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2涛生云起》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文案 英翔伤势初愈,做为职业杀手,被派往敌人的心脏…… 他被最好的兄弟误会,却不作解释。 他被卷进异国的政治漩涡,遭到酷刑折磨,却沉默到底。 最后的胜利到来,他却悄然离去,隐于幕后。 他是沉默的英雄,是永远不为人知的刀锋。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楔子 2051年新年之夜,"巴格达袭击事件"震惊世界。 人们纷纷将这次事件与半个世纪前的9?11事件相提并论。在那个本该充满欢乐的夜里,有五枚精密制导炸弹袭击了巴格达的中国新华大厦,造成一千一百余人死亡,三千五百余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达一百多亿人民币。 就在炸弹击中新华大厦的同时,一批不明国籍的精锐特种部队向伊拉克总统府发动了突击行动,企图绑架伊拉克临时总统加德纳?斯塔休斯。 但这次计划周密的行动却以失败而告终。 善后工作非常艰巨。 中东局势十分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在国务院总理韩笠的办公室里,一条高度保密的线路接通了。在屏幕上出现的是美国现任总统乔治?弗兰克。 这位身材高大的总统神色镇定,礼貌地笑着。 韩笠的脸上则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奇特表情。 "总统先生,"韩笠的声音十分温和,话中却隐隐地透着刚硬。"我们的特使已经到了华盛顿。他受命带去交给您的东西,我相信您都看了吧?" 弗兰克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是的。" "那么我想我与总统先生首先能够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证据显而易见,事实昭然若揭。"韩笠的声音很淡。 "是的,准确而充分。"弗兰克微笑着点头。"总理阁下,我们对贵国情报机构的效率和能力表示钦佩。" "谢谢。"韩笠靠上椅背,直视着他。"总统先生,我们就不必兜圈子了。请问,贵国政府打算给我们一个什么合理的解释?" 弗兰克谨慎地说:"总理阁下,发动这次袭击人其实从头至尾想袭击的都是斯塔休斯大厦,这一点阁下想必也从那些资料里有所发现。" "是的,这点我们也看见了。"韩笠的眼神变得凌厉。"这次袭击使上千人丧生,数千人受伤,其中有上百人永久性瘫痪,数百人不同程度地残废。总统先生,无论策划这次袭击的人想炸的是哪一座大厦,其后果都同样严重,性质同样恶劣。" 弗兰克的声音仍很温和,但态度渐显强硬:"总理阁下,我们一向认为应该根据事实做出判断,得出结论。" "是吗?"韩笠带了些微嘲讽,冷冷地问。"总统先生指的是全部事实,还是部分事实?" 弗兰克沉默了片刻。 韩笠沉声说:"总统先生,不要低估我们的决心。" 弗兰克看着这位在国际事务中一向以"机敏睿智、从不妥协"的强硬态度着称的中国女总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沉着地说:"总理阁下,或许我们可以提出某些弥补方案,来平息贵国对这一不幸事故的愤怒。" 韩笠平静下来,微微点头:"这也是我们派出特使,秘密向阁下传达信息的目的。" 弗兰克深吸了口气:"好,总理阁下,我们不妨坦率地说出彼此的看法。" 韩笠微微一笑:"总统先生,我们对贵国政府只有一个合理的要求。" "请讲。"弗兰克认真地看着她。 "有些事情……"韩笠慢慢地说。"或许只是别人的家务事,贵国最好不要cha手。" 弗兰克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韩笠轻轻一挑眉:"我希望能得到总统先生明确的承诺。" 弗兰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郑重地说:"总理阁下,我想我们已经达成了默契。" 韩笠微笑点头:"我与总统先生的看法一致。" 弗兰克也笑了:"很好。" "为了表示贵国政府的诚意,总统先生,我希望您能迅速安排一次访问。"韩笠不动声色地说。"到北京来,我们有许多事需要当面磋商。" "好。"弗兰克同意。"我会立刻安排。" 第1章 当"巴格达事件"一发生,美国便遭受到了规模空前的黑客袭击。 白宫网站的防火墙在十分钟内发出了近四千次报警信号,网络安全官员认为,除了彻底切断与外界的网络联接外,他已经没有办法抵御这样强大的攻势了。 美国的许多政府部门的网站也都同时被黑客攻入,通信电缆也被施放了病毒和逻辑炸弹,从而造成多条网络通路的瘫痪。 美国的网络安全专家痛切地呼吁,指出美国各政府部门和大多数公司的网络安全意识仍然不够,其电脑安全系统十分脆弱。 与此同时,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这次袭击事件的报道、评论、猜测和所谓内幕消息。 在表示愤慨、同情和谴责的声音中,忽然出现了一丝丝冷冷的看法。 当前位置:现代军事》军事论坛》 主题:他们知道吗? 内文:首先,我向在"巴格达袭击事件"中的遇难者们表示深切的哀悼。 其次,我在这里不想再重复那些谩骂之辞了。相反,我认为现在应该理智冷静地看待这个事件的前后情形。 这次袭击毫无疑问是经过了周密策划和部署的,因而不可能事前不引起某些大国情报机构的注意。我相信,在这次袭击发生前,一定有不少蛛丝马迹会泄露出来。 而在全世界的每个地方,都活动着某些大国的情报人员。 说到这里,让我们再回忆一下发生在五十年前的9?11恐怖事件。事实上,世贸中心被袭击之后,媒体便披露出CIA早就得到了会有类似袭击的报告,但因为中情局并未重视,或者说是美国政府并未重视,对这个恐怖活动没有防备,最后才酿成惨剧。 有关方面应该披露真相。 在这次恐怖袭击之前,他们知道吗? 我认为,他们事先一定知道。 回复:主题:很有可能 内文:楼主说得有道理,但是真相究竟如此,需要证据,猜测是没有用的,不具说服力。 回复:主题:一派胡言 内文:真相就是,我们中国的大楼被人炸了。 最好能够炸回来,而不是发表什么异想天开的高见,以示自己比别人高明。 打倒霸权主义! …… 当前位置:今日新时代》时事论坛》国际》亚洲》 主题:我们的情报部门都是干什么吃的? 内文:新年之夜发生在巴格达的惨痛一幕不由得让我们对国家情报机构感到极度的疑惑。 我们有理由相信,为了维护国家安全,政府一定投入了大量资金在情报部门,从逻辑上我们都不会怀疑这一点。当然,人民都认为这是必要的,要随时防备外来的侵略和袭击,必须要有这些人为此而工作。 可是,"巴格达袭击事件"却让我们猛醒。我认为我们应该回头细看,检讨一下国家有关部门的严重失职。 首先,我们要问,他们事先得到这次袭击的情报了吗?如果没有得到,那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国家投入那么多资金都用来干什么了? 强烈呼吁,揪出贪官! 其次,如果他们事先得到了关于这次袭击的情报,为什么没有及时预防?为什么袖手旁观?难道想再制造一次珍珠港事件?(在日本袭击珍珠港之前,当时的国民党情报部门便截获并破译了日本司令部的通信,并将此消息通报给了美国政府。但罗斯福总统希望美国参、众两院支持美国参战,于是没有向珍珠港做出警告,致使美国海军在这次袭击中遭到惨重损失。) 如果真是这样,这些人便和那些下令发射导弹的人一样,也是凶手。而且,这样的凶手更加可恶。 严惩凶手! 回复:主题:有证据吗? 内文:楼上的话得很有道理,不过,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的话,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 回复:主题:我们需要证据 内文:我同意楼主的看法。不过,我们确实还需要证据,否则不足以令世人相信。 回复:主题:什么是真相? 内文:根据量子物理的实验发现,粒子的运动本来是有规律可循的,这种规律也就是世界存在的真相。但是,一旦发现有人在观察它们的运动,被窥探的粒子便会立即改变运动的轨迹,而且这种改变完全是随机的,没有任何规律。 结论是:真相永无人知。 …… 当前位置:自由新时代》历史论坛》现代》时事 主题:确系误炸 内文:昨日,我们成功进入了某些大国的某些敏感部门的数据库,找到了相关资料。 由这些资料分析看来,某些国家的情报部门确实事先获悉了这次袭击的情报。但是,情报的指向与发生的事实完全不同。 这次袭击的目标是巴格达的斯塔休斯大厦,最后却因为某种难以解释的原因造成了攻击坐标发生偏差。据这些情报部门的专家分析,发生这种偏差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导弹控制系统出现严重故障。 位于巴格达祖拉公园旁的斯塔休斯大厦是属于伊拉克总统加德纳?斯塔休斯的资产,是由斯塔休斯石油帝国投资兴建的。这幢大楼是纯写字楼,目前,自由伊拉克党的总部也设在其中。因此,在夜晚,这座大厦里除了保安外,不会再有其他人。而且,当时是新年之夜,人们都回去休假,也不可能有加班的人在那里。 所以,我们认为,鉴于将要袭击的斯塔休斯大厦与中国无关,因此某些部门未引起警觉,也没有向有关方面提出警告。 当然,造成此次"误炸"的原因仍然未明。我们认为,这才是目前需要立即展开调查的问题。 回复:主题:无耻 内文:楼主,我怀疑你的国籍、血统、基因和良心。 你是中国人吗? 汉奸! 回复:主题:小心点 内文:楼主赶紧滚,否则黑了你的电脑! …… 诸如此类的帖子在网上渐渐多了起来,媒体也迅速介入,记者们开始四处钻营、打探。 黑客们更是闻风而动。 中国的国防部、总参、总政、国家安全部、公安部、国务院以及陆海空军总司令部等机构的网络主机频频遭遇黑客袭击。国家信息安全部门的专家们高度戒备,忙得坐在电脑前,一步都走不开。 很快,在一家着名的黑客网站上,有人提出了一个明确的议题:"某国政府是否预先得到了此次袭击事件可能发生的情报?" 这个议题得到了广泛响应。猜测是短暂的,大家迅速达成共识,联手查找有关资料。揭露秘密是所有黑客的乐趣,这种乐趣与媒体的乐趣显然迥异,其中毫无功利之心。 江离对这个信息很注意,而K猫则积极响应了网上的倡议。她们与那些黑客纯粹的好奇心有所不同。她们都亲身经历过那次可怕的袭击,而且K猫痛失爱侣。 K猫认真地对江离说:"一定要找出真相。" 但江离却明白,所谓真相,并不见得是真正的事实,不过,弄明白一些事情,总好过糊里糊涂。 很快,中国政府多个部门的网络服务器和数据库便遭到了史无前例的激烈进攻,同时被殃及的还有韩国、日本、东盟的相关政府部门。 国家信息安全部的精英们全力抵挡,不过,仍有十余名黑客联手进攻,终于突破层层防线,进入"禁地",一阵翻腾之后,扬长而去。 国家信息安全部隶属于国家安全部,现在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部门,几乎占了国安部的半壁江山。 这个时代的情报工作已经与以前的年代截然不同了,对网络信息的分析占了相当大的比例。网上什么都有,从制造原子弹的全套图纸到职业杀手招徕业务的广告,从某国政府秘密会议的内容到某个地区的军队布防情况,从某个高官难以启齿的个人隐私到某位明星怪异的癖好,应有尽有。恐怖活动、秘密交易、情报传递等等,有很多也都是通过加密邮件在网上传送。因此,从大量无用的信息里分析筛选出有用的资料,以及破译那些加密邮件,从而截获有价值的信息,是十分重要的工作。 当然,他们还必须时刻留意那些新涌现出来的黑客高手,将他们尽量收编到旗下。 这个部门的大部分人员当年都是在网络上叱咤风云的黑客。不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很快就会有新的更年轻的黑客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这一次,信息安全部部长乔勇发现,冲破他们拦截的黑客属于新近崛起的黑客组织"0+1黑客同盟"。 "有六个人同时攻进来。"他向英奇汇报。"我们现在只能追踪到他们的国家,三个在中国,一个在菲律宾,还有两个来自欧洲。" 英奇在电脑屏幕上看着那些被黑客弄走的东西,并不是特别担心。那些黑客并不清楚国安部数据库的资料分类方式,所以即使能够攻进来,也很难立刻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他看了看乔勇,冷静地问:"如果他们再发动攻击,你们有把握拦截住他们吗?" 乔勇沉默了一分钟,似乎在回忆那几个黑客的手法,然后才说:"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与黑客的争斗就像海水与堤坝的关系。我们只能根据以前的资料和现在的形势,将堤坝筑得尽可能的高。但是,再高的堤坝也有限度,只能阻挡通常的洪水侵袭。如果发生大潮水,譬如说海啸,那堤坝不一定挡得住。" 英奇点了点头,对乔勇说:"好吧,去找到他们,把他们弄来筑大坝。" 第2章 当江离正在家中写婚礼请柬时,K猫怔仲不安地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黎远望也在这里,正拿着江离写好的请柬与请客的名单核对着。 他从巴格达回来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算上正常的休假和他请的婚假,他有很长的时间来筹备婚礼以及度蜜月。 K猫走进客厅,一眼看见了黎远望,不由得踯躅不前。 江离觉得奇怪,拍了拍她的肩:"怎么了,小猫?" 黎远望也对她笑着招手:"来来来,过来坐,怎么回事?" 由于蛇枭的突然罹难,他们两人待K猫都非常好,当她就像亲妹妹一样,呵护备至。 K猫不安地看了黎远望一眼,低声对江离说:"你还记得我们在巴格达的时候,想要找出那件事的证据吗?" 江离顿时明白了。她瞥了一下黎远望,随即开朗地笑起来:"没关系,说吧,他不会告密的。" 黎远望好奇地问她:"什么事?" 江离笑着瞪了他一眼:"你只管听,没你什么事,如果你敢去告密,我就立刻跟你离婚。" 黎远望怪叫起来:"还没结婚呢,就说起离婚来?真不是好兆头。" 江离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头:"这叫丑话先说在头里,免得你作怪。" 黎远望"嘿"了一声,看着K猫,笑道:"小猫,是不是把哪个银行的网站攻破了?还是把白宫的国旗给黑了?无所谓,我不会告密的。" K猫迟疑地挪过去,坐到沙发上,半晌没吭声。 江离坐到她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亲热地搂着她的肩:"别怕,没事的。" K猫仍然不放心地瞄了黎远望一眼,这才说:"我们……有一个同盟……每次大的行动,我们都一起出手,互相掩护,交替进攻。" 黎远望忍不住笑道:"好,这个战术好。" 江离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你懂什么?" 黎远望呵呵地笑着,不再出声了。 K猫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这次,我们成功地进入了国安部的数据库。" 江离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黎远望。黎远望显然也是大吃一惊,不禁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K猫吞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找到了一些……资料……" 江离忙问:"资料上怎么说?" K猫索性垂下了头,不再看他们,但声音反倒清晰了:"资料不太完整,因为我们不想被他们抓住,所以来不及仔细浏览。那些资料上,有一些东西,我们认为……政府事先是得到了情报,知道可能会发生这次袭击……至少国安部事先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地点……当然他们也可能知道,只是我们没找到相关的资料。" 江离震惊:"小猫,这事可非同小可,你真的看清楚了?" K猫点了点头。 江离惊异地看着黎远望,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 黎远望几乎立刻就相信了。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留意网上和媒体的一些议论,只是一门心思地与母亲争取,要她同意自己和江离结婚,然后就是筹备婚礼。那些浩繁的琐碎的各种事务几乎将他淹没,甚至连正在养伤的英翔都没多少时间去看望一下。 但是,一听K猫的话,他便立刻想起了英翔到巴格达去的情景。江离他们不知道英翔到巴格达的事情,也不知道英翔的真实身份,但是他知道。 英翔到那里去,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事先知不知道?黎远望想着想着,只觉得心头的怒火腾地燃烧了起来。 K猫仍然低着头,声音很轻:"我只是觉得,如果他们事先是知道的,却没有发出警告,那……枭枭就死得太冤枉了……"这时,他们都听出来了,这孩子在哭。 江离忽然质问黎远望:"当时你就被派到了巴格达,做什么空军救援小分队,是不是就是预防着这件事去的?你一定事先知道。" 黎远望一听就跳了起来:"你别胡说八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那时中东局势那么紧张,随时都会打起来,国家派我们去保护大使馆和中国侨民,随时准备将他们安全撤出伊拉克,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江离疑惑地看了他半天。黎远望觉得在这件事里自己理直气壮,因此与她对视着,毫无畏缩躲闪之意。 江离相信了他,有些急躁地站起身来,在地上转起了圈子。 "真有这种事?"她自言自语道。"可是,目的何在呢?这样做毫无意义呀。" 黎远望是直性子,打算直接去问清楚,便道:"你陪着小猫,我出去转一圈。"他示意K猫在哭,让江离安慰一下她。 江离于是点了点头:"好,你去吧。晚上我们陪小猫一起吃饭。" 当黎远望驾车冲进英奇住着的九号院时,英翔正在院里围着广阔的糙坪转圈子。 他的双腿已基本痊愈,不需要再借助轮椅,也不需要拄着双拐了。不过,虽然已经可以用双腿自如地行走,但他的手中却仍然握着金属拐杖。 这是一只通常旅游者在登山时会用的拐棍,其装饰性更甚于实用性,金属的杖身上雕刻着精美的八仙过海的图案,杖头则是一只昂首吐珠的栩栩如生的龙头。 英翔一向不喜欢用这种惹眼的用具,这是桂妙然给他买来的。他没说什么,只得接受这位比他只大十岁的小继母的美意。 当他慢慢地绕着糙坪刚走了半圈,那辆雪豹越野车便猛地冲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熟悉的车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从生下来他就认识这个人了,而此人永远都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黎远望下了车,大步走到他面前,神色很是不善。 英翔微笑着问:"怎么了?跟江离吵架了?" 黎远望看了他半晌,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呆了半天,竟然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英翔有些诧异:"什么事这么严重?你们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吗?不会真的吵架了吧?" 黎远望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有话问你。" 看着他那罕见的凝重的脸色,英翔的笑意渐渐消褪,平静地说:"你问吧。" 黎远望四下看了看,院子里基本上没有人,只在很远的地方有几个老人带着小孩子在晒太阳。孩子们在老人身边玩着,偶尔有零星的笑声响起。他们都是工作人员的家属,按规定是不能到大院的中心区来的。 黎远望确定了周围肯定不会有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这才准备质问英翔。 看着英翔手上拄着的那根拐杖,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却不由自主地变成了:"你需不需要找个地方先坐下?" 英翔轻轻扬了扬眉:"你要问的话很长吗?" 黎远望有些气馁。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都对付不了这个最亲密的朋友,可以生死与共的兄弟。无论他有多么狂怒,只要英翔轻轻一句话,就可以瓦解他的斗志。 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巴格达那惨痛的一夜。冒着烟的瓦砾、伤者痛苦的呻吟、死者凄惨的尸体、亲属悲伤的哭泣,还有自己的担心、忧虑,那么多难以言喻的感情……愤怒之火又重新燃起。 他说:"是的,或许很长。" 英翔微微点了点头:"好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 不远处就有一张漆得雪白的木制长椅,旁边是盛开的鲜花,绿色的糙坪环绕在椅旁,非常漂亮,也非常安静。 英翔走过去坐下。黎远望却没有坐到他身边,而是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英翔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他。 黎远望沉吟了片刻,问他:"最近这几个月来,网上不断有各式各样的传闻,你看见了吗?" 英翔十分冷静:"网上的传闻很多,你指哪方面?" "有关巴格达的那次袭击。" "没注意。"英翔不动声色地回答。 黎远望的怒气在迅速上冲。他勉强克制着,对英翔说:"好吧,网上的传闻咱们就不提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猜测都不具可信度。我只是要问你,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这件事?" "知道什么?"英翔似乎对他的问题不解。 黎远望的声音好像即将失去控制:"知道有人将要袭击巴格达。" "不,我不知道。"英翔立刻否认。 他否认得太快了,这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黎远望想着,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竭力控制住自己,沉声问道:"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他们要炸新华大厦?" "不,我不知道。"英翔再一次否认,态度十分坚决。 黎远望终于炸了起来。他虽然仍然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非常愤怒:"你知道,你事先就知道。" 英翔却很镇定:"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他们要发射导弹,然后趁乱绑架总统。你事先就知道这一切。" "我不知道。"英翔一直看着他,清晰地说。 黎远望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喃喃地说:"撒谎,你撒谎,你撒谎……" 英翔温和地说:"远望,我也在那儿。" "对,你也在那儿。你是不是想说,如果你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就不会在那儿?"黎远望更加气愤。"可是我知道,你跟他们不同。你就算知道自己会死,你也去的。你根本就是准备去死。你……你有选择,可他们没有。" 英翔不再吭声。 黎远望越想越生气:"是,你现在已经没把自己当人了,可这并不说明你就有资格也把别人不当人。" 英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对,你可以去死,可以不在乎对我许下的承诺。"黎远望瞪着他说。"我也可以死,我不会怪你。因为我们是战士,随时准备为国效力,也随时准备着牺牲。可他们是平民,他们跟这一切没有关系。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为什么要死?"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不由得仰起头,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英翔的眼里似乎出现了一丝温和的歉意,但黎远望看不出来。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你不在现场,你没有看见,那么多人死了,死得那么惨。他们都是平民,根本不应该死的。那么多个家庭在哭。你事先就一点也没有想过吗?你可以不管我,就算我糊里糊涂地死了,我也不会怨你。可是,江离也在那里,你想过没有?" 英翔仍然很安静,一声不吭。 黎远望忍不住了,伸手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大声叫道:"英翔,枭枭死了,你替小猫伤心过吗?" 英翔轻轻叹了口气。 黎远望厉声质问他:"如果江离死了,你会替我难过吗?" "远望,我会。"英翔轻轻地说。"对他们的死,我非常难过。" "可你事先什么也没说。"黎远望怒发冲冠。"你……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冷血?" 英翔忽然觉得很疲倦。他转开了头,声音很轻很轻:"远望,我事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相,信。"黎远望一字一字地说完,慢慢放开了抓住他的手。 英翔双唇紧闭,不再解释。 黎远望盯着眼前的人,冷冷地说:"英翔,你不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我的婚礼不欢迎你。你有什么脸再见江离?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英翔看着他。 面前这个高大魁梧的人就像一头愤怒的雄狮,他一腔热血,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燃烧着正义的火焰。 过了好一会儿,英翔才轻声说:"我知道了。" 黎远望对他的冷淡更加气愤,闷闷地盯着他看了很久,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他跳上车,疾驰而去。直到出去很远了,还能听见汽车轮胎与地面激烈摩擦的尖厉声音。 英翔独自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 第3章 黎远望的婚礼在几天后如期举行。 由于黎盛夫妇的朋友中有许多是党、政、军的高级领导人,因此他们没有选择在酒店订婚宴,而是在黎盛的别墅开了一个自助式的西式冷餐会。 黎远望邀请来参加婚礼的朋友相对比较简单,大部分是他的队员们,只有几个是旧日的老同学,现在都是商界精英、科技先锋或者政界的明日之星。 江离的朋友则比较复杂,三山五岳人马似乎全有。当中央警卫局拿到她提供的来宾名单时,感觉很头疼。这些人中有作家、记者、策划人、设计师、电脑黑客、影视明星、流浪艺人、自由写手、音乐人、艺术家,还有些说不清靠做什么混日子的人。终于,他们谨慎地建议,最好在婚礼后由江离和黎远望在外面安排一次宴会,款待这些人。 虽然有些失望,但江离理解他们的顾虑,她也不想婚礼上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意外情况,因此接受了这个建议。 婚礼那天,黎盛的别墅中到了大批党政军高级领导人。他们大部分都呆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进行着轻松愉快的谈话。 飓风突击队的战士们则主要集中在后院进行烧烤和捉弄新婚夫妇的活动。 中午,工作人员正在安排,准备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让新婚夫妇切蛋糕的时候,英奇才和桂妙然一起出现。 两个工作人员从他车上抬下来一个包装得十分精致的巨大的礼品盒子,帮他送进大门,放在进口处的礼宾台旁。 桂妙然则代表夫妇二人送了一个装着拉利克水晶花瓶的礼品盒。 刚把礼物放下,黎盛和夫人王琪芸便迎了出来。 黎盛热情地与英奇握手:"好哇,怎么现在才来?" 王琪芸则笑着拉住了桂妙然的手。 英奇笑道:"有点事拌住了脚,刚脱开身。" "呵呵,你是日理万机啊。"黎盛随口调侃。 英奇笑道:"那是形容国家领导人的,可不是我,千万不能乱用。" 黎盛朝他身后看了看:"咦?小翔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英奇淡淡一笑:"哦,他说他自己过来,我们不用等他。" 黎盛便不再问了,兴冲冲地与他一起进屋。 王琪芸与桂妙然亲热地一边往里走,一边交谈着。 王琪芸小声问她:"听说你有了?" 桂妙然愉快地点头:"是啊。" 王琪芸仿佛有些惊讶,又很理解:"女人嘛,总得有个孩子吧。" 桂妙然笑道:"对,我喜欢孩子。" 王琪芸赞叹道:"现在有两个孩子的家庭可不多见啊,英奇真是好福气。" 此时在中国,生育高峰早已过去。现在,已有接近20%的适龄青年选择独身,而在已婚的年轻人中,有35%的家庭是无性婚姻,夫妻有性生活的婚姻中,又有51%的家庭选择不生育孩子。 近年来,对于高学历或学历不高却取得了较高成就的夫妇,政府已从计划生育方针转向了鼓励生育的政策,包括减免税收,对夫妇二人都给予长达九十天的产假,却收效甚微。有鉴于此,政府在二十年前便制订政策,不但同性恋婚姻合法化,而且可以生育孩子。不过,同性婚姻与异性婚姻在生育孩子的问题上基本没什么区别,学历越高的人反而越不愿意生。 曾经一度,三十八岁还未结婚的桂妙然也被认为是独身主义的一分子,没想到她现在不但结了婚,而且很快就打算生孩子。 桂妙然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决定生孩子,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为了英奇。 或许在这个世上,只有她了解这位被称为"国安教父"的人在内心深处一直存在的某种遗憾。 英翔自幼丧母,英奇为了自己在事业上的探索,从小就对儿子进行严酷的训练。如今,英翔的种种表现都表明了这种探索已经取得巨大成功。但是,英奇随即便发现,他却为此而丧失了生活中极其重要的另外一些东西。当他知道这些东西已经永远地不可挽回时,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隐隐的渴望。这种渴望日积月累,逐渐侵蚀着他的心灵,令他失去了很多很多。 桂妙然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学家,她为英奇开出的药方就是再生个孩子,让这个孩子以正常的方式长大,从而使英奇可以享受到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 至于英翔,她无能为力。 她很清楚,家庭心理学最常见的心理问题就是夫妻对平凡的家庭生活感到厌倦,从而给婚姻带来危机。不过,她也知道,这样的家庭生活却是某一些人的梦想。 然而,世事往往如此,真正渴望过普通日子的人却永远也过不了,这种让大多数人厌倦的家庭生活却是有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每当看见黎家那种家庭气氛,她都会感叹不已。 在她看来,黎家与普通的中国家庭没什么分别。黎盛夫妻时常发生争执。王琪芸的脾气不太好,经常为了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责怪黎盛,而黎盛是典型的那种北方式畏妻型丈夫,通常是大大咧咧地和稀泥。 黎远望天性喜欢调皮捣蛋,黎盛对他十分欣赏,王琪芸则管教极严。尤其是在这次黎远望的婚姻问题上,这个家很闹了些风波。直到"巴格达袭击事件"发生,王琪芸后怕之余,才终于做出了让步。 当然,除了家世背景不太理想外,新娘的美丽、才华、工作成就以及在文化圈中的地位,还是让她的婆婆满意的。 由于江离出色的工作成绩,她的老板尹无极将《城市幻影》北京杂志社的股份慷慨地拨了三成给她,戏谑地说,是给她的"嫁妆"。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让她可以漂漂亮亮、潇洒大方地嫁入这个"贵族之家"。 桂妙然跟着王琪芸穿过满是政坛名人的客厅,到了后院。她们都聪明地不想介入那些充满政治性的谈话。 后院是年轻人的天下。黎远望的队员们正在喧哗着烤ròu,有人跑去餐台上拿各种食物和酒水。他的同学则围成另一个圈子在聊天,其中一位中国科学院软件研究所的技术总监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不久前召开的全球黑客大会。 见到桂妙然过来,一对新人赶紧迎了上去。 江离穿着白色婚纱,纤腰盈盈一握,美丽的蕾丝花边衬托出她那犹如安琪儿一般的俏脸。淡淡的阳光里,她那双充满智慧的黑眼睛闪闪发亮。 桂妙然不由赞道:"好漂亮的新娘子。" 江离笑盈盈地说:"谢谢桂阿姨。" 黎远望穿着全套新郎礼服,也十分帅气。他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我挑的老婆,肯定错不了。" 江离敲了一下他的头:"皮痒了是吧?" 桂妙然看着这一对小夫妻,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想起了留在家里,执意不来的英翔那孤单的身影。 江离朝她身后探了探头:"哎,桂阿姨,英翔怎么没来?" 桂妙然微笑道:"他有事,说办完了事就来,要我们别等他。" "哦。"江离推了推黎远望。"要不你再给英翔打个电话催催。" 黎远望支吾道:"人家肯定有工作要做,走不开,有什么好催的?" "我说你这人怎么那么别扭?你明明……"江离似乎要指责他什么,随后想起他们两人是好兄弟,好像轮不到自己来管这事,于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随你,反正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黎远望看着她,只是笑。 江离知道他在笑什么,坦然地说:"是啊,是啊,我就是对你那朋友没什么好感。他爱来不来,我才不在乎呢。" 桂妙然听出了江离话中的讨厌和不屑,大为惊讶。她上去挽住江离的手,边往餐台走边问:"怎么回事?听起来你对我们家小翔好像十分不满。" "是的。"江离实话实说。"我对他的做法很不高兴。桂阿姨,你可不要误会,你和英翔现在是一家人了,我本来不想说的。" "没关系,说给我听听。"她的声音柔和温婉,循循善诱。 江离有些孩子气地说:"英翔的做法太不像男人了。" "是吗?"桂妙然好笑地看着这个女孩子。"他做了什么?" "哼。他跟我的好朋友曾经在一起,嗯……我是说,很亲密的那种相处……天天在一起的那种……然后,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不见了。"江离说着说着就动了真气。"我最讨厌男人玩无故失踪那一套了,要分手就明说,好像谁还会纠缠他一样,特别小人。" 桂妙然大吃一惊。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英翔居然还曾经有过一段恋情。听江离的说法,这段恋情已经发展得相当深了,应该对他的病情很有帮助的,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看样子,英奇也不知道。 "跟我说说,你的那个好朋友,她……是怎样一个人?"她轻言细语地问着。 江离开心地笑道:"她叫依露逊。" "依露逊?幻觉?"桂妙然对这名字有些疑惑。 "嗯,是的。"江离点了点头。 "噢,名字很奇特啊,她是做什么的?" 江离大加赞扬:"她是咱们圈儿里闻名遐迩的金牌写手,才华横溢,思想奇特……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才准确,总之,是个非常出色的人。" 桂妙然频频点头:"你说咱们家小翔曾经跟她很亲密?" "是啊,英翔天天到她家过夜,这还不算亲密?" "哦。"桂妙然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江离耸了耸肩。"后来英翔就突然不见了。" "那你那朋友呢?"桂妙然连忙问道。"现在在哪儿?" "她也忽然不见了,就在……英翔突然不见了之后一个月吧。"江离微微皱眉。 桂妙然有些着急地问:"那现在呢?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知道。"江离摇头。"快两年了,从来没有过她的一点消息。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时,她们已经走到餐台前,江离拿过碟子,将一些水果装在上面,递给桂妙然:"桂阿姨,你先吃点水果。我们一会儿就该切蛋糕了。" 桂妙然接过碟子,笑着点了点头。 第4章 下午,那些领导人都陆续离开。他们还要继续工作。 桂妙然开着车,直接将英奇从黎盛的家送到"鹫塔"。一路上,她都在思忖江离的话,终于忍不住问道:"英奇,你知道小翔曾经有个恋人吗?或者说情人。" "隐约知道一点。小翔从来没说过,是我看出来的。"英奇淡淡地说。"只是一些微弱的迹象,而且很快就没有了。好像他们并没有开始,或者刚开始就结束了吧。" 桂妙然却不同意:"不,我的看法是,他们不但开始了,而且发展很快,关系很亲密。当然时间很短暂,的确是刚开始不久就终止了。" 英奇果然注意起来,转头看她:"真的?你怎么知道?" "今天江离说的。那个女孩子是江离的好朋友,小翔和她是在江离和远望的聚会上认识的。他们的关系似乎发展得很快。但是,不久小翔就不告而别,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那个女孩在一个月后也消失了,至今没有她的消息。" 英奇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那个女孩……是什么样的人?" 桂妙然缓缓地道:"据说才华横溢,气质独特,很有魅力,当年曾闻名遐迩,写得一手好文章。我想网上一定有很多她的作品,或者她的资料……" 英奇看了她一眼。 桂妙然温和地说:"我觉得,如果把这个女孩找出来,对治疗小翔的心理创伤会有很大帮助。" 英奇的声音同样温和,却很冷静:"我不能把国家资源用于私人用途。" 桂妙然指出:"小翔的伤应该是公伤吧?" "我不能说替他找女朋友是为了治疗他受的伤,讲不通的。"英奇轻轻叹了口气。"而且,这样做会引来各方面的太多注意,对那个女孩会很危险。" 桂妙然想了想,微笑道:"那好吧,我先在网上查查看。" 英奇非常爱她的善解人意,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家,桂妙然从小保姆的口中得知,英翔已经离开了。她并没有感到意外,英翔或许是回了他自己的小公寓,或许是出差去了,或许是去进行康复治疗。她从来不问他的去向,就像从不过问英奇的工作一样。 她急不可耐地打开电脑,在网络上寻找"依露逊"。 搜索的结果有上万条,让她有些意外。不过,没有任何有关这个女孩的照片。她仔细察看着,发现那些评论和依露逊的文章都是很多年以前的,最近的也有些差不多两年时间了。 她想了想,决定从最近的时间看起,然后往前回溯。 那是刊登在江离主编的《城市幻影》2050年3月号上的文章,也是依露逊公开发表的最后一篇文字。 她刚读了个开头,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晚上,当英奇下班回来,她便迫不及待地将他拉到电脑屏幕前,让他读那篇文章。 英奇飞快地看着,最后也被深深地感动了,尤其是,当他想到,这段文字也许就是儿子毕生感情的墓志铭,不由得黯然神伤。 他的思绪忽然回到了那次行动之后。 他当时其实就知道了有这个女孩的存在,只是不知道结局,因为他不敢问儿子。那些被俘的cao作"挖掘机"的"专家"们异口同声地说,虽然他们对英翔使用了种种残酷的手段,"挖掘"到的却总是同一个女孩的形象,由此可以证明这个女孩在他的印象中是多么深刻,完全掩盖了他的其他记忆和思想。 英奇看了看文章发表的日期,当然明白那就是英翔出发去执行那次非常重要的"死亡任务"的日子。或许只有他才知道,在那次任务中,英翔所牺牲的还不止那些医生们所看到的那些。英翔的沉默里还有更多的东西,但无论是他,还是那些心理学家们,都再也无法探究到。 他坐在那里,半晌无言。 桂妙然忽然明白了。 也许这个做父亲的曾经试图找过那个女孩,却没有找到,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她不再问什么,也从此不再提起这件事。 这时,黎家的庆祝活动刚刚结束,黎远望的朋友们终于全都离开了,新婚夫妇这才回到楼上的新房中。 黎远望疲惫不堪地倒到c黄上,不想动弹。江离则不能容忍屋中乱堆在一起的那些礼物,将它们从桌上、椅子上和c黄上搬到墙边的地上,一件一件地堆放好。 拆开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实在太累了。 搬到最后,江离才看到有只十分庞大的礼品盒子倚在墙上,不由得"哎唷"一声:"这是什么礼物啊,这么巨大?" 黎远望抬头一看,也好奇起来:"咦?是啊,什么东西?来来来,拆开看看。" 盒子是扁的,托在手上十分沉重。黎远望将它搬到c黄上,撕开彩色的包装纸,打开盒盖,将里面的东西用力拖出来。 江离睁大了眼睛:"我的天。" 这是一个具体而微的战场模型,足有大半张双人c黄那么大。 那是一场激烈的登陆战。海上舰船密布,足有上千艘,登陆艇和冲锋舟密密麻麻,有些已经冲上滩头。战士们神态各异,有的在往岸上开枪,有的正跳下冲锋舟,有的已经往上冲去。滩头阵地上则碉堡林立,从里面伸出各式各样的德军武器,似乎正在向海边的登陆部队猛烈射击。此外,还有其他正在登陆的美英联军的坦克、装甲车。各种模型全都惟妙惟肖。至少有上千个各式各样的兵人,个个栩栩如生。包括到处都有的铁丝网之类的反登陆障碍,也都制作得一丝不苟。 黎远望犹如着了魔似地看着眼前的模型,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兵人、舰艇和各种武器装备。 江离问他:"这是什么战役?" 黎远望不假思索地答道:"D日,诺曼底登陆。" 江离不可思议地缓缓摇头:"这模型……太壮观了。" 黎远望忽然不累了,转来转去,从各个角度端详这个庞大而精细的模型。 他喜欢这些东西,搜集各式兵人和坦克模型也有很多年了。他知道不可能买到这么多现成的兵人和那些准确复制了二战时期各种武器装备的模型。 这是特意为他订制的。要订制这样的模型,必须查阅大量的资料,找到准确的实物照片,送给厂家去制作。如果找不到实物照片,那就得根据过去留下的文字资料反复推敲。花费巨大倒还在其次,其中耗费的时间和心血难以数计,那才是最珍贵的。 江离在一边翻看那只盒子:"咦?怎么没有送礼人的名字?这是谁啊,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却连名字都不留?做这样一个模型,得花好几万吧?" "要做到这个程度,不会低于二十万。"黎远望说着,索性趴在c黄上,入迷地看着模型上的战斗场面。 "嗬,真是份厚礼啊。我看是送到你的心坎里去了。"江离赞叹不已。"谁这么大手笔?" 黎远望没吱声。 他知道这是谁送的。只有这个人了解他的所有爱好,也只有这个人知道他为之狂热地迷恋着的战役。他不允许这个人参加他的婚礼,心里却非常希望这个人会强行闯进来,霸道地坚持要做他的伴郎。但是,这个人尊重了他的意愿,始终没有出现,让他感到深深的遗憾。 他握紧拳头,重重地砸了一下c黄。 英翔,我恨你。 第5章 M国位于亚洲大陆的南部,资源丰富,却一直很贫穷,数十年来屡次发生反政府组织与政府的冲突。西方国家派有大批特工在该国,暗中支持反政府组织,并大肆收买政府和军队中的高官,其目标就是使这个联邦国家分裂,将它变成邦联国家,就像当年的苏联变成独联体一样。 M国与中国接壤,两国关系一向很好,可说是亲如一家。M国的华人华侨占该国人口的20%,有不少进入政府和军队高层。M国的GDP几乎有一半由华商创造,大量基础设施由中国援助建设。 四十多年前,中国投入巨资,在M国建设了一条输油管道,从海港直接进入中国。从此,中国的油船不需要再经过马六甲海峡和南海进入中国,而只需要从波斯湾到M国,然后通过输油管道直接输入中国内陆地区,这极大地降低了中国的石油成本,完全摆脱了某些西方国家对中国能源供应的扼制。 M国自身也有丰富的油气资源,是全球第八大天然气出口国。中国三大石油商在半个世纪前便获得了M国领海的石油天然气勘探开采权。在中国的海外能源战略中,东M国具有重要的战略位置。 这些,自然都引起了一些西方国家的不满。因为M国与中国的战略伙伴关系,他们便将M国视为自己的敌人,甚至提出贫穷的M国"企图获取核武器",并向联合国提交议案,要求予以制裁,一时传为笑柄。 虽然如此,那些国家仍然没有放弃分裂M国的计划。他们不遗余力地支持M国的反对派,从和平的游行示威演变成军事政变,终于在十七年前让这个国家陷入了内战。经过国际社会的不断调解,持续了三年的战争方才结束。然而,在两大势力的作用下,原本统一的M国以纵贯全国的密支江为界,分裂成东西两半。 西M国保持了原来君主立宪的政治架构,并仍然与中国睦邻友好。而东M国则受西方控制,开始实行所谓的"颜色革命",由人民选举出的代表组成人民议会,并制订宪法,由全民投票,选举总统。 西方媒体为此大肆报道,认为东M国走上了"民主自由"的正确道路。 内战不但毁坏了M国的许多城市,也使通往中国的输油管道多处被炸断,使中国不得不重新使用油轮经马六甲海峡和南海运输石油。战争结束后,中国立刻派出大批救援队和工程队,帮助西M国进行战后重建,并修复输油管道。 由于在东M国境内也有部分管道,经过双方协商,东M国同意通往中国的石油经过这里输送,但是每年要收取三亿美元的"过境费"。这是中国的能源命脉,也就是中国的经济命脉之一,中国政府只得同意支付巨额费用,并派出工程队,将这部分管道重新修复。 与此同时,西方国家则向东M国提供了大量贷款,并派来大批公司和各种各样的人员,帮助东M国政府进行建设。 经过十多年的建设,战争的痕迹已逐渐消失,两国的敌对状态却仍然存在。 在东M国的翡翠山国家森林公园中,茂密的树林遮挡住了酷暑的热气,位于山顶上的寥寥几幢别墅隐在秀丽的景色间。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东都市的景色,四周连绵不绝的森林以及各种奇花异卉都使人心旷神怡。 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除了几个东M国首屈一指的富豪外,就是极少数的政府高官,其中包括副总统苏秦。 此时,有几个人正在这里开会。他们散坐在宽大的书房里,正在讨论目前的局势,主要的议题当然是明年的大选。 主持会议的是苏秦。 他是M国社会的一个传奇,很多年轻人将他奉为偶像。现年五十九岁的苏秦在四十年前只是个贫困家庭出身的孩子,因缴不起学费而未能上大学,服完兵役后即开始打工,当过餐馆侍者、高尔夫球场球童,干过建筑工人,跑过船,开过货车。有了一点积蓄后,他开了一家小小的公司,主要生产纳米汽车节能器。当时正逢中东局势极度紧张,石油价格居高不下,他的纳米节油器得以迅速打入市场,并取得丰厚利润。 他立足于高科技产品,很快就发展成了一家跨国集团。他在生意场上积累下来的声誉使他取得了国内外数家大银行的鼎力支持,以后的事业便进展得非常顺利。 现在,他创立的新世纪高科技企业集团已经成为资产数百亿的企业,并有两家分公司在美国上市。 十五年前,战争还未结束,他便在好友琅昆的极力鼓动下加入了人民党,并以其雄厚的财力和人格上的号召力迅速成为该党的首脑人物。西M国的临时政府成立后,他出任财政部长,并以出色的工作成绩得到国内各党派的认可,也得到西方国家的广泛好评。 不过,在第一次总统选举中,人民党却遭到失败,自由党的候选人成为了总统。鉴于苏秦的财力和威望,他在组阁时仍然挽留了这位具有中国血统的M国富豪。 第二年,自由党的这位总统成功获得连任,人民党再次败北。苏秦则继续留任。在此期间,他成功争取到多国银行的低息贷款,并推动改革,引进了西方一些大企业前来投资,使东M国的经济持续发展,从而得到人民的热情拥戴。 三年前,人民党的新主席冯穆元竞选总统,恳切地邀请他作为竞选伙伴,结果立见奇效,使他们成功击败人民党,以高票顺利当选。 直到此时,人民党才算是抬起头来,成为东M国内势力强劲的大党。但是,最近自由党和独立党发表了联合竞选的声明,其势力已经足以与人民党抗衡。因此,这次选举对冯穆元来说,形势十分严峻。 与性格狡诈的政客冯穆元相比,人民更喜欢光明磊落的苏秦。不过,苏秦在竞选方面却十分低调,总是放言自己只是商人,不是政治家,只能协助总统管理国家,自己却无力担此重任。而人民党也认为这次应由冯穆元竞选连任,而苏秦则在下下一届参与总统竞选。 苏秦有着四分之三中国血统,身材高大匀称,相貌文质彬彬,衬上夹杂着银丝的一头黑发,有股浓郁的书卷气。 坐在他对面的冯穆元也有一半中国血统,母亲是中国广东人。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皮肤黝黑,。 此时,苏秦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书房里的人,脸色凝重:"目前,我们面临的形势很严峻。这次,总统先生到美国访问,却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被沈海涛他们攻击得一塌糊涂。再加上独立党那帮人老是和我们对着干,这对我们明年赢得大选十分不利。" 听着苏秦温和的指责,冯穆元却是不动声色:"苏老弟,你也知道,美国人现在越来越现实了。不过,我离开华盛顿时,他们的国务卿格林也还是向我保证了,他们会尽力帮助我们维持。" 一旁的人民议会议长陆基咳了一声,说道:"帮助我们维持?维持什么?这种话太模棱两可了,与以前的态度差得太远。我看得想个办法,坚决把美国拖下水。" 陆基讲这番话的时候斜睨着冯穆元,显然很看不起这位广东老乡。他是地道的中国广东人,外表跟冯穆元有些相似,身材瘦削,肤色较黑,但气质却像一根苍劲的老树干,非常有气势。 苏秦听了他的话,对他笑了笑,冷静地说:"要把美国拖下水,现在比较困难了。自从巴格达袭击事件发生之后,美国在很多场合讲话时都在尽力避免触怒中国。这从最近美国安全事务助理发表的讲话就可以看出来。我的意见是,我们目前还是要着眼于争取明年连任,然后我们就又有了四年时间来进行我们的计划。" 总统府高级国策顾问郝竹运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我同意副总统的意见。现在,想把美国拉下水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们目前的工作应该集中在全力赢得大选上。" 冯穆元皱着眉:"可是,失去了美国的支持,对我们的竞选非常不利。" 苏秦十分尊重地问他:"请问总统有何高见?" 冯穆元沉吟道:"我承认,目前的形势确实对我们很不利。自由党一直骂我们保守,不思进取,令广大人民失望。而独立党则一直高唱保守的所谓稳定调子,指责我们太过激进,不顾人民的利益。我们夹在中间,稍有不慎,便极有可能失去大批选民的支持。" 坐在书桌一旁总统特别顾问苏娅是苏秦的长女,她点了点头:"对,是这样的。" 几个人专注地听着。郝竹运微微点头,其他三人都没吭声。 冯穆元接着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唤起民众的注意,只得求助于非常手段了。我们需要制造一起能引起轰动的公众事件,从而重新赢得民众对我们的支持。" 陆基问他:"什么事件?你有方案了吗?" "我想出了一个方案。"冯穆元微笑。"我们需要制造一位英雄。" "英雄?"琅昆不明白。 "是的。" "什么英雄?" "一个被狗急跳墙的对手急于消灭的英雄。" "什么意思?"琅昆不明白。 郝竹运笑起来:"总统先生,你是说……刺杀?" "对。"冯穆元点头。 陆基想了片刻,疑惑地说:"这个方案当然好,不过,你打算找人刺杀谁?" 冯穆元看向苏秦,微微一笑:"刺杀你,副总统先生。" 苏秦神色自若,不置可否。 陆基皱紧眉头,问他:"你是说找个人搞场假刺杀?或者用障眼法,制造消息却并不真打? "那种小儿科,早就骗不了人了。"冯穆元冷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当然得真干。" "什么?"苏娅大惊失色。"你是说真干?不是做戏?" 冯穆元连忙解释:"苏小姐,很抱歉我没说清楚。我们要制造的不是烈士,只是英雄。我们会让刺客只是打伤你父亲,但绝对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郝竹运呆着脸,不发表意见。苏娅一脸反对。琅昆微微摇了摇头。陆基冷冷地哼了一声。 苏秦仍然微笑着,似乎在以专业态度评估这个提议。过了一会儿,他温和地说:"我觉得总统先生的意见也有道理,竞选小组不妨研究一下这个方案。" 琅昆在一旁说道:"如果只刺杀副总统,而不刺杀总统,这容易让人联想到私人恩怨,也许人们会考虑是否与新世界集团开展的商业活动有关,目的不明确。" 苏娅也连连点头:"是的,是这样。" 郝竹运提议道:"那不如两人一起刺杀,总统、副总统,一人一枪。"他的话形同儿戏,仿佛在讨论某个游戏。 "对,对,这是个好主意。"陆基立刻大表赞同。"这会更加引起轰动。" 苏秦笑道:"我没意见,一切按你们的方案执行好了。" 冯穆元却有些犹豫,不过,只是一瞬间,这位政客便想清楚了整个计划的利害关系。他当机立断,说道:"好吧,我同意。不过,这个计划一定要布置周密,不要出什么纰漏。" 苏娅郑重点头:"这个当然,您放心吧,总统先生。" 第6章 会议结束后,冯穆元、郝竹运和琅昆都告辞离开了。陆基却留了下来,仍然坐在苏秦的书房中。 气氛轻松了许多。 苏娅也没走。从她懂事起,就一直对父亲与这位令人生畏的黑帮"教父"之间的友谊特别好奇。 身为人民议会议长的陆基当年在越南创立了黑社会组织四海帮,后来发展迅速,逐渐向东南亚和南亚扩张,最后衣锦还乡,回到了M国。 现在,总部早已迁到东都的四海帮已经成为东M国最大的帮派。帮主是郑基的徒弟,而郑基则成为了东M国黑帮的精神领袖。 陆基与苏秦在三十多年前就是朋友。当时两人都一贫如洗,曾经一起在同一个建筑地盘做过苦工,因性情相投而结为好友。二人辞工分手时,也像古代中国的陈胜、吴广一样盟过誓,"苟富贵,勿相忘"。 陆基后来加入了黑社会,并很快成为黑道上最狠的角色。经过数次浴血奋战,他成功地成为了黑道上人人景仰的大哥,并手创四海帮,凭着自己的英雄气概和聪明的头脑,终于成为东M国黑道上人人景仰的"教父"。 这时,苏秦也成为富甲一方的商界传奇。 两人互相在媒体上看到对方的名字,便立刻与对方联络,就此重逢,继续了之前的友谊。 很快,在苏秦的建议下,聪明的陆基不但加入了自由党,而且利用四海帮大批帮众的选票,也顺利地进入政界。此后,四海帮的人招募了大批高学历的人加入,并支持他们逐步占据了各地的地方议会和立法院。 现在,陆基在东M国政坛几乎是一言九鼎。每当几大政党协商无效时,都要借重他的威望,以便在议会通过法案。 此时,陆基毫不掩饰一直以来对冯穆元的轻视。如果不是苏秦尽力劝阻,他早就表态只支持苏秦,而要把这个"蠢货"搞下台了。 "这个胆小鬼。"他不屑地说。"怕死鬼。" 苏秦笑道:"算了,大哥,跟政客怄什么气?你我都是半路出家,要论无耻,那是比不上他们的。不过,国家也需要他们这样的人。" 陆基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苏秦吩咐女儿:"小娅,去给我们倒茶,要上好的乌龙。" 苏娅嫣然一笑,起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有工人进来,将客人们刚才喝的龙井茶全部撤掉,然后把一套极精致的紫吵茶具摆上。苏娅拿来顶级的樟树湖乌龙,细心地洗杯、温杯、洗茶、续水。 陆基闻到熟悉的茶香,顿时心平气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笑吟吟地看着苏娅:"好侄女,现在说说,你打算如何刺杀你爸呀?" 苏娅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秦也笑容可掬地端起闻香杯,闻着那沁人心脾的茶香。 苏娅从哈佛拿到MBA学位后便回到了东M国。她对接手管理父亲的企业完全没有兴趣,却对政治有着极大的狂热,多次向父亲表示立志从政。苏秦无奈之下,只得推荐她进入了总统府的国策顾问班子。苏娅凭着其杰出的聪明才智、对政治极大的热情和超出年龄的冷静稳重,很快便脱颖而出。因此,这次他们在组织竞选班底时,冯穆元主动提出由苏娅担任发言人。 苏娅的出色表现已经使媒体将称她为政界的"明日之星",甚至有人将苏秦和苏娅父女俩与当年的美国总统布什父子相提并论。 苏娅坐下来,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这才说:"基叔,这要问你了。" "怎么?"陆基一挑眉。 苏娅认真地说:"基叔,这个行动必须由你找人来干。说实话,我只信任你。我可不喜欢局势万一失控,危及到我爸的生命。" 陆基深以为然:"这个问题确实必须重视。我们不能随便找个刺客,那要坏事的。" 苏娅重重点头:"基叔,这个杀手不但要信得过,还必须守口如瓶,而且枪法一定要好,不能出半点差池。同时,他干完以后,还要按照我们的计划行动,以便将矛头指向我们的对手。" 陆基点着头,想了半晌,才说:"我们要找局外人。不但不能是东M国人,甚至连香港、澳门和东南亚有名号的人都不能找。" "这就最好了。"苏娅是第一次参与这类秘密行动的策划,显得兴致勃勃。"干完就走,天衣无fèng。" 陆基略一沉吟,对苏秦说:"我倒是有个人选。" "哦?"苏娅极感兴趣地看着他。"说说看。" 陆基有些犹豫:"一定要说吗?这个人不喜欢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 苏秦立刻说:"那就不用说了,我信得过大哥。" "对不起,爸爸,我不同意。"苏娅诚恳地说。"基叔,这涉及到我父亲的生命,也关系到我们计划的成败,实在是太重要了。我必须知道全部情况。万一他不合适呢?事先挑好人,总比临时改变强吧?" 陆基仍然有些迟疑:"干他们这一行的,成功的秘诀就是秘密,极端的秘密。谁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才能保证成功。成功地干完活,成功地离开。" 苏娅仍然坚持:"基叔,这个计划本身就是绝密,我们不可能跟任何人去说的。" 陆基思考片刻,看了看苏秦,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觉得这个人非常符合你的要求。坦率地说,我不知道他的国籍,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的真名。凭他的外貌,我只能判断出他是华人。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是个十分高明的职业杀手。" 苏娅听他坚持了很久才肯说的秘密居然是什么都不清楚,不由得啼笑皆非:"那,基叔,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呢?" 陆基不紧不慢地说:"十年前,他刚出道的时候,曾经在掸尼干过一票买卖。当时他经验不足,没完成任务,却受了重伤。纯属偶然,我刚巧碰上了倒在荒郊野地里的他,并把他带回家,给他治好了伤。这个孩子很好,知恩图报,临离开时,替我杀掉了对我威胁最大的六合会的六个老大,让我们四海帮从此得以在本国迅速发展。" 苏秦一听,略微有些吃惊:"哦?原来当年六合会在一夜之间离奇瓦解,竟然是他干的?" "是啊。"陆基笑道。"这孩子的身手极好,一夜之间连杀六人,让我都感到震惊。" 苏娅好奇地问:"基叔,那后来呢?" "后来,我向你爸借用了他的天车,把这孩子送到香港。"陆基笑容可掬地说。"然后,他就自己离开了。" 苏秦这才想起这件事,微微一笑:"原来你借我的天车是用来做这件事。" "是啊。"陆基笑道。"抱歉,没告诉你。" 苏秦洒脱地一挥手:"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大哥想要什么,尽管跟兄弟开口,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需要解释什么。" 陆基亲切地对他笑笑,接着对苏娅说:"临别时,他给了我一个电子邮箱,说如果有事用得着他,可以往这个邮箱发邮件。" 苏娅立刻问:"那你用过吗?" "用过一次。"陆基淡淡地道。"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要杀一个一直跟我没完没了作对的混蛋,不方便用帮里的弟兄,于是给他发了邮件。" "结果呢?"苏娅越来越好奇。 "他干脆利落地把活干了。"他微笑着点头,显然很欣赏他正在讲述的这个人。"我们没见面。他干完就走了。" "五年前?"苏娅立刻在脑海中将五年前发生在东M国的重大命案过了一遍。忽然,她明白了,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你说的这个人,是夜叉?" 陆基微感诧异:"嘿,你的脑子转得倒是挺快的。" 五年前,在东M国曾经发生过一件轰动一时的大事。 当时,身为议员的陆基让儿子陆书杰参加竞选掸尼市长,但其他党派的一些议员却大肆反对,称陆书杰不具竞选资格,并拿出一些资料,言辞激烈地提出异议,不久,竞选委员会便向外界宣布,取消了陆书杰的参选资格。 几天后,对此事反对得最激烈的人民党主席欧阳熙在议会大厦的台阶上被人射杀。他身中两枪,一在咽喉,一在眉心,当场毙命。 此事在东M国政坛引起震动,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是谁干的,却都不敢吭声,就连总统也始终保持沉默。 之后,陆书杰向竞选委员会提出复议,很快便恢复了参选资格。最后,这位刚满三十岁的年轻人顺利当选了掸尼市长。 据当时警察的调查,该杀手是隐身在距立法院有一千一百米外的一处高层写字楼,用远程狙击步枪进行的刺杀行动。当警察经过地毯式搜查,终于找到那间房间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了。杀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媒体根据警察部门提出的报告,详细报道了这次事件。 根据杀手的手法,警察部门认为,这次暗杀行动是十年来行踪最为飘忽、身份最为神秘的国际职业杀手夜叉所为。这个杀手轻易不出手,但只要他接下生意,便一定会得手,据信至少有七起恶性谋杀案可以确定是他下的手,另外还有二十多起重大暗杀事件与他有关。但是,迄今为止,国际刑警组织和各国警察部门连夜叉的真面目都不知道。他一向独来独往,似乎从来没人见过他。 实际上,"夜叉"这个名字只是华人黑社会对他的一种称呼。在中国古代的神鬼故事里,夜叉是很神秘的一族,即使它站在你面前,你也觉察不到它,除非是具有极大神通的神佛,才有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后来,各国警方也都以这个名字来称呼这个神秘莫测的职业杀手了。 夜叉有个招牌式的习惯,就是喜欢远距离射杀目标,两千米以内弹无虚发。他常常是连发两枪,专射眉心和咽喉,即使目标穿着防弹衣也无济于事。 不过,夜叉极少接活,而且要价奇高,可能这也是他能一直逍遥法外的原因之一。 此时,忽然知道陆基居然见过夜叉,苏娅兴奋不已:"真的是夜叉?" "我可不知道。"陆基摇了摇头。"我没问过他。而且,我刚才说过了,十年来,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苏娅忽然想起来:"那你怎么给他必需的资料?" "寄到哥本哈根的一个邮政信箱。" "哥本哈根?" "对。" 苏娅想了想,正色道:"基叔,这次你一定要当面见他,把我们的计划详详细细地告诉他,确保他能够百分之百地完成,不会出现任何偏差。" 陆基只略一思忖便知道她的话是对的。这次的行动太复杂,不是开一枪那么简单。他点了点头:"好,我通知他到东M国来。但是,他只会见我,不会见你们。这是他的规矩。"他向苏娅强调,深怕她纠缠不休,一定要见见传说中的夜叉。 苏娅的确十分好奇,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泄气,却只得答道:"好吧。" 苏秦看着终于有了点孩子气的女儿,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当天晚上,一封邮件便发往了那个在美国匿名邮箱服务公司申请的电子信箱里。美国匿名邮箱服务公司使用的是当今最先进的匿名服务器,能够保证使用者的地址不被追踪,因而安全度颇高。 这封信的内容也非常简单,毫无可疑之处。 "八月十五日是基叔生日,邀请你来喝一杯寿酒。" 第7章 四海帮的帮主饶金荣在机场出口等了好一会儿了。 从德国柏林飞来的航班已经降落,可他要等的楚寒秋却一直没出来。 饶金荣倒也不着急,站在一边,仔细地瞧着出来的旅客。 终于,楚寒秋出现了。 虽然已经过去十年,楚寒秋的面容却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身体却明显消瘦,脸色也差了很多,跟饶金荣十年前看到过的受了重伤的楚寒秋差不多。不过,他的气质却成熟多了,也冷漠多了。他提着一个黑色旅行袋,大步从通道里走出来。 隔着透明的玻璃墙,饶金荣看见楚寒秋前面有一个老太太,正推着装满行李的推车步履维艰,只得停下来。她转头四下看着,似乎想请人帮忙,一看见楚寒秋便叫住了他,与他说了两句话。楚寒秋神色平和,却仍然没有笑容,只是点了点头,上前抓住推车的把手,只用一只手就将推车推动了。 饶金荣看着他客气地帮老太太推着车出来,不由得微笑起来。 刚到出口,来接老太太的亲属们便一拥而上,从楚寒秋手上接过行李车,连声向他道谢。楚寒秋一言不发,只是微一躬身,便向外走来。 饶金荣迎上前,亲切地叫道:"阿秋。" 他后面跟着的人立刻上前去,接过楚寒秋手中的旅行袋。 楚寒秋看见他,淡淡地笑了笑:"荣哥。" 饶金荣笑着问:"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楚寒秋漫不经心地说:"我给基叔带了件小礼物,海关让我交税,所以耽搁了。" 饶金荣立刻叫过来一个人:"去海关问问,把楚先生的钱要回来。"那人立刻答应着去了。 楚寒秋看着他的威势,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东都正下着瓢泼大雨。他们一出大厅的门,便有人打着伞上前来替他们遮雨。同时,一辆林肯房车驶过来,停在他们面前,有人随即上前拉开了车门。 楚寒秋迅速上车,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太招摇了。 饶金荣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阿秋,是基叔关照我来接你的。而且,当初认识你的人就只剩下我了。如果派个你不认识的人来,你也不会跟他走的。所以,我就亲自来接你了。" 楚寒秋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基叔,谢谢荣哥。" 十年前,饶金荣便习惯了这个年轻人的沉默寡言,这时也不再多说什么。汽车很快驶上高速公路,直向东都的新城开去。 数年前,新世纪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在邻近翡翠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地方买下了一大片土地,开发出一个豪华社区。这个社区的环境营造得十分优美,山水相间,玲珑剔透,以精致的中国江南造景而闻名,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湖光山色,鸟语花香。身在其中,让人悠然忘却红尘俗事。 社区里只有四十幢豪华别墅,每幢别墅都是不同国家的建筑经典,并有自己的名字。陆基便住在其中一幢法式别墅里。 汽车开进了保安措施十分严密的社区,穿过两旁是茂密竹林的小路,开进了陆基的别墅海天阁。 饶金荣一下车,几个四海帮的兄弟便恭敬地迎了上来,叫道:"荣哥。" 饶金荣略一点头,便带着楚寒秋径直进了陆基的书房。 在他们身后,有人提着楚寒秋的旅行袋跟进房中放下。 陆基热情地过来与楚寒秋握手:"阿秋,来啦?" 楚寒秋彬彬有礼地答道:"是。" 陆基轻轻一挥手,饶金荣和他的人便带上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基示意楚寒秋在沙发上坐下:"喝什么?" 楚寒秋简单地说:"水。" 茶几上的托盘里有几个玻璃杯,陆基拿过一只杯子,端起另一边正放在酒精灯上一直烧着的开水给他倒了一杯。他自己正在喝中国武夷山的大红袍,一整套豪华茶具放在宽大的茶几。 楚寒秋接过水杯,欠了欠身:"谢谢基叔。" 陆基笑吟吟地坐下,亲切地问:"怎么脸色不太好?" 楚寒秋淡淡一笑:"可能最近没怎么晒太阳。" "哦。"陆基也不细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楚寒秋拎过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只很漂亮的锦盒,递给陆基:"基叔,一件小礼物,不成敬意,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陆基笑呵呵地接过,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一件用贵重的缅甸红玉精雕细刻而成的玉器,只见一只威猛的老虎抬起右腿踩着一个发财球,头却微微低下,神态亲切地向左边看着,在它左边,紧挨着它的身体的,是一只小老虎。小虎仰头看着大虎,神情活泼可爱。 陆基自然识货,这雕工且不论,单是那么一大块没有一丝杂质的火红色的玉石就价值不菲。而且,陆基属虎,他的儿子陆书杰也属虎,这件玉器就更加令他爱不释手了。 托在手上欣赏了半天,陆基才起身将它放在书桌上,笑道:"阿秋,太破费了。" 楚寒秋只是微笑:"基叔喜欢就好。" 陆基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他:"资料都在这里。" 楚寒秋从里面拿出两个人的大幅照片,看了半晌,接着看照片下面的计划书。他看得很仔细,似乎在琢磨每一个细节。陆基一言不发,只是喝茶。 最后,楚寒秋放下全部资料,看着陆基,微微点了点头。 陆基拿过资料,放进碎纸机。所有纸片顿时变成了一堆细碎的颗粒。随后,他问道:"咱们按规矩,你收多少?" 楚寒秋淡淡地说:"这活儿不难,就五十万美金吧。先付一半,事成后付另一半。" 陆基点了点头:"好。" 楚寒秋拿出一张小纸片放到茶几上:"这是账号。" "好。"陆基笑道。"我马上安排人付给你。" 楚寒秋站起身来,提起旅行袋:"那我走了。" 陆基亲热地说:"阿秋,你难得来一趟,陪我吃了饭再走吧。" 楚寒秋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好吧。" 午饭是陆基、饶金荣和楚寒秋三个人一起吃的,这个年轻人始终不太说话,偶尔回答个一句半句,也是单字或单词居多。陆基和饶金荣却不以为意,都很高兴。 楚寒秋吃完饭便直奔机场,飞往日本东京。 一个多星期后,便是十一月一日。这是东M国建国的日子,政府把这一天定为国庆节。 其实,所谓东M国,目前暂时还没有取得国际社会的广泛承认。除了美国、英国、以色列等一些西方国家外,大部分国家仍然只承认西M国,把东M国视为反政府组织占领的地区,而并不是一个主权国家。 西M国的总理也一直宣称,自己的政府才是代表整个M国的合法政府,并一直不遗余力地谋求M国的重新统一。对此,东M国的政府自然是重申主权,坚决回击。 国庆节这一天,东M国政府在东都市的自由广场上举行了庆典,总统冯穆元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 台下人山人海,发出一片欢呼。 在距离自由广场一千两百多米的酒店里,一扇密封的窗玻璃已被卸下,一个戴着纳米超薄透明手套的年轻人正端着装了消音器的新型拜瑞特狙击步枪朝主席台瞄准。 目标很明确,冯穆元站在麦克风前面,苏秦站在他的右侧。 年轻人稳稳地扣动扳机,连发两枪。 讲台上,苏秦的身体先往后一撞,随即倒下了。人们还没明白过来,冯穆元也仰面倒了下去。 国安局的特勤人员迅疾扑上台去,一边救护两位总统,一边严密地警戒着四周。 台下的听众尖叫起来,惊惶失措地四散奔逃,场面极为混乱。 年轻人沉着地放下枪,打开房门,从容离去。 随后,一个中年人进来,把枪细细地擦拭一遍,然后将瞄准镜、消音器一一拆下,把所有东西都装进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这才提着盒子走出去。 他刚走出酒店,就被赶来参加围堵搜查的警察挡住了。他试图逃跑,但很快便被从四面八方赶来狂追的数辆警车堵住,随即被擒获。 整个东M国大哗。 总统府发言人苏俪向新闻界发表讲话,称两位总统已被送往医院,冯穆元被击中右肩,苏秦则是左臂受伤,均无生命危险。在抨击了这种恐怖行动后,她高度评价了东都市警方的行动效率,并称将尽快找出幕后的指使人。 媒体在报道中称那位杀手是个"蹩脚的枪手",冷嘲热讽地说"是不是幕后策划者出不起钱"。 这次突发事件使其他政党颇有些措手不及,在对媒体发表看法时,只能仓促地表示,怀疑是由于个人恩怨引发的刺杀事件,与政治无关。 很快,警方对枪手的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该枪手是M国人,据他供称,派他来刺杀两位总统的是某位神秘男士。警方调查后发现,这个神秘男人很像独立党的总裁助理李德高。 警方随后拘捕了李德高,这位独立党的智囊被问得大汗淋漓,坚决否认曾在十月底与枪手接触,却始终说不出那天晚上去了哪里。被捕的杀手声称,那晚有一位形貌很似李德高的神秘男士与他进行了直接接触,并谈妥了"生意"。 李德高被逼急了,只好说出那天晚上自己在一家高级夜总会里嫖妓。然而,当警方到这家夜总会进行调查时,这里的人都说从没见过他。 消息传出,顿时在国内引起极大反响。 几大反对党之间出现裂痕,他们互相指责,激烈抨击,联合阵线不攻而破。 十二月,当伤势初愈的冯穆元和苏秦双双出现在竞选会场上时,民意调查显示,他们的支持率已经遥遥领先。 紧接着,一系列忙碌的工作使冯穆元和苏秦无暇他顾,就连苏俪也没注意到家里的异常情况。 苏秦的独子苏偌在圣诞节前出国去游玩,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春节来临时,苏偌也没出现,苏秦这才知道,顿时感到很不愉快。 "去查一查,怎么回事?"苏秦阴沉着脸对苏俪说。"那个混小子去那儿了?" 苏偌是苏秦的小儿子,从小就被其母殷美娟给惯坏了,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他从小不肯好好读书,长大了也不肯好好做事,成天游手好闲。迫于父亲的压力,他才勉强在公司里挂了个副总经理的闲职,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女朋友成堆,因为害怕呆在老爹面前听教训,便经常跑到国外去逍遥自地。殷美娟总护着他,苏秦拿这个儿子实在没办法。 可是,连春节都不回家,这就实在是太离谱了。在M国,所有的华人对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都是非常看重的。 苏俪赶紧往公司打电话,问苏偌挂职的那家分公司的总经理:"苏偌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总经理微微有些尴尬:"苏小姐,是这样,上个月,苏公子跑到中国三亚去观看世界小姐的决赛。今年选出的世界小姐是菲律宾小姐,我估计他可能追到菲律宾去了。" "荒唐。"苏俪脸一沉。"就他一个人吗?还有谁跟他一起去的?" "好像……郝老的小公子跟他在一起。"那位平时颇有大将之风的总经理已经开始冒汗了。 苏俪一听是郝竹运的小儿子郝岑跟弟弟在一起,更是光火。那个郝岑也是个酒色之徒,无能之辈。他们两人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 "能跟他们联络上吗?"她恼怒地问。 总经理摇了摇头:"这个……我们一直没有联络过。" 苏俪也试过联系弟弟,但苏偌和郝岑的电话一直关着,完全联络不上,用"无所不在"技术也找不到他们。 焦急的苏俪通过外交途径,希望菲律宾政府帮助查找。 调查的结果是,这两人确实在三个星期前入境菲律宾,曾经到过避暑盛地"夏都"碧瑶,后来又在南部的宿务出现过,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苏秦皱紧了眉:"他们一定出事了。" 苏偌绝不可能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他不过是喜欢拈花惹糙,也知道父母对此无可奈何。再说,过去他常常打电话回公司,要公司存钱到他的信用卡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事情需要躲避父母的查询。郝岑更不可能切断与家里的联系了。跟着苏偌玩,他连钱都不用花,根本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郝竹运顶多骂他不争气,也管不了他。 苏秦柔弱的妻子殷美娟担心得病倒,住进了医院。 苏秦派出公司的几名高级职员前往菲律宾,又委托了私家侦探进行查找。得到的消息是,菲律宾的反政府武装之一穆斯林游击队阿布沙耶夫组织曾在两周前袭击了菲律宾南部的着名旅游城市三宝颜的一个水上村庄,绑架了十九名人质。估计这些人质现在都被带到南边的塔威塔威岛,但目前还不能确定其中有没有苏偌和郝岑。 在亚洲,绑架早已成了一门利润巨大的生意。菲律宾更是高居高风险绑架国家之首,在半个世纪前就被称为"世界绑架之都"。越来越多的游击队组织、反政府武装和黑社会都视绑架为赚钱的途径。 阿布沙耶夫反政府组织这次绑架人质却并非为了金钱,而是要求菲律宾政府释放他们刚刚抓捕到的该组织的二号人物帕兰。菲律宾政府表示绝不可能,因而与绑匪的谈判没能取得丝毫进展。近日,菲律宾军队已决定强行攻岛,救出人质。 苏秦一听,更加焦虑,打算亲赴菲律宾,了解儿子的下落。菲律宾政府得知后,婉转地表示,不希望东M国领导人出现在本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万般无奈之下,苏秦找到国家安全局,要他们派出在菲律宾的秘密特工调查儿子的下落。 与此同时,他的好友参谋总长琅昆也从自己军事情报局里派出了得力干将,帮助查找和营救苏偌。 这时,菲律宾政府派出了约两千人的军队,与海军的炮舰配合,对塔威塔威群岛中的叛军游击队发起了猛攻。 叛军的据点在一个小岛上,而人质都被关在山顶的碉堡中,岛上密布热带丛林,地形复杂,很难接近。 虽然菲律宾军队出动了火炮、武装直升机和炮舰,但盘踞在山顶高处的叛军却十分狡猾,上山的道路都被他们埋下了反步兵地雷。因为要顾及人质的安全,加上丛林地形复杂,菲军的攻势虽猛,实际进展却不大。双方一直在外围交火。 战斗中,有十七名政府军士兵陷入地雷阵被炸死,阿布沙耶夫也有八人被打死。 叛军称,有三名人质被政府军的炮弹炸伤,其他人质安然无恙。他们威胁说,如果进攻持续下去,他们将处死人质,而且是以穆斯林恐怖组织惯用的斩首方式。 通过电脑网络,阿布沙耶夫将他们打算首批处死的两名人质推出来,展现在全世界面前。 那是两名年轻的华人男子。 他们就是苏偌和郝岑。 苏偌被允许面对镜头说一句话。他惊恐万状地叫道:"爸爸,救救我。" 第8章 这几天,苏秦、琅昆、郝竹运、陆基和苏娅一直在紧急商讨着,策划、运作和指挥着营救行动。 各种各样的营救方案不断被提出来。制订营救方案的人来自各个部门,提出的方法也各不相同。 新世纪集团的高层力主与绑架者谈判,愿意付出赎金将两人赎出。他们的理由是阿布沙耶夫反政府武装手里还有十七个人质,大可以去杀别人。而用这两个人质却能换回巨额金钱,他们不会不干。 从理论上说,这个计划最有希望也最能保证人质安全。苏秦的夫人殷美娟力主这个计划,要求务必保证儿子的安全,否则她也不能活了。 眼看绑架者就要以最血腥的斩首方式处死苏偌和郝岑了,他们没有时间犹豫,计划随即被尝试。 陆基通过四海帮与菲律宾方面的黑道联系,他们将新太阳集团派去的人用快艇送到塔威塔威岛附近,与岛上的武装分子进行了通话。他们表示愿意支付赎金将那两名在网上展示过的人质赎回,并询问需要支付的赎金数额。 这些恐怖分子这次本来并没打算勒索赎金,因此只是冲进三宝颜的水上乡村抓了一些人就走。他们以为都是普通游客和本地人,也没有去费心甄别。至于打算先从华人杀起,也不过是想造成重大的国际影响,以迫使菲律宾政府屈服,从而释放他们的领导人。 现在,有人既然主动来提出愿意付赎金,他们于是开价每个人质500万美金。 苏秦立刻通过私人关系,从菲律宾华裔富商那里借了1000万美金,让公司的一位高级经理辛雨亭送至塔威塔威岛,试图用赎金换回苏偌和郝岑。不料,恐怖分子却将这位经理也一并扣留,并放出话来,要他们再送3000万美金去,才肯放人。 与此同时,恐怖分子放过了苏偌和郝岑,将两位当地小学男教师斩首了。 血腥的画面和再次的威胁通过网络,传遍全世界。 苏秦他们认为,付赎金的方式显然行不通,恐怖分子没有信用,欲壑难填。不过,目前至少暂时保住了两个年轻人的性命。 政府的有关部门则做了几个纸上谈兵的计划,企图通过外交途径,敦促菲律宾政府向恐怖分子施加压力,逼他们放人。 苏秦一看就扔到一边:"扯淡。" 军方做出的方案是派出特种部队,悄悄潜上塔威塔威岛,将被绑架的三名人质救出来。 不过,琅昆自己都承认,他们的特种部队刚刚组建,战斗力并不怎么样。与菲律宾的特种作战旅差不多,连他们都攻不上去,东M国的特种部队秘密赴异国作战,没有后援,只怕更是够呛。 苏秦结合军方的计划,也拿出了一个营救方案。 这个方案是由军方派出特种部队潜上塔威塔威岛,秘密解救人质,一旦被发现,便正面强攻。同时,由四海帮派出数十位帮众前往配合作战。他们都是亡命之徒,一旦暴露,菲律宾政府也会视之为黑道火并,不会使东M国政府难堪。 陆基慨然相助,派出会中训练的数十名好手前往菲律宾。这些人十分勇悍,其中有三名杀手曾经在越南与围捕他的特警对峙了整整一夜,最后硬是从五百多名特警的团团包围下从容逃脱。 此外,与四海帮素有交情的菲律宾虎克党和在菲律宾活动的香港14K等黑道组织也派出大批人手,前往塔威塔威群岛附近的塔普耳群岛和潘古塔兰群岛,准备接应四海帮帮众。 苏秦的私人豪华游艇"东方女神号"已经从香港出发,经南海驶往菲律宾南部的苏禄海。 这时,有来源不明的消息称,虽然菲律宾唯一的反恐特种部队特种作战旅的总部就设在苏禄省的首府霍洛,但这片离塔威塔威岛不远的岛屿同时也是阿布沙耶夫组织的藏匿据点之一,该组织很可能将一部分人质转移到了霍洛岛周围的某个小岛上。 菲律宾总统府在此间发表的一份声明说,人质谈判虽然取得了一定进展,但菲政府希望谈判能在今后几天内取得"新的突破"。声明同时指出,不排除"第三方"与阿布沙耶夫武装进行接触的可能性,但菲政府所坚持的"不向任何恐怖组织支付赎金"的政策没有改变。 局势越发扑朔迷离。 为保证儿子的安全,苏秦和郝竹运都要求不和菲律宾政府透露这次行动,以策万全。至于行动后如何谋求菲律宾政府的谅解,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不过,最后的杀手锏却没在苏秦提出的方案上,他不能冒险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关键性的行动。 他悄悄找来陆基:"大哥,你帮我请夜叉来做这件事。" "夜叉?"陆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做什么?" 苏秦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或者他不叫夜叉,而是叫别的什么名字,这我都不管。我想请他去救我儿子。" 陆基不太明白:"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搞这么大动静,其实不过是障眼法。"苏秦冷静地分析。"大哥,你想想,菲律宾的军队出动了大炮、直升机和炮艇都没有攻下那个岛,我们派去的那些人虽然战斗力也很强,但我相信他们得手的可能性不大。" 陆基明白了:"你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苏秦点头:"对,我要那些恐怖分子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们那边,然后由这个人潜进去,把我儿子救出来。" "好吧,我当然可以找他,不过,这种生意他接不接,我可不敢打包票。"陆基似乎不太有把握。 苏秦很着急:"大哥,你救过他,他欠你的情,应该愿意干的。不管他要价多少,我都可以给。" 陆基有些疑惑:"兄弟,你确认他能行?我想他应该没干过救人这种事。" "凭直觉,我信任他的能力。上次他做的那事干净利落,一点错误都没有。我绝对相信他也能做好这件事。"苏秦叹了口气。"大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真的不敢冒险。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弟妹也活不成了。" "我知道,我知道,兄弟,大哥一定帮你这个忙。"陆基慨然道。"我想,只要我出面,他会答应的。不过,他一向都是独自行动,从来不用帮手。你要他只救你儿子一个人,还是三个人都救?" 苏秦犹豫了一下:"如果可能的话,当然三个人全部救出来最好。如果实在困难,就只救我儿子一个人吧。至于那两个人质,咱们不是派去了那么多人吗?还是有机会救出来的。" "好,我明白了。"陆基笑吟吟地说。"老弟,我这次算是服了你。以前我还觉得你太心慈手软,现在我可知道了,如果真正到了要心狠的时候,你是真的狠得下来。好,这才是干大事的人。" 苏秦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微微一笑:"大哥,你我费了大半生力气,为的是什么?江山打下来,还不是为了留给儿子。如果没了儿子,江山要来还有什么意思?" "说得好。"陆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兄弟,你放心,我马上去联络他,无论如何也要他按我们的计划,立刻行动。" 第9章 快到春节了,海南省正是旅游最旺的季节。 位于热带的海南岛在冬季气候宜人,温暖干慡。加上海南一直大力发展旅游产业,尤其是三亚,建设得美仑美奂,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东方夏威夷"。 不过,在海南的中部山地,游客却不多,因而至今仍然保持了古朴原始的风格。这里最高的山是五指山的第二峰,也不过海拔1876米,但由于这里的平地海拔只有几十米,甚至几米,因此看上去,有些山峰还是很高的。有不少是未经开发的原生态热带雨林,当中有不少千年古树,野生动物很多。 在五指山伸向三亚的余脉之间,有几座山峰陡峭挺拔,郁郁葱葱。上面没有路,只有被原住民长年踩踏古树的落叶、枯枝叠压而成的小径,以及各种大树裸露的根系自然构成的台阶。里面山水相依,风景秀丽,有原始森林、溪流、清泉、蜿蜒连绵起伏的群山和壮观的飞瀑。 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在人迹罕至的茂密的热带雨林里,却有着一个现代化的秘密营地。这个营地被原始森林掩盖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走近了看,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人居住。 从外观上看,这里的房屋都用圆木搭建,极为古朴,有黎族苗族的风格。屋子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宛如童话世界。 英翔安静地靠在木椅里,坐在一幢小木屋外。他沐浴着自树叶fèng隙中洒下来的冬日阳光,对着膝上放着的电脑,正研究刚收到的一些资料。 森林里飘浮着轻纱一般的云气,清脆的鸟叫声在四方呼应,不断有五彩缤纷的鸟雀从他头顶飞过,或者在他面前踱步。一条大蟒蛇绕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朝他看了看,然后悠闲地游走了。 他一直喜欢这个训练营,喜欢这里的和平、宁静。比起环境严酷的沙漠训练营、海岛训练营和雪山训练营来,这个训练营不啻是人间仙境。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空中疾速飞过的轻微的风声,于是抬起头来。 一个年轻人从先前蟒蛇盘踞过的大树上一跃而下,笑嘻嘻地落到他面前。虽然是在密林中如飞穿行而来,他身上的名牌西装却一丝未乱。 英翔的神情仍然是淡淡的,看着他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年轻人施施然地进了屋,拖出来一只木椅,在他身旁坐下。他看了看英翔的脸,笑道:"老大,你忽然变成十年前的那个样子,倒吓了我一大跳。" 英翔没吭声,不过也知道研究不成了,便将电脑关掉,放到身后的小桌上。 他们这个组是"粹炼计划"打造出的第一代精英。英翔的年纪最小,却加入得最早,也最早出道,又少年老成,所以人人都称他为"老大"。由于英翔的代号叫"刀锋",他们这个小组也就被称为"刀锋小组"。 年轻人倾前去,嘻皮笑脸地说:"老大,你为什么身上从来没有多余的东西?什么时候也揣点戴点什么,让我试试手艺。我还从来没在你身上得过手呢,挺好奇的。" 英翔这时只穿了一件浅灰色T恤和棉布长裤,而且也习惯了身上从不带任何东西。他知道这个小师弟一直手痒,老想在他身上试试身手,不过从来没有如愿以偿过。 他叫赵迁,外号王子,跟英翔同一个小组。不过,他的"王子"之名就像英翔的"夜叉"之名一样,一开始也是外界叫出来的。他有一双绝佳的空空妙手,在窃贼这一行里名闻中外,南、北偷王心向往之。当然,即使是同行,对他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只是风传这人是个男人,因此江湖上便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王子"。久而久之,同组的人也就这么称呼他了。 听他这么一说,英翔拿起电脑,放在腿上,然后看着他,示意他来偷一偷看。王子慢吞吞地伸手过去,把电脑拿过来,随后哈哈大笑。 这时,英翔又听到了有人穿行的声音。他抬眼看去。 大树间有粗壮的野藤,当地人叫"过江龙",有的可以长得伸过一整座山,生命力强得令人咋舌。一个年轻女子像猿猴一般在"过江龙"上一路荡过来,最后在空中翻了两个筋头,落到他们面前。 女子面目姣好,穿着男式夹克和牛仔裤,虽然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却动作轻灵,气定神闲。 王子正在大笑,这时更是喜形于色:"嗨,玲珑,你来啦?" 玲珑的绝技是易容和骗术,同时也是王子的同行。她笑眯眯地瞧了瞧英翔:"老大,你看上去气色好多了。王子,是不是又想在老大身上一试身手呀?得手了吗?" 王子笑道:"他是成心的,身上老没东西,我有什么办法?" 英翔微微一笑,仍然没吭声。 玲珑也进了屋,照样拖了一张木椅出来,坐到英翔的另一边。 王子探头问玲珑:"哎,你去哪儿渡的假?" 玲珑反问他:"你呢?" 王子实话实说:"我回去陪父母了。" "真是孝子啊,果然名不虚传。" 玲珑笑道。"我到马尔代夫潜水去了。" 王子叹道:"真棒。" 玲珑正在大谈马尔代夫的美景,从大门口走进来一对中年男女。二人都貌不惊人,但双眼却炯炯有神,显非常人。 王子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愉快地说:"太后驾到了。" 玲珑则惊喜地道:"哈,罗汉也来了。" 王子油腔滑调地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玲珑接道:"度了两个月蜜月,一定开心死了。" 太后是易容高手和催眠专家,十分了得。她是藏族人,原名叫慈禧央宗,因此组里的人干脆都叫她"太后"。罗汉则是电脑专家和心理学家,同时也是一个冷静的杀手。二人时常联手执行任务,于是日久生情,刚结婚不久。 他们笑着走过来,向英翔打了个招呼:"老大,你好。" 英翔笑了笑,简单地说了声:"好。" 玲珑和王子抢着问:"给我带礼物没有?" "你们还要什么礼物?"太后笑着说。"想要什么,妙手空空一下,不就手到擒来?" 王子笑道:"太后真会开玩笑,我哪儿敢呀?" 玲珑也笑:"小气就小气,何必生拉活扯地冤枉我们干私活?" 罗汉进屋去拎了两张木椅出来,和太后一起坐到玲珑身旁。 几个人在屋门口围成了一个浅浅的圆弧。 王子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哎呀,老板把我们全部招回来,这次的动静一定小不了。" 玲珑也活泼地连连点头:"我们有好长时间没有一起行动过了,都是各干各的,这回真难得。" 王子嘿嘿笑道:"一会儿金刚来了,看到老大的脸,保证要立刻检讨自己的良心,看自己是不是哪儿又犯错了?" 玲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汉喜爱地看着他们,对太后说:"这两个活宝,走到哪儿,哪儿遭殃。" 他们确实所料不错,当金刚在树梢间疾行而至,轻巧地从天而降时,一看英翔的脸,立刻"哎呀"一声,顿时期期艾艾,脸涨得通红。 原来,十年前,他曾与罗汉和太后一起,奉命到M国执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然而,由于他在行动中犯了大错,致使行动组的人全部困在郸尼,不但完不成任务,而且危在旦夕。 后来,是英翔及时赶去增援,故意引得敌人全力围攻自己,助他们顺利撤离。但是,英翔自己却受了重伤,险些丢掉性命。虽然没人再对这件事情说过什么,可在他心里,却永志不忘。 金刚本名叫梅林,因为他一直很孩子气地喜欢美国好莱坞的经典电影《金刚》,简直是百看不厌,打心眼里喜爱那个深受美女垂青的大猩猩。组里的人都觉得好笑,便索性叫他金刚。他与英翔不但年龄相仿,外貌和身材也相似,擅长绑架、暗杀、爆破等等。如果英翔没空执行类似"夜叉"的任务,就由他去。偶尔,他也做英翔的替身,与英翔互相掩护,共同完成任务。 现在,特别情报部的特别行动小组已经到齐了。他们是英奇二十多年前提出的"粹炼计划"的结晶。 当时,全国有上千名有卓越天赋和极高智商的孩子被筛选出来,以"天才教学实验"的名义接受了特别的全方位培养,后来逐年淘汰,最后,通过极为严格的测试的只有九人。 这九个人在综合智力、行动能力、自我控制力、瞬时理解力、临机应变能力上都是超一流的,每个人都抵得上千军万马。 他们是这个计划第一批"出师"的成员,结果也证明这个计划十分成功。十余年来,这个小组做出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损失极少,在行动中只牺牲了一人。另外两个人在完成了一件举足轻重的任务后曝光,于是选择了退休。 在证实了这个计划非常成功之后,第二批和第三批组员正在训练中。现在,要进行什么重大的特别行动的话,用得最多的还是他们这六个人。 以前,好像没有什么任务是要全体组员一起出动的,这次的行动看来的确非同小可。王子、玲珑和金刚一直叽叽喳喳地猜测会是什么任务,罗汉有时cha上两句话,太后和英翔都一言不发。 猜了半天,不得要领,王子转移了话题:"喂,金刚,听说你生了个女儿,这是她的照片吧?"说着,他举起一叠相片,上面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小婴儿。 坐在他身旁的金刚啼笑皆非:"你怎么总是手这么痒?你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好几次都想把你的狗爪子给剁掉。" 王子得意洋洋地把照片分发给其他人:"来,看看,这可是金刚的宝贝。" 大家都微笑着接过照片看起来。 太后笑道:"很漂亮。" "那当然,美妈生美女嘛。"玲珑笑容可掬地说。"金刚跟他崇拜的那个偶像大猩猩一样,娶了个美人做老婆。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的时候,一看到新娘子,王子的眼睛都直了。" 金刚一听就抱怨不已:"还说呢,你们两个人,好好地参加婚礼就是了。我警告了又警告,你们还是动了手。我老婆的好些朋友向我投诉,说不见了身上的小玩意儿。" 王子笑得前仰后合:"抱歉抱歉,职业习惯,已经变成本能了。不过,后来我们还不是把那些东西全都搁在你家厨房了。" 玲珑也乐不可支,嬉笑不已。 正闹着,他们腕上的手表屏幕同时出现了中年女内勤的脸。她严肃地说:"老板叫你们立刻到会议室开会。" 六个人齐齐起身,往不远处的一幢二层小楼走去。 一进去,便看见里面全是现代化的电子仪器,闪烁着冷冰冰的理性的光泽。六个人的神情都变得很严肃,围着中间的木桌坐下,看着他们的老板戴犀。 戴犀打量了他们一眼,简洁地说:"'雁过长空'行动正式开始。" 说着,他点了一下面前桌上的球形遥控仪。 桌子中间升起一个大型全向屏幕。六个人都看着屏幕上闪过的资料。 "……由于这一突发情况,行动计划已做了修改。英翔先去菲律宾,救出那三个人质,并将人质送回东都,根据情况再伺机接近到东M国的高层领导身边,为'信天翁'提供掩护。金刚,你去暗中接应英翔。至于你们四个人,仍然按原计划行动。" 太后、金刚、玲珑和王子看了看英翔,又看了看罗汉,似乎有些不理解。 戴犀明白他们的疑惑。 原来,他们为了这个"雁过长空"行动,已经派专家专门训练了罗汉两个多月,准备派进东M国去,掩护他们最重要的人"信天翁"。 这个行动的最佳人选显然是罗汉,而不应该是英翔。 但是,那位东M国副总统苏秦的儿子被绑架,苏秦又定要陆基找夜叉帮忙,而陆基又认识"楚寒秋",因此不能派别人顶替。这个突然发生的意外事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戴犀将修改后的方案详细说明之后,又将原计划再复述了一遍,最后说:"到底使用哪一个方案,目前并未确定,一切都要看英翔在菲律宾的行动结果。英翔,我们仍然希望使用原定计划,你完成任务后最好立即撤出,由罗汉按照原来的方案进入。修改后的方案只是备用计划,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希望使用它。你明白了吗?"他看着英翔,郑重地强调。 英翔点点头:"明白。" 戴犀看了看其他人:"你们还有什么问题?" 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那就去准备吧。"他干脆地说。 六个人都站起身来往外走,戴犀叫道:"英翔,你留一下。" 英翔站住了。 待那五个组员都离开后,戴犀走到英翔面前,仔细看了看他,关切地问:"你的身体行吗?" 英翔冷静地说:"行。" 戴犀知道他呆在这里已经训练了差不多有半年,按理说各方面能力都已经恢复了。不过,他仍然有些不放心。 自从英翔上次执行了"死亡任务"侥幸生还后,他读了有关英翔病情及其后遗症的全部资料,那些数据所表述出的事实足以震撼他那公事公办的理性。现在,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实在不希望看到这个年轻人再出什么意外。 他抬起手来,轻轻放在英翔肩上:"我……希望你不要太勉强。工作当然要做,不过,量力而行才好。" 英翔微感诧异。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戴犀从来都像是一台性能超卓的机器,冷静、清晰、理智、镇定,除了工作外从不废话,更加没有儿女情长。不过,虽然戴犀此时的表现有些异样,英翔仍旧不发一言,只是点了点头。 戴犀犹豫了一下,再次强调:"记住我的话,尽量争取在完成任务后撤出。待你离开后,我们会按原计划采取行动,安排罗汉进入。你知道,我们原来的计划经过了反复周密的策划和论证,又专门训练了罗汉两个月。他进入比你有把握,也更安全。" 英翔简单地答道:"我明白。" "如果……万一……不得不使用备用方案,我仍然希望你不要勉强。如果中途坚持不住,你可以随时撤出。"戴犀郑重地说。"这是我们的宗旨,你是知道的。一旦行动中途出现问题,就立刻放弃。" 英翔淡淡地笑道:"我也知道,一旦放弃,就意味着行动失败了。" "是的。"戴犀点头。"不过,我们会尽量想办法补救。" 英翔的脸上仍然是那种与现实十分疏离的微笑:"老板,别的行动也许可以放弃,或者将来找个机会再补救。但是,这次行动在时间上是一环扣一环的,我知道一旦失败就不可补救,不会有补救的机会。那就太危险了,对我们的人,还有'信天翁',都会非常危险。" 戴犀承认他的看法:"是的,所以我才希望用原定计划,不用那个备用方案。我们训练了罗汉那么久,就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的。" 英翔温和地说:"放心吧,老板,我一定不会勉强。将那三个人质送到东都后,我就立刻撤出。" 戴犀其实知道这些吩咐都是多余的。英翔是他手下的第一爱将,从还没懂事起就受到严格的训练,在少年时代就养成了不炫耀、不逞能、临危不乱、内敛和极其坚毅的性格,自从出道以来,在行动中从没犯过错误。他原本用不着再嘱咐什么,不过,这次行动实在是太重要了。 "我们不能再等了,机会稍纵即逝。"他感慨。"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我们的行动一步也不能错。" 英翔静静地看着他,稳稳地说:"我知道,你放心吧。" 第10章 英翔以楚寒秋的身份很快在马尼拉出现,并见到了东M国的四海帮帮主饶金荣。饶金荣将被绑架的三名人质的照片、整个苏禄群岛的地形图和他们的行动计划都交给了楚寒秋。 随后,楚寒秋马不停蹄地赶到三宝颜,并在那里得到了菲律宾虎克党提供的一艘快艇,直接驶往霍洛岛。 虽然虎克党预先有人在这里接应,但楚寒秋并没有惊动他们。等到夜幕降临,他穿上潜水衣,悄悄下水,游到了位于霍洛岛西面的七号屿。 为了方便记忆,他简单地将霍洛岛周围的一片小岛屿以数字编号。虎克党和14K提供的消息都表明,阿布沙耶夫武装将部分人质转移到了霍洛七号屿。他打算先到这座小岛上侦察,如果他要营救的那三名人质没在上面,再去塔威塔威岛。 上了岸后,他脱掉潜水衣,露出了里面穿着的防护伪装衣,并且戴上由同样质料制成的手套和头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身着这身装束,隐身在丛林中,即使是大白天,别人也难以发现。 他敏捷地无声无息地游上一棵大树,在树梢上用军用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阿布沙耶夫的驻地,非常注意看岛上那些恐怖分子的走动路线。 那些脖子上挂着冲锋枪的游击队员们完全有恃无恐,粗野的笑闹和叫嚷声在夜空中远远传开。 楚寒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观察着,发现营地中间的一个木屋门窗紧闭,十分反常。 这里是热带地区,现在又是一月,可说是一年中气候最宜人的季节,海风习习,温暖而湿润,人体感觉非常舒适。其他屋子都是门窗大开,里面住着的武装分子随时都在进进出出,看上去相当随意,漫不经心,只有这间屋子显得特别怪异。 楚寒秋微微撩开衣袖,看了看表,刚刚才到马尼拉时间凌晨两点多。他盘腿坐在树杈处,倚靠着身后粗大的树枝,闭上了眼睛。 充满水气的黎明的气息很快将他唤醒。他极其谨慎地调整一下姿势,举起望远镜,一直盯着那间紧闭门窗的木屋。 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那间屋子的门从外面用绳子简单地拴了一下,很明显里面关着人。 楚寒秋从随身携带的微型工具盒里放出了两只电子蚊子,通过手表型电脑cao纵着它们朝那间屋子飞去。 满天朝霞的橙红渐渐褪去,天光大亮,营地里反而安静下来。那些武装分子一直闹到凌晨才睡,此时大部分还在梦乡里。 有个背着枪的人端着一盆吃食往那间屋子走去。楚寒秋调整着"蚊子"飞行的路线,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拉开绳子,推开门走进去。那两只在他脑后盘旋的"蚊子"立即飞了过去。 楚寒秋看着手表上的屏幕,耳里的隐形耳机清晰地传出了声音。 屋里很暗,只有从门口投进的光线照射出有限的空间。他看见墙角里坐着三个人,但面目模糊,看不清楚。他cao纵着"蚊子"往前飞去。三个人的脸迅速拉近。 那人将装着吃食的盆子重重扔在地上,随即走出去,吱地拉上了门。 屋里立刻暗了下来,但楚寒秋已经看清楚,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三个人。 他悄然退到海边,在一个一大半都是海水的岩洞里套上潜水衣,悄悄溜下了海。 游回停在海面上的快艇后,他立即与已经赶到三宝颜的饶金荣联系。对着屏幕上这位东M国黑道老大,他直接说:"我找到他们了。你们按计划行动吧。" 立刻,隐伏在塔普耳岛上的东M国特种部队行动小队和四海帮的帮众们都整装待发。停泊在苏禄海与南海交界处巴拉巴克岛的"东方女神号"也做好了随时接应并起航的准备。 楚寒秋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仔细检查了随身携带的轻便手枪、狙击步枪、微声冲锋枪和弹匣。 手表的屏幕上一直有那三个人质的图像。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那三个人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吃饭,也不怎么动弹。楚寒秋不认为他们被绑架者虐待过,多半是被吓破了胆。 他微微皱了皱眉。他们的这种精神状态对他很不利,要独自一举救出这三个人,只怕得费些力气。 黄昏时,火红的巨大落日将整个海面渲染得流金溢彩,浩瀚的大海平静地展示着它的壮美。在亘古不变的大自然面前,人类的所有活动都显得是如此微不足道。无论是怎么样的杀伐,什么样的是非功过,还是朝代兴替,成败得失,转眼之间,还不都是过眼烟云? 楚寒秋看着铺天盖地的瑰丽晚霞,沉默的脸格外冷峻。 当黑暗开始笼罩下来,他再次悄悄地滑入水中。 此时,从塔普耳岛上开出了数艘快艇,上面满载着穿着黑衣,全副武装的人。看声势,他们完全不打算偷袭,而是准备正面强攻。 他们来势太猛,正在山头的据点里放松地休息、嬉闹的武装分子们毫无准备。 快艇直接冲到海岸边,黑衣人立刻跳下水,快速游上了岸,然后将罩在枪口上的封套揭掉,向上攻去。进攻的路线经过多次演练,他们的行动迅速而有条不紊。 很快,他们携带的传感器便发出警报,警告他们已接近雷区。通往山顶的山坡上满布着反步兵地雷。 前面的黑衣人早有准备,立刻取出用防水布裹着的扫雷机。它由一个小型火箭发射架和火箭弹组成,火箭弹的末端拖着一根固定在挠性爆炸索的八个线圈上的金属绳,绳子末端又与一根锚地尼龙绳连接。 那个黑衣人扛起火箭发射器,稍稍瞄了瞄便将火箭弹射出。火箭弹穿过雷场,直到被锚地尼龙绳牵制住为止。火箭弹落地后,爆炸索便点燃。随着一阵连续不断的剧烈爆炸,反步兵雷场中便开辟出了一条约一百五十米长的通道。 在另一个位置,黑衣人也如法炮制。 爆炸声不断响起,雷场中的通道迅速向前延伸。 爆炸将尚未弄清楚快艇来意的武装分子们惊醒,只听得一阵哇啦哇啦的喊叫,这些武装分子纷纷cao起武器奔向阵地。 激烈的枪声立刻响起,弹雨向山下倾泄而来。 虽然开辟出了通道,这群黑衣人却并未急于进攻,而是分别隐身在大树和岩石后面,向山上猛烈开火还击。 除了枪声外,不时有火箭弹、枪榴弹飞上山头,轰然炸开。 枪声和爆炸声在海风中远远传开,附近的几只渔船和游艇都赶紧驶开了。 那群黑衣人非常勇悍,火力也十分强大。他们有的两两成一队,互相掩护着缓缓向山上迫去,有的则各自为战,机动灵活。 山头上的武装分子感觉到巨大压力,立刻焦虑地向外呼叫紧急支援。 楚寒秋静静地伏在霍洛七号屿武装分子营地边缘的树林里,听着远远传来的爆炸声。 营地里已经像炸了锅一样,人们提着枪到处乱跑,互相叫喊着,询问着。 不久,似乎传来了命令,一部分人大致组成散乱的队形,一窝蜂奔向海边,上了停在那里的几艘快艇,向塔威塔威岛开去。 楚寒秋听着快艇声渐渐消失在远方,眼睛一直盯着营地里剩下的那些武装分子。 那些人现在都站在户外,渐渐集中在朝向塔威塔威岛的方向。 楚寒秋仔细数了数,大约还有十五个人。他端起微声冲锋枪,向那些人瞄准。 那些人仍然在出神地翘首张望。偶尔,远远的有一个火球在夜色中炸开,显然战况十分激烈。这吸引住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 忽然,雨点般的子弹无声无息地自他们身后飞来。 一瞬间,便有三、四个人被打死,好几个人受了伤。其他人都本能地卧倒,随即cao起枪向子弹射来的方向还击。 很快,黑暗中的那枝冲锋枪便停止了射击。 他们张皇四顾,不知所措。沉默了一刻,其中一个像是指挥官的人大声叫喊着,要他们退回营地的掩体中去。 楚寒秋扔下冲锋枪,提着狙击步枪迅速换了个位置,迅疾蹲下,瞄准。 那些武装分子小心翼翼地起身,猫着腰往后退。 黑暗中,不断有人闷哼着倒下,却听不见枪声。 人人感到心胆俱寒。终于,剩下的几个人伏倒在地,不敢再走了。他们紧握着枪,微微抬起头,紧张地四处张望,希望能发现袭击者。 楚寒秋扔开狙击步枪,握着手枪,轻捷地向前扑去。他穿着的防护伪装衣使他在黑暗中完全隐形了。 蹿到卧倒在地的几个人身后时,他闪电般地出枪,迅速扣动扳机。只听"噗噗噗"数声响过,几个人的后脑和心脏要害全部中弹,一声未哼,便立即软瘫在地。 他的身形一刻没停,这时一跃而起,往侧旁翻滚过去。就在这一刹那,一串子弹从他身边的大石后飞出,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楚寒秋犹如离弦之箭般飞扑到大石旁,连发两枪,便击毙了躲在石头后面的那个指挥官。 稍顷,他藏在大石后,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只有大海的声音一波一波,有节奏地响起,营地里十分安静,连林中的虫与鸟都停止了鸣叫。 楚寒秋像一只猎豹般从石后蹿出,如风般卷向关着人质的木屋。 他没有从锁着的正门破门而入,而是猛地撞破窗户,随即一个鱼跃,扑进屋中,随即一个箭步冲到撞开的窗户一侧,悄悄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屋中的三个人看见他动作敏捷地扑进来,竟然都在发傻,没有人动,也没人出声。 外面也一直没有人走动,没有一点声息。 楚寒秋警惕地缓缓退后,一直退到那三个人质面前。他扯下头罩,露出了自己的面孔,低声问道:"苏偌?柳岑?辛雨亭?" 苏偌和柳岑一直缩在墙角,如筛糠一样发着抖,辛雨亭还镇定一点。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是的,是我们。" 楚寒秋问他:"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 "那能走吗?" 辛雨亭看了看软成一摊泥似的苏偌,似乎没把握:"我可以自己走,可苏公子他……" 楚寒秋皱着眉看了一眼苏偌:"苏公子,你能自己走吗?" 苏偌高大的身子蜷缩得似一个婴儿,闻言战战兢兢地摇着头:"不行……不行……" 楚寒秋再看他身边那个清秀的年轻人:"柳公子,你呢?能走吗?" 柳岑勉强控制住不断发抖的身子,点了点头:"行……我想……行……" 楚寒秋过去将苏偌拽起来,背到背上。苏偌立刻伸手紧紧箍住他的脖颈。楚寒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却仍然很温和。他轻声说:"苏公子,放开手,抓住我的肩膀。" 苏偌听话地放开了勒住他脖子的手,随即用双肘紧紧夹住他的肩膀,就象落水者忽然攀住了一颗大树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楚寒秋扭头对辛雨亭和柳岑说:"你们跟在我身后。" 两人答应着,爬起身来,因为看见了生的希望,他们似乎忽然有了力气。 楚寒秋飞起一脚,将锁着的门整个踢飞出去,随即闪到门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子弹射进来。他便迅捷地闪身出了屋。 辛雨亭搀着柳岑,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楚寒秋发起的突然袭击显然非常有效和彻底。整个小岛一直很安静,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击,顺利来到了海边。 码头边还停着两艘游击队的快艇。楚寒秋将苏偌放到艇里,然后扶着辛雨亭和柳岑上了船。他解开缆绳,发动快艇,向外疾驰而去。 待快艇消失在夜色里,一个人影从另一边的林中走出,将楚寒秋扔下的冲锋枪和狙击步枪拾起,随即套上潜水衣,溜进了海中。 他就是金刚。 他也是在傍晚潜上岛,准备随时策应夜叉的。不过,夜叉的行动实在是太快捷利落了,他一枪都没开过。 第11章 楚寒秋带着解救出来的三个人质回到自己停在海中的快艇,随后便向西疾驰,同时通过隐形无线耳机与饶金荣取得了联系。 他十分简单地说:"行动成功。" 饶金荣立刻通知塔威塔威岛上的指挥官,命令中止行动,立即撤出。 此时,设在霍洛岛上的菲律宾特种作战旅总部得到有不明武装正在进攻阿布沙耶夫武装分子的消息,已经组织军队赶来。 那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乘乱迅速退回海中,乘坐快艇离开了。 此后,塔威塔威岛上的战斗更加激烈,特种作战旅炮艇上的大炮对准山头一阵猛轰,山上顿时硝烟弥漫,鬼哭狼嚎。 黎明很快到来,特种作战旅的士兵们向山上发起了冲锋。被黑衣人用扫雷机炸开的雷区通道一目了然,他们迅速沿着通道冲上山顶。 这次胜利战果辉煌,菲律宾政府军击毙了三十七名阿布沙耶夫反政府武装分子,俘虏二十九人。不过,被关在碉堡里的人质已经全部被杀害了。奇怪的是,经过清点,人质只有十四名,除了最早被绑架者斩首处死的那两人外,还有三名人质下落不明。 经过突击审讯,政府军得知那三名人质已经转移到了霍洛岛附近,于是命令一艘炮艇前往寻找和清剿。当炮艇上一个排的特战士兵登上那座小岛时,却发现岛上的武装分子已经神秘地全部被杀了,人质却不见踪影。 捷报立刻报到总统府,疑惑则传到了菲律宾情报部门。 新闻界闻风而动时,楚寒秋开着快艇已经到达了巴拉巴克岛附近。 "东方女神号"早已接到消息,向他们迎了过来。楚寒秋注视着手表屏幕上卫星定位系统接收到的游艇位置,cao纵快艇向西北飞速驶去。 船上的三个人这时也清楚自己已经脱离险境。苏偌和柳岑忍不住哭起来,辛雨亭却恢复了镇定,坐在两人身旁,低声安慰他们。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那艘白色的豪华游艇"东方女神号"。 这艘游艇上装有最先进的仪器设备,有极为舒适的二十个客房,还有餐厅、咖啡厅、音乐厅、舞厅,可以随时遨游世界五大洋,几乎可以和英国王室的游轮"大不列颠号"媲美。 看见他们接近了,船上的船员迅速放下舷梯。两个新世纪集团的经理级人员立刻快步走下梯子,等着他们靠拢。 苏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终于可以自己迈出快艇,走上舷梯。辛雨亭在下面扶着,那两个工作人员在上面拉着,毫不容易把他弄上了游艇。 接着,辛雨亭回身扶起柳岑,踏上舷梯。 楚寒秋把一个定时爆炸装置放在快艇上,便提起自己的黑色旅行袋,最后登上游艇。 "东方女神号"立刻调转方向,穿过巴拉巴克海峡,进入南沙群岛。 楚寒秋登上甲板时,那三个人已经被送进了房间,等在那儿的医生立刻给他们进行检查和治疗。 有个公司职员模样的人迎上前来,热情地问:"楚先生吧?" 楚寒秋点了点头。 那职员笑道:"实在太感谢您了。苏董让我一定要向您转达他的谢意。等回到东都,他还要当面向您表示感谢。" 楚寒秋淡淡地说:"太客气了。" 那位职员非常有礼貌地去接他手里的旅行袋:"我带您去您的房间。您先休息一下,然后用餐,可以吗?" 楚寒秋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上了二楼,进入一个镶金嵌银的豪华套房。 职员将旅行袋放下,谦恭地说:"楚先生,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然后便带上门,离开了。 楚寒秋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即按下表侧的一个微型触钮,探测了整个房间,确认没有窃听或者监视仪器,这才略微放松下来。 他脱掉泛着盐花的防护伪装衣,进浴室好好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的黑色恤衫、黑色长裤和黑色棉袜,然后躺到柔软的c黄上,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窗外,阳光灿烂,海水碧蓝清澈,远远的就能看到水中的无数彩色热带鱼,多姿多彩的珊瑚礁不断出现在前方。 窗户敞开着,清凉的风徐徐吹来,将窗旁的白色细纱窗帘轻轻扬起。 白色的海鸟在空中盘旋,偶尔向水面俯冲而下,随后伴着飞溅的水花重新展翅飞起,悠长的鸣叫声不断响彻在水晶一般纯净的空气中。 楚寒秋安静地躺着,看着窗外水天一色的美景。 这是个美丽的世界,安详,宁静。如果没有人类的扰攘不休,这个世界只怕会更美丽。 没过多久,扰攘便来了。有人敲他的门。 他起身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仍然是那个职员。他微有些尴尬:"楚先生,对不起,又要来打扰您。" 楚寒秋没说什么,只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那位职员解释道:"是这样,苏公子他……一直有些……那个……神不守舍,他一直要求见您,他……我们……那个……苏董想麻烦您……能不能去一趟?" 楚寒秋点了点头,带上门,跟着那个职员走去。 苏偌所在的套房更加宽敞,很显然是主人房。此时,他躺在那张宽大的c黄上,激烈地扭动着身体,嘴里胡乱嘶叫着,显得惊恐万分,歇斯底里。c黄边的医护人员满面无奈,只得努力按住他。屋里动静之大,就像是有什么恐怖事件正在发生,闹得天翻地覆。 楚寒秋走进门时,医生正在对着屏幕向苏秦解释:"我们不能一直给他用镇静剂。他的身体很虚弱,我们不敢冒险……" 楚寒秋没理会他们的对话,径直走到c黄边,挤进正在使尽全力制止病人的护士中间,将手放到苏偌的肩上。 苏偌猛然看见他,登时如获至宝,立刻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就在这一瞬间,刚才还十分疯狂的苏偌突然停止了激烈的挣扎,情绪明显安稳下来。"先生,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怕……"他喃喃地说着,恳求地望着楚寒秋。 医生回头看着这一幕,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苏偌显然使尽了全身力气拽着他。楚寒秋的身子微微前倾,被拖得直不起腰来,那姿势极不舒服。不过,楚寒秋并未挣脱,只是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轻声说:"放心吧,我在这里。" 苏偌顿时放下了心。经过长达半个月的恐惧和颠沛流离,他早已疲倦至极,这时惊惧不安的心一放松,立刻便陷入了沉睡中。不过,他的双手仍然紧紧拽着楚寒秋的胳膊不放。 楚寒秋看着他的手,仿佛有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几个医生、护士面面相觑,半晌才如梦初醒。一个护士上前,对楚寒秋说:"我们得给他输液。" 楚寒秋点了点头,做个请便的手势。 护士小心地去掰苏偌的手,打算给他注射。刚刚将他的一只手掰离楚寒秋的胳膊,苏偌便猛然睁开眼睛。他惊慌地看了看身旁,发现楚寒秋仍在,这才安定下来,被掰开的手又伸过去抓住了楚寒秋,这才放心地闭上眼睛,继续沉睡。 护士啼笑皆非,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医生。医生却放了心,对她们说:"你们出去吧,让他好好睡一下。他没什么大碍,不输液也没关系。" 于是,除了楚寒秋外,其他人都出去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楚寒秋无计可施,只得坐到c黄边,任由苏偌抱着他的手。 屏幕上的苏秦和殷美娟都看到了这一幕。 殷美娟放心地吁了一口气:"这孩子,还像小时候一样。" 苏秦却有些不快,轻声责备他:"都是让你给宠的。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真叫人难堪。" 一向娇柔温顺的殷美娟却不以为然:"小偌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这回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才回来,稍稍有些慌乱,这有什么稀奇?你总是对他要求太苛。" 苏秦对妻子怜爱了半辈子,对她娇纵溺爱儿子的做法总是无可奈何。此刻儿子也确实刚刚死里逃生,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会责备?他只好叹了口气,对楚寒秋说:"楚先生,谢谢你。" 楚寒秋看着屏幕上那对温文儒雅的华裔夫妻,温和地说:"不客气。" 苏秦是第一次看见楚寒秋,对他的年轻感到十分讶异,继而对他远远超出年龄的沉稳与冷静更感惊奇。 由于爱子心切,殷美娟破天荒地一直呆在书房里,通过电脑屏幕关注着儿子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陪在她身边的苏娅一样,都感觉十分惊异。 苏偌足足睡了十个小时。这期间,楚寒秋一直坐在那儿,眼光淡淡地瞧着窗外,不仅丝毫没有过不耐烦的表示,甚至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改变过。 这段时间里,苏秦干脆搬到客厅去,忙碌地处理着公务,尤其是菲律宾行动的善后事宜。 不断有军方、国安局、军情局、外交部等部门的人赶到他的别墅来,或通过可视电话,或通过电脑网络,向他报告各种情况。他十分关注撤出的人取道马尼拉飞回东都的安排,对菲律宾政府有关此事发表的讲话也密切注意。 冯穆元对他的这次行动一直很清楚,不过并未反对。当得知行动成功后,一早便打来电话,向他表示祝贺。兴奋之余,他对本国特种部队的作战能力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苏秦对他表示感谢,也同样表达了对本国军队的赞赏。 郝竹运在凌晨便知道了儿子已经获救的消息,立刻激动万分地和妻子赶到了苏秦的府邸。当郝岑在他们面前的屏幕上出现时,郝夫人喜极而泣。 郝岑其后的表现几乎与苏偌一样。他洗漱沐浴之后,立刻倦极而睡,但很快就从噩梦中哭喊着惊醒,神志不清地挣扎不休。医生让护士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但是只要药效一退,同样的情形便立刻重复发生。场面混乱至极。 苏秦只得让船上的职员轮番守护在他身边,不断安抚他。那些员工们固然累得筋疲力尽,郝竹运夫妇也是心如刀绞。 看着郝氏夫妻的情形,殷美娟的心里颇为庆幸。她除了吃饭、喝水,偶尔进行一些活动外,几乎都呆在书房里,对着屏幕看儿子。 苏娅仍要协助苏秦工作,但常常进来陪陪母亲。每次进来,屏幕上的情景都没有变过,仿佛数据传输坏了,数个小时来都只有最初的那一幅图像。 黄昏时,她终于忍不住了,诧异地问母亲:"那个楚先生就这么一直坐了一天?" 殷美娟点点头,脸上满满的全是感激之情。"是啊。"她说。"护士试着想拿开小偌的手,可每次你弟弟都会惊醒,非得抓着他才能睡着。" 苏娅惊奇地仔细看了看楚寒秋:"真是难以置信。这位楚先生很年轻啊,怎么会有这样的耐性?要是让我这么坐上一天,我非发疯不可。" 殷美娟也看着屏幕上那个清瘦高挑的年轻人,对女儿说:"你爸爸这次真是找对了人。唉,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他才好。" 苏娅笑起来:"妈,你也太善良了。他收了钱的,咱们可不欠他什么。" 殷美娟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觉得你弟弟的命就只值两百万美金?" 苏娅嘻嘻笑道:"那咱们再加一倍付钱给他好了。" 殷美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转过头不理她。 苏娅过去搂住母亲,哄道:"好啦,妈,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感激他把弟弟救了出来。可我们也只能用钱来表达谢意,难道你还想让我以身相许?" 殷美娟被她逗笑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苏娅将头靠到母亲肩上,温存了一会儿。殷美娟抚着她的长发,温柔地问:"小鹏什么时候回来?" 苏娅微微摇头:"不知道,可能快了吧。" 殷美娟哦了一声,轻声说:"你也不小了,该结婚了。这次等小鹏从法国回来,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吧。" 苏娅娇嗔地推了母亲一下:"妈,儿子刚刚救回来,你就马上cao心起我的婚事来了,你倒是典型的乐观主义者。" 殷美娟愉快地笑起来:"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能光是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结婚成家,生儿育女,这很重要。" "好了好了,打住。"苏娅做个暂停的手势,赶紧溜出书房。 待苏秦送走了那些前来请示汇报的、表示安慰和祝贺的、拍马屁奉承巴结的诸色人等,与陆基、琅昆、郝竹运夫妇、殷美娟、苏娅一起吃了晚饭后,屏幕上的苏偌才算是大梦初醒。 他的眼睛还没睁开就一迭声地嚷着饿了。 楚寒秋不动声色地收回被他抓了一整天的手,轻轻站起身来。 船上的职员立刻进来,恭敬地带着苏偌去餐厅。 楚寒秋打算离开,苏偌却坚持要他同往。"不行,你不能走,你一走我就心慌。"他恳求道。"求求你,陪着我……" 楚寒秋的态度始终淡淡的。或许他不能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冒失如此放肆地对不相识的人提出种种要求?不过,他仍然尽忠职守,把工作做到底。他微微点了点头,与状若无知小儿的苏偌同去餐厅。 柳岑和辛雨亭坐在餐桌边,都已饥肠辘辘。船上随时侍候着的名厨们立即开动,各种山珍海味流水价送了上来。 苏偌更不谦让,立刻和柳岑大吃大喝起来。辛雨亭稍稍含蓄一点,对楚寒秋客气地说:"楚先生请。" 楚寒秋点点头,拿起筷子,却半晌没动。 大家吃了半天,这才发现,原来楚寒秋只吃素食,根本不碰荤腥。前面上的都是荤菜,他便没动,待到后来开始上素菜,他才慢慢地吃起来。 苏偌嚼着鱼翅,含混不清地问他:"楚先生,你信佛?不会吧?" 楚寒秋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胃不好。" 苏偌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那应该好好治治。" 楚寒秋没理他。 待他们吃完饭,已经快午夜了,船驶入东M国近海,即将到达曼丹港。 苏偌终于有力气与父母对话了。离开饭桌,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楚寒秋走到旁边的咖啡厅里,靠坐进宽大的沙发,便开始向母亲撒娇,诉说着半个月来的"惊险"遭遇。 柳岑也随后进来,通过另一个屏幕与自己的父母说话。 楚寒秋退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幼稚的言行。 其实,从通常意义上讲,他们都只不过是被宠坏了的孩子。无论在中国还是在其他的华人世界,这个时代的许多孩子都跟他们一样,从小便娇生惯养,那真算不了什么。与其他那些二世祖、太子爷相比,他们并不算嚣张跋扈,也不作奸犯科,已经算是好孩子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夜色中出现了点点灯火,那是陆地上的城镇正在渐渐接近。 目的地就快到了。 第12章 "东方女神号"靠上曼丹港的码头时,那里早已经戒严了。军警遍布码头内外,警惕地防止着可能遭遇的袭击。 四海帮的帮众也暗中在四周游弋,帮助"维持治安"。对于警察部门来说,这是令他们极其尴尬的一幕。 一个庞大的车队等在岸上。除了接他们的两辆奔驰轿车外,前后还有不少警车护送。国安局特勤中心的安保人员及军方派出的特种部队也为他们提供了严密保护。 这是苏秦自当上副总统以来,第一次全面动用手中的权力。 苏偌似乎中媒体的毒很深。自东M国"建国"以来,媒体对警方和军方的能力一向冷嘲热讽,正面报道很少。年轻人当然更易受逆反心理的影响,对政府的办事能力向来怀疑。尽管有了这么多荷枪实弹的军警保护,苏偌仍然感到很恐慌。他紧紧跟着楚寒秋,一步都不肯离开。 楚寒秋实在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只得由着他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们上了车后,车队响着刺耳的警笛,风驰电掣地向东都驶去。 此时已是破晓时分,尖厉的警笛一路将人们从梦中惊醒,引得不少人破口大骂。媒体对此异常情况十分关注,立即出动,跟踪到了翡翠山上。 情况很快变得混乱。 一向幽静的翡翠山忽然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宪兵和警察将闻风赶来的记者拼命挡住,并将他们往两边推开,好闪开一条路,让汽车进入苏秦的别墅。 两辆奔驰汽车一前一后地飞速驶进别墅,警察随即将大门关上,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入。沿着外墙,军警们已将整个别墅包围,以免有人越墙而入。 推开车门,楚寒秋先出去,然后才让苏偌下车。他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随时挡在苏偌身后。场面实在太混乱了,哪都可能飞出一颗子弹来。 等在门口的苏秦夫妇和郝竹运夫妇立刻上前来,将儿子接进屋里。 陆基过来握住了楚寒秋的手,赞许地笑道:"阿秋,真是好样的。" 楚寒秋恭敬地微微欠了欠身,跟他一起进去了。 郝夫人和苏夫人都是制造悲情场面的高手,两个被娇惯得似弱智儿童一般的年青人与母亲抱头痛哭,场面十分ròu麻。 楚寒秋懒得再看下去,便对陆基说:"基叔,我的工作到此就完成了。我先走一步。" 陆基深知以他的职业和身份,这次露的脸实在太多了,因此没有挽留。他陪着楚寒秋边往外走边说:"不如到我家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楚寒秋摇头。"我还是直接离开。" 陆基也不强留,准备送他出去。 苏秦却赶过来叫住了他们:"大哥,先别走,我想见见楚先生。"楚寒秋转过身来,冷淡地看着苏秦。 苏秦不由分说,一把握住他的手,热情地摇了半天:"楚先生,我得好好谢谢你。" 楚寒秋淡然地说:"苏先生,这只是一份工作,您付了钱,我干了活,不用谢。" 苏秦坚持不肯放他:"不管怎么说,楚先生得在寒舍盘桓几天,内子也要好好谢谢你。如果你现在走了,我可无法交代。" 楚寒秋沉默半晌,看了看陆基,似乎是想让陆基开口替他婉拒。不过,陆基自然是帮着自己的好兄弟,反而劝他:"阿秋,我看你就在这儿呆几天再走吧。就算休息一下,你也辛苦了。" 楚寒秋想了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 苏秦大喜,连忙招来管家:"去,带楚先生去客房好好休息。" 管家毕恭毕敬地将楚寒秋带到二楼一间最好的客房,随后一个身着笔挺制服的男仆将他的旅行袋送了进来。 楚寒秋仍然将整个房间探测了一遍,发现并无窥探者,便按惯例布好"警戒线",这才合衣上c黄。他感到很疲倦,确实该好好睡一会儿了。 不过,即使睡着了,他也会觉得自己似乎有一部分仍然醒着,始终冷静地在一边看着正在沉睡的另一部分自己,或许是守护着,让他的一部分能够放心地入睡。而他的意识仿佛始终在那个清醒着的自己身上。他能够看见很多东西,有时候可以飘到很远的地方,却又随时在自己沉睡的那部分身边。 这些感觉都是在上过"挖掘机"又慢慢痊愈之后才逐渐产生的。现在,他敏锐的感知能力似乎能够探测到人们心里的情绪、某种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想法,甚至能够探测到空气中隐约的异常变化。 他跟谁都没有说过这些属于所谓"第六感"的感觉上的巨变。不过,每到入睡后,他醒着的那部分似乎总在琢磨这事……忽然,醒着的那部分感到有人正在接近他的房间,便立刻叫醒了沉睡着的那一部分。 楚寒秋猛地睁开眼睛。几秒钟后,他听到了温文有礼的敲门声。他一跃而起,上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苏府管家。他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楚先生,打搅您了。" 楚寒秋温和地说:"没关系。" 管家略有些踌躇,仿佛不知该从何说起。不过,楚寒秋一打开门,便听到苏偌惊恐的叫声隐隐传来。他顿时明白了,便对管家说:"请带我去。" 管家如释重负,马上转身带路。 他们上了三楼。透过走廊一面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外面正是阳光明媚。 推开一扇豪华气派的大门,管家恭敬地站在一旁,等他进去。 屋里又是一片混乱。在屋中间超宽超大的c黄上,苏偌用被子蒙住头,身子缩成一团,正在剧烈地发抖。犹如受伤野兽般的惊怖的嗥叫从他口中传出。 c黄的四周有好些人,几个男女佣仆有的拿着毛巾,有的拿着水,都手足无措地看着c黄上的少爷。 苏秦紧皱双眉站在c黄头,瞧着这一幕,气愤和尴尬兼而有之。苏娅和殷美娟一边一个,努力想拉下蒙着苏偌头脸的被子,像哄小孩一样轻柔地说着:"没事,没事,没事……别怕,别怕,妈妈在这里……姐姐也在……你爸爸也在……没人会伤害你……" 楚寒秋上前去,探身将右手放到被子上,看部位像是苏偌缩成一堆的肩膀。他一言不发,神情非常冷静。 他的手刚放上去不一会儿,苏偌就停止了颤抖。停顿片刻,苏偌似乎感觉出身边的人是谁,这才慢慢拉下蒙着头的被子。他大汗淋漓,眼里全是恐惧。直到看见楚寒秋,他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缓缓地放直身体,平静下来。 所有人都将惊异的目光投向那个始终从容镇定的年轻人。 苏偌的眼里似乎只有这个救星,只有他那种沉默的力量才令这个纨绔子弟感到安全。他一把拉住楚寒秋,哀求道:"你别走……" 楚寒秋稳稳地握住苏偌满是冷汗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他非常理解苏偌此时的感受,明白他那难以言喻的处境。每个人的心理承受力都有极限,他自己也曾经一度夜夜都陷入可怖的噩梦中。只是,他总是沉默地忍耐着,坚持着,不会像苏偌那样放肆地发作出来。面对苏偌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丝毫不觉得轻视,反而充满同情。 苏偌眼里的惊惧渐渐消褪,扭曲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 苏娅惊讶地看着楚寒秋。她一直认为像他们那种身份职业的人都是冷酷无情同时又是粗鲁不文的人,眼前这个人却似乎与她的想象有些不同。 殷美娟没想那么多,赶紧拿过毛巾替儿子擦汗,又扶他起来喝水。她旁若无人地做着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事情,声音始终温婉动人,完全不像一个副总统夫人。 苏秦仍然紧皱着眉,挥手让佣仆们都离开房间,随后大步走出门去。他们的家庭医生卢博士紧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进书房,苏秦才重重地吐了口气,恨恨地说:"真是慈母多败儿。" 卢博士跟苏秦是多年老友,闻言笑道:"苏兄,这次倒真不怪令郎。他被恐怖分子绑架,关押数日,又险遭斩首,这经历实在太凶险了,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损害。我建议尽快找个心理专家给他治疗。在治疗期间,你必须留住那个年轻人。他似乎对令郎的心理恢复很有帮助。这人是谁啊?以前没见过。" 苏秦犹豫了一下才说:"哦,是一个朋友介绍来的……我的助手。这次主要是他把小偌救出来的。" "怪不得。"卢博士显然对那个不苟言笑的青年很有好感。"这个年轻人不错,似乎可以让令郎改掉心浮气燥的毛病。" 苏秦明白,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有个花花公子的儿子,除了会花钱外,一无是处。听了卢博士的话,他自我解嘲地笑道:"你说得对,他是得改改身上的毛病了。" 苏偌一夕数惊,直折腾了一天一夜,终于连毫无节制地宠爱他的殷美娟都支持不住了。 楚寒秋礼貌地对她说:"苏夫人,您去休息吧,我会在这里。" 苏偌忙不迭地点头:"对,妈,你快去睡吧,只要楚先生在这里就好。" 殷美娟万分地过意不去,温婉地说:"楚先生,真是太麻烦你了。" 楚寒秋不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日子在难耐中一天一天地过去。渐渐的,苏偌可以不再抓住楚寒秋的手了。只要楚寒秋不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很安静。楚寒秋常常整夜整夜地在苏偌的房间里枯坐,以便让苏偌在噩梦中惊醒时,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人人都惊叹他那种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苏秦悻悻地对殷美娟说:"我看我得把全副身家都送给楚先生,才对得起人家。" 苏家上上下下现在都视楚寒秋为大恩人,对他殷勤周到,关怀备至。他只吃素,苏家的大厨便绞尽脑汁,给他做最美味的素食。他只喝白水,于是身边永远有一只盛满纯净水的水晶杯。 苏娅照常忙碌着。不过,只要在家里,她总会抽时间进苏偌的房间看看,偶尔试着想与楚寒秋交谈,然而,那个极其沉默的人终于让她放弃了这种尝试。 白天,殷美娟会带着苏偌乘自己专用的奔驰轿车到心理专家处进行治疗,但是苏偌坚持定要楚寒秋陪同前往。楚寒秋从不开车,自有司机驾驶。 只有在每天下午,苏偌清醒着,而殷美娟陪着他时,楚寒秋才能够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一会儿。 为了儿子,殷美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不让楚寒秋离开。随时都有仆人有意无意地看着他,殷美娟那双温柔的充满了求恳的大眼睛也总是跟着他。 现在,不但楚寒秋为脱身伤透了脑筋,其他各方也都急得不行。 戴犀对着正在海南训练营待命的王子和玲珑吼道:"你们快去,马上把他给我带回来!" 王子和玲珑都大吃一惊。他们知道,这位从来都是不温不火不流露一丝感情的老板这次可真的急了。 这时候,离东M国大选投票日只有二十多天了,却有媒体忽然披露"菲律宾拯救行动"的内幕。 他们对整个事件的描述是,苏秦"假公济私",利用国家资源,派出用纳税人的金钱训练出的特种部队远赴另一个主权国家发动突袭,仅仅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儿子,他便置东M国人民的利益于不顾,置可能造成外交灾难的后果于不顾,实在是"将个人利益凌驾于人民利益之上的典型代表"。 不久,又有媒体隐约暗示,苏秦与黑社会有关系,并引用某位与菲律宾黑道有联系的"消息灵通人士"的讲话,说明参与了"菲律宾拯救行动"的还有东M国最大的黑社会组织。虽然没有点出具体名字,但人人都心知肚明,矛头直指四海帮。 顿时,自由党遭遇了严重的危机公关事件,冯穆元、苏秦和他们的竞选班子日以继夜地召开紧急会议,对此进行商讨。 他们抢先回应的是,进行拯救人质行动的是菲律宾的特种作战旅,这从菲律宾当日的新闻以及总统和军方相继发表的讲话中都可以明确看出。 接着,参谋总长琅昆对媒体发表讲话,澄清事实,说军方从来没有派出过任何人员参与异国的拯救人质行动,同时对菲律宾军方在帮助救出东M国人质时的英勇行为表示钦佩和感谢。 那些暗示四海帮与苏秦勾结的媒体的高层人士随后都接到了神秘的"死亡电话",要他们"讲话当心点",否则要他们全家性命。虽然大部分媒体都不再谈论此事,但仍有个别媒体被反对党控制,继续报道,有的更索性连这通威胁的电话都揭露出来。只是,此报道一出,随即便遭到自由党控制的几大媒体的炮轰,指责他们捏造新闻,涉嫌诽谤。 这段时期,选战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网络、电视、电台、报纸、杂志、手机短信、传单、海报、路牌、霓虹灯广告,遍地开花。到处都是几位候选人的音容笑貌,大街小巷似乎都响着那些候选人演讲的声音。攻击,谩骂,自我吹嘘,各种各样的口号和政治纲领满天飞。 对如火如荼的竞选宣传战,殷美娟熟视无睹,一心只顾着带宝贝儿子到着名心理专家李博士的诊所进行治疗。 这天上午,她的奔驰汽车就像往常一样,准时停在李博士诊所门前。 李博士诊所在市区内,不远处就是着名的慈济医院。这是一幢三层洋楼,环境优雅,闹中取静。 汽车停稳后,楚寒秋打开车门先下来,然后是殷美娟,最后是苏偌。 当苏偌正低着头往外伸出一条腿,准备下车时,楚寒秋忽然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出现的一丝异样。 他猛地探手将苏偌拉出来,同时迅疾转身,一边用身体挡住殷美娟和苏偌,一边用尽全力将二人向一旁推去,并叫道:"趴下。"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了。 正当楚寒秋将二人拽倒在地时,一枚火箭弹破空而至,正中停在那里的奔驰汽车。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汽车被炸得飞了起来,旋即变成一团火球。李博士诊所的所有玻璃一起碎裂。周围的建筑均被波及,残砖碎瓦一阵乱飞,尘土黑烟一起飞扬。从旁经过的几部小汽车也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 挡在殷美娟和苏偌身前的楚寒秋被一股大力撞得飞起来,随后远远地落到地上。在这一系列变故中,殷美娟和苏偌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见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随即看见楚寒秋被震飞,接着,一股热浪掠过他们鼻尖,令他们几欲窒息。 在一阵短暂的呆怔惊愕之后,远处的人都向这边奔来。李博士诊所的护士大多被飞溅的玻璃划伤,但仍然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理智,跑了出来。 场面混乱至极。被袭击的汽车"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里面的司机早已丧生。路边墙脚处倒着三个人,都是一动不动。马路上翻倒的汽车里,伤者在大声呼痛,惨叫呻吟。 李博士诊所的护士们抢先赶到殷美娟和苏偌身边,一边小心地替他们检查,一边挡住别人不让靠前。 有人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不到五分钟,警车和慈济医院的救护车便同时赶到了。 这时,记者们也都闻风而动,纷纷赶来。 警察们一看倒在地上的人便立刻拦住了记者。医护人员从急救车上跳下,将三名倒地的伤者抬上担架。 急救车迅疾往医院驶去。 从远处飞奔而来的一对青年男女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暗暗跺了跺脚。 那女子连声说:"该死,该死,真该死。" 青年男子拉了她一把:"快走,得马上让老板知道这事。这他妈是谁干的?" 第13章 发生在东都市中心的这件爆炸案震惊了整个东M国,并引起了全世界的极大关注。 袭击发生后仅仅半个小时,国内的各大电视台便播出了紧急新闻,世界各国电视台也纷纷转播了这条特别报道。 这次,所有的媒体几乎一边倒,一致断定这是一次针对苏秦的政治性暗杀,但袭击与政治毫无关系的妻子和儿子,实在令人愤怒和不齿。尤其是,这位贤惠传统的妻子正在送儿子到诊所看病,却遭到惨无人道的恐怖袭击,这赢得了无数人的同情,并对发动袭击的人一致谴责。 "这次袭击造成苏府的司机和一名路人死亡,三名驾车路过的平民重伤,苏府的一名护卫人员重伤,苏夫人和苏公子伤势不明,但有警方人员证实二人还活着,李博士诊所的护士和路边的行人共有二十一人轻伤,李博士本人也被炸碎的玻璃划破手臂……"在现场直播采访的记者随即将话筒伸向情绪激动的李博士。 李博士愤怒地说:"我谴责这种暴行……" 更多的记者则涌进医院,围在急诊室门口。已经赶至的大批警察奋力将他们挡在门外。 苏秦随后赶到了医院。 记者们如潮水一般涌向他,话筒、采访机、手机全都伸向他,数台摄像机也都对准了他,七嘴八舌的提问争先恐后地响起。 苏秦沉着脸,径直往急诊室里走去。围绕在他身边的警卫人员努力将人们的手挡开。苏娅走在苏秦身边,也是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聚在屏幕前的观众看着苏氏父女沉重悲伤的身影,想着躺在急诊室里的母子二人生死未卜,不由得替他们难过。 苏秦急急地走进一片忙乱的急救室,院长迎了上来,二人握了握手。苏秦并未问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而是关切地问:"几位伤者的情况怎么样?" 院长带着他往急救室里走去,边走边说:"目前看来都没有生命危险。尊夫人和令公子身体没有大碍,有一些擦伤和挫伤,伤势都比较轻微,不过都受到了很大惊吓,也不排除有脑震荡的危险,目前还需要观察。尊府的那名护卫人员受伤较重,仍然昏迷,我们正在给他做检查。另外,那几位驾车路过的人有三名重伤,一人脾破裂,正在做手术摘除,还有一人手臂骨折,一人肋骨骨折,都在抢救中……" 说着,他们走进殷美娟和苏偌所在的抢救室里。 二人都躺在病c黄上,神志清醒,但受到的震荡太大,精神上还没有恢复过来。苏秦和苏娅急步上前,看了看殷美娟,又转过来看苏偌。 苏秦站在两张病c黄中间,确认两个至亲之人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他柔声对殷美娟说:"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殷美娟点了点头,轻声说:"楚先生没事吧?是他救了我们。" 苏秦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他没事,医生正在给他治疗。我马上去看他。" 殷美娟放下了心:"好。" 苏秦过去看了看苏偌,关切地问:"小偌,你怎么样?"儿子最近连遭大劫,他也有点心疼了。 苏偌仍然在惊骇之中。他不住发抖,语无伦次地说:"爸,如果……如果楚先生……没有把我拉出来……我是不是就……就死了?" 苏秦不知道当时的经过,但立即说:"别乱想,你不会死的,爸爸保证。" 苏偌惊魂未定,却还是冲着父亲点了点头。 苏秦对苏娅说:"小娅,你先陪着你妈和你弟弟,我得出去慰问一下伤者和亲属。" 苏娅立刻说:"我跟你一起去。" 苏秦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当然,从政治上说,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苏娅与他一起出现,其效果会增加数倍。 二人立刻去慰问了其他伤者和赶来的死伤者亲属。媒体记者被允许进行现场采访,他们将这一切传播给了东M国的民众。 伤者和遇难者家属十分悲痛,但面对同为伤者亲属的副总统,他们仍然充满感激。 冯穆元随后也赶到医院,看望了伤者及其亲属,向他们表示亲切慰问。面对聚集在他周围的记者,他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谴责恐怖主义,呼吁人民支持。 讲稿仍然是苏娅的大作,媒体公认,这是冯穆元讲得最好的一次演讲,它引起了广大民众的共鸣和广泛支持。 当时,有不少外国游客正在离袭击地点不远的地方闲逛,他们边走边用DV拍摄着同伴。事发时,他们偶然地摄下了事件的全过程,其中至少有两个人从不同角度拍摄到了完整画面。两个小时后,有电视台播出了这条以高价购得的第一手图像资料,随后更反复播放这段长达十分钟的录像。 所有仔细观看了这一录像的人都承认,如果不是那个护卫人员反应机敏,行动快捷,他们三个人同样会在爆炸中丧生。那些企图再次指责自由党"做秀"的人也暂时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决定静观其变,看事态如何发展再说。 楚寒秋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过,他在被震飞时本能地采用了保护性姿势,因而没有在落地时遭到重创。很大程度上,他是因为受到了爆炸冲击波的强烈震荡而昏迷。 在昏迷中,他醒着的那部分仍然意识完好清晰,一直关切地注视着不省人事的另一部分,试图对那一部分进行修复。 苏秦在另一个抢救室里看到了楚寒秋,心里对他无比感激,特别是稍后从电视里看到了那段录像之后。无庸置疑,这次袭击的确是想要他妻子和儿子的性命,如果不是楚寒秋,他生命中挚爱的两个亲人不可能幸免于难。 他看着赶来的陆基,愤怒地问:"这是谁干的?" "绝不是我们。"陆基马上说。"你想想,谁敢冒这种险?今天如果不是阿秋,弟妹和阿偌肯定会遭遇不幸。幸好阿秋在,他就是干这一行的,反应比我们起码快上十倍。"说到这里,他有些后怕。"你想,这实在太危险了,我们谁敢不经过你同意就做这种事?而且还是袭击妇孺。我们可不是这种人。" 苏秦沉思片刻,同意了他的看法。他握紧拳,坚定地说:"一定要查出幕后的指使者。" 深夜,慈济医院里安静下来。 伤者都从急诊室传入了住院部。殷美娟和苏偌住在头等病房,楚寒秋被转到加护病房做进一步观察。 他们的病房门口都有警察在站岗守卫。 凌晨两点,正是值班医生和护士最疲倦也最松懈的时候,一位男医生和一位女护士进了加护病房巡视。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没有注意他们。加护病房门口的两个警察看了看他们衣服挂着的工作证,便让他们进去了。 男医生俯身将手指搁在楚寒秋的手腕上,似乎在检查他的脉搏。女护士也俯下头去,好像在检查病人的氧气罩。 她凑到楚寒秋的耳边,轻声叫道:"老大,老大。" 楚寒秋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男医生露出一丝喜色,握着他的手,亲热地微微摇了摇。 楚寒秋不认识面前戴着白色口罩的那两个人,不过就算闭着眼不看,他也知道这两人是玲珑和王子。 玲珑说道:"老大,老板要你撤出。" 楚寒秋闭了闭眼睛,示意他知道了。 玲珑不放心,又强调了一句:"老板要你立刻撤,一出院就走。" 楚寒秋微微点了点头。 玲珑忽然很孩子气地悄声说:"老大,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 楚寒秋再次闭了闭眼睛,表示他明白。 玲珑和王子不再耽搁,立刻悄然离开。 殷美娟和苏偌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就出院了,他们随即受到了严密保护。 楚寒秋在昏睡了三天后才清醒过来,随后坚持要出院。医生则坚决不同意。他被从加护病房转入头等病房,随时随地都有四个以上的警方人员随侍在他左右或守在他的病房门口,严密保护着他。 待到午夜时分,楚寒秋悄悄从窗户窜出,贴着墙壁溜了下来。 他很快找到男医生的更衣室,闪身进去,熟练地逐个撬开衣柜,查找里面的衣服。在一间衣柜里,他发现了一套合身的浅灰色西装,于是迅速换上,然后从容不迫地出了门。 在医院大门外,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驶往陆基的别墅。 半小时后,有护士发现病人失踪了,不由大吃一惊。消息迅速传到警察部门,并同时报告了苏秦。 苏秦又惊又怒,对警方的能力表示强烈怀疑。他先责成警察局长立刻派人查找,然后打电话给陆基,希望四海帮遍布全岛三教九流的人员全力协助,务必找到楚寒秋。 正当陆基在紧张布置的时候,别墅区大门口的保安呼叫他。他的助手接听后,过来对陆基说:"基叔,门口有辆出租车要进来,车上的客人说是来找你的。" 陆基看向他手上的无线可视电话屏幕,上面清楚地显示着楚寒秋毫无表情的面容。他立刻笑着点头:"对,是我的客人,快让他进来。" 保安这才放行。 按照正常的速度,从大门口驶到他的别墅需要二十分钟,陆基却迫不及待地出了别墅的大门,站在那儿等着。 楚寒秋下车后,轻声说:"基叔,我身上没带钱。" 陆基一听就笑了,挥手让身边的兄弟去付出租车费,随即亲热地揽着楚寒秋的肩,一起走进屋里。 走到书房,陆基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这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打声招呼就离开医院?我们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很多人都急坏了。我得立刻通知副总统。" "不必了。"楚寒秋连忙阻拦住他。"基叔,我是来向您告别的。我的工作其实早已经完成了,却呆在这里这么久,现在又出了这件大事,弄得人人皆知。我从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如果再呆下去,我只得永远退休了。" 陆基当然明白他的情况与现在的处境,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很为难地说:"阿秋,我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我找你来,本来只打算请你救人,你也完成得很漂亮。可是,阿偌那孩子,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唉,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比以前还要糟糕。他从生下来就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苦,最近这两个月来接连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实在是够呛。这两天,你住在医院里,阿偌回到家可没少折腾。" 楚寒秋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他的神情很冷淡,声音却比陆基还要温和:"那孩子需要的是心理医生。" 陆基点头,不断叹息:"是啊,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也看到了,只要你在他身边,他就很安静,也只有你能让他安静下来。唉,你比镇静剂可管用多了。" 楚寒秋没吭声,但眼光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陆基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我也知道,你不可能陪着他一辈子。不过,现在正是大选的关键时刻,我希望你能帮帮阿偌的忙,好让他父亲没有后顾之忧,全力以赴。" 楚寒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没做过这个。" 黑道一向有黑道的规矩,陆基从来没有像这样不按规矩办事,强人所难过。陆基站起身来,慢慢踱着步,叹息道:"他们说,他们愿意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只要你留下。阿偌的母亲很担心。她和苏老弟结婚有四十年了,从没要求过他什么,但是这一次,她求苏老弟,还有我,无论如何要留下你。唉,阿秋,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寒秋想起了那个温婉的与世无争的母亲,那个全心全意都在丈夫和孩子身上的母亲。苏夫人是地道的中国血统,典型的苏州美人,虽然韶华已逝,现在却仍然看得出当年的美丽和温柔。 他对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这一瞬间,他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他五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但他永远都记得,年轻美丽的母亲也曾经用同样温婉的声音,低声地哄着他,要他多吃一口饭,多喝一碗汤。母亲曾经将他紧紧地抱在温暖的怀里,在c黄上坐一整夜,因为外面在打雷。母亲曾经笑着为他洗过无数次澡,从来不介意他溅了她一身的水。当他跌跌撞撞地学走路的时候,母亲总是担心地跟在他身旁。当他叫出第一声"妈妈"的时候,母亲的笑容犹如灿烂的阳光。 如今这样的时代,一切都越来越现代化,像母亲那样古典传统的女人几乎不再有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不能感情用事。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里面全是拒绝。 陆基看着他,良久,终于叹道:"好吧,阿秋,我不能勉强你,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你走吧,我去跟苏老弟说。" 楚寒秋点点头:"基叔,谢谢您。另外,我放在苏家的东西,麻烦您派人帮我收拾了,我明晚到您这儿来取,行吗?" 陆基立刻答应道:"好。" 楚寒秋起身准备离开。陆基关切地问他:"你在这儿有地方落脚吗?" "有。"楚寒秋淡淡地道。"我的经纪人赶来了。" 陆基听他说起"经纪人"三个字,语气仿佛公司职员提到自己的老板,不由笑了起来。他拍拍楚寒秋的肩,半开玩笑地问道:"你的经纪人一定不太高兴吧?" 楚寒秋轻轻叹了口气:"她说我这次害得我们两人都要失业了。" 陆基笑了:"副总统表示,愿意赔偿你的一切损失。" 楚寒秋摇头:"算了,基叔,是您老人家托付的事,我也不能跟他们计较什么。" "好。"陆基脸上放光,大力拍了拍他。"阿秋,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楚寒秋点了点头。 陆基让人开出一辆切诺基,问他:"认识路吗?要不要司机送你?" "不用。"楚寒秋上了车,随即驾车离去。 他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直接将车开到北区的一个别墅式乡村酒店。他一直往里,来到一幢门边刻着"听风阁"三个字的小别墅前。 楚寒秋进去后,太后正在客厅里等着他。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台新型电脑,正挂在网上。 楚寒秋进门后,稍稍放松了一些。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到太后对面。 太后淡淡地看了看他,温和地说:"你现在陷得越来越深了。" 楚寒秋点头,同意她的看法。 太后又看向屏幕。过了一会儿,她问他:"你现在撤出了吗?" 楚寒秋肯定地说:"是的。" 太后正通过网络与总部联络。 过了一会儿,她有些不理解地说:"老板要你再回去。" 楚寒秋也略微有些讶异。他没有发问,只是等着太后继续往下说。 太后沉吟着,在网上不断cao作,四处转悠。过了一会儿,她问楚寒秋:"苏秦那个儿子很麻烦?" 楚寒秋点了点头。 太后直起身来:"老板和专家重新对情况进行了分析评估。他们认为,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已经非用你不可了。首先,你要回去。另外,我们会继续执行原定计划。你……唉,就先呆在那里待命吧。一旦原定计划出现意外,立即启动备用方案。" 楚寒秋没吭声,仍然只是点了点头。 太后结束了联系,把电脑一推,看了楚寒秋半晌,温和地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楚寒秋微微一笑:"老板一定不这样想。" 太后也笑了:"是的,老板和大老板都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楚寒秋淡淡地笑了笑,举起杯子喝了口水。 太后忽然看向手腕上的表式屏幕,笑道:"我们有客人来了。或者,应该说是你的客户。" 楚寒秋立刻知道她说的是谁。"跟客户谈生意,一向是经纪人的事情。"他微笑道,随即起身上了二楼。 太后换上一副职业经纪人八面玲珑的油滑笑容,看着苏秦、陆基和殷美娟踏上别墅的台阶,按响了她的门铃。 第14章 坐在听风阁的苏秦忽然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位商业谈判高手。 这个相貌平常的中年女人打开房门,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屋时,他们都愣了一下,没想到楚寒秋的经纪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满身世侩气的油滑女人。 "苏先生,苏夫人,陆先生,请坐,请坐。"她一迭声地将他们让进屋,请他们坐下,又去沏茶,旋即端出水果,一连串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来来来,喝茶,吃水果,哦,自我介绍一下,敝姓张,叫张晴。" 三人连忙道谢。 等到大家坐定,张晴虚伪地笑着,声音里有种夸张的热情:"哎,我可没想到,三位会在夜里追踪而至,阿秋也太不小心了。" "哦,是这样。"陆基微有些尴尬。"这个……苏先生和苏太太一定坚持要见见阿秋,所以……" "哦。"张晴意外地看着苏秦。"请问苏先生,阿秋的工作是不是有什么失误?" 苏秦忙道:"不不不,他做得很好,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期望和要求。" 张晴感到很欣慰:"哦,那就好。阿秋还年轻,如果有什么处事不当的地方,还请三位海涵。" "不不,楚先生很优秀,很出色,他做得很好。"苏秦赞不绝口。 张晴仍然笑容可掬,语气却有点不悦了:"那么,照规矩,我们之间已经银货两清,应该毫不相干了。你们从此不认识阿秋,阿秋也不会再见你们。为什么要找上门来?" "实在对不起,这次确实是我破坏了规矩,请原谅。"陆基连忙向她道歉。"不过,事起仓促,也是万不得已。" 张晴看着陆基,好一会儿才笑着点了点头:"陆先生,你对阿秋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们才对你有求必应,在价钱上也特别通融。不过,这次可确实有些过分了。当然,也可能是阿秋不知轻重。他迟迟不离开,竟然搞到要我亲自赶来这么严重。唉,我们此后只怕都得销声匿迹,生意是做不成了,实在是损失惨重。" 苏秦马上表示:"我可以补偿你们的一切损失。" "哦,那就另当别论了。"张晴立刻精神一振,双眼放光,显然心里已经在拨着算盘计算了。"这个……我们现在必须停业三年,再省吃俭用,也总得要五百万美金才能勉强维持。" 苏秦很干脆地说:"我付你一千万。" 张晴顿时大喜过望:"呵呵,苏先生,跟您做生意可真是愉快啊。" 苏秦却接着说:"不过,这三年,楚先生得留在我家。" "什么?"张晴大惊失色。"什么意思?" 苏秦不容她推脱,语气坚定:"我们希望楚先生继续留在我家工作,这也是我们连夜找来的原因。我们希望我们的行为已经向您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张晴似乎猝不及防,顿时有些气急败坏:"这……这……苏先生,这可不是停业,这是另一单生意了。" 苏秦温文尔雅地微笑道:"是的,就是这样。" 张晴立刻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哦,原来你们是来谈生意的。" 苏秦笑着点头。 张晴慢条斯理地说:"苏先生,阿秋不擅长这种工作。他被训练出来,只是做短期工作的。你们如果需要找人做一些长期工作,或许我可以向你们推荐另外的一些专门机构。" 苏秦理智地与她谈判着:"张女士,做生意的手法应该多元化,偶尔换一种方式,或许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其实做什么生意并不重要,关键是看可获得的利益,对吧?我们也认识您所说的那些别的机构,不过,我们现在只想要楚先生来做这份工作。" 张晴笑道:"苏先生,您这单生意可不好做。您周围杀机四伏,阿秋这次已经差点丧命了。为了您那点钱,我可损失不起。" 这话听在三个人的耳里,仿佛这位经纪人完全当楚寒秋是颗摇钱树,不免都替他不值。 苏秦的口气渐渐强硬起来:"张女士,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您应该明白。我如果下令封关,不准你们出境,你们就不可能离开我的国家。" 张晴的眼里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苏先生,您……这是何必?" 苏秦看了陆基一眼。 陆基会意,也说:"张女士,苏先生是言出必行的。而且,如果他下了命令,我敢保证,道上的人也都不敢私自将你们偷渡出境。就算警方不逮捕你们,道上的兄弟也会把你们困在这里。你好好想想。" 张晴顿时愣在那里,半晌做声不得。 这时,一直坐在那里只听不说的殷美娟开口了。她没有苏秦和陆基的那种剑拔弩张,而是婉转地恳求道:"张女士,我很希望楚先生能够留下。" 张晴看向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感谢她让自己下了台。 "苏夫人。"她不解地问。"我不明白,你们还想要阿秋干什么呢?" 殷美娟恳切地看着她:"张女士,楚先生救了我儿子两次,这次又救了我,我实在是对他万分感激。我儿子……现在精神上有些问题,确实需要楚先生留下来。另外,你说得对,我先生面临着极其危险的处境,周围杀机四伏。我现在已经不相信那些警卫人员了。我和我儿子一样,只相信楚先生。我希望楚先生能留下来,帮助我们度过眼前的危机。" 张晴暗暗讶异。眼前的女子柔弱娇小,那双温柔的眼睛却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 她挂着圆滑的笑容,理智地说:"苏夫人,我承认您说的有理。不过,我认为,最好的做法莫过于找一家国际知名的安保公司,由他们提供专业的安全服务,岂不是万无一失?" 殷美娟摇了摇头:"我看到过楚先生的身手,没人比得上他。这次若不是他反应敏捷,而且用自己的身体做掩护,我和我儿子就不会这么幸运了。张女士,我真的很感激你们,我……我先生也愿意付高价,请楚先生留下来。" 张晴几乎就要被她说服了。她十分勉强地挣扎着:"苏夫人,可是,阿秋他……不是干这一行的。我担心他会出什么差池,这个……坏了自己的名声事小,误了你们的事就不好了。" 殷美娟柔声说:"不会的,我相信楚先生。" 张晴终于投降了。她用手按住了前额,半天才抬起头来,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我同意接这单生意,不过,有若干条件。" 苏秦微笑:"细节问题都好商量。" "首先,我得再确认一遍,你们想留他三年?"张晴皱紧了眉。"你们确定要这么久吗?" 苏秦略略犹豫了一下,殷美娟立刻十分坚决地说:"是的,确定。" 苏秦也就点了点头。 张晴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我只能让他留两年,这是极限了。" 苏秦立刻说:"好,那就两年。" 张晴笑道:"看苏夫人的面子,我也不漫天要价。嗯,一口价,一千五百万美金,而且得先付,一次性付清。" 苏秦马上点头:"没问题。" "阿秋在你家工作期间,一切费用,包括衣食住行和因公受伤的医疗费用,全部由你们出。"张晴说得理直气壮,口气有点似讨债。"他在工作中如果有什么需要,你们必须满足。" 苏秦沉着地说:"那当然。" 张晴滔滔不绝:"他在工作之余必须不断训练自己,以便随时保持最佳状态,你们必须保证这一点。还有,不要用工作以外的事情来骚扰他。" 苏秦说:"我保证。" 张晴微微顿了顿:"在合同期内,如果阿秋决定中止合同,你们不得强行阻拦,当然,我会退还你们相应的费用。如果阿秋因公丧失了工作能力,譬如……重病,或者……死亡,或者……残废,合同即行终止,所有费用不退。" 苏秦对她就事论事的理智态度十分佩服。他点了点头:"那是肯定的。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不幸事件,你不但不必退回报酬,我们还会视情况再补偿你们一定的费用。" 张晴想了想,笑道:"好,苏先生,我们成交。您可以付钱了。" 苏秦立刻打电话叫醒了集团的财务总监:"你马上替我办一笔现金转账……对,一千五百万美金,转到……"他看了张晴一眼。 张晴在电脑上调出网上银行的电子账号,将屏幕转向苏秦。 苏秦把开户行和账号念了出来,随即命令道:"马上就转,办好了立刻通知我。" 等他关上电话,张晴又变得活跃起来,张罗着要他们喝茶,吃水果。 殷美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关心地问:"楚先生怎么样?他还好吗?" 张晴若无其事地笑道:"他在楼上休息呢,应该没什么大碍吧。"听上去好像只顾谈生意,根本忘了楚寒秋受伤这件事。 殷美娟暗暗叹息一声,什么也不问了。 张晴笑吟吟地瞧着陆基说:"陆先生,古话有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救过阿秋一命,但愿这次他不会因你而送命。"话中大有责备之意。 陆基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张女士,这话从何说起。" 张晴笑意盎然,可话锋却很不平和:"陆先生,阿秋比较单纯,不大有社会经验,你救过他的命,他一直记在心里。可我认为他当时就已经报答了你的恩义。这次你不该利用他对你的信任,要求他做不该他去做的工作。我坦率地说,这是最后一次,等合同一完,阿秋就得离开。而且,我再也不会接东M国的任何生意。" 陆基倒也不恼,笑着说:"张女士,我很喜欢阿秋,绝不是利用他。嘿嘿,你跟阿秋真是两个极端,他一向沉默寡言,你可真是能言善辩。" 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变得很融洽。 这时,新世纪集团的财务总监给苏秦打来电话,告诉他已在网上成功完成了那笔转账业务。 张晴听后,立刻上网查询。果然,她指定的账户上已增加了一千五百万美金。她顿时笑逐颜开,起身说:"你们稍等,我去叫阿秋下来。" 上了二楼,她走到最靠里的一间房间,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门。 楚寒秋已换上了自己的一套黑衣,正躺在c黄上,闭目养神。 她关上门,走到c黄边,轻笑道:"又有一千五百万美金进帐了。我就像个黑心的资本家,残酷地剥削你的价值。他们以为我把你当摇钱树。" 楚寒秋睁开眼,微微一笑。 她轻声说:"好吧,我替你签了两年卖身契,你现在得跟他们走了。" 楚寒秋掀开毯子,坐起身。停了一会儿,他才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关切地说:"保重。" 楚寒秋看着她,轻声说:"你也一样。" 殷美娟看到楚寒秋从楼上下来,如获至宝,马上站起身来。 张晴在楚寒秋身后咯咯笑道:"苏先生,苏夫人,那阿秋今天就算正式上班了。" 殷美娟又是高兴又是欣慰,满脸喜色地看着楚寒秋。 陆基和苏秦都知道他刚刚才坚决拒绝了陆基的提议,现在却被他的经纪人不由分说订下了合同,不免对他有些歉意,看到他听凭那个女人摆布,心里也有些同情。 楚寒秋却没说什么,脸色很平和,跟着他们往外走,坐进了苏氏夫妇乘来的奔驰防弹车。他很自然地上了前排,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苏氏夫妇坐在后排。 警卫人员乘坐的两辆车一前一后,把他们的车夹在中间。 陆基则带着他的人回去了。 一路上,大家都没说话。 黎明的微光渐渐自天际浮现。当车子驶上山间公路时,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林间群鸟争鸣,一片勃勃生机。 楚寒秋按下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一进苏府,楚寒秋便明白了苏偌的情况有多糟糕。 以前,他只做一个噩梦,就是被人血淋淋地砍下了首级。现在,除了被砍头之外,他还梦见有人扔过来巨型炸弹,把他的身体炸得血ròu横飞。 他的嗥叫不仅使自己恐惧,也令家中的其他人胆寒。楚寒秋不得不在他屋里一夜一夜地熬着,才能让他平静下来,安心入睡。 因此,楚寒秋回来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苏秦和苏娅也得以全力投入竞选工作中。 投票日渐渐临近,各地流言四起,纷纷说有人正策划在投票前再度刺杀冯穆元和苏秦,并收买地方黑恶势力发动暴乱。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为了保险起见,苏秦决定聘请国际知名的安保公司前来为自己提供服务,主要是检查和指导特勤中心提供的安全保卫工作。新世纪集团最大的国际合作伙伴美国斯柯特系统公司的老板向苏秦推荐了着名的汤姆生安保公司。 不久,美国汤姆生公司派出的专家就带着助手到了东M国。 这是一个沉稳的中年华裔男士,据说有着多年的安保经验,曾替多个国家的领导人设计过安保系统并训练警卫人员。 他和助手先在总统府观察过之后,又到苏秦的私宅查看。 在苏秦别墅的客厅里,他们碰上了出来倒水的楚寒秋。 楚寒秋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便漠然地走开了。 那两人也没理他。 不过,他们心里却都很明白。 原定计划已经启动。 罗汉到了。 第15章 清晨,楚寒秋独自在山路上跑步。 他正式到苏府工作已经有两个月了。在他的全力守护下,加上着名心理医生的治疗,以及殷美娟的百般呵护,苏偌的精神状态已逐渐好转。以前,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无论日夜,随时随地都处于极度惊恐不安的境地中,现在则只在黑夜会摆脱不了噩梦的纠缠,一到白天便基本恢复了正常。 最近,苏偌通常在早晨会睡得很安稳,楚寒秋已经可以离开他,出府到山上去进行一些基本的锻炼了。 他仍然穿着惯常的黑色棉布T恤、黑色长裤、黑色袜子和黑色的软底皮鞋,轻捷地穿过树林、糙地、山路,跳过小溪,越过瀑布,然后再绕回来。每天他的跑步线路都不同,毫无规律可循。 林中不断有清脆的鸟鸣响起,蝴蝶、蜻蜓、蜜蜂也在翩翩起舞,有些还会跟在楚寒秋头上,陪伴着他向前飞一阵,然后才离开。 空气清新,弥漫着青糙、树叶和鲜花的芬芳气息,满山遍野都是翡翠般碧绿的大树,哗哗流淌着的溪水清澈干净,整个山野仿若仙境。 楚寒秋很喜欢这个时候的自由、安静和放松,仿佛清晨的山水都只属于他。 可是,这天早晨他却看见了另一个人。那是苏娅。她穿着一套粉色的名牌运动衣,脚下是名牌运动鞋,长发挽在脑后,看上去很精神。 她正在山路上慢跑步,瞧见了楚寒秋,不由得一愣,随即跑过去拦住他,笑道:"楚先生,你往哪儿跑呢?我们一起跑吧?" 楚寒秋正在往回返,而苏娅却刚出来。他看了看她身后,轻声说:"你不该一个人出来。" "没事。"苏娅满不在乎地说。"这两个月一直风平浪静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楚寒秋便不再说什么,陪着她又重新往山上跑去。 苏娅一直对他很好奇,边跑边忍不住跟他说话:"楚先生,我弟弟的情况好像好多了,这真得多亏你了。" 楚寒秋没吭声。 "哎,楚先生,你是夜叉吗?"她的好奇心炽烈得已经打败了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以及在美国养成的从不打听别人隐私的良好习惯。 楚寒秋淡淡地道:"不是。" 苏娅看了他一眼,有些不信。她一直在说话,结果弄得呼吸急促,步伐混乱,很快便气喘吁吁,跑不动了。她便停了下来,掉头往回走。楚寒秋一直跟在她的身旁,始终一言不发。 苏娅笑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沉默?老不讲话,你不觉得难受吗?" 楚寒秋看了一眼这位以雄辩滔滔享誉东M国的年轻女政治家,觉得她其实跟苏偌一样幼稚,只是表现的形势不一样罢了。 在这个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高科技时代,她居然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她似乎不知道,那些在她脚下爬着的蚂蚁,头上飞舞着的蝴蝶、蜻蜓,身旁跟着的飞蛾、蚊蝇,身上都有可能带着东西。或许在远处,有人正举用声波探测仪在分析她说的话,甚至干脆有人举着望远镜在读她的口形。四周无人,并不代表着安全。 不过,很奇怪的是,以高科技产品起家的苏秦,自己却基本不用那些现代化的东西。他家里的布置传统典雅,仍然使用着佣仆和管家,而不用那些现在已经非常普遍的各种智能产品。 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东西都被那些制造商安装了智能芯片,最大限度地纵容人们的懒惰,苏秦家里却很少使用这些东西。苏家一直喜欢使用昂贵的人工,那些古老的中西合璧的礼仪总会使来客感到自己的尊贵。 楚寒秋沉默着,对她幼稚的问题不置可否。 这时,苏娅忽然发现他居然穿着皮鞋在跑步,不由大奇:"哎,你怎么不穿运动鞋?不怕伤着脚?" 楚寒秋不得不简单地解释道:"工作的时候不能穿运动鞋。" 苏娅恍然大悟。他们工作的性质不同,确实得随时准备着穿着皮鞋飞奔。 以前,苏娅的时间几乎都被父亲和自己的工作以及弟弟的病况所占据,对楚寒秋的好奇心暂时被遏制了,现在忽然得以与他同行,便实在忍不住,什么都想问。 "楚先生,你平时不工作的时候,会做什么?" 楚寒秋轻声说:"会呆在清静的地方休息。" 苏娅感到很意外:"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出去狂欢。" 楚寒秋没吭声。 苏娅对他非常佩服:"楚先生,你的忍耐力真是了不起。你对我弟弟那么有耐心,我觉得连我父母都做不到,我就更做不到了。当然,我们都非常爱护他,可是,在他这种情况下,我们也支撑不了多久的。如果没有你,多半最后只得委托给专业机构。他们肯定会把我弟弟当成精神病,对他瞎折腾。" 楚寒秋静静地说:"你们付了钱的,那是我的工作。" 苏娅想起她也曾经对母亲这么说过,不由得微微有些惭愧。"楚先生,我们可都没这么想过。"她认真地说。"付钱给你是应该的,可这也表达不了我们的感激。" 楚寒秋淡淡地道:"你们太客气了。" "楚先生,我总觉得你对我弟弟的态度跟别人不一样。"苏娅热情地笑道。"谁都知道他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是个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稍遇刺激便歇斯底里,完全不能应付任何意外事件。他们对他客气有礼,奉承讨好,不过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这次他从菲律宾回来后病成那样,我知道很多人都看不起他。可是你没有,你似乎打心眼里就没有轻视过他,而且我觉得,你很同情他。是吗?" 她在那里抽丝剥茧,不断地探问,楚寒秋无法保持沉默,只得答道:"是。" 苏娅感到很惊讶:"可是,按理说,你应该更瞧不起他,因为你是如此的坚强,比常人要坚毅一百倍,甚至一千倍。" 我也曾经崩溃过。楚寒秋淡淡地想着,轻声说:"这不一样。苏公子的经历确实让人同情。阿布沙耶夫组织的人是很无情的。有过那种恐怖的经历,精神上受到巨大伤害,也是可以理解的。" 苏娅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楚先生,你结婚了吗?" 楚寒秋觉得她的思维颇为突兀,决定不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苏娅却不肯罢休:"你除了工作之外,有什么爱好?" 楚寒秋瞧见了绿树掩映中的苏府,便礼貌地说:"苏小姐,您已经到了。" 自那以后,苏娅便开始天天一早出去跑步,让苏秦夫妇感到惊讶,以往这个女儿只是偶尔出去跑一跑或者散散步,从来不会这么有恒心的。 楚寒秋仍然保持着自己的习惯,每天改变路线。他很少沿着山路跑步,总是会进入没有路的地方,攀上山岩,跳过溪涧,越过树梢,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 因此,两人再也没有碰上过。 这段时期,东M国的政局比较动荡,引起了世界的极大关注。 独立党议员在议会提案,要求政府炸掉通往中国的输油管道。这条管道从西M国的海港蜿蜒北上,进入东M国境内,在北面又重新回到西M国,最后进入中国,这种象征意义令他们无法接受。与这条管道的政治影响相比,每年区区三亿美元的"过境费"是微不足道的。因此,他们强烈呼吁彻底炸掉这条象征国家耻rǔ的管道。 自由党议员却强烈反对,认为这是商业行为,与政治无关。东M国经济落后,国力弱小,每年三亿美元的财政收入不是小数,政府可以用来兴建基础设施,改善人民生活,为孩子提供免费教育,完善社会保障体系。如果认为收取的"过境费"偏低,不足以抵消其不利影响,可以适当提高,譬如增加到五亿美元,甚至十亿。这个提议被反对党斥为见利忘义,形同卖国。 正当政府和媒体大打嘴仗,争论不休的时候,一天夜里,荒野中的输油管道被炸断,西M国被迫中止了输送石油。 中国政府向东M国提出交涉,东M国政府声称是犯罪分子所为,警方正在积极调查。中国政府要求派警察前来协助侦察,却遭到东M国拒绝。中国政府又要求派工程队前来修复管道,这次,东M国政府同意了。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几天后,已经停止使用的输油管道又有十多处被相继炸毁。 中国政府对此表示强烈不满。这些管道虽然在东M国境内,却是中国政府投资兴建,是中国的财产。 独立党和人民党立刻联合发表声明,要求将部分外资企业收归国有。 这时,有激进分子喊出口号,要把所有的华人都赶出东M国。 不过,所有的党团帮派中都有大量华人,而在政府和议会中,华人也占了三分之一,没人理会这个口号,有些媒体更严厉谴责狭隘的种族主义。 不顾反对党的激烈抨击,冯穆元坚持同意中国工程队进入东M国境内施工,更引起了激进分子的怨怒。游行示威和暴力活动相继出现在几个主要城市里。 于是,对某些重要的政府高官的保卫工作更加严密了。 苏娅被特勤中心的人天天跟进跟出,渐渐不耐烦起来。平时工作时间倒罢了,可就连早晨出去跑步还有人跟着,她就不舒服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终于,她在早上出门时发火了,不准有人再跟着。 那些人开始还远远地跟在她身后,可连着十多天都没什么情况,而那位大小姐的怒气却越来越甚,他们也就解除警惕,不再跟着她了。 美国汤姆生安保公司派来的专家詹姆斯?李一直忙碌地工作着。他不顾苏秦的反对,在苏秦的私邸沿墙安装了最先进的监控系统。 但是,苏秦坚决反对在住宅里面安装监视器,并且坚持屏蔽一切探测。 "我要保护我和我家人的生活。"他坚定地对詹姆斯说。"他们不能时刻处于别人的监视下。" "没问题。"詹姆斯同意他的说法,始终保持着职业性的礼貌。"我们尊重雇主的意见。" 他把苏府中的工作人员逐个过滤了一遍,并向苏秦询问楚寒秋的身份。 苏秦告诉他:"那是我们聘请的工作人员,他跟我的工作没有关系,主要保护我儿子。" 虽然詹姆斯对这个工作人员恒常的冷漠态度和工作方式感到有些意外,但只要证实了这个人对他雇主的安全没有威胁,也就不去理会了。 随后,詹姆斯观看了特勤中心派来的保卫人员针对突发意外的应对演练,安排助手对他们进行适当的强化训练。 而他自己则跟随在苏秦身边,以便随时保护他的安全。 第16章 当清亮的曙色缓缓出现的时候,楚寒秋悄悄起身出了苏偌的卧室。 这一夜,苏偌睡得很安稳,当中只惊醒过一次。 楚寒秋早已清楚他表现出的迹象,还没等他惊骇地坐起身来,就已经趋前去,将手放到他的肩上。苏偌在朦胧中立刻觉得安全了。他翻了个身,握住楚寒秋的手,又沉沉睡去。这个人虽然已经有二十多岁了,却还像是个婴儿。 清晨,楚寒秋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浴室简单洗了个澡,便换上干净的黑衣,出门而去。 他的动作始终很轻捷,无声无息。不过,刚出门口不远,他便听到了背后跟来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谁,只好停下。 苏娅从后面赶上来,对他嫣然一笑:"楚先生,今天真巧,我们一起跑吧。" 楚寒秋一声不吭,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她旁边慢慢跑起来。 苏娅忍不住又想探询他的情况:"哎,我听说你还有经纪人?" 楚寒秋简单地说:"是。" "我听爸妈说起了你那个经纪人。"苏娅撇了撇嘴。"我觉得,可真是……不怎么样。" 楚寒秋没理会她。 苏娅替他颇为不平:"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受那种人控制?" "她替我接生意。"楚寒秋淡淡地说。"我不会做那些事,没她不行。" 苏娅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我听我爸说,你那个经纪人,好像只是为了赚钱,可没当你是合作伙伴。他说你们的关系不太像搭档,倒像她是你的老板。" 楚寒秋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你该换个好的经纪人。"苏娅十分郑重地说,显得十分认真。 楚寒秋忽然意识到她不只是好奇,而是在关心他,不由得有些吃惊。他温和地说:"跑步的时候不要说话,应该调匀呼吸,否则很容易疲倦,而且容易受伤。" 苏娅张了张嘴,但确实觉得比较累了,于是只得停止了说话。 一路上仍然是空山鸟语,流水潺潺。他们渐渐翻过了一座山,当快到另一座山的山顶上时,苏娅停下步子,累得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步往前走着,不再跑了。 楚寒秋跟着她停下,随后放慢脚步,看上去若无其事,神色如常。 苏娅自嘲地笑道:"我是真的老了,不像以前那么能跑了。" 她如果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势必引来一大堆安慰和赞美,但楚寒秋仿佛没听见,根本不搭腔,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对着空气说话。 说来奇怪,这样的对话方式却给她一种奇妙的安全感。至少这个人不会拿着她的话到处去宣扬,最后演绎到不成模样,完全变形。她也很久没有畅快地在人前无所顾忌地讲话了,每一句话说出口前都得反复斟酌,以免造成歧义或者误解。只有对着这个异常沉默的人,她可以畅所欲言,不必事先考虑,也不必事后担心。他好像是个完全孤立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人,不与任何人交通,因此令人放心。 苏娅轻笑:"似你这般沉默,心理医生会说你自闭。" 楚寒秋根本无动于衷。 他们上到山顶,苏娅极目远眺,出现在眼前的是连绵的美景,以及远处繁华城市的轮廓。她不由得畅快地伸了个懒腰:"呵,真舒服啊。" 楚寒秋却听见了周围林中隐隐传来的声音。似乎有大鸟扑动着翅膀在空中飞过,偶尔有野兽在林中走动,发出踩着地上枝叶的细碎声响。这一刻,他身体上的感官功能似乎丧失了作用,而心灵的触觉已经迅疾地伸了出去。 苏娅闭着眼,仰头感受着清晨的气息,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 忽然,楚寒秋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苏娅惊愕地睁大眼睛,随即感觉到有几缕凛冽的寒意从身旁、耳后擦过。她周围的几棵树随着疾如密雨的"噗噗"声一阵乱摇,枝叶纷纷落下。 "这是什么?"她惊问。 楚寒秋已经闪电般拔出了手枪。他一边警觉地观察着四周一边轻声说:"是子弹。" 苏娅更加吃惊。楚寒秋抢先说:"别出声。" 苏娅立刻被他的沉着镇定所感染,马上不再吭声。 楚寒秋听出了共有四个人分布在周围,都隐在山坡上的密林中。他一直不动,企图判断出对方的行动。但是,对方似乎也有着很好的耐性,很久都没动。 楚寒秋贴近苏娅的耳朵,悄声问道:"你带通话器了没有?" 苏娅也压低声音说:"没有。" "跟踪呼叫器呢?" "没有。" "电子报警器?" "也没有。" "什么都没带?"楚寒秋微微有些讶异。 "是的,我……以为不会有事。"苏娅嗫嚅着解释。 他们这一家人跟着苏秦耳濡目染,都不喜欢科技产品。尤其现在天气已热,她穿着轻便的短袖运动服,更嫌带着那些东西碍事。 楚寒秋没有责怪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要独自对付手持冲锋枪的四个杀手,身边又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且毫无应对经验的女人,而且这女人还穿着最显眼的粉色衣服,在林中很难隐藏,他觉得十分棘手。 对方似乎已经观察完毕,决定不再等待,便开始采取行动了。楚寒秋听见他们正缓缓地往上包抄过来。 他估计了一下这里与苏家别墅的距离,很清楚即使自己开枪,枪声也传不到那边去。看来,不能希冀后援,只能靠自己了。 天天在这里攀上跑下,他对地形已十分熟悉,立刻决定了突破的方向。他悄声对苏娅说:"俯低身子,跟着我走,动作要快,不要抬头。" 苏娅这时已经不再害怕,反而觉得刺激,闻言兴奋地连连点头:"好。" 楚寒秋无暇去研究她的心态,立刻沿着山脊向左侧移动。 苏娅跟在他后面,动作拖泥带水。 楚寒秋忽然停住,打手势让她躲在一颗树后。 苏娅立刻紧紧贴在那棵树的树干后面,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她看见楚寒秋忽然变得像一只窥伺着猎物的黑豹。他的枪已经不见了,手中只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刀。他那一向温和冷淡的目光变得异常凌厉,充满了杀机。顺着他的视线,她瞥见一个端着冲锋枪的剽悍身影,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忽然,楚寒秋变得似一片树叶般轻盈,又像飞鸟一般快捷。他犹如离弦之箭,飞身跃起,脚尖一点树干,已窜上树梢。 那个枪手只觉眼前一花,本能地将枪口指向天空,扣动了扳机。 落叶随着弹雨纷飞而下。 他正要转换位置,一个黑影疾速扑到,令他措手不及。 楚寒秋闪电般伸出左手,抓住他的枪管向外一推,那人被大力带动着身子一侧,楚寒秋右手上的刀锋顺势划过了他的颈动脉,就似刀切豆腐,无声无息。 那人踉跄两步便倒了下去,伤口处鲜血狂喷。他试图用手捂住,却无济于事。在穿过树冠间的斑驳的阳光里,落叶上的点点鲜血灿若桃花。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其他三个枪手显然听到了这边微弱的枪声和子弹打在枝叶上的声音,快速朝这边赶来。 楚寒秋抓着枪手的冲锋枪,飞快地奔到苏娅藏身的树后,拉着她便往外跑。 苏娅跟着他狂奔,只觉得胸腔像是要炸开了,很快便双腿发软。"不行了……不行了……"她气喘吁吁地说。 楚寒秋轻声说:"再坚持一下,还有二十米。" 苏娅不知道二十米外有什么,但还是努力支持着向前跑。 终于,楚寒秋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有一棵开满了白花的参天大树,树干粗大,树冠伸展极广,就仿若是一片树林,树上那些大蓬大蓬的白花香气扑鼻。 楚寒秋看了她一眼,一把将她背在身后,急促地说:"抱住我。" 苏娅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 楚寒秋捷如灵猿,柔若狸猫,迅速地朝树上爬去。 苏娅只觉得自己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迅速往上飞升。即使背负着她,楚寒秋的动作仍然显得轻盈,却又充满了奇异的力量。与他相比,苏娅真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个灌满了铅的大秤砣,粗笨不堪。 楚寒秋很快攀到离地足有百米的树干分杈处。他将苏娅放在宽敞的树窝里,向四周伸开的巨大树枝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他轻声说:"等在这里,别出声,也别动,我一会儿就来。" 苏娅猛地抓住他的手。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弟弟苏偌的心情,明白了苏偌为什么只有抓住楚寒秋的手,才会在惊恐中安定下来。 "我害怕。"她轻轻地说,带着求恳,希望他能留下。 楚寒秋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轻声保证:"你放心,我马上就来。" 苏娅只得理智地放开了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跃而下。 楚寒秋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完全看不到一点有人的痕迹,这才放心地返身,向着三个杀手迎了过去。 对手已经看到了死去的同伴,行动变得十分谨慎,而且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排成一线,不再像刚才那样分从不同的方向包围了。 楚寒秋离开苏娅藏身的大树相当的距离后,便闪身隐在一块凸出的山石后面。他端着冲锋枪,静静地感觉着枪手所在的方向和行进速度。 倏地,他微微探身出去,对准目标打了一个点发。 随着轻微的几声枪声响过,一个枪手闷哼着倒了下去。 另外两名枪手迅速躲到树后,弹雨倾盆而下,打在楚寒秋隐身的石头上,并封锁住他的退路。 楚寒秋十分冷静,偶尔还击几枪,心里默数着对方发射的子弹。 当一名枪手准备更换弹夹时,他猛地贴地翻滚而出,手中的枪立刻打响。子弹如雨般倾泄而去,压制住对方的火力。 随即,他扔下枪,飞身窜了出去。只在短短的一瞬间,他便借助着周围的树干、树枝、树梢,从左至右移动数十米,围着那两名枪手划了个半圆。 枪手的反应没有他行动的速度快,子弹一直落在他的身后,打得枝叶乱飞。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两名隐在树后的枪手已经暴露在他面前。他身在空中,闪电般拔枪在手,连连击发。 此时,他的身上散放出一股阴冷的杀气,仿若有形有质的利刃,直刺对方的心神,令对方无可抵挡。 那两名枪手来不及闪避,已连连中弹,随即倒下。 楚寒秋并不停顿,动作依然快如流星。他飞快地闪到另一棵大树后,立刻静如山岳,迅速将脑中的触觉伸展开去。 周围一片寂静,不远处的鸟鸣依然不慌不忙地传来。微风从树梢上吹过,地上的树影轻轻摇动着。初夏的热带阳光已渐渐变得炽热,但树林里仍然清凉怡人。 直到确认不再有其他人隐藏在周围,倒地的三个杀手也悄无声息,他才走了出去。 他的杀气已经收敛,又显得平静温和。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那三个人。 这些人在行动中都显露出一定的军事素养,身上却没有任何标记,很可能是职业杀手。有两个人已经死了,只有一个还活着。他查看了这个人的伤势,有三颗子弹射进他的腹部,伤势很重,已经昏迷不醒。他撕开那人的衣服,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接着,他又赶回那棵开满白花的大树,飞快地爬了上去。 苏娅看见他,立刻又惊又喜。 他一言不发,背起她,从树干上滑了下来,然后放下她,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跟着他走。 苏娅点了点头。 他带她到了那三个杀手倒地的地方,让她看这三个人:"你认识他们吗?" 苏娅摇了摇头。死人令她有些畏缩。 楚寒秋决定将那个伤者也留在这里,等苏府的那些警卫人员来处理。以他的伤势,根本不能移动,即使就这样躺着,如果不加以救治,这人撑不了多久,也必死无疑。 他对苏娅说:"我们回去。" 苏娅完全没有意见,只会点头。然而,她觉得手足酸软,浑身无力,只走了几步便靠在树上,连连摇头:"不行,我走不动。" 楚寒秋犹豫片刻,过去将她背在背上,飞快地向苏府跑去。 苏娅趴在他身上,感觉着他轻灵的步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情绪,好像只要呆在他的身边,自己就觉得很踏实,很安全,似乎无论什么都伤害不了自己。 此时,楚寒秋的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慡干净的气息,刚才的那一场生死搏杀仿佛从未发生过,竟然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她不由自主地将他抱得更紧了。 楚寒秋飞身扑进别墅大门,立刻将苏娅放下。 守着大门的警卫人员吓了一跳。还没等他们问出话来,詹姆斯?李已从别墅中冲了出来。他显然从监控系统中看见了这一幕,竟然不及绕行,而是飞快地从花园中间趟过,踩着鲜花绿糙,直奔过来。 楚寒秋冷淡地看着他,只简单地说了句:"山上有四个杀手。三个死了,有一个可能还活着。" 第17章 詹姆斯·李带着在苏府担任保卫工作的部分人员跟着楚寒秋迅速赶到现场。 那四个杀手还在原地没动,满地都是鲜血、弹壳、残枝落叶,一地狼籍。 詹姆斯打量着现场,忍不住笑着赞道:"好身手。" 楚寒秋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很明显地表示,善后工作不关他的事。 这段时间,苏娅连衣服都没换,一直在客厅里激动万分地描述着当时的危急状况。苏秦和殷美娟边听边暗自心惊。 苏偌也起c黄下了楼,不过,看他的神情,对姐姐讲述的出生入死的险情好像并不怎么担心。等苏娅说完,他忽然幸灾乐祸地问道:"你当时害怕吗?" 苏娅一怔,看了他半晌,却什么也没说。 苏偌连声冷笑:"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你现在也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了吧?被人拿着枪追杀的感觉怎么样?" 苏秦喝道:"小偌,怎么对姐姐说话的?" 殷美娟也温和地嗔道:"小偌,怎么这样说姐姐?她一直都很关心你,现在刚刚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你不应该这样讲她的。快,跟姐姐道歉。" 苏偌哼了一声,把头一扭,转身就要走。 苏秦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发作,殷美娟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这时,楚寒秋出现在门口。看见客厅里的阵仗,他立刻掉头,打算退出去。 屋里的四个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别走。" 楚寒秋心里叹了口气。他宁愿再杀四个危险的冷血杀手,也不愿意跟这四个人讲话。看了看他们脸上的神情,他只得走了进去。 苏偌十分高兴,过来拉他的手:"秋哥,你坐,你快坐下。" 楚寒秋不露痕迹地闪开他的手,走到一边去了。 苏秦也对他热情地笑道:"对对,楚先生,快请坐。" 殷美娟一迭连声地叫佣人倒水。 楚寒秋温和地说:"我一身是土,还是先去换衣服吧。" 苏秦马上说:"好好好,你也辛苦了,先休息一下。" 楚寒秋微一躬身,立刻往楼上去了。 就在苏娅遇袭的同时,在东都的闹市区也上演了一幕血腥的杀戮。 冯穆元的小儿子冯祉开着他的莲花跑车,一早便往西格玛大厦,准备到冯氏控股的威马集团总部上班。 他驾车在西格玛大厦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处停下,等着保安将电子门打开,放他进入。马路上忽然高速冲来一辆没有车牌的越野车,"吱"地停在他的车旁。 车上跳下来三个蒙面人,全部手提冲锋枪,朝着驾驶座上的冯祉一阵疯狂扫射,随即上车,疾驰而去。 现场的人全都懵了,直到那辆没有任何标志的越野车一个急转弯,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这才反应过来。 冯祉身中三十一枪,当场毙命。 这件事给东M国政局造成极大震荡,正踌躇满志准备打造"冯氏王朝"的冯穆元受到了巨大打击。 接着,媒体披露,苏秦的女公子苏娅也受到了数名枪手的追杀,只是她比冯祉幸运,得以侥幸逃脱。 听到冯祉被乱枪打死的消息后,苏府上下更加震惊与后怕。 山上几处现场的情况清楚表明,这次如果不是楚寒秋在那里,苏娅也会遭遇到与冯祉同样的悲惨下场。 翡翠山公园全部关闭,不准游人接近,有很多人赶来,包括警察、宪兵、国安局特工。他们紧张细致地在山上勘察现场,又到苏府向苏娅询问,做笔录。 记者们围在苏府门外,乱哄哄地要求采访。这个一向清静的区域忽然变得闹嚷嚷的,乱极了。 苏秦已经迅速赶往冯祉被杀的现场。警察说已把冯祉送往殡仪馆,苏秦又赶了过去。詹姆斯?李一直紧紧跟随着他。 苏娅没有跟着去。虽然事起仓促,又刚刚经历险境,她仍然抓住机会展现了镇定自若的政治家风采。她换上了夏奈尔的淡蓝色套装,薄施脂粉,顿时容光焕发。冷静地向做询问笔录的警察详细描述了事件的始末后,她又出去见了记者,并谨慎地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在楚寒秋重新到他们家开始工作的时候,苏秦就警告过她,鉴于楚寒秋的身份特殊,很容易被政治对手抓住把柄,因此不能对外界提起。所以,她提到楚寒秋的时候也只含糊地说是"由公司为自己家人聘用的一个保安人员",但是仍然有媒体敏感地联想到此前曾经救过苏夫人和苏公子的那位护卫人员。对于记者们的进一步探询,苏娅技巧地岔开话题,不置可否。 至于楚寒秋是怎么杀掉那四个枪手的,苏娅也没有看见,根本说不清。警察要求见楚寒秋,进一步询问。 楚寒秋一直紧闭房门,在屋里休息。外面的喧哗声很大,他干脆锁上门,拉上窗帘,躺上c黄睡觉。此后不断有人来敲他的门,他却根本不打算开门。 终于,他听到门外传来殷美娟的阻止声:"你们让他先睡一会儿行吗?这孩子很累了。" 有个恭敬的声音立即解释:"夫人,我们只是想完成工作。" 殷美娟的声音依旧温婉,却表达了对他们行为的不赞同:"我不是阻止你们的工作。不过,楚先生很累,你们让他先休息一下,再继续你们的工作,难道不可以?请你们现在不要打扰他,好吗?反正他又不会离开,等他休息好了再问也不迟。" 门外的人似乎低声商量了两句,便说:"好的,夫人。" 扰攘着直到下午,声浪才渐渐低下来。楚寒秋一觉醒来,觉得胃里空空如也,就快要饿得痉挛了。他的房间里只有水,什么食物也没有。他想了想,起身拉开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转身进了厨房。 幸好他住的这间房的窗户面向后山,而不是大门,否则只怕得引来聚在门口的记者们不知多少镜头和文字。 厨房里没有人。佣仆们都在前厅招待客人,侍候酒水,收拾屋子,倒掉烟灰缸,沏茶,续水,忙碌不堪。 楚寒秋拉开冰箱,打开橱柜,想瞧瞧有什么吃的。他并不知道这里收拾食物的习惯,一时不得要领,只得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出来,便打算离开厨房,重新回自己的屋子呆着。 这时,管家手上端着堆满茶杯的托盘走了进来,一见是他,赶紧放下托盘,赶过来问道:"楚先生,您需要什么?" "我找点吃的。"楚寒秋温和地说。"你忙吧,不用管我,我就走。" 管家彬彬有礼地说:"不不不,夫人早就叮嘱过了,您的菜已经都备好了,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楚寒秋停下准备离去的脚步,轻声说道:"谢谢。" "请稍候,我们马上给您送来。"管家很有礼貌地问。"您打算在哪里进餐?" 楚寒秋听着屋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声浪,略一犹豫,说道:"后院吧。" "是,马上就来。"管家立刻答应着,出去找人去了。 后院是个占地颇广的大花园,绿色的糙坪修剪得十分整齐,各种各样的鲜花正在盛放,在阳光下姹紫嫣红,美丽夺目。 楚寒秋坐到白色的凉椅上,看着远处起伏的绿色群山。下午的阳光已有些猛烈,不过,对于现在的他却一点都不热,仅仅算是温暖。 很快,管家带着几个人过来,在他面前支起一张桌子,络绎不绝地放上杯盘碗盏,端上菜肴。 楚寒秋在这里已经呆了将近半年,他们都已经知道他的饮食习惯。他只吃素食,而且要清淡,只喝水,不沾任何带有刺激性的东西,不喝酒、饮料、咖啡、茶,连放有稍带刺激性的烹饪调料的菜他都一概不吃,而且他不喜欢有很多菜堆在面前,每餐都吃得很少。 苏府里的厨师最擅长的是淮扬菜和潮州菜,这两种菜系也都强调原汁原味,清淡而香浓,楚寒秋的那些略显苛刻的饮食习惯倒真没难倒过大厨。 这时端上来的是用精致的金边瓷碟盛着的柠檬藕片、银杏烩芦笋、芙蓉豆腐、香菇菜心,外加一盅炖燕窝。这些最平常的菜里方显出大厨的本事,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每一样菜都保持着刚摘下来时的新鲜色泽,吃起来却鲜香无比。 管家将一小碗米饭和一杯洁净的水放到楚寒秋面前,便和佣仆们礼貌地退走了。 楚寒秋吃得很慢,很仔细。他一边对周围的动静保持着警觉,一边思索着目前的状况。 最近,东M国的政治局势越来越复杂,甚至超过了中东、非洲以及东南亚地区。那些混乱地区的反政府武装或恐怖组织都旗帜鲜明地表示出了自己的观点,至少让你明白谁是友谁是敌。而在这里,各党各派都在使暗劲,表面上礼貌友善,即使政治观点有很大分歧,也装得光明正大,然后再抽冷子来一下狠的。你根本搞不清楚射过来的子弹究竟从何而来。 老板们对形势的估计看来也有不足之处,以为只要派一个刀锋战士过来,其他人暗中协助,就足以完成这个行动计划。坐在北京办公室里的那些专家们不知现在有什么打算? 即使没人告诉他,他心里也清楚,在这一地区,除了国家安全部的系统外,国防部、总参、外交部……各个系统不知派来了多少人正在活动。要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协调好,以免互起冲突,自己的父亲只怕每时每刻都在殚精竭虑,绞尽脑汁。 况且,他们这个小组的行动独立于所有系统之外,任务也只有一个,但却极度机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如果其他系统的人,甚至国安系统内部的其他部门要搞什么行动,很有可能将他们一起除掉,或者,更加可能的是,这些部门会先将他们干掉,因为他们正在执行的任务或许很可能成了别人完成工作的"严重障碍"。 只怕,下次射过来的枪林弹雨或者扔过来的炸弹就是针对他或罗汉的了。 正想着,他察觉到有个人从远处的别墅里出来,正向他这边走来。他没有回头,但很快就感觉到了,那人是苏娅。 第18章 当楚寒秋奉命前往巴格达担任联络官时,他就发现自己的感觉已迥异平常。 他的"第六感"忽然大大提升。尤其是在紧急情况下,他能够提前感觉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他似乎已不需要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取而代之的,是他拥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崭新的特殊感觉。 这种感觉很可能是由于"挖掘机"的残酷折磨而赋予的,虽然他从来不肯再去回想那段让人无法忍受的经历,但隐隐的却无法回避这个念头。或许,恰恰是那些人将"挖掘机"在他身上使用了前所未有的恐怖方式,摧毁了他身体的原有系统,却激发了他大脑的深层感知和神经系统的所有潜力。 不过,他始终拒绝去探究这种变化。 他已经丧失了好奇心,并且在内心深处严严实实地封闭了自己。在他的感觉里,现实世界已经离他非常遥远。这个世界不再属于他,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虽然他不想理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难以形容的超常变化,但这种灵异的感觉已经不知不觉地融入了他的身体。现在,他只要心念一动,身体就已经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虽然数度遭受重创,却轻灵犹胜往昔。 或许这种变化就是在他躺在医院里陷入数月的昏迷中时发生的。这种力量帮助他逐步修复了身体,修复了神经,修复了理智…… 但是,这种力量却修复不了他那曾经被鬼魅魔魇无休无止纠缠着的灵魂。曾经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无助地陷溺在黑暗的深渊里。那是让人永不超生的地狱,令任何坚强的灵魂都颤栗不已。至今他都不敢回头去再看一眼,甚至连想都不敢再想。 苏娅走到他身边,拉过一张凉椅来坐下。她微笑地看着他,却发现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一股可怕的寒意。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叫道:"楚先生。" 楚寒秋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即放下手中的碗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却始没吭声。不过,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安定,身上的寒意也消失不见了。 苏娅温柔地说:"我得谢谢你。" 楚寒秋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水,淡淡地道:"那是我的工作。" 苏娅已经熟悉他的性情,也不气恼。她抬眼看向远山,忽然说:"总统的小儿子今天上午被几个枪手打死了。" 楚寒秋看了她一眼,仍然一声不吭。 "他们说他身上中了三十多枪,几乎被打成筛子,真可怕。"说着,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楚寒秋靠在椅背上,由着她说下去。或许说出来,能缓解她心中的紧张和恐惧。 苏娅确实心有余悸:"我一直在想,如果今天没有你,我也会落得这么个下场。一个人如果被打成那样,一定很难看。" 楚寒秋瞧她穿戴打扮得一丝不苟的样子,便清楚她已经对外界亮了相,可能还发表了若干表示绝不屈服于恐怖行动的讲话。要做政治家也没那么轻松,确实得有坚强的神经和意志。 他轻声说:"下次记得带报警器和警卫人员。" 苏娅点了点头,笑道:"只带你行不行?" 楚寒秋摇头:"这我做不了。" 苏娅一挑眉:"为什么?" 楚寒秋的声音始终很淡:"我不喜欢做跟人接触的工作。" 苏娅很执拗:"你不用跟别人接触,只是跟着我就行了。" 楚寒秋也很固执:"我的工作只是保护你弟弟和你母亲。如果你想变更我们的生意条款,请与我的经纪人联系。" 苏娅顿时语塞,过了好半晌,她才试探着说:"那至少早上陪我跑步。" 楚寒秋轻轻摇头。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是天之娇子,可以对别人予取予求。 苏娅赌气道:"那我就一早起来,跟着你,就像今天早上那样。" 楚寒秋的神情依然淡然,平静地说:"苏小姐,别逼我辞工。我随时可以解除合同,退回你们的费用就是了。这是当初说好了的。" 苏娅愣在那里。从小到大,只有别人求她的,她还从没被人拒绝过,一时难以下台。 楚寒秋淡漠地看着别处,并不打算主动说话,替她解围。 气氛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别墅里出来一个穿着空军军官制服的年轻人。他略一张望,便大步向他们走来。 那是位年轻的空军中校,远远的便兴奋地叫道:"小娅。" 苏娅转头一看,立刻开心地站起身来,快步迎了过去:"小鹏,你回来啦?" 他叫琅雄,是参谋总长兼空军总司令琅昆的儿子。因为他母亲是中国人,M国又持续内乱,所以他从小是在中国长大的,也是在中国接受的教育,直到大学毕业,才回国参军,成为一名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他母亲姓白,他在中国使用的名字叫白小鹏。回国后,他改回本名琅雄,但华人朋友都仍然喜欢叫他的中国名字,他也很高兴地接受。 一年前,他被派到法国去接受驾驶幻影2050的训练,现在结束学业,回到了家乡。 琅雄握住心上人的手,打量了好一会儿,便紧紧拥抱住她:"小娅,我一下飞机就听到你遭遇袭击的消息,非常担心。你没事吧?" 苏娅点头:"我没事。" "我妈也来了,她很关心你,急着想见你呢。"琅雄拉着她便往回走。"妈说,我们俩都不小了,想让我们赶紧订婚,最好今年就结婚。她这次来就是想和你爹妈商量这事。我也想尽快跟你结婚,你看呢?" 苏娅暂时便将楚寒秋抛在了脑后。她还是喜欢那种被别人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上呵护倍至的感觉。 第二天,总部设在法国巴黎的"东M爱国促进会"宣布对这次袭击事件负责。 这个被外界简称为"东爱会"的组织是由战争期间流亡海外的东M国人在三年前成立的。他们都是极端激进分子,宗旨是"推翻东M国卖国政府,把国家还给人民"。 自成立以来,这个组织曾策划过数起恐怖事件,专门针对东M国政府。现在,他们的恐怖行动似乎在迅速升级。 "东爱会"的发言人还在巴黎宣称:"那些呼喊改革开放的声音当心点,我们随时可能切断那些卖国贼的声音。" 东M国媒体报道了这个消息,有不少人愤怒地谴责恐怖行动。 半个月后,冯穆元在美国的大儿子冯祁回到了东M国,并迅速接任国家安全局局长一职。 在此之前,苏秦便向冯穆元提出建议,将负责南亚情报工作的章静兰提升为国安局副局长。 这位三十出头的女子本来名不见经传,但由于在协助营救苏偌的行动中表现突出,引起了苏秦的注意。在那次行动的准备阶段,章静兰提供了大量有关菲律宾政府和军队、阿布沙耶夫据点的具体情况,使苏偌等三名人质得以顺利救出。这次将她破格提拔,在东M国情报系统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等到冯祁回来接任国安局长一职,更在东M国高层引起极大反响。政坛纷纷猜测,冯穆元要向他的敌人开刀了。 冯祁和弟弟冯祉一样,自幼便在美国接受教育。他就读于美国斯坦福大学,是流体动力学家,毕业后一直定居美国,已经在通用汽车集团工作多年。 本来,冯祁对政治没有兴趣,也不打算继承和管理家族企业。可是,弟弟的惨死使他无法漠视,他终于辞去职务,回到祖国,进入了政界。 当父亲与他谈起,要他接管国安局时,他稍加考虑便答应了。他对杀死弟弟的人充满仇恨,希望能够利用国安局的资源报仇。 到任后,他得到副局长章静兰的全力支持,对国安局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接着,他提拔了几个少壮派得力干将,分别担任国安局的各个要职。这批人一上来,便摆出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调查的矛头不但指向海外的"东爱会",还包括国内的黑道及各党派团体。 一张大网就此洒开,形势暗暗紧张起来。 一个多月后,在法国巴黎接连发生了数起暗杀事件,"东爱会"的会长、副会长、秘书长和几个骨干均被发现倒毙在自己的寓所中。 接着,"东爱会"北美分会会长被发现在美国洛杉矶溺死河中,而亚洲分会会长则在夜里被人砍死在东京街头。 有媒体猜测,国安局已展开全球范围的报复行动。 但是,由于受东M国的国力所限,国安局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来做这样的事。这些暗杀行动快速、准确,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东M国没有这么厉害的特工人员。一时间流言四起,认为有西方大国的情报机构给予了东M国很大支持。 有反对党议员在议会提出质疑,冯穆元推得一干二净,断然否认国安局参与了暗杀行动。当着媒体的面,他提到了自己儿子的惨死,并为此流下悲痛的眼泪,从而得到广泛同情。 六月,大选揭晓,冯穆元和苏秦成功当选,获得连任。 冯穆元立刻宣布,将进行经济改革,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由于总统竞选而引起的各种风波逐渐平静下来,各方面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冯祁突然带着人来到苏府,拜访苏秦。 第19章 冯祁不过三十岁出头,一身的书卷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干情报工作的。 这位年轻局长神色沉郁,随身带着几个特勤中心的特别行动人员,似乎有点来者不善。 今天是周末,苏府里洋溢着一派轻松的气氛。 苏偌的精神疾病"焦虑突袭症"已基本痊愈,正与新女友在房间里笑闹成一团。 殷美娟则与约来的几个富豪夫人在棋牌室搓麻将,不时传出一阵阵愉快的笑声。 苏娅和白小鹏出去约会了。 苏秦则在后花园里观赏刚刚盛开的叙利亚玫瑰。 此时正是细雨绵绵,远山雾霭缭绕,青山翠湿,近处繁花似锦,芬芳四溢。一位仆人打着黑伞,恭谨地站在他的身后。 詹姆斯?李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苏秦左右,看上去很悠闲,神情却很机敏,随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当冯祁到达苏府时,管家立刻出来通知了苏秦。苏秦微笑着进屋,将他们让进书房。詹姆斯没有跟进去,而是守在了书房门口。 等着工人给来客上了茶之后,苏秦客气地问:"冯局长,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冯祁礼貌地说:"副总统先生,我今天来,是为了公务,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同意和协助。" 苏秦微微挑了挑眉,仍然保持着儒雅的微笑:"这当然没问题。" 冯祁的书生气十足,字斟句酌地说:"是这样,近年来,针对我国政界尤其是政府高层领导的谋杀事件太多了,而且很多都成了悬案。我上任后,对这一系列案件进行了全面调查。" 苏秦颇为赞赏地点头:"我很欣赏你这种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我们目前非常缺乏像你这样的领导者。" "谢谢副总统先生。"冯祁谦逊地微微欠了欠身。"我们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与各个部门协同调查,把全国范围内尚未侦破的凶杀案仔细筛了一遍。" 苏秦大加赞扬:"嗯,你们工作的成效是显而易见的,最近两个月来犯罪率大大下降,几乎没有过重大的刑事案件发生,也再没有遭遇到恐怖袭击。冯局长,你的才干让人交口称赞,确实很了不起。" 本来十分严肃的冯祁这时微微有了一丝笑容,口气缓和了许多:"副总统先生,我们最近逮捕了不少可疑分子,这您是知道的。" 苏秦当然知道。这两个月来,国安局、宪兵司令部、警政署同时下令进行了大搜捕行动,媒体将之称为"扫黑风暴"。他们逮捕了大量黑社会成员,逼得不少黑道大哥纷纷避往海外,东M国的治安状况迅速好转。这次行动使当局引得了广大民众的好评,媒体也大为赞扬。 不过,手法老练的黑道老大们一向做事谨慎,却不容易被抓住把柄,进入政界的人就更是逍遥法外,譬如陆基,他的生活就没受到任何影响,只是有时候会在家里破口大骂冯家小子不识好歹,跟他老子一样是个混账王八蛋。 对于冯祁上任后的一切举措,苏秦都不遗余力地给予了支持。这时听了冯祁的话,他立刻说:"当然,我知道,我也全力支持你的这一行动。" 冯祁微笑起来:"副总统先生,我们都清楚您一直深明大义,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支持,所以,这次到府上来办这桩公务,我必须亲自前来,以向您表示我的诚意,以及对您的敬意,还有,如果打扰了您的家人,我也在此先表示我的歉意。" 苏秦从容不迫地笑道:"冯局长真是太客气了,其实只要是公事,我一向支持,绝不会因私废公的。" 冯祁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副总统,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对政府高层各位领导身边的人也都进行了调查。根据资料显示,府上有个护卫人员,似乎很可疑。" "哦?"苏秦微有些诧异。"是谁?" 冯祁清晰地指出:"他叫楚寒秋。" "他?"苏秦有些不解。"他有什么问题?" 冯祁冷静地说:"这个人来历不明,非常可疑。" 苏秦"哦"了一声,沉吟不语,似乎在回忆这个人的情况。 冯祁接着说:"经过调查,我们发现,这个人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他持印度尼西亚护照,但印尼根本没有他的记录。他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在哪里上学,在哪里工作,有什么亲人朋友,我们全都不知道,也查不到任何资料。而且,他身手不凡,尤其是在保护令嫒的那次枪战中,他的表现十分惊人,事后却又对警方的调查拒不合作。种种情形,让人感觉疑云重重,我们需要把他带回去详细调查。" 苏秦边听边点头:"听上去好像是有问题。不过,他救过我儿子两次,又救过我太太和女儿,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 冯祁强调说:"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秦轻松地笑道:"当初我只是请他救我儿子,后来因为我儿子……嗯,吓坏了,需要他在旁边照顾和保护,我才极力留下他的。目前看来,他在我家似乎也很规矩,譬如,他除了陪我太太和儿子出去看病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既不爱到处走动,也不打听任何事情,非常沉默,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这样的人,你可以说他很孤僻怪异,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企图吧?" 冯祁温和地说:"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只是说他可疑,需要调查。如果确认他无害,我们会放他回来的。副总统先生,您和您家人的安全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我们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这个人如果有什么背景,譬如是海外的黑社会,或者是'东爱会'的恐怖分子,那就太危险了。" 苏秦一听,吓了一大跳,赶紧说:"对对对,你说得很对,这是得查清楚了,才保险。" 冯祁很高兴:"那么,副总统先生,您是同意我们带走他了。" 苏秦略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是没意见。对你的工作,我肯定是要支持的。唉,只怕我的家人们会很不高兴,毕竟他救过他们。" 冯祁体贴地说:"我清楚这一点,所以带了几个人来。我们会行动迅速,尽量不惊扰您的家人。当然这需要您的协助。等我们带走他后,我想您就很好跟他们解释了。" 苏秦点了点头:"好吧,我可以协助你们,也希望你们尽量不要动粗,别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冯祁立刻说:"我向您保证,不会在这里动手的。" "那好,现在他应该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我叫管家来。"苏秦摁了一下唤人铃。 管家很快出现在他面前,苏秦问道:"楚先生是在他自己房里吗?" 管家点了点头:"是的。楚先生这几天好像有些不舒服,多半都在房间里休息。" 苏秦吩咐他:"你去拿楚先生房间的钥匙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管家立刻答应着去了,很快便拿着钥匙重新出现。 苏秦向冯祁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冯祁会意地带着那几个精悍的行动人员跟着管家去了。苏秦跟在他们身后,也往楼上走去。 苏偌和殷美娟都在三楼,正笑声朗朗,丝毫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 二楼楚寒秋的房间像往常一样房门紧闭,很安静。冯祁向管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他手上拿过钥匙,递给了一旁的人。 那人却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向冯祁使了个眼色,示意要苏秦协助。 冯祁会意,对苏秦做了个请求的手势,并指了指门。 苏秦略一犹豫,便上前敲门,轻声叫道:"楚先生,楚先生。" 屋里仍然很静,不久,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冯祁带来的那几个人训练有素,动作迅速,门才打开一条fèng,他们便猛地撞开门,一拥而入。 但是,就在他们推门闯入的一瞬间,楚寒秋已经握着枪对准了他们。 那几个人猝不及防,本能地扑向一旁闪避。 楚寒秋立即如风掠出,谁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他手中的枪就已经指住了冯祁的头。其他人顿时都僵在那里,谁都不敢再动。 楚寒秋的眼光冷冷一扫,便看见了门口的苏秦。他不由得一怔,似乎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开枪。 一时间,他们都没有出声。从楼上传出的笑闹声清晰可辩,分外喧哗。 不远处的走廊上,詹姆斯站在苏秦身后,一直瞧着刚才发生的这一切。他拿着一杯水,淡淡地喝了一口,表情十分悠闲,那意思只要楚寒秋没碰苏秦,他就管不着。 苏秦看到这个场面,稍稍有些讶异,接着迅速反应过来。他温和地说:"楚先生,请别误会,他们只是想找你谈谈,没别的意思。" 冯祁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从楚寒秋身上静静弥漫出来的杀气,身上不由得一层层地起栗。但他表面上却很镇定,也轻声说:"是的,楚先生,我们只是想跟你谈谈,不必这样吧?" 楚寒秋的脸色在苍白中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整个人犹如一块北极玄冰,冷得怕人。他静静地举着枪,仿佛在思索着他们的话,有点举棋不定。 苏秦看着他,态度很诚恳:"楚先生,我不想在我家里发生流血事件,请你体谅,跟他们合作,好吗?" 楚寒秋听了这句话,沉默片刻,终于垂下了枪口。 冲进屋里的那几个人乘机反身扑上来,十分利落地下了他的枪,随即将他推进房间,从上到下地在他身上搜了一遍。等确认不再有凶器后,他们将他的双手拧到身后,用电子手铐牢牢铐住。这种手铐可以使用遥控器cao纵放电,如果犯人出现异常举动,他们可以遥控手铐进行电击,使犯人立即失去反抗力。 这时候,几个人才松了口气。他们关上房门,有的拿出探测仪器,有的则动起手来,分别仔细搜查整个房间。 屋里井井有条,属于楚寒秋的私人物品很少。c黄头柜上放着几瓶药和一杯水,似乎证实了管家所说的"楚先生这几天有点不舒服"。 看着他们四处翻腾,楚寒秋一直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声不吭。 苏秦仿佛略有些尴尬,站在房门边,也没吱声。 搜查完后,他们将管家叫来,让他辨认屋里的东西。凡属苏府原有的,他们一概没动,属于楚寒秋的东西,他们全部收进了带来的袋子里。 等这一切都做完后,他们拿过楚寒秋的西装外套搭在他肩上,遮住了他戴着手铐的双手。接着,他们一左一右地紧紧握住他的胳膊,准备带着他往外走。看得出来,对于楚寒秋的身手,他们都十分紧张。 冯祁冷冷地对他说:"楚先生,我们只是带你回去协助调查,请你合作一点,不要逼我们动粗。" 楚寒秋的神情十分漠然,安静地随着他们往外走去。 苏秦在后面叫住冯祁,平静而坚决地说:"冯局长,你带人走我不反对。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们不能用刑,也不能用药物。以那种方式得到的口供,我不相信。他是我聘请来的人,我希望你们最后能给我个交代。" 冯祁点了点头:"好的,副总统先生。" 苏秦站在门口,看着楚寒秋在雨中被那几个人押进车里。目送着车子开走,他转身对詹姆斯耸了耸肩,困惑地说:"这个楚先生,的确令人很不安。" "是啊。"詹姆斯似乎有些惋惜。"我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的身手了。" 第20章 东M国军方的计算机系统屡次被黑客攻入,大量的军事情报被窃取,使军方人士大惊失色。 经过美国的计算机专家协助调查,认为这批屡次大肆入侵东M国军事网络的黑客来自荷兰的飞燕诺,但并没有找到更确切的地址,因而也不能确认这批黑客的身份和目的。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度发生,东M国当局决定出巨资向美国购买最新的安全系统和最先进的设施设备。 这份总额为20亿美元的购买合同最终由冯氏的威马集团和苏氏的新世纪集团共同承接。威马集团向美国的几大科技公司订购所有硬件,新世纪集团则向美国的合作伙伴SJ系统公司引进软件系统。 这套系统引进后,东M国军方的预警、防空、导弹发射、指挥和后勤保障等系统都将进行全面更换,使之能够达到国际上的先进水平。 不久,硬件设施便陆续运抵东M国,美国SJ系统公司的专家金凯瑞和朱迪也随后到了东M国。 新世纪集团软件开发公司的市场总监辛雨亭亲自到机场迎接。 自从在菲律宾为救"少主"出生入死后,他一回来便获得了这个让很多人觊觎的职位。为报知遇之恩,他的工作更加勤恳,对公司也更加忠诚。 走下飞机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华裔,辛雨亭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现在,就连NASA的首席科学家都是美籍华裔,而在软件业工作的中国人就更多了。 这两个华裔显然是美国土生儿,头发都染了颜色,褐色之间夹杂着金色,颇为时髦。两人都穿着名牌T恤、外套和牛仔裤,脚蹬名牌休闲鞋。金凯瑞戴着一副秀气的钛金框眼镜,文质彬彬。朱迪则身段高挑,性情开朗。两人都只会讲英语,中文只会几句常用语,很蹩脚。 两人不停地嚼着口香糖,一下机就抱怨这里的天气太潮湿,太闷热,一路上又毫无顾忌地谈论着,认为东都市区人太多,街道太窄,太脏,太乱,车辆太多,太拥挤,速度太慢,等等,简直比纯种的美国人还要傲慢。 辛雨亭并不附和他们,却也不恼,只是礼貌地陪着笑。 在酒店安顿下以后,两人立即要求到办公室开始工作,这才显出精英本色。等到他们拿出自己的电脑,只不过是研究一下新世纪集团的内部网络系统,围观的专家们便已啧啧称奇,钦佩不已。 真正在工作岗位上,两人倒不那么傲慢了,与新世纪公司里的技术人员讨论工作时的态度专业冷静,三言两语便直指问题的核心,这边的人在以往工作中遇到的一些技术难题顿时迎刃而解。 很快,硬件设施都在相应的部门安装完毕,金凯瑞和朱迪在辛雨亭的带领下开始给军方的各个网络安装安全系统。 安装很容易,调试起来却很麻烦。他们将在这里工作两个月。 这期间,黑客的攻击仍然在不遗余力,但是有金凯瑞和朱迪在,这些攻击的成功率大大下降,只有两成的攻击能够奏效,这使东M国军方的系统安全专家大为佩服。 这时,有一份重要情报传递到了中国国安部,东M国国安局正在秘密调查美国汤姆生安保公司,其注意力同时对美国SJ系统公司也有波及。从其他渠道,国安部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此外,有迹象表明,中国国安部似乎有国外的高级间谍潜伏,并且已经注意到了最近国安部和国防部的某些动向。 这让英奇感到不安。最近他们的计划正在全面铺开,动作太多太大,难免百密一疏,但是,这次的行动不能有丝毫闪失。允许失败,但不能暴露。 于是,英奇指示戴犀,立刻撤回罗汉,以免影响正在进行的"尖兵计划",同时启动"雁过长空"行动的备用方案。 这个时候,楚寒秋已经被捕好几天了。 他没有被带到国安局大楼,而是被秘密押送到东都城郊处,位于高速公路与密支江之间的一个地方。 这里有一幢方方正正的建筑,楼高只有三层,外墙呈咖啡色,很像一个工厂,但周围的墙上有电网和严密的监视系统,大门口有带枪的四名警卫守卫。建筑上没有任何标志,让人很难猜测这是个什么机构。 楚寒秋被关在总是亮着灯的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根本感觉不出昼夜交替,只能大致判断出可能过了三到四天。 这期间,他没有合过眼,也没有吃过东西,只喝过少量的清水。 冯祁虽然答应了苏秦不用刑逼供,也不用药物诱供,却采取了另一种审讯方法,这是从西方一些国家的军队和情报部门学来的。 楚寒秋进来后,他们便立即开始审讯。 审讯室在一个封闭的石屋里。灯光惨白,一直照着他。他们分成几班,轮流审问,始终不让楚寒秋睡觉,也从不改变光线的强度和温度等室内环境,这样可以让囚犯丧失时间概念。 隔一段时间,他们还会戴上耳塞,在室内连续不断地播放一种低频噪音。这种噪声如果连续播放超过一定时间,就会逼得人坐立不安,异常急躁,甚至发疯,到最后会为了摆脱这种噪声而什么都说。 楚寒秋的神经却似钢铁一般。自从被带出苏宅,他就没说过一个字。无论他们问什么,他始终都是那种冷冷的神情。即使连续几天不睡觉,不吃东西,他也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当那种折磨人神经的低频噪音在室内响个不停时,只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审讯小组里的人个个筋疲力尽,无计可施。他们审过那么多人,从没遇见过这种类型的死硬派。他们无可奈何,忍不住说:"这个人简直不是人。" 冯祁和章静兰看到报告后,不由得相顾骇然。 根据经验,很明显这个人不是间谍,因为间谍通常都受过训练,多半不会死扛,而是会表示合作,却变着法地绕圈子,招供出来的东西似真似假,令你捉摸不透。 要说他是恐怖分子,也不太像。那种极端恐怖主义者通常会大义凛然,慷慨陈词,不会像他这么冷漠。 若是境外黑道组织派来的,以他那种身手,绝对是黑道里的顶尖骨干,派这样一个人来,想干什么,有什么图谋,很令人费解。况且,东M国的黑社会根本已经政治化、公开化、公司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他们接触,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冯祁思量着,对章静兰说:"章局长,其实我觉得这个姓楚的还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一般来讲,真正有所图谋的人一定会把自己的身份编织得天衣无fèng,隐藏在平平无奇的表面现象背后。这个楚寒秋破绽太多,周身都是疑点,反而不像假的。" "对。"章静兰表示赞同。"冯局长,我也觉得,从逻辑上讲应该是这样。我们得到的资料显示,这个楚寒秋很可能是个独立作案的国际职业杀手,没有任何政治或组织的背景。" "嗯。"冯祁沉思着点了点头。"我们在苏宅里值勤的人员也都证实,此人只做自己份内的工作,其余时间从来不管闲事,不打听,不谈论,不走动,也不跟任何人交往,连话都很少说,完全不可能接触到什么机密。这些表现,都不像是有什么特别的企图。难道……真是苏秦雇他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目前看不出这人有什么明显的不良倾向。"章静兰认真地思索着。"这个姓楚的倒确实是接连救了苏秦的夫人和儿子、女儿。据说苏秦为此付了他一大笔钱,有几百万美金吧。" "这我也知道。苏秦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从菲律宾回来以后吓掉了魂,怕成那个样子,全靠楚寒秋守着才算没疯掉。"冯祁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没看到,我那天对苏秦说要把楚寒秋带走,苏秦那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连我都觉得心寒。我知道他是以为姓楚的真有什么问题,深怕自己受牵连。这些政治家,都他妈是王八蛋。人家为他出生入死,一旦涉及利害关系,立刻毫不犹豫地把人家推出来当牺牲品。哼,为这种人卖命,真他妈不值。" 章静兰看着他,神色奇特,欲言又止。 冯祁这才意识到连自己的老子也一起骂了。顿了顿,他也不想再画蛇添足地解释,便转移了话题:"章局长,我刚才说,真正有所图谋的人一定会把自己的身份编织得天衣无fèng,隐藏在平平无奇的表面现象背后。" 章静兰答道:"对。" 冯祁想了一会儿,忽然问她:"你看苏秦身边的那个詹姆斯?李像不像这种人?" 章静兰从身前的电脑上调出詹姆斯的资料,边看边说:"他是美国汤姆生安保公司派来的专家,曾经为不少国家的领导人和富豪、明星服务过。从目前的资料上看,他应该没什么疑点。冯局长觉得他有问题?" 冯祁偏着头想了想:"现在还说不出会有什么问题,可能是一种直觉吧。" 章静兰便道:"我会留意他的。" "好,你去布置吧。"冯祁起身。"我去看看那个姓楚的。" 这时,大门口有人通报:"冯局长,副总统先生马上就到,请你安排时间见他。" 冯祁看了看章静兰,不悦地道:"政治家来摆威风了。讲得那么客气,什么我安排时间,还不得听他的。" "至少你父亲的威风比他还要大,他还得听你父亲的。"章静兰微笑着安慰他。"你回来后无论做什么,他都表示支持,可见他是态度鲜明地站在你父亲那一边的。" 冯祁脸色稍霁:"这倒是,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他和他家人的命了。" 章静兰起身告辞:"那我就去安排你交待的工作了。" 冯祁说了声"好",便出门下到一楼,等着苏秦的大驾光临。 跟在苏秦身后的仍然是詹姆斯,十来个国安局的特勤人员分布在他们的外围警戒。 苏秦笑容可掬地与冯祁握手,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才闲闲地问起:"冯局长,楚寒秋的问题,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冯祁笑了笑:"还没有结论。" "哦?是吗?"苏秦有些意外。"都过了好几天了,还没有查清楚?" 冯祁仍然微笑着:"副总统先生,这事可急不得。你又要求不能用刑,不能用药物,那就只有慢慢来了。" 苏秦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们按你们的程序去办,我是外行,只是提点建议罢了。哦,对了,我想见见楚寒秋。" "见他?有什么事吗?"冯祁礼貌地问。 苏秦的态度也很温和:"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审讯的,我想快点知道结果。" 冯祁笑道:"副总统先生是怕我说话不算话?" "怎么会呢?我只是有点好奇,也是熟悉一下你们的工作嘛。"苏秦好像略有些不安。"坦率地说,如果他没什么问题的话,我还是想用他。最近……你也知道你父亲准备进行的计划,所以……局势肯定比较复杂。我不太放心我家人的安全……" "哦,是这样,我理解。"冯祁立刻明白了,此人表面镇定自若,其实内心还是怕得很,于是谦恭地笑着表示服从。"好吧,副总统的命令,我自然会听从。那我们就一起过去看看吧。" 二人的态度一直温和有礼,带着微笑,话中似有争执,但到最后仿佛已达成同识。 车子很快驶进了密支江边那个有些古怪的地方。冯祁带着苏秦下车,往楼里走去。 进门的时候,他瞄了詹姆斯一眼,对苏秦说:"这位先生是不是等在外面?" 苏秦微笑道:"没关系,我想让他帮忙看看。他在这方面也有些经验,或许能给你们出出主意。" "是吗?"冯祁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詹姆斯。"那好吧。" 冯祁带着他们上了二楼,往里走着。楼里很安静,听不到什么声音,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过道上的灯光十分明亮。整个楼道都只听见他们的皮鞋敲打着地面的脚步声。 最后,冯祁停在一扇毫不出奇的房间前,推开了门。 屋里灯光很亮,有张桌子,桌后坐着两个人,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记录口供。 桌子对面有一张特制的椅子,楚寒秋便被铐在这张椅子上。有个人站在他身前,正在用力拍打他的脸,似乎是在想办法把他弄醒。 苏秦问冯祁:"这是怎么回事?" 冯祁笑道:"没事,没事,他们稍稍有点性急。" 苏秦走过去看了看。 已经醒过来的楚寒秋脸色惨白,消瘦了许多,显得疲倦极了,只是眼光仍然冰冷,双唇紧闭。 那个刚才拍打楚寒秋的人朝着冯祁立正站好:"冯局长,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冯祁朝他挥了挥手,然后俯身打量着楚寒秋。"为什么不说呢?"他的声音很柔和。"说出来,一切不都清楚了吗?如果你没嫌疑,我们当然会马上放了你。何必这么顽固?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楚寒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站在门口的詹姆斯对屋里的状况似乎漠不关心,有些无聊地抬手搔了搔头。 楚寒秋已经看清了他的手势,精神不由得一松,再也支持不住,又晕了过去。 第21章 冯祁接到陆基充满火药味的电话后,感到很伤脑筋。 陆基的威胁也很实在:"冯局长,你去打听打听我陆基的为人,还有我为你父亲做的那些事情。你有什么资格乱动我的人?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那都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你不要欺人太甚。哼,惹火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谁怕谁?" 冯祁只得低声下气地解释:"那个楚寒秋从没说过他是您老的人,我们不知道……" 陆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不清楚就乱抓什么人?你亲自带人到副总统家去抓人,一定掌握了什么铁证吧?你拿出来我看看。" 冯祁有些尴尬了:"这个……就是觉得他身份可疑,而且他又离副总统先生这么近,实在不安全。" "放屁!我看你才不安全。"陆基的粗鲁风格露了出来。"你们的特勤人员个个都是饭桶,还比不上我的那些人呢。" 冯祁对着电话屏幕,一时难堪得无言以对。 陆基在电话里指着他说:"我告诉你,你父亲的大计划成不成,可都在我一念之间。如果我不支持,他就成不了。别忘了,按照宪法,议会可是有权弹劾总统的。" 冯祁勉强维持着笑容:"陆老,何必呢?就算我的工作中偶尔出现小小的错误,这也是难免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见怪。我马上放人就是了。" "哼,这还差不多。"陆基余怒未息。"我告诉你,阿秋的经纪人亲自坐在副总统的家里等着要人,你要不想副总统难做,就亲自把人送去,跟人家好好解释清楚。否则,我的面子在江湖上都被你扫尽了。" "当然是陆老怎么说怎么好。"冯祁恭敬地说。"我马上去带人,亲自送到副总统的府上。" 陆基伸手关电话时,气哼哼地说:"真是老猫不出声,耗子就作怪。" 冯祁也听见了这句话,却只好苦笑。 这次冯祁很细心,先通知秘密工作组的人把楚寒秋收拾好,给他剃须理发,让他沐浴更衣,总之,务必看上去跟当初带来时的模样差不多。他很清楚,如果让楚寒秋瞧上去稍显狼狈,保证到最后狼狈的人是他自己。 当秘密工作组的人带着楚寒秋到达国安局总部时,已是华灯初上了。 冯祁上了自己的车,楚寒秋乘坐的车跟在他后面,特勤人员的车则一前一后地保护着他们。几辆车很快驶向了翡翠山。 苏府灯火通明,客厅里坐着苏秦、陆基、苏娅和殷美娟,张晴则独自沉着脸坐在一张沙发里。 气氛很沉闷。 看着几辆车驶进院子,他们都没有迎出去。 冯祁让其他人都留在院子里,自己陪着楚寒秋进屋。 乍看上去,楚寒秋似乎没什么变化,仍然一身黑衣,冷漠沉静。不过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瘦了很多,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走到门口,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愿意再进这个门。 冯祁感觉出来,便礼貌地扶了他的手臂一把,示意他进去。他暗暗地想,这个人虽然外表不动声色,心里对苏秦还是有怨恨的。 楚寒秋没有再坚持,随着他踏上台阶,走进客厅。 张晴站起身来,急急地跨前一步,仔细打量着他。楚寒秋似乎不习惯,微微偏了一下脸。张晴于是移开了目光,领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殷美娟关切地柔声问他:"楚先生,你怎么样?还好吗?" 楚寒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苏娅看着冯祁,首先发作起来:"冯局长,你把楚先生的罪证带来了吗?拿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冯祁毕竟老练,镇定自若地笑道:"苏小姐,我们也没有正式逮捕楚先生,只是请他回去协助调查。况且,这段时间,我们也没有为难过他,这你应该看得出来。" "你这是诡辩。"苏娅怒斥。"你亲自带人到我家来抓人,还把我爸放在眼里吗?" 冯祁立刻说:"苏小姐,我当然是极其尊重副总统的,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来了。到您家来带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楚先生几乎从不出门,我们没什么机会。" "对啊,既然他几乎从不出门,那是怎么惹着你了?又怎么可疑了?"苏娅显然不肯罢休。 随后,霹雳火爆性格的陆基也忍不住开口加入战团。这么多年了,谁敢乱动他的人?这一次,这位在东M国黑白两道一柱擘天的"教父"实在是觉得面子上搁不住。 三人唇枪舌箭,争论不休。冯祁一直好言好语地解释,最后只得向苏秦求助:"副总统先生,也许这件事的确是我办得欠考虑了,我在这里正式向您道歉,请您原谅。" "算了,你也是为公事嘛。"苏秦轻轻叹了口气。"那现在,你们是不是对楚先生……这个……有结论了?" 冯祁苦笑:"楚先生真令人佩服,他一个字都不说,我们毫无进展。" 张晴一直如兀鹰一般盯着他,这时忽然问道:"冯局长,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冯祁一怔,随即说:"譬如,他是哪里人?" 张晴张口就说:"他是印度尼西亚人。" "可是我们查过,印尼并无他的记录。" "他不过是换了个名字而已,你们查得不够细,工作做得不到家。"张晴认真地指责道。 冯祁反而失笑:"或许吧,那您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张晴显出了一种市井的泼辣。"谅你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冯祁笑道:"请教。"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着她。其实,他们也很好奇。 张晴说:"他是印尼华人,出身世家。他的整个家族都在马辰和打拉根,都是公认的守法良民,在当地名声极好。" 冯祁仔细听着:"那他的真名叫什么?" "这就是他的真名。"张晴冷哼。"他早就不用原来的名字了。这种事情多得很,很多人也在长大后不用小时候的名字,你是不是要把他们全抓了?" "好吧。那么,他在哪里读的书?"冯祁显然不肯罢休,步步紧逼。 "小学和中学我就不说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儿读的大学。"张晴瞧着冯祁冷笑。"他就读于美国加州伯克利的法学院,十二年前以一级荣誉毕业。冯局长,我不妨告诉你,你就算抓了他,除非这样不明不白地关他一辈子,否则真要打起官司来,不用找大律师,他自己就可以告倒你。" 所有人都很吃惊,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极其沉默的人与滔滔不绝的大律师联系起来。 张晴说道:"讲了这么多,我想够了吧?冯局长,十二年前以一级荣誉从加州伯克利毕业的只有六个人,你一查就能查到。" 毕业于斯坦福的冯祁自然知道加州伯克利的份量,先就肃然起敬:"失敬,失敬。可是,楚先生为什么不做律师了?" 张晴语气辛辣:"一个人有选择自己职业的权利吧?" 冯祁立刻说:"当然。" 张晴叹了口气,态度缓和了许多:"为什么改变职业,这是他的个人隐私,其中也有许多不得已之处,我看就不必告诉您了吧?" "是,当然。"冯祁的语气变得很温和。"张女士,楚先生,对不起。我向你们诚恳地表示我的歉意。"这一刻,他重又恢复了美国学者的那种气质。 张晴看向楚寒秋。楚寒秋的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深深的倦意,却没吭声。 张晴略一思忖,大概想起了生意,便换上了一副笑脸:"算了,算了,冯局长,咱们是生意人,以和为贵。我也知道咱们阿秋的脾气,不爱说话,也不合群,身手又好得……呵呵,也难免让人生疑。我当初不肯接这单生意,就是怕麻烦,可万万没想到会惹这种麻烦。不过,算了,咱们也不好计较什么,是吧?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误会发生了。咱们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也挺不容易的。说实话,咱们这是家族生意,世代相传,已经有好几百年了。按规矩,每一代都只训练一个人出来,现在一大家子人靠他吃饭呢。俗话说:'坏人衣食,如同杀人父母。'冯局长,我今天这么合作,也是'民不与官斗'。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咱们只老老实实地做咱们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好吧?" 听着她流水价的滔滔不绝,一番话成熟圆滑,面面俱到,既替自己解释清楚了,又谁都不得罪,苏娅差点笑出声来。 冯祁也忍不住笑起来:"当然,当然,张女士尽管放心,只要知道了来龙去脉,我们也就没什么疑问了。你们的生意我们是肯定不会干涉的。我们只对敌人采取手段,对我们的朋友,我们一向友好。楚先生一直在尽心尽力地保护我们副总统的家眷,那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们虽然对他有所怀疑,也没有刑讯逼供。" 张晴连声道谢:"这我也看出来了,实在是感谢冯局长。" "哪里。"冯祁站起身来。"那,副总统先生,苏夫人,陆老,苏小姐,我就先告辞了。" 苏秦客气地说:"冯局长,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们也都没吃,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对啊,阿祁,留下来我们一起吃饭吧。"殷美娟也温和地挽留他。"我是一直听你母亲老提起你,可从没见过。你回来以后,我们也一直没机会见面,什么时候让你太太也带着孩子过来玩玩嘛。" 冯祁其实挺希望能有机会修复与苏秦和陆基因这件事造成的裂痕的,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得看了一眼苏娅。 第22章 苏娅当然清楚冯苏两大阵营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便慡朗地笑道:"好啦,好啦,我父母都留你,我当然不会反对。都是误会,说开了就算了,对吧,基叔?" 陆基便点了点头:"嗯,冯大局长赏不赏这个脸啊?" "陆老取笑我了。"冯祁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殷美娟立刻叫来管家,吩咐他准备开餐。 张晴在一边说道:"各位,我和阿秋就先走了。冯局长,没问题吧?" 冯祁犹豫了一下,他还没查证过张晴说的这一切呢。 张晴似乎对他的心情很理解,便笑道:"这样吧,我带阿秋出去转转,你可以趁这个时间查证一下。其实,我们走了不就一了百了?查不查的也没什么关系了。我保证我们永远不再来东M国就是了。" "张女士,您误会了。"冯祁赶紧解释。"我听说副总统先生好像与你们签了合同,是吧?" "对。" "我是不想搅了你们的生意。"冯祁说得很认真。"我希望楚先生能够继续留下来,完成他的工作。" 人人都对他的这番话感到很惊奇,随即又很疑惑。 冯祁叹了口气:"我是个流体动力学家,不是天生的阴谋家。唉,我弟弟如果当时有楚先生这样的人在身边,一定不会死的。" 大家不由得都想起了他弟弟的惨死,忽然都原谅了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殷美娟叹息道:"阿祉这孩子,是个很有出息的年轻人,实在是可惜了。" 张晴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了看楚寒秋,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楚寒秋一直不吭声,脸色很难看。 她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端起面前的水杯递给他:"来,阿秋,喝点水。" 楚寒秋犹豫着,好半晌才伸出手,接过水杯。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根本拿不住杯子,显然非常虚弱。 张晴一把抓过水杯,放到桌上,霍地起身道:"不行,我得带阿秋走。他这个样子……太糟了。" 几个人瞧着楚寒秋的情形,都疑惑地看向冯祁,似乎对他刚才反复声明没有刑讯逼供的说法感到怀疑。冯祁顿时有些尴尬。 张晴不由分说,伸手扶起楚寒秋。楚寒秋虽然强自支撑着,但已经站立不稳了。他的脸色比纸还要白,身体似乎在微微痉挛。 张晴顿时急了,对苏秦说:"苏先生,先让阿秋休息一会儿,行吗?" "好。"苏秦立刻点头。"我马上找医生来。" "暂时不用。"张晴连忙说。"他是老毛病了。我先扶他去休息,看看情况再说。" 殷美娟瞧着楚寒秋的模样,更是不忍:"那赶紧扶他到他的房间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 张晴立即扶着楚寒秋上了楼,进了他原来的那间客房。楚寒秋无力地倒在c黄上。 他刚躺下,管家便将他的旅行袋送了进来。张晴客气地接过,随即锁上了门。 除了殷美娟,楼下的人不久便恢复了常态。他们坐在饭桌上,谈笑风生,忍不住又开始计议起即将进行的"大计划"来。 屋里,太后将房间仔细探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监视装置,便设置好"屏蔽报警线",这才关心地问:"你怎么样?" 楚寒秋轻声说:"让我……躺一下……明天……就行了……" 太后将手放在他的额上,温和地道:"你在发高烧。" 楚寒秋闭着眼说:"我包里……有药……你……找一找……看还……在不在……" 那几瓶药还在,太后将药拿出来,接着又翻出了一只医用注射枪。她熟练地cao作着注射枪,将一支针剂吸进枪管,然后挽起楚寒秋的衣袖,对准他的静脉,将满满一管药剂注射进去。 随后,楚寒秋沉默地躺着,太后则一直悄无声息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屋里没开灯,很安静。黑暗中,院里路灯的橙黄色灯光透过窗户射了进来。从餐厅里隐隐地传来觥筹交错的笑语。 过了很久很久,楚寒秋轻声对太后说:"给我吧。" 太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微型阅读器,递给了他。楚寒秋使用一系列密码一层一层地将它打开,最后,一个文件出现在他面前。他仔细地看着。 太后警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楚寒秋看完后,按了一个按钮,阅读器随即自动销毁,里面的零件都在瞬间分解成了细小的颗粒,只余下外面的空壳。 太后过来,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将阅读器拿进洗手间,轻巧迅速地切成一块一块的小碎片,随即扔进马桶,冲进了下水道。 一切都不露痕迹,干干净净。 随后,他们一直都没说话。楚寒秋仍然闭着眼躺着。太后紧紧握着他那滚烫而无力的手,似乎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餐厅里,已是酒过半酣,陆基终于原谅了冯祁,对他和颜悦色地说:"现在你该相信阿秋了吧?刚才那位张女士一说,我就明白他的来历了。" "哦。"冯祁很感兴趣。"基叔,您是老江湖了,我们的见识哪儿及得上您?您说说看,那楚寒秋是什么来历?" "这件事情江湖上是一直有传说的。"陆基拿着酒杯,不时呷一口酒,神思仿佛已飞到很远的地方。"印尼有个华人世家,是两百年前辗转从中国到印尼定居的。这个世家很古老,他们的谋生方式也很古老。江湖上代代相传,他们是杀手世家。" 不但冯祁和苏娅犹如听天方夜谭,就连苏秦和殷美娟也没听过这种仿若古代七侠五义般的传奇故事。几个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听他说下去。 陆基说得津津有味:"他们有个规矩,每一代都只训练一个杀手,但是这个杀手却足以维持整个家族的生计。作为职业杀手,他们的训练是从小就开始的。那个被选中的孩子必须远离人世,接受最严厉最残酷的训练。久而久之,这个杀手的性格便会变得十分孤僻,沉默寡言,喜欢离群索居。冷兵器时代他们使刀,现在当然是有刀有枪,那绝对是身怀绝技。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凡是这个世家出来的杀手,身手都极好,无论多么难做的生意,他们都从没失过手。当然,这只是传说,因为没人亲眼看到那个家族中出现过这样的人。他从不参与家族中的活动。在当地,这个家族里的人都很受人爱戴,他们热情好客,聪明而又谦逊,乐于助人,当地人都很喜欢跟他们做朋友。这个家族中的其他人都各有各的正当工作,孩子们可以随心所欲地上学、恋爱、结婚、生子。总之,他们过着极平常的普通人的生活。其实,真要说起来,虽然从事的职业不同,道理却都是一样的,每一代牺牲一个人,却令整个家族的人过着富裕快乐的生活,挺值的。" 苏娅不由得追问:"基叔,那后来呢?" "后来吗?"陆基笑道。"当在下一代中选出候选人,并且训练好后,这一代的杀手就可以洗手退隐了。" "哦。"苏娅点着头,对陆基刚才的描述回味不已。 冯祁也觉得大开眼界:"基叔,那依您看,楚寒秋就是来自这个世家?" 陆基点头:"很像。他们都是很早就出道了,一般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会跟老一代的杀手出来实习。等到正式满师了,老杀手就退隐,由新一代接手,奉养整个家族。我第一次遇见阿秋的时候,他非常年轻。" 苏娅和冯祁刚才已经进入了加州伯克利大学的官方网站,调出了十二年前的毕业生资料。楚寒秋的照片赫然在首位,且以显着的粗体字标出了"一级荣誉生"的字样。当然他的名字不是楚寒秋,而是托马斯?秦。那时候,这个年轻人虽然也很严肃,但看上去英气勃勃,根本不像现在这样,几乎不似活人。 "真可惜。"苏娅喃喃地道。 冯祁也这样认为,不过疑心已经解除了。他笑着说:"苏伯伯,我看这个楚寒秋您还是留下吧,这样对您的安全也有利。" 苏秦笑呵呵地道:"我倒是这样想,不过不知道他还肯不肯留下来。" 陆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肯定地说:"他会留下来的。这个世家的人在江湖上一向言而有信,只要接下了生意,那么除非丢了性命,他们一定会完成合同。而且,他们不会在工作时被雇主的敌方收买,也会终生守口如瓶,总是让人很放心,所以一直生意兴隆。你看,阿秋就让人很放心。我相信,只要你不解除合同,他就会留下来的。" "真的吗?"冯祁觉得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他会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呢。" 苏娅也有同感:"是啊,我也认为要留下他会很难。" "你们知道什么?"陆基哼了一声。"其实黑道中的人才最讲义气。他们这一行要保持生意长久,更是特别看重信誉。哪里像白道的人?尤其是政客,最不讲信义了。" 苏娅嗤地笑了出来:"基叔,你这话可连我们一起骂了。" "我是说实话。"陆基也笑了起来。"你们确实不太讲信义,反正我们也习惯了。" 苏秦并不生气,仍然保持着一贯的温文尔雅,慡朗地笑道:"当政客,也只能这样。就像杀手有杀手的规则,政治也有政治的规律嘛。" 殷美娟在一旁温柔地笑着说:"我不管什么杀手,什么政治,我只知道楚先生是个非常优秀的好孩子。他如果愿意留下来,我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第23章 清晨,楚寒秋在啾啾鸟鸣中醒来。 这一夜,有太后在他身边守着,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地睡一觉了。 这时,太后仍然坐在c黄边,双目炯炯有神。楚寒秋温和地对她说:"你该走了。" "我知道。"太后微微一笑。"你怎么样?" 楚寒秋轻声说:"你放心,我没事。" 太后点了点头,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一下楼,她便看见殷美娟已经在客厅了,看样子像在等她。见到她下来,殷美娟随即迎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恳求。 太后温和而又无奈地对她说:"苏夫人,您放心吧,我们会继续履行合同的。阿秋留下来,我先走了。" 殷美娟高兴地点了点头:"那太好了,谢谢你们。哎,张女士,您吃了早餐再走吧。" 太后摇了摇头:"不了,谢谢夫人。我已订了早班飞机的票,现在得去机场。他父亲还在等我的消息呢,老人家急坏了。" 殷美娟顿时感到很理解:"那好吧,我派车送您。" "……好吧,谢谢夫人。" 她刚离开不一会儿,仍是一脸病容的楚寒秋就悄无声息地下楼来了。他一声不吭地往外走,殷美娟赶上前去拦住了他。"孩子,你去哪儿?"她问。 听到她的称呼,楚寒秋微微一惊,这才看到她那双眼睛里满是忧虑、歉意,以及恳切的挽留。他低低地说:"夫人,我只是出去走走。您放心,我会回来的。" 殷美娟看了他一会儿,才点点头,让开了。 楚寒秋走出了大门,缓缓地向山上走去。 秋天的翡翠山苍翠欲滴。昨夜寒流来袭,今晨细雨绵绵,带着凉意的劲风不断地刮过。树枝在风中摇晃着,发出哗啦啦的巨大响声。仿佛整座山上有着无数生灵,正在起舞、歌唱。 楚寒秋十分谨慎地在出门时加了一件黑色的毛衣。此时,他在寒风冷雨中慢慢走着,虽然没有力气跑动,步履却十分稳健。 渐渐的,他走到山头那棵曾经庇荫过苏娅的巨树下面。它笔直地耸立在山峰上,树冠亭亭如盖。 楚寒秋立在树下,仰头对着树冠,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 风里似乎传来他熟悉的那个低沉柔和的声音,树叶在风中摇曳的声响中似乎夹杂着被他深深铭刻在心底的低吟浅唱。 "我愿意死后,转世为一棵树,把枝叶向高空伸展,一直到天空的尽头…… 让小鸟来到我的枝上,唱它们临终的悲歌…… 当你逝去,埋葬于我植根的土地。当我沉默,伸向你化为泥土的身体。你的生命在我的生命里流动,我们将真正融为一体。 我会永远爱你。" 他闭上眼,缓缓地一呼一吸,只觉得这棵参天大树单纯健康的精气正在向他伸展过来,深入他的五脏六腑,安抚着他,并把他体内的病痛一丝一丝地吸走。 隐隐的,似乎有一只熟悉的柔软的纤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充满爱怜地整理着他紊乱的神经,让他渐渐清醒、温和、安宁、平静…… 他似乎沉入了温暖的水里,偶尔又仿佛飘浮在空中,有奇异的吟唱从遥远的天际飘来,萦绕在他耳际,令他浑然忘我。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他一直站在那棵树下。 当他觉得病痛渐渐消失,灵台清明,心绪平和时,这才睁开了眼睛。外面雨势渐急,只是密密的树冠像一把巨伞遮住了他。 整个世界都是大雨落下的唰唰声,显得安静、宁谧。 他犹豫了一下,思忖着是冒着大雨回去,还是在这里避一避,等着雨停。 就在这时,一把黑伞伸到他的头上。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苏秦。 楚寒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往他身后瞧去,待看到有几个撑着伞的国安局特勤人员跟着,这才放下心来。 苏秦看着他的举动,不由得暗自称赞,也十分感动。似乎无论苏秦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他都依然会尽忠职守,毫无怨言。 楚寒秋将他手上的伞接过来,替他撑着。 苏秦没有谦让,轻声对他说:"对不起。" "苏先生,不用道歉。"楚寒秋的神色很平和,声音也很轻。"不是你的错。" 他们随后便往回走去,都不再说话。 自此以后,楚寒秋便成为了苏秦的贴身护卫。苏秦离家上班,他会同车跟往总统府,然后随侍在苏秦办公室外面的接待室。苏秦无论去哪里参加活动,他总是会跟在左右。 国安局特勤中心的那些人员对他却显得十分喜欢,不像对詹姆斯那样有些反感,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詹姆斯的那种专家面孔和傲慢的态度吧。 渐渐的,人们对他的称呼也改变了,年轻人都叫他秋哥,包括苏偌和苏娅,苏秦和殷美娟则跟着陆基叫他阿秋。 楚寒秋的神情也似乎缓和了一些,没有那么冷冰冰了。人家跟他说上十句,他也会回答那么一句两句的。 偶尔,遇到周末假日苏秦不出门活动,他们都呆在苏府时,有些特勤人员还会故意找楚寒秋切磋一下。他们老是撩拨他,想试一试他的身手。楚寒秋却总是态度温和,对谁都很客气,但从不动手。 十一月,议员选举的活动如火如荼,各党派大造声势,狂拉选票。 月初,有自由党的议员们搞了一个慈善义演,由华人京剧团演出全本《游园惊梦》,其中还有不少议员是票友,会在剧中客串演出。 该次演出将邀请东M国的着名富商们进行赞助,募得的款项将全部捐给妇女儿童基金会。 冯穆元和苏秦自然都携夫人出席,并在会上捐赠巨款,以示嘉许和支持,同时帮本党议员们赢得举足轻重的选票。 演出在最近新建的豪华饭店金海岸大酒店举行,这是一家国际标准五星级大酒店。 在一楼的宴会大厅里,铺着鲜艳的大红色地毯,四周的柱子和墙壁上全部是用镀金的雕像来装饰,真是金碧辉煌,富贵逼人。 来宾们都坐在铺着红色台布的大圆桌旁,衣香鬓影,非富即贵。桌上放着水果、茶和精致的糕点,气氛很轻松。 冯穆元和苏秦都坐在首席,两位夫人则陪在旁边,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看上去很愉快。 台上的演出十分卖力,下面彩声不绝。 楚寒秋站在场边,警惕地扫视着各个通道,尤其是那些进进出出的服务员。 这时,有个服务生提着水壶往最前面的首席走去,似乎打算给贵宾们添水。楚寒秋忽然感觉到他心中的杀机,立即不动声色地往前移动,眼睛一直盯着他。 那个服务员一直向前走着,忽然左手将水壶往旁边一扔,右手已伸进怀里。 楚寒秋立即拔出枪来,朝他连开两枪。他仰面跌倒,右手里竟然握着一枝纤巧的微声冲锋枪。 全场顿时炸开了锅,来宾大惊失色,女宾们尖叫声不断。有人往桌下钻,有的往墙边跑,有的就地趴下,场面极其混乱。 楚寒秋迅速跑到苏秦身边,拉起他和殷美娟便往旁边的安全出口走。他的动作非常快,已经走出几步了,赶过来的特勤人员才围到他们身边,掩护他们往外走。 同样,保护冯穆元的特勤人员也围在他和夫人身边,却在往舞台旁退,似乎打算从后台撤出。 这时,有十几个服务生都从怀里抽出了微声冲锋枪,朝着冯穆元和苏秦疯狂扫射。 特勤人员拉着保护对象立即蹲下,有的闪避到柱后,有的借着翻倒的餐桌做掩护,与对方展开激烈枪战。 正在门外警戒的警察听到枪声,立刻往里冲,但有几个武装人员开枪封锁了大门,让他们一时不得进入。 这时,其中一个袭击者大声说:"我们只杀冯穆元和苏秦,其他人少管闲事,都不准动。" 那些来宾们早就抱着头蹲在那里发抖,没人敢动弹。 特勤人员只有手枪,火力及不上对方,又得顾虑不能误伤来宾,很快就有不少人或死或伤,丧失了战斗力。 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楚寒秋边开枪还击边四处观察。他能感觉到安全出口的门外有两个人正埋伏着,但相对来说,是条最佳退路。 他迅速移动到安全出口处,猛地一脚踢开门。 立刻,一阵弹雨朝这边倾泄过来。 楚寒秋闪避到门边,听出了两个人藏身的方位。在外面的枪声停下的一刹那,他骤然扑出去,朝着伏击者连发数枪。两个成犄角之势,分占有利地形的袭击者立刻被击毙。 楚寒秋随即向门里的特勤人员招了招手,他们立刻护着苏秦和殷美娟,猫着腰快速冲出门来。 殷美娟提着曳地晚礼服的裙摆,已是气喘吁吁。楚寒秋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长裙下摆,嗤地撕开一截,以便让她行动自如。 前几天,楚寒秋便按惯例研究过这里的平面图,此时毫不迟疑,立刻推开对面墙上的一扇门,带他们进入偏厅。 横过偏厅,他又推开了一扇边门。 这里是一个很窄的空间,有一部不起眼的小电梯,是酒店供工作人员上下使用的。他没有去碰电梯,而是推开电梯对面的一扇小门。 外面是直通到大堂的宽敞过道。他探出头去,小心地看了看。 外面空无一人。 这时,宴会厅的大门口又爆发出一阵更为激烈的枪声,几乎全是AK-M77冲锋枪发出的。在他们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袭击者正在追来。 楚寒秋立即带着他们出去,却并没有往大堂,而是一转弯推开了墙上毫不起眼的另一扇门。 里面有一道楼梯通向地下。他们迅捷地往下跑去。 特勤人员两个一组地分别架着苏秦和殷美娟,尽量帮助他们快跑。还有两个特勤人员则持枪留意着后面。 楚寒秋的动作轻捷而准确,一直在前面开路。 刚刚下到地下,他们便一眼看见楼梯口有个持冲锋枪、戴面罩、穿黑衣的人守在那里。那人刚举起枪,楚寒秋射出的子弹就已穿进他的胸膛和额头。他一枪未发,仰面倒了下去。 一路上,还有几个零星的袭击者,楚寒秋都是在第一时间开枪将对方击毙。特勤中心的人均来不及出手,心里都暗暗佩服。 这里是酒店的部分办公区,后面有个出口,是工作人员通道。楚寒秋让他们暂时停下,随后轻巧地飞扑出去,将守在出口处的两个武装分子打死。 出口外是一个花园,花园中的一条曲折小径直通往酒店侧门。 这时,酒店已被赶来的军警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不敢冲进来。酒店的雕花铁栅外黑压压的都是人,警车上的警灯旋转不已。端着枪的特警站在最前面,却只是警戒,并没有冲进来的意思。 楚寒秋判断,袭击者们很可能是由这条通道进入酒店的,因此反而不会特别留意这里。他不再迟疑,立刻挥手让特勤人员护送着苏秦夫妇往外跑,自己则退到后面掩护。 苏秦和殷美娟也看出来这是最后的一段险路,于是奋力往外奔去。守在外面的特警也都认出了苏秦,立刻冲进来接应。 第24章 楚寒秋判断得很准确。 没有子弹袭击他们,他们顺利地冲出了酒店侧门,随即被军警人员一拥而上,围得风雨不透。 苏秦第一句话就问:"总统呢?" 有人说:"还在里面。" 跟在他们身边的特勤人员也说:"他们被包围了,冲不出来。" 他们的耳机里一直响着另外那组特勤人员急切的呼叫,只是刚才他们的情况也十分危急,因而没有做声。 苏秦一听,十分着急,连忙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东都市警察局长赶了过来:"副总统,夫人,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我们没受伤。"苏秦跟他握了握手。"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情况很复杂。副总统,请这边走,指挥车在那边。" 他们迅速跟着警察局长来到酒店大门前。 一辆十分宽大的装甲防弹厢式汽车正停在不远处,周围有军警层层保护。 警察局长交代几个女警护着殷美娟到另外的警车上去休息,然后和苏秦上了指挥车。楚寒秋没上去,守在车门外。 车里现在有冯祁、苏娅、琅昆和陆基,警政署长赵明年也在。周围是一排屏幕,几个专家正坐在屏幕前cao作着仪器。 扩音器里传出各种各样激烈的通话声和枪声,十分嘈杂。 虽然刚刚遭遇了极大凶险,苏秦却镇定自若。他与冯祁握了握手,问道:"总统现在怎么样了?" 冯祁忧心如焚:"他们被困在酒店中央,这里。"他指了指其中一个屏幕。 国安局的电脑专家已将他们的系统切入酒店内的监控系统。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在一间类似化妆室的狭小房屋里,特勤人员正与门口处企图冲进来的袭击者们激战。 这些人个个都穿着黑衣,戴着面罩,握着M733短突击步枪和M4A1卡宾枪,看样子非常像东M国特种部队的装束。 冯穆元夫妇被临时堆起来的桌椅围起来掩护着,好像没受伤,只是十分惊慌。 自冯祁上任后,冯穆元为了增强他的权力,已对军、警、宪和情报单位的统属结构做了调整,不但军情局归国安局督导和考核,警政署和宪兵司令部也都统一归属国安局领导,因此,这时候大家都认为冯祁是当然的总指挥,唯他马首是瞻。但是,冯祁根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更遑论指挥了。他看了看苏秦,又看了看陆基、琅昆,再看赵明年。他们却都在等着他的命令。 苏秦这时猛地想起他是学者出身,半路出家,于是不再为难他,看向赵明年:"赵署长,现在情况怎么样?" 赵明年的额上已满是冷汗,闻言忙道:"我们现在只知道,当恐怖分子乔装成服务人员在宴会厅里面动手时,又有一大群恐怖分子突然冒出来。他们枪杀了我们在酒店里的警察,劫持了宴会厅里的两百多名人质,要挟我们不准进入,否则就杀人质。"他指了指另一个屏幕。 苏秦一看,只见那些前来参加晚会的富贵中人此时都被圈在宴会厅中央,有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蒙面人在里面逡巡着,看守着他们。周围桌倒椅翻,地上还倒着不少尸体。在宴会厅的大门附近,有个恐怖分子举着电话,正在阴森而得意地威胁警方的谈判专家。 赵明年接着说:"我们已经切入酒店的总机,通过电话通知了楼上的所有住客,要他们全都呆在房中,将房门锁好,不要出来。" "好。这样很好。"苏秦又看向琅昆。"琅兄,我们得把总统和人质都救出来。你有什么好主意?" "非常难。"琅昆摇头。"现在,特警队和特种部队都在做突击进攻的方案,但是这些恐怖分子似乎也都是特种部队出身,有非常专业的特战技巧,我们的进攻很难一举成功。一旦行动失败,人质的安全堪忧啊。" 苏秦很吃惊:"你是说他们是特种部队的队员?" "或者应该说,是前特种部队队员。"琅昆没好气地说。"有人认出了那几个伪装服务员的家伙。他们都是特种兵,最近刚被强制退役了。议会的那帮政客懂什么治军?简直瞎闹一气。" 最近,独立党议员提出提案,认为"军队庞大的官僚体系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要求军方"精简机构",有人趁机提出没有必要拥有这么多的特种部队,而这个提案竟然在议院被通过了,其后果是若干特种部队被裁编或面临裁编。 媒体在报道中就说过:"军方一直在努力实行'质量建军'的方针,现在是'质'没上去,'量'也没了。最惨的是那些被精简的特种兵,命好的分配到别的单位当兵,命差的便被强制退役,生活处境艰难。很难想象,如果一旦战争爆发,又如何去指望这些被高层政客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特种部队战士去卖命呢?" 琅昆一点也不为困在里面的人质担心,反而有些幸灾乐祸。这些人当初投票表决了"军队裁编案",现在是自食其果。他是军人,很瞧不起那些泼皮无赖似的高级政客,对冯祁这个秀才一来便身居高位,心里也颇为不满。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来解决。 苏秦却非常着急。 人质中的那些富豪们实际上掌握着东M国的大部分经济命脉,他们如果死于恐怖分子之手,东M国的经济将会立即崩溃,相应的,政府也会随之垮台。届时,东M国政局将大乱,无人再能控制,西M国很可能乘机发难。一旦局面失控,战争很可能会全面爆发,成千上万的人将死于战火,东M国只怕会变成一片焦土。 同样的,如果今天参加晚会的那些政坛精英们一起殒命,情况也会非常糟糕,东M国政局同样会大乱,谁都不知道届时会出现怎样可怕的后果。 他看着监视屏幕,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陆基在一旁问他:"兄弟,你是怎么出来的?" 苏秦随口答道:"阿秋和特勤人员救我出来的。" "阿秋真是好样的。"陆基击节称赞。"这么多人困在里面,就只有你们出来了。有阿秋在,就是不一样。" 苏秦心念一动,过去打开车门:"阿秋,你上来。" 楚寒秋听话地进了车里。苏秦让他看监视屏幕上的画面。 一楼的各个角落都有恐怖分子的身影,他们封锁了一楼和地下室所有的出入口、通道、电梯口,楼顶也有三个人守着,以防直升飞机的突袭。 在化妆室里,激战仍在进行,很明显,如果不是因为这房间的两个门都比较狭窄,也没有窗户,那些保护总统夫妇的特勤人员早就顶不住了。 楚寒秋只是看着,却不发表任何意见。 苏秦对他说:"阿秋,我要你进去把总统救出来。" 楚寒秋看着他,眼里露出一丝惊讶。 冯祁一听,喜出望外,立刻看向他,恳求道:"对,楚先生,请你务必帮这个忙。" 楚寒秋很不解:"你们有那么多特种部队的人在这里……" "他们跟那些恐怖分子是战友。"陆基嘲笑道。"哎,琅昆老弟,你可别瞪我,我没投赞成票,我是弃权的。你们军队上的事,跟我不相干,我才不cha手呢。" 楚寒秋一听便明白了:"这么说,这些袭击者都是特种部队出来的?" 苏秦说:"对。" 楚寒秋微微皱了下眉,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救出冯穆元。实际上,陆基、琅昆和苏娅一看苏秦已安全出来,就对救冯穆元并不热心了。按照宪法,一旦总统死亡,将立刻由副总统接任总统职务,他们宁愿苏秦来做这个总统。 苏秦沉着脸对楚寒秋说:"我命令你去,不但要救出总统,还要保全人质。" 楚寒秋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屏幕,轻声说:"苏先生,我不是超人。" 人人都认为苏秦是强人所难,只有冯祁满怀希望,对他说:"楚先生,我可以授权给你,由你来指挥这次营救行动。" 楚寒秋的神情显然非常不想趟这浑水。他犹豫地看着冯祁,问道:"这些人提出什么条件没有?" 冯祁说:"他们提出,每个人质要一百万美元赎金,而且要现金。里面共有两百一十六名人质,都是商界领袖或政界精英。他们要求必须在两小时内将全部赎金付给他们,然后给他们一架飞机,送他们离开东M国。如果两个小时后还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就开始杀人质。如果让他们抓住总统,后果不堪设想。" 楚寒秋一听就知道通过谈判和平解决此事是不可能的。他仍然犹豫不决:"冯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我不是干这个的。我……可以救人,但是,只限于少数几个人,我没有做过这么大规模的行动,我们的规矩是从来不与别人合作,都是自己单干。这个……你们有那么多专家,我不过是一介武夫……" 琅昆冷哼道:"专家吗?他们倒是都在紧张地做方案,做完了还要争论半天,等到吵完了再反复修改,最后再提出来。这次行动有关总统和这么多达官贵人的安危,谁都不想担这天大的责任。哼,百无一用是书生。" 赵明年冷静地指出:"对方也是专家。我们的套路他们都很清楚,很难一举制住他们,保证人质的安全。" 苏秦的态度十分强硬:"阿秋,我已经说过了,你必须去。你现在为我工作,按合同,你必须听我的命令。" 楚寒秋冷着脸,没吭声。 苏娅看不下去了:"爸爸,人家秋哥刚刚才救了你和妈,你连谢谢都没说,就这样硬逼他去。这件事本来就跟他没关系,他只是来保护你和妈的。" "闭嘴。"苏秦喝道,随即看向楚寒秋。"阿秋,我要你立刻就去。这件事就算是合同之外的附加工作,我会付你钱的。现在,你别跟我讲条件,等做完之后再讲。"说到后来,他的用词和语气都很失礼,很伤人自尊。 楚寒秋轻轻咬着唇,显然很难堪。 陆基、琅昆和苏娅从没见过苏秦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只是摇着头,却都不好再说什么。冯祁也觉得很过意不去,但事关父母安危,实在顾不得了。 "阿秋,听见没有?快去。"苏秦急不可耐地道。"你总不会要先跟我讲好价钱再干吧?" 楚寒秋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说:"好,我去。" 第25章 发生在金海岸酒店的恶性恐怖事件已经通过媒体传遍了全岛,人们无比惊愕,纷纷聚在交替进行着特别报道和现场情况cha播的电视机前和网上。 酒店的指挥车里,气氛显得更加紧张沉闷。 冯祁一听楚寒秋答应去救自己的父亲,不由得欣喜不已:"好好好,楚先生,谢谢你。你可以挑选跟你行动的人,他们都由你指挥。" 楚寒秋没看他们,只是盯着屏幕说:"我不了解你们的人,就由你们选吧。我要……二十个人,分成四组。" "好。"赵明年马上下车去选人。 楚寒秋问冯祁:"有没有强力麻醉剂?我是说医用的那种,对人体基本无害的,要气体。" 冯祁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琅昆却已经明白了他要怎么干,便在一旁答道:"有,我们的生化研究所就有,是乙醚气雾剂,人若吸入,二十秒内一定昏迷。" 楚寒秋点头:"我需要的量很大,多久能送到?" "最多半小时。"琅昆起身去拿电话,命令参谋本部立刻出动军用天车,迅速去生化研究所把所有的乙醚气雾剂拿过来。 楚寒秋接着说:"冯局长,你们继续跟恐怖分子谈判,要求他们先释放妇女,尽量拖延时间。" 冯祁答应着,出去找谈判专家。 楚寒秋沉吟了一会儿,问琅昆:"将军,我知道美国军方已经装备了军用机器昆虫,你们这儿有吗?" "有。"琅昆点头。"我们买回来了一百个,放在电子研究所,正在研究并仿制。" 楚寒秋说:"我全部都要。" "好。"琅昆立刻下命令,要电子研究所将全部仿生机器昆虫送过来。 楚寒秋神情平静,对他们说:"所有这一切行动都必须保密。外面太多人了,很可能有那些袭击者的眼线。" 苏秦立即让苏娅出去找宪兵司令,要他在周围戒严,将闲杂人等隔得远远的。 楚寒秋问屏幕前的工作人员:"找到恐怖分子通话的频率了吗?" 工作人员马上调了出来,扩音器里传出另一些清晰的通话声。楚寒秋听了一会儿。袭击者的指挥官正在向把守在各个位置的人询问情况,接着又向围攻总统的人员询问战况。 冯穆元那边的情势已趋危殆。 楚寒秋对工作人员说:"给我一个通话器,要加密信道,我要跟总统身边的人讲话。" 有个技术人员根据他的要求做好准备,然后将一个无线耳麦递给了他。 楚寒秋边戴耳机边问:"应该怎么呼叫他们?" 那人立刻帮着他用密语呼叫对方。 楚寒秋的耳机里马上传来应答声,气喘吁吁的声音焦急地说:"我们就快顶不住了。" 楚寒秋沉着地说:"再顶五分钟,我们马上就到。" 从屏幕上看,那些特勤人员似乎都精神一振,强大的火力暂时把进攻的恐怖分子压制住了。 楚寒秋又向工作人员要了一个耳机塞进另一只耳朵。这个耳机调到了恐怖分子通话的频率,他只听不说。随后,他吩咐电子专家:"破坏酒店的监视系统,把外面的广场灯、庭园灯、路灯全部关掉。" 电子专家应道:"是。"随即坐到电脑前,向控制酒店各系统的计算机输入命令。 楚寒秋转向琅昆:"将军,乙醚气雾剂和机器昆虫送到后,要怎么用,您一定明白了。" 琅昆赞赏地点头:"当然。" "好,那这个行动由您指挥,我带人进去了。"楚寒秋十分自然地叮嘱着这位东M国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宴会厅由您负责,我们负责解决外围,解救总统。" "没问题。"琅昆精神抖搂地站起身来。"你去吧。" 楚寒秋不再多言,看也不看苏秦一眼,便转身跳下了车。 车门旁边已经聚集了他要的二十个人,按他的要求分成四个小组,由组长带队。他们都穿着黑衣,戴着面罩,拿着突击步枪。 楚寒秋说:"都把外套脱掉,只穿防弹衣。" 那些人立刻把黑色城市战斗服脱下,只穿着糙绿色衬衫,再套上黑色的防弹背心。这一来,他们立刻与里面的恐怖分子区别开了。 赵明年的助手捧着一个网格电脑平放在他们面前,楚寒秋指点着酒店一楼的电子平面图,对四个小组的组长说:"一组上楼顶,解决上面的三个人;二组从电梯井上去,自二楼攻下来,解决楼梯口和监控室里的人;三组从下水道摸进去,解决大堂和侧门的人;四组自通风系统进入,解决这里、这里、这里的这几个人。图纸你们都研究过了吧?清楚了没有?" "看过了。"四个人一起答道。"很清楚。" 楚寒秋的命令清晰明确:"你们潜入时,只要一看见对方的人就停下待命,不要惊动他们,听我的命令再同时行动。" "是。" "你们的任务是宴会厅以外的所有恐怖分子,宴会厅里面不用管,有人负责。" "是,长官。" 赵明年在一边说:"全部击毙,不用留情。" "是,长官。" 楚寒秋对此命令没有意见,抬手轻轻一挥:"好了,你们出发吧。" 赵明年一怔:"那……你呢?" "我自己进去。" 赵明年又是一怔:"你一个人?" "对。"楚寒秋说得天经地义,不容置疑。 有一个组长说:"长官,给你一件防弹衣。" "不用。"楚寒秋摇了摇头。 另一个组长问他:"长官,你需要什么武器?" "我有手枪,给我些子弹。" 那些人不再说什么,递给他几个弹夹。他脱下西装外套扔到一边,只穿着贴身的黑色T恤,随即说:"开始行动。" 那二十个人倏地闪开,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楚寒秋独自绕到酒店后面。这里有一片树林,春夏秋三季都会开出缤纷的鲜花。他在树丛间悄无声息地疾行,犹如一只狸猫。出了树林,他一个鱼跃,飞过供客人通行的窄窄道路,紧贴在墙根上。 停了几秒钟,确认没有被人发现,他便抬起身来察看了一下。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无一人。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锋利小刀,在刀柄上弹出小小的钻石切割刀。他左手握刀在窗玻璃上一划,右手抓住切割后掉落下来的玻璃片,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伸手进去开了窗,双手在窗棂上一撑,便轻巧地翻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仅仅十秒内便完成了。 这个房间像是办公室。在黑暗中,楚寒秋轻巧地跃上桌子,伸手将吊顶上的一块天花板取下来,然后长臂轻舒,身子便柔软地卷了上去。随后,他不着痕迹地将那块天花板放回原位。 这间酒店的装修仍然是传统的轻钢龙骨吊顶,顶上的管线分布得密如蛛网。楚寒秋猫着腰,提着气,极其轻灵地贴着中央空调系统,踩着龙骨架迅捷地往化妆室奔去。如果有人在下面听着,多半会以为是一只小老鼠正从天花板上窜过。 不到三分钟,他就到了战场上面。 下面的枪声让他很清楚袭击者的位置。他俯身悄悄将天花板移开一条fèng,看清楚了下面有五个袭击者,都背向着他,正在向屋里扫射。 他伸出枪管,准确地连发五枪,全部击中他们的后脑。这边的枪声顿时哑了,另外一边门口的枪声凸显得异常刺耳。楚寒秋一听之下,便分辨出那边共有三个人。 还没等屋里的特勤人员和那一边的恐怖分子反应过来,他已如风一般扑到了那边的顶上,照准方位,一脚踹下天花板,随即一跃而下。 三个恐怖分子一怔,他已落到他们身边,左手的刀锋划过,一个人的颈上冒出了鲜艳的血花,随即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接着,他左手上沾着血的刀刃紧贴着左边那人的咽喉,右手上的枪口指住了右边那人的头。两人顿时僵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 屋里的人先是愣住了,随即欢喜地轻呼起来。楚寒秋连忙嘘了一声,制止住他们。有特勤人员上来,帮助他将两名恐怖分子押进了屋。 房间里现在还剩下五名特勤人员完好无损,其他人非死即伤。楚寒秋立刻说:"你们一边门口站两个人,拿着他们的枪,继续打。" 那四人马上明白了,笑着过去捡起恐怖分子的冲锋枪,朝着墙上扫射起来。远远听上去,这里仍是激战犹酣。 另一个受了轻伤的特勤人员将两个恐怖分子用鞋带和皮带拴在一起,把他们摁到地上蹲着,举枪指着他们。 楚寒秋将手中的刀和枪收起来,过去扶起一直蹲伏在地上的冯穆元夫妇,温和地说:"总统先生,第一夫人,现在没事了。" 冯穆元颤巍巍地靠着他的手臂,竟然落下泪来。冯夫人也是泪落如雨,哽咽难言。 楚寒秋俯身拎起两把椅子放在墙边,搀着他们过去坐下,轻声安慰道:"好了,现在安全了。部队马上就攻进来了。" 冯穆元点了点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冯氏夫妇都忍不住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轻轻将两人的手拉开,交叠到一起,让他们彼此握住,然后回身坐到那两个恐怖分子身前。 这时,他的眼里闪现出冷冷的寒光,轻声说:"如果你们合作,我可以保证,今天的事情不予追究,而且妥善安置你们。" 两人沉默地看着他,似乎不信。 楚寒秋肯定地说:"我现在就可以让总统先生签署特赦令。"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动摇了。其中一人问他:"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如果你们的头儿呼叫你们,就按以前的情况正常回答。"楚寒秋的声音温和平静,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你们的行动已经失败了。如果你们不按我的要求回答,我就先毙了你们。这样的结果,对你们和你们的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他平和地说着这些话,身上却弥漫出夺人心魄的凛冽杀气。不但是那两个已成为俎上鱼ròu的恐怖分子,就连持枪守在一边的那个特勤人员都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怎么样?"楚寒秋看着他们。 他们略一犹豫,便一起答道:"我愿意合作。" "好。"楚寒秋不再吭声了,只是起身在屋里踱着步,一边看着表,一边在激烈的枪声中侧耳细听两边耳机里传来的不同的通话声。 不久,果然有人呼叫这边,询问进攻的情况,其中一人立即回答正在进攻,那边骂了一句,似是对进度缓慢十分不满,随后问他们需不需要增援,另外一人马上说不用,对方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他们就快攻进去了,对方又问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他们抬头看着楚寒秋,楚寒秋立刻伸出五根手指,他们随即答道只要五分钟就可以抓住总统了,对方这才感到满意,结束了通话。 楚寒秋按了一下耳机上的单兵通话钮,呼叫道:"琅昆将军。" 耳机里立刻清晰地传出琅昆的声音:"是我。" "总统先生已经获救,你那边怎么样?" 琅昆一听,十分兴奋:"我们这里已经开始了……嗯,已经进去了……看得很清楚。" "好,要多久?" 琅昆在那边询问了技术人员,随后回答他:"应该在两分钟后生效,最多三分钟。" 楚寒秋知道携带着乙醚气雾剂的机器昆虫一定已经被他们遥控着飞进了宴会厅。它们将被cao纵着飞到几个恐怖分子身边,并无声无息地播散出那些足以迷倒一群大象的迷药。 他立刻对着耳麦说:"各组报告位置。" 四个小组的组长依次报告,已经到达指定位置。 他清晰地下达命令:"三分钟后行动。" 组长们同时回答:"明白。" 楚寒秋给手枪换了一个弹夹,静静地等待着。冯穆元和夫人都已经平静下来。看着楚寒秋沉静的身影,他们忽然感到不再惧怕。 在酒店大门外的指挥车里,人人都兴奋莫名,冯祁更是激动万分。琅昆看着军方电子研究所的专家们cao控着一百只机器苍蝇分散开,陆续飞进酒店,飞过通道,飞进宴会厅。他们已经切断了酒店的计算机系统,所有的监控屏幕都失去了画面,但这些苍蝇身上带着的微型摄像头将一路的情景反馈了回来。 很快,一群苍蝇分别绕着不同的路线飞近了那十几个恐怖分子的身边,并从宴会厅的门口开始就打开了身上装着气雾剂的装置。那些人却懵然不觉,仍然端着枪,指着地上的人质。 指挥车里的人都围上来,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和右下角显示的时间。 当时间飞快跳到两分十七秒时,宴会厅里的十多个恐怖分子都摇晃起来,随后纷纷倒下。人质也都昏睡过去。 谈判专家缠着恐怖分子的首领,软磨硬泡,已是讲得唇焦舌燥,这时看着对方倒下,这才放下话筒,吁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酒店里响起了清脆而急促的枪声,在夜空里回荡着。 悄悄从外壁爬上顶层,隐在楼顶檐下的那组队员们倒勾上去,飞快地穿越过围栏,突然出现在巡视着的恐怖分子面前,举枪疾射,将三人击毙。他们检查过尸体后,立即开门,顺着楼梯往下,一层一层地搜索着可能存在的恐怖分子。 沿着电梯井潜入二楼的队员用工具猛地撬开电梯门,却立刻招来一阵弹雨,有一名队员闷哼一声,跌了下去。另外四名队员立即还击,将守在这里的两名恐怖分子击毙,随即冲出电梯,沿着楼梯向下突击,冲进监控室。 激战就此发生。 与此同时,其他两组也分别从下水道和通风系统进入酒店。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短暂的枪战后便完成了各自的任务。 随后,四组人马前后合围,将在大堂里负隅顽抗的几个恐怖分子全部打死,随即马不停蹄地冲入宴会厅,将倒在地上的恐怖分子控制住。接着,他们便向楚寒秋报告,此次行动已经成功。 外面的枪声一响起来,楚寒秋便止住了那四个佯装进攻的特勤人员。他指挥他们继续在两边门口持枪警戒,自己则仍然低着头,在屋里缓缓地踱着步。 等到从耳机里得知行动已大获成功时,楚寒秋走到冯穆元面前,恭敬地说:"总统先生,我们成功了。请您准备一下,很快就有人进来接您了。" 冯穆元十分激动,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楚寒秋替他拍了拍全身上下的灰尘,温和地说:"总统先生,这两个人,我已经答应了他们,如果他们合作的话,从此既往不咎,现在,我代他们请求您,请您赦免他们。" 冯穆元立刻说:"好,我答应你。" 那两个人没料到他真的言而有信,不由得面露感激之色。 楚寒秋看看冯夫人,她那一身玫瑰紫塔夫绸的晚礼服简直没法看了,便转头对冯穆元说:"请原谅,总统先生,能借一下您的外套吗?" 冯穆元现在对他已是言听计从,立刻脱下晚礼服递过去。 楚寒秋体贴地给冯夫人套上,然后轻声对冯穆元说:"大批媒体都等在外面,还有今晚所有的人质,他们都会看着你们。总统先生,您和夫人都是勇敢的人,不但临危不惧,而且夫妻情深,生死与共。" 闻弦歌而知雅意,冯穆元登时明白了。他感激地看着楚寒秋,正要说什么,过道里已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冯祁响亮的呼喊:"父亲,母亲,你们还好吧?" 冯穆元立刻搀着妻子的手,与她并肩往门外走去。 很快,大队人马蜂拥而入,冯穆元看到最前面是苏秦、冯祁、琅昆、陆基和苏娅,眼前跟着便有大批闪光灯一阵乱闪。 他和夫人面对镜头,立刻镇定地迎上去,从容不迫地与苏秦他们热烈握手,笑着说:"你们辛苦了。" 这时,楚寒秋悄悄地从另一个门溜了出去。 第26章 金海岸酒店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人,全副武装的警察和军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封锁现场,维持秩序,随时拦住并盘查可疑之人。还有进酒店抓人的,给宴会厅里被迷倒的人质们施治的,清理现场的,将死者和伤员分别抬上车的,再加上跑下楼来看热闹的酒店住客,以及在其中穿梭来去抓拍新闻的记者,简直是人山人海,忙乱不堪。 一路上,楚寒秋不断遇到警察或宪兵拦住他,查问他的身份。他自称是"国安局人员",好不容易才出了酒店大门。人们犹如没头苍蝇一样在他周围来来往往,没人再理会他。 为避免妨碍别人的工作,他选了一个角落,靠着围墙,闲闲地望着酒店大门,等着苏秦出来。他仍然要继续自己本来的工作。 过了一会儿,有个穿着衬衫和防弹衣的军人过来招呼他:"长官。" 一听声音,楚寒秋便知道这是参加了突击行动的组长之一,这时他已经放下武器,摘掉面罩,看上去是个很年轻的军人,英武明朗。他笑容可掬地看着眼前的临时指挥官,脸上都是钦佩。 楚寒秋直起身来,对他微微一笑,轻声说:"干得好。" 那个年轻人啪地向他立正,敬了个军礼,朗声说:"长官,是您指挥得好。" 楚寒秋连忙转头看了看四周,深怕引起人注意,幸好无人留意这个角落的动静。那个年轻人放下手,对他说:"长官,到我们那边坐坐吧。" 楚寒秋微笑道:"我不是你们的长官,千万别这么叫。我姓楚。" "哦,楚大哥。"那个特战军官亲热地叫了一声,对他指了指前方。"他们那在那里。" 楚寒秋回头一看,只见几个特战队员正笑着向他打招呼,他也朝他们挥了挥手。 "过去坐坐吧。"那个年轻人说道。 楚寒秋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年轻人觉得很遗憾,略微犹豫了一下,见他的神色很坚决,便只得走开了。 楚寒秋静静地重新靠在墙上,看着酒店门口。 酒店里已经恢复了灯火通明,大堂里纤毫毕现。终于,一大群人出现了,就象一个大雪球般,缓缓地往门外滚着。 楚寒秋便走了进去。他避免被围在核心的大人物们看见自己,便站到他们侧后,离苏秦较近的位置上。周围都是踮着脚尖拼命嚷嚷着提问的记者,他只能跟着人群慢慢往外走,随时留意是否有人有异常的动作。 所有人都感觉很辛苦,只除了容光焕发的冯穆元、苏秦、陆基、琅昆、冯祁和苏娅。今晚,媒体所称的"冯氏政治核心"齐聚这里,并且"临危不惧,成功遏制了骇人听闻的恐怖活动",可说是冯穆元的政治生涯中最光辉的一页。 终于,他们来到总统的专车前,大批特勤人员将记者们往外推,冯穆元携夫人坐进了车里。随后,大批警车鸣着警笛开道,护送总统的车离开了酒店。 苏娅含笑对记者们说:"请大家回去吧,稍后,我们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将这件事通报给大家。" 苏秦突破记者的包围,也钻进了自己的车,殷美娟已经在车里等着他。楚寒秋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坐到副驾位上。司机立刻发动车,向外开去。 他们的车也在大批警车的簇拥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一路上,有很多车正往出事地点赶,看上去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车里却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殷美娟依偎在苏秦身边,双手紧紧握着苏秦的手。两人似乎都已心力交瘁,一直默默无语。 楚寒秋维持着一贯的沉默,看着车窗外飞速划过的街灯。 车子驶到家门口,在外冶游多日的苏偌大呼小叫着迎了出来:"爸,妈,你们回来了,可把我急死了。" 苏秦扶着步履不稳的殷美娟,对他说:"小偌,你妈累了,快扶你妈回房去休息。" 苏偌立刻奔上来,在另一边搀着殷美娟。两人将殷美娟扶进房,苏偌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又张罗着叫佣人赶紧服侍母亲沐浴更衣。 楚寒秋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打开浴室的热水,自头至踵,痛痛快快地冲了良久。 今天变起仓促,令他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在苏秦毫不留情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全面介入了此事,至今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就像一个出色的黑客同时也必定会是个杰出的网络安全专家一样,一个优秀的杀手当然也肯定会是一个专业的救人专家,这方面很好解释。不过,他这次露的面实在是太多了,已经背离了当初交给他的任务。他是不是应该撤出?老板会怎么想?那些专家们会怎么说?他在水流下仰着头,反复思索着。 大策划不是他做的,他只是个执行者。现在局势这么复杂,已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事实证明,北京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的专家们没能料到的情况正在频频出现。当然,所有的计划和行动都是如此,无论当初考虑得怎样周密,也总会在执行时出现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这很正常。过去那些交给他的任务,也有很多次在执行中出现了明显来自策划上的问题,但他每每都会以自己多年来接受的训练和丰富的工作经验来化解危险或修正偏差,总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戴犀对他的这一能力非常赏识,常常对其他组员说:"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最重要。"那些人对此也是心领神会。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专家们制订的计划只不过是一个行动大纲,真正的细节是需要他们自己随机应变的。 自从楚寒秋进入东M国以来,始终如履薄冰。一直以来,政局变化之大,形势之复杂,事态发展之曲折离奇,已完全脱离了那些专家们当初的预估和推测,行动计划已在执行中被迫几经调整。 现在,他又该怎么办呢? 滚烫的水冲刷着他疲惫的身体,使血液的奔行速度渐渐加快,他那变得特别怕冷的身体终于感到了几分暖意。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同时也做了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他用干浴巾擦着头发,走出了浴室,随即便听见礼貌的敲门声,似乎已经敲了很久了。 他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管家。 "楚先生,"他恭敬地说。"先生请您下去。" 楚寒秋立刻放下毛巾,跟着他下了楼。 客厅里坐着很多人,陆基、琅昆、冯祁赫然在目,苏秦和苏娅也在。大家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他停下脚步,显然情愿远离这种热闹。 一看到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种从所未有的隆重礼遇,使楚寒秋不禁退后了一步。他微微皱着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刚洗过澡,他的短发湿漉漉的,身上飘散着清新的气息,脸颊上居然有了一点血色,显得比以往年轻了许多。他那平时显得幽深莫测的双瞳中,阴郁肃杀之气也淡了很多,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灼灼的神采。几个人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此时就像是某个古老王国的王子,气质飘逸,高贵而光明。 陆基抢先招呼他道:"来,阿秋,过来坐。" "是啊,阿秋,别客气。"琅昆也笑道。"我们都是来看你的。" 冯祁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楚先生,我是专门来向你道谢的。" 苏秦没有做声,只是笑着,好像对刚才当众逼迫楚寒秋的事有些尴尬。 苏娅似乎体会出了父亲的情绪,过去对楚寒秋做了个请的手势:"秋哥,来,请坐。你不会真生我父亲的气了吧?" 楚寒秋只得走过去,略有些拘谨地坐到沙发上。 "阿秋,我们今夜一齐到这里来,就是怕你一气之下不辞而别的。"琅昆慡朗地笑道。"我们一致想留住你。嗯,我很赏识你,想不想到我的参谋本部来?" 楚寒秋立刻摇头:"我不会打仗。" 陆基笑道:"我看你当那些特战队员的教官倒挺合适的。" 楚寒秋淡淡地说:"在我们家,我根本还没有资格教人呢,能把交给我的工作做好就不错了。" 苏娅到底年轻,显然有点兴奋过了头。她朗声说:"秋哥,你太谦虚了。今晚你做的事太伟大了,不仅是救了那么多人,从后果来看,完全可以说你挽救了我们的国家。" 楚寒秋听她讲得那么夸张,似乎有些意外。"我没做什么呀。"他慢条斯理地说。"整个行动是苏先生和冯先生做的决定,监控着行动的是冯先生,直接指挥突击行动的是琅将军,参与行动的是你们的特战队员,保护了总统和副总统的是那些特勤人员。我不过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算不上什么。" 几个人一想,他的这些说法从某种角度上讲好像也挺符合事实的,都笑起来。 陆基笑道:"阿秋,你确实很好,很好。我一向就没看错你。"楚寒秋跟他是多年交情,这次也是由他推荐给苏秦,他对此很得意。 冯祁有些认真地说:"楚先生,我想请你来训练我们的特勤人员,主要是专门保护总统和副总统的这些人。" 楚寒秋摇了摇头:"我真的做不来。" "怎么会?"冯祁不明白了。"你就按你自己训练的方式训练他们不就行了?" 楚寒秋迟疑了一下才说:"那不一样。我从十岁起就开始接受训练了。那方法……是家传的,无法训练别人。" 苏娅好奇地问:"为什么?他们也不过是晚了十来年,这没有多大关系吧?" 楚寒秋低头看着自己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没吭声。 陆基却明白,对他们两人说:"既然是他们家的不传之秘,阿秋自然不能说,不然就是家族的叛徒了。" 其他人立刻懂了,马上不再多问。 这时,管家前来禀报:"晚餐准备好了。" 苏秦便笑着说:"我们边吃边谈吧,今天大家折腾了这么久,也都饿坏了。" 几个人都没有异议,便起身一齐来到餐厅。长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几个人互相谦让着落座。 楚寒秋走在最后,等他们都坐下了,才坐在末座。管家立即将几道素菜放在他面前,然后放下一杯清水。 冯祁第一次跟楚寒秋一起吃饭,不由得有些惊讶:"咦?楚先生,你完全吃素吗?" 楚寒秋点了点头。 苏娅笑道:"是不是很意外?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吃惊呢。" 冯祁的好奇心大炽:"为什么呢?有什么讲究吗?" 楚寒秋淡淡地说:"我的胃不好。" 冯祁不解:"那是很好治的病呀。" 楚寒秋说:"我这胃病……一直治不好。" 管家替他们斟上红酒,几个人举杯碰了一下。 "为今天的成功。"苏娅说。 大家一饮而尽。 琅昆放下酒杯,感叹道:"今天真痛快,一场仗打得干净利落,大获全胜。" 陆基也赞成:"是啊,真没想到,一场天大的危机却解决得如此圆满。阿祁呀,你父亲今天表现得很好呀。" "他是总统嘛,应该这样。"冯祁谦逊道。"我父亲回家后给我打了电话,对楚先生大加赞赏。" "总统先生过奖了。"楚寒秋客气地说。 他一直吃得很慢,坐得笔直,动作轻柔,细嚼慢咽,偶尔会优雅地喝一口水,餐桌礼仪无可挑剔。看到他吃饭的样子,就知道他其实受过极好的教育,绝不是那种普通的混黑社会的粗野之徒。 冯祁看着他,心里更生好感。 除了楚寒秋始终很沉默外,那几个人的感觉都很畅快,不由自主地谈论着今夜这件事会引发的后果。这些都是他们曾经热切期待,百般设计希望能够达到的效果,却由于今天的突发事件而取得了,实在让人喜出望外。他们热烈讨论着下一步的行动,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 楚寒秋吃完饭,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起身想悄悄溜走。 苏秦连忙碰了陆基一下。 陆基赶紧抬头叫住他:"阿秋,今天的事,大家都很感谢你。苏老弟如果有什么话不妥,你也别放在心上。那时候大家都比较急躁,说话难免有些过,其实他也没别的意思,还是很尊重你的。" 楚寒秋静静地听完,说道:"基叔,我没什么。苏先生说过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陆基马上点头:"你说,什么要求都没问题。" 楚寒秋的声音始终很淡:"你们宣传的时候,不要提起我。" 陆基看了苏秦一眼。 苏秦立刻说:"好的,我们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一句都不会提,我保证。" "谢谢。"楚寒秋温和地说。"苏先生,您放心吧,我们有家规的,那比合同的约束更严厉。我会做到合同结束,然后离开。" 苏秦欣慰地点头:"好好好。" "苏先生,你们慢用,我先告退了。"楚寒秋彬彬有礼地说完,便转身离去。 第27章 发生在金海岸大酒店的恐怖事件轰动一时。 很快便证实,被俘的恐怖分子确系前特种部队队员。于是,这些被强制退役的特种兵的生活状况受到了极大关注。媒体的调查表明,他们退役后,有相当一部分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生活艰难,不得不铤而走险,一些人不得不加入黑社会,参与走私、贩毒、抢劫、杀人,有的则远赴海外去当雇佣军,为恐怖组织效力。 事情一被披露,顿时引起广泛关注,人人震惊不已。 人民议会通过的军队精减案受到严厉置疑,因为投赞成票的议员绝大多数来自反对党,因而给自由党造成口实,迅速反戈一击。 议员的选举也进入了最后的关键阶段,东M国政坛非常热闹。在这种热闹中,冯祁秘密地派章静兰赴印度尼西亚,调查楚寒秋家族的详细情况。 腊月二十八,全球所有的华人世界都是喜气洋洋,购买力空前旺盛,大街小巷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在东M国国安局总部,章静兰刚从印度尼西亚返回,冯祁便急不可待地召她到办公室听取详情。 章静兰拿出了一大叠大幅照片和文字资料,边说边递给冯祁看。 "这个家族在印尼的历史非常悠久,至少有两百年了。家族中曾经出过拿督夫人,在当地是望族。整个家族现在大约有六十多人,大部分都在当地生活,有些年轻人分别在香港、欧洲和北美上学或工作。所有人的职业都很正当,没什么疑点。"她递过去几张照片。"这个人就是楚寒秋的父亲陈雅文。他是小学校长,在当地德高望重,很受尊敬。据当地人说,他有过三个孩子,长子陈书林在四岁时夭折,现在有一子一女。"她又递过去在不同场合拍摄的两个年轻人的几张照片。"这两个孩子都在英国上学,儿子陈书海在伦敦大学学经济,女儿陈书香自牛津大学法律系毕业。两人成绩平平,目前都没有工作。陈书海喜欢赛车,去年参加过巴黎-达喀尔汽车拉力赛。陈书香则长年周游列国,喜欢水上运动,曾参加过从澳洲到美国的帆船比赛。" 冯祁边听边看着照片和资料。照片上的老人清癯儒雅,那两个年轻人则笑得很张扬。三个人与楚寒秋的脸形体貌有许多相似之处,只是没他那么苍白瘦削,可以看出,他们之间肯定有某种血缘关系。 章静兰又拿出一张照片:"这个楚寒秋的经纪人,其实是他母亲的姑妈的女儿,也就是他的表姨。" 冯祁看着那个充满世俗气息的平庸而尖刻的中年女子,耸了耸肩,笑道:"看来果然是家族企业。" 章静兰将手上的一叠资料递给他:"我们在当地进行了多方了解,包括政府、税务局、警方等等,这个家族确实没有任何污点,历代都给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是传统的华人家庭,对子女要求严格,家教很好。偶尔有些年轻人生活比较奢侈,性格有点张扬,有些不切实际的爱好,却并不过分,也都没有不良嗜好。这个家族中从来没有人吸毒,没有人赌博,没有人参与犯罪,也不去色情场所。在感情方面,家长们的要求也很传统,年轻人的婚姻基本都要征求家长的意见,婚后也没有离婚的事情发生。他们的家族中有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老,这些长辈们的意见很重要。遇到重大问题,家族便会开会,由这些长老们集体做出决定,而家族中的任何人都会服从这个决定。所以,他们家族中的各个家庭和个人之间几乎从不发生争执。" 冯祁听着,悠然神往,喃喃地说:"简直像是个乌托邦,世外桃源。" 章静兰又递上几页英文资料:"他们家族也经营一些橡胶园,有几家贸易公司。不过,总的来说,他们对做生意兴趣不大,反而喜欢田园生活,与世无争。数代以来,他们的财富一直不少,人人都丰衣足食,过得很宽裕。人们虽然有些奇怪,但都认为是他们祖上留下的产业。据我们了解,他们家族曾经有过庞大的基金来支持家族中所有人的生活,这笔基金是委托着名的加拿大伊普森投资公司管理的。伊普森公司是家老牌的投资基金公司,一直经营有方,信誉卓着,所以这个家族中的人都生活无忧。后来,在2041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中,他们也没能幸免。伊普森公司破产倒闭,他们家族的基金也全军覆没,由此还牵连到家族中的橡胶园和贸易公司相继被出售和倒闭。那两年,他们与全世界被这场金融风暴波及的人一样,生活很艰难,只能苦苦维持。不过,只是短短的几年,他们就恢复了元气,其资金来源十分神秘,令人捉摸不透。这件事让当地人觉得很奇怪,也很佩服这个家族的能力。当地警方和税务部门曾经介入调查过,不过从没发现他们有犯罪的迹象,因此不敢断言他们的资金来源不正当。" "2041年?"冯祁思忖着。"那不就是楚寒秋从加州伯克莱毕业的第二年?" "对。"章静兰点头。"根据这些资料,我判断,大概就是因为这场金融风暴危及了他的整个家族,迫使他不得不重cao旧业。就算他不愿意,整个家族的压力也是他无法抗拒的。所以,他那种沉默寡言和冷漠厌世的性格也就可以理解了。" "是啊。本来他可以做一个前途光明的大律师的,结果却又得重新去做不能见天日的职业杀手,这确实有点让人受不了。"冯祁沉思着,对她的看法表示赞同。"对了,陆基曾在那一年救过他,那时候他受了重伤。" 章静兰点头:"我推测,很可能是因为他在大学期间没有坚持训练,所以才会在重出江湖时失手。" "嗯,我也这么想。"冯祁同意她的分析。"这些日子里,我们也向一些目击者了解过发生在十一年前的那件事,看情形确实没有问题。当时,如果不是陆基碰巧救了他,他那时候就死定了。从种种迹象来看,我认为他不会是外国间谍或者恐怖分子。" "对,我也认为不可能。"章静兰平静地表示赞同。"他的做法根本不符合我们这行的规矩或惯例,也不符合逻辑。况且,他如果真有什么别的图谋,那最大的企图也无非是刺杀总统或者副总统,可是恰恰相反,他却奋不顾身地屡次救人。如果再有什么怀疑,我实在想不出他这样做有什么图谋。我的意见是,他纯粹就是为了赚钱,以奉养他的整个家族。" 冯祁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嗯,那我就放心了。" 章静兰看着他:"局长,你想让他加入'护首计划'?" "是啊。总统对他非常赏识,一直要求我招募他,主要是承担'护首计划'的核心人物。一旦战争爆发,中国军队如果仿效美国搞什么'斩首行动',总统希望让楚寒秋贴身保护他。我也仔细想过了,外围仍然按照我们现在的计划,这没问题,如果真的情况紧急,需要护着总统杀出重围,驾机飞往海外,楚寒秋是个很好的人选。看过他这次的表现后,我对他很有信心。我看,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即使其他的卫队都遭遇不测,只剩下楚寒秋一个人,他也有能力把我父亲护送出去。"看得出来,冯祁对楚寒秋已十分欣赏,这段时间开展的例行调查也只是以防万一。 章静兰笑着点头:"总统的意见当然是最好的,局长的安排也非常妥帖,我完全赞成。不过,他会愿意加入吗?" 冯祁感到没把握:"我前两天对他提过,看上去他不是很愿意,不过没有当面拒绝,只说要考虑一下。" 章静兰哦了一声,问道:"那,副总统知道这事吗?" "知道,他没意见,关键是看楚寒秋的意思。他逼过楚寒秋一次,这次也就不便再逼他了。"冯祁很理解苏秦的顾虑。"不过,他答应帮忙劝说。" 章静兰想了想,忽然说:"哎,冯局长,其实现在想起来,自从楚寒秋来到这里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我们有利的,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些事还直接扭转了我们的不利局面。" 冯祁连连点头:"是啊,我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不应该再怀疑他了。" 章静兰笑着说:"说句迷信的话,也许他是上天送来的一员福将,有意要助总统成功。" 冯祁愉快地笑起来:"这样说倒也很有意思,看来我母亲要去庙里还神了。" 章静兰也笑着随声附和。 冯祁将她带来的资料都收好,放在一边。沉吟了一下,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我们那边的人说潜伏在我们政府高层的人代号叫'信天翁',地位十分重要。他提供的情报只有那边高层的两、三个人才能接触到。这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你要加快工作进度,想办法找出这个人来。" 章静兰立刻说:"是,局长。" 一转眼就是大年三十了,东M国由于华人众多,而且很多都是富商或高官,其家人更是各行各业的消费主力,因此,各商家都针对中国年推出了种种促销政策。 西M国也一样。 虽然两国划江而江,敌对状态严重,现在却都同样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 虽然中东局势仍然紧张,巴以之间战火纷飞,俄罗斯与北约互相指责,美国与伊拉克似乎就快要打起来,可全世界的华人现在都不会注意这些事情,他们都在陆续踏上归途,纷纷赶回去与家人团聚。 各地的旅行社大肆招徕生意,世界各国都努力宣传自己的旅游资源,以吸引经济实力强劲的华人前往旅行消费。谁都知道中国人喜欢走到哪儿买到哪儿,消费力十分可观。 这时,苏府上下也是喜气洋洋,佣仆们都收到了不菲的红包,做事更加卖力。外面担任守卫的特勤人员也都领到了苏秦发放的额外奖金,其数额令他们喜出望外。 楚寒秋则一直远远地在后花园里坐着,神情淡然。 去年春节他也是这样,大家都习惯了,都不去打扰他。 等到吃团年饭时,苏府就更加热闹了。 按惯例,苏秦一家四口坐一桌,他们又把不当值的特勤人员也叫了来,在一边另外坐了一桌。 苏秦很客气地感谢那些特勤人员。几杯酒下去,这些人的情绪也都放松了。 楚寒秋不肯像去年那样坐在苏秦和家人坐着的那一桌,而是与特勤人员坐在了一起。这些人借酒上脸,闹嚷嚷地起哄,一定要逼他喝酒。 "秋哥,你今天要是不喝一杯,那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对,秋哥,我们一向佩服你,你今天也赏个脸。" "秋哥,酒也是水,还不都一样?" "秋哥,今年是大年三十,你放松放松,喝了酒就去睡觉,有我们值勤呢。" "对啊,秋哥,要是喝醉了,我搀你上楼。" "我背你。" "秋哥,我们这么多兄弟的面子你不能不给吧?" "秋哥,来来来,就这一杯,行不行?就一杯……" 那些年轻人都围在他身边,笑容可掬地将装满白酒的杯子全都伸到他的面前。楚寒秋看着眼前的酒,呆着脸,一直不肯接。 苏秦笑着看了一会儿,想上去劝解。殷美娟暗暗拉了他一把,轻声说:"孩子们的事,你别管。他们也辛苦一年了,今天就让他们放松一下吧。只是喝一杯酒,顶多是醉了,不会有事的。"苏秦想了想,认为喝一杯也没有什么关系,便坐着没动。 苏娅和苏偌好奇地看着他们,都想看看楚寒秋喝酒的样子。 楚寒秋试着解释:"我对酒精严重过敏,真的不能喝。" 人人都不依,看那架势,只差逮住他强灌了。 "秋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他们起哄着。 楚寒秋犹豫了很久,终于不想再多说什么,也不想跟他们把关系搞僵,便接过杯子,跟他们一一碰杯:"好吧,这一杯酒,我敬你们。" 众人欢呼,纷纷一饮而尽。楚寒秋也将杯中的酒干了。 人们这才落座,气氛更加热烈。 楚寒秋放下酒杯,立刻有人提起酒瓶替他斟满,大大咧咧地说:"秋哥,喝了酒,就是亲兄弟。我们今天不醉无归。" 众人立刻叫好。 楚寒秋静静地坐着。 他们喝的酒是极烈的本地烧酒,就像一把火,猛烈地烧向他的全身,然而,他并没有感到暖意,反而开始发寒。那股寒意一直从骨头fèng里冷出来,似乎有人正在猛烈吸食着他的骨髓。 他没吭声,脸色却迅速白了下去。 第28章 那些特勤人员彼此间也在相互敬酒,没人察觉到楚寒秋有什么异样。 接着,又有人上来要跟他干杯。楚寒秋犹豫着,还是举杯与他碰了碰,然后喝了。 待酒过三巡,他的脸色已渐渐发青,嘴唇变得煞白。 苏娅举着红酒杯过来,笑道:"秋哥,我这杯酒你也是要喝的。" 楚寒秋没说什么,举起杯跟她碰了一下,又一饮而尽。 苏偌也走了过来:"秋哥,那我这杯酒你更要喝了。嘿嘿,如果不是我,我家和你哪里有缘碰上呢?" 楚寒秋一声不吭地又跟他喝了一杯。 有特勤人员大声起哄:"秋哥,你的酒量好得很嘛。" 楚寒秋只觉得身体里正在翻江倒海,整个人如堕冰窖,那股剧烈的寒意正循着他的神经系统向全身的每个细胞扩展,如千万柄利刃刺向他身体的各个部分。他用尽所有毅力,努力控制着自己,心跳却越来越缓,呼吸越来越困难。 苏秦最先发现他的异常,起身抢上前来:"阿秋,你怎么样?" 楚寒秋已说不出话来。他轻轻摆了摆手,往楼上走去。 大家都有些意外,却以为他只是喝醉了。有两个特勤人员奔过去,扶住了他:"秋哥,你是不是醉了?我们扶你上去休息。" 楚寒秋已没有力气推辞,只得任由他们扶持着,步履艰难地上了楼。 一进房间,他就去开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注射枪和一管蓝色的针剂。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竟然打不开针剂的盖子。 那两个特勤人员顿时傻了眼,其中一人拿过药瓶:"秋哥,我来。"他轻轻一揭,盖子就打开了。 楚寒秋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两人忙把他扶住,架到c黄上。 楚寒秋坐在c黄沿,拿着注射枪吸出药剂,然后挽起左胳膊的衣袖,右手握着注射枪对准静脉,将药迅速注入身体。 然后,他倒在c黄上,努力抵挡那股席卷而来的诡异恐怖的寒意。 两个年轻人吓住了,拔腿想往外走,其中一个人说:"秋哥,你等着,我去叫医生。" 楚寒秋勉力出声叫住他们:"不要……不要……我这是……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年轻人下了楼,到底不敢隐瞒,还是说了。一桌子的特勤人员全都奔上楼,跑去看楚寒秋。 苏秦通知自己的家庭医生卢博士,请他立刻来一趟,对大年夜还要麻烦他表示非常抱歉。 殷美娟和苏娅、苏偌也赶上去,进了楚寒秋的房间。 灯光下,楚寒秋裹着薄被,闭着眼躺着,脸色白得吓人,已经微微泛青。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都在问他怎么样。 他刚才注射的强力药剂正在迅速产生效果,呼吸已顺畅许多。他睁开眼,勉强保持着平静,低声说:"我没事……没事了,只是酒精过敏,躺一会儿就好。你们去吃饭吧,别为我扫了兴致。" 那些年轻人这才知道闯下大祸,纷纷说:"秋哥,对不起,我们不知道这么严重,不然真的不会要你喝酒的。" 楚寒秋轻声说:"没事,没事,不怪你们,我真的没事。" 殷美娟上去将手放到他的额头上,只觉得他冷得象块冰,便赶紧对苏娅说:"去,把空调打开,让屋子热起来。" 苏娅马上奔出去找管家。很快,管家在控制室里将这个房间的空调打开,并调到相当高的温度。 楚寒秋对他们说:"你们去吧,真的不要被我打搅了过节的兴致。" 苏秦便对那些年轻人道:"没事了,你们去玩吧,我已经通知医生来了。" 楚寒秋也说:"是啊,你们先去吃着,我一会儿就好了,到时候再下来。" 那些人也就相信了他只是酒后过敏的暂时现象,于是不再惊慌内疚,一起出去了。没过一会儿,他们又在餐厅里谈笑起来。 楚寒秋又对苏家的四个人说:"你们也去吧,真的不用管我。我这是老毛病了,就会好的。" 他们都知道楚寒秋极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甚至孤僻到不喜欢有人关心他,便不再强人所难,也都出去了。 屋里迅速热了起来。楚寒秋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身体,希望能够尽量缓解体内四处流窜的那股剥骨吸髓般的寒意。 半个多小时后,卢博士走了进来。他用便携式医学仪器检查了楚寒秋的基本情况,又拿起他c黄边的药看了看,不由得脸色凝重,认真地说:"过完节,你要到我的诊所来,彻底检查一下。" 楚寒秋轻声说:"我已经被检查过很多次了。" "这我相信。"卢博士又看了一眼那些药。"从这些药来看,你的情况可不太妙,我建议你应该停止工作。" 楚寒秋微微一笑:"我还不会死。" 卢博士看着他豁达的神情,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不勉强你。你休息吧。"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苏秦跟在他身边,问道:"怎么样?" 卢博士神色奇特地说:"他的情况……很奇怪,我从没见过。不过,他的那些药都是国外原厂出品的特效药,可以迅速缓解病情发作时的症状。嗯……我说不清那是什么病。看样子,他早有准备,药备得很齐,而且都是自己注射。那种药能帮他很快恢复精神,当然是暂时的。所以,我现在没什么可做的了。我先走了,有问题再通知我吧。" 苏秦道着谢,送他出了门。 殷美娟接着也下来了,对他说:"阿秋已经睡着了。" 苏秦点了点头:"让他好好休息吧,他实在是累坏了。" 楚寒秋静静地在房间里休息了两天,这才渐渐恢复正常。 这两天,苏府的人都很悠闲。电视一直开着,里面全是热闹的各种晚会和娱乐节目。 苏秦在后花园里与花工一起做些园艺,殷美娟则约了太太们来打麻将,苏娅与刚参加完演习的琅雄出去逛街,苏偌则和朋友们开着游艇出海去玩了。 大年初五的上午,苏府大门口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自称是楚寒秋的弟弟和妹妹,要进去看望他。 这时,冯祁正带着妻子和女儿来苏府拜年,苏娅和苏偌还没出去。大家一听到通报,都觉得很意外,也都很好奇。 殷美娟赶紧让守在门口的特勤人员放他们进来,随即让管家通知楚寒秋。 楚寒秋刚走下楼梯,那两个年轻人就进来了。 这两人与楚寒秋完全不同,可以称得上是一对金童玉女。 那年轻男子大概跟苏偌差不多大,看上去也跟苏偌同样幼稚天真,几乎是一个德性。他穿着贝壳红的衬衫、奶油色的西装,打着五彩缤纷的织锦领带,脚下是一双奶油色的软底皮鞋。全身上下每个零件都是世界顶尖的名牌。头发很长,染得五颜六色,完全是时下年轻人最跟风的那种流行时尚。 那年轻女子也跟他差不多,穿着紫色的西装和长裤,里面是粉色的低胸恤衬,蹬着一双鲜红的高跟鞋,每一样都是欧洲名牌。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粉红色的钻石项链,耳朵上是一对钻石耳坠,手指上戴着一颗淡粉色的钻石戒指,非常引人注目。她也留着长发,也是染得五彩缤纷,而且烫得根根卷曲,纠缠不清。 两个人的气质都单纯肤浅,眼睛闪闪发亮,却毫无灵魂,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意。小伙子眉清目秀,长得很英俊。年轻女子化着细致而优雅的淡妆,看上去美丽多姿。 一看就知道,这两人都是时下被称为"卡拉族"的最讲究享乐,致力于追求多彩生活的物质至上主义者。 一看到楚寒秋,他们便欢喜地叫道:"大哥。"随即快步奔了过去。 女子一把拉住楚寒秋的手,脸上一副娇俏的笑容。 楚寒秋看了看他们俩,神情间明显地有了一丝愉快,不过仍然没说话,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 殷美娟笑着说:"阿秋,让你弟弟妹妹坐吧。" 楚寒秋连忙介绍道:"哦,他们是我弟弟陈书海,我妹妹陈书香。你们过来,叫人,这是苏先生、苏夫人、苏小姐、苏公子,这是冯局长、冯夫人、冯小姐。" 他介绍一个人,那两人就礼貌地叫一声,仿佛两个听话的大孩子。包括冯祁才五岁的女儿,他们也一本正经地叫"冯小姐",弄得小女孩害羞地红了脸,躲到母亲的怀里。 那些人也都含笑向他们问好。 等招呼完,他们迫不及待地拉着楚寒秋坐到沙发上。陈书海提着一个小箱子,重重地放到茶几上,对他说:"大哥,这是你订的杂志,去年一年的都在里面,表姨让我给你带过来。哎呀,这东西真重,可累死我了。其实你应该用电子阅读器订电子书,那多方便快捷。" "你明明知道大哥不喜欢用机器,还这么多废话。让你为大哥做一点点事,你就怨声载道。"陈书香毫不客气地指责他,随即把一个小包放到茶几上。"大哥,这是表姨让我给你带的药。" 楚寒秋点了点头。 陈书海说:"你一年多没回家了,爸让我们来看看你。" 陈书香倚在楚寒秋身旁,摇着他的手,不依地说:"哥,怎么过年了你也不回来?你不休假的吗?" 楚寒秋轻声说:"我忙。" 陈书海单纯的脸上满是好奇:"这么忙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工作?" 这时,其他人都在假装看电视、看报纸、看电脑,其实却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 楚寒秋顿了一下,答道:"法律顾问。" 陈书香立即笑着问:"哦,那是不是能赚很多钱?" 楚寒秋看了她一眼,似乎已明白她这么问的意思。 其他人都很感兴趣地瞧着这一幕。 陈书海立刻指着她说:"我就知道你是假装来看大哥的,其实不怀好意。" 陈书香反唇相讥:"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来看大哥的?哼,你才是狼子野心。" 陈书海摇头晃脑地说:"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 陈书香哂笑道:"好啊,那我就不说,你有本事也别说。我就是来看望大哥的,陪大哥过年。嘿,看你怎么办?" 陈书海瞪着她,似乎有些气恼。陈书香觉得戳到了他的痛处,很是得意洋洋。 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在楚寒秋身边,都亲热地握着楚寒秋的手,却一直隔着他争吵着。楚寒秋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只是微笑着瞧着他们。 冯祁看着那个小箱子,笑着对楚寒秋说:"这是你订的杂志?可以看看吗?" 楚寒秋很客气地点了点头。冯祁便把箱子拖过去,打开来。 里面都是杂志,他一本一本地取出来。那都是去年全年的英文杂志,有《美国国家地理》、《探索》、《新发现》、《旅行家》。他颇感兴趣地翻阅起来。 第29章 苏秦和殷美娟笑呵呵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都觉得他们天真活泼得可爱。 苏娅没想到楚寒秋的弟妹居然是这样的人,虽然光彩照人,可世界上有上亿个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只有楚寒秋才显得独一无二。苏偌的眼睛则一直瞧着美丽可人的陈书香,似乎在盘算着要展开追求了。 陈书香天真地问:"大哥,你住在哪儿?" 楚寒秋说:"这里。" "啊?"陈书香有点吃惊。"你怎么会住在人家家里?那多不方便?应该自己在外面租套公寓。" 陈书海似乎喜欢跟她唱反调:"你懂什么?我看这里就挺好的,环境优美,地方也很大,花园也很大,泳池也很大,哪里都很大。"显然,他所知道的形容词很贫乏。 陈书香嗤道:"我懒得跟你说。" 随即她搂住楚寒秋的胳膊,亲热地说:"哥,我们一起玩几天吧,到处去逛逛。我以前还没来过这里呢。" 楚寒秋喜爱地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不行啊,哥还要工作。以后吧,等哥哥休假的时候,一定带你来玩。" 陈书香噘起了嘴,半晌才说:"好吧。 苏秦笑道:"阿秋,我叫公司里的人陪陈小姐去玩吧。" 苏偌立刻自告奋勇:"我陪你去。" 陈书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寒秋,似乎要征得他的同意。 陈书海在一边说:"那你一个人去玩啊,我恕不奉陪。" 陈书香顿时恼了:"哼,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偏不让你如愿。小心我去告诉爸,说不定剥了你的皮。" "你敢。"陈书海立刻威胁她。"我也要去告诉爸爸。哼,还不知道谁的皮会变成地毯呢。" "你真讨厌。"陈书香隔着楚寒秋,探过身去打他。"你也是当哥哥的,却总是要跟我作对。为什么你不学学大哥?" 陈书海一边闪避一边得意地笑:"那是为你好,就是不能惯着你。" 楚寒秋含笑听了半晌,终于开口了:"好了,别闹了,告诉我,想要什么?" 陈书海一听大喜,对妹妹说:"这可是哥主动问我的,不是我先说的。" 陈书香也说:"是啊,这也是大哥主动问我的,不是我先说的。" 大家听他们讲了半天,却不得要领,更加好奇了。 陈书海笑嘻嘻地说:"哥,半年前,我在香港车展上看到一款保时捷新出的跑车。嘿,百公里加速时间才三秒,五百公里的极速,开起来像飞机,简直棒极了。我当时就问过了,整个亚洲今年只投放十台,香港有三台,我们那里根本没有。这车挺抢手的,货还生产,当时就被人订完了。嘿嘿,我也下了订金。哥,你帮帮忙。" 陈书香抢着说:"大哥,那车要二十万欧元呢。" 陈书海瞪着她:"那你呢?" 陈书香横了他一眼,拖着楚寒秋的手,撒娇地说:"哥,我在卡地亚看到一款钻表,跟我的这套首饰配得真是珠联璧合。哥,我实在是喜欢。我已经给了订金,他们答应替我保留五天。大哥。"她的声音娇嗲,软软地央求着。 楚寒秋看着小妹,脸上露出怜爱的微笑,柔声说:"大哥送给你。" 陈书香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哥,你真好。" 陈书海忙不迭地问:"大哥,我呢?" 楚寒秋笑道:"也送给你。" "这不公平。"陈书香冲着陈书海说。"我的表才只要八万欧元,比你的少多了。" 陈书海立刻反驳:"可我一年才换一次车,你一年要买多少次珠宝?哼,今天钻石,明天翡翠,乐此不疲。" 陈书香撒赖道:"我高兴,反正没跟你要一分钱,你管不着。" 苏秦轻轻咳了一声,微笑着对楚寒秋说:"阿秋,我送他们吧,也算是初次见你弟妹的见面礼。"殷美娟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陈氏兄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把几十万欧元随便送人。 "不用,我有。"楚寒秋客气地说。"谢谢苏先生。" 他起身上了楼。陈书海和陈书香满脸喜色,互相击了一掌。 不一会儿,楚寒秋就下来了,递给他们一人一张信用卡。两人欢喜地接过,异口同声地说:"谢谢大哥。" 楚寒秋温和地问他们:"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他们说着,已是急迫地站起身来。"那,大哥,我们就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殷美娟忙道:"怎么刚来就要走?留下来玩两天嘛。" "啊……这……那……"两兄妹期期艾艾地,看着楚寒秋,一副很想走却又不太好意思说的样子。 楚寒秋了解地笑道:"好了好了,你们走吧,快去买吧。" 两人大喜。陈书香忍不住扑进楚寒秋怀里,紧紧抱住他:"大哥,你真好。" 楚寒秋拍了拍她,温和地说:"去吧。告诉爸,我挺好的。" 陈书香不住点头。 陈书海在一旁说:"哥,你忙完了工作就回来,我开新车带你去兜风。" 陈书香笑道:"你才不敢让爸爸知道你又买新车呢。" 陈书海理直气壮地说:"有什么不敢?我又没偷又没抢,是大哥送给我的。" 两人争个不休,边说边往门外走。楚寒秋则陪着他们,送他们出去。 殷美娟忙交代管家派车送这兄妹俩。 两人心满意足地坐进车里,欢笑着朝楚寒秋挥着手,连声说"大哥再见"。 车子随即开走了。 楚寒秋目送着汽车远去,这才转身走进屋里,脸色好了很多。 冯祁笑道:"阿秋,你这两个弟妹挺有意思的。" 苏娅也笑:"你可真宠他们。" 楚寒秋轻声解释:"我爸比较传统,管他们管得挺严的。其实,他们也没什么不良嗜好。男孩子喜欢车,女孩子爱珠宝,都很正常。反正我也不用钱,就送给他们好了。看到他们那么开心,很值得。" 苏偌忽然在一旁问:"秋哥,你妹妹多大了?在哪儿读书啊?" 楚寒秋看了他一眼,简单地道:"她上牛津。" 苏偌不再问了,暗自打定主意,过两个月就去英国追这个美妞。冯祁自然知道陈书香已经毕业了,不过,他才不会告诉这个无聊的花花公子。 今天他来苏府,其实是约好了苏秦,准备跟楚寒秋谈招募他加入"护首计划"的事。这时他看了苏秦一眼,苏秦马上会意,对其他人说:"我们跟阿秋有事要谈,你们各忙各的去吧。" 在书房里坐定,冯祁也不客套,单刀直入地问:"楚先生,我前几天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楚寒秋轻声说:"冯局长,我真的没做过这种事,责任实在太重大了,我……我怕会做不好,而且……我也不想介入政治。" 冯祁笑道:"楚先生,我们相信你的能力。要说你没做过,其实别人也没做过,根本就没人做过这事,因为这还只是构想,从没发生过,你说对不对?另外,这也与政治无关。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管按我们的计划保护总统撤离,其他的都不必过问。这跟你正在做的保护副总统一家的工作,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苏秦也在一旁劝说:"是啊,阿秋,冯局长这话说得很在理。'护首计划'是紧急情况下的应变行动,说不定永远都用不着。" "对啊。"冯祁点头。"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 楚寒秋似乎没什么把握,看了看苏秦,试探着问冯祁:"那……要我做什么呢?" 冯祁说道:"就是在非常时期负责保护总统的安全。如果战争爆发,一旦局势对总统的安全造成了严重威胁,我们会立即启动'护首计划'。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就是要保证总统顺利撤到国外,在安全地带继续指挥战斗。我们很希望你加入。你的任务是贴身保护总统的安全,并带着他撤离。" 楚寒秋想了半天,才问:"只保护总统一个人?" "当然还包括副总统。" 冯祁立刻说。"而且,他们的家眷也要尽可能地带着一起走,以免敌人抓住他们做人质。" 楚寒秋仍然很犹豫。 苏秦鼓励道:"阿秋,去吧。其实,这跟你的工作也不冲突。一旦战争爆发,你仍然要保护我的,对吗?这个计划中也有一部分是保护我和我的家人的。" 楚寒秋迟疑良久,这才点了点头:"那……冯局长,我就先试一试。" "太好了。"冯祁很高兴。"我们已经把详细的行动计划做出来了,你和参加这个计划的各部门人员先演练,在演练中我们再研究,看执行起来会有什么问题或欠缺的地方。方案会反复修改,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楚寒秋似乎对这事一点头绪也没有,茫然地看着他:"那……我现在应该到哪里去工作?" 冯祁笑道:"明天我派人来接你。你先到我们总部来,我给你准备一个办公室。你得先熟悉我们的计划,然后才跟各部门碰头,商量演练的具体方案。" 楚寒秋嗫嚅着:"我……真怕……做不好……" "楚先生,你太过谦了。你是个极为优秀的人,只是造化弄人,没有给你施展才华的舞台。把这个工作交给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出色。不但是我,我父亲也是这么想的。"冯祁轻松地笑道。"说实话,以前我们不了解,才有了一点误会。其实,我是斯坦福出来的,苏小姐自哈佛毕业,你出身加州伯克莱,现在虽然身份不同,却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也应该算是一家人了。" 苏秦点着头,感叹道:"说得好。" 楚寒秋微微有些讶异。局面竟然会演变成这样,只怕所有人都不会料到吧?他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在冯祁和苏秦眼里,这个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虽然极不情愿,但已经被他们联手逼上了梁山。他们相视一笑,都很愉快。 第30章 这一个月里,东M国经济突如其来地陷入了金融风暴。 股市犹如自由落体一般狂跌,国内的生产停顿,大批中小公司破产,勉强支撑的公司则大批裁员,社会消费力直线下降,民众普遍沮丧,犯罪率再度急速上升。 被"扫黑风暴"逼出东M国的黑道大哥们纷纷重返国内,并与国际犯罪组织紧密联合,日本山口组、菲律宾虎克党、香港14K、美国华青帮、意大利黑手党等组织的成员不时在这里出现,国内的治安形势极其严峻。 这时,不但在野党大骂执政党,普通民众也对当局极为不满,就连自由党内部那些在股市上遭受了惨重损失的党员们也纷纷指责政府内阁,认为他们根本不会搞经济。 人人都很忙,只有苏偌依然成天游手好闲。他满不在乎地告诉楚寒秋:"我家的公司在股市上损失了十多个亿……"然后便兴致勃勃地向楚寒秋打听他"妹妹"的下落。 他已去过英国了,得到的消息却是陈书香已经于前年毕业。 楚寒秋淡淡地说:"她到处乱走的,我也不清楚。我们很少联络。" 这段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东都市郊的军用机场。由于他声称不会开飞机,便被安排在这里接受驾驶直升机的训练。 东M国的国安局和参谋本部制定的"战时元首后撤计划"共有八个方案,包括十九大内容,而最核心的方案是,一旦战争爆发,形势不利,便要设法将两位总统安全护送出国。 在这一系列计划中,楚寒秋的位置是冯穆元和苏秦的贴身护卫。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要保护两位总统的安全。 "护首计划"中规定,一旦陷入敌方派来执行"斩首行动"的特种部队或空降部队的包围,将由特种部队和其他部署在附近的快速反应部队负责拦截。楚寒秋和国安局的特勤人员则必须立即保护两位总统杀出重围,根据情况选择撤退路线,迅速离开战场,到达安全地点。 撤退的路线共有五条,每条线路都设定了不同的突发情况。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情况发生,都会有随行的部队或护卫人员前去处理。对楚寒秋的要求是,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能离开总统半步,务必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专家们都寄希望于楚寒秋异乎常人的高超能力,相信他能救总统于危难之中。 这也就是国安局高层要求他学会开直升机的原因。 楚寒秋详细研究了"护首计划",对其他方面的内容都没意见,只是提出他不会驾驶军用直升机。他说,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有些出身于富有家庭的同学家中有小型飞机,他学着开过,但对军用直升机却一窍不通。 飞行教官告诉他,开直升机其实很容易,现在的飞机早已是全电脑驾驶了,而先进的头盔系统能够使他随时对飞行状态进行调整。 果然,只是略加指点,楚寒秋便掌握了驾驶技巧,很快就可以独立起降和飞行了。他要驾驶的主要是续航能力很强的黑鹰直升机和黑豹直升机,因为提供给总统使用的将是这两款机型,以保证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乘这种直升机直接飞出东M国。 随后,楚寒秋对那五条撤退路线全面考察了一遍,对沿路地形熟悉了又熟悉,并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他对工作的极端细致态度和极高的专业素质博得了国安局和军方专家的一致赞赏。这也使冯祁感到当初坚持招募他加入"护首计划"的决策非常英明。 就在东M国股指再创历史新低,证券业无比沉痛,全国人心惶惶的时候,"护首计划"的演练正式开始了。 演习非常顺利,足以令总统、副总统和制定计划的专家们放心,就是在这里以观察员身份进行指导的美军顾问也表示了嘉许,尤其对楚寒秋非常赏识。主动攀谈之下,他得知楚寒秋当年自加州伯克莱以一级荣誉毕业,不由得更加亲热。 楚寒秋至此成为执行"护首计划"核心部分的不二人选。 演练告一段落后,楚寒秋回到了苏府。他依然故我,沉默、谦逊、温和、服从、尽忠职守,对工作以外的事漠不关心,令所有人都对他信任和放心。 * * * * * * * * * 不久,在北京中南海召开了一个特别的秘密会议,参加的人很少,除了国家的最高领导人周汉基外,只有国防和国安系统的几位掌门人。 会议结束后,国防部长黎盛、总参谋长魏勇强和国家安全部长英奇一起出来,沿着小径向停车场走去。 黎盛很兴奋:"老英啊,我真是服了你。你们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潜伏到那么关键的核心位置上去,居然负责他们'护首行动'的核心部分。哈哈哈哈,太棒了,真是妙不可言。哎,这一年多来,那边打得乌烟瘴气,闹得各部门人仰马翻,心慌意乱。我一直挺好奇的,到底那些行动中有哪些是你们策划的?" "是啊。"魏勇强也笑着看向英奇。"咱们的人也说,那边频频出现各种各样的暴力案件和恐怖袭击事件,引得各党各派互相攻讦,不亦乐乎。我们的专家分析,近年来,那边受内部政治斗争的牵连,军事力量大打折扣,各部门将领都卷入了派系斗争,互相牵制,难有作为,下级军官和士兵们则无心打仗。那些袭击行动卓有成效,我想肯定有些是你们干的吧?" "我就是说了,你们也肯定不相信。"英奇笑道。"说实话,基本上一件都不是我们干的。还没等我们动手呢,那边已经打得一塌糊涂。我们派去的人莫明其妙地就被卷了进去,忙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真要说卓有成效,那只是凭他们的个人能力,成功应付了所有的突然袭击,这才取得对方的完全信任。" "真的?"黎盛和魏勇强都感到意外。"一件都不是你们干的?" "千真万确。"英奇认真地说。"如果真是我们干的,那就是我们的功劳和业绩了,我也不必跟你们否认,不过,真不是我们干的。" 黎盛自然相信他,听后不由得好笑:"我们的人也都没干过。由此可见,那边的政局有多乱。" 英奇同意:"那边不断嚷嚷着民主,结果还是在实行原始的政治制度,所谓'糙根政治',就是这个样子。" "这些事情间接也逼使对方铤而走险,也算是我们的机会吧。"魏勇强笑着说。"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黎盛握拳挥了挥:"是啊。" 魏勇强瞧着黎盛,忍不住笑道:"老黎如果生在古代,一定是勇贯三军的名将。" 英奇也笑着看向那位国防部长:"能攻心则反侧自消,自古知兵非好战。" 这幅出自成都武侯祠的名联黎盛是知道的,他笑着说:"那当然。我不是战争狂人。我们做了那么多功夫,还不是为了少伤人,尽量把牺牲减少到最低程度。" "不过,还有下联。"魏勇强很冷静。"不审势则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是啊,所以应该行动的时候就绝不能犹豫。"英奇微笑着对两人说。"你们的'雷霆行动'如果需要我们的人帮忙的话,尽管说,最好提前打招呼,我才好安排。" "好。"他们对他点了点头。 第二天,黎盛便乘军用飞机飞往三亚。 正在西沙群岛中训练的飓风突击队队长黎远望接到命令,立即乘直升机回来,直接去见了黎盛。 黎盛开门见山:"训练得怎么样了?" 黎远望立正报告:"长官,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好。"黎盛点了点头。"'雷霆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黎远望喜形于色:"是,长官。" "坐吧。"黎盛看着即将出征的儿子,神情温和了许多。 黎远望坐到他对面,腰板挺得笔直,神采奕奕地看着父亲。 "儿子,这次行动,非常重要。" 黎盛重重地强调着。"你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黎远望神情严肃:"爸,我明白。" 黎盛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样烙在心里。他轻声说:"这个任务也是块硬骨头,难啃得很,危险很大。" 黎远望很自信:"爸,我有信心。你也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黎盛看着年轻气盛的儿子,笑了起来:"要说信心,你们当然是最能让我放心的战士。你们突击队是我们军队中精英的精英,又为这个任务连续训练了半年,应该说没有问题。我只是担心跟你们同去的专家。他们不是突击队员,如果遇到问题,会很麻烦。我想,你和你的队员们都清楚你们行动的程序了吧?" "是。"黎远望清晰地重复一遍。"我们的任务是掩护跟随我们潜入的专家们的行动。我们护送他们进去,完成任务后,再护送他们出来。一旦遇到危险,必须首先掩护他们安全撤离,为此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如果困在里面,暂时没有危险,就原地待命,尽力配合部队的后续行动。" 黎盛点了点头:"还有,我们没有营救战俘的计划。一旦你们被俘,我们不会承认你们是我们军队的人。这一点,你们都明白吧?" "明白。我们会尽力不被俘虏。"黎远望自信地说。"如果万一被俘,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我们专门接受了与此有关的对抗审讯训练。" 飓风突击队自成立以来,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还从来没人当过俘虏。作为队长,黎远望根本不清楚被俘是什么概念。在他心里,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要么战死,要么生还,绝不会被俘。 "好,那你回去后准备好。"黎盛看着雄姿英发的儿子,心里感到很骄傲。"我命令,'雷霆行动'正式开始。你们三天后出发,按计划行动。" 黎远望站起来,立正敬礼:"是,长官。" 黎盛起身还礼:"飓风出击。" 黎远望朗声应道:"所向无敌。" 第31章 这日,在东M国总统府的办公室里,冯穆元、苏秦、陆基、琅昆、冯祁、苏娅和郝竹运都在。他们已经开了好几次会了,主要是讨论下一步的战略,以摆脱目前的被动局面。 苏秦叹着气说:"现在看来,我们要重新调整时间表了。" 郝竹运的情绪比较低落:"现在,我们是两头不是人。" 苏娅哼了一声:"他们懂什么政治?" 冯祁想得多一些:"我看,这两派最近要闹事的可能性特别大。我已经通知有关方面加强戒备了。陆老,您的力量也要调动起来,尽量协助我们。" 陆基点了点头:"嗯,可以,只要你们警方的人别老找他们麻烦,让他们协助你们防范外人来闹事,那是没问题的。" 冯祁笑笑,没跟他顶撞。 冯穆元想了一会儿,似乎下了决心:"这样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苏秦沉吟道:"这个……还需要重作评估,目前看来……有一定的难度。" 他们正谈着,冯祁和苏娅的手机同时响起来。他们只听了几句,便大惊失色,跳起身来。 苏娅抓起摇控器打开网络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冯祁对房间里的所有人说:"有人在中国劫持了一架民航客机,向我们这边飞过来了。" 这件事不但立刻在中国和东西M国引起轰动,同时也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 今天中午,一架东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57客机正从昆明飞往西双版纳,有两个年青男子忽然站起来,其中一人自称已在身体里注入了细胞炸弹,随时可以引爆。另一个人则掏出一枚手机型塑胶炸弹,要机组人员改变航向,飞往东M国的首都。 他们的对话不但被地面控制台听见,同时也被一些无线电爱好者收到。消息立刻传开,中国的一架民用航空器被劫持了。 劫机者通过通话器,告诉地面控制台,他们是东M国人,要求中国政府立即释放此前被捕的一名东M国籍的大毒枭,并将他们送到东都,否则就炸毁客机。 经查证,机上共有109名乘客和11名机组人员。他们现在已危在旦夕。 就在劫机者将客机逼着飞往东都的途中,中国政府已迅速行动起来。 国务院总理韩笠亲自打电话给美国总统乔治?弗兰克,请他居中斡旋,希望东M国当局准许被劫持飞机在东都机场降落,同时保证人质安全,并允许中国的劫机事件紧急对策小组和营救小组到东都开展谈判和营救工作。弗兰克总统当即答应。 随后,西M国总理也接到了韩笠的电话,并立即表示,中国的有关人员可以先到西M国,以便随时进入东M国处理劫机事件。 中国的最高领导人周汉基打电话给联合国秘书长,请他与东M国总统联系,希望他执行国际上关于民用航空器被劫持的协定,允许中国方面派人员进入东M国境内,以营救被劫持民航客机上的人质。联合国秘书长立刻表示将全力协助。 中国外交部也同时出动,进行了大量的外交工作。 当被劫持的客机飞临东都,在机场上空盘旋时,联合国秘书长和一些与东M国关系较好的国家的首脑纷纷打电话给冯穆元和苏秦,希望他们同意中国政府的提议。稍后,其他国家的政府高官也纷纷发表讲话,敦促东M国政府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暂时捐弃前嫌,协助中国处理劫机事件,并全力保证机上人质的安全。 在这个问题上,冯穆元和苏秦第一次出现了严重分歧。 冯穆元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中国的建议。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中国的所谓谈判专家和营救小组进入东M国境内。 "谁知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会有什么企图?"他冷笑。 "对。"冯祁支持父亲的看法。"我们不要忘了半个世纪前的9?11事件。万一这个劫机事件是假的呢?万一是谁的阴谋呢?" 苏秦极力反对:"我认为,这是我们突破外交困境的好时机。我们应该乘机与世界上的大部分国家表示友善,这样一来,我们将来宣布行动的时候也可以得到这些国家的支持,至少是不反对。而且,他们只是降落在我们的机场,我们并不需要采取别的行动,也不允许他们下机。这样一来,对我们应该没有损失。" 琅昆却指出:"老弟,你这个说法听上去很合理,可是,你别忘了,中国还有后面的要求,他们要派人来处理这个事件。你能同意吗?" 苏秦犹豫着。其他人都看着他,等着听他有什么好主意。 过了好半晌,他才毅然决然地说:"我认为可以允许他们的谈判小组入境,至于解救行动,我们的特种部队可以配合他们。" 冯穆元以奇异的眼光看着他:"苏老弟,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与中国联手?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陆基也有些疑惑:"老弟,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意?不妨说出来,我们讨论讨论。" "我爸只是基于人道主义。"苏娅替父亲说话了。"飞机上的人质都是普通平民,我们不应该杯弓蛇影,怕成这样。而且,如果我们拒绝国际上那么多首脑的要求,在舆论上也对我们不利。" 郝竹运谨慎地道:"我也认为,我们在处理这件事上应该审慎,不能鲁莽,不能再给我们造成被动。" 冯祁点了点头,微笑着对苏秦说:"副总统先生,当年撞击美国世贸大楼和五角大楼的客机上也都是普通平民,可是,它们却使几千个无辜平民丧生。现在,美国和欧洲一些国家都有立法,允许军队击落可疑的被劫持的民用航空器,以保证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我们即使做得谨慎一些,那些国家也没什么可说的。" "对啊。"冯穆元频频点头。"再说,我们和中国是敌对国家,怎么能让他们的那些专家入境呢?谁知道那些是什么方面的专家?说不定是专门搞破坏的专家呢?那些间谍本来就无孔不入,我怎么能让他们的专家大摇大摆地进入东都?进入机场?" 冯祁立刻说:"我同意总统的意见,不准飞机降落。那些恐怖分子有什么要求,尽可以飞回中国去跟他们提,与我们没有关系。" 这时,几位反对党领袖赶到总统府,要求会见总统和副总统,就处理劫机事件进行紧急磋商。 冯穆元不耐烦地对苏娅说:"你去告诉他们,我们正在紧急商议此事,没时间接见他们。如果他们纠缠不休,就由你应付。" 苏娅答应一声,出去了。 这时,那架民航客机在东都国际机场的上空已经盘旋了将近一个小时,油料即将告罄。机长向控制台紧急呼叫,希望能够让他们降落加油。但机场管制人员称已接到上级命令,拒绝他们降落,并建议他们飞回中国。机长说那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希望他们考虑机上一百多名乘客的生命安全,允许他们降落。管制人员十分遗憾地告诉他们,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祝他们好运。 两名劫机人员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此时忽然狂性大发,抢过话筒,威胁要强行降落。 当这架飞机刚刚飞过国境线,东M国空军的战机就已经升空,始终跟在这架客机的周围。听到恐怖分子的威胁时,空军中队的队长对他们说,如果他们要强行降落,将立即击落他们。 与此同时,众多的消防车、警车、地勤车都开上了跑道,以阻止他们降落。 在这段时间里,所有将从这里起飞的航班全部延误,而到达这里的航班则纷纷改飞郸尼的国际机场。 记者们挤满了东都国际机场,机场周围也站满了前来观看事态发展的市民。所有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都对准了在空中不断盘旋的那架客机,以及在客机周围警戒的东M国空军的幻影2050战斗机群。 就在总统府里的人们反复斟酌,犹豫不决的时候,被劫持的客机开始降低高度。很明显,它打算在机场的空地上强行迫降。 围观的人们群情涌动,都紧张万分地看着天上的动静。 很明显,空军的战机非常犹豫,谁都不敢贸然开火。中队长呼叫基地,基地又通过指挥系统联络参谋总长兼空军总司令琅昆。 琅昆接到电话后,立刻请示冯穆元。 就在冯穆元犹豫之时,苏秦严厉地说:"绝不能打,让它降落了再说。" 冯祁冷血地道:"现在机场上还有很多客机没有起飞,相当一部分是其他国家的国际航班。如果这架强行迫降的飞机撞上其他客机怎么办?如果它降落时爆炸,炸毁了机场跑道怎么办?还有,如果它直接撞入候机楼,又怎么办?更有甚者,如果机上并不是普通乘客,而是中国的特种部队,又怎么办?" 苏秦焦急地盯着他:"冯局长,现在是紧急情况,我认为应该立即清除跑道,让飞机正常降落,随后封锁飞机,不准任何人下机,再根据情况制定对策,这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 冯祁针锋相对地说:"副总统,你这个方案只能防止我刚才说的最后一个情况的发生,但是,对于前面的种种可能,我们根本无法控制。" 听着他们的对话,冯穆元已经做了决定。身为三军统帅,他命令琅昆:"立即击落。" 这个无情的命令迅速传达到空中的战机。于是,一架战机锁定了正在放下起落架的客机,向它发射了一枚空对空导弹。 在人们的惊呼声中,那枚导弹准确击中了民航客机的机身。 随着一声巨响,客机在空中炸成一团火球,随即重重跌落在机场边缘的糙地上。 在一阵难忍的寂静之后,大批消防车、警车和救护车鸣着刺耳的笛声向仍在熊熊燃烧着的飞机残骸冲去。记者们和在机场外围观的市民们也都竞相向那边涌去。 全世界都通过现场直播的新闻目睹了这一切。 在北京的紧急对策办公室里,周汉基看着屏幕上的大火和飞机四周散布着的惨不忍睹的尸体,铁青着脸,咬着牙对周围的人说:"不用再跟他们多说了,打吧。" 中央军委主席的命令迅速传达到了国防部、总参谋部、总政治部、总后勤部、总装备部、陆海空三军总司令部等相关部门,并层层下达。 "海啸行动"在群情激愤中立即开始执行。 稍后,国务院总理韩笠与美国总统弗兰克直接通了电话。她提醒对方牢记两年前的承诺,"不要管别人的事"。弗兰克总统向她重申了自己的立场,要北京放心。 此时在东都,已是华灯初上。由于东M国空军击落被劫持的中国民航客机而引起的震动才刚刚开始,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异样的气氛。 苏秦没有参加善后工作的商讨。他流露出极度疲倦的神色,表示想独自离开,休息一下。 其他人都理解他的感觉,因为他们自己的心情也很复杂,都不好受。 冯穆元已指示总统府国策顾问委员会对此事的后果迅速做出评估,并提出相应对策。苏娅作为总统高级顾问,也留在总统府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苏秦沉默地坐在后座,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悲痛。他看着车窗外繁华的东都街景,不少悬在高楼上的大型广告屏幕上都在播放着客机被击落的场面。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楚寒秋坐在副驾位,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他的神情仍然很冷淡,似乎对不久前发生的那件大事漠不关心。 开车的特勤人员也不敢吭声。苏秦从所未有的严肃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比往常更加小心地驾驶着汽车,小心地开上翡翠山。 下了车,苏秦没有理会任何人,直接走进书房,紧紧关上了门。 楚寒秋跟到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 殷美娟走过来,询问地看着楚寒秋。楚寒秋没说话,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殷美娟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总得吃饭吧?" 楚寒秋没有回答她,似乎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殷美娟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门。门里却毫无动静。她迟疑了一下,温婉地说:"秦哥,你先出来吃饭好吗?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好不好?" 过了很久,门里才响起苏秦的声音:"我不想吃。你们先吃吧,不用管我,让我静一静。"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颤抖,显然情绪很不好。 殷美娟一向对苏秦体谅而顺从,这时虽觉得十分无奈,却也只得离开了。 楚寒秋想了想,伸手去拉门把手,但门却被苏秦锁上了。他看了看四周无人,便掏出总是随身携带的那把小刀,以身体遮掩着,略做手脚,便迅速开了锁。他藏好小刀,打开门,走进书房,随后再把房门锁上。 苏秦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面对着落地玻璃窗外的黑暗夜色,一动不动。 楚寒秋看着他的背影,沉思着。 苏秦听见了门响,也知道有人进来,但他根本不在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过了一会儿,楚寒秋缓缓走到窗边,挡在他面前。苏秦却将双眼移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噙着的热泪。 楚寒秋轻声说:"三年前,在巴格达,一枚导弹袭击了新华大厦,有一千多人丧生。" 苏秦听着他的话,眼光移过来,看向他。 楚寒秋的声音很轻:"当时,我就在那里。" 苏秦的眼里出现了惊异的神情。 楚寒秋的表情依然冷静,缓缓地道:"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不是个人力量能够改变的。命运之手不可抗拒,也无法逃避。" 苏秦眼里的泪水渐渐消失了。他平静下来。 楚寒秋的声音仍然很轻:"您已经尽力了。" 屋里很安静,柔和的灯光照着他们寂然的身姿。 良久,苏秦站起身来,走到楚寒秋面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诚恳地说道:"谢谢。" 第32章 自东M国当局下令空军以导弹击落被劫机分子劫持的中国民航客机后,国内形势便十分紧张。国际国内舆论纷纷谴责东M国当局,国内各媒体和各党派也发表评论,抨击高层糙菅人命,并分析中国总理韩笠在事后发表的措辞严厉的讲话。 西M国也对东M国进行了激烈抨击,认为冯穆元不但是M国的分裂者,也是冷血的独裁者,必须被推翻。 冯穆元立刻反击,言词之间充满火药味。 很快,冲突升级,西M国宣布有东M国军队偷渡密支江,袭击了他们的一个边防哨所,炸毁了江边的一个民用码头和停泊在那里,准备向上游运输汽油的商船,给西M国造成重大经济损失。为了报复,西M国江边的一个炮兵阵地向东M国境内开炮,炸毁了他们的一个兵营,死伤数十人。 才熄灭了十五年的战火又重新点燃。 两国目前只是隔江互相炮击,暂时还没有进行大规模进攻。 不久,又有东M国军队越过与中国的界河,进入云南境内,袭击了中国军队的一个运输车队,造成重大伤亡。 中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中国国防部也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讲话,要求东M国立刻交出凶手,否则将对这一严重挑衅的行为予以有力回击。 东M国军方焦头烂额,一层层追查下去,当初出击的军队称是从指挥系统接收到了上司的命令,这才采取行动的,而他的上司也称是通过网络收到了长官的命令,再一级一级地回溯,这个袭扰中国军队的命令竟然是从参谋本部下达的。 琅昆大怒,下令彻查。 不过,对于中国政府和军队要求交出那一队过境袭击的官兵的要求,他们予以了拒绝。 面对媒体采访,琅昆说:"无论如何,我们会保护我们的士兵,直到调查出事实真相。如果是他们违反了军纪,我会送他们上军事法庭。" 局势因而更加紧张。 在M国的各国企业纷纷撤离,外国游客也全部离开,本来准备前来旅游的各国旅行团全部取消计划。不少M国本地商人也携带家眷离开,连各党派政要也都将家属送出了国。没有能力离开的东M国人则涌进商场、超市,大量抢购生活用品,随后驾车或乘车到偏僻的乡村,尽量远离军事要地或大中型城市,以避免遭受军事打击。 被劫持的东航客机遭击毁后,由中国的红十字协会出面与东M国红十字协会协调,要求东M国政府同意死难者亲属赴东都认领遗骨。这一次,冯穆元迫于各方面的沉重压力,同意了中国方面的请求。 当满载死难者家属的专机抵达东都机场时,机场内外已被军警戒严,不允许记者进入采访。这些悲痛欲绝的人在大批军警宪兵的"护送"下抵达殡仪馆,哭声顿时响彻馆内外。在警戒线外紧紧追随的记者们一直在不断地试图突破军警的严密包围,近距离采访这一惨痛的悲剧。 同机抵达的还有一个由医学专家组成的DNA检测小组。由于很多遗体都已烧得面目全非,还有的尸骸更摔得七零八落,因此要靠DNA比对来确定其身份。这种检测对家属来说非常残酷,有些老人哭得几度昏厥,有些死者的配偶更是痛不欲生,还有一些骤失双亲的孩子带着父母的照片,睁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天真的眼睛,惊惶地看着这一切。 种种场面,媒体只能以"惨绝人寰"来形容。 在这一片混乱中,黎远望率领他的飓风突击队悄然越过热带雨林,进入东M国境内。他们分成三组,一组将全力掩护执行"尖兵计划"的专家们,一组秘密潜至各个战略目标附近,准备在第一波空袭后观察战果,报告情况,并侦察敌隐蔽目标,呼叫空中精确打击,另一组则执行"斩首行动"的核心部分。 黎远望带领一个小组乔装潜入了东都。他们的任务是全力掩护"尖兵小组"的行动。 曾作为美国计算机软件专家金凯瑞和朱迪现身的乔勇和K猫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在东都大学留学的新加坡侨生。在同学眼里,这两个年轻人都来自传统的华人家庭,性格内向,衣着朴素保守,成绩不上不下,不过感情却很好,在靠近东都大学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同居"。 黎远望按照预定计划,假扮成他们的同乡,很快找到他们。在接受命令时他已被告知,这两个人将在战时执行非常重要的任务,他和他的队员都必须用生命来掩护这两个人。 这段时间,东都市的紧张气氛比其他地方尤甚。警方和国安局尤其注意外来人员,经常入户或在道路上设卡,进行突击检查。 黎远望在一次驾车勘察撤离线路时被警方拦住,进行检查。他的护照签证都没有问题,却没有东M国驾照,属于无照驾驶。他出示了国际驾照,但警察告诉他,东M国刚刚进入紧急状态,不承认这种驾照。于是,他被带回了警局。 他很合作,主动承认失误,并愿意缴纳罚款。警方也就没有为难他。 他正要离开,却受到了正在这里提走可疑人员的国安局调查官的怀疑,不由分说便将他一并带走。他提出抗议,但带走他的人告诉他,待甄别后就放他离开,让他稍安勿燥。 情况很不妙。黎远望并没有受过做新加坡人的长期专门训练,在审讯中很快就理屈词穷。这时,在国安局专家们的审讯下露出马脚的人多如过江之卿,想混水摸鱼,来趁乱捞一把的人很多,譬如偷渡者、逃犯、恐怖组织的成员、国际窃贼、黑道人马等等,他并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国安局判断他也是某个犯罪组织的成员。 当问及他在东都的居住地时,他开始保持沉默。他开的车是租来的,没有任何迹象会牵连到他们要保护的人。 很快,他被转到了国安局的秘密审讯中心。 消息在第一时间迅速传到了设在昆明的前敌指挥部。 黎盛的脸色很不好看。黎远望的位置非常重要,这还在其次,如果他在审讯中暴露了他们的意图,将会对"海啸行动"造成极大破坏。 他问魏勇强:"咱们在东都的人有没有可能营救他出来?" 魏勇强的神色也很阴沉。他摇了摇头:"不太可能。第一,我们在东都的人不清楚他现在关在哪里,要打听清楚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事;第二,即使他们打听到他的关押地点,并采取行动进去了,但小望不认识他们,绝不可能贸然跟他们离开,他一定会想到,万一那是敌人的陷阱呢?" 黎盛知道他说的全是事实,不由得焦虑万分。 "海啸行动"已迫在眉睫,绝不能有丝毫闪失。 魏勇强提醒他:"你不妨找一下老英,也许他有办法。" 黎盛顿时眼前一亮,立刻走向旁边英奇的办公室。 现在,为了各方随时协调,紧密合作,他们都在一幢楼里办公,随时碰头开会。 英奇看到他走进来,便对他笑了笑。屋里坐着几个人,英奇正在交代工作。黎盛只得按捺住性子,坐到门边的沙发上。 很快,那些人起身离去,英奇看向焦虑不安的黎盛,问道:"怎么了?" 黎盛过去坐到他对面,飞快地说:"小望在东都被捕了。" 英奇略有些吃惊:"怎么会?你们的计划应该不会有破绽呀?" 黎盛轻叹一声:"说出来笑死你,他没有东M国驾照,却在东都开车,结果碰上了临检。东M国警方现在不承认国际驾照了,是才改变的规定,我们不知道。" "哦。"英奇点了点头。"真是百密一疏啊。" "必须立刻救他出来。"黎盛焦急地说。"我这倒不是出于私心。你是知道的,现在的审讯手段有多厉害,他虽然受过对抗审讯的训练,但难保不在药物的作用下吐露点什么。我们的行动马上就要展开了,绝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咱们得多死多少人啊,还有你们的'尖兵计划'也大有危险。" "是。"英奇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你放心,我会立刻通知我们在东都的人营救他。" 黎盛还是很焦虑:"可是,就算他们找到了他,小望不认识他们,也不会跟他们走的。" "那怎么办?让他们不救他,改为杀人灭口?"英奇笑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黎盛啼笑皆非。"唉,如果真是那样,我同意你的意见,就灭口吧。"说到最后,他的脸色更加沉重。 英奇收起笑容,认真地说:"老黎,你放心,我们的人一定会救他出来。" 黎盛疑惑地看着他:"可是……那……" 英奇打断他,简单地说:"我会派一个小望认识的人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这个人走的。" 黎盛愣在那里,半晌才问:"你是说……小翔?" 英奇缓缓地点了点头。 黎盛忽然明白了:"你们那个参加'护首计划'的核心人物,就是小翔吧?" 英奇看着他,一言不发,仍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黎盛断然道:"不行,那对小翔太危险了,你不能派他去做这件事。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太重要,我们损失不起。我宁愿你派人去灭口。" 英奇的神色变得很奇异:"老黎,你根本不了解小翔。他如果知道小望被捕了,即使我不下命令,他也会去救的。那样,他就是犯了一个大错误,即使他能活着回来,也要受到严厉的处分。所以,我会命令他去营救小望,并且让他的整个小组支援他。凭他们的能力,我相信他不会有危险,而且一定会把小望救出来。你就放心吧。" 黎盛看了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恳切地说:"英兄,谢谢你。" 英奇轻轻摇了摇头,温和地说:"小望也救过小翔。他是小翔惟一的朋友,小翔即使拼了命,也会去救他的。" 第33章 知子莫若父,英奇对儿子的判断非常准确。 最近几天,由于抓人太多,临检太频繁,普通市民和外来人员动辄得咎,已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和批评。于是,苏秦常常去视察东都的各个拘押场所以及国安局的审讯中心,指示他们加快甄别,努力维护正常循序。 在坠机事件的第二天,他就恢复了冷静镇定,铁面无私,他的视察工作也得到了各方面的配合。 当楚寒秋在国安局的秘密审讯中心看到黎远望的时候,不由得心头大震。表面上,他只是冷冷地一瞥,便跟着苏秦走向另外的房间。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立刻采取行动。 每次视察,苏秦总是装模作样地做个政治姿态出来,下面的人也都清楚,反正陪着做戏就是了,等这位副总统走后,他们才继续他们的工作。 回到总统府后,楚寒秋在副总统的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进行临行检查,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出来了。 傍晚,苏秦在回家的途中吩咐司机将车开往东都市最大的百货商场巴黎春天。他和蔼地对楚寒秋说:"阿秋,今天是小偌的生日,你陪我去给他买件生日礼物吧。" 楚寒秋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特勤人员和楚寒秋一起护着苏秦到了二楼的男装部。 苏秦在这里挑选着名牌男装,看来看去,忽然对楚寒秋说:"阿秋,你为我工作这么久了,我还从没送过你什么呢,今天送你一套衣服吧。" 楚寒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苏秦坚持,将手中的阿曼尼西装递到他手中:"去试一下。" 楚寒秋有些迟疑,见周围的特勤人员都笑着看他,似乎颇为赞同苏秦的做法,便只得拿起衣服进了试衣间。 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那套西装穿在他身上,将他衬得特别帅气,几个特勤人员齐声叫好。他仿佛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收下,站在那儿没动。 苏秦笑道:"收下吧。"随后便用信用卡付了帐。 接着,他们到了一楼的珠宝店,苏秦买了一个款式很新潮的男用钻表,显然是送给儿子的礼物。 等他们离开后,楚寒秋刚才呆过的试衣间里又走出了一个年轻人。他向专柜的那个女营业员一笑,随即走了。 他就是易容换装后的英翔。刚才出去的那个楚寒秋是他的替身金刚,而这个营业员则是玲珑。 入夜,在市郊外的路边有一辆厢式货车,里面是英翔、罗汉和太后。在货车旁边不远处,停着一辆越野车,里面坐着王子和玲珑,他们一直密切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时,罗汉已经用电脑进入了国安局审讯中心的保安系统。他们迅速浏览了所有的监控画面,发现里面的人并不多。 现在,楼里大约有二十来个国安局的人和五个犯人,每个犯人都有一个三人小组在审讯。黎远望在二楼。 仔细看了看二楼的结构,英翔依稀觉得就是自己曾经呆过的地方。 罗汉微笑着问他:"是你一个人偷偷进去,还是我们一齐扮作恐怖分子攻进去?" "我一个人去吧。"英翔早就想好了。"你们按六号方案接应我。" "好。"罗汉点了点头。"你当心点。" 英翔换上了多功能伪装衣,检查了手枪和弹夹,随即打开车厢门,消失在黑暗里。 罗汉暂时切断了审讯中心的外围监控和报警系统。等英翔身上带着的追踪器显示他已越过审讯中心的高墙,到达建筑外面后,他才使那里的外围系统重新恢复工作,却又切断了内部的监控系统。与此同时,他不断向该中心的监控计算机发送虚假信息,伪造监控图像。 英翔轻巧地在墙壁拐角处翻过高墙,穿过空旷的平地,到达那座方方正正的建筑边。他知道审讯室没有窗户,是封闭的环境,但另外的办公室却有玻璃窗。他悄无声息地如壁虎般向上游去,取出小刀划开玻璃,迅疾地翻进黑暗的房间。 他倾听了一下走道上的动静,然后悄悄打开房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声犯人受刑时发出的惨叫回荡在空气中。 他立刻出门,向黎远望所在的审讯室奔去。他的动作非常轻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那间房门外,他很清楚屋里的设施和各人所在的大致方位,也明白房门没有锁。他拔出枪,左手抓住门把手,猛然拧开,随即整个人扑了进去。 里面正在审犯人的三个人都一愣,却什么也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击中了咽喉或头部要害,一人倒在地上,两人伏在桌上。 英翔抢上前去,朝着三人头部又分别补了一枪,以防万一。 他穿着的伪装衣让人很难分辨出他的身体轮廓,黎远望疑惑地瞧着眼前这个持枪走近的人,心里充满警惕。这人全身都裹在"隐身衣"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是,那双眼睛……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双眼睛。他看着这个人走到自己身边,却保持着沉默,表情冷漠。 英翔俯身到他耳边,轻声说:"远望,是我。" 黎远望一怔,脸上顿时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 英翔悄悄地说了句"稍等",随即掏出解码器放在他的密码式手铐上。解码器迅速测试着口令,二十秒后便解开了密码,手铐随即被打开。 黎远望满身血迹,很明显受过严刑拷打。英翔还敏锐地看出,他被注射过企图诱使他招供的化学药物。 他关切地低声问:"你怎么样?" 黎远望精神大振,一挺腰板:"没事。" 英翔指了指地上跟黎远望身材差不多的那个死人说:"你换上他的衣服。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黎远望没有多问一句,信任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英翔立刻闪身奔了出去。他由上到下地搜索一遍,干净利落地将这里所有的国安局人员全部击毙。正在受审的另外四个犯人都很吃惊地看着他,但他没有理会他们,由着他们继续被铐在座椅里或捆在刑具上。 等他回去时,黎远望才刚刚换好衣服。虽然他尽力保持平静,但已是累得筋疲力尽,只得脸色苍白地靠着桌子。 英翔轻声对他说:"我背你出去吧。" "你那个身体,算了吧。"黎远望悄声笑道。"我自己能走。" 英翔微微一笑,过去用力搀住他,打开门往外走去。刚走了几步,他就感觉到黎远望力不能支,举步维艰,于是不由分说地将他背起来。 黎远望不安地说:"我还是自己走吧,你的身体……" "行了。"英翔轻声喝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的。" 黎远望这才不再吭声,用双臂圈住了英翔瘦削的双肩。 伏在英翔背上,他感觉就像是趴在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上。虽然自己长得高大健硕,重量不轻,可英翔的身手却仍然轻灵迅捷,飞快地滑过走廊、楼梯、门厅,奔出大楼,那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令他心里涌起了一种奇异莫明的钦佩和叹服。 英翔向外飞奔,同时对着隐形无线耳麦轻声说:"好了。" 他们穿过空旷的道路,一直向大门奔去。一路上非常安静,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有出现任何警报。黎远望有些奇怪,但他非常信任英翔,没有询问一个字。 等奔到大门口,黎远望才看见门卫室里的几个警卫都已死在那里。接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窜出来,笑嘻嘻地看了看他们,便轻快地向里面奔去。 刚走出大门,黎远望就看见一辆厢式货车。英翔打开门,轻巧地一纵身,背着他上了车。 司机是个中年男子,立刻开车离去。后车厢里的中年女子迅速接过黎远望,将他放到c黄上,仔细地查看他的伤势。 王子和玲珑奔进楼里后,先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都放上烈性炸药,然后去释放了那四名犯人,煞有介事地说:"我们是'东爱会'的,本来只是来救我们自己人的,今天算你们运气,快逃吧。" 那四个人立刻跑出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王子和玲珑奔出楼去,在大门的岗亭里留下"东爱会"的标志,随即上了停在外面的车,疾驰而去。 十分钟后,这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座大楼被炸得粉碎,几乎变成一堆灰烬。 当尖厉的警笛声在满城响起时,英翔的小组已全部回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那是一幢富商的别墅,座落在市郊。 太后动作麻利地处理着黎远望的伤势,并给他注射药物,以缓释此前被刑讯者注射的那种控制神经的药剂。 英翔脱下伪装衣,换上了惯常穿着的一身黑衣,过来关切地看着他。虽然刚刚才经过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他却气定神闲,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罗汉则联接上网络,用他们的联系方式浏览着各个网页和论坛,与总部即时联络。 王子和玲珑守在c黄边,笑容可掬地一直瞧着黎远望,似乎对他颇为好奇。 黎远望看了看英翔那张变得陌生的脸,认真地说:"我知道我们没有营救战俘的计划。" 英翔冷静地答道:"对。" 黎远望问他:"你来救我,是不是擅自行动?" 英翔平静地说:"是。" "那你为什么要来?"黎远望不解地看着他。想到他对"巴格达袭击事件"那么冷血,这次也不应该管自己的。 英翔很干脆地说:"废话。" 玲珑噗嗤一笑:"你这个人也真是的,好像不该来救你似的。" 王子也笑眯眯地说:"是啊,咱们老大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还不领情。" 玲珑与他一唱一和:"就是,不但是冒着生命危险,而且等他回去了,一定会因为违反纪律、擅自行动而受到严厉处分。" 黎远望有些担心了,看着英翔问:"会怎么处分你?" 英翔懒洋洋地说:"让我写检讨。" 大家都笑了起来。 黎远望笑道:"我来帮你写。" 英翔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根本就是一文盲,瞎吹什么牛?" 黎远望嘻皮笑脸地说:"那就让我老婆帮你写。" 英翔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身过去看着罗汉面前的屏幕。 王子和玲珑很感兴趣地围着黎远望问长问短。 王子问他:"你是我们老大的朋友吧?" 黎远望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宣布他们不再是朋友,不由得看了英翔的身影一眼,犹豫了一下。 "咦?"玲珑不理解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老大从没这样对过任何人,你们肯定是好朋友。" "就是。"王子也说。"老大自出道以来,从没犯过错,这次却是明知故犯,哈哈,坚持要犯这么一个大错误,可真是让我们又惊又喜。" 黎远望听着他的话,感觉很糊涂。 玲珑跪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凑到他面前,悄声说:"我们都出过错,可是老大从来没有过,给我们的压力可大了。这次老大执意要犯错误,我们可高兴了,都坚决支持他,集体出动,帮助他犯这个大错误。嘿嘿。"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充满了踊跃之意。 太后微笑着,替他将伤口包扎好,满不在乎地道:"再说,法不责众,我们小组集体犯错误,大不了一齐写检讨。" 黎远望看着这组人,觉得很喜欢。 他们跟他和他的队员完全不是一路人,工作的性质和风格也截然不同,以前从来无缘碰面,甚至所属的单位名称都从没听说过。今天他却看到,他们在敌人的心脏地带自由自在,纵横驰骋,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令他很佩服。还有,他一直以为英翔的同事也是那种沉默冷淡的性格,没想到完全不是,他们竟然个个都热情开朗。当然,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对他热情,却是因为英翔的缘故。 屋子周围很安静,鸟叫虫鸣,煞是热闹。这是他们的天然哨兵,告诉他们附近没有任何人存在。 他们正说得高兴,罗汉忽然说:"你们别得意了,老大这次也没犯错误。" "啊?"王子和玲珑瞠目结舌地望向他。 罗汉轻描淡写地道:"大老板发来命令,让我们小组全体人员务必营救出这个人,而且特别指定要老大参加。除了老大本人进去,别人还真救不了他。嘿嘿,这人也不是等闲之辈,你以为他会随便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走?" 王子和玲珑张大了嘴,匪夷所思地瞧着英翔。 英翔不动声色地对罗汉说:"你马上报告老板,人已经救出来了。" 罗汉立刻在论坛上发帖子。 王子和玲珑好奇地问黎远望:"哎,你是什么人啊?什么身份?亮个字号出来听听。"满口的江湖语言,令人捧腹。 黎远望笑嘻嘻地瞧着他们,问道:"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身份?先亮个字号出来听听。" 玲珑直摇头:"是我先问你的,你先说。" 太后忽然在一边道:"你们两个人,别乱了规矩。" 王子笑道:"这一仗打下来,说不定大家全部马革裹尸,有什么关系?再说,他是老大的朋友。哎,你不会泄密的吧?"他问黎远望。 "当然,肯定不会,我发誓。"黎远望连忙保证。"你们也不会泄我的密吧?" "那是绝对不会的。"玲珑马上笑道。"哎,大家都是自己人,说说,快说说,你是哪一部分的?" 黎远望看了看英翔,不敢乱说。 "好了,你们的交流到此为止。"英翔转身走过来,仔细察看了黎远望的伤势,见无大碍,便放下心来。"现在你必须好好休息。"他沉静地说,神态中有一种隐隐的威严。"王子,玲珑,明天下午你们送他回去。他还有他的任务要完成。" "是。"王子和玲珑答应一声,起身走开了。 黎远望紧紧握住英翔的手,诚恳地说:"谢谢。" 英翔俯身贴近他的耳边,声音很轻很轻。"裙带关系嘛,总要有点好处。"这句话是他过去惯常用来调侃黎远望的,此时说来,竟是别有深意。他的眼里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黎远望也笑了起来。 清晨,英翔悄然离开了。 第34章 翡翠山上,楚寒秋仍然如常地出了苏府大门,往山中跑去。半个小时后,他跑了回来,进入别墅,准备护送苏秦去上班。 只是,跑出门的是金刚,返回的则是英翔。 金刚从另一边的小路离开翡翠山,回到他们小组的据点,那幢位于郊外的别墅。 他一进门,便长长地吐了口气,随即迅速换下衣服,卸掉化妆,嘟囔道:"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也就是老大能行。" 王子笑道:"胡说,人家罗汉也干了那么长时间,不也没什么?" "我不一样。"罗汉温和地说。"老大是那种身份,活儿可不好干。" "我一夜没敢睡,得随时提防着有人闯进来。"金刚疲倦地抹了一把脸。"那里闹得厉害,苏公子生日,请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来闹腾。幸好老大一直都是冷着脸的性子,也不必跟他们罗嗦,我干脆躲在屋里不出去。嘿,难为老大一干就是六百多天,那简直要人的命嘛。" 玲珑端出早餐,亲切地招呼他:"嗨,金刚,快来快来,吃点东西。" 金刚立刻赶到餐桌边,拿起面包就啃,边吃边说:"可饿死我了。老大平时都不吃什么东西,只吃点糙,喝点水,搞得我在里面也只好不吃不喝……" 这时,黎远望也起c黄了。他从浴室洗漱完出来,坐到餐桌边。 金刚边狼吞虎咽边瞧着他,含糊地问:"你就是老大要救的人?" 黎远望笑着点头:"对。" 金刚拿着一片面包,用餐刀往上面涂着黄油,随口问:"你是什么人啊,值得老大如此大动干戈?" 玲珑笑道:"他是飓风突击队的,嘿嘿,队长。" 金刚看了看他,忽然手腕一翻,餐刀闪电般朝他的咽喉划过去。 黎远望猝然受袭,却并不慌乱。他眼疾手快,一把叼住对方的手腕,右手迅疾夺下他手中的餐刀,顺势向他的心脏猛刺过去。 金刚敏捷地伸左手格住他的手臂,右手中竟然还捏着那片涂好了黄油的面包。 随后,两人相视一笑,放开了手。 金刚说:"果然名不虚传。"随后又继续吃喝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坐在餐桌旁的其他四个人都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一点也不吃惊。 黎远望好奇地问他:"你们老大跟你比起来,怎么样?" 金刚立刻说:"他的速度比我快好几倍。如果是他出手,你就死定了。" 黎远望顿时抓耳挠腮,心痒难搔,思量着,等打完了仗,怎么也得逼着英翔较量一番。 这时,在网上已经有了许多有关这次东都市深夜爆炸案的报道和评论,报纸上也登出了新闻。 罗汉早已做好手脚。 在"东爱会"官方网站的首页上出现了一则声明,声称对此事负责,并抨击东M国当局的优柔寡断以及滥捕无辜,称这事是给东M国当局的一个教训,是"当头一棒"。但是,中午的时候,该多网站上又出现了一则声明,称该组织与此事无关,早上的声明纯系黑客所为。 种种情况,扑朔迷离,让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国安局命令海外的情报人员迅速调查"东爱会"是否策划并实施了此次袭击,同时,他们增派了更多人手,严密守护在中国"遗属团"的周围,确保没有中国间谍溜出来,混进东都。 下午,王子和玲珑开着一辆普通的小轿车,将黎远望送往东都大学旁边的公寓。他们的穿着打扮都像是普通的东都市民,完全不引人注目。待黎远望下车,进入一幢民宅后,他们便掉头离去。 看见黎远望重新出现,他的队员们又惊又喜。黎远望没有多作解释,只是说:"按计划行动。" 晚上八点,东航的遇难者家属携带着死者的骨灰登上专机,返回了中国。 当晚十点左右,东M国的军队与一伙匪徒联手,再次越过界河,进入云南境内,一连血洗了五个村寨,烧杀抢掠,竟是鸡犬不留。 这一次,那些与强盗没有区别的东M国军人没有接到任何命令,而是擅自行动。 在东M国的北部山区,一向就非常穷困,那里的人一般都靠为中国来的客商打工而维生。两国关系持续恶化,导致中国客商绝迹,这里顿时陷入民不聊生的困境,而东M国政府只顾政治斗争,对他们这里不闻不问,连军队的生活也极为艰难。 最近几年,这里匪患猖獗,常常过境抢劫,被中国的边防军几次围剿,打回东M国。后来,他们干脆兵匪联合,经常越界骚扰,令边界上的中国村民提心吊胆。 为此,中国已经向东M国提出数次严正交涉,而冯穆元却声称两国的边境线应该向北移两百公里,当中的数万平方公里中国领土应该属东M国所有。他的这个言论遭到了中国政府的严厉驳斥。 两国也因此在边境不断发生摩擦,冲突正在迅速升级。 对此,着名的英国简氏防务周刊在一周前就发表文章,称东M国近年来的种种针对中国的敌对行动已经在该地区酿成了紧张局势,如果东M国政府不知收敛,并改变自己的对华政策,很可能会逼使中国政府发动一场中烈度战争,并且不排除爆发全面战争的可能。 言犹在耳,击落被劫客机的血腥未散,边境又发生这样残酷的血案,中国政府终于忍无可忍。 中央军委主席周汉基正式发布命令,立刻展开行动,予以还击。 凌晨三点,在东都的乔勇和K猫打开了电脑和无线电遥控装置。 他们当初以美国专家的身份工作时,便将一些有特殊功能的"芯片"悄悄安装在了东M国军方的硬件设备中,这些设备不与民间网络联接,是独立系统,从外部网络很难攻击。 此刻,他们发出的无线电信号激活了那些装置。有的装置立即释放出一种嗜食硅集成电路芯片的微生物,迅速破坏系统设备和网络肌体,还有些关键性的芯片直接启动自毁程序,使计算机本身成为废品。 此外,他们还在工作中利用病毒固化技术,将大量病毒输入了东M国军方的各个计算机系统中,现在也利用无线电遥控装置激活了潜伏的病毒。这些病毒迅速在系统中大量繁殖,将系统中的数据进行删除和涂改。 与此同时,在中国由国家安全部中的黑客高手组成的"尖兵二组"也开始向东M国军方与民间网络相联接的系统发送病毒和逻辑炸弹。他们或从系统的"后门"侵入,或利用计算机cao作程序的缺陷或漏洞攻入,向东M国的军方系统传输程序,以改变这些计算机网络系统的功能。 正当东M国军方的电脑专家面对突然的大面积系统瘫痪感到猝不及防、束手无策时,中国的第一批弹道导弹发射升空,并在三分钟后飞临东都,同时发射的巡航导弹在十分钟后飞临目标。 这时,东M国军方所有的预警系统、防空系统、指挥系统都已瘫痪。 不仅如此,"尖兵小组"的成员们还通过截取的通信链路把制造的假雷达图像cha入东M国军方的防空计算机系统中,从而达到欺骗目的。 在同一时间里,总参的电脑高手们向飞临M国上空的间谍卫星和军事卫星发射了大功率的带有病毒信息的信号,使它们的系统出现严重故障,工作停顿。 凌晨三点,东M国的各军事目标都同时遭到导弹进攻。第一波攻击总共发射了三百枚导弹,没有遭到任何拦截,都准确击中了既定目标。 通过预先进入的特种部队的观察,首轮导弹的袭击取得了理想效果。 短程弹道导弹和远程巡航导弹同时攻击了各军用机场和指挥部。东M国的空军几乎陷入瘫痪。 导弹落地后,各机场才拉响了空袭警报。地勤人员和飞行员在惊醒后迅速起c黄,但他们随后便发现,自己面临的只有三个选择:要么在黑夜中冒着机毁人亡的危险强行挂弹起飞;要么等着工程车修复好跑道;要么在下一波空中打击到来之前逃离机场。 同样的,东M国军队的防空阵地大部分被摧毁,导弹阵地的雷达车、指挥车和指挥所基本被炸毁,有少量侥幸逃生的雷达车也在机动撤离或转移时被反辐射导弹打击。 同时,东M国军的防空导弹阵地以及中国空军主要进攻路线上的东M国军高炮阵地、主要防空指挥所、重要的中远程预警雷达都遭到严重破坏。 东M国的其他重要军政目标也损失严重。 尚未出港的舰艇和海军指挥中枢都遭到了导弹袭击。各地的陆军指挥中心、通讯中心等目标也受到打击。东都的总统府、国防部、参谋本部和三军总司令部、供电网络控制中心等也遭受到突然的导弹袭击。而准备作为备用跑道供战机起降的数条高速公路也同样被导弹击中。 随后,根据特种部队的呼叫,第二批约两百枚导弹更精确地飞向了在第一波攻击后侥幸漏网的军事目标。 在导弹发射的同时,中国空军的第一批战斗机群从云南和西M国的多个军用机场升空。接着,西M国空军的战机也陆续起飞,与中国空军组成编队。 第一波导弹落地后,他们得到命令,立即飞向东M国。四百架各型战机已经编组完毕,形成有效战斗队形,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进攻。 由于东M国的防空阵地已基本被摧毁,首批突袭的战机在五千米至一万六千米的高空长驱直入,不必担心地空高炮和机动防空导弹的威胁。 中国和西M国的战机越过国境线后,第一轮空战在十分钟内结束。从超视距空战到近距离格斗,在数量上占压倒性优势的中国和西M国战机损失很小,而三十多架勉强升空的东M国战机全部被击落。中国空军迅速获得了百分之百的制空权。 随后,中国和西M国空军一直在东M国军方的各机场和洞库上空保持着三十架左右的战斗机盘旋监控,自此再没有一架东M国军方的飞机能够成功起飞。 东M国的飞行员也都很清楚,就算自己强行起飞成功,其飞机数量也没有任何优势,即使他们侥幸未被击落,也可能再也找不到一条平整的跑道降落。 此时,第二批由五百架各型歼击机和轰炸机组成的机群起飞,向东M国海岸线飞去。 它们的主要任务是对地对海攻击,除了少数飞机携带中远程空对空导弹掩护外,大多数飞机都携带着对地对海攻击武器。他们将对海上的东M国舰艇进行空中打击,并摧毁在多波攻击后幸存的预警雷达、防空导弹射控雷达、防空导弹指挥控制车、电子干扰装备和机场跑道。 在海面上的东M国军舰击落了一些在夜空中飞来的战机,但大多数军舰随即被大批战机和轰炸机倾泻而来的反舰导弹击中或击沉。 在空军对东M国舰艇发起攻击的时候,中国南海舰队和西M国海军的十二艘导弹驱逐舰也出现在印度洋的海面上,纷纷向敌舰发射超音速反舰导弹。 另外,早已潜航在东M国海岸附近的十艘静音型潜艇也向东M国舰艇和潜艇发起了攻击。 夜色中,大部分东M国军舰和小型导弹快艇相继沉入海底,幸存的舰艇或逃往公海,或宣布投降。 这之后,上千架中国和西M国的战机轮流自东M国上空返航,在加油、挂弹、检查后再次升空,反复用空地导弹、反辐射导弹、激光制导炸弹、航弹、火箭弹、机炮等各种武器对东M国空军的固定翼战斗机机场、直升机机场、防空导弹阵地、高炮阵地、导弹发射车、主要洞库出入口等目标进行轰炸。 在摧毁了东M国防空部队的主要有生力量后,轰炸机群全部下降,进行低空轰炸,同时撒下传单发动心理战。 这时,西M国向全世界宣布,东M地区属于M国人民,同受国王的护荫,由于战乱,被"分裂者组建的伪政府"所占据,并长期过境袭扰西M地区,现在,M国的合法政府要收复领土,坚决消灭分裂主义势力,重新建立统一的新M国。 当曙光在东方天际闪现时,全球媒体都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中国向东M地区发动进攻,西M军队也全线参战,M战争爆发了。" 第35章 当第一波飞来的导弹在东都炸响时,所有人都惊醒了。城中的防空警报凄厉地响起,人们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很快,那些普通平民便发现,进攻者在城市里发动的是外科手术似的精确打击,而不是地毯式饱和轰炸。进攻者没有实施"焦土政策",不袭击平民建筑和学校、医院、艺术场馆等地。 不过,各地的政要和军队在突如其来的大规模袭击下已经晕头转向。 就在第一声爆炸响起的那一刻,"护首计划"便开始实施了。 楚寒秋迅速赶到楼下,将苏秦一家四口护送至重装甲防爆车中,由国安局特勤中心的卫队护送着,风驰电掣地往山下开去。 与此同时,冯祁率另一支卫队护卫着冯穆元夫妇和冯祁的妻女赶来,与他们会合。 按照计划,冯家人也都上了由楚寒秋护卫的那辆车,与苏氏一家呆在一起。 这时,总统府和东都市郊的军用机场都已被精密制导炸弹击中。而一直在城边发动"信息网络战"的乔勇和K猫又使用特制的电脑病毒发射装置,使军方部署东都周围的导弹系统因电脑程序错误而发生爆炸。 在极其危殆的情势下,"护首"车队不敢在东都稍作停留,立刻通过秘密地道驰往紧急状态指挥部。 国防部长、参谋总长和陆军总司令都在,然而,指挥系统已经瘫痪,而让两位总统非常不安的消息也接踵而来。 有两个秘密空军基地隐藏在东M国东部已被挖空的大山中,得以在空袭中幸存下来,但却随即受到渗透进来的中国特种部队的激烈进攻,他们已无法撤往那里。 在连续不断的多波打击下,数小时内东M国就丧失了制空权,飞机无法从主要基地升空,备用机场和高速公路跑道也均被破坏。同时,他们还丧失了对五千米以上空中目标进行雷达探测和导弹攻击的能力,丧失了已经出海的全部大中型战舰和部分小型舰艇。 由于军队系统被病毒或黑客的攻击所破坏,各地军队无法与中央指挥部进行有效联络,东M国军队的地面部队不能集结,不能运动,无法组织有效防空。 中国空军始终维持上百架飞机在东M国上空盘旋轰炸,同时还有十架无人侦察机监控,再加上侦察卫星,一旦东M国军队组织营级以上规模的集结和运动,便很容易被中国军队发现,在空中盘旋的飞机可以在几分钟内进行空袭,以阻击东M国军队地面部队的集结和运动。 在这种情况下,大批运输机毫无阻碍地飞抵东M国上空,空降部队对东都发起了直接攻击。同时空降的还有心理战分队和民间事务分队。携带着轻重武器的中国空降兵迅速与防卫东都的东M国精锐部队展开了激战。 在先头部队扫清了前沿敌人后,后勤综合保障部队也空降而至。身着迷彩服的卫勤分队官兵与数十件集装箱同时从编队飞行的大型运输机上飘然而下。 随后,在一千架轰炸机和战斗机的掩护下,各种型号的运输机将总共十个师的野战部队运往东M国,投入地面战斗。 先前的多波空中打击已经摧毁了东M国军队的多处阵地,更重要的是摧垮了东M国军队士兵的心理防线。中国军队和西M军队全线出击,势如破竹。 一边是士气如虹,一边是惊惶失措。再加上中国空运到东M国的快速反应部队奔袭而来,在陆海空的立体打击下,东M国有很多军队都不战自溃。 除了东M国军队的少量精锐部队仍在顽强抵抗外,其他军队都无心作战,不断有整团整营的建制宣布投降。 令人称奇的是,在运往东M国的快速反应部队中,还有近八百名来自中国和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 北京时间11月13日中午,在初冬灿烂的阳光下,全世界包括东M国的电视观众都看到了壮观的场景。 中国快速反应部队的一支先头装甲部队正以极快的速度在东M国的公路上向前推进。 铁流滚滚,尘沙飞扬,有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这是一场现代战争,媒体也是战争本身的组成部分。公共舆论也成为了一种战争武器,能对战争本身迅速产生影响。 随军行动的记者近距离地报道了这场战争。这些同步传往全世界的新闻引起了不同反应,一些国家保持沉默,一些国家赞同中国的行动。 为了赢得国际舆论的支持,中国政府和军方采取了严格的预防措施以减少平民伤亡,尤其在空袭方面做得相当出色。中国军队选择了最适当的炸弹和导弹,用摧毁目标所需的最低爆炸力实施打击,尽量减少对军事目标附近的民用建筑的破坏。 而东M国民众看着电视里飞速向全国推进的中国军队和西M国部队,听着反复声明"绝不伤害东M国平民"的讲话,已经接受了东M国很可能将不再存在的现实。 面对这样的形势,冯穆元意识到自己已走入绝境,目前惟一的退路便是撤往海外,不能再留在东M国。 一行人迅速做出决定,立即执行"元首后撤计划"。 冯穆元命令国防部长和陆军总司令继续留守,指挥东M国军队的抵抗,而让参谋总长兼空军总司令琅昆及夫人与自己同行。 琅昆好不容易才与儿子琅雄联络上,得知他的战机根本无法起飞,人也被困在基地,但并未受伤。无奈,他现在已无暇顾及儿子,只得携夫人登上重型装甲防爆车,随总统车队向海边的秘密机场撤去。 车队在近海山脉中疾行。 本来,按计划还有海军陆战队和其他特种部队随行保护,但这些部队正在东都近郊和市区内与中国军队激战,无法分身。现在这支车队只有国安局的特勤人员和部分宪兵护送。 人人的情绪都十分紧张,只有楚寒秋镇定自若,稳稳地开着车,按照经过数次演练的路线向那个秘密直升机洞库飞驰。 当车队经过一个山谷的时候,忽然从两边山坡上冒出了中国的特种部队。各种轻重武器一起开火,火箭弹和反坦克导弹嗖嗖地直向谷中射来,不断有汽车被击中,翻倒在地,起火爆炸。 楚寒秋一刻也不停留,脚下猛踩油门,双手急打方向盘,惊险地躲过种种攻击,冲出了伏击圈。 在后面护送的宪兵车队却被强大的火力网拦截住,寸步难行。 很快,激烈的枪炮声被远远地抛在身后,车厢里的好些人都抹着额上的冷汗,长长地吁了口气,但都不敢吭声,深怕打扰了全神贯注的楚寒秋。 傍晚的斜晖将山坡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秋风吹拂着山上的长糙和树木,树和糙的每一下摇动几乎都让车队里的人心惊ròu跳。 终于,那座挖空了山腹而建的直升机秘密机库已经在望。 大家刚刚松了口气,山路两旁却聚然响起了激烈的突击步枪和火箭炮的射击声。 众人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只见山坡上全是身穿黑衣、头戴面罩的人,一看装束就知道他们是特种兵。 国安局的特勤人员立刻还击,掩护着楚寒秋开车猛冲进山腹中的机库。 一直驰到停在那里的黑豹直升机前,楚寒秋才猛踩刹车,随即一跃而下,拉开后车厢的车门,急促地叫道:"快,快,快上飞机。" 已经吓得瘫软的女眷被男人搀扶着,以尽量快的速度跑到飞机旁,登上了直升机。 楚寒秋关上机舱门,随即跳上副驾驶的位子,催促飞行员立刻起飞。 机库的另一边大门被工作人员遥控着缓缓打开了。直升机向外滑去。 机上的那些人听着外面疾风暴雨般的枪炮声,心里直发抖。 在外面担任阻击任务的正是黎远望率领的飓风突击队。他接到的命令是拦截住所有的护卫队,只放为首那辆装甲防爆车上的人走,并且要队里的狙击手务必干掉机上的飞行员。 当中国的空降部队在东都降落后,国家信息安全部尖兵小组的成员便由英翔的刀锋小组接手保护。现在,他们已经乘坐运送快速反应部队过来的运输机撤回了中国。 黎远望将散布在东都各目标附近配合战斗的队员集合起来,翻山越岭地赶到海边机库,无声无息地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埋伏等候。 果然,黄昏的时候,他们要伏击的车队便出现了。 冯祁率领国安局的护卫队全力抵抗那些火力强劲的中国特种兵,同时呼叫楚寒秋,要他们先走,不用管他了。 很快,直升机便出现在另一边的空地上。螺旋桨旋转起来,准备立刻起飞。 这时,早已埋伏在山上的数名狙击手精准地扣动了扳机。数发子弹几乎同时穿进那名直升机飞行员的头部和心脏,他立刻向后瘫倒在座椅上。 机舱里的人惊叫起来。 楚寒秋一把推开舱门,将那个死了的飞行员推出去,随后坐上驾驶位,握住了cao纵杆。 直升机迅速飞了起来。 这时,有几名飓风突击队员似乎不甘心放他们离去,一名队员扛起火箭筒就瞄准了直升机。 黎远望连忙制止他:"不准打,这是命令。" 直升机刚刚飞离地面,琅昆便上前去,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他曾经是出色的战斗机飞行员,也会cao作直升机。 这时,他往下观察着地面上的战况,忽然伸手按了一个钮。立刻,自机身侧翼射出了一枚导弹,直接命中正在混战的人群。 敌我双方的人倒下了一片。 楚寒秋冷冷地看他一眼,迅速将飞机拉高,往南飞去。 黑豹直升机轰鸣着,直向海上飞去。 机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很快,飞机下开始出现大海。 机上的人都伸着脖子往窗外张望,寻找着准备执行"护首计划"的东M国军舰。 忽然,飞机改变航向,开始转弯。 琅昆一惊,霍地转向楚寒秋,厉声问道:"你干什么?" 这时,后面出现一阵扰攘,接着是几声女人的惊叫。 琅昆转过头去,只见苏秦举着一支手枪,顶在了冯穆元的头上。 琅昆不假思索地伸手便往腰里拔枪。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却在此时指住了他的头。 他的动作凝住了。 那是楚寒秋的枪。 他左手cao纵着飞机,右手举着枪,纹丝不动地指着琅昆的头。 他的眼神异常凌厉,浑身弥漫着浓烈的杀气,除了苏秦外,整个飞机上的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第36章 琅昆看着指住自己的枪口,抬头看向持枪的人,又惊又怒:"你……是中国特工?" 楚寒秋冷冷地说:"不是。" "那你……" "他是我雇来的,只为我工作。"苏秦轻松地说。"他不关心政治,却绝对按照合同办事,所以我信任他。" 琅昆恨恨地道:"怪不得你要自己花大价钱从外面雇保镖,原来早就准备着这一天。" 苏秦笑道:"不错。" 楚寒秋冷冽地说:"用左手,把你的枪慢慢拔出来,扔在地上。" 琅昆没动。 楚寒秋举着枪的手稳定如山。"别逼我开枪。"他冷冷地说,扣住扳机的手指开始用力。 琅昆的夫人立刻在后面哀求道:"阿昆,你听他的,求你了……" 琅昆终于气馁地放松了绷紧的身体,用左手缓缓拔出枪,扔到地上。楚寒秋这才收回枪,继续驾驶飞机向北飞去。 苏秦也将顶住冯穆元的枪往回缩了缩。 本来惊呆了的苏偌不由得笑起来:"哈,爸爸,你还有这一套?" 苏娅愤怒地质问父亲:"爸,你这是怎么回事?" 苏秦温和地说:"女儿,你父亲有自己的信仰和理想,并且为此而奋斗。" "什么?"苏娅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我不信。" "孩子,你可以不信。"苏秦的声音很柔和,眼睛却片刻也没有离开过冯穆元。"但我一刻也没有改变过自己的信仰。" 苏娅仍然震惊莫名:"可是,可是……为什么?" 苏秦的声音一直很温和:"孩子,我们的信仰不同,理想也不一样,因而选择也就不同。" 苏娅不相信地转头去看母亲:"妈,妈,我是不是在做梦?" 殷美娟仍然神情温婉,伸手握住女儿的手,安慰道:"这不是梦,孩子。" 苏娅惊愕地看着她:"妈,难道你一直都知道这一切?" 殷美娟摇了摇头:"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自从嫁给了你爸爸,我对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没有意见。如果这是你父亲的选择,我一定会跟从。孩子,你也应该尊重他的信仰,尊重他的选择。" 苏娅忽然崩溃了。她将头埋在母亲的肩上,痛哭起来。 冯穆元一言不发,他的神情与琅昆一样,震荡、惊异、疑惑、沮丧…… 楚寒秋将通话频率调到准确的位置,然后将耳麦从头上摘下,递给了苏秦。 苏秦对着耳麦清晰地说:"风暴一号,风暴一号,信天翁呼叫,信天翁呼叫。" 立刻,耳机里响起英奇兴奋的声音:"信天翁,我是风暴一号,我是风暴一号。" 楚寒秋驾驶着飞机,渐渐飞近国境线。 苏秦很激动:"雁过长空,重复,雁过长空。" "风暴一号明白。"英奇的声音顿了顿,显得无限感慨。"欢迎回来。" 苏秦也是百感交集,似乎已有些哽咽。停了一下,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楚寒秋从苏秦手中接过耳机戴上,不动声色地说:"先生,我是直升机驾驶员,请指引航线和降落地点。" 英奇沉默了片刻,才平静地道:"请稍等。" 很快换了一个人对他说:"请飞往普洱军用机场降落,坐标是……我们会派机群护航,请务必注意安全。" "明白。"楚寒秋将他报出的坐标输进机上的电脑。 直升机随即自动调整航向,飞向云南普洱的空军基地。 很快,从中国人民解放军前敌总指挥部下达的命令迅速传达到各个战斗单位。 命令很严厉,地面炮火、空中战机、海上舰艇、导弹部队,一律不准向某个空域开火。他们得知那里有架从东M国飞出的黑豹直升机,必须确保它的安全。总指挥部命令所有在那个空域附近的战斗机立即赶去护航。陆航大队的直升机也立刻起飞,前去护送那架飞机,直到普洱基地。 这条航线上忽然变得很安静。 火红的夕阳一直垂在他们西面的地平线上,迟迟不愿落下。壮观的晚霞向上无限伸展,像在熊熊燃烧,映红了天与地。他们的黑豹直升机就如是一只火中重生的凤凰,在霞光的映照下,机身绚丽夺目。 很快,楚寒秋便看见了从上空掠过的歼-72战斗机群。接着,飞机上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从云南飞过来的六架武装直升机。 他们环绕着这架神秘的直升机,护送着它向普洱飞去。 苏秦忽然说:"琅兄,我向你提个建议。" 琅昆屏息半晌,没好气地问:"什么建议?" 苏秦慢条斯理地说:"一会儿下飞机的时候,你最好自己走下去,我不想损伤你的尊严。"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投降?"琅昆愤愤地哼道。"我是军人,可杀不可rǔ。" 苏秦看着冯穆元,嘴上却在劝解琅昆:"琅兄,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你我有二十多年的交情,我绝没有半点侮rǔ你的意思。" 琅昆又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琅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苏秦笃定地笑道。"M国本来就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分裂只会让它最终灭亡。如果M国重新统一,你将会有更大的舞台施展才华。而且,如果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使千万人免遭涂炭,你将名垂青史。" 琅昆看着前方被森林覆盖的连绵群山,心里开始动摇了。 苏秦再看了看面如土色的冯穆元,轻笑道:"冯兄,你也一样,考虑一下。只要你发表声明,愿意与西M合并,让M国重新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中国政府愿以礼相待,你看呢?" 他们的直升机编队非常壮观,更高处还有威武的战斗机群盘旋护航。当他们飞过高山,飞过江河,飞过森林,下面有无数人在向他们观望,其中有军官、士兵,也有普通平民。 很快,他们飞抵普洱空军基地。 下面万头攒动,似乎所有的官兵都跑了出来,在机场的各个角落看着他们。 楚寒秋的耳机里传来了引导他降落的声音。楚寒秋依照地面控制台的指示,将直升机缓缓降落在靠近大楼的停机坪上。 终于,飞机稳稳地落到地面上。螺旋桨越转越慢,到最后停止不动了。 为他们护航的飞机仍然在空中盘旋着,声音震耳欲聋。 地面上的一队军人立刻冲过来,将飞机团团围住。 苏秦将手中的枪递给了转头看着他们的楚寒秋,笑着说:"楚先生,从现在起,我们的合同解除了。谢谢你。" 楚寒秋接过枪,对他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苏秦看向琅昆:"怎么样,琅兄?" 琅昆叹了口气:"好吧,听你的。" 苏秦又看向冯穆元:"冯兄,你呢?" 冯穆元看了他一眼,勉强点了点头:"一切都听你的。" 苏秦笑道:"很好,那就拿出点精神来,全世界的眼光都即将看到你们。" 一听这话,冯穆元立刻振作起来,琅昆也理了理军装。 苏秦拉开机舱门,向外探出头去。 下面一个身穿礼服中校军官立刻向他立正敬礼,颇有礼貌。 苏秦、冯穆元、琅昆依次下了飞机,看着眼前的那些军人和一些身穿西装的外交人员。 一位外交部的司长上前,客气地将他们引导向前面的大楼。 里面聚集了很多人。 他们走进大门后,一群人立刻急步向他们走来。 总理韩笠走在最前面,接着是国防部长黎盛,然后是相关部委的负责人和部队的高级军队。他们步履轻松,都愉快地笑着。 韩笠紧紧地握住苏秦的手:"欢迎。" 等韩笠松开他的手,与冯穆元客气地握手时,黎盛大步上前,与他紧紧拥抱。 周围的人立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随后,琅昆与黎盛互敬军礼,英雄气概尽现眉宇之间。两个身穿不同制服的上将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激动的各国电视记者立刻将这条现场直播的消息发往了全世界。 半小时后,琅昆面对镜头,严肃地说:"我命令,所有军队立刻停止抵抗,放下武器投降。" 接着,冯穆元也以东M国三军统帅的身份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稍后,他们两人的命令通过东M国的军队指挥系统向所有军队下达,要他们就地放下武器,等候附近的中国军队或西M国军队赶来受降。 很快,直升飞机上的家眷们也都下了机,并受到热烈欢迎。 苏偌天真地看着周围那一张张热情的笑脸,差点手舞足蹈。苏娅则开始盘算进入新M国政界发展的可能性。 狂热的气氛一直持续着,基地大楼里一片欢腾。 人们都目不转睛地见证着这历史性的一刻,根本没有注意到飞机上还有一个人没下来。 根据机场控制台的指挥,楚寒秋将直升机开进机库,稳稳地提下。 他将琅昆扔在地上的手枪捡起来,与苏秦交给他的枪放在一起,这才靠在椅背上。这一刻,沉沉的倦意立刻排山倒海地向他涌过来。 坐了一会儿,他将三支手枪都收起来,打开舱门,跳了出去。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机库里空无一人,很安静。 他刚落地,一双手便从旁边伸过来,轻轻地扶了他一把。 楚寒秋转眼一看,那是一个穿着空军少校制服的中年人。这里的所有人都穿着军装,所以他毫不起眼。 这个人正是他的上司戴犀。 他如释重负,疲倦地点了一下头。 现在,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他也不再是楚寒秋了。 他们都没有说话。不远处停着一辆普通的军用吉普,英翔立刻上车,戴犀随即坐到他身边。 车子随即离开机场,驶出了基地。 英翔上车后还不到五分钟便睡着了。 开车的人是王子。他穿着普通的士官军装,边开车边在倒后镜里看了一眼英翔,笑道:"终于可以放心地睡觉了。" 戴犀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是啊。你们在那边的时候,还有时间安心地睡一觉,他只怕没有一天敢真正睡着。" 王 子微笑着,眼里有一丝钦佩的神色:"说实话,我就干不了他那活。要我在几百天里每时每刻都绷紧神经,那我的神经非断不可。这种活儿,干个十天、二十天的还行,或者有人轮换着搭把手,也成。像他这样一个人钉着干,一干就几百天,真让人不得不服。嘿嘿,他这人,越来越不像是血ròu之躯……"他耸了耸肩,心服口服。 "你跟他干的活不一样。"戴犀温和地道。"各有所长,没有高下之分。" "这我知道。"王子笑嘻嘻地说。"老板,我不是说我比不上他,我只是很佩服他。" 戴犀看着沉睡得仿佛不省人事的英翔,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他们在一处百货公司的停车场下了车。戴犀和王子已经脱下军装,在衬衫外套了一件普通的外套,完全不引人注目。 进了商场后,他们悠闲地上了电梯,然后闲逛起来。 商场里很热闹,人们兴高采烈,悠闲自在地购物,吃喝玩乐,丝毫没有受到发生在附近地区的战争的影响。 家电柜台上的无数电视机和电脑屏幕上都在播放着东M国高级领导人"发表和平宣言"的新闻报道。很多人驻足观看,大都异常兴奋,在那里高谈阔论。 下车以后,英翔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以免睡着后摔倒。当他们从人流中挤过时,戴犀始终有意无意地托着他的胳膊,似乎也在担心他会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王子则一直走在楚寒秋的另一边,不动声色地排开无意间挤过来的人。他那双懒洋洋的眼睛在瞬间已经看见了人群里数个"同行"的小动作,不由得咧嘴一笑。 看来,战争并没有影响到这些普通平民的生活。对他们来说,那只不过是电视里的报道。 他们不紧不慢地从另一部电梯下来,从商场的另一个门走出去,上了一辆普通的帕莎特轿车。 王子没有上车,慢悠悠地转身走开了。 车上有司机,那是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女子,戴犀的内勤助理。 汽车很快在普洱郊外的一幢楼前停下了。看上去,这楼不过是普通的别墅,与附近的其他建筑没什么不同。 驾车的女子用遥控器打开大门,随即将车开了进去。 戴犀摇了摇英翔:"来,到房间里去睡。" 英翔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他勉强下了车,跟着戴犀走向小楼。 戴犀握住他的胳膊,将他径直带上二楼,进了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靠墙有张柔软的大c黄,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很适合睡觉。 英翔迷迷糊糊地走进去,一头倒在c黄上,马上又睡着了。 戴犀没有惊扰他,轻轻地替他脱掉鞋,给他盖上被子,便带上门走了。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像炸开了锅一样,沸腾不休。 人们纷纷守在屏幕前,收看着东M国军队投降的情景,看着中国或者西M国的军人端着枪,随着坦克、装甲车和各种军车进入阵地、军事基地、城市、政府大楼…… 西M国各地都开始燃放烟花爆竹。噼噼啪啪、轰隆隆的声音通过电视和网络传遍了全世界,此起彼伏。 而在这个幽暗寂静的房间里,英翔一直在沉睡。 第37章 M国内战的结束与开始一样,都很突然,也都令世界感到惊讶。 这场战争只进行了一周就结束了,地面战斗更是仅仅只进行了两天。 人们对东M国的三个高级领导人忽然改变政治立场,飞到中国,并迅速结束了战争的行为十分不解,一时众说纷纭。 当然,更多的关注是东M国岛内的战后重建问题,很多国家都想分一杯羹。 中国成为M国战后重建的主导国,战争结束后半个月,中国的工程队就进入东M地区,修复被炸毁的输油管道,中央电视台立刻予以了报导。能源部副部长接受了采访,保证在一个月内恢复自输油管道供油,届时,中国各国涨幅持续攀升的油价将大幅下降。 受这一行动的影响,中国居高不下的通胀指数迅速回落,物价也全面下跌,十五亿人民直接受惠,尤其是低收入人群都松了口气,生活不再那么艰难,孩子入学,老人住院,都不再那么捉襟见肘,生活品质得到明显改善。 同时,股市全面飘红,交易活跃,跌到谷底的房价迅速上扬,此前相对停滞的经济开始进入新一轮的高增长期。 这段时间里,英奇也和其他国家领导人一样,日夜忙碌,简直是一刻不停。他只能尽量抽空打个电话给戴犀,询问英翔的情况。 国安部特别医疗处的专家们已经到达普洱,对英翔的脸部进行了还原处理,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他们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发现他的状况比以前更糟。他们的建议也比以前更加急迫,英翔必须立刻停止工作,长期休养。 英翔这段时间总是很疲惫,似乎一直没缓过来,状态恢复得很慢,精神很差,大部分时间都躺在c黄上沉睡,醒来后也很少说话。 戴犀对他的身体和心理状况都感到很忧虑,什么都不让他做,只叫他休息。 实际上,英翔的任务已全部完成,除了写工作报告外,也没别的事了。至于工作报告,也不必忙在一时,苏秦已经向英奇详细描述了英翔的工作,对他的表现高度赞扬。 同时,苏秦也很关切地提到了英翔的身体情况。他不解地问英奇:"为什么会派他来呢?像他这样的身体状况,我认为是不应该工作的。" 英奇平静地说:"因为陆基对他很熟悉,别人代替不了,没办法,只能派他去。" 苏秦还是很好奇:"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我们不想让你分心。"英奇微笑。"我们根本没打算派他来完成这个任务。真正接受了训练,被派过去保护你的人,是那个詹姆斯?李。"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是他。"苏秦也笑。"不过最后怎么又换人了?" 英奇温和地解释:"我们又制定了尖兵计划,就必然要调整原来的行动方案。而且,我们认为冯祁已经注意到了詹姆斯,所以要他立刻离开,以免危及你的安全和我们的尖兵行动。" 苏秦慨叹:"直到詹姆斯临走,告诉了我楚寒秋的真实身份,我才知道。如果早告诉我,他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 "其 实我们一直想把他撤出来。不过,你那里的意外情况不断发生,他实在走不了,只得硬顶着。最后我们也没办法,种种情况都说明,他无论如何是走不了的,也就只好让他代替詹姆斯,全力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英奇仍然微笑着。"受点罪算不了什么,他们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去执行任务的。必要的时候,他们会不惜自己的生命,随时准备牺牲。" 苏秦轻叹:"为了我和我的家人,他们牺牲得太多了。" "苏 兄,你居功至伟。是你一直以来忍rǔ负重,我们才会取得今天的成就。比起你做出的牺牲和贡献,楚寒秋他们都不算什么。"英奇温和地道。"本来,我们是不想打仗的,我们想让你在四年后顺理成章地当上总统,然后调整东M国的整个内阁,逐渐转变政治立场,实现和平统一,就像当年的东西德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终于还是免不了一战。不过,即使是打了这场战争,我们的行动也避免了千百万人死于战火。其实,现在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也不能这样说,他们的付出跟我是一样的。"苏秦微微一笑,仍然是那样的温文儒雅,不骄不躁。"唉,我确实很喜欢楚寒秋那孩子。他实在是太出色了,我从所未见,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可不可以见见他?"一提楚寒秋,他就忍不住击节称赞。 英奇笑道:"你啊,有那么多工作等着你去做。楚寒秋的工作做得好,那是他的职责。而且,以他的工作性质,如果身份曝了光,他就得退休了。" 苏秦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天后,苏秦飞往北京。根据工作需要,他的真实身份仍然无人提起,但不适宜再在M国工作,这对他非常危险。很快,他便退出M国政坛,举家移民中国,并将新世纪集团总部迁往北京。 英奇在回北京之前,硬挤出一点时间,在黄昏时分赶到了普洱郊外。这段日子,英翔一直呆在这里休息。 他进去的时候,英翔一个人正在吃晚饭。看见父亲进来,他立刻放下碗,站起身来。 英奇打量着已有两年多没见过面的儿子。英翔更加消瘦,脸色也更苍白,眼神更加沉郁,性情也更加冷淡。看着他,英奇只觉得有股异样的感觉哽在喉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英翔一直沉默着,也不发一言。 过了好一会儿,英奇才平静下来,温和地说:"我们一起吃吧。" 英翔点了点头,出去到厨房拿了副碗筷过来,盛好饭,放到他面前。 父子二人都坐下来,默默地吃着。 桌上只有两个菜,白灼生菜和清炒菜心,做得极素净,简直称得上淡而无味,仿佛连一点油星都没有,英奇却吃得津津有味。他和英翔一样,也吃得很慢。直到吃完,英翔把碗筷和菜碟都收拾到厨房去洗干净,然后再回来,他们都没有讲话。 英翔似乎知道父亲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英奇轻声说:"小翔,你退休吧。" 英翔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英奇的声音很轻柔,看着儿子的眼神很专注,充满了关切和歉意。他说:"国家要正式给你授勋,以表彰你的杰出贡献。" "正式授勋就不必了。"英翔淡淡地说。"我可以退休,但不想露面,永远都不想。" 英奇的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恐惧。他此刻已然明白,一旦他允许英翔正式退休,这个儿子便会永远消失,绝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此时此刻,这位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中国情报界"教父"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他是绝不肯放弃这个儿子的。 良久,他才说:"戴犀不同意你退休,他推荐你接任他的职务。他要升任副部长了。" 英翔想了一下:"我觉得让罗汉担任这个职务最合适,我不行。" 英奇同意他的说法。英翔现在根本连话都不想多说,也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确实不适合担任领导职务。不过,他们至少设法避开了退休的话题。 想了想,英奇问他:"远望受了重伤,你知道吗?" 英翔有些惊诧:"他怎么了?" "你们起飞的时候,向他们发射了一枚导弹。远望为了救他的队员,整条右臂被炸碎了。"英奇的声音很镇定,不疾不徐。"他已经被送回北京接受治疗。" 英翔想起了琅昆在他起飞突然发射的那枚导弹,不由得咬了咬牙。 英奇温和地说:"你可以回北京了。去看看他吧。" 英翔点了点头。 英奇略微迟犹豫一下,又轻声说:"你桂阿姨生了个儿子,叫英飞。你回家去看看你弟弟好吗?" 英翔的眼光变得柔和下来,朝父亲又点了点头。在这一刹那,他想起已经过去很久的那个夜里,他曾经听到的那阵婴儿啼声…… 英奇不得不离开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工作等着他去做。 英翔在第二天便搭乘普通的民航客机从普洱回到北京。他从机场直奔陆军总医院,手上还提着黑色旅行袋。 这里的外科病房躺满伤员。他向护士礼貌地询问后,很快便找到了黎远望。 江离也在这里,守在病c黄边。黎远望的右肩用绷带扎得紧紧的,神志很清醒,似乎正在讲笑话逗她。两人脸上都是笑。 看见英翔,黎远望眼前一亮:"啊哈,你可回来了,最近到哪里快活去了?" 英翔微笑着说:"到马尔代夫潜水去了,那地方可真漂亮。" 黎远望笑嘻嘻地怪叫:"你倒是逍遥自在啊。" 江离看着英翔的眼神却颇为不屑。虽然此人是丈夫好友,但她真是越看他越不顺眼,终于忍不住说:"有很多动物,在灾难来临之前,都会事先察觉,并迅速撤离。你的动物性也蛮强的嘛,嗅觉挺灵敏的。要打仗了便抢先跑掉,等和平了再回来享受生活,多好?哪像黎上校这个蠢货,只会往炮口上撞。" 黎远望对着英翔做了个鬼脸,哈哈笑道:"听江老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不过,我没听明白,你和我到底是谁更聪明一点?" "能够趋吉避凶,也是要点本事的。"英翔面不改色,微笑着对江离说。"江主编,最近还好吗?" 江离见他不气不恼,也不便穷追猛打,只得笑道:"挺好的。对了,我们的婚礼你怎么没来?" 英翔赶紧向她道歉:"就在你们婚礼的前一天,我临时出差去了,没来得及赶回来,真对不起。" "没事,没事。"江离洒脱地摆摆手。"人不来也没关系,你送的礼物可太棒了。这人差点就要天天搂着那模型睡觉了。" 黎远望哈哈大笑,英翔也笑。 江离起身说:"你们聊吧,我到社里去一趟,处理点工作,晚上再来。" 等她走后,英翔坐下来,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黎远望毫无沮丧之色,反而很起劲:"医生说要给我装一个精巧的机械手臂,我还可以自己定制功能。他们说会由世界着名的电子生物医学专家左旋来替我做手术,给我装一个电子芯片,直接与肩头的神经相联接,以后活动起来,跟真胳膊的感觉完全一样,性能可比真胳膊强多了。" 英翔听着,笑了起来。 黎远望兴味盎然:"刚才我跟江离说了,她取笑我,说我将来就是铁臂阿童木。" 英翔的笑意更浓了。 黎远望忽然笑容一敛,郑重地看着他:"小翔,那天我受伤倒下的时候,觉得有件事实在很遗憾。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英翔摇了摇头。 黎远望神情诡秘地说:"我还没跟你交过手呢。" 英翔微笑起来,又摇了摇头。 黎远望撒起赖来:"不行,等我的伤好了,咱们非得认认真真地打一架不可,看我们俩谁厉害。" 英翔只是笑。现在看上去,他就像是个单薄羸弱的大学生,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哼,一定得打。"黎远望打定主意。"反正我一逮着机会就缠住你,看你有什么办法。嘿,非和你比试一番不可。你的组员居然说,你只要一出手,我就死定了。我可不服气。" 英翔一直笑着,看着这个总能令他心中感到温暖的好朋友。过了半晌,他才轻声问:"你真想知道,我若出手,你会不会死?" 黎远望精神奕奕地说:"是啊,好奇极了。" 英翔静静地坐着,一动也没动,对他说:"那也不用非得打一架。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你看好了。" 黎远望立刻专注地看着他。 然而,他还没有看清英翔有什么动作,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便紧紧贴在了他的颈动脉,从锋刃上传出的寒气一丝一丝地沁进他的咽喉。他登时愣在那里。 英翔笑吟吟地收回了刀。 黎远望仍然没有看见他有什么明显的动作,那刀已经不见了。他心服口服,喃喃地说:"这简直像变魔术嘛,没道理。" 英翔安慰他:"我们工作的性质不一样,接受的训练也不一样。这一招我练了十年,当然要比你强一点。其实,我只能搞搞偷袭,要真的面对面强攻,我不一定比你行。所以,我们俩不具可比性。" "这话说得有理。"黎远望笑着连连点头,已经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模样。 "现在你没什么遗憾了吧?"英翔问他。 "有啊。"黎远望做了个鬼脸。"身手永远比不过你,岂不是大大的遗憾?" 英翔微微一笑:"等你装上铁臂,一定会超过我。那时候如果你再嚷嚷要跟我打一架,全世界都会说你欺负我。" "这倒是。"黎远望咂了咂嘴,神往地看着空中,想了半天。"到时候,真可以说铁拳一挥,就取了谁的狗命,嘿,那可没人敢说我在吹牛了。" 英翔看着他那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得忍俊不禁。 他们聊了很久,英翔过去两年间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半天说的话多。两人冰释前嫌,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秘密,也互相救过对方的命,过去的友情更上一层楼,也更加亲密无间。 很快,一切都尘埃落定。 东西M国重新统一,成为一个新国家,并且仍然实施君主立宪,不设总统,只由总理组阁,领导国家。在人民的欢呼声中,国王回到了东都的王宫。 不久,M国举行人民议会的选举。 冯穆元与原西M国总理达成共识,联合组阁。 冯祁辞去公职,携妻女远赴欧洲,在德国大众汽车集团担任工程师。 琅昆成为M国的国防部长,其子琅雄不久与苏娅在北京结了婚。 婚礼非常热闹,许多政界高官和商界富豪都亲临祝贺,周汉基和韩笠也送了贺礼。 刚刚养好伤,空着一只袖管的黎远望跟着黎盛也出现在婚礼现场,苏秦一见便大吃一惊:"黎兄,他是你儿子?" 黎盛笑嘻嘻地点头:"是啊。" "好一个将门虎子。"苏秦赞叹。"黎兄,我真佩服你,居然舍得把儿子派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黎盛豪气干云地说:"是战士就得上战场,不然何必穿军装?" 黎远望是飞行员出身,与苏秦客气了几句便去找到新郎官,很感兴趣地向他讨教如何驾驶幻影2050战斗机。两个同龄人大谈特谈,十分投缘。 英翔却始终没有出现在苏家人的面前。 婚后,琅雄选择退役,进入苏氏的新世纪集团担任受薪董事,并出任M国新太阳集团总裁。根据M国宪法,苏娅与琅雄结婚后,便自动获得M国的国籍。苏娅决定跟随琅雄回国。苏秦尊重女儿的选择,没有异议。 M国的战后重建使新世纪集团趁势发展,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琅雄很快就在商界初露峥嵘。 苏娅则决定仍然进入政界。她参加了议员竞选并获得成功,成为M国最年轻的女议员。有媒体评论,由于她父亲苏秦和公公琅昆的关系,再加上她的年龄、学识和受教育的背景,她在政界的前途将一片光明。 这一切变化都与英翔无关了,他结束了行动后的工作程序后,便回家去看弟弟。 英飞只是个小小的婴儿,刚刚两岁。英翔小心地抱了抱他,那软软的热乎乎的身体让英翔有种奇异的感觉。 他喜欢长时间地凝视这个幼小的弟弟,脸上满是柔和的神情。 英飞是个不爱哭的孩子,也总是睁着大大的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哥哥。 兄弟俩都不出声,却好似懂得彼此心里的意思。 桂妙然很惊喜。 没想到这个孩子不仅让英奇快乐,还让英翔渐渐恢复了一点生机。 第38章 2055年9月,北京正是秋高气慡,红叶满山,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到来了。 在靠近十三陵水库的地方,有个老战友射击俱乐部和马术俱乐部,据说老板是退伍军人。通常上午都没有客人来,往往寂静无声,不过,这天上午却从射击俱乐部里传出了零星的枪声。 英翔抱着三岁的弟弟坐在墙边的软椅上,看着黎远望拿着手枪在射击。 英飞长得很漂亮,脸容十分清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现在笑得成了弯弯的月亮。 枪声很响,他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捂着耳朵,英翔又把自己的手盖在他的小手上,将他的耳朵遮得严严实实。 黎远望自肩部以下被炸碎了的右胳膊已经装上了假肢。这只假肢做得几可乱真,里面设置有精密的电脑芯片与他残肢的神经系统相连,使用起来和原来的真手感觉完全一样。他现在就在用假肢握枪射击,一百发子弹成绩为998.6环,仍然是神射手。 他打完手枪,又拿起冲锋枪和步枪,一一射击完毕,这才回过身来。 英翔放开英飞的双耳。英飞立刻举起小手,热烈鼓掌。英翔搂着弟弟,淡淡地微笑着,显得很愉快。 黎远望好笑地指着那个调皮的小家伙,过来要抱他。英飞迅捷回身,双手紧紧搂住英翔的脖子,不肯让他抱。 黎远望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小坏蛋。" 他们起身走出俱乐部,在水边散步。 黎远望调侃道:"哎,你每次一回来就这么一直抱着他,会把孩子惯坏的。" 英飞忽然看见了低飞的小鸟,扭股糖般地要下来自己走。英翔便放下了他。他跌跌撞撞地在糙丛中跑着,叫着,笑着,追逐着小鸟。英翔微笑着,一直看着他。 黎远望呵呵笑道:"干脆,你来我家,替我带孩子得了。"他的儿子黎鹰也快一岁了。 英翔轻声说:"做梦。" 黎远望看着天真无邪的英飞,忽然说:"我一直在想,苏娅忍不住常常提起的那个楚寒秋一定是你,还有,你是那个神秘的夜叉吗?" 英翔不动声色地问:"干吗想起说这个?" "我好奇。"黎远望看着他。"你一直躲着不见苏家人,也有两年多了。我先是养伤,然后装假肢,后来退出突击队,调到特别行动部,挺忙的。你也总是时隐时现,很难见到人,就算见到了,也都在忙着干别的事,根本就想不起来,始终没机会问你。" 英翔微笑:"那就永远不问,岂不是好?" 黎远望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哎呀,那就像是有许多蚂蚁在心里咬着,别提多难受了,所以一定得找机会问问你。" 英翔若无其事地说:"过去那么久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黎远望看着他的侧脸,这个才刚过三十岁的人,鬓角边竟然已经出现了一缕一缕的白发,实在触目惊心。 现在,英翔的性情更加沉静淡漠,眼神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暗潭水,莫测高深,难以捉摸。 黎远望长叹一声,感慨万千:"你知道吗?当我不得不退出突击队的时候,曾经想过转行,做你做的那种工作。" 英翔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 黎远望也自嘲地笑道:"是啊,我太冲动,太感情用事,没那个资格。" 英翔只是淡淡地笑。他真的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黎远望对他充满钦佩:"苏娅讲了你的很多事情。你做的那些工作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我确实办不到。我觉得几乎没人能做到。哎,有个问题,我跟苏娅同样好奇,你真的就这样坚持了六百多天?真的没有厌倦过吗?" 英翔微笑着说:"当然有。" 黎远望更加好奇了:"那你做多久会厌倦?" 英翔的声音很轻:"每一天。" 黎远望一愣:"但是,你从来没有放弃过。说真的,你想过放弃吗?" 英翔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忽然说:"想过。" "那你……"黎远望一时语塞,睁圆了双眼,疑惑地看着他。 英翔转过头,正视着他:"你忘了,你曾经逼我向你保证过,永远不放弃。" 黎远望"啊"了一声,心里一热,顿时想起了那些不可言说的往事。那些日子,仿佛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英翔轻叹一声,半真半假地说:"为了这件事,我会恨你一辈子。" 黎远望一把搂住他的肩,豪慡地笑道:"彼此彼此,你没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也会为了这件事恨你一辈子。" 英翔轻笑:"我不想让你不愉快。" 黎远望拍了拍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英飞在远处含糊不清地叫道:"哥哥。" 英翔答应一声,向他走过去。 黎远望笑道:"我听桂阿姨说,英飞最先会说的话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哈哈,她说你一回来就老是把英飞抱到东抱到西,形影不离,你们家请来带孩子的保姆闲得来成天坐在屋里织毛衣。"他边说边笑得前仰后合。 英飞张着手向哥哥扑过来。英翔俯身抱起他。看着弟弟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和开心的可爱笑容,英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愉快的表情。 黎远望百感交集,有多久没看到他真正笑过了? 这时,江离的电话找来了:"都快中午了,你还不回来?" "啊,夫人,我马上就回,马上就回。"黎远望对着手表上的屏幕,嘻皮笑脸地说。 "行了,别耍宝了。"江离笑容可掬。"你是不是跟英翔在一起?" "是啊。" "那你们就一起到英伯伯家去吧。我们马上也要去。" "行。" 关上电话,黎远望看向英翔,忽然忍俊不禁:"今天是你父亲六十大寿,不少领导人都要去祝贺。" 英翔当然知道这事。他看着黎远望,等着下文。 黎远望哈哈大笑:"苏伯伯也要大驾光临的。" 英翔不禁止住脚步,有些犹豫。 黎远望诚恳地说:"我看你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出现。如果他认不出,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他认出了,你就跟他讲明白,让他守口如瓶,岂不是一劳永逸?总比现在这样躲躲藏藏的好。况且,他跟你父亲有那么多年的交情,你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总有见面的那一天。你看,连苏娅结婚你都躲着没去,可现在是你父亲六十大寿,你总不会也躲着不出现吧?" 英翔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而且,父亲只怕也是这样想的吧?否则他今天为什么没有提醒自己回避? 他抱着英飞上了黎远望的车。黎远望少了一只手,多了一只机械胳膊,雄风更胜往昔,开着越野车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到了九号院。 保姆迎上来,从英翔手上接过已经睡着了的英飞,上了二楼。 家中已到了不少人,英翔四处看了看,除了父亲的几个同事外,就是其他部委的高级领导人。 在那些叔叔伯伯们眼里,英奇的这个儿子是个没用的孩子,到现在仍然只是个挂着闲职的普通文员,一直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因而都对他没怎么在意,只是热情地招呼着黎远望。 此时的黎远望已经是家喻户晓的英雄了,今年才三十三岁,军衔已是大校,现在又调到最容易出成绩的国防部特别行动部当副部长,再加上其父的关系,大家都断定他离将军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现在还没到中午吃饭时间,大家都散漫地在院子里或屋里闲谈,随意取用着水果、点心和酒水饮料。英翔瞧了瞧形势,发现用不着他参与应酬,便乐得到院里去帮忙。 桂妙然却朝他挥了挥手:"不用你动手,去跟朋友玩吧。" 英翔只好拿了一杯水,躲到角落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英奇陪着苏秦从屋里走了出来。英奇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在找他。他只得放下杯子,起身走过去。 英奇老远看见他,果然对他招了招手:"英翔,来,见过苏伯伯。" 英翔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去,谦恭有礼地叫了一声:"苏伯伯。" 他现在穿着白色的圆领恤衫和浅灰色外套,神情温顺平和,就像是一个文弱书生,应该与以前的另一个形象完全不同了。他希望经过两年多的淡化,苏秦已经不会再认出自己来。 但是,在一个多年来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的人面前,怎么可能轻易蒙混过去?苏秦一看到英翔就是一怔,接着,忍不住仔细端详着英翔的脸,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英翔一直好脾气地站在那里,任由他打量。 苏秦忽然对英奇说:"英部长,令公子比黎部长的公子更让我震惊。" 英奇只是笑:"哪里?他哪儿有远望那么英姿勃发?" 苏秦瞧着英翔,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英贤侄,你可一直躲了我两年多啊。我还纳闷呢,听说英公子跟犬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挂个闲职,其实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既然英公子没做什么重要的工作,我却怎么老是见不着呢?" "所以才叫游手好闲呀。"英奇听着他微带调侃的话,不由得笑道。"他是没做什么重要的事,真正在做重要工作的人是你。" 苏秦朝他挥了挥手,亲切地说:"好啦,你忙你的去吧。你这个骗子,我不想再跟你说话,让我跟令公子聊聊。" "好吧好吧,不过,他还是孩子,你可不要吓唬他。"英奇笑嘻嘻地走了。 苏秦微笑着对英翔说:"来,我们到外边去走走。" 他们走出别墅大门,围着糙坪慢悠悠地转着。 英翔很安静,完全没有了苏秦以前熟悉的那种冷漠与刚硬,眼神里反而有种淡淡的忧郁。不过,他那种异乎寻常的沉默和身上隐隐流动着的奇特气质,以及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身体,都使苏秦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得重新向你表示感谢。"他轻声说。"不是对楚先生,而是对你,英翔。" 英翔沉默了很久才说:"如果您从此一个字都不再提起,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苏秦说道:"让我现在说完,我保证以后永远不提。" 英翔只得点了点头。 苏秦看着他。 这孩子冷静如昔,只是更加沉稳。不过,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不但眼中有着深深的沧桑,鬓边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令他十分震撼。那段漫长的日子,只怕耗尽了他的心血。 "英翔,"他诚恳地说。"我现在确实很吃惊。我没想到你父亲会派你去执行这个任务。你父亲令我吃惊,你也一样。我实在是……很感动。" 英翔淡淡地道:"苏伯伯,我觉得,真正了不起的人是您。我做的那些,其实算不了什么。" 苏秦感慨地长叹一声:"英翔,我很羡慕你父亲,还有远望的父亲。你们是如此出色,前程远大,而我那个儿子,真是不争气。说实话,我对你的感激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不是因为你保护了我,协助了我的工作,而是因为你对我儿子做的那一切。" 英翔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苏偌确实不是个能让父母感到骄傲的孩子。 苏秦看着翠绿的糙坪,缓缓地说:"我知道,计划里是没有你的。但是,你为了我儿子留了下来。一开始,我不知道你是我们自己人,如果不是我那个儿子实在需要你,我真想把你赶走。当然,到后来就完全不同了。"说到后来,他笑了起来。 英翔也微笑:"我们只是不想犯错误,不能给您带来任何危险。" 苏秦非常感动:"英翔,我确实很难表达出对你的感激之情。其实,你当时完全不必为了我儿子留下来的,那实在太危险了。" "是危险,不过,您不是在那儿吗?我不过才工作了两年,可您坚持了那么多年。"英翔温和地看向他。"再说,保护好您的每一个家人,就是我的工作。" 苏秦轻轻叹了口气:"想起来,我对你还是很歉疚的。如果当初知道你是自己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冯祁带你走,不会让你受那么大罪。" "如果您那样做了,您的处境就危险了。"英翔淡然地笑道。"我死不足惜,您一点也不必感到歉疚。您和我,我们都不能犯错误,让国家大业毁于一旦。" 苏秦缓缓点头,忽然问他:"英翔,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一个孩子培养成像你这样优秀?不会真的从十岁就开始训练吧?" 英翔淡淡地道:"从五岁起开始训练,十年之后,可成大器。" 苏秦感到极度震荡。良久,他才说:"我很佩服你父亲,也佩服你。我做不到,我儿子更做不到。" 英翔却笑了:"苏伯伯,我算不了什么,您才是值得敬佩的人。在这场斗争里,没有谁比您做得更多,也没有谁的工作比您更有意义。和您比起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感到有些疲倦。 苏秦看着他那苍白得极不正常的脸色,关切地问:"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一直都那样。"英翔微微一笑。"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苏秦认真地说:"你应该多休息,还有,好好治疗。" "嗯,我知道。"英翔点了点头。"谢谢您。" 这时,黎远望从别墅里出来,略略张望一下,便大步向他们走过来。 苏秦看着那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笑道:"远望这孩子,生来就是当将军的料。" 英翔微笑着点头。 黎远望走到他们面前,笑嘻嘻地说:"苏伯伯,您老人家怎么忽然不见了?大家派我出来侦察侦察,好把您营救回去。嘿嘿,跟英翔这种呆子有什么可聊的?他总是半天都不说一个字,闷死人。" 苏秦忍俊不禁:"那你怎么跟他做了朋友?" "哎呀,您老不知道。"黎远望跌足长叹。"都怪我年幼无知,一时糊涂。他一生下来,我就以为他是我亲弟弟,结果一直跟他在一起厮混,到后来就像连体婴儿一样,分不开了。唉,我是万般无奈,实在没办法,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我都只好认了。" 苏秦一听,哈哈大笑。 黎远望得意洋洋地说:"其实呢,要让这个呆子讲话,也有一个诀窍,就是得往死里逼他,他就会说上那么一句半句的,嘿嘿。" 英翔仍然微笑着,只当没听见。 他们往别墅走去。苏秦刚进门,黎远望就把英翔拉到一边,神秘地搭着他的肩,轻声说:"哎,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英翔冷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出来。 黎远望兴奋不已:"我听说,这次有个重要任务,好像是要我们部和你们部联合行动。哎,你的老板和我的老板可能会派咱们俩一起去。哈哈,英翔,我们终于可以并肩作战了。" 第39章 尾声 在首都国际机场的候机厅里,英翔和黎远望正在等候登机的通知。两人都只带了一个手提箱,穿着西装,像是出差的公司职员。 英翔很安静地坐着,一直在闭目养神。黎远望却觉得不耐烦。以前他都是乘坐军用飞机,根本不需要过什么安检,更不用像这样等候,几乎都是飞机等他,人一上机就起飞。 候机厅里无处不在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电视新闻。最近世界最关注的焦点除了M国外,仍然是巴以冲突、伊朗危机、伊拉克局势和非洲种族大仇杀。 黎远望看着屏幕上出现的伊拉克总统加德纳·斯塔休斯访问埃及的画面,忽然侧头靠近英翔,对他说:"哎,我还是想问你件事,你可不要怪我旧事重提。" 英翔睁开眼,瞧了瞧他,再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了,却平静如常,一声不吭。 黎远望看着他那冷静的模样,泄气地道:"算了算了,我不问了。唉,我心里就是放不下这件事,老是硌得慌。" 英翔的神情仍然淡淡的,忽然轻声说:"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他们会袭击新华大厦,就连他们自己也没这么想过。" 黎远望很诧异他居然肯告诉自己真相,心里不由得涌起感激之情。他看着英翔,专注地听着。 英翔一边打量着四周,暗中注意有没有人在偷听他们的谈话,一边低低地说:"我们得到的情报是,有人打算用导弹袭击斯塔休斯大厦,然后乘乱劫持伊拉克总统加德纳?斯塔休斯。斯塔休斯大厦是座纯粹的写字楼,也是自由伊拉克党的总部。在夜里,那幢楼除了有几个保安外,是没有其他人的,即使大楼被炸,也不过是经济损失。我的任务是协助保护加德纳总统,而你的任务也是。只要这位反美的总统在,我们的目的就可以达到。后来,导弹袭击的却是新华大厦,每个人都很震惊。你用逻辑想一想就知道了,他们不可能决定轰炸新华大厦,树中国这个强敌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但是,为什么导弹的发射参数发生了变化?是谁修改了这些参数?我们不清楚,他们也一直查不出来。所以,真相究竟如何,我确实不知道,不但事先不知道,事后也不知道。"他缓缓地说完,神色平和。 黎远望边听边点头。最近这五年来,英翔从没有一次讲过这么多话,这次破例又破例,却只是为了解释他的疑惑,这令他很感动。 等听完了,他悄声对英翔说:"是我误会你了。其实,我真的不应该不相信你。" "那也没什么。"英翔淡淡地笑了笑。"你一直都是个很爱较真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黎远望愉快地笑起来:"是啊,看来还是你最了解我。"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他们看过去,原来是两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正在激烈地争执着什么。两人都穿着西装,气质温文尔雅,一看就知道是白领。 听了两句,旁边的人便都明白了,原来他们在争论与原东M国的战争究竟该不该打。争着争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高,显然辩论双方的情绪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其中一个人很坚决地说:"我就是觉得不该打,有话好商量,打仗总是不应该的。" 对方大怒:"你他妈的是不是中国人?怎么商量?你说该怎么商量?我们被劫持的客机飞到他们那里,政府不是通过各种渠道跟他们商量吗?他们听了吗?要是你爹妈就在那架客机上,你只怕不会像现在这么说了吧?" "你爹妈才在那架客机上……" 他们争吵的规模渐渐扩大,周围的人也都加入战团,搞起了大辩论。黎远望听着那小子大肆抨击,气得握紧了拳头。 他转头看了看英翔,却见他平静地靠着座椅,又在闭目养神了。他怔了一下,随即缓缓地放松下来,也靠到椅背上,看着那群人争执不休。 正争着,忽然有个老太太走上前去,给那个坚持说"不该打仗"的年轻人一记耳光。大家顿时都愣了。 黎远望差点笑出声来。 老太太中气十足地教训那个年轻人:"我告诉你,小伙子,站在一边讲风凉话很容易,如果真要保家卫国,你会上战场吗?" 年轻人似乎被打懵了,喃喃地说:"这个……我觉得应该用谈判来解决争端。" 老太太却道:"你们刚才是在谈判来着,我瞧着越谈越乱,越来越难控制。年轻人,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这一巴掌是教你,有时候,谈是谈不出个子丑寅卯的,就得迎面给他一耳光,他才会老实,才懂得讲道理。" 周围的人听得哈哈大笑,那个年轻人涨红了脸:"老太太,你也不能乱打人呀。" 老太太将手里握着的拐杖重重地拄了一下地:"那是因为你先伤害了别人。" 年轻人茫然地问:"我伤害了谁?" 老太太说:"伤害了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军人。" 旁边有人朗声道:"老妈妈说得好,我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想揍他了。老妈妈,你家是不是也有人上战场了?"说话的人虽然穿着平民服饰,一看气质就知道他是军人,或者曾经是军人。 老太太朝他和蔼地笑笑:"是啊,我儿子是开坦克的。" 那人对她更加亲热:"那我跟你儿子还算是战友呢。我是装甲师的。" 老太太看他的眼光登时大不相同。她点点头,叹了口气:"不过,我儿子的战友牺牲了好几个,受伤的也不少,可惜了那些孩子。" "都一样,我也失去了好几个战友。"那个军人的脸色也变得沉重。"不过,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边境上的百姓可以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还是很值得的。" 老太太狠狠地瞪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听见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放肆?" 那年轻人已经不敢吱声,脸上却仍是一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不服气。 黎远望笑着看了看身旁安静的人,欲言又止。 英翔仍然闭着眼,忽然说:"你要想去亮亮你那条铁臂,尽管去。" 尽管他说话的时候神情一直淡淡的,但黎远望却很了解他,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只得笑着申明:"我可没这意思啊。嗯,有句名言说得好:'我不同意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我会用生命扞卫你说话的权利。'" "你心里记着的名言警句倒还不少,看来江离教夫有方。"英翔微微一笑。"你可以把这话去告诉那小子。" 黎远望却笑嘻嘻地说:"可我觉得老太太的行动更有效果,也更直接。" 英翔简单地道:"那就别再废话了。" 黎远望于是闭上了嘴,仍然笑容可掬地瞧着那个老太太。 不久,机场的广播通知他们开始登机。大家纷纷站起身来,涌到登机口排队。 英翔不紧不慢地排在最后,黎远望跟在他身边。 那个老太太慢腾腾地挪过来,排在他们身后。她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有些不胜负荷。 英翔回头看了看,立刻闪开身子,示意老太太往前走。 老太太对他笑道:"谢谢。" 英翔微笑着,指了指她手中提着的那个包,温和地说:"请允许我帮忙。" 老太太便把包递给了他,感激地笑道:"孩子,谢谢你。" 英翔替她拎着包,黎远望护着老太太往前走。 进了机舱后,英翔替老太太把包放到座位上方的行李架中,这才过去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黎远望坐到他身旁,轻笑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英翔淡淡地笑:"老弱妇孺,都应该照顾。" 黎远望伸手拍了拍他,表示完全同意。 飞机很快滑上跑道,随后腾空而起,向南方飞去。 ——第二部完,请看第三部《寂静的冬季》——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