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之后》作者:十二溪 换受文。 主攻,互宠 内含前任家暴男,小心进入。 【CP】温润美人攻X脑回路清奇总裁受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婚恋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受追攻,换受 一句话简介:下一个更好 立意:向前看 吵架 这注定是一次难以下咽的晚饭。 面前放着一双旧筷子,它们长短不一,颜色不均,甚至还是湿漉漉滴着水的。裴子瑜的教养让他没办法忽视这些筷子,他站起身,终于在这家徒四壁里找到了纸巾,坐回桌边。是那种粗糙的自己剪成一块块的纸,上面还带着块块生产时抹不匀的纸浆。 二老捧着饭碗,筷子指着饭桌上的菜,叫他们吃饭,说不上热情,甚至还带着点畏惧。裴子瑜温和地笑笑,然后拿纸巾给自己和裴辰一根一根擦干了,塞到小孩手里,说,“吃饭吧。” 裴辰还不够高,坐在沙发上,两只手臂搭在饭桌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左边的周世杰,周世杰没有吭声,但脸黑如碳,显然是发飙前的状态。裴辰便把头埋进碗里,只顾着吃米饭。 “孩子怎么能光吃饭呢,”老太太说,夹了一块肉放进裴辰碗里,脸笑开了像一朵菊花,“来,吃点肉,你爷爷早上去河边新抓的。” 那是青蛙肉,城市里少见,农村里却不少,煮的汤很鲜,一条腿连着肉放在米饭上。 裴辰脸霎时就白了。 他怕这个,他连活青蛙都怕,更别说吃了。 老太太不笑了,“你怎么不吃?” “我、我……”裴辰吞吞吐吐。 旁边的周世杰冷不丁伸出筷子敲了一下他碗边,冷冷道,“给我吃了。” 裴辰眼里蓄着泪,不吭声。当他低头想去夹肉时,温热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一天他过得太委屈了。本来是要和父亲爸爸一起回农村看望爷爷奶奶,可是两人在车上就吵了一架,险些没打起来。 他夹在两人中间,还不知怎的被谁推了一把,撞在车门上,‘砰’的一声闷响。 当他来到这里,更是处处不习惯。他开电视会被爷爷叫停,说电费贵,要他省。他蹲在那里看鸡,却被刚和裴爸爸吵完架的父亲走过来,踹了一脚屁股,倒在带着鸡屎的地上。裴爸爸跑过来把他抱起来,说父亲不该踹孩子,两人又吵了一顿。 连吃个饭,都会遇到这些脏兮兮的破碗破筷子,还有一碟碟可怕的东西。 “不想吃就不吃了。”裴子瑜见他委屈成这个样子,把青蛙腿从他碗里夹出来,放在油腻的桌上。 周世杰停住了咀嚼,侧过脸盯着裴辰看。 裴辰最怕他,裴辰是裴子瑜带大的,父亲却很少和他相处,甚至还会打他。他怕,怕的发抖,可他更怕那只仰着的带着皮的青蛙腿。 爷爷心疼的哎哟一声,夹起那块肉吃了,数落道,“怎么能这么浪费呢。” 裴子瑜笑笑,假装没听见,他拍拍裴辰的后背,“吃饭吧。” 裴辰战战兢兢地捧着碗,忽然尖叫一声跳起来,把碗都给摔了。周世杰把碗一扔桌上,吼他,“你做什么!给我坐下来吃饭!” 可是裴辰他依旧在沙发上跳,手舞足蹈,大声哭嚎着,要把那瓦片屋顶都给掀了:“虫子!有虫子!有虫子在咬我,爸爸!爸爸救我!”他清晰地感觉到背后爬上来一只虫子,他想去抓,可是那条虫子长着好多的腿,一下子爬过他脖子,落到他裤子里。 他感觉到自己都快晕眩过去了!裴子瑜家里有钱,是富贵少爷出身,他就是个小少爷,有生之年别说好多腿的虫子,连蟑螂都没见过几只! 裴子瑜这才看见他的背带裤里头飞快爬过一只手掌长的红蜈蚣,他吓得立刻给裴辰脱衣服,怕极了裴辰被咬,“脱衣服!快!” 爷爷抓着塑料瓶跑过来,大手摁在裴辰身上找蜈蚣,“别怕别怕!这东西可以泡酒!很补的,别让它跑了!” 周世杰气的在吼裴辰,说他没用,连个虫子都抓不住。 最后场面乱成一团,蜈蚣从裴辰身上逃出来,还没跑多远就被爷爷装进塑料瓶里泡酒去了。裴辰在裴子瑜怀里抖成一团,默不作声地掉着泪。 约莫是被吓怕了。 裴子瑜心疼他,就近找到一间房间,黑黑的堆满了货物,靠门口的地方还有着缸,缸上带着木盖子。刚来时爷爷和他们说,要尿就尿这样,好拉去施肥。 裴辰是很嫌弃这里的,房间里都带着一股子尿骚味,可他一天坐车累了,又被骂又被吓,抱着潮湿破败的被子没多久,就睡熟了。半夜醒来,屋子里黑漆漆的,连窗户都是又高又小透不进一丝光,头顶是大块的圆柱形木头,木头上覆着瓦片。 陌生的地方,深夜里的死寂。 裴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儿童手表上,时针指着十一。已经算是深夜了。 他探头探脑推开木门,小小声,“爸爸?” 一张椅子在他面前飞过去,砸在屋外的草泥地上。裴辰吓得缩了回去,周世杰一身狼狈,指着裴子瑜鼻子骂,“裴子瑜,你好样的!今天咱们就说开了!你就是嫌弃我,可你既然跟我回来,你怎么就能在我爹娘面前这么装!你知道吗,我爹娘连吃个饭都得看你的脸色,你可好大的架子啊,裴!少!爷!” 裴子瑜都要气笑了,他指尖都在抖,气急败坏的那种。越看着面前的人越觉得他不可理喻,“我装?好,好,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今天就不应该来。你不如说说你干的什么事?小辰背后被谁打出来的伤,你心里有没有点数?” “我是他父亲,老爸教育儿子,天经地义!” “你又说他是你儿子了,裴辰上的是我家户口!”裴子瑜几乎忍不住想骂粗口,裴辰几乎是他带大的,要上户口去读书的时候,周世杰找不见影,对裴辰嫌弃的很——毕竟裴辰是他那不懂事的妹妹生下来的债,本该被他妹妹找个地方随便扔了,却被心软的裴子瑜留了下来——现在裴子瑜搞好了一切,这家伙反倒承认了。 “他身上就是留着我周家的血,”周世杰蛮不讲理,他气昏了头,根本没留意到裴辰,两人又因为那些事吵起来。 裴子瑜再也忍无可忍,他以为周世杰肯带他回来见父母,那就是过了父母那关的,他今天为此已经忍了很久。先不说下了车,村里对他的指指点点,周世杰这时候离他至少一米,一副恨不得不认识他的模样。 来到这里,他做什么周世杰都觉得他是在嫌弃他,是在挑剔,是在讽刺。他怎么就没有脑子,要真是嫌弃,他何必要来,在他灯红酒绿的大城市里呆着不好吗? 他委屈了这么多年,到底都为了什么。 这时候,裴辰细小的声音传来,嗫嚅地叫着爸爸。 周世杰左右看看,顺手抄起一把扫把,朝裴辰走过去。 裴子瑜迅速把孩子抱走,护在身后,对他催促着,“去外面找个地方藏起来。” 裴辰已经被吓愣了,此时转身就跑,身侧飞过来一个扫把,打在他手臂上,他踉跄了一下,红着眼藏在了树后。 说走就走 在认识周世杰之前,裴子瑜不会和人打架。他是个温润性子,能讲道理绝不动手。可周世杰不讲理,他急起来就会暴露出和他那俊美的脸蛋完全不同的,急躁粗鲁的性子。 在刚认识时,对裴子瑜而言,周世杰是清清冷冷的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 认识很久以后,周世杰是疯狗,是神经病,是不可理喻。 裴子瑜当初火热的心早就在一次次让他厌恶至极的吵架打架里变得心灰意冷,面对着一言不合又要和他动手的人,他不顾扔过来的杯子,玻璃杯砸在脚边碎掉的声音十分清脆。 他上前两步,飞快制住回头去拿东西的周世杰,把他反摁在桌上,僵持了一会儿,在深夜的对峙中,却忽然没了骂醒周世杰、和他讲道理的欲望。他想,我在做什么呢,又是这样。又要吵架,又要复合,每一次都发誓不再犯,下一次依旧这样,永远在重复,永远死不悔改。 就像堕入一个死循环里,怎么样都出不来了。 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平静了下来,说出曾经说过不止一次的话,“我们分手吧。小杰,你太让我失望了。” “好啊,分就分!”周世杰被压制着恼道,他的回复依旧那么狠,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你有种就给我现在滚!滚得越远越好。”他跳着动着,像一条蛆在裴子瑜掌心下动着。 裴子瑜松了手,转身就想离开,此刻毫无防备,却没想到被周世杰打了一拳,正砸在侧脸上。火辣辣的痛,他捂着脸,盯着还想动手的周世杰,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你是要和我闹到局子里去吗?” “闹,尽管闹!用你的臭钱和你那些只会喝酒取乐的狐朋狗友,尽管把我送进去!”周世杰嗤笑着,松着衣领,踹了一脚那竹椅,竹椅从裴子瑜面前滑过。 裴子瑜弯腰去拿东西,他想走。 “姓裴的,”周世杰指着他,“放下我的车钥匙。” “你的?” “对,我的。”周世杰铁了心要为难他,他不是要走吗,尽管走!这里离最近的城镇,坐公交都得半小时,晚上黑灯瞎火连个路灯都没有,他倒要看看这人怎么走! 裴子瑜冷笑着,行,走就走。他转身,“周世杰,你记住今晚我说的话,你再来找我,我绝对不会心软。” 到底是什么冤什么债,值得每次两人大吵一架,周世杰来随便哄两句,他居然就昏了头跟着回去。 还不是为了裴辰,说起来,裴辰本来就不是他亲生的。他多管闲事做什么,周世杰再没本事也不会把人饿死。 裴子瑜冷了心,连小孩都不想顾及,他踏出破败的土楼。后面跌跌撞撞地冲来一个小孩,抱住了他的大腿,呜呜哭着,连声音都不敢大声的那种。 ——是被周世杰吓的。 裴辰无措地哭着,打着嗝,一声声虚弱又无力,“爸爸,爸爸,你要去哪里,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他还那么小,抱着他的大腿泣不成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裴辰抱紧了他的腿。 周世杰说,“把我儿子留下。” “你儿子?”裴子瑜心里一下子来气,他讥诮地侧头看周世杰,“他姓裴,上的我家户口,和你没任何关系。” “裴辰,你敢走试试!我打断你的腿。”周世杰转而威胁才二年级的小朋友。 裴子瑜同样冷漠,“裴辰,今天我要和你父亲分手,两个人你选一个跟着。” 裴辰看看黑着脸的周世杰,吓得松了手。裴子瑜又觉得可怜又觉得膈应,他心里闷着一口气,现在连小孩都这样不给他争一口气,白养了这么多年。 可是在裴子瑜要走的时候,裴辰又立刻抱住了裴子瑜大腿,瑟缩着,脑袋贴在他大腿上,温热的眼泪沾湿了裴子瑜的裤子,“爸爸,断腿我也要跟你走!” 裴子瑜心里因为这一句话,忽然开晴了。他俯身抱起小孩,温声道,“好,那就跟爸爸走。”他抱着孩子大步离去,没有管身后大叫着放狠话等着他们回来的周世杰,背影融进没有路灯黑漆漆的路上。 周世杰是真的狠,他笃定了这爷两跑不了。 裴子瑜也是真的憋了一口气,他的尊严不允许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被伴侣践踏。他来到村口,狗吠声,蛙鸣虫叫声不断,空无一人的泥路,旁边停着村里独一无二的车子,对这些农村人来说已经算是豪车了。 他抱着小孩,裴辰很乖,在他怀里没有出声。裴子瑜摸黑走在村子通往公路的泥路上,漆黑让人恐惧,他却在走神。 我到底为什么会看上周世杰? 裴子瑜抿心自问,然后得到了一个好笑的答案。 也是七八年前,他们上了大学,一起做了舍友。那时候,周世杰是真的好看,性子也清冷,成绩优秀,年年国家奖学金拿个不停。裴子瑜偶然间还发现他领着助学金,他觉得这个人很好,各种方面的好。 模样好,性子好,和他也聊得来。 两人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可是毕业后,梦幻的生活像肥皂泡泡破了,他回家继承公司,周世杰开始去投简历就业,周世杰看似自信,却是个很自卑很阴郁的人,用冷漠和要强来掩藏自己的不自信得到安全感。 他很努力,每天八小时经常加班,却领着一份还不够裴子瑜吃一顿的工资。这没什么,可是他要强,他出去吃饭约会都要和裴子瑜AA制,明明捉襟见底,买房时却无论如何都要借钱填了一半,买车也是靠的自己。 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也对裴子瑜越来越不耐烦。他开始觉得这些不幸都是裴子瑜带来的。如果不是裴子瑜,他的收入也算工薪阶级很好的了,可是有了裴子瑜,他的一切努力都被比较的那么毫无价值。 但他又以依赖裴子瑜为耻,进化到了后来,他甚至开始各种怀疑裴子瑜。他不自信,总觉得裴子瑜在背后偷偷嘲笑他看不起他,裴子瑜的朋友也没一个看得上他。因为裴子瑜脾性好,好像做什么都能得到包容,周世杰便开始有恃无恐地把怒气发泄在裴子瑜身上。 事后却又买礼物道歉,让裴子瑜体谅他工作压力大,精神紧张,性子也急躁了些。又这样过了几年,直到今天,裴子瑜彻底看清了他的面目。 “我真是瞎了眼了。”裴子瑜自嘲地想着,然后一脚踩进了铺满落叶的浅坑里,险些崴了脚。 “爸爸!”裴辰惊呼着。 “没事。”裴子瑜叹了一口气,颠了颠怀里的裴辰,终于来到了马路边,边上的小卖铺还有人坐在门口抽着烟,背后的屋里黑漆漆一片。 裴子瑜走过去,和对方交涉一番,用将近一千块,买了一辆旧的自行车。 总不可能真的走到城镇去。 他把小孩放到车后座,叮嘱着,“扶稳了。” 裴子瑜多少年没骑过自行车了,好在算是有点天赋,歪歪扭扭走了几米,总算可以了。 马路边隔不远立着一个路灯,比村路好走的多。就是路上只有他们父子,走的都是上坡路。 约莫骑了一个小时多,老旧的自行车脱链了,裴子瑜也累了,他干脆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自行车后座坐着脑袋一点一点的裴辰。 这孩子也是可怜,吃不吃得好,连睡都没地方睡,眼睛已经红肿的睁不开了。裴子瑜心里过不去,“困了就睡吧。” “不,我,我要陪爸爸。”裴辰费力睁眼,“爸爸,”他含糊不清道,“分、分手是什么?” “就是说,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另一个父亲。” “那实在太好了。”裴辰声音里都透着睡意。 “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他打我,还骂我。我怕他,我不想见他,我害怕。我不想见他,不想,我不要……” “放心,爸爸向你保证,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他。”裴子瑜心里叹了一口气,摸摸他脑袋,看着小孩两只手掌叠在前面的车座上,下巴垫在手背上,不由心软,“睡吧,我在。” 裴辰点点头,举着自己的儿童手表,“爸爸,两点了。” “睡吧。” 裴子瑜走了一段,回头看他,果然是坐着睡着了。 将近两点多,深夜时分,裴子瑜总算离开了公路,走到城镇里,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酒店入住。 他把裴辰放进洁白的软被里,留了一盏床头灯,走到阳台拉上门,拿出手机。 他来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下场,坐的还是周世杰开的车。这还是他第一次弄的这么狼狈。 然而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找父母姐姐寻求帮助,反倒是找好友求救,还想维持着那点体面,不想浑身狼狈地出现在家人面前。 拨出的电话响了很久,一抹男声响了起来,“喂?是子瑜啊,找我干啥哈?” “明天有空吗?”裴子瑜感到抱歉,“我现在在X市的一个酒店里,今晚和周世杰闹崩了,明天想你开车来接我一趟。” “哦……”徐斌顿了一下,“等等!你和周世杰闹崩了?他把你赶出来了吗?岂有此理!”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大半夜被吵醒的气也没了,不理会身旁黑着脸的女朋友秦云乐,高高兴兴,“分了好!分了好!不让你跌一回,都治不好你这睁眼瞎!爷早说了你两不合适,这次不会再被他骗回去了吧?” “不会了。”裴子瑜轻笑着,面上却难免苦涩,“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你是咱们之中最心软的那个!”徐斌恨铁不成钢,“那小子除了一张小白脸,哪哪都配不上你,也就你瞎了眼似的往他身上扑。你是没见过你不在的时候,他对着我们就差把‘厌恶’两字写在脸上了……” 裴子瑜细细听着好友的抱怨,“好,那你帮我和其他人都说一声,就说我和他分手了。我不想再见到他。” 看来这次是真的了。说实话,周世杰本来和他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真要没了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到裴子瑜。徐斌连连答应,“嘿嘿,那必须的,你等着,我这就告诉他们。” 翌日早上,裴子瑜带着小孩才吃完早餐。 徐斌就来电了,开口就是道歉,说是车子坏了不能亲自来,但找了一个刚好在附近的朋友,车牌号待会直接发他手机上,到了会打裴子瑜的电话。 才挂了电话,徐斌就开始骂自家不懂事的女朋友,“厉害的你啊,快把那些车锁都给我解开了!” 秦云乐一大早就悄咪咪爬起来,不知哪买的那么多又长又软的密码锁,给他四个车轮都捆上了,连带着车库门的遥控都藏起来。然后打电话给她哥哥泄密,秦云起立刻表示他要亲自去接人。 等徐斌早上要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晚了!秦云起都在路上了!一个是自己好友,一个是大舅子,简直手心手背都是肉,得罪哪个都是死,徐斌气的彪出了一串乱码。 “不要。”秦云乐瞪他,“得等我哥接到人再说。”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子瑜是我朋友,你这样出卖我让我以后怎么办?” “那我还是你女朋友呢,还想不想结婚了?”秦云乐一挺胸,把徐斌逼退了一步,她居高临下,壁咚着徐斌这个大男人,十分不满,“我哥去接个人怎么了?有问题?你怀疑我哥人品?” 刚刚还气焰极盛的徐斌委委屈屈蹲角落,被爱人的阴影笼罩,“不、不敢,我当然信得过秦哥。” 我有个朋友 裴子瑜手机上亮起秦云起的名字时,他着实是愣了一下的。接了电话后,更是面色奇怪,他没想到徐斌的那个朋友会是徐斌的未来大舅子。 “是,在XX大酒店,麻烦您了。”挂了电话后,裴子瑜直接给徐斌发了一个笑容,要他给解释。没想到徐斌太怂,头顶来来回回几次输入中,最后犹犹豫豫,发了一张和他媳妇的合照,大哭求原谅,外加一张跪地求饶的表情包。 也许是他神情太不正常,裴辰一勺勺吃完了粥,乖乖擦嘴,仰头问:“爸爸,你怎么啦昂?” 裴子瑜踌躇着说了一点,“待会要来一个奇怪的叔叔……” 裴辰一脸茫然:“?” 在小孩子单纯的视线里,裴子瑜难免有些羞愧。这也算是背后说人话吧,不太好。裴子瑜反省了半分钟,然后摸摸他脑袋,把其余早点送到他面前:“算了,你继续吃包子吧。” 说秦云起奇怪,那还真不是假的。他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约莫两年前,秦云起回国。 徐斌和秦云乐是从中学长跑到如今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妻,按道理,秦云起刚回国开席认人,以后也方便他接管家里企业。徐斌为了讨好大舅子得在场。 同一个市里头为数不多的几个豪门世家,彼此也该认识认识,互有来往,以后商场上见着了好说话,所以裴子瑜在徐斌的邀请下也去了,捎带着男友周世杰。 地址在一家豪华大酒店包间里头,空调有些凉。他们来得有些晚,进门时,秦云起面前已经摆了好几碟子空盘,他在和早到的几位在聊天,偶尔的应一句,桌边刚好剩下两个位置。有人进来,他就用眼角余光瞄了进门的两人一眼,随即态度自若地拿起了菜单,招呼着服务员来点单。 一声又一声的报菜名,十多条不带重复的,才这么一桌子人,也多半是叙旧为主。 “诶,不用那么多。我们吃过才来的。”裴子瑜以为他是要再点菜,出声道。 徐斌却拉他坐下,说,“秦哥在国外吃些垃圾食品怕了,现在是在回忆咱们中国美味,他吃他的,你别拦着。” 裴子瑜有些吃惊,“他旁边那些碟子……” “你们来前他已经吃了两轮了,从早到晚没停过。”徐斌一言难尽,“怪不得秦哥一定要把人分三批来认识,这酒店有这么好吃吗?”他陷入怀疑。 裴子瑜他们就是最后一批来的,都快晚上了。 秦云起全程话不多,吃的倒是利索。别人聊天他吃饭,等吃饱喝足后,才站起来。坐着时看着人还没那么高,站起来才发现堪比男模,又高又壮,肩膀宽厚。他额前留着碎发,一双含着碎星的浅色眸子,眸子转动时倒好像能把人吸进去了。 见过他的人可能记不住他的脸,却绝对记得住他那双眸子,过分的耀眼。 他拿着杯子,每个人礼貌地敬了一杯,公事公办地交换了下名字,拉一拉父辈关系。偶尔遇到童年玩伴,还会多说两句。轮到裴子瑜时,他愣了一下,似乎这时候才注意这里有这么个人,他盯着裴子瑜看了一会儿,裴子瑜被他这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秦云起没应他,把酒杯就近放下,扭头冲门外就跑了。 包厢里的人摸不着脑袋,打趣说他急着去洗手间。 然而过不了多久,秦云起又回来了,他一只手拽着不知道哪拖来的一人高的花篮,往裴子瑜面前一立。在裴子瑜一脸疑惑下,单膝跪地,随手从花篮里拿了一枝玫瑰递上,声音低沉有磁性:“嫁我吗?” 在场一片鸦雀无声,周世杰呆若木鸡片刻,随即当场发飙,所有人分成两批,一批拉着要打人的周世杰,一批围着秦云起七嘴八舌介绍裴子瑜,说他早有伴了,认识的也快五六年了,你可别干些不理智的事情,彼此都过不去。 秦云起默然,随即‘哦’了一声,把玫瑰隔了两三米往垃圾桶一扔,像一下子失去了兴趣。 临走前,两人就只是交换了号码而已,这个号码在此前一直在裴子瑜手机里躺尸。 两年后,裴子瑜再见他,依旧觉得这个寡言少语的人说不出的奇怪,也可能是他自己多想。 秦云起路边买了两包子,一边啃一边朝父子俩招手,招呼着两人上车,哼哧哼哧吃完了躬身进车坐下,然后脚一踩,车子平稳地往前移动。 车里冒着一股子的包子香味。裴子瑜开窗散味,出于客套或者礼貌,他主动道,“谢谢秦总顺路来捎我们一程。” 秦云起通过中央后视镜看了一眼两人,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漆黑的方向盘皮套上,时不时轻轻松松地动一两下,他收回视线,嗓音也是懒懒散散的,“不是顺路。” 裴子瑜不明所以:“啊?” “我特意来的。”他打了个哈欠,顺带莫名其妙抱怨了一句,“你跑的可真远,离G市两三百里。” 这可和徐斌说的不一样,但他又不能当场打电话问个明白。裴子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拍了一下旁边的裴辰,让他礼貌点。正低头玩衣角的裴辰乖乖领会,抬头脆生生道,“谢谢叔叔接我们!” 秦云起应了一声,在这个清晨,路上空无一人,昨晚晚睡的裴子瑜也忍不住有了睡意,但心里有着事,又睡不大着。这时听见前边驾驶位上的人状似不经意道,“我有个朋友,他喜欢的人和对象分手了,他打算趁虚而入,你觉得怎么样?” 裴子瑜只是把这话从脑子里过了一遍,睡意就去了七八分,他轻轻皱着眉。那懒洋洋的语调,不知不觉间让他也轻松下来,裴子瑜随手把后窗上的小老鼠捞下来,塞到无聊到开始玩安全带的小孩怀里让他玩,“你朋友也姓秦吗?” “嗯。” “……那我觉得,那个刚丧偶的人也许更想一个人呆一会儿。”裴子瑜收起那点儿调侃。 “嗯,是吗?”秦云起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他浅色的眸子缓缓往旁边移动,又转回中央,直视前面,“可那人还挺受欢迎的,要是我朋友不快点下手,对方被别人拐了怎么办?” “不会的。” “你怎知不会?那人挺受欢迎的。” “不受欢迎,不会就是不会。” “你保证?”秦云起面无表情。 “如果你说的那个人也姓裴,我保证。” 秦云起静了五分钟,然后语出惊人,“那好吧。如果我朋友喜欢的人被拐了,你作为保证人得以身赔偿。” 裴子瑜先是脸上空白了一会儿,然后反问一脸事不关己轻轻松松的家伙,“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为什么我得赔偿,不对,我只是……我只是顺着你话说下去而已。”怎么说着说着把他自己给套进去了。 秦云起似乎是短促地笑了一下,“赖账吗?” 裴子瑜装死。 两小时后,秦云起停在高速路边的服务区里,解了安全带下车。约莫过了几分钟,他从外面打开了车门坐进来,手里拎着两瓶水一瓶奶。 “谢谢,不过小辰睡着了。”裴子瑜接过水,轻手轻脚地放在一边。 秦云起盯着缩成一团睡的和个猪一样的小家伙,然后拍了拍副驾的位置,“来,给那只猪腾点位置躺平了睡。” 裴子瑜气笑了:“……你说话最好客气点。” 秦云起立刻投降,还是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行,让这个小可爱睡得舒服些。” 再开上高速的时候,裴子瑜坐上了副驾,后排裴辰一个人睡的规规矩矩,还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蜷着腿翻了个身。 裴子瑜本来没注意到路,他默认秦云起是来接他们回G市的。但后来他看路标牌,却发现秦云起默不吭声拐了个弯往Z市去了。 “我得确认一下,我们要去的是G市,如果你不认路,我可以给你指路。” 秦云起打了个哈欠,慢悠悠,“我想去Z市旅游很久了,刚刚分岔路口看到广告牌,一时没忍住,不好意思啊。” “可我们要回G市。”裴子瑜有些不大高兴,“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不如你下了高速找个车站给我停一下,我带小辰坐车回去吧。” 虽然他对大巴的味道真的很讨厌,但也不是不能忍。 “没误会。”秦云起倒是一点都不急,他压根就没打算放了裴子瑜,理由还十分充足,“你看,你刚失恋,总得出来散散心吧?回去闷着只会越想越来气,我这不是顺路捎你们一回,Z市有个蝴蝶谷,青泉山,我包你们来回费用玩两天。” 想不到看着这么严肃认真的人,做事情竟然这么不着调,还玩说走就走这一趟。裴子瑜笑了一下,随即敛了笑容。 秦云起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生气了?” “没有。” “就是生气了,气我自作主张?” 裴子瑜本来的确有点闷闷不乐,还带着点儿迁怒,烦他自作主张多管闲事。但被人直白地指出来,裴子瑜反倒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散散心又怎么了?反正他当初也是和家里说要去周世杰家住几天,才一天就回去,肯定会被问东问西的。 他消了气,低头看着一堆CD碟的地方,“没有,我只是有点无聊,你车里有什么音乐吗?” “你自己找找。” 裴子瑜翻翻找找半天,乐了,连剩下的那点儿郁闷都散了个一干二净,“怎么都是些失恋情歌,你是预言家吗?还是经验丰富,已经被甩了几回?”他顺手把乱七八糟的储物格都整理了一遍。 “这个等我朋友追到人了,我再告诉你。” 还玩这个呢?裴子瑜好奇,“追不到呢?” “那就是一次了。” “你这人真有趣。” “谢谢夸奖。”秦云起脸不红心不跳,目视前方,两边的风景在他眼中渐渐远去,他淡淡道,“我这个人,什么不多,优点最多。” 退路 到了酒店用过午饭,打过招呼后裴子瑜带着小孩回房间补眠。裴辰早上在车里睡过了,现在怎么样都睡不着,裴子瑜也不勉强他再睡,让他自己去大厅那里玩,打游戏或者看电视都可以,早前他就给小孩买了手机。 裴辰拿了自己的东西出了房,回头带上门,白嫩的脸蛋挤在门缝间,小小声道,“我可以自己玩,爸爸你早上起得早,现在好好休息吧。” 小孩乖巧,大人也省心,“乖,晚上爸爸再带你出去。” 裴子瑜把窗帘拉上,有着耀阳的午后,房内却是投下一片橙暗的阴影,柔软的空调被,游动着冷意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 时针慢慢跨过小半钟面。 裴子瑜拉开窗帘去洗了个脸,他看了眼时间,后知后觉想到还在一墙之隔的厅外自己玩耍的小家伙。 没有大人的时候,小孩子会在做什么? 裴子瑜来了好奇心,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掌心压在门把手上,慢慢地往下用力,细微的几乎听不到开门的声响。 先从门缝里溜进来的,是一首熟悉的童年动画的bgm,然后是裴辰的大呼:“叔叔快来救我,快来救我!”裴子瑜一把拉开了门。 就听到小孩的后半句:“我被猫抓啦!快来救我秦叔叔……”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秦云起盘腿坐在沙发上,裴辰也跟着盘腿坐在他怀里,一大一小各自拿着手机打游戏,同一首bgm叠合着响起。开门时,裴辰正探头去看秦云起的手机屏幕,一只手拉着他袖子晃,吵着要秦云起救他。 等见到裴子瑜出现,裴辰立刻瞪大了眼,拿着手机一副又想玩又不敢的模样,“爸爸,你醒啦?” 秦云起抬头看了裴子瑜一眼,低头,“救你了,快跑。”裴辰立刻抛开自己爸爸,投入到游戏里去。 裴子瑜慢慢挑起一边眉毛,走过去挨在沙发背上看两个人玩游戏。一只猫追着三只穿着不一样的老鼠上蹿下跳,还有一只老鼠已经阵亡,头像上打了一个巨大的红叉。 一局毕,秦云起转头,直直和他对视,问,“看会了吗?” “小孩子的游戏,很简单。”裴子瑜道,“老鼠存活就是赢了是吗?” “不是不是,要先推五个奶酪,推完了就得打墙洞,”裴辰抢先道,“最后要两个活着的老鼠进了墙洞才算赢。被猫抓了倒计时完的老鼠会死的!” 裴辰说了一堆,只知道不被抓就是赢了的、已经先入为主的裴子瑜还是那句话,“听起来也不难。” 秦云起笑了一声,在这个节点上,裴子瑜莫名就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他正想问自己哪里说错了吗,秦云起朝他单手晃晃手机,显示着两人组队的画面,“来一局?我们带你。” 裴辰眼睛立刻就亮起来了,央求地看着他,连叫声都透着股撒娇的味道:“爸爸!”他还没和爸爸一起玩过呢! “可以啊。”裴子瑜一口答应。 五分钟后,裴子瑜坐在沙发另一边,对着不断从楼梯上爬上去一不小心又掉下去的杰瑞老鼠蹙起了眉,他手速飞快地摁着蹦跳键,头顶的血条莫名其妙地一直在跳。就在他怀疑是不是系统问题时。就看到身后隐身药水失效忽然蹦出的黑猫! “爸爸!快跑啊爸爸!” 裴子瑜左手摁方向键右手摁蹦跳键,两手齐下,奋力挣扎,最后终于……被抓住了。连bgm那一瞬间都变得又悲伤又欢快,仿佛在嘲笑这个不好玩的大人。裴子瑜默了默,自我安慰,“早死早超生。” “秦叔叔快救爸爸!” 屏幕上那只黑猫正一手抓着它一手拉着绳子往火箭上绑,火箭上从50s开始的倒计时鲜红的明亮。裴辰操作的那只娇小可爱的泰菲老鼠在他面前蹦来蹦去,把猫引诱走,然后炫酷霸气的国王杰瑞蹦过来,解开了绳子,带着裴子瑜往前跑。 裴子瑜正在操作,忽然就听到身旁人道,“有没有觉得,像私奔?” “不,”裴子瑜眯着眼,“像带娃跑,大佬。” 秦云起还在那笑,裴子瑜转脸去看他时,这人却偏又绷着脸了,以至于裴子瑜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问题。 “爸爸叔叔,快救我!救我啊——”裴辰哭喊着,“我被猫抓啦。” 裴子瑜扭头就要去救小泰菲。 “等等,你残血,别过去。”秦云起拉都拉不住。 裴子瑜才不听,一个劲往前奔。游戏而已,儿子高兴最重要。他上蹿下跳逗猫,秦云起从后面靠近飞快解了绳子,刚救了小的,一转身果不其然大的又被抓了,绑上了另一个火箭去。 “爸爸。”裴辰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然后又震惊了,“秦叔叔?” 裴子瑜这才看到,自己被绑的火箭旁边还并排着一支火箭,国王杰瑞带着王冠被绑在上面。“你怎么也被绑了?”小泰菲在异常沉静二人面前跳来跳去,裴子瑜问,“国王怎么也要死了?” 秦云起却说,“看右上角。” “嗯?” “我们的倒计时差的不远。”秦云起一本正经,忽然一歪身体,凑到他耳边咬耳朵。“刚好来个殉情。” 热风呼过耳边,惊起一身寒毛。裴子瑜侧脸,眼角余光能看到秦云起冲他笑了一下,他顺手赏了他一手肘。倒计时结束,屏幕上两只老鼠一起被绑在火箭升天。 裴子瑜退出游戏,还在嫌弃他,“你正常点,吓得我都快抓不住手机了。” 秦云起又坐直了,颠的还在游戏中的裴辰一下,他拢住险些歪倒的小孩,不置可否,“偶尔来点情趣是个很能拉近关系的活动。” “谢谢,可是我们间用不到这个词。”裴子瑜冷淡道,他拉起秦云起怀里的裴辰,“别玩了,出去吃饭。” 秦云起默不吭声跟在后头,一路上贯彻了‘包吃包住’的概念,两人负责在前面边玩边吃,秦云起负责给钱,其中又数大的最没良心,对他的态度从本来的客气肉眼可见跌到冷淡。 可好歹裴子瑜身世不差,却依旧愿意花他钱,证明秦云起还有机会。 但没想到刚回酒店,手机叮咚一声,转账的消息。秦云起滑着屏幕,那一点儿好心情彻底没了。 裴子瑜:刚麻烦了,钱转回给你。 不多不少,连他给小孩买的零食钱都算进去了。 秦云起想,裴子瑜这家伙活的像个刺猬,不过说了两句就要开始划界限了。要真是顺着他往后退一步,那才真是糟糕。他向来是个行动派,有什么做不完的事情在心里憋着,那肯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干脆直接去了旁边的房间,敲门。 裴辰给他开的门,“秦叔叔!”他眼睛亮了一下,忽然飞快扭头看了里面一眼,压低了声音,“爸爸在洗澡,我们要睡觉觉,不能组队玩游戏啦。” 秦云起摸摸他脑袋,“裴辰。”他蹲下身,一脸严肃,“叔叔要和你爸爸谈点工作上的事情,你能不能去叔叔的房间一会儿?叔叔房间里有浴室,你可以先泡会儿澡看个动画片。”又想了想,“要是没人喊你,十点后自己睡觉,可以吗?” “要工作啊?”裴辰歪了下脑袋,“我可以的,男子汉大丈夫,都是自己睡的。” “不过,叔叔和爸爸也别工作的太晚了,要好好休息啊。”裴辰往前走了两步,又小大人一样转身叮嘱。秦云起差点没笑出声,含糊的应了几声,保证明天去叫醒他一起去吃早餐,又亲自给人放了泡澡的水,这才退出房间关了门去隔壁。 “裴辰?洗澡了。”裴子瑜擦着湿发出来,喊着小孩名字。没有人应答,他抬了抬眼,刚好就看到秦云起背对着他,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了。 裴子瑜只看了一眼,就道,“建议你别反锁。”他慢吞吞擦着头发,乌黑的发,白光下亮的耀眼的皮肤,像一株吸满了水的清艳绝伦的莲花,却种在那寒山之巅,又带着股绝世已久的不近人情,“要是有人图谋不轨,被打的爬都爬不出去,那就惨了。” “我更希望是另外一种打架,爬不起来我心甘情愿。”秦云起一脸淡定,他脱了外套,随手挂在门口的树杈形的衣架上,往前走了几步,离裴子瑜隔着两三米远的安全距离。裴子瑜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拿起桌上的吹风筒,没有管他。 “你对自己的追求者可真绝情。”秦云起又往前走了一步,在裴子瑜凛冽的眼神下停住脚步,悠悠道,“都说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投入到另一段感情里去。有个赶着给你利用的人你不珍惜,哪有还往外面赶的。” “你没听说过吗,上赶着的东西不值钱。”裴子瑜没开那声音颇大的吹风筒,反倒看向他,“何况是口口声声说着情爱的大男人,是工作不好玩,还是钱不够漂亮,让你到我这找乐子,秦总裁?” 秦云起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眼眸微微一转一回,仿佛读懂了什么,缓缓笑了,“你怕什么呢,裴少爷。我们两家家世相当,倘若我说的都是骗你的,我是吃饱了撑的来惹一身麻烦?所以你顾忌的应当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自己的才对。” “我没说错吧,你顾忌什么呢,我猜猜。比如,你知道自己会和某人旧情复发?所以故意给自己留着后路。”秦云起又往前走了两步,步步逼近,“毕竟我听朋友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裴子瑜侧过脸,却明显知道自己的心飞快地跳了一下。他说,“不会。”心里却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动摇了。 他的确在茫然,在最初的决绝之后,他会慢慢地回忆起当初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起这六七年的生活。他并非不舍得这个初恋,而是不舍得这段已经习惯了的感情关系。好像如果否认了这段感情,就连同自己这么多年的时间都荒废了,没意义了。 秦云起已经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捏着他左手,在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抬眼,“生活久了,就算是一条狗都会有感情,但未必就是爱情。我知道你在疑虑什么,我给你一个解决办法,听一听,嗯?” “你说说看。” “别给自己留退路,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秦云起抬起唇角,晶莹浅亮的琥珀色眸子里,带着点不让人讨厌的算计,连话语都轻了几分,话里话外带着几分暧昧,“比如,今晚别赶我走。” 联姻 两人面面相觑,裴子瑜忽然挣脱了被男人抓着的左手,然后抬起,微张,骨节分明的五指拢在秦云起脸上,指间透出琥珀色的眸光,像只慵懒的猫,懒懒地窥看着主人。裴子瑜被脑海里的想象弄笑了,“你看着倒是挺正经的,还玩419这些?” 秦云起松松地捏着他手腕,一副纵容的模样,“都说了,要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的我见多了,你这是暴力拆墙。”裴子瑜松了手,他回身一手拿起吹风筒,一手拿起插头往墙上靠近。 却没想到本来半蹲的人忽然站起,抱住他的双腿,他讶然回首,视野猛地拔高。吹风筒摔落在地上,裴子瑜按在他肩膀上,上身忽然往后面仰面倒去。 秦云起一惊,就要去捞他,没想到被一脚踹到右肩,踉跄侧身后退一步,被抓着左手臂一下子反身摁倒在沙发上。裴子瑜跪坐在他腰间,压着人双手,挑了下眉,“弟弟,偷袭可不好啊。” 发梢的水珠滴落在秦云起后脖颈上,滑进人衣领。秦云起显然是没想过裴子瑜身手这么好的,他愣了下,然后自然解释道,“没想伤你。” “那你要做什么?”裴子瑜好奇,“你这不是想抱摔我呢?” “不是。”秦云起绷不住脸了,他笑了一下,用了个比喻,“一亲芳泽懂不懂?” 裴子瑜沉默了一下,然后松了手,顺手给他揉揉忽然被拉扯到的肌肉,拉他起来。秦云起一直看着他,眼皮微垂,视线落在裴子瑜的手上,又抬起,看向给他按揉的裴子瑜,出声道,“我可是偷袭你呢,这就原谅我了?” “无伤大雅的玩笑,”裴子瑜如此评价,“左右你打不过我,反倒是我差点把你手臂折了。” 前半句还挺气人,后半句就觉得裴子瑜可爱了。秦云起越看他越觉得他好看,人也软。半小时前还冷着他,这会儿却温声软语的,听得他都不想做君子。 裴子瑜忽然抬眼,“你盯着我做什么?对了,裴辰呢。” “我让他去我房间睡了。别担心。” “他去你房间睡,那你睡哪?” “沙发就行。”秦云起往后一躺,单手做枕头,大咧咧地躺着,“不介意给床被子吧?”他道。 怪人。 裴子瑜便没有再问,倒是看了他好几眼,回房左右翻了翻,给他扔了一条薄毯子,这种天气也冷不着。他吹干头发,关了客厅灯,最后看了眼秦云起,他已经躺好了盖好被子。 落地窗透进这所城市的灯光,秦云起的眼睛在黑暗里有些发亮,好像能穿透时光,一直凝视到灵魂深处。在这个莫名其妙开始的短途旅行里,遇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裴子瑜想,他大概是永远猜不透秦云起在想什么了。 但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不过短短一天,他的所思所想已经逐渐被眼前的人拉住。 房门掩上了。 秦云起的视线从门上流连到天花板上,手指点着在沙发背上,喃喃着,“我这么体贴,会不会进展太慢了?” 蝴蝶谷里同船游。 青泉山上迷路走。 青城寺里祈福缘。 …… 裴辰兴奋道,“叔叔!叔叔!我们去哪玩儿啊?” 裴子瑜压下抱着景点合照册乐呵呵的裴辰,指尖戳了下小孩软软的脸颊,“还玩?该回去了。”他好久没看到裴辰玩得这么开心了,以前在家里,这小孩老是苦大仇深,天天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啊?”裴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期待。 “我都可以,你们想的话喊我一声就行。”秦云起透过车中间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一大一小。“这几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 “那你爸爸玩的开心吗?” 裴辰刚要重复,忽然又想到什么,抬头抓着裴子瑜袖子扯了扯,问,“爸爸开心嘛?” “挺好的。”裴子瑜摸着他脑袋。 回酒店后,电梯门一开,裴辰欢呼着跑在前面。秦云起忽然拉住裴子瑜的手臂,裴子瑜回身,疑惑,“怎么了?” “和我一起,会让你觉得高兴点吗?” “如果觉得不错,可以考虑下我,给个机会吗?” 秦云起的眸色很浅,里面的情绪却深若蔚海。裴子瑜在沉默,他也没等裴子瑜的回答,径自错开了身,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等到晚上,裴子瑜才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裴辰睡后,阳台上。 裴子瑜看了眼手机屏幕,接起通话,“喂,姐姐?” 裴珏开门见山,“这几天玩的开心吗?” 裴子瑜愣了下,他想起出门前的自己,高高兴兴地告诉家人要去周世杰家里见他父母。他还和一向聊得来的姐姐说,农村难免封建些,但周世杰父母肯见他了,说不定他们结婚也不远了。 计划的那么好,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这时候被问起来,说不开心,面子上总是很难过去。裴子瑜踌躇着,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回去再说和平分手就好了,“挺好的。” “那就好。”裴珏终于放下心来,连声音都雀跃了几分,“那既然这样,秦家的联姻请求我们裴家答应了。” “等等!”裴子瑜按住阳台栏杆,惊的险些顺着电话线过去拦住她,“什么联姻?你在说什么,你问我开不开心,不是问我和周世杰回老家的事情吗?” “还瞒着呢。”裴珏道,“徐斌早把这事和我说了,真当你姐姐没眼睛?你和周世杰在一起,咱家谁反对过?你过得开心就好,可是你看看这三天两头的吵吵吵,倒像我们欠了周家的。谈个恋爱都快十年了,我的傻弟弟啊,你是真瞎还是装的?他说父母不肯给他户口,你就真信了?” 裴子瑜闷不吭声,“毕竟他家里没那么开放……” “长点脑子吧!你暗中帮了他多少,不然那么多比他优秀比他家世好的,他怎么进的了那么好的单位。你还替他妹妹擦屁股养孩子……” “姐!裴辰是我的。”裴子瑜强调着,“他是我们家的人,你能不能别提这个。” “好好好,对,裴辰是我的侄子,是你外头捡来的弃婴,我姑且这么说吧。”裴珏叹了口气,“十年还不够啊?你这是要被他困一辈子。早和你说了,我们家就是联姻的命,一块玉和一块石头,相互忍让磨合也不过一阵子,哪有一辈子的?” 裴家父母是联姻后的日渐生情,年纪一把了,还比其他夫妇要恩爱得多。他们得了这个好处,裴珏成人没多久就给裴珏定了亲。那时候,裴子瑜才读高中。 裴珏那时候听到自己被订下了,还是个刚放假回国的研究生。睁大了美目,暗搓搓当晚半夜收拾行李跑人,叮嘱被吵醒的裴子瑜回去睡觉,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没想到这一跑,就遇上了姐夫。 彼时两人在寥寥无几人的夜航里看对了眼,裴珏自称王玉,是个要去旅游的普通人。对方说辞一致,两人干脆相约一起去欧洲玩,于是半途又转了航班。 玩了一两个月,依依不舍,回去后还约着下次再见。没想到刚回来就听说订婚对象来拜访,裴珏深吸一口气,想着来的好啊。正想当面退婚,推开了门,一口气就堵在胸口里了。 两人面面相觑,在这戏剧性一幕里傻站着,然后看着对方,笑的像个傻子。最后婚也不退了,麻溜地领了证。 裴珏在婚礼前,拿着捧花,笑嘻嘻道,“早知道听爸妈的了,原来姻缘还是真注定,看来咱们家都是联姻订婚的命。” 西装笔挺的裴子瑜不以为然,“都是巧合。说起来,我新交了个男朋友……” 多年后,裴珏依旧是那番说辞,“你别不信我,我找大师算过。傻弟弟,你执着什么呢,要继续这样分分合合一辈子吗?我听说你和那谁也分手了,那刚好啊,这就是新生活的开始。” “秦云起给我们打了电话,说去接你了,这几天你也玩的开心吧。人家特地嘱咐了,不要提前和你说,不然你铁定抗拒。现在你们玩也玩了,只要相处不差,你也该考虑考虑这门强强联合的亲事。” 原来是早有预谋的。 裴子瑜在姐姐的劝说里,无端地想起那双琥珀色眸子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模样,直白又认真地说着能不能考虑下他。 夜风里,他俯视着对面灯火通明的街道,想起那人耍赖的样子,卖力调戏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幼稚的样子……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是满脸笑意。 ——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投入到另一段感情里去。有个赶着给你利用的人你不珍惜,哪有还往外面赶的。 ——都说了,要趁虚而入。 ——和我一起,会让你觉得高兴点吗? “我没说要拒绝。” 一直眷恋着那破烂到摇摇欲坠的破屋的人,终于舍得往外踏出一步,走向另一个新的地方。 不说其他的,作为联姻对象,秦云起给的诚意已经够多了。 裴子瑜想,我未必能这么快喜欢上一个人,但我至少会是个好丈夫。 我很大方 下午三点多,秦云起把人直接送回到裴家,他看着两人进门,终于放弃了今天去拜访一下裴家二老的念头。迈着长腿回到车上关了车门,翻翻找找抽出一个烟盒,摇了摇,单手弹开盖子,抽出一支叼在嘴角,微微眯着眼在发呆。 ——他在等裴子瑜说的回去后报平安的电话。 这么近的距离,所谓的报平安当然是不需要的。可是他想要的可不只是报平安,多聊几句,少则互相熟悉,多则定个约会。 秦云起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又低下头找不知道扔到哪个角落里的打火机。 窗口被轻扣了两下,秦云起滑下车窗,把嘴边的烟拿下来。 裴子瑜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刚想打给你,走出来一看,你车还没走。” “你去哪?”秦云起手肘顶着窗户,往他后面看了眼,没看到裴辰那只小尾巴。随即抬了抬眼皮看着裴子瑜。 裴子瑜犹豫了一下,选择坦白,“我要去之前的屋子里拿回点东西。”他不免尴尬,“就是和周世杰一起买的那套房子里,我以前住那。”生活杂物大可不要了,可一些证件类的,还是走一遭更方便。 这个时间点,对方应该在上班才是,免得再看到了伤眼睛。 然后他仔细观察秦云起的表情,却见他只是转了下头,从里面解了副驾驶门的锁,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不满,“那刚好,我陪你去。” “你不介意?”这要是看到了成双成对的东西,以这家伙追求者自居的身份,真不堵心? 秦云起微微扬眉,“我很大方的。” “真的?”裴子瑜笑着伸出手指,戳了戳这家伙的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戳下去还是软绵绵的,他绕过车头,进了车里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秦云起淡淡道,转着方向盘拐弯,“地址在哪?” “XX小区知道么?” “知道,离你公司一点都不近,早晚高峰得堵死。”秦云起尽职尽责地当着司机。两个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聊着,时间过得还算快。 秦云起忽然问,“你就一个人去,找了搬家公司没?” “只是拿下证件。” 秦云起又细细问了当初买房子时候的时候,知道两人是合买的,内装修的墙纸地毯什么的还都是裴子瑜弄的。 裴子瑜还好奇他问这么多,了解这些琐屑的东西有什么用。没想到秦云起问完了,最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搬家公司,可以帮忙把你那些东西都带走。” “干嘛要带走。”裴子瑜好笑,“我又不需要。” “那就都扔了,我付钱。”秦云起冷酷无情,但他很快又想起什么,转头,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询问着,“你觉得怎样?就只搬你出钱的那部分,其他的保证不动。” 裴子瑜想,你这都已经想好了要拆家了,哪里像是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他心里好笑,看着秦云起的模样,还是道,“未婚夫,都听你的。” 秦云起露出一脸满足,并且迅速加钱找了搬家公司,让他们一个小时内到。 “就是这里了。”裴子瑜给秦云起指了小区车位的位置,没想到刚好那辆熟悉的黑色小汽车也在。裴子瑜只当作没看到,领着秦云起进屋。 鞋架上成双的鞋子,情侣杯,画着两颗心的抱枕……带着未婚夫逛自己和前任的房子是什么感觉?裴子瑜已经麻木了,权当没看到,直接去翻箱倒柜,找了个背包,把需要的证件全收拾好,塞到背包里。 但他注意力始终留了两分在秦云起身上,见他游魂似的进了卫生间,出来,又进了客房,再出来……直到彻彻底底把整个屋子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无声观察。 裴子瑜拎起背包,前后还没有一个小时,“走吧。”他说。 就在这时,门咔哒一声开了。 周世杰拎着超市袋子进门,顺手把门往后一带,松散的刘海从额角落下,他面冠如玉,眼下却带了几分憔悴,可当他看见裴子瑜时,眼睛立刻就亮了。手上的袋子随手一扔,清脆的碰撞声后,同色的啤酒罐子从袋子里全散落了下来。 “子瑜?子瑜!”他上前两步,张开双手就要抱上来。 裴子瑜拎着背包后退一步,打开他的手,击打的声音在空气里极大,两个人忽然就僵住了。 “子瑜,你去哪了,我找你找的好苦!”周世杰红了眼眶,他手足无措,可惜他往前一步,裴子瑜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怀抱。 周世杰不敢再上前,只能拉着裴子瑜的袖子,希翼道,“那晚我只是、我只是在和你怄气,我不是真的要赶你走!乡下那么黑,连路灯都没几个,小辰还怕狗,我怎么能让你们就这样走,我没想赶你走!” “我找了好久,摸黑找了每一条村路,挨家挨户敲门问。我以为你只是找了户人家暂住,没想到马路边小铺的人告诉我,你买了辆破单车,一路带着小孩走了。” 秦云起听到这,倏地紧紧盯着周世杰的面容,握紧了拳。 原来是这样。 “我顺着马路开车去找你,来回两趟,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周世杰急的不像作假。 裴子瑜一阵恍惚,他想,人怎么能有这么多面。说担心的也是他,放狠话的也是他,先动手的还是他。 可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满脸不虞,撸起袖子想要过来的秦云起,就像是在盛夏里猝不及防被泼了一盆冰水,忽然就清醒了,脑子一片清明,迅速想起自己的身份。 “还好,你终于回来了。子瑜,我这几天都快找疯了。”周世杰顺着那袖子,想去抓他的手。 裴子瑜像沾到什么东西一样,飞快地甩开了他,曾经他对他无话不说,如今却是无话可说,干脆地划清界限,“行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再见。”他说着就要走,迈开腿还没走两步。周世杰跟着他转身,迅速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子瑜,你别走,我不能……” 裴子瑜还没反抗,身后一轻,听到木质地板上闷声,他回过头,就看到秦云起拉着周世杰的后领子用了力气狠狠一拽,把人拉开了扔到一边。 “你是谁!”周世杰踉跄两步,站稳了,抬头,才发现这个人。他早已不记得两年前的一面之缘,只是凶狠道,“你是来劝子瑜和我分手的?你们这些人,可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吃饱了撑的是你。”秦云起淡淡道,他慢条斯理卷了卷袖口,把每个折痕都抚平了,俊朗的面庞慢慢转向他,“裴子瑜现在是我未婚夫,你想给我戴帽子,也得看有没有这个命。” “他是我男朋友!” 秦云起哼笑着,挑衅,“前任的,你算个鸟?” 周世杰刚刚的满脸深情早已不再,转而哼哧哼哧地喘着气,他红了眼,白皙的面庞理应是坐在办公室里让人艳羡的优质男人,此刻却只像一头失了理智的疯牛冲了过来。 秦云起琥珀色的眸子微动,抬手两三下挡住周世杰的拳头。两人一时扭打起来,碰倒桌面杯子、置物架等无数,一时间满屋子的乒乒乓乓堪比拆家的声音。 “秦云起,别打了。”裴子瑜站在门口有些烦躁,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子让他回忆起在这个‘家’里闹了无数次的记忆,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云起也恼了,泥人都有三分火,何况还是别人先动的手,而且还不依不挠,下手贼重。眼见周世杰拿起了水果刀,他直接把人踹倒在地,刀子飞远了,他锁住疯牛的手臂,转头隔着走廊对站在门边的裴子瑜喊道,“那你得先让这疯子住手!” “直接……小心!”裴子瑜刚想回答,就看到周世杰对着秦云起的手臂就要咬下去,这一口狠得好像要咬下一块肉来,他急忙上前两步想去阻止,哪怕也许来不及。 秦云起反射性先把手下的人甩了出去。 周世杰立刻爬了起来,冲门口处的裴子瑜跑去,“子瑜——”秦云起追在他后面,伸出手要去拉他后领,没想到周世杰忽然往下栽,秦云起的手差那么几厘米没抓着人。 刚刚他买回来的乱扔在玄关的啤酒罐可算坑了主人一把。周世杰没留意脚下,一脚踩上去,罐子往前一挪,他脚下一滑,仰面摔倒,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瞪着天花板,然后晕了过去。 秦云起差点没停住步子踩到人。 但看到刚刚还闹腾的很凶的人,转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秦云起松了松衣领,单膝跪地,伸出二指探了探人的鼻息,又看了眼也是惊呆了的裴子瑜,秦云起一脸深沉,“怎么办?” “应该还活着吧?”裴子瑜讷讷无言,他刚还想着怎么把这牛皮糖弄掉,转眼这家伙就自己摔的人事不省。 秦云起眯了眯眼,“不如,我们挖个坑,把他埋了?” 裴子瑜看他一脸认真地讨论这种事,大惊失色,“你认真的吗?!” 当然,秦云起还没丧心病狂到做出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事情。他不仅没挖坑把人埋了,还生怕人就这样摔死了或者摔成植物人,喊了就近的医生上门来。 好在就只是摔破后脑勺一点皮肉,不碍事,可能就得睡的久些才醒。 秦云起乐了,他喊来那搬家队,抱臂站在房子里头,指挥着把这里那里全撬了挖了撕了,连同成对的情侣用品里属于裴子瑜的一些东西,全被他搬了个精光。 裴子瑜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食指撑在额间,对未婚夫的行为表示默许。 拆家活动整整持续了两三个小时,这段时间里躺在客房上人事不省的家伙睡的无知无觉。 离开的时候,秦云起拿着放大镜检查了一遍。 最后慢吞吞走进了客房,盯着周世杰走神。“我这么大方,会不会显得很好欺负?”他歪了下头,然后左右看了看,拿起了油性笔,他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冷笑了一声。 “刚刚你在上面都做了什么?”在下面等了快十分钟的裴子瑜单肩背着背包,看向下来的未婚夫。 秦云起摇摇头,坦荡荡,“我像是会做什么手脚的人吗?” 深夜,空荡荡的房子里。 周世杰猛然惊醒,他顶着一脸的黑色圈圈叉叉,睁眼看到家里白净的天花板,晕眩、呕吐感过后,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开了灯。 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迟钝地慢慢扫视过整个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后,他打开了门。 就看到家里的墙纸没有了!留下黏糊糊的痕迹,沙发桌椅全少了一半,杯子少了裴子瑜那只,鞋架也被搬空了……但凡是和裴子瑜有关的,全没了!他像想起了什么,踉踉跄跄拉开主卧门。 ——干净到堪比没有人入住过的地方。 衣柜里少了一半衣服,床头柜空荡荡,枕头被褥全被换了新的……周世杰翻翻找找,最后惊悚地发现,他连一根属于裴子瑜的头发丝都找不到! 周世杰一下子疯了。 接近半夜时分的高档小区里忽然传出一份兼备着愤怒怨恨的大吼声。 求婚 盛夏的气温越来越高。 烈日,天青,云动,蝉鸣。 裴子瑜拉开车门,钻进温度偏凉的车内,一瓶刚从小冰柜里拿出的矿泉水递了过来。裴子瑜拿在手里,十分熟悉地找出纸巾,擦了一把瓶子外的水珠。 “怎么忽然这个时候约我出来?”他偏着脸问,带着几分笑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波在瓶中晃荡,沁凉从喉间落入胃部,“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是有事,所以早上的约会凉了,还好还能赶上下午的。”秦云起又看了他一眼,从侧脸落到上下滑动的喉结上,而后转回头去,直视前方,坦然自若,“我渴了。” “水给你。” “没手,我在开车呢。”他正慢慢转了个弯,开上直道。 难不成要我喂吗?裴子瑜又喝了一口水,眼睛斜斜的看着驾驶位上的人,“别吧,安全要紧。” “我开的多慢啊。”秦云起示意他看外面,窗外一辆小电动从车旁颠颠地过去,似乎是好奇怎么有汽车开的这么慢,还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车里倒是一片安静。裴子瑜没有强硬拒绝,他凑近了些驾驶座,安全带被带着往前拉长。小心翼翼抓着瓶下半部分,给他喂了一口,秦云起十分配合。 然而双方还是第一次喂和被喂,配合拙笨。裴子瑜也不知道对方喝到了没,瓶底高瓶口低,水像滑落山涧一样源源不断地灌了下去。 湿意从嘴角漫延,哗啦啦湿了衬衫,秦云起呛了两声,随手抹了一把嘴角。 裴子瑜连忙拿开矿泉水,给他擦着衣襟,白衬湿透了巴掌大的地方,露出隐隐约约的一片肤色,他擦着湿透的衣襟,怕他着凉,担心道,“没事吧?” “没事。” “带换洗的了吗?” “没,小事儿,别在意。”秦云起满不在乎,然后拉着变速杆开始加速。过了半晌,他又忍不住去逗裴子瑜说话,“你还没问我要去哪?” “去哪。” 秦云起但笑不语,他逗完人,转过头去,又不出声了。 直到车子缓缓驶入车库,秦云起拉开车门,“下来吧。”他说,声控灯随着脚步从近到远逐渐亮起,“欢迎来我家。”他张开双手,眼里带着零星笑意,像开屏的孔雀,迫不及待给伴侣展示自己的地盘。 裴子瑜左右看了看,和他并肩走着,从负一层的车库缓缓走上去。欧式的别墅设计,总共三层,占地面积不少,可却称得上荒凉,只有一楼常常经过的大厅看得出有秦云起住过得痕迹,可能还有主卧。 一楼大厅的落地窗外还带着个小花园,只是遍布荒草,偶尔飞着几只野蝴蝶。其他地方都是亟待主人整理的状态。连影音室里液晶的大屏幕和音响上都积了一点灰尘,乱七八糟堆着。 二楼一间间房间在走廊两边,直通向对面。 来到三楼,一眼过去,泳池里干的一滴水都没有,阳光花房只剩下花盆…… 回到二楼,秦云起蹲下,拍了拍角落的清洁机器。那扫地机蹭的一下亮了开关,转着底下旋转的清洁工具顺着铺着地毯的走廊走了。 秦云起拍拍手站起来,“你也知道,我刚回来没两年,开始住在老宅里。后来就自己搬出来住,可是忙得很,也没来得及整理一下。” “买这么大,你一个人住?”裴子瑜有些惊诧,倒不是说这屋子太大,裴宅比这有过之无不及,只是一个人住的地方,这样未免太冷清了些。就像现在这样,除了经常活动的地方,其他地方主人鲜少踏足。 秦云起应了一声,又道,“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户型就挺喜欢这里,咱们婚后住这吧?”他揽着裴子瑜的肩膀,向他征求意见,“嗯?房子我买的,装修你来搞,还能腾一个做儿童房,你喜欢怎么搞就怎么搞,行吗?” 裴子瑜拍下他的手,斜睨他一眼,试探道,“请保姆和厨师?” “我都听你的。”秦云起冲他眨了一下左眼。 “还是不行。”裴子瑜想了想,否定了他的建议。在秦云起要说话前,又道,“把你之前买房的资料找出来,我付一半,装修我来弄。” “还以为你不肯和我住呢。”秦云起小心脏跳了一下,而后多云转晴,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没问题。除此之外都是小事了,他愿意尊重伴侣的想法,他嘴角携着一抹不知何起的笑意,看了一眼长长的走廊,压低了声音,“去主卧看看?” “嗯。”裴子瑜边走边打量着,大约已经有些改动的想法了。 主卧离木质的盘旋楼梯很近,开了门,里面自带阳台,双人床和卫生间。 位置很大,裴子瑜往里走了几步,足音被地毯吸收的一干二净,门口反锁的咔哒声这时候显得特别明显。裴子瑜回身看向偷偷关门的人。 秦云起也在看他,眼神却渐渐带了点热度,毫不掩饰。他的眼睛紧紧锁着对方,微微抬起弧线优美的下颌,手上一粒一粒地除了纽扣,脱下那件湿透的前襟,扔在床边的衣篓里。往前走了两步,拉上一半窗帘微暗的房间里,男性的荷尔蒙像风一样吹来。 他停在裴子瑜身前,裴子瑜视线在他并不瘦弱的上身游过,薄薄的一层肌肉附在骨上,起起伏伏的山峦一般,充满了爆发力。他像受到了诱惑,忽然往前伸出手,掌心贴在对方后颈往前一压,鼻息相近,眼神总忍不住对视,互相触碰唇试探着对方,慢慢地黏连在一起。 一双手抱着他的腰,顺着腰边上下游移着,越发浓烈,好像整个房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比外边的夏日更为猛烈。 裴子瑜拥着对方,一心一意地亲吻,可那双温热宽厚的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他的专心,在他身上挑起火来。他忍不住松开手,双唇分离,牵连出一根银丝。他微微喘着,往后抓住在自己腰间摩挲的双手。 “怎么了?”秦云起被他抓着手腕,毫不反抗,只是微微咬着对方的耳尖,细细磨着,声音微哑,“你不想吗?” 裴子瑜松了手,低头亲了他下巴一口,回答是直接扯开他腰间碍事的皮带,细细啄吻着对方。 秦云起眼睛亮了一下,比他更迫不及待地拉开对方衣裳,拥吻着人倒在被褥间。 昏暗的房间里,窗户漏进一般的阳光。慢慢的,日光偏斜,落进房内投下大片的阴影,两人的动静方才停歇。 裴子瑜本想抱着对方好好温存,奈何秦云起总不配合,他往秦云起身上搭手。对方手臂从他手下移开,然后又搭在裴子瑜身上。裴子瑜也跟着重复他的动作。 一抬一移,誓不罢休。最后干脆谁也不抱谁,拥着对方一起入睡。 裴子瑜心里想着事,但又不想这么快起,干脆在装睡。感觉到旁边的被子下冒出个精神得很的脑袋,在他侧脸上左蹭蹭右蹭蹭,“子瑜,睡了么?” “没睡吧?你睫毛在动。”秦云起细细亲着伴侣的脸,下颌,脖颈,到锁骨。“宝贝,月底的订婚宴,我们不办了好不好?” 裴子瑜刷的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瞳倒映着秦云起慵懒的模样。“为什么?”他问。 “直接结婚不好吗?”秦云起虚着眼,视线落到被面上,又移回人脸上,“请帖还没发,把订婚宴改成结婚宴不成吗?” 原来是这样。裴子瑜挑眉,“可以啊。”他听见自己这样说,便看到秦云起又笑了起来,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止不住欢喜,低下头去,摇了摇头,又抬起眼看他,调侃道:“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你可以试试。” 于是秦云起忽然掀起被子下了床,在衣柜里随便拿出两件衣服套在身上。光影之间,人类男性的躯体从弯腰到站直,身体曲线的起伏若隐若现。 裴子瑜打量着他,躺不住了,跟着起身。秦云起背后像装了探头,一下子转过头,两三步走来,单膝跪在床边,给他扯了扯被子,“小心着凉,你再躺会儿,别动,等我出来。”他连呼吸都变的有些急,按着裴子瑜的肩,往下压了两下示意他躺回去。 然后转身走了几步,拉开卫生间门进去。卫生间很大,根本看不见秦云起在做什么。 裴子瑜维持着刚扯开被子的动作,想了想,干脆靠坐在床边,随意套了件上衣,想看看秦云起在做什么。 没过多久,卫生间门开了。 他转头看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捧红玫瑰,娇艳欲滴。一眼过去,半球形的玫瑰挡住了身后人的脸。裴子瑜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捏紧了指腹,面上不动声色,看着秦云起慢慢踏出卫生间,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单膝跪在了床边地毯上,抬眼情意绵绵看着他。 眼里就好似藏了千言万语。 裴子瑜不由坐直了几分,动了动唇,见他抬手在凌乱的衣裳上找着什么,又沉默了。等他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了中深蓝色的盒子,打开,面朝向裴子瑜。 黑绒中静静立着一枚戒指,在灰暗的卧室里带着光。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凝重的仿佛呼吸一重,眼前的一切就如镜花水月碎掉了。 秦云起整理了措辞半天,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嫁给我。” 熟悉的话语。裴子瑜眨眼,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餐厅璀璨的灯光下,一支红玫瑰,一个见面还没多久的男人,眼睛直直盯在他脸上,炙热而不保留,看的都在紧张。裴子瑜轻轻笑了起来,“你不能换一句词?” 秦云起仔细想了想,奈何面上不显,脑子紧绷成一条线,满脑空白,他的心仿佛在沉默中要跳出嗓子,砰砰、砰砰、砰砰,想不到,什么都想不出来。他只能换了个方向,沙哑着声音,“娶我。” “可以啊。”裴子瑜笑眯眯地接过玫瑰,轻轻一嗅,又自然而然伸出左手。看着秦云起放下丝绒盒子,双手捏着那小小的一个圈,一手扶在他手腕上,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裴子瑜眼神看向他手里的戒指,又转向他的脸。于是秦云起像得到了首肯,缓缓给他带上。 目光沉甸甸的,珍而重之。 裴子瑜手指一弯,向下握着他掌心,往自己方向猛地一拉。半蹲着的男人被他拉上来,跪坐在身上,对视的视线都像黏腻在了一起。他仰脸亲了过去,落在殷红的唇上。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不似当初初恋的火山喷涌深海咆哮,却带着一股细水长流永远腻不够的欢喜。 你知道余生会和这个人度过。 并且实实在在地这样想着、期待着、生活着。 你说得对 这个暑假,裴辰被裴子瑜送去了夏令营。 夏令营是小学年级举办的,一起去的都是些熟悉的老师同学。 几天不见,也不知道裴辰玩得开不开心,他来车去接小孩。 到了地方等了很久,却找不到小孩,裴辰向来很乖,怎么会乱跑。他心生不好的预感,直接去找带班的老师,不认识的年轻的老师有些迷茫:“裴辰?您是裴辰爸爸?可是裴辰刚刚已经跟他爸爸走了啊。” 裴子瑜皱了皱眉,“怎么能让陌生人带小孩走?问都不问一下的吗?” 他略带责怪的口气一下子让女老师更委屈了:“我问过了啊,他说他是裴辰爸爸,而且两人还长的有点像。” 再一问,对方叫什么,把人带去哪都不知道,就知道大概是十几分钟走的。再细细问下去,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就要哭出来了,其他老师看这边不对劲,都过来询问怎么回事,裴子瑜有些着急,语气难免重了些,“他只有我一个爸爸,班主任又去哪了?让你来负责,你们就是这样负责的?把人弄丢了还一问三不知?” 女老师在哭,说不出话来,一副被欺负的很了的模样,既没有道歉,也不说其他裴子瑜想知道的下落。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主任过来了,直接道歉说班主任请假了不在,女老师带班,一时间疏忽了,她提出找监控来帮忙找小孩。 口袋里一阵细微的震动,裴子瑜刚拿出手机,一则来自不明号码的新信息就浮了上来,“我把儿子接回家了。” 谁发的简直一目了然。 裴子瑜心里烦的很,想到裴辰那个怕得要死的样子,干脆不再理会这里的闹剧,驱车去到那个小区。 站在门前,一下又一下摁着门铃。 门开了,饭菜的香味也跟着飘了出来。周世杰穿着围裙,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怯怯的模样,“子瑜,你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裴子瑜却毫不眷恋,直接从他旁边进去。屋子里半月前明明被秦云起搬得干干净净,此时却又变回原本的模样。他看到饭桌边端端正正坐着不敢吭声的裴辰。 裴辰一见他,想哭又不敢哭的小眼神一下子飘过来了,他抱起椅子上的背包奔了过来,小小声,“爸爸。” “走,回家。”裴子瑜拉着他要走。 周世杰关了门,张开手挡在门前,含情脉脉,“子瑜,回来了就别走了。” 裴子瑜打下他右手,“起开。” “不。”周世杰执拗地挡在两人面前,“你今天回来了,就别想走。” “我要走呢?”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那就打断你的腿,锁在屋里,哪也不准去。” 裴子瑜笑了,他有些厌烦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而始终死不悔改的人,“周世杰,有病早点去治。” “子瑜,你别走,子瑜。我错了,我爱你啊。”周世杰上前一步,一下子拉住他的手要亲过来,被裴子瑜推到一边。裴子瑜直接开了门,听见后面的声响,把跟在身边的裴辰往外面一推,“爸爸的车你认得,上去等着!” 裴辰吓得抱着大书包赶紧从门缝钻了出去。 身后一阵巨大的动静,周世杰扑了过来,把他压在墙上。裴子瑜推着他,把他甩到对墙上,“让开!”拉开门就要出去,却被周世杰撞上了门,门砰的一声又合上了,两人死死缠着。 “周世杰,你烦不烦?”没了裴辰,裴子瑜也不怕惹恼他,两人来往几下。周世杰来了劲,眼睛都红了,竟想把他打晕。裴子瑜避开对方的拳头,不再留情,顺手拎起玄关处的雨伞往人身上薄弱处一打。 闷哼声响起,伞柄勾着人脚踝一拽,逼得周世杰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却依旧执拗地抱着裴子瑜的小腿,“子瑜,子瑜你别走!”都说男人轻易不落泪,何况是周世杰这种死要面子,倔的不行的人。 可是现在他一低头,就看到这家伙眼睛红的要命,装满了轻轻一晃就掉下的水珠。 “我错了。”他哽咽着,示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真的错了,子瑜。” “你除了会说这两句,还会说点别的吗?”裴子瑜腻烦他,动了动被抱得紧紧的小腿,把手中的伞扔在了地板上。 周世杰抽噎了一下,“我们从大学认识,交往也快十年了,你懂我的,子瑜。我有时候说话没有恶意,我只是……” “只是对我不满,”裴子瑜帮他补充,“你讨厌这个,讨厌那个,其实最讨厌的,应该是我才对。交往了快十年了,其实想想,我不懂你,你也不懂我。趁早分了不好吗?” “我不要分手!我只要你!子瑜你别走。我求你了,你别走,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周世杰眼巴巴仰头看着他,“我把家里的户口本带出来了,只要你答应,我们今天就去领证,我们就去结婚,好不好?” 没有激动,没有欢喜。 此时此刻,裴子瑜满脑子里都是裴珏的话。 ——谈个恋爱都快十年了,我的傻弟弟啊,你是真瞎还是装的?他说父母不肯给他户口,你就真信了? 裴子瑜捏紧了手指,闭了闭眼,“你父母不反对了?” 周世杰一愣,随后咬紧牙,“是我偷出来的!子瑜,我把户口本偷出来了,我们今天就去领证!” 裴子瑜哪还能看不出他慌乱的神色是说了谎,他轻笑着,“你看,你还是有办法的。可我以前央你那么多次,你怎么就不肯呢?”他冷声道,“现在肯了,我却不需要了。” 错过的,失去的,得不到的,不要了。 “你是在和我赌气对不对?子瑜,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吵架,我……” 他伸出左手,订婚戒指在灯下闪着光。周世杰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枚陌生的戒指,没有什么打击比这个更大。裴子瑜挣脱了他,拉开门就要出去。 这一走,好像再也没办法让他回来。 “裴子瑜——”身后传来周世杰嘶声裂肺的喊声,他拿着刀追了出去,就站在门口,疯魔道,“你敢走,我死给你看!” 裴子瑜背对着他,毅然进了电梯,按下键,冷淡道,“随便你。”他不信周世杰这样的人会伤害自己,他也没发现过这家伙有自虐倾向,多半是威胁他用的。 电梯门缝里,他看到周世杰对他笑着,举起了刀,阴魂不散的言语森森,“我死了,生生世世都会缠着你。裴!子!瑜!”锋利的水果刀对着心脏落下,刹那溅出血珠。 裴子瑜睁大了眼,他怎么都没料到这家伙玩真的。急急地摁着电梯键,奈何电梯没有反应,安安稳稳地落到一楼,裴子瑜一边摁键赶回去一边拿出手机拨医院电话,手都在抖。 仿佛刚刚最后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荡。 那个傻子。 他还真的自杀?!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裴子瑜在急救室前面白如雪。 一个人来到他旁边坐下,拉过他的手,从怀里掏出手帕,倒了点水,给他轻轻擦着手指上的血色。 “你来了?”裴子瑜侧头看他。 秦云起应了一声,“我把小辰先送回裴家了,你别担心。”他按着裴子瑜后脑勺,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抚慰他。 “我真没想到他会对自己那么狠。”裴子瑜曲着手指,他看着秦云起的脸,“我还跟他说随便他。我、我真的没想到……” “不是你的错。没事,我陪你等。” 还好没多久,急救室的灯灭了,病人被推进病房。医生说那刀扎偏了,没到心脏,问题不大。 裴子瑜松了口气。 秦云起抱了抱他,紧紧的,亲了亲他脸颊,“我来前找人通知了他妹妹,等人来了我们就走。” “好。” 裴子瑜知道对方没有性命之忧,垫付了医药费,就离开了,没来看过一眼周世杰。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好,还越加变本加厉。 有一次护工没看好,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整天整日里神经质地念着他名字,暴躁易怒,还有暴力倾向,吵着闹着要找裴子瑜,要认错,还会莫名其妙对着空气哭出来。连着辞了好几个护工,最后连保镖都派上了——保镖不是保护他的,是保护近他身边的人的。 周世杰闹成这样,他妹妹怕他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没命,天天跑来堵裴子瑜要他去陪周世杰,口口声声说不然就是他害了她哥,裴子瑜烦不胜烦,虽然是躲开了,可是周世杰就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头顶,连带着秦云起也情绪低沉。 秦云起越想越觉得周世杰不对劲,干脆悄悄找了个时间,趁他妹妹不在,把人送到精神科去检查。 检查结果一出来,他就愣住了。 想了想,还是把结果给裴子瑜看了。 “我还真没想到。”裴子瑜看着诊断结果,捏紧了纸张,满眼复杂,“怎么都没想过。” 秦云起搂住他肩膀宽慰他,“你要怎么做?”他最害怕的,还是裴子瑜会心软。想当初他刚回国,也曾打听过这个让他一见钟情的人的存在,同圈子里的人大多知道裴子瑜的事。 分的无声无息,复合时却每每闹个人尽皆知。一来二往,所有人都说,这两个人就是绝配了,一个跑一个追的,说不定就是情趣。 细细打听过的秦云起却不这么想,在一次裴子瑜绝了心,让徐斌告诉其他人和周世杰闹崩了——这绝对是这么多年来他首次表明态度——秦云起就扛起了挖墙角的锄头。 好不容易挖过来的,怎么样都不能放回去。 裴子瑜想了想,提出建议,“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这样周世杰能得到治疗,他也能清净,对他们谁都好。 可是周家人不肯,他们说着没钱,就要把人带回乡下去。回了乡下没多久,救护车又送出来了,说是砍了邻居家的狗,还上吊了,没成功,于是又给送了回来,进了病房。 裴子瑜揉了揉额角,被这点事弄的心烦,眼看着婚期近了,两人毫无喜悦,他因为自己情绪不好,连带着秦云起不开心,心里总对自己的爱人有几分愧疚。 为了少生事端,干脆撇下那点什么都不想管的心理。不缺那点钱,把人送去精神专科治疗。算是给两人关系划下一个句号,不安分的事情都终于尘埃落定。 也许什么时候,周世杰能够彻底清醒过来,过他自己的生活。 也许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关系仅止于此。 秦云起却抢在他前面,付了足够周世杰住十年的钱。这事怎么都和秦云起沾不上关系,裴子瑜自然不让,秦云起捏着他拿卡的手腕,压下去,“嘘、嘘,先听我的。” 裴子瑜不懂,但也没出声。侧头静静地看他办完手续给了钱,揽着自己往外走,甚至有些觉得因为自己委屈了秦云起,心事沉沉,“你和他无亲无故的,没必要帮忙出这个钱。” “对,我和他没亲没故的。”秦云起把收据折好,仔仔细细收进怀里,伸出手揽着他肩膀,放在肩膀上的手轻轻捏着爱人发尾,边走边给他分析,“这点钱,还不够每年公司给做慈善的零头,我给了和做慈善没区别。可你给就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裴子瑜道,他还拐不过弯,侧头去看挨得极近的人,“我不是做慈善?” 秦云起把人塞进汽车了,转到另一边上了车,澄澈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捏了捏裴子瑜下巴,“我更希望你们连这点慈善关系都没有,一丁点联系都没有。就算有一天他好了,也没理由再找你。就听我的,钱不要还……你若还了,就是余情未了,对不起我。”他佯凶道。 裴子瑜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回过头去,手肘撑在车窗边,掩唇。半晌,一声轻笑。 说的头头是道,一本正经,光明正大,却连这也要吃醋的家伙。 心里的那点阴霾像是被突然打开,晾晒在阳光下,雾一样照散了。心上大火烧过的原野,小芽正随着阳光一点一点复苏。裴子瑜没忍住,手背半掩着唇,扭头看向单手转着方向盘的男人,月牙般的眼睛,“你说得对。” “都听你的。” 不晚 婚礼在花园城堡里如期举行。 正值盛夏,城堡外大片大片的花海随风起浪,阵阵花香沁人心脾,脱落的花瓣顺着微风拂过草坪,吹过城堡前的喷水池,水汽阵阵;吹过优雅而又浪漫的钢琴曲,黑白键上跳着指尖;吹过月季拱桥下的宾朋满座,带起一阵阵响声。 两位新郎在月季拱桥下用粉白花瓣铺就的地毯前相视一笑,白色西装规整华美,穿在身上不知迷了多少在场女士的眼。他们挽着对方的手臂,秦云起朝着钢琴的地方微微颔首,进场的音乐慢慢响起。 裴小花童今天一身白西装短裤,抱着个花篮走在前面,小短腿一边走一边撒花,乐颠颠地看着两旁的人,还冲着爷爷奶奶那边笑了笑,抓着花篮里的花瓣往外洒。 裴子瑜正往前走,看着裴辰欢快的身影。感觉到身边人走路的不自然,他侧着眼角看了一眼,慢下了脚步,忽然说,“左脚,右脚,左……” 秦云起差点绷不住脸,没挽住人的另一只手弧度也变小,失去了自己的节奏。 裴子瑜也没想到这家伙能紧张成这样,只能轻声道,“听我的,小心同手同脚。” 秦云起已经不知道先迈哪只,忽然僵了两秒,呼吸都停了一瞬。裴子瑜在旁边提示他,说哪只就走哪只,乖得像木头人,面上却依旧一片沉稳。 证婚人笑眯眯地看着新人携手来到面前,他先看向秦云起,在婚礼进行曲中沉声一字一字道,“秦先生,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您都愿意对裴先生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他吗?” 秦云起已经僵的和石雕没啥两样了,他深呼吸一口,缓了缓,浅色的眸子往旁边慢慢一转,正对上裴子瑜凝视着他的视线,心里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愿意!” 他顿了顿,接着满眼期待地看着裴子瑜。 裴子瑜被他如同点着了火的视线看的不敢回视。 证婚人说,“那么裴先生,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您都愿意对秦先生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他吗?” 裴子瑜笑了一下,他本以为自己是冷静而克制的,可这个时候,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我愿意。”他还没来得及过多体会这种滋味。秦云起眼神一亮,没来得及等神父说下一句话,已经拉着他的手,一把侧身抱住了裴子瑜。 证婚人戏谑道,“看来我们的新人已经忍不住了。” 裴子瑜推了推秦云起的肩膀,秦云起侧过头去,咳了一声掩饰那点羞囧,一脸从容地松开手。 “那么,我现在宣布两位正式成为夫夫,现在可以交换戒指了。” 仪式后,秦云起眉飞色舞地拉着他去一桌桌敬酒,先从近到远,秦母端着高脚酒杯站起来,雍容华贵,言笑晏晏,“我老早说了,这两小子有缘分。要是那时候就定下了,也不用折腾到现在才结婚。” 裴母看着都奔三了的儿子,深有体会,接话道,“那可不是,瞧瞧多般配啊。要是云起早些回国定下……” “不,不,不是这时候,还得更早。”秦母转头,拉着裴子瑜道,“子瑜啊,还记得小学时玩得很好的同桌吗?” 裴子瑜回头看了低头喝酒的秦云起一眼,仔细想了想,转头笑道,“不太记得了。” “哈哈,我那时记得这小子缠你缠的要紧,午休时候不是还抢过你被子吗?”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记忆里的同桌似乎一下子就有了清晰的脸,裴子瑜顿时有了熟悉感,讶然,“啊!是那个……”秦云起扯了他衣角两下,裴子瑜看着他微红的耳尖,转头笑着颔首,不说了。 热热闹闹的说笑声中,香槟半满的玻璃杯从四周聚来,在桌上空轻轻一碰,折射出的光炫目的犹如一场异常美好的梦。 晚上,热闹散去。清风微动,花枝摇曳,月光洒在阳台上,喘息声满耳。 一阵窸窸窣窣里,裴子瑜俯身趴在他身上,从手背扣着他五指,在人耳边低声道,“今天妈说的话,是真的?嗯?小同桌。”他朝他耳朵里坏心眼吹着气,热热的,激起一身敏感。 秦云起羞恼着反身把他摁下去,压在柔软的被褥中,黑暗里咬了他锁骨一口,引起裴子瑜的抽气声,秦云起微微眯起眼,问,“你还记得多少?” “也没多少。”裴子瑜弯着眼睛,“就记得小同桌午休不肯自己睡,一定要钻我被子,馋我零食,吃饭也要蹭我鸡腿,放学拉着我钻墙洞……” 鬼灵精怪,话不多,搞事却是一件接一件的,还得死活拉着他一起。他到现在还记得对方躺在床上、举起双手双脚把小被子一蹭一蹭弄到地上的蠢笨模样,然后侧过身,浅色眸子滑过光,伸出手掀开一角,钻进他被窝里。 小裴子瑜很嫌弃他,又怕引来老师,小小声,“回去,你自己有被子。” 小秦云起抱着他腰,暖融融的温度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不,我要和自己的媳妇睡。” “谁是你媳妇?” “长得好看的都是我媳妇。”小秦云起志向远大。 小裴子瑜斜了他一眼,然后两个人躲在被子里大打出手,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的,并排成一列的床板哐哐响,惊醒了临近的同学,也把老师弄了过来。 然后两个小坏蛋立刻假装相安无事的模样,抱在一起闭着眼睛假睡,等老师检查完后快点离开。 却没想到,两个小家伙抱着抱着就睡着了。 秦云起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干的那点蠢事还真有人记得,他伸手捂住裴子瑜的嘴。 裴子瑜却拉下他的手,笑眯眯继续道,“那时候不懂,现在想想,吃我那么多零食,早该让你当我童养媳还了。” 秦云起知道他在说笑,可他却的确希望这是真的。他绷着腰腹,垂着首静静地看着裴子瑜的笑脸。这对新婚夫夫在朦胧月下对视着,裴子瑜看着他,一时竟有些走神。 他眼见身上的爱人压低了身子,喃喃着,“还好现在也不晚。”然后以吻封口,手臂撑在裴子瑜脑袋两边,像锁住了所有方向。 裴子瑜抱着他腰背,光滑的,温热的,肩胛骨上的肌肉仿佛都在呼吸,被他握在掌中,轻轻摩挲起一片火海,烧干拥抱的彼此。他在欢愉中近乎失神,望着秦云起的侧脸,把心中所想不知不觉问出了口,“你能喜欢我多久?” 秦云起停住了动作。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的裴子瑜垂下眼睑。 上一段恋情的失败还是给裴子瑜留下了不快。 秦云起抓着他手腕,侧头亲了无名指指根一口,温热的唇肉贴在冰冷的金属圈上,而后离开了。他抬起眼,沉声道,“这得看你,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君心似我心,我的回答是,这辈子都不够。”他微微挑眉,把问题转到了裴子瑜身上,“所以你要努力点。” “努力地,去喜欢我。”他仰起头,珍惜的吻落在嘴角。 裴子瑜笑开了,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眼里星辰万里,“那我现在,已经有点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