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分寸 作者:九月轻歌 文案: 一桩罪案的发生,让乔瑞和郁铮的婚姻陷入绝境,忍痛离婚。 形式上的分开,并不能泯灭深入骨髓的相爱。 是该直面心声,为爱再相守,还是决然割舍,再不回头?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瑞,郁铮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chapter 1(修) 十一月的晚间,乔瑞开车去往医院。 她受伤了,右脚钻心的疼。透过后视镜,看到自己头发凌乱,脸上有擦伤。 全拜郁薇所赐。 郁薇是她小姑子,她婚姻生活中的头号难题,姑嫂之间一直相敬如冰,一小时前,起了剧烈的冲突。 她腾出一手,悻悻地从储物箱里找出梳子、湿纸巾,把长发梳理整齐,擦净脸。 手机响起,是郁薇打来的。 乔瑞接听。 郁薇急切地问:“你到底从贺既明那儿拿走了什么?” 乔瑞说:“证据。”语毕,瞥一眼副驾座上宽大的手袋。 “什么证据?” 乔瑞语气冷冽:“让他吃牢饭的证据。” 郁薇瞬间暴躁起来:“乔瑞,贺既明是我未婚夫,我们就快结婚了,这些还要我提醒你么?你就算对我的成见再大,也不该在这时候添乱吧?记住,你身份是郁太太!” “我是为你好,你再糟糕,也不该嫁给一人渣。再见。”乔瑞挂断电话。 没过多久,手机再次响起,是婆婆伍美宁打来的,语气不善,认定儿媳妇欺负女儿了。 乔瑞身上疼、心里气,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没说几句,就敷衍着结束通话。 没过几秒钟,伍美宁再次打来,这回和丈夫郁江一起,轮番训斥乔瑞。 乔瑞听两个人的话越来越重,沉默下去,最终做出妥协,答应立刻赶去锦苑面谈。 趋近锦苑的时候,乔瑞发现有车子尾随,是贺既明。 她厌恶地皱了皱眉。 贺既明涉嫌强/奸,受害方是她的小堂妹。 如果郁薇与贺既明结婚,成为郁铮的妹夫,她宁可离婚。 不,就算郁薇与贺既明的婚事黄了,她也可能与郁铮离婚。这一次,全看郁家的态度,给不给她绝对的支持。 . 深夜,言骁开车回往锦苑。到了临近小区的沣西路,车抛锚了。找了一圈儿,发现没带手机,应该是落在了办公室。 只能把车留在原地,先回住处。下车后,他找出警示牌,放在车前方。虽然已经是三更半夜,这里又是僻静的路段,还是有必要防患于未然。 入冬了,夜风凉飕飕的。缓步走了一段,两辆车从他身边快速驶过,有男子气急败坏的语声隐约入耳:“我撞死你个软硬不吃的玩意儿!” 言骁挑了挑眉,不知道这是哪个二百五半夜抽疯,视线下意识地追随两辆车前行。事故就发生在下一秒: 位于后方的银色跑车骤然加速,撞向前面的黑色轿车。 黑色轿车随之加速,终究是没能躲过,只来得及在车身相撞之际调转车头。 砰然巨响的同时,两辆车已经离言骁很远,视线极处,他似乎看到黑色轿车一侧的车门打开,有浅色身影越出,滚落地面。 之后,周遭恢复静寂。带来的只有满满的压抑,和莫名的恐惧。 报警。言骁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手摸着衣袋,才想起没带手机。 他恼火不已,快步跑向事发地。 银色轿车的车门打开,有男子身形摇晃着下车,刚迈出一步就倒在地上。很明显,撞别人的同时,他伤得也不轻。 路旁,浅色人影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男子身边,探身打开男子座驾的后备箱。 长长的头发,身形窈窕。 她走到车后方,在后备箱里翻找一下,取出一根铁管,拎在手里,背在身后,折回到男子面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后退两步。 言骁预感不妙,担心女子有过激行径,把事态弄得复杂:她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是绝对的受害方。 言骁高声喊道:“警察!住手!”紧急情况,只能谎称警员——说了也不见得震住对方,不说就一定镇不住。他心里只恨这段路太长。 女子充耳不闻。 男子扶着车身站起来。 女子握着铁管的手到了身前,双手握住前端,狠力挥出,击打在男子腿部。 男子立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儿。 女子视若无睹,亦步亦趋,再击打男子,已是不管不顾没头没脑的架势。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累计,只有两分多钟。 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住手、住手!”言骁跑到女子近前的时候,气喘吁吁。女子对他的赶至,却是毫无所觉的样子。 言骁绕到女子身后,拼力钳制住她,夺过铁管,“疯了吧你!?” 女子挣扎片刻就力竭,不再动,只是喘息着,定定地望着蜷缩着身形、痛苦呻/吟的男子。 言骁这才忙里偷闲地打量她。她手臂擦伤严重,鲜血沁出单薄的米色上衣,触目惊心,拨开遮挡住她面颊的长发—— “乔瑞?”他满脸讶然。 乔瑞缓缓转头,看着他,眼神近乎狂乱,闪着难以言喻的光彩。 摆明了已经神志不清,都没认出他。不知道是过度的愤怒,还是撞车受伤所至——她头部也受伤了,有血迹顺着额头淌到了面颊,脸上也有伤。 言骁转头望向男子,借着路灯光,认出对方居然是贺既明。 言骁把乔瑞拖到路边,拍拍她的脸,“清醒一下,手机给我。”得打120,把这两个大半夜玩儿命的送医。 这一句,乔瑞听进去了,推开他,趔趄着走向自己的黑色轿车,轻声说:“在车里。” 言骁先做的是检查两辆车的情况。其实,这是他赶至现场的首要之事,但遇见的是俩疯子,他这个正常人,也被带的忘了正常的步骤。 检查完车,确定没有后续危险,他看到乔瑞在车里没章法地翻找着什么。 言骁抿了抿唇,自顾自探身从置物架上拿过她手机,拨了120。收线之后,他走到贺既明跟前,“你怎么样?”之前检查车子情况的时候,他直接无视贺既明了。反正就那样了,他也不是医生,真帮不了他分毫。 “别报警。”贺既明闷了好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说了这么一句。 与郁铮一样,贺既明是国内顶级男装设计师,个人有个风吹草动,就会被对家利用舆论攻击。 这时候清醒了,怕事情闹大,之前又是怎么回事?言骁俯身,用仅有的医学常识判断贺既明的伤势。起码是双腿骨折了,乔瑞下手……也忒狠了点儿。 这期间,闻到浓烈的酒味。他明白过来。 有两辆车路过,都是车速放缓,继而驶离。 白色跑车风驰电掣地赶来,骤然刹车,停在路边。神色慌张的女子下车,跑到贺既明身边的时候就哭了起来,“你怎么了?怎么会伤成了这样?” 来人是郁薇。 “离开这儿,赶紧带我离开这儿……”贺既明说。 郁薇连声说好,警惕地望向言骁,怀疑他是乔瑞的帮手。 事实上也差不多。言骁一边眉毛扬了扬,走回到乔瑞近前。 乔瑞抱着一个大大的手袋,无力地倚着座椅,看了他一会儿,总算认出来了,“言骁?” 言骁把手机递还给她,“对。”他们是校友,他高她两届,同在一所院校就读期间,又都是跑酷俱乐部的成员。那时候,交情不错。 . 医院。 乔瑞右脚跟腱断裂、多处外伤,有轻微脑震荡,要留院观察。 言骁好人做到底,全程忙前忙后,把她安排到VIP病房,天亮后才离开,承诺下午再来看望。 乔瑞躺在病床上,等到八点钟,拨电话给父母:“我在外面,临时有事,要耽搁三两天,会让同事帮我用病假应付。那件事,你们多费心。” 随后,又打给小姑:“把果果接到你那儿吧,替我照顾几天。再帮我找同事请几天病假。” 果果是她养的猫儿子,一只漂亮的英短蓝白,一岁多了。总看不到她,再没小姑照顾,会闹情绪。 之后,乔瑞检查手袋里的东西。救护车赶到,她第一时间请医护人员保管,在那之前,一直抱在怀里。万幸,没有损坏。 于是,她又通知好友莫云央来取证据。云央在律师事务所工作。 . 郁铮格外心累地回到B市。 他出差在外,幸好离B市不是太远,能从速赶回来。 去医院的路上,几通电话之后,他了解了昨晚事故的大致情形——仅限于那场事故,之前发生了什么,没人能告诉他,不是压根儿不知情,就是含糊其辞。 到了医院,特助魏晓冲已经等在停车场,待他降下车窗,有条不紊地告知乔瑞目前情形。 有惊无险,没大事。 郁铮扯松领带,对魏晓冲打个手势,“去忙吧。” 手机响了,郁铮扫一眼屏幕,见是母亲打来,接起。 那边的伍美宁问道:“去看瑞瑞没有?” “还没。” “昨晚我听你妹妹说了一些事,当下就打电话给瑞瑞,态度很差,话说重了。”伍美宁说,“单说那通电话,我应该跟她道歉。但是,在她和薇薇之间,我第一时间无条件偏袒的,肯定是薇薇。” “瑞瑞没跟我提这事儿。”乔瑞从不肯打他亲人的小报告,又或者,根本就懒得计较。 伍美宁说:“我想去看看她,方便么?” “算了,缓几天再说吧。”有隔阂在先,短时间内,婆媳不见更妥当,“目前的情况,乔家应该都不知情,您别跟人说漏嘴,好么?” “我理解,她一定不希望亲人都跟着担心。另外,今天你抽空过来一趟,有不少事情要跟你商量。” “好。” 通话结束之后,郁铮把手机调成静音,闭目休息。 回来了,反倒不着急见她了。 他们是正在着手离婚的夫妻。 夏季,一次争执之后,长久的沉默期间,看到对方前所未有的痛苦、疲惫。 “离婚吧。”她说。 他问:“不爱了,没感情了?” 她说是。 于是,他说好。 之所以这么久没离成,起先是他觉得需要冷静一段时间,看过她拟定的离婚协议之后,又与她在财产分割方面产生了分歧。 他们婚前做过财产公证,婚内有过几项数额不算大的共同投资,她意思是撤资或干脆让给他,他跟她态度相同。 乔瑞说:“结婚又不是投资,财产方面,我觉得自己吃亏了,你不给我也会争取,相反,你白送我也不稀罕。” 他说:“你跟我结婚两年多,我有义务让你在离婚后比结婚前手头更宽裕一些,这样才能放心。” “有义务?你该不是活在一百年前吧?”她半是认真半是调侃。 “随你怎么想,死活不答应的话,离婚这事儿就先放放。” 僵持不下,乔瑞提出分居,要搬到婚前的住处。 “本来就楼上楼下住着,跟分居有什么区别?”他也来了脾气,摆出谈公事的态度,“我不配合的话,这婚就得离个十年八年的——形式上的分居状态,太容易破坏掉。” “图什么?你才没那么傻。” “你不尊重我意愿,我不介意采取不理智的应对方式。” 就这样陷入僵局。 之后彼此都忙,进入秋季,在家里碰面的时候都少:他要确保几场秀万无一失,十月参加时装周和一系列活动。繁忙度一般,但是需要频繁出差。期间回来两次,又赶上她出差或是在外应酬。 这样也好,足够彼此冷静下来,理智地面对婚姻的裂痕。 有人结婚不是因为相爱,就有人离婚不是因为不爱。 恋爱三年、结婚两年,走到这地步,并不是感情淡了,起码,他依然爱她。很爱。 绝大多数日子里的乔瑞,优雅、理性、甜美,少数情况下的乔瑞,任性、固执、暴躁。 有多大的诱惑力,就有多大的杀伤力。 这样的阶段,出了这样的事故,始料未及。 不是不想尽快看到她,但是,见面后说什么是个问题。 她主动打给他的时候,他因为当时已知的贺既明骨折昏迷的消息,劈头盖脸地问是不是她干的。 她说对。 他又问她是不是疯了,怎么会有这种二百五的行为。 她说去问你爸妈。 他说你给我等着,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她说我等着。 ——这会儿想想,真是糟糕至极的一次通话。 见了面,言语再引起她抵触反感的话,他们的婚姻,就真完了。 . 十一点钟,郁铮走进乔瑞的病房。 乔瑞正倚着床头查阅邮件。 他走到病床前,和她对视好一阵,他目光从平静转为柔和,开玩笑:“怎么不提前告诉一声,吓着我了。” 乔瑞摸了摸下巴,“有这么惨?”她照镜子的时候,感觉倒还好。 郁铮微笑,坐到床边,说了贺既明的现状,问她:“你得帮我梳理一下整件事。昨晚的事,起因是什么?” 乔瑞说:“他放话撞死我,我想让他生活不能自理。就这样。” “起因。”郁铮强调这一点,“什么事引发他放狠话并施行?” 乔瑞很明确地告诉他:“无可奉告。你已经不在我信任的名单内。” 他神色郑重地问,“只给我一句准话,导火索是不是你跟他之间的实质性冲突?” “是不是的区别在哪儿?”乔瑞皱眉。 “如果是你亲友引起,我可以尊重你的态度,等着你给答复。如果是你,那是另外一回事。”这一刻,他眉眼凝着沉郁,和一股子狠劲儿。 乔瑞敛目,挠了挠额头,“不是。”她明白他的意思,就又补充一句,“不是他欺负我。” 郁铮明显放松很多,又歉然一笑,“抱歉,我很自私。你跟别人,不一样。” “懂。”乔瑞牵了牵唇,“我们要离婚,不是因为相互憎恶。” “……中午想吃什么?”他岔开话题。 乔瑞认真思考一会儿,“肥牛热汤面。” 郁铮立马拿出手机,手指滑动屏幕,“我先查一下你适不适合吃。” 乔瑞笑出来。 过了一会儿,郁铮说:“等我去给你带回来。”她没到严格忌口的情况,不吃辣,不吃发物就行。 乔瑞有些意外,“叫外卖也一样。” “不一样。”他举步出门。 她难受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念家的味道、祖母与母亲做的家常饭菜。 她想吃的肥牛热汤面,是做法最简单的那一款:香葱炝锅,加水烧开,煮肥牛片捞出备用,用原汤煮手擀面,放入备用肉片和小油菜等青菜。最后调味,末了淋香油、撒一点葱花。 这些,他是知道的。 不能没头没脑地去乔家请长辈做面给她吃,让相熟的店做一碗味道尽量相近的面,还是可以的。 作死作成了花猫脸,一条腿还要瘸一阵,也是不容易了,饮食上应该对她好点儿。虽然,面食只有刚出锅的时候味道最鲜美,但她应该不会计较。 她厨艺是煎蛋能糊掉、煮面忘放盐的负分水准,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一向很迁就体贴下厨的人。 . 乔瑞津津有味地吃面期间,莫云央打来电话,语气是少见的严肃:“我相信,你在与贺既明的事故发生之前,就已断定起因。” 乔瑞把通话语声调低,“事实呢?” “你拿到的监控录像,我看了,事态的严重与恶劣性质,超出我预料。”莫云央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情况,我一直以为,只会在新闻头条里看到,离我们很远。” 乔瑞似提醒又似开玩笑:“撞车斗殴事件,在你生活范围内,发生的概率也很低。” “是,我命好,有个随时随地跟人玩儿命的二百五闺蜜。”莫云央玩笑之后,郑重询问,“之后呢?这事儿特棘手吧?” 乔瑞如实说:“之后怎么样,我真不知道。该做的都做,别的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这是一定的。” 乔瑞看一眼郁铮,犹豫几秒钟,说:“截图相关录像,模糊受害者的样子,发给郁铮,可以么?” 莫云央立刻说:“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跨频开文了,紧张兮兮~ 老规矩,开文初期留评都有红包可领~ 敬请小天使支持(づ ̄3 ̄)づ╭?~ 第2章 chapter 2(修) 下午三点钟,言骁来看乔瑞。 乔瑞望向他,目光清明、真挚,“谢谢。麻烦你这么久。” “碰巧能帮到小师妹,应该的。”言骁微笑,给她调整了病床角度,让她说话时舒服一些。 乔瑞一笑。 言骁温声说:“那种惊险的场面,不要有下一次。” 幸亏她曾是跑酷俱乐部里的骨干成员,底子过硬,不然,后果真是不可想象。另外,她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很漂亮、玩儿得开,但有时候脾气暴躁,却没想到过,会暴怒失控到那程度。 怎样的诱因,导致了那样的混乱? 乔瑞抚着手袋,“昨晚的事……” “一言难尽?” “对。” “我会搁置好奇心。”言骁说。 “谢谢你。”乔瑞再一次诚挚地道谢。 “这就见外了。我现在比较担心你。”郁薇、贺既明下个月结婚,是感情的水到渠成,也是两个家族的利益联姻。如果郁家偏袒贺既明、郁薇,一定会影响到她的婚姻、处境。 乔瑞用开玩笑地语气说:“我娘家人不少,闺蜜很给力。” 言骁莞尔,起身说:“请同事给你准备了一道汤,尝尝?”她如果上班的话,要喝下午茶补充体能。 “好啊。” “等着。”言骁走出病房。 护士换吊瓶的时候,和颜悦色地问乔瑞感觉怎样,见她精气神不错,就闲聊几句:“乔小姐和言先生是朋友?” 乔瑞嗯了一声。 “一定看过言先生的直播吧?” “……没关注,平时太忙了。”乔瑞歉然说。言骁几年前开始经营自媒体,工作室捧出了不少网红,也与很多网红合作。她从事的是广告创意,没合作过,对他及其工作的了解也就有限。 “不可惜。”护士笑眉笑眼的,“没想到,比起本人,居然是不上镜类型——直播时就帅得不得了了。” 乔瑞笑了,“很受欢迎?” “当然啦。”护士用力点头,“长红大咖,算是杂食动物,直播和发布的视频涉及旅游、美食、家装……很多的,最近好像主攻电竞,一看就是真擅长的,不是只靠形象博关注。” “那我真要看一看了。” 言骁在住院部大堂等了一阵,助理林佳莉送来食物。 林佳莉把保温盒递给他,“你要的燕窝瘦肉汤。我最近常做给自己和同事,味道绝对过关。” “了解。谢了。” 这道汤主料是燕窝、瘦肉,辅料是猪骨。瘦肉和猪骨放沸水内煲煮,一个半小时后捞出猪骨,放入燕窝煲半小时,再用盐、生抽调味。养颜滋补的效果不错。 . 乔瑞一面喝汤,一面与言骁聊起自媒体,“你好像从一开始就成立了工作室,怎么还会几乎同期地直播、录制视频?我是真不懂这些,你可以不用理我这种弱智的问题。”他在她印象中,其实真不该是涉足这行业的人,除了形象太好,就没一点适合的条件。 “自己上阵更容易跟团队有默契,也更容易发现问题,再就是其他方面好的、坏的、可好可坏的因素,都能第一时间了解。毕竟,是小成本做起。”言骁心平气和地解释,“稀里糊涂就成了网红,我总不能半道换人,也不觉得是负担,就一直在做。” “明白了一些。”乔瑞扬了扬眉,看起来仍有不解,但没深究,转了话题,“你不能算网红。我知道的。” 言骁开玩笑,“那我以后少说自抬身价的话。” “知道就好。”乔瑞笑应一句,继续喝汤。 言骁视线漫不经心地落在她手上,下一刻,就移不开了。 乔瑞有一双极美的手。十指纤长,骨肉均匀,骨节清晰。 这双手的美,不输于她的长相——今天就不用比了,她脸上好几个地方挂彩,跟个小花猫似的。 心念数转,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一个方案在他心里成型。 这一年,工作室陷入了循环阶段。陷入模式化的时候,该做的是打破。 问题在于,符合他方案的人,很难找。 那么,眼前给他灵感的人呢? 言骁看着乔瑞,眯了眯眼睛,“我问过医生,你跟腱断裂的情况,起码需要三四个月才能康复。” 乔瑞点头,“对。只能辞职。就算公司愿意给我长假,我回去之后,也跟不上节奏。与其大家到时为难,不如趁早好聚好散。”她笑一笑,“而且我近期要处理很多私事,就算腿脚利索也得辞职。” 言骁说:“休息一段时间,兴许能找到更舒适的工作环境。” 乔瑞回以交际词令:“借你吉言。” 言骁问:“汤怎么样?” “很好。”乔瑞由衷地说。 言骁给她收拾起餐具,又调整一下床的角度,让她平躺着,“好好儿休息,以后我会再去看你。” 再多的,这时候不能谈。 我这么惨的时候,你却看到了商机——意识到这一点,她不把他列入绝交名单才怪。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依然是明知道不合时宜,但有些想法不断跃入他脑海。 如果想要乔瑞在离职之后同意合作,那么,抛出的橄榄枝一定要特别诱人,不只薪酬,还有策划案。 真人版任务系统模式,应该能引发她的兴趣……吧? . 傍晚,天空灰扑扑的,夕阳像个圆形的挂件儿,不见耀目的光彩。 郁铮来到父母的住处,下车后,望一眼落地门窗,看到妹妹的身影,眉头锁得更紧。 他从车里找出烟和火。是乔瑞送的。 前年冬天,他戒烟。烟龄不短,有时候是真受罪,她就送了他这些,“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吸一支。心理上缓解一下。” 烟支不含尼古丁,是替代品。到今天为止,消耗了三支。 烟是真戒掉了,可戒烟的目的却没达到——为了要孩子才戒烟,但她中途变卦了,说认真做了规划,到她三十五岁上下再考虑孩子的事儿。 一竿子把他支到了十年后。 他反复摩挲着银质的烟盒、火机,直到两样东西在手里有了温度。不再冰冷。 郁薇早就看到哥哥回来了,见他迟迟不进门,压不住心头焦虑,找到他面前,“哥。” 郁铮嗯了一声,“爸妈都在家?” “都在。”郁薇说,“爸在书房,妈在厨房。” 郁铮打开烟盒,取出一支烟,送到鼻端,闻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郁薇抿了抿唇,“她怎么样?没把消息透露给无良媒体吧?你一定要劝住她……” 郁铮把烟支放回烟盒,“谁?” “……嫂子,我嫂子。” “我了解过了,瑞瑞与贺既明事故的事发地,也就是所在的沣西路那一段,没有监控设备。”郁铮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讲述所知情况,“昨晚知情人言骁并没报警,你则及时带贺既明离开现场,并做了后续处理,目前为止,警方并不知情。” 郁薇神色放松了一些。 郁铮视线锐利地凝视着她,“昨晚你赶过去之前,在哪儿?” “在锦苑。” 郁铮若有所思,“沣西路是不是去锦苑的必经之路?” “你想说什么?”郁薇神色狐疑,眼神里有了戒备。 郁铮目光如鹰隼,“瑞瑞最严重的伤是右脚跟腱断裂。她当时是从车里逃出去,以她的底子,就算从二层楼跳到地上,只要是心理上有所准备,就不可能伤到那种程度。所以,脚伤不是恶意追尾事故造成。只能是她作死,脚伤严重的情况下还驾车。 “在事故之前,发生了什么?” 郁薇睁大眼睛,瞬间暴躁起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她那个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也不至于……” 郁铮抬手示意她冷静,语气却加重了:“你敢说,昨晚你只是旁观者?” “你怀疑我!?” 郁铮语声低了一些,语气却更冷了,“取消婚约之前,贺既明都只是你的未婚夫,而瑞瑞是你嫂子。可你从昨晚到现在,更关心在意的都是别人。” “我……”郁薇张口结舌,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你刚刚说什么?取消婚约之前?你指的是什么?” 郁铮睨着她,几秒种后,把烟和火放回衣袋,抄着裤袋往室内走,“这次的事,你让我非常失望。” 同样的话,昨晚父母在电话里,也对乔瑞说过,语气比哥哥好不到哪儿去。亲耳听到、亲身面对,才知道这样的言语的伤害力很重。郁薇没时间去深究这些,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要说服爸妈取消我和既明的婚约?” “对。” “为什么!?”郁薇嘶声低喊。 郁铮脚步停了停,神色冷峻地望着前方,缓声说:“贺既明,涉嫌强/奸。” 郁薇神色骤变,整个人僵在原地。 郁铮把衣袖从妹妹手里抽出,“你是个成年人,只要肯稍稍动动脑子,就会发现整件事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都是贺既明没办法给你合理解释的疑点。” 说完,他步调如常地走到门前,输入密码,进了门厅。颀长高瘦的身影,透着落寞疲惫。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红包已发~ 等你萌的收藏留言支持~ (づ ̄ 3 ̄)づ 第3章 chapter 3 晚上,魏晓冲送来饭菜的时候,跟乔瑞提起住院费用的事:“已经联系到言先生,把他垫付的费用转过去了。” “麻烦你了。”郁铮中午提过一嘴,让她不用管。 晚饭是家常豆腐、清炒菜心和小米粥,菜的味道淡了一些,提味的葱姜蒜只放了一点点,小米粥则熬得黏稠,很香。 她吃到中途,郁铮拎着一个纸袋进门来。 “你怎么又来了?”乔瑞意外。 郁铮扬了扬纸袋,“你用得着的一些东西,杨阿姨帮着收拾的。”她有神经性过敏,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所以,生活必需品都是固定的牌子。 “哦。谢谢。” “饭菜还行?” 魏晓冲张罗的,乔瑞评价就很高:“挺好的。要是再来点儿奶奶做的小咸菜,就圆满了。” 郁铮笑了一下,“晚上我留下来陪你。” “……多余。” “咱爸妈那边,我打过电话了,说这几天要跟你一起处理一些事情,过一阵再回去蹭饭。没露馅儿吧?”他这头的父母,他直接说爸妈,她那头的父母,都是说咱爸妈。 “没。” 随后,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几句——她对他是惯有的无话可说的样子,他没办法突破她筑起的冷淡的堡垒。 睡前,乔瑞收到小姑乔怡然发来的给果果录的视频。 乔瑞的祖父第一任妻子过世的早,不惑之年娶了第二任妻子,有了乔怡然。 乔怡然大乔瑞七岁,大郁铮三岁,今年三十三岁。姑侄两个的感情一直特别好,辈分上是姑侄,相处模式更像是姐妹。 视频中,果果坐在沙发一角,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神色认真地看电视。电视里在播放猫和老鼠。 乔瑞莞尔。 乔怡然的后续消息接踵而至: 你儿子气儿不顺的原因吧,不肯看小熊维/尼了,我试了好些个,总算找到合它今日胃口的了。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我怎么心里不踏实呢? 乔瑞笑着输入文字回复:不是说了吗,临时状况,过几天就回。 乔怡然:撒谎摔断腿哦。 乔瑞嘴角一抽,继续违心地回复:真没骗你。 两天后,乔瑞出院,郁铮接她回到家里。 杨阿姨看到乔瑞,吓了一跳,这才明白郁铮为什么要自己把一楼的主卧收拾出来。 乔瑞第一件事是打了辞职报告,快递到公司。随后跟上司联系,口头讲述辞职相关事宜。上司了解到她真实情况,表示遗憾之余口头答应下来,客气地说随时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乔瑞心里空落落的。 她是干一行爱一行的体质,做了那么久的工作狂,又正处于有目共睹的上升期,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不得不辞职。 很难受。 也可以持乐观态度不辞职,一边养伤一边跟进公司业务。但事实是不可行。 不管事态怎样发展,及时辞职都是最明智的。 郁铮下班后,把果果接回家。 果果见到她,跳上床,坐到她身边,却是高冷的小表情。 乔瑞不明白,“怎么回事?” 郁铮说:“没看出来?小姑带它去体检、美容了。你就知足吧,这小子见到我的时候,恨不得挠我个满脸花。” “那就难怪了。”乔瑞低头,亲了亲果果的脑门儿,“最怕的就是这两件事,居然同一天给我们做了全套,太坏了,是吧?” 果果一只耳朵动了一下,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 当晚,郁铮扶着乔瑞到洗手间,站在门边等着。 乔瑞洗漱之前,接到一通电话。 女孩在那边问她:“五姐,我该怎么办?”隔着线路,但那份脆弱无助显露无疑。 “平静点儿,冷静点儿,乐观点儿。”乔瑞语气柔和,“别的怎样都可以,亲人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女孩明显哽咽了,“你是不是又惹上麻烦了?我爸妈赶回来了,我不小心听到我爸说,那晚,贺既明撞车,又被人打折了腿。姐,跟你有关吗?你到底在哪儿?有没有出事?” “没事、没事。”乔瑞连忙说,“你想多了,我就在家呢,有另外的很棘手的事要处理。要不要跟你姐夫说话?” “不要。我只是怕你惹上更多的麻烦。” “不会。”乔瑞说,“退一万步说,惹上也应该啊。一家人,什么都是应该的。我现在最挂念的是你,但真没办法去陪你。对不起。” 那边的女孩轻轻抽泣着,“姐,我想见你。” “忙完这几天,我去看你。等我,好吗?” “好。” 通话结束之后,乔瑞把手机放进家居服的裤袋。牙膏挤到牙刷上,她看着,好一阵,整个人一动不动,呼吸却慢慢变得凝重。 来电铃音又响起,乔瑞拿出手机看一眼,是郁薇,直接挂断。 郁薇再次打来,她再次挂断。 反复几次之后,乔瑞接听,语气很不友善,用的却是交际词令:“郁小姐,您找我什么事?” 郁铮听到,摸了摸鼻尖。这姑嫂两个,关系就没好过,说剑拔弩张都不为过。 郁薇语带哭腔:“我爸妈我哥都跟我说,贺既明涉嫌强/奸,是真的吗?你一定知道的,能不能给我句准话?你手里是不是有证据?我要看,你……” “郁小姐,有一件事你要明白:我不是你家长,没义务回答你任何问题。”乔瑞语气冷飕飕的,“我要休息了,你再打来,就是恶意骚扰。” 郁铮听出了弦外之音。 如果郁薇没把她得罪到一定地步,她不会连形式上的礼貌都抛到一边。 他有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怀疑,脑子转了几转,仍是找不出凭据,索性直接问她:“你脚伤是不是跟薇薇有关?” 乔瑞语气有点儿冲,“我脚伤只跟我自己有关系。” 郁铮深呼吸一下,换了委婉的说法,“不管哪个事故,如果警方立案侦查,你都要把那晚的经过告诉律师和调查人员。我总会了解到一些内幕。” “那可不一定,要看具体情况。” “作伪证?那要承担刑事罪。” 她笑笑地瞥他一眼,“我曾经求助心理师,咨询心理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精神状态,你知道么?心理问题严重的话,证词可不就要颠三倒四。” “你要是有这种打算,一定有专业人士帮你。”他语气凉凉的。 五年感情是怎么走至冰点的?郁薇是关键,其次是他与名模嫩模明星被媒体捕风捉影、她与时尚圈名流心理学专家的绯闻。 都确定,对方不是不打招呼就精神身体出轨的人,但心里就是受不了。 总为这种事爆发激烈的争吵,总是都有当时处理不当从而理屈的地方,谁也不会向谁低头。 再加上郁薇和她几乎难以泯灭的矛盾,终于把他们的婚姻推到了悬崖边缘。 乔瑞说:“我不会让朋友做违规的事。与我相关的环节,也没人会要求立案调查。别再把好奇心浪费在我这儿。” 郁铮沉默下去,凝视着她,神色阴霾。 而她,第一次,看他的眼神透着寒凉。 第4章 chapter 4 乔瑞知道,这次自己的事情瞒得住别人,瞒不了父亲。 父亲是脑外科医院的副院长,医疗事故消息格外灵通,只要起了疑心,通过医疗人脉查一下,就能知道她的情况。 这天下午,父亲直接过来看她。 乔瑞听杨阿姨说了,拄着医用拐到了客厅,“爸,看过我诊断结果了吧?” 乔骏铭看着女儿惨兮兮的样子,又生气又心疼,“你这个熊孩子……” 乔瑞近乎耍赖一样地笑着,“您可劲儿训,别告诉家里就行。” 在落地窗前打瞌睡的果果被惊动,慵懒地走到沙发前,仰头望着乔骏铭。 乔骏铭俯身把它捞起来,放到身边。他和家人都喜欢猫狗,老爷子老太太这几年陆续领养了几条田园犬、几只田园猫。兴许是打心底喜欢的原因,果果倒是不会因为他猫狗都爱而排斥他。 杨阿姨送来一杯普洱、一杯奶茶,就去忙别的事了。 只剩了父女两个,乔骏铭对乔瑞说起正事:“现在来看,你小叔小婶不打算让警方介入。毕竟,这种事,对于受害方,部分舆论是公开污蔑,会给人带来极大的精神折磨。” “很正常。”乔瑞理解。舆论大部分声音是正常的,会支持鼓励受害方,而小部分的声音却极端、丑陋。 女职员被上司性/骚扰?一定是衣着暴露举止风/骚,自找的。 男子涉嫌强/奸相识的女子?一定是该女子作风放荡诱发男子误会、冲动。 受害女子样貌一般?那男的一定是喝大了,要不就是女子设圈套炒作。 ——类似的言论,乔瑞看过不少,始终不知道发声的是受雇于人,还是本心就这么阴暗肮脏。 如果那种声音少一些,或是根本没有,就不会有那么多忍气吞声不敢告发的受害者。 如今,这种事落到了亲人头上。她考虑的更多,心里更气,态度却一定会更加客观理智。 “辰辰想见你。” “过几天吧。现在脸都花着,形象太糟糕,她看了,情绪会更差。” 乔骏铭看了看她打着石膏的腿,“到时候我送她过来。” “好啊。” . 言骁再见到乔瑞,是十二月中旬了,她已经拆了石膏,基本上行动自如。 这一个多月,与她相关的重要消息,只有郁薇、贺既明取消婚约这一条,其他的重大事件一定有,但是选择了秘而不宣。 言骁不觉得意外,也没有探究更多的闲心。 在客厅落座后,言骁稍稍打量她一下,“恢复的不错。” 乔瑞笑一下。 言骁开门见山,把带来的方案递给她,“我想跟你合作,希望你有兴趣。” 乔瑞认真看完方案,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她挠着额头,“我自作多情一下,你想把我捧成美食网红?” “这样说也行。”言骁不能否认她的说法。 “说实话,方案很吸引我。”乔瑞挠了挠额头,“但是,零烹饪技能的人从事美食行业,是灾难。” “只有美食符合这个升级方案。除了美食,别的你应该没有兴趣。”言骁问她,“不是已经辞职了?” “对。” “短期内不可能回职场,在空档期,为什么不发掘一下潜能?万一能成呢?” 乔瑞笑出来,“这不该是甲方说的话。” 言骁也笑,“合作期间,工作室会给你最宽裕的空间,尽量迁就你。” 乔瑞嗯了一声,又狐疑地看着他,“我还是不太懂,你看到的商机在哪儿?” 言骁视线下落,凝住她的手,用下巴点一点,“你的手。” “……” “你需要付出的,只是对美食的一点热爱。” 乔瑞很诚实地给他泼冷水,“目测爱不起来。”美食她爱,但不爱做菜。 言骁不接她这种丧气话。 “还有呢?”乔瑞问。 “很多,但也可以说没别的了。”言骁很坦白地告诉她,“直觉告诉我,跟你合作会很愉快,而且会给我带来预料之外的收获。有这一点其实就够了。” 乔瑞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么……性情的甲方,我没遇见过。”这完全不是生意人该有的行为。 言骁哈哈大笑,随后说:“好歹是我小师妹,我破例一回也正常。” “那么,我很荣幸。”乔瑞很快做出决定,“希望合约能够完全体现你说过的话。” “一定的,不然你可以反悔。”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随后两天,言骁带着林佳莉过来两趟,和乔瑞敲定一些细节,拟出合约,签约。 取网名的时候,林佳莉突发奇想:“渔食渔美怎么样?” 乔瑞托着下巴想了想,“那还不如叫渔色渔财。”直接点出林佳莉灵感的来源,又补充,“美食嘛,跟色香味沾边儿总不会错;财字嘛,那是我心声。”没有诱人的薪酬,她不会同意这项合作。 言骁和林佳莉大笑,最终,前者折中一下,决定用渔食渔色。乔瑞立刻注册,还好,没被人捷足先登。 签约之后,工作室对乔瑞发布第一项任务:两周之内,练成符合录制美食视频要求的刀工。完成任务有奖励,不能完成有惩罚。 奖励或惩罚是必需项,乔瑞的关注点是任务相关的模棱两可的措辞。她打电话问言骁:“不能说的更具体一些吗?” “过得去就行。工作室没有把你打造成大厨的计划。” “……好吧。”乔瑞真服气了,“不是说要给我配备一个小团队?什么时候到位?你总亲自跟我沟通,让我有抱老板大腿的错觉。” 言骁在电话那头笑了一阵,“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 “是你笑点太低。”说的大实话而已,幽什么默啊。乔瑞腹诽着。 言骁语声里的笑意更浓,“今天周五……下周一开始吧,由林佳莉负责跟你随时沟通,不定期监督你的进度。等你刀工过得去了,服化摄影就到位了。” 乔瑞又有了新疑问:“怎么还有服化?” “合约上承诺你的是不露正脸。”言骁笑着解释,“服装颜色得有人根据工作间环境给你建议,别的不干涉。我也就那么一说,你别抠字眼儿行不行?” “明白了。我下周一再正式开工。”乔瑞笑着挂断电话。 晚上,乔瑞窝在床上,搂着果果,捧着笔电浏览言骁工作室相关制作。工作室简称言言斋,团队已经有足够的默契,制作的短片风格显著,拍摄手法纯熟,有一些很有艺手术范儿。 十一点多,郁铮回到家里,过来找她。腿脚利落了,她也没搬回之前住的三楼卧室。在哪儿都一样,反正都是分房睡。 壁灯光线柔和,床上是一色柔和的淡粉。她穿着淡蓝色的家居服,怀里的果果神气活现。 郁铮自顾自到她身边,倚着床头,抚着果果的头,“儿子,想我没?” 果果挥着爪子推他。 郁铮干脆把它搂到怀里,一通揉。 果果瞅准一个机会挣脱,跳下床,去了起居室。 郁铮说:“明晚跟爸妈吃顿饭吧。哪头都行,你定。” “不去。” “有安排了?” “头疼。” “那就不去。”郁铮眯了眯眼睛,“看什么呢?” 乔瑞关掉页面,合上笔记本,放到床头柜上。 郁铮笑着环住她的肩。 乔瑞并不抗拒他这一类的举动,抬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没喝高吧?” “没有。” “那就谈谈离婚的事情。” “你就不能跟我说点儿别的?” “不能。” “那就谈。”郁铮笑着松开她,躺到床上,慢条斯理地说,“年底了,不是离婚的时候。过完春节,离三月就不远了,我又得跟进几场秀的筹备。杂七杂八算下来,明年六月左右,能闲一些。” “离婚也要配合你的工作日程?”乔瑞坐直身形,俯视着他。 “这不是跟你学的么?结婚的时候,谁为了工作把婚期延后好几个月的?我当时可什么都没说。” 乔瑞又气又笑,“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离婚不一样。” “是不一样,太影响心情。” “那你先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郁铮沉了一会儿,点头,“我签。但是,协议书得照我的意思来。” 乔瑞也做出一定的妥协,“行。”怎么都行,能离就行。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郁铮见她情绪还不错,就多聊几句。 乔瑞只是说:“在跟言骁的工作室接触。” “打算入股,还是负责营销?”除此之外,郁铮想不到别的可能。 “目前只是看看情况。”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再就是还没进入新工作,没有告诉亲友的必要。 郁铮扬起手臂,勾住她修长的颈子,“好好儿休息一阵吧,工作的事不用急。大不了,我回家,你到公司代替我。” 乔瑞由衷地笑了,“用不了三个月,你玩儿命打造出来的品牌,就要毁在我手里。到时候你不得疯掉啊。” 很久没见到她在自己面前笑得这样开心了。郁铮眼神柔和地凝住她的眼睛,勾低她,再把她揽倒在身边。 “干嘛?”乔瑞捋了捋铺散在他手臂上的长发。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额头、下巴上的疤。她皮肤愈合能力很好,脸颊上的几处伤恢复得很快,借助医学手段,现在已经完好如初。额头、下巴上的伤不大,但是比较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去掉。 “很难看么?”乔瑞用手背蹭了蹭下巴。 郁铮摇头,“不。我只是,很抱歉。” 那么危险的情况,不要说陪着她,第一时间连最起码的信任理解都没给予。 “不需要。”乔瑞眨了眨眼睛,端详着他。 十六七岁的时候,小姑姑就揶揄她:“颜控、手控,嫁花瓶的命。” 郁铮完全符合她的审美,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否认,这是个方方面面都很出色的男人。 在她眼里是这样,在别人那里也一样。接近他的人,有些并不只是为上位。 有女子喝醉了,哭着往他怀里扎,说我怎么没早几年遇见你,你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 那样动情的话,她都没跟他说过。 他总不能一点儿风度也无,处理的其实算是恰到好处,但照片流出,怎么写全凭媒体自由发挥,总会让她憋闷好一段日子。 “瑞瑞。”他叫她。 “嗯。有话说?” “我之所以同意离婚,是因为问过你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还记得当时怎么回答的么?” “记得。” 他问她,是不是不爱了。 她说是,不爱了,感情消耗完了。 他看住她大大的丹凤眼,“现在还坚持那个说法?” “你想干嘛?”乔瑞转身平躺着,望着天花板,“离婚这事儿,你跟我颠三倒四的话,对谁都没好处。” “我要句准话都不行?不准回避。” “谁回避了?”乔瑞用左脚踢他一下,发话撵人,“答案不变。你该回房休息了。” 郁铮目光微闪,笑着凑过去,“亲一下我就走。” “不行。”乔瑞立刻抬手掩住他的唇。 他皱眉,“果果不让摸,到你这儿,我亲一下都不行?” 凭什么让你亲?要离婚的人,就该远远地拉开距离。乔瑞心里嘀咕着。 他拨开她的手,高大的身形覆上她。 在他面前,在他身下的她,从来是显得小小的一个人,不具有任何杀伤力。 乔瑞皱眉瞪着他。 郁铮吻上那柔软粉嫩的唇。 多久没这样亲昵了?少说有大半年了吧。他恍惚地想着。 仍是让他沉沦的不能更甜美的感触。 体内的多巴胺急速上升。 他探手熄了壁灯。 过了一会儿,发出“嘶”地一声,之后是他没好气地抱怨:“小混蛋,真下得去嘴啊。” 灯亮了,乔瑞说:“你走还是我走?” “谁都不走。一起睡一晚上能怎么样?”随着他语声,室内再次陷入漆黑。 . 早餐是火腿三明治、热牛奶。 喝牛奶的时候,郁铮都皱着眉,喝完一口,就慢慢地吸一口气。 杨阿姨留意到了,“阿铮,怎么了?牛奶温度不合适?”她在郁家做事十多年了,感情上来说,算是郁铮的半个长辈。 “不是。挺好的。”郁铮说,“您去忙吧。” 杨阿姨仔细端详他一下,没看出不妥,又见乔瑞神色如常,就放下心来,去了厨房。 郁铮没好气地看向坐在餐桌对面的乔瑞。 乔瑞无辜地回视一眼,继续享用三明治。生菜新鲜,荷包蛋煎的恰到好处,火腿切得很薄,放得很多,口感特别好。 三明治这种材料百搭并且可以随心调整的快餐,是她的最爱,不是他的。他喜欢小笼包豆浆之类纯中式的,但是杨阿姨一向更迁就她。 郁铮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嗯?”乔瑞不明白他为什么关心这个。 “这周末我没应酬,想带你出去转转。”腿瘸了那么久,大多数日子谁都懒得见,他觉得她快闷坏了。 乔瑞也没瞒他,“要去看看贺既明。” “看他?”他才不信。 乔瑞说:“我那辆车撞坏了,不打算修,他得赔我一辆一模一样的。” 她工作之余,开的是一辆国产车,理由是性价比高,也应该支持国货。“除了这个,还有话要跟他说吧?”他问。 “对。” “我陪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郁铮:还没离婚呢,都谁喊我前夫来着? 第5章 chapter 5 贺既明一直在医院疗养。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种折胳膊断腿的就更别提了,养伤期限长,康复时间更长。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好处是吹散了雾霾,天空现出本有的蔚蓝。上午,百无聊赖的,他坐在阳台抽烟。医院的规矩,在他这儿形同虚设。 护士告诉他,门卫处打来电话,郁小姐又来探视。 他摆了摆手,“不见。再告诉她一遍,我出院之后会约她见面。”除了起初入院的几天,他都没允许郁薇的陪护探视。他欠她很多解释,但目前不想面对她的质问、哭闹。 护士去而复返,告诉他,郁先生和郁太太来了。 贺既明苦笑,“请郁太太进来吧。” 他一点儿也不想见乔瑞,又必须见她。至于郁铮,无论如何也不能见。 只有面对乔瑞那样绝对的知情人、当事人,他才能谈起一些事:她心里一清二楚,乔家目前也没有控告他的意思,他可以应付。别人不行,尤其郁铮,他说多说错一句,兴许都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更重要的是,没脸见。 几分钟后,乔瑞走进病房,来到贺既明近前。 出于不论何时都会犯的职业病,他眯着眼睛打量她的穿戴:米色大衣、瘦腿裤、船鞋。中规中矩的穿搭,因为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看起来就格外悦目。 乔瑞双手安静地抄在衣袋里。 贺既明按熄手中的烟,“你能来,我实在是没想到。” 乔瑞牵出礼貌而疏离的笑容,“事情没结束,不见怎么行?” “你指哪一件?” “全部。” 她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大大的,真像寒星一样亮晶晶的。这双漂亮的眼睛,在那一晚,有一刻,眼神狠戾冷酷到了极点。那时候,他确信无疑,她是想杀了他的。 有过那样骇人的经历,并且正在深受其苦,贺既明没办法不怵她。对视片刻,他问:“你想要我怎样?” “先从赔车说起,我要一辆一模一样的。贺家怎么连这点儿自觉都没有?” “你那辆车,我了解过了,厂家很快会推出新型号,配置更好。我已经跟厂家联系,可以让你第一时间拿到。” “谢谢。不用。” “那我让助理尽快落实。” 沉了一会儿,乔瑞问:“贺先生,你有没有自首的可能?” 贺既明沉默,摇头,“我不能。你们可以去告我,让警方立案侦查。” “了解了。” “那件事,我真的特别抱歉。”贺既明抬头看着她,“我愿意做出不间断弥补,往后多少年,我都愿意照顾她的生活。再就是你,那次事故,我也愿意最大限度的弥补,条件随你开。” 不知他是警惕,还是自觉难堪,刻意用了隐晦的词句。这样更好。乔瑞笑了笑,“我想让你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想让你去牢里过日子。”她逼视着他,“你不会答应。说这种空话有什么意思?” 贺既明敛目看着阳台上的绿色盆景,“跟你的事故,完全是因为我喝醉了。至于她……” “怎样?”乔瑞饶有兴致地问,“她也像我一样激怒你了,还是你当时磕多了药?” “没有……不完全是那样。”贺既明低声说,“我喜欢她。”他抬头,不再回避她的视线,“我私底下的夜生活,你应该知道一点,情绪一上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撒谎。”乔瑞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录音,才说这种话恶心我、糟蹋别人?放心,录音不能作为有力的证据。” 贺既明苦笑,“更要命的证据都在你手里,我还怕什么录音?” “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就用了那么禽兽不如的方式祸害她。郁薇爱你爱得都没脸没皮了,你就背着她做出那种事。”乔瑞梳理完他这奇葩至极的思路,讽刺地牵了牵唇,“贺先生,我居然有点儿钦佩你了。” “跟郁薇,我提出过很多次分手。”贺既明说,“我跟她哪儿像是外界说的什么青梅竹马、感情水到渠成?我承认,我自私,郁氏贺氏联姻、两个品牌合作的话,我在业内的地位会更稳。为这个,跟郁薇分手一直拖拖拉拉,态度不够坚持。” “这些话,你跟郁薇说过么?” “为什么这么问?” 乔瑞审视着他,“看样子是没说过。我可以帮你转告。” “随你。”贺既明问,“有没有可能,你把证据交给我?” “没可能。”乔瑞顺势说起来见他的另一个目的,“贺先生,认识好几年了,我很清楚贺家都是怎样的人。 “现在起,贺家要保障我亲友绝对的安全,类似上次的意外一旦再出现,不出十分钟,你的一些不雅视频就会流入媒体、狗仔手里,更会第一时间上传到网络。这种操作比起你的犯罪行为,是小儿科。 “我是怎么样的人,你很清楚。 “控制一下你自己,也奉劝一下你亲友,装也装出个人样儿来。” 贺既明沉默不语。 乔瑞转身往外走,“回见。有机会可以再切磋一下驾驶技手术。” 明知不合时宜,贺既明还是笑了。 . 郁铮只是陪乔瑞过来,压根儿没有见贺既明的打算,也很清楚,贺既明不论出于哪种顾虑,近期都不会见他,甚至会避免碰面。 遇见郁薇,纯属意外。 此刻,兄妹两个站在郁铮车前。他倚着车身,等着乔瑞返回;郁薇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哥,你去找过我几个朋友,还请了私家侦探。你想知道什么?” “整件事。” “为什么?没人报警,事情就已经过去了。” 郁铮侧头凝了她一眼,“你跟贺既明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什么还来这儿?” 郁薇张口结舌。 “瑞瑞的脚伤,跟你有关。”他语气笃定,“但是,什么都不用跟我说,不是我不想听,是不能再相信你。” “我……”郁薇欲言又止。 乔瑞走过来,看到郁薇,笑一下,“还没走?正好,等会儿我发给你一段音频,你听一下。” 郁薇哦了一声,看一眼郁铮,艰难地道:“嫂子……” 乔瑞摆一摆手,“没必要跟我聊更多。”她开了车门,又补充道,“赶紧离开这儿吧。郁小姐,别显得太便宜,好么?” 乔瑞和乔怡然、莫云央闲聊的时候,有时会把一些字用别的字眼代替,比如贱兮兮的,她们会说便宜兮兮的。 郁薇跟她们没感情,但是少不了打交道,很早就知道这一点。这会儿听乔瑞这么说,脸色瞬间变得特别难看。 乔瑞、郁铮相继上车,离开。 手机发出提示音,郁薇回到车里,聆听乔瑞发来的音频。 听完没超过半分钟,她用力捶打着方向盘,随后,哭起来。 郁铮和乔瑞一个开车,一个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乔瑞从不会跟郁薇发生正面冲突,一直都是采取这种打脸措施。 男朋友该对自己说的话,一直回避,却对别人说了——郁薇听了,受打击是一方面,感觉自己没面子到了极点、隐私被人窥视到是另一方面。这种情况,对郁薇这种富家女来说,是灾难事件。 郁铮猜得出,乔瑞又拐着弯儿收拾郁薇了。随她去吧。反正他是否介入都没用,不如省省力气。 郁薇的问题在于,被父母和他惯坏了,二十好几的人了,仍然是小女孩儿的骄纵性格。毕业后由父母帮着开了一间画室,日子太闲,吃的苦太少。 乔瑞最初的问题在于,她反感郁薇,把郁薇当做职场对手。用职场手段处理姑嫂问题,结果可想而知:郁薇总吃哑巴亏,心里更气更恨,遇到机会一定会往前凑,陷入了恶性循环。 至于现阶段,乔瑞都要跟他离婚了,不会有心情搭理郁家别的人。搭理了,又耍坏了,那么,说难听点儿,是郁薇自找的。很清楚这一点,他心里仍然很别扭。 乔瑞理解不了。如果她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应该就能体谅他一些。可惜她没有,堂兄弟姐妹倒是不少。 第6章 chapter 6 下午,乔瑞要郁铮把离婚协议书拟出来。 他挠了挠短而硬的头发,“明天再说。” 乔瑞揶揄他:“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得拖延症了。” 郁铮开了电视,“咱儿子呢?我陪它看会儿猫和老鼠。” “那我请央央加个小班儿。”莫云央就职于律师事务所,专攻离婚、民事纠纷案,“到时你跟她电话沟通,说清楚哪些地方要改动。” 郁铮装聋,把长腿搁到茶几上,扬声叫“果果”。看不到小家伙的影子,又找杨阿姨。 “杨阿姨在楼上打扫。果果去阁楼了。”乔瑞好笑不已,“你别打岔,快点儿。” 郁铮没辙,只好站起来,走向楼梯口,“等着。” 这一等就是很久。 乔瑞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拿出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看。 门铃响了,她去应门,见对方是伍美宁,愣了一下,笑,“您不是知道密码么?” 伍美宁笑容和蔼,“突然进门,怕吓你一跳。” 乔瑞微笑着取出一双拖鞋,放到婆婆脚边。 “阿铮又没在家?” “在。”乔瑞立刻说,“我去叫他。” 伍美宁立刻阻止:“不用,我们先说说话。” “哦。”乔瑞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杨阿姨下楼来,和伍美宁打过招呼,去厨房做了两杯红茶。 曾经和郁铮提起的事情,伍美宁当面向乔瑞道歉:“那天我们看薇薇哭得厉害,样子又特别狼狈,就……不问青红皂白的,在电话里头跟你发火了,是我们不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 乔瑞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这一阵,你身体不好,薇薇的事情也闹得我焦头烂额的,直到今天才来看你。”伍美宁细细地打量乔瑞,“恢复得怎么样?” 乔瑞说:“不错,挺好的。” 伍美宁寻找着下一个话题。 乔瑞暗暗叹气。她和公婆之间,一直是这样,见面之后很客气,会给足彼此面子。平时很省心,一旦发生事情,就是状况百出,默契度为零。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他在二楼书房,我去帮您叫他。” “不用,你别楼上楼下地跑。”伍美宁记挂着她的脚伤,连忙起身,“我上去找他。” “好。” . 郁铮拿着打印出来的协议书,看了很久。 这是把彼此曾经相溶的生活拆分、切割的过程,很折磨人。 只是亲自经手开端,他就已经接受不来。 而她要的,是完全分开,再没关系。 敲门声响起,他不应声,慢慢的,把手里的纸张撕成一条一条。 “我进来了啊。”伍美宁推门而入。 郁铮勉强扯出一抹笑,“您怎么有空?” “你这是怎么了?”伍美宁反手带上门,看他满眼阴霾,担心地问,“公司出状况了?”刚刚看杨阿姨的样子就能断定,他和乔瑞没事。 “不是。”郁铮把纸条揉到一起,扔进字纸篓。 “是什么?”伍美宁随口问道。 “协议书。”郁铮自嘲地笑了,“宣告婚姻破裂的协议书。” 伍美宁脸色骤变,说不出话来。 郁铮反而意外,“我以为,您早就料到了。” “知道什么?你这是胡说什么呢?”伍美宁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了,“你们之间有些问题,我是隐约知道,但你们跟别人不一样,感情基础在那儿摆着。不行,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郁铮没忍住,轻轻地笑了,“这事儿要是您说了算,就好了。” 伍美宁抿了抿干燥的唇,“原因,告诉我原因,我去跟瑞瑞谈。你们再年轻,再任性,也不能拿结婚离婚开玩笑。” 郁铮倚着座椅靠背,样子显得很懒散,研读着母亲的神色,说:“我没想到,您会有这样激烈的态度。毕竟,我们结婚之前,您就和薇薇一样,打心底反对。” 伍美宁思索片刻,很诚实地点头承认,“没错。我喜欢乖巧文静的女孩子,瑞瑞不是。工作能力强的女孩子,生活中一定很强势,我没说错吧?你们从恋爱起,这边我不同意,乔家那边也不赞成。但结果是你们没受影响,结婚了。走过来不容易,怎么能刚过两年就要离?” 是啊,怎么刚过两年就要离?他这一阵也没少反思。 说话期间,伍美宁冷静下来,心里也安稳了几分,“原因到底是什么?上次与贺家的事?那一次,就算贺既明该死一百次,也不代表瑞瑞没过错。但是,没人说过她一个字的不是,对不对?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她怎么能做出那么吓人的事。” “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郁铮笑微微的,“当晚的事,您和爸都不愿意跟我提,为什么?” 说起这些,伍美宁立刻底气不足了,“我知道的也不多。” “不多,就是有的说。”郁铮端正了坐姿,“打算瞒我多久?或者说,您认为能瞒我多久?” 伍美宁犹豫一会儿,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也真的不清楚,薇薇跟我们说的不清不楚的,我怎么都问不出更多,不确定她是不是闯了祸。这一阵我其实都在等,等瑞瑞主动跟我说起一些事,谁知道你们在闹离婚,她肯定没心情提别的了。” 郁铮静待下文。 伍美宁认真回忆起那晚的事: 她和丈夫郁江参加朋友儿子的订婚宴,郁薇则去了贺既明的住处,说那边在重新装修室内,只有一楼能住人,二层三层的门窗还没装上,去看看进度。 订婚宴到中途,郁薇赶到会所附近,打电话让她和郁江出去细说。 见面后,发现郁薇的妆容全花掉了,脸上有明显的指印,衣服脏兮兮的,她泣不成声地说:“乔瑞……爸、妈,你们管管乔瑞行不行?” “你们俩又怎么了?”郁江寒了脸,“她打了你?” 郁薇语无伦次地说:“你们快打电话,叫她回家,不然就麻烦了……她是死活都不想让我好过,这次你们一定得帮我,不然我完了,贺家也跟着完了。” 郁江立刻打给乔瑞,刚接通就质问:“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流氓一样打架呢?乔家就是这样的家教?!” 乔瑞的语声清晰可闻,语气甚至是轻松的:“您把话说清楚,我打谁了?” “你没打人,薇薇怎么会灰头土脸的?!” 乔瑞似乎笑了,“我要是打她,她现在就在医院里了。我现在有事,回头再跟您解释。”说完,收了线。 夫妻两个的脾气就这样上来了,她打给乔瑞,直接说:“瑞瑞,你马上回家,我们有要紧事跟你说。” “不行,我真有事,急事。”乔瑞那头传来发动引擎的声音。 郁薇哀求她,眼中有恐惧,“去锦苑,让她去锦苑,马上。” 她就改了口,让乔瑞去锦苑。 乔瑞说:“明天吧,好么?” 她没办法再压制火气,沉声训斥了几句。毕竟,姑嫂两个闹成这样,是一个懂事的都没有,乔瑞是做嫂子的,责任更大。 乔瑞只是听着,最后用一句“好,我这就去”结束通话。 她和郁江一起送郁薇到锦苑,给女儿冰敷脸颊,忙碌一阵子,冷静了一些,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薇一面忙着收发信息、拨打乔瑞的号码,一面不清不楚地回答:“今晚不少人去了既明那边,她堂妹也去了。 “后来,她也去了,说我跟既明是不三不四的人,离她堂妹远点儿。 “我们就吵起来了。女孩子吵架,还有两个醉醺醺的在一边,就动手了……” 郁江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既明的房子不是在内部装修么?怎么还有喝的醉醺醺的人?” 郁薇回答:“喝醉了过去的。” 郁江又问:“你到底是被谁打的?我记得,瑞瑞以前是什么……什么俱乐部的成员来着,她要是打你,就是男孩子那一套,不可能给你几巴掌了事。” 她当时横了丈夫一眼,又没来由地想笑。 郁薇小声说:“就算不是她,我也是因为她才挨打的。” 郁江瞪着女儿,“你整个儿就是个惹事精!都快结婚了,居然还撒谎打小报告?!马上给你嫂子道歉!” 郁薇跑去洗手间,反锁了门,一直在里面打电话。 她则想到了郁薇之前恐惧的眼神,心悬了起来,再打乔瑞的号码,无法接通,贺既明那边也一样。 这更让人心慌,她和郁江大力敲开卫生间的门,问郁薇是不是闯祸了。 郁薇招架不住,捂住脸痛哭起来,“我是做错过事。东西要是落到乔瑞手里,她一定会毁了我的……到时候,我就完了,什么都完了……你们别问我了行不行!先让人快点儿找到她,带她来这儿!” 后来,出了事故;再后来,郁薇和贺既明的婚约告吹。 她看着郁薇逐日平静下来,不再焦虑害怕,只顾着要亲口质问贺既明,就重提当天的不解之处。 郁薇却说当天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 她听了,给女儿一耳光的心都有了。乔瑞这边,一直安安静静地休养,连个电话都没给她和郁江打过。 郁铮听母亲说完,沉思很久,笑容在唇边徐徐延逸,很苦涩,“如果遇到事情的时候,郁家只让她有被孤立帮倒忙的感觉。那么,她是该跟我分开。” 伍美宁心里也很难过,“你们不能分开。婚姻陷入瓶颈,很正常,不挽救就放弃,是不负责任。而且,这也算是两家的事,你们总要尊重一下长辈的建议。我不相信瑞瑞的爷爷奶奶同意你们离婚,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 “短期之内离不了。”郁铮说,“您当做不知道就行,不然就不好说了。” 伍美宁没有别的选择,叹息着点了点头。 第7章 chapter 7 伍美宁心里也很难过,“但你们不能分开。婚姻陷入瓶颈,很正常,不挽救就放弃,是不负责任。而且,这也算是两家的事,你们总要尊重一下长辈的建议。我不相信瑞瑞的爷爷奶奶同意你们离婚,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 “短期之内离不了。”郁铮说,“您当做不知道就行,不然就不好说了。” 伍美宁没有别的选择,叹息着点了点头。 她没再逗留,直接下楼,跟乔瑞说要回家了。 乔瑞和郁铮一起送她出门。 伍美宁上车之前,对乔瑞说:“下个月我生日,到时候可一定要回家,跟我一起吃碗寿面。” “一定回去。”乔瑞爽快地答应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婆婆看着自己眼神有了变化,又说不出不同之处在哪儿。 回到室内,郁铮主动说起离婚协议书的事:“打印好了,又撕了。” “幸好文档撕不了。” “……”郁铮笑着,用力地搂了搂她,“明天拿给你,一起签字,这总成了吧?” 事情可以拖延,但是不能一直没有进展,弄得她失去耐心,就要直接委托律师事务所找他谈了。他还是少给自己挖坑的好。 . 伍美宁回到家里,径自去了郁薇的房间。 郁薇没精打采的,正坐在写字台前看影片,见母亲进门,恹恹地说:“妈,回来了?” 伍美宁放下手袋,神色严肃地问:“你说过,你做错过事,证据落到你嫂子手里了。现在你能不能确定,没有那回事?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没有。”郁薇啃着拇指指甲。 伍美宁没来由地恼火起来,抄起一本杂志卷在手里,敲在郁薇额头,“不卫生!这毛病你给我改掉!” 很明显,母亲看她非常不顺眼,对她满腹火气。郁薇连忙坐好,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怎么了?他们说我什么了?” “他们要是愿意提你,就好了。”伍美宁满脸愁云,“两个人准备离婚。” “啊?”郁薇意外,“不可能吧?我哥在外面又没别人,对乔……对我嫂子死心塌地的。您甭胡思乱想。” “闭嘴,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伍美宁把话题拉回原点,“他们要是离婚了,你又把你嫂子惹的烦得不行,她拿在手里的东西,说不定就会抖落出去。” 郁薇这才意识到母亲的重点,神色僵了僵。 “你是现在告诉我,做错过什么事,还是等到那时候,再哭天抹泪的求我和你爸帮你?”伍美宁知道,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女儿说实话,“你那天晚上为什么冤枉你嫂子打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安排你去山区支教,不接受,就出去找工作,家里不会再养着你。” 郁薇抓了抓披散在胸前的长发,“我说实话,不确定,发信息问过贺既明,他说我嫂子没拿到,他让助理删除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我喝醉了,衣衫不整的,跟傻子疯子似的。当天晚上我特别害怕,是以为能如期结婚,那种东西传到外面,影响太差。那样的话,过错方就是我。可是后来……您也知道了。”郁薇唇角绽出一抹难堪的笑容,“我那个未婚夫,是那样的人……” “实话?”伍美宁审视着她。 “当然是实话。”郁薇无奈,“真到了艳照的地步,我早就急疯了,那种东西,之前又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贺既明那里。有没有都没事,我嫂子不会拿那些东西收拾我。我也真无所谓了,最多是露了内衣,就当走了一次泳装秀。” 伍美宁睁大眼睛,“你是什么时候缺心眼儿到这种地步的?” 郁薇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就这一阵。不看开点儿怎么办?已经不能更丢人了。” “是啊,已经这样了,那天的事,你还不打算跟我们说?” “……”郁薇挣扎了一会儿,“我没想到贺既明就是个畜生,那天被他骗了,满心想的都是我嫂子冤枉他。我是有不对的地方,等她肯跟我说话了,我跟她道歉。她一直不理我。” “你少避重就轻。”伍美宁又板了脸。 “哎呀……”郁薇扯着自己的头发,“过一阵再说不行吗?妈,我真的快精神崩溃了!您让我嫂子给我推荐一位心理专家吧,我真的需要看心理医生了!” “说急了就撒泼耍赖。”伍美宁气结,却无计可施。这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有限,干出自残的傻事就不好了。她拿起手袋,准备离开,“没有过不去的事情。你应该庆幸,在结婚之前看清了贺既明的真面目,及时止损。” “庆幸?”郁薇低而冷的哼了一声,“我饶不了他!” 伍美宁出门时,没来由地想笑,心说凭你那个脑子,饶不了的人是不少,收拾的了的是一个没有。 确定母亲下楼去了,郁薇拿出手机,调出乔瑞发给她的那段音频,再次播放。 . 乔瑞和郁铮在家过了一个特别平静的周末,到了周一,林佳莉过来接她,“老板拨给我们一个工作间,送你去看看满不满意。” 乔瑞失笑,“练习切菜而已,不用那么麻烦吧?” “要的。”林佳莉绽出甜甜的笑容,“如果在家,你随时有被打断的可能,万一你以前的同事、亲朋好友挨个儿来串门呢?再就是,总占着厨房,耽误阿姨做事,我也不好意思当着人给出建议。” “也是。” 林佳莉开车,带乔瑞去了一个中高档小区,“房子在顶层,带阁楼、露台,环境很好。早就布置成了美食工作间,但是工作室之前运气不太好,两个人签约前出了状况。” “哪种状况?” 林佳莉委委屈屈地说:“抛弃了我们,投向了别家的怀抱。” 乔瑞哈一声笑出来,“早知道还能这样,我就应该晚一些跟你们签约,试试自己能不能有更好的行情。” “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今天起,我的工作职责等同于你的助理,管接管送,还陪聊。”林佳莉伸出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工作间正像林佳莉说的那样,环境很好,南北向,采光好,露台上有不少绿色盆景,被照顾得绿意盎然。 林佳莉说:“我们的工作时间是每天四小时,时间段由你定,这是为了迁就你康复训练,当然,我们不介意你主动加班。” 乔瑞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切出来的菜怎么办?” “有我呢,我负责加工,跟你一起吃,或是带回工作室。” “好啊。” 乔瑞十几岁的时候,学过一阵做菜,在外上学期间,经常做三明治、意面、方便面等对她来说比较简单的食物——这就是她全部的烹饪基础。 幸好工作室的要求不高,而且林佳莉一再强调:“不管是镜头内外,你都不用显得切菜很利落,就慢悠悠来就行,要的就是这个调调。” 乔瑞松一口气之余,坦白地说出心声:“要求太低了,让我都快怀疑你们纯粹逗我玩儿了。” “应该是很爽的感觉吧?” “就像是老师拎着教鞭,一个劲儿告诉我:不准太用功。” 林佳莉逸出愉快的笑声。 正像两个人期望的那样,在一起做事很愉快。 一次,林佳莉问乔瑞:“老板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也是建筑专业?” “对啊。” “那怎么会进广告业呢?不做与专业相关的工作,不难过么?” “不难过。”乔瑞说,“读建筑系,是因为那时候跟着我小姑姑的步调走,她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后来……” “后来就都放飞自我了?”据林佳莉了解,乔怡然也没从事过与建筑相关的工作——了解新同事的背景,是工作室的必需项。 乔瑞笑,“后来就都一言难尽了。” 又一次,林佳莉问乔瑞:“觉得最幸福的职业是什么?” 乔瑞不假思索:“这个早就跟朋友说过,我觉得是国宝饲养员。” 林佳莉想了想,由衷点头,“大熊猫的奶爸奶妈,是够幸福的。” “你呢?”乔瑞反过头来问她。 “我啊,我觉得是成功的家庭主妇。” 定语是成功,那样的家庭主妇当然特别幸福,甚至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乔瑞只是意外,也没掩饰,“完美答案,但我没想到你会这样说。” “家庭特别特别重要,我一直这么认为。”林佳莉笑盈盈的,“喜欢在言言斋工作,就是因为,美食是一个幸福之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乔瑞嘀咕:“一不小心就喝一大口鸡汤。” 林佳莉又是一阵笑。 一周下来,乔瑞能慢悠悠地把土豆片切得厚薄均匀,切不了土豆丝,不是手不配合,就是刀跟手都不配合。 林佳莉跟老板汇报工作的时候,照实说了。 言骁说没事,以后让乔瑞多做食材切丁切块的菜就成。 林佳莉笑眉笑眼地说记住了,乔瑞工作难度低,她也会轻松很多,而且真的很喜欢跟乔瑞闲聊,一整天都会心情很好。 . 这个周末,郁铮和康磊等几个哥们儿出去打球,乔瑞回了一趟家,陪着祖父祖母说话、吃饭。 之后两周,郁铮连续出差,每天晚上打给乔瑞,也没要紧的事,只是没话找话,问这问那,她在那头只是嗯啊的应着。 偶尔晚上也想,等她主动打给他,但是一次都没有,总是他等到十一点来钟,没办法了,再一次打给她。再等就太晚了。 元旦之前,郁铮准备返回B市,去往机场的路上,打电话问乔瑞在哪儿。 乔瑞说了一间茶室的名字,心情应该很好,语声轻快柔和。 “我晚上到家。” “但是我不在家。”她说,“等你回来再说吧。” “……” 之后遇到两次堵车。郁铮无聊地拿出手机,看微博上关注的“乔家的小果果”有没有新动态。 别人结婚之后,晒老公、孩子、奢侈品等等,乔瑞只对晒猫儿子有兴趣,且不是晒给亲友同事看,单独注册了这个账号,记录下果果成长的点点滴滴。 一年下来,没营销过,甚至做不到定期更博,果果竟也吸粉几万。 小家伙的确很可爱,他平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帮忙照顾,到现在都把它当成了家中一员。以前并不用微博,需要在微博上公布的消息,都是公司事宜,有专人负责。为了能随时看看果果的样子会心一笑,也注册了账号,默默地关注。 没跟乔瑞说过,她应该到今天都以为他是微博绝缘体。 果果的微博并没新动态,关注的人数却涨了两个——原本只关注了八个萌宠号,变成两位数了,他想不发现都难。 他想看看乔瑞又被哪只宠物萌到了,所见的却出乎意料。 微博名称分别是言言斋、渔食渔色。 言言斋不用说,是言骁的工作室。 渔食渔色目前只有一条昨晚上传的什锦炒饭的视频,郁铮最先留意到的是转发六百、评论两千、点赞过万、粉丝数四万多这些数据。 不用想也知道,背后有团队,应该就是言言斋。瞧这意思,言骁是想个把月就弄出个新网红?有点儿着急了吧?炒饭而已,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心念转动间,那段美食视频已经开始自动播放。 背景音乐舒缓婉转,夕阳、晚霞、露台上的盆栽出现又淡去,纯白与浅灰为主色调的厨房入镜,镜头推进、定格在操作台。 郁铮摸了摸下巴,莫名地感觉不大好了。 前面的车子动了,郁铮下意识地观望前面路况,等车子往前开了一小段,视线再落到手机屏幕,看到博主准备食材的那双手的时候,他微微一愣,把手机拿近一些,仔细看过,立刻烦躁起来。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女人的手,肤色白皙,十指纤长,骨肉均匀,骨节清晰。 右手背上,有一道不长的疤痕;左手腕上,有一颗淡蓝色的痣。 那双手的主人,是乔瑞。他如何都不会认错。 他在外边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一句都没跟他提过?如果不是果果的原因,她是不是要等到成为炙手可热的网红再告诉他? 第8章 chapter 8 一大早,乔瑞是被果果扒拉醒的。 乔瑞看着站在床头的果果,无力呻/吟:“谁家喵会雷打不动地六点左右吃早饭?” 果果轻轻喵呜一声,端端正正地坐下,前面两只白手套并排在一起。乖得不得了的样子。 乔瑞搂过它,亲一下它的脑门儿,磨磨蹭蹭地起床。不起是不行的,果果会把她的头发当线团儿祸害。 这些天,每天早上醒来的感受,都类似于前一晚被人狠狠打了一顿,没有舒坦的地方——脚伤的康复训练导致。 果果像是知道她正处于垮掉的阶段,比以前耐心好几倍地等着。 果果埋头大吃的时候,乔瑞回到床上,抿了抿发干的唇,翻来覆去。莫名其妙的,特别想吃西瓜。 床头的电话响了,乔瑞接起来,那边喂了一声,她就笑了,唤道:“妈。” 陈凤华女士问道:“我快到你那儿了,想吃什么?” “西瓜。特别特别特别想吃。” 陈凤华立马否了,“我看你吃瓜落儿就挺合适。大冬天的,脚还没好利落,胃又总犯病,吃什么西瓜?” “好吧好吧,我换一个。”乔瑞自知理亏,想了一会儿,说,“想吃面,榨菜肉丝面,成吗?”这款面简简单单的,对母亲这种做惯做熟的人来说,用时比泡面长不了多少。 “成。等着。”收线之前,陈凤华没忘了叮嘱一句,“我带了钥匙,你躺着吧,不用给我开门。” 说是这么说,乔瑞还是起来,刷牙擦脸之后,等在玄关的矮凳上。 二十分钟后,陈凤华拎着两大袋食材进门。 乔瑞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袋子里有西瓜,“哎呀,妈。” 陈凤华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逗笑了,麻利地换了拖鞋,去向厨房的时候说:“只准吃一小块。” “好!”乔瑞跟过去,搂住母亲,用力亲一下她的面颊。 陈凤华却不敢回搂女儿,“老实点儿,好利落了吗?” “早就好了。”乔瑞笑嘻嘻地松开母亲。 “赶巧了,路过一个这么早就营业的果蔬店,顺手买了个瓜。”陈凤华说着话,打开冰箱,安置一些食材的时候,揶揄道,“冰箱比你的脸都干净。” “这是真的。”乔瑞还没来得及把冰箱填满。 陈凤华问:“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吃早餐了?”冰箱里只有生菜、鸡蛋、火腿。 “不会。可以做三明治。” 陈凤华横了乔瑞一眼。饮食观念不同,她一向认为三明治汉堡热狗之类的没营养。 乔瑞坐到操作台外面,看母亲做榨菜肉丝面: 用热油翻炒肉丝,放入榨菜,加点生抽继续翻炒。随后加开水,下面、调味。 等面条出锅期间,陈凤华另起了油锅,煎了两个荷包蛋。 相对坐在饭厅吃饭,陈凤华看着女儿大快朵颐的样子,现出特别慈爱的笑容,“这倒是难得。以前给你做的,都不喜欢吃?” 乔瑞摆摆手,“谁说的,以前饭量小,现在饭量见长了。”口味咸香,宽汤窄面,她捧着碗,把汤喝的一点不剩,没了之前口干舌燥的感觉。 陈凤华忍俊不禁,“这就好。上次你回家,爷爷奶奶都说你吃得太少,饭量跟果果有的比了。”又转头找果果。 乔瑞视线梭巡一圈,扬声唤“果果”。 过了几秒钟,果果的叫声隐约传来。 “应该是又去阁楼了。”乔瑞说,“它跟我一样,特喜欢阁楼,不爱在窝里睡的时候,就在飘窗窗台上睡。” “真跟个小人儿似的。”陈凤华笑眯眯地说。 乔瑞笑得眉飞色舞的,“我儿子嘛,必须聪明可爱。” 陈凤华笑出声来,“有一个月没更果果的微博了吧?” “一直没顾上。”乔瑞汗颜,“这几天就录个小视频上传。”给果果开微博的事,她只跟祖母、母亲、郁铮提过,两位长辈算是果果的忠实粉丝了。 吃完饭,陈凤华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带着果果搬过来了?还回去么?” “回去,只是想两头住。”乔瑞没瞒母亲,“但是,早晚有不再回去的一天。” 陈凤华无声的叹了口气,“你考虑清楚就行。” “爷爷奶奶那边,您和爸帮我铺垫一下吧。” “……好。但是得慢慢来。” . 郁铮按了三次门铃,没人应,拿出钥匙开了门。 开门之前,满心的火气。出差回来之后,妻子不在家里,杨阿姨也不确定她搬到哪儿去住了,跟他说的时候,特别担心的样子。 打给她,两次都正赶上她手边有事,匆匆地说晚一些再联系。 他只好打给乔怡然、莫云央,两个人都说不清楚。昨天他又分别去找那两个人,当面好说歹说,总算知道她搬回了婚前的住处。 这里,结婚之前他常来,有很多旖旎甜蜜的回忆。应该是因为这个,门打开那一刻,恼火消散,只有伤感。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听到猫和老鼠的背景乐,他笑了。 “还没看腻?”郁铮走过去,摸了摸果果的背毛,这次它倒是挺长情的。 果果看了看他,尾巴轻轻甩了一下,蹭了蹭他的手。 乔瑞从露台转回来,看到他,因为事先通过电话,并不意外,“什么事在电话里不能说?我一两天就回去了。” 郁铮却说:“我还没吃饭。你呢?” “要做三明治,吃么?”乔瑞走向厨房。 郁铮嗯了一声,跟过去,坐到操作台外侧的高脚椅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哄着我签了协议书,就跟我闹分居?” 乔瑞把长发束在头顶,洗了洗手,凝了他一眼,“不是。我有了新工作,自己住更方便。”这也算实话,一日三餐自己做的话,能提升厨艺。 他说:“不行,这就回去。” 乔瑞抿出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郁铮给自己做了一杯浓咖啡,坐回到操作台前,视线不离她的手。 是那么任性的性格,可这双手做什么事的时候,却给人优雅而又轻柔的感觉。 三明治最易做:煎好鸡蛋、火腿,在吐司上涂花生酱,叠放好生菜、番茄片和鸡蛋火腿,把两片吐司压紧再切开。 结婚后,杨阿姨不在家的时候,乔瑞做过几次,都不大好。 今天倒是还不错。 乔瑞又倒了两杯鲜牛奶,早餐就准备齐了。 “果果吃过了?”相对坐在餐桌前,郁铮问她。 乔瑞点头,“老样子,六点左右吃饭。” 如果她起不来,果果不是挠床单,就是挠她头发。想起这些,郁铮由衷地笑开来。 吃完早饭,乔瑞麻利地收拾完,回到客厅,坐到果果身边看报纸。 她穿着毛茸茸的粉蓝色家居服,这颜色衬得脸色很好,只是……郁铮视线顺着她锁骨下滑,锁定在该有起伏却不见起伏的地方。 乔瑞察觉到了,缓缓抬眼,盯牢他。 郁铮对上她视线,哈哈一笑,“少穿了一件吧?” 乔瑞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郁铮问起她工作的事:“你是不是跟言骁的工作室签约了?” “是。”乔瑞点头,“一直没顾上跟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郁铮没兴趣告诉她原因,“瑞瑞,好多人是先做网红,再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反着来?” “你这明显是带着成见的说法。”乔瑞有点儿不满地瞥他一眼,“网红怎么了?到大咖地位的,能力不比任何行业里的精英差,真当网友的钱都是白捡的随便撒啊?真以为网红那么容易做啊?” 郁铮摆一摆手,不想听她为网红鸣不平,“给句准话,能不能终止合作?” “然后呢?在家做全职主妇?等着离婚的全职主妇?”说完,她就笑起来。 “我完全可以认为,你要跟我半分居的状态,是因为你的新工作引起。”郁铮坐到她身边,换了商量的语气,“要是这样,你不如给我个机会,我可以为你打造一个更适合你的平台。公司副业不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更适合?怎么才叫更适合?”随着他态度的转变,乔瑞也耐心了一些,“这份工作真的很有趣,给我的空间很宽裕,我真挺喜欢的。” 郁铮一再警告自己,态度要客观、理智,“你能不能跟我仔细说一下工作内容?或者,给我看看你们签的合同。我不会泄露给任何人。” “没问题。”重要的文件、常看的书、常穿的一些衣服,乔瑞都搬来了,“等我一下。” 她去阁楼找文件,脚步轻快,回来时,眉眼间有清浅笑意,“你看一下合约,就了解大致方案了。言骁找到的营销点跟别的不一样,不要求我露正脸。” 郁铮不自觉被她情绪影响,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就有所松动,很认真地看完合同,又针对一些条例提出疑问。 乔瑞逐一耐心地解答给他听。 郁铮看完之后,沉了一会儿,没辙地笑了,“这样的工作,怎么没人找我?” 乔瑞笑着坐到沙发里面,收起腿,“同事也很好,是生活节奏完全慢下来的那种氛围,很舒服。我又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接受这份工,感兴趣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郁铮没接话。 乔瑞笑着给他台阶下,“你就别捣乱了,行不行?” “我不跟你捣乱也行,你得回家住。”郁铮说,“早晚做饭给我吃,我能给你一些恳切的评价。” “我自己吃得出好坏。” “不回也行。”郁铮躺下去,枕着她的腿,“打今儿起,我跟着你走,你住哪儿我住哪儿。” “起开。”乔瑞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触感像是小刷子,“你说过你年底忙,我也不轻松啊,要做很多功课。在这儿住,林佳莉可以随时过来帮我,在家里的话,有杨阿姨在,相互都不方便。这不难理解吧?” 郁铮即刻说:“给杨阿姨放假,带薪放假,算是年终奖。” 乔瑞继续揉他的头发,“你就说吧,到底什么意思?” “去民政局办手续之前,我们就像以前一样过,很难做到么?”郁铮抬手按住她的手,再贴到脸上,“真离婚之后,我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再不可能想见就见,打个电话估计都要前怕狼后怕虎。那种日子……我一想就难受。你没事也多展望一下这些,好么?” 第9章 chapter 9 乔瑞只回答实际问题:“我原先打算,工作日都住这儿,周末回去。不可能总来回折腾果果,它讨厌坐航空箱。你要是愿意跟我住这儿,我不反对。像以前一样过,我没问题。” 郁铮笑着坐起来,亲了她一下,“那我谢谢你。” 乔瑞烦得不行的样子,抬手推他的脸。 郁铮像对付果果一样,直接把她搂到怀里,“今天得出去采购吧?”每逢过节,她都会给长辈添置一些东西。 “嗯。上午采购,下午见同事。” “我上午能陪你。” 乔瑞无所谓,去主卧换了衣服:白色短款棉服,灰绿休闲长裤,平跟系带鞋子。懒得打理头发,只匆匆梳几下。 两个人出门前,果果一溜烟跑到门口,冲着乔瑞喵喵叫。 “不是散步,是要坐车出去,你确定要跟着?”乔瑞一边说,一边从储物柜取出航空箱。 果果一看不是自己期待的牵引绳,扭头就跑回客厅去了。 郁铮哈哈大笑,出门后说:“再养一只小奶猫吧?能跟果果作伴。” “上次跟爷爷提了,他说等家里再添小猫,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乔瑞说着,忍不住唇角上扬,“都会特别喜欢的。”她看见小奶猫就挪不动步。 他也笑,“到时候,你别把一窝都抢回家。” 这是都喜欢的话题,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分歧。 两个人先去了商场。乔家那边,乔瑞主要是给长辈添置冬衣鞋袜,再就是祖母、母亲的护肤品。烟酒茶虫草之类的像模像样的礼品,以前送过,祖父认认真真地说她“再好也是没诚意”之后,除了过年时和郁铮一道过去,没再送过。 挑选衣服,有郁铮这级别的设计师陪着,当然事半功倍,基本上是看过衣服,不出十秒钟就能决定是否入手。 郁家这头,乔瑞给伍美宁买了一套紫砂茶具,一个名品包。 伍美宁常年除了相夫教子,就是陪着丈夫出席各种活动,近些年忙了一些,在郁氏基金会挂了个头衔,不需要她打卡上班,要她参加的活动却更多。 乔瑞知道,婆婆喜欢插花茶艺,很喜欢收集花瓶茶具。至于名品包,是点缀婆婆生活的必需品,只要是当季新款,设计师没脑抽,送了绝不会出错。 至于郁江,乔瑞对郁铮解释道:“我离职前,朋友送我一盒雪茄——大概以为你抽烟吧,说快到有价无市那级别了,到时候送给爸。” 郁铮微笑着点头。 ——这些都是乔瑞自己的心意,就不准郁铮替她刷卡付账。一直如此,郁铮只能尊重。 接下来,就是乔瑞陪着郁铮给两家长辈选礼物了。 “爷爷奶奶的,我准备了。”郁铮拿出手机,调出图片给乔瑞看,“这个砚台有点儿来历,出差在古玩店看到的,老爷子一准儿喜欢。”翻到下一张,继续说,“奶奶的脚到冬天就不舒服,这个泡脚盆带按摩功能,康磊说还算靠谱,他长辈用着不错,我订了,昨天送到家的。” 乔瑞看完说挺好的,沉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不是感动、喜悦,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才有的笑。 “有什么可乐的?”郁铮自然至极地把她搂到怀里,低头问她。 乔瑞笑着解释,“我只是在想,砚台跟泡脚盆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啊。” 郁铮随之笑出声,“没差距,这是平行线。” 随后,他给岳父岳母买下一对袖扣、一枚钻石胸针,又给父母买了一双鞋、一件羊绒大衣。 “爸穿的那双鞋,真让人没眼看。”他说的时候,想到父亲最近常穿的那双鞋,分外嫌弃地扯了扯嘴角。 乔瑞大乐,“职业病。” 郁铮的职业病对亲友发作的时候,挺有意思的,特别较真儿:如果不能说服你换下我忍不了的穿戴,就给你买新的更适合你的,你受累换上就行。 最后逛的是超市。乔瑞选了很多蔬菜、肉类、调味品。 她不喜欢逛商场,进了商场从来是目标明确速战速决,但是很喜欢逛超市,享受对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仔细对比的过程。 郁铮推着购物车,始终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边。 假日来临的缘故,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队,两个人加入其中,慢慢地往前挪动脚步。 期间,郁铮问她:“你先去车上等着吧?” “不用。东西太多了。” 是独生女,但是习惯照顾身边的人,最起码也要分担。固然与早早出国读书有关,但绝对与乔家长辈的教导影响息息相关。 可是父亲说过她什么? 他一想起就替她难受。 他展开双臂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双手拢住她的手。 有些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惹人侧目,但不招人反感。 乔瑞微笑着侧了侧头。这是他的习惯,她也早已习惯,以至于到了该改变的时候,却不知道从何让他改起。 . 回到家里,果果翘着尾巴,喜滋滋地跑到门厅。 郁铮、乔瑞都温言软语地跟它说话。养猫养狗的人,在宠物面前,都会不自觉地变成话痨。 放下东西,果果就扒着乔瑞的裤腿,喵呜喵呜地叫,意思是饿了。 “等一下,等一下。”乔瑞弯腰把它捞起来,塞到郁铮怀里,“先哄它玩儿一会儿。” 郁铮抱着小家伙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过猫球、红绸带逗它。 在这边,果果的饭碗、水碗在落地窗前。乔瑞给它准备好午饭,随手拍一下近前的小铜铃,“果果,吃饭。” 果果正挥着两只前爪,和郁铮手里的红丝带玩儿得不亦乐乎。 “果果?” 果果扭头看了看她,大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挣扎了一下,在沙发上打个滚儿,继续去抓丝带。 “儿砸?”乔瑞声音高了一些,又摇了摇铜铃,笑眉笑眼地说,“开饭啦!” 这次,果果“喵”一声叫,利落地起身跳下地,翘着尾巴跑到她跟前,蹭了蹭她的手,坐在饭碗前,样子斯文地吃起饭来。 郁铮看到这一幕,笑出来,“瞧这便宜德行。” 乔瑞蹲在地上,笑盈盈地看了果果一会儿。 没多久,外卖送过来。这大半天,并不轻松,他在回来的路上定了西红柿牛腩和拌海带丝、素什锦两个配菜,省得她再张罗。 牛腩不腻,汤酸甜鲜,很下饭。 凉拌海带丝和素什锦,乔瑞也吃得不少。二十岁之前,她都不喜欢吃海带、芹菜,口味的转变,没原因,只是某一天尝过之后,觉得其实很好吃,再没变过。 类似的情况,很多人都有,就像是先入为主地对一种食物有偏见一样。也没什么可惜的,谁又不会因此少享受了当时偏爱的美味。 下午,郁铮要处理公司一些事,顺道送乔瑞到一间咖啡厅。 乔瑞要见的是言骁,昨天就说定了。 半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言骁忽然特别馋地道的川味火锅,第二天以出差为名带着两个摄影去了四川,之后每隔两天在零点左右更一条当日胡吃海喝的微博。 林佳莉等员工早就习惯了他的随性,只是对他深夜放毒的行为深恶痛绝。 言骁率性出差,对乔瑞并没什么影响。 所谓的刀工过关之后,工作室奖励她很多全新的厨具、刀具——说的好听而已,其实都放到了工作间,需要她快速掌握使用技巧,有两件以后要打软广告。 乔瑞接受的第二个任务,是练习三两道家常又简单的饭菜,为录制第一个视频做准备。 林佳莉结合实情,觉得乔瑞做的三明治、什锦炒饭就蛮好吃,建议她练习这两样。乔瑞欣然接受。 第一个视频的出炉,不在任何人预期之中: 几天前,林佳莉对言骁说,应该让摄像到位了,瑞随时可以录制视频。 言骁就说,大古、小古不是跟我来出差了?等我们回去再说。他谈及的两位摄像是兄妹两个。 林佳莉在电话里半开玩笑地威胁老板:你总这样,当心我怂恿瑞消极怠工哦。 言骁笑得有恃无恐,说这一阵你工作是最轻松的,心里不定乐成什么样儿了。能不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佳莉气结,第二天就从言言斋支用设备到工作间,自己检查拍摄环境,做出调整。 老板拐着弯儿说她懒,她就勤快给他看。她在工作室就是块砖,哪儿用往哪儿搬,什么都会一些,但什么都不是最好。 她跟乔瑞商量:“能不能让我练练手?有摄像机摆着,我就手痒。不管拍的好坏,做后期挺有意思的。” 乔瑞无所谓,小手一挥,“你忙你的,老板同事都没意见就行。” 就这么过了两天,林佳莉拍下几段视频,有一段怎么看都特别满意,当下没敢动,原样发给言骁。 言骁看了,回一句“还真凑合”,当天亲自动手做剪辑后期,成品出来之后,又传给乔瑞,“你没意见的话,上传到微博。” 乔瑞先是有点儿懵,随后欣然接受安排,又对林佳莉刮目相看。 林佳莉连连笑着摆手,说纯属误打误撞。 渔食渔色第一条微博,工作室只让几个小红过的博主转赞评,但得到的关注度,林佳莉和乔瑞都很满意了。 . 车子停在咖啡厅门前,乔瑞解开安全带,拿上大大的手袋,开车门下车。 “瑞瑞。”郁铮叫住她。 她回头。 郁铮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袋,递给她,“刚想起来,你收着吧。” 乔瑞接到手里,“什么啊?” “送你的。” “哦。谢谢。”她其实有些抵触:她可没给他准备新年礼物,也不会准备。 “晚上早点儿回家。”郁铮说完,开车远去。 乔瑞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袋,想了想,直接收进手袋,走进咖啡厅。 第10章 chapter 10 下午,咖啡厅里人不多。言骁和乔瑞坐在临窗的位置,服务生送来两杯咖啡。 言骁说:“今天不谈工作,谈也就是几句话了事。” 乔瑞点了点头,笑问:“吃火锅过瘾了没?” 言骁有点儿无奈,“明明做了两次直播,你们却集体忽略。” “谁叫你动机不纯。”乔瑞打趣之后,说道,“为什么事找我?你不是把工作生活划分清楚的作风。”美食娱乐是生活的一部分——这几乎已经是他的生活理念。 言骁也就把话挑明:“你知道,对你先前那场事故,我搁置了好奇心。好奇心之一,就是你的脚伤,理论上不能造成却造成了,我第一时间咨询医生,医生也说不出具体原因,因为你不肯多说。” 乔瑞喝一口咖啡,等着下文。 “很意外的,有一个朋友为我解开了这个疑点。”言骁说着,拿起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给乔瑞。 乔瑞点开,平静地看完,笑了笑,把手机递还给他,稍稍调整一下坐姿,“所以呢?” 短短的时间,她目光就从之前的慵懒悠闲,转变成敏锐直接。 “别多心。”言骁说,“我只是意外拿到手,它对我的意义,就像刚刚说过的,只是为我解开了一个疑点。” 乔瑞微微扬了扬眉,微笑。这件事对她而言,意味的东西却太多。 这样的她,气场很压人。言骁笑着喝一口咖啡,继续说:“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前因后果。” “如果可以,谢谢你。” 言骁从头说起: 发这段视频给他的人,是英国朋友Tony。Tony和太太的家,与贺既明先前作为婚房的三层小楼只隔着一条路。 小区夏天竣工,初秋启动销售,田园风格,没有高墙,只有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白色栅栏。 Tony住进去之后才发现,安保防盗系统存在纰漏,需要进一步完善。发现这一点,是栅栏曾先后两次被撞断,找物业调监控录像查肇事者,得到的结果是他房子周围在监控系统中居然是盲区。 虽然物业承诺会尽快解决,Tony的太太仍有些提心吊胆,两人请人安装了全套的防盗监控系统,摄像装置普及到房子四周,如果听到异常的动静,到监控室就能清晰地看到。 安装好的当晚,夫妻两个检查设备运转的情况,发现位于高处的摄像监控范围需要调整——贺既明那边的情形,一览无余,这是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当时天色太晚了,摄像头又不在室内,两人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解决。 没想到,当晚就出事了:一个女子被另一女子从二楼阳台推下的过程,被清清楚楚地拍摄下来。 事后,Tony和太太了解过贺既明的人际关系,想起乔瑞是言骁等几个熟人读书时都护着的小师妹,便与言骁联系,让他找乔瑞问问,是否需要这个来路不算正当但绝对有力的证据。 “高智商犯罪,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何况这种临时起意的行为。”言骁说完原委,又解释:“他们两个怀疑,你没有证据,才一直没有追究。Tony的太太认为,那种意外,外伤是你幸运,意外中再出个意外的话,你小命难保。她很气愤,不支持你顾忌家庭因素息事宁人。” 乔瑞释然,“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样。”言骁凝视着她。 “谢谢你们。”乔瑞思索了几秒钟,“我需要时间。只能跟你说这么多。” 言骁问:“你要追究的事情,是不是更严重?确切说,跟你有关,但不是你个人的事吧?” “我能不能不回答?”乔瑞笑着说,“其他的,你们随意。” “我们只是有些担心你,其他的,完全尊重你。” 乔瑞再一次由衷道谢。 “总这么客气,就生分了。”言骁笑起来,“哪天有空,带你去开开眼界,尝几道私房菜。” 乔瑞欣然点头,“好啊,这可比锅碗瓢盆的奖励来得实惠。” 言骁轻轻地笑起来。面前的女子,绝对处于人生中很糟糕的阶段,却总能让别人由衷一笑。 . 办公室里,郁铮望着齐蓝心,神色冷峻,“齐小姐,你如果谎话连篇,你个人及家人都会得到我相应的敌意。毕竟,我太太、我妹妹起冲突的时候,你全程在场,参与多少,有待核实。” “我没参与,真没参与。”齐蓝心连忙澄清,“我那天过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喝的有点儿多了,就是想参与也没力气。” “撒谎。”郁铮眯了眯眼睛,“齐小姐,我找你之前,已经请人和当晚在场的两个人聊过,我的结论是,你跟郁薇选错行了,应该去唱双簧。” “不是那样的,别人的说法,你怎么能相信呢?”齐蓝心的坐姿更显局促。 她和郁薇认识十多年了,交情不错,很多介于灰色地带的事情,让她们形成相互包庇的习惯。以前一直没事,这一次,郁铮却亲自出面找她谈…… “你实在为难的话,我不勉强。”郁铮说,“但我稍后会打扰你家人,问他们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在哪里,做过什么。他们如果奇怪我为什么这样做,我不介意告诉他们一些合理的怀疑。” “别,别……”齐蓝心真慌了,“我知道什么,都告诉你还不行么?” “那么,谢谢。”郁铮对她打个说下去的手势。 齐蓝心抚了抚额头,又费力地吞咽一下,“那天晚上,大概是九点来钟,郁薇打电话让我到她和贺既明的婚房。 “我当时在跟朋友玩儿牌,正在兴头上,再就是知道那边正在装修,一楼还好,二楼三楼乱七八糟的,要是人多点儿,都没地方待,就说不去了。 “可是郁薇说出事了,她嫂子想弄死她和贺既明,我必须得过去帮她。 “你也知道,我对你太太,没有好感,原因跟郁薇大同小异。” 郁薇对乔瑞的敌意,来自于男朋友曾撇下自己去追乔瑞。 郁薇与贺既明这些年,分过几次,时间最长的两次,分别为一年、两年。郁薇曾经又遇见过很合拍的人,但是,在交往期间,对方在工作时结识乔瑞,果断地发起追求攻势,被一再拒绝后,在本市销声匿迹。 这是郁铮和乔瑞恋爱第二年的事。 郁铮听说之后,只能沉默。在郁薇与贺既明再次和好的时候,是无语。 乔瑞曾谈到这件事,对他说:“到底是你妹妹总遇人不淑,还是她本身就有问题?渣男也不是满大街走,怎么就全让她遇见了?而且她一点也没有离开渣男圈子的打算。” 现在,齐蓝心这样说,自然是也有过男友招呼不打一个就转头猛追乔瑞的经历。 怎么想,这种事的错都不在乔瑞,但是,女人偏要迁怒到女人身上。 挺玄妙又讽刺的一种社会形态。 齐蓝心继续说着:“我赶过去了,停车的时候,恰好遇见莫云央带着乔辰离开。乔辰情况不大好,披头散发的,穿着大衣,但是裸着小腿,赤着脚——她不是大冬天会在大衣里面穿小礼服的风格。 “郁薇又打电话,让我到了就去二楼阳台找她。我没多想,赶紧进门,上了二楼。 “那时候,二楼有郁薇两个朋友,跟我不怎么熟悉的一男一女,再就是乔怡然和你太太。 “两方正在说什么监控录影的事儿。反正我听到的大概意思是,贺既明习惯在住处的边边角角安装摄像头,而乔瑞拿到了相关的录影带、接收信号的一台电脑。 “我听明白之后就着急了,毕竟,去过的次数不少,不知道有没有被拍下不雅视频。 “于是,我帮着郁薇跟你太太理论。 “郁薇情绪特别激动,说着说着,动了手。 “结果,没打到人,反而被乔怡然打了几耳刮子。 “这一动手,场面就失控了。 “我想帮郁薇,但是没注意地势——那边的房子,阳台要弄成落地窗,还没装上。我其实已经掉下去了,是你太太手快,把我拽住,又拉上去的。 “后来……”齐蓝心瞟了郁铮一眼,咬了咬嘴唇,“郁薇就趁你太太力气耗尽的机会,去抢她的手袋,你太太不肯给她……后来……” “说下去。”郁铮看住她,眼神极冷。 齐蓝心知道,他那份儿发自心底的冷意,并不是针对自己。她吸了一口气,说:“郁薇当时并不清醒,和你太太争抢之后……你太太本就站在阳台边缘,失足摔下去,还是被推下去,我并不知道。” 郁铮仍旧冷冷地看着她。到底是怎样,他已经在她的眼神中得到真实答案。 齐蓝心急切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在当时,我刚刚幸免于难,根本没有力气了,感激你太太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着别人去伤害她?” 郁铮问:“后来——” “后来,那里楼上楼下就全乱了。”齐蓝心说,“你太太摔下去之后,就有邻居赶去帮忙,她没有大碍,第一时间阻止邻居报警,又打给乔怡然。 “乔怡然则是第一时间找到一把水果刀,抵着郁薇的颈部去了一个房间——应该是监控室,我觉得。过了十来分钟,她扯着郁薇去了车库,随后撇下郁薇,和乔瑞先后开车走了。” 郁铮又看了齐蓝心一会儿,闭了闭眼,再摆一摆手,“谢谢。你可以走了。” 乔瑞问过:郁铮,你那么在乎的亲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你真的了解么? 他说不了解,也不能了解更多,再多了,那是窥探亲人隐私。 和心理学专家丁潮频繁来往以致传出绯闻的时候,乔瑞的解释是:郁薇的心理,我想请专业人士做出分析,顺道预测一下婚姻生活会恶劣到什么程度。 他无比反感地说扯淡。 她就说,如果你是这个态度,那么,以后都不要再跟我谈这件事,不要侮辱我和朋友的人格和智商。 去年情人节,走在情侣人满为患的步行街,他问乔瑞,最近两年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她想了一会儿,说是孤单,稍微有些可怕的孤单。 他问,指哪方面。 她说是婚姻方面。 他把她揽到怀里,说听着有点儿矫情。 她仰头,看着他笑了笑,笑得凉凉的,“郁先生,你这是回避实际问题,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以后,你可别后悔。” 他当时认为她是依然不能适应婚后生活,选用的弥补方式,是连续一周送花送礼物给她。 从春季到夏日,他们又因为一些与郁薇相关的事爆发争吵。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把他的亲人当做亲人,哪怕半个也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坚信他的亲人在矛盾之中的过错始终都是比重小的那一方。 “你们家简直是一滩烂泥!恶心!”她说。 “我妹妹就算坏到了根儿上,你也有必要包容一下,而不是求助于什么心理医生!要是这样,你心理也阴暗到了一定程度!”他说。 她愣了一会儿,冷笑,“我就是心理阴暗,而且打算一直阴暗下去。” 在那之后,他们谈到了离婚。 要怎样的恶意积累,才能把一个人——把亲哥哥的妻子推下楼去? 父母不问青红皂白地帮忙时,郁薇提议要乔瑞去锦苑,而乔瑞就在赶去的路上出了事故,只是偶然么? 到现在才明白,乔瑞曾说过的孤单,有多孤单,她提过的可怕,有多可怕。 第11章 辞了言骁,乔瑞收到丁潮发来的信息,一来一回聊了几句,打车去小叔小婶那边。 乔叙铭和罗雅瑟早就拿了长假,在家陪着乔辰。 大门敞开着,乔瑞直接走进去。 庭院中植着四季常青的树,乔叙铭正在修剪枝杈,听到刻意加重的脚步声,转头看到乔瑞,现出欣喜的笑,“小五?好利落了?” “小叔。”乔瑞笑着唤他一声才答话,“我没事了。” “你小婶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辰辰在等你。” 乔瑞嗯了一声,歪着头打量他,“小叔,不是我说,您这架势,一看就是现学现卖的二把刀,别祸害这些树了成吗?” “瞎说什么大实话。”乔叙铭笑着撵她,“快进屋去。” 话音未落,二楼传来乔辰的语声:“五姐,上来吧,我在这儿!” “马上。”乔瑞这才脚步轻快地进门。 乔辰跑下楼迎上乔瑞,携了她的手,到自己卧室的起居室,“我在补习功课。”一边说,一边把散落在沙发、茶几上的书本iPad归拢起来。 乔瑞把手袋放下,脱去外套,坐到沙发上,“吃力么?” “有时候。不过没关系,有两个学霸帮我。”乔辰又给乔瑞倒了一杯茶,“茶沏早了点儿,将就着喝吧。” “我喝不出好坏。”乔瑞接到手里,喝了一小口,放到茶几上。 乔辰刚挨着乔瑞坐下,就俯身,卷起她右腿裤管,手摸着脚踝。 “干嘛?痒,给我老实点儿。”乔瑞笑出声来,揪着乔辰的衣领,让她坐好。 “看看有没有肿着什么的。”乔辰现出心安的笑,“没开车吧?” “没。”乔瑞说,“怎么敢啊。”要是不遵医嘱,祖父和父亲可不会轻饶了她。 乔辰完全放心了,依偎着她,沉了片刻,轻声说:“这段时间,我每周见丁医生两次。感觉好多了,目前只需要服用助眠的药物。” “没事和心理医生聊聊真挺好的,减压,排除心理毒素。”乔瑞展臂搂住身边的女孩。 “姐,我真的好多了。”乔辰强调之后,语带关切,“你呢?” “我本来就没事。现在更好了,有一份很好的新工作,离婚的事也有了进展。” 自从决定离婚,除了祖父祖母,乔瑞没刻意瞒过亲友。以前,亲友都劝她冷静一段时间。现在,都是她自己考虑清楚就行的态度。 乔辰握住乔瑞停在自己肩头的手,“姐,我猜得出你的打算。真没别的选择了么?” “是我们两个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乔瑞用空闲的手捏了捏乔辰的鼻子,“但凡问题容易解决,我爸妈也不会始终让我自己决定。你这小孩儿,这事儿可是真想多了。” “主要是觉得太可惜了。”乔辰用脸颊蹭了蹭乔瑞的肩。 乔瑞岔开话题,“小婶出去见朋友了?” “不是。”乔辰微笑,“她知道咱俩都爱吃荠菜肉馅儿饺子,出去买材料了。晚上你可不准走了。啊不行,果果自己在家可以吗?” “可以的,放心。” 姐妹两个说了一阵子话,罗雅瑟回来了,推开门唤乔瑞:“下来吃水果。”又商量乔辰,“你再做会儿功课吧,到时间下去帮忙做饭,好么?” 乔辰笑着说好。 罗雅瑟把乔瑞引到一楼的书房说话。 乔瑞发现小婶瘦了很多,显得很憔悴,开玩笑:“您这形象可不大好,真该捯饬捯饬了。” 罗雅瑟笑了,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角,“整天在家里转,还要什么形象啊?”随即指了指上方,“瞧着是不是好多了?” “嗯。捱过来,挺不容易的吧?” “是啊。”罗雅瑟的笑意淡去,说起女儿这些日子的情形,到末了,泪水猝不及防地掉落,自责地道,“都怪我们……” 乔瑞祖父那一辈,兄弟三个。长房兄弟三个,二房是乔骏铭、乔怡然兄妹,三房只乔叙铭一个。 乔骏铭已经是脑外科专家,陈凤华一直在大学教书,长房三房则一直经商。 长房三房与贺家,因为几档长期合作的生意,一度私交尚可。最起码,贺既明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手机号码,一些可有可无的节日,也会发信息打电话聊几句。 乔怡然和乔瑞在外已经算是很久,学成回来之后,早把本地人脉忘得一干二净,没长辈点拨,就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她们知道一些人在国外的作风差劲到什么地步,例如贺既明及其狐朋狗友。毕竟,国外的华人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有些人的有些事,足够长留那边的人念叨个十年八年。 在乔瑞和郁铮结婚、郁薇与贺既明婚期定下之后,乔怡然、乔瑞反倒态度坚决地警告家人离贺家越远越好,一大家人都知道她们不是随意讲话的人,承诺我们一定会。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加上本有的那点儿交情,放下了该有的戒备。 总有那种该死的侥幸心理:年轻人就算胡来,也不会对很熟的人下手,更何况,自己的孩子至多是参加一些聚会,大庭广众的,又守着基本社交防范规则,能怎样? 能怎样? 不亚于将人从尘世推入地狱。 那天晚上,贺既明打电话给乔辰,语气松快地说来我这儿吧,有一幅民国期间的画,也不知道真假,你不是在学画么,过来帮帮眼吧。没等她应声,又说,已经派车去接你爸妈了,你在哪儿,我让人去接你。 彼时,乔辰在同学的生日聚会上,同学哭哭啼啼的,看着心烦,正苦于无法抽身,接到这通电话,当下说我可以自己过去,又问他我五姐和小姑在不在? 贺既明说都在,路上小心,随后就收了线。 从头到尾,乔辰一点儿疑心也无。到了贺既明室内装修未完工的住处,她看着奇怪,在一层找了一圈儿,打电话给乔瑞,说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乔瑞一头雾水,说我跟小姑、央央吃饭呢,你在哪儿? 乔辰也有点儿懵了,报出地址,正要继续说话,贺既明端着一杯饮料走到她身边,笑容和煦,问她能不能先聊几句。 乔辰出于社交礼仪,对五姐说过一会儿再打给你,挂断电话。 随后…… 在外出差的他们赶回来之后,乔辰说,我要告那个畜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们会帮我,对不对? 是要告,但不是现在——她和乔叙铭慎重考虑之后,只能这样答复女儿。 乔辰误会了,暴躁起来,后来无意间听说乔瑞受伤的事,才安静下来,哭着说想见五姐。 姐妹两个上次见面之后,乔辰接受乔瑞的建议,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丁潮果然是不负盛名的专业人士,一步步的,减轻了乔辰的心理阴影。 而作为家长的自责悔恨,却是越来越深。 乔瑞抽出纸巾递给小婶,“我知道,您和小叔比谁都难受。” 罗雅瑟擦去眼泪,尽快平静下来,“看到你,就管不住自己了。平时真不会这样。” 乔瑞微笑,“金豆子省着点儿掉,往后我会常来找您和辰辰。”停了停,又说,“您和小叔的打算,能详细地告诉我么?我和小姑担心帮倒忙。” “你不问,我们也要跟你说的。”罗雅瑟转到书桌后面,招呼乔瑞过去细谈。 . 郁铮坐在车里,懒得动,调出一段视频,用车载电视反复播放。 是乔瑞读书期间,跑酷俱乐部一个成员为她做的训练集锦。 热烈欢快的配乐声中,女孩出现在室内室外很多场地,轻灵迅捷地完成高危动作。 一概是长发束在头顶,穿T恤、军绿色休闲裤、球鞋。 每次看,都会想起与她初见的情形。 那时候,他获得了第二个业内大奖,准备回国。她就职于一个建筑公司,高薪,清闲。 那天是周末,朋友Alan拉他去一个跑酷室外训练场所,让他认识一个又漂亮又帅气的女孩——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是乔,和你来自同一个城市。我的弟弟妹妹也想加入俱乐部,要向她咨询很多问题。我和乔认识时间太短了,你如果能跟她成为朋友,事情会简单一些。” 他无所谓,说但愿能帮上你。 随后,他看到废弃的旧楼之间,她和几名肤色不同的年轻男子穿行,奔跑在狭窄的高墙上,从一栋楼飞跃到另一栋楼,看的人心一直悬着,他们却似猎豹,自由自在,无惧无畏。 训练结束之后,她拎起大大的背包,和同伴道别之后,要驾车离开。 Alan忙扬声叫她。 她转身,把背包放进车里,走向他们。期间,有同伴远远地跟她开玩笑,她笑得现出几颗小白牙。 那笑容,就像是清晨花朵上的晶莹露珠,映照着朝阳的光,折射出璀璨却不刺目的光华。 甜美、单纯、惑人。 他在那一刻就确定,自己喜欢她。没过几天又确定:爱她,很爱。 牵手之前,彼此都有过几段感情经历,都被人惯坏了。所以,甜蜜的时候对彼此掏心掏肺,争执的时候从来各不相让。 后来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有意地让着彼此。都明白,遇见一个自己真爱又与自己相爱的人,是概率极低的事件,要珍惜。 彼时明白,结婚之后呢? 他没做到,在今天,必须承认。 手机震动一下,他看了看,是乔瑞发来的信息:我要在外面吃,你要是也有应酬,我让小姑过去陪果果吃饭。 在她日常言行中,果果就是个孩子。他回复:不用,我等会儿就回。 乔瑞:不要给果果的饭加量,会胖的,好吗? 他微笑回复“好”的同时,心弦却被无形的小手狠狠扯了一把。 真疼。 . 九点钟,乔叙铭送乔瑞回住处。 到了小区门口,乔瑞就下车,“走回去,消消食。” 乔叙铭笑说:“什么时候再过去,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好啊。” 乔瑞慢悠悠地走回住处所在的三区,到了单元楼前,拿出门禁卡,又收回去,漫步到别处。 晚饭是她和辰辰帮小婶一起做的,有小婶拿手的草菇烧肉、鲫鱼豆腐汤,几个人都期待的,当然是荠菜肉馅儿饺子。吃饭的时候,真是其乐融融。 一直到送她上了车,辰辰都是很开心的样子,夜幕之中,笑着对她用力地挥着小手,说姐,不用特地抽时间过来,但是有时间一定要来哦。 那情形,这会儿想起来,想哭。 辰辰今年才十七,小她九岁,这年龄差,比小姑和她之间还大。所以,辰辰在她们面前,始终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儿。 到现在也是这样。可是,这小孩儿在经历怎么样的折磨? 辰辰小时候,乔家一大家人住得还很近,她很喜欢家族里这个小幺,会给她讲解功课上的难题,给她买文具玩具,带她去游乐场。 没几年,她要去国外读书,辰辰起初陪着兴奋、憧憬,因为到了那边,她就能见到很久没见的小姑。 直到她启程那天,辰辰才明白过来:以后等着盼着越洋电话、看不到真人的就是自己了。 傻乎乎的。 小时候的辰辰,可傻了。 原本,那天都好好儿的,她跟长辈一通撒娇耍赖,只让大堂哥把自己送到机场,最后笑着亲了亲辰辰的额头,上了车。 车子启动之后,脑子转过弯儿来的辰辰不干了,哭着喊着追着车跑,没跑出多远,摔趴在路上。 应该是摔得不轻。 哭得更凶更冤。 那个哭法……让她的心一颤一颤的。 她赶紧让大堂哥停车,跑回去,把辰辰扶起来,慌手忙脚地哄,“辰辰乖,不哭、不哭啊。” 回过神、赶上来的长辈在一旁看着,不落忍,又担心她误了航班。 辰辰该是意识到了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和她拉开距离,抽抽搭搭地说:“姐,不、不走……”说着,用沾满土的小手擦眼泪。 她看辰辰把自己弄成了花猫脸,噙着眼泪笑起来,随即,把她的小脏手按到自己脸上,蹭几下,“看到没有?乔辰辰,你现在是这样——不,比我难看多了。自己说,丑不丑?” 辰辰看了,破涕为笑。就这样,被她哄得当下不再难过,笑着送她离开。 在飞机上,想到辰辰,她哭了好几回,和小姑团聚之后,好几天看什么都不顺眼,被问急了,就说:“都怪那只小花猫。” 在外的日子很久,但是会雷打不动地跟辰辰电话或视频聊天,分享各自不能告诉长辈的小烦恼、小秘密。 回来之后,一点儿也没生分。生分不起来。 她上面三个堂哥、一个堂姐。这些年,他们对她和辰辰,也是这样的。 这么多人疼着护着的辰辰,忽然间噩运降临。 接受不了。 郁铮总是觉得,她是没有一母同胞的手足,才不能理解他对郁薇的纵容忍让。 她没办法认同。血缘、朝夕相处,对感情只是个辅助功能。 那晚,贺既明放话要撞死她之后,冷笑着说:“郁薇早就跟我说过,你们乔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有心计。你怎么把郁铮套到手的,我们不管了,现在,你怎么就敢说,当时不是辰辰将计就计勾引我?” 她被彻底激怒,满心想的是废了他。他是第一个,其次是郁薇。不管承担什么后果。 可惜又幸运的是,言骁赶上了这桩事,阻止了她,供她选择的只有从长计议。 厌恶郁薇,所以拒绝与她讲话,所以对郁江、伍美宁从骨子里衍生出质疑反感。再就是郁铮。 爱不爱的,在触犯底限的事件面前,微不足道。 夜深了。乔瑞仍旧在没有车辆行人的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 高大的身影趋近,拦在她面前。 她抬头,看到郁铮。 郁铮牵出一抹笑,“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怎么还不上去?” 乔瑞低头,笑了笑,说:“有点儿……不想看到你。” 郁铮的手抄进裤袋,“晃悠这么久,在想什么?能告诉我么?” “……可以。”乔瑞低着头,缓缓地走向住处,把刚刚想到的都对他和盘托出。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在察觉到他似乎有意挽回之后,心里反而更难过。 再难过,也改变不了结果。 不管他如何挽回,也改变不了分开的结果。既然是这样,不如把一些事告诉他,让他用最激烈的态度为亲人辩驳或与她翻脸,或用最理智的方式处理这段婚姻的归处。 郁铮默默地听完,直到上楼,在电梯里才说:“已经是这样了,我能做的,只有尊重你任何决定。瑞瑞,你想怎样,直说。我无条件配合。” 乔瑞转头凝视着他,微笑,“离婚,尽快。如果你可以。谢谢。” 答案在预料之中,他苦涩地笑了笑,“现在是不是看到我就烦?” “这不重要。我只是不能忍受继续做郁太太。我要自己的身份是乔瑞。”她说。 第12章 chapter 12 元旦三天假期中,郁铮、乔瑞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分别去送给两家长辈。 郁江见到乔瑞的时候,歉意地笑着,“那回我说话过分了,别往心里去啊。” 乔瑞微笑,“怎么会。” 伍美宁殷勤地招呼乔瑞尝尝新得的好茶。 郁薇坐在一边,几次找机会跟乔瑞搭话,乔瑞都当做没听到。一次两次无可厚非,次数多了,郁薇脸上挂不住了,郁江和伍美宁神色尴尬,郁铮则顺势道辞,“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上车前,乔瑞对伍美宁说:“您的生日礼物,今儿我一道带来了。到时候要是有事不能来,您可别生气。” “哪儿的话。”伍美宁笑吟吟地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尽量过来,不为别的,我们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乔瑞一笑,“尽量。” . 吃过午饭,乔老先生、乔老太太就开始讨论晚饭要准备哪些菜,报出的菜都是乔瑞爱吃的,争论点在于她更喜欢哪些。 乔老先生笑眯眯地说:“那个小馋猫,爱吃的多,就是吃得少。” “听凤华说,现在胃口好多了。” 乔老先生想起了女儿,“怡然今儿回不回来?” 乔老太太皱了皱眉,“说是过来,但她一到节假日就睡不醒,我担心她又一觉睡到三更半夜。” “不来也好,一来就嫌这嫌那的。”乔老先生哼了一声。 他们一直住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后罩房前面的空地被利用起来,弄了一个小菜园。乔怡然自从夏天在菜园里看到一条菜蛇之后,后怕到现在,想起来就要抱怨几句。 傍晚,郁铮和乔瑞过来了,泊好车,从后备箱取出礼物,一起搬到上房。 短短的一路,三条大黄狗齐齐迎出来,往两个人身上扑。 乔老先生扬声问道:“是瑞瑞、阿铮吗?” “是,爷爷。”两个人一起应声,循声过去,看到老爷子正在给橘猫橙橙梳毛。 乔瑞走过去,指尖蹭着橙橙的鼻子,“爷爷,它又胖了,您不是在给它减肥么?” “我也纳闷儿呢。”乔老先生说,“越减越肥是怎么回事?”又笑着对郁铮说,“阿铮,快坐下。” 这时候,乔骏铭端着一壶热茶走进来。 乔瑞喝了一杯茶,到厨房找祖母、母亲。一进门,融合了多种菜肴食材的香味扑鼻而来,“好香啊,像过年一样。” 乔老太太笑起来,“照你这样说,我们每天都在过年。”陈凤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和她一起张罗晚饭。 陈凤华则笑道:“我看她这是饿了。” “家里厨房的香味,跟别处不一样。”乔瑞一边说一边洗手,“我给你们打下手吧?” “好啊。”婆媳两个异口同声。 乔怡然是踩着饭点儿到的,下车,开了后备箱,眼神透着刚睡醒的懵懂茫然。 郁铮帮她搬东西时问道:“开车来的?” “嗯?”乔怡然莫名其妙,“车不是开来的,还能是我推过来啊?” 郁铮皱了皱眉,“你这梦游的本事,一般人比不了。”她这状态开车,太容易出事。 乔怡然斜睇他一眼,“朋友充当代驾,送到巷口才走的。你当我傻啊?” “不早说。”郁铮眉宇舒展开来,“不然真得让老爷子没收你驾照。” 乔怡然知道他是好意,笑了笑。她跟乔瑞、乔辰都端不起姑姑的架子,跟他就更别提了。 进屋后,和父母哥嫂打过招呼,乔怡然打个呵欠,“今晚我不走了,吃完饭接着睡。” 乔老太太不能因此高兴,“晚上没人约你?总闷在家里怎么行?” “没人约,有也不去。”乔怡然揉了揉眼睛,去洗了把冷水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才有了光彩,帮陈凤华、乔瑞把饭菜摆上桌。 饭桌上,乔老先生开了一瓶白酒,和乔骏铭、郁铮分着喝了,谈及的话题很多,但都与自家无关。 看起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乔瑞却觉得气氛有几分微妙,因何而起,又说不清楚。 饭后,说笑一阵子,司机赶过来了,郁铮和乔瑞适时道辞。乔老先生、乔老太太坚持送他们到门外,看着他们上车。 那微妙的感觉有了答案:祖父祖母已经料到她和郁铮要分开,甚至于,不敢奢望他们能撑到春节。 他以后登门的机会,不多了。 车子启动,缓缓前行,乔瑞转头望着站在黯淡灯光影里的亲人,费力地吞咽一下。 郁铮握住她的手,过了一会儿,缓缓放开。 . 接下来的两天假期,郁铮一直留在乔瑞这边,连门都不出。 这几天都一样,他睡主卧,乔瑞睡阁楼。 果果明显更黏他了,早上乔瑞磨蹭着不愿起的时候,就去扒拉他。 上班前一晚,他整夜不能入睡。 乔瑞搬回这儿,他之所以要问乔怡然、莫云央,是因为怎么都没想到。 要结束一段关系了,一般人都不会选择留在回忆最多最美的地方,会触景伤情,从而变得软弱。 可她不怕。 他料错了。 他看着光线自昏黑转为朦胧,再到明亮。 上午有个重要的会,但他推迟了时间。 八点钟,他开车出门,却不是去公司,而是和乔瑞一起去民政局。 路上,两个人没有任何交谈,只是,偶尔他会腾出一手,寻到她的手握住。 到了民政局,没等多久,轮到了他们。 没用多长时间,办妥了手续。 相形出门的时候,他皱着眉质疑:“怎么离婚比结婚还省时省事?”登记结婚的时候,排队领证加起来,起码两个多小时。 乔瑞弯了弯唇角,“准备充分,来的又早,当然省时省事。你原本打算来几次啊?” 郁铮不说话,黑着脸,浓眉锁得更紧。 走到街上,乔瑞对他摆一摆手,“我打车走。你去忙你的吧。” 郁铮却拽着她走向车子,“哪儿?我送你。” “……去找央央。” 郁铮给她开了副驾座的车门,看着她系上安全带,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轮到乔瑞皱眉了,“你要干嘛?”说完,带上车门。 去找莫云央,一路畅行,一个红灯都没遇上。 郁铮脸色更差,情绪更恶劣。这都什么事儿?离婚的日子,不应该是到哪儿哪儿堵着么?平时怎么不见路况这么好?飚国骂的心都有了。 车子停在律师事务所门前,乔瑞解开安全带,轻声说:“有事打电话。开车小心。” 她的手碰到车门把手的时候,他探身过来,把她搂住,狠狠的,紧紧的。 她没挣扎。 “瑞瑞。”他声音沙哑了。 乔瑞哽了哽,“郁铮……” “我们离婚了,但不是分手。”郁铮抚着她的背,“我不会去别处,哪儿也不去。你别急着走太远,好么?” 他不会让别的女人走进生活,只担心她步调太快,走进别的男人为她筑起的港湾。 “……”乔瑞没有着落的双臂终究是环住了他,“以后……别怪我,怪也应该。” “明白。”他在她耳畔说,“我爱你。”随即与她拉开距离,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乔瑞抿了抿唇,近乎仓皇地推开他,下车去。 . 这天,有网友爆出了郁铮、乔瑞之前逛商场超市时的照片,正是他笑着拥着她走在商场、他从她身后环着她在超市排队那两张。 对两个当事人来说,很有点儿讽刺的意味。 中午,他们把离婚的消息告知亲友,乔家这边接受的还好,郁家那边却全体懵了。 下午,郁铮与乔瑞沟通之后,让公关部通过各个渠道放出二人离婚通稿。 这是她需要的局面,她不要再做郁太太,他目前能为她做的不多——又是很讽刺的一件事。 郁家并没想到,他们先斩后奏离婚之后,引发的是一系列动荡: 两天后,郁氏起诉贺既明剽窃郁氏旗下三名设计师的创意; 转过天来,郁薇衣衫不整、神色异常的一组照片通过纸媒网媒曝光。 郁薇闻讯后,连忙开了电脑,手直哆嗦。 第13章 chapter 13 过去的三天,大古、小古兄妹两个到位,负责乔瑞以后的美食视频拍摄。言骁不再让乔瑞闷在工作间磨练厨艺,先后几次带她和林佳莉走在街头,到几个私房菜馆大快朵颐。 乔瑞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水准,没可能通过品尝菜肴得到宝贵的经验,就全心全意地享用美味。 言骁的目的也不是要她修炼什么技能,只是要她享受美食之余,在不经意间积累一些美食常识、知识。 这晚,言骁送乔瑞回到住处,在她下车前说:“明天录制下一个视频。” “好。”乔瑞点头,“做什么菜呢?” “火锅吧,冬天适合吃这个。你觉得呢?” 乔瑞忍不住笑了,“好啊。但是,这次我要自己准备。” “求之不得。你允许的话,我很乐意给你打打下手。”言骁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第二条微博更新之后,我正儿八经地带你一下。” “好。”聊完这些,乔瑞和他道别,回到住处。 果果没有到门厅迎她。出门前,她给它预留了晚饭,去看了看,碗已经空了。 她找了一圈儿,发现它在主卧的床上睡着了。 这几天,她一直没收拾这里,床上仍然保持着郁铮离开时的情形:枕头居左放着,被子随意折起来。 果果睡在柔软的被子上。 她进门、开灯引得它抖了抖耳朵、睁眼看了看,随后,侧躺的胖乎乎的身形蜷缩起来,小白爪捂住脸。 乔瑞笑着拍下它此刻的样子,作为微博内容,即刻更新,配文想不出有趣的,就只用了“晚安”二字。 之后,她退出主卧,窝到客厅的沙发上,浏览关注的萌宠号、言言斋的最新动态,并没去看渔食渔色的情形。 事实上,那个账号从注册到今天,她只在更新第一条微博那天看了几次数据情况,连评论都没看过。 不是不在意,是没底气,不论网友是夸是贬,她都觉得跟自己没大多关系。毕竟,到现在都没完全进入状态,那时就更别提了。 看过几条有趣的微博,刚发的那条已经有不少评论。有人回晚安,有人说萌萌的,热评则是调侃:果爷怎么连夜生活都没有? 乔瑞莞尔,转到书房,上网和莫云央聊了一阵。 她从贺既明那里拿到的笔电、监控录影,莫云央用了这么久才吃透,采集了不少证据。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莫云央也都传给乔瑞一份,“凭什么只有我看这些辣眼睛的东西?你也长长见识。” 乔瑞看完的感触是:“贺既明那个电脑,整个儿一小号潘多拉盒子。” “谁说不是呢。”莫云央说,“你研究研究,我想早点儿睡,眼睛要发炎的节奏。” “快去睡。”乔瑞发给她一个晚安吻。 门禁铃响了,她走到门厅。可视电话中的人是郁薇。 乔瑞语带调侃:“郁小姐,没找错地方吧?” “没有。”郁薇态度急切,“我找你有事,今晚必须见到你。” “好。上来吧。”乔瑞按了开锁键。 离婚前,跟郁薇说一句话、见一次面,都能让她烦躁不已。现在已经不同。 等待期间,乔瑞把主卧的房门轻轻关上。郁薇喜欢狗,不喜欢猫,果果也从没喜欢过她。 郁薇是和齐蓝心一起来的。后者进门后,看到乔瑞,尴尬地笑了笑,“乔小姐,我本来不好意思上来打扰,但是——”手指一下郁薇,暗示是被硬拉来的。 “没事。”乔瑞让两人进门,没做热饮,直接拿了两罐饮料应付。 郁薇看着乔瑞,直接说:“有些话,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乔瑞打开电视,转手拿出报纸杂志,让齐蓝心自便,这才指了指书房,先一步过去。 郁薇进门后,大力带上房门,眼神怨毒地望着乔瑞,“我那些照片,是不是你交给媒体的?” 乔瑞在书桌后面坐下,打开电脑,“没错。我有我的顾虑,这一步,必须得走。” 郁薇哈一声冷笑出来,“看你多厉害,刚离婚,就开始算计前夫的妹妹。” “这话说的。”乔瑞弯了弯唇,“不为这个,我干嘛离婚?” 对方直接承认了,倒让郁薇愣了一下,随后,嘲讽地问道:“这种话,你敢跟我哥说么?” 乔瑞笑容加深,不答反问:“一整天了,郁氏怎么还没控制住舆论?” 郁薇被戳到了痛处,走近乔瑞,语声嘶哑:“那些是视频截图,我要拿回相关视频。你只管开条件,是要钱,还是要郁氏股份?我们会答应你的。” 乔瑞轻笑出声,“如果我想趁机捞一笔,离婚之前,就跟你们家摊牌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离婚分到的财产,敲诈得来的钱,只有你这种二百五才会选第二种吧?” “那你这是要干嘛!?”郁薇磨着牙说,“就为了让我难堪,让我混不下去!?贺既明现在是不是对你言听计从?之前我问过他监控录像的事,他说你手里没有我的把柄。” 乔瑞扬了扬眉,“那是你的问题。” 因为过度的愤怒、恨意,郁薇双眼黑沉沉的,“乔瑞,你要是这个态度,那我就把话放这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控制住网络舆论,让营销号帮我把这事儿圆过去,最好说截图里的人不是我,并给出合理的解释。 “如果你不答应或是没办到,那我可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关于你们乔家那个女孩子的事,我也会放消息给媒体,还能顺手摆贺既明一道。已经这样了,我只能破罐儿破摔。” 乔瑞唇角的笑意缓缓散去,“我进医院那天晚上,你给我发过一条消息,大致意思,跟刚才说的这些类似。” 郁薇只是问:“你答不答应?” “我刚才提过的顾虑就是这个,今天的事,只是给你个警告。”乔瑞按了几次鼠标,示意郁薇站到书桌右边,又调整了电脑角度,“有两件事,我有必要让你知道。跟这些比起来,那些截图算什么?” 郁薇走过去,盯住电脑屏幕,不消片刻,整张脸涨得通红。 视频中,她半躺在沙发上,斜肩小礼服退到腰际,胸贴不见了,一个裸着上身的男人伏在她身上,热切地亲吻着、抚摸着…… 时间显示,是几个月之前,但那男人却不是贺既明。 “不,不!”郁薇几乎崩溃,伸手去夺鼠标,“删掉!删掉!” 乔瑞拿起鼠标,毫不客气地敲在郁薇手上,冷冰冰地道:“老实点儿,如果不想我这就发到网上的话。” 郁薇吃痛,手本能地缩回去,消化掉乔瑞的话之后,几乎绝望。 乔瑞闲闲地问:“那些截图,网友是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一看就是嗨大了。绝对嗑药了。——热评都是这种说法。 乔瑞又问:“这段视频,是劈腿、滥/交的铁证吧?怎么你好像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知道,她的确是不知道。某些情况下,她根本完全不记得一段时间内自己做过什么。 乔瑞抿了抿唇,“你这种视频,贺既明电脑里存了几段。当然,我事先并没想到,会从他手里得到这些能收拾死你的东西。” 郁薇对着乔瑞摇头,嘴唇颤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祈求她不要再说下去。 “那好,这话题暂时打住。”乔瑞又调出郁薇把自己推下楼的视频,“郁小姐,这件事,我该不该追究?” 郁薇身形摇晃着后退,身体贴着高大厚重的书架,不这样,无法站立。 乔瑞定定地看住她,心头嫌恶到了眼中,“动不动就想在人伤口上撒盐——而且是那样的伤口,你也算是个人?要抖落那件事?赶紧去,真的,我巴不得你跟我破罐儿破摔。” . 齐蓝心把电视声音调到最低,侧耳听着书房里的动静,过了一阵子,发现隔音效果很好,只能沮丧地放弃。 事情在网上闹起来之后,郁薇就开车离开画室,父母的电话一概不接,找她帮忙想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有,因为郁铮的关系,也不敢支招。 想到郁铮,她连忙把电视声音恢复正常,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郁铮的特助。 她现在是郁薇身边的奸细。要不然,郁铮就要拿她开刀泻火了。 发完信息,没多久,收到魏晓冲的回复:收到,谢谢。 她吁出一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室内。 白墙,大理石地面,家具都是白色,部分边角镶嵌黑色细纹。抱枕、窗帘之类都是米色。 纤尘不染,但不过分整齐。摆在落地窗前的小铜铃、猫用的小碗,样式很可爱,让人看了就会生出拍着铃铛唤猫吃饭的联想,温馨又有趣。 . 此刻,郁薇已经瘫坐在地上,眼泪一直掉,一直掉,模糊了视线,花掉了妆容。 乔瑞睨着她,“你知道的,我有洁癖,别弄脏地板。” 郁薇挪动身形,到了她面前,“你饶了我,放过我,好不好?” 乔瑞玩味地看着她,“现在,你只有按照我的要求做好一些事,我才会搁置让你身败名裂、卷入刑事案件的操作。你愿意试试么?” “愿意!愿意!”郁薇用力点头。 “第一件事,把你这些事情告诉你的家人。” “……”郁薇身形一僵。 乔瑞继续说:“第一,不要撒谎;第二,不要有污蔑乔家任何人的言行。如果引起你父母误会,使得他们质问我、质疑乔家,那么——我跟你就回到原点,你明白我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私人小事故,耽误了更新~最遗憾的是,七夕辣么好的日子都没更新~ 明天起开始多更补上欠的债~ 本章赠送红包,记得留言哦~ (づ ̄ 3 ̄)づ 第14章 chapter 14 乔瑞、郁薇回到客厅,齐蓝心看清楚后者的样子,很吃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郁薇径自向外走去,身形踉跄着。 齐蓝心连忙跟上去,对乔瑞牵出礼貌的微笑,“那么,乔小姐,得空再聚。” “再见。” 下楼的一路,郁薇都是神色恍惚、眼神痛苦。 车子停在路旁,郁薇取出车匙的时候,齐蓝心手疾眼快地抢到手里,“我来开吧。你想去哪儿?” 郁薇也没坚持,开了后车门,上车前轻声说:“我要回家,找我爸妈。” 齐蓝心松了一口气。这姑奶奶状态糟糕成了这样,今晚要是去借酒消愁,少说能累掉她半条命。回家太好了,她也能早点儿甩掉这个大包袱。 路上,郁薇无声地哭起来。 齐蓝心透过后视镜看到,欲言又止。 郁薇走这一趟,目的是跟乔瑞谈条件,说乔瑞是掐着她的软肋,可她也捏着乔瑞的七寸。 现在看起来,局势明显:所谓的七寸没派上用场,反倒受了莫大的打击。 怎样可怕的事,把郁薇逼成了这样?哭这件事,郁薇能演出几十种花样,而现在无助得近乎绝望的样子,绝不在她演技范畴。 而如果乔瑞打定了主意,要往死里收拾郁薇,那么…… 齐蓝心开始担心自己会跟着遭殃。 她仔细回忆着,除了乔瑞摔下楼那次,彼此起过正面冲突么? 没有。真没有。 平时的乔瑞,就是典型的职场精英形象:时尚、优雅、敏锐、礼貌,这样的女人,公众场合不屑于对谁甩脸色、说重话,私人场合会尽量避免见到不待见的人。 她的确因为前男友的事反感乔瑞,但也做不出有失涵养、自讨没趣的事。 满打满算,至多是姑嫂两个争执的时候,在一边敲过边鼓帮过腔。除此之外,就是郁薇背地里挖苦乔瑞的时候,她不遗余力地参与。 不管乔瑞是不是全都知情,没闲心记这种仇是一定的。没有一定的素养、胸怀,怎么可能在著名广告公司做到创意总监的位子? 职场中,不论底层中层高层,都不乏人精。乔瑞不是空降类,早早混出头,能力、手段、情商、容人之量都是必要因素。 思来想去,齐蓝心的结论是,眼下倒霉的只有郁薇,自己在乔瑞眼里,是足可忽略的虾兵蟹将。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最初那一个:乔瑞从贺既明那里拿到的监控录影中,自己有没有做出格的事。 这一点,她得仔细回忆,找朋友旁敲侧击地验证一番。如果有类似于郁薇的情况,下跪磕头也要请乔瑞放过;如果没有,老老实实做郁铮的眼线就行。 另外,不管怎样,都应该单独见乔瑞一次。往大了说,乔瑞那次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不管自己的话,也不会被郁薇找到机会推下阳台。 底子出奇的好,都落了个跟腱断裂的严重后果,要是换了她,运气再差点儿…… 早就想郑重道谢,但是很可惜,打电话过去,从未被接听;发过短消息,如石沉大海。再加上自己跟郁薇号称闺蜜,料定乔瑞恨屋及乌,事情一直拖拉到现在都没办成。 想到这儿,齐蓝心又看一眼后视镜中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 夜已深沉,郁铮仍留在办公室,手里的铅笔在素描纸上迅速勾画。 一声告知意味的敲门声之后,郁江推门而入。 郁铮匆匆看了一眼,“您今晚不是要参加慈善晚宴么?” “推了。”郁江在办公室东面待客的真皮沙发上落座,“没法儿去。” 郁铮牵了牵唇,手里的笔未停,“有事问我?” “对。一整天过去了,你都没让公关部想办法控制舆论?”郁铮回国第二年,郁江就退居二线,只打理基金会,在郁氏只是股东,对具体事项已无决定权。 郁铮颔首,“没错。” “那你是什么意思?”郁江寒了脸,“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身败名裂!?”一整天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用最大的耐力等待事情出现转机,可结果呢? 郁铮语气平平:“做错事就要受罚。她老大不小的了,我们没义务总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 “胡说八道!要罚也不该用那种下三流的手段!”郁江霍然起身,“你知不知道,网络暴力能逼死人!?” 郁铮冷静地摆道理:“真正的网络暴力,指的是事实被扭曲,当事人被绝大多数人误会。薇薇不是,她做过什么事,她比谁都清楚。” “你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郁江大步走到办公桌前,瞪着依然低头忙碌的儿子,“我现在只知道我是薇薇的亲人,要尽全力避免她以后活在别人的有色眼镜中!就算她做错了事,那也应该是我们关起门来教训她,而不是让她成为网民奚落谩骂幸灾乐祸的目标!” 有色眼镜?‘就算’她做错了事?郁铮微笑,懒得再纠正父亲的措辞,一面绘图一面说:“您说的是人情,我不否认。 “我站在公司角度跟您谈谈这件事:纸媒网媒狗仔相加,全国有多少,我统计不出来。 “媒体或狗仔爆料,于公司无益的情况下,都要找爆料方沟通,达成所谓双赢的结果。 “薇薇这件事,不同于一般案例,爆料方要的不是钱,是无偿提供给多家媒体——公关部在第一时间就自作主张找几家媒体沟通,得到的答复是收到了匿名邮件,且被告知,不第一时间发布的话,就会被别家抢先。而媒体后期相互沟通的结果,是他们在同一时间收到邮件。 “有条件可谈的才是生意。找不到甲方的情况下,公司不会把有限的公关资金投入到非常可能的无限恶性循环之中。 “整件事就是这样。” 郁江听了反倒更气:“什么叫找不到甲方?你明知道放料的就是乔瑞!你及时去找她,跟她谈条件,有多难?!” 郁铮笑开来,言语却是避重就轻:“起诉贺既明剽窃创意的案子,是公司目前重要的事项之一。别的,我没精力管。” 郁江气得脸色发青。 郁铮把话题拉回去:“据我所知,您今天并没闲着,一再通过各种渠道、关系尝试控评,成功了么?” “……”要是成功了,他还至于这么恼火?能说服买通一家两家三家,但后续是更多媒体曝光女儿那些不雅照。郁江沉了片刻,哑声问,“那你现在的态度,就是让薇薇自生自灭?” “没到说这句话的地步。”郁铮终于忙完了,放下手里的铅笔,“相信我,现在应该只是开了个头,更麻烦的事情在后头。” 是直觉,也是出于已经了解妹妹恶毒的一面。 郁江瞪了儿子半晌,最终无力地摊了摊手,“你坚持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无话可说,也已无能为力。但是你记住,不管是你离婚,还是今天薇薇的事,都让我对你失望之极。” 郁铮好脾气地一笑,“我也对自己失望之极。” 只恨没有早一点。没有在乔瑞失望之前,留意到家中隐患。 如今,她出手了。 她有备而来的事,谁都没办法阻止。什么都不做是最明智,一旦有所动作,就会成为她更狠的理由。这一点,他很了解她。 郁江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接起来,应声、沉默、挂断,随后,凝视郁铮片刻,“立刻回家,出事了。” 父子两个赶回家里的时候,母女两个正乱作一团: 伍美宁狠力掌掴着郁薇,一下,又一下,伴着的语声却是空洞无力:“养了这么多年,我到底是养了个女儿,还是养了个唱戏的?啊?你要不要脸?你还要不要脸?” 洗尽妆容的郁薇坐在地上,由着母亲打骂,神色木然。 郁江见状,神色大变,奔过去拦住了妻子,“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伍美宁喘息着,慢慢地别转脸,看看丈夫,再看看儿子,讽刺地笑了笑,下一刻,却是潸然泪下。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做梦都没想到,她居然堕落到了那个地步……而且,对乔瑞……” 语焉不详,让郁江心头更急,他望向郁薇。 双颊通红的郁薇低头看着地板。 “怎么回事?什么深仇大恨,让乔瑞这么收拾薇薇?”郁江一面说一面拿出手机,“我跟她谈!” 却没想到,还没调出乔瑞的号码,母女两个便齐齐清醒过来,扑到他面前,打落他的手机。 “不行!你添什么乱!?”伍美宁鲜见地呵斥他。 “不行,不关乔瑞的事,真的,不关她的事……”郁薇神色焦虑又恐惧,碎碎念地为乔瑞辩解。 郁江完全懵在了当场,想不通到底发生了怎样诡异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红包已发,记得查收哦~ 下章的纠结点是能不能更爽点儿,在循环修改过程中~亲爱的们体谅下,明早七点看哈~ 爱你们~ 第15章 chapter 15 乔瑞换上小背心、瑜伽裤,做每日必行的康复训练。前一阵不亚于受刑,现阶段好了很多,不用咬着牙强撑。 出了一身透汗,冲了个澡,出来听到果果挠门的声音。 “来了来了。”乔瑞赶紧过去,放缓动作打开门。郁薇离开之后,她把这事儿忘了。 果果没好气地喵呜一声,跑去喝水,之后居然没继续生气,自顾自上了阁楼。 飘窗前,有它的小窝,窗台上有毛绒小玩具、猫球、毛线团。 乔瑞上来休息的时候,它跟她腻了一会儿,到她熄灯才回窝睡觉。 每晚高负荷运动的好处,是能很快入睡。 睡前,她满脑子都是火锅底料、所需的食材。 到半夜,恍然醒来,睁着眼睛发呆。 这几天都是这样,三四个小时就醒,对着满目漆黑,不自主陷入回忆之中。 和郁铮一道回国之后,求职经历很不愉快:一直找不到符合自己专业和预期的职位,一再降低要求,就这样都找不到工作,经常有灰头土脸的感觉。 郁铮又是哄又是劝,认真给她规划,提供几个很好的选择。 任何事,她都愿意被他宠着,这种事却绝对不行。痛定思痛之后,广撒网,四处投简历,终于,被广告公司录取了。 林佳莉问过她,做不合专业的工作是否难过。她说不难过。 其实是撒了谎,难受过一阵的。 离开熟悉的领域,到新天新地从头学起,就像是变回了刚学走路的小孩儿,摔倒了、吃瘪了,却没人把你当小孩儿,少不了看脸色挨训。 如果说那样的日子也有好处,能想到只有很充实,从早到晚都在汲取知识,从同事身上寻找经验。 忙得晕头转向,还是有时间精力约会。他是她的动力之一。 家离公司很远,每天有两个半小时浪费在地铁上。不能开车,开车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堵在路上。 这个小区那时刚建成,离公司只有十来分钟车程。父母带她过来看了看,见她喜欢,付全款买下,说就当是提前给了嫁妆。 有了自己的窝,工作逐渐进入最佳状态,郁铮迁就她,经常来这儿找她。 结婚前,他负责她的穿衣打扮。结婚后,指定一名设计师长期负责她的穿戴。 他说过,这辈子最享受的事情之一,就是打扮我的瑞瑞。 设计男装是他的主业,女装只是偶尔来了灵感设计一两样。恋爱之后,他专门为她设计了一系列时装,符合她的喜好,漂亮、舒适。 好几次,他把几款女装摆在橱窗,在只能看、不能碰、更不出售的奇葩规定下,让职员留意顾客反响,给她的解释是偶尔也会心虚,万一只是你跟我觉得好看,别人觉得你品味有问题呢? 好多人以为他用这种手段抬高作品价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反倒兴趣更浓,一再尝试高价买下。 后来发现,他是很认真的在做这奇葩事儿。 后来又发现,怎么都磨不到手的女装,他女朋友在穿。 几个脾气大的长期合作的客户,明里暗里笑骂他有病、变恋爱脑了。 公司设计师则说,这是最优雅的往女朋友身上砸钱的方式,要知道,这完全是能够全线推出的作品。 是不是宠太过了?她不知道,只记得当时感觉到了幸福,与外在因素无关,是清楚他为自己消耗设计师最宝贵的灵感,却乐在其中。 在公司熬出了头,年薪很说得过去了,到了年终,两项小型投资也有了可喜的回报。她终于能够回馈长辈、恋人对自己的付出,给父母添了一辆车,给祖父祖母换了家具家电,轮到他,左思右想,最终送出的礼物,是一枚环形钻戒。 就在这个阁楼,她给他戴上,勾着他的脖子说:“阿铮,我爱你。” “我也爱你,特别特别爱。”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一本正经的说:“我答应。随时可以嫁给你。” 她笑得腿软。 他没完没了的,温温柔柔的吻她。 那枚戒指,到离婚当天,他都戴着。进民政局之前,经她提醒,才皱着眉摘下。 他们从恋爱到结婚,并没有过正式的求婚。很自然的带彼此见家长、订婚、商量婚期。都没有郑重地问过对方,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不需要。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就应该结婚。 就像……现在应该离婚。 乔瑞翻来覆去很久,心烦,索性起床,收拾房间。 他的痕迹,随处可见:衣帽间有他几年来留在这儿的衣服,鞋柜里有他的鞋子,书架上有他喜欢的书,两个牙杯仍然并排放在一起…… 她不会抹去这些痕迹。也许,会一直、一直照原样保存。 . 郁家四个人,整夜未眠。 郁薇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伍美宁复述给郁江、郁铮,末了道:“让我们知道这些事,是瑞瑞安排给这丫头的第一件事,别的事,她没说。也不用说。” 父子两个听完,陷入长久的沉默。 郁江像被施了定身手术,一动不动。 郁铮倚着沙发靠背,双腿交叠,姿态闲散,静静地望着垂头站在一边的郁薇。 原本以为,妹妹只是被惯坏了。的确有缺点,平时觉得无伤大雅,被彻底惹恼的时候,觉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成想,撕开表面那件华裳,呈现在他和父母面前的,是难以入目的污浊。 她怎么变成这样的? 只因为贺既明么? 小时候,贺家和他们家住得很近。他和贺既明同岁,记事起就是玩伴,一起打架淘气,一起上学,郁薇上学后,一起给她在学校撑腰。 读中学的时候,郁家搬到了现在的住所,他跟贺既明不在同一所学校,但寒暑假还是会混在一起。 到留学的时候,都在英伦,但不在同一院校。交际圈子早已不同,但彼此的朋友都知道,他们一起长大,情分不一般。 大概就因为这一点,贺既明的私生活有多乱,一直没人跟他提过,只是曾有人感叹,你跟贺真不像是交情深厚的人。 彼时没往心里去,以为对方说的是他与贺既明不怎么见面。 贺既明早他两年回国。 他和乔瑞恋爱之后,阴错阳差的,一直没提起过贺既明。 回来之后,郁薇跟贺既明正在分分合合。 乔瑞叹气,说那个人,不是一般的一言难尽,怎么我们两家都认识他? 再多的,她不能说。 贺既明和郁薇订婚之前,她说,真的不再慎重考虑一下么?结果要是没得改,我得把丑话放前头:我已经跟小姑姑警告过家人,离贺家的人越远越好。 他只有苦笑的份儿。 贺既明和郁薇把恋爱谈得像过家家,一会儿一出。就算只出于护短儿的心态,他对贺既明也逐步有了很深的成见。 但又有什么办法?每次分手,郁薇都会折腾出点儿事情,精神状态特别糟糕。 父母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最终态度是赞成女儿嫁给她想嫁的人。 两家联姻的话,他站在公司角度看,的确有不少好处。综合种种,也就随他们去。 结果,是一个又一个恶果。 失望到了极点,反倒没脾气了。 “薇薇,”郁铮唤回郁薇的神智,心平气和地问,“谁把你带上那条道的?” “……”郁薇仍旧垂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 郁铮给出备选答案:“你朋友,还是贺既明?” “朋友。”郁薇小声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 犹豫片刻,郁薇选择说实话:“高中。” 也就是说,不良嗜好竟已将近十年。郁铮一时语凝。 伍美宁再一次被气得落了泪。 “高中只有一阵。”郁薇带着哭腔细说,“那时只是觉得好玩儿,后来好几年没碰过。毕业后,我画画一直出不了头,有时候特别焦虑……跟朋友聚会的时候,他们都说不上瘾,而且能激发灵感,就又捡起来了……” 郁铮居然笑出来,“多好。你跟贺既明,倒是志同道合。” 郁薇抹了一把脸,鼻音加重:“这两年有点儿严重了,就是因为他。我不想的……” 郁铮问:“到没到送你就医的地步?”话刚说完,就觉得多余问她。 郁薇频频摇头,“没那么严重,真的。” 郁铮视线移到母亲那边,“妈,有空带她去检查一下吧。等到时间充裕了,让她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到时我安排。” 伍美宁点头。 郁铮又问:“把瑞瑞推下楼的时候,你怎么想的?嗯?” 他自己觉得没脾气了,却不知道,说起这件事,语气冷森森的。 郁薇搅着手指,“我恨她。我甚至想过很多次,开车撞她、找人花了她的脸。” 语声未落,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到她脸上,郁江和伍美宁惊骇不已,郁铮眼里仅有的光彩也化为灰烬,只余漠然。 “我恨她。”郁薇强调道,“我对贺既明,其实也就那样,这么多年了,不要个结果,不甘心,结婚第二天就离都行。 “我最喜欢的,是那个人……掉头去追她的那个人。 “可这两个人,在我面前提起她,都是夸个没完,让我觉得我像个智障、残废…… “最疼我的哥哥,对她也那么好。这么多年了,你给我设计过一件衣服么?对她呢?那两三年,没完没了地烧灵感,那么美的衣服,只准她一个人穿……” 伍美宁听不下去了,气冲冲地打断:“你想要,让你哥给你设计就是了。而且你也知道是灵感——灵光一现的东西,适合瑞瑞的,不适合你。就像你画画,能为没灵感的风格闭门造车么?你感觉没错,这会儿我真觉得,你就是个智障的残废!” 设计领域她是不懂,可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知道不擅长的领域出现灵感的话,只能是特定情况。 郁铮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问父母:“你们打算怎么办?谁去跟瑞瑞面谈?” 伍美宁不知道怎么办,早已乱了方寸。 郁江终于出声了:“我去谈。这件事,你不要管。”他不认为郁铮面对乔瑞能够做到理智。 郁铮说好,随后站起来,“那你们聊,我该走了。” “要去哪儿啊?”伍美宁看一眼腕表,“四点多了,就到楼上睡一会儿吧?” “不用。”郁铮给母亲一个微笑,“我回我那儿。” “……好吧,你也注意身体,这才几天啊,明显瘦了。” 郁铮挥一挥手,走出门去,驾车离开。 回到家里,车子停在门前,透过车窗,望向门口留着一盏灯的小楼。 以前回来再晚,情绪再差,心里都是满满的。不像此刻。 心空了,像是变成了山谷,只有冷风回旋。 太冷了。冷到他觉得没了盼头。 超出他想象的糟糕的情况——足以让她厌恶郁家的情况,他曾乐观想见的峰回路转,已经遥不可见。 可越是这样,越是想念,越是心疼。 她有洁癖,形式上的、精神上的,如果长期面对打心底厌恶的人,会引发神经性过敏,要找心理医生缓解。 忍了那么久,不知该有多难受。 离婚之前,总是站在郁家的角度,评判她处理一些事是否妥当。现在离婚了,与她相关的事,都会自动站在她的角度设想、反思。 虽然,她已不再需要,他已失去资格。 . 八点多,林佳莉来接乔瑞,本来想把车停在单元门前的路旁,但有一辆房车已经占了最适合的位置,只好停远一点。 乔瑞给果果留了足够的猫粮、水,电视调到卡通频道,拿起手袋下楼。 走出单元门,下台阶的时候,看到了郁江的车。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郁江下车来,对她微微颔首,“上车吧,到会所谈。” 乔瑞走到他近前,抬手看了看腕表,歉然微笑,“郁先生,您该事先打个电话过来。我要去上班。” “有新工作了?”郁江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过。 “对。” 林佳莉见乔瑞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忙下车跑过来,“瑞,怎么了?” 乔瑞笑着说:“没事。遇见熟人,聊两句。” 林佳莉到了近前,看到男人的正脸,尴尬了——对方居然是乔瑞以前的公公,她没见过真人,但在杂志上见过照片。 乔瑞给两个人引见,“这位是郁先生。这位是我同事林佳莉。” 两个人握了握手,随后林佳莉说:“瑞,我去车上等你。” 乔瑞点头。 郁江沉了片刻,说:“薇薇的事,在我们,是十万火急,很想早一点知道你的意向。现在不行的话,中午……” “但在我这儿,不是着急的事。”乔瑞和声打断他,“我一般下午五点钟之后有时间。” “我希望你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耽误一天,舆论对女儿及至郁家会更加苛刻,说不定会有好事的凑热闹爆料。 乔瑞眯了眯眼睛,“我真的不急,已经等了两个多月,不差这一天半天。” 郁江皱眉,“虽说你跟阿铮离婚了,也不至于跟我们生分到这个地步。我六点左右就来了,不想打扰你休息,才等到现在。” “郁先生,我知道您很有诚意。”乔瑞礼貌的一笑,自然而然地转变成谈公事时才有的态度,眼神直接、锐利,“这件事情,我是甲方,而且绝对是情绪化、不讲理的甲方。” “……”郁江的眉头锁得更紧,却忍着没说话。 “您要么无条件答应我任何要求,要么就宣布终止合作。我真的无所谓。”乔瑞又看一下腕表,“后天下午五点钟,您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告知您见面的地方。我真该去工作了。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题外话没说清楚,其实这章是打算明天(22号)七点更,难得时间上较真儿一回,结果就弄尴尬了\(^o^)/~ 小肥章送上,下章继续这个节奏~ 晚安么么哒! 第16章 chapter 16 伍美宁只睡了一个小时就醒来。 宋嫂已经准备好早餐。 伍美宁坐到餐桌前,“把薇薇叫下来。” 宋嫂说:“刚刚去过了,她说不吃了。” “她爱吃不吃,我有话跟她说。” 宋嫂闻言,立刻上楼去。 早餐是八宝粥、小笼包,搭配四色酱菜。 没胃口,也要吃。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确保饮食正常,如果倒下,就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了。 伍美宁吃完早点,郁薇才下楼来,苍白着一张脸,穿着粉红色居家服,表情木然,眼神空洞。 宋嫂知道母女两个有话说,收拾了伍美宁面前的餐具,就避到了别处。 伍美宁冷冷地望着郁薇,“等会儿我带你去医院,做全面的检查。另外,我认为你有看心理医生的必要,下午去丁医生那里预约。” 郁薇垂着眼睑,没反应。 “之前你说的是不少,但谈及的只是你做错过的事、落在瑞瑞手里的证据,而瑞瑞出事的那天晚上的全过程,你并没说清楚。”伍美宁说,“现在,从头到尾说一遍。” 郁薇仍是沉默着。 “不说话是行不通的。”伍美宁冷静警告,“把所有事情说清楚,我和你爸帮你的时候,相对来讲容易一些。如果你跟我们都没有应有的态度,那你真就是无药可救了,哪一天被瑞瑞送进警局,我不会全力帮你。” 郁薇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我不是不想跟你们说,是根本就不知道。” “……” 郁薇咬了咬唇,“那天,我到了贺既明那儿,他一些朋友已经到了。没多久,我喝了一杯饮料……乔瑞、乔怡然、莫云央过去找乔辰的时候,我并不是很清醒的状态。 “乔瑞进门之后,就开始找乔辰。我很不高兴,觉得她是故意找茬,过去拦她。 “她说,乔辰要是出了什么事,饶不了我。我觉得她喧宾夺主,让她滚。 “她说你跟贺既明还真是一类货,都是不三不四的东西,之后就把我推到一边,让乔怡然和莫云央绊住了我。 “我跟那两个女人争执的时候,乔瑞把乔辰从影音室带出来,让莫云央带乔辰离开。 “我愣了一阵子,去了影音室,想问贺既明是怎么回事,却看到他头上见了血。 “他骂乔瑞是神经病,无缘无故地进门,无缘无故地指责他性/侵,还跟我发誓,说他只是跟乔辰聊聊天儿。 “他头上受伤,或许身上也有伤,当下行动不便,催促我赶紧去盯着乔瑞,说她要是走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要是没走,可哪儿找监控录影的话,一定要拦下。 “他那个人,有点儿神经质,不管住在什么地方,都会在很多房间安装监控设备。 “我想到很多聚会的性质有问题,自己形象不佳,监控录影要是被乔瑞拿到手,她当下就发布到网上的话,贺既明如果觉得丢不起那个人,一定会取消婚约。 “当下我也问过他,有没有做错事。他跟我赌咒发誓,又说之前跟乔瑞有了误会,她对他有偏见,不然出不了这种事。这是从没有过的,我一点儿疑心都没起。 “监控室在二楼。我联系齐蓝心,让她过去帮忙,又请两个朋友陪着,找到乔瑞和乔怡然,那时候,她们已经拿到证据。 “挺长时间,我跟乔瑞好说歹说,她都不肯把证据还给我,还说在考虑,要不要把我嗑药的事告诉你们。 “我当时觉得,她就是想整死贺既明和我,要利用那些录影让我们结不成婚。 “齐蓝心到了之后,局面是我们四个人对付她们两个,我就想,不管怎样,都要拿到证据。 “后来,我情绪不受控制,场面也失控了…… “把乔瑞推下阳台……她以前在国内外的跑酷俱乐部,都是骨干成员,我知道的。底子那么好,出不了大事。我就想趁她没力气的机会,把证据抢回来。 “但是没想到,当下就有邻居及时赶过去帮她。而且,她姑姑当下气急了,居然用刀比着我,又回了监控室,拿走一些东西……” 伍美宁听完,沉思多时,气得胸口发闷:“‘底子那么好,出不了大事’,就能成为你伤害瑞瑞的理由?反过来想,你家境好,就算身败名裂,也有人让你衣食无忧——我们还试图帮你平息舆论干嘛?让唾沫星子淹你一辈子算了!” 郁薇的脸色慢慢涨红。 “多少年了,你在我们眼里,只是娇气、矫情点儿。总觉得,这种性格的女孩子不少见,亲友忍让包容一些,是应该的。所以,瑞瑞跟你有矛盾的时候,我总认为是她对你有成见,也霸道了点儿,不给婆家面子。可你居然是这样的……”伍美宁的语气有了几分心酸,“瞧你多厉害,把自己的嫂子恶心得不肯跟你哥过了。” 郁薇垂下了头。 伍美宁喃喃地道:“我不明白,好好儿的路你不走,为什么要走歪门邪道?我们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一次又一次在我们面前撒谎的时候,安的是什么心?” 郁江回来了。 伍美宁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顺,问:“怎么回事?” 郁江把见到乔瑞的大致情形告诉她。 “那你就等到后天准时打电话给她。”伍美宁说,“让你先跟她联系,预约时间,你偏不听。” “我这不也是着急么?”郁江没好气,“舆论风向一致的话,到了第三天,基本上就失去了反转的可能。” “反转的可能?”伍美宁也没好气了,“那是你能控制的?自家不缺理,到不了这一步。既然缺理在先,现在就老老实实的挨骂!也是在商场打拼过多少年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 “……”郁江瞪了妻子一会儿,转身去了书房。 这阶段,不能跟丈夫闹矛盾,要同心协力解决问题。伍美宁缓了一阵子,沏了一杯茶,送到书房去,把郁薇刚刚告诉自己的事情复述给丈夫,末了说:“我们不能一遇到儿女的事就心浮气躁,已经吃了大亏,还不长记性,往后的路更难走。” 郁江喝了两口茶,苦笑,“遇到事情,我们比起乔家,的确是差了一大截。” 乔瑞入院之后,乔骏铭、陈凤华并没前去探望,现在想想,应该是受女儿之托,陪伴照顾乔辰。 随后种种,夫妻两个都是不动声色,尊重女儿的决定。 换了他们,办不到。 “人家的孩子,有主心骨,经得起事。”伍美宁低声说,“再怎样,也闹不出让长辈陪着丢人现眼的事儿。” 郁江再度苦笑,“你也说了,那是别人家的孩子。” 曾经有过机会,让乔瑞成为自家的孩子,但是,他们不曾努力过。那两年,他们一直在用审视甚至批判的眼光看待那个儿媳妇,跟乔瑞一直淡淡的。 现在,到了他们被她逼入困境的日子,没得转圜。 . 乔瑞和言骁走在超市。 她要做海鲜火锅,需要购买的东西,列了一张清单。 言骁见清单是打印出来的,失笑,“换我就直接手写了。” “我不行,提笔忘字的情况太严重。”乔瑞无奈地抿了抿唇,“平时除了签字,很少有拿笔写东西的时候。” “也是。”言骁笑意更浓,“挺多字儿,看到认识,手写就会出错。” “高科技也有副作用。” 言骁说起她以前的工作:“你创作的几条广告语,算是脍炙人口了。你那个脑子真挺奇怪的,按说改行之后不应该做那么好。” 乔瑞就笑,“是团队出色。对商家和他面向的消费群体有了精准的定位,就不难想到标志性的推广语,片子也容易拍。” “看到听到美食两个字的时候,你最先想到的是哪句话?” 乔瑞不假思索,“家的味道。” “难道不是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怎么就不可辜负了?”乔瑞笑盈盈看他一眼,“美食又不会等我。” 言骁笑出来,“你这是打击我。照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把做菜当享受?” “这是两回事。” 言骁问起手边的事:“做过海鲜火锅?” “嗯,帮奶奶做过几次。” 说笑间,两个人买齐清单上的东西,挑选海鲜的时候,言骁告诉乔瑞一些经验——这是林佳莉办不到的,也是为这个,他才亲自陪着乔瑞来超市。 乔瑞听完,即时记到手机上的记事本。 十点多,两个人回到工作间,大古、小古、林佳莉已经做好准备工作,很快开始拍摄。 言骁对拍摄的要求很简单:别拍乔瑞正脸、突出她双手,不管她是什么状态,照实记录下来就行。只要不出大的状况,都不用中断拍摄。 大古、小古立马没了压力,笑眉笑眼的。 言骁和林佳莉观望一阵,做了两杯浓咖啡,去了露台。 露台上有一个茶几,两把宽大的椅子。以前乔瑞和林佳莉累了,就来这儿喝热饮,漫无边际地说话。 林佳莉提了提早上遇见郁江的事,“之前有点儿担心瑞不在状态,现在看着倒是没受影响。” 言骁若有所思。 那边的乔瑞用小火熬上素高汤,洗净干贝、菠菜、金针菇等,随后收拾大虾、海蟹。 这种事,她有洁癖就会成为肉眼可见的事——她可不管是否在拍摄,不把食材收拾到自己觉得干净就不算完。 大古透过镜头看着她的动作,慢慢的,唇角上扬。画面中那双手,真是有点儿邪门儿:手势看起来特别轻柔随意,会让人怀疑力道太小,达不到效果,但事实证明,乔瑞没做过无用功。 六只大虾,洗净之后,逐一去除虾线。大古目不转睛地看着,居然感觉很享受。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情况。 他都这样,手控看了,感觉只能更好。 小古那边,感触大同小异。乔瑞第一期视频,她看过了,还以为是言骁后期做得好,放大了乔瑞双手在镜头中的美感,到今天才发现不是。 怪不得,老板说用镜头照实记录就好。 素高汤熬好之后,食材也收拾好了,放到火锅周围。炒锅放到火上,热油炒干辣椒,后用豆瓣花椒泡椒炸出香味,随后放盐、冰糖、姜等略炒,再加入素高汤烧开、倒入火锅之中烧沸。 近镜头逐一展现食材入锅熟透的效果之后,拍摄结束,大功告成。 “好香啊。”大古、小古齐声说。 乔瑞不敢自夸,“应该能凑合着吃。” 言骁、林佳莉转回来。 乔瑞对言骁说:“你看看要不要重录。” 言骁却说:“饿了,急着吃火锅呢,谁有时间管那些。” 林佳莉和大古小古齐声附和。 乔瑞服了他们,笑得现出几颗小白牙,“那你们吃,我中午约了人,而且——”她指了指额头上的疤,“现在还不能吃海鲜,吃了会很痒。” 言骁颔首,“了解,去吧。” “拍摄绝对没问题,”大古说,“只管放轻松。” 小古认同地点头之后,说:“记得吃点儿好的奖励自己一下。” 林佳莉则说:“要去哪儿?我送你。” 乔瑞对兄妹两个感激地一笑,之后对林佳莉说:“不用,朋友来接我,应该已经到了。”说完穿上棉服,拿起手袋,对他们摆摆手,出门时语带笑意,“快点儿吃饭吧,老板可都快吃饱了。” 三个人转头一看,才发现言骁已经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还别说,真挺好吃的。”言骁说。 “只要瑞自己说她会做的,就一定很好吃。”林佳莉落座时说,“上一期的什锦炒饭就超好吃,一大盘,我一点不剩的吃完了。平时我真没那个饭量。” 大古细看了她两眼,“怪不得你最近胖了。” “滚!”林佳莉又气又笑,“这时候说我胖,会害得我吃饭有压力,你也忒不厚道了。” 其余三人齐声笑起来。 . 乔瑞下楼的时候,心里仍是暖融融的。同事都是很温暖的人,不管你私生活有事没事,他们都会在适度的范围内给予关心。 步行到小区外,刚要左右张望,一辆银灰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她近前。 身形高大的英俊男子下车来,给她开了副驾座车门。 “谢谢。”乔瑞上车,系好安全带。 作者有话要说: 22号的更新~ 第17章 chapter 17 男子回到驾驶座,车子上路之后,问:“没吃饭呢吧?” “还没。”乔瑞看了看腕表,“没到十二点,你怎么有空的?没人找你咨询心理问题了?” 男子是丁潮,享有盛名的心理学专家。 丁潮侧头睨了她一眼,“乌鸦嘴。我特地留了这段时间给你。” 乔瑞笑问:“来看看我有没有出问题?” 丁潮腾出一手,把她束在头顶的长发弄乱。 “喂!”乔瑞老实不客气地连打他的手好几下。 丁潮逸出悦耳的笑声,“谁让你不长记性。再胡说八道,把你扔到荒郊野外去。” “什么人啊。”乔瑞散开长发,用手指梳理几下。 转过路口,前行两百米,遇到了红灯。 丁潮皱眉,“每回你坐我的车,红灯都是一个不落。” 乔瑞笑得很有些幸灾乐祸,“那是人品有问题。我坐别人车,从不会这样。” 丁潮直视着前方,手却准确无误地掐住乔瑞的脸颊,稍稍一拧,收回手。 “喂!”乔瑞第二次表示抗议,“丁医生,您好歹是业内专家,成熟点儿行不行?再惹我,我可跟你不客气了。” “你能把我怎么着啊?”丁潮笑微微地问她。 乔瑞揉了揉脸颊,“还能怎么着?可哪儿败坏你的名声呗。” 丁潮轻轻地笑起来。 “神经病似的心理专家。”乔瑞说。 丁潮笑意更浓,“小兔崽子,你自己说,哪回见到我说过能听的话?” “又不是我要见你。” 丁潮没接这个话,绿灯了,车子行驶一段路之后,靠边停下。 乔瑞看看附近环境,“什么意思?” 丁潮则抬手看着腕表,“等一会儿再走,把剩下的红灯躲过去。” 乔瑞笑不可支。 丁潮斜睨她片刻,也笑了。 乔瑞提议:“要是你没有别的安排,我请你吃火锅吧。”忙了大半天,自己一口都不能吃,还是有点儿失落的。其实特别想跟同事一起吃饭,是料定氛围特别好。 “行啊。”丁潮爽快地点头,把手机递给乔瑞,让她找出一个火锅城老板的号码,随后打电话预约。 四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二人雅间。丁潮知道乔瑞的口味,一个人搞定点单的事,末了要了四瓶啤酒,“下午没事的话,就喝点儿。” 乔瑞说好,又问他:“下午没事?” 丁潮嗯了一声。 席间,乔瑞问起乔辰的情况:“我看着是好多了,真实情况呢?” “真实情况也是好多了。”丁潮说,“那孩子骨子里就很坚强,跟你和你小姑一样,特别重视亲情。就算是为了亲人,她也会好好儿的。” 乔瑞闭了闭眼,长长地透一口气。 “你呢?瑞瑞。”他柔声问。 “我?”乔瑞想了想,“我挺好的。做该做的事,进行得还算顺利。” “是么?”丁潮凝视着她的眼睛。 乔瑞避开他的视线。这男人的眼睛,深邃、敏锐、锐利,仿佛能看透任何人不可对人言的心事。那是她不需要的,她不想被任何人看透。 “你很不开心。”丁潮说,“这不是心理医生的观感,任何人都能感觉的到。” “成年人真正开心的时候,本来就特别少。”乔瑞把一盘冻豆腐逐次放到火锅里。 丁潮皱眉,“一点儿一点儿来不行么?”她来这么一出,火锅要等一会儿才能再度沸腾起来。 乔瑞耍赖,“谁让你不早说。” 丁潮给彼此倒酒,随后端杯,跟她碰了碰,一饮而尽。 乔瑞不理他,只喝了一口。 丁潮则摇着空杯,看住她。 乔瑞横了他一眼,到底是没辙,把余下的杯中酒喝完。她酒量不错,但习惯在酒桌上认输,只是,遇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就糊弄不了了。 细想想,相识大概是在四五年前。心理医生也是医生,他跟父亲相识在前,她回国之后,他去家里做客的时候认识的。 起初,她遇到一些心理障碍的时候,就会去找他。 不论哪方面的环境而言,她都不排斥看心理医生。有些人会莫名其妙的把心理问诊跟精神障碍甚至精神疾病划等号,她一直觉得,这种人才是某种程度上的神经病——连基本的医学常识都不去普及,就对别人说三道四。 结婚之后,她求助的问题都是针对于郁薇:用最冷静客观的态度,把郁薇的性格及部分行为告诉他,让他做出一些判断。用他们的话来讲,就是做出一个相应的心理画像。 那时候,不知道是谁找私家侦探或是狗仔偷拍,让他们两个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闹出绯闻。 之后,不论如何,都不适合再定期去见他——这一点,她打电话告诉他,一再道歉。 他说不用,你要是再见我,我应该会告诉你,我想追求你,但在那之前,需要你考虑离婚。 她仓促地用一句“梦游呢吧”结束通话,随后的日子,都尽量避免和他见面。 再往后,就慢慢的把他那些话淡忘了,身边有人需要咨询心理问题,她都会推荐他。说到底,就算是他是正儿八经地说那些话,专业素质和个人感情也要分开来对待。 应该是比她大六岁的缘故吧,心理诊所之外的场合见了,他都是把她当小孩儿似的,捉弄、揶揄,或者哄着。 这次见面,必不可少。她得了解乔辰真实的心理状况。如果小堂妹只是对自己粉饰太平,她就得请他格外留意,或是另请高明。 丁潮不难想到她的所思所想,考虑到她现在的情况,能做的也只是带她吃一餐她想吃的饭,听她说一些她想说的话。 再多的,目前绝对不能表露。过了那个度,就会真的和她成为陌路。 . 回到住处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多钟。 乔瑞收到大古发来的消息:老板看完了,通过。 她回了一个笑脸,说你们哥儿俩辛苦了。 之后是林佳莉的消息:这次老板也是亲自剪辑做后期,别的功夫也没少做,瑞,我觉得你要红诶。 乔瑞讶然失笑。不管虚红还是真红,她都得红一下,不然怎么对得起言骁在她身上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 到晚上,言骁把成片发给她,之后打来电话:“用你的专业眼光看一下,是不是过关。” “这是不可能的。”乔瑞笑道,“跟我自己有关的事,我真的做不了任何评价。” 这又不是广告。而且她至今也没弄清楚言骁对自己的定位。两眼一抹黑,她就算能保有置身事外的态度,也下不了定语。 言骁在电话那边轻轻地笑了,“在我看,很美。” “……”乔瑞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索性沉默。 “这样吧,后天下午六点钟左右,我发给你最终的版本,你收到之后就上传到微博,好么?” “好。”乔瑞说,“那我明天的工作内容是——” “没有安排。乔瑞,自媒体是相对来讲很自由的行业,而且你是美食博主,自由度大过工作室很多人。以后除了录制视频,除了我突发奇想,一般是一星期或是半个月找你录制一个视频,当然,事先会提醒你一下。” “……”乔瑞闷了一会儿,问,“那我其余的时间干什么啊?” 那边的言骁哈哈地笑起来,“要么就用功,爱上美食;要么就偷懒躲闲,你整天在家蒙头大睡我也不会管。” 乔瑞想了想,好像两者都做不到,也轻声笑了。 这通电话,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 郁江按照乔瑞指定的时间打电话给她。 乔瑞很快接听,让他尽量六点钟之前到达一个会所。 伍美宁想了又想,决定随行。郁江觉得这样也好,相对于来讲,妻子现在好像是这个家里唯一冷静又理智的人。 乔瑞比夫妻两个早到十来分钟,见他们进门,微笑着起身,“郁先生,郁夫人。” 伍美宁眼中现出痛苦之色。 郁江倒是没觉得怎样,点一点头,先一步落座。 乔瑞从宽大的手袋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推向夫妻两个,“我大致的要求,委托律师写清楚了。您二位看看。” 郁江把文件夹拿到手里,打开来,第一页没看完就气得摔到桌面上,随后,瞪着乔瑞。 伍美宁不明所以,有些慌乱的把文件夹拿到手里,认真阅读。 这期间,郁江神色凝重地看着乔瑞,语重心长:“乔瑞,凡事留三分余地,在任何行业里都是上上选。你现在的决定,是一点儿余地都不想留了吧?” 乔瑞扬了扬眉,眼神变得锋利、冷酷,“您要我留什么余地?留给您一点儿没人在乎的脸么?” 郁江拧了眉,这话太难听了,刚想反驳,乔瑞已继续道: “教养出那样的女儿,而且那样的女儿的艳照、大尺度视频都在我手里,蓄意伤害的证据也在我手里,我倒是不明白了,您要让我留什么余地?那些东西只要放出去,您这张脸,就能被媒体打得稀巴烂——郁先生,您是来干嘛的?试探我敢不敢放出视频么?”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伍美宁急切地起身,坐到乔瑞近前,“他是不擅长应付这种事,你可千万别生气。” 乔瑞只是弯了弯唇,“我很尊敬您,到今天都是。但我已经跟郁铮离婚了,您不用再用这种凡事口头道个歉的方式应付我。” “……”伍美宁一时间哑口无言。 郁江霍然起身。 “你要干什么!?”伍美宁也霍然起身,冷冷地看住郁江,“你要是到现在还这样那样的,就太让我失望了!我从来没想过,真遇到大事的时候,你完全不能指望!” 乔瑞听了,真挺意外的。以前她眼里的婆婆,不像是这么务实又明理的人。或许,还是不够了解吧。 手机响起提示音。乔瑞拿出来看,接收到言骁发过来的视频,立刻上传到微博,更新了第二条美食视频。 郁江和伍美宁微声争论片刻,回到座位,琢磨着怎样开口的时候,包厢门被人推开。 乔瑞转头望过去,看到了郁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23号)的更新~ 上章和本章送红包,评论不要漏章哦~ (づ ̄ 3 ̄)づ 第18章 chapter 18 乔瑞微眯了眼睛,深凝郁铮片刻。他穿着深灰棉外套、黑色休闲长裤,神色清冷,面色苍白。 几天没见而已,他明显瘦了。 郁铮对上乔瑞视线,微笑,微微颔首。 伍美宁很意外,问道:“阿铮,你怎么来了?” 郁铮说:“恰好跟朋友来这儿,看到你们的车,就跟服务生打听了一下。”其实不是的,他安排人这几天留意父母的动向,对他们的行踪一清二楚。 伍美宁点头,“我们跟瑞瑞谈一些事情,你在更好。” 郁铮落座之后,先对乔瑞一笑,“还好么?” “还好。”乔瑞回以一笑。 伍美宁发现,郁铮仍是对待妻子的态度,乔瑞却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她心里更难受,把文件夹递给郁铮。 郁铮接过,认真阅读。乔瑞要郁薇检举贺既明聚众吸毒、性/侵女子、蓄意伤害等几项罪行。 她要贺既明彻底的身败名裂,不难想见,郁薇在那过程中,也要承受很大程度的煎熬。 他问父母:“你们是什么想法?” “我觉得是强人所难。”郁江说。检举的事情,对女儿都是最敏感的话题,他担心,事情还没完,郁薇就会患上心理疾病。 “我不这样看。”伍美宁则说,“应该的,都是我们该做的。”比起目前值得一试的事,总要好过女儿的艳照和大尺度视频满天飞、因蓄意伤害被刑事拘留的处境。 “我同意。”这一句,郁铮是对母亲说的。 乔瑞凝着郁江,目光玩味,“我说过,怎样我都无所谓。您实在不想答应的话,现在就说清楚比较好,到时候动静闹大了,您再左一出右一出的,我再没了耐心,会弄得郁家更难堪。” “……”郁江无声地叹息,继而迎上她视线,“薇薇跟贺既明取消婚约,外人都知道;郁氏起诉贺既明剽窃创意,动静也闹得不小——结合这些情况,我才认为没必要做更多。 “已经分手的男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没必要明刀明枪地针对对方,不留余地就更没必要——刚刚我是这么想,所以反应过激了。” 乔瑞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现在呢?” “……我尊重你的决定,无条件配合。”郁江说。 “那我就当真了。”乔瑞取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明天上午十点钟,带着郁薇去见沈律师。之后任何事,沈律师全权负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我的态度。” 伍美宁和郁铮同时点头。 “瑞瑞,”郁江看住乔瑞,“你要我们做的这些事,后果真的难以预测,薇薇很可能不能脱身,甚至有被拘留、坐牢的可能。 “这一点,真的在我预料之外。 “作为家长,我是有很多失职的地方,不然,薇薇的事,不会让我们觉得是惊天霹雳。 “可你有没有反过来想想,如果这件事出在乔家,你父母会不会像我一样维护女儿?你又能不能接受别人这些强制性的——措施? “你说,你跟阿铮离婚了,现在也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可我真的还没从心里接受。所以,有时候,没办法把你当外人,克制不住情绪,抱歉。以后,绝对不会了。” 乔瑞牵了牵唇,针对郁江话里的重点,逐一给出回复:“郁薇是否被拘留、坐牢,要看你们运作的是否高明,关我什么事?她本来就该坐牢。杀人不犯法的话,她去找我的时候,我能让她继续喘气儿? “这件事如果出在我们家,很简单:有招儿就用,没招儿就认命,不管是不是缺理在先。 “相信我,把我当外人,您心里会好过很多。我跟郁家,真没有人情可讲了。” 语声顿了顿,她凝住郁江,“哪怕有那么一会儿,您站在我、乔家的立场想过整件事么? “如果我没有与郁家两年的情分,现在会跟您在这儿扯这些有的没的?总不能说,您年纪大就有理,就能把脸当鞋垫儿吧?” 郁江片刻语凝,随即从郁铮手里拿过文件夹,对乔瑞点一点头,“我明白了。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乔瑞侧了侧头,想了一下才说:“我看着您,也很不愉快。您走好,不送了。” 郁江起身离开。 乔瑞对余下的母子两个歉然一笑,不大委婉地下逐客令:“我其实约了朋友在这儿吃饭,二位要一起吗?” 郁铮无奈地笑了笑。 伍美宁转头看着他,“你不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么?去招呼朋友吧。我跟瑞瑞说几句话。” 郁铮说好,随后走出门去。 伍美宁保养得很好的手把玩着小巧的茶杯,敛目看着清亮的茶汤,短暂的沉默之后,轻声说:“瑞瑞,你知道的,以前,我对你只有挑剔。” 乔瑞笑一笑,不说话。过去式了,她没兴趣讨论。 “以前,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的儿媳妇。”伍美宁说,“性格捉摸不透,遇到事情手段太强势——这些显而易见,对我这种长期做丈夫挂件儿的人来说,压力很大。”她说着自嘲的话,也自嘲地笑了笑,之后话锋一转,“但是,你跟阿铮恋爱、结婚,我终究是同意了。你们离婚,我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一直都是反对的态度。” 反对?反对什么啊?你儿子又不愁下家。乔瑞腹诽着。 伍美宁抬眼看住乔瑞,“你知道原因么?” 乔瑞摇了摇头。 “现在,我知道了很多事,仍然没办法对你有更多好感。”伍美宁说,“但是,我仍然不希望你跟阿铮是现在这个样子。” 乔瑞挑了挑眉。不理解。 “阿铮对你的感情,”伍美宁的语气宛若叹息,“大概一辈子只能有一次。” 乔瑞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伍美宁也不需要她回应,继续说道:“我了解他。你们离婚,男女感情方面,对他是最重的打击。可他没有别的选择——我现在明白了,你应该也能想到。 “没错,我到现在还是自私,还是站在自己儿子的立场去看待你们离婚。 “可我没办法。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倒觉得,天下父母心最可怜,也最可悲。 “如果你和阿铮的婚姻可以重来,我会尽全力把你当做家人。 “瑞瑞,如果有跟阿铮复婚的可能,哪怕一点点,我都希望你考虑。谢谢。” 语毕,伍美宁噙着泪站起来,对乔瑞欠了欠身,随即,转身离开。 乔瑞按了按太阳穴,用了些时间,才消化掉这一番话。 这期间,预订的菜肴一一送上。 菜上齐之后,乔瑞回过神来,刚要给约好的莫云央打电话,对方推门而入。 “真服你了。”乔瑞笑出来,“踩饭点儿专业户啊。” 莫云央也笑,“运气好嘛,总是赶得巧。” 外形上,两女子有点儿像:都是大大的丹凤眼、精致的鹅蛋脸,身高也相差无几。最相像的却是气质:工作时优雅干练敏锐,私下里透着随性和一点点的懒散。 吃饭期间,莫云央问乔瑞:“谈的怎么样?” “谈妥了。”乔瑞如实说,“就是郁薇她爸有点儿磨叽。” “以前跟你是一家人嘛,难免想讨价还价。”莫云央毫无意外,“这是最常见的情况。为儿女顶罪的父母比比皆是,但是,对这种人从来没有定论——这一点你可必须清楚。” “我只是讨厌他不面对现实,这样那样的,嘴脸真是有点儿难看。” 莫云央就笑,“换了你我,其实也面对不了。”她始终是让乔瑞在冷静的基础上更冷静的态度,“爸妈就是有理没理都会护着孩子,几百年前是这样,几百年后还是这样。” 乔瑞笑了,“了解。” 两女子吃完饭,走出包厢,已经有人把莫云央的车开到会所门前。 乔瑞要上车的时候,听到有人唤道:“瑞瑞。” 她眉心微蹙,以为自己听错了,拉开车门。 “瑞瑞。”男子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近前,“我送你回去,好么?” 乔瑞咬了咬唇,积攒了点儿勇气,才看向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红包已躺平待领哦~ 第19章 chapter 19 康磊微笑着看她,再次问道:“好么?” 乔瑞唤了一声“康哥”,之后笑而不语。今晚,她不想再看到郁铮,也不想再面对任何与他息息相关的人。 莫云央降下车窗,见对方是郁铮的铁哥们儿,笑问:“拦着我们家瑞瑞干嘛?” 康磊对她一笑,“有事。” 莫云央笑容玩味,“你不像管闲事的人。忙傻了吧?” “想多了。真有事。” 乔瑞听他这么说,不好再装聋作哑,对云央说:“你先走吧,开车小心。” 莫云央说好,驾车离开。 在车上,康磊和乔瑞好一阵都没说话。后来,她打破沉默:“你说找我有事。” “就那么一说。”康磊腾出一手,取出几份请柬,“过一阵有个聚会,有空就去玩儿,亲友哪个有空就叫上。” 乔瑞不想接,思索着婉拒的理由。 “跟郁铮离婚了,就想把他这边儿的人都断掉?”康磊笑了,“那是不可能的。” “……好吧。”乔瑞笑着接过请柬,放进手袋。 康磊忙里偷闲地凝了她一眼,“之前你见到我,那是什么态度?我居然觉得你有点儿打怵——是错觉么?” “不是。”乔瑞坦白地说,“我真的打怵。”康磊跟郁铮的交情就不用说了,这几年,对她一向很照顾。越是这种人,到了现在,她越不知道怎样面对。 “不用有压力。”康磊直来直去地说,“我也不用瞒你,伍阿姨早就让我见见你,最好是问清楚你们离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今晚,我来这儿找郁铮说点儿事情,遇见伍阿姨了,她跟我说了不少。” 乔瑞挠了挠下巴。 “你们离婚的原因,现在我跟伍阿姨都看得很明白。她总归是盼着你们迈过这道坎儿。我也是。”康磊说,“你没错,郁铮也说不上有错吧?现在的孩子,连父母都不了解更看不住,何况他这做哥哥的。” 乔瑞只是听着。 “他们家就不该超生,添那么个败家孩子干嘛。”康磊说。郁薇是计划之外的意外,很多年也是郁家最美的意外。 乔瑞笑起来,“哪儿跟哪儿啊你这是。” 到她楼下,康磊停好车,把一份材料递给她,“郁氏起诉贺既明那孙子的资料,我一直凑热闹跟进,你可以看看。这也是郁铮的意思。” 乔瑞欣然接受,“谢谢。” 今天她回家晚了,果果生气了:坐在自己专用的小垫子上,倚着沙发扶手,望着电视屏幕,不管她怎么叫,都保持着高冷的小表情,无动于衷。 乔瑞笑着蹲在它跟前,“乔果果,你这是不知足啊。去年这个时候,我哪天都得半夜三更回家,记不记得?” 果果仍是不搭理她。 “别生气啦,等下给你加餐,准你吃几个小鱼干,好吗?”乔瑞试探着去摸果果的头。 果果看都不看她,却抬起一只前爪推开她的手。 乔瑞笑出声来,改为尝试捉住它圆圆的前爪,“打一架?” 果果看起来更加没好气,打她手的前爪却摊开来,没有亮出指甲。 过了一小会儿,果果一面跟她的手较劲,一面低下头,无辜的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住她的手。 那小模样,真是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乔瑞强势地把它抱到怀里,又是亲又是顺毛,加上用小鱼干贿赂,小家伙很快没了脾气,呼噜呼噜地腻在她怀里,把她手指当玩具啃。末了,搂着她的手,在沙发上睡着了。 乔瑞低下头去,一下又一下的亲着它圆圆的小脑瓜。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小果果,就是一个小孩子,需要她对它更好——目前,不周到的地方太多。 迷迷糊糊的果果被她黏的有点儿烦了,轻轻的喵呜一声,一只前爪按在她脸上。 乔瑞轻轻笑起来,趁势收回手。 做康复训练、洗澡,躺到床上很久,她仍旧没有睡意。 要失眠。 她想了一阵子,去了厨房,从储物柜里找出一瓶伏特加,在水杯里放了两块冰块,倒了大半杯酒,摇晃一小会儿,一口气喝下。 再回到床上,没过多久,她就知道自己醉大发了,要睡了。 睡前,她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什么呢?想不出。 又想到了今晚的郁铮:他就坐在自己近前,抬手端杯喝茶的时候,无名指上的戒指的碎钻,在灯光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那种光芒明明很弱,在当时,却闪得她眼疼,心也硬生生的疼起来。 她送他的戒指,他仍然戴着。 那个男人,真讨厌。 太讨厌了。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裹紧自己。 有时候,酒真是好东西,能让人迅速麻木、沉睡,不会流泪。 . 第二天一早,乔瑞给果果准备好早饭,才意识到昨晚忽略的很重要的事:美食视频上传了,反响如何,她忘了随时跟进。 更新微博之后,要认真应付郁家的人,她把手机静音,之后就把那回事忘到脑后,手机一直放在手袋里。 这样的美食博主,简直没法儿要。她狠狠地在心里吐槽自己,找出手机。 先看到林佳莉昨晚给她发过的信息:瑞,这条微博火的程度,超出了工作室预期。太可怕了。我太爱你了。 整体上不伦不类的话,让乔瑞打心底笑出来。她登陆微博,看清楚几项数据之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十几个小时而已,微博粉丝居然已过百万,第二条微博转发过万,评论三万,点赞十万。 “发生了什么?”乔瑞用力抓了抓头发,嘀咕道:“是不是有点儿恐怖了?” 正要细看具体情况,言骁打来电话,她立刻接起,奇怪地问:“老板,怎么这么早啊?” “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那头的言骁说,“有个平台想跟你和我合作,定期直播,最好都是室外,把本市范围内的攀岩徒步之类与美食融合到一起。价格还算诱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等一下,”乔瑞坐到沙发上,让自己清醒地面对诱惑,“你说有平台要跟你和我合作——那边怎么会想到我的?你要是没事先把我卖了,这不大可能吧?” 言骁轻轻地笑了,“你这种人忒讨厌,我是那种人么? “昨晚你更博之后,势头太好,那边第一时间留意到了,看出是言言斋签约的人,就第一时间联系到我、提出合作。人本来是要咱俩去南方,逛逛菜园子、夜市、超市,然后一起学着做几道硬菜。 “我觉得你不会同意,家里不是有个喵主子么?就提出本市内攀岩徒步结合美食的方案,那头听了特高兴,说你要是能成,薪酬好商量。” 乔瑞歉意地笑了,“没在工作时间,我可不就要讨人嫌。这样的话……我还是不能答应……吧?” 直播的话,不露正脸貌似不大可能。 言骁哈哈地笑起来,“我也是这么说。 “这样吧,我等下把对方的合作意向书发给你,你看完之后,好好儿考虑一下。 “我真没大早上骚扰同事的毛病,这回是昨晚熬了通宵,睡之前跟你说说这事儿。” 这样好说话的老板,感动到乔瑞了,她说好,又问:“你怎么看?希望我答应么?” “废话。”言骁直言不讳,“你要是科班出身,我早推荐你进影视圈了。现在这环境也很不错,你完全可以名利双收,早一些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开发喜欢的项目。说白了,直播跟明星真人秀有什么区别?” 乔瑞笑出声来。她看着吃饱喝足后认真洗脸的果果,“嗯……我应该会同意。”这一行,老板比她更了解她,不适合的话,不会让她考虑。 “你这样说,我非常高兴。”言骁顿了顿,“其实,我以为你今天情绪会有点儿矛盾或低落,没想到,你接受的这么好。” “……”乔瑞一头雾水。 言骁继续说:“网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键盘侠、喷子。这次你理不理,我都很高兴看到,同样的,以后也是一样。好,没别的了,明天再聊。” 他收线之后,过了几秒钟,乔瑞才反应过来:昨晚有人讽刺甚至直接喷她骂她了,阵仗应该还不小,而她一无所知。 她挠了挠下巴,登陆微博。 第20章 热评第一条,来自言言斋转发同时的评论:很魔性的一双,特好吃的一餐饭。好多网友追问:朋友还是女朋友? 随后几条热评,来自几位领域不同的大咖。 乔瑞往下翻了一阵,看到疑似目标的评论:一没刀工,二没新意,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关注,如果是虚假繁荣,可就太尴尬了。 博主名字范雅,是乔瑞的同行,有两百多万粉丝。 网友有的表示赞同,有的则说就喜欢这个调调,你管得着吗?不可避免的,在范雅那条评论下面争论了几百层。 乔瑞看着,没办法生气。她的确是没刀工,海鲜火锅的做法也的确没新意,但是,数据不是虚假繁荣,言言斋没有为她作假的必要。 她回到阁楼,窝在床上,用几个关键词搜索与自己相关的内容。 看得出,言言斋做足了推广的工夫,多个营销号、网红转发她的微博。 以范雅为首的几个网红,则态度一致、论点不同的批评她的视频——这其实也算是帮她营销了,不知道几个人意识到没有。 有两个强行吐槽的,她看着真有点儿上火,但最佳时已经错过,后知后觉讽刺回去的效果,绝对不如保持沉默。 她很快想通,睡了个回笼觉,九点多才起床。 收拾床的时候,掉在枕头、床单上的几根头发,让她直皱眉。 洗脸刷牙梳头发之后,又有几根长长的发丝落在地上。 一根一根捡起,心情烦躁起来。 今天要复诊,她没吃饭就去了医院。脚伤恢复情况良好,完全可以照常生活运动。 额头、下巴、身上的疤痕,医生仍是建议通过手术去掉,她暂时懒得理会,“天气暖和了再说。” 医生推荐的一款祛疤药膏,她也不肯要。 离开医院,乔瑞去找相熟的美发师,把头发剪短,心情才好起来。几十厘米和十厘米的头发,同样掉几根,观感相差很多。 心平气和的状态下,她看完言骁早已发到邮箱的意向书,很愿意尝试。另外,找林佳莉问起范雅,“她是竞争对,还是帮工作室反向营销的人?” “什么都不是,我看她就是个神经病。”林佳莉笑说,“两年前了,她对老板很有好感,倒追过一段时间。但老板对她没那意思,拒绝的方式态度不够委婉,就被她记恨上了。 “有挺长时间了,言言斋捧谁,她就挖苦谁,处心积虑地找茬。 “都什么年月了?居然还有因爱生恨的事儿。” 乔瑞释然,笑了一阵。 郁江、伍美宁放下边所有的事,专心应付乔瑞交代的一系列事。 上午,两个人带着郁薇去见律师沈蔷。 沈蔷是莫云央的老板。谁都清楚,如果不是莫云央本身就是一些事情的人证,乔瑞指定的律师就是她了。 郁薇始终木着一张脸,了解完一些注意事项,在沈蔷陪同下去了警局。 自此,贺既明开始频繁的与警方打交道,不定何时就要配合调查,接受讯问。 沈蔷把郁薇检举贺既明几项罪名的消息透露给媒体。之前集在郁薇身上的舆论被分流,攻击性言论迅速减少,很多人开始唏嘘同情,认为这富家女只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但不管舆论是何风向,对郁薇都没益处——事情的本质太恶劣,基本上没可能洗干净。 郁江和伍美宁不再让女儿碰电脑、,不让她看报纸杂志。郁薇全然接受,没完没了地看电影肥皂剧,饮食也正常,人却明显地瘦下去。 周六下午点钟,是与丁潮预约的问诊时间。伍美宁准时带着郁薇过去。 秘书挂着礼貌的微笑,请郁薇到诊室去见医生。 郁薇坐在小会客室的沙发上,不肯动。 伍美宁站起来,二话不说,用力把她拉起来,硬拽进诊室。 丁潮看到母女两个,微笑。 郁薇问伍美宁:“妈,您真的确定么?” 伍美宁说:“本市没有比丁医生更好的心理专家。”她转向丁潮,牵出得体的笑容,“丁医生,麻烦您了。” 丁潮一笑,“您客气了。” 郁薇自顾自落座,轻声说:“我没办法向他倾诉任何事情。” 伍美宁对丁潮说:“我做好了让她长期应诊的准备。”随即欠身出门。 郁薇打量室内,不得不承认,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环境。让她不舒服的是丁潮——他神色闲适,但已开始观察她,用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她起身脱下大衣,随后躺到躺椅上,用衣服盖住自己,闭上眼睛。 丁潮笑了笑。 很明显,郁薇用这方式避免他的观察。可她不知道,人睡前、睡眠状态的神情、肢体语言,不见得少于倾诉时让他捕捉到的信息。 他要尊重自己的职业、身份,对每一位走进诊室的人负责。 今天起,郁薇就是他的患者。虽然很清楚,她问题最严重的是人品。 乔瑞空出半天时间去看乔辰,之后每天午回家,帮祖母做饭,很用心的偷师学艺。另外,把工作情况如实告诉四位长辈。 乔老先生笑眯眯地说:“你喜欢就行。” 乔老太太附和:“对啊,做得开心最重要。” 乔骏铭和陈凤华对自媒体其实没什么好感,但女儿已经签约,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一笑置之。 直播的事情,乔瑞没跟家人提,录几期而已,等于玩儿票兴致。而且,目前还没谈妥,言骁在与那边磨更好的待遇、更舒适的直播环境。 他跟她说:“天寒地冻的,在外边儿太辛苦。过完春节再说。要是谈不拢,就算了。” “完全同意。”她笑着说。 在这期间,渔食渔色持续涨粉,收到一些问她有无合作意向、接不接广告的私信,前者她婉拒,后者让工作室决定。 以前一些同事算着时间,确定她脚伤怎么都该好了,开始约她一起喝茶、吃饭、逛街。她有空就赴约。 这天下午六点钟,丁潮打电话给乔瑞:“下楼,跟我吃饭去。” 乔瑞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去。” “连理由都不编一个?单纯不想跟我吃饭?” 乔瑞诚实地嗯了一声。 丁潮说:“我生日。” “……”这是个烂大街的理由,也是通常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请我吃川菜,怎么样?你常去的那家,打过预约电话了。” 听到这儿,乔瑞想起川菜餐厅的招牌菜,立刻有了兴致,“好,等我一会儿。” 她安排好果果,迅速换上出门的衣服,匆匆忙忙下楼去。 丁潮站在车前,见她把长发剪了,皱了皱眉,“难看。” 乔瑞笑一下,扬了扬里的车匙,“是吧?那我离你远点儿。” 丁潮笑着拦住她,把她推进副驾座。 乔瑞也没坚持。 车子启动之后,丁潮问她:“长发多好看,为什么剪了?” 乔瑞实话实说,“这一阵总掉头发。哪天要是又受不了了,我就去弄个板儿寸。” 丁潮轻笑出声,“你该做的是饮食调节,剪头发能解决什么问题?都这样了,就别吃川菜了吧?” “那可不行,我要吃水煮鱼。” “行,横竖也不是这一顿饭的事儿。” 乔瑞问他:“想要什么礼物?”餐厅附近就有一个商场,现买也来得及。 丁潮凝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明天再跟我吃顿饭、逛逛街就行。” 乔瑞当做没听到。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抬要打的时候,从容地收回。 “你这毛病再不改,我就预备个光头的头套,遇见你就戴上。” 丁潮哈哈大笑,“我没意见。” 乔瑞沉了一会儿,也笑起来。 餐厅临街,规模不是很大。 把车交给车童,乔瑞站在餐厅门前,望一眼不远处的商场,说:“你先进去。我去买点儿东西。”跟他,当日事当日毕比较好。 丁潮睨着她,“说你什么好?真当我今天生日啊?”她对他的事太不上心,好处是能钻这种空子,坏处是真受刺激。 “……”乔瑞睁大眼睛看住他,“居然撒这种谎?你还能更幼稚一点儿吗?” 她此刻的样子,是极少见的傻乎乎。他笑得现出整齐的白牙,“等下给你看。进去吧。” 乔瑞站在原地,继续看着他运气。 丁潮把右臂伸到她面前,“给你打一下。” 乔瑞毫不软地掐他一把。素质?跟他可用不着。 丁潮深吸进一口气,笑容却更愉悦,“走吧,水煮鱼等着你呢。” 乔瑞这才消气,刚要往里走,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转身,凭直觉找到对方,意外地挑了挑眉。 居然是郁铮。 这都能碰见?乔瑞腹诽着。 他站在冬季的暮光,静静地望着她,四目相对时,弯了弯唇角。笑容透着点儿勉强。 魏晓冲在他一步之外,对乔瑞欠了欠身。 郁铮匆匆交代魏晓冲一句,走到她面前。 第21章 chapter 21 郁铮对丁潮伸出:“你好,丁医生。” “郁先生。”丁潮伸出,与之一握,笑得温尔雅,“这么巧。” “是很巧。”郁铮笑微微地凝视着乔瑞,“我约了几个同事,你都见过,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乔瑞笑着摇头,注意到他唇边、下巴上的胡茬,觉得很碍眼——这形象,在他已经算很不修边幅了。 “那么,能不能占用你一点儿时间?” “没问题。”乔瑞点头,对丁潮说,“你先去吧。” 丁潮说好,先一步走进餐厅。 乔瑞问郁铮:“还好么?”说完,深缓地呼吸一下,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道。 郁铮就笑,“怎么可能好得了?” “真不会聊天儿。”她微眯了眼睛,笑笑地岔开话题,“也是刚到?” “嗯。要在外面等个外籍设计师,这一带他不熟,不认识餐厅名字。” 魏晓冲拿着一个公袋走过来,交给郁铮。 郁铮转递给乔瑞。 魏晓冲低声与郁铮交谈几句,匆匆离开。 乔瑞打开公袋,见里面是一个记事本,和一沓名片。 记事本很小、很厚,里面用简画、潦草的英记录着她几年来忽然而至的创意灵感,采集到的资料——那种记录方式,只有她看得懂。 本子放在别人那里,一不值,对她而言,算得珍贵。 知道在他那边,总是懒得过去拿。 至于那些名片,归属方都从事洗车行、保洁、家政之类,她迟早会用到。 “谢谢。”乔瑞由衷地说。 “本来想这一两天给你送过去。”郁铮说,“其余的留在家里的东西,要杨阿姨给你送过去么?” 乔瑞认真想了想,“不用。别的都用不着了,让阿姨收拾起来处理掉吧,衣服和书可以捐赠出去。” 郁铮没接话,漆黑明亮的眸子凝住她,直到她避开他视线。 她把公袋放进袋,低头时,发梢触及锁骨。 她穿着烟灰色外套,铅裤,短靴。外套有点儿薄。 原本,有不少话跟她说,现在么,算了。 “瑞瑞。” “嗯。” “去吃饭吧。” “……”乔瑞看着他昳丽的眉眼、下巴上的胡茬,欲言又止。 “进去吧,外面冷。”他说。 “好。”乔瑞走向餐厅,站在自动门前,没忍住,回头望向他。 他正在点烟,微弱的光火映照着他的面容,只一刻就熄灭。 他深吸一口烟,转身走到路边,背影挺拔,消瘦。 她慢悠悠地折返到他身边,轻声唤他:“阿铮。” “嗯?”郁铮倏然转回身。 “照顾好自己,好吗?” “好。”他眼神格外柔软,“你也是。” “我会的。再见。” 乔瑞守着比较偏爱的道川菜,吃得津津有味:水煮鱼入口香辣滑嫩,回锅肉肥而不腻,麻婆豆腐完全符合麻、辣、烫、香、酥、嫩、鲜、活的八字箴言。 丁潮的目标是香辣虾。 浓香型白酒跟川菜很搭,乔瑞点了一小瓶五粮液,适合两个人分喝。 看她连续吃了几块水煮鱼之后,丁潮说:“从没见过比你更爱吃鱼的女孩子。” “郁铮也这么说过。”那个人让她敏感,但不是她的敏感话题。此刻,也是有意提起。 丁潮不方便接她的话,就说起别的:“他很疲惫。” 乔瑞平静地点点头,“方方面面的压力,他都是承受方。” 哪件事都不是他直接导致,但哪件事引发的连锁反应,都要他沉着应对。而且,没人会感激或抱歉。 客观来讲,郁铮现在的状态很正常。 状态再坏一些,是心理素质不过关。如果他一切如常的话,反而不正常。 丁潮说:“我注意到,他无名指上仍然戴着戒指。”他惯于观察别人,捕捉细节。 乔瑞笑了笑,“对。” “你仍然很在乎他。” “对。” 丁潮很温和地看着她,“我们要继续谈论郁先生么?” “我无所谓。”乔瑞坦诚地告诉他,“谈他也就是谈我的感情状态。我们是离婚,但没分——等他找到下家了,才是真的分开。”这是郁铮第一时间对她表明的态度,她认同。 丁潮听完,结论是:“被现实摧残成鸡肋的爱情。” “可以这么说。”乔瑞说,“所以,你别在我这棵歪脖树上耽误时间了。” 丁潮莞尔,“与郁先生相关的谈话,我默认为你们的隐私,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谢谢。” “关于你给我的忠告,无效。”他说。 乔瑞没辙地笑了。 郁铮和几名设计师等于是来外面吃工作餐,边享用麻辣鲜香的菜肴,边讨论正在进行的工作。 这情形下,当然都是滴酒不沾。所以,他们比乔瑞、丁潮晚一步进包房,却早一步离开。 郁铮帮乔瑞结了账,走出餐厅,把车开出去一段,又折回到餐厅附近。 这一阵,晚间对他只有个可能:工作、焦虑、无聊。 已经连轴转了两天,今晚不能再揪着员工加班。 那么,再远远地看看她也好。 对丁潮,他没有偏见。以前和她矛盾的爆发点,在于她的目的和捕风捉影的绯闻,丁潮本人倒是他一直忽略的。 但是,没偏见是一回事,看到她和丁潮一起出现,心情真的很糟糕。 降下车窗,他点上一支烟。 戒烟一段时间再捡起来,一般烟瘾会更大。他只能尽量控制自己。 没办法。现在的日子太难捱,里有支烟,能稍微缓解一下焦虑的情绪。 魏晓冲打电话给他:“郁先生,刚刚齐蓝心发信息给我,说郁小姐和她正在去贺既明公寓的路上,是事先约好的。她不想去,很害怕,但更怕郁小姐独自过去会出事。我和刘云已经在半路。” “贺既明终于肯见人了?”郁铮磨了磨牙,语气凉凉的,“地址发给我。” 第22章 chapter 22 在现今的大环境下,一个人如果存心躲起来, 尤其是有一定财富、地位的人, 真就能让很多人很长时间见不到他。最起码, 无法与他面对面沟通。 过去的两个多月,贺既明住院、出院、走司法程序应诉、接受警方调查, 一直都在避开媒体旧识的过程中进行。 媒体被贺家的人甩掉, 只能苦笑认栽, 绞尽脑汁想别的办法。 郁氏起诉剽窃设计创意的案件, 贺既明全权委托给律师, 不要说郁铮, 他连郁氏这边的律师都不肯见。 这晚, 郁氏基金会有个很重要的慈善活动,郁江、伍美宁必须出席。那种场合,郁薇当然不能露面, 她本人也是打死都不肯去的态度。 这样的话,家里就只有郁薇和宋嫂,伍美宁可不认为后者能看住前者,就打电话问郁铮“要不然, 你安排几个人过来看着她吧” 郁铮却说不用,“没必要用强制手段。别的事我来安排, 您忙您的, 不用担心。” 伍美宁听他说会安排, 心安不少。 郁江则对妻子说“都到这时候了, 薇薇要是还胡闹, 真就没法儿要了。” 伍美宁苦笑,交代宋嫂几句,与丈夫准时出门。 他们离开半小时之后,郁薇就开车去找齐蓝心。宋嫂没拦住,忙打电话给伍美宁,伍美宁记着儿子说过的话,镇定地说“不关你的事,随她去吧。” 狡兔三窟,贺既明这种业余时间把吃喝玩乐、不良嗜好当事业忙的人,住所一向不少,郁薇和齐蓝心知道的就有五处。 今晚,贺既明身在市中心一所酒店公寓。 在齐蓝心的住处,郁薇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指望他会接听,可他当即接听了,报出地址,说你来吧,很多事我都欠你一个交代。 她挂断电话,立刻出门。 齐蓝心哭的心都有了,不想去,可郁薇神色不对劲,一看就是出事的兆头,去吧,又怕自己跟着遭殃。但她只纠结了几秒钟,就追上去,路上发消息通知魏晓冲。 车子停下,郁薇拿起手袋,手伸进去摸索一会儿,之后下车,把车匙丢给门童。 “薇薇,我帮你拿手袋吧。”齐蓝心走到她身边,“你头发乱了,整理一下,好像也该补补妆。” 郁薇却用双手把精致的手袋死死攥住,边走边侧头凝视齐蓝心,片刻后,有点儿神经质地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好些天没化过妆了。” 齐蓝心很沮丧,落后两步,四下张望,只盼着魏晓冲或郁铮快点儿到来。 夜色深浓,寒风凛冽,而这样的时候,这城市中一些人正置身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销魂的光景,刚刚开始。 而那所谓的销魂光景,两女子已经很久没涉足。 也不会再涉足。齐蓝心走进电梯的时候,这样想着。 电梯停下,郁薇跨出去,走了两步,就停下来,愣在原地。 低头跟着走的齐蓝心不明所以,差点儿撞到她身上,抬眼见她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心悬起来,但在同时,下意识地循着她视线看过去。 三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站在几步之外。 “郁、郁先生”齐蓝心的心落了地。此刻,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年度惊喜,也正因为太高兴,说话都磕巴了。 郁铮对她颔首一笑。 “哥”郁薇声音低不可闻,“你怎么会在这儿” 郁铮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又偏一偏头,“不是要见贺既明么走吧,我陪你去。你知道,我也想见他,但他一直不给机会。” 郁薇挣扎片刻,举步走向贺既明的房门。齐蓝心心里有底了,脚步如常地跟在她身侧。 郁铮、魏晓冲、刘云落后两步。 郁薇按响门铃。 三个男人停在恰当的位置不会被贺既明在门内发现,又能适时上前进门。 门内的人应该是透过门镜观望之后,才把房门打开一道足够供他观察廊间情形的缝隙,“薇薇。蓝心也来了啊” 就在这时候,刘云疾步到了门口,一臂推开贺既明,一臂将房门大开。 动作一气呵成,迅捷如猎豹。齐蓝心看得有点儿傻眼。 郁铮抄着裤袋走进门去,只当没发现贺既明已经变颜变色,“迟早要见,不如就今晚。贺先生,对不对” 丁潮和乔瑞杯中的酒未尽,两个人还在闲聊。 “对失恋的各种状态,有什么观感或是结论”丁潮问乔瑞。 乔瑞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动着酒杯,思索一会儿,说“有的像是戒烟,熬过最辛苦的那一阵,就再不会碰。戒不掉的话,可能恶性循环,可能在恶性循环中修成正果。 “有的像是赌徒戒赌单指那种真正嗜赌的人。要戒掉的时候,大多已经输得倾家荡产。戒掉的,以后要么本本分分,要么事业有成,总体来说,在外人眼里是很有毅力,活得过得去。戒不掉的,要么断手断脚,要么不人不鬼惨。 “有的像是吸毒的人戒毒。不论能不能成,很长时间生不如死是必然。成功率有多低,你比我了解。成功戒掉的人,真就等于重获新生。 “这会儿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丁潮又问“你呢属于哪一种” “我”乔瑞牵出似是而非的笑,“以前的恋情,都是戒烟的状态,都成功了。现在么,没到失恋的时候,还没真正分手。” “这是婚恋问题中最让人心痛、不甘的一种形态。相爱,但是出于种种考虑,选择形式上分开。”丁潮苦笑,“你今天好像是不让我死心不算完的架势。” 乔瑞态度认真而柔和,“认识这么久了,你了解我。我这种人,在恋爱三年之后,依然认为和男朋友结婚是天经地义,这种情况,一辈子大概只能有那么一次。 “不是对未来悲观,不是想把他捧得天上有地下无,这样的说法,是很多因素融合到一起得出的结论。” 丁潮颔首,“了解。” 真爱过、结婚了、离婚了,对双方都是伤筋动骨的劫难。除非以后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否则,他们不会再掏心掏肺的付出只是,谁又敢说,曾经结婚的那个人,不是命中注定的 这是人一辈子到底能真爱几次的问题,没有定论。 “不对等的恋爱关系,就算有人愿意尝试,我也不想让人迁就。奔三的人了,没装嫩当小公主的闲心,也没时间。”乔瑞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我早就被人惯坏了。要是气儿不顺,活神仙也迁就不了我这种货,结果只能是不欢而散,甚至连朋友、哥们儿都做不成。” 到这儿,她已经把话说尽。 丁潮心里不好过,却更加欣赏她。 这就是他眼里的瑞瑞,坦诚、直接、不矫情,如果有外人看着纯属作死的事,绝对事出有因。 当然,她这些让他欣赏的因素相加,有时候会促成两个结果决绝、残酷。 可是,明明是善良、体贴的女孩。单说眼下,她只要他尽早脱身,不要在她身上投入更多感情。 在他面前,她与其说是敏锐,不如说是敏感,这样剖析之余贬低自己的情况,这是第一次。目的只是划清楚关系界限,让彼此及时止损。而这是出于她对他一定的欣赏与尊重,不然的话,早就闹僵了他喜欢的瑞瑞,从来都不是善茬。 “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丁潮端起举杯,“我干了,你随意。” 酒杯送到唇边的时候,他说,“以后叫哥,不准再叫丁医生。” 甜美的笑容在她唇畔徐徐绽放,与他碰杯,与他一起喝尽杯中酒。 喝完杯中酒,他又说道“这会儿开始,我跟你只是酒友、朋友。和你相处的时候,我会尽量减免让你抵触的举止。 “至于其他,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乔瑞捂了捂耳朵,“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么” 他轻轻地笑起来。 餐桌上有牛排、果蔬沙拉、红酒。 郁铮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笑,“看起来,贺先生是打算跟薇薇长谈。” 贺既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神色镇定地微笑一下。 郁铮转到客厅,坐到茶几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先生,我要问你一些事。” 贺既明在居中的长沙发落座。 齐蓝心走到金鱼缸前,作势看着里面的小金鱼。 郁薇坐到茶几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手袋放在身侧。 刘云站到郁铮身后,看起来是安安静静、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其实呢,他算是全权负责郁铮一些私事的人。 郁铮对魏晓冲说“今天应该没事儿了,你回家休息吧。” 魏晓冲走之前,提醒郁铮“郁先生,明天上午有个很重要的对外会议。” 郁铮失笑,“我记得。”这个特助,明显是在怀疑他会亲自动手,弄得自己也形容狼狈。是好心。但是话说回来,他自己动手又怎么了设计师里就不能有修理人的高手么更何况,刘云比他更在行。 魏晓冲见状,放下心来,离开时脚步轻快。 茶几上的水晶花瓶里,有一束盛放的马蹄莲,美丽、优雅。贺既明无意识地看着,按着眉头。 他要头疼死了。 只是要跟郁薇私下见个面,委婉地试探一下,从而得知郁家到底想把他怎么样,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前提下,当然不会留助手律师保镖在身边,却没想到,郁铮居然会陪着郁薇过来。 他瞥了郁薇一眼,皱眉,怎么看,她也不像是智商城府见长的样子。那么,应该就是郁铮一直安排人盯着她的动向。 郁铮不会安排人盯着他。没必要。他被控告的罪名不轻,现在警方已经限制他的活动范围,很可能已经安排人监视郁铮不可能想不到,不会平白浪费人力。 这会儿,他倒是情愿警方二十四小时监视,并且下一刻就很沉不住气地来查访他预感太糟糕。不为这个,干嘛一直死活不肯见郁铮 失策了,到底还是自己失策了。 “贺先生。”郁铮凝视着贺既明。 贺既明只能打起精神,面对他锋利的视线,“很多事,我很抱歉。” 郁铮似笑非笑,“你有没有自首的可能” 同样的话,乔瑞也问过。贺既明苦笑着摇头,“没可能,至于原因,你该想见的到。”那会带来多米诺骨牌的连锁反应,是贺家承受不了的。 郁铮眯了眯眼睛,“出事那天,你扬言要撞死瑞瑞的时候,怎么想的嗯” “那件事,是事赶事,真的,我当时喝醉了,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种话,就算面对警方,贺既明也是这么说。都不用想就能确定的事儿。 郁铮又问“就当我脑子抽筋儿了,信了你这些话,那么你呢,你有没有向她道歉” 道歉贺既明思索着。上次乔瑞去医院见他的时候,他有没有向她道歉 忘了,真不记得了。 但是,面对郁铮的这种问题,他此刻必须要说“我其实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她,那天真的是” 郁铮站起身来,走到他近前,忽然问了一个有点儿奇怪的问题“出院多久了” 贺既明说“半个多月了。” 语声刚落,他听到水晶粉碎落地的声音,之后才感觉到头部的疼痛,和接踵而至的剧痛。要在几小时之后,他才想明白,水晶花瓶打在自己头上之后,郁铮没松开参差不齐的瓶颈,自耳际到面颊,在第一时间狠狠地划了下去。 此刻,他不自主地发出短促的一声哀嚎。 郁铮揪住他衣领,黑沉沉的眸子凝视着他“现在,告诉我,你有没有向瑞瑞道歉” “没有应该没有。”贺既明自知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又意识到是先前的回答激起了对方的怒火,只能实话实说,“她上次去医院,跟我谈了一些事,说了不少话,我真的不记得有没有向她道歉。” 郁铮凝着眼前人,笑得讽刺、凉薄。 真有打心底生出的歉意的话,谁都感觉得到,而眼前这个人,就算跪地磕头道歉,也只是出于形势需要。 第23章 chapter 23 郁铮转身抽出几张纸巾,仔细擦拭双手, “在你看来, 这或许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只是要亲眼看看, 你到底是人,还是畜生。” 贺既明道歉与否, 对乔瑞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想见识一下, 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是否打心底内疚, 神色间一定会有所流露。 没有内疚, 没有歉意, 贺既明的情绪挣扎, 只单纯针对那个问题。 贺既明疼得厉害, 身形向后,倚着沙发靠背,掏出手帕, 按在面颊的伤口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其实你比我更清楚,我是否向乔瑞道歉都一样,做表面功夫而已, 不会有足够的诚意。 “我根本没时间反思,没时间检讨品行恶劣到了什么地步。 “最重要的是, 我所在的圈子, 就是这么乱, 脏事儿多的是, 比这更恶劣的也听过看过好几次。出事之后, 满脑子想的都是有样学样地善后,结果 “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跟乔瑞说过,愿意做出持续的弥补。但是,她不接受。她是怎么样的人,你最了解。 “这段时间,你让秘书每天尝试联系我,我一直让助理应付,因为我心虚,没脸见你。 “这么多年了,这一阵我打心底觉得对不起的,想起来就觉得抱歉的,只有你。尤其在你和乔瑞离婚之后。 “对不起。” 郁铮牵了牵唇,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贺既明,“你刚刚说,我最了解瑞瑞不。不是。她的弱点,我不知道,你和薇薇最清楚。” 贺既明目光微闪,显得有点儿紧张了。 “那天晚上的事故,是你和薇薇里应外合。”郁铮语气笃定,“你让薇薇不论如何都要说服我爸妈,让他们不论如何都要责令瑞瑞尽快赶到锦苑。 “瑞瑞只要去锦苑,就一定要经过出事的那条路。 “你事先等在那儿,目的要么是把车拦下,要么就是酿造一起所谓的交通事故不论怎么做,在一般情况下,你都能拿回证据近距离纠缠的话,绝对是男强女弱;比车子性能的话,瑞瑞那辆车也跟你的座驾没得比。 “可实际情况是,你们功败垂成。 “其实瑞瑞当时最该做的,是不理长辈的武断、胡搅蛮缠,就医治伤这是我在离婚前,认为的最合理的情况。 “你们比我了解她,差一步就把事情做成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脚伤成那样了,且是公公婆婆溺爱的孩子一手促成,她该做的是连他们的电话都不接,更不要说应他们的责令去锦苑了。 可她没有,最终说声好,开车赶过去,选择了最理智的方式在公公婆婆完全站在小姑子那边的时候,在电话中辩解只能引发对方更大的怒意、更多的不信任,甚至可能跟她抠字眼,说出更多伤情面的话。 于是,保持沉默,挨训之后,答应去见他们。 那时她在想的,一定是请公公婆婆和自己一起看看监控录影,让他们认清楚郁家准女婿的真实面目。 那该是怎样的感受 孤单、心寒,但是,仍然有所期待。 原因,不过是还在爱,还在珍惜。 但在路上,出事了。她是当事人,只需要几十秒就能想清楚原委。 不管郁薇知不知道贺既明的打算,都是险些让她撞车身亡的帮凶。 可怕。 是的,就像她说过的,太可怕了。 而且,太脏。 那么脏,不是深爱能够清洗、化解的。 所以,她再不肯对他们提及那一晚的事,只想离婚,只想离开那个家。不要再做郁太太。 “我只是百分百确定她爱你。”贺既明的语声愈发地有气无力,“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你爱她一样。 “在乔家那边,你们结婚之后,你一直是特孝顺的孩子,结婚两年,你一些变化是为了迁就那边的长辈;在郁家这边,乔瑞处理婆媳姑嫂关系的时候,一直是特委婉的方式,要是不爱,她把你弄得家破人亡都不成问题。 “这些,你们两个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毕竟,听闲话的机会不少。” 郁薇垂着头,死死抓住手袋的双手,微微发抖。贺既明提到的“听闲话的时候不少”,不外乎是她和齐蓝心等人组团诟病乔瑞的情形。怪不得,那么多次,他要么是笑而不语,要么干脆站在乔瑞那边。 齐蓝心则没办法再欣赏小金鱼,转过身形,望着郁薇,满目惊愕。撞车事故,她并不清楚,之前无从获知郁薇扮演的角色。 贺既明继续对郁铮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憎恨,不会比乔瑞少一分。你们离婚,我功不可没。 “乔瑞现在就是贺家的祖宗,贺家不敢动她,而且一直在保护她的亲友,生怕哪个人出意外,她却把账算到我头上。 “我自始至终的态度都是一样我爱辰辰,在不清醒的情况下,没有过多考虑她的意愿,行为不当。 “所以,郁氏也好,乔家也好,能不能给我一个无限期不计代价弥补的机会” 语毕,他恳切地望着郁铮。 郁铮轻笑出声,“行为不当” 语声未落,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贺既明脸上。 “实打实的强奸罪,你居然想用一句行为不当打发我” 说完这句,郁铮反手又是一巴掌,重重地掴在贺既明脸上。 “爱这个字儿,你也好意思亵渎合着在你认知里,爱谁就是毁了谁”郁铮磨着牙,语声已有些沙哑。 伤口带来的是专心的疼,挨耳光带来的却是巨大的耻辱感。贺既明嘴角淌血,嘲讽地笑起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亵渎那个字儿对,我承认。可你又比我好哪儿去了 “你一直是商业精英、时尚圈顶级人物,但那有个屁用你不还是毁了一个爱你的女人不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妹妹,毁了自己的婚姻,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我涉嫌强奸,是形式上的。而你郁铮的罪,是纵容亲人对妻子精神凌迟,并且长达两年之久 “我们可以做个比较我只用了一两个小时,就让我爱的人发现了这辈子都要远离我的原因,而你,用了整整两年的婚后岁月。 “我一直很欣赏尊重乔瑞,单说这一点,非常为她不值。 “任何一种导致爱情不得善终的罪,都不该被宽恕。永远。” 郁铮听完,沉默片刻,笑着颔首,“说的对。真的,说的很有道理。” 那笑容真好看,却透着心碎。齐蓝心红了眼眶。 几秒钟之后,郁铮恢复冷静“我不该被宽恕,你也一样。今晚开始,我会让你沦为业内耻辱,让贺氏在商场失去立足之地,最重要的是,帮那个女孩儿把你送进监狱。 “如果正常程序不能达到目的,我不介意采取不正当手段。” 说到这儿,郁铮眯了眯眼睛,目光狠戾,“不知道要多久,警方才会把你刑拘。在那之前,你就在医院过吧。当然,我很欢迎你控告我蓄意伤害。” 贺既明早已料到,但坏的预想成真的时候,他不可控制地变了脸色。 郁铮对刘云打个手势,转头看着郁薇,语气淡淡的“回家吧。” 郁薇抬头望着他。有一阵子了,她一直望着自己的哥哥,一直在发抖。听到他的话,她迟缓地点头,想起身,却站不起来。 齐蓝心犹豫片刻,走过去扶她起来。 郁铮和两女子相继出门,乘电梯下楼。 站在门前,等人把车开过来的时候,郁铮问齐蓝心“要我送你们回家么” “不用了。”齐蓝心忙说,“我可以送薇薇回家。” “谢谢,麻烦你了。”郁铮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抬头望着夜空。 星光璀璨,星子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像瑞瑞眼睛里的光彩。 “哥,”郁薇怯怯地看着他,“你今晚回家吗我想跟你谈谈。” “不回。不用。”郁铮神色仍是淡淡的。 豆大的泪珠倏然掉落。郁薇无声地哭了。 她是来找贺既明的,要质问他林林总总的事,而从头到尾,她一句话都没说。 不是找不到机会,只是在两个男人谈话期间,意识到了哥哥被自己间接伤害到了什么地步。 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哥哥只要敛去锋芒,收起敏锐,就显得孤孤单单的,与一切人与事隔离开来。 “说的对。真的,说的很有道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牵出的笑容,让她难过得窒息。 那一刻,她明白了毁掉哥哥婚姻的同时,也把他毁了。 他,可能再不会得到幸福。 郁铮夺过她的手袋,从里面取出一把军刀。 齐蓝心张了张嘴。怪不得预感要出事,敢情郁薇是来跟贺既明玩儿命的。 郁铮把手袋还给郁薇,晃了晃军刀,温和地道“薇薇,这种事,你做不来。这玩意儿,应该换成一个手机,早在你自甘堕落的时候,报警或求助。” 郁薇哽咽着,“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你和嫂子。你别这样,你打我骂我一顿,出出气,好不好”他始终温和淡然的态度让她心慌那是他对不相干的人才有的态度。 郁铮微笑,不语。道歉有用的话,他愿意把“对不起”这仨字儿当经念。 两辆车相继开过来。 郁铮上车,不疾不徐地远去。 他不要她了,放弃她了这念头格外清晰地浮现。 “哥”前所未有的锐痛让郁薇失去理智,发足狂奔,拼命追赶。 车子靠边停下,车窗降下。 郁薇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哥,你别这样,我求你了。我去向嫂子道歉,求她回来,好吗以后,我听你和嫂子的话,任何事。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是怎么了,一定是早就得了精神病”她哭出声来,“你别不要我、不理我,好不好” 郁铮取出手帕,递给她,笑微微地看着她,和缓地说“从我留学那年到现在,很多时候都顾不上你,没能帮爸妈好好儿照顾、引导你,只知道盲目地维护。 “你走错了路,我有很大的责任。在进行的事、以后一些事,我都不会为了保护你而耽误进度。 “对不起。 “我想让你从现在起就懂事稳重,但是做不到,一没经验,二没时间。 “你长大了,该对自己和爸妈负责了,今晚这样的事,只有这一次。以后,会有人随时留意你的动向。 “别多想。我只是很累,工作时间外,不想说话。 “给我点儿独处的时间,可以么” 他向她道歉。 他很委婉地请她饶了他,给他清静。 齐蓝心把车开过来,唤郁薇上车。 郁薇哭着退后两步。 郁铮轻轻鸣笛,车子再次上路,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齐蓝心把郁薇塞进车后座,“万一被媒体看到、乱写,你哥就又多一件烦心事。” 郁薇蜷缩起身形,把脸埋在臂间,失声痛哭。 齐蓝心开着车,听着那哭声,过了一会儿,没好气地说“哭什么哭哭有用吗”这样说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连忙擦去泪水。 为什么哭不知道。 也许是为了那个孤单寂寥的男人,也许是为了那一段不该离散的婚姻,也许是为了郁薇和自己这种曾经堕入迷途的人幼稚、可怜。 第24章 chapter 24 齐蓝心送郁薇回到家中,郁江和伍美宁还没回来。 郁薇脸上挂着泪, 齐蓝心眼睛红红的。宋嫂看着, 手足无措。 齐蓝心说“你给伯父伯母打个电话吧, 说薇薇回来了。没事。我等他们回来再走。” 宋嫂频频点头说好。 齐蓝心拉着郁薇上楼,进到卧室。 郁薇坐到起居室的沙发上, 收起腿, 又默默地哭了好一会儿, 语声沙哑地说“蓝心, 你现在特瞧不起我吧我那么坏。”齐蓝心听到她和贺既明里应外合的时候, 死死地盯了她一眼, 眼神惊讶而又冰冷。她留意到了。 齐蓝心坐到她身侧, 苦笑,叹气,“不至于。毕竟, 我也是帮凶。”一路货色,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她握了握郁薇冰冷的手,“以后,我们学好, 好好儿的。” 郁薇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又问“是你通知我哥的吧” “是啊。”齐蓝心承认, 坦白了之前的事, “你哥找我谈过, 又知道这一阵你只跟我来往, 就让我在适当的时候把你行踪告诉他。我怕他, 但也觉得有必要。你要是生气,我也没办法。” “生什么气啊。”郁薇的脑筋能够正常运转了,“你告诉他就行了,其实没必要陪我过去的。” “我怕出事,也怕跟着遭殃,但还是得去。”齐蓝心仍旧很诚实地说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也都没能够交心的闺蜜,可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想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对于彼此,算是多年的狐朋狗友而已,遇到事情,蓝心都能做到这个地步。 那么,乔瑞呢眼睁睁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堂妹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心得有多疼 哥哥呢一步一步探明真相期间,发现的点点滴滴,都是妻子心里的伤,罪魁祸首却是他那么疼爱的妹妹,该有多自责 她小动物一般呜咽起来。 九点多,果果一面趾高气昂地在阁楼打转儿,一面声音响亮地叫着。 睡回笼觉的乔瑞被吵醒,揉了揉眼睛,“怎么了你不是准时准点儿伺候你吃饭了吗” 果果转到靠近床头的位置,仰着头,漂亮的大眼睛瞪着她,叫的更大声。 “来来来,上来跟我吵。”乔瑞撑起身,拍拍枕侧,“仰着头对颈椎不好。乖儿子,听话。” 果果却又叫了一声,转身走出阁楼。 “什么情况啊你”乔瑞穿上睡衣,跟着它下去。 落地窗前,果果站在倒扣在地板上的水碗跟前,理直气壮地看着她。 乔瑞走过去,睁大眼睛,看看水碗、地上的水渍,再看看果果。 果果又是一声叫。 乔瑞认命地叹口气,把水碗里里外外清洗一番,再倒上纯净水,送到果果跟前。 果果哼唧一声,埋头喝水。 “你这个脑子,我真是不懂。”乔瑞擦干地板上的水渍,拍拍它的小脑瓜,数落起来,“自己淘气把水碗打翻了,怎么好意思冲我发脾气的水碗是你能玩儿的那是玩具吗” 果果居然忙里偷闲地抬头,又没好气地冲她叫了一声。只是,毫无威慑力。 乔瑞逸出欢快的笑声,“瞧这奶凶奶凶的德行。” 她想,下午得去一趟宠物用品店,给它添个备用的自动饮水机。 万一它哪天再犯二坑自己,又赶上她不在家,不知要委屈受罪成什么样。 乔瑞下楼取回报纸杂志,做了三明治,边吃边看报纸。 头条内容是贺既明昨夜低调入院,原因不明,记者尚在进一步探询。 如果是突发急病,感情角度来看,做不到低调入院他的亲人总不能在他发病时还顾及劳什子的媒体。 那么,一定是被人修理了。 是谁呢在这种关头,在贺既明需要随时接受警方调查讯问的敏感阶段,朋友、对手都避之不及。 还能是谁。 在这种时候动贺既明,如果不能胜券在握,被反咬一口怎么办 她觉得,今天的三明治没做好,吃着噎得慌。 开完对外会议,郁铮回到办公室。 行政秘书姜芷送来咖啡、新闻摘要和林林总总的文件,随后告知他“郁先生,您说过,近期所有预约,私人性质的取消,公司事务相关的一概移交副总,行政部已经办妥绝大多数。所以,您下午没有安排。” “是么”郁铮喝了一口咖啡。 姜芷点头,“我们建议您下午休息半天。好几项工作,已经提前完成或即将完成。” 郁铮浏览着新闻摘要,“上午呢我的上午也过完了” “上午倒真有件事。”姜芷汗颜,“是这样,公司签约模特秦桅要和您面谈是否续约的事她三月份合约到期,这是上个月预约的,也是到现在唯一没能帮您取消的预约。” 她语声低下去,“自从我致电秦小姐说明、致歉之后,她每天都要打十几通电话过来”要和郁铮通话。她从哭笑不得、恼火到了抓狂的地步。 郁铮问“说完了” “没有。”姜芷连忙说,“我一再联系秦小姐的经纪人,对方每次都是含糊其辞,说一定程度上,秦小姐的言行,能代表他一些态度。” 秦桅喜欢郁铮,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经纪人想借着艺人无伤大雅的行为,探一探公司的态度,若有可能,在续约时抬一抬身价。 这种猫腻,她看得门儿清,却不能点破,只能陪着对方磨叽,最终还是要等老板的指令。 郁铮又喝了一口咖啡,“秦桅的事,移交法务代替我决定她的去留。” 姜芷知道还有下文,静心等待。 “稍后告诉法务,尽快通知秦桅的经纪人,我方会与秦桅如期解约。 “并且,秦桅今天起放假,二月的任何一场秀,不会安排她出场。 “以后再有这种事,都照这种模式操作。” 姜芷说是,心里倒是不觉得意外,类似的事,有过几次了,只是以前方式柔和一些,不会这样简单粗暴。 她凝了一眼郁铮的无名指,转身退出去,一面做事一面针对秦桅腹诽着我们全体女同事的男神,也是你能惦记的 男神到现在还戴着乔小姐送他的戒指呢,要是没工作支撑着,早垮掉了,照这个架势,追回乔小姐是必然。 合着我们男神离婚了,就能成你这种人的可乘之机了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 让你作,这下好了吧,现在的饭碗保不住了,经纪人骂你事小,能不能给你找到待遇与现阶段持平的下家,很成问题。搞不好,连经纪人都要跟你解约。 郁铮不知道姜芷的所思所想,按部就班地工作。 一份一份签署文件的时候,展晓枫打电话给他,第一句话就是“你脑袋是让门夹了,还是让小果果挠晕了怎么跟瑞瑞离婚了呢” 他跟康磊一样,是郁铮的铁哥们儿。出差几个月,被派去的是贫民区一样的小国,有时候通讯都成问题,好多事要回来才听说。 郁铮说“不管怎么着,都离了。少废话,有事儿直说,忙着呢。” “这事儿闹的”展晓枫显得特别沮丧,“公司马上推出一款女士轿车,得找个形象代言人,我第一个就想到了瑞瑞她不是一直开我们公司的轿车么挺帅的。” 乔瑞开的那款国产车,生产方正是展晓枫所在的汽车集团。“形象代言人得拍广告赶通告吧”郁铮平静地说,“你看她像是耐烦那种日子的人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展晓枫立刻表示反对,“瑞瑞是谁啊离职前在广告界算腕儿了,做广告的拍广告不在话下,再说了,那形象,多好啊。 “这一阵猎头公司一直联系不上她,急得什么似的,跟我堂弟打听过好几回。 “嗳,说起这事儿,我就不明白了,她是怎么个意思不想回广告界了 “你们这一阵闹离婚,猎头怕媒体跟着她,又怕你这头敏感,不敢到她住处找她。“ 她不会回广告界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贺既明、乔辰的事结束之前,都不会再接受强度高的工作。 郁铮打断展晓枫“再啰嗦我就挂了。瑞瑞的事,我不能透露。”这哥们儿没心没肺半道跑题的毛病,估计是改不了了。 展晓枫在那头歉意又尴尬地笑了,“抱歉抱歉,我脑袋让驴踢了,这不等于在你伤口上撒盐么” 郁铮笑了笑,“瑞瑞的事,我真不方便跟你多说。” “理解。你说多了,就是干涉她的生活。不过,这事儿我是认真的,都做好策划案了,我大伯、我爸都赞成。”展晓枫说,“这样吧,我让晓辉想辙。”晓辉是他堂弟。 “注意分寸。”郁铮语声郑重,“要是给她添堵,我弄死你们哥儿俩。” “知道。”展晓枫在那头哭笑不得,心里却更犯迷糊了既然还这么在乎,婚是怎么离的“回头请你吃饭,好好儿聊聊。” “再说。再见。”郁铮挂断电话。 十一点钟,忙完公事,他从保险箱里取出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他近期设计的作品,都是女装。 想念心疼的时候太多,居然能转化为设计灵感,适合她的四季时装、礼服、鞋子在脑海成型,格外流畅地现诸笔端。 现在,可以做样品了。 做了也没用,她不会穿。 但还是要做出来。 不穿,没关系,看看就行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有人敲了敲门,走进来。是郁江。 郁铮合上文件夹,见父亲脸色灰败,眼中有血丝,站起来,唤一声“爸”。 郁江点头,微笑,“在家忒烦,就来公司看看。” “家里怎么了”郁铮明知故问。 郁江在他对面的座椅落座,“昨晚的事,我听薇薇和蓝心说了。今天早上,带薇薇去了丁医生那儿。” 郁铮坐下,神色平和,“情况怎么样” “薇薇想见瑞瑞,好好儿地道歉,但又知道见了就是给瑞瑞添堵。”郁江缓缓地叹息一声,“心理方面的书,我跟你妈最近也看了不少,有些情况,也要归类于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句老话。” 郁铮凝视着父亲,“您打算” “只是想想,我只是单纯地跟你说这件事。”郁江说,“就算薇薇真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到了现在,也不可能让瑞瑞帮助治疗。要是那样,说句不好听的,薇薇好的时候,瑞瑞也憋闷出病来了。” “我同意您的看法。”郁铮说,“别去打扰她。” “知道,我们知道。那天,我跟你妈也是帮凶。”郁江长长地叹息一声。 郁铮到此刻才意识到,父亲不是来找他谈任何事,只是来跟他倾诉。 姜芷送进来两杯热茶,之后离开。 郁江望着杯里清澈的茶汤,神色渐渐变得痛苦,“有些年了,朋友跟我说,儿女在父母眼里的样子,其实只是父母想要看见的样子。 “我不信。 “我只信你和薇薇都有艺手术天赋。是可爱聪明的孩子。你是拔尖儿的那种,薇薇比不了你,但我认为她只是还没完全开窍。 “你留学之后,家里只剩下薇薇一个,我跟你妈又忙这忙那薇薇放学回家了,我们也该出门了,总是有应酬。她觉得闷,吵着闹着要住校,几次之后,我们只能同意。 “一年起码得有两百多天,连见到她的时候都少。判定她乖不乖的凭据,只是成绩单,只有老师是不是打电话叫我们去学校,处理女儿犯错的问题。 “你就更别提了,都不在眼前。 “之前我一直在检讨,对你失望、薇薇犯了大错,一定是我们陪你们的时间太少的原因。 “后来又想,这也不对瑞瑞高中大学都是在国外读的。 “问题早就出了。在薇薇还小的时候,我们的教育方式就出了问题。” 郁铮基本上认可这些话,面上却只能沉默。 郁江端起茶杯,又迟缓地放回去,“昨天我一整夜都睡不着。薇薇、蓝心原原本本告诉我的那些事,我越想越难受。 “越想就越觉得,对不起瑞瑞她受的那些委屈,要是都告诉乔家,估计乔家得跟我们拼命。 “很明显,她什么都没说,这两年隐瞒长辈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郁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苦,苦到了心里。 郁江慢吞吞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那孩子,逢年过节送我的礼物,我都特别喜欢。 “真是很孝顺、心细的一个孩子。不在跟前了,也知道她的好了。 “这是个胸针,元旦你们回家的第二天,我就准备好了,本来想找个适当的理由拿给她,结果,没几天,你们就离婚了。 “或许难为你,但是,你帮我转交给她吧。这是在你们婚期内她应该收到的道歉。 “记得跟她说,我实在没脸见她了,我们对不起她。不是随口一说,这次真不是。” 语毕,他把丝绒盒子放到郁铮面前。 郁铮凝了一眼,狠狠地蹙了蹙眉,又别转脸,看向别处。 第25章 chapter 25 中午, 郁铮开着车,穿行在熙熙攘攘的城市之中。 他接受了姜芷的建议, 休息半天, 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想吃饭,没胃口。 不想见朋友。 三个最好的朋友,陆仲轩行踪不定, 国内国外来回走,康磊、展晓枫和他一样,回国后就安定下来。 他和哥们儿之间, 愿意交流的是感情状态, 女人从来不会成为话题。四个人都一样, 顶讨厌那种把与恋人的私密之事都拿来讲的男人。 彼此会谈起的,都在正常范畴各自恋人爱人的特长、爱好、工作性质, 自己的女孩取得了或大或小的成就, 会与有荣焉的嘚瑟一下。 其余的,就要身边的她与哥们儿彼此细品了都会有意无意地安排机会,在一起聚一聚。 他们四个, 都是在国外认识并成为真正交心的朋友。 英伦那个地方,热衷斯诺克的人比比皆是,去到那边的人,有一些会自然而然地从关注到痴迷。 他们是,瑞瑞也是。在那边的时候, 只要有赛事, 就一定会到场观看。在国内举办的赛事, 只要时间允许,都会在决赛时飞回来,看完赛事再飞回去阴错阳差的,他们和她从没相互留意到。 因为这个共同爱好,瑞瑞和他们几个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高高兴兴地吃完一餐饭,打几杆台球,在谁家的时候都有他们几个各自的住处,都花心思布置了台球室。 几年了,他三个朋友从唤她乔小姐再到唤瑞瑞;瑞瑞从唤他们陆先生、康先生、展先生到唤“哥”。 到了如今这地步,被任何一个朋友问起真正的离婚原因的时候,他除了一句自己是过错方,什么都不能说。不是没勇气自爆过错、家丑,而是不能多说。 瑞瑞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被不相干的人心疼、同情。现在,他的朋友,于她已是不相干的人。 记起展晓枫揶揄他脑子是不是被小果果挠晕了,他笑了笑。 这一阵都没见小家伙,真挺想它的。 快过年了。下次休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开车去了一家相熟的宠物用品店。 店员看到他,脸上是职业性的微笑,眼中却有些惊讶。 果果半岁之前,夫妻两个经常来这里,有几次是一起带着果果过来,因为郁铮经常现诸报刊杂志甚至娱乐新闻,店员印象深刻。 此刻她在想那只漂亮的英短蓝白,现在归郁先生了不会吧郁太不,乔小姐可是真把那小家伙当孩子养的。应该是自己想多了,郁先生又养了宠物也不一定。 于是她问“郁先生,要给猫咪还是狗狗添置东西” “猫。一岁多的英短蓝白。”郁铮说,“我随意看看。” 店员试探道“是您以前带过来的小家伙吗我记得好像叫果果。” “对。” “哦。”不是她认为郁铮不会好好儿照顾果果,而是觉得,果果该由更爱它的人抚养,它会更快乐。爱宠物的人就是这样,有时候事儿事儿的,自己也知道多余,就是改不了。 郁铮凝了她一眼,微笑,“有一阵没看见它了,想送点儿礼物给它。” 店员听着,不安地道歉“对不起,我话多了。您这边请。” 郁铮闲闲地游转在店中,看着一样一样猫咪用品系在颈间的小铃铛、蝴蝶结、领带,颜色各异的猫咪衣服,猫别墅,猫爬架,猫抓板,新款猫粮猫零食、自动饮水机、自动喂食器琳琅满目。 他仔细挑选,每种用品都选出自己觉得最好的一两样。 这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以前和她同来时的情形。 就像是给他们亲生的孩子买东西一样,认真地和对方商量,仔细比对用品的优劣。 他什么都想给果果买回去,因为那是她爱的小家伙,他就应该让它过得很舒心。 她总是理智、务实的态度,不实用的,果果抵触的,看着再可爱也不买。 例如衣服。她觉得果果不穿衣服最好看,而且每次穿衣服,它都别别扭扭的,就不让他买。 他想的则是有备无患最好猫咪的真实想法,人是无法知晓的,万一哪天果果觉得穿着衣服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呢把衣服当成挂在身上的一样玩具,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说了,天冷时出门,娇气的小果果身上多件衣服,总不是坏事。 所以,哪次都坚持买几件回去。 这次也一样,他给果果选了五套适合它小模样儿的衣服。至于尺寸,他的手就是最精准的尺子。 他记得很清楚,是在那段时间,他们尝到了近似于照顾孩子的幸福,特别特别想要孩子,开始备孕。 那是又一段至为甜蜜的时光。身心的契合度甚至胜过热恋期间,每一次的抵死缠绵,每一次的付出给予,是情之所至,亦是为了更好的未来,盼望着爱的结晶。 甚至于,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郁乔,不论男孩儿女孩儿,都叫郁乔。”他说,“男孩儿的话,乳名叫阿乔,女孩儿的话,乳名叫乔乔。” 她眯了大眼睛,笑着点头。 后来各种问题频频出现,他们开始争吵,有了隔阂。 再后来,她说,重新做了规划,三十岁左右再考虑要孩子的事儿。 上午,乔瑞认真请教莫云央,要怎么样把水煮鱼做的入味。 莫云央是厨艺绝佳的川妹子,但做饭要看心情,不肯进厨房的时候是大多数。好友请教,她当然倾囊相授。 乔瑞买回食材,格外谨慎地现学现卖,做了一小份,味道居然很过得去。但是,她要的味道是很好,所以,还需继续努力。 年前,她打算反复习练几道菜,勤快一点儿,多录制几个视频。是工作,就要尊重、尽力。 吃完饭,她清点果果的家当,列出一张购物清单,开车去往那家相熟的宠物店。 路上,乔怡然打电话给她“我想去你那儿住几天,可以么” “当然。现在算起么“ “对。” “我在外面,想去给果果买点儿东西。你是不是在工作室要不要我去接你” “要的,等你。” 怡然珠宝工作室是乔老太太一手创办,成立那年,还没嫁入乔家。乔怡然出生之后,工作室更名为怡然。 七年前,老太太病了一场,痊愈后再工作,总是力不从心。乔怡然放弃建筑设计师的本职,到母亲身边工作。跌跌撞撞一两年之后,总归是得心应手,乔老太太得以正式退休,在家享受清闲光景。 看到乔瑞的车子停在门前,乔怡然立刻和助理拎着大包小包出门,把东西放到车后座,自己坐到副驾座。 “什么啊”乔瑞转头看了看那一堆东西。 乔怡然说“扫货的时候,顺手给你买了一些衣服,店里几款珠宝也适合你,没事儿就戴上,算是帮我打广告了。” “谢了。”乔瑞指指安全带,“系上。” 乔怡然打趣“现在这么守规矩” “难道不是一直这样” “拉倒吧。”乔怡然系上安全带,笑出来,“乔瑞,我可认识你二十六年了。” “谁还没个不懂事的年月。”车子启动,轻巧地加入车流,乔瑞说起果果早上犯蠢的事。 乔怡然笑不可支,“明明该可怜巴巴底气不足的,它怎么能显得那么有理” “我也纳闷儿呢,回头你问问它。”乔瑞时不时看一眼观后镜,对乔怡然说,“帮我记一个车牌号。” 乔怡然拿出手机,“你说。” 郁铮结账之后,店员问道“需要我们帮您送过去么”东西实在是很多。 “需要,谢谢。”郁铮取出随身携带的速记本和笔,写下乔瑞的住址、他的手机号码,扯下纸张递过去,“如果人不在家,放到门卫室就行。再有问题,打电话给我。” “好的。” 郁铮离开三分钟之后,乔瑞和乔怡然走进店中。 店员心中意外,却不敢再多话试探,挂上得体的微笑,上前招呼两女子。 展晓辉匆匆走进店中,寻找乔瑞的身影。上午,展晓枫告诉他,与乔瑞合作的事,人脉关系完全用不上,只能面谈,让他尽快想辙。 他说好,第一百零一次拨打乔瑞的手机号码,结果仍然是打不通。很明显,她做了呼入设置。 于是,午饭后,他去了乔瑞住的左岸花园。 那个小区,住的人多为职场精英,算是白领金领集中地。他在门卫室做来访登记的时候,恰好看到乔瑞开车出去。他当即对保安说声抱歉,丢下笔,回到车上,不远不近地跟在乔瑞后面。 尾随这一路,打了几个电话回公司,问清楚高层对一些合作条例的心理预算、底限,又让助手准备好策划案,等他告知具体位置后,尽快送到他手里。 因为堂哥展晓枫的缘故,他与郁铮很熟,但与乔瑞只是泛泛之交碰面的机会不多。 此刻,乔瑞看着一台猫咪自动饮水机,认真聆听店员详细介绍。 她穿着黑色夹克,牛仔裤,球鞋,不同于他印象中优雅的职业着装,但也特别好看。外在条件过硬的人,就是有这点好处。 他站在几步之外,耐心地等店员介绍完毕、乔瑞斟酌的间隙,走上前去,“瑞瑞姐。” 乔瑞看他一眼,微笑,伸出手,“展先生,你好。” 一句话、一个举止,就把距离拉开了。在意料之中,展晓辉与她握手之后,递上名片,笑道“等你忙完手边的事,能不能给我半小时我是代表公司,找你洽谈一项合作。” 乔瑞略一思忖,看向乔怡然。 乔怡然说“我下午没事,不用管我。” 乔瑞这才对展晓辉说,“半小时之后,可以么” 展晓辉松一口气,“谢谢。是在附近的咖啡厅,还是去公司谈瑞瑞姐,你定。” “咖啡厅就好。” 展晓辉再次道谢,即刻出门,安排下去。 安静的咖啡厅包厢里,乔瑞与展晓辉相对而坐。 助手已经将策划案送来,展晓辉开门见山,说完合作意向之后,把策划案递给乔瑞,“我们真的是很有诚意,已经做好全面的准备,只是在今天之前,一直没能联系上你。” 事实摆着离婚后,她把与郁铮相关的人划为不需要联系的群体,不要说他,堂哥都打不通她手机。 乔瑞接过策划案,但并没看,思索几秒钟就给出回应“听起来的确很不错,但是很遗憾,我不能同意。” “理由是” 乔瑞只说重点“我开着你们公司的车,出过事故。” “哪一类事故” “被追尾。” “我想,这不能构成你拒绝我们的理由。”展晓辉说,“就算哪天被人爆料也没事。 “第一,被追尾,你不是过错方;第二,公关部会控制这方面的舆论,这是我们的本职;第三,对于购车一族,车子性能、价位合适是最重要的入手理由,其他的,真不重要。 “我们请你合作的目的,是想让广告给人深刻的印象,让潜在客户看到之后记住这个品牌。” 乔瑞听完,凝视着他,神色冷静,“对于第三点,我不能完全同意。如果代言人爆出人尽皆知的丑闻,真的会影响品牌形象,前车之鉴并不少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们要做的,只有很仓促且很狼狈的撤掉广告。这一点,我建议你们在寻找合作方的时候,列为重要参考因素。” 展晓辉笑得现出一口白牙,“我明白,公司对这些,一向都很谨慎。我说话不周到,是因为短时间内,没办法对你保持绝对公事公办的态度。于公于私都一样,我们对你,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绯闻、新闻她不会缺,丑闻么,那是不可能的。这些不用明说,她能意会。 他用下巴点一点策划案,“给个机会,看一下” 乔瑞却仍然是兴致缺缺,歉然一笑,“老实说,你们推出的女士车造型,我一向是接近嗤之以鼻的态度。” 展晓辉笑出声来,从公事包里取出新型女士车的资料,送到她面前,“相关团队已经大换血,看一下,好么” 乔瑞犹豫一下,点头,“好。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只是看资料,不见得会答应合作。当然,我会对看到的这些绝对保密。” 展晓辉说“我做好了近期想方设法打动你的准备,这次实在不行,以后我们还会争取。” “那你们还真是挺奇怪的。”乔瑞真有点儿不理解,“像我一样的人,其实特别多。” 展晓辉说“你对自己的定位是怎么样,我们不清楚。我们对你的定位,是完全符合代言人的形象。或许有像你的人,但我们在争取到你之前,不会考虑广撒网寻找类似的女孩子。” “你是铁了心恭维我么”乔瑞有些尴尬了。这种情况,她消受不来。 展晓辉再一次笑出声,“真心话。” 乔瑞看完新款女士车的外型性能资料,觉得还凑合,便又针对他提出的合作意向提出反对意见“我不可能参与广告创意,不在那一行了,就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这样啊”展晓辉心念数转。隔行如隔山,不在一个行业,就不会了解那一行的人的脑回路,之前他们还以为,这是能够吸引乔瑞的合作条件之一,却没想到,她不留余地地回绝。 他说“这一点好说,我们之前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你是职业的,没考虑过其他的因素。 “不同意没关系,我们本来就要找最好的团队配合你,到时候,你如果有不同意见,可以及时提出。毕竟,你了解,有些广告做的很弱智只一句广告词,给你复读机式的重复的类型,用业内眼光看,算不算很垃圾的作品” “不一定。”乔瑞客观地说,“b2c、c2c的推广营销模式,说句难听的,偶尔就是听觉强奸、视觉强奸模式你不想听到的广告语,会在很多平台播放,你不想看到的推送消息,会一直在你各类a首页出现。 “广告的目的是什么关注。你留意了、记住了,甚至反感了,广告目的就达到了。你总不可能傻到因为一个广告不合你观感,就在没有体验之前,否了一个产品的价值。 “话说回来,那种广告的存在,是很多因素造成,有时候是甲方经费不足,有时候是艺人档期不配合,广告制作只能敷衍了事,有时候则是广告人的刻意为之。当广告出于种种因素,没可能显得上档次的时候,广告人会选用的模式,只能是广而告之的最根本效应。” 展晓辉犯愁地看着她,“我是不是又给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里边儿了”但他的沮丧也只有两秒钟,“但是,通过这一点,你应该能看得出我们的态度,我们公司要的广告,不见得是业内品质最高的,但一定会是上档次的。毕竟,我们面向的群体,是优雅、知性、随性的女士。而你如果能同意,需要做的,只是本色出境。” 乔瑞笑起来,“你洽谈业务的能力,很不错。”他会出错,但总会及时把话圆回来,并且让对方生出新的期许。这一点,看起来容易,做到真的有难度。何况,他今天明显是公私混淆不清的状态。 展晓辉眉飞色舞起来,“瑞瑞姐,这可是你亲口认可的。既然是这样,就多给我点儿时间、耐心,好么” “没问题。”乔瑞说,“让我考虑一下,好么” “好,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展晓辉提醒她,“另外,受累把我号码列入可呼入名单。” “抱歉,马上。”乔瑞笑一下,拿出手机和他的名片,存储号码的时候,输入法跟她开了个玩笑跳出来的首选是“展销会”。 她忍下心头的笑意,摸了摸下巴。 开车到小区门口,门卫面含微笑地敬礼,随即走到她车前告知“乔小姐,门卫室有不少东西,需要您签收。” “是么”乔瑞意外,把车往前开了一小段,靠边停下,转去门卫室。 当值的保安把单据拿给她看,“这家宠物用品店送来的。” 乔瑞看着堆放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盒子、箱子,愣了片刻,才拿过笔签收。 保安帮姑侄两个把东西送上楼,放到门厅。 乔怡然看着那些东西,对乔瑞说“他给果果的。你好歹得打个致谢电话吧” “嗯,对。”乔瑞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慢吞吞地走上阁楼,席地坐到床前的地毯上,拨打他的号码。 很快的,他接听,语声柔和“瑞瑞。” “嗯,是我。” “怎么”他问。 乔瑞捋了捋头发,短时间内思前想后,对他说“近期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见你,问你一些事。如果你没时间,能不能留出二十分钟与我通话” “瑞瑞,”他语声透着点儿苦涩与疲惫,“除了出差,我随时有空见你。不要跟我用社交词令,好么我在家。你不想回来的话,另选地点,我马上过去。” 乔瑞抿了抿唇,“我到你住处找你。” “好。等你。” 第26章 挂断电话之前, 乔瑞说大概五点钟能到,把可能堵车的情况算了进去。 实情是路况很好, 一路顺遂, 她早到了半小时。 车子驶入小区,面熟的门卫微笑着对她行礼,随即打个请前行的手势。 不知道是郁铮提前打过招呼, 还是门卫认为她偶尔回访是理所当然。她轻轻鸣笛,算是打招呼致谢。 车子停在曾经的家门前,乔瑞拔下车匙, 把两盒雪茄放进手袋, 下车, 缓步走进去。 他又开始抽烟了,她手里又恰好存着几盒雪茄, 出门前就选了两盒过得去的。 之所以有烟草存货, 是因为以前几个同事知道她有好些长辈、好几个堂哥,郁铮那时也是抽烟的,戒烟的事没人留意到, 所以,每每答谢她公事私事帮助的时候,想半天也不知道送什么好,索性给她这种借花献佛的礼物。 以前,换了她是自己的同事, 估计也会有样学样果果到了身边之后, 怕它过敏, 再不收鲜花之类的礼物,郁铮送给她的花,都只在办公室摆着;衣饰化妆品护肤品被郁氏和怡然工作室承包了;爱好嗜好是她不会与同事深入交流的话题。 一次,帮顶头上司解决燃眉之急之后,上司给她申请了最高的年终奖,圣诞节又额外送了她两盒私藏的雪茄。 后来,同事得到她救场、人脉帮助的时候,都是分量可轻可重的人情,几个就先后学了这一招,可哪儿搜罗上好的雪茄,实在找不到,就送好酒、打火机里的精品。 “搞得我像个烟酒不离手的男人似的。”她这样嘀咕过,惹得同事们一通笑。 乔瑞一面走,一面打量庭院中的景致,今年和去年,看起来并没什么不一样。走到门前,她按了三次门铃,也没人开门。 她拨了他号码,没人接听,犹豫片刻,输入密码。 门开了。 她走进去,扬声唤“杨阿姨” 室内静静的,没人应声。想到电话里他透着疲惫的语气,没来由地有些慌了。 低头一看,倒是备着一双她以前常穿的白色人字拖她在家四季都只穿这一款拖鞋。 她换上拖鞋,开始寻找他和杨阿姨的身影。 房门都开着,室内的暖风很足,却没来由地让她觉得空旷、冷。 她又一次拨打他的号码,手机在客厅的茶几上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在家,应该是在书房或顶层吧。顶层有他设在家中的工作间、台球室。 她一层一层往上走,期间所见都和一楼一样,房间的门都开着,她唤他,没人应。 最后,终于,看到了他在工作间忙碌的身影。 她曾去过他在公司的办公室,独属于他的一号仓,在设计部的工作间。 郁氏设计部工作环境完全透明,同事之间只需一抬头,就能透过玻璃墙看到别人当下的工作状态,但是,采取了最高级别的安保系统,除了设计师本人,谁也别想进到ta的工作间。 他在家里的这间工作室,和在公司里的那间大体相仿。 在公司,他进工作间只带一部手机,能打通那个号码的人,只有个人。秘书助理就算急疯了,也不敢打内线电话打扰他。 在家里,他进工作间连手机都不带,只在里面放了一个时钟,反正真有急事的话,她和杨阿姨拍打玻璃墙就行。 工作间外,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室。 以前,节假日来这儿等着见他的人,不乏名流、明星、名模。她曾开玩笑,说自己要是追星族就好了。 就像他自嘲过的“服装设计师,混出头之前,就是上门服务人都不待见的裁缝;混出头之后,大把人为了一件衣服、一双鞋争先恐后地上门讨好卖乖。” 乔瑞脱下外套,连同手袋一起挂到衣架上,随后踱回到玻璃墙前,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这样的时刻,在结婚之初,屡见不鲜。 工作状态中的男人最好看,本来就形象绝佳的郁铮,工作状态中不是一般的赏心悦目。 他穿着白衬衫、深色长裤,衣袖卷至肘部,赤脚站在地板上。就这样,也不能掩饰与生俱来的好身材。 他拿着速记本和笔,端详着近前三件女式礼服。 都是女士长款蕾丝质地,一件吊颈淡紫,一件一字肩纯白,一件斜肩烟灰,只挂在衣架上,便已让人惊艳。 尤其那件纯白色的,乔瑞觉得,只要加个头纱,就能做婚纱。 美得像梦一样。 郁铮看了淡紫、纯白两件礼服一会儿,低头在本子上迅速书写。 乔瑞根据经验猜测,他写的是搭配礼服的首饰。 随后,郁铮拎起那件烟灰色的,又放回去,退后一步细看,铅笔在指间旋转着。 这件要改。乔瑞想。 果然,没过多久,郁铮放下本子和铅笔,仔细擦拭双手之后,把烟灰色礼服放到工作台上,打开工具包,拿出剪刀。 用手比量礼服尺寸,随后,拎起轻薄柔软的面料,剪刀毫不犹豫地落下去。 手和尺子一样精准,生出更好的创意到毫不手软地修改,只需要几分钟这就是天赋异禀的设计师郁铮。 乔瑞想,幸好自己不在那一行,不用经常受刺激。 而这些美丽的霓衫羽衣,他打算如何对待 董事如果看到这样的作品,想到的一定是利益最大化,很难同意他放弃名利双收的机会。 可他呢最大限度是给人看看,就算有无良厂家模仿,也模仿不出他设计中的精髓。 乔瑞闭了闭眼,绕着手臂,视线落在别处。 一切都如以往居中的是偌大的工作台,一角有个小小的更衣室,贴墙而立的是衣架、模特道具、鞋架、盛放化妆品饰物的大大小小的固定或可移动的置物架 在深入地了解他这个行业之前,从不知道,那些大男人以光鲜亮丽的形象出场的前提,需要那么多的准备不会比女人省事半分。 可是一切又与以前不大一样了女性时装、鞋子、配饰在以前只占十中之一的比例,现在,却与以前呈相反状态。 从何时开始的从何时开始,设计了这么多她都没见过的女装 乔瑞咬了咬唇,视线重新落到他身上。 阿铮,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自我折磨。 郁铮专心修改着手中这件礼服的样式。 和她通话结束之后,设计总监打电话给他,询问几件样衣的衣料要选哪家制造商新上任的,对他的偏好还不了解,他就说等我邮件吧,之后来到工作间,调出相应资料,发给设计总监。 进来了,就少不得看一看之前的样衣,看了,就找到事情做了。 手中这一件,他是突然觉得,完全可以改成她平日就能穿的样式曳地的款式,平时若穿,总有几分夸张的嫌疑。 其实也知道,明眼人只要一看,衣服的手工、质地就是出席隆重场合才该现身的,但是,她不一样。 她就该是最随性最自由最不动声色地奢侈的女孩。本来么,就是那种能把地摊货穿出名牌气质的人。底子好。 劳什子的人靠衣装,对她并不适用这情形与她类似的男人女人,他见过不少。也往往是这种人,不会在意形象、衣饰,颓的时候可劲儿祸害自己,但是没办法,还是好看。 忙碌期间,郁铮偶尔会看一眼腕表她是很守时的人,通常不早到也不晚到。 她,从不让他等。 将近五点钟了,她应该快到了。 郁铮放下手边的事,向外走去的同时,看到了在门外绕着手臂观望的她。 闲适的,安安静静的。 他带着歉意笑了,加快脚步过去,打开门。 乔瑞先一步微笑道“抱歉,我来早了。” 郁铮没回这句,转头望一下工作间的情形,“进来看看” “好。”乔瑞爽快点头,进门时问道,“杨阿姨呢” 郁铮说“昨天还是前天来着,我让她回爸妈那边帮忙,每天上午过来监督着保洁打扫一下就成。” 言语之间,措辞仍如离婚之前,乔瑞忽略掉,走进门,问,“都是最近设计的” 他嗯了一声,“觉得怎么样” “好看。”她诚实地说,“我能看出来的,也只有好看难看而已,给不了专业意见。” “一看就吸引你的,是哪件”他问。 乔瑞迟疑着,视线略过每一件漂亮的衣服。 她靠近工作间,最先是被他夺走注意力,随后又随着他注意到那三件礼服。 “蕾丝礼服,”她回答,“女人嘛,视觉上最先被吸引的,肯定是这种很美很美的衣服,别的要在其次。” 郁铮就笑,指了指淡紫、纯白两件衣服,“要不要试试” 乔瑞扬了扬眉,看着他。 他直言不讳“给你的。这些,都只有你能穿。” 这句话,是意料之中看的时间久了,视觉上对尺码会有个大致的衡量。她在一般女孩子里面不算矮,但比起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的专业模特,就差了一大截。 “试一下”他再次建议,笑微微的。 第27章 chapter 27 她的手抚着白色开司米上衣的袖子, “我身上有疤,你知道吧” “没关系。”郁铮说。 “那就行。”乔瑞用湿纸巾擦净双手, 拿起淡紫色礼服, 走进更衣室。 郁铮找出搭配那件礼服的首饰、鞋子,问她“晓枫、晓辉他们有没有找过你” “有。”乔瑞说,“下午展晓辉尾随我一阵子,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记下了他的车牌号。” 郁铮失笑,“那小子有点儿毛躁。” “他找我谈广告代言的事。” “他头一回看到你, 以为你是新出头的明星或平面模特。”郁铮说, “谈的怎么样” 乔瑞说“认真地听了听, 谈论了一阵,约定明天再联系。但是你知道的。” 越是没可能成的事情, 她越会按部就班地进行, 给足对方面子。 她走出更衣室。 郁铮把一双细高跟鞋子放在她跟前。 鞋子比衣服深一个色号。乔瑞踏进去,尺寸刚刚好,来回踱了几步, 很舒适,之后,她在穿衣镜前站定。 “瘦了。”自然而然的,他双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量出现在的腰围, “能不能吃回之前的尺寸”她瘦的时候, 会第一时间反应到面部、腰围, 别处倒是不会有明显变化。 “谁知道。” “弱不胜衣又明白一个成语的意思。”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多余的衣料拢到她腰后,用夹子固定住。 乔瑞笑着整理衣服,“跟你想的效果有出入吧” 他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不。” 镜中的女孩,漆黑浓密的发丝自然垂落到颈部,大眼睛如亮晶晶的宝石,唇色是本有的嫣红;胸部线条美好,腰肢不盈一握,整个人显得轻盈、飘逸而高雅。 紫色系很难驾驭,像她一样,真正与这颜色相得益彰的人,气质、肤色定是得天独厚。由此,其他色系通常来说都不在话下,需要斟酌的,只有款式。 “很美。”他轻声补充。 她凝视着镜子里的他,扬了扬唇角,“衣服很美。” “因为我有最适合我的模特。” 笑意到了乔瑞眼中,她转身,不规则花边下摆在空气中划出无形的涟漪。 郁铮对她打个手势,“稍等一下。” 乔瑞动作谨慎地坐到高脚椅上,“郁氏告贺既明侵权的资料,康哥前几天拿给我一份。我看完了。” “什么看法”郁铮找出一条珍珠手链,走到工作台前,找出一个丝绒盒子,取出里面的钻石胸针。 “单就资料来说,贺氏没有任何胜算。”乔瑞如实道,“他们现在该做的,是开庭前和解。” “没和解的可能。”郁铮看着胸针,眉宇间现出犹豫之色。 乔瑞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有那么有力的证据。” “对那几个设计师来说,在当时,事情的性质是做私活儿。贺既明私下抛出诱人的条件,有人觉得划算,就把并不是很得意的作品让给他,他二次加工之后,以自己新作品的名义推出。”郁铮走到她面前,帮她戴上手链。 “原来是这样。”乔瑞释然,猜测道,“后来,你要整垮贺既明,查到了这些事,或者,干脆就是那几个设计师主动招了。” “差不多。” “早报上贺既明的事呢你知情么”乔瑞抬了眼睑,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他的俊脸。 “一清二楚。”郁铮给她戴上胸针,“我心里有数。你要是担心我添乱,以后有什么安排,可以事先打个招呼。我这边,有较大的动作之前,会告诉沈律师。” 乔瑞轻轻透一口气,“好。” “仔细看看这枚胸针。”郁铮用手机拍下胸针,递给她看。 乔瑞看了两眼,就把图片放大,观察细节。 花叶形,银质,镶嵌碎钻和十颗小小的珍珠。 一模一样的胸针,她有过一个,十九岁那一年,央央送她的圣诞节礼物。 结婚后,有一次,郁江、伍美宁在酒店举办私人聚会,她和他、郁薇都有到场。到中途,几个富二代喝多了,围着她说这说那,一个个都站不稳,不时需要她扶,或是下意识地扶着她。 她用了好一阵才得以脱身,随后却发现胸针不见了。找了许久,最后找到的东西,已被人踩踏得不成形。 不是多昂贵的东西,央央也一直跟自己如亲人一般,心里还是很生气。最气的是自己,不该把珍视的礼物戴到不靠谱的场合。 事后给央央打电话道歉,央央就笑,说你要是不提,我真忘记那回事了,怎么着,要我再送你一个一样的啊我可没那时间,牌子都忘了。别当回事,等我送你更好的。 她听了,也就没了火气。 郁铮找出烟和火,点上一支烟,倚着工作台,跟她说起胸针的来处“爸送你的。” “嗯”她看着他,没掩饰意外的情绪。 他把昨晚的事、父亲中午找他的原委言简意赅地告诉她,末了,如实复述了父亲对她的歉意。 乔瑞用指关节蹭着下巴上的疤痕,若有所思。 一年多说短也短,说长也长。郁江记起来,并找到了相同的款式,算是很用心了。 如果,这是婚姻生活中发生的事,该多好她想。 如果,这是他失去她之前发生的事,该多好中午,他这么想的时候,难受至极。 “我”手机屏幕暗了,她下意识地出于习惯按键,屏幕亮了,入目的屏保,是果果和她在沙发上腻歪的一张照片,她笑得开心,果果吊在她脖子上,张着嘴巴要啃她的架势。她深缓地吸进一口气,“替我谢谢他。这礼物,我收了。” “那我替他谢谢你。” “客气了。”乔瑞凝视着屏保,“阿铮。” “嗯。”他望着她。 她望着他清瘦的轮廓、仍然没刮的胡茬,笑一下,生生地把话咽下,轻咳一声才继续说道,“你给果果买了那么多东西,它很开心。” “就冲着那些纸箱,它也会特别高兴。”猫咪让人无解的事情之一,就是喜欢在一堆纸箱间爬上爬下、钻来钻去。 乔瑞莞尔。到此刻,她要跟他说的事已说完,该告辞了。 郁铮用下巴点一点白色礼服,“试一下。” “不用了吧”太美的作品,她不想碰触。 “帮帮忙,好么”郁铮把烟按熄在水晶烟缸里,走过去拿给她,“你不穿,这就只是一堆成型的衣料。” “好。”她皱了皱眉,把手机抛回给他,走向更衣室的时候,嘀咕着,“最讨厌试衣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其这样的衣服,穿的时候要小心翼翼。要是放在秀场后台,可是需要好几个人伺候着的。 “不用小心,当居家服穿上就行。”他给她取来一双白软缎平跟鞋子。 乔瑞牵了牵唇,接过簇新的鞋子,一并拿进更衣室。 郁铮安静地等到她走出的那一刻。 一字领样式,完全符合他针对她不暴露但也不保守的风格,让她修长的颈子、精致的锁骨裸露在空气中,礼服上体修身,下身是呈自然弧度延逸而出的百褶下摆。 纯白蕾丝映衬下的她,像是绽放于清晨的白色花朵,不染尘埃,美丽至极。 被她映衬下的蕾丝礼服,也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显得那么自然、安然、妥帖。 美到失真,美到让他伤感。 乔瑞站在镜前,打量片刻,转身望向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是不是能够更好” “可以。”郁铮指指近前的高脚椅,示意她坐下。 乔瑞小心翼翼地坐到高脚椅上,把弄皱衣服的可能减至最低。为了迁就衣服,起初显得有点儿僵。幸好椅子是四方造型,宽大、柔软、舒适,能让人慢慢放松。 她看着室内那么多衣服,问他“这些衣服,你是怎么打算的” 郁铮一面挑选相应的配饰、化妆品,一面回答“确定不会再改之后,把成品装箱送给你。二三月、九十月,郁氏举办的秀上,会推出这一系列非卖品。” “主题是什么” “自由,或陪伴。”他把一款项链放到置物架上,心平气和地说,“定义取决于你收不收、穿不穿。” 乔瑞抚了抚额头,“如果我是股东,会非常反对你这样烧灵感、资金的动作。” “你不会。”郁铮平静地告诉她,“如果你是股东,比起我让你持有一定比重的股份,你会很愿意看我不定期地恋爱脑一次。别忘了,我另一个身份是商人,偶尔不介意做奸商。” “这种因素我倒是没考虑过。”乔瑞说,“其实,你接受订单,适量获益,是情理之中的事。” “很多人穿着和你款式相同或类似的衣服我适应不了那种情况。”郁铮说,“而非卖品的展示性质是不一样的别人如果有脸仿制、有脸穿,无所谓,只要关注过的人就知道,那是盗窃。” “你这样,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但是,有没有想过以后” “虚荣心我倒是希望你有。”郁铮轻轻地笑了,“以后谁的以后”他把挑选出的几样东西放到可移动置物架上,转头凝视着她。 “谁的都一样啊。”乔瑞语气闲散,“你的和我的以后,在你这种操作的前提下,都会受影响。” 他把置物架推到她近前,自己则转到工作台前,再次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凝着她,似笑非笑,“我是你选择放弃的结果,我尊重,但不代表对你的感情淡了、变了。 “这前提下,依然选择追求你的男人,才是你该考虑的。我这样,总比动不动找理由去见你、偷偷摸摸暗示旧情未了更好。”他语声顿了顿,转头把烟灰弹落在烟缸中,“至于我,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感情上还有未来” 乔瑞低头,看着烟霞投射在地板上的光影。 他又吸了一口烟,面上是恍惚的笑,语声是轻柔和缓“这些衣服,是从你跟我提出离婚之后,到前几天,陆续完成的。 “我总在想,如果结婚之后一直能这样多想想你,多看看家人,多衡量你们之间的关系,那么,很多事应该是能避免的。 “可我没能做到。 “结婚之后,我陷入了一个误区修成正果了,家里大部分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太太,太太没处理好,就是她的问题。 “不论如何,我都爱我的太太。总觉得,彼此还有太多时间成熟、面对问题。 “从没想过,有一天,要面对最恶劣的意外。 “我除了同意离婚,没有任何资格。” 乔瑞用力咬住唇,说不清心里是怎样的感受。酸楚、痛苦哪种感受都让她想哭。 他吸完一支烟之前,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他摁熄烟,走到她面前,“我们开始” “好。” 他给她戴上一款钻石项链。 “阿铮。” “嗯。”他理一下她的头发,“你说。” 她仰头看着他,很认真的,“阿铮,我们之间,过去的那段婚姻,我也是失败者。比你更失败,比你更没有资格面对一些事。 “我经常想,如果没有贺既明、郁薇的事发生,我会把离婚的期限无限期延长,我们可以一直僵持下去,直到你遇见更好的人。 “但是 “所以,我有时候恨死了贺既明和你妹妹。 “因为他们毁了我对婚恋所有、所余的想象。 “恨意最深的时候杀人不犯法的话,他们早就死了;现在这个环境,我只能动用一切手段去惩罚他们。” 末一句,她语声更轻了,却透着彻骨的恨。 “了解。”现在,他全然了解并理解。 “我也常常在想,自己有多少错。 “例如,我连一餐像样的饭都没给你做过。 “例如,我主动讨好以前的公婆的话,关系会不会得到改善,那件事能不能就此避免。 “你看,我们离婚是必然,真的,我也是一半的过错方。” 郁铮把她短发别到她而后,再把一幅钻石耳坠递给她,“自己戴上,可以么” 他对发型、妆容都有一定程度的涉猎秀场开始之前,每一个模特上台之前,都存在变数,作为设计师,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万金油,相关专业都会用心去学,以备不时之需。 乔瑞接过耳坠,“可以的。”随即亲手戴上。 郁铮这才有勇气看她手臂上的伤痕,片刻凝视之后,抬手轻抚,“很疼吧” 不论在当时,还是现在,原因都让她与他疼得厉害。 “对,很疼。”乔瑞戴上耳坠,抬手抚着他下巴上的胡茬。 郁铮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伤痕,细细地,久久地,末了放手,要给她上眼影。 她挡住他的手,扣住他颈部的手也略加了一些力道,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这次过来,最重要的其实是见你。 “我想见你。想你。” 他一手撑住椅子边缘,一手没入她发丝间。 她身形自然而然地向后微仰,手臂仍旧环着他,大大的眼睛哀伤又沉静地看住他,“我爱了你五年,到现在都爱。可是,我们已经分开了。” 第28章 “分开了么”他漆黑的眸子一黯,轻声问她, 神色认真。 乔瑞仍是那样看着他。 “嗯”郁铮的手移到她面颊, 语声更轻柔, 目光更认真,莫名地透着点儿执拗, “瑞瑞,我们分开了么” 她嘴角翕翕,险些在这一刻崩溃。死死地咬住唇,她攀上他脖颈,把下巴搁在他肩头。 郁铮拥住她, 轻拍着她的背。 乔瑞用了些时间调整情绪。 “好点儿没有”郁铮和她拉开距离,微笑着问。 乔瑞点了点头。 “那么,”他抚着她唇角,“我们分开了么”他知道,她明白自己所指的分手是什么意思。 郁铮笑开来,眼里有了惯有的神采,“还没有, 对不对” 乔瑞没来由地随着他笑了。 “我还在这儿, 你还没打算走。”他凑近她一些, 语气愉悦地陈述这一事实。 郁铮再一次把她拥到怀里,只是,这一次, 紧紧的。 乔瑞深深呼吸着他混着烟草味道的气息。这一刻的感觉, 让她回想起的是恋爱期间的他。 “怎么样能让你好过一点儿”他柔声说, “除非遇见、被允许的情况下,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去打扰你,去看果果。但是,你知道,我很想你们。” 乔瑞揉着他短而硬的头发,这举动,只有她可以。“怎么都不能。”她如实说,“我来,其实没安好心。” “说来听听。” “我想告诉你,我们的确是分手了,我做好了开始下一段感情的准备。我觉得,这样可能对我们都好。” “如果是那样的话,很公平。”他说。 但问题是,她做不到用这种方式刺痛他。他目光的细微变化,都让她心疼。 “所以,”乔瑞叹气,“就把这次见面当心理治疗吧。刚刚意识到,我需要偶尔见见你。” “这是我们离婚以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说,“只要你想见,随时可以叫我过去,或者,回来看看。” 乔瑞微笑,“但是,你明白我要见你,也是不安好心吧” “如果你非要那么说,那我谢谢你不安好心。”郁铮轻抚着她的肩臂,“你是想,我们如果一直回避见面,那么,想起彼此的时候,都是最让自己心动、心疼的样子总这样下去,我们就会完全失去面对离婚这现实的可能。” 他依然懂得她。乔瑞诚实地点头,“我一直很难过,你状态也很差。就好像是掉进了深井,走不出,只能在原地挣扎。我们总得相对来说更好一些地往前走,对不对” “傻丫头。”他吻着她漆黑的发丝,过了一会儿,和她拉开距离,眉宇间是深浓的歉疚,“对不起,瑞瑞。对不起。” 他的瑞瑞,不论婚前婚后,在外人看来,都是聪慧、独立、坚强到可以成为范本的女孩。 但是,在恋爱期间,在他面前,她很多时候都傻乎乎的。犯二、脑抽、弱智的情况时不时发生。 那时他明白,她是因为他在跟前,才会放下所有面对世俗生活的冷静、理智、戒备,变成甜美的、慵懒的、不带脑子的瑞瑞,会撒娇,会轻易炸毛,会犯弱智级错误。 所以,他总是唤她傻丫头、傻孩子。 可是,在婚后,他居然把这些抛到一边,自动忽略了,把所有家事交给她去应付,心安理得。 她和他生活在共同的家里,面对繁杂的家事的时候,被硬生生地夺走了撒娇、炸毛、犯错的权利不出错,是应当的;出错了,你要负全责。 “一直是你在迁就、容忍我和亲友。”郁铮说,“而我,居然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停一停,他再次道歉,“对不起。” 乔瑞微笑,“没那么严重。你家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好多事在你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我以为工作家事能兼顾高估了自己。” 郁铮唇畔逸出温柔又怅惘的笑。 “但是,你跟我道歉,我很高兴。真的。”她说着,绽出单纯甜美的笑。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意识到,别人曾经或现在的付出并不是理所应当。 他愈发的心酸难忍,但是极力控制着,“以后,只要能让你好过一些又需要我在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就行。我随叫随到。你愿意回来坐坐,更好。” 乔瑞思索一下,“仔细想想,照你说的这样,对你并不好。” 郁铮笑开来,“瑞瑞,你现在应该满脑子都是让我怎么更难受,更后悔,而不是为我着想。” “因爱生恨么”乔瑞仰脸看住他,“没到那个地步。我们完全可以好聚好散。” “你完全可以快快乐乐的离开我。”郁铮笑微微的,缓声说,“离婚真正的原因,是你在那些事的前提下,跟我在一起只有更累更辛苦,所以我只能同意。 “而你第一次提起离婚,我问你是不是不爱了,你说不爱了,那时候不管爱不爱,特别疲惫是明摆着的。同意之后,你看得出,我后悔了,想无限期地拖延下去,慢慢找到问题的核心但很明显,我又错了,我该做的是尽快跟你沟通,相信你。 “我做错了太多。我们的婚姻失败,我是绝对的过错方。 “我以后会做的,是只要有一丝可能,只要有那么一天,那些事有了一个解决根本的方案,我会重新追求你如果,到时候你还没有遇到更好的人。” 乔瑞问他“要弥补我” “不是。不是弥补。”郁铮摇头,“一切的根本,是我爱你。” 如果不爱了,他能找出一百种理由说服彼此婚姻失败,是因为彼此都有错。不会内疚,不会道歉。 乔瑞笑得微眯了大眼睛,“懂。但是,看看别处吧我意思是你别阻断那种可能,别漠视别的女孩子对你的好。阿铮,我不会刻意等你,不见得会再期待婚姻生活,甚至于,不见得会再期待感情生活。” “了解。”他颔首,“但你也知道,我们的感情,对我意味的是什么。对的人,一辈子遇见一个,等同于一个设计师在业内被认可几十年的好运气。 “我不是给你压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单着,我会等着、追求你;你找到下家了,我远远地看着你。 “至于其他,男人么,只事业、爱好就能消耗掉太多时间我不会因为失去你就毁了自己,如果我是那样的,压根儿就配不上你。” “我谢谢你,不干涉你。”乔瑞微笑,“我们开始我想看你作品更好一些的样子。” “好。”郁铮拿过一款钻石项链,拎在手里,凝眸看着她戴着的那条项链。 细细的白金链子,吊坠是一枚钻戒,是相遇七天之后,他送给她的。 她手上戴不住东西,多一枚戒指,怎么都不能习惯。初刻的喜悦之后,她就犯愁地跟他说了。 他说没关系,你收下我就很高兴了。 没几天,她就定做了这条项链,眉飞色舞地让他看长度过心口,没有搭扣。把他的心意焊死在了颈间。 他心里暖暖的,说我以后要是再送你戒指,就连链子一起送。 她摇头,说不用,我只要这一个。这一个是最好的。 除了结婚当天,她整整戴了五年。 乔瑞摸了摸细链,问“要摘下么” “不,不摘。”郁铮把钻石项链放到一边,换了一条钻石手链。 乔瑞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浓密的长长的睫毛,想起五年前的彼此,忍不住微笑。 有几次,他大半夜叫外卖,说的地址却是她的。 第一次,她收到外卖,一头雾水,连门都不肯开。外送员只好打电话跟他确认,一来一回的,她才弄清楚怎么回事,笑得脚软,随后开车给他把外卖送过去。 那次之后再收到,她只是问外送员是否确定没送错地方,然后当即赶过去,陪他一起吃宵夜。 那时候,陆仲轩和他同在一个公司。 一次,三个人一起吃饭,陆仲轩说起他在公司的趣事大半天闷头描描画画,同事都以为他灵感不断,其实呢,画的是她,侧脸,正脸,背影。下班之后,居然好意思拿给陆仲轩看,问画得像不像。 陆仲轩笑着感叹“这绝对是真爱了。瑞,你要小心,不跟你修成正果的话,他会缠你一辈子。” 甜蜜,是她当时的全部感受。 设计师尤其已经有所成就的高级设计师,辞职的时候其实很麻烦,只要高层不同意或是不想放人,想离开就要通过不少程序。他那时正是这种情况,但是清闲下来,每个周末都跟她腻在一起 送她去跑酷俱乐部,看着、等着;和她一起去射击俱乐部,手把手地教她。 不少时候,是和她一起走在街头。 她走路慢悠悠的,他本就腿长步子大,步伐还快。起初一起逛街,不知不觉的,她就被落下,看着他的背影运气。 他意识到,匆匆折返到她身边,要么握住她的手,要么拥着她往前走。三两次之后,就养成了放缓步调的习惯。 陆仲轩、康磊、展晓枫周末总找不到他的人,齐齐笑骂他重色轻友。 她这边,朋友、同事的说辞也是大致相仿。 这样如火如荼的恋情,想瞒都瞒不住亲友,更何况,两个人在交往一个月之后就确定了对方是对的那个人,献宝似的告诉长辈我恋爱了,非常非常认真地恋爱了。 小姑、辰辰是同时知情的。 小姑随手发给她几张男设计师的照片,都是穿着奇装异服或是打扮中性的形象,问瑞宝贝,咱交往的不是这几款吧 她绝倒,说不是你说的嘛,我是颜控手控,我男朋友是最帅的。之后,把郁铮的照片发过去,说看到没,他是郁铮,资料你搜索一下就行。 真是嘚瑟得很。 辰辰那边则只是替她高兴,说姐姐,这可是第一次跟我宣布恋爱诶,我要开心死啦。他一定会成为我姐夫吧快快快,抽空回来一趟,让我看看姐夫,我要请他吃饭。 傻乎乎的辰辰,无条件支持她的辰辰,三言两语间,就把他地位从姐姐男友提升到了姐夫。 小姑认可了他的形象、能力、人品之后,说瑞宝贝,我支持你,但是,家里四尊佛可不见得同意哦,见家长的时候,一定要帮他捯饬捯饬,懂我的意思吧。 她当然懂。服装设计师嘛,有时候穿的非常随性,而这份随性,往往是因为与生俱来的艺手术家脾气而起。这种人在某一天选择什么衣服,因为一份儿幼稚的起床气的时候都有。 但是,她并没那么做,甚至连一句委婉地提醒都没有。 一起回国之后,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固然因着结束与她相隔万水千山这一点而欣慰,却又认为她是为了他放弃了很好的工作才结束职场历练没道理的觉得她吃亏了,付出的比他多。毕竟,郁氏在郁江年轻时就已做成了知名品牌,虽然有一度经营得不温不火的,他有雄厚的家底、回国继承是必然。 她好好儿地跟四位长辈解释了,说这是自己的选择,不是他要求她尽快回来的。 真不是。他那时对她的迁就、宠溺,已经到了骨子里,要不是她坚持,一再劝着哄着他,他会放弃尽快回国的规划,在那边陪着她。 这一关过了,四位长辈知道,她不会撒谎。 带他见家长那天,他特地空出一整天时间。 上午,他一直没联系她,她就忍不住打电话给他,说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都不理我的 他说我得收拾一下。 她啼笑皆非,心说今儿要收拾,也是我们家收拾吧并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午见面。 他把以前栗色的头发染回了自然黑,不长不短的长度修剪成了板儿寸;习惯穿的休闲、时尚衣物,换成了中规中矩的深色西装。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问,还行么 她没说话,直接投入到他怀里,狠狠地亲了好几下。 腻歪了一阵子,他跟她商量,晚上去她家里的时候,带什么礼物合适居然是谈公事的态度,一本正经的。 她懵了几秒钟,随后心里暖意涌动,再随后,认真地思索,给出建议,陪着他挑选礼物。 到傍晚,他为了避免迟到,居然比正常预算时间提前一小时出发。 那天路况并不是很拥挤,快到她的家的时候,离说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他就把车停在路边,给她买回一杯奶茶、一份杂志,开了广播,挺内疚的样子,说要是顾此失彼可就麻烦了,宝贝儿,别生气啊,毕竟早到也不是尊重人的行为。 她就看着他的侧脸,笑,说这时候的你,比任何时候都好看。是心里话。 到了她家门口,下车前,他深缓地吸进一口气。 她又笑,说阿铮啊,你快吓着我了,等下我说不定会变得神经兮兮的。 他又深吸一口气,说我真的特紧张,这种事,这辈子是头一回,也是头一回这么紧张。说完握了握她的手。 指尖居然有点儿凉。 以他郁铮见过无数次工作中的大阵仗的阅历,要有多在意,多怕引起她的长辈的不喜,才会这样准备、这样紧张 她真是快感动得哭了,想抱他,他却别别扭扭地躲开了,说不好吧,要是我衣服弄皱了,多失礼。 她噙着泪笑了。 他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等我过了这关再补偿你。瑞瑞,我爱你。 她就说,放心,郁先生,我怎么样都会嫁给你,因为,我也爱你。 那一次,他过关了,最起码,比长辈对他的预期要好不论形象、言谈举止,长辈都没敢把他想得很好。 如果说长辈的预期是六十分,他做到了九十分。被减去的十分,就单纯是对他所在的时尚圈的顾虑了,对他这个人,是完全认可的。 那时候的她的阿铮,是最好最好的,这一生而言,也是如此。 随后的日子,她越来越忙,主动打电话给他及至和他约会的时间越来越少。 其实他也很忙,进入公司之后,把郁氏品牌回温,成为市场的主流之一,但是,总会千方百计地腾出时间照顾她、见她。 她入住左岸之后,起初几个月,并没给他钥匙,不是故意的,他没提过,她就没意识到。 可能也是恋爱脑了吧明明他会把住处密码、网银账号密码都主动告诉她了。那应该是被惯坏了想不到更珍惜的恋爱脑。 有几次,他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安安静静地等着她。不管她多晚回,下车的时候,会听到他的呼唤“瑞瑞。” 她每次都说,明天把备用钥匙给你一把,但到第二天,总是晚起,怕迟到,慌慌张张就走人。 他从没说过什么,下一次等多久,也不会有一句抱怨。 那么好的他和她 终究是成了此刻的回忆。 再不能重现昨日。 第29章 chapter 29 光线柔和的诊室内,郁薇玩味地望着丁潮。 丁潮神色温和、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她, “想不想说点儿什么”上午她来过一趟, 近乎崩溃地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有些女孩, 会让人怀疑她比男人更坚强,已经丧失了哭泣的本能。郁薇这种女孩, 则会让人怀疑她泪腺发达到了开关失灵的地步。 之前郁薇前来应诊,症状是神经质、一定程度的焦虑,问题在正常范围之内,不难调整。 但在今天,她真的出问题了。 透过眼神, 丁潮不难发现,她随时有情绪失控、攻击伤害别人或自己的可能,区别只在于她会采取哪种方式。 很快,他的结论得到证实 郁薇说“你喜欢我嫂子。她和我哥离婚之后,你有没有见过他们” 没资格伤害亲人,索性来找他这心理医生的茬。丁潮微笑,“在这里, 我的职责是帮人寻找问题、聆听、解决问题。牵涉到我个人的话题, 都不在我工作职责范畴之内。抱歉, 我不能回答你。” 郁薇点头,“我明白。你可以跟我聊天儿,但不能跟我分享你的私生活, 那会让你失去专业的判断。但是, 倾诉之前, 我总得找个开场白,没义务去管是不是合适。” “的确是。”丁潮唇角的笑意稍稍加深,鼓励道,“这开场白很不错。” 在一个心理医生的地盘儿,想轻易让他变颜变色,是不大可能的事情。郁薇很明白这一点。她换了个舒服一点儿的坐姿,“丁医生,这次能给我多长时间我希望久一点。” 丁潮看了看腕表,“现在算起,两小时。”郁江、伍美宁特地关照过了,眼前人也真有跨入躁郁症患者的苗头,他当然不能再死守着规矩,那等于变相地让她情形更坏。 “谢谢。”郁薇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那么,能给我一个闲聊的表象么” “当然,我正要这样做。”丁潮打开录音笔,放到茶几上,意态优雅又闲适地坐到她对面。 郁薇垂头思索片刻,“我觉得,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对不起哥哥、嫂子,又没办法道歉、弥补。甚至于,我不能见他们,见面都是伤害他们。所以,我满脑子都是与他们相关的事。我想告诉你。在倾诉的过程中,你或许能够帮我找到核心问题,对不对” “对。我会尽力。” “但愿你会。”郁薇绽放出一抹脆弱的神经质的微笑,讷讷地自问自答,“嗯从哪儿说起呢得从我跟贺既明说起。” 谈话就此正式开始。 她因为自我嫌弃、自我厌恶的情绪,右手用力地掐着左手,低头看着并拢的脚尖,语声很轻 “从我记事到读中学之前,贺既明对我来说,就是另一个哥哥。那时候,他跟我哥关系特别好,亲兄弟似的。 “我高三那年,他已经在国外留学,假期回来,去过我家里几次。 “他那个人,长相符合我的审美观,那时候多了点儿忧郁的气质,为人处世肯定比我的男同学成熟稳重,很有范儿。 “那时候不能再把他当哥哥,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他。 “是我追的他,我要他做我男朋友。 “他当时说,等我上大学再说。 “我想到他那边留学,但是,能去的学院,不是我分数不达标,就是学院风评不大好。 “我爸妈那时候并不赞成我出去,不放心。到了,我还是拗不过他们,在国内读大学。 “大一第一个学期,我对学校家里两头撒谎,骗来十多天的假,去找他了。到了英伦,只找他,亲人恐怕到现在都不知情。 “我们是从那时候开始恋爱,最起码,我是认定了他。 “贺既明在那边毕业后,没能进入心仪的公司,就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我们公开了恋爱关系。 “前前后后加起来,到现在得十来个年头了吧。我打胎两次。跟他分分合合的原因,都是他劈腿或疑似劈腿。 “他” 郁薇蹙着眉,费力地寻找着适合的措辞,“你知道么他那个人,有时候我觉得他谁都不爱,连他自己都不爱;有时候我又觉得,他心里一定有一个女人他从没得到或者已经失去的女人。 “不然,他不会变成那个样子自己不走正道,还把身边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女孩带上了歪道。没道理的事。 “对贺氏,对曾经热爱的专业,他其实也没多大上进心,好像一直在为什么事消沉着。看他看久了,感觉就俩字儿丧气。” 丁潮心生笑意。郁薇对贺既明的判断,大部分应该都是正确的。长期浸淫于不良嗜好和不良环境的人,颓废、丧气早就到了骨子里。 郁薇抬起头来,望着丁潮,“可是,他以前明明不是那样的,出国之前,他真的跟我哥是特别相似的人,从骨子里透着干净,有朝气,有才华,很自信。 “他在国外,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我平静或生气的时候,问过他很多次,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他就骂我神经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肯说。” 丁潮研读着她困惑又无助的眼神,在心里叹气可怜的孩子。“高三那年,你喜欢上的到底是贺既明,还是臆想中的贺既明,想过这问题么” 郁薇沉了片刻,诚实地摇头,牵出一抹可怜兮兮的笑,“今天之前,没想过。那时候,我一方面喜欢他忧郁的气质,一方面又特别想弄清楚他为什么变了。” 她把贺既明当成了一部难读的书,也想在贺既明身上找到一些成就感你变了,但我相信自己能让你不再忧郁,让你变得更好。男女的恋爱理由形式有千百种,她的状况并不少见,少见的是两个人过于难堪、难看的现状。 郁薇摇了摇头,“反正并不重要了,对不对” 丁潮态度柔和而诚恳,“这种问题,很有必要避免重蹈覆辙,对不对” 恋爱期间,流产之后,郁薇看过一些心理方面的书,也独自去过一些心理诊所,感觉并不是很愉快不够专业的心理师,会让人觉得只是个坐在那儿听你诉说困扰的工具,好像说出来之后,问题就解决了。 丁潮不同。 在她一度抵触质疑的前提下,他依然能让她顺畅地倾诉,这需要的,真就是专业素养了。 这样很好。她非常需要这样一个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大的人,陪自己消磨时间他解决她的问题,她增加他的困扰。 没错,对帮助自己的医生心存恶意,意味的是她真的病了。但是,谁让他接受了她这个病人除了他,她再找不到任何的宣泄口。 郁薇说“我会记住这个问题,以后会针对性地告诉你一些事,请你帮我找到答案。” 她把他当做一个互惠互利互相折磨的伙伴了我袒露自己见不得光的隐私,而你,要承受我讲述哥嫂带来的不适应这才是她的重头戏。 丁潮由衷地笑了,“谢谢你的配合。” 郁薇看住他睿智深沉的眼睛,笑容里也有了一丝真实的愉悦。 第30章 chapter 30 手机放在沙发上,播放着动漫, 果果低着头看, 毛茸茸的爪子不时碰一下屏幕, 很高兴的样子。 乔怡然笑盈盈地坐在它身边,用小木梳给它梳毛。 这小家伙, 她的疼爱喜欢,不会比乔瑞少。是她一再告诉乔瑞,不管什么时候,要是顾不上果果了,千万记得让她照顾它工作室已经拴住了她的下半辈子, 并且十年如一日的稳定。需要加班的时候,她也能把工作带回住处。 门禁铃响了。乔怡然以为乔瑞没带钥匙,起身去开门,却发现画面中的人是乔亚霖和钟明芳。 乔瑞上面三个堂哥一个堂姐乔亚霖、乔萱、乔亚哲、乔亚笙。这兄妹四个的年龄,跟乔怡然上下差不了多少。 乔萱一直在南方供职。乔家的公司,主要运营项目是房地产、服装,兄弟三个结束学业之后, 都投身到公司。 乔亚霖在同辈中行大, 毕业没多久, 与钟明芳结婚。 乔怡然一头雾水,“你们怎么来了”问着的同时,开了门禁。来都来了, 没可能拒之门外。 等三个人坐下来说话的时候, 乔亚霖解释道“这一段都是跟小五电话联系, 今天有空,想一起吃个饭。之前打了几次电话给她,她一直没接听,不放心,就直接过来了。” “哦。她出去了。”乔怡然说。 乔亚霖问她“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想果果了” “是啊,”乔怡然顺势点头,看一眼兴致盎然地扒拉手机的果果,“怕瑞瑞欺负它。” 两个人都笑起来。 钟明芳则问“瑞瑞呢去哪儿了” 乔怡然笑微微的,“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钟明芳追问。 “说不准。” 钟明芳委婉地阻止她的敷衍,“我找瑞瑞有事。” “我真说不准。”乔怡然摊一摊手,“在这儿,我也不算是主人。” “可是,她一直不接电话。”钟明芳说,“你不担心么”辈分上,她要唤对方一声小姑姑,但在年龄上,她比对方还大两岁。 “手机落在车上,静音了,都有可能。”乔怡然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钟明芳无奈地笑了,“但是,她去哪儿了出门之前,总该告诉你一声吧” “我没问。”乔怡然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只负责给她看家。”跟钟明芳说话不打正板儿,早已成为她的习惯。 乔亚霖问“晚饭打算怎么着” 乔怡然说“我打算叫外卖。” “那怎么行。”乔亚霖站起来,脱掉西装,“我去做饭。等饭上桌了,小五大概就回来了。那小馋猫,踩饭点儿的工夫一流。” 钟明芳意外地扬了扬眉。 乔怡然欣然笑道“那太好了。厨房里什么都有,我就是懒得做。” “那行,等着。”乔亚霖把外套挂起来,走向卫生间,“我先去拾掇一下,一直加班,灰头土脸的,你跟小五又都有洁癖俩小姑奶奶。” 乔怡然笑出声来。 钟明芳的脸色却有点儿不好看了,站起来,走出去两步,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也得去下洗手间。我能去主卧里边儿那个么” 乔怡然点头,心说这不是废话么人有三急,我还能让你等着你老公出来再去虽然明知道,去洗手间只是个掩饰失态的借口。 几分钟之后,钟明芳回来了,眼神复杂,落座后说“我来找瑞瑞,是想问她调节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重新工作的打算。” “是么”乔怡然拿起遥控,开了电视。钟明芳在猎头公司就职,说起这个话题,她一点儿都不意外。 “她可以去家里的公司,也可以去更好的广告公司。”钟明芳从手袋里拿出两张名片,放到茶几上,“不少公司联系过我,承诺给她更好的职位和待遇,这两家是最有诚意的。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到现在才想建议瑞瑞考虑一下。” “我还以为,只有我会把工作带回家做。”乔怡然神色淡淡的,“瑞瑞已经有新工作了。谢谢你这么惦记她。” “有工作了”钟明芳不懂,有工作的人,怎么可能整天闲在家里,“是做顾问之类的么” “跨行了。”乔怡然说,“自媒体。” 钟明芳愣了片刻,“网红那种吗” 乔怡然侧头看住她,笑一笑,“网红得罪过你”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 “没有就好。” 乔亚霖洗脸洗手之后,走出卫生间,去了厨房。 过了好一会儿,钟明芳才再次开口“我刚刚去洗手间,看到并排放的两个牙杯,还有刮胡刀什么的,一看就是瑞瑞前夫的东西。这个,不正常吧” 乔怡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如果我是你,不会留意这些,即便留意到了,会把看到的忘记。” “可我看到了,又是一家人,这不也是关心瑞瑞么。” 乔怡然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你想让她怎样” 钟明芳说“不是要她怎样,是我们应该给她介绍一些更优秀成功的男人。” “怎么个更优秀法”乔怡然说,“形象、素质、教养综合起来,比郁铮更好的人,你认识几个” “我怎么就不认识了”钟明芳打开手袋。 乔怡然慵懒的眼神倏然转冷,“你要是再拿出你通过工作认识的男人的名片,我就要说出不大礼貌的话了。你见过几个刚离婚就交往别人的人尊重一下别人,有多难” 钟明芳没敢吭声。乔家这位名符其实的小姑奶奶,工作之外的时间,看起来都是娇弱慵懒的样子,但狠劲儿一上来,别说她了,大男人都打怵。 沉了片刻,钟明芳站起来,“我去厨房帮忙。” “受累了,谢谢。” 乔瑞和郁铮相形下楼。刚刚,他也只不过是给她打了眼影,选了一款水润红艳的口红只需要这些,她便是最美的样子,礼服便能成为最美的衬托。 她一面慢悠悠地往下走,一面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给乔亚霖回了电话,收线后,手指在屏幕上迟疑着滑动一阵。 到了门厅,她换鞋,他在一边看着她。 “给你定了外卖,红烧狮子头、开水白菜。”她说,“到时记得开一下门。” “好。”他微笑。 “那我走了啊。”她这么说着,手已经碰到了门把手,却又收回手,转身对他招一招手,“阿铮,你来。” “嗯”他走到她跟前,“反悔了我送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已勾住他颈子,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迅速而辗转地吻了他,但是,彼此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反悔了,松开了他。 郁铮揽住她腰肢,低低地笑出声,“什么意思看还有没有感觉”怀里的人,是名符其实的小开心果,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能让人开心起来。 “好像是吧。”乔瑞没办法否认。 “结论呢”他问。 她嘀咕“偷袭一下而已,能有什么结论啊” 他笑意更浓,托起她的脸,低下头,牢牢地捕获她双唇。 唇舌交错,心颤、悸动。 他胡茬扎到她的脸,让她觉得痒痒的因为这份儿痒,她第一次在这种时候笑场了。 她别转脸,摸着他的下巴,笑得现出小白牙。 他无奈,“至于么” 乔瑞笑说“郁先生,刮刮胡子,好吗” “好。” “对了,差点儿忘了。”乔瑞慢慢推开他,从包里拿出两盒雪茄,“给你的。抽烟可以,但是,尽量控制一下吧。” 他嗯了一声,接过雪茄,转手放到柜上。 乔瑞顺势开门。 郁铮跟在她身侧,送她到车前,看着她上车,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降下车窗。 乔瑞摆摆手,“快回去吧。” “开车小心。” 乔瑞点头,慢慢地驶离曾经的家门。透过观后镜,她看到只穿着衬衫长裤的他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咬了咬唇,轻轻鸣笛,加速离开。 第31章 chapter 31 乔瑞回到住处,乔怡然和乔亚霖在选酒, 钟明芳正将四菜一汤端上桌。 “大嫂。”乔瑞歉然笑道, “有一阵手机没在手边, 不然早就回来了。” “你别怪我们把厨房弄乱就行。”钟明芳笑容和煦,“快去洗手, 马上吃饭了。” “好。” 乔瑞和钟明芳,一直相处融洽。 这时候,乔亚霖拿着一瓶白酒走过来,拍拍乔瑞的头,“我就说, 我家小馋猫踩饭点儿的本事一流。” 乔瑞一乐,“傻人有傻福,馋猫有口福,不知道吗”说完匆匆去洗手,给果果开饭,又折回到饭桌前。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手边的杯中, 都倒了一些酒。 席间, 钟明芳问乔瑞“听小姑说, 你有新工作了” “是啊。”乔瑞说,“转做自媒体了,签了一家工作室。” 乔亚霖扬了扬眉, 笑, “是不是做美食方面我看你厨房里的设备, 可不像是只在家做做饭的样子。” “对。”乔瑞点头。 钟明芳问“做的开心么” “挺开心的,轻松,待遇也不错。”乔瑞仔细地说了一下相关事宜。 乔亚霖的反应,跟以前郁铮相仿,“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工作” 钟明芳由衷地附和,“之前不了解,说实话真有点儿偏见。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跨行了。”语毕,瞥一眼乔怡然,心说你肯定知道这些,干嘛不跟瑞瑞似的跟我细说呢 乔怡然回以一笑,心说跟你就是没那个耐心法儿,怎么着吧 工作被认可,乔瑞很开心,端起酒杯,和三个人碰一下,抿了一口酒,说“之前也是怪我,稀里糊涂的,忘了跟你们报备,害得你们费心。” 钟明芳由衷地说“哪儿的话。”停一停,又问,“下午是不是去工作室了” “没。”乔瑞照实说,“郁铮给果果买了好多东西,有几件事情我也要问他,就去见他了。” “是么”钟明芳看着对方亮晶晶的大眼睛,“郁铮对果果倒是真好。” 乔瑞就笑,“是啊,毕竟叫了一年多的儿子。自动饮水机、自动喂食器都有了,杂七杂八的还有一大堆。” 钟明芳说“那你猫儿子算是提前过年了。”再多的,可能让乔瑞不舒服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她转头问乔怡然,“小姑,看你这一阵又瘦了,是不是工作室太忙” 乔怡然和颜悦色的,“是忙了一阵。今天忙的受不了了,就跑瑞瑞这儿蹭吃蹭喝蹭住了。” 明面上为着乔亚霖、乔瑞,两个人都客客气气的。 乔亚霖厨艺算是很好了,知道乔瑞的工作内容,兄妹两个就有了都感兴趣的话题,谈兴十足。 钟明芳则向乔怡然抱怨丈夫“快一年了,在家都是我做饭,求着他做一道汤都不肯。今儿来看瑞瑞,二话不说就去忙活了。你说我得多讨人嫌啊。”是委婉地解释之前失态的原因。 “他也是心疼妹妹,平时又没多少时间聚在一起。”乔怡然语气淡淡地宽慰她,“今儿来看瑞瑞,是做菜,哪天去看辰辰,说不定就要带着小幺去滑雪。” 钟明芳又是无奈又是笑,“你还别说,辰辰那边,他已经安排了滑雪的时间。” 乔怡然笑了,“我跟瑞瑞也是,年前要带辰辰出去玩儿,到时你要是有空,一起吧” 钟明芳爽快地点头,“好啊。” 乔怡然笑意更浓。这所谓的姑姑跟侄媳妇的关系,她自己都觉得委实有趣。 饭后,钟明芳帮着乔瑞收拾桌子、洗碗,期间细细地打量对方一阵,轻声道“瑞瑞,这一阵过得很不好吧” “嗯,不过没事。也不是难受一天两天了。” 离婚不是即兴的事,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提出分手的。钟明芳低头,用力地洗着碗盘,“之前我还想给你介绍对你特别有好感的成功人士这会儿想想,觉着自己脑袋简直被驴踢了。” 乔瑞哈哈地笑起来,“大嫂,你挖苦自己倒真下得去嘴。” “你啊”钟明芳转头瞧着她,颇为无奈,“瞧这没心没肺的劲儿,说你什么好” 乔瑞笑着把洗好的碗盘收起来,“我就得没心没肺的,不然苦的是你们我多能折腾呢。” “你这个傻丫头。” 乔瑞莞尔。一天之内,两个人说她傻,都说的她心里暖暖的,也酸酸的。 “好好儿照顾自己。”钟明芳说,“等熬过这一阵,感情还在的话,就复婚。毕竟,根本问题不在郁铮身上。” “走一步看一步吧。”乔瑞说。 第32章 距郁薇离开诊所还有半小时,有意无意地东拉西扯之后, 她已经切入正题 “哥哥跟嫂子结婚选婚戒那天, 我跟蓝心也去了。 “那天的情况, 是我之前、之后都没见过的两个人都一直在讲电话,跟客户沟通, 跟上司下属沟通,中间彼此都静下来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如果我是哥哥,我会觉得,我是目前业内最认可的设计师, 还是商界新贵,我可以忙,但你怎么也能像我一样 “现在反思一下,站在嫂子的立场,我会觉得,我要成为你的新娘,我可以忙, 你怎么能像我一样 “但是, 他们没有那种情绪, 一边通话一边挑选婚戒,最后,哥哥坚持选了钻戒。 “嫂子看了两三秒钟就点头说好, 当时我认为是敷衍, 后来也发现, 那件事,对他们两个,就是需要敷衍的事儿。 “结婚之后,哥哥就戴回了嫂子在恋爱时送给他的戒指,而嫂子,她没有戴戒指的习惯,她把戒指挂在脖子上到夏天,好多人都能留意到,她戴的项链坠饰都是戒指。 “也不是多大的小石头,蓝心问过她是怎么回事,她说是我哥送的。 “我问过哥哥,他告诉我,是他认识嫂子第七天送她的。 “我那时不明白,哥哥是特冷静特理智的那种人。” 丁潮说“爱情不就是不能冷静理智、让人燃烧的存在么” “可我在那时候认为,那是不对的。”郁薇说,“我很反感哥哥被人说恋爱脑。” 丁潮温和一笑,“没经历过让你燃烧的爱情么你跑去英国找贺既明那次,不算么” “那是我燃烧,而且也就那么几次。可我哥好像一直那样。为这个,我特别笃定,不管出了什么事,他们都不会离婚。” 丁潮说“主观、客观因素带来的看法,往往大相径庭。” 郁薇忽然发问“那么,丁医生,绝对主观或绝对客观的恋爱存在么” 丁潮微笑,耐心地答道“理论上来说,你说的这种绝对的情况,不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心理、头脑正常水平的人,在任何一种关系之中,都不会处于绝对被动的情况,会有挣扎、算计,例如会动小心思,试图俘获、亲近、示弱对方都很正常。 “相爱是短期内的生理反应,维系感情则是相互真心实意的付出,但需要彼此同时具备一定程度的情商情商反映在恋爱关系中,算是一门科学。没人能找到门路,但走的顺遂的人,一定具备高情商和高智商。” 郁薇问道“维系多久才算有高情商和高智商” 丁潮玩味地笑了笑,“保守估计,恋爱期满一年,彼此依然身心愉悦的情侣,都是同时具备两者,或者有一方是很高明的引导者。” 郁薇若有所思,慢慢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找一个没感情经历的小男生,那我就能成为引导者吧” 不能,你只能把人祸害死丁潮腹诽着答道“有所图、不单纯的恋爱关系,不健康,伤人伤己。不要有这种想法,更不要用逆向思维参考心理医生的话。遇到对你心存歹念又擅长催眠的心理医生,会把你引入歧路。” 郁薇笑了,“我猜得出你的真实想法。放心,我有什么资格去做那种事我不会再恋爱了。”停一停,又问,“我认真了解过你的专业水准,你也擅长催眠,是么” “对。” “但你不论怎么烦我这样坏的人,都不会利用专业惩罚我。” 丁潮问她“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么” “你喜欢我嫂子,你是她朋友。她如果不够出色,哥哥,不会那么爱她。”郁薇说,“那么,以此推理,不够优秀的人,她也不会理。够优秀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让自己变坏的事。我是很坏很坏了,但还没到需要你为民除害的地步。” 丁潮笑出来,单就这几句话,这傻孩子倒是说的精准。他顺势继续开解“所以你看,不论怎样的人际关系,都该让彼此变得更好,而不是陷入泥沼。没带给你正面引导的人、关系,都是该远离或放弃的。” 郁薇思索一会儿才说“那么,一直带给我负面情绪的人或关系呢” “两种可能,一种是帮助你成长、成熟,一种是有意无意地带你一起堕落。成长、成熟对一些人来说,迟到了,所以痛苦;堕落在有些时候,结局很糟糕,当时却让你觉得快乐。” 郁薇认真地思索一会儿,用力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归根结底,是不是我本性就特别坏” 依然是自我厌恶之下生出的感受。“当然不是。”丁潮笑说,“你刚刚关于优秀的说法,现在我们可以套用一下。曾经,你是你哥哥眼里特别可爱、优秀的妹妹,不是这样,他不会二十几年如一日地疼爱你。” 可是,那么多年的疼爱,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她害得哥哥失去了深爱的妻子。郁薇深深地吸着气,想控制,到底是没控制住,眼泪掉下来。 抽噎、抽泣、大哭,最后是崩溃地痛哭。 丁潮把纸巾盒推到她近前。 送走乔亚霖、钟明芳,姑侄两个有意无意地交流了钟明芳前后态度的反差。 乔瑞说“大嫂性格其实不错,你对她耐心点儿,她就凡事都为你考虑,要是不把话说透,她情商就会下降。” 乔怡然摊了摊手,“没办法,改不了。我跟她八字不合。” 乔瑞歪倒在沙发上,枕着小姑姑的腿,“我看啊,你就是一直在闹失恋,大事小情的,都懒得上心。” “可能是吧。”乔怡然掐了掐她的脸,满意地笑了,“手感不错。” 乔瑞笑着搂住她的腰,“泡澡的时候敷面膜了。” 乔怡然抚着她七八分干的发丝,手势温柔,“见过阿铮之后,好点儿没” “没有。”乔瑞说,“我见他回的是我以前的家。我以为我能在那儿过完这一辈子的家。” “提出离婚到现在,哭过没有” 乔瑞摇头,“哪儿有时间哭。” 乔怡然听得心酸不已,“这像是不肯面对。别回避伤心难过。” “哭有用么” 这真是让双方都更难过的对话。 乔怡然轻轻地扯了扯乔瑞的头发,“聊天儿总是让你聊死。给我滚去睡觉。” “好。”乔瑞笑着起身,上阁楼休息。 两分钟之后,乔怡然收到乔瑞的短信小姑,谢谢你来。我爱你。 “肉麻兮兮的。”她笑着咕哝着,把这一句编辑到回复框里,随后又加一句瑞宝贝,我也爱你。 有些年了,她们对彼此、对其他至亲,总是这样肉麻兮兮的。只是通过很多见闻意识到,应该时不时对至亲说声我爱你。 第二天八点钟,言骁来到乔瑞楼下,打电话给她“开车溜达到你这儿了,有空么出去转转,顺道聊聊工作。” 末一句让乔瑞笑了。她的老板,这是有多不着调“有时间。”她说,“打算去哪儿” 言骁想了一下,“想去山里转转,来回三小时左右。” “有好吃的” 他轻轻地笑了,“有。” “那你等我一下,二十分钟,可以吗” “当然。等你。” 收线之后,乔瑞才察觉到,言骁情绪似乎有点儿低落。她跟乔怡然打过招呼,做好出小远门的准备,即刻下楼。 言骁看到她身影,下车来,为她打开副驾座的门。 乔瑞扬了扬手里的车匙,“不是去山里吗我想自己开车。” 言骁笑了,“你开我的车,行吧” “行啊。”乔瑞坐到驾驶座。开车这回事,她有不少人都会犯的毛病坐别人的车,不放心。 言骁系安全带的时候打趣她“知道小鸟依人的意思么” 乔瑞轻笑出声,“说实话,我对这个成语没好感。女人可以像猫咪、小豹子、小老虎小鸟依人是个什么意思” 言骁哈哈地笑起来,“明白你意思了。”说白了,她是反感女人成为男人挂件的社会形态。 乔瑞问清楚路线,发动车子,驶离小区,“路上我可能需要接个洽谈业务的电话,没问题吧” 言骁爽快地点头,“没问题。是我打扰你。” 乔瑞想一想,把展晓辉找自己的事情跟他提了提,“你怎么看” 言骁直言道“直觉是你懒得接。自媒体,拥有一定的自由、选择,接广告代言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拍摄、通告、造势的通稿,都会让你成为一时甚至很长久的公众人物。” 乔瑞莞尔,“所以,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决定拒绝合作。”有些合作,如果她同意,就一定要告知工作室,但是她不同意的事,也有必要说一声让甲方明白自己的底线在哪儿,是有必要的。 她只是为了展氏的情面才这样说,打一开始就没合作的意愿。言骁笃定这一点。 乔瑞到这时候才发现他脸色有些苍白,下巴上有胡茬,无奈地笑了笑,“这两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我熟悉的一些男人的状态都很差” “那么,可能是因你而起,不论你有意无意。”他说,“说到这儿,我得跟你坦白一些事,防患于未然。” “嗯”乔瑞侧头凝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你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很愿意聆听。” 第33章 chapter 33 言骁摸了摸下巴,“我谈过女朋友。” 乔瑞没来由地想笑, “我记得一位叫梁宁新的女孩儿。” 言骁说“就是她。这一阵, 她从国外回来了, 注意到了工作室和你的合作,想多了。她现在的脑回路, 我理解不了。”他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跟我闹两天了,每天去工作室,等着你过去,等不到人, 就打听你的联系方式、住处。” 乔瑞撑不住,笑出声来,“你担心她去找我,我打她一顿” 言骁莞尔,“胡说。担心她打扰你。” “她想跟你旧情复燃” “我看她就是闲的,过来拿我开涮。”言骁苦笑,“昨晚抢了我钥匙, 住我那儿去了。时间晚了, 也不能去打扰爷爷奶奶, 我在车里凑合了一晚上。” “去酒店住啊。” 他悻悻的,“凭什么” “你那脑回路,我也是想不通。”乔瑞哈哈地笑, 并没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言骁拿出烟和火, 一支烟叼在唇间, 问她“可以么” “可以。”乔瑞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隙,“我还以为你戒了。”记得读书的时候,他烟很勤。 “没有,但是少了,一天支。” 乔瑞笑盈盈的,“我八卦一下啊,梁小姐不是挺温柔的嘛,你怎么把人刺激成这样的” “两年都没联系过,变化真挺大的。”言骁皱了皱眉,“她现在整个儿一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还有没有感情” “有感情会两年都不联系我都不知道她这两年在哪一国。”他停一停,侧头看住她灿烂的笑脸,没来由地随着笑了,“你清楚重点没有” “清楚。没感情就好说了,万一她找到我,我不用担心得罪她。” “但愿不会麻烦到你。” “或者,我可以帮你解释一下。” “不用。”言骁说,“我透透气,等脑子清醒了,跟她好好儿谈谈。这两天她真把我弄懵了。” “也许,在你这儿是过去式了,而她还在失恋。”乔瑞开解他,“失恋的女孩子,做点儿什么都值得谅解。” “明白。总之,谢谢你。”言骁提了提工作相关的事,“总说给你奖励,总没正经奖励过,这次你可以自己提要求。” “那我可得好好儿想想。”手机响了,是展晓辉打来的,乔瑞戴上耳机接听,客客气气地告诉对方,自己因为个人原因不能合作,而且家人也绝对不会同意,末了表示遗憾。 那端的展晓辉的遗憾是由心而生,但是她态度柔和而坚定,只好表示个人放弃,但公司会不会再有动作,他不敢保证,希望她不会视为打扰。 乔瑞笑说理解,怎样的情况都理解。 一来一回的,这通电话讲了十多分钟。 言骁想不听也不行,偶尔会侧头凝视她片刻。她一直噙着微笑,漂亮的大眼睛观望着路况,姿态放松,但不会给人随意的感觉。 她喜欢猫科动物,自己也像猫咪那种有朝气有活力的漂亮猫咪。 收线之后,乔瑞也想清楚了他提到的事,“下一个视频,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录制” “帮你做一两道菜” “是。” “行啊。”言骁答应之后,笑说,“你这小丫头,真是够机灵的。” 乔瑞如实道“前两次主要都是工作室营销推广的功劳,第三次我心里真没底,怕落差太大。” “对你的营销推广会一直延续下去,结果是双赢,你不用担心这个。” “那我也要找点儿噱头。”乔瑞说,“熟悉你的人,一定认得出你,然后就知道,我真是有后台的人。范雅不是因为你挑剔我吗,我气气她。” 言骁看着她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儿,哈哈大笑。 乔瑞思索一下,又担心了,“好像不大合适吧梁小姐要是看到,你再跟她谈不拢的话,事儿会更多。” “要是这样,我们是不是连开春儿的直播都要推掉已经谈的差不多了。”言骁说,“这个不能成为影响工作的理由。” “那我就放心了。” 言骁拿出手机,“想吃什么农家菜” “农家菜,玉米面儿粥不,我要吃小黄鱼贴饼子辣一点儿的那种,还有豆角茄子粉条炖肉,再来个馒头。嗯,齐了。” 言骁笑问“你什么时候能不点鱼” “已经吃饱的时候。”鱼能做出太多种花样,不存在吃腻的情况。 言骁轻笑着,拨出农家院的电话。 贺既明躺在病床上,眼底布满血丝,望着窗外的目光,茫然、忧郁。 贺恩琪径自走进门来,把手包摔在椅子上,冷脸看着他,恨声质问“之前你理屈,让别人差点儿趁机打死,我就什么都不说了,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你不给个交代过得去吗为什么没及时报警” 贺既明缓缓地阖了一下眼睑,懒散一笑,“姐,不管哪次,都是我应该受的惩罚。你就别管了,权当没这事儿,行么” 贺恩琪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肋骨都断了,怎么能当没这事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既明无动于衷,“完全陷入被动,认命的意思。” “给我个解释。什么事情你都消极处理,绝对不行的。” 贺既明无力地笑了笑。 贺恩琪扁了扁嘴,快哭出来的样子,“你多多少少得为家人考虑吧要一直是这种不肯辩解不肯争取的样子爸妈养你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我这么多年这么照顾你,为的又是什么” 贺既明则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们为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要知道” 贺恩琪讶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到了这种时刻,贺既明的眼神出奇的冷静“你现有的、最终要继承的财产,在我这次事件中,的确会受到太大影响。 “对不起。 “你理智点儿,尽早撤出吧,我指的是各方面。现在已经很坏了,但现在不撤,以后会亏得更惨,一个不留神,也许会倾家荡产。” 贺恩琪看住他,不可置信地问“真到这种地步了” “这只是开始。” 贺恩琪无力地坐到床前的椅子上。 贺既明说“你跟爸妈说一下,别再过来劝我积极面对了,把我唠叨急了,我会考虑自首,监狱里边儿不好过,但是清净。” “啊”震惊之后,贺恩琪现出恐惧之色,“不行,那怎么行” 贺既明揉了揉眼睛,“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阿铮,他那个样子我毁了一个女孩儿,也毁了好过那么多年的哥们儿” “对不起你哥们儿,你就对得起爸妈和我么”贺恩琪声音有些沙哑而颤抖了,“现在知道毁了谁了,当时你想什么了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丢人现眼的事儿”说到这儿,她皱了皱眉,匪夷所思的看着他,明知不合时宜,还是控制不住地跑题了,“没记错的话,从出事到今天,你提都没提过郁薇,你就对得起她么你真是冷血得有点儿可怕了你知道么” 贺既明扯了扯嘴角,看着她,“对不起她我不觉得。是她选的我,不是我选的她。” 贺恩琪静静地瞪着他,好半晌才能出声“既明,你真的爱过哪个女孩子么这些年这么荒唐,是不是因为感情受挫引起的” 贺既明避开了她的视线。 “是谁你告诉我,好么”贺恩琪语气缓和下来。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她或许可以做些工夫,让那个人来鼓励他振作起来,用积极的态度面对这个巨大的烂摊子。 “没有,我谁都没爱过。”贺既明伸手按铃唤护士,“我累了,你该走了。” 第34章 chapter 34 言言斋位于闹中取静的路段, 是一幢二层小楼, 室内布置成清新典雅的家居风格, 前后有开阔的院子。 就是在这里, 林佳莉和团队已经一起工作三年半, 一直都很开心。 然而,这两天, 她没办法再有好心情。 好一会儿了, 她盯着站在落地窗前的那道身影运气。 那道身影纤细高挑, 长发顺直似水,站姿优雅。客观来说很悦目,但林佳莉横竖瞧不上眼, 因为那个人莫名地透着一股子怨妇气质。 这个具有怨妇气质的人,是言骁的前女友梁宁新。 两天前, 此女忽然到来,和言骁谈了几分钟之中, 便以老板娘之姿四处走动,以老板娘之姿与工作室职员扯闲篇儿。 作为言骁助理的林佳莉,深受其苦要给梁宁新端茶倒水,要随时接受梁宁新委婉地套话但要管好嘴巴。 莫名其妙的老板前女友。当天林佳莉懵了一整天,随后发现,老板也懵掉了。 今天一大早,言骁打电话给她, 说今天我出去溜达溜达, 你记得帮我把办公室的门锁好。 她一听就乐了, 说老板啊,您是该溜达溜达去,但您前女友要是再来,我怎么伺候啊 言骁就说,确保不泄露内部机密的前提下,她爱干嘛干嘛,这事儿也跟同事们提一嘴。 她啼笑皆非的,是不管怎么琢磨都觉得,现在最大的内部机密是老板这前女友消息要是发布出去,媒体一定会频频光顾言言斋。 九点钟,同事们都到了,梁宁新也踩着点儿来了,吩咐林佳莉一声“咖啡”,就去了言骁的办公室。 当然没能进去,站在原地自我尴尬了一小会儿,就转到临街的落地窗前,怨妇气质上身,一杵一个多小时,中间转身动过两回,是让林佳莉给她续咖啡。 这一来二去的,林佳莉的小脾气就上来了,心说你谁啊,凭什么这么使唤我这谱儿摆的怎么到了你跟前儿,我就成旧社会的小丫鬟了 梁宁新那点儿小九九,林佳莉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是哪个多嘴多舌的,把乔瑞和工作室签约的事告诉了梁宁新。的确,业内人都得承认,言骁给乔瑞的条件实在是优渥,空间实在是自由。 但是,值啊。 只说老板在洽谈的直播那一项业务,到时运作好、发挥好的话,除去老板和乔瑞的个人丰厚受益,对工作室会起到更大的宣传推广作用言言斋已经有一半年原地踏步,除了老板动辄偷懒的原因,陷入非良性循环也是症结之一,这是公认的客观事实。 梁宁新却不管这些,只揪住美食美色那个账号,一副怎么样都要把本人找到的架势。 你找到了又能怎样啊林佳莉想到这儿,总想翻一记白眼,心说我们瑞那张漂亮的小脸儿,那份儿讨人喜欢的做派,真不是怨妇气质的人能比得了的。 以前的梁宁新,一定也是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不然,言骁不会喜欢。 但是,岁月是把杀猪刀啊。也许对于言骁而言,现在的梁宁新,除了那张脸,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然,他不至于整个人懵掉。 梁宁新转身移动脚步。 林佳莉连忙做出对着电脑忙碌的样子。 梁宁新走到她身边,敲了敲办公桌,“打电话给言骁,让他尽快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跟他洽谈。” 林佳莉心里更加火大,面上却抿出礼貌的笑容,站起来,看着对方微蹙着眉的娟秀容颜,“抱歉,梁小姐,一早老板就通知我了,今天不要用任何方式打扰他。” 梁宁新眉头锁得更紧,伸出手,“手机借我一下。” “抱歉,梁小姐,我手机没电了。”林佳莉仍是笑容可掬。 梁宁新眼神居然有片刻的茫然。 这个女人,现在是什么状态神游神经质林佳莉腹诽着。 梁宁新咬了咬唇,“那么,言先生有没有跟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林佳莉说,“老板就是这样的,一出门天不回也是有的。” 梁宁新无声地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慢慢地转身,踩着优雅的步调,离开言言斋。 林佳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着伸个懒腰。 郁铮一边伏案忙碌,一边开着免提跟展晓枫通话。 展晓枫很沮丧地说“你媳妇儿啊呸,我这欠抽的嘴瑞瑞拒绝了合作,你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啊上哪儿找个跟她形象气质差不多的人” “那是你们的事儿。” 展晓枫说“要不然,你让瑞瑞做好告我们侵犯肖像权的准备吧我们用她的形象,做个动漫广告” “扯。”郁铮又好气又好笑,“疯了吧瑞瑞招你惹你了,连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招儿都想。” “这不是让上头三尊佛骂迷糊了么”展晓枫悻悻地说,“原先我跟晓辉觉得是十拿九稳,哪知道是这样。你看啊,我跟晓辉是这么打算的瑞瑞做形象代言人,拍摄广告时的服装供应有你,珠宝供应有怡然工作室这不是几方都获利的好事儿么说十年不遇都不过分吧” “你快给我滚远点儿吧。”郁铮笑骂,“这事儿你们办得真是一塌糊涂,从策划到施行都是一厢情愿地做梦。” “得得得,今儿我挨训挨够了,你就别落井下石了。”展晓枫说,“下旬康磊那边的聚会,你可千万得去。磊子说了,送了瑞瑞请柬,到当天他去接她。明白这意思吧媳妇儿离了没事儿,咱再追回来不就得了你要是打一开始就不积极,那可真就是活该了,哪天我们瑞瑞被谁抢走,哥们儿可不帮你。” “滚”郁铮又是一句笑骂,“还我们瑞瑞,多大脸你这是” “本来就是我们瑞瑞,我们哥儿仨的妹妹,你敢说不是”展晓枫在那头笑了一阵,又闲聊几句,挂断电话。 他们哥儿仨的妹妹,在国内的却只有两个。 他想调整一下生活重心,说实话,很需要哥们儿帮忙,但是,能切实帮上他的,只有陆仲轩。 可是,陆仲轩回来长期停留的话,少不得要面对旧日感情。 那份曾经如烟花盛放又陨灭的恋情,当事人放下了么 郁铮思索的结果是摇了摇头。 可就在几分钟后,似是心有灵犀一般,陆仲轩的越洋电话打进来 “阿铮,需要我回去帮忙么” “你可以,我就需要。”郁铮说。 “我明晚到,落地再联系你。” “好。” 第35章 chapter 35 言骁要去的农家院在半山腰。车子离开盘山道, 经过一段很颠簸的石子路, 两人到达目的地。 这座山是景区, 春夏秋游客不断, 冬天还专程前来的人并不多。毕竟, 本就是大冬天,山里更冷。 “来过这儿”下车后, 相形走向农家院, 言骁问道。 “跟央央来过几次, 常去的那家,要再往上走。” 言骁猜测“鱼做的好吃” “是啊。”乔瑞笑着点头,“地道的骨酥鱼, 要多香就有多香。” “我也学过一阵。” “学的怎样” “应该还行。” 乔瑞双眼一亮,“能不能抽空教我” “可以。”言骁一副败给她的样子, “你上辈子是波斯猫吧” 乔瑞居然认认真真地说“哪有,怎么都应该是果果的亲戚。” 言骁大笑。 笑声中, 一对中年夫妇迎出来。 他唤道“周叔叔、周阿姨。” 乔瑞随着他礼貌地唤人。 夫妻两个逸出愉悦又淳朴的笑容,请他们快些进屋去。 这里跟很多景区内的农家院一样,外型是普普通通的宅院,室内收拾得纤尘不染,寻常都市人所需的家电算得齐全。 暖风开的很足,茶清香四溢。 周叔周婶事先接到电话,已经备齐食材。 言骁商量乔瑞“是我们自己做, 还是等着吃现成的” “你都会做” 他睨着她, 一副“你怎么老看不起你老板”的样子。 乔瑞笑着啜了一口茶, “那当然要自己做,你教我。”跟着这个师哥混,日子真的是很舒心有意无意的,他都会帮她增强业务能力。 时间还早,休息一阵,言骁带乔瑞四下转了转,告诉她,要是夏天过来,附近有哪些值得一看的非景点所在。 到十点多,两个人折回去,进了厨房,开始慢条斯理地做菜。 除了乔瑞之前点的两道,周叔周婶还准备了柴鸡蛋饼、洋葱炒肉、豆腐汤的食材。 “你是存心整我吧”乔瑞惨兮兮地切洋葱的时候,没好气地对言骁抱怨,“我不爱吃,更不爱切洋葱。” 言骁一本正经教训她“你是美食博主,猫似的爱吃鱼就算了,动不动嫌弃食材可不行。” 乔瑞抽了抽鼻子,目光微闪,转身洗净手,笑着跑出去。 过一会儿,她带着一副护目镜回来了,笑眉笑眼的,“刚才居然忘了,我带了这个。”早上出门前,小姑担心她抽疯爬山,给她塞进包里的。 这倒好,他知晓的避免切洋葱流泪的小妙招,根本派不上用场。“我是真服气了。” 他得承认,跟这小师妹在一起的时光很惬意,总是笑声不断,生活变得安逸。 细想起来,读书时也一直是这样,她是大家的小麻烦,也是大家的小开心果。 那时候,他和两个朋友经常被一件事烦扰各自的女朋友总担心他们的小师妹不定哪天就把他们抢走,没少吃飞醋,总为这个吵架。 时隔几年,梁宁新要是知道美食美色的持有者是乔瑞,一定会脑补出很多事。 随她去吧,早就走到了好聚好散的结局,她偏要加一个给人添堵的番外他能选择的应对方式,只有强硬。 言骁心念一转,问起莫云央“小莫现在怎么着了”两个女孩是在国外成为好友的。 乔瑞说“在律师所上班。” “她那情况,也够麻烦的。”言骁隐约听说过一些事。 “也就你,看起来过得逍遥自在。”乔瑞笑问,“实际也是这样吧” “嗯,等我送走前女友,这就是实际情况。”言骁皱了皱眉。 乔瑞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言骁没辙地瞪她一眼。 乔瑞只负责打下手,他烧菜的时候,她用手机全程录了下来没事就可以调出来看看,照着做,事半功倍。 四菜一汤上桌,色香味俱佳,连洋葱炒肉的味道都很不错。她不得不承认,没有不好吃的菜,只有手艺不够好的厨子。 言骁看她西里呼噜吃饭的可爱样子,唇角不自觉上扬成愉悦的弧度。 这样一个女孩,生活应该百般善待。 虽然现在有点儿波折,没事,不过是一道坎儿,她会安稳无虞的迈过去。 美美地吃完一餐饭,休息一小时之后,两个人下山,返回市区。 言骁让乔瑞把车开回左岸,随后独自驾车离开。 乔瑞进门后,家里静悄悄的。小姑带果果去洗澡美容了,说等变得漂漂亮亮的,再试试郁铮给它买的衣服。不但如此,好多玩具也不肯拿出来给果果玩儿都是洁癖作祟,明明在家洗澡也一样的。 果果的日子,有时候也真是不容易。 乔瑞把中午录制的那几段做菜视频备份到iad,正认真看的时候,手机进来一条短消息,竟是贺既明发的 乔瑞,有空回个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谈什么除了他自首,她不想听他说任何话,而他分明是了解的。 那么 她的手轻轻叩着桌面,过了一会儿,回电过去。 片刻后,贺既明接起来,“乔瑞。” “是我。” “我想跟你面谈我是否自首的事。”贺既明说,“和你小姑一起来,四点钟,可以么” “告诉我地址,我安排一下。”现在不同于以往,必要的防范,必须有。 贺既明听出弦外之音,似乎笑了笑,“我等下就跟阿铮打招呼,让他做出相应的安排这方面的事,你得相信他比你有经验。我很有诚意,只要你们肯来。” “好。” 第36章 chapter 36 乔瑞来到常去的宠物美容院, 进门后, 前台笑容可掬地告诉她, 两小时之前, 乔怡然就带果果离开了。 乔瑞讶然。一小时之前, 她才打电话给小姑,小姑明明说在这儿。但她很快释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小姑的动向, 没必要全部如实告诉她。 回到车上,去往医院的路上,乔瑞打电话给乔怡然, 说了贺既明的事,末了问“有时间去吗没时间就算了。”这期间她留意到, 小姑那边的环境很安静。 乔怡然语气闲散“废话,当然有空。你到医院等我一下。” 乔瑞说好, 挂断之后,接到郁铮的来电,他说“我已经让刘云带人过去,你准时到就可以。贺既明不同意我也在场,你呢需不需要我过去” “不用了。如果有阶段性的结果,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后续的事,还需要你们家出力。” “好。小心。” “嗯, 我会的。” 助理捧着一摞公文袋, 逐个拿给面色奇差的贺既明。 贺既明逐一查看之后, 只留下一个,放在枕头下面,随后吩咐助理,把余下的都放进床头柜。 助理说道“贺小姐在继续寻找擅长催眠的心理师。” 贺既明微笑,“让她折腾吧。” 护士敲敲门,在门口告知两位乔小姐到了。 助理帮贺既明把床调整到适合与人交谈的角度,欠身退出。 乔怡然和乔瑞走进门来。 贺既明望着姑侄两个,很短暂的恍惚之后,留意到乔瑞把车匙放进手袋,微笑,“开车来的” “嗯。” 贺既明说“出车祸没多久就能开车,这心理素质,可不是一般的好。” 乔瑞笑了,“你要是不说,我真没意识到。” 乔怡然停在靠近床尾的位置,凝眸打量着贺既明。 贺既明望向她,穿着深咖色长款羊绒大衣,闲适地站在那儿,浓密的长发如海藻一般,本就极精致美丽的小脸儿化着精致的妆,神色是几年未变过的慵懒散漫,因为轻微的近视,又不爱戴眼镜,看距离稍远些的人、物,会眯起漂亮的大眼睛。 “挺久没见了。”他说。 乔怡然嗯了一声,没掩饰眼中的嫌恶。 贺既明闭了闭眼,“随意坐吧。” 乔怡然走到窗前,把一扇窗打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室内太暖和,她一身在室外的穿戴床上那个病人会不会觉得冷,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随后,回到先前的位置。她才不要在这儿坐,要避免沾上这个肮脏的人相关的尘埃。 乔瑞却端详着贺既明的脸色、眼神,认真地问“贺先生,你看起来怪怪的,不是梦游着给我打的电话吧”他面色奇差,眼神太复杂。 贺既明肋骨断了两根,这情况下,笑就成了痛苦。可他还是笑了,“你这个人”简直了。 乔怡然也不自主地唇角上扬。她的瑞宝贝,有意无意逗别人开心是与生俱来的本事。 乔瑞没好气,“担心你精神状态导致我白跑一趟而已。” “不会。”贺既明按着眉心,又闭了闭眼,随后看住乔怡然,“那天晚上,你也去了”那一晚,他从事发到受重伤之前,都处于非清醒断篇儿状态。 乔怡然语气清冷“对。很遗憾,晚到一步。” “我也很遗憾。”贺既明语声很轻,“也许” 乔瑞认真地审视着他,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 “也许怎样”乔怡然问。 “也许,那天你们乔家人都应邀过去,那女孩儿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我不是推卸罪责,只是即兴胡思乱想一下。”贺既明定定地看住乔怡然,语气真挚,“对不起。” 乔怡然蹙眉,眼神冰冷,刀子一般无形地凌迟着他,“杀人不犯法的话,我会一刀一刀把你割了。” “我清楚,很清楚。”贺既明微笑,“让你跟乔瑞一起来,是想验证一下我那个行为,对辰辰其他亲人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乔瑞,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她这个人,肉眼可见的太在乎亲情,乔家其他的人不一样。” 乔瑞皱眉,抄在薄棉服衣袋里的手伸出,缓缓地探向他,“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真做往伤口上死里戳的事儿了啊。” “这是我应该考虑的,见了一个,其他的也就能想见到。”贺既明神色平静,“好了,乔怡然,我不耽误你了。接下来,我要跟乔瑞谈正事了乔瑞、郁氏合力促成的案件,你在场不合适。” 乔怡然冷冷地凝着他,“我在场也一样。” 贺既明不失礼貌地牵了牵唇,“不一样,差别太大。我跟你不熟,你在场,会干扰我。” “你先回我那儿吧。”乔瑞对乔怡然说,“别的不用担心。” 乔怡然犹豫片刻,在乔瑞坚持之下,到底是离开了病房。 只剩下两个人,乔瑞玩味地看着贺既明,好一会儿才说“你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贺既明牵出柔和的笑容,把姐姐过来之后的情形如实相告。 贺恩琪从来是行动力一流的女人,离开医院两小时后,就带了一个三流心理医生过来,试图对他催眠,让他说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事到临头,他才生出警觉和绝对的反抗心理。 催眠施行了,但并没成功。 乔瑞扬了扬眉,“几次”问的是催眠次数。 “两次。” 乔瑞费了点儿力气,才按下心头的愕然贺恩琪是被逼到了什么份儿上要知道,强行催眠不是影视剧里那么简单的事情,一般人的体质和精神状态,根本承受不了反复催眠贺既明现在这种伤病体质,尤其不适合,严重的话,他会变成弱智儿一般的情况她要看到的贺既明的未来,绝不是一个傻子。 “你是爱家的人,我姐也是,烦躁了这么多天,行为过激很正常。”贺既明说,“你站在心理角度衡量一下,她这样算是正常吧” 乔瑞弯了弯唇角,“我不评价。说正事儿。” 贺既明目露欣赏,“我姐那么做,不外乎是陷入失望绝望太久了,以为找到了救命稻草,就不择手段地逼我说出来。” 乔瑞点头,继而现出公事公办的犀利神色“理解。贺先生,请说正事。”虽然她知道,接下来要听到的话,可能是让她恐惧的。 “有一个人,现在过得很不好。但她是我起码十年内最在乎的人。”贺既明歉然一笑,指了指床头柜,“里面那些东西,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一些事。要你看,是因为,我觉得受得起这件事的乔家人,只有你。” “我可以理解为能者多劳之类的意思么”到这时候,她仍没乱了阵脚。 “当然可以。”贺既明点头,“我一直觉得,你要是个男孩子,现在会是乔家最出色的男人。当然,现在也是光芒万丈,只看你肯不肯显露。” 第37章 chapter 37 文件夹是按照顺序排放的。乔瑞耐心地逐个打开, 取出里面的照片、手写的一份记录, 看完放回去。如此反复。 与其说是文件, 不如说是一个女子近十年经历的缩影。 十年前的女子, 伦敦街头, 女子端着咖啡杯走在清晨的街头、走出午休期间职员不断进出的公司、坐在暮光笼罩的的中餐厅。在她身边的,或是她稚气未脱的侄女, 或是金发碧眼的外籍同事, 或是高大英俊的男人。 那一年, 她和侄女相互陪伴,处于热恋,年初年末两次升职。 九年前与八年前, 情况大同小异。 七年前,她失恋, 一段时间暴瘦,气质很明显地没了惯有的甜美开朗, 变得暴躁、颓废,再到慵懒散漫。照片中的她,走出深夜的酒吧,坐在咖啡厅发呆,蹲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的扰攘街头哭泣,陪在她身边的,没有同事朋友, 没有那个男人, 只有她的侄女。 乔瑞看完之后, 深呼吸几次。 贺既明把枕头下面的文件夹递给她。 里面没有照片,只有厚厚一叠a4纸,是私家侦探的跟踪报告,时间从一个月之前开始,到今天为止。 跟踪报告中,记录女子进出医院的次数多达五次,起初只是例行体检,最近三次,她去的是市医院的脑外科。 乔瑞把跟踪报告放回去的时候,面色苍白,指尖冰冷。随后,拿出手机,清了清喉咙,打电话给乔怡然“小姑,你到家没有” “到了,果果正跟我发脾气呢。”乔怡然说,“你那边怎么样” “情况不错。”乔瑞费力地思索着,“我等会儿就走,但是要处理一些事,可能很晚回家,你帮我看着果果吧。它正闹脾气呢,你就别出门了,好不好” “这还用说啰嗦。”乔怡然笑着数落完,挂断电话。 贺既明缓声说“她现在最该做的,是到她哥哥所在的脑外科医院住院,准备手手术。良性肿瘤,但是手手术存在很大的风险这是我让人通过非正常手段查到的。” 乔瑞抿了抿唇。 “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她从不知情。”贺既明说,“如果不是确定她健康出了大问题,如果我姐不疯到这个地步,连你都没必要知道。 “我有自知之明。 “这件事,如果被贺家、乔家或郁家的人知道,说不定会有人胡思乱想,说出让她自责的话。 “在我这案件中,关于她的一切,从我这儿开始,到你这儿结束。好么” “好。”乔瑞点头,又重复一遍,“好。” “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贺既明第一次目光分外诚挚地看着她,“照顾她,说服她尽快住院之前,别再让她开车,太危险。 “其次,我需要你去找丁潮,让他在业内公布有人违规操作强行催眠的事,越快越好。 “原因你比我清楚,他是本市最具权威的心理师。 “再就是,如果我姐去找他,高价请他来施行催眠的话,我可以出双倍价钱,他要做的只是拒绝。当然,这只是以防万一,以他的人格,不可能做出违规的事。我这边也会阻止我姐再来探视。” 乔瑞再次点头,“我可以做到。” “谢谢你。”贺既明明显放松许多,“接下来,谈另一件实际的事儿吧。我想来想去,都确定一点,你没把我的罪证交给警方,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刀悬在头上,等着落下来的滋味,不是人能受得了的。我不等了,不费力气想辙了。” 刘云等在会客室,从下午四点,等到将近六点,看到乔瑞行色匆匆地下楼,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她匆匆看了他一眼,说完事儿了,谢谢,再见。 刘云心生不安,连忙跟上去。取车之后,远远跟随。 她车速很快,自如地穿梭在车流如织的路上,一再超车。 她先去了乔骏铭所在的脑外科医院,在医院门前和父亲交谈一阵,神色凝重。 之后她去了丁潮的心理诊所,在里面逗留十来分钟。 车子再次上路,行驶一阵之后,她把车停在路边,很久。 刘云把车子停到她前面,看到她双手搁在方向盘上,望着眼前虚空。一直这样,一动不动。 刘云拨电话给郁铮。 乔瑞意识到,天黑了,她应该赶快回家,陪着小姑,可就是不想动。好在晚一些回去也没事,已经请母亲去自己住处,等她回去再走。 小姑生病了。 告诉她这一事实的,是暗恋小姑十年甚至更久的贺既明。 说完他自首相关的事情之后,她问他为什么,这段很长久的暗恋,与伤害辰辰有什么关联。 他说,与乔怡然哪怕有一点点相似的女孩子,在他神智不清醒的时候,都会让他在那种时候心生迷恋,想占有。 随后,他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我已经烂到根儿上了。跟你们和贺家,我都说过爱辰辰、非常爱的话。纯扯淡。但是,不那样说,又能怎么样说别的,都会被我家人解读到她不自重的层面。她是乔家人,被人泼脏水的话,乔怡然也会被恶心到。” 她知道,逻辑上说得通,但心里憋闷的厉害。 贺既明又说“除了乔辰和她爸妈,整件事里面,你被伤得最重。但是,没办法,我对你,没办法像对阿铮、乔怡然一样,打心底觉得亏欠。可能是因为你有一刻想弄死我,也可能是因为你是扛事儿的人,女孩子么,太强了就是这点儿不好。 “像郁薇把你推下楼,我恶意追尾,应该都是认定你出不了大事儿。” 她说“相关的事,我想听一下你的说法。” 贺既明说,“那天我一哥们儿带着妹妹过去的,那孩子也是学画的,本意是想问郁薇,本市哪个老师靠谱,门槛有多高。 “郁薇那天过去就跟我吵了一架婚房装修太慢,没完事儿我就在一楼开趴,她挺生气的。吵架之后,她赌气喝了一小杯伏特加,直接去了卧室。 “我看郁薇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就想让乔辰过去跟那小孩儿说说话,毕竟都是学画的。 “我让我表弟给你小叔小婶打电话,去接一趟,然后打电话给乔辰,没想到她没在家,在外边给同学庆生。 “我表弟答应打电话去接人,结果转头就忘了。 “后来,乔辰到的时候,我已经不太清醒了。 “郁薇给你添乱,是因为跟你本来就面和心不合、我没跟她说实话。 “我说跟你起了冲突,你要整我,正可哪儿找监控录影,让她赶紧拦下,不然,我和她的不雅录影都会落到你手里。 “她那个脑子平时都是摆设,再喝点儿酒,智商是负数。听完就急了,说那可不行,我们必须得顺顺利利地结婚。再往后,她全照我说的办,直到第二天,最担心的还是那些不雅录影。有时候我也奇怪,最早挺好一小孩儿,怎么就变得那么笨那么自私了” 说到这儿,他更显疲惫,额头上全是虚汗,眼神透着鄙夷和一点儿困惑。 她第一次对他和郁薇生出好奇心,“郁薇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微笑,“我这样的人,只能跟同类厮混,但心里最厌恶的,也是同类。 “跟她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我已经完了,就想那么浑浑噩噩地过到死。 “也对她好过一阵。分分合合的,都是良心发现,觉得不能那么坑阿铮的妹妹。但是,发现她跟我是一路货之后,就不当回事儿了,觉得跟她结婚也挺好。” 她语凝。 “你如果还在为受伤撞车的事生气,可以追究,告我谋杀未遂,我认。你高兴的话,我可以连她一起拖下水,咬定她跟我合谋。” 她被气乐了。 他也笑,“我没开玩笑,但我想你不会,你甚至都不敢把真实情况告诉长辈吧乔家是不是到现在都以为,你只是跟郁薇有了没办法调和的矛盾,打心里厌恶她,才跟阿铮离婚的再加上阿铮,你就更不会收拾郁薇了。所以,我涉嫌谋杀这个事儿,注定不能被起诉其实比起强奸,我更喜欢这个罪名。哪天你改主意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什么人那究竟是个什么人 真快把她气出内伤了。 司机把车靠边停下,郁铮立刻下车,走到乔瑞车前,敲了敲车窗。 乔瑞眨了眨眼睛,双手握紧方向盘,脊背挺得更直。听到了,还是懒得动。前所未有的担忧到了极点,气闷到了极点,两种情绪交融,转变成的是席卷周身的疲惫。 一会儿,一小会儿就行,让她喘口气,歇一下。 郁铮拉开车门之前,心弦紧了紧真怕车门上锁。 乔瑞又眨了眨眼睛,慢慢转过头看他一眼,随后继续看着前面。 “瑞瑞”郁铮在她面前打个响指。 她嗯了一声。 郁铮抚了抚她的脸,“怎么了在这儿打坐呢” “就要走了。”她皱着眉说。 郁铮探身,施力把她双手从方向盘上拿开,帮她解开安全带,“这就走,我送你回去。不早了,是不是把咱儿子忘了” 乔瑞这才察觉到,手臂酸软,累得很。 “能动么要不要抱”他笑微微地问她。 乔瑞想瞪他,却只是疲惫地笑了笑,“你送我吧,我是得赶紧回去。另外,有些事要跟你说,需要你跟你爸妈、律师报备。” 第38章 chapter 38 郁铮给乔瑞买了一杯热牛奶, 送到她手里,“喝完。你脸色太差。” 乔瑞点头。烫热的饮品熨帖了胃, 让她一点点放松下来, 脑筋开始如常运转,“贺既明对于创意侵权案, 开庭的时候,会全盘承认,做出相应赔偿。对于聚赌、吸毒、性侵的案子, 我要请沈蔷适当地交给警方多一点证据, 让警方更深入地调查,更大限度地限制他。明天沈律师会与你爸妈沟通。之后,包括郁薇在内的一些人, 会被警方更频繁的询问, 让你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郁铮侧头看她一眼,“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像是受了打击的样子” “没有。”乔瑞否认,“悬了这么久的事情, 总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就有些不正常的反应。” 郁铮不置可否, 沉了一会儿, 问“你刚刚所说的, 都跟你本身无关。” “你指什么”乔瑞把杯子放到杯架上, 活动了一下手腕、颈部。 “你受伤、事故。” “算了。我不想频繁的与警务法务人员打交道, 家人会跟着提心吊胆。受伤的事,有人如果继续作死,迟早吃大亏。事故的事,有人证但没物证,我也有过激行为,胜诉的可能性不高,还要消耗太多时间。”乔瑞说,“就是这样。以后不谈这话题了,好么” 郁铮感觉得出,她对这话题是敏感并反感的,凝了她一眼,说好。到了左岸花园,他把车径自开到地下停车场。 下车后,乔瑞说“我妈和小姑都在,就不请你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事。回去早点儿休息。”郁铮走到她身边,把车匙交还给她,“不想她们担心的话,进门前修饰一下脸色。” “嗯。” 他送她到电梯口,又叮嘱“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有需要的话,我会的。”电梯门开了,乔瑞走进去,对他摆摆手。 电梯门合拢之后,郁铮离开停车场。 一路尾随而至的刘云已经在等,他上车之后,问起乔瑞离开医院都去过哪里。 刘云照实说了。 郁铮没办法揣测出发生了什么事,“继续留意,但是不要打扰到她。” “明白。” 透过电梯的镜子,乔瑞才发现脸色实在是太差。她用力揉了揉面颊,翻找出一管颜色较鲜艳的唇彩,对着镜子涂上。 一进门,果果就喵呜喵呜地跑过来,跳到她怀里。 “儿砸,想我了”乔瑞不自主地笑了,蹬掉鞋子,换上人字拖。 果果等她脱掉外套,就勾住她的脖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乔瑞抱着它走进客厅,一面走,一面亲了它脑门儿几下。 陈凤华和乔怡然正坐在沙发上闲谈,前者看到她,笑问“吃饭没有” “吃过了。”乔瑞毫不犹豫地撒谎。这会儿就算给她一桌全鱼宴,也不会有食欲。 “我带了不少饺子、馄饨过来。”陈凤华说,“明天记得吃。” “嗯。” “我该回去了。”陈凤华站起来,摸了摸果果的头,眼神透着宠溺,往门厅走的时候说,“刚刚小家伙试了几套衣服,怪好看的,我给它拍了不少照片。” 乔怡然接话道“记得发给我们。” “一定。”陈凤华没让姑侄两个送,“冷,别折腾了。” 只剩下姑侄两个,乔瑞抱着果果倒在长沙发一侧。 果果太长时间没见着她,黏人的性子发作,由她搂着揉着。 乔瑞边与猫儿子起腻,边说了贺既明相关的事当然是捡着适合小姑听的内容。 乔怡然坐在沙发另一侧,听完之后,说“你小叔小婶那边,具体是怎么打算的”对这件事,她并没有时时跟进。 “辰辰现在控制住了较为严重的心理隐患,但存在一定程度的自卑和社交障碍。小叔小婶认为,有必要带辰辰去国外定居几年,甚至长居国外,一直在做相关的准备。等这些事安排好了,辰辰仍然认为能够面对一切的话,会正式起诉。” 乔怡然颔首。证据充分的话,家长是该为孩子做出这些考虑和准备。而如果第一时间报警,对辰辰来说,是经历巨大伤害之后继续被无意的伤害警方势必要询问甚至反复询问验证一些她最不愿回顾的细节,这本身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再加上之后的出庭、舆论别说一个高中女生,就算是历经沧桑的成熟女人,也不见得承受得了。 “贺既明怎么突然想通了”她问乔瑞,“会不会再出幺蛾子” “应该不会吧。”乔瑞说,“他是两个打算自首,尽量让警方封锁与辰辰相关的消息;其次是配合我们,等着被起诉。这需要他和沈律师、小叔小婶面谈,他拿出一定的诚意,我们才能相信他,适度调整方案。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只能这样了。”乔怡然说,“那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见我们完全可以直接联系沈蔷。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是我想让你陪我一起过去。”乔瑞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想到,他被他姐折腾的不轻,第三个人在场的话,应付不来。他要见我,是良心发现了,打心底觉得对不起郁铮,可能想让我转告前夫吧。” 乔怡然释然。 果果枕着乔瑞的手臂,小人儿似的依偎着她,大大的眼睛慢慢眯起来。困了。 乔瑞不自主地唇角上扬,把它一只前爪握在手里把玩,委婉地道“我以前一个熟人,前些天在市医院看到过你,今天下午又遇见了,说你去的是脑外科。我之所以让你跟我一起去见贺既明,是急着问你这件事。小姑,有事为什么瞒着我” 乔怡然一愣,随后抿唇微笑,过了好一阵才轻声说“这不是前几天才确诊么也不算瞒着吧,你爸在市医院有熟人,迟早会知道我这个事儿。” 乔瑞呼吸一滞。她多希望,小姑告诉自己,这只是个误会。 乔怡然指了指头,轻描淡写地说“长东西了,位置挺缺德的。不动手手术的话,治疗方案是我不能接受的。动手手术的话,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安排好手边的事再住院。” 乔瑞说不出话来。 果果眯缝着的大眼睛睁开,无辜地看着她。 她抱着果果,转到小姑身边。 乔怡然揽住她的肩,“我命大,会好的,陪我过这一关。” “嗯”乔瑞用力点头,“会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39章 chapter 39 八点钟, 言骁回到锦苑的住处,耐心地按门铃。 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没过来, 所以, 应门的只有强行入住的梁宁新。 透过门镜看到是言骁,她连忙开了门, 面上挂着惊喜的笑,“你总算回来了。” 言骁见她裹着睡袍,后退一步, “穿戴整齐, 出来跟我说话。” 梁宁新愣了愣,刚要说话,他已大步流星地回到车前。她无法, 只得照办, 几分钟后,走到他近前。 言骁抄着裤袋,倚着车身,微笑着说“我给你定了酒店, 半小时后,有车过来接你。没意见吧” 梁宁新却置若罔闻,“昨天你去哪儿了” “不关你的事。”言骁凝视着她, “给我句准话, 你回来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跟你重新开始啊。”梁宁新跨前一步。 言骁及时抬手, 是阻止的手势。 梁宁新现出受伤的神色。 言骁语气沉缓“我们走过一段, 你知道, 我没有与前女友做回普通朋友的习惯,情况允许的话,碰面的机会都会尽量避免。重新开始这种事,在我这儿是不存在的。 “这几天你的行为,说严重点儿,已经构成骚扰。我只当是你一时冲动。 “我印象中的你,优雅、温柔、知性,不可或缺的一点,是很有教养。 “别毁掉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好么”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一番话,已经算是很重了。梁宁新不可控制地涨红了脸,眼中渐渐蓄满了泪。 言骁无动于衷,目光平静。他看了看时间,把之前的话重复一遍“我给你定了酒店,半小时后,有车过来接你。”停一停,他歉然一笑,“我还有事,不能送你了,抱歉。” 语毕,他回到车上,去往工作室,路上打电话给乔瑞,跟她商量一起录制视频的具体时间。 乔瑞说每天下午都可以,让他选。 他想了想,说过两天就到下旬了,下旬逢单日我们就到工作间合作,可以多录制几个,存着慢慢发。 乔瑞带着笑意说好,谢谢老板。 言骁收线之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她开开心心地和自己共享一餐饭的可爱模样,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乔瑞给乔怡然煮了一碗素三鲜汤饺,给自己煮了一碗虾仁馄饨。 汤饺是乔老太太做的,馄饨则是陈凤华做的。 果果不知道怎么的,吃饭期间,对着她细声细气地叫。 乔瑞笑盈盈地看着小家伙,“乔果果,你是喵族的男子汉,叫声能不能霸气点儿” 果果甩了甩尾巴,继续可怜巴巴地对着她叫。 “跟你说多少次了,别仰着头跟我说话,好像对颈椎不好。”乔瑞破了例,把椅子往后移了一点儿,拍了拍腿。 果果立刻跳到她膝上,很快找到舒服的位置,侧着肥肥的小身子坐好,之后开始认真洗脸。 乔怡然看得大乐,“经常这样” “偶尔。”乔瑞如实说,“我特别低落的时候,它就会这样。亲儿子嘛,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乔怡然会心一笑。 乔瑞把碗端起来,别别扭扭地吃完早餐,擦了擦手,一边温柔地挠着果果的下巴,一边说“我爸等会儿过来。” “嗯,我接到他电话了。” “爷爷奶奶那边呢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乔怡然垂眸思忖片刻,“我想手手术前几天再告诉他们。” 乔瑞问“合适么” “他们上年纪了,我情况又存在很大的风险,他们早一天知道,就早一天提心吊胆。没必要吧” “我也不知道。”乔瑞敛目看着果果,“我昨天听你说出实际情况之后,最多的是自责我最亲的人,生病了,却是通过外人提醒才知道的不算多晚,可我真的很自责。我都这样,何况那么爱你的爷爷奶奶呢” 乔怡然哽了哽。 乔瑞柔声道“爷爷奶奶现在的心疼自责少一些,以后可能会百倍千倍地放大你觉得你已经成熟了,甚至说过让他们当做你已经嫁出去的话,但在他们眼里,始终还是个孩子,需要他们照顾陪伴的孩子。 “我没做过父母。以前有过两次,咱们娇气又矫情的果果生病了,我却出差在外,是阿铮送它就医。我回来赶到宠物医院,看着它那个傻乎乎的不知道责怪我的眼神、蔫儿蔫儿的样子,真是说心碎了也不过分。 “我对猫儿子都这样,何况三十来年的父母对你呢最重要的是,咱家老爷子老太太不是经不起事儿的人。” 乔怡然抬起苍白的手挡住双眼,带着点儿鼻音说“给我闭嘴。最受不了你慢条斯理地跟我摆道理。” 乔瑞微笑,“个人想法,仅供参考。等我爸过来,你跟他商量一下。” “我会的。” 九点钟,乔骏铭来到女儿的住处,看到妹妹,拍拍她的额头,“这回可能要落到我手里了” “可不就是么。”乔怡然皱了皱鼻子,“我特不甘心。” 乔骏铭和乔瑞都笑了,前者说“走吧,我是来接你的,带上病例,到我那儿再做个全面的检查。” “行。” 乔瑞说“我也去。” 乔怡然反对“不用,到医院除了干等着,也没别的可做。” “就要去。”乔瑞自顾自跑上阁楼换衣服。 兄妹两个拿她没办法,只好随她去。去医院的时候,乔怡然坐哥哥的车,乔瑞跟在后面。 就像乔怡然说的,乔瑞到了医院,除了干等着,乔瑞没别的事可做乔骏铭已经帮妹妹安排妥当,不需要谁跑上跑下。 乔怡然进行检查的间隙,乔瑞留在父亲的办公室,问“看过病例了结果怎样” “市医院的检查结果不会有误,只是数据或许没有这里更精确。”乔骏铭神色黯然,“当然,我最希望发生的是那边误诊。” 乔瑞捋了捋头发。 乔骏铭抿出笑容撵女儿,“去车上等吧,医院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乔瑞听话地回到车上,看杂志打发时间。 认识郁铮之后,她就养成了订阅几份时装时尚杂志的习惯。 手里这一本时装杂志,有多达四页的版块给了郁铮,两页被他硬照占据,两页是文章中间穿插着他的小幅照片。 文章的内容,在乔瑞这儿毫无悬念大篇幅地讲述他的婚变、他妹妹的不雅照事件,这杂志的风格一向委婉文艺,并且近三年都与郁氏合作,字里行间都透着理解,委婉地帮他解释。在这之后,才是陈述他的最新作品、郁氏的最新动向。 乔瑞抚着页面上他的容颜,过一会儿,合上杂志,漫不经心地望向车窗外,看到了一对吵架并夹带着男人推搡女孩的情形。 她降下车窗。 女孩不顾男人的推搡,死死地拽着他的手臂,用嗲嗲的声音说着“求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好不好嘛我只需要三万块,你就给我嘛” 乔瑞差点儿就打冷颤。她不厌烦这种嗲嗲的女孩,但也没办法有好感。 男人铁青着脸训斥“跟你说几遍了我同事要做手手术,我的钱都借给他了,哪儿还有钱供着你这个姑奶奶” 乔瑞这才仔细打量这一对男女。男人三十来岁,样貌一般,带着眼镜,白领穿戴;女孩二十来岁,身形高挑又窈窕,一身名牌,短外套、铅笔裤、及膝长靴,长发如海藻一般铺散在背后,侧脸很美。 她歪了歪头,琢磨着这两个人的关系。 女孩嘟了嘟嘴,“可是我真的特别特别需要钱呀,我要买装备” 男人再一次尝试甩开女孩,不能甩开就推搡,“是你打游戏重要,还是我哥们儿的病重要” 网瘾少女么乔瑞猜测着。 女孩说“不是打游戏,我那个是电竞。过几天有比赛,我得做好准备嘛。而且,你卡里明明还有十万多块,我又是你女朋友诶,现在真的好需要你的帮助” 男人这一次加重力气,把女孩推开,“游戏打再好有个屁用快过年了,我的钱不得准备过年么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成熟一点儿” 女孩险些跌倒,仍是不肯放弃,即刻冲回到男人面前,再一次扯住男人手臂,“你以前明明对我很好的,现在怎么对我这个样子了呢我只是需要三万块,不多啊。” “你再胡闹我就抽你了啊。”男人已近气急败坏,“惯了你这么久,忍着你的公主病,我受够了分手” 女孩万般委屈,“我改还不行吗你先帮帮我好不好而且你确实能借钱给我,干嘛这样子对人家” 看戏看到这儿,乔瑞惊讶这种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男人再一次大力挥开女孩,疾步离开停车场。 女孩被推搡得跌倒在地,也怒了,把名牌手袋大力砸向男人离开的方向“负心汉明明你还欠我十万块,我跟你借三万都不行吗” 男人头也不回,冷笑一声,“你有证据么没证据我就一毛钱都不欠你” 女孩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说过要跟我结婚,我才骗爸妈拿了十万块给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乔瑞惊愕。原以为是白领男遭遇公主病,事实却是软饭男与无脑女。角度的关系,她现在能看清楚女孩的样貌了,洋娃娃似的,哭得梨花带雨。 随后,她心念一转,一面下车慢吞吞走向女孩,一面迅速编辑了一条消息给言骁擅长游戏、形象很好的公主病女孩,工作室签不签 电竞直播人选,言言斋有几个,都是男孩和形象中性的女孩。 她是觉得,如果女孩没有高估自己的能力,签到言言斋的话,应该很有趣。 她并没想到,言骁会即刻回复签,一定签。 乔瑞笑了笑,走到女孩面前,取出面巾纸,递给女孩,“美女,能打扰一下么” 女孩接过面巾纸,擦了擦没化妆却可爱美丽的脸,之后才抬脸望着乔瑞,过了几秒钟,又哭起来,“说谁美女呀故意来打击我的对不对要不要这样人家都不认识你诶” 乔瑞强行克制住没打哆嗦,抿出笑容,“那么,妹妹,先起来,我临时代表工作室,跟你谈一项合作。” 女孩吸了吸鼻子,又抬头打量乔瑞,气呼呼地说“你喊我妹妹,自己多大啊有没有搞错” 乔瑞耐心告尽,勾一勾手,板着脸说“起来,不然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公共场合,你不要乱来哦”女孩咕哝着,却还是站了起来,大眼睛忽闪一下,“你哪家工作室的态度这么差,我可要投诉你的哦。” 乔瑞忍下笑意,继续板着脸,“多大了” 女孩被她的气势吓到了,老老实实地回答“二十二。” “我是自媒体工作室的职员。电竞方面能力真的不错” “对呀。”女孩又难过起来,“但装备该换了” 乔瑞只是问“有工作么” “没有,我觉得电竞就是个很好的行业,一直在提升能力。” “听说过言言斋么” “言骁那家吗”女孩立时双眼放光,“当然听说过啦,他是我偶像诶,他直播、视频我从没落过。” 乔瑞微笑,“那这样,我告诉你言言斋的地址,帮你打好招呼,你去面试,能过的话,会与言言斋签约,不过的话就是能力不过关。” “真的吗那你等我一下,千万别走哦,就五秒钟。”女孩疾步跑出去,把之前扔出去的手袋捡回来,找出笔和便签纸,递给乔瑞,眼神透着热切和忐忑。 乔瑞笑着给她写下言言斋的地址和自己的手机号,“可以的话,现在就去面试,不能签约也不准哭鼻子。要是想找个稳定的工作,就打电话给我,我可以帮你。”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面试”女孩接过纸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叫罗小米,谢谢,真的,太感谢啦” 乔瑞虽然仍旧感觉自己与对方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双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便签纸,当即存储了那个号码。这个丫头,傻得嗲得超出她接受范围,可她既然给了她希望,就不能轻易置之不理。 和哥哥讨论之后,乔怡然选择将病情如实告知父母。 老爷子、老太太在短暂的震惊难过之后,便选择理智地面对现状老爷子时时跟进女儿的病情,老太太和女儿斟酌之后,把珠宝工作室的事务委托给资深的职员代为打理。 乔瑞这边,正如之前与言骁说定的,到一月下旬之后,逢单日就去工作间,和他一起录制美食视频。 录制的三个视频,第一个是香辣大虾,第二个是红烧鱼,第三个是情人牛排。 他建议的发布时间是二月一号、除夕和情人节,乔瑞当然赞成。 在这期间,言骁发现,她这一段进步很大,目前似乎情绪低落,却更加用心地对待每一种食材和每一道菜。 罗小米已经和工作室签约,当天就打电话给乔瑞,要请客吃饭,乔瑞婉拒。 录制完第三个视频,喝咖啡的时候,言骁提起新同事,忍不住笑,“听她说,你在停车场捡到她的” 乔瑞笑了,“算是吧。” “那可真是个活宝,只要对着电脑,就是一流的应变力、行动力、执行力,但是,一离开电脑,立马就让人怀疑智商负数。尤其说话那个调调儿同事们正在努力适应。” 乔瑞莞尔,“直播的时候应该会很有趣吧” “绝对会。” “她那个男朋友很不靠谱,可以的话,让同事们劝劝她。这小孩儿虽然没心没肺的,也不应该被渣男坑。” “嗯,我让林佳莉留意。” “可怜的佳莉。” 言骁就笑,“目前来说,罗小米没时间搭理男朋友,得跟新团队磨合,电竞不像别的领域,作息时间不固定,他们吃住都在工作室。我看罗小米倒是挺开心的。” 乔瑞牵了牵唇。住到偶像跟前,在罗小米这个年纪,怎么能不开心。 “你又帮我拓展了一条签新同事的思路,谢谢。” “应该的,最重要是工作室和罗小米的运气都不错。”乔瑞笑着站起来,“我得回家了,果果这一阵特黏我。” “下次可以带果果一起来。” “下次带果果”乔瑞意外,“一起录制三个视频,我已经很意外了。” 言骁微笑,“下旬逢单的日子有六天,这六个下午,我已经预留给你。接下来,你没时间了” “当然有。”乔瑞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先替果果谢谢你。”虽然猫儿子讨厌航空箱,但如果到了目的地能玩儿半天,就会成为很愉快的经历。 陆仲轩空降到郁氏,任职执行总监乔瑞在网上看到这则消息,对着页面出了会儿神。 同样是服装设计专业,陆仲轩主攻婚纱、女装,在业内的成就,与郁铮不相上下。这几年,同时被两个品牌公司高薪聘请,负责款式开发、打板,业绩卓著。 所以,对于他的到来,郁氏从董事会到职员,应该都只有欣喜,没有质疑。 乔瑞犯嘀咕的是这俩男人唱哪出呢是离婚的那个要转移生活重心,还是陷入感情瓶颈的那个要突破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她打电话给莫云央“晚上想请你吃饭,有空么” 莫云央有点儿意外,“今晚么康磊不是也请了你参加聚会忘啦” “是今天么”乔瑞扶额,“请柬一直放在车上,真忘了。” 莫云央笑说“猪。要是闲得横蹦就来接我,今儿懒得开车。” “好,等着。” 康磊有言在先,是私人性质的聚会,穿的不太随意就行。乔瑞选了白色雪纺上衣、深色阔腿长裤、细高跟鞋子,出门前化了淡妆。 这几天,每天都有人说她气色不好。 的确不好,持续失眠导致。总用伏特加助眠的话,以她那个喝法,用不了多久,会构成酗酒状态;借助迅速入眠药物的话,则会存在心理依赖的风险。 自己知道原因的问题,她会选择的缓解方式只有等待。或者说,熬着。 下楼期间,乔瑞接到康磊的电话“准备好,六点钟我去接你。” “为什么”她不明白,“我不能自己开车过去么今天你个人对我限号了” 康磊忙解释“没,这不是怕你不来么。得,我去接央央。” “省省吧,我正要去接她。”乔瑞没好气,“康哥,你怎么回事对我和央央的诚信度有什么误解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去,现在这样,我都怀疑你要破产了。” 康磊在那头哈哈地笑起来。 陆仲轩坐在郁铮办公室的沙发上,问起贺既明的创意剽窃案“下月初开庭” 这类案件,给被告的举证期限,通常是一个月。 郁铮颔首,“对。” 陆仲轩问“胜算有多大” 郁铮反问“不是已经赢了” 陆仲轩想了想,沉郁的眉宇间现出浅淡笑意,“这倒是。” 郁铮点上一支烟,“还住在酒店” “嗯。” “不回住处” “暂时不想回。” “有空出去踅摸踅摸,顺眼的住处,公司或我个人,无条件。” 陆仲轩轻轻地笑了,“怎么不请我去你家” 郁铮也笑,“我不缺大爷。” 会所在郊区,路上走走停停,乔瑞和莫云央并不着急,因为很享受这样一段单独谈心的时间。 乔怡然患病的事,莫云央已经获悉,“现在怎么样了” “要等两位外籍专家过来会诊,才能决定手手术时间。爷爷奶奶有些犹豫,想劝小姑接受保守治疗,但小姑不同意。” 莫云央抿了抿唇,“小姑那不是选择,是赌。” “保守治疗,会一点点地夺走人的尊严,而且最终结果是未知数。那是她接受不了的。” 云央叹气。 乔瑞犹豫一阵,问道“陆哥回来了,你知道吧” “知道,也知道他今晚可能会去。圈子就这么大,我不可能总回避有他在的场合。” “也没必要躲着。” “也躲不了。”云央笑着拿出备忘录,核对日期之后,皱了皱眉,“生理期又迟到了,一点儿来的征兆都没有,知不知道怎么解决” 乔瑞想了想,摇头,“去医院看看吧,我用的办法都是歪门邪道。” “啰嗦,照实告诉我。” 乔瑞无法,只好老老实实交代“吃避孕药,月片。听以前同事说的,对我挺管用。按时吃药,那亲戚每个月都准时来。” 云央眨了眨眼睛,“你到现在还在吃” 乔瑞斜睨着她,“怎么啦我连用偏方的资格都没啦” 云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哪儿跟哪儿啊,我是想,你要是有富余的,分我点儿。” 乔瑞笑着打开闺蜜的手,“是有富余的,但是姑奶奶,你得先去医院检查,确定是不痛不痒的因素引起的,才能用那个不着调的偏方。而且,对你不见得有用。” “知道了”云央拉着长音儿应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丁潮拿起遥控,关上窗帘,探手开了身旁的落地台灯。 郁薇坐在长沙发上,双腿收起来,像在家里一样随意,“你斥责业内有人违规操作的事,我有留意。” “通过网络还是纸媒” “都有。” “好事,这代表你有进步,开始留意新人新事。” 郁薇弯了弯唇角,有点儿无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归结到心理症状。” 丁潮温和一笑,“我是医生。” “这几天跟你说了那么多哥嫂的事,但你一点儿都没受影响。”郁薇凝住他,“你依然爱她。” 丁潮不置可否。 “你爱她,很爱,我谈到她,你眼神会有变化,虽然很细微。”某些时候,他目光会变得水一样温柔、冰一样寒冷,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她捕捉到几次。 丁潮神色宽和的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任性胡闹的小孩儿。郁薇没说错,他是很爱很爱那个女孩,到了不能克制本我的地步会抑制不住地想揉她的头发、面颊,会控制不住地为她的过往愉悦、难过或愤怒。 几天前,她苍白着脸过来找他,言简意赅地说出要求,问他能不能帮忙。 他说可以,你放心,随后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说亲人生病了,很严重的病。那一刻,她很自责。 他想说,不管谁病了,都不是你的过错,又想说,瑞瑞,能不能让我帮你更多 只是想想而已。只能想一想。 郁薇语气真挚地问道“既然你那么在意她,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好过一点儿我不求她原谅,只想让她好过一点儿,那样,哥哥也会好过一点儿。” 丁潮眼中有了笑意,“基于你问题的前提,我不能回答。” 郁薇瞪了他一眼,下地蹬上鞋子,“我走了,后天再来。” “好。”丁潮站起来,和她一前一后走出诊室,交代助理几句,离开心理诊所。 取车的时候,他看到郁薇站在车前,分明是在等他。 他扬了扬眉。 郁薇走到他面前,“在诊室,你是医生,很多话不能说。这会儿不一样,之前的问题,可以回答我么” 丁潮略一思忖,不介意对她说出真实想法“这几天,如果你没对我说谎的话,目前而言,别的都好说,乔辰是关键。她以后要面对很多后续的残酷的状况,乔家要陪着她。乔瑞现在不好过,以后会更不好过。” 郁薇纠结地问“我对嫂子做错过很多事,她很讨厌我。” “你不该被她讨厌么”丁潮玩味地笑问。 “应该,所以我才想为她做点儿什么。” 丁潮缓声道“作为医生,我要告诉你,不去打扰你曾亏欠的人,就是在为过错付出代价。 “作为点头之交,我要问你乔辰的事,你能为乔瑞做什么” 郁薇神色复杂,“你曾经协助警方,分析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接触过很多案子。有没有一种办法,能把乔辰后续的伤害减至最低” “怎么减低又没有谁能代替她做原告。”丁潮拉开车门。 “你别走啊,我一定能出一份力,对不对你一定能帮我分析出来。”郁薇抢步上前,“我请你吃饭,慢慢说。” 丁潮神色恢复了工作时间外惯有的冷峻,“郁小姐,在我工作时间外,永远不要尝试和我接触。我从不尝试与患者做朋友。” “撒谎,我嫂子不就一直把你当朋友” “郁小姐,有一种人,能把心理医生聊得怀疑自己有问题哪天你能做到这一点,我会上赶着做你的朋友,而且引以为荣。”语毕,丁潮上车,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郁薇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才明白他末了的话是什么意思,有那么一瞬,啼笑皆非。至于他其他的话她得用逆向思维好好儿琢磨一下。 会所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康磊邀约了三十多名亲友、长期合作伙伴前来。这次他的目的之一,是把女朋友正式引荐给亲友。 女孩名叫江雪,和乔瑞、莫云央年龄相仿,形象气质俱佳,目前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 乔瑞、云央冷眼旁观,都觉得两个人很般配,由衷道贺。 江雪见到乔瑞,寒暄时说“乔小姐,我们有过合作,你还记得吗” 乔瑞当然不记得,歉然笑道“真不记得了,能提个醒么” “有一次,我们杂志要采访你先前就职的公司ceo,但他说你更能代表团队形象、公司文化和理念。那时我还不是主编。” “哦,我想起来了。”乔瑞歪了歪头,笑得现出几颗贝齿,“拍照的时候,你去跟我打过招呼,之后专门和摄影师沟通了一阵。”准确说,不是沟通,是江雪和摄影师争执了一阵。 “对对对”江雪用力点头,笑容灿烂,“那位摄影师当天拍的照片,我看了不满意,他只求美美美,把你拍的仙气飘飘的,我也很喜欢,但更喜欢的是你本有的气质、内涵,要他突出这些。”停一停又问,“最终选定的照片你看过没有感觉怎样” “看了,感觉特别好。”这种经历,鉴于有一个抵触采访的boss的前提下,有过不少次被临时抓去挡枪的经历,合作愉快的杂志有几家这是乔瑞需要提醒才能记起的原因。她再一次伸出手,与江雪轻轻一握,“很高兴认识你。祝福你。” 江雪会心一笑,“我也是。谢谢你。” 这次聚会餐饮是自助式的,与江雪聊过,乔瑞、莫云央转到角落享用餐点。 郁铮没来,陆仲轩也没来,两女子都有种“可以松一口气了”的感觉。可惜好景不长,八点钟,两个男人相形而至。 康磊站到原本属于主持人的位置,拿过麦克风说“我最希望见证我幸福开端的人,第一是至亲,其次就是三个铁哥们儿,很高兴,今晚他们相继到来。但是,有人及时,有人迟到,迟到的人,受点儿罚是应该的吧” 别人不论出于什么心态、目的,当然都会拍手叫好以示赞同。 康磊抬手指向位于自己不远处的那架钢琴,“这架钢琴,我今晚想邀请演奏的人,只有郁先生或乔小姐朋友圈子小,我就认识这么两个钢琴弹得好的人。你们期不期待” 人们当然齐声拍手说好郁铮能露一手,那是意料之外的眼福与耳福;乔瑞露一手,结果大同小异。 乔瑞不自主地望向郁铮。他仍是这两年惯穿的西装、利落干净的仪表,在这一刻,手里夹着一支烟,正笑微微地望着她。 弹钢琴在她意念中,是很久远的事儿了。 她移开视线,闭了闭眼,下一秒听到他对康磊说“你不就成心找辙么我受罚。我来。” 康磊笑得现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其余的人则因为期待而鼓掌以示鼓励或期待。 郁铮到钢琴前落座,夹着香烟的修长手指,在琴键上方虚虚掠过,寻找着旧时感触。 乔瑞皱了皱眉,走过去,对他伸出手,稍稍勾了勾手指。 郁铮笑开来,极其自然地把烟支调个儿,交给她。几秒钟之后,悠扬婉转的乐曲自他指间流淌开来。 第40章 chapter 40 曲子是风的呢喃, 如轻柔的絮语,滑过聆听者的心扉, 带起清浅的涟漪。 郁铮有两年没碰过钢琴了, 乔瑞听得出,起初手法有点儿生硬, 但很快进入状态,发挥自如。 陆仲轩走到乔瑞面前,左手夹着一支烟, 右手托着一个烟灰缸。 “陆哥。”乔瑞笑着把烟支摁熄在烟缸里, 轻声说,“你们俩怎么好意思的让这么多人吸二手烟。” 陆仲轩亦是微笑着轻声道“就是来招人嫌的。” 有侍应生经过,乔瑞取过一杯香槟, 拿在手里做样子。 陆仲轩说“阿铮五岁开始习琴, 你呢” “我大概也是五岁左右,就是个爱好,坚持了十来年。” “你们俩差不多。” “我知道。”乔瑞说完,忍不住笑了这种事, 她和郁铮怎么可能没聊过。 “嗯,是该知道。” 笑意到了乔瑞眼底,“这次回来, 还走么” “看情况。” “怎么说”他本来就是话少的人, 现在这情形更严重了, 跟他聊天儿, 要积极地拓展话题的延伸性。 “你们复婚我就走。” 乔瑞顺着他的话胡扯“放心, 就算为了多留你十年八年的,我跟郁铮也会搁置复婚这事儿。” 陆仲轩漂亮的浓眉皱了皱,“淘气。” 乔瑞笑开来。 她打心底笑的时候,特别有感染力,淘气的笑的时候,就完全是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儿。陆仲轩凝着她,唇畔缓缓逸出由衷的笑容。 乔瑞环顾周围,寻找云央的身影,没找到,倒是发现有人用手机对着郁铮拍照、录像。 陆仲轩吸完一支烟,把烟缸交给近处的侍应生,取了一杯白兰地。 乔瑞问他“吃饭没有”如果空腹喝酒,太伤胃。 “跟客户吃了。”陆仲轩用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香槟,“怎么不喝” “开车来的。” 陆仲轩跟她碰了碰杯,“让阿铮送你。” 乔瑞皱了皱鼻子。 他又一次笑了。 一曲终了,人们齐齐鼓掌。 康磊却不肯就此放过郁铮,“再来几支适合跳舞的曲子。” 郁铮笑微微地扬手做个点钱的手势。 康磊语带笑意“放心,少不了给你小费的人。” 郁铮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众人大笑。 郁铮望向几步之外的乔瑞,说“给我提个醒儿” 乔瑞微微一愣,随即就从容地走过去,拿过曲谱,匆匆翻阅,推荐了几个。 郁铮却问她“你喜欢哪首” 乔瑞故意说“都不喜欢。” 郁铮笑说“那我不弹了。” “那怎么行。”乔瑞转身给他取来一杯白兰地,“我没带钱,赏你杯酒,等下好好儿表现。” 郁铮逸出愉悦的笑声,接过酒,并没喝,“去跳舞吧。” 琴声起,康磊与江雪率先起舞,在场的男士纷纷邀请女士跳舞,不跳舞的或站或坐,笑吟吟地做观众,或是与朋友低声交谈。 刚才,莫云央去露台接了个电话,折回来,与陆仲轩走了个面对面。 两个人同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住对方。陆仲轩目光冷飕飕的,莫云央则是略显淡漠。 她先一步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牵出得体的微笑,对他伸出素白的小手,“陆先生,幸会。” 陆仲轩下巴抽紧,伸手与她轻轻一握,“莫小姐,许久不见。” 莫云央收回手,颔首一笑,举步要走的时候,手却再一次被他握住。 “跳支舞。”他说。 莫云央毫不犹豫地撒谎拒绝,“抱歉,不会。” “会走路就行。”他拉着她走进舞池。 莫云央满腹火气,但碍于所在的这个场合,不能发作,甚至要面带微笑地与他共舞。 乔瑞也在跳舞,邀请她的是展晓枫。 展晓枫一直没找到与她说话的机会,这会儿总算是有了还算充足的时间,他问“用你广告人的眼光,给我们公司推荐一个形象代言人,成么” 乔瑞忍不住乐了,“想请影视明星,还是模特或素人” “素人最好,像你一样的。” 乔瑞横了他一眼,“像我一样的,我不知道;比我优秀的,一抓一把。” “这可就谦虚大发了啊。”展晓枫笑道,“不都说人以群分么,跟你交情不错的女孩儿,肯定跟你有相似的地儿。” “央央。” 展晓枫可怜兮兮地说“找过了,那小姑奶奶把我不带脏字儿地骂了十分钟。” 乔瑞笑得险些踏错舞步,“那就没办法了,除了她,我真没有能推荐的人。我圈子就那么大,同事就那些,你们公司自己去找不就得了” “这不是没找着么” “找不着就去别家找呗,跟我蝎蝎螫螫的有什么用”乔瑞心念一转,故意气他,“你们一门心思找素人代言,是不是为了节省资金啊这也太不像话了,当心我明天就换车。” 展晓枫哈哈一笑,“少跟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晓辉找你的时候,开的价不比请明星低。对你是这样,对别人也是这样。” 乔瑞同情地笑了笑,“这样啊。但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爱莫能助,什么意思来着” “你这个假洋鬼子,回头自己查去。” 展晓枫哭笑不得,“时间紧,来不及满世界找跟你相似的人了。这样吧,你给我推荐个明星。” 乔瑞告诉他两个女星的名字,“感觉这两个适合你们的意向。但是,不是我说你,找代言人就不是感性的事儿,你能停止胡闹吗” “之前不是认准你了么找艺人合作的话,我跟晓辉就不用忙前忙后了。” 说说笑笑期间,他们都看到了陆仲轩和莫云央。 展晓枫转头看一眼郁铮,刚生出的愉悦转为沮丧,“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乔瑞权当没听到。 展晓枫低声问她“那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央央跟你说过分手的原因没” 乔瑞装糊涂,“你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 “你不方便说,那得是什么事儿呢”展晓枫自顾自嘀咕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哥儿几个怎么帮他们” 乔瑞岔开话题“我一直特别奇怪,陆哥话那么少,是怎么跟你这动不动碎碎念的主儿成哥们儿的” 展晓枫说,“别说你了,有时候我自己都纳闷儿。” 乔瑞又一次笑起来。连续三支舞,展晓枫都要她做舞伴,毫不掩饰私心地说“阿铮要是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跳舞,一准儿把琴弹得乱七八糟。” 乔瑞笑而不语。从心底而言,陆仲轩也好,他也好,这类言行,她都无法生出哪怕一点点抵触,甚至于,心里暖暖的。 这份儿心挺好的。要是离婚之后,亲友都拍手称快,才真正让人难过。 有人惋惜的,希望复合的婚姻,在失去之前,总归是值得的。 另外,这种情况证明的是,她不在了,他有这么好的朋友陪着他、帮衬他。 最起码,他不会过得更坏。 一连弹了五个曲子,郁铮怎么说都够意思了,最后一支曲子耍了点儿坏原本是很适合慢舞的曲子,到中途忽然转折到一首不知名乐曲的高潮部分,旋律突变,害得好几个跳舞的人被踩了脚,笑成一团。 郁铮也笑,但好好儿完成了半路更换的曲子,起身离座之际,康磊和江雪走过来,笑着给他一拳,“本来要好好儿夸你几句,现在倒好,省了。” “缺你夸。”郁铮望向江雪,颔首示意之后,问康磊,“女朋友” “是。”康磊为两人引见。 江雪做记者的时候,曾经几次陪伴同事采访、两次自己出面采访郁铮,感受是敏锐、睿智、幽默的成功人士答应接受采访,期间就会完全配合,只要不横插太弱智、无厘头的问题,就完全是与朋友聊天儿的态度,相反的话,就会终止谈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给人很大的压迫感。 他说过的一些关乎服装设计、经营公司的理念的语句,在江雪和同事心里,分量和名言一样。 江雪倒是没想到,郁铮的钢琴弹得这样好,而对于他耍坏的情形,则是一点儿意外也无。 郁铮熟悉她所在的杂志社,对她本人的印象则是一般,到此刻才留意打量,笑说“磊子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是人来疯,平时让着他点儿。” 康磊哈哈大笑,又给了他一拳,转身跑去主持的位置,直接唤乔瑞“瑞瑞,我们跳舞来了兴致,你说怎么办吧” 人们的视线投注到乔瑞身上。 乔瑞一脸无辜地说“不知道怎么办。康哥,我没迟到啊。” 众人笑起来。 康磊满脸笑意,“今儿你该不该送份儿礼” “应该。直说不就得了”乔瑞笑着走向钢琴,“弹得不好,多担待。” 郁铮和江雪、旧识寒暄之后,接听了一个电话,有那么几秒钟的工夫,神色明显不好了。随后,走到不显眼的位置,手中端一杯酒做样子,有意无意地望着乔瑞。 她偏爱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曲子,喜欢弹奏的,则是一些经典英文歌曲的钢琴演奏曲。 在她小时候,乔家想把她培养成文雅知性的女孩儿,钢琴、书法、绘画,都给她请了名师。到她十来岁的时候,长辈们发现,这孩子似乎只能当男孩子养他们希望她做到的,她只会培养成习惯,但不会投入热情。 她上一次碰钢琴,是在热恋期间。 天色晴好的清晨,霞光绮丽的黄昏,他或她坐在钢琴前,随心所欲地弹奏一曲。 彼时她说,练琴的时候很少投入感情,爷爷奶奶最头疼的就是弹出来的曲子不接地气指法没问题,就是干巴巴的打动不了人,直到长大之后,才像那么回事儿了。 他听了,却觉得心疼并不是打心底热爱,却十年如一日地练习,就像是学生讨厌英语,却要长年累月地为了过四级而苦学。那是一种煎熬。于是,问她出于什么心态。 她就笑,说没办法啊,对我的长辈拒绝的方式,只能拉长战线,他们是那种让孩子不好意思叛逆犯错的家长。 遐思间,莫云央走到他面前,循着他视线望向乔瑞,说“我是外行,手法不生硬了吧” 郁铮颔首一笑,收回视线之余,漫不经心地环视周围,看到陆仲轩在和两名衣着光鲜的男子说话,神色淡淡的,透着疏离。 不可避免的,云央谈起创意剽窃案“有同行跟我说,贺既明是完全放弃申辩的样子,态度十分消极。” “我也听说了。” 云央说“我老板去见过贺既明两次,具体的步骤还没落实。” “小叔小婶那边在权衡吧” “对。赶在这时候,他们和辰辰更担心的是小姑。” 郁铮颔首。 云央目光微闪,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小姑的事情的” 郁铮凝了她一眼,“有两天了。” “是你单方面留意到的吧” 郁铮微笑,“对。不算侵犯隐私吧” 云央笑了,“这要问瑞瑞。” 郁铮在心里又一次梳理一些事的脉络,莫名有种感觉乔怡然生病的事,是贺既明告诉乔瑞的。 可是,理由呢他想不出。 乔瑞那边,弹完两支意境温馨欢快的曲子,一大票跳舞来了兴致的人七嘴八舌地哄着她继续弹,有人递水,有人递酒,很是殷勤。以此表示由衷地认可。 她笑盈盈地说好,征询今晚的女主角江雪喜欢什么曲子。两女子凑在一起,俱是目光灵动、神采奕奕。 展晓枫、展晓辉走过来,前者拍了拍莫云央的额头,“上回骂了我那么久,说说吧,今儿打算怎么跟我道歉” “我跟你道歉”莫云央笑着打他一下,转头问郁铮,“这哥儿俩办的那件缺心眼儿的事儿,你听说没有” 郁铮就说,“他们缺心眼儿多正常,你指的是哪个事儿” 莫云央把他们公司找代言人的事情简略地复述一遍“找过瑞瑞还不算完,居然又转头去找我,简直了,当时我真怀疑他们俩一起疯了。” 郁铮哈哈地笑出声来,“要是在我那儿,早把他们俩开了。” 展晓枫第一百零一次弱弱地辩解“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要是你媳妇儿啊呸,老是改不过来要是瑞瑞不捣乱,那就是我们公司最成功的广告案例。” “明明是十年不遇的笑话。”郁铮说。 “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云央一副败给展晓枫的样子。 到九点多钟,乔瑞让钢琴师换下自己,高高兴兴地去跳舞了舞伴是江雪或云央,在舞池里特别显眼,不给男人邀舞的机会。 当然,她也以此杜绝了与郁铮交谈的机会。 郁铮这边,和康磊、陆仲轩、展晓枫坐在一起闲聊,四个男人偶尔望向舞池,俱是莞尔。 至于康磊,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能起到的作用,不过是让郁铮和乔瑞见一面,再多的,她都会避开。 这也没什么,问题在于,只要是熟人就能感觉得出,郁铮有心事,应承之余,脑子都用来思考事情了。 十点多,郁铮、陆仲轩一起离开。 乔瑞和莫云央相形来向康磊道辞,前者记挂着果果,后者明天有不少事情。 康磊没有强留,问乔瑞“你开车来的吧” “找代驾就行。”乔瑞笑着摆摆手,“回见。” 康磊和江雪陪乔瑞、莫云央取了衣服、手袋,一起送她们出门。 郁铮走过来,对两女子说“我送瑞瑞,刘云送央央。” 乔瑞看着他,笑而不语。 他说“有话跟你说。” 莫云央先一步笑着点头,“好。”她留意到了,郁铮整晚都没喝酒,乔瑞倒是喝了不少香槟。 乔瑞侧头望着车窗外的夜景。喧嚣之后,带来的总是疲惫,和一点孤独感。 郁铮也不出声,随手开了广播,调到一档音乐节目。 等到他泊好车,乔瑞才问他“有要紧的事跟我说”如果是小事,他在聚会上就会找机会跟她说在人前,她有多少种躲着他的法子,他就有多少种让她面对的法子,整晚由着她,不过是不想闹得不好看。 “对。上去说吧” 乔瑞点头。 果果今晚心情不错。她给它用大小不等的十个纸箱子搭了个爬架,出门前又把电视调到动漫频道,小家伙不会有闷的时候。 听到门开的声音,果果就欢实地跑到两个人面前,起初根本无视了郁铮,围着乔瑞打转儿要抱。 郁铮揉了揉它圆圆的脑瓜,“这才多久没见,就不认你爹了” 果果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扭,灵巧地躲到一边,倒是没生气。 郁铮索性把它捞起来,一通揉。 果果张嘴咬他的手指,但是并没用力听那呼噜呼噜的声音就知道。乔瑞点了点它的额头,想笑,笑不出来。 “喝什么”乔瑞问郁铮。 “水。” 乔瑞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回到客厅,果果已经坐在他身侧,挥着爪子跟他的手嬉闹。她坐到沙发上,搂着抱枕,看着一大一小。 郁铮说“我得到r内部一些消息黎昊阳和任雨浓两天前办理了离婚手续。三天后,黎昊阳回国,落脚地是本市的分公司。” 乔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需要复述”他微笑着问。 乔瑞眨了眨眼睛,缓缓摇头,陷入沉思。 郁铮打个响指,“瑞瑞” “嗯” 他拍拍身侧,“过来。” 乔瑞坐到他身侧。 郁铮揽住她,“不用想太多。如果碰面,照着小姑的意思对待他就行。” 乔瑞反应还是有点儿迟钝,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她知道时间不早了,他或许还要回公司加班,应该打起精神,和颜悦色地应付到他离开。 但是,做不到了。 原来生活中真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现实将意志摧毁,让人无暇顾及感情,没力气拿捏处事的分寸。 她收起腿,依偎着他。 郁铮侧头吻一下她的头发,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肩臂。乔怡然的病情,引发的巨大恐惧,让她在人后变得沉默寡言。 这一刻,她需要陪伴。 他想陪着她,每时每刻。 果果歪着头望着乔瑞,想到她那边。 郁铮动容,但是不着痕迹地拦下,温柔地安抚着它,让它终于认头,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 乔瑞闭上眼睛。 “照顾好怡然。”七年前,黎昊阳这样对她说。 “他就是我的报应。”七年前,乔怡然这样说。 大一开始,乔怡然恋情不断,恋爱期限最长不过半年,直到黎昊阳出现。 黎昊阳大学毕业后留在伦敦,开始创业,与富家女任雨浓协力组建团队,注册了r公司,开发经营的项目是手机软件。 黎昊阳、乔怡然相恋三年之后,r经营步入稳定的阶段,他提出回国开发电商、网络服务平台的战略策划,得到团队的一致赞同。 就在这时候,任雨浓抛给他生平最大的难题之一要么选择和乔怡然分手,和她一起回国结婚,一起把公司做大,要么就接受被团队全体背叛放弃的结果,被踢出公司那时候的r规模不大,任雨浓背后的家族想要将之灭掉,并非难事。 单枪匹马地重新创业,再来一个年却不见得有结果;依照任雨浓的想法,回国按照原计划实现事业梦想两者之间,黎昊阳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对乔怡然说,我不会跟她结婚,你给我三年时间。 乔怡然说,别说三年,三小时、三分钟,我都不会等你。 就这样,分手了。 她不肯告诉他,如果他选择的是她,她会为他请求堂哥、父母、哥哥帮忙,一样能帮他实现梦想。 因为,他要她等之前,就已经做了选择。 因为,任雨浓威胁他的时候已经说明,那男人与女性合伙人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先高学历高智商的女子,若是平白无故,怎么会轻易谈到结婚。 r总公司总部从国外迁移至南方,黎昊阳与任雨浓回国两年后结婚。 在贺既明之前,黎昊阳是乔瑞最痛恨的男人。 到了这种时候,黎昊阳要来b市。 他来做什么 是一直留意着小姑生活的起伏,还是碰巧了 那么,离婚呢也是碰巧么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臂弯里的人,呼吸渐渐变得匀净。 睡着了。 她是这样的,苦恼气闷到极点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歇一歇或睡一觉。是她身体自动给出的反应。 果果也睡着了,像很多时候一样,前爪蒙住眼睛,可爱得不得了。 郁铮拿过沙发扶手上的两尺见方的小毯子,给它盖上。之后,动作极为小心翼翼地把乔瑞抱起来,安置到主卧的床上。 身体悬空再落到床上,使得乔瑞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微光里,看住近在眼前的男子容颜。 郁铮意识到她醒了,给她扯过被子,盖好,“要喝水么” 乔瑞摇头,再摇头,“我想睡一觉。” “那”他想问,要不要我陪你 她已伸出手,轻轻地,扯住他衣袖。 他笑着点头,脱掉外套,把手机放到她枕畔,随即上了床,掀开被子,把她搂在怀里,腾出一臂让她枕着。 她身形动了动,寻找到最舒适的位置,再一次闭上眼睛,却说“对不起。” 他吻一下她额头,手势温缓的拍着她的背。等她再度沉睡之后,拿起手机,斟酌着措辞,给陆仲轩、副总、设计总监分别发送消息。 原本,他今晚十一点钟要赶回公司,开一个视频会议,加班准备下月初就要参加的时装秀。 现在么,不重要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放下手机之前,他调成振动模式。 合上眼睑之前,吻了吻她的唇。 五点钟,郁铮起床,睡不着了。这会儿的乔瑞,除了果果的叫声,对一切免疫他把她再抱回到沙发上,她大概都不会醒。 西服已经皱皱巴巴,他想也没想,就走进衣帽间。 看过衣架、衣柜里自己的衣服,他唇角缓缓上扬,笑得幸福又落寞。 迅速地冲澡洗漱、换上一套休闲服,将至六点钟。 走出浴室门的时候,恰逢果果进门,用它独有的言语喊饿。 “嘘”郁铮将食指放在唇边,下一刻就过去捞起它,走出主卧,带上房门。 果果不满地哼哼着。 他笑着亲了亲它的脑门儿,麻利地给它准备好早餐。 果果并没挑剔准备早餐的是谁,坐在落地窗前,大快朵颐。 看得出,乔瑞把自动喂食器、自动饮水器当做迫不得已之下的备用方案,愿意无限期地持续被果果一大早吵醒的惯例。 应该的。 猫咪在室内并不会觉得冷,但你给它盖上薄薄的小毯子,它醒来的时候,应该会意识到,你是看着它入睡并给它一张被。 同理,喂食喂水这类事,亲力亲为,总要好过智能化机器,它应该会更愿意你亲手给予,亲力亲为地做它的衣食父母。 小小的猫咪那一个个小人儿似的精灵,心里到底装着多少人情冷暖,谁又敢说自己都清楚。 既然供养,就该善待。 宠物方面,他偏爱汪星人拉斯加斯和银狐,前者是跟果果一样的高冷傲娇间歇起腻的德行,后者是样子就让他特喜欢。 一直喜欢,一直没养过,是知道自己并不能给小家伙全心全意地照顾。他可做不到乔瑞那样,自己出差了,打个电话,就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全权代替自己,照料宠物的一切。 指望她的话,也不大现实她也很喜欢狗,但全心全意要爱要照顾余生的,只有她的小果果,所以,拒绝照顾任何与果果无关的宠物承担不了,就提前说明并拒绝。 有些事,想起来是很有意思的 这么久了,单纯为着她与他的事,她从没哭过起码在他面前是没有过。 可是,为着果果,她在他面前两次落泪。 第一次,是果果被送去训练,从而养成各类良好的习惯。 她每天担心得什么似的。终于能把果果带回家的时候,她捧着小小的果果,泪盈于睫。 第二次,是她出差,他和杨阿姨照顾果果。果果生病了,在她回来前一天。 她落地就赶到宠物医院,看着果果,小心翼翼地碰触着果果的小脸儿,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 果果懵懂无辜又含带欣喜地看着她,发出微弱的叫声。 她就哭得更凶。 那次果果好了之后,有一阵明显地更黏他和杨阿姨,她对他和杨阿姨也更加的好。 一大一小,傻乎乎的,煎熬高兴之余,根本就没意识到,可以迁怒别人。 原因说到底,只不过是她在当时真把他们当成了至亲至近的人,连带的,影响得小果果从小就没怨怪委屈的概念。 郁铮敛起思绪,拿上乔瑞的车匙出门。 乔瑞睡到十点钟才醒,手机闹铃叫醒的。在近期,这是不存在的情况。 她揉着眼睛的时候意识到是郁铮给她设置的闹钟。 想到了,就忍不住笑了。 摸到手机的时候,触感是纸张。 她并没意外,眨了眨眼睛,把覆在手机上的便签纸送到眼前,看清楚上面遒劲洒脱的字迹 餐饮十点半送到,记得应门。 瑞瑞,我爱你。 第41章 chapter 41 冰箱里多了新鲜的牛奶、豆浆;茶几上多了白水晶花瓶、淡紫色水晶花。 果果正好奇心满满地研究水晶花。 因为怕这小家伙过敏, 她的住处,太久没有过花的清香, 用水晶的充数, 也真难为他想得出。 乔瑞不自主地微笑。 饭菜送来,是红烧骨酥鱼、米饭和一杯清香可口的椰奶。 饮食方面, 她爱吃鱼,尤其爱辣味的鱼,他一直跟她拧着来吃鱼的时候, 不给她吃辣的;吃辣的时候, 不让她吃鱼。 他说,爷爷奶奶爸妈小姑都惯着你,没事儿又总跟同事朋友胡吃海喝, 我再餐餐陪着你, 摄取的蛋白质会过量,辣椒就不用说了,吃太多真没好处。 他最喜欢的是传统菜能上国宴菜单那种,例如开水白菜、精蒸鲥鱼。早餐就只喜欢本土原汁原味的, 油条豆浆、豆腐脑、小笼包、紫米粥、酱菜、牛肉羊肉泡馍等等。 他最不喜欢的是日本菜、韩国菜,跟她提过一嘴“单说美食这一块儿,这两国有些菜也能吃, 但有些人太讨人嫌, 明摆着好多菜就是模仿中国菜或是照搬, 结果呢, 做着做着就变成他们的了, 凭什么” 相反,对于西餐,他的容忍度很高,乐于接受传统与创新的各色美食。 这些来讲,她其实跟他差不多。 想着这些,乔瑞关上饭厅的门,享用着他为自己安排的美味。这样的菜肴,果果要是闻到香味,会兴奋兼焦虑不吃就过不了这一天的样子,喵呜声都会变成嗷呜。 骨酥鱼做得入口即化,鲜美至极的味道迅速唤醒味蕾、食欲,让她食指大动。 尝一口就知道,寻常的餐馆大厨,做不到这级别,到这级别的,不会这么早就营业送餐他是从私家菜馆为她预订的。 乔瑞吃饱之后,收拾完餐桌,站在厨房,觉得有些不对劲。环视一周,发现储物柜的一扇柜门开了一条缝,走过去关拢,没能如愿,打开来看,她愣住了一小会儿。 原本,这一格柜里存放的都是酒,伏特加、威士忌、香槟等等,现在,酒不见了,放满了燕窝、鱼胶之类的补品。 她有点儿肉疼,发短信给他为什么把我的酒没收了 这不上不下的时间,并不能指望他回复,没想到的是,一分钟后,他回复的消息进来 我受累给你扔了,酒柜里的没动。 乔瑞回了个吐血的表情。好酒被扔了,他还“受累”了,她跟谁说理去 他问她菜怎么样 乔瑞诚实地说超好吃,是哪家餐厅做的 郁铮卖关子有空带你去。 她无奈的笑了,说好吧,又数落他杨阿姨要是知道,会骂你暴殄天物储物柜可不是适合存放补品的地方。 他说我不懂这些,你记得快点儿消耗掉。 乔瑞说好,我得继续吐会儿血,不耽搁郁总了,您忙。 他回一个大笑的表情。 郁铮、陆仲轩和设计部的人在开会。 会议到中途,郁铮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他扫一眼就拿起来,唇角噙着笑,慢悠悠回复。 片刻后,他唇角笑意更浓。 陆仲轩和设计总监都留意到了,倒是都不担心早就清楚,那厮很习惯一心二用,状态能随意切换。 下午,乔瑞好哄歹哄,总算把果果弄进了航空箱,一起去了工作间。 林佳莉也过来了,看到虎头虎脑的果果就喜欢得不行,拿出手机,一通拍照。 大古、小古则直接把摄像机对准小家伙。 果果还在闹情绪,自顾自跳上客厅的沙发,望着乔瑞运气。高冷范儿十足。 几个人都笑起来。 乔瑞说“爱闹小脾气,但是不会咬人挠人。”只有对很亲很亲的人,果果才会轻轻地咬手指,在它认知里,那应该是亲昵、耍赖兼具的举动。挠人就更不用说了,打小就没那个习惯,是培训员的功劳。 言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猫球、逗猫棒,交给林佳莉,“你负责跟果果玩儿。” “好啊好啊,这可是美差。”林佳莉笑逐颜开,“谢谢老板。”语毕走过去,把猫球放到果果面前。 果果的大眼睛忽闪一下,低头看一眼猫球,继续瞅着乔瑞生闷气。 林佳莉大乐,温柔地抚着它的背。 大古商量言骁“我今天能不能专门拍果果” 言骁斜睨着他,“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一副看到猫就走不动道儿的样子” 大古理直气壮的,“我可是标准的猫奴、萌宠控。” 言骁哈哈一笑,随后一摆手,“忙完正经事,瑞允许的话,随你怎么拍。” “行行行。你们俩快点儿。”大古说,“我等不了了。” 乔瑞和林佳莉、小古俱是笑得不轻。 言骁笑着走向操作台,告诉乔瑞“今天做银耳雪梨炖瘦肉。” “好啊。”乔瑞跟过去。 这道汤的功效是润肺降火清心,所需的食材,是名字中的三种加上蜜枣。 合作录制视频的模式,都是言骁、乔瑞各做各的,大古、小古分别拍摄两人,后期再进行切换。 渔食渔色上传的视频,都有背景音乐,所以,做菜期间,可以随意交谈。言骁会把美食心得、经验分享给乔瑞,及时纠正她一些无伤大雅但是改掉更好的小习惯,每次都会吐槽她的洁癖,大多数时间,是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篇儿。 相比较来说,这道汤很易做瘦肉洗净,沸水煮一下,捞出切块,随后和银耳、切块的雪梨、蜜枣一起放入炖盅,加三百毫升水,隔水炖一小时。 比起言骁的刀工,乔瑞觉得,自己就算再练一年,到了他面前,也是十足十的慢性子。 没办法,怎么都快不起来。万幸,工作室要的就是她自己常嫌弃的慢吞吞的效果。 食材放入炖盅之后,要等待的一个小时,镜头不会一直跟拍,乔瑞、言骁也不会一直守在跟前。 言骁拿着手机去了露台,回拨几个未接电话。 乔瑞转到林佳莉和果果跟前,大古的镜头跟着她走。 果果的小脾气早就被林佳莉逗没了,乔瑞一坐下,它就坐到她身侧,蹭着她的手。 乔瑞俯身,贴了贴它的小脑瓜。 林佳莉问果果喜欢什么,“下次还要带果果来,我争取让它玩儿的更开心。” “纸箱子,对胃口的动漫,这是它最喜欢的。高兴的时候,什么都不挑。” 林佳莉点头,又说“这么个宝贝,有没有给开微博、微信号” “有微博。”乔瑞把果果的微博名告诉对方。 林佳莉拿出手机登陆微博,搜索、关注,逐条观看微博内容,边看边相见恨晚地埋怨乔瑞“该早告诉我啊,我一直是英短蓝白的迷妹。”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两女子闲谈期间,果果舒舒服服地躺到沙发上,乔瑞从挠它下巴改为抚着它的胸脯。 过了一阵子,果果困了喵族就是这样,一天的睡眠时间加起来,足足十几个小时随时随地犯困睡觉,随时又能从睡梦中醒来,精神抖擞地嬉闹。 将睡不睡的时候,小家伙一双前爪抱住乔瑞的手。 这时候,言骁返回来,看到乔瑞和果果的情形,莞尔而笑,转眼望向大古,见那位老兄正满脸是笑地对着果果拍摄,笑容居然特别纯真。 离开工作间,乔瑞绕路回了趟家。 陈凤华所在的大学已经放了寒假,她大部分时间留在家里,和老太太、乔怡然闲谈。 乔瑞把车停在家门口,打电话让乔怡然出门去自己那儿。 陈凤华走出来数落她“都到家了,怎么也不进去” 乔瑞就笑着指了指后面,“果果在车上呢。我要是扔下它跑进去,回去一准儿跟我生气。” 陈凤华继续数落“你带着它满世界疯跑什么” 乔瑞笑着解释一番。 陈凤华释然,问“找你小姑干嘛什么时候送她回来” “明天送她回来,奶奶答应我了。”乔瑞的手探出车窗外,摇了摇母亲的手,“瞧您这态度,怕我把你小姑子拐跑啊” 陈凤华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算你有自知之明。晚上你留神,她要是不舒服,立马送医院,通知你爸,记住没” “记住啦。”乔瑞哭笑不得,“几天没见,您怎么就把我当弱智了” 陈凤华笑了,端详着女儿的脸色,神色透着些许欣慰,“你脸色总算好看点儿了。” “昨晚睡了个好觉。” 说话间,乔怡然走出来,催陈凤华快些回去,“你同事打电话找你,老爷子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人聊上了,真愁人。” 陈凤华失笑,脚步匆匆地折回去。 乔瑞接乔怡然过来,是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有必要谈谈黎昊阳其人。这件事,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要是在长辈那边,真不方便提起。 乔怡然揣摩出了这一点,所以,晚饭后,窝在沙发上问道“又要跟我讨论哪件人生大事” 乔瑞拐着弯儿说“想问问你,住院之前,要不要见见以前的朋友” “不见。没必要。”乔怡然毫不犹豫地说,“朋友就那么几个,目前都不在本市,犯不上让他们来回折腾。” 乔瑞犯难的沉默一会儿,“那么,朋友之外的特别熟的人呢” 乔怡然眯了眯眼睛,“你指的是谁” “你猜。” 乔怡然看住她,过了一会儿,缓缓吐出那个名字“黎昊阳” 乔瑞点头,“如果他过来看你,你见不见” 乔怡然微笑着说“谈不上见不见的。他要是找到我面前,就聊几句。怎么说也是熟人。” 这样的态度,让乔瑞很多话都无从说起。 “是不是听到他什么消息了”乔怡然问。 乔瑞点头说是,昨晚郁铮说过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 “离婚了。来了这儿的分公司。”乔怡然扬了扬眉,“这是唱哪出呢” “如果他这样的大动作是为你” 乔怡然嗤一声笑,“为我利益至上的男人,怎么可能为女人付出不小的代价。”她撑着头斟酌了一阵子,“我直觉是他又要耍花招。不信,你就往后看。” 乔瑞没吱声。私心里来讲,她完全认可小姑的言语,但在这种时候,只能做出保持中立的假象。 乔怡然失笑,“你也不怕憋出病来。据我所知,你可是比我更讨厌他。” “我讨厌喜欢的不重要,”乔瑞慢吞吞地说,“重要的是,你对他还有没有感情。” “没了。”乔怡然看着她,认真地说,“早就没有了。我这样的人,要是心里爱着恨着谁,怎么可能让他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心里话” “我骗过你” “这种事儿吧不好说。”乔瑞一再提醒自己,要理智地分析,“只有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你才会知道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乔怡然挑了挑眉,“你倒是真看得起我七年时间都放不下一个男人我是那么长情的人” “人最不了解的,往往是自己。”乔瑞说,“跟你说这些,是给你打预防针。至于别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真受不了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乔怡然拽过一个抱枕,笑着砸到她身上,“这事儿翻篇儿了,说点儿别的。” “好。”乔瑞躺倒在沙发上,把抱枕当枕头。 这晚,乔怡然和以前过来一样,睡在次卧。 乔瑞在阁楼睡下之后,辗转片刻,拎着枕头、抱着被子去了次卧。 乔怡然先是笑着作势撵她,随后往一侧挪动,腾出半张床。 接下来的几天,乔瑞有空就回家一趟,亲眼看看小姑的状态,再对四位长辈旁敲侧击,得到的答复都是一切如常,她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儿。 另一方面,她每天浏览新闻的时候,会格外留意r公司相关的内容。 果不其然,随着黎昊阳来到b市,他与任雨浓婚变的消息被媒体报导出来。 两个人这些年一直经营电商、网络平台,在同行中不是凤毛麟角的地位,加之作风一直很低调,又不在时尚圈,所以,离婚的新闻,没掀起多大的水花。 二月初,乔怡然接受院方建议,住进医院。乔家几个人最终是尊重她做手手术的决定,手手术时间安排在二月下旬。她在这时入院,是要配合院方,把身体调整到相对来讲最好的状态这些年,她积攒了不少胃病、低血糖之类的病痛。 住院前后,她也留意到了黎昊阳相关的新闻,但是不动声色。 那男人已退离她生活太久太久,到如今,不需要刻意回忆,也不需要着意回避。 乔瑞说过,她一直在闹失恋。 没错,她是失恋了七年,但是,一步步的,失恋的对象不再是那个男人,是当初的那段感情生活而已。 欢笑幸福化为痛苦崩溃之后,她逐日、逐月、逐年地对爱情失望,再到否定,最终是不再相信。 那段感情,根本就不是纯粹的爱情。 她不够爱他,他也不够爱他,彼此最爱的,都是自己她不肯等待,不肯哀求;他不肯放弃事业,甚至做过鱼和熊掌兼得的白日梦。 如此糟糕的两个人,在很多旧相识眼里,居然慢慢成了劳什子轰轰烈烈的爱情。 她觉得太可笑了,但没办法辩解。 她不再恋爱,不肯接受男人的追求,是觉得独身是自己最好的出路。 她经历过的黎昊阳,不是瑞瑞的郁铮,不是央央的陆仲轩。 男人,过来过去,总会变成她这种女人痛苦的根源。不如省省心也省省力,清清静静过完下半生。 好几年都在想这些,早已笃定。 可是,到眼下,瑞瑞不相信她会对黎昊阳无动于衷。 怎样才算是无动于衷相见后平和冷静如对待陌生人么那她的确是做不到。因为昔年不够通透,她恨过他两三年之久。恨的源头,是不甘。 如果他哪一天出现在她面前,这样那样地说一通乱七八糟的话,她一定会生气,会猜忌。因为,她不欠他什么,要他远远地滚开,一点儿都不过分。 同样的时日,郁江、伍美宁心里舒坦了一点儿。 丁潮告诉他们,郁薇已经走出情绪的低谷,目前不需要再去他那里了。 郁薇没跟他们说类似的话,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的每天早起健身,在书房画画,看相关的工具书,又主动提出回画室上班。 上班三天,每天八点钟出门,下午六点钟准时回家。晚间也不出门,在书房用功,或是陪母亲说笑。 相较于以前,很有点儿洗尽铅华、洗心革面的样子。 作为父母,亲眼看到这些,当然欣喜不已,但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郁薇这种情况,确定不会重蹈覆辙的话,起码需要年的光景。 为此,夫妻两个联袂去找丁潮,咨询往良好方向引导、影响女儿的办法。 丁潮失笑。他不可能帮人化解一切疑难问题,但有一位常年研究这类问题的前辈,态度诚挚地推荐给夫妻两个。 夫妻两个由衷道谢,对这位曾经抵触甚或反感的年轻专家,自心底改变了看法,却也少不得犯嘀咕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万一对乔瑞猛追不舍,可怎么好哦。 没错,他们到现在,也不愿意面对儿子儿媳离婚的现实。 因为儿子太爱儿媳,他们尤其伍美宁,对乔瑞生出过不悦。可也正因为知道儿子有多爱儿媳,才没办法接受两个人分手。 如果两个人不复婚,那么,他们大概也不用再有抱孙子孙女的憧憬了。 郁薇了解父母这块心病,但是,她无能为力,现在能做的,只是像模像样地活着。 循规蹈矩几天后,她发信息给郁铮哥,我会好好儿的,爸给我添了两个可以二十四小时跟着我的助理,你不用再浪费人手看着我了。 过了几个小时,郁铮回复她好。乖乖的,过年给你买巧克力。 郁薇盯着那些字看了好半晌,直到视线被泪光模糊。 进入二月,陆仲轩、设计总监带队飞国外参加秀场。郁铮没有任何出差的安排,却仍旧忙得团团转。 春节将至,商界大佬、新锐纷纷设宴邀请圈内数得上名号的人,不少媒体平台针对商界名流精英举办了一个又一个慈善晚会和颁奖晚会,有影响力、有权威性的,都不宜推辞就算自己过够了这种日子,公司那么多职员得罪谁了他改变太显著的话,会影响整个团队的士气。 自己怎样都是自作自受,让职员都觉得丧气就忒不厚道了。 忙碌之余,他时不时发短消息给乔瑞,有时是单方面告诉她自己在哪儿,在忙什么;有时会问她乔怡然的情况,她都会尽快回复;有时说想果果了,她就会挑选出小家伙美美的照片发过来好几次都这样,他忍不住腹诽就不能让我过去瞧瞧么 至于郁薇那边,跟父母沟通之后,他让刘云把跟着她的人撤了。 谁都不可能一辈子盯着谁,郁薇如果真的知错了,怎么都能改;相反,怎么都能找到犯错的时机。 又在医院里躺了两周,贺既明满可以回家休养。但他没那么做,好像住院上瘾了似的。 有一度,贺恩琪抓狂不已他把她列入了探视的黑名单,鉴于她曾请催眠师强行催眠的过激行为,医生护士看到她,都没有好脸色,他助理根本是如临大敌,瞧见她第一句话就是,贺小姐,我已经做好了随时报警的准备。 烦躁不安之中,她深入了解了强行催眠的危害,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自己是怎么了被他磨得疯魔了么 自责和懊悔让她消停下来,一再打电话发信息向贺既明道歉。 贺既明一副根本没怪过她的样子,始终都是那句话没事,你尽快找好退路是当务之急。 她独自苦笑、哭泣,退路别人怎么肯给 创意剽窃案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贺氏的股票持续大跌,董事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资金化为泡影。 开庭前一天,贺恩琪再度来到医院,提出探视的请求。 在病房里的贺既明,正神色闲适地跟助理说话“她如愿之后,情况还好么” 助理回答“我找辙去医院做过两次全面的检查,跟护士打听过几句,乔小姐正积极配合院方调理身体。” “除了手手术,真的没有更好的方案” “应该是。”助理说,“如果有,乔家不会允许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贺既明垂了眼睑,沉默了好一会儿,牵了牵唇,“乔瑞怎么样” 助理说“每天上午都去医院,偶尔晚上留在医院。”到现在为止,他都弄不清楚,贺既明真正感兴趣的,是两个当中的哪位乔小姐。 “你信命么” 助理一头雾水,“不知道。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 “得信命。”贺既明说,“看看乔瑞,你就信了。” 助理看他情绪似乎不错,问道“为什么” 贺既明笑了,“她是受苦受累的命。这几天我总在想,乔辰的事要怎么解决,她才能好受点儿。” 助理垂眸看着脚尖。怎么解决惹出祸的是你,别人怎么知道。这话要是让乔瑞听到,估计又得让你挂彩。 “应该有办法。”贺既明轻声说,“我得继续琢磨这事儿。” 助理惊疑不定地望向他。 听说贺恩琪又来了,贺既明犹豫了一阵子,说“明天要开庭了。你带她进来吧。” 助理称是,没多久,神色戒备地把贺恩琪带进病房。 贺恩琪瞧着看起来很舒服惬意的贺既明,简直没脾气了,开门见山“明天你能出庭么” “能。”贺既明颔首,“站不了多久,不过没事,坐轮椅就行。” 贺恩琪抿了抿干燥失色的唇,“那” “只有巨额赔偿一个结果。”贺既明说,“这个案子,就算我从头到尾积极准备,也是无济于事。有几年了,我一点儿设计灵感都没有,拿出去赚面子的作品,来路都不大正。” 贺恩琪身形一震,喃喃地道“接下来呢公司会不会倒闭” “说不定有冤大头收购。至于贺家董事会怎么都会把我们踢出局,我估计得申请破产。” 第二天上午,贺既明坐着轮椅出庭的时候,乔瑞正陪着乔怡然到病房外散步。 乔怡然一点儿病人的样子都没有没穿病号服,家常的毛衣仔裤棉服,头上戴了一顶毛线帽。 因着是在独立的病房,不会带来什么影响,医护人员也就随她去。 乔怡然问乔瑞“不是说一号更博么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乔瑞笑着解释“一共录制了六个视频,后面三个,大古都把果果拍进去了。言骁想把顺序调整一下,让果果出境,我倒是无所谓,但后期制作比较耗时间,就得延迟几天再更新。” “好事啊。到时候,艾特一下果果那个号,你儿子一准儿成网红。” 乔瑞点头,笑容灿烂,“网友对萌宠都是超级宠超级友爱,我巴不得果果能有更多的人喜欢。跟奶奶、我妈也提过了,她们也赞成。” “归根结底,是你那个不着调的老板的功劳。” “这倒是。” 两个人一面说笑,一面慢悠悠地往前走。听到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乔瑞只当是医生、护士,没往心里去。 片刻后,乔怡然噤声,停下脚步,一手紧紧地握住了乔瑞的手。 乔瑞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第42章 chapter 42 入目的男子面容英俊, 身形颀长,眉宇间凝着寥落与挣扎之色。 是几年不曾相见的黎昊阳。 该来的, 总归要来。乔瑞侧了侧头, 牵出一抹微笑,“黎先生。” “瑞瑞” 乔瑞打断他, 语气淡漠“您好,我是乔瑞。” 黎昊阳微笑,对她的反应毫无意外。 此刻, 乔怡然已转过身形, 眉眼清冷地看着他。 黎昊阳走过来,凝着乔怡然,话却是对乔瑞说的“我能不能跟怡然单独聊几句” 乔瑞问乔怡然“你可以么” 乔怡然点头, 缓缓松开她的手, “可以。” “有事喊我一声就行。”乔瑞说完,漫步向前一段,坐到路边的长椅上。 只剩下两个人,乔怡然渐渐恢复平静, 审视着黎昊阳,没有先一步开口的打算。 黎昊阳细细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 说“我离婚了。” 乔怡然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 不接话。 “你怎么样” “很好。”乔怡然和声道, “不过, 好不好的, 也跟你没关系。” 黎昊阳凝视着她美丽的眼眸,没发现她眼神有任何变化。她就那么静静的、冷冷地望着他。“我过来了,不会再离开。”他说。 乔怡然扬了扬眉,微笑,“我又不是你助理,不需要了解你日程。” “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他走到她面前,“我真正意图只是陪着你。” 乔怡然后退一步,对他打个不要靠近的手势,“等着我大难不死的后福,还是等我断气送进火葬场”她笑意更浓,“这些都用不到你。” “怡然,”他低声唤她名字,“别这样。” 乔怡然敛了笑容,眸子却变得亮晶晶的,现出真实的愉悦他看不懂、理解不了的愉悦。 “你最难熬的时候,我想陪着你,每一天。”黎昊阳语气有些沙哑了,“最难最苦的时候,如果没有你爱、爱你的人陪伴照顾,会很寂寞,会后悔曾经的一切。你说过的,忘了么” 乔怡然费力地想了一会儿,唇角弯成自嘲的弧度,“这么矫情又二百五的话,真是我说的” 黎昊阳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片刻后,乔怡然的目光变得锋利如刀,“跟我提这些,你存的什么心” 黎昊阳跨前一步,再度到了她面前,高大身形遮挡住温煦阳光,形成一道笼罩着她的阴影,“听我慢慢说,好么” 乔怡然仰起头,近距离地认真打量着他,之后,轻轻点一点头。 远远看到闲闲坐在长椅上的女孩,齐蓝心起初没敢认,揉了揉眼睛,又走近一段才敢确定,“乔小姐” 乔瑞正在微信群里跟林佳莉、大古小古闲聊,闻声立时抬头,随即收起手机,笑盈盈站起来,“齐小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好久没见了。”齐蓝心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与之礼貌地握了握,说起出现在这儿的原由,立时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我爸脑袋里面长东西了,前几天从市医院转到这儿的。” 这家脑外科医院是中外合资,院长是经商头脑胜过医学造诣的老外,副院长则是三十来岁成为著名脑外科专家的乔骏铭。最早,乔骏铭是医院苦心孤诣挖过来的主刀医生,一两年之后,成为医院合伙人,真正名利双收之余,帮院方把医院做到了同行中的翘楚。 这些,齐蓝心都是很早就知道的,以前却是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陪亲人入住。 乔瑞调换了一下方位不能让小姑离开自己视线,之后,对齐蓝心歉然一笑,和声问“是不是良性的” “万幸,是良性的。”齐蓝心不好意思的笑一下,“跟院方开了两次会,做了很多功课,总算是明白,我老爹这项手手术在同类案例中,是最普通的那种。” 乔瑞予以理解,“毕竟是头部开刀,紧张一些也难免。” “对了,还没问你呢,怎么会在这儿”这一带是病房区,乔瑞就算是来看父亲,也不该出现在这儿。 乔瑞敷衍地答一句“来看个人。” “这样啊,那我不耽误你了。”齐蓝心从手袋里取出名片,双手递给乔瑞,“上个月换了份工作,改做营销了。” 乔瑞双手接过,礼节性地客套“有时间一起坐坐。” 齐蓝心却说“我可当真了啊。等忙过这一阵,要好好儿请你吃顿饭。原因我就不说了,说多了你会嫌烦。” 乔瑞笑了,“好啊。什么时候闲下来了,打个电话招呼一声就行。” 齐蓝心绽出甜甜的笑容,欠一欠身,快步走向父亲所在病房的方向。 乔瑞目送她走远,随后把她名片上的号码存入手机。最近也没怎么见,但能感觉到,齐蓝心有了显著的变化。最起码,不再有敌意,友善甚至迁就,都是由心而生。 交恶若能转为和平相处,没坏处。这年月,谁离了谁都活得了,但谁也不敢说,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再与哪个人有交集。 更何况,以前的齐蓝心,就跟郁薇似的,心理上就是颐指气使又不懂进退的小毛孩儿,现在人家都长大了,你再端着,就不是那回事儿了。 乔瑞所思所想不少,但神智并没放松,仍旧留意着小姑那边的情形。 黎昊阳和乔怡然交谈了二十分钟左右,神色从容地离开。 乔瑞转回到小姑身边,“回去吧” 乔怡然说好。 姑侄两个慢腾腾地走回病房。路上,乔怡然问“不好奇他跟我说了什么” 乔瑞侧头端详着她,“不好奇。能说的,你总会跟我说。” “没错。”乔怡然的手抽出衣袋,携了乔瑞的手。 干燥、温暖,让乔瑞心安。 “等我想清楚,我就告诉你。” “不着急。”乔瑞揽住她瘦削的身形。 下午,黎昊阳去医院的事情,刘云如实告知郁铮,附送几张黎昊阳、乔怡然、乔瑞的照片。 郁铮的指腹摩挲着照片中乔瑞的面颊,良久,发短信给她瑞瑞,晚上一起吃个饭 等好久,她也没回。 他索性直接打电话过去,说出意愿。 “今天吗没心情。明天吗不好说。”乔瑞很直接地告诉他。 郁铮索性耍赖,“我要见我儿子,顺道吃顿饭。” 乔瑞沉了一会儿,好脾气地问,“想吃什么” 他语声中笑意更浓“烛光晚餐。” “吃饭、看果果,你选一个。” “吃完饭看果果。”郁铮看着日程表,边说话边划掉晚上的应酬,“行么” 乔瑞闷着不出声。 郁铮柔声商量她“瑞瑞给个准话。” 乔瑞轻轻地笑了,“这阶段,跟你是不是太奇怪了” “你先过渡一下,我尽快步入正轨。再说了,见你又不是一点儿正事儿都没有。”步入正轨,当然是他得尽快把媳妇儿追回来,正事儿,目前当然是乔怡然和黎昊阳,“晚七点钟,我去接你,好么” 她终是同意,“好。” 到晚上,郁铮和乔瑞吃的并不是西餐,而是做出那一道让她颇为惊喜的红烧骨酥鱼的私房菜馆。 在那之前,两个人有过小小的争论。 郁铮无奈,“不是说好了的” “谁会穿成这样去吃西餐”乔瑞扯了扯厚实的休闲棉外套,又踢了踢穿着球鞋的双脚,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再说了,前夫前妻去吃烛光晚餐,太奇怪了吧咱俩停止抽疯,好吗” “听你的,好吧”郁铮探身过去,帮她系好安全带。 乔瑞因他这个举动微微愣怔一下,凝着他短而坚硬的头发,手欲抬起,又克制住。下一秒,她就忍不住了,用力揉了揉他下巴,“郁先生,又没刮胡子诶。” 郁铮及时捕获她要收回的绵软的小手,将之牢牢控在掌中,笑微微地凝着她,“没人管惹的祸。” 离婚前,他每天都很在意仪表,剃须和洗脸刷牙一样,是已形成的习惯。 离婚后,良好习惯呈减法形态护肤、剃须之类,他觉得三两天甚至几天一次正合适,没必要每天坚持,有那个时间,情愿多愣会儿神。 “你想干嘛”乔瑞啼笑皆非的问他,“我跟果果要是几个月之后再见你,你是不是就要成大胡子了” “这真背不住。”郁铮神色坦然,“再往大了说,你要是晾我一年两年,再见面儿,应该就认不出来了。” 乔瑞轻笑出声,“很值得尝试。” “敢。”他收紧手。 乔瑞权当没这回事。 他凑到她面前,飞快地啄了啄她的唇。 乔瑞在被他轻吻之后才向后躲避,之后很是不解地看着他,“好歹也算老夫老妻了,你至于吗” 郁铮大笑,“有本事你就照样来一下。” 乔瑞气呼呼地把手袋放到膝上,“我可没神经到这份儿上。” 他索性再度勾过她,予以迅速灼热的一吻,“你也说了,老夫老妻了,是吧” 乔瑞睁大眼睛,车子开出小区,才伸手到他肋下,“告诉你,我可是活腻了。” 郁铮哈哈大笑,“你来。” 乔瑞抿了抿唇,老大不情愿地收回手,“这笔账我得记着,让果果帮我讨。” 他态度倒是爽快,“成。” 半路等红灯的时候,他提起黎昊阳的事情。 本就是他提起的,现在他留意着,既在她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你怎么看我指的是最坏的层面。” 郁铮牙疼似的吸了口气,“能好到哪儿去林林总总综合起来,我不能不往阴暗方面联想。” 乔瑞侧头看着他侧面轮廓,“那就说阴暗面。” 郁铮直视着前方,“人血馒头。” 第43章 chapter 43 乔瑞立时警惕起来, “你掌握了什么消息” 郁铮告诉她“黎昊阳去医院的时候,有狗仔跟拍。刘云抢了摄像机, 把人撵走了。” 乔瑞皱眉。 “那小子今儿脑子短路了, 也没问问是谁雇的。”郁铮说,“不过没事, 已经找了两家背调,有他们辅助,能更快摸清黎昊阳、任雨浓的大致情况之前离得远, 加上隔行, 真没关注过他们。” “谢谢。”乔瑞得承认,他处理这种事,效率要比她快且准。 “小姑什么态度” “在猜黎昊阳的意图。别的没说, 我也看不出来。” 郁铮颔首。黎昊阳在乔怡然这儿没戏了。瑞瑞应该也猜到了, 但对至亲,谁都一样,总会留出大到多余的空间。 临近私房菜馆,乔瑞问起那些被他换成补品的酒, “你真给我扔了” “没有。”郁铮笑道,“倒腾回家里了。”她那儿的酒柜,他检查过了, 都是做样子的香槟、红酒、白兰地, 这些她都不爱喝, 有一次跟他说, 喝好久都没晕乎乎的感觉, 忒没劲哪回想起她当时那个嘚瑟的小模样儿,他都忍不住笑。 “闲的你。” “我是怕你失眠的时候喝酒。家里就你跟果果俩活物,必须保持清醒。” 乔瑞笑了,“我知道。” 郁铮建议道“现在做菜是工作,可以顺道学做一些药膳。如果经常失眠,找中医给你开个方子,吃一阵中药。”不用想都知道,她不会为了自己的事麻烦祖父。 乔瑞心头一暖,“行,这事儿听你的。” “真乖。”郁铮腾出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一位老中医,江湖地位跟爷爷有得拼,明儿带你去抓药。” 江湖地位那句,让乔瑞大乐,随后才应付他末一句,“你把姓名地址告诉我就行,我自己去。” “你要是骗我怎么办听我的吧。” 乔瑞提醒他“这是农历年底,你不是特别忙么” 他气定神闲的,“没重大意外的话,我随时有空陪你。” 乔瑞转移话题“菜馆的招牌菜是什么” “骨酥鱼、香锅鱼。” “麻辣香锅鱼” 他摆出绝不配合的态度,重复道“香锅鱼。” 乔瑞笑出声来,“麻辣香锅鱼。我要吃,能现点吗” 他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乔瑞随意理了理头发,拿过他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还要多久能到再给老板打个电话吧”之前他已经打过一次电话,她听得出,老板对他的态度特别爽快。 “打个折,微辣的行么” “行啊。”乔瑞帮他拨出电话,送到他手里。 “馋猫。”郁铮因为她这份儿殷勤,忍俊不禁。 等他跟老板通话结束,乔瑞问“谁带你去过那么好的地方”看路线就能断定,言骁不是不知道,就是没带她去过。 “杨琛父母开的记得吧公司副总。老爷子老太太做了大半辈子餐饮,前些年停手,四处旅游,现在玩儿够了,回来之后闷得慌,重操旧业。地方就用家里的小四合院儿,每天招待的客人有限额。” 乔瑞释然,“怪不得。”随后就担心,“我们临时去又临时点菜,会不会给老两口儿添麻烦啊” “不会,为难就跟我直说了。刚刚我打电话的时候,也不是你这非吃不可的德行吧” 乔瑞想一想,笑出声来,“这倒是。” 莫云央走进乔怡然所在的病房。 住院部这一区的高等病房,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儿,院中是二层小楼,外形相似,内部风格不同有几年了,她让乔瑞带自己来参观过。 乔怡然正在等她,见面之后,引着她走到餐桌前,“我家老太太、我嫂子管我三餐,我哥晚上都跟我一起吃,这一餐我让他去食堂凑合了。” “委屈伯父了。”乔怡然帮她摆好小份的四菜一汤,叹息道,“好香啊。” 乔怡然解释道“我需要忌口的东西不多,家里那俩资深厨娘因为我哥,每晚都做有荤有素的四菜一汤。不然也不会让你来这儿吃。” 莫云央笑着落座,“奶奶和伯母的手艺,真是没得挑。” 两女子高高兴兴地相对而坐,边吃边闲聊。 饭后,回到会客室,乔怡然取出备好的文件,交给莫云央,“我让你过来的目的,你应该猜得出。” 莫云央敛了笑意,郑重点头。 “手手术失败的话,遗嘱立时生效。你先拿回去,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头一回办这种事儿,我是现学现卖。过两天我们再办理正式委托的手续。” 莫云央的神色现出痛苦、挣扎。 乔怡然点了点她眉心,“干嘛呢给我拿出专业的态度。” “小姑,我下班了,早松懈成弱智了。”莫云央底气不足地给自己找辙。 九点多,郁铮送乔瑞回到左岸,随她一起上楼。 果果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两人趋近的时候,它也只是睁了睁眼睛,低低地叫一声。 郁铮笑着摸摸它的头,拿过小毯子给它盖上。 乔瑞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几点走” 郁铮像是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自拿过带上来的笔电,放在膝上,开机,处理公事。 乔瑞看着他出了会儿神,转身找出一本向林佳莉借来的食谱,坐到长沙发一角,认真阅读。 十点半左右,睡着的果果醒了,慢吞吞地直起身,挣开身上的粉蓝色小毯子,抖了抖毛,仰头瞧着郁铮。 郁铮察觉到之后,展臂把它捞到身侧,温暖的大手抚着它的背毛。 果果好奇看着笔电屏幕,过了一会儿,见全是只有文字、图片的页面来回切换,便没了兴致,乖乖地坐在他身边,漂亮的大眼睛缓缓眯起,呼噜呼噜地享受着他的轻抚。 乔瑞留意到这情形,先是莞尔,随即就是深浓的伤感浮上心头。 幸好果果是猫儿子,领养又是她主意,不然只为了孩子的抚养权,他们大概就少不得正儿八经地打官司争夺。 这男人,大概自己都不觉得有多爱果果,可是,付出的却不会比任何一个爱宠物的男人少。 有些人就是这样,付出多少,都觉得是理所应当,总觉得比起一些人差了点儿意思,因而从不会自诩如何如何。 她放下书,踢掉人字拖,躺在沙发上,拿过抱枕做枕头。 之后,她用力按了按眉心,提醒自己目前见到他该做的,是反反复复回忆他的不足之处,而不是这样随时随地想起的优点。 但是,不足么真想不出。 他不在跟前,想到的是最好最好的那些好;他在跟前,想到的就是此刻这一类细微细节组成的好。 如果离婚有后遗症,她现在的所思所想,都是后遗症导致的吧 一定是的。 绝对是。 她又用力按着眉心,顺道把眼帘一并合起。 果果探出小脑瓜,观望乔瑞片刻,立起身来。 小家伙想去找她了。郁铮念及这一点,拍拍它的头,收回手。 果果采取的是迂回路线先踩着优雅的猫步走到沙发扶手上,随后腾身跃到沙发靠背上方,再慢悠悠地走到乔瑞头部上方的位置。 它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漫不经心的,又温温柔柔的。 乔瑞睁开眼睛,微微侧头,望着少见地俯视着自己的果果,“混小子,你要造反啊” 果果站在那儿,只回以“喵”一声叫。 乔瑞拍拍身侧,又指了指自己头上方的沙发扶手,“先下来再跟我起腻。” 果果却看不懂她手势或者说,只看懂了一半下一刻,回身走出去一步,继而跳下,落在她腹部。 肥肥的小身子结结实实地砸到乔瑞身上。 她不可控制地低呼一声,之后是三分无奈七分笑。 郁铮转头看去,不难想见原委,也随之笑了起来。 这两只小活宝。 这时,乔瑞已经把果果拎到面前,“小兔崽子,有这么祸害人的喵吗我差点儿就给你砸岔气儿了,知道吗” 果果根本就不搭理她,抽着鼻子左闻又闻,随后,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双小白爪停留在她心口,有意无意地踩来踩去。 乔瑞笑得不轻,故意耍坏,一转身,迫使果果落到沙发上。 果果不以为意,凑到她跟前,再呼噜呼噜地腻到她怀里。 乔瑞笑着伸出手臂让它枕着,空闲的一手点了点它粉色的小鼻子,“接着睡吧。” 果果却在这时仰起脸,伸出一只前爪,牢牢地按在她脸上。 她笑,郁铮也笑出声来。 和果果闹了一阵子,小家伙困意发作,又睡着了。 乔瑞瞧着猫儿子的睡颜,过了一阵,居然困意发作。 她强打着精神对郁铮说“我不管你了啊。走的时候关好门就行。” “再说。” “再说什么啊”她打个哈欠,带着浓浓的睡意强调道,“记住,帮我们带好门。” 郁铮没理她。 将睡未睡时,有薄毯轻轻地落到她和果果身上。 恍然醒来时,是她被人轻轻抱起。 熟悉的气息,混杂了烟草味道,她并不会惊慌失措,却下意识地身形一紧,问“阿铮” 他嗯了一声。 她放松下来,身形落到床上,踏实的感触取代悬空感。 郁铮一手按在她枕畔,一手抚着她的唇角,“不想走了,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第44章 chapter 44 乔瑞揉着眼睛问“几点了” “一点多。” “这么晚了啊。”乔瑞清醒过来, 商量他,“我不困了, 送你回去好么” 郁铮说, “不好, 我就想在这儿睡。” “我这是引狼入室了”乔瑞笑盈盈地问, “那你要睡在哪儿打算跟谁一起睡” 态度再柔和也没用, 她的问题是在给他挖坑。他说“听你安排。” 乔瑞犹豫一下, 点点头, “行, 那你就别折腾了,睡这间。” “不困了” “嗯。去洗澡吧, 我缓一下就上去。” “这儿跟以前一样, 我的东西都在, 牙杯牙刷还换了新的。” 乔瑞眨了眨眼睛,“我留在家里的东西, 你都扔了吗” “没。”家里跟她离开之前一样, 她惯用的零零碎碎的物件儿, 到期了、旧了, 他也会更换,例如护肤品、润唇膏、披肩、人字拖。 “这不就结了”乔瑞起身下地,揉了揉他的下巴, “好好儿刮一下胡子。” 郁铮无声地笑了。 上到阁楼, 刷牙冲澡之后, 乔瑞窝到床上。按近期经验来讲, 踏踏实实地睡足三两个小时,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不能再入睡,索性捧着手机消磨时间。 不可否认的是,有他在,她心里会安稳一些。但又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已经打破了他与她为人处世惯有的分寸。 但是,她目前生活乱套了是实情,不可能拒绝他的帮助和继续介入生活单只小姑眼前的事就是这样,如果她们后知后觉,在黎昊阳出现之际才斟酌、应对,少不得考虑不周,甚至吃亏。 既然是这样,不妨务实一些,接受他的善意。 她感觉得出,他是越来越清醒了,态度中有了从容、笃定。 而她,只能继续稀里糊涂,小姑的事情告一段落,才有心气儿顾及其他。 果果始终没上来,到六点来钟,透过虚掩的房门,她隐约听到它的叫声、他来回走动的声音。 八点钟,司机送来豆浆油条,魏晓冲跟上来,让郁铮签几分文件。 郁铮签字时对魏晓冲说“你怎么跟我债主似的” 魏晓冲就笑,“您今天不是不去公司么下班前,说不定还得追着您签字。” 郁铮牵了牵唇。特助走后,他摆好早点,喊乔瑞吃饭。 乔瑞很快走下来,看着晨光中神清气爽的他,不自觉地微笑。 此刻的乔怡然,收到了九十九朵玫瑰。 火红色的鲜花,成为病房中最亮眼的风景,馥郁的香气,冲淡了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眯了眯眼睛,取下卡片,打开来看。 不出所料,是黎昊阳送的。 过了一阵子,他打来电话。 她看一眼手机屏,置之不理,展开报纸来看。 随后几天,黎昊阳送的鲜花每日必到,乔怡然若无其事,不见欣喜,亦无反感之色。 她在想什么,老爷子、老太太、乔骏铭、陈凤华几个,都看不明白。 乔家没有相互之间猜来猜去的习惯,老爷子让老太太问问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太太照办,说起时言辞婉转“我们的态度,你是知道的,对你说是开明也行,说是放任自流也行。你感情方面的事,我们以前不了解,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就不评价,更给不出建议。这上下,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多多少少的,我们应该能帮你点儿忙。” 乔怡然淡然笑道“你们想多了。黎昊阳过来,献殷勤,是他的事。在我这儿,他早翻篇儿了。真翻篇儿了。” 乔老太太听了,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人活一世,不过生老病死四件大事,如今怡然在经历的,是命中一劫。 怡然过往中的感情经历,付了真心的,伤筋动骨的,只有和黎昊阳走的那一段。 到了这关头,黎昊阳若肯全心全意地付出、弥补那些年的亏欠,怡然总会觉得是份莫大的宽慰,有些心结会彻底打开,是否接受破镜重圆,都能坦然。 可怡然的说辞,反倒让人仍旧云里雾里的。翻篇儿了,是已经放下了,还是仍旧不能释怀、原谅 背调公司把黎昊阳、任雨浓及r公司的数份报告陆续发给郁铮。郁铮看完就转给乔瑞,附送刘云这边的私人调查结果。 r看起来是积极经营拓展规模,作为创始人的黎、任二人,地位却十分憋屈资金链、融资渠道都是风投给予,发展大方向也由风投左右甚至决定;在风投眼里,他们急了慢了都不行,诸多在公司持有话语权的高管,亦是风投推荐。 这种关系,运作经营好了是双赢,反之就只有投资方获利。最怕的就是,创始人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坑里,在投资方面前始终处于被动,越挣扎陷得越深很不幸的,黎昊阳和任雨浓就是这种情况。 这一年的r,正面临被收购合并的风险。当年颐指气使帮女儿达成心愿的任家,在化解风险所需的巨大资金链面前,逐渐式微已有三年,资金源源不断地借给试图拿回主动权的女儿,得到的却仍旧是风投获利己方严重亏损的结果。 陪着小姑一路走来,乔瑞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小姑没有遇见黎昊阳,人生该是怎样一番情景;如果任家不纵容女儿对黎昊阳威逼利诱,小姑又该是怎样的情景。 可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世间没有如果,只有因果。 在一个人面前小人得志,到底是一时的。生活总会跟你找补,把你打回原形,很多时候都不用受害方出手。 有些事,一想起来就愤怒膈应的事,她从不能遗忘 黎昊阳与任雨浓双双回国之后,后者的母亲还飞去伦敦找过乔怡然。 任太太对乔怡然说,雨浓因为感情不顺,状态差到让我们非常担心,要怎样,你才能彻底退出昊阳的生活 乔怡然被气笑了,说两国相隔,这距离不近了,您想要我怎样躲到南极么 任太太取出一张支票,问两千万够不够。 乔怡然却伸出手,问任太太借手机,随后录下几句话黎昊阳已经跟我分手了,在我眼里,他就是个金钱至上利益至上的贱人,就算他回来找我,我也会当做脚底泥,再不会犯贱多看他一眼。 任太太收回手机之后,把开好的支票送到乔怡然面前。 乔怡然拿起来,在手里撕的粉碎,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碎片放进咖啡杯,随后,一股脑泼到任太太头上。 乔瑞亲眼见证了这件事的原委,也在之后相当漫长的时间之中,亲眼看到小姑的情绪濒临崩溃。 那该是多少的不甘、气愤累积所至 任家从她手里偷走东西,却舔着脸理直气壮地用钱砸她。 最窝火的是,被偷走的东西,是自愿跟人走的。 乔瑞看着调查报告运了一阵子气,打电话给乔怡然“黎昊阳发过三封邮件给我了,我可以见他么”电话打不进来,黎昊阳只好发邮件跟她联络。 乔怡然说“随你心情。如果他想来看我,那你告诉他,没那个必要。” “明白了。” 郁薇站在郁氏大堂,让前台通知郁铮,看他有没有空见她。 前台高挑漂亮的女孩得到回复,立刻笑着为她引路“郁小姐,您随我来。” 郁薇颔首一笑,走进郁铮的办公室之后,她面上的笑容化为忐忑。 “等我两分钟。”正伏案忙碌的郁铮和声道。 “好。”郁薇在他对面的座位落座。 姜芷送来两杯热咖啡。 郁薇礼貌地道谢。 姜芷转身出门之际,才讶然挑眉这位大小姐,不论气质还是举止,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郁铮盯着屏幕上的模特照片,是设计总监刚刚向他推荐的。他眯了眯眼睛,打电话给设计总监“可以。之后的人选形象,都照这个来。” “了解。”设计总监有些为难,“一两个可以,找这么多,难度大,费用多,而且同事们不会赞同。” “费用我私人支付,难度大的话,秀可以推迟。” “别别别,我抓紧办吧。这事儿太折磨我神经了,早点儿了结早得解脱。” 郁铮轻轻一笑,挂断电话,合上笔电,喝了一口咖啡,目光柔和地看着郁薇,“这一阵怎么样” “挺好的。”郁薇被他态度感染到,放松许多,“哥,你呢” 郁铮笑微微地展了展手臂,“你看到了,也不错。” 不是最好的状态,但是比起上次见面,他的确是显得好了很多。但是,这极可能是因为他在工作时间。郁薇笑一笑,端着咖啡,沉吟片刻,“知道你忙,我有话就直说了。是这样的,这么久了,一家人都没在一起吃顿饭你总不肯回去,爸妈说起你就不好受。你要是气儿顺了一些,今晚就回家吧我帮妈一起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你做菜”郁铮讶然。 “怎么啦”郁薇笑意更浓,“我最近跟妈学做了好几道菜,手艺不行,打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 郁铮促狭地笑道“给妈添添乱还是没问题的,对吧” 郁薇对着他的笑颜,眼睛有了真切的喜悦的神采,“哥,今儿就回去一趟吧好不好” “好。”郁铮点头,“今晚我没安排。”乔瑞今晚要见同事,不然,空出来的时间,要和她去上次的私房菜馆。 “那太好了”郁薇笑靥如花,站起来,“那我不耽误你了,走啦。” 郁铮随之起身,送她到电梯口。 走进电梯之前,郁薇怯怯地握了他的手一下,“哥谢谢。” 谢谢你肯见我,谢谢你不责难。 郁铮拍拍她的肩,“好好儿的,活蹦乱跳地过日子。” “嗯”她笑着跨进电梯,“晚上见。” “晚上见。” 郁薇开车回到画室,在办公室斟酌许久,用座机打出一个十年来烂熟于心的号码“贺先生,你有几幅画存在我这儿,我该怎么处理” 贺既明沉默了两秒钟才出声“随你处理,我记得,那是你单方面想送我的。” “没错。但是,那是我承诺过的事情。”郁薇说,“该做的,我做了,你明确说不要了,我才好收回以前的承诺。” “对,说的很有道理。”贺既明语气温和,“你长大了。” 郁薇沉默了一会儿,“可惜,晚了。贺既明,你有没有想过,为做错过的事做出弥补” 贺既明笑了笑,“你怎么能对我这样的人有这样的指望” 郁薇叹息,“真不该有么” “不应该。” “或许是我错了。”郁薇无声地笑了,“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但是,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见见你。毕竟,已经错了十年,总该有个正式的道别。我保证,心平气和的,可以么” 贺既明思考片刻,说“可以。但是,我现在的情况,你了解。等我电话,到恰当的时候沟通,可以么” 郁薇问“这一次,我可以相信你么” “单说这次,你绝对可以。” “那么,谢谢。” 签约这么久了,乔瑞却是第一次到言言斋。 言骁的工作室,以她的标准来衡量,算是乱糟糟的办公桌上,电脑、文件、书籍、烟灰缸、几架创意模型无序地放着;书架上,商务管理、营销策划、美食食谱、室内设计、家装等等书籍混放在一起。但是,很干净。 言骁刚做好两杯热腾腾的咖啡,微笑着招呼她“随便坐。” 临街的落地窗前,有茶几、两把宽大的椅子,乔瑞径自走过去坐下。 言骁放下咖啡,先尝了一口,满意地一笑,“嗯,还行。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尝尝。” “好。谢谢。” 他转身拿过一个笔电,放到她面前,打开相应文件夹,“后期做完了,你仔细看看。没问题的话,今晚就能更新一条微博。” “嗯。”乔瑞喝了一口咖啡,觉得入口香浓醇厚,惬意地一笑。 她认真地看视频的时候,他就端着咖啡杯,站在她身侧,顺道再一次审视已完工的作品。 一如之前,bg、打光、字幕都是恰到好处,在短短的几分钟视频里,形成一种独有的让人特别舒服的氛围。比起她过去看惯的让人眼前一亮的各类风格的广告、时尚大片,这份儿视觉上的舒适,弥足珍贵。 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辛苦你们了。据我所知,不少美食博主都是自己做后期,很辛苦。” 言骁诚实地告诉她“有的属实,因为真是单练,有的是背后有团队但做出独自经营的假象那种话,听听看看就算了,以你目前的经验,判断不出谁撒谎。” 乔瑞莞尔。单纯是他与她合作的视频,她并没太用心看,到了后面三期,有果果出镜,她看得分外认真,满心愉悦猫儿子在专业团队的镜头之中,显得更加漂亮、可爱,她那种用手机随手录个小视频的水平,当然是没得比。 新录制的六期视频,果果在后三期都有露面第四期,他们选用的录制下来的情境是果果搂着她的手入睡、她起身时不肯松爪;第五期,是果果兴致勃勃地看着林佳莉手机上的动漫,一只小爪爪不时碰一下屏幕;第六期,是果果跟她闹小脾气她在操作台跟言骁便做菜说说笑笑,又不允许它过去,它生气了,后来她过去哄的时候,它也是爱答不理。 哪一期的小果果,都是妙趣横生,她和言骁、林佳莉,在屏幕中的形象,都截取到鼻梁以下。 她轻笑着,“特别好。我很喜欢。” “满意就行。”言骁笑说,“那就这样,今晚你发布第四期,除夕发第二期,情人节发第六期。”日子其实挨的很近,算上今天到情人节,也只有十来天。 乔瑞满口应下。 言骁刚要说话,罗小米和林佳莉一先一后进门来前者是闯进来的,后者一脸没辙。 “诶呀,乔小姐,我看到你的车子了,就赶紧来找你啦。”罗小米满脸灿烂的笑容,这一刻,单纯的像个几岁的小孩儿,“你给了我这么好的工作,不会不记得我吧可千万不要啊” “当然记得。”乔瑞心里很受用,听觉上却是各种不适,她压制下去,笑盈盈站起来,握了握罗小米伸过来的手,“最近还好吗” “好呀,特别好呢。”罗小米握着她的手不撒开,望向言骁,神色立时转为小粉丝见到偶像的局促不安和兴奋,“老板给我的待遇、环境都特别好,要不是你,我哪有今天呀。” “那我就放心了。”乔瑞说,“大家是同事,不用客气。” 罗小米双手握住乔瑞的手,“一直想请你吃饭的,你不答应,这回可是跑不了啦同事们都去,也不算是单请你,你就答应我吧。” 乔瑞略一迟疑,点头说好。眼前这小活宝和同事们的相处模式,她很有兴趣亲眼看看。 言骁和林佳莉俱是一笑。 “那个”罗小米期期艾艾地望向言骁,“言先生,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个乔小姐会喜欢的私家菜馆啊然后啊,受累打个订餐电话。” 言骁故意逗她,“到底是你请客还是我请客” “是我请客啊,我买单。”罗小米这才放开乔瑞的手,从挎包里取出鼓鼓的钱包,“现金和卡我都带啦,绝不会赖账的。” “成。” 罗小米收起钱包,挽住乔瑞的手臂,“这一段,言先生和佳莉姐姐、别的同事都超级照顾我的。论经验水平,我来的时候,只是一只小菜鸟,有他们照顾,现在好歹能扇着翅膀假模假样地飞着了。” 乔瑞听着有趣,“你一谦虚就吓我一跳,佳莉不是说,你直播的时候发挥特别好么” “那是超常发挥啦。” 言骁定了一家湘菜餐厅,看看时间,招呼三个女孩“叫上其他同事,走着。” 三个人齐声说好,相继出门。 罗小米仍是腻在乔瑞身边,“乔姐姐,我可不可以坐你的车呀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呐。” 乔瑞也想委婉地打听一下她的近况,于是点头,“行啊。” 路上,通过交谈,乔瑞了解到,几次直播之后,因为性格言行与应变力的矛盾之处,罗小米人气暴涨,迅速尝到了红的滋味,相应的,也因为这些,针对她的言论呈两极化。她对这些倒是早有准备 “中学开始就是这样的,喜欢我的特别喜欢,讨厌我的,看到我就恨不得踹我两脚。真人都这样,网络平台就更不用想了。嗯我没想到的是,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我诶。” 乔瑞忍俊不禁,“网络上喜欢你的,一定是真心喜欢,不喜欢的,有的是键盘侠,有的也许是竞争对手雇的专门骂你的水军,别当回事儿。” 罗小米用力点头,“嗯我知道的言先生和佳莉姐姐都跟我说过,同事也一样,我真的明白,现在超级开心的。” 乔瑞侧头凝了她一眼,笑意更浓,“我想说点儿你的私事,希望你别生气。” “嗯”罗小米半月形的大眼睛忽闪两下,“是不是担心那个人继续吃我软饭啊” “对。上次看到你,说实话,我对他的行为很反感。” “已经摊牌分手了。”罗小米回以感激的一笑,“以前我都封闭在家里,没接触过职场的人。到了工作室,看到男女同事才明白,女孩子可以那么独力干练,男孩子可以对女朋友那么好”她停了停,郁闷地嘟了嘟红润润的唇,“我就算再傻,天上地下的看着比较着,也明白以前自己有多傻多二了啊。” 乔瑞语气柔和又真挚的宽慰道“你还小呢。不论谁,长大都要付出点儿代价。” 罗小米不顾她在开车,凑过去,蹭了蹭她的肩,像只爱娇的小猫咪,“乔姐姐,你放心好啦,我已经跟他分手了。而且,我还跟他要回了借给他的钱。” “是吗这么厉害啊。” “真的”罗小米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说,“就是前几天的事情。我跟他说,我可已经是网红了哦,你要是欠我钱不还,我会在微博微信揭发你吃软饭的行为的。他啊气得脸都绿了,但还是害怕我曝光他,当下就转账给我了。” 乔瑞愉快地笑了,“听着就挺为你高兴的。女孩子是这样,不能花男人的钱,但自己或父母的钱,如果没有特定的前提,也别给男人花不管谁,赚钱都很辛苦,对不对” “对啊,对的。佳莉姐和大古都这样跟我说,但是,大古超凶的,话可难听了。”罗小米皱了皱眉,“他说我缺心眼儿、二百五,二哈犯傻的时候都比我强就算是真的,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乔瑞憋着笑,险些憋出内伤,“钱拿回来之后,怎么安排的” “买了两套衣服,买了一款眼馋好久的口红,然后才想起来,这是问爸妈要的,就还给他们了言先生提前预支了我一笔款子。”罗小米郁闷地挠了挠头,“可是,爸妈收到钱之后就慌了,把我叫回去沟通了好几个小时,中心思想是怀疑我傍大款了气死了。” 乔瑞笑着腾出一手,碰了碰那张稚气的粉嫩的小脸儿,“耐心解释就好。他们明白你的爱好就是工作的话,大概要比你更高兴。” “是呀,知道之后是特别开心,但下一秒就担心我受骗了,给工作室、言先生打过好多电话,反复核实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他们把我当弱智诶”罗小米鼓起了小腮帮。 乔瑞哈哈地笑起来,“在爸妈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小孩儿,慢慢来。” “嗯”罗小米又蹭了蹭她的肩头,“听你这么说,我好过多啦。” 乔瑞到这会儿,对这小孩儿打心底有了好感。 今晚到场的言言斋职员,都是固定在工作室上班的,分管推广营销、活动策划执行、摄影及后期等工作事项,享受他们服务并到场的人,只有乔瑞和罗小米只这些,人就不少了。为此,言骁预订了一个小宴会厅。 吃饭期间,不可避免的,不少人犯了如今最流行的一种病赶在开动之前,对着满桌美味拍照;用餐期间,又抓拍了各个同事不少值得记录下来的瞬间。 乔瑞没有这习惯,但早已对别人这习惯习以为常,丝毫没受影响,和坐在自己两侧的林佳莉、罗小米言笑晏晏。 八点多,吃完饭,和同事道别之后,坐在车里,乔瑞拨电话给黎昊阳“你想见我” 黎昊阳即刻道“当然。我想请你” 乔瑞想面谈,没有在电话里沟通的打算,所以打断他“哪儿见我现在有空。” “那太好了。”黎昊阳报出一个酒店的名称,“我刚见过客户,你能来这儿的咖啡厅么” 乔瑞迅速估算时间,“半小时后见。” 光线柔和的咖啡厅里,流淌着悦耳的轻音乐。 乔瑞坐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问服务生要了一杯冰水,随后对黎昊阳开门见山“为什么要见我” “当然是为了怡然。”黎昊阳牵出温文尔雅的微笑,“我想让你们知道,我这次过来,带着绝对的诚意。” 乔瑞笑笑地凝着他,“所谓的诚意,除了离婚,还包括什么” “还包括任何怡然希望我做的事。” “她希望你别再打扰他。” “别这样。怡然现在的情况,我不认为你应该帮她跟我赌气。多为她考虑,照顾一下她的情绪,可以么” “黎先生,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小姑如果肯再见你,你也不至于连她的病房都进不去,更不至于这会儿跟我坐在一起扯那些有用没用的。” 黎昊阳无奈地看着她,“在你认知里,对待感情的方式,是不是只有分与合两种情况有句话叫做挽回,有时候,亲朋该做的,难道不是帮忙挽回么” 乔瑞讽刺地笑了笑,“听这意思,你是把我当成破镜重圆路上的绊脚石了” “我没这样说。但我跟怡然的事,你从头看到尾。这几天,我联系过你的爷爷奶奶和父母,他们的态度一样尊重怡然的决定,但绝不会帮她做决定。我想请你态度积极乐观一些,往好处展望我与怡然的今后。” 乔瑞不为所动,优雅而标准的坐姿略一调整,穿着仔裤的修长双腿闲散的交叠起来,“你别急于猜忌,先听我做个假设,好么” 黎昊阳颔首。 乔瑞缓声说道“我这假设,有些歹毒,对我小姑本身,很残酷。但我请你不要急着辩解,听我说完。 “郁铮是时尚圈的人,平时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媒体或竞争对手夸大,专业领域内的动向与私生活的新闻不断。 “他婚变、郁薇的不雅照事件,让郁家及至郁氏到现在都是时尚圈新闻的焦点。二三月份,郁氏时装团队要飞几个国家参加秀场,得到的关注度更高。 “连带的,我和亲朋时不时就被一些媒体写点儿东西,离婚前是这样,离婚后更是这样。 “现在,作为我小姑的乔怡然怡然工作室的负责人身患重病,本月下旬要做的那项手手术风险很高,有很大的几率,上了手手术台就下不来了。 “就在这时候,十年前与她相爱、七年前与她分手的男人来找她,过来之前,办理了离婚手续。 “如果r的经营情况良好,你已经是真正的成功人士,相信不论是谁,都会认定,你是长情且痴情的人。 “可是,事实呢” 说到这儿,乔瑞语声顿住,明眸微眯。 黎昊阳不动声色,“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乔瑞弯了弯唇角,“事实上,不论是作为副总的你,还是作为ceo的任雨浓,始终处于被动r的控制权始终在投资方手里。 “现在,投资方已经对你们失去信心。 “而你离婚的代价,是净身出户,除了一个分公司总监的高薪职位、小数额股票期权、一处房产、两辆车,什么都没有。 “比起风光的时候,落差应该特别大。但是没关系,你可以自我催眠,这是对乔怡然的付出、弥补。 “更何况,与其说你是为了昔日恋人放弃了一段婚姻,不如说你是放弃了r,你知道,再坚持下去,在内是被前妻继续压制,对外是被投资方继续控制,一辈子都挣不开这个模式。任家的上门女婿,这是应当应分的。 “你想重新开始,重新创业。 “如果用本有的创业历程、经历过的一段恋情、痴情的人设,让媒体用良性态度宣扬出去,出现在大众和更多的投资人视线,会得到怎样的回报 “只要乔怡然肯与你破镜重圆,我几个堂哥甚至郁氏,就算只是迫于舆论压力,或者就算只是看在小姑姑的情分上,也会让你辞职离开r,投资让你进行新一轮创业不管小姑能不能活着走出医院。 “退一万步讲,就算乔家不肯,也会有投资人、企业看上你的舆论效应,打着帮你创业的幌子为自己做广告。 “这样的人血馒头,好吃么对于你这样的人,想一想就已经食指大动了吧” 黎昊阳面色由白转青,暗沉沉的眸子死死地凝着她,张口欲言之时,乔瑞抬手以示阻止。 她说“听我说完。关于你的这些,只是我猜测中的一部分。 “另外一部分,与你前妻有关。 “如果你是清白的,用媒体做文章的计划,是不是她或任家的安排 “如果他们想在这时候利用你,榨取你最后一点价值,在我看,倒是无可厚非,你就活该被更无耻的人利用折磨一辈子。 “站在他们的立场,我展望一下在你成为舆论焦点的时候,他们可以利用任雨浓成人之美的大度做文章,让任雨浓施行我刚刚针对你做出的套路;又或者,干脆就用一些事情威胁你我可不相信,你没替r做过违规操作的事,那样的话,你不管怎样也要再立一个对前妻负责的人设,帮她融资。如果大规模融资成功,r就会走出困境,迎来第二春。 “这样的人血馒头,对任雨浓来说,简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在这节骨眼上同意离婚,这是不是最重要的诱因 “这是第二个猜测。 “第三个猜测,是最残酷最阴暗的你们已经达成共识。” 黎昊阳深深呼吸着,“你疯了,真是个疯子” 乔瑞从宽大的手袋里取出厚厚一叠调查报告,似是而非的笑了笑,“我比你更希望,我是疯了。可惜的是,这么多证据摆在这儿,换了你是我,又能怎么想我到底了解你多少,想不想看看” 黎昊阳神色大变。 “你以为,刚才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对你的反感自行脑补的太瞧得起我了。”乔瑞慢悠悠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幽冷,“就现在,说不定就有私家侦探、狗仔跟踪偷拍,你说,这次见面,我该用怎样的方式结束” 黎昊阳没回答,因为没机会出声 那厚厚一叠纸张,骤然砸到他脸上; 她面前的那杯冰水,悉数泼到他头上; 盛冰水的水晶杯,结结实实地拍在他额头,碎在她手掌之下。 整个过程,绝不会超过三秒钟。 他在短暂的惊愕惶惑之后,才感觉到疼痛。 乔瑞看着他,目光冷森森的,语气阴寒“黎昊阳,早在你跟她分手的时候,早在你要我照顾她的时候,我就想弄死你,但在法治社会,我也只能想想。 “可是你知道的,兔子急了都咬人。 “给我滚远点儿,别再打扰我小姑,避免一切伤害利用她的可能。 “你要是做不好,我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下一秒,狠狠的、重重的一记耳光,落在他面颊上。 他被打得身形一晃,眼前直冒金星。 “这是你欠我小姑的。记住,你要是不想要这张脸,我一定会让你在业内混不下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乔瑞说完,挽起手袋,神色冰冷地离开。 第45章 chapter 45 这一晚, 七点左右,郁铮回到父母那边。 听到门铃声, 伍美宁匆匆走出厨房去应门。 “妈, ”郁铮看到母亲,愣了愣, 抬手抚了抚母亲的鬓角,“您这是怎么了谁把您愁成这样儿了”母亲明显地苍老了,发根掺杂着点点银白。 “胡说什么呢。”伍美宁笑道, “老了, 头发早就白了一半。这个月懒得再染了。” 郁铮搂了搂母亲,“我太粗心了,先前居然没发现。” “这话我同意, 你粗心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伍美宁问道“最近有没有见过瑞瑞” “这几天见了。”郁铮照实说道, “有空的时候,她总算愿意搭理我一下。”在乔瑞面前的被动甚至狼狈,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让母亲知道他得把媳妇儿追回来,就算老爹老妈不赞同, 这也是不可逆的事实,更何况,他们是赞同的。 伍美宁打心底笑出来, “这就好, 这就好。春节她少不了陪着长辈看戏听相声, 我跟你爸帮你订好票了, 过几天记得回来拿。” 郁铮就笑, “今儿不能给我” “不能。这总是个由头,能吊着你再回来吃顿饭。” 听母亲这样说,郁铮有点儿不是滋味。 “妈”郁薇慌慌张张的语声从厨房传来,“快回来啊,好像要糊了” “不是才告诉你要怎么做吗唉,到厨房就找不着北了”伍美宁嘀咕着,快步返回厨房。 郁铮失笑,去书房看了看,见父亲没在,就去了厨房,“妈,我爸呢” 伍美宁说“去酒窖选酒了。” “哥。”慢吞吞切菜的郁薇转身,表情拧巴地唤他在切洋葱,泪汪汪的,表情却是开心的。 郁铮嗯了一声,走到她跟前。她一身旧旧的t恤仔裤,外罩一件粉红色围裙,梳着丸子头,挺可爱的。“怎么这么笨呢”他笑着打趣她,“切这个不是有小妙招么” “哪儿是笨,根本是猪脑子。”伍美宁没辙地笑着,把一盆净水放到女儿面前,“觉得眼睛不好受了,就把刀在水里浸一下,昨天才跟你说的。” 郁薇扁了扁嘴,“您教人东西,是狂塞模式,我哪儿消化的了啊。”说着,用肘部推哥哥一下,“去帮咱老爹选酒吧。你看着,我紧张。” “手艺不怎么样,毛病倒不少。”郁铮轻轻弹了她的脸颊一下,转身往外走,“杨阿姨和宋嫂呢” “今儿给她们放假了。”郁薇答道,“不是跟你说好了吗,我跟妈给你做饭。” 酒窖是郁江花过很多心思建好的,林立的偌大的酒架上,放着他历年来收藏的好酒。当然,郁铮也没少帮他搜罗。 恒温的环境,很舒适。郁铮进门前,脱了外套,衬衫袖子卷至肘部。 郁江看到他,笑了笑,让他看手里一瓶红酒,“等会儿有番茄牛肉,你看这瓶怎么样” 郁铮接到手里,认真地看产地、年份,“不用选这瓶吧不过年不过节的。”语毕,放回原处。 “那你挑。” “嗯。” 郁江拿起一块雪白的抹布,逐一擦拭酒瓶上肉眼根本看不到的尘埃。“我听说,瑞瑞的小姑住院了” “是。过一阵要做手手术。” “留心点儿,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知道。” 郁江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复婚” 郁铮意外,转头望着他。 郁江瞪了他一眼,“难道你没这打算” 郁铮笑了,“我打算得就算再好,人不同意我也只能干着急。” “仲轩不是回来帮你了你完全可以腾出大把时间。”郁江语气不善,“复婚的事儿一定要抓紧,眼瞅着你就三十了。” “明白。”郁铮笑得现出一口白牙,“在争取了。” 郁江心安不少。他与子女沟通的时候,存在一定的问题,态度上总是显得很强势、武断近期有专家帮忙,才明白的。 郁铮把一瓶红酒送到他面前,“行么” 郁江瞥一眼,“不行,次品。” “既然是次品,干嘛放这儿” “包装得像是那么回事儿,留着招待无关紧要的人。” 郁铮轻笑出声,继续挑选。 过了一会儿,郁江唤他“阿铮。” “嗯”父亲的语气,是郁铮从没听到过的柔和与郑重兼具。 “在业内,你的地位已经稳了。在商场这几年,你也做得很成功,起码比我成功,也比与你同期的年轻人成功。” 郁铮听得一头雾水。好好儿的表扬他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训斥了 郁江继续道“这么多年,偶尔我会想,赚多少钱才算够,生意要做多大才算是成就。 “我也是时装设计专业,但在业内属于资质平平,郁氏做起来,规模越来越大,原因你知道,是聘请了顶级设计师的缘故。 “从你大学时候开始,我就盼着你成功,你也没辜负我。 “到现在,我倒觉得,知足就好。 “家底不薄了,你成就也摆在那儿,可以的话,重新做一下人生规划吧。 “我希望你把重心放到家庭、感情方面。 “如果有一天,你像仲轩那种模式生活单指业务能力和工作状态,我会很高兴。 “当然,前提是你跟瑞瑞已经复婚。” 郁铮神色郑重地凝视着父亲,好一会儿,说“谢谢。” “卸哪儿啊”郁江笑着给了儿子一拳,“快点儿选出像样的酒,等会儿多喝两杯。” 见过黎昊阳之后,乔瑞又去了另一家星级酒店。快到左岸的时候,钟明芳哽咽着打电话告诉她,乔亚霖和前女友准确说是与初恋又见面了,她要气疯了。 乔亚霖和钟明芳的婚姻生活,一直是大吵小吵不断,问题的核心,外人都看得很清楚两个人都与初恋保持朋友关系情分很深厚的那种。都会因为这个问题吃醋,自己却不能避免这种问题的发生。 就这样,车轮战了这些年,始终没有赢家。 乔家的人也一直无言地达成装聋作哑的默契,只要他们不提,就从不问。 今晚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而且乔瑞听得出,钟明芳应该是喝醉了。 有家不回,跑来酒店房间作妖乔瑞无奈地叹了口气。 站在房间门前,按了门铃,等堂哥堂嫂来应门期间,郁铮打电话给她,第一句就问“怎么还没回来” “怎么了什么意思”乔瑞觉得奇怪,“你去我那儿了” “嗯,在楼下等你半小时了。” “又去干嘛”乔瑞无奈地抿了抿唇,“监督我有没有煎药喝药吗” “没错。监督你有没有按时煎药喝药。”郁铮把按时两个字咬得有点儿重,“很明显,今天你没做到。” “都说了,晚上要和同事聚餐,难道我带着一碗草药去吃饭吗”想到苦的让人舌尖发麻的中药,乔瑞不自主地皱了皱眉。 “这事儿先放一边儿,晚点儿再给你上课。你跑出去这么久,我儿子怎么办”他理直气壮地问。 乔瑞没好气,“你儿子只是看起来矫情,其实比你差多了,放心,它早习惯了。” 郁铮轻笑出声。 乔瑞说完就意识到措辞不当,“啊呸,什么你儿子那是我儿子,我自己的儿子。” 郁铮哈哈地笑起来,“商量个事儿我带了卡和钥匙,能不能放我进去最起码,能陪着咱儿子,还能给你熬好药。” “进去之后呢万一你又让我收留你,怎么办”还没人应门,乔瑞继续按门铃。 “说实话,我来之前,回家收拾了一箱子日用品,打今儿起,就住你这儿了。”郁铮说,“你失眠要看中医,我失眠是睡前看到你就能治好帮帮忙,成么” “郁先生,别给我出难题好不好”乔瑞用头撞门的心都有了,“那样的话,我们算是什么关系啊” “男女朋友这个名分,你总得给我吧本来就没分手。” 她听着,居然觉得他语气有点儿可怜巴巴的。 他继续说“你跟果果单住,我真的不放心。” 乔瑞正琢磨着怎么转移话题,门开了。 来开门的是乔亚霖,看到乔瑞正在打电话,做了个继续的手势,随后竟一转身,自顾自折返室内,脚步有些踉跄。 “在哪儿呢”郁铮察觉到她这边的氛围不大对。 乔瑞进门之前,简明扼要地跟他解释。 “那我先上去了。你是去劝架,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去陪我儿子,省得它又上火,才一岁多,心理健康很重要又没猫科心理医生。” 乔瑞笑了,“你这歪理,一套一套的。” “我当你答应了。” “行吧。”乔瑞走进去,反手带上房门,隐约听到乔亚霖、钟明芳的争执声,“别的晚点儿再谈。” “对了,”郁铮叮嘱道,“这种事儿费力不讨好,你说话可千万注意火候,首要原则是和稀泥,做不来就搬救兵,喊我过去帮你搅和。” 乔瑞笑意更浓,“懂。” 他柔声说“早点儿回来。” 乔瑞没应声,直接收线,心里在想什么叫早点儿“回来”,那是我跟果果的窝好吧 走进饭厅,趋近餐桌前,听清楚堂哥堂嫂的对话,她就意识到,这次的问题真的很严重 钟明芳正带着哭腔说“这一次,你跟你初恋要是不给我一个正儿八经的解释,那咱俩就没必要再走下去了” 乔亚霖则说“每次都是这样,许你做初一,不准别人做十五。是,这回我是借给她几十万,但你上次呢你借给你初恋两百万,当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钟明芳哽了哽,“可他给我打借据了,你呢你有没有” “借据算什么就算他到期还不上,你肯跟他讨债么”乔亚霖讽刺地笑了笑,“那种话,骗骗你自己就得了,别真把我当武大郎。” 钟明芳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傻子都听得出我是什么意思。” 乔瑞见势头不对,赶紧出声,“大哥,大嫂。” 夫妻两个却都只是仓促而敷衍地嗯了一声,双眼仍旧死死地盯着对方。 乔瑞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走过去落座。 钟明芳磨着牙,费力地站起身来,一手撑着餐桌,“你给我说清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乔亚霖自嘲地笑了笑,“只要是共同认识你跟我的,眼里的我,绿帽子早就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儿了。怎么,我冤枉你了”语毕,指一指乔瑞,“不信,你就问问小五。” “啊”乔瑞愕然,转头看住乔亚霖,“哥,你别胡说八道。喝高了,说胡话,是不是” “小五的心才没你那么脏”钟明芳语气里满带恨意,“你居然是这么想我的人渣你怎么还不去死”语毕,抄起手边的醒酒器,狠狠地砸向乔亚霖。 这瞬息间,乔瑞正忙着给乔亚霖使眼色,求他暂且示弱,离开一会儿。余光瞥见钟明芳举动的意图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起身,伸出手去,试图挡住乔亚霖的脸。 水晶质地的醒酒器撞击到她骨感的手背,粉身碎骨的时候,声音非常悦耳。 将近凌晨两点,乔瑞才回到住处,还带着两个人乔亚霖和钟明芳。 郁铮一直没睡,看到一起进门的三个人,愣了愣她手受伤了,裹着厚厚的绷带,乔亚霖一脸疲惫,钟明芳是一张花猫脸。 不待他出声询问,乔瑞已疲惫地摆了摆包扎得像粽子的右手,“我已经快气疯了,你别问我任何问题。”顿了顿,转眼看向已经醒酒的堂哥堂嫂,“帮我教育教育这俩二百五。” 第46章 chapter 46 果果跑到乔瑞跟前, 仰着头,叫声透着不安。 乔瑞担心衣服上的血腥味、消毒水味惹得它紧张,就只是俯身摸了摸它的头,拖着疲惫的步子去主卧换衣服。 果果小跑着跟了过去。 走进衣帽间,乔瑞颓然坐到地上。 这一晚,实在是太闹腾。 手被醒酒器砸出很多细碎的伤口, 算是毁容了。 乔亚霖和钟明芳看到她满手的血,总算是清醒过来,前者立刻打内线电话, 让前台安排服务生去医药室取个医药箱送到房间;后者则趔趄着找出湿纸巾, 抖着手帮她擦去血迹。 随后,乔亚霖恨不得要杀人的样子, 抬手要抽钟明芳。 她赶紧拦下,又踹他一脚。 妹妹打哥哥, 没事的,丈夫却绝对不能打妻子,这种事要是开了头不堪设想。 这些话, 她想说,却说不出。 简单的消毒止血之后,她和夫妻两个去了就近的医院。 她没再跟他们交谈,也不准他们说话。 医护人员提醒之下,她才意识到, 自己和乔亚霖脸部也有轻微的伤, 她只有下巴上一处, 足可忽略,乔亚霖脸上则有好几处醒酒器就是冲着他的方向去的,他当时知道下意识地闭眼转头,已属幸运,万一眼睛受伤,事儿可就真大了。 在医院,她仔细看了看受伤的手,颇觉得惨不忍睹像是被暴躁的猫挥着利爪可着劲儿挠花了。 有几处比较严重,或是割破了血管,血流不止;或是划得深,手背本来就没多少脂肪,说能看到骨头并不夸张;或是有碎渣碎末进到了伤口,需要抓紧取出来。 处理伤口的时候,她觉得这是有生以来伤后被蹂躏得最狠的一次过程太絮烦琐碎,太折磨神经,早知道就该认怂,跟医生说自己是怕疼体质,需要局部麻醉。 手包扎好,打点滴期间,林佳莉发消息提醒,她才想起工作这一茬,连忙登录微博,上传新一期美食视频。还好,没忘记艾特果果的微博号这是很关键的一个环节。 后续的效应,原本想实时跟进,但实际情况不允许,就告诉了林佳莉,让她和同事们多费心。 乔亚霖和钟明芳彻底老实了,一直默默地忙前忙后。 不管怎样,这一晚,总算是熬过去了。 果果走到她面前,端端正正地坐好,仰着头,细声细气地叫着。 “担心了”乔瑞笑着伸出左手。 果果的尾巴轻轻一甩,把一只前爪放到她手心,不同于平时的敷衍,而是顺势直起身,认真地看着她。 乔瑞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把小家伙抱起来,“不嫌我一身奇奇怪怪的味道吗” 果果立刻变得欢实起来,歪着头蹭蹭这儿蹭蹭那儿。 郁铮走进来,摸了摸乔瑞的头,“去过医院了” 乔瑞嗯了一声,仰头看他,“不是让你教育那俩么” “那是次要的事儿。”郁铮蹲在她身边,先碰了碰她下巴上细小的新伤,又小心翼翼地托起她受伤的手,“怎么弄的” 乔瑞叹了口气,言辞简练地告诉他原委。 郁铮听了,无语得很。 钟明芳已经洗净脸,这会儿垂头坐在沙发上,姿态一如自知有错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乔亚霖则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加上脸上多了几个创口贴,又平添几分狼狈。 郁铮返回来,点上一支烟,笑微微地凝着钟明芳,“嫂子,你这算是家暴了吧” 钟明芳无地自容,讷讷地道“真醉的太厉害了,想打乔亚霖,遭殃的却是瑞瑞” “是我不对。”乔亚霖接过话,“话说太重了。” 郁铮不置可否,无聊地转着烟。这会儿,他心情其实很差,没心情管眼前这一笔烂帐。 换了家居服的乔瑞走回客厅,果果神气活现地围着她打转儿,看起来竟是想绊她一跤的意图。 饶是心情奇差,几个人也被小家伙逗得不自主地笑了。 “小混球,”乔瑞单手把果果捞起来,抱着坐到钟明芳身侧,“继续看电视。” 果果像是能听懂似的,在她身边来回转悠几圈儿,找到合适的位置,挨着她坐下,望着电视屏幕上的动漫,认认真真的。 钟明芳顾不上再关注果果,惴惴不安的说,“瑞瑞,手很疼吧” 乔瑞一笑置之,反问道“你们以前动过手没有” “没有。”钟明芳连忙坐直身形,“今天的事,绝对是第一次。我这一阵心情太差了” 乔瑞说“我问的是,大哥有没有跟你动过手” “没有。”钟明芳说。 “当然没有。”乔亚霖无奈地望着妹妹,“你想到哪儿去了” 乔瑞这才解释这样问的原因“没有是应该的。在我眼里,家暴只有零次与无数次,你要是跟嫂子动过手,那么,我不建议她再跟你走下去。” 鉴于钟明芳的过激举动,她可以认为是偶然喝醉失控导致,但也可以怀疑是承受的委屈压抑到了临界点,在今晚爆发。 钟明芳低声帮丈夫解释“你放心,我们绝对不存在这种问题,他从不会跟我动手。” 乔亚霖说“今晚想动手,是你当时满手的血,我气急了吓坏了。” 乔瑞轻松不少,“那好,这笔糊涂账,到这儿就翻篇儿了,权当是看在我手毁容的份儿上,成么”又叮嘱钟明芳,“以后你不准再喝醉到那程度,更不准再动不动抄东西砸我哥。但是,我哥要是敢动你一手指头,你就来告诉我我能拦着你不砸他的脸,就能帮着你把他弄个满脸花。” 钟明芳、乔亚霖和郁铮听了,俱是啼笑皆非,但都不能否认,她的确能说到做到。 “别不说话啊,听到没有”乔瑞笑着碰了碰钟明芳已经哭得浮肿的脸。 钟明芳点了点头,眼中浮现泪光,“我知道你对我好,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乔瑞顺势揽了揽她的肩,“这么说,还想跟我哥过” 钟明芳没吱声。 乔瑞又望向乔亚霖,“您老人家怎么打算的想不想继续过” 乔亚霖无奈地笑了,“你看我像是不想过的样儿” 乔瑞凝着他,目光转冷,“那你怎么能说那么伤人的话” “那不是喝多了么”乔亚霖低声咕哝。 乔瑞皱了皱眉,“所以,你是真欠修理,嫂子都赌气住到酒店去了,心情能好到哪儿去你怎么能跟她一起喝那么多酒幸亏嫂子跟你吵到半道打电话给我,不然你们俩醉猫怎么办出了事儿算谁的你是男人,这点儿责任心总该有。” 乔亚霖无言以对。 郁铮顺势问道“到底为什么闹成这样的”瑞瑞已经说了不少,看起来是各打五十大板,但仔细琢磨的话,她明显偏向女方。这样的话,他该充当的角色,就是真正的各打五十大板。 乔亚霖摊了摊手,清隽的面容上尽是无措与沮丧,“还不就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决。” 郁铮帮他将实际矛盾摆到台面上“还是跟各自初恋来往引发的问题” 乔亚霖颔首。 郁铮说“心胸一起宽广到这份儿上,很少见。”停一停,他自嘲地微笑一下,“我跟瑞瑞离婚了,好像没资格对别人的婚姻指手画脚,但只说你们的问题,不管处在什么感情状态,都很难让人接受。” 乔亚霖、钟明芳同时出声 “其实真没别的” “其实我跟他” 郁铮夹着烟的手一摆,“听我说完。” 语气强势,气场十足。夫妻两个都看得出,郁铮是有情绪的,原因不需想也知道,是乔瑞的伤导致。他们自然按捺下辩解的冲动。 郁铮继续道“都有什么,你们到不了今天。都没什么,也是让人越想越膈应。离婚前,家里的事,我也听过一些闲话,你们是不是都曾瞒着对方屡次借钱给初恋”适合他的切入点,只有债务问题。 夫妻两个默认。 郁铮问“他们还清欠债没有或者说,还了多少” 乔瑞意识到,他和自己看待这种问题的角度不同她完全是出于感情角度,他则完全是出于理性。 而他这角度衍生出的说法,应该更具说服力。 乔亚霖和钟明芳沉吟着,当着彼此的面儿,实在没脸细说。幸好,郁铮也并不是一定要他们清楚明白地讲出来 “如果只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以他们借钱还钱的情形,你们评估一下,他们的信用值高么 “如果不是加了初恋的感情分,你们会反复借钱给他们么或者说,这样的朋友,值得交么 “相反,站在那两个人的立场,我也是不理解,上笔账没还清就继续借钱,一般人干不出来。往好处想,是被你们惯出了依赖心理;往坏处想,把你们当成一定程度上的冤大头也不一定。 “钱花出去,要么买份儿高兴,要么买个教训。你们眼里的对方,就是你们自己。 “这个界线,真有必要划分清楚见初恋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另一半借钱给初恋的时候,能不能请另一半陪同或代为处理总瞒着,是赌气,还是真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瑞瑞和我现在离了,我要追回她跟你们的性质真不一样。 “好好儿处理一下。再这样稀里糊涂下去,这笑话早晚闹出圈儿。” 话说的算是很重了,但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乔瑞没闲情出声帮哥嫂找补面子,站起来,走向厨房。 “干嘛”郁铮问。 “做点儿喝的。” “老实坐着。”郁铮瞪了她一眼,“我去做。” “不用了。”乔亚霖、钟明芳异口同声,相继站起来。 钟明芳说“太晚了,我们该走了。”又转头看着郁铮,“阿铮,你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为我们的事,害得你陪着折腾到现在,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误会了,以为他是乔瑞搬来的救兵。乔瑞意识到,觉得这样更好。 郁铮送乔亚霖出门。 钟明芳落在后面,没有急着走的意思,低声说“小姑的病情,我刚了解清楚,没想到” “是啊,谁都没想到。”乔瑞漫应一句。 “我一直对她不好从来没想过,家里会有人出这种事”钟明芳语声哽住,眼泪掉下来。 “为这个心情特别差” “不是。”钟明芳取出面巾纸,擦了擦脸,口不对心地否认,“我是希望,我跟他只要都有空,就该去看小姑,或者静下心来琢磨,看什么事能让小姑高兴一些。他呢,偷空去应承那个见鬼的初恋了” “不用这样。”乔瑞失笑,“爷爷奶奶我爸妈整天围着小姑转,凡事连我都轮不到,更别说你们了。人一紧张,就容易把芝麻大的事放大成西瓜,放轻松。说句不好听的,你的小家要是正在着火,想帮别人也腾不出手啊。” “懂,我懂了。”钟明芳穿上大衣,拿起手袋,“明早我再来看你。” “不用。明天我很忙。”乔瑞笑说,“走吧,回到家什么都别想别做,泡个澡、睡一觉。过两天,在小姑那儿碰头吧。” 钟明芳面上终于有了笑意,眼里的歉意却更浓。她轻轻地抱了抱乔瑞,指一指放在柜上的纸袋,“里面是医生开的内服的药,还有你单独要医生开的药水药膏。按时吃药。回头我再好好儿给你赔不是。” “啰嗦,快走吧。”乔瑞推她出门,回客厅的时候,没忘记拿上纸袋。 郁铮把夫妻两个送上车,确定有司机送,这才放心,回到楼上。 乔瑞已经从主卧的卫生间里取出医药箱、医用防水手套,前者用来重新包扎伤手,后者冲澡时要用。 她要拿着东西上阁楼的时候,被他拦下了,“你要干嘛” 乔瑞照实说了。 他皱眉,看着她的手,“不是包扎得挺好” “好什么好”乔瑞瞪了他一眼,“纱布缠得太多,不透气我以为得自己开车回来,主动要求的,倒不是医生护士的错。” 郁铮抿了抿唇,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把她按到沙发上,“我帮你。” 乔瑞无所谓,左手抚着一直跟着自己的果果的背,“儿砸,去睡觉吧。” 果果甩了甩尾巴,回以一声叫。 “我没事儿了。”乔瑞语气柔软。 果果又望着她叫了一声。 “有你爹呢,他好歹有点儿用。” 郁铮绷不住了,笑出来,“还聊上了。” 那两只都不理他,继续你说一句话、我喵一声叫地聊天儿。一本正经的。 郁铮大乐,打开医药箱。 乔瑞抱起果果,拿起防水手套,走上通往阁楼的木台阶,慢条斯理地说“不着急。我得陪儿子玩儿一阵,然后洗澡,洗完澡再重新包扎,这样更保险。你先睡吧。” 他没好气地咕哝“总是这样,什么事儿都算得有先有后一步不落,结果呢出意外的总是你。” 乔瑞瞥他一眼,“你也说了,千算万算都出意外,要是不算,我不得嘎贝儿死你跟前儿啊。” 郁铮哈哈大笑。 新开的药不少,他耐心地归置到药箱里,留下了晚一些可能用到的药水药膏。要关上医药箱之际,瞥见一个小小的药盒,目光微凝。 他拿到手里,端详片刻,打开来,看到里面少了两颗药。 是长效避孕药,她最初服用,他是知情的。 那天晚上,她回家时,他正在洗脸刷牙。 她找出医药箱,把手里的小药盒放进去。 他担心她又犯了过敏的毛病,看了看,结果气得不轻。 从恋爱到婚后,除去两个人做梦都想要孩子的那段时间,都用安全套。女孩子服药的话,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他压着火气问她“你什么意思担心我耍花招让你意外怀孕” “我从没那么想过你。”她说,“没什么意思,生理期乱了,听说吃这种药能捋顺过来,我试一下。” 他更生气,“骗谁呢你实在担心意外怀孕,直说不就得了。大不了分房睡。” 她绕着手臂,静静地看着他,“那更好,我谢谢你。但这跟我吃不吃药没关系。”说完,拎着医药箱出门,去客房睡下。 他气得肝儿疼,到半夜,去了客房,用粗暴的亲吻唤醒沉睡的她,问“瑞瑞,你还爱我么” 如果还像以前那样爱,在孩子的问题上,她的犹豫挣扎应该和他一样多,可事实却是她比他更坚决,杜绝孩子到来的任何可能。 她没说话。 他等了很久,她也没回答。 那天之后,他们就分房睡了。 一些烦躁的失眠的深夜,他会到她房间,本意是找茬吵架,逼着哄着她说爱,依然爱,可看到她的睡颜,就没了那份儿幼稚的冲动,只是看她一会儿。 有几次,看到放在床头的伏特加酒瓶和空掉的酒杯。于是,知晓她消极应对失眠的方式。气闷,但无计可施。 那期间的他们,像是陷入牢笼的两只兽,不是伤害自己,就是伤害彼此。 到此刻才知道,那晚,她给的服药理由并不是敷衍,不然,怎么会持续到现在。 他把玩着药盒,想起了以前不少事情很可能沟通之际产生误会的事。就是那样林林总总的事,让他们在婚姻之中改变,他变得武断,她变得冷淡,且都没了耐心。 乔瑞走下来,看到若有所思的他,刚要出声,看到他手里的药盒,微微一愣。 她很清楚,要不要孩子的问题,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她从没为决定做出详细的解释。 自己都理不清楚,能跟他说什么只是感觉不是时候,感觉晚三两年要更好。而他,除了恋爱脑发作的时候,极为理性,拿感觉跟他说事儿,是自讨没趣。 现在想这些,已无必要。 “不困么”她出声惊动,怀疑自己上阁楼之后,他就一直坐在那儿出神。 郁铮回过神来,看着她,微笑。 她穿着湖蓝色的丝绸睡衣,长度及膝,里面是吊带睡裙,外面一件半袖罩袍,腰间一根系带。很简洁常见的款式。 她额外在肩头搭了一条浴巾,用来及时吸走发梢滴落的水右手成了摆设,单手没办法吹干头发,就只胡乱擦了一阵子。 他把室内温度调高一些,拍拍身侧。 乔瑞顺从地坐下。 他站起来,双手拿起洁白的浴巾,拢住她的头发,反反复复地擦拭。 她有一头天然顺直的黑发,浓密,柔韧,从来不需要烫染。 以前她偶尔会心血来潮,将一头长发染流行色,做成流行的样式。但也只是图新鲜,没多久就恢复原样。 她这次剪短头发,他倒是没觉得意外。每到特别耗神的阶段,她最不能容忍的,是早间醒来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会气呼呼地一根一根数,只要超过五根,就会吵着剪短头发。 以前,都被他和乔家的长辈哄劝住了。现在,她不会跟人商量这种小事,也没人会为这种小事勉强她。 电视仍旧开着,乔瑞却觉得室内过于安静,安静得只闻纯棉布料摩擦头发的细微声响,和彼此的呼吸声。 头发到了七八分干,郁铮把浴巾抛到沙发扶手上,用手拨弄几下发梢。 乔瑞抬了抬右手。 他坐到她身边,用医用湿巾擦净手,剪开绷带,一环一环地解开来。 这类事,以前做过不少次,为她学会的。 回国前,她始终定期去俱乐部,参加跑酷训练。那项极限运动的魅力之一,就是没有巅峰,永远都存在挑战。由此,磕磕碰碰是常事。 她热衷到了近乎热爱的地步,他再心疼,也不会干涉,只是尽可能做好护理工作。一来二去的,基本的外伤处理都不在话下。 以她个人而言,腿部最容易受伤,半开玩笑地跟他说,觉得不对劲了,都会尽量转移到腿脚,脸和上半身是门面,不能挂彩。 最近,她已颇有点儿不在乎门面的架势。 她皮肤愈合能力特别好,这是摔打中得出的经验。以她看,手指都用ok绷就行,只手背要用纱布缠起来。 不管怎么说,也是老中医的孙女、脑外科专家的女儿,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他尊重,照办。 贴着皮肤的几层纱布,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沁出再凝固。他用面前蘸了药水,软化纱布。一处一处、一次一次重复这步骤。 纱布完全解开,从手指到腕部伤痕累累、发红发肿的手呈现在两人眼前。 他非常缓慢而又轻微的吸进一口气。 乔瑞则笑笑地凝一眼他的俊脸,忽然想起一件事,伸左手拿过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对着手拍了张照片,再传到自己手机上。 “值得纪念”他拧着眉毛说。 乔瑞嗯了一声。其实是准备明天发给言骁看。这样子了,短期内什么都做不了。虽然他是比她还懒散的老板,以防万一总不是错。 放下手机,她乖乖坐好,由着他小心翼翼地给自己适量地涂上一点儿药,之后包扎。 这种时候,他脾气总会很恶劣,对外人沾火就着的那种。搁以前,会忍不住逗他,看他强忍着不发作的拧巴样子,心里暖暖的、甜甜的。现在么,识趣点儿比较好。 重新包扎之后,手依然很疼,但是透气了,她感觉好了一些。 郁铮给她下巴上的伤也上了点儿药水,垫上一点点棉纱,贴一个创口贴。 乔瑞忍不住笑了。 他弹一下她的额头,把她蓬松的头发别到而后,捧住她的脸,沉默地凝视着。 那眼神里的温柔、心疼,不容她忽视。 乔瑞抿了抿唇,没有回避他的注视,没再掩饰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是怎样的情绪。 他吻一下她的唇,随后,展臂拥住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很想说,瑞瑞,别再受伤了,让我为你应对所有事。 可是,怎么能说出口。有什么资格说出口 乔瑞微扬了脸,对他绽出甜美的笑,随即,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晚安。我上去睡了。” 他不准,扣住她的左手,起身往主卧的方向带。 他要陪着她。需要陪在她身边。 乔瑞站着不动。 他也不拉扯,就站在那儿跟她僵持着,眸光透着执拗。 到底,她心软了,让步了。 郁铮洗漱睡下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 乔瑞睡在床右侧,背对着他,右臂放松地伸展在被子外面。 郁铮熄了灯,移过去,从她背后拥住她。 他裸着上身,穿着纯棉睡裤。 他睡眠习惯是只穿一条平角裤,感情好的时候,根本就裸睡今天算给她面子了。 这样想着,她被他灼热的气息萦绕住,身体也被他的怀抱温暖。 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仍是了无睡意。 意料之中。怎么可能睡得着。手要疼死了,黎昊阳和哥嫂的事也揪得心弦疼。 他也还没睡。 她翻身平躺。 郁铮用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喝水么” 乔瑞摇头,转身面对着他,依偎到他怀里,右手轻轻地搭在他腰际,“我疼,阿铮。” 郁铮心头一酸,“我知道。” 真的知道。太知道了。 他吻一吻她的唇,“抱着睡。” 乔瑞唇角上扬,嗯了一声。 郁铮发现,即使在这样疲惫至极的时刻,她身体也无法完全放松,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心神状态映射到了身体,这样的话,她很难入睡。 他的手温缓地抚过她的肩臂、背部,“瑞瑞,放松,放松下来。” 乔瑞点头,调整呼吸,放松自己。 可是没过多久,就又不自知地绷紧。 郁铮索性捕获她的唇,辗转吮吻之后,撬开她牙齿,撩着她舌尖。 这亲吻不急切,不灼热,让她心弦微颤之余,感受到几分缠绵悱恻,几分温柔疼惜。 最甜美的感触,让她头脑放空,身体放松,完全柔软下来。 这种安抚缓解的方式,当然要点到为止,不然他会引火烧身。他改为轻拍着她的背,哄婴儿入睡一般。 浓重的睡意袭来,乔瑞堕入梦境之前,语声含糊地说“记得果果的早饭。” 他笑,嗯了一声,“安心睡,别的事我给你往后推一推。” 她说好,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肩。 早饭后,陈芳华没什么安排,在书房浏览完新闻,习惯性地登录微博,“乔家的小果果”并没更博,还是想回顾一下以前的照片视频。看看小家伙,心情总会变得很好。 点进去就吃了一惊最新一条微博的转赞评数量猛增,数据情形俨然是萌宠网红的情形。 再看粉丝量,居然激增了几十万之多。 发生了什么 陈凤华看过很多留言之后,心里有数了,顺势摸到了女儿的美食微博在此之前,女儿不想告知,她和家里人也就没细问过。 “渔食渔色”方方面面的数据,都让陈凤华咋舌不已。她之前是觉得,女儿只是玩儿票的心态,那么情形就只是过得去而已。 她认真地看了新一期美食视频,感受是赏心悦目女儿和合作男子的手,都特别漂亮,做菜的姿态认真而又优雅;果果出镜的时长加起来可能也就二三十秒,但是极为可爱有灵性,小人儿似的,感情丰富。至于做为主题的菜肴,倒成了第三个关注点,不可否认,食材在镜头中色泽诱人,处理的过程被细化放大,但观感是享受。 如此,陈凤华初刻的惊诧很快消散殆尽,迅速想通了女儿的美食微博蹿红又带红果果的全过程。 挺开心的。没有父母会希望儿女苦哈哈地做一份牛工,都希望儿女在相对来讲轻松的环境下得到很好的待遇。尤其她又知道,女儿的老板是读书时的师哥。 开心的时候,就想分享,她拨了女儿的号码,几声提示音之后,电话被挂断,随后,郁铮的电话打进来。 “喂阿铮啊。”陈凤华语气有些困惑。 那头的郁铮语气柔和“妈,我上来跟瑞瑞谈点儿事情,她这会儿睡回笼觉去了。要我去叫她么” “这样啊。”陈凤华不自觉地笑了,“不用叫她,我没什么事儿。你们俩现在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能一起回家来吃饭” 郁铮就笑,“我爸妈也总这么问。这事儿得瑞瑞说了算,我正努力呢。” 陈凤华似是三伏天喝到了可口的冰水,心里舒坦得不得了,“这一阵都没见过你,过得怎么样年底了,特别忙吧可得好好儿照顾自己啊。” 就这样,前岳母和前女婿聊了十多分钟。 第47章 chapter 47 他从车里找出烟和火。是乔瑞送的。 前年冬天, 他戒烟。烟龄不短,有时候是真受罪,她就送了他这些, “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吸一支。心理上缓解一下。” 烟支不含尼古丁,是替代品。到今天为止,消耗了三支。 烟是真戒掉了, 可戒烟的目的却没达到为了要孩子才戒烟,但她中途变卦了, 说认真做了规划,到她三十五岁上下再考虑孩子的事儿。 一竿子把他支到了十年后。 他反复摩挲着银质的烟盒、火机,直到两样东西在手里有了温度。不再冰冷。 郁薇早就看到哥哥回来了,见他迟迟不进门, 压不住心头焦虑,找到他面前,“哥。” 郁铮嗯了一声, “爸妈都在家” “都在。”郁薇说, “爸在书房, 妈在和阿姨做饭。” 郁铮打开烟盒, 取出一支烟, 送到鼻端, 闻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郁薇抿了抿唇, “她怎么样没把消息透露给无良媒体吧你一定要劝住她” 郁铮把烟支放回烟盒, “谁” “嫂子, 我嫂子。” “我了解过了,瑞瑞与贺既明事故的事发地,也就是所在的沣西路那一段,没有监控设备。”郁铮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讲述所知情况,“昨晚知情人言骁并没报警,你则及时带贺既明离开现场,并做了后续处理,目前为止,警方并不知情。” 郁薇神色放松了一些。 郁铮视线锐利地凝视着她,“昨晚你赶过去之前,在哪儿” “在锦苑。” 郁铮若有所思,“沣西路是不是去锦苑的必经之路” “你想说什么”郁薇神色狐疑,眼神里有了戒备。 郁铮目光如鹰隼,“瑞瑞最严重的伤是右脚跟腱断裂。她当时是从车里逃出去,以她的底子,就算从二层楼跳到地上,只要是心理上有所准备,就不可能伤到那种程度。所以,脚伤不是恶意追尾事故造成。只能是她作死,脚受伤严重的情况下还驾车。 “在事故之前,发生了什么” 郁薇睁大眼睛,瞬间暴躁起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她那个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也不至于” 郁铮抬手示意她冷静,语气却加重了“你敢说,昨晚你只是旁观者” “你怀疑我” 郁铮语声低了一些,语气却更冷了,“取消婚约之前,贺既明都只是你的未婚夫,而瑞瑞是你嫂子。可你从昨晚到现在,更关心在意的都是别人。” “我”郁薇张口结舌,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你刚刚说什么取消婚约之前你指的是什么” 郁铮睨着她,几秒种后,把烟和火放回衣袋,抄着裤袋往室内走,“这次的事,你让我非常失望。” 同样的话,昨晚父母在电话里,也对乔瑞说过,语气比哥哥好不到哪儿去。亲耳听到、亲身面对,才知道这样的言语的伤害力很重。郁薇没时间去深究这些,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要说服爸妈取消我和既明的婚约” “对。” “为什么”郁薇嘶声低喊。 郁铮脚步停了停,神色冷峻地望着前方,缓声说“贺既明,涉嫌强奸。你要嫁给一个人渣” 郁薇神色骤变,整个人僵在原地。 郁铮把衣袖从妹妹手里抽出,“你是个成年人,只要肯稍稍动动脑子,就会发现整件事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都是贺既明没办法给你合理解释的疑点。” 说完,他步调如常地走到门前,输入密码,进了门厅。颀长高瘦的身影,透着落寞与疲惫。 晚上,魏晓冲送来饭菜的时候,跟乔瑞提起住院费用的事“已经联系到言先生,把他垫付的费用转给他了。” “麻烦你了。”郁铮中午提过一嘴,让她不用管了。 晚饭是家常豆腐和小米粥,菜的味道淡了一些,提味的葱姜蒜只放了一点点,小米粥则熬得黏稠,很香。 她吃到中途,郁铮拎着一个纸袋进门来。 “你怎么又来了”乔瑞意外。 郁铮扬了扬纸袋,“你用得着的一些东西,杨阿姨帮着收拾的。”她有神经性过敏,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所以,生活必需品都是固定的牌子。 “哦。谢谢。” “饭菜还行” 魏晓冲张罗的,乔瑞评价就很高“挺好的。要是再来点儿奶奶做的小咸菜,就圆满了。” 郁铮笑了一下,“晚上我留下来陪你。” “多余。” “咱爸妈那边,我打过电话了,说这几天要跟你一起处理一些事情,过一阵再回去蹭饭。没露馅儿吧”他这头的父母,他直接说爸妈,她那头的父母,都是说咱爸妈。 “没。” 随后,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几句她对他是惯有的无话可说的样子,他没办法突破她筑起的冷淡的堡垒。 两天后,乔瑞出院,郁铮接她回到家里。 杨阿姨看到乔瑞,吓了一跳,这才明白郁铮为什么要自己把一楼的主卧收拾出来。 乔瑞第一件事是打了辞职报告,快递到公司。随后跟上司联系,口头讲述辞职相关事宜。上司了解到她真实情况,表示遗憾之余口头答应下来,客气地说随时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乔瑞心里空落落的。 她是干一行爱一行的体质,做了那么久的工作狂,又正处于有目共睹的上升期,因为一次意外事故,不得不辞职。 很难受。 也可以持乐观态度不辞职,一边养伤一边跟进公司业务。但事实是不可行。 不管事态怎样发展,及时辞职都是最明智的。 郁铮下班后,把果果接回家。 果果见到她,跳上床,坐到她身边,却是高冷的小表情。 乔瑞不明白,“怎么回事” 郁铮说“没看出来小姑带它去体检、美容了。你就知足吧,这小子见到我的时候,恨不得给我一巴掌。” “那就难怪了。”乔瑞低头,亲了亲果果的脑门儿,“最怕的就是这两件事,居然同一天给我们做了全套,太坏了,是吧” 果果一只耳朵动了一下,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 当晚,郁铮扶着乔瑞到洗手间,站在门边等着。 乔瑞洗漱之前,接到一通电话。 女孩在那边问她“五姐,我该怎么办”隔着线路,但那份脆弱无助显露无疑。 “平静点儿,冷静点儿,乐观点儿。”乔瑞语气柔和,“别的怎样都可以,亲人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女孩明显哽咽了,“你是不是又惹上麻烦了我爸妈赶回来了,我不小心听到我爸说,那晚,贺既明撞车,又被人打折了腿。姐,跟你有关吗你到底在哪儿有没有出事” “没事、没事。”乔瑞连忙说,“你想多了,我就在家呢,有另外的很棘手的事要处理。要不要跟你姐夫说话” “不要。我只是怕你惹上更多的麻烦。” “不会。”乔瑞说,“退一万步说,惹上也应该啊。一家人,什么都是应该的。我现在最挂念的是你,但真没办法去陪你。对不起。” 那边的女孩轻轻抽泣着,“姐,我想见你。” “忙完这几天,我去看你。等我,好吗” “好。” 通话结束之后,乔瑞把手机放进家居服的裤袋。牙膏挤到牙刷上,她看着,好一阵,整个人一动不动,呼吸却慢慢变得凝重。 来电铃音又响起,乔瑞拿出手机看一眼,是郁薇,直接挂断。 郁薇再次打来,她再次挂断。 反复几次之后,乔瑞接听,语气很不友善,用的却是交际词令“郁小姐,您找我什么事” 郁铮听到,摸了摸鼻尖。这姑嫂两个,关系就没好过,说剑拔弩张都不为过。 郁薇语带哭腔“我爸妈我哥都跟我说,贺既明涉嫌强奸,是真的吗你一定知道的,能不能给我句准话你手里是不是有证据我要看,你” “郁小姐,有一件事你要明白我不是你家长,没义务回答你任何问题。”乔瑞语气冷飕飕的,“我要休息了,你再打来,就是恶意骚扰。” 郁铮听出了弦外之音。 如果郁薇没把她得罪到一定地步,她不会连形式上的礼仪都抛到一边关键时候再狠,也不意味着她会在言辞间挖苦谁。 他有一个没有任何根据的怀疑,脑子转了几转,仍是找不出凭据,索性直接问她“你脚伤是不是跟薇薇有关” 乔瑞语气有点儿冲,“我脚伤只跟我自己有关系。” 郁铮深呼吸一下,换了委婉的说法,“不管哪个事故,如果警方立案侦查,你都要把那晚的经过告诉别人。我总会了解到一些内幕。” “那可不一定,要看情形。”乔瑞说,“有些零口供的案子是怎么发生的我科普过了特定情况下,双方串供达成一致就好。” “作伪证要承担刑事罪。” 她笑笑地瞥他一眼,“我跟知名心理专家有一阵走得很近,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心理专家走得近的人,精神状态不好,也是有可能的事儿吧” 他沉默下去,神色阴霾。 五年感情是怎么走至冰点的郁薇是关键,其次是他与名模嫩模被媒体捕风捉影、她与广告业名流心理学专家的绯闻。 都确定,对方不是不打招呼就精神身体出轨的人,但心里就是受不了。 总为这种事爆发激烈的争吵,总是都有当时处理不当从而理屈的地方,谁也不会向谁低头。 至于郁薇和她几乎难以泯灭的矛盾,那真是说来话长了。 他出差在外,幸好离本地不是太远,连夜开车赶回来了。 去医院的路上,几通电话之后,他了解了昨晚事故的大致情形仅限于那场事故,之前发生了什么,没人能告诉他,不是压根儿不知情,就是含糊其辞。 到了医院,特助魏晓冲已经等在停车场,有条不紊地告知乔瑞目前情形。 有惊无险,没大事。 郁铮扯松领带,对魏晓冲打个手势,“去忙吧。” 手机响了,郁铮扫一眼屏幕,见是母亲打来,接起。 那边的伍美宁问道“去看瑞瑞没有” “还没。” “昨晚我听你妹妹说了一些事,当下就打电话给瑞瑞,态度很差,话说重了。”伍美宁说,“单说那通电话,我应该跟她道歉。但是,在她和薇薇之间,我第一时间无条件偏袒的,肯定是薇薇。” “不难理解。瑞瑞也不会跟我提这事儿。”乔瑞从不肯打他亲人的小报告,又或者,根本就懒得计较。 伍美宁说“我也想去看看她,方便么” “算了,缓几天再说吧。”有隔阂在先,短时间内,母亲不见那个小土匪更妥当,“她没大事,但目前的情况,乔家应该都不知情,您别跟人说漏嘴,好么” “我理解,她一定不希望亲人都跟着担心。另外,今天你抽空过来一趟,有不少事情要跟你商量。” “好。” 通话结束之后,郁铮把手机调成静音,闭目休息。 回来了,反倒不着急见她了。 他们是正在着手离婚的夫妻。 夏季,一次争执之后,长久的沉默期间,看到对方前所未有的痛苦、疲惫。 “离婚吧。”她说。 “好。”他说。 之所以这么久没离成,起先是他觉得需要冷静一段时间,看过她拟定的离婚协议之后,又与她在财产分割方面产生了分歧。 他们婚前做过财产公证,婚内有过几项数额不算大的共同投资,她意思是撤资或干脆让给他,他跟她态度相同。 乔瑞说“结婚又不是投资,财产方面,我觉得自己吃亏了,你不给我也会争取,相反,你白送我也不稀罕。” 他说“你跟我结婚两年多,我有义务让你在离婚后比结婚前手头更宽裕一些,这样才能放心。” “有义务你该不是活在一百年前吧”她半是认真半是调侃。 “随你怎么想,死活不答应的话,离婚这事儿就先放放。” 僵持不下,乔瑞提出分居,要搬到婚前的住处。 “本来就楼上楼下住着,跟分居有什么区别”他也来了脾气,摆出谈公事的态度,“我不配合的话,这婚就得离个十年八年的形式上的分居状态,太容易破坏掉。” “图什么你才没那么傻。” “你不尊重我意愿,我不介意采取不理智的应对方式。” 就这样陷入僵局。 之后彼此都忙,进入秋季,在家里碰面的时候都少他要确保几场秀万无一失,十月参加时装周和一系列活动。繁忙度一般,但是需要频繁出差。期间回来两次,又赶上她出差或是在外应酬。 这样也好,足够彼此冷静下来,理智地面对婚姻的裂痕。 有人结婚不是因为相爱,就有人离婚不是因为不相爱。 恋爱三年、结婚两年,走到这地步,并不是感情淡了,起码,他依然爱她。很爱。 绝大多数日子里的乔瑞,优雅、理性、甜美,少数情况下的乔瑞,任性、固执、暴躁。 有多大的诱惑力,就有多大的杀伤力。 这样的阶段,出了这样的事故,始料未及。 不是不想尽快看到她,但是,见面后说什么是个问题。 她主动打给他的时候,他因为当时已知的贺既明骨折昏迷的消息,劈头盖脸地问是不是她干的。 她说对。 他又问她是不是疯了,怎么会有这种二百五的行为。 她说去问你爸妈。 他说你给我等着,我回去再跟你算账。 她说我等着。 这会儿想想,真是糟糕至极的一次通话。 见了面,言语再引起她抵触反感的话,他们的婚姻,就真完了。 十一点钟,郁铮走进乔瑞的病房。 乔瑞正倚着床头查看新收到的邮件。 他走到病床前,和她对视好一阵,他目光从平静转为柔和,开玩笑“怎么不提前告诉一声,吓着我了。” 乔瑞摸了摸下巴,“有这么惨”她照镜子的时候,感觉倒还好。 郁铮微笑,坐到床边,说了贺既明的现状,问她“你得帮我梳理一下整件事。昨晚的事,起因是什么” 乔瑞说“他放话撞死我,我想让他生活不能自理。就这样。” “起因。”郁铮强调这一点,“什么事引发他放狠话并施行” 乔瑞很明确地告诉他“无可奉告。你已经不在我绝对信任的名单内。” 他神色郑重地问,“只给我一句准话,导火索是不是你跟他之间的实质性冲突” “是不是的区别在哪儿”乔瑞皱眉。 “如果是你亲友引起,我可以尊重你的态度,等着你给答复。如果是你,那是另外一回事。”这一刻,他眉眼凝着沉郁,和一股子狠劲儿。 乔瑞敛目,挠了挠额头,“不是。”她明白他的意思,就又补充一句,“不是他欺负我。” 郁铮明显放松很多,又歉然一笑,“抱歉,我很自私。你跟别人,有一定的区别。” “懂。”乔瑞牵了牵唇,“我们要离婚,不是因为相互憎恶。” “中午想吃什么”他岔开话题。 乔瑞认真思考一会儿,“肥牛热汤面。” 郁铮立马拿出手机,手指滑动屏幕,“我先查一下你适不适合吃。” 乔瑞笑出来。 过了一会儿,郁铮说“等我去给你带回来。”她没到严格忌口的情况,不吃辣,不吃发物就行。 乔瑞有些意外,“叫外卖也一样。” “不一样。”他举步出门。 她难受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念家的味道、祖母与母亲做的家常饭菜。 她想吃的肥牛热汤面,是做法最简单的那一款香葱炝锅,加水烧开,煮肥牛片捞出备用,用原汤煮手擀面,放入备用肉片和小油菜等青菜。最后调味,末了淋香油、撒一点葱花。 这些,他是知道的。 不能没头没脑地去乔家请长辈做面给她吃,让相熟的店做一碗味道尽量相近的面,还是可以的。 作死作成了花猫脸,一条腿还要瘸一阵,也是不容易了,饮食上应该对她好点儿。虽然,面食只有刚出锅的时候味道最鲜美,但她应该不会计较。 她厨艺是煎蛋能糊掉、煮面忘放盐的负分水准,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一向很迁就体贴下厨的人。 乔瑞收到了乔怡然发来的果果的实时状态。 乔瑞的祖父第一任妻子过世的早,不惑之年娶了第二任妻子,有了乔怡然。 乔怡然大乔瑞七岁,大郁铮三岁,今年三十三岁。姑侄两个的感情一直特别好,辈分上是姑侄,相处模式更像是姐妹。 至于果果,是一只很漂亮的英短蓝白,一岁多了,特别可爱。那是乔瑞的猫儿子、喵主子。 画面中,果果坐在沙发一角,神色认真地看电视。电视里在播放猫和老鼠。 乔瑞笑出声来。 乔怡然的后续信息接踵而至 你儿子气儿不顺的原因吧,不肯看小熊维尼了,我试了好些个,总算找到合它今日胃口的了。 你跑哪儿去了 我怎么心里不踏实呢 乔瑞笑着输入文字回复不是说了吗,临时状况,过几天就回。 乔怡然撒谎摔断腿哦。 乔瑞嘴角一抽,继续违心地回复知道,没骗你。 津津有味地吃面期间,莫云央打电话给乔瑞,语气是少见的严肃“我相信,你在与贺既明的事故发生之前,就已断定起因。” 乔瑞把通话语声调低,“事实呢” “你拿到的监控录像,我看了,事态的严重与恶劣性质,超出我预料。”莫云央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情况,我一直以为,只会在新闻热搜里看到,离我们很远。” 乔瑞似提醒又似开玩笑“撞车斗殴事件,在你生活范围内,发生的概率也很低。” “是,我命好,有个随时随地跟人玩儿命的二百五闺蜜。”莫云央玩笑之后,郑重询问,“之后呢这事儿特棘手吧” 乔瑞如实说“之后怎么样,我真不知道。该做的都做,别的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这是一定的。” 乔瑞看一眼郁铮,犹豫几秒钟,说“截图相关内容,女事主打马赛克,发给郁铮,可以么” 莫云央立刻说“可以。” 飘窗前,有它的小窝,窗台上有毛绒小玩具、猫球、毛线团。 乔瑞上来休息的时候,它跟她腻了一会儿,到她熄灯才回窝睡觉。 每晚高负荷运动的好处,是能很快入睡。 睡前,她满脑子都是火锅底料、所需的食材。 到半夜,恍然醒来,睁着眼睛发呆。 这几天都是这样,三四个小时就醒,对着满目漆黑,不自主陷入回忆之中。 和郁铮一道回国之后,求职经历很不愉快一直找不到符合自己专业和预期的职位,一再降低要求,就这样都找不到工作,经常有灰头土脸的感觉。 郁铮又是哄又是劝,认真给她规划,几个很好的选择。 任何事,她都愿意被他宠着,这种事却绝对不行。痛定思痛之后,广撒网,四处投简历,终于,被广告公司录取了。 林佳莉问过她,做不合专业的工作是否难过。她说不难过。 其实是撒了谎,难受过一阵的。 离开熟悉的领域,到新天新地从头学起,就像是变回了刚学走路的小孩儿,摔倒了、吃瘪了,却没人把你当小孩儿,少不了看脸色挨训。 如果说那样的日子也有好处,能想到只有很充实,从早到晚都在汲取知识,从同事身上寻找经验。 忙得晕头转向,还是有时间精力约会。他是她的动力之一。 家离公司很远,每天有两个半小时浪费在地铁上。不能开车,开车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堵在路上。 这个小区那时刚建成,离公司只有十来分钟车程。父母带她过来看了看,见她喜欢,付全款买下,说就当是提前给了嫁妆。 有了自己的窝,工作逐渐进入最佳状态,郁铮迁就她,经常来这儿找她。 结婚前,他负责她的穿衣打扮。结婚后,指定一名设计师长期负责她的穿戴。 他说过,这辈子最享受的事情之一,就是打扮我的瑞瑞。 设计男装是他的主业,女装只是偶尔来了灵感设计一两样。恋爱之后,他专门为她设计了一系列时装,符合她的喜好,漂亮、舒适。 好几次,他把几款女装摆在橱窗,在只能看、不能碰、更不出售的奇葩规定下,让职员留意顾客反响,给她的解释是偶尔也会心虚,万一只是你跟我觉得好看,别人觉得你品味有问题呢 好多人以为他用这种手段抬高作品价值,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反倒兴趣更浓,一再尝试高价买下。 后来发现,他是很认真的在做这奇葩事儿。 后来又发现,怎么都磨不到手的女装,他女朋友在穿。 几个脾气大的长期合作的客户,明里暗里笑骂他有病、变恋爱脑了。 公司设计师则说,这是最优雅的往女朋友身上砸钱的方式,要知道,这完全是能够全线推出的作品。 是不是宠太过了她不知道,只记得当时感觉到了幸福,与外在因素无关,是清楚他为自己消耗设计师最宝贵的灵感,却乐在其中。 在公司熬出了头,年薪很说得过去了,到了年终,两项小型投资也有了可喜的回报。她终于能够回馈长辈、恋人对自己的付出,给父母添了一辆车,给祖父祖母换了家具家电,轮到他,左思右想,最终送出的礼物,是一枚环形钻戒。 就在这个阁楼,她给他戴上,勾着他的脖子说“阿铮,我爱你。” “我也爱你,特别特别爱。”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一本正经的说“我答应。随时可以嫁给你。” 她笑得腿软。 他没完没了的,温温柔柔的吻她。 那枚戒指,到离婚当天,他都戴着。进民政局之前,经她提醒,才皱着眉摘下。 他们从恋爱到结婚,并没有过正式的求婚。很自然的带彼此见家长、订婚、商量婚期。都没有郑重地问过对方,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不需要。他们就应该在一起,就应该结婚。 就像现在应该离婚。 乔瑞翻来覆去很久,心烦,索性起床,收拾房间。 他的痕迹,随处可见衣帽间有他几年来留在这儿的衣服,鞋柜里有他的鞋子,书架上有他喜欢的书,两个牙杯仍然并排放在一起 她不会抹去这些痕迹。也许,会一直、一直照原样保存。 郁家四个人,整夜未眠。 郁薇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伍美宁复述给郁江、郁铮,末了道“让我们知道这些事,是瑞瑞安排给这丫头的第一件事,别的事,她没说。也不用说。” 父子两个听完,陷入长久的沉默。 郁江像被施了定身手术,一动不动。 郁铮倚着沙发靠背,双腿交叠,姿态闲散,静静地望着垂头站在一边的郁薇。 原本以为,妹妹只是被惯坏了。的确有缺点,平时觉得无伤大雅,被彻底惹恼的时候,觉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成想,撕开表面那件华裳,呈现在他和父母面前的,是难以入目的污浊。 她怎么变成这样的 只因为贺既明么 小时候,贺家和他们家住得很近。他和贺既明同岁,记事起就是玩伴,一起打架淘气,一起上学,郁薇上学后,一起给她在学校撑腰。 读中学的时候,郁家搬到了现在的住所,他跟贺既明不在同一所学校,但寒暑假还是会混在一起。 到留学的时候,都在英伦,但不在同一院校。交际圈子早已不同,但彼此的朋友都知道,他们一起长大,情分不一般。 大概就因为这一点,贺既明的私生活有多乱,一直没人跟他提过,只是曾有人感叹,你跟贺真不像是交情深厚的人。 彼时没往心里去,以为对方说的是他与贺既明不怎么见面。 贺既明早他两年回国。 他和乔瑞恋爱之后,阴错阳差的,一直没提起过贺既明。 回来之后,郁薇跟贺既明正在分分合合。 乔瑞叹气,说那个人,不是一般的一言难尽,怎么我们两家都认识他 再多的,她不能说。 贺既明和郁薇订婚之前,她说,真的不再慎重考虑一下么结果要是没得改,我得把丑话放前头我已经跟小姑姑警告过家人,离贺家的人越远越好。 他只有苦笑的份儿。 贺既明和郁薇把恋爱谈得像过家家,一会儿一出。就算只出于护短儿的心态,他对贺既明也逐步有了很深的成见。 但又有什么办法每次分手,郁薇都会折腾出点儿事情,精神状态特别糟糕。 父母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最终态度是赞成女儿嫁给她想嫁的人。 两家联姻的话,他站在公司角度看,的确有不少好处。综合种种,也就随他们去。 结果,是一个又一个恶果。 失望到了极点,反倒没脾气了。 “薇薇,”郁铮唤回郁薇的神智,心平气和地问,“谁把你带上那条道的” 郁薇仍旧垂头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 郁铮给出备选答案“你朋友,还是贺既明” “朋友。”郁薇小声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 犹豫片刻,郁薇选择说实话“高中。” 也就是说,不良嗜好竟已将近十年。郁铮一时语凝。 伍美宁再一次被气得落了泪。 “高中只有一阵。”郁薇带着哭腔细说,“那时只是觉得好玩儿,后来好几年没碰过。毕业后,我画画一直出不了头,有时候特别焦虑跟朋友聚会的时候,他们都说不上瘾,而且能激发灵感,就又捡起来了” 郁铮居然笑出来,“多好。你跟贺既明,倒是志同道合。” 郁薇抹了一把脸,鼻音加重“这两年有点儿严重了,就是因为他。我不想的” 郁铮问“到没到送你就医的地步”话刚说完,就觉得多余问她。 郁薇频频摇头,“没那么严重,真的。” 郁铮视线移到母亲那边,“妈,有空带她去检查一下吧。等到时间充裕了,让她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到时我安排。” 伍美宁点头。 郁铮又问“把瑞瑞推下楼的时候,你怎么想的嗯” 他自己觉得没脾气了,却不知道,说起这件事,语气冷森森的。 郁薇搅着手指,“我恨她。我甚至想过很多次,开车撞她、找人花了她的脸。” 语声未落,三个人的视线都落到她脸上,郁江和伍美宁惊骇不已,郁铮眼里仅有的光彩也化为灰烬,只余漠然。 “我恨她。”郁薇强调道,“我对贺既明,其实也就那样,这么多年了,不要个结果,不甘心,结婚第二天就离都行。 “我最喜欢的,是那个人掉头去追她的那个人。 “可这两个人,在我面前提起她,都是夸个没完,让我觉得我像个智障、残废 “最疼我的哥哥,对她也那么好。这么多年了,你给我设计过一件衣服么对她呢那两三年,没完没了地烧灵感,那么美的衣服,只准她一个人穿” 伍美宁听不下去了,气冲冲地打断“你想要,让你哥给你设计就是了。而且你也知道是灵感灵光一现的东西,适合瑞瑞的,不适合你。就像你画画,能为没灵感的风格闭门造车么你感觉没错,这会儿我真觉得,你就是个智障的残废” 设计领域她是不懂,可耳濡目染这么多年,也知道不擅长的领域出现灵感的话,只能是特定情况。 郁铮似是而非地笑了笑,问父母“你们打算怎么办谁去跟瑞瑞面谈” 伍美宁不知道怎么办,早已乱了方寸。 郁江终于出声了“我去谈。这件事,你不要管。”他不认为郁铮面对乔瑞能够做到理智。 郁铮说好,随后站起来,“那你们聊,我该走了。” “要去哪儿啊”伍美宁看一眼腕表,“四点多了,就到楼上睡一会儿吧” “不用。”郁铮给母亲一个微笑,“我回我那儿。” “好吧,你也注意身体,这才几天啊,明显瘦了。” 郁铮挥一挥手,走出门去,驾车离开。 回到家里,车子停在门前,透过车窗,望向门口留着一盏灯的小楼。 以前回来再晚,情绪再差,心里都是满满的。不像此刻。 心空了,像是变成了山谷,只有冷风回旋。 太冷了。冷到他觉得没了盼头。 超出他想象的糟糕的情况足以让她厌恶郁家的情况,他曾乐观想见的峰回路转,已经遥不可见。 可越是这样,越是想念,越是心疼。 她有洁癖,形式上的、精神上的,如果长期面对打心底厌恶的人,会引发神经性过敏,要找心理医生缓解。 忍了那么久,不知该有多难受。 离婚之前,总是站在郁家的角度,评判她处理一些事是否妥当。现在离婚了,与她相关的事,都会自动站在她的角度设想、反思。 虽然,她已不再需要,他已失去资格。 八点多,林佳莉来接乔瑞,本来想把车停在单元门前的路旁,但有一辆房车已经占了最适合的位置,只好停远一点。 乔瑞给果果留了足够的猫粮、水,电视调到卡通频道,拿起手袋下楼。 走出单元门,下台阶的时候,看到了郁江的车。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郁江下车来,对她微微颔首,“上车吧,到会所谈。” 乔瑞走到他近前,抬手看了看腕表,歉然微笑,“郁先生,您该事先打个电话过来。我要去上班。” “有新工作了”郁江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过。 “对。” 林佳莉见乔瑞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忙下车跑过来,“瑞,怎么了” 乔瑞笑着说“没事。遇见熟人,聊两句。” 林佳莉到了近前,看到男人的正脸,尴尬了对方居然是乔瑞以前的公公,她没见过真人,但在杂志上见过照片。 乔瑞给两个人引见,“这位是郁先生。这位是我同事林佳莉。” 两个人握了握手,随后林佳莉说“瑞,我去车上等你。” 乔瑞点头。 郁江沉了片刻,说“薇薇的事,在我们,是十万火急,很想早一点知道你的意向。现在不行的话,中午” “但在我这儿,不是着急的事。”乔瑞和声打断他,“我一般下午五点钟之后有时间。” “我希望你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耽误一天,舆论对女儿及至郁家会更加苛刻,说不定会有好事的凑热闹爆料。 乔瑞眯了眯眼睛,“我真的不急,已经等了两个多月,不差这一天半天。” 郁江皱眉,“虽说你跟阿铮离婚了,也不至于跟我们生分到这个地步。我六点左右就来了,不想打扰你休息,才等到现在。” “郁先生,我知道您很有诚意。”乔瑞礼貌的一笑,自然而然地转变成谈公事时才有的态度,眼神直接、锐利,“这件事情,我是甲方,而且绝对是情绪化、不讲理的甲方。” 郁江的眉头锁得更紧,却忍着没说话。 “您要么无条件答应我任何要求,要么就宣布终止合作。我真的无所谓。”乔瑞又看一下腕表,“后天下午五点钟,您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告知您见面的地方。我真该去工作了。再见。” 乔瑞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水准,没可能通过品尝菜肴得到宝贵的经验,就全心全意地享用美味。 言骁的目的也不是要她修炼什么技能,只是要她享受美食之余,在不经意间积累一些美食常识、知识。 这晚,言骁送乔瑞回到住处,在她下车前说“明天录制下一个视频。” “好。”乔瑞点头,“做什么菜呢” “火锅吧,冬天适合吃这个。你觉得呢” 乔瑞忍不住笑了,“好啊。但是,这次我要自己准备。” “求之不得。你允许的话,我很乐意给你打打下手。”言骁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第二条微博更新之后,我正儿八经地带你一下。” “好。”聊完这些,乔瑞和他道别,回到住处。 果果没有到门厅迎她。出门前,她给它预留了晚饭,去看了看,碗已经空了。 她找了一圈儿,发现它在主卧的床上睡着了。 这几天,她一直没收拾这里,床上仍然保持着郁铮离开时的情形枕头居左放着,被子随意折起来。 果果睡在柔软的被子上。 她进门、开灯引得它抖了抖耳朵、睁眼看了看,随后,侧躺的胖乎乎的身形蜷缩起来,小白爪捂住脸。 乔瑞笑着拍下它此刻的样子,作为微博内容,即刻更新,配文想不出有趣的,就只用了“晚安”二字。 之后,她退出主卧,窝到客厅的沙发上,浏览关注的萌宠号、言言斋的最新动态,并没去看渔食渔色的情形。 第48章 莫云央笑容玩味,“你不像管闲事的人。忙傻了吧” “想多了。真有事。” 乔瑞听他这么说, 不好再装聋作哑, 对云央说“你先走吧, 开车小心。” 莫云央说好,驾车离开。 在车上,康磊和乔瑞好一阵都没说话。后来, 她打破沉默“你说找我有事。” “就那么一说。”康磊腾出一手, 取出几份请柬,“过一阵有个聚会,有空就去玩儿, 亲友哪个有空就叫上。” 乔瑞不想接, 思索着婉拒的理由。 “跟郁铮离婚了,就想把他这边儿的人都断掉”康磊笑了,“那是不可能的。” “好吧。”乔瑞笑着接过请柬, 放进手袋。 康磊忙里偷闲地凝了她一眼, “之前你见到我,那是什么态度我居然觉得你有点儿打怵是错觉么” “不是。”乔瑞坦白地说, “我真的打怵。”康磊跟郁铮的交情就不用说了,这几年, 对她一向很照顾。越是这种人,到了现在, 她越不知道怎样面对。 “不用有压力。”康磊直来直去地说, “我也不用瞒你, 伍阿姨早就让我见见你, 最好是问清楚你们离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今晚,我来这儿找郁铮说点儿事情,遇见伍阿姨了,她跟我说了不少。” 乔瑞挠了挠下巴。 “你们离婚的原因,现在我跟伍阿姨都看得很明白。她总归是盼着你们迈过这道坎儿。我也是。”康磊说,“你没错,郁铮也说不上有错吧现在的孩子,连父母都不了解更看不住,何况他这做哥哥的。” 乔瑞只是听着。 “他们家就不该超生,添那么个败家孩子干嘛。”康磊说。郁薇是计划之外的意外,很多年也是郁家最美的意外。 乔瑞笑起来,“哪儿跟哪儿啊你这是。” 到她楼下,康磊停好车,把一份材料递给她,“郁氏起诉贺既明那孙子的资料,我一直凑热闹跟进,你可以看看。这也是郁铮的意思。” 乔瑞欣然接受,“谢谢。” 今天她回家晚了,果果生气了坐在自己专用的小垫子上,倚着沙发扶手,望着电视屏幕,不管她怎么叫,都保持着高冷的小表情,无动于衷。 乔瑞笑着蹲在它跟前,“乔果果,你这是不知足啊。去年这个时候,我哪天都得半夜三更回家,记不记得” 果果仍是不搭理她。 “别生气啦,等下给你加餐,准你吃几个小鱼干,好吗”乔瑞试探着去摸果果的头。 果果看都不看她,却抬起一只前爪推开她的手。 乔瑞笑出声来,改为尝试捉住它圆圆的前爪,“打一架” 果果看起来更加没好气,打她手的前爪却摊开来,没有亮出指甲。 过了一小会儿,果果一面跟她的手较劲,一面低下头,无辜的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住她的手。 那小模样,真是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乔瑞强势地把它抱到怀里,又是亲又是顺毛,加上用小鱼干贿赂,小家伙很快没了脾气,呼噜呼噜地腻在她怀里,把她手指当玩具啃。末了,搂着她的手,在沙发上睡着了。 乔瑞低下头去,一下又一下的亲着它圆圆的小脑瓜。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小果果,就是一个小孩子,需要她对它更好目前,不周到的地方太多。 迷迷糊糊的果果被她黏的有点儿烦了,轻轻的喵呜一声,一只前爪按在她脸上。 乔瑞轻轻笑起来,趁势收回手。 做康复训练、洗澡,躺到床上很久,她仍旧没有睡意。 要失眠。 她想了一阵子,去了厨房,从储物柜里找出一瓶伏特加,在水杯里放了两块冰块,倒了大半杯酒,摇晃一小会儿,一口气喝下。 再回到床上,没过多久,她就知道自己醉大发了,要睡了。 睡前,她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什么呢想不出。 又想到了今晚的郁铮他就坐在自己近前,抬手端杯喝茶的时候,无名指上的戒指的碎钻,在灯光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那种光芒明明很弱,在当时,却闪得她眼疼,心也硬生生的疼起来。 她送他的戒指,他仍然戴着。 那个男人,真讨厌。 太讨厌了。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裹紧自己。 有时候,酒真是好东西,能让人迅速麻木、沉睡,不会流泪。 第二天一早,乔瑞给果果准备好早饭,才意识到昨晚忽略的很重要的事美食视频上传了,反响如何,她忘了随时跟进。 更新微博之后,要认真应付郁家的人,她把手机静音,之后就把那回事忘到脑后,手机一直放在手袋里。 这样的美食博主,简直没法儿要。她狠狠地在心里吐槽自己,找出手机。 先看到林佳莉昨晚给她发过的信息瑞,这条微博火的程度,超出了工作室预期。太可怕了。我太爱你了。 整体上不伦不类的话,让乔瑞打心底笑出来。她登陆微博,看清楚几项数据之后,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十几个小时而已,微博粉丝居然已过百万,第二条微博转发过万,评论三万,点赞十万。 “发生了什么”乔瑞用力抓了抓头发,嘀咕道“是不是有点儿恐怖了” 正要细看具体情况,言骁打来电话,她立刻接起,奇怪地问“老板,怎么这么早啊” “有个事儿得跟你商量。”那头的言骁说,“有个平台想跟你和我合作,定期直播,最好都是室外,把本市范围内的攀岩徒步之类与美食融合到一起。价格还算诱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等一下,”乔瑞坐到沙发上,让自己清醒地面对诱惑,“你说有平台要跟你和我合作那边怎么会想到我的你要是没事先把我卖了,这不大可能吧” 言骁轻轻地笑了,“你这种人忒讨厌,我是那种人么 “昨晚你更博之后,势头太好,那边第一时间留意到了,看出是言言斋签约的人,就第一时间联系到我、提出合作。人本来是要咱俩去南方,逛逛菜园子、夜市、超市,然后一起学着做几道硬菜。 “我觉得你不会同意,家里不是有个喵主子么就提出本市内攀岩徒步结合美食的方案,那头听了特高兴,说你要是能成,薪酬好商量。” 乔瑞歉意地笑了,“没在工作时间,我可不就要讨人嫌。这样的话我还是不能答应吧” 直播的话,不露正脸貌似不大可能。 言骁哈哈地笑起来,“我也是这么说。 “这样吧,我等下把对方的合作意向书发给你,你看完之后,好好儿考虑一下。 “我真没大早上骚扰同事的毛病,这回是昨晚熬了通宵,睡之前跟你说说这事儿。” 这样好说话的老板,感动到乔瑞了,她说好,又问“你怎么看希望我答应么” “废话。”言骁直言不讳,“你要是科班出身,我早推荐你进影视圈了。现在这环境也很不错,你完全可以名利双收,早一些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开发喜欢的项目。说白了,直播跟明星真人秀有什么区别” 乔瑞笑出声来。她看着吃饱喝足后认真洗脸的果果,“嗯我应该会同意。”这一行,老板比她更了解她,不适合的话,不会让她考虑。 “你这样说,我非常高兴。”言骁顿了顿,“其实,我以为你今天情绪会有点儿矛盾或低落,没想到,你接受的这么好。” 乔瑞一头雾水。 言骁继续说“网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键盘侠、喷子。这次你理不理,我都很高兴看到,同样的,以后也是一样。好,没别的了,明天再聊。” 他收线之后,过了几秒钟,乔瑞才反应过来昨晚有人讽刺甚至直接喷她骂她了,阵仗应该还不小,而她一无所知。 她挠了挠下巴,登陆微博。 “那我请央央加个小班儿。”莫云央就职于律师事务所,专攻离婚、民事纠纷案,“到时你跟她电话沟通,说清楚哪些地方要改动。” 郁铮装聋,把长腿搁到茶几上,扬声叫“果果”。看不到小家伙的影子,又找杨阿姨。 “杨阿姨在楼上打扫。果果去阁楼了。”乔瑞好笑不已,“你别打岔,快点儿。” 郁铮没辙,只好站起来,走向楼梯口,“等着。” 这一等就是很久。 乔瑞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拿出一本杂志,漫不经心地翻看。 门铃响了,她去应门,见对方是伍美宁,愣了一下,笑,“您不是知道密码么” 伍美宁笑容和蔼,“突然进门,怕吓你一跳。” 乔瑞微笑着取出一双拖鞋,放到婆婆脚边。 “阿铮又没在家” “在。”乔瑞立刻说,“我去叫他。” 伍美宁立刻阻止“不用,我们先说说话。” “哦。”乔瑞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杨阿姨下楼来,和伍美宁打过招呼,去厨房做了两杯红茶。 曾经和郁铮提起的事情,伍美宁当面向乔瑞道歉“那天我们看薇薇哭得厉害,样子又特别狼狈,就不问青红皂白的,在电话里头跟你发火了,是我们不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里。” 乔瑞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这一阵,你身体不好,薇薇的事情也闹得我焦头烂额的,直到今天才来看你。”伍美宁细细地打量乔瑞,“恢复得怎么样” 乔瑞说“不错,挺好的。” 伍美宁寻找着下一个话题。 乔瑞暗暗叹气。她和公婆之间,一直是这样,见面之后很客气,会给足彼此面子。平时很省心,一旦发生事情,就是状况百出,默契度为零。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他在二楼书房,我去帮您叫他。” “不用,你别楼上楼下地跑。”伍美宁记挂着她的脚伤,连忙起身,“我上去找他。” “好。” 郁铮拿着打印出来的协议书,看了很久。 这是把彼此曾经相溶的生活拆分、切割的过程,很折磨人。 只是亲自经手开端,他就已经接受不来。 而她要的,是完全分开,再没关系。 敲门声响起,他不应声,慢慢的,把手里的纸张撕成一条一条。 “我进来了啊。”伍美宁推门而入。 郁铮勉强扯出一抹笑,“您怎么有空” “你这是怎么了”伍美宁反手带上门,看他满眼阴霾,担心地问,“公司出状况了”刚刚看杨阿姨的样子就能断定,他和乔瑞没事。 “不是。”郁铮把纸条揉到一起,扔进字纸篓。 “是什么”伍美宁随口问道。 “协议书。”郁铮自嘲地笑了,“宣告婚姻破裂的协议书。” 伍美宁脸色骤变,说不出话来。 郁铮反而意外,“我以为,您早就料到了。” “知道什么你这是胡说什么呢”伍美宁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了,“你们之间有些问题,我是隐约知道,但你们跟别人不一样,感情基础在那儿摆着。不行,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郁铮没忍住,轻轻地笑了,“这事儿要是您说了算,就好了。” 伍美宁抿了抿干燥的唇,“原因,告诉我原因,我去跟瑞瑞谈。你们再年轻,再任性,也不能拿结婚离婚开玩笑。” 郁铮倚着座椅靠背,样子显得很懒散,研读着母亲的神色,说“我没想到,您会有这样激烈的态度。毕竟,我们结婚之前,您就和薇薇一样,打心底反对。” 伍美宁思索片刻,很诚实地点头承认,“没错。我喜欢乖巧文静的女孩子,瑞瑞不是。工作能力强的女孩子,生活中一定很强势,我没说错吧你们从恋爱起,这边我不同意,乔家那边也不赞成。但结果是你们没受影响,结婚了。走过来不容易,怎么能刚过两年就要离” 是啊,怎么刚过两年就要离他这一阵也没少反思。 说话期间,伍美宁冷静下来,心里也安稳了几分,“原因到底是什么上次与贺家的事那一次,就算贺既明该死一百次,也不代表瑞瑞没过错。但是,没人说过她一个字的不是,对不对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她怎么能做出那么吓人的事。” “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郁铮笑微微的,“当晚的事,您和爸都不愿意跟我提,为什么” 说起这些,伍美宁立刻底气不足了,“我知道的也不多。” “不多,就是有的说。”郁铮端正了坐姿,“打算瞒我多久或者说,您认为能瞒我多久” 伍美宁犹豫一会儿,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也真的不清楚,薇薇跟我们说的不清不楚的,我怎么都问不出更多,不确定她是不是闯了祸。这一阵我其实都在等,等瑞瑞主动跟我说起一些事,谁知道你们在闹离婚,她肯定没心情提别的了。” 郁铮静待下文。 伍美宁认真回忆起那晚的事 她和丈夫郁江参加朋友儿子的订婚宴,郁薇则去了贺既明的住处,说那边在重新装修室内,只有一楼能住人,二层三层的门窗还没装上,去看看进度。 订婚宴到中途,郁薇赶到会所附近,打电话让她和郁江出去细说。 见面后,发现郁薇的妆容全花掉了,脸上有明显的指印,衣服脏兮兮的,她泣不成声地说“乔瑞爸、妈,你们管管乔瑞行不行” “你们俩又怎么了”郁江寒了脸,“她打了你” 郁薇语无伦次地说“你们快打电话,叫她回家,不然就麻烦了她是死活都不想让我好过,这次你们一定得帮我,不然我完了,贺家也跟着完了。” 郁江立刻打给乔瑞,刚接通就质问“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流氓一样打架呢乔家就是这样的家教” 乔瑞的语声清晰可闻,语气甚至是轻松的“您把话说清楚,我打谁了” “你没打人,薇薇怎么会灰头土脸的” 乔瑞似乎笑了,“我要是打她,她现在就在医院里了。我现在有事,回头再跟您解释。”说完,收了线。 夫妻两个的脾气就这样上来了,她打给乔瑞,直接说“瑞瑞,你马上回家,我们有要紧事跟你说。” “不行,我真有事,急事。”乔瑞那头传来发动引擎的声音。 郁薇哀求她,眼中有恐惧,“去锦苑,让她去锦苑,马上。” 她就改了口,让乔瑞去锦苑。 乔瑞说“明天吧,好么” 她没办法再压制火气,沉声训斥了几句。毕竟,姑嫂两个闹成这样,是一个懂事的都没有,乔瑞是做嫂子的,责任更大。 乔瑞只是听着,最后用一句“好,我这就去”结束通话。 她和郁江一起送郁薇到锦苑,给女儿冰敷脸颊,忙碌一阵子,冷静了一些,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薇一面忙着收发信息、拨打乔瑞的号码,一面不清不楚地回答“今晚不少人去了既明那边,她堂妹也去了。 “后来,她也去了,说我跟既明是不三不四的人,离她堂妹远点儿。 “我们就吵起来了。女孩子吵架,还有两个醉醺醺的在一边,就动手了” 郁江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既明的房子不是在内部装修么怎么还有喝的醉醺醺的人” 郁薇回答“喝醉了过去的。” 郁江又问“你到底是被谁打的我记得,瑞瑞以前是什么什么俱乐部的成员来着,她要是打你,就是男孩子那一套,不可能给你几巴掌了事。” 她当时横了丈夫一眼,又没来由地想笑。 郁薇小声说“就算不是她,我也是因为她才挨打的。” 郁江瞪着女儿,“你整个儿就是个惹事精都快结婚了,居然还撒谎打小报告马上给你嫂子道歉” 郁薇跑去洗手间,反锁了门,一直在里面打电话。 她则想到了郁薇之前恐惧的眼神,心悬了起来,再打乔瑞的号码,无法接通,贺既明那边也一样。 这更让人心慌,她和郁江大力敲开卫生间的门,问郁薇是不是闯祸了。 郁薇招架不住,捂住脸痛哭起来,“我是做错过事。东西要是落到乔瑞手里,她一定会毁了我的到时候,我就完了,什么都完了你们别问我了行不行先让人快点儿找到她,带她来这儿” 后来,出了事故;再后来,郁薇和贺既明的婚约告吹。 她看着郁薇逐日平静下来,不再焦虑害怕,只顾着要亲口质问贺既明,就重提当天的不解之处。 郁薇却说当天喝醉了,说的都是胡话。 她听了,给女儿一耳光的心都有了。乔瑞这边,一直安安静静地休养,连个电话都没给她和郁江打过。 郁铮听母亲说完,沉思很久,笑容在唇边徐徐延逸,很苦涩,“如果遇到事情的时候,郁家只让她有被孤立帮倒忙的感觉。那么,她是该跟我分开。” 伍美宁心里也很难过,“你们不能分开。婚姻陷入瓶颈,很正常,不挽救就放弃,是不负责任。而且,这也算是两家的事,你们总要尊重一下长辈的建议。我不相信瑞瑞的爷爷奶奶同意你们离婚,他们还是很喜欢你的。” “短期之内离不了。”郁铮说,“您当做不知道就行,不然就不好说了。” 伍美宁没有别的选择,叹息着点了点头。 庭院中植着四季常青的树,乔叙铭正在修剪枝杈,听到刻意加重的脚步声,转头看到乔瑞,现出欣喜的笑,“小五好利落了” “小叔。”乔瑞笑着唤他一声才答话,“我没事了。” “你小婶出去一趟,很快回来。辰辰在等你。” 乔瑞嗯了一声,歪着头打量他,“小叔,不是我说,您这架势,一看就是现学现卖的二把刀,别祸害这些树了成吗” “瞎说什么大实话。”乔叙铭笑着撵她,“快进屋去。” 话音未落,二楼传来乔辰的语声“五姐,上来吧,我在这儿” “马上。”乔瑞这才脚步轻快地进门。 乔辰跑下楼迎上乔瑞,携了她的手,到自己卧室的起居室,“我在补习功课。”一边说,一边把散落在沙发、茶几上的书本iad归拢起来。 乔瑞把手袋放下,脱去外套,坐到沙发上,“吃力么” “有时候。不过没关系,有两个学霸帮我。”乔辰又给乔瑞倒了一杯茶,“茶沏早了点儿,将就着喝吧。” “我喝不出好坏。”乔瑞接到手里,喝了一小口,放到茶几上。 乔辰刚挨着乔瑞坐下,就俯身,卷起她右腿裤管,手摸着脚踝。 “干嘛痒,给我老实点儿。”乔瑞笑出声来,揪着乔辰的衣领,让她坐好。 “看看有没有肿着什么的。”乔辰现出心安的笑,“没开车吧” “没。”乔瑞说,“怎么敢啊。”要是不遵医嘱,祖父和父亲可不会轻饶了她。 乔辰完全放心了,依偎着她,沉了片刻,轻声说“这段时间,我每周见丁医生两次。感觉好多了,目前只需要服用助眠的药物。” “没事和心理医生聊聊真挺好的,减压,排除心理毒素。”乔瑞展臂搂住身边的女孩。 “姐,我真的好多了。”乔辰强调之后,语带关切,“你呢” “我本来就没事。现在更好了,有一份很好的新工作,离婚的事也有了进展。” 自从决定离婚,除了祖父祖母,乔瑞没刻意瞒过亲友。以前,亲友都劝她冷静一段时间。现在,都是她自己考虑清楚就行的态度。 乔辰握住乔瑞停在自己肩头的手,“姐,我猜得出你的打算。真没别的选择了么” “是我们两个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乔瑞用空闲的手捏了捏乔辰的鼻子,“但凡问题容易解决,我爸妈也不会始终让我自己决定。你这小孩儿,这事儿可是真想多了。” “主要是觉得太可惜了。”乔辰用脸颊蹭了蹭乔瑞的肩。 乔瑞岔开话题,“小婶出去见朋友了” “不是。”乔辰微笑,“她知道咱俩都爱吃荠菜肉馅儿饺子,出去买材料了。晚上你可不准走了。啊不行,果果自己在家可以吗” “可以的,放心。” 姐妹两个说了一阵子话,罗雅瑟回来了,推开门唤乔瑞“下来吃水果。”又商量乔辰,“你再做会儿功课吧,到时间下去帮忙做饭,好么” 乔辰笑着说好。 罗雅瑟把乔瑞引到一楼的书房说话。 乔瑞发现小婶瘦了很多,显得很憔悴,开玩笑“您这形象可不大好,真该捯饬捯饬了。” 罗雅瑟笑了,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角,“整天在家里转,还要什么形象啊”随即指了指上方,“瞧着是不是好多了” “嗯。捱过来,挺不容易的吧” “是啊。”罗雅瑟的笑意淡去,说起女儿这些日子的情形,到末了,泪水猝不及防地掉落,自责地道,“都怪我们” 乔瑞祖父那一辈,兄弟三个。长房兄弟三个,二房是乔骏铭、乔怡然兄妹,三房只乔叙铭一个。 乔骏铭已经是脑外科专家,陈凤华一直在大学教书,长房三房则一直经商。 长房三房与贺家,因为几档长期合作的生意,一度私交尚可。最起码,贺既明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手机号码,一些可有可无的节日,也会发信息打电话聊几句。 乔怡然和乔瑞在外已经算是很久,学成回来之后,早把本地人脉忘得一干二净,没长辈点拨,就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她们知道一些人在国外的作风差劲到什么地步,例如贺既明及其狐朋狗友。毕竟,国外的华人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有些人的有些事,足够长留那边的人念叨个十年八年。 在乔瑞和郁铮结婚、郁薇与贺既明婚期定下之后,乔怡然、乔瑞反倒态度坚决地警告家人离贺家越远越好,一大家人都知道她们不是随意讲话的人,承诺我们一定会。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加上本有的那点儿交情,放下了该有的戒备。 总有那种该死的侥幸心理年轻人就算胡来,也不会对很熟的人下手,更何况,自己的孩子至多是参加一些聚会,大庭广众的,又守着基本社交防范规则,能怎样 能怎样 不亚于将人从尘世推入地狱。 那天晚上,贺既明打电话给乔辰,语气松快地说来我这儿吧,有一幅民国期间的画,也不知道真假,你不是在学画么,过来帮帮眼吧。没等她应声,又说,已经派车去接你爸妈了,你在哪儿,我让人去接你。 彼时,乔辰在同学的生日聚会上,同学哭哭啼啼的,看着心烦,正苦于无法抽身,接到这通电话,当下说我可以自己过去,又问他我五姐和小姑在不在 贺既明说都在,路上小心,随后就收了线。 从头到尾,乔辰一点儿疑心也无。到了贺既明室内装修未完工的住处,她看着奇怪,在一层找了一圈儿,打电话给乔瑞,说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乔瑞一头雾水,说我跟小姑、央央吃饭呢,你在哪儿 乔辰也有点儿懵了,报出地址,正要继续说话,贺既明端着一杯饮料走到她身边,笑容和煦,问她能不能先聊几句。 乔辰出于社交礼仪,对五姐说过一会儿再打给你,挂断电话。 随后 在外出差的他们赶回来之后,乔辰说,我要告那个畜生,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们会帮我,对不对 是要告,但不是现在她和乔叙铭慎重考虑之后,只能这样答复女儿。 乔辰误会了,暴躁起来,后来无意间听说乔瑞受伤的事,才安静下来,哭着说想见五姐。 姐妹两个上次见面之后,乔辰接受乔瑞的建议,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丁潮果然是不负盛名的专业人士,一步步的,减轻了乔辰的心理阴影。 而作为家长的自责悔恨,却是越来越深。 乔瑞抽出纸巾递给小婶,“我知道,您和小叔比谁都难受。” 罗雅瑟擦去眼泪,尽快平静下来,“看到你,就管不住自己了。平时真不会这样。” 乔瑞微笑,“金豆子省着点儿掉,往后我会常来找您和辰辰。”停了停,又说,“您和小叔的打算,能详细地告诉我么我和小姑担心帮倒忙。” 第49章 chapter 49 护士告诉他, 门卫处打来电话, 郁小姐又来探视。 他摆了摆手,“不见。再告诉她一遍, 我出院之后会约她见面。”除了起初入院的几天, 他都没允许郁薇的陪护探视。他欠她很多解释,但目前不想面对她的质问、哭闹。 护士去而复返, 告诉他,郁先生和郁太太来了。 贺既明苦笑, “请郁太太进来吧。” 他一点儿也不想见乔瑞,又必须见她。至于郁铮,无论如何也不能见。 只有面对乔瑞那样绝对的知情人、当事人,他才能谈起一些事她心里一清二楚, 乔家目前也没有控告他的意思, 他可以应付。别人不行,尤其郁铮, 他说多说错一句, 兴许都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更重要的是, 没脸见。 几分钟后, 乔瑞走进病房,来到贺既明近前。 出于不论何时都会犯的职业病, 他眯着眼睛打量她的穿戴米色大衣、瘦腿裤、船鞋。中规中矩的穿搭, 因为身材高挑, 五官精致, 看起来就格外悦目。 乔瑞双手安静地抄在衣袋里。 贺既明按熄手中的烟, “你能来,我实在是没想到。” 乔瑞牵出礼貌而疏离的笑容,“事情没结束,不见怎么行” “你指哪一件” “全部。” 她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大大的,真像寒星一样亮晶晶的。这双漂亮的眼睛,在那一晚,有一刻,眼神狠戾冷酷到了极点。那时候,他确信无疑,她是想杀了他的。 有过那样骇人的经历,并且正在深受其苦,贺既明没办法不怵她。对视片刻,他问“你想要我怎样” “先从赔车说起,我要一辆一模一样的。贺家怎么连这点儿自觉都没有” “你那辆车,我了解过了,厂家很快会推出新型号,配置更好。我已经跟厂家联系,可以让你第一时间拿到。” “谢谢。不用。” “那我让助理尽快落实。” 沉了一会儿,乔瑞问“贺先生,你有没有自首的可能” 贺既明沉默,摇头,“我不能。你们可以去告我,让警方立案侦查。” “了解了。” “那件事,我真的特别抱歉。”贺既明抬头看着她,“我愿意做出不间断弥补,往后多少年,我都愿意照顾她的生活。再就是你,那次事故,我也愿意最大限度的弥补,条件随你开。” 不知他是警惕,还是自觉难堪,刻意用了隐晦的词句。这样更好。乔瑞笑了笑,“我想让你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想让你去牢里过日子。”她逼视着他,“你不会答应。说这种空话有什么意思” 贺既明敛目看着阳台上的绿色盆景,“跟你的事故,完全是因为我喝醉了。至于她” “怎样”乔瑞饶有兴致地问,“她也像我一样激怒你了,还是你当时磕多了药” “没有不完全是那样。”贺既明低声说,“我喜欢她。”他抬头,不再回避她的视线,“我私底下的夜生活,你应该知道一点,情绪一上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撒谎。”乔瑞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录音,才说这种话恶心我、糟蹋别人放心,录音不能作为有力的证据。” 贺既明苦笑,“更要命的证据都在你手里,我还怕什么录音” “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就用了那么禽兽不如的方式祸害她。郁薇爱你爱得都没脸没皮了,你就背着她做出那种事。”乔瑞梳理完他这奇葩至极的思路,讽刺地牵了牵唇,“贺先生,我居然有点儿钦佩你了。” “跟郁薇,我提出过很多次分手。”贺既明说,“我跟她哪儿像是外界说的什么青梅竹马、感情水到渠成我承认,我自私,郁氏贺氏联姻、两个品牌合作的话,我在业内的地位会更稳。为这个,跟郁薇分手一直拖拖拉拉,态度不够坚持。” “这些话,你跟郁薇说过么” “为什么这么问” 乔瑞审视着他,“看样子是没说过。我可以帮你转告。” “随你。”贺既明问,“有没有可能,你把证据交给我” “没可能。”乔瑞顺势说起来见他的另一个目的,“贺先生,认识好几年了,我很清楚贺家都是怎样的人。 “现在起,贺家要保障我亲友绝对的安全,类似上次的意外一旦再出现,不出十分钟,你的一些不雅视频就会流入媒体、狗仔手里,更会第一时间上传到网络。这种操作比起你的犯罪行为,是小儿科。 “我是怎么样的人,你很清楚。 “控制一下你自己,也奉劝一下你亲友,装也装出个人样儿来。” 贺既明沉默不语。 乔瑞转身往外走,“回见。有机会可以再切磋一下驾驶技手术。” 明知不合时宜,贺既明还是笑了。 郁铮只是陪乔瑞过来,压根儿没有见贺既明的打算,也很清楚,贺既明不论出于哪种顾虑,近期都不会见他,甚至会避免碰面。 遇见郁薇,纯属意外。 此刻,兄妹两个站在郁铮车前。他倚着车身,等着乔瑞返回;郁薇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哥,你去找过我几个朋友,还请了私家侦探。你想知道什么” “整件事。” “为什么没人报警,事情就已经过去了。” 郁铮侧头凝了她一眼,“你跟贺既明已经是过去式了,为什么还来这儿” 郁薇张口结舌。 “瑞瑞的脚伤,跟你有关。”他语气笃定,“但是,什么都不用跟我说,不是我不想听,是不能再相信你。” “我”郁薇欲言又止。 乔瑞走过来,看到郁薇,笑一下,“还没走正好,等会儿我发给你一段音频,你听一下。” 郁薇哦了一声,看一眼郁铮,艰难地道“嫂子” 乔瑞摆一摆手,“没必要跟我聊更多。”她开了车门,又补充道,“赶紧离开这儿吧。郁小姐,别显得太便宜,好么” 乔瑞和乔怡然、莫云央闲聊的时候,有时会把一些字用别的字眼代替,比如贱兮兮的,她们会说便宜兮兮的。 郁薇跟她们没感情,但是少不了打交道,很早就知道这一点。这会儿听乔瑞这么说,脸色瞬间变得特别难看。 乔瑞、郁铮相继上车,离开。 手机发出提示音,郁薇回到车里,聆听乔瑞发来的音频。 听完没超过半分钟,她用力捶打着方向盘,随后,哭起来。 郁铮和乔瑞一个开车,一个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乔瑞从不会跟郁薇发生正面冲突,一直都是采取这种打脸措施。 男朋友该对自己说的话,一直回避,却对别人说了郁薇听了,受打击是一方面,感觉自己没面子到了极点、隐私被人窥视到是另一方面。这种情况,对郁薇这种富家女来说,是灾难事件。 郁铮猜得出,乔瑞又拐着弯儿收拾郁薇了。随她去吧。反正他是否介入都没用,不如省省力气。 郁薇的问题在于,被父母和他惯坏了,二十好几的人了,仍然是小女孩儿的骄纵性格。毕业后由父母帮着开了一间画室,日子太闲,吃的苦太少。 乔瑞最初的问题在于,她反感郁薇,把郁薇当做职场对手。用职场手段处理姑嫂问题,结果可想而知郁薇总吃哑巴亏,心里更气更恨,遇到机会一定会往前凑,陷入了恶性循环。 至于现阶段,乔瑞都要跟他离婚了,不会有心情搭理郁家别的人。搭理了,又耍坏了,那么,说难听点儿,是郁薇自找的。很清楚这一点,他心里仍然很别扭。 乔瑞理解不了。如果她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应该就能体谅他一些。可惜她没有,堂兄弟姐妹倒是不少。 郁江见到乔瑞的时候,歉意地笑着,“那回我说话过分了,别往心里去啊。” 乔瑞微笑,“怎么会。” 伍美宁殷勤地招呼乔瑞尝尝新得的好茶。 郁薇坐在一边,几次找机会跟乔瑞搭话,乔瑞都当做没听到。一次两次无可厚非,次数多了,郁薇脸上挂不住了,郁江和伍美宁神色尴尬,郁铮则顺势道辞,“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上车前,乔瑞对伍美宁说“您的生日礼物,今儿我一道带来了。到时候要是有事不能来,您可别生气。” “哪儿的话。”伍美宁笑吟吟地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尽量过来,不为别的,我们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乔瑞一笑,“尽量。” 吃过午饭,乔老先生、乔老太太就开始讨论晚饭要准备哪些菜,报出的菜都是乔瑞爱吃的,争论点在于她更喜欢哪些。 乔老先生笑眯眯地说“那个小馋猫,爱吃的多,就是吃得少。” “听凤华说,现在胃口好多了。” 乔老先生想起了女儿,“怡然今儿回不回来” 乔老太太皱了皱眉,“说是过来,但她一到节假日就睡不醒,我担心她又一觉睡到三更半夜。” “不来也好,一来就嫌这嫌那的。”乔老先生哼了一声。 他们一直住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后罩房前面的空地被利用起来,弄了一个小菜园。乔怡然自从夏天在菜园里看到一条菜蛇之后,后怕到现在,想起来就要抱怨几句。 傍晚,郁铮和乔瑞过来了,泊好车,从后备箱取出礼物,一起搬到上房。 短短的一路,三条大黄狗齐齐迎出来,往两个人身上扑。 乔老先生扬声问道“是瑞瑞、阿铮吗” “是,爷爷。”两个人一起应声,循声过去,看到老爷子正在给橘猫橙橙梳毛。 乔瑞走过去,指尖蹭着橙橙的鼻子,“爷爷,它又胖了,您不是在给它减肥么” “我也纳闷儿呢。”乔老先生说,“越减越肥是怎么回事”又笑着对郁铮说,“阿铮,快坐下。” 这时候,乔骏铭端着一壶热茶走进来。 乔瑞喝了一杯茶,到厨房找祖母、母亲。一进门,融合了多种菜肴食材的香味扑鼻而来,“好香啊,像过年一样。” 乔老太太笑起来,“照你这样说,我们每天都在过年。”陈凤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和她一起张罗晚饭。 陈凤华则笑道“我看她这是饿了。” “家里厨房的香味,跟别处不一样。”乔瑞一边说一边洗手,“我给你们打下手吧” “好啊。”婆媳两个异口同声。 乔怡然是踩着饭点儿到的,下车,开了后备箱,眼神透着刚睡醒的懵懂茫然。 郁铮帮她搬东西时问道“开车来的” “嗯”乔怡然莫名其妙,“车不是开来的,还能是我推过来啊” 郁铮皱了皱眉,“你这梦游的本事,一般人比不了。”她这状态开车,太容易出事。 乔怡然斜睇他一眼,“朋友充当代驾,送到巷口才走的。你当我傻啊” “不早说。”郁铮眉宇舒展开来,“不然真得让老爷子没收你驾照。” 乔怡然知道他是好意,笑了笑。她跟乔瑞、乔辰都端不起姑姑的架子,跟他就更别提了。 进屋后,和父母哥嫂打过招呼,乔怡然打个呵欠,“今晚我不走了,吃完饭接着睡。” 乔老太太不能因此高兴,“晚上没人约你总闷在家里怎么行” “没人约,有也不去。”乔怡然揉了揉眼睛,去洗了把冷水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才有了光彩,帮陈凤华、乔瑞把饭菜摆上桌。 饭桌上,乔老先生开了一瓶白酒,和乔骏铭、郁铮分着喝了,谈及的话题很多,但都与自家无关。 看起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乔瑞却觉得气氛有几分微妙,因何而起,又说不清楚。 饭后,说笑一阵子,司机赶过来了,郁铮和乔瑞适时道辞。乔老先生、乔老太太坚持送他们到门外,看着他们上车。 那微妙的感觉有了答案祖父祖母已经料到她和郁铮要分开,甚至于,不敢奢望他们能撑到春节。 他以后登门的机会,不多了。 车子启动,缓缓前行,乔瑞转头望着站在黯淡灯光影里的亲人,费力地吞咽一下。 郁铮握住她的手,过了一会儿,缓缓放开。 接下来的两天假期,郁铮一直留在乔瑞这边,连门都不出。 这几天都一样,他睡主卧,乔瑞睡阁楼。 果果明显更黏他了,早上乔瑞磨蹭着不愿起的时候,就去扒拉他。 上班前一晚,他整夜不能入睡。 乔瑞搬回这儿,他之所以要问乔怡然、莫云央,是因为怎么都没想到。 要结束一段关系了,一般人都不会选择留在回忆最多最美的地方,会触景伤情,从而变得软弱。 可她不怕。 他料错了。 他看着光线自昏黑转为朦胧,再到明亮。 上午有个重要的会,但他推迟了时间。 八点钟,他开车出门,却不是去公司,而是和乔瑞一起去民政局。 路上,两个人没有任何交谈,只是,偶尔他会腾出一手,寻到她的手握住。 到了民政局,没等多久,轮到了他们。 没用多长时间,办妥了手续。 相形出门的时候,他皱着眉质疑“怎么离婚比结婚还省时省事”登记结婚的时候,排队领证加起来,起码两个多小时。 乔瑞弯了弯唇角,“准备充分,来的又早,当然省时省事。你原本打算来几次啊” 郁铮不说话,黑着脸,浓眉锁得更紧。 走到街上,乔瑞对他摆一摆手,“我打车走。你去忙你的吧。” 郁铮却拽着她走向车子,“哪儿我送你。” “去找央央。” 郁铮给她开了副驾座的车门,看着她系上安全带,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轮到乔瑞皱眉了,“你要干嘛”说完,带上车门。 去找莫云央,一路畅行,一个红灯都没遇上。 郁铮脸色更差,情绪更恶劣。这都什么事儿离婚的日子,不应该是到哪儿哪儿堵着么平时怎么不见路况这么好飚国骂的心都有了。 车子停在律师事务所门前,乔瑞解开安全带,轻声说“有事打电话。开车小心。” 她的手碰到车门把手的时候,他探身过来,把她搂住,狠狠的,紧紧的。 她没挣扎。 “瑞瑞。”他声音沙哑了。 乔瑞哽了哽,“郁铮” “我们离婚了,但不是分手。”郁铮抚着她的背,“我不会去别处,哪儿也不去。你别急着走太远,好么” 他不会让别的女人走进生活,只担心她步调太快,走进别的男人为她筑起的港湾。 乔瑞没有着落的双臂终究是环住了他,“以后别怪我,怪也应该。” “明白。”他在她耳畔说,“我爱你。”随即与她拉开距离,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乔瑞抿了抿唇,近乎仓皇地推开他,下车去。 这天,有网友爆出了郁铮、乔瑞之前逛商场超市时的照片,正是他笑着拥着她走在商场、他从她身后环着她在超市排队那两张。 对两个当事人来说,很有点儿讽刺的意味。 中午,他们把离婚的消息告知亲友,乔家这边接受的还好,郁家那边却全体懵了。 下午,郁铮与乔瑞沟通之后,让公关部通过各个渠道放出二人离婚通稿。 这是她需要的局面,她不要再做郁太太,他目前能为她做的不多又是很讽刺的一件事。 郁家并没想到,他们先斩后奏离婚之后,引发的是一系列动荡 两天后,郁氏起诉贺既明剽窃郁氏旗下三名设计师的创意; 转过天来,郁薇衣衫不整、神色异常的一组照片通过纸媒网媒曝光。 郁薇闻讯后,连忙开了电脑,手直哆嗦。 齐蓝心连忙跟上去,对乔瑞牵出礼貌的微笑,“那么,乔小姐,得空再聚。” “再见。” 下楼的一路,郁薇都是神色恍惚、眼神痛苦。 车子停在路旁,郁薇取出车匙的时候,齐蓝心手疾眼快地抢到手里,“我来开吧。你想去哪儿” 郁薇也没坚持,开了后车门,上车前轻声说“我要回家,找我爸妈。” 齐蓝心松了一口气。这姑奶奶状态糟糕成了这样,今晚要是去借酒消愁,少说能累掉她半条命。回家太好了,她也能早点儿甩掉这个大包袱。 路上,郁薇无声地哭起来。 齐蓝心透过后视镜看到,欲言又止。 郁薇走这一趟,目的是跟乔瑞谈条件,说乔瑞是掐着她的软肋,可她也捏着乔瑞的七寸。 现在看起来,局势明显所谓的七寸没派上用场,反倒受了莫大的打击。 怎样可怕的事,把郁薇逼成了这样哭这件事,郁薇能演出几十种花样,而现在无助得近乎绝望的样子,绝不在她演技范畴。 而如果乔瑞打定了主意,要往死里收拾郁薇,那么 齐蓝心开始担心自己会跟着遭殃。 她仔细回忆着,除了乔瑞摔下楼那次,彼此起过正面冲突么 没有。真没有。 平时的乔瑞,就是典型的职场精英形象时尚、优雅、敏锐、礼貌,这样的女人,公众场合不屑于对谁甩脸色、说重话,私人场合会尽量避免见到不待见的人。 她的确因为前男友的事反感乔瑞,但也做不出有失涵养、自讨没趣的事。 满打满算,至多是姑嫂两个争执的时候,在一边敲过边鼓帮过腔。除此之外,就是郁薇背地里挖苦乔瑞的时候,她不遗余力地参与。 不管乔瑞是不是全都知情,没闲心记这种仇是一定的。没有一定的素养、胸怀,怎么可能在著名广告公司做到创意总监的位子 职场中,不论底层中层高层,都不乏人精。乔瑞不是空降类,早早混出头,能力、手段、情商、容人之量都是必要因素。 思来想去,齐蓝心的结论是,眼下倒霉的只有郁薇,自己在乔瑞眼里,是足可忽略的虾兵蟹将。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最初那一个乔瑞从贺既明那里拿到的监控录影中,自己有没有做出格的事。 这一点,她得仔细回忆,找朋友旁敲侧击地验证一番。如果有类似于郁薇的情况,下跪磕头也要请乔瑞放过;如果没有,老老实实做郁铮的眼线就行。 另外,不管怎样,都应该单独见乔瑞一次。往大了说,乔瑞那次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不管自己的话,也不会被郁薇找到机会推下阳台。 底子出奇的好,都落了个跟腱断裂的严重后果,要是换了她,运气再差点儿 早就想郑重道谢,但是很可惜,打电话过去,从未被接听;发过短消息,如石沉大海。再加上自己跟郁薇号称闺蜜,料定乔瑞恨屋及乌,事情一直拖拉到现在都没办成。 想到这儿,齐蓝心又看一眼后视镜中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夜已深沉,郁铮仍留在办公室,手里的铅笔在素描纸上迅速勾画。 一声告知意味的敲门声之后,郁江推门而入。 郁铮匆匆看了一眼,“您今晚不是要参加慈善晚宴么” “推了。”郁江在办公室东面待客的真皮沙发上落座,“没法儿去。” 郁铮牵了牵唇,手里的笔未停,“有事问我” “对。一整天过去了,你都没让公关部想办法控制舆论”郁铮回国第二年,郁江就退居二线,只打理基金会,在郁氏只是股东,对具体事项已无决定权。 郁铮颔首,“没错。” “那你是什么意思”郁江寒了脸,“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身败名裂”一整天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用最大的耐力等待事情出现转机,可结果呢 郁铮语气平平“做错事就要受罚。她老大不小的了,我们没义务总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 “胡说八道要罚也不该用那种下三流的手段”郁江霍然起身,“你知不知道,网络暴力能逼死人” 郁铮冷静地摆道理“真正的网络暴力,指的是事实被扭曲,当事人被绝大多数人误会。薇薇不是,她做过什么事,她比谁都清楚。” “你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郁江大步走到办公桌前,瞪着依然低头忙碌的儿子,“我现在只知道我是薇薇的亲人,要尽全力避免她以后活在别人的有色眼镜中就算她做错了事,那也应该是我们关起门来教训她,而不是让她成为网民奚落谩骂幸灾乐祸的目标” 有色眼镜就算她做错了事郁铮微笑,懒得再纠正父亲的措辞,一面绘图一面说“您说的是人情,我不否认。 “我站在公司角度跟您谈谈这件事纸媒网媒狗仔相加,全国有多少,我统计不出来。 “媒体或狗仔爆料,于公司无益的情况下,都要找爆料方沟通,达成所谓双赢的结果。 “薇薇这件事,不同于一般案例,爆料方要的不是钱,是无偿给多家媒体公关部在第一时间就自作主张找几家媒体沟通,得到的答复是收到了匿名邮件,且被告知,不第一时间发布的话,就会被别家抢先。而媒体后期相互沟通的结果,是他们在同一时间收到邮件。 “有条件可谈的才是生意。找不到甲方的情况下,公司不会把有限的公关资金投入到非常可能的无限恶性循环之中。 “整件事就是这样。” 郁江听了反倒更气“什么叫找不到甲方你明知道放料的就是乔瑞你及时去找她,跟她谈条件,有多难” 郁铮笑开来,言语却是避重就轻“起诉贺既明剽窃创意的案子,是公司目前重要的事项之一。别的,我没精力管。” 郁江气得脸色发青。 郁铮把话题拉回去“据我所知,您今天并没闲着,一再通过各种渠道、关系尝试控评,成功了么” 要是成功了,他还至于这么恼火能说服买通一家两家三家,但后续是更多媒体曝光女儿那些不雅照。郁江沉了片刻,哑声问,“那你现在的态度,就是让薇薇自生自灭” “没到说这句话的地步。”郁铮终于忙完了,放下手里的铅笔,“相信我,现在应该只是开了个头,更麻烦的事情在后头。” 是直觉,也是出于已经了解妹妹恶毒的一面。 郁江瞪了儿子半晌,最终无力地摊了摊手,“你坚持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无话可说,也已无能为力。但是你记住,不管是你离婚,还是今天薇薇的事,都让我对你失望之极。” 郁铮好脾气地一笑,“我也对自己失望之极。” 只恨没有早一点。没有在乔瑞失望之前,留意到家中隐患。 如今,她出手了。 她有备而来的事,谁都没办法阻止。什么都不做是最明智,一旦有所动作,就会成为她更狠的理由。这一点,他很了解她。 郁江的手机铃声大作,他接起来,应声、沉默、挂断,随后,凝视郁铮片刻,“立刻回家,出事了。” 父子两个赶回家里的时候,母女两个正乱作一团 伍美宁狠力掌掴着郁薇,一下,又一下,伴着的语声却是空洞无力“养了这么多年,我到底是养了个女儿,还是养了个唱戏的啊你要不要脸你还要不要脸” 洗尽妆容的郁薇坐在地上,由着母亲打骂,神色木然。 郁江见状,神色大变,奔过去拦住了妻子,“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伍美宁喘息着,慢慢地别转脸,看看丈夫,再看看儿子,讽刺地笑了笑,下一刻,却是潸然泪下。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呻吟“我做梦都没想到,她居然堕落到了那个地步而且,对乔瑞” 语焉不详,让郁江心头更急,他望向郁薇。 双颊通红的郁薇低头看着地板。 “怎么回事什么深仇大恨,让乔瑞这么收拾薇薇”郁江一面说一面拿出手机,“我跟她谈” 却没想到,还没调出乔瑞的号码,母女两个便齐齐清醒过来,扑到他面前,打落他的手机。 “不行你添什么乱”伍美宁鲜见地呵斥他。 “不行,不关乔瑞的事,真的,不关她的事”郁薇神色焦虑又恐惧,碎碎念地为乔瑞辩解。 郁江完全懵在了当场,想不通到底发生了怎样诡异的事。 他出差在外,幸好离本地不是太远,连夜开车赶回来了。 去医院的路上,几通电话之后,他了解了昨晚事故的大致情形仅限于那场事故,之前发生了什么,没人能告诉他,不是压根儿不知情,就是含糊其辞。 到了医院,特助魏晓冲已经等在停车场,有条不紊地告知乔瑞目前情形。 有惊无险,没大事。 郁铮扯松领带,对魏晓冲打个手势,“去忙吧。” 手机响了,郁铮扫一眼屏幕,见是母亲打来,接起。 那边的伍美宁问道“去看瑞瑞没有” “还没。” “昨晚我听你妹妹说了一些事,当下就打电话给瑞瑞,态度很差,话说重了。”伍美宁说,“单说那通电话,我应该跟她道歉。但是,在她和薇薇之间,我第一时间无条件偏袒的,肯定是薇薇。” 第50章 chapter 50 乔瑞搂过它, 亲一下它的脑门儿, 磨磨蹭蹭地起床。不起是不行的,果果会把她的头发当线团儿祸害。 这些天, 每天早上醒来的感受, 都类似于前一晚被人狠狠打了一顿,没有舒坦的地方脚伤的康复训练导致。 果果像是知道她正处于垮掉的阶段,比以前耐心好几倍地等着。 果果埋头大吃的时候,乔瑞回到床上,抿了抿发干的唇, 翻来覆去。莫名其妙的,特别想吃西瓜。 床头的电话响了, 乔瑞接起来,那边喂了一声,她就笑了, 唤道“妈。” 陈凤华女士问道“我快到你那儿了,想吃什么” “西瓜。特别特别特别想吃。” 陈凤华立马否了,“我看你吃瓜落儿就挺合适。大冬天的, 脚还没好利落, 胃又总犯病, 吃什么西瓜” “好吧好吧,我换一个。”乔瑞自知理亏,想了一会儿, 说, “想吃面, 榨菜肉丝面,成吗”这款面简简单单的,对母亲这种做惯做熟的人来说,用时比泡面长不了多少。 “成。等着。”收线之前,陈凤华没忘了叮嘱一句,“我带了钥匙,你躺着吧,不用给我开门。” 说是这么说,乔瑞还是起来,刷牙擦脸之后,等在玄关的矮凳上。 二十分钟后,陈凤华拎着两大袋食材进门。 乔瑞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袋子里有西瓜,“哎呀,妈。” 陈凤华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逗笑了,麻利地换了拖鞋,去向厨房的时候说“只准吃一小块。” “好”乔瑞跟过去,搂住母亲,用力亲一下她的面颊。 陈凤华却不敢回搂女儿,“老实点儿,好利落了吗” “早就好了。”乔瑞笑嘻嘻地松开母亲。 “赶巧了,路过一个这么早就营业的果蔬店,顺手买了个瓜。”陈凤华说着话,打开冰箱,安置一些食材的时候,揶揄道,“冰箱比你的脸都干净。” “这是真的。”乔瑞还没来得及把冰箱填满。 陈凤华问“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吃早餐了”冰箱里只有生菜、鸡蛋、火腿。 “不会。可以做三明治。” 陈凤华横了乔瑞一眼。饮食观念不同,她一向认为三明治汉堡热狗之类的没营养。 乔瑞坐到操作台外面,看母亲做榨菜肉丝面 用热油翻炒肉丝,放入榨菜,加点生抽继续翻炒。随后加开水,下面、调味。 等面条出锅期间,陈凤华另起了油锅,煎了两个荷包蛋。 相对坐在饭厅吃饭,陈凤华看着女儿大快朵颐的样子,现出特别慈爱的笑容,“这倒是难得。以前给你做的,都不喜欢吃” 乔瑞摆摆手,“谁说的,以前饭量小,现在饭量见长了。”口味咸香,宽汤窄面,她捧着碗,把汤喝的一点不剩,没了之前口干舌燥的感觉。 陈凤华忍俊不禁,“这就好。上次你回家,爷爷奶奶都说你吃得太少,饭量跟果果有的比了。”又转头找果果。 乔瑞视线梭巡一圈,扬声唤“果果”。 过了几秒钟,果果的叫声隐约传来。 “应该是又去阁楼了。”乔瑞说,“它跟我一样,特喜欢阁楼,不爱在窝里睡的时候,就在飘窗窗台上睡。” “真跟个小人儿似的。”陈凤华笑眯眯地说。 乔瑞笑得眉飞色舞的,“我儿子嘛,必须聪明可爱。” 陈凤华笑出声来,“有一个月没更果果的微博了吧” “一直没顾上。”乔瑞汗颜,“这几天就录个小视频上传。”给果果开微博的事,她只跟祖母、母亲、郁铮提过,两位长辈算是果果的忠实粉丝了。 吃完饭,陈凤华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带着果果搬过来了还回去么” “回去,只是想两头住。”乔瑞没瞒母亲,“但是,早晚有不再回去的一天。” 陈凤华无声的叹了口气,“你考虑清楚就行。” “爷爷奶奶那边,您和爸帮我铺垫一下吧。” “好。但是得慢慢来。” 郁铮按了三次门铃,没人应,拿出钥匙开了门。 开门之前,满心的火气。出差回来之后,妻子不在家里,杨阿姨也不确定她搬到哪儿去住了,跟他说的时候,特别担心的样子。 打给她,两次都正赶上她手边有事,匆匆地说晚一些再联系。 他只好打给乔怡然、莫云央,两个人都说不清楚。昨天他又分别去找那两个人,当面好说歹说,总算知道她搬回了婚前的住处。 这里,结婚之前他常来,有很多旖旎甜蜜的回忆。应该是因为这个,门打开那一刻,恼火消散,只有伤感。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听到猫和老鼠的背景乐,他笑了。 “还没看腻”郁铮走过去,摸了摸果果的背毛,这次它倒是挺长情的。 果果看了看他,尾巴轻轻甩了一下,蹭了蹭他的手。 乔瑞从露台转回来,看到他,因为事先通过电话,并不意外,“什么事在电话里不能说我一两天就回去了。” 郁铮却说“我还没吃饭。你呢” “要做三明治,吃么”乔瑞走向厨房。 郁铮嗯了一声,跟过去,坐到操作台外侧的高脚椅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哄着我签了协议书,就跟我闹分居” 乔瑞把长发束在头顶,洗了洗手,凝了他一眼,“不是。我有了新工作,自己住更方便。”这也算实话,一日三餐自己做的话,能提升厨艺。 他说“不行,这就回去。” 乔瑞抿出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郁铮给自己做了一杯浓咖啡,坐回到操作台前,视线不离她的手。 是那么任性的性格,可这双手做什么事的时候,却给人优雅而又轻柔的感觉。 三明治最易做煎好鸡蛋、火腿,在吐司上涂花生酱,叠放好生菜、番茄片和鸡蛋火腿,把两片吐司压紧再切开。 结婚后,杨阿姨不在家的时候,乔瑞做过几次,都不大好。 今天倒是还不错。 乔瑞又倒了两杯鲜牛奶,早餐就准备齐了。 “果果吃过了”相对坐在餐桌前,郁铮问她。 乔瑞点头,“老样子,六点左右吃饭。” 如果她起不来,果果不是挠床单,就是挠她头发。想起这些,郁铮由衷地笑开来。 吃完早饭,乔瑞麻利地收拾完,回到客厅,坐到果果身边看报纸。 她穿着毛茸茸的粉蓝色家居服,这颜色衬得脸色很好,只是郁铮视线顺着她锁骨下滑,锁定在该有起伏却不见起伏的地方。 乔瑞察觉到了,缓缓抬眼,盯牢他。 郁铮对上她视线,哈哈一笑,“少穿了一件吧” 乔瑞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郁铮问起她工作的事“你是不是跟言骁的工作室签约了” “是。”乔瑞点头,“一直没顾上跟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郁铮没兴趣告诉她原因,“瑞瑞,好多人是先做网红,再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反着来” “你这明显是带着成见的说法。”乔瑞有点儿不满地瞥他一眼,“网红怎么了到大咖地位的,能力不比任何行业里的精英差,真当网友的钱都是白捡的随便撒啊真以为网红那么容易做啊” 郁铮摆一摆手,不想听她为网红鸣不平,“给句准话,能不能终止合作” “然后呢在家做全职主妇等着离婚的全职主妇”说完,她就笑起来。 “我完全可以认为,你要跟我半分居的状态,是因为你的新工作引起。”郁铮坐到她身边,换了商量的语气,“要是这样,你不如给我个机会,我可以为你打造一个更适合你的平台。公司副业不少,你又不是不知道。” “更适合怎么才叫更适合”随着他态度的转变,乔瑞也耐心了一些,“这份工作真的很有趣,给我的空间很宽裕,我真挺喜欢的。” 郁铮一再警告自己,态度要客观、理智,“你能不能跟我仔细说一下工作内容或者,给我看看你们签的合同。我不会泄露给任何人。” “没问题。”重要的文件、常看的书、常穿的一些衣服,乔瑞都搬来了,“等我一下。” 她去阁楼找文件,脚步轻快,回来时,眉眼间有清浅笑意,“你看一下合约,就了解大致方案了。言骁找到的营销点跟别的不一样,不要求我露正脸。” 郁铮不自觉被她情绪影响,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就有所松动,很认真地看完合同,又针对一些条例提出疑问。 乔瑞逐一耐心地解答给他听。 郁铮看完之后,沉了一会儿,没辙地笑了,“这样的工作,怎么没人找我” 乔瑞笑着坐到沙发里面,收起腿,“同事也很好,是生活节奏完全慢下来的那种氛围,很舒服。我又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接受这份工,感兴趣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郁铮没接话。 乔瑞笑着给他台阶下,“你就别捣乱了,行不行” “我不跟你捣乱也行,你得回家住。”郁铮说,“早晚做饭给我吃,我能给你一些恳切的评价。” “我自己吃得出好坏。” “不回也行。”郁铮躺下去,枕着她的腿,“打今儿起,我跟着你走,你住哪儿我住哪儿。” “起开。”乔瑞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触感像是小刷子,“你说过你年底忙,我也不轻松啊,要做很多功课。在这儿住,林佳莉可以随时过来帮我,在家里的话,有杨阿姨在,相互都不方便。这不难理解吧” 郁铮即刻说“给杨阿姨放假,带薪放假,算是年终奖。” 乔瑞继续揉他的头发,“你就说吧,到底什么意思” “去民政局办手续之前,我们就像以前一样过,很难做到么”郁铮抬手按住她的手,再贴到脸上,“真离婚之后,我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再不可能想见就见,打个电话估计都要前怕狼后怕虎。那种日子我一想就难受。你没事也多展望一下这些,好么” 他从车里找出烟和火。是乔瑞送的。 前年冬天,他戒烟。烟龄不短,有时候是真受罪,她就送了他这些,“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吸一支。心理上缓解一下。” 烟支不含尼古丁,是替代品。到今天为止,消耗了三支。 烟是真戒掉了,可戒烟的目的却没达到为了要孩子才戒烟,但她中途变卦了,说认真做了规划,到她三十五岁上下再考虑孩子的事儿。 一竿子把他支到了十年后。 他反复摩挲着银质的烟盒、火机,直到两样东西在手里有了温度。不再冰冷。 郁薇早就看到哥哥回来了,见他迟迟不进门,压不住心头焦虑,找到他面前,“哥。” 郁铮嗯了一声,“爸妈都在家” “都在。”郁薇说,“爸在书房,妈在和阿姨做饭。” 郁铮打开烟盒,取出一支烟,送到鼻端,闻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郁薇抿了抿唇,“她怎么样没把消息透露给无良媒体吧你一定要劝住她” 郁铮把烟支放回烟盒,“谁” “嫂子,我嫂子。” “我了解过了,瑞瑞与贺既明事故的事发地,也就是所在的沣西路那一段,没有监控设备。”郁铮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讲述所知情况,“昨晚知情人言骁并没报警,你则及时带贺既明离开现场,并做了后续处理,目前为止,警方并不知情。” 郁薇神色放松了一些。 郁铮视线锐利地凝视着她,“昨晚你赶过去之前,在哪儿” “在锦苑。” 郁铮若有所思,“沣西路是不是去锦苑的必经之路” “你想说什么”郁薇神色狐疑,眼神里有了戒备。 郁铮目光如鹰隼,“瑞瑞最严重的伤是右脚跟腱断裂。她当时是从车里逃出去,以她的底子,就算从二层楼跳到地上,只要是心理上有所准备,就不可能伤到那种程度。所以,脚伤不是恶意追尾事故造成。只能是她作死,脚受伤严重的情况下还驾车。 “在事故之前,发生了什么” 郁薇睁大眼睛,瞬间暴躁起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她那个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也不至于” 郁铮抬手示意她冷静,语气却加重了“你敢说,昨晚你只是旁观者” “你怀疑我” 郁铮语声低了一些,语气却更冷了,“取消婚约之前,贺既明都只是你的未婚夫,而瑞瑞是你嫂子。可你从昨晚到现在,更关心在意的都是别人。” “我”郁薇张口结舌,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你刚刚说什么取消婚约之前你指的是什么” 郁铮睨着她,几秒种后,把烟和火放回衣袋,抄着裤袋往室内走,“这次的事,你让我非常失望。” 同样的话,昨晚父母在电话里,也对乔瑞说过,语气比哥哥好不到哪儿去。亲耳听到、亲身面对,才知道这样的言语的伤害力很重。郁薇没时间去深究这些,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要说服爸妈取消我和既明的婚约” “对。” “为什么”郁薇嘶声低喊。 郁铮脚步停了停,神色冷峻地望着前方,缓声说“贺既明,涉嫌强奸。你要嫁给一个人渣” 郁薇神色骤变,整个人僵在原地。 郁铮把衣袖从妹妹手里抽出,“你是个成年人,只要肯稍稍动动脑子,就会发现整件事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都是贺既明没办法给你合理解释的疑点。” 说完,他步调如常地走到门前,输入密码,进了门厅。颀长高瘦的身影,透着落寞与疲惫。 晚上,魏晓冲送来饭菜的时候,跟乔瑞提起住院费用的事“已经联系到言先生,把他垫付的费用转给他了。” “麻烦你了。”郁铮中午提过一嘴,让她不用管了。 晚饭是家常豆腐和小米粥,菜的味道淡了一些,提味的葱姜蒜只放了一点点,小米粥则熬得黏稠,很香。 她吃到中途,郁铮拎着一个纸袋进门来。 “你怎么又来了”乔瑞意外。 郁铮扬了扬纸袋,“你用得着的一些东西,杨阿姨帮着收拾的。”她有神经性过敏,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所以,生活必需品都是固定的牌子。 “哦。谢谢。” “饭菜还行” 魏晓冲张罗的,乔瑞评价就很高“挺好的。要是再来点儿奶奶做的小咸菜,就圆满了。” 郁铮笑了一下,“晚上我留下来陪你。” “多余。” “咱爸妈那边,我打过电话了,说这几天要跟你一起处理一些事情,过一阵再回去蹭饭。没露馅儿吧”他这头的父母,他直接说爸妈,她那头的父母,都是说咱爸妈。 “没。” 随后,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几句她对他是惯有的无话可说的样子,他没办法突破她筑起的冷淡的堡垒。 两天后,乔瑞出院,郁铮接她回到家里。 杨阿姨看到乔瑞,吓了一跳,这才明白郁铮为什么要自己把一楼的主卧收拾出来。 乔瑞第一件事是打了辞职报告,快递到公司。随后跟上司联系,口头讲述辞职相关事宜。上司了解到她真实情况,表示遗憾之余口头答应下来,客气地说随时等你回来。 第51章 chapter 51 乔瑞只回答实际问题“我原先打算,工作日都住这儿, 周末回去。不可能总来回折腾果果, 它讨厌坐航空箱。你要是愿意跟我住这儿, 我不反对。像以前一样过,我没问题。” 郁铮笑着坐起来, 亲了她一下, “那我谢谢你。” 乔瑞烦得不行的样子,抬手推他的脸。 郁铮像对付果果一样, 直接把她搂到怀里, “今天得出去采购吧”每逢过节,她都会给长辈添置一些东西。 “嗯。上午采购, 下午见同事。” “我上午能陪你。” 乔瑞无所谓,去主卧换了衣服白色短款棉服, 灰绿休闲长裤,平跟系带鞋子。懒得打理头发, 只匆匆梳几下。 两个人出门前,果果一溜烟跑到门口,冲着乔瑞喵喵叫。 “不是散步,是要坐车出去,你确定要跟着”乔瑞一边说,一边从储物柜取出航空箱。 果果一看不是自己期待的牵引绳, 扭头就跑回客厅去了。 郁铮哈哈大笑, 出门后说“再养一只小奶猫吧能跟果果作伴。” “上次跟爷爷提了, 他说等家里再添小猫, 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乔瑞说着,忍不住唇角上扬,“都会特别喜欢的。”她看见小奶猫就挪不动步。 他也笑,“到时候,你别把一窝都抢回家。” 这是都喜欢的话题,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分歧。 两个人先去了商场。乔家那边,乔瑞主要是给长辈添置冬衣鞋袜,再就是祖母、母亲的护肤品。烟酒茶虫草之类的像模像样的礼品,以前送过,祖父认认真真地说她“再好也是没诚意”之后,除了过年时和郁铮一道过去,没再送过。 挑选衣服,有郁铮这级别的设计师陪着,当然事半功倍,基本上是看过衣服,不出十秒钟就能决定是否入手。 郁家这头,乔瑞给伍美宁买了一套紫砂茶具,一个名品包。 伍美宁常年除了相夫教子,就是陪着丈夫出席各种活动,近些年忙了一些,在郁氏基金会挂了个头衔,不需要她打卡上班,要她参加的活动却更多。 乔瑞知道,婆婆喜欢插花茶艺,很喜欢收集花瓶茶具。至于名品包,是点缀婆婆生活的必需品,只要是当季新款,设计师没脑抽,送了绝不会出错。 至于郁江,乔瑞对郁铮解释道“我离职前,朋友送我一盒雪茄大概以为你抽烟吧,说快到有价无市那级别了,到时候送给爸。” 郁铮微笑着点头。 这些都是乔瑞自己的心意,就不准郁铮替她刷卡付账。一直如此,郁铮只能尊重。 接下来,就是乔瑞陪着郁铮给两家长辈选礼物了。 “爷爷奶奶的,我准备了。”郁铮拿出手机,调出图片给乔瑞看,“这个砚台有点儿来历,出差在古玩店看到的,老爷子一准儿喜欢。”翻到下一张,继续说,“奶奶的脚到冬天就不舒服,这个泡脚盆带按摩功能,康磊说还算靠谱,他长辈用着不错,我订了,昨天送到家的。” 乔瑞看完说挺好的,沉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不是感动、喜悦,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才有的笑。 “有什么可乐的”郁铮自然至极地把她搂到怀里,低头问她。 乔瑞笑着解释,“我只是在想,砚台跟泡脚盆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啊。” 郁铮随之笑出声,“没差距,这是平行线。” 随后,他给岳父岳母买下一对袖扣、一枚钻石胸针,又给父母买了一双鞋、一件羊绒大衣。 “爸穿的那双鞋,真让人没眼看。”他说的时候,想到父亲最近常穿的那双鞋,分外嫌弃地扯了扯嘴角。 乔瑞大乐,“职业病。” 郁铮的职业病对亲友发作的时候,挺有意思的,特别较真儿如果不能说服你换下我忍不了的穿戴,就给你买新的更适合你的,你受累换上就行。 最后逛的是超市。乔瑞选了很多蔬菜、肉类、调味品。 她不喜欢逛商场,进了商场从来是目标明确速战速决,但是很喜欢逛超市,享受对着琳琅满目的小商品仔细对比的过程。 郁铮推着购物车,始终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边。 假日来临的缘故,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队,两个人加入其中,慢慢地往前挪动脚步。 期间,郁铮问她“你先去车上等着吧” “不用。东西太多了。” 是独生女,但是习惯照顾身边的人,最起码也要分担。固然与早早出国读书有关,但绝对与乔家长辈的教导影响息息相关。 可是父亲说过她什么 他一想起就替她难受。 他展开双臂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双手拢住她的手。 有些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惹人侧目,但不招人反感。 乔瑞微笑着侧了侧头。这是他的习惯,她也早已习惯,以至于到了该改变的时候,却不知道从何让他改起。 回到家里,果果翘着尾巴,喜滋滋地跑到门厅。 郁铮、乔瑞都温言软语地跟它说话。养猫养狗的人,在宠物面前,都会不自觉地变成话痨。 放下东西,果果就扒着乔瑞的裤腿,喵呜喵呜地叫,意思是饿了。 “等一下,等一下。”乔瑞弯腰把它捞起来,塞到郁铮怀里,“先哄它玩儿一会儿。” 郁铮抱着小家伙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过猫球、红绸带逗它。 在这边,果果的饭碗、水碗在落地窗前。乔瑞给它准备好午饭,随手拍一下近前的小铜铃,“果果,吃饭。” 果果正挥着两只前爪,和郁铮手里的红丝带玩儿得不亦乐乎。 “果果” 果果扭头看了看她,大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挣扎了一下,在沙发上打个滚儿,继续去抓丝带。 “儿砸”乔瑞声音高了一些,又摇了摇铜铃,笑眉笑眼地说,“开饭啦” 这次,果果“喵”一声叫,利落地起身跳下地,翘着尾巴跑到她跟前,蹭了蹭她的手,坐在饭碗前,样子斯文地吃起饭来。 郁铮看到这一幕,笑出来,“瞧这便宜德行。” 乔瑞蹲在地上,笑盈盈地看了果果一会儿。 没多久,外卖送过来。这大半天,并不轻松,他在回来的路上定了西红柿牛腩和拌海带丝、素什锦两个配菜,省得她再张罗。 第52章 chapter 52 路上,乔瑞几次加速、急转弯,顺利甩掉任雨浓的车,去了家政公司。 见到经理,乔瑞说出诉求: “我要找个保姆,条件是很喜欢猫,能接受第一个月除卫生间衣帽间之外的全方位监控,主要负责打扫卫生、一只猫的午饭晚饭。好处是双倍的业内最高薪水,需要当即离职的话,我会给相应的补偿。过了第一个月,会撤掉监控,薪水恢复到单月业内最高,但工作内容可能要做出调整,这些需要面谈。” 经理听完,欣然笑道:“您给的条件优厚,我们公司里的员工很多,不难找到适合的人选。” “越快越好,下午能不能见到适合的人?” “下午我能让备选的几个人过来,您有时间过来么?” “有。”乔瑞说,“万一您有难度,午之前告诉我,好么?” “好。但是您放心,一定有适合的人。” 乔瑞取出和便签纸,写下自己的号码,“您得给我留一个固定的打我的号码,我存储之后,您才能随时与我联系。” 经理递上自己的名片。 走出家政公司,坐在车里,乔瑞打电话给郁铮,接通后问:“在哪儿?” 郁铮说:“回爸妈这儿了。瑞瑞,让杨阿姨……” “阿铮,”乔瑞打断他,“不用麻烦阿姨,照顾果果的人,明天就到。” 他稍稍沉默之后说:“也好。我每天晚饭后回去。” 停一停,乔瑞和声道,“有事随时联系我。” “好。” 伍美宁走下楼梯,示意郁铮上楼。 郁铮颔首,“医生刚走,我爸在打点滴。” 郁江高血压,得知女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惊怒之下犯了病。 伍美宁黯然一笑,“他这是老毛病了,你不用担心。” 郁铮上楼,走进郁薇的房间。 郁薇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面色苍白如纸,长发凌乱地铺散在胸前。随意卷起衣袖的居家服,现出白皙臂上的一块淤痕。 郁铮凝着她臂上的伤,呼吸一滞,缓了片刻才能出声:“薇薇?” 郁薇抬头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布满血丝,但是眼神冷静,“哥。”她咬了咬唇,站起身来,双交握,缓缓垂下了头。这姿态,像是小时候做错事等着挨训一样。 郁铮走过去,把她搂到怀里,拍抚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才问:“怎么会这样?能跟我说说么?” “我……”郁薇踌躇好一阵才怯怯地道,“昨晚见面,是我和他约好的。” “薇薇,对于你来说,他难道不是很危险的该远离的人么?” “我知道他危险,也知道该远离。但是……已经这样了。现在想想,比起嗑药、大尺度视频,我更愿意做受害方。” 郁铮凝着她的眸子,“这件事不合常理。” “等案子结了,我们再谈不合理的地方。”郁薇绽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相信我,这是我最愿意承担的后果。” 乔瑞一进门,果果就撒着欢儿地扑上来,也不管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儿砸,看起来心情不错啊。”乔瑞打心底笑出来,腾出抱住小家伙,用脚带上门。 果果对她的要求真的不高,每一两天能看到她就行,不管哪个时段。 “妈咪要给你找个阿姨,等人来了,你要乖乖的,跟她好好儿相处。要记住啊。”乔瑞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客厅。 电视在播放果果爱看的卡通片,沙发上有两个小小的毛绒玩具,茶几上散放着他的电、件、烟和打火,烟灰缸里没有烟蒂。 乔瑞和果果腻了一阵子,动安装针孔摄像头,再连接到电,耐心调试。 设备是回来的路上买的,以前真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用到的一天。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既然条件允许,就该有备无患。万一倒霉地遇见个恨猫人士,虐待果果,可找谁哭去。 随后,她去了书房,写了果果午餐、晚餐的食量,早餐倒是好说,郁铮或她在的时候会亲准备,不在可以用自动喂食器。 想了想,又取出一张a4纸,把照顾果果的一些事项逐一列出,内容不外乎是室内不能放鲜花、它不能吃的食物、喜欢的卡通片之类。 起身时,她想到放在家的很多件需要绝对保密,便把对自己算得密的件藏起来,又找出书房钥匙——以后,她和郁铮要养成书房上锁的习惯。 忙完这些,已是正午,给果果准备好午餐,云央打电话过来:“我刚听老板说了郁薇的事。你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乔瑞微笑,“如果有,早就骚扰你了。你呢?听着像是没在事务所,有没有值得大家庆祝的事儿?” “你指的是我跟陆仲轩吧?试一段再说。”云央语带笑意,很坦诚地说,“到这会儿也没弄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再恨我了。” “本来就不该恨你什么——让他误会的事儿,你早点儿跟他招供好吗?不然我可迟早把你卖了。” 云央轻笑出声,“嗯,我争取你把我卖了之前主动招供,好吧?” 乔瑞书:“有空你们一起去医院看小姑吧。” “这事儿好说。”云央停一停,说,“瑞瑞,我已经递了辞职信,休息一段时间就去教书。” “是吗?好事啊。这样说来,你看准新片的票房可喜?” “绝对差不了。”云央笑说,“就这会儿,罗宾就想办庆功宴了。你就想吧。” 乔瑞也笑了,“那多好,休息期间,这片子后续的事儿你跟进吧。” “了解。” 下午,家政公司来电,说有个符合条件的人,乔瑞立刻开车前往。路上,一再观察,没发现跟踪的车辆。 任雨浓应该又回医院附近蹲点儿了。 小姑那边,乔瑞倒是不担心,除了父亲首肯的人,保安和护士不会放任何人进去打扰。 随后的事情很顺利:乔瑞选到了合眼缘又口碑很好的家政王姐。王姐十出头,眉眼不笑也似含笑,言语爽利坦诚,本市人,已婚。 谈妥一应条件之后,乔瑞带王姐回到左岸花园,仔细交待具体事宜,末了从里调出郁铮的照片:“近期他每晚回来,你也许会遇到。” 王姐看过后点头,“这是郁先生,我在报纸上见过。” 乔瑞一笑。 送走王姐,乔瑞坐在沙发上,对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到此刻为止,她也没深想郁薇的事。不能深想。 时隔一天,丁潮再次来见乔怡然,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是乔怡然主动请他过来的。 一个多小时之后,乔怡然被他聊哭了。 丁潮递给她几张面巾纸,起身离开,去了乔骏铭的办公室,落座后问:“听说怡然的手术,不是你主刀?” “有成就更高的外籍专家主刀,我做助。”乔骏铭牵了牵唇,“我得承认,心理负担太大,另请高明是最佳选择。我这样的医生,是不是心理素质太差了?” 丁潮笑着摇头,“你顾虑最多的,是亲人吧?谁都看得出,怡然要是有个好歹,老爷子、老太太和瑞瑞都接受不了,尤其瑞瑞,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缓过来。” 乔骏铭无声地叹了口气,“怡然只比瑞瑞大几岁,既是姑侄,也是姐妹。瑞瑞经历亲人病故的时候,是她姥姥姥爷先后脚离开,那年她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严格来说,这回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这些天我瞧着她,就快熬垮了,怡然做最坏打算的那些安排,她听都听不了。” “主要还是怡然没把这事儿说明白。”丁潮微笑着宽慰,“现在没事了,怡然应该知道该怎样跟瑞瑞沟通了。” 乔骏铭深凝了丁潮片刻,由衷道:“谢谢。” “应该的。”丁潮开玩笑,“你有什么困扰的话,赶紧跟我说,今儿我不用坐诊,免费给你们家做咨询。” 乔骏铭轻笑出声,“我就那一个问题,你已经给解决了。就想请你有空跟瑞瑞聊聊,别等怡然手术成功了,她又生病住院。” “跟她聊?”丁潮笑着用指关节揉一下眉心,“你那闺女,她要是不正儿八经地求助,我真对付不了。” 乔骏铭失笑,“那熊孩子要是想较劲,真是神仙都没辙。” 对女儿,他和妻子一直都没辙。 最早想让瑞瑞选医学专业,她却追着她小姑选了建筑专业。 选就选了吧,在读期间每年都拿奖学金,他以为她爱死了那个专业,可结果呢?回国后,小兔崽子的工作都跟建筑八竿子打不着,还做的风生水起。 他就是弄不明白,这丫头跑来跑去,忙得颠倒四,图的到底是什么? 华灯初上,郁铮回到左岸。 进门时,他刚开了门厅的灯,果果照旧迎了上来,亲昵地蹭着他的腿。他笑着俯身揉了揉它的小脑瓜,同时留意到客厅没亮灯,便以为乔瑞已经回医院了。进到客厅,开了壁灯,才发现她就坐在沙发上。 她倚着沙发靠背,看起来是很懒散很放松的姿态。 他却没来由的怀疑,她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他走过去,抚一抚她的面颊,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跨坐到她膝上。 她无声的笑了,一臂勾住他颈子,一臂环住他腰身,凝住他眼眸。 不知道是谁主动,也许是同时的,凑近对方,双唇牢牢地按上对方的唇,痴缠。 忽而灼热,忽而温缓,忽而轻柔。 亲吻之后,是长久的拥抱。 没有交谈,哪怕只言片语。始终都没有。 只想要这甜美绵长的沉沦、静默无言的陪伴,暂时摒弃现世风雨。 乔瑞去医院的路上,在一个牛肉面店里吃了一小碗面——边开车边通话,郁铮问起的时候,她才记起,午饭晚饭都没吃。要知道,病房里还有一碗药等着她呢。 回到病房,喝完药,她上楼走进小姑的房间。 乔怡然正在看地理杂志,见到乔瑞,拍拍身侧,“过来,今晚一起睡。” “好啊。”乔瑞笑着点头,“我先去洗澡换衣服。”一进门就发现小姑眼睛有些肿,明显哭过的样子,询问之前,得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这晚,姑侄两个挤在一张床上,留了一盏床头灯。 乔怡然先问起乔瑞白天做了哪些事。 乔瑞照实说了,“……王姐在公司是口碑最好的几个之一,我对她直觉也不错。她照顾果果,应该比我更周到。” 乔怡然更关注的是监控的事儿:“监控啊,真难为你想得出。” 乔瑞就笑,“先甩出这个条件,公司推荐的人,一定是打心底喜欢猫,接受条件的人,也一定做好了心理准备,会好好儿对果果的,最起码不会动不动踢一脚打一巴掌。” “也对,先小人后君子。以后信任升级了,也就不用再监控。” “嗯。”乔瑞凑近小姑一些,抬抚了抚她眼角,“我没在的时间,谁欺负你啦?天,你居然还会哭,以为你早就不会了呢。” 乔怡然笑出来,“又请丁潮来了一趟,说了不少平时压在心里的话。他那个人,没在他诊所,对我是一会儿当心理医生,一会儿当毒舌的朋友,把我聊得快崩溃了。” 乔瑞笑得微眯了眼睛,“好过一些没有?他要是一点儿好作用都没起,明儿我请他生吃二斤朝天椒。” 乔怡然逸出愉悦的笑声,翻身平躺着,“专业人士,就算胡扯也能帮到人。更何况,我跟他主要聊的是你。” “是么?”乔瑞看着小姑的侧脸,“说了什么?我可以知道么?” “当然。”乔怡然微微侧头,望着浅色窗帘,轻声道,“你应该知道,我入院之后,见过云央——见的不是你的闺蜜,是莫云央律师。给你的古钱、扳指,只是第一步,想陆续私下交给你的东西,还有很多。 “我知道你受不了。 “我其实也受不了。” 乔瑞抿唇,沉默不语。 乔怡然继续道:“今天跟丁潮说了这事儿。 “他说,遇见过很多无法走出亲人离世、情绪崩溃的患者,一部分人的症结,是觉得亏欠离世的亲人,是没得到亲人的正式道别,没来得及说一句‘我爱你’,哪怕是用最委婉的方式。” 她转身,握住乔瑞的,“瑞瑞,从我失恋起,一直是你在照顾我。那段时间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要说亏欠,是我欠你,从没尽到责任。 “没有人比你更爱我,相信我对你也是,起码我是最爱你的人之一。 “如果我离开,要记得,我已经做好准备,今天已经跟你道别。 “这不是我消极,也不是求生欲不强,明白么?我只是在很理智的面对这件事。” 这样的开诚布公,是乔瑞能够接受的,恐惧之一,不外乎是小姑被消极厌世的情绪影响病情。她反握住小姑的,轻轻点头,“那么,没事的话,应该也有很多打算吧?” “有啊。”乔怡然微笑,“想过很多。最重要的一条是,如果可以,以后我来照顾你,照顾家人,你只管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往后可不准反悔。” “不会,康复之后,看我行动。”如果可以的话。 “好啊。” 第二天一早,几家媒体同时披露lr的财务危,对黎昊阳、任雨浓也做了一些看似客观实则为负面性质的描述。 吃早饭的时候,姑侄两个对此事做了沟通,乔怡然说,要持续发力,不出天,那对夫妻的□□就要满天飞,让乔瑞别再觉着憋闷。 乔瑞笑了一阵子。这事儿闹的,好像她才是最生气最憋屈的那个。不过,可能真就是这样。 上午,她到约好的医院做了除疤手术,离开时,又领了一些西药。 晚上,依照约定,乔瑞请丁潮吃饭。 去预订的餐厅途,任雨浓的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乔瑞若无其事。 走进包房,丁潮还没到,乔瑞要了一壶普洱,他发来短消息,说要迟到十来分钟,让她先点菜。 她翻看着图片精美的菜谱,选了宣威火腿、汽锅鸡、红烧鸡枞、炒野芥蓝和花生汤,想了想,要了一瓶清爽型的干白。 服务生为她斟了一杯茶,微笑着退出去。 有人轻敲房门下,随后推门而入。 乔瑞望过去,意外地扬了扬眉。来人是邱佩瑜,云央的母亲。 “邱阿姨。”稍稍迟疑之后,她微笑着起身。 “瑞瑞,我们得多久没见了?”邱佩瑜仪态优雅地走到她近前,伸与之轻轻一握。 乔瑞只是笑。如果不是母女两个样貌有几分相似,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女人——这是不需要记得的人,这个人带给云央的,只有枷锁、阻难。 “是这样的,从你辞职之后,我一直都在关注你的动向。”邱佩瑜从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乔瑞,“打你号码很多次,都打不通。要不是今天恰好遇见,过些天,我就要去你家里堵你了。” “辞职之后,对呼入号码做了限制。也是个人问题比较多闹的,抱歉。”乔瑞解释之后,问,“您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 邱佩瑜直言道:“想请你到我公司工作。” 乔瑞请对方落座,倒了一杯茶,“我不觉得您的想法有任何施行的可能。” 邱佩瑜啜了一口茶,笑容温和,“我们天瑜公司,是很成熟的上市公司,一直是国内最出色的公关公司之一,目前成立的分公司业务包括广告、影视、房地产、珠宝等等,都做得很成功,至于典型案例,你应该听说过一些。” 乔瑞看了看腕表,“我觉得没可能,是因为央央。邱阿姨,我是很幸运的孩子,我的父母都特别爱我特别开明,而这些,并不妨碍我能理解到您曾经给央央的伤害。” 邱佩瑜凝住她,没掩饰惊讶之情,“你怎么能把事业与私人感情混为一谈?” 乔瑞皱眉,“选择一份工的前提,难道不是先要认可那个团队么?” 邱佩瑜正色道:“我的团队非常优秀。” 乔瑞立时接口:“您的人品我无法恭维,所以我质疑您带领的团队,也是理所应当吧?” “……”邱佩瑜迅速做出衡量,语速略快地道,“瑞瑞,我们冷静地对待这件事,ok?我跟央央沟通过了,她非常赞成,甚至于,在我透露意向之前,她推荐的就是你。但在我找到你之前,她应该不方便跟你提起。” “……你跟央央沟通过?”乔瑞惊讶,“我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邱佩瑜蹙眉,苦笑,“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让人头疼。” 乔瑞只是笑。 邱佩瑜摊了摊,“央央又跟陆仲轩混在一起了,已经向律师事务所递交了辞职信,过一段可能圆教书梦。她不再认我,但偶尔会接我的电话。” “好,我姑且相信央央赞成我去天瑜。”乔瑞说。 “现在我能谈请你加入的条件了么?” “随便。” 邱佩瑜说:“坦白讲,近几年,我和天瑜创始人麦佳琴一直都在寻找接班人。麦女士十年前身患癌症,情形一直不乐观。而我的健康情形也不大好,想早点儿退休。 “麦女士属意的接班人,是她的女儿,我属意的是你。你们两个孩子合作的话,公司一定会发展得更好。 “但是,前提是要你们同意——你应该记得,你刚回国的时候,我就想请你到公司,带在身边培养,但你满口回绝了。 “以你目前的履历,又有名人效应、影视投资成功的加分,空降为副总不成问题。但在初期,你要做的是特助兼副总的工作,会极其辛苦,但也会得到相应的酬劳。 “没有试用期,公司可以给你天价年薪,或者,你可以选择稳扎稳打的职场途径,拿副总职位相应的待遇。总之,要看你是否愿意扎根公司,把天瑜的发展作为自己十年二十年之内的事业。” “……”乔瑞的指轻轻叩击餐桌,仍是兴致缺缺。 “我不是合格的母亲,但我绝对是成功的商人。”邱佩瑜取出两份件,“详尽的条件都在里面,考虑一下,好么?” 乔瑞敷衍地道:“好,我会认真考虑。” 邱佩瑜站起身,“不打扰你了。但我会持续打电话发邮件给你——你小姑手术之后。” 知道的真不少。乔瑞笑着送她出门。 “差点儿忘了,有件小礼物要送你。”邱佩瑜在门外停下脚步,“梁宁新小姐试图骚扰你,要利用的是言骁对你格外照顾这一点。 “我助理恰好了解她的底细。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父母面临破产,她需要钱,最先想跟言骁恢复恋爱关系,让他帮忙,没能如愿,就想在你头上打歪主意——说来说去,就是想拿到一不用偿还的资金。 “我见过她了,跟她谈了谈,效果不错,她接受我的资助,目前在天瑜工作。” 乔瑞点头,“谢谢。” “一点儿惊喜都没有,”邱佩瑜按了按眉心,“我要送你怎样的礼物,才能让你痛痛快快地进天瑜工作?” 乔瑞微笑,“让我小姑的事变成一场梦。” “……那只有神能做到。我相信她这次有惊无险。” “谢谢。” 离开前,邱佩瑜给了乔瑞一个拥抱,“会好起来的,一切。” 乔瑞微笑,再次道谢。 一两分钟后,丁潮走进门来,落座前,递给乔瑞一个首饰盒子,见她流露出抗拒的神色,笑道:“不是给你的,给你儿子的。” 乔瑞立刻放松下来,“是什么?” “自己看。” 盒子里面,一条细细的白金链子,和一块小小的白金挂牌,挂牌上刻着“乔果果”个字,背面有乔瑞的电话号码和一句话:打给我,任何条件都可以。 乔瑞逸出由衷的笑容,“很漂亮。” 丁潮随之笑了,“果果出门之前,戴上这个。你一定准备了不少,但我觉得这个不错,挺好看,信息也最全。” “的确是,我会的。”乔瑞关拢盒子,放进袋,“跟你就不道谢了。” “说是不说谢,也说了。”他说。 “有么?”乔瑞眨了眨眼。 丁潮逸出愉悦的笑容,“我在大堂遇见了邱女士,她跟我说刚刚见过你,谈了工作的事情,而且,等你小姑手术成功之后,就让公关透露以千万年薪请你加入天瑜的消息。” “嗯?”乔瑞皱眉,“这女人……几分钟之前才给了我一个特别友好的拥抱,转脸就跟你说要把我推入新闻。” 丁潮笑意更浓,“邱女士在商业圈是狠角色。” “生活也是。心狠的不要不要的。”乔瑞说完这句,立刻转移话题,“我小姑昨晚跟我谈了谈,道别、打算,都跟我说了。那是我可以接受的方式。幸亏有你。” “但是,你并没好过一些。” “手术成功之前,我都好过不了。”乔瑞揉了揉脸,“我就是没办法接受最坏的结果。” “了解。”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帮我选个环境好点儿的精神病疗养院。” 丁潮哈哈大笑。 “笑什么啊?我很认真的。” “果果怎么办?跟你一起去?” “……好吧,当我没说过。”乔瑞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丁潮颔首,予以理解的笑容,“你只是想在说话的时候任性一下。” “你简直是我生命里的天使。” “这天使想下凡,你不准。” “上边儿挺好的,待着吧。” 丁潮又一次忍俊不禁。 接下来的几天,不论乔家、郁家,过得都特别艰难。 手术的日子临近,乔怡然发病一次,短暂失明、头疼欲裂、人事不省。乔瑞亲眼看到,陪伴在侧,只觉无助。 那天起,她身心被焦虑支配,失眠,烦躁易怒,药不再有任何效用。但是,仍然按时服用,就像控制着发脾气的冲动一样,要让自己在亲人面前看起来如常。 郁薇的事,很快被媒体获悉,大肆报导。继不久之前的风波之后,郁家再一次置身舆论的风口浪尖。 这一次,不同于去年一直证据不足的尴尬情形,警方当即立案侦查,很快收集到充分的证据,正式逮捕贺既明,接下来就要按照流程,案件将转给检察院,再起诉到法院。与此同时,贺既明主动招认的商业罪案,相关部门也开始进行紧锣密鼓的核实调查。 至此,贺既明的人生,已经可以宣告完结。但是,局人,被他直接间接伤害到的人,都不能因此释怀。 有些过错,没资格得到宽恕。永远。 至于黎昊阳、任雨浓那边的进展,乔瑞非常不满意——或许是她情绪恶劣导致心急且挑剔,或许是乔家的人真的不善于处理这种事,总让她觉得留的余地太大,再怎么挥发,也掀不起大风浪。她索性在失眠的夜里,整合了里全部资料,亲撰稿,一并匿名发送给多家媒体。 第二天,lr和两位创始人的消息终于如乔瑞所愿,在纸媒和网络以爆炸性的趋势传播开来。 不会再有公司考察lr的情况,不会有任何一家企业做注资融资的冤大头,亦不会再有打心底相信黎昊阳、任雨浓品行的人。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该得的报应。 只是,乔瑞并不确定,那所谓的报应,是否会对他们形成精神上的困扰。 幸好,今次有利益牵扯,他们会失去实质的利益、莫须有的会,怕是要肉疼死。 每一天,乔瑞会抽出一段时间回左岸,看看果果。 王姐和果果相处的很融洽。 这天下午,她进门的时候,果果正在自己的游戏室里,坐在毯子上玩儿弹珠。弹珠被它前爪推动,撞到另一颗,发出轻微而悦耳的声响,引得它甩一甩尾巴,听到乔瑞进门,也只是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喵呜一声。 “郁先生给果果的。”王姐指了指置物架上的透明容器,里面盛满五颜六色的弹珠。 乔瑞一笑,“那你千万要当心,别被果果和这些珠子害得摔倒。” 王姐眼里全是笑意,“我会的。” 乔瑞看她一眼,“觉得我煞风景?” “没有没有。”王姐连连摆,笑意却更浓。她至多是觉得小东家务实,煞风景么,那应该是郁先生听到后的心情。 乔瑞解嘲地笑了笑,“我就这毛病,习惯就好了。” 语毕去了厨房,做了两大杯热牛奶,递给王姐一杯。 两个人喝着牛奶,坐在餐桌前闲聊。乔瑞问道:“你的简历很漂亮,是名校毕业,在公关公司工作过四年?” “对。” “后来为什么在上升期转型了?” 王姐微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特别喜欢做家务,就算再琐碎,做的时候也觉得是享受。而在公司工作,总是受不了职场压力。但我不能为这个就做全职主妇,没成就感。最重要的是,我丈夫是程序员,在家接单子,他就能做家务照顾孩子。况且,白天晚上都对着他,夫妻关系会出问题。” “这样啊。”乔瑞释然,喝了一口牛奶,“我刚刚想的是,你要是有别的原因,我可以推荐一份工作给你。这也是病,动不动就想给人找工作。” 王姐被她逗得笑出声来,“这样的人,我只认识你一个。” 乔瑞笑得现出小白牙,“我是忒自以为是了,别生气。” “怎么会。”王姐知道,与乔瑞这样的人相处,坦诚相待是最佳方式,她开玩笑,“我倒是会有点儿担心,在你这儿做不了多长时间。我很喜欢果果。” “可千万别。”乔瑞忙说,“等我小姑手术之后,我就该正正经经上班了,依然需要你的帮助。既然你真的喜欢这类工作,完全可以长年累月地陪着我们,十年二十年我都不嫌长。”找到投缘的家政,不比找合拍的恋人容易。 “求之不得。” “说定了啊。” “说定了。” 说笑间,郁铮回来了,进门后直奔书房,拿到要用的件就上锁要走,看到乔瑞走出厨房,愣了愣,走到她面前,抚了抚她眼角,“多久没睡过了?” “……眼睛发炎而已。” “你还真是,谎话张嘴就来。”郁铮偏一偏头,“跟我走。”说完对王姐礼貌地一笑。 坐到他车里,乔瑞才问:“要我跟你去哪儿?” “放心,不是私奔。” 乔瑞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则揽住她,吻了吻她的唇,随后开车离开小区,戴着耳打了几个电话,把下午的事情全部延缓到明天。 车子行驶一段时间,乔瑞辨认出,是去射击会所的路。 “别把这事儿当消遣,要当减压的方式——而且是很好的方式。”他说。 乔瑞莞尔,“之前还以为,你要带我去医院开镇静剂。” “不可能。”郁铮笑说,“除了药,我不支持任何药剂助眠。试一下,不管用的话,还有别的办法。” “好啊。”乔瑞无所谓。 “对不起,这一段没好好儿照顾你。” “……”乔瑞咬了咬唇,侧头凝着他的侧脸,“别这样说,再说我就要哭了。”不是他没照顾她,明明是她没为他妹妹的事分担哪怕一点点。 郁铮腾出一,寻到她的握住,紧紧的。 片刻后,他凝着观后镜,漂亮的浓眉蹙起,“任雨浓还在跟踪你?” “你知道她跟踪我?” “嗯,我请了一私家侦探看着你,前几天结账给他的时候,他提了一嘴。” “……看着我?”乔瑞皱眉。 “你都熬成兔子眼了,我应该对你放心么?” “……闭嘴。” 他笑,才不听她吩咐,“刘云他们这一阵忙别的事儿,腾不出。” “接受。谢谢。”乔瑞得承认,自己精神状态不佳,身体状态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个人不带恶意地盯着,并不是坏事,万一开车出了什么事儿,有人能当即伸出援。 他抚了抚她的唇角。趋近会所时,拨了报警电话。 乔瑞惊愕地看着他,一时做不得声。 收线之后,郁铮说:“我以为你早把她打发了。为什么留着?让人膈应就那么好玩儿?” “我只是……”乔瑞摊了摊,“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发她。见到她,我最想做的是扇她耳光。没办法冷静对待,就随她去,顺道多留点儿她跟踪我的证据。” 郁铮想了想,予以赞许的一笑,“也对。警察来之前,我们跟她谈谈,不准发脾气。” “好。” 郁铮在会所门外停下车,从储物箱里找出一支未拆封的录音,交给乔瑞,“帮个忙,没用过这个。” 乔瑞笑着打开袋翻找,“用我的吧,我带着呢。” 郁铮从善如流。 “加上录像的话,才能作为有力的证据。” 郁铮接过录音,放进衣袋,“放心,那私家侦探素质不错,不然你早就发现他了。” “……我一状态差,你就没完没了地挖苦,忒不厚道。”乔瑞又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 郁铮轻笑出声。 初春午后阳光的映照下,隔着车窗,任雨浓看着那对璧人携走向自己。 郁铮穿着t恤仔裤球鞋,样子比杂志新闻更英俊;乔瑞穿的是毛衣靴裤和及膝长靴,看起来很憔悴,可就算这样,容颜仍是令人惊艳。 乔家的女孩子的美,似是钻石,不论在怎样的境遇之,只要有光,哪怕只是一线光的映照,便熠熠生辉。 那与生俱来的光芒,着实让人生恨。 任雨浓闭了闭眼,深深呼吸,开门下车。 郁铮语气沉冷:“任小姐,你跟踪我女朋友的日子不短了,是什么目的,不妨长话短说。” 女朋友?这称谓让任雨浓逸出一抹笑。乔瑞是多幸运的女孩子,离婚了?没事,前夫立马重新追求,与之退回到恋爱关系。 “我的目的,不外乎是与郁氏或乔家合作。”任雨浓顺势开门见山,“我的目标本来是乔怡然,但我没办法接近她,就想通过你女朋友寻找会。跟了她两天,收获不小,索性换了目标人物。” 乔瑞扬了扬眉。 郁铮却在同时握紧乔瑞的一些,背到身后,放松力道,把玩着她纤细的指,“说下去。” 任雨浓却环顾四周,“郁先生,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谈合作么?” 郁铮就笑,眼神却分明转为冷冽,“lr的财务危,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我想不开要把资金打水漂,前提也得是你先打动我。”言下之意,是让她亮底牌。 第53章 chapter 53 任雨浓扬了扬,“我里有不少资料,都与乔瑞和言骁、丁潮来往相关。 “郁先生,你要相信,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孤注一掷,如果我已经再没什么可失去的,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会让乔怡然的侄女陪着我遭殃。 “如果人们都怀疑,乔瑞和你离婚,原因是她水性杨花,常年与别的男人暧昧不清才导致婚姻破裂,你们都不会好过吧?就再不会有复合的可能了吧?男人么,总该顾及舆论和脸面,是不是? “而你或乔家如果注资lr,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郁铮眯了眯眸子,语气一如往常:“可你明明知道,我女朋友不是那样的人,这样往她身上泼脏水,你良心过得去?” 任雨浓一笑,转眼望向乔瑞,眼神不善,“抛开丁潮,只说言骁,乔小姐自己敢说只是他的小师妹?上学的时候,她那些师哥的女朋友,担心被她抢走男朋友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不少。” 到这会儿,乔瑞根本不想搭理任雨浓了。人不与疯狗论长短。而且,郁铮说话的意图,她心知肚明,在一旁看看戏就挺好。 “好了,谈话结束。”郁铮取出录音,递给乔瑞。 乔瑞拿到里,按键停止录音。 任雨浓先是眸子骤然一缩,继而冷笑,“你不会不知道吧?录音就算送到警局,也不能做为直接证据。” 郁铮问道:“如果录音只是辅助录像的证据呢?如果这段录音放到网上呢?” “……”任雨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你不会的,在放到网上之前,我已经做足了章,而且会不择段地告诉乔怡然。郁先生,你真的要冒鱼死网破的风险么?要知道,乔怡然手术的日子就在这几天。” 乔瑞对郁铮一笑,“lr的□□满天飞,小姑看了,还算满意,两天前开始,接受医生和家属的建议,不再用通讯设备,连电视都不看,整天研究《孙子兵法》呢。至于不受欢迎的人,没可能见到她。” 郁铮颔首,眼神冷酷地凝着任雨浓,“稍后我要正式委托律师,起诉你意图敲诈勒索、诽谤我与我女朋友。 “令尊令堂那边,干扰股市、偷税漏税的过错,最迟明早就有相关部门找上门清算。 “在那之前,任小姐,你会被警方拘捕,罪名是唆使人窃取商业密件,以及刚刚的诽谤、敲诈勒索罪名——或许你过一阵能被保释,但这段时间,足够我让所有人看清你与你父母、前夫的嘴脸。” 语声未落,警笛声传来。 任雨浓听到,循声转身望去,立时面色煞白、踉跄后退。她已有预感,警车是冲着自己来的。 郁铮牵出寒凉的微笑,“这一阵我心情很差,很高兴你们撞上来给我解闷儿。谢了。” 乔瑞没顾得上欣赏任雨浓的狼狈,转头凝着郁铮。背着她,他到底做了多少?窃取密件那件事,又从何说起? 郁铮、乔瑞到警局做录,没用多长时间——私家侦探把当时的录像送过去,警方结合录音,不再需要向他们求证什么。 离开警局,郁铮带乔瑞返回射击会所。 下车前,乔瑞说:“我是不是该问你一些问题?” 他摇头,“过一阵吧,好么?有一个环节,我也没弄明白,在查是怎么回事。” “那就过一阵子再说这些。”任雨浓的结局已经注定——郁铮但凡打定主意收拾谁,那个人就得不着好。既然如此,她实在不需要急着深究过程,“我特别庆幸有你帮忙,你知道吧?” “说什么呢?”郁铮转头看她一眼,“瑞瑞,别说客气话,这会让我感觉你在疏远我。” “……那好,不会再说了。”她低头,左挠着右的背。 “这么乖呢。”他抚了抚她颈子,声音柔柔的。 两人一起进到会所。 冰冷的枪械,扣下扳之后,即使戴着耳,声音仍是震耳,后坐力则震得虎口发麻。 稍稍走神,成绩就会一塌糊涂。 精神集之余,要兼具足够的体力,子/弹发/射的同时,随之宣泄出去的,还有心头的无名火。 两个人逗留了好长一段时间。 乔瑞得承认,走出会所的时候,感觉轻松了一些。当晚,好歹睡了两个小时。 第二天,就是乔怡然手术前一天。 下午,郁铮去看她,带着一大束马蹄莲。 “明天我也要来,就算你不允许。”郁铮说。 乔怡然莞尔,“就算你不来,我也要请你来医院消磨一天。你得陪着瑞瑞。” “最重要的是,我得在第一时间听到好消息。” “借你吉言。” 转过天来,是乔瑞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天,真的是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乔怡然不允许亲友都来近距离地陪着她,但是,亲友集体忽略她这一决定,包括陆仲轩、云央、康磊、展晓枫在内,早早地过来,轮流进去跟她说话,都是语气轻松,言两语了事,仿佛她要做的手术,只是除掉一颗痣那么简单。 都清楚她的个性,都明白她不是需要谁的推心置腹、泪眼模糊的性子。 目送她进了手术室之后,一行人能做的,唯有各寻久留之处,静默等待。 乔瑞始终站在手术室外,倚着墙。郁铮一直陪在她身侧。 离手术常规结束时间越近,他们越是紧张焦虑。 云央去了外面,借着给大家买热饮、快餐的会,舒缓紧绷的神经。陆仲轩主动送她去,上车后,就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 云央瞪着他。 陆仲轩只当没留意到,发动引擎,单操控方向盘,“我也特紧张好么?怡然必须得好好儿的,不然……tmd就全乱套了。” 云央皱眉,“说话不准带脏字儿。” 陆仲轩也皱眉,“国骂怎么能算脏话。” “滚。” 陆仲轩拧巴几秒钟之后,神色缓和下来,好声好气地说:“好的。受累安排条路线?” “……”云央有点儿被惊到了。记忆,他陆大少爷,就没吃亏的时候,尤其言语间。 陆仲轩权当没发现,岔开话题:“听说天瑜在跟瑞瑞接洽?” 云央诚实地点头,“没错。瑞瑞应该去,等这事儿过去,我会建议她接受新工作。” 陆仲轩看了她一眼,“那么,我能不能通过这事儿合理怀疑一下,你们母女有和解的可能?” 云央侧头望着窗外,“不可能。永远。” 陆仲轩就笑了,“永不说永不。” 云央眉一挑,“我们和解,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她一定会继续找辙,让我跟你老死不相往来。”陆仲轩不经意地笑一笑,“没事儿,我耗得起,不论她或你。” 云央没接话。 “趁着月都不忙,咱俩把婚礼办了吧?”他语气闲散,像是在问她想喝咖啡还是奶茶。 云央大大的意外了,转头凝着他。 陆仲轩神色转为认真:“没开玩笑。同意么?” “我……不明白。我一直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云央轻声说,“怎么着,想把我绑身边儿钝刀子磨?” 陆仲轩轻笑出声,“你倒是看得起我。”车子在相熟的粥铺门前停下,他给彼此解开安全带的同时,缓声道,“这一阵我总在想,如果把怡然换成我,是不是还会介意以前那些事。答案是不会,我只会后悔,能爱的时间,都浪费在分冷战上头了。” “说实话,我也有过类似的设想,很多次。”云央轻声问他,“陆仲轩,现在,你真的原谅我了么?” “不是原谅你,是原谅了我们。”陆仲轩打开储物箱,翻了翻,找出一个戒指盒,打开来,“央央,嫁给我。” 云央嘴角翕翕,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茫然地看着那枚戒指,钻石的光芒,几乎刺痛她的眼睛。 “好么?”陆仲轩追问。 云央费力地转动着脑筋,试图让自己清醒面对:“我想……我最先该做的,是跟你解释清楚。” “不用。”陆仲轩拉过她的,给她戴上戒指,“现在,我不想听了。那些事儿,不管是为什么,都一定挺没意思的。以前我傻,想较真儿,现在只想翻篇儿,该过去的就过去,比什么都好。” 云央费解地看着他。这人的脑回路,她就很少有弄懂的时候:曾经追着她问的是他,现在不想听的也是他。 陆仲轩摩挲着她戴着钻戒的指,“嫁给我,好么?” “……好。”云央说。如果婚后发现相处不来,离婚就是了。他们需要努力尝试,让关系更紧密。 他笑开来,居然像足了纯情的大孩子。 “现在,准新郎要吻准新娘了。”他说。 下午,乔怡然的手术结束,主刀医生和乔骏铭相形走出手术室。 乔瑞脚步仓促地赶过去,想问怎样,却说不出话,双紧紧地攥成拳。 乔骏铭予以一笑,对她说:“手术很顺利,但是否成功,要等怡然醒来才有结论。” 早就听了很多次,清楚得很,此刻听到,心绪仍是有莫大的起伏。 要继续等,继续熬着。 丁潮一早来了医院,但是没露面,在停车场等着。 接到在这医院工作的朋友电话,他略略松了口气,开车离开。 乔怡然好歹是闯过了最重要的一关,随后要留在icu,直到醒转后确认无虞。她的亲朋会等的更心焦,怕因为手术后感染、积水等这类病情医疗不可避免的情形出现并发症,怕她就此长眠,再不能醒来。 不会的。 心性那么坚韧、那么眷恋亲人的女子,已经迈出了漂亮的第一步,接下来的,都不成问题。——丁潮坚信这一点。 很想过去陪着姑侄两个,但是,打听过了,在的人不少,他也过去的话,闹不好就是添乱。能省则省吧。最不厚道的为人方式之一,就是让关心的人左右为难。 看看时间,丁潮赶往市医院。来这边,或是做义工,或是给一些病人做心理疏导,全看院方需要。 他并没想到,看到了熟人。 先是在门诊部看到言骁,穿着作为义工标致的红马甲,笑容可掬地为病人指路、导诊。 丁潮羡慕的人不多,言骁算一个。 两人是泛泛之交,但他与言骁的长辈、堂兄有些交情,连带的知道了那小子不少事情。 言骁的家世显赫,是独子,却无心继承家业,通过网络平台名利双收,涉猎的皆为自己的爱好。这些,乔瑞也是心知肚明。上次聊起她的新工作,他提了提言骁的背景,没想到,她比他知道的更多。 言骁这种爱好即为工作的生活方式,饶是乔瑞,也很羡慕。 就像言骁祖父曾经的调侃:“做做菜、打打游戏就能赚钱,多气人。”心里是很清楚,不做出花样,也没人买账。 丁潮见言骁正忙着,便没打扰,乘电梯去找相熟的医生,要了解一下近期跟进的病人的情况。 电梯门一开,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戴着黑超、口罩的郁薇。 丁潮微微一笑,跨出电梯,“你好。” 郁薇敛去初刻的惊讶,回以一笑,向别处踱出两步,欲言又止。 丁潮问:“来这儿是——” 郁薇除掉脸上的装备,放进袋,指了指嘴角,“来看看。” 她双唇干燥得起皮,右嘴角有溃疡。丁潮问:“上火了吧?” “嗯。医生连药都没给开,说我吃得清淡一些,过几天自然而然就好了。”郁薇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跟医生太熟,也不是好事。” 丁潮一笑。 郁薇问:“有时间聊几句?”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丁潮引她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那件强/奸案的报道满天飞,他就算冷血,也不能对她冷漠相待——强/奸、家暴之类的案件受害者,最需要的,就是周围人的善意——不带同情的。 郁薇问道:“乔家小姑姑今天手术,我没记错吧?” 丁潮颔首,把目前情况照实相告。 郁薇抓紧袋,“多久才能醒?” “说不好。”丁潮说,“她这情况,对业内专家都是难题,我一个外行人,真跟你掰扯不出什么。但是,这种案例,最难的是手术能顺利结束,达到预期的效果,目前来说已经做到。基本上就是说,她只要醒了,就没事儿了。” 郁薇稍稍放松了一点,“这些我也了解一点儿。早上跟我哥说了,让他听到最终结果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呢?”丁潮凝着她的眼睛,“还好么?郁夫人打过几次电话给我,我意思是,你坚持不肯去,又没不对的情况,就不用勉强。” 郁薇牵了牵唇,“谢谢。我真不用接受心理康复治疗,你该看得出。” 丁潮退后一步,闲闲打量。她穿着夹克、仔裤、踝靴,围着厚实的围巾,下巴颏埋在那柔软的面料,面上除了嘴角溃疡,没什么不对,目光澄明,面色不错。得出结论,他满意地一笑,“亲眼见到了,要是再有会跟郁夫人沟通,说话更有底气。” 郁薇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迟疑地说:“我情绪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一件事,我又骗了爸妈。” 丁潮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儿,便只是问:“严重么?” “嗯……说不好,但我万分确定,那就是我想要的,我希望能如愿。”郁薇唇角泛出愉悦的笑容,“这些话,你当没听过就行。我不能如愿的话,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说一下。” 丁潮开玩笑:“这是把我当垃圾桶了?” 郁薇笑了,继而摆摆,“再见。”走出去一段,又回转身,意味深长地凝了他一眼,“丁医生,谢谢。” 丁潮望着她纤细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那件案子,熟人都会觉得蹊跷:根本不该发生,只要她想,就能与贺既明再不相见,贺既明那边,也没理由蓄意伤害她,她不欠贺既明什么。 到此刻,他的怀疑有了答案。 入夜了。 乔骏铭说服年迈的父母,回家等消息,明早再来。老爷子、老太太很清楚,坚持留在这儿守着的话,给儿子儿媳孙女的负担更大,身子骨也的确熬不起夜,便从善如流,让儿媳开车送回家。 随后,其余的人相继被劝着离开,最后剩下的是乔骏铭、乔瑞和郁铮。 晚餐时,乔骏铭让乔瑞、郁铮随自己去医院食堂吃。 乔瑞不肯,要守在乔怡然身边。 两个人都没勉强她,相形去到食堂,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餐饭,给乔瑞带回去一份饭菜。 乔瑞转到休息室,坐到茶几前,想吃东西,可真的是吃不下——她发现,只要不在小姑近前守着,不论做什么事,都能随时掉眼泪。 所以,她推开饭菜,只沉默着喝水。 乔骏铭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心疼不已,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郁铮出去一趟,回来后,里多了一瓶多维元素片。他旋开瓶盖,递到乔瑞跟前。 乔瑞捧着水杯,当做没看到。 郁铮什么都不说,就那样跟她僵持着。 到底,乔瑞皱着眉抬起。 郁铮微笑,倒出一片多维元素片到她掌心,看她吃掉,旋好瓶盖,走开去之前,迅速地轻拍一下她的额头。 乔骏铭看着这一幕,心暖亦心酸。 乔怡然经常做梦,梦境或是荒诞,或是无聊,或是惊悚。这一次,很少见的,她做了一个冗长而温馨的梦。 梦境带她回到刚记事的光景,她看到了彼时的父母、哥嫂。 那时父母尚未年老,还在上班。 父亲下班后,走进家门的脚步总是很轻快,嘴里唤着“然然”。 她总如欢快的小鸟一般,投入到父亲温暖的怀抱。 这时,母亲和嫂子通常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为一家人准备一日餐。 嫂子理智上知道她是小姑子,感情上却分明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日常琐事,点点滴滴,都付诸呵护关爱。 哥哥也是一样的。父母再婚,并不能成为他疏远她和母亲的理由,一直相处和睦。加班晚归的时候,总会给她带回松软香甜的枣糕、时鲜的水果。 说实在的,她要到十几岁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有多幸运。 梦境一转,瑞瑞出生了。 小天使一般精致昳丽的容貌,让她爱的不行。 打心底,知道自己是小姑姑,年岁上,又常混淆了姑姑与姐姐的差别。 瑞瑞两岁起,就很黏她了——不,她也很黏瑞瑞。每逢周末,上完兴辅导课、做完功课,都会留在家,牵着瑞瑞的小,带她在小小的四合院里嬉闹。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很少哭、很爱笑,转眼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追着她去了国外读书。 几个月而已,小家伙就适应了国外的生活,提出搬出她的住处,理由是长期住在一起的话,既不利于自己英口语的水准提高,也妨碍她无拘无束地谈恋爱。 她起初无条件否决,说少往我身上扯,我不放心你才是最关键的。 瑞瑞也不跟她争论,又过了几个月,先斩后奏:用打零工赚的钱,自己租了一间公寓。 她没辙了,只好随她去,约定周末一定要在一起过。 随后的瑞瑞,过得很充实,大体上也很快乐。成绩一直很好,年年拿奖学金;和同学相处得很好,有了reea、罗宾等一众死党;节假日会尽量把亲人和云央见面的时间都安排得很妥帖;学霸做腻之后,或者是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候出现了,陆续有几段恋情。 都是过去的恋情了,必然有那么几次失恋。 有时几个月,小妮子状态丧丧的,要她和reea、罗宾出尽法宝地哄着;有时只有一个星期左右,是很清晰地知道双方真的不合适。 瑞瑞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最起码,没出现过被前男友无理取闹地纠缠的事儿,到回国嫁给郁铮之后都是一样。 不像她,瞎了眼也瞎了心…… 与黎昊阳结束后的前两年,她完全钻了牛角尖,濒临崩溃。 两年,瑞瑞一直陪着她。 她哭,瑞瑞就由着她哭;她控诉那个男人,瑞瑞就在一旁聆听;她出去买醉,瑞瑞就在一旁看着,瞧着她在醉与不醉之间晃荡了,就强势地把她带离酒吧;每一餐饭,都和她一起吃,有意无意地说说家人近况…… 整整两年。 她在度过最难过的阶段之后发现,长时间承受负面情绪宣泄其实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对自己,她只庆幸在瑞瑞的陪伴下熬过来了,可是,瑞瑞又是怎样熬过来的? 偶尔她甚至会揣测,瑞瑞有时要去看心理医生,与那两年息息相关。 可是,如今,她可能要离开自己最亲最亲的瑞宝贝,可能……再无缘相见。 这怎么成? 她都还没弥补,还没尽到对瑞瑞的责任。 不能离开,不该离开…… 至此,梦境转为揪心的发自肺腑的疼。 她就在这样的疼痛之醒来,迎来席卷全身的透骨的无力感,想说话,做不得声,想打势,不听使唤…… 她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就算死了,也不能什么都看不到吧? 她拼力要抬起、睁开眼。 下一刻,她听到了瑞瑞沙哑而又充斥着喜悦的语声: “小姑,你醒啦?太好了,我更爱你了!” 她听了,满心里都是笑意,柔柔的,暖暖的。 是啊,醒了。 那么瑞瑞,我不会食言的——她在心头承诺,郑重而虔诚。 不眠不休地在医院度过四十多个小时之后,乔瑞、郁铮被老太太和陈凤华撵了出来。 老太太说:“这儿有我们呢。” 陈凤华说:“你们俩都熬成什么样儿了?赶紧走,吃点儿东西,好好儿休息。”停一停,拍拍郁铮的臂,“尤其你,都胡子拉碴的了,难看。” 郁铮笑着摸了摸下巴。岳母在家里与在学校真是两个样子——以前到学校找她,顺道听了她一堂课,讲台上的陈老师,优雅而风,讲课很精彩,很多学生都去蹭课。 “是啊,快回去休息。”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你小姑发话了,让你们过两天再来。” 郁铮和乔瑞的确快撑不住了,顺从地点头说好,一道离开,由他的司送回左岸。 车子到了楼下,他说:“我就不上去了,得回公司。” “好。”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乔瑞胡乱点了点头。 他抱了抱她,看着她走进单元门,才让司开车。 乔瑞进门时,王姐正在打扫房间。 在沙发上窝着的果果看到乔瑞,只是爱答不理地叫了一声——几十个小时没见到她,生气了。 乔瑞亲了亲它的脑门儿,转头招呼王姐:“帮我把监控都撤掉。” 王姐则最关心乔怡然的手术结果:“没事了吧?” “没事了。” 撤掉监控之后,乔瑞很不好意思地说:“果果就跟我亲儿子似的,加上最近这情况,就来了一出先小人后君子。别生气哈。” “哪儿的话,有防范意识是好事。”王姐予以由衷地理解,又关切地问,“要不要给你做点儿吃的?” “不用,吃过了。我去睡一觉,晚上要是不醒,不用叫我。”乔瑞说着话上了阁楼,一头扎到床上,甩掉拖鞋,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听到果果呼噜呼噜的声音,她唇角上扬,掀开被子,让它窝到自己怀里。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晚上,王姐没叫她,陈凤华却知道女儿的习惯,特地带着饭菜上来一趟,把她揪起来,“吃饭。要是懒得动,我把饭菜给你端上来。” “不用。”乔瑞苦着脸坐起来,梦游一样起来,草草洗漱,走到饭厅,坐到餐桌前,要给母亲和王姐介绍,“妈,这是王姐……” “我都跟小王聊一阵子了。”陈凤华笑着打断她,“快吃饭。咱仨一起吃。” “好。” 乔瑞仍是困得睁不开眼,知道母亲和王姐在说笑,却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就着菜吃了一小碗米饭,起身要回阁楼。 没走两步,果果跑向她,她差一点儿就踩到它爪子,匆忙间躲闪,差点儿摔地上。 与此同时,果果敏捷地蹿出去,随后气急败坏地“嗷呜”一声,非常郁闷地望着她。 “瞧你那奶凶奶凶的德行。”乔瑞数落道,“怎么着?来打我啊。” 陈凤华和王姐被这两只逗得笑出声来。 被这意外一闹,乔瑞清醒了一阵,一面哄果果,一面打听了几句小姑的情形,随后到阁楼的浴室冲了个澡,认认真真洗漱一番,换了套床单棉被,继续睡。 再醒来,是郁铮回来上/床休息,身形落入他有力而温暖的臂弯。 “阿铮。”她唤他。 “嗯。”郁铮温柔应声,“咱妈跟王姐走了,留了字条。现在半夜了。” “哦。”她摸着他已经收拾得干净清爽的下巴,“你一直忙到现在?” “可不是么,杨琛就追着我数落了俩小时,揍他一顿的心都有了。” 乔瑞笑起来,臂绕上他颈子,又唤他:“阿铮。” 这一次,郁铮以亲吻回应。 唇舌交错,他呼吸转为灼热,需索更为热切,风情无着地滑入她睡衣,在背部流连。 “想么?”她含糊不清地问他,已落到他腰际,寸寸游移。 “想大半年了。”他说。 乔瑞低低地笑着,由着他欺身覆上自己身形。 他从不是贪欲的人,她亦不是,很多个忙碌至深夜的日子里,那个深爱的人就在身边,也不过是握着入眠。 而一旦交/融,便有最深的默契,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的身体、需要。 她攀着他,舒展开身形。 他扣着她腰肢,轻缓地试探之后,闯进去,深深埋入。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身形一僵。 太满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都被填的太满了。突如其来的,不适应。 “受不了了?”他故意逗她。 乔瑞撇嘴,“才怪。” 郁铮语带笑意:“别着急,有你认怂的时候。” 乔瑞身形蜷缩起来,完全缠绕住他,“不信。”继而别转脸,吻上他耳垂,再时轻时重地啃啮。 他深深呼吸,片刻后躲避开来,悬身以左臂撑身,右臂捞起她修长纤细的右腿,扣住膝弯,大起大落。 暧昧的声响在加大,她也从呼吸急促转为低吟漫出口。 …… 她全然动情的时候,他却停下来,高大的身形完全覆上她,一臂绕到她颈后,俯首吻着她的唇,“宝贝儿,我爱你。” “……”乔瑞不知如何回应。 “还爱我么?”他问。 乔瑞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刚刚剥开一颗馋了好久的巧克力,刚要送入口,巧克力却掉到了地上——有捡起来的冲动,亦有转脸走人的冲动——这会儿有立马回应“我也爱你”的冲动,也有翻身下床的冲动。 欲——这东西挺神的,让人矛盾,甚至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什么让他要。 反思已晚,一切已然发生。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说话时语声有点儿沙哑:“这种时候的话,不可信。” 应该是早就知道。他从没在这时候说过这种话。 而他却说:“那么,骗骗我也好。” “……”她笑着,用力地揉着他短而坚硬的头发,“那么,我爱你。” “如果是欺骗,要骗我一辈子。” “……”乔瑞很确定,自己这会儿嘴角抽搐了。 他低低地笑起来,继而缠绵悱恻地吻住她,继续这一场饕餮大餐,让她在自己身下绽放、颤栗、颤抖。 乔瑞没想到的是,事毕之后,他旧话重提:“瑞瑞宝贝儿,还爱不爱我?” “……”乔瑞抬眼,凝着他亮晶晶的眸子,“爱。阿铮,我爱你。但是……生活不是只有爱就行。” “你跟我,只要相爱就行。”他语气笃定,“你信我,好么?” 乔瑞忽然很想哭。 婚姻,已经失败的婚姻,已经在形式上离散的他,是她下一个关口。 壹夜纵情,换来的是乔瑞第二天九点钟才醒。郁铮已经去了公司。 王姐给她做的早餐是酱肉包、小米粥和陈凤华昨晚带来的酱菜。 乔瑞吃完,心满意足,和王姐一起带猫儿子下楼游转,顺道让王姐更多的了解这个小区。 果果还是以前那德行,瞧着什么都新鲜都喜欢,偏生记忆像鱼,只需几秒钟,注意力就转移到别的事物上了。绝对是好事。 这期间,郁铮打电话给她:“一起给小姑选几款假发吧?用不了多久她就出院了。” “……好。”乔瑞应下来。之前也选购了几款,看得出,小姑都不是一看就喜欢的样子,不知道是心情还是喜好所至,她却没有更好的选择。既然如此,不妨让他这已经成为时尚圈龙头之一的人给点儿专业意见。 他说:“我半小时后到,记得准时下来。” “没问题。” 再一次一起坐在一辆车上,郁铮和乔瑞的心情都很平静。 都是成年人了,婚前婚内或离婚后,发生点儿什么很正常。 郁铮比较担心的是,她接下来的打算。 乔瑞则是不急于展望以后,等头脑清醒了,再打算未来也不迟。 到了商场,她接受他的建议,给小姑选了长短各几款假发,色系不同,颜色不夸张,但造型不在她以往的选择范畴之。 任雨浓瞪着律师,满脸惊愕:“你说什么?!郁氏控告我窃取商业密的证人,是黎昊阳?!” 不同于她的激愤,律师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是的。任小姐,迄今为止,我发现您隐瞒了很多事情。我们有没有相互坦诚的可能?” 任雨浓险些气得背过气去,“那根本就是黎昊阳栽赃!我从没让他那么做!lr跟郁氏的产业链完全没有交集,我为什么要让人窃取郁氏的商业密件!?” “这也正是我好奇的。”律师不动声色,“就像先前的乔怡然与lr全无关联,可你任小姐却想利用她做章,以图适当的时候拉到注资的企业——这样一想,就算工薪阶层被你拉进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胡说八道!”任雨浓重重地拍打一下桌案,“你怎么能有这种揣测!?你是我的律师,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律师的目光、语气都变得冷森森:“我想做好你的辩护律师,所以说出这些,以求你对我知无不言。事事撒谎的当事人,要律师怎么为你开脱?” “……”好一阵,任雨浓才勉强理清思绪,“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买通黎昊阳去窃取郁氏的密件么?” 律师颔首,“黎昊阳的供词指出,他窃取郁氏商业密件的前一天,你曾汇给他五百万——有意思的是,你的确在当日汇钱给他,数目正是五百万。” 任雨浓双眉瞬间纠结到一处,“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是曾私下汇钱给他,但那是为了别的事情——比较私密的事情。” 律师的耐性即将告尽,“是什么‘比较私密’的事情?” “……” “吃乔怡然人血馒头的事儿?”律师冷声追问。 “你怎么知道的?” 律师冷笑,“只要接触这个案子,只有傻子才看不出你跟黎昊阳的目的。” 任雨浓忽然心里发毛,呆呆地凝望律师片刻,问:“你……不会竭尽全力地为我辩护,是吧?” “怎么会。”律师起身,收拾边件,“我可曾经是郁氏、贺氏的法务,业内没有指摘我不专业的话。” 任雨浓在听到郁氏、贺氏的时候,一颗心凉到了底。 “法律很公正,正如民心。”律师离开之前,这样对她说。 任雨浓神色呆滞地望着他离去后关拢的房门,嘴角翕翕,做不得声。 一直以为,那男人对自己,就算没爱情,也有夫妻间的恩情,哪承想,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白眼儿狼,她不论养多少年,怕是都养不熟。 而今,他背叛了与她曾共有的一切。 这些年,她的感情、精力,都如污墨,白白倾泻到了他身上。 被他算计,让她觉得,曾与他结婚是此生最大的耻辱。虽然再清楚不过,他背后另有要算计她至生不如死的人。 片刻后,她四肢终于能动了,终于能够发出声音,于是,抬蒙住脸,失声痛哭。 第54章 chapter 54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乔瑞的生活重心仍然是乔怡然,留在医院陪着,每天上午或下午回左岸一趟,跟郁铮碰面的时候都少。 手术半个月后,乔怡然出院,先是回到父母哥嫂那里,但没两天就闹着要回自己的住处——不忍心让母亲嫂子劳心劳力地照顾自己。 老两口和陈凤华都不放心,与乔怡然起了争执。 乔瑞瞧着小姑确实是不忍亲人太辛苦,就跟王姐商量了一番,随后向长辈建议道:“让王姐带着果果去陪小姑吧。你们写出小姑的食谱食量就行,我也跟着过去住一阵子,有我看着,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老两口和陈凤华都是欲言又止,犹豫一阵才同意。 私下里,乔怡然问乔瑞:“这样的话,阿铮怎么办?”她知道,这也是父母嫂子想问瑞瑞的。 “你说呢?”乔瑞只是反问一句。 “别急着决定行不行?”乔怡然说,“他那头出了那样的糟心事儿,对你该做的可是一样不落——单说收拾黎昊阳、任雨浓那两个混蛋,他做了很多,我可没那么大的情面。” “我知道,等我静下来再想想吧。” 乔怡然的住处,是乔老太太嫁入乔家之前的房产,在早期的别墅区,层小楼,平时只是请小时工定期打扫卫生、打理草坪。 在乔怡然这儿,果果也有自己专属的小房间。小家伙本来就跟她亲,好一阵没见了,再相聚,只有更黏她。 乔瑞与王姐带着果果住过去之后,只是给郁铮发了一条说明去向的短信。 郁铮彼时正在公司,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乔瑞帮王姐熟悉了新环境之后,考虑比较重要的事:早就敲定并签约的直播,言骁为她考虑,一再请甲方延期;罗宾新片上映后至今的情形,也该做到心里有数。 她不再在通讯工具、电话、短消息婉拒亲朋的邀请,开始频频出门。 时近正午,乔瑞开车来到陆仲轩和云央共有的别墅。 来应门的是一位穿着白山黑裤工人服的老阿姨。 客厅里,堆放着很多购物袋、首饰匣子,饭香从厨房飘过来。 十足的烟火气息。 乔瑞惬意地深深呼吸。 真好。 陆仲轩这艺手术家,终于落地了,接地气儿了。这样想着,她就笑了。 云央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两杯茶,放下之后,把围裙解下来,递给老阿姨。 “亲自下厨嘛?”乔瑞问。 云央笑答:“可不是,馋猫来了,我不露一怎么行。”落座后,拿过事先备好的件给乔瑞,“瞧瞧咱们的进账。” “好啊。”乔瑞接到里,先喝了一口茶,继而认真看电影自上映到今天的票房报表。 看完之后,她望着云央,睁大眼睛:“我……去,赚大发了吧?这得是多少钱啊?” 太意外又太高兴了,脑子就不够用了,估算不出大致数目。 云央忍俊不禁,拿过老阿姨平时算零碎小账的计算器,麻利地敲出一串数字,递到乔瑞面前。 “你跟我单人的进账嘛?” “废话,”云央笑着戳了戳她眉心,“当然是你跟我的纯收入。” “这也太神了。嗳,真没想到……”乔瑞摇着头,喃喃叹息,片刻后回过神来,问的第一句是:“什么时候下映?” 云央啼笑皆非,“什么人啊你这是?这算不算乌鸦嘴?” 乔瑞就说:“下映时间越晚,越能说明票房和口碑确实良好。” “放心吧,怎么也要到月底,有一院线老板挺喜欢这片子,这一阵给的排片量不错,双赢。” “那上映时间真不短……口碑是真稳了,罗宾和reea是真熬出了头。”短短几个月而已,乔瑞却因为种种经历,又多了一个职业病:任何关乎口碑、事件的,都怀疑是营销段——其他投资方,做出这种选择也是正常的。但炒作的效果,多说只有几天,长达一个月的,尤其关乎电影口碑的,不存在。 “没错。”云央笑着喝一口茶,看了看腕表,“半小时后,陆仲轩回来吃饭。” “是吗?”乔瑞很开心,“日子选定没?” “反正他是打死都要选月最后一个周末。是周六还是周日,要看婚礼主办方能争取到的酒店哪个更好。” “……”乔瑞笑了一阵,“你们家那位这艺手术家的脾气呦。” “谁说不是。”云央按了按眉心,“着急忙慌地要结婚,但又什么事儿都不肯迁就。”她指了指一旁的购物袋,“你家那位设计的女装,不论时装、礼服,我都喜欢。他这几天都在磨烦郁铮,让郁铮把系列女装特供我一套,郁铮不肯,他气得什么似的。我数落了一通,他也就不再难为哥们儿了,一天到晚的给我选牌子、设计时装呢。” 乔瑞大乐,随后道:“陆哥可是专攻女装,这会儿怎么能反过头来刁难郁铮呢?虽然离了,我也看不了陆哥想为难他。” “郁铮是因为你才涉足女装设计,又有那么好的根基,这情况下出来的灵感,一般设计师怎么都比不了。”云央笑说,“陆仲轩是有才,但他主攻婚纱、礼服,怎么不接地气儿怎么来的那种,时装方面真比不了郁铮目前的系列作品。” “你这样说,别说陆哥,我听着都要说你偏心了。” “那就不说这个。”云央换了话题,“还想回职场么?” “当然想回,好歹再在职场待十年八年的吧。”乔瑞如实说,“职场有成就感,有挑战,那是我喜欢的。我生活需求不高,现在又有了足够的家底,不去挑战自己的潜能,会是以后的遗憾。” “了解。”云央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所以诚恳地建议道,“如果是这样,就去天瑜吧,那边会给你最大的空间,位置也是最挑战你能力的。说到底,公司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乔瑞审视着她的眼神,一再确认之后,颔首,“你都这么说了,我会客观对待。” 月旬,云央一面筹备婚礼,一面跟进影片海外上映的宣发,边没工作,只这两件事,真不够她忙的,更何况,还有陆仲轩公私兼顾地给她拉人脉撕资源。是以,天两头跑去乔家或乔怡然那边串门。 罗宾、reea得知乔瑞的家事告一段落,召集剧组人员,正儿八经地办了庆功宴。乔瑞、云央自是欣然出席。 影片的男主演形象好,品行佳,用reea的话说,是有星味儿、星光的演员,且能沉下心来磨练演技,这一段已经火了,不骄不躁,首选合作对象仍是罗宾。 “对薪酬的要求,是稍微涨点儿就行。”reea笑盈盈地跟乔瑞咬耳朵,“跟罗宾一样,天生有大红的命。我说的没错吧?” “沉得住气,又有形象有演技,不红简直没天理。单说这片子,结尾诠释的太好了。” reea深以为然,“这才是真正的好演员,真热爱表演才入行的。”又提起郁氏,“罗宾和我认真研究过了,都觉得应该跟郁氏合作,你怎么看?” “我当然支持啦。”乔瑞笑说,“对我前夫,我还是了解的,如果合作,最起码,资金方面,他不会让你们着急上火。只要你们选对剧本和主演。而且,他也真是看到了罗宾的才华,不然才不会主动提出合作。” “那我就放心啦。”reea哈哈地笑着,搂了搂乔瑞。 “带我去跟罗翎先生套套近乎。”乔瑞说。父母都是罗翎早期作品的歌迷,她对这位低调的音乐人很有好感。 “走着。” 半道,罗宾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展开臂要拥抱乔瑞。 reea却把乔瑞护在身后,“滚,不能抱我家瑞瑞,有媒体在,你少干让人误会她的事儿。” 罗宾索性改为拥抱她,“抱你这老外总成吧?” reea表情拧巴着接受了,又哄孩子似的拍抚着他的肩臂,“乖啦,少喝点儿。” 乔瑞在一旁看着,笑得打跌。 随后的时间,罗宾对reea言听计从,俩人一直摆出家长的架势,把乔瑞带在身边护着,逐一给她引荐创作团队的每一个人。 一整晚都很开心。 第二天一早,庆功会上了早报娱乐头条,有乔瑞和云央的大幅照片,着重强调了她是郁铮前妻、云央是陆仲轩未婚妻——这些是媒体必不可少的要利用的噱头。 乔瑞看完,心里清楚,网络上应该从昨晚就有报道。 并不介意,对罗宾团队前景有益的事儿,她都能欣然接受。 怎么说呢,就像是亲呵护着一颗小树苗,等到了树苗长成大树的一天,而且硕果累累,回报过于丰厚。既然如此,相互之间,自然要在合作终止之前,为对方站好最后一轮岗,实现利益最大化。 以后,不会再合作了,相信郁铮会给罗宾配备最专业的团队、最大的自由度和最充裕的投资——她和云央赚了一大是真的,可那些私产,怎么比得了上市公司雄厚的实力。 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有人因为一项投资陡然而富,有人公司的盈利要以分钟计算,有人则还在餐不济愁着归处。 乔瑞和云央沟通之后,各自拨出几百万资金,发起一个持续性的项目:在贫困区建立希望小学,学校均以“云乔”命名。这项目没有结束之日——只要她们头还有资金、资源,就会持续下去。 月下旬,连续五天,乔瑞和言骁履行合约,进行直播。 第一天的直播任务,乔瑞觉得很奇葩:主办方让她和言骁去了本市山区的偏僻地带,要他们从一个深渊的上方利用绳索行至谷底。为此,出动了无人航拍。 乔瑞绕着臂站在悬崖边,对工作人员吐槽:“我们不是开车绕着盘山道上来的么?现在为什么要傻了吧唧的爬下去?” 工作人员差点儿就笑出声,“直播效果需要。网友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上来的,但一定很愿意看你们怎么下去,这高度,这峭壁,一般人不敢挑战。” 乔瑞嘴角一抽,又问:“我们下去干嘛?找东西做饭?” “对。”工作人员点头,“下面有很多可采用的食材。言先生是从美食自媒体爆红的,直播里,当然要展现他的厨艺。再说您现在不也是美食博主么?” “有油盐酱醋茶?” “……”工作人员没留意到这些,就被她问的卡壳了。 摄像人员笑笑地帮忙解围:“言先生带了。”语毕努了努嘴,示意乔瑞注意言骁的登山包。 “……”乔瑞抱着认栽的心态,背上自己同样沉甸甸鼓囊囊又很庞大的登山包——她对于任何事情,都会做出考虑内最充足的准备。 摄像人员张了张嘴,“乔小姐,您确定?” 特漂亮又苗条到给人感觉纤弱一女孩儿,他可不认为她能承受向下攀岩又携带大重量包裹的实情。 乔瑞不说话。 她并不知道,她在跟主办方工作人员吐槽的时候,直播已经开启。 往下攀岩期间,乔瑞通过耳麦跟言骁说:“照你看,这种地方,不会有蛇吧?”那是她受不了的。 言骁立时笑出声,“应该不会。蛇多聪明呢,不会像你跟我似的想不开。” 因是直播,两个人都随身带着一部已连接数据的,能随时看到弹幕。 乔瑞一向很敬业,把言骁甩下一小段,偷闲拿出,看当前情况,入目的第一条弹幕差点儿让她吐血: “这小妞儿是真漂亮,还是大长腿。嗳,女主播,能不能脱掉灰扑扑的外套,让我估量下胸/围?” 她一面看着,一面愕然地没脑子地把末两句读出来,末了居然还问他:“什么情况!?” 言骁忍着笑,“网上什么人都有,适应一下吧。” “……”乔瑞对着运气,“适应不了。去他二大爷的。”再怎么着,她也适应不了那种话。 言骁一笑。 一时间,弹幕刷的飞起,也在笑,一水儿的2或是哈哈哈。 言骁笑着提醒:“冷静点儿,直播才刚开始,说不定有更过分的,你确定要盯着弹幕看?”心里却在说,这傻孩子,怎么就想不开看弹幕了呢?看直播的人污言秽语的时候都不少,她怎么没做做相关的功课?嗯,今天直播结束之后,得提醒她。 乔瑞听出他是委婉地提醒自己,便收起。 平台那边,为这个直播间取的名字是言骁与小师妹的一天,首页推送消息也存心卖关子,压根儿不提乔瑞的名字。 大咖言骁、言骁小师妹、一天——只冲这些关键词,就不愁数据火爆。要知道,目前言骁的主要精力放在电竞那边,悉心培养罗小米等特质好的队员,偶尔直播,时间有限。他那些小迷妹,想看他出境不是一天两天了。 闷头忙着往下爬的俩人并不清楚,直播没过半小时,打赏纷沓而至,不乏出豪气的。 接下来,大多数水友有着一致的好奇心:言骁这小师妹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 有看过乔瑞相关新闻的人很轻易就认出来,直接发弹幕告知水友。 水友网上搜索之后,集体兴奋了:以前的职场精英、近期狠赚一大的影视投资人、成功人士郁铮的前妻乔瑞—— “居然是言骁的小师妹!” “居然出镜直播!” “这是闲的横蹦玩儿票,还是平台出天价签了她?” “签什么约啊,就郁太太这条件,去影视圈当明星多好,一准儿大红。” “滚!离了好吗?现在请称呼乔小姐。人本来就在影视圈混,没瞧见连续投资罗导的电影吗???” “就是就是,影视圈乱八糟的,做幕后大佬多好,没事儿来直播一次就行。” ——好一段时间,弹幕刷的都是这类内容。 之后,有人抱怨:“师兄妹两个也不跟我们互动。” 当下就有人反驳:“互动个屁,你拿根儿绳子吊悬崖峭壁上试试?” 就有人弱弱地问:“之前乔小姐不是问候过一二百五的二大爷吗?” 一水儿的哈哈哈之后,有人说:“动不动要人脱外套看胸围,那是语言性/骚扰好吧?搁谁不生气啊。” “小妞儿炸毛都萌得我一脸血,太喜欢了。” “我也喜欢!” “我要追她!” “滚一边儿去!她是我的!” “tmd的一毛钱都没见你花,怎么就是你的了?做个人,要点儿脸吧。” ——稀里糊涂的,节奏就歪了,一帮人争着抢着为心的新晋女神、口头上的追求对象打赏。 主办方人员看着,乐开了花。 言骁和乔瑞毫不知情,顺利落地之后,一边寻找食材,一边扯闲篇儿。 “我带了迷你厨具、方便面、巧克力。要是找不到东西,也有的吃。”乔瑞说完,很庆幸主办方没让他们双空空地下来——听说有些真人秀节目会那么做,恨不得把人逼死,也不知道图什么。 言骁讶然挑眉,准备的这么充分?” “小姑建议的,说平台一直没个准话,应该就是没打什么好主意,咱俩做足准备一定没错。万一要是能用上又不准带,我就可以当场毁约回家了。” 言骁哈哈大笑。 片刻后,他目露喜色:看到了蕨菜,这是这时节不论凉拌热炒都可口的美味。 一起采摘的时候,他少不得给乔瑞科普相关知识。 随后,两个人又在阴凉处的枯木上找到了可以食用的木耳,眉飞色舞地收入囊。 于是,两个人的午饭有了着落:凉拌蕨菜、素炒木耳、煮方便面。——都没卖过大胃人设,又都惯于饭菜方面避免浪费,所以,足够了。 从找干柴、生火开始,俩人也不知道是完全进入还是脱离了直播状态,言语随意,宛若平日相处。 搁谁都得承认,他们一起做饭的画面,看着实在是享受。 乔瑞负责用山泉水洗净蕨菜、木耳,转交给言骁,在他做菜期间,问及自己不懂之处。——心理上,做菜这方面,言骁就是她师父。 言骁自是知无不言,又问及她最近有没有看过烹饪美食相关的书。 乔瑞就说当然有啊,还看了不少,但是西餐居多——陆仲轩送她那一大摞西方美食的书与私家秘籍导致的,只要得空就翻几页,会做记。 于是,无意之间,两个人让一直关注言骁或美食博主的水友有了个猜想,并为猜想付诸行动: 直播期间她双的截图,经过与渔食渔色反复比对之后,有人有了结论:乔瑞就是渔食渔色博主。而言骁和她一起做菜那几期视频,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所以…… 这俩人是师兄妹,也是老板与职员,大概是言言斋的合伙人。 所以,就有人犯迷糊了: “这女人……干的事儿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不怪水友,实在是广告人、影视投资人、自媒体之间的跨度太大,在网上的待遇跨度也很大——自媒体是最没人权的,被人吐槽甚至谩骂诋毁都是不可避免。 有短时间内成为乔瑞铁杆粉丝的水友反驳:“这才说明是全才啊,有本事你也这么干,业绩像乔小姐这样,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玩儿命追你。” 言骁与乔瑞这边,吃饱喝足之后,清理完现场、背上行囊,寻找住在山下的居民——上边到下边是山顶与深渊的差别,但深渊终处是平地,与外界有道路相连,没可能没人居住。 徒步近两小时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住在山下的农家。 到这会儿,乔瑞已经累得半死不活了。有几个月了,她都没闲情正儿八经地跑步健身,又总失眠,身体状态真不怎么好。 饶是如此,下午仍是和言骁一起去近处的河流钓鱼,晚间一起做了水煮鱼、叫花鸡。 这期间,一直有几位摄像师近距离跟拍,乔瑞并没在意,要在直播结束后才知道:有两位摄像师就是言言斋的职员。 第一天的直播值得一提的是:平台老板先是打赏言骁、乔瑞各十万,天瑜老板紧随而上,分别打赏两人十八万。 投资方看的是言骁,天瑜——也就是邱佩瑜,变着法子让她注意也引起网友注意而已。 乔瑞想,这也算是天瑜对她的诚意表现吧。只是自己并不清楚,到底有什么潜质,让天瑜这样苦心积虑。 接下来的几期直播,内容大同小异,但是难度减低,让乔瑞一听就抵触的内容不存在了。随之发生的是,她和言骁的微博、公众号的数据再一次爆了。 之后几期,投资平台的要求不高:只要言骁跟乔瑞照常表现,就能把住局势、稳定上升——他们做到了,但作为八卦本质的主办方,其实挺望这两只在直播期间抽疯或是有暧昧举动,但是,没有。 始终都没有。 太遗憾了。 拉郎配的网友也这么觉得。 月末,郁铮意识到,不得不面对乔瑞婉转至极的态度了——离开左岸,数日不回,意味的还能是什么? 她想离开他,她想与他……分。 心里很清楚,甚至早就料想到了。她真的是面对不了郁薇那件事。 她做不到同情,也做不到鄙弃,有的只是陌生人的漠然。这样的两个人,没办法共处一屋檐下。 郁薇是他的亲妹妹,他生命无法割舍的亲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已无法展望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想象。 但是,他不是她,看法、想法不同。 他打电话给她:“瑞瑞。”唤出她名字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哽住,说不出更多。 “嗯?”那头的乔瑞很是平静。 此刻,他有些恨她这份儿平静,“瑞瑞,你想干嘛?在跟我冷战?” “嗯?”乔瑞似是有些意外,但在两秒钟后又出声,“嗯。” “郁太太,整理一下思路,认真的、逐一回答问题好么?”他说,语调沉沉,不带一点情绪。 乔瑞没顾得上纠正他对自己的称谓,只是说:“十分钟后回电给你好么?我在谈事情。” “好。” 乔瑞接听郁铮电话的时候,正在咖啡厅跟邱佩瑜谈工作的事情。 明知道不该在这时候接电话,还是接了。他是她无论任何时候都能呼入的人之一。 邱佩瑜给的条件一如之前提及的:“初期,你要挂着高级副总裁的名头,兼顾特助工作——我身体状态越来越差了,没可能天天到公司。等你进入状态了,也就是我放的时候,我名下的股份,会全部转交给你。——前提是你能够胜任。” “你给我多久?”乔瑞问。 “一年吧——我指的是一年后,你能取代我的位置。” “天后,我给最终答复。” “谢谢。”邱佩瑜把起草的两份规格不同的合同放下,离开之前,笑微微地道,“女孩子,趁着还年轻,上选是职场。职场才是最需要智商情商能力兼具的战场,在职场一塌糊涂的人,私下的人际关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乔瑞不为所动,和颜悦色地呛声:“您在职场很多年了,私下的人际关系,我只看到情商极低、糟糕至极。” 邱佩瑜差点儿冷脸。 乔瑞却是婉然微笑。 邱佩瑜离开包厢之后,乔瑞回电话给郁铮,接通之后,喂了一声,接下来,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郁铮随着她沉默了好一阵,终究是打破沉默,和声问:“瑞瑞,你什么打算?” 乔瑞艰难开口:“郁铮,我们……分吧。” 不唤阿铮,她唤他郁铮。 她说分。 这样残忍的时刻,终究是来了。 郁铮沉默两秒钟之后,说:“我不同意。” “嗯?”乔瑞有点儿懵。 “我不同意。”郁铮重复之后说,“麻烦你今晚回左岸。这事儿得面谈。”语毕果断收线。 乔瑞对着出了会儿神。 晚六点多,乔瑞回到乔怡然的住处。 乔怡然和王姐坐在沙发上说笑。 果果踩着优雅的猫步,在楼梯扶上走来走去,见到她,居高临下地望着,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 “儿子,吃饭了没?”乔瑞问果果。 果果回以一声叫。 “吃完饭四处走走,是好习惯。” 果果又叫了一声。 王姐大乐。 乔怡然笑道:“你们俩真让人受不了,这一出一出的。” 乔瑞去洗了,走过去摸了摸小姑的头。乔怡然戴的假发很短,跟郁铮的寸头有的比,感也差不多,小刷子似的。 乔怡然立时甩了甩头,“什么毛病?有这么对长辈的吗?小混蛋。” 又开始毒舌了,意味的是精神状态也恢复得很好了。乔瑞揽过小姑,强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今儿乖不乖?有没有偷吃忌口的东西?”小姑现在的饮食,不是一般的清汤寡水。 乔怡然嫌弃地皱眉,用袖子擦了擦脸,“这小混蛋,快给我起开。” 王姐笑得不行,起身道:“开饭?” “好啊。”乔瑞拉着小姑起身,一起去了饭厅。 饭菜是分开来的,乔怡然的营养餐味道太寡淡,她不允许身边的人陪自己过比吃素还难受的日子。 个人一起吃完饭,乔瑞从袋里拿出邱佩瑜给自己的合同,递给乔怡然,“等下我得回趟左岸,你有空就帮我研究研究。” “行啊。”乔怡然说,“那正好,顺道送王姐回家吧。” 王姐忙说不用。 乔瑞则揶揄小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就你会做好人。”继而转头招呼王姐,“走吧,也没多远,让我显摆一下开车的技手术。” 王姐失笑,这才没再拒绝姑侄两个的好意。 乔怡然补了一句:“要是耽搁的晚了,就别回来了,我瞧着像是起雾了。” “嗯,看情况。” 送王姐回到家里,乔瑞又开车跑环城路上转了一阵——见到郁铮该怎么说,她得打好腹稿。 回到左岸,走进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多。 室内黑漆漆的。 她以为他还没回来,换上鞋子,移步之前,顺关了门厅的灯。 进到客厅,按到灯开关的时候,她看到了香烟微弱的光,在吸烟的人,还能是谁。 她迟疑着收回。 有些话,在黑暗之,更容易说出口。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走到他近前。 “下班后。”郁铮倚着沙发靠背,双腿搁在茶几上,烟、打火、烟缸就放在沙发上。 乔瑞说:“下午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理由。” 乔瑞坐到茶几上,低下头,说:“郁薇的事情。” “料到了。”郁铮缓缓吸了一口烟,凝眸望着她,“说下去。” 他闹情绪的时候,话特别少。乔瑞继续道:“离婚前后,我无法忍受郁薇的地方之一,是她对辰辰的事没有实实在在的同情心。 “现在她出了那样的事,我对她,也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那案子有不合逻辑的地方,我设想过很多次。 “如果她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认为她活该。避开一个正一身官司的人渣,很容易,对不对? “如果她是故意的,我对她也只有很有限的一点儿感激。谢谢她做了那个出面指证贺既明的人,变相地替辰辰承受了很多。 “不管怎样,以后因为这件事,我都没办法面对她,更没办法跟她相处。 “我根本不想再见到她。 “其实,说白了,不管做原告的是辰辰还是郁薇,事情结束之后,我跟你只有分一条路。 “郁薇对我做过什么事,你知道。我没办法释怀。 “现在她成了受害者,如果是蓄意而为地受害,我会觉得心惊胆战——又一次,让我觉得她对人对自己都太狠了,要是什么时候再来一次,那又要出多大的乱子? “抱歉,到现在,我对她都有不了该有的善意。关系至近的人里有她这样的,我接受不了。” 郁铮又吸进一口烟,轻缓呼出烟雾之后,颔首,“明白了。你为了我妹妹,要抛弃我。” 这话说的,没来由地让她觉得可怜兮兮的。 “仲轩跟央央要结婚了,你跟我要正儿八经地分。”他微不可闻的轻笑一声,“我还是那句话,不同意。” “……”这根本就是不打算好好儿谈吧?乔瑞转头,在昏暗的光线看住他,“郁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所以,我单方面提出分,并不需要你同意。” “你需要。” 这不是耍赖么。乔瑞腹诽着。想象,该是特别难过特别伤心的时刻,被他搞得情绪只有又气又笑。 郁铮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薇薇那边,到现在为止,你都没跟她沟通过。她变了很多,有些道理,是真明白了。 “你不用给她同情、感激。日子总要过下去,把这事儿翻篇儿,当做没发生就是最好的态度。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乔瑞摇头,“我不想再尝试,婆媳关系、姑嫂关系,我早就受够了。” 郁铮慢条斯理地反驳:“都照你这么想,人都不用结婚了。仲轩跟央央那边都什么样儿了?他们不还是没放弃么?” “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比我们更惨。我们个都没你的幸运之处,你亲人都特别好,乔家几乎是完美家庭。”郁铮收起腿,双脚落地,把边的东西放到茶几上,“瑞瑞,遇到家庭问题,解决就是了,可你的态度太绝对,要么人就得按照你的心思,要么就要放弃。目前的情形没有更好,但也没更糟,多给彼此一点儿时间不行么?” 乔瑞说:“不给了。一辈子就几十年,可忙的事情太多。” “怎么我说了半天,你一句都不肯听呢?”郁铮再也没办法克制心头的烦躁,站起身来,抄进裤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你真正要过一辈子的人,是我还是我妹妹?” 简直是强词夺理了。“你知不知道,姑嫂关系处理不好的话,我精神都会出问题。”乔瑞加重语气,“婚内我看过心理医生,你不是不知道。” “现在爸妈跟薇薇不是改了么?你见过他们没有?没见过就没资格决定跟我分开!” 乔瑞气得心口直发堵,索性也不讲理了,腾一下站起来,“早干嘛去了?他们早干嘛去了?我差点儿让郁薇害得摔死,现在只要天气不对,脚就疼得要死,谁知道?谁理解?换个人这么对我试试?!可那是郁薇,我只能窝窝囊囊地忍着,提都不敢提。我凭什么犯贱见他们?我有什么理由关心他们改不改?他们就算改,也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我!” 怨气、委屈一直都在的,只是,从不说罢了。 “那就看一下是不是为你,给他们会弥补。”他说。 “不给!”乔瑞更生气,“我怎么能确定跟你复合之后,他们会不会旧病复发?真要是再来一次,我这辈子都会觉得丢人,嫌自己蠢。” “那也不能分。大不了就这样过一辈子。总之,我离不开你,你也别想甩开我。” 乔瑞想暴走。 郁铮又说:“再看几年行不行?你会看到,他们真的变了很多,包括我。”停一停,他平静下来,语气变得很柔和,“其实根本问题在我这儿,我要是对你们都更关心一些,出不了那些糟心事儿。瑞瑞,你该明白这一点。以前我只顾着事业,却忘了最重要的是你们,给我会让我改,用余下的所有时间照顾你、弥补你,好不好?” 到眼下,这些平时打死也不肯说的话,必须要说出来,给她摆到桌面儿上。因为,他正面临着失去她的最大危。 乔瑞艰难地摇头,“不好。郁铮,我的根本意思是真正的分开一段时间,等到冷静下来,我觉得仍然值得,倒追你都行,觉得不值了,就像离婚似的,好聚好散。你也需要时间回顾一下,想想我方方面面有没有错,值不值得你再挽留。” “我不需要。”他语气冷硬,“不能分开,你也真不是能让我放心的人。” 分开了就很难再牵。就她那小脸儿,那性格,很快就会有人疯了似的追求,万一得到她的青睐……他是跟人竞争还是找个地儿一脖子吊死?换个角度展望,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事业心强,回到职场之后,想余生都跟事业谈恋爱也未可知。 况且,她容易焦虑、失眠之类的杂杂八的毛病,他不认为谁会比自己更善于帮她调理。 所以,不管怎样,这,不能分。 “……”乔瑞觉得,自己就要被他气迷糊了,“郁先生,你应该有过跟人相处只觉得尴尬的经历吧?我跟郁薇,都不用想,以后只要见面,就是特别尴尬的情况。那是受刑,知道么?你给我跟你妹妹一段缓冲的日子,好吧?”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无意之又让了一步——她恨得用力咬了咬舌尖。 “维持现状,就是你们缓冲的日子。”郁铮惑道,“我不明白,你甩开我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我不想你在身边影响我对一些人和事儿的判断。”乔瑞很清楚,自己脑子就要跟不上节奏了,索性亮出底牌,“你要是不管怎样都不答应,那我只能对你敬而远之。” “想走?” “想清静而已。” “你走哪儿我跟到哪儿。” “怎么还胡搅蛮缠上了呢?”乔瑞忽然发现,自己现在一点儿都不擅长跟他辩论亦或吵架。 吵不过,躲得起。 她走向门厅的时候,不甘地放了句狠话,“我真想躲谁的话,一定可以让他一辈子都找不着。不信你就试试!” 完了。谈崩了。 郁铮心里五味杂陈,抽自己一通的心都有了。他匆忙间追上她,凭着感觉捉住她臂。 乔瑞用力挣扎着,“放开!” “待着别动。”郁铮的言语,似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不用走,我走,成吧?” 第55章 chapter 55 乔瑞甩开郁铮的手, 侧身站到一边, 摆出送客的姿态。 其实很伤人,也很伤自己。 郁铮明显被伤到了, 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厅,开门的力道很大, 关门的力道却强行克制到了轻微的力度。 乔瑞呼出一口气, 又深吸进一口气, 望着门,张了张嘴他只穿着衬衫长裤拖鞋。 她打开灯, 检查一遍, 果然发现, 他手机、车匙都没带, 笔电就更别提了。 真能活活把人愁死。这样的话, 他能去哪儿没有通讯工具,就他那个随时随地生活不能自理的德行, 到了楼下的选择委实有限。 乔瑞把郁铮的东西归拢起来, 放到门厅的柜子上,打开门,坐在矮凳上等他回来。 等了十来分钟,也不见他回来取。 乔瑞把东西一股脑塞进手袋, 匆匆出门, 最先去了小区门口, 问值班的保安“刚才见到郁先生出去没有他没开车。” 保安笑着摇头, “有一个小时了, 都只有车出入。郁先生会不会去小区超市、咖啡厅了” 乔瑞忙说“他要是过来,麻烦你拦一下,说我在找他,有急事告诉他,让他回家门口等着,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保安欣然应下,说您放心,只要见到人,就打电话给您。 乔瑞道谢,跑去停车场,猜想他可能正对着车子运气呢。也不知道带没带钱夹,应该带了吧他习惯把钱夹放裤袋里。 到了停车场,他的车子安安静静地停着,不见他人影。 “郁铮”乔瑞在偌大的停车场走来走去,扬声唤他。 没有回应。 “阿铮”她换了称呼,无助地望着偌大的场地,“阿铮,在不在” 仍是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乔瑞去小区超市询问。 值夜班的营业员告诉她“郁先生来过,买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 乔瑞气结,面上却不敢流露,“看到他去哪儿了么他没带手机,我有急事告诉他。” 营业员爱莫能助地笑道“我跟郁先生说,买什么东西,打电话让我们送上去就行,郁先生说出来溜达溜达。等会儿就回去了吧。” 乔瑞说谢谢,随后去了咖啡厅,问明他没过来,急匆匆地返回住处。 他没回,门口不见他人影。 这样折腾了一阵,再下楼找他的时候,乔瑞已是气喘吁吁。 他能去哪儿呢 就在一个小区,却找不见他。窝火死了。 小区花园,没在;小区运动场,没在。 天气被小姑言中,起了薄雾。 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能把人活活累死。乔瑞停下来,思考一阵,回到单元楼,走安全通道上到楼顶。 站到高处,视野开阔,不信看不到他。 走上楼顶,只随意望了一眼,乔瑞险些气得摔下去。 开阔的楼顶上,穿着白衬衫的颀长身形分外显眼。 他一手抄着裤袋,一手夹着烟,缓慢的、来来回回踱步。 乔瑞快步走过去,抹一把额头沁出的汗,用力推了他一把,瞪着大眼睛看牢他“郁铮,你大半夜的跟我作什么妖” 郁铮被她推的身形一晃,下一秒,眸子变得亮晶晶的,唇角逸出了笑容。 很奇怪的,虚岁三十的大男人,这会儿的笑容,竟然宛若少年,璀璨至极,干净至极,亦纯情至极。 乔瑞略一恍惚,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是用力掐了他一把,“找你找的快累死我了” 郁铮丢下烟蒂,踩熄,将她牢牢地搂进怀里。 这时节的深夜,天气寒凉。 郁铮的衬衫凉冰冰的。 可是没过片刻,他灼热的体温便传递到她身上。 “离我远点儿”乔瑞怎么想怎么生气,莫名觉得他今晚就像个任性又有主心骨的孩子,自己则完全是方寸大乱的长辈缺心眼儿到家了,眉头苍蝇似的,太丢脸。 郁铮箍紧她,低头寻到她的唇,热切索吻之前,哑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很多很多事,对不起。 “起开”乔瑞继续不带脑子这时候说话,就是给他可乘之机。 果然,郁铮得逞了。 于是,乔瑞挣扎着,躲闪着,连带的用力咬他。 都是白费力气而已。 他不准她挣开臂弯。 他由着她咬他。 不消片刻,乔瑞口腔里便融合了他的气息烟草味、血腥味。 终究是下不去嘴了。乔瑞安静下来。 这会儿,她只想当木头,可是,舌尖相触之际,她忍不住轻轻颤栗。一如往常。 “幼稚”乔瑞语声含糊地斥责他。用这套路解决问题,不是幼稚是什么 随后,又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都气成什么样儿了居然还是没办法由身到心的对他冷漠以对。 厮磨许久,郁铮终于饶了她,在她耳边说“回家。” “不收你。”乔瑞竭力控制着气息,“你的东西我都带着呢,快点儿给我滚。” “后仨字儿,我只能做到前俩字儿。” 有点儿污,乔瑞委实没有招架的能力。 郁铮笑着携了她的手,相形离开楼顶。 到底是一起回了住处。 客厅早已是灯火通明乔瑞在找他期间,早就把全部房间的灯都开了。 两个人相对而立,僵持着。确切的说,是乔瑞跟郁铮僵持着。 “我不明白,你跑楼顶去干嘛”好奇心占了上风,她问他。 “反省、生自己的气。”郁铮闲闲地说,“放心,我没想不开。” 这不是废话么。真要是想不开,就会在楼顶边缘早就看到她在小区来回折腾了就算他想寻死,也该放弃那种傻念头。乔瑞腹诽着,又问“你到底想怎么着” “现在是你想怎么着,我”郁铮看住她,“离不开你,就想赖着你。” 乔瑞扔下手袋,对他打个暂停的手势,去厨房倒了一大杯冰水,一口气喝完。 冷静。她需要冷静。 婚姻,真不是只有爱情就可以。她不能只为了这个男人就选择一段婚姻。 折回到客厅,乔瑞坐到沙发上,“接着谈。这回你跟我都冷静点儿,好不好” 郁铮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罩住她,俯身,“我只是没带手机车钥匙,你就快急疯了承不承认” 承认,没办法不承认。 “这样子,你怎么能做到分手”郁铮很理智地给她分析,“但凡我用点儿苦肉计,我们就得见面。瑞瑞,你躲不了我,也躲不了自己的感情。这事儿,你觉得很理智,其实就没理智过。” 乔瑞想反驳,却找不出相应的词儿。 郁铮低下头来,再一次牢牢地吻住她。 乔瑞闷哼一声,睁大眼睛。这一次,又掐又挠他后背,不知道是不是方式不对掐的挠的他起了绮思,温暖的大手进到她上衣,恣意游转。 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的所谓“谈谈”。 她要分手,他要她。 最可悲的是,她并不能抵御他的需索。 想发生的没发生之前,他对她,说起来是什么都没做,其实什么都做了。 乔瑞脑子昏昏沉沉,身体酥软无力,只想他给个痛快。 “要么”把她安置到卧室大床上的时候,郁铮柔声询问,然而气息急促。 乔瑞抿了抿唇,没好气地勾低他,咬了他下巴一下,“你想不想” “想。都快想死你了。”他说。 “今晚的事儿,我可不会认账。”乔瑞啄一下他的唇。意思很明显在她这儿,今晚等同于不用负责的壹夜情。 郁铮立时回道“只会跟你谈条件,不会跟你要体力赔偿。” 她笑起来。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让她由衷地笑。 “没有你,我就是行尸走肉。”郁铮一面除去束缚,一面软声说,“你忍心么” 对他而言,这种话,轻易不会说出口的。乔瑞听得心尖儿一颤,但是拒绝回答。今晚已经是很失败很灰头土脸了,再在这会儿改变初衷的话她就真傻到一定地步了。 郁铮也不追问,加深亲吻,强势抵入,恣意索取她的美好。 接下来,他们经历的是壹夜缠欢。 再接下来,整整两天,他们留在左岸,谈分手、做爱,谈崩了就一起黑着脸去超市购买食材,回来烹煮。 轮番重复这过程。 谁也不能说服谁,谁也不肯向对方让步。 与他相识以来,这是她觉得最匪夷所思、荒诞离奇的经历前一刻还在吵架闹分手,下一刻就到床上抵死缠绵。 这是怎么了乔瑞严重怀疑,自己智商与情商都出了重大问题。 到了第三天,乔瑞实在受不了纠结的要死的感受,趁他洗澡的时候离开左岸,路上等红灯的时候,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以后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可以跟你稀里糊涂地这样走下去,但是,没可能复婚。 二十分钟后,他回复道好的,我要的本来就是这结果。 别人是就怕流氓有文化,她目前是就怕前夫耍流氓。乔瑞压下撞方向盘的冲动,循规蹈矩地开车回到乔怡然住处。 两天后,乔瑞空降到天瑜公司,出任高级副总裁。 转过天来,在天瑜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邱佩瑜公布完公司近期项目之后,态度郑重地公布了乔瑞加盟天瑜的消息。 花了大价钱请到公司的人,不做点儿文章弄出相应的新闻效应,着实对不起投入。 要是换个人,乔瑞一定一笑置之,全方面配合,这次因为老板是邱佩瑜,便有了些情绪,明面上配合,私下里的话就不大好听了 回到公司,乔瑞随邱佩瑜走进高层专用电梯里,说“是不是太心急了说不定过不了一周,您就发现找错了人,会解雇我。” “怎么可能。”邱佩瑜扬眉一笑,“你要明白,我是把你当亲闺女来培养的。再说,单方面解雇你,对我可是亏本儿的买卖。” “亏也亏不了多少。但是听您现在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跑了。”乔瑞亦是扬眉一笑,“哪天我感情生活不合您的意,您和莫叔叔是不是也要联手来一出病危的戏挺吓人,好在对我没用我不可能把您和莫叔叔当长辈。”也是豁出去了,大不了,这就甩手不干了。 邱佩瑜身形一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我跟我前夫,只是死活看不上陆家,怀疑他们的家教。” “歹竹也能出好笋。”乔瑞柔声反驳,“真有问题,央央难道看不出来” “那么,几乎全世界都知道郁铮爱你,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离婚你敢说离婚没有他家庭因素”邱佩瑜逼视着乔瑞。 “离个婚而已,我们只是需要一段冷静的时间,现在是重新开始的阶段。”乔瑞大言不惭之后,暗暗心虚。 “那”邱佩瑜让步,“祝福你们。” 乔瑞嘴角一抽,语气轻而冷冽“云央因为你们那出戏,车祸、流产。那件事根本不该发生,您和莫叔叔真的做的太过分了,都不是让外人齿冷难么简单了。” 邱佩瑜眼睑低垂,看着脚尖,有那么一刻,眉宇间现出超出实际年龄的苍老、疲惫。 乔瑞不为所动,正色道“别再干扰央央和陆哥,不然,我会成为您苦心孤诣带到身边的白眼儿狼。” 邱佩瑜终于被她逼得暴躁了,“闭嘴。工作时间,不准跟我扯私事。” “好的。”乔瑞后退一步,一秒钟就恢复了下级对上司的恭敬态度,“邱总,我保证下不为例。” 邱佩瑜被她气乐了,走出电梯时,终是不甘地辩解道“乔瑞,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你一样。我们过分,央央呢那孩子的心,简直冷血。” 乔瑞当做没听到。 婚礼之前的一个晚上,云央专程到乔家,寒暄之后,诉诸请求 “伯父、伯母,我结婚当天,能不能请你们出席,由伯父把我送到新郎跟前” 这是充当新娘父母的事儿,对于一个女孩的婚礼来说,是至为重要的环节。 乔骏铭只是敛目思忖片刻,再抬眼看着云央时,只问“决定了” 云央用力点头,“决定了。” “我答应。”乔骏铭语气和缓而郑重,随即望向妻子。 陈凤华与他对视一眼,便转头看着云央,笑容慈爱,“我也答应。” “谢谢”云央喜不自胜,起身分别拥抱两位长辈。 陆仲轩那头请的坐父母位置的人,则是郁江、伍美宁。 夫妻两个的婚礼请的代替父母的人,都是知己的长辈。 三月最后一个周末到来之前,乔骏铭和陈凤华完全要嫁女儿的样子,满脸笑容地陪着云央去看场地、彩排、发请柬,并且私下里给云央添置了不少嫁妆。 乔瑞倒也想帮忙,怎奈忙得晕头转向,每天能回家睡几个小时就不错。 她的工作,要兼顾特助。没两天就发现,老板如郁铮,对特助简直太好了;特助如魏晓冲,工作简直太幸福了她每天要和司机接送邱佩瑜上下班,邱佩瑜身体不舒服了,她就要和部分同事到她家中开会工作。 邱佩瑜的优点,乔瑞没发现多少,缺点倒是一箩筐不守时、对工作特别随性。时不时的,她要跟司机在车里等上一两个小时;上午邱佩瑜才决定的行程,兴许下午就取消。动辄就浪费她时间、精力、感情。 此外,乔瑞发现,别人加班都有加班费,而她没有。 于是,她很认真地问邱佩瑜“为什么我没加班费” 邱佩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现在什么身价了你拿的年薪在同事眼里是不是天价怎么好意思跟我要那点儿加班费的” “拿高薪就没人权了吗”乔瑞反问,“不给加班费,是不是违反劳动法” 邱佩瑜瞪着她,“我的助理、特助,一向公私兼顾,没有加不加班一说。” 乔瑞忍不住较真儿“这是您认知的问题,还是人力资源部的问题” 邱佩瑜扶额,“你这小破孩儿,怎么这么事儿事儿的等到你上位,随你改善助理待遇,ok现在你翅膀还没硬呢,有情绪只能憋着,懂” 相处时间越久,她对乔瑞的言语也就越随意小破孩儿心大,开得起玩笑、受得起批评质疑。相反,她要是不打击这小破孩儿几句,会内伤。 乔瑞皱了皱鼻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记了一笔天瑜助理待遇,劳务灰色地带。 邱佩瑜很喜欢她这个小习惯,此刻瞧着,没多会儿就撑不住,笑出来。 天瑜公司总部,平时主要承接各类公关活动,让总公司的人每天忙忙叨叨的,都是大项目,服务对象多为常年合作的公司。 活动策划、创意、执行方面的业务,乔瑞一点即通,在职场做到过总监位置的人,很多事融会贯通之后,自然而然能找到相通的经验。 邱佩瑜冷眼旁观,找出乔瑞的不足之处是项目洽谈、统筹,这些真不是有高智商高情商就能玩儿得转的,公关之于乔瑞又是陌生的领域,自有一套不同于其他行业的衡量依据,需要迅速学习积累经验。 邱佩瑜倒是并不担心,平心而论,乔瑞的学习能力极强,是少见的好苗子。 云央、陆仲轩婚礼当天是周日,邱佩瑜不在邀请名单之中,对此看起来倒也没什么情绪,很大度地放了本该加班的乔瑞原本是要一起飞一趟国外,乔瑞兼任翻译。 周六半夜,乔瑞回到小姑的住处,直奔卧室,洗漱睡下。 一大早,乔瑞正在睡着,郁铮打电话过来“快出来,急事。” “出不去。”乔瑞挂断电话,关机。 一分钟后,床头座机响起来。 乔瑞还是挂断,把话筒搁到一边。 五分钟后,乔怡然来敲门,“瑞瑞,阿铮找你,快出去。” 乔瑞翻个身,装死不吭声。 乔怡然继续敲门,果果也跟着添乱,又挠门又叫。 乔瑞气急败坏,跳下地,光着脚开了门,“想干嘛你们想干嘛” 乔怡然哈哈地笑完,说“阿铮找你,快出去。” 果果则直起身,前爪搭在她睡裤上,仰着头,无辜地叫着。 对上猫儿子漂亮的大眼睛,乔瑞的起床气立马烟消云散,抱起它,问小姑“他怎么收买你了你这么帮着他祸害我。” “服装、造型,你统统忙得没时间安排,阿铮能帮你解决这些。快去吧,央央结婚,你得漂漂亮亮的。” “他现在整个儿一混横不说理的大尾巴狼,你让我跟他接触,放心啊”乔瑞抱着果果回到床上,“再给我十分钟,缓一缓” 乔怡然跟过来,一巴掌拍在她脚丫上,“刚在地上走过,脏,快给我起来” 乔瑞欲哭无泪。 半小时后,乔瑞走到郁铮车前。 郁铮笑微微地给她开了副驾座车门,系上安全带。 乔瑞挠了挠眉心,摆出拒绝说话的态度,扭头看着车窗外。 郁铮安之若素,半路停车,一起吃了在沉默中度过的早餐,随后带她回家曾共有的家。 工作间里,有他为她准备的两件礼服,及相应的首饰、高跟鞋。 礼服一件淡粉,一件珠灰,“查过央央今天的几套礼服,这两个颜色和她的不冲突。上午穿淡粉,晚宴穿珠灰。” 乔瑞看着,不得不说话了,“我要是不穿呢” “不穿就不让你去了。”郁铮闲闲地倚着工作台,凝着她微笑。 “乖,去换上。” 乔瑞只得照办。 换上礼服,站在穿衣镜前,郁铮走到她身侧,拨了拨她发梢,手指挑起她颈间的细链,透过镜子,凝视着那枚钻戒。 乔瑞则下意识地看了看他带着戒指的手。 要摘下么 不摘。习惯了。 再说,他又不肯摘戒指,她这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还可以么”乔瑞问他。 “非常可以。”他吻了吻她头顶的发丝。 “我化个淡妆就行了吧” “嗯。” 乔瑞转身,从手袋里取出常用的化妆品,麻利地上妆,期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嗯,还不错,失眠的毛病好了之后,肤质明显好了很多。 选口红的时候,她拿着两款色号问他意见。有什么法子,穿人家的作品,就没自己做主的权利。 他环住她腰肢,用审视作品的眼神端详一阵,随意却低头吻住她,语声含糊地问她“想我没” 乔瑞无语至极。顾及着价值不菲的礼服,硬是没敢动。 不消片刻,他手指顺着锁骨向下,落到丰盈处。 乔瑞连忙拍开他的手。刻薄点儿说,真要怀疑他这一阵精虫上脑了。 他低低地笑着,又问“想我没有” 乔瑞心念一转,索性勾住他,热烈回应,手扣着他腰带的时候,问“运动一下,减减压” “运动一下可不够。”郁铮笑出声来,还真不敢再缠着她是新郎新娘最好的朋友,他们得提前到场,帮帮小忙。 之后,他拿过一管口红,亲手给她涂在唇上,忽然说起一件事“你都没送过我腰带。” “这有什么好抱怨的”乔瑞不明白,“我给你准备过,第二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可您老人家不是忙得忘了吗我礼物到你手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完全体现价值的时间,一生气,就捐给公益部门了。” 他不做检讨,只是说;“你看,沟通才能发现问题。” 乔瑞失笑。 “有空一起逛街,你帮我买买买,好不好”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没空。”他摆明了是故意忽略她分手的提议,而且,她也真的没空,想到新任老板,她鼓起了小腮帮。 “工作的开心么”他问。 乔瑞惊讶刚想到老板,他就这么问,居然有点儿心有灵犀的意思。 “开心么”他重复问题之后,表态,“要是不开心,把签约合同给我研究研究,咱跟她解约,大不了就打劳务官司。” 乔瑞又笑了。不止一次,郁闷的时候,她动过这念头。 “这状态就对了。”郁铮让笑靥如花的爱人看镜子,“今儿是央央和仲轩最重要的日子,我们开开心心的,好么” “好。”乔瑞得承认,他说的对。 婚礼场地选在一个高端会所,到场宾客不乏名流,众多想实时拍摄的媒体被拦在场外。 乔瑞和郁铮相形到了会所外,一致用微笑应付争相提问的记者,随后入场。 郁铮去陆仲轩那边,乔瑞则径自去找云央。 一相见,两女子便默契地拥抱。 云央的婚纱,当然是那件前不久才在秀场亮相的drea。 乔瑞打量片刻,由衷道“央央,太美了。” 真的太美了,美到极致的婚纱,天生丽质的女子,加上做新娘子的人那种独有的神采,让一切美得像梦。 “可我怎么觉得,不如你做新娘子那天好看”云央如实说。 “胡扯,打住。”乔瑞笑着亲一下好友的面颊,“下一题。” 云央逸出欢快的笑声。 乔瑞坐到一边,问起婚礼流程,设身处地地为央央考虑各个环节有无疏漏。这般模式的婚礼,天瑜以前承接过不少,都做得很成功她仔细了解过,有不少心得。 相反,在结婚的时候,反倒是懵懂状态,心神完全沉浸在要嫁给郁铮的幸福之中,顾及不到其他。 “对了,礼物。”乔瑞从手袋里取出一枚红宝石胸针,送到云央手中。红宝石被打磨成心形,寓意很好,也的确做的精致。 云央看了,满脸笑容,“我想想,嗯晚上开场时的礼服跟这个很搭,到时候就用上。” 乔瑞连忙认真地道“你可别乱来,临时改动配饰,你家陆先生会犯职业病的。”绝对不会有意外,今天云央的每件礼服、每样配饰,都是陆仲轩安排好的。就像她。 云央大笑,围着她忙碌的化妆师、助理也都笑了。 婚礼准时开场。 也不知道谁安排的座位,让郁铮和乔瑞挨着。 乔瑞心里吐槽不止,面上还要微笑。心累。 看到父亲把云央送到陆仲轩面前的画面,她忘了其他琐事,生出满心的感动与怅然。 父亲噙着微笑,然而神色郑重。头纱挡住了云央的面部,但不妨碍人感知到,她对此的安然,和对此时此地的喜悦。 央央,要幸福。一定要和陆哥幸福、圆满。 乔瑞在心里默念着。 无意一瞥,她看到伍美宁噙着泪花观望这一幕,郁江亦是为之动容。 这样的时刻,他们不知还要等多久。 郁薇 乔瑞四下环顾,得到的结果在意料之中郁薇没来。郁铮说她变了,变成什么样儿了终究,眼下这一段,将是她生涯中的狂风暴雨。 她又望向母亲,见母亲是喜悦失落各半的神色。 失落,自然是为了她这个离婚的女儿。 乔家、郁家目前部分情况真的是很丧气。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手包里的手机轻轻震动,她取出来,读取邱佩瑜发来的短信 “时候不早了,今儿太暖和了,媒体都在场外。你为什么不提醒主办方,给那些媒体送去饮料” 乔瑞不动声色地回复“他们自己要来的。主办方还有义务送饮料照您这么说,是不是还得管他们中午晚上的快餐啊” 邱佩瑜回了一串子带着情绪的话“咖啡、热可可、矿泉水看着办。 “快餐就免了,体质不同,搞不好就吃出事儿来。这种事,态度到了就行,人心不足是大忌。 “你是公关公司的高级副总裁,参加的是最好的朋友的婚礼,却没有应有的敏锐度、变通能力,在我这儿减分了。记住,跟媒体打好交道,是公关必备的功课。今天是不关你事,可你怎么就想不到为好友向媒体博一轮好感” 又挨训了。 乔瑞牙疼似的吸进一口气,接下来,却完全按照邱佩瑜的意思,悄悄联系婚礼主办方人员,沟通之后,顺利搞定媒体问题。 忙完之后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算时间的话,邱佩瑜应该在飞机上。 又临时取消了 嗯,挺正常。这是很正常的“邱佩瑜式”工作状态随时随地放人鸽子。 想到对方就是央央的生母,乔瑞自动屏蔽了新一轮内心吐槽。终究是好意,也的确是指出了她的短板她对媒体,从来就没有好感,连带的从没有争取媒体好感的想法。这真不行。 工作人员把饮料分发给场外媒体人员之后,乔瑞回信息给邱佩瑜已执行。谢谢您。 过了很久,邱佩瑜回了四个字孺子可教。 乔瑞差点儿笑出声。 宴席开,处处欢声笑语。 乔家除了乔辰,都来了,坐了三桌。 乔瑞却被安排到了新郎至亲那一桌,在座的是郁铮、康磊、江雪、展晓辉、展晓枫。哦,对了,她座位又是挨着郁铮。 乔瑞有心去跟家人坐一起,却是两次被展晓辉、康磊捉回来,后者更是道“仲轩说了,你是他这头的人,快快快,老老实实坐回去。怎么着,我们几个就那么不招你待见啊” 乔瑞啼笑皆非,只得回到原位。 新郎新娘敬酒,先是长辈,随后就是他们这一桌。 陆仲轩故意逗闷子,要跟乔瑞多喝几杯。 乔瑞其实无所谓,但是郁铮不肯“要反天啊你哪儿有上赶着找酒喝的新郎官儿你要是不安好心,哥们儿今天可就跟你耗上了,不把你灌倒不算完。” 云央望着陆仲轩,目露嗔怪。 陆仲轩却说“先等等,现在你跟瑞瑞什么关系” 乔瑞一愣,琢磨着答案的时候,身边的郁铮已扣住她的手,“恋爱关系。” 得,分手不成就算了,人还人前公布恋爱关系了。 陆仲轩莞尔,“看出来了,你们戴的戒指,透露的信息足够多了。祝你们幸福。”稍稍一顿,问郁铮,“这话值几杯回头得好好儿请我喝一顿。” “现在我就陪你好好儿喝。”郁铮说,“你可是自己找上门来让我灌酒的。” 一桌人齐声笑了,别的宾客本就注意着他们,离得近的随之笑出声,离得远的忙着打听一帮俊男美女说了什么。 兄弟两个对着帮忙又对着祸害,自是都没少喝。 午宴结束,音乐声起,新郎新娘率先下场跳第一支舞。 郁铮走到乔瑞身边问“脚还行” “嗯。”端着一杯白兰地的乔瑞点头,“这酒不错,我想好好儿尝尝。”委婉地表示不要跟我跳舞。 “我等你。” 乔瑞笑笑地看他,眼神却是冷飕飕的,“今儿你也要跟我耗着” “当然。这是持久战,我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乔瑞叹服。 三支曲子之后,她和他下场跳舞没得选,他一直在身边杵着,别人都是半途而废,好多没走到他跟前,就被他眼神逼得转去别处。 男人无厘头的醋意、霸占欲发作的时候,神仙也救不了。 连跳三支舞,陆仲轩和郁铮交换舞伴。 是温馨慢节奏的曲子,于是,乔瑞有了与陆仲轩交谈的机会。 “你会不会觉得,我跟央央的事儿突如其来、节奏太快”陆仲轩问。 “会。”乔瑞很诚实地点头,“但是,她反正也不能考虑别人,所以,顺其自然吧。” 陆仲轩莞尔。 “我不明白的是你心态。怎么想的”她问他。 陆仲轩笑得风轻云淡,“注定的人,分开再久,只要一见面,就能确定,放不下,这辈子都放不下。” 乔瑞敛目思忖着他的言语。 “回来之前,我跟央央很久没见了,但是,我再看到她就知道,能让我始终心动的人,只有她。于是就要她看秀,再提出继续在一起的建议。很幸运,她接受了。于是就有了今天。” 乔瑞嗯了一声,释然一笑。 “注定的人,遇见了,在一起是幸福,分开就是劫数。”陆仲轩笑眉笑眼地看着她,“瑞瑞,一段感情,身边人都不支持的时候,多少都有点儿问题;但身边人都盼着牵手的感情,如果放弃,会后悔的,迟早。” 乔瑞与他对视,回以微笑,“你差不多就行了啊,人活成精也没多大好处。” 而他那几句话,却像是化成了魔咒,一直在她脑海回响。 会后悔的,迟早。尤其这一句。 那么,就等一等再说吧。 白天的宴席散了、傍晚开始的宴席开始之前的间隙,在亲友一致赞同的情形下,乔瑞随郁铮回到以前的家。 他称这一段时间为中场休息,应该是最近没少打台球篮球的缘故。 进门后,乔瑞就窝到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用手机浏览新闻。 送饮料给媒体那个环节,竟有出奇的效果,和婚礼本身的新闻效应平分秋色,上了一些平台的头条。 乔瑞不得不承认,姜是老的辣。 郁铮给她做了一大杯鲜果汁,递到她手里。 “谢谢。”乔瑞捧着果汁,把今天邱佩瑜相关的事儿跟他说了。 郁铮很客观地说“邱阿姨在圈子里是狠角色,在她身边,可学的东西不少。但是,她刀子嘴还刀子心,得有相应的抗压能力。” 乔瑞微眯了眼睛,“这倒是。” “这几天什么感受”郁铮坐到她身边。 乔瑞回想一下,“应该是很好了吧。她什么事儿都带着我,让我熟悉各个部门的工作内容,有机会就让我亲身实践一下,合格了她不说话,不合格就挨训。烦人的是,工作时间外要做她私人助理,连她约见医生、吃药都要管。” “这不复合劳动法。”他立时说。 乔瑞会心一笑,“是啊,这就是灰色地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没事,反正她习惯了公私不分,吃饭喝下午茶的时候也会谈工作。” “想想天瑜宣传的给你可观的年薪忍忍吧。”郁铮说,“之前我担心的是她不会带人,白耽误你时间。” “跟我差不多。”乔瑞喝完果汁。 他拿过空掉的杯子,放到茶几上,随后倚着靠背,把她环到怀里,“要不要去卧室休息一会儿” “不要。”乔瑞这才想起来问,“你会用榨汁机了” 郁铮轻笑,嗯了一声,“高兴了、不高兴了,就对着美食视频学着做点儿东西。”他亲了亲她的脸,“以后有时间就给你做饭吃,把你养得跟果果似的。” 乔瑞转头看着他,非常头疼的问他“你是铁了心不分手,是吧” “废话。”不能分手,打死也不能分。 “那就这么耗着吧,横竖我也没找下家的打算。你得做好心理准备,高不高兴的,我兴许都会拿你做点儿新闻,给我们公司打免费广告。” 郁铮长长的透了一口气,把她身形安置到怀里,“求之不得。” 乔瑞试图挣开他,心疼身上的礼服。 郁铮却不管不顾,温温柔柔的索吻,让她软化在怀中。 他要的不多,真不多,她不跟他明确的划清界限就行。念及这一点,乔瑞的心又软了几分,揉着他的头发,辗转回应她的亲吻。 晚间的喜宴上,乔瑞没能避开郁江、伍美宁,也就大大方方地笑着问好,交谈了一阵。 郁江病愈没多久,谈起自己的情况,对乔瑞无奈地笑说“阿铮那小子,对中医简直到了迷信的地步,害苦了我,这一阵子,我每天都要喝苦的简直令人发指的中药。” 乔瑞有过喝中药的经历,自是感同身受,笑着宽慰他“良药苦口。过一阵就见效了。” 伍美宁则亲切的挽住乔瑞的手,问长问短,“在天瑜工作的情况怎样你那位老板可不是好相与的。要是总受委屈,咱就甩手不干了,来家里的公司让阿铮在家,你工作。” 乔瑞险些卡壳,“没,邱阿姨对我挺好的。”这话,多少有点儿违心。 “刚刚跟你爸妈小姑说了好一阵子话,都说你这一阵特别忙,有时候连小果果都顾不上了。”伍美宁关切地打量着乔瑞,“气色倒是还好,就是还是那么瘦,哪天有空就回家吃饭吧,我现在厨艺好多了。” “这倒是真的。”一旁的郁江半是帮腔半是揭短儿,“小半年了,她什么都没干,整天就在厨房做这做那,正常发挥的时候,饭菜味道都不错,失水准的时候可就要人命了,不是一般的难吃。瑞瑞要是回家,我负责质量把关。” 乔瑞忍俊不禁。 伍美宁也笑,“有时候心情不好,做的饭可不就没法儿吃。瑞瑞放心,你要是回去,我肯定超常发挥。” 乔瑞笑着说谢谢。 辞了前公公婆婆,她扶额。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敢情她闹分手的事儿根本没人想到过,包括自己家人在内,都认定了她跟郁铮会复合。 可复合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有些心结不打开,她跟郁铮,只能维持半吊子的所谓恋爱关系。 第56章 chapter 56 四月旬,草木芳菲,繁花似锦。 午休时间,言骁和乔瑞约在天瑜附近的餐厅吃饭,顺道谈谈工作。 前一阵借着直播带来的热度,渔食渔色的微博、公众号相继更新美食视频,至此,存货即将用完。 这份工作,邱佩瑜知情,并且赞成乔瑞不要放下,“挺好的一个事儿,没事做做菜,能减压。况且,迟早还要走入婚姻,会做菜是加分项。”谈起的时候,她如是说。说话的时候,完全没考虑自己能给副放假的日子少之又少。 对那几句话,乔瑞基本上认同。打一开始,就没有放弃的打算。至于老板给不给自己放假这事儿,倒是没考虑——如果总不给假期,她一定会争取的。 今次见面,是她主动找言骁。饭菜上桌之后,两个人先大快朵颐——都是忙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 吃到八分饱,乔瑞才说起正题:“以后一个月左右录一两期视频吧,但是工作室要迁就我一下,去我小姑那边拍摄。可以么?” 言骁笑说:“给工作室节省资源的事儿,太可以了。”停一停,他说起另外一件事,“有同事擅长工,而且萌宠控,爱你们家果果爱的不行,给它做了不少衣服创意玩具爬架什么的,林佳莉、罗小米都凑热闹参与了,你瞧瞧。”说着,拿出平板电脑,调出相关图片给她看。 衣服都可爱的不要不要的,创意玩具、爬架样式新颖,是乔瑞没想到过的,“太好了,我喜欢。”她喃喃叹息着。 “那就成,回头给果果送去。” 乔瑞却发现了一个商:“这个可以开发成工作室一小项目——你把果果带成真网红了,现在粉丝好几百万了——天,那天小姑跟我说,我还不信,看了吓一跳。 “我们可以发展果果的周边,弄个网店,自产自销。销量好就是一盈利的渠道,销量不好,只要不赔本儿,就当个跟真粉丝互动又自娱自乐的爱好。别忘了,现在随处都是萌宠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言骁扬了扬眉,“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乔瑞就笑,“你们没把果果当同事,可不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成,下午我们就开个会,研究一下施行方案。” 自己提出来的,提供部分资金的话,往后是亏是赚心里都踏实。“还有,”乔瑞举了举,“我要注资加盟。” 言骁被她的动作引得笑出一口白牙,“欢迎你。等会儿就把微博、公众号的短介绍改成‘言言斋合伙人’。我这就拍板儿定了。” 乔瑞喜上眉梢,“好。合同快点儿拿给我签,跟大咖言骁一起赚钱诶,我等不了了。” 言骁哈哈大笑,只觉得这小师妹忒可爱。 离开餐厅之前,乔瑞把乔怡然的地址写给言骁,“我跟果果目前住这儿,我小姑近期都要在家休息,后续需要果果配合的事儿,你随时过去就行。我等下就跟她说。” 言骁颔首说好。 回到公司,走进办公室,乔瑞就看到了一大束蓝色妖姬。 助理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笑眉笑眼地说:“郁先生送给您的。” “哦。”乔瑞接过咖啡,微笑着道谢,随后才拿起卡片,看到他遒劲有力的字迹:送给我独一无二的爱人。——郁铮。 以前挺含蓄一个人,现在怎么这么直白了? 乔瑞控制着面部表情,把卡片夹到记事本里。 助理很体贴地问:“瑞,咖啡还可口么?”在天瑜,同事之间都唤彼此英名字,而乔瑞的英名就是本名的拼音。 乔瑞点头,“只要是纯正的黑咖啡就行。” 助理放下心来,欠一欠身,放轻脚步走出去。对这位年轻的女上司,助理做了很多功课,听说是气场极强的工作狂,做事比男人都帅气,加上方方面面的新闻效应,让她心里一直打鼓:可别不出天就被辞退。 没来由的把乔瑞当做女星一般,认定了一定很难伺候。 乔瑞过来之后,她才发现,担心纯属多余:乔瑞对同事态度特别友好又礼貌,哪怕是司,每次下车前,也会和声道谢,摆架子耍脾气的情况,不存在的。真就是把同事当成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当然,前提是不能挑战她容忍底限,再一再二没关系,到第次,就要面对出局的结果。 想想也是,教养、原则与工作能力,性质不同,只是稍稍有些联系。 这样一来,就由不得助理有些心疼乔瑞了:整天被大老板拎来拎去,忙得五迷道,还要做好副总的分内工作,怕是大男人都疲于应付。居然也稳妥地走过来了,每天早上,都会神清气爽地准时出现在公司。 做为助理,能帮的有限,就想在细节上对上司更周到一些。 近期,有个一线杂志要举办颁奖盛典,这项目由天瑜来做。 邱佩瑜让乔瑞自由发挥,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没有明确任务的指令是最要命的。 整个下午,乔瑞就忙这事儿了。有长期提供场地的合作方,这一点还好。她去场地看过,回到公司,和策划人员一起拟出大致方案,逐一敲定各个环节,细致到灯光音效、嘉宾出场顺序、媒体粉丝位置、临场服务安保……等等。 ——这些只是初期想要的效果,具体执行起来,不知道还有多少难题。 灯光音效可能临时电源短路;嘉宾都是明星,就算咖位不到,也会争取一把第一位出场或压轴;媒体粉丝有过当场神经失控的先例,所以安保人员一定要尽责且敏锐。 公关公司的服务宗旨,就是平衡参与方的心态,避免所有能想到的意外,把整个活动做到环环相扣。 乙方性质的工作,最磨人,但只要做成功,就会带来莫大的成就感。 下午四点五十分,邱佩瑜把乔瑞唤到办公室:“郁先生要来接你,十分钟后,你准时下班。” 乔瑞不知作何反应,看起来也就没有反应。 邱佩瑜说:“你去看场地的时候,他亲自过来,跟我谈了一些可以长期合作的项目——郁氏的影视分公司,团队实力雄厚,我很看好发展前景。他是潜在大客户。” 乔瑞挑眉。所以呢?要她曲意逢迎前夫么? “没有让你下班后出卖色相的意思。他只是希望今天能跟女朋友好好儿吃一餐饭,我愿意卖他这个人情。有时候,工作真就是公私不分,想分也分不开。一直不能把他发展成长期合作伙伴,我还是挺遗憾的。” 乔瑞想想,认可了对方没有让自己为了业务应付前夫的实情。如果那厮要与天瑜长期合作,她少不了工作、私人时间都跟他碰面的情况,具体存在的风险,谁都担保不了——万一双方都翻脸,麻烦很大的,而且,绝对是他们很可能做得出的事儿——都离过一回婚了,还能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想通了,乔瑞点头一笑,“明白了。” 邱佩瑜摆一摆,“去吧。要是有备用的更正式的衣服,换上。听说他要请你去吃西餐。”乔瑞穿的是纯白小西服、黑色阔腿长裤、高跟鞋,去西餐厅也合适,但她私心里希望她穿戴能更隆重一点儿——也是神了,总想让小破孩儿对郁铮更认真一点儿,总盼着俩人早点儿复婚。 乔瑞啼笑皆非,转头就忽略不计,踩着细高跟鞋子回到办公室,带上袋下楼。 郁铮的车子就在公司门前等。 见她走来,他下车,举止优雅而绅士地请她坐到副驾座,习惯性地帮她系好安全带,随后才上车,平缓驶入车道。 “收到花没有?”路上,郁铮问乔瑞。 乔瑞嗯了一声。 “看到卡片没有?”他又问。 她就又嗯了一声。 郁铮说:“不用急着感动或吐槽,以后还多的是。” 乔瑞侧头看他,笑,“郁先生,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套路。” 郁铮笑道:“以前的套路很失败,再不换新的,不是太傻了?” 乔瑞略一思忖,说:“走,带你逛商场买买买去。”时间还早,这就吃晚饭的话,半夜一定会饿醒。 “说真的?”郁铮转头凝她一眼,眸子灿若星辰。 “真的,要不然换我开车?去商场的路,我比你熟。” “你还是省省吧。”郁铮瞥她的高跟鞋一眼。 换她开车,就得脱掉鞋子赤着脚——小妮子骨子里其实是特别遵守法则的人,但在一旁看着,总少不得心疼。 说起来也是很少见了:应该是平衡感极佳的缘故,从来是上班高跟鞋、下班人字拖,周末出门就是一水儿的平跟鞋,她从没有觉得不适应的时候,步调能随着鞋子自然而然地调整到如一的优雅。 到了商场,乔瑞完全开启为男友买买买模式,为他悉心挑选墨镜、平光镜、腰带、打火、袖扣,期间自然少不得时时跟他交流看法。 期间竟也是乐横生:遇见本能反感的品牌、不喜的款式,郁铮就摇头说不行。 乔瑞就跟他咬耳朵,微声说:“我们家郁先生怎么可能有不行的时候?说不行认怂的不从来是我吗?” 郁铮听了,神色拧巴。 乔瑞笑不可支。她只是在现状面前倾诉过往不搭边儿的事实而已,跟他,也不用觉得亏心。 可是,几秒钟后,他就在她耳边悄声道:“别急着眉飞色舞的。乔小姐,抽空展望一下今晚的战况。”顿一顿,煞有介事地说,“看我怎么收拾你。” 乔瑞听了,挑衅的扬了扬眉。——心虚是一定的,但气势不能落下风。 相对享用西餐的时候,郁铮对她提起一事:“等贺既明判了,我得带爸妈出去散散心。” “嗯?”乔瑞一时间有点儿犯迷糊:最该散心的,难道不是郁薇么? “薇薇也去。”他笑,“以为你不愿意提她。” 乔瑞莞尔,“倒也没到那地步。”停一停,问道,“你爸妈的状态,没看起来那么好吧?” 郁铮点头,“一个高血压,一个神经性头疼,这一阵都是反反复复的。薇薇就更别提了,现在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出去的话,一准儿是不舒服去医院。我想陪他们到国外转转。” 乔瑞建议道:“听说澳洲不错,我小叔小婶考虑移民的时候,选的是那边。购物的话,港澳就不错。”伍美宁跟郁薇,都喜欢到香港购物。 “成,接受建议,回头好好儿安排一下路线。”他问她,“要不要一起?” “我去干嘛啊?”乔瑞立刻摇头,“少来,第一我没时间,第二我没活受罪的瘾。” 他就笑,“我得离开两个月的样子,你放心么?” “巴不得呢。”乔瑞说,“祝你在外边遇到个更好的人。” 他抿唇,睨着她,“我不在的时候,你乖乖的,别理追你的人。” 乔瑞用指勾出颈间的链子,让他看那枚戒指,“放心,没人愿意搭理我这种心里有主儿的人。” 郁铮笑着握住她的。 吃完饭,两人一起回了以前的家。不知道是不是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消息影响所至,她对他的情绪打心底起了微妙的变化。很珍惜眼前的相处,和晚上的缠绵。 动情时,他仍是动脑子算了算日子,柔声问她:“可以么?别搞出事儿来。”是问她还有没有吃药。 她不着调地反问:“那你想不想搞出事儿来?” 他不搭理她,伸向床头柜,要采用安全措施。也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过期一说,放到现在,都跨年了。 她伸拦下他,语带笑意:“没事。等你走了,我再把药停了。” “就不该吃。”他说。 她咬着他耳根,“不吃药也不待见你戴那玩意儿,本来就够折腾人了,戴上完全是没完没了。” 郁铮闷声笑起来。类似的抱怨,听过不少次了——“打量我就多享受似的。” 她笑意更浓,舒展开身形,迎接他的采撷。下一秒,轻哼一声,又抱怨:“你就不能轻点儿……” 他低喘着咬一下她的唇,“事儿事儿的。这也怪我?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搁你能不心急?” 她想反驳,却被他以吻封唇。 整个四月,郁铮动辄就送花送礼物,只要她时间允许,就到天瑜接她下班,初恋爱的情侣似的约会。 一直追着俩人新动向的媒体持续做出报道,吃瓜群众大多数喜闻乐见:真爱难寻,近乎焦虑地盼着两个人复婚的消息;少数则有点儿失望:不是觉得郁铮值得更好更乖的女人,就是觉得乔瑞值得更帅更有才华的男人,你让他们说出个名字来,也说不出。 ——这心态,多多少少出于守旧的观念,觉得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做自媒体、公关这种整日里抛头露面的工作,亦或打心底觉得时尚圈的男人靠不住,凭据是已经蹲监狱的贺既明。 外面的飞短流长,郁铮和乔瑞都只是看看听听就算。 不知道郁铮怎样,乔瑞对现状挺满意的。脱离了婚姻关系,就卸下了很多义务责任,只要隔几天看到他,开开心心共度一晚就很好。 郁铮对现状其实也很满足:每次相见,小妻子都是笑靥如花,这就足够了。 此外,郁氏开始与天瑜合作一些长期发展的项目。这类事,他都让同事出面,去跟邱佩瑜或乔瑞接洽——利用工作之便见爱人,不是他的风格。怎么说呢,跟邱佩瑜就是相互卖人情的事儿:他想踏踏实实跟乔瑞约会的时候,邱佩瑜看在合作带来的公司业绩情面上,总会让乔瑞准时下班。 也是挺可气又挺好笑的一个事儿:目前为止,情敌一个没有,却要时不时跟她的老板抢她。还是个女老板。 不知道是舆论压力导致,还是证据确凿的缘故,五月初,贺既明的案子开庭。 强/奸罪板上钉钉:受害者在事发当日,臂、胸部、大腿皆有被大力钳制、掐出的淤痕;颈部有水果刀划出的血痕;私密处有擦伤:体内留有被告方的精/液。 当然,这些到了法庭上,律师冷静陈述的时候,都是相关的最直白的字眼:外/阴、阴/道,被强迫发生性/交……等等。 那天,乔瑞也去了,位置是最后一排。 听来听去,她最大的感触居然是:公检法能不能够考虑改变这种做派,用大众都能接受的词汇代替那些赤/裸/裸的词儿?——这些,从做录开始,就已经形成对受害者的困扰,甚至于精神层面无形无意带来的压力、伤害。 心理创伤恢复之类的善举,有多少因素是这一类情况引发的? 如果今天在原告位置的是辰辰,她恐怕要心疼、愤怒死。 现在的原告是郁薇。 她远远瞧着,在郁薇回答那些令人难堪却不得不答的问题的时候。 在她的位置看去,郁薇显得孤零零的,但是目光清冷、神色坚毅。 她心疼了。这是没办法骗自己的事儿。 可是…… 就算变态杀人犯,生活也是善恶交织,她总不能因为同情,就与前小姑子冰释前嫌。 道德、生活理念都不同,没法儿共处一屋檐下。 乔瑞笃定这一点。 案件宣判,已是六月初。 贺既明强/奸、商业罪案并罚,获刑十九年,无上诉意图。 郁铮陪父母妹妹出国散心,公司业务全权交给陆仲轩、杨琛、魏晓冲打理。 出行前夕,他来接乔瑞,“去宠物收容所看看?” “好啊。”乔瑞欣然点头,“得带够猫粮狗粮。” “后备箱满了。”他说。 乔瑞笑着搂了搂他。 到了宠物收容所,他熟门熟路地带她去见一只小奶猫,“之前提过,给果果找个伴儿,你总没行动,我就先踅摸了一个。” 乔瑞这才意识到,这厮是收容所的常客,也就是说,他没事儿也会亲自参与公益活动。 郁铮要乔瑞见的,是一只两个月大的田园猫,通身雪白,生了一双大大的蓝眼睛。 这里的环境其实不大好,小家伙被安置在笼子里。 乔瑞蹲下去,“嗨。” 小家伙审视着她,继而从笼子角落挪到她跟前,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喜欢我吗?”乔瑞笑着,伸进笼子。 片刻后,小奶猫竟直起身,一只前爪搭在乔瑞的指尖。 “嗳……”乔瑞扭头看郁铮。 “这小子喜欢你,”郁铮揉了揉她的脸,“也喜欢我。” “……哦。” 他提议:“带回家,跟果果做伴儿吧?” “好。”这事儿,乔瑞毫不犹豫。 郁铮转去跟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商谈,内容不外乎是要先把小家伙送去专业培训构学规矩、查看健康状况——万一携带病菌,又传染给果果,他家的小瑞瑞会疯掉的。 谈妥之后,他当即把相应款项支付给收容所的账户。 这时候,乔瑞已经跟小奶猫进一步联络感情,把小东西抱怀里了。 “培训之后你再来领。”郁铮过去煞风景,“放下,回家吃饭去。” 乔瑞明白他的做法才是最理智的,依依不舍地跟小家伙道别。 有工作人员建议道:“能不能这就把名字落实?这样好处多多。” 两个人说好,一时间却没个结果——一方提出的,立马就被另一方否了。 “要不然……”乔瑞竭力转动脑筋,“就叫双喜吧?”她看向郁铮,“俩儿子了,双喜临门。” 他就一个字儿:“俗。” 乔瑞想打他,却在同时继续开展寓意吉祥的思路:“团团、圆圆、雪雪?” 郁铮想一下,说:“圆圆吧。”团团的寓意太直白了,不合他品味,圆圆倒是挺好的——以后,小家伙一定跟果果一样圆乎乎的。 乔瑞见他同意了,长舒一口气。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记下来,说:“那成,今天起,圆圆就是有家长的小孩儿了。等到培训结束,我们会第一时间告知二位。” 郁铮不在郁氏期间,对她仍有动作: 香港一次拍卖会上,他以千万价格拍下一款女式胸针。 退场时媒体采访:这款胸针,郁生打算怎样安排? 他淡淡一笑回一句:长辈吩咐过,拍下就送太太。 乔瑞看到新闻,暗笑了一阵,腹诽道:郁生,秀恩爱、死得快,都没听说过嘛? 过了一阵子,她果然收到了那枚胸针。 她也不藏着掖着,遇到适当的场合,胸针与礼服又搭的时候,便大大方方戴上——没事就送花打电话给她的男人不在少数,她真没有开展新感情的打算,索性就把与郁铮相关的配饰派上用场,足够令人知难而退。 因为他不在b市,她也就回到左岸自己的窝——有一样打心底爱着她的人整日守着,小果果现在连续几天看不到她都没所谓,再者,动不动忙得更半夜回家打扰小姑果果两只的休息,她也真不好意思。 于是,大多数日子回左岸凑合。 她以为,之后的十年二十年,都要这样度过:心里满满的,但婚姻形式上不得圆满。 直到那一天晚上,郁薇出现在她门外。当时不知,这是她重大转折的开始。 那晚,乔瑞随邱佩瑜参加了一个宴会,喝了不少酒,没多,但回来之后有点儿晕乎乎的。 跟郁铮通话的时候,她诉苦:“现在才知道,公关这行业,真不是谁都受得了的,尤其有个混蛋女老板的时候。” 郁铮又是心疼又是笑,“签合同之前,你也没跟我商量。” “是是是,我错了,好吧?” “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他语气关切。 “真高了就没时间跟你吐槽了。”乔瑞笑说,“放心,日常负能量而已。” 郁铮听得出,媳妇儿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便半真半假地说:“要是跟我撒谎,回去我得想着法子弄死你。” 弄死?鉴于以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又煎熬又享受的销/魂经历,这词儿让乔瑞不敢接招了,她直接岔开话题:“今晚我得早点儿睡,明天上午有个新闻发布会,不跟你多说了哈。” 郁铮却抱怨:“也不问问我在外边儿怎么样?是死是活你都不关心是吧?” “真能扯。”乔瑞无奈,“那好吧,请问郁先生,旅游感受怎么样?要不要我帮您投诉一些部门不合您心意的服务?” 郁铮笑出声来,“小兔崽子,忒淘气。” 乔瑞也笑,“看准你不会受委屈而已,再说了,你就算受得了,也看不了爹妈憋屈,对吧?咱俩明天聊?” “好。” “bye。” “瑞宝贝儿,我爱你。” 乔瑞听了,心海荡起柔软的涟漪,却只是怂怂地回了“晚安”二字。 放下,洗漱、泡澡、上/床用去一个多小时。 睡下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 乔瑞以为是安保人员有当面告知的情况——别的亲友不可能不打电话就过来。 到了门厅,在视屏通话器看到久违的郁薇、齐蓝心的容颜。她身形微微一震。 近似于大半夜遇到鬼的感觉。最起码,郁薇现在应该在海外。 郁薇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神色平静而真诚地道:“嫂子,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让我上去,给我几分钟,好不好?” 凌晨,乔瑞坐在长沙发上,绕着臂,面无表情地望着站在茶几对面位置的齐蓝心、郁薇。 齐蓝心嗫嚅道:“乔小姐,薇薇……怀孕了。” “啊?”乔瑞低呼出声,这才留意郁薇的穿戴。 郁薇穿着深色碎花长裙,不刻意打量的话,发现不了端倪。但是,这会儿的乔瑞注重点就在她腹部,自是不难发现,她腹部微微凸起。 “……”乔瑞嘴角翕翕,说不出话来。 被郁薇弄懵了,不知道这孕是怎么怀的,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郁薇握了握齐蓝心的,“相关情况,我跟嫂子慢慢说。你回家吧。” 齐蓝心犹豫一阵,默然离开。 只剩下二人相对,乔瑞的脑筋终于能正常运转了,“什么时候怀上的?” 郁薇很平静亦很从容地答:“强/奸案发生的时候。” “……”乔瑞沉默几秒钟之后,又问:“事后没有采取措施?” “有。”郁薇说,“当然有。但是,我骗了爸妈和医护人员,并没真的吃下应急药物。” “原来如此。据我所知,你现在应该在国外。” 郁薇轻声道:“我又撒谎了,一个月前,就让齐蓝心去接我,到别处散心——我瞒的还算成功,爸妈我哥到现在都不知情,只安排了几个人跟着我。” “这事儿……”乔瑞抬,指向她腹部,“也是故意的么?” “对。”郁薇承认。 “……”乔瑞语凝,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嫂子,”郁薇恳切地望着她,“我来找你,其实是来求助的。其实,妈已经知道我怀孕了,她要我把孩子打掉……我做不到。最开始我的确是居心不良,但现在,要我打掉这孩子……除非能得到回报,不然我才不肯。” 末两句,乔瑞没来由地觉得她语气冷森森的,“你什么意思?” 郁薇说:“那回报……应该不会存在,这件事,会按照我的思路发展。” 乔瑞看着她瞬间闪过的阴恻恻的笑,考虑着要不要打电话给丁潮。 报警就不考虑了,没有哪个警局会闲的收容疑似神经病的人。 郁薇强调先前提过的事儿:“嫂子,我是来求助的。” “所以——”乔瑞扬眉。 “我妈这回真被我气坏了——她自以为监督着我吃药避免意外的,可我做了脚,她特别伤心。这孩子,是郁家的孩子,可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定罪的强/奸犯,出生之后,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挖出隐私。她真的受够了被我添乱的日子了。” 乔瑞站起身来,绕着臂,“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要留下这孩子?不,准确说,你是从那天起就留下了这孩子出现的可能。” “是,我的确是从一开始就有这打算。”郁薇说,“我有我的理由,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你现在来找我——” “请你收留我,让我跟肚子里的孩子过一阵安安稳稳的日子。” 这话说的,好像郁铮带着她出去旅游其实是让她颠沛流离去了。 郁薇说了实话:“我里的卡,都是咱妈的副卡,个人账户真没几个钱……她现在恨死我了,把卡都注销了,我回来之后,也不敢回家去你跟我哥那儿……”她啜泣起来,“嫂子,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 乔瑞花费了挺长时间才消化掉她这一番话,“那你什么诉求?在我这儿生下孩子,再把孩子交给我养?” “……”这回轮到郁薇语凝了。 “给我养的话……”乔瑞稍稍展望一下,“挺好,我没问题。” 郁薇嘴角一抽,“嫂子,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直接怀疑小嫂子被自己气疯了。 乔瑞笑微微的问:“那怎么着?” “就……收留我一两个月就行了。”郁薇小声道,“我抓紧时间,看能不能找份工作……” “滚,哪家公司会聘请孕妇?”乔瑞忍无可忍地盯紧郁薇,“大小姐,能不能有点儿职场常识?” 郁薇垂头,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职场经验,她的确是没有。 乔瑞念及她是孕妇,指一指沙发,“坐下。你要是出闪失,我可担不起责任。” 郁薇闻言笑了,坐到沙发上,抹了抹眼睛,再看向乔瑞,已是笑意盈盈。 乔瑞竭力控制着面部的表情,却压不下心头的愕然:怎么回事?这女的到底要干嘛? 甚至于,这女的到底是不是郁薇? 眼前的郁薇,完全不是她记忆的做派,没那么讨厌招人嫌,但是,今晚给她的却是惊悚可怖的感受。 是不是郁铮说过的改变引发的? 这样大的改变,她一时间真是接受不来。 “你就跟我交个底吧,到底想怎么着?”乔瑞迅速克服心理障碍,问郁薇。 郁薇拢了拢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我想在你这儿借住一段时间,寻找任何可能跟你沟通的会。” “现在就是在沟通。” “不是,绝对不是。沟通是双向的,现在是我有诉求,而你满心戒备,这样的话,咱俩什么事儿都谈不了。” 乔瑞一愣,继而失笑,“知道的还不少。” 郁薇的长睫忽闪一下,“嫂子,收下我吧?” “今晚肯定要收下你,以后怎么着,我就不管了。”乔瑞理智地给出答复。 “收下我就行,以后就是谁说了都不算了。”郁薇说。 乔瑞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 五分钟后,乔瑞打电话给齐蓝心;“回吧,她要留在我这儿。” 齐蓝心说谢谢,语气诚挚。 通话结束之后,乔瑞心想:这也是一个宠闺蜜到没边儿的人。还别说,即便齐蓝心好友是郁薇,在乔瑞这儿,好感度都上升许多。 随后,乔瑞在阁楼里,关紧房门,打电话给前婆婆伍美宁。 伍美宁对郁薇这次的选择火气堪称暴烈:“……瑞瑞你就说,做得出这种事儿的孩子还能不能要?你爸情况其实一直都不好,高血压还心律间歇,受不了刺激了。她呢?明明知道不行,还故意来这么一出——就是故意的吧?药我是看着她吃的,怎么就怀上了?怀上了是容易,生下来之后呢?她考虑过那些实质性的问题没有?这种只能让亲人跟着遭罪的孩子,我要不起了,不要了总行吧?……” 乔瑞听得出,伍美宁这回是真被气急了、爆发了、打定主意要郁薇吃点儿苦头。 可是…… “算起来,胎儿大概是四五个月了吧?现在打掉,是不是太残忍了?”乔瑞柔声对伍美宁说,“她但凡有一点儿想做掉的心思,也不会来找我,对不对?来找我,肯定是觉得走投无路了。” “……”大洋彼岸那边的伍美宁哽住,过了一阵,低低地啜泣起来。 乔瑞连忙安抚:“您别哭,别难过,遇到什么事儿,咱解决就是了,总会有办法的。现在郁薇在我这儿,我一定尽全力保障她的人身安全。您千万放心,我不会虐待她的。” 伍美宁听了,啼笑皆非,“我还不知道你么。我尽快找辙飞回去,估计爷儿俩也得跟着,到时候怎么办,就全看你跟阿铮的意思了——我现在真快气死急死了,只能让你们拿主意。” “好好好,您放心,等下我就跟阿铮商量,拿出个方案,您别着急上火是最重要的,千万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好不好?”略停一停,乔瑞补一句,“您但凡出一点儿状况,薇薇跟孩子可怎么过啊? “……”伍美宁沉默一阵之后,笑嗔道,“你这孩子,这话说的,我是连一点儿脾气都不能带回去了是吧?” 乔瑞只是笑着沉默。 第57章 chapter 57 晨起,郁薇打开随身携带的旅行背包,取出一身居家服,走进客厅,听到厨房里有响动,不免意外,没想到乔瑞起这么早。 她寻过去,“嫂子,我得刷牙洗脸冲个澡。”昨晚,倒头就睡了。 乔瑞瞥她一眼,“储物柜里有备用的毛巾浴巾洗漱用品,门口鞋柜里有防滑的拖鞋。自己去找。” 郁薇点头。 “吃紫菜有没有不良反应?”乔瑞问。 “没。” “行,一小时后开饭。” “好的!”郁薇绽出灿烂的笑容。 乔瑞又瞥她一眼,心说瞧你这没心没肺的德行,这是随谁啊? 她五点多就醒了——做梦都是郁薇怀孕的事儿。起来之后,去超市买了很多食材回来,做比较耗时间的汤饺、馄饨。特意多做了一些,存在冰箱里备用。 郁薇洗漱冲澡之后,穿着粉色的居家服,走进饭厅。 餐桌上,摆着鸡蛋炒菠菜、肉丝炒榨菜、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两小碗馄饨和两杯牛奶。 “这么丰盛啊。”郁薇揉了揉脸,惊喜地叹道。杨阿姨早就说过,乔瑞的早餐通常是明治牛奶或一碗面食。 “起早了,没事儿干。”其实,乔瑞是拿不准赖到跟前的孕妇的口味,就多做了些。饭菜这方面,她在家一直是节省的做派,尽量别有剩菜。 郁薇笑嘻嘻地坐下,大快朵颐。 乔瑞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闲闲地打量她,“饭量见长啊。”印象,郁薇是常年节食瘦身的主儿。 “主要是饭菜好吃。”郁薇说。 乔瑞忽略她的恭维,“自己能炒简单的菜吧?” “可以,正经学了挺久。” “那就行。我买了不少菜。”乔瑞把一张信用卡送到郁薇面前,“要是都不合口,就去超市自己选。这张卡额度不大,专门用来应付日常开销。” “我卡里还有点儿钱呢……” “拿着吧。”乔瑞用谈工作的态度说,“肉丝、肉片我都给你切好了,还有汤饺,都在冰箱里。午你十二点半吃完饭、下楼,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别出幺蛾子打乱计划。” 郁薇欣然点头,吃完早饭,帮乔瑞收拾的时候,鼓足勇气问:“嫂子,你跟我哥说了我的事儿没有?” “说了。” “那,他怎么说的?” “他说,能不能找个地儿死一阵。” “……”郁薇难过地低下头,用力清洗碗筷。 乔瑞没再说话,回到阁楼,收拾齐整,出门上班之前,把书房上锁。 午,开车回左岸接郁薇的路上,她打电话给陆仲轩:“陆哥,下午我必须翘班,你能不能帮帮我?” 陆仲轩立刻说:“没问题。等会儿我让助理打电话给邱女士,就说郁氏不满意近期的合作,我要请你到会所认真聊聊。” “那太好了。” 陆仲轩这才问:“你这副总裁,不会连请假的权利都没有吧?” “没有,惨死了。”乔瑞说,“我要请半天假,我老板让我教她打高尔夫。” 陆仲轩哈哈一笑,“往后有这种事儿,跟哥说。” “嗯!” “周末来家里吃饭吧。” “好啊,记得告诉你媳妇儿,我要吃剁椒鱼。” 陆仲轩轻笑,“馋猫。成。” 郁薇准时下楼,乔瑞的车子准时开到她近前。 预约妇产科专家的事儿,乔瑞动用了父亲的关系。 当时,乔骏铭听女儿打听这类消息,好一阵心惊胆战,语调都变了:“你去还是别人去?” 乔瑞笑得不轻,“我带朋友去。我可没时间出这种乱子。” 乔骏铭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推荐了口碑极佳的专家,又大包大揽地说:“我帮你们打好招呼吧,你们几点过去?” 事情就这么轻松地定下来。 到了医院,乔瑞帮郁薇拿了表格,让她填写。 郁薇一面填写,一面轻声说:“是男孩儿。” “嗯?”乔瑞一时没反应过来。 郁薇语声更轻:“前几天检查的时候,蓝心帮我做了点儿脚,医生告诉我们,是男孩儿。” “……哪个国家的医院的大夫?”乔瑞认真地说,“这是违规操作吧?应该投诉。” 郁薇扑哧一声笑出来,“嫂子,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是忒会煞风景。” 这倒是。情绪不高的时候,给人泼冷水几乎是乔瑞的本能。 填好表格,郁薇抱着袋闷头鼓捣。 乔瑞取出美食书打发时间。 过了一阵,郁薇递给乔瑞耳,“嫂子,听。” “什么啊?” 郁薇绽出特别柔软的笑容,“心跳声,孩子的心跳声。蓝心送了我一部胎语仪。” “……”这样笑着的郁薇,是乔瑞没见过的,一时恍惚。 郁薇索性帮她戴上耳。 乔瑞出于好奇,凝神聆听。片刻后,她听到了那美妙又奇妙的声音,扬眉看着郁薇,不自觉地笑了。 “听到了?”郁薇柔声问。 “嗯。”过了一会儿,乔瑞夺过郁薇的,轻声训她,“你怎么还用呢?没收了。” 郁薇笑得打跌,“你瞧你瞧,又煞风景。这会儿你忙着感动就好了啊,晚点儿再说别的不成吗?你要是孩子爹,我得打你一顿。” “……我就这样儿,你得习惯。”笑盈盈地说着话,乔瑞用下巴点一点郁薇的袋,“我要没收全部有辐射的设备,主动上交还是让我检查?” “自己找吧。”郁薇乖乖地把袋奉上。 护士来唤郁薇。 “其实情况良好,但是,为了让你放心,我就再检查一回。”郁薇嘀咕完,才笑眉笑眼地跟护士走了。 袋大大的,沉甸甸的。乔瑞从里面找出一部pad、两部备用、充电宝,统统收到自己的袋。有辐射的东西,必须没收。 继续检查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已经被无意间翻开的相册。随意一瞥,入目的竟是郁铮、郁薇小时候的照片。 眉眼昳丽的小男孩儿,白衣蓝裤,胖嘟嘟的漂亮的小女孩儿,一袭粉红纱裙,兄妹两个拉着,笑容灿烂。 她对着出了会儿神,将相册合起来,继续检查。 没错,从得知郁薇怀孕到现在,她脑子里都没有过打掉的念头。 她强烈反对女孩子未婚先孕,但又打心底接受不了人/流,这两件事都是非常不负责的行为。 郁薇腹的胎儿,心跳声清晰可闻,稳健有力。 固然是罪犯贺既明的骨血,可也是一条小生命,郁铮的外甥。 生下来吧。贺既明刑期十九年,影响不了孩子的成长。郁薇总会在抚养孩子期间,学会负责、独立,大不了,带孩子早一些去港澳或国外读书、发展,郁家稍稍扶持,就能帮他们过得很好。等孩子长大之后,外人不会再记得今时今日的事。 遐想间,医生送郁薇出来,跟乔瑞打招呼:“是乔小姐吧?” “是的。”乔瑞连忙双轻轻一握对方的,礼貌地微笑,“您好,今儿麻烦您了。” “没事。”医生笑道,“回头告诉你老爸,他说欠我一顿饭,我可是记住了。” 乔瑞笑答:“我来安排。” 医生这才说郁薇的情况:“胎儿很健康,记得定期过来检查。” 两女子齐声说好,道谢。 离开医院,乔瑞坐在车里斟酌片刻,带郁薇去商场。郁薇的旅行背包不大,不需看也知道,没带几件衣服,鞋子恐怕只有脚上那一双。 终究是向伍美宁承诺过,把郁薇交还给郁家之前这几天,要好好儿照顾着。 孕妇嘛,她做事也理应大度着点儿,也算是提前学学经验:不定什么时候,央央就有宝宝了。——这念头一出现,她立时心情更好。 邱佩瑜打来电话:“瑞,陆仲轩的助给我打电话了,指定要你去跟他到会所谈,这事儿是不是你搞的小动作?” 乔瑞带着耳,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是。您什么指示?换人还是取消?” “都不行。”邱佩瑜有情绪,但不会意气用事,“不管真假,你下午都不用来公司了,明天回来要告诉我,郁氏改了说辞,对近期合作十分满意。” “好。”乔瑞笑说,“您把下午当成我请假也行。” “不行。” 郁薇等她收线之后才问:“原来下午不上班啊?那现在要去哪儿?” 乔瑞如实相告。 “我不能去,真不能去。万一这事儿又给曝光,爸妈估计就真不要我了,再说,身体都不大好,不能动气。” “知道。”乔瑞说,“你在车里等着,我去给你选,告诉我尺寸、鞋号就行。” “嗯。谢谢。”郁薇的轻抚地腹部,侧头看着乔瑞,“嫂子,有些事儿,你早就知道答案了,但有些事儿,你应该没注意到。” “比如——” “比如,我哥控告任雨浓唆使黎昊阳窃取商业密的那件事。”郁薇说,“那件事,原告可以是任何人。因为,贺既明那时虽然已经被逮捕,却安排了人在外头收拾那俩人。” 乔瑞心念数转,到这会儿,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郁薇语气更加和缓:“我哥已经知道始末,不会跟你提。而我从小姑入院之后、贺既明放弃在官司上挣扎开始,就有了一个猜想。那天晚上,报警之后,我当面问过他,他不想承认,但眼神骗不了我。” “我就知道,你回来找我,一定握着够分量的底牌。”乔瑞匆匆看她一眼。 郁薇竟是淘气的一笑,“不然没勇气见你啊,昨晚都做好被你拎出门的心理准备了。” 乔瑞嘴角一抽。 “贺既明这辈子,应该只对得起那一个女人。”郁薇语气散漫地问,“小姑一直都不知道吧?” “没有的事,她为什么要知道?”乔瑞又瞥了郁薇一眼,唇角噙着笑,眼神却在瞬间变得凉薄。 “你看,又在防备我了。”郁薇皱眉,“我真的只是跟你聊聊这个事儿。” “那就接着聊,我听着。” “如果我有一点儿利用这件事要挟你回郁家的意思,早在小姑手术之前,我就那么做了。”郁薇笑着拍拍乔瑞的臂,“我的意思就是,你看,你跟我、我哥有共同的秘密,也有一辈子守口如瓶、保护亲人的共识。这样算起来,我是不是有点儿人样儿了?” “……”乔瑞没绷住,唇角缓缓上扬,“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对孕妇人身攻击。” 郁薇点头,继续说:“我是想,大方向上,我跟你们俩目标一致,那么,我应该有资格做你的小姑子。就让我赖你一阵,咱俩培养培养感情,实在合不来的话,我产前就去国外,离你远远的,再不会回来打扰你。你就当我不存在,跟我哥该恋爱恋爱,该复婚复婚。” “郁小姐,以自我牺牲为前提的生活,迟早会反噬。”乔瑞轻声对她说了几句心里话,“我猜想过,贺既明的案子,是你设计他,或者是合谋——贺既明在医院里的日子久了,脑子更灵了,按常理说,不应该跟你私下保持联系,更不该在那天见你。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不能不感谢你。不是你的话,接受那些对心理伤害太大的检查、录口供、站在法庭上的人,就是辰辰。” 郁薇轻轻叹息一声,“说实话,我也是在那过程,才知道贺既明对辰辰的伤害到底有多大,恨死了他。 “很多时候觉得,如果我不跟他颠倒四的,那件事就不会发生。在法庭上,有几次,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明明是受害方,在那个地方,却是被公开凌迟的感觉。 “可是……”她又抚了抚腹部,“我有盼头。我不会再结婚,但我有可能怀了宝宝——为了这个,我得活着,还得健健康康地活着。” 在路上听郁薇说这些,不在乔瑞预料之,听了,心里难受的厉害。 为一切。 自责的情绪,她又何尝没有过?总是想,如果自己没和郁铮结婚,没有这层亲戚关系,辰辰兴许就不管怎样也不会去贺既明、郁薇彼时准备的婚房。 至于受害方在法庭上的情形,别说当事人,她这个旁观者,都反复质疑。 她腾出一,指搭上郁薇停在腹部的,“为了孩子,你不能再神神叨叨的。现在就能胎教了吧?别让孩子在你的负面情绪出生。” “那,如果我们相处得来,你能收留我到孩子出生么?”郁薇反握住她的指,干燥、温暖、有力,“爸妈那边不用想,就算接受这事儿,看到我也没好心情,估计得等到外孙落地,才能原谅我。” “……”乔瑞默了一会儿,抽回,用力掐了掐眉心,“郁薇,上辈子我是欠了你多少?”整个儿一讨债鬼,最可气的是,段数很高了——刚说完让她受触动的一串子话,就提出要求,时选得再好不过。 郁薇逸出开心的笑声,“小嫂子,你就把我当个快递,签收了吧。” 乔瑞没好气,“叫嫂子就不对,什么叫‘小嫂子’?” “你只比我大一个来月,连这都忘了?你自己说,对我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乔瑞从储物箱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到郁薇里,“补充体能,少说话。” 郁薇哈哈大笑。 到了商场,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郁薇皱着眉,小声要求:“嫂子,我想去卫生间。” 乔瑞听说过,孕妇生理症状之一,就是方便的次数增多,而且等不了。她立马说:“这儿我熟,我陪你去。” 两个人相形去了就近的卫生间。 郁薇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乔瑞安安静静地等在原处,白色雪纺衫、瘦腿裤、船鞋,抄着裤袋。 “帅帅的。”郁薇走过去,携了乔瑞的臂,“你要是个男人多好,我一准儿非你不嫁。” “滚,我才不要你。”乔瑞一巴掌捂在她脸上,却没敢甩开,怕她摔倒。 郁薇慢悠悠地跟乔瑞走向停车位,“说起来,怎么还开这破车啊?让我哥换辆名车吧。” “扯,我车好着呢。”说到座驾,乔瑞忍不住嘚瑟一下,“改装过了,配置一流。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 郁薇瞧着她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儿,再次笑开来。 郁薇上车后,乔瑞正色警告:“得给你开着冷气。万一有陌生人打扰,立马锁车。我很快就回来。要是四处乱跑,郁薇,咱俩以后再也不见。乖乖的,好吗?” “我哪儿都不去。”郁薇认真保证。 “要不要给蓝心打电话?” “晚上再打吧,用座。” 乔瑞留下一部备用的没开的,“有事儿才能开用。” 郁薇乖顺地点头,主动道:“我常用的,要是有电话,也是爸妈我哥蓝心打,没别人了,你可以替我接听拒接。” 乔瑞满意地笑一下,脚步匆匆地走向电梯。她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给郁薇添置了不少裙装、休闲服、居家服,颜色以粉红、玫瑰红、浅蓝为主。这种颜色,很适合郁薇。 期间她还偷闲给郁铮打电话:“聊几句?” “嗯,想晚上给你打呢。”郁铮说,“妈又头疼得厉害,我跟爸送她来医院了。那个不省心的,还在左岸?” “对。你们不用担心我跟郁薇,长辈的健康最重要,不用急着回来。”乔瑞略显无奈地说,“我瞧着那丫头是打定主意赖我这儿了,要看看到底合不合得来。不少事儿,不论她还是你,对我跟小姑都很够意思了,那就试试吧。你也说过,回避、放弃不是可取的方案。” 电话那端的郁铮沉默良久,说:“瑞瑞……” “我顺做点儿事而已,应该的。其实,郁薇对你,真是没的说。”乔瑞轻声道,“我知道,她做了那么多,不外乎是为了你。至于方式么,我还是不敢恭维。” 郁铮没出声。 不需想也知道,他一定在苦笑——心里那样看重兄妹情分的妹妹,不论出于怎样的意愿,引发的结果从来都是给他一记炸雷。 “放宽心。晚上再联系?” “嗯,妈说了,晚上要打给你。别累着自己,随时能让杨阿姨去照顾薇薇。” “不会,起码目前为止她还挺乖的。” “对了,你没上班?嘛呢?” “翘班了,带郁薇来买衣服。” “……”临事这样有条理又有人情味儿的应对,郁铮自问,不见得可以做到。 “bye。晚上聊。”乔瑞笑着收线,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返回车上。 回左岸的一路,郁薇都坐在后座,忙着清点乔瑞给自己添置的新衣。 “颜色、款式怎么样?”乔瑞问。 “很好,都喜欢!”郁薇脆生生说,“第一次诶,你给我买衣服。” “你这就又不讲理了,谁规定嫂子就有义务给小姑子买衣服了?你也没给我买过衣服。” 郁薇立时反驳:“郁太太,二月、五月的时装周,重头戏都是你家郁先生给你量身定做的非卖系列——谁缺衣服,你都不会缺。讲讲道理好不好?整个时尚圈又在揶揄他恋爱脑,还好死不死的觉得是好事儿——说什么他离婚了灵感更多,追媳妇儿回去之前,大家有事没事饱饱眼福也挺好。” 乔瑞听她啰嗦兼抱怨地一口气说这么多,讶然失笑,缓了片刻,问:“以前你特讨厌我吧?自己哥哥归我了,还总给我设计衣服。” “是啊。”郁薇把拿出来的衣服放回购物袋,扁了扁嘴,“有你之前,我是郁家团宠的宝,尤其我哥,什么都惦记着我。有你之后,在他那儿,我根本就是根儿草,总没时间搭理。其实吧,我特别在乎亲情,可惜,心态方式都不对,再加上身边一群狐朋狗友……对你就只有羡慕嫉妒恨,路越走越歪。” 乔瑞透过后视镜,凝一眼郁薇的面容,“单说这些,我们对你是不够周到。” 吐槽的阀门开启,郁薇就收不住了,“你呢,工作狂,眼里不揉沙子,选婚戒的时候都能兼顾工作,收拾我的段都是对付不顺眼的同事才用的。从没想过跟我联络感情——招惹你是不对,但你可以以德报怨啊,一家人,还少得了有人找茬有人原谅啊?怎么说你都是我嫂子,对不对?” 乔瑞默了一阵,“闭嘴。” 郁薇笑着嗯了一声,“反正我是舒坦多了。当然,我坏的时候也真是要不得,比如害得你跟腱断裂那回。对不起,真的,那事儿我欠你太多了。” 乔瑞重复:“闭嘴。” 这回,郁薇没吭声。 晚饭是菜式简单但营养丰富的四菜一汤,乔瑞和郁薇一起做的。郁薇厨艺一般,但是勤快、爱干净,乔瑞也就乐得让她打下。 做饭期间,乔瑞响个不停,都是刚下班的朋友、同事打来,不是约她出去,就是谈论工作事项。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郁薇问道:“我要是进职场,找什么工作合适?” 乔瑞打道:“去郁氏做姑奶奶。” 郁薇哭笑不得。 “还是用心磨画工吧,顺带着把画室开好,倒腾画儿的时候,让你哥给点儿建议。什么时候你开了窍,就是正儿八经的画家了,多好。”自由自在的女艺手术家,她还是挺羡慕的,自己没那命,不妨碍盼着别人做到。 “我那个画室经营的不好,问题在哪儿?” “你就没用心经营过。” “也是。定位不准,营销不到位,装潢效果也不好,以前我还总得罪人,大小客户都留不住。” 乔瑞莞尔。问题都清楚,就是不发力改。 吃饭期间,郁薇期期艾艾地问:“辰辰怎么样了?” “回学校上课了。考试成绩要是实在不好,就复读一年,毕竟病假名义办过休学续,特殊情况,学校能理解。” “那还好。” 饭后,乔瑞开了书房,问郁薇:“要不要挑几本书?” “要。”郁薇说,“你现在有很多美食书吧?我要看,以后我给你做饭吃。” “……”到这会儿,言语间已经单方面宣布要长期住这儿了。乔瑞不置可否,陪她选了几本书,随后留在书房加班,把一些工作提前赶出来。 郁薇看了会儿电视,困了,回客房前打着呵欠跟乔瑞说:“嫂子,晚安。” “晚安。” 九点多钟,伍美宁打来电话,语声有气无力的:“瑞瑞啊,我在医院呢,这回头疼发作得特别厉害,我要出院,你爸训了我一通,这会儿跑出去抽烟灭火了,唉……” “身体要紧,见好了再往回返。”乔瑞说,“郁薇在我这儿挺好的,这会儿去休息了,您要跟她说话么?” 伍美宁立时来了脾气,“不跟她说话。阿铮明晚落地,让他看着办吧。我要是回去,也只是怕那丫头又跟你作妖儿,压根儿就不想要她了。我跟你说,瑞瑞,前两天我真琢磨着通过媒体跟她断绝母女关系了,一想到她怀着那个人的孩子,我就恨不得嘎贝儿死了算了。真气疯了你知道么?……” 乔瑞语气柔和地宽慰着。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父母也真不乏可怜的。摊上郁薇这种实实在在的熊孩子,换了谁是家长,也得气得五迷道。 郁江进到病房之际,伍美宁语调转为和缓,和声与乔瑞道晚安,收线。 也是不容易,自己气病了,还不敢把女儿的事告诉丈夫。可是,早晚有瞒不住的一天。 乔瑞按了按太阳穴。 没过多久,郁铮的电话到了:“我明天早上的航班,明晚就能见面。” 乔瑞听得出,他也上火了,嗓子都哑了,想一想,说:“我去接你。” “不用,大晚上的,离场又远。” “我想去。就这么定了。” 他沉了沉,说好,开车小心。 接到郁铮,两人默契地紧紧拥抱一下,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回左岸的路上,乔瑞开着车,闲闲问他:“你什么态度?” “能把人气炸的一个事儿,但是,应该一码归一码吧。”郁铮说,“毕竟,那也是咱外甥或外甥女。” 他喜欢孩子。喜欢猫狗的男人,少有不喜欢孩子的。乔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最主要是,这事儿只有郁薇有决定权,任何人都不该干涉她。在国外一些宗教,流/产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没错。” “对了,是男孩儿。”乔瑞告诉他。 郁铮扬眉,“什么医院会告诉孕妇胎儿的性别?” “对吧,我也觉得,这是违规操作,该投诉那医生,可是,郁薇不肯说。”乔瑞笑盈盈地讲起带郁薇去检查的大事小情。 郁铮沉默着听完,抬拨了拨她发梢。 乔瑞腾出一只,交到他里,十指相扣,“都是我该做的。小姑手术前,你也没少帮我们。” 他语声萧瑟:“我登之前,妈打电话跟我说,这回你要是跟我分,我就老老实实受着。她说,换了谁,到现在也会嫌弃郁家,有个像样的儿子大概是撞大运了,女儿实在是一塌糊涂。” “干嘛分啊?谈恋爱挺好的。”乔瑞笑着挠了挠他心。 “你不会又等到事儿过了才跟我找补吧?”他也真是吓出心病来了。 “不会,最起码,这回不会。” 他连呼吸都变得和缓下来。 “挺有的,是不是?”乔瑞侧头,笑微微凝他一眼,“从离婚之后,我们才开始齐心协力解决麻烦。” “离婚后,我才知道问题在哪儿,才开始调整、改错。”他说。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乔瑞说,“郁薇昨天说了我一些招她烦的事儿,我没法儿否认。根本问题是我总忘了,她是你血脉相连的妹妹,没用对待家人的方式跟她沟通、相处。” 大堂嫂钟明芳也不是特别好相处的人,可她就能用心找到适当的相处模式。对郁薇,从没有过,可能从婚前,就把这人放到了要忽略的人群。 连带的,她跟前公公婆婆也是这样,一直有距离,一直没主动去缓解,相反,他就能跟自己这头的长辈相处的那么好,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要知道,婚前,乔家因为他在时尚圈,不能全然认可。 这些,以前并没认真地反思过。 “那么,愿意试着从头开始?——跟你小姑子。”郁铮问。 “不愿意也不行啊。”乔瑞笑道,“有些事儿,她肯一直保密,我就觉得有点儿欠她的。” “比如——” 乔瑞却问他:“贺既明和小姑之间的联系,你也早就知道了?” “没错。在这个局里,又看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不难察觉。”郁铮告诉她,“你得知小姑生病当天,去见过贺既明,那天你特反常。 “从那之后,你神经就绷得太近,偶尔我都担心你会崩溃——我想,他应该告诉了你一些事,只生老病死的问题,你到不了那地步,你害怕人为因素影响小姑病情。 “接下来,贺既明做的事儿,没一件合常理的。我不能不查,找过他助理、他聘用的私家侦探。” 乔瑞问:“怎么一直没提过?” “怕你看准我心黑,拿这种事儿做不分开的筹码。”郁铮望着窗外璀璨夜色,无声叹息,“不过是一人渣有长情的一面,也真没必要再提。” 乔瑞一笑。 回到家,两人就看到郁薇坐在沙发上,刚睡醒的样子,见两人意外,笑说:“算着时间眯了一小觉。” 郁铮抄着裤袋走到她跟前,俯身敛目打量着。 “哥……”郁薇满眼的难过、歉疚。 “薇薇,下次你再想先斩后奏的时候,先给我一刀。”郁铮抬摸了摸她的头。 郁薇眼瞬时噙满了泪,“不会了。以后我照着你给我划的道儿往前走。” 郁铮不置可否,目光扫过她的腹部,“决定了?” “决定了。” “那得先过爸妈这一关。我可以保持立,和稀泥,你得自己争取他们的同意。” “嗯!我会想辙的。” “不出意外的话,过几个月,你就当妈了,要带孩子、教孩子。知道么?“ “知道。”郁薇的眼泪掉下来。 “那就行。” 兄妹两个的对话到此为止。再多的,更深的道理,以前已经说过,此时无需赘言。 就这样,郁薇、郁铮和乔瑞开始了同住一屋檐下的光景。每隔一两天,乔瑞就撇下兄妹两个,回小姑那边。 圆圆健康有些小问题,痊愈之后,送去培训。培训期瞒,宠物收容所当即告知,乔瑞、郁铮当天把圆圆接到果果身边。 果果好奇地打量着忽然出现的小雪球。 乔瑞抚着它的头,柔声说:“这是圆圆,你当哥哥了,平时要宠着弟弟,知道吗?” 果果看着圆圆,歪了歪头。煞是可爱。 圆圆坐在它对面,怯怯地抬头望着它,细声细气地叫。 没过几天,兄弟两个就混熟了,不是你招我就是我招你地嬉闹在一处,乐子颇多,乔怡然不乏笑得肚子疼的时候,同时没忘记用摄像或录下来,替乔瑞上传到果果的微博。 伍美宁情况好转一些了,便与郁江赶回来,但是拒绝见郁薇,大事小情都找郁铮或乔瑞商量。 郁薇就自己想法子说服母亲:把录下来的胎儿的心跳音频传给母亲,发短信又总是您外孙怎样怎样,再就是说说胎动、孕吐等情况。 做母亲的人,哪里能忘记自己怀胎十月的感触,不想搭理女儿,在陆续接收到这些信息之后,不可避免地予以了理解。 她跟乔瑞商量过说辞之后,把这事儿告诉郁江,一口咬定“没有百分百有效的避孕方式”——这是乔瑞建议她的说法。 郁江眼前一黑,好半晌才缓过来,双捧着头说:“咱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该信佛吃素了?”过于震惊、难过,便把事故归咎于莫须有的东西。 伍美宁好言好语地宽慰,委婉地替郁薇说明母子连心的事实,郁江郁闷了一段日子,只能接受。毕竟,那胎儿是他的外孙,又好几个月了,想辙扼杀,未免太残忍。做不到。 之后,夫妻两个都觉得,长期麻烦乔瑞实在不像话,就要把郁薇接回家。 郁薇坚决不肯,理由是:“跟嫂子住一起特开心,为了我和宝宝的健康,你们就别管啦。放心,我在那儿的花费,老哥都会报销。” 夫妻两个语凝,来回沟通之后,见乔瑞真不是勉为其难,也就由着女儿。 一起住在左岸的日子,郁铮还没说什么,郁薇先发牢骚了:“你不在这儿,就是女生空间,你在这儿,我觉得特别扭,方方面面的。” 郁铮横她一眼,“怎么这么没良心呢?蹭吃蹭住的人是你,还好意思抱怨?不看我的面子,瑞瑞能让你住进来?”真别扭的是他好吧?跟媳妇儿缠绵恩爱都要到阁楼,别的地方统统要注意言行,对了,还有穿戴。 郁薇理亏地笑,继而半真半假地威胁:“你等着,早晚有我们姑嫂联祸害你的一天。” 时光按部就班流逝,分秒不差。 工作上,乔瑞进入状态,终于得心应。 邱佩瑜很满意,“到年底,我就能交差退出了。” “离开之后去哪儿?”乔瑞问。 “退休、养老、养病。”邱佩瑜苦笑,“横竖赚再多产业,也没孩子继承,不如只为自己活一些年。” 乔瑞没办法接话。 邱佩瑜递给她一份简历,“这女孩儿,两年后,你把她招进公司,带在身边培养,我和创始人麦女士的希望是,她能成为你最好的工作伙伴,以及天瑜另一继承人。” 乔瑞先看简历。 姓名蔚南汐,英名nany。 国外名校高材生,目前在读研究生,现年二十岁。 照片的女孩,样貌清艳,气质不俗,很是出众。 “现在不能聘请她到公司来实习么?”乔瑞问。 “目前她不会来。”邱佩瑜说,“这是天瑜创始人麦女士的亲生女儿,但目前为止,她只知道自己是孤儿。” 乔瑞诧异地睁大眼睛。这又是什么烂帐?天瑜两位大佬怎么都这德行?职场上女强人,私生活一塌糊涂。 邱佩瑜不难猜出她的心思,剜了她一眼,“对这小孩儿,麦女士自有规划。这是我离开之前,交给你最重要的工作,时到了,你千万要办妥。” “了解,我会的。”别家难念的经,别家去念就好,乔瑞只管分内事。 重回职场之后,乔瑞常用的,谁都可以呼入,为了不耽误工作业务,她都要接听。 九月,贺既明服刑的监狱工作人员联系到她。 她一头雾水,客气地问:“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协助?” 工作人员语气友善:“是这样的,乔小姐,贺既明服刑至今,不肯见任何一位直系亲属,也拒绝朋友探访,倒是一再提出请您和郁薇小姐过去探视的诉求。” 乔瑞心念数转,倒是没觉得意外,“理由是——” 工作人员说:“他想见郁薇小姐,理由是当面道歉,争取她的原谅,她如果不愿意交谈,让他看一眼就好;他想见您,理由是跟您是熟人,您帮过他很多,想当面道谢。 “我们是考虑,他长期与外界断绝任何联系的话,有害无益。他想见的人,尤其是您,假如能拨冗来探视,说不定能帮助他在改造期间表现更好。” 表现更好,然后减刑?监狱人关怀?乔瑞第一反应是这个,随即才恢复理智。贺既明要见她,当然不是为了积极改造。 迟疑片刻,乔瑞说:“我会尽量争取。” “谢谢,实在太感谢了。” 当晚下班后回到家里,郁薇已经在厨房忙碌。 乔瑞连忙换了衣服过去帮忙。 是不显怀的身形,可到现在,月份已经很大了,所以,郁薇干点儿什么,乔瑞看着总是有点儿紧张。 “我们郁先生堵半道儿了,估计得踩着饭点儿回来。”郁薇笑盈盈的,“更好,他回来也是添乱。” 乔瑞莞尔。这一段,不管郁铮跟郁薇,还是她跟郁薇,相处时常常开启相互吐槽模式,彼此有什么不满的,当下就说出来。居然好处多多,一直没出现过实质性的矛盾。 当下说出来的问题,就不会成为问题。 “月份大了,我跟阿铮又不能整天在家陪着你,请阿姨过来帮忙,还是搬回家去住?”乔瑞征询郁薇的意见。 郁薇思索一下,“都不要,这儿特好,我住得特开心。地方大了,人心就远了。”主要是担心,乔瑞不会随着他们兄妹搬回别墅。 乔瑞多看了说话的人两眼,失笑,“没少灌心灵鸡汤吧?” “是呀。” “那就提前入院,产房早就定了。” “这么早就定下来干嘛?”郁薇不懂。 “有备无患。产房跟幼儿园小学似的,要提前下争取名额。你要是临时抱佛脚,到时候没地方,只能住几个人一间的病房,一直负责你的产科专家也不一定能赶过去,受罪的可是你。” “跟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你也门儿清。”郁薇扁了扁嘴,“这一点给人压力也好大的,知道吗?——想照顾你的时候,都没处下。” “夏天不是总给我做果汁吗?又总帮忙做饭,这都是照顾。” 郁薇绽出笑容,有点儿伤感,“其实吧,你特好哄,只是看起来像你们家果果,高冷又傲娇。嗳,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啊。” 乔瑞大乐,走到郁薇跟前,给她解下围裙,让她去操作台外面坐着,“用不着你什么了,等着就行。” 郁薇从善如流,笑笑地看着乔瑞忙碌,沉了会儿,说:“监狱那边,今儿跟我联系了。” 乔瑞动作一停,望着她。 “我想去探视。” 乔瑞继续切菜,轻声问:“你是不把他整得那什么了,就不算完,是吧?” “那什么”取代的词儿是生不如死,这种话,怕胎儿听到。 “全看他自己怎么选择。”郁薇说,“我就是去看看,不跟他说话。跟爸妈我哥说了,他们说随我。毕竟,十九年呢,他们没可能看我那么久,更何况,早就歇了看着我的心了。” 乔瑞沉默几秒钟,说:“其实,监狱那边也联系我了。” 郁薇略一思忖,“你更得去。他不外乎就是记挂着小姑的现状,去吧,给他个准话,让他彻底放心。总不搭理他的话,他万一抽疯,找律师放乱八糟的消息出来,就不好了。何必呢?到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乔瑞对上郁薇的眼睛,那是一双与郁铮酷似的眼睛,此刻眼神平静。骄矜蛮横的郁大小姐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通透理智的女孩,表象的背后,是在狂风暴雨生出的隐忍、坚强。至于狠毒……一定还在骨子里,只是,不会再用来伤害身边的人,不论有意无意。 “对了,下午爸妈来过一趟,爸给你带了好些巧克力、冰淇淋,说听说吃甜品减压,另外是你离不开的黑咖啡;妈给你和哥做了好些灌汤包、擀面、水饺、小馄饨,让你们俩早上变着花样吃。”郁薇不满地撇嘴,“真是……我都要成醋缸了。” 郁江和伍美宁,对她的关心照顾,越来越接地气儿。乔瑞心里一暖,“少装可怜,你肯定也有好处。” “也算有吧。”郁薇双托着下巴,“爸说,都这时候了,该准备买婴儿用品了。我说,哥哥嫂子没事就选几样回来,攒了好多。他就瞪我,说姥爷姥姥送的,跟舅舅舅妈送的能一样么?” 乔瑞抿出愉悦的笑容。 “昨儿你给我做的点心、蛋糕,我让爸妈拿走了,说是你给他们做的,没来得及送过去,他们就来了而已。”郁薇又说。 乔瑞望着她,凝眸片刻,“谢啦。”继而就又务实兼煞风景的问,“你不喜欢我做的甜点?” 郁薇啼笑皆非,“滚,我送出去的时候,肉疼得不行。” 乔瑞歉然一笑,“那我晚上再给你做。” “好呀。时间富裕的话。” 郁铮回来的时候,里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厨房,先把一个食盒放到餐台上,“杨琛家老爷子老太太做的骨酥鱼。”媳妇儿爱吃鱼,妹妹怀的是儿子,这一阵却爱吃辣,这香辣的骨酥鱼,姑嫂两个都能享用。 “只一份啊,我跟嫂子就消灭了,你可不准凑热闹。”郁薇笑说。 “谁要吃那些。改天好好儿给我做道开水白菜就成。”郁铮说着,又把其余袋子里的水果、奶油、面粉等等取出,该清洗的清洗,随后归置到冰箱。 乔瑞接话道:“正学着呢,回头一定给你做。”顿一顿,补一句,“馋猫。” “嗯?”郁铮转头看着她。馋猫?那明明是她的代称,饭菜上,他多好打发啊。 郁薇笑出声来。 乔瑞嫣然一笑,“这就开饭了,快去换衣服。薇薇现在比果果还矫情,一会儿都等不了。” 郁铮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弯弯。是留意到了她对妹妹的称谓是薇薇,而不再是郁薇。 郁薇也立时察觉到了这一点,由衷地笑着,帮乔瑞摆饭。 过了几天,乔瑞腾出时间,去监狱探视贺既明。 原本想让郁薇一起——她们都是贺既明主动想见的人,监狱那边不会反对。 但郁薇不同意,说我过几天再去,一起去没好处。 乔瑞听了,结合种种,已能大致猜出她与贺既明之间的后续。 “薇薇,去之前一定要想好。”当时,她神色郑重,抚一抚郁薇的腹部,“这好几个月了,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定期检查,陪着孩子一点点长大,你不会不记得。你要确定,自己不会后悔,不会成为以后的负累。如果影响到孩子,我想,我会恨你的。” 这胎儿,这郁铮的小外甥,在陪着他成长期间,她已不可控制地投注了感情——很多。 郁薇握住她的,“我不会。我只是去见他一面,不会交谈。别的,就都是他自己的事儿了。我发誓,用我和孩子……” 乔瑞抬,两指按上她的唇,“我相信你,尊重你的决定。” 上次见到贺既明,是在医院那次,从那之后,基本上没有任何联系。 贺既明穿着囚服,面容清瘦,头发理成了标准罪犯的可见头皮的长度。 乔瑞审视片刻,礼貌地颔首一笑,落座,拿起通话器。 贺既明亦审视她片刻,眼流转着喜悦的光彩——她的状态,多少能说明乔怡然的近况。 “她好么?”贺既明第一句就问道。 “很好。”乔瑞和声告诉他,“手术很成功,手术后在家休养,定期去医院检查,报告数据良好。现在已经不用戴假发了,小男孩儿似的头型。” 贺既明微微眯了眯眸子,似在想象,“也会很好看。” “对,也很好看,我都在考虑跟她做伴儿了,可她不准。” “你就别凑热闹了,总在媒体视线,换个发型,可能都会引来无聊的揣测。”贺既明温声说。 “了解。所以只是想想。” 贺既明像看作品一样看着她,“这应该是阿铮为你设计的一身儿,很完美了,发型也适合,换了长度会影响效果。” 乔瑞微笑,“又犯职业病了。但是,谢谢。” 贺既明怅然一笑,“可能,也有过成为阿铮那样的设计师的会。但是,错过了。错了,很多事儿也就擦肩而过了。一辈子。” 乔瑞敛目斟酌片刻,抬眼看住他,轻声问:“能告诉我么?——到底为什么?” 罪恶与付出,差之千里。 “为什么?”贺既明玩味地笑着,思索着,缓声道,“我不学好,太早就开始了。 “看到她的笑、她的眼睛,就觉得自己不够好,太脏。于是就想,变得好一些,我得配得上她。” 乔瑞不动声色,握着通话器的却更为用力。 贺既明的语声徐徐从话筒传入耳:“可是,总是来不及。 “我不想留下不良记录,就只是强行戒除毒瘾。 “那滋味儿……还只是不严重的情况,就够人喝一壶了。 “浑身疼,冒虚汗,没精气神儿,注意力不集,记忆、幻觉有时候不能区分清楚。戒/毒期间的幻觉,比吸食期间出现的还要命——我会以为是真的,我会以为做过和可怖的事情,或是得到过最美好的人。” 乔瑞仍是沉默。在国外求学,会得到很多:生出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或是一生小富即安,都在其列,理念自由,都是对的。而恶性因素是,接触不良嗜好的会太多,甚至于,会把一些重大错误慢慢视为灰色地带,全然不当回事。 “就那样,也挺高兴的。到了,是戒成了。”贺既明不带情绪地说,“可是,改得了自己的步调,追不上她的。 “她对我的印象,通过传言就定型了,恋爱之后,又是认定了也特幸福的架势,我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祸害到她头上吧? “后来,她忙她的,我忙我的——她享受幸福,我重蹈覆辙。 “再后来,她处境不好的时候,我已经声名狼藉。那几年,我只能看着,帮她的,陪着她的…… “有时候,我只是想寻找一点点与她有关的……” 乔瑞抿了抿唇,“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感受,“她现在跟我的果果、圆圆两只猫住在一起,很开心,替我传视频到微博,很享受。精气神儿跟恋爱之前一样了,乐观、积极,连带的就总训我。” 贺既明由衷微笑,“想见的到。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乔家这一辈最辛苦的人,但也会是幸福值最高的人。亲人都会很爱你,你付出的,都会得到成倍的回报。” “多谢,抬举了。” “对一些人来说,你偶尔示弱、认怂也是挺好一方式,能缓和关系。”他建议道。 乔瑞自然清楚,他这结论是怎么来的,笑一下,仍是礼貌地道谢,“记住了,会考虑要不要执行。” 贺既明逸出和善的笑容,“那么,乔瑞,谢谢。再见。” 没想到,他会先一步提出探视结束。“客气了。”乔瑞微笑,缓声道,“同样的,谢谢,再见。”单说一些事,要道谢;单说以后,要说再见——再也不会相见。 他要的答案就那一个,她没有任何理由再来看他。 顾及探视对话监听的缘故,两个人都不能把话掰开揉碎来讲,但也已然说透。 没过多久,郁薇去见贺既明。 她在窗前站着,要等他到来才落座的意思。 内外相隔,铁窗相隔,贺既明看到郁薇,看清楚她身形之后,神色从僵滞到怪异——谁也没办法说清楚,他表情的含义。只有他自己。 她想要的,得到了。如愿了,所以来让他看。 他眯着眼睛,不肯落座,凝着郁薇。 郁薇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神色平静,随他打量。 他终究是点了点头,用口型对她说:“再见。” 郁薇从容一笑,看住那个落魄至此仍然英俊的男子,亦用口型回道:“再见。” 再见了。 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回返左岸的路上,郁薇不可控制地忆起那一晚的一幕一幕: 她对他下。 目的再清晰不过,为了促成一桩尽快立案的罪行。能够让她取代乔辰的罪案。 隐约觉得,他并不是没留意到,只是选择了配合。甚至于,他本来就有打算,她不下,他也要强来。 她,是就算跟他有近似亲情的感情,他也不会承认的人——不会了,被告上法庭之后,他就六亲不认了。 一切都按照她的设想进行,他已经到了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关头。 可在那时刻,他却划伤自己、到浴室寻回冷静。返回来,对她,便完全是施/暴的行径,残忍、果决。 她害怕了,死命挣扎着,便有了颈间的刀伤、身上的掐痕,以及后续种种实证。 当时不明所以,疑心他存着杀了她的心思。 可在最后关头,他要爆/发之际,她不知从哪儿来了勇气,死命缠住他,腰肢剧烈地扭动…… 事毕,他慵懒地躺在床上,问:“满意了?” 她脚发抖地寻找自己的衣服。 他逐一递给她,“等下报警吧。反正我也活腻了,你也不想我在监狱外边儿活着。” 她默默地穿戴好,下地蹬上鞋子,去浴室报警。折回去,他已经神色悠然地点燃一支烟。 “贺既明,你是不是爱乔怡然?”猝不及防的,自己都没想到,就问出了口。 他来不及躲避她的视线,片刻后断然摇头,“不是。” “我知道答案了。”那瞬息间他的眼神,骗不了她,“说实在的,我也活腻了,今晚你要么把我杀了,要么就等一个我要的可能。” 他瞳孔骤然一缩,“你要什么可能?” “孩子。我要是运气不好,下半辈子浑浑噩噩,等你出去继续整你;我要是运气好,下半辈子一定好好儿过,可你呢?你的孩子啊……怕不怕我把他教的跟你一样?——只要你活着,我就正常不了,什么不是人干的事儿,我都干得出来。” 他沉默一阵,“欠你的,我迟早要弥补,只是不知道怎么弥补。今儿你给划出道儿来,最好不过。我谢谢你。” 她听了,倒哽住了。 “薇薇,理智点儿,等一等,你就知道,我自己比谁明白,早该遭天谴了。你别跟自己过不去,想想阿铮,想想亲人。” 她没说话,心狂跳着,等着警务人员到来。 他对她所有的歉意、交代,在那时,其实已经说尽了。 十月起,贺既明开始接受亲朋探视,在狱也有了积极改造的转变,与律师也见了两次。 十一月,郁薇预产期到来之前,贺既明在狱自尽身亡。 他选的自尽方式是割腕,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碎玻璃片,在寒凉的夜里割断动脉,不吭一声地任血液喷薄,任自己陷入昏迷,再到死亡。 翌日早间,狱友发现的时候,血已铺满床铺。 为此,相关部门开始调查他的死因,最先着处,当然是近期探视过贺既明的人。 但是,一位律师及时提供了一条刚刚获悉的证据: 贺既明早在年初,就寄给他一份件,让他放在保险箱,要在被告知可以的时候才能看。如今人已不在,他便打开看了,发现那是贺既明一封亲写就的遗书,内容是向亲人道别。 至此,贺既明说过的话,郁薇终于全然明白。 那天,在早报上看到贺既明的消息,乔瑞、郁铮同时望向郁薇。 郁薇低眉敛目,一面喝牛奶,一面看报。 随后一切照常,乔瑞、郁铮出门,分头取车上班。 路上,乔瑞怎么都觉得不踏实,拨电话给郁铮:“今儿咱俩应该在家。你上午点个卯就回家吧,我下午能腾出时间来。” “成。我刚跟杨琛、晓冲打过招呼了,九点来钟就回去。” 乔瑞嗯了一声,“我午回家吃饭,你可别半道儿跑路。” 他轻笑,“怎么敢,我跟薇薇做好饭菜等着。” “好啊。”她笑,顺道提出要求,“想吃香辣红烧肉,可以吗?”这是兄妹俩近期都学过且学会的。 “你这趁敲竹杠的毛病呦……”郁铮笑着叹气,“没问题。” 下午,乔瑞带郁薇去了一个私人会所,里面悬挂着诸多画作,让郁薇看看,是挺好的消磨时间的方式。 “品味真好,从画到室内环境,都是一流的。” “是啊,偷偷摸摸烧钱的主儿,”乔瑞晃了晃里的高脚杯子,“刚查了一下,这东西一对儿就好几万,惊得我差点儿扔地上。” 郁薇忍俊不禁,却知道她是开玩笑,曾经的郁太太、如今的乔副总,什么烧钱的阵仗没见过啊?她问:“谁的地方啊?” “央央一朋友的,你帮我琢磨一下这人的品味,潜在客户,我得早做功课。” 郁薇叹服,随即很用心的观察,说出自己的感受。 乔瑞拿出记本,飞快记下。 郁薇探头瞄了一眼,用英写的,字迹有点儿潦草。“嗳,你跟我哥也这样嘛?随时随地寻找跟工作有关的信息。” “是啊,他也这样,逛商场他都犯职业病,你就想吧。” 郁薇大乐,“绝配。” 傍晚,陈凤华让乔瑞、郁铮带着郁薇一起过去吃饭——郁薇的事儿,他们早已获悉,在电话里说:“必须来,这是爷爷奶奶的命令。” 个人欣然前往。 郁薇到了乔家,原本有点儿拘谨,随着四位长辈温和的态度、风的言语,放松下来。没有人提及胎儿的以前,只展望出生之后。 老爷子笑眯眯地对郁铮说:“自己外甥的衣服,你是不是得亲设计?” 郁铮笑着说:“有这想法,就怕做不好,童装应该很难做出新意。” “又不是让你做成品牌,”乔骏铭接话道,“把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行。” 乔瑞就笑,“他强迫症,爷爷,您能不能给他开点儿药治治?” 老爷子哈哈地笑。 陈凤华却反诘:“阿铮要是都用调理,你早该去西大桥那边儿了。” “……?”乔瑞不明所以,西大桥是什么梗? 老太太笑得打跌,“西大桥那边儿,不是刚建成一个精神病院吗?” 语声刚落,几个人齐声大笑。 “好啊妈,您可真下得去嘴啊。”乔瑞摇着母亲的臂。 “走,帮我做饭去。”陈凤华笑着拧一下女儿的脸,“厨艺越来越好,给我们做饭的时候却数的过来,个没良心的。” “陈老师教育的对。”乔瑞转头道,“阿铮,帮薇薇防着家里那一群猫狗,让它们在后边儿玩儿。薇薇,你陪爷爷奶奶我老爸说说话。” 兄妹两个同时说好。 吃饭的时候,乔骏铭笑笑地看着郁铮、乔瑞,“什么时候复婚?” “您跟爷爷奶奶我妈批准了?”郁铮立时喜上眉梢,“明儿我们就去办续,年底办婚礼。” “婚礼就免了吧。”老爷子摆摆大,“网上公布一下不就得了?” “我也是这意思。”老太太附和。 陈凤华也点头,“办什么婚礼啊?费心费力又浪费资源。” 乔瑞一直想说话,硬是一直没会,睁大眼睛,用委屈的小眼神儿看着长辈们。 郁薇瞧见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嫂子,你也有今天啊。” 乔瑞拍她臂一下,这才表态:“年底之前我都很忙,再说了,这也不是一家说了算的事儿。” “亲家、亲家母这一阵常来串门,提了好几次,让我们劝着你们快点儿复婚。”陈凤华快言快语地说,“抓紧去办续,就因为年底还有挺多事儿要忙,你们才应该复婚,这样大家能名正言顺地帮衬你们一些。” “哦。”乔瑞没词儿了,举筷要继续吃饭。 陈凤华却拦下,“这孩子,倒是给个准话啊。”越过越亲了,都陪着小姑子待产了,不复婚还等什么?“瑞瑞,你是不是得拖延症了?” 满桌人都笑,包括乔瑞。 “嫂子,我替我哥再跟你正式求个婚,好吗?”郁薇笑盈盈地补刀。 郁铮笑微微地看着乔瑞,“要不要我写份保证书,承诺再不犯以前的错?” “闲的你们。”乔瑞端起果汁杯,笑盈盈宣布,“我跟阿铮抽空就去办续,然后用果果的微博宣布一下,婚礼肯定不办了,我说过,这辈子就当一次新娘。” 只做一次新娘,郁铮的新娘——结婚时,她这样对自己说的。 “好,干杯!”一家人同时举杯,碰杯时的声音,分外悦耳。 当晚,夜半,乔瑞有些不放心,跟搂着自己不撒的郁铮交待一句,起身穿上睡衣,去了郁薇的房间。 敲门后,郁薇即刻应声,“是嫂子吧?请进。” 房间里开着壁灯,郁薇倚着床头,在看一本相册——乔瑞在她袋里曾见过的,那个小小的相册。 “嗨。”乔瑞坐到她身边,“怎么还不睡?” 郁薇抚着相册,“这里边,只有个人,我、我哥、贺既明,都是我们小时候的老照片。” 乔瑞出于本能地转移话题:“等我外甥出生之后,我们要记得,经常给他拍照片,录影。”答应复婚了,名份上就真又是一家人了。 “嗯,我也这么想的。”郁薇翻了几页,找出一张贺既明的照片,“你看,他小时候,是不是跟我哥的气质有点儿相似?眼神儿特干净,笑容也是。” 乔瑞知道,这话题是躲不过了,就窸窸窣窣地上了床,挨着郁薇,“我看看。” 照片的男孩,穿着深灰色运动服、闲闲站在庭院之,阳光明晃晃的照着他,他的笑容却比阳光更璀璨,眸光亦比阳光更明亮。 不得不承认,眉宇间那份儿干净清朗,确实与郁铮的气质相仿。 “那时他们还是特别好的朋友。”郁薇说,“就像你跟央央,气质挺相似的。” 乔瑞点头,“好朋友是有这种情况。”她展臂搂住郁薇的肩,“想说什么就说,我听着。” 郁薇点头一笑,沉了片刻才缓声道:“后来他变了,我却迷上了。那会儿哪儿知道,他已经变得很不好了。 “我想,他很多时候,以我为耻,就像我对他一样。在一起,总觉得自己脏,想离开。可是离开之后,又觉得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在一起凑合着过,各玩儿各的就很好。 “我告他那件事,是为辰辰,也是为自己。 “今晚,就只说我这方面发因素吧。 “你应该知道他那个德行,对不对?女人在他眼里,就种,他爱的,他欣赏的,和对他犯贱的。 “小姑是第一种,万幸,他选择帮她、保护她。 “你是第二种,还能正经地沟通。 “我是第种,他都不把我当人。 “到了后期,他其实也没把自己当人。” 她呼吸频率变了调。 乔瑞抬拍抚着她的背,继续聆听。现在的郁薇,最需要的就是倾诉。 郁薇深呼吸,调整着,“我被他带累的人不人鬼不鬼,可他一点儿真心实意的歉意都没有。 “最不济,他也该正眼看看我,明白我也是个人,恨他的、迷途知返的人。 “那么个人,他爱的是谁,我都不会吃醋——这是心里话,我早没法儿爱他了,但他也是陪我时间太久的男人,没爱了,还有感情——恨、厌恶,也是感情。” 很幸运,他最后的精力、脑力,都用来帮小姑了,算是关算尽。 “对我呢? “你看现在,死了还摆了我一道:遗书都留下了,早就留下了,从没跟我透露过。是怕我不够狠,还是太狠? “在我这儿,他一直有尊严,甚至可以高傲。” “他的选择,是终究不能面对孩子,最重要是不能面对你。”乔瑞柔声说,“他的人生,早就结束了,选了最极端的方式,是想让大家都解脱,尤其你和孩子。他要你去,应该只是想与你道别。” 自幼相识,分分合合十来年的女人,贺既明怎么可能一点儿感情、歉疚也无?只是,那是他抵死也不愿承认的,承认了,就要面对毁了郁薇十来年甚至一辈子的现实。他那种男人,最擅长的是极端、逃避。 “……嗯!”郁薇用力点头,眼泪在同时悄然滑落,“我愿意相信是这样的。过去了,终于,都过去了。” 懵懂而无保留的爱、残忍而绝决的伤害、淡漠疏离的诀别——这就是她与他十来年的光阴。 无意间相互毁灭,最终,有人湮灭身死,有人涅槃重生。 两天后,乔家的小果果更新了一条微博。 案是:郁先生、郁太太——我和圆圆的爸爸妈妈,舍不得我们,要一起陪伴我们的成长。 配图是果果毛茸茸的前爪摁在结婚证上。 网友不难发现,是复婚续后再领的,对这一消息,意外的没多少,大多数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言言斋转发祝福,罗小米转发祝福,郁氏及天瑜公司的微博转发祝福,连带的,是罗宾等导演与诸多明星名流的转发。 邱佩瑜问明乔瑞原委之后,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办婚礼?” 乔瑞无辜地看着她,“您赚钱的主意都打到自家员工身上啦?”这不疯魔了吗? 邱佩瑜想了想,也笑了,“赚钱的兔子就得常吃窝边草。那真是很好的一个双赢的项目,不过,不办就不办吧,反正我看你们俩就没分开过。好好儿过日子,早点儿生孩子。” 乔瑞侧了侧头,“祝福是认真的吗?” “……生孩子你得一两年,我退了就是退了,不会回来帮你,找到左膀右臂之前,你没资格生孩子。” 乔瑞就笑,“我就不跟您争人权、讨论劳动法了,目前没时间生孩子是真的。” 这年冬季,郁薇产下一子。 邱佩瑜难得的厚道了一回,给了乔瑞天假。 乔家、郁家的人都到了医院,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到了最痛苦的时候,郁薇要护士请乔瑞进去陪她。 乔瑞慌忙脚地随医护人员去消毒,匆匆赶进去,守在郁薇身边,紧握住她的,“我来了。加油!” 郁薇没来由想笑,神色拧巴,“你能不能说点儿艺腔的话?” “那好。嗯……薇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乔瑞笑着给郁薇拭去额头的汗,“今天是,以后也是,还有爸妈你哥,还有我娘家的人。” 郁薇很是受用。最难捱的时候,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嫂子,我不想生了,行不行?” “……”乔瑞愣愣地看着她,不想生?难道她还能把孩子打回原形吗?“不行,我要外甥。特别疼吗?” “是啊……疼死我了……”郁薇的语声伴着痛苦的呻/吟。 “你是痛感度高的体质吧?要是这样就该选剖腹产啊,没做过评估吗?” “什么啊……痛感度再低,这事儿也轻松不了。你能不能别分析客观事实了?” “……你可别吓我,我在考虑不跟你哥要宝宝了。这也太可怕了。” “不行!实在不行,你剖腹产还不行么……”郁薇挠她一把的心都有了。这小嫂子忒要命,又跑题。 “那你就再努把力,好吗?”乔瑞思维回归正轨,“等我生孩子的时候,让你陪着。为了看我出糗,你这会儿也不能怂,对吧?” 医生护士都无声地笑了。这样鼓励的产妇的方式,委实不多见。 郁薇却在想:我哥在你跟前儿也忒没人权了——前一刻,他媳妇儿不想生孩子了;这会儿直接被取消了陪媳妇儿生产的权益。 “我再……努把力就是了,别的……以后再说。”郁薇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一面拼尽力气,只求孩子能早一些降生。 终于,孩子平安落地。 乔瑞从护士接过孩子,细细看着,满心的感动,荡着温柔的涟漪。 亲迎接新生命的触动,在她是从没有过的。 缓了一阵,才把孩子抱到郁薇跟前,又犯了煞风景的毛病:“这会儿看不出什么,听说新生儿都好看不到哪儿去,过几天就好啦,一定特漂亮。” 疲惫至极的郁薇横她一眼,接过孩子,凝视片刻,绽出母性的微笑,没反驳,只是语声低柔地说:“我是妈妈,身边这个毒舌、不着调的,是你瑞瑞妈咪。” 乔瑞动容。 郁薇看她一眼,眼神温柔,“你陪着我和宝宝到现在,一定会很爱他。” 乔瑞沉默两秒钟,郑重点头,“没错,我会和你一样爱他。” 郁薇在医院的时候,乔怡然说,过几天就要回工作室上班了。 于是,郁铮和乔瑞搬回家去,把杨阿姨、王姐、果果、圆圆一并接回去。 郁薇出院的时候,夫妻两个又把她和孩子接回家。孩子大名郁临,乳名阿初。 郁江、伍美宁时时前去看外孙,从几天一次慢慢变成每天一次。 郁铮和乔瑞商量:“是住在一起,还是让爸妈把薇薇和孩子带到身边?” “住一起吧。那么多房间,人多点儿好,我就怕爸妈跟我不在一个频率。” “不能够。就算爸妈对你有意见,也是你没照顾好自己。再说了,有我跟薇薇呢。” 乔瑞再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年底,邱佩瑜辞去天瑜职务,把名下股份转让给乔瑞。乔瑞正式出任天瑜董事长、公司ceo。 郁铮为外甥设计的童装面市,成为公司新一个长期发展的项目。 越两年,乔瑞产下一女,姓名郁乔,乳名乔乔。在那之前很久,公婆小姑就已把她当做至亲——与郁家不可分离甚至不可疏远的至亲。她亦如此。 窗外下起了雪,伴着凛冽的北风。 乔瑞裹着披肩站在窗前,望着雪花簌簌飘落,将地面染白。 回想起离婚、复婚那一段岁月,如今报以的,不过是微微一笑。 她与郁铮的一切,似乎都是命定的,命定的激情、隔阂甚至伤害,然而心魂跨不过的,是早已滋生于心并且扎根的爱恋。 爱恋,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一见倾心; 或许是只有彼此知晓的对方给的甜蜜; 或许是堕入困境,对方伸出的那双温柔温暖亦坚定的。 这光怪陆离朝夕巨变的尘世,他从没放弃。与她一样,从来直面心声:我爱你。 所以,我们应该在一起,不分离。哪怕明知前路是风雨,只要是为你,便能握着你的,走下去。 甘之如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