇头,眼中惊慌难以掩饰。 身边的寒远林见场面一时间平静下来,便开口,“她那时候才五岁,到底年纪小,或许很多东西不明白,不要慌,别忘了我教过你,要有耐心,一点一点来,抽丝剥茧。” 傅桥冷哼,寒远林问,“你肯定他父亲是刺番司成员吗?” “当然。”傅桥斩钉截铁开口,那坚定神色让提问的人尴尬。 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可问的吗? “如何肯定?”寒远林还是那么平静。 傅桥看向云敏,“甘霖村,后山脚,你爹叫云岩,你娘姓赵,十四年前被杀,是不是?” 云敏点头,“是。” 傅桥看向寒远林,“听到了?” 一时间两人无话,云敏看向傅桥激动问,“所以十四年前,杀我父母的人也有你一个?” “想太多了。”傅桥道:“十四年前我才十一岁,没那个本事。” “那你知道杀我父母的人是谁?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父母!”云敏急切追问。 傅桥瞥她一眼,“可以,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要把东西给我。” “我连你到底要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要我给你什么!”云敏气得乱动,想要挣开绳子,却又无能为力。 傅桥见她双手被捆绑,剧烈挣扎,手都被绳子磨红了,轻声一笑,“书信。” 云敏仔细搜索记忆,然后摇头,“我不知道,从没有见过,而且我爹也从来不给人写信。” 这话让傅桥脸色又差了,“那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特别的话?” 云敏还是摇头,“我那时候不过五岁,我到底能知道什么?你们当年杀了我父母,烧了我家,就算真有什么书信,十四年前就已经付之一炬了。” 她没好气拔高声调,气到脸色煞白。 三人又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站在一起。 终于,寒远林漫不经心开口,打破了沉默,“太后尊贵,云敏只是个孤儿,我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太后要跟一个孤儿过不去。” 傅桥也摇头,“我只是奉命行事,其它的也不知道,太后只是叫我从云岩女儿手里拿到书信。” “那十四年前杀我父母的人是谁?是……太后……”她不确定询问,但傅桥摇头,“不是,具体是谁,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问题似乎都问完了,这下子三人是没话可说了。 傅桥从寒远林手里抓过绳子,牵着云敏要走,“走吧段兄,既然问不出什么来,就把她带回去交给太后,也算完成命令了。” “不必!”话音刚落,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应声而断,云敏一掌拍在傅桥心口,将人打飞落地。 傅桥以为她真的被点穴,这才放松警惕,没想到—— “噗……”傅桥砸落在地,嘴角流出鲜血,狼狈站起来,一手捂着受伤心口,愤怒瞪着寒远林,一手指他,“你竟然骗我!你不想回京城了吗?” 寒远林道:“是。” 他回答的没有一丝斡旋余地,傅桥先是愤怒,随之怒极而笑,“你以为,你走得掉?” 话音刚落,水中冒出几十个黑衣人,个个手里拿着机弩,对准寒远林两人。 云敏伸脚一踢,地上的佩刀重回手中,她把刀冲着河里一挥,溅起水浪掀翻黑衣人。 就在此刻,脚步声统一传来,岸边树林里快速跑出上百名黑衣人,手中机弩上的箭尖冒着蓝光。 显然,也是淬了毒的。 寒远林看向傅桥,“不错,你很谨慎,也懂得留后路。” “当然。”傅桥很享受他的夸奖,“你教过我的,任何事都要做多手准备,若你方才把云敏交给我,你也跟我回京城,那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可你要是耍什么心眼……” 他的话没说完,而是看向机弩手。 寒远林冷哼,“是,我教过你,你也学的很不错,但你也说了,是我,教给你的,所以,我也留了后路。” 第13章:落入水中 话音刚落,他一抬右手伸开,手指缝里各自夹着一颗樱桃大小的黑色丸子。 傅桥下意识后退一步,“霹雳弹!” “是。”寒远林回答,随之摔出去,一颗在傅桥面前爆炸,两颗在岸边机弩手前爆炸,最后一颗丢在河中,在一个机弩手脑袋上爆炸。 水浪飞溅,趁此机会,他一把抓住云敏手臂,“走,跳河!” 云敏是完全相信他的,两人纵身跳入水中,河水湍急,冲着两人快速往前。 傅桥等人已经是追不上了,云敏在水中冒出个头,四处找寻寒远林身影,“寒远林!你在哪儿!” 四周不见人,她一个猛子扎进水中,这才见到他身影。 寒远林靠近过来冒出头,“后面有几个机弩手,我顺手解决了。” 金乌西坠,没什么温度的落日挂在西面。 水里很冷,云敏已经有些扛不住,“我们在水中飘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吧?傅桥肯定是追不上,先上岸吧。” “好。”寒远林并没有拒绝,两人往岸边游去。 这岸边树木茂盛,沿水的潮湿地带还长着不知名花朵,这让云敏忍不住想起父亲。 寒远林站在岸边将衣服拧干,见云敏嘴唇乌青,知道她这是冷着了,便道:“这儿树倒是挺多,找点枯枝不难。” 他也没走远,捡了一抱枯枝过来,拔出刀在枯枝上刮过,刮出柔软木屑,就像丝绒一般。 将木屑放到石头上,再捡起一块石头快速用力擦过,火花闪耀,木屑已经起火,他急忙点燃枯枝,一个火堆已经升起来。 云敏往火堆方向凑了凑,将双手伸出去,幸好穿得多不会尴尬。 “又是麻烦你,还要照顾我。”看着面前温暖火堆,云敏真心觉得对方人好。 寒远林看着她笑了,“生个火而已。” 他坐下来烤火,偶尔丢跟枯枝进去。 太阳最后一丝光芒也被山头遮挡,大地一片黑暗,只有火堆,是两人仅有的温暖。 云敏身上衣服已经干了,被火烤的暖洋洋,人也不那么难受,站起身道:“我去找找有什么吃的,今晚看来得在山里过了。” 寒远林想了想还是站起来,一面用脚踢起泥土灭了火堆,“这山不知道情况,还是两人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云敏本想说不用,可他连火堆都灭了,便也只好答应。 这一带似乎没有人来过,树枝横七竖八乱生长,两人见地下脚乱走。 林中已经很黑了,天上挂起一轮弦月,两人走了一段,见前方地上有只野鸡寻食,云敏压低声音高兴说,“运气真不错。” 寒远林点头,“这山是宝地,动物也多,倒的确不难找,不过能抓到野鸡的确是好运气,我许久没吃了,心里还真有点想。” 云敏问,“你喜欢吃鸡?” 他点头犹豫着说,“还好吧……不过突然倒是很想吃荷叶鸡。” 闻言她笑了,“可现在只能吃烤鸡。” 说着走过去,那鸡见有人来吓了一跳,迈开鸡腿就跑,云敏急忙追上去,可树林里参天大树,藤条乱长,横七竖八挡路的很,云敏发现自己竟然还跑不过一只鸡。 “别以为跑得掉,哎这树藤真碍事。”云敏猫着腰钻过树藤,快速追上去,很绕了一段路,总算将野鸡逮住,将它两个翅膀提起来,“你以为……” 声音骤然一停,寒远林在后面跟了上来,“抓住了?” 云敏闻言这才回头看他,点了下头,一只手指向前方。 寒远林眼睛眯起,前方有一个悬崖。 云敏将野鸡交给他,急忙道:“这下面可能会有拜月紫花,我下去看看。” “等一下。”寒远林脱口而出,“现在天都黑了,这断崖又危险,还是明天天亮了再说吧。” “不。”云敏毫不犹豫拒绝,“我刚来那天,如果不休息,我就已经得到拜月紫花了,现在我必须下去。” 说完她走到崖边往下看,青苔覆盖,有的地方虽没有青苔,但看着很平整。 这样的情况她不敢贸然下去,幸好旁边就有藤条,她急忙扯了几根下来打结,一端系在树干上,另一端系在腰上,“那我先下去。” 寒远林鼻子里‘嗯’了声,就见她身手矫健而下。 淡淡月光下,云敏仗着内力深厚,五感不是普通人能比,冒险也要下去。 关键是来此第一日,她若不休息,又怎么会被人捷足先登? 那个阴影拢在心口,现在就算有再多危险,她也一定要下去。 她先是往下,随后又左右找寻,终于在一片青苔旁的石缝上,看到了拜月紫花。 如果不开花,一定会被人误以为是兰花的。 云敏手在颤抖,努力让自己平静,她知道这周围一定有毒物,低头将腰间藤条又系紧些,拔出刀来。 刀尖在拜月紫花周围翻找,却发现根本没有毒物。 云敏觉得好奇,但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踩在石头上,伸出手去摘花。 忽然,一个影子飞来,云敏立即挥刀,原来是一条碧绿的蛇,已被她拦腰砍断。 “居然躲在青苔上。”云敏摇头,碧绿的蛇躲在青苔上,这可真是难发现。 想到此,她用刀沿着石壁,伸进青苔地下往上一抬,一整块青苔被抬起掀下崖底。 藏身在青苔下的毒蛇一窝蜂涌上,云敏挥刀极快,但又顾及怕伤到紫花,难免被制。 而这毒蛇极多,他听到‘斯斯’声音,那是蛇吐信子声,急忙低头一看,一条毒蛇往下爬,不到一尺就能爬上鞋子。 她急忙一刀将其劈断,可石壁上毒蛇快速爬来,她高举苗刀,重重一刀劈在石壁上。 咣—— 石壁被砍下一道深深石缝,石屑飞溅,将四周毒蛇扎中,蛇血溅在石壁上,一抹嫣红。 密密麻麻的蛇,虽有的未被石屑所杀,却也因这一刀引得石壁震动,毒蛇一个不稳,不管受伤未受伤,死或没死,纷纷掉落而下。 云敏松了口气,确定四周没有问题,她摘下拜月紫花,急忙从怀里拿出手帕包好,小心翼翼放进怀中,挨着心脏。 “左渊,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等我回来,我现在就回来,我回来救你。” 她收刀入鞘,双手抓着藤条迅速爬上去。 寒远林站在面前,手里还抓着野鸡,见云敏神色欣喜若狂,笑着问,“看来是找到了。” 云敏激动点头,“是,我找到了,我要回去,我要回江南,我要去救他,我终于能救他了。” 寒远林面带微笑,“这是好事,但要赶路也得吃饱肚子,这样,这只野鸡就当庆贺吧。” 说完他往回走,云敏跟在他身后,一颗心都落在怀中拜月紫花上。 左渊不用一辈子做活死人了,我能救他。 或许是心情大好,她居然觉得只一会儿就到了岸边,寒远林在原本的地方重新生火,让云敏坐在火堆边,他自己则走到岸边清理野鸡。 云敏一颗心都在跳,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忽然,她想起那晚遇到的蒙面男人,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是来抢…… 云敏握紧拳,不! 寒远林已经将野鸡清洗干净,用一根木棍串起来烤,看着云敏脸色变化,不在意说,“是在想那个使鞭子的男人?” 云敏现在已经冷静下来,抬起头看他,点头,“那人武功很高,我着实有点担心。” “我也在,我们两人联手,想来问题不大。” 云敏沉默下来,她当然知道对方若来,寒远林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许久,野鸡被烤的冒油,火堆里一个噼啪声将云敏惊醒,她看着寒远林,语气沉重,“我要走了,那你……” 她抿着唇,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顿了顿,重新开口,“他已经等不及了,情况危险,我先带着拜月紫花回去救他,然后再来查傅桥这件事。” 寒远林给野鸡翻了个身,神色复杂,许久才开口,“你走的时候偷偷走,别被发现,我留在这儿,因为我们两人都在一起,他们见到我,肯定会以为你还跟我在一起,我给你牵制住他们。” “那怎么行?”云敏激动道:“这像什么样?这个谎言骗不了他们多久,一旦他们知道真相,肯定会把怨气撒在你身上,到时候他们那么多人,你到底只有一个人,那我岂不是让你去死?!” 寒远林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 忽然,云敏灵光一闪,高兴看他,“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江南。” “去江南?不不不。”他急忙摇头,“我躲在关外都不安全,更何况是去江南?那岂非送羊入虎口?” 云敏劝他,“你听我说嘛,凡事灯下黑,现在他们都以为你在关外,你不见了,他们只能以为你藏起来了,更何况你都出关了,他们肯定想不到你还敢回去?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来个反其道而行,你去了江南,找个小地方隐居,或者深居简出,总比在关外好。” 第14章:寻到紫花 这个提议让寒远林心动了,他仔细思考片刻,“这也有道理,傅桥他们亲眼确定我在关外,若此刻我回去,再南下,他们必定不知,只以为我还躲在关外,哈,好一招灯下黑。” 云敏见他答应,笑了起来,“对啊,而且我也在江南,咱们朋友,左右也好有个照应,怎么样,去江南?” “好。”寒远林答应下来。 野鸡已经烤好,他撕下鸡腿递给云敏,可她犹豫,寒远林道:“咱两一人一个。” 云敏这才接下咬了一口,“哎对了,那个傅桥看着就不像个省油的,咱们离开,搞不好就得被发现,到时候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寒远林或许是找到了出路的原因,整个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当然,那小子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此刻路口关口,都必定留了他的人,不过你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云敏自然是相信他的,便也不再问,两人吃了一只肥肥的野鸡,按理说疲惫一天现在应该困,可两人却都精神奕奕。 “走吧。”寒远林站起来,一面踢灭火堆一面说,“咱们现在先走,往客栈那个方向。” 云敏一惊,“那边是大路,很多人。” 寒远林笑了,“就是要很多人,大隐隐于市。” “我懂了。”她笑着起身,两人借着夜色离开。 夜已经深了,两人身影快速穿梭在林间。 傅桥是这次的领头,而他又是寒远林一手教导出来的,所以对手法非常了解。 月已经高挂,仰头穿过枝叶看去,明亮异常。 两人趴在树枝上往下看,前方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前行,明显是在搜查。 云敏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人,“都这么晚了,他们居然冒险搜山。” “所以我才说要赶紧走啊。”他冷声发笑,“我了解傅桥,他也了解我,所以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我们找出来,否则时间拖得越久,我们难找的可能就会越大。” 云敏点了下头,抿着唇看着越来越靠近的黑衣人,“那我下去解决掉他们。” “别。”寒远林一把抓住云敏手腕,冲着她摇头。 “傅桥带来的人,恐怕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多一倍,现在正以十五人为一组,分别搜查,每隔一个约定的时间就要发信号,我们要是将他们解决,那到了发信号的时候,他们没有发,那就确定他们遭遇了我们袭击,傅桥就可以借此推断我们的行程路线。” 云敏轻轻叹气,“这个家伙,真是老奸巨猾。” 说完又歉意看向寒远林,“你是足智多谋。” 对于这个区别待遇,他只是一笑置之,“走吧,我们避开他们,从树上过,绕到他们已经搜查过的地方离开。” “又一个灯下黑。”云敏笑了。 他也笑了,“跟你学的。” 两人轻功好,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底下十五个黑衣人硬是没有发现。 “我们已离开方才那组搜查队将近五里路,现在应该暂时安全了。”云敏将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朵后。 寒远林四处看了看,这才开口,“也许吧,但也不可大意,傅桥这人很难缠。” “我知道。”云敏应了声,两人往山下走去。 月已中天,两人来到下山口,却见前方灯火明亮,傅桥坐在石头上,身后站着上百名黑衣人。 其中十几人手提灯笼站立,夜色下,个个站得笔直,就像雕塑。 云敏两人急忙躲到路边野草堆中,透过野草缝隙看过去,面色沉沉。 “这家伙,居然还亲自守在这儿守株待兔。”云敏愤愤抱怨。 寒远林语气冷静,但脸上也有着沉重,“这一招虽然保守又老套,但的确好用,我们要想离开落日山,这儿是唯一的出口,他守在这里,就能证明我们并没有离开落日山,那么派进山的手下找到我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云敏扭头看他,调侃说,“你教了一个很出息的手下。” 寒远林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搭话,半晌才开口,“是啊,剑有双刃,伤人亦伤己,幸好我用刀。” “哈……”云敏被他逗笑了,一张脸笑如花萼,眼睛弯成了新月一般,眸中波光潋滟,如这月光一般清丽美好。 她回头看前方,寒远林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好揪着不放。 更何况,他本就是被自己连累。 “这一招真是直接的没有回旋余地,得想个办法才好,不能硬闯。” 云敏轻声念叨。 寒远林看着她的眸光变得幽深,就连月光也照不明,好半晌才说,“不急,再看看,现在咱们还得比耐心。” 一时间天地寂静,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听不见,只有夜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在晚上听来,有点毛骨悚然。 不多会儿,山上走下来两人,木棍暂时当做拐杖,杵在地上方便前行,云敏眸中闪过亮光,就像夜色中的萤火虫,激动说,“我有办法了。” 寒远林也看到前来的怀庆甥舅,露出微笑,“的确是个好办法。” 云敏急忙过去,将怀庆两人拦住,免得被傅桥看到。 “怀叔,郭公子。”云敏冲着两人抱拳。 怀庆见着她露出微笑,又见寒远林从她身后走来,想到之前自己被狼围杀,幸好对方出手相救,脸上地笑容深了两分,冲着两人抱拳,“原来是二位,真是有缘。” 寒远林看着两人背上的竹篓,关切问,“看来收获颇丰。” 怀庆笑说,“是啊,忙了这么些时日,再没有收获,回家可就没法买米下锅了。” “只是如今都夜半了,你们怎么还在山里?”寒远林问,一脸不解。 怀庆看着两人,“你们不也是嘛。” 云敏叹气,面色忧虑,“怀叔,之前我跟你说,我来此是为了找拜月紫花,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我白天的时候找到了。”她话音刚落,怀庆也笑了,身边的郭常宁恭喜她,“那真是好事,云姑娘拿到拜月紫花,可解眼前之忧了。” 云敏面色忧愁,“如今正好遇到眼前之忧,我也着实没办法,只好请二位帮忙。” 郭常宁关心问,“不知是何事?之前寒公子救了我舅舅,这恩情我还没有报呢,云姑娘要我们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帮忙。” 这神情不似做假,云敏看向寒远林,面色迟疑,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寒远林接过话来,叹了口气,“是这样的,她找到了拜月紫花,可没想到有一位贵人也恰好需要这东西,他们自己没法找到,便想着强抢,现在正堵在下山路口。” 郭常宁闻言‘哦’了声,“原来如此,不知要我们帮什么?” 傅桥坐在下山口的石头上,风冷冷吹着,他却像感觉不到,稳如雕塑一般坐着。 忽然,下山路走来两个男人,傅桥眉头紧皱,站起来走过去拦住。 怀庆背着竹篓,弓着腰下山,见到面前拦路的人行了礼,“公子好。” 行完礼,见着对方黑压压一大群人,个个都带着刀,怀庆吓得往后退步,幸好有郭常宁扶着,不然就要吓摔倒。 但他脸色有些发白,冲着傅桥行礼,急忙解释,“这位公子,我是来此采药的药商,这是我外甥,我们都是好人,从来没有干过坏事。” 傅桥仔细打量他们,冲着身后手下招手,“你们过来检查,别让那两人易容后蒙混过关。” 两个黑衣人上来,腰间还挂着刀,也不管怀庆两人如何挣扎,直接上手将两人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就连背篓也都放下解开查看。 “回大人,只是两个普通人。” 傅桥听到禀告,看着面前吓到瑟瑟发抖的两人挥手,怀庆两人犹豫再三,踟蹰不已,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人……”怀庆小心翼翼道:“我跟外甥忙了好几天,才终于采到点好东西,指望着能卖个好价钱,我这外甥年纪也不小了,还指着这钱盖房子娶媳妇呢。” 傅桥盯着他看,却不说话,这样子吓的怀庆手都在发抖。 “大人,我跟外甥采了些药材,有点多,我年纪大了,背不了多少,这天又黑了,这黑灯瞎火的,我外甥也拿不了这么多,我们就放在上头山路口那儿,大人可否容我们甥舅,把药材都搬去客栈?” 傅桥点了下头,算是答应。 怀庆跟郭常宁对看一眼,高兴的险些哭出来,急忙冲着傅桥作揖行礼说谢,就差磕头了。 夜色下,周围上百个拿刀的黑衣人围着,怀庆手都在抖,将背篓交给郭常宁,一面嘱咐。 “你把这两个都背回客栈房间放着,记得锁门,别被人看到了,我上去把其它药材搬下来,你放回客栈后再回来,咱们今晚得多跑几趟,年底你能不能娶上媳妇,就看这一次了。” 郭常宁不好意思抓了抓头,红着脸背起竹篓,“那舅舅,我先搬回去,一会儿就过来。” 第15章:脱身离开 “哎,好,慢点走,路上黑,小心别摔着了。” 怀庆又交代一番,重新走上山。 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人看着瘦瘦弱弱的跟个老太婆似的。 不多会儿他抱着一捆石斛下来,放在地上的时候已经累到气喘吁吁。 气还没喘匀,郭常宁就已经来了,背上一个竹篓放下,将石斛装进去,剩下的又自己抱着,“舅舅,我先抱回去,我很快再回来。” 怀庆高兴点头,又上山去抱了下来,如此三四回,郭常宁也跑了三四回,怀庆已经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郭常宁到底年轻,这会儿也不喊累,扶着舅舅道:“好了舅舅,你也累了,后面剩的不多,我一起扛着走,你回去歇着吧。” 怀庆直喘气,摆了下手,“别,我还是等你一起。” 郭常宁也没法子,只好答应,自己上去收拾,下来时竹篓里装满了石斛,怀里还抱着满满一捆,看着着实有些吃力。 “舅舅,我扶着你走吧。” “没事,你自己又背又抱的,你都累着了。” 甥舅说着话,已经走远。 回到客栈,两人却并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往前走。 天已经亮起,大地一片光明。 大路蜿蜒向前方而去,没入山间。 怀庆两人走到路边树林里躲藏起来,撕了脸上□□,脱了衣服。 云敏道:“这二十里地居然走了半宿。” 听到这话寒远林也无奈,“一路上又要逃又要小心长尾巴,走得怎么可能快?更何况一宿没休息,人也累,慢些很正常。” 云敏没想到,他竟然当句正经话听,觉得这人挺严肃的,看着手上怀庆两人衣服笑了,“我原本都以为,他们甥舅不会帮忙呢。” 末了又说,“怀叔跟郭常宁两人装的还真像,那胆小的样子,连傅桥都被骗了呢。” 寒远林想起那一幕的确好笑,“是啊,傅桥第一次搜的,的确是怀叔甥舅两人,既然已经确定,那防范心也就降低,潜意识也就相信了他们,所以他根本想不到,怀叔上山抱石斛的时候,你就跟他换了,后来郭常宁上山抱剩下的石斛,我又跟他换了。” 云敏笑得愉悦,“傅桥真是太不小心了,有你这样厉害的对手在,也不知道更加谨慎,不过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又是你手下,输的倒也不冤。” 寒远林抱着刀,眼睛眯了起来,“怀庆这人,我总觉得奇怪。” “奇怪?”云敏轻声问,“因为他是太监?” “是,他应该是宫里出来的,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他来此目的到底是什么?”寒远林想不明白,他总觉得怀庆这人浑身都是谜团,他完全看不穿。 云敏‘嗨’了声,完全不放在心上,“管他呢,人家这么帮我们,大家是朋友,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做什么?管他是不是太监呢,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说得你要嫁给他似的。” 云敏调侃,寒远林笑了看她,“你现在话也多起来了,而且说话前不会再仔细思量。” “是啊。”她想起短短数日相处,从一开始小心谨慎到现在,她抬头看他。 “哎,你我认识时间虽不长,但却是生死之交了,既然是好朋友,那说话直接点也没事,总之我不会说碰底线的话。” 寒远林迈步往外走,神色轻松,“嗯,你之前说话做事都是这样谨慎,在心里再三思量才说才做,我也是由此才断定,收养你的人对你并不是太好。” 云敏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路,“其实很好,人嘛,要懂得知足。” 寒远林不再说这件事,指了指前方,“再走两里地,就有一间客栈,我们可以在那儿买马,然后再买些要用的东西,就可以准备入关了。” 云敏看向前方,却是除了山还是山,“我们要避开京城走吗?” “当然不。”他道:“若要避开京城,要绕许多路,不划算,放心吧,咱们到时候会易容改装,不会被认出来。” 云敏笑了,如春日花开。 她似乎已经看到左渊在面前活蹦乱跳,就像以前,在自己面前招人嫌。 有时候她实在想不明白,左伯父那样一个严肃的人,怎么养出左渊这个不着调家伙的? “终于要回去了,五个月了,我终于要回去了。”说完云敏叹气,“可回去又要走五个月,他……等的及吗?” “等得及。”寒远林想也不想,坚定回答她。 云敏扭头奇怪看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不把拜月紫花带回去,你的青梅竹马就是死路一条,你带回去,他就能活,现在你已经找到拜月紫花,并且在赶回去的路上,为什么还要想这么多呢?现在你只能往前啊。” 寒远林地劝解很有用,云敏露出个安稳笑容,“是啊,我怎么一天到就晚胡思乱想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你在意,所以就心乱。”他说。 云敏点头,“是,关心则乱。” 东风冷冽吹来,寒远林吹着风,不知道怎的心里烦,便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对了,你要回哪里?江南可是个很大的地方。” 云敏回答,“湖州。” “哦……”他似乎颇有兴趣,“江南好风景啊,我突然有些期待,定居湖州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嗯,我想,肯定是好日子。” 云敏笑了,“那是自然,江南的确是个好地方,花红柳绿,物产丰富,上等好地。” “只是……”寒远林拉长着尾音,一双眼锐利看向云敏,“湖州到此,可不止五个月路程啊,当初湖州有个案子,我曾派手下人前往,他骑千里马,也要六个月,若是普通人,得要七个月呢,而且还是从京城出发,你可是从湖州到落日山。” 云敏想起这五个月的风餐露宿,笑得温暖,“我日夜兼程啊,五个月时间,累死了二十四匹马。披星戴月,说的应该就是我吧。” 寒远林点着头明白了,“你心的确很急,也是,这种事不急也不行啊。” 两人边说边走,见着前方一座客栈,跟之前落脚那家情况差不多,也是够有历史感了。 但两人并没有进去,而是躲在不远处山丘后,现在他们的情况,还是不要被人看到比较好。 “哎,我们就这样等着,你不饿啊?”她问。 寒远林叹气,坐了下来 ,“饿啊,但没办法,忍着吧,和怀庆约定的时间在中午,忍一个上午吧。” 云敏也跟着坐下,摸了摸肚子,“纠正一下,是一个早晨加一个上午,哎,这个世上最无法忍受的就是饥饿,对了,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寒远林仔细一听,随之笑了,“我听到流水声,这附近一定有河。” 云敏一把站起来说,“我去抓鱼,顺便把鱼清洗干净。” “我去捡柴。”寒远林立即回答,两人极有默契地分头行动。 云敏沿着声音来源走去,果真见到一条河,很宽,看着不见底,只怕也深。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拇指粗细的树枝,用刀把多余的枝丫剃去,又把一头削尖,沿着河边慢走细看。 不多会儿她看到一条尺长鲤鱼,急忙将削尖的棍子刺下,那鲤鱼直接被她串了个透心凉。 她将鱼放在河岸边,如法炮制又刺了一条差不多大的鲤鱼上来,快速将两条肥鲤鱼清理干净带回去。 真的是饿了啊。 回去的时候不见寒远林,她四周看了一圈也不见人,好奇道:“这家伙跑哪儿去了?” 刚说完,就见他抱着柴走过来,“去捡柴啊,只是这儿离路比较近,我特意走远了一点。” 说着话他看到云敏手里两尾鱼,笑了说,“你手还挺快的啊。” 一面说一面生火,云敏捡了两根木棍将鱼串起来架到火上。 早上还有些冷,两人也就围着火堆,一边烤鱼一边烤火。 她想起郭常宁两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担心,“你说,怀叔两人下山真的会没事吗?会不会昨晚的人看到?到时候不就揭穿李代桃僵的把戏了吗?” 寒远林笑着给她一个安心眼神,“放心,傅桥带人守了一晚,今早必定要换一拨人,今早的人没见过怀庆他们,自然不会出事,我们已经跟怀庆说好了,他下山后直接走,并且用斗笠遮住头,不会被看到的。” 云敏听着点头,心里小小的不安放下,“你对他们的换班制倒是很熟。” “哎……”寒远林意味深长叹了口气,“毕竟这是我创立的。” 云敏一时间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是看着他,无奈叹气。 半晌,她丢了根柴进火堆,“咱们先去江南,我回去把这件事完成了,再找傅桥,我爹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嗯。”他应了声,“事分轻重缓急,总要一件一件来。” 两人说着话,吃了鱼,肚子不那么饿了,日子也就变得不难熬。 今天没有太阳,到处都显得灰蒙蒙的,有种不干净的错觉。 第16章:青梅竹马 中午时分,到了约定时间,果见前方行来两个男人,带着斗笠。 云敏捡了块石子丢到两人面前,两人就走了过来。 掀开斗笠,赫然就是怀庆甥舅。 “怀叔,郭公子,这次真是要感谢你们,不然我们没这么容易脱身。” 云敏真诚致谢,郭常宁笑了起来,“没关系,之前你们也曾帮过我们,不用这般客气。” 寒远林站在旁边,见两人平安回来并没有意外,“我们要出关离开,不知你们要去哪里,可同路?” 郭常宁道:“我们要去杭州。” “那真是巧了,我们要去湖州。”寒远林回答。 郭常宁听闻此,看向怀庆道:“舅舅,要不我们一起走吧,大家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怀庆思量片刻后婉拒,“原本也算同路,只是我们还有点事要办,恐怕没法一起走。” 听到这话郭常宁有些急了,正要开口,怀庆却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也不好再说。 云敏跟寒远林对看一眼,也明白人家并不想同路,顺水推舟说,“没关系,湖州离杭州近,回头咱们总会再见面的。” 双方并不捅破窗户纸,寒远林拿过两人斗笠戴上,四人一同走进客栈。 中午吃了顿饱饭,两人也不愿休息,买了两匹马,便要离开。 马概里,云敏正在洗马,郭常宁走了上来,犹犹豫豫的,似要说什么,却又不好说出口。 云敏见他模样笑了问,“郭公子是来和我道别的吗?没关系啦,湖州离杭州真不远,回头我去杭州找你们。” 郭常宁张了张嘴,到嘴的话转了个弯,抬起头笑着看向她,“好,回头杭州见。” 云敏换了身男装,贴了个八字胡。 寒远林也给自己贴了一脸的络腮胡,这样一来两人是真认不出来了。 马蹄飞舞,一路南下。 五个月后。 江南烈日炎炎,将花草树木都晒得无精打采。 山路上,马儿已经热得吐舌头,实在是跑不动了。 寒远林翻身下马,将马缰系在一棵树下,又能遮阴,又能吃嫩草。 “云敏,让马休息会儿吧,这天气着实热,人都受不了。” 是热啊,大地被烤的滚烫,人就像在蒸笼里一样。 云敏下马来,将马缰系好,人也浑身汗黏黏的。 两人坐在树荫下乘凉休息,寒远林长长呼出口气,想起昨晚,忍不住笑了,“昨日经过一个小镇,想不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乞巧节也办得这般热闹。” 云敏闻言愣了下,这才想起昨晚的事。 “我们这一路为了赶时间,尽走捷径,我归心似箭,还真的没太注意,不过这儿离湖州没几日路程了,想来风俗上还是相通的,乞巧节那是大好的节日,人多嘛,自然是热闹。” 寒远林忍不住开始好奇,“这样的话,湖州必定更加热闹。” “你还喜欢看热闹啊?”云敏笑的一脸好奇。 “我不能喜欢看热闹吗?”他问。 云敏背靠着树干,想起这数月来两人相处,人也越加温和,说话自然也就不再那么谨慎。 “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毕竟段神捕是个黑面神,又是个严肃的人,成熟稳重,应该是不喜欢热闹。” 听到这话,寒远林摸了摸脸。 南下后,随着天气渐热,他就将络腮胡撤掉,以原本面目行走,反正这南方他没来过,也很难遇到熟人。 “也是,天热,晒黑了。”寒远林笑了,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马边拿出水壶,却发现轻飘飘的,晃了晃,果然是没水,便走到云敏马边拿下水壶,“我去打水。” “一起吧。”她也站起来,总不好老接受别人照顾。 寒远林也没拒绝,将水壶递给她,两人随意乱走。 树林中倒是凉快,感觉风都没有那么热了,寒远林忽然问,“你是要回左家堡吧。” 他的语气很肯定,云敏看着他轻笑,一点也不意外,“我知道你早晚能猜出来。” “你的青梅竹马是左渊吧。”他语气很淡,如木叶轻落。 “你曾说过,他走火入魔,被高人以极其高深的内力压制,这才暂时保住一条命成为活死人,让你有时间找到拜月紫花回去救他,能压制走火入魔的后果,这人内力之高深,必然是武林高手,这样的人,在江湖中屈指可数。” “当时你说回湖州,整个湖州,也只有左家堡堡主有如此能耐,但我当时也不肯定,虽然你说是要回湖州,却也可能是你故意放的□□,到了湖州再转去别的地方。” 寒远林说完对上云敏眼神,尴尬一笑,“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事情已经说开,云敏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是左家堡,也是担心,这个消息不小心泄露,有仇家找左伯父麻烦。” “呵……”寒远林发笑,“看来你我都不是君子。” 顿了顿,寒远林又道:“也是,听闻左堡主年轻时游历大江南北,路见不平,常拔刀相助,想必仇家是多,你谨慎些也是好的。” 云敏停步,指了右手边方向,“我听到水声了。” “那过去。”两人循着声音而去,见到一条小溪,只有三四尺宽,两岸边杂草茂盛,轻轻拨开,就见到溪水清澈。 云敏打水喝了口,忍不住赞叹,一面给寒远林推荐,“好甜啊,你快尝尝,真的是很甘甜。” 寒远林打水喝了口,的确是甘甜,“这水好喝。”说完直接坐下来喝了个够。 云敏也坐下,两人昨晚在破庙内歇了一宿,天刚蒙蒙亮就策马出门,一直到刚刚,天又热,早就口渴难耐了。 甘甜的水入喉,扫去火辣辣的灼烧感,云敏拿着水壶看的发呆。 “在想什么?”寒远林问。 云敏抬头看他,笑得明亮又灿烂,“左渊啊,他有一次出去打猎,回来的时候就给我带了一壶水,说是山中甘泉,特别甜。” 寒远林坐在地上,伸出脚,拿水壶的手搭在膝盖上,“一壶水,也值得特意带回去?” 云敏笑了,“这是心意嘛,他那人一向这样不着调,有次他出去,回来给我带了一个弹弓,说是看到一根树枝长得特别端正,就像楷书写的‘丫’字,他就取下来做成弹弓送我了。” 想起左渊,云敏的脸更加温暖,嘴角的笑比天上太阳还要灿烂三分。 “这人实在是不着调。”寒远林做了个评价。 云敏点头,“他是这个德行,我们在一起十四年,没有哪一天我不嫌他,可是,当他练功走火入魔成了活死人,我又希望他能继续在我面前不着调,哎……” 寒远林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去左家堡的时候是五岁,已经十四年,现在你是十九岁,你们没定亲吗?” “啊?”这话把云敏问住了。 她脸上灿烂笑容消失,转而是不安,“我是个孤女,寄居左家,可左家堡是武林百年世家,左伯父又只有左渊一个孩子,他的妻子,肯定是门当户对的。” 说着话她轻轻叹息,随之又笑了,“这趟我出来,左伯父说我回去后,左渊也好了,让我们成亲。” 她的脸忽然变得有些红,如霞光一般明媚。 寒远林灌了口水站起来,低头看向坐着的云敏,“那左渊呢?他是怎么想的?” 云敏也站了起来,眨了眨眼,脸上明明是高兴,却想着怎么才能压制住,“他以前……他之前把他亡母的玉镯子偷来送我,那是伯母留下的,说是给未来儿媳妇的,我……我那时候没收,觉得他这人挺烦的……” 寒远林笑了声转身往回走,“看来你们是两情相悦啊。” 云敏跟上步子,“呃……反正从小一块长大咯。” “当然是两情相悦啊,他都把亡母留给未来儿媳妇的礼物送给你,你更是为了他,孤身一人前往落日山,冒着生死风险,怎么就不敢承认呢。”寒远林说的很快。 云敏抿着唇,随之笑了,“哎呀随便了,反正这次回去,他能痊愈,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就比什么都强,而且左伯父也说了,回去后成亲呢。” 说着她急忙抬头看向寒远林,“对了,反正你也要定居湖州,到时候来喝杯喜酒吧,我父母这边也没什么人,到时候婚礼来的人都是冲着左伯父来,你……你就当是我娘家人出席吧。” 寒远林骤然停步,一脸严肃,那一刻云敏有种自己是罪犯,正在被他审判的感觉。 “好。”寒远林笑了答应,往前走去。 云敏喜笑颜开,满心欢喜,急忙追上他步伐,“反正大家以后都在湖州,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给你包份贺礼。” 还不等对方回答,云敏笑了回忆,“回去后我带你见左渊,那家伙虽然又烦又遭人嫌,还不着调,但人是真的好,小时候我练刀找不到人,他就陪我练,结果我不小心划伤他,左伯父问起,他就说是他自个练剑弄的。” 第17章:两小无猜 “还有那次,我不慎将伯母最喜欢的一个汝窑花瓶摔碎了,左渊二话不说上去给我顶罪,说是他自己弄碎的,我去认罪,他就说我是为了给他顶罪,哎,结果他被伯父打了整整二十大板呢。” “还有,我那会儿到左家堡不久,一个旁支子弟欺负我,那时候我还不到六岁,那小子都十一二岁了,左渊自己都才六岁,居然冲上去暴打对方,结果自己弄了一身伤,哈哈……” 想起以前云敏都觉得好笑,“那家伙一向这样,蠢的招人嫌。” “七岁那年,冬天的时候我去湖里捞鱼,结果把自己弄的得了风寒,当时正好是伯母生辰,大家都在忙没有时间,而且生辰请大夫又不吉利,左渊那个蠢蛋,居然自己跳进湖里生病,得了风寒请大夫,哈哈哈……” 云敏越想越好笑,“那家伙怎么那么烦啊。” “到了。”寒远林开口,将她记忆拉了回来。 马儿已经吃饱休息好,寒远林走过去解下马缰,翻身上马,马鞭一抽,一声马嘶,人已经走远,只剩个背影。 云敏将水壶挂在马鞍上,急忙上马追,“喂寒远林,你怎么比我还急啊?” 七月十八日,宜嫁娶。 云敏两人已经到了湖州。 这会儿上午,昨晚下了暴雨,今天又是个阴阴天,不见太阳,今日可是难得的凉爽好日子。 进了城,云敏骑在马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两边商铺客人不断,路边摊上的小吃香味飘来,云敏吸了口,心情大好,“终于回到故乡了,你看,湖州是不是很繁华?” 寒远林点头,并没有说话。 云敏以为他只是赶路疲惫,并没有追问。 穿过街道,行走在官道上,这左家堡并不在闹市。 “到了,前面就是。”云敏指向前面。 寒远林抬头看去,前方山清水秀,山脚下隐约可见一座城堡模样,便‘嗯’了声。 云敏没有在意他今天的寡言少语,毕竟一门心思都扑在左渊身上。 还没走到左家堡,就见道路两边张灯结彩,大红的喜字贴的到处都是。 云敏骑在马背上四处看,“咦,是哪家今天办喜事吗?可这就只有左家堡啊?” 她一脸疑惑的说着,突然又喜笑颜开,“是府中谁吧?左家堡好几个旁支子弟如今都到了年纪,也好,办场婚礼冲冲喜。” 说完她看向寒远林,笑了说,“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一来就见喜,左渊一定会痊愈,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 寒远林正要说话,被突然而来的鞭炮声打断。 云敏摇了摇脑袋,“我一回来就要送份子钱,这可真是惨。” 话是这样说,但她脸上一丝嫌弃都无。 马儿沿路往前,云敏翻身下马,指了指百米外两个石狮子,“那就是左家堡,走吧。” 云敏牵着马往前走,兴奋不已,连脚步都变得欢快。 寒远林下马来,跟在她身后。 站在门口,两边各放一头石狮子,此刻,它们身上也绑着红绸带扎成的喜花。 鞭炮响个不停,门口站着的人不断高声喝唱来人身份姓名,表示今天场面多大,来了多少大人物。 寒远林听到这些名字,立即将斗笠戴上,免得被人认出来。 云敏冲着寒远林招手,“走啦,进去喝喜酒。” 她刚说完,门口的小厮突然大吼,“逆贼云敏回来了!快快!快禀告堡主!” 尖锐急促的声音中带着颤音,好像云敏是个恶魔,要将今天在场所有人吃进肚子里。 寒远林看过去,就见云敏一脸不解,此时门口黑压压涌出无数人,迅速将云敏和寒远林围了起来。 “这就是云敏!好个白眼狼!就算是条狗,主人养了这么多年,也绝不会咬主人!” “她父母双亡,要不是左大侠,她早就流落江湖不知死活了,居然做出这种事!” “这贱人狼心狗肺,不配做人!呸!” …… 四周无数谩骂如同箭羽,全部落在云敏身上。 正在她不知情况要询问的时候,突然有人喊,“左大侠出来了。” 云敏抬头,就见伯父左翰从门里走出来,站在大门口,一脸阴沉盯着云敏。 “伯父,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什么误会了?”她问,一面走向左翰询问。 可左翰突然出手,一掌拍在云敏心口。 “小心!”寒远林急忙大喊,人已经飞过去抓住云敏肩膀,直接将人拉开,这才避免挨一掌。 云敏站稳在门前石板上,满脸诧异看向左翰,“伯父,你为什么要打我?是因为我回来晚了吗?我已经星夜兼程,以最快速度来回,我……” “住口!”左翰大吼,虽然他已到知天命之年,但深厚内力让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岁模样,又常年掌管左家堡,一身气势威严。 “你这个畜生!当年你父母双亡,我念在与你父亲有一面之缘份上,将你接来左家堡抚养,可你呢?你不但给我儿子下毒要取他命,更偷袭我,窃走我左家传家珍宝鸳鸯荷花图,云敏啊云敏,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何你却是狼心狗肺!” 左翰气得脸色发白,恨不得活吃了云敏。 云敏全是不解,突来变故,为什么左伯父会这样? “伯父,我……” “住口!”左翰打断她话,“你个畜生,不要叫我伯父!” 云敏满心惊慌,整个人惶恐不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伯父你是不是误会我了,我是去关外……” “你还敢说!”左翰气的冷笑,“你对我儿子下毒,我为了救他耗损功力,你趁此机会偷袭我,幸好我内力深厚,这才堪堪保下性命,你知道我未死害怕我报复,就一个人逃到关外去,现在你竟然还敢回来!我今日非亲手铲除你不可!” 话音刚落,左翰飞来,一掌携带雄厚内力,这一掌要是打中,云敏必死无疑。 可云敏站在原地,仿佛傻了一般不知道躲。 寒远林无法,只得出手,身影一闪已经挡在云敏面前,伸手与左翰对掌。 掌力相接,强大内力四处飞溅,周围人武功稍差的,顿时就被余力所伤。 一道余力溅在云敏身上,她如断线风筝飞出去砸落在地,幸好她武功高,这才只是轻伤,抹去嘴角一丝鲜血站起来。 场中一掌相接,两人退后,寒远林正好退在云敏身边,轻声道:“以你武功,不会被余力所伤,方才为何不躲不避?” 云敏一张脸惨白如纸,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摇了下头,不知道是想说自己避不开,还是想说自己不知道。 左翰后退在门前台阶下,诧异看向寒远林,抱拳道:“这位是江湖中哪位朋友?今日可是来喝喜酒的?非常抱歉,一点家务事,扫了诸位兴致。” 寒远林摇头,“我不是来喝喜酒的。” “哦?”左翰奇怪看他,心一横,立即道:“原来是你!” 旁边已经有宾客开口,“左大侠,你认得他?这人是什么来头?武功这般厉害?” 左翰长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看向云敏,“都怪我,都怪我管教不严,云敏这孩子在家时便不规矩,时常与外面的人来往,我也教训过她几回,但她却不收敛,难道,他就是你在外头的相好?” “不!”云敏仓皇拒绝,“他……” 话未说完,屋子里传来个怨恨又冰冷的男声,“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要在关外一辈子呢。” 随着话音,新郎从门口走出来。 云敏看着他,惊讶的张大嘴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开口,“左……左渊……你,你……你是新郎……” 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那个活泼好动到招人嫌的左渊,会如眼前这般平静。 他的容颜一如记忆中俊朗,只是此刻却带着嘲讽和恨。 “是啊,你回来的真巧,是来喝喜酒的吗?”左渊问完,突然又笑了,“还是来确定我死了没有?” 云敏摇头,她突然觉得眼前所有一切都很陌生,她突然觉得自己陷进了噩梦之中,却是拼了命也醒不过来。 “左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吗?”云敏撕心裂肺大喊,眼泪也终于不争气滚了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你不是把你娘留给你,送给未来儿媳妇的玉镯送给我了吗?为什么你今天跟别人成亲?!为什么啊!!” 剧痛撕裂心脏,她要喊破喉咙质问,到底为什么啊。 左渊笑了,眼睛里的痛蔓延,他歪着头,就这样看着云敏,他不知道自己该悲伤?还是该愤怒? “是啊,我记得,我知道,你当时心里一定在笑我吧,在笑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我这么愚蠢的人对吧?你一定很高兴,你把我像条狗一样的玩弄欺骗,最后呢?最后是不是我对你没有价值了,所以你才会给我下毒想要我杀?阿敏,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毒杀我?为什么你要偷袭我爹?” 第18章:乡音无改 左渊努力眨眼睛,不让酸涩的眼眶滚出眼泪来。 “哦对了,还有鸳鸯荷花图,你真正的目的是那个吧?你怕我爹报复,所以决定先杀了我们,可是阿敏,你要鸳鸯荷花图你告诉我啊,我给你啊,你为什么要偷呢?” 云敏摇头,刚开口要为自己辩解,左翰强势打断,“渊儿,你跟这种贱人谈什么道理!我左家抚养她整整十四年,可曾有哪一点对不起她?她竟然恩将仇报,要我们父子性命!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话音刚落,左翰一甩袍袖,拔下护卫手中利剑,冲云敏杀来。 云敏不躲不避,呆愣愣站在原地,一双眼看着左渊,“你到底在说什么?” 寒远林心底发寒,他绝不能让云敏死,右手成爪伸出,冲着左家堡护卫腰间剑一抓,那剑已经被吸飞到寒远林手中。 他纵身挡在云敏身前与左翰双剑相击,不落下风。 在场宾客无不诧异,交头接耳,“这个戴斗笠男人到底什么来头?如此剑术,江湖中却从不听闻。” “好身手,可此人为何戴着斗笠?” “左大侠不是说了吗?是那贱人的姘头。” “哎可惜,如此武功,怎的自甘堕落?” 宾客们无不好奇寒远林身份,毕竟如此剑术,在江湖中已是拔尖。 左渊平静走了过来,就站在云敏面前两米,两人如此平静的面对面。 云敏觉得很陌生,他为什么要这么平静?他不是应该活蹦乱跳,自己怎么说都没用吗? “左渊……”她轻轻开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重复一遍,你能听,可我不敢说,阿敏,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我认不出你来了?”左渊问她,努力想要一个答案。 云敏摇头,“我是去关外,找拜月紫花了,你练功做火入魔,我带着拜月紫花回来救你了。” 说着话她伸手要从怀里拿出来,告诉左渊,我真的找回拜月紫花了,我真的能救你。 左翰听到她话,急忙冲左渊大喊,“渊儿,不要被那贱人欺骗!” “呵……”左渊凄凉发笑。 “你又要骗我是吗?”他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管家愤怒急促声音,“少堡主!那贱人要用暗器杀你!” 话音未落,年已不惑的管家突然出掌,冲着云敏天灵盖拍下来,“贱人!纳命来!” 云敏正伸手进怀要拿拜月紫花,不想管家已经历掌索命。 寒远林正被左翰纠缠,两人旗鼓相当,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相救,只能冲云敏大喊,“小心!他要杀你!” 云敏的手伸进衣服里,刚摸到手帕,管家已经冲到面前,云敏感到杀意抬头,但已躲避不了近在咫尺的厉掌,只能下意识仓皇后退。 管家一掌拍在她左肩,将人击飞十余米。 左渊轻声呢喃,看向倒在地上呕吐鲜血的云敏,不由得轻声自语,“阿敏……” 云敏从地上爬起来,抬袖子擦去嘴角鲜血,一嘴腥味,她却感觉不到,跌跌撞撞爬起来,看着面前管家问,“为什么管家要杀我?你们到底怎么了?我是云敏啊,你们不认得我了吗?我在左家堡住了十四年了啊,管家,我才离开十个月,你难道就认不出来我来了吗?” 管家一甩衣袖,一身黑衣被真气鼓动,‘扑簌簌’发响,冲着云敏吐口水,“你这贱人,还敢提!你五岁那年父母双亡,是堡主看你可怜,将你接来左家堡抚养,一住就是十四年!你却不念恩情,毒杀对你一向情深的少堡主,还偷袭重伤堡主!狼心狗肺都不足以形容你的恶毒!” 云敏只觉得自己身在噩梦中,迷糊看向左渊,“我什么时候毒杀你了?我又什么时候偷袭重伤伯父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左渊见她一脸疑惑,无辜的不似做假,眸中波光粼粼,若非拼命忍着,早已痛哭。 他后退一步,歪着头眼神陌生打量云敏,好半天才摇头开口,“为什么要回来呢?去关外躲一辈子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回来救你啊。”云敏急切大喊,“你忘了你练功走火入魔了吗?” “哈……”左渊突然笑了,“阿敏,你毒杀我不成,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你这十个月的时间,难道就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吗?你愚弄我戏耍我,给我下毒,逼的我爹为了救我只能耗损功力,你趁此机会偷袭重伤他,你这些计谋呢?为什么现在却用这么蹩脚的借口?” 云敏听得一头雾水,转头看向在场所有人,只觉得所有人都那么的陌生。 管家气呼呼走上前一步,站在左渊身边道:“少堡主,这种恶毒的贱人绝不能留!她现在编出这个理由,无非是为了欺骗你,使得你能接纳他重回左家堡,少堡主你想想,为什么今天你成亲,她就回来了?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左渊摇头,不知道是拒绝管家所说的欺骗,还是不愿意杀她。 管家急了,急忙道:“少堡主,你不要再被这个贱人骗了,你忘了之前的事?” 左渊忽然浑身都在颤抖,连看云敏都没有勇气。 管家趁热打铁说,“这贱人在左家堡时就瞒骗你与人苟且,今天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把姘头带了回来,少堡主,难道你还要被她继续欺骗愚弄吗?” 左渊跌跌撞撞后退,双手紧紧握拳,不敢看她。 面前的云敏急了,不敢置信看向管家厉声辩解。 “管家!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平日都待在左家堡,极少外出,何来姘头这种说法?至于那人,他是我此番出门认识的朋友,彼此清清白白!绝无半点不清不楚!管家,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说这种置我于死地的话?” 管家冷眼瞧她,一脸不屑,“你真以为你掩饰的很好?云敏我告诉你,这个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我冤枉你?但这件事,不但我,就连堡主也亲眼所见!难道我们两人一起污蔑你?” 说着话管家冷冷发笑,一脸失望,“可惜堡主心软,总念着和你父亲一面之缘的情分,还再三请我不要将这件事往外说,怕坏你名声!哼,也怪我活了大半辈子,却是个瞎了眼的,被你一个黄毛丫头给骗了,我只以为你行为不端,不想还恶毒无比!” 这种泼天黑水淋在她身上,云敏连辩解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四周宾客又传来指指点点的声音,就像一把把刀在她身上凌迟! “我从来没有!为什么你们要冤枉我?” 云敏喊得撕心裂肺,拼命要将脏水赶走。 左渊眼中只剩下绝望,连声音都是死气沉沉,“冤枉你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多人要联手冤枉你啊?” 话音刚落,管家急忙请了站在一边的宾客,“周神医,这贱人真是面比城墙厚,事到如今竟然死不承认,周神医你是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前辈高人,向来不出妄语,如今也没法子,只能请你作证。” 人群中走出来个花甲老头,他的须发都白了,但精神奕奕,此刻迈步走出来,一手捋着山羊胡。 “云姑娘啊,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也算见过不少人,可如你这般恶毒之人,还真是少见,书上说东郭先生与蛇,那蛇也只是咬了东郭先生,可你却要恩人全家性命,就算毒蛇,也毒不过你啊。” 云敏认得他,与左伯父是好友,大家也打过照面,可现在,对方却这样污蔑自己。 “你胡言乱语!”云敏气急了,指着对方的手都在颤抖。 人群中有人不屑呵笑,“周神医在江湖中谁人不知?不但医术高明,时常为穷苦百姓看病给药还不收钱,为人又正派,从不说没把握之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周神医污蔑你?” 随之是此起彼伏的辱骂。 云敏惊慌不解看向周神医,却听对方开口,“十个月前,也就是九月初一那天,左堡主派人急忙寻我来,我见到他时便知他受了重伤,且真气耗损严重,但他却求我快救左渊,我当时亲自检查,绝不会有假,左渊身中剧毒,气若游丝,全靠左堡主深厚内力压制,这才勉强保住一口气,能等到我来救治。” 说着话周神医叹气,“左渊醒来亲口说,是你亲手做了饼给他吃,而他就是在吃了你做的饼后才中毒的。” 云敏记忆被拖回到去年八月,点了点头,“是,当时中秋节刚过,左渊说想吃桂花饼,我当时答应下来,桂花是我亲手摘的,饼也是我亲手做的,可是我没有下毒啊?” 管家听到话呵笑,“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 云敏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因为她也相信周神医人品。 是啊,周神医德高望重,她还记得前年,周神医来左家堡,当时她与左家子弟发生冲突,明明是对方先动手,反而诬蔑自己挑衅,在场下人皆站在对方那边,使得自己百口莫辩。 第19章:大喜之日 可当时周神医在不远处亲眼所见,亲自出来澄清。 所以,云敏是相信周神医人品的。 见她不自觉点头,左渊的心沉到海底,再也见不到光明了。 嗫嚅着唇,他如死人一般看向云敏,“你……承认了。” 云敏看向他摇头,“我是相信周神医人品,但我真的没有对你下毒!左渊你想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整整十四年,我为什么要下毒杀你?” 左渊人如枯木,不敢看她,只是低着眼眸,看着地上的砖。 有两块砖缝间长出了青绿的嫩野草,却被来往的人踩断。 “为了我左家家传之宝,鸳鸯荷花图。” 云敏百口莫辩,“我要那图做什么?左渊,难道连你都不相信我吗?” 左渊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仿佛过往欢声笑语,都只是一场美梦。 “左渊?”她轻轻开头唤他,“你相信我吗?” 他总算抬起头,扯了扯嘴角,抬手指着另一边正在跟左翰动手的寒远林问,“他,才是你喜欢的人吧?” 云敏立即摇头,“我跟他只是朋友,绝无私情,若有虚言,定叫我二人不得善终!” 左渊‘哦’了声,“你对我都没有说过誓言呢,呵……既然你们清清白白,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这……”云敏语塞,寒远林真实身份绝不能曝光,否则必死无疑。 左渊见她神情躲闪,心底一股怒火‘腾’一声窜起,如同火山喷发,要吞噬一切生灵。 “为什么不能说!他是谁?”左渊突然就像暴怒的狼,指着寒远林,却冲着云敏吼得撕心裂肺。 云敏张了张嘴,自己再如何委屈,也绝不能说出他真实身份啊。 左渊见她犹豫,整个人变得杀气腾腾,“不肯说?你就这么护着他啊,呵呵,好,那我就亲自掀开他斗笠看看,瞧瞧到底是人还是狗!” 话音刚落,左渊从侍卫手中拔出利剑,身快如闪电加入战圈,眨眼间就已经冲到寒远林面前,和左翰站在一边,父子两人联手。 寒远林握紧长剑,心里警铃大作。 就一个左翰,他还能勉强应付,大家打个平手。 可现在又加入个武功不弱的左渊,而且他一心要致自己于死地,不过十五招,寒远林已显败象。 云敏见此心慌。 她知道寒远林武功有多高,生怕左渊受伤,可又怕寒远林身份暴露,心里一急,拔出苗刀冲入站圈,挡开左渊刺出一剑,将寒远林护在身后。 左渊一剑再出,抵在云敏咽喉前,忽然笑了,“你还真的是护他啊,那我就越加好奇了,他到底是谁?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帮他。” 话音刚落,他伸左手一把推开云敏,一剑挑向寒远林斗笠,“真好奇,你是不是长得像只不能见光的老鼠,所以才用斗笠把自己遮起来!” 寒远林一招架开左渊的剑,借势原地一转站在云敏身边,“今天情况不对!赶紧走!” 云敏想也不想摇头,“不,我不走,我还能走去哪儿?” 她看向左渊,正要开口,忽然,门口传来个冷冰冰的少女声音。 “是云敏啊,我还以为你要跟心上人远走高飞,一辈子不出现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大家随着声音看向门口,就见新娘子走了出来,站在左渊四人不远处,一双纤纤玉手柔弱无骨,轻轻掀开头上盖头,只见珠光宝气的凤冠上镶嵌满夜明珠,前面用拇指大的珍珠做成帘子遮住脸。 随着她走动,珍珠帘子轻晃,云敏觉得眼熟,听到她声音骤然想起。 “冉静萱!”云敏不敢置信开口。 这冉家跟左家也算旧识,这冉静萱也时常来左家堡走动,彼此不但认识,还有不错的交情。 只是云敏再怎么想破头也想不到,新娘居然是她? 冉静萱轻笑,“是啊,大家也算朋友一场,要进来喝杯喜酒吗?” 云敏摇头,不可置信看她,“新娘……怎么会是你?你明明知道我跟左渊……你,你亲口对我说过,你不喜欢左渊的。” 冉静萱轻笑道:“当初你与人私会,正巧我来左家堡做客,带着礼物去送给你,却不想被我撞破,你苦苦哀求我不要说出这件事,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从未将这件事说出一字半句,怎么今天,你反倒污蔑起我来?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云敏拼命摇头想要自己快点醒来,为什么今天见到的所有人都不对劲? “你胡言乱语什么?” 冉静萱凄凄一笑,“罢了,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说完她看向寒远林,问云敏,“她就是你的心上人啊,怎么不把斗笠摘了,大家也好见见面?” 寒远林反手背剑,低沉着嗓音平淡开口,“不必了,我与冉四小姐并不认识,没有见面的必要,况且我与云敏,并非你口中那种关系,我这是第一次来江南,之前从未踏足,只不过冉四小姐的话让在下疑惑。” 冉静萱好奇的‘哦’了声,寒远林道:“冉四小姐方才说,你曾撞破云敏与人私会,既然如此,那你是见过那个男人的吧?怎么又说是我?我如今戴着斗笠,难道冉四小姐与我熟悉到了只看身影也能认出来吗?” “……”冉静萱一时语塞,随之笑了说,“我当时撞见,你急忙跳窗逃走,所以我并未见到你的脸,方才我一直在门内,虽未出来,却将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才会以为你是那天的那个男人,难道不是?” 左渊握紧剑,看向云敏道:“哦?还有一人啊,你可真是招人喜欢。” 云敏看向左渊,又看向冉静萱,寒远林已经开口了,“以我的武功若要跳窗逃走,恐怕不会被冉四小姐一个不会武功之人发现,更何况若是私会,那场地必定隐秘,在下颇是好奇,冉四小姐送人礼物,缘何去那般偏僻之地?” 冉静萱张了张嘴,却一时间想不到要说什么? 幸好面前有珍珠帘子挡着,否则一定连胭脂都遮不住惨白。 “阁下真的是好生护着云敏啊,也是,心上人嘛,自然要保护好,我跟云敏之前也是朋友,有些话就不必对外人说了,当然,若你想知道,还是问云敏吧。” 寒远林哼笑,只是那语气中却一丝笑意也不曾有,“冉四小姐父亲,是江南第一富商冉玉辉,上面三位姐姐都嫁入官家,想不到四小姐竟然嫁到左家堡来,真是令人好奇啊。” 旁边的左翰厉声开口,“我左家与亲家之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寒远林转头看向左翰,严肃说,“左堡主,在下对鸳鸯荷花图也略有听闻,此物乃前朝大家名作,这位大家之画,如今已是有市无价,更何况名作鸳鸯荷花图?若此物真落到云敏手中,她现在起码有不低于二十万两银子的存款,既如此富裕,又缘何再回左家堡?” “退一万步说,少堡主对云敏一往情深,既然如此,她只需要安心当个新嫁娘,嫁给少堡主不就能得到了?何苦冒这般大风险偷抢?” 说完他呵呵冷笑,“也是,云敏只是个孤女,寄人篱下居于左家堡,而今已十九岁,就算去年,也是十八岁,哪家女子十八岁还未定亲?想来左堡主贵务缠身难以关注,毕竟,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如何比得过江南第一富商,冉玉辉之女呢。” 左翰脸色已经发白,周围人开始好奇,偶尔讨论几句。 “胡言乱语!”左翰气的怒吼,“云敏自己言行不检,与人不清不楚,我如何能将这样的贱人嫁过去?这岂非害了别家儿子,所以这才一拖再拖!” 寒远林透过斗笠的黑纱看他,“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云敏被接来左家堡之时才五岁,不过孩童,全靠人教养,如果说后来的云敏变成了贱人,那在下倒是好奇了,左堡主是如何教导她的?” 不等左翰开口,寒远林看向左渊道:“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左少堡主,你说云敏在给你吃的桂花饼里下毒,这件事是你亲眼所见不成?你与云敏自幼一同长大,难道在你看来,她是个蠢笨如猪之人?自己亲手摘桂花,自己亲手做饼,再亲手下毒给你吃?” 站在一边的管家立马冲上来,指着寒远林怒吼,“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这件事早已查明的清清楚楚,难道左堡主身为武林明宿,费尽心机冤枉她一个黄毛丫头不成?你是这贱人姘头,自然是帮她说话,妄想帮忙洗脱冤屈,你休想!” 寒远林冷眼瞧他,又看向周神医,“请问周神医,你说左少堡主中毒,不知是中的什么毒?” 周神医见他问,也诚实说了,“断筋腐骨。” “哦?”寒远林眉头一皱,语带疑惑,“云南五毒教所炼制的断筋腐骨,此毒厉害,在下早有耳闻,中毒者浑身筋脉受损,直到尽断,骨头腐烂,却一时半刻无法咽气,只能活着受尽折磨,的确厉害。” 第20章:下毒杀人 寒远林语气中似有嘲讽,随之尖锐开口,“只是在下好奇,云敏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何来如此多的钱财购买此毒?况且此地离云南颇远,她又是如何避开所有人耳目出去那么长时间,前往五毒教购买毒药的?” “这……”周神医愣住,捋着山羊胡不解。 冉静萱突然开口,“云敏的确没有长时间离开过左家堡,也的确难有如此多钱财,不过她的心上人可就不一定了。” 左翰闻言立即道:“好小子!好一张利嘴,竟然颠倒是非黑白,老夫今日非要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巧舌如簧。” 话音还未落下,左翰手中利剑取命而来,寒远林只得提剑迎敌。 左渊看向云敏,四目相对。 “是你叫他去云南买来断筋腐骨毒杀我?”左渊指着寒远林问云敏,“因为我中了剧毒,我爹为了救我肯定会耗损功力,你再这个时候出现偷袭重伤我爹,是不是也是他指使的?” 左渊拼命的问,“你告诉我,是他指使你的,对不对?” 云敏长长叹了口气,“左渊,我们十四年的感情,难道,我就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吗?整整十四年啊,你对我连一丝丝的信任都没有吗?” 左渊不回答,却继续执拗指着寒远林问,“是他指使你的,是他指使你给我下毒,是他指使你偷袭重伤我爹,再偷走鸳鸯荷花图的对不对?” 云敏笑得如同碎裂的瓷片,“没有人指使我,我也没有给你下毒,没有偷袭伯父,更没有偷走鸳鸯荷花图。” 左渊也笑了,凄惨如狂风暴雨后的花园,“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你就那么维护他?!好!好!好得很!那我就杀了他!” 左渊忽然冲向寒远林而去,而此刻,寒远林正被左翰牵制,不防左渊在身后一剑刺来,他急忙要躲,可左翰见此,为了帮左渊,立即封住寒远林逃生之路。 就那么一刹那,寒远林来不及躲避,左渊的剑已经刺向他后背。 “不要!”云敏大吼一声冲过去与寒远林背对背,直接挡在他后面。 ‘嗤——’ 左渊一剑刺中云敏左肩,顿时鲜血淋漓,将她蓝衣染成深色,空气中蔓延的血腥味让人恐惧。 哒—— 哒—— 哒—— 鲜血顺着衣裳往下滴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音。 云敏看着面前的左渊,一时间只觉得不认识他。 左渊也看着她,握剑的手发抖,“我……不,阿敏,我不是要伤你!我、我不想伤害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维护他?居然冲来挡剑!为什么?!” 左渊声嘶力竭质问。 站在一边的管家见此,立即抬手一掌,打中云敏心口。 ‘噗——’ 云敏口吐鲜血,踉跄后退,后背贴着寒远林后背这才停下。 左翰见此,一剑刺向寒远林心口。 而此刻,寒远林若是躲开,那左翰这一剑,就会刺在身后的云敏后背上。 若自己不躲,那被刺中的就是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寒远林直接丢出手中利剑刺向左翰,趁他躲避的一瞬间,原地旋转背着身后云敏一掠逃走。 左翰挡开丢来的剑,眼前却已经不见了寒远林跟云敏身影。 “渊儿……”左翰看着他,现在的左渊就像傻了一样,拿着剑站在那儿,保持着刺中云敏的姿势,剑尖被鲜血染红,还在往下滴血。 左渊闭上眼不敢看,血是那么红,红的刺目。 他想不到,自己会伤她。 郊野之外,寒远林背着云敏,以极快轻功快速远离左家堡。 若是左翰他们追来,寒远林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天上的太阳就像个大火球,追着地面暴晒。 明明上午都还是阴天,刚过中午却又是烈日。 寒远林一张脸全是热汗,身上衣服也已经被打湿,但他不敢停下来。 四周渺无人迹,只有鸟雀鸣叫。 他扯下斗笠,用系绳挂在腰带上,快如鹰隼前行。 终于,太阳离山巅不远,漫天火烧云照着大地,一片血红。 他背着云敏来到一片树林。 四周树木茂盛,叶子被太阳暴晒,此刻干巴巴挂在树枝上,这周围别说路,连个脚印都没有。 寒远林听到潺潺流水声,这才停下脚步,急促喘气。 他改为迈步走到小溪边,将云敏放下来,让她坐下,背靠一颗红杉树。 “云敏……”他蹲下来,看着面前的人,一身蓝衣全是鲜血,一张红润健康的脸变得惨白,口鼻全是血。 寒远林见她清醒着,但双眼无神,仿佛垂死之人。 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手帕,走到小溪边打湿拧干,回来给她把脸擦干净。 突然,云敏一把抬手,死死抓住寒远林给自己擦脸的手,整个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精神,“你是不是也相信他们了?认为我是个蛇蝎心肠的人?” 她的眼睛全是期待,生怕现在连寒远林都这样认为。 “我原本是八分信你。”寒远林一边说一边将她脸上的血擦干净,走到小溪边把手帕洗干净,又给自己洗了把脸,这才走过来坐在云敏面前。 云敏疑惑问,“八分信我?那也就是说,有两分是信他们了?” “是,在办案中,绝对不能有私情,绝不能因为我跟你是朋友关系,就先入为主相信你,虽然你找拜月紫花费了很多心血,但我依然要保持冷静,不这样的话,很容易判断错误,但是,在我跟左翰动手的时候,我就十分相信你了。” 云敏奇怪看他,“什么意思?” 寒远林叹了口气,“左翰说,他为了救身中剧毒的左渊而耗损功力,这个时候又被你偷袭重伤,按照时间来算,这是十个月前的事。” 他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开口,“如此重的伤势,又耗损了功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没法恢复的,可我跟他动手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受伤,也没有功力受损的任何痕迹。” “什么?”云敏大惊失色,“那……为什么左伯父要这么说?” 云敏抱着脑袋,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所有人,所有人都这么说,我都怀疑我真的干过这些恶毒事,伯父,左渊,周神医,管家,就连冉静萱也……为什么啊?为什么?” 寒远林看着无助的她,想到当初在落日山,她经受那么多困难,也没有现在这般痛苦。 “原因,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面对而已。”他语气很淡,看向云敏的眼光却又那么肯定。 云敏只觉得心里抽着疼,那一瞬间,自己的心都空了,整颗心脏的血都被一瞬间抽干,只留下一颗枯萎的花朵。 她无力垂下双手,缓缓抬起头,一张脸惨白,双眼无神,呆呆看着寒远林。 红杉树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几片叶子被吹落,盘旋而下。 一片落在云敏怀中,一片落在寒远林肩膀上,紧挨着脖子,其它的,全落在地上。 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她却觉得很宁静。 许久,云敏忽然笑了,背靠在红杉树上,微微仰着头看向天空。 很蔚蓝,干净得很,几朵白云飘着,就像雪落在了海水中。 可仔细看,又发现天空是红的。 见她不语,寒远林叹了口气,“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原本知道这件事只是意外,我一直都守口如瓶,毕竟我想活着,但我相信你。” 云敏眼睛动了动,看向面前的人,“我现在,很需要一个相信我的人,就像当初在落日山,你被冤枉,也需要一个相信你的人。” “嗯。”寒远林回应,“鸳鸯荷花图,你知道多少?” 云敏抬起一只手搭在脸上,双目无光,“知道啊,这是左家堡的传家之宝,左伯父轻易不肯示人。” “然而,左家有这件传家之宝,却是在十几年前才传出来的。”寒远林说。 她点头,“是啊,因为太贵重了。” 寒远林呵笑,“这副鸳鸯荷花图,二十年前在郭元帅手中,后来,他将这副名画转送给了自己的得力手下,那个手下的名字叫云岩。” “你说什么?!”云敏骤然坐直身子,气势汹汹看向寒远林! 见她模样,寒远林并不畏惧,轻轻点了下头,“所以我想说,你口中的左伯父,未必真那么君子。” 云敏腰间一软,又靠在红杉树上,好半天了才问,“鸳鸯荷花图,并不是左家家传之宝?而是……被人转送给我爹的?” 寒远林点头,“你父亲效力在刺番司,与郭元帅熟识也没什么意外的,都是军中人。” 云敏急忙追问,“那这个郭元帅呢?” 他摇头,“十七年前就殁了。” 刚燃起来的希望又破灭了,寒远林问,“你想去找郭元帅询问?” “是。”云敏点头。 寒远林也很无奈,“可惜是问不出来了,不过我可以给你肯定,二十年前,这幅画一直都在郭元帅手中,后来转送给你爹,至于怎么到了左翰手中我就不清楚了。” 她不敢相信这些,好半天才开口,“会不会是我爹送他的?” 第21章:过往如烟 寒远林只是看她,那锐利的眼神让云敏心虚,自嘲发笑,“是啊,我爹送给他的,他又何必说什么家传之宝?” 说着说着,她忽而又哭又笑,整个人状如疯癫。 刹那间,脑海中闪过在左家堡十四年的光阴,其中最让人无法割舍的,是左渊。 “是啊,我只是个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孤女,百年武林世家的继承人,怎么能娶我这样一个孤女呢?哈哈哈……” 云敏又说又笑,所有一切如梦幻泡影,镜花水月。 “可为什么是冉静萱呢?”云敏自语,“她是我朋友啊,为什么呢?” “我的青梅竹马,娶了我的朋友。”这双重背叛如雪上加霜。 寒远林看着她说,“为了冉家。” 云敏不解看他,“冉家有四个女儿,冉静萱是最小一个,她上面三个姐姐都嫁给朝中高官,为什么她要嫁给左家堡少主呢?” “呵……”寒远林轻笑,“鱼只见其饵不见其钩,人只见其利不见其害。这句话之前你也说过,冉玉辉是江南首富,的确是光鲜亮丽,但这个世上,只要有利益,那就会有人去争夺,利益越大,争夺得也就越激烈,冉家如此家业,若无靠山,岂能平安走到今天?” 顿了顿,他又道:“冉玉辉四个女儿,长女嫁给两广总督为继室,当时长女十七岁,总督五十一岁,第一个孙辈都十四岁了,你觉得嫁得好吗?” 云敏眼中诧异,轻轻摇头,“这我不清楚,我跟冉静萱聊天的时候,她只是说三个姐姐都嫁给了高官,而且我跟她三个姐姐也不认识,所以也没去问,这……” 寒远林继续开口,“冉玉辉次女,是吏部尚书之妾,三女是当今皇上弟弟,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江夏王爱妾。” 云敏一手撑在地上,不敢置信看着寒远林,好半天才呢喃道:“我懂了,冉家虽然在朝中有人,但江湖上那些绿林却不见得能买这个账,冉家生意遍布天下,货物四海通达,若是被江湖中人所劫,朝廷也是鞭长莫及,手伸不了这样长。” 她叹了口气,背抵着树干,“左伯父是武林明宿,冉家女儿成了左家堡少主妻子,因为这层裙带关系,江湖上的人看在左伯父面子上,自然就不会再对冉家生意下手,我明白了。” 最后一句,她说的很淡,如林中清风。 随即,云敏又嘲笑,“可左伯父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说啊?为什么啊?只要他跟我说,我会自己离开,我一直都知道我是配不上左渊的,所以我一直在避着他,为什么他……” 云敏话音戛然而止,抬起头看着寒远林,“那当初左渊练功走火入魔……难道是假的?!” 寒远林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当初检查过左渊的情况吗?或者说你当时凭什么就认定左渊一定是走火入魔?” 云敏仔细回想,“我当时是检查了,确定左渊的确筋脉有碎裂倾向,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走火入魔,一则我不是大夫,二则,走火入魔这种情况我也是头一回遇到,是左伯父肯定告诉我,左渊走火入魔,命悬一线……” 说着记忆里的事,脑中渐渐有什么凝固成了一条线。 她的眸光更暗了,“我很相信左伯父,而且左渊当时情况的确很危险,左伯父说要救左渊,唯有落日山的拜月紫花,所以他要去落日山,要我留下来照顾左渊,可是……” 寒远林接过她话,“可是,你的武功不如左翰,而左渊情况非常危险,如果左翰真走了,这期间若是左渊发生了什么事,你未必应付的过来,更何况你对左翰满心感恩,自然不会让他去冒险,所以你就把这个任务抢了过来。” 说完他盯着云敏问,“我猜,左翰一定跟你说过,为避免左渊走火入魔之事被人发现,而被有心人利用,趁着左翰心神不宁而去报仇,所以要你保守秘密,并且偷偷离开左家堡。” 云敏右手握紧拳,无言,但她的神情,已经肯定了寒远林的推测。 “我明白了。”她轻声道:“我在关外被夜行门的杀手追杀,第一次,是在一家路边摊,他们打晕了老板跟老板娘,假扮成两人,其他人则假扮为食客,老板娘在端给我的牛肉里下了毒,我知道后并没有揭穿,而是自己走,他们见此才直接来硬的,当时我就好奇,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前进路线,提前埋伏在那儿的。” 她沉沉叹气,“左伯父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联合管家,冉静萱,周神医,一同来污蔑我,为什么呢?他只要跟我说,他不愿意让我做他的儿媳妇,我就会自己走,可为什么呢?” 云敏想不明白,一直在自问,好像在问一个无解的迷题。 寒远林摇头,“你在左家堡住了整整十四年,从五岁到如今,一个五岁的孩子再怎样精明,也骗不过左翰跟左家堡管家,毕竟这两人可都是人精啊,可他们污蔑你的时候却是斩钉截铁,所以,这两人是知道真相,故意污蔑你。” “至于冉静萱嘛……”寒远林想了想说,“不好说,或许知道,所以故意站出来指证,也可以不知道,她也是在听到门外对话后才故意顺着话说,毕竟她要嫁给左渊,而且你们是朋友,她也必然知道,左渊对你的感情,毕竟……” 寒远林说着笑了起来,“她指证你的时候,其它罪名一句话也没有提,唯独咬紧你偷人这点。” 云敏这才想起在左家堡门外,冉静萱对自己的指控,的确从头到尾就只有偷人这一条。 “所以她很怕,她非常怕,怕你回来抢走左渊,那她就不能嫁给左渊了,若是这门婚事不成,冉家在江湖上还能依靠谁?所以她知不知道真相都已经不重要了,当她选择为了家族利益而污蔑你的时候,她跟左翰就已经是一路人了。” “至于周神医嘛……”寒远林不是很确定,“周神医说,左渊是中毒,而且是断筋腐骨,这毒我之前有一点了解,其实药性名字已经说了,断筋腐骨,能让人筋脉受损,骨头腐烂,非常剧烈的毒性,但凡事也要说个量,若这断筋腐骨左渊并没有吃下致死量,那筋脉受损,这不就很像走火入魔的状态?反正你也没见过,又不是大夫,你无法确定。” 云敏仔细回想周神医的话,忽然点头,“对了,周神医只是证明左渊中了毒。” 她最终反正咀嚼这句话,诧异看向寒远林,“是左伯父给他下的毒?” 寒远林点头,“还会有别的人吗?” “可他是左伯父唯一的孩子啊。”云敏不敢置信,“虎毒尚且不食子,左伯父就算肯定,他没有下足够的量,左渊不会被毒死,可他也要受很多痛苦,那可是亲儿子啊!” “老虎还能毒的过人?”寒远林讥笑,“不过我也很好奇,按道理来说,左家堡是武林百年世家,左渊又是独子,为何迎娶的不是同为武林世家之女,而要去迎娶江南首富冉玉辉的女儿?” 说完他突然很认真看向云敏,“左家堡是不是开销很大?” 云敏想了想摇头,“我不确定左家堡经济问题,不过左伯父花销是挺大的,他一向仗义,在江湖中谁有困难他都会帮一把,因此又有孟尝之称,不过左家堡屹立百年,资产是很丰富的。” 寒远林想了会儿,正要说话,却见她肩膀伤口,因为她情绪激动挣扎,伤口裂开流血,这才想起她被左渊刺了一剑,便站起来道:“肚子饿了,我去找点吃的,另外,你的伤口也危险,我去找找药草。” 说完他沉沉看了眼云敏,转身走进密林中,已是看不见人影。 云敏一个人坐在红杉树下,循着寒远林离去的方向看了会儿,挣扎着站起来。 她握紧刀往前走,虽然伤得很重,但她现在要去见左渊。 金乌西坠,太阳半个身子都被山头遮挡,云敏扫了眼周围,明显离人烟很远。 她纤细的身子在落日下显得格外清瘦,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 她迈着苍凉步子,一步一步走向远方。 夜已中天,月亮却不圆,大半个身子白净的挂在天上。 云敏熟悉左家堡的一切,毕竟她在这里住了十四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 此刻左家堡十分安静,宾客们都已经歇下,毕竟夜深了。 她避开守卫,轻易翻墙入内,站在庭院中,看着到处挂着大红喜字,心里抽得发疼。 “左渊……”她轻轻叫着这个名字,现在的他会在哪儿呢? 新房吧,陪着他的新娘子。 可是新房在哪儿呢?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不知不觉居然走到左渊门口,看着门上的喜字,云敏抬起手,却连推门的力气都没有。 进去之后做什么呢?他在里面,他的新娘子也在里面,他…… 第22章:新婚之夜 云敏眼圈发红,眼泪不争气的就滚了下来。 可如果不见他,怎么跟他解释清楚? “罢了,反正冉静萱不会武功。”云敏轻轻推门,却发现门没有锁,她很容易就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关好。 屋子里连一丝酒气都没有,云敏心里发凉,看来他不在这屋子。 她转过身,他不知道新房会在哪儿?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瓷器落地摔碎声音,云敏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迈步走过去,绕过屏风,就见左渊穿着喜服,坐在凳子上,趴着桌子睡。 这会儿应该是被碎裂声吵醒,烦躁坐起来,扫了眼地上碎成无数片的茶杯,又趴下睡觉。 “左渊,我回来了。”她轻轻开口,生怕再大点声,就会吵到她。 一片安静,就连窗外虫子都累了,不再叫喊。 左渊惊讶看她,缓缓站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却再也不似从前。 “哈……”云敏轻笑,“以前,你看到我都会马上蹦蹦跳跳没个正经样地跑过来,然后非要牵我手的,现在,你这个样子,真是不习惯。” 左渊就这么木讷看他,好半天才说,“那个时候,你心里一定在嘲笑我吧?因为这个世上居然有我这么愚蠢的人。” 云敏摇头,迈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从怀里掏出手帕打开,露出里面风干的拜月紫花,递给左渊,“我找回拜月紫花了,我回来救你了。” 左渊愣愣盯着紫花看了许久,不解问,“你找拜月紫花做什么?” “救你啊。”云敏笑了,“你练功走火入魔,唯有拜月紫花可救,我出关去落日山,总算找到了。” 左渊奇怪看着她满是风霜的脸,摇了摇头,“我没有练功走火入魔。” 云敏贝齿咬着唇,好一会儿才笑了,“当时,伯父说你练功走火入魔,他用深厚内力暂时镇压,但这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他要去关外找紫花,但那个时候你情况不明,我就主动请缨去了,左渊,给你。” 云敏将紫花又往前递了递,但左渊却是一动不动。 他确定花是真的。 “那个戴斗笠的男人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左渊问,却看到她肩膀的伤,枯木一般的眼中总算有了神情,“你伤口怎么没包扎?快坐下。” 他急忙拉着云敏坐在凳子上,自己去柜子里找出药和绷带,可云敏却不急,反而问,“左渊,我这次真的是去关外找拜月紫花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左渊,我来左家堡的时候才五岁,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的不清楚吗?” 左渊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怔怔看她,好半天忽然笑了,“可我是中毒啊,我根本没有走火入魔啊。” 云敏抿着唇仰头看他,她突然发现,以前的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就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都能说许久。 比如争论树上的蝉到底叫了五声还是六声。 可现在,明明有千言万语,却根本说不下去。 她不知道怎么说,最后站了起来,将紫花强行塞到左渊手中,“本来就是给你的,你拿着吧,我走了。” 云敏刚转身,手臂忽然被左渊抓住,回头一看,他的眸中是复杂到看不懂。 “你身上还有伤,坐下来,我给你包扎。” “不用了。”云敏摇头,“没事,不疼。” 左渊强行将她按坐在凳子上,将紫花放在桌上,接着被刺破的衣服一撕,看到肩膀上的剑伤。 他把药粉洒在伤口上,拿着绷带却犹豫了。 难道就这样绑在衣服上?可若不,那就只能脱下衣服。 云敏看出他的为难,轻轻说,“没事,已经上了药,回头我会自己包扎的。” 话音落,两人又是相对无言。 好久,左渊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静静看她。 四目相对,寂寂无言。 云敏先开口,“你怎么娶冉静萱?我还以为,你会娶个武林世家的女儿呢。” 左渊摇头,“不知道,我爹叫我娶她。” “那你呢?”云敏语气有些急了。 “我?”左渊想了会儿,迷茫道:“不知道。” 这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良久,云敏问,“那你喜欢她吗?” 左渊毫不犹豫摇头。 “那为什么还要娶她呢?”云敏急忙挤出个笑脸,好掩饰心虚。 左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我爹损耗内力救我,他又被你偷袭重伤,当时周神医检测,恐怕是时日无多,我爹说,他倒是不怕死,就是放心不下我,所以做主要我娶冉静萱,我就答应了。” 云敏抿着唇,目光落在桌上的喜饼上,她伸手拿起一个咬了口,只觉得厨房的人弄错了,把黄连给包了进去,不然怎么会这样苦? “好吧。”云敏在吃完饼后才回答,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微笑,“那祝福你们。” 左渊也站起来,把桌上的拜月紫花放到她手中,“阿敏,离开吧,离左家堡远远的。” 云敏诧异看他,“我以为,你要杀我的。” “我为什么要杀你啊?”左渊终于笑了,可终究不是曾经那般欢快。 他的目光落在云敏肩膀的伤口上,凝固了笑容,“对不起,我不是想伤害你,我只是……” 左渊有些说不下去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那个戴斗笠的男人呢?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没有。”云敏坚定道:“我这次去落日山,是在关外认识的,他身份有点问题,所以不便见人,但我跟他绝对清清白白。” 左渊坐在凳子上,背对云敏,“你走吧,愿你我,此后天涯陌路,永不相见。” 锥心的话说出来,云敏痛的握紧拳,看着那背影,咬紧牙关免得哭出来。 “左渊,我……” 她刚开口,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姑爷怎么还不去新房?”话音落,门已经被推开。 云敏一惊,方才两人一心都是对方,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门口,此刻一愣,就见冉静萱带着个丫鬟走了进来。 见到云敏,冉静萱脚步一停,隔着珠帘,一双眼不敢置信看她,好半天才恢复神情,意外开口,“云敏!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快速扫了眼屋子,左渊背对坐着,两人就像永不愿再见一般。 这个认知总算让冉静萱松了口气。 云敏木讷站立,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个鬼,根本不存在,在这里完全就是多余的。 人家是新婚夫妻,自己呢?自己在这儿到底在做什么? 左渊的背影那么刺眼,他还穿着新郎官衣服,大红色,那么艳丽。 可是,他却只给自己一个背影,自己就像个追寻落日余晖的蠢人。 回头,面前站着的是冉静萱。 她身上的凤冠霞帔那么灿烂绚丽,就像落日周围,被照耀的火烧云。 火红色的嫁衣上缀满昂贵珍珠,每一颗在淡淡烛火照耀下,泛着高贵的光亮。 她的头上还戴着盖头,火红色的纱遮挡,但任然能看到那凤冠是多么的奢华。 上面全是珍珠,一刹那间,云敏觉得,她这般珠光宝气,根本不是污蔑之人,而是天上的仙子。 “我……” 她不知怎的,居然后退一步,夹在这对新婚夫妻之间。 面前的冉静萱一双眼穿过红纱看她,笑了起来,“大家都是朋友,你来祝贺我的吗?” 云敏不知所措,大脑里就像放了一半面粉一半水,而冉静萱的话,化为实质在搅拌。 她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心里关着一头苏醒的猛兽,她骤然严厉看向对方,然后缓缓侧过身子,背对墙壁慢慢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壁上。 这样,她总算能完全将两人都看在眼里。 她想问冉静萱,张了张嘴,还没问,可答案却已经先跳了出来。 哎—— 一声轻叹,她转头看向左渊,那个疲惫的背影,“左渊……” “你走吧。”他背对着开口,云敏张开的嘴,终究什么也吐出不出来了。 是啊,现在的自己就是千夫所指的恶人,白眼狼,农夫与蛇,恩将仇报,所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我不在乎。”云敏拼尽全力才挤了个笑容出来,这一刻的她那么卑微,连声音都不敢大一点,可她在烛光中的背影,却又挺得那么直。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她声音哽咽,语调高低不一。 “你走吧。”他还是这样说,似乎除了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该跟云敏说些什么了。 云敏有千言万语要说,看向那个背影,窗外一阵夜风吹来,将烛火吹的晃动,几缕烛烟飘过来,横在她跟左渊中间。 她才发现,他们之间那么飘渺,他们隔得很远,很远,远的连烛烟都可以轻易遮挡。 “左渊!”她突然鼓足勇气,冲着背影开口,“我……” “谁!”外头突然传来左翰凌厉声音,毫不留情打断了话! 很快,左翰走了进来,他一张脸很严肃,很可怕,目光落在背对的左渊身上叹气,“我听说你一直呆在这儿不去新房,还以为是你闹脾气过来看,想不到,哼!都怪我把你保护的太好,让你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第23章:回家去吧 左翰抬手指着云敏,却看向左渊,“她是不是跟你说,她是去摘什么拜月紫花来救你?她是不是还编造谎言,说你练功走火入魔了?哼!渊儿啊,你不要再被这贱人蛊惑了。” 左渊坐在那儿无动于衷,就像雕塑。 “哼!”左翰大怒,纵身一跃,厉掌已经冲着云敏面门而去。 云敏心中五味杂陈,又见左翰要杀自己,心知对方武功高强,不敢迟疑,立即拔刀迎接。 几招后,左翰双眼一沉,“想不到你武功这般高,原来这些年你一直都在隐藏,好深的心机!” 云敏被逼节节后退,立马道:“伯父误会了,我寄居左家堡,怎么敢随意出风头,以往不是故意掩藏,而是不想出风头而已。” “哼!”左翰双手携带浓浓杀气而来,“好一张巧嘴,但任你巧舌如簧,今天也休想颠倒是非!” 话音刚落,左翰右手变爪,冲着云敏咽喉而来。 云敏闪身躲开,刀已刺去,可不想,左翰居然伸出二指夹住刀身,另一只手拍向云敏心口。 掌风已近,云敏无路可退,她似乎都已经听到自己胸骨断裂声音。 忽然—— 一道尖锐破空声传来,左翰立马收招后退,一个核桃大小的黑色丸子掉在地上,他惊呼一声,“霹雳弹!” 话未说完,他人已经后退,同时霹雳弹爆炸,升腾起巨大浓烟,待到烟雾消失,面前早就不见云敏声音。 离左家堡十余里的树林内。 山上风大,吹的树枝‘哗啦啦’响,天上一轮月亮,圣洁而干净。 一个土坡边缘,长了一颗手臂粗的树,歪歪斜斜在这儿,早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 许敏就坐在土坡上,背靠在树干上,仰着头看天上明月。 良久,她动也不动,只是开口,“你不应该去救我的,我现在,只能用死来洗脱冤屈了。” 站在她身后的自然是寒远林,这会儿将斗笠挂在树枝上,手里拿着刀,听到话淡淡说,“这是最愚蠢的想法。” 他走上前去坐在土坡上,跟许敏并排而坐,只是他没有树干可以靠。 “人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其它事,死人,就是任人摆布,到时候莫说洗脱冤屈,就是更多莫须有罪名,只要别人愿意,都可以泼在你的尸体上。” 云敏听到这样直白的话,有些疲倦低下头往下看。 脚底下是一个斜坡,上面长满了野草,其中也有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五颜六色,晚风吹动,空气里一阵清香。 “不重要了。”她说完,忽然笑了起来,随之又一脸失落,“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我……我觉得是我自己不知好歹,既然寄居在左家堡,就不该给人家添麻烦,如果我能知好歹一些,今天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说着她笑了,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也好,这样很好了,非常得好,这样,也就没有以后了。” 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失落,希望左渊能够相信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寒远林转头仔细打量,月光下的她脸色很白,但不是吓人的那种白,而是一种凄凉,像月色一般。 “也是,现在情况,你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没办法洗干净了,那你以后想怎么样呢?” 云敏迷茫摇头,“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我……能去哪里呢?” 寒远林叹气,“经过今天这样的事,你以后怕也无处容身,要跟我一样过着不能见光的日子,那要不这样吧,去拜祭一下你父母,以后,只怕没有机会再去拜祭了。” 云敏闻言脸色更加凄凉,许久才笑了,“是啊,我现在,已经是个恶毒至极的人了,以后……以后这世上,哪儿还有我的容身之地,我……我想回家……” 她突然眼睛一酸,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可她却一声都没有哭出来。 “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急忙站起来,现在,她要回家。 “我陪你去,你现在情况极不乐观。” 他说着话,就见云敏已经骑上马离开,一刻也不能等。 今天天气很不错,没有烈日炎炎,天上有着厚厚的云层,整个大地都凉爽了起来。 云敏在村口的时候下来,牵着马往前走。 寒远林也下马前行,一路上,这些一辈子去过最远地方就是镇子的村民,都冲着两人投来诡异目光。 排外,这是人刻在骨头里的自我保护。 云敏熟门熟路停在一片废墟前,面前的杂乱早已看不出曾经模样,只有地上,那一片没人打理却坚强活着并且开花的美人蕉。 寒远林扫了眼,“这就是你家?” 云敏点头,眼前还留着几根大木柱子,那是房子的顶梁柱,只是而今看着就像碳一样黑,爬山虎毫不客气缠满它们全身。 地上铺好的石板路长满厚厚青苔,老嫩相叠,野草藤蔓纵横生长,几只蜻蜓从这边飞到那边,又几只蝴蝶飞来停在红花美人蕉上,一会儿又飞到另一朵黄花美人蕉上。 云敏将马随意系在门口,虽然这里早就没有门了,连篱笆都不见,但她还是如回家一般走进去,踩在院子的石板路上。 寒远林抱着刀跟在身后,见她一进门就把袖子撸起来,将院子石桌上的爬山虎都赶走。 他跟上去帮忙,一个时辰后,在两人行动下,这废墟总算能看出来些人气了。 云敏去水井那儿打了水,从厨房废墟里找到两个碗拿来,舀了水递给他,“喝吧,这水很甜。” 两人就坐在石凳上,云敏一口就喝完一碗,看着旁边的藤蔓,突然笑了,“这个是缸豆?我娘以前就老嫌弃我爹,说他就知道栽花,她就在这一带栽了些菜,想不到啊,这缸豆居然活了下来,这都十几年了啊,真是神奇。” 说着话她笑了,也许,在如今,就算是缸豆,都能给她曾经的美好。 寒远林喝了一碗水,将碗放在石桌上,幽幽叹气,“真是个好地方,世外桃源想来也不过如此,只是可惜,全被毁了。” 云敏狠狠一拳砸在石桌上,面色阴冷,“是他们!都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杀了我父母,我们一家人如今正享受天伦之乐,都是他们!” 寒远林头一次见到这样狰狞的云敏,“是啊,如果不是他们,你现在一家人,多其乐融融,只不过我必须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解决,他们会缠着你一辈子,直到杀死你。” 云敏抬起头,一脸愤怒又无奈,“那群人就是疯子,问我要东西,我哪儿有什么东西,哼!正好,我拜祭了父母就去京城,一定要杀了他们报仇!” 寒远林立即道:“别激动,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而且京城里的事我比你了解,其中高手不少,你贸然前去,非但报不了仇,还会送命,难道,你想年纪轻轻就在黄泉之下见到你父母吗?” 云敏渐渐冷静下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左渊那件事,现在,她只想为父母报仇,至于其它的,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他们问我要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寒远林想了想,谆谆善诱,“你现在仔细想想,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特别的话,可能是什么地方?什么人?” 云敏摇头,“没有。” 寒远林脸色阴沉,双眉紧皱,十分严肃,“你父亲给你的东西,除了这把刀,就只剩下刀谱,再没有其它了?” 她坚定点头。 寒远林长长叹气,“会不会在刀谱……” 话未说完,他突然一顿,露出个淡笑,“抱歉,是我激动了。” “没事。”云敏摇头,从怀里掏出三本书放在桌上,“这次左家堡若没有你,我早就死了,而且我相信你,这刀谱是我爹留下来的,但我武功不如你,想来你也瞧不上。” 末了她还笑了。 寒远林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轻抿了下唇,“你……很容易相信人,这个性格不好。” “没事,咱们现在也算生死之交了,你看吧,这些刀谱这十几年我翻过无数回,并没有见过什么异常。” 得到这番话,寒远林这才拿过刀谱翻动,仔细检查,最后叹气,将三本刀谱放在桌上摇头,“就是刀谱,什么也没有。” 说着话,他眉头皱到都能夹死苍蝇。 云敏拿过三本书放在手里,随意翻了翻,“可现在,我们连他们到底要什么都不知道,恐怕还得去京城,不然怎么对症下药?” 寒远林想了想,抬头看向天边,“也好,只是现在时已傍晚,要走的话那现在就得走,否则天黑的时候正好在山道上,那才叫麻烦。” 云敏摇头,“不用这么急,歇一晚吧,我也要去拜祭一下父母……” “也好。”他答应,两人这就分工完成。 云敏从马背上解下个大大行囊,里面不但有鸡鸭鱼肉,还有酒,她拿着冲寒远林晃了晃,“我先过去。” 父母埋葬的地方并不远,她这一路走得却很沉,再次站在两块墓碑前,云敏将食物摆好,一个人冲着墓碑说话,忽哭忽笑。 第24章:故家废墟 “我要去京城了,我一定要找到当年那些人,我一定要给你们报仇,一定!” “所以,我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们了,也许……一辈子吧?” “我觉得我挺没用了,自己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身败名裂,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是吧,我想要的太多,我太贪婪了吧?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女,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去想那么多呢?” “想要什么,老天就会收走你什么,是这个意思吧?” 天已经完全黑尽了,云敏这才把食物又装回食盒,走在晚风之中,一路上好像被风吹回来的一样。 回到家,庭院里升起了一个大大火堆,寒远林坐在远处,很明显是嫌热。 “既然怕热,还生火堆干嘛?”她往前走,一面问。 寒远林坐在石凳上,听到话轻叹,“黑漆麻黑的,还是生个火好。” 云敏倒也没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将食盒放在石桌上,“虽然天热,但这些东西都油腻腻的,还是要加热才好,厨房在后面,我去热一下。” “好。”寒远林说完,忽然又道:“有柴火吗?” 云敏往里走,很快废墟中传来她的声音,“没有……” “那好吧,我去捡。”说完人就已经走了。 云敏追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远去身影,算了,都帮了这么多忙,这个时候也就不矫情了。 她回到厨房,从水井里打了水上来,把水果清洗干净,毕竟烧纸钱时灰烬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水果上也沾了不少。 做完后还把两口锅也清洗了,用丝瓜瓤擦的发亮。 做完全部,还不见寒远林回来,她走到屋前石凳上坐下,想去找又怕两人正好错身,干脆就在这儿等着。 他武功那么高,人又谨慎聪明,在这村子里不会有什么危险。 没多久,寒远林抱着很大一捆柴回来,看到云敏坐在那儿等自己笑了,“抱歉,不熟路,走远了些,久等了。” “没事没事,我刚刚是在休息呢。” 说着话接过柴就往里走,突然停步,转头看向身后跟来的寒远林,“这种事我来就好,你在外头等一会儿,热好就可以吃,我是东道主嘛。” 寒远林见她样子犹豫了下,目光落在她肩膀伤口上,云敏摇头,“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又不动武,就热点菜而已。” 这下寒远林才算答应,走到外头坐着等。 石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两个饥肠辘辘的人拿着筷子就开动,吃完饭,寒远林在外头石凳上靠着睡,云敏则回到父母房间,背靠墙角入睡。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云敏就已经醒来,听着外头也没什么动静,想到自己连累到寒远林,现在他估计累了在休息,也就没叫醒他,自己背靠墙壁,脑子里却是清醒的很。 她始终想不明白,对方要的到底是什么?而且还是由太后来下令。 只是寒远林说得对,京城里卧虎藏龙,自己不能贸然而去。 天色已经明亮,寒远林伸了个懒腰起身,一手拿着刀,一手打了个哈欠。 云敏这才走出门去,笑着跟他打招呼,“早啊。” “不早了,怪我睡过头。”他转头看过来,“今早走吗?” 她脸色犹豫,想了想说,“我要去京城,只是之前,要先去一趟杭州。” 寒远林面色变得很严肃,两道锐利目光看她,“你要去京城,并且做好了死的准备。” 云敏语气有些僵硬,“是吗?” “你去杭州,只能是去见怀庆甥舅,他们帮过我们一次,你现在要去见一面,毕竟,以后再见面,可能就是黄泉之地了。” 对方的解释完全说在自己心里,云敏也没有抵赖,点头承认,“是。” 寒远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道:“好。” 她走出门去喂马,反正这儿草很多,寒远林啃着个苹果,手里拿了一个走出来丢给她,“早饭将就点,去了镇子再吃。” 她拿着苹果却没有吃,犹豫了一会儿看他,“你……其实不必去杭州,我……” “没事。”寒远林道:“反正我现在跟你一样,身败名裂,除了你,也不会再有人愿意靠近我,再说了,你要去京城,还得靠我,虽然现在我是这个样子,但我对京城的了解可是真的。” “不行。”云敏这次拒绝的很干脆,“你去京城完全就是自投罗网,人家正等着抓你呢。” 寒远林啃了口苹果在嘴里,咽下去说,“我们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去京城,那样咱两都得死,到时候咱们偷偷去,你要相信我。” 见云敏要拒绝,他笑了,“怎么了?是嫌我没有帮到你,现在打算甩开我?” “不不不。”云敏急忙摆手,“咱们这生死之交,你要说这种话,那就真的是诛心了。” 寒远林眼中有着笑意,“既然知道,那你也就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云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不过现在,还能有一个朋友,对她来说,这是非常珍贵的。 “那好吧,这儿去杭州也不远,那……同行吧。” 湖州离杭州并不算远,但这一路却都是官道,如今两人根本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自然不敢用真面目见人。 无奈只得带上斗笠,幸好骑马疾行有风,吹去一脸汗水,勉强得到一些凉快,也算是苦中作乐。 而这期间,云敏的伤也渐渐好转,到达杭州时,伤口早已结痂,如今也算恢复了七八成。 两人勒停马缰坐在马背上,眼前是高高的城门,上面写着杭州府,人山人海,不断走进这个繁华之地。 云敏带着黑色斗笠,看向身边同样戴着黑色斗笠的寒远林,“走了。” 两人下马前行,一进城门,不得不说真是一等繁华。 两边商铺高楼林立,叫卖不断,大街上到处都是逛街的人,商品又多又精致,云敏都看花了眼。 “我们去江夏王府外守株待兔怀叔吗?” 寒远林听到这话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庆是咱们敌人呢,你这话说的危险。” 云敏轻笑,“我们也不知道怀叔住哪儿,不过他是肯定要去江夏王府的,这个守株待兔用的也没错。” “行吧,只是现在,得先祭五脏庙。” 云敏摸了下肚子笑起来,“是啊,看热闹都给看忘了。”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见着一家颇是体面的客栈,就坐落在闹市之中,云敏扫了眼继续往前走。 寒远林偏头瞧了她一眼,笑了说,“要喜欢这家住下就行,我身上盘缠不少。” “不用。”她笑着婉拒,“反正客栈嘛,都是一样住,剩下的钱可以买更多好吃的。” 寒远林脸上浅笑变得意外,“原来,你还好吃啊。” “民以食为天嘛。”她带着三分尴尬说,两人绕过街角,看到一家要安静些的客栈。 这里要僻静些,门面什么的也不能和刚刚那家比,但看着也干净,两人走了进去,小二急忙出来,“二位打尖儿还是住店?” 一边说,已经接过两人马缰牵在手上问。 这两人带着黑色斗笠,明显是不让人看到,又见两人手上拿着刀,恐怕是江湖中人,小二打招呼的语气都尊敬了几分。 “住店,两个安静的房间。”寒远林双手抱刀,人已经走上二楼。 两个房间是连着的,两人各自住进去,因为这些时间奔波,云敏见桌上有茶水,倒了两杯狠狠喝完,这才走出房间到楼下叫了饭菜端上房来。 这时候下午,正是用餐高峰期,瞧着楼下大厅也坐了个大半,云敏到底还是没敢下去。 以前觉得寒远林出门、总是畏首畏尾麻烦,如今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这麻烦里还夹带着心酸。 寒远林走进她房间,两人围着桌子坐下,他将刀放在桌边问,“这吃完饭恐怕也要天黑了,我听说这杭州西湖夜景极其美丽,只可惜从未有幸观赏,要不吃完饭咱们去看看,好歹也是来了一场?” 正说着,小二已经端着饭菜进来,摆了一大桌子。 云敏吃了口菜,她心里其实谈不上什么游玩心情,只是也不好拂了寒远林心意,便笑着点头,“好啊,我也是几年前来过一次,当时去看,那西湖是真的漂亮,到处都挂着灯笼,夜里看去,就跟天上星星一样。” 两人约定好这件事,吃完饭便出门前去西湖。 此刻已是傍晚,十里宫灯,照耀的湖中荷花都多了两分欲拒还迎的暧昧。 那水上,一眼看不到边际的船,无数人在此游湖,年轻的歌女们开嗓,吴侬软语在风中传来,听得云敏一时间都忘了心中烦恼。 那胭脂水粉的香气夹在风里,伴随着荷花香一起吹来,云敏笑了笑,“是个好地方啊。” 两人此番出来,实在是不想戴斗笠,她就干脆女扮男装易容,贴上胡子。 而寒远林则易了容,又在鼻下贴了胡子,若非亲近之人,倒也真不容易认出来 第25章:西湖相见 “纸醉金迷,人间销金窟,当然是好地方。” 两人沿着湖边往前走,挤在人潮中,忽听得丝竹之声传来,前方湖中,一艘最大的船停着,船上灯火通明,歌女舞姬们各施所长,甲板上正在开宴席,那桌上摆着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晃一眼,这般富贵,还以为是哪位大人物。 云敏停住脚看过去,寒远林站在她身边幽幽叹气,“冉家就在杭州,看来这是新娘子三朝回门,就留宿在娘家了。” 甲板上,左渊放下酒杯看向左翰,“爹,我喝得有点晕,去吹吹风醒酒。” 左翰正跟冉玉辉两人喝酒说话,正在兴头上,也没在意,摆了摆手让他去。 冉静萱急忙起身走过去,“可是喝醉了?那我扶你去歇歇。” “不用。”左翰看起来有些晃,却婉拒了对方好意,“我没事,可能是太高兴喝多了点,我去去就回。” 说完话人就走了,冉静萱站在船边,看着他走下船去,消失在拥挤人潮中。 她温柔的脸一时间变得冰冷起来,身边丫鬟伸手扶着她,小声说,“姑爷这看起来哪儿像是喝醉?” 冉静萱忽然一笑,“只怕,是心醉了。” 她扭头看向丫鬟,压低着声音吩咐,“派个机灵点的跟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哎。” 丫鬟去了,冉静萱急忙回到里屋,靠着窗下椅子落座。 湖边,云敏看了许久,忽而发笑,“人生四大喜,一喜久旱逢甘霖;二喜他乡遇故知;三喜洞房花烛夜;四喜金榜题名时。这洞房花烛夜又常叫小登科,他这是人生四大喜占了二,是该春风得意。” 她的话音听着有惋惜,有感叹,有羡慕,甚至连祝福都有,可唯独提不出一丝怨恨。 寒远林微微低头,看向湖中,如今虽是夜晚,但宫灯明亮,将湖面照得如同镜子一般,里面波纹涟漪,映出自己那无悲无喜的面孔。 “难道你没听过?一愁久旱逢甘霖,下了两三滴;二愁他乡遇故知,债主;三愁洞房花烛夜,隔壁;四愁洞房花烛夜,他人。” 云敏被他的话逗笑了,很意外转头看他,“你还会说笑话啊?” “谈不上。”寒远林神态略有轻松,“只是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十全十美的,肯定要有一个残缺,所谓的人生四大喜若都有了,那剩下的就只剩下乐极生悲。” 云敏觉得这话有些悲观,正要说话,忽然面色一僵,穿过他肩膀看向他身后。 寒远林很意外,缓缓转身看去。 身后人潮涌动,或亲朋好友,或夫妻子女,一家人边走边说,有说有笑。 只是左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整个人呆愣愣好像站在那儿的雕像。 他的目光看不到什么神采,就算是站在灯笼下,也照不亮双眼,仿佛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了。 云敏和他这样面对面相看,中间偶尔或有人行走而过,但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安静如混沌,不论是看还是听,除了彼此,再也没有其它了。 “你来杭州了。”好半天,云敏才尴尬挤出这句话来,就像童年好友,一别多年,再次见面,虽然熟悉的一言就能认出对方,但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嗯。”他点头,“是啊。” 云敏‘哦’了声,“我记得冉……你老丈人就是杭州的。” “是。” 两人就这么说着废话,站在旁边的寒远林,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他们到底是最熟悉的人,还是最陌生的人。 良久,左渊开口,“你怎么来杭州了?这里很危险。” 云敏抬手摸了摸脸,她已经易容,脸上做了调整,就是怕被人看到。 “我都这样了,你还认得啊?”她笑笑,语气里都有一种心酸。 “嗯。”左渊点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得。” 话音落,再也没人说话,两人就这样干巴巴看着,明明已经无话可说,可又舍不得走,似乎只要在此相互停留,就能拥有永久。 船上,丫鬟急匆匆跑进房间走到冉静萱身边,见她正百无聊赖,又似心事重重将手放在桌上敲动,窗口的风将她发丝吹乱,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 “小姐。”丫鬟将声音又压低一些,“姑爷去了湖边,在跟一个年轻公子说话,但两人神情很奇怪。” 冉静萱一挑眉,凌厉目光看向丫鬟,意外问,“年轻公子?” “是,高高瘦瘦的,不过两人看起来就是很奇怪。”丫鬟说到最后自语了起来。 冉静萱秀眉紧蹙,良久忽而发笑,“是吗?”说着话她站起身走到外头甲板上,自己爹跟公爹正同坐一张桌子饮酒,看起来一副世交好友模样。 左翰见冉静萱来,却不见左渊,脸上疑惑问,“那小子呢?跑哪人去了?哎这孩子,都成家的人了,这性子还没改过来。”语气到最后有些抱怨。 冉玉辉笑着说,“年轻人嘛,难免的,过个几年就好。” 说完看向冉静萱,“你相公呢?他都喝醉酒去醒酒了,你倒好,还自己过来喝酒,看你自在的。” 冉静萱端着酒杯正要递到唇边,闻言失笑,“呃……哎,我去了的,只是相公说他在这儿待闷烦了,出去走走散步,正巧又遇到朋友,在湖边说话呢,我看着都是男人,便没有过去。” 左翰疑惑‘哦’了声,“既然是朋友,那为何不请来坐坐?” 冉静萱面色一僵,笑着掩饰,“可能……太久没见面,有太多话要说,一时间忘了吧。” 左翰将酒杯顿在桌上,大步下船。 湖边,云敏两人还这么看着,谁也不愿意移动。 站在身边的寒远林忽然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不对!” 话音未落,他立即拔刀,只见半空中一个人影俯冲而下,厉掌对准云敏额头拍来,若非寒远林拔刀快应招,此刻她恐怕已是血溅当场。 “爹……”左渊很意外看他,眼中似有祈求。 左翰愤怒一甩袍袖,指着他教训,“你怎么还跟这贱人牵扯不清?难道你非要看到我死在她手中才甘心吗?” “我……”左渊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云敏又听到这种污蔑,可这次却并没有辩解。 但这一幕落在左渊眼中,成了无声默认。 寒远林一手握刀,一手抓住云敏手腕,低呼一声‘走’,已经强行拉着人飞身掠去。 左翰岂能让她逃走,立马纵身追上,“哪里走!!” 寒远林只好放开云敏,自己拔刀相接,夜色下,烛光中,刀光四溢,灿烂如星。 云敏站在湖边,握紧手中刀,原本心里已经告诉自己,此生不要再与左渊见面,可现在…… 就在这时,冉家大批护卫拿着刀围上来,左翰见此立马下令杀。 无奈,云敏只好动手,但她并未拔刀,只凭着拳脚工夫就把一群护卫打趴在地。 可护卫如同潮水不断而来,也是,冉家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而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着一拨一拨涌上来的人,云敏又不愿杀人,立即冲寒远林道:“走!” 寒远林也想走,但现在却已经走不了,被左翰这样的高手纠缠,他现在已是难以脱身。 云敏心内煎熬,现在如果上去帮寒远林,那就势必与左翰为敌,若是袖手旁观,那又…… 就在这时,冉静萱声音尖锐传来,“公爹……” 她一冲上来就挡在云敏面前,苦苦哀求左翰,“公爹,儿媳与阿敏终究是多年好友,如今她虽做错事,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相公也在这儿,难道公爹要当着相公面杀了阿敏吗?” “你!”左翰气的脸色发白,冉静萱这是在干什么?居然帮云敏? 他转头看了眼左渊,见他一脸紧张,生怕云敏受到伤害。 见此他心里紧了紧,自己若是现在出手杀了她,只怕与左渊父子情必定断裂。 他放下手,显然是打算放过两人。 寒远林急忙后退,一把扯住云敏手腕就跑, 两人七拐八弯转了一圈,确定无人追来,这才放慢脚步。 云敏扯下胡子,抹去脸上易容用的药粉,叹了口气随意走,不想就走到了街道上,这会儿熙熙攘攘街上人却不少,路两边全是些卖吃食的。 什么臭豆腐,糖人等等,充满了烟火气息。 “姑娘……” 街道上一个十来岁小女孩冲上来,一脸惊喜看向她,“真的是姑娘啊。” 云敏将手从寒远林手中抽出,看向面前土色衣裳的少女,脸上有了一抹微笑,“五喜,是你?你也在杭州?” 寒远林脸上带着很浓戒备,“她是谁?” 云敏回头瞧他,面带微笑,“这是我以前在左家堡的丫鬟,叫五喜。” 他一双眼锐利看过去,五喜双手不安交握在小腹前,害怕笑了笑,“是,我叫五喜。” 寒远林仔细打量她,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当一个安静的局外人。 五喜见他目光放过自己,总算是松了口气,拉着云敏道:“这次,是姑爷陪新娘子回娘家,堡主说了,这是大喜事,要大办,所以从堡里带了好多人出来,我这次也跟着来,听说杭州那可是好地方,所以我晚上的时候偷偷遛出来玩,正好看到湖边,听到喊你名字,我才知道是你,可是当时人那么多,我不敢出来……” 第26章:人生四喜 五喜说着话低下头,很是愧疚。 云敏毫不在意,双手抓着她双肩,“不出来是对的,那时候那么多人,刀剑无眼,伤着可怎么好?” 五喜脸上的笑变得很感动,“姑娘,我听说,你……你给少堡主下毒,还偷袭堡主……可是我不信,我跟你一起这么多年,我了解你,你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云敏轻轻叹息,面色沉静,在没有当初那种没头没尾的冲动,“过去了,随意吧。” 一时间两人变得安静,良久,五喜叹气,“那姑娘,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云敏看向她露出个真诚笑容,“好啊,我好得很。” 五喜总算是放心了,随之又撅着嘴,“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个冉小姐来了后是个什么样子,简直是太能折腾人了,我觉得还是你好,如果是你嫁给少堡主,我们肯定不会被这样折腾。” 云敏闻言,面有不虞,“乱说,女孩子家家的,冉小姐……人挺好的,人家是按照大家闺秀培养,哪儿是我一个江湖草莽能比的。” 五喜抿了下唇,随之一笑,转了个话题,“对了姑娘,你这次在外头,正好是你生日,说好要给你生日礼物也没给,今晚出来我也没带,这样吧姑娘,你现在住哪儿,我明天给你带过去,正好明天下午我有空。” 云敏听到话,心里说不激动是假的,“不用,你愿意相信我就够了,礼物那些就不必了,你留着。” “没事。”五喜急忙道:“就是我做的荷包,不花什么钱。” 云敏看向五喜,微笑点头,“谢谢。” 她说了客栈名,原本要送五喜回去,可五喜说地方离这儿不远,也不僻静,就自己回去了。 街道上,五喜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寒远林才开口,“你这丫鬟挺能说会道啊。” 云敏回头笑看他,“小姑娘嘛,活泼点也正常,过几年大些了也就好了。” 两人慢慢走在街道上回客栈去,见路边有个卖糖人的,云敏突然很想吃糖,就走到摊子前挑选。 寒远林站在她身边,扫了眼糖人,就见云敏拿了个虎头形状的糖人递给自己,“给。” 他没有动,看向比自己脸庞还宽大的糖人,毫不犹豫摇头,“这里来来往往好多人。” 云敏扫了眼街上,“你怕被人认出来当街吃糖人?” 寒远林低下头,左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微不可闻回答了声’嗯‘。 云敏被他逗笑了,这人真是的。 她又挑了一包糖块,付了帐离开后,将荷叶包的糖递给他,“这个很小块,你就是吃也没人看得到,再说了,你现在样子,也不会被人看出来的。” 寒远林没接,云敏把手又往前递,“送你。” “咳……”他轻咳,“多大人了,不吃糖。” 云敏被他这严肃模样逗笑了,强行将一包糖塞到他衣服里,“好了,那你回去找个没人地方慢慢吃。” 说完低头咬了口虎头糖人,甜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觉得心也没那么苦了。 寒远林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摸了摸怀里的糖包,转头看她,“刚刚听五喜说,你过生日?” 云敏嘴里的糖还没吃完,就点了下头,咽下去才回答,“三月初一,十九岁。” “那是真巧。”寒远林接过话笑了,“我四月初一,二十七岁。” 云敏没想到会这样,“那我们都错过了自己生日。” 他摸着怀里糖,“这个算是迟来的生日礼物。” 云敏被他逗笑了,“哪儿有这样随便,我刚刚不知道,呃……”她在想送点什么做礼物。 而今自己,手里的确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再说了,寒远林也是见惯了好东西,一般的也没什么用。 “啊对了。”她忽然灵光一闪,“荷叶鸡,之前你说过,到时候我请你,怎么样?” 寒远林颇是意外,“这都是好久前随意一说了,你还记得啊。” “我还算年轻,才十九岁,不至于健忘。”她又咬了口糖在嘴里,咀嚼的‘咔咔咔’响。 那自己送点什么呢?他想了想。 两人回到客栈时天早就黑了,大厅里只有稀稀疏疏两桌客人在喝酒。 本来这天就热,一股子酒气冲上来让人反胃。 云敏快步走上楼,虽然她并不累,但现在很想休息。 刚洗了把脸就听到敲门声,她心里大致也猜到是谁,走过去打开门,果见寒远林站在门口。 “你是打算后天启程去京城吗?”他问。 云敏点头,“明天五喜要给我过生日,我打算后天走。” 寒远林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那行,明天,我也给你过生日。” 云敏正要问,他却已经走开,回房关门。 她还伸着手,冲着隔壁门喊,“那随便意思意思一下就好了,别弄得太复杂啊。” 关上门,她躺在床上,对于明天这个迟来的生日并没什么期待。 现在的她,心里实在是激不起波澜。 但寒远林一直陪伴,他的生日,是肯定要补一下的。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窗口吹来的风都带着凉爽,这可是一天中难得的好天气。 寒远林起床洗漱,去隔壁敲门,果然,人已经不在屋内了。 寒远林也没在意,叫了早饭回房间吃,目光却变得有些幽幽,伸手摸着怀中放好的东西,忽然冷笑,“五喜?” 外头走廊已经全是脚步声,很显然,到午饭时间了,大家这会儿是去大厅也好,端回房间也好,都得填饱肚子。 寒远林摸了摸肚子,他其实也有点饿,但云敏还没回来,他打算等着。 外头一阵嘈杂声中,他的门被敲响,随之是云敏清脆声音,“你在房间吗?是我。” 他立马放下手里茶杯冲过去开门,果见云敏戴着黑色斗笠站在门口。 “一上午都看不到人。” 他随口说了句,云敏扯下斗笠,脸上有些红,显然跑得很急,额头上甚至还能看到两颗汗珠。 “你……练轻功去了?”他一边说一边侧身,让云敏进来,随之把门关上。 一进屋,云敏就把手里一个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只荷叶鸡和其它配菜。 “诺,你尝尝看。”说着话她递过去一双筷子。 寒远林奇怪接过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眉头皱了皱奇怪问,“这是……苏州惠宾酒楼的招牌荷叶鸡?” 他半信半疑,看向云敏的目光充满了意外。 云敏笑了,“是啊,我昨儿晚上特意找伙计打听了,这荷叶鸡啊,苏州的惠宾酒楼是最好的,所以我下半夜就赶去了,现在回来,你可喜欢?” 她笑着问,眼睛笑成了弯月一般模样,里面冒着光芒。 寒远林坐在桌边椅子上,又夹了一筷子,“你的轻功就被你这样用了,不过从下半夜到现在,苏州两地打一个来回,你也真是不嫌累。” 云敏坐到椅子上,拿出汤碗,将荷叶鸡的汤盛了两碗出来,拿着勺子在里面晃了晃,“没事,咱两朋友,别说这么客气的话,而且不是说了吗?今天可是要给你补生日。” 荷叶鸡被包裹的很好,加之现在天气热,云敏下半夜去,又不认路,折腾到天亮,人家酒楼一开门就冲进去要买,跟打劫一样。 只是这荷叶鸡要做却不能省时间,她一直等着,一拿到就急忙以最快轻功赶回来。 寒远林拿着勺子喝了口汤,很是满意点头,“还是烫的呢,哎,你比我小了整整八岁,这轻功已经跟我难分上下了。” 他在笑,眼里的赞叹毫不作假。 云敏拿着勺子把汤搅拌冷些,她现在有些累,不太想马上吃东西,就拿着勺子当陪客。 “我反正也没事,一天天的,不练功也不知道干嘛,你是事务繁忙,哪儿能跟我比。” 寒远林看去,她眼中有着难以掩饰的亏欠之意。 “哎,你不爱吃吗?”他问,云敏回过神来想了想道:“一般吧,我就是觉得有点油腻。” “这个荷叶鸡不油腻。”寒远林如同一个东道主,拿过干净筷子分了个鸡腿给她,“吃哪儿补哪儿。” 云敏笑了,声调也拔高了些,变得更脆,“我好心好意给你买礼物,你倒好,居然打趣我,我要是跑得跟这鸡一样快,只怕现在还没到苏州呢。” 寒远林抿着唇微笑,非常的含蓄,见她碗里还有大半碗汤,催促说,“是啊累着了,那快喝。” 云敏舀了一勺子汤放在鼻下嗅了嗅,“有股子荷叶清香,而且也不腻,这厨艺是真了得。” 她现在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说完话就着碗一口喝光。 从下半夜一路奔波到现在,那可真是水米未进,生怕迟到了错过。 寒远林接过她碗,又给盛了一碗放到她面前,“看来是饿了,再喝些。” 云敏见着一碗黄橙橙的鸡汤发笑,“下午五喜还要来给我过生日呢,现在把肚子填饱,下午可就吃不下了。” “你这都一上午没吃了,肯定要补补,你要担心下午吃不下,有我呢,我帮忙吃。” 第27章:补过生日 寒远林的语气有些轻松,云敏听着也是,既然今天是补生日,那就当生日过。 想到此她喝了汤,就开始啃鸡腿。 收拾了碗筷,云敏坐在椅子上看他,“你真决定要跟我一起去京城?” “当然。”寒远林毫不意外,回答得非常干脆,“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有我在,总好过无头苍蝇。” “哎……”云敏幽幽叹气,“在落日山的时候,你没有抓我交上去,我已经很感激了,其实……这次京城很危险,偏偏你也是他们要抓的人。” “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危不危险我自己知道,放心吧,当初我能从京城逃出关,直达落日山,这次他们也别想那么容易抓住我。” 寒远林毫不在意,很明显,他是个自信的人。 云敏心不在焉喝着茶,就听外头敲门,随之是五喜那大嗓门,“在吗?是我五喜。” 她急忙放下茶杯,小跑过去开门,就见五喜站在门口。 今天她还是穿着土色衣裳,怀里抱着个大大包袱,一见云敏就笑了挤进来,“小姐,我可是给你带了好东西哦。” 云敏意外看她,“不用带什么东西,你愿意来看我就可以了。” 五喜发笑,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她先是拿出两个荷包递给她,笑嘻嘻说,“这是我自己做的,你知道的,我针线一向很一般,所以你不准不喜欢。” 云敏接过来握在手中,无奈发笑,“这很好啊,比我做的好几百倍,哪里会不喜欢。” 她这样说,五喜才算高兴,又从包袱里拿来了两瓶酒,一手拿一瓶冲着云敏晃,“诺,这个可是上等竹叶青,哼,要不是为了给你过生日,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云敏脸上担忧一闪而过,“哎呀,这竹叶青可不便宜,你买它干什么?”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寒远林道:“她是来给你过生日的,你管她呢,哪怕是偷得,那也是她本事。” 五喜有些不安看了眼寒远林,回头冲云敏笑了,“不是偷得,是我自己攒钱买的,可别冤枉我。” 说完将两瓶酒放在桌上,又从包袱里拿了几个小包出来打开,铺在桌子上,都是些点心糕点,看着倒很是精致。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你厨艺见长啊。”云敏急忙那了筷子就夹了块糕点放进嘴吃起来,甜甜糯糯的,还有点清凉,吃起来很舒服。 五喜笑了,“我哪儿有这本事?这是我托了厨娘帮忙,我听她说,这个叫什么白玉梅花糕?是用梅花模具做的形状,用的材料蒸出来都是白色的,就像那白色梅花一样,我之前看过几次,所以这次想起来给你了。” 云敏嘴不停一直在吃,“何必呢?你自己攒钱都不容易。” 听到这番话,五喜叹气,神情滴落,“我知道,这次后,咱们恐怕是永不相见了。” 云敏拿筷子的手一僵,回过神来,慢悠悠夹了块枣泥糕放进嘴,不知道怎的,这枣泥糕发酸。 “祝愿你以后能安好。”良久,她开口,说了句根本没用的话。 五喜叹气,翻过酒杯,将竹叶青倒了三杯出来,看了眼杯中清冽的酒,又是一声叹气,“小姐,你还记得五年前吗?那天也是我生日,你也是买了好多我喜欢吃的糕点给我吃?” 云敏的记忆飘得很远,想起了五年前那日。 她知道五喜爱吃糕点,特意攒了钱去买回来。 一想到那时候,云敏脸上都带着温柔笑容,以前,多好啊。 五喜见她眸光飘渺,已是沉浸在过往记忆中。 她将手里的酒杯递进云敏手中,脸上的笑也变得凄苦,“罢了,都以前的事,提它做什么?小姐,这一杯,我祝福你平安无事,快快乐乐。” 云敏看向面前,曾经朝夕相处的人笑了,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次之后,可能是没以后了,但她还是坚定点头,“好!” 说完两人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全部喝光。 五喜急忙又给她倒了一杯,端着另一杯递给寒远林,拘谨道:“你是小姐的朋友吧?今天祝贺小姐生日,那你也喝一杯吧?” 寒远林接过酒杯在手,忽而一笑,看向云敏道:“你的丫鬟真好啊,现在你都这样了,还这样挂念你。” 云敏看向五喜的眼神有些湿润,点了下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当然好。” “这些点心精致,看着只怕不便宜。”寒远林说着,将酒杯凑到鼻下一嗅,“的确是上等竹叶青,得花不少钱。” 五喜道:“没事,我自己攒的有,平时也做点针线托人拿出去卖,今天可是小姐生日,那这位公子快喝吧,莫要辜负了。” 寒远林手指转着酒杯,似笑非笑看向五喜,“你不是丫鬟吗?平时已经够忙了,还要自己做针线?女孩子家家的,攒那么多钱来干什么?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的。” 五喜听到这话有些羞涩,脸微微发红,“这位公子打趣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请喝一杯吧。” 寒远林转头看向云敏,“我记得你好吃,应该就是爱吃这些零食点心吧?我跟你说,我知道苏州就有一家铺子,这零嘴做得十分好吃,只是可惜了,你这次去没有顺道买一些。” 云敏听到好吃的,立马来了精神,“真的?那我还真不知道,哎,没事,以后有机会再吃也一样。” 寒远林微笑点着头,看向面前桌上摆着的好几道点心,“看来五喜姑娘是个实诚人,被人骗了啊。” 五喜一愣,脸色有些尴尬,就听寒远林已经开口,“这点心的材质可不是上等的,都是些普通料子混过去,就比如说这白玉梅花糕,那蒸出来后,糕点那是通体雪白,只是这个,多多少少有点发灰,不太够白。” 云敏听到这番点评,面上有些尴尬。 五喜好心来给自己过生日,东西怎么样不重要,人来了就行。 她在桌下的脚踹了下寒远林,对方回头看自己,云敏这才压低声音道:“东西不能光看,重要的是好吃。” 寒远林点头赞同,“我知道啊,不过常言道,色香味俱全,这色已经欠缺了,而且……” 桌子下,云敏又踹了寒远林一觉。 五喜一双眼睛都在寒远林手中握着的酒杯上打转,这会儿强颜欢笑,“我只是个奴婢,手中银钱有限,实在是买不了太好的东西,这位公子还请不要嫌弃,就当看在我这一番真心的份上,请饮一杯吧。” 寒远林挑眉看她,脸上明明还呆着浅笑,但那双眼却像冰锥,又锐利又令人心底发寒。 “奇怪了,你为何一直催促我喝酒呢?”寒远林干脆放下酒杯问,云敏夹在中间尴尬的很,急忙道:“寒远林!叫你喝你就喝!哪儿那么多事,我酒我刚刚喝过了,味道很好。” 寒远林‘哦’了声,拖着长长尾音,忽然一笑,“好吧,那我喝就是了。” 说完窄袖一遮,一杯酒已经下肚。 云敏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拉五喜坐下,“你也来,我们一起吃。” 五喜不动,站在原地跟木桩子一样。 “怎么了?”云敏奇怪看她,就见五喜抬起头看她,忽然发笑,抬起手,看着自己握着的酒杯,随后狠狠将酒杯惯摔在地。 咣当———— 刺耳声在屋内想起,随之,门窗撞进二十多大汉,个个手里拿着刀,寒光闪闪,一身杀气,本是将炎炎夏日,却变成凛冽寒冬。 云敏立马抓起桌上自己刀,快速扫了眼这些人。 从身手判断,这些人武功不弱。 事已至此,她微微叹气,无奈又悲凉看向五喜,“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呀?”五喜与她直视,目光中连一丝丝的心虚都没有。 “云小姐,你知道吗?我因为家穷,小小年纪就被父母卖掉,所以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只有做人上人,才能掌握自己人生,不再被人当货物买卖。” 她说完话,叹出一声压抑的气息,“我到左家堡的时候,下人们谁不欺负我?我那个时候也小,就被派去照顾你,小姐,你应该知道主荣仆荣,主宠仆宠的道理。” 云敏眼光暗了暗,看着地上半新不旧的地板,上面还布满了碎片。 “就因为这个?”她挑眉看过去问。 五喜连想都不想,“完成这件事后,我不但能恢复自由身,还能得到一万块银子,小姐,你告诉我,这要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云敏沉默了片刻,看向五喜的眸子无悲无喜,“我明白了。” 五喜脸上有着诧异,她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辱骂,但为什么一句都没有? 寒远林还坐在椅子上,扫了眼前来的人,“你们齐上,也留不下我们两人性命。” 一个拿刀的男人冷哼一声发笑,“看来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喝的酒中早就被下了毒。” 云敏脸色一沉,看向五喜,“你也喝了。” 男人讥笑,“这毒名字叫化功散,无色无味,一旦放入酒中,就是华佗在世也分辨不出,不过这化功散有个缺点,那就是对不会武功之人毫无用处。” 第28章:四面围杀 说完他看向寒远林,“你们武功越高,中毒就会越深,若不信现在试试。” 云敏双眉紧皱,暗中提运真气,却发现真气无用,整个人现在就跟个普通人一样。 “你!”她愤怒看向五喜,立马转头看向寒远林,“你……” 再多的愧疚之语,她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 寒远林总算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刀走到云敏身边去,“有用没用,一试便知。” 话音刚落,他抽刀在手,刀光一闪,离他最近的两个男人已经血溅当场。 “你!” 五喜震惊看向他,“不可能!你明明喝了酒!!” 寒远林鄙夷瞧她,“原本我对你是没有防范的,但你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太贵了,光是一瓶竹叶青,就要三十两银子,更何况是两瓶,至于你带来的点心,就算你请人做,但原料也是不便宜的,我实在是不相信,一个不受宠主子的丫鬟,能这么大手笔。” 他笑了一声,继续说,“我只是防着你而已,把酒吐在袖子上了,现在看来,我这小人之心还是有用的。” 云敏心里长长松了口气,以寒远林的武功,独自离去并无困难。 “你快走!”她低声开口。 寒远林手中握刀,往前走站在她面前,“当初在落日山我没有走,现在,也同样不会走。” 话音落,他已经先下手为强。 云敏现在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寒远林冲上去与人厮杀,鲜血四溅,一条手臂掉落在地,断口处露出一个猫头鹰纹身。 她眉头一紧,“夜行门?” 正在动手的寒远林听到,回了句,“现在知道我所言非虚了吧。” 云敏抬头看去,“我一直都相信你啊。” 五喜见屋内已经动手,生怕被殃及池鱼,疾步往后退跑出屋子,躲到了安全之处。 二十几个杀手眨眼间就只剩下一半,就在这时,尖锐破空声传来。 云敏现在虽然没有真气,但反应尚在,立马掀翻桌子当盾牌,自己则躲在桌子后。 寒远林要应付面前杀手,又要应付四周飞来的箭羽,现在,他们完全就是困兽之斗。 躲在桌后的云敏咬紧牙,现在的她根本不敢出去,正想着,忽然,屋内火光一闪,飞来的箭头上居然有火油,整间屋子现在都被大火焚烧。 这场景让她想起十四年前,那个晚上,自己的家就是被这样烧没的。 寒远林又杀死一人,大叫一声不好,立马冲到云敏这边,挥刀挡开火箭,一手捞起云敏手臂,“先逃!” “好!”云敏也知道,现在不是逞一时之快的时候,正要走,四周又飞进来十几名杀手。 寒远林又要将她保护在身后,又要动手击杀,一时间捉襟见肘,两人情况极其不乐观。 雪白刀光中,鲜血四溅,寒远林靠着手里一把刀杀出一条血路,遍地尸骸,两人踩过尸体艰难走到门口。 远处高楼上,有人将弓拉满,箭头冒着幽幽蓝光,对准云敏后背心脏。 咻—— 厉箭飞出,寒远林被眼前杀手纠缠,耳朵一动听到声音,急忙转身一刀将厉箭劈成两截! 可就在被劈断的厉箭后,居然紧跟着一支箭。 “糟了!”寒远林厉声一喝,急忙将云敏推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杀手举刀扑来。 云敏下意识立马翻身躲开,那箭并没有射中心口,而是扎入左肩。 刺啦———— 寒远林眼疾手快,电光火石间连封云敏伤口周围六个大穴。 黑血飞溅,云敏踉踉跄跄往回退到墙壁,寒远林眉头紧皱,事到如今,他若不使出真正本事,恐怕是无法脱身。 他眸光一凛,冷冷看向面前之人,“你们,想看寒风吹花吗?” 话音刚落,他拔地而起,手里苗刀卷出的刀气四溢,强大的真气激爆,整间屋子刹那间承受不住这股力道,如同鸡蛋一般碎裂。 “啊!!” “啊!!!” 只有惨叫! 房子已经完全毁了,成了一片废墟,强大的真气摧枯拉朽而来,整座客栈,甚至连带四周街道房屋,如同落地豆腐,成了碎渣。 远处高楼,那射箭男人也被这股强大的真气逼得后退数步,不敢置信看过去,“寒风吹花?这不是六扇门总捕段澄的武功吗?难道那人……” 男人难以置信摇头,“寒风吹花,对手如同鲜花一般,经受不住对方如寒风一般猛烈的真气,最后只余满地残红……” 寒远林已经收刀,满地猩红,如同狂风过后的花园。 他来不及多管,反手拉住云敏将人背在身后,身如燕子轻盈掠向远方,没入天际。 高楼上男人一脸阴沉,这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活,下令道:“杀!” 郊野,寒远林背着云敏疾步逃命,身后是看不见边际的追杀人群。 云敏就趴在他背上,整个人浑身无力,脸庞搭在他肩膀上,身后喊杀声震天。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笑容,“你……放下我。” 寒远林虽然背着个人,但依旧极快极轻,就像一只燕子一般。 “那你只能死!” 云敏好笑,“你背着我,哪儿也去不了,最后,只能跟我一起死。” 咳咳…… 这么一段话,她说完居然气短咳嗽,“放我下来,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快离去,别再受我牵连。” 寒远林摇头,“我不会放下你,云敏,活着!必须活着!你还有父母的仇!你不仅仅为了自己活,还要为父母活,你现在必须撑下去,必须活下去!” 这番话激起她心中仇恨,她突然很想活下去,尽管她很累。 “我们……” 她微微动了下脑袋看向前方,郊野中一片青绿,农人们种植的庄稼,给炎炎烈日添加了绿色。 寒远林飞跃过一大块农田,云敏趴在他背上,将稻谷都看的那么清楚。 忽然,又是那尖锐破空声。 云敏急促喘气,“他们追不上,开始放箭!” 寒远林疾步掠走,却忽然停住脚步。 云敏努力挣扎看去,前方已经有两三百人围了过来。 路已经安排好了。 身后厉箭追到,箭头幽幽蓝光。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云敏趴在他背上,四周无尽人潮慢慢走进,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在白天泛着冷光。 她咬紧唇,搭在寒远林肩膀上的手用力握了握,“你……不应该被我连累至此的。” 寒远林一手在后搂着她,一手握紧刀横在面前,“我有信心杀出去,你有吗?” 云敏咬紧唇,此地人不少,武功也都不弱,并且还有大量弓箭,但以寒远林的轻功,要想全身而退,不难。 可若是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那就生死难料了。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弱小,明显是中气不足。 “告诉我,你有信心。”他沉静的声音在耳边荡开,不慌不忙,似乎眼前面对的,不过是一群蝼蚁。 云敏轻笑一声,“我如今中了化功散,倒也不致命,但……”她语气一沉,“你走吧,放我下来。” 她知道自己如今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肩膀上的剧毒已经让她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左侧包围圈里走出一个男人,正是在高楼上射箭之人。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体型中等,一双眼非常锐利,和大量的夜行门杀手一样,都穿着黑色衣服。 “段神捕,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啊。”男人的声音高亢,但听起来却带满嘲讽。 寒远林看向他,对方能认出自己身份并不意外,毕竟在客栈的时候他已经使出了自己的武功。 此刻,他双眼冷如冰霜看过去,“我的命就在这儿,有本事,来拿啊。” “呵呵……”男人发笑,抬起手伸开五指,“你可知,你的人头,值五万两……黄金!” 寒远林哼笑,“想不到,我这颗头颅能值这么多钱,那我先恭喜你,只是,这颗脑袋,不太好拿罢了。” 男人冲着他抱拳,“我乃是夜行门主人座下四护法之一。” 他话音刚落下,还没接着说,寒远林已经抢先开口,“姬灿,不但刀法了得,而且弓术在江湖中也已经是一流高手。” 姬灿看向他的眼光更亮了,“不愧是段神捕,我心里对你更加尊敬了。” “那就来吧。”他声音不疾不徐,不慌不忙,这样的镇定自若,将姬灿心提紧。 这样的对手,可是很值得敬佩。 姬灿往后退,双手一挥,数百杀手冲出,寒远林手中刀光闪过,真气四溢。 他一手搂着背上云敏,一手握刀,双足前行,今日要想活下来,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冲来的杀手不绝,寒远林一路往前,手中刀光灿烂如霞光。 云敏趴在他背后,下巴就靠在他肩膀上,眼前只有雪白刀光闪耀,和红到夺目艳丽的鲜血。 如同红色飞花雨。 寒远林每往前踏一步,必定踩在鲜血之上,必定踩在断臂残肢人头之上。 鲜血流在地上,将土地浸染湿润,每一步,都必须杀死敌人才能前进。 第29章:真实身份 姬灿在旁边看得仔细,一双眼眯了起来,同为用刀高手,他当然能看出,寒远林刀法之高。 反手一转,他拿过手下人的弓箭,拉弓搭箭,箭头对准寒远林头颅。 咻———— 箭头闪着幽光冲去,寒远林全身警惕,整个人精神高度集中,箭刚发出来他便听到声音,此刻若是往前必定被射中,他无奈只得后退一步躲开。 箭身从他左臂前飞过,后面的杀手举刀便刺,他一个鹞子翻身躲开,举刀劈下,刀气纵横,眼前数名杀手被劈成十几块。 躲在边缘的姬灿从箭筒里拿出三支箭,对准寒远林头、右手、左腿。 云敏已是将死之人,与蝼蚁无异,现在重要的是寒远林。 咻———— 三箭齐发,寒远林已是避无可避。 箭身已经到来,他右脚往地上一点,借力拔起飞跃在半空中,包围的弓箭手见此,立马发箭。 姬灿手里拿着弓箭,眉头忽然紧皱。 “以段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打斗中犯这样低级错误?包围的人不少弓箭手,他纵身而起在半空,岂非成了箭靶子?” “不好!后退!”姬灿突然明白过来,急忙大喊,可已经来不及了。 半空中的寒远林挥刀而起,卷起一阵狂风。 四周万千厉箭冲他而来,他不躲不避,反手将箭雨纳入刀气卷起的狂风中,反手一挥,将箭雨朝四面八方送了出去。 姬灿急忙拔刀挡开刺向自己的箭雨,可离站圈最近的人无力阻挡,只听得厉箭穿体之声络绎不绝,鲜血四溅。 寒远林背着云敏落下,脚轻轻落地,简直不敢相信他还背着一个人。 一地哀嚎,尸横遍野。 姬灿快速扫了眼四周,包围的人如今死去一小半,其中弓箭手死伤最为惨重,剩下一大半又有一小半受了重伤,失去打斗之力。 “好,好,好。” 姬灿笑了,“这才不愧是段神捕。” 赞赏之声非常真诚,他抬刀一挥,剩下杀手如潮水冲去。 这一次,他们选择了近身攻击。 寒远林应付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手,他们如同不知痛不怕死一般冲上来。 姬灿站在外头,握紧手中刀,仔细观察寒远林。 忽然,他快如幽灵掠向寒远林背后,一刀刺向他腰。 寒远林已经被四周杀手包围起来,不想这个时候姬灿突然出手,而且角度这样刁钻。 他面前是杀手,左面是杀手,右面是杀手,身后,还是杀手。 云敏趴在他后背,双手紧张握拳,这时,寒远林原地一翻身躲开击杀,然而姬灿乃是夜行门护法之一,武功早已是江湖一流高手。 他见寒远林躲开,急忙反手再出一招,对准寒远林心脏而去。 寒远林一手背着云敏,急忙侧身一躲,不想四面杀手举刀刺来,要把他困死在包围中。 就这么一瞬间,寒远林侧身不及,姬灿一刀划破他左臂。 “嗯——” 一声闷哼,寒远林右手刀起,劈向右面杀手圈。 “啊!!” 杀手惨叫而死,他也终于劈开一条血路。 寒远林急忙与姬灿拉开一段距离,他左臂鲜血长流,原本白色刀身此时已经变得鲜红,还不断往下滴血。 哒———— 哒———— 哒———— 他握紧刀,看向面前姬灿。 云敏低头扯了扯嘴角,她现在多想帮忙啊。 姬灿刀横在前,满眼都是敬佩,“今日之阵仗,可说是我夜行门有史以来第一次,不想损兵折将至此,居然还未能取走段神捕性命。” 寒远林浑身紧绷下,左臂的伤口不断往下流血,将他原本灰白色衣裳染成红色。 但搂着云敏的左臂,却始终不曾放松。 姬灿满脸紧张,为了缓解他笑了笑,“我虽对段神捕满心佩服,然而车轮战下,任凭你武功多高都无用,况且你已经受了伤,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倒下。” 静—— 只有寂静。 风吹过山野,呼啸的声音如同千斤重锤击打在心里。 “呵……”寒远林忽然轻笑,刀往地上一插直入土中。 他右手掀起衣摆一撕,‘呲拉’一声撕下一块布条含在嘴里,换成右手搂云敏,嘴里含着布条一端,左手帮忙,将布条缠在伤口处。 他换回左手搂云敏,右手重新拿起刀,指向姬灿,“继续。” 姬灿深深呼吸,这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这般面不改色。 “好!”姬灿应声,指挥剩下杀手冲。 寒远林一面应对面前杀手,一面分心查看四周地形。 死撑下去不是明智之选,且不说面前的人,谁又能保证对方没有援兵。 就如同姬灿所说,无休止车轮战的结果,自己只能死。 但四周这般开阔,毫无躲避之地。 云敏趴在他背上,强行睁眼,身体的疲惫让她快要睡过去。 不行! 不能睡! 她用力一咬舌头,一口鲜血让她清醒过来。 眼睛也看得清楚了,不再是迷迷糊糊,她下巴搭在寒远林肩膀上,看到自己双手交握在他胸前,自己的双手已经出现了青色。 忽然,脑子里似有什么冲破迷雾。 “寒远林……”她轻轻开口,寒远林又杀了二十多名杀手,和对方拉开一段距离停下。 他看向对方,却跟云敏说话,“何事?” “你刀……竖着……举上来一点……”这么一句话,云敏已经说的很疲惫了。 寒远林奇怪她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刀竖着起来。 刀身全是血,早已分不清是谁的血。 云敏艰难抬起右手,毫不犹豫握紧刀刃。 “嗯?你……”寒远林明显意外,云敏松开刀刃,冲着姬灿等人张开血肉模糊的手。 鲜血、猩红的肉、还有白骨。 哒—— 她手掌上的血滴落在地,脚下一株野草刹那间枯萎,如同被丢进火坑。 云敏笑了,冲着姬灿等人道:“那就同归于尽吧。” 姬灿双眼眯的都要看不见了,那毒是自己所下,当然知道厉害,哪怕是中毒者的血,也拥有同样的剧毒。 “你能有多少血呢? 姬灿笑着问,“我可以等,你也可以等,只不过,你是等着自己全身血流干。” 寒远林看向自己刀,忽然一甩,上面云敏残留的血如暴雨一般飞射而去。 姬灿急忙后退躲避,生怕沾上云敏的血。 云敏双方拉出一个较为安全的拒绝,在寒远林耳边低声喊,“走!” 寒远林虽然消耗大量体力,又在失血,但危急关头,他的轻功丝毫不受影响,如飞鸟一般掠向远方,快速躲起来。 姬灿等人站在原地,他看向寒远林消失的方向忽然笑了,“没关系,云敏身中剧毒,本也活不成了。” 只是他的眼中,全是摇摆。 夜色浓浓,山中连鸟儿都已经疲倦睡去,整个大地一片安静,只有天上冷月,无声照耀。 云敏背靠在树干上,面前是寒远林升起的一个火堆,火光闪动,照着她一张淡青色的脸。 寒远林走了过来,在火堆边坐下,手里用自己外衣包裹着很大一包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他把包放下解开,从里面拿出草药放在一块大点的石头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砸成酱,这才从衣服上撕下布条,走到云敏身后,“你那毒厉害的很,我也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但可以先试试。” 她点头,连回答都是吃力的。 寒远林伸手在她肩膀上,沿着伤口轻轻一撕,撕出个小口子,将草药敷上去,又用布带捆绑好。 做完这些他坐到火堆边去,从里面拿出砍下的一截竹筒递过来,“喝点水。” 云敏艰难抬手接过来,慢慢喝。 寒远林站起身来,低头看向喝水的她,“我刚刚四周转了转,没什么大型野兽,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找些吃的。” 云敏仰起头,放下竹筒,“你的伤……” “没事。”他不在意的摇头,“皮外伤罢了,不碍事。” 说完他迈步走开,密林很快就将他身影遮挡的完全看不见。 噼啪—— 火堆里爆开一个火星,云敏整个身子软软靠在树干上,看起来像在发呆。 很快寒远林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只清洗干净的兔子。 他一坐在火堆边就捡起两根树枝串起来,像放钓鱼竿一般将木棍斜插在土中,放在火上让它慢慢烤。 一时间,寂静的连风声都是喧嚣的。 “总是连累你。”良久,云敏低低开口。 寒远林摇头,“没事,你肯相信我,咱两是朋友,不要说这些话。” 云敏轻轻点了下头,随之笑了起来,“我真是够蠢的。” 她自言自语一般,寒远林听着道:“我不算蠢吧?还不是被人陷害?” 云敏心里愧疚,也不敢看他,只是将目光落在火堆上,“西湖边那会儿,冉静萱站出来阻拦左伯父,原来,后招在这儿。” 寒远林点头,往火堆里丢了个木柴,“当时人可不多,以你我的武功联手要逃走,也算不上难,她出面救你,不过是顺水人情,最重要的是,这样能博得左渊好感。” 第30章:爱恨纠缠 说完他自己一笑,“看来两人夫妻关系不好啊,左渊虽然怨恨你那样对他,但他之所以那么纠结,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人嘛,不怕爱,不怕恨,就怕爱恨纠缠,那可真是纠缠不清了。” 云敏始终将目光放在火上,听到话笑了笑,“不愧是冉家,就是有钱,能买这么多夜行门杀手。” 寒远林转头看她,一张脸泛着青,这个现状让他眉峰紧皱。 他起身走到云敏身后,察看了下伤口,面色很不乐观,“看来这药也没什么用。” 云敏对此毫无意外,“对方抱着必杀我之心而来,用的毒又怎么能简单。” 寒远林叹气,正要说话,却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他虽然给云敏检查伤口,但本身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所以跟云敏谈不上什么肌肤接触。 但他仔细整理伤口时,这才发现云敏不对。 “你……身上是冷的?” 云敏回头看他,一脸奇怪,“什么?” 寒远林反手握住她手腕,如同捏着一截枯枝。 但就算是枯枝,握久了也会暖和起来,但云敏的手腕他已经握了好一会儿,仍是冷的。 云敏本来想挣开,可被握上才发现寒远林手是滚烫的。 “你手好烫,像开水一样。” 寒远林收回手摇头,坐在她面前,脸色非常担忧。 “不是我手烫,是你身上冰冷。” 云敏听完话仔细想了会儿,就听寒远林道:“这个毒应该就是冰骨了。” 见她不解,眼中带着疑惑,他解释道:“冰骨,剧毒,人不管是服下,还是沾在身上,都会瞬间被冻成冰而死。” 云敏听到此却是十分平静的‘哦’了声,想起在客栈内,自己一中箭,寒远林立马以真气封锁伤口周围。 “看来,要不是客栈那会儿,你急忙封锁剧毒扩散,我当场就死了,哎……”她幽幽叹气,却听不出怕死来。 “寒远林。”她抬起头,发青的脸带着干净微笑,如同一朵白色花朵,开在青绿色叶子上。 “你说。”他声音一贯如此沉静。 云敏想要坐起来,可没什么用,只能靠着,她在整理语言,正在犹豫着。 寒远林鼻子嗅了嗅,伸手将两只兔子翻个面烤,就听云敏开口。 “反正我都要死了,带我去京城吧,我欠你良多,这算是我还给你的。” 她的意思很明显,让寒远林带自己去京城,交给太后,这样一来,他不但能脱罪,重回六扇门总捕位置,更能因为大功得到提携。 而自己反正都要死了,这也是唯一能给他的了。 寒远林看着火堆,火光闪耀,良久,他才开口,“我不喜欢半途而废,都已经走到今天地步,却要我转头走回去,那我这么久在做什么?” 虽然他声音还是一贯沉静,但云敏敏锐听出了他在生气。 “你……”她张了张嘴,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寒远林看过来开口,“云敏,事情已经走到今天这步,如果我要回去,早在落日山时,我就已经将你交给傅桥回去了,事已至此,你我都没有回头路,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云敏看着他,只觉得他这般高大,浑身的光芒根本不是火堆可以掩盖的。 看了一会儿,她微微低下头,“可我如今,也不过将死之人。” “未必。”寒远林接过话来,“拜月紫花还在你这儿吗?” 云敏愣了好久,眸中飘渺,最后摇头。 寒远林没有再追问,看来是给了左渊。 “那我们去苗疆。” “苗疆?”云敏意外看他,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要……” “是。”寒远林坚定答应,捡起根树枝丢进火堆,“这冰骨是剧毒,普天下除了云南五毒教,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能制出这样厉害的东西了,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找解药,只能去云南。” 云敏看向自己受伤的肩膀,眼中尽是纠结。 自己还能活着,被寒远林带出客栈,靠的是他用深厚真气封住肩膀伤口周围穴道,控制了冰骨这毒的蔓延。 换句话说,自己现在全靠寒远林真气续命。 如果肩膀上这道真气散了,或者抵挡不住冰骨侵蚀,自己一样亡命当场。 她缓缓转头看向寒远林,却见他一脸镇定坐在面前看自己,在等自己的答复。 这个男人永远都这样沉静,给人一种无悲无喜之感。 他的眼中无怨无悔,看不到骄傲的居功,也看不到付出的遗憾。 云敏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微,寒远林都做到这样地步,自己却只知道逃避。 她坚定坐直身子,后背不再靠着树干,她发青的脸上带着坚定,刹那间,如同一颗小树苗,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 “好!我们去云南!” 寒远林听到她的答案笑了,如同冰雪消融的初春,百花吐蕊,迎接着第一个春日的晨曦,为世界带来生机。 “嗯。”他点头,两人终于达成一致。 这一刻后,云敏觉得,自己跟他是彻底坦诚相见,等着兔子烤熟的时候,她看向寒远林问,“话说,京城很好玩吧?有很多好玩的。” 她笑得非常灿烂,寒远林一面给兔子翻身,一脸想起过往,“我觉得也没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东西多些,想买什么都能买到,人多些,热闹吧?其实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他说着轻叹,“说实在话,相比之下,我其实很喜欢落日山那边。” 云敏很意外,“落日山?” 寒远林点头,生怕她不信,“那边多好啊,多清净啊,每天也不用想太多事,就背着个背篓进山采药材,回家呢就做饭吃饭,然后睡觉,不用每天焦头烂额,不用随时随地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杀,那日子,多好,多清净。” 云敏想了想,寒远林这个喜欢,或许更多的是喜欢落日山那里的安静,当然,这个安静是和繁华做比较。 京城是很繁华,可是繁华掩盖的存在,往往就有多肮脏,他喜欢落日山,或许就是那里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每天都可以过最普通的生活,不用担心被杀,也不用担心被陷害。 “那回头,我们再去落日山。”云敏笑起来露出白色的牙齿,眼中似有期待。 寒远林抿唇想了想点头,“好。” 火上的兔子已经烤熟了,寒远林拿起一只,伸手在背上撕下一块皮丢进嘴,咀嚼了一下又插在地上继续烤。 “只有八成熟。” 他半是自语,云敏问,“看你挺熟练的,好像经常做。” “还行吧。”寒远林想了想这样回答,“有时候出门抓犯人,在外的时候就会做,在京城的时候就不做,反正我勤快也勤快,懒也是真的懒。” 这番解释让云敏发笑,“很正常啊,听说你出门捕快世家,令尊就曾经六扇门总捕,家资又丰厚,干嘛要省。” 寒远林手肘杵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好一会儿才遗憾说,“是啊,可惜家父几年前去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另一只手捡起根树枝丢进火堆。 火光一闪,映的他脸色失落,云敏心知自己话说的不对,急忙笑了声,“我听说云南风景极好,你去过云南吗?” 寒远林摇头,“没有,倒是听说过,那边山川秀丽,是个好地方呢,就是夏天很热。” 说起这个他下意识皱了下眉。 云敏没有放过他脸上这一丝表情,调侃他,“怎么?你还怕热啊?” “还真是。”他失笑,“我这人耐寒也不怕寒,走几步身上就热起来了,就是怕热。” 云敏虽然谈不上喜欢天热,但也说不上讨厌,“等咱们到云南的时候都已经秋天了,到时候只看风景就好,不用怕热。” 寒远林‘嗯’了声高兴答应,拿起一只兔子递给她,“现在是熟了,你试试看。” 云敏一手拿着串兔子的树枝,一手在兔子背上撕下一小块皮放进嘴里。 肉香味充斥口腔,这让她喜欢,急忙扯下一条腿就放进嘴里啃,一抬头,见寒远林正怕烫,一会儿伸手撕下一块肉急忙放进嘴,一会儿又急忙摩擦手指,或放在嘴前吹吹。 云敏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么烫的烤兔肉,刚离开火,自己却觉得正常。 这冰骨,真是让人浑身发冷。 寒远林是真的饿了,一大口肉吞进去,烫的胃里难受,急忙抓起竹筒狠狠灌了口水,放下竹筒,见云敏正看自己,他急忙收敛神色,故作平静,“好吃吧?我爹教会我的。” 云敏正在啃兔骨上的筋,接了话,“令尊厨艺不错。” “自然。”他啃了口肉,“连我娘都夸呢。” 寒远林吃的比云敏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吃完了四条腿,“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烤肉吧,突然想起我爹。” 云敏微微抬头看向天上的弦月,心里也有些低沉,低下头道:“月亮总是这样,能引起人思乡之情。” 他随意看了眼,啃着兔子细小排骨,忽然笑了,“我跟你说,虽然我娘很喜欢吃我爹烤的肉,但她每次都要装作一副很嫌弃不爱吃的样子,然后我跟我爹去三催四请她才肯来。” 第31章:前往云南 云敏奇怪问,“这是为何?” “哼!”他笑得有些促狭,“说君子远庖厨,嫌弃我爹做事不正经,后来又怪我爹带着我一起干不正经事,反正每次她吃之前都要狠狠骂我们父子一顿,我都怀疑她是故意的,好腾出肚子装烤肉。” 云敏笑了起来,“听着像个小孩子啊。” “我娘就这样。”寒远林眸光开始变得飘渺,“我记得那会儿六七岁,刚念书不久,我爹带着我去烤鸡,结果被我娘闻着味就抓住了,然后把我们父子一顿骂,最可恶的是,她走的时候还命令我爹把鸡烤好给她。” 说着往事他自己都笑了,“再然后啊,我爹就会带我去远远的地方烤,你猜,我爹把厨具藏哪儿了?” 他突然看向云敏问了个谜语。 云敏想了想,她没有藏过东西,零食什么的都放在桌上,有什么好藏啊? 她摇头,“我没有藏过东西。” 寒远林兴致勃勃给她说,“我爹把厨具就放在厨房,不过这个秘密只有我们父子知道,连我娘都不知道呢。” 云敏听着笑了,“把树叶藏在树林里,的确不容易被找到。” 说完她想起童年,笑容就像天上那一钩弯月,纯净无暇。 “我爹爱种花,我娘也是嫌弃他,结果每次做鲜花饼,就她吃得最多。” 寒远林啃着兔子看向她,“这花可不好藏,有香气。” “谁说的?”云敏笑声清脆如泉水流过,“我爹当时养了一盆兜兰,他可宝贝了,怕被娘知道,就偷偷放在邻居家房顶上。” “房顶上?”寒远林呢喃着,云敏点头,“对啊,你之前去过我家嘛,那边的人又不会武功,我爹白天的时候就把花盆放人家房顶上,晚上我娘睡了,他再抱回来照料观赏,神不知鬼不觉,他跟我说,这个呢,是我们父女两人的秘密。” 寒远林已经啃完一只兔子,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啃着骨架上的碎肉,“令尊真是风雅的人,居然这样爱花。” 云敏沉默了片刻,见他将兔骨头丢掉,而自己手里还剩下大半只,便扯下肥后腿递给他。 “我吃饱了。”他随口一说,云敏强行塞他手里,“我吃不了这么多,你一下午都在奔波,还背着我,得多吃点。” 不容拒绝的话语,寒远林也不好推辞接了过来。 两人围着火堆吃东西,云敏倒是无所谓,寒远林嫌热坐到云敏身后,正好山风清凉,免去酷暑。 云敏看着一心啃兔腿的人,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开口,“你说,我爹当年,到底会知道什么事呢?” 寒远林抬头想了想,“你觉得我知道?” 她思考了会儿回答,“你身居要职,又聪明机变,或许你能知道点什么蛛丝马迹?” 寒远林被她的话逗笑了,“京城是什么地方?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在京城随便找家酒楼客栈坐在二楼,把啃剩的骨头随便往街道上一丢,轻轻松松都能砸死五六个皇亲国戚,七八个封疆大吏。” 他脸上带着浅笑,却没有一丝嘲笑对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至于刺番司的事……” 树林里一时间静的可怕,连火堆里‘噼啪’爆个火花,听起来都像是惊雷。 寒远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低沉开口,“刺番司这个事,说起来不算是什么秘密,很多高层都知道,这在高层中算是公开秘密,但你爹那件事,连太后都亲自出手,我这么跟你说吧,我要真知道点蛛丝马迹,现在,早就已经是白骨一具了。” 说完话他冲云敏晃了晃手里啃光光的兔腿,随意一丢然后擦手。 云敏叹气,抿着唇低头在想什么。 寒远林也不打扰她,让她一人安静思考,“罢了,该知道总会知道,回头去京城不就知道了。” “也是。”他随口应了句,起身边走边说,“我去打水。” 云敏慢悠悠吃着烤兔肉,背靠在树干上,一时间寂静将她的心乱如麻无限放大。 最后,她强行退后这种感觉,事到如今,她必须先去云南找五毒教得到解药,然后去京城。 她把路简单直白安排完,或许是有了斗志,她连吃东西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两只兔子只剩下骨头被随意丢在地上,云敏擦了手坐着,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向寒远林背影消失的地方,但现在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她会不会独自走了? 这个令人愤怒的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云敏强行赶走,他因为自己都已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自己居然怀疑他,自己还是个人吗? 难道是遇到猛兽? 不太可能,寒远林武功高强,人又谨慎,不会被野兽拖累。 该不会是遇到追杀来的杀手了吧? 她浑身僵硬绷直,似乎潜意识里告知,这是最大的可能。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中有个人影晃动,他还是穿着灰白色衣袍,上面用黑线绣着云纹。 云敏长长松了口气,身子也软下去,软软靠在树干上,见他手里拿着竹节走来。 “手上沾了点油不好洗,去久了。”他走到云敏身边坐下,一面解释。 云敏笑了,“没事,我知道你武功高,并不担心。” “嗯。”他随意一应,拿出两节高的竹筒,“我装了水,诺,给你洗手。” 云敏没想到他这样贴心,不安笑了两声,乖乖伸手,正好他斜着竹筒缓缓倒水。 她洗的很快,生怕会浪费一滴水。 胡乱洗了洗,感觉手不滑了,便说‘好了’。 他拿起手边只有一节的竹筒递给云敏,“喝水。” 见对方喝完,他接过竹筒抬头,看了眼月亮,似乎在确定时间。 “睡吧,明天要赶路。” 云敏沉沉‘嗯’了声,靠在树干上睡去。 寒远林走到几米外树干下坐下,跟云敏一样的姿势,靠着树干睡了过去。 两人一路西行,为了避免路上会遇到认识的人,寒远林不得不易容,驾着马车往云南而去。 云敏半躺在马车里,也不用伸手,疾风就将车窗帘子掀开,她坐在里头,一路上欣赏外头精致,也算苦中作乐。 或者是匆忙的行人,或者是‘哒哒’的车队,又或者是山川流水。 天已经黑了,寒远林还在赶路,原本以为今晚又要露宿荒郊野外,不曾想却在路边看到一家客栈,急忙勒停马缰。 云敏透过帘子,看向寒远林身影,“有客栈?” “嗯。”他应了声跳下马车,牵着马走到门口停下。 云敏抓起斗笠带上,自己下马车来,只是身影有些不稳,寒远林扶着她走进去。 小二已经拉着马车去后院喂马,两人走到柜台前,寒远林问掌柜,“两间客房,安静些。” “有。”掌柜的算不上多热情,毕竟这个时候来住店的,都是肯定要住的。 “二位稍等一下。” 寒远林放下银子,见大厅内大半空桌子,便扶着云敏走到最近一张桌边长凳坐下。 他提起茶壶倒了水递给云敏,自己也喝起来。 这赶了一天路呢。 云敏其实不怎么渴,但也不好拒绝,就随意喝着,“寒远林,我觉得很奇怪,我中了化功散,又中了冰骨这样的剧毒,但近几日我却发现,我的真气又存在,虽然很弱,但我感觉的到。” 她气息不稳,一段话说完要缓一缓,“对了,这冰骨全靠你真气封锁,免得毒气扩散,但这毒实在是太霸道,都这么些时间了,还没有冲破你的封锁。” 说完她自嘲发笑,“哎,我若有你这般精深内力,也就不必这样麻烦你了。” 寒远林一口气喝完两杯水,“这我也不清楚,可能两种毒混在一起,有相互克制的功效也未可知,罢了,总之能撑到五毒教就好。” 云敏点了下头,也就不再追问。 这时,门口影子拉长,四个男人走了进来,坐到离两人不远的桌子上,将兵器放在桌上,便叫小二上酒菜。 云敏透过斗笠帘子扫了眼,并不认得,“看他们走路,武功是不弱的。” 寒远林扫了眼也摇头,“不认得,但肯定是江湖中人就对了。” 两人不愿节外生枝,都收回目光,可那四人开始聊天,渐渐说到两人身上。 “要我说,就算是条狗,这养了十几年也有感情了吧?不说忠心,总不至于要主人命,可这个云敏那是真狠啊。” “先是利用少堡主对她的感情下毒,你想啊,左堡主就这么一根独苗,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去救?可救这身中剧毒之人,必定耗损真气,云敏再这个时候出手偷袭,重创左堡主,这可真是环环相扣,早就谋算好了的。” “这贱人倒是有心计,算计的这样细致,可惜她没想到,左堡主武功高绝,纵然耗损真气,可也不是那贱人可以放肆的,那贱人知道事败,只能逃走。” “可逃走便逃走吧,还窃走人家左堡主家传之宝鸳鸯荷花图,啧啧,这女人,还是古人说得好,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第32章:满身脏水 “这女人向来是个水性杨花的下贱人,你们可听说了段澄那事儿?” “段神捕?这江湖中有谁不知道这人物,只是前些时间在京城那边出事了,怎的好端端说起他?” “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听说的,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这人啊啧啧,哎……可惜了。” “现在,这两人在一起了,这段澄东窗事发后逃来了江南,不知怎么的,居然跟云敏那贱人厮混在一起成了姘头。” “哎?这不可能吧?云敏那种人尽可夫的贱人,这也太饥不择食了。” “这还能有假?当时就在杭州,有人亲眼所见,对方使出的武功正是段澄的。” “啧啧,哎,这段神捕原本也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到啊,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先是在京城做出那种事,现在竟然自甘堕落,跟云敏那种人混在一起。” “如此看来,当初在左家少堡主婚礼上,那个头戴斗笠使剑的武功高手,就是这个段澄,只是此人使刀,想不到剑法也这般厉害。” “只怕这段澄身败名裂后偷偷摸摸逃出京城,身上盘缠不够了,正好又臭味相投,得知了云敏身份,故此动了脑筋。” 两人坐在长凳上听着,却仿佛是个局外人。 小二走了进来,“二位,房间打扫干净了,二位请。” 云敏道:“我们还没吃饭,先在下头吃了饭再上去。” “二位吃点什么?” 两人点了菜便坐下,谁也没多开口。 那一桌四人说的津津有味,那情绪烘托,不去说书是真可惜了。 “脑筋?什么脑筋?” “嗨,左家堡百年世家,这云敏又在堡中待了十余年,肯定知道点家底,两人干脆一合计,惦记左家财产了。” 小二端上菜,云敏拿起筷子就吃,两人就像赶路疲倦至极的旅人,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至于她戴斗笠,在外行走的女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吃完饭,寒远林扶着她进了房间,门一关上,就听‘啪’一声,他回头走过去,原来是云敏将斗笠狠狠丢砸在床上。 他笑了声坐在面前椅子上,“何苦呢,摔坏了还得重新买。” 云敏因为中了冰骨,脸色有一种冰霜一样的白,纵然生气,也不会脸红。 “这些信息根本就是故意放的,而且带着很强的引导跟暗示,我已经走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现在,还连累你……” 寒远林笑了笑,“没事,反正我现在一身都是脏水,是多一盆还少一盆又有什么区别?一滴墨滴进一缸墨,你还找得出原来那滴吗?” 云敏双手紧紧交握在大腿上,良久轻叹。 现在,她对寒远林连说一声抱歉都是虚伪。 良久她抬起头,似乎已经恢复了情绪,“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何时能到五毒教?” “没几日了,我们现在已经在云南境内了。” 寒远林说着话起身,“早些睡吧,明儿要早起赶路。” 云敏正要点头,骤然瞥见他衣服腰部位置划拉出一条口子,起码有四寸长,便指了指,“你衣服。” 寒远林低头查看,意外笑了声,“可能是赶路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什么的划过吧,你要不说我都没发现。” “划在腰,以你的武功警觉会没发现?”她说着笑了,“脱下来我给你缝好,总不能穿一件破了的衣服到处跑吧。” 他抬头看过来,眸光中颇是意外,“你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她说很随意。 寒远林略一停顿,“那我去问问掌柜的,这儿有没有。” 他走出门下楼去,心里还真的是有点意外,云敏居然会针线? 也是,她在左家尽量不给人添麻烦,偶尔衣服破了恐怕也是自己动手,熟能生巧,久而久之,或许不会太精细的,但补个衣服总没问题。 他从掌柜那儿用几个铜板换了一个灰白色线团,掌柜的还白送了一根针。 等待时间看向那四个还在侃侃而谈的人,仔仔细细看去,将四人都记下。 回到屋子,云敏还坐在椅子上,见他回来笑了,“有针线吗?” “有。”他走过去将针线交给他,又将外衣脱下递过去。 云敏找到线头,一手拿着针,将线穿过针眼,咬断线,把外衣内里那面翻出来,细细将口子缝上。 寒远林就坐在面前椅子上,屋内只有两支蜡烛,都在她身边。 虽然如此但还是有些暗,她下意识靠近烛光,时光一时间安静的连风都忘了吹。 不过一盏茶时间,云敏咬断线,将外衣递过来,“好了,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寒远林接过衣服在手,淡淡道:“那行,我去睡了。” 说完人就走,直到门关上,云敏连叫他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哎……这么急着赶去睡,恐怕也是累得不行了。” 她算不上多累,但寒远林一路上要赶路,看谨防被追杀,整个人不得空闲,云敏理解,所以也没多想,吹了蜡烛躺到床上睡觉。 时已秋季,但云南这边还是很热,风吹过来,就像坐在烧火的灶头前。 两人又赶了几日路程,来到这个热闹的市集,街道上人来人往。 寒远林找了家客栈安顿下,两人这会儿,正坐在房间窗口吃饭。 “这儿离五毒教很近,咱们得暂时住下,要跟五毒教那边联系倒也不算难,只是如何商量,还得斟酌斟酌。” 云敏吃了口肉,“这冰骨若真的来源五毒教,现在又要他们拿出解药,只怕是难。” 寒远林见她两道秀眉轻蹙,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事在人为,这件事难是肯定的,但不是死路,而且是唯一的活路,冰骨这样厉害的毒,除了五毒教,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有这样本事。” 云敏是很相信他的,点头‘嗯’了声,“明天去吧。”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也的确要收拾整理一下,总不能疲惫不堪去见人。 寒远林见她饮食还不错,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下,“你慢慢吃,我出去看看。” 他将碗里饭吃完放下筷子,人已经走了。 云敏现在一人吃饭,这么一路前来,她现在倒是有点不太习惯,轻叹一声,低下头夹菜。 放下筷子,她将碗碟都放在盘上端出门,下到一楼交给小二,“麻烦帮我打一些热水来。” 小二应下后,她这才慢吞吞上楼。 寒远林回来的时候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云敏急忙给他倒了杯茶水,“做什么去了?” “我探听一些五毒教的事,教主身体不大好,精力有限,导致大权旁落,现在都是他手下几个护法长老管事,我想着明天去见哪一个好?” 云敏听着‘哦’了声,“看来这教主已经不怎么管事了,身体又不好,我们去找他要解药,恐怕脸面都见不上。” 说完轻叹,“我们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要见教主,恐怕连他手下人那关都过不了。” 寒远林也是这样想的,放下手里茶杯,正要开口,门口传来敲门声。 云敏笑了,起身走过去开门,“应该是我叫的热水。” 听到原因,寒远林急忙走过去,“你身体不好,我来提。” 刚走到门口,云敏已经开门,就见小二提着一个木桶,里面的热水正冒着丝丝热气。 “二位客官,热水提来了。” “多谢。”寒远林淡淡说了句,就伸手提水进来,正好面前走廊经过一对夫妻,带着个半大男孩。 女人语气激动的都在颤抖,“这位神医是真的了不起啊,孩子腿都断了,咱们见过那么多大夫都说了,没得救,只能一辈子当个跛子,没想到这位神医一出手,哎,这腿就好了。” 男人抓着儿子边走边打量,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哎呀,还是健健康康看着舒服,那神医真的是太有本事了,对了,那神医爱吃红豆糕,咱们明天买些送过去。” “好啊好啊,多买点。” 一家三口说着话已经走到不远处房间,推门进去。 云敏下意识回头看向面前、还没来得及走得小二问,“他们说的神医,是谁啊?是周神医吗?” 小二摇头,“不是,你说的那位周神医啊,我也听过,人在中原呢,刚刚说的,是咱们云南的神医,陈神医。” 一说起这人,小二眼睛都亮了,“陈神医人别提多好了,只要是病人,不管你得的什么病,她都能给你治好,而且对方要是穷,她就不收钱,或者收很少很少一点,人特别好。” 寒远林站在门口,闻言好奇,“这么说,这位陈神医很厉害了?只是江湖中倒没怎么听说过。” “嗨,陈神医这辈子就没离开过云南,给些穷苦百姓看病,所以名气不大。” 云敏点了点头,看向寒远林,两人目光相接,显然都想去碰碰运气。 寒远林问小二,“那这位陈神医住在何处?” 小二高兴的指明了道路,生怕两人记不住,还重复了两遍。 重新关上门,云敏笑了,“这小二看来,应该是得到过陈神医救治援手。” 第33章:少女神医 “哎……”她说着坐在椅子上,“现在是下午,小二刚说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我想着……要不我们先过去看一趟?要是不行明天再去五毒教。” 寒远林点头赞同,“那行,我回屋收拾一下。” 他也很希望云敏赶紧好起来,自然是答应的。 门关上,她走过去反锁,回来后打湿干净毛巾擦了擦身上。 因为中了冰骨的原因,她身上体温骤降,一路上一丁点汗也没出,但总感觉不太舒服,所以才想洗一下。 收拾完了她拿上刀走过去开门,见寒远林已经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收拾好了?怎么不敲门呢?”她走出来关门,一面笑着问。 寒远林转身跟她一起走下楼,“我要敲门你肯定急,觉得我在催你,反正你不麻烦,我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再说了,你现在身体,慢些也好。” 寒远林去牵了马车来,两人往城外而去。 走了约莫二十里路,来到郊外山脚,连绵山脉,云雾缭绕,没有任何喧嚣,耳边只有鸟儿清脆的啼叫。 真是个清净地方。 “走吧。” 两人又走了一段,见前方有好些间屋子,占地虽然很大,但十分简单。 此刻,屋内大厅前好多人,都是等着看病,两人来得晚,只能等着。 寒远林站在客厅前屋檐下,正好是个院子,角落栽着几藤南瓜,这会儿脑袋大的黄南瓜已经快要成熟。 而挨着南瓜边角,摆着一张方形石桌,围了一圈的四个石凳,寒远林看向她指了指位置,“去那儿坐坐吧,这人好多,恐怕一时半会看不完。” 云敏也的确有点累,刚刚强撑着一路走来,现在已经连说话力气都没有,只能点头,撑着走过去坐在石凳上,这才缓了口气。 又过了一个时辰,病人总算都看完了,云敏也休息够了,站起身走进客厅。 “陈神医,你……” 云敏刚走到门口,迈步正要跨过门槛,突然语气一顿,一张脸都不好了。 寒远林眼睛眯了起来,很奇怪打量这位神医。 屋内椅子上坐着个……老妪,一头青丝早已被岁月浸染成了白雪,曾经娇嫩肌肤也满是褶皱,就像一张纸丢进水搓揉,再自然风干。 这神医的年纪不奇怪,是个女人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她…… 她一头白发输的整整齐齐,完全是未嫁少女发髻,头上还插着金钗玉簪,甚至还带了两朵红艳艳的纱花。 手腕上,一对成色普通的玉镯子,看起来有些半新不旧,明显是带了有些年头。 她坐着,也不看到脚,但身上穿的衣服是嫩绿色,就像春天,第一颗冒出土的嫩芽一般。 这一身装扮,若是在一个十几二十岁女人身上,很正常,甚至还很养眼,但穿在一个七八十岁老妪身上,就很……诡异。 “请问,是陈神医吗?”寒远林最先镇定下来。 陈神医正喝着茶,看向两人,咧嘴一笑,却是一口整齐干净的白牙,“怎么,我看起来不像?” “前辈误会了。”寒远林扶着云敏走进屋,在她右手边椅子上坐下,“在下初次前来打扰,不识前辈真容,故此发问。” 陈神医一双干扁的手放下茶杯,云敏这才看到,她十指还涂着猩红蔻丹。 这……高人的确是跟常人有些不一样吧? 陈神医瞧了两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云敏身上,“我看你有些不对劲,把手生出来。” 云敏乖乖将手放在桌上,陈神医正要把脉,却突然收手,一脸诧异,“你身体怎的这样冰?这是……冰骨?” “是。”云敏急促回答,本要继续说,却见陈神医一脸诧异又不敢置信,回头跟寒远林对看一眼,两人乖乖闭嘴。 陈神医的确不信,再次抓住云敏手给她把脉,半晌才开口,“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有人会中冰骨?” 她抬起头,一双浑浊又苍老的眼睛直直盯向云敏,“你是怎么中的冰骨?” 云敏奇怪问,“神医这话何意?” “哎……”陈神医叹了口气收回手,摇着头道:“冰骨这毒,光是知道的人就不错,因为很难提炼,而炼制所需的药材又都非常珍贵,故而知晓的人不多。” “此毒本是五毒教百余年前一位教主所炼制,但因为提炼困难,药材又昂贵,故此先教主逝去后,冰骨便也没什么人提起,近二三十年,倒是听说五毒教中有人在研制还是怎的,只是……” 陈神医似乎要说什么,可又顾及什么,说的话总有些一半一半的感觉。 半晌她问云敏,“我检查过,你所中的确是冰骨,只是这毒霸道厉害,你哪怕是用手指轻轻摸一下,就能让你浑身立即冰冻,死于当场,可你为何却这般……” 云敏摇头,“我不知道,我当时中了化功散,然后又被箭射中,箭头上抹的就是冰骨,但是我朋友……” 她回头指了指寒远林,“他立马点了我肩膀周围大穴,避免毒气扩散,可能是这样,我才能有时间来求前辈救命吧。” 陈神医皱眉摇头,“不,你中的冰骨已经是完成品,至于点穴,根本无用,冰骨碰体,一瞬间血液冻成寒冰,点穴能有什么用?” 云敏想了想,陪着笑说,“那就不知道了,总不能是化功散帮的忙吧?” 陈神医摇头,“化功散与冰骨并无相生相克之意,怪事,我再看看。” 说完话,她一把抓住云敏手腕把脉,许久才道:“你中毒有些时候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云敏对于这个也是一头雾水,但事到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解毒,“神医,那请问,我的冰骨能解吗?” “解?”陈神医一脸怪异看她,语气也不怎么好,“这冰骨是后人从典籍中翻找出来的,根本没弄过解药,怎么解?你说你中了化功散,我把脉倒是知道,你中的这化功散十分厉害,当场就能把你多年真气化为虚无,可也奇怪,不知为何,你的真气没有被化掉。” 陈神医抓了抓脑袋,被一个天大的疑问给难住了。 云敏刚升起的希望破碎了,但还是一脸恭敬,“没关系,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能有办法解。” 陈神医抬头看她,忽而冷笑,“你是想去五毒教吧?我实话告诉你,去了也没用,教内并无解药。” 心事被看穿,云敏脸色尴尬,“神医对五毒教的事很了解啊?” 陈神医身子明显有一瞬停顿,随之别开脸去,淡淡说,“能有什么关系,也罢,你要不信我,你去五毒教便是。” 见她似有生气,云敏也不好再说,一手撑在桌子上站起来,寒远林问,“请问诊金多少?” “不必。”陈神医一摆手,“诊金不急,你们很快就会来找我。” 两人说了谢离开,上了马车,云敏一脸好奇,“陈神医的话我也很奇怪,我当时明明中了那么厉害的化功散,可我真气并没有被化掉,而且我还中了冰骨,可也没事,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远林站在车辕边也是一脸好奇,“连陈神医都不明白,我又怎会知道?算了,先回客栈,明天去一趟五毒教。” 云敏也轻叹,放下车帘往回赶。 时已黄昏,两人回到客栈,却都沉默不语。 寒远林不放心她,扶着她进了房间坐下,云敏看向开着的窗户,外头落日熔金,夕阳从窗子洒进来,为整个房子都带上一种红色。 “我们能见到教主吗?” 她问的很不安。 寒远林抿唇想了想,从怀中掏出块牌子来,“看来,只能这样了。” 云敏伸长着脖子一看,原来是六扇门总捕牌子,她抬起头,一脸诧异看他,“什么意思?” 寒远林也坐了下来,将刀横放在大腿上,轻轻叹息,里面有说不尽的话,“当初我走的时候,将牌子也带走了,现在,或许能用的办法,也只有这一个了。” 他眸光坚定看过来,“否则就咱们两人,想见到五毒教教主,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反正我跟五毒教也没什么关系,彼此也不认得,我假扮是六扇门的人出来做任务,你是我伙伴,就说中了毒来求解药,不管怎么说,也要先见到人才能谈。” 云敏咬着唇,她担心这样对寒远林不利,“可……” “不用担忧。”寒远林将牌子揣回怀中,已经看穿她的想法,“我从没有来过云南,而且五毒教的人和我也不认得,不会露馅。” 云敏眨了眨眼,最后轻叹,“好吧。” 当晚,她躺在床上,明天就可以见到五毒教教主,也就是说,她有了希望,可她心情却很沉,一点都没有高兴。 这一路,她亏欠他太多了。 心里忍不住又将认识后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想起,越想眉头越紧皱,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东方刚泛起鱼白,云敏就已经睁开眼醒来。 她睡得很不安,一直在梦中回忆过去,一会儿是在左家堡,和左渊那些相处时日。 第34章:教主木深 一会儿又看到他跟冉静萱手牵手,是一对恩爱夫妻。 而自己就像旁边树上停留的鸟儿,只能默默看着他们。 一转眼又是她遭到追杀,死里逃生。 她这一晚都没睡好,见窗外有了亮光,干脆起身收拾,坐在床边椅子上等寒远林。 天已大亮,外头走廊尽是吵杂脚步声,云敏脸色沉重,她知道,若非还有真气,她是断然不会听的这样清楚。 可为什么她中了化功散却没有被化掉功力?为什么中了冰骨却没有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整个脑袋都要爆炸了一样。 直到寒远林敲门,“醒了吗?” “哦醒了。”她急忙起身过去开门,侧身让他进来,再把门关上,就见他坐在椅子上笑了,“我就估摸着这个时候你已经醒了,我已经叫了早饭送上来,一会儿吃完咱们就去,从这儿到五毒教,赶车的话差不多要一个半时辰。” 云敏见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在椅子上坐下,却有些心不在焉。 寒远林喝着杯中隔夜凉茶,瞧着她模样开口,“无须忐忑不安,凡事都要走出第一步,才能走第二步,我们现在要走的第一步,就是去五毒教,至于第二步,得见到教主木深。” 云敏发笑,“原本都是我的事,累得你一直帮忙。” “无事,反正我闲。” 云敏也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成了个通缉犯,每天要做的就是躲起来避免被人看到,的确是挺闲的。 吃早饭时云敏忽然问,“对于五毒教教主木深,你知道多少?” 寒远林咽下嘴里东西想了想,“也算不上多少,这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用毒一流,在教中也颇有威望,对下也算得上宽松慈和,只是近一两年来似乎身体不怎么好,也不大管事。” 云敏眉头轻皱,“这个木教主今年也就六十来岁,又有这样高绝武功,身体不大好?” 寒远林摇头,“不清楚,好像有说法,是炼制毒药的时候,把自己给伤着了。” 这话让她好笑,“善弄刀兵者,必将亡于刀兵之下。” 寒远林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吃完饭两人便出门,云敏身体实在是无法走路,照样只能坐马车,寒远林驾车,一路疾奔五毒教。 “到了,下来吧。” 寒远林将车停下,掀开帘子扶着云敏下来。 她下车前将斗笠放在马车上,反正这里没人见过她。 面前一座高大的门庭,门外头尽是守卫,开着的门看进去,见着花红柳绿,亭台楼阁,隐隐还听到流水声。 两人一起走进,门口护卫立马将人拦下来,“什么人?” 寒远林抬起双手抱拳,“在下六扇门之人,今日前来,有要事求见教主,烦请兄台通报一声,在下得教主赐见,不胜感激。” 几名护卫一脸不解对看,有一人道:“咱们五毒教偏居一隅,远在云南一带,和京城六扇门从来不曾有什么联系,不知兄台前来,是有何事?” 言外之意,没什么重要事就请离去。 寒远林从怀里掏出总捕牌子递过去,“这是六扇门总部傅桥的牌子,因我此次任务重要,他特意将牌子给我,只是没想到出了点事,现在有事请见木教主,还请通报。” 几个护卫也是第一次见牌子,摸不准情况,便叫了声‘稍等’,那护卫拿着牌子一路小跑进去。 差不多一刻钟,那护卫跑了出来,冲着两人道:“二位,教主有请。” 寒远林说了声谢,扶着云敏走进五毒教。 一路上,云敏打量外头,这里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奢华宅院,小桥流水,鲜花绿叶,与传言中饲养五毒的地方一比,总感觉是两个世界。 两人随着护卫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停在一座僻静的院落前,“教主因身体不适,必须静养,故而迁居此地,二位请吧。” 云敏点头说谢,迈步往里走。 小院位置的确是偏,自有一股安静,一路上随处可见奇花异草,看得出来摆设用心。 还未走到客厅,便听到一阵咳嗽,光是听着,都觉得肺疼。 两人迈进屋,见着上头主位上,坐着个男人,看起来刚过而立。 他有些偏瘦,穿一身并不奢华的青衣,竟然有几分文士之感。 “二位六扇门朋友,请坐,我进来身子不大好,原本不该带病容会客,有失礼之处,还请二位多多海涵。” 说完话,他又是一阵猛烈咳嗽,急忙手拿帕子捂着嘴,同时,已有丫鬟端着两杯茶放在两人手边茶几上。 云敏坐在木深右手边第一位,寒远林坐在木深左手边第一位,故此两人面对面,一抬头就和对方眼睛撞上。 显然,这位木教主看起来很通情达理好说话的样子,他们一进门还没问好,人家已经先请罪了。 和江湖传言中那种青面獠牙、彪形大汉模样相距甚远啊。 木深已经止住咳嗽,急忙用手帕擦了嘴,不好意思开口,“真是抱歉二位。” 寒远林平静看他,“无,真要说抱歉,也应该是我们,毕竟打扰了教主养病。” “哎……没事,老样子了。”木深说着话,手在手帕上擦干净,才将手边茶几上的牌子拿起来看了看,“兄台说是受傅桥之令而来?可我记得,这六扇门总捕是段澄吧?” 这话一出,云敏心里百感交集,倒是寒远林跟个没事儿人一般,“教主不染凡尘,故而恐怕还不知道,这段澄狼子野心,犯下滔天大错,如今已是头号通缉犯,自然,这六扇门总捕也另有人担任。” 木深‘哦’了声恍然大悟,“我这是养病养的,实在没什么精神关心外头的事,此次二位前来,不知是有何事?” 寒远林瞧了眼云敏,和善看向木深,“这是我六扇门同门,此番外出任务,只是她不小心中了毒,在下也是束手无措,只能来打扰教主静养,请恕罪。” 说完他还欠身表达歉意。 木深‘哦’了声,叫云敏坐到手边椅子上,“那我给姑娘把脉看看。” 云敏将手搭在桌上,木深拿了块手帕覆盖在她手腕上切脉,好一会儿才满脸疑惑收手,“怪哉,怎么是中的冰骨?不应该啊。” 云敏见他模样心里凉了半截,强行挤出个微笑来,“这毒是挺厉害的。” 木深轻轻摇头,紧皱双眉,“这冰骨本出自我五毒教,只是咳咳……” 话未说完,他狠狠一阵咳嗽,“只是这毒提炼手法繁杂困难,所需材料又昂贵,难以集齐,故而教中并没有人研制成功,但这的确是冰骨啊。” 木深一手撑在桌上揉捏太阳穴,好半晌才道:“而且一中冰骨,当场全身冰冻而死,连抢救时间也无,如今看来,姑娘应该是事前服了什么灵药,这才能抢先一步克制住冰骨。” 云敏听得云里雾里,“教主恕罪,我中这毒非常突然,事前丝毫不知。” 木深想了想,椅子上的寒远林开口,“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此事回头再查,而今还请教主施以援手,救在下同僚,如此大恩,六扇门没齿难忘。” 木深听闻轻叹,“兄台误会了,并非我不愿施手,而是我也无办法。” 云敏轻轻低下头,心里一片冰凉。 寒远林顿了顿,重新露出个微笑,“教主能耐天下皆知,世上还有什么毒敢在教主面前猖狂呢?在下想,世上绝无。” 听到这番夸奖,木深只是笑笑,“兄台抬举了,我要真有这般本事,又何至于如今缠绵病榻?” 寒远林温和发笑,“我与同僚同生共死多年,如今她身染剧毒,命不久矣,在下岂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下也知教主事务繁忙,难以抽身,如今也不敢多有奢求,还请教主指条明路。” 木深拿着手帕擦了嘴,对方虽是六扇门,但他五毒教远在云南,彼此也无交集,他也谈不上什么必要救,这个人情得到或得不到,于他而言也都那样了。 他看向寒远林笑了说,“我看兄台握刀手法,只怕在刀上造诣匪浅。” 寒远林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只好接下话,“在下愚昧,虽苦练多年,但武功着实稀疏平常,只不过平日时常拿刀,习惯罢了。” “哈……”木深发笑,“我的兵器也是刀,这样吧,若是兄台能接下我三招,我便告知你关于解冰骨的事。” 这个条件太过诱惑,寒远林歉声,“教主亲身指教,是在下荣幸,只是教主身体抱恙,这样不公平。” “无妨。”木深一挥手,“不过三招罢了。” 话音刚落,寒远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外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爽朗笑声,“教主可真是小气,前几日请指点我两招,就推说身体不适,现在倒是愿意多指教一招,却又不是给我。” 云敏看向门口,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二十八九的男子跨进门来。 他穿一声靛色衣袍,个子高大,五官棱角分明,是一个有些阳刚的男人。 第35章:指教三招 木深笑看着他,“也不怕被客人看到笑话。” 说完给云敏两人介绍,“这是我教中长老,甘旭,他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性情爽朗。” 随之抬手挥了挥寒远林两人,“这两位是六扇门的,出了点事来找我。” 甘旭‘哦’了声,随意找了张椅子就坐下,看向病恹恹的云敏,“求医?” 云敏点头,“是,我身中冰骨,如今想来,天下间也唯有五毒教教主可救了。” “冰骨?”甘旭手摸了摸脑袋,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是那东西,不应该啊,那玩意儿就没提炼成功过,你哪里中的毒?” 云敏半真半假,“被人暗算,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甘旭没再追问,转头看向木深,“教主,你真能解?可别骗人家玩。” 木深被他说笑了,“有客人在,你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甘旭哼笑偏头,不再说话。 木深重新问寒远林,“兄台,那便三招。”说完叫了丫鬟,将自己的佩刀捧出来。 寒远林一双眼仔细盯着木深握刀手法,就这么一个动作,他就能断定,木深是个刀术高手。 他的心里快速琢磨,木深武功虽高绝,但自己也并非浪得虚名,只要他不用毒,单凭刀术,接三招,问题不大。 这样一想他站起身抱拳,“能得教主指点,在下荣幸。” “好说。”木深淡淡说完,已经握刀在手,一刀劈向寒远林脖子。 寒远林反手抽刀架住这一刀。 江湖都说木深毒功厉害,想不到他的刀也这般厉害! 他出招没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招式,很是稀疏平常,就像刚拿刀的小孩子。 可寒远林接招却是那样吃力。 化简为繁,大道至简,木深刀法的确已是出神入化。 云敏心里叹息,何年何月,自己才能有这样的修为啊。 第一招完,木深看向寒远林,“我要出第二招了。” “请教主指点。” 坐在旁边的云敏握紧手,神色紧张看向场中。 这个木深刀法这样厉害,寒远林,你可千万别受伤。 “第三招。” 木深刀架在寒远林脖子上,而寒远林刺向他心脏的刀却还有半尺。 “哈哈哈……兄台造诣不低啊。”木深说完收刀落座。 云敏双眼眯起,直到寒远林接下三招,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在下谢教主指点。”他收刀抱在怀中,一脸真诚。 木深将刀入鞘放在桌上,人一落座便忍不住咳嗽,甘旭面有紧张,下意识喊了声‘教主’。 “无事。”木深刚动了真气,这会儿难免有些气不顺,冲着担忧自己的甘旭摆了摆手,一脸笑意看向寒远林,“早听说六扇门中高手如云,而今一见,的确是名不虚传,兄台不到三十吧,刀法已有这般成就,若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岂能是你对手。” 寒远林缓和下面色,“教主抬爱,在下愧不敢当。” 木深手里捏着手帕,看向云敏道:“这冰骨的情况我已经跟你们说了,因为连冰骨都难提炼,故而也就没什么人去研究解药,我近些时间在养病,闲着无事翻书时推敲一番,有个办法倒是能治,只是药材有些难寻。” 寒远林急忙道:“教主愿指点,晚辈已是感激不尽,还请教主直言。” 木深道:“解药必须要四味药材作为药引子,其中两样我手里倒是有,送你便是,只是还剩两味,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云敏坐在椅子上问,“教主请说。” 木深看向窗口,几只鸟儿身影掠过,飞向远方。 “一味叫鹤顶朱叶,一味叫朱玉兜兰,你将这两样找到即可。” 云敏脑子里一片白,这两样是什么东西? “教主,我生性蠢笨,教主所言这两样东西,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还请教主再指点几句,这两味药什么模样?生长于何地?” 寒远林也‘嗯’了声表示同样。 木深咳了两声,重新开口,“这两样东西云南就有,但只生长在高山日照充足之地,故而才能得日之精华,解冰骨之毒,鹤顶朱叶就是一株草,一尺高,浑身红如鹤顶,叶子亦是鲜红,故而称鹤顶朱叶。” “那朱玉兜兰外看与普通兜兰一般,唯一区别便是花为红色,如朱红色美玉一般流光溢彩。” 木深将两样东西都讲解清楚,云敏和寒远林对看一眼,见他轻轻点头,显然是答应了。 也是,自己两人前来,对方肯说出法子,已经是通情达理又仁至义尽,自己可万万不能得寸进尺。 她面带微笑看向木深,“晚辈多谢教主指点,那晚辈即刻便与同僚先去找寻,待身体痊愈后,再来向教主谢恩。” “无妨。”木深轻轻摆手,面带和气微笑,“小事一桩罢了,你身体要紧,忙你的去吧。” “告退。” 两人走出五毒教,一路上却谁也没说话。 上了马车,寒远林特意赶走了一段路,见四处无人才勒停马缰,掀开帘子看向里面的云敏,“你是回客栈,还是跟我一起?” 云敏思考了片刻,“你觉得,木深说的是真话吗?” “嗯。”寒远林点头,“方才我跟他动手,这人真气虽然雄厚,但却后续难继,要么是得了重病,要么是受了重伤,但不管如何,他的武功都可以称的上一句深不可测,况且那可是五毒教,他若是不想答应,直接赶我们走就是,我们两人加在一起,都犯不着让他费心欺骗。” 云敏也明白这个道理,也就相信了这个解释。 但现在她的情况,若跟着寒远林,那必定是拖累他,可若不跟去,又让他独自冒险。 “我回客栈。”她沉声开口,现在自己什么也帮不上,还不如让他省心。 寒远林摇头,“不,我送你去陈神医那儿。” 见云敏一脸不解,他解释道:“虽然我们逃来了云南,但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冉家财力如何你也知道,我只怕后续还有夜行门的杀手追来,你现在情况危险,我送你去陈神医那儿,毕竟客栈人来人往,人多了麻烦。” 云敏点头,现在情况的确要更加小心。 寒远林架着马车再次去了陈神医那儿,这次照样是排着长队的病人。 但今天运气似乎不错,来的人没有什么大病,很快就看完都走了。 两人再次走进门,陈神医瞥了眼两人娇哼一笑,“我就说过你们会回来的。” 云敏也不恼,面带微笑,“那神医有想出什么办法没有?” 陈神医闻言面带几分尴尬,直到两人都在椅子上落座,她才开口,“哼!你中的是冰骨,是至阴至寒的毒,我只要用至阳至热的药材便可解。” 寒远林‘哦’了声,“需要什么药材?” 陈神医叹气,“药材是小事,关键是这炼制解药或者搭配才是大事,她情况又那么复杂,我要仔细斟酌。” 寒远林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将她先留在你这儿,仔细查看。” “行。”陈神医也没多想直接答应下来,随之抬头一脸不满,“记得给生活费。” 云敏觉得这老婆婆很有趣,笑着答应下来。 也不知是这云南天气古怪,还是这秋天的天气古怪,昨天还热的跟在火上烤一样,昨晚上突来一场大暴雨,今儿一大早风都带着凉意了。 云敏推开门,湿润空气袭来,她深深呼吸,只觉得还混杂了木叶香气。 狂风总是伴着暴雨,因此,现在庭院内一地落叶。 云敏拿了扫把将地扫干净,就听身后传来陈神医声音,“你扫地做什么?” “我看到处都是树叶,乱糟糟的,就随手扫了扫。” 她说着放好扫把,陈神医哼笑,“自己都身体不好,做什么做?过来,我给你针灸。” 云敏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陈神医这儿怎么样,若是这儿能成,也就不用叫寒远林冒险了。 因着这一丝侥幸,她答应走过去躺下,陈神医年纪虽然很大,但手一点也不抖,每一个穴道都十分精准。 “从来没有人中了冰骨还能活,所以也没什么救治的经验可以参考,我先给你逼寒毒,试试看这样行不行。” 陈神医沉声说完,拿过一个茶杯放在床边,抓起云敏放在外面的右手,手里一根银针在她中指一扎,云敏看着,忽觉得很痛。 就见猩红雪珠落入茶杯中,发出清脆声音。 云敏一惊,急忙坐起来查看,自己的血从手指流出来后瞬间就化为冰,所以才能在茶杯中砸出声音。 “寒毒?”她抬头看向陈神医问。 “对,我试试看,把寒毒都逼出来,你的冰骨是不是就解了。”陈神医说着开始将她身上的银针收起来。 云敏大喜,“那我去叫我朋友回来。” “回来?”陈神医很奇怪看她,云敏见此,只好将事情说了,“我朋友去找鹤顶朱叶跟朱玉兜兰了。” 陈神医听着先是一愣,随之恍然大悟,“这两样东西都得日之精华,对于解你冰骨之毒倒的确有用,只是就这两样?不对,这两样都有剧毒。” 第36章:危险寻药 云敏想起木深没有说完的话,“不是,是药材只差这两样。” 陈神医‘哦’了声,伸手一拍自己额头,“哎呀,我真的是,还是以前急躁性子,哈,你啊,不用叫你朋友回来,我给你针灸也是没办法。” 云敏坐在床边,见她坐在床边凳子上开口,“你应该是在中冰骨前吃了某种灵药,所以才能保住真气,避免被化功散化掉,同时也是这灵药,保住你一口气,让你没有因为冰骨而当场死亡,只是这么厉害的灵药,这个世上不多,就算是天山雪莲也办不到,恐怕……只有拜月紫花了。” 这个名字传来,云敏无法避免想起左渊,强行让自己收回心神不去想他,却也心神杂乱,“没,我都没那东西,更何况我是被偷袭暗算,根本不知道。” 陈神医一张脸的褶子都挤在一起,坚定摇头,“除了拜月紫花,我实在是想不到其它灵药了。” “真的不是。”云敏胡乱应答,忽听到外头传来病人声音,她急忙道:“陈神医,有病人找你。” 打发走了陈神医,云敏长长松口气,整个人就像被抽走骨头一样浑身发软,连坐都觉得累,只好躺下来,满脑子都是左渊…… 他穿那身新郎官的衣服真好看啊,可惜,新娘子不是我。 想到这儿,她心里忽然被堵住,一瞬间连呼吸都开始疼。 左渊啊,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长大,怎么,就连你都不信我呢? 才扎了针,云敏浑身疲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不断看到左渊,最后又被现实无情叫醒,惊慌睁开眼,听到外头一墙之隔,陈神医正在跟病人说话。 她这才想起要去找寒远林回来,急忙起身穿好鞋子走出门,陈神医正在给病人把脉,叫住她,“你去哪儿?你现在应该多休息。” 云敏停住脚步,“我去叫我朋友回来。” “别。”神医厉声止住,将仅剩的两个病人看了,走过来拉着云敏坐下。 “我给你针灸只是延迟你的寿命,并不能根治。” 神医说到这儿长长叹气,“你事先吃的灵药很少,只能保你命,冰骨在你体内许久,已经浸染五脏六腑,我只是帮你把寒毒逼出来,否则就算找到解药,你的寿命也只能大大缩短,只是这解药方子我还得仔细想想,至于你说的那两味药……” 陈神医犹豫了半晌,“理论上来说倒是用得上,对了,这两样东西用法因为是以毒攻毒,别说很多大夫,就是本地人都不曾知道,你们从哪儿知道的?” 云敏看向她,只觉得这神医人挺好,虽然举止是有些怪异,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个好人,因此也就说了真话,“我跟他去找了五毒教教主。” “呃……”陈神医脸色一时间变得很奇怪,支支吾吾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半晌才轻叹,“哦是这样啊,难怪我说搞不明白这用药手法,原来是教主说的,既然教主都这样说了,那你冰骨之毒要想全解,也不过时间问题。” 神医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也罢,你就住在我这儿,我每日给你逼寒毒,等你朋友回来,到时候毒全解,就都好了。” 云敏本来要说什么,可是见对方神色古怪,也不好多说,只是点头‘嗯’了声,“多谢神医。” “没事。”她摆了下手,“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 片刻,忍不住好奇问,“对了,那个男人只是你朋友?” 云敏点头,“是啊。” “我看不像。”陈神医抿唇笑起来,一脸促狭,“要得到那两味药,不可谓不是危机重重,冒的风险可不小,若只是朋友,他犯不着为你冒这么大的险,依我看啊……” 神医眼中光彩一转,忽然道:“你们是私奔!” “咳咳咳……”云敏被这话惊吓一跳,一阵咳嗽,一面庆幸没有在喝水。 陈神医急忙过来给她顺背,一面惊喜,“是不是?我猜对了?” 云敏总算压住咽喉发痒咳嗽,语气无奈,“神医,你误会了,我们就只是朋友。” “别想骗我。”陈神医坚定自己认为的才是对的,“我知道,肯定是你们两情相悦,但是呢家里不同意,所以就私奔逃走。” 云敏很是意外,神医居然还有这样调皮的一面。 “神医,真不是,普通朋友。”云敏说完摆手走进屋,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不过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寒远林去采药很危险,所以她在想,到时候自己报了父母之仇,就把自己交上去,给寒远林重新换回六扇门总捕位置,也算,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她一个人坐在床边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陈神医敲门声叫醒她,“哎,我做了红豆糕,你吃吗?” 云敏一看到那糕点,想起好久没吃了,而她又喜欢甜食,便点头答应。 陈神医递了双筷子给她,云敏咬了一口,发现这红豆糕极其好吃,不是那种一味甜,也不是一味粉,总之,好吃到不得了。 “婆婆你好厉害!把红豆糕做得这么好吃,我以前吃的红豆糕啊,算是吃到马肚子里了。” 话音刚落,陈神医立即把脸拉成了马脸,“婆婆?我很老吗?我才四十二岁!” 神医把盘子重重往桌上一顿,气愤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气呼呼瞪着云敏! 云敏放慢咀嚼速度,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才诧异开口,“你……才四十二岁?” 可你这模样,是个人看到、都会以为你起码八十岁! 陈神医重重‘哼’了声,随之又一脸失落,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好半天忧心问,“我看起来真的很老吗?我现在看起来,还像十八岁吗?” 云敏‘呃’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陈神医长长叹气,“是啊,我老了,再也不是十八岁模样了,可他走的时候我才十八岁,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他要是回来,还能认得出我来吗?” 说着话,陈神医伸手摸着自己脸庞,晶亮的眼中全是惊慌害怕。 云敏吃惊不小,好半晌才问,“他?是谁?” 陈神医长长叹气,一边摇着头,一边失魂落魄走了出去。 见她这副模样,云敏也不好追着问,可又担心她现在情况,便跟了出去,见她走到庭院石凳上落座发呆,不说一句话。 云敏坐到她身边石凳上,也不说话,只是陪她坐着。 好久好久,已经不知道时间,庭院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带起瑟瑟秋意,只可惜,云敏现在的情况感觉不到寒冷。 抬头一看,只见狂风将院子里落叶卷起飞舞,天上早就布满乌云,抬眼看去,整个大地一片灰暗,如同末日来临。 “神医,这看起来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 她恍若未闻,忽然‘轰’一声惊雷爆开,她这才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旁边角落的南瓜藤上,忽而发笑。 “这南瓜也快要成熟了,应该没几天了,我到时候做南瓜饼吃,就是不知道他这回能不能赶回来吃。” 说完起身,颤抖着身子走进屋。 云敏见她心事重重,也不问这件事,跟着走进屋去。 陈神医就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看向外头,只见暴雨来临,将园中花叶摧残到一地狼藉。 “怎么这样大的雨?心月那丫头可别这个时候回来啊。” 刚说完,就见前方路上,一个身影快速跑来,惊慌如避雨的蝴蝶。 不过眨眼,人影已经站在屋檐下,一手抹下头上雨水,一手抱了个包袱,嘴里抱怨,“真的是,我刚到山脚就下雨,这贼老天是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女孩子一身鹅黄衣裳被雨打湿,同色绣花鞋也沾了泥土,头发更是粘在脸上,一张小脸气得发红。 陈神医手里拿了块毛巾,笑呵呵走过去,给她擦脸擦头发,“谁让你玩去了?早一刻钟回来,也不至于成了个落汤鸡。” 少女娇哼一声,将手里包袱强行塞到神医怀里,“是,都怪我,怪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非要去给你买糕饼,活该我被雨淋,那以后我就不买了,也不管你,哼。” 说完她抢过毛巾,一边擦一边往里走。 陈神医笑着走进屋,看向云敏,“这是我徒弟,叫凌心月,都十七八的大姑娘了,一天天的还没收心性,顽皮得很,其实啊也就是嘴巴厉害,心肠好得很。” 云敏面带微笑,“人家这叫娇俏活泼。” 陈神医闻言,幽幽叹气,“是啊,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样娇俏。” 说完她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糕饼出来,递了一块给云敏,“你也吃,这买了好多馅的呢,每样都吃些。” 两人就坐在客厅凳子上,围着桌子吃糕饼。 好久,凌心月从里面走出来,仍然撅着嘴。 她个子不算高,但也不算矮,身材适中,皮肤很白净,一张瓜子脸上配着精致五官,尤其是一双大大的眼睛,晶亮晶亮。 第37章:担忧寻药 她应该是去洗了个热水澡,这会儿正擦着头发,衣服也换了一件,却还是鹅黄色。 “哼,还以为你不吃呢。”凌心月给人的感觉就是得理不饶人。 陈神医只是笑笑,“我徒弟这么用心给我买来的东西,我要是不吃,那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心意?所以啊,我要细细品尝,慢慢吃,这才对得起你。” 这话让凌心月心里高兴,撅着嘴也压不住脸上笑容,‘哼’了声进屋去了。 云敏见她走了发笑,“高足真是可爱的紧。” “还可爱呢?”神医笑着抱怨,“就那个性子,我真怕她以后嫁不出去。” “怎么可能。”云敏不信,“高足这么美貌,这要都嫁不出去,那全天下女子都没人要了。” 陈神医被她逗笑了,就听门口凌心月又出现在那儿,“差不多吃点就行了,你吃那么多,一会儿怎么吃得下晚饭?” “好吧。”神医无奈放下手里糕饼,“那我现在不吃了,总行了吧?” 凌心月骄傲哼了声离开,云敏看了眼外头,暴雨如注,但时间也不算早了,她打算去厨房做饭。 一进去却见凌心月双手袖子挽起,正在洗菜。 “你怎么到厨房来了?是要泡茶吗?”凌心月问。 “不是。”云敏摇头走过去,“我是来厨房做饭的。” 凌心月闻言摇头,“不用了,这些都是我在做,啊对了,你是师尊的病人吗?” “是……”云敏回答的犹豫,见灶头火烧的旺,干脆走过去坐下,火光映在她惨白脸色上,总算添了几分人气。 凌心月一面洗菜一面看她,“很少很少有师尊看不好的人,所以这里,也极少会有病人留下,你什么病这么厉害?连师尊都看不好?” 云敏往灶头里添了跟木柴,“我是中毒,一时半会解不了,所以就住下了。” “这样啊。”凌心月点头,从水里抽回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到灶头前长凳上,挨着云敏坐下,伸手就去给她把脉。 “你全身都是冰凉的,哎,这什么毒啊。”凌心月两道秀眉就像两条虫子一样挤在一起。 云敏轻笑,“叫冰骨。” 凌心月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呢,哎算了,有师尊在,你放心好了,一定能治好你。” “我当然相信。”云敏应下,“我朋友已经去找药材了,很快就能解毒。” 凌心月抓了抓脑袋问,“这毒连师尊解起来都费劲,药方都开不出来找什么药材?我就好奇了,是什么药材啊?” 云敏说了,她叹气,“这两样东西可麻烦了,本身就是剧毒,而且周遭都有毒物环绕,并且还是很厉害的那种,你朋友太危险了。” 云敏心里一惊,急忙问,“很厉害?” “那是当然。”凌心月收回手拔高了声调,“就因为这两种毒非常厉害,所以周围环绕的毒物受到影响,毒性也会跟着增加,像什么七彩蜘蛛,赤焰蝎子等,我们有时候需要用到,都是去这两样药材周围找寻的。” 云敏心里一凉,急忙站起来,“那去叫他回来,不要找了。” 他对自己并没有任何义务,不需要冒这样的风险。 “他已经去了?”凌心月也站起来,却挡住她路。 云敏停下脚步点头,凌心月叹气,“那你现在怎么去啊?你自己这样子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想了想,她又道:“这样吧,明天我要出门去采药,正好去那一片山,你跟我一起去。” 云敏抿唇想了想,自己如今状况,真的能孤身上路吗? 这种无可奈何的事实摆在眼前,让她整个人无精打采,“好,那明天麻烦你了。” “没事。”凌心月一摆手,走到灶头后继续洗菜。 云敏心不在焉把柴丢进去,直到饭菜端上桌,她心里都还是乱的。 胡乱吃了几口便觉得饱,她躺到床上去,歪着头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就像打在心里,让她更加心乱。 因为担心寒远林,这一晚她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最后强迫自己必须睡,否则明天恐怕没精神出远门。 可就算如此,她也只睡了一个时辰。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醒来,睁开眼见外头雾蒙蒙的,显然是刚刚开始天亮。 她起床收拾了一下就去厨房,凌心月双手正在和面,见是她来笑问,“起这么早啊?昨晚师尊跟我说,你在这儿还帮她做饭扫地呢。” 云敏随意笑了笑,“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干,随便做点。” 说完坐到灶头前烧火。 凌心月做了三碗辣鸡面端上桌,正吃着,她看向陈神医,“师尊,我一会儿要出门去采药,之前采的那些我看好几样都用光了。” 陈神医只是叫她小心点,并没有多说什么,显然她很放心自己徒弟。 云敏想着自己要去,还是要跟主人打声招呼,“我跟凌姑娘一起去。” 陈神医一听就拒绝,“心月采药的地方离这儿有点远,你自己什么身体自己不知道啊?跑出去干嘛?就在这儿好好呆着。” 云敏露出一丝苦笑,眼中尽是无奈心酸,“我是去找我朋友,我不想让他冒那么大的险。” 陈神医这才明白过来,眸子里浮上飘渺回忆。 良久,她沉声开口,“让他去吧,如果不能救你,他一定会比死还难受的。” “嗯?”云敏不解,“神医这话我听不明白。” “你傻啊。”陈神医脸上是促狭笑容,“他为你冒这么大危险,说明他喜欢你啊,在他心里啊,你比他命还重要,现在你去叫他回来,他怎么可能回来嘛。” 云敏很无语,真诚的就差发誓了,“神医,真误会了,就只是朋友,绝没有其它。” 陈神医一脸你还太年轻模样,“死鸭子嘴硬,行吧,你不信就自己去问咯,他要是肯放弃,算我输。” 说完拿起筷子气呼呼吃面。 云敏觉得,这神医真是个老顽童。 饭后收拾一番,凌心月背着个竹篓和她一起出门。 云敏身体有些虚,却强撑着行走,她人生路不熟的,现在几乎可以说武功尽失,又因为冰骨,身上疲惫,若没有凌心月帮忙,她很难能去见寒远林。 “哎,你走得好慢啊。”凌心月瞧着她抱怨,忽然灵机一动,“对了,我们再走一点路,前面可以雇马车。” 云敏脸上笑容带着歉意,“抱歉,我……” “没事没事。”凌心月摆手,“你现在是病人嘛,我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的。” 幸好有马车,两人才能在上午到达目的地山脚。 云敏手里的刀被黑布包裹起来,如今在她手里只能当拐杖使用。 她看着面前连绵山脉,眉头轻皱,“这么大一片,不知他会在哪儿。” 凌心月指了个方向,“你朋友找的那两样药材,在那两片山是最多的,其它山倒是有,不过很少很少,你朋友要找只能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好,谢谢你啊凌姑娘。”对方带自己来,还没有嫌弃自己拖后腿,云敏心里升起一股感激。 凌心月娇笑,“没事,我本就是要来嘛,顺便啦。”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凌心月忽然停下,一手捂着肚子,撅着嘴好像肚子疼。 云敏担忧问,“肚子疼?可能是走急了,你先坐下来歇会儿。” 说着话就扶她,凌心月摇头,“肚子饿了。”说完一笑,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拿出块饼递给云敏,“你饿不饿?吃点?” 云敏有点无语,但也不好拒绝,接过来咬了口,“很好吃。” “那是,我自己做的。”凌心月被夸,一脸骄傲吃着往前走。 忽然,前方传来刀兵相接之声,两人好奇对看一眼,就见两个男人手里拿着刀剑在半空中打起来,一路上划过树枝,如一阵狂风吹来。 两人落地,出手便是死招,从他们来的方向走出来好几个年轻人,紧张看向对战两人。 那个藏青色衣袍男人一剑刺出,同时左手挥出一掌,对方急速躲开,就见掌风落在地上,一片青草瞬间枯萎。 男人得意洋洋笑了,“叶护法,我这毒如何?请指教。” 叶护法一甩袍袖,冷哼一声,“依我看,你这毒不过如此。” 话音落下,他挥出长刀,同时左手甩出几滴水。 人群中一个少女惊呼一声,“师尊小心,那是蚀骨水。” 藏青色男人也不敢接招,凌空一个虚晃躲开落地。 叶护法笑问,“余长老,我这毒如何?请指教。” 余长老冷哼,“区区蚀骨水,有何了不起?你居然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你若不畏惧,又何必躲?现在说什么狂话?”叶护法不甘示弱,“不过你也的确只剩下口头这点本事了,哼,就你这能耐,也敢抢我的黄金蟾蜍?” 余长老气愤,“什么叫抢?那黄金蟾蜍是你养的?身上写了你名字?你凭什么就说是你的,既然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那就各凭本事,既然你没本事得到,那就与人无关,只能怪你技不如人。” 第38章:首起矛盾 “呸!”叶护法大怒,“别以为教主看重你,你就先把自己当教主了,哼,甘旭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要想当教主,怎么也得先越过他去,现在你就已经摆起教主的谱来,也不怕时辰尚早?”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余修远没好气吼他,“教主只是事务繁忙,耗损心力,难免身体有些亏损,过上几天就好,我只是教中长老,一心只为五毒教,你少在这儿给我扣帽子。” 叶清不阴不阳道:“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给你扣帽子,现在只一件,把黄金蟾蜍交出来。” “做你娘的梦。”余修远气的大骂,“东西到了我手上,那就是我的,交给你?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 叶清被他骂了一顿,气的满脸发红,“哼!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离弦之箭冲去,刀毒齐上,余修远接招,叶清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把匕首,冲着余修远肚子刺下。 余修远大惊,慌忙后退躲开,不想匕首划过,将腰间挂着的袋子割下掉在地上,只见一只浑身金黄的蟾蜍从袋子里蹦跳出来。 “黄金蟾蜍!”叶清大喜,余修远怎么可能让他得到,手里剑一挥隔开叶清,两人接招后各自后退,不甘看向爬动逃跑的蟾蜍。 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响起‘嗡嗡嗡嗡’声音。 凌心月看这一幕都惊呆了,倒是云敏听到眉头轻皱,“蜜蜂?” 她疑狐看着声音来源方向,可还没看到蜜蜂,就见寒远林身快如飞鹰,在林间树上几个起跃,眨眼间人就到了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寒远林急急问。 “我……”云敏刚开口,寒远林一把冲过来握紧她手腕,“快走!” 凌心月回过身来见他,一脸警备,“你谁啊?你干嘛呢?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啊?” 就在这时,蜜蜂飞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听余修远惊呼,“糟了!是食人蜂!” 云敏越过寒远林肩膀看去,就见前方树林里已经是铺天盖地蜜蜂飞来,心下大惊,急忙拉住凌心月手腕叫快跑。 寒远林已经抱着她腰身快速逃走,凌心月轻功虽然比不上他,但此刻逃命问题倒也不算太大,三人在树林中一阵奔逃,起码半个时辰,寒远林才停在一片相对开阔些的树林边缘。 云敏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凌心月有些叹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那么多食人蜂,吓死我了,那食人蜂有毒的,可是一般来说,食人蜂并不会主动攻击,刚刚怎么回事啊?” 寒远林放开云敏手,轻叹一声,“是我。” “你?”凌心月看他,寒远林点头,看向云敏,“我在山里总算找到鹤顶朱叶,结果惊动了食人蜂。” 凌心月恍然大悟,“那就正常了,鹤顶朱叶是食人蜂食物来源之一,你抢别人食物,人家肯定跟你拼命啊。” 寒远林抿着唇,眼睛也眯起来,似乎在为自己并没有完成任务,反而引来麻烦不安。 云敏心里叹气,看向他开口,“不用了。” “嗯?”寒远林奇怪看她。 “不用了。”云敏开口,“两样东西都是剧毒,周围毒物又多,不要再去冒险了。” “不行!”寒远林语气很坚定,“没有这两样东西,你的毒根本法没解。” 她笑了起来,眼睛是新月的模样,“就算找到解了冰骨的毒,可我还中了化功散,左右都这样了,不用再找。” 寒远林眸光一沉,“云敏,我没有放弃,你为何要放弃?” 云敏无言,只是看着他,那样坚定的问自己。 “我……”云敏心虚发笑,“你已经够了,仁至义尽了,我现在反正就是这个样子了……” “云敏!”寒远林厉声开口,拔高声调。 树林里一时间安静到骇人,连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声音,都变得如惊雷一般可怕。 良久,寒远林平息心中愤怒,缓和语气,“你要相信我,虽然是有点困难,但做任何事,其本身就具有阻碍,这两样东西我会找到,你现在回陈神医那里去等我。” 旁边的凌心月‘哦’了声,指着寒远林开口,“你就是跟云敏私奔的人啊?” “没有!”云敏急忙否认,“心月,你别听陈神医乱说。” 凌心月撅着嘴,目光在寒远林身上游离,“既然你们两个不是私奔,你干嘛冒那么大危险给她找药啊?” 寒远林看向她的目光很不友善,半晌才开口,“跟你有关系吗?” 云敏急忙扯了扯凌心月袖子,一面看向寒远林,“心月只是个小孩子,爱胡闹而已。” 寒远林的目光很冷,但也没再为难凌心月,而是叫云敏回去。 云敏摇头,“不必了,我打算去京城。” “我叫你回去!”寒远林突然怒吼,这样子,与他总是一副沉静模样相距甚远。 云敏并没有生气,反而无奈,“够了寒远林,真的够了,你不欠我什么,根本没有必要为我去送命。” 突然,寒远林伸手一把拽住云敏手腕,强行拉着她往前走,如今的云敏,无法挣脱。 凌心月看向两人背影,想了想突然道:“师尊不是说两人私奔吗?那应该很喜欢对方才对啊,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啊?” “算了,夫妻两口子,床头吵床尾和,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去瞎掺和了。” 云敏被寒远林强行抓走,她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你放手,我自己能走。” 寒远林停下脚步来,却并没有放开她,“我现在送你回去。” 他一双眼阴沉到可怕,云敏心虚,不敢与他对视,此刻渐渐平静下来,“危险太大了。” 静…… 这个世界只有静。 许久,寒远林沉声开口,“我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 云敏一声叹息,被林风吹散,“而今回头,为时未晚,执意前往,恐怕只剩粉身碎骨。” “我知道。”他说完,继续往前走。 云敏被她拽着被逼前进,“你要带我去哪儿?” “送你回陈神医那儿。” 显然,这件事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当两人对于自己底线丝毫不退让时,谈判,本就虚无缥缈。 “那我就自己去京城!就算你把药采回来,我死也不会用!” 她的声音那么坚定,坚定的让寒远林心内发颤。 停下步子,寒远林转身怒不可遏看她,“死?那当初你父母被杀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死?落日山遇到傅桥时你怎么不去死?左家堡左渊成亲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去死?现在你才想死,那我之前几次为你搏命,甚至不惜暴露身份,到头来就是你一句死?!” 寒远林是真的在生气,那模样,云敏还是第一次见。 她的身体很冰,因此对温暖非常敏感,现在手腕被寒远林抓住,那让人向往的温暖从手上传来,流遍全身。 眼前的危险她知道,并且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所以她不能让寒远林去冒险。 而且还是生命危险。 他对自己并没有任何责任,他——仁至义尽了。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云敏也不挣扎,但声音平静的可怕。 寒远林气得浑身紧绷,云敏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却咬紧牙忍耐,当做没事人一样。 良久,久的云敏都忘记过去了多久,寒远林总算勉强压下心里怒气,“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我身边,我带你去找这两样药材。” 云敏抬头,见他目光坚定,如同挂在房檐上垂下的冰锥。 “我说了,这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云敏一字一句,说得那么清楚。 寒远林皱起眉峰,湖面下,似有火山,随时喷发。 “寒远林,够了,我要做什么事我自己知道,我不需要你来多管闲事,我现在就要去京城,答案我自己会找。” 云敏说完想走,可寒远林将她手腕抓得死紧,而今的她根本无力挣脱。 凌心月从林中走出来,看着面前两人就知道发生很可怕的矛盾,她小心翼翼走到云敏身边去,“云敏,你怎么了?” “我没事。”云敏淡淡回答,“我想去京城。” “京城?”凌心月叫出声,“不行的,你中了毒,现在比普通人还要虚弱,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京城呢?虽然我没有去过,但我听说,京城离我们云南很远很远的。” 云敏心里何尝不知,京城有多遥远,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寒远林去冒险。 “不用了。”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可以斡旋的余地,“冰骨之毒,我不想解。” 凌心月听到话皱起眉,伸手在脑袋上抓了抓,不是很确定问,“不想解?还有人不像解毒啊?” 话音落,她想到了什么‘哎呀’了一声,“对啊我想起来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他,让他不要去找药材。” 云敏没有说话,寒远林也没有说话,安静到尴尬的场景,凌心月却仿佛看不懂,“可惜我没本事解你毒,但这两样药能救你啊,只要找到,你就能解毒了,这样吧,我帮忙,我也精通用毒哦。” 第39章:心月帮忙 云敏心里并不确定,当初连陈神医都说那两样东西剧毒危险,她正要开口拒绝,突然,左侧林中跑出来一大堆人,竟然是刚才的余长老跟叶护法两人。 余修远一见到寒远林就来气,手里剑指过来,“都是因为你引来食人蜂,若不然我的黄金蟾蜍怎么可能跑?!” 话音刚落,剑气袭来,寒远林一手抓着云敏,一手握刀架住剑,但此刻愤怒的余修远一心都是杀了面前人,毒剑齐上,寒远林并不畏惧他武功,但毒他却是害怕的,只能后退躲开,反手将云敏背在身后,一掠身居然逃走了。 凌心月见对方丢下自己,慌忙追上去。 “别丢下我啊。” 叶清一双眼阴毒看过去,方才若非食人蜂来捣乱,他岂能错失黄金蟾蜍?心里一怒,带着手下弟子急忙追上去。 余修远身后一个女子走上前来,“师尊,黄金蟾蜍所制成的药正是送给教主的,咱们可万万丢失不得,和叶护法的事也不急于一时,现在找蟾蜍才是当务之急。” “我知道,大家立即找寻,一定要把蟾蜍找到。”余修远给弟子下达命令,一群人先放过寒远林。 林深处,寒远林背着云敏快速闯进一片竹林,凌心月在后面艰难追着,若非云敏一直叫等,以凌心月的轻功,根本追不上来。 寒远林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累到气喘吁吁得凌心月,“咱们分头跑,这样就能让对方分不清咱们谁是谁。” 凌心月单纯,并没有多想,转身就往别的方向跑去。 趴在他后背的云敏轻叹,“她年纪小,轻功弱也理解,何必这样嫌她。” 寒远林微微侧头,好像是看了眼她,语气冰冷,“你刚刚不也没阻止,不是吗?” 云敏‘嗯’了声,“她跟着我们才危险。” 此时,叶清已经孤身抢先追来,一掌扑面,寒远林立即后退数丈,就见方才自己所在之地的新竹,已经变成焦炭。 “叶护法。”寒远林从方才他们的对话中已经知道他身份,“观你这般气愤,想必那黄金蟾蜍对你而言非常重要。” “这还用你说。”叶清往前一步,这小子也不知是谁,武功竟这般高。 寒远林轻笑,“只是再重要,也不及在下啊。” 叶清疑惑,就听他继续开口,“如果黄金蟾蜍对叶护法来说真那般重要,那你现在就应该赶紧去找,而不是跟在下追逐浪费时间,你没发现余长老不见了吗?恐怕此刻,那黄金蟾蜍已经到了余长老手中了,哎……” 寒远林语气感叹,叶清一愣,“妈的这个余修远,居然自己跑了。” 他心里一肚子火,但又不肯放过面前人,冷哼一声,“无妨,待我杀了你,再去找也不迟。” 说完话,他手里刀已经扑来,寒远林一手搂着云敏,一手握刀接招,却始终留了三分心防范,生怕叶清用毒。 两人在竹林中,眨眼间已过三十余招,叶清心里赞叹,这小子单手持刀,还背了个人,居然还有这样身手?久战下去,对自己必然不利。 心里明白,叶清一刀刺向他后背的云敏,寒远林急忙侧身躲开,就在这时,叶清袖中丢出一条猩红小蛇,跟筷子差不多大小,寒远林急忙躲开,但此时,叶清的刀已经封住他逃生之路。 “哼!坏我好事,今日你必死无疑!” 叶清一脸得意,成竹在胸,就在这时,趴在背上的云敏突然抽刀,好不容易凝聚的那一丁点真气全用在刀刃上,当场将那猩红小蛇拦腰砍成两段。 寒远林见此立即掉头逃走,叶清却是惨叫一声,急忙冲过去丢了刀,双手捧着小蛇尸体,“可恶!可恶!这可是我精心饲养多年的宝贝!我练毒功全靠它!可恶!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叶清气得双眼通红,手里握刀就循着寒远林消失方向追去。 寒远林轻功高,虽然背着个人,但这并不影响他的速度。 日头已经在正头上,地上看不到影子,寒远林停在一条小溪边,这儿相对比较开阔。 “叶清应该是被我甩掉了。” 他蹲在溪边洗了把脸,才重新双手捧水喝。 云敏就坐在小溪边石头上,手里拿着刀。 寒远林刚洗了脸,盯着溪中看了会儿,突然伸手进水,就听‘噗噗’水声,他手里已经抓着条一尺多长的肥鱼。 “运气真好,洗个脸都能见到这么大的鱼。” 他自语起身,将鱼往岸边狠狠一摔,当场将它摔死在地。 云敏就这样平静看他捡来柴火烤鱼,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不说话。 鱼烤好了,寒远林闻了闻,在鱼腹上撕下一大块肉递给她。 云敏犹豫了一下,接下鱼肉吃起来,好半晌才开口,“不要去了。” 寒远林瞧着她,“我说了,我不做半途而废的事。” “何必呢?你对我,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寒远林顿了顿,“解了你冰骨之毒,我会自己离开,就当,我还你当初的信任。” 说完他把烤鱼塞到云敏手里,起身走到远处溪边坐着。 云敏想说什么,可她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良久,太阳已经在地上拉出影子,寒远林见她吃完东西走过来,反手就将她背起,“我已经找到鹤顶朱叶的位置,现在我送你回陈神医那儿。” 云敏被他背着走,“我知道,你带着我肯定不方便,丢下我又不放心,我真是个累赘。” “不要胡思乱想。”他嘴上这样说了句,其实也找不出其它好听的话了。 夜已经来到,天上月光淡淡,山中又黑,寒远林眼力好,一路走得非常轻松,忽然他脚步一停,看向前方林中。 云敏抬头看去,林中星点火光闪动,很明显,有人拿着火把在里面行走,而且人似乎还不少。 “一定要找到那个病怏怏的女人!居然杀了我的宝贝!哼!我靠炼化蛇毒来练毒功,那贱人竟然给我杀了!若不杀她,我非得气死不可!” 叶清那暴怒的声音伴随着咬牙切齿,寒远林急忙往一侧躲去,避免和对方见面。 单只说武功他倒是不惧,可对方除了拥有不弱的武功外,还精通用毒,两样叠加,寒远林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愿意去赌。 他沿着小溪一路往下走,只见前方出现一条两丈宽的河流,明月下芦花茂盛,在夜风中轻轻摇摆。 这时,前方却又有脚步声传来,寒远林眉头轻皱,急忙躲入芦花之中。 他蹲下身,也将云敏放下来,两人猫着身子,借着芦花遮挡看向外头。 走来的是余修远,他带着所有弟子,面色凝重,“一路循着气味,黄金蟾蜍肯定就在这一带,大家仔细找,千万不能放过。” 云敏面色担忧,小声开口,“他们肯定会找这一片芦花的,我们被发现只是早晚。” 寒远林点头,“先看看。” 如今情况也是危及,寒远林心里在盘算,若实在躲不过,也只能带着云敏逃走。 实在不必跟五毒教的人起冲突。 云敏往后看去,好一会儿,冲寒远林说,“这一片都是芦花,我们往后退,到了岸边就能进入水中,我们躲进去离开。” 寒远林思量了一下答应,两人小心翼翼猫着身子转过身往前移动。 越往河中走,风就越大,将芦花吹得东倒西歪,云敏‘嗯’了声疑惑停下,抬起手见手背上溅了几滴稀泥。 寒远林看向她另一边身侧,只见一只浑身金黄的蟾蜍停着,警惕看向两人。 “黄金蟾蜍?”云敏意外喊了句,意外看向寒远林,“居然是这东西。” 寒远林面色凝重,“别乱动,这蟾蜍剧毒,只是都藏在背上的鼓包里,你千万别弄破,否则剧毒会让你当场毙命。” 云敏‘嗯’了声,“我知道,这……” 话未说完,就听叶清声音,“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余修远将剑放入鞘,语气不耐,“这地方是你的?还是写了你叶护法名字?你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 “哼!我现在没心思跟你瞎扯!哼!你们继续找,一定要把那贱人找出来!” 余修远身后的那名女弟子疑狐开口,“护法还在找那个引来食人蜂的男人?想不到那人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能在护法手里存活这样久。” 余修远闻言阴阳怪气开口,“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没见护法气得脸色紫红快要憋死了,还提那件事干嘛?小心回头把叶护法气死了,到时候教主怪罪下来,我可救不了你。” 说完看向叶清笑了起来,“护法别生气,楚歌这孩子一向心直口快,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叶清冷哼,“我现在不找那个男人,也不跟你抢黄金蟾蜍,我现在就要那个病怏怏的女人,活剐了她!!” 这盛怒余修远也看到了,脸上多了几分沉重,“护法这话何意?” 叶清冷眼瞧他,“跟你没关系,总之我一定要杀了那贱人!至于那黄金蟾蜍,我不跟你抢了。” 第40章:无妄之灾 芦花中的云敏两人听到话,寒远林道:“看来你杀了那条小蛇,让叶清很生气。” 云敏道:“我们还是快走,对方现在来了这么多人,硬碰硬不好。” “嗯,我知道。” 两人移动身子往前,就在这时,已被甩在身后的黄金蟾蜍突然叫了一声。 岸上的余修远听到话喜形于色,“是黄金蟾蜍叫声!” 随之纵身一掠,直扑声音来源。 寒远林心里一惊,立即拉住云敏躲开,避免被发现。 余修远现在一颗心都是蟾蜍,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伸手抓住蟾蜍在手,轻轻抚摸,就像抚摸初恋情人的头发。 “宝贝啊宝贝,我可算是找到你了,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呢,要是没有你,我简直都不想活了。” 叶清也已经走到身边,冷哼一声,“肉麻恶心。” 余修远抬起头笑看他,“护法,说好了不跟我抢黄金蟾蜍的,这样吧,我帮你找人,这东西,你就别再打主意了,如何?” 叶清冷哼,一甩袍袖,“找黄金蟾蜍是为了炼药给教主,哼!要献殷勤你自己去献,我不稀罕,现在我只要那贱人!” “好说,好说。”余修远笑呵呵答应,拿出个布袋将蟾蜍装好,使唤手下弟子,“你们一起,找下午那个病怏怏的女人,一定要为护法找到。” 一群人分散离开,躲在芦花中的两人这才算松了口气。 人已经走了,此刻又只剩下一片安静。 明月,夜风,芦花,流水。 寒远林扶着云敏站起来,“走吧,回去。” 云敏摇头,“凌心月也还在山里,不知道情况,如果遇到五毒教那两个高手,以她身手,恐怕对方会因为我们是一路的,而将怒气迁怒于她,我们先去找凌心月吧。” 寒远林想了下,“你乖乖回去陈神医那儿等我,那我们就去找凌心月。” 这是一个条件。 云敏思考片刻,好奇问,“我很奇怪一个事,为何你一路对我多加照顾?” 寒远林微低下头,使人看不到他眼中情况,“落日山的信任,一路南下相处的朝夕,既然是朋友,那帮下忙也应该,只是为你找寻药材,算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云敏抿着唇,忽而一笑,“我真是个麻烦精。” “没。” 云敏也不知如何说,干脆往前走,“去找凌心月吧。” 寒远林指了个方向,“我们在竹林时,她朝这边走,我们去这边,找到人可能性比较大。” 说完背着云敏前行。 趴在他的背上,云敏心里只剩叹息。 她是可以自己走,但结果就是拖慢行程。 行走不多远,进入树林之中,忽见前方站着个女子,手里拿剑,就这样站着那儿。 寒远林停住脚,腾出一只手握紧刀柄。 女子身穿亮丽紫衣,上面绣着漂亮花朵,穿在女子高挑身上非但不显得俗气,反而有一种贵气。 而这紫色衣裳又衬得她如雪肌肤更加白皙,两道弯弯黛眉,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着来人,只是过于尖的下巴,让她看起来刻薄了。 “不用这样紧张。”女子开口,正是余修远弟子楚歌,“是叶护法要找你们,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 显然,她是出工不出力。 寒远林并没有放开握刀柄的手,背着云敏往前走,“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楚歌眉头一皱,上下打量走过来的男人,“你是京城人?” 寒远林停住脚步直视她点头,楚歌先是一愣,晶亮的眸子里似有飘渺的回忆,随之幽幽叹息,“京城啊,十七年前了,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京城的人。” 她说完呵笑,抱起双手,脸色变得很奇怪。 寒远林正要走,她又问,“京城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怎知你认为的京城是什么样子?”他语气很冷,楚歌也不生气,叹息一声,“人很多,街道也很多,街道上到处都是人,两边都是卖东西的,卖什么的都有,有南货,有西域来的葡萄酒,就波斯的地毯,还有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番人。” 寒远林‘嗯’了声,“都有。” 说完他径直往前走,楚歌并没有拦下他,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发信号。 离开许久,云敏好奇,“你们认识?” “你觉得我们像旧友相逢吗?”他问。 云敏摇头,“不像,那她怎知你是京城人?” 寒远林摇头,“不知道。” 话音落下,也就没人开口,寒远林身影极快,在林中野地穿梭,寂静夜空中传来刀兵之声。 寒远林立马调转方向前去,就见一片野草地上,两名叶清的弟子正在围杀凌心月。 “快说!那个跟你一起病怏怏的女人到哪儿去了?!” 两人刀挥的又快又恨,凌心月手里拿着剑应战,很明显处于下风,应付得十分吃力。 “我不知道!!” 她答得很急促,上气不接下气,左臂衣服已经被划开一道口子,幸好人没有受伤。 云敏趴在他背上喊,“我在这儿。” 那两名弟子闻言立马冲来,寒远林一抽刀,当场取走两人性命。 凌心月长长松了口气,收了剑走过来,见云敏已经站在地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欢乐的差点飞起来。 “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今天就死定了,我打不过那两个人,真的是,他们怎么能两个打一个呢,太不公平啦。” 她一开口就是一通抱怨,云敏脸上露出一个不安微笑,“抱歉,是我连累你了,对了,我们回去吧,现在这儿很不安全。” 凌心月抓着头发问,“回去了?不是要找药材吗?” “我……”云敏刚开口,寒远林就道:“你们回去,我去找。” 凌心月看着他说,“可是我能帮你啊?我跟你说,我有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食指长的香,“这个叫花不香,点燃后啊是臭的,能够驱散食人蜂。” 寒远林听到这儿,冷静问,“也就是说,这个花不香能对付食人蜂?” 凌心月点头,“是啊,可是鹤顶朱叶跟朱玉兜兰四周都有很多毒物,其它的,我就没办法了。” 她说着委屈低下头,在为自己没有帮到对方而内疚。 “无妨。”寒远林接过香,“那鹤顶朱叶周围虽多毒蛇蝎子,但我轻功还算能应付,只是那食人蜂太多,难以招架,现在有这个,鹤顶朱叶我能到手。” 凌心月问,“那你找到朱玉兜兰没有?” 他摇头。 “我找到了。”凌心月笑得娇俏可人,“就在那边山脚,我下午跟你们走散的时候意外看到的。” 寒远林‘嗯’了声,脸上也看不出欣喜,“那你们回去,我去找。” 凌心月摸着脑袋问古怪问,“干嘛要那么复杂啊,现在我们就去拿,今晚上肯定能搞到手,然后我们一起回去,正好能吃宵夜呢。” 云敏被她说笑了,这小姑娘真好,天真单纯,没那么多烦心事。 寒远林想了想也答应下来,“那好,我们先去找鹤顶朱叶。” 他背起云敏就走,凌心月背起竹篓,看着剑道:“算了,还是带着吧,我今天出门没带兵器,这还是捡的五毒教弟子的呢,还是带着防身。” 她拿着剑跟上寒远林步伐,因为这次轻功前行,没多会儿就到了地方。 那是一片杂草丛生之地,绿草起码有半人高,风一吹,野草弯腰。 而旁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石壁,常年被雨水冲刷,覆上了些青苔。零星斜斜长着树干,根扎入石壁中,并不茂盛的枝丫上居然挂着一个又一个南瓜大小的蜂窝,一眼看去,得有二十来个,将本就纤细的树枝硬生生往下压弯。 寒远林在石壁下停住脚,放下云敏,“你在这儿等我。” 云敏仰头看上去,青苔中生长出一株一尺高的猩红植物,正贴着石壁往上生长,风一吹,红红的叶子晃了晃,看起来就像天边火烧云,绚丽极了。 可那些挂着蜂窝的树就长在旁边,食人蜂们躲在巢里,静静等待着不速之客。 云敏低下头看他,张了张嘴,想到他的坚决,只好说,“小心些。” “嗯。”寒远林应了声,从怀里掏出花不香,又用火折子点燃,蹲下身插在松软泥土中。 随着青烟袅袅升起,空气中一股子臭味飘散开来。 那味道十分难闻,就像一只死了半个月的老鼠,让人恶心想吐。 凌心月捂着鼻子嫌弃后退,云敏见寒远林十分平静,此事又是为了自己,便强撑着装闻不到。 寒远林抽身而上,沿着石壁爬上去,抓住一颗才半米高的光秃秃小树苗,整个人停在石壁上,看着前方朱叶。 底下的凌心月忍不住羡慕出声,“哇……他轻功好厉害啊,若是我,别说借一颗小树苗停留,就是这么高我也根本上不去啊。” 云敏满心紧张,却听到她这不合时宜的话,强撑着露出个淡笑,“你年纪还小罢了,等你到他这个年纪,也就差不多了。” 第41章:深深羡慕 凌心月不确定的点了下头,好奇问,“他多少岁啊?” “二十七。” 云敏闷闷回了句,凌心月就站在旁边开始数手指头,估算自己到二十七岁时,轻功能不能有寒远林的一半。 而石壁上方的寒远林正要伸手去摘朱叶,几颗树干上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一群食人蜂飞出来后闻到臭味,急忙又都飞回蜂巢,再也没有一只肯出来。 寒远林见此,急忙伸手去摘。 可手还没摸到,十几只七彩蜘蛛便沿着青苔冲了过来,将鹤顶朱叶围在中间。 似乎在宣告,这是它们的。 寒远林收手拔刀,刀一挥,强大刀气一卷,如狂风暴雨一般将七彩蜘蛛卷飞摔落掉下去,将这些毒物当场摔了个粉身碎骨。 就在此时,青苔里传来细碎声音,只见二十几只火红色蝎子从青苔下钻出来,快速向他靠拢。 寒远林一刀挥出,将赤焰蝎子劈死,而蝎子爆开,浆液乱飞,凌心月看这紧张大喊,“小心啊,有毒。” 他急忙一个掠身,双脚踩在石壁上躲开,脚下踩着一根斜出树枝借力起身,一挥刀将鹤顶朱叶贴着石壁青苔割断飞起,他飞身过去,手里一个布包打开,鹤顶朱叶落入包中。 他急忙落下站在云敏面前,赤焰蝎子和剩下的七彩蜘蛛快速重来,要将宝贝抢回。 “快走!”他反手抓着云敏背起来就跑,凌心月跟在身后紧追,“等等我啊好可怕的……” 三人翻过这座山,到达凌心月所说的地方,果然在山脚看到一个山洞。 凌心月指着黑黝黝的山洞,“朱玉兜兰就在里面。” 寒远林沉默片刻,放下云敏,“你在这儿等我。” 她正要开口,寒远林却看穿了她要说的话,“不准拒绝。” 云敏叹气,无奈道:“东西不重要,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会的。”他答应了,凌心月站在一边道:“那我跟你一起进去吧,说不定我能帮忙呢。” 寒远林抱着双手看向她问,“你进去过?” 她点头,“我被追杀到处躲,看到有个山洞就进去了,结果没走多远就看到有朱玉兜兰,我本来是想摘得,可是周围毒物太多,我武功又不高,就赶紧出来了。” 寒远林‘嗯’了声,“那你不用进去。” 凌心月撅着嘴,显然,对方觉得自己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云敏急忙拉着她手笑着安慰,“他的意思是说里面那样危险,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凌心月‘哼’了声,“说的好像我愿意进去似的!哼!” 说完赌气坐下,显然是不进去。 寒远林没有理她,自己拔刀在手走进幽冥一般的山洞里。 云敏心揪紧,担忧的心里狂跳,一张脸紧紧皱在一起,就像蒸熟了的包子。 凌心月放下背篓查看自己找到的药材,看来此行收获颇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上的月亮从一开始被树梢遮挡,再到现在,被大片凌乱树枝分割。 好半天凌心月双手捧着下巴,“奇怪,那朱玉兜兰也不远啊,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这话就像追魂之箭,让本就惊弓之鸟的云敏更加忧心。 “他……”张了张嘴,云敏不知要怎么说,迈步就往山洞走去。 凌心月急忙起身追上去挡住她路,“你不能进去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也帮不上忙,说不定他还要分心保护你呢。” 云敏羞愤低下头,握刀鞘的手用力到‘格格’发响。 是啊,自己只是个累赘,非但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会拖后腿。 凌心月看向山洞道:“那我进去看看吧。” 说着话人已经走进去,消失在洞口。 云敏看向黑乎乎仿佛能吞噬所有生命的山洞口,“谢谢。” 洞内光线极暗,又七拐八弯,虽然不愿,但道路十分复杂,凌心月转过好几个弯,就听前方传来什么撕裂的声音,小心翼翼贴着潮湿石壁靠近。 只见前方,几十只七彩蜘蛛和上百只赤焰蝎子,已经将寒远林团团围住。 石壁边,一株兜兰,火红色的花鲜血一般艳丽,在漆黑的山洞里,就像随时要吞噬人的魔鬼。 一只七彩蜘蛛张嘴吐丝,一根细白的蛛丝冲着寒远林而去。 显然,这也是有毒的。 寒远林一刀劈下,刀风将蜘蛛卷飞狠狠撞在坚硬石壁上,‘啪’一声,蜘蛛当场摔成一团烂酱四溅,寒远林急忙躲避。 “这是在山洞,又不是在外头,在这里杀它们,那它们身上烂酱我一旦沾上,也会中毒而死,这可如何是好?” 他自语,几只蜘蛛又开始吐丝,寒远林如今在山洞内,根本施展不开,可偏偏赤焰蝎子看准时机,尾巴一翘,毒针飞来。 寒远林刀身一转,那些毒针全部扎在雪白刀身上落地。 他看着洞内这些毒物,心知拖下去对自己只会更加不利,左闪右躲,却突然好奇,“怪了,这些东西怎么能准确分辨我的位置?” 他心里疑惑,按理来说这洞内光线很暗,这些东西还能有这般好的视力? 寒远林后退数步,“莫非是靠听?” 他立马屏息静气,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消失了,如同一尊木偶。 蜘蛛转过身,冲着他吐丝取命,寒远林眉头一皱快速躲开,“不是靠听。” 他一落地,捡起脚边一颗石子砸向蜘蛛。 嗤—— 蜘蛛身体直接被砸穿一个洞。 “既然视力这样好,为什么却躲不开?”他想了想,忽而想到什么,“难道是嗅觉?” 他一路躲避,看向靠近石壁的朱玉兜兰。 那地方离他有点远,又有蜘蛛蝎子守护,他退到石壁边角,离兜兰已经很远了,这时纵身一跳,双脚踩着山洞上方拐角处。 这洞内终年不见阳光,以至于充满阴暗潮湿,洞壁湿滑,无异于踩在青苔上。 可寒远林却那样轻松,如同站在房梁上一般往下观察,而此时,大部分的蝎子蜘蛛都已经冲着他方向而来。 寒远林刀鞘别在腰间,将刀放在大腿上,脱下自己外套正要撕,忽而瞧见腰间。 那儿有一道被树枝划破的口子,后来是云敏给他缝补好。 略一犹豫,毒物靠近,寒远林将外套搭在大腿上,转而扯下中衣,立马将衣服撕成两半,一半丢在自己脚下,只见那些毒物围了上去啃噬,就像饿了好几天的狼,终于吃到肉了。 他抬头看向朱玉兜兰,将手里剩下一半衣服丢在离兜兰最远的角落。 守护兜兰的毒物嗅到气味立马冲上去将衣服包围啃噬。 寒远林轻呵,“果然是靠嗅觉。” 话音刚落,他手里握刀,脚用力一蹬,借力飞掠到朱玉兜兰面前停下,刀一挥割下兜兰,手里布袋张开口子接住,再一掠身,人已经离开。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毒物还没反应过来,所守护的珍宝就已经没有了。 凌心月见他的手,高兴的一脸大笑,两人快速冲出山洞,守在外头的云敏见两人平安出来,终于笑了。 寒远林走到她面前,扬了扬手里两个布袋,“到手。” 云敏笑了笑,“你的确有本事。” 寒远林哼笑将袋子打开,那朱玉兜兰在月光下,红的耀眼夺目。 忽然! “呃……” 一声闷哼,寒远林晕倒在地。 “寒远林!”云敏急忙伸手扶住,却见他已然晕过去,怎么也叫不醒,一时间心里慌乱,“寒远林?” 凌心月急忙给他把脉,“他中毒了。” “什么?”云敏脸色白的吓人,一张脸布满担忧,抬头看向凌心月问,“你能解吗?” 她尴尬摇头,显然是没办法。 云敏立即道:“心月,现在情况紧急,你带他回去找陈神医。” 凌心月担忧问,“那你呢?那些人找到你会杀了你的。” 云敏一声叹气飘出嘴,“我现在只能自己走,无法带他,你带他回去,放心吧,我会躲起来不让他们找到的。” 凌心月急忙摇头,“哪里那么好躲?不行云敏,你跟我一起回去,咱们三人也好有个照应。” 她摇头,“我现在跟废人也没什么区别,若是一起走,我只会拖慢你们行程。” “可是……”凌心月急了,“可你留在这儿要是出事了,你让他怎么办?他是为了你才中毒的,你现在就算是为了他,也要保重自己啊。” 云敏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心更加沉重。 是啊,自己不单单是为自己而活,还为别人活着。 “我……” 见她犹豫,凌心月已经将竹篓交给她,“你帮我背,我背他……” “在那儿!!”话未说完,突然传来一个男声,云敏抬头看去,是叶清的弟子,心里一惊,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若是有寒远林在,倒不必担心,逃走总是没问题,可现在…… 那两个年轻男子手里拿着刀靠近,云敏将寒远林交给凌心月,低声说,“我拖住他们,你快带他走,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我尽量拖延,你们快走。” 第42章:我来背你 她说着低头,看到晕过去的他,不知为何,脑子里想起这些时日的相处朝夕,无论何时何地,从不见他倒下,现在却因为自己中毒晕倒。 那两名弟子已经靠近,“就是她!把她抓住交给师尊!哼,这个小贱人竟然杀了师尊养的赤血,恐怕师尊把她活剐了都不解气。” 云敏握紧手中刀,她现在一份胜算都没有,但为了寒远林,无论如何,也要拼出一条路。 “区区赤血,有何可惧?”她的声音平静如水。 那弟子眉头紧皱,难以置信,“你简直是狂妄!那赤血可是师尊的宝贝!” “呵……”云敏一声轻笑,“废话真多,动手吧,让我看看你们五毒教弟子,除了用毒,武功上能有多少斤两?” 那两名弟子一脸愤怒,却没有再前进。 这个女人能杀了赤血,那武功绝对不弱,自己两人齐上,恐怕…… 云敏一双眼紧紧盯着他们,忽然抽刀,挥向离自己最近的弟子! 砰—— 那弟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云敏一刀封喉。 “你……”剩下那弟子不敢置信云敏出手这样快,又见同伴被杀,一心怒气,“你找死!” 方才那一刀,云敏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且靠着十余年朝夕苦练的招式,再加之突然出手,对方没有防备,才能稳准杀掉一人。 而今还剩一人,但云敏已经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凌心月见此急忙放下寒远林,拔出剑在手冲过去,“我来帮你。” 到底只剩下一人,凌心月武功虽不高,但一对一也算打了个平手。 云敏将刀杵在地上喘气,眼看两人对战,五十招内,谁也赢不了。 但现在她必须要赶紧离开,否则打斗声很容易将敌人引来。 她深呼吸,勉强恢复了一点体力,提刀突然出手。 嗤———— 那弟子被云敏砍下一臂,遭受重创,凌心月见此立即一剑刺穿他心脏。 尸体倒地,三人总算暂时得到安全。 凌心月后怕的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幸好有你帮忙,不然我真杀不了他。” 云敏又把刀杵在地上喘气,就这么一招,她就累成这样。 “现在,赶紧走。” 凌心月急忙点头,可这时,远处发出一声大喊,两名叶清弟子持刀冲来。 “你们杀了我两位师兄!休想走!” 对方两人杀气腾腾而来,云敏心里大惊,而今她近乎气空力尽,如何还能应付两人? 凌心月握紧手里剑往前一步挡在云敏身前,“你快带他走,我来应付。” 云敏知道她武功一般,对方若只有一人,还能打个平手,现在对方有两人,她断后只能送命。 那两个男弟子已经冲来,“谁也别想走!” 凌心月一人战两人,很快就落于下风,云敏握紧刀,她在等,等对方一个破绽。 终于,第十招后,对方一人出招,兵器刺向凌心月肚子,她见此抽刀前往,一脚踹在对方小腿上,趁对方身形不稳,刀一挥,当场割破咽喉。 “你!”剩下一人大怒,手里的刀挥的更快更狠,凌心月右臂被划一刀,一声惨叫,手里的长剑脱手坠地。 男弟子也没管凌心月,直接冲着云敏而来,“我非要杀你不可!” 云敏方才一动,而今连站都站不稳,对方却又到了面前,咬紧牙关,踉跄往右侧躲开。 对方不想她竟然还能躲,再次出招,云敏身形都在晃,眼前有些发花,余光瞥到躺在地上的寒远林,不知怎的,心里涌起一股热流,身上似有了力气,握刀在手,原地一转前进,咽喉从刀锋边半尺晃过,手里刀往后反手一刺,直接刺穿男弟子心脏。 “你……” 云敏收刀踉跄数步才稳住身形,她如今虽说没有什么真气,但多年苦练,刀招精湛。 凌心月见人死了急忙过来扶着她,“你……” “我没事。”云敏安慰她,见她右臂被鲜血染红,已经负伤,急忙催促,“我们快走。” 凌心月左右四看,“可对方还在搜找我们,啊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高兴说,“我知道这儿有一条路下山,很僻静,他们肯定不知道。” 云敏问,“既然如此,那我们走那条路。” 凌心月轻叹,“可那条路很难走。” “没关系。”云敏十分平静,“再难走也能走,总比在这里继续转的好,到时候若是遇到对方,想走也走不了。” 说着话她走过去,将寒远林背起来,“我们走吧。” 凌心月见她背着人急忙道:“我来吧,你看起来很虚弱。” “没有。”云敏悲伤扫向她右臂的伤,“你自己都受了伤,我来背就好,你放心吧,我要背不动,我会跟你说的。” 凌心月比较单纯,就真相信她,便自己背了竹篓拿着剑,“那我们快走。” 云敏不知道走了多久,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日已偏西。 如今秋季,太阳早失去了夏天的威风。 尽管如此却还是很热,凌心月右臂伤口已经简单包扎了一下,这会儿急忙赶路。 云敏将自己的刀别在腰间,同时也别着寒远林的刀,她身上没有出一点汗,但嘴唇惨白的发抖。 她中了冰骨,就算放在架子上用火烤上三天三夜,也不会出一滴汗的。 这条路的确如凌心月所说很僻静,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路,全靠着方向辨别,行走荒野树林中,见到有空地就下脚。 云敏牙关紧咬,意识也已经模糊,双眼视物如同隔离看花,只是盯着前方那个黄色影子,双腿被她牵引走去。 一开始的双腿还在打颤,渐渐地变得沉重,就像脚腕上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绑着,后面拖着千斤巨石。 渐渐地,双腿麻木到没有感觉。 她背着人往前走,脑海中残余意识全是和寒远林的相处时间,“现在,我来背你。” 是啊,他背着自己走了那么久,现在换自己来背他。 她把身体不当自己的,不断回忆过往痛苦,以自虐的方法让自己撑下去。 当大脑也开始麻木,她感觉不到累了。 直到凌心月轻快欢喜的声音传来,“我们到了,师尊我回来了。” 这一句话如同架在脖子上的刀,如今一挥刀,在云敏脖子上划拉出一个大口子,鲜血喷涌,她被抽走所有力气,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她回到了落日山,看到寒远林放弃傅桥完美提议,看到他拒绝了重回六扇门总捕位置的诱惑。 画面一转,她回到了左家堡,若不是他,自己早就在左渊成亲当天就被打死了。 后来…… 后来在杭州客栈,他终究还是暴露了身份。 “寒远林!” 云敏突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 她躺在床上,就在陈神医家里,自己的病床上。 “你醒了?”陈神医坐在床前凳子上,这会儿走过来给她把脉,“没事,你就是过度虚脱,我已经给你吃了药,休息下就没事了。” 云敏看着陈神医那满头白发,渐渐回神,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急切问,“他呢?他怎么样了?” 陈神医叹气,正要说话,门口凌心月缩手缩脚走过来,弓腰驼背,看起来就像偷父母钱买零食吃,结果却被父母当场抓住的孩子。 “对不起啊云敏,我只是想帮你们,对不起。” 她站在床前认错,云敏一脸不解,“他怎么样了?” 陈神医道:“都是心月这倒霉孩子,自作聪明,她居然把花不香给寒远林用,这花不香的确能驱散食人蜂,可是却与朱玉兜兰的香味相辅,两种香混在一起就会变成剧毒,也幸好他内力深厚精湛,你们把他送回来我就立马给他施针,现在人倒是没什么事。” 云敏听到话气的浑身紧绷,双手死死扣住被子,“这都怪我!都是为了给我找药,若不然……” 她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急忙起身下床,“他呢?” “你隔壁。” 云敏立马冲进隔壁房间,寒远林平静躺在床上,熟睡一般。 她走到床边去,看着这样平静的他,满心都是自责愧疚,双手用力握紧到骨节发白。 陈神医师徒也已经走进来,凌心月还是那副模样,小声开口,“对不起啊云敏,我……我……” “不关你事。”云敏抬起头,努力挤出个笑容,“我知道你是好心,这不怪你。” 凌心月闻言抿着唇低下头,陈神医叹气,走到云敏身边去,“我只是暂时镇压剧毒,要解毒倒也不难,只是所需的药材我这儿并没有,但时间紧急,如今能救他的,只剩下教主了。” “教主?”云敏听到有救,抬头看向陈神医,“五毒教教主?” 陈神医点头,“对。” 云敏立马起身,背着寒远林就要走,“那我现在就去,先告辞。” 走出门,外头一片漆黑,原来是深夜。 陈神医带着人跟到门口,“现在快要黎明,这个时候去也可,这样,我让心月陪着吧。” 云敏本想说不用,看她们师徒模样,恐怕一晚上都没休息,可看到凌心月那张愧疚的脸,到嘴的话还是变了,“那好吧,心月,我们快走。” 第43章:好心意外 现在的凌心月肯定难受,既然如此,那让她帮忙做点事,希望能抵消她心中的愧疚。 天色大亮,一辆马车穿过熙熙攘攘街道,云敏心无它物,只是看向躺着的寒远林。 凌心月坐在旁边非常局促,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低着头,手脚都没有地方放。 “没事,我没有怪你,而且我相信,他也不会怪你。”云敏说的很平缓,让人相信。 “你本来就是想帮我们,这是个意外,你不要内疚了,我们都不怪你。” 凌心月脸上忐忑神情渐渐放松,“对不起啊,我……我以后会好好跟师尊学,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没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而且你又不是故意的,无心之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凌心月见她澄净眸中尽是真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再次来到五毒教,这儿的鲜花还是那么茂盛。 只是好笑,上次来她还有心情看两眼景色,这次来,却是什么都看不进去。 许是因为上次的原因,这次她很容易就见到教主木深。 “教主,非常抱歉打扰你静养,我朋友已经采来鹤顶朱叶跟朱玉兜兰,只是我们前去的时候,朋友为了帮我们,用了花不香驱赶食人蜂。” 木深拿着手帕擦了嘴,恍然大悟,“这花不香的味道跟朱玉兜兰相混合,可是会成为剧毒啊。” 说着话他看向坐倒在椅子上的寒远林,走过去坐在旁边椅子上,伸手把脉了一下,“嗯,还真是,你们啊,这可真是弄巧成拙。” 凌心月不安低下头,“我……我只是想帮忙的,我……” 木深收回手,“无妨,我这儿有药,用就是了,小事。”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随我来吧。” “是,多谢木教主。”云敏抱拳行礼,背着寒远林就跟木深走。 也没走多远,就进了个房间,木深叫她们坐下,自己走到紧贴墙壁那一排排的木架子前,拿了几个药瓶走过来,“无妨,吃了药就好。” 云敏接过他递来的药,动手给寒远林服下。 木深递过来一杯温了的茶水,云敏急忙又说谢,冲着将数颗药丸喂寒远林。 很快,寒远林眼睛动了动,人也悠悠转醒。 “寒远林?”云敏语气都带着欢快和惊喜,好像痊愈的是自己。 “嗯……我……”他在椅子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头,木深坐在椅子上说,“无事,现在有点头晕,休息半日就好。” 寒远林一醒来就在陌生地方,高位上坐着木深,旁边站着一脸惊喜的云敏,“我……我不是在山洞口,我怎会在这儿?” 凌心月站在一边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啊,我……我本来是想帮你,可是我没想到,原来花不香的味道跟朱玉兜兰的味道混在一起,就会成为剧毒……”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小的快要听不到了。 寒远林眉头一皱,随之绽开,“无事,你也不是故意的,这么说来,是木教主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木深端着茶喝了口,淡淡道:“举手之劳罢了,对了,你摘来的两样药材呢?” 寒远林从椅子上站起来,虽然还有点头晕,但并不怎么影响,他还是强打着精神。 云敏从怀里掏出布包恭敬递上去,“都在这儿。” 木深检查了一下就放在桌上,走进里屋去又拿了几样药材来交给云敏,“把这几味先熬煮一个时辰,大火,三碗水熬成半碗,再将这两味放进去,改为小火,熬煮一刻钟即可,你服下后身上的冰骨之毒便可解,至于化功散,我也把药开进去了,你服下后一同便解。” 云敏喜出望外接下药材,一脸感激,“晚辈有愧,不能为前辈解忧,还让前辈病重伤神,虽然晚辈身份卑微,武功不济,但他日,若教主有所差遣,晚辈愿效犬马之劳。” 木深‘呵呵’发笑,看向云敏的目光有些笑意,“于我来说,举手之劳罢了,我在云南这偏远之地呆习惯了,若它朝有幸能去京城看看人间繁华,到时候就麻烦你给我说说,哪些地方好玩,带我去瞧瞧即可。” 云敏因为撒谎而心里有愧,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能得教主差遣,是晚辈荣幸。” “好说好说。”木深笑了笑,“你的冰骨要紧,赶紧回去服药吧,至于你同僚,他现在才刚解毒,拖延时间又久,没有当场解去,现在难免有些体虚,回去好生休息,他日自有相见的时候。” “那晚辈告退。” 云敏行了礼,和两人一同离开。 上了马车,三人坐在车厢内,云敏关心看向寒远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寒远林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只是有点胸闷,脑袋有点晕。” 凌心月坐在旁边小心翼翼开口,“这个是你中毒时间久了,虽然解毒,但还是有点不舒服而已,没关系啦,休息会儿就好。” 寒远林看着凌心月,脸上也瞧不出喜怒,“好。” 云敏见他没事,脸上笑容灿烂而又真诚,本想开口说话,可见他脸色疲惫,精神不济,便也闭嘴不言。 到了山脚,车夫已经驾车回去,凌心月还是有些不安,“那个……你们回去休息吧,云敏,你的药我来给你熬。” 云敏知道她是愧疚,所以才想着做事弥补,也不揭穿,平静说,“没事,我现在得知自己有救,而且寒远林也没事,也不知道怎的了,身上有用不完的力气,药我自己熬就好了,都是我连累你,你右臂还受了伤呢,这又因为我一直奔波,现在回去也没事,你好好休息,我今天吃了药解了毒,寒远林也好了,明天我们一起去集市逛逛。” 这一番话消除了凌心月心中的愧疚,闻言笑了起来,急忙道:“那好,我给你们引路,我跟你们说,这周围我可熟悉了,明天去玩,我带你们买好吃的,好多好多。” 云敏点头,“所以啊,你现在可要好好休息,不然明天出去玩,要是身上痛,那就玩不高兴了。” “好啊,那你们今天也要休息好,明天我保管带你们玩得高高兴兴。” 云敏笑笑,一行人回到陈神医住处,云敏将事情说了,陈神医给寒远林把脉,眉头紧皱,“怪事,你既然感觉身体虚,那为何你脉象这样刚健?” 寒远林摇头,“这我不知。” 陈神医摸不透,一脸疑惑不解,看向云敏问她药,自己检查了一番,忍不住感叹,“哎,到底是教主,我对你的冰骨之毒束手无策,教主却这般轻而易举就开出了方子,哎……” 她摇着头走进屋,云敏看向他,“陈神医的样子倒不像是羡慕。” 寒远林‘嗯’了声,“五毒教主的本事世人皆知,可能是我中毒后还没恢复吧,好了,先去熬药。” 云敏点了下头,拿着布包就往外走,找了个药罐子放到小火炉上,按照木深所言加了水,放入药材,便坐在火炉边拿着把蒲扇给炉子扇火。 寒远林走出来,拿了个凳子坐到她身边,云敏瞧着他笑了,“我围着火炉呢,你不是怕热嘛,靠这么近。” “这气候倒也不怎么热,而且火炉这么小,能有多大火。”他顿了顿又说,“你还真是个烂好人,处处为凌心月着想。” 云敏就知道,自己那些话能骗单纯的凌心月,却骗不过眼前这只老狐狸。 “哎,心月那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真单纯,年纪小,还没出师呢,难免学艺不精,再说了,她只是想帮忙,这是个意外。” 寒远林哼声,人已经站起来,“本来还想收拾她一顿,既然你帮忙求情,那就算了。” 云敏笑了,“是,能在你面前有这么大面子,是我荣幸,我先替心月跟你说谢大恩。” “哼。”寒远林心情的确很不错,至于为什么,他也不太清楚,除了自己好了外,似乎还有两样其它的东西,交杂在一起,让他心里又变得低沉。 “后天走吧。”他说。 云敏‘嗯’了声,“好。” 他看着云敏,穿一身蓝衣,布料并不昂贵,也就普通料子,领口有一些简单刺绣,可她高挑身材一穿,看起来就如同青竹。 一头墨发简单扎起来,几缕发丝顽皮的搭在她肩膀上,如同夜晚月亮照在湖面,波光粼粼。 寒远林眨了眨眼,忽然道:“我做烤鸭给你吃。” 云敏抬头看他,“你自己都才好,做什么做,闲的没事就去睡觉。” “没事。”他淡淡说,“烤只鸭又不是打架,累不着。” 说完他已经走了,云敏叫都叫不住。 算了,随他了。 熬药的时间很无聊,云敏左右四看打发时间,今日天气倒是很好,是个阴阴天,秋风凉爽吹来,虽然感觉不到,但很快就能感觉到了。 寒远林手里托着个盘子走来,“熬好了吗?” “快了。”云敏放下扇子,的确是快要到了。 第44章:两只烤鸭 寒远林在凳子上坐下,将盘子递给她,“我烤了两只,一只给陈神医师徒,这只我们两吃。” 说着话他撕下鸭腿给她,云敏咬了口很意外,“这烤鸭居然能这么好吃?” 寒远林啃着鸭脚笑了,“也不看看是谁烤的?” 云敏笑了起来,眼睛亮的就像两颗星星,“真的很好吃啊,我觉得吧就你这水平,以后开家酒楼客栈,肯定生意红火,日进斗金。” 寒远林将旁边木架子拉过来放在面前,把盘子放上去,腾出两只手啃骨头。 “那还是算了,我这么懒。” 这个提议被他直接否决,毕竟他了解自己,真不是个勤快的。 云敏点头,“也是,你懒的时候是真懒,勤快的时候也是真勤快,我看你刚刚就是嘴馋了。” 寒远林哼笑,“吃你的,这么好吃的烤鸭还堵不住你嘴。” 云敏啃完一条鸭腿丢开骨头,洗了手回来,拿了块帕子包着药罐子柄,将药倒进碗里,正好半碗。 她把药碗放在桌上凉一下,寒远林叫她吃东西,她拿着筷子夹鸭头,寒远林道:“鸭头归你,脖子归我。” “行。” 她才不喜欢啃鸭脖子呢,就喜欢啃鸭头。 不得不说,他这厨艺是真好,云敏吃着,直感叹以前吃的鸭头都比不上这个,“哎,下次什么时候再烤?” 寒远林瞥了她一眼,“等我想勤快的时候吧。” 云敏啃到脑髓,若有所思,“听说吃哪儿补哪儿,你每天那么费脑子,应该多吃脑髓才对啊。” “不用了。”寒远林还在啃爪子,“我够用,你多补补。” 话音落,他脸色一僵,云敏奇怪问,“怎么了?” 他回过神笑着摇头,“没,我在想上一次做烤鸭是什么时候。” 云敏没有被他转移话题,而是没好气道:“我就不用补了,还是你多补补吧,毕竟你经常用脑。” 啃完鸭头,她去洗了手回来,药也已经温了,一股子苦涩怪味扑面而来,让人闻之作呕。 但她却喜笑颜开,好像喝的是一碗蜂蜜水,一仰头一口喝完。 “是真难喝。” 她放下碗,寒远林撕下一大块鸭肉递过来,“药就没有好喝的。” “这我知道。” 云敏喝完药,疲惫眨了眨眼经,“我好困啊,不行,真的要困死了,我去睡觉。” 寒远林转头看她背影消失,并没有什么在意的,而是继续吃烤鸭。 毕竟她身体虚了那么久,现在喝了药想休息也很正常。 云敏醒来的时候是夜晚,屋内只有一支蜡烛,她一睁眼就看到坐在床前凳子上的人,急忙起来,“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寒远林笑了笑,“你睡了整整两天,怎么都叫不醒,陈神医说你身体过度疲惫需要休息,我只是来看你。” 他说着站起身走过来,伸手用手背贴着她额头,正常的体温传来,他高兴笑了,“总算不再是冷冰冰的。” 云敏抬起双手,看到熟悉的红,捏了捏拳头,感觉到身体的温暖,欢喜不已。 “我真的恢复了,终于……”她高兴的差点要哭出来,急忙运转体内真气,笑得更加灿烂,“而且我真气也恢复,看来化功散的毒也解了,不愧是五毒教主,真的是厉害。” 寒远林哼笑,“这还用你说?五毒教内高手如云,若没本事,他岂能活到现在?” 云敏欢喜不已,在地上走来走去,长久因为身体原因而无法多动弹,现在终于恢复如初,她心情好的,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跳上天。 寒远林站在旁边,见她欢喜,忽而问,“我听凌心月说,你背我回来的?” 她随口一答,“你当时都晕过去了,不背你回来,难道把你丢在山里喂狼啊。” “你当时的情况,不应该做这样危险的事。”他说着话,云敏正要说,可一抬头,就看到他晶亮的眸子盯着自己,一时间心虚,笑了笑,“你中毒也是因为我,当时心月又受伤了,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寒远林沉闷的‘嗯’了声,站在面前没再说话。 云敏看了眼屋外,漆黑一片,“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他看向窗外,“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睡的着。” 云敏低下头,良久,“谢谢你。” 他看过来,忽而一笑,“饿不饿?我做烤鸭给你吃?” “不用了。”云敏想也不想就拒绝,“这两天害得你为我担心,现在怎么好让你做,不过说实话,是真的有点饿,这样,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 原本还不觉得,毕竟她现在的心情只有欢喜,可寒远林一提她才发现是真的好饿,找了一圈,最后决定煮个面吧,简单又顶饱。 一碗面条撒上碧绿葱花,就着橱柜里辣鸡浇头,再放上几片绿油油的青菜,当她端出来的时候寒远林都意外了,“很有卖相。” 云敏拿着筷子搅拌,片刻后轻笑,“我爹吃面就一定要放青菜,说这样才好看又好吃,我也遗传到这个习惯了,总觉得应该放青菜。” 寒远林拿筷子的手一僵,叹息开口,“你那时候还小,记得的事情不多,如今能记得的,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吧。” “也没什么刻骨铭心的。”云敏笑笑,“无非就是我娘又抱怨我爹,就知道种花不知道种菜,要么就是我娘问我衣服上怎么这么多泥巴,又上哪儿野了,都是寻常事,没什么刻骨铭心的。” 想起往事她忍不住发笑,“对了,明天和心月出去玩,后天我们就去京城。” “这儿挺好的。”寒远林的样子像是有脾气,“我就呆在这儿。” 云敏一愣,好半晌才想起他的事,笑了笑,“是啊,云南是个好地方,风景好,你打算以后定居在这儿?” 寒远林眸光一冷瞥过来,“你不是嫌我多事吗?我跟你说了,这件事完成后我就自己离开。” “啊?”她这才想起,因为找药材太过危险,自己当时跟他起了矛盾,他说完成这件事就走。 她脸上的笑在烛光中变得很温暖,“你这人,怎么还这样小气?” “我不小气,只是既然说了总要做到。” 云敏见他那脸,就知道还在生气,好言好语哄着,“是,这件事是我不对,你就大人大量,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吧?” “不行。”他把碗里的汤都喝完了,放下碗筷一脸正经拒绝。 云敏无奈发笑,“那你说,怎么才不走?只要你说,我都去做。” 他绷着脸想了想,意味深长看过去,“你说,你是猪。” 云敏毫无顾忌说出来,“我是猪我是猪我是猪。” “呵……”寒远林被她模样逗笑了,抱着双手耸肩,“是头蠢猪。” 云敏照样点头,“我是蠢猪我是蠢猪我是蠢猪。” “哈哈哈……”寒远林大笑,“你真的是猪,还是头蠢猪。” “对对对,我就是猪,还是头蠢猪。”她说完,“那现在气消了没有?” 寒远林瞥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到外头去,“这秋天就是舒服,风吹着凉爽的很。” 云敏跟着他出去,两人在外头庭院散步,听到这感叹,云敏正要开口,忽而嗅了嗅鼻子,“桂花香。” 寒远林点头,指了指旁边,“那边有桂花树,今早我看的时候还没开呢,真快。” 因为桂花香,云敏思绪刹那间千头万绪。 寒远林一瞧就知道原因,“想起你的青梅竹马了。” 很平静的陈述。 “去年,左家堡的桂花,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开的。”她说完,一声叹气在风中飘散。 寒远林道:“是啊,快要中秋了,对了,我突然很想吃桂花饼,你帮忙做一些吧。” “好。”她随口便答应下来,这本来就不算什么事。 走了几步,看到庭院边角黄了的南瓜,“南瓜也差不多成熟了吧?到时候做南瓜饼给你吃,我会做。” 寒远林淡淡说,“你会的还挺多。” “又不是多难的事,再说了,我又不是要做的多好,反正随便做做,能吃就行了。”她答得很随意,似乎真不是难事。 两人说了会儿话,坐到石凳上去,没多久,东方开始泛起鱼白,云敏笑笑,“天要亮了,我去做早饭。” 她起身离开,寒远林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看着她背影,直到消失。 云敏厨艺一般,就像她自己说的,能吃,但有多好吃,那是说不上的。 凌心月手臂受了伤,不太方便,这两天都是陈神医在忙,因为她做早饭,陈神医便也笑呵呵歇息。 吃完早饭,凌心月就拉着她要出去玩,寒远林思考片刻后拒绝,“还是算了吧,我们之前跟五毒教叶清起了矛盾,现在就在人家地盘上,还是不要出去招摇的好,万一碰上,很麻烦。” 陈神医好奇问,“五毒教?叶护法啊,这是怎么回事?” 云敏将那天的事说出来,陈神医眉头轻皱,“那你们还是小心些,叶清这人向来有仇必报,心眼比芝麻还小,心月,这个时候就别闹了。” 第45章:一年桂花 凌心月撅着嘴,不能出去玩了。 云敏想起之前的约定,但寒远林说的也很对,因此便笑着跟凌心月开口,“我看桂花开得好,我一会儿做桂花饼吃,那就不出去玩了吧。” 凌心月无奈点头,“那好吧,那就吃桂花饼好了。” 安抚好了她,云敏看向陈神医,“这些时间一直给你添麻烦,多谢神医,我们明天就走,以后有缘,会再见的。” 陈神医‘哦’了声,“要走去哪儿?” “去京城。”她语气有些沉。 “哦,你们是京城人啊,可惜了我没去过,听人说京城那边可繁华了。” 云敏摇头,“我不是,不过,京城的确很繁华,但也很闹腾,吵得很。” 两人说了些话,云敏拿着篮子去摘桂花,只是心情低落。 一年前,她也亲手摘桂花做成桂花饼给左渊吃,可为什么最后,却成了她在桂花饼里下毒要杀他了? 寒远林走过来帮他摘,一面说,“就知道你在想他。” 她轻笑,“怎么能不想呢,我其实根本想不通,为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十四年,他怎么就不肯信我一下呢?我如果要杀他,根本不用下毒,完全可以动手。” “那说明他是个小气鬼,而且还特别蠢。” 云敏摇头,“不是,他不小气,也不蠢,就是……” 她本想找点好话帮左渊,可想了想,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天才开口,“这件事打击太大了,而且那么多人证,如果不是我自己知道,我都相信了。” 是啊,那天在左家堡,根本就是铁证如山。 一篮子里已经全放着金黄的桂花,她转身要回厨房,却见陈神医在角落里挑选南瓜,云敏笑着走过去,“这南瓜看起来都成熟了,正好可以吃。” “做成南瓜饼才好吃呢。”陈神医说着话,终于挑选了一个自己最满意的南瓜抱在怀里,“我跟你说,我做的南瓜饼也是最好吃的。” 说完神情失落,想起了往事,“他说,我做的南瓜饼,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她?”云敏笑着问,“心月吗?你是她师尊,你亲手做的,那当然是最好吃的。” 陈神医摇头,“不是心月,是我未婚夫。” “啊?”云敏很意外,“未婚夫?不是丈夫吗?” 陈神医一面笑着摇头一面往里走,“他在我十九岁那年离开云南,说回家去禀告父母,就来娶我。” 云敏略一沉思,“你那天说,你现在是四十六岁,十九岁,那就是二十七年前?” 她话音落下,陈神医很诡异看着她,或许是她直接将时间说出来,也可能是将年龄说出来。 许久,她愣了很久,“是啊,他走了二十七年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寒远林很意外看向云敏,“四十六岁?” 很显然,他也以为陈神医起码八十岁。 云敏点头,“对,四十六岁。” 才四十六岁,却苍老的像八十岁,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二十七年,就算是从云南到关外,也够走好多趟了吧?他是不认路走丢了吗?”寒远林问得很奇怪。 陈神医摇头,“他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或许……是他父母不允许,他不能违逆父母,又觉得不好意思来见我,所以就干脆不来?也许是这样。” 陈神医的语气从一开始的猜测到肯定,似乎这就是真相。 云敏跟寒远林对看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信。 “神医,你就这样等了他二十七年?从十九岁等到现在四十六岁?”云敏诧异问。 “是啊,可我都等了二十七年,他怎么还没来娶我呢?” 云敏抿了抿唇,轻叹一声,“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我们都是中原来的,或许能帮你找到。” “他叫韩昭,你们听过这个名字没?”陈神医说起这个‘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那样的青春活泼,云敏的目光模糊了她的满头银发,恍惚间看到了二十七年前那个十九岁女子,容貌秀美,娇俏可人。 寒远林摇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不可能啊。”陈神医皱着眉摇头,“他武功很高,是个江湖中人,不应该籍籍无名啊。” 寒远林好奇问,“他武功很高?确定吗?” “那是当然。”陈神医坚定回答,“我非常确定,他武功极高,人也很能下苦功练。” 寒远林在脑海里又仔细过了一遍韩昭这个名字,最后还是摇头,“江湖中的确无此人物。” 陈神医听到此,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良久后只剩下一声叹息,“那他去哪儿了?会不会……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说到最后,她眼眶湿润,云敏急忙笑了,“怎么会?你都说了他武功高强,怎么会英年早逝呢?江湖中卧虎藏龙,高手无数,很多人并不在江湖上行走,所以不知道也很正常。” 她的话安慰了陈神医,“是啊,他武功那么高,肯定不会有事。” 说着话,她目光握在云敏腰间的刀上,“你比他要逊一筹。”神医指了指寒远林,又道:“但你们两人武功都已经算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以他的苦练,如今他的武功,必定在你之上。” 她指着云敏,转而指向寒远林,“但你的话,你们应该差不多。” 云敏跟寒远林对看一眼,十分震惊看向陈神医,“你怎知?” 闻言陈神医‘哈哈’大笑,“我武功不弱的,我师……”说到这儿她语气一顿,随之说,“我师尊常说,看人武功高低深浅,从握兵器手法即可看出,万丈高楼平地起,握兵器这个最普通的动作,却必须要长年累月苦练才能前进,所以我看你们两人握刀手法,大致就能有个底,但若要准确摸出高低,唯有动手,只是我现在没有武功,所以也就不必动手了。” 寒远林眼中有着诧异,“可我听你脚步声,你是个完全没有武功的人。” 陈神医看着他,笑得悲凉,“我……的武功废了。” 说完她抱着南瓜,径直走进屋。 云敏见她走了,转身看向寒远林,“陈神医仅凭我们两人握刀手法就能看出武功高低,她的武功绝对很高。” “嗯。”寒远林点头赞同,“只是她的武功为何又废了?” 云敏摇头,“看她样子,似乎不愿多说,不过我更好奇的事,那个叫韩昭的,以你的见多识广,真的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二十七年前,那时候你刚出生呢,会不会是以前?” 寒远林坚定道:“我对自己记忆力很有信心,任何人的脸我只要见过一次,就算几十年后再见,我一样能认得,同样,名字也相同,不管是听过,还是看到过,只要我接触过韩昭这个名字,我就一定记得,但没有,空白。” 顿了顿,他忽然道:“或许,韩昭不是真名。” 云敏没有否认,好半晌叹气,“不知道那个叫韩昭的,知不知道陈神医等了他二十七年,从一个青春美貌的女孩子,等到如今白发苍苍,而且,她才四十六岁,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寒远林伸手在她头顶上,云敏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见他手里拿着一片桂花树叶丢掉,“刚摘桂花时掉你头上。” 云敏觉得自己反应过大,‘哦’了声,伸手在头上找了找还有没有。 就听寒远林开口,“你真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云敏放下手摇头,“没有,我就只是单纯感叹一下而已。” 他转身往里走,一面说,“就因为你是,所以被我揭穿后才会快速否认。” “哎你……”云敏指着他背影,“你当我犯人啊。” 这天的零食很丰富,不但有云敏做的桂花饼,还有陈神医做的南瓜饼。 油炸到金黄的南瓜饼从油锅里捞起来,再裹上一层白芝麻,又好看又好吃。 “快快快吃,我师尊做的南瓜饼,好吃得不得了,我告诉你们,这么好吃的东西,在外头有钱都买不到呢。” 云敏是个好相处的,一面将桂花饼分给她,一面接过她的南瓜饼。 寒远林拿着桂花饼啃,正好外头几只鸽子飞动,他瞧了眼走出去,只见鸽子停在空地上似乎在找东西吃,一会儿发现没有,扑腾着翅膀飞走。 因为第二天要走,心月叫她们早些休息养好精神,以后记得来云南看她之类。 云敏一一答应,在房间里正理着被子,听到外头敲门声,“来了。” 一开门,“陈神医好。” 陈神医走进屋来,下意识关上门,面色有些沉,云敏觉得,她应该是有什么事。 两人坐在凳子上,陈神医双手放在大腿上握紧,有些不安,半晌才开口,“你这趟是要去京城,一路上要经过很多地方,我想求你个事儿。” 云敏大致已经知道她所求了,一脸淡然浅笑,“神医不用这样客气,这些时间你对我的照顾,我都铭记在心,你有什么事要我去做,说就好。” 第46章:二十七年 这一番话让陈神医心里的不安放下,笑了起来,“我想……如果可以,你帮忙打探下,韩昭他……在哪儿?我想,我去找他。” 云敏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发沉。 韩昭要么已经死了,所以才没来找陈神医。 如果没死,二十七年了,他都不愿意来找你,这其中原因,还能不明白吗? 可她不愿打碎神医的梦,只好应下,“这么点小事,好,我记下了。” 说完,她又问,“对了,这个韩昭,神医还知道多少?” 陈神医眼神变得很飘渺,尤其是在屋内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她的目光看得人心里疼。 “他是一个大家族的孩子,他跟我说,韩家有很多子弟,族中子弟不论男女,个个都练武,他是族长的儿子,可偏偏根骨奇差,武功再怎么练也是稀疏平常。” “他有好几个兄弟,除了他,个个武功高强,唯有他不行,最后啊他就想干脆读书算了,这树挪死人挪活,既然学武不行,那就读书。” “可韩家这个大家族,不是那种武夫之家,他的兄弟也有读书厉害的,而且啊武功也学得好,他知道,这辈子是无望了,也因为他武功不成,难以继承家业,古话说得好,贤君不爱无功之臣,慈父不爱无益之子。渐渐的,他爹对他越来越冷漠,甚至有一次在他被族中子弟欺负后,反说他自己惹是生非不懂事,他满心愤怒,就离家出走了。” 说到往事,神医只剩下感叹和爱的交织,眼中悲喜交缠看得人心里难受。 云敏听到此问,“然后他来云南,你们就认识了?” 神医点头,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似乎又想起了过去那段美好的岁月。 “是啊,我们就在云南认识的,那些时间啊,他就陪着我四处走,我们去看了山林风景,大半夜爬上高山去看日出,他身上啊就带着我喜欢吃的糕饼给我吃,我们去河里抓鱼,在山里四处走,我告诉他哪些花草有毒,哪些能入药,然后到黄昏,我就坐在一起看日落……” 过去的时光太美好了,美好的她用一生去偿还。 云敏不敢去看她眼里的美好,因为那让自己想起了左渊。 “哦,你说他武功高强,可你也说了他根骨奇差,这样的情况,恐怕很难达到武功高强的地步。” 陈神医点头,“我知道他最在意这件事,所以我就研制出改变人筋骨的药,终于,在我们相识两年后,也就是我十九岁那年,我研制成功了,我把药给他,终于解决了他根骨奇差,练武有限的问题。” 她笑的那样灿烂,如同春日里迎着太阳开放的花朵,“他那时候好高兴啊,他跟我说,他回去禀告父母,然后就来云南娶我,叫我等她。” 云敏听到此眉头微皱,古怪问,“筋骨本为天生,还能改变?” 陈神医点头,很骄傲看她,“你觉得我做不到?” 云敏笑了,“怎么会呢?我自然是相信神医本事,只是难度很大吧?” 陈神医‘嗯’了声,“是很大,但我做到了,帮到他了。” 云敏可以想得到,陈神医付出了多少汗水,才研制成功,将灵药交给了心爱的人,可那个给了自己承诺的人,却让她苦苦等待。 “好,我此番回去,一定留心找寻。” 见她答应,陈神医起身,“好,那谢谢你,明日要走,那你休息吧。” 人已经走了,云敏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看向旁边黑暗中,“偷听可是不礼貌的。” 黑暗中,寒远林走过来,“我本来是找你,结果你们在里面说话,我在外面等,不算偷听。” 云敏看了眼外头,叫他进来,“陈神医也太傻了。” “嗯,我看她老的这样快,恐怕也是当初研制这药时用脑过度了。”寒远林进屋,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刀,“明日要走,去查询当年的事,那你现在能想起跟当年有关的东西吗?就是傅桥要的那东西。” 云敏叹气摇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真是有病,我家都被一把火烧了,真有什么也变没有了。” 寒远林眉头皱起,眯起眼睛,“看来你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奇怪了,傅桥死缠着你,那说明这东西是肯定存在的,只是在哪儿却不得而知。” 云敏倒了杯茶水喝,也递了一杯给他,“我觉得吧,傅桥他们肯定是疑心病太重了,我手里根本就没东西,能给什么?” 寒远林喝着茶,“当年既然已经把你家烧了,那说明是没有找到东西,所以只能烧毁,但现在他们又找来,只能说,当年那东西还在。” 云敏摇头,“我爹留给我的就这把刀和刀谱,其它的什么也没有,依我看就是傅桥他们心虚,做贼心虚嘛,所以才会认为我手里有东西,可他们也不想想,我那时候那么小,能有什么?” “他们的怀疑可能是……”寒远林想了想,“因为你那时候太小,你爹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怕你小不懂事,反而惹来杀身之祸,因此应该是有给过你什么暗示,比如说一句话,一个地方,一样物品什么的。” 云敏摇头,“留一张藏宝图给我?里面有一座金山?”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 寒远林放下茶杯,“好吧,早点睡,明天动身。” 天刚蒙蒙亮,后院的大公鸡开始仰着脖子打鸣,将人吵醒,好开始一天的活计。 云敏两人吃了早饭,又跟心月师徒告辞,各自骑了一匹马就离开。 两人无心游玩,选的都是最快的路,林中白雾缭绕,一片湿润,连呼吸间都能闻到花木的香气。 林中小路,云敏牵着马缰前进,只见一只黄金蟾蜍跳出来横在路中央,云敏急忙勒停,看向身边停下的寒远林道:“糟了,又遇到五毒教的人。” 当初就是因为黄金蟾蜍才引起跟叶清之间的矛盾,而今一看到,肯定第一反应是想到那个危机。 寒远林平静开口,“不必担心,虽说叶清武功高强,又精于用毒,但以我们两人的轻功,逃走是没问题。” 话音刚落,林中有人开口,随之往前走,渐渐走出白雾,“听说叶清养的宝贝被一个女人给杀了,是你吗?” 那人走过去抓起黄金蟾蜍丢进布袋,抬起头看向两人。 来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一身白色衣服,头发简单扎起,笑起来非常阳光,一看就是个很好相处也很好说话的人。 寒远林跟云敏互看一眼,看向那男子,“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我叫乐裕,是五毒教护法之一。” 云敏轻抿着唇,手握紧刀柄,就听乐裕道:“不必怀有敌意,因为我对你们并无敌意。” 寒远林看向他问,“既如此,那我们先告辞,不打扰你赏风景雅兴。”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一阵爽朗笑声,随着靛色晃动,只见甘旭走到乐裕身边,扬了扬手里黑色叶子,“奶奶个熊,我总算是找到黑草了,这东西还挺会藏的,找了我两天呢。” 乐裕面带和煦微笑看他,“恭喜师兄了,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甘旭一摆手,大大咧咧开口,“你说就是。” “昨儿晚上,袁硕又生了一个儿子。”乐裕平静如水开口,甘旭听到这话暴跳如雷,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现在就杀几个人才能平息怒气。 “我去踏马的,有没有搞错?袁硕这狗东西每年都要娶几个小老婆,还踏马每年都要生几个儿子,这出生,满月,百日,老子一开始还送他夜明珠,送他珍珠,现在老子连个尿壶都送不起了,踏马的他又生儿子,我可去踏马的!!” 乐裕见他跳脚,和气一笑,甘旭急忙背手,将黑草藏在身后,“这东西我可不送!袁硕老贼,他这是欺人太甚!赶明儿我也娶她十个八个小老婆,每年生他十个八个儿子!” 乐裕道:“师兄误会了,我是说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隶属同门,现在他喜得贵子,我们还是要去庆贺的。” “庆贺个屁!”甘旭想起这事就烦,“他哪年不生几个儿子?呸!个个儿子都活不过一岁,还天天生!” 一番大骂,他这才看到面前两匹马,抬头一看,居然还认识,“哟,这不六扇门的两位兄弟嘛,看这架势,是要回京城啊?” 寒远林顺着他话说,“是啊,多亏教主伸出援手,不然我这同僚可就危险了,而今事情尚未办妥,先行告辞。” “哼!我准你走了吗?!”怒气腾腾的声音冲来,就见叶清提着刀挡在面前,一双眼血红跟要吃人一样。 他抬起手指向云敏,“杀了我的宝贝,还想活?” 话音落,他人如离弦之箭冲来,刀锋一闪,直逼云敏人头。 “叶护法。”云敏一面提刀挡招,一面开口,“那日的事只是个误会,大家有什么话好商量。” “商量个屁!”叶清根本没有要商量的意思,提刀就要杀人,两人显然已经是生死之战。 第47章:只能赔偿 寒远林握刀正要帮忙,却听乐裕开口,“这位兄台,不知那日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又缘何杀了叶兄的宝贝?” 他看向开口的人,现在面前就有三个五毒教高手,且不说武功,光是用毒就足够令人头疼。 而且和叶清的事最好和解,否则双方就只能你死我活。 寒远林肯定是不想死的,但若杀了对方,五毒教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哦是这样的。”寒远林见乐裕看起来就很好说话,优先开口将那日的事情说清楚,“说来也是我莽撞,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管如何说,这件事我们也有错,而今只求尽力弥补。” 甘旭听到后看向拼命的叶清,“这家伙一向是这样暴躁,哎只是你们杀什么不好,偏偏杀了赤血。” 乐裕身影一晃,在原地留下一串残影,手指夹住叶清刀锋一转,“叶兄,还请稍安勿躁。” 叶清气的一脸通红,“感情没杀你的宝贝,你当然不心疼。” 乐裕并不生气,“叶兄,事已至此,你就是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既然他们二人也有弥补之心,不如叶兄就小惩大诫,化解恩怨才是,再说了,人家引来食人蜂也非本意,这件事大家都冲动了,还请听我一言,大家有话好商量。” 叶清想了想抽回刀看向云敏,转而看向乐裕,“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乐裕收手看了眼云敏,转头微笑看向叶清,“那赤血本是赤练子,常年喂食毒药养成的蛊蛇,我手里也炼制有一条,虽说比不上叶兄的,但勉勉强强也还算过关,而今只等这赤练子再吃三十只七彩蜘蛛便算完成,既如此,就请二位去抓三十只来,赔给叶兄,此时就到此为止,可好?” 他问,似在商量。 云敏跟寒远林目光相接,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便答应下来,“此事本来就是我们不对在先,现在能略尽绵薄之力,弥补过错,我们自然愿意。” 云敏答应了,叶清不满‘哼’了声,“行吧,我就给乐兄一个面子。” 说完提着刀就走。 寒远林见人走了,知道今天是无法起身,只好看向云敏,“七彩蜘蛛我们之前见过,现在去就好。” “嗯。” 两人勒转马缰,往来时方向而去。 马蹄声远的听不到,甘旭这才开口,“你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关你什么事,得罪人。” 乐裕轻笑看他,“师兄这话就错了,叶清与我们是同门,我与他又都是护法,这怎么能算是闲事呢?” “我说的是那两个。”甘旭没好气看他,伸手指了指云敏两人离去的方向,“多管闲事。” “哈……”乐裕发笑,“虽说我们跟六扇门并没有交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结仇是完全没必要的,再说了,叶清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真要跟那两人拼个你死我活,不管结果是什么,都不会有赢家,既然如此,那就现在先和解了。” “七彩蜘蛛就是咱们也得小心些,那两人去,只怕东西没找到,人先当了蜘蛛的午饭。”甘旭抱怨。 乐裕闻言浅笑,“他们丧命在毒物之下,这七彩蜘蛛又非我五毒教所养,他们自己去的,自己被毒死了,与我们有何关系?再说了,那两人能拿到鹤顶朱叶跟朱玉兜兰,尤其是那个男人的武功,连教主也赞叹,此番我对他们,有八成把握,” 甘旭没好气道:“我就说你一句,你噼里啪啦说个没完没了,想用话淹死我,行了行了,你爱干嘛干嘛,我懒得管你。” 乐裕浅笑,“好,那我不说就是,现在请师兄移动大驾,随我前去祝贺袁硕长老喜得贵子。” …… 云敏跟寒远林又回去了,陈神医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幸好见到凌心月,询问抓七彩蜘蛛的事。 “那东西是剧毒,全身都是毒,只要手一摸到就中招。” 凌心月一脸担忧,“对了,我师尊有一个用玉雪树编成的筐子,用那个装就行。” 一说完她就急忙跑回去,很快拿了个筐出来,看着跟一般竹筐差不多,但她高高兴兴塞给云敏,“用这个,还有啊,千万不要去摸,不然你就死定了。” 云敏点头答应,“嗯我知道,心月,又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凌心月一个劲儿摆手,“反正是师尊的东西,那我陪你们去吧。” “不用了。”寒远林拒绝,云敏斜了他一眼,寒远林追加一句,“我们要急着赶路去京城,所以要尽快了解这里的事,我们两人去比较快些。” 凌心月闻言,不好意思低下头,“那好吧,你们速去速回,要小心哦。” 两人前往之前找药的地方,这会因为知道目的地,心里倒也没什么忐忑。 行走在林中路上,云敏将刀别在腰间,背着筐走,却不想意外遇到楚歌。 余修远弟子,她还在这儿? 再次看到她,云敏停住脚步,一时间有点尴尬,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好啊。” 楚歌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们,扫了眼云敏点头,“真巧,又见面了。” 话音落,她忽而发笑,“你看起来是痊愈了,既然这样,怎么还在这儿?不怕遇到叶护法?” 云敏笑笑,“还要多谢乐裕呢,是他帮忙斡旋,我们现在就是来找东西赔偿。” “乐师叔啊。”楚歌并没有什么意外的,“他一向是个烂好人,你们可真走运。” 说完不等对方开口,突然问,“你们离开云南,是要去京城吗?” 云敏略一犹豫承认,楚歌听到话,脸上又是那种怀念又飘渺的神色,“京城啊,好地方,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能再看一眼。” 云敏道:“这有什么的,你要喜欢,故地重游就是了。” 楚歌冷声哼笑,“故地重游?如今,五毒教才是我的故地,京城?呵,陈年旧梦罢了。” 刚说完,就听林中传来余修远声音,“我踏马奶奶个熊了,袁硕那个狗东西,踏马又生儿子!老子哪儿还有东西送?干脆把裤腰带脱下来送他好了,正好留着以后上吊用!” 三人看去,只见余修远带着两个男弟子走出来,见到楚歌眉头一皱,“怎么一个人?不是说了两个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吗?” 楚歌甜甜一笑,“这儿也没什么危险,我们分头找。” “哦……还是小心些好。”余修远看向云敏两人,“哟,好了啊?那还不滚?等着叶清来杀你呢?” 楚歌解释了一番,他点头‘哦’了声,“又是乐裕,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就喜欢多管闲事。” 嘴里一通抱怨,他看向楚歌,“找到没有?” 楚歌歉意摇头,“还没有……对了师尊,你是要送给袁师伯恭喜得子吗?” “我送个屁!”一提起送礼,余修远就气的跳脚,“那个狗东西!每年光是小老婆就要娶七八个,老子每年光是给他送娶小老婆的礼物就得多少钱?每年还得生七八个儿子,每个儿子出生满月百日又是钱,老子的钱都送给他,自己喝西北风啊?” 楚歌发笑,“好了师尊,既然如此,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 余修远摸了摸脑袋,一脸怒气,“行吧,我去别处找找,你自个儿小心些,有事儿发信号弹。” “我知道了。” 余修远带着两个男弟子离去,云敏突然发笑,寒远林看着她问,“有什么好笑的吗?” 云敏因为发笑而脸色红起来,“就他们说的啊,之前我们遇上乐裕,甘旭长老也是这样暴跳如雷。” 说起这个,寒远林也忍不住抿唇发笑,一手握成拳抵在唇边。 楚歌呵笑,“这也不怪几位长辈,实在是袁师伯欺人太甚,娶小老婆得送一份礼,儿子出生得送一份,满月得送一份,百日又得送一份,长此以往,是个人都受不了。” 云敏好笑,“你这位袁师伯……艳福不浅。” 楚歌笑笑,两人不再说这件事。 “看你还在忙,那就不打扰,我们先告辞。”云敏跟她打了招呼,便跟寒远林离开。 来到断壁下,她将筐递给寒远林,“我上去,把它们打落下来,你在下面接,如何?” 寒远林轻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主动找出力多的事情做。” 她并不意外他能猜中,毕竟他那么聪明,“这一路麻烦你太多,不多出点力,心里过意不去。” 说完她拔出刀在手,起身一掠,如一只矫健苍鹰,贴着光滑石壁纵上百丈。 七彩蜘蛛感应到有别的生物闯进,迅速出来守护,云敏这次不是来摘药,因而并没有多少顾虑,刀风一卷,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数蜘蛛掉下断壁。 而在下头的寒远林手拿着筐,几个起掠,灵巧又完美接住落下的蜘蛛。 “云敏,够了,三十只了。” 听到底下声音,云敏一脚踹在石壁上往下落地,看着框里满满蜘蛛笑了,“搞定,走吧。” 第48章:火中云敏 说着她伸手去拿筐,寒远林却反手一甩背在身后走,“我还没老到这么点东西都背不动。” 云敏失笑,“我只是觉得一路都是你在出力,所以想多分担一些而已。” “没事。”他淡淡一说,“我也希望多分担一些。” 云敏奇怪看他,“为什么?” 寒远林看着路边野草,远处树林,明明是秋天,这儿却还是山清水秀,静静地听,还能听到潺潺流水声。 “云敏。”他带着浅淡微笑,“如果……左渊知道了真相,并且来找你,你……还会跟他一起吗?” “啊……” 这个问题让她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这段时间的忙碌和逃命,让她也没有心思去想。 寒远林走得很慢,“没关系,慢慢想,我就是随口一问。” 云敏和他并排前行,走了许久,她看着前方连绵山脉,一大片乌云低垂笼罩在山顶,很低很低的乌云,她觉得自己只要站在那山顶上,一伸手就能摸到云了。 “不会。”答案很坚定,声音也很轻。 寒远林一愣,停下脚步奇怪看他,“为什么?你那么在意他,为什么不会?” 刚说完,他似乎想到了答案,尴尬一笑,“是啊,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肯定不会在原谅他。” 云敏摇头,“不是,不是因为他做过对不起我的事,而是……已经没有以后了。” 说完她突然一笑,仿佛心里原本有一道伤,但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以至于伤口已经化脓。 “左伯父是他父亲,他父亲已经否决了我们两人,而且……他已经跟冉静萱成亲了。” 良久,寒远林发笑,继续往前走,“一直都觉得你是个随和的人,不想其实界限这样分明。” “是吗?”她自语,“其实左伯父这招用的真的太好了,他如果只是竭力反对,非但达不到目的,还会让左渊与他离心。” 寒远林赞同‘嗯’了声,“是,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左渊对你误会至深,已经没有如果了,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有真相大白那一天,又能怎样?他已经跟冉静萱成婚,到时候孩子都有了,你又能怎么办?这一招,你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甚至连后路都没有。” 云敏唇角噙着凄凉笑意,这些道理,其实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是啊,所以说,不会。” 寒远林微低着头往前走,心里不知为何又喜又悲,最后悲喜交缠融合在一起,就像两滴水融合成一滴水,已是悲中带喜,喜中带悲。 两人再次来到五毒教,乐裕跟叶清坐在客厅,清点了七彩蜘蛛。 “的确是三十只,不多也不少。”乐裕将筐盖上,微笑看向叶清,“叶兄,现在,可消气了?” 叶清接过筐,想了想哼了声,“罢了,乐兄,我这可是给你面子,不然这件事,我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乐裕发笑,冲着他鞠躬,“是是是,小师弟我多谢师兄看在我薄面上,不与我斤斤计较。” 叶清偏过头去不看,乐裕温和看向两人,“既如此,二位与叶兄之间恩怨两情,他日若来云南,还请让在下做东,一尽地主之谊。” 寒远林点头说谢,“多谢乐护法,眼下我们还有事务处理,先告辞,它朝乐护法若来京城,也请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才好。”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正要走,云敏却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乐裕道:“请问乐护法,五毒教内,是否有断筋腐骨这种药?” “嗯,有。”乐裕点头承认,还将用了药后的情况说明,她问,“那如果只服用很少一点点,会不会看起来像走火入魔?” 乐裕想了想,好一会儿道:“如果稀释后只服用少数,外表看起来是有些筋脉有问题,但行家一看便知,是中毒还是走火入魔。” 闻言云敏心沉了沉,想起寒远林说过的话,虎毒不食子,但虎是毒不过人的。 她问,“那……这种药是不是只有五毒教才有呢?” 乐裕听到话轻笑,“你是想问,教内是不是有人把这东西卖出去吧?” 被拆穿了的云敏有些尴尬,笑了笑,就听乐裕开口,“这东西炼制复杂,教内会的人不多,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东西教内是有,但不会流传出去,因为太过剧毒,往往三钱药,便可取百人性命。” 她一惊,“这么厉害?” “是,故而我才敢给你保证,这东西是不会流传到外面去的。”乐裕声音一贯温和解答。 “不过……”乐裕追加一句,“这东西量少却又剧毒,分量很不好掌握,若说稀释,除非本身是个精通用毒的人,否则稀释不好,量稍有分毫差距,便可使人生死难料。” 得到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云敏冲他露出感激微笑,“那好吧,谢谢你解答,告辞。” 她手里提着筐,和寒远林并肩离去。 到达陈神医家,得知了事情经过,凌心月高兴拽着云敏手,“那真是太好了,那也就是说,现在你们不用偷偷摸摸的了,那云敏,之前说好和我去逛街的,这次不准赖账!!” 云敏失笑,真羡慕她这样的无忧无虑。 “下次吧,我要赶回京城,下次来找你。”她笑着说,心里也不知道这个下次,到底有没有。 凌心月嘟着嘴委屈,陈神医叫住了她,说了番话,云敏跟寒远林也已经离开。 “这下子总算是把事情都办完了。”她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眼云雾缭绕的山峰,几间屋子远远矗立,想到这些日子就住在这儿,她笑了笑,“这风景真好。” “我也觉得,如果每天没有那么多病人的话就更好了。”寒远林的话有些美中不足,他其实比较喜欢清净就是了。 云敏发笑,正要说话,骑着的马儿忽然发狂,一声马嘶,四蹄翻飞乱跑,眨眼就看不见人。 寒远林急忙叫她,“云敏!” 云敏这会儿双手抓紧马缰,一个劲儿想要将马安稳下来,可马却已经完全陷入疯狂,不知道痛,如同发疯的人。 “停下!停下!” 云敏在树林中乱穿,树枝不断打在她脸上,可任凭她如何用力,马儿就是停不下来。 外头的寒远林觉得不对,双腿一夹马腹追上去,“云敏。” 忽然,他眼中凛冽杀气一闪,双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踩,借力凌空跃起。 只听‘撕拉’一声,马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已经被一股大力击打地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他转身落地,就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衣蒙面男人。 “嗯……”寒远林心内警铃大作,反手抽刀握在手,这个蒙面人有一种危险。 “你是何人?因何拦路?”寒远林问,可对方并没有作答,就在刹那之间,人居然就到了寒远林面前,一掌拍向面门。 这一掌携带磅礴真气,寒远林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断定,来人是个顶尖高手。 他立马后退,同时手里刀凌空劈下。 可就在这时,面前的蒙面人突然变成云敏,心神一分,手里挥刀动作一顿,只见眼前一片漆黑,如同夜晚。 忽然,火光冲天,云敏站在火光之中,她一身蓝衣被烈火灼烧成灰烬。 她很痛苦,五官扭曲,可无情的大火最终还是将她淹没,她就如身上蓝衣,被烈火吞噬的灰飞烟灭。 “云……敏……” 寒远林身形晃荡,就像喝了三斤白酒。 咣当—— 他手中苗刀落地,眼睛半睁半醒,一片迷离。 蒙面男人快如幽灵冲到面前,一掌拍在他天灵。 噗———— 鲜血四溅,他晃荡的身子终于倒下,一条腿跪在地上,弓着腰,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树林中,马儿还在发狂,云敏抽身一掠翻身落在地,就见马失去牵制,癫狂撞向一颗脸盆粗树干。 砰—— 马头鲜血喷溅,马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云敏很奇怪走过去看了看,马头已经撞烂,就像一块豆腐掉在地上。 她叹了口气,心里忽然不安,“寒远林!” 这个念头冒出来,她立马跑回去,站在方才分别的地方。 寒远林的马已经死成一滩血肉,就像剁碎的饺子馅。 马死了,但却不见寒远林身影,云敏心里一股不安升起,快速在周围找寻,最后,她在离马尸不远处的空地上,看到了飞溅的血。 一滴一滴,最后汇聚成一滩。 血还在缓缓流动,显然是才留下的。 “寒远林?”她嗫嚅着唇轻轻开口,蹲下身来,伸手右手食指,轻轻的抹过地面,沾了一点血在指腹上。 血还是热的。 “是人血!”她确定,心内的不安因为热的血被无限放开,她急忙站起身来,以自己最快的轻功将四周找遍。 可是别说寒远林,她连一滴血都没有再发现。 最后,她重新回到马尸边,触目惊心的尸体让她心里更加害怕。 她走过去检查了尸体,“是被极强的内力从远处震碎,但这不是寒远林,他的兵器是刀,而且,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坐骑?” 第49章:身在何处 云敏摇头,“他是个稳重的人,不会不辞而别,他……肯定出事了!” 这个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面对的真相,她无法回避。 “云敏。” 耳边传来陈神医声音,她这才回过神,转身就见陈神医和凌心月一脸凝重走过来。 “这是……”陈神医看着地上马尸疑惑问,云敏轻叹,“我们刚刚走到这儿,我的马突然发狂把我载去了别处,我回来后就发现这样,他的马被人用极其强大的内力震死,而地上……应该是他的血……” 凌心月急忙走过去查看,“这是人血,而且是才出现的,可是……这血里有很强的毒。” 云敏眉头一挑,陈神医急忙过去检查人血,“这么强烈的剧毒,绝不会是意外中毒。” 三人一时间安静下来,凌心月问,“云敏,你的马呢?为什么你的马突然会发狂?” “我不知道,我带你们去。”她带着两人走到撞死在树干上的马尸身边,陈神医轻叹,“是癫狂散,无论人马,一旦中毒,就会立即癫狂,失去神智思考,就像你的马一样,要么发狂奔跑活活累死,要么就是因为失去理智不懂躲避撞死。” 陈神医站起身摇头,云敏追问,“这种毒,哪些人手里会有?” “这毒不好炼制,但五毒教内,教主,两护法,四长老,六堂主,他们都能炼制出来。” 听到神医的话,云敏沉声道:“所以,是五毒教的人干的。” 陈神医垂下眼皮看着地面,没有回答,默认了。 云敏脸上全是愤怒,“我们只跟叶清有过节,但我们已经补偿了!” 现在,最大嫌疑人就是叶清。 陈神医不语,许久才开口,“留在地上的血里,的确有很厉害的剧毒,但我查不出是什么毒。” 云敏看向她抱拳行礼,“我明白了,那我先告辞。” “云敏。”陈梦急忙叫住她,“你别乱来,叶清光是武功就已经够难缠了,而且他的毒非常厉害,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 月色高挂,云敏躲在五毒教外,此时夜已经深了,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 她一双眸子冷冷看向前方打量,仔细勘察地形。 大名鼎鼎的五毒教她当然知道,明白这不是能乱来的地方,现在一定要先找到寒远林,然后离开,至于跟叶清的矛盾,能避则避。 毕竟对方是五毒教护法之一,某些情况来说,就代表了五毒教,以他们两人的情况,真的不能跟这样强大势力硬碰硬。 云敏看向前方,换防的两拨人打了个哈欠,她躲在黑暗中,走到围墙翻进去,落在花园中,疾步走,忽然,身后传来落地声,她立马回头,却见凌心月在那儿,这才打消了拔刀的念头。 “心月?你怎么来了?”云敏走过去压低声音诧异问。 “我来帮你啊,你是不知道,五毒教有多厉害,你一个人来太危险了。”凌心月拍了拍身上泥土,一边重义气开口。 云敏一脸严肃,“不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五毒教内高手众多,十分危险,你快回去。” 凌心月急忙辩解,“你要相信我嘛,我不会拖你后腿的,而且你又不会用毒,起码我会,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呢。” 说完话,她一溜烟就往前跑,云敏又不敢大声,又怕被发现,只好追上去。 两人走了一段,途中只有巡护的人,都被避开,“不行,我们不能这样无头苍蝇乱撞,的找个人问问路。” 云敏眉头轻皱,两人躲在屋檐下,只见前方走廊上一个侍女提着灯笼前来,她躲在转角,见侍女从身侧走过去,她往外迈一步站在侍女后面,将刀架在对方肩膀上,“别叫,否则你脑袋搬家。” “别……”侍女吓到瑟瑟发抖,就听云敏问,“叶清在哪儿?” 侍女颤抖的手指了个方向,“叶护法住在那边。” 云敏看了眼,便点了侍女穴道,将她拖进拐角阴影处藏起来,带着凌心月赶去了目的地。 面前有几座大大的独院出现在面前,也没什么守护,凌心月小声问,“哇,都没人啊,这个叶护法不怕被人杀了啊?” 云敏一面瞧着前方情况一面回答,“能走到这里的人,守卫已经没用了。” 凌心月似懂非懂‘哦’了声,“可是这有好几座院子,那个叶清院子在哪儿啊?” 云敏看着院子道:“我不知道啊。” 凌心月撅着嘴随意指了指,“那就一个个摸,走啦。” “等等!”云敏急忙拉住她手跟她说,“你就在这儿等我,那里面就算不是叶清,也必定是其它的护法长老,我自己进去。” “可是……” 见她要反驳,云敏抢先开口,“如果我跟对方打起来,到时候你非但帮不上忙,我还要分心保护你。” 凌心月嘟着嘴委屈巴巴点头,“那好吧……你小心点哦。” “嗯。”她应声,人如月下惊鸿掠入墙内。 院内一片漆黑,看来大家都已经睡下,云敏急忙进入每个房间搜查,直到只剩下主屋,那是主人的卧室。 现在只剩这个地方没有搜了,但不见寒远林行踪,云敏握紧刀,小心翼翼走到窗口。 虽已是秋季,但凉爽的风格外舒适,叶清或许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窗户并没有关。 云敏翻身进屋,书房炼丹房全部搜查一遍,毫无所获,只得走进卧室。 “啊呼……” “啊呼……” 床上的人正在睡熟,还打呼。 只是他抱着薄被捂着脸,也认不出是谁。 云敏仔细检查地面,这里面的尺寸跟外面是吻合的,所以不会有隔间,但地下室就不一定了。 但很可惜,她已经全部找过,却还是什么发现都没有。 她的眼睛深深盯着床,握紧刀鞘,小心翼翼走过去,蹲在踏板边,轻轻掀开垂下的床单。 床底下放着好些个礼盒,写着给哪个徒弟的生日礼物,给哪个徒弟的几周年拜师礼物。 云敏对这些没心情,伸手在地面按了按,没有机关。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翻身,云敏一惊,急忙就地躺下。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这才起来,看到床上的余修远,一脸无语。 找错了。 她急忙翻窗出去,见凌心月焦急地走来走去,脸色泛红,一见她出来急忙问,“找到寒远林没有?” 云敏摇头,“没有,那是余修远的院子。” 说完他换了一间进去,搜到炼丹房的时候,她整个人身子都僵了,看着地上的一条灰色布带,颤抖着手捡起来。 布带上沾着血,也许是过了有些时间,血已经变成褐色。 云敏五指用力到发白,看着手中的发带,上面沾的血那么刺目。 “寒远林……” 他带血的发带在此,人也肯定在这座院子的主人手里。 她转身冲进卧室,就见床上的叶清还在大睡。 “不!我不能这样冲动!!” “寒远林现在中了剧毒,发带上都有血,肯定也受了重伤。” 她拼命克制自己,将发带放进衣服内,迅速在屋内翻找,可是把屋内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机关。 云敏的心沉到了谷底,实在是没办法,走到床边,伸手突然点了叶清穴道,正在熟睡的叶清突然睁眼,惊恐看向面前云敏,“是你!你想干嘛?” 云敏拔刀在手架在他脖子上,“把寒远林交出来!” “寒远林?那个跟你一起的男人?” “对!把他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你!” “交什么?他又不在我这儿!” 云敏左手从怀里掏出发带,冲着叶清晃了晃,“这是在你炼丹房内找到的,他的发带,上面还有血。” “什么?”叶清一脸懵,“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吃饱了撑的?” “把寒远林交出来!”云敏一脸愤怒到狰狞,叶清也发火了,“白天之后我就没有见过他,我交什么?” 云敏呵笑,“你不在你这儿?那我为什么在你的炼丹房找到他带血的发带?” “这……”叶清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开口,“我怎么知道?什么乱七八糟,他的发带怎么会在这我这儿?” 云敏见他不肯承认,心里又急,只好将屋内重新找了一遍,可是却什么线索都没有。 见她怒气冲冲站在窗前,叶清道:“我都说了,人不在我这儿。” 云敏呵笑,走过去点了他睡穴。 寒远林的失踪肯定跟叶清有关。 她看了看手中带血发带,眸光阴沉。 走到桌边,她拿起笔蘸满墨水,在白纸上写下:在下请叶护法前往做客,请阁下明日午时,带寒远林前往槐树坡,在下会送叶护法前往。 放下笔,她走过去扛起叶清翻窗就走。 外头的凌心月等得着急,可又怕添麻烦,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现在见云敏出来,高兴的脸上在看到肩膀上扛了个人时变得好奇,怪异问,“他是谁啊?” “叶清,我没有找到寒远林,现在只能劫走他,用他交换,我们赶紧走,天快要亮了。” 第50章:他在何处 “哦哦好。” 两人离开五毒教,走了好一段,云敏看向她,“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还有事。” “好吧。” 见凌心月走了,云敏立即前往槐树坡,将人丢在地上,她也坐下,晨风吹得她头发飞舞,孤零零抱着刀独坐,苍凉如沙漠中落在枯树上的秃鹫。 她带走叶清,其实也着实没办法,五毒教内动手,一旦惊动,里面的高手足够让自己死几十回。 东方开始泛起鱼白,云敏就这样坐着,直到天色大亮,早起的鸟儿飞出巢穴,开始找寻一天的食物。 叶清幽幽转醒,但还是动不了,“我说,你到底想干嘛?” 云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他,“用你交换寒远林。” “什么病啊?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啊?我都跟你说了,寒远林不在我手上,你听不懂人话啊?” 云敏呵笑不语,叶清看着上方的天,左右看了下,“这是哪儿?” “不重要,只要你的同伴肯把寒远林带来交给我,你自然可以回去。” 话音刚落,叶清开始骂人,“你脑子到底什么病?” 云敏道:“以你的武功,根本不是寒远林对手,虽然你精通用毒,但他那么谨慎,也不是好对付的,而且我当时只离开了很短的时间,就算他中了毒,你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死他,再说了,我在原地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如果你要杀他,没必要多此一举毁尸灭迹,所以他肯定还活着,并且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你起码还有一个同伴,现在,用你,交换寒远林。” 叶清听得大怒,却因被点了穴无法动弹,“你有病!我杀他干嘛?不对,我抓他干嘛?” 云敏叹气,“这应该问你。” 说完后她走到不远处坐下,不管叶清怎么骂她都装听不见。 午时刚到,她就看到前方路上行来的甘旭跟乐裕。 但并没有看到寒远林。 甘旭走过来停下,目光在叶清身上转了转,笑着看向云敏,“姑娘,当初你身中剧毒前来五毒教求医,教主出手为你解毒,缘何你现在却恩将仇报,抓了我教中护法?” 云敏行了一礼才开口,“甘长老误会,我绝无此心,出此下策,实在是逼不得已,只是为了找回朋友罢了。” 乐裕问,“寒远林,就之前和你一起,那个穿灰白色衣袍的男人?” “是。” 乐裕摇头,“姑娘想来是误会了,此人并不在教内。” 云敏从怀里掏出发带,“这是我在叶护法炼丹房中找到的,这是我朋友的发带。” “嗯?”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甘旭摸了摸脑袋,看向叶清,“行了,你把人藏哪儿了?还给人家。” “还你妈还。”叶清骂他,“昨天我收下三十只七彩蜘蛛后就回去了,我可是看在乐裕面子上才不计较这事儿,既然我都说这事儿完了,那就是完了,我去说抓人干嘛?吃撑了?” 甘旭觉得也对。 乐裕走了过去,从云敏手中接过发带看了看,问她,“你确定这是你朋友的发带吗?” “我确定。”她坚定回答。 乐裕看向叶清,“既然你没有抓人,那发带怎么在你家?” “我……我怎么知道?”叶清被搞得脑袋疼,“我昨天拿到东西后就回去了,一直到晚上去给袁硕那老贼贺喜,然后回去,就这些,我昨天连五毒教大门都没出。” 乐裕眉头轻皱,问云敏,“你朋友什么时候失踪的?” “未时初。” 甘旭问叶清,“昨天,未时初,你在干啥?” “我干啥,我在屋里拿七彩蜘蛛喂赤练呢我干啥?”叶清一脸无妄之灾的委屈。 甘旭又开始摸脑袋,“那他妈就奇怪了,你又没抓人,那人家发带咋在你家?” “我还奇怪呢,你问我?我问谁去?”叶清翻了个白眼,跟甘旭吵了起来。 乐裕拿着发带嗅了嗅,“这血虽过了些时间,但里面还残存着剧毒,你朋友在受伤前已经中毒,这般厉害,恐怕天下间,也唯有五毒教了,偏偏叶清又跟你们有过节,难怪了。” 甘旭摸着脑袋问,“你这意思,那个叫寒远林的,还真被咱教内的人给抓了?” 乐裕点头,“是。” 甘旭无语了,五官都挤在一起,最后又看向叶清,“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抓没抓人?” “我抓了你妈!”叶清气得大吼。 甘旭气的就要冲过去打他,乐裕急忙拦住,看向云敏,“请问姑娘,你们二人除了叶清外,还有没有的罪过教内其他人?” 云敏想了想,当初寒远林敢去五毒教见木深,而且还爆出自己六扇门身份,那起码可以说明,不管是六扇门,还是他,都跟五毒教没有过节。 而自己也没有。 所以算起来,就只有叶清。 她摇头,“除了叶清,没有别人。” 这下子陷入了僵局。 片刻后,乐裕道:“这件事不管怎样说,跟五毒教肯定是脱不了关系,只是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叶清,这样吧,你把叶清先交给我们,我们会帮忙找出寒远林下落。” “不行!”云敏毫不犹豫拒绝,“我们只跟叶清有过节,而且我在他屋内找到寒远林带血发带,这件事跟他绝对脱不了干系,我不会放人,除非我见到寒远林。” 她的话太过坚决,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叶清现在就先在我这儿,等我见到寒远林,自然会放人,至于他在我这儿,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虐待他。”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两人没办法,只好空手而回。 云敏手里拿着发带,忍不住叹气,“寒远林,你一定要平安。” 她扛着叶清,到了不远处一个早已无人烟的山神破庙落脚。 叶清坐在地上,背靠柱子,对于屋内到处爬的蜘蛛壁虎等,他是没有一丝丝害怕的。 “我都说了,我跟你们恩怨两情,我还抓他干嘛?至于发带,我是真不知道咋回事,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云敏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他一眼走出去。 这屋内实在是呆的很压抑。 坐在外头台阶上,看着阴沉沉的天,看久了心里更阴沉,低下头,只见满园衰草,一阵风吹来,不知道把哪里的桂花香送来。 云敏叹了口气,弓着腰,把下巴靠在曲起的膝盖上。 好累啊,可再累也不能倒下,因为身后是万丈深渊。 休息了一会儿,她四处走走,山神庙不远处居然有几颗橘子树,看着上面黄橙橙的橘子,她摘了些下来,边吃边往回走。 天已经暗下来,她坐在门口点了个火堆,看着火苗被秋风吹得晃来晃去,她轻叹一声,只觉得心里难受。 忽然,一个人冲过来,她下意识拔刀在手,可对方却不是冲她而来,而是冲进屋。 云敏还没从对方快到惊人的速度中反应过来,就听里头一声惨叫,她急忙冲进去,黑衣人已经破窗离去。 她扫了眼地上的叶清,一刀封喉。 来不及多想,她立即追出去,可对方轻功高到惊人,不过眨眼便消失不见。 “糟了!” 云敏惊呼,她根本追不上人,只好折回山神庙中,看着地上已经死了的叶清。 “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叶清?” 就刚刚那个情况,很明显,对方就是冲着叶清来的,可为什么呢? 云敏想不出答案,现在叶清被杀,自己非但换不回寒远林,而且还会因此跟五毒教彻底交恶。 “不行!叶清的死不能被发现,否则对方知道,很可能暴怒下杀了寒远林泄愤。” “可是对方抓寒远林到底是为什么?”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五毒教内,客厅里灯火明亮。 甘旭跟乐裕一脸愁容。 “那个寒远林,之前来找教主求医,两人曾比试三招,这家伙的武功,绝对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你知道的,越是高手,要想抓,远比杀更困难。” 乐裕轻叹,“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云敏说的话我也相信是真的,只是现在,到底是谁抓了寒远林?对方为什么要抓他?” 甘旭摇头,“我也不明白,若说有仇,这杀了就是,抓起来是个什么情况?” “对了。”甘旭突然想到什么问,“你说发带上的血有剧毒,真的假的?” 乐裕偏头看他,“我无说谎的必要,正是因为血里的毒,我才肯定这事跟五毒教绝对脱不了干系。” 甘旭咋舌,“那小子的武功是真不弱,又是六扇门出来的,人又精明谨慎,下毒,抓走人,既然不是叶清,现在也不是咱们,那就只剩下另外几个了。” 乐裕想了想,“无冤无仇,凡事总的有个原因吧?他们与教内其他人又没有过节,缘何抓人?而且……” 说到这儿,他眉头一皱,甘旭性子急,追着问,“你倒是说啊,你这说话方式早晚得憋死人。” 第51章:疑点重重 乐裕笑了,“那毒很厉害,入体即死。” “入体即死?”甘旭呢喃了一句,“也就是说,寒远林中这毒当场就已经死了?” “可以这么说。”乐裕肯定。 甘旭摸脑袋,“那就出鬼了,既然人当场就死了,还捡走尸体干啥?回家磕两个头?” 乐裕被他的话逗笑了,“自然不会是磕头。” 他笑笑,看着甘旭问,“你还没发现问题吗?” “啥问题?” 乐裕叹气,这个师兄啊,实在是头脑简单的很,“这种毒入体即死,是要吃下去的。” 这话提醒了甘旭,他想了想,一脸凝重,“不对啊,吃下去。” 乐裕‘嗯’了声,“是,吃下去,寒远林这样谨慎的人,会随随便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吗?按照云敏的话,她是因为自己的马中了癫狂散跑开,然后回来,其中时间不会超过半刻钟,你想,云敏被发狂的马载走,寒远林不去追,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吃别人给的东西?这完全不合理。” “而且这里面还有个问题,对方为什么要支开云敏?”乐裕问。 甘旭想不明白,越想越头疼,脑子都要打结了,“支开云敏,那女的武功不弱,肯定是对付不了。” 乐裕摇头,“不,对方如果能骗寒远林吃下东西,难道还骗不了云敏吃吗?寒远林可更精,而且寒远林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云敏作为他的同僚,难道不会追究吗?对方为什么不干脆把云敏也解决了,来个一劳永逸?” 甘旭‘哎哟’了一声,“好师弟啊,你就放过师兄吧,你知道我这脑子转不过弯,你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我怎么可能想得明白?” 乐裕轻笑,端着旁边茶几上的杯子,慢悠悠喝了口茶,“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件事问题太多,疑点也太多,但……云敏说的话,我全信。” 甘旭一手拍在脑袋上,“你就直接说,到底是谁抓走了寒远林。”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乐裕轻飘飘说完,甘旭急了,“这个才是重点!我们只有用寒远林,才能把叶清那家伙换回来,你现在居然跟我说这不是重点?” 乐裕无奈叹气,“师兄啊,我说的嘴都干了,你还不明白吗?” 甘旭摇头,“我要明白就不用问你了。” 乐裕放下茶杯,“那我问你,假如你抓走了寒远林,你会留着云敏吗?” “肯开不会啊。”甘旭想都不想就回答,“那女的武功也不差,我抓了寒远林,她肯定会找我麻烦。” “那不就对了。”乐裕笑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是个人都明白,为什么抓走寒远林的那个人不明白呢?” 甘旭摇头,“我是不明白,你说就是了。” “哎……”乐裕叹息,“抓走寒远林的人,必定是五毒教的人,而且是高层,否则没有这样厉害的武功,更别说寒远林中的毒,这人留着云敏……” 他话音忽然一停,惊慌站起身,“不好!叶清危险!” 话音未落,他已经如一阵风般冲出去。 “哎哎哎你跑啥啊?”甘旭冲着门口招手,虽然搞不明白,师弟为什么咋咋呼呼跑了,不过到底是自己师弟,还是追出去看看吧。 乐裕一路快奔,到达槐树坡,并没有看到云敏,也没有看到叶清,甘旭问,“你找啥呢?人现在肯定不在这儿啊。”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乐裕急忙问。 甘旭想了想,“有,那边不远,两里地吧,有个山神庙。” 乐裕急忙冲过去,甘旭一个劲儿在后面追,“你到底跑啥啊?” 很快,面前出现一座破败庙宇,乐裕冲进门去,就见面前叶清尸体,和站在旁边一脸凝重的云敏。 “这……叶清!”甘旭大惊,看向云敏出手取命,“你竟敢杀了叶清!我非杀你为他报仇不可!” “叶护法不是我杀的!”云敏一面抽刀架招,一面辩解,可面对怒气冲冲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的甘旭来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乐裕走向尸体,蹲下来检查了脖子的致命伤,长长叹息,站起身冲过去拦住甘旭,“师兄。” 甘旭现在一肚子火,看着是他拦自己,只好耐着性子,“你让开!我先杀了她再说!” “叶清不是她杀的。” 乐裕的话让甘旭奇怪了,“为啥?” 退到旁边的云敏也开口,“我是抓走叶清,但我没有杀他,是一个武功很高的男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杀的。” “放屁!”甘旭大怒,“那他咋不杀你?” “我……”云敏一时语塞,就听乐裕道:“人的确不是她杀的,师兄,先把叶师兄带回去吧。” “你真相信她说的?”甘旭质问,“万一她撒谎呢?” 乐裕转头沉沉看向叶清尸体,好半晌回头,长长叹息,“看尸体,叶师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刻间,若我能早一点想明白,早点过来,他也就不用死了。” 他的话里沉沉内疚,微微低下头来,走过去抱着叶清尸体,“师兄,先回去吧。” 甘旭怒气冲冲,原本要杀了云敏为叶清报仇,可师弟都这么说了,没办法,只好走。 夜晚的路上,除了天上一轮月亮,寂静的只有风是宾客。 乐裕心里很沉,抱着叶清尸体走在路上,道路两边的衰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扰的他心乱如麻。 “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云敏报仇?”甘旭追着问,乐裕摇头,“因为人不是她杀的。” “你肯定?” 乐裕道:“刚刚我在你客厅里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的啊,可这跟云敏杀了叶清有啥关系?” “师兄,你不是也说了吗?若是你抓了寒远林,也必定会杀了云敏,否则她肯定会来找你麻烦,可是现在,那人觉得,云敏跟我们的矛盾还不够激烈。” “那人?”甘旭抓着脑袋问,“谁啊?” 乐裕停下脚步看他,“抓走寒远林的人。” 甘旭摇头,“我听不懂,你说直白点。” “好。”乐裕道:“寒远林中了那样厉害的毒,必死无疑,对方为何还要带走尸体?云敏他们跟叶清有过节,这不是秘密,寒远林一出事,云敏必定怀疑叶清,可是就那么巧,在叶清屋内见到寒远林带血发带。” 甘旭还是不明白,乐裕继续说,“叶清的确没有抓走寒远林,至于那条带血发带,是真凶放在叶清屋内的,因为叶清是云敏第一怀疑的人。” 甘旭听着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有人嫁祸给叶清?” “是。”乐裕目光坚定。 “那人为什么要嫁祸给叶清啊?”甘旭不解问。 乐裕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叶清,“教主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虽然在调养,但谁不知道,教主内力雄厚,早已是江湖中最顶尖的高手,达此境界,唯有三人,一是静风山庄的庄主慕容孤云,二是秋水城的主人楼雁声,三便是教主,以教主这样的人,你真的相信是生病吗?” 甘旭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教主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生病?那秃驴跟杂毛咋从不生病,咋就教主生病了?等等,教主不是生病?” 乐裕点头,“教主常年练毒功,虽说武功高强,但却与另两位高人不同,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练得都是正宗,行天地正道,但我们却是以毒练功,走的是旁门左道,常年以往,教主所谓的生病,说白了,不过是练毒功反噬自身一种好听的说法。” 甘旭‘哦’了声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情况,两护法,四长老,六堂主,除了我,全都知道?” 乐裕淡淡点头,“嗯。” 甘旭觉得很没面子撇嘴,“不是,那这跟叶清有啥关系?抓寒远林干啥?那小子是六扇门的,跟咱们有啥关系?” 乐裕深呼吸,“教主的情况并不乐观,刚开始还能处理教中事务,渐渐地便将许多事都交给了咱们护法长老,再到近一年,已经是全部交给咱们,完全不管事,那说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甘旭这下子总算是有些明白了,“所以,教主恐怕随时都有死的可能?” “嗯。”乐裕点头,“是,所以有人急了,论武,论毒,论功劳,六堂主逊了些,暂时不论,但两护法,四长老,可却难分高低,所以要想当下一任教主,就得提前先准备好。” 甘旭沉默半晌,终于是明白了。 “也就是说,对方要利用云敏来清除异己?而背后凶手反而一手干净,落个好名声?” 乐裕沉重点头,“是。” 甘旭急了,“这他妈到底是谁?现在排除叶清,再排除你我,那就只剩下……” “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但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乐裕抱着叶清,转身往前走,月影下,身影孤单如月。 破败山神庙内,云敏坐在火堆边,时不时丢一跟木柴进去。 第52章:叶清之死 她在想事情,故而异常沉默。 除了火堆里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就只有从破窗户吹进来的呼啸风声。 在叶清死后,她突然明白,抓走寒远林的绝不是叶清,而且,对方还在利用自己。 就像今晚,最好是自己动手杀了甘旭跟乐裕,实在不行,杀一个也好,到时候五毒教就会跟自己不死不休。 “真好的借刀杀人。”她突然发笑,抬起头看向窗户,参差不齐的青瓦屋檐下,是一轮弯月。 “要中秋了。” 她突然呢喃。 叶清的死绝不是小事。 他是五毒教两位护法之一,地位极高,现在他被杀了,这绝对是五毒教近二十年来最大的事。 纵然教主木深已经是一心静养,手下们却也不得不打扰他了。 “深夜扰了教主清净,弟子请罪,无奈事关重大,弟子不敢不来,请教主赎罪。”乐裕从椅子上坐起来欠身。 木深养病的别院,这个时候灯火通明。 往常这时都是鸦雀无声,因为他要静养。 坐在客厅上位的木深咳了几声,拿着手帕擦嘴。 余修远坐在椅子上,不耐烦看向乐裕,“深更半夜,你发出五毒令,把五毒教高层全叫过来,你到底想干啥?” 是的,而今木深静养院子的客厅,坐着的是五毒教全部高层。 乐裕看向余修远,也没生气,就听一个堂主好奇开口,“怪事,叶护法怎的不在?” “今晚,正是因叶护法。” 说完走上前两部,客厅中央地上放着担架,上面明显躺着个人,只是被一块白布将全身遮挡起来。 现在,乐裕揭开白布,叶清的尸体暴露在灯火照耀之下。 “叶清!” “叶护法!这怎有可能?” “他是被一刀封喉,杀他的人,是个刀法极其高明之辈。” “叶清可是我五毒教护法,位高权重,什么人居然敢杀我五毒教护法?” “哼!此人若是落我手上,我定要让他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欺我五毒教无人吗?” 不少人义愤填膺,毕竟对方杀了叶清,那简直就是在打五毒教的脸。 木深停下咳嗽,喘着气看地上叶清尸体,颤抖着身子走过去蹲下,伸手放在他额头上,“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杀你!!” “教主!”余修远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管是谁,敢杀我五毒教护法!属下定要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不将他以身喂五毒,属下难消此气!” 说完严厉看向乐裕,“是谁杀了叶清?” 乐裕扫了眼余修远,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扶着木深坐到椅子上去,这才坐回自己椅子。 “此时前因后果较多,请诸位听我细细说来。” 他将事情简洁却不删减,也不添加个人情绪,极其平淡讲述完成。 木深眉头一皱,脸上似有怒气,“混帐!” 他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只见那孩童手臂粗的扶手承受不住这股强大力量,粉碎当场。 “当初云敏前来求医,我看那寒远林刀法了得,想着不过是后生晚辈,有此能耐属实难得,本座又生了爱才之心,这才愿意出手为云敏解毒,想不到!想不到……等等!” 木深突然一顿,斜眼凌厉看向乐裕,“那条发带!” 甘旭心里一股子崇拜升起,不愧是教主,这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想自己还要师弟说到口干舌燥解释呢,连连开口,“是,云敏当时也给我们看了发带,她肯定那是寒远林的,可寒远林带血的发带,为什么会出现在叶清的炼丹房,这个连叶清自己都不知道。” 木深方才动了真气,现在有些气力虚空,急忙拿着手帕捂住嘴,一阵咳嗽。 在场无一人敢催促。 不多会儿,木深沉着脸,眯着眼睛想了想,“叶清是教内护法,生死事关重大,稍不留神,恐出乱子。” 他的语气有些担忧,余修远急忙问,“教主,让属下去,现在就杀了那个云敏给叶护法报仇!” 木深叹气看他,“这里面根本就是疑点重重,我五毒教虽偏居云南一隅,但也非胡作非为之辈,杀云敏事小,只恐放过真凶,让叶清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 说完话,木深疲惫抬起一条胳膊搭在桌上撑着脑袋,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疲惫挥手,“你们先回去,此事我再想想。” “教主!这还想什么,直接交给我,我去杀了这个云敏便是!” 木深看向余修远的眼神,有一种恨铁不成钢,“行了,先下去,我头疼得很。” 余修远见此也无法,一群人离去,也带走了叶清尸体。 走出别院,余修远停下脚步,愤愤指着面前一堆人,“妈的,你们刚刚怎么连个屁都不放?就这样让叶清白死?这以后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踩我五毒教的脑袋啦?” 他说完,发现根本没人理自己,气的跳脚,指着甘旭跟另一个男人,“刚刚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放个屁?!” 甘旭被指着鼻子骂也来气,“我刚刚可是放了屁的,倒是袁硕,你是一个屁都不放。” 被点到名字的袁硕淡淡斜了他一眼,“你的那个屁,放不放都不一样。” 袁硕今年已三十余岁,长相看起来倒是很符合年龄,皮肤偏古铜,一双眼睛就像星星倒映在水中,亮的不真实。 见过他的人都好奇,他不像个江湖人物,倒像个沙场大将军,举手投足间尽是沉稳和威武。 余修远气到脸红脖子粗,指着袁硕,“他好歹还知道放个屁,你连个屁都没有。” 说完话,他换个人指又要开骂,乐裕急忙打圆场,“好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叶师兄身后事,我们先回去吧,这样吵吵闹闹不恰当。” 人已经离去,甘旭两人走了一段,他停下脚步问,“刚刚在教主面前,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乐裕也停步看他,“你没发现,除了余修远,都没人说话吗?” 他一想还真的是,甚至好几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不满问,“那这件事就算啦?” 乐裕摇头,“自是不可能,若是算了,五毒教以后,将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哎呀我是真受不了你。”甘旭急得走来走去,“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我问这件事怎么办,你说在江湖上立足?” “哈哈……”乐裕被他这模样逗得发笑,“今晚的事,除了你,余修远,大家都是心里明亮着,现在这个时候,谁最激动要给叶清报仇,谁的嫌疑就最大,所以大家都不愿意说话。” 甘旭闻言吓了一跳,“那余修远一直在说话,会不会怀疑他?” 乐裕想了想,“他如果能一直这样暴躁下去,才是他的幸运。” 甘旭咋舌,“哎呀你又不说人话了,哎呀算了算了,我看在你是我师弟份上,不跟你计较,行了,回去睡觉,这大晚上的。” 乐裕摇头,“再等一会儿。” 甘旭好奇问,“等啥?” 他摇头不语,等了片刻,远处一个侍女疾步走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黑影。 乐裕转身看向侍女,“等她。” “师弟啊,这不好吧?她是伺候教主的侍女,你这……不恰当吧?” 侍女走了过来,“乐护法,甘长老,教主请你们进屋。” 乐裕点头,叫甘旭一起走。 “原来你是等教主啊,可是你怎么知道教主会叫你?”甘旭奇怪问,乐裕浅笑,“教主没有多说而是叫众人离去,也是明白了这里面的问题,那么叶清就不会是云敏所杀,可教主方才却并没有问,现在,自然是要问。” 甘旭叹气,“算了,我也捉摸不透,还是听你话比较好。” 乐裕一笑,不置可否。 重新走进客厅,木深还坐在上首椅子上,侍女为他倒了茶来,见他们来了便叫坐,“你们去见云敏,是怎么一回事?” 乐裕行礼,恭敬开口,“当时我反应过来不对,和师兄迅速赶往,可还是晚了一步,叶师兄刚死不久,云敏言,是一个武功极其高强的人所为,她并非对手。” 木深‘嗯’一声不语,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如今叶清到底死了,又是被云敏掳走,她现在纵然是喊破喉咙也无法洗冤,五毒教也不能坐视叶清被杀。” 他吩咐乐裕,“这样,你去找余修远,要她代为转告云敏,告知她七日内找出真凶,否则,便杀她为叶清偿命。” 末了木深轻叹,“余修远这人脾气最是暴躁,又无人管制,叫他去,免得他一心为叶清报仇,反而行差踏错,中了对方诡计。” 乐裕沉默片刻后起身,“是,教主,那弟子告退。” 离开院子,走在外头花园之中,甘旭问,“教主这是啥意思?我们不就在面前吗?叫我们就行了,干嘛非要多此一举叫余修远去?” 乐裕面色有些沉,“一来余修远这人向来大大咧咧,让他去,就等于告知整个五毒教,教主相信的确是云敏所为,这样也是为了麻痹真凶,二则,余修远的性格,真凶这件事,他的嫌疑反而最小。” 第53章:教主有请 甘旭意味深长点头,“这么说来,我不是咱教内最蠢的?” “哈……”乐裕被他逗笑了,“你还真是看得开啊,这个时候了,比我还能偏题。” 东方已经开始泛白,云敏坐在火堆边看着天渐渐亮起,心情失落。 她要怎么才能找到寒远林? 突然,一阵疾风,她右手在地上一按,借力翻身而起,原来是一件衣服扑来,她伸手接住,就见前方出现一个穿着夜行衣蒙面的男人。 “是你!”云敏往前迈一步,昨晚就是这人杀了叶清。 对方轻笑,“见面的是有点快,但不重要,看看你手中衣服。” 云敏这才看被抓在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件灰白色外衣,上面沾满鲜血。 云敏握紧衣服,“这是寒远林的外衣!!” 腰间的缝线,那是他衣服被划破了,自己亲手为他缝补上的。 蒙面男人满意点头,“不错,记得很清楚。” “是你抓了寒远林嫁祸叶清,你明知我们跟他有过节,寒远林一出事,我必定怀疑他,也是你把寒远林的发带丢在他炼丹房故意让我找到,就是为了让我跟五毒教为敌,最好是杀了他们,这样,就能帮你铲除异己!!” 云敏声调拔高,变得非常尖锐。 蒙面男人被揭穿,却丝毫没有窘迫,而是点头,“还不算笨,只可惜你并没有杀死叶清,也没有杀死前来赎人的甘旭或乐裕,我见你事情办得不好,这才不得不出手。” “你!”云敏气的心口有一团火升腾,蒙面人并不畏惧,反而淡淡说,“把你浑身的杀气收敛好,用在该用的地方,勿要忘记,你并非我对手,且寒远林在我手中,若惹怒我,下次送给你的,就不是一件外衣,而是寒远林的一条手臂。” 云敏咬紧牙,拼命平息自己怒气。 因为对方说的很对。 “你要我做什么?”她平静的语气中,仍然有一丝无法掩盖的愤怒。 蒙面人道:“这才对得起我对你不笨的评价。”他背对东方,让云敏看不清他的眼睛,“杀死余修远。” “什么?”云敏一惊,随之冷笑,“意料之中。” “既如此,缘何震惊?”他问。 云敏道:“起码你肯定了我的猜测。” 她想套一些话,尽量让自己能确定他的身份。 蒙面男人轻点一下头,“于你而言或许很重要,于我而言无关紧要。记得我给你的任务,否则,天黑之后,我会带着寒远林手臂来找你。” 话音落,他轻声一掠,如同燕子乘风而去。 云敏握紧刀,并没有追,只是看着那背影。 如此轻功,自己就算如以前般日夜苦练,起码也要到三十五岁才能拥有。 况且追上去又能如何?自己并非他对手,贸然出手,若真惹怒他,到时候受罪的,只能是寒远林。 人走了,她低下头看着手中衣服,放在鼻下嗅了嗅,是人血的味道。 “寒远林……你一定要活着,一定。” 她的声音轻柔如藤蔓。 卯时末,也可能是辰时初,余修远带着一张黑脸来到山神庙。 云敏看到他是心中一惊,自己该如何是好? 杀了余修远,那自己跟五毒教将连最后一丝可以斡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可不杀,天黑之后,自己就能看到寒远林的断臂。 她该怎么办? 如何是好? 夹在两者之间,云敏只感觉生不如死,无论如何都是错,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对的地方。 没有一丝丝的希望,没有一丝丝的余地。 “哼!”余修远非常不善,“我也不知道教主到底怎么想的,居然不肯叫我杀你!哼!教主令我转告你,给你七天时间,找出杀死叶清凶手,否则时限已到,你找不出凶手,那就把你当凶手处理!” 说完话余修远拂袖而去,根本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若非教主……哼,他一定动手杀了那女人! 云敏看着余修远离去背影,心内如冰火两重天,握刀鞘的手用力到发白。 “我们又见面了。”乐裕和甘旭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云敏反而松了口气,也放松握刀鞘的手。 “乐护法,甘长老。”她打了个招呼,彼此的相见居然还带着两份和谐。 余修远瞧了眼两人,“你们怎么来了?传个话还得几个人?” 甘旭道:“这地方你的?你来得我来不得?谁说我是来传话了?我来看风景不行?” “看个锤子!叶清才死,还有心情看锤子!我懒得跟你们说话!”说完余修远回头扫了眼云敏,冷哼一声离去。 人走了,云敏也松了口气看向乐裕,“我很庆幸你们来了。” 乐裕看向她,“如此说来,我猜对了。” 云敏拿着手里衣袍看了看,“那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男人,早上来找我,把寒远林的外衣给我,要我……杀死余修远。” “什么?!”甘旭大惊,乐裕一个箭步冲过来,两人相距起码有两丈,可他一眨眼就来到面前,伸手抓过云敏手里的外衣在手。 “这是寒远林的?” 云敏点头。 乐裕嗅了嗅衣服上的血迹,此时甘旭也已经到了身边,“真是寒远林的?” “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寒远林的,但衣服上的血迹,跟发带上的血迹,是同样的。” 云敏看向他,“是寒远林的,他腰间那地方被划破了,我给缝上的。” 乐裕翻看了腰间那缝线,眉头皱的更紧。 “所有人的猜测,都是真的。”乐裕语气说不尽的惆怅。 云敏拿过衣服在手,“他跟我说,我若不能杀余修远,今晚,他就会带着寒远林手臂来见我。” 甘旭急得又开始走路,“这算什么?我们现在知道了阴谋,可还是没办法?” 乐裕摇头,“这不是阴谋,而是阳谋,只要寒远林还在他手中,云敏就只能听话帮他杀人。” “这……” 甘旭急的一个劲儿抓头,都快把自己抓成和尚了。 良久,云敏开口,“其实,我一个人都不用杀。” 乐裕笑出声,“那是自然,毕竟,他会帮你杀,到时候两护法,四长老,六堂主,只要再有两个人的死是你所为,那不管是不明真相的教众,还是为了五毒教颜面,甚至于被教众舆论绑架的高层,都只能杀你,到时候你为了活命,只能杀死我们,这真是个又简单,又有用的办法。” 云敏看着衣服,忽然一笑,“我真的不知道,晚上看到他断臂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乐裕轻叹,“你也是可怜,卷进这无妄之灾里。” 他无奈摇头,云敏道:“那个人,必定是五毒教高层,而且你们也必定熟悉,现在要抓出他,我需要你们帮助。” “我们干嘛要帮你?”甘旭不满,云敏笑了,“你当然可以拒绝,只不过明天死的人,会是你们哪一个好兄弟,我就不知道了。” 甘旭大怒,“你威胁我?!” “师兄。”乐裕急忙拦住他,“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交给我。” “不行。”甘旭拒绝,警惕看向云敏,“她搞不好会杀你。” 乐裕发笑,“我的武功,她要想取我性命并非容易,实在是不行,我逃也可以,你先回去,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背后那人。” 甘旭不愿意了,就见乐裕板起脸道:“师兄是不愿意听话了?” 见他要生气,甘旭急忙摆手,“不不不,我当然听话,那行吧,我走就是了……” 甘旭弓着背离开,想不到,这个大大咧咧的人,还有这样小媳妇的一面。 人走了,乐裕看向她,“你有什么办法?” 云敏走向前去,“办法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嗯?”乐裕急切追问,“欠什么东西?你与我说。” 云敏站在他面前将近两米距离,“那就是你的命!” …… 天已经黑了,今晚也不知道是怎的,一片云也没有,不但能看到月亮,就连那些星子,也看得一清二楚。 云敏又剥开一个橘子吃起来,甜甜的凉凉的。 那个蒙面男人又来了。 他就如同一片花瓣,轻轻落在云敏前方一丈远。 “你来了。”云敏站起身来,看向他道:“我本来是要杀余修远,可乐裕跟甘旭两人突然来到,你是五毒教的人,自然清楚这三人联手的实力,所以我没有得手。” “我知道。”蒙面人并没有在意她话里的话,而是直接应下来,“但乐裕并没有回去。” 云敏看向旁边几颗芭蕉树,“他永远都不必回去了。” 蒙面男人绕到芭蕉树后,看到乐裕平静躺在地上,如果不是他胸口刺穿的刀伤,如果不是胸口被鲜血染红,他一定以为,这孩子只是在芭蕉树下乘凉,结果睡着了。 “也可以。”他淡淡说完,转过头看向云敏,“恭喜你,今晚不必看寒远林的断臂。” 云敏握刀鞘的手用力到‘格格’作响,“我要见寒远林一面。” “你的要求过线了。”蒙面人并没有生气的拒绝。 第54章:蒙面高人 云敏直视他的脸上全是愤怒,“因为你!我现在已经身背五毒教两个护法性命,现在,我连见他一面都不行?就算是绑票,给钱之前,不也要先确认肉票是不是还活着吗?” 面对她的撕心裂肺喊叫,蒙面人双手背在身后,直的就像身边的芭蕉树。 “我这不是绑票,因为我不是图钱,而且,他的确还活着。” 闻言云敏发笑,“我要见他一面。” 她显得毫不退让,只是她表现的很刚强,蒙面人却很平淡。 “不慌,总有见面的时候。”他回答。 云敏沉默了片刻,看向他的眸子变得可怕,“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是不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蒙面人看向她轻笑,“这话要我如何回答呢?我若回答他还活着,你会相信吗?” “我……”云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蒙面人道:“好了,不要纠结这些问题,寒远林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没有亲眼看到尸体,你的心里就会存着一个侥幸,认为寒远林还没死,那你就会继续受我牵制,这就是人啊,不管那个希望多么渺小,多么脆弱,甚至多么的不真实,但只有还存有这个侥幸,你就注定逃脱不了,不然,即将溺死的人,又怎么会连一根稻草都会抓住呢?” 云敏看着眼前人,深呼吸,气的脸色发红,“所以,我见不到寒远林?” “我说过,你们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何必急呢?”蒙面人语气很平淡,不起波澜。 她呵笑,“再见面的时候?黄泉路上吗?” 话音方落,雪白刀光一闪,她握紧刀鞘刺向对方。 蒙面人右手剑指打在刀身,云敏千钧之力顿时卸去,力量往一侧倾斜而去。 她原地一转泄掉冲力,十成十功力全力出招。 可对方一动不动,双脚就没有移动过,第十二招时,蒙面人右手食指中指夹住刀刃,手指顺着刀身往前一滑,反手一掌拍在云敏胸口。 “气急攻心,让你失去冷静了。” 她身体顿时如断线风筝飞出去七八丈摔落在地,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咳咳……”云敏右手握紧刀杵在地上,艰难站起,一刀刺出,“我一定要见寒远林!” 蒙面人见她受伤还要冲来,轻叹一声,“又是个固执到令人无奈的家伙。” 云敏的刀已到面前,他一动不动,伸手接招。 可就在这时,背后地上,芭蕉树下的乐裕突然睁眼,原地一掠而起,冲着蒙面人后背出手。 就在这一瞬间,他袖子里的软剑弹出,剑尖离蒙面人后背仅有一尺。 这件事发生只在刹那之间,根本不给蒙面人反应机会,况且他认为乐裕已经死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谁知,尸体复活了。 电光火石间,前有云敏苗刀,后有乐裕软剑,蒙面男人不得不移动,往一侧一掠躲开。 身形未稳,刀剑齐来,誓要取他性命。 蒙面人双掌齐出,接招刀剑,眨眼已是二十招,两人豁尽全力,杀他之心坚如磐石。 乐裕手里的剑挥的极快,只剩残影,“再不使出你原本的武功,最多十招,你将败于我二人之手。” 蒙面男人呵笑,“愚蠢。” 他双掌翻飞,灵活行走在刀光剑影中,身影一晃直冲而上,两人对看一眼,心领神会,刀剑刺出,蒙面男人不躲不避前行,张开双臂,将刀剑夹在肋下,双手击中两人肩膀。 “噗……” 两人被击打的往后飞出落在地上,急忙爬起来,可眼前哪儿还有蒙面男人的影子。 “他的轻功,的确是高绝。”乐裕用袖子擦去嘴角血迹。 云敏也站了起来,她受了两次伤,现在情况明显比乐裕更严重,只能将刀杵在地上稳住身形,“是,以我们两人目前武功,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 乐裕往前走到门口,那儿生着一个火堆,他坐了下来,看向云敏,“你也坐下吧,我们两人都受了伤,站着说话太累了。” 云敏略一犹豫,还是走过去,围着火堆坐在他面前。 “想不到我们两人联手,还能输的这般惨。”火光映着她脸,忽明忽暗。 乐裕低下头看火,“可见其武功有多高。” “嗯。”云敏倒不否认,“五毒教内……有多少这样的高手?” 她问的十分小心翼翼,毕竟这个话题敏感。 乐裕闻言发笑,“这样的高手,有多少?五毒教还不至于这般人才辈出。” 他发笑,“我们两人并没有试出他真正的武功底子,所以只能知道他武功下限,不知上限,以下限来说,能有四个。” “四个?”云敏很诧异,五毒教称霸江湖多年,果非浪得虚名。 “嗯。”乐裕开口,“已经退位闭关的两位长老,一位圣女,还有一个就是教主。” 云敏抬起头看向他,“那明显是个男人,所以,只能是两位前长老和教主。” “不会是教主。”乐裕回答,“教主而今情况,无法支撑这样的武斗,而且,他也没必要这样做。至于两位元老,也不可能,当初他们为了钻研更高层次的武功和毒才闭关的,他们也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 云敏听到这儿眉头皱起,“那今晚这一战,岂非毫无意义,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五毒教立教数百年,这其中有些什么并不被人知晓的人物也未可知,此事查探的确是困难,毕竟我们无法试探出对方真正的武功。不过毫无意义倒不至于,我还是发现了一些。” 乐裕说着看向云敏,“他身上很干净,没有一丁点的味道。” “味道?”云敏被提醒,乐裕道:“是,人的身上都有味道,比方说女孩子用了桂花油,那她身上就一定有桂花油的味道。女孩子用了胭脂水粉,身上也必定会有这样淡淡的香味。男人的话,身上或有酒味,或其所居住的地方多花木,身上也必定会沾染上清香,但方才,我在这人身上闻不到任何味道。” 云敏语气一沉,“那是不是说,这人出来见我们,一定经过仔细清理,正所谓欲盖弥彰,他身上的味道,一定就是揭露他身份的关键!” 乐裕‘嗯’了声,“是,这人太过谨慎了。” 云敏闻言良久不语,乐裕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寒远林现在还有大用处,起码用来威胁你是够了,只要人还在他手中,你就只有听话的份,所以不必太担心,寒远林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我……”云敏刚开口,乐裕道:“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你现在保住自己的利用价值,才能让他平安。” 云敏轻叹,“我对他而言,价值就是杀你们。” 乐裕低下头,不知还能说什么。 月色下,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之快,只留下一个黑点,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 小溪边潺潺流水,几颗长得高大的树木静静矗立,蒙面男人冲过来,右手扶着树干,揭下面巾。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越来越不招人喜欢了。”他自语一句,似有感叹。 抬起头,他看着天上半圆的玉盘,忽而发笑。 他记得,她自请离开,来向自己磕头道别时,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半圆的月亮挂在天上。 “哎……”他叹息一声,重新蒙上面巾,快速前行。 不多会儿他离开树林,没用多少时间回屋进到密室。 石头堆砌的密室内,墙壁上点着火,将这处不见天日的屋子照的明亮。 他往前走了一段,绕过几个拐角,看着前方一排牢房。 这牢房环境还算不错,不脏不乱。 墙壁正中间,寒远林就坐在地上,背靠墙壁。 他左腿伸直贴在地面,右腿曲着,右手就这样搭在右腿膝盖上,这会儿一抬头,正好跟铁栏栅外头的蒙面男人直视。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平淡问。 寒远林轻笑一声,“这儿环境不错,比六扇门甚至刑部大牢的牢房环境都要好,你又没有用铁链把我锁起来,为什么还要心情不好呢?” 蒙面男人笑了出来,伸手摸着面前黑色铁栏栅,“这个是用千年玄铁所打造,别说现在的你武功全失,就算你武功仍在,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寒远林唇角勾出个笑,“我真荣幸。” “当然。”蒙面男人忽略他话里的讥讽,“毕竟是段神捕,我怎么能寒酸了你呢。” 寒远林唇角的笑消失,一双眼盯着他。 蒙面男人轻笑,“虽然第一次见面时我有所怀疑,毕竟以你的武功,在六扇门只是个受人差遣的小人物,那这六扇门是否人才过多?不过呢我还是相信你说的话,但三招之后我就怀疑了,随之南方之事传来,我才肯定你的身份。” 寒远林对此算不上什么意外,“你要云敏给你做什么?” “段神捕就是段神捕啊。”他感叹了一句,就听寒远林开口,“论武功,我在云敏之上,论智谋,我亦在她之上,真是令我好奇,你不抓她威胁我,反而是抓我威胁她,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缘木求鱼?” 第55章:阶下之囚 “哈……”蒙面男人一笑,“段神捕,我不是你的犯人,你可不能套我话。” 被揭穿了。 寒远林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尴尬,依旧平静如水,“重要吗?” 蒙面男人看向他,“虽然你的确是无法离开,但我认为,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寒远林眸光一冷,“云敏都没有见到我,她会受你辖制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后看他,“我认为,段神捕应该是很了解人心的。” “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我能肯定,你要云敏做的事,必定危险至极,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我相信,她会抛下我不管。” 他在说生死攸关的事,情绪也不起波澜。 蒙面男人道:“你的确是很了解啊,我将你带血的外衣给她,并告诉她为我办事,否则今晚,我就让她看到你的断臂,很可惜,她并没有完成任务,所以我现在来取你一臂,希望你不要生气。” “呵……”寒远林发笑,“我当然不会生气,毕竟你不会取我一臂。” “哦?”他语气里似有好奇。 寒远林看向他,“你第一次取走我的发带,第二次取走我的外衣,上面有血,是你打伤我时留下的,现在,我成了阶下囚,你依旧每天好吃好喝供着我,如果你真舍得我变成残废,你就不会这么怕我过得不好了。” 说完,他轻轻笑出声,坚定看向蒙面男人,“你舍不得我受到一丁点伤害,而今这个世上,最爱我的人,是你。” “呵呵……”蒙面人笑出声来,完全没有生气,“你聪明的,开始让我喜欢上你了。” 寒远林哼笑,“那我再聪明一下吧,今晚,或者明天,云敏就会见到我的断臂,当然,我是不会变成残废的。” 对方点头赞同,“的确,云敏这孩子不太听话,所以需要下一剂猛药。” 寒远林脸色一沉,目光忽然坚定,“我要见云敏。” 男人叹气,“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呢?动不动就要见一面,孤男寡女的,这样很不好。” “这样啊。”寒远林呢喃了一句,“这么说她今天向你提出条件,要见我这个肉票咯。” 男人承认下来,“是啊,她身边有个男人,武功非常高,两人齐上,我差点没能脱身呢,你不知道,当时真的是千钧一发,你差点就见不到我,最后只能饿死在这儿了。” “你挑拨的伎俩太过直白,让我连装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装的令你相信。” 听到他的话,男人轻笑,“你的冷静让我安心,毕竟我的选择太正确了。” “你知道吗?”顿了顿,男人继续开口,“你失踪了,云敏可是非常着急,若当初我抓走的是她,你现在,一定已经逃之夭夭了。” 寒远林语气淡淡,“说不定哦。” “或许吧。”他也回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转身要走,寒远林叫住他,“等一下,你拿走我的发带,应该还一条给我。” 蒙面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散着头发,也没有穿外衣,点了下头,“好。” 沉重石门重新关上,寒远林紧抿着唇轻叹一声,后背抵在墙壁上,这么些时间了,她还是想不明白。 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他怎么也想不通,而现在又见不到云敏,全靠那个男人在中间传话,若是云敏上当…… 他能感觉到,对那个男人来说,若非如此,为何舍不得自己去犯险呢,可见自己远比云敏重要,可他到底是谁呢? 寒远林弓着背垂下,伸手捏了捏眉心,只觉得疲惫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重新传来沉重石门打开的声音,就见一个女孩子走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件外衣和一根发带,而且也都是灰白色。 “主人叫我将这些给你。” 女孩子穿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面具,弓腰将东西贴着放在铁栏栅边。 寒远林起身走过去,手穿过铁栏栅将东西拿进来。 干净的新衣在手,他突然想起那件被取走的外衣,上面的破洞云敏已经给他缝好了。 女孩子见他拿到东西便走了,寒远林穿上衣服,双手理了理头发,用发带束好,左肩依靠在铁栏栅上,伸手摸着铁柱。 他刚来的时候就已经确定,这的确是千年玄铁所打造,不管自己是否失去武功,被关进去就没有办法出去。 这种板上钉钉的现实,让他非常疲惫。 没多久,石门又打开,还是那个女孩子,很快,大牢里传来淡淡饭菜香味,还有酒。 她走到铁栏栅边,将手里两个大大的食盒放下,蹲下身后揭开盖子,端出里面丰盛的饭菜。 不同种类的汤用小碗装着,毕竟这样才好穿过铁栏栅送进去。 饭桌是真的不小,完美贴合在墙角,女孩子的双手不断穿过铁栏栅,将极其丰盛的饭菜放在桌上,最后拿出一双筷子。 寒远林平静看着她,“我很不明白,我到底哪里看起来像饭桶了?为什么你每天都要给我送好几回饭菜?这让我觉得我不是在坐牢,而是贵宾。” 女孩子已经将食盒盖子盖上,“这是主人交代,我只是照做。” 说完话,她提着两个食盒便走了。 寒远林看着她步伐,这个女孩子是有武功在身的。 他走到饭桌边坐下,看着无比丰盛饭菜,提起酒壶开始喝酒。 现在的他不饿,但是很烦,女孩子话很少,至于那个蒙面男人,却又什么都不肯说,他现在被关起来,完全就是个瞎子聋子。 夜已经很深了,云敏跟乐裕还坐在破庙里,围着火堆。 她添了一根木柴进去,“我能见见你口中拥有不俗实力的两位元老和圣女吗?” 乐裕道:“没必要,那三人若是想要教主之位,不会跟我们争,也不必这么麻烦,就像你要杀死一只蚂蚁,不会特意拔出你的佩刀。” 云敏的想法被看穿,也被否定,夜晚的秋风非常凉爽,可却让她更加烦躁。 “我现在只有七天时间,过了今晚,就只剩下六天,六天后,你就该和你同门一起来杀我了。” 乐裕轻笑,“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也不用拿我出气吧?” “呵……”她轻笑,“那人知道我跟叶清的过节,知道寒远林一旦出事,我必定怀疑叶清,而五毒教势力,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正面迎接上,所以他将发带丢在叶清炼丹房,这人全部都算计好了,而且能在五毒教内自由行动,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家务事,现在,我一个外人被无辜牵连,还不准我发几句牢骚吗?” 乐裕也知道自己理亏,轻叹一声,“这不是还有我嘛,我会帮忙一起找。” 云敏本也一肚子火,毕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自己就是池鱼,那心情必定是不会好的。 只是乐裕好言好语,自己也不好继续发火。 不多会儿有人来,云敏转头看去,见是甘旭走来,一见乐裕便惊呆了,“你……” 乐裕站起身走过去,轻轻一笑,“我无事,这是假的,我跟云敏本想联手,想擒拿背后那人,只可惜……” 他低下头全是无奈,甘旭明白了,见他无事便放下心,“你们两人联手,也没抓住人?” “是。”乐裕承认,随之一声叹息飘出嘴。 甘旭想不明白了,“这对方到底是谁,武功高成这个鬼样子。” 见他想不通,乐裕也不强求,“对了,你怎么来了?” “你这么久都不回去,大半夜的我怕你出事,就过来看看。”甘旭说着话看向他胸口一滩血迹,“幸好没事。” 乐裕转身看向云敏,“我先回去,若有什么事,你来五毒教寻我便是。”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过去,“用这个,可马上找到我,只要我在,立马来见你。” 云敏拿着令牌犹豫了会,还是收下,“行。” 乐裕走向前,就站在她身边,两人离得极近,他凑近到云敏耳边,“那就一个一个试试吧。” 云敏一偏头看他,“谁先?” “可以排除甘旭跟余修远,这两人没这个大脑。” 云敏扫了眼不远处的甘旭,回看乐裕,“你也不是。” 乐裕‘嗯’了声,“那便只剩下另外两个长老,袁硕跟蒋元海,蒋元海明日要去拜祭叶清。” 云敏点头,“好,我去叶清墓地守株待兔。” “好。” 乐裕转身离开,招呼着甘旭,“师兄,回去了。” 人走了,一片寂静,云敏就坐在门口,背靠在柱子上,双手抱着刀睡觉。 清脆的鸟叫声将她吵醒,云敏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去废井中取了水洗漱,便前往叶清墓地。 刚刚才埋葬的人,坟头的土还是新鲜的,没有一颗小草冒出来。 她站在墓碑边,伸手在刻着字的凹痕上轻轻抚摸。 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出了太阳,但一点也不热。 晨光照在墓碑上,后面是孤零零的坟头。 辰时中的时候,来了一个男人。 第56章:杀掉陈梦 他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一身藏青色衣服,手里提着两坛酒走过来,看到云敏后停住脚步。 “云敏?” 她点头承认。 “来杀我的?”高亢的声音比较尖锐,“你要杀我,没有可能。” 风吹动云敏衣衫,她有一种孤零零的感觉,“不试一试,如何能知道答案?” “没有试的必要,你根本杀不了我。”他说着走过来站在墓碑前,真的一点也不怕被杀。 他拿着一坛酒拍开泥封,放在墓碑前,“我带酒来看你了。” 云敏没有打扰他思念朋友,过了一会儿,他这才看向云敏,“你想不想知道寒远林的下落?” “你知道?”云敏问,随之一笑,“还是说,人本来就是你抓得?” “我抓他干嘛?吃饱了撑的?”蒋元海发笑,“不过我的确知道点,但我有个条件,你去杀了那个陈神医陈梦,然后来找我,我会告诉你寒远林在什么地方。” 云敏听完笑了,正要开口,蒋元海已经抢先说话,“我知道,你肯定在嘲笑我,认为我用这么肤浅的办法借刀杀人。” “是。”云敏承认,拔刀在手,“我只要杀了你,就能保住他的安全。” 话音刚落,刀光闪耀,如漫天飞雪,蒋元海立即后退躲开,手里握紧长剑接住劈来一刀。 “那个人叫你来杀我?”他边打边问,云敏回答,“没有,他要我杀了余修远,但当时乐裕跟甘旭都在,我无法得手,所以,必须杀一个人,否则,我就只能看到他的断臂!” 蒋元海眉头皱起,严肃的脸上有着不知所措。 这样奇怪的表情让云敏很不解,但现在,她必须要战,试出对方武功。 所以她用尽全力,蒋元海的武功是不如云敏的,略逊一筹,六十招后,已现败像。 眼下危及,蒋元海左手出掌,毒功已出。 云敏不敢迎接,急忙后退,四周衰草因为云敏躲避,被蒋元海毒功打中,霎时腐烂。 “好厉害的毒功。”云敏以刀相博,她已经肯定,蒋元海不是昨晚的人。 所以她后退数步,和对方拉开距离。 蒋元海冷声发笑,“杀我很难,杀陈梦就很简单了,想要知道寒远林下落就去杀了她。” 丢下话,他转身一掠离去。 云敏这次押错了人,留在此地无意义了,她本想回山神庙,可走了一段,还是走去找陈梦。 今天没有病人,云敏走进院子,就见陈梦坐在角落的石凳上,痴痴看着不远处一株桂花。 大部分的桂花都被云敏之前摘走,做成了桂花饼,现在只零星有一些,空气中淡淡桂花香,让人倍加思乡。 云敏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看向陈梦问,“陈神医?” “啊?”陈梦惊醒,这才看到面前的人,急忙笑了笑,“是云敏啊,你找到寒远林了吗?” 云敏摇头,“没有。” 陈梦轻叹,“叶清那事我听说了,你为何杀他?” 云敏无奈发笑,“不是我,我……”这件事她觉得没必要把陈梦卷进来,便换了话题,“陈神医,请问你跟五毒教是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陈梦立即否认,说完才想起自己说的太急了,急忙笑了笑,“我跟五毒教能有什么联系,怎么问这个?” 云敏见她那不自然的神情,便没有说出蒋元海的事,“我只是见你医术高明,随口一问。” 陈梦舒了口气,“没有的事,对了,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云敏还是摇头,她突然发现陈梦身上肯定有什么谜团。 她不会武功,蒋元海要杀她无异于碾死一只蚂蚁,他要杀人便杀,何必要自己跑一趟呢? “陈神医。”云敏站起身告辞,“我还要去找人,就先告辞了。” 离开此地,她拿着令牌见到乐裕,“不是蒋元海,单凭武功,他略逊我一筹。” 乐裕听到后脸色平淡,但眼神十分复杂,既有好友洗脱嫌疑的兴奋,又有怀疑下一个的悲哀。 “那就试试袁硕,如果他也不是,那人恐怕就是在六堂主中。” 云敏‘嗯’了声问,“对了,你知道陈梦神医吗?” 乐裕点头,“听说过,不过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没什么来往。” “蒋元海跟她有什么过节吗?”她问。 “这……”乐裕一脸迷糊,“这倒是不知道,蒋元海进门最早,是我们几人的大师兄,不过那陈梦一直在苗疆,可能有什么摩擦吧,这我不清楚。” 云敏叹气,“好吧,下一个袁硕。” 乐裕开口,“他每天都会去后山练功,你要小心些,他的武功我也不清楚。” 云敏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她离开五毒教不久,走在一条小路上,就见前方站着蒋元海,他抱着双手看过来,“你没有杀死陈梦。” 云敏点头,“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人?” “你不想知道寒远林的下落?”他问。 云敏呵笑,“只凭一句话吗?或者说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杀了陈梦,你就能告诉我寒远林的下落吗?我怎得不知,我们之间有这样的信任?” 蒋元海被挤兑了一番,却一点也没生气,沉默了一会儿,“呵,杀了陈梦,寒远林就能活,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 云敏心里揪紧,脸上一派从容,“我不是小孩子,吓我又有什么用。” “哼!”蒋元海冷哼,一甩袍袖离开。 云敏看着他背影,她方才也差点被引诱,可是,对方什么都拿不出来,仅凭一句话,她实在是无法相信。 握紧刀,她赶去后山,日已西斜,又被云层遮挡,阴阴的天压抑的很。 后山中一片空地上,刀声如龙吟虎啸,刀气纵横,将十丈内树木拦腰截断。 袁硕拿着鬼头刀正在练刀,这是他每日必修,今日正在练,忽敢一股杀意靠近,刀锋一转,冲着左侧劈去。 云敏躲在一棵树后,拔刀劈散冲来的刀气,迈步走上前去。 “你是何人?”袁硕问,“我竟不知五毒教内弟子,有这样刀法,嗯,是云敏吗?” “是的。” “那人用寒远林威胁你,叫你来杀我?”云敏走过来,两人相隔一丈远,她停下脚步,“也不算,因为他要我杀的是余修远,但我未能完成任务。” 袁硕抱着鬼头刀冷哼,“余修远不是你的对手。” “但当时,乐裕跟甘旭都在。”她做了个回答。 “原是如此。”袁硕点头,明白了原因,“也对,我跟余修远同为长老,杀我杀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云敏点头,“所以我选择来杀你。” “你会为自己错误的决定而没有后悔的机会。”袁硕握刀在手,那把大大的鬼头刀衬得他更加威勇。 云敏也握刀在手,冷漠的脸上,只剩下杀意。 双刀相接,林中沙石乱飞,树木野草化为齑粉。 袁硕的武功很高,第三十招,云敏开始落败。 虽然强撑,可对方却是一刀快过一刀,刀刀取命而来。 云敏握紧刀柄,心里已经明白,她只剩下十招机会,十招后,她将战败,或是被擒,或是被杀。 她刀锋一转,整个人凌空而起,往下一劈,刀气化作千万流光冲袁硕而来,趁此机会,她迅速逃走。 袁硕鬼头刀一挥,击碎冲来的刀气,转而将刀扛在肩膀上。 “年纪轻轻,是个人才。” 云敏一路逃走,见前方乐裕站在路边,秋风吹动两旁衰草,不远处树林中黄叶落地。 “你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乐裕先开口。 云敏停下脚步来,“我不是他对手。” “嗯?”乐裕疑狐,“我们六人的武功差距不大,你能打赢蒋元海,就算撑破天,也能跟袁硕打个平手。” 云敏摇头,“第三十招我就开始败了。” 乐裕的脸色有些不好,半晌才开口,“若我们两人齐上呢?” 云敏面色沉重,仔细估量,“他未尽全力。” 无声叹息,乐裕心里如压了一块石头,“第三十招你开始败,单轮武功我是不如你的,而他又未尽全力。” 他的话戛然而止,并没有再说下去,一时间两人沉默,安静的只有秋风吹动衰草的声音。 良久,云敏转身看他,“是袁硕吗?” “六位堂主的武功不会高过我们。”他回了句。 云敏道:“那是他了。” 乐裕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云敏问,“今晚我想去一趟袁硕家。” “你想先找到寒远林。”他用陈述语气回答,“如果真是他,那么他一定会立马将人转移。” “总不能现在去。”云敏看向他。 “自然。”乐裕开口,“他家里人特别多,而且又在教内,罢了,晚上你过来,我带你去。” “好。”云敏应下便走,两人之间实在是没有寒暄的必要。 见人已经走得看不到背影,乐裕还站在原地,眸中的悲凉,连这秋色也比不过。 云敏回到山神庙时已是黄昏,毕竟已是秋天,黑的早了。 第57章:又死一人 她刚一进门就闻到血腥味,眉头一皱立马冲进屋,就见破败凌乱的屋内,蒋元海躺在地上,脖子上一道致命刀伤,正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 云敏走过去检查,确定人已经死了,但身体还是温的,很明显,他死的时候不会超过两刻钟。 她在破庙周围快速走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连一滴血都没有看到。 蒋元海不是在这儿死的。 云敏停在尸体前片刻,最后还是扛着尸体飞出破庙,以最快轻功赶去五毒教找乐裕。 乐裕的客厅里,云敏将蒋元海尸体放在地上,面前的甘旭气的拍坏了一张桌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蒋元海怎么死了?!” 乐裕眉头皱的很紧,一脸古怪,“看来我们估算错误,不是袁硕,他下午练刀回来后没有离开过。” 云敏看着尸体,“会不会是袁硕知道我们怀疑他,所以用这个办法为自己洗脱嫌疑。” 乐裕摇头,“蒋元海武功不弱,而且一刀毙命在脖子,杀他的人刀法极其厉害,武功远在蒋元海之上,袁硕手里并没有这样的高手。” 甘旭抱起蒋元海,又气又怒,“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现在找凶手!” 乐裕无奈叹气,“我们这不是在找吗?” “你们说是袁硕,又说不是他,那到底是不是他?”甘旭急的一个劲儿得问,“不管,我去找他亲自问。” 说完话他抱着蒋元海尸体就往外冲,乐裕大惊,“师兄!!” 云敏是不方便的,只好将斗笠戴上,小心翼翼跟在后头。 甘旭直接冲进袁硕屋子,扯开嗓门大吼,“袁硕你个狗东西,给我出来!!” 天色已暗,灯笼点起,大家被这一声吼叫过来,就见甘旭手里抱着蒋元海尸体。 “嗯?”袁硕看到尸体后也是一愣,随之严厉问,“蒋元海!谁杀了他!” 甘旭‘呸’了声,“不就是你杀的吗?” “混帐!”袁硕气得大骂,“我不会杀他!” 乐裕站在旁边犹豫了一下,却在想那人到底是谁,正要伸手拉甘旭,却发现他将蒋元海塞到自己手中,直接闯了进去。 “就是你!是你抓了寒远林威胁云敏帮你铲除异己!哼,我今天就要在这儿把人找出来,我看你还怎么抵赖!” 袁硕大惊,“不准搜!” 甘旭见他挡路气笑了,“怎么了?不敢让我搜?” “胡言乱语,我的地方岂是你说搜就搜的,你当我好欺负不成!” “你不敢让我搜,肯定有问题。” “我说不准!” 两人先是吵起来,后来直接动手打起来,屋内摆设一时间被打砸,这样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其他人了。 云敏躲在暗处见余修远走来,急忙躲起来,生怕被看到。 余修远一进门正要说话,突见乐裕抱着的蒋元海,一张脸顿时气的紫红,“蒋元海!混帐!是谁!是谁杀了你!!” 刚吼完,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云敏!” 乐裕正要开口,却听在打架的甘旭喊,“明明就是你杀了蒋元海,现在居然不认!我今天一定要搜一遍!” “做梦!我的地盘岂容你来搜!” 两人的话吸引了余修远注意力,听到这话冲过去指着袁硕质问,“是你杀了蒋元海?你个狗东西,我杀了你!” 余修远握剑在手冲上去,三人顿时打成一团,但乐裕看得很清楚,袁硕并没有出全力。 甘旭见他被余修远缠住,立马跑开,一顿乱拆,冲进了炼丹房中,只听璎儿哭声传来,大家好奇看过去。 炼丹房这样重要的地方,怎么会有婴儿? 乐裕也好奇,放下蒋元海尸体冲过去,顿时一脸震惊。 袁硕见事已至此,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只好收手转过身去。 “你……”乐裕声音都在颤抖,“你在修炼五毒经!那东西你也敢碰!” 袁硕冷哼,“为何不能碰?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甘旭看着那婴儿,正是前不久袁硕才生的儿子。 此刻,孩子一脸发青,看起来就像个妖魔鬼怪。 “五毒经……”甘旭呢喃,不敢置信转身看向袁硕,“五毒经的修炼,你怎么可能承担得起那样剧烈的毒?” 乐裕没有说话,倒是余修远开口,“我知道了,难怪这几年你每年娶小老婆,每年生儿子,原来,你利用血缘至亲先分走毒性,你再炼化,难怪你个个儿子都活不过一岁!袁硕你个畜生东西!” “哼!”袁硕被一通骂,却是毫不在意冷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几个儿子罢了。” 余修远气的狠狠呸声,“你还有没有人性?拿亲儿子练毒!” “你也知道是我亲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两人又开始吵架,乐裕脑袋疼,急忙叫住手,“好了,蒋元海已经死了,现在你们这样吵闹有什么用?” 一句话提醒了甘旭,一拍脑门,“对啊,我来找寒远林的。” 说完就四处乱找,但这次袁硕并没有阻拦,毕竟他知道,寒远林根本不在他手中。 然而! “袁硕!果然是你!!” 随着一声大吼,甘旭手里拿着一把刀冲出来。 他见过寒远林,自然认出了那把刀。 乐裕站在一边,看到刀的一瞬间震惊不小,“这把刀……是寒远林的佩刀!” 云敏躲在外头偷看,那把刀,绝对是寒远林佩刀,绝不会错! 可现在!刀在这儿,人呢? 她顾不得其它一把冲了进去,从甘旭手里抢过刀拔出来,“是,这是寒远林的刀,是他佩刀,从不离身。” 可现在,刀已经离身。 云敏急慌慌冲进里面,按照方才甘旭的方向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不死心,可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 袁硕一脸见了鬼,“寒远林的佩刀?他的佩刀怎么会在我这儿?!” 云敏如同斗败的公鸡出来,隔着斗笠帘子,一双眼愤怒看向袁硕,“寒远林呢?” 袁硕厉声道:“我不知道!他的刀为什么出现在这儿,我也不知道!” 云敏有些失去理智,“你不知道?佩刀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袁硕沉默片刻,“之前你不是在叶清炼丹房见到寒远林发带吗?现在又在我炼丹房捡到佩刀,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句话提醒了云敏,这件事,会不会也是幕后之人设计的? 就像之前陷害叶清一样? 云敏沉默片刻,一双眸子精光闪闪看他,“可这些人中,唯有你武功最高。” 袁硕一时间百口莫辩,乐裕看着他,目光中尽是失望。 “你糊涂啊。” 袁硕气急了,“要我说多少遍?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我说的是你练五毒经!” 话音落,她起身抱着蒋元海尸体往外走,甘旭一头雾水,可还是追了上去。 云敏拿着佩刀,死死捏紧,最后还是离开去找乐裕。 大厅内,乐裕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显得很疲惫。 云敏进屋看向他问,“你认为,是袁硕吗?” 乐裕看着她想了很久,最后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 甘旭走进来就见他这模样,冷哼一声坐下来,“袁硕简直就是个疯子!五毒经也敢修炼?那东西练了虽然能使人武功大进,毒功倍增,但就算是教主,也是十年前才开始练,哼!袁硕的内功底子还是低了点,为了能练成五毒经,他居然拿血缘至亲的亲儿子分化毒性,这家伙,完全就是个恶魔。” 乐裕眼神很飘渺,当年袁硕在眼前轻笑的模样恍如昨日,怎么一眨眼,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依我看,肯定是他!”甘旭肯定,“他现在强练五毒经,不惜拿亲儿子分毒,想当教主的心,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乐裕想了想问,“那佩刀如何解释?” “这还用说吗?他肯定把人藏起来了,结果没注意到,那炼丹房肯定有机关,他把人藏起来了。” 乐裕不置可否,而是看向云敏,“你认为呢?” 云敏摇头,“你们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就不参加了,我现在只想找回寒远林。” 乐裕道:“但他一个下午都没有离开过。” “你亲眼所见?”她问。 乐裕想了想,“并不曾,只是你试探他回来后,我就在他院子外守着,并没有见他离开。” “那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时时刻刻都看着他。” “是。”乐裕承认,他心里现在也有几分怀疑了。 难道,真的是袁硕? 他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甘旭听着一拍大腿站起来,“这么说还真是他?好,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乐裕伸手拉人不成,只好追上去。 “师兄,不要莽撞!” …… 密室大牢里,寒远林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石门移动的沉闷声抬起头,就见那个蒙面男人站在铁栏栅外。 “坐牢都坐的这么平静,真不愧是段神捕啊。” 男人说着话,拿出钥匙开门走进去。 第58章:取血而已 寒远林淡淡瞧他,“这次又要取什么?鞋子?” “误会了。”男人呵笑,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瓷瓶,“这次是来取点血,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你取吧。”寒远林抬起手,一副随意模样。 男人呵笑,“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寒远林也笑了,“这话说的,好像现在的我有能力反抗似的。” “这倒也是。”男人对他的识趣显得很高兴,从怀里拿出匕首,在他手指上轻轻一割,鲜血流下,全部装进瓷瓶中,一点也没有浪费。 血够了,男人立即给他伤口撒了点药粉,寒远林见手已经止血,还上了药,觉得好笑,“云敏呢?” 听到他的话,男人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关心她啊,不过呢她也很关心你。” “那她看到我的断臂了?”寒远林仰起头问。 男人摇头,“这倒是没有,不必忧心,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这样吓唬人的。” 寒远林一声呵笑,也不知信了没有。 五毒教内,甘旭带着余修远,跟袁硕完全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乐裕没有上前帮忙,这次也难得的没有劝架,他现在也摸不透,寒远林到底在不在? 如果说幕后真凶就是袁硕,那么在云敏试探他后,他必定有所怀疑,这个时候暗中转移寒远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也不排除他行动匆忙,所以将佩刀落下。 也有可能不是他,就跟上次叶清的发带一样,是一个局。 乐裕轻轻叹气,云敏走到他身边去,两人小声说话。 “我觉得很奇怪。” “哦?”乐裕很是好奇,“何意?” 云敏开口,“袁硕练五毒经,你们就没人知道?” 听到是这件事,乐裕只能叹气,“要想修炼五毒经,必须以极其高深的内力作为基本,再加极其霸道的毒功才能练,这东西虽是珍宝,但修炼起来时自身也会吸走大量的毒,所以袁硕才不断生儿子,到时候将修炼中中的毒转嫁给儿子,自己练功又能成,真是好计策啊。” 云敏听着点头,“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真的会安心当一个长老吗? 尤其还是在教主缠绵病榻的时候。 乐裕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想了很久才开口,“不知道。” 云敏没有嘲讽他,这么一句话还要想那么久。 “也有可能是背后那人故意的,就像之前对付叶清那样,将寒远林佩刀放在袁硕屋内,让人发现,这样一来,就坐实了寒远林的确在他手中,到时候,他杀叶清的事就包不住火。” 乐裕‘嗯’了声渐渐回过神来,“我怎么觉得……” 刚张口,他看了看地方又闭嘴,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袁硕也打烦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说了我没抓人,你们怎么就不信!” “信?我信你个大头鬼,那你说,他的佩刀怎么在你这儿?”甘旭脑门一热,追着问。 袁硕一肚子火,他现在完全可以肯定,背后那人故意嫁祸。 “那你怎么不去问叶清,为什么寒远林的发带会在他炼丹房内?” 这话让甘旭无话可说,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袁硕也知道,而今自己的嫌疑最大,便道:“这样,云敏不是有七天时间吗?从现在开始,我自我软禁在屋内,你们谁都可以亲自来看守,在抓到真凶之前,我绝不会离开你们视线。” 乐裕看向他,如果说袁硕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么现在,才是最好的自证机会。 “好。”乐裕答应,“我也希望,不是你。” 说完他看向甘旭,“那师兄,今晚就先麻烦你留下。” 甘旭点头答应。 就这样,袁硕算是自我囚禁了。 但没有办法,若不这样,恐怕还得打下去。 乐裕带着云敏离开回到自己屋子,挥退其他人,一时间就只剩下他们两。 云敏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我觉得……背后那人,好像并不是要我杀人。” “是不是,而今都不重要了。”乐裕的声音都透着疲惫,他就像奔跑了三天三夜一般,疲惫到了极点。 “是啊,我能杀了你们最好,若是不能,那就让你们互相猜疑,自相残杀,背后的人真的是……太聪明了。” 云敏夸奖的话变得意味深长,乐裕叹气,“现在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云敏当然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若到了期限她仍不能找出凶手,那她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面临五毒教的追杀。 “罢了,我先告辞。”她回到山神庙,整个人都觉得累。 到底是不是袁硕呢?现在谁都还不能肯定。 第二天,这又是个阴阴天。 云敏去见陈梦,她正在那儿将药材拿出来晾干,便急忙过去帮忙。 “可惜今天是没太阳了,不然就可以晒晒。” 面对云敏的到来,陈梦笑了笑,“没事,出不出太阳是老天爷的意思,我先晾,总要出太阳的。” 云敏一面将药材铺开,心里却在想。 蒋元海为什么要自己杀陈梦? 他要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完全是轻而易举,而且,就在昨天,他说了那些古怪的话后就死了。 但是云敏知道,蒋元海绝不是陈梦能杀的。 “神医。”云敏淡淡开口,“蒋元海死了。” “什么?!”陈梦大惊,转过身不敢置信看她,“蒋元海的武功那般厉害,又苦练毒功,怎么可能这么快死?” 云敏将她所有神情都放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他是被杀的。” 听到这个答案,陈梦脸带愤怒,“是什么人敢这么大胆?接二连三杀死五毒教高层?” 云敏摇头,“不知道,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 陈梦双眉紧皱,不知的神情,的确不像做假。 云敏看着她,好久,突然叹气,“我还要去找人,先告辞。” “好,你去吧,小心些。”陈梦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多想。 云敏走到山脚下,握了握腰间的苗刀。 寒远林到底在哪儿呢?连佩刀都离身了。 云敏轻叹,这次,又是自己连累他了。 回到山神庙,她毫无头绪,只是独自呆坐,看着天边余晖,已坐到黄昏傍晚。 奇怪的是,接下来几天都非常安静,她并没有见到那个武功高强的黑衣蒙面男人。 云敏实在是很无奈,她也不知道对方不出现,是好事还是坏事。 密室地牢内,黑衣蒙面男人又一次取走寒远林的血,手握着小瓷瓶,他轻笑,“你身体很不错,都这样了,气血还这么旺盛。” 寒远林微低着头,看着左手食指上那道小小的血口子轻笑,“你每天给我吃的这么好,不就是要我气血旺盛么。” “那是自然。”蒙面人回答,见他用拇指去摩擦伤口,眉头轻皱,“你这样对伤口恢复不好,桌上那个小瓶子里有药,洒些在伤口就好。” 寒远林‘嗯’了声,就伸手拿过瓶子,揭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出来洒在伤口,一面问,“看来我流血,你比我还心疼啊。” “这是肯定的。”蒙面人幽幽叹气,“毕竟人的血有限,你多流一滴血,我就少得一滴血,如何能不心疼呢?” “这倒是。”寒远林随口应了声,低头去查看伤口,因为伤口真的不再流血。而随着动作,鬓边一丝头发垂下来,他下意识扫了眼,却脸色发寒。 “我的头发……”他右手抓着发丝,却见其中已有几根成了白发。 寒远林抬头,目光穿过铁栏栅看向刚走到外面的人,“目前来说,我虽失血但不多,不会出现白发。” “这是自然。”他点头,“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呵……”一声轻笑,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心惊胆颤的日子,会使我惶恐不安,这样的结果可能会使我气血两虚,到时候你就没有血了。” 蒙面人见她威胁自己也不生气,反而笑笑,“如果这么点事就能把你吓到气血两虚,那你应该是活不到现在的。” 寒远林背靠墙壁,伸手将发带解开,头发全部洒下来,他仔细看了看,十之二三的头发已经成了白发。 见他不语,蒙面人道:“不用太过紧张,人都会老的,头发也都会变白,虽说内力越是高深的人,看起来越不容易老,但终究还是会老,只是衰老的速度变得缓慢而已。” 寒远林轻笑,“好吧,我接受你的话。” 说完他把头发又束起来,蒙面人也已经离去。 他静静坐着,等到半个时辰后,那个戴面具的侍女送来饭菜。 人走了,他走过去站在桌边,弓着腰看桌上的汤。 今天有一份枸杞桂圆鸡汤,他拿着勺子将浮在面上的桂圆枸杞舀起,放在别的碗中,面对着平静了波纹的汤。 水面上映出他的模样。 他在衰老。 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五十岁,和黑白交杂的头发搭配,真的是很配。 天已经很晚,这山神庙中寂静的连鸟叫声都没有。 云敏睡不着,走到了陈神医处,看着遍地桔梗,走上前去,却没有敲门。 第59章:熟悉黑影 这个时候,陈梦必然是睡了,会吵醒她。 就在这时,院墙内一个黑影一掠而出,眨眼便消失在远方。 云敏急忙追上去,可对方轻功太高,她根本追不上。 尽管只有一个背影,但她却肯定,那就是命令自己的蒙面男人。 “他……怎么会这在这儿?” 云敏心里一惊,急忙悄声翻墙进去,在这里住了好些时间,使得她对此地非常熟悉。 她先是去了陈梦房间,躲在窗外,见床上的陈梦已然熟睡,云敏眉头紧皱,又去了凌心月房间。 屋内空无一人。 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陈神医常年为人看病,不少穷苦之家,她时常自己上山采集药材,有时又是心月去,可能又出门采药了吧。” 她转过身背对窗户,看向外头篱笆。 那个蒙面男人,为什么会在这儿?也没有伤害谁,他来这儿做什么? 云敏想不明白,却突然想起蒋元海那天说的话。 “呵,杀了陈梦,寒远林就能活,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 脑海中冒出那天蒋元海说的话,可没多久,他就死了,尸体放在山神庙内。 是那个蒙面男人杀了他。 难道……自己没有听话,所以他亲自动手去杀陈梦? 云敏觉得这个想法太大胆,跟陈神医有什么关系? 她的手握紧腰间的刀,一把是自己的,一把是寒远林的,现在,她正握着寒远林佩刀。 云敏心乱如麻,又想不出个头绪,一直呆在门外,直到第二天,陈梦如往常一般醒来,打开门,就见云敏站在门外。 “你来这么早?有什么事吗?”陈神医有些惊讶的问。 云敏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说起,只好随意道:“我来看看你。” 陈梦也不知道信了没,叫她进来,一边抱怨,“心月这个孩子,最近忙着采药,也不在,你坐会儿,我做饭去。” “不用了,我来吧。”她走进厨房做了两碗面端出来,却是味同嚼蜡。 陈梦瞧着她笑了,“你是有什么事来找我吧?” 心思被看穿,云敏也不再隐瞒,“神医,你认识蒋元海吗?” 陈梦一愣,随之摇头,“听说过,但没见过面。” 她的表情让云敏捉摸不透,总觉得雾里看花。 吃完饭,她心中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点了陈神医睡穴。 “神医,我不会伤害你,请你恕罪。”云敏将人放在椅子上,走过去提笔在纸上写下:今晚落日时分,山神庙见。 留下字条,她心里也摸不准猜的对不对。 昨晚上,那个蒙面男人为什么见自己来了就急忙跑?他清楚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对手,为什么还要跑呢? 他在这儿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会不会是保护?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陈神医跟他肯定有什么关系。 云敏已经是走投无路,只能这样赌一把。 她背着陈梦,转身直奔山神庙。 今天并没有太阳,但云敏看着沙漏,却在计算时间,那个蒙面男人来早了将近半个时辰。 这次他没有隐于黑夜之中,而是站在光明之下。 云敏坐在门口台阶上,见他来了便站起身,拔出刀架在旁边陈梦脖子上,“看来,我赌对了。” 蒙面男人停在她面前一丈远,目光却看向她身边的柱子,因为柱子上绑着陈梦。 而云敏的刀,就斜放在她脖子上。 “昨晚,我就应该杀了你。” 云敏呵笑,“人生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 “嗯。”蒙面人赞同,“她与你有恩,你现在要恩将仇报吗?” “你误会了。”云敏平静开口,“我不是要杀她,我只是想用她换回寒远林而已,前辈,我们两人与五毒教没有任何关联,我们也不想卷入你们的家务事,所以请前辈开恩,放过我朋友,我们二人即刻离开云南,终生不再踏足云南一步。” 蒙面人看向真诚的她笑了,“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现在的你对我而言,已经谈不上什么价值了。” 云敏握刀的手很稳,稳稳将刀放在陈梦面前。 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现在唯一能用的筹码,就是陈梦。 “是,你已经利用我挑动了五毒教内部矛盾,可惜,他们并没有如你所愿自相残杀,只要他们还没死光,我对你就有价值。” 蒙面人瞧着她笑了笑,“挺聪明的孩子。” 他说着话走过来,云敏心里一紧,往陈梦这边靠近,“前辈,请停步,我自知不是你对手,所以,我们之间还是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比较好。” 蒙面人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到底还是停下脚步,大门因他进来而敞开着,一阵秋风吹来,云敏双眉微蹙,看向他道:“前辈,我用陈梦与你换寒远林,你还没答应我呢。” “可以。”他很爽快答应下来,“只不过寒远林现在受了重伤,得好好养养,这样吧,五日后我带他来。” “不行!”云敏拒绝,“现在!”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蒙面人笑了,“现在他伤得重,如何带来?” “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就行。”云敏的话近乎不讲道理,对方无奈,“那你真的就只能看到一具尸体了。” 说完他看向云敏,“不必这么着急,你对我还有价值,那他就不会死。” 云敏的确很急,正要开口,他却笑了道:“这是我对你最大的让步,你若不答应我也无法,至于陈梦,我已经还完恩情了,当初我遭到江湖仇家追杀受了重伤,幸好被陈梦所救,故而算我欠她,但如今你知道我要干什么,这个时候你若执意逼我,那陈梦你杀吧,我会替她报仇的。” 云敏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犹豫了片刻后问,“他现在……还好吗?” “好,吃得好睡得好。” 云敏抿了抿唇问,“我真的不明白,作为五毒教元老,你想要教主之位应该不算难,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搞这么多事出来?” 蒙面人呵笑,“孩子,你可不能套我话啊。” 这人真的是什么都不肯说。 云敏无奈,也不知道在他心中,陈梦的分量到底有多少。 不过…… “好。”她答应,“五日后,带寒远林带来。” “可以。”蒙面人也答应下来转身走向大门。 云敏放下刀,解开陈梦身上的绳子背起人就出门。 凌心月在庭院里打扫,见她们来就放下扫把跑过来,“哎你们去哪儿玩了?怎么不带上我啊?” 云敏背着人笑了笑,“我……啊,有点事,那个……神医睡着了,我送她回房间去。” 说完也不管人,直接走进房间将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出来,就见凌心月伸着脑袋往里面看,“怎么了?师尊她晕过去了?” “没。”云敏有些不知怎么说,“她有点累,睡着了而已。” 凌心月也没多问,撸起袖子去做晚饭。 吃完饭云敏便留下,说是约好明天还要去采药,各自睡下。 子时刚过,极轻的脚步声落地,云敏忽然睁眼,抱着刀从开着的窗户跳出去,就见一个娇小身影跑出院子下山。 云敏一脸平静,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那身影到山脚骑上一匹快马赶路,云敏跟在马后,到了一片山中,却发现此地离五毒教很近。 “主人。”那娇小身影在一座屋子前下马,却听屋内传来蒙面男人声音,“来都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云敏知道被发现了,她其实也没想过能瞒过他,便从树干后走出来。 凌心月见到她眼睛都瞪圆了,“你……” 云敏看她的目光非常平静,“心月,我们又见面了。” “你……”凌心月五官紧紧皱在一起,一时间尴尬羞愧全部涌上来。 云敏看向屋内笑了说,“看来我低估了陈梦在你心中的分量,你居然专门派人在她身边,是保护呢还是监视呢?” 蒙面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总带着一种不真实,“打探别人的事,不太礼貌哦。” “我们之间谈礼貌?真是有趣。”云敏轻轻发笑。 蒙面人也轻笑,“年轻人啊,真的是没礼貌。” 话音刚落,他忽然快如幽灵一般从门口飞出,左手还抱着一个身穿灰白色衣裳的人。 云敏心里一惊,急忙追上去,他想带寒远林走! 不行,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怎么能就此放过! 云敏急忙追上去,却发现蒙面人落入五毒教中。 她立马追进去,蒙面男人明显放慢速度,停在房顶上,手掌一挥,强大真气爆发,将四周房屋尽数毁去。 强大的动静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大批五毒教弟子出来,其中不少熟面孔,就见余修远提着剑骂骂咧咧出来,“他奶奶的深更半夜谁啊?吵得老子觉都睡不好。” 蒙面人起身一掠,手里抓着寒远林就跑,云敏拔刀在手急忙追上去,“站住!” 刀尖逼近他后背,蒙面人跳下房顶,云敏握紧刀直刺。 她一定要救回寒远林。 刀尖距离他后背只有一尺距离,而就在这时,蒙面人忽然转身,云敏收刀不及,直接刺中。 第60章:误杀、悲剧 “呃……” 余修远还拿着剑,见蒙面人冲来正要动手,可不想对方突然转身,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他背后就出现云敏,一刀刺穿自己心脏。 “这……” 云敏愣住了,她杀了余修远。 “师尊!!” 楚歌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拔剑刺来,云敏失神片刻躲闪不及,被她划破肩膀,急忙后退。 “师尊!” 楚歌抱着余修远尸体,哭的伤心断肠,抬起一只手为他合眼,放下尸体,整个人如杀神一般冲向云敏。 “不是……我……”她想解释,可余修远的的确确是死在她刀下。 “我当初就不应该放过你!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 愤怒到失去理智的楚歌完全是不要命杀来,云敏一心都在蒙面人身上,虚晃一招躲开楚歌,急忙掠上房顶,却早已不见蒙面人身影。 幸好大部队人马还没赶来,这里的人轻功又不如她。 她立马折身转回屋子,凌心月已经不见了,她进房间四处找寻,终于发现机关,打开后地板滑开,她急忙走进地下密室,却发现底下并不大,找了一圈,才在墙壁上发现其中一块石头是机关,打开进去,里面赫然是牢房。 云敏急忙跑进去,站在其中一间牢房前。 “这是……千年玄铁……” 她抚摸着铁栏栅走进去,锁是开着的,没有任何阻拦。 牢房内很干净,云敏却任何人也没看到,只在地上捡到几根白发。 “这是……” 她搞不明白,又在四周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人。 “看来他带寒远林转移了。” 现在也只能是这个答案了。 云敏转身出去,以最快轻功赶回去,希望自己能在蒙面人之前赶到。 但回去后,陈梦还睡在床上,这让云敏非常好奇。 “难道那人真不怕我伤害陈梦?还是他觉得抓住寒远林,我就没办法?” “也不对啊,陈梦在我手里,我就可以威胁他,为什么他却不抢在我之前带走陈梦?” 云敏满脑子都是疑问。 她解了陈梦睡穴,睡了一天一夜的人总算是醒来。 “我……”陈梦一开口,却发现天是黑的,面前坐着云敏。 见她满脸疑问,云敏轻叹一声,“神医抱歉,是我点了你睡穴,我……” 她把事情说了出来,最后道:“是我有愧于你,待我救出寒远林后,神医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接下。” 云敏站在床边,语气真诚。 陈梦听完话大惊,死死抓着她手腕,“你说什么?那个蒙面男人杀了叶清跟蒋元海?他出现在我这儿?” 云敏见她脸上的神情,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她点头,“是,所以我才点你睡穴,用你威胁他。” 话音刚落,陈梦忽然惊呼一声,双手捂着胸口,淡淡烛光中,她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 她的头发变成了黑色,一头青丝如瀑。 她满是褶皱的脸和手也变得白净光滑,不到一盏茶时间,陈梦从一个八十岁老太婆,变成了一个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 “这……你……” 云敏看向这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 她想不到,人可以变年轻! 这不可能啊! 可是就在眼前,她亲眼所见! “你……” 陈梦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满是褶皱的双手变得白嫩如青葱,这是一双年轻女子的手。 她浑身都在颤抖,不敢相信看向这一幕,良久,她呢喃开口,“原来……是这样啊。” 云敏看的一脸震惊,“神医,这……你……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陈梦平静放下双手,抬起头,一双秋水眸子看向她轻轻发笑,“我没事。” “那就好。”她也松了口气,“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先告辞。” 她现在是真的烦,刚刚众目睽睽下她杀了余修远,这下子,恐怕自己是真脱不了身。 人走了,陈梦就坐在床边,许久许久,直到天边冒出白光,她起身打水洗漱,收拾一番后她出门,身影消失在晨雾之中。 云敏在山神庙中睡了半宿,天亮时睁开眼,她在想现在该怎么办? 去五毒教?那恐怕是自投罗网。 而且不管是否误杀,余修远都是被自己杀的,这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既如此,而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寒远林走。 至于五毒教追杀,现在只能躲避,去京城,找到当年家破人亡的原因。 云敏脑子乱的很,惹出这么多风波来。 砰—— 山神庙破败的大门被暴力踹开,云敏一惊,抬头看去,就见袁硕、乐裕、甘旭三人亲自前来。 “余修远的事是我被那个蒙面人误导,我本来要杀的是蒙面人,可是……” “云敏!”袁硕厉声开口,“你杀余修远是事实,我们奉教主之命前来,务必取你人头回去。” “我……”云敏心里一惊,光是甘旭跟乐裕两人,自己就必败无疑,现在还加一个武功在自己之上的袁硕,她今日,根本无生路。 她看向乐裕,“你知道的,这件事我是无辜的。” “我知道。”乐裕应下,“但现在,是教主亲自下令,我们不能违抗,无论如何,都只能取你人头。” 云敏没有后退,看着面前刀剑,在晨曦中寒光闪闪,叫嚣着要取自己性命。 “没有一丝转圜余地吗?”她问。 对面三人冲她摇头。 乐裕开口,“或者,你可以杀了我们三人。” 云敏没有再说话,而是拔出自己佩刀,同时左手握紧寒远林的佩刀。 她只能握紧刀,这是她唯一的生路。 小小破败的山神庙,一时间闪过刀光剑影,瓦石乱飞,不过片刻,早就破败的山神庙被夷为平地。 面对三人击杀,云敏苦撑到三十招,乐裕见她双刀同时应付袁硕跟甘旭,面前破绽大露,软剑直刺她心口。 云敏急忙想收刀阻拦,但无力应付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软剑刺进心脏。 滴答—— 心口的血流下,将她脚下的泥土染成红色。 云敏只觉得累,气空力尽,连睁开眼都累,浑身发软,再也握不住刀。 咣当—— 双刀坠地,她身子晃动,最终也只能倒在地上,临死时,嘴里还念着寒远林名字。 见她终于闭上双眼,乐裕收了软剑藏在袖子里,“好了,回去交差吧。” “咳咳……”一阵咳嗽从门外传来,三人急忙转头看去,就见木深微微佝偻着身子,拿着手帕捂着嘴走过来。 “教主。” 三人急忙行礼,木深看向地上的云敏,心口的剑痕清晰,脸上浮着死气,唇角的血还在流动,一切都昭示她刚死不久。 “你们三人没事啊,真好。” 他说着又看向云敏尸体,“总算是为余修远报仇了。”木深自语了一句,甘旭走上前抱拳道:“这下子,余修远总算能……呃。” 甘旭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如断线风筝飞出去,砸落在一片狼藉之中,离云敏不到一丈。 想不到,刚杀了人,现在,自己也要死了。 “师兄!”乐裕大吼一声,而身边的袁硕鬼头刀一扬,砍向木深。 可木深只用两根手指就轻松夹住刀刃,看向他笑了起来,一脸健康,一丝丝病气也看不到。 “五毒经是教主才能练得,我故意让你看到,你就没想过,我在上面加减了什么吗?” 袁硕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不敢相信,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惨白,“怎么会是……你……怎么可以是你!!!” “呵……”木深轻笑,“五毒经里的内容被我修改,你却强练,而今早就损了自身精元,亏你还一直以为是因为内力不够,承受不住毒性。” 话音落下,他收手一掌拍在袁硕胸口,袁硕那一瞬间,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木深扫了眼袁硕,他已经伤重倒在地上,满脸是血。 不过垂死之人罢了。 木深迈步走向乐裕。 乐裕抱着重伤锤死的甘旭,一脸都是漠然,抬起头,看向走到面前的人问,“我想过所有人,连袁硕我都怀疑了,可偏偏,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这是一个思维误区。”木深道:“因为我已经是教主,和你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所以你们怀疑谁都不会怀疑我,傻孩子啊。” “是啊,没有冲突。”乐裕呢喃了一句,忽而发笑,抬头看他,“那为什么呢?”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多话,问这么多来做什么呢?”木深看向他笑了,“好了,悲伤也要有个限度,起来,让师尊看看,你的武功到了什么地步。” 乐裕轻轻将甘旭放下,软剑在手,“我们当中,武功最高的就是袁硕,可连他都不是你的对手,我又怎么能是你的对手呢。” “不不不,傻孩子,你还没弄清楚。”木深纠正他的错误,“袁硕是练了我给他的五毒经,而且是我修改后的,我知道他练了后会武功大增,所以在其中故意写了个破绽,那就是他的膻中穴,那就是他的破绽,一旦他运功,这个时候只要轻轻一碰他的膻中穴,马上就能把他拿下,至于你,嗯,你可一定要赢,不然今天你们三人,就都是被云敏所杀。” 第61章:怎会是你 “原是这样啊。”乐裕平淡如水,“好吧,那师尊,指教。” 话音落,他身影快如流星冲来,木深赤手接招,就如同上次一般,双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软剑就如同一条蛇,冰凉冰凉,但在他这个耍蛇人手中,乖巧的如同玩具。 十一招后,木深道:“是进步了,三年前,也是这样,我九招就能赢你呢。” 他手一翻,握住乐裕手腕一转,乐裕吃痛松手,软剑坠地,木深反手掐住他脖子。 乐裕脸色发白看他,“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必知道,或者你可以等等我,我下来慢慢告诉你。”他右手掐着乐裕脖子,左手遮住他眼睛,“好了,乖孩子,不要怕,不……” 木深的话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刀身穿过自己身体,刀尖在胸前,正往下滴血。 乐裕一把推开他连连后退,“师尊呐,为什么会是你啊。” 木深转头,看向身后的云敏,她手里拿着苗刀,一刀刺穿。 “呵……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鬼精鬼精的。” 云敏抽刀,木深身形踉跄几步站稳,侧过身来看向云敏。 “你错了。”云敏开口,“我跟乐裕商量好,他知道余修远这件事不能怪我,所以他给了我假死药,让我今天诈死,然后转明为暗,暗中去调查,可我想不到,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她摇头,这件事的发生令她震惊。 木深看向她心口,“软剑就是这点不好,可以控制伤口深浅。” 云敏点头,“是,你知道他们对你是绝对忠心的,所以他们不会忤逆你的命令,而他们三人出手,我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 “呵……”木深轻笑,“好吧,你们两个一起吧,试试看,今天死的会是谁。” 袁硕跟甘旭已经是重伤,现在连说话都困难,云敏的伤不算太重,但现在也有些失血。 现在,只有乐裕一点伤也没有。 乐裕看向他,目光里的复杂让人看不懂,“师尊,告诉我吧。” “不需要知道。” “告诉我吧。” 乐裕执着的想要知道。 “师尊。”门外响起一个年轻女子声音。 很快,一抹倩影出现,云敏看到陈梦进来,她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该淡定。 仿佛早就知道什么,又仿佛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木深看到她后发自内心的欢笑,“你恢复了,很好,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恢复你的武功了。” 陈梦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丸给云敏吃下去,“这个是止血,同时让你尽快恢复的药。” “谢谢神医。”云敏说谢,看向木深,“他是你……师尊?” “嗯。”陈梦点头,站起来看向木深笑了笑,“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们都是你的弟子啊?” 木深看向她,神情那么柔和,唇角噙着的暖笑那么艳丽,连鲜血也比不过。 “我会恢复你的武功,再让你变年轻,像以前那样。” 陈梦低垂着眼眸,“是七宝灵丹。” 她语气很肯定,木深听到后笑了,“你看,你多聪明。” “七宝灵丹?”云敏呢喃,旁边的乐裕开口,“是,天下间最尊贵的灵药,人服下后不但会重塑青春,改造筋骨,而且就算曾失去的武功,也将一并回来。” 乐裕说着语气一顿,看向云敏,“但这东西不能直接服下,因为药性太强,所以要先有人服下,再饮用他的血。” 云敏眉头一挑,就听木深叹气,“是啊,我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才找齐药材,可是我服下后非但没用,反而伤了自身,只因我出自五毒教,内力中含有大量之毒,终究被视为左道旁门。唯有玄门正宗方可,可是要承受七宝,所需的真气之精纯,内力之雄厚,这样的人……好难找啊。” 说到最后,木深是长长叹息。 云敏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寒远林……” “对!”木深很激动看他,“我就说你聪明,那日,你们来找我,原本我也只当随意会客,但当我看到寒远林那深厚功力,我就知道,机会来了,我不行,但他可以啊。” 云敏只觉得心都在疼,联想到已经发生的事,刹那间,只觉得什么都清晰明了了。 “凌心月一直都是你的人,对付食人蜂用的花不香,根本就是你故意的,是你故意让他晕倒。” 木深点头,“是,他晕倒了,这个毒只有我能解,你们只能来找我,而我就以解毒的名义,将七宝灵丹给他服下。” 云敏浑身紧绷,左手死死握着刀鞘,右手抓紧刀柄!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若非自己身中冰骨只能来五毒教,他根本就不会出事。 木深见她痛不欲生,轻轻发笑看向陈梦,“我替你将两护法,四长老都杀掉,然后,我就说你是我闭关多年的弟子,我会让你成为教主,我会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话音甫落,他忽然一闪已到乐裕面前。 但他身受重伤,速度已然慢下,乐裕这才有了反应机会,急忙后退避开。 “师尊!”陈梦大吼,“我不值得。” 陈梦哭了,“当年因为韩昭根骨奇差,我为了帮他,以身试药,虽然最后得到了药,可我也废了一身武功,又身中剧毒而苍老,我知道我无法再做你弟子,所以我自请逐出师门,可为什么……” “因为……”木深道:“我快要死了,不能再保护你了。” 他冲乐裕出手,虽然他受了重伤,但猛虎垂危,尚是百兽之王。 乐裕左肩中一掌,踉跄后退,血溅满天,半跪在地。 木深也踉跄后退,这一掌耗损了他残余真气,一口血吐出,他看向云敏,“杀了……他们,我就告诉你,寒远林在哪儿。” 云敏看向他,却没有动手。 木深嗤笑,“你不想救他了?你可要快点想,迟了,就只能看到他的尸体了。” “够了!!”云敏被逼到疯狂,“你知道你都在做什么吗?你的弟子个个都那么敬爱你,你却残忍的一个一个把他们都给杀了!” 木深呵笑,“我是个将死之人了,说什么都没关系。” 陈梦走上前去扶着他坐下,“师尊。” 木深看着她,一瞬间恍惚回到了过去,那个扎着辫子的小丫头围着自己,奶声奶气牵着自己手喊师尊。 多好啊,一切都恍如昨日,一切都是美好的。 木深目光迷离,他又看到扎着小辫子的小丫头,在眼前长大,变成眼前陈梦模样,冲着自己笑,伸手一双玉手,轻声喊,“师尊……” “哈……”木深发笑,抬起右手去牵她,目光迷离中双手交握。 木深的手垂下,闭上双眼,只是他的脸上,还带着浅浅微笑。 云敏一把冲过去拽紧他领口拼命问,“你不准死!你告诉我寒远林在那儿?!你告诉我!你不准死!” 人死了,再也不会说话了。 陈梦看着面前的人,心情复杂了极致。 可她还是哭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她握着木深手,看着他手腕上黑线,“原来你自己服下灵丹,结果被反噬了,哎,时日无多,难怪你要这样。” 陈梦说完话,抱起人离开这山神庙。 云敏只觉得绝望,原本化明为暗去调查,现在却完成了整件事,可她得到了什么? 乐裕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是这样啊,难怪他最近装病,装的很严重的样子,呵呵。” 他走到甘旭身边将他背起来,“师兄,我背你回去……” 秋风那样的凉,吹在他单薄身上,仿佛下一瞬间就要被风吹去远方。 云敏拖着伤去见陈神医,她看着陈梦将他埋葬在地,入土为安。 她知道,明年,遍地盛开的桔梗花就覆盖一切,木深将永远躺在花下。 陈梦就这样平静的埋葬,她的双手早已被泥土中的石块割破,可她如一个木偶,没有痛觉。 云敏觉得累,坐在台阶上,也不去打扰,就这样等。 黄昏的时候,云层总算没有遮住太阳,余晖洒在大地上,看起来多了一种温暖。 天已经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云敏起身点了灯笼,将静寂房屋照的亮堂堂的。 陈梦终于将恩师埋葬,一双手鲜血淋淋,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又脏又恶心。 “云敏。”陈梦开口,“你一直都在啊。” “是。”她点了下头,“我……我想找到寒远林,但现在……” “不要怕,有我在,我会帮你找到他。”陈梦开口,说得十分真诚。 有他在,就一定能找到,这是真的,毕竟,她是最接近木深的人。 云敏心慌,急忙问,“我尾随心月去了地牢,但里面并没有找到人。” 陈梦想了想,若有所思,“或许在别处,你随我来。” 天色黎明,云敏心急如焚,她想到在地牢里找到的那几丝白发,心里一阵慌乱。 天色放亮时,她随着陈梦来到林中一座小屋,看起来很是陈旧。 “这儿是师尊早年闭关所居住的地方,或许在这儿。” 第62章:白发苍苍 陈梦推门进入,熟悉找到机关来到地下密室。 火折子把墙壁上的蜡烛点燃,一目了然的密室暴露在眼前,云敏看到墙角坐着个人。 他屈膝而坐,双手搭在膝上,额头靠着,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 那人一头白发披散,但衣着是云敏认识的。 她呆愣愣站在原地,心里仿佛已经有了预感,一时间心绪万千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 陈梦看向墙角轻叹一声,“看来是了。” 云敏咬紧唇走过去,在这一刻,她反而心里平静,静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走到白发人身边蹲下,她缓缓抬手轻轻摸着他头,“寒远林,我来了。” 他抬起头,浑浊双眼看向面前人,轻轻叹声,“你来了啊。” 疲惫虚弱的声音,仿佛一个百岁老人。 他倒了下去,云敏立即伸手扶着他,人已经晕过去,她轻轻拨开寒远林遮住脸的白发,满脸褶皱。 “他……” 陈梦走到她身边去,“带他回去吧,我会救他的。” 云敏立即将人背起来,跟着陈梦回去。 床上,还是那身熟悉的衣裳,但人却是已有百岁,刹那间有一种岁月如梭的错感。 陈梦看着床上人,轻轻对云敏吩咐,“你出去,我要给他针灸,期间绝不可以打扰,施针过程极其复杂,必须一气呵成不能中断,所以我不能受到任何打扰。” 云敏坚定点头,“好,我为前辈护法,决不让人打扰你。” 她走出去关上门,站在大门口。 此刻,她必须保证此地安静。 屋子内,陈梦看向床上的人笑了起来,“我不用把脉都知道为什么,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 她拿出匕首在左手腕上划了一刀,放下匕首,掰开寒远林嘴,将左手腕伤口放在寒远林嘴上,让他将自己的血喝下去。 不多会儿,陈梦约莫时间差不多了,收回手,撒上药粉止血,再用绷带包扎好,褪下袖子遮盖,不让人看出这儿有伤口。 她走到大门口,见云敏坚定站在此地,那股子韧劲,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不顾一切的坚韧。 “好了,他的事要慢慢来,不能急在一天两天,你去看他吧。” 云敏见陈梦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见她似有些疲惫,但现在她一心都在寒远林身上,以为她只是施针累了,不曾多问,道了谢急忙进屋去。 寒远林头发已经变成花白,夹杂着黑发,虽然进程有些慢,但的确是好消息。 云敏走到床边凳子上坐下,平静看着他。 只要看着他,就好。 第二天黎明时刻,陈梦又进屋说要施针,照样以昨天的理由打发云敏出去。 她折起衣袖,解开绷带,拿着匕首在原本的伤口位置再次划一刀。 七天后,陈梦施针完毕走到门口去见护法的云敏,“你去看他吧。” 云敏这次没有一阵风似的冲进屋,而是看向陈梦,“前辈,你鬓边……” 她抬起手,指着陈梦鬓边白发。 “哦,没事,我只是还给他了而已,本来就是他的。” 陈梦很淡定的捋了捋发丝,毫不在意。 云敏见她神色淡淡,识趣闭嘴,进屋去坐在凳子上。 这次没多久,寒远林居然醒了过来。 “醒了?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云敏关心询问,见他容色已经恢复,是曾经在落日山时初见的模样。 只是人没那时精神。 “我……”他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抬起一只手看了看,褶皱已经消失。 这让他奇怪,皱了皱眉,挣扎着要起来。 云敏急忙扶着他,“你看起来很虚弱,还是休息吧。” “没事,我就看看。”寒远林起身走到镜子前,里面是自己原本模样,只是看起来病殃殃像个药罐子。 “我记得,我之前苍老如百岁老人,现在……” 他一只手拿着黑发看,面有疑色。 云敏点头‘嗯’了声,一面扶着头坐到床上去躺着。 “是陈神医救了你。” 寒远林倒没什么意外,顿了顿问,“木深应该是死了。” 见云敏面色凝重,轻笑说,“他抓了我,现在我却自由,那只能说他死了。” “是。” 云敏应了句,寒远林道:“那把这些时日的事说给我听听。” “好。”她坐在床边凳子上,正要开口,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随之,是死一般寂静,仿佛对方是来参加丧礼的。 云敏给他掖好被角才走出去,就见乐裕站在门口,不言不语,静静看向陈梦。 而陈梦则十分局促,这场面看起来真是诡异至极。 一个年轻人,正在压迫一个老太婆。 云敏走到门口去,轻声开口,“乐护法,你怎么来了?你左肩的伤……” 想起他挨了木深一掌,忍不住疑惑问。 乐裕总算将盯死陈梦的目光转开,看向云敏,神情倒是缓和了些,“寒远林怎么样了?” 他开口,语气中虽说不上多关心,但云敏还是和善回他,“已经醒了,就是精神不大好。” “哦?我……” 乐裕刚开口,就听陈梦看向自己背后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凌心月弓着腰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腹前,不断捏着腰带,心里惶恐不安走过来,“师尊,我……是教主叫我来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 “不用说这些。”陈梦淡淡打断她的话,“我不怪你。” 凌新月心情紧绷,见着云敏看向自己,眸光中看不到恨,也看不到怨,只觉得更加尴尬,急忙冲她微笑点了下头打招呼。 云敏见人家师徒的事,打了个招呼便看向乐裕,“你是来看寒远林的吗?” 他神情极淡,“是,也不是。” 话音刚来,就听凌心月哀求。 “师尊,就让我留下吧。” 陈梦摇头,“师尊已经死了,你任务完成,何必耗在这儿呢。” “我……”凌心月语气一顿,随之变得很沉,“我在此地多年,这里早已是我家了啊,我现在还能去哪儿。” 一时间两人再也不言语,话已经说到了尽头。 良久,陈梦叹息问,“是你把寒远林的血,放在我每日饮用的茶水中的。” 这已经算不上什么问题了。 凌新月心虚的‘嗯’了声承认。 “罢了,罢了,你留下吧。”陈梦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再拒绝。 “反正我也要离开云南,你就留下吧。” “什么?”闻言凌心月大惊,“师尊你要离开云南?那你要去哪儿?” 陈梦摇头,“不知道,我要去找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凌心月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尚在情理之中,“你要去找那个韩昭?” “嗯。”陈梦点头算是答应,凌心月急了,“那我跟你一起去。” 陈梦并未回答,四人站在门口,不言不语,神情各异,真是古怪。 云敏笑出声,总算打破尴尬,“寒远林已经醒了,你们要去看看他吗?” 她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面前三人居然异口同声答应,“好。” 这下子云敏也无法,说出去的话总不能收回来,只好带着人进屋。 窗子是开着的,明亮光线将屋子照的亮堂堂,却驱不散心内阴霾。 乐裕站在床前,见寒远林只是气色差些,看来是在恢复了。 寒远林见着来人,躺在床上冷冷呵笑,只是看向云敏问,“刚不是说,要把我不在这些时日发生的事说给我听吗?” 云敏脸色僵了僵,搬过凳子,招呼三人落座后,自己这才坐在凳子上,看了看三人,他们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这样的场景,真是令人害怕,太诡异了。 就像勾魂使者前来,早已看惯生死,也看惯亲朋好友的伤心欲绝。 云敏心里轻叹,看向寒远林,目光扫了眼在场的三人,声音轻缓,如涓涓细流,缓缓将这些时日的事说出来。 大家似乎都在仔细听,毕竟他们各自知道的事,并不完整,现在云敏的话相当于为他们补充。 话说完,屋内寂静如落雪的深山,连虫蚁鸟兽都冬眠,听不到任何声音。 云敏看向他问,“刚刚我就好奇,忘了问了,你怎么知道是……木教主的?” “一开始我不知道,我也从未怀疑过他,直到那天你追来,他带着我转移时却是从五毒教内离开,我就怀疑他了,既然如此,那所有的事也都说得通了。” 他声音比较轻,显得中气不足,“其实开始的比试三招,他只是想看看我够不够格,然后故意叫凌心月来,用花不香让我中毒。” 说着话他一挑眉,似笑非笑看向凌心月,“若是我早早就死了,撑不过时间,那说明我内力并不那么深厚,自然也就不够格了。” “嗯,是。”想不到接话的居然是乐裕。 寒远林似乎笑了一声,“然后我们去求医,木教主当时给我吃的或许是解药吧,反正也不重要了,我的毒就是在那时候吃下的,呵,他不需要骗谁,毕竟是光明正大让我吃下。” 云敏轻叹,“是啊,难怪回来后,神医说你感觉身体虚,但脉象却十分强健。” 第63章:莫名探病 陈梦的头又低下一分。 这一切云敏都看见了,正要开口,却骤然见寒远林眼中杀气升起,急忙开口,“陈神医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应了声,但并没有说话,云敏轻叹,“木深抓你是用你养药,这件事……到底是被我连累的。” 寒远林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也看向别处。 云敏开口,“陈神医当年为了那个韩昭,以身试药,耗竭心力,武功全废,要想痊愈只能是七宝丹,哎,这真是,孽缘。” 寒远林‘嗯’了声,正要说话,陈梦却突然抬起头,一脸的不安和惊恐都已消失,仿佛死过的人大彻大悟。 “不管如何,你终究是因我而受罪。” 陈梦站起身来,语带歉意,“这次我打算离开云南,去找韩昭,不管如何,我要一个答案,得到答案后,你要杀我报仇,随你。” 寒远林沉着脸问,“为什么是我呢?” 陈梦转过身去看着墙壁,良久才开口,“七宝丹为返老还童,重塑身体的奇药,人世有人万千,但知道此药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实在是因七宝丹太过神奇,当年我为韩昭炼制重塑武功根骨的药,便是参考了七宝丹。” “但我能耐有限,那时候炼制的,并不是完整的七宝丹,只炼制出重塑身体的药性,尽管如此,药性也大打折扣,韩昭练武功,必须付出正常情况下数倍甚至于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正常人一分的回报。” 云敏仔细听着,声音中有着感叹,“当年神医炼制残缺不全的七宝丹,就已经让你付出惨重代价,更何况如今完整的七宝丹。” “嗯。”陈梦肯定她的话,又看向寒远林,毕竟这件事他应该知道的不多,“七宝丹必须是要放在内力深厚的高手体内炼制,等药材融入骨血,到时候再取血用,其实虽名七宝丹,但并非丹药,而是炼制后的人血。” 寒远林问,“我绝对相信,尊师内力雄厚远在我之上。” 陈梦愧疚低头,“要得到七宝丹,需要一个内力精湛深厚之人,师尊早就试过在自己身上养,可惜,我们五毒教的人练得都是毒功,故而不成,但你不一样,你练得一直都是正宗,故而内力精纯,也这是七宝的含义,行正道,说白了,我们的内力终究是邪路,不比正宗。” 寒远林‘哦’了声,并不言语,一切他都已经明白了。 云敏此时也肯定了,“是了,以木教主的能力,第一次见必定就对你有了个大致判断,但他也不是完全肯定,所以才要跟你比试三招,就是为了试探你深浅。” 说到此她又想起木深那肺都要咳出来的咳嗽,“当时他都病成那样,居然还有那么深厚的底子,不,他不是病,是服下七宝丹后被七宝丹反噬。” 陈梦道:“师尊的确是炼制被反噬,他故意装病成时日不久,其实是想让座下高手自相残杀。” 云敏看向陈梦,又看向眉目沉重的乐裕,始终不忍开口。寒远林却直接说出来,“还不是为了给你扫除障碍。” 这话让陈梦无地自容,只好窘迫侧身对着门口。 场面无比尴尬,云敏问她,“对了神医,寒远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啊?我看他都醒了,就是精神有点不太好。” 陈梦接了话,“就差最后一次针灸,随之就能痊愈,他伤了气血,还有一次针灸呢。” 云敏点头起身,“那就好,神医,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你……” 她看向对方松弛又暗淡的皮肤,以及又变花白的青丝,可对方脸色一沉,也就不好再说,却忍不住想起蒋元海,一声叹息。 “之前蒋元海跟我说,要我杀了神医,他就告诉我寒远林的下落,还说我若不杀神医,寒远林就会生不如死,原来是这样。” 乐裕闻言先是意外,随之又坦然,“蒋元海是大师兄,入门最早,比陈梦还早,看来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寒远林将目光落在凌心月身上,似笑非笑开口,“感谢你这么帮我,真是要感谢你啊。” 凌心月心虚低下头,不知如何自处。 说完他看向局促不安的陈梦,轻声发笑,却又没说什么。 乐裕起身来看向陈梦,“单独说说话,我有事问你。” 说完也不等陈梦回答,径直走出房间。 云敏脸色沉重,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看向寒远林,“我去做饭。” 陈梦这些天出奇安静,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说了很久很久,乐裕走后,她就坐着发呆,活像尊雕塑,云敏做好饭她也没吃,自己待在房间里。 云敏想着寒远林精神不好,又才醒,熬了点粥端到床头,让他靠着枕头吃些东西。 “好吃,厨艺好。”寒远林喝着粥夸她,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 这样一来云敏心里也算好受些了,“还好吧,你还喜欢吃什么?” 寒远林喝着粥摇头,“一时间也没什么想吃的,有的话我会告诉你。” “好。”云敏笑着应下,吃完后收拾了碗筷回到屋子,寒远林抬起一只手枕在后脑,“虽然事已清晰,但五毒教为了颜面,这件事的真相不会公之于众的,恐怕会有不明真相的教众对我们下手,不管怎样,避免夜长梦多,我们还是要尽快离开。” 云敏心里其实也有些担忧,他们这次在五毒教可谓惹出大乱子了,“好,你好了后我们就走。” 约定好时间,一时间两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寒远林开口,“我们是先去江南吗?” 良久,云敏才叹气开口,“不用了,江南……我此去京城,只怕是难以活命,江南,不必再去了。” 她声音低落,寒远林想了想‘嗯’了声,“看他们这番出手,对你手中东西是势在必得,只怕这一路未必会走的平坦。” 说起这个云敏就叹气,“一群疯子,我爹早就死了,家也被烧了,我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她气呼呼坐在凳子上,想起什么好奇问,“不过我很奇怪,对方是太后,能调动的高手必定不少,既然是要东西,干嘛不直接把我抓起来逼供?” 寒远林一只手放在胸口上,手指轻轻敲着,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啊,我也挺好奇的。” “或许……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她说完,寒远林眉峰皱起,“你是说,这件事后,太后会杀了傅桥灭口?” 云敏犹豫着开口,“我也不确定啊,我只是怀疑,这件事其实算不上大张旗鼓,如果说真的很机密,太后真有可能灭口啊,哎,可惜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烦死了。”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不知何时,外头渐渐下起小雨,打在树叶上,发出‘塔哒哒’声音,云敏起身过去要关窗户,却被寒远林叫停,“没关系,这天还有些热,开着吧。” 顿了顿,他笑了起来说,“我有些饿了,你帮忙做点吃的可好?” “好啊。”云敏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你要吃什么?不过太复杂的我就不会做了,只能做些简单的饭菜。” “没关系,我就是有点饿了,你随便做点就好。” 云敏应下,叫他好好休息就去了厨房。 已是入秋的天气,秋雨绵绵,到了晚上时,偶尔还会觉得有些冷。 当两人来向陈梦告别时,她又如初见一般,成了个老妪,满头白发,一脸皱褶。 “这些时间多谢前辈照顾,我跟寒远林打算离开,我们这边惹了些事,想着趁夜走。” 陈梦只觉得尴尬,许久才开口,“好吧。” 一时间,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虽然对方并非自己出手所害,却因自己被伤害。 “你们小心些。” 半晌,陈梦也只能挤出句干巴巴的话。 两人快马离开,一路前往京城。 “居然有家客栈,看来运气不错。”寒远林骑在马背上笑了。 夜已经深了,居然还能找到个落脚点,的确是意外又惊喜。 云敏下马来走进客栈,里面一片寂静,柜台边,掌柜的正坐在凳子上,趴在柜台上睡大觉。 “掌柜的,请问还有房间吗?” 云敏声音不大,不想让对方受到惊吓。 “有有有。”掌柜的急忙站起来。 “两间,对了,请再做一些饭菜。” 掌柜的热情招待,云敏两人坐到窗边桌子上,夜风一吹,整个人都凉爽起来。 “这儿离京城还远着呢,接下来还有的是路赶。” 云敏话有些感叹,这一年都在奔波。 “是啊,才南下没多久呢。”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不多会儿端上菜来,云敏拿起筷子,她虽不太吃得惯外地菜肴,但奔波在外,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只能习惯啊。 她刚夹了一筷子菜,忽然一支利箭从窗口射进,‘砰’一声刺穿桌子。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碗碟全部被震翻在地。 两人一头雾水,拿刀正要冲出门,刚起身,就见后屋走出来一人,站在两人不远处。 第64章:白衣楚歌 “楚歌!” 云敏一愣,一脸好奇。 “运气不错啊你们,居然有人搭救。” 楚歌说着话,有些惋惜地看着地上菜肴,“只是可惜了。” 她一身白衣,身上连一丝紫色都没有。 动静将外头的狗吵醒走进来,见地上有吃的急忙冲过去,可才吃了一口就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云敏脸色变了几变,看向楚歌道:“令师的事我很抱歉,但那绝不是我的本心。” 楚歌吃吃发笑,“是不是本心都不重要了,总之师尊是死在你手里的,我必定要杀你报仇。” 寒远林看向她,“真正杀令师的凶手是木深才对。” “教主已经死了,就算把他挖出来鞭尸又有什么用?但你不一样,你还活着。” 她看向云敏,“自我家族落败后,几经周折,颠沛流离,只有师尊是真心待我好,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下黄泉,否则,我就是睡觉,也闭不上眼睛。” 云敏抿紧唇,又气又无奈,“你刚刚已经错失杀我的机会,而你武功又不如我,无法杀我,而且此后我必定更加小心,你想再下毒,没有这个可能了。” 楚歌发笑,“毒,就是令人防不胜防,我失去今天这次机会,但我还有以后的机会,只听说过千年做贼,没听说过千年防贼,你能防我一次两次,还能防我一辈子不成。” “还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寒远林突然开口。 楚歌瞧着他满不在意,“那你们可以试试,看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毒快。” 云敏沉默着,既然楚歌敢出来面对自己,那说明她肯定有把握全身而退,而她用毒又是防不胜防。 这时楚歌开口,“看来你们是要去京城啊,哈,真是令人怀念的地方。” 云敏也不想跟她拼个你死我活,耐着性子道:“楚姑娘,我们……” “我姓郭。”楚歌打断她的话。 “好的郭姑娘,令师这件事其中弯弯绕绕太多,但我绝对无心要杀人,你……” “我知道。”楚歌看她,“但不重要,总之我一定要杀你就对了。” 话音落,只见一阵白雾,寒远林立马拽住云敏手腕后退,“小心有毒。” 不多会儿白雾散去,但已经不见楚歌身影。 云敏叹气,“这可如何是好,现在又惹上楚歌这个麻烦,看她样子,只怕不杀我不罢休。” 说完她突然转身看向外头,“对了,方才是谁救我们?” 她立马跑出去,但外头寂静的连鸟儿啼声都没有。 寒远林也走了出来站在她身边,“不知道是谁,怪事。” 这件事着实奇怪,两人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寒远林问,“你去京城,只是为了找当年杀你父母的仇人吗?” 云敏想了想,“是。” 寒远林道:“如果是这样,我倒是觉得不一定非得去京城,我之前在杭州暴露了身份,傅桥肯定是追到杭州去了,既然傅桥已经来找你,当年的事他必定知道些什么,不如先去找傅桥。” 云敏有些激动,侧过身看他,“真的?” “傅桥都追过来了,必然知道一些事,不如我们转去杭州,而今我们在蜀中,让楚歌追我们去京城,我们则去杭州问傅桥,就算他不知道,我们到时候再走运河北上去京城也一样。” 末了他追说,“但据我推测,傅桥应该是知道的。” 云敏心里一想,此去京城危险重重,是不得已而为之,换言之,到了必要时刻甚至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但如果现在,能在傅桥口中得知消息,那自己也算有一条后路。 毕竟可以先知晓对方是谁。 “这样也好,先知道消息。” 两人星夜离开,转而往东走。 走了大半路程,此地离杭州只有二百里路,若走水路,反而比陆路骑马快。 故而从未走过水路,甚至没有坐过船的云敏便也踏上船东进。 船上甲板,冷冽寒风将云敏衣裳吹得发响,仿佛要将她如鸟儿一般吹去。 寒远林从船舱内走出来,头发吹得凌乱,好奇问,“外头风大得很,你不怕冷么?怎么在这儿吹冷风,莫不成发烧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手背贴在云敏额头上,“没有啊。” 云敏抬手打开他,看向前方。 因着冬季寒冷,船又在行,风冷的沁骨,行人们都躲在房间内呢,谁愿意出来吃冷风,尤其是甲板,这会儿除了云敏两人,还真的是寂静。 “轻舟已过万重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云敏笑了笑,“这样看,风景其实挺好的。” “嗯。”寒远林应了声,看向萧瑟风景,“还有半日就到杭州码头,呵,到底是南方,就是暖和,北方这个时候啊,已经冷得骨头都打颤了。” 云敏想起去年的北方,忍不住发笑,“是啊,北方是真的冷,你倒是比我耐寒。” “我在京城出生,又在京城长大,自然……” 寒远林话未说完,船忽然一晃。 从未坐过船的云敏身影一晃,他急忙伸手扶住云敏,轻声安慰,“无事,船就是这样,一有风浪就会晃。” 话音刚落,船又是一晃,这次动静极大,已经听到船舱内东西摔倒的声音,伴随着行人们的叫骂。 哗—— 一阵水流声传来,船身倾斜,云敏急忙走到边缘一看,江水不停灌进船底,“不对,船……” 她语气一顿,只见成片的鱼浑身发黑死去,浮在水面,如腐叶覆了水面。 来不及诧异,船尾直接栽进江中,两人借着甲板使力,轻易掠到岸边。 眼前一艘大船,已是半截身子进了水,掉进江水中的行人顿时毙命,脸色发黑浮在水面上,伴随着大大小小鱼儿,一片凄惨。 “不对!”寒远林轻声道:“是毒!” 云敏来不及多想,立即飞跃回船上,同时将刀别在腰间,站在还浮在水面的木料上头,将还没有接触到水的人提起,一手一个拧回岸边救下。 寒远林见此,也跟着云敏行动,将还未中毒的人救回岸边。 行人千恩万谢,云敏却受之有愧,不安地催促他们离开。 船已经完全掉进水中,若非浮着的尸体,很难相信这里方才还有一艘船。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 那些已经死了成为尸体的人或鱼,突然又活过来了。 鱼一个翻身在水面掀起浪花,随之扎入水中,再看不到身影。 而那些人在水里扑腾,嘴里大喊救命。 云敏两人急忙又将这些死而复生的人救上来,他们千恩万谢的也走了。 岸边一片寂静。 “楚歌!你给我滚出来!!”云敏厉声大吼!! 同一岸边,不远处树林已是枯枝,只见一个雪白色身影走出来,赫然便是楚歌。 “你们两个真的是命大啊,那毒太过霸道,我不敢接触,故而早早下水躲上岸,原本以为,能看到你两尸体浮在水面上呢。” 话说完,楚歌已经走到前方三丈远,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歪着头一脸笑意看着两人,“我也差点被你们骗了,以为你们真的要去京城呢,意不意外?你们并没有摆脱我。” 云敏怒气冲冲喊道:“楚歌!你要杀我,何必大开杀戒?这些不过是无辜之人,与他们没有一丝一毫干系!” “呵……”楚歌冷笑,“不重要的,只要能杀你报仇,还能有什么重要的。” 说完她左右四看,“前辈还不出来吗?” 枯树林中一个白影缓缓走来,站在一侧,居然是乐裕。 他看向楚歌淡道:“五毒教内并无滥杀无辜之人,你师尊身亡,想来我这个师叔管教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楚歌抿了抿唇,脸上一片隐忍,半晌才开口,“乐师叔说的自然是对的,我记住了,绝无下次,告退。” 见她要走,云敏立即拔刀。 楚歌心知不是她对手立即后退,洒出一把药粉,风一吹立马散开。 “小心!”寒远林急忙冲上去拉住云敏后退,那药粉落地,本已枯萎的衰草登时腐烂。 人已经不见了,云敏只好收刀看向乐裕,“方才是乐护法帮忙,多谢。” 云敏抱拳,脸上尽是感激。 乐裕扭头看向江中水浪,“楚歌下的是僵尸粉,无论人畜,一旦粘上,立即成为尸体,虽然外看是死了,连呼吸也没有,但其实还活着,中了此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亲人装入棺材,埋入地下,最后窒息身亡,我只是将解药丢进江水中罢了,谈不上什么谢。” 寒远林淡淡开口,“五毒教本事,我们自不会怀疑。” 云敏一想到被楚歌纠缠,想起客栈之事,急忙问,“乐护法,我们之前在客栈,楚歌就在饭菜中下毒,幸好有人搭救,请问是你吗?” 乐裕摇头,“不是,我是在你们走好,又耽搁了几日,才动身的,之前并未与你们一起。” 云敏和寒远林对看一眼,嘴里呢喃‘怪事’,随之一笑,和善看向乐裕,“江南虽有好风景,但如今已然入冬,花草枯萎,实在难有风景可赏,此番护法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第65章:侯府邀请 乐裕摇头,转过身面对大江,任凭烈风狂吹,“我并非游玩,在与陈梦见面后,详细询问了韩昭相关,我猜想此人应该是江南人,便与陈梦来江南分头找寻。” 寒远林轻轻皱眉,韩昭这人,可是此次五毒教事件的引子,若是落到乐裕手上,只怕是没好果子吃。 “哦?乐护法这般肯定?”他问。 乐裕神情淡淡,眼中却是一片坚定,“我们问了陈梦关于韩昭所有事,此人饮食的确是江南,尤其是江浙,故而我便前来,月前落脚一家客栈,饮食已经与韩昭极其相似了。” 寒远林对这个韩昭其实也没好印象,若非他,自己何必遭受无妄之灾,因而淡淡道:“那祝护法早日找到此人。” 云敏想起在云南那些时间,与乐裕接触不少,两人交情还算不错,便笑了说,“我们此去杭州,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告知。” 乐裕瞧着她点头,随之又笑了,“你二人如今都一身虱子了,我就不多给你们添麻烦。” “对了。”顿了顿,乐裕转身看向方才楚歌离去的方向,“你们小心些,楚歌这孩子,是缠上你们了。” 说起这个云敏只能无奈叹气,“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她怎么就……” 乐裕无奈一笑,“对楚歌而言,余修远不仅仅是师尊,还是父亲,血亲,哎,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固执的。” 这话让乐裕想起以前,师兄弟们天天混在一起。 想到这些他露出个苦笑,“楚歌也可怜,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一户朝廷命官之家为奴仆,后这家主人转云南任职,楚歌这孩子,因遭受主人家长期虐待,终于找到机会逃走,被余修远救下,自那以后,楚歌便将余修远当父亲看,你没见她将常穿的紫衣都换成了白衣吗?” 寒远林想起之前见面,楚歌这人的确身有谜团,“她应该是京城人吧,初次见面时,她就断定我来自京城,后来言语,应该是京城人。” “这就不知道了。”乐裕摇头,“她不怎么愿意提起以前,不过她有次说漏嘴,说自己曾是京城贵族,皇亲国戚,但也不知真假。” 顿了片刻,他想起什么,“不过这孩子的确是有些见多识广,小小年纪,便能认得许多瓷器美玉,珠钗布帛,哎,不过都是以前了,总之你们要小心她。” 寒远林两人相互看一眼,被楚歌这人盯上,是有的头疼了。 “好,我们会仔细。” 云敏笑笑,又说了些话,因为乐裕还要查事情,便就在江边分别。 一进城,两人便戴上斗笠,避免被认出来。 要知道杭州武林人士可不少,寒远林更怕被认出来。 “你知道怎么找傅桥吗?” 云敏问。 寒远林看了眼天,“都已傍晚,明天再去吧,那儿有家客栈。”说完话往前一指。 也是,天都已经暗了。 两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恭敬递上一张请柬,“小人是金刀侯府管家,奉侯爷之命,请段铺头和云姑娘前往金刀侯府赴宴。” 云敏跟寒远林对看一眼,虽然戴着斗笠,但心中的确诧异。 对方前来,直呼名姓,显然不承认是无用了,寒远林便问,“我二人与金刀侯并不识得,不敢上龙潭惊扰。” 管家道:“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侯爷已在府中备好宴席,为二位接风洗尘,还请赏脸。” 云敏心里诧异,犹豫了一下问他,“既然对方邀请,你可要去?” 寒远林顿了顿,接过管家手里的请帖,“我二人舟车劳顿,满身风尘,请容许先洗去尘埃,必定准时叨扰。” 管家行了礼退下,寒远林看着请帖轻叹,“也是,我们一进城,人家就抓住我们,又准确知道我们是谁,这一趟恐怕是不去不行了。” 云敏问,“听你刚刚的话,你跟这个金刀侯并不认得?” “何止不认得,连面也没见过,只是知道有这人罢了。” 寒远林的话让云敏更加疑惑不解,“那就奇怪了,我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人,他为什么要请我们?难道……是想抓我们?可也不对啊。” “是啊,若想抓我们,他已经将我们脚程摸得这般熟悉,只需将消息告知要找我们的人即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寒远林摇着头,将请帖放进怀中,“罢了,想这么多也没用,到时候去了再看。”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摊子坐下,吃了东西,这才前去侯府。 这个时候倒也看不到百花争艳,侯府内也只有几棵梅花树在开花,尤其是腊梅,香味又淡又清雅。 管家在给两人带路,一路上也不多话,直到进屋便走了。 一进客厅云敏就觉得不对,这屋内除了上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啊,大户人家来客,必有仆人在一旁上茶。 虽然满心疑问,云敏还是抱拳作揖,“晚辈云敏,见过金刀侯。” 金刀侯人虽然中年,但看起来十分精神,比一个大小伙子还精神。 “二位请坐。” 两人摘下斗笠放在桌上,寒远林跟云敏对看一眼,露出个笑来看向金刀侯,“在下段澄,打扰金刀侯静养,内心惶恐。” 耿向禹笑了,“你的惶恐不是因为打扰我吧。” 说着话他端起手边茶杯,吹了吹浮叶,慢悠悠喝了口。 寒远林道:“晚辈的确很好奇,我二人刚进杭州城,如何金刀侯就能得知。”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耿向禹放下茶杯,招呼两人,“你们也喝茶啊,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喝点茶身上也暖和些。” 说完这才看向寒远林,“这整个杭州城的事,只要我想知道,就可以知道。” 他说得平静,语气中一丝骄傲也没有,但话却是这样令人惊讶。 见此寒远林问,“那请问金刀侯,见我二人是有何事?” 耿向禹大手一挥,“不必担心,我对你们没有威胁,不然何必叫管家去,只需要把你二人行踪告知冉玉辉即可。” 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追了一句,“或傅桥。” 寒远林问,“哦?傅桥果真还在杭州?” 耿向禹哼笑,“他在不在杭州,你心里没数吗?” 寒远林眯起眼眸,一时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内一时间寂静,寒远林不说话,却也没起身走,云敏开口,“不知道金刀侯赐见,是有何指教?” 话音方落,管家从外头走进来,“侯爷,宴席已备好,随时可开宴。” 耿向禹笑起来,“吃什么饭啊,段捕头都跟我抢饭吃了。” 说完一阵大笑,随之又道:“你带段捕头先过去,我跟云敏说说话。” 被点名留下的云敏心里有些不安,和寒远林对看一眼,她点了下头,对方便跟着管家离开。 人走了,耿向禹也站起身,“云敏,你跟我过来。” 她满心疑虑不解,心里甚是不舒服,但来都来了,还是跟上去。 走了好一会儿路,在对方带领下走进一间屋子,耿向禹冲身后云敏道:“把门关了。” 云敏只好关上,心里嘀咕对方真自来熟。 耿向禹径直走到墙面前站着,云敏走过去,只见墙上挂着一幅北雁南飞的图,还有字,写了作画年月日,也写了图的名字。 耿向禹转身看向云敏,“这幅画如何?” 云敏搞不明白他要干嘛,也不愿意对着干,“画的很好。” “嗯。”耿向禹没有表现出高兴或不高兴,又问,“那字写得如何?” “很好。” “那你认得这是谁的字吗?” 云敏摇头,“不认得。” 耿向禹叹气,“你怎么能连自己父亲的字都不认得呢?也是,那时候你至多不过五岁,不认得也不奇怪了。” “什么?”云敏一惊,往前疾走两步站在画前,惊讶问,“这是……” “是。”耿向禹点头,“这画和字都是你爹所作。” 云敏十分震惊,看向对方的神情充满疑惑,“你……” 耿向禹叹息,“云敏啊,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杀你父母的人,最后连你家都烧了,为什么却连一个小孩子是真死还是装死都看不出来呢?” 他见云敏震惊到不知该如何说,继续道:“那些书信,当年是被你爹毁了,还是后来被一把火烧了,谁也不知道了,只是你大错,不该去京城,更加不该,擅自将你的刀改成你父亲那刀的模样。” 耿向禹脸色已经极其严肃,“当年的汇报中,你们一家三口都死了,若非你擅自将刀改造,你此番也不会有杀身之祸了。” 云敏虽震惊,但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半晌警惕问,“你……也是为了那东西来的?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哈哈哈……”耿向禹大笑,“你误会了,我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我只是要告诉你,立即离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 说完,他走到一边桌子,抓起桌上一个包袱走过来递给云敏。 第66章:金刀侯府 “拿着,立即就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下落,否则,你父母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云敏拿着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叠叠的银票,还有二十颗夜明珠。 “夜明珠珍贵,又值钱又好携带,再加上这些银票,我就是几十辈子也吃不完。” 说着话她笑了,看向对方问,“你要我逃走躲起来,那我父母的仇呢?” 耿向禹眼光复杂看她,许久才开口,“你的仇,注定是报不了的,孩子,离开吧,不管去哪儿,不要被人找到,隐姓埋名,如同掉在森林里的树叶,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苟延残喘活一辈子?一辈子在无法为父母报仇的自责与愧疚中活着?”云敏质问。 耿向禹又是一声叹气,“如果你父母还活着,他们也会这样告诉你,你想想,你父亲武功高强,为何却甘心在甘霖村那个穷乡僻壤落脚?云敏,好好活着,这是你父亲最大的期望。” 云敏问,“你知道杀我父母的仇人是谁?” “嗯。”耿向禹很自然的应下,“那天晚上前去的人,我是其中一个,你父亲腹上那一刀,便是我下的手。” 他看向震惊不已的云敏道:“你要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杀我,只是杀了我之后,你必须按照我说的话去做,隐姓埋名活着。” 云敏摇头,声音沉沉问,“是谁指使你们的?” 耿向禹摇头,“这不能说,你可以杀我报仇,但不能说。” 云敏惊讶后退一步,“不!我要知道真正的仇人。” 这话让人无奈,良久,耿向禹才开口,“你杀不了她,也报不了仇,云敏,如果有的选择,当年我就不会去杀你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还年轻,还不懂什么叫身不由己。” 他说完,见云敏依旧固执的不肯听话,叹息一声发问,“你的武功智谋,比之你父亲如何?” 云敏见他忽然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还是摇头,“我比不过父亲。” 耿向禹点头,“不错,还算有自知之明。那我问你,当年你父亲尚且选择隐姓埋名,当个山野村夫活下去,你又凭什么认为,你能报仇?” “我……” 云敏被问得哑口无言。 良久,她坚定开口,“我一定要找到背后的人,我不管他是谁,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一定要杀了他为父母报仇。” 话音落,她将包袱放在桌上,扭头就走。 “云敏。” 耿向禹叫住了刚打开门的人,不容置疑道:“你可以慢慢想,想通了随时来找我,记住,不要相信段澄。” 云敏回头看他,“我当然相信他。” 耿向禹哼笑,“你爹当年也没想到,最后会死在我们这班兄弟手上。” 云敏不再言语,径直出门离开。 她沿着来时路到达客厅,先是拿了两人斗笠,再找了个丫鬟带着去饭厅,见寒远林坐在桌子边的凳子上,不言不语,那脸上神情,并不像要吃饭,而是要吃毒。 “寒远林,走吧。” “好。” 他立马起身过来,两人戴上斗笠快步离开。 夜已经深了,虽说天寒,但杭州繁华,街道上行人依旧不少。 前方几辆马车行来,两人下意识走到一边避开。 最前面一辆忽然停下,只见怀庆从里面下来,冲着两人拱手作揖,“果真有缘,杭州见到了。” 云敏笑了笑,“怀叔,我两都这样了,你眼睛真毒。” 怀庆看起来浑身喜气,与当初落日山相见模样完全不一样,就听他说,“二位只是戴了斗笠,但兵器却仍在,我自然认得。” 就在这时,面前马车的窗口帘子被掀开,一双保养得宜的男人手,随之见一个年轻男人,面色苍白,声音也不怎么精神,气色瞧着就像大病初愈。 他人一笑起来就十分温和,整个人端庄贵气,“怀庆,这二人是你朋友吗?” 怀庆转身冲着他拱手,“正是呢。” 他点头‘嗯’了声,“既如此,还请二位上马车来一叙。” 云敏婉拒,“贵人邀请,原不该辞,只是我二人江湖草莽,不通礼数,恐惊了贵人,如此,贵人好意,我二人心领。” 那男子和煦一笑,看向寒远林道:“段捕头,你我二人也算有数面之缘,而今他乡遇见,难道连赏个脸也不行吗?” 寒远林抬起左手压了压斗笠,就听男子笑了,“便与怀庆所说一般,你虽戴有斗笠,但你的刀,小王却是认得。” 云敏意外,方才见此人便觉浑身贵气,原来,果真身份贵重。 寒远林放下手道:“江夏王相邀,怎敢拒绝?只是而今天色已晚,天寒地冻,江夏王又身体抱恙,不敢叨扰。” 江夏王一笑,“这天寒地冻的确不是叙旧的时候,那如此吧,小王明日已定好游船,请二位明日赏脸可否?” 寒远林略一犹豫,只好道:“叨扰了。” “那小王明日便恭候。” 他微微欠身,这才放下帘子,怀庆冲二人行了礼,便上马车离去。 云敏笑着看向寒远林,“你的故交还真多啊,如今看来,这斗笠是没什么用了。” 寒远林见她伸手要扯自己头上斗笠,无奈打开她手,“你还有心情说笑。” “哎……”她叹气,“这江夏王眼睛很毒啊。” “这是自然,此人聪颖的很。” 两人在街道上漫步,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他问,“金刀侯跟你说了些什么?” 云敏只觉得这个金刀侯怪得很,又想起看到的那幅画,被勾起父母的旧事,心里难受,也没什么心情便随口一道:“乱七八糟的话,也没什么。” 良久,寒远林‘嗯’了声,也不再问,两人找了家客栈落脚。 “明日,江夏王的邀约,你真要去吗?” 两人坐在房间椅子上,云敏担忧问。 寒远林看着她,“不是我,是我们两个。” “好吧,那我们两个能不去吗?” 见云敏无精打采,明显并不想去,寒远林无法,“你以为我想去啊,哎,罢了,反正他也认出我来,去吧。” 明天的事两人其实算不上多担心,毕竟江夏王身体不好,不可能拿下他们。 再说了,他都贵为王,何必为难自己两人去跟太后邀功呢。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早起吃了饭,看着外头停了的雨,放下筷子不久,忽的听到敲门声。 “谁这么早?” 云敏一面好奇问,一面去开门。 就见几名仆人走进屋来行了礼,“小人是江夏王府下人,奉王爷命令,前来接二位贵宾。” 云敏跟寒远林对看一眼,如今看来,是真的避不开,人家都直接派人来了。 “好,多谢。”寒远林起身说谢,刚出客栈门,就见面前一辆马车,显然是来接他们的。 云敏听出他话里的无奈,微微低下头。 正因为她知道,寒远林有办法可以回去,洗脱一身冤屈,但他没有这样做,故而,自己才欠了他许多。 马车停下,外头传来王府仆人声音,“二位贵人,到了。” 随之帘子被卷起来,两人下了马车,冷冽河风吹来,云敏差点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笑了笑,“这江夏王还真有闲情雅致,这么冷的天来游湖。” 寒远林抱着刀,并不像云敏那样抬手遮掩,“他病了许久,常年缠绵病榻,如今身体好了,自然有兴致。” 两人在仆人引导下走向湖边一艘大船,船舱内燃着银骨炭,香炉中点着沉香,舱内暖和的很,让人一进去就不愿意出来。 他们刚一进门,外头的仆人立即放下帘子,避免河风钻进去。 屋内上首椅子上坐着的正是江夏王,他今日披着件上等白狐皮做成的披风,把自己整个人裹起来,端的是金尊玉贵,人间富贵花。 屋内垂手侍立丫鬟极多,但一丝杂声也不闻。 一名容颜秀丽的美人,裹着绫罗,满头珠翠,看起来富贵逼人,正给江夏王递上夜光杯装着的葡萄酒。 杨伦见两人进来,垂下拿着酒杯的手,面带微笑看向两人,“快请坐。” 两人在他下首分左右坐下,便有侍女拿来夜光杯,为两人倒上葡萄酒。 云敏看着酒杯中猩红液体盛满,荡着一圈圈涟漪。 到底是天潢贵胄,这夜光杯她这么多年,除了在书上看到过,那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外,现实中是从未瞧见过的。 纵然在百年武林世家的左家堡居住多年,这葡萄酒也不敢像对方这般浪费,随意拿出来招待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客人。 云敏端起酒杯,冲上首的人欠身行礼,这才饮下酒。 她跟江夏王又不熟,今日自己只是个陪客,对方真正要见的是寒远林,既如此,自己就不应该喧宾夺主。 寒远林喝了酒,刚放下酒杯,便有侍女重新满上。 江夏王将杯子放在面前桌上,看向为自己满上酒的女子,语调平稳,不疾不徐,“我在此留下款待贵客即可,你去歇息吧。” “是,妾告退。” 女子行礼,施施然离去。 第67章:冬日游船 江夏王见她走了,站起身道:“此地有些冷,我们去花厅吧。” “好,客随主便。”寒远林起身,云敏便和寒远林一同,靠在他身边轻声问,“那女子是谁啊?好漂亮啊。” 寒远林似笑非笑瞧过来,“你要是喜欢,不若向江夏王开口,请他送给你。” “咳咳。”云敏有些尴尬,低声开口,“乱说什么呢,我就是随口一问。” 寒远林轻哼一声面向前方而行,这才收敛神色,“你跟她其实还挺有缘的。” “哦?有缘?” “嗯,她就是冉静萱三姐,我之前与你说过的江夏王爱妾冉静蓉。” 云敏哦了声,这般美貌,难怪连见多识广的江夏王,也这般宠爱她。 三人到了花厅,江夏王挥退仆人,三人分宾客落座。 江夏王背后一个白釉花瓶,极净的白,却插着几枝红梅,极致的白与红,看起来养眼的很。 “小王请段捕头过来,实则有一事相求。” 寒远林道:“江夏王客气,原本王爷吩咐,在下应当全力以赴完成,只是而今,在下是那一等恶人,纵然有心,恐也无力。” “哈……”杨伦笑出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手上把玩着茶杯,目光精明。 “这个世上,什么都重要,有人为一口之饭,可以偷摸拐骗,可以落草为寇,可以沦落风尘。有人为一病之药,可以苦苦哀求,身背巨债。有人为功名利禄,可不顾良心,可背叛亲友。然而世间,唯真相,是最不重要之事,相信与否实则也不重要,真假与否亦不重要。” 寒远林微低下头,双眉轻皱,半晌才抬头问,“不知王爷要在下做什么?若是在下能办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伦放下手里茶杯,淡淡笑了,“咦……不必说得这样严重,小王既不要你赴汤,也不要你蹈火,只是想请你帮忙查一件事情,这可是段捕头老本行,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寒远林沉默片刻,忽而看向云敏,还没开口,云敏已经站起身来,“我见岸边梅花开得好,尤其是腊梅,香飘数里,这船内也闻得到,我去折几支来,回头也好插花瓶。” 说完冲上头的人欠身行礼便走了出去。 人走了,屋内只剩下两人,杨伦这才开口,语气平静陈述,“小王与段捕头也有数面之缘,想来你知晓,原本小王身体也算不错,冬日游湖也常有,却从不曾身体不适,可三年前冬日,小王莫名其妙健康骤降,先是感染风寒,随之又是高烧不退,御医日夜守护,虽说命是捡回来了,无奈小王身体却是废了,至此缠绵病榻成了个药罐子。” 他说着浅笑,歪着头看过来,“数月前,小王有幸得见周神医,他为小王把脉后却说,小王是身中奇毒。” 话音戛然而止,杨伦端起茶杯喝茶,并不言语。 寒远林听完,面色沉重,“哦?身中奇毒?” “然也。” 寒远林叹气,“在下并不会使毒,此事恐怕……” “哈,不必婉拒的这般快,也不必这般自谦,小王相信,你会有办法。” 船舱外头,云敏随意乱走,不想走到甲板上,看着水上涟漪,心里却有些不安。 也不知道江夏王留下寒远林,是要说什么事。 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着,忽听脚步声,转身一看,就见冉静蓉从屋内走了出来,身上披了一件孔雀毛织成的披风,随着走动,一晃一晃,泛着浅浅光晕。 “冉三小姐好。” 云敏先打招呼,冉静蓉瞧着她这样礼貌,停在她身边笑了笑,“按道理来说,我们没有见过面,你倒是认得我,是段澄告知的吧。” “呵。”云敏轻笑,“冉三小姐不也认得我吗?” “嗯,我曾和四妹去过左家堡,远远在楼台上见过你一面,倒是认得你,而且你跟段澄又在一起,知道你,也就知道他。” 冉静蓉说完,面带疑惑问,“你知道王爷留下段澄是有什么事吗?” 云敏轻叹一声,“我要是能知道,又何必跑出来吹冷风?” 末了她看向冉静蓉,笑了说,“既然江夏王把我们都给支开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打听太多为好。” “呵呵。”冉静蓉发笑,“刚我还觉得你温和,原来你也会说尖锐的话。” 云敏也笑了说,“冉静萱对我做过什么,我想你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认为,我会对你有太好的脸色?难道我看起来真的是个君子,能做到以德报怨?” 她一边说,一边瞧着前方,怀庆带着郭常宁上了船,远远见到自己,两人便走来甲板,“云姑娘。” 怀庆刚打完招呼,脚下还没停,才看到冉静蓉,拱手行礼,“外头冰天雪地,冉妃金贵,怎的在此吹冷风?可莫要伤了身子,到时候心疼的是王爷啊。” 冉静蓉冲着怀庆笑了笑,这人说话一向好听,看起来虽是寒酸,但自己倒也不讨厌,“王爷此刻正在会客,你们得先等等。” “小人不敢打扰。”怀庆应了声,又看向云敏,这才道:“那我先进去了。” “也好,外头冷,怀叔还是进去暖暖身子。” 云敏说完,又冲着郭常宁笑笑点头,算是打招呼。 两人走了,冉静蓉好奇问,“你们认识?” 云敏点头,转过身看向水面,双手搭在冰冷栏杆上,“当初在落日山,我找拜月紫花,他们找雪域赤参,有过数面之缘。” 冉静蓉笑笑,“人生真是有趣,你九死一生去落日山找拜月紫花,想来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 云敏知道她在奚落自己,便语笑嫣嫣看她,“这话说得,就算有什么,那也是你四妹冉静萱的,说的好像你有什么似的,到底别人称呼你,也是叫冉妃,而不是江夏王妃。” 冉静蓉听到话并不生气,脸上浅笑也没有消失,“你这是把气撒我身上了?何必呢,你这气撒错人了。” 云敏看向前方岸边枯木,并不答话,冉静蓉见她冷淡,便笑了,“这儿景色其实也别有一番风味,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话她便走,云敏撑着栏杆,心里其实还是难受的。 左渊…… “你想起左渊了,是吧。” 身后传来寒远林声音,云敏急忙回身,就见他走了过来,笑了说,“没有啊,我想他做什么,天涯陌路,又是有妇之夫,我想谁也不会想他。” 寒远林走到她身边,站立的笔直,如同一颗古松,看向湖水临岸边,因为水源丰富的野草长得十分茂盛,但此刻却被冻得半死不活。 “我过来时撞见冉静蓉,看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她是冉静萱三姐,你看到她必然想起冉静萱,再经由冉静萱,想起左渊。” 云敏笑笑,“没有的事,我跟冉静蓉又不熟悉,对了,江夏王留你下来,你们说了什么?” “哎……”寒远林一声长叹,那模样就像水岸边几株野草。 “看来的确不是好事了。”云敏心情低落,就见寒远林摇头,“也不算,他只是……” 说完话,云敏眉头紧皱,“原来不是病,是中毒?” “嗯,他是这么说的。” 云敏正要说话,忽见前方有一艘大船行来,她以为是路过也没在意,看向寒远林,“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当时人又在京城,你现在可怎么查?如今你自己都是一身骚,何必呢,反正你现在也这样了,干脆别管,咱们走了就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别管了,也不在乎多得罪个人。” 闻言寒远林发笑,“哦?破罐子破摔?” 云敏没好气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寒远林想了想,“他并没有叫我立马查出是谁,以后再说吧。” 他随口敷衍了一句,听到后头水浪声,转过身来,就见一条大船的甲板与脚下这艘相接,搭上板子,有人走上这艘船来。 云敏只觉呼吸一滞,心都停住了跳动。 左渊一家三人,和冉玉辉上了船来。 云敏慌张背过身去,可寒远林在身边开口,“你这背影人家又不是认不出来,何必呢。” 她也不是不想跑,可人都上船了她才看到,想跑也来不及了,只能背过身,祈祷对方没有看到自己。 但身后传来左渊声音,“云敏。” 云敏只觉得心跌到谷底,就听冉静萱声音,“是云敏?你怎的在此?巧了,我们的船正在湖上,三姐看到便邀请我们过来坐坐,原来你也在,那一起吧。” 寒远林背对栏杆,一双眼锐利看向冉静萱,“好啊。” 云敏偏头不敢置信看他,小声问,“你干嘛?” 寒远林身子往左倾,凑到身边来,冲她小声开口,“怕什么,人家都欺负上门了,你还要逃不成?别怕。” 他这样子在左渊看来,两人真是亲密无间。 “不用!”云敏低声拒绝,“我回去了。” 她起身就跑,可这船在湖中,她轻身一掠上了岸,眨眼就消失不见。 第68章:意外相遇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遇见债主了,跑这么快。 左翰看向寒远林抱拳,语气却很怪,“原来是段神捕啊,失敬失敬,之前来喝小儿喜酒,想不到酒未喝上,倒是先动手了,只是在下听闻,段神捕刀法精湛,想不到,剑法也那般了得。” 寒远林目光从云敏消失的方向收回,恢复一贯肃杀冷冽,看向左翰,“剑法罢了,练过几天。” “呵……”左翰笑了,“段神捕的确人中龙凤,年纪轻轻,便在刀剑之上有如此境界,只是可惜了,人品不端,此生境界恐怕只能原地停留,难有前进。” 寒远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笑,“彼此,彼此。” 他的话说的总有点奇怪,旁人是听不懂的,但左翰却清楚的很,他无非是说自己陷害云敏之事,正要开口,寒远林却抢先,“在下再毒也不过如此,但有的人却比老虎还毒,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有的人却是连亲子也不放过,在下望尘莫及,怎敢说彼此二字?是在下往脸上贴金了。” 左翰眯起眼,精光四射的眼神看向寒远林,又觉得他很正常,好一会儿才恢复发笑,“段神捕的大名,老夫是早有耳闻。” 说完左翰回头看了看,“奇怪了,云敏去哪儿了?段神捕既要留下赴宴,怎的那丫头却跑了?” 寒远林淡淡开口,“不想见到某些人罢了。” 左渊听到话,冰冷看他,“你倒是很了解她啊。” 寒远林看过去,“当然。” 随之又站直身子叹息,“今天的宴会已经散了,在下先告辞。” 说完起身如燕子临水而去。 左渊看得眉头紧皱,这样轻功,自己自然是比不过的。 寒远林原本是想带着云敏留下,可她却惊慌逃走。 她越是惊慌害怕不敢见左渊,心里他的位置,也就越重。 回到客栈,却不见人,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但又怕她回来两人错身,寒远林便也没再离开客栈房间,干脆在此等着。 时已黄昏,船上宴席已散,客人们纷纷离去,怀庆带着郭常宁走在最后,就听郭常宁道:“舅舅,那葡萄酒这般名贵,不曾想江夏王竟然如此随意拿出来招待客人。” 怀庆诡异笑了笑,“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说完话人似乎有些站不稳,毕竟喝多了酒,这会儿出来被冷风一吹,把酒劲儿给激出来了。 郭常宁急忙扶着他,“舅舅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把马车牵过来。” “好。”怀庆一手撑在树干上,今天是真的喝多了些。 此刻人已散去,岸边一片寂静,前方路上行来一个身穿白衣的美貌女子,个子高挑,面冷如霜,就算怀庆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 但他也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也就越不好惹,故而只是看了一眼便转头看别处。 那女子正是楚歌,原本是跟着云敏来到,却见她上了船,看船就知道主人来历非凡,楚歌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在外头一直等,不想,却看到其他的人。 楚歌已经走近,站在怀庆前方三尺远,冷笑一声问,“你为何不看我?” 怀庆原本不想搭理,可对方已经主动开口,他要不答话便是不礼貌,更会得罪人。 “小人饮多了酒,在此等马车,与姑娘并不识得,缘何能盯着看?那未免太不礼貌。” 楚歌笑了,“姑娘?呵呵。” 她脸色骤然一冷,“周奉荣,十七年不见,你连声四小姐也不会叫了吗?” 怀庆一脸惊愕,一双眼瞪大的如同鸡蛋,酒也醒了,人也清醒了,不敢置信看向面前女子。 好半晌,他弓腰行礼,“见过……郭四小姐。” …… 天已经黑了,云敏游走在大街上,心乱如麻。 她拼命想要把左渊赶出心里,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就像一棵树,已经在心中扎根生长了。 “云敏。” 身后有人叫她,云敏停下脚步回头,就见到乐裕,“是你?乐护法也来杭州了?” 乐裕点头,“嗯,你怎的失魂落魄成这样?” “我……”云敏张了张嘴,笑了笑缓解尴尬,“我想起一些事,对了,乐护法找到那个韩昭了吗?” 乐裕摇头,无奈叹息,“不曾,但我想快了。” 一阵冷风吹来,云敏想起两人站在大街上,笑了笑,“这天真冷,你有住客栈吗?要不随我去客栈,免得在外头吃冷风。” 乐裕也是刚来,心里着急韩昭的事,倒还没有落脚,便点头,“好。” 两人回去,云敏便去敲门,可寒远林并没有开门,乐裕在她身边开口,“可能是出去了。” 云敏看了眼外头,天已经黑了,寒远林莫不成是留在船上了? 想到此她伸手一推,却发现门没有锁,她这下子好奇了,两人一起走的,明明是锁了门的。 想到此她推门进去,一眼将屋内扫光,却并不见人。 乐裕走到桌边,冲着云敏喊,“这儿有封信。” 云敏闻言急忙过来,见信上写着云敏亲启,但那并不是寒远林笔迹。 这让她有些心慌,急忙拆信一看,顿时脸色都白了。 乐裕见她手都在抖,面有严肃,“是什么事?让你这样紧张?” 云敏挤出个笑来,“没什么,他去朋友家赴宴了,告知我一声。” “呵,你当我是傻子不成,若只是如此,你何必脸都白了,罢了,既然你不愿我知道,那我不问就是,我先去找个房间住下,若有什么事用得着我的,开口就是。” “好……谢谢你。” 人走了,还顺手将门关上,云敏跌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墨迹未干的信。 段澄在我手中,明日中午,往城外钱家村山神庙一见,勿让他人知,否则段澄性命不保,傅桥。 信上的字写得很端正,但云敏却心里堵得慌。 又是傅桥,刚来到杭州,原本是要见他的,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主动,对方却先主动了。 寒远林在他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云敏一手撑在桌上,撑着脑袋,只觉得快要窒息。 寒远林不会主动跟他走,肯定是…… 云敏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中午,云敏早早来到钱家村山神庙,不想对方比他更早。 傅桥坐在一张旧凳子上,破败的庙里站满了他的人。 或许是昨夜下了一夜雨的缘故,这山神庙中处处透着木叶香气,与眼前破败一比,容易勾起人伤春悲秋。 云敏站在他面前,一脸不耐烦,“我来了。” “嗯,我看到了,来的早了些。” “寒远林呢?” “你现在就要见他?” “当然。” “可以,随我来。” 云敏跟着他走到后面厢房,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就见地上坐着寒远林。 他看起来很狼狈,双手被拷住,坐在地上,脸色泛着铁青。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云敏厉声大吼,傅桥反而笑了,“没什么,只是段兄并不好抓拿,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但你放心,他只是中了毒而已,不会死的,当然,这只是现在。” “你!” 云敏气到脸色泛红。 她看向地上的人,寒远林抬起头看她,露出个凄惨笑容,“我没事,不必担心。” 傅桥看向云敏,“还有半个时辰。” “什么半个时辰?”她问,傅桥笑笑,“还有半个时辰毒发啊。” 云敏抿紧唇,从怀里掏出三封信,冲着他晃了晃,“你要的东西。” 傅桥看向信的眼睛都在冒光,可随之又冷笑,“不可能,信根本不在你身上,你休想骗我。” “信的确不在我身上。”云敏淡淡开口,“我这次回来,重回左家堡,当年,我父母还在的时候,我曾来左家堡做客,我爹为我收拾包袱时送我镇纸,镇纸有机关,这三封信就是在机关里找到的。” 傅桥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良久才开口,“果真?”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信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放过寒远林。”云敏说着,五指捏紧三封信,“否则我现在就毁掉信。” 说完她忽而一笑,“又或者我将其公之于众?” 傅桥皱起眉,“你看过信了?” 云敏摇头,“不曾。” “既然不曾看过,你如何知道信里写了什么?” “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你们这么执着,这里面的东西要么是你们必须要的,要么是见不得光的,除此外,我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但不管是哪一种,我相信你都不愿意让它公之于众,或者说,太后不愿意让它们公之于众。” 傅桥沉声许久,半晌才道,“好,我答应你。”说完伸手,“把信给我。” “不行!”云敏拒绝,“你先放了他,让他走,只要他安全,我马上把信给你。” 傅桥犹豫片刻摇头,“不可能,我还不知道信是真是假,缘何能此刻就放弃筹码。” 说完话他走到寒远林身边,拔刀架在他脖子上,冰冷目光看过来,“云敏,我与段兄共事多年,其实我也不是很愿意杀他,只要信是真的,得到后我马上就放你们走。” 第69章:当年之事 云敏摇头,“我的理由和你几乎是一样的,我还不能保证寒远林安全,如何就能交出筹码?你在这周围埋伏了数百弓箭手,若事后你反悔,我带着中毒的寒远林,根本没有活路。” 傅桥发笑,“你看起来很激动,但你越激动,我就越怀疑你的信是假的。” “同归于尽吗?”云敏笑了,“好吧,那就同归于尽好了,我知道,你在等,等我心软,那样你就彻底赢了,但是傅桥我告诉你,不可能,今日,要么我跟寒远林两人都活,要么,就让三封信给我们两人做陪葬,只是可惜了,你未能完成任务,不知道太后那儿你要如何交代?呵,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傅桥一张白面书生的脸又冷又黑,就像雪盖在乌鸦身上,两道目光如刀剑般锋利,“这种东西,你不可能随身携带,左家堡少主成亲之后,你就前往云南,再到现在,云敏,不要糊弄我,你手里的信,我有九成把握,是假的。” 云敏的确心虚,她除了知道对方要信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他是没有办法,寒远林被劫持,她只能伪装三封信来交换。 可傅桥也的确不好对付,对自己的事仿佛能洞悉般,自己心思几乎被他猜完了。 这种透明感,让云敏心里开始慌了。 但她必须撑住,寒远林情况非常不乐观。 想到这些,她平静看向傅桥,“我一开始就说了各退一步的办法,反正现在寒远林什么事也办不成,让他走,我留下,既然你不肯,那就……” 话音落,云敏一运功,手里其中一封信当场粉碎,化为齑粉。 傅桥一惊,随之大怒,“你!” “现在,还有两封信。” 一时间破败庙宇无比寂静,云敏率先开口打破,“我知道你外面埋伏的弓箭手都是高手,但你也不用想着偷袭我,我绝对可以在死之前毁掉剩下两封信。” 片刻后傅桥开口,“这样,你交一封信给我,我放寒远林走。” 云敏在思考得失,这模样让傅桥也忍不住相信了几分,但可惜,傅桥凌厉开口,“我知道,你手里的信都是假的。” 他的刀贴着寒远林脖子游动,“别当我是傻子,乖乖把信交出来。” 云敏道:“信就在我手里,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她嘴里硬气,心里却担心的不行,下意识看向寒远林,就见他给自己使眼色,眼睛往左侧瞥。 这是叫自己往左边跑? 是啊,这样僵持下去没用,现在还是得想出路。 她看向傅桥,一脸平淡,“你做得了主吗?” “什么?” “把信给你,我保证信是真的,但你必须放过我跟寒远林,决不能伤害我们!” 闻言傅桥发笑,“就算我给你保证了,你会信吗?” 话音刚落,地上的寒远林开口,“我信你。” 傅桥有些诧异低头看他,好半晌笑了,“好。” 见两人说定,云敏道:“好吧,那我看看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总可以吧?” “当然。”傅桥应下,就见云敏迈步过来,走到面前时将两封信递过来,同时伸手扶起地上寒远林。 他打开信正要看,忽而闷哼一声,浑身发软倒地。 同时,云敏一手强行塞了颗药丸进寒远林嘴,一手快速丢出霹雳弹砸在地上,可炸开瞬间,破屋内的人却都晕倒在地。 傅桥最后一丝意识叫放箭,云敏反手将寒远林背在身后,一手挥刀挡开箭雨,整个人灵巧如燕子,边躲边跑,不多会儿便撤离破庙,但身后弓箭手追来,她疾步往前,背上的寒远林问,“你遇到乐裕了?” 她‘嗯’了声,寒远林笑了,“这些毒,也只能是找乐裕了。” 云敏笑了笑,“是啊,他那人还挺好说话的,我求他办事,他今早就帮我搞定了,你放心,那烟只是让人昏睡,两个时辰后就会醒,不会死人的,哦对了,傅桥看得信上涂了毒,一沾到就倒,但也不致命。” 她跑了一段,已经甩开追兵,但脚下步子不敢慢,一面前进一面问背上的人,“对了,你刚刚是叫我往左跑吧?” “是。”寒远林开口,“昨天他们带我来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地形,这边环境复杂,所以我们往这边跑最好。” “那就好,傅桥他们真是阴魂不散。” 寒远林看向前方一片树林,隐约听到有流水声,“前面停一下,我喝口水。” “好。” 云敏应下,背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见有一条小溪,便将人放在溪边。 树林中枯枝残叶,鸟儿双脚紧紧抓住枯枝在空中鸣叫,见到有人来,扑腾着翅膀惊慌飞走。 寒远林洗了脸,才开始喝水,半晌才道:“云敏,你爹的事我查到些消息了。” “真的?”云敏高兴不已,坐在溪边石头上激动问,“我爹他……” 寒远林叹气,“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但我有个条件。” “啊?条件?”云敏一愣,随之笑了,摸了摸头,“是啊,你照顾我这么久,我都没什么可以给你的,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给你完成。” 听到这话寒远林发笑,“你误会了,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寒远林看着她,仔细地看,忽然笑了,“杀了仇人后,你必须与以前断绝来往,隐姓埋名,不能让人知道你真实身份,无能如何,哪怕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 云敏脸色一僵,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半晌才道:“你是要我隐退,准确的说是当一个死人,是吗?” “是。”他点头承认,“当一个死人,像你爹一样,隐姓埋名活下去。” 云敏想了想,最终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疲惫发笑,可眼中光芒灿烂,如同冬日梅花。 “好,那我告诉你我查到的消息。”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如同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那是十七年的事了,当时皇帝,也就是而今的先皇,有一个幼子,非常之喜爱,因而过分溺爱,以至于皇子,也就是而今的庐州王,性格非常暴虐,也就是十七年前,他犯下大错,竟然侵犯了自己一个妹妹。” 云敏一脸诧异,不敢置信问,“亲妹妹?” “嗯。”寒远林点头,眼中沧桑,和着他狼狈的装束,看起来极其悲凉。 “是庐州王同父异母的妹妹,当时只比庐州王小一岁的公主。” “这……”云敏简直不敢相信,只要是人,就必须要有作为人的底线,怎么可以…… 见她脸上有着嫌弃愤怒,寒远林收回目光继续道:“随后公主被赐死,这件事也就成了皇家丑闻,知道的人并不算多,我也是最近得到了些消息,再经过当年事情蹊跷推出来的,我被傅桥掳走后和他谈起这件事,他非常愤怒,并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所以我才能肯定,的确是这样。” 云敏抿紧唇,好半晌才开口,“然后呢?”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大部分都被杀了,庐州王也来到封地庐州,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秘密,毕竟是丑闻。” 良久,云敏眼中有泪光闪耀,“我爹……知道了这件事?” “是。”寒远林毫不犹豫点头承认,“当年公主死前,曾写信给外祖一家,希望能为自己讨到公道,但你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其实不算太难,毕竟你也知道你爹是什么情况出身,但他怎么得到信的,我猜测,是你爹跟公主外公一家有交情。” “这……”云敏仔细想,却觉得脑子乱成一锅粥,好半晌才厘清,“所以,因为两家交情,我爹得到了信,然后……” 寒远林见她眼中毫不怀疑的神采,接下她的话,“然后你爹选择了归隐田园。” 一时间,寂静树林内,只有溪水流过的水声。 寒远林轻叹,“事到如今,想来你也明白了,你爹知道皇家这样大的丑闻,兄妹乱伦,逼奸妹妹,他们怎么会让你爹活着?可是这种事若抖出来,必然引起震动,两相权衡,你爹为了大局,只能自己抗下,最终成为甘霖村的一个山野村夫。” 云敏剧烈喘气,脸被气得发红,好半晌才尖锐着嗓音怒声道:“是啊,我爹知道这桩丑闻,可他又要顾及大局,所以……可我爹都已经归隐田园,为什么他们还不放过我爹?” 她的眼圈发红,氤氲着雾气,下一刻,泪珠滚下。 寒远林缓缓抬手,拇指轻轻为她擦去眼泪,“这庐州王到了封地,却死性不改,哎。”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咬牙切齿,抬头看向对方,“所以,我将刀改造成我爹那把一样后,在京城才会被认出来,太后为了守住这桩丑闻,才会派傅桥来问我要东西。” “嗯。”寒远林收回手,轻轻叹气,“云敏,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着,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第70章:好好活着 她抿着唇,良久点头,“我会,但我一定会杀了庐州王!” 寒远林沉默了许久,看向她的目光复杂诡异,“我和你一起去,但就算你杀了庐州王报仇,太后一样不会放过你,所以,杀了庐州王后,你必须诈死,永远躲起来,好好活着。” 他坚定眸中染上关心,看的人无法拒绝。 “好。”她答应,随之浅浅一笑,“我杀了庐州王后,我就诈死,然后像我爹一样,躲在一个偏僻小村子,好好活着。” 寒远林终于笑了,高兴点头,“好。” 休息够了,她背起人,就像以前他背自己一样,去找乐裕。 “云敏。”趴在后背的寒远林开口,下巴靠在她肩膀上,“你恨左翰吗?” “不恨。”她随意一答。 寒远林想到他对云敏做过的事,好奇问,“为什么不恨?他这样对你。” 云敏走在山间蜿蜒小道上,看着地上腐烂的落叶轻笑,“除了杀我父母的人外,我谁都不恨,我很累,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恨任何人了。” “哦。”他恹恹地回了声,又问,“你只恨庐州王是吗?” 这次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太后只在这一次追杀我,那杀我父母的事,她有参与吗?” “没有。”寒远林回答的极快,“当时她还不是太后,是先皇的淑妃,那时候的她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十五年前,你家破人亡那会儿,先皇还活得好好的呢,是他下的令。” 云敏轻叹,“他已经死了,那如今,就只剩下庐州王了。” “好,云敏。”他沉沉说着,忽而也觉得累。 一进城,两人就戴上斗笠,回到客栈,虽然还是同一家,但却换了房间。 这是寒远林说的,傅桥不会想到,他们还会回来,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进了房间,她把人放在椅子上,“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乐裕。” “好。” 她去房间敲门,运气不错,人居然在。 乐裕拿着银针扎在寒远林身上,将毒逼到手指,再拿出匕首,在手指上轻轻划出一条血口子。 发黑的血滴在地上,乐裕收了银针后,递给他一个小瓷瓶,“毒已经解了,只是你要休息几天,这药你每天晚上睡前吃一粒就好。” “多谢。”寒远林接过瓷瓶,见乐裕愁眉不展,便问他,“可有韩昭行踪?” 乐裕摇头,“无。” 寒远林其实也想找出这家伙,害得自己成了药人,便开口问,“那乐护法不如将线索说来听听,在下或可帮忙。” 云敏为两人各自递上一杯茶,笑了看向乐裕,“是啊,不如说来听听,让他帮你分析一下。” “哈,能得到段神捕帮忙,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乐裕笑了笑,便将得到的线索都说出来。 寒远林听完话,一脸沉思,半晌才开口,“服用残缺的七宝丹,也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是。”乐裕点头,“改换筋骨,自然是痛苦,而且当年所用的七宝丹并不完整,痛苦只会更大。” 寒远林幽幽叹气,“当年韩昭此人,能承受如此大的痛苦,也要改变自己,目的就是为了习武,这般欲望之人,我绝不相信是个无名小卒,虽说江湖中卧虎藏龙,高人众多,但韩昭受尽痛苦,难道是为了当个隐世高人吗?呵,既如此,此人必定在江湖中。” 乐裕赞同他的话,就听寒远林开口,“既然从饮食口味上确定是江南人士,又是江湖中高手,与其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何不先将江南一带高手一一排查?” “这……”乐裕有些犹豫,心里有些顾及,毕竟此番,他也不是光明正大前来。 而且江湖中人对五毒教,一向没什么好印象。 但他很想快速找到人,因此也只能答应,“事已至此,也无其它办法,这样吧,我与陈梦约好,明日在杭州会面,到时候我带她一起,也好认人。” 提起陈梦,屋内顿时陷入无边寂静,云敏干笑了两声,看向乐裕,“对了,有件事,还要求护法你呢。” 乐裕温和浅笑摇头,“这样说也太过分了,不知是何事?我若能办到,自然相助。” “是……假死药。”云敏犹豫了下,还是沉重开口。 “这简单,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只是我身上没带,这样,你若是不急,我过几天给你。” 云敏急忙笑了,“当然不急,我就是说一下,好向你讨东西。” “此话严重了。”乐裕从凳子上站起,“他需要多休息,那我便不打扰。” 说完微微欠身离去。 屋内静的很,良久,云敏叹气开口,“也不知道这个韩昭,到底是如今哪个大人物,哎。” “管他什么大人物,落到五毒教手里,是不是大人物也就那么一回事。”寒远林半躺在床上,后背垫着两个枕头,这姿势让他很舒服。 “你是真怨恨韩昭,哎,不过这人也太那样了,把陈神医骗的那么惨,骗了人家二十几年,狼心狗肺也不过如此吧。” 她说完,见寒远林半眯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这才想起他需要多休息,急忙站起身,“你先睡一觉吧,现在才下午,天黑得早,等你睡个午觉起来,差不多就能吃晚饭了。” 寒远林的确是有些疲惫,也不是多累,就是感觉浑身无力,提不起精神,便‘嗯’了声答应,拉过被子盖上。 她轻轻走出去关上门,回到隔壁自己房间坐下,看向开着的窗户外,冷风呼啸往里灌。 可她眸光更冷。 等寒远林恢复,她就去庐州,杀了庐州王为父母报仇,然后,按照寒远林说的话,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 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这是父亲的希望。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金刀侯耿向禹。 他那时候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像父亲那样,活下去。 低下头,她的眼中尽是坚定,脊背挺得笔直,左手用力握紧刀鞘。 她一定会用这把刀,砍下庐州王人头。 当晚吃了饭,寒远林身体还虚着,早早就去睡了,第二天清晨,云敏起得早,和两人一起吃了早饭,看向乐裕问,“不是说今天陈神医要来汇合,她知道这家客栈吗?” 乐裕点头,“我已经跟她说了。” 云敏黯淡了眼眸,脸上似有担忧。 陈神医一辈子没有离开云南,第一次出远门,也不知道…… “不知神医从哪个方向来?我好去城门口接她,哎,这杭州城倒是挺繁华的,就是路不好认,她回头可别走丢了。” 云敏笑的一脸淡然,仿佛什么也看不出来。 虽然寒远林心里有怨,自己也确实被牵连,此生估摸着也不敢再去云南了。 但想着,她本身也无辜,哎…… 乐裕眸光深深看向她,心知云敏向来是个能恕的人,事到如今,也并没有怨恨过谁。 这样的人,只能是受尽苦难后的大彻大悟。 “南面。”乐裕回了句。 云敏点头,放下筷子,“那好,我去接她,可别走丢了,到时候还得去找呢。” 说完话人已经拿刀站起身,戴上斗笠出门。 她去得早,一直在南城门那边,过了中午,才见陈神医带着凌心月,混在拥挤人群里走进城。 “陈神医,心月。”云敏穿过人群,疾步走到她们面前,抬手掀起斗笠帘子,面带浅笑,看着让人心里放松了许多。 “是云敏,你也在杭州啊。”陈神医见她放下遮脸帘子,露出个他乡遇故知的轻笑。 陈梦声音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看来长时间奔波,让她疲惫了。 她冲凌心月点头微笑,这才看向陈梦,“我来接你们,这杭州城大得很,人又多,容易迷路。” 陈梦笑笑,“多谢你,我还真的是第一次来,看着到处都人,到处都是巷子街道,的确容易走丢。” 说着话,三人便走进城来,街道两边商铺林立,小摊子上老板卖力吆喝,一群孩童手拿糖葫芦边跑边走,不想一个男童撞上云敏,孩子都愣住了,回过神来急忙道歉。 云敏笑笑,并不在意,指了指男孩子手里的糖葫芦。 男孩子深深看了眼手中零食,最后委屈巴巴将糖葫芦递过来,一脸不舍。 云敏没忍住笑了出来,“小朋友,我不是要吃你的零食,我是想告诉你,吃着糖葫芦不能跑跳,不然签子容易伤到嘴。” 男孩听对方不要自己零食,高兴笑了起来,“谢谢姐姐,我记住了,那我回家去吃。” “好,快回去吧。” 见男孩没入人群,云敏这才带着两人往客栈方向走。 走了好一段路,街道上人流不减,三人同行,却是一场沉默。 云敏见陈梦枯木模样,心里叹息,“神医,有韩昭的下落了吗?” 陈梦摇头,“没找到,但到了跟乐裕的约定时间,先汇合吧。” “也好,我们……” 她刚开口,街道上几辆马车迎面驶来,她便往街道边避开,正要走,忽听左渊声音,“云敏。” 第71章:怎会是他 云敏一时间僵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情复杂至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都已经成婚了,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想到此,她抬起头,透过黑色帘子看他,“你还在杭州呢。” “还有几日就回湖州。”他声音怪怪,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干巴巴站在面前,仿佛他借了一大笔钱给云敏,现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的委婉,让她还钱。 云敏见他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现在安静的左渊,并不让人觉得熟悉。 “你……”正要开口,听到他身后马车传来声音,一抬头看去,原来是左翰下了马车来,双手背在身后,看向左渊,“渊儿,回来。” 他目光炯炯有神,落在云敏手里的刀上,带起一丝残忍,一丝怨恨。 左渊回头看向父亲,良久,鼓足勇气,“爹,我跟阿敏说几句话就好。” “混账!”左翰一怒,身上杀气腾腾,“你妻子还在马车里,回来!” “我……” 左渊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却就是不肯走。 云敏斗笠下的脸笑了笑,是啊,人家的妻子在马车里呢,自己在这,是要干嘛?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干净到让人忘掉所有烦恼的蓝天,如小孩手里软软棉花糖一样的白云。 是啊,此生陌路,此生陌路。 低下头,她看向左渊开口,“你快回去吧,我这边有点事,过几天也要离开杭州,以后,想来是没有见面机会了,这样挺好的。” 左渊怔怔目光看过来,好一会儿,抬起手要掀开斗笠帘子。 云敏后退一步,声音忽然冷了,“你该回去了。” 左渊的手停在半空,良久,无力垂下。 “阿敏,你……你以后要去哪里?” 许久,久的云敏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这时,左翰已经走过来,一把拽住左渊手臂就往回拖,左渊刚要挣扎,左翰厉声道:“你忘了她做了些什么吗?连她要杀我你都忘了吗?” 左渊挣扎的身子忽然间泄了气,如冬日六出落入火炉中。 他的眼睛失去了光芒,如同一个布娃娃,任由父亲拖走。 马车滚滚离去,云敏努力眨眼睛,不让自己哭出来,拼命告诉自己,她跟左渊,早已天涯陌路。 可不知为何,想到他,见到他,心里还是难受,似有一块石头压住心脏,疼的喘不过气来。 “神医,心月,走吧,客栈就在前面不远了。” 她大步往前走,她知道,这样的脚步,陈梦师徒是不会跟丢的。 走进客栈,推开房间门,摘下斗笠,强行挤出个笑看向乐裕,“陈神医师徒来了。” 寒远林坐在椅子上,两人面前放着茶,刚刚好像在说什么,见云敏回来,眼眸暗了暗,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见到左渊了。” 这语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疑问还是陈述。 云敏身上一僵,非常不自然的笑了,慌忙拒绝,“没有啊,说这个做什么。” “哎……”寒远林幽幽叹气,“只有左渊,才会让你慌慌张张,跟偷人钱被发现了一样。” 云敏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瞒不过寒远林,并不丢人。 她轻咳两声,看向开着的门口,“陈神医呢?” 正要出门去看,就见凌心月扶着陈梦进来,她急忙过去关了门。 屋内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在蔓延,云敏不安转身,就见凌心月扶着陈梦坐在椅子上。 而陈梦浑身都在颤抖,嘴唇发青,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好像见到鬼一样。 云敏扫了眼屋内的人,这里的人都见过,怎么…… “陈神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走过去,伸手按在陈梦肩上。 “我见到他了!我见到他了!!”陈梦死死将云敏放在肩膀上的手抓紧,撕心裂肺地喊,似乎声音小了,别人就听不到了。 云敏和寒远林对看一眼,疑惑看向乐裕,就听乐裕问,“你见到谁了?” “韩昭!我见到他了!” 云敏一惊,不敢置信,“你见到他了?他在杭州?” 陈梦忽然又松开云敏的手,弓着背,像是被抽走骨头一样,连坐着都困难。 乐裕起身走过来,拉过一张凳子过来坐下,跟陈梦面对面,坚定到几乎咬牙切齿,“他在哪儿?” 陈梦仿佛没有听到,还在浑身颤抖,眼中氤氲满眼泪。 她没有回应,乐裕抬头看向云敏,“刚刚她见到谁了?” 云敏无解摇头,“不知道啊,我去南城门接到她们,见到谁了?” 她抬头看向凌心月询问。 “不知道啊,就刚刚,你在街道上见到那个男的,然后师尊就这样了,可你还是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往前走,也没有发现 。” 云敏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寒远林也走过来坐下,挨得近了,问云敏,“左渊?” 云敏张了张嘴,最后默认。 “不!”寒远林眼中精光一闪,“是左翰!” 在场的人都惊讶看他,乐裕脸上带满疑惑之色,“湖州左家堡堡主左翰,怎样了?” 寒远林道:“左翰,韩昭,昭穆,左昭右穆,翰,韩。” 陈梦看向云敏,激动问,“为什么那个男孩子叫韩昭爹?他……他已经成亲,儿子都有了?” “我……”云敏脸上面无人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孤女,的确匹配不上左家堡少主,左翰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拆散他们。 可现在…… 良久,他吃惊看向陈梦,两人表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陈神医,先下来的那个年轻男子,叫左渊,他喊爹,也就是后来拖着左渊强行走的男人,叫左翰,你确定,左翰就是韩昭吗?” “我确定!”陈梦‘轰’一声站起来,目光坚定如磐石,“我等了他二十七年!我早已将他容貌记在心里,我绝对不会认错!绝对不会!!” 云敏心中纠结着痛苦难受,仿佛吃下一只苍蝇。 “不……这……” 寒远林见她情绪很不稳定,一张脸惨白吓人,站了起来,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韩昭,左翰,我们早就该想到的。” 云敏身体里,惊讶和愤怒夹杂,透进每一丝骨头缝里,“怎么会这样?左伯父怎么会是韩昭!这……这……” 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直觉浑身燥热,起身站到窗口,任凭冷风呼啸狂吹,却浇不灭心里的失望之火。 为什么会是这样? 乐裕将疑惑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寒远林,“左伯父?” “哎……”寒远林长长叹息,将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乐裕听得摇头,“他为了让儿子娶一个更好的女子为妻,这我也能理解,只是如此冤枉人,败人名声,还下毒伤害儿子……也太恶毒了。” 他摇头,忽而想起袁硕,千言万语,只剩一声叹息。 听到他们的对话,云敏急忙从窗口走过来,震惊道:“对了,我问过乐护法,也问过陈神医,乐护法你说过,断筋腐骨五毒教并没有流传出去,而冰骨……” 她看向陈梦,“你说,冰骨连教内炼制的人也不多。” 陈梦抬起头,一对上她目光就慌忙扭头,却又见乐裕盯住自己,最后只能低下头,良久才开口,“当年,我……我放在书房的书,他看过许多……” 乐裕气愤站起身,居高临下盯住陈梦,想不到他这样温润如玉的人,也会大怒,“五毒教的东西,你竟敢给外人翻阅!” 陈梦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安滑下,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正在被父母训斥。 云敏缓缓摇头,不敢相信,“所以,是他自己提炼了断筋腐骨给左渊用,又提炼出冰骨用来对付我……是啊,这两样东西只能出自五毒教,如果教内无人流传出来,那……” 如今,什么都想通了,以前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而今都迎刃而解,因为答案是,韩昭就是左翰。 陈梦卑微站起来,小心翼翼看向云敏,“他……成亲了?” 云敏沉默看她,好一会儿才点头,“是,他二十二年前成亲的,女方是峨眉派弟子,今天遇到的左渊,是他儿子……” 陈梦只觉心脏被人生生抽走,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心如死灰。 屋内一时间寂静如坟场,屋外刮过的呼啸冷风,如同暴风雨前奏。 良久,寒远林看向云敏问,“左翰认出陈梦了吗?” 云敏摇头,“应该没有吧?再说了,神医如今模样,恐怕他也认不出来了。” 寒远林扫了眼陈梦,满头银发,一脸褶皱,如同八十岁老妪,的确是认不出来了。 他挑眉看向云敏,她如一棵青竹,任凭风吹也不会倒, 寒远林想到,她曾在左翰手中受到的羞辱,眼中带上杀气,乐裕看向云敏问,“你可知这左翰,而今栖身何处?” 云敏怔怔看他,却是不语,乐裕轻叹,“我不会伤害左渊,不必担心。” 她急忙低下头,看着面前凳子脚,“不是太清楚,他是来看亲家冉玉辉的,可能……在冉玉辉府邸吧。” 第72章:故人相见 “嗯,好。”乐裕点头,径直走出门。 云敏急忙转身,眼睁睁看着乐裕离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阻拦的话。 乐裕离开客栈,却没有马上去冉家,而是一人在街道上随意乱走。 他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被灯笼光晃了眼睛才回过神来,原来天已经黑了,街道两边商铺都挂上了灯笼。 夜晚,风更冷了。 他打听了冉玉辉府邸位置,便沿路走去,到达一座宅院前。 他站在门口,开着的大门,可见里头假山,淡淡梅花香被风吹出来,乐裕眼眸却比这夜晚还要沉,瞧着门口四个家丁,迈步走开。 沿着院墙走了一圈,凭呼吸声可以断定,这里面有江湖高手护着,但武功并不如自己。 他在一处院墙外飞身掠进去,落在花园之中。 此时已是冬季,百花凋零,唯有梅花还在绽放。 红梅、腊梅、绿梅,应有尽有。 他刚一迈步,就听身后风声,急忙转身就要出手,却见是寒远林,急忙收手,好奇看他,“段捕头怎的来了?” 寒远林轻笑,“叫我寒远林吧,这个名字太能惹麻烦。” 乐裕点头,“好。” “我来,是来找你的。”寒远林双手抱刀,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乐裕身边,目光沉沉看他,“你想直接杀了左翰?他武功高强,这冉家又多高手,你得手可能不高。” “当然不会。”乐裕声冷得,似乎周围梅花开的更艳了。 “我只是来见见人,瞧瞧是个怎样的美男子,能把陈梦迷成那样。”他话里情绪极多,唯有嘲讽,毫不掩饰。 寒远林沉默了片刻,“总会有见面的那一天,不必这样急。” “哦?看来,你对韩昭恨之入骨啊。”乐裕说着笑了起来,“是他害得你成为药人呢,还是因为云敏呢?” 一时间两人沉默,仿佛花园中根本无人,半晌,寒远林才笑了开口,“自然是因为他害我。” 天色将明,云敏从床上醒来,熟练叠好被子,戴上斗笠,下楼去叫小二送饭菜上来。 虽天还未大亮,但如今是冬日,本来就天亮的晚。 估摸着厨房快要送上来,她挨个去敲门,叫他们起床吃早饭。 陈梦没有来,但她是醒的,想来是一晚未睡。 乐裕倒是来了,神情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凌心月担心陈梦,便也没来。 如此一来,饭桌上便只有他们两人,再加一个受了伤的寒远林。 只是原本如玉般温和的人,而今眉眼中,却带着驱不散的哀愁。 云敏心中轻轻叹息,却也没法劝。 外头还在下雨,从昨儿晚上一直下,快中午时才停住。 陈梦鞋子已经被街道上的淤泥弄脏,可她浑不在意,若是以前,她一定会赶紧擦干净。 只是而今,她早已心不在焉。 站在冉家大门外,她只是怔怔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下午时分,外头几辆马车停在门口,下来了几人,周围人急忙上前服侍,当得起富豪之家。 左翰笑着挥了挥手,跟冉玉辉正说着什么,看来十分开怀。 他身后跟着个心不在焉的年轻男子,陈梦昨儿见过,又听云敏说起,知道这就是左翰的独子。 她心中忍不住开始比对,如果当初她跟左翰成婚,如今,两人的孩子,差不多也有这般大了吧? 她想着,脸上忍不住有了笑意。 冉玉辉走到门口,见到满身奔波劳累的陈梦,扫了眼,便也当没看见。 左翰与他并肩而行,倒是看见陈梦,随口一问,“你找何人?” 陈梦只觉嗓子里干巴巴的,像是六七天没喝水一样,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左翰也没在意,一行人与陈梦擦肩而过,迈步走向大门。 陈梦急忙转身,看向那背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大喊,“我找韩昭!” 左翰正轻松前行的步子骤然一停,浑身僵硬,血液都忘了流动。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只觉得仿佛过了一百年,脑子里空的,只剩下当年在云南的美好,以及深不可触的伤疤。 那伤疤从来就没有好过,如今又被撕开,鲜血淋漓。 左翰迟缓转身,看向面前老妪。 “爹?”左渊好奇喊他,左翰这才回过神来,但脸上一片落寞,疲惫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左渊犹豫了下,见面前老婆子并不像能伤害到爹的样子,这才跟妻子老丈人,一同走进屋。 冉家门外,冷风乱吹,左翰模样带起一股萧瑟。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陈梦面前,沉沉问,“你怎知道这个名字?” 陈梦眼睛湿润,却强迫自己不准哭出来,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在心中,他仍如当年一般活泼。 “我怎能不知道这个名字?我在云南,等了你二十七年了。” “你……你……” 左翰双眼瞪大,不敢置信看向面前人。 他仔细端详,仔细看了好久,就像在看自己的传家宝,“你是……阿梦……” 陈梦一笑,“是啊,而今的我,是个八十岁老太婆,你自然认不出来。” “哈哈哈哈……”左翰忽然发狂大笑,盯着她似乎要把一辈子的笑,都在这一刻笑完。 “那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好吧?你过得不好,我就很开心。”左翰诡异开口,好像这样说了,自己就会很痛快一样。 陈梦浑身颤抖,冷风灌进骨头缝里,冻得她脸色发青,嗫嚅着唇,好半天才开口,“你……你……”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左翰伸手扣住她肩膀,好像在看生死仇人,“你怎么会在杭州?你不是应该在云南吗?你不是说我是你早就忘记的人吗?你现在来做什么?是不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陈梦陌生看他,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是想过你死了,所以才没有回云南找我,可我心里又告诉自己,你还活着,你活得好好的。” 左翰发笑,“好,我当然活得好,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我要活给你看!” 陈梦想说什么,却害怕到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韩昭,自己一定是认错人了。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左翰心里那头恶兽苏醒,他扣住陈梦肩膀的手往上移,扣住她脖子,“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 陈梦呼吸困难,看向眼前人越来越模糊。 自己等了二十七年,又不惜千里之遥找来,原来,是为了送死啊。 咻—— 尖锐破空声响起,左翰立即收手,看向一侧,一根细小毒针扎进一旁树干上,本就绿叶不多的树木,骤然间绿叶消失,成了枯木。 左翰转身看向一侧发射毒针的人,见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人行来,厉声问,“你是谁?!” 乐裕走过来,目光沉沉幽深,“在下,五毒教护法,乐裕,韩昭,啊不,左翰,在下,找你找的好苦啊。” “五毒教……”左翰呢喃这个名字,脸上绽开轻柔微笑,如同春风吹动花蕾。 这个门派在江湖上,可令人闻风丧胆,但左翰却是开心的,因为他想起了那三年里快乐的时光。 可一转眼,这些快乐就像烙糊了的饼,令人难以下咽。 “呵呵呵……五毒教,不在你云南好好呆着,跑来中原做什么!” 乐裕眼中精光闪过,带着必杀决心,“为了找你啊,韩昭,你可是把五毒教害惨了。” “呵呵……”左翰讥讽冷笑,“我有这么大本事,撼动的了五毒教?若如此,那五毒教也不过浪得虚名罢了。” 乐裕笑起来,如盛开的梅花,身上压着沉甸甸白雪。 “你该为二十七年前的事,偿命了。” “偿命?”左翰似笑非笑瞧着他,“你有本事杀的了我吗?我是左家堡主人,江湖中人人敬仰之人,杀我?五毒教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罪名?”乐裕眼中有着笑意,“我五毒教清理门户,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 左翰冷哼,“你五毒教清理门户,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呵……”乐裕讥讽发笑,盯着他看,“你翻阅我五毒教典籍,不管是断筋腐骨,还是冰骨,这两样皆出自我五毒教,既如此,你便算教中人,现在你说,关不关你干系?” 左翰眉头一皱,就听乐裕开口,“这两样东西我敢保证,教内无人会流传出去,偏生这两样东西,一者用在令郎身上,一者用在云敏身上,你说,是你自己炼制吧?” “你怎知云敏身中冰骨?”他古怪问,随之又笑了,他总觉得今天自己的脑袋有些问题,“是啊,她身中冰骨,要想活着,只能去云南。” “嗯。”乐裕应下,“是啊,但说实话,我根本不愿意她来,哎,她就是一颗炸弹。” 左翰有些听不懂,但他今天莫名其妙暴躁,“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乐裕看向他,忽然诡异一笑,“若非她,我也不会知道二十七年前的事,我也不会来找你。” 第73章:意外访客 说完他似乎没有了心情解释,而是看向陈梦,“如果,你心里还记挂着教主,那就杀了他。” 他一甩手,一把匕首丢过去。 陈梦虽武功全废,但曾经也是个练武之人,手上习惯还在,伸手握住匕首。 匕首雪白,寒光映出她的老态,她忽而一笑,抬头看向左翰,“告诉我,二十七年了,你为什么没有依约来娶我?” 左翰恨恨盯着她看,“是啊,二十七年了,真是太久了,阿梦你可知,我曾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会伤害你,但若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杀了你。” 话音落下,他突然出掌,直扑陈梦天灵。 乐裕见他无留情之势,袖子一翻,白烟散开,左翰心一惊,急忙后退,长袖带动内力挥开白烟后,眼前早已不见人影。 “陈梦!”他呢喃这个名字,声音中不知是恨是怨。 小河边,清净无人,乐裕放开陈梦,声冷如这寒风,“方才怎的不动手?呵,但愿世上无阴曹,否则教主见到你这模样,恐怕会再次失望。” 陈梦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乐裕。 天已经黑了,云敏将窗子打开,任凭冷风吹。 打更人响亮声音传来,她轻轻叹息,原来已是子时。 走到桌边喝了口冷茶,正要准备睡,门被敲响。 “姑娘,请问睡了吗?” 云敏戴上斗笠走去开门,就见店小二在门口,和善问,“小二哥,请问有何事?” 小二指了指楼下,“有位客官要见你,说是请你下去一趟。” 云敏心里古怪,不过还是点头答应。 对方既然都已经找来,那说明知道自己行踪,不去又能怎样? 她拿着刀下楼,小二往角落一指,“就那位。” 云敏好奇走过去,却见桌边长凳上,坐着的是左翰。 “你……”她很意外,她想过任何人来找自己,却唯独想不到,是左翰! 左翰看不到她面容,毕竟戴着斗笠,只是握刀的手因用力过度泛着白。 “坐吧,我问你点事。” 云敏缓缓坐在他对面,就听他开口,“你去云南,见到陈梦了?” “是。”她声音像是大病初愈,中气不足。 “她……有几个子女啊?”左翰胆怯问,明明不敢听结果,却又忍不住问。 云敏摇头,“陈神医没有成婚,她一直在等,等了二十七年,等一个叫韩昭的人。” “什么?!!”左翰骤然抬头盯向云敏,诧异的就像看到鬼。 此刻的左翰脸色发白,嘴唇都在抖,一双眼里是不敢相信,双手放在桌上,狠狠握在一起,“你说什么?陈梦她……没有成婚?” “是。”云敏诚实回答。 好久,左翰才可怜问,“那……那她……” 云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面前人,不知为何,左翰此刻非常可怜,就像个乞丐,祈求路人能施舍给自己一点钱。 “你若想知道什么,不如去问陈神医吧,她就在这座客栈,对于你,她不会有隐瞒的。” 云敏说完话转身就走,上了楼,站在走廊上,却见寒远林站在自己房间门口。 见自己来,他整个人古怪的很,眼神也一直闪躲,“左渊约见你啊?大晚上的,见什么见。” 云敏心情复杂,也没注意到他有些不对,“没有,是……左翰。” “他?”这让寒远林非常意外,“他见你做什么?又要杀你?” “没有。”云敏摇头,“她问我关于陈神医的事。” 寒远林紧皱眉头,随之发笑,“他要问什么,去找陈梦问就是了,问你做什么。” “我也是这么回答他的。”云敏摊手。 第二天,天色已明,陈梦下楼来。刚走到大厅,左翰叫她,“阿梦……” 陈梦浑身一僵,不敢置信看他。 大厅里人来人往,不停穿梭在客人间的小二,正吃着早饭的客人,一时间,她的眼中,除了左翰,谁也看不见了。 乐裕和云敏两人下楼时正在说什么,可看到这幅场景后又都闭嘴,诡异看向两人。 “你来了啊。”乐裕笑看着左翰,“来送死的吗?” 大厅人来人往,左翰看向她,“这儿有安静的地方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陈梦点头‘嗯’了声,转身往楼上走,“进房间说吧。” 左翰跟着她走,乐裕也跟上去,云敏跟寒远林对看一眼,只好跟上去。 门关上,房间内六人却是屏息静气。 凌心月古怪看向左翰,好半天才说,“你就是韩昭啊。” 左翰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陈梦问,“你……不是成亲了吗?就在我走后第三年。” 陈梦古怪看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心月急忙开口,“没有,师尊一直没有成亲,她一直都在等你。” “不……”左翰仿佛大梦初醒,终于面对现实。 左翰摇头,“可我回来后,第二年冬,就告诉我爹,我爹亲自去云南找你,他说你已经成亲了!你还告诉他,叫我别去烦你,你都已经……忘了我……” 说着话,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对成色很一般的玉镯子。 玉镯已经很光滑,可见这些年有人一直抚摸它。 陈梦掀开袖子,露出手腕上一对玉镯,和左翰手中那对一模一样!! “你送我作为定情之物的玉镯子,我一直戴在手腕上,从未离身。” 左翰惊恐,冷风从他心脏里冒出来,传遍全身。 他双手在抖,如同个将死之人,已经托不住一对镯子。 啪———— 双镯坠地,摔得粉身碎骨。 他踉跄后退,一直退到后背抵住墙壁,才堪堪停下,惊恐绝望看向陈梦手腕上的玉镯,“不!不!!” 陈梦垂下双手,“而且,我也从未见过你爹。” “不!” 左翰忽而觉得,这二十七年竟是大梦一场,如今,梦醒了。 他以为,云南那三年是噩梦,原来,这二十七年,才是噩梦。 乐裕蹲下,捡起碎了的玉镯在手,看了看,忽而发笑,“看来,令尊是骗了你啊。” “不!!”左翰双手抱头大吼! 二十七年,人生有几个二十七年。 “为什么我爹要骗我!为什么他要骗我!” 左翰跌坐在地,痛苦不堪。 云敏看着他,忽而开口,“那你为什么要骗左渊?” 静,屋内只有寂静。 良久,左翰抬头看向云敏,又似乎没有在看她,眼神缥缈如烟。 他挣扎着站起来,看向陈梦,“你没有骗我……你在等我……不,我要告诉渊儿真相,我要告诉他……” “不!”忽然,他癫狂发笑摇头,“我不要告诉他!我不要告诉他!” “我要告诉他,我要告诉他!” 左翰一人自言自语,良久,抬头看向陈梦,“那你这次不要走了,就留下,跟我一起回左家堡。” 陈梦静静看他,仿佛看到了二十七年那人。 “你当初,为什么要用韩昭这个化名呢?”陈梦没有答应,反而问了个问题。 左翰那样子,一瞬间回到了少年时,不安抓了抓脑袋,“我……我那时在家里待不下去了,我爹也厌弃我,所以才用了假名字,后来我想告诉你的,又怕你生气,怪我骗你,我就一直没说……” 陈梦‘哦’了声,“原是这样啊。” “嗯。”左翰坚定点头,“我不是存心要骗你,阿梦,我们一起回湖州,回左家堡,好不好?” 他问,像极了初次问陈梦,要不要一起去看日落。 陈梦怔怔看他,忽而一笑,“可是……” 话未说完,陈梦已经哭了,泣不成声。 左翰见她哭,吓得手忙脚乱,“对不起,你别哭,你……” 乐裕突然开口,“可是,她要杀你啊。” “杀我?”左翰重复了这词,半晌点头,“是我不对,让阿梦一人孤单等了二十七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阿梦你……” “不是生气,是要杀你。”乐裕冷冷开口,“当年,陈梦为你,炼制了残缺七宝丹,为此一身武功全废,人也变得苍老如今天这般模样,她无颜再留在五毒教,可是……” 乐裕眸光忽然变得很痛苦,微微弓着腰,似乎说话都能扯得心疼。 左翰急忙问,“可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急了,看向云敏问,“可是什么?” 云敏轻叹,“可是教主疼爱陈神医,为此……” 她声音缓缓如溪流,将五毒教一事说完,左翰惊恐诧异,想不到,二十七年前的事,会引发如今的事。 “你……”左翰张了张嘴,他知道,陈梦不会原谅自己了。 两人一错过,便是二十七年,便是一辈子。 乐裕将匕首递给陈梦,“杀了他。” 陈梦接过匕首,看向韩昭,却迟迟没有动手。 “下不了手吗?”乐裕沉声,“那你可以想想,教主死时模样。” “我……”陈梦握紧匕首,下定决心,一步步走向前来。 左翰没有逃跑,也没有动手,就这样看着陈梦,见她走到面前,笑了问,“你要杀我啊?” “是。”陈梦坚定回答,“不要怕,我很快就下来。” 她手里匕首寒光一闪,刺进左翰心口。 第74章:谁又骗谁 左翰没有动,也没有跑,反而笑着看她,“这伤不致命,应该再刺进些。” “好。”陈梦答应,握紧刀柄。 砰———— 房间门被踹开,左渊冲进门来扶住左翰,“爹!!” 左翰摆手,刚想说没事,左渊伸手推开陈梦,而匕首,还留在左翰身上。 鲜血滴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左翰歪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你昨日一天都心神不宁,晚上一个人出来,我担心你,就跟着出来了,见你一直在客栈,就留下了,你……没事吧?” 左翰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他眼中冷光闪过,带着可怖残忍,伸手抓住左渊手,“渊儿,我受了伤,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人世,你,去杀了云敏。” “什么?”左渊摇头,脸上表情痛苦入骨,“爹!她……” “杀了她!!” 左翰居然拔下身上匕首,塞进左渊手中,“杀了她!哈哈哈哈哈,你快去杀了她!” 云敏莫名其妙,只觉现在的左翰就是个疯子。 寒远林哼笑,“左堡主,你已经疯了吗?左渊可是你亲儿子。” “哈哈哈……”左翰狂笑,“我也是我爹的亲儿子啊。” 云敏脸上表情不可理解,“伯父,够了!已经够了!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把自己的不幸转嫁给左渊?他是你儿子,不是你用来报复的工具!” 左渊疑惑看着他们,怎么觉得,他们说的话一句都听不明白。 他不想再留在这儿,他不要看着云敏跟寒远林站在一起,“爹,我们走吧。” “杀了云敏!”左翰忽然厉声喊,“杀了她,我就告诉你所有真相!” 寒远林摇头,“你真是疯了。” 陈梦看他的眼神充满诡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他是你亲儿子啊!” “呵呵……”左翰发笑,“二十七年,要逼疯一个人,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疯魔,可看着陈梦的目光,却又是那么温柔,他眼中疯狂渐渐消失,最后一片澄净,扭头看向左渊,“渊儿,其实我骗你的。” “什么?”左渊古怪看他,总觉得今天屋子里的人,都很古怪。 左翰笑了,“我骗你的。” “谁!”寒远林忽然厉声看向门外问,谨慎看向云敏,“不对,我出去看看,你就留在这儿。” 话音落,他疾步走出去。 左渊扶着爹,扫了眼屋内的人,“爹,我们先回去,你伤口很严重。”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我现在很清醒,非常清醒。” 左翰觉得,这二十七年来,这一刻,是自己最清醒的时候。 他抬手,抚摸左渊脸庞,忽然间,他发觉自己错了。 那日,自己欢喜回到左家堡,虽没有人为自己高兴,就连爹也是神色淡淡,连来见自己一面也不曾。 但他是很高兴的,将自己关在屋内,不与外界交流,废寝忘食练功。 很快,父亲就发现他的练武天赋,看着他远超同龄人的进步,终于对他有了和颜悦色。 第二年,他的武功成为同辈子弟中佼佼者,他欢喜,却不敢荒废。 他得到了父亲的承认,家族中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也再无人敢在他面前说令他不快的话。 终于,第二年冬,他武功已有小成,终于有底气,他向父亲开口,要娶陈梦,父亲见自己心意坚定,不容更改,便答应,亲自前往云南提亲,要自己在家好好练功。 那些时间,他每日欢快,脸上的笑就像生根一般,始终不曾褪下,就连晚上睡觉,做梦也会笑醒。 他每天等,每天都要去大门看好几次,期待再见陈梦,与她成婚,白头到老。 还记得那是一个极冷的夜晚,他半夜骤醒,也不披件衣服,急匆匆跑向大门等着,等到天亮。 终于,在他一天又一天的期盼中,父亲回来了,可却脸色阴沉,交给自己一对成色并不好的玉镯。 他当初在外,实在拿不出好一点的东西,只能有这一双玉镯,寒酸的定情之物,可陈梦却笑的那么灿烂。 刹那间,百花在他眼中都失去了颜色,就连日出的明亮,也亮不过她的眸子。 可现在,这对象征着两人爱情的玉镯,通过父亲的手,重新回到自己手中。 父亲除了玉镯,还带回一句话, 他将玉镯小心翼翼收齐,却又总是鬼使神差的,在一次次无人在场时偷偷拿起来看。 一次又一次。 这成了他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目光重新凝聚看着儿子,又哭又笑,恍如疯子。 “渊儿,我骗你的,我……” 砰———— 门窗被砸开,傅桥率先掠进屋子,将屋内之人团团包围。 外头传来刀兵相接之声,随之响起寒远林凌厉急促声音,“云敏,快走!” 乐裕袖子一甩,白雾从他袖中散出,离他最近的傅桥手下浑身发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傅桥急忙后退,锐利目光落在乐裕身上,“你是何人?” “萍水相逢,何必相问?”他温和发笑,宛如曾经,伸手扣住陈梦肩膀,一掠身跳窗离去。 云敏立即抓住凌心月就走,追上乐裕,同时以内力喊,“走了。” 外头寒远林听到话,也不纠缠,立即离去。 傅桥急忙走到窗口,可外头一条小溪,潺潺流水,却不见要找之人。 他眼中着急无奈,回身看向留下的左翰父子,抱拳行礼,“左堡主,不知你可认识那白衣男子?” 左翰人还有些发怔,半晌才摇头,“不认得。” 说完看向左渊,“我受了伤,你扶我回去。” “好。” 傅桥并没有拦,毕竟他真不想招惹大麻烦。 一挥手,剩余手下带着晕倒之人离开。 这件事,这般久了还是什么进展都没有,他整个人烦躁的快要不想进行了。 回到客栈,一进门就坐在椅子上,倒了杯冷茶水灌下去,却也浇不灭心里烦躁。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他误以为是手下,随口道:“进来。” 门开了,一个白衣女子走进门来,随之掩上门,走到傅桥面前站着。 楚歌居高临下看他,唇角笑意带着凄苦、惊喜。 傅桥放下手里茶杯,站起身来看她,恍惚觉得见过,忽然发笑,“姑娘,那日客栈一别,今日又相见了,真是有缘,只是你走错了房间。” “不,我……”楚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她强行收敛情绪,看向面前人,“你不记得我了吗?” 说完自嘲发笑,“十七年了,都说女大十八变,你不认得也不奇怪。” “哦?”傅桥沉沉看她,“姑娘认错人,也走错房间,在下要休息,姑娘还是请吧?” 楚歌见他用礼貌掩饰疏离,眼中有着浓浓惊恐,“你当真不认的我了?童年时一同玩耍,你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傅桥双眉一皱,想起自己,父亲曾说过,自己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所以忘掉了九岁前的事。 同时,也忘掉了九岁前认识的人。 但这不重要,他眸子还是那么冷,声音也还是那么冷,“姑娘,在下并不认得你。” 楚歌轻咳了两声,傅桥忽觉脑子一晕,整个人身子发软倒下。 但他并没有摔倒在地,而是被楚歌扶着坐在椅子上,后背紧贴椅背。 “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楚歌的声音称得上温柔。 她放开傅桥后,便坐在他身边椅子上为他把脉,眉头紧皱,眼中有着不安,半晌才松开手看他,“难怪你不记得我了,原来,你忘记了七岁前的事。” 傅桥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最近的杭州,来了一批高人啊。 “我的确忘记了幼年的事,但不是七岁,而是九岁。” 楚歌摇头,“不,是七岁。” 说完她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几十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抬头看向傅桥的时候,眼神又是那么温柔,“别怕,我只是让你想起以前的事而已。” 针扎在身上有点疼,但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随着脑袋上的银针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困,到最后,已经无法控制,只能睡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姓郭,叫郭珏,生活在一栋大大的宅子里。 族人兴旺,他有很多堂兄弟姐妹,可同龄的,只有一个小半岁的堂妹。 堂妹虽然是贵族女子,但遗传了武将之家的风气,非但不安静,反而活泼好动,十分顽皮,跟个男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任凭长辈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他和堂妹在宅子里无忧无虑成长,过着快快乐乐的生活。 可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了很多官兵,他们抓走了所有人,自己和堂妹分别了,再后来…… 大牢里,他母亲和姐姐,说人生不过一死,决不能进教坊司受此屈辱。 于是在牢里,她们用腰带自尽了。 而他,则被流放边疆。 可是在途中,途中…… “啊!!” 第75章:至亲相遇 傅桥痛苦睁开眼,双手抱头,痛不欲生。 楚歌已经将银针都收回放进盒中,眼中痛苦与欢喜交杂看他,“堂兄,想起来了吗?” “你……你是……”傅桥面色惨白,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目不转睛盯着面前女子,抬起手抚摸她的脸,“堂妹,楚歌。” 眼泪夺眶而出,楚歌突然张开双臂抱紧他,“堂兄,我以为,郭家的人死的只剩我了,没想到,没想到还有你在,还好,还有你在。” 楚歌哭了半晌,松开手看向他,正要说话,却见傅桥一脸惊恐,浑身都在抖。 “堂兄,不要怕,现在,我们兄妹相认,没关系,以后,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她的话那么动听,傅桥却生不如死! “堂兄?” 傅桥抬起头,怔怔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谨慎道:“你真是楚歌?你后脖子……” 楚歌转过身去,撩起头发,露出后脖子一颗黑色小痣。 很小很小,就算撩开头发,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你……真是楚歌……” 傅桥呢喃,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屋内不安度步。 “堂哥?”她很奇怪看着面前诡异的堂兄,完全没有兄妹相认的欢快。 “嘘……别说话,跟我来。”傅桥压低声音,伸手抓过桌上佩刀,推开窗一掠而下。 楚歌没有多问,急忙跟上去。 两人凭着轻功走了好久,荒郊野外,一片衰败山坡上,四周只有没脚枯草,一片开阔。 这样的地方,说什么都不会被人偷听了去。 楚歌停下脚步看他,“堂兄?” 傅桥一把拽住楚歌手腕,眼中的高兴变成喜极而泣。 “堂兄啊。”她发笑,“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我打你一顿,你就哭,难怪被说跟个女孩子似的。” 傅桥如今,已然记得这些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笑了。 “楚歌……你活着,就好了,就好。” 她微微叹气,良久,挤出个笑来,“当年,祖父兵败,先皇问罪,哎,我也无话可说,我郭家,也用上百条人命洗刷了祖父战败之耻,而今我们相遇,以后就都在一起。” “不!!”傅桥忽然大吼,“不!祖父当年,没有兵败!” 楚歌奇怪看他 ,可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冷风狂吹,将两人衣衫头发吹得飞舞,明明这样冷,楚歌却觉得暖和。 傅桥却是冷,他的心,他的血,比这冷风更冷。 “当年,我在牢中目睹母亲和姐姐自缢,深受打击,又在发配路上,亲眼见伯母婶婶,堂姐妹受辱,被……” 傅桥低下头,转过身去,远方冬景,极目远眺,吐出一口气来,“我当时被吓着了,大病一场,忘记了前事,再醒来时,就是我爹,哦,也就是我养父,他说,我生了一场大病,所以忘记了九岁前的事,可按时间来算,那是的我是七岁,养父给我报大了两岁。” 傅桥眯起眼睛,看向风景的目光中,竟然带着浓浓杀意。 楚歌静静听他说,说了很久,最后,双目瞪得大大的,就像临死之前,却死不瞑目一样。 她一把冲过去,站在傅桥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手臂,撕心裂肺大喊,“什么?你没骗我!!” “事到如今,我骗你做什么?因为养父的关系,所有人都相信了,我的确为他外室所生,因着生了重病,只好带来京城治疗,随后,便留在京城。” 他想起往事,忽然笑了,“我终于明白了,父亲临终前,拽着我手,要我一辈子当傅桥,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低下头,没有看到楚歌眼中疯狂,“祖父当年没有兵败……没有……那我郭家……我的家族!!就这么没了!” 她似乎要把嗓子都喊破,要问苍天,为什么这种无妄之灾的折磨与痛苦,要降临在郭家身上。 郭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傅桥抬起头看她悲痛的脸,冷冷发笑,如同被冷风吹开的梅花,“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为仇人做事!” 楚歌开始发狂,“真巧,居然又是云敏!那就抓她问。” 傅桥摇头,“我们已经用尽办法,恩威并施,可还是什么都得不到,难道,她真的不知道?” “呵,知不知道,问它就好。”楚歌白皙手指拿着一颗黑色药丸,递给傅桥,“这个叫阎王审案,就算意志力再坚强的人吃下去,也会乖乖吐露秘密,甚至,这东西还能让人想起一些,已经遗忘的事。” 傅桥接过药丸,脸上有着喜悦,“果真?” “我还会骗你不成?只不过这东西吃了后,脑子会出问题。” 他闻言笑了起来,眼中有一种恨在蔓延,“没关系,只要能拿到东西就好。” 云敏五人,这会儿栖身在城外破庙之中,她在殿内生了个火堆,长长叹气,“想不到,左伯父真的疯了,居然这样对左渊,那是他亲儿子啊。” 乐裕发笑,“他也是他爹的亲儿子。” 云敏摇头,正好见到门口走进来的寒远林,脸色沉的可怕。 “寒远林?你这么了?这几天你脸色都很下人似的,难道我欠你钱没还不成?” 这话把他逗笑了,“乱说,没有的事,我只是在想……我早就好了,要不我们启程去庐州,找庐州王吧。” 云敏犹豫着,放心不下陈梦他们,就听乐裕开口,“这是我们五毒教内的事,本不应该将你们牵连进来,这些时日陪伴甚是感激,如今相见,彼此安好,你若有什么要紧事,尽管去做就好。”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递给云敏,“这是你之前说要的假死药,我已经炼制好,人服下后会如死人一般,就算是教内高人,不仔细也瞧不出来,时效为七天,名叫七日醉。” 云敏接过瓷瓶,心中尽是感激,“又给你添麻烦了。” “无。”乐裕摇头,轻轻叹息,“这次云南之事,将你们牵连进来,要说添麻烦,这话也应该我说。” “都过去了,何必再提呢,我去庐州一段时间,会尽快回来,你多保重。” 她说着话,冲他抱拳,“告辞。” 乐裕欠身行礼,“你亦是。” 破庙分别后,云敏骑上马,离开破庙后与寒远林结伴前往庐州。 当晚落脚客栈,夜已经深了,她也睡得沉,疲惫奔波的日子并不好过。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却隔壁敲门,两人正说这话,忽见怀庆爬楼梯上来,“二位也在啊,这可真是巧了。” 云敏笑了笑,“是怀叔啊,你也要离开杭州吗?” “那倒不是。”怀庆摇头,看向寒远林,“是江夏王,他在前面水边赏梅,说起你,要找你,我也不知是何事,我这不,最近老喝葡萄酒,反倒不解馋,就来客栈打酒吃,正好撞上,可不巧了。” 云敏心想,莫不成是那日船上说的话,要找出下毒之人? 寒远林犹豫了下,看向她,“我们要北上京城,路途遥远,也罢,那我先去见一面。” “那行,一起走吧。”怀庆先走,寒远林便跟云敏说,“那我先去,不必等我吃早饭。” “好。” 云敏也没多想,不担心他在江夏王那儿没饭吃,便戴上斗笠下楼,叫了饭菜上来,嗅着梅花香,正吃着饭,却感觉头晕。 那感觉很难受,脑袋胀痛,她身子一晃,手里筷子掉落在地。 砰———— 门被狠狠踹开,她急忙握刀在手,看向门口的傅桥和……楚歌。 “你们!!” 这两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楚歌笑了笑,“很意外吧?” 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何头晕。 刀已在手,她率先攻击傅桥,可刚一运功便浑身发软,失去意识倒地。 傅桥静静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好奇问,“她方才拔刀,可见功力虽打折,却仍不可小觑,怎的……” “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这些年一直都待在五毒教,你可以怀疑我的本事,但不能怀疑五毒教。” 说着话楚歌走过去,将云敏扛在肩上,看向傅桥,“走吧。” 傅桥跟着她离开,路上问,“为何要离开杭州才动手?” “哎……”她无奈叹息,“乐师叔在,我不敢轻举妄动。” 他点了点头,想起客栈那日,“按照你的描述,那日我在客栈里遇到的,那名擅长使毒的白衣男子,便是护法乐裕了。” 楚歌轻笑,“你可别以为,乐师叔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就好欺负,他的武功和毒术,在教中可十分厉害,甚至,蛊术也甚是了得。” 傅桥摇头,“我小瞧谁,也不敢小瞧五毒教的护法啊。” 两人一声轻笑,消失在晨雾之中。 寒远林和怀庆走在无人小路,晨雾浓浓,露珠湿鞋。 怀庆突然停步,大叫一声‘遭了。’ “哎呀这可真是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我在客栈打的酒,忘了拿走,哎呀这真是……” 见怀庆着急忙慌模样,寒远林一笑,“无妨,你回去拿就是,江夏王的船在前面吗?” 第76章:云敏失踪 怀庆歉意点头,“是呢,就在前面,两里地就到了,那你先去,我回去拿酒。” “好。”寒远林与他分别,走进晨雾中。 已经两里地,却什么也没看到,除了天上飞行的鸟儿,地上连个人都不见。 他眉头一皱,忽然惊声,“不好!” 话音落,他以最快轻功赶回客栈。 她仓皇赶回,见着被踹坏的门,却早已不见云敏身影。 心里‘咯噔’一跳,她在屋内搜找一圈,却什么线索都没有。 不对! 云敏肯定出事了。 一个不好念头冒出来,可怀庆为何要引开自己? 他没有跟自己对敌的必要。 可云敏就是不见了,毫无线索,甚至不知道会是谁? 他的心,慌了。 为了尽快找到人,只能乐裕帮忙。 客栈房间内,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来主人是个整洁的人。 乐裕在屋内停留片刻,鼻子瞅了瞅,“是六雪梅花香,应该是楚歌。” 他扭头见寒远林眉头紧皱,眼中有着焦急,轻叹一声,“这六雪梅花香本身就加了梅花,而今又是这个时节,故而就算闻到,也根本不会在意。” 寒远林摇头,“不可能,楚歌是要杀云敏为她师尊报仇,为何要掳走她?” “无妨,找到人就好。”说完话,他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个小小的盒子。 这盒子通体全黑,只有婴儿巴掌心大,他纤长手指打开盖子,从里面轻轻抓出一只虫子。 寒远林并不认得,只是看起来有些像蝉,却有四对翅膀。 只见乐裕将像蝉的虫子放在床上,用指腹轻轻抚摸它,“乖,记住这个味道,现在,去找她。” 没多一会儿,虫子振动翅膀飞出窗子,两人立马掠身跟上。 寒远林紧跟虫子,叹息开口,“这虫子看起来小,不曾想飞得这样快。” “这是百味寻香蝉,本身是用蝉炼制而成的,对气味极其敏感,是我手里最擅长寻味道的蛊,只是可惜,还未完全炼制成功,加之而今冬天,风吹的凌厉,它对味道的灵敏会大大降低,恐怕我们会浪费一些时间才能找到人。” 寒远林听他语气有着愧疚与担心,倒是不好意思笑了,“这话说得,这事本就与你无关,是给你添麻烦,你肯帮忙已经是万般好,哪里还会挑三拣四,若是我,没头没脑,想找都没个线索。” 两人轻功极好,自然不会跟丢,乐裕脸上没有任何倨傲,善解人意安慰他,“无妨,我与云敏本是朋友,况且这也不是多难的事。” 寒远林‘嗯’了声,心里赞叹乐裕,年纪轻轻,难怪就能位列护法之位,的确是有本事。 两人随着百味寻香虫进了城门,寒远林冷声发笑,“原来是又进城来。” 乐裕眉眼中带着担忧,“你们已经出城,现在又把人带回去,倒是有意思。” 街上人流拥堵,百味寻香虫震动着翅膀,停在头顶上却是不走了。 寒远林心里急,连忙问,“它这是……” “哎……”乐裕面色不好,“它本就还没炼制成功,只是个半成品,而今城中人多,气味混杂,它开始不确定了。” 寒远林‘哦’了声,看来是迷路了。 它在半空停留了许久,忽而掉头往一侧飞去,两人急忙穿过人群追上,它飞的很慢,在混杂气息中,找寻方才在床被上嗅到的气息。 飞进一条僻静巷子,它的速度明显加快,这里人少,混杂气味就少,那它也就越好找寻。 两人紧张跟着它走,一路上穿过街道巷子,最后停在一处衰败宅院前。 百味寻香虫停在门口,转了转,忽然掉落,乐裕急忙伸手,使得它落在自己手心。 “哎……它累了,飞不动,但它停留在这儿,想来,人就在这附近。” …… 云敏醒了过来,但浑身无力,仿佛大病一场。 她被关在一个破旧且布满灰尘的房间内,自己双手双脚都被上了镣铐。 见到刑具,她无奈发笑,现在的自己,连站起来走路都困难,这两样东西,着实多余。 咔—— 门被打开,刺眼光线照进来,云敏非常不适,眼睛被刺的生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看向面前两人。 “傅桥,楚歌,你们两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楚歌轻哼,“这不重要,也别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她点了点头,忽而发笑,“其实,我当时中的毒根本不致命,对吧?我只要不运功,其实就不会有事。” “你很聪明。”楚歌并不吝啬赞赏,“那毒只要一刻钟不运功便可解,不过也没用,你不运功,照样被我们抓走。” 云敏无奈发笑,“楚歌,我说了,当时是木深在前面,我是要杀他,结果他跑到你师尊面前,再突然转身离开,我收刀不及,这才误杀你师尊。” 她整个人都很疲惫,又道:“傅桥,我说了无数遍了,我手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庐州王侮辱公主的事,我父亲既然当年不会说,现在他都死了十五年了,还怎么说?” 傅桥眉头一皱,“庐州王?公主?什么乱七八糟的。” “呵……”她呵笑抬头,目光沉沉中带着恶心,“寒远林都告诉我了,当年庐州王还是皇子的时候,在宫中侮辱了异母妹妹,公主写信告知她外公,希望能为自己讨个公道,而信却落到我爹手里,可我手里真的没有什么信,我要说多少遍你才信?” 傅桥目光古怪看她,“乱七八糟,什么东西?” 他自语,忽而一笑,“这是段兄告诉你的?呵,你还真的是相信他,这种鬼话也信。” 云敏抬起头,一脸诧异看他,“你们一直追着我,不就是为了要当年公主的信吗?” 傅桥看她就像看个傻子,便冲楚歌开口,“还是听你的吧。” 他从怀里掏出小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冲着云敏晃了晃,笑得阴森诡异,“云敏,这个叫阎王审案,吃下它的人,就像在阎王面前的小鬼一样,什么都会乖乖回答。” 说完,他伸手强行掰开云敏嘴,将药丸丢进她嘴,强行逼迫她咽下去。 云敏下巴刚得到解脱,大脑突然剧痛。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屋内全是她惨叫声回荡,一圈圈回音,云敏头疼欲裂,恨不得用刀把脑袋劈成两半,这样,就不用疼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哀嚎声响彻,她双手抱头在地上翻滚,可脑子却无比清晰,比头不痛时还要清晰。 她看到了左渊,两人欢乐在花园里,他摘了朵花,非要插在自己发间,还说好看。 她看到自己父母死去,那一晚的黑衣人,手里得到寒光闪闪。 她看到了火光冲天,她那个寒酸的家,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漆黑的夜,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至此,她一无所有,成了孤女。 “啊啊啊啊我的头!!” 她拼命喊叫,眼中有血流出,如同落泪。 “我的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敏撕心裂肺大喊惨叫,就算是再冷血的人,这个时候也会有恻隐之心。 可面前两人没有,他们脸上带着残忍微笑,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敏痛不欲生,可记忆却越来越清晰,甚至于那时候太小,刚学会走路时的记忆都有了。 “阿敏。”爹爹站在她面前,关爱的将她抱起来放在大腿上,而爹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幅画。 画中开得灿烂的荷花,几只蜻蜓停在花瓣上,一对鸳鸯在荷花下游过。 “你这孩子,太好动了。”爹笑着数落,手里动作不停。 他手里拿着四封信,卷成一个筒,装进鸳鸯荷花图轴杆内。 …… 寒远林左右四看,来往人群熙熙攘攘,小贩们挑着箩筐,推着小车贩卖,几个孩童在门口手拉手玩闹。 这座宅院看起来不小,可门上厚厚灰尘,结满蛛网,看起来早就没人住。 “杭州向来繁华,城中极大,若非百味寻香虫指引,岂能找到此?” 他似在自语,又似在夸奖。 话音落,他走上前两步,叫住玩闹的孩童问,“小朋友,请问这栋宅院的主人去哪儿了?” 小男孩歪头看了看门,害怕道:“你要干嘛?” 他努力让自己笑的人畜无害,避免吓着小孩子,干脆蹲下来问,“我来找人,可对方只说了这条街,没说是那座屋子,我询问一下,这宅子主人,你认识吗?” 小男孩摇头,“这宅子几十年没人住了,我听我娘说,这以前住的,是一个大官,可后来全家一夜间都被人杀了,后来虽然也有人买,可却说里头闹鬼,半夜三更的能听到人哭,还能看到有影子在天上飞来飞去,甚至啊。” 小男孩害怕又紧张,抖了抖肩膀,“还有这周围的人说啊,半夜的时候,在这儿门口路过,看到以前的主人在门口进进出出呢。” 第77章:阎王审案 寒远林点头‘哦’了声,“原来是闹鬼啊,那看来不是我要找的地方。” 他站起身看向身边乐裕,“进去瞧瞧吧。” “嗯。” 两人绕开前方,翻墙进去,里面花木衰败,野草丛生,成群结队燕子在房檐上筑巢,花园地上,无人打理的砖块缝隙中长满了野草,让人有种前尘旧梦之感。 原本应该是荷花湖,如今已是死水,水面上连枯败的荷花叶都不见,几只鸟停在岸边,正低头喝水。 他目光快速打量,疾步往前,站在一条小径上蹲下。 乐裕见此走了过来,也蹲下。 旁边一颗早已死了的梨花树,枯枝掉在地上,却明显被踩断。 寒远林眼睛眯起来,“外界传说此地闹鬼,必定不敢来,主人早死,若有什么值钱物品,也只怕早被人拿走,看这枯枝,明显是近日才被踩断。” 他伸手一抹,“断口处是干的,最近一次下雨,是大前天,不会是近日才来的毛贼。” 乐裕站起身来四处一扫,入目枯败,“这是花园,从此来看,这宅子不小,咱们分头找寻。” “好。” 寒远林握紧刀柄,与乐裕分头去找。 两人正要转身走,忽而,一声凄厉惨叫传来。 寒远林眼皮直跳,一颗心似被人拽紧,“这声音……是云敏!!” 他脚下用力一掠跳上房顶,快速辨别方向,立马朝惨叫声方向赶去。 云敏双手紧紧抱头,恨不得将脑袋锤成稀烂。 可脑子里是那么清醒,那些或早已遗忘、或不经意间忘记、或不愿意想起的往事,如开闸潮水,止不住滚下。 “啊啊啊啊啊!!” 她口鼻也开始出血,整个人如惨死的厉鬼。 父亲、母亲…… 脑子里他们的音容相貌越来越清晰,连小时候一家三口相处的时光,也在脑中炸开。 她拼命想要挥开,却毫无作用。 记忆走完了她的人生,从还不会走路开始,到父母惨死。 她到了左家堡,和左渊那些欢快时光。 随之,左家堡无数人围观下,自己身败名裂。 寒远林陪着只剩一口气的自己前往云南求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云敏吼叫声已经嘶哑,楚歌只是静静看着她,毫无怜悯之心,这会儿总算是开口,“云敏,告诉我,你爹将信藏在何处?” 一个刺穿脑袋,甚至将脑浆震碎的声音在脑内绽开,云敏下意识就要开口回答。 砰—————— 门被狠狠踹开,对方携带一身怒气走进门口。 楚歌见到来人,先是怨愤看向寒远林,“你来晚了,云敏已经……” 话未说完,她忽然一惊,整个人乖乖低下头,不敢看后面进来的人,“乐师叔……” 寒远林一把冲过去,将发狂云敏紧紧按在怀中,“云敏!云敏!” 可任凭他喊破嗓子,云敏也没有丝毫回转,依旧抱头哀嚎。 乐裕疾步上前,剑指搭在她脖子一侧检查,随之放在手腕上。 楚歌心里跳的那么快,她都害怕心脏会从嘴里跳起来,扭头给傅桥使了个眼色,两人偷偷摸摸,小心翼翼退出房间,快速逃跑。 乐裕双眉紧皱,“糟了,是阎王审案。” 话音未落,他手中已捏着好几根银针,冲云敏头部扎下。 云敏浑身一软,整个人晕倒在寒远林怀中,如同一块破布。 寒远林低着头看向怀中人,口鼻眼都在流血,一张脸毫无血色,偏偏鲜红的血流过脸颊,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看得人触目惊心。 “云敏!” 他不安喊了声,却毫无反应。 “她已经晕过去了。” 寒远林将人打横抱起来,看向他急问,“阎王审案?” “嗯。”他点头,“传言,阎王案前一本账,记载了你一生善恶,故而阎王审案时,你必须乖乖交代,若有隐瞒,阎王大怒,就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他的解答,寒远林沉沉开口,“我明白了。” 乐裕不安,回头却已不见楚歌两人,幽幽叹气,“楚歌跟另外那人,是要什么东西吗?这阎王审案一旦服下,无论你武功多高,任凭你意志力多坚强,都已无用,别人问什么,你都会乖乖回答什么,绝不会有一丝隐瞒。” 寒远林抱云敏的双手在颤抖,“她……口鼻眼都已流血。” “我知道。”乐裕回身看他,又低头看向早失去意识的云敏,“这药,虽能让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却会伤及大脑。” “伤及大脑!”他厉声喊,乐裕并没有在意态度,而是点头,“是,它本就是靠药性破坏人的大脑,而使得人听话,故此药效过去后,人也会变成疯子或痴傻,但云敏药性还未过,我先用银针强行使药性停下,情况或许不会这么严重,但……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寒远林紧抿发白的唇,坚定看他,“那现在怎么办?” “先带她去安全的地方,我再给她施针服药,只希望能让她情况能有所减轻。” “安全地方……”寒远林呢喃着,现在,对他们来说,什么地方才是安全地方? 他突然想到金刀侯。 “好,你随我来。” 他的轻功特别好,心里又急,偏偏现在又要避开人,生怕被谁看到,一路走的甚是艰辛。 乐裕轻功比他是要逊一筹,但如今情况,必须走得谨慎,寒远林被逼放慢脚步,乐裕也算堪堪跟上。 “前面就是。”寒远林压低声音,两人翻墙进去。 到达金刀侯府时,早已天暗,夜风透骨冷吹,耿向禹正坐在花园凉亭中喝酒。 他将云敏交给乐裕,轻声道:“我先去看看,但我也不是很确定,这里是不是真的就安全。” “好。”乐裕想也不想,接过人打横抱在怀中。 耿向禹还没有睡,不顾严寒坐在凉亭中,一面喝酒,一面似乎在赏花。 他的眼神好像是落在梅花上,又好像很缥缈。 “金刀侯好兴致,夜晚赏梅。” 寒远林缓步走进,站在凉亭外。 耿向禹眼中精光闪过,晃了晃手里酒杯笑了,“更深露重,段捕头请坐,喝两杯酒暖暖身。” 他走进凉亭,坐在桌边,与耿向禹面对面。 面前多了个白瓷酒杯,酒满上,他目光落在酒上,看着荡出一圈圈涟漪,“金刀侯好意心领,只是在下有伤在身,不便饮酒,请见谅。” 耿向禹放下酒壶,故作奇怪看他,“深更半夜,既不是来喝酒,那是来做什么?我这儿侍女倒是有不少,只是我却没女儿给你调戏。” 寒远林眸中冷光一闪,‘呵呵’笑出声,“你信吗?” “信吗?哈,信不重要,不信亦不重要。”说完,耿向禹又喝了杯酒。 寒远林看着他虽已中年形态,但精神极好,可见内力雄厚。 “我查过你履历,实在是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可却位居侯爵,我想,只有一个可能了。” 耿向禹看向他的目光就像两把刀,脸上带着诡异微笑,“我不意外。” 寒远林微微侧过头,看向凉亭外,走廊上挂满灯笼,绵延而去,将绿草白梅都映成了可怕的暗红色。 收回目光,他道:“那天你跟云敏说了什么,我不需要问,大致也能猜到。” “我还是不意外。” “呵。”寒远林轻笑,“你没有任何建树,无功之人,封为侯爵,唯一解释,就是你出自刺番司。” 他语气平淡,“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无功情况下封为侯,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我跟云敏一进杭州城就知道,早早摸清我们的脚程。” 耿向禹含笑看他,可眼中却是冰冷的,“我跟云敏说,叫她不要相信你,看来,她并没有听进去我的话。” “当然。”寒远林带着微笑,“我陪着她出生入死,大有恩情,她自然是相信我,而不是相信你这个一面之缘的人。” “不!”耿向禹忽然抬手拒绝,脸色变得极其严肃,仿佛对方冤枉他调戏良家妇女一般。 “并非一面之缘,在她两岁前,我不但抱过她,还送过满月、百日、周日礼物,再到她五岁,我去杀她父母,岂止一面之缘?” 寒远林听到话并没有什么震惊,两人神色冷如夜晚寒风。 “良久,寒远林语气坚定,让耿向禹都吓了一跳,“现在,你要帮我。” “我为何要信你?” 凉亭内一片寂静,连外头梅花被风吹落的声音都清晰可听。 “准确来说,也不是帮我,而是帮云敏。” 听到话,耿向禹沉默许久,眼眸如烟霞般被风吹散,“那个孩子,任性的很,跟她爹一点都不像,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说完话叹气放下酒杯,目光锐利看向他,“你们出事了吧?现在杭州城早已没你们落脚之地,这才被逼来找我。” 说完话不等他回答,看向远处茂盛梅花树道:“既然来了,怎的还不过来?在那里吹冷风有什么意思。” 梅花树后的乐裕只好走出来,对方既然已经发现,自己藏匿便也无意义。 第78章:变为孩童 耿向禹看向他怀中抱着的人,脸上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听老人话的孩子啊,非要撞了南墙才知道疼。” 说完话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衣摆,“跟我来吧。” 寒远林跟乐裕对看一眼,最终还是跟上去。 就像耿向禹说的,在杭州城,他们除了这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七拐八弯绕了一圈,最后来到一处小院子,花木稀疏。 耿向禹推开门进去,屋内没有夜风冷冷吹,便也不觉得冷。 “她怎的了?”一边说,耿向禹已经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落座在椅子上。 乐裕把人放在床上,给她把了脉,两条剑眉始终舒展不开。 寒远林扫了眼床上,走到耿向禹面前椅子上落座,“他被傅桥抓走,用了药审问。” 耿向禹居然一丝意外都没有,“那倒霉孩子,我早跟他说了,叫她别相信你,非不听,活该。” “这次……我没有参与。” 这句话,总算让耿向禹脸上有了意外之色,一双眼比烛火还要亮的看过来,“我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若说信,既然你早已知道,缘何却不让她退隐?若说不信,你又把她带来。” 寒远林静静看他,“那我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若说信,你当初既然知晓,缘何不叫云岩逃走,若说不信,又缘何放过云敏?” 耿向禹翘起个二郎腿,“跟长辈顶嘴的晚辈,是不会得到喜欢的。” “我也不需要你喜欢,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非常厌恶我。” “这倒是真的。”耿向禹笑了笑,又见寒远林愁眉不展,无所谓挥了挥手,“不必这般忧心,有五毒教乐护法在,想来云敏不会有太大危险。” 床边刚把完脉的乐裕闻言,起身走过来,在寒远林下一张椅子落座,神色凝重看他,“前辈着实神通广大,什么都知晓,在下此番离开云南来此,不说多隐秘,却也应该无人知晓才对。” 耿向禹哼笑,“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难。” 说完侧过身子,歪着头看向床上云敏,脸上有了落寞之色,“她要如何治?” 乐裕摇头,“用过这种药的人,我本人尚未见过,而她还在药效发作期间被我强行阻止,现在她的情况不明,先等等看,等她醒了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说。” 耿向禹收回目光,盯着自己鞋尖看,“也罢,那就醒了再说,你们也住下吧,这院子小了些,但屋子还是有几间的,没法子,我这儿也就这里僻静。” 说完站起身就往外走。 确定人走远了,乐裕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轻叹,“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太着调。” “先看着吧。”寒远林如今有些穷途末路,“而今除了这儿,也没地方可去,他应该不会动手,当初我跟云敏从云南回来,刚一进城门,他就派人来见我们,这人神通广大得很,若他真要对付我们,也不用等到现在,静观其变吧。” 乐裕听到他声音里的疲惫,也没再追问,毕竟,现在的云敏,要有一个安全之地栖身,太难了。 “一会儿你帮我看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给她施针看看。” “好。”他不曾犹豫就答应。 外头传来敲门声,见一个丫鬟提着两个食盒站在门口,“侯爷叫我给二位贵客送宵夜过来。” “好。” 吃了晚饭,由寒远林守着,乐裕施针,接下来,就是等。 第二天,云敏没有醒来。 第三天,还是没有醒。 一直到第七天,她终于动了动,睁开眼。 “乐裕,她醒了!” 寒远林守在床边,见她醒来高兴喊人。 乐裕欢喜走过去,就见云敏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肚子,又看着两人,用幼稚声音开口问,“你们是谁啊?干嘛在我家?” 这番话如冷水兜头浇下,凉了全身。 寒远林两人对看一眼,见云敏就穿了袜子下来,扑到桌子上抓点心,塞的一嘴都是点心屑。 “云敏。” 乐裕走过去看她,就见云敏高兴吃点心,还擦了下鼻子,“你们干嘛?我爹呢,他是不是不在家,那我要出去玩。” 说着话人就跑出去,寒远林急忙追出去,就见她坐在外头屋檐下,一手拿一块石头敲击,一边打一边说,“我爹一打就有火,我怎么没有啊?” 她打了半天石头也没有火,正不高兴,见地上有只蚂蚁在爬,就丢了石头,趴在地上跟着蚂蚁爬。 爬了一段路,看到面前有双鞋子,抬起头看到耿向禹,又是点心屑又是泥巴的手抹了把脸问,“你又是谁啊?我家怎么好多人,我爹呢?” 说完话就爬起来,走到不远处石凳上坐下,左手虚放在前,右手高高扬起,“骑马啦,驾,快走快走,驾……” 耿向禹皱起眉,看向乐裕两人。 半晌,寒远林开口,“她方才醒来就这样,像个孩子。” 话刚说完,云敏也不骑马了,从石凳上下来,走到旁边花园边一屁股坐下。 因着前儿晚上下了一夜雨,她抓起一把泥巴就在手里捏,捏了捏放在地上,高兴地一拍双手,“小鸭子,你快长大啊,你长大我就可以吃烤鸭啦。” 说完满是泥巴的手一拍脑袋,一本正经自语,“我还要吃酥肉,对,我再做一头猪。” 说着话,又抓起一把泥巴在手里捏了捏,放在泥巴鸭子旁边,高兴拍手,“有猪啦有猪啦,你长大啊,你怎么不长大啊?你不长大我怎么吃酥肉啊?” 她摸着脑袋仔细想,突然灵光一闪,“哦对了,你要吃猪食才能长大,哦,你等一下哦。” 自言自语说完,云敏笨拙爬起来,只穿了袜子的脚,踩着湿漉漉地面进屋,很快,两只手各抓了一把点心出来,喂给泥巴猪吃。 “你吃啊,这饼可好吃了,我都舍不得吃,给你吃,你吃了要长大,要长瘦肉,不要长肥肉哦,炸酥肉,我要吃,你快吃啊。” 见她自己跟自己玩的很高兴,乐裕走过去给她把脉,云敏古怪看他,不满喊,“不要抓我手,我要喂猪吃饼,它长大了,我才有酥肉吃。” 乐裕放开她手站起来,叹气一声,“看来他大脑遭到破坏后,并没有痴傻疯癫,而是智力退化成三四岁孩童,记忆力也变的混乱,只有小时候一些模糊记忆。” 他的话说完,院子里寂静一片,只有云敏自语玩闹声音响起。 半晌,耿向禹开口,“一辈子当个孩童,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乐裕摇头,“情况并没有这样乐观,她大脑受损,现在只是个孩童,但她至多只有两年寿命。” 耿向禹脸色沉重,目光深邃落在云敏身上。 寒远林疾步走上来问,“如何治?” 乐裕想了想,想起痛苦过往,沉沉开口,“需要两步,第一,需要灵药救治她受损的大脑。” “拜月紫花可以吗?”寒远林忽然开口。 “可以。”乐裕点头,眼中疑惑之色浓浓,却并未问出口,继续说,“第二步,她脑部淤血极多,已有凝固之势,这我可以用药,便先放下。第三步,需要个高手,以极其精深的内力冲散她脑补淤血。” 耿向禹脸上有了不安,“脑部极其重要,如今她脑中有淤血,要将淤血冲散开……这太危险了。” “是。”乐裕点头,“所以需要一位内力精深的高手。” 寒远林目光坚定,“我可以吗?或者,我跟金刀侯联手。” 可惜,乐裕无奈摇头,“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不是说你们两人联手,就能将两人内力叠加增长,并非如此,你内力精纯,上等之材,否则教主……” 乐裕话音一顿,片刻后才开口,“这个世上,拥有这样内力之人,只有三人。” 小院里寂静的可怕,三人面上挂着的担忧若是掉下来,都能在地上砸个坑了。 可云敏毫无知觉,依旧坐在地上玩泥巴。 耿向禹看向云敏,却是对面前两人说,“贵教教主,令师尊木深,慕容孤云,楼雁声。” 大家都知道,木深已死,那就只剩下两人。 寒远林问他,“这两人身在何处,你可知?” “知倒是知。”耿向禹声音有些发虚,“这两人而今就在苏州,只是找到人又有什么用,人家未必肯出手。” “但总要先找到人。”寒远林目光忧愁,看向天真烂漫的云敏,“不知这两人,金刀侯了解多少?或许,我能有个献殷勤的机会。” 乐裕看他,“不是你,是我们,我会陪你们去。” 这话让寒远林意外,乐裕见他奇怪看自己,忍不住浅笑,“朋友一场,如今情况,我怎能放心独自离去?” “可……”寒远林面有忧虑,乐裕接了话,“之前急,是因为找不到人,现在找到人,反而不急了。” “也是,如今无论是要怎么处置他,反正找到人,倒也的确是不急了。”寒远林赞同他的话,“那明日便起身吧。” 第79章:不速之客 金刀侯看向他,沉沉说,“那两人,恐怕我们是没机会献殷勤,罢了,去了见机行事。” 说完一笑,“好了,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寒远林笑了,“你不去才是对的,不然……” “是啊,我要是也去,目标也太大了,放心吧,我留在这儿。” 耿向禹说完,却又皱起眉古怪问,“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跟傅桥谁得到,都是一样的啊。” 是啊,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自己得知她失踪会那么慌张呢? 为什么看到她受尽折磨,生不如死的时候,会什么都忘了呢? 良久,寒远林看向金刀侯,眼神却是躲闪,“我不知道。” 半晌,耿向禹摆手,“算了,随便你吧。” 说完后,他双手背在后离去。 人走了,乐裕看他,“你们的话,谜团太多,让人听不明白。” 寒远林转过身,浑身一种沉沉气息,让人心里十分不舒坦。 “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 乐裕‘哈’笑了一声,“那我要多谢你,的确,我还想好好活着。” 顿了顿,他语气疑惑,歪着头看寒远林,“但我还是有一件事很疑虑,你是要去关外落日山,找寻拜月紫花吗?” 寒远林忽然紧抿唇,心事重重模样,半晌才说,“我身上有现成的。” 乐裕眼光复杂,似有些想不明白。 他看向寒远林,这时候才真正觉得,这人浑身都是谜团。 显然,金刀侯知道,甚至于他知道的非常齐全,可自己又不能去问。 “好吧,我出去一趟,劳烦你守着她,我尽快回来。” 寒远林‘嗯’了声,“明日就要启程去苏州,虽说不远,却也不知道情况,是有些事要办。” “算是吧。”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寒远林一笑,“巧了,我也要出去办点事,可以请金刀侯来帮忙照看下。” 两人对看一眼,都觉得对方要办的事,肯定很古怪,随之分先后迈步走出去。 郊野之外,脚下全是没脚衰草,放目四看,树林里一点绿色都没有。 一片衰色中,四个人立在其中。 楚歌眼中有着恨色,“马上,就差那么一点,我们就能从云敏口中得知证据,就可以重振郭家,就可以洗刷冤屈,洗刷祖父兵败耻辱,可是!” 她几乎是咬牙说出这段话。 傅桥站在她身边,目光看向前方,整个人浑身阴冷, 虽想起过往,他没有太大的震惊,毕竟再大的震惊也都过去了。 “云敏手里的东西,我们之前怀疑过,可能在当年就被毁了,也可能她真不知道,这个希望,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抱太大。” 楚歌生气看他,“但现在,这是我们唯一出路。” 傅桥看向身边的怀庆,又看向郭常宁,声音里似喜似悲,“筹码不能全压在一起,那样会输的倾家荡产,我们还有更大的筹码,表弟,你说,是吗?” 郭常宁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怀庆笑了,“公子所言极是,云敏那里若实在走不通,也不必走进死胡同,四小姐既然与她有仇,杀了便是,也无甚要紧。” 楚歌眯起眼睛,听到这番话也渐渐平静下来,傅桥眼中冷光一闪,沉声开口,“怀庆,你们先回去,我们有点事要留下处理。” 怀庆略一犹豫点头,“是,告退。” 他转身离开,郭常宁只是跟着,并不言语。 两人走进林中,郭常宁长长叹气,“舅舅,云姑娘是无辜的,为何要伤害她?” 怀庆脸上阴暗可怕,仿佛想起那个晚上,火光冲天,烧毁了所有一切。 “无辜?谁不无辜?任何人从来到这个世上开始,就与无辜二字无缘,常宁,同情这种东西,人性里不需要。” 郭常宁没有回答,只是抿着唇,不语跟着走。 怀庆叹气,看向前方小路上,覆盖着厚厚落叶,“你是不是喜欢云敏?” “没有!”郭常宁想都不想,拒绝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才后悔,自己这样,不是欲盖弥彰吗? 林中气息清新,怀庆开口,“云敏是很好,但……还不够完全好,常宁,忘记吧。” 他的话说的很累,郭常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人走远了,傅桥看向林中,也不知在对谁说话,“段兄,我已经将人支开,怎的还不出来呢?” 树林中走出来寒远林,他抱着双手,也将刀紧紧抱在怀中,如抱着此生最爱的人。 他的脸是冷的,眼睛更是冷的像冰锥。 傅桥微微一笑,“看来是兴师问罪了。” 冬风吹断一根枯枝坠地,发出‘啪’一声轻响,但在此刻听来,无不带着杀意。 “你们两个,何时在一起的?”他问。 傅桥犹豫了一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拿到东西。” “哦?”寒远林也不知道信了没有,突然盯着傅桥,“你身上,染上了不该有的东西。” “哦?”傅桥挑眉看他,“这话何意?” 寒远林将看他的目光移开,落在两人身侧不远处一棵枯树上,“戾气与杀气,这两样东西,你原本是没有的。” 傅桥沉默不语,寒远林重新看他,“好了,说吧,发生了什么?” “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傅桥淡淡笑着回答。 寒远林忽然侧过头,却不能完全看到后背方向,沉沉说,“又来一人,看来,今天的不速之客很多啊。” “看来,我们是办同一件事了,只是明明我先出门,想不到却是后到。” 乐裕温和的声音响起,吹散了几分严寒。 他倒是没觉得奇怪,目光扫了眼楚歌,便笑了,“早知目的地一样,何必分先后,一起来就好了。” 乐裕走到他身边站着,指了指傅桥,看向楚歌问,“你不是要杀云敏吗?怎的又与他混在一起了?” 楚歌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拳,正想着如何应付,就听乐裕开口,“不必有这样大的防备心,我要对付你,你毫无胜算,所以,老实交代吧。” 楚歌抬起头,鼓足勇气看他,“抱歉师叔,此事不能告知。” “哦。”乐裕淡淡应声,并没有生气,“难怪,要等他们和我分别后才动手。” “弟子自知不是师叔对手,岂敢放肆。”楚歌沉沉应声,心里却快速盘算,该怎样全身而退。 寒远林可以牵制住傅桥,但自己,却根本不是师叔对手。 今日,危险。 相比较,傅桥神色就很淡定,“段兄,回来吧。” “现在的你,陌生的让人害怕,我回去?送羊入虎口吗?”寒远林目光如炬,将冬日灰蒙蒙的天空都照亮了。 傅桥严肃看他,摇了摇头,“你永远是我好兄弟,我始终记得过去与你的点点滴滴,所以阎王审案这件事的失败,我也并没有上报。” 寒远林不知道在想什么,眸光那么纠结,良久,“傅桥,跟我来。” 他转身离开,往前走了许久一段。 傅桥跟上,楚歌一把拽住他手腕,眼带担忧,冲他摇头。 他一笑,“不必担心。” 人走了,此地只留下两人,楚歌神色有些慌张,不安的时不时偷看师叔情况。 乐裕瞧着她问,“阎王审案都用上了,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了吗?” 楚歌不知这话何意,生怕被套话,心里想了几番,“师叔何时回云南?若是回去,请带弟子向长辈问好。” “好说。”乐裕应下,看来楚歌是什么也不会说。 他也没逼问,而是沉默的等着。 良久,楚歌开口,“师叔是在等,他们谁死,是吗?” 乐裕道:“也可以是两人都回来。” “是啊。”楚歌幽幽叹息,但眼睛却一直都落在他身上,“毕竟,傅桥的生死,决定了师叔会不会对我出手。” 见他不语,楚歌继续开口,“若是寒远林杀了傅桥,那师叔应该也会马上动手杀了我吧?如果寒远林没有动手,两人都回来了,那师叔自然也不会对我动手。” 闻言乐裕发笑,“你这孩子,我尚没有套你话,你倒是套起我的话来了。” “哦?”楚歌故作不懂。 乐裕声淡如林中白雾,“如果我动手,那也就证明云敏还活着,为保证她安全,我必须下手除掉你,若我没有动手,则表明云敏已经得救,那你们可以另外筹划。” 心思被揭穿,楚歌淡淡发笑,“师叔说的话,弟子听不懂。” “懂不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为他们两人都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楚歌看向两人消失方向,不喜不怒自语,“是吗?” 寒远林两人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总算停了下来,他看向傅桥,“你到底发生呢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我只是想,早点拿到东西而已。” “是吗?”寒远林轻笑,“我不信。” “那我就没办法了。” 寒远林沉默片刻,“你没有想过,我们都会死?毕竟,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太多时候,我们跟云敏,都是一样的。” “或许是,并且我也想过,而且你也给我说过,但段兄。”傅桥伸手,握住寒远林手掌,“回来吧。” 第80章:二位高人 寒远林收回手,转身往来的路走,傅桥看着他背影,忽然道:“你来是要做什么呢?是想让我认为什么?云敏好了?还是死了?你希望我认为哪个是答案。” 寒远林停下步子,扭头往后看,“你可以随意挑一个答案。” “又或者,两个都不是答案?”傅桥笑了,“没关系,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寒远林走了,他和乐裕一起走的。 云敏的情况还是那样,如同个小娃娃,坐在马车里怎么也安静不下来,扭来扭去,手里抓着饼,一边吃一边抱怨,“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出去玩。” 这一路上,她都在抱怨,寒远林轻哼发笑,“就在这里面坐着,困了就睡,再闹腾,就把你拉去卖了。” 云敏噘着嘴,一脸受了天大委屈模样,“你们……你们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爹,让他打你们。” 乐裕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打开,递给云敏,“吃吧。” “啊,有好吃的。” 她抢过油纸包,抓起里面点心就往嘴里塞。 “哎……”寒远林轻叹,看向云敏的目光复杂至极,“你若是能永远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乐裕摸了摸鼻子,“金刀侯这样说,你也这样说,看来你们知道的,都是同一件事。” “如果活着只能得到痛苦,那变成孩童,也没什么不好。” “我不这样认为。”乐裕辩解,“成年人才能做选择,决定自己命运,而孩童虽无忧无虑,却无法主宰自己要走的路,虽说代价是痛苦,但清醒的痛苦,自是比虚假的欢乐来的有意义。” 寒远林背靠在车厢壁上,随着马车行走,人也有些晃,“太多时候,意义本身就代表了没有意义。” “哈……”乐裕发笑,“没有意义,也是意义。” 他也跟着笑,却没再说话。 金刀侯已经告知地址,两人带着个不听话的大孩子云敏,来到郊野之外,又一番行走,翻过荒山。 这一路他们二人倒是无妨,可云敏现在,只是个孩子心性,走在路上看什么都稀奇,什么都要去摸一下,又嫌斗笠戴着不方便,乱搞了半天。 最后还是乐裕帮忙,他脸上抹了药粉遮盖,也无法,只好由着他。 可现在要走路,路又难走,无法,寒远林只好背着云敏,一路和乐裕以轻功前进。 “你看那边。”两人翻过十余座山头,乐裕往山上一指,那儿有一栋竹楼,已经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建筑物了。 “应该是了,这地方难走,普通人也到不了。”寒远林语气带了三分兴奋,背着人到了竹楼前,这才把人放下,就见几株梅花树下,有两个男人正在语气激烈说话。 “哎呀呀,老头都说了,不比,老头我认输行不行?我承认我不是你对手行不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告饶。 而跟他争辩的,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丝毫不肯退让,“不行!你必须跟我比一场。” 老头一拍额头,那样子开心快乐,就像个老顽童,扭头看向三个不速之客,但脸上并无生气之色,反而笑呵呵迎了上来。 “哎呀呀有客人啊,这可真是稀罕,竹楼在此……”老头忽然一愣,仔细回忆,“哎哟,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好,这竹楼该有十年了吧?哦,不对,应该是十几年了,唯一一次来客。” 中年男人不满看他,“我难道不是客?” 老头一脸苦笑,“你算什么客?这竹楼每一根竹子都是老头我亲手砍的,亲手再做成竹楼,可是你倒好,死皮赖脸硬是抢占了老头的屋子,可惜了老头,年纪一大把,却要被人赶出去,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哦。” 老头说着话还做了个抹眼泪动作。 云敏气呼呼在原地转了一圈,双手叉腰喊,“老爷爷,你太可怜了。” 说完看向那男人,伸出手指,气呼呼指他,“你太可恶了,怎么可以欺负老人家?老爷爷都那么老了,自己辛辛苦苦修的屋子,却被你抢了,你是个强盗,坏人!” 寒远林急忙伸手捂住云敏嘴,虽然只是一见,但那男人气息内敛,双方间隔并不算远,但自己却连对方呼吸声都听不到。 那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对方是尸体,要么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 显然,男人并不是尸体。 而这个世上,武功远在他之上了,只有三位高人了。 故而,对方身份呼之欲出。 今日本就是来求人,云敏却又这副模样,他生怕得罪人,急忙面带微笑,冲对方欠身行礼,“非常抱歉,我这朋友脑子有问题,多有得罪,还请二位勿与她计较。” 老头笑呵呵摇头,“这女娃娃说的可是对的啊,我老头被人欺负了,哎哟,这年头,真是江河日下,人心不古啊,我一个老头子被欺负成这样,真是说的我自己都想哭。” 男人看他,“都一把年纪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老头无奈叹气,看向云敏,“这女娃娃看着牛高马大的,怎么就脑袋有问题呢?哎呀真是可惜了,哎,你们先把她脸上的易容药粉抹下来,老头看看这姑娘。” 乐裕眼睛眯了起来,五毒教易容术之高绝,一向独步天下,自己虽不敢说第一,却也决不会差,可这老头,却一眼认出。 再者,今日本就是来求人,乐裕躬身行礼,“是。” 他走过去,在云敏脸上一抹,恢复她原本模样。 老头笑呵呵看了她,捋着胡须,“哎呀,这女娃娃长得真俊,可惜了,却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哎呀,当真可怜啊。” 寒远林仔细去看两人,老头子一副玩世不恭模样,人也跳脱,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至于那个男人,神色冷峻,眉眼中带着傲气,难以相处。 思及此,便向老头拱手作揖,“晚辈前来打扰前辈清静,本是大罪,只无奈,朋友被毒侵蚀,如今毒虽已解除,无奈却伤了脑子,须一位旷世高人,以高深内力为其疏散脑内淤血,故而斗胆前来打扰,请前辈恕罪。” 老头并不意外,笑呵呵看向男人,“楼兄,这世上我除了年龄,可什么也比不上你,你听到了啊,人家要的是一位旷世高人,老头我可没办法,只能你出马咯。” 寒远林眉头轻皱,似乎不意外,又似乎意外。 原以为楼雁声应该也是个老头,可现在一看,他却是个三十模样的中年人,成熟稳重,年纪却轻了。 楼雁声看向不着调的慕容孤云,“好说,你与我比一场,谁赢了,便救治那女子。” “别别别。”老头急忙摆手拒绝,“老头都说了,老头比不过你,自愿认输,承认你武功最高。” “呵……”楼雁声轻笑,背过身去,“既不与我比试,任何事皆不必说。” 老头把脸皱成苦瓜,“那这可如何是好?老头武功低微,实在是帮不了人家啊。” “哼!”楼雁声扭头,目光锐利看他,“速速与我比刀!赢了之人救治。” 慕容孤云长长叹气,“老头都一把年纪了,拿刀只切菜做饭,楼兄,你便放过小弟我吧。” “哼!”楼雁声目看前方梅花,却不再做声。 云敏听到话,手舞足蹈跳起来,“比刀?我会,我会。” 说完话,她一把伸手拔出寒远林腰间苗刀,双手拿着挥动,随之看向慕容孤云,“老爷爷,他是个坏人,抢你的房子,我给你打他。” 说完拿着刀就冲过去。 寒远林生怕得罪人,迈步便要阻止,乐裕却一把拽住他衣袖,冲他摇头。 楼雁声侧身躲开云敏一刀刺来,云敏见没有打中,又再次挥刀,“你是个坏人,抢老爷爷房子,我要打你,哼,快把房子还给老爷爷,不然我就不准你吃晚饭。” 楼雁声轻易避开,却见云敏刀虽然使得乱七八糟,但其中不乏章法,那是一种刻进血肉骨头里的意识,反手双指夹住刀身,轻轻一挥。 云敏只觉一股大力,原地转了一圈,毫不退缩,继续动手。 楼雁声见她刀法,刻意接招,云敏也在引导下,双手随意识挥动,虽毫无内力,但刀招仍在。 这次,楼雁声夹住刀刃,云敏用力想要抽出来却无法,那刀就像扎进石头里一样。 “这女子,应该是名刀术高手,如今虽失去记忆,人也成了孩童,但双手多年练刀意识仍在,可见在刀术上,是下过苦功的。” 听到楼雁声夸奖,寒远林急忙道:“能得前辈如此夸奖,是她荣幸,也是一场缘分。” 楼雁声哼笑,“不必套交情,我说过,要我出手为这女子疏散淤血,必须慕容孤云与我比试一场。” 老头无奈苦笑,“哎呀呀,我都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了,你一个年轻人居然要打我,这可真是伤心啊。” 楼雁声回头看他,“你就说,打,还是不打。” “打什么打?”老头连连后退,“我只是个老头子,跟你一个年轻人打,我吃大亏了,不打。” 第81章:一同出海 “我会有办法,让你与我一战。”楼雁声言罢,转身看向面前来人,“既如此,你三人离去。” “这……”乐裕不甘,如今能救云敏之人,唯眼前二人罢了,若此次离去,云敏恐怕…… 这时老头看过来,“哎呀呀,年轻人,怎么的愁眉不展?这样子下去啊,很快你们就会跟老头子一样老了,好了好了,他石头心肠,但我老头可是个正义之士啊,既然他不肯救,那便我来就好了。” 说完走向前去,“来到这个穷山恶水,你们也不容易,何苦让你们白跑一趟呢。” 说着话伸手去抓云敏手腕,先看看情况,不想却被打断,慕容孤云无奈,与楼雁声拆了数招,无奈摇头,“我说楼兄啊,你不肯救,那我救便是,你又拦着,你怎么了?每个月都有几天心情不好么?” 楼雁声装未听懂,语气不容置疑,“与我一战,否则,我不救她,也不准你救。” 寒远林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叹气,自古高人性情古怪,今日算是领教。 “哎呀呀,楼兄啊。”慕容孤云摇头,“何苦来哉,人家也不容易。” “哼!缠你数年,仍不肯与我一战,难道,我便容易?” 寒远林见此,眼中轻笑一闪而过,冲慕容孤云走上前几步,抱拳道:“慕容前辈,在下久闻,前辈内力深厚,天下第一,世上无人可比,在下朋友身中剧毒,智力退化只有三四岁孩童,天下间除了前辈,已无法救治,还请前辈施以援手。” 话音落,冲对方躬身行礼。 一旁楼雁声大怒,“他能救,难道我救不了?” 寒远林看向他,面色担忧,犹豫开口,“这……慕容前辈乃江湖中人人敬仰之人,内力精纯,天下无出其右,如今除了慕容前辈,已无路可走。” 乐裕见此,已知心意,轻叹一声,“寒兄你勿这样说,岂会无路可走?虽说楼前辈比之慕容前辈略逊一筹,但观二人年纪,这也是应该的。” 老头‘哈哈’笑起来,“二位小友说得对,论内力精深,天下间舍我其谁?” “慕容孤云!你狂妄也要有个度,我还在此地,你岂敢说此话?” 楼雁声说完,大步走向云敏,回头一瞧慕容孤云,“你睁大双眼看清楚,我的内力,不弱于你。” “哎呀呀,是不是真的啊?那老头我拭目以待,不过可惜,这女娃娃长得也俊,刀法也不弱,可惜今日,要被你给活活医死,老头我还是先给女娃娃哭两声吧。” “你!”楼雁声怒从心头起,拽住云敏手腕把脉,扭头骄傲看向慕容孤云,“你看清楚了,我现在就为她疏通脑部筋脉,保管这女子长命百岁。” 寒远林看向慕容孤云,又看向乐裕,三人相视一笑。 楼雁声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这女子头部受到重创,筋脉有损,尽是淤血,疏通倒也不难,但一则如何修复?二则她脑部淤血已有凝固?这二者不解决,纵然疏通,也是徒劳,这女子照样寿命不长,尤其是无法散去她脑中已凝固淤血,贸然疏通,危险。” 乐裕急忙道:“回前辈,修复之法已有灵药,化解凝固之法,晚辈略有想法,化血散先化为淤血,再行疏通。” 楼雁声听完摇头,“此法有些剑走偏锋,不妥,这样吧,我多年前,曾在东面海上岛中,意外发现一处泉水,此泉水得海水多年滋养,泉水清纯,乃化瘀去血神水,可带她前去。” 乐裕惊喜,“那真是天助之,多谢前辈指点。” “我不是帮她,你也不必谢我,我只是要告诉那边那妄狂自大之人,有我在,轮不到他称天下第一。” 寒远林淡淡发笑,却不言语。 慕容孤云闻言笑起来,“出海去小岛上?那风景一定很好,不如老头也跟着去看看,权当散心了。” “我可没说要带你一起。”楼雁声背过身去。 “哈哈哈,没说是你带,就当是老头我脸皮厚,硬要去,不就好了。” 楼雁声‘哼’一声,也没拒绝。 寒远林走过去,低头看向云敏,“我们去海上玩,你要听话些,不可以乱跑哦。” 云敏听不懂,歪着头,“什么是去海上玩啊?海上是哪儿啊?” “没事,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楼雁声扫了眼慕容孤云,看向寒远林,“你们三人,先去鲤鱼渡头,我们随后到。” 寒远林谢了两人,便背起云敏离开。 由于担心人家都到了,自己还未到,两人带着小孩子的云敏快速赶往鲤鱼渡,在此,寒远林订好了船,便在甲板上等待。 云敏从未见过大海,便蹲在甲板边往下看,见水花漂亮,伸手就要去捞,‘噗通’一声,直直栽进水里。 寒远林两人站在甲板上说话,听到声音,急忙下水把人捞起来。 云敏坐在甲板上大哭,“呜呜呜,我不要玩了,我要回家找我爹,呜呜呜……” 边哭边起身要走,寒远林急忙拉住他,“我们现在就是去见你爹,你要哭,就不带你去了。” 听到去找爹,云敏立马闭嘴,鼓着腮帮子,眼睛里还有泪水,浑身湿漉漉的,委屈巴巴却不敢哭出来。 寒远林也浑身湿嗒嗒的,无奈叹气,“带孩子真是个辛苦活。” 说完伸手拽住云敏手,看向乐裕,“我先带她去把衣服换了。” “嗯,好,我在这儿等人就是了。” “好。”他牵着云敏进屋,把门关上,一肚子火,“不准再胡闹。” 云敏刚刚被吓了一跳,现在又被疾言厉色说了翻,心里委屈,‘哇’一声就哭出来了,声音大的,整个鲤鱼渡都听到了。 “不准哭!再哭就把你丢进水里!”寒远林厉声喊,云敏只好伸手紧紧捂住嘴,那样子,可怜惨了。 寒远林无奈,只好去拿干净衣服出来,可屋内又不见云敏了。 他心里火大,“云敏?!” 喊了声,也没动静,他方才确定没有听到关门声,但现在门依旧是关着的,也就是说,云敏并没有离开房间。 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最后在隔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人。 云敏坐在角落,背靠着墙角,红着眼眶鼻子看他。 他皱眉问,“你躲在这儿做什么?我刚刚叫你,怎么不答应?” “你是坏人,你骂我,呜呜呜呜……”云敏又哭了起来,寒远林无奈,只好努力放和缓语气,“好了,快把衣服换了。” 云敏看着衣服,又看看自己,身上好像是真的不舒服,就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你做什么!!”寒远林厉声问,云敏一头雾水看他,“换衣服啊?不是你说的嘛。” 他长长叹气,将衣服放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指了指她身上,“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再穿上这身,知道吗?还有,不可以有人在的时候换衣服。” 云敏也听不懂,就这样看他。 寒远林无奈摇头走回房间,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人出来,就走到门口敲门,“云敏?” “啊。” 她回了声,寒远林走进去,却见她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可身上还是穿着那身湿哒哒衣服,“不是叫你换衣服吗?” 云敏可怜兮兮看他,“脱不下来。” “你连衣服都不会脱吗?”他声音带着怒气,云敏被他骂,委屈的一下子就哭出来。 “你!”寒远林想要说她,可想到如今的云敏,只是个三四岁孩子,怎么脱成年人衣服呢? 他走过去,云敏见她来就往后退,“我不要跟你说话,你不要过来。” “抱歉。”他平和语气,“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大声跟你说话,可是衣服要赶紧换下来,不然要生病的,生病了就不能吃好吃的饼,还要喝很苦的药。” 云敏听到不能吃饼,立马就不哭了,“那我换,可是,换下不来。” 寒远林无奈,只好坐到她背后,伸手贴在她后背,以自身内力为她将身上衣服逼干。 一盏茶时间后,云敏浑身干爽站起来,“啊啊啊啊啊舒服了,我要吃饼。” “好。”寒远林答应,走到屋内拿出一包干荷叶包着的点心,这是在路上,她一直嚷嚷要吃,无奈,只好买了。 云敏站在屋内,一手抓一把点心就开始吃,见寒远林就站在面前,递了一块给她,“好好吃的,也给你吃。” 他犹豫了下,看着她一身脏兮兮,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咬了口,甜甜的。 见她吃的那么高兴,寒远林心中轻叹,伸手要将她嘴边碎屑擦掉,听到外头慕容孤云声音,便要出去,可又不放心云敏,只好抓着她手往外走。 “楼兄啊,老头可说了,年纪大了,打一架浑身骨头都得散架,你就放过老头吧,老头承认刀法不如你,总行了吧?” 楼雁声双手背后,“不行!你必须与我一战。” “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啊,真的是好好斗啊。” 第82章:前往小岛 寒远林一出来,就见两位高人在斗嘴,慕容孤云见他就笑了,“小友真是大方啊,一下子就包下一条船,老头我这次可是有福了。” 寒远林笑笑,“我朋友她现在情况不好,怕人太多了刺激到她而已,前辈谬赞了。” 老头只是笑,“对了,此番还不知三位名字呢,我呢叫慕容孤云,这位是楼兄,名雁声,哎呀好名字啊,好听又好记。” “在下寒远林。” “乐裕。” “乐裕……”老头呢喃着,恍然大悟,“原来是五毒教的,难怪这般厉害。” “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 正说着话,云敏从屋内跑了出来,趴在栏杆边伸手,“有鱼,好多鱼。” 寒远林走过去安抚她,现在才觉得,带孩子真的是个辛苦活,要随时随地看着她。 “阿敏,站好,船要开了。” 云敏看着水里偶尔有鱼游过,就想去抓,可又被人阻拦,撇着嘴一脸委屈,“我要抓鱼。” “不准!”他语调拔高,随之后悔,只好温声细语,“阿敏乖,回头我陪你去抓,现在我们坐好,好不好?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我们进屋去。” “好啊好啊。”一听说有吃的,云敏双手一拍,蹦蹦跳跳就往屋子里跑。 肚子填饱了,云敏又要跑出去玩,见到楼雁声跟慕容孤云在斗嘴,忍不住冲过去,双手叉腰,义正言辞,“又是你这个坏人!哼,你抢老爷爷房子,你是坏人。” 楼雁声转过身去,“哼!我不与你个娃娃计较。” “阿敏。”寒远林急忙追过来,拽着她走,避免她冲上去,“不是坏人,这位前辈在闹着玩。” 她伸手放进嘴,他急忙拽住手,就听云敏开口,“所以,他不是在欺负老爷爷,他在跟我一样,在跟我爹吵嘴是不是?” “你!”楼雁声脸色惨白,慕容孤云呵呵笑起来,“哎呀呀,没想到啊,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有个儿子。” “前辈。”寒远林看向楼雁声,“她现在智力有缺,童言无忌,还请前辈不要与一个孩童计较,有失身份。” 楼雁声舒了口气,“自然,我岂会与一个孩童计较。” 总算安抚好人,寒远林拽着云敏就进屋,反正只有几日路程,干脆把人关在房间内。 可云敏闹腾,活泼好动,一刻不在眼前都不行,一会儿趴在栏杆边要抓鱼,一会儿就爬上桌子,一会儿坐在窗口上晃动,寒远林被她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说,天上星星为什么要一闪一闪的啊?那个月亮,为什么可以挂在天上啊?它不会掉下来吗?为什么天会亮啊?为什么天又黑了?” 云敏一张单纯脸庞看他,寒远林扶着脑袋,生怕被气死过去,“过几天再告诉你。” 他敷衍了一句,云敏不依,抓着他手腕,“为什么要过几天啊?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啊?过几天是几天啊?” “就是大大大大后天。” 她低着头,数着自己手指头,在计算大大大大后天是哪一天? “就是这天。”她冲寒远林伸出双手,一张手五指伸开,另一只手只伸出一根手指头,“就是这天。” 寒远林头疼不已,却又完全没办法,只好说了句,“对对对,你现在先去睡觉,明天我带你去抓鱼。” 他现在看到鱼就烦。 云敏急忙凑过去,“那为什么要明天呢?为什么不现在呢?” 他板起脸来,“现在去睡觉,不然明天就不带你去抓鱼!” 云敏被他凶了一顿,扁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嘛,我去睡觉,那你记得,明天要带我去抓鱼哦。” “好。”寒远林摸着她脑袋,按照楼雁声说的,明天中午就能到。 结果第二天,云敏缠了他一个上午,要下船去抓鱼,搞得寒远林头大如斗,晕晕乎乎,各种哄,总算是撑到了中午。 船靠岸了,云敏心里就记着要去抓鱼,一个劲儿要往水里跳,寒远林只好抓着她手,将人强行拖拽下去,刚走到岸边,她就像脱缰野马,直接扑到沙滩上,双脚陷进去,弓着腰在水里摸了半天,委屈巴巴抬头看他,“为什么我没有摸到鱼啊?” 寒远林看她这样子,心里忧愁,又要给她换鞋子了。 自己才不要过去,弄得一脚都是沙子。 “因为鱼胆小,你要慢慢摸。” 云敏当真了,真就在水里一直摸,好半天突然高兴地大喊一声,站直身子,高高扬起手,“我摸到鱼了。” 说完放下手一看,原来是一个白色贝壳。 她脸上喜悦瞬间就消失了,改为委屈,“为什么不是鱼啊?这是什么啊?怪怪的。” “那是贝壳。” “哦……贝壳是什么?”她仰起头问。 “就是你手里拿的东西啊,就叫贝壳。” 她拿着贝壳仔细看,翻来覆去的,觉得真是好看,就往怀里一揣,急忙弯腰在水里摸。 寒远林干脆坐在石头上,见她就在浅水区,也就不管,任由她摸。 不过一个时辰,她怀里的贝壳就装不下了,偶尔掉下两三个在水里,她捡起来放进去,又掉下来,如此反复,寒远林摇头,上船拿了一个渔网下来,丢给她,“用这个装。” “好啊好啊。” 她接过渔网,就把捡到的贝壳都装进渔网里去,约莫有三十多个。 这时乐裕走了过来,“我方才随两位前辈去看了那泉水,的确是好,比我用药更好,也避免剑走偏锋,现在我们过去吧。” “好。”寒远林起身,就叫云敏过来,见她鞋子全是泥沙,脏兮兮的,“先去换双鞋子。” 她心里现在都是贝壳,任由寒远林拉着就上船去。 甲板上,寒远林拿来干净鞋子,蹲下来给她换上,轻轻叹息,“若你醒来,我们就赶紧去杀了庐州王,你也好早点用上假死药。” 他非常清醒,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牵着人跟随乐裕走进山,寒风冷冷吹来,云敏有些冷,抱了抱肩膀,寒远林知道,现在的她,身体怎比得上以前,便脱下自己外衣给她穿上。 走在无路荒草上,到达泉水,不完全的圆,直径约莫有两米。 乐裕看向他,“让她泡进去,这水我一检查过,每日泡半个时辰,五天后即可将她脑中凝固的淤血散掉。” “好。”寒远林应来,温声哄着云敏,“你现在泡进去,在里面呆着。” 云敏看着水,以为有鱼,直接就跳了进去。 这水也不深,云敏坐在里头,才到脖子,笑哈哈道:“洗澡澡。” “洗澡澡?”他念了一句,走过去伸手进水,“这是温泉,很暖和。” 慕容孤云捋着胡子笑,“这正是冬日呢,还有半月就过年了,若是冷的,恐怕这女娃娃也受不了。” “哼!这泉水明明是我发现的。”楼雁声抱起双手,一脸不满。 “好好好,自是楼兄发现,我一个老头子,怎比得过你呢。” 得到夸奖,楼雁声偏过头‘哼’了声。 慕容孤云发笑,“楼兄啊,你……” “别叫我楼兄,看你一把年纪,别人会以为,我跟你一样老。”他不满。 老头无法,叹气一声,“好吧,雁声,五天后疏通淤血,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小事一桩,有何难?” “罢了罢了,你说行就行吧。” 老头捋着胡子,只是笑呵呵。 云敏在水里也不安生,双手一直摸来摸去,“怎么没有鱼啊?” 乐裕好奇了,“她是怎么了?一直就吵着要鱼?”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海就嚷嚷着要抓鱼玩,可能是看到海里许多鱼,心里高兴吧?反正她现在是个孩童心性。” 寒远林苦着脸,说完话摇头,他现在是听到鱼都害怕。 云敏在水里划拉了一刻钟,便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啊,我要回去睡觉。” 说着就站起来,寒远林冲过去,按住她肩膀,把人又按回水里,身后乐裕说,“脑中凝固的淤血在慢慢散开,所以会觉得困,不能让她离开。” “好。”他应下,哄着云敏,“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 云敏眯着眼睛,“可是要上床睡觉啊。” “在水里也可以睡。” “不要!这里不好睡,我要回去睡。” 云敏嚷嚷着就是要离开,寒远林无法,只能好言好语,“我给你说,这个世上有一种鱼,是红色的,很漂亮的。” 云敏被转移注意力,伸手抓了抓脑袋,“鱼还有红色的啊?” “当然啊。”寒远林说,“这种鱼叫金鱼,是红色的,很好看,还有一种鱼,嘴啊特别长,就像剑一样,还有……” 他哄了会儿,云敏就因为实在太困了,就在水中,靠在泉壁上睡了过去。 寒远林叹了口气站起身,乐裕轻笑,“想不到,你还有哄孩子的天赋啊。” “你就别挖苦我了。”他苦笑。 慕容孤云见两人在,笑了说,“好了好了,既然你们在,那我们就先离开,哎呀,这山里风景还真的是好,楼兄,啊不是,雁声啊,你我一同走走看,也不知道这小岛上,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风景。” 第83章:被困孤岛 “我为什么要陪你一同去?” “就当是老头子求你了吧。” “罢了,那走吧。” 两人走了,乐裕轻笑,轻轻说,“这两人很有趣啊。” 说完,他脸上一片落寞,若是师尊也能这样有趣,或许,所有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了。 寒远林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必定又想起了伤心事,便也不好提,毕竟…… 他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站着不累吗?坐着吧。” “也是。”乐裕坐下,忽然问,“有件事,我是真的好奇。” 寒远林抬头,就见他皱眉看自己,“何事?” “你手中,怎的有现成的拜月紫花?这东西不好找到,我看你也不像有大病大伤的样子啊,若说是为了钱,那更加犯不着,以你的身份,只要有些事装一下傻,自然有人将钱送上门,何必得不偿失,冒着危险去找拜月紫花呢?” 见他久久不语,乐裕忽然道:“云敏当初身中冰骨却未死,留着一口气去云南,是你提前给她吃了一些拜月紫花吧?只是,你如何知道,她会出事?” 寒远林脸上一片沉默,许久才看他,“你可以装傻的。” 一声轻轻叹息,听来却如惊雷。 乐裕扭头看向泉中睡觉还吃手的云敏,“我只是心中好奇,这对我来说,并非必须知道,装傻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会装傻吗?或者说,装一辈子傻。” 这话让寒远林难受,低下头,看着自己双脚,“那我就让她装一辈子傻。” “我完全相信你有这样的实力,丝毫不会怀疑,或许,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毕竟傻人有傻福。” 乐裕声音清脆,语速不急不缓,优雅矜贵。 寒远林看着他,总觉得这人更像个贵族文士。 良久,他开口,“或许,用难得糊涂,会更恰当些。” 乐裕摇头,“还是用傻人有傻福好些。” “也罢,都不重要。” 他说完,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往身上一摸,才发现自己连外衣都给了云敏,现在被她穿着泡在泉水中。 乐裕问,“怎了?” 他看向对方,尴尬一笑,“我忘了拿披风了,她这个样子走回去不好,虽说岛上就我们几人,但到底还有两位前辈在。” 乐裕‘嗯’了声,将自己身上披风解下来,走过去递给他,“何必回去跑一趟,用这件吧,两位前辈见事情没其他问题,也都借故离开了。” 寒远林起身接过披风,“我刚刚被她闹了一阵,脑子一片浆糊,都忘了。” “无事,这几日在船上,她也的确闹人,到底如今是个孩子。” 正说着,云敏已经醒来,双手在水里划水,“啊啊啊我真的在水里睡着了。” 说着就起来,寒远林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披风搭在她身上。 云敏浑身湿哒哒的,“好饿啊。” “好,我们回去吃东西。” 她带着云敏回去,可现在人不困,又精神奕奕,听到船员们喊开饭了,又吵吵着要吃鱼,还要烤着吃,说着话挣开他手就往水里跑。 寒远林无奈之至,只能长长叹气,“好了好了,给你烤鱼吃。” 说完话上船去,拿了一大堆调料下来,又清理干净了鱼给她烤。 好几尾鱼在火上烤的滋滋响,一股气香味在海风吹送下,让人口水直流。 他好说歹说,哄了半天,才说服云敏,回去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来。 “哎呀呀,老头子就是运气好啊,转了一圈回来,正好能吃上烤鱼,哎呀这闻着就香,雁声,走,吃烤鱼。” 楼雁声轻哼,“你叫名字做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又不叫楼兄,又不叫名字,那你要我怎叫?” “那就别叫。” 慕容孤云无奈叹气,“罢了罢了,那吃烤鱼去吧。” “哼!坐在火边吃烤鱼,成何体统?”说完人就上船去了。 老头很无奈,走过来围着火堆坐下,“这鱼挺大条的啊,年轻人还挺会挑的。” 云敏双手托着下巴,“是啊,都是我抓的。” “哎呀,这女娃娃真是厉害,这多条,还这么大,那待会老头我可要饱饱吃一顿。” “好呀好呀,老爷爷,最大的这条留给你。” 乐裕拿着鱼问,“可需要给楼前辈送一条去?” 慕容孤云摆手,“不用管他,应该是不会吃的,哎呀这么好吃,我们自己吃就好了。” 对方都这样说,他们也就没送。 第二天,他们两人陪云敏去泡泉水,慕容孤云两人又上山看风景,等到回来时,就楼雁声两人站在岸边,眼前却不见大船。 乐裕眉头一皱,“船呢?” 慕容孤云摇头,双手一摊,“这老头也不知道啊,我们也是刚刚回来,就不见船了,该不会是风太大吹走了吧?” 寒远林走到岸边去,虽然海水流动,但还是能看到些桌子凳子,还有十几个瓶子。 “船沉了,那些船员?” 慕容孤云叹气,“我们方才来的时候,还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呢,哎。” 显然,船员们已是凶多吉少。 楼雁声轻哼,“船是沉了,船员也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人干的。”说完看向慕容孤云,“我看,就是你干的。” “哎呀呀,这你可污蔑老头了,我可不是缺德人啊,怎么能这样污蔑人呢。” 说完叹气,看向寒远林,“这下子可好了,我们看来是要定居在这小岛上了啊。” 寒远林脸上并不见惊慌,“无妨,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乐裕偏头看他,顿了顿,“是他?” 虽然他并未说是谁,但对方明白,点头承认,“是,我们久未回去,他会来接我们。” 不过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云敏老是嚷嚷着要吃烤鱼,倒是有不少调料在岸边,接下来几天,众人也只好吃烤鱼了。 云敏已经在泉水中泡了五天,时间够了。 “前辈,她脑部凝固的淤血已经散开,现在只能请前辈施以援手,疏散淤血。” 乐裕欠身行礼,楼雁声走过去,看向坐在石头上的云敏,“这好说。” 他伸手按在云敏头上,精纯深厚的真气散着淡淡白光,围绕在云敏头上。 可是云敏一直坐着不安分,寒远林生怕出事,急忙安抚,“你乖乖坐着不要动,我们玩游戏,一会儿我带你去吃烤鱼好不好?” “玩游戏?吃烤鱼,好啊好啊。”云敏拍手答应,真就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乐裕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割在云敏右手食指上。 她吃痛,眼看就要乱动,寒远林急忙安抚,“阿敏不动哦,一会儿我们去抓金色的鱼,很漂亮的。” 云敏扁着嘴,委屈巴巴,但为了抓鱼,她只好忍下来,只是一脸怨愤看向乐裕。 淤血随着楼雁声真气行动,缓缓流到她右手,最后从食指的刀口滴下。 不多会儿,淤血散尽,乐裕开口,“楼前辈,可以了,多谢。” 楼雁声收手,一脸骄傲看向慕容孤云,“我能做到,你不能做到。” “哎呀呀,你我之间,何必分得这么清楚呢。” “哼!别说的好像我跟你很熟似的。” 慕容孤云叹气,“好吧,你这的确是厉害,我是做不到。” “那是自然。”楼雁声抬起头,一脸骄傲。 云敏只觉得头好晕,晃了晃脑袋,晕了过去。 寒远林急忙扶住人,岸边海风狂吹,他拉了拉云敏身上披风,给她裹得严实些,免得被风吹着。 乐裕给她把脉,脸上有了喜色,“好了,她只是有些虚弱,才会晕过去,歇息会儿便无事。” 听到这话,寒远林多日紧皱的眉锋,总算是疏散开来。 慕容孤云哈哈笑,“那便好,好了就好,那这样,哎,那个谁。” 他看向楼雁声,“昨儿我们在那边山里,看到一片腊梅,真是香的不得了,又好看的不得了,走吧,再去看看。” 楼雁声冷哼,“什么叫那个谁?慕容孤云,你连基本礼貌都没有吗?” “哎呀,老头无奈啊,叫你楼兄不愿意,叫你名字不愿意,你自己说的,那就别叫,现在老头不叫那个谁,又该怎么叫?” “跟你不熟,不必叫,那边一片腊梅,我自己心情好,现在就要去看。” “好好好,老头正好也要去,同路同路。” 两人身影没入树林中,寒远林扶着云敏,轻轻叹气,“她总算是好了。” 乐裕也坐在一块石头上,眉头沉了沉,似有什么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寒远林看向他,“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一路多亏你,尤其是云敏这件事,太麻烦你了。” “哎……”乐裕轻叹,“我……是有件事求你。” “不必说得这般严重,就如你说,大家是朋友,何必见外?” 乐裕一双剑眉沉了沉,“我此次来,一是为了找到韩昭,二是准备此事完,北上落日山的,哎,袁硕的情况你也知道,他……” 寒远林自然知道,毕竟云敏都告诉他了,“除了袁硕,还有甘旭呢?” 第84章:太多秘密 “甘旭倒是无妨,他只是伤,不难,难的是袁硕,他修炼了被篡改的五毒经,而且本身功力又无法承担,现在……哎。” “我明白了。”寒远林开口,从怀中摸出一块白布包裹的长条,递给他,“这是拜月紫花,你拿回去给袁硕吧。” 乐裕并没有伸手接,反而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问你要东西,而是我想问,既然你已经去过了,那必定知道,哪些地方能找到的几率大。” “何必北上去找呢?落日山远在关外,一年中,大半时间都是大雪覆盖,路途遥远不说,又不好找,你拿着吧。 寒远林说完,乐裕道:“可是她也还要用呢,没有拜月紫花作为后续疗养,她的大脑也……而且还会落下许多后遗症。” “我身上有三株。”他的话令乐裕十分震惊。 寒远林强行将拜月紫花塞到他手里,“你对我们多有照拂,就如同我去找你,追查云敏下落一般,现在又何必这样谨慎?难道还怕我下毒不成?” “哈……”乐裕发笑,他是五毒教的人,最不怕的,就是对方下毒。 见他收下,寒远林道:“只是有一件事,此事……不要对云敏提起。” 乐裕古怪看他,好一会儿才说,“人与人之间有秘密是应该的,但秘密太多了,就不见的是好事了。” “我知晓,秘密……就到这儿吧。” “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乐裕轻叹,声音里有无限的惆怅。 寒远林微微低着头,看向怀中晕过去的云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乐裕久久不语,半晌才说,“一步江湖,再无归路。” 云敏还在睡,乐裕说是很正常的,让她睡就是了,寒远林将人放在沙滩不远的石头边,让她坐着睡,靠着石头,自己则抓了鱼上来烤。 眼见鱼要熟了,他突然笑了,“幸好当时云敏非要吃烤鱼,这才把佐料都带下来了,若不然,就只能用海水晒盐了。” 乐裕轻笑,“人生很多事,本来就是很有趣的,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他回了句似是而非的话,抬头一看,见慕容孤云捋着胡须过来,摇着头叹气,“楼兄还是不肯吃烤鱼啊,哎呀,他非说围着火堆,太不成体统,老头我劝了半天也没用,现在啊,就怕他饿死。” 乐裕轻笑,“人怎能不吃东西呢,也罢,晚辈送去。” 慕容孤云摇头发笑,“恐怕是白跑一趟,你要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好说。” 乐裕见有两条烤鱼已经好了,便拿着树枝,往慕容孤云指的方向走过去。 山坡上,虽已是冬日,但这小岛却仍有绿意。 虽不说四季如春,但也并非一地衰草,看着让人感怀。 “楼前辈,晚辈带来烤鱼,虽说会有人来接我们,但如今被困小岛,恐怕还要等些时候,请前辈吃些东西,勿要伤了身体。” 楼雁声‘哼’一声,扭过头去,“我岂能跟慕容老头一样,没个体统,年纪一大把了,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乐裕轻笑,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慕容前辈之事,晚辈岂敢议论,只是这鱼是寒远林亲手抓上来,晚辈亲自清理干净,再放到火上烤,怕火小了烤不熟,又怕火大了烤糊,偏生的海边风又大,火候一直不好掌控,晚辈也极其辛苦,这才烤熟,特意挑了最先烤好的两条,也不敢吃,特意先给前辈送来,请前辈看在晚辈如此劳心劳力份上,吃一些吧。” 楼雁声总算是回头看他了,“哼,谁要你去烤的,慕容老头要吃,叫他自己想办法。” “前辈误会了。”乐裕轻笑,“前辈为晚辈朋友之事奔波前来小岛,如今被困,晚辈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晚辈是看在前辈面子上,才对慕容前辈多加照顾。” “是这样啊。”楼雁声看他,脸上有着高兴,满意点头,“嗯,你说得对,若非是我,谁会管那老头子死活。” 乐裕脸上带着浅浅温暖的笑容,“是啊,所以请前辈保重身体,否则晚辈心里会更加愧疚,也请前辈看在晚辈这般劳神的份上,吃一些吧。” 楼雁声总算是答应了,接过两条烤鱼,乐裕便笑着回去。 慕容孤云正拿着条烤鱼,在撕上面烤焦了的鱼皮吃,见他来,惊讶喊,“咦?烤鱼呢?难不成你这样快,这么点时间,就吃完两条了?哎呀呀你这年轻人,都不尊老爱幼,自己先吃了,哼,老头我可是很伤心啊。” 乐裕坐在火边,接过寒远林递来的烤鱼笑了,“前辈就别打趣我了,楼前辈已经接下烤鱼,现在应该在吃了。” “你这年轻人,还挺有本事的,楼兄一向犟得很,又高傲,你居然能劝动他,哎呀呀看来老头以后要向你请教了。” 慕容孤云笑呵呵吃着东西,乐裕撕下一块鱼肉放在嘴里,看向还坐靠石头睡觉的云敏,“她应该没多久就能醒,给她留一些。” “嗯,好。” 寒远林应声,却吃得心不在焉。 云敏醒来的时候,看到一片蔚蓝天空,洁白云朵在天上飘着,干净的让人以为是在做梦。 脑子里空荡荡,似是被人将脑浆子都挖走了。 她觉得很累,很累,仿佛在沙漠中无水无食物的走了七天七夜,现在,只想就这样坐靠着,等死神来临。 脑子里渐渐有什么蹦出来,她开始想起了一些事,如同初一的月牙,一点一点,直到满月。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被囚禁后跟傅桥的话。 傅桥否认了,不,寒远林不会骗自己,那为什么傅桥要否认? 是了,一定是他不愿意这种事传出去,毕竟这样不光彩的丑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心里有些自责,怎么能这样怀疑寒远林呢? 肚子好饿啊,烤肉的香味窜进鼻子,她吃力挣扎,动了动酸痛的全身。 “你醒了?”面前是蹲下来的寒远林,一脸惊喜。 只是惊喜中,夹杂了一丝害怕。 “我……这里……傅桥跟楚歌……” 寒远林安抚着她,“没事了,现在很安全,没事了。” 乐裕拿着一条烤鱼走过来,递给她,“你现在应该很饿,吃东西。” “乐裕?你……”她有些好奇,接过烤鱼就开始吃。 一眼将沙滩扫干净,见着个陌生人,压低着声音好奇问,“那位老人家是谁啊?” 寒远林轻声开口,面带微笑,“那是慕容孤云。” “什么!”云敏很震惊,实在是无法将世外高人这个词,与眼前那个坐在火堆边,不顾形象吃烤鱼的快乐老头联系在一起。 她轻叹一声,有些疲惫,干脆也不动,就靠着石头吃东西,一面问,“这是什么地方?” 乐裕见她吃东西,伸手给她把脉,面色平常,“已经没事了,休息两天就能痊愈。” 他的话让寒远林发自内心欢喜,就坐在地上,开始给云敏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话音落下,云敏很震惊,震惊的都忘了咀嚼嘴里的鱼肉。 好半天她才不敢置信开口,“为了救我,居然请动楼前辈跟慕容前辈?这……你们……” 她目光中的惊慌将心情暴露,寒远林似乎与她心有灵犀一般,笑了笑,“我们什么也没付出,就像刚刚我跟你说的,两位前辈好心帮忙。” 云敏点了点头,吃完一条烤鱼后,身上总算有了点力气,挣扎站起来,走到火堆边去坐下,“慕容前辈,非常抱歉,不但累得你奔波跑一趟小岛,现在还被困在这儿。” 慕容孤云笑着摆手,“不用愧疚,这小岛上抓来烤的鱼特别好吃,老头我天天吃,都不腻的,你看,这已经是我吃的第三条了。” 云敏看着面前老顽童一般的高人,浑身也总算放松了下来,“前辈喜欢吃,晚辈去给你抓,只要前辈喜欢。” “哎呀呀,真是个好孩子,那好,晚饭的时候,老头我可要吃四条,全部要吃你亲手抓的。” “是,前辈。”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孤冷声音不忿传来,“四条?你吃得下吗?别回头没死在我刀下,倒是死在鱼身上了,哼,你要真那么喜欢吃,我去给你抓四条鲨鱼上来,必须吃干净。” 慕容孤云抹了抹下巴站着的碎屑,看向楼雁声笑呵呵的,一点也不生气,“若是能得你亲自去抓,那我就算活活撑死,也一定是要吃完的。” 楼雁声站在那儿,隔着火堆约有一丈远,‘哼’了声扭过头去,“四条鲨鱼,你就是撑死也吃不下。” “哎呀呀,年轻人啊,你这是要老头我的命啊,真的是,一点尊老爱幼之心都没有,老头我太伤心了。” 楼雁声眉头一皱,“你叫谁年轻人?休想我当你晚辈。” “哎……”老头长长叹气,“我真是左右前后上下都为难啊,那你倒是说个话,我叫你什么?那个谁你不喜欢,年轻人你也不喜欢,你到底想怎样?” 第85章:身体痊愈 “你这是什么态度?” 慕容孤云这次没回答,而是低着头看火堆,一边抱怨,“哎呀,老头真是太惨了,年轻人对我大吼大叫,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可承受不起啊,太惨了。” 楼雁声早已习惯他这样,只是‘哼’了声,看向完好的云敏,“好了?” 云敏立即起身,抱拳作揖,“谢楼前辈出手,晚辈能痊愈,感激不尽。” 通过刚刚的话她知道,是楼雁声出手帮自己疏通脑部淤血。 楼雁声斜了她一眼,高傲说,“谁说我救你了?哼,给你疏通脑部淤血,慕容老头做不到,唯有我能做到。” 云敏知道他高傲,连忙应声,“是是是,前辈能耐,天下皆知,晚辈从不曾怀疑。” “嗯。”楼雁声淡定回声,高傲至极。 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云敏重新坐下,看向身边寒远林,“那日,怀庆和你刚走,楚歌很傅桥就来了,你……” 寒远林轻叹,“那日,怀庆是故意引开我的,按道理来说,他没有加害我们的理由,但一离开,他们就掳走你,时间很准,明显是一伙的,可怀庆为什么要帮他们,我想不明白,甚至,我现在连傅桥为什么跟楚歌混在一起都不知道。” 他苦笑,脑子里只有无数的疑问。 云敏也只能叹气,“罢了,此次回去再看吧。” 说完看向乐裕,歉意笑了笑,“给你添麻烦,这可真是……” 她已无话可说,若说送些礼物,可自己算是身无长物,如今自己送得起的,人家也不在意,若只有一声谢,这样大的帮忙,她又实在说不出口。 乐裕浅淡温和的笑抚平了她的不安,“无事,不必挂怀在心。” 这下子,她也不知道要怎样说,看向海边,卷起白色浪花,如同白云。 她想,若是能永远待在这儿,不染一丝江湖,或许是很美好的。 想到此,她唇角一丝苦笑染上,自己而今就在漩涡中心,谈什么远离。 “对了。”她看向面前两人,“我那天被用了阎王审案后,有说出什么吗?” 乐裕摇头,“没有吧,应该没有,那日我跟寒远林找到你时,药效刚刚到,楚歌也是在这个时候问你,结果你还没回答,我们就进屋了。” 寒远林点头,“嗯,如果已经得到,傅桥不可能还缠在杭州,想来还未得到。” 不知为何,说这番话时,他心里就如火堆边,那几个装佐料的瓶瓶罐罐打翻混在一起。 “其实,他们拿没拿到都不重要了,反正我也找到仇人了。”她一笑,期待着大仇得报。 寒远林惊讶看她,不知原因,心中不安忐忑,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对,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天色已经快暗了,云敏果真去抓鱼回来,清理干净,放到火堆上烤着,看向慕容孤云笑了,“前辈,这四条都是你的。” “哎呀呀,老头这下子可有口福了,四条都是这样肥。”他捋着胡子笑呵呵说。 云敏道:“这边四条是送给楼前辈的,都是一样肥。” 慕容孤云说,“哎呀,不用管他,反正他也不吃,哦对了,叫乐裕送去,每次只要是乐裕送去的,他一定吃,怪了。” 乐裕见大家好奇目光看过来,只是笑笑,“楼前辈性子有些骄傲,多哄哄就好。” 云敏脸上有着古怪,和寒远林对看一眼,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在哄小孩子啊。 但谁也没说出口,只能在心里疑惑。 她烤鱼期间也顺便烤火,忽然道:“对了,我方才去抓鱼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好多贝壳,肉特别肥,听说烤贝肉也挺好吃的,我去捡些来。” 慕容孤云笑笑直说有口福。她已经站起身,下意识往左腰一按,发现刀不在了,正忧心,自己佩刀却出现在眼前。 他抬头一笑,寒远林也笑了,“你的佩刀,我还能给你弄丢不成。” “嗯,那我去捡贝肉。” “好。” 火堆上除了烤鱼,还有烤贝肉,那香味使得慕容孤云一脸满足,“这小岛还真是个灵地,虽说平时我也喜欢烤鱼吃,但这儿的鱼啊,那真的是非常好吃,老头我是此生难忘了。” 云敏笑了,一面给烤鱼翻个身,一面说,“前辈既然喜欢,那明天我还给你抓,一定让前辈把这些时日奔波瘦下来的,都补回去。” “嗯嗯嗯好,这孩子就是好啊,比我那个不着调的徒弟好多了。” “你有徒弟啊?”这云敏倒是意外,江湖中,想要拜慕容孤云这种高人为师的可不少,若是慕容孤云有徒弟,不应该从未听说过啊。 “那孩子啊,比我还不着调,我也懒得管她,哎哎哎这贝肉,别烤糊了。” 火堆上肉香飘飘,云敏见有些好了,便站起身拿着,“那我先去给楼前辈送去。” 乐裕想了想站起来,“算了,还是我去吧。” 云敏也感觉到楼雁声这人不太好相处,但现在,好像又被乐裕给吃得死死的,便也将东西交给他。 果然,等他回来时,双手空空。 晚饭后,她身体也恢复了大半,这会儿闲着也无事,一个人在不远处平地上练刀。 父亲留下的刀谱,她早已烂熟于心,行云流水般挥洒而出。 “哎呀呀,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刀法这般好,我那个臭徒弟,跟你年纪差不多,比你差多了。” 慕容孤云声音传来,笑着捋胡须,云敏这才看到两位前辈都来了,自己毫无知觉,急忙收刀行礼,“晚辈太久没有练刀,有些怀念,在二位前辈面前献丑。” 楼雁声抱起双手,“丑倒是不丑,就是差了些火候,瞧着总是差强人意。” 云敏并没有心虚,她清楚,在这样两位高人口中,自己能得到差强人意的评价,已经是很高了。 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见乐裕走了过来,面带微笑,“楼前辈所说,晚辈自然是不敢怀疑,只是晚辈好奇,慕容前辈你认为呢?” 慕容孤云捋着胡子发笑,“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那边那个谁谁谁,你的评价也太低了,这孩子到底还小,你啊,眼光不行就不要乱说,免得伤了孩子自尊心。” 楼雁声气急了,转身道:“慕容孤云!你跟我说清楚,什么叫我眼光不行在乱说?你今天给我说出个一二三四子丑寅卯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老头也不怕,脸上笑意并未褪下,“我说的还能有假?我能跟你一样信口胡说吗?” “你!”楼雁声气到脸色发白,忽而想起自己形象,急忙放下手背在身后,“哼!” 随之扭头一看,不远处有一窝苦竹,他走过去折断一支在手,扯去枝丫握在手中,看向云敏,“来,给老头看清楚,我是不是没眼光。” 云敏一僵,尴尬说,“晚辈武功低微,怎么敢与前辈动手?” “哼。”楼雁声脸上有着高兴,“还算懂礼貌,罢了,就当我指点你这个后生晚辈。” 话已至此,云敏也无话可说,只好拔出苗刀行礼,“那请前辈手下留情,请。” 她刀光一闪,全力用上,但楼雁声站在原地,双腿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甚至于,他都没有闪避,手里一根苦竹,轻易挡开云敏的每一刀攻击。 在这一刻,云敏深深无奈,自己武功也着实算不弱了,可在楼雁声面前,如同三岁小儿。 “嗯,看得出,是下过苦功的。” 楼雁声语气赞赏。 云敏急忙作揖,“谢前辈夸奖。” “谁夸奖你了?”楼雁声忽然变脸,“我是说你笨,下苦功练都只能到这个地步。” 云敏有些不知所措,却见乐裕冲自己使眼色,抿唇轻笑,明白意思后,正色看向楼雁声,“晚辈愚蒙,只能靠自己摸索,难免练得不如人意,若是能得前辈指点一招半式,晚辈一生都将受用不尽。” 楼雁声轻哼,“你资质太差,我不想指点你,就算你继续求我,我也不会指点你。” 慕容孤云笑着说,“你当然不敢指点她,毕竟我在这儿,你的指点在我看来全是破绽,到时候我揭穿你误人子弟之事,那岂不是让你丢脸丢大发了,让人知道你只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楼雁声脸气到发红,“老头,这话你也敢说,你若能赢我,为何这么多年,你都不敢与我一战?” “哎呀呀,那边那个谁谁谁,你这激将法用的,实在是太高明了,周瑜若有你这本事,当年何苦输给诸葛亮。” 这话是嘲笑自己的,楼雁声还是能听明白,重重一甩袖子,看向云敏,“好,你来,我好好指点你几招,让那老头偷偷师,什么才叫刀法天下第一,哼!” 说完话,他手里扬起苦竹,云敏心里大喜,能得到楼雁声指点,自己真的是积了八辈子阴德,这会儿心情激动,努力让心情平静,刀光一闪,寒光凛冽。 但楼雁声只用一根苦竹,轻而易举就击败自己,这样遥远的差距,反而激发云敏的好胜心,不管不顾,如同以前练刀般一往无前。 第86章:教导指点 慕容孤云看的满意点头,后退几步,退到乐裕身边去,小声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就是看样子,好像是自己练,未得人指点,有些地方不太懂,吃了大亏,现在能得楼雁声指点,进步神速,可不是说说。” 乐裕抿唇发笑,“最重要的,还是慕容前辈肯帮忙激一激,否则楼前辈没那么容易中招。” “哎哟。”老头无奈摇头,“你是不知道,这家伙缠了我多少年了,要死要活要跟我比刀,哎呀,我这都一大半年纪了,还比什么?他不依呢,死缠烂打,我真是被他缠的头大如斗,现在好了,总算是替我报了一箭直接。” 说完话,老头还摇头晃脑,一脸都是满足。 乐裕轻笑,这个楼雁声,真是很有趣。 黑夜月光下,亮堂堂的,却又清冷的很,云敏仍是不屈,但无奈,她与楼雁声的差距,绝非一朝一夕,如今得到指点,更是不肯浪费机会,珍惜每一次出刀机会,努力记住所有招式。 她发现,楼雁声的招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更加与高明沾不上边,甚至于,他的刀招非常简单,如同一个小孩子在练刀,十分的简单。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招式,却让自己用尽奇招,也根本无法致胜,甚至于无法做到,能够输得好看一些。 她聚精会神,用尽全力,在月色下飞舞,刀身映着月光,如梅花清冷。 月已高挂,云敏精疲力尽,剧烈喘气,楼雁声将手里苦竹一丢,拍了拍手,抬起头高傲说,“已经半夜,我困了,现在要去休息,哼,跟你打,真是浪费我时间。” 说完双手背后,扭头就走,背影消失在夜色树林之中。 云敏有些累,坚持不表现出来。 楼前辈好心指点自己,决不能让人觉得自己不识好歹。 慕容孤云捋着胡须笑,“这女娃娃天赋不错,只是看你样子,好像没什么人教的样子,全是自己练?” 云敏微微低下头,人家已经指出了,犹豫了下开口,“晚辈比较笨,不好去麻烦别人。” “这孩子,比我那个令人头疼的徒弟好多了,罢了,你去歇息吧,练了这样久。” 说完话转身离去,冲着前方喊,“树林里那个白衣服的,等我一下。” 乐裕目送人离去,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二位前辈,真是有趣啊,哎,你才好,身体有些虚弱,现在还是去休息吧。” 她抱着苗刀,笑了走过来,“也麻烦你,害你在这儿干站着。” “无事。”两人结伴往回走,“反正在这儿岛上也不知道做什么,总要找事情打发时间的。” 她沉默了半晌,目光中有着犹豫,想问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接下来的时间,楼雁声给云敏日日指点,将她以前无人教导,自己苦练,近乎野蛮的刀法纠正不说,还令人醍醐灌顶。 这些时间,她武功近乎一日千里的前进。 这日,她在林中自己苦练刀法后,和乐裕两人刚回到岸边,就见停着一艘渔船,上面有两个男人,正在跟寒远林说话。 “你们几个人啊?我这船不大,恐怕是载不动。” 寒远林道:“只有五人,没有胖子,你这船载得动。” 那划桨的渔夫抓了抓脑袋,又问,“那你们有没有姓陈的?” 寒远林摇头,“没有。” 渔夫放下心,“那行吧,送你们五人回鲤鱼渡,二两银子一个人啊。” “好。”寒远林答应下来,“那你等一下,我去叫人回来。” 他一回头,就见云敏两人行来,“有渔船,我们可以回去了。” 乐裕看了眼那船,又看了看两个渔夫,看向寒远林问,“这儿偏僻,渔民打鱼会来此?” 寒远林一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回去了。” 海风狂吹,一时间沉默,就听到慕容孤云声音,“哎呀呀,有船啦,穿白衣服那个,我们赶紧回去。” “谁要回去?”楼雁声跟着他脚步往岸边走来,双手背在身后,“我看这小岛风景不错,就要留在这儿。” “哎呀呀,你一个人留在孤岛,老头实在是不放心啊,权当老头求你了,随我们一同回去吧。” 听到慕容孤云的话,楼雁声哼了声,面带勉强,“既如此,好吧。” 如此一来,五人便齐了,坐上船去,两个渔夫划着桨离开小岛,云敏随着船摇晃,一上一下,看着渐渐远去的小岛笑了,“在此逗留了些时间,要走的时候,还真有些不舍呢。” 寒远林看向那小岛,目光中却是复杂的情绪,“若是喜欢,以后就隐居于此也好。” 云敏发笑,“离陆地实在是太远了,也不方便,不过若是偶尔来玩,倒也是不错。” 海风在耳边呼啸,船晃得更加严重,仿佛下一刻就要翻了一般。 他闻言沉默了片刻,顺着她话说,“也是,到底远了。” 楼雁声坐在凳子上,看向身边的慕容孤云,“你别靠我这样近。” “哎呀计较这个做什么,这也怪不得老头啊,都怪这船,实在是太小了。” “哼!你过去!”楼雁声说着话,伸手往慕容孤云肩膀一推,不想后者直接摔倒在船底,‘哎呀’的叫起来,“老骨头一把了,摔着了,还把腰给扭了。” 楼雁声冷哼,“你岂会这般容易受伤,倒在地上,成何体统?” “是你将老头推倒在地的,老头现在起不来了。”慕容孤云有些耍无赖,楼雁声冷哼,“那你就别起来。” 慕容孤云自己起来,坐在凳子上捋着胡须,“你一个年轻人,却推我一个老头子,哎呀呀,真是世风日下啊。” “你闭嘴。”楼雁声瞪他,老头苦着脸,“你推老头这一下,可是让老头伤心啊,这哪儿是推肩膀,这根本就是推在心里啊。” “你!”楼雁声无奈,两人这一路都是纠结这个问题。 也幸好,来时是逆风,船走得慢,现在回去是顺风,走的倒是快了不少。 云敏偏过头跟寒远林悄悄说话,“我们回去,我就去杀了那个庐州王!” 她语气坚定,寒远林眼中一片喜色,“好,然后你就找个地方,永远隐居起来,像你爹一样。” “好,我会的。”她笑了笑,“那你呢?” “我……”寒远林一愣,他突然发现,那自己呢? 一时间心乱如麻,海风呼啸,加上对面两人斗嘴,将寒远林本就不安的心,跳的更加不安。 云敏笑了,“反正我有假死药,到时候,你就把我尸体带回去好了,这样,你也能回去了。” 她脸上是体谅的神色。 寒远林唇角噙着一丝苦笑,“你总是这样,什么都站在别人位置上,替别人着想。” “没什么,这样本来就很好啊。”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 半晌,寒远林点头,“好。” 或许,这对两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云敏的手摸在船上,行走中,海水被风吹动,偶有一些溅在她手背上,她抬头看向寒远林,“弄沉船和杀人的,会是谁呢?傅桥他们吗?” 寒远林摇头,“不是,船没了,那就是困而不杀。” 片刻后,云敏点头,“也是,他们要从我手里拿东西,肯定不会,就是不知道是谁了。” 她皱着眉,“可是这渔船,怎么会到偏僻的小岛去?” 寒远林笑了,眼中有着璀璨笑意,“自然是金刀侯。” 云敏‘哦’了声,良久才一声苦笑,“他那个人,古怪的很,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是麻烦他了。” 寒远林挺直脊背,目视前方,看着被风卷起的白色浪花,漫不经心问,“你们说的话,我大约也猜到了,他是叫你隐姓埋名逃吧。” 云敏听到他陈述的语气,无奈点头,“是啊,哎,可我怎么能放弃父母的仇呢?所以我当时没答应。” 寒远林看着浪花,忽而觉得很累,很疲惫。 这种感觉不应该属于他,但现在,不知道为何,就是很累。 渔船在鲤鱼渡停下,慕容孤云却赖在船上不走,“哎呀呀,老头的心很受伤啊,现在一定要吃点甜甜的东西才能治好心,可惜了,什么都没有,哎,太心疼了。” 楼雁声见两个渔民古怪看过来,伸手一把拽过人就上岸,跟抓捕逃犯似的。 “慕容孤云!你要不要脸?跟个孩童一般哭闹,也不嫌丢人。” 两人站在岸边,老头叹了口气,“被推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体会不到这种心疼了。” “你!”楼雁声本想说什么,可见对方五官紧皱,似乎真的很伤心样子,放下双手,无奈道:“你想怎样?” 一听这话,老头来了兴致,往前一指,“你看那,有个卖糖人的摊子,看起来就特别好吃,老头现在只有吃那个糖人,心才能不疼。” “你!”楼雁声气急了,一甩袖子背在身后,转过身去,愤怒说,“你、你要我去给你买糖人?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吃什么糖人?” 第87章:又是一年 “那就是不买咯?”慕容孤云双手捂脸,看起来伤心到了极点。 楼雁声无法,只得道:“罢了,我去看看。” 说完话就往前走,那摊子上,插着做成龙、凤凰、麒麟、鲜花的糖人,一群小孩子围着摊子,吵吵闹闹要什么样的糖人。 楼雁声停步在糖人摊子前十米远,面对卖糖人商贩的背影,却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乐裕呵笑,“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楼前辈会不会去买糖人?” 云敏摇头,“我觉得不会,他那人那样高傲,不可能做出买糖人这种事。” “这个嘛……”乐裕托着尾音,“你要相信慕容前辈。” 云敏不怀好意看他,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促狭。 楼雁声内心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掉头回来,没好气看对方,“糖人改天再吃,叫你徒弟给你买。” 慕容孤云苦着脸,“又不是我徒弟推得我,现在却要她买,我徒弟造了什么孽啊,摊上这无妄之灾。” “你!”楼雁声无法,只好再次走向那糖人摊,站在面前,却不知道怎样说,低着头左右四看,窘迫的如同偷钱。 摊贩笑着看他,“客官可是要买糖人?喜欢什么形状的?我马上给你做。” “咳咳……”楼雁声右手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语气不善说,“我从此路过,这些孩子吵闹的我头疼,你问他们要什么,每人给他一个糖人就行。” 摊贩一见,这是大生意啊,他一个糖人才几个铜板,现在,直接就是一锭银子,慌忙拿着竹签就开始做。 一群孩子笑嘻嘻看他,“谢谢大叔,这糖人可好吃了。” “不要吵。”楼雁声双手背后,板着脸,见摊贩已经做好了一个凤凰形状的糖人,便伸手拿过来,“你这手艺不错,我拿回去看一下。” 说完就走,脚下生风,跟偷钱被人追一样,逃到慕容孤云面前,将粘糖人的竹签子往慕容孤云手里一塞,急忙背过身去,“好了,现在别闹了。” 乐裕看向云敏,“看来你输了。” 云敏无奈笑了,“那作为赌注,要不我也请你吃一个糖人?” “这……还是算了吧。”乐裕摇头,都大人了,还吃什么糖人。 寒远林看向两位前辈,语气诚恳,“此番多谢楼前辈,只是如今晚辈还有些事情未了,先行告退。” 楼雁声瞥了他一眼,“不必说谢,我又不想救她。” “楼前辈。”云敏抱拳行礼,“多谢前辈指点刀法,晚辈不敢相忘,必定日夜勤练,万不敢辱没前辈绝艺。” “随你,我都忘了这件事。”楼雁声背过身去,看向正吃着糖人的慕容孤云,“走。” 慕容孤云跟云敏三人挥手告别,急忙追上楼雁声,“哎呀,那个穿白衣服的,跑这样快做什么?老头年纪大了,跑不了这样快啊。” 人已经走远,云敏发笑,“这番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是。”乐裕语气愉悦开口,“能得楼雁声指点,那是多少人梦想啊。” 云敏抿唇发笑,就听寒远林开口,“那我们先回杭州吧。” “也好,该回去了。” 三人照样是坐马车回去,毕竟他们两人真不方便见人,戴着斗笠是不舒服的。 可当他们回到客栈,却只剩凌心月一人,“师尊和韩昭,啊不是,是左翰一起去湖州了。” 乐裕温和的面庞冰冷,半晌才冷冷道:“这样啊,那我也去湖州。” 云敏微低着头,抿着唇,也不说话。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母的阻止,生生错过了一辈子。 三人进杭州城时,就已经是黄昏,此刻天色早暗,一行人也不急,不必这样星夜兼程,干脆就在客栈住下。 大过年的,客栈里实在是没什么人,云敏便也不戴斗笠,一个人走到客栈后面的花园里,坐在台阶上看着前方。 原本种着花草的园子,此刻已经是花木凋零,一片枯败,只有台阶边两颗腊梅,散着清香,算是给旅人唯一能做的安慰。 虽然明天才是除夕,但外头的鞭炮声却是不停,闹腾的很,与眼前枯败一比,让人心里烦躁。 “你怎的一个人躲在这儿?”乐裕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花园,坐到她身边的台阶上问。 云敏原本双手托着下巴,见有人来,便放下手坐好,“屋子里闷得很,出来走走,反正也没什么人,也不怕撞到人。” 他抬头看着面前枯败,但眼神是很缥缈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叹息开口,“以前每次过年,我们都会在一起,哎,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人了。” 云敏抿了抿唇,不安说,“抱歉。” “哈……”他一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要把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往自己身上揽。” 云敏双手抱着膝盖,心里忐忑不安,“可终究,是我引去的。” “与你无关。”乐裕声音那样坚定,“就算没有你,教主也会选择别的人,不必认下无关紧要的错事。” 花园中静的很,外头却又闹腾的很,也不知鞭炮响了多久,总算是有了个空,热闹过后,一时间天地寂静。 “我是很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一个错误,引出无数个错误,有时候我觉得,我跟左堡主太像了。” 她疲惫的弓着腰,连坐着都累。 如果左翰的父亲同意,或者说,没有残忍插手,左翰早就已经娶了陈梦,一切的结局都是美满的,所有人都不会受到伤害。 她好累,累的连话都不想说。 “你是要陈神医亲手杀左堡主吗?”她歪着头看向身边的人,好像在问,又好像在陈述。 乐裕点头,“是,我要陈梦亲手杀他,只有这样,报仇才会有快感啊。” “呵……”她疲惫轻笑,“其实,报仇这种东西,很多余的。” 乐裕低下头,看着脚前方落叶,良久才闷闷‘嗯’了声,“我也不喜欢报仇,因为我跟你一样,都不喜欢有仇,代价,太大了,不是报仇后就能偿还的。” 这话太过伤人,两人似乎都在沉默哀悼疼痛。 云敏忽而一笑,“你知道吗?去年这个时候,我刚出关,还在赶去落日山的路上,看到万家灯火,欢声笑语,我却赶路的更急,因为我想……明年的过年,也就是后天,我们能在一起过。” 乐裕点头,“我了解,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和师兄去街上买年货,他比较笨,贴个福字都总是贴歪,最后还是我贴的。” 两个算是同病相怜的人,在夜晚花园中,无声沉默。 除夕夜的晚上,云敏找了掌柜的,借了厨房用,她自己动手包了饺子和汤圆,饺子肉馅是她一手剁的,猪肉白菜馅。 汤圆则是花生芝麻,她把炒熟的花生捣烂,做了两种过年吃食。 伴随着外头响彻不停的鞭炮,她将煮熟的汤圆和饺子端上桌,乐裕非常意外,“你还会做这些啊?” 云敏努力拿出欢喜的笑容,“会一点,就是做的不好,你们尝尝看,好不好吃?” 去年的年,她是一人在马背上过的,今天的过年,总算是有朋友在身边。 大年初一,三人便带着凌心月,四人赶往湖州。 穿过熟悉街道,看着前方高大宏伟的左家堡,云敏勒住马缰,往前遥遥一指,“就那里。” 乐裕抬头看去,沉沉的看,仿佛在看心上人留下的遗书,寒远林看了眼天色,“快要傍晚了,现在去吗?” “不必了吧。”乐裕笑呵呵说,“我们满身风尘,看起来总有些疲惫,别让人看笑话,明天去吧。” 话音落,他勒住马缰往回走,马蹄声‘哒哒’远去,剩下三人也没拒绝,便都掉转头跟上去。 今晚的乐裕极其平静,一句话也不说,就一个人坐在桌子上,蜡烛灯光暗了,他就挑一下,整个人看着怪异的很。 虽然他平时也不是个多话之人。 云敏吃了晚饭,却怎么也睡不着,离左家堡越近,她脑子里的事就越清晰。 服下阎王审案后,她曾想起了许多事,包括一个正常人,本不应该记得的事。 她吹灭蜡烛,去隔壁房间找了寒远林。 “送你一份新年礼物。”她抿着唇笑,寒远林一脸无奈,“都过完年了,还送什么新年礼物。” “也可以送啊。”她端着茶杯,喝了口他递过来的热茶,站起身来,“你在客栈等我,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说完就走。 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没用多少时间,她就已经站在左家堡外,沉默打量眼前熟悉的建筑,良久,翻墙进去。 进了堡内,她熟门熟路摸去左翰卧室,却在半路,看到一个花园中挂着灯笼,陈梦坐在石桌边的凳子上,笑得就像个初恋少女,看眼前一切都是美好的。 左翰坐在她面前的石凳上,轻声问她喜不喜欢? 陈梦没有说话,只是打量周围一切,仿佛再不仔细多看两眼,就再也看不到了。 第88章:鸳鸯荷花 云敏躲在一颗梅花树后,树梢上滴下一滴水,她伸手擦了擦,就听园中左翰开口,一面起身,“我有点事先去处理下。” 说完话,他期待的目光看向陈梦,却未得到任何回应,只能低着头,失落离开。 云敏知道,他发现了自己,故而也不躲,在原地等着人。 左翰见到是她,似乎是意外,又似乎不意外。 “你来了。” 云敏点头,看着面前的人,她一时间感叹万千。 左翰沉沉呼出口气,“放心吧,我会告诉渊儿的,走吧。” “不用了。”云敏没有动,她的话,让左翰僵住刚要迈出的步子,疑惑回头,不敢置信看她,“嗯?” 云敏抬起头看他,眸中尽是无奈,“不用了,什么都不用了,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就这样吧,请你永远不要告诉他真相,就让他恨我一辈子吧,总好过他一辈子活在内疚中。” 云敏的话非常好理解,却让左翰久久不语,他无法理解,明明只要解开误会,他们就能重新在一起。 “我跟阿梦的悲剧,你们现在还能挽回,你们还年轻,一切都还能挽回。” “没有意义了。”云敏的声音透着疲惫,“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她长长一声叹息,挤出个微笑来,“左伯父,我来,是有件事求你。” “说。” “鸳鸯荷花图,这要这幅画。” 左翰点头,“本就是你的家产,你明日过来,我都清点还你。” 云敏惊讶看他,并非是因为自己有家产,而是因为,左翰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像个君子。 那以前的他,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事? 云敏有些不懂,或许,当年陈梦的事,给他打击太大,让他心里有些问题了吧。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甩出去,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不必了,我只要鸳鸯荷花图,其它的,都不用了。” 左翰闻言往前走,云敏便跟上,走进他的书房,见他打开墙壁上的机关,从暗格里拿出一幅画来,亲手放在云敏手中。 “明天下午你来。” 云敏接过画,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因为她早已不想谈这些,“多谢,那我告辞了。” 她拿着画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突然停步,片刻后说,“左伯父,请你,永远不要告诉左渊真相,我跟他,没有任何将来,不要让他内疚,不要让他,像你现在这样痛苦。” 话音落,她疾步逃离,一口气跑出左家堡十里外,站在一个山坡上,这才停下脚步。 光是一个太后,就会给自己带来无数麻烦,自己若是嫁给左渊,只会将这些麻烦转嫁给他。 何必呢? 她凄苦发笑,双手打开鸳鸯荷花图看了看,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打开轴杆,“寒远林,这一路多谢你,这信,就交给你,算我还你了。” 她从轴杆内,果真拿出四封信,看着旁边有块石头,便走过去坐下,将画卷成一卷,横放在大腿上,双手从信封里拿出泛黄的信纸来。 她的目光落在信上,双眼惊恐瞪大,一张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一张脸如同看到百万厉鬼。 惊恐、震惊、不敢置信,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云敏拿信纸的手都在颤抖,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重达千斤的巨石! 她慌忙又打开一封信看,直到,将四封信全部看完,一双眼里已经盛满怨恨与痛苦。 冷冽冬风吹打在她身上,云敏却感觉不到冷,她的心,已经冷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流在身体里的血液,都是冷的,把自己冻成冰。 月已经高高挂起,云敏一个人呆呆坐在月下的石头上,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所有过往走过,一遍又一遍。 这个时候,就算一个三岁小孩,拿着把菜刀,都能将她轻易杀死。 她已是魂魄离体。 不知过了多久,她总算回过神来,抹了把脸上冰冷的泪水,颤抖着手,将四封信小心翼翼装进信封里,再谨慎揣进怀中,紧贴着肌肤。 站起身,她不知是绝望,还是坚强,一步步往前走。 天亮的早,云敏走到客栈门口时,只有凌心月下来叫饭菜吃,她便叫住人,“心月。” 凌心月见到是她,跑出门来,跟站在街道边、客栈门口的云敏面对面站着,“你总算回来了,还以为你今天也不回来呢,哼,你要吃什么?我正在叫饭菜吃呢,饿死我了。” 她拼命想要挤出个礼貌点的微笑,可脸已经被冻僵,她连一个微笑都挤不出来。 “不用了,我不饿,你跟段澄说一声,两个时辰后,我在望月山山脚的溪口等他,叫他务必要来。” 她的声音很沉,听得凌心月抓脑袋,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段澄是谁啊?” “就是寒远林啊。” “哦,那好吧,我一会儿就去跟他说。” 云敏点头离开,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反而不戴斗笠了。 如今街上摆摊的人还不算多,她一个人熟门熟路走了走,忽然嗅到香味。 那是辣鸡面的香味,她小时候吃,就挑里面的辣椒吃,吃完了就吃辣鸡,面就不吃,全部倒进爹的碗里。 爹就会笑着骂自己挑食,娘就会说自己吃太多辣。 她走进小摊,随意挑了张桌子坐下,“来一碗辣鸡面。” “好勒。” 老板应下,立马下面开煮。 云敏就这样看着老板,直到一碗面端到了面前,她拿起筷子和了一下,先是吃辣椒,然后吃辣鸡,最后,将面吃光了。 吃的很干净,连粘在碗上的葱花都夹起来吃了。 汤更是喝的一滴不剩。 她将碎银子放在桌上,大步离开。 望月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因为有个传说,曾经有个神仙,特别爱赏月,经常从天上落到凡间,就站在那山头上看月亮,因此,这山就叫望月山了。 山下有一条小溪,此刻两边水草枯萎,连讨厌的蚊虫都没有,只有潺潺流水声。 云敏就站在小溪边,双手抱着刀,整个人挺拔的,如同不远处那颗杉树。 她就这样站着等,一直等,直到寒远林来到。 “阿敏,有事怎的不回客栈说?要在这荒郊野外。”他轻笑抱怨,对面云敏转过身来的,一双冷漠双眸,让他心里‘咯噔’一跳,挤出个笑来,“阿敏?怎了?” 云敏就这样看着他,站在衰草上,如同初见一般,冷冽肃杀,一看便知不是池中物。 他眼中有着疑惑,奇怪看自己。 云敏静静看着他,唇角的笑悲苦凄凉,她目光仿佛垂暮之人,形如枯木。 “为什么,要我去杀庐州王?” 寒远林听到话,有些古怪,却还是一本正经回答,“他是你仇人,你不是一直要找他吗?” 她闻言,良久才开口,“庐州王侮辱他异母妹妹,这件事,很重要吗?” “当然。”寒远林毫不犹豫应下,一脸严肃。 云敏沉默了片刻,却一直盯着他,“太后泄露边关军事部署图,害死边关大军二十万人,又害得主将郭元帅战败而死,与之相比,两件事,孰轻孰重?” 她的声音轻轻的,如同初夏之风吹来,可寒远林却惊出了一身汗,被料峭春风一吹,浑身冰冷。 寒远林目光是不解又意外,两条剑眉紧紧皱在一起,如同两条毛毛虫在打架。 良久,他才不敢置信开口,“你……你……”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对吗?”云敏替他开口了,随后从怀里掏出四封信,“因为,我找到我爹留下的信了,你成功了,阎王审案,让我想起了一岁多一点的记忆。” “不!”寒远林急忙摇头,“那件事我没有参与。” “重要吗?”她严肃问,随之一笑,看着面前人,眼中有着捉摸不透的慌乱。 两人相对无言,只有初春冷冷的风吹,带着呼啸声,听的人心里忐忑不安。 她轻抿着唇看他,良久,眨了眨眼,脸上有着极浅微笑,“我还以为,你会抵死不认,没想到,这么快就承认下来了。” 说完,她自嘲发笑,“也是,如今我都看到信了,你任务完成,的确没有再伪装的必要,这一路上,你各种假装漫不经心套我话,不就是为了这四封信嘛。” 寒远林紧闭上眼,良久睁开看她,“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找到信?我已经安排好,你杀了庐州王后就退隐江湖,如同你爹一样,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找到信!!” 他几乎是怒吼,胸口剧烈起伏,冷静沉着的眉眼中,尽是愤怒。 云敏无奈发笑,“原本,我被傅桥跟楚歌两人抓走后,我说了我不知道公主的信,傅桥嘲讽我,再到后来,直到我看到信之前,我都是相信你的,无比的相信你,没有一丝丝的怀疑。” 她深吸了口气,停了停说,“也许是有的吧,但很快,就被我的愧疚心赶走了,这也是你们要的吧,恩威并施,你在落日山,当着我的面,故意跟傅桥演了一出戏,因为不肯抓我,你放弃了重回京城的机会,从那个时候,我对你就只有感恩与愧疚。” 第89章:残忍真相 她凄凉笑了笑,不忍再看他,低下头,看着脚下,继续说,“再到左家堡一战,冉家请夜行门追杀我,再到云南,所有种种,都是你对我的施恩。” 她叹了口气,忽而又笑了,“难怪,所有人都说,我中了冰骨应该死的,因为冰骨入体立死,根本没有抢救的时间,是你,提前给我吃了一些拜月紫花吧?” 寒远林没有回答,他仿佛根本就不在这儿,从头到尾,都是云敏的幻想。 但她不敢抬头,依旧是看着脚下,“我在落日山,遇到的那个使鞭子的黑衣人,就是你吧,是啊,你的兵器是刀,可在左家堡,你的剑也使得很不错,只是,你为什么要提前采走拜月紫花呢?” 许久,仿佛只有风在回应,寒远林终于开口,“为了拖住你的行程,你拿到拜月紫花后,必定马上赶回左家堡,那样,不利于计划推行。” 云敏‘哦’了声,却是有气无力,与以往健康又中气足的样子比,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所以,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傅桥当坏人来逼我,你当好人来施恩给我。” 她几乎是在自问自答,“是啊,你们不敢保证,知道信的人,是不是只有我一个,毕竟此事牵连太大,关乎一国存亡,如果这些信,落到四周虎视眈眈的番邦手中,那足够改变无数个国家的命运了。” 她顿了片刻,缓和了些,“所以,光傅桥一方人是不够保证的,故而就再加上一个你,你与我生死与共,又施恩与我,那我必定接受你,这样一来,从情谊出发,你能拿到信,并且从我口中准确得知,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关于信的事,那就十拿九稳了,只是,为什么是你呢?” 她还是没敢抬头,只是问。 “因为,只有我,我的名声最好,一个这样的我受到陷害,被迫远避关外,就已经足够让你为我打抱不平,再加上随后,我对你的施恩,你就会完全相信我。” 这个答案,并不算意料之外。 因此云敏点了下头,“哦,是这样啊,那……为什么要让庐州王顶罪呢?还是说,我退隐后,反而会放下所有的戒备心,那个时候,你更好拿到信呢?” 寒远林摇头,也低下头,“我……不想你死。” 云敏古怪看他,“不想我死?” “是,等拿到信,确定有哪些人知道后,我会亲手杀了你,就算我不动手,也会有人动手,总之,你,必须要死。”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说的很慢很缓。 云敏听得非常清楚,一字一句都清楚入耳,良久才抬起头看他,“为什么不想我死?” “不知道。”他轻轻摇头,“总之我不想你死,从云南到杭州后,我就不想你死,所以我跟傅桥商议,让他故意抓走我,用这样的办法来逼你,让他相信,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手里也没有信,然后,我故意说了谎,让你去杀庐州王,反正那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有余辜,然后,你就会改名换姓,像你爹一样好好活下去,当然,你相信我,所以我会亲手动手让你假死,然后上报,这件事,到此完结,我会重新回京城。” 云敏听着有气无力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可是,计划永远是有变卦的。” “是。”他抬起头,看起来却是那么痛苦,“可我不知道为何,傅桥居然是变数。” 两人四目相对,寒远林不敢看枯木一般的她,急忙偏过头,看向旁边溪水,映着天光,“他打破了我的计划,但也不算很严重,毕竟你好了,痊愈了,我们只要去杀了庐州王,你就可以当一个活着的死人,你就彻底安全。” 云敏看着手里四封信,走上前去,将信递给他,“左家堡一战,夜行门追杀,冰骨之行,你受我连累成为药人,是我欠你的,这四封信给你,我们两清了。” 他骤然抬头,惊讶看向面前人,为什么这样事事委曲求全的人,能说得出两清这样绝情的话? 久久不语,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却也没伸手拿信。 云敏抓着他手,强行把信塞到他手中,“你知道吗?我现在,就是个笑话,金刀侯早就告诉过我,我报不了仇,可是我不信,我非要往前冲,可现在,我才知道,我真的报不了仇。” 她突然无声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她哽咽说,“我不能报仇,我不能杀掉仇人,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爹那样的人物,要躲在一个穷乡僻壤的甘霖村,当一个乡野村夫,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没有放过我们啊。” 云敏哭了,那么绝望,没有哀嚎,只有永坠黑暗的绝望。 他颤抖着抬手,轻轻擦去她眼下泪水,无声。 良久,云敏看着他手里四封信,“这四封信,一封,是当年郭元帅所守边关的军事部署图,附带太后交给她父亲,也就是现在代国公,交给番邦的信件。一封,是代国公重金贿赂番邦,得见可汗的信,还附有礼单。一封,是郭元帅写给我爹,请求查清真相的。还有一封,是我爹写给我的,他说,希望我永远也看不到这信,上面还有一些话,也牵涉到这件事,所以,一并给你吧。” 寒远林垂下手,看着手里的信,却觉得拿着一座山。 良久,他叹息,“是啊,看到信,我的目的,你自然也猜到了。”说完,他笑了一声,凄苦苍凉。 云敏点头,“嗯,上面写了当年那件事,当时,我才两岁,我爹不能让这些证据流传出去,否则不但内战,而且,四周的番邦也会趁火打劫,攻打边关,又因为牵涉到郭元帅,极大可能寒了边关将领的心,所以,此时牵扯太大,我爹无法,只好带着我和我娘,一起离开了京城。” 她说完,重重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 话未说完,她已经哽咽的无法开口。 寒远林再次为她擦去眼泪,主动开口,“是,十余年前的事,也就是在你两岁的时候,当时的淑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为了争夺储君之位,她对付将门出生,娘家势力庞大的郭贵妃,故而将郭元帅所守的边关军事部署图,通过她父亲联络,交给了番邦可汗,造成郭元帅兵败,马革裹尸,以及……二十万士卒战死沙场,随后,郭家被满门抄斩,十四岁以上男子斩首,十四岁以下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年岁小着,发为官奴。” 他声音沉沉,顿了片刻,云敏抬头看他眼睛,却看到一片衰败。 “当时正怀孕,即将临盆的郭贵妃被软禁,随后,她在自己寝宫放火自焚。” 云敏却接了话,“然后,太后大获全胜,但百密一疏,郭元帅临死前已有猜测,刚好,他与我爹又有交情,故而写了信交给我爹,我爹得知真相,可惜……他却无法为郭元帅伸冤。” 寒远林点头,沉重‘嗯’了声,这样的心情,他自己亲身体会。 “当时,郭元帅刚刚战死,又损失二十万精壮,如果这件事在当时公之于众,就连番邦都能有借口,对中原出兵,并且是师出有名。” 云敏下意识点头,“是啊,所以知道真相,并且手中握有绝对证据的我爹,只能从刺番司离开,隐藏在甘霖村,哎……” 一声叹息,无数冤仇。 她目光沉沉看信,突然开口,“你我两清了,至此一别。” 抬头,她脸上带笑,眸中坚决看着寒远林,“恩怨情仇两相抵,不到黄泉不相见。” 话音落,她坚定迈步往前走。 寒远林急忙转身,见那决绝背影,突然大喊,“阿敏!” 云敏没有停步,她听到了声音,却没有停,大步往前走,却大声喊,“要杀我吗?可现在,你杀不了我!” 若是以前,寒远林的确能杀她,虽然他也会受伤。 但现在,她在小岛上,曾得到楼雁声指点,如今,寒远林杀不了她了。 寒远林听到话,心惊之下,更多的是不安,“我没想过要杀你!从头到尾,都没有!” 云敏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 当她看到信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怎么可能只有傅桥一人? 如果一开始,太后就调动高手抓自己,言行逼供,这样的情况,很难保证不会打草惊蛇,万一还有除自己外的人知道,那样的话,另外的人就会狗急跳墙,将信公之于众。 这才是太后最畏惧的地方。 所以这件事,一开始就不能做死,必须要留有回旋余地。 而寒远林,就是余地。 傅桥要杀自己,寒远林就救自己,软硬皆施,恩怨并用,刚柔并济,这样情况下,自己就算是个铁人,也会乖乖吐露已知信息。 可惜了,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阎王审案,她也根本不会想起一岁多的记忆。 是啊,一个庐州王,怎么值得太后那样大张旗鼓,可自己相信他啊。 第90章:孤身一人 就连路上几次疑惑,就连他数次装作不经意问信,自己都不曾怀疑。 信那么的重要,那么的沉,因为上面,堆积了郭家满门的尸骨,以及关外,那二十万埋骨他乡的男儿。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相反,非常简单,只要看到信,马上就能明白。 为何傅桥总能精确知道自己的下落?为何又每次都能精准的让寒远林救走自己?其实,一切都明了。 她一个人走,早已走出了湖州,一直走到天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她站在一条官道上。 此时,官道上无人无车,只有她一个孤魂野鬼。 她现在谁都不想见,也不想谁见到自己,就走进官道边的荒地,走了好长一段,见地上有些石头,便随意坐了下来,看着天上半圆的月亮,左手握刀杵在地上。 看了好久好久,她抬起右手,仿佛在摸月亮。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娘说过,不可以用手去指月亮,那样的话,月亮就会像镰刀一样割你耳朵。 小时候她是信的,从来不敢去指,长大后,就知道这是谎言,伸手去指,可再也没有娘在旁边念叨了。 眼泪又滚出来,现在,她可以尽情地哭,放声大哭,偏偏却根本哭不出一声来。 她觉得手累,就放下手来,看着天上明亮清冷的月亮,却想到寒远林。 突然发现,他很像月亮,清冷的很,静静看着所有发生的一切。 低下头,她在想,当初要是能陪着父母一起死就好了,何必活着。 死多容易啊,活着,好累啊。 为何人生,这样苦? 她闭上眼,泪珠子一个劲儿滚下来。 “爹,娘,我好累啊,你们……带我走吧……” 她弓着身子,将额头贴在膝盖上,双手抱膝,疲惫的,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为何,人生,这样苦啊? 她自问,却问不出一个答案。 沉沉睡了一觉,累的她只想一睡不起。 但她还是醒了。 因为怀抱着这样多心事的人,是睡不好的。 一夜里都是各种梦,一个夜晚还没过去,她便醒了过来,坐起身子,却见眼前方有一个白影。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是鬼吧? 但现在,是鬼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已经连死都不怕了。 “你醒了。”那白影说话,原来是乐裕。 云敏揉了揉眼睛,一手泪水,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惊诧问,“你……” 乐裕轻叹,“我见你今天,一天都没回来,担忧你是不是又遇上麻烦,就跟着出来,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儿睡着了。” 说完话,她轻轻叹气,似乎也累了,走到她身边的石头上坐下,“你是怎么了?” 她这才想起,离开望月山后,就没有回客栈,心里自责,“抱歉,让你这样担心。” “无事。”乐裕轻轻摇头,“只是你……”他看了看四周,显然,这里已经是城外,“你要去哪儿?” 云敏摇头,他问,“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还是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在哪儿。”她声音虚弱,仿佛大病一场。 乐裕沉默了片刻,“好吧,回头再说吧,要不……先回客栈吃些东西,再好好休息吧。” 她还是摇头,乐裕问,“你想要做些什么?” 云敏还是摇头。 这模样,他只能叹息,只好坐着陪她。 一直到天色放亮,今天依旧是个阴阴天,没有太阳,灰蒙蒙的天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乐裕。”云敏终于开口,扭头看他,“你回去吧,我……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他站起身来问。 她想了很久,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肯定是要走的,但愿,此生不再相见。” 闻言乐裕笑了,“浮萍尚有相聚时,更何况人?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或者说惹了什么事?不妨说出来,我给你参考一下。” 云敏摇头,“你永远都别知道,我也绝不会说出一个字,就因为这件事,我家破人亡,父母被杀,所以,你别再问。” 一时间两人沉默,只有吹风的呼啸声音,偶尔吹动抽芽的树枝。 良久,乐裕问,“所以,那些人现在又来找你了,要杀你,是吗?” 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可你模样,并不像要报仇的样子,哎,我也不知道怎样说,反正你这个样子非常古怪。” 云敏抬头看他,点头,“是,我现在有很麻烦的事,我要离开,如果有缘。” 她突然露出个笑,看起来让人放松,“我去云南看你。” 乐裕点头,也笑了说,“那好,有缘总会相见,那你现在……” “没关系。”她笑了笑,“我能自己搞定,若实在不行,我跑就行了。” 乐裕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颗白色珍珠给她,只有樱桃那么大,“这是我炼制的避毒珠,送给你,虽说无大用,但防范一下楚歌之流,还算绰绰有余。” 云敏急忙摆手,“那怎么行,听起来它就很珍贵,我已经得到你很多帮助了,怎么能再要你东西。” “无妨。”他一笑,“如果你来云南,就记得请我吃饭好了。” 云敏刚要开口拒绝,到嘴的话突然一转,如果自己说不去,那岂非说,自己真的有事,有解决不了的危险? 她犹豫了下,接下白色的避毒珠,轻松发笑,“好,那我去云南,请你吃好吃的。” “嗯。”他点头,“那便好,要回湖州吗?” 他说着往后看了看,云敏想了想摇头,“算了吧,你要对付左堡主,不管怎么说,我也做不到他死在我面前而无动于衷,算了,就不回去了,我先把事情解决,再去云南找你。” “好。” 他答应,两人在此分别,她看着那快速消失的背影,长长叹气。 装轻松原来并不难啊。 而且自己还装的很成功,还能骗人呢。 她轻叹一声,放目四看,却在问自己,要去哪儿呢? 毕竟,她是个无处容身的人,而且,还不能跟任何人在一起,否则,那个人就会受到自己牵连。 她叹了口气,既然无路可走,那就随便走。 接下来的时间,她已经不记得过了多久,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天亮了就走,天黑了就找个地方睡觉,下雨了就看雨,出太阳了就晒太阳,活得跟只没有想法的猫一般。 这一日,天上出了太阳,晒在身上舒服的很,黄昏时分,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见着是在荒野之中,前方隐约可见有屋子,她倒是好奇了,这种地方还能有人住? 迈步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座蛛丝结满的山神庙。 走进屋,却见有个早已熄灭冷了的火堆,地上灰尘上有杂乱脚印,可见是有人来过,并且就在这两日。 她犹豫了下,还是转身走出去,结果正好撞上回来的十几名大汉,个个手里扛着大刀,一身酒味,大喊大叫。 云敏不想惹麻烦,快步要走,却被大汉们挡住去路,“哎哟姑娘呀,这山里可危险了,现在又是晚上,有吃人的老虎毒蛇,你可不能乱跑,来来来,跟我们回去,我们保护你。” 说着话,大汉伸手就来牵她手。 云敏往后一退,十几个大汉直接将她围在中间,“哎哟,姑娘别跑嘛,我们兄弟都是好人,来来来,跟我们回去。” 云敏淡淡扫了眼这些人,心想果然古话说得对,荒庙不住。 她正要动手,忽然,将黑未黑的四周传来个女子欢快声音,如同银铃被风吹动,好听的不得了。 “哼!你们这群打家劫舍的王八蛋,姑奶奶找了你们五天了,总算是找着你们了。” 说完话,只见远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飞来,踩在树盖上,如燕子般轻灵飞来,落在旁边一颗树冠上,双手叉腰,扁着嘴,穿一身浅碧色衣裳,看起来简直又娇俏又可爱。 少女见着云敏,一张脸是难以置信,看向那群大汉,“好啊,你们居然还掳劫良家女子,太可恶了。” 说完脚下一点,人已经飞下来,这个一拳,那个一脚,偏偏她步伐轻灵,谁也抓不住,不过眨眼间,十几个大汉已经被她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哼!你们这群山贼,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今天总算是栽在本姑娘手里啦,哼!” 少女声音清脆动听,明眸善睐,一身浅碧色衣裳,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如玉,活脱脱一个美貌可爱的少女。 那群大汉怎么也想不到,这少女居然一个劲儿苦追,可这会儿,他们全部倒在地上,身上重伤,这可如何是好? 头头‘哎哟’叫了一声,可怜兮兮看向少女,“这位姑娘,我们知道错了,没办法,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求你放过我们吧,我把抢来的钱都给你,只求你不要杀我。” 少女闻言一喜,“哼!不但要交出来,还要说明是哪儿抢来的,我好给人家还回去。” “是是是。”头头点头如捣蒜,见少女走了过来,伸手往里掏,“我把抢来的钱都藏在地窖了,这是钥匙,都给你,只求你放过我。” 第91章:浪迹天涯 “哼!先把抢来的钱交出来,我好好检查一翻。” 少女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拍了拍手,头头急忙答应,收手回来。 云敏站在旁边看着,忽然道:“小心!” 话音刚落,少女‘啊’的叫了一声,双手掩面急忙后退,那头头趁着少女靠近,撒了一把石灰,见少女眼睛被迷住了,哼哼冷笑,“就你一个黄毛丫头,还敢跟爷爷动手!” 云敏眉心一皱,正要出手,那少女却放下双手,笑哈哈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只有额前刘海,沾了点石灰粉而已。 “你们当本姑娘这么好骗啊?就这点伎俩,还想骗我?哼!” 少女柳眉倒竖,脸上有着不高兴,抬脚一踹,直接将头头踹飞不知道去哪儿了。 剩下的人惊惶不安,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姑娘这么厉害? 可还没想明白,那少女就一脚一个,把他们都给踹飞了。 收拾了山贼,少女转头看向云敏,蹦蹦跳跳跑过来,“刚刚谢谢你提醒啊。” 云敏摇头,“无事,没我提醒,你也一样不会有事,倒显得我多事了。” “话可不能这样说哦。”少女歪着头,双眸灿烂,笑的可爱至极,看得人心情都松快起来。 “我不会有事是一回事,你好心提醒我又是一回事。” 云敏轻笑,“随意吧,那我先告辞了。” 她点头行礼后,迈步就往前离去。 天已经黑了,她并不曾找到落脚点,见着天上月色,随意在山里,一处没有长草的荒芜地点了个火堆,围着火堆坐。 夜晚的春风还是有些冷,她便往火堆靠近了一些。 她屈起双腿,抱着双膝,下巴就靠在膝盖上,目光缥缈的看向火堆。 总觉得火堆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应该是没有烤东西吧? 鼻下也没有烤肉香味蔓延。 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跟寒远林在一起,他会抓来东西烤上,分一半给自己。 想起那个人,她将额头贴在膝盖上,鼻子发酸,眼睛变得湿润。 现在的你,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了吧? 你…… 她想不下去,轻声哭泣。 第二日,她在官道上随意乱走,见着前方有一个茶棚,便走过去坐下,要了一壶茶喝。 她已不知道岁月,每日浑浑噩噩。 以前有着仇恨,自己还能精力充沛,毕竟有报仇这个目标在,现在,报不了仇,什么也做不了,整个人如丢失了魂魄一般。 正喝着茶,耳边响起个娇俏声音,“哎是你啊,还真有缘。” 云敏抬头看她,原来是那日,在破庙遇到的那个浅碧色衣裳少女。 “是吗?”她说了声,瞧了眼茶棚,所有桌子都坐满了人,唯有自己这桌,只有自己一个,便看向少女,“赶路也累,坐下来喝杯茶吧。” 听到邀请,少女坐了下来,也要了一壶茶,还要了吃食,便一口灌下两大杯茶才问,“你也要去庐州啊?那还真的是巧,去玩吗?还是走亲戚啊?” 闻言,云敏久久沉默,半晌才凄苦一笑,自己本就是孤儿,又是如今这番模样,早就孤身如浮萍,走到哪儿算哪儿。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反而少女,“这条路只能去庐州吗?你去玩?” 少女往前一指,“还有二十里路就进泸州城了啊,不过呢我不是来玩,而是来做好事,哼!我跟你说,那个庐州王,简直是无恶不作,我这次来,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叫他以后,再不敢做恶事!” 云敏听到话,脸上有一丝错愕,自己随意乱走,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不想,却不知不觉来了庐州。 她往前看了看,幽幽叹了声,随之看向少女,“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只是那庐州王,天潢贵胄,想来府中高手不少,你自己小心些。” 老板已经端来了一盘包子,一盘炒腊肉,一盘炒青菜。 少女拿着筷子夹了个包子递给云敏,“你怎么只喝茶啊?也吃啊。” 她苦笑摇头,总算明白,天下间什么都能欠,可以欠人钱,可以欠人粮,唯独,不能欠人人情。 钱粮还清了便是还清了,而人情,根本还不清。 哪怕只是个包子。 “我才吃了饭,却忘了口干,所以喝点茶就好。” 少女‘哦’了声信了,自己吃起来。 “我才不怕呢,哼,以我武功,就算打不过,跑总是没问题的。” 她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又夹了菜吃,忽然想到什么,“我叫杜雪瑶,你叫什么名字啊?” “云敏。”她淡淡回答。 以前害怕,怕被江湖中人认出来,揭开她在左家堡的伤疤,怕被傅桥追赶,怕所有一切。 但如今,所有伤疤都暴露出来后,她反而什么也不在意了,或许,这就是破罐子破摔吧。 “云敏……”杜雪瑶呢喃这个名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个……左家堡那个……” 她就知道,自己是出名了,便也不否认,“是。” 少女皱着眉想了想,古怪看她,因为吃东西,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看起来真是非常可爱。 “这件事之前我听说过,他们说你可坏了。” 她淡淡一笑,“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 而今,还有什么可重要的? 杜雪瑶道:“我师尊跟我说,看人不能光听说,要自己分辨,不然就成了个傻子,别人说什么自己都信,然后现在吧,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其实并不重要。” 杜雪瑶不太明白这句话,但她饿了吃的很快,一盘包子两盘菜,全部都进了肚子,这才笑嘻嘻道:“既然你也要进泸州城,那我们一起吧。” 说完放下银子就走,云敏想要拒绝,却没办法,这姑娘一直说,嘴巴根本闲不下来,说的云敏脑袋疼,实在是开不了口。 叽叽喳喳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泸州城门口。 云敏抬头看向城门,明明觉得聒噪,却不知道为何,心里反而喜欢。 或许,她太过孤单了吧?哪怕有个才认识的陌生人在耳边说个不停,也是好的。 两人进了城没多久,杜雪瑶就停步说,“那个,我们先分开一下啊,我现在呢,要去教训那个庐州王。” 云敏轻叹,“你小心些吧,实在是不行跑就是了。” “放心啦,我又不是莽夫,打不过当然跑啊。” 说完话,人一跳一跳往前跑,很快就消失在拥挤人流之中。 云敏轻叹,但对杜雪瑶武功还是很有信心的,而且轻功也高,人机敏,就算不能得手,全身而退也不困难,故而她也没在意,往前走了一段,看到有好几家客栈,便挑了其中比较朴素干净的一家住进去。 “掌柜的,一个房间。” 她将银子放在柜台上。 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呢?她明明还很年轻,却觉得老了。 以后的日子,还是这样随意乱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吗? 然后面对着傅桥他们,无休止的追杀吗? 现在,四封信已经落到太后手里了吧?接下来,是要对自己展开全面围杀灭口了吧? 之前面对真相,又是寒远林的存心靠近,心乱如麻,过了这些时间,才渐渐冷静下来。 掌柜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只剩最后一个房间了,而且还很偏。” “没关系。”云敏随意回答,掌柜的便收了银子,将钥匙递给她。 她按照指路,拿着钥匙走上二楼,在拐角后最后一间,的确是偏僻。 但她也不在意,打开门进去,关上门,眉头忽然一皱,急忙转身,右手已经握住刀柄,这才看到,屋内椅子上,寒远林端正坐在那儿。 她一时间只觉呼吸都停滞了。 过往所有朝夕相处,在这一刻通通涌上,或苦或甜,或悲或喜。 心里所有情绪交杂,却又松开了握刀的手,冷声问,“是来杀我吗?” 寒远林摇头,“我是在这儿等你。” “等我?”她意外自语,忽而一笑,“是啊,我进了泸州城,肯定是要找客栈住下,这一路来,见到的客栈大多奢豪,你知道我不喜欢,肯定会挑这家朴素的。” “嗯。”他承认,“我把所有房间都开了,只独独留下这间。” 云敏古怪看他,目光躲闪,半晌,才问,“信我已经给你了,你应该已经查验过,全部都是真的,现在,还有没有别的人知道,还重要吗?空口无凭罢了。”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变得嘲讽。 寒远林无奈叹气,起身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你知道的,你报不了仇。” “我当然知道。”她微微抬起头,目光呆滞又绝望看他,“对方是太后,我怎么报仇?她身边有多少高手?好吧,就算我行刺成功,那随后呢?太后被杀,有心人必然探察,顺藤摸瓜,很有可能就会查到我这儿,到时候事情会不会公之于众?” 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尖锐,没有任何质问,只有深深的绝望。 “我知道。”他声音那么沉,语气那么无奈,“阿敏,其实……当初太后找到我时,我已经拒绝了,虽然我知道,她很可能大怒杀我,但我还是拒绝,她那样令人恶心,边关二十万人,全部死在她的利欲熏心中。” 第92章:再见段澄 云敏静静看他,“可你做得很好啊。” “阿敏,我不能拒绝啊。” 他眼中只有深不见底的无奈,“你知道四周番邦有多少吗?你的出现,意味着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还没有死绝,而且你活着,你爹会不会把信给你?如果这些信落在四周虎视眈眈的番邦手中,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的很清楚,所以,我才报不了仇啊。”她哽咽看他,眼眶湿润,看向面前人时,已是模糊。 “当时,她的话,说的那样冠冕堂皇。”寒远林陈述着那段往事,抬起手,轻轻抚摸她头发青丝,“但我知道,这都是很好听的话,如果她本人真如她自己所说的冠冕堂皇,当年又怎么会做下那样的事?她在害怕,害怕因为你,当年的事公之于众,她害怕,日夜都在害怕。” 云敏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悲凉看他,“我也知道,我看到信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嗯。”寒远林收回手背在身后,“我一直都知道,你只是胸无城府而已,并不是笨。” “呵……”这话让云敏发笑,“并不是笨?如果是这样,那我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的下场?”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下了什么不可原谅的罪孽,才会得到半生坎坷的宿命?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寂静,悲凉的气息笼罩,良久,寒远林轻叹一声,“信,我没有交上去。” 她非常意外看他,“你还要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阿敏……”他怔怔看她,“信一旦落入太后手中,接下来等待你的,只有无尽杀戮,直到你死为止,她不会让你活着的。” “我不畏惧。”云敏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如磐石看他,“那就让她来。” “傻。”寒远林笑了,“你根本不知道她能调动多少高手,你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你明白吗?” “或许,我明白的。”她说,“可是你呢?你就能活着吗?她会让你这个知情人活着吗?那种人,连保家卫国的二十万男儿都能杀死,你以为她还会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怜悯你曾经为她做过多少吗?” 屋内又是沉默,寂静的让人害怕。 仿佛两人置身在从未有人踏足过的深山老林,寂静中,只有无尽未知的危险。 “我知道。”他疲惫看她,忽而一笑,“我知道,我回京城就是死,但……我已无路可走了啊,从她找到我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路可走,因为她也赌对了,我,根本不会将事情揭发,哪怕她杀了我,北方,西面,番邦众多,我朝如何撑得起这样庞大的战线。” 云敏忽然觉得很心酸,两人都不过是被逼到绝境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早就知道,他会死。 无边寂静包裹着两人,已经知道的真相,如同千斤巨石,压的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寒远林伸手,牵住云敏右手,轻轻地牵着她,连声音也是轻轻的,“阿敏,你走吧。” 她忽然奇怪看他,“走?那个走?” “现在,你跟我一起回京城,必须赶在傅桥之前,我会亲自验证你的死,然后,你就躲起来,做一个活着的死人,像你爹一样,永远,不要再露面。” 云敏犹豫许久,“我现在,还能信你吗?” “能!”他坚定说,“如果我要你死,根本不用孤身前来,我只要把信交上去,会有无数的高手来取你性命,所以,你可以信我。” “我……”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却听他无奈说,“阿敏,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她看向他眸子,带着淡淡黄色,里面倒映出自己枯木般的面容,“为什么要放过我?” “一开始,是因为你是云岩的女儿,虽然我并不认识你爹,但我很可怜他,就像在落日山时,你知道我被冤枉一般的可怜我,所以,我并没有想过要你死,后来,我只是认为,你并没有死的必要,你太老实了,是活是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的话让云敏发笑,“原来,老实真的可以救命啊。” 一阵讥笑,忽然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关于傅桥他们?” 寒远林沉默着,低下头,“阿敏,不要再问了,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她沉沉舒了口气,却怎么也吐不出心口的压抑,“我走了,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吗?” 犹豫不决的问话,寒远林一脸意外,“你……不想我死?” 云敏低着头,看着自己被他牵住的右手,抽了回来,“既然你没有想过要我死,我又怎么会想你死?” 可遗憾的是,寒远林摇头,“我走不了,我恐怕……是要暴尸三日,以儆效尤了。” 云敏抬起头惊诧看他,“你死,连名声都救不回来吗?” “我的名声若救回来了,我还怎么能死的光明正大?”他轻轻笑着解说,眼中却仍有一丝遗憾。 活着,是人都想活着。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事已至此,他连条后路都没有。 自己能有他帮忙,证明已死。那,谁来帮忙,证明他已死? “我……”她犹豫了许久,无力开口,“你让我想想。” “好。”寒远林应下,“但不要想太久,傅桥已经失控了。” 云敏心里非常好奇,若非楚歌,自己根本不会遭受阎王审案,也根本不会想起一岁多的记忆。 “傅桥跟楚歌,他们……”犹豫了一下,她说,“也跟我有关,是吗?” 他想了许久,转身走到椅子上落座,云敏跟了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还记得,我们从云南回来,在客栈中,吃的饭菜里被楚歌下毒那件事吗?”他问。 云敏点头,“知道,我后来还问过乐裕,但他说不是他。” “嗯。”寒远林道:“因为那是傅桥。” 云敏也不意外,“那时候他肯定是跟着我们的,他躲在暗处,知道楚歌下毒,会救我们也属正常。” 两人对话诡异,但更诡异的是,气氛居然还那样平静。 “那日,望月山下小溪边分开后,我查了一些当年的事,隐约着也能猜到一些。” 他声音静静,如小溪涓涓细流,缓缓讲出当年的故事。 “我在金刀侯那里,查看了他当年,曾手抄下的刑部卷宗,当年那件事后,郭家还活着的人流动去向,在其中,我发现了郭元帅孙辈,有个四小姐叫楚歌。” “这……”云敏非常意外,为什么无论什么事,都逃不出当年? “原来,楚歌是郭元帅的孙女?那……对了,她早就说过她姓郭,而且初见,你明明口音没问题,她却能知道,你来自京城?难怪,那么多奇怪,原来,是这样啊。” 她的自语,意料之外,却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那就难怪了,她那么想要拿到信,只是,她怎么知道这件事?”云敏自语着,看向对面的人,“傅桥告诉她的,那傅桥,又是谁?” “哎……”寒远林长长叹气,“只能说,天意,是有趣的存在。” 他眼中居然有着笑意,“傅桥本是六扇门一位前辈的儿子,这件事,并没什么问题,子承父业嘛,他身份有些尴尬,所以事事要强,我也一直都能理解。” “他原本并不在京城,而是前辈在外地一个外室所生,但他小时候生了一场怪病,非常棘手,所以这位前辈把他带回京城,治好后,他却忘记了以前全部的事,你说,怪不怪?” 云敏眉心紧皱,半晌才说,“可以说怪,也可以说不怪。” “嗯。”寒远林轻点了下头,“病嘛,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而且那时候又是个小孩子,这种事也并不难理解,但楚歌身份特殊,傅桥却又跟她站在一起,那傅桥这段过往,就值得推敲了。” 他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我以前也知道这位前辈一些事,说是为人比较正直,不太可能在外金屋藏娇,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大家一笑也就过去了。那天。” 寒远林话锋一转,“你智力退化只有三四岁孩童时,我跟乐裕曾经出门去过,见到傅桥、楚歌、怀庆、郭常宁四人在一起。” “嗯,也不算意外。”云敏接话,“若非如此,怀庆怎么会来骗走你?你一走,傅桥跟楚歌就出现,抓走我。” “但这四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会混在一起?”寒远林几乎是自语,诡异看向她,“怀庆是太监,必然是宫里出来的。” 云敏眼中一片惊愕,突然站起身,“郭常宁也姓郭!!” “嗯。”寒远林点头,“当年,郭贵妃所居寝宫,就叫常宁宫,最有趣的是,郭贵妃小名叫庆儿。” “庆儿?”云敏呢喃着,缓缓坐下,就听寒远林说,“当年郭贵妃出生那天,正好是她祖母大寿,宾客非富即贵,热闹非凡,因此起了个小名,就叫庆儿。” 第93章:漏网之鱼 云敏的心已经掉落无底深渊,一手撑在椅子上,支着脑袋,只觉得头疼无比,“又是当年的事……郭常宁……怀庆……庆儿……” 云敏眼中有些缥缈,半晌才说,“怀庆甥舅两人去落日山,是为了找雪域赤参,刚好又治好江夏王,江夏王后来遇到周神医,检查是中毒,那……” 寒远林看向她,唇角含着浅笑,“再大胆一点吧,人生是最奇妙的,什么都可以发生。” 云敏看他,不确定开口,“江夏王的中毒,或者说病,是……怀庆……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我们先撇开,一会儿再说,我们说回傅桥。”他声音有些沉,似乎面对傅桥的背道而驰,心里仍是介怀。 “傅桥?”云敏抿了抿唇,双眉一直皱着,现在,傅桥才是重大转折点。 “楚歌只是要杀我,是傅桥,傅桥也知道真相,所以,傅桥告诉她,她为了洗脱冤屈,所以他们才找我,想要从我手里得到证据,那……傅桥……” 寒远林叹息,良久才说,“他很有可能,是楚歌的堂兄弟。” “啊?”云敏非常意外,可眼中又一片清明,好像又不意外。 “当年,郭家的男丁,若是未满十四,只需要流放,流放的过程中,又是小孩子,死上几个太正常了,或许,现在只有这一个解释,否则,根本说不清楚,为什么傅桥会跟她站在一起?以及,跟怀庆的关系。” 云敏闭上眼,脑子里‘嗡嗡嗡’响个不停。 当年一件事,居然有这么多漏网之鱼。 云敏又站起来,走到窗口,这儿外头是一片山,空气清新,她深深呼吸,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寒远林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去,看着外头层层山峰,“所以,你必须要死,不然傅桥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沉冤昭雪。” 云敏摇头,“那又怎么样?他们没有证据,既然没证据,再怎么说又有什么用?如今,我手上都没有证据,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心里烦躁,让她实在是没有好心情,连伪装平和都做不到。 “哈……”寒远林居然笑了,“是啊,没有证据,但没有证据,也能做很多事了。” 云敏慌忙转身,看向面前,面带浅笑的人,不确定问,“江夏王?” “是。” 寒远林点头。 云敏忽然觉得冷,连热风都解不了,摇了摇头,“才初春,这风也太热了。” “初春?”他疑惑,“现在已经是晚夏了。” 她一惊,满眼古怪,自己失魂落魄随意走,不知岁月,已经到了晚夏?半年时间,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就度过了。 “跟我去京城吧,我会证明你已死。” 他声音传入耳中,云敏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已经两清,如果你证明我已死,那我又欠了你,到时候,我拿什么还?” 良久,寒远林压抑着怒气,“你原谅了左翰,原谅了左渊,除了杀你父母的那个人,你全都原谅了,为何就是不肯原谅我?!” 云敏抬头看他,摇了摇头,“两清,不是很好吗?” 轻软的语气,说出最绝情的话。 寒远林盯着她看,“跟我一起去京城!” 命令的口吻,她摇头,“不用,要杀我就来吧,反正对我来说,现在是生是死都没什么区别,若是能早些下去陪我父母,也很好啊。” 她眼圈发红,看着面前人,“你拿着信回去吧,我相信你有办法逃脱杀机,我们就这样很好,你忘了吗?恩怨情仇两相抵,不到黄泉不相见。” 她侧身往门口走,“不要再见面了,后续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会承担。” 开门声,关门声,人已经走了。 她走在大街上,疲惫,疲惫,除此外,什么感觉也找不到了。 街道上大量官兵,似在搜查什么,云敏也被赶到街道两边,挤在拥挤人群之中,就听旁边有本地人说,“这是咋啦?突然这么多官兵?” “我知道,我大舅舅的二姐夫的三表舅的四堂妹,在庐州王府当厨娘,听说,有人居然去刺杀庐州王,虽然没得手,但人跑了,现在,满城官兵正在搜呢,就是为了抓人。” “哎哟,这是好事啊,那可真是位大侠啊。” “你这婆娘,闭嘴,这种话也敢说,当心被抓。” 云敏轻叹,看来杜雪瑶并没有得手,而且,现在还被追杀。 正想着,就见远处房顶上,一个浅碧色影子移动,原本蓝色的天,又是浅碧色,本就不容易被发现。 云敏挤进人潮中,往那移动的影子靠近。 进到一个偏僻巷子,她一起身上房顶,挡住正逃的杜雪瑶。 “没受伤吧?”她问。 杜雪瑶摆头,抹了把脸上汗水,一脸不服,“我真是大意了,想不到那庐州王府这么多高手,哼,我非但没得手,居然还被发现,这下子可糟了。” “没关系,世上的事,哪儿有那么多一帆风顺,只是现在打草惊蛇,也不宜再待在城里,先出城去,避过这风头再说。” 闻言,杜雪瑶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也好,对了,你呢?” 云敏一愣,寒远林如今就在庐州,自己…… 不知为何,她不想看到他,害怕看到他,“我跟你一起。” “那行,我们赶紧走。” 可惜,两人到了城门口才发现,城门戒严,大量官兵守着,“男过女不过,只要是女的,都不准过。” 两人躲在人潮中,云敏说,“倒是挺快的。” 杜雪瑶苦着脸,“那现在可怎么办啊?我们出不去,我被抓是早晚的事。”说完灵机一动,双掌一拍笑了,“对了,我们先拖到晚上,天黑后,咱们翻过去。” 云敏瞧了眼高高城墙,以自己轻功,过去倒也容易,便点头答应,“好。” 此时本就是下午,一个时辰后就已是黄昏,两人又等了会儿,眼见天色暗尽,这才起身一掠而上。 虽然城墙上有官兵,但两人身手矫健,一路轻松出了城。 躲到一个山坡上,云敏生了个火堆,淡定听着杜雪瑶抱怨。 “哼!简直了,那群高手,个个武功高强,居然为虎作伥,去帮庐州王,简直气死我了。” “真是想不到,居然有这么多高手。” “哎,这次我真的是大意失荆州,不过也还算好,我是蒙着面的,对方只知道我是个女的,却没看到我脸。” “不过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等我缓缓,让那个庐州王放松警惕后,我再去。” “可是这件事后,王府的守卫肯定更加严密,哎呀,我得想想办法。”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半天,转身看向云敏,见她平静坐在火堆边,两只兔子已经被清理干净,正在火上烤。 杜雪瑶愣住了,“你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去抓的兔子啊?什么时候烤上的啊?” 云敏笑了笑,“在你抱怨的时候啊,虽说这次是挺可惜的,但肚子还是要填饱。” “啊这……”杜雪瑶有点不好意思,走到她身边刚坐下,就听有人开口,“哎呀呀,我怎么有你这个倒霉徒弟,大半年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云敏一愣,这声音……她急忙站起身,看向一旁那颗大树,一条斜斜伸出来的细细树枝上,慕容孤云不知何时站在上头。 “慕容前辈。”云敏立马行礼,杜雪瑶愣住了,“你认识老头子啊?” “啊?”云敏看她,“我之前遇到些麻烦,多亏前辈出手相救呢。” 这时慕容孤云从树上落下来,走到杜雪瑶面前,伸手敲了敲她的脑瓜子,“没大没小,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哼!”杜雪瑶气呼呼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天到晚往外头跑。” 场面有些尴尬,云敏恍若未闻,看向慕容孤云,“原来,这就是前辈之前提起的高足啊。” “什么高足啊。”慕容孤云捋着胡须,满脸都是无奈,“就一个捣蛋鬼,搞得我天天头疼要死。” 刚说完,他突然奇怪看云敏,“怪事啊,之前分别,见你精神奕奕,怎么的半年不见,你这样子看起来跟……让我想想啊。” 他摸了摸头,突然想起来,“看起来跟死了丈夫,成了个寡妇似的。” “额……”这个形容…… 云敏急忙挤出个笑脸,“前辈说笑了,对了,楼前辈没跟你一起吗?” 一提起那人,慕容孤云就苦笑摆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他甩丢的,那家伙,记恨我叫他去买糖,哎呀呀,这日子过的苦啊。” 杜雪瑶冲他哼一声,根本没想要安慰,反而是看向云敏,“我见到你就是这个样子,你之前不是这个样子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云敏张了张嘴,苦笑起来,“没什么。” “女娃娃,你遇到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老头给你参详参详,虽然老头也不太懂你们年轻人,但我怎么说,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看东西也明白些,你说来听听。” 第94章:长辈开解 慕容孤云说完叹气,“再说了,你的命可值钱了,先是那个穿白衣服的亲自出手,随后又是五毒教护法帮忙,更有灵药拜月紫花相救,你啊,要是真愁坏了,那才是让人心疼啊。” “我……”云敏不知道怎么说,她脑子里想起寒远林,这时,站在身边的杜雪瑶突然喊了句,“糊了。” 慕容孤云一听,急忙喊,“龙七对还是金钩钓?” 杜雪瑶白了他一眼,哼了声不理他。 云敏注意力也被转移过去,原来,自己起身见人,那两只兔子就放在火上,空气中还真有淡淡糊味。 杜雪瑶拿着两只兔子可惜,“好好的,就糊了,哎呀,都怪你,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这个时候来,看吧,都怪你。” 慕容孤云被徒弟说了一番,笑呵呵道:“这明明叫十二分熟,哎呀别拉着个脸啦,这不就糊了一点点嘛,撕掉一样吃。” 说完拿过一支串兔子的木棍坐下,“我分一半给你好了。” 杜雪瑶气呼呼坐下,“什么嘛,这明明是云敏打的。” 云敏急忙开口,“没事,兔子而已,我们三个人够了,现在天热,本身吃的也不多。” “哎呀呀,这女娃娃真好,可惜了,不是我的徒弟。” 这一通抱怨,让杜雪瑶不满,“人家才不稀罕给你当徒弟呢,她又不想倒八辈子血霉。” 慕容孤云‘切’声,也不骂她,开吃起来。 三人围着火堆坐,因为天气实在是热,就算已经是晚上,却依旧热。 故而他们都离火堆远远的。 慕容孤云吃了口,感叹云敏好手艺,又问起方才的事。 云敏心里泛苦,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想起往昔,低下头,目光落在火堆上,一阵夜风将火苗吹得东倒西歪,如同现在的她。 她目光缥缈如烟,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抬起头,云敏看向隔了一个火堆,坐在对面的人,“前辈,如果,有一个人欺骗你,那你,还会原谅他吗?” 慕容孤云笑了,“那是怎么一种欺骗呢?女娃娃,其实人与人之间,永远都是有欺骗的,只要是人,一生或多或少,都说过谎话,都欺骗过人,所以你的这个欺骗,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 他捋了把胡须,“我们来打个比方哈,假如现在,你的朋友邀请你一起去一个地方玩,结果到了地方你才发现,同来的宾客中,有一个你根本不愿意见到的人,所以这时候,你就不愿意留下,自然是想赶紧走,那你的朋友必定好奇问你为何,那你会怎么说?” 云敏想了想,“身体不舒服吧?” “哦?为何呢?”老头问。 云敏轻叹,“说是一起玩,可我不愿意见到的人却也是宾客,如果我和朋友说了我与那人的恩怨,这样一来,只会让朋友为难,所以推说身体不舒服,或许,是比较好的。” 老头笑了,“这不就对了,人的一生,都是活在欺骗与谎言里,可人的本性,却又最讨厌欺骗和谎言,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所以关键点在于……” 老头直直看向云敏,“那个欺骗你的人,伤害过你吗?” “没……”好半晌,云敏才犹豫不决回答。 老头笑了,“既然说没,那便是好事,虽说是谎言,但人的一生谁又能不说谎?既然对方并没有伤害你,那你又何来受到伤害?既然没有受到伤害,又何来不原谅?” “我……”云敏被一通话问得不知所措,几次张嘴,却又说不出来。 慕容孤云叹气,“他是如何欺骗你?” 好一会儿,云敏才说,“他……其实也算不得存心想骗我,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他……” 她想了好久,可还是找不到准确的话来说。 “哦。”老头点头,“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岂但我血流。我终不嗔渠,此瓦不自由。他若是迫不得已,另有苦衷,那你又缘何怪他?” 杜雪瑶就坐在云敏身边,瞪着眼冲对面的人喊,“老头子,你这么咄咄逼人干嘛?你看把人家女孩子都给问成什么样了?” “没大没小,哼,下回不做饭给你吃,饿死你。”老头不甘示弱。 云敏清晰听着师徒两人争吵,心里却是乱如河中水草,交杂缠在一起,割裂着她的心。 寒远林,他……不自由。 慕容孤云见她一脸愁云,面如枯木,无奈悲伤叹息,“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云敏犹豫了下,点头,“是。” “那就对了,正是因为那人对你来说重要,所以揭穿谎言之后,你就会是现在这鬼样子。” 他已经啃完一条兔腿,将骨头随手一丢,“这人啊就是这样,你若是越重视一段感情,那这段感情就会越加纯洁干净,如同一片白雪,而谎言和欺骗,就像一滴墨水,滴在了白雪上,那就非常刺眼,你也就无法去容忍。” 说完,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目光中映着明亮火光,却也照不亮他心里阴暗的过往,“所以,越在意什么东西,就会越容易失去什么东西,因为,你不能容忍自己心中,最纯净无暇的美好,沾上一丝丝的肮脏。” 话音落,久久安静,只有风声,伴着火堆中偶尔‘噼啪’一声爆开的火花。 “女娃娃。”慕容孤云又恢复那笑呵呵不正经模样,“一件再漂亮的衣服,也会穿旧。一件再昂贵的首饰,也会随着时间而贬值。一个再动人的倾城美人,也终将满头白发的老去。再娇艳的鲜花,也会有零落在泥中的那一天。” 老头说着,抬手往传来流水声方向一指,“你听。” 云敏扭头看向黑暗中,那边有一条河,她方才就是在河边清理干净了兔子。 他说,“这奔腾的水流,终将携带一水的肮脏,流向大海,所以,女娃娃,要学会包容,容忍,只有这样,你才能将能得到的东西,在你手中延续下去。如果一丁点小事,你就不能容忍,那你什么都会失去。” 云敏听着,久久不语,慕容孤云继续开解她,“那水啊,谁知道在上游,有哪些人洗过衣裳,下游,又有哪些人洗过菜淘过米,但,河流,总是在的。” 云敏低下头抿着唇,良久才开口,“是啊,他……也并没有伤害过我,反而数次帮过我。” 老头问,“那你心里在难过什么?” “或许,我还不懂什么叫包容吧。”她语气怯怯,充满了无数的不解。 慕容孤云站起来,丢了骨头,拍了拍手,“只有在最肮脏,最卑贱的淤泥中,才能开出最圣洁的莲花。” 云敏仰头看他,却见他一脸笑意,“好了,你慢慢想吧,想明白了,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呢,是来抓徒弟回家的,这丫头,烦得很,恐怕,也把你给烦着了。” 杜雪瑶不满站起来,“谁烦了?哼!我才不要跟你回去,我还要去教训那个庐州王呢?” “哦……”老头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意,“打草惊蛇,如今满城搜捕的刺客就是你啊?” “我!!”杜雪瑶气地跺脚,“我只是不熟路而已,哼!现在我有经验,一定能狠狠教训他!” “哎呀。”老头无奈叹息,“罢了罢了,走吧,老头陪你去,至于女娃娃,你就别烦人家了,真的是,看不出人家都要愁死了吗?” 云敏急忙站起身来,笑着摇头,“没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高足陪着,心情反倒愉快些。” “行啦行啦,这女娃娃,人倒是挺好的,就是脑子有点一根筋。”老头摆了摆手说着,拽住杜雪瑶手腕就将人拖走。 夜风吹在身上,没有一丝凉意,她看着前方,慕容孤云拽着不情不愿走的杜雪瑶,忽然开口,“前辈,如果……已经说出永不相见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闻言,他停步回头,沉沉看过来,许久许久,“山尚无棱,天地未合。连天地山川也做不到永不相见,人又怎能做到永不相见?” 云敏呆呆矗立在原地,想到过往,过往…… 人早已走的干干净净,云敏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缓缓坐下,看向面前火堆。 他是欺骗了自己,左家堡也好,冰骨围杀也好,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死,否则难以完成任务。 但云南一行,他受自己牵连。 她下巴抵在膝盖上,仔细去想。 是啊,他是要信,但也并没有伤害过自己,唯一一次,是阎王审案,但与他无关,而且若非他,自己恐怕真就说出信的下落了。 她越想越清晰,想了许久,直到身上发热,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东方的山峰,太阳已经爬上。 天亮了。 她起身,踩了几脚早就灭了的火堆,确定连个火星子都没有,这才起身往城里走。 寒远林应该还在庐州吧…… 心里这样想,却又担心他回了京城。 不会,他没想过要杀自己,在自己未给他回信,答应假死,当个活着的死人之前,他就不会回京城。 第95章:一起逃走 云敏的心很沉,每走一步,就沉一分。 她不在意什么面子,她现在只想回去见他。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向那么能让人,却在这个时候跟他置气? 终归到底,他何时伤害过自己了?从来,都是自己连累他。 她疾步往前走,一往无前。 前方山高水阔,瀑布冲击声震耳欲聋。 山峰大开大合,层峦叠翠,地上的青草那样青绿,但很快,它们就被踩踏成了烂泥。 云敏停住脚步,看向前方滚滚而来的人潮。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有的人手里拿着刀,有的人手里拿着机弩。 腾腾杀气,扑面而来。 走在最前面的两人,其中一个她认得,姬灿! 她心中一沉,缓缓开口,“又见面了。” 姬灿发笑,“姑娘还记得在下,是在下荣幸。” 云敏看向另一个男人,“请问这位是……” “唐烈。” 只有这两字,他便不再言语,只是抱着双手,整个人就像块石头。 云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判断出来,此人是个绝顶高手。 唐烈,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 “原来,是夜行门的主人,武功仅在三大高人之下,晚辈命薄,却能让唐门主亲身前来,不枉此生。” “呵……”唐烈发笑,但他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很有礼貌的孩子,倒是很让人喜欢,只可惜,你必须要死。” 云敏静静看向在场众人,心已经沉到深渊。 莫说有这般多人,就算只有唐烈一人,自己今日,也断无生机。 “晚辈的命,不值得门主亲自动手。”她嘴上语气极淡,快速扫向四方,在想着如何逃走。 她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她根本就不是这样多人的对手。所以,如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逃,只要能逃,那就有希望。 唐烈是个闯荡江湖多年的人,他看着云敏,语气淡的,就像在自言自语,“不用想着逃,今日,你逃不了。” 云敏见对方看穿了自己心思,也没有生气,只听他说,“这个地方,是我特地选的,山高路险,你无路逃生,除非,你能变成一只鸟,插上双翅飞走。” “晚辈,自然不是鸟。”云敏静静说,右手已经握紧刀柄。 “请前辈指教。”她拔刀在手,刀身折射太阳光,看起来寒热相交,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好!”唐烈应声,抬起左手一挥,“你们退下。” 手下尽数后退,唐烈安静的眸中,有了一丝涟漪,“看你握刀手法,我已能肯定,你是个刀术高手,年纪轻轻,有这样造诣,我很欣赏。” 云敏听到话,沉沉说,“如果,前辈愿放晚辈一马,晚辈感激不尽。若不能,那就不必赞赏,死人,没有前进的机会,自然,也就没有赞赏的价值。” 唐烈点头,“说的很对,死人,什么都不值得,所以今日,你我之间,必死一人。” 云敏握紧刀,她根本没有把握。 这儿的地形,就像他所说,自己没有能逃走的路线。 或者说,是有一条,但已经被对方人马堵住,“前辈今日,要以多胜少吗?” “我不是刀客。”唐烈冷声说,“只是个杀手。” 话音落下,他伸手握住刀柄,缓缓拔刀。寒冷的刀光,从刀鞘中缓缓溢出。 云敏眼中升起一股厌恶。这刀寒气太重,恐怕已不知,有多少人葬身刀下。 “请。”云敏开口,率先出招,刀光相接,强大真气四溢,两人四周,凡被刀气击中,树木花草、大小石头四溅,承受不住强大真气,惊声一爆,化为粉末。 远处小河流淌,被溅起水流三千,两人刀上,已是难分胜负。 姬灿站在旁边,满脸喜悦。 能看到这样精彩的对决,如何能令人不高兴? 若只说武功,两人伯仲之间,但,云敏到底还是吃亏了。 一则,唐烈练得刀,是杀人的刀,每出一招,就必须要杀人,否则,被杀的就会是自己。 但云敏不同,她很少杀人,不到万不得已,并不会杀人,所以,她的刀,杀气不够重。 二则,唐烈临战经验丰富,那是多少次生死边缘,用性命换来的。 但云敏年纪到底轻了些,与之相比,便显得稚嫩。 四十招,两人胜负难分,六十招,胜负难分。 一百招,云敏已现败象。 至多六十招后,云敏就会死在唐烈刀下。 云敏整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小岛,楼雁声用一根苦竹,轻易击败拿刀的自己。 那样的招式,抛弃了所有的繁华,大道至简,如同三岁小儿都能使出的招式,却在他手中,有着无穷无尽的威力。 云敏手中握刀应付唐烈,心中对小岛上的指点,却越来越清晰,渐渐的,眼前人开始变化,唐烈渐渐变成了楼雁声。 那一招一式,已是多余。 一招可以刺进对方心脏,那便只需要一招。 一招可以砍下对方人头,那便只需要一招。 但,他们彼此的招式都太多了,虚招过多,没用的招过多,太过繁杂。 云敏手里刀势一变,突然间,抛弃了自己刀招中所有的精妙高深,那令人赞叹的惊世刀招,她竟然弃之不用。 再出招,她每一招都变得极其简单,简单的,就像个三岁孩子,每一招都不需要去想,因为,她每一招就是每一招,简单而普通。 姬灿看的不解,但唐烈眼中却已有恐惧。 云敏那样普通的招式,他开始应接不暇。 每一招都简单至极,她这一招要刺自己咽喉,那便是冲咽喉而来。 每一招,没有任何虚招。 云敏终于知道,为何在小岛上,她会被楼雁声骂笨。 因为自己实在是太笨了,这么久,才终于领悟到他指点自己的刀招。 化繁为简,大道至简。 八十招,云敏逆转输赢,唐烈脸上已经挂着豆大汗珠,被云敏的节节逼退。 唐烈一直在退,一步一步在退。 云敏简单至极的刀招,竟然一一破解自己精妙高招。 这些招式,世上任何一个高手挖空心思也难以破解啊。 云敏手中刀光一闪,直刺唐烈心脏。 “门主!”姬灿慌忙拉弓搭箭,一箭飞出,打在云敏刺出的刀尖上。 刀身一偏,唐烈捡回一命,慌乱后退,心中已是无尽后怕。 唐烈满头大汗,剧烈喘气,看向云敏,忽而怪笑,“好啊,好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是了不得。” 他抬起手,重重一挥。 身后无数机弩手扣住机括,漫天黑色箭影飞来,如倾盆暴雨。 云敏挥刀一闪,居然冲着机弩手直接冲上去。 她边前进边挥刀挡开利箭,眨眼,距机弩手只剩下十余丈距离。双手握紧刀柄,高高抬手,往下一斩。 刀气横流而去,如开闸洪水,这一刀,足够力劈华山! 机弩手当场折去一半,剩下一半人,如今也是心慌意乱。 怕死,这是人刻在骨头里的恐惧。 机弩手急急后退,已然慌神。 另一边,手握兵器的杀手们也慌了般后退,畏惧她的实力。 唐烈握刀在手,看向姬灿,“上!” “是!”姬灿应声,身体一掠后退,从手下处拿来弓,箭筒背在身后,搭上箭,对准场中与唐烈交战的云敏。 箭尖闪着幽幽绿光,如同幽冥之火。 姬灿对自己的弓术十分自信,就如同,对自己刀术的自信。 唐烈在场中,始终被云敏压制,但他却不曾松手。 因为,他在给姬灿创造机会。由他拖住人,姬灿发箭。 咻—— 利箭尖锐破空声传来,云敏躲开一箭,可随之,又是两箭。 姬灿这是一箭三发。 云敏挥刀斩去,两箭被拦腰斩断,可同时,唐烈也持刀砍来。 她又要防止姬灿,又要应付唐烈,渐渐的,她也开始力不从心。 现在,怎样办? 她自己知道,而唐烈也说过,自己没有逃生路。 唯一的逃跑路线,就是已经被他们堵住的那条。 但,如何杀过去? 就在她渐渐力疲时! 轰轰轰———————— 奇怪的两种声音传来,惊动了场中所有人,大家都纷纷扭头看去。 夜行门众人堵住的路,突然传来鞭炮声,随之是上百头发狂的牛冲来。 一时间,大多数人来不及反应。有的,葬身在反复牛蹄踩踏下,有的,则是被牛角扎穿身体。 一地尸横遍野,肚破肠流,残肢断臂。 就在惊讶之时,滚滚烟尘中,一人飞身而来。 “你……” 寒远林眼看落地,人也拔刀在手,两人齐齐出手,冲向对面两人。 唐烈应付一个云敏已然捉襟见肘,而今又来一个不亚于云敏的高手。 姬灿慌忙发箭,寒远林纵身一掠飞去,幽幽箭头冲自己眉心而来,他竖起刀,直接将利箭破开。 人已靠近,姬灿立即丢下弓箭,反手拔刀在手。 但寒远林出刀极快,姬灿应接不暇,手忙脚乱应付。 “你当真以为,你能是我对手?上次,不过是依仗人多,加之我要护住云敏罢了。”寒远林幽幽讥讽声刺耳。 姬灿大怒,刀招未出,寒远林一刀劈下,他浑身一僵,如同木偶。 刹那间,‘刺啦’一声巨响,姬灿身体直接炸开。 寒远林转身飞去,与云敏同进。 唐烈应付云敏已是吃力,而今又加一个寒远林,不过十招,两人的刀同时刺进他心脏。 刀已入鞘,一地尸骸。 云敏侧过身来奇怪看他,“你……” 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要如何说。 寒远林看向她,半晌才说,“我知道你往这个方向来,所以来找你,正好撞上,见对方人多,也只能这样做了。” 她点了点头,不知道要如何说,从哪儿开始说,千言万语,一字也说不出口。 虽是不言,两人却极有默契,并肩前行。 再次回到客栈,她伸手推开门,正要进去,身后的寒远林问,“为何又回来了?” 她身子一僵,缓缓转身回头,看向站在门外的人,如初见一般,怀中抱着苗刀,挺直如松站在面前。 “你……”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已经想清楚了是吗?答案呢?”他问。 云敏心里已经很努力,最终,鼓足勇气,“我们一起逃吧。” 闻言,寒远林眉心紧皱,摇头。 “我们一起逃,天下这么大,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躲起来,躲一辈子。” 寒远林低着头,他不是没想过,但…… “如果我也走了,那彼此余生,都将活在亡命天涯的恐惧中,就如同你父母,不要低估六扇门跟刺番司,那里面没有几个废物,不然,当年,你父母怎么会被找到。” 这话让云敏心里发沉,“是,你为我证明后再死,那我就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做个活着的死人,但,那样的话,我不会过得安稳,此后余生,我每一晚梦中,都会梦到身首异处的你。” 寒远林听到话,眉眼中居然柔和下来,有着淡淡浅笑,“算我欠你的吧,我们两清了。” 本就寂静的门前,此时更加寂静。 “先进来,别在门口说话。”她邀请人进屋后关上门,本想倒杯茶,却发现茶水都是馊的。 看来,昨晚没人,客栈伙计也没有换茶。现在天热了,隔了一晚上,本来就容易发馊。 这样一来也就不用倒茶,两人面对面坐在椅子上,云敏脸上,不再是枯木一般,总算有了些情绪。 但她眉眼中,仍旧有着哀愁,这让人看的不安。 “我们一起走,这次我们躲远一点,我们走。” 云敏说着,无奈叹息,“你不欠我,你只是想要信,我知道你欺骗了我,但是我也知道,你从未伤害过我。如果,一桩一件,非要算起来,那应该是算不清了。”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看他,“现在,一起走。” 寒远林心动了,毕竟活着,是人的本性。 云敏见他眼中有着犹豫之色,趁热打铁,“你不也是六扇门的人吗?或许,你能想出一个好地方,躲进偏僻之地。” 寒远林想了想,“躲在偏僻之地,未必就能安全,当年的事,你应该记得很清楚。” “那……”云敏被戳中心思,又想起当年父母被杀,心中悲痛,可不愿被眼前的人看到。 一时间,却也的确想不到好地方可以躲避。 “越是小地方,就越是排外,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甚至许多村落,还都是一个族,贸然有外人,只会引起怀疑。”他沉沉说。 屋内安静的很,屋外,风吹落树叶坠地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好一会儿,他突然一笑,“你真原谅我?不怪我?” 云敏诧异看他,浅笑摇头,“我没怪过你,何来原谅之说?只是我之前太相信你,骤然知道真相,有些接受无能。” 他伸出左手,抓住云敏右手握紧,抿着笑意,“好,我们一起走。” 坚定话音落入耳,云敏看着他,释然而笑,往昔种种,抛开欺骗与谎言,露出最真实的过往。 “好。”她答应,寒远林收回手,从怀中拿出四封信,“既然如此,那信就不能交给她。” “嗯。”云敏凄凉一笑,“反正交给她,她也不会放过我们。” “是,那……”他想了想,“你让我想想,我们要躲去哪儿?” “好,我相信你。”她笑了起来,接过他递来的信拿在手中。 寒远林低着头,一脸笑意。 我相信你,又听到这句话,多好听。 云敏下楼去叫饭菜,他就站在窗口,呼吸带着鲜花香的空气,闭着眼在想,什么地方,能让两人躲起来。 躲进僻静乡村?不行,云岩已经试过,他失败了。 而且,他跟云敏两人早就露了相,待在闹市,很容易被认出来。 云敏走下楼,跟掌柜的点了饭菜,又付了银子,本想上去,又怕打扰她,干脆就在大厅随意找了张长凳坐下,等着伙计将饭菜送来。 就在等待中,隐约着却听到远处桌子有人在说话,只是声音非常细小,听不大清楚,隐约着听到左家堡,五毒教。 她眉头紧皱,这两个词放在一起,非常危险,便抬手甩手掌,给自己脸扇了扇风,假装很热,起身走到窗口处坐下吹风,这也靠近了说话那桌人,便将话听清楚。 “这可真是怪事了,左堡主就算续弦娶妻,要么是同为武林世家之女,要么也是富商之女,怎么的,却要娶五毒教女弟子啊?” “据我所知,五毒教两位护法,四位长老,六位堂主,并没有女的啊?这也太怪了,那应该是无名之辈了。” “怪得很啊,谁说不怪,可左堡主请柬都下了,不是闹着玩。” “这叫什么事啊?这……哎呀,这咋说啊。” “这谁知道咋说?太古怪了,那五毒教远在云南,一向名声也不是多好,这左家堡那可是武林世家,这左堡主更是武林明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可这些天,已经好多江湖上的大人物接了请柬,前去湖州了,这事儿看来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左堡主一向严肃,怎么可能这样开玩笑?这不是烽火戏诸侯嘛。” “可这事,我到现在也没明白。” “别说你不明白,现在,就没有人能明白。” 云敏假装吹着窗口的风,实则将话都听进耳朵,落在心里。 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陈梦不是要杀他吗?现在又要成婚?这…… 她脑子都要打结了,但也知道,这绝不是玩笑。 正心乱如麻,想不明白,乱七八糟的心情,小二过来,“客官,你点的饭菜都做好了。” “哦好的。”云敏急忙笑了说,起身接过端上楼,推开门,就见寒远林站在窗口,背对着自己。 她用后背将门关上,将饭菜放在饭桌上后,急忙走过去,语气激动,“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寒远林侧身看她,哼笑一声走回饭桌,拿起筷子似笑非笑看她,“还能是什么?左翰要娶陈梦呗。” “额……”云敏意外,原来他知道了。 “这件事,好多天前就出来了,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他低下头吃饭,云敏尴尬笑了笑,她最近是有些魂不守舍,对什么都没注意,连自己走到了庐州城外二十里也不知道。 笑了笑,她也拿起筷子,却是双眉紧皱,“是真的吗?” “是。”寒远林点头,“请柬都发出去了,还能有假?那么多高手都已经赶去,还能有假?若是左翰真敢做出烽火戏诸侯的事,保管被人当场打死。” 云敏沉默片刻,长长吐出口气,拿着筷子,连吃饭都忘了,“怎么会这样呢?陈梦她……她……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又或许,知道了又能怎样?”寒远林说了句几乎是废话的话,看向她问,“你要回湖州?” “我……”她一愣,一脸烦躁,好半天才说,“是,回去一趟,我……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回去。” “那就去,这种事,总要去看看的。”他眼中有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云敏轻叹,“陈梦就算真嫁给左堡主,不管是苦是甜,都是她的事,你幸灾乐祸什么?说不定她还挺高兴的呢,你这看笑话,也出不了你被她连累的气啊?” 寒远林一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你连吃东西都忘了吗?” “哦,我听到这个消息太意外了。”她干笑两声,开始慢慢吃。 “这婚成不了的。”寒远林笑着说,“乐裕还在呢,他会让左翰如意?左翰难受,我就高兴,谁让你欺负你。” 云敏目光中一片古怪,随之又黯淡下去,“以后是没机会再见,那就是陌生人了,我在左家堡一住十四年,就当两清吧。” “呵……”他轻笑,“鸳鸯荷花图是你爹的,那你爹必定还有其它家财,左翰抚养你,那这些家财也必定落到他手中,你也不必这样委曲求全,这点我又不是想不到,还是说,爱屋及乌,因为他是左渊的父亲,所以你不愿意怪他?” 面对着他质问的灼灼目光,云敏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左渊了。 也许吧,岁月会让你遗忘掉很多东西,连和父母相处那些珍贵的回忆,她都忘了许多,更何况是左渊呢? “我……”她压抑着声音,沉沉着语气,“我跟他,已是陌路人了。” “是吗?”他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不再说话。 云敏吃着饭菜,却味同嚼蜡。 “你想好去哪里了没有?”她问。 “还没。”寒远林摇头,“慢慢想吧,反正也不急。” 是啊,如今还要回湖州,怎么会急呢?两人现在什么都没有,唯有时间最多。 第96章:那你嫁我 吃完饭,两人商议,第二天上路去湖州,云敏一个人总觉得心里烦躁又不安,干脆出去,在外头逛街。 说是逛街,其实什么也没看,只是一个人乱走。 她再次回来,原本以为等待她的,会是寒远林的冷嘲热讽,或是愤怒的叫她滚。 可什么也没有,反而让她心里不安。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 寒远林是欺骗了她,但似乎,也的确没有伤害过她。 长长一声叹息,她低着头,整个人心里乱糟糟的,就像撒了一地的芝麻,怎么也捡不干净。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天黑时,街道两边商户都挂起灯笼,她才回过神来,心里慌乱的又往回走。 她曾以为,她会永远爱左渊,至死不渝。 可太多事情发生后,感情似乎在淡下去,现在想起他,心,已经不会疼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可笑,回头一看,以前的所有承诺,原来,不过都是年少轻狂的天真,如同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总以为自己飞出笼子,张开双翅飞在天空之下,就能如同雄鹰一般翱翔。 或许吧,人生就是这么可笑。 走回去的路上,见一个路边摊子正要打烊,便疾步走过去问,“老板,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啊。”老板见要收摊了还有客人,急忙问要啥,别过了夜,明天就不能卖了。 她简单看了一下,又听老板介绍,便说,“那好,三河米饺,鸭油烧饼,就这两样。” 见老板在做,看起来倒是很好吃的样子,便又多买了点。 老板将两样本地吃食捞出锅,用干荷叶包好递给她,“姑娘,都包好了,仔细拿,有点烫呢。” “好。”她付了钱,手里拿着两大包赶回去,推门进屋,见他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却没在喝。 听到开门声,寒远林放下茶杯笑了,“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还以为你被庐州王抓走了。” “瞎说什么呢。”她关上门走过来,在桌边凳子上坐下,打开荷叶包,“我听老板说,这两样是本地好吃的东西,看着也好看,就买了些回来,你吃吃看,好不好吃?”她递了个鸭油烧饼给他。 寒远林坐了过来,犹豫了下接过来,“你不用觉得不安,我没事,而且,是我骗你在先。” 她有着少许诧异,自己也手拿着个饼啃了口,“好像我在想什么,你永远都知道似的。” “你的心思,本来就不难猜。”他随意笑笑,吃了口,“嗯,好吃,正好饿了。” 云敏瞧着浅笑,“你是怕我不安,才故意吃的吧?” 接受了自己的礼物,自然也就表示他不在意了。 “是,这样你就不用多想了。” 她抿唇,脸带笑意,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望月山下小溪边的那个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这一趟,两人回湖州路上,一路上见到的江湖人不少,云敏将斗笠戴上,不想被认出来。 两人坐在茶棚里,寒远林漫不经心喝着茶,“你此次回去,我是在想,左翰可能会把你这件事,跟左渊说清楚,到时候……” 他似乎是想问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问,说的话也显得底气不足。 云敏放下茶杯,“不会,我跟左堡主说了,永远不要告诉左渊,就让他永远恨我吧,这样,或许会是最好的结果。” “是吗?”他笑着问,“你是怕左渊知道了真相,到时候执意要娶你,而你嫁给你,就必定会带给他杀身之祸,所以才想着远避吧?” 云敏静了片刻,“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那你会嫁给他吗?”寒远林追问。 云敏想也不想就摇头,“不会,我们只是陌路人而已。” 这样的话,寒远林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他沉默许久,努力想要分辨云敏说的是真是假,可想了半天,却想不出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你嫁给我好了。”他突然开口,就这样直直看她,也没有戴斗笠,严肃的眉眼在说这句话时,更加严肃。 云敏浑身一僵,握茶杯的手僵在半空,隔着黑色纱帘诧异看他。 无声平静。 耳边来来往往的客人嘈杂声,马蹄声,老板伙计的吆喝声,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良久,寒远林忽然一笑,“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这么这样老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吗?” 云敏尴尬无比,似乎黑色帘子都遮挡不住,慌忙低下头,“这种玩笑不能乱开,什么乱七八糟的,好了好了,马也歇够了,走吧。” 她慌乱起身,疾步走到外头,解了马缰,翻身上马,急忙就跑。就像吃了霸王餐,再不跑就要被老板抓住,扣下来洗盘子。 寒远林还坐在茶棚里,手里拿着茶杯把玩,眸中寂静的可怕。 他也不知道为何,方才莫名其妙问出那句话,但现在,却也不后悔。 只是云敏的反应,她是心里还记挂着左渊,还是害羞呢? 他想的头疼也想不出来,付了银子走到外头,骑上马,早已看不见云敏背影,连马蹄踏起的尘沙都已看不到。 烈日炎炎下,他骑马慢慢前行,前去与前方的人会面。 云敏一口气跑出十余里,脑子里才慢慢回过神来,勒停马,看了看背后,并没有人,连马蹄声也没有听到。 她下马来,把马缰系在路边树干上,背靠着树干,只觉得燥热无比,摘下斗笠挂在马鞍上,仰头向上看。 茂盛绿叶缠在树枝上,阳光星星点点洒下来,如同破碎的美玉。 她长长叹气,听到流水声,便往路边树林中走了几步,看到一条小溪,便蹲下来,双手洗了洗,待水面平静后,看着水中倒映出自己清晰模样。 枯木死灰的眸光,没有希望,没有绝望,没有爱,连恨都没有。 她不像一个人,更像一棵树,一块石头。 因为她的眸中,什么情绪都没有。 “哎……” 一声叹息,她双手捧了水喝了几口。 水波消失后,她又看着自己倒影发呆。 她的余生,只剩下活着,左渊,那是自己的遥不可及。 其实,她的心里,对他还是有着爱意。 可这时,她突然在想,自己对左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爱情? 还是自幼一块长大,经年累月相处下,早已深不可破的友情? 但不管是什么,她曾经真的想过,要与左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人曾定下一生的誓言,要手牵手,从青葱少年,一路走到满头白发。 可现在回头一看,两人所有的誓言,好笑的让人无奈。 两个待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却说出誓言,要共同翱翔九天。而结果,却是连笼子都飞不出去。 十四年的感情,到头来,左渊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自己,连一丝的信任都没有给过自己。这些年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吗? 她心中深深发问,可早已等不到一个答案。 “就算是你再好看,看了这样久,也该看够了。” 耳边想起寒远林声音,她急忙站起身,扭头看向站在小溪边,也站在自己身侧的人,“你什么时候来的?属猫的吗?我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哎……”他轻叹,转过身来,面对云敏,“我不属猫,我属蛇,巳年生,也不是我轻,是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算我把你推下水淹死,你恐怕都还没反应过来。” “我……”她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好半晌才憋出话来,“我在想事情。” “想左渊。”他毫不犹豫就说出了答案。 “没有,我……哎,我们不是要赶路吗?走啦。”她转身要走,寒远林看向她逃跑的背影,“你不是说,跟左渊已是陌路人吗?” 云敏浑身一僵,只觉得,从心脏流出来的血都是冷的,如同冰水,流遍全身,让她身体都凉了。 许久许久,她才转身看向面前人,“十四年,就算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也是十四年。” “所以你承认了,你所谓的远离,只是为了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你的牵连。” 云敏怔怔看他,“原因之一,还有很多。” 寒远林迈步走到她面前,抬起右手拍在她肩膀上,声音坚定如磐石不可移动,“我会永远相信你,永远保护你。” 云敏一惊,只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瞪大双眼,震惊看他,连思考都忘了。 许久,她突然讥笑,“我跟左渊,我们两人,彼此间曾说过很多诺言,到最后,这些诺言都在疯狂的嘲笑我,嘲笑我那时候有多愚蠢,或许,诺言的本质,就是用来自我嘲笑。” “不是。”他摇头,“诺言不是用来嘲笑的,而是用来遵守的,我可以猜到,你们之间说了些什么诺言,是,你们的诺言很好笑,因为,未经历风霜的人说出的诺言,只是梦幻泡影,水月镜花。” 云敏直直看她,在他眸中,看到自己惊讶的面庞。 第97章:再回湖州 她突然转身逃走。 寒远林走到路边时,已不见云敏身影,她的马也不见了。 他闭上眼,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云敏一人策马急奔,她现在,根本不敢面对他。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寒远林要跟她说那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试探?还是,他在算计什么? 那道谎言和欺骗的伤疤已经留下,再怎么样当它不存在,它也不会真的消失。 原来,两人之间的隔阂是有的,只是彼此都愿意去消灭它而已。 两人分别时,就已经离庐州很远,离湖州很近。 所以两天后,云敏就已经到了湖州。 走在街道上,她手里牵着马缰,慢慢往左家堡的路走去。 熟门熟路,一切都很熟悉。 但她还没走到左家堡,就被人叫住了,“云敏?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凌心月在街道上买东西,正好撞见她。 她似乎有点意外,往路边靠近,避免挡住行人路,这才看向她问,“你们……额……乐裕呢?” 关于左堡主要娶陈神医这件事,就算早已知道,可就算到现在,她也还没想清楚。 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左堡主,陈梦才会炼制残缺的七宝丹,最后落了个武功全废、身体快速衰老的下场。 而木教主…… 总之,这一次五毒教的悲剧,与其说是被她引爆,不如说,是早就被左堡主埋下了祸根。 而乐裕要杀左堡主的心那么坚定,怎么可能放过他? 如果他还好,那为什么不阻止这门婚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双眉紧皱,一脸不安,就听凌心月说,“乐护法啊,在客栈里啊,你有事找他啊?” “我……”她一愣,“先回客栈吧。” 两人说着些分别后的话,不知不觉,就走到客栈门口。 “喂,云敏……” 她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回头,就见杜雪瑶穿过人群,蹦蹦跳跳跑过来。 “是你啊,你也在庐州?”云敏疑问,眼中,却是有着遇见旧友的喜悦。 杜雪瑶双手叉腰,一脸得意,“老头子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呢?哼哼,做梦,我才不要跟他回去呢,竹楼一点都不好玩,我听说啊,左堡主要娶老婆,所以呢就来湖州了,听说来了好多人,一定很热闹。” 她双手一拍,笑容灿烂又可爱。 云敏苦笑,“你年纪小,爱看热闹很正常,所以,你甩开慕容前辈,自己来了?” “嗯啊。”她噘着嘴,拉长着脸,“老头子可烦了,天天就想把我抓回去,我才不要呢,我还没玩够。” 闻言,云敏好笑,“这儿离左家堡很近,我们先在客栈住下吧。” 杜雪瑶立马点头,“好啊好啊,那个,你千万不能告诉老头子我在哪儿啊,不然,我会被抓回去的。” 她抓着云敏手撒娇,这让她很无奈,“我不说,好了,快进去吧,外头热的很。” “好。” 不被抓回去,她就可以欢天喜地的玩了。立马连蹦带跳跑进客栈,心想这次,可一定要玩高兴,免得被老头子抓回去,想玩都没得玩。 一听说云敏不告状,她就高兴的不得了。 云敏见她这无忧无虑模样,羡慕而笑,帮两人认识,三人便一同进去。 杜雪瑶一路走,一路给云敏说,“那个庐州王,哼哼,也就仗着护卫厉害,实则就一草包,哼!我上次偷偷去,把他抓起来一顿暴打,你是不知道,他被我打得有多惨,哈哈哈……” “他那个脑袋啊,都肿起来了,跟猪头一样,诺,就过年杀猪你见过吧?猪头那么大,哈哈哈,眼睛被打我的,跟鬼一样,哈哈哈,鼻子也被我打歪了。” “哼!他这样,起码养伤都得三个月,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为非作歹。” 云敏听着她快意,忍不住发笑,“想来以后,他不敢了,毕竟被你打的这样惨,我听着都疼。” 正上楼梯,却遇上下来的乐裕。 她停住脚步,笑了说,“一别半年,你还在这儿啊。” 乐裕浅笑点头,“是啊,不过,应该也住不了多久了,你朋友?” 他看向云敏身边的人。 “是啊。”她做了个介绍,“她叫杜雪瑶,其实也算有缘了,是慕容前辈的高足,这位是乐裕,我跟之前跟你师尊见过,还多谢他帮忙呢。” 杜雪瑶闻言一哼,“我才不信呢,那老头子,天天就知道抓我回家,还不给我做饭吃,想饿死我呢,他能是好人?哼。” 云敏羡慕的眸光看她,唇角噙着浅笑,这幅天真可爱,真好啊。 红颜年少,娇俏可人。 乐裕冲她浅浅一笑,“慕容前辈来了吗?” “没有。”杜雪瑶鬼兮兮四看,“他要是来了,就会抓走我,我好不容易才逃脱魔掌的。” “哈……”乐裕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既如此,那姑娘一定饿了吧,这客栈里的菜特别好吃,还有点心,也非常可口。” 这样一来,杜雪瑶摸着肚子,好像是真的饿了,“那我先去吃东西。” 说完就跑。 她也没叫云敏,对方明显是要支开她。 凌心月冲两人点头,便自己回了房间。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他问。 云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自己这浑浑噩噩心情,“怎的了?” “楚歌和那个男人,就是傅桥吧,曾出现在这儿过。” 云敏对此倒也不意外,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自己,有了证据,会更好。 “我知道,请放心,我会小心。”她说的非常真诚,对面前人,她心里抱着的,更多是感激。 “那就好,只是……楚歌一直在云南,那个叫傅桥的,他们……我可以问你吗?” 他问得比较犹豫,显然,他隐约着也能猜到,这其中必定有很大的秘密,而且,跟云敏有关。 所以,他才会这样犹豫。 云敏咬着唇,好一会儿了才坚定看他,“是,我知道,但我不希望你有知道的那一天。” 乐裕心里很好奇,但也没继续问,显然,云敏并不会告知。 “那好吧,你自己多小心。” 他并不生气,欠身行礼后下楼去。 云敏看向他背影,轻轻叹息,这样的人,其实非常好,宽容大度,只是命运,似乎就喜欢折磨宽宏大量的人。 他刚下楼,就听到旁边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停住脚一看,杜雪瑶正好也看过来,“哎是你啊?云敏呢,快来吃东西啊,我点了好多,特别好吃,快过来。” 他浅浅一笑,走过去坐在旁边,“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一个人很没精神。” 杜雪瑶噘着嘴,咬着筷子,“她好像被重要的人欺骗了,一个人在外面就这样。” 听到话,他隐隐猜到寒远林,那天云敏走后,他也跟着消失不见。 这一去就是半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而现在,他一心都在陈梦这件事上,也的确抽不开心思。 不过现在,总算人是没什么事,就是看起来很疲惫。 “她那个鬼样子,半年不见,还以为她被抓去做苦工,被人虐待了呢。” 杜雪瑶一笑,可爱的就像将开未开的芍药花,“她武功那么高,哪儿那么容易抓啊,反正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子,然后我师尊也说,她上次见到人,很精神的,然后开解了她,应该是好了吧?” 她也不是很确定,肚子又饿,干脆吃东西,“你快吃这个糖醋鲤鱼,特别好吃,甜甜的又不腻。” 乐裕拿起筷子,礼貌的吃了一口,他在客栈住了半年,天天吃,再好吃也腻了。 “那另一个人呢?跟她一起的那个男的。”方才,他本想问云敏,但看她那模样,也只好打住。 “谁啊?”杜雪瑶疑惑,“我见到她时就只有她啊。” 说完,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个欺骗她的人吧?” “她好像在跟那个人闹矛盾,哎呀,我也不清楚了,还没问,就被老头子给抓回去了,哼!” 她气呼呼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狠狠一咬,“下次,我一定不给他泡茶,渴死他!看他还敢不敢抓我!” 乐裕无奈轻笑,这小姑娘,也真是可爱。 她刚回房间,才喝了一口茶解渴,凌心月就来找她说话。 她心里装的有事,非常不安,凌心月却是个开朗的,一直在喋喋不休说,但大多都没有什么用,所以云敏也就敷衍着应了几声。 总算等到她说累了离开,云敏起身整顿了下衣服,走出房间。 乐裕还在他原本的房间里,似乎,是把这儿当家了一样。 敲门声响起,坐在桌边泡茶的乐裕开口,“请进。” 他不担心对方是什么人。 云敏进屋后,下意识关上门,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但还是不确定,“你……没事吧?” 见到是她,乐裕再见故友,展颜笑了,“是你啊,坐,来的正巧,我在泡茶。” 云敏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脸上却仍有担忧,乐裕好笑,“他们两人成婚,不代表我就一定有事啊。” 第98章:收回誓言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她好奇问。 乐裕抬头,瞧向一侧开着的窗子,看向外头,远处白云漂浮在空中,如他眼神一般缥缈。 许久,他收回目光,为云敏倒了茶,“人家两人成婚,我既不是长辈,也不是父母,何来答应或反对的资格呢?” 茶已经倒好了,他又道:“更何况,我赞成与反对,对于他们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啊。” 云敏端着茶,滚烫茶水穿过瓷杯壁透来,让她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烦躁。 将茶杯放在桌上,“你……” 刚张嘴,乐裕道:“你听到他们两人要成婚的消息,认为我必定阻拦,可是婚事却还是定了,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所以你认为,我必定出事,或是死,或是重伤,或是被左翰擒住囚禁,故而才这样担心吧?” 他笑了笑,一脸轻松,“放心吧,我没事,既没有死,也没有受伤,更没有被人囚禁,我现在很自由,一切都非常的好。” 他笑的云淡风轻,这让云敏总算松了口气。 起码得知好朋友平安,这就足够让她安心了。 “如果你要阻止,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也一定能成功。”她双目看过去,眼中是对自己话的肯定。 乐裕吹了吹茶,喝了口,目光变得幽幽可怕,“这不是很好吗?他们两人,不是一直都很希望能够成婚吗?我不捣乱,成全他们,这样很好啊。” 说完话,他还和气笑了笑,显得自己说的是真话。 她沉默片刻后轻叹,“是吗?” 见她一脸落寞,乐裕笑不达眼底,“是啊,这不是很好吗?哈……” 这一声笑,让她毛骨悚然。 但这本就是他们之间的矛盾,或许左翰是有些无辜,但不管怎样说,这件事,都是因他而起,况且,自己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插手。 罢了罢了,自己都一身骚了,哪儿还有精力管别人。 “嗯,好吧,那我先回去休息。”她起身欠身行礼后,便离开房间,去了隔壁。 乐裕不会让他们如愿的,至于现在为何不捣乱,她隐隐想到了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摇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或许是太久了,她从白天睡到第二天上午,睁开眼的时候,太阳正发威,从窗口火辣辣照进来。将一间屋子都晒成了蒸笼。 云敏还是躺在床上不动。 如今,站在人生分岔路口的她,在想许多奇怪的事,又将这些事都努力抛诸脑后,努力去想,自己以后。 她能去哪儿?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父母已经用他们的命,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 那现在,她又能躲到哪儿去呢? 想着这些令人伤神的事,她迷糊的又睡了过去。 黄昏的时候,寒远林停步在客栈,将马缰交给小二,他知道,云敏既然回了湖州,而左翰未死,乐裕必定还留在此地,那么,云敏一定会来见她。 所以他回来,落脚在此,就可以见到她。 可是,见到之后呢? 他坐在大厅的桌子上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虽然他知道,有很多东西脱离了掌控。 “你也回来了?”凌心月刚下楼走到大厅,就看到他坐在桌边长凳上,努力收敛起平时的活泼,走到桌边问,“你们怎么分开走啊?云敏昨天就回来了。” 寒远林不善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额……”凌心月语塞,好像是没什么问题。 这样一来,他不再说话,两人尴尬的很,凌心月抓了抓头,只好悻悻离开。 左家堡的婚礼,就在明天,寒远林一路上放慢了行程,最终,还是在婚礼的头一天到达湖州。 夜幕降临,再到梆子声响起,已是子时。 大厅内除了他这个客人,就只剩下柜台上算账的老板,和打着哈欠擦桌子的小二。 他犹豫了许久,正在不知如何办的时候,却见楼上有人走了下来。 先是一双青色的鞋子,然后是衣摆,随之是苗刀尾巴,渐渐的,云敏整个人清晰出现在楼梯,正一步一步往下走。 她低着头,双眉紧皱,明显是想事想入神了,故而,都没有看到客厅里的人。 走出门,云敏沿着道路走,两边的大红灯笼,以及用红色绸布扎出来的喜花,看着格外喜庆。 这次的婚礼,办的更加热闹,比上一次回来,左渊的婚礼更加热闹。 她轻叹,或许,这是左翰对自己的弥补,也是对陈梦的弥补吧。只是眼前一片红,灿烂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前方,远远可见灯火辉煌的左家堡,明天是堡主成婚之日,今晚,堡内的人已经忙得陀螺转,毫无昼夜之分。 云敏没有再往前走,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站在这儿,所有的事沉沉压在心底,她忽然对左翰生出一丝怨恨。 如果,左翰没有拆散自己跟左渊,那自己就不会去京城,不会暴露身份,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能安安稳稳与左渊成亲,现在,两人应该孩子都有了。 十九岁那一年,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可想起来,心里却又有一丝窃喜。 如果没有左翰拆散,她又怎么能找到灭门仇人呢? 可找到又有什么用?她不能报仇,也报不了仇。 轻轻低下头,她转身要走,却见前方快速行来个身影,尽管是夜晚,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 左渊气呼呼跑出来,没走多远的路,就看到前方站着的云敏,身子一僵停步,连跑出门生气的原因都忘了。 “你……你是来看我的吗?”他期待问,随之又苦笑,“怎么会,你不是跟段澄在一起嘛,来看我干嘛。” 云敏沉沉呼出口气,看向面前的人,沉沉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为了堡主的婚礼,又好像是担心,可能太多原因杂在一起,反而不知道为什么了。” 她声音还算平静,心里也不再是那般波涛汹涌。 左渊走上前来,站在她面前,远方灯火通明映在她眸中,左渊笑了,“怎么回来了?不怕我爹杀你啊?” “没什么,我……我要远走了,以后也不会见面了,原本想着,或许来跟你告别一下,嗯,不过看堡内这灯火明亮,恐怕你是没空了。” 听到话,左渊又想起方才的生气,“我爹简直跟有病一样!我娘都死了这么多年,他莫名其妙要成亲,哼,好吧,他是我爹,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可对方是五毒教的人,他平时总在我面前耳提面命,要行正道,现在倒好,他自己上梁不正。” 云敏发笑,忽而觉得左渊有些幼稚。 他好像完全没发现哪儿不对? “哪儿有这样说长辈的。”云敏笑着说了句,“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气?” “对啊,我刚又跟他吵起来了,莫名其妙。” 云敏听着,见他气红了脸,“那你跑出来做什么?” “离家出走啊。”左渊想当然开口,抱起双手,“我问他要儿子还是要那个老太婆,他居然骂我,还叫我滚,行,那我滚!” 这让云敏非常无奈,“那你给他道个歉不就好了,你也是,说这种过激的话做什么。” “道歉?”左渊很不可思议,“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他这样倔强,让云敏也不好再劝,或许,一个人成熟的开始,就是学会先低头道歉吧?这跟对错其实没什么关系。 左渊见她不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刚说要远走,是要跟段澄一起走吗?” 云敏点头,“是。” “哦。”他声音恹恹的,就像被霜雪砸了的青菜,“那你们……” 左渊张了张嘴,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话,好一会儿,意外的正经看她,“那你收回,你自己发的誓言吧。” “什么?”云敏奇怪问。 “就是你回来,我跟冉静萱成亲那天,你说的话啊。” 云敏仔细去想,那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自己又恍惚,如今仔细去想,才想起那天,左渊怀疑自己跟寒远林不清不楚。 当时,自己为了证明清白,曾发下誓言:我跟他只是朋友,绝无私情,若有虚言,定叫我二人不得善终! “哈……”她笑了,“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当真呢,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 她觉得无趣,若誓言有用,她与左渊之间,那么多誓言,那两人恐怕、早就被雷霆击打的粉身碎骨了。 左渊而今心里百般滋味,背着双手,“那你们要去哪儿?” “不确定,现在也不知道。”她倒也没撒谎,而今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 要藏在什么地方,她完全想不出来。 左渊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云敏说,“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以前房间,床头柜子最底层,我把你送我的玉镯放里面了,你有空拿回去吧。” 那玉镯,是左夫人临终前交给左渊的,说是送给将来的儿媳妇,如今的自己,也不好留着,该还给人家了。 第99章:成长代价 “我知道了。”他沉闷应下,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那你回去吧。”云敏笑了笑,“我也要回去了。” 左渊抬头,诧异问,“回哪儿?你就住在这附近吗?” “这……”云敏忽而想起,自己没有家啊。 “没有,我暂时住在客栈,很快就要走。” “这样啊。”左渊随口念了句,右脚在干燥地面上划着线条。 好一会儿,他问,“明天,你要来吗?” 云敏想也不想就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方便,我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很震惊,所以……好吧,其实我到现在都还怀疑,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你不来也好。”他知道,云敏来,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或许,又会像上次一样,弄的一身都是伤。 过了片刻,左渊真诚笑着看她,“那你要幸福。” “我……会幸福的。”她也笑了,两人似乎在这一刻,抹去了所有的爱与恨。 “嗯,那就好。”左渊转身往回走,云敏也转身往回走,夜里,两人平静背道而驰。 这一转身,可否还有再见? 不过,也不必再见了。 她努力让自己放下,告诉自己,必须放下。 走了一段,忽然停住脚步,缓缓回头一看,就见寒远林不知何时,居然跟着自己,“你……” “不要误会。”他先声夺人,“我本来是在客栈里,但看到你一个人离开,连我就坐在大厅桌子上都没看到,你那个样子,跟丢了全部身家一样,我有点放心不下,所以才跟着来,不过,看来我是不该来的。” 云敏见着他,又想起那天,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尴尬转过头去不看他,“那你也听到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你们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笑着说,“不过我暂时还走不了,要先去趟杭州。” 云敏略一犹豫就明白了,“去见江夏王。” “嗯,同时也验证我的一个猜想,你要一起吗?还是就在湖州,我回来找你。”他问。 寂静夜色中,淡淡弯月下,两人孤单如崖边松树,静静矗立。 “你有想好去什么地方吗?”她反问。 寒远林吐出口气,“说实话,想不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天下之大,无处容身。” 云敏无声沉默,良久才说,“没关系,时间多得很,慢慢想就是了。” 他目光冷冽看过来,“你不是喜欢那个岛嘛,要不,我们去小岛吧。” 云敏一惊,好一会儿才说,“小岛……似乎也不错啊。” “那我们去小岛。”他也笑了,“就在小岛定居。” 云敏这次没有马上应下,想起那无人烟的岛,若只有两人,或许…… “太偏了吧。” “不偏。”他说,“其实挺好的,就我们两人。” 云敏张嘴,却只有沉默。 他看到她目光中的躲闪,轻轻叹息,“其实,一开始我想好的,是让你逃走,然后,我回京城赴死,这样你也就绝对安全,因我之死,此事到此完结,但你说过,叫我跟你一起走的,所以,我们当然要在一起。” 她失笑,只觉得这话太过滑稽,“你可能误会了。” “不,没有误会,如果你没有叫我跟你一起走,如果我不能活下去,我会把这段秘密永远埋藏,但,既然我能活着,我就想告诉你,我们一起走,到哪儿都一起,不再分开。” 云敏静静看他,比天上的月色还要静,静的让人害怕。 “慢慢想吧,就像你说的,我们有很多时间。”他走上来,擦肩而过,人已经离去。 云敏缓缓转身,往前方走去,想起他方才的话,似懂非懂。 左家堡内,一处院落。 陈梦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鲜红嫁衣。 如今的自己,已是满头白发,朱颜不在,如同一个八十岁老太婆。 可现在,老太婆居然要穿这样鲜艳的嫁衣,真是,她都怕自己恶心。 她满是褶皱的手,温柔抚摸着凤冠霞帔,轻轻叹息,“迟了啊,迟了,时间错了,就什么都错了。” 冰冷的嫁衣碰到她手,而她的手更冷。 陈梦慢慢的摸,摸着上面的刺绣,凄凉发笑,双手小心翼翼拿起嫁衣放到香炉上,静静地等待着,将衣服熏香。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整个左家堡已经无比忙碌。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恨爹妈少生了两只手,一个个忙到晕头转向,管家不停使唤,自个都忙到不可开交。 宾客们渐渐来了,云敏易容改装,假扮成一个中年男人,带了一份贺礼进门。 今天,寒远林没有跟她一起来。 这次,她不是来打架的,也不会有危险,而且,她发现,寒远林并不喜欢左渊,甚至于讨厌左翰。 既如此,何必来呢。 整个大厅热闹非凡,侍女们忙出一身香汗,这里要倒茶,那里要扫地,这边又打翻了一个花盆,那边又要把桌子擦了。 左翰不停歇的招呼众人,满脸都是喜悦。 胖胖的喜婆已经五十多岁,穿一身红色,头上还别了两朵红色纱花,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扶着新嫁娘走进门来,“左堡主,吉时已到,快快拜堂,可不要误了时辰。” 左翰正拱手与宾客作揖,看到头顶红盖头的新娘,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虽已错过了二十八年,但幸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一脸笑意,连眼睛都因为笑,而变得温暖,像个年轻男孩子,终于迎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孩。 “阿梦……” 还不晚,一切都还不晚。 他看着面前新娘,想起曾经站在面前,笑颜如花的少女,娇俏可爱,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灿烂明亮的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阿梦。”他一把冲上去,握住陈梦手,皮包骨的双掌上,尽是褶子。 他也不在乎,他曾经握过这双手。 那时,这还是双少女的手,白里透红,十指如青葱,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捣烂的蔻丹,手掌上纹路清晰可见,自己握着,如握着一团暖玉,让他一颗心都跟着剧烈跳动。 “还不晚,一切都还不晚。” 陈梦静静看他,透过红色盖头,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红雾,就像染了一身血。 陈梦唇角的笑悲凉凄苦,苍老的声音轻轻问,“为什么晚了这么多年啊。” 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 周遭人都不解看向这一幕,一向严肃正经的左堡主,现在却这般恍若无人看着面前人,整个人,哪儿还有一丝一毫的端庄? “不晚,不晚,阿梦,不晚的,我们……” 左翰声音被打断,大门口传来个男人高喊声音,报出来人名头。 “五毒教护法乐裕到——” 这一声,不但让在场众人脸上笑容凝固,就连云敏也是心惊。 她当然知道,乐裕来,绝不是喝喜酒,而她来,正说明,今天的腥风血雨拉开了帷幕。 放在小腹前的手下意识握紧拳,昭示了心底的不安。 就在众人不解目光中,乐裕依旧是穿一身白衣,不急不缓迈步走进来。 闲庭信步,面带浅笑,仿佛真是来喝喜酒的。 他走进大厅,看向面前一对新人,欠身行礼,“在下乐裕,见过左堡主。” 这一番,如初次相见。 很难想象,他们之前就打过照面,而且还不是愉快的照面。 左翰古怪看他,下意识往前一步,将陈梦挡在身后,目光不善看他,“哦,不知乐护法此来,是有何事?” 乐裕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对方并没有走,而是就待在离左家堡不远的客栈中。 可是,自己要与阿梦成亲的消息早就发出去了,并非新鲜事。 他若要拦着,早就动手,可一直没有动静,现在又来,他要做什么? 乐裕唇角勾笑,眼中却毫无笑意,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在下此番外出游玩,前些日子听闻,左堡主要娶一位五毒教弟子为妻,在下骤闻消息,可谓惊讶,五毒教偏居云南一隅,岂敢高攀堡主?可江湖中消息,又说的有鼻子有眼,让在下也不禁好奇了,到底是教中哪位弟子,这般有福气?能成为左夫人呢?” 说完话,他的目光看向新娘。 云敏站在人群中,闻言轻叹。 乐裕的话,若不知真相的人听到,肯定认为是好话。 毕竟,这真的是好话。 可知道真相的她,却听得耳朵疼。 这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一对新人身上。 陈梦今日,格外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透过盖头看向乐裕,将他一身白衣都染成了淡淡红色,仿佛,染上了谁的血。 乐裕看着她,见她久久不语,笑了说,“看来是在下听岔了吧,夫人并非我五毒教中弟子,原来,是一场误会啊。” 他话音落,原本平静的陈梦,双手交握在腹前,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狠狠握紧。 乐裕这是要,将她赶出去…… 他不肯承认自己!他要自己死都不能安心! 第100章:左家大婚 可转头一想,自己当初,不是自请逐出师门吗?如今,又算什么五毒教弟子呢? “是……我、我并非五毒教弟子。”陈梦沙哑着嗓音回答,这让乐裕心情很不错。 四周宾客听闻,好奇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不是说,新娘是五毒教弟子吗?怎么现在又不是了?” “五毒教内高手,除了圣女,没有女的,但若是圣女出嫁,那场面得多大?她显然不是。” “那就怪了,请柬上不是写了吗?是五毒教弟子?”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重,到最后,已经是光明正大的讨论了。 左翰伸手扶着她,发觉她竟然浑身颤抖,眉头一皱,不善看向乐裕,“乐护法,你可以走了?” “哈……”乐裕一笑,“既然此事与五毒教无关,那在下自然是要走的,堡主不必急,只是这样一来,在下就十分好奇了,新夫人是哪一家名门闺秀?” 陈梦听到话,忍不住滚下泪水来。 想到他之前的妻子,峨眉派弟子,也的确担得起名门。 如今,自己连来历,乐裕都不准提,还要撇开关系。 左翰感到她的不安,眼中杀机闪过,携带强大内力的一掌向乐裕冲去。 这一掌,足可摧山断水。 乐裕知道他武功,根本不敢大意。尤其对方一出手就是极招。急忙避开,袖子里软剑弹开,两人眨眼间已过三十招。 左翰招招致命,明显就是要对方命,而乐裕武功也非泛泛之辈,但六十招后,乐裕终究还是现了败相。 大厅内,原本喜气洋洋,但如今,却是刀光剑影,四周宾客急忙躲开,两人交手,强大内力,震的屋内桌椅板凳粉身碎骨,四散溅开。 稍不留神,就会伤及无辜。 左翰右手成爪,抓向乐裕咽喉,对他,已经起了必杀决心。 乐裕手里软剑一弹,白烟散开,左翰不敢硬接,一连后退数步。 左翰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严肃,眼中带着杀意,如一把锋利的刀,要把乐裕切割成几十块。 “乐护法,你既然不是来喝喜酒的,那现在,你也该走了。” “好说。”他将剑收回袖子,一脸笑意,温和看向面前人,如同多年未见的朋友,“在下只是心里惊讶,故而前来查看,既然不是,那在下与左堡主非亲非友,自不会打扰,那,告辞。” 他欠身行礼,后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去。 这真是有礼啊。 云敏心里更沉了,压着的大石头越来越重。 她知道,乐裕之所以离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想五毒教无端惹上麻烦罢了。 但他不会让左翰活着,所以…… 她的目光落在新娘身上,那一身正红色,灼烧的人眼睛生疼。 恍惚想起那一日,自己满心欢喜带着拜月紫花回归,却看到他与人成婚。 那一天,冉静萱身上的鲜红嫁衣,比自己的血还要红。 陈梦浑身都在颤抖,她又想起那日,乐裕跟自己说的话。 那日,他潜入堡中,两人站在屋内。明明屋外百花盛开,浓浓而清雅的花香从窗口飘进来,熏得人忘却所有凡尘。 明明屋内的花瓶里,插满了早晨才摘下的鲜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她记得,栀子花的香味特别浓,扑面而来,但不会让人腻。 乐裕浅浅笑着,让自己连心都在颤抖。 “不要太紧张,我只是来恭喜你的。” 她知道,乐裕不是来恭喜的。毕竟,有谁会把这样喜气的话,说的那样阴沉。 两人说了些什么,她当时非常恍惚,就像瞬间失忆的人。 直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时,她跌坐在椅子上,却又将方才的话,清晰想起。 一抬头,透过红色盖头,她看向面前喜气的人。 左翰是真的高兴,喜气洋洋,脸上的笑就不曾落下过。 “一拜天地——” 尖锐高亢的男声大喊,左翰欣喜若狂,急忙跪下叩拜天地。 陈梦也跪了下来,两人互相行礼。 “二拜高堂——” 双方皆已无高堂,只能对着空空无人的椅子磕头。 陈梦看向那椅子,恍惚间,仿佛看到师尊坐在上面,浅笑温和的看向自己。 她知道,乐裕之所以前来,就是要撇清关系。 “夫妻对拜——” 只差最后一礼。 陈梦在喜婆搀扶下站起来,转过身,与左翰面对面,见他正要跪下,那样欢乐。 她突然开口,“我们都只是凡人,谁也无法追赶时间,时间错了,就是错了。我师尊曾说过:人生一世,人是对是错,其实一点也不重要,甚至于,连去谈是否重要,都没有资格。人生,唯一重要的只有时间。时间对了,哪怕遇上错的人,那也是对的。若时间错了,哪怕遇到对的人,也只能是错的。” 她声音轻轻而沙哑,说的十分缓慢。 在场宾客听得一清二楚。 “我……”左翰脸上笑容僵住,仿佛眼前满山金银,刹那间,变成了令人憎恶的粪土。 “我、我知道错了,我们、我们还可以弥补,回来,阿梦,我会把所有一切都弥补起来,我们……” 他惊恐又愧疚的开口,惴惴不安。如同偷父母钱买糖吃后被抓了个现行。 他突然恨透了父亲,可一转头才发现,自己唯一恨的人,只有自己。 为什么当年,要听信父亲的一面之词,为什么他对阿梦那么不相信?为什么,当年,自己没有亲身去一趟云南? 是啊,他在逃避。 当年,父亲带回消息后,他整个人如大病一场,病好后,却至此落下病根。 他不敢啊,他不敢去云南,更不敢见到她,害怕见到他夫妻和睦,子女绕膝。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他不敢去面对这份恐惧,所以,他连做梦都不敢去云南,他害怕,害怕到日夜惊恐。 “你说过的。”陈梦突然又开口,“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会独活,你会下来陪我。因为你知道,我怕黑,黄泉路多黑啊,阴曹多暗啊,你怕我害怕,你说过,要与我死生同在,永远陪着我。” 话音落下,她的声音如初春融去冬冰的春风,吹得人连心都慵懒起来,让人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 那时候还是美好的,还是欢快而明亮的,连看天上乌云,都如同佛门七宝中圣洁的黑曜石。 他的记忆飘得很远,而陈梦动作快如闪电。右手从袖子里握紧匕首柄,在左翰还未来得及收回思绪的一瞬间,稳准的刺入自己心脏。 心脏被刺穿,就算孙思邈在世,也无法回天。 “不要!!”左翰惊恐失声大喊。 匕首刺穿心脏,刹那间,鲜血喷溅,殷红而温热的鲜血如暴雨倾盆,溅在他脸上。 陈梦已经用尽全力,握紧匕首,保证自己必死无疑。 鲜血长流,她浑身无力,整个人如稻田里看顾庄稼,吓跑鸟雀的草人一般,缓缓往后倒去。 “陈梦!!”左翰急忙伸出双手搂住她腰,半跪在地,让她枕在自己膝盖上。 盖头轻飘飘飞起落在地上,如她临死前残破身体。 众人这才看到新娘模样,大厅里响起难以置信的吸气声,新娘,居然是一个老太婆!! 左翰双手颤抖,一动也不敢动。 他在这一刻恨她,为什么要这样? 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啊,明明两人都还活着,就一切都还能挽回啊。 “记得……”陈梦虚弱声音断断续续说,“下来、陪我,我、我、我怕黑——你对我、发过誓、誓的,要与我,死生同在。” 爱与恨交缠,再无法用言语表达。最终化为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滚进银白鬓角中,消失不见。 她最后的力气,用来死死拽住左翰肩膀衣服,眼中爱与恨的光彩渐渐碎去,最后变成没有生命的乌云般,闭上了双眼。 死前的那一刹那,爱消失,恨也消失。只剩下,不知道该对谁的哭诉。 怀中的人如同一团破布,平静躺在手中。 左翰知道,她已经死了。 时隔二十八年,他天真以为还能再续前缘,可岁月的存在,无法抹去痕迹。 这些痕迹是分别后,所有发生的事,如一道道伤疤,永远永远,也无法痊愈。 陈梦死了,带走了他所有的念想,这一刻,他平静的不像一个人。 忽而,左翰丢开陈梦尸体,起身狂笑,屋内四处乱奔,也不管是撞破门窗,还是撞在柱子上。 云敏看的一惊,见墙壁柱子上都是他撞出来的血,下意识就迈步要上去按住他。 可肩膀从后面搭上一只手,她回头,看到同样易容改装后的寒远林。 寒远林冲她摇头,轻声说,“他已经救不回来了。” 云敏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幸灾乐祸,没有悲伤,也没有高兴,仿佛,那真的只是个陌生人。 一声轻叹,她后退一步,站在他身边,“陈梦死了,他是救不回来了。” “还有一个原因。”寒远林说,两人声音极轻,都不愿被第三人听到。 “绝望是不可怕的,因为没有希望,那自然,也就不明白什么叫绝望,更加不明白,绝望有多痛苦。” 第101章:杀人诛心 听到话,云敏一惊,抬头诧异看他,“乐裕是……故意的。” 几乎是问,也几乎是自我回答。 “其实,这并不难猜,但无奈,你一向不懂什么叫人心。”寒远林的声音明明很轻,却让人听得心里格外沉重。 左翰如同疯子,忽而大哭,忽而大笑,整个人如发疯的野牛,将屋子撞塌。 宾客们慌张退出去,只见眼前高楼,轰然倒塌。青瓦碎了一地,发出刺耳之声。 “爹!”左翰声音突然响起,他本在自己房间中赌气,却听到这边发生的事,急忙赶过来,就见左翰已经癫狂,浑身是血,已成疯子。 “爹!”他一把冲上去将人抱住,左翰浑身一软倒下去,左渊急忙抱住他,让她半躺在地,一脸焦急,“爹,你……你怎么了?” 左翰癫狂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晰,抬起满是血的手,轻轻抚摸着儿子脸颊,忽而一笑,或是悲痛,或是悔恨,或是释然,“渊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欺骗你的孩子,知道吗?” “什么?”左渊听得莫名其妙,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爹,先找大夫。” “不必!”他厉声拒绝,“我死期已到,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欺骗你的孩子。你、记得,将我,和她 ……一起埋葬。” 话音落下,他从儿子怀中偏过头,看向一丈外,倒地已死的陈梦,鲜血从她心口流出,将地面染成红色。 如她身上嫁衣一般红。 他努力挣扎,想要爬过去,牵住她手,这样,就算到了黄泉阴曹,他也能保护她,告诉她:不要怕黑,我陪着你。 可浑身因为癫狂后迅速脱力,他刚在儿子手中翻身倒在地上,心口一痛,气绝身亡。 到底,他都睁着眼睛,看向那倒地的新娘。 ‘阿梦,不晚,现在已经不晚了,我们有无数的时间,我们分别二十余年,现在,我们有无尽的时间。 我们不要再分开了,我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说,这一次,我们靠近些,手牵手走过黄泉路,我,慢慢说给你听。’ 他看到满山野花盛开,陈梦站在花间,歪头一笑,娇俏的,满山鲜花都失去了颜色。 已经坍塌的高楼外,左渊急忙抱着人,一时间平静的可怕。 爹死了? 爹怎么会死? 他身体那么好,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会突然就死了? 云敏看向眼前,终究还是走上前,可站在旁边,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样吧,静静的陪着他就好。 管家在一旁看的不明所以,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堡主明明很高兴,他非常期待这一场婚礼,为什么会在大喜之日,忽然间一对新人,就这样双双离去? 宾客们已经在管家歉意声中离去,现场,只剩下已死的两人,左渊,管家,以及两个本不该来的宾客。 寒远林强行拽住云敏手,将她拖着离开。 到了左家堡不远的树林中,云敏扯下所有易容,一张脸是惊讶和不敢相信。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就是要给左堡主希望,再将希望在他面前生生碾碎,让他带着所有绝望悔恨以及不甘,到死都闭不上眼的离开这个世界。” 她终于知道了,这就是乐裕的计划。 在看到他平安无事的时候,自己就在好奇,为什么他没有丝毫的阻挡。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杀人,诛心。” 这,就是乐裕的计划。 寒远林丢开所有易容装束,看向面前人,“是,乐裕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只有这样,他报仇后,才会有快感。毕竟,敌人死的越痛苦,他就越会欢喜。” 云敏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背靠在一颗树干上,看向面前的人,忽而惨笑。 寒远林轻叹,“我知道你想阻止,可你又不知道要怎么阻止。这样矛盾,何苦呢?这跟你没有关系,本就是左翰跟五毒教的纠葛。” “我知道,我其实非常清醒的知道,可又有什么用?再清醒,又能有什么用?” 她低头苦笑,“绝望这种感觉,我很多年前就已经体会过了,所有事,就清晰发生在眼前,可自己根本无力阻挡,这就是宿命吧?” “人就是这样。”他严肃说,“走到绝境的时候,就算再狂妄的人,也会开始相信鬼神。就如同现在的你,开始相信了所谓的宿命。” 他叹了口气,“无路可走的绝境,人就会找一个借口来说服自己,宿命,岂非最后的借口?” 云敏不语,干脆滑下来,坐在地上,屈起双膝。 “这一切,其实都是我带来的,不是吗?”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树林中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云敏抬头看去,就见乐裕慢慢走过来。 寒远林转过身看他,顿了顿,突然说,“其实我挺佩服你,杀人诛心。” 他停在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你们现在一定认为,我很高兴,很愉悦。” “不。”坐在地上的云敏仰头看他,“你现在,只会有无尽的空虚和无可奈何,因为,就算你杀了仇人又有什么用?你最在意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你最在意的过往,终究只能是天边残霞,只能你一人孤单的仰望。” 乐裕被她将心事说的非常清晰,一声低沉叹气,“我以为,你会恨我的。” 云敏摇头,“你不恨我,我又怎么会恨你?” 半晌,他一笑,“也是,云南之事,跟你没关系。今天的事,跟你也没关系。” 云敏停了停,声音悠悠,如林中不知哪儿吹来的风,“如果当初,他没有拆散我跟左渊,那其实,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错了。”他说,“如果当初,左翰父亲没有拆散他跟陈梦,那才是所有一切都不会发生。” 追根究底,缠绵三世的凄苦。 她看向乐裕,“为什么左堡主会癫狂?你们什么时候对他下的毒?” 乐裕摇头,“我没有,是陈梦下的大悲大喜蛊。她把蛊卵通过熏香留在衣服上,蛊卵见她血而活,左翰抱她时,蛊卵就穿过皮肤钻进血管中,然后会使人癫狂,但很快,中蛊者就会脱力而死。” 这个答案,并不算意外。 片刻后,云敏站了起来,“那现在事情了了,你要回云南吗?” 乐裕停了一停,无力摇头,“我要去趟杭州。” “去杭州?”这次,连寒远林都忍不住诧异。 乐裕冲他一笑,“是啊,去一趟,有点事。” 对方这样说,显然是不打算说出原因,两人便也没有问。 林中寂静可怕,明明有三人在,却无人声,恍惚的,仿佛是三个鬼。 良久,乐裕问,“我打算明天走,要一起吗?” 云敏想了想,看向寒远林,见他没什么表态,便冲乐裕点头,“好,明天一早起身。” 天色已暗,草木茂盛之处,却连鸟啼虫鸣声都不闻。 连它们也累了。 云敏熟门熟路翻进左家堡,按照左渊母亲死时设置的灵堂之处走去,果真看到灵堂。 但这一次布置,里面躺着的,却是左翰。 云敏不想多惹是非,翻窗进去。 屋内一股子香烛纸钱燃烧后的刺鼻味道,大大的棺材,前方跪着一身麻衣,正在麻木将纸钱丢进火盆里的左渊。 云敏站在白色帷幕后,静静看向前方。 冉静萱从外头走进来,跪到左渊身边,也拿着纸钱往火盆里放。 屋内寂静无比,冉静萱看向他,总算是开口,“宾客我也都安排好了,明日奔丧,我已经吩咐下去,我知道你伤心,但无论如何,也要保重身体。” 左渊抬起头,双目无神,却看到躲在帷幕后的云敏,冲自己急急摇头。 他又低下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有我就好。” 冉静萱愣了一下,这才在丫鬟搀扶下起来,“那我先去看看。” 人走了,屋内只剩下左渊。云敏这才走了过来,蹲在他身边,也拿着纸钱丢进火盆里。 “你是来安慰我的吗?”他声音沙哑。 云敏想了想,“算是吧,我想,你现在一定很难受。” “嗯。” 纸钱丢进火盆,很快就被烧得只剩下灰烬,窗口风一吹,黑灰就扑了一脸。 他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以后,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是。” “好吧,对了,你房间里的玉镯,我已经拿回来了。” “嗯,那就好。” 两人再不言语,就麻木的烧纸。 许久,云敏站起来,看向面前人也站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左堡主已经去世了,左家失去这个高手,是非常大的损失,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堡主离去后,你就是族长,可能会有人闹事,但无妨,管家是站在你这边的,以他的武功,镇压住倒也不难。但常言说,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你自己也要勤加练武,争取早日达到堡主一般的武功。” 左渊听着,半晌才说,“我还以为你是来安慰我的,原来,是来教训我的。” 第102章:永别左渊 云敏脸色一僵,不自然挤了挤,“左渊,不是左家堡庇护堡主,而是因为有堡主,所以才有左家堡,如果你武功无法早日精进,你很难守住左家堡的。我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是有些不对,只是,我们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希望你余生安好。” “你……”他张嘴,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能点头,“谢谢,我会努力,我会撑起左家堡,不让左家堡庇护我,而是因为我,才有左家堡。” 云敏惊喜的眼中,有着一丝诧异。 左渊,你终于长大了。 “好,我等着,听你名满天下的时候。” 她转身,这一别,将是永远。 左渊见她矫健身手翻窗出去,痴痴看着。 “阿敏,你要……幸福。” 第二天,居然下起了雨,如今夏天,雨下的大,来得快,但去得也快。 云敏离开了湖州,走的时候,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来到湖州了。 过往种种,十余年记忆,消散在一回头的凝望中。 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远去,过往如云烟,终将散去。 到达杭州时,眼前依旧是无边繁华。 凌心月还是跟着他们,这让云敏有些奇怪。 杜雪瑶也跟着他们,准确的说,她是跟着乐裕。 “哎,这杭州我早就玩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你想去哪儿玩跟我说,我带你去。” 她伸手一拍胸口,这幅粗狂在她身上,却是无边娇俏。 “我不是来玩的。”乐裕有些无奈,一路上,被这个话多的跟麻雀投胎一样的女孩子纠缠住,叽叽喳喳在耳边说个不停。 “那你来干嘛?”一行人走在热闹街道上,各自说话。 乐裕想了想,淡淡说,“我从未见过海,难得有幸,当然要来看一看,否则我回了云南,就再也看不到了,所以呢,决定来好好看一眼,留个念想。” “这样啊。”杜雪瑶双手一拍,“我给你说个好地方,那儿啊,景色一流,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那钓鱼,风景着实好。我带你去?” “哦?”他应了声,又说,“太闹了,没事,我自己沿着海边随意走走就好。” 杜雪瑶又不傻,古怪看他,噘着嘴好一会儿才说,“我怎么觉得,你不像要干好事的样子?人多的地方还不愿意去?你要干嘛?” “我不干嘛,就是随意走走看看。”他这一路上,都已经被缠的没脾气了。 云敏让开一个行人,在寒远林身边轻声说,“你不觉得凌心月很奇怪吗?” “这还用你说?要不是你拦着,我早杀了她。”寒远林语气不善,显然,他被木深害得那么惨,凌心月也没少出力。 云敏轻咳一声,“反正我觉得她很奇怪,按道理来说,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远离家乡,她为什么要远离云南?而且现在,陈神医也已经去世了。” 这让她觉得古怪,寒远林道:“随便她,反正我们办完事就走,没人知道我们去哪儿。” 说完他停步,看向身后被杜雪瑶纠缠到不知所措的乐裕,“我跟云敏去办点事,一会儿回来见面。” 乐裕总算暂时得到清静,抬头往前一看,正好有间客栈,便伸手一指,“那好,我就在那边落脚好了,一会儿你们回来,我们再说。” “好。” 他应下声,便和云敏一同离开。 此时天已将暗,两人漫步走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 “也不知道怀庆在不在?还是偷偷去。”云敏说了声,翻过围墙就进去。 寒远林跟在她身后,走在花园中轻笑,“你现在做这些事,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云敏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自己翻墙。 “哎,现在遇上,打草惊蛇了。” 她找了个借口,见着府中不断有侍女往同一个方向去,两人好奇对看一眼,便跟了上去,七拐八弯,来到一个大大的荷花湖。 虽已是夜晚,但湖上凉亭中挂满灯笼,将绿叶荷花,映的更加艳红。 怀庆两人并不在,只有江夏王在凉亭中赏花饮酒,冉静蓉坐在他身边,正在给他倒酒。 两人偷偷往前,躲在柳树边,就听身边云敏小声说,“这荷花湖是真大。接天莲叶无穷碧。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还知道诗啊,原来还念过书。”他语带调笑,这让云敏无奈,“我是没读过多少书,但也不是文盲好不好?” 他回头笑看她,“我想到一个地方,或许可以,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嗯?”她一愣,骤然听到有地方可以容身,倒是有些激动,“哪儿?” “在扬州,是一个小山村,有些偏僻,但并非远离人烟。十余年前,曾有一帮匪盗前去那一带村子,杀光了这个村子的人,就住在村中,掠夺四周。” “后来虽剿匪成功,但那一带村子都说,这个村子不干净,总是闹鬼,那些被匪盗所杀的无辜村民,以及后来匪盗又被杀,周围一带村民都说,这个村子有鬼,经常在晚上时,看到已死的村民在走动,甚至白天还会听到哭声。” 云敏一听就笑了,“这种事,我又不信,不过……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并不算远离人烟,周遭村民也不敢靠近,似乎很不错。 “好,那就这里。”他一笑,就听湖中凉亭里传来多人脚步声。 两人抬头看去,就见江夏王已经起身,“喝多了酒,又被这风一吹,头疼的很。” 一边说一边走,在冉静蓉搀扶下回去。 两人急忙躲好,避免被发现,然后跟在众人身后而去。 卧室的窗户是开着的,江夏王直说头疼要睡觉,叫人都出去。 屋内安静了,他却从床边起身,坐到椅子上去,还亲手倒上茶。 “请。” 他话音落下,寒远林从窗口翻进来,云敏就站在窗外,权当自己不存在。 寒远林走到他面前,欠身行礼,这才坐在椅子上,将佩刀放在桌上,端起茶饮了口。 杨伦等他喝了茶才说,“看来,是有结果了?” “嗯。”寒远林应了声,“或许是有,跟郭常宁有关。” “嗯?”他歪过头看人,一脸疑惑,“何人?” 寒远林意外看他,“怀庆外甥,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这……”杨伦有些意外,翘起个二郎腿摇头,“怀庆与我说,他外甥叫郭玉。” “哦?”寒远林失笑,意外说,“看来,怀庆也知你聪慧,怕你发现。” 他一笑,“小王愚笨之人,何来聪慧之说?只是为何隐瞒真名?你方才说,叫郭什么?哪两字?” 寒远林伸出食指,沾了自己茶杯中的剩茶,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杨伦脸上一片冰冷,隐约着还带了一种恐惧。 “算起年纪,江夏王比怀庆外甥要大几岁,想来是记得,当年郭贵妃寝宫,便是常宁宫。” 听到话,杨伦眸光沉沉看过来,“你真是不怕死,这事也敢说。” 寒远林轻笑,“你的话,不是正好说明,你隐约着也知道些什么吗?” 江夏王忽然觉得冷,拢了拢身上并不厚的衣服,“如此说来,郭常宁,亦非真名。” “他本就没有真名。” “也是。”江夏王笑了,“已死之人,何来真名。” 他语气感叹,拿起一个新杯子倒了茶,放到寒远林面前,才给自己倒了茶,一口喝光。 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他一会儿要拢紧身上衣服,一会儿,又口干舌燥。 “如此一来。”寒远林说着话站起身,“在下事情完成了。” 杨伦也站起来看他,“然而,话未尽。” “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他语气有着感叹,看向窗口,躲在暗处看不见的云敏。 “哈。”杨伦发笑,走开几步,背对着寒远林,半晌,才摆了摆手,“罢了,你走吧。” “好,请保重。” 话音落下,身后再无声音。 良久,杨伦转过身来,屋内空空荡荡,唯有自己一人。 明明盛夏,脚下踩着的,却仿佛是冬日结冰的冰湖。 无数的冷气从他双脚窜上,让他整个人都冰冷着。 他又想起,自己掉入水中那日,至此落下病根。 寒远林已经和云敏离开王府,漫步在稀疏人群的街道上。 走了一段,为抄近路,走到小河边,云敏轻叹,“看来,江夏王肯定知道些什么。” “我跟你说过,他这人聪颖的很,而当年事发,他也已经记事,怎么可能不怀疑。” “我还以为,他要叫你帮他杀了怀庆甥舅呢。” “哈。”寒远林发笑,“我也这么以为。” 云敏扭头看他,却见他一脸严肃,停步看前。 果然,前方站着傅桥跟楚歌两人。 夜晚,静静的,只有小河轻轻流淌的声音。 “傅桥?”寒远林先开口,“还是郭公子?” “我就知道,瞒不了你多久。”傅桥说着,左手搭在刀柄上。 云敏看向两人,语气沉沉,“我的确没有信,抱歉,又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第103章:前往居所 “不是很失望。”楚歌瞧着她,“或者说,我相信你说的话了。” 傅桥看着她,又看向寒远林,“你坦白了?” “是。” “你不怕我报上去?”傅桥诧异问。 寒远林道:“那你得先杀了我,不然,你并不姓傅,而是姓郭的事,我相信,那人更有兴趣。” 一声浅淡叹息,傅桥声音变得极度悲凉,“你知道的,就算没有我这个变数,事成后,你我都会死。” “我知道。”他平静回答,“但我也知道,无路可走。” “呵呵呵——”傅桥诡异笑了起来,“郭家满门就该死吗?边关二十万士卒就该死吗?” “不该死。”寒远林沉声说,“但我无法。” 傅桥轻轻哼笑,转而看向云敏,“你不想报父母之仇了吗?” “我还有路走吗?”她听到这话,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 或许,自己是世上最不孝的女儿了。 片刻后,傅桥看向寒远林,“那你应该杀了她的。” “不用了。” “这么说,你们要一起潜逃了?”他好笑问。 “不知道去哪儿,可能就在杭州躲起来吧。”寒远林随口一说,倒像是真话。 傅桥笑了,“既如此,那这句话,就不会是真话。” “随你。”寒远林说的随意,扭头看向云敏,“走吧。” 傅桥看向两人背影,冲他说,“我随时欢迎你回来。” 他们离开了小河,快速往客栈回去。 这一晚,云敏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总觉得热,连站在窗口吹风都没用。 一直等着,一直到天亮。 屋内饭桌上,杜雪瑶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一会儿这样好吃,一会儿那个太甜,总之她的嘴,根本就闲不下来。 “你也要回云南了吗?”云敏食不知味,拿着筷子却没心情吃东西。 “嗯,明早就走,或者……”他犹豫了一下,看向两人,“需要我多留几天,帮你们牵制住楚歌吗?” 寒远林发笑,“如果能这样,那更好。” “可以。”乐裕毫不犹豫答应,停了停,看向云敏,“你们要走了?” “是。”云敏沉沉回答。 凌心月闻言,急忙问,“云敏,你们要去哪儿啊?” 云敏一愣,随之笑了,“还不知道呢,也还没想好。” “哦……”凌心月无精打采吃着东西,乐裕目光沉沉瞧了她一眼,便也不说话。 这一顿早饭,只有杜雪瑶吃的开心,也吃得最多,还评价了哪样东西最好吃,哪样东西最难吃。 两人换了身衣服,往客栈后面走,翻过院墙,站在僻静无人的巷道。 乐裕跟着他们出来,冲寒远林行了一礼,“多谢你的拜月紫花,我此番直接回云南,此后,只怕是再无相见,愿你们二人安好。” 寒远林听到话,顿了顿才笑了声,“小事,也要麻烦你,在此逗留数日,耽搁路程。” “无妨,反正此地回云南也远,耽搁几日,在按月算的路程中,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他说着轻叹,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们现在就走吧,那个凌心月……我还是带她回云南吧。” 看来,乐裕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好吧,那……再见。”她努力让脸上带笑,双方欠身行礼,转身,至此,天涯海角不相见。 短短时日,她已经与太多人永不相见了。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愿你们都安好,平安。 两人转走偏僻巷道,一路上避开所有人。如今的他们,真的是在逃命。 “出城了。”云敏躲在斗笠下的脸庞笑了笑,指向前方高大门口。 “嗯。”他应了声,两人下意识抓着帽檐,往下压了压。 “此去扬州,也算不上多远。”他轻声说着,两人挤在拥挤人流中,已经出了城门去。 “你……”云敏愣了下,还是问,“为什么不站在傅桥那边呢?” 他扭头看来,忽而一笑,“因为,我想跟你走。” 这声音在笑,云敏也跟着笑,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两人走了人烟少的那条小路,他停住脚,云敏也跟着停下。 他将刀别在腰间,抓住云敏双手,在她两条细细手腕,各自套上一个红玉镯子。 “送你。” 云敏一惊,想要缩手回来,可他已经将镯子戴在腕上。 她看向被蓝色衣袖半遮半掩的红色玉镯,忽然想起鲜花。 绿色叶子上,红艳艳的鲜花,交相辉映。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问了句。 “昨天晚上。”他轻笑,放下手,“你戴着吧,还挺好看的。” 云敏是不喜欢首饰的,总感觉戴在身上,有一种束缚。 但现在,也不知怎的,虽然仍不喜欢,但还是没有摘下来。 “你也不怕被傅桥发现。”她低低说了句,就听他说,“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云敏一惊,急忙转身。 就见烈日炎炎下,道路上尘沙滚滚,马蹄声响,已经堵住了去路。 最前面的马背上,傅桥坐在上头,一手抓住马缰,一手放在腰间别着的刀柄上,居高临下看向寒远林,“你该回来了。” “不用了。” 傅桥轻笑,“你应该知道,你可以不用死的。” 言外之意已经很浓了。 他要寒远林站在自己这边,这样,他自然就不用死。 寒远林当然明白,自己可以不用死。他只要站在傅桥那边,非但不用死,而且以后,还会平步青云。 云敏看向沉默的他,静静看着。 “我要跟云敏走了。”他轻轻说。 一时间,路上只有马嘶声。 “那你,就当个死人吧。”傅桥勒住马缰,掉头离去。 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几句话,已经将意说尽。 云敏看他,“我早就说过,你有办法逃脱死亡的。” 他伸手搭在云敏肩膀上,轻轻发笑,“我们一起走,我会永远保护你。” 多动听的话,哪怕,她或许并不需要保护。 这一次,她知道,他真的放弃了所有,不再是落日山时,演给自己看的好戏。 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费心了。 她听到话,满身疲惫都被洗去,突然伸手握住他手,“好。” 简单的字,简单的话,说尽了无尽之意。 “马上要立秋了,这天,也热不了多久。” 夜晚,万籁寂静。 两人走到了要落脚的村子。 村子错落有致坐落,月光下,宁静的很。 “看这样子,这儿真的是好多年没有人来了。”她轻轻叹息,眼前村屋,都快要被蜘蛛网封起来了。 地上到处都是老鼠蟑螂,偶尔还能看到颜色不同的蛇,被惊扰后,快速爬走。 她看到一户人家门口角落,有几件衣服叠着,走过去伸脚轻轻一踢,‘吱吱’声传来。 “好像是老鼠。”她用刀鞘扒开衣服,果真见到里面、躺着一窝刚出生的小老鼠。 浑身粉嫩嫩的,只会‘吱吱’叫。 “看着怪恶心的。”她随意说了句,便又沿着荒芜道路往前走。 “恶心吗?我还见过有人吃老鼠呢,就你刚看到的那种,刚出生的。”他冲着云敏笑了笑,眼中全是不怀好意。 云敏意外又有些想吐,“吃老鼠?额,如果是太饿,饥荒什么的,很能理解啊。” “不是。”他摇头,“是一道菜,名字叫三叫,就是刚刚你看到的那一窝小老鼠,用筷子夹它的时候,它一叫。放到盐里滚得时候,它一叫。放到嘴里咬的时候,它再一叫。” “咳咳。”她低头轻咳,“不要再说了。” 这是真恶心。 如果是太饿,或者饥荒,吃老鼠她完全能理解。 可这个吃法的人,明显不是吃不上饭。 她疾步往前走了一段,见到一间村屋,房子不是太大,相比周围,是要小了一半。 但院子很大,虽然杂草丛生,但院子里二十多株美人蕉,依旧自由生长。 “是美人蕉。”她也没推门就进去了。 毕竟门早就被不见了,门板上还趴着一只老鼠,见到有人来,吓得慌忙逃走。 红色、黄色,只有这两种。 云敏看着,蹲下来,常年练刀的手指上有着老茧,她轻轻抚摸细嫩花瓣,比豆腐还要细嫩。 “就这里。”她笑着看向身边人,他点头答应,“好,你喜欢,就这里。” 云敏很喜欢这里,她看到美人蕉,就仿佛看到了幼年时的家。 “啊啊啊啊啊——” 寂静夜空里,忽然传来婴儿啼哭声。 云敏眉头一皱,看向声音来源,“难道这儿,还有别的人?” 说着话,两人便迈步往外走,没几步,看到一条从山上蜿蜒而下的小溪,两人顺着岸边走了半里路,看到溪水和岸交接处,居然有一只娃娃鱼。 “哈哈,看来村民们听到的哭声,就是这家伙在搞怪了。”云敏发笑,也没靠近。 那娃娃鱼看到有人来,急忙将身子缩进水中。 寒远林笑了笑,“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样胆子大的,听到哭声,还能来看。” 他回身四看,“这座村子,离最近的村子大概有十里远,的确偏僻,再加之十余年前那件事,本来周围村子的人,就会对这里怀有恐惧之心,偶尔又听到婴儿啼哭,再加之山里有回声,以讹传讹,就越传越离谱了。” 第104章:六只大雁 末了,他突然说,“这样也很好。” 云敏看向小溪,顺着往上游看,直到溪水消失在山中,“这小溪是山中流下来的,看来这条娃娃鱼,应该是顺水而下吧。” 这附近村子都十分普通,很像甘霖村。 对这里的村民来说,许多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此七十里远的乡村集市。 这样的地方,是很不错的。 “这里倒是不会有人来,就是太乱了些,我去把屋子收拾出来。” 她往回走,那座栽有美人蕉的院子,让她非常喜欢。 第二天黄昏时分,两人已经将这座院子收拾了干净。 虽然干净,但看着,还是没什么人气。 她非要留下自己打扫屋子和院落,寒远林则去了最近的镇上,买了许多东西回来。 等到立秋那天,屋子已经非常干净,而且,也有了烟火气。 云敏就坐在台阶上,看向面前二十几株美人蕉。 “后面院子也有,对了,上午我去山里时,见到几株兰草,还有一株一米高的栀子花,我都挖回来了。” 寒远林也坐在台阶上,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云敏诧异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去山里的?” 他笑了笑,“在你做饭的时候啊,我去周围转转,熟悉下环境,毕竟以后要住在这儿的。” 说完话,他往一侧一指。 云敏急忙起身过去,就见院子篱笆下,真的有几棵兰草,还有一株满是花骨朵的栀子花。 “好像是大叶栀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院子,找了个最好的地方,拿着锄头将栀子花栽进去。 小心翼翼,生怕弄坏花骨朵。 寒远林走过来,蹲在她身边,两人一起捧着土,轻轻填平。 一阵山风吹来,将栀子的叶子吹得‘哗啦啦’响,莫名为小院带起一股人气。 寒远林看向她手,忽然问,“我送你的镯子呢?” 云敏‘啊’一声,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腕,才笑了说,“我放在房间桌子上了,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而且在忙,又怕磕坏,就放起来了。” “嗯。”他应了声,好像也没生气。 “晚饭你想吃什么?”她站起身来问,看向西边,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寒远林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已经立秋,白天是越来越短,晚上要越来越长了。” 云敏笑了笑,又将兰草拿过来,“是啊,一年又要过去了。” 寒远林低头看她,“兰花喜阴凉,还是栽在篱笆边吧,避免太阳一出来就晒着了。” 她闻言这才想起,又走到篱笆边栽下。 晚饭比较简单,她坚定要自己做,寒远林就被她赶出厨房。 暮色四合,外头传来鸟儿鸣叫,她尝了尝汤,味道正好。 晚饭后她躺在床上,听着外头蝉鸣鸟叫,盖上被子,她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 这样很好,不用每天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杀。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夜深人静时,她想起了那个无法报的仇。 天刚蒙蒙亮时,她起床准备做早饭,先是洗了脸,然后去开门,却见院子外门口,放着六只大雁。 她愣住了。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不会有其他人。 六只大雁都被草藤捆住双翅,放在地上堆着。 大雁前方的地上,还放着一封信。 她好奇弯腰捡起来,拿出里面的信。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读完信,她心里一沉,却又不觉得意外。 “一共六只。”身后传来声音,她回头,看见他正站在院子里,背着双手看着自己。 虽然她读书不算多,但也知道诗经里这一首。 “大雁忠贞,古人便以大雁为礼。”她说了句有头无尾的话。 寒远林走到面前,轻轻点头,“嗯,故而古人下聘,一共六礼,常以大雁作为礼物,代表两人婚姻矢志不渝,我父母已不在,无人下聘,这算是我对你的心意,一共六只,请你收下。” 她知晓,古人娶妻时,有以大雁为聘礼。 不然,诗经里怎会有这一句? 手里还拿着信,她捏的很紧。 她又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会永远保护自己。 秋风在吹。她轻轻低着头,她真的很累很累,这些时间的奔波,太多事情的骤然发生,她那样累。 如今有了归宿,这不是很好吗?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寒远林根本不必死,也不用死,只要他愿意。 如今,他放弃所有,陪着自己,从繁华的京城,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应该成婚,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她抬起头,眉目严肃,但唇角却带着浅浅微笑。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世上多动听的话啊,浅浅吟唱,连秋风都吹动屋外树枝,为他们发出祝福。 “嗯。”他走向前来,握住她手。 人当如鸿雁而有信。 夫妻当如鸿雁,此生相伴,至死不渝。 云敏低下头,眼眶带着湿润。 六只大雁,她已经收下了,两人无长辈做主,便私自定下一生盟约。 她已经很久没有摸自己佩刀了。 有时候在做饭,但这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而更多时间,她跟寒远林在院子里看美人蕉,看开了的栀子花。 又或走到林间,在无路山野中迈步。 屋子不远处有一大片苦竹林,寒远林砍掉两根做成了鱼竿,平时无事的时候,就去小溪上游钓鱼。 而云敏就在屋子里,做着衣服。 她只是会做而已,但离做得好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所以只能慢慢做。 屋子如同幼年时,屋前的院子栽满鲜花。屋后的院子则栽了菜,如同普普通通的夫妻。 这天,她正在客厅里包饺子,这里能闻到非常浓的栀子花香。 反正也没客人,这客厅少了一样用处。 寒远林拿着一本黄历进来,“十月二十四,是非常好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他站在面前笑着看她,“就这天吧。” 她包饺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问,“会不会太急了,现在才九月下旬。” “急吗?”他问了句,又翻了翻,“可接下来也没什么好日子了,我看看,就只有后年,也太久了。” 云敏听完想了想,“那就十月二十四吧,反正我们也没宾客可请,没那么多事,简单。” “也好。”他将黄历随手一放,“我帮你包。” “不用。”她挥手将人赶开,“你又不会,上回你非要帮我包,结果一下锅就散开了,好了好了,你还是去钓鱼吧,放在后院水缸里养着,回头炖鱼汤喝。” “好吧。”他有些无奈。 不过想到上回,锅里一下饺子后就全是馅,他也不再执着了,从门后拿了鱼竿在手,去院子里挖蚯蚓。 两人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云敏想了想,突然冲外头说,“前院蚯蚓都被你挖的差不多了,你去后院挖吧。” 外头应了声,云敏低头继续包饺子。 他烤东西倒是好吃,就是其它方面的厨艺还不如自己。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将饺子都包好,放在板上,洗了手,进了房间,就坐在窗边明亮处,继续做衣服。 男装已经做好,女装也做了一半。 这料子比较一般,在京城的话,许多普通人家婚嫁,所用的衣服,都会比这个料子要好些。 只是而今所在位置,这已经是很好了。 云敏穿了针,手里线一针一针出来,正在收边。 其实也不复杂,毕竟复杂了,她也就不会了。 料子上花纹已经有了,她也用不着刺绣,只是把布料裁剪好,再用针线收边角,也算简单。 天色将暗,她估摸着人要回来了,便放下衣服,瞧着领口那儿,还没想到这儿怎么做,也就丢到床上。自己去了厨房,烧开水,把饺子下锅。 “阿敏,快来。”外头响起他声音,云敏看了眼锅里,还要煮好一会儿,便走出门去,到了前院,见木桶里居然有黄辣丁。 “你这是什么手?运气也太好了,居然钓到这么多。”她弯腰看水桶中,起码有三十条。 “可能是……新人的运气都比较好吧。”他一笑,却让云敏心里想起那日,也是一对新人,却是双双共赴黄泉。 寒远林拍了拍手,见她缥缈目光,阴阳怪气说,“你又在想左渊啊。” 云敏失笑,“什么啊,刚刚你说新人,我想起了左堡主跟陈神医,两人……” “我们不会这样的。”他牵住云敏手,摩擦了一下,拿起一看,上面还有白色面粉,“还在包饺子?这一下午,是有多少人吃。” 云敏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哎呀,锅里饺子。” 第105章:永不后悔 她急忙冲回厨房,正正好煮开,她加了一些冷水进去,等到再开,又加冷水,烧开后,拿过漏勺,盛满白色的盘子。 姜已经切成末,再倒进醋,走到饭厅去,却不见人。 她将盘子蘸酱都放下,扫了眼前院,又往后院去。 三十来条黄辣丁,都已经倒进了水缸中,却不见人。 她心里正奇怪,就见人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握着一株根部满是泥巴的美人蕉,“我钓鱼的时候,在树林里发现的,我去挖回来给你。” 云敏一笑,见他将美人蕉放在篱笆边,“好了,快洗手,饺子已经可以吃了,我说怎么不见你,还以为被妖怪抓回去了。” “妖怪?”他一边洗手,一边笑着问,“是狐妖吗?” 云敏低头浅笑,“是啊,是狐狸精,早晚把你迷了,抓回洞府去吃了。” 他洗了手过来,路过她身边时,手指敲了敲她脑袋,“狐妖不是在这儿吗?” “乱讲。”她嗔笑着,坐在饭桌边。 她咬了一口饺子,看了眼外头,“前院我们已经栽了不少,我想,明年春天,一定会看到百花齐放的。” “哦?”他笑了笑,“你倒是喜欢花。” 说完想起什么,“你喜欢地涌金莲吗?我在林中看到一株。” “这儿居然有地涌金莲?”她倒是意外,“六花之一,既然长在林里,那是它自己的选择,还是不要动了,免得它生气。” 寒远林发笑,“好,都随你。” 停了一停,他又说,“我明日想去镇子上看看,家里要添些东西。” 云敏闻言,片刻失神。 现在,自己也有家了。 “好,我在家里等你。” 她还是尽量减少出门,反正她也并不爱出去。 现在的他们,并非绝对安全,寒远林比自己谨慎,他去会比较好。 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在,她不希望被破坏。 杭州城内。 傅桥坐在书桌边,打开刚接到一信。 楚歌坐在旁边椅子上问,“你为何要放过寒远林?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我不会杀他的。”傅桥不可置疑的语气,让楚歌咽下了要说的话。 “这又是什么信?”她转移了个话题。 傅桥看完信说,“我之前上报的是,云敏手里的确没有信,现在,她要我杀掉云敏。” “呵……”楚歌轻笑,“寒远林跟她一起呢,以我们现在手里的人,无法杀掉两个。” “嗯。”傅桥点头,将信小心翼翼收好,眸中一片冷意,“他们两人,既然已经决定远走,那便不会再出来,既如此,那……云敏武功今非昔比,段兄围剿不幸被杀,两人双双坠落悬崖,死无全尸。” 楚歌暗了暗眸子,她是要杀云敏报仇的,可现在,两人却出现了分歧。 她不想好不容易才找到家人,这么快又分别,也就不再提这件事,反正,时间还有,慢慢来吧。 “你对寒远林倒是很不错。”她似笑非笑问。 傅桥叹气,“他教导我不少,对我也诸多照拂,我也从未想过要杀他。” 楚歌歪着头想了想,“现在呢?我们是继续留在杭州,还是去京城?” 闻言,傅桥片刻,“京城暂时不急,表弟这边还没定呢,没有证据,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也罢。”楚歌无奈应了声,“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等一些时间。” 窗外冷风灌进,楚歌拉紧身上衣服,“十月了,是要开始冷起来了。” 僻静村落里,云敏摘回一篮子的橘子,青黄相交的皮,一股清香飘出。 回来后,她将篮子放在桌上,回了房间,将最后一针完成。 她看向眼前两件新人红衣,脸上带着浅浅微笑。 至此,自己有家,有归宿,很快,就会有丈夫,有孩子。 想起这些,轻轻叹息。若是父母在,会答应自己跟寒远林的婚礼吗? 只是她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亲人长辈,只能自己做主。 他已经买来红烛,花生红枣和酒,虽说简陋了些,但东西该有的都有,云敏看着黄历上,时间已经越来越逼近二十四。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她将两件衣服急忙丢到床上去,随意说,“没锁。” 他走进来,看着面前坐在椅子上的人,只好弯下腰,抿着笑,“不要动。” 然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 云敏吓了一跳,急忙站起,“干什么你?” “量一下肩,再怎么样,也要穿新衣才对。” 她自然知晓,寒远林说的穿新衣是什么意思?脸上有些发烫,便走到床边,将丢进去的两件衣服拿出来,“不用了,我都自己做好了,你看下。” 他有些意外,接过自己那件在手里抚摸,好一会儿才笑了声,“是啊,我都忘了,你会针线。” “这个,已经是我针线的最大本事了。”她轻叹,脸上却又带着笑,“复杂了我也不会,只能做到这样。” “已经很好了。”他笑起来,目光灼灼看她,“很好看,真是个贤惠的妻子。” “啊?”云敏尴尬,胡乱应了声,“哎,你不是去钓鱼嘛,快去啊。” “我钓了一上午,本来打算带着你尺寸去镇上,做件嫁衣,只是你自己都做好了。” 他笑的有些苦涩,云敏总是这样,什么都委曲求全去将就别人,什么都自己做好,不给别人添麻烦。 太多的事,她宁愿自己吃亏,也要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阿敏。”他拿着自己那套衣服,轻轻笑着看她,“谢谢。” 她摇头,“只是件衣服而已,而且我也不太会做,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我都知道,其实,京城真的很繁华。”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是感叹了。 他问,“那你想去京城吗?” 说完,急忙又追问了一句,“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云敏摇头,“定居就算了,偶尔看一下繁华的确是很好,但如果每天都这样,就觉得闹腾了。” “也是。”他应了句,目光静静看她,“如果有一天,你想去京城看看,我陪你。” “我想,是没有那一天了,我不喜欢,我觉得在这里很好,有家,有归宿,这里,比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他静了一会儿,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今晚是个好天气,天上没有乌云,月亮和星星都看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星星,在天上一闪一闪。 两人坐在台阶上,仰头看去,宁静的,如同天上月亮。 “给你。”云敏递了个饼给他,这让寒远林很意外,接过来咬了一口,“怎么想起做月饼?现在都十月了。” 云敏也咬了一口,“今年中秋咱们也没过,再说了,十月也可以吃,去年在云南时,吃了那个云腿月饼,真的是好吃,所以我自己就做了。” “嗯,是好吃。”他发表了评论,背靠在陈旧的柱子上,忽然看向她问,“阿敏,如果你现在后悔,其实还可以的。” “后悔?”她诧异看他,“该后悔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他沉沉叹气,左手将她手握在手中,轻轻摩擦过她指腹和虎口的老茧,半晌,声音如裂开的冰。 “其实,对现在的你来说,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云敏心头一惊,连咀嚼嘴里的月饼都忘了,一股子咸甜在嘴中蔓延,让她直愣愣看向面前人。 “你太累了,太累了,你只是想要个家,想要个归宿,想要一个相夫教子的机会。” 太多时候,云敏都觉得,眼前这个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他的眼睛,仿佛永远能看穿你的心一般。 “我……”她刚一开口,寒远林突然笑了,“所以,你会后悔吗?” “不会。”这次,云敏想也没想就回答,浅笑着看他,“永远不会。” “好。”他轻轻回答,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云敏这时才知道,他心里有一根刺,那是关于自己。 甚至于,她连什么时候,寒远林开始喜欢自己的都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在他欺骗自己去杀庐州王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自己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看他,“你累不累?” “有点。” “嗯,那你靠在我肩膀上睡会。” 他目光带笑,“哪儿有男人靠在女人肩膀上睡的。” “我累,你也累。” 他听完,片刻后,轻轻靠上来。 是啊,他也好累。 他就这样靠着,一瞬间放松下来,只是静静看着天上星月。 “这个月饼好吃。”良久,他已经慢慢吃光了手里的月饼。 云敏轻笑,“好,那我回头再做。” “嗯,你做的东西真的特别好吃。”他笑了起来,“还有那个饺子,嗯,你要是去京城开家店,说不定都能当个小富婆了。” 云敏笑吟吟看着他,连眼睛都在笑,声音难得的轻快,“那我,会是个好妻子吗?” “会。”他苦笑着回答,眼睛明亮。 他抬起手,抚摸着她脸颊。 当他知道,自己喜欢她的时候,自己心里所有的不耐烦都消失的时候,他仍然可以无比冷静的执行任务,骗她去杀庐州王,然后,自己去死。 第106章:寒酸婚礼 云敏也抬手摸着他脸,轻笑着说,“我一直都知道,你只要想活着,就可以活着。” “是。”他笑了笑,“有人想要活下来,那就必须要有人去死,你之前不也说过吗?事成后,我跟傅桥,我们知道了真相的人,都会被杀。” “阿敏。”他声音低沉,“其实,从一开始我的想法就已经定好了,我会死,但你跟傅桥都可以活着。” “但是,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云敏轻声,却带着两分无奈。 “我现在知道了,我会是个好丈夫。”他笑了笑,或许,过往都已经消失,如同山中白雾,永远也抓不住了。 “你起来。”她静静说,“来试一下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我看看需不需要改。” 云敏起身往屋内走,他跟了上去,拿起衣服套在身上,“嗯,很合身。” 她伸手扯了扯,还的确是合身,“这样就好,要是不合身,还要改呢,这下子,倒是合适了。” 十月二十四,诸事皆宜。 天已经很冷了,尤其是山里,更冷。 风吹在身上都是凉的,如同泡在冷水中。 屋内贴着喜字,墙上挂着红布皱成的喜花。 他是高兴的,虽然总觉得差强人意。 “是挺寒酸的。”他摇头说。 云敏只是笑笑,“这有什么的,又不是给别人看,只要自己过得好,什么样都是好的。” 她一向不在意这些浮华的东西。 “哦?”寒远林回头看她,眼中有些意外,“我以为女孩子会比较在意这些,会觉得心不够诚。” 听到这话,云敏忍不住发笑,“那你就别把我当女孩子看吧,只要两个人过得好,婚礼也不过是走个过程。” 语气一顿,忽而变得凄凉,“如果,人生可以有如果,我愿意一辈子待在穷乡僻壤的甘霖村,陪着我父母,我愿意什么都不要,一辈子,都待在甘霖村,陪着他们。” 寒远林听着话,将花生和红枣,分别放在两个盘子里。 “人生总是这样的,如果得到了什么,就会惦记自己没有得到的,正如佛家所说,得不到,已失去,是人生最痛苦的事,因为求而不得。” 云敏走过去帮他,花生和红枣她是知道的,有早生贵子之意。 只是没有桂圆。 但这种事,她也不好意思问,到底还是有些脸皮薄。 就连那日的六只大雁,她也只敢陈述诗经里的话来回应他。 那已经,是她能鼓起的最大勇气了。 “会吗?”她一笑,“好像也是,如果,我一直待在甘霖村,和父母在一起,那或许现在,我会期待,很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哎,是啊,人生就这样,得不到,已失去。” “嗯。”红枣和花生已经摆好了,他转身看她,“所以,放过自己吧,执念这两样,自己就会很痛苦。” 云敏轻笑摇头,“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有时候会感慨而已,是我不好,今天说这种事做什么。” “没有。”他转而安慰她,“我只是随口一说。” 云敏拍了拍手,可能是抓了红枣,手上有些黏糊糊的,“我去做午饭,吃汤圆吧,团团圆圆,好不好?” “好。” 她去厨房洗了手,拿出糯米粉,开始揉了揉,再搓成一个个小小的圆子,放进开了的水中。 已经煮的半熟,她拿过米酒倒了进去,再加了些白糖。 锅里的水不断冒泡,她看着看着忽而发笑。 米酒汤圆,她之前还做给左渊吃过。 以前想起,所有的甜蜜都是伤口上的脓水,而今看开后再想起,不过是人生的一道过往。 “愿你我,都能幸福。” 两人早在左家堡门外,他离家出走那天晚上,就已经抹去了所有的爱与恨,相互祝福对方要过得好。 也许是吧,再深的爱,终究已经过去,只是偶尔想起来,还会感慨那时候的天真。 她拿过碗,舀了两碗起来,把碗都给烫了,在这冬天,捧着暖暖的。 屋内有着喜气,也许是山上原因,这冬天,白雾怎么都散不去,将屋子周围遮挡起来,隐约着一看,仿佛是个妖怪洞府。 她走到客厅去,将碗放在桌上,见他站在正中央的墙壁上贴着喜字,笑了说,“快过来吃汤圆,还有一个下午,其实不急。” “米酒?你不怕醉啊?”他拍了拍手过来坐下,拿着白瓷勺子,却没有吃。 实在是太烫了。 “我会喝酒的。”她笑了,想了想,“对了,好像我们没有喝过酒,所以你不知道?” “也不对啊。”她忽而又道:“在江夏王的船上,喝过葡萄酒的。” 寒远林嗅着淡淡酒香味,“那天你只喝了一杯,出来后就逃走,人都看不到,还以为你喝醉了,摔进河中淹死了。” 云敏知道,这家伙醋劲儿很大,都这么久的事情了,他竟然还记得。 想到此忍不住发笑,“你这人,实在是太小气,什么都要去记得。” 他拿勺子的动作一停,歉意笑了笑,“抱歉。” 她闻言,意外看他,不明白这声抱歉是什么意思。 寒远林平静下来,喝了口汤,甜甜的,“不该提他,感觉我像个孩子。” 云敏没有去问他在京城时的事,只是淡淡笑了,“男人至死是孩子嘛,有什么的。” 他低头吃米酒汤圆,也在心里告知自己,以后不要再提左渊。 已经过去了,还提什么?一次两次也罢了,云敏性格他了解,会忍让人。 但次数多了,恐怕她也烦。 吃过简单的饭后,他看向窗外,突然惊讶说,“你看,出太阳了。” 云敏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外,果然,阳光在前院中洒下阴影,明亮的快要将白雾都给吹走。 “这山上,已经好久没有出过太阳了。”她笑了声,心情也随之欢快起来,“看来,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你以后啊,干脆给人看日子,算黄道吉日好了。” 听到这份调侃,他抿唇发笑,“不错,也是条发财的路,但好日子,还是要挑给咱们用。” 她低头浅笑,这人有时候也的确爱玩闹。 洗了碗,又收拾了屋子,这冬天的晚上来得早,她又烧了水洗头洗澡,然后走回房间,自己给自己梳头。 头发全部挽起来,做妇人打扮。打开桌上的盒子,拿出那对玉镯子戴上,拿起胭脂涂了唇,却拿着眉笔不知如何是好。 她并不会。 半晌后,她强忍住叹气,免得冲出口,干脆不画了。 反正她的眉一向黑浓,也不必画,应该也说得过去。 身后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寒远林走进门来,看着镜子里的她,“怎的没有画眉呢?” 她有些尴尬,失笑说,“我不会。” “啊?”这下子,轮到他意外,低头诧异看她,“你居然不会?”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故作生气,“不会就是不会,我也没办法。” 说着就将眉笔放在桌上。 他伸手拿起来,居然轻轻给她画上。 有些像柳叶眉,但又不是太细。 毕竟她长得,并不是江南女子一般的温柔如水,温婉面庞,若画上细细柳叶眉,反而倒怪了。 他放下手,看向画上的眉,很满意,“这样好,你很适合这样,顺着眉形添浓一些就好。” 云敏双手放在大腿上,笑的意味深长看他,“你还会给女人画眉啊?” 他拿眉笔的手一僵,整个人好像被问住了。 云敏没等他回答,先笑了,“那以后,你每天都帮我画。” “好。”他急忙应下,笑着答应。 她又去新房整理,却看到床上铺满的红枣花生,和桂圆莲子。 天色已经暗下来,她把红盖头给自己盖在头上。虽然人就在面前,显得多此一举,但她还是给自己盖上了。 掩在红色绸布下的脸,似笑似哭。 她的确是出嫁,却想不到,嫁给的是面前人。 就如他所说,对而今的自己的来说,嫁给谁,似乎都一样。 自己太累了,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归宿,想要一个相夫教子的机会。 但,她是清醒的,非常清醒。 若是不愿意,她是不会答应,既然答应,那她就会永远深爱眼前这个男人,会做一个好妻子,不会让他后悔娶自己。 他牵着自己手,沿着熟悉道路走到大厅,眼前一对高大的红烛明亮照耀,窗口风一吹,红烛的火光闪耀。 空气中有着蜡烛的味道,有些刺鼻。 两人冲向门外叩拜,随后转身,向上首空落落的椅子叩拜,最后,夫妻对拜。 她从没想过逃,她想有个归宿。 不久前,左翰和陈梦可怕的婚礼才发生,她虽心有余悸,但这一场婚礼,她仍旧是开心的。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父母坐在椅子上,冲着自己微笑。 …… 江夏王最近的心情似乎都很不错,总是叫来怀庆两人,或是陪着自己说话解闷,或是赠送礼物。 虽然初次相见,他就知道怀庆是太监,但也并不曾多想。 直到,段澄告知自己,郭玉的真名后,他才恍然大悟,将所有的一切都串联在一起。 第107章:闲云野鹤 “小王此生,唯好饮酒赏花,四看风景,除此外,也别无他爱。” 他喝了一口葡萄酒,又说,“葡萄酒虽好,但小王最爱,仍是竹叶青,最是醇和,纵然喝多了,第二天起来,也绝不会头疼。” 郭玉冲他行礼,“常见王爷饮葡萄酒,还以为西域葡萄酒是王爷最爱,原来,还有别好。” “哈。”江夏王一笑,“好说了,慢慢相处,你总会知道的。” 郭玉坐下后,与怀庆对看一眼,眼中却是满意。 他们正需要多了解江夏王,不想,他却自己主动说出来。 又是一年梅花开,下人们抬着一盆盆红梅进来,五瓣梅花开的正好,将屋子都染上了清香。 江夏王心情很是不错,又赠其许多礼物,其中有一些是幼年时拥有,想起过往,感叹不已,难免说起以前旧事。 …… 山上已经开始下雪了。 不过才冬月,纵然下雪,也还不大。 因此,云敏两人也没有打伞,只是静静走在林中。 原本农家栽种庄稼的土里,早已是杂草丛生,哪儿还有什么庄稼。 云敏觉得无趣,终日闲着也是闲着,便拿了些种子撒下去,或许正如寒远林所说,新人总是好运的。 她所撒在种子的地方,都已经长出了菜秧,茄子南瓜冬瓜等等,瓜果蔬菜,也已经长好,只是到底时节不对,并未结果。 云敏还是穿着蓝色衣服,与初见时唯一不同,便是头发挽起来了。 “不冷吗?非不打伞。”他笑笑。 “也不冷,我哪儿有那么娇气,而且我一直住在江南,很难看到雪的,上一次,还是在落日山呢。”她想起过往,只有一声淡笑,淡的,连轻轻的雪风都能吹散。 “现在雪还小,再过些时候,就要下大,那时候才好看呢。”他轻轻说。 两人沿着荒芜小路随意走,看向两边衰草,她突然笑了,“可以在这儿种些南瓜,到时候我做南瓜饼给你吃。” “好。”他眉眼都在笑,往前一指,“那边有很大一片竹林,很快就会有冬笋,又有好吃的。” “嗯。”她连眼睛都在笑,“好。” 慢慢散步,走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说,“屋前梅花都开了,还是之前你从林中移栽回来的,尤其是腊梅,简直是香到不得了,屋内都闻得到。” “你喜欢便好。”他轻轻说着,看向前方,细细的雪花,忽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看向身边的人,“你在想傅桥?” “嗯。”他倒是也没欺骗,“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云敏微微低下头,看向小径上的稀泥,“你倒是不担心江夏王。” “他如果有心的话,完全可以叫我杀掉郭常宁,可他没有,那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起些过往的事,又说,“而且,那人聪颖的很,肯定也明白了什么,否则,那日,他也不会沉默那样久,他自己会做选择,也知道要面临的是什么。” “既然他自己选择了路,那你我担心也没用,何必多想呢?”她面带温婉浅笑,“而且,当初在杭州城外,傅桥既然放过我们,那便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无事,也不必多想。” 说着话,看向路边难得的野花,风不知道从哪儿送来一阵梅花香,她笑了说,“而且,凡尘俗事,在这儿想太多,会让景色不高兴的。” 寒远林笑看着她,“你何时,有了这样风雅的兴致了?” “人一闲下来,总会有些难得的闲情雅致。” “嗯。”他算是承认,牵住她手,倒也不凉,两人迈步前行,绕了一圈,“快要过年了,今年可想过要怎么过?” 云敏冲他浅笑,如梅花般不含一丝杂质,“那你呢?” “我随意,倒也没什么想怎么过的。” “嗯。”云敏轻点了下头,“那正好,我也不喜欢,那我包饺子和汤圆来,我记得你比较喜欢吃饺子一些。” “嗯,一样吃一些,我陪你包。” 淡淡的说话,说些并没有多大意义的话,两人却能不嫌烦的说下去。 或许,只要你喜欢的人在身边,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无聊。 人的心,本就是偏的。 快要中午,两人便牵手往回走。 下午的时候,她收拾屋子,看到自己的东西,一个布包裹起来的。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贝壳。 这是当初在小岛上医治自己时,自己非要去水里玩,说要抓鱼,结果只捡到贝壳。 当然,这些,都是寒远林告诉自己的。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贝壳,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发呆。 过往,那遥远的记忆,似乎与现在的她隔了一层纱,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冷傻了吗?看贝壳都能看傻。” 寒远林走进来,坐到她身边椅子上。 云敏回头瞧他,“想着贝壳放哪儿呢,到底是自己捡的,若是丢了,还怪可惜的。” 他拿起一个贝壳在手中,忽然冲她一笑,“那给我吧,我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云敏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笑了说,“你我之间,送什么礼物。” “你我之间,也可以送礼物啊。”他说着话,双手抓起包贝壳的布,拿着就走了。 云敏一时间闲得无事,看向窗外头白梅花,还有那株才一米多高的红梅,坐了会儿干脆起来,去厨房做些小吃。 她想起当初在庐州时,吃的那个鸭油烧饼,是真的好吃,可惜走了后,就再也没吃过,便自己动手做起来。 或许吧,寒远林说得对,若当初,左翰成全自己和左渊,现在的自己,一定又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哪怕是风雨,也要去品尝下,这风雨有什么不一样。 而自己经历那么多后,反而喜欢上这种洗手作羹汤的感觉。 这日,她正在屋内做鞋子,前院忽然传来寒远林声音,“阿敏,怎么老天天待在屋子里?快出来,我们练刀。” 她听到话发笑,自己也的确很久没有练武了。 放下鞋子,把针收好,屋内却不见自己的佩刀。 干脆走到前院,片片梅花被风吹落,寒远林左手拿着自己的佩刀,直接丢过来。 她一笑,拔刀出鞘,“好吧,来。” 刀光依旧比雪还要冷,映着鲜艳的梅花,如雪地里长出的绿草,终于开出了灿烂的花朵。 “今年立春的早,二十一就立春了。”他一边收刀,一边说,“等到过年的时候,我们就去周围转转,到时候肯定是满山野花,一定很漂亮。” 她目光有着追忆,是啊,自从离开甘霖村后,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满山鲜花了。 虽说,她离开左家堡出远门,但那时候,自己哪儿还有心情欣赏啊。 “好。”她笑吟吟答应,“野花其实也很好看,我还记得小时候,满山都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黄色,红色,紫蓝色,还有紫色,白色,好多好多,简直让人就想,干脆住在这儿好了。”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完美的,它能温暖人的一辈子。 大年三十那天,杭州城简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屋内,楚歌将一颗黑色药丸递给傅桥,“这个,就算是再厉害的御医,也检查不出来。” 傅桥接过果药丸笑了笑,“我自然是相信你,他不能暴毙,不然,会引出太多麻烦,就这样慢慢的病死,会非常好。” 旁边的怀庆笑的幽深,“这样,就更好了,慢慢病死,谁也查不到什么。” 楚歌转过身,看向窗外,目光幽深可怕,“唯一不足,就是无法光明正大为祖父平反。” “人生哪儿有那么多完美啊。”傅桥目光缥缈,不知道现在,他在何处? 不过想来,他总是会安全的,而且,不会再出现了。 “既如此,那你要随我去京城,还是留在杭州?”他目光尖锐看过去。 楚歌眉头一皱,“这么快,就要回京城?而且怀庆他们不回去?” 傅桥轻笑,“段兄已经死了,云敏手里什么都没有,也死了,我自然该回京受死。” “也是,如今,事情了了,她自然不会让你活着,正好,我们也要去京城办事,我陪你吧,好帮你脱身。” 楚歌脑子一转,便将事想清楚。 至于云敏,慢慢来,总会找到她行踪。 时辰尚早,但天已经黑了,山里黑的更早。 云敏正在包饺子和汤圆,再次拒绝了寒远林帮忙。 小年夜那天,说是吃汤圆,结果一下锅,芝麻花生就浮在水面上。 不用说,自然又是寒远林。 无奈,她只好把人赶出去。 寒远林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把自己关在另一个房间,还不让云敏进去。 这小孩子样子,她只是笑笑,也没在意。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饺子和汤圆,她去敲门,寒远林却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你在做什么?” “好了好了,可以了。” 房门打开,他站在门口,送上一个木盒子,“新年礼物。” 第108章:新年礼物 云敏好奇打开,只见无数贝壳,被鱼线串起来。 她伸手拿起来,上面是用竹条弯成的一个圈,用鱼线绑起来。 而竹条圆圈上,共垂下八条线,每条线都穿着贝壳。 她手轻轻一晃,手里贝壳发出清脆悦耳声响。 “哈。”她心情好得不得了,“是贝壳风铃。” “嗯。”他笑着牵住她手,往客厅走去,“传说,风铃会将远方你思念之人的声音,通过风传给你,现在,把她送给你,天涯海角,我都会陪着你。” 云敏惊讶又喜悦,拿着风铃走到大厅,却不舍的放手。 寒远林见她模样,在烛光中,染着淡淡柔和,“就算再喜欢,也不能一直拿在手里啊。” “你送的。”她抬头看向面前人,“我自然喜欢,既然是风铃,那就……” 她走到大门外,将其挂在门口的房梁上。 一阵冷风吹来,贝壳相撞,悦耳声传开,驱赶走人内心所有的烦恼。 “就放在这儿吧,无论在哪儿,都听得到。”她轻轻说着,走进屋关上门,和她坐到饭桌边。 “以后啊,这些还是我来,你是包不好的。” 听到她轻笑的责怪,寒远林抿唇发笑,“那好吧,下回我烤好吃的给你吃。” 云敏将筷子递给他,“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得。” “我不会骗你,不会再骗你。” 云敏闻言一惊,这已是许久后,两人首次面对当初的欺骗。 想起当时的决裂,她心里还是有些发酸,挤出个淡笑,“我又不怪你,别说那些了,明天就过年了,要高兴。” 他吃了口汤圆,芝麻花生还有糖,在嘴里一起散开,花生清香伴着甜。屋外风铃传来响声,他笑了看云敏。 翻过今晚,就是新年。 这是个很寂静的新年,没有鞭炮声,没有贺喜,什么都没有。 但云敏是高兴的。 她坐在窗边,眼眸带着平静,看向前院的花。 今年立春的早,花开的也早。也不知道寒远林跑去哪些地方了,居然挖回一株紫玉兰。 料峭春风中,辛夷已经爬在枝头。虽闻不到香味,但看着却是好心情。如一团紫云。 鞋子已经做好,她手里衣服边角也已经收好。 果然是熟能生巧,虽说现在,她做出来的衣服也不算多精巧,但也算不错了。 针脚细密些,看起来就很好。 拿来剪刀,剪断打好的线头,一件衣服便已做好。 跟他以前穿的旧衣,倒是很像。 现在时辰还有些早,她在窗边椅子上坐着,看着窗台上放着的那一盆金边兰。 坐了会儿,便起身走出去,一盆尺高的茉莉花已经起了花骨朵,她低头嗅了嗅,却还没有闻到香味。 茉莉花跟栀子花很相似,花香都很浓郁,而且飘得远。 她本想将几个花盆搬开,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这样做,而是浇了水,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厨房做饭。 大年初一,她还是按照习俗,做了汤圆,放到锅里煮着。 早上吃了饭后,两人出门去散步了会儿,说是过年要挑个好日子出门,寓意这一年出门,都会很顺利。 两人干脆今天就出门,来个百无禁忌。 煮好汤圆端上桌,却不见人,就在屋内找了找。 原来这家伙不知何时,搬着藤椅到了门口躺着,春风一吹,风铃声传来。 “起来了,大年初一就睡。”她坐在藤椅边缘,伸手推了推他。 寒远林睁开眼就看到面前的人,笑了起来,“那说明这一年,每天都能睡得好。” “你哪天睡得不好了?”云敏说了他一句,“我已经煮好汤圆,快起来吃。” 他坐到饭桌边,看了双方碗,意外说,“一十六个?” “嗯,要顺,六六大顺,这一年都很顺利。”她笑笑,吃完汤圆就进屋,拿来了新做的衣服和鞋子,“你看下,合不合身?” 他接过衣服来,见到鞋子发笑,“不能送鞋子。” 云敏意外看他,“这是什么说法?” “因为送鞋子,会把人给送走的。” “还有这个说法啊。”她拿着鞋子,忽而一笑,“那就卖给你,回头用一条鱼来换。” “哦?你还挺会做生意的?”他笑了起来,并没有生气,“跟自己丈夫算账。” 云敏抿着唇笑,“是你自己说不能送鞋子的,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反正今天大年初一,百无禁忌。” “算了吧。”他好像还是有些忌讳,“回头送你条鱼好了。” 云敏笑笑,收拾了饭桌,和他坐在藤椅上,看向前院的绿草鲜花。 “要去看吗?”他问,“前面大概一里路,全是野花,非常漂亮。” “好,那去看看,别一天到晚闷在屋内。” 两人起身往外走,虽然山中雾蒙蒙,灿烂野花在雾中,反而有着天上仙境之感。 此心安处是吾乡。 朦胧中,传来鸟鸣之声,云敏坐到一块石头上,只觉得宁静安心。 “头发。”他坐在身边说,伸手指了指。 云敏伸手一抓,原来是耳边一缕黑发洒下来。 他抬起双手,拿过簪子重新挽好。 她摸着青丝,现在,反倒喜欢这个妇人发髻。 “你会不会觉得,现在太过平静了?”他轻声问。 云敏笑着摇头,“现在这样很好,每天做饭洗衣,做做衣服鞋袜,闲的时候就在前院看花,或出来走走。” “你喜欢就好。”他轻松说着,他其实很怕云敏受不了这样的寂寞。 “跟你在一起,不用每天面对追杀,我能有什么不喜欢的?”她说着转过身来,捏了捏他肩膀衣服,“刚做的那件是春衣,恐怕得再做一件。” 见她这正经模样,寒远林发笑,“这有什么重要的不成?你现在这样子,是越来越贤妻良母了。” 云敏直接在他肩膀上拍了下,“那不做了,免得出力不讨好。” “是我不好,只是怕你太累而已,天天做,伤了眼睛。”他急忙认错。 云敏抿了下唇,双眉轻皱,似在想什么烦心事。 他伸手轻轻抹平眉峰,“大年初一哦。” “我知道。”云敏笑了出声,“我只是想着,听人说,女人坐月子时,不能做针线,连书也不能看,不然会伤到眼睛,落下病根,所以就先做些。” 说到最后,已经低下头了。 一双玉手被人握在手中,她轻轻靠在他肩膀上,推算着日子,原本每月十六七就会来,但上个月,直到现在,却始终没来月信。 “这是新年,你送我最好的礼物。”他欢喜声音在耳边想起,云敏的头越加低了,脸也越来越红。 那日后,寒远林不准她再碰冷水,总是叫她待在房间里,或者去前院走走,不能出院子。 这让云敏觉得很无奈,好像自己一瞬间,就变成了个易碎的瓷娃娃。 又或者,成了个小孩子,不能离开照管人的视线。 不过笑归笑,她倒是也的确没有乱走,早上也开始起的很晚,明明跟以往一般早睡,可偏偏,每天都要睡上五个时辰才能醒。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原因,她变得极其爱喝鱼汤。寒远林便将养在水缸里的鱼抓来,每天都要炖一条。 “每天吃这么多,感觉我要成胖子了。”她放下空了的碗,有些好笑。 “怀孕的人本来就比较能吃。”寒远林扶着人坐到床上去,看了眼窗外,“要不午睡会?” “嗯,是有些困。”云敏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还算幸运。 以前看到的那些孕妇,一个劲儿的就是吐,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就吐什么。 其实自己胃口还不错。 “这孩子,差不多晚秋时就能出生了,我却这样懒,连他的衣服也还没做。” 寒远林坐在床边,给她掖好被角,“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出生后也小,能知晓什么?我们不告诉他就好了,到时候去外头买就行了,等他长大了,就说是你给他做的。” 云敏侧躺在床上,看向外头的他,一只手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别乱说,小孩子小气,回头生气了可怎么好?” “有这么小气吗?”他坐在床沿边,好奇的当一件正经事问。 云敏哪里知道,也不过是以前看到的那那些怀孕妇人,或听了一耳朵,或偶尔交谈。 “我听人家说的,小孩子在肚子里时,特别小气,如果让他知道,父母不喜欢他,他就要走了。” 一边说,她还一边摸着肚子,轻轻笑了问他,“要是孩子生气了,看你怎么哄。”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他无奈认错,“那你躺着休息会儿。” 他理了理云敏发丝,走出门的时候还把门带上。 虽说才初春,但天气还冷,尤其是山里。 云敏现在,可一丁点也冷不得。 她看着背影消失在门口,抿唇发笑,温柔抚摸着肚子,“你爹跟你闹着玩的,不要生气哦,娘会给你做好衣服的,虽然娘做的衣服不怎么好,但一定很暖和。” “就是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嗯,算了,我就用蓝色吧,男孩女孩都能用,况且我也不会刺绣,简单些吧。” 第109章:平淡夫妻 她不厌其烦的跟孩子说话,躺了会儿,又觉得腰酸,干脆起来,在屋内走了几步,反而舒服了些。 发现这个情况,她无奈一笑,“我还真是闲不得,躺着腰酸背痛,走几步反而轻松了。” 笑了会儿,她便坐到垫了垫子的椅子上去,拿过原本是给自己做衣服的蓝布,又穿了针,先做襁褓。 这东西她倒是见过,但从没有做过,只是看到抱孩子的妇人时,偶尔抱一下,对襁褓也知道些。 她特意将其做的十分暖和,虽说针线算不上多好,但针脚极密,看得出来是真用了心。 门被轻轻推开,她温和抬头,见寒远林手里端着个大碗,上面还放了双筷子,刚走进来,就立即反手将门关上。 “怎么坐在窗口?”他问,说完话,人已经走过来,将大碗放在一边桌上。 云敏笑了笑,扭头看向窗外,一阵凉凉春风吹来,“我喜欢待在这儿,空气好,再说了,我又不是在坐月子,怎么会一点冷都受不了。” 她将手里的线缝完,剪断了线,这才起身走过去。 原来是一晚面,用鱼汤打底,上面放着切成细碎的嫩绿葱花和香菜。 她拿着筷子拌了一下,失笑说,“你的厨艺是见长啊,之前做的不如我,现在都这样好了。” 寒远林半躺在椅子上,抱着双手看她,“烧菜做饭的都是女人,大厨却都是男人,所以说,男人更有天赋。” 云敏先是喝了口鲜香的面汤,看向窗外,眸光中一片缥缈。 “冷傻了吗?居然在发呆?”云敏失笑摇头,“没,就是这天气,我想起了前年,仲春那会儿,在落日山时,我们好像就是在冷风里相遇的。” 他抱着手想了想,抿着唇发笑,片刻才轻叹,“我总算是追赶上了。” 顿了顿,他说,“你从京城离开后,直到她找到我,我从京城出发,骑得汗血宝马,才总算是在落日山追上你。” 云敏想起初见那日,眼睛里都染上三分笑意,“当时,我正面对飞鹰帮劫匪,那时,你是为了跟我靠近,先打个照面熟悉下,才动手的吧?” “嗯。”他十分自然承认下来,“不然那么赶的路,哪儿有时间随意浪费。” 云敏低头吃面,而今想起来,什么都能想通。 见她久久不语,神情有些失落,寒远林心里不安,看向她问,“你在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云敏笑看着他,眸光温暖,看不到一丝怨怼。 “都过去了,就当是一个……不完美的初见吧。” 寒远林笑了笑,双目和煦如初夏阳光,“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起身走过来,坐在身边,微笑看她,“晚上想吃什么?” 云敏放下手里空碗,他手里拿着手帕给她擦嘴,云敏见他这样子发笑,“没什么想吃的,都好。” 说完看向窗外,“明天元宵节了。” “嗯。”寒远林倒了壶茶喝了口,“茶冷了,我去换一壶。” 人已经出了房间,她显得无事,坐到窗口的椅子上,拿起线穿了针,继续做衣服。 很快,寒远林换了一壶刚泡好的茶进来,将茶壶放在桌上,见云敏拿着针线却没动,手里一直比划着蓝布,脸上双眉轻皱,似在想什么很深奥的问题。 “怎了?”他坐到云敏身边椅子上去问。 她抬头一笑,“我没做过婴儿的衣服,又怕做大了,又怕做小了,哎,做你我的还能比对一下,这婴儿的,可怎么是好?” 寒远林听到是这个原因,失声发笑,“这有什么可难的,婴儿长得快,还是做大些好,不然穿不了一个月又得换。” 她点头赞同,也的确是这样,便拿起剪刀裁剪了。 不得不说,做婴儿的衣服就快了很多,主要是收边少了,因而到第二天中午,寒远林叫她吃饭时,已经做好了一件。 “孩子还有很久很久才会来到,你这就赶的,已经做好一件了。”寒远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云敏放下衣服,“反正我天天没事做,做点衣服好了,等孩子来了,免得手忙脚乱。” “嗯。”他点头,“也是,你天天待在屋里,这样,今天元宵节,吃了午饭,我们出去走走,这个气候,山里花开的很好。” 云敏听到话,心里雀跃起来,手扶在椅子上起身,“嗯,初一那天看到好多野花都开了,现在只怕更多。” “你啊。”寒远林牵住她手,两人走到客厅去,他说,“你其实很想出去散步走动,可我又不放心,你不想给我添麻烦,也不愿意跟我说,叫我陪你出去。” 云敏脸上有一瞬间的诧异,随之一笑,“你每天照顾我已经够忙了,而且这屋子里又安静,我又不是非要出去。” 两人在饭厅凳子上坐下,丰盛的午饭,让云敏拿着筷子好笑,“看来,男人是比女人有天赋些,做的也比我好看。” “那你多吃些。”他先是舀了一碗鱼汤过来,“你最近吃的比以前多,也没怎么动,按理来说应该胖的,只是……反而更瘦了些。” 云敏双手捧着、被鱼汤烫温了的碗,低头看了看自己,“有吗?我觉得都差不多,没胖也没瘦。” “有,瘦了。”他似笑非笑目光看过来,“骨头磕人的很。” 云敏脸颊一红,急忙低下头,装作听不懂,又转移话题,“你会做糖醋鲤鱼吗?晚上想吃这个。” “会,只要你想吃。”他浅笑温暖的模样,让云敏忘记了方才的尴尬,“我吃什么你都会?” “不会就学啊,又不是多难的事,你就是吃我都行。” 云敏低下头喝汤,懒得再跟他说话。 没多一会儿,他夹了鱼头放到碗里,这让云敏好奇,“我又不爱啃鱼头。” “吃哪儿补哪儿,都说女儿随父,儿子随母,要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要是个儿子,跟你一样笨,可怎么好?” 云敏见他笑的古怪看自己,想到当初在陈神医处。他也是叫自己吃鸭头,说是补脑,他是够用了。 “哈……”她一声轻笑,抛弃所有的执念,回头再看,原来,一切都是美好的。 “笑什么?傻了吗?”他问。 她笑着摇头,“好,我吃就是了。” 虽然她不爱吃鱼头,不过他都夹给自己了,也不好拒绝。 鱼头不好啃,但她还是吃的干净。 午饭后,两人便走出小屋,往郊野走去。 “不用扶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我走路摔倒啊。”她笑吟吟看向身侧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自己左小臂。 他连眼睛都在笑,“你又不出没摔倒过,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被绊倒。” 云敏闻言,仔细想了想,忽而问,“我离开湖州后,四处流浪,那半年,你一直跟着我?” 她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目光沉重看他。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过往欺骗,最终还是心虚低头,“是,我怕你出事,那半年,除了去找金刀侯以外,大部分时间都跟在你后面。” 他以为云敏要生气,悄悄抬头看她。 云敏抿了抿唇,好一会儿开口,“抱歉,让你费心。” 寒远林眸中布满诧异,好一会儿才说,“我以为你要生气。” 她笑着摇头,“在你看来,我是个非常娇贵的人?不然,怎么会动不动就生气?” 云敏歪着头,浅笑看他,“你是担心我,所以才跟着,我怎么会生气?” 虽然她那半年并没有出事,但得知有人一直守护,当然是感谢,怎么会去生气呢? “你不生气就好。”他脸上紧张的神色消失,放松了下来,“你当时离开的样子,我很担心。” 云敏微微低下头,侧过身,继续往前缓慢散步。 两人并肩而走,他的手一直扶着人,仿佛又想到那半年,云敏心神早不知飞到何处。失魂落魄乱走,不知被石头绊倒多少次?又被草藤绊倒多少次? “其实,看到你被绊倒,我想去扶你,只是那时候,我知道,你根本不愿意见到我。” 听到他愧疚的话,云敏笑了看他,“不要乱想,我……我那时,是怪你的,怎么能这样欺骗人?我那样信任你,哎。” 说到最后,她轻轻叹息,也不知道是在叹息自己太笨,还是叹息命运弄人。 “我知道,那种事,任何人都会生气的,对了,那你后来,为什么折回来找我?” 他目光全是期待看过来,云敏浅笑,“我碰到了慕容前辈,他在开解我。” “嗯,是要多谢他。”寒远林这话说得真心。 云敏走了一段,心里却复杂的很,但她知道,寒远林不会伤害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歪着头,目光澄净问,“为什么要我嫁给你?”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层峦叠翠,山峰被白雾遮挡,隐隐若现如同仙境。 扑面冷风袭来,他低下头,复杂的叹息,“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说,“可能……是在五毒教时,你不惜一切,也要救我吧。” 第110章:芙蓉许愿 话音落下,他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走的。” 但他没想到,就在他生死攸关时,云敏出现在面前,那双眸子里全是担忧。 云敏发笑,“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自己走?你本是被我连累的,始终都是。” 纵然现在知晓全部真相,但就算如今,她也会救他,绝不会丢下他一人,独自逃生。 “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我那时,若是愿意给你吃下完整的拜月紫花,你也不必去云南了。” 他的叹息声那么沉重,云敏安慰他,“是傅桥他们不愿意让你这样做的,一则,这样一来,难免就会暴露在落日山,那个使鞭子的黑衣男人就是你。二则,这样也不能完全施恩与我。” “嗯。”他沉闷闷应了声,“那日,在落日山下的客栈落脚,原本我是想提前一步去摘走紫花的。” 云敏好笑,“第二天我去扑了个空,还非常自责,其实,就算我不落脚在客栈,我去了,也一样带不走。” “是。”他回答的没有丝毫隐瞒。 云敏好笑,正要说话,忽而看到杂草丛生的路边,那有一个坎,上头是农人的种庄稼的土,而斜斜的坎上,居然长着一颗一米多高的小树。 她停下脚步看去,寒远林也停下来,顺着她目光一瞧,树枝上开着粉白色花朵,风一吹,嫩嫩薄薄的花瓣柔弱晃了晃。 颤颤巍巍,我见犹怜。 寒远林浅笑温暖,如破开浓雾的阳光,回头看她,“这颗芙蓉树倒是很爱开花,之前我来这边转,没见开花,倒没注意是芙蓉,你喜欢吗?若是喜欢,把它挖回去种在院子里,你也好看,免得在家里闷。” 云敏摇头,走到芙蓉花树边,伸手摘下一朵芙蓉花在手,折回站在寒远林面前,摊开手掌,笑了说,“你喜欢芙蓉花吗?” 寒远林抱起双手,看着芙蓉笑了说,“我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对花也就是看个心情,开的艳丽罢了。” “嗯,那关于芙蓉花,你知道多少?”云敏问。 他想了想,“倒是听闻,芙蓉花为十二婢,因其一日三变,又朝开暮谢,故居下乘。” 云敏看向他,“我倒是没想这么多,只觉开的好看,不过,芙蓉花的确是朝开暮谢,所以,我们以前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如芙蓉花落下吧。” 说完看向手掌中粉白色娇花,“我不曾怪你,过往种种,身不由己,至此,都如一场大梦。” 寒远林笑了,一片轻松,“真的?毫不在意?” 云敏浅笑,与手中娇嫩芙蓉花一比,她平静安宁,如茶花般清淡。 “就像慕容前辈所说。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岂但我血流。我终不嗔渠,此瓦不自由。” 她浅浅苦笑,“我知道,你身不自由。” 寒远林看着她,释然而笑,伸手拿过芙蓉花,放在唇边,轻轻开口说,“那请芙蓉花神作证,我不会再骗你,无论任何原因,我会永远保护你。” 话音落下,他张开手掌,一阵风将轻飘飘的芙蓉花吹去,如风筝一般,直到再也看不见。 两人仅有的一丝不安,如那芙蓉花,被风吹去,再也不会回来。 云敏轻笑看她,眸中温柔如水,就像所有妻子看向丈夫一般。 寒远林牵住她手,两人并肩慢慢往前走,“那边,有点远,有几十颗桃树,只是才见绿芽,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山上冷,过段时间,我们一起来看?” “好。” 寒远林闻言,好笑咂舌,“什么呢,过两月你要开始显怀了,到时候身子笨重,走这样远的路,恐怕不好。” 云敏失笑,“我身体一向很好,不必将我看的这样尊贵,我不是什么娇小姐,这路也不远,我走走反而还好些。” 他眼中带笑,“你在我心里,就是尊贵,谁让我愿意娶你。” 云敏轻轻抬手,手掌与他手掌相交,十指交握。 “今日元宵节,我准备了礼物,一会儿回去,送给你。”她忽然说。 寒远林诧异看她,“礼物?” “嗯。”云敏笑着点头,“你之前送我一对玉镯子,后来,又送我六只大雁,还有那贝壳风铃,可一想,我还没送过你什么礼物。” 他无奈发笑,握紧她手,“你自己怀着孕,还准备什么礼物?我不用你送。” “我偏要送你。”云敏撒娇说,“你要不喜欢,那就随便丢在哪儿都行。” “乱说。”他眸光里一片无可奈何,“我只是担心你身体,你要真送我礼物,岂能丢了?” 云敏看向前方,停住脚步,“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好。”他知道,云敏如今怀孕,容易疲惫,当然是立即答应。 两人路上又说些事,回到家,她从柜子里拿出个细长盒子出来,递给他,“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寒远林接过来打开,见里面是一副画卷。 他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鸳鸯荷花图?”疑惑的语气飘开。 当初在左家堡,以左翰带头,污蔑云敏偷走的,就是这幅画。 当然,他绝对相信云敏不会这样做,所以才会好奇,这幅画为何会在她手中。 云敏坐在椅子上,站着还有些累。 “这幅画,的确是我爹的,后来,他把家产都交给了左堡主,但那时我年纪小,所以也不知道。后来,楚歌对我用了阎王审案,我才想起,当年,我爹就是将信,藏在了这幅画的轴杆里,我去找左堡主,拿回了这幅画。” 她脸上带着追忆儿时的快乐,“那对玉镯子,我也看得出来,价值不菲,这幅画,是我送你。” 说完,她从针线篓里拿出个香囊,“之前我摘了些花瓣下来,风干后装进去,只是我的针线你也知道,只能做成这样了。” 寒远林看着她递过来的香囊,愣了片刻,忽而问,“你要跟我把账算的这样清吗?” 云敏发笑摇头,“不是算账,而是你给了我许多,这些,是我能给你的。” 寒远林放下画卷,接过香囊来放在鼻下嗅了嗅。 淡淡花香飘出,钻进鼻子,让他眼中带着温暖笑意,“香囊我收下,至于这画,反正你我都已经成婚,就不必分这样清了。” 他将香囊小心翼翼放进怀中,把鸳鸯荷花图卷起来放进盒中,“就放下,算你我两人的。” 云敏唇角噙着笑,温婉点头,“好。” 说完,她低下头,停了一停又说,“你不要多想,我真不是跟你算账,如果是,我当初,也不会收下你的六只大雁,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配得上你,我也配得上你的付出。” 话音未落,她伸手握住他手。 “我没多想。”他反客为主,握住她清瘦的手掌,“我的阿敏很好,非常的好,能娶到你,是我高兴才对。” 云敏歪着头笑笑,看向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肚子,“不知道是个儿子还是个女儿。” “不重要,你生的,都喜欢。” 听到这话,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说的,那我随便跟别的男人生,你也喜欢啊。” 寒远林被她的话逗笑了,“你又不是那种人,我只是说,我们两人的孩子,都喜欢。” 云敏想了想,“那我们生两个好了,让他们有个伴,一个的话,都没人陪他玩。” “好,你说什么我都愿意。” 云敏缓慢抽回手,拿过做好的孩子衣服,“你看,觉得还好吗?” 寒远林接过衣服在手摸了摸,很柔软,也很暖和。 这是他在得知云敏怀孕后,特地出去买回来的。 “我觉得这样已经很好啊,婴儿用,暖和柔软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它,花里胡哨了,鸡肋,除了好看也没什么用处。京中的人会在孩子穿的衣服上做刺绣,我倒是觉得没那个必要,你这个针脚很细密,就已经够了。” 听到他的肯定,云敏拿过衣服,“那好,我照着这个,再做几件。” 寒远林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不是已经做好一件了吗?其它的出去买就好了,你自己现在身体重要,不必要执着做衣服。” 云敏笑笑,“我没什么的,就是有些爱睡觉,走久了觉得累,就坐着打发时间,可也不能一直坐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累着了,真累了我不会做,会去休息,就当找点事混时间,免得闷。” 寒远林犹豫了下,“好,别累着就行。” 春天在两人欢喜中渐渐过去。 等着迎接小生命的时间,既是漫长,又是幸福。 或许是因为山上原因,本就凉快,又加之周围也没什么人吧。 毕竟,离此最近的村子,也有十里远呢。 而这村子又传说闹鬼,那十里外的村民,就算是打猪草捡柴,也都不愿意靠近,生怕被鬼缠上,一命呜呼。 因此,云敏倒也不觉得热,就连热气中,也都带着淡淡花香,这让她心情非常好。 清明节时,她和寒远林拿出香烛纸钱拜祭了双方父母,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接受供奉,会是怎么样一种心情? 第111章:静等出世 顺便,她还给这里原本的村民也烧了不少,权当谢他们的屋子给自己住,避免无片瓦遮头。 秋天的时候,山上便开始有些冷起来。 其实,这个时候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但无奈,这是山上。 晚夏时,便已经非常凉快。 “加件衣服。”寒远林拿着外衣为她穿上。 她正在院子里看花,那小树上,白色的栀子花和茉莉花,都快把细细枝丫给压断。 空气中尽是花香,她面上含笑,任由他给自己将外衣披上。 “这山上是要冷一些,不过都秋天了,恐怕很快,花就会谢了。” 寒远林见她脸上有着落寞,低头看向她大大隆起的肚子,“孩子快要出生了,到时候忙死你,哪儿还有心情看花。” 她被说笑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看花啊,花是天地馈赠给人的礼物,不然,为何一看到花,满心烦恼都消失不见了呢?” 寒远林牵着她手,两人走出院门,走在外头小路上。 地面有些干燥,走着倒是舒服。 “这时节,恐怕快要下雨了,秋风秋雨渐渐凉。” 说起话,他突然一笑,“我们就是去年这个时候来这儿,时间真好过,眨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云敏任由他牵着手,闻言想起过往种种,“是啊,一年了,不过,你怎么好好的感叹起这个来了?” “又大一岁。”他扭头笑着看她。 云敏走得慢,主要现在的她,想走得快也做不到。 肚子已经非常大了,她现在,就是连坐都困难,要么扶着椅子扶手,要么,就只能是寒远林扶着她。 虽然这样痛苦,可她满心欢喜,所有痛苦到她嘴里,都成了甜蜜。 有了丈夫,有了孩子,有了一个家,这是她曾梦寐以求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她有些苦恼。 “怎的想这个?都好啊。”寒远林安慰着她。 云敏想了想说,“我希望这是个儿子,然后,我们再生个女儿,这样,哥哥就能保护妹妹了。” “你真的是。”他说着话就笑了,“若这一胎是个儿子,说不定,他还想着有个姐姐,这样,姐姐就能保护他了呢。” 云敏一想,好像也是这样啊。 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有时候就想着,有个兄弟姐妹多好,也想着,自己若是有个哥哥,那更加好啊。 “算了,想这个也没用,反正也快到时间了。” “按时间来算,应该是九月末或十月初。”他也不是很确定。 云敏一只手被他牵着,一只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我还有些紧张。” 他一副云淡风轻模样,“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没事。” 话是这样说,但她自己也非常的紧张。 可如果,他也表现出紧张,那云敏岂非更加紧张。 所以,他表现出一副不在意模样。 末了,又说,“你都给他做了多少衣服了,我怕他出生后长得快,穿不上。” 云敏想了想,“孩子出生后,也是要换衣服的,多做几件有什么的?你这人,小气得很。” “好,我小气行了吧?你也是的。”他笑着认错,看向前方说,“要多走走吗?” 她点头,“最近你老是叫我躺着,身上酸痛得很,我是闲不下来,还是走走吧,不然不舒服。” “嗯。”他抬手往前一指,“那就是之前,我跟你说的桃花。” 云敏想起发笑,“我们之前还去看过呢,的确是好看,上次去的时候,桃子都结出来了,有拇指头这么大,也不知道现在成熟了没有。” “去看看就知道了。”他牵着人,慢慢往前走了好一段,来到开桃花的地方,桃子还没有完全成熟,发着青。 云敏伸手摘了一个,“我出来时才吃了饭,现在又有些饿,真是眼大胃小。” 她说着话,寒远林已经抢过她手里的桃子,“虽说没什么人来此走动,但还是洗洗吧。” 说完人就走了,手里还拿了几个桃子。 没一会儿,他拿着洗干净的桃子回来,递了一个给她。 云敏拿过来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吃的一脸高兴,“你别说,还真的是好吃。” 说完又咬一口,吃到第二个时,寒远林有些忍不住,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可看着,还没成熟吧? 但云敏吃的高兴,已经在吃第三个了。 他犹豫了一下,咬了一口。 顿时,就像喝了一百斤醋,酸的他眼泪都差点掉出去,急忙就把桃子丢进林中,“我宁可去喝一百斤醋,也不要吃一口这桃子。” 云敏吃的高兴,见他皱眉的样子问,“可是很好吃啊?你是不是在打嘴?” 寒远林拍了拍手,“是我脑子有问题,你是孕妇,吃酸的会好吃,可我是个正常人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是啦,我还爱吃酸笋汤,看来,应该是个儿子吧,不是都说酸儿辣女吗?” 说完话,她嘴里还是有些馋,看着树枝上挂着的半熟桃子,往前走过去摘。 寒远林跟在她身后慢慢走,“以我做了二十年儿子的经验来说,有个儿子未必是好事。” 他帮忙摘了几个下来。 因为这次她一起,所以寒远林走的慢,权当散步。 只是他刚才的那句话,让云敏好奇问,“听你这话,你以前,好像是个不让父母省心的儿子?” “那是当然。”他笑了笑,想起父母,“我小时候特别顽皮,曾经还干过把家里房子给烧了的事,更别提其他,我爹是打也打骂也骂,一点用都没有。” 这让云敏很好奇,在她看来,寒远林一向是个严肃正经的人,眉眼中,始终带着一股冷冽,这样的人,也会有顽皮的童年吗? “你还烧过家啊?” 见她一脸幸灾乐祸表情,寒远林就想起被爹暴打的那次,苦笑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半夜饿了爬起来,想吃我爹烤的东西,就学着他做,只是那时候小,没想仔细,火被夜风吹起来,先是烧了窗子,后来屋子都烧起来了,幸好我爹醒来,不然那晚,我们一家三口就全没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看到小溪,正是那条有娃娃鱼的小溪上游。 “你是真顽皮啊。”她低头看向自己大大肚子,温声说,“那还是生个女儿吧,要是生个儿子,跟你一样顽皮,我恐怕会被气死。” 他抿唇笑着走过去,蹲在溪边洗了桃子给她,“小孩子嘛,都差不多。” 云敏啃了口脆脆桃子,两人开始迈步往回走,他问,“你喜欢吃这个半熟的桃子?” 她点了下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吃起来觉得很好吃。” “嗯,那好,我回头给你摘些回来,别成熟了,你就不爱吃了。” “好。” 两人迈步往回走,仅仅这么一段路走完,云敏便觉得累,尤其是腰,像要断成两截似的。 不过她身上并没有浮肿,也没有想吐,这些让她又笑了,觉得是孩子心疼她呢。 她一路吃着桃子往回走,等吃完的时候,也已经到家了。 “要睡会吗?”他关心问。 云敏想也不想点头,“我不困,就是想躺着。” “好,那就躺着,我去摘些桃子回来。” 他已经提着个竹篮子出门去了。云敏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难受,干脆起来坐到椅子上,背靠椅背,觉得这个坐姿,居然格外舒服。 她拿过小桌上针线篓,这里面有个做了一半的帽子。 闲着也没事,她什么都不用做,干脆就做针线,把孩子的衣服什么的都做完了,又想着孩子出生时天冷,又开始做帽子。 她已经做了两顶,这是第三顶。 寒远林这次去的有些久,云敏倒是不担心。 这附近没别的人,他武功高,人又谨慎,自然不会有事。 只是她到底时不时的,就看向开着的窗户,从这里,可以看到院门口,以及半个前院。 过了好久,按照正常时间来算,起码晚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提着满满一竹篮的桃子回来。 而另一只手,居然抓着一只野鸭子的双翅。 她看到便笑了,起身往外走,站在门口说,“我就说呢,你怎么去那么久,原来是逮鸭子去了。” “去那么久怕什么?你还真怕我被狐妖抓去啊?” 云敏嗔怪看了他一眼,就听他说,“我路过小溪的时候听到声音,就顺着往上游走,看到有野鸭子,就逮了一只回来,做个老鸭汤。” 她脸上带笑,想了想说,“不必这样麻烦,我只是吃的多些,又不是非要吃什么。” “那一会儿做好,我一个人吃,你不准吃。”他笑着说,那样子,一点威胁也没有。 说完,他将野鸭子放在门口地上,提着篮子进屋,放在桌子上。 云敏嗤笑,“你不准我吃,我偏要吃。” 他走过来,背着双手看她,“不是在床上躺着休息吗?” 云敏轻叹,“谁让我闲不住,躺了一会儿,反而不舒服,就起来坐着。” “那好吧,坐着也好,刚走了好长一段路呢。”他轻叹,“真怕你累着。” 第112章:做好准备 “好了,我回屋去。”她走进屋坐在床边,拿过针线帽子。等寒远林做完事进来时,帽子已经做完。 “三顶了,够了。”他接过帽子在手里玩了会儿,又放到自己脑袋上,“感觉很暖和。” 云敏笑了,“那是给孩子的,你戴什么?快拿下来,别回头弄脏了。” 寒远林就不给,反而故作生气看她,“就知道孩子,我戴一下怎么就弄脏了?偏心的女人。” 她‘吃吃’好笑,“这是给孩子的,回头让他知道你戴过,他戴旧帽子,肯定跟你生气。” 寒远林拿下帽子在手里玩了会儿,丢在桌上,“好吧,你偏心都偏成这样了,我还是去炖汤好了,偏心。” 走之前,还故意说了句。 云敏好笑,本想再做会儿针线,但无奈,现在秋季,偏又是灰蒙蒙的不曾出太阳,山上暗的早,屋内光明也不那么明亮。 她干脆也就不做,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墙角桌边。 这上面堆着的,都是她给孩子做的衣服鞋子什么的,现在,又加了三顶帽子。 看向桌上,堆得小山一般高的衣物,她脸上的笑温柔幸福。 就这样,这样就好。 这样的日子非常好。 她收拾了一下孩子的衣物,又走出门站在前院看花。 只可惜花树还矮,她连弯腰下去嗅一下花香都做不到,也只好放弃。 现在,离分娩还有点时间,就已经这样不方便了。想到接近分娩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不过也没关系,自己身体好,不必太担心。 她抚摸着小腹,浅浅笑了。 眼看秋天就要完了,今日,已经是九月最后一天,她躺在床上,看向坐在床沿边的人,“什么动静都没有,原本想着,就在晚秋出生呢。” 她摸着被子下的肚子,有些不安。 一想到要生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虽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 以前,她还在湖州左家堡时,去街上买些东西。 路过一户人家,那里面的女人正在生孩子。她看到女人们端着木盆,里面装着热水。 等再出来时,那热水都变成了血水。 虽然不是她生,但她还是吓了一跳。 寒远林见她皱着眉,一脸不安,心疼说,“不必害怕,没事的。” 她轻叹,“我以前见过女人生孩子,是真的,后来,我问接生婆怎么没叫声,接生婆说啊,女人生孩子时不能叫,不然浪费了力气,我当时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是真有点害怕。” 说着话,她自己都没发觉,手指已经抓紧被子。 寒远林安慰着她,“不要怕,没事的,当初你说怀孕,是按照你每次月信的时间推算,就算是太医,也无法将胎儿时间推的那么精准,至于到时候,别担心,接生婆是准备好了的。” 云敏轻叹,却皱起双眉,“不用了吧,我……” “怎么不用。”他轻声说,“你我又不懂,怎么能不要接生婆。” 她目光带着担忧看他,“我是怕……” 刚开口,寒远林就笑了,“我知道,你担心怕我们暴露,放心吧。” 他起身走过去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个小瓷瓶,重新回来坐在床沿边,“这个叫一时散,到时候给接生婆吃了后,她就会忘记之前一个时辰的事,这药不少,够她忘记好多个时辰的事了。” 云敏发笑,“你怎么还有这种东西?” 寒远林叹息,“以前抓到个采花贼,就是每次事后,给被害人吃下这东西,以至于犯案多起,受害者却没有一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自己被侵犯了都不知道,哎。” 云敏眸中一片鄙夷,语气凌厉,“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就应该抓去千刀万剐才对。” “现在,人死的骨头都能打鼓了。”他叹气一声,看向云敏。 “我手里杂七杂八东西多的是,以前得到的,交上去也没什么用,就自己留下了。” 顿了顿,他伸手将一缕贴着她脸的发丝轻轻别到她而后,“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有我在,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云敏连眼睛都在笑,“对了,你的那件冰蚕丝软甲在吗?我还有点好奇那东西。” “在,等一下。”他将药瓶放在她枕头边,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手里拿着一件银白色背心,泛着淡淡白光。 “就是这件。”他坐在床边,将软甲递给她。 云敏拿过来,很薄很轻,轻轻抚摸,柔滑的很。 忽略掉温度,抚摸的感觉,就像在抚摸一块冰。 “真是好东西,只是这东西,你是怎么有的?”她颇是好奇,双手肘撑在床上,要坐起来。 寒远林急忙拿过枕头,叠在她原本的枕头上,叠了两个,让她半躺着。 “一个朋友送的。”他说着话,目光变得缥缈,“许久没有回去看他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朋友?”云敏好奇,“什么朋友,这样大方,连冰蚕丝软甲也拿出来送人?” “是相国寺的慧空禅师,我与他私交深厚,这件软甲本是他的,只是他说,他已是出家人,用不上这东西了,故而就送给我。” 云敏点着头,“这相国寺我听说过,里面高僧众多,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高人。” 他沉默一会儿才说,“他的来历我不太清楚,但跟他多年交往下来,隐约着也能猜到,他以前是个江湖中人,而且他武功极高,不然,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宝贝?只是他不愿说过往,也不愿说为何会出家在相国寺,我也就没问。” 云敏‘嗯’了声,将软甲叠好交给他,“既然是好朋友送的,那还是收好,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 “好。”他接过软甲在手,见她眉眼中还是有些担忧,不忍见她如此,便说,“之前我们吃桃子的那里,现在应该是成熟了,可要吃?我去摘些来?” 云敏想起那天的桃子,酸甜好吃,便点头,“倒是有些想了。” “那好,我去摘,你好好休息。”他将被子给她盖好,起身就去摘桃子来。 就在云敏满心担忧中,时间已经来到十月十一。 山里是真的开始冷起来,她也不得不多添加衣服。 若是以前,她倒是不会怕这么点冷。 只是如今,身体是没办法了。 吃了晚饭,天已黄昏。她躺在床上,寒远林走进屋叹气,好笑说,“天是真冷了,还要开窗子。” 云敏将看向半个前院的目光收回来,“我本想去前院走走,可身体动一下都困难,干脆就躺着,就这样看看那梅花。” 说完,才明白寒远林为何这样说,抬手拍了拍脑袋,尴尬发笑,“我不冷,被子盖的厚,一点也不冷。” 寒远林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放在被子上,看着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 云敏也担心着,不过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疲惫的不行。 每天就吃饭,其它的什么都不做,可还是累。 之前还能做做针线,现在是什么都做不了,端个碗都手酸。 “哎对了,那柜子里。”她伸手指着衣柜,“我前段时间给你做的衣服,都放在里面了,应该合身吧,我用的都是之前的尺寸,我看你没胖没瘦,应该能穿。” 他有些意外走过去,打开柜门,拿出几套衣服,忍不住发笑,“也就这两个月,你身体是真困难,才只能躺着,之前就知道做。” 她抿着唇,一双美眸笑着看他,好一会儿才说,“我好心给你做衣服,还不高兴,那就别要了,丢出去,让耗子拉去当过冬的棉被。” 寒远林失笑,抱着衣服走过来看她,“你明明知道我不会这样,搞了半天,原来,在骂我是耗子,谁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还是聪明的很。” 说着话,伸手去捏她脸。 云敏将他捏自己脸的手打开,没好气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捏脸做什么?” 他目光变得有些沉,看向她,“我希望你永远都是小孩子,那样,你就能永远都快乐了。” 云敏微微低下头,看着棉被上玉兰花的刺绣。 这是成婚前,添置的家用。 她的目光胡乱看着玉兰,心里知道,寒远林这人精的很,还很擅长揣测人心。 所以,他知道,十四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自己并不快乐,所以,他希望自己快乐。 云敏伸手挽住他的手臂,“我现在有丈夫,很快就要有孩子了,当然快乐,你不用担心我的,你看我这样子,哪里像不快乐?” “那就好。”他起身将衣服又放进柜子,却伸手慢慢摸着上面针线。 “阿敏啊,你真是好妻子。”他关上柜子走过来,坐在床边,握着她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离此四里多路,有好几颗柿子树,这个时候应该是成熟了,你想吃吗?我去摘些来?” 云敏偏过上身看向窗子,外头已将黑尽。 见此,她摇了下头,“都要天黑了,何必跑那么远?再说了,前日下了一场雨,又好久没出太阳,路上滑,别去了。” 第113章:羊水破了 寒远林发笑,“这对我来说很困难吗?” 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这样的情况,就是对自己来说都不困难,何况是他呢? 看来,安逸的环境,的确是让她轻松。 “我这脑子。”她抬手,轻轻拍了下额头,尴尬笑看着他,“真是一孕傻三年,都忘了,那好,你早去早会。” 寒远林点头站起来,“我再去上游看看,若是有野鸭子,再抓一只回来,给你炖汤。” “好。” 人已经出屋子,她半躺在床上,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院门口,直到,自己从这儿看过去,什么也看不到。 她脸上还有着笑意,忍不住想起当初,他说,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嫁给谁都一样。 其实,她一直都想告诉他,不一样。 虽然自己很累,很想要一个归宿,很想要一个相夫教子的机会,但,那个人当然是他。 想起往事,她笑的心里发暖,只觉得口渴,便掀开被子,笨重的起来。 可根本无法弯腰去穿鞋子,只能这样趿着鞋,走到桌边,就站着倒了一杯热水喝。 慢慢走回去,扶着床头柱子小心翼翼坐下,这才躺下去。 刚躺下去,又觉得口渴难耐,好奇自己是怎么了?但也无法,只好再次站起来,走到桌边,左手扶着桌子,右手伸手去提水壶。 忽然。 她感觉身下一股子热流,滚烫如开水。心里顿时慌乱不已,急忙低头,就见自己鞋子和衣摆都已经打湿。 而且,热流还在流出来。 她慌了,但也马上反应过来。 羊水破了。 她踉跄慌乱扑向窗子,双手捏着窗棂,冲外头喊,“寒远林——” 不知怎的,她好像大病初愈一般,没什么力气,声音虚弱。 云敏心中发慌,他刚刚才走,这会儿应该没走多远,若是再走远,可能就真的叫不回来了。 因此,她深深吸了口气,拼力冲外头大喊,“寒远林——” 正走在路上的寒远林停下脚步,恍惚好像听到云敏声音。 就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那声音又传来,而是很急,还很慌。 “阿敏!” 他立马以最快的轻功赶回去,就见云敏趴在窗口,整个人慌乱不已,眼中全是惊慌害怕,“我……我……” 话还没有说完,寒远林已经从窗口翻进来,见她身下,马上就明白了。 “快躺到床上去。”话是这样说,但他却是将人打横抱起,羊水沾在他双手衣袖上,他也毫不在意。 云敏躺在床上,他急忙将被子给她盖好,着急说,“别怕,我马上就找接生婆。” 话音一落,人已经一掠窗不见了人影。 云敏就这样躺在床上,心里慌乱不已,努力想要自己镇定下来,就去想一些事情。 之前,两人闲聊的时候,寒远林跟她说过,离此最近的十里外村子,就有一个接生婆。 一来一回,二十里,也不算远,而且,这一路并不难走,也没有什么危险。 以他的轻功,很快就能回来,一定会很快的。 她剧烈喘气,不敢动弹,怕一会儿生孩子时没力气,不断想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想起那个到五岁时,就戛然而止的童年。 左家堡十四年寄人篱下的心酸,以及与左渊那段青梅竹马。 可一眨眼,她在落日山,看到那个骑在马背上,双手抱刀的人。 “呃……” 轻轻惨叫,她咬紧牙拼命忍耐,身上的剧痛,用想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已经没用了。 她只觉得小腹似有千斤,拼命要坠落,整个小腹痛如腰斩,这时才发现,想要叫出来,都已经做不到了。 轻轻一动,就会牵扯到腹部,可渐渐的,小腹坠痛蔓延全身。 她咬紧牙,感觉身下一片温热,她想,羊水是彻底破了吧。 很快,屋子里一股子血腥味蔓延,充斥着整间屋子,连窗口吹进来、带着腊梅清香的冷风都吹不散。 天色已经暗下,村里人睡得很早,差不多天一黑就睡。 寒远林到来时,接生婆一家已经睡下,整个村子漆黑一片。 他轻而易举就进屋,连门口的狗都不知晓。 进了卧室,掀开蚊帐,一对老夫妻躺在里面。 他立即点了两人睡穴,抓起接生婆背在背上,急忙往回赶。 这一路上,他嫌路绕了,几乎是直线前行。 虽然背上有个人,但似乎毫不影响,他已经跑的够快了。 就算追江洋大盗时,就算被江湖道上高手围攻逃命时,他也从没有跑得像现在这样快过。 冷冷夜风中,他已经出了一身汗,打湿衣服,隐隐瞧见前方村落,唯有一家院子里灯火通明。 他心内大喜,疾步赶过去,背着接生婆站在卧室,只见床上云敏痛的满脸大汗,唇白如纸。 解了接生婆穴道,急忙把人摇醒,慌张不已,“快接生。” 接生婆迷迷糊糊醒来,脑子里一片浆糊。 自己明明在家睡觉,现在这是哪儿? 正想着,面前人杀气腾腾,吓了她一跳,就听他往旁边一指,“钱大娘,请快些,她羊水已经破了。” 他早已将接生婆一家人都摸熟。 钱大娘吓了一跳,这会儿缓过来,急忙走到床边,解开被子一看。 “怎么这样多血?”她话里全是惊讶,还带着三分恐惧。 寒远林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只见粉白色床单,已经被血晕染成红色,云敏腰下,半张床单都已经成了红!就连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也已经沾上血。 接生婆急忙转身看向他,吩咐说,“快去烧热水,快!” 寒远林也吓了一跳,站在床边不敢动。 云敏浑身都在剧痛后变得麻木,又被痛激醒过来,又再次麻木,如此几次,整个人已经声音虚弱,“你快出去,别在这儿……” 她语气近乎哀求,寒远林看着她怔怔点头,“好……好!我去烧热水。” 人已经冲出门,钱大娘急忙扯下她裤子,腿上,已经全是血。 “你是什么时候破羊水的?” 云敏努力去想,“接近天完全黑尽的时候,应该有……三刻钟吧。” 钱大娘右手成拳,狠狠砸在左手掌心内,一跺脚,“那怎么会这么多血?血太多了。” 想了想,大娘说,“不行,你这个太危险,流的血太多,现在必须尽快把孩子生下来。” 说完将她衣服往上推,满是老茧皱纹、又经年日晒到发黑的手,轻轻按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一大盆一大盆的热水端进来,等再端出去时,就成了一盆盆血水。 钱大娘已经急的满头大汗,“嫂子,你用力啊,深呼吸,然后用力往下。” 云敏已经使不出气来,整个人躺在那儿,仿佛是具睁着眼的尸体。 寒远林就在旁边,焦急看向钱大娘,“她好像没力气,那含人参片有用吗?” 钱大娘一惊,“你家有人参?” 太诧异了。 人参那种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自己这一辈子,连看都没有看到过。 “有!” “那就好。”钱大娘喜出望外,“你赶紧拿过来给她含在嘴里,她流血太多了,这会儿已经没力气,再不把孩子生下来,她就……” 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寒远林也没有追问,打开旁边柜子,从里面拿出个铜盒子,里面全是他之前切好的参片。 他急忙拿出两块给云敏含在嘴里。 不多会儿,人参见效,云敏开始有了力气,寒远林就在旁边安慰她,“阿敏,没事的,接生婆已经来了,没事啊。” 钱大娘也安慰她,“嫂子你别多想,你看起来应该是头胎,哎呀,头胎都这样,你别怕,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你现在有了力气,就按照我说的,深深呼吸,别吐出来,憋着气,用力往下坠。” 云敏嘴里咬着参片,按照对方说的呼吸,往下坠,反复了二十几次。 见她快要力竭,寒远林急忙又给她含上一片。 钱大娘仔细查看,高兴笑了,“宫口开了,好好好,嫂子做得对,就这样,吸气,憋住气,用力往下坠。” 云敏死死咬住参片,整个人麻木的,只能听到接生婆的话。 她感觉自己身体在被撑开,可这时,接生婆却‘啊’了声,一双满是血的手扯住寒远林衣袖,把他拉到屋角,小声说,“不行啊,先出来的不是头,是脚!” 寒远林只觉得一个惊雷劈在头上,整个人脑子一片空白。 “胎儿脚先出来?”他轻声,也不知道是自语,还是在问。 钱大娘一脸不安点头,“是难产。” 难产! 这两字就像两把刀,深深扎进他心脏。 他一把狠狠扣住钱大娘手,阴沉沉低声说,“我不要孩子了,救她!” 钱大娘急得双手往下一垂,挣脱开寒远林的手,“这已经不是能救谁了的事,那么大个孩子在她肚子里,现在脚又先出来,我只能尽力,把孩子推回她肚子里,现在就看老天爷了,能不能让孩子头先出来。” 她把已经挽起的袖子再挽高一些,可一番挣扎,又热起来,干脆脱了外面那件走到床边,伸手将胎儿脚推进腹中。 第114章:花神庇佑 几番挣扎,胎儿还是脚先出来。 而这样的折腾,云敏也已经扛不住,任凭寒远林往她嘴里含参片,她面白如纸,眼睛半睁半闭,眸中光芒已经快要散去,如同黄昏。 “阿敏!没事!没事的!马上就要好了!” 云敏眼珠子动了动,好半天,才凝聚出一点力气,抬动眼皮看他,“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他坚定否认,“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别乱想,没事,快,把参片含着。” 云敏想张嘴,可完全没力气。 寒远林已经急了,问满头大汗的钱大娘,“她已经没力气了,能用人参粉冲水给她灌下去吗?” “可以!快给她喝下去!” 寒远林照做,微微抬起她的头,掰开她嘴,强行将冲了人参粉的温水灌进她嘴里。 片刻后,她看起来,隐约着要有些清醒了。 “我……”张了张嘴,刺鼻的血腥味淹没了她。 钱大娘已经是一身血,脸色变得极其古怪,走过来拽着寒远林走到角落,小声说,“没法子了,孩子一直是脚先出来,这已经推进去好几次,可根本没办法。孩子如果出不来,就一直在肚子里,最后,你媳妇也只能……哎,这是一尸两命,你要有个准备啊。” 寒远林整个人倒在墙上,沉沉说,“你尽力吧。” 钱大娘严肃点头,“那行吧,我会尽力,听天由命吧。” 屋内血腥味太重,床上的云敏就那样躺着,如同一尊白玉雕成。 垂下的床单,已经被染成猩红,正一滴一滴,不间断的将血滴在地上,清脆如同雨滴。 他走出房门,站在屋前,看着灰蒙蒙将亮的天空。 片刻后,又垂下头,往前走了几步,看向满院花草,声沉的,仿佛坠入深渊,“云敏一生爱花草,从不踩踏,对你们也诸多照顾,花神啊,请保佑云敏平安活下来吧,我愿,折寿谢恩。” 屋内,云敏躺在床上,已经一身死气。 钱大娘将孩子脚推回腹中,很快,孩子再次出来,钱大娘一惊,大喜喊道:“是头先出来!是头先出来了!” 她急忙用满是血的双手捧着碗,将里面还剩一半的人参粉水递到云敏唇边,“嫂子,是头先出来了,快喝,快喝啊。” 云敏听到那句头先出来,也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居然真就梗起脖子,将半碗人参粉水喝下去。 她只觉身上发冷,温水入喉,自己竟然觉得烫。 钱大娘走到床尾,大喜喊,“头都出来一半了,快用力,就深呼吸,憋住气,对,往下坠。” 云敏能感觉到,有什么卡住了身体,虽然滑出,却硬生生将自己身体撕裂。 “啊!!” 一声尖锐高亢的惨叫声从她嘴里喊出,屋外寒远林听到,急忙冲进屋,钱大娘大喜,见着他一顿数落,“你上哪儿去了?快,热水,还有剪刀,一定要用滚水烫过,孩子头出来了。” “好!”寒远林急忙就去,很快,就将东西都拿来。钱大娘已经接过孩子上半身,把孩子拉下来,高兴的急忙拿过剪刀,剪断了脐带。 寒远林扑在床头,看向床上云敏,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你……” 云敏看着他,静静看着,扯出个浅淡笑容,“我……没事,孩子……” “哦孩子。”他急忙从钱大娘手中接过孩子,放在她身边。 小小的孩子浑身脏兮兮,带着血,还有些什么黏糊糊的在身上。 云敏看着哭声响亮的孩子,想要动手摸,可连抬手都觉得累,但虚弱疲惫的脸上,却有着温柔至极的笑容。 钱大娘拿起衣服擦了把脸,“总算是生下来了,真是老天爷保佑,嫂子,这孩子刚生下来,要洗干净,不然一身脏兮兮,不好。” 云敏是万般不舍的,但又怕真有什么不好,无奈,只好依依不舍‘嗯’了声。 钱大娘已经接过孩子,试了试水温,才拿着柔软毛巾,慢慢给婴儿擦洗,一边高兴说,“是个小子呢,听这哭声,多响亮啊,长大了肯定壮。” 云敏听到,脸上绽开幸福笑容,“身体好,就好。” 她声音虚弱,寒远林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汗。 钱大娘已经用襁褓将孩子包起来,放到云敏身边,她急忙将孩子搂在怀中,母子两人躺在床上。 寒远林拿来干净的棉被给她盖上,就听关窗声,扭头看去,原来是钱大娘在关,回头看向两人,“这窗子万万不能开,现在天冷,你是一丁点风都吹不得,月子四十天,一定要坐好,不能吹风,不能手冷,绝对不能碰冷水,身上一点冷也沾不得。” “吃的东西必须是热乎的,不能有点点冷,对了,吃的东西要少放盐,不能吃辣,喝水要坐下来喝。” “还有,你这几天,多半时间要半躺着,排恶露……” 钱大娘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说完了,寒远林端给她一碗茶,“大娘辛苦了,喝口茶吧。” 端过热茶她都笑了,看了看窗外,“还真是渴了,这折腾了一晚上,都天亮了。” 她一口将茶水喝光,正要问咋回事,为啥自己在家睡得好好的,一觉醒来就在这儿? 可还没开口,头发晕,人彻底晕了过去。 他伸手将钱大娘扶住,就听云敏虚弱说,“先将人送回去吧,现在都天亮了,她家里人肯定在四处找人,别让人心里担心。” 寒远林轻轻笑了声,“你还真是为人担心,那你……好吧,我先去。” 他见云敏疲惫不堪,也就打住话,扛着人走了。 云敏见他一出门就立马将门关上,浅浅笑了。 看着怀中还没睁眼的儿子,小小的,脸上皱巴巴,粉粉嫩嫩,心里爱得不行。侧着身子抱着儿子,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看到坐在屋内椅子上的人。 “你回来了?”她轻声问。也不知道是怕吵醒儿子,还是没有力气。 他走到床边,低声说,“醒了?身体好些没有。” 云敏想了想,浅笑着正要说话,寒远林却开口,“必须如实说,不准顾及谁,也不准要让谁放心。” 这样一来,云敏到嘴的话只好咽下去,说了实话,“其实真没什么,就是觉得没力气,很累很累,然后,身上有些痛。” 她现在都还能感到胯骨的疼痛。 寒远林‘嗯’了声,“隔壁房间我已经整理好铺出来,你去隔壁睡。” 她脑子里转了转,这才想起,自己就是在这张床上生的孩子,现在到处都是血。 “好。”说完话,她撑起手就要起来。 寒远林的手轻轻按在他肩膀上,“别动,我抱你。” 他本想抱人,可儿子就在床边,又怕伸手抱云敏弄到他,这让寒远林有些不安,“我先把儿子抱过去。” “好。”她侧躺着,苍白的脸上带着幸福笑容。 一会儿,他折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床干净被子,将云敏裹起来抱去隔壁床上。 一趟在干净舒爽又暖和的床上,她急忙将儿子抱住,身下垫着极厚的褥子,盖着两床大棉被,暖和舒服的很。 将母子抱进床后,他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个碗,提了个凳子在床头坐下,“喝点。” 这次,因为有了经验,儿子被放在里面,云敏睡在床外头,这会儿起来,倒也没惊醒他。 寒远林拿过枕头垫在她后腰,让她半躺着喝鸡汤。 刚一进嘴,云敏就好奇看他,“是不是忘了放盐?” “放了。”他说,又补了句,“你现在只能吃很少的盐。” 云敏失笑,“是啊,接生婆交代过,我都忘了,真的是,这脑子怎么了。” 她低着头,慢慢喝着。 鸡汤里放了红枣枸杞,还有人参,非常补血。 没多会儿,鸡汤喝完,她笑着看面前人,“感觉喝了跟没喝一样,再来些。” “好。”他笑着接过来,却是将碗放在手边小桌子上,去厨房将瓦罐搬了过来。 云敏脸色非常惨白,没有人色,想到隔壁那一床的血,现在她吃下去东西,就是最好的。 喝完汤后,问她要不要吃里面的鸡肉?可她却摇头,拉着被子躺下去,直说没力气,牙根都是酸的。 云敏这一睡,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是个陌生人,她立马警觉,一睁开眼,就看到寒远林,顿时松了口气。 一个老头子坐在床边凳子上,正在给她把脉,只是脸色很沉,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身后的人,沉声说,“她身体很好,很健康,怎么会难产?” 寒远林声音都是沉的,“脚先出来,接生婆只好把胎儿推进腹中,反反复复折腾了时间。” 大夫点头,“原是这样,难怪,她生孩子太久,脚先出来,折腾了许久,导致流了太多血,如今是气血两亏,我跟你开个方子。” 说着话,大夫站起身,走到桌子边,拿着毛笔写字,完了后递给他,“按这个抓药,每天饭前服用,吃三次,本身她现在又在坐月子,可身体没力气,那就多炖些鸡汤给她喝,放点参片,或红枣枸杞,或吃些阿胶等补血的,平时她若要喝水,就用枸杞泡水给她喝。” 第115章:照顾好你 说完,大夫摇头叹气,“没法子,她气血大亏,哎。” “好,大夫请。” 他将人带出来,没一会儿就进来,坐在床边,笑着看她,“还挺机警的,这就让你醒了。” 云敏看了眼外头,就听他说,“放心吧,我不乱杀人。” 她笑了笑,看望窗子,一片漆黑。只有屋内点着的蜡烛,又看向他,“我是昨晚胎动的?现在是十二晚上?” 寒远林静了会儿才说,“现在是十三凌晨了,你身体太差,要好好休息。” 云敏记得,她是十一将天黑时羊水破了,听到接生婆的话,自己生了一个晚上,天亮后才生出来的。 然后,睡了一觉,寒远林带自己来这个干净房间,喝了鸡汤,又睡了过去,再到现在。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寒远林,“这样折腾,你也要休息,不用急着请大夫。” “你这个样子,我怎睡得下?”他眼中担忧怎么也压制不住。 她想说谢他,可到嘴又说不出口。 寒远林见她不语,以为她很累,便说,“炖了鸡汤,你等一下,我给你盛来。” 很快,他端着瓦罐走进来,打开盖子,顿时,清香的鸡汤在屋内飘开,馋的她胃饿的疼。 他舀了一碗鸡汤端过来,放在床头小桌子上,“还烫着,冷一会儿。” 云敏轻轻‘嗯’了声,疲惫让她不想说话,就听寒远林问,“想吃什么?你现在身体差,能吃就是好。” 她想了想,若是自己说没什么想吃的,恐怕他反而忧心,便说,“鱼。” “好。”他果然笑着答应。 云敏好笑,原来揣摩人心也不难,相处久了,也能了解。 她躺在床上,偏过头看了眼睡在身边的儿子,笑着偏过头看他,“起名字没有?” “都忙成这样,哪儿还有这个时间?”他笑笑,扶起她半躺着,在枕头上又叠了两个枕头,让她半躺半坐,将已经温了的鸡汤端给她。 云敏接过碗,一手拿着勺子缓缓搅拌着,一面看他,“正名可以慢慢想,不如先起个小名?” 他‘嗯’了声,“你想取什么?” 云敏想了想,笑了说,“就叫小柿子好了。” 他听着,笑出声来,“是啊,原本我要去给你摘柿子呢,那好,小名就叫小柿子。” 云敏喝了口鸡汤,盐很淡,甚至都感觉不到咸味。偏生的里面又放了红枣枸杞,吃着反而有一股子甜。 照例,她又将一瓦罐的鸡汤喝光,突然才反应过来,‘啊’了声,“我都喝光了,你呢?” 寒远林失笑,“你傻不傻?还怕我饿着不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 一边说,他一边接过碗放下,“那你要睡会儿吗?” 云敏点头,身上疲惫的,就算喝了这么多鸡汤,也没什么用。 “嗯,我睡会儿。” “好。”他将被子给她盖好,“那你休息,我送大夫回去。” 她当然知道,这个送是什么意思,便说,“小心点,天黑了。” “嗯。” 人已经离开走远,云敏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婴儿哭声传来。 她一惊,急忙侧身往里,各种手忙脚乱又生疏的哄着。 可儿子就是哭,云敏都急了,“小柿子怎么了?不哭不哭,你是怎么了?” 她各种哄,都快要急哭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饿了?” 寒远林回来的时候,小柿子已经乖乖睡过去。 他坐在床边好奇,“这孩子,倒是不哭?” 云敏躺在床上瞥了他一眼,“谁说不哭?刚还哭了,吃饱了就睡。” 寒远林意外,急忙问,“他这么小吃什么?” 问完才发现,自己脑子好像也有点问题,抬手一拍额头,失笑说,“看来,你的一孕傻三年牵连到我了。” 云敏白了他一眼,“好了,都这个时候,快睡。” “嗯,好。”他将儿子抱过来,让云敏睡里面,孩子就睡在中间。他脱了衣服,也躺上去,睡在外面。想了想,“这孩子,名字就叫霖吧。” 云敏歪着头想了想,“霖,久雨不停,这孩子八字缺水吗?” 寒远林似笑非笑看她,“就你知道的多。我跟你都八字土重,怕克着他,就叫这个字好了。” 云敏理了理小柿子襁褓,“段霖,还挺好听的,也好记,嗯,就这个名字。” 她心情大好,可无奈身子跟不上,哄了哄儿子,便打了个哈欠睡过去。 第二天她醒来时,窗子明亮,一股子药味钻进来。 寒远林端着药碗放到桌上,“先把药喝了。” 虽然没人想吃药,但没法,事到如今,也只能吃药。 她接过已经温了的药碗,一口饮下去。 “嗯,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开饭。” 她只能答应,就现在自己这个身体状态,想帮忙都帮不上。 可再多苦楚艰辛,只要看到怀中儿子,就觉得那些都微不足道,权当是小柿子来到这个世上,跟她闹着玩。 这个月子,她坐的格外艰辛,光是在床上就躺了半个月,才总算能下地,在房间内走几步。 寒远林进来时见她,笑了笑,“这样也好。” 有利于排恶露。 云敏轻声,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是不太健康,但到底有了些人色,只是病恹恹的。 他站在面前看人,突然叹气,“你还是以前的样子好看。” 云敏笑看他,也知道这话的意思,“我又不是西子那样的美人,人家西子捧心,病美人是绝色,我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别说你,连我自己都讨厌。” 说完,忍不住叹气,“我原本想着,自己身体好得很,生孩子会很顺畅,可没想到……也会这样。” 见她脸上落寞,寒远林失笑。 “这种事,谁又能想到呢?”他走过来扶着人,“累了吗?还是去床上休息吧。” 云敏摇头,虽然她是觉得有些累。 而且就在屋子里走几步,居然双腿都在打颤抖。 可见这身体,是真的虚弱到什么地步。 幸好,她还有寒远林的精心照顾。 “我想再走走,躺了好久,浑身都不舒服。”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他抬头,停了停说,“想出去走走?” 云敏回头看他,眼里全是希望。 可寒远林只是发笑,“不行!就在屋子里待着,等身体好了再出去。” 他见云敏不说话,脸上有着落寞,无奈说,“我知道,你在屋里关了这么久,肯定是想出去看看的,只是接生婆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现在的身体,万万受不得一丁点风。” 云敏只能叹息,“我知道,就是天天关在屋子里,闷得很,真的很想出去走走,哎,我真的是,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明明知道不能见风。” 她语气发闷,想着能在屋子里走几步也好,可谁曾想,身体差到这样的地步。无奈,只好走到床边坐下。 寒远林也挨着她坐下来,“你是失血过多,气血两亏,这个时候真不能受冷。” 她笑笑,“我知道,哎,真成孩子了。” “哪里。”他握着云敏的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都闷,只能先养着,等出了月子,那时候再出去走走也好。” 她想了想,现在过了半个月,还有大半个月的月子要坐呢。 “我知道,哎,一天天的,你都忙得很,我这儿还要你费心,我挺烦的。”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没,你现在身体不好,再说了,天天关在屋子里,要是我,也得闷。” 听到安慰的话,她想说点什么,奈何却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 “嗯。”他是巴不得,急忙扯起被子让她躺上床去,再将两床厚棉被盖上,“那好,你休息,睡醒了,就有好吃的。” 她脸色还是那样白,就像大病初愈一般,“你一说有好吃的,就说的我嘴都馋了。” “那也要睡觉啊,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多休息。”说完看向小柿子,“还是我抱着出去吧,他就在床上,一会儿难免哭闹,吵得你休息不好。” 云敏见他伸手要来抱儿子,急忙阻止,“不行,外头冷得很,小柿子才刚刚出生,怎么受得了,就让他在床上好了,这床上暖和的很,别抱出去了。” 他无奈叹气,“你啊,真是偏心,我在外头那么冷你怎么不关心一下?就知道小柿子。” “你多大了?”她发笑,“你是大人,小柿子还小呢,刚刚出生,还没满月。” “反正你就是偏心。”他居然有点耍无奈,“好了好了,休息吧。” 云敏点了头,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就在屋子里走几步,居然累成这样了。 她心里苦笑,也不知道这身体,以后还能不能好了。 “哎……” 若是一直都这个病恹恹模样,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样的烦恼中,她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屋内点着蜡烛,她轻轻动了动,把被子盖在小柿子身上,生怕冷着他。 屋子里无人,她猜想寒远林在厨房忙着,有心要去帮忙,可想到自己这个身体,只能罢了。 第116章:新做摇篮 抓过枕头垫在腰后,她半躺着看向窗子,心里在想,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现在都冬月末了,马上,最寒冷的时节就要来到,这屋子里还算暖和,倒也冷不到儿子。 她半躺了会儿,也没见到人,心里有些想他,干脆就起来,穿了衣服,犹豫了下,伸手扶着门框,开门想要走出去看看。 谁料,刚一开门,面前就站着黑了脸的人。 她瞬间心虚,只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偷,正在偷钱,却撞上了回来的屋主人。 “你……啊我……” 云敏张了张嘴,居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寒远林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推门进来,反手将门关上,目光不善看她,“想去哪儿?” 这幅样子让她失笑,“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也只是嘴上说说,真不会出去,我只是见不着你,所以想出去看看。” 她说的,倒也是真话。 低着头,就见他手里拿着摇篮,非常新,显然是才做的。 “你做的?” “不是。”他语气不好,“难道是你做的?” 见他有些生气,云敏失笑,走过去牵住他手,“我说的是真的,真的只是去看看你,不是要出去吹冷风。” 寒远林回头看她,好半晌才无奈叹气,“好了,我不生气,你记得,不准出这间屋子,外头冷得很,千万别出去,你现在的身体,跟以前可不能比。” 刚说完,就见她双眉轻皱,反应过来,挤出个干笑,“不要乱想,你现在已经在吃药,大夫也说了,只是伤了气血,好好养着,三四个月就行了。” 云敏一双担忧的眸子看他,“真的?我很害怕,我会变成个病秧子。” “别乱想。”他握住她双手,倒也不算冰,可就是比常人体温要冷。 哎,大量失血,让她身体变得非常差。 他忍不住又想起生小柿子那天,一床都是血,将白色被褥都染红了,鲜血就顺着垂下床单一滴一滴,将地面滴出一滩血来。 他心里一抽,急忙看向面前人,见他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对了,我给你的枸杞泡水,有喝啊?” “有。”她急忙点头,“你给我的,我都吃了,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 “嗯,那就好。”他将摇篮拿起来,递给云敏看,“瞧,给小柿子做的。” 云敏咬着唇,一脸不愿意,好半晌,才不情不愿说,“小柿子还小,现在天气又冷,难道让他一个人睡摇篮啊,哎呀,还是让他跟我们睡一张床吧,等开春了,天气暖和,再让他去睡摇篮好了。” 寒远林发笑,“等开春了,你又说有蚊虫,怕他被叮咬,还是跟我们一起睡,等夏天了,又怕热着,你要给他打扇子,等秋天了,你……” “哎你这人。”她轻轻推了推面前人,“小柿子确实还小嘛,刚出生。” “我知道。”他努力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可阿敏,就是因为他小,跟我们两个大人一起睡,晚上不小心压住他怎么是好?以前又不是没这种事发生,就是大人带着孩子睡,结果不小心压住了孩子口鼻,害得婴儿窒息死亡。” “啊……”云敏心里一惊,眼中有着慌乱,急忙说,“那你自己去睡好了,我抱着小柿子睡。” 话刚说完,就看到面前人乌漆嘛黑的脸,跟角落烧的炭一个颜色。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劲。 强行挤出个笑,“哎呀,我……” “好了,反正你偏心我又不是不知道。”他把摇篮放下,又拿过极其厚的褥子叠好再放进去,这样子,看着都暖和。 云敏无奈,双手掐了掐,“你生气了?” “我哪儿敢啊。”他已经收拾好摇篮,走过来牵住她手,将人按在床沿边坐着,还拉过毯子盖在她膝盖上。 “你偏心小柿子又不是才开始的,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够偏心了,我习惯了。” 听到他说这话,又看看他脸色,云敏好笑,“难怪人家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你也真是的,跟儿子闹什么?还有,你明明就是生气,还非说没生气。哎,我也不知道怎的,最近是有些口无遮拦,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刚刚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将云敏手握在手中,坐在床沿边逼问。 云敏瞧着他发笑,“你刚刚说的那个婴儿窒息而死的事,吓了我一跳,哎,好了,你要真生气,你就骂我一顿好了。” “有毛病。”他笑了,“你这身体,我正愁着怎么给你养好,骂你?算了吧。” 说完,将盖在她膝盖上的毯子拉上些,将她双手也盖进去,“好了,我说正经的,儿子是真要放到摇篮上去睡。” 云敏想到他刚刚的话,觉得心惊。 现在晚上睡觉时,都是寒远林睡在外面,让自己睡在里面,说是怕自己冷着。 儿子呢,就睡在中间。 这样一来,想想的确是危险。 况且现在天气又冷,自己坐月子,床上被子又厚,要是不小心…… 她心里一颤,说,“那好吧,就放在屋子里。” “这是当然,”他只能努力耐着脾气跟她说话,一面抱起儿子过去,一面说,“我是他爹,不是人贩子,你别说的好像我会故意虐待他一样。” 熟睡中的小柿子被放在厚厚的褥子上,再盖上厚厚的被子,在里面暖和的不行,睡得更香。 云敏急忙走过去看,这儿捏捏,那儿按按,生怕儿子会冷着。 “这摇篮看着,有些小啊,儿子睡在里面,能伸直脚吗?” 见她那担心的神色,寒远林好笑,“他才多大?还伸不开脚?这摇篮不小,只是垫的太多了,看起来小而已。” 云敏又检查了一番,好像是没什么问题,他什么都考虑到了。 这样一来,倒是显得自己多事了。 “哎。”她好笑看着面前人,“你这人,感觉脾气是真不好。” 陈述的语气,说明她早就知道。 寒远林低头轻咳了一声,“有吗?” 云敏怎会不知,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耐着性子的,在压制那不好的脾气。 “我们一起这样久,难道我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他扶着人坐到床边,“你躺下去。” “算了吧,我不走动,就这样坐会儿,总好了吧。”她是真不想躺着,躺的腰都开始发酸了。 寒远林无奈,也只好由着她。 “难道我对你脾气不好过?”他仔细想了想,“我好像没对你发过脾气吧?” 他想得很仔细,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对云敏发火过。 “你不是对我发脾气,你是对别人。”她好笑,想起在左家堡时,他跟左翰的对话,简直是咄咄逼人。 后来在云南,他对凌心月那发脾气的样子,可见这人,脾气是真好不到哪儿去。 寒远林一笑,“没对你发过脾气就好。”他倒是不想改了,将人轻轻抱在怀里,“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她想了想,“好了不少,也轻松多了,现在能在屋子里走走,就是容易累,疲惫,从床上起来时,容易头晕。” “嗯。”他说,“大夫也说过,你这些都是伤了气血的表现,没事,养一段时间就好。” 说着放开人,“你等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他人已经出了屋子,云敏笑了笑,看向一旁桌子。 这是卧室,可自从自己生了小柿子后,身体太差,他每次,都是把饭菜端进房间里来吃的。 今晚照样是炖的鸡汤,人参枸杞红枣,一样不少。 此外,还有一个鸭子汤,“怎么突然炖起鸭子来了?” 她好奇问,毕竟最近都是喝鸡汤,实在是太补了。 “鸭子平肝火,你最近吃的东西大补,万一上火就不好了,所以喝点鸭汤会比较好。” 他是这样说的,让云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纵然已经是夫妻了,但他对自己这样好,而且,家里什么事都是他在忙,她无奈,“我真不是个好妻子,太爱偷懒了。” “乱说。”他笑着舀了一碗汤递到面前,“你看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盘子,里面一个叠一个的,居然是月饼。 “你怎么也做起月饼来了?”她笑着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云腿的。” “嗯。”他拿起一个来吃,“我想着,你现在只能吃些好消化的,可天天大多都是喝汤,盐又淡,恐怕嘴里没味道,而且,之前听你说起,说是云腿月饼好吃,就做了些,你要喜欢,明天再做。” 她刚要开口拒绝,毕竟,近几个月,他都是各种照顾自己,正要开口,寒远林毫不犹豫的声音传来,“不准为谁着想,你现在,只能为自己着想,记住。” 见他那又要生气的脸,云敏无奈,“好,这云腿月饼的确是好吃,那明天再做。” 寒远林脸上带着浅笑,“这样就对了。” 他不喜欢委曲求全的云敏,在他看来,这种性格的人会吃大亏。 第117章:三个寿桃 云敏因为身体极差,虽然每天都吃很多,而且还很营养,但肚子就像有漏洞的大缸,总是要吃。 没多一会儿,就吃掉了五个云腿月饼,又吃了鸡腿和鸭腿,“怪事。” 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寒远林好奇问,“怎的了?什么怪事?” 云敏看向他,抬手指了指桌上,“你看啊,这鸡跟鸭子真是奇怪,长腿也就罢了,偏偏还不长爪子。” “咳……”寒远林有些尴尬,好笑看她,“你也是的,故意捉弄我。” 云敏见他这模样被逗笑了,“谁叫你就喜欢肯爪子。” “反正你又不喜欢吃。”他咬了口月饼,咸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为了照顾云敏,糖倒是也罢了,盐却是放的极少。 不过,这些日子都是跟她一起吃,所以,自己的口味也跟着习惯了淡。 或许是有了月饼吃的原因,云敏这顿饭胃口很不错,还吃了很多肉。 这样,应该是有利于身体恢复吧。 他是这样想的。 四十天的监狱生活总算是完成了,云敏在热水中,洗头洗澡。 总觉得身上又长了一层皮,裹的自己浑身不舒服。 现在总算是能清洗,她突然发现,原来洗头洗澡这么好玩,这么有意思啊。 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寒远林就给她加了一件披风。 “你恐怕还有些怕冷。” 云敏看了眼那厚厚披风笑了,“是有点,我想去前院走走看看,好久没走动了。” “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好了,我陪你去。”他笑着牵住她手,打开门走出去。” 屋外确实冷,而且还在下雪。 这一次,他根本不听云敏的话,坚持要给她打伞。 她也无法,只能答应,不然,寒远林就不准她出门。 真是无奈啊。 在小柿子三个月的时候,她的身体终于恢复到之前的健康。 如今又是春日,百花盛开,她练了会刀,想到之前在落日山,她用刀都打不过寒远林用鞭子,又缠着他教自己。 寒远林倒是没有丝毫保留,并不藏私,将鞭子交给她。 而小柿子,也应了接生婆的话,的确是身体好,十个月时就已经能站着,而且已经能开步。自己撑着墙,已经能满屋子走了。 不得已,她只好将屋内的东西都收敛了,什么剪刀炭火炉,全部收拾好。 实在是小柿子太顽皮了,满心都是好奇,看到什么都要去摸一下。 云敏是真怕他受伤,可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到小柿子满周岁的时候,两人还是按照习俗,给他抓阄。 “小柿子,喜欢哪个啊?”她笑吟吟蹲下来问。 地上铺着摊子,四周摆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将小柿子围在中间。 他就地上爬,一会儿这个摸摸,那个碰碰,却就不拿。 云敏有些着急了,“小柿子,有喜欢的就拿起来啊。” 小柿子犹豫了一会儿,跑过去拿起一个锅铲。 这让云敏很意外,寒远林倒是很机灵,“这孩子,将来有口福。” 云敏发笑,“有口福好啊,能吃是福。” 接着,小柿子又拿起刀,又一只手拿了本书,寒远林道:“嗯,爱读书,武功也很好。” 玩了一会儿,小柿子只拿了这三样东西,其它的就不拿,看着也没什么兴趣。 云敏无奈,只好将孩子抱出来,“这孩子,还好吃呢,跟父母一点都不像。” “谁说的,不是跟你一样好吃嘛。”寒远林在旁边说,“而且他还选了刀吗?还是遗传到了。” 小柿子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自己拿着玩。 平静而又幸福的日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着。 周岁的第二天,云敏在厨房做了许多好吃的,小柿子看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去拿一下,一会儿拿鸡腿,一会儿又跟寒远林抢鸡爪子。 可他哪里抢得到,寒远林拿开手,小柿子就爬到他怀里,跟他折腾了半天也抢不到,都给急哭了。 云敏刚从厨房出来,端了最后一个菜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都给气笑了,一把抢过寒远林啃了一半的鸡爪子递给小柿子。 拿到了想到的鸡爪子,小柿子就自己啃着,一嘴都是口水,云敏看向寒远林,没好气笑了说,“你也是的,跟孩子闹。” 寒远林无奈瞥了眼云敏,“偏心死你算了。” 云敏无语,小柿子啃了两口,觉得没意思,就伸手递给寒远林,云敏瞧着说,“他还给你呢。” “这鸡爪子都是他口水,还怎么吃?”他嘴里抱怨,嫌弃的用筷子夹着丢在桌子上。 见到他们父子这个样子,云敏好笑,“你真的是,那不是你亲生的,是捡回来的。” “亲生的也烦,反正我是真不喜欢孩子。”他这话说得,倒不像是假话。 云敏瞧着他,“真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他说,“小孩子烦得很,什么都要去碰一下,好奇心又重,根本说不通道理,能不烦吗?” “好。”她说,“那一会儿把他抱出去丢了,谁捡到归谁。” 寒远林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要真把小柿子丢了,你还不得跟我拼命,你我又不是没拼过。” 她似笑非笑瞧着他,这话说得,显然是在落日山时。 “还好意思说,就知道骗我,而且还作弊。”她白了一眼,伸筷子夹了个云腿月饼放到小柿子碗里,“快吃这个,可好吃了。” 小柿子满是油的双手拿起月饼,啃了口,觉得没什么味道,就丢了。 云敏无奈,“这孩子,怎么这样挑食。” 她无奈,只好拿过来,将月饼掰开成两半递给他,“皮是没什么味道,试试馅。” 小柿子看着发红的馅,想了想,还是拿起来咬了口。 咸甜的味道很好吃,小柿子喜欢上了,但他不喜欢吃皮,就用门牙小口小口的啃,一直到把皮都给啃丢,这才吃馅。 “这孩子,挑食的很。”寒远林有些嫌弃,但也没办法。 云敏笑着看她,“小孩子嘛,是这样,以后大些了跟他好好说说,也就好了。” 十一月中的时候,天上的雪已经零星来到。 小柿子看着好玩,非要去,不抱他出去就要哭,云敏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抱着孩子说,“我带孩子出去看看吧,这孩子简直了,看来以后是个活泼开朗的,在家里还待不住呢。” “打一顿就好。” 话音刚落,他就被云敏狠狠瞧了眼,无奈,只好耸肩当没看到。 她抱着孩子走出院子,在外头路上走走,一只手抱着他,一只手打伞。 “这个就是下雪,是雪,很冷的。” 小柿子看什么的稀奇,那个东西在飘,他看的兴奋,双手一个劲儿拍,笑的非常开心。 云敏也觉得开心,可又怕他冷着,用抱他那只手打伞,空出一只手来不断给他拉拢衣服。 母子两出去散步了,寒远林搬了藤椅过来就放在门口躺下,手边小桌子上放着的,是他刚泡好的茶。 “真的是,管他干嘛,打一顿不就好了?”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在云敏心中,儿子似乎比他重要很多很多。 一阵雪风吹来,头上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瞧着浅浅发笑,忍不住想起当初在小岛上时,她一个人踩在海水中去摸鱼。 可她那速度那么慢,怎么可能摸得到鱼? 最后只能捡了些贝壳上来。 原本他以为,那些贝壳,她早就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不曾想,她竟然还带着…… 寒远林整个人躺在藤椅上,想起过往,浅浅一笑。 忽而,一个陌生的脚步声传来,他眼中杀气一闪,急忙从藤椅上坐起来。 就见篱笆外,一个人影走过来,停在了开着的院门口。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普通男人。 他肩膀上扛着扁担,两头挑着个竹篓子,从扁担并不弯来看,里面的东西不沉。 虽然是雪天,但那男人因为走太远,居然出了一身汗,放下竹篓子和扁担,抹了把脸上汗水,冲他喊,“可是寒远林老板?” 寒远林‘嗯’了声承认。 既然对方已经找来了,那自己不承认,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不过他能肯定,这男人并不会武功,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那就好。”男人笑了,从竹篓里拿出三个寿桃,都是用面粉做出来的,不然这天气时节,哪儿会有桃子。 “小人是个货郎,有一位姓金的老爷,给了小人三十两银子,叫小人给你送来,说是你生日,他特意买了三个寿桃送你,说是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寒远林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寿桃,只觉得重如泰山。 好半晌,他叹了口气,“好,我收下了,你走吧。” “哎。”货郎高兴不已,就这么简单,就能赚三十辆银子,怎么能不高兴? 他的扁担再次挑起两个竹篓子,人已经走了。 虽说路是远了点,但银子是真不少。 寒远林拿着寿桃,眼中的轻松欢快,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就这样静静坐着,如同一个雪人。 第118章:回乡扫墓 云敏抱着小柿子往回走,远远的,他就听到小柿子那吵闹声音。 如今听来,竟是那样美好。 “啊啊啊啊啊……” 小柿子发出些声音,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云敏浅笑温柔的声音传来,“慢慢说,娘不急的。” 她走回院子,听到声音,抬头看向那贝壳风铃。 这贝壳是她捡回来的,但做成风铃的,却是寒远林。 她面上带着温柔幸福的笑意,抱着儿子走进院门。 屋门口,是寒远林最喜欢的藤椅。 他一向这样,喜欢把藤椅搬到门口来躺着,然后喝茶。 “人呢?” 她随意说了句,这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哦,在屋子里,想着晚上吃什么。”他随口说了句。 云敏走进屋,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这孩子真的是,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在外头那么冷,也不怕,什么都要去摸一下,看到石头要去摸,看到树要去摸,什么都要动手,真的是。” “孩子嘛,顽皮好动些也很正常。”他走过来,牵着儿子小小的手。 云敏看向他笑了说,“真的是,平常你说他几句,我帮忙搭腔,你还转头说我偏心,现在,我就随意说两句,你倒是来教训我了。” “以前我教训他,你便劝,现在你教训他,总的有个人帮劝啊,不然这孩子多可怜。” “你啊。”她笑笑,起身将孩子放到他怀中,“我去做饭,你陪儿子。” “好。”他犹豫了下答应,见云敏挽起袖子走进厨房,便抱着儿子在怀中,磨了墨,拿起毛笔,又拿过白纸,想了想,低头看向怀中冲自己笑的儿子。 “不要怕,我会永远保护你们母子的。” 他低头,亲了亲儿子额头,墨水在白纸上写下什么。 云敏做好饭,在外头喊,“快来吃饭了,今晚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他急忙放下笔,拉开柜子,将纸都放进去,这才抱着儿子走出去,“是吗?都有些什么菜?” 这一顿晚饭,跟以往一样,小柿子每样都要抓一下,搞到最后,每个菜都成了他的洗手水。 寒远林轻笑,“这孩子,实在是应该打一顿才好。” 云敏瞪着他,“你敢!” 他无奈,“我哪儿敢啊,我要是敢打他,恐怕你就要杀我了。” “那倒是不会。”云敏吃了口菜,“也打你一顿,给儿子报仇。” 他无奈发笑,干脆低头吃东西,偶尔哄一哄儿子。 “这孩子,真是欠打。”他率先放下筷子,抱起儿子往外走,“看他这样子,在屋子里待着反而不舒服,我带他去前院走走。” “好啊,记得给他理衣服,这孩子太好动了,别冷着了。” “知道了。” 前院里,传来寒远林轻松的声音。 云敏吃了饭,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擦了手出来,却没见到父子两人,就走到前院去。 “怎么都得外头……”她话说了一半,一张脸跟看到小偷似的看向那几株美人蕉。 “寒远林!谁让你踩我美人蕉的!!” 她急忙冲出来,一脸心疼,蹲在被踩的美人蕉旁边,伸手扶了扶。 叶子都被踩断,看来是活不成了。 寒远林见她气势汹汹站起来,一双眼跟要活吃了自己似的,无奈道:“怎么就肯定是我?你可别冤枉好人。” “谁冤枉你了?”她哼了声,“这儿就我们三人,不是我踩的,难道是儿子踩的?不是我,也不是儿子,那你说是谁?” “哎呀。”寒远林心虚笑着看她,“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这小子,非要去抓树枝,那树枝尖的很,我又怕他手被划伤,急忙躲开,也没细看脚下,不曾想就踩到了。” 云敏哼了声,也没法子,“算了,还有好几株呢,哎,你也真的是,难怪说男人都不着边。” 他发笑,看着那几株被自己故意踩坏的美人蕉,轻轻叹气,“岳父最喜欢美人蕉,要是被他知道,恐怕是饶不了我。” 云敏听到他的话,眸中的记忆变得缥缈。 或是欢乐,或是悲伤。 “没事,我爹脾气好得很,才不像你一样,动不动就给人脸子看,他才不会生气。” 寒远林嗤笑,“是,全家都是好人,就我一个是坏人,哎……这马上要过年了,我多买点香烛纸钱回来,给岳父岳母烧些,就当是扫墓了。” 云敏被他的话逗笑了,“乱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要去坟地拜祭才叫扫墓好不好?这儿算什么扫墓啊。” 最后,她沉沉叹息。 寒远林想了想,“那你想去给岳父母扫墓吗?” 她张了张嘴,没有回答,可见,心里是想的。 “那我们去一趟吧。”他说,“也的确,我跟你都成亲这样久,孩子都有了,还没去给岳父母扫过墓呢。” 云敏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担忧,“还是不要了吧?” “这有什么的。”他笑了,“你在担心怕被认出来啊?”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儿子,手里正拿着云腿月饼在啃,将皮都啃下吐出来,弄得寒远林衣服上全是月饼皮。 “你不用担心,在外人看来,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至于傅桥,当初他放过我,就不会再要我命,我们乔装一下,假扮成走亲戚的普通人。” 云敏被他说的心动。 也是,在太后看来,自己跟丈夫,都已经死了,而能造成威胁的傅桥,又放过了我们,心里开始痒痒。 “可我们去了,那孩子呢?带着小柿子去的话,这一路上又冷,我怕冷着他。” 听到这担忧的话,寒远林嗤笑,“你还担心?这小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你看他这样子,像是怕冷吗?” 云敏被他说笑了,“也是,这孩子,我带他出去走,那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要上手摸,我把针线篓里的剪刀针都拿开了,就怕他摸到伤了手,哎,这孩子。” 她无奈的接过孩子抱在怀中。 小柿子也不管,继续把月饼的皮啃下来,再吐掉,也不管吐在哪儿。 云敏抱着孩子想了想,见寒远林漫不经心地走到腊梅边,拉下枝丫,嗅了嗅上面几朵梅花。 这腊梅不高,才两米,所以寒远林轻易就能抓住枝丫,上面一串串的黄色梅花,布满了细细树枝。 “远林。”她抱着孩子走过去,“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这儿离甘霖村,也有些远。” “不远。”他回头看她,“以前再远的路我们两人都走过,哪儿远了?明明就是你在担心小柿子。” 云敏笑着瞪眼看他,“这是孩子,我能不担心吗?你多大了,比我还大几岁,天天就知道跟儿子闹腾,等孩子大了,我就一五一十都告诉他,看小柿子跟你闹不闹?” “那就别告诉他。”寒远林一笑,走过来逗儿子玩,顺势将小柿子抱了过来哄他,“这孩子,活泼的很,以后啊,恐怕是有的操心了。” 云敏笑笑,伸手温柔的给儿子扯了扯弄乱的衣服,笑得无比甜蜜,“孩子嘛,哪里一定要千篇一律,活泼就让他活泼好了。” “嗯。”他应了声,笑着看向云敏,“你是个好母亲。” 听到这夸奖,云敏笑容深深,“自己孩子,哪儿有不爱的道理。” 一阵风吹来,将门口的贝壳风铃吹响,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云敏笑笑,回头看父子两人,“好了,外头冷得很,还是进去吧,别冷着了。” 寒远林一面迈步往里走,一面笑了看她,“你怎么从不担心我冷不冷?就知道偏心,明明就是担心小柿子。” “你这人,爱跟儿子较劲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她只是笑。 晚上,云敏抱着孩子放在摇篮里,温柔哄他入睡。 起身看了看,寒远林还没进屋,她好奇了,这人一向都进屋的早,今天在忙什么? 她走出去看了看,只有隔壁原本他住的房间还亮着灯,便走到门口,轻声问,“在忙吗?” “哦,在看书。”屋内,寒远林拿着笔,面前的一沓白纸,写满了字,“你先睡吧,我一会儿来。” “好。”她不去打扰,自己回了房间,闲着也什么事做,干脆就坐在摇篮边的凳子上,下巴轻轻搭在边沿,静静看儿子。 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寒远林轻轻的推门声在屋内响起,伴随着关门声,“是不是傻?看小柿子睡觉都能看入神?” 云敏起身过来,给他脱了外衣,“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只要看着他,心里就很高兴,哎,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她走过去坐在凳子上,解下发髻,理了理头发,抬头看他问,“不过小柿子也是真的能闹腾,我觉得再生一个,还是缓两年,等小柿子长大些了再说,不然现在,我们两人恐怕是真的精力不够呢。” 他走到身后来抱着人,轻声说,“不用了,上次你生小柿子时,是真把我吓惨了,还是算了,就他一个吧,以后打他的时候,能够省一分力。” 第119章:到达扬州 云敏转身直直看他,“你敢!” 他一笑,“等你不在的时候再打。” “那也不行,怎么能打小柿子?”她起身走到床沿边坐下,“只要孩子没有做错事,又不像你,把家里房子都给烧了,打什么打?” 寒远林无奈发笑,“你倒是拿这个来刺我?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他也坐到床沿边去,看了眼窗外,漫不经心说,“离腊月倒也还有些时候,那时候才冷呢。” 云敏正在理头发的手一僵,顿了顿,扭头看他,“那……我们明天走吧?” 他想了想,从桌上拿过黄历来翻了翻,“算了吧,明天二十九,后天吧,初一。” 说起这个,云敏一笑,“是啊,我去落日山,就是二十九呢,什么逢七不出门,逢八不归家,逢九出门绝不还家,我现在不好好的?” 寒远林笑了笑,“那你回到左家堡了吗?” 她失落一笑,想起往事,“是啊,还真的,就再也没有还家了。” 话锋一转,她看向面前人笑了,“不过现在,我有自己的家啊,那个也不重要。” “还是后天吧,初一,好出门,没什么忌讳。”他一边说,随手把书放在桌上。 云敏看向他问,“那你呢?是几时从京城动身的?” 他想了想,一面脱了鞋子躺上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放在胸口上敲着手指头,“十九。” 云敏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不是一样,结果,现在也回不去京城的家了。” “时高压太岁,有什么的。”他随口一说,“反正我父母都去世了,京城也没什么好待的。” 她看向他,眸中有着失落,想起自己父母,心情低落,屋内一时间,安静的只有屋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哎,那你京城家在哪儿?”她随口一问,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人也躺下,枕在他手臂上。 两人说些闲话,不知不觉便也睡了过去。 因为寒远林忌讳第二天是二十九,不肯出门,只好选择在初一,就说,当是回娘家。 故而第二天,一整天,云敏心情都活跃的很,仔细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尤其是小柿子,厚衣服带了不少,生怕他冷着冻着。 “你要不要这么偏心啊?”寒远林抱着小柿子走进来,可孩子现在已经能走路,根本不喜欢被抱着。 现在是上午,他饱饱睡了一觉,精神正好,挣扎了几下,寒远林只好把他放下来,又去把门关上,让他在屋内自己玩。 云敏正在叠一件小柿子的衣服,听到话,转身来看向他笑了,“你我倒是不怎么怕,可小柿子还这么小,容易冷着,真是的。” “好了好了,你是指望不上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用。”她拒绝,“这种事我来就好,我又不是多傻,这么点事还要你来。” “我比你仔细些。”他笑着说,云敏正要拒绝,就听屋内‘咣当’一声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小柿子趴在桌子边缘,将桌子摇的一晃一晃的。 原本放在桌上的茶杯,就这样摔在地上,来了个粉身碎骨。 “你这孩子啊。”她急忙过去,把小柿子抱起来,故作生气看他,“你有没有受伤?” 一边说,一边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身后正在收拾的寒远林说,“还是我来,你陪孩子吧,那孩子真是顽皮的很,我是没那么多耐心。” 云敏无奈,“好吧,那我带孩子出去玩。” “嗯,好。”他头也不回,仔细收拾东西。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两人便起了个大早。 寒远林非要去做饭,云敏也跟他抢,最后,干脆两人一起在厨房。 “做汤圆吧,团团圆圆,多好。”她笑着添了根柴进去。 寒远林一笑,“今天倒是不想吃,煮面条吃吧,长长久久。” 说完,自己就开始揉面,云敏也没有跟他争执,都随他去。 吃完饭,两人略一收拾家里,便出门下山去。 往常这个时候,小柿子还在睡觉,因此现在,云敏便给他穿了极厚的衣服,外头再用一件自己怀孕时给他做的斗篷包裹起来,抱着孩子走。 两人轻功好,脚程也快,到了镇子上时,天才刚刚开始亮起来。 “天这么冷,但镇子上还是挺热闹的。”云敏看了看周围拥挤的人群。 两人做了个易容,免得被认出来的。 虽说这儿只是个小地方,但也不排除会有江湖上的人,而左家堡一战,云敏已经彻底扬名,很容易被认出来。 至于寒远林嘛,他其实也挺害怕的。 “你都抱了这样久,手酸吗?” “不会。”她看向身边人,笑的眼睛里幸福都快要溢出来了。 抱小柿子,怎么会累? “阿敏,你说,这次去给岳父母扫墓,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她听到这番忐忑不安的话,好奇看他,“怎么会?我父母人特别好,怎么会不喜欢你。哎,人家说,女人才会胡思乱想,依我看,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寒远林抿唇发笑,便不再说话,只是往前走。 在镇子上时,雇了一辆马车,两人便说去扬州。 毕竟从这里回甘霖村,从四通八达的扬州去,是最好的路。 第二天上午时,两人便到了扬州,走在热闹非凡的街道上,云敏一直小心翼翼抱着小柿子,生怕他被人群撞到。 这小心翼翼模样,寒远林见着忍不住发笑,“你这样子,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你抱得是传国玉玺呢。” 云敏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是我儿子,就是拿传国玉玺来,我也不会换。” “哈。”他笑笑,左右四看,人的确很多,“要过年了,很多人家都开始准备年货,街道上人自然多些,对了,前面有家客栈,我们先住一会儿。” 顿了顿,又说,“我们倒是无妨,只是小柿子恐怕受不住这样的颠婆。 她抿着唇,看向怀中四处张望的儿子,简直是精神奕奕,一双眼睛咕噜噜转,看什么都稀奇,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云敏一笑,见儿子盯着小摊子上一个风车目不转睛,她便走过去,站在摊子前。 这风车有红色、紫色、绿色,非常艳丽,的确容易吸引小孩子。 云敏便买下一个风车,递给小柿子。 小柿子一拿到风车,顿时就笑了,这儿摸摸,那儿碰碰,高兴的不得了。 走进客栈,云敏嫌大厅一直有人进出,容易进风,生怕小柿子在风口吃东西,便要求进房间去。 “啊啊啊……” 小柿子拿着风车就笑,看的目不转睛,一会儿仔细盯着看,那样子,跟寒远林严肃时一样,一会儿又高兴的原地转圈圈。 云敏坐在椅子上笑,看向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寒远林,眉眼中,却有一丝忧愁,“小柿子都一岁多了,怎么的,还不会说话?” 寒远林正端着一杯热茶喝,淡淡说,“我听人说,小孩子开口,是因为听到别人在说,他就跟着学,我们一直住在村子里,除了我们两人,就没有别人,他跟谁学?” 话音刚落,小柿子拿着风车,突然扑过来,双手抱着他膝盖,仰着头,甜甜笑了,“爹爹。” 寒远林一惊,脸上似喜似悲,好久,他才小心翼翼把小柿子抱起来,轻轻摸着他脸,难得不欺负他,柔声说,“再喊一声。” “爹爹。”小柿子又开口了,寒远林惊喜无比,眼中似有湿润,将自己脸颊贴着儿子脸颊,“小柿子乖,真乖。” 云敏见他们父子难得这样和平相处,便站起来,“那你陪着孩子,我去叫饭菜上来。” 她一出门,马上就把门关上,生怕外头的冷风吹到小柿子。 人走了,寒远林浅笑温柔的看向儿子,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乖,段霖最乖了,以后,你要好好保护母亲,要听她的话,知道吗?” 小柿子听不懂这些,一个劲儿笑,寒远林低着头,将额头贴着他额头。 “段霖,你要永远陪着阿敏,不要惹她生气,知道吗?” 云敏折返上楼来,就听到楼下小二问好声,“这位老爷,打尖儿还是住店?” “这大上午呢,住啥店啊,吃个饭就走。” “那客官快坐,小的给你上壶热茶。” 刚爬上楼梯站在走廊上的云敏一惊,急忙转身往下看,就见慕容孤云已经随意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她急忙下楼走过去,“慕容前辈。” “哦,女娃娃,是你啊。”他捋着胡须,笑嘻嘻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片刻后说,“这易容的,差点没认出来,你成亲了啊?” “是啊。”云敏自然应下,“前辈也在扬州?怎的不见楼前辈?” “他啊,最近正跟老头我赌气呢。”说着话,他大手一挥,“不过也没关系,老头我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跟他计较,对了,女娃娃,你快坐啊,站着干啥。” 云敏一脸尊敬的浅笑,“前辈,我和我丈夫,还有孩子,就在楼上歇一歇,前辈如果不怕孩子吵闹,不如上楼坐坐,上头到底比这儿暖和些。” 第120章:去买帽子 “哦……”他一脸意外,“你都有孩子了?” 说完就站起身,“那好那好,是儿子还是女儿?我已经好多年没带孩子了,现在先熟练下,以后好帮我徒弟带。” 一边说,他人一边就上楼去了。 云敏也知道,这位前辈向来不拘小节,急忙说请。 一进门,寒远林扭头看云敏,却见到慕容孤云,急忙起身问好,“见过前辈。” “哎呀,居然是你啊,哎呀呀不意外,早就看出你两有夫妻相了。” 说完指了指孩子,“就是你两的儿子吧?” 说完,已经将孩子抱了过来。寒远林说,“是啊,小名叫小柿子。” “哎呀,说的我都想吃柿饼了,哎,这孩子看着身体好。” 云敏笑着点头,“是呢,就是身体好,顽皮的很,一天到晚,精神好的很。” “精神好才好嘛。”慕容孤云刚说完,寒远林看向云敏,“哎对了,我瞧这屋子也有些冷,还是给他把帽子戴上,别回头冷着,头疼才愁。” 说完就去翻行礼,“糟了,忘了收拾帽子。” 云敏一听,嗔怪说,“我都说了,我来收拾,你非要抢。” 他一笑,“这有什么的,出去买就行了,不就是个帽子嘛,那你在客栈呆着,我出去看看。” 走到门口,他双手碰到门,突然停住,回头看向云敏,“也不知道有没有一岁多点的孩子戴的,毕竟这种东西,家里人都会准备。” 说完一笑,“不过也没关系,要是没有,就叫老板帮忙做一个也就是了,人家针线娴熟,肯定比你快。” 说完,拉开门就走了。 关上门,他并没有立马就走,看向面前的门,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屋内云敏无奈,“这人真是粗心大意。” 正抱着小柿子坐在椅子上哄的慕容孤云笑了,“哎呀这有什么的,男人都这个德行。” “巧了,我也是粗心大意。” “要不说,你们是一对呢。” 原本要走的慕容孤云,干脆就在客栈住下,看着小柿子,简直是高兴的不行。 “我琢磨着,过不了多久,我也可以去云南,帮我徒弟带孩子了,哎呀呀这小孩子啊,简直可爱到不行。” 云敏听到话,好奇看他,“前辈这话何意?是杜雪瑶吗?她……” “你还不知道呢。”慕容孤云发笑,“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缠上乐裕了,这不,乐裕没法子,被她缠的万般无奈,只好从了她,答应娶她。” “这……”云敏一惊,满脸喜色,这可真是又惊又喜。 “这可真是大喜事啊,一路上她就一个劲儿跟乐裕闹腾,我看乐裕也没发脾气,想不到,两人竟然……” 一想到两位朋友如今成为眷属,心里简直高兴不已,一个劲儿在屋内来回走,“这可真是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人间美眷。” “哎呀呀,还人间美眷呢。”慕容孤云一脸笑,“那两人成婚,是乐裕那孩子吃大亏了,哎呀呀,我那徒弟什么德行,没人比我更清楚,顽劣不堪,可怜了乐裕,简直就是我恩人啊。” 云敏笑了,“前辈这话要是让杜雪瑶听到,肯定跟你生气,哪儿有这样说的自己徒弟的,雪瑶武功高,人聪明,而且又那么善良正义,这完全就是好事。” 一边说,她心里欢喜不已,随之,脸上有着愁容,便看向他,“那前辈,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你去吧,我看这孩子简直讨人喜欢的不行。” 云敏出了客栈,便在附近找找,想要买一份贺礼,托人带去,恭贺两人新婚大喜。 一路上,她与乐裕也颇有交情,如今,他娶了杜雪瑶,自己如何能不高兴? 虽然杜雪瑶是有些顽皮,但活泼可爱,各方面都是门当户对,简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不对。 她走进一家玉器店,小二急忙上来笑着问,“这位夫人买点什么?随便看看,小店种类齐全着呢。” 云敏扫了眼屋内柜台,“我朋友要成亲,我买来送他们。” “那真是大喜事,夫人这边请。” 小二将人请到柜台边,从底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推到云敏面前,“夫人请看,这是一对鸿雁,正所谓鸿雁忠贞,两人婚姻天长地久,一世夫唱妇随,夫妇和乐。” 云敏将礼物拿起来,这是两块玉佩,各自一只鸿雁,夫妻两人佩戴,那最好。 “好,那就这一对。” 手里提着礼盒,她兴高彩烈往回走,进了客栈房间,她扫了眼屋里,见慕容孤云正跟小柿子两人玩,便笑了问,“慕容前辈,寒远林还没回来吗?” “没呢。” “有什么事耽搁了吧?”她也没多想,走过去将礼盒递给他,“前辈,这份贺礼,请你去云南时,帮忙赠送给二人,请带我祝福他们,一生夫妻和睦,日日恩爱,白头到老。” 慕容孤云看了眼礼物,好奇问,“你不去?” “我……”她略一犹豫,挤出个笑来,“晚辈一身麻烦,若是前去,非但不是祝贺,反而会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晚辈就不去了,请前辈成全。” 老头捋了捋胡须,接下礼物,“好,我去的时候带过去,你的话,我也会转达到。” “多谢前辈。”云敏道了谢,便自己坐在椅子上,直到小二送来饭菜,都吃过饭了,还不见寒远林。 “这人只是去买个帽子,用得了这么久吗?”她有些疑惑自语。 慕容孤云笑了,“说不定是他长得太好看,被老板娘看上,留下来当相公了。” 云敏知道这前辈一向不正经,便只是笑笑,“那还是算了吧,有妻有子,去给别人当什么相公。” 又坐了会儿,时已下午,但还不见人回来,她疑惑不解,便站起身来,“前辈,晚辈出去找找,他……” 话未说完,外头传来敲门声,随之,是一个女子声音,“云敏,你出来一下。” 对方声音比较沉,听得她眉头一皱。 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 而且声音有些熟悉,明显在哪儿听过? 她走过去打开门,骤然一惊。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凌心月! “你……你没回云南?” “我为什么一定要回云南?”她反问,片刻后一笑,“如果,你想知道关于寒远林的事,就跟我来。” 说完话,她转身就走。云敏心里好奇,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这儿很安静,而且这个时候,要退房的已经走了,要住店的还没来,所以,真的是安静。 “我还以为,你回云南了。”云敏淡淡说着,就听凌心月开口,“你赶紧回去吧,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谁?”她好奇问。 凌心月一笑,古怪看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以往的可爱娇憨,“当然是你丈夫,寒远林,或者说,段澄。” “你的话,我听不懂。”她神色有些冷,凌心月笑了笑,“看来,你是不信我。” 云敏有些不耐,“你的话莫名其妙,叫我怎么听得懂?” 良久,凌心月长长舒出口气,眸中带着悲凉,“我一直都守在你们所居村子百里外的小镇上,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那些人已经来了。” 云敏心里一沉,目光诡异看她,“为什么?” 这问话范围太光了,凌心月静静看她,突然一笑,“因为我喜欢他啊。” “什么?”云敏一惊,眼中一片诧异。 凌心月反而笑了,“我不可以喜欢他吗?”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突然,她脸色一沉,“你知道我们落脚的地方?” 凌心月暗了暗眼眸,“我只知道大概的范围,具体的,我不知道,不过今早,有一批人路过小镇,你也知道那个小镇,太普通了,不应该出现那样的人,所以我猜测,你们出事了,加之,你们又这么巧离开,我便跟着来,结果,他不见了。” 云敏心里一慌,目光尖锐看向凌心月,突然推门进屋,惊慌看向慕容孤云,语气急促,“前辈,我有点急事要离开一会儿,请你帮忙照看一下小柿子,多谢。” 话未说完,她抓起桌上佩刀就要走,却不想,脚绊倒行李。 之前,寒远林打开过行李找帽子,所以现在,云敏一绊倒,行李就全撒了过来。 只有面上几件小柿子的衣服,底下,居然全是装订好的书,还有一封信。 她心中一沉,抓起几本书胡乱翻了翻。 都是他的武功,全部写下来。 她的心,慌了,也空了,急忙扯开厚厚的、写了好几张的信。 ‘爱妻阿敏,见信如晤: 你我曾定下一生盟约,只是而今,我要先行一步。 我曾对你许下诺言,此生再不骗你,可这一次,我又骗你了,你一定要恨我,一定。 记得,要恨我,永远恨我,千万不要原谅我。 那日,你带小柿子出门去外散步,金刀侯遣人来,送给我三颗寿桃,我知道,是叫我逃,且只有三天时间。 第121章:爱妻阿敏 所以,我故意踩坏代表了你思念父母的美人蕉,目的,就是骗你回甘霖村去,远离这个地方。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们躲避不了多久,我曾想过,我们以三年为限,每隔三年,我们就要搬家一次,但,还未到三年,他们便找来了。 收到三颗寿桃时,我久久沉默,看向头上的贝壳风铃,无声叹息。 在那并不算长的时间里,我将我们自落日山路上初次相见,再到这一刻,我都回忆了一遍。 你千万不要认为,我没有投靠傅桥,而是选择与你成婚,是我一时昏了头。万万不是,我很清醒,一开始,我就非常清醒。 无论是在落日山的故意靠近,取得信任,还是真相揭破后所言,甚至于,送你六只大雁,我都是清醒的。 阿敏,我深深爱着你。 但我却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开始,那就从五毒教那次事,你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我开始吧,那一刻,我有了成家的想法。 寒远林,这是一个处心积虑想出来的名字,是为了衬托阴谋。不曾想,却也映照了我此后人生。 接到任务的那一刻,我心里鄙夷与恶心一同涌上,但我不得不接下。 因为这件事,只能由我去。 我在江湖中名声极好,只能由我去,你才会信任我。 看向四周虎视眈眈的番邦,我接下了任务。 但当我接触到你后,我好笑,你这样一个胸无城府之人,我却不惜以半生名誉赔上,实在是杀鸡用牛刀。 久久得不到信,我开始变得烦躁,因为你,我就连死,也要一生污名。 可不知不觉中,我的不耐消失,我喜欢上和你一起的日子。 情之一字误人深。 它如绵绵细雨,慢慢沁入心脏,让我无法拒绝。 我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不忍。 我不想你死,哪怕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太后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编了个谎言欺骗你,看到你无比相信的眼神后,我却不敢面对。 你是如此信任我,我却费心编造谎言欺骗你,但,这是在我能力范围内,能为你做到的极限。 可楚歌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我本希望你杀了那个本就无恶不作的庐州王后,诈死隐退,可楚歌却让你想起了一切。 那一刻,我心脏中的血似乎都被抽干了,云敏,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我爱你。 我愿意陪你闯过刀山火海,我愿意为你背叛我所拥有的一切,我愿意和你归隐田园。 那个寒酸至极的婚礼,是我对你无数愧疚中的微小,可你却是笑笑,毫不在意,亲手为我做了件喜服。 那是我此生穿过,最好的衣服。 阿敏,我愿意为你做许多事,包括,死。 我们两人一起逃,是不会成功的,因为,我们要面临的,将是无休止的追杀。 所以我留下,我会杀光前来的所有人,那样,就无法有人上报,太后得到消息的时间就会缓慢,趁此时间差距,你带孩子离开,买舟出海,去高丽或东瀛,不要留在中原,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已将钱放在行李底部,若是不够,可回京城,我在书房设有机关,底下有密室,里面放有十万两银子。 若回京城,那就必须要快,赶在太后反应过来之前,然后,出关去落日山,或去高丽,或往西,去碎叶城。 若你在京城有困难,前去相国寺后山二十里远,那有一片竹林,林中有一茅草屋,是我好友慧空禅师修行之地。 而今京城中,我能相信的,唯剩他。你以我的冰蚕丝软甲为信物,可去找他。 爱妻,不要给我报仇,万万不可去刺杀太后,你根本不知宫中有多少高手,勿说你一人,纵然你我二人联手,尚未得见太后,便已身亡。 阿敏,好好的活着,我不想太早在黄泉看见你。 若有来生,我愿成为左渊,与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夫段澄留爱妻云敏。’ 看完信,云敏只觉一颗心,被人生生挖了出来,痛得她连呼吸都颤抖不已。 她将信塞到怀中,握紧刀,急忙赶回他们的家。 这一路,风冷冽狂吹,却让她心都是冷的,比在落日山,更心冷。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们?为什么? 你已经害得我家破人亡,小小年纪失去父母,为什么现在,还要夺走我的丈夫? 她一路狂奔,不敢有丝毫停留,这是她此生,跑得最快的一次。 这一路,并不难走,她却觉得太长太长,每一次呼吸,她都看向前方,为何,还看不到家? 可寒远林本就比她先走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现在,自己追赶回去,不会晚! 寒远林,等我,你一定要等我,你我既然已是结发夫妻,就应该患难扶持。 为何,你要支开我?为何,你要独自面对那恐怖的危险? 对方有多残忍,我五岁那年就已经领教了。 她恨! 疯狂的恨! 一颗心,早已没有平静,只有无边无际的痛恨! 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孤女时的忍耐,也没有婚后的温柔贤惠,而今的她,锐利的,就像一把即将出鞘,若不饮血绝不会回的刀! 仇恨在她心中升起,她好不容易才得到幸福,她不能失去!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能再失去,她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啊。 雾蒙蒙的天空下,她身影快如一道幽灵,急急狂奔。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寒远林,你等我,等我啊! 终于,她看到村子。 这个村子离家很近很近了,只有十里路! 她慌忙往前赶,极快往前赶,突然,远处一声惊爆,震耳欲聋,震得大地颤抖。 远远的,只见前方火光冲天,在乌云盖顶之下,那样的灿烂绚丽,如同无数人的鲜血。 “寒远林!” 她急忙奔去,朝自己的家奔去。 这一幕,让她想起五岁那年,火光冲天,烧毁了她的家! 只是,那一次是夜晚,火光明亮到令人恐惧。 现在,是白天,乌云盖顶。 她疾步奔回家,就见他们一家三口的家,已经被炸的只剩废墟。 废墟之上,大火吞噬一切,空气中,有着浓浓火药味。 又是那一批人。 这么多年了,他们身上所穿的衣服,还是那么令人痛恨! 一地尸体。 只有少数是完整的,或一刀封喉,或一刀刺穿心脏。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而更多的,是残肢断臂,鲜血肉沫,粘附在四周,或树木上,或花草上,或石头上。看得人胃里翻腾想吐。这些,是被火药炸死的。 她每往前走一步,遍地鲜血就弄脏她鞋子一分。 剩下的人,只有二十余个,大多数都已带着伤。 寒远林半跪在院子门口,刀尖插入地面。 他的背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就像一头猛兽,随时要冲出来,将他一口吃下去。 “你回来了,这样,很好。” 对方一人开口,他们浑身黑色衣服,带着面巾,除了一双倒映着火光的眼睛外,什么都看不到。 寒远林也终于抬起头,他被溅了一脸血,早已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他前胸衣服破碎,灰白色衣服已被鲜血染成红色。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轻轻扶着他,一手为他理了理乱了的鬓角。 “谁让你回来的。”他沙哑着声音生气质问,却是气力不继。 剩下的人中,领头人一挥手,“如今云敏已经回来了,杀!” 杀意浓浓,几乎要覆盖住冲天大火。 云敏反手将他背起来,一手拔刀,一手搂着他,“这一次,我与你,共进退。” 对面人已经冲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她突然想起,那日姬灿带着大量夜行门人围攻,那一日,似乎比今天还要危险。 对方在她出招后大感意外,这人武功,居然不弱于段澄。 只是可惜,他们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云敏背着人,每前进一步,就必须要杀掉一人,踩着一个人的尸体。 但,她到底背着人,破绽大露,四周剩余的人纷纷涌上围杀。 这些人能活到最后,必然是武功最高的。 终于,她左臂受伤,肩膀被刺,一身鲜血将蓝衣染成更深的颜色。 刀剑相接,伴随着一声惊雷,云敏又砍下一人的人头。 那人头在地上一滚,便沾满了血。 倾盆大雨来到,覆灭大火。 云敏看向面前剩下的最后一人,声音中只剩下无边空洞,“还有你。” 那人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大雨冲刷过所有人的尸体,将一地鲜血流的到处都是,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连大雨也洗不去。 “好!”那人双手握刀,横空一劈,云敏同时挥刀,刀气纵横,劈散对方刀气,同时,数道刀气冲向对方。 那人浑身突然一僵,随之,‘砰’一声炸开,尸体炸成血沫,被雨水一冲,消失的几乎是挫骨扬灰。 她将刀尖杵在地上,浑身被大雨冲洗的无比干净。 第122章:生离死别 “为什么要支开我?”她气喘吁吁,几乎脱力。 但她不能倒下,强撑身体。就如那年在云南,自己身中冰骨,背着晕倒的他回陈神医处一般坚毅,“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你不会死的!” 背上的人声音就在耳边,轻轻地说,声音轻的,几乎要被雨声所掩盖。 ‘噼啪’声传来,那是雨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是楚歌。” 顿了顿,他轻笑说,“我了解傅桥,既然当初他放过我们,就不会再来。所以,只能是楚歌告诉了她。她才会派来这么多高手取命,我必须杀光前来的所有人,让这些人无法折回复命,只有这样,你才能有逃命的时间,不然,我们两人,都会死。” “哎,这次来的人真多,我准备的火药,居然没能将他们全炸死。”他语气带着无尽遗憾。 云敏收刀入鞘,双手背着他往前疾跑,不言不语。 “阿敏,我知道,你不喜欢奔波,那这样吧,我死后,你把我人头割下来,交给傅桥,他会知道是楚歌,那,他自己会制住楚歌,你……带着孩子,以我放在行礼中的冰蚕丝软甲为信物,去京城,相国寺后山,找慧空禅师,现在,京城里,能相信的,只有他了,然后,你就在后山住下吧。” 云敏听着话,眼泪滚出,“为什么呢?我们两人联手,完全能杀光前来的所有人。” “傻。”他疲惫发笑,“你这么傻,真是让我连走,都走不安心。” 他没有看烟雨朦胧,而是将头搭在她肩上,看着她侧颜,轻轻笑了,“楚歌必然在附近,她那么恨你,定然要看到你刀兵加身的尸体,才会罢休。所以,只有让她看到我满身重伤而死的尸身,她才会相信,你已经被火药炸的尸骨无存。” 因为伤重,他停了一停,“但楚歌和太后是两方人,所以,我要欺骗两方人。” “楚歌能查出我们,显然是通过傅桥的关系,与六扇门搭上线了,所以,六扇门那边,也会有大批高手前来,我们,杀不完。” “而且,这种事,稍微一丁点破绽,那我们一家三口,就都会死,所以阿敏,不要怕,我会保护你,永远保护你,我的诺言,不是虚假。” 眼前一片雨雾,云敏奔走更快,疲惫声音中尽是真诚,“那日,你曾说,对我而言,嫁给谁都一样,因为,我太累了,我想要一个家,我想要一个归宿,但我一直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那个人,只能是你啊,不然,我怎么会收下你送来的大雁。” 她说着迟来的真心话,眼泪滚出,被雨一淋,眼泪化作雨水,消失不见。 “真的?”他轻笑,语气高兴,“那就好,阿敏只喜欢我,那就好。” 他很累,很疲惫,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嗯,我很高兴,阿敏,你要好好活着,我不想太早在黄泉看到你,若世间真有鬼神,我愿化作鬼,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 话音落,他搭在云敏肩上的双手无力垂下,如同一片秋风中的残叶。 云敏急奔的步子骤停,身子一僵,眼泪无声滚落,整个天地之间,唯有下雨之声。 她紧紧搂住背后的人,独自站在大雨之中,无声落泪。 天地寂静。 后背上的人越来越冷,直到最后,她如同背着块石头。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父亲不逃了。 因为,已经逃不掉。 她将人放下来,自己蹲下,让他枕着自己腿。 他脸上带着浅笑,如同在屋檐下,躺在藤椅上般悠闲。 趁着下雨,她伸出手指,轻轻擦去他脸上血渍,“你知道吗?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般恨我自己。” “因为我软弱,因为我顾虑太多,所以我一次又一次错误,一次又一次失去,如果,人生有如果,我一定要告诉我爹,不要退,那种人,不值得你丝毫退缩。” “是我软弱,不然,你就不会死。” 她双手将人打横抱起来,在大雨中走的却格外坚定。 客栈内,慕容孤云哄着小柿子,看向窗外大雨,急忙将窗子关上,走过来冲小柿子说,“哎呀呀你这孩子,长大后一看就是个胆子大的,一点不怕生。” 小柿子‘格格’发笑,他哄了哄孩子,看向外头,“怪事,怎的两口子都还不回来?” 他心里疑惑,但现在也没别的人,他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只好就在这儿哄着小柿子。 天色已经暗下,雨也早就停了。 一片漆黑的天空,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云敏将他放在木柴上,手里拿着一个火把。 “见到最后一面了吗?”身后,一个沉沉女声问。 云敏扭头看向走来的凌心月,麻木点头,“谢谢,见到了。” 凌心月走上前,看向躺在木柴上的人,浑身干净,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 “见到了,就好。”转过身,她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停步回头问,“你还会回来吗?” “不了。”她坚定开口,“我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嗯,既然不会再回来,那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来江南了吧。”说着话,她人已经走远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她回到那片带着挥之不去血腥味的废墟,随意走了走,半晌才停下,自语问,“你们,就是在这里成的亲吗?” 说完,往一侧走了几步停下,“这是你们的房间吗?你们……就是在这里,有的孩子?” 除了风,没有回应。 她疲惫坐在一根烧黑了的房梁上,叹息一声,理着自己青丝,仿佛在跟他说话,又仿佛是在自语。 “我从没有可以选择的机会,我只隐约记得,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养不起这么多孩子,纵然他们终日忙碌到深夜,也根本没办法。” “我始终记得,那天,父母难得的对我好言好语,带我去街上,娘还给我买了一个饼,叫我站在街道边等他们,他们要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那个饼我一直拿在手里没有吃,虽然我很饿,但我要分给他们一起吃,我就站在街道边等啊等,等啊等,从白天等到深夜,又等到白天,再到深夜。” “我知道,他们不会来了,但我从不怨恨他们,也从不曾怪过他们。” 凌心月说着,眼泪夺眶而出,“第三天时,我被木教主捡回去,他派我去了师尊那儿,要我定期禀告师尊的情况给他。” “那一刻,我吃了手中已经发馊的饼。” 她眼泪流的可怕,如不干涸的泉眼,“我日日给你送饭,看到你日渐衰老,可我却没有办法啊,所以,我故意将云敏引过去救你。” 她终于哭出声,“我不敢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敢说啊,我伪装成傻得招人嫌,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啊。” 凌心月放声痛哭许久,才堪堪收住哭声,站起身往外走,“以后,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我听人说,人的魂魄,会停留在死亡前的家中,以后,我在这儿陪着你,好不好?” 她走了几步,踢到一根房梁,低头搬开木头,看到底下,是一顶一半烧毁,一半完好的贝壳风铃。 凌心月带着满脸泪笑了,伸手碰了碰贝壳,风铃发出悦耳碰撞声。 “这,我就当做,是你送给我的礼物,谢谢。” 夜色浓浓,荒野之中。 云敏看向躺在木柴上的人,仔细看,仔细看,许久,将火把丢上去。 “我宁愿将你骨灰终日带在身边,也不会把你人头割下来。”她目光无比坚定,半晌,一字一句,“结发为夫妻,死生不相离。” 又是火光,这一次,大火烧灭了他的尸体。 她将丈夫的骨灰装在一个小坛子中,撕下自己衣服包裹起来,背在肩膀上。 “我们曾许下诺言,要生死不分离,我不准你离开我身边。” 天色将明时,她离开荒野回去,却看到前方一个窈窕女子身影,冲自己缓缓走来。 云敏停住脚,静静看她。 楚歌站在她前方不过一丈远,失望笑了笑,“真的是,要怎么说呢,你这个人吧,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就怎么都死不了呢。” 云敏直直看她,目光中虚无又空洞,“来杀我的吗?” 说着话,她嗅到淡淡的木叶清香。 “是。”楚歌一笑。 云敏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下意识抬手想要揉捏脑袋。 就听楚歌说,“不用挣扎,这个不要你的命,只是让你没力气而已。” 说完,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刀,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 云敏只觉得头很晕很晕,一下子摔倒在地。 楚歌走到她身边蹲下,高高举起短刀,“我总算是报仇了。” 话音一落,她用尽全力刺下。 刺—— 利刃穿透身体的声音,伴随着飞溅如樱花雨的鲜血。 楚歌一张脸扭曲看她,只见她手里握着苗刀,直接刺穿自己小腹! “你!” 云敏冷着脸看她,“我早说过,害死你师尊的,是木深,不是我,可你始终不肯放手,甚至将我们的事告知太后,现在,他死了,你下去陪他吧。” 云敏一翻身起来,刀也已经抽出。 楚歌弓着身子跪在地上,双手捂住小腹,可却捂不住伤口的鲜血长流。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看她,“怎么可能……” 云敏从怀里掏出乐裕送的珠子,“乐裕送我的,看来用处很大。” 楚歌一双眼瞪大,想要说什么,可只能无力倒下,至死,也没有闭上眼。 云敏收好珠子,静静看向地上的人。 第二天下午,云敏推开了客栈门。 慕容孤云摆着手,“我真是头一次见你们这种父母,一去就几天,你……” 他还想说什么,可看到云敏那死人般脸色,惊讶闭嘴。 云敏走过去,伸手抱过正玩闹的小柿子,想要挤出一丝笑容来,却是丝毫办不好。 “多谢慕容前辈看顾小柿子。”她声音是沙哑的,努力想要平和些,却无法改变语气中的生硬,“请前辈去云南时,将礼物交给高足和乐裕,祝福他们,我有事,就先离开了,这一日,劳烦前辈。” “哎呀呀不劳烦不劳烦,那个,你没什么事吧?” 云敏摇头,“没,我们两人吵架了。” 慕容孤云一摆手,“哎呀呀,这两口子不管多好,就没有不吵架的,何必呢,那行吧,老头我先走了,哎哟,这带孩子还挺好玩的。” 人已经走了,云敏将小柿子放在床上,解下背在肩上的一个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个小坛子,冲它轻笑,“我们去京城。” 第123章:金刀醉死 她抱着孩子,结算了房钱,出门离开后,却没有立即去京城,而是,去了杭州。 这次,她改为戴斗笠。 再次站在金刀侯府门前,却见满门都挂着白色,所有人,都身穿麻衣。 云敏抱着孩子走过去,就见管家在门口忙碌操办,“管家。” 管家回头,见到云敏后一惊,“原来是你,侯爷就说了,你应该很快会来,所以叫我把东西给你,请进。” 云敏想了想,抱着孩子说,“好。” 进了屋,她左右四看,非常好奇却又隐约着知道答案,“谁走了?” “侯爷啊。”管家叹气,“前几日喝酒喝高兴了,结果醉醺醺的栽进荷花湖中,淹死了。” 云敏低下头,看着脚下走过的路。 以金刀侯的武功,这种人会喝醉掉进水中淹死? 她知道,不会。 那个人手里,又多了一条命。 管家带着她去了客厅,奉了茶,便走开。 不多会儿,他手里捧着个盒子走进门,递了过来,“这是侯爷交代的,那天下午,侯爷把这个给我,说是你过几日就会来,叫我把这个给你,哎,想不到,当天晚上,他就……” 管家说到此,低下头去,一脸悲伤。 云敏安慰了他几句,接过盒子来打开。 里面放着的夜明珠和银票,是之前他给自己,叫自己远走高飞的。 她合上盖子,将盒子递给管家,“东西我已经看到了,只是太贵重,我不能收。” 管家摇头,“侯爷交给我时说了,你肯定不会收,故而说了,这东西如果你不收,那就是我的不对,叫我下去给他赔罪。” 云敏好笑,“我知道,金刀侯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只是我不能要,你将东西拿去,是要修坟也好,拿出去布施也好,都可以,他也不欠我什么,若你怕不能交差,那这东西,就当我已经收下,现在,又给你。” “这……”管家犹豫了,见她抱起孩子要走,急忙说,“可是侯爷交代……” “不必了。”她抱着孩子停步,“东西我已经收下了,只是现在交给你,以金刀侯名义拿去布施,况且他死了,府中那么多人也要安顿,而金刀侯既然是将东西给你,要你交给我,可见他是信任你的,所以这里面的东西,你自己做主就好。” 她抱着孩子离开,走水路北上前去京城。 下了船,她快速窜进拥挤人流中。 路上,她把自己易容成一个中年妇人,按照寒远林所说,前去相国寺后山。 但这后山未免也太大了,她一路走,一路找,顺着一条隐在竹林中的青石板小路前进,总算是看到一座茅草屋。 她走过去,就听到屋内敲木鱼声音。 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正跪在地上,虔诚敲着木鱼。 云敏在门口停住脚,并没有打扰他。 但,木鱼声停了。 和尚放下木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施主既一生杀气,又缘何来小屋?” 和尚站起,转过身来看她。 云敏将小柿子放在地上,冲和尚双手合十,“我来找慧空禅师。” “老衲便是。” 云敏点头,从背上包袱内,拿出那件冰蚕丝软甲,走上前几步,站在门口,却并没有进去,“请。” 慧空走上前来,接过软甲在手中抚摸,轻轻叹息,“施主何人?” 云敏眸中一片凄凉,半晌才说,“我是段澄的未亡人。” 慧空闻言,沉默许久,“老衲观他,非是短寿之人。” “禅师佛心,早已超凡脱俗,然而,人心之恶,足可撼动天意。” “阿弥陀佛。”慧空闭眼,片刻后抬头,看向正在前院玩闹的小柿子,“这童子呢?” 云敏转身看过去,见小柿子一会儿摸摸叶子,一会儿看看花,“先夫之子,名字叫段霖,小名叫小柿子。” 慧空走出门来,将软甲交还给她,“此物,老衲早已送给段施主,如今他已往西天极乐世界,那此物,便交由施主。” 云敏并没有什么意外,接过软甲来,又弯腰行礼,“我有二事不情之请。” 她语气停了停,目光不舍落在小柿子身上,“先夫骤亡,我尚有一些俗事未定,带着小柿子,难免束手束脚,想将小柿子都寄在禅师处。二事。” 她解下背上包袱,拿出里面的小坛子,轻轻抚摸,“这是先夫骨灰,我希望能先寄存在佛地,待我事情完结,再来领走小柿子,以及先夫骨灰。” 慧空点头,“可。” 云敏将骨灰坛交给他,又说,“小柿子如今,不宜见太多人,请禅师费心。” “好。” 事情交代完毕,云敏走过去蹲在地上,看向面前孩子,一脸温柔浅笑,“娘要去办些事,你先在禅师这儿住一段时间,我办完事就来这儿接你。” 小柿子已经快两岁了,摸了摸脑袋,好奇问,“那娘亲,爹爹呢?” 云敏只觉心头一空,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会回来。” “哦……好吧,那他回来,我把我最喜欢吃的糖给他吃,叫他不要再出去了。” 看向小柿子一脸正经说话,云敏眼圈发红,急忙忍住,“好。” 站起身,眼泪滚了出来,她疾步往前走,一身蓝衣,几乎隐入竹林中,成为一颗竹子。 她重新出了城,在城外一家客栈,换了身白色粗布麻衣,恢复原本容颜,手里拿着根木棍当拐杖,一条腿似乎很不好,只能拖在地上行走。 身背一个小包袱,里面只有几件衣裳,光明正大从城门口进入。 按照寒远林所说,她并不费心就找到了他在京城的居所。 这儿位置很不错,热闹但又不会太热闹,他那人一向不喜欢太过吵闹。 云敏沿着围墙走到一条小巷,这儿偶尔也有人走动,但不多,趁着无人,翻墙进去。 或是长久无人居住的原因,花园中的花草看起来,有一种衰败。 野草已经比花多,仅有的几株花,也已经半死不活,尽是衰败之相。 “才七月份,怎么就这样了。” 她走进屋,按照以前两人闲聊的话,轻易就分清了房间。 走进寒远林卧室,伸手一摸,桌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她将两人佩刀放下,去打了水,拿了抹布,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 只做完这些,一天时间就过去,她就躺在他床上,被子上,似乎还残存着他的味道。 这一晚,她睡得极好,可以说是自从他离开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第二天,耳中传来鸡鸣,她从床上起来,又开始收拾花园。 不管是出门还是在家,她都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走路。 拔去野草,浇了水,干到下午,总算将屋子收拾干净。 拍了拍手,她突然想起,自己做过些什么呢? 跟他在一起后,什么都有他,尤其是怀孕后,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生小柿子时,又遇上难产,他更是细心照顾自己。 可自己呢?为他做过什么? 她走进书房,打开机关,走进地下密室。 下面很暗,她点上火,在这里找到一些字画,不乏名家,还有一些极其名贵的兵器,和他所说,之前藏在这儿的十万两银子。 那天说是回娘家,实则,寒远林已经将东西都放在行李中,银钱不少,所以,她并没有动这十万两。 出了密室,她去厨房提了个竹篮子,杵着拐杖,并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小角门出去,买了好些食材回来。 太阳正烈,从西面照进来,她将菜都端上桌,却是盛了两碗饭摆上。 其中一个碗,筷子横放在上面。 云敏拿起筷子,不断夹菜进去,“都是你喜欢吃的,只是我好久都没做了,味道好像不怎么好,哎,反正我做的没你好吃,但你不准嫌弃。” 接下来的几日,她时常偷偷站在皇宫门前遥望里面,每次停留大概一个时辰,然后,便转身离开。 剩下的时间,她就去不远处菜市场买食材回来做饭,陪他一起吃。 又或打扫屋子,擦洗了牌位。 正堂中,原本摆着寒远林父母牌位,因为长久无人擦洗,都已经覆盖了一身灰尘。 云敏收拾干脆,重新摆上,插上一炷香,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 “公爹,婆婆,儿媳上香。”说完,磕了三个头,这才关门退出。 她在居所住了大半个月,每日行程都是一样。 这日,她提了个菜篮子出门去买菜,将拐杖放在摊子前,挑选新鲜豆腐。 就听到一群人在那儿扯着嗓门交谈聊天。 “那儿还能有假?宫里的张太监,每天都来我这儿买菜,假不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太后真要去相国寺祈福?” “真的,比蒸笼都真,后天就去。” 一群人聊着天,云敏只是听着,并没有参与,仿佛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买好了菜,她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回去。 第二天晚上,她就偷偷出门,杵着拐杖,悄悄前去相国寺等着埋伏。 当天晚上,寺内为了迎接太后前来,就已经开始忙碌,一直忙到第二天。 第124章:谁是猎人 大日如来金身下前方,有一方上香的桌子,云敏就躲在底下。垂下的黄色绸缎将她完美遮挡起来。 她看到很多人的脚。 出家人的鞋子一眼就能看出,直到,她看到一双华贵非常的女鞋。 “太后,请上香。” 那垂下的衣摆晃了晃,应该是在参拜,随之,走向前来上香,又退回。 缓缓女声响起,带着一丝不安,“皇上龙体欠安,如今已是缠绵病榻,求佛祖显灵,保佑皇上。” 顿了顿,又说,“这相国寺内,连花木也染上佛气,令人心静,哀家便去瞧瞧。” 随之,一大群人有序退出大殿。 确定大殿内无人,云敏快速从桌子下钻出来,回身看向面前的金身。 佛祖睁着眼,抬起一手,面目慈悲,似在为芸芸众生的苦难而哀伤。 云敏冲大日如来行了一礼,“佛祖啊,那参拜之人,满手鲜血,这样的人,岂配得到你的庇佑。” 她又行了一礼,才杵着拐杖出去,跟在前方大堆人后,偷偷前往。 这次,她总算看到太后人了。 如今,中年妇人的太后保养的极好,面目慈祥,穿一身褐色常服,坐在石凳上,与主持说些佛理。 云敏就躲在走廊上,透过繁盛花木看去。 大约一刻钟后,太后起身,就听主持说,“太后前来,舟车劳顿,还请禅房歇息。” 云敏昨天就来摸清情况,知道有一间禅房是特意收拾出来的,提前绕过去,抢先一步进了禅房。 屋门打开,只有四个太监随太后走进屋,云敏坐在房梁上,低头看向这一切。 浅浅脚步声在底下响起,门关上,屋外十分安静。 太后坐在椅子上,四个太监突然纵身一掠,袖子里各自带着趁手兵器,冲房梁上的云敏刺来。 她不想会被发现,急慌慌翻身下来,但因腿不方便,退开几步,以拐杖挡在面前。 坐在椅子上的慈祥太后笑了笑,仔细看她,“你就是云敏吧,你要杀哀家,可要先杀了这四个一等一的高手啊。” 说完,目光落在她无力的左脚上,眼中嘲笑蔓延开到整张脸上,“残了一条腿,如何能赢他们?” 话音甫落,四个假扮成太监的高手齐齐动手,冲云敏手里拐杖劈来,双方刀兵相接,‘啪’一声,拐杖承受不住这股强大力量,顿时炸开飞去,而中心,居然是一把寒光闪闪的苗刀。 云敏刀光一闪,直接一跃,跳落在太后身后,手里的苗刀架在太后脖子上,冷静看向面前四人,“若要她死,你们就一起上吧,看看是你们快,还是我快。” 四人顿时受制,一脸羞愤。 其中一人语带愤怒,“你故意装的瘸子,还故意不带兵器,使得我们大意轻敌!” 云敏并没有丝毫羞愧,“不这样,我很难有机会。” 说完,轻轻移动手里的刀,使得冰冷刀刃轻轻贴在太后脖颈。 太后一惊,浑身紧绷,那刀刃的冰冷,好像脖子上,有一条蛇盘着。 “你!你放肆!” 云敏静静看向面前的后脑,“叫他们出去,我们好好聊聊天。” 说完,她刀轻轻移动,太后脖子一侧,立即被划开皮,一道寸长的猩红伤口,还有两滴血滚下。 就听身后云敏说,“或者,我现在杀了你,然后,我会被外面的人所杀,晚半个时辰下来见你?” 太后一惊,只好叫四人退出去。 屋内只有彼此两人,她提起人破窗而出,在离相国寺五里外的荒野处停下。 这里是一个很开阔的山坡,离此最近的一棵树,都有一里半远。 而离树又一里半,才是稀疏树林。 云敏放开人,站在她面前,握刀的手背在身后,直直盯着她,“不要想着有人会来救你,这里开阔的很,只要有人靠近,我立即就可以杀了你。” “你……你大胆!”太后脸上已经不见丝毫慈祥。 云敏抱着双手,轻轻笑了,“很生气吧?很生气就对了,你派去杀我们夫妻的人全被我们杀了,没有人回来禀告,而你很了解那些人的武功,所以,就算我能活着,那也必定重伤,故而,我故意装瘸子,就是为了降低你的防范心。” 她说着,目光沉沉如冰看向面前人,“你故意将你要去相国寺祈福的消息,嚷嚷的人尽皆知,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吗?” 顿了顿,她语气坚定,“你不敢大量派人去我夫家围杀我,不过是担心我鱼死网破,毕竟京城这种地方,大人物很多,你很怕被人知道,所以,才故意把我引来相国寺。” 太后双手都在颤抖,面目狰狞看向她,“我派去的都是高手,结果到了时间,却没有人回来复命,我就知道,全都死了,可那么多高手,你们两人也必定死了,谁曾想,你却没死!” “是。”云敏点头,“所以,你看到成了瘸子的我,就会毫不犹豫相信,毕竟在那种情况下,我就算不死,也必定元气大伤,只是呢,我当时的确收了点伤,不过呢,只是点小伤而已,不碍事,劳你担心了。” “对了。”她追加说,“以我的轻功在房梁上,刚刚那四人是发现不了的,但我故意让他们发现,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我武功并不高,这样,才能降低他们的防范心,让他们轻敌落败。” “你……”太后浑身一僵,就听她又说,“蛇看向跳进洞口的青蛙,认为青蛙是猎物,可当它一口将青蛙吞下肚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猎物。” 太后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云敏,你知道挟持哀家是大多罪名吗?” “重要吗?”她的语气始终都有一种云淡风轻,“如今的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无丈夫无子女的寡妇罢了,天地之间,只有我孤身一人,跟个孤魂野鬼又有什么区别?你想怎么处罚我都随意,若是不够解气,将我鞭尸也好,挫骨扬灰也罢,都随你。” 太后目光突然变成惊恐。 任何手段,都无法对一个一无所有,甚至连死都已经不怕的人有用。 所以,她失去了所有依仗,一瞬间满心恐惧,如不想死却又病重难救的将死之人。 “你不会杀我的。”太后语气非常肯定,“如果是,你早就动手。” “嗯。”云敏淡淡回应,看向天边的太阳,忽而一笑。 “你看,上午了,往常这个时候,先夫已经在问我,中午想吃什么呢。” 她说这话时,语气变得非常温柔,“我最爱吃香菜,可他却最讨厌吃香菜,他说,他宁愿吃鹤顶红,也绝不会吃香菜,然后,我就故意往他的碗里放香菜,他就会一边笑着瞪我,一边将碗里的香菜,都挑到我碗里来。” 云敏眼中有着美好回忆带来的温暖,比阳光还要炽烈。 “又或者,这个时候,我会问他,你中午想吃什么?然后,我就会做他爱吃的菜。” 她笑出声来,“他爱吃的其中有道菜,叫香菇豆腐肉片汤,他很喜欢喝汤,可奇怪的是,他又不肯吃里面的香菇,每次都挑到我碗里来,我没法子,只好帮他吃了。” 她说着,连头也不回,忽然抬起右手,锋利刀刃挡在太后脖子前。 只要太后再往前走半尺,马上就会被刀刃划破咽喉。 “你!”太后害怕看她,“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们过得很幸福。”她总算是扭头看向恐惧的人,“我最厌恶吃的,就是茼蒿,可他爱吃,到了吃茼蒿的季节,他就会做这道菜,明知我宁愿死也不会吃茼蒿,他就故意将茼蒿放到我碗里。” 太后的目光越来越惊恐,“我知道,你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要我知道,你们过得很幸福,然后,你们很幸福,那你杀我的心,也就会越坚定。” “这你倒是错了。”云敏垂下握刀的手背在身后,“或者说,你想的太多了,我要杀你的决心一直都很坚定,只是我不能那样做,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因为,这件事不能公之于众。而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要告诉你,我们过得很幸福,非常幸福,可这一切,亲手被你给毁了,你真是罪孽深重啊。” 太后不解看她,害怕的浑身都在抖颤,头上的珠钗首饰,因为她的颤抖,都在轻轻相撞。 那声音,像极了屋前的贝壳风铃。 云敏笑了,“你在害怕?仅仅因为我手里拿着刀吗?” 她轻笑中带着浓浓嘲讽,“你害死边关二十万男儿,害死郭家满门,害死我父母,害死我丈夫,害死金刀侯,你怕过吗?” 太后已经恐惧的说不出话来。 云敏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打开,将已经微微泛黄的信纸举到她面前,方便她看清楚上面的字。 看到信后,太后更加恐惧,脸色已经惨白,“段澄这个混账!” 云敏垂下手,面上带着满意,“看来,你并没有忘记这封信,这,是你写给令尊的,事关这件事,一共三封信,你只要完成三件事,我就将三封信交给你。” 第125章:三个条件 原本有四封,但其中一封是爹写给自己的,她没打算说。 太后恐惧的眼中,有着一丝侥幸。 就听云敏语气坚定说,“第一,恢复我丈夫名誉。既然当初说是你娘家侄儿奸杀民女,那现在,就是你娘家侄儿奸杀民女。” 她不等太后答应,接着开口,“第二,将你娘家,代国公府,满门抄斩。” 这话说出,她看到太后眼中无边不安。 她轻轻笑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你也不必有家人,更何况,他们因为你,得到了这么多年的富贵,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现在,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第三,你自尽。” 太后已经被恐惧逼得近乎疯狂,“你休想!你的条件!哀家一个都不会答应!” “这样啊。”云敏没有丝毫愤怒,依旧是云淡风轻模样,“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不会逼你的。” 这话,让太后变得更加恐惧。 因为,她要面对未知的事情,这只会令人更加害怕。 云敏笑了笑,“我丈夫总说,我是个平和安静的人,他说,我这样的性格不好,容易吃亏,而事实上,我也的确是个容易吃亏的人,但他又说,他很喜欢平和安静的我,能让他也跟着安静下来,所以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因为,我不愿因此变得面目扭曲,让我丈夫在九泉之下,见到我这幅丑陋模样。” 话音落下,她沉沉看向对方,“我要回家了,你知道的,就是先夫的居所,你大可以派人来杀我,反正现在的我,孤身一人,你若派大量高手前来取命,我自然是了无生机。” 太后的眼中,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怨恨,“会这么简单?” 云敏目光充满讥讽,“这个世上,任何事情都很简单,打蛇打七寸,只要掐住七寸,任何事,都是得心应手。” 她笑了笑,“另外两封信,我已经交给别人,我告诉他,如果我死了,就把信交出去,至于交给谁,我没有说,看他自己看谁顺眼吧,随意就好,反正,有的不缺人给我做陪葬,我在九泉之下,不会孤单寂寞的。” 说完,她一笑,“我给你三天时间,今天是初四,如果,初七我还没有看到我想要看到的,那,我会送你一份记忆深刻的礼物。”她转身往前,大步离去。 太后见她身影没入树林之中,所有的强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颓然跌倒在地。 回到居所,她将刀收入刀鞘中,急忙去厨房提篮子,也不再装瘸子,对着空气说,“有点事耽搁了,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买菜,很快就能吃饭。” 她出门去,买了食材回来就进厨房做饭。 初七那天一大早,她就去临近的商铺买了纸回来。 寒远林书房内是什么都有的,只是纸张都不大,没有她想要的。这才不得已出去买些。 除了爹写给自己的那封信外,其它三封,她挑了一封默写下来。 信她早就背下,滚瓜烂熟,然而只有自己一人,抄到入夜,这才抄了四百张。 不算太多,但勉强也够了。 她看了眼书桌上,堆成小山高的纸,甩了甩手腕去厨房做晚饭吃。 虽说是晚饭,但都这个时间,倒更像宵夜。 只是在做饭前,她先是熬了一锅浆糊。 第二天,初八。 整个京城的人,不管是谁,不管在哪儿,都在讨论一件事。 毕竟,这儿是京城,这儿的读书人是最多的。 而他们讨论的,正是昨晚一夜之间,贴满大街小巷的告示。 上面写了一封信的内容。 字不算多,也没什么生僻字,连念过两年书的半大孩子也都认得。 内容很简单,却令人惊恐。 因为信的内容,就是太后当年写给代国公的,商议如何陷害郭元帅,其中内容清晰。这种事,很快传入军中耳朵。 当年事情不远,如今还活着的人很多,再联合当年的事,竟然将当年郭元帅战败之事完全契合。 初九。 一早,京城里又开始议论一件事。 因为昨晚,一夜间又有告示贴满京城中所有大街小巷,这次的告示没有多少字,反而是一张图。 这是一副军事部署图。正是二十年前,太后泄露的郭元帅镇守边关的军事部署图。 这一次,看懂的人就不会太多,但,该看得懂的人看得懂,就足够了。 而读书人多,顺着图看,加之云敏题写的字,隐约着也能明白一些,再配合昨日的告示,一切矛头,直指深宫之中的太后。 初九。 云敏正在厨房做午饭,照样,全是寒远林爱吃的。 “早知今日,我当初,应该多为你做饭菜的。” 她正叹息,突然听到敲门声。 这里会有敲门声,虽然奇怪,但她并不认为奇怪。 洗了手,她走到小角门去开门,看向门口几个中年男人,其中,还有一个须发银白的老头。 “几位请进屋,我是个寡妇,先夫已去,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故而,我就把大门给锁起来了。” 几人对看一眼,觉得开门之人很奇怪,但还是从小角门进去。 云敏将人带进大厅,就去厨房泡了茶端过来,坐在上面位置,以女主人身份待客,“我娘家姓云,丈夫是这房子主人,叫段澄,诸位叫我段云氏即可,不知几位前来,是有何事?” 几人相互看了看,却谁也没先开口。 云敏也不急,就静静坐着。 每人手边都放着一杯茶,可却没有一人饮用。 良久,那须发银白的老头目光疑惑看向云敏,虽然年纪很大,但中气十足,“你是段澄的夫人?” “夫人不敢当,正是小妇人。”她微微欠身,非常礼貌。 老头问,“那你为何,做寡妇打扮?” 云敏抬头看她,目光中只有悲伤,“先夫已经去了,如今,我尚在孝期。” 他顿了顿,看了眼今日来的众人,最后,沉声问,“段夫人,昨日晚上,今日凌晨,老朽派人出去查探过。” 云敏点头,“我知道有人跟踪我,我也是故意将人引回来的。” 她的坦荡,将话说到尽头。 如今,似乎只剩下单刀直入了。 其中一个中年人问,“这么说,众人初八,也就是昨天看到的信,初九,也就是今天看到的部署图,都是你所贴?” “是。” 她回答的太过坦荡,老头看向她,“恕老朽冒昧,请问夫人,信和部署图,你从何而来?” 云敏看向他,又看向众人,“请问几位,是何人?我也好称呼?” 众人报了姓名,除了一位早已闲赋在家的前将军外,剩下的,如今都是军中高层。 云敏点头,“既如此,想来诸位,对刺番司也知晓些。” 几人面色一沉,诡异看她,“是段澄告知你?” 她摇头,“并非先夫。” 停了一停,她收敛住悲伤,“先父二十余年前,曾是刺番司一员,而且有幸,与郭元帅有过数面之缘,当年,郭元帅战败,临终前,曾隐约猜到些什么,故而写信与先父,恳请先父查探。” “哎……”她沉沉叹息,“先父查探明真相,惊恐不已,当年,边关一战,折损二十万男儿,精壮毁去大半,此事若揭穿,就连四周番邦蛮夷,也有借口出兵中原,一个匡扶正统的借口即可。” “此事牵连太大,先父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先母,与那时才两岁是我,远避京城,去了江南,住在一个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只求避过杀机。” “不料,三年后,太后派人前来,围杀了我父母,我因为一些原因,躲过杀机,可不想,几年前,我也被查出,至此,太后便不肯放过我。” 她说到此居然笑了笑,“至于当年,太后为何要对付郭元帅,我想,就不必赘言了,太后要杀我,只因先父当年查到些东西,足可让太后就连死,也会受万人唾骂。可,我已放过她,但她杀了我父母,仍不收手,又害死我丈夫,如今,连我的性命也岌岌可危,我已走投无路,既如此,那就公之于众吧,又有什么的。” 她将事情剪短说了,并不在意来人到底是谁? 是当年郭家的旧交也好,好奇的闲人也好,太后的人也好,都不重要了。 好半晌,老头问,“敢问令尊名姓?若真出自刺番司,老朽倒是可以查看一番。” 云敏说,“姓云,单名一个岩,上山下石的岩。” “好。”老头站起来,其他人也站起来,“那夫人节哀,老朽先告辞。” 她站起身来,“不送。” 人已经走了,她重回厨房做饭菜。 既然,太后根本没有把她说的三个条件完成,那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她炒着菜,对并不存在的人说,“你放心吧,信我捏的死死的,不会造成天下大乱,为了她那种人,让天下无辜之人家破人亡,她不配。” 菜已经做好,她将四个炒菜,一个凉拌菜,一个汤菜端上桌,盛了饭,“这个凉拌菜,是你一直都喜欢的,快吃。” 第126章:小人说义 当天晚上,她家的大门又被敲响。 她照样是从小角门打开,就见外头一个妇人,穿着斗篷,将脑袋严严实实遮住。 身边还有二十多人陪着,手里拿着火把照明。 “原是太后来了,请进吧,大门就不开了,你也知道,我是个寡妇,开什么大门。” 说完她转身进屋,这次,连茶都没有。 太后走进门就摘下帽子,看向坐在上首的云敏,“你简直是个疯子!” 云敏一笑,“被一个疯子说是疯子,太后你猜猜,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见对方眼中有着怒火,云敏心情不错,笑了说,“与你当年害死边关二十万人一比,我觉得我还挺好的,没有像你一样,成为一个疯子。” 太后站在大厅,整个人带着一种可怕的暴躁。 当年,她还不是太后,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不能随意接见外臣,哪怕是父亲。 所以,只能写信交给自己心腹,她还嘱咐父亲,一定要把信烧了。 可为什么,信却保留到现在? 这让太后非常恐惧。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样做,会使得番邦有借口攻打我朝?你是疯子吗?这种事你也敢做?!” 云敏静静看她,脸上带着嘲讽的冷笑,“如果,太后你没有做出当年那种事,那你现在说的话,一定会让我羞愧,但,你一个卑鄙无耻,为了一己私欲毫无人性的小人,也配跟我说这种大义凛然的话?你配吗?” 她问,让太后浑身一僵。 云敏笑了看她,“你当年找我丈夫,也是用这种神态语气和他说话的吧?你真的以为他被你骗了?所以你这招有用?现在又用来对付我?呵呵,你可真是有趣,他那不是信了,而是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你……”太后一时间无言。 云敏翘起个二郎腿,身子一斜,靠在扶手上,幽幽说,“条件,我早就说了,是你自己不愿执行。” 一边说,她一边理了理鬓边发丝,好像有些松了。 “你害死那么多人,你有什么脸面活着?你就不怕每天晚上,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来找你索命吗?”说完,她想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笑了,“也是,你这种人,哪会怕那些,你真正怕的,只是失去荣华富贵,失去你那条贱命而已。” 她的话十分不客气,甚至可以说尖锐。 这一生,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这种尖锐言语与人说话。 实在是因为面前的人,太过恶心了。 太后身上发冷,只觉得这间屋子,就是冰窖。 “我可以还你丈夫名誉清白,但这已经是我极限,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你父母丈夫已死,就算你能报仇,他们也回不来,你何必苦抓着我不放?” “是啊。”云敏叹气,“杀了你,他们的确回不来,但是……” 话锋一转,她眸光冰寒看向对方,“能让我高兴啊。” “你!”太后忽而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疯子。 云敏笑了,“我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我也没给过你讨价还价的资格,谈的拢就谈,谈不拢就算了,又不是强买强卖,既然谈不拢,那就请吧,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说完站起来,“往常这个时候还不睡,我丈夫就要开始念叨,说我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他要生气的。” 太后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话,“你今晚,想贴什么?” “什么都好啊。”她毫不在意,神情极淡,“等三封信都贴完,我就是想贴什么,也没东西可贴了,不是吗?” 太后只觉心口一抽,嘴里一股子腥甜散开,“好,我可以处置我侄子!” 说完,她一甩袖子,疾步离开。 这一晚,云敏睡了个好觉。 因为刑部亲自参审,查出是代国公世子之长子,当年奸杀民女,害怕事情败露,嫁祸段澄,审核无误,即刻问斩。 杀对方是在下午。 这天,云敏就坐在不远处茶楼的二楼,开着窗子,能将断头台看的一清二楚。 刽子手喝了口酒,吐在刀身上,在对方哭喊中,一刀劈下。 人头滚落,云敏也起身离开。 她回去路上,还顺便买了食材,回去做饭。 第二天,代国公满门并没有抄斩,并且,也丝毫没有要被抄斩的痕迹。 她忍不住笑了,对根本不在的寒远林说,“你瞧她,以为是太后,能够杀个侄子,就是对我最大的退步,所以啊,我要懂知足,别揪着不放,哈哈,这个世上,怎么有这样好笑的人啊。” 她放下菜刀,搅拌了下锅里熬得浆糊。 当晚,云敏背着一大叠告示,一手提着浆糊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她发现,今晚安静的街道上有不少高手,都隐藏在暗处,随时等候抓她。 又或者说,是为了撕告示。 云敏好笑,正在街道上走着,见到一条流浪狗,便放下小桶,“那你吃吧。” 狗吃的很欢心,云敏也沿着街道走了。 第二天上午,京城里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挤人。 而这时,天空中忽然有人撒下东西,飘飘荡荡,有人好奇捡起来看,才知道是告示。 这是第二封信。 城中,一处宅院屋子内,傅桥将告示看完,面色沉重。 抬起头,他忽然又笑了,“段兄,你看,你的未亡人在为你复仇呢,她也算不负你对她的付出了。” 但他心里还是意外,看来,当初段澄就说了谎,云敏手里有信。 云敏已经将抄写的告示洒满了整个京城,这会儿轻松回来,手里还挎着个装满食材的篮子。 她觉得太后真的很有趣,以为这样,自己就没办法了? 呵——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当天晚上,太后又来了。 她很不安,非常烦躁,“抄斩了代国公府,哀家也要自杀,既如此,那哀家什么都没有了,就像你说的,哀家最在意的两样东西都失去了,那哀家为何还要答应你的条件?左右哀家都不过是个死,哼,死后是埋进皇陵,还是曝尸荒野,都已经不重要了。” 云敏喝着茶,静静看她,“你以为,死很可怕吗?你错了,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她放下茶杯,淡淡说,“自古以来,番邦蛮夷就有掳劫仇敌母妻女为自己姬妾的习俗,既然太后不肯听话,那我可以将信交给番邦,到时候国破家亡,而你,贵为一国太后,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吗?” “又不是没有亡国之后,太后被掳劫而去,成了可汗的姬妾前例,到那个时候,你的想活,只会让你更痛苦。” 话音一顿,她失笑看向面前暴躁不安的太后,“你完全可以寄希望于名将,不过……你当年害死郭元帅的事,我相信,已经足够让他们寒心了,再说了。” “我听闻,皇上圣体不安,想来是你作恶太多,都报应到他头上了,如今看来,人是活不了多久,他无子,太后你说,是从宗室里抱一个小孩子来做嗣子呢,还是等驾崩后,由他兄弟即位呢?” 她知晓,皇上病重,与怀庆他们是脱不了干系的。 但她并不打算现在说。 “不管是谁都好,到时候,我就是新皇的恩人,那时,我只需要提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将你囚禁,让你生不如死,受尽欺辱的长命百岁,又或者,罪名真相大白,凌迟也不错,你说呢?” 云敏目光镇定,有恃无恐。 太后浑身一软,身子倒下去。 幸好身边的太监急忙扶住她,坐到旁边椅子上去。 太后闭紧眼,她知道,云敏说的这些,都是完全会发生的。 若是番邦长驱直入,如今,众多名将的心已经寒了,他们会帮自己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会,帮的会是自己吗? 新皇登基,云敏的提议并不冲突,那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未来。 “你……”好半晌,太后才虚弱说,“你比哀家更疯。” “随你怎么说。”云敏语气中,已经有着不耐,“我说过,死不可怕。” 太后一双眼圆瞪看她,“那你现在把信给哀家!” “呵呵……”云敏嗤笑,“太后,我看起来很像傻子是吗?现在给你,那我还拿什么威胁你?” “哼!”太后一掌拍在桌上站起来,“那你若骗哀家呢?哀家一死,你还不是可以将信交出去!” 云敏叹气,“你都死了,我交出去做什么?交给谁?还有什么用处?难道就为了把你挖出来鞭尸吗?你死了,我还把信公布出去做什么?” 她站起身,“好了,不用耍这么多花招让我把信给你,因为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怕了。” “你……”太后好半晌才喘匀气,沉声说,“若哀家现在就处置代国公府,那岂非不打自招,承认了告示的真相?” 云敏目光冷冷看她,“所以呢?” “缓过这个风头再说。”太后语气疲惫不堪。 云敏居然点头答应,“可以,我给你一年时间,不过呢,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不然,我相信,会有很多人都想拿到我手里真正的信。” 第127章:贤惠妻子 太后走了,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时间慢慢流淌,一切仿佛都归于平静。 当初告示事件,已经被定义为番邦阴谋,此事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就相信了。 云敏待在丈夫居所,每天打扫屋子,买菜做饭,就像个普通到极点的妻子。 她开始闲下来,毕竟,屋子也不是每天都必须要大扫除的。 所以,她去书店买了本地藏经,闲的没事时,就在家中抄经书。 据说,抄写这种经书,能够让已死之人,尽快去投胎。 云敏每抄完三十遍,就亲自送去相国寺供起来,祈求先夫早日投胎。 实则,她去相国寺,是为了去后山二十里外的竹林小屋,看望儿子。 日子就这样简单又琐碎的过着。 明天就是中秋了,她买了食材回来,打算明天做月饼,并且,尽快将地藏经抄到三十遍。 “说来也怪。”她一边做月饼一边说,“不管饺子还是汤圆,你包的都是一下锅就散开,为何你月饼却做的比我好吃?” “云腿,莲蓉,蛋黄,我都做的有,这个是素的。” “远林,这个模子好看,家里还有这样好东西呢,回头我再去库房看看,还有没有好东西。” 她一边包一边说,或浅笑或嗔怪,仿佛屋内真的有人,正在与她嬉笑玩乐。 她将月饼装进食盒,连带着抄了三十遍的地藏经去相国寺,也将月饼供奉在佛前。 然后,照例去看小柿子。 小家伙爱吃云腿,另一盘素的,则是带给禅师。 他还是老样子,只吃馅,把皮都给啃来丢了。 到她离开时,小柿子就要抱着她腿哭,让她哄许久才离开。 她的生活,就在打扫屋子,每日买菜做饭,抄写地藏经,去竹林小屋看儿子中慢慢过去。 到了腊八那日,她熬了腊八粥,却又想起过往,夫妻一起煮腊八粥的场景。 过完年,二月十二那天传来消息,有御史弹劾代国公贪污受贿,草芥人命等等,各种罪名,唯独没有通番。 代国公对于所有罪名供认不讳,因为皇上重病,一天十二个时辰,要睡十个时辰。 而且,就算醒来的两个时辰,脑子也不是太清醒。 最终,太后拿着朱笔,亲自判了自己娘家,满门抄斩! 行刑那天,是四月十二,云敏照样坐在不远处茶楼,跟上次同一个位置。 这一次要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鲜血如水流,人头如蚂蚁。 云敏神情冷淡看向这一切,看向那鲜血的红染满了断头台方圆数丈,看向那人头在地上咕噜噜滚动。 这样大的场面,上一次经历的,还是郭家。 现在,轮到他们了。 人杀完了,尸体也都搬运完了,云敏离开茶楼回去。 她提了一篮子食材,刚走回家,就看到门口站着上次见到的几位军中高层。 “段夫人回来了。” 云敏看向对方,说了声请,将人请进屋,又泡了茶来。 “老朽查看了刺番司名字,当年,的确有一个叫云岩的人,不过他后来,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云敏淡淡听着,脸上还带着淡笑,“已经不重要了。” 老头‘嗯’了声,“代国公府,已经被满门抄斩了,你要办的事,办完了吗?” “快了。”她随意说着。 对方点头,“若办完了,记得将信烧了。” 云敏发笑,“什么信啊,这个世上,其实,可以什么都没有。” “对,可以什么都没有,你分得清轻重就好,那段夫人,告辞了。” 这群人来,只说了短短几句话便走了。 云敏洗了手去做饭,想到那一地的鲜血和尸体,不知怎的,心情居然格外好。 这日,天空晴朗,蔚蓝干净的,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痛苦。 原本,她见院子里鲜花开得好,自己家的,又干净,就想摘些来做鲜花饼吃,却想起寒远林曾说过,京城里有一家点心铺子,做的点心极其好吃,他以前就爱吃。 因此云敏就出门,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地方,见人家生意好,又耽搁了时间,买了许多点心回来。 一辆马车停在身边,车帘子掀开,江夏王浅笑看向云敏。 “哦,是江夏王,你回京了?”她问。 江夏王浅笑,“是啊,小王本应在京中,只是前些日子身体不好,这才不得不前往暖和的江南修养,如今身体痊愈,自当回京。” 说完,古怪打量她,“你做妇人打扮,又穿粗布白衣,你是在为谁守孝?” 云敏想起人,心里痛的一抽,“我与段澄已经成亲,可他一年多前去世了,我如今尚在孝期。” 江夏王神色一凝,好一会儿才挤出个笑容来,“那请节哀,若有什么事,可来王府吩咐。” “多谢好意。” 车帘子放下,马车走远,云敏静静看着,只觉得方才的江夏王有些奇怪。 可哪儿奇怪她又说不明白。 一路走一路想,走回家时才似乎摸到边。 江夏王是个满身贵气之人,那透进骨头里的雍容华贵。 方才见到人,却好像有些不对,总觉得贵气的有些不对。 想了想,她突然叹气,明白了。 方才遇到的,哪里是什么江夏王,应该是郭常宁才对。 她叹了口气,拿出碟子将点心摆上,又拿来两双筷子,和寒远林一起吃。 既如此,那而今,江夏王恐怕……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个。 就像寒远林说的,江夏王知道要发生什么,可他选择了装不知道。 四月的最后一天夜晚,来了一群穿着便装的太监。 这人她认得,之前陪太后来过。 “夫人,请。” 云敏放下在喝的茶杯,走出门去。 外头有一辆马车,有人掀开帘子,她便进去坐好。 马车并没有走多久便停下,外头有人请她下来。 她便下去。 太监递给她一件黑色斗篷。 她接了过来,摸着布料柔软,就知道是好东西。 原本来说,她如今在守寡,不应该穿这么奢华的衣服,但今日另有要事,她也不多纠缠,也就披上了,随着太监走了好一会儿,才走进一座宫殿。 殿内,灯火通明,但却十分寂静。 除了太后,没有别的人。 云敏慢慢走进去,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贵妇人,脱了斗篷搭在桌上,浅笑嫣然看她。 太后看她的眼神充满厌恶,“你高兴了吗?”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她并不在意对方的厌恶,“难道,我父母死了,我很高兴?” 太后用颤抖的手,缓缓抓起桌上白绫,“这样,你满意了。” “还是算了吧。”她幽幽说着,“你怎么也是太后,自缢身亡,白绫从何而来?难道伺候你的宫人都是些蠢蛋吗?何苦要死了,还要连累别人呢。” 她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丢到太后双腿上,“吃这个吧,能让你突发疾病,暴毙而亡。” 太后的双手极其颤抖,拿起瓶子,眼里的恐惧,看得人心里发慌。 现在的她,只是个将死的老人。 但云敏眼中,没有丝毫的心软。 善良也要有限度,这个世上总有人,并不值得被善意对待。 太后已经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白色药丸,缓缓放进嘴。 她的手很沉,一下子按在桌子上,同时,也将瓶子放下。 “呃……” 她肚子很痛,痛的她倒下来摔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 五脏六腑,如同有烈火灼烧,痛得她连喊叫都无力。 云敏静静看向痛苦不堪的人,忽而一笑,“我丈夫跟我说,叫我不要来刺杀你,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宫内有多少高手,别说我,就算我们夫妻联手,还没见到你的面,就已经死了,所以叫我不要莽撞。” 她笑笑,“我不会莽撞,我要好好活着,将我们的孩子抚养成人。” 太后一惊,一双眼中,夹杂了怨恨、诡异、愤怒。 云敏低头看她,目光中尽是满意,“我的确很笨,但也明白,如果让你知道,我跟他有孩子,那你一定会挟持孩子威胁我。” 说着话,她轻轻一笑,只是唇角绽开的笑容,隐隐含着一丝苦,“我很庆幸,我和我丈夫,杀光了你派来的所有人,这样,就没人给你报信了。” 太后因为剧痛,五官可怖扭曲,双目不甘,“你……” “看你这样子。”云敏笑笑,自从进入屋子后,她就一直在笑,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哎,可见,你知道的,远没有我多啊,枉你比我多活几十年。” 她慢慢往前走,坐在了只有太后才能坐的椅子上,目光怜悯,“你不觉得,皇上的病很莫名其妙吗?和当初的江夏王非常相似吗?” 太后扭曲的眼中,是似懂非懂。 她轻轻理了理发丝,“那我就好心,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谁让先夫,就喜欢善良的我呢。” “当年,郭贵妃自焚,你一定没有去看过她的尸骨,若不然,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肚子里,已经没有孩子了呢?” 太后还是不解看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在说着疯言疯语。 第128章:太后暴毙 她浅笑,说起一个跨越多年的故事,“当年,郭贵妃是生下儿子后才自焚的,而她的心腹太监,抱着孩子逃出宫去了,这个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哎,说来也是巧得很,我想,就算是一粒芝麻掉进针眼里,都没有这样巧,当初,我从京城路过,前往落日山,然而,就在落日山,我见到了采摘雪域赤参的两个男人。” “两人看起来非常普通,就是两个普通的采药人,年纪大些的那个中年人叫怀庆,看着有些奇怪,皮肤很白净,像个女人,我有些奇怪,还是我丈夫,哦,那时候,他还不是我丈夫,只是刚认识的朋友,他告诉我,怀庆是个太监,当时我可是很好奇呢。” 她目光直直看向倒在前方地上的人,嫣然一笑,“不过,他是不是太监,对我跟他彼此的目的都不相关,所以,我们并没有深入了解,可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有趣又好笑,他不但和我们有关,而且,还有莫大的关联。” “怀庆带着他外甥,在落日山几经辛苦,才终于采到雪域赤参,你应该知道,江夏王莫名其妙病重后,唯有雪域赤参可救,你说,这世上有的事,是不是很巧呢?” “当然了,这不是一件巧合,只有我们夫妻碰到他们甥舅,才是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巧合。” 云敏慢悠悠说了一长段的话,忽而想起什么,目光殷切看向太后,“你知道,怀庆的外甥叫什么吗?” 太后摇头。 她那么痛苦,可浑身却一丝血都无,完全没有七窍流血的可怖。 若非她痛苦到狰狞的五官,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已经听故事入神了。 “他外甥,叫郭常宁。”云敏一字一句,生怕对方听不清楚。 太后一双眼瞪得大大,如同眼眶上贴着两个鸡蛋。 目瞪口呆的表情,半晌才反应过来。 “江夏王……江夏王……唯有雪域赤参……雪域赤参……郭常宁……” 几个词,她已经将事情串联起来,惊恐又不敢置信,仿佛对方说的是天方夜谭,“不!你骗我!怎么敢!怎么可以!大逆不道!!” 云敏笑了,“什么叫大逆不道?郭常宁本就是先帝的儿子啊?怎么就大逆不道了?” 说完,似想起什么,又说,“江夏王也是先帝的儿子,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这很正确。” 噗—— 太后一口血吐出,整个人卷缩在地,如同一条快要被冻死的蛇。 屋内,顿时就充满一股子血腥味。 云敏轻轻嗅着,她很不喜欢血腥味,就如同她并不喜欢杀人一般。 屋内寂静无比,连太后的呼吸声都十分微弱,刹那间,整个天地都已寂静。 良久,卷缩在地的太后忽然开口,声音平缓,语调平静。 “哀家儿子死后,因无子,便会从诸位兄弟中挑选。如今皇帝的众位兄弟,以庐州王居长,奈何其声名狼藉,断不可选,况且,其生母地位不高,无人拥护,那便唯有江夏王,原来,如此啊。” 云敏好奇低头看她,才见她无比平静,脸上没有痛苦扭曲,仿佛那药性已经过了。 太后半睁半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看向上头云敏,“告诉江夏王一声,我知道他生母尸骨在何处,请求他,将我儿子葬入应该葬的地方。” 云敏瞧着她,久久叹息,“原来,你还有爱子之心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站起身来,拿过太后原本要用来上吊的白绫,将她嘴角以及地上的血擦干净。 站起身,她看着地上已死之人,久久沉默,“先做孤女,后为寡妇。一世孤苦,拜君所赐。”转身,她往前走了几步,屋内点满的蜡烛,烛光映着她眼角的泪光。 云敏停住脚,静静看向前方关闭的窗子,走过去推开一掌宽,散散屋内血腥气,“我答应你。” 最后的话说完,太后闭上眼,静静侧躺在地上。 她脸上很平静,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可以看出,她死前,遭受了巨大折磨。 这一生,她这一生,唯一一次平静宁和,是在死前的那一刻。 那一刻不长,却够了。 她想起了自己作恶多端的以往,想起了自己满手鲜血,想起了自己那扭曲的过往。 罢了罢了,自己一生追求,不就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吗? 既然都已经得到了,也享受到了,就算如今死去,还能有这样的体面,还有什么不够的。 扭曲的一生,在她的清醒中断去。 只是唯一的不足,是清醒的太晚,太晚,太晚。 黄泉路上,会有什么人在等待自己呢? 是郭家满门呢?还是边关的二十万士卒呢? 不重要了,罢了,罢了。 云敏转身走过来,蹲在尸体边,仔细检查,确定人真的已经死了,站起身迈步,抓过斗篷给自己披戴上,坐上马车,回到家。 从头到尾,她的心都无比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她这人根本没有情绪。 她看向手中抓着的白绫,上面沾着太后的血。 一运功,白绫被内力搅碎落地,风一吹,散的干干净净。 关上小角门,走回房间,她静静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冰冷被褥,冷得她心都在颤抖。 “枕冷衾寒,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报仇了,然后呢?我还有什么?” “再没有人会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吃宵夜?” “再也没有人,会将我最讨厌吃的茼蒿夹到我碗里来。” “爹娘,远林,我错了,我一开始就应该这样做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守护住我的幸福啊。” “现在,我会守护小柿子,我会永远守护他,让他活得快乐,不要跟我一样,活在仇恨里。” 她又重新走出门,前去相国寺。 到达后山竹林小屋时,天已经渐渐亮起来。 慧空禅师带着小柿子在分辨草药,见云敏来,小柿子一把扑过来抱住她腿,激动地都哭了,“娘,要抱。” “好。”她将段霖抱在怀中,只觉得孩子又长高了。 抱了一会儿,儿子抹了把泪,挣扎着要下去,然后一溜烟就跑进屋。 云敏见他进屋,走向前去,冲慧空行了礼,“禅师,我如今诸事已了,感谢禅师受累,如今,我来接走孩子,也……带走先夫骨灰。” “阿弥陀佛。”慧空打了句佛号,“老衲每日晨间,都会为段施主念三遍往生咒,今日尚未念,请施主等候片刻。” 云敏挤出个礼貌浅笑,“多谢禅师。” 慧空走进屋,慈悲的声音响起,往生咒经文响遍小屋。 她站在门外静静听着,眼眶湿润,轻声说,“若是有黄泉,你安心去吧,小柿子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孩子,下一世……你我,不要再见了,我不想再拖累你。” 往生咒第二遍开始了,慧空禅师慈悲的,如大殿中供着的大日如来。 小柿子从屋子里出来,小心翼翼翻过门槛,急不可耐跑到云敏面前,他手里拿着干荷叶包着的东西,高兴递过来,“娘,给你。” 云敏接了过来,才见到是一些糕饼,就听小柿子说,“这是和尚爷爷做给我吃的糕饼,我吃了,觉得可好吃了,好好吃的,我特意给娘留的,你快吃,特别好吃。” 云敏拿着手里的糕饼发笑,“你这孩子,要叫禅师。” 这时,慧空已经念完三遍往生咒,抱着寒远林骨灰出来,一面递给云敏,一面说,“施主,着相了。” 云敏急忙将干荷叶胡乱一包就塞进怀中,双手捧过骨灰坛,“是我俗了。” 慧空看向小柿子,“这孩子,有悟性。”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串珠子,戴在小柿子脖子上,“这上面,串的是佛门七宝,愿小施主一生平安顺遂。” 小柿子甜甜笑着点头,“谢谢和尚爷爷。” 云敏躬身说谢,牵着小柿子走进石板路中。 走了一段,她停步下来,不愿意给慧空招惹麻烦,因此便将骨灰坛装进包袱中背在肩上,抱起小柿子,绕开相国寺远远的,再重新走上街道,回了家。 进了家,她放下小柿子,牵着他说,“我们去拜见外公外婆,还有爷爷奶奶。” “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他好奇问,正在摸珠串的手改为摸脑袋,“我有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啊?” 她笑了,“你当然有啊。” 说着话,已经进屋子,看向面前四个牌位。 她又拿来个蒲团,叫小柿子跪下,看向桌上摆着的两个牌位,“爹娘,公婆,这是你们孙子,叫段霖,小名叫小柿子。” 说完,磕头。 小柿子很懂事,也学着她模样磕头。 她点了一炷香,交给小柿子拿着,再抱着人,让他把香插进香炉中。 收拾好这些,她抱着人出门,“快要中午了,娘亲做饭吃,想要吃什么?” 小柿子被放在地上,一脸正经样子,“只要是娘做的,我都爱吃,娘,那爹要回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云敏心里一抽,强行挤出个笑,掩饰满心痛苦,“他……他还有事没办完,办完了就回来,好了,你来帮娘择菜好不好呀?” “好,我帮娘择菜。” 第129章:落日山见 暮色四合,她哄着儿子入睡,看向小柿子睡颜,脸上总算有了一丝发自真心的笑容。 她抱着骨灰和牌位走进屋,一起放在案上,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爹娘,公婆,远林,明日,我带着小柿子去落日山,如今,情况复杂,也不知江夏王那边情况,我不想节外生枝,这京城,这中原,是留不得了,只能出关,去落日山,愿你们保佑小柿子,身体康健,一生平安。” 当夜,她整晚未睡,将屋子里外收拾好,半夜时分回到房间,见小柿子翻了个身,侧着睡。 云敏看着孩子,良久,突然一声叹息。 “我想去落日山,是因为不想再惹麻烦,我如今也不在意什么是否孤单,落日山虽然太过平静,但对如今的我来说,反而喜欢,只是你,小小年纪,将来长大,若是受不了关外的清苦,想回中原看看红尘繁华,那时,我……” 她犹豫了下,走出门去了书房,拿出房契地契放在手中,装进了包袱。 若将来,段霖想要回来看看,那她就把这些给儿子,也让他来先父旧居住住。 天色刚蒙蒙亮,小柿子就醒了,毕竟昨晚睡得早。 云敏早就收拾好,甚至连早饭都买回来了,“小柿子乖,我们吃了早饭,就出门去。” 他也不太懂出门,就懂事点着头,吃了饭,云敏便抱着他走到小角门,将门锁了,再翻墙出去。 外头有一辆很普通的马车,不管是大小还是装饰,都十分扑通。 就连赶车的大叔,也非常普通。 她虽然武功不弱,但出门在外,节外生枝还是没必要的。 抱着孩子上了马车,请来的车夫便‘驾’了声,马车缓缓前行。 这里面,摆放了不少行礼。四个牌位,一些零星东西,母子两人的衣服,寒远林收藏的一些兵器,就占去不少位置。因此,小柿子在里面玩不开,干脆就缠着要她抱。 走了一段,云敏掀开车窗帘子,看向外头的江夏王府。 昨儿晚上,她已经将信递过去,太后的原话转达,至于江夏王是否答应,那就是他们的事了,自己的事,已经完成。 放下帘子,她面目凄苦。 这一切的一切,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小柿子站在面前,抱着她膝盖,“娘,怎么不高兴啊?是不是早饭没有吃饱?” 云敏轻笑,轻轻抚摸儿子的脸颊,“没有,娘在想,你身子长得快,回头,娘再给你做些衣裳。” 小柿子被他瞒过去,扑到她怀中。 中原之地已是秋天,落日山,自然已进入严寒。 鹅毛大雪扑簌簌坠下,云敏看向外头,虽然变化极大,但她还是认出来,这里,就是她跟寒远林初见之地。 “大叔,请停一下。” 正在驾车的车夫急忙勒停马,听见身后动静,转过身,就见云敏掀开帘子,淡淡笑了,“我在这儿下,你去前方那间客栈等我,非常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车夫是个中年汉子,长相非常敦厚和气,听到这样客气的话笑了,“这有啥的,那我先赶去客栈,只是你……” “我没事。”她淡笑,已经抱着小柿子下来,“麻烦了。” “好吧,那你快点过来,这破地方,冷得要死。 马车已经走远,云敏抱着儿子,站在雪地之中。 小柿子一看到鹅毛大雪,玩的高兴,根本不在意冷不冷。 云敏笑着看她,“就只能在我周围,不可以去远了。” “嗯嗯嗯,我知道了娘。” 小柿子真的很乖,非常懂事。 云敏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旁边有一条河。 上次来的时候,有这条河吗? 不记得了,那时候的自己一心都是急忙赶去摘拜月紫花,好救左渊。 若非那群匪盗太过猖狂,她是绝不会停下来耽搁行程的。 这儿是有条小河吧? 她记不清了,不记得到底是原本就有,还是因为下雪,因为这儿凹陷了些,雪融化成水,就成了一条河。 “哎……”轻叹一声,她往一侧走了几步,站在河边,看向面前白茫茫的一切。 几棵枯树完全被大雪覆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天地之间,只有那一抹白,以及她身上蓝衣。 她解下背上包袱,双手抱着骨灰坛,眼泪骤然滚出。 “数年前,你我在此相见,彼此怒马年少,为何而今故地重游,却只剩下我……” 她双手捧着的骨灰坛,洒上了几片雪花。仿佛是寒远林在与她说话。 云敏腰间,有两把苗刀,一把是自己的,一把是他的佩刀,双手紧紧捧着骨灰坛,面色憔悴,泪眼汪汪看向眼前白茫茫一片,天地间,毫无生机。 身边三尺远的小河,静静流淌,水中倒影,只见春日明媚,百花盛开,牡丹与茶花齐放,芍药与百合同开。几只斑斓蝴蝶在花间飞舞,两只鸿雁站在花丛中悠闲。 云敏站在一颗怒放的桃花树下,片片桃花瓣落了她一身。 她腰间只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刀,双手空无一物,欣喜看向面前人。 一颗开遍紫云的辛夷花树枝头,挂着一顶贝壳风铃,寒远林就站在花树下,如那年此地初见一般不减风采。 他依旧穿一身灰白色衣袍,用黑线绣着云纹,春风一吹,衣袍翻飞,如同一棵古松坚韧。 他双手抱着苗刀,面色温柔,唇带春风般柔和浅笑,眉眼含情看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在下,段澄。” 完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看完。 2:结局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开放式,最后水中倒影那里,是我觉得这两口子被我搞得有点惨,给一个念想吧,也可以理解为云敏的幻想,或是云敏的一个梦,或段澄的魂魄入梦,想在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那年此地,告诉她自己真名,而不是一个虚假到随时都可以抛弃的名字,哎,随意理解。 3:第95章我修改了,就是夜行门那里,一开始我的设定是云敏在丧夫后面临追杀,自己出手搞定,但我真有点下不了手了,她太惨了,所以就把95章修改了一下,其实也没啥,不影响阅读,就是给了夜行门一个覆灭的结局,和云敏领悟了楼雁声教导的刀法。 4:文中引用我都尽量标了出处,如果有忘了 ……那我想起来了再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