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头条》作者:小文旦 文案 大神写手vs语文老师 陆浅衫在第七次被叫家长时,从教室后门看见正在授课的傅忱。 傅老师铁面无私,没收了学生的小说,还把小说片段搬上黑板,点评错字病句,公开处刑。 不巧的是,这篇小说正是陆浅衫写的。 她把围巾拉高遮住大半张脸,深刻学习了前男友的高深文学造诣,怂怂地离开。 傅忱平生恣意,唯独分手时闹了笑话,上了社会头条,被嘲笑至今。 负心前女友笔名自杀,人间蒸发,时隔三年,他终于在某本小说里,又看见了熟悉的行文笔法。 他深夜搜索网络,寻找这个女频大神就是陆浅衫的证据。 直到他看见今天随口提的几处病句,都被小说作者一字不差地修改了。 修改时间就是他那堂语文课之后。 呵。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忱,陆浅衫 ┃ 配角:预收《前女友是我楼管》,支持鸭! ┃ 其它: 第1章 A市销金窟天玺会所,尉迟杨在一片吵杂声中打电话给傅忱。 “老三回国了,天玺会所,快点过来。” 旁边的人起哄:“你还敢叫他出来喝酒啊?想当保姆?” 傅忱轻易叫不出来,出来必然喝酒,一喝酒就念他的前女友,痴心一片,清醒就忘。 尉迟笑了一声,道:“我不是看今天来的妹子挺多的,万一老傅他又看上哪个了呢?” “啧,这恋爱谈得太伤,都跑去做语文老师了,够清心寡欲的。”刘枫摇着酒杯感慨,之前捂得跟什么宝贝似的,说分也就分了,还没能见嫂子一面,可惜。 尉迟拍了他一巴掌,“别在他面前提陆浅衫。” “我哪敢。” …… 市六中。 傅忱正看着学生晚自修,外面风大雨大,他倒扣手机,嗤笑一声,什么鬼天气都阻止不了这群人。 大量飞蛾飞进教室,绕着吊灯旋转飞舞,黑压压一片。不断有散掉的翅膀掉下来,吓得女生惊叫连连,操起课本扇开飞蛾。 傅忱稳稳地坐在讲台上,对下面的乱糟糟视若无睹。 晃动的灯光中,一位女生魏然不动,神情镇定,丝毫没有被周围环境影响,反而还“倏地”用笔夹住了一只往男友身上落的飞娥,“不会落到你身上的。” 傅忱眨了眨眼,端坐的人影消失。 许是今晚风雨如肆,他又想起陆浅衫。 他弹了弹西装上的飞蛾残翅,忍着不适,心想,愿意给他撵走飞蛾的人很多,不差一个陆浅衫。 …… 晚自习下课,傅忱先回去洗头洗澡,不然他总觉得浑身都痒。 …… “你怎么才来。”尉迟抱怨。 “闭嘴,别说得你家有门禁一样。” “那倒是,谁不是有夜生活的人。”尉迟热情地摆开一桌麻将,“我们输了喝酒,你输了出钱。” 傅忱无语:“人民教师的那么点工资你也惦记,出息。” 一小时后,傅忱一分钱没输,反而喝醉了,但看着就跟正常人一样,脸不红气不喘,眼神清明,还是一副豪门贵公子的派头,举手投足都是优雅贵气。 但从他嘴里出现“浅衫”这两个字开始,大家就知道他醉得不清。清醒时的傅忱从来不提及自己的恋情,好像真的过去了一样。 “欸欸欸别光看着,搭把手,傅忱怎么又沉了……哎哟死沉死沉的……今晚哪里磕错药了平时也没醉这么凶。” 又两个人围上来,扶着傅忱往外面走。 “浅衫,我要去找浅衫……我自己开车,山路不好走,要吐……” “别吐别吐,马上到了。” 眼看要到了车边,傅忱突然清醒了一瞬,笔直地走向驾驶座的车门,“我自己开车……” 两年前,傅忱去找陆浅衫老家找她复合,他穿着挺括的高定西装,在盘山公交里挤了一个下午,衣服汗浸成腌咸菜,吐得昏天黑地,终于狼狈不堪地抵达大山深处的陆家村,反而被告知女友全家搬离的消息。那次挤公交给傅大少爷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把车门锁上别让他开!”尉迟高呼,一群人在这还能让傅忱酒驾了! 手忙脚乱地把傅忱骗到了后座,却因为没有方向盘被识破。 一群人都折腾出了一身汗,傅忱偏偏就要开车。 “知道老贺酒量不好,这酒怎么就没藏住呢?”一个染着绿毛的小年轻叹气。 “他鸡贼啊有什么办法。”尉迟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在超市门口发现一个儿童投币摇摇车时,眼前一亮。 有方向盘! 三分钟后,长手长脚的傅忱委屈地挤在绵羊外形的小车里,认真地单手打方向盘,他坐得笔直,摇摇车容不下的一双大长腿在胸前支起。 摇摇车一边晃动,一边外放儿歌,欢快明朗。 傅忱严肃地看了一眼手表,“天黑了,陆家怎么还没到?” 尉迟给摇摇椅塞了几枚新换的硬币,“加一下油,马上到了。” “你听歌的品味怎么跟小学生似的?”傅忱转头盯着尉迟,“关掉。” 尉迟:“这又不是我的车!” “这不是你找的车吗?” “都醉成这样了,逻辑能不能下线一会儿?”尉迟踢了一脚摇摇车,没找到声音的开关,“陆浅衫喜欢这歌,你问她去。” “哦。”傅忱果然没意见了。 傅忱把摇摇车开出了越野的气势,没一会儿,眼眶悄悄红了。 薄唇紧抿着,绷成一条直线,商场的射灯从他侧脸扫过,鬓角的汗水和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又怎么了?”尉迟果然是个尽职尽责的保姆。 “陆浅衫她搬家了。”傅忱一边“开车”一边抹眼泪,眼睛一眨,就是两道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袖扣擦过脸颊,弄出一道道红痕。 “来了来了,到搬家这一步了。”尉迟静静地看着傅忱走完一套失恋流程,心如止水。 没出息成这样了,一到白天就翻脸不认人,尉迟一开始还同情他,等他酒醒了带几道菜去家里和好兄弟谈心,帮他走出失恋阴影,被对方瞪着眼否认了几次,尉迟也就歇了。 行,您没被甩,是您甩的陆浅衫。 傅忱委屈地像个一百三十斤的孩子,“不分手好不好……” 一群损友此时纷纷露出本性,看热闹不嫌事大,拿出手机开始摄像。 千载难逢的机会,录下来就是传家宝。 尉迟感叹:“可怜我们老四了。陆浅衫那么无情一个女人,分手了还把老四送的东西都打包快递回来,够狠。” 他看着傅忱,连连摇头:“你信不信你现在过去,她一个电话举报你醉驾送牢里。” 感概完了,尉迟突然想起什么,嗷嗷叫着“我刚才那句话别录啊不然老傅非得打死我。” “哈哈哈晚了,明天傅忱要是清醒了秋后算账,有这几句话在,我们都安全了。牺牲一下,哥给你买鱼翅补补。”其他人幸灾乐祸地拍拍尉迟的肩膀,努力做出沉痛的表情。 “操……” “老三,你怎么不录,傅忱难得出丑,我录下来了等他婚礼上放。” “太缺德了哈哈哈到时候嫂子要不是陆浅衫,你可能会被打死。” 被叫做老三的,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和傅忱当老师的时候有的一拼,神色坦然地看着他们胡闹,低头看了看表,“很晚了,傅忱也累了,尉迟扶他上车吧。” “好咧。” 几个损友互相贫嘴,谁也没注意,另一旁,有路人趁机录下了傅忱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成功发酵成了第二天的头条新闻! “男子胜过娱乐圈小生,却为何烂醉街头?摇摇椅承受了它不应该有的重量!” “这么帅的男友,你舍得分手吗?【投票】” ……媒体大概最近闲得慌,逮着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纷纷跟风报道。 最初大家只是哈哈哈,毕竟傅忱一个大男人挤在摇摇椅里的画面特别滑稽,当事人还那么帅,帅还哭得那么惨,用情至深了。 “帅炸天还能被分手,这个男的一定很穷。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同情.jpg。” “眼睛好看的人流泪都是达芬奇的艺术!” “我愿意倒贴钱跟他复合!穷没关系,我搬砖养你!” “进娱乐圈我马上爬墙!” …… 后来眼尖的网友扒出傅忱身上那件衣服的单价,所有人瞠目结舌,接着,不愿透露姓名的网友暗示当事人那一圈朋友都不简单。 “A市的精英人物……名字你们可能不认识。”知情人默默晒出了他们当晚会所的消费金额,一串零特别晃眼。 网友们:我酸了。 “牛逼了,越来越好奇前女友是何方神圣了,有钱有颜还痴情,这也舍得分手。” 马上就有人猜测是不是人品不好,比如喝醉家暴什么。傅忱被迅速抹黑一圈,但被舔颜和钱的巨浪盖过。 有钱,帅,贵族气质,痴心不改……傅忱的人设被网友立得稳稳的。 宿醉醒来的傅忱:“……” 头疼。 这届网友没见过分手啊? 这也能上头条。 脸都丢到陆浅衫那儿去了。 傅忱挫败地抹了把脸——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有一丝妄念,陆浅衫看见视频会不会感动。 他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 好马不吃回头草。 损友们一个个都起得比傅忱晚,看见头条马上全网撤了,一点不留。随后派了一个代表旁敲侧击问傅忱知不知道。 傅忱:“呵呵。” …… 课表不会因为你头疼就清空,傅忱打好领带,提着公文包上课。 新闻是昨晚半夜发酵,十一点就删光了,高中生们的作息显然不足以使他们看见这一新闻。 不然傅忱得辞职。 第一节的语文课,傅忱让学生朗读课文,他一手拿书,一手写板书,字体漂亮流利,可窥深厚的毛笔字功底。 写完板书,学生还没读完,傅忱从容地从公文包抽出两张湿巾,擦干净指腹的粉笔灰,走到教室后侧去扔。 一走动便看见一名女生低着头在开小差,脸上露出谜之笑容。 傅忱在她身后站定,神情莫测,同桌拼命咳了一声提醒。 那女生过于沉迷,没有发现。 傅忱一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探进桌底,毫不意外地揪出一只手机。 页面正停留在小说阅读。 女生一脸被抓包的惊慌。 什么小说比你傅老师的脸还吸引人……傅忱随意一扫屏幕,愣住了。 …… 周二一早,陆浅衫第十八次接到弟弟陆麟班主任的投诉电话。 陆麟在上英语课的时候和班上同学打起来了,他力气大,把对方的椅子打烂了,搞得人家一上午没地方听课。 班主任要求陆浅衫十点准时去办公室解决问题。 陆浅衫打着呵欠看了一眼时间,八点。 昨晚爆肝码字到凌晨三点,陆浅衫的眼底有些青黑,显得下巴更尖,眼睛更大,皮肤白皙细腻,像温水里漂过的牛奶冻,滑滑的,一戳一个圆润光泽的小坑。 长而蓬乱的黑发被纤细的手指随意抚过几道,便顺贴地扎进了黑色橡皮筋里,发梢有些浅棕色的波浪卷。 自从长篇古代探案言情《凤池夸》开坑以来,陆浅衫不是码字存稿就是搜索资料,已经很久没有打理头发,她想着待会儿出门随便找一家街边的理发店,把发梢剪掉,如果超过十块钱就自己动手。 陆麟住校,陆浅衫趁还有时间,给他顿了一锅菌菇鲫鱼汤。陆麟就读于市六中,一所水平上游的中学,他那点稀烂的成绩加上外地户口,陆浅衫赞助了她整整一本小说的稿费,才给陆麟搞到一个就读名额。 一小时后,九点整,陆浅衫提着保温盒从车库里牵出一辆自行车。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路面边缘还有没有干透的小水滩,车轮轧过会荡起一缕浅浅的水花。陆浅衫骑着车,即使溅不到鞋子,依然下意识避过,仿佛那个有洁癖还爱穿白鞋的男人还坐在她身后。 第2章 单车停在公交站附近的停车点,陆浅衫坐公交去六中,然后熟门熟路地把保温盒藏在门卫那里。 看门老大爷:“哎,我给你藏好了。” 陆浅衫在班主任那里谦虚接受教育,表示陆麟损坏的桌子她会两倍赔偿。 对方家长姓汪,父母都来了,看陆家只来了一个小姑娘,不卑不亢,倒显得自己没理,恼羞成怒,一下子气焰嚣张起来,要求她姐弟两都必须给儿子道歉。 陆浅衫疑惑:“陆麟破坏公物,理应向学校赔偿和道歉,关贵公子什么事?” “你……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姐弟两都是一路货色……”汪妈妈说了这一句,声音便又低下去,嘴里念念有词,隐约可以听见什么“包养”,“不要脸”之类的词。 陆浅衫对陆麟动手的原因一清二楚。陆浅衫一个单身外地女子带着弟弟在这里安家,没什么根基,每天码字不出门上班,却收入不菲,还能给弟弟买入学名额。时间长了,什么风言风语都来了。 有好事的大妈见陆浅衫长得出挑,看起来也不穷,隔三岔五想给她介绍对象。陆浅衫没这个心思,冷漠地拒绝了几次之后,便被传出了当二奶的传闻。 姓汪的一家人住在她隔壁小区,知道也不奇怪,有这样的父母,可以想象她儿子会对陆麟说什么。 陆麟对她姐的事是一点就炸,他在工地搬过砖的力气没往人类躯体身上招呼,陆浅衫相信他已经是极力克制过了。 陆浅衫淡淡地扫了一眼汪妈妈:“您一张嘴用来吃饭是最好不过了。” 汪妈妈一愣,又听陆浅衫道:“说话不太适合您。” 汪妈妈嘴巴被气歪,刚要发作,班主任插手和稀泥,“行了行了……各退一步,汪妈妈请尊重一下陆小姐。” …… 陆浅衫从办公室出来,就看见陆麟站在楼梯转角等她。 十六七岁的少年力量蓬勃,完全不见同龄人的单薄,五官凌厉,眼角狭长,看谁都是一股中二的不耐烦的神情。他身上有一股一往无前的神气,依稀可见当初那个为了给姐姐治病偷父母钱闹到警察局的少年模样。 “姐,你以后别来了。”陆麟双手插兜,压低声音,“姓刘的就是多事。汪胖子那么重,还喜欢摇桌子,本来就该坏了,我不过是轻轻一按,自己零花钱就够赔了。姓刘的是什么居心你不知道吗?” 陆浅衫对“轻轻一按”表示怀疑,她笑了一下:“刘老师是你班主任,要尊重师长。” 陆麟:“哼,他要是再过分一点我就不读了。” 那姓刘的怎么每个月都能揪他小辫子叫家长呢?没交英语作业也要深夜打电话给她姐告状,动不动叫他姐来办公室,太扰民了! 陆麟愤愤踢了一脚墙根,也恨自己没用,总是出岔子。 陆浅衫:“不上大学难道还要去搬砖?两个月不够你搬的?快打铃了赶紧回教室。对了,鱼汤我放在门卫那边,放学了记得去拿。” 原本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一下子蔫了,但他不敢反驳她姐的“高中生营养计划”,只低低应了一声:“哦。” 陆浅衫的神奇厨艺,谁喝谁知道。 要是有人帮他喝就好了,陆麟想,他姐现在就逮着他一个人祸害。 校方在修下水管道,陆浅衫换了一条路走,另一边的校区是国际班,她之前没来过。 教学楼外表倒是没什么不同,陆浅衫经过三间教室都在上英语课,路过第四间教室时,里面传来字正腔圆的清润男声,在一众外语中,声如泉水击玉,听着令人心旷神怡,心跳加速。 陆浅衫小脸瞬间煞白,熬夜的两个黑眼圈极为突出,使得她这副样子仿佛是遇见了鬼。 确实见鬼,陆浅衫这辈子打算蒙头捏鼻过了,从来不敢想再见傅忱的奢侈画面。 傅忱,她的前男友。 陆浅衫定在原地,呼吸都不敢重,心脏却不可抑制地加速跳动,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后退,前方宛若雷池不可越,陆浅衫精神上落荒而逃,双脚却像刚做完手术那阵,阵阵作痛而不听神经中枢指挥。 她就看一眼……就一眼……陆浅衫慌慌张张地从背包里掏出墨镜戴上,然后拉高衣服上装饰用的丝质围巾,把自己包得亲弟不认。 陆浅衫步履极轻地挪到教室后门,透过巴掌大的玻璃小窗,屏住呼吸望去。 傅忱背对着她,面向讲台。他站在教室后半方,离她不过几米。 那么近,那么熟悉,中间恍若没有两年的时光相隔。 陆浅衫瞳孔颤了颤,眼尾有些湿润。墨镜上清晰映出傅忱的背影,直直照进心里,和两年前最后一次见面重合,渐渐勾勒出这个全世界最爱她的男人的正面轮廓。 她掐了掐手心,够了,不要再看了。但凡有一个人回头,她都有暴露的可能。 正当她转身时,突然听见傅忱念了一句话。 那一瞬间头皮发麻腺素飙升,陆浅衫几乎以为是对她说的。 “女频新晋大神路长离新作《凤池夸》?不听课就是为了看这种毫无营养的小说?”傅忱沉默了一分钟没说话,第一次在学生面前失神,被叫了两声回过神来,便大开嘲讽,毫不客气。 他叫那个开小差的女生上去,把当前页面的小说段落抄上黑板。 “今天正好讲病句,现成的素材。大家也一起看看网文大神的文学水平,值不值得你们花费高三的宝贵时间去追连载。” 干什么! 傅忱这是在干什么!她不要面子的啊! 陆浅衫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被傅忱文笔支配的恐惧重回心头,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抓到看小说的女学生,面颊涨红,头顶冒烟。 哪个片段?她马上想到昨晚写的更新里有一场隐晦的床戏,如果这位读者看到最新的话,岂不是…… 陆浅衫大着胆子靠近了玻璃窗,眯着眼睛偷瞄黑板。 ——是一段正常的风土人情描写。 陆浅衫松了口气。 傅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段话里至少六处病句,还不包括标点,从这一排开始,一人说一个。” 陆浅衫明显看见被傅忱点到的那一排学生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教室里出现一阵倒吸气声,从学生们目光游弋求助所向,陆浅衫甚至能清楚地画出傅忱班上的语文学霸分布图。 傅老师今天不好惹,像刚被女朋友甩了一样不好惹。高三(2)班同学心里齐齐闪过这个念头。 陆浅衫颇为同情地看着学生们。 第一个同学站起来答:“第一句,‘天妃庙正是……’不合逻辑,结合前后文应该改成……’” 傅忱点点头:“请坐。这是最明显的错误,下一个。” 又有同学点出两处错误。 陆浅衫脸一红,昨晚写到深夜,难免……好吧,平时没有仔细检查病句也多。 轮到第三个同学,便磕磕巴巴地说不出来了。陆浅衫暗暗替她捏一把汗,甚至后悔自己昨晚怎么没把病句写得更明显一点。 傅忱替她们说,嘴上毫不留情,“这作者的阅历看着都大学毕业了,标点符号还犯小学生的错误。” 真、公开处刑。 陆浅衫看着那位目瞪口呆的女读者,想,从今天起,她要少一个读者了。 傅忱全部改完病句,便把手机还给学生,末了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要注意培养正版意识。” 原来是看盗版的假读者! 眼看傅忱要转身正式讲课,陆浅衫赶紧溜走。 时隔两年,前男友的文学造诣依然高深,就是嘴毒了点。 以前任劳任怨给她校对,原来是对女朋友特有的嘴下留情。 陆浅衫眼角一酸,心里默默对傅忱说了声对不起,拉高围巾截住眼泪,矮下身子,避过傅老师的耳目,悄悄溜走。 对不起,两年前就该亲口说的。 …… 傅忱回到讲台,点开PPT的时候,看见教室后面闪过一个人影。 他略一挑眉,没太在意,今天考勤的人换了? …… 上课偷看小说的女生叫王梦,她中午一回到宿舍,便迫不及待下载了正版阅读app,然后全文购买《凤池夸》后,在评论区打下一段话向作者道歉,“对不起,长离太太,我原先之前是看盗版的,但是今天上课看小说被语文老师抓到,他说要支持正版……也不止是因为男神这么说,我刚才才知道原来作者经常半夜更新,作者辛苦了,以后都会支持正版的,加油!” 随后王梦犹豫着点开最新章节,“我要不要告诉太太那一段话有病句呢?太太会不会认为我故意针对她,其实这本书是我看过的,文笔属于中上水平的……” 然后奇迹发生了! 王梦不可置信地浏览了三遍, 所有被贺老师点过的病句全都一字不差地修改了!仿佛作者当时就坐在教室里听一样! 王梦马上找了评论区,但并没有其他人提出这个问题。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太太其实是我同学! …… 陆浅衫看见这条评论的时候哭笑不得。 莫名有种拖傅忱班上成绩后腿的心虚感! 上天保佑傅忱的学生都看不见她的文! …… 傅忱下课不常呆在办公室,一般直接回家。今天他却迫不及待,先去了一趟办公室开电脑,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鼠标的时候,甚至有些颤抖。 路长离、陆浅衫…… 这两个人的行文风格太像了! 傅忱几乎能仅凭那几行字,勾勒出陆浅衫码字时的样子。他曾经给陆浅衫校对过不下一百万字,恐怕陆浅衫本人都没有他熟悉。 过了这么些年,陆浅衫连床戏用词都没更新换代,和当年一样无知。傅忱扯了扯嘴角,不愿意承认,看到这里,他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动了两分。 他找到路长离的专栏,鼠标点了几下,便找到了这个笔名第一次更新的时间。 四年前二月份。 傅忱眉头紧锁……这个时候陆浅衫还在用竹笋炒蛋这个笔名。 他仔细看过那些书的更新时间,终于发现,路长离四年前写了三万字便坑了,重新开始捡起这个笔名,是在两年前——竹笋炒蛋被扒抄袭,陆浅衫人间蒸发之后。 他终于抓到陆浅衫了。 傅忱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啪啦”一声,反而把玻璃杯推到了地上。 这声巨响让傅忱骤然冷静。 他蹲下身去拾玻璃渣,是啊,这个作者可能是陆浅衫。 然后呢?陆浅衫为了躲他,连抄袭传闻都不愿意澄清,直接弃掉经营已久的笔名“竹笋炒蛋”,换号重来。 指尖溢出鲜红的血,傅忱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第3章 傅忱一年前买了沿湖的大平层,坐北朝南,俯瞰湖景。霞湖北岸是连绵青山,宛若殊女醉卧,南岸是繁华的商业区和住宅区。 傅忱买的这层四面采光极好,景色通透,南北两扇落地窗仿佛通往两个世界。 也空旷的像个样板房。 傅忱有轻微的洁癖,厨房不开火,阿姨一周上门打扫两次。 从前,陆浅衫说她以后要有两间书房,窗户朝向相反,清晨看这座城市苏醒,晚上看霞湖山水归寂。 陆浅衫说每间书房都要有宽阔的办公桌,她早晨下午换着地方码字。 陆浅衫说…… 于是傅忱买了二百多平的高楼大平层,切分成三块区域,从左往右依次是,主卧带书房,客厅厨卫,客卧带书房。 他看着倒扣在桌面的相框,觉得心烦气躁,再次后悔分手了还按照陆浅衫的喜好买房。幸好他只周末来住,平时就住六中旁边的小公寓。 公寓狭小,他妈觉得儿子生活得太苦,劝着他换工作。傅忱只好周末象征性地过来这里住住。 住一次郁闷一次。 今天之前,傅忱还想着哪天把房子卖了拉倒。可他总抱着微乎其微的念想,万一分手有隐情呢,万一陆浅衫想通了后悔了呢? “砰——” 傅忱把相框扫进垃圾桶,他现在知道了,陆浅衫过得很好,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哪怕用着她那不上不下的文笔,也能写出精彩绝艳的故事,混得风生水起。 而傅忱这个人,早就被她扔到犄角旮沓里尘封了吧。 该断了吧。 傅忱闭了闭眼,身侧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明天八点陪你姐去离婚。” “好。”傅忱给他妈回消息,皱了一天的眉头微微舒展。 他姐傅欣在大学期间和一个穷小子潘诚谈恋爱,一毕业就结婚,家里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也没有阻止。谁知潘诚婚后原形毕露,拿着傅欣的钱,开着傅欣的车,在外面花天酒地撩小姑娘。 傅欣不见黄河心不死,家里人都劝她离婚,她憋着一口气等浪子回头。等了两年,等到小三大着肚子找上门,才认清人渣是不会回头的。潘诚不肯松开这棵摇钱树,离婚官司又扯了半年,明天终于有个了结。 傅妈妈本来对家世没有偏见,经过这一遭,反而讲究起门当户对,父母家教这一套来。她也不待见陆浅衫,傅忱当初抱着和陆浅衫结婚的心思,但阴差阳错没法带她见家长。 在傅忱说动他妈后,以为两人可以更进一步时,分了。 细细想来,时间也两年多了。 或许他们家姐弟都活该要过“两年多”这个坎,痴情死心眼认不清人。 傅欣都走出来了,没道理他还不如他姐。 傅忱想到明天要接他姐去民政局,忽然心跳快了些,仿佛在预示什么。 预示他与过去告别? 傅忱任由这种预感周生,在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他的心脏只为陆浅衫加速、沉溺。从今以后,它喜欢的频率合该深深掩埋,今晚做最后徒劳的挣扎。 …… 民政局周六也有上班,傅忱被要求回家吃早餐,然后接傅欣去离婚。 傅家书香世家,祖辈都是在艺术文化界叫的上名的人物,傅忱爷爷是历史学者,父亲是书法家,奶奶年轻的时候搞艺术,母亲也是大学教授。家里随处摆的东西都是有点年份的,尤其是书房,傅忱不爱进去。 父母和祖辈住在一起,小辈偶尔回来看看。 吃早饭时,林映女士把户口本交到儿子手上,“今天一定得离了,看着你姐,不许她心软,没离成你也不要回来了。” 傅欣抬头看了她妈一眼:“至于么。” 这场婚姻让她心力交瘁,几天几夜地没睡好觉。 林映:“至于,你就是从小没吃过苦,脑子不灵光随便什么人都能死心塌地的,你是大的,得做出榜样。” 傅忱接收到母亲瞥过来的目光,知道这后半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他挑了挑眉,动手给奶奶剥了个鸡蛋。 林映见傅忱无动于衷,又试探着问:“李家的姑娘前些天留学回来,你们幼儿园同学,记得吗,有空一起吃个饭。” 傅忱剥鸡蛋壳的手指一顿,两指一按,把白嫩嫩的鸡蛋挤进一个小碟子里推给奶奶,“行。” 这下桌上的人都震惊了,齐齐惊讶地看着傅忱,这种变着名头的相亲,傅忱以前可是一百个不愿意,今天被傅欣离婚的事刺激开窍了? 林映欢天喜地地去张罗相亲的事情,傅忱耐心陪着家人吃完早餐,把户口本往裤兜里一揣,恰巧碰到手机震动,提示有消息进来。 奶奶就坐在傅忱旁边,年近七十,身子骨硬朗,她带着老花镜,看傅忱的时候把眼镜框压下来一点,自以为悄声问:“真忘了那姑娘了?” 饶是傅欣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傅忱的回答,在过去林映一念叨她婚事的时候,傅欣都把弟弟拖出来挡枪,“比起我这要离婚的,妈您不觉得傅忱一副‘不婚’的架势更揪心吗?” 傅忱跟家里说他有女朋友时,正是傅欣为了潘城那家暴渣男跟家里闹得最凶的时候。当局者迷,全世界的人都看清了潘城,就傅欣还把他当个宝,为他顶撞家长,为他对抗世界。气得林映一天要念八百遍“门当户对,古人智慧”,一下班就去傅欣小区门口,打电话询问女儿今天有没有被打,有的话她就要冲进去马上报警。 傅欣说了许多“我很好,他今天在家,他没打我”的谎话,从泥潭抽身时,忽觉她最对不起的不是自己,而是为她操碎心的妈,以及被她连累的弟弟。 林映女士以前很讲道理的,大概从那次和潘城的乡下父母理论,被对方“潘家人怎么对媳妇是潘家的事,娘家人不要手伸太长”的神奇逻辑气到之后,观念就整个跑偏。 她怕傅忱走傅欣的老路,像只老母鸡一样护着不肯让一步。林映觉得自己是对的,因为事实证明,陆浅衫的教养还不如潘家。 傅忱一边从兜里掏手机,一边侧耳听傅奶奶的问话,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尾音还压在喉咙里,傅忱看清消息,眼神猛地一深。 消息来自他的工作号码,学生王梦发消息告诉他作者路长离把几处标点符号全改了,和傅老师说得丁点不差,她想问傅忱是不是认识作者,能不能要个签名,并且保证要完签名绝对绝对不会在高考前看小说了。 傅忱嘴唇抿成一条线,舌头顶着上颚,喉结滚动,当着全家的面,想骂又骂不出来。 陆浅衫真是……误人子弟啊! 不仅误人子弟,还误人师长。 傅忱想起那个在教室后门一晃而过的身影,陆浅衫知道他在六中任教,却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作风一如既往地绝情。 傅忱不愿意承认,他选择搁下陆浅衫,有一大部分原因在于他遍览网络,找不到关于陆浅衫的一点现实生活的痕迹。或许是为了读者把她前后两个笔名联想在一起,陆浅衫从不在新笔名透露任何个人信息。 也意味着她不想被傅忱找到,宁愿两人是分手后的陌生人。傅忱愈是证实这一点,心底越凉。 在他决定放下陆浅衫的时候,她却故意晃到他面前。 傅忱心里生出了一点恨意。 …… 陆浅衫刚从派出所出来,她用弟弟高考为借口,又给了父母六十万,才让父母点头同意把姐弟两的户口迁到这个城市。 目光顺着派出所的蓝色指示牌,陆浅衫手里紧紧捏着户口本看了一会儿天。 六十万,掏空九成积蓄买断自由。 陆浅衫眨了眨眼,水光漫上眼角转瞬即逝。因为六十万彩礼就想把她嫁给暴发户无赖瘸腿儿子改善基因的恶心事,终于不会再发生了,纵然这一路她失去的足够遗憾终身。 初夏热风吹过牛仔裤的裤脚,包裹得严实的小腿闷得站不住。陆浅衫想叫辆车,又想到自己要重新攒钱的大事,犹豫了会儿,目光一转,看见一男一女从一辆宝马下来,相携走进对面的民政局。 男的帅气优雅,女的温柔美丽。 陆浅衫瞳孔一颤,下意识往派出所指示牌后面躲。对方根本没往这边看,倒显得她自作多情。 “阿忱……不、傅忱他要结婚了……” 陆浅衫喃喃自语,她心里唾弃自己此时的行为就像一个要破坏幸福家庭的小三,腿脚却不受控制地穿过马路,借着柱子的掩护,观察傅忱和他的准妻子。 如果这个场景出现在陆浅衫的文中,她大概会写出“恶毒的女配用阴狠贪婪的目光描摹着男主角的背影”这样的形容。 陆浅衫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糟糕,她不忍心再看,快走几步,走到民政局另一侧去,靠墙平复酸胀的眼角。 今天,她的人生走出了一个牢笼,还未窥见天光,太阳便永远沉入东山。 “我就问你结不结婚!你给个准话,不带这么放鸽子的……我、我警告你,机会就这么一次,你不结老子、老子找别人结了……”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平头壮汉突然气势汹汹地朝陆浅衫走来,一边对着电话那头放狠话。 “我告诉你,民政局旁边别的没有,刚离婚的,没结婚的一抓一大把,这位小姐,你男朋友是不是放你鸽子了,我女朋友也放我鸽子,不然咱两凑合得了。” 似乎是觉得电话那头作天作地的女朋友能看清这边的情景还是怎么着,平头哥一把揪住陆浅衫的手腕,“走,我们领证去!” 陆浅衫表情空白,就算是民政局旁也不带这么发对象的,她挣扎着抽出手腕,可是这位力气强劲的大哥一边拖着她一边跟手机那头的女朋友吵架,完全没把心思放在陆浅衫这边。 陆浅衫只是他用来气女朋友的一个工具。 工具理应没有感情,可是陆浅衫看着自己离民政局大门越来越近,快要急哭了。 “我不认识你,你松手……” 傅忱还在里面排队登记呢。 无论是不想被傅忱看到这样糟心的境遇,还是出于前女友不应该出现在傅忱人生大喜之日的道德感,陆浅衫都不能进去。 里面有人被平头哥的大嗓门吸引,探头往外面看,陆浅衫急红了眼,压低声音呵斥:“我报警了!” “报警?对,警察管不管结婚放鸽子的事?” 沟通无效,大堂工作人员积极出门调节:“婚姻自由,先生,您就算拉她进来,我们也是不能给您登记的。” “女朋友反悔了肯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对,得好好哄,你这小伙子把人家手都抓红了。”旁边热心的大妈看见陆浅衫手里的户口本,把两人当成了小情侣。 “我不认识……”陆浅衫有气无力地抬起头解释,恰好对上傅忱冷冷的目光,隔着几个人看向她被平头哥抓住的手腕。 剩下一个字卡在喉咙里,陆浅衫一时间失去所有语言。 平头哥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终于从自己的世界清醒,向陆浅衫深深一鞠躬,慌忙跑了。 周围人各回各位,两人间骤然一空,好像有人忽然把两条平行线拧在了一起。 陆浅衫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户口本,良久才找回自己干涩的声音:“恭、恭喜啊。” 她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努力思考今天出门有没有把平底鞋擦一擦,怎么看起来有点黑,然后恍然大悟,是被方才那位平头哥踩了几脚。 视野内,一双擦得铮亮的皮鞋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三公分以外。 “阿忱,不介绍一下?”傅欣问。 “大学同学。”陆浅衫小声地、迅速地开口。 有人从她手里夺走了户口本,一道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不用恭喜,我来离婚的。” 傅忱看清了户口本主页户主就是陆浅衫,把两本户口本合在了一起。 傅忱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还没有告诉家里,陆浅衫,帮我这个忙,我们互不相欠。” 帮什么忙? 陆浅衫瞪大眼睛抬头,差点撞到傅忱的下巴。 一双户口本出现在她面前。 傅欣看呆了,她心想:“妈,早说了户口本不要交给阿忱。你看,他比我疯狂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呀!结婚了! 第4章 陆浅衫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傅忱说什么她都可以答应,何况是这样充满“诱惑”的请求。 但是对方目的是瞒过家长……陆浅衫低头看着傅忱的鞋尖,不敢看人,“那个……结婚对你是大事……恐怕我不合适。” 她不能和傅忱去见家长,傅伯母不喜欢她,她也没有脸再出现在傅家门口。 傅忱把傅欣的离婚证拿出来:“陆浅衫,你看现在的离婚率,结婚对于有些人可能是大事,但对我们不是。” 傅忱见陆浅衫还在犹豫,烦躁地皱了皱眉,“我只需要半年的已婚身份,我们不会有婚礼,不会见家长……” “好。”陆浅衫听见不用见家长,松了一口气。 她的心头隐隐掠过失落,第一次抬头认真观察傅忱,他好像瘦了一点,眉心总是皱着。变化更多的是他的态度。傅忱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总是认真地对待感情的每一步,绝不会把婚姻大事当作儿戏。 陆浅衫越发愧疚,她不知道傅忱经历了什么样的婚姻,但他态度变化的原因里肯定有她的错。 傅欣识趣地作为“前妻”退场,走到树荫下等人。谁能想到傅家姐弟,一进一出,如此戏剧性。她没有阻止傅忱,但上一段婚姻给了她一点教训,总觉得傅忱这样太过危险。 围观群众惊讶地看着陆浅衫刚脱离平头哥的魔爪,被一个男人三言两语说了两句就往登记处走。 正好今天两人穿的都是白衬衫,十分上相,就是表情比较像离婚。 手续办到关键一步时,傅忱的手机响了一下,一条傅欣的短信进来。 “你这是截胡,真考虑清楚了?” 没错,傅欣和傅忱没听完全场,以为陆浅衫和那个平头哥是情侣结婚前反悔。 都走到结婚这一步了,感情应该很好。 傅忱怔了一下,工作人员问了他一句什么他没听清楚。余光看向陆浅衫,这个女人好像哪里都没变,一如既往的无情。 他有些难受,陆浅衫一直这样,只要没到结婚这一步,她说断就能断,比如两年前的他,比如二十分钟前的平头哥。 截胡有点不道德,跟着一堆麻烦事。傅忱掐了掐手心,这是陆浅衫欠他的。 傅忱沉默得太久,久到陆浅衫朝他看过来。 傅忱不经意对上她的目光,恍惚间以为陆浅衫眼里满是深情。 薄唇微动,傅忱想叫停。 他不后悔截胡,事实上陆浅衫嫁给别人他才会后悔。 傅忱眼神一暗,不确定自己是否就这样潦草地和陆浅衫结婚。这是他这辈子爱过最深的人,他曾经想过要有如何惊喜的求婚,如何隆重的婚礼……现在通通没有。 啧,傅忱有些牙疼,他怎么还在心疼陆浅衫。 可是…… “不然我们不结了吧。”陆浅衫看出傅忱脸上的悔意,替他说出这句话。 “结!” 傅忱所有纠结被陆浅衫一句话打断,“麻烦帮我们办理。” …… 外头日光刺眼,照得红色结婚证有些不真实。 陆浅衫和傅忱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相对无言,两人跟柱子似的杵在民政局门口,半响,陆浅衫先开口:“工作还没做完,我先走了。” 傅忱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浅衫拦了辆出租车。 回到车里,傅欣一脸看渣男的表情,“刚领完证,不送送弟妹?” “合约婚姻罢了。”傅忱发动汽车。 傅欣无语地靠回椅背,“哦,那你别跟着人家的出租车啊,我们家在那边。” 傅忱:“不想坐可以自己打车。” 傅欣离了婚一身轻松,她坐直身体,“我反正就一离异人士,也不在乎被多当一个人的前妻。但是,阿忱,难道你不带她回家吗?当然你要我每次都回避也行。” “我们不用见家长。”傅忱说起这个,脸色微沉。 “啊?难道半年后你两还真要离婚?我……”傅欣一直觉得,傅忱和初恋没成,有她的原因在。要不是她在前面树了坏榜样,妈妈就不会卡着傅忱带女朋友见家长,就没有后面分手的事。 傅忱知道他姐在想什么:“分手是我们自己的原因。”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傅忱沉默了,他看着陆浅衫在一个老小区门口下车,加速驶过,“我也不知道。” …… 陆麟住校,周末回家住一天。陆浅衫租了两室一厅,小区虽老,但是物业安保做得不错,租金也贵。 陆浅衫回来的时候,正好陆麟从学校回来,她做贼心虚地捂住背包,生怕被弟弟发现包里的结婚证。 陆麟脾气暴,如果知道陆浅衫这样糊涂地结婚,那个男人什么也没给,还是个二婚的,估计会炸成烟花。 “回来了,冰箱里有鸡汤,拿出来热一热。” 陆浅衫从容地回房间,迅速地把结婚证压在床垫底下,三秒后,又吃力地抬起床垫,把红本子拿出来。 手指抚过结婚照,上面的傅忱英俊沉稳,怎么看,看多久都行。 陆浅衫眼眶有些湿,她今天结婚了,和最爱的人,但是谁也不能说,说也无意义。 单从结果上看,她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陆浅衫想,接下来半年,她应该和傅忱没有交集,只需静静地等待哪一天,傅忱通知她去离婚。 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发生了,心酸和愉悦相伴而生。 好像还是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陆浅衫收好结婚证,先发消息询问好朋友沈玉有没有空,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打电话过去。 沈玉是现如今娱乐圈当红小花,演技颜值过硬,勤劳肯干,无缝进组,唯一被抨击的点就是没文化。 “衫衫!”沈玉那边有点吵,风声很大,她提高了嗓门,“我拍戏中场休息呢。” 大热天地拍冬天的戏,沈玉穿着羊毛长裙,她一边接电话一边脱过膝的长靴,大大咧咧地把脚翘到另一张椅子的扶手上,正对着剧组的大风扇吹凉。五档强风把羊毛裙吹得鼓起来,修长白皙的双腿交叠,怎么凉快怎么来。 为了和陆浅衫通话,沈玉一人躲在化妆间,两人用方言沟通。 “什么!你结婚了!”沈玉声音特别大,她眉毛一挑,似乎是想说什么,生生忍下了。 陆浅衫很了解她:“别问,问就是傅忱。” “我就说你还能跟谁结婚,没有傅忱我看你都该当尼姑了。”沈玉好奇道,“你们复合了?” “没有。”陆浅衫如实以告,然后就听沈玉炸了十分钟,内容无非就是“虽然当初是你先提的分手,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傅忱怎么这么小肚鸡肠,让你跟他假结婚,太自私了!” 陆浅衫有点想替傅忱说话,“也没有那么糟糕,国家赋予适龄女青年结婚的权力,这辈子不用一次岂不可惜?” 沈玉闭嘴了,陆浅衫的意思不就是没有傅忱,这辈子都不结婚吗! “我没文化,讲话能不能直白点。”沈玉感慨,“幸好我和经纪人都认为娱乐圈没有爱情。” 沈玉声音低下去:“傅忱这样欺负你,他也不想想,谁没点难言之隐啊。都怪我,你出事的时候,我要不是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拍戏就好了。” 陆浅衫连忙道:“你怎么又提这茬,根本不关你的事,再说我生气了。” “行行行,我不提,我就是难过,从小你帮我那么多次,你有困难我偏偏不在。”沈玉看了看周围没人,仿佛地下接头一般捂着听筒,“你还记得你上一个笔名的那篇坑文吗?” “竹笋炒蛋”是陆浅衫上一个笔名,封笔之前她正在连载一篇轻松都市文,讲诉的是一大家子三个姐妹择夫过程啼笑皆非的故事。快写到结局时,“竹笋炒蛋”被曝抄袭,此文坑了。 “那个笔名臭名昭著的,你提它干什么?”陆浅衫自嘲,事实上,这是她费心写的第一个长篇,犹如亲女儿一般的存在,光是大纲就列了整整一本。 “我上次和一个制片人吃饭,无意间听他提到,有意向把那篇文影视化,可惜是个坑文。”沈玉拍着桌子,“卖影视啊!那都是钱,我以前就说要演你小说的女主角,不是我吹,按照我现在的身价,我指名要接,你的小说能多卖一个零。” “别,我名声太臭,小心牵扯到你。” “我知道你没抄,你为什么不澄清,是不是因为傅忱?”沈玉语气激动,“我这里有个小道消息,他们说你这篇文迟迟没有下文,有人想找人仿写,无本万利,然后卖了拍影视。这回就是别人抄你了!” 陆浅衫喉咙一紧,“我、我再想想。” “有人来了,我先挂了。”沈玉结束通话,换回普通话,“进来。” “打扰了,我进来找——” 她以为是经纪人,没太在意,结果是一道好听的陌生男声,顿时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姿势不太雅观,连忙把脚从椅背上收回来。 她手忙脚乱的,裙摆失去双腿夹住的力道,在最高档的风扇正对吹下,一下子鼓起卷到大腿根。 “哎哎哎——”沈玉啪嗒从椅子上翻下,作为一个没文化的女星,出过的丑实在太多了,但走光还是很严重的事,毕竟她是个正经艺人。 沈玉趴在地上,抬眼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她记得这个人,剧组请来的外援。电影剧本有一场钢琴演奏会,为了追求极致效果,花重金请了以为国际知名的钢琴家,据说特有文化,特绅士,特年轻…… 除了年轻这一点,都是沈玉的反义词。 不知怎么的,出过那么多次丑,沈玉都没有这次羞耻。 沈玉坐在地上,微笑地看着钢琴家取走他落下的手机,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悄悄红了。 她刚才没露什么吧? 好像有。 啊,她最怕在文化人面前丢脸了。 …… 陆浅衫听完沈玉的情报,时隔两年,再次登陆“竹笋炒蛋”这个笔名。 铺天盖地的都是谩骂她不要脸抄袭,以及夹杂着少部分的催更。 她记得这个名字是来源于她第一次请傅忱吃饭。 食堂十元一盘的那种。 当时那个食堂窗口做活动,消费满十元送一张卡片,集齐六张可以免费兑换一份。陆浅衫吃饭只点素菜,每顿饭花不过四块钱。傅忱帮了陆浅衫一个小忙,然后一起去食堂用餐,陆浅衫坚持表示要刷她的卡。 大少爷体谅贫穷少女陆浅衫,最后只要了一个竹笋炒蛋。陆浅衫瞒着傅忱,在食堂窗口守了两分钟,用六块钱从六个人手里买了卡片,换了一份十块钱的竹笋炒蛋。 所以她第一次请傅忱吃饭只用了六块钱,极度廉价,但傅忱说那一盘特别好吃,是定情菜。 陆浅衫常常觉得愧疚,她困于经济原因,从来没给傅忱什么好的。 想到这,陆浅衫搁置“竹笋炒蛋”笔名的事,心血来潮开始数钱。 给陆麟买入学名额,给父母六十万,陆浅衫攒的稿费所剩无几,她把几个账户清点了下,发现还剩六万存款。 陆浅衫嘴角微微下压,每次一想对傅忱好点,就发现自己能力有限。 可是这种心思根本压不住,也不想压,陆浅衫等弟弟回校,一个人坐公交去购物中心,花了五万块钱买了一个男士手表,剩下了九千交下个季度的房租,一千紧巴巴的过日子。 不算冲动的消费之后,陆浅衫发现自己并没有机会给傅忱。 结婚之后,傅忱整整一个月没联系陆浅衫。 那块表搁在床头吃灰,陆浅衫看见它就要把结婚证拿出来看一眼。 “还有一百五十天。”陆浅衫默默倒数着日子。 只能等离婚了再给吧,那时候她就买得起更贵的,这样一想,好像也能从侧面安慰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傅忱:不要,休想离婚。 第5章 傅忱结婚的第三十三天,一帮兄弟聚在一起叙旧。 尉迟握着酒瓶,疑惑地看向四周的兄弟,一个个的怎么突然滴酒不沾,娶妻从良了? 特别是傅忱,酒量差还爱借酒消愁。尉迟猛地一算时间,老四居然整整一个月没提起过陆浅衫。 难不成是上次喝醉了上头条,恼羞成怒,直面内心,洗心革面了? “你们怎么不喝?” 这次聚会的名头是为了庆祝老三电影杀青,老三名叫秦薄言,特邀在一部大制作里本色出演钢琴家,虽然镜头不到一分钟。 秦薄言:“家中二老在,不好带一身酒气回去。” 傅忱:“明天要上早课,不想喝。” 刘枫:“最近注册成为一名光荣的网约车司机,不能酒驾。” 富二代刘枫,是这群人里最无所事事的一个,生活过于无聊,他脑子一抽,决定去当司机。 尉迟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开什么接客?你的法拉利?” “当然不是,宾利车身宽敞,我开那辆,给顾客最好的享受。” 既然大家都不喝酒,明早还要上班,聚会到了九点便散了,尉迟嘟囔着抱怨:“总觉得你们都有家室的样子,才九点就回去。” 傅忱眉毛一挑:“对,忘记通知你们,我上个月结婚了。” “和谁!!!” 傅忱给他们一个“自己猜”的眼神,尉迟还懵逼着,秦薄言了然道:“是陆浅衫?恭喜,什么时候办婚礼?” 尉迟喝了酒就迟钝的脑子终于醒悟:傅忱这没出息的,还能有谁! “对对对,什么时候,我们这有三个伴郎。” “一个都不需要。”傅忱按下尉迟踊跃举起的手,“做个戏,你真以为我能跟陆浅衫结婚?” “有单了,有单了!”刘枫一直沉浸在网约车接单,他不靠这个吃饭,接单还挑人,也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方式筛选的。 “是去金边小区的,先走了。” 骤然听见熟悉的小区名,傅忱心思一动,就听见刘枫打电话给那位乘客,“您好,我现在过去,您在什么方位呢?” “公交站往前五十米。”那边传来一个女音。 “好的好的,请稍等五分钟。”刘枫咧着嘴,比店小二还热情,“兄弟们再会——哎?你抢我手机干嘛?” 傅忱扫了眼手机上的红点,不容商量道:“这单我替你开。” 傅忱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刘枫,“你开我的。手机明天还你。” 刘枫眼睁睁看着傅忱动作行云流水地抢了自己的单,“生意难做啊……” “没听出那头是你嫂子的声音吗?”尉迟眼神慈爱地揉了揉他的一头黄毛。 曾经有一次傅忱当着他们的面和陆浅衫电话腻歪,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尉迟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 秦薄言淡淡点头:“是陆浅衫。” 刘枫摸着脑袋:“合着你们都是顺风耳,我接的电话我还没听出来。” …… 傅忱见刘枫车上有黑色口罩,沉思了会儿,利索地戴上,只露出双眼皮很深的眼睛。 他只是顺便帮兄弟接个单,戴口罩免得让陆浅衫误会。 九点过一刻,陆浅衫站在路灯下等车,这里比较偏僻,公交四十分钟一趟,出租也不好打。 她今天顺路来这里签一个出版合同,但是之前沟通可能出现差错,陆浅衫和主编就出版条款又磨了两小时,才最终敲定。 签完合同天黑了,主编说这里不好打车要送他,陆浅衫见他晚上还要加班,便道不必麻烦,自己可以叫车。 陆浅衫今日份答应读者的加更还没写完,手机电量不足,急着回去开电脑写文。 独自生活两年,她有足够的警惕性,目标车牌号出现在视野中时,陆浅衫隐约看见驾驶座上的司机蒙着黑色口罩。 她不动声色地拽紧了包,为了给小说里的男主配车,陆浅衫在网上搜过豪车信息,打车软件上显示的宾利车型至少百万起。 再配上诡异的司机……陆浅衫后退了两步,沿着花坛边走,假装不是她叫的车。 身后的车按了一下喇叭,陆浅衫在手机亮起的第一秒就摁断,加快脚步,往人多的地方走,打算把订单取消。 宾利突然加快了速度,停在了她右前方的马路上,烦躁地闪着停车灯。 陆浅衫惊了一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正打算跑,忽然从侧窗看清了里面的人。 傅、傅忱? 傅老师还经营副业吗? 陆浅衫看了一眼打车软件,十分确定注册的司机不是他。还戴着口罩,难不成是一时兴起想体验当司机的感受,又不想被人认出来? 傅忱别说戴口罩,就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纵然一头雾水,司机是傅忱,陆浅衫便没必要取消订单。她打开车后门,坦然入座,“金边小区,谢谢您。” 傅忱皱了皱眉,对陆浅衫坐在后座很不满意。但他也没说什么,平稳地向前驶动。他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观察陆浅衫,她今天剪头发了,远处看差点没认出来。 原本的波浪大长卷发变成了狗啃的齐肩短发,好像那种路边十块钱的小店随意剪的,还剪残了,看得傅忱直想拐弯把陆浅衫拉去发廊回炉重造。 陆浅衫见傅忱没有暴露身份的意思,便识趣地不说话,气氛尴尬得像两个陌生人。手机将近没电,后视镜的存在让她不敢偷看傅忱,只好扭着脖子僵硬地看着外面,方才虚惊一场,此刻身体有些疲惫,宾利的内部十分舒适,陆浅衫轻轻地打了个呵欠,余光看向傅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 傅忱的手指修长有力,右手腕的表盘碎钻闪着微光,左手搭着线条完美流畅的方向盘,隐隐透出低调奢靡。 陆浅衫入睡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好想给傅忱买方向盘。 傅忱调高车内温度,关闭导航提示音,见陆浅衫穿着长裤,狠狠摁下给她盖毯子的倒贴念头。 他一边开,一边生闷气,简直想把陆浅衫拖出来按在车头打一顿。 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深夜坐网约车! 司机没露脸也敢坐! 上车就算了还敢不设防地睡觉! 这要是遇上哪个图谋不轨的司机,傅忱不敢想象那个后果,只能泄愤地轻轻地砸了下方向盘,并且飞快了扫看一眼后视镜,怕把陆浅衫吓醒。 半小时后,宾利稳稳停在小区门口,陆浅衫车一停就醒了,傅忱有点怀疑她在装睡。 软件会自动扣款,陆浅衫抿了抿唇,说了一句,“小心开车”,便打开车门下车。 傅忱没搭话,等陆浅衫下车了,气不过给她发了个短信,强烈谴责陆浅衫毫无防范意识。 “我朋友说看见你上了辆网约车还睡着了,你是小学生吗,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保护自己?遇见色胆包天的司机,见色起意怎么办?” “婚姻存续期内,请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不然我也很麻烦。” 这是两人交换短信以来第一次交流,傅忱连发两条短信,看起来气得不清。 他盯着陆浅衫的背影,见她停下来,似乎是收到短信,正在回。 陆浅衫的打字速度很快,几秒后,一则短信进来,傅忱一看,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吐血。 【谢谢提醒,但是今天的司机看起来没什么胆呢。】 什么叫没胆! 傅忱咬牙切齿,明白他这是早就被认出了,“陆浅衫,站住!” 陆浅衫脚步一顿,没想到傅忱会叫她。 傅忱把车开进来,冷冷道:“上来,你住几号楼?能不能停车?” “九号,有停车位。”陆浅衫见他终于不戴那个欲盖弥彰的口罩,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她以为傅忱只是送到楼下,毕竟恋爱时,傅忱就是去哪儿都要送到最后一站,谨慎又负责的人。 “你要跟我上楼?”陆浅衫有些紧张,不知道傅忱在想什么。她自然是不怕傅忱对她做些什么,可他们关系尴尬,陆浅衫怕他问分手的事。 “我看看我法律上的妻子住哪儿不行么?”傅忱抬着下巴,理直气壮,“怎么,我送你到家门口,连口茶都喝不上?” 她难道不是付过钱了? 陆浅衫领着傅忱回家,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交错在一起。 傅忱先忍不住开口,他嘲讽道:“你这哪里修的头发,大学你还舍得花十块找Tony,越活越吝啬了。” 陆浅衫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故意招惹他心疼吗! 陆浅衫膝盖一痛,她在傅忱眼里果然是个抠门的人,傅大少爷交了一个抠抠索索的女朋友,也是难为他了。 她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她图便宜找了一家不起眼的理发店,结果遇上一个新手,一刀下去,剪到耳朵以上。陆浅衫还没说什么,对方先哭着表示剪坏了不收钱。 陆浅衫还能说什么,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当个好人,给理发师练练手。 重逢之后,陆浅衫本来不想再以穷酸的模样面对傅忱,她有自己的骄傲,但没办法,她实话实说:“这个发型不要钱。” 果然,傅忱嗤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进屋开灯,傅忱打量了一圈陆浅衫的住处,安保和装修都还行,见她没有在这方面苛待自己,被头发整郁闷的心情好受了些。 这里离市六中近,考虑到傅忱明天还要上班,陆浅衫主动挽留他在这边住下,陆麟的房间可以住人。 找了一套弟弟的睡衣让傅忱去洗澡,陆浅衫打开电脑,十指翻飞补完剩下的一千字,来不及检查错漏,赶在十二点之前,把新章发布出去。 傅忱擦着头发出来,见这么晚陆浅衫还在码字,脱口而出:“说了多少次,不要熬夜码字,对身体不好。” 陆浅衫伸了个懒腰:“我保证,最后一次,好了好了,写完了,阿忱帮我检查一下……” ……错别字。 话语一顿,两人都愣了。 这样的对话,两人不知道说过多少,以至于时隔两年,相同的场景之下,对话自然而然地发生,话音落下,才忽觉这些话已经没立场再说出口。 夜晚让人心不设防,沉溺过去,陆浅衫鼻尖一酸,盯着屏幕不敢转头。鼠标轻点两下,关闭电脑,“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傅忱站着没动,声音很轻:“你刚才叫我什么?” “傅忱。” 这是傅忱跟她说的最正常的一次语气,温柔得仿佛情人耳鬓厮磨。陆浅衫怕自己自作多情,狡辩着落荒而逃,拿了衣服进浴室,隔绝对话的可能。 傅忱愣了一下,也清醒过来,他看见陆浅衫急着拿换洗衣物,把衣柜里的东西带到地上,口嫌体正直地过去帮她捡好。 一转身在床头柜看见了一个价格不菲的男士手表。 显然放置了有段时间,礼盒边角的被主人经常摩擦而有些圆滑。 傅忱一下子沉了脸,男士手表? 陆浅衫省吃俭用就为了给前未婚夫买表? 心里嫉妒蔓延,酸得牙疼,陆浅衫两年间给傅忱送的礼物加起来还没这一单价高! 傅忱也不是计较钱,学生时代和工作后的金钱更没有可比性。 他只是意识到或许自己从来都高估了他在陆浅衫心里的分量。 第6章 浴室里还留有上一个人淋浴的水汽,包裹着清新的薄荷味,陆浅衫想到傅忱在外面,不禁有点别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独处。 温热的水雾淋在身上,陆浅衫脑海里过着近期要处理的一件件事,在想到沈玉说的话时,眼神一暗。 《暖风徐徐》是她上一个笔名留下的坑,两年前,她和傅忱分手的同时,一个日常炫富的博主突然爆出自己的小号,上面记录了四年来自己和男朋友的恩爱日常以及奇思妙想。巧合的是,这些日常和点子在一本连载得正红火,几乎有望卖出影视版权的现代文里,都能找到影子。从时间点看,博主的私人记录每一个都比章节发表日期要早上一两天。 抄袭石锤! 博主哭诉,作者“竹笋炒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小号,就逮着上面的日常使劲儿抄,要不是心血来潮查看粉丝私信,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有个抄袭狗黏着她吸血。自己和男朋友感情非常好,一想到这些事被冠上陌生的名字写进书里,仿佛被偷走记忆一样恶心。和男朋友哭了一通之后,在男友的支持下决定向作者@竹笋炒蛋讨一个公道。 那时候,竹笋炒蛋刚红起来,看过书的人都说作者有灵气,出头指日可待。 原来都是抄的! 而作者在被指责抄袭之后,文章断更,说了句有事不能更新,便当缩头乌龟了。 这可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一时间,作者文章下乌烟瘴气,指责抄袭的,要赔偿的,滚出圈的,催更的…… 与之相反的是,“受害者”博主涨了五万粉,大家纷纷“卧槽原来你不仅有钱有趣,男朋友还帅,我还看什么小说,关注你就好了。” 两年过去,竹笋炒蛋变成人人喊打的臭鸡蛋,而该博主签了营销公司,粉丝数达九百万,被包装成第一初恋,最近听说开始出书,把过去那些恋爱小事集成一本,陆浅衫早晨路过市中心的一家书店,还看见几个工作人员在准备签售会的事宜。夸张的横幅和滚屏显示了其首场露脸签售会的浩大和豪华。 这位博主从未公开容貌,但陆浅衫直觉知道她是谁。 能每次准确地提前几天发一模一样的日常,想来想去,只有她的大学对床舍友,湛白凝。大学时,只要陆浅衫一码字,湛白凝就喜欢正对着她的屏幕,坐着玩手机,次数多了,陆浅衫有些奇怪,部分时间改成床上码字。渐渐的,湛白凝也识趣了,陆浅衫码字时,她就爬到床上呆着。 抄袭事件爆发后,陆浅衫恍然大悟,她们是正对床,湛白凝就是在床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件事让她更加确信博主是湛白凝。陆浅衫在博主炫耀男友的日常里,发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学校大礼堂的观众席,穿着正式的男子慵懒地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搭着木质扶手,逆天的长腿和修长的手指,让人一眼认定这是个帅哥。 博主配字:“早上帮他打领带分神了,结果现在嘴还肿着。” 陆浅衫被诬陷抄袭的事烦着,看见这张傅忱的照片差点失去涵养破口大骂。 要不是已经毕业,陆浅衫可能会跟她打起来。 湛白凝得逞了,面对“铁证如山”,陆浅衫束手无策。她或许有些证据证明这是傅忱,以此掰回一局,可是当时她已经单方面提了分手,再把傅忱卷入网络纷争,遭受可能的人身攻击,陆浅衫觉得这很卑鄙。她不想利用傅忱,也不忍心把傅忱的个人信息抛给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网友。 而关于,抄袭方面的指责,陆浅衫习惯在纸上写大纲,拿不出更早时间的有效证明。被指责抄袭的部分,很多都是她和傅忱的亲身经历化用之后写进文里,被湛白凝当作她和“男友”的经历抢先发布。 傅忱或许有证据,但分手了陆浅衫不想低头找他,维持勉强的体面。 陆浅衫用诽谤罪告过这个博主,希望通过法律手段揪出湛白凝,先证明她们是舍友……结果湛白凝背后的营销团队早有准备,博主“不是”湛白凝。 陆浅衫自私地决定放弃这篇文,沉默不予回应。绝不承认,但也无法澄清,只能辜负原先为她说话的读者。 这并不好受,但被骂多了,陆浅衫渐渐麻木。 水声一停,陆浅衫抓了把头发,想起今晚态度转变的傅忱,心里某个念头蠢蠢欲动。 她能不能……问一问傅忱……是否有帮她澄清的证据? 陆浅衫犹豫着到底说不说这件事,一时间不敢出去,干脆把自己换下的衣服洗了,看见傅忱换下的内衣裤,顿了下,一并帮他手洗了烘干。 陆浅衫怕傅忱刨根问底两年前的所有事,撕开现在平静的假象。 她还不想说,还想在傅忱面前保留一点体面。 等陆浅衫出去的时候,到处找不着傅忱。 难道有事先走了? 她去开陆麟房间的门,发现被反锁了。 指针已过午夜,傅忱睡着了也很正常,但陆浅衫直觉傅忱生气了,否则以傅忱的涵养,绝不会一声不吭反锁。 “晚安。”陆浅衫隔着门道。 她靠在门框上仔细想傅忱生气的原因,实在毫无头绪,总不能是因为她洗澡洗太久傅忱以为她故意躲着他吧? ……也不是没可能。 陆浅衫默默站了一会儿,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应答,好像并没有准备让人听见。 “晚安。”傅忱道。 陆浅衫没出息地高兴了一会儿。 …… 人民教师和全职作家间的生物钟至少隔了一个太平洋。 陆浅衫订了三个闹钟,一打开手机就看见傅忱的短信。 “上班了,早餐在厨房。” 陆浅衫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底聚起一点困倦的水光。 “五点半就走了……难怪昨晚那么早睡。”陆浅衫一下子找到原因,心情变好,挣扎着起来吃久违的早餐。 餐桌上摆的一屉包子早就凉透了,陆浅衫一个接一个塞进嘴里,吃到撑了剩下的也舍不得扔。 她叼着包子找了一个保鲜袋把包子装起来,放进冰箱冷冻层,明天后天蒸一蒸还能吃。 难得早起,陆浅衫打开《暖风徐徐》的文档。其实这两年她一直在写结局,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感觉。 陆浅衫还没写出心中想要的结局,废稿已经积累了十万字。 她深吸口气,不去想这里头的深层原因,手指放在键盘上,重写第七遍。 屏幕右下方出现一个邮件的小浮标,陆浅衫顺手点开。 【黄医生:陆小姐,您右小腿的钢钉已经在体内拖很久了,若是有空,建议您尽早预约手术取出。】 黄医生很负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邮件提醒后期事项。 陆浅衫手指一动,照旧回:“谢谢医生,我会尽快安排时间,谢谢您! 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右小腿,在长及脚踝的睡裤遮掩下,那里有一道二十公分的丑陋创口,犹如爬着一条歪歪扭扭的蜈蚣。 陆浅衫随手拿起桌上的日历,心里默默数着手头这篇文什么时候完结。 大约一个月……可是,一个月后,她和傅忱还没离婚,她没把握不被发现。 让傅忱作为配偶签手术同意书……陆浅衫宁愿再拖一拖。 作者有话要说:陆浅衫:离婚之后我要干这个干那个…… 傅忱:做梦。 PS。上一章末尾添加了一点,傅忱发现陆浅衫买的五万的手表吃醋是最终版,没看见这个情节的读者倒一下,啾啾。 第7章 周末早晨六点,陆浅衫难得的一周起早时间,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打开衣柜,左边是叠着的几件衬衫T恤,右边一溜烟全是或深色或浅色长裤,黑色居多,最边上挂着两件全新长裙。 长裙是两次过生日时沈玉送的,都是她合作的大牌,陆浅衫收到时裙子还是未上市新款,哪怕给女星走红毯穿也不跌份。但直到变成过季款,陆浅衫也没穿过。 裙子正好到脚踝,完全可以遮挡小腿的手术创口,沈玉贴心地考虑周全,但是陆浅衫一方面穿裤子习惯了,另一方面,裙子要配高跟鞋,陆浅衫穿不了。 她熟门熟路地拿了一条阔腿长裤和款式简单的白衬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最底下叠得有棱有角的男士内裤,停顿了一下。 上次傅忱在这里过夜,她拿了陆麟全新的内裤给他换洗,旧的就留下了,傅忱又是好一阵没跟陆浅衫联系。 陆浅衫觉得自己像个收藏前男友内裤的变|态,几次想把它扔了,没舍得下手。 并非她对内裤情有独钟,而是傅忱留给她的东西太少,连早餐她都还留着一个包子冻在冰箱底层收藏。 陆浅衫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分手何必做得太绝。她怕傅忱不死心,把傅忱送她的、暂时留在她这里的,全都一股脑打包寄给傅忱。 她当时一定是手术麻药还没退,脑子不好使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换好衣服,陆浅衫自带环保购物袋,去一站路外的菜市场买菜。陆麟每周末要补一天课,周六下午才能回家,他不是读书的料,想周五就回来给单身女士陆浅衫看门,班主任不同意,陆浅衫也不同意。 陆浅衫买了一条桂花鱼,路过一个干货摊子,又都称了一斤。 “新鲜木耳,干木耳,压缩木耳都有,泡发了就能做菜炖汤……” 陆浅衫为压缩木耳心动,她平时没空出来买菜,买压缩木耳看起来能储存很久又不沾地方的样子。 她只买了巴掌大的一盒压缩木耳。 回到家,陆浅衫泡了半盒木耳,回到桌前码字。闭门造车对于需要想象力的作者来说十分不利,她经常去外面兼职,体验普罗大众的职业,既能收获灵感,也能多一笔收入。 陆浅衫码完古风探案连载文《凤池夸》的六千更新,看着新文的大纲陷入沉思。 新文是一篇主讲家长里短和职场的都市女性独立奋斗历程,关于奋斗心理和压力来源部分,陆浅衫简直是亲身说法,但是……女主在大酒店当了半年的服务员,这就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想着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出门“采风”,加上这段时间静不下心,一有空就想起傅忱,有时候能对着电脑发半天呆,陆浅衫决定让自己累一点,找个活干。 她在通讯录里扒了扒,找到一个当酒店经理的老同学,问她有没有短期兼职可干。 最近A市要办几场大型活动,经理恰好在找兼职,陆浅衫是老同学,人品信得过,形象好气质佳,当即询问陆浅衫什么时候来上班,干多久都成,工资日结。 “后天,周一。” 经理又问她周末晚上有没有时间先过来帮忙一下,她在职的酒店是本市最豪华的一家,承办周日晚的金俊集团的四十周年晚宴,早上服务员突然请假了几个,主办方希望找几个高素质的临时工顶上。往常这时候经理都是去大学城,开出高时薪找人,但道德素质把关困难。 “没问题。” 陆浅衫回着短信,走到厨房开始做饭,被眼前的景象猛然一惊。 压缩木耳爆了! 她只是泡了半盒,仿佛爆炸了一样膨胀,溢出直径三十公分的不锈钢盆,堆成一座黑压压的小山,还有很多掉到地上去了。 这他妈谁吃得完? 陆浅衫心痛地捡了地上的木耳,控干水分。 木耳炖鱼汤,木耳炒蛋,木耳炒肉……陆浅衫做了一桌子菜,才用了不到二十分之一的木耳,毕竟她和陆麟只有两张嘴。 剩下的也舍不得扔,陆浅衫一半冷藏,一半冷冻,还有剩下的半盒压缩木耳,急忙擦干净手,搁到干燥的柜子里,一点水都不敢让它沾。 陆麟周六晚回来,知道周日下午回校,四餐都是木耳,还是陆浅衫做的神奇木耳,吃得他印堂发黑,双股战战,从未如此迫不及待地回校。 “我再也不想看见木耳了。”陆浅衫把厨具都洗干净,垂头丧气问陆麟,“我做的木耳怎么样?泡得太多了。” 陆麟很给他姐面子:“挺好的,一劳永逸。” 然后昧着良心又加了一句:“好吃。” 陆浅衫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把它们都冻起来,以后你每星期回来就解冻一部分。” 陆麟一哽:“姐,你平时不吃吗?” “我吃腻了。”陆浅衫理直气壮。 陆麟:“……”突然很想住校。陆麟想着还有一整个冷冻抽屉的木耳,真心希望有人能跟他分担。哪怕一个也成。 周日下午四点半,陆浅衫和陆麟同时出门。 陆麟:“姐,你要去哪?” “去买两本书。”陆浅衫镇定自若,不打算告诉陆麟她去当服务员,否则她家弟弟一定又以为家里没钱了姐姐身兼数职,嚷嚷着要退学打工。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上课也接电话是吧。” “当然。” “你给我好好学!”陆浅衫踮脚拍了下他的头,“你个未成年别担心成年人的事情。” …… 陆浅衫打听过,这家酒店没整花里胡哨的服装,统一黑色西装,上衣下裤,陆浅衫身高足够,可以不穿高跟鞋。 约好五点半,陆浅衫五点就到了,酒店前门铺着崭新的红地毯,花篮摆了六排,各种祝福和落款,看着都挺眼熟。 她走酒店后门,先去了趟卫生间照镜子。她这狗啃的头发和干净利落搭不上边,陆浅衫难得使用了弟弟的定型水,才勉强把脑袋上面几根倔强的短发压下去。 还好,发型保持得还行。 她从洗手间出来,没走两步,突然听见她的高中老同学的声音。 “各位都是师大的学生,文化水平肯定比我高。但也不要小看了服务员这行业,我一高中同学,q大高材生,我们村几十几年来最有出息的一个,结果呢,前两天还微信问我缺不缺服务员。它所能接触到上流圈子的概率比你们有些人这辈子的工作都多。同样是q大,今晚还有一位明星作家入住我酒店,可见人和人之间的际遇是不同的。”刘丽丽清了清嗓子,“今晚来的人非富即贵,该做的事情做,不该出现的时候不要看热闹,别把自己当什么偶像剧女主,端茶倒水有个闪失,是我们总经理替你们赔不是。” 陆浅衫脚步一顿,见经理正用自己举例子,想了想没出去,等她给临时工训完话。 “好了,你们去换衣服。”刘丽丽看见陆浅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我也不知道你要岗前培训,没有早点过来,抱歉。” “哎,那是她们,你我还信不过吗?”刘丽丽热情地拉着陆浅衫参观自己的工作环境。这正和陆浅衫的心意,她本就是过来取材的。 陆浅衫拿到衣服,分了个对讲机,被安排在一条没什么人的走廊站岗。 “要是有人过来抽烟啊,迷路啊,想要卫生间什么的,你给他指个路。留意对讲机,内场缺人手你再进去。”刘丽丽微笑地打量陆浅衫不输明星的脸蛋和气质,“还是说你想进内场?有我在这都能通融。” 陆浅衫感激一笑:“外面挺好,我也没见过大世面,要是给经理你惹麻烦就不好了。” …… 当刘映女士把宴会请帖发到他手上,并且指明他带哪个女伴过去,傅忱知道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接傅欣离婚那天,傅忱在他妈那里松了口风,暗示可以接受相亲,谁能想到会在民政局遇见陆浅衫。 还一鼓作气结婚了! 作为已婚人士,干不出背着陆浅衫去相亲的事。但又找不出除了坦白以外,对他妈出尔反尔的理由。 傅忱赶鸭子上架,紧急呼叫尉迟。 于是酒店门口,傅忱刚和指定女伴相遇,尉迟就带着傅欣正装出席,然后傅欣佯装惊讶地看着弟弟,说正好有件家事要谈。 两人顺理成章地交换了女伴,并且接下来傅忱都没有出现过。 傅欣被迫和傅忱在露台吹了两小时风。 “你能不能有出息一点?”傅欣恨铁不成钢,“弟妹你拿不下,就会躲这里吹风。” 傅忱真诚地建议:“妈说了,您也可以多交交朋友。” 傅欣怂了,二婚不如吹风。 她故意撞了一下傅忱,“我好歹结婚过一次,妈暂时不会明面上要求我怎么样。你就不一样了,信誓旦旦说忘了陆浅衫,民政局一遇见,眼睛都挪不开,出息!” “诶,我真是替你操碎了心,都出现幻觉了,刚才上洗手间居然觉得有个服务员和弟妹很像。” 傅忱眉心一拧:“你说什么?” “我就随口一说。”傅欣抿了一口红酒,“怎么,我敢打赌,弟妹肯定不是这行业的。” 傅忱和陆浅衫是大学同班同学,当年陆浅衫竞选班长,傅忱立刻厚着脸皮当人家副手。都是顶尖学府毕业,傅忱当语文老师已经够出乎他们意料,陆浅衫怎么可能当服务员。 傅欣眉毛一挑,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傅忱看上的人,不能按常理推断。 傅欣随口说的话就像一小猫爪子一样,在心里挠来挠去,再挠下去要出血了,傅忱豁然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傅欣唇角上扬,盯着傅忱匆匆的背影嗤笑:“嘴硬。” 第8章 湛白凝周日在书店开签售会,作为一个粉丝数近千万的网红,虽然水分大,但也有一些死忠粉丝。湛白凝没露过脸,黑子说是丑逼不敢出面怕掉粉,但是她粉丝都信誓旦旦地认为,一定是博主太美了怕被男粉骚扰,不信你看她男朋友的侧身照。男朋友这么帅,女朋友能丑吗? 湛白凝此次签售会一露面,以其知性美丽的外表又吸了一波粉。无数粉丝抱着新鲜出版的书,大呼“我又相信爱情了,段子是真的!” 湛白凝这本书里包含了大量陆浅衫和傅忱的恋爱过程,那些被陆浅衫写进书里的,被湛白凝旁观到的,统统被披上了一层虚伪的外皮,皮上写着“美女作家湛暖倾心之作”。 签售会一直进行到晚上,湛白凝和粉丝依依不舍的告别,在几十个死忠粉的簇拥下,回到举办方订的五星级酒店。 酒店东南两侧都开了门,东门被拿来当金俊集团晚宴的专属通道,湛白凝从南门进。 酒店内侧灯火辉煌,似乎隔着几个回廊能感受到另一侧的衣香鬓影,酒色灯光。 一切井然有序,湛白凝这一行人反而有点突兀,兴致高涨的粉丝大声呼喊着湛白凝的笔名,其中一半男粉声音还特别洪亮,简直要掀翻屋顶。湛白凝微笑地一群男粉女粉合影,告诉他们,“很高兴见到大家,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休息。” 此时陆浅衫正好从酒店柱子后转出来,她穿着不甚合身的制服,但她身材高挑,长腿细腰,把别人的旧制服穿出了一点民国风。 对讲机里说这边太吵,让陆浅衫过来帮忙维持一下秩序。 湛白凝率先看到陆浅衫,笑意盈盈的脸色突然一收,越过人群,毫不心虚地瞪着陆浅衫,眼神剧变,闪烁着委屈和愤怒。 她知道,今晚炒作的高潮来了。 陆浅衫龟缩了两年,湛白凝笃定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在看见陆浅衫身上的制服和前台的一样时,湛白凝眼神更亮了。 她放下捧了一路的鲜花,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朝陆浅衫走去,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精致的长指甲嵌入皮肉,将人拽紧粉丝的包围圈里。 陆浅衫穿平底鞋的被穿高跟鞋的拽得一个踉跄,她急忙站稳了身子,感到一阵后怕。 黄医生一直和她强调,小腿里的钢钉不取出来,骨密度不同,很容易二次骨折。 “陆浅衫?竹笋炒蛋?”湛白凝眼眶迅速聚积了一汪泪水,楚楚可怜,“你以为当缩头乌龟就行了吗?这两年,你以前多少粉丝不断地私信谩骂,说我曝光了你抄袭,害她们看不到完整的结局。” 一句竹笋炒蛋,瞬间在粉丝中掀起骚动,粉随正主,他们和湛白凝一样,对陆浅衫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这个不要脸的抄袭狗,才让她们女神好长一段时间抑郁。 一时间,大家看陆浅衫的眼神仿佛要活撕了她。 陆浅衫怔了一瞬,没想到至今湛白凝还想拿她炒作,手腕像是被冰凉的毒蛇缠住一样,陆浅衫一甩手挣脱,丝毫不想和这个旧日好友有任何接触。 “当年的事情你自己清楚,湛白凝,不要得寸进尺。”陆浅衫不喜欢在人前撕得太难看,她的陈伤和骄傲都不想和无关的人分享。 “我清楚,是,我很清楚。”湛白凝忍着哭腔,“你还不肯认错是吗,大学四年我把你当好朋友,什么都跟你分享,你一句话不说就拿走!” 有人嗤笑一声,“这服务员居然和太太是大学同学,太给q大丢脸了。” 陆浅衫被她颠倒黑白气得无话可说,“公道自在人心,请湛小姐不要妨碍我工作。” 湛白凝连忙揪着陆浅衫的袖子,目光煽动她的粉丝,“你、你,陆浅衫!我把你当姐妹,一句对不起都等不到吗?我一没提起法律诉讼,二没曝光你的真实身份,我一句对不起都等不到吗?!” 陆浅衫听得只想打她一巴掌,是啊,入学之初,她和瞎了眼和湛白凝当过一段时间同进同出的好朋友,谁知和傅忱确定关系之后,湛白凝某天突然变脸,陆浅衫再想不明白原因就是傻逼。 湛白凝骗粉丝傅忱是她男朋友,把陆浅衫的小说抄进出版书里,某种层面的“夺夫夺子”之仇不过如此。 “道歉!臭鸡蛋道歉!” “臭鸡蛋道歉!” 一群人围住陆浅衫和湛白凝,叫着陆浅衫的黑称。 陆浅衫看着湛白凝眼里隐隐的得意,她沉默了一下,“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吗?” 跳梁小丑她从来不放在眼里,唯一能牵扯陆浅衫痛苦的只有傅忱。不去澄清这件事,是她对自己的惩罚。如果湛白凝不依不饶,那她宁愿再麻烦傅忱一次,也绝不愿意哪天傅忱也误会了她。 湛白凝愣了一下,做口型道:“证据呢?” 她靠近陆浅衫,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今天不道歉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陆浅衫明白了,湛白凝今天不仅想借她炒作虐粉,还想一次性把她钉死在抄袭耻辱柱上。 “臭鸡蛋!道歉!”有激进的粉丝将手里没吃完的盒装蛋糕投向陆浅衫。 陆浅衫想躲,湛白凝故意侧了侧身,伸脚拌住她。 陆浅衫心里一咯噔,暗道糟糕。 “啊——” 电光石火之间,一双坚实的手臂握住陆浅衫的腰身,往后一揽,仿佛铁索一般把两人拷紧。 “嘭——”半盒蛋糕甩在湛白凝胸前,把她白色的蕾丝裙染成一团红红绿绿。 陆浅衫后背靠上温热的胸膛,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道什么歉。”傅忱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湛白凝,只一眼,就让她神色骇然。 湛白凝瞳孔颤了颤,脸色由白转青,垂在两侧的手轻轻颤抖,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傅忱。” 傅忱恍若无闻,低头和陆浅衫耳语了两句,半强硬地揽着她出门,把陆浅衫塞到车里,重重甩上门。 然后自己绕到前面驾驶室,狠拍了把方向盘。他方才经过回廊,听见女经理轻飘飘地和同伴炫耀自己找了高中最有出息的学霸来当服务员。 傅忱一听便确定这人是陆浅衫。紧接着听见有人喊陆浅衫的名字,声音带着控诉和不怀好意,傅忱穿过长长的走廊,一出来便看见陆浅衫像只小鸡仔似的被湛白凝掐在手里。 当着他的面欺负他老婆? 傅忱脑子一炸,正想上前,猛地顿住脚步。 湛白凝在控诉陆浅衫抄袭。 傅忱慢下脚步,两年了,他真的好奇陆浅衫的回应,看看陆浅衫是不是对自己的文没一点感情! 不止是笔名,还有和这个笔名紧紧绑在一起的,傅忱的满腔赤忱和四年光阴。 看了一分钟,结果陆浅衫任由湛白凝信口雌黄,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傅忱气得火冒三丈,心情微妙地和他第一次得知这件事时重合。 他还记得那时是分手的第二天,傅忱晾了陆浅衫一天,反而自己在家里气得跳脚,联系方式被拉黑,傅忱只好通过陆浅衫的作者号联系。 傅忱有些臭美,他喜欢看读者吹他女朋友的彩虹屁,句句吹到了他心坎上,十分舒坦。那是他第一次体验到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他不知道陆浅衫有没有被伤到,哪怕作为前男友,傅忱都觉得那些恶毒的攻击像一把把刀子迎面飞来。 他冷漠地划过那些对陆浅衫的谩骂,控制自己不涌上怒火。 陆浅衫呢,哑巴了手断了?怎么不澄清?“受害者”博主的日常比文章发表早,傅忱不知道怎么办到的,但他知道陆浅衫一直有存稿的习惯,提前存十章。这人存了还藏不住,每次都要跟他炫耀。傅忱文笔比她好,还得给她抓病句。 陆浅衫……这是被谁坑了吗?她现在是不是慌乱地在找证据?有没有被网友骂哭?断更了是不是因为找不到反驳的证据?如果她求我…… 傅忱等陆浅衫求他,但什么也没有等到。不,他等到了陆浅衫给他寄分手行李了。 陆浅衫放弃了自己请他吃的一顿饭竹笋炒蛋,放弃了她和傅忱恋爱经历的署名权……陆浅衫一点也不愤怒吗? 他以为的独一无二的珍藏起来的经历,陆浅衫就这样让别人随随便便诬陷? 经历可以拱手相让,他傅忱,是不是也能被拱手相让? 两年了,傅忱依旧想不通,哪怕这样的情况,哪怕陆浅衫知道他手里有更早的记录,她也不曾向他吭过声,断的一干二净! 这个女人为了躲自己连赚钱的小说都不更新了,自己何必去在意她被人骂成什么样,何必去替她澄清! 傅忱赌气似的视若无睹,关闭界面,再多看一眼他就要跟那些问候陆浅衫祖宗的网友撕起来。 这是他和陆浅衫分手最后能保持的优雅了。 …… 优雅个屁,傅忱睁开眼睛,这口气他这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都没咽下去过,卡得他扁桃体发炎! “陆浅衫!” “在……在!” 陆浅衫坐在后座,肩背挺得直直的,屁股只沾了一点坐垫,手指搭在前座的椅背上,完全是犯错小学生的坐姿。 傅忱一回头就能看见几乎要贴上他椅背的陆浅衫,他不由得斥道:“往后坐点。”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才没把陆浅衫扔副驾驶,怕影响开车。 陆浅衫立马听话地往后坐了一圈。 傅忱边打方向盘,边盘问:“怎么当服务员了,又准备自杀一个笔名搞失联?” 他说话的语气不好,陆浅衫不由得放低声音,“你知道我现在的笔名?” 傅忱冷笑了声,“下次再敢躲我教室后门偷听,是要收学费的。” 作者有话要说:说说擅长的事—— 陆浅衫:我会写文! 傅忱:我—— 不用说了,大家都知道你会放狠话。 第9章 “你、你看见了啊。”陆浅衫怔怔地想,那傅忱和她还挺像的,都默契地当没看见。 “换多少个笔名都没用,除非你把脑子扔了从一年开始学语文。”傅忱大放厥词,还要小心不要拜到你傅老师门下。 陆浅衫反应了三秒,睁大眼睛,“你是故意的!” 明知道是她写的,故意公开处刑。 傅忱看了一眼陆浅衫委屈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写病句还不让人说了?” “没。”陆浅衫哪敢有意见,“荣幸之至。” 傅忱还真没有给陆浅衫以外的人看过文,“别扯远了,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陆浅衫老实道:“我是去采风,体验一下生活,下、下本文……我就干一阵子,绝对不会给你丢脸。” “为什么怕给我丢脸?”傅忱追问。 陆浅衫一噎,说不出我是你户口本上的老婆这句臭不要脸的话。 偏偏傅忱想听,听不着。 傅忱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陆浅衫的圈套,说了两句,竟然生不起气来了。 他不容商量道:“不准干。” 傅忱听见那女经理到处宣扬陆浅衫高学历当临时工,护短的劲儿一上来,不愿让陆浅衫再过去。 “哦……好。”陆浅衫很容易就屈服了。查资料也不一定只有亲身体验这路径,方法还有很多。 兼职只是给一成不变的码字生活一点新、新鲜的刺激,但只要傅忱出现,陆浅衫光坐在家里,就能感受到丰富多彩的情绪和源源不断的灵感。 他是她所有精彩情绪的来源。 以前陆浅衫控制着自己不去想,现在她破罐破摔了。 路边的景象渐渐变得陌生,这边是所谓的富人区,陆浅衫很少走这条路,不由开口问:“去哪里?” 傅忱不答,过了十分钟,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电梯上去,正对面是一家美发沙龙。 陆浅衫一脸懵逼地被傅忱按在椅子上,看见镜子里傅忱面带嫌弃地摸了把她的发尾,对Tony老师道:“给这个鸡窝头理理。” Tony老师夸张地表达了对陆浅衫发型的震惊,直言你头上糊的定型水我们至少需要洗五遍。 陆浅衫:“没必要吧……” 傅忱:“洗。” 十分钟后,傅忱对Tony就很不满了,怎么洗那么久,还聊天?陆浅衫未来十八个笔名都快被Tony套出来了! “快点,我赶时间。”傅忱睁眼说瞎话。 他有点后悔刚才没听陆浅衫的阻拦,嘴皮子一碰给陆浅衫定了最贵的洗发套餐,附带四十分钟的按摩。 按摩?谁不会? 他不能回去自己给老婆按吗? 陆浅衫以为傅忱真有事,连忙道:“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半小时后,Tony目送两位顾客离开,觉得今天钱赚得太简单了些。 这样的冤大头务必多来几次。 陆浅衫的发型重新打理过后,看着也很时髦了,和她身上的服务员制服格格不入。 傅忱一手揣在口袋里,路过女装店的橱窗,又瘦又高的模特一身鹅黄色的半身裙,收腰恰到好处,不盈一握。 陆浅衫撞上突然停下的傅忱,他今天穿着得体的烟灰色三件套,极为正式,越发显得身量修长,气质俊朗。领带被扯松了些,傅忱后背一重,下意识伸手向后一揽。 陆浅衫和傅忱走在一起时容易走神,两年前,他们经常这样撞到一起,此时傅忱会身后后揽住她,顺势一弯腰,胳膊收紧,另一只手拖着陆浅衫,把她背起来,问她“怎么看路的,爬到我身上来了。” 如今两人尴尬地一触即离。 “我没事,谢谢。”陆浅衫后退一步,她跟在傅忱后面,像个冒失的普通职员,撞上大总裁一样。 傅忱把手揣回兜里,转移视线般地看向橱窗里的女装,再回头看见陆浅衫,不客气地皱起眉头,仿佛只有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才能找到正大光明送陆浅衫衣服的理由。 “你这身……” 陆浅衫脸色一变,飞快地开口道:“你不是赶时间,我们走吧。” 说完快速地走向地下停车场,并不给傅忱反应的余地。 陆浅衫打开车门,顿了下,又关上:“今天谢谢你替我解围,这边地铁可以直达我那里,傅先生去忙自己的事吧。” 傅先生? 叫谁呢?不得把“傅”字给他去掉! “上车。”傅忱看着她。 “……”陆浅衫看了他一会儿,妥协。 傅忱拧着眉毛,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半响,陆浅衫在汽车发动的轻微声响里,听见了一句,“我并不是嫌弃你衣服的意思。” 陆浅衫澄清:“没有生气,是你说赶时间。” “现在不赶了。” 傅忱驱车直接把名义上的妻子拐回了他准备已久的婚房。 他觉得陆浅衫就是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羊羔,放在哪里都会被欺负,最好锁在自家的羊圈里,安全。 电梯直上十九层,傅忱指纹解锁,然后抓着陆浅衫的左右两根拇指也录进去。 陆浅衫怔住,被傅忱推着,打开客卧的房门,“这间是你的。” 陆浅衫侧目一扫,看见客卧前面带着书房,以及一张理想中的码字大书桌。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傅忱不想和陆浅衫讨论新房的独特的装修。 “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在沙发前对坐,玻璃茶几上放着两瓶矿泉水,仿佛临时的与会现场。 傅忱理直气壮:“你文笔太差了,丢我的脸,我决定给你补习两个月。” 陆浅衫看着正气凛然的傅忱,一时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面前坐的好像高三的班主任——“浅衫,你的物理成绩有些拖后腿,你把这本习题集做了,不会的问老师。” 傅家书香世家,陆浅衫和傅忱是工科生,每个人的文化底蕴都比她强。多在一个户口本上一天,多给傅忱丢脸24小时。 “那补习费呢?”陆浅衫弱弱问。 傅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以后收。” 傅忱微微倾身,靠近了陆浅衫几公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中间,宛若一个谈判的姿势。 陆浅衫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她竟然觉得傅忱在很深情地看着她,似乎很希望她答应。 她永远记得被傅忱专注注视时的感受,那种全世界的风景都在你面前的美好,每次一想起便心尖儿打颤。 她也永远记得傅忱给她看稿子时的专注和细心,仿佛只要是她的事,这个男人愿意付出百分之两百的精力。陆浅衫常常迷恋地看傅忱审稿时的侧脸,每一寸每一分都英俊得无可比拟。这时傅忱会挑着眉毛赏她一个眼神,“还看,写这么多错字也不脸红。” 温柔深情让人沉溺,陆浅衫怕自己一头扎进再也出不来。 陆浅衫有些犹豫,傅忱的提议就是吸引飞蛾的灯火一样燃在她眼前。 傅忱换了个坐姿,烦躁地问陆浅衫:“你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教你?”他一副施舍的样子,“要不是我调查了班上的学生,有好一撮都在看你的文,说也说不听,我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拉低她们的语文成绩?” “修身,齐家,治学……”傅老师歪理一套一套,“你让我卡在齐家这一步了陆浅衫,要是让我的学生知道他们师母语文水平就这样,我还怎么教他们。” 师母……陆浅衫想起上次在教室后门看见的一群高中生,脸颊一红。陆浅衫其实也没有差到哪儿去,能考上Q大的,自然不能真有哪一科严重偏科,她就是大学的时候让傅忱惯坏了。 码字时只顾着蒙头把脑海中的剧情写出来,手指打得劈里啪啦,没顾及错字和病句。以前傅忱心疼她,老呆在电脑前对颈椎和视力不好,除了码字,剩下的工作他就全包了。后来他们分手,陆浅衫也保留了这个习惯,写完之后自己检查修改润色,有时候时间比较紧急,放出来的文章就毕竟粗糙。 “啊……那谢谢傅老师。”陆浅衫想明白了,她从来就没有走出过傅忱的温柔陷阱,能多跟傅忱呆一天就是赚到。 傅忱满意了,“我晚上才有空,所以你得寄宿制补习。我的规矩是晚上不准码字。” 陆浅衫老是熬夜码字,大学的时候两人宿舍隔得远,他拿她没办法,现在……呵,迟早得让陆浅衫跟小学生一样早起早睡。 陆浅衫:“……好。” “你房间的书房有电脑,你需要回去拿自己的吗?” “我明天回去拿就行。” “时候不早了,你今天在这里将就一下。” 傅忱这句话说完,两人陷入沉默,好像话题已经结束,该各回各屋了。 他盯了陆浅衫一会儿,不死心地问:“今天酒店的事,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陆浅衫脱口而出:“我没抄她!” 傅忱“啧”了声,为什么陆浅衫就不能低头向他求助?他们一定要分得这么清吗? “还有呢?” “没了。” “行,你没抄。”傅忱气得起身回了房间。然后生气地给他姐发了条消息,说他今天在哪里看见了一条裙子,再发了陆浅衫的身材数据,“姐,你挑衣服眼光好,黄色的那条外,再帮我选一打裙子给陆浅衫。” 傅忱修长的手指动了几下,转了十万,“谢谢。” 傅欣:“你追老婆为什么不亲自来?” “我为什么要给她买衣服?”傅忱心口不一,“但你要送点结婚礼物。” 傅欣无语,只好拿着弟弟的钱给弟妹买结婚礼物,也不知道谁送谁。 第10章 昨晚的酒店视频成功从湛白凝的粉丝群里流出,各个角度,清晰的模糊的,上传了好几十个版本。 湛白凝给粉丝们打了招呼,说傅忱是素人,视频里有他的赶紧删掉,陆浅衫虽然抄袭了她,你们谴责可以,但是不要把人家脸露出来。 不是湛白凝好心,而是她觉得陆浅衫的脸能帮她洗白,怀着微妙的嫉妒心,她没动过曝光陆浅衫真容的心思,反而往丑人多作怪上引导。 湛白凝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直侥幸地在激怒傅忱的边缘的反复横跳。 粉丝照做,视频一片马赛克。 但总有漏网之鱼,在某几个角度拍到了陆浅衫的全貌,被有心的网友截图放大。 一夜之间,言情读者都知道了,昔日女频紫微星“臭鸡蛋”沦为酒店服务员,可见这个抄袭狗心里没一点真货,没人给她抄,马上江郎才尽,只能改行当服务员。 梗着一口气等填坑的真爱事业粉读者更是瞬间脱粉转黑。也有小部分的读者从“事业粉”转为“颜粉”,直言湛白凝算什么美女作家,跟陆浅衫站在一起一股廉价白莲花的气质——本质上是个披皮黑。 “脑残粉”的言论引起了新一轮的攻击,陆浅衫的文下评论涌入一堆不堪入目的意|淫。 湛白凝有很多看脸的男粉,他们平日里端着斯文的外皮舔湛白凝,逮着了机会,撕开表象,在私人对话框里对陆浅衫极尽侮辱,文字和图片都有,突破下限。 甚至有人扬言要向酒店投诉陆浅衫,这样有黑历史不守诚信盗窃文字的人当服务员,谁敢住这酒店? 于是投诉流程、酒店电话、总部邮箱被公布,轻松转发上万。若陆浅衫真是酒店从业人员,大概此时已经被解雇了。 高中同学打电话过来埋怨陆浅衫,宣布只是一个临时工,指责陆浅衫有前科还出门工作。陆浅衫只好向高中同学赔不是,干了一晚上也没有工资。 陆浅衫不在意多一个人误解她,再大的冤屈无奈,两年了也早该磨平。除了接经理的电话,她没有关注网络舆论,也不知道自己照片满天飞。 在傅忱的监督下,陆浅衫早早睡觉,接过傅忱给的睡衣时,心里像揣着只小兔似的,哪还记得起湛白凝这一号人物。 惦记着傅忱要早起上班,陆浅衫五点不到便醒来,溜出门去买早餐。 提着豆浆鸡蛋包子米粥回来的时候,傅忱正好醒来打算敲陆浅衫的门。 “你出过门了?” “我去买早餐。”陆浅衫看过冰箱,里面什么也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她只是个业余选手。 餐桌上摆着简单朴素的土司和一杯牛奶,傅忱从善如流地把原早餐收回去,坐着和陆浅衫一起啃包子。 “你今天把东西都搬过来。”傅忱强行忽视陆浅衫只在这里住两个月的事实,“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没什么东西。”陆浅衫只想带几件衣服,周末陆麟放假她还得回家。 陆浅衫蒙头吃早餐,她以前和傅忱有无数的话题可以聊,现在只剩下一言不合的尴尬,她拿出手机,手指漫无目的地滑来滑去,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又登陆了竹笋炒蛋的账号。 她眼前一黑,瞬间以为自己坐在了垃圾场,不然私信里的脏话怎么一堆一堆的。 陆浅衫昨晚的反应被解读为心虚和死不认错,于是她的照片被p成遗照、黄图,污言秽语……人身攻击又上一层。 某些人好像觉得,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就可以把她踩在脚底,对她做任何法律明令禁止的恶心事。 陆浅衫一大早差点看吐,她放下早餐,怕自己在傅忱面前失态,她站起来,去卫生间缓了缓。 又几条私信进来,陆浅衫手机屏幕亮了亮,傅忱本着不窥探他人隐私的原则,不经意地绕了一圈把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目光再不经意地往下一瞥。 这一扫可气坏了傅忱。 他都舍不得欺负陆浅衫,网线那头什么玩意儿也敢对着他老婆发癫?! 陆浅衫怎么能忍这么久不澄清?冷血吗?! 傅忱拿起手机,想也不想输入一串解锁密码,眼里冒火地拉黑举报了几个人,放下手机,拿起公文包冲出家门。 到了底层停车场,傅忱冷静下来,给陆浅衫发了短信说自己去上班。 随后发动汽车,边给尉迟打电话。 “你有没有什么粉多的账号?”傅忱平日里不关注网络上这些,手上还真没这些资源。 “你要干什么?” “给某人澄清一件事。”傅忱冷酷道。 哦,陆浅衫啊。 尉迟想了想,他还真没有这种账号,倒是认识几个网红,估摸着傅忱也看不上,嫌不正式,在陆浅衫的事上,这人吹毛求疵得很。 他真诚道:“老头子集团的官方账号要吗?” 傅忱认真思考了三秒,回复:“也行。” 过了三分钟,尉迟发来某世界五百强的官方账号密码,傅忱毫不犹豫登陆、验证、发声明,前后没用到半小时。 毕竟是语文老师,想写点什么用不了几分钟。当然,傅老师不会承认原因之一——过去,他打了无数次帮陆浅衫澄清的腹稿。 @阅兴集团:各位网友早上好,借此官方账号澄清一事,我是作者@竹笋炒蛋的合法丈夫,争对两年来某居心不良的团体以及网友对我妻子长达两年的诬陷和网络暴力一事,我在此郑重声明:竹笋炒蛋没有抄袭!@湛暖利用大学与我妻子同宿舍的便利,偷窥存稿,提前发布,颠倒黑白,刻意引导舆论攻击,行为无耻,令人发指。对于湛暖以及某些恶意粉丝,我保留一切法律诉讼的权力。证据见图。 “谁再骂我老婆一句,法庭上见。说到做到。” 第一张图是阅兴集团的非盗号声明,盖了总部的章。 第二张图,是傅忱未曾向任何人公开的国外社交软件账户,此账户是傅忱高中时出国申请的,闲置没用,恋爱后傅忱闷骚地背着全世界在这个账号记录他和陆浅衫的一点一滴,包括他的作家女朋友今天又写什么让他不忍直视的内容。 湛白凝说自己发布时间最早,陆浅衫抄她,但傅忱这个账户才是第一手记录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时间线的早晚。 第三张图,是一张完整的时间线比对长图。陆浅衫“抄袭”的桥段列出来,后面放傅忱和湛白凝的发布时间。比起有心设陷阱的湛白凝,傅忱不可能记录地面面俱到,但只要证明百分之二十,剩下百分之八十的谎言不攻自破。 第四张图,傅忱公开了自己的邮箱,里面是陆浅衫给他发初稿,他给陆浅衫发审过的终稿的记录。 第五张图,是湛白凝发的她“男友”的图,傅忱在下面放出了自己同一天相同场合的背影图,强烈谴责湛白凝张冠李戴乱认男友的行为,影响他和陆浅衫的婚姻幸福。 最后,傅忱宛若败家子,转发抽六十个人每人一万,骂过陆浅衫的不抽。 好多图是傅忱之前做好的,做完了气不顺扔进回收站,今天又被他废了一番功夫刨出来。 傅忱这么一遭,私人信息泄露了一半,要不是尉迟帮他盯着那些扒背景的无聊举动,这会儿,六中的学生都该知道他们傅老师冲冠一怒为红颜。 傅忱发完声明,整了整袖口,慨然上课去。 湛白凝有的澄清了。 尉迟第一条转发,加码四十万。 把声势造起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发小,尉迟觉得找脑残营销号就是亵渎了他兄弟的爱情,进而侮辱他们的钢铁友情,于是脑子一抽,在联系企业账号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圈内人都知道尉迟与阅兴集团的关系,这一下就像触发了连锁反应,许多和阅兴集团关系好的企业账号核实之后纷纷转发,带动了更多看热闹的小企业吃瓜看戏。 网友都懵了,从前撕逼对质,大多是营销号网红号带头,头回看见企业下场的,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的。商人无利不起早,这必定是有利可图!定睛一看,抽一百万! 万一呢!转! “我总部转了,作为员工当然要紧随其后(真不是为了一百万)。” “我看过文,没骂过竹笋太太,请问可以抽我吗?” “早就觉得湛暖一副白莲样,居然贼喊捉贼,转发替我家太太澄清!” “我来普及一下阅兴集团的财力和背景……竹笋炒蛋牛逼!” “呜呜呜这是什么绝美爱情,花一百万替老婆澄清,我的眼泪真的不值钱!” “湛暖偷别人心血,拿别人老公照片炫耀,要不要脸?不要脸我替你打掉!” “为什么时隔两年才澄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傅忱的目的是让全网都知道,彻底颠覆读者的认知,他不允许还有人存有“陆浅衫抄袭”的错误判断。看见有人质疑,傅忱想了想,还是简短地解释:“我们两年前分手,证据都在我手里,她不好意思向我要。” 此话一出,更多网友高呼真爱。 “破镜还能重圆!别人家的前男友!我的劈腿ex我只想打死!”这句评论点赞十万。 傅忱看着转发量表示满意,至于湛白凝会遭遇什么,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下午六点,转发量再掀高潮,是当红一线女星沈玉转发了这条微博,众所周知,沈玉没文化,今天居然一连用了两个成语——恭喜我姐妹沉冤昭雪水落石出! 作者有话要说:先定个更新时间,晚上九点。(存稿用完之前) 以后九点没看见更新就从上一章进。晋江最近有点延迟。 第11章 沈玉几个圈内好友不明所以地转发,网文圈娱乐圈企业圈瞬间仿佛失去壁垒。 经纪人心惊肉跳:“你这是做啥子哟!都说了谨言慎行,不要参合网上撕逼。” 经纪人老母亲心痛的捂着胸口,打开评论观察粉丝反应。 沈玉丝毫不慌,不说她和陆浅衫的二十几年的姐妹情,单说她转发的那条声明,大集团企业都转了,她怕啥? 而且,粉丝的反应还用想吗!她们能说点有新意的东西,她沈玉名字倒着写! 经纪人打开评论区—— “[给力]我女儿连用了两个成语!进步太多了[加油]!妈妈好欣慰!” “沈宝最近对成语感兴趣?!对不起我们这就安排成语课程,《成语大全》我建议买2009年出版的主编**,沈宝要好好学习哦!” “沈宝今天看书了吗?记得每天背一首唐诗,做十道数学题,麻麻要检查的!” “沈姐实在太正义了!我喜欢的太太和偶像突然打破次元壁,呜呜呜好想哭,果然善良的人总会互相吸引!” 经纪人:“……” 沈玉敷着面膜,手上捧着唐诗全集,愤愤道:“她们还能说啥,还不是催我学习!” 作为娱乐圈出名的没文化,沈玉无论发什么微博,底下的人雷打不动催她学习,爱之深责之切,从事教育的粉丝和学霸粉丝给她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学习计划。 沈玉仿佛拥有了几千万个班主任盯着她学习。别人家的粉丝控评都是“我家哥哥在闭关拍戏哦,没空搭理,野鸡不要倒贴。” 唯独沈玉的粉丝,“沈宝最近在学高数上,勿cue。” 甚至官方邀请沈玉当偏远地区扫盲大使,跟着沈玉粉丝安排的课程,三年摆脱文盲不是梦! 还能退圈咋地?学呗! 沈玉苦逼地翻过一页,“她们还说下次见面会要抽我背诵,天哪,昨天背的我又忘了……” 说着有些哽咽,就问谁家明星粉丝提问内容全是古诗文抽考? 经纪人:“别装。” 沈玉眼泪一收,想了想,又发一条微博,“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一件事。竹笋炒蛋,q大全奖,从小督促我学习,而我依然是个学渣。” 我根本没救了求求你们放弃吧! 经纪人暴跳如雷:“会不会藏拙!你还发!你还发!” 底下的粉丝不为所动:“有发微博的时间不如多念一遍。” 沈玉:呵,不就仗着我宠粉! …… 陆浅衫还不知道傅忱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吃完早餐,回了一趟家,把衣服电脑和必要日用品带过来。 衣服没有挂到壁柜里,仍然委委屈屈地缩在行李箱,陆浅衫不想过度入侵傅忱的私生活,反正她的衣服都是几十上百的,没有娇贵到需要挂烫。 陆浅衫的工作不需要出门,平日除了陆麟回来,一日三餐都是能对付就简单打发,傅忱家里不开火,厨房干净像展览厅。 陆浅衫犹豫了很久,又实在想给傅忱做饭,今天无意间看见傅忱扔掉的面包,就知道他平日肯定也像她那样打发三餐。 傅忱有洁癖,不会找人上门做饭,他又嫌弃外卖。前脚刚走,后脚陆浅衫发短信问他能不能在家里做饭。 傅忱被“家里”这两字取悦:“随你。” 七点钟的菜市场菜和海鲜还算新鲜丰富,光是这些就花出去了小一千块钱。 家里没有任何佐料,陆浅衫又去超市购买了一堆,买这些的时候,陆浅衫想起自己只住两个月,联想到两个月后傅忱估计会把这些东西扔掉,顿时有些可惜。 陆浅衫数了数日子,离网站下个月提现的时间还早,她不由得线上催促出版社编辑,询问上次签的合同,稿费什么打过来。 她是抱了补偿的心思,千万不能像上学时那样,想对傅忱好一点,却囿于经济困难无法实现。 出版社回应三天后打钱,陆浅衫安心了,一口气把超市购物车堆满。 清洗厨具,处理包装,整理食材,陆浅衫围着围裙在厨房呆了一早上,出门倒了三次垃圾,临近中午时,从冰箱里拿了个块面包,急急忙忙地坐下开始码字。 傅忱今天没有晚课,陆浅衫赶在他回来之前,照着网上的菜谱做菜。 没有天赋做菜是要死人的。 一个小时后,陆浅衫出门,冷静地把一垃圾袋黑糊糊的失败品倒掉。 第二次,卖相总算能看,但是家里又被她弄脏了。 她把大平层拖了三遍,地板光可鉴人,陆浅衫倚着拖把,强烈谴责傅忱单身为什么要住这么大的房子。 这一天网络上发生了什么,陆浅衫还来不及去关注,傅忱就回家了。 傅忱以为陆浅衫至少会打个电话道谢,回应都想好了,结果人陆浅衫愣是一天没动静。 一回家发现陆浅衫在打扫卫生,她小腿好像被撞到了,坐在沙发上轻轻揉着,眉心蹙紧,一副痛苦的样子。 傅忱瞬间就恼火了,他让陆浅衫搬进来当保姆吗?!还是陆浅衫以为这样就能替过去赎罪? 他想找什么保姆没有,陆浅衫是真傻还是装傻? 傅忱把拖把拿开,捏了捏眉心,冷着脸:“家里不用你打扫。” 陆浅衫猛地听见傅忱的声音,吓得把腿放下,站起来,手足无措道:“我就是闲着,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干了。” 傅忱盯了她三分钟,“腿没事吧?”说着要蹲下身去挽裤脚。 陆浅衫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了两步,看见傅忱不虞的脸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饿了吧,我做好饭了,先吃饭,我没事,拖地的时候想剧情被桌角磕到了。” 傅忱被餐桌上的饭菜吸引,一时忘了追究,只是心里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家里的棱角都包上海绵。 像养小孩那样。 陆浅衫想剧情入迷的时候特别令人担心。 陆浅衫正要盛饭,手机突然响了,是沈玉。 沈玉嗓门一向很大,直来直往:“浅衫,你老公够意思的啊,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合约婚姻互不干涉呢,恭喜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哈哈哈爽死我了!” “啊?”陆浅衫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那姐夫更牛逼了,你自己上网去看关于你抄袭的澄清声明,我背书呢,先挂了。” 陆浅衫依言搜索关键词,她心里有一种预感,摧枯拉朽地占据了她的心海,她甚至不敢看傅忱,颤抖着手打开账户。 甚至她不用登陆竹笋炒蛋的账户,在随便一个新闻页面的头条,热门推送的几个词已经说明了一切。 手指一动,点开详情,陆浅衫瞬间泪如雨下。 除了傅忱,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这样维护她……欠傅忱的越来越多,她到底怎么还才好。 可是傅忱那么完美,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东西,陆浅衫买个表都送不出手。 泪水模糊了双眼,比起澄清的喜悦,一股巨大的心酸油然而生。 陆浅衫感觉到无力又渺小,她怎么才能还这个男人一丝一毫的情深? 手指不知按到了哪里,陆浅衫突然看见最新一条转发—— “我操!我觉得我认识这个绝顶好男人!上次分手上头条的有钱帅哥是不是他!卧槽!帅炸了!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awsl!我瞑目了!” 陆浅衫顺着这位网友给的链接点进去,是一则珍贵的影像资料。 说它珍贵,是因为全网被尉迟花钱撤干净了,但少数网友保存了下来。 陆浅衫看着视频中,傅忱在摇摇椅上紧扣方向盘的荒诞一幕,心里突然空了一下。 好像有一双手无形中攥紧心脏锁住喉咙让她叫不出来,余留巨大的震惊和愧疚在五脏六腑四处乱撞,让她恨不得顺着以死谢罪,换得一个撞进屏幕安慰傅忱的机会。 傅忱在哭。 那是陆浅衫从未见过的狼狈样子。 她预料到分手傅忱会伤心,但真的看见傅忱这样子,陆浅衫心如刀割,好像那一滴滴眼泪如滚烫岩浆慢慢熔蚀了她的心脏,烈火烧过,灰烟呛得无心的人也眼眶如血。 傅忱只是掏出手机,拍了几张陆浅衫给他做的大餐当纪念——这是有理有据的事情,湛白凝抄袭这件事证明,及时记录和秀恩爱是多么重要——结果一回神,发现自己老婆哭成一个泪人儿。 “怎么哭了,是不是腿疼?不哭了我给你看看……”傅忱抱住她,曲着手指揩去簌簌往下流的眼泪。 陆浅衫第一次在傅忱面前情绪崩溃,傅忱心疼得要命,哪还记得要端着当爱情里的债主。 “不是腿……阿忱,对不起呜、对不起……”陆浅衫抱住傅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伤傅忱太深了,还妄图用两个月弥补,她太坏了,全世界都没有像她这么坏的女人,傅忱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会遇上她…… 傅忱问不出什么,眼尖地看见陆浅衫手机上的视频终止画面。 好像有点眼熟……这就尴尬了。 傅忱看见画面里,其余损友嬉皮笑脸摄像的样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12章 傅忱反应了一下,他决计不想先在陆浅衫面前低头,他又气又急地解释:“喝醉酒的事不要当真。” 苍天作证,傅老师平时并不这样,非常沉稳卓绝一男的。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陆浅衫喝醉的样子来缓解尴尬。 大一下学期送旧那一天,陆浅衫送别一直帮助她的大四学姐,因为傅忱酒量不好,陆浅衫豪气万丈说要帮他喝。但她的酒量也不怎么样,最后回去的时候神志不清地抱着傅忱背班级同学的学号,“你看我厉不厉害,我开学第一天就会背了……我背给你听……” 陆浅衫竞选班委目的纯粹,为了增加德育分,拿更高等的奖学金。开学时,陆浅衫拎着破旧的编织袋一个人从接送专车下来,傅忱心思一动,冒充同院学长,非要帮人拎行李,他对q大很熟,宛若导游一般给陆浅衫介绍这介绍那。后来分班级了被揭穿也毫不心虚,看陆浅衫竞选班长,他一撂笔,在意向表上填入“团支书”。 小心大胆地靠近,似真似假地试探,第二学期初两人就在一起了。 傅忱常常想,是不是因为他追求陆浅衫的过程过于儿戏,因此陆浅衫跟他分手时也像过家家一样,午饭时间一到就各找各妈,说散就散。 陆浅衫渐渐停止哭颤,她收住声音,往后退了一步,给两人间留一点空隙。 清新的空气涌入,似乎脑子也清醒了一点。傅忱有意揭过醉酒头条事件,陆浅衫有心想问,却也没有立场,也怕傅忱脸上过不去。 陆浅衫顺手按灭了屏幕,在傅忱眼皮底下,发挥这辈子最快的手速保存了视频,还没让傅忱知道。 她欠傅忱的,这是不可湮灭的证据。 “谢谢你,阿忱,我又欠你——”陆浅衫想说推广那一百万她以后会还的。 “欠我什么?”傅忱沉着脸,“陆浅衫,拜托你说话之前动脑子想一想,你欠的东西我需不需要,偿还除了消减你的愧疚,对我是否有意义。” 傅老师什么都不缺,只缺一点。 陆浅衫闭嘴了,她愣愣地看着傅忱,良久,低着头道:“那什么对你是有意义的……” 她现在一无所有,生活像碎钞机一样,大学开始就这样,稿费总是还没捂热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她总是这样,因为各种阴差阳错,傅忱被她排到最后,除了说出来可笑的真心,她什么都拿不出来给傅忱。两年前她还有无知无畏的骄傲,现在也被磋磨得所剩无几。她心底不想傅忱再单方面付出,却总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这个男人太善良了,对陆浅衫这个前女友能帮就帮,甚至在民政局,前妻和傅忱离婚的时候,陆浅衫也没从前妻脸上看见嫌隙。傅忱总是这样无可挑剔。 傅忱不可置信地盯了一会儿陆浅衫,见她是真的不知道,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暴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傅忱生气地拉开椅子,他脸都丢成那样了!陆浅衫都看了视频还不明白吗!他怨陆浅衫不能像两年前那样理解他,他怨自己控制不住地和陆浅衫互相僵持互相折磨。他自己也忘了刚才说过“酒后的事情当不得真”,没好气地招呼陆浅衫坐下吃饭。 傅忱全程没再说一句话,他有些懊恼,明明是回来领奖励的,却总是这样不欢而散。 饭后,陆浅衫站起来想要洗碗,傅忱手比她长,站起来一捞,把碗筷拾掇到自己手里,头也不抬:“你去洗澡。” 陆浅衫站在厨房外面,隔着磨砂玻璃,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傅忱洗碗。动作不是很熟练,从他泄愤似的一压,就知道挤出多大一坨洗碗液。 陆浅衫眼眶一湿,傅忱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了吧,爱干净却也从不讲究君子远庖厨那一套。有事从来不是嘴上说说,行动总是比言语更快一步。 有一次陆浅衫半夜码字说饿,但宿舍楼有门禁,超过十二点刷卡也出不去。过了几分钟,那天正好外宿的傅忱发消息让她下到一楼走廊。他不知哪里搞来一个竹竿,挑着夜宵递到一楼。巡夜的保安差点把他当小贼,傅忱连忙指着楼上的陆浅衫证明自己给女朋友送夜宵。第二天,傅忱一边批评陆浅衫,一边往她宿舍帮了好几箱面包牛奶,宛若大少爷下乡慰问贫困少女。 傅忱艰难地洗了碗,一个都没摔碎,他又洗了三遍手,擦干出来时,正好陆浅衫也洗完澡。 依旧是长袖长裤。 傅忱有一瞬间怀疑陆浅衫是不是太抠门,两套睡衣穿四季……不至于,大学时陆浅衫就舍得买地摊十块钱一件的睡裙,又便宜又凉快。 “空调温度太低了么?” 陆浅衫不自在地揪着衣摆:“没、刚好。” “哦。”傅忱有些狐疑,他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归根结底是无法对陆浅衫真正生气,稍微一点意外就可以支开他的心神。 比如现在,傅老师就在思考,为什么重逢这么久以来,陆浅衫在他面前一点胳膊都没露。白天穿短袖不算。 傅忱发誓自己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起这个阶段不该有的心思,无论何时,他都尊重陆浅衫。 再说,大学谈了那么久恋爱,也短暂同居过,傅忱要想做点什么,早就发生了,还会让陆浅衫至今写的床|戏都那么浮于表面毫无实践吗? 他们曾经在校外租房,起因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大三时,有次校检,陆浅衫不在宿舍,放在柜子里的吹风机不知被谁拿出来放在桌面上,还插上了电。陆浅衫使用违规电器被处分,那一年的国家奖学金告吹。宿舍里没人承认。陆浅衫心生警惕,她的柜子锁扣不上,只好用书包背着吹风机上课好几天。 傅忱在她包里翻到吹风机哭笑不得。 那天正好停电,监控查不出来。傅忱便主动说要给陆浅衫修柜子。 等他拿着工具到她宿舍,湛白凝柔柔弱弱地说她的也坏了,能不能修一修。宿舍还勉强维持表面和谐,傅忱看在陆浅衫面子上,给人修了。 傅忱是个大少爷,技术不好,勉勉强强地帮湛白凝挂上锁,险些把铁钉钉到自己大拇指上。 他以前常常组织班级男生给女生宿舍洗空调擦风扇,其实抱着私心,想多跟陆浅衫交流。这次他也当作义务劳动,拿湛白凝的柜子先试试手,给陆浅衫安锁的时候成果就能更完美一点。 结果修完湛白凝又拉出一排抽屉,歪着头问他“能再帮个小忙吗?大家都是同学,你可不要区别对待。” 傅忱:“……”什么叫大家都是同学,陆浅衫可是他女朋友,哪里一样? 陆浅衫暗地里拔了插头,“啧,钻孔机好像坏了,以后再修吧。”然后二话不说把工具收拾了赶傅忱走。 傅忱被她推到走廊:“哎哎哎,你的我还没安呢——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 陆浅衫把吹风机丢给傅忱:“不安了,你帮我把它扔了。” “这么大方?”傅忱收下吹风机笑着问。 陆浅衫红着眼睛:“违规电器,不用了。” 傅忱勾着嘴角靠近她:“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陆浅衫抓过他的手,后怕道:“刚才你差点砸到手了。”傅忱的手那么好看,怎么能留伤疤。 虽然她和湛白凝是朋友,但心里偏向傅忱,陆浅衫怕面上不好看,干脆谎称工具坏了,自己的干脆也不修了。 傅忱心疼女朋友头发长,当晚跑出去看房,想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子,放他十个八个吹风机。付完钱回来发现陆浅衫头发剪了一劳永逸。 傅忱心里优雅地把那个陷害陆浅衫的人骂了一百遍。 但房子已经租了,头发也会变长,他们偶尔过去住住,傅忱始终保持君子之风。 不是他不想,因为他知道目前阶段,陆浅衫不是攀附他的蔓藤,她有学业要完成,避孕不是百分之百的事,要把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何况,他还没有求婚。 …… 回忆打住,傅忱抱着手,对镜审视了一下自己。 玉树临风。 难道是浴袍太骚气,陆浅衫觉得有威胁? 傅忱扯开领子垂眸一扫,不啊,他一向系得很标准不耍流氓。 第二天,傅忱心机地调高中央空调的温度。 陆浅衫还是那副样子。 再高一度。 没用。 傅老师不得不上网求助广大智慧网友。 “前女友复合同居(分房睡)之后,天天包得跟大冬天一样,她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注:遵守校规校纪。宿舍使用吹风机乃危险行为,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第13章 热心网友很快回复了傅忱。 【一楼:复合同居了,还分房睡?还用问?】 【二楼:是啊,还用问吗,空调开到多少度了,自己心里没数吗?本市日均三十七度,你咋不直接把空调关了?】 【三楼:楼主放宽心,她不是在防你,可能是在防隔壁老王。】 【四楼:楼上都是弟弟,咋就不是在防楼主,太坏了,楼主你照照镜子是不是颜值不够?】 【五楼:楼主问这话的时候心里就明白了吧,都复合了还……不是穿的厚不厚的问题啊,你们为什么分房睡?】 【六楼:大家不要阴谋论,可能她只是得了风湿病,你们知道的,风湿病比较怕凉怕冷。】 【七楼:楼上太体面了,楼主清醒一点,不如跟我说说你的复合过程?】 傅忱面不改色地立刻关闭论坛,删除软件,对网友的意见不予采纳。 以他的颖悟都想不出原因,光靠三言两语,网友怎么能做出正确判断? …… 湛白凝面色灰败,坐在沙发一角里,手机显示通话中,被她扔到一边,经纪人破口大骂的尖锐声音十分刺耳。 完了,一切都完了。 按计划,接下来半年经纪人给湛白凝安排了全国巡回签售,书已经出了印厂,正运往各地的书店。 可是在她第一场签售,美女作家的神秘面纱揭穿之后,突然天地变色,她和陆浅衫的位置对调。 从傅忱出现开始,湛白凝就有些慌张,但她马上安慰自己,傅忱被陆浅衫迷得五迷三道,要是他手里有证据,两年前就公开了。 网友多看脸,湛白凝最清楚不过,她既想借陆浅衫搞个大新闻,又担心傅忱和陆浅衫抢了她的风头,她特地善心大发地要求粉丝把两人的镜头打码。她比不过陆浅衫,尽管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你知道我们公司今天收了几张法院传票?湛白凝!湛暖!你当初怎么保证的?万无一失?啊?现在呢!我就不该上你这条贼船!” 湛白凝听着经纪人的职责,嗤笑一声:“当初是我求你合作吗?谁眼巴巴地跑来跟我签约,说要打造什么第一初恋?我单不单身你不知道吗?” “好、好,你还这么嚣张,终归在大众面前露脸的不是我,在街上遇见人人喊打的不是我,要被赔钱道歉吃官司的也不是我!”经纪人笑了,“我们公司也是受害者。” 湛白凝的粉丝全面倒戈,有些脑残粉还犹豫,多亏粉丝前阵子不小心放出的陆浅衫照片,像素极低的一张截图,让最后一波湛白凝颜粉也脱了。 大众的意志容易被潮流裹挟,降低智商以服从集体,默认人多的一方就是被选择出的真理。有些人以前跟风骂过臭鸡蛋,此刻为了显示自己的明智,用更加恶毒不堪的言语辱骂湛白凝,彷佛这样就能忘记从前口出恶言。 湛白凝浑身发冷,被谎言反噬的她犹如过街老鼠。 无数人诅咒她为什么不去死,要求她和陆浅衫道歉。 湛白凝原本绷着神经,宁可上法庭也不向陆浅衫低头,可是面对铺天盖地的职责,她的壁垒一点一点溃败。 才一天,她就崩溃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在大众面前露过脸,她的照片成千上万,被p成各种可怕的东西。他们说她是没人要的饥|渴老女人,才会臆想别人的男朋友。 而陆浅衫生生受了两年。 湛白凝不甘地想,如果她早一点曝光陆浅衫的真实信息该多好!而不是让她像缩头乌龟一样沉寂了两年出来复仇!湛白凝红着眼删除曾经无数次的私信里对她言明爱意的男网友发来的下|流p图,如果陆浅衫也像她这样,她还有勇气活到今天吗? 当然有。 因为那样,先沉不住气的是傅忱。 …… 舆论一如傅忱的预料,全面倒向竹笋炒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还冒出了一堆磕陆浅衫和傅忱cp的粉丝,强烈要求陆浅衫复出,并且讲讲爱情故事。 以前脱粉的回粉,并且关切地询问陆浅衫是不是真的一蹶不振当服务员去了,如果是这样,她以后想起湛暖一次骂一次。 湛白凝的出版社从中周旋,几个编辑互相熟识,找到陆浅衫,让湛白凝给陆浅衫道歉,大事化小,陆浅衫没吭声。 她登陆账号,发了一条微博,“感谢@各方慷慨相助,感谢我先生信任如一。对于湛暖,我不原谅,不接受道歉,一切付诸法律手段。也恳请热心网友平心静气,不要深挖湛暖的私生活,网络事网络毕,以免触碰法律准绳。感谢大家关心,这两年我没有放弃写作,时机到了会告诉大家。《暖风徐来》我会给圆满的结局。最后,我郑重向过去因为坚持维护我而被攻击的读者道歉,因为我的私人原因无法澄清,而让你们失望痛心遭人质疑。对不起,谢谢你们。” 评论里一片“啊啊啊我哭了,我爱过的作者从不让我失望”、“所以恋爱细节能不能透露一下!”…… 傅忱满意地打电话给尉迟:“让你们管理账号的编辑帮忙抽下奖。” 总共一百万,机会公平。 “回头我把四十万打你账上,这次谢了。” “别!我其实是赚了!”尉迟说实话,“薄言和小刘每人给我转了十五,我就出了十万,这件事给阅兴打的广告,费用都不止四十万了。” 起初老头子也骂尉迟胡闹,万一傅忱的证据站不住脚被推翻,就是拿集团的声誉开玩笑。后来湛白凝道歉,大小企业跟着转发,热热闹闹地上了几回热搜,粉丝涨了近千万,老头就没话说了,还让尉迟去结一下广告费。 傅忱笑道:“行,这人情我记着了。” “哎呦,那真难得,你现在满脑子陆浅衫还有余地啊?” “滚。”傅忱嗤道,他知道尉迟是顶着压力给他借账号的,便道,“你不是喜欢我和薄言开的那家酒吧,我的股份给你了。” 说完也不等尉迟拒绝,“就这样,挂了。” …… 说好的过来补习,两人谁也没提,但傅老师规定晚上不能码字是钉死的规矩。 陆浅衫最近受到刺激,决定要变得更加有钱,才能对傅忱更好,比如她这个月稿费还没下来,想给傅忱买两只波士顿龙虾都有点拮据。 要赚钱就要码字,陆浅衫动力十足,她要写连载文,还答应旧读者在月底放出《暖风徐徐》的结局,任务量突然翻倍。好消息是傅忱这一手,让她灵感喷涌,茅塞顿开,好像找回了当初写那篇文的感觉。 但陆浅衫现在多了一件事要做,就是给傅忱做饭。傅忱嘴上说着不要做家务,但据陆浅衫的观察,做饭后,傅忱一天比一天回来地准时。就当是卑鄙地为了多一点和傅忱相处的时间,陆浅衫乐此不疲地做早餐和晚饭,但由于她技术不佳,每次要在上面耗两三个小时甚至更多。 白天的时间就那么多,灵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陆浅衫阳奉阴违,开始偷开夜车。 就码这一段时间,傅忱不会发现的。 陆浅衫另外接了好几篇杂志稿,用衣服堵住门缝漏出的灯光,觉得万事大吉,疯狂码字赚钱。 傅忱周四晚上排晚自修,下课时已经十点半。 红灯还剩六十八秒,傅忱降下车窗透气,外面刚下过一点小雨,空气比车内的空调要好很多。 并排停着的另一辆黑色丰田,也正好开窗透气,驾驶座上的争吵清晰地一字一字蹦进傅忱耳朵。 傅忱无意探听人家家事,便升上车窗,但是副驾驶座上妻子的一句指责让他心撞了下。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呢,这三个月你一分家用都没出!我要你干嘛……” 傅忱惊觉,近来诸事烦恼,他忘记给陆浅衫生活费了! 想起陆浅衫剪头发都舍不得多花十块钱,心痛了下,一边暗自懊恼,厨房添置了那么多东西,他怎么就跟瞎了一样!一边疑惑陆浅衫把钱花到哪儿去了。大学时陆浅衫没有瞒着傅忱她的写文收益,最低一个月也能有一万。 傅忱不期然想起民政局的那一幕,陆浅衫该不会傻得把钱都花在他前未婚夫身上了? 结婚以来,前未婚夫没出现过一次,傅忱也没问过。他估计两人早已分手,那渣男心有不甘拉着陆浅衫来登记,没成功放弃了。 啧,幸好天降正义,让他截胡了。 傅忱回家就先查了查自己的工资卡余额,这张卡他办来领工资。傅忱不靠工资吃饭,工作两年从来没动过。 他又往里头转了几十万,接着开始思考怎么交给陆浅衫合适。 不等他思考完,傅欣给他打电话说下来一趟。 家里的衣柜太空,傅忱拜托他姐填满。傅欣离婚后开始专注发展事业,今天才得了空约上小姐妹去逛街。 她身后跟着服装店的店员拎着几十款裙子,甚至还有一套傅欣买的情侣款睡衣。 “喏,这些就是了,干洗过了。”傅欣抬了抬下巴,“我就不上去了,免得被弟妹认出来。” “谢谢姐。”傅忱看了看手表,“我来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谢,你借着我离婚偷用家里的户口本,到时候妈发现了,你别往我身上扯就行。”傅欣嫌弃地看了一眼傅忱,都十一点了还穿西装打领带,一看就没有“夜生活”,简直丢他们家的脸。 傅忱冷静地面对他姐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单手提着二十几个袋子,目送傅欣的座驾离开,左手扯松了领带,微微叹气。 这个点陆浅衫应该休息了。 傅忱把袋子放在沙发上,洗漱睡觉。 第二天醒来,陆浅衫出去买早餐,房门敞着。陆浅衫住下后,傅忱就没进去过,此刻见它开着门,心思一动,拎起沙发上的衣服,帮她安置进衣柜。 双手拉开柜门,傅忱脸黑了一度。 他随意一扫,看见东北角放着一个摊开的行李箱,陆浅衫的个人用品都在那儿,仿佛只要一合一提,一分钟内陆浅衫就能拉着全部行李离开傅忱家里。 没良心的! 陆浅衫当自己住宾馆呢! 傅忱生气地把裙子挂上,本来想把行李箱里的衣服都给她拿出来,给陆浅衫一点颜色瞧瞧!但终究骨子里的涵养让他控制住,没翻陆浅衫的私人物品。 “嘭——”傅忱用力关上柜门,气得连等陆浅衫买早餐回来都不愿,怕自己一个忍不住质问陆浅衫,再得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第14章 陆浅衫回来,发现傅忱已经走了,什么话都没留,明明时间还来得及。 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浓烈的失落,再一想傅忱没必要跟她报备任何动向。 陆浅衫没胃口,把早餐放进冰箱,热一热当午餐,然后泡了一杯牛奶开始码字。 她一口气在电脑桌前坐了一早上,肚子饿得咕咕叫时才舍得起来。 经过一整面的壁柜,陆浅衫突然小腿作痛,靠着它休息了一会儿。 她没有翻箱倒柜探索的爱好,这时却突然好奇柜子的构造,根据她的观察,傅忱屋里也是这样的,傅忱的衣服是不是能挂满半面墙? 下一刻,陆浅衫只恨不能回到一分钟前砍掉这双手。 她几乎忘了傅忱离过婚。 家里没有前女主人的任何一点痕迹,陆浅衫也理所当然地忘了,如今看见这一柜子花花绿绿的长短裙,她面色一白,几乎有些站不住。 她控制不住地去想,傅忱和那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对方一定是个美丽知性家世良好而富有涵养的人,和陆浅衫完全不一样,从这些衣服的品味就能略知一二。 可笑她看见傅忱醉酒的视频,就泛起一圈自作多情的涟漪。曾今沧海难为水,陆浅衫不敢自认沧海,可是傅忱……陆浅衫抬眼望向窗外,霞湖水光山色潋滟明媚——他曾拥有霞湖,还会记得淌过的小石潭吗? 至少像他前妻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傅忱吧,再差也不会像陆浅衫这样差了,不会有不明事理的父亲跑到傅家去砸东西闹事,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踩在地上践踏。 陆浅衫蹲下身,酸胀的手指揉着作痛的关节。 清醒一点,陆浅衫。 你姓陆,一辈子都是那对垃圾夫妻的女儿,你一生活该在欠债还债中奔波。 陆浅衫痛苦地闭了闭眼,她现在就还欠傅忱一百万。 这么一想,陆浅衫起身走到冰箱前,把早上的包子掰开,放进微波炉叮两分钟,飞快地吃完。 除了她无力改变的感情,陆浅衫并非悲观之人,人生所有的苦痛都可以化作向上的动力,丰富而敏感的情感投进文字,恰如雨后之虹。 文章憎命达或许有它的道理,陆浅衫这几天灵感不断冒出,她甚至返回去修改了《暖风徐徐》的几章前文,让它和结局衔接地更加流畅。 她这边挑灯夜战,傅忱还以为陆浅衫按时睡觉,直到某天晚上,客厅的灯太亮,在陆浅衫脸上看见了微不可查的黑眼圈。 傅忱呷了一口枸杞茶,不动声色。 无数经验告诉他,陆浅衫只有抓现行才会承认。 傅忱照例关灯睡觉,十二点,客厅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拉着,门缝里也没有露出一丝光。 书房隔音效果良好,傅忱站在门口,眼里出现一丝疑惑。 顿了顿,他拿起手机给陆浅衫打电话。 铃声透过缝隙,传到门外,很快,铃声停止,手机里传来陆浅衫清醒而紧张的声音。 “喂,阿忱……” “开门。”傅忱简短命令。 陆浅衫哪想得到深夜傅忱是来查房的,她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便快步过来开了门。 门一开,陆浅衫还未搞明白形势,傅忱径直越过陆浅衫,熟门熟路地走到书房的电脑前,保存、备份、关闭。 动作行云流水,再熟练不过。 陆浅衫反应了一下,顿时有些心虚地握紧了门把手。 谁能想到傅忱管这么严! 陆浅衫以为这条规矩和傅忱说教她语文一样,还没正式开始,就当不得真。 陆浅衫注意到傅忱还是光着脚的,立即意识到他有备而来。 “唔——” 一瞬间地天旋地转,陆浅衫被傅忱抄起来放到床上。 “傻愣着干什么,睡了。”傅忱察觉陆浅衫僵直的像只小鸡仔,嗤笑一声,给她盖上被子。有什么好怕的,他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怎么,要我盯着你入睡?这么大人了还不听话。”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不足十公分,陆浅衫抓紧看了两眼傅忱的英俊的眉眼,颤抖着睫毛闭上眼睛。 陆浅衫直觉傅忱慢慢压过来,耳边的枕头陷下去一角,指腹擦过脸颊的热度和重感,让脸上燃起胭脂色。 傅忱轻笑一声,低沉悦耳,宛如大提琴的琴弦轻拨,抵在耳边发出属于夜晚的低音。 “这张卡你拿着,买什么都从这里出,密码你知道的。”傅忱的手机解锁密码,银行|卡密码早在几年前在陆浅衫这儿就不是秘密了,当然,反之,陆浅衫的也是。他们默契地保留着密码习惯,似乎在守着什么消失的承诺。 陆浅衫豁然睁开眼,抗拒地看着枕边的银行|卡。 满脸写着“我不想用”。 傅忱:“每天少于两笔支出的话……后果你自己掂量。” 陆浅衫:“每笔——” 五毛可以吗? 傅忱吓唬她:“少于五百没有短信提示。” 陆浅衫一噎,没忍住做起来和傅忱讲道理:“我买早餐只要二十块。” 她上哪儿去花钱。 他们两人撑死都吃不了那么多。 傅忱大发善心地调低额度,“逗你的,反正你用着,月末检查。” 傅忱半跪在床上,一条腿压着被子,见她一副不服的样子,直起身,“明天开始,写好的文档发我邮件。” 陆浅衫:“不、不用了,你工作忙,我自己可以校对。” 傅忱:“你管我有没有时间。” 陆浅衫拉高被子蒙过头,不看他,才有勇气像大学时那样道:“那我不发。” 傅忱坐在床边,轻声道:“我上班的路上,用语音听。” 傅忱记忆力惊人,听过一遍,心里基本记住了所有毛病,至于怎么改,还用想吗?傅老师闭着眼睛都能给陆浅衫改完。 “别,我怕你分神。你好好开车。”陆浅衫的声音闷闷的,好似被子捂太紧,溢出了一点鼻音。 只有陆浅衫知道,被子下面的悄悄湿了一层。 傅忱今晚的语调太温柔,温柔得好像他们没有分手过。可是衣柜里的衣服又明明白白得提醒她这是痴心妄想。 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了抓被子,傅忱皱皱眉,捂这么严实干嘛。 “这不跟车上广播一样。你不开车,我开车就不会分神。”傅忱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仿佛想起什么有趣的往事。 这个“开车”显然另有所指。 陆浅衫的脸腾地红了。 那是大二上学期的一节概率论。 陆浅衫高中毕业就靠自己写文赚大学学费,那时小说网站管理还不像现在这样严格,都是任其自由生长的状态。读者嗷嗷叫着要上车,陆浅衫初次写文,被说动了,就在被窝里开了五千字的豪华大车。 用自己肤浅的见识、直白的了解、丰富的词汇量。 陆浅衫还给文档命名了一个正经的名字,《课程重点》。码到后半夜最后犯困,陆浅衫草草保存,手机一搁,第二天强撑着起床上早课,昨晚写的羞耻片段都被她抛在脑后。 课上,陆浅衫接到学院的金工实习通知,要班长安排组别。陆浅衫接收了文件,打算下课再弄。 这时她突然想起,还有个毕竟重要的文件忘记发给副班,也就是傅忱。 陆浅衫趁老师让她们做题的空隙,把文件转发副班,顺便把金工实习通知也转发了,一股脑点了好几个,包括那个《课程重点》。 过来一分钟,陆浅衫如梦初醒,慌手慌脚地掏出手机,只见一连的“文件已接收”! 陆浅衫魂飞魄散,正要让傅忱别看。 这时,后面一阵骚动,陆浅衫一扭头,看见傅忱被巡课的领导带走了。 !!! 傅忱今天来得比较晚,坐在靠门的最后一排,女朋友毫无良心,被舍友湛白凝撺掇两句,就说概率论要陪舍友一起坐,因为舍友听不懂,需要她随时解答。 傅忱看着陆浅衫的背影,概率论学得好还是他的错了? 上课一半,陆浅衫给他发了一堆文件,傅忱一个一个点开阅览。 最后一个《课程重点》点开,傅忱以为是陆浅衫给同学整理的重点,抱着“老子并不需要但是老婆的心血一定要看看”的心思点开。 “……!!!” 内容十分震撼。 这都什么不写实的车技? 他一边看,一遍脑补陆浅衫发现乌龙的惊慌失措,难怪昨晚不怎么回消息,原来在写这个,人赃俱获,让他抓到了。 傅忱勾起嘴角,得意忘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校领导负着手眼皮一垂,陡然变脸。 学生上课浏览黄|文! 傅忱:“……” 他没想供出陆浅衫,写份检查完事。偏偏陆浅衫发觉了不对,自己跑出来认错。 校领导:“你们什么关系?” 陆浅衫:“普通班委。” 傅忱:“男女朋友。” 两道声音不分先后。 “……”老领导意味深长,“谈恋爱注意尺度,不要影响学业。” 行吧,两人一起写检讨。 傅忱心疼陆浅衫昨天熬夜今天还要赶稿,帮她那份也写了。 活生生多写了五千字。 啧,要不是爱…… 不论过去多久,这件事都那么好笑。 傅忱轻笑出声,“啧,我还留着你——” 陆浅衫红着脸抢过话头:“现在不让开车。” “你很遗憾?” “没有。”陆浅衫证明自己的清白,“其实那次我也没发出去。” 经此惊吓,陆浅衫是个彻头彻尾的清水作者,写了几百万字,规规矩矩。 “我真的都没写了。”陆浅衫弱弱辩解。 傅忱:“既然是正经文档,那有什么不敢发的?” 陆浅衫这几天肉眼可见地变忙,傅忱想帮她分担一些任务。 他最了解陆浅衫行文,就是无字天书他都能翻译出花。 他一锤定音:“就这样,晚安,不准再爬起来,不然关闸。” …… 早上六点,陆浅衫依言给傅忱发了自己的文档。 实不相瞒,陆浅衫这里有一堆要校对的文档,她总是要等一段时间再回头去捉虫,沉淀少时,删繁就简。 她按照时间顺序,发了十天前的文档给傅忱。 傅忱将文档导入晋江小说阅读软件,并且开了最快倍数,半小时能听好几万。 机械女音毫无感情地蹦出一个个汉字,多音字和错别字使得某些句子乱糟糟,不过,这并不妨碍傅忱这个满级“读陆浅衫选手”。 傅忱面无表情,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在额前的碎发洒下金色的浮光。阅读器机械输出,他机械输入,偶尔在心里感叹一下陆浅衫不长记性,说了多少次这词还能出错。 傅忱开车很稳,绝不超车变道,他粗略一听,首先熟悉一下剧情,心里留个底,倒不会真分神去想每句话怎么改。 行车最重要的是安全,不给陆浅衫改嫁的机会。 倒车进学校的车库时,陆浅衫给的文档也即将到达尾部,傅忱一向觉得陆浅衫讲故事的天赋很好,很想把她介绍给爷爷。老头子一生都想出书,可惜写出来的全是历史教科书式的文章,出版社委婉建议他换一个栏目投,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的。 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了。 傅忱看着后视镜倒车入库,突然文档内容一变,从惊险悬疑的古风探案小说,变成絮絮叨叨的念白,画风突然小言。 “阿忱,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 “嘭——”车尾擦过花坛的隔离栏,刮蹭了一片灰黄的泥土。 傅忱瞳孔紧缩,猛地刹车,手指按在方向盘上,半响,靠在椅背上没动。 他在回忆文中是不是有与“阿忱”同音的配角。 没有。 也不可能有,傅忱脑子很清楚。陆浅衫说过不给给任何角色取与傅忱相似的名字,他永远唯一。 傅忱拍了把方向盘,陆浅衫这个女人真是心机得过分! 非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告白。 他该死地又心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浅衫:我不是、我没有。 第15章 文档到此就没有下文,傅忱冷静了三分钟,才拿起手机解锁,然后点开文档—— 心跳猛地止住。 在距离正文五六行空白的地方,那一句“我爱你”像是特意打上去的。 陆浅衫亲口说过的话太多了。 她说傅忱独一无二。 她说爱意永恒。 她说分手吧傅忱。 傅忱捏了捏眉心,陆浅衫的嘴,骗人的鬼,这次还不是她亲口说的。 陆浅衫她就是故意的! 傅忱想,我不能让她轻易地试探到态度。 下车时,傅忱脸上已看不出情绪,他停好了车径直前往后勤处,登记撞坏花坛。后勤老师连说这点刮蹭不用赔偿,傅忱拿出钱包,食指和拇指一捋,转瞬点清一叠钱数出,“今早是我不小心,给学校造成损失,不够再联系我,或者从工资扣。” 傅忱把钱包揣回兜里,袖子折到手肘的白衬衫随着动作绷紧,显现出衣服底下恰到好处的肌肉。包裹在挺括西装裤里的笔直大长腿一迈,几步消失在后勤处。 后勤感慨地看着傅忱的背影:“难怪新来的女老师挤破头了要主任介绍。”她利索地把傅忱留下的一千块钱登记入库,电脑邮件叮咚一响,是傅忱发的花坛受损照片。 后勤看着照片上几乎看不太清的“伤处”,再想起傅忱开的那辆车。 “不愧是傅先生……” 有钱得令人舒适。 傅忱一出去,又想到一个可能。 陆浅衫是不是忘记自己在文档里打过那句话?毕竟好几万字,陆浅衫就不是那种会拉到最后检查了再给他看的性子。 互相信任本就无需多加检查。 陆浅衫知道他在开车,不可能故意使这样的花招。傅忱有信心。 那他算不算听见了陆浅衫的真心话? 于是傅老师又高兴起来,恨不得马上下班。 …… 今天周五,傅忱教两个班级,只上前面两节课。 一般这时候,傅忱会去巡视自己的其他产业,处理手上的基金股票,财富增值远超上班所得。 陆浅衫还没有胆量向傅忱要他的课表,每天早上期期艾艾地看着傅忱,这时候傅忱就会宽宏大量告诉她今天大概几点回来。 乐此不疲。 傅忱的生活很规律,相处两周基本能摸清。他懒得跟陆浅衫说,既是享受她每天的关心询问,也是想看看陆浅衫有没有用心去记。 傅忱今天没有把时间花在副业上,他开着蹭破了一层皮的车,迫不及待地回了家。 陆浅衫出门寄了个合同,回来在楼下看见傅忱的车。 停的不是很规范,违背傅忱的一贯严谨作风。 陆浅衫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慌张,食材要下午才能送过来……要是让傅忱发现她中午不做饭…… 一切都可以补救,如果她现在拐个弯去买菜,傅忱也挑不出毛病。 转身那一瞬,她看见了车身的刮蹭痕迹。 一大片的。 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车祸”两个字让她止不住地颤抖,一些荒诞的可怕的回忆冲破牢笼,震慑她的全部意识。 陆浅衫慌了,傅忱有没有出事?是不是因为开车的时候分神听小说?他人呢?有没有撞伤? 因为傅忱没有这么早回来过,陆浅衫不得不怀疑他受伤了请假回来休息。 她慌张地上楼,这两年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或者说,这两年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伤腿,职业限制,基本没有剧烈运动过。 按电梯上行键时,她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地对不准按钮。 电梯的失重感从未这样令人头昏目眩过,陆浅衫踉跄地出了电梯,正好看见外卖小哥按下傅忱家的门铃。 陆浅衫没空去思考这是谁的外卖,她的心跳很快,快得听不见别的声音。 下一刻,傅忱应声开门拿外卖。 看见傅忱身影出现的那一刻,陆浅衫的眼眶一下子湿了。 高悬的心落回原位,阿忱他好好的,没有出事。 傅忱一开始没注意另一侧电梯门的陆浅衫。 “谢谢,辛苦了。” 他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饭盒,低头看了一眼外卖单,顿时脸色一黑,风雨欲来。 陆浅衫看见他突变的脸色,手还扶着电梯门,忽然想起什么,慌不择路后退两步,回到电梯内。 她想起中午点的什么了。 八块九的火爆套餐。 平底鞋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悉悉索索,傅忱顺着声音往这边看过来。 陆浅衫的手指还扶在门上。 他沉了沉怒气,没压住,一字一句吼道—— “陆、浅、衫,出、来!” 外卖小哥看着可能发生的“妻子点外卖而引起的家暴”,有点不知所措。 陆浅衫心虚地慢慢从电梯里挪出来,低声对外卖小哥道:“没事,电梯到了,您别耽误了时间。” 陆浅衫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外卖小哥离开,就是不敢看傅忱。 傅忱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陆浅衫,仿佛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吃这个——嗯?” “啊,意外……哎——” 陆浅衫被拽进屋子里,电光石火之间想起楼下那辆车,鼓足了勇气,先发制人:“你今天撞车了?” 傅忱笑了,也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 陆浅衫看不明白,觉得有几分真心的成分在,但是——出车祸了高兴什么? “还会转移话题了?”傅忱把外卖怼到陆浅衫面前,“你就是这么好好吃饭的?” “别逼我中午回来监督你吃饭。” 吃饭、睡觉都要被监督,陆浅衫觉得这日子……挺好的。 她嘴硬:“我就是看它便宜,想买来试试。” “你手机给我看看。”傅忱逼近她,把陆浅衫堵在沙发上,像只被赶尽杀绝的小白兔似的。 陆浅衫默默闭嘴,条件反射把手机藏到身后。她的手机里一溜烟都是十块钱的外卖。 傅忱眼神冒火,天知道这个地段的消费水平,陆浅衫是怎么点到十块钱的外卖。外卖员走进来估计会怀疑人生。 每天晚上做着三菜一汤的晚餐,光鲜亮丽的,傅忱还以为陆浅衫开窍了,学会对自己好点。 大学时陆浅衫只吃食堂,唯一一次赶不及,点了外卖,就被送错了地方。陆浅衫住8号楼,傅忱住9号楼,宿舍号一样。某天中午,傅忱照例去门口提外卖,拆到一半发现全是素的。再一看名字,陆浅衫。 当自己是兔子呢,天天吃草!傅忱灵光一闪,接下来一个月,陆浅衫都能收到送错的夜宵,分量大,味道好,花样多,她只能打电话通知傅忱。 傅忱:“诶,我懒得去拿了。隔着有一栋楼呢,太远了,你帮我吃。” 陆浅衫:“你可以联系店家取回。” “不想麻烦,不饿了。”开玩笑,傅忱给店家加钱才拐弯抹角地投喂陆浅衫,哪能轻易取回。 “那我给你送吧。”陆浅衫坚持,傅忱点这么一大桶外卖,至少四人份,肯定是饿坏了,“我正好要出门。” 傅忱从床上坐起,义正词严:“我不在宿舍。” 这样连着好几天,陆浅衫怀疑要么外卖员分不清8和9,要么傅忱故意的。但傅忱总有理由让陆浅衫吃掉夜宵。 一个月后,傅忱看着陆浅衫,语气欣慰:“胖了。” 彼时,傅忱还没追上陆浅衫,这话没敢说出口。 陆浅衫的伙食,傅忱从他们还是普通同学起,就密切关注了。 今天他们已经是合法同居人,傅忱看见陆浅衫中午一套,晚上一套,能不生气么? 门铃声响,傅忱深深看了眼陆浅衫,捋了捋衬衫袖子,看着像打架预备,但陆浅衫明白,这是消气的节奏。 超市外送员提着新鲜的果蔬鱼肉上门,傅忱一开门,看见了陆浅衫预订的晚餐食材,丰盛营养新鲜,和外卖一比,更显得陆浅衫中午有多苛待自己。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陆浅衫一米六九,体重有九十五斤吗?! “你不用替我省着这点钱。”傅忱气笑了,“行,外卖不错,我吃。” 说着他打开廉价的一次性外卖盒,拆开纤细的筷子。他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如玉,手腕上带的表七位数起,执着不如他手长的筷子,显得有点滑稽。 傅忱费力地夹着油腻腻的鸡腿,咬了一口。 艹,还是冷藏的,店家都不给加热。 “你别吃。”陆浅衫快哭出来了,两手抓着傅忱的手腕,阻止他吃那个鸡腿,可是她哪有傅忱手劲儿大? “怎么,不给吃?”傅忱忍着洁癖发作,艰难地避过黄油油的鸡皮,寻找下嘴的地方。 陆浅衫见傅忱一皱眉,比被捅了一刀还难受,“求你了……你别吃。” 世界上陆浅衫最害怕的,就是傅忱和她在一起生活质量下降,再也做不了云端之上不染一尘的贵公子。 她害怕,怕把傅忱拉入泥潭,怕到和傅忱说分手。 傅忱见陆浅衫真的怕了,从善如流地放下筷子,把老婆弄哭不是他本意,毕竟,他今天兴冲冲地回家是为了逼陆浅衫说实话——为什么在文档里说喜欢傅忱那种话。 好吧,这件事也可能把陆浅衫逼哭。 傅忱承认自己有点坏。 他说:“夫妻之间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陆浅衫,这么多年你就学了个相敬如宾吗?你背着我中午吃这种伙食,晚上我下班就四菜一汤,你是我请的保姆吗?陆浅衫,你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陆浅衫点点头,肯定道:“有。” 傅忱:“那心里呢?” 陆浅衫怔住,不敢回答,怕给傅忱造成困扰。 傅忱二话不说,把陆浅衫发给他的文档拖到最后语音朗读。 这个嘴硬的女人,非让她亲耳听听这羞耻的话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入v,顺利的话中午十二点先更新一章。谢谢大家支持,v章留言送红包。 放一个预收《前女友是我楼管》 A大研究生宿舍楼的楼管夫妻生病了,换了他们女儿代班。 陆籍早出晚归,整天呆在实验室,某日猛地一回头,发现那人竟是前女友。 作为临时楼管,谢姚每天直播垃圾分类,响应环保号召,粉丝数蹭蹭直涨。 “今天我们来看看能翻到几封情书。” 众所周知,六楼住着一个校草外形的航天学霸,前途无量。 谢姚每次都能从陆籍的垃圾里面翻到情书。 文采碾压她当年倒追陆籍。 艹,陆籍要被她们追到了。 身为过气前女友,谢姚气成柠檬精,也只能袖手旁观。 直到有一天,谢姚翻到了一张陆籍写给别人的情书。 “主播怎么不说话了?” “啊喂,又不是写给你的,脸红什么?” “A大路过,可能真的是写给她的,据说校草最近在追楼管。” “垃圾桶里掏出的狗粮我不吃!” “真香警告!据可靠消息,主播没上线那几天,都是校草帮她翻垃圾桶。” “卧槽主播最近十天有九天不在,爱情真他妈伟大。 “下次校草翻的时候请给他一个镜头” “这位校草是个狠人。” 第16章 一段熟悉的剧情文字过后,机械的女音传来震撼的一句:“……傅忱,对不起,我爱你……” 陆浅衫:!!!她怎么又犯同样的错误! 她反应了三秒,一段记忆飞快闪过:某天下午码字结束,她突然想起傅忱,心里酸涩,随手敲了几个字,因此在心里喊过太多次,自然而然地写出来,陆浅衫也没有刻意记住。 “我……” 傅忱笑了,怎么听怎么愉悦,如果是陆浅衫亲口说更好。“对不起”省了,他不需要,“我爱你”可以每天多说几遍。 人民教师的精神追求真是太好满足了。 这些日子以来,傅忱对陆浅衫的态度反复无常,对她好、对她不好,事后想起都懊恼异常。 他主动追、主动说爱,被动分手,说白了傅忱就是害怕再来一次轮回。他打定主意要让陆浅衫先说,当个高高在上的债主,被动等着陆浅衫连本带利的偿还爱情。 傅忱等得心焦,几次主动出手,终于让他抓到了陆浅衫的把柄。 “让我车上广播放这个,陆浅衫,你是何居心?” 陆浅衫脸色一白,除了被揭露的慌张,还有止不住的后怕。 她随手打的字,就让傅忱出了车祸……她如此廉价的爱情为什么每次都让傅忱受伤? 她为什么发之前不检查一遍!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文档里有这句话……”陆浅衫手指都在颤抖,嘴唇发白,她差点又害了傅忱。 陆浅衫目光细细地在傅忱身上游移,生怕哪里有她错过的伤口,她伸了伸手,到底不敢像过去那样拉着傅忱仔细检查。 “你有没有受伤?” “陆浅衫,你又在想什么?”傅忱拱火,“我要你解释那句话的意思。” 陆浅衫却好像只会那一句话,“你有没有受伤,跟别人追尾了吗……” 傅忱缓了缓,总算知道陆浅衫的关注点,楼下那辆车被她看见了。 早知道停远点。 他伸出手,摊开向着陆浅衫:“那你要不要过来摸摸?” 陆浅衫看了他一会儿,脚步迟疑动了下,最后直接扑进傅忱怀里。 “对不起,我爱你……”陆浅衫有些崩溃,哪怕再不可告人的心思也不愿掩藏,“你不要受伤,对不起。” 傅忱弯了弯唇,随后唇角往下压了压,控制声线平稳,“有多爱?” 陆浅衫说不出来。 傅忱又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分手?” 沉默蔓延,陆浅衫脊背一僵,手指搭上傅忱的腰,想从他怀里退出来。 傅忱一使劲把她按回去,陆浅衫到底是什么毛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荒唐的理由他都能接受,她偏偏死活不说。 傅忱闭了闭眼,双臂锁紧:“给你一个追我的机会,追到了,半年后我们就不离婚。” 这些话仿佛一字一字从石头里蹦出来一样,带着石破天惊的力度和不顾一切的硬气。 傅忱不想在和陆浅衫你来我往的试探,既然陆浅衫已经承认还爱他,那他便有底气堵一把。输了也不后悔。 人在眼皮子底下,不采取行动,错过才会后悔,就像傅忱在民政局见到陆浅衫的第一眼。 陆浅衫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整个人有点恍惚得站不住,“我可以吗?” 她抬头捕捉傅忱的眼神,陷进一汪深沉的湖水。 傅忱垂着眼睫,“你要用心。” “比我追你时用心。” 陆浅衫一时有些为难,傅忱追她的时候,她感受了全世界最美好的爱意,还能有更好的么? 傅忱则是在想,他当初的告白太不正式了,陆浅衫绝对不可以像他那样耍心机。 他要听陆浅衫堂堂正正的告白,听她宣誓他们要走一辈子的决心。 这一回,傅忱不想主动。让陆浅衫追追人,才知道分手不能随便说。 陆浅衫激动地一个晚上没睡着,抹黑搜索追男神的招数。 看来看去,好像都不适合傅忱。 傅忱在陆浅衫心里太特殊了,她坚持认为他不会被花哨的招数打动。 陆浅衫失眠地又换了好几种姿势搜索,专门看那种分享贴,吃了一肚子狗粮。有个二本学渣姑娘分享自己如何追到隔壁名校学霸,过程仿佛一本傻白甜小说,陆浅衫难得看得入迷,结果翻了几十页高楼之后,猛地吃到一口玻璃渣。 学渣姑娘因为穷,自尊心强,每天背着男友偷偷打好几份工挣钱,拼命努力还是没跟上男友的消费水平和学术境界,两人相处时间变少,经常闹矛盾,分了。 陆浅衫感同身受,恨不得拿上键盘给他们补一个完美大结局。一看时间是以前的帖子,她刷新网页,想看看后面有没有复合。 加载符号跳动,一直刷新失败,陆浅衫退出一看,WiFi失联。 陆浅衫手指一顿,知道傅忱在警告她赶紧睡觉,虽然能用流量,但陆浅衫不敢在阳奉阴违,一看时间两点多了,强行闭上眼睛入睡。 傅忱起床去厨房倒了杯水,经过客厅时突发奇想,把路由器插头拔了。 他怀疑陆浅衫没睡,但没有证据。 总不能敲门询问,万一打扰了她睡眠。 傅忱修长的手指握着搪瓷杯,端起喝了一口白开水。 陆浅衫今晚八成要睡不着,他必须警告一下。 傅忱看着陆浅衫的门,心想,陆浅衫最好直接跳过追求的步骤,上来就告白。 比如说明天。 兵贵神速。 傅忱今晚的梦境也很复杂,“告白”太过令人心动,以至于过往记忆纷至沓来。 他梦见自己向陆浅衫告白的时候。 那时大一下学期刚开学,傅忱寒假憋了一个月,决心要把陆浅衫拐到手。 他首先预热了一波。 碰巧地和舍友看球赛打赌,选了状态不佳的那一组,然后漫不经心地提议:“谁输了去楼道里挂一则征婚启事。” 舍友纷纷响应,觉得这个惩罚又狠又骚,能嘲笑大学四年。 傅忱输了,然后他在人来人往的一楼黑板上,贴了一张严肃的征婚启事,就差再盖个红戳。 “本人傅忱,现征一女友,要求思想契合,即同校同专业同年龄;热爱学习,即绩点排名前百分之一。有意者联系,来者不拒,联系方式:****” 传说中的校草还用征婚? 群众一拥而上,哄然而退,这个人一点诚意都没有! 嘁!这哪是征婚启事,明明就是封情书! 都是套路! 上学期的绩点排名已经出来,傅忱高居第一,陆浅衫第二,前1%本就不超过三个人,第三四名还全都是男的! 神仙打架,有他们什么事! 生怕定位不到陆浅衫身上是不是!加那么多苛刻的要求!司马昭之心! 你这么有才华咋不去研究卫星定位技术呢? 傅忱笑着收下所有吐槽,旁敲侧击陆浅衫的反应。那几天陆浅衫一看见傅忱就眼神闪躲,傅忱故意在她面前抱怨:“班长,我这征婚启事发出去,怎么一点水花都没有?谁来都行,要求很高吗?” 陆浅衫被傅忱困在课桌里,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不敢看人。 傅忱嘴角噙着笑意,慢慢俯身,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陆浅衫这下脖子也红了,但是没有躲。 傅忱一低头,方向稍稍一偏,落在陆浅衫耳边问:“你知道对不对?” “不、不知道。”陆浅衫弱弱道。 傅忱心里有底了,暂且放过这个快钻到地心去的小姑娘。 当晚,傅忱班级群里发了一波红包雨,庆祝开学,新学期新气象,希望各位同学好好学习为班级争光……打了一波官腔。 然后就是一些不要脸地用红包夸了自己一波,不乏一些“傅忱最好”之类的话。 口令红包一发就是几十个,屏幕滚动快到眼花。傅忱趁乱撤销了几个人的管理员资格,只留下他和陆浅衫二人。 下一秒,全体禁言。 再下一秒,发口令红包“我最喜欢傅忱。”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网卡了,陆浅衫随手一点就是第一个,金额520,然后懵了。 整个屏幕瞬间静止,只余她这孤零零的一句话。 不知道谁向谁告白。 陆浅衫表情空白,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下一刻,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傅忱”。 陆浅衫手上拿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接也不是。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时间停滞了十几秒,电话那头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陆浅衫手指向右滑动,怔怔的,她似乎知道傅忱要说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不知道。 “我接受了,女朋友。”傅忱一字一句里都是愉悦,“明天我在楼下等你。” 陆浅衫像傻了一样,应了一句“好”,然后听见傅忱那边轻笑了一声,悦朗的声音通过电磁传进耳膜,酥掉陆浅衫半边身体。 她从来就拒绝不了傅忱。 傅忱一招浑水摸鱼,成功结束单身。他本来还想万一陆浅衫不答应,就出面说自己不小心按到全体禁言,现在看来不用了。 他好整以暇地解除禁言,把撤掉的管理员又加上,然后发了一个红包。 “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班级同学默默反应了一瞬,齐齐炸了。 “难怪撤我的管理!副团没人权啊!”为了只让陆浅衫领那个红包,傅忱用心良苦。 “都是狗粮,我先退群,你们秀完了我再进来。” “退群+1” 一群人嚷嚷着要退群,没一个人退,倒把陆班长急得不行,退群了以后还怎么发通知。 傅忱安慰:“也就嘴上说说了。” …… 两年后的傅忱觉得这个告白有些轻率了。 所以他后来策划了一个完美的求婚……不说也罢。 反正这次得陆浅衫来。 …… 陆浅衫辗转反侧一晚上,第二天起床才想起今天周六。 陆麟放假,她不能住傅忱这里了。 她犹豫着怎么跟傅忱说。如果是昨天,她肯定就回自己的住处,傅忱也不会管她。 但今天她不得不把傅忱的心情放在第一位考虑。 傅忱吃早餐的时候看出了陆浅衫的犹豫,他知道陆浅衫有个弟弟,在六中读高二。 不仅知道,他还打算秋季开学带陆麟那一班的语文,围追阻截,让陆浅衫无处可逃。 这只是后招。 傅忱漫不经心地剥着鸡蛋壳,现在这些都可以省省,等陆浅衫主动。 啧,还有些遗憾。 “既然你在追求我,那婚姻这一层关系先隐去。”傅忱道,“不告诉你弟弟。” 陆浅衫松了口气,她纠结了一早上怎么告诉陆麟她跟傅忱闪婚的事。傅忱受了很多委屈,但是陆麟站在弟弟的角度,他看不到,只知道陆浅衫突然结婚,没告诉家人,听起来就是渣男教唆才干得出的事。 “谢谢你。”陆浅衫直觉傅忱是为她着想,但也不敢把话说太满。 “不用。”傅忱坦然回道。 在民政局逼婚并不光彩,傅忱不希望一见面就给陆浅衫的家人留下这种印象。小舅子的想法还是很重要的。 陆浅衫没把她的行李箱拖走,这点傅忱比较满意,就是不懂她为什么还不把衣服挂进柜子里。 这么泾渭分明的干嘛? 陆麟回来的时候,冰箱里的黑木耳一块没少,陆浅衫又用它们做饭。 姐弟两对面坐着,陆麟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委婉建议:“姐,不能找其他人一起分担吗?” 男朋友啥的,没有么? 陆麟希望他姐赶紧找男朋友,姓刘的又让他下周五叫家长过去,明明又不止他一个人不及格,偏偏每次都是他,烦死了。他姐要是找个男朋友,就不会天天被缠着了。 陆浅衫斟酌道:“我最近交了一个男朋友……” 陆麟警惕:“谁?” 他姐这么笨,容易被骗财骗色,以前就被骗过一回。陆浅衫没说,他自己综合两年前的情况自己猜的。 刚刚还想着陆浅衫找一个男朋友的陆麟,瞬间忘记上一秒的想法。 “就你们学校的老师……”陆浅衫隐去过去不谈,“刚在一起不久。” 陆麟“啪”一下站起来,“不会是那姓——” “不是!他叫傅忱,或许你也认识。” 陆麟这样的中二学渣,自然不会关心学校有哪些老师,校长是谁都不知道。 但是……傅忱——他可从班级女生嘴里听说过太多次了。 帅、有钱、有风度、上课风趣…… 陆麟一个手抖,差点把碗扔了。 这时陆浅衫说:“他晚上说要过来。” 陆麟一蹦三尺高,“他要过来!你们同居了?” 陆浅衫讶异于陆麟的反应,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 陆麟脸色一变,心虚地坐下。 算了,来就来吧。 傅忱站在教师和陆浅衫的角度,精挑细选了给小舅子的见面礼。 礼物要是影响学习,进而就会影响他和陆浅衫的感情。 最后选了一副森海耳机。 陆麟开门的那一刻,傅忱差点没忍住笑,忽然觉得早上纠结礼物很没必要。 这小子他见过。 陆麟直视傅忱,眼神威胁,嘴上乖乖地叫了一声:“傅老师。” 他有把柄在傅忱手上。那是去年的一次逃课,陆麟和人约好去网吧打比赛,回来的时候收到班主任的短信,表示逃课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必须家访! 陆麟不愿意班主任借机和他姐接触,回到:“我在学校里呢,刚才肚子痛去上厕所。” 对方秒回:“我现在在西墙下,你过来见我。” 西墙,六中唯一指定翻墙点。 正当陆麟懊恼的时候,他看见一辆车往学校门口驶来。 全校最贵的那辆车! 陆麟这下也不嫌弃傅忱的车骚包了,马上蹦出去拦住,车还没停稳就拉开车门上去。 停车是因为对方穿着六中校服,脸上又着急,傅老师一向是个热心人。 傅忱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陆麟:“逃课啊。” 陆麟耳闻傅忱不好惹,七班的那些刺头都被摁下去了,也不嫌扎手,他硬着气道:“我出去就医,你别往外说。” 什么忌讳毛病还不让人说? 傅忱失笑,但陆麟眼里的焦急不似作假,很多时候他是愿意放学生一马的。 他在停车场下了车,跟在陆麟后面,看见他跟班主任打招呼,确保他真是本校的学生,才回自己办公室备课。 陆麟借着傅忱的掩护,成功避免了一次家访。傅忱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个举动,避免了一次情敌上门。 逃课触及陆浅衫的底线,陆麟敢考不及格,敢跟班主任顶嘴,不敢让他姐知道逃课。 面对傅忱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的眼神,陆麟身上的刺支楞起,再看一眼他姐,又顿时偃旗息鼓。 找谁不好啊,偏找傅忱。 陆麟嘴上抱怨着,心底却也没有多排斥,因为那件事大脑判定傅忱可靠。 陆浅衫去厨房倒水,陆麟搁置傅忱给的耳机,压低声音:“不准告诉我姐逃课的事。” 傅忱沉吟一下,装作为难。 “你……” “叫姐夫。”傅忱压着上扬的嘴角,目光追随陆浅衫的身影。 “姐夫。”陆麟小声的、憋屈的叫了一声,总觉得自己好像刚才他姐把姓刘的那里救回来,转手卖给了姓傅的。 陆浅衫没想到一分钟没听,弟弟的称呼就从“傅老师”升级到“姐夫”,有些不可思议。以陆麟的护短劲儿,改口这么简单? 第二天,陆麟回校前,他特意找了一个大袋子,塞了一堆冰块,然后把没吃完的木耳都装进去。 “家里吃不完的,姐夫带回去吃吧。”陆麟笑眯眯地递上木耳。 傅忱欣然接受,就好像陪老婆回娘家,被塞了一车的土特产。 此时他还不知道木耳有多可怕。 …… 陆浅衫没追过人,尽管她笔下的人物有着堪比傅忱的层出不穷的骚操作,但是对象换成傅忱,她就怂了。 怂得非常彻底。 她想不到什么可以打动傅忱。 陆浅衫思来想去,订了全市最好的餐厅,邀请傅忱一起共进晚餐。 起初傅忱是乐意的,他穿西装打领带,小心翼翼不让粉笔灰沾到烟灰色的布料,一下课就开车去陆浅衫订的餐厅。 一看见陆浅衫还穿着浅色牛仔和白衬衫就下意识一皱眉,总觉得过于正式的自己像个傻逼。 陆浅衫紧张地手足无措,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稿费来得太及时,让她还有钱在餐厅的落地窗外,月牙状的蔚蓝人工湖边摆了一片气势恢弘的空运玫瑰。 不知道傅忱有没有看见。 傅忱顺着陆浅衫频繁瞥向窗外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见有人在玫瑰花丛前求婚。 “学习人家求婚?”傅忱挑眉。 “不是。”陆浅衫急忙否认,向傅忱求婚抑或告白都要从长计议,可能是新文里面最近在写一个傻子,把她传染了,陆浅衫深深觉得要等脑子降温清醒一点再计划。 傅忱不太高兴,陆浅衫就不能学人家直接掏出戒指?哪怕路边摊五块钱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戴了,难道还要他教? “那你一晚上神游天外的在看什么?你就是这么约会的?” 陆浅衫放下刀叉,把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的看着傅忱解释:“外面那些玫瑰昨天还没有。” “是我买的。”陆浅衫可能觉得这样说有点土大款,后面两字降低了音量。 傅忱重新审视正左下方的玫瑰丛,突然顺眼了很多,再看那对告白的情侣,心里也不酸了。 腰不酸腿不疼,傅忱交叠起两条大长腿,挺括的西装面料在灯光下犹如沉淀的烟墨。 被追的总是有恃无恐,尽管傅忱心里急得一批,嘴上却不客气道:“陆浅衫,你追我就是靠砸钱?” 陆浅衫倏地睁圆了眼,冤枉的眼泪都快留下来。 这怎么能算单纯砸钱? 明明是绞尽脑汁地砸钱。 陆浅衫讷讷:“不能这么说。” 傅忱又道:“你以前请我吃竹笋炒蛋,还要忙里忙外地跟别人换六张优惠券,现在对我这么大方,是不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当初为了我一顿饭奔波劳累,现在约会打个电话订餐厅了事?” 陆浅衫被流氓逻辑震惊到,那时候不是没钱吗!什么叫为了一顿饭奔波,换个优惠劵还能被这样曲解! 她要是有钱宁愿当初就请傅忱上酒店。这件事都快成了陆浅衫心里对不起傅忱的十大往事之一。 傅忱居然不是这么想的吗? 傅忱当然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反正陆浅衫愿意为他多花时间,在他看来都是美事。 对比之下,在高级餐厅食不知味,陆浅衫除了花钱外,没说句好听的。 傅忱姿态很高冷,表示自己很难追到。 “我想吃竹笋炒蛋。”傅忱见陆浅衫伤透脑筋的样子,食指敲敲桌子好心提醒。 陆浅衫反应了下,明白傅忱的意思。 他想她花时间,而不是花钱。 可是陆浅衫两样都想给。 全部。 这顿饭最终拗不过,还是傅忱付了钱,他一边掏卡付账,另一只手握住陆浅衫蠢蠢欲动想买单的两只手,握紧了,口头警告:“你再敢砸钱试试。” 老婆码字多不容易,大晚上的还开夜车,存着当私房钱不好吗。 一开始只是握着,后来十指相扣,傅忱趁机签了一晚上手。 陆浅衫有些开窍,不再约傅忱去什么烧钱的场合,她按照傅老师的指示,从小事做起,比如做饭。 陆浅衫深深觉得只做一顿饭不够,早餐不买包子了,自己做,中午不点外卖了,做完给傅忱送饭。 两天之后,傅忱捏着馅儿都是木耳炒肉的包子,陷入沉思。 家里到底还有多少吨木耳,能不能偷偷倒掉? 中午,六中大门。 傅忱和陆麟一前一后走在领取午餐的道路上。 陆麟想了想追上去,叫了一声姐夫,气呼呼地质问:“我姐为什么突然中午要送饭?” 来回这么辛苦,傅忱懂不懂疼他姐,而且……他真的不想在学校也见到木耳了! 陆浅衫给傅忱送饭,当然是连带弟弟的一起。一举两得,陆浅衫越想越对,频率渐渐升高。 傅忱委婉表示不用麻烦,没效果。 傅忱绝不承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因为你最近要期末考了,你姐觉得要补充营养。” “所以。”傅忱看见门卫处的两个保温盒,脑袋一疼,颠倒黑白,“我是无辜被连累之人,这两盒你吃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支持,还有一更在晚上,不确定时间。 第17章 大丈夫怎能连累别人!陆麟有些怀疑,但又不能无故怀疑他姐的爱意,只能憋屈地抱了两盒外卖。 没有不吃的选项,他姐就是下毒陆麟也得吃。 他看着两手空空十分潇洒的傅忱,灵机一动,“你帮我吃一份,我告诉你一件关于我姐的事。” 傅忱反问:“你姐以前交过男朋友吗?” 陆麟虽有怀疑,但综合考量之下,说道:“我不知道,没有吧。” 这小子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傅忱拒绝做这笔交易。 陆麟见他不为所动,急了:“难道你不想了解一下情敌吗?有人在追我姐!” “谁?”傅忱停下脚步,和陆浅衫相处这么久,他竟然没发现。 陆麟举起一个保温盒,傅忱无奈地接过。 “我班主任,姓刘的,你认识吧。” 傅忱眼睛一眯,脑海里顿时浮现一个微胖的男子,不是他自大,对方看起来没什么竞争力。但是刘俊友是陆麟的班主任,虽比不得傅忱近水楼台,和陆浅衫接触的机会也挺多。 宣示主权很有必要。 陆麟抱怨道:“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叫家长,我姐每周就要来一次,真的是……这周五又让我叫家长,瞅准了我只有我姐。” 第一次,陆麟找到了一个同仇敌忾的对象。跟陆浅衫说,陆浅衫只会让他尊重老师,傅忱就不一样,陆麟一股脑宣泄积攒两年的怒气。 傅忱脸色一沉,假公济私,骚扰的还是他老婆。 又听陆麟道:“你还记得我逃课那次吧,倒霉被他发现,还说要家访,你都不知道他这人,专门趁我上课,家里只有姐的时候去!横竖都是我姐,叫家长跟家访有个毛区别,敢来我就揍他,还好我坐你的车回校了。” 虽然陆麟这两年像个幼狼一样嗷嗷护在陆浅衫面前,傅忱是感激的,但就事论事,“你不能出息点,别逃课让你姐担心。” 陆麟:“我尽力在克制了!我都没揍他!” 现在他按时交作业,以前他都是上课前抄前桌女同学的。 想起陆浅衫路过他教室后门的原因,傅忱冷笑一声:“叫家长是吧,我去。” “你去?对!不愧是我姐夫!”陆麟热血上头握紧了拳头。 爽!不说以后没人骚扰他姐,“叫家长”这等高中生的噩梦,从此离他远去! 傅忱哪能不明白陆麟的小算盘,要是陆麟因为不用叫家长放飞自我,成绩后退,摊上事的还是他。 “听说你期中考语文只考79?你猜我教什么?”傅忱对陆麟的分数了如指掌。 语文! 陆麟疾走两步,当没听见。 傅忱抱着手臂,闲闲道:“我去可以,下次上一百。” 陆麟又觉得有点后悔,为什么傅老师赶走自己的情敌还胆敢威胁小舅子进步二十分? 怎么都是傅忱赚了。 周五的时候,陆麟故意没告诉班主任这次不是他姐来。 傅忱下课走进办公室,看见刘俊友对着镜子梳他稀疏的头发。 看见有人进来,刘俊友吓了一跳,收起梳子坐下道:“是傅老师啊,今天怎么没直接回家?” 傅忱见他四处张望,一副巴不得闲人赶紧走的模样,都气笑了。一想到这人借工作之故,两年来一直接近陆浅衫,脑子里就冒出跟陆麟一样的想法。 更气的是,因为他下课就走,不常呆在学校,陆浅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多少回,他愣是一回都没见到! 平白错失多少次给陆浅衫解围的机会,傅忱也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 傅忱拉开刘俊友对面的椅子,扯了扯领带,“刘老师是在等陆麟的家长?” “啊……是。”刘俊友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傅忱干脆:“我是他姐夫。” 说着拿出陆麟的成绩单,“刘老师对陆麟的学习有什么见解尽管说,我们做家长的一定努力配合学校,把成绩搞上去。” 傅忱一副配合工作的样子,刘俊友关注点却不在这:“姐夫?据我了解,陆麟他家里只有一个姐姐,未婚。” 冒充家长的他见得多了,不知道陆麟用什么手段说服傅忱给他当家长,刘俊友反正不信。 再者,傅忱的家庭背景他们都清楚,陆浅衫一个人带着弟弟在这个城市生活,不是他看不上陆浅衫,事实就是他们两人之间有不可逾越之壁。 “我也是教师,难道还能帮陆麟作假?”傅忱状似随意地掏出结婚证,展开在刘俊友面前一晃。 刘俊友要伸手去拿,傅忱先他一步收起来,珍重地放回钱包里。 他怔怔地往后靠着椅背,脸色铁青,不太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东西。他以为陆麟还有一年才毕业,他势在必得。 傅忱“咳”了一声,“刘老师对我们的婚姻感兴趣?可惜婚礼在筹备阶段,请帖还没做好。” 他这么小心眼,肯定不请刘俊友。 国家级证书震慑完情敌,傅忱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侧了侧头,洗耳恭听。 请开始你的发言。 刘俊友脸色难看,事实上他没怎么准备谈话内容,陆麟现在的小辫子不好抓。每次谈话大同小异,糊弄一下陆浅衫。 刘俊友不自觉抹了把汗——傅忱可不好糊弄。他无端觉得这场面像领导视察听课,而他这节课正打算给学生放场爱情类电影。 傅忱的气势太强,刘俊友心虚,也明白一件事,对方那双眼睛带着笑意,其实早已看透了他。 陆麟八成会告状,刘俊友了解这小子。 一想到傅忱此番的目的,刘俊友更是浑身不自在地抖着腿,七扯八扯,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有时候不是陆麟的毛病也张冠李戴,被傅忱友善地指出。 傅忱微笑接受,适当反问,每次在刘俊友松一口气以为要结束的时候,虚心求教:“还有吗?” 还有吗、还有吗…… 直到刘俊友满头大汗,傅忱才放过他,起身告辞:“刘老师对学生的用心令我敬佩,陆麟他姐工作忙,以后陆麟要再犯什么错,您直接打我电话。都在一个学校,我马上处理。” 进退有度,挑不出错。 “行、行……”刘俊友陪着傅忱出办公室,待人走远了,才掏出手帕擦汗。 陆浅衫爱跟谁结婚跟谁,他是不敢了。 …… 又一个周末过后,傅忱跟陆浅衫商量搬家,一家人何必分两处住,总不能陆麟一放假他俩就分居? 陆浅衫:“这样会不会太打扰了……” “陆麟周末就住一天,有什么好打扰的,至于你……”傅忱低着头,“要不要回炉重造一下说话的艺术?” 陆浅衫抿了抿唇,总觉得追人的好像不是她。 傅忱此刻觉得家里的布局很好,好就好在客房只有一间。 他帮陆浅衫收拾东西,无意间看见陆浅衫把手表盒暗搓搓地藏到行李箱下层。 那个打算送给前未婚夫的男士手表? 还留着? 傅忱想自己也不介意收二手的礼物,但陆浅衫为什么一副要收藏当传家宝的样子?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百万名表,怎么都不得劲儿。 陆浅衫哪送得出手,盒子这个,和傅忱手上那个一比,价格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如果送给傅忱,那傅忱一定会照顾她面子,把手上的那块表取下替换。 陆浅衫不想这样。 搬家之后似乎哪里不一样了,陆浅衫也说不上来,傅忱总是看着她想些她猜不出的东西。 她放出《暖风徐来》的结局,时隔两年,终于填上了这个坑。相比之前,她文笔思路更加成熟,让一众读者大呼不枉这两年的等待。 陆浅衫宠辱不惊,继续写新文,她打算存点稿子,然后赶紧把小腿取钢钉的手术做了。 多留一天意味着,面临被傅忱发现和再次骨折的双重风险。 这台电脑用了几年,最近运行变慢,陆浅衫鼠标点在存稿键上,半天都没动静,继而死机。 她的稿子?! 陆浅衫急忙呼唤傅忱,丢稿这种事她只在大学遇见一次,那次傅忱帮她找回来了。 傅忱擦着手进来,把陆浅衫按回椅子上,“你坐着,我看看。” 重启之后,傅忱手指在键盘上敲得眼花缭乱,陆浅衫还没看清楚,稿子就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电脑的开机广告弹窗姗姗来迟,推送了一堆少儿不宜的东西。 大数据时代,毫无隐私,推送的东西和搜索内容似乎有点关联。 傅忱表情立刻意味深长,弯着唇,“你感兴趣?” “没有!我要工作了。”陆浅衫红着脸极力否认,一本正经地登陆小说网站。 上回非正常关闭浏览器页面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避孕套的型号有哪些?该怎么买?” 怎么回事!!! 陆浅衫睁大眼睛,慌忙得用手挡住屏幕:“你不要误会,这是剧情需要。” 傅忱刚想调侃两句,趁机落实,从陆浅衫的指缝里又看见一个搜索标题。 “小号避孕套的规格,去哪儿买合适。” 傅忱嘴角一抽,陆浅衫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陆浅衫虚弱地解释:“……我不是搜你的。” 听着怪怪的,话题似乎走入危险境地。 救命,言语太苍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了。 第18章 傅忱想借题发挥,但是看着这“小号”二字实在说不出口。 难道他还能把这个尺寸往自己身上揽吗? 原本陆浅衫坐在椅子上,傅忱站在旁边,弯腰帮她弄电脑。因为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陆浅衫挪开了位置,红着脸站到了一边。 傅忱干脆坐到了椅子上,旋转朝向陆浅衫,手臂搭在扶手上,炭黑色的衬衫折起,一派霸道姿态。 他看了一眼陆浅衫,又看了一眼陆浅衫,手指敲击木质扶手,沉吟片刻:“你总结一下最近追求的成果。” 陆浅衫宛如给导师口头汇报实验进度,早知如此,她该用PPT做个计划的,这样即使没有进展,也有两三分废话可以搪塞。手指搓着睡衣的边缘,中学时写文章总结陆浅衫是一把好手,但是面对傅忱……这谁说得出来! “傅老师……”陆浅衫不由得用上这个称呼,声音细细的,语气里尽是为难。 傅忱眼神一深,但他今晚有正事要做。 “我帮你总结。”傅忱道。 陆浅衫眼睛微微睁大,恨不得扑到桌上去拿个纸笔,傅老师考前要画重点了! 傅忱道:“方法局限在做饭、送饭、下班在门口等人等基础方式上。方式太过单一,往往得不到想要的效果,虽然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别人花半小时,你花一年,这中间的差别大了……” 陆浅衫欲言又止,很想问问半小时是什么情况。她发散思维,难道傅忱前妻追他只用了半小时? 这得多优秀的人才能……陆浅衫一时有点难受。 傅忱没注意陆浅衫的情绪,他想的是,陆浅衫要是能好好利用她写小言的能力,张嘴告个白,哪怕只有三个字,或者务实一点,脱衣服只需要三十秒……好吧,傅忱知道自己想多了,陆浅衫哪会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 他这么好追,陆浅衫怎么还追不上? 傅忱一边着急,一边报复性地想拉长战线,看看谁耗得过谁。 “过去半个月,你明知道捷径,却偏偏要绕弯路。”傅忱一针见血。 他们又不是相亲认识的陌生人,傅忱不明白陆浅衫为什么要这样磨叽。 傅忱当了两年老师,目光越发犀利,训人的气势也登峰造极,陆浅衫被怼得心服口服,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傅忱说的是事实。 陆浅衫常常回避思考这个问题,天真地以为傅忱看不出来。 可她忘了,正如她了解傅忱,傅忱也了解她。 当傅忱说出给她一个追求的机会时,陆浅衫就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告白,追求过程就可以省略了。傅忱是什么人,岂会给不爱的人追求的机会? 她拖延着,一半是认为傅忱值得被追逐,被更好地对待,一半就是想拖时间,本质有恃无恐。 没有一对男女复合了,却连上次分手的原因都不清楚。告白意味着解释,所以傅忱会着急。 陆浅衫有些乱,她在两年前逃避了一次,那次仿佛给她留下巨大的惯性,推着她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只遇见傅忱还会惯性躲避。 “对不起。”陆浅衫小声道歉。 傅忱看着陆浅衫快把袖子揪破了,缓和了神色,谁让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陆浅衫眼眶变红。 他捉住陆浅衫的手,“再扯衣服要坏了。” 傅忱眼尖地在陆浅衫手腕内侧看见几个红点,像是油星子溅到留下的痕迹。将将舒展的眉头立刻又拧起,他把陆浅衫的手翻了翻:“明天开始不许做饭了。” 陆浅衫:“别……”把她追人的重要方式给否决了,那她以后干啥?去学校送饭这点在陆麟和傅忱的联和反对下,陆浅衫已经几天没送了。 傅忱:“早餐外面买,中午点外卖,晚上我做饭,或许出去吃。” 他顿了顿,补充:“外卖我来下单,都放门卫,你自己出门拿。” 陆浅衫白天独居,傅忱不太放心,宁可让陆浅衫多走两步,去门卫那里拿,整天坐着码字也不好。 傅忱雷厉风行地决定了以后的生活方式,并把话题扭回正道。 “好,其他的我先不追究。问题一个一个解决。”傅忱看了陆浅衫半响,叹了口气,“现在,请你解释一下,你的睡衣为什么都是长的?” 傅忱七拐八弯,终于问出他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 陆浅衫先前脑子已经乱呼呼的,猝不及防又被抓到一个纰漏,脑子瞬间卡壳——傅忱发现了? 她哪里露馅了? 已经约好动手术的时间,陆浅衫没想一直瞒着傅忱,很多事情早晚要说,但是她希望是手术之后,她完好如初地站在傅忱面前,一五一十,不博同情,听候发落。 难道陆麟说漏嘴了?也不应该,弟弟对于她的事一向守口如瓶,不然他班主任也不会两年了还只有叫家长这一招。 陆浅衫顾左右而言他,指了指傅忱的衬衫:“你不也是长袖?” 傅忱想起上次晚上十一点,傅欣指着他的西裤衬衫嘲笑他没有夜生活。罪魁祸首陆浅衫竟也敢贼喊捉贼。 不见棺材不落泪。 傅忱手指搭上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我现在能脱你能吗?” 陆浅衫嘴唇干涩,目光从傅忱身上快速掠过,仿佛慢了一步就会出卖心思一般。 说实话,单是上衣的话,也不是不能…… 但世上哪有单纯的脱上衣比赛。 陆浅衫受着傅忱越来越愤懑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傅忱说的和她想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傅忱是对她长袖不满,认为是防着他? 陆浅衫赶紧澄清:“我没有那个意思,没防着你……” 她迅速想了个借口,编故事是写作者的天赋技能,陆浅衫甚至能编出一筐的分手理由,保证无可奈何又合情合理。 陆浅衫不愿对傅忱撒谎,但是今天这个场面,与其继续让傅忱误会,不如说点无伤大雅的谎话。 “平时就我一个人住,所以衣服买的比较……保守,不太穿裙子。”陆浅衫一边观察傅忱的反应,一边斟酌用词,“你也知道,我写稿任务重时喜欢点外卖,在家里又穿睡衣,慢慢地我就全买长袖了……” 傅忱觉得陆浅衫在信口雌黄,但他没有证据。陆浅衫给的理由挑不出毛病,非要怀疑就是找茬了。 他想了想道:“既然我们现在住一起,你就不必担心太多,小区物业不是摆设。看见柜子的裙子了吗,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这样不好吧?那些衣服很贵……”万一哪天傅忱的前妻想起来了,要来拿怎么办? 陆浅衫有些抗拒,虽然她小时候的衣服大多来自好心人的旧衣物捐赠,但是衣物主人换成傅忱的前妻……陆浅衫觉得有点不尊重那位女士。 “哪里不好?”傅忱疑惑,贵怎么了,他就喜欢给自己老婆花钱。 “不想穿前妻衣服”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小心眼,陆浅衫不好意思说,免得傅忱以为她善妒。 “我有很多衣服,先放着吧。” 傅忱早就忘了自己艹的离异人设,觉得陆浅衫不想花他钱。整个晚上的对话想下来,他一点东西都没从陆浅衫嘴里撬出来。 “行,晚安。”傅忱起身,感觉自己在给一个差生做思想工作,说得口干舌燥,对方一点没听,搁别人就放弃了。 陆浅衫太不上进。 傅老师决定今天开始变得很难追。 陆浅衫看着傅忱的背影,无论何时,总带着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势,其实是生气了吧。 她提了提裤脚,艰难地换了个站姿,抬头把眼泪憋回去。 两年前兵荒马乱,所有事情挤在毕业那一阵发生,仿佛被按快进键一样,陆浅衫还没反应过来,一切都变成糟糕不可收拾的模样。 她先和傅忱提分手,傅忱不同意,并给她发了音乐厅的地址,说有事当面说。 陆浅衫隐隐觉得傅忱是要求婚,因为她无意间看见傅忱在写乐谱。那一刻陆浅衫动摇了。 父母坚决反对陆浅衫远嫁,要求她留在家里,听从安排相亲。陆浅衫和家里决裂,跑去找傅忱,路上飞来横祸。 车子压过来时,陆浅衫还没走出县城。 再醒来时,一条腿被碾压严重,天塌下来时,父母还在和医生争吵她的手术方案。 肇事者出不起赔偿,只拿得出一万,宁愿坐牢。 父亲陆单沉痛地告诉陆浅衫,这腿只能保守治疗,大概率终生残疾。 陆浅衫没说话,艰难地给傅忱回了短信,说她不会去音乐厅的,她要回老家生活,就这样分手吧,拉黑了傅忱的所有联系方式。最后一刻,她似乎看见一条短信,傅忱说你不要后悔。 眼前景象连番闪过,陆浅衫把门关紧,靠着门继续回想接下来的事。 她的弟弟,陆麟,擦着泪愤怒地告诉陆浅衫,是爸妈不想出钱,医生建议手术,可以恢复的。 只是成功率和费用是两个极端。 陆浅衫的保险到期,新农合陆单没给她办。就在前几天,陆单在傅家捅了一个窟窿,她赚的稿费全填进去了。 本来她还想着,可以攒下一笔她和傅忱的首付。 陆浅衫从小就知道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直到这一刻,她看着已经拉黑的傅忱的联系方式,第一次生出怨怼。 傅忱在音乐厅空等的那一天,A市某警察局也上演着啼笑皆非的一幕。 一对年近五十的夫妻竟然报警抓自己的儿子。 “这孩子偷钱!家里翻箱倒柜的,一次偷五万!反了天了!”父亲指着倔着脖子站在角落不肯认错的亲儿子,一脸痛心,激动得涨红了脖子,“警官,您干脆关他三天吧,我们是管不了了。小时偷针大了牵牛,才读初三就敢偷五万!” 现在的初中生不得了了,好在这父母看起来也不溺爱。 民警道:“这未成年还是以教育劝导为主,真立案的话会有案底,您看……” 母亲有些动摇,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算了吧。” 父亲眉毛一拧:“关,必须关!” 民警为难。 十几岁正在抽条的少年却突然爆发了一样,红着眼睛像一只被激怒的小豹子,凶狠地瞪着亲生父母:“关我也没用,只要我能出去,我还偷!你们不给我姐动手术我还偷!呸!” 信息量一下子大了起来,民警询问之后得知,原来这对夫妻的女儿前天被车撞了,女儿右腿被车轮碾过,变形严重,急需动手术,父母却嫌花费大,不肯出钱,只肯什么保守治疗。医生说治疗方案不合适,很可能出现短肢,严重还会截肢。 “我姐她会瘸的!”少年声嘶力竭,终于哭了出来,“陆单!你们是不是人!钱我以后还你行不行!十倍百倍地还行不行!我姐会瘸的……” 周围人看这对夫妻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陆单恼羞成怒,吼道:“嫁得出去就得了,人家哪管腿瘸不瘸。” 就在上个月,有人给陆单介绍了一门亲事,有个暴发户家的儿子正在找对象,虽然秃胖游手好闲脑子还有点毛病,但绝对疼老婆,愿意给六十万彩礼!只要求女方智商学历要高,娶回来改善后代基因。 陆单心动了,谁知这丫头死活不肯,还自己在外面偷偷谈了恋爱……陆单像高考后阻止陆浅衫上大学一样,不让陆浅衫去找傅忱。 高考有村委会劝导护航,这次陆浅衫记住教训,靠自己跑了,把陆单气得不行。 瘸了也好,就乖乖地在家里听话相亲,陆单无所谓,反正男方在意的是智商。 当然,正常人也想娶健康媳妇,中间人说了,可以出这笔手术钱。 轮到陆浅衫不愿意动手术了。 骨头都碎了,骨气还犟着。儿子女儿一个个都不省心! 陆单被周围的白眼刺得有点难堪,“你姐命就是这样,我们家穷,没得治!” “那天杀的肇事者……我可怜的女儿啊。”陆母在一旁呜呜呜地哭。 陆麟挣脱辖制:“你们有钱!别装可怜!我上学都是我姐打工赚的钱,你们怎么会没钱!你不给我姐治病我就放火烧了你家!” “小兔崽子你还敢当着警察的面说放火……”陆单一巴掌拍在陆麟脸上。 警局一时热闹起来,父子对骂,旁人指点,民警焦头烂额,这什么父亲啊…… “不报警了,再闹回家打不死你……”陆单拖着少年离开。 警局鸡飞狗跳,民警正想制止,门外突然停了一辆车,上头的领导突击检查。 市局了解了情况之后,狠狠批评了一番陆单。 陆单迫于威压敢怒不敢言,心里打定主意把女儿转到外地治疗。这都什么地方啊,居然连家务事也管。 拖着拖着就好了,治什么治。 老领导看出了陆单的不情愿,摇了摇头。 当天下午,陆单给女儿转院的时候,被告知陆浅衫手术安排上了,有好心人给她出了全额手术费。 …… 手术很成功。 陆浅衫过了几天,才知道她手术期间,湛白凝在网上诬陷她抄袭,澄清之前,竹笋炒蛋这个笔名基本作废了。 要想澄清,那就绕不过傅忱。她放弃笔名,孤独地惩罚自己而无人知晓。 这时,陆浅衫的逃避心理已经很明显了。和傅忱在一起只是奢望,哪怕她与原生家庭决裂,也会有各种各种的飞来横祸阻止她。 手术之后要修养,陆家父母自然不肯出营养费。 陆浅衫有一天发现弟弟瘦得厉害,一再逼问,才知道弟弟在工地搬砖。他们这小地方,招工的并不多,招未成年的更少了。 彼时刚初中毕业的少年,手掌磨破,脑门被晒得黝黑发亮。 陆麟斩钉截铁,自有一股傲气:“姐,你好好养伤,我不上高中了,出去打工养你。” 陆浅衫看着床头用医院厨房熬出来的骨头汤,平生第一次向陆麟发脾气,或者说,更像泼妇一点:“你搬砖!搬砖……你能搬一辈子砖是不是!” “我能!”陆麟对自己练出的腹肌很有信心。 陆浅衫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打他。 “不准去!你给我回家预习高一的科目去!你再搬一天砖以后别叫我姐!我的伤不用你管!这汤我以后都不喝了,你把它拿走。”陆浅衫声嘶力竭,非要陆麟马上回去看书。 陆麟扶着发怒的陆浅衫,半大少年哭了:“姐——” 姐弟两抱头痛哭。 哭完之后,陆浅衫重新注册了个笔名,她天生吃这碗饭,在陆麟高一下学期,便迫不及待带着弟弟离开家里,回到她读大学的城市。再用六十万,把陆麟和她的户口都迁了出来,从此和陆家再无关系。 陆浅衫这辈子有很多不幸,也有很多幸运,爱人有傅忱,亲情有弟弟,友谊有沈玉。 她看得很开,但如果问陆浅衫有没有恨过湛白凝,答案肯定是有。如果不是湛白凝断了她用这个笔名赚钱的路,陆麟也不用咬牙默默在工地搬了两月砖。 恨随着时间消散,陆浅衫再遇湛白凝,甚至提不起和她交流的劲儿。 爱却沉淀在心底,越来越深,难以深挖,和心脏的经脉长在一起,动一次疼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一部分的前情,对不起,来晚了。 第19章 今夜无法入眠。 陆浅衫趴在桌上缓和情绪,她刚才又把傅忱气走了,她想瞒着一些事,可这些事在不断重复地伤害傅忱。 干脆打开电脑开始码字,早点完结,早点动手术。 陆浅衫码到深夜,最后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父亲陆单刻薄的嘴脸,一会儿是陆麟赤膊拖着钢筋挥汗如雨的样子,再一变,是视频里傅忱在商场摇摇车里流泪…… 翌日,傅忱等到快上班陆浅衫也没出来,昨天不欢而散,陆浅衫现在不敢见人了? 难道不该是他晾着陆浅衫吗? 傅忱一手拎着西装外套,抬起来看了眼时间,目光在陆浅衫房间门停留了三秒,拧开防盗门,出门上班。 上次的车送修,傅忱换了辆宾利,结了婚要开更宽敞的车,可惜陆浅衫脸副驾驶座都没上过。 车子驶出小区大门,三分钟后气急败坏地返航。 傅忱认命摁下上行电梯键,习惯真是要不得,早上出门没看见陆浅衫,连开车都无法安心。 电梯里,傅忱在墙面里看见自己凌乱的额发和焦急的站姿。他走得有些急,衬衫领子开着,双手搭在腰上,时不时看一眼时间。 陆浅衫还没醒,傅忱拍了两下门,里面没动静,一拧门把手,锁着。 “陆浅衫。”傅忱唤道。 还是没人应,他走到茶几下取了备用钥匙,开门发现陆浅衫趴在书桌上睡觉。 空调正对着她吹了一晚,傅忱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他快走过去,发现陆浅衫小脸湿透,两个眼圈连带鼻子都红通通的,嘴唇干燥发白。 傅忱连忙把陆浅衫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掌心覆在她额头上,立刻感受到了不正常的热度。 “陆浅衫,听见我说话了吗?”傅忱感觉自己身上吸附了一个热源,他拨了拨陆浅衫乱糟糟湿漉漉的短发,打电话叫人帮忙代课。 幸好他回来了。 “换衣服,去医院。”傅忱把陆浅衫抱到床上,去衣柜里找了一套款式简单的裙子,往头上一套就行。 陆浅衫昏昏沉沉,在接触裙子的那一刻,清醒了下,她坐起来:“我自己来吧。” 傅忱转过身,“你可以吗?” “行……我好了。”陆浅衫扶着额头,费力地站起来。 傅忱一转身,发现陆浅衫穿了一条宽松的米白色休闲裤,长度够到脚腕,上身是雪纺无袖白衫。 陆浅衫的身高穿什么都显得高挑而有气质,因头痛而轻微蹙起黛眉,一树细柳扶风。 傅忱看了一眼被子里露出一角的鹅黄色长裙,没发表意见——陆浅衫以为她把裙子藏在被窝里就万事大吉了? 到了医院,陆浅衫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傅忱扶着他的时候,她抓过傅忱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 “你今天是前两节课,还来得及……”尽管一直没拿到傅忱的课表,陆浅衫就算头痛欲裂也记得他的行程。 “请假了。”傅忱不可思议,“你觉得我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挂瓶?” “我以前也一个人——”陆浅衫打住话头,“两瓶要一个多小时,你下课了再过来接我就行。” 傅忱扶着陆浅衫在点滴室坐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没有感情道:“不缺钱,不上班。” 过程中,傅忱陪着陆浅衫上了两趟厕所,出去给她买吃的买靠垫,除此之外,两人静静地靠着,没说其他的话,恍惚间有种相知相守的宁静。 陆浅衫的手搁在傅忱大腿上,在傅忱看不见的角度,眼泪从一侧眼角慢慢滑落,无声无息,没入锁骨下的衣襟。 她想提前动手术了。 下月初,有个B市有个全国网络作家研习会,后续有为期半个月的学习培训,名额不多,网站推荐陆浅衫去。陆浅衫不想浪费和傅忱相处的时间,没有答应。 搁现在她也不会答应,但是不失为一个现成的借口。培训期正好是中考,按惯例傅忱要监考三天,接着便是高中部的期末考,傅忱作为主科教师,没有临近期末请假的道理。 初版的电子邀请函她还留着,跟她的责编通一下气,糊弄傅忱没问题。 傅忱渐渐察觉到自己的薄薄的衬衣湿了一块,他起初以为是汗,毕竟天气很热,后来发现是陆浅衫背着他默默流泪。 一点声都没有。 他更不知道,这个默默流泪看起来十分凄惨的表象下,陆浅衫正在思考如何瞒天过海动手术。 傅忱帮陆浅衫轻轻揉着太阳穴,点滴室里老人小孩都有,喧闹哭声间间断断。 这两年来,陆麟上课,陆浅衫生病了是不是就是这样默默一个人坐在这儿,等待点点滴滴漏尽,再一个人回去? 这样的场景就足够刺痛傅忱的眼膜,更别提其他的。 傅忱没忍住问:“你以前就是一个人来?你弟弟以外的家人呢?” 陆浅衫虚握着的手微微一僵,答不对题:“沈玉有空的时候会陪我。” 陆浅衫出车祸的时候,沈玉正在鸟不生蛋的荒原里拍戏,处于完全失联状态。 沈玉一直为没帮上陆浅衫而愧疚,从此陆浅衫大病小病她再忙也必定过来探望照顾。但事实上,沈玉那时候也不过是娱乐圈小透明,一没背景,二不接受潜规则,艰难求存。一入圈让她遇见靠谱的经纪人,才慢慢走到今天。 那部戏条件极其恶劣,沈玉咬着牙拍了三个月,出来的时候一炮而红,成为娱乐圈第一花,常盛不败。 家人,很多时候,不以血缘衡量。 陆浅衫一直避免和傅忱谈及家人。 情侣之间免不得要谈及对方的故乡,因为有那样的父母,陆浅衫慎之又慎地,连故乡都不提。 怕傅忱对那里有兴趣;怕傅忱和她的父母接触,产生可能的厌恶情绪;怕傅忱认识到陆浅衫就是从那样一个家庭出来的。 时至今日,陆浅衫依然害怕,并逐渐加深。 但陆浅衫不知道,很早很早之前,傅忱去过她家。在放出话“你不要后悔”的第二天,上一刻还西装革履地坐在与秦薄言合创的公司,下一刻毫无预兆地买了一张飞往南边的机票。 临时起意,辗转多次。 只是在他在盘山公交颠簸了三个小时、在吐得天昏地暗、定制西装挤成皱巴巴的咸菜后,一无所获。 那时陆浅衫手术结束第二天。陆单害怕不给女儿动手术闹到警察局的事传出去,无法立足,直接不回去了,和邻居们说要举家搬迁,到陆浅衫工作的地方享福。 …… 陆浅衫点滴完毕,傅忱把靠垫留给隔壁的老奶奶,一手拿药一手扶着陆浅衫,他其实更想直接抱着,被陆浅衫强烈反对。 没走两步,体检科出来一个人,雪鬓霜鬟,目光如炬。 陆浅衫脚步一顿,看见满头银发的退休领导,想打招呼又有些怯。 当年给陆浅衫出医药费的好心人,经她多方打听,就是临时突击,在县派出所痛斥陆单不配为人父的上级领导。 后来陆浅衫想当面感谢,但是人家做好事不留名,也不给致谢的机会。陆浅衫把医疗费乘二之后,用恩人的姓匿名捐给了当地的孤儿院。 两人从没见过面,陆浅衫知道他长什么样,对方却不一定记得当年救助过的小姑娘是谁。 对方却好像记得陆浅衫,陆浅衫还没说话,身边的傅忱却先她一步问候:“李叔。” 陆浅衫脸色微变,像午夜骤然提前的灰姑娘。 傅忱也好不到哪儿去。李叔是他爷爷的忘年交,刚正不阿,以严著称,去年退休来本市定居。 众所周知,傅忱单身未婚。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3= 记得收藏《前女友是我楼管》哦!专栏有很多完结文可看,啾啾。 第20章 既然遇见了就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傅忱正式地向李关齐介绍:“这是我妻子,陆浅衫,刚领证,还没来得及对外说。” “李叔家里长辈的朋友,之前在**市工作,说起来,就是你家那边。” 陆浅衫怔怔地看着这个老人,眼眶有些红,她今天还能站在傅忱身边,她小腿里那些支撑她站起来的钢钉,全是这位正义善良的陌生人赐予的。 “李叔。”陆浅衫目光闪烁,余光瞥向傅忱时露出些许慌张,却没有逃避。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印象,在李关齐面前,陆浅衫不允许自己闪躲。 傅忱感觉到身边人的不安,但他以为是陆浅衫第一次面对自己长辈型人物的紧张,更别提他俩是偷偷领证,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陆浅衫的手,捏了捏她汗湿的手心。 李关齐目光在陆浅衫身上停留了会儿,看向傅忱,语气不变:“你来得正好,阿绗出去接电话,你陪我这个老头上楼去抽个血。” 两个年轻人的心思,他瞧一眼就清清楚楚的。 傅忱看了一眼陆浅衫,把她扶到走廊侧的椅子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在这坐一会儿,等我十五分钟。” 傅忱又去搀着李关齐,关切道:“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老毛病了。” 李关齐声音的底气还很足,傅忱笑了下,倒也不担心。 待到没人时,傅忱痛快地承认:“其实我还没告诉家里。” 说这话时,他嘴角上扬,似乎一点也不为此苦恼。 “胡闹。”李关齐义正词严,抬了抬手,不用傅忱扶,“不告诉家里,就是对婚姻不负责,对人家姑娘不负责。” 傅忱正色道:“李叔说的是,我本也打算说了。” 李关齐有听闻一点傅家的事,怕是没傅忱想得那么轻松,但别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插手。 两人在走廊慢慢走着,李关齐状似无意道:“两年前六月二十,我还在任,有人报案说,钱包手机被偷。” 傅忱失笑,连连叹服,不愧是破案如神的李老,强大联想的能力让人望尘莫及。 “是我。”傅忱承认,笑容淡了一些,“我当时是去找浅衫,但是他们搬家了。” 去陆浅衫老家一趟,从头到尾都十分糟糕。 李关齐对小辈的恋爱行为不予置评,转而又提起另一件事。 “在你前一天,六月十九,我到下属派出所视察,有对夫妻报案,说儿子偷了他们五万块钱。” 傅忱有些愣,不知道李叔说这些干嘛,难不成是一桩奇案,过了两年依然津津乐道? 李关齐继续道:“原来是他们女儿被车撞了,夫妻两不肯出钱,儿子看不过去,偷钱给姐姐动手术,被发现了闹到派出所。” 傅忱的脸色有些变了。 “我遇见了,就给她出了钱,就十来万的手术费,差点闹到截肢。也是这姑娘运气好,那阵正好有个外科专家过来演示手术。” 前面抽血处到了,李关齐停在门口,“这孩子也有趣,一年后想找我还手术费,我没见她,她就把钱捐给孤儿院了。倒也小心谨慎,三十万没用我的名义,只说姓李。” “爸!”李关齐的儿子接完电话跑上楼找人,接手照顾老人,“阿忱也在,谢谢你了!今天有事,改天聚聚。” 故事似乎到此结束。 傅忱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梗得他发疼,他声音艰涩,一手紧紧扶着科室门口的长椅,嘴唇轻颤:“那对夫妻姓什么?” 李关齐吊足了傅忱的胃口,道:“保密。” 傅忱突然上前抱住了李关齐,顾忌着老人家的身子骨,没用力。 “谢谢你……李叔,谢谢。”傅忱哽咽,有些泣不成声。他不敢想象要是没有李叔,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在民政局,看见陆浅衫站着朝他过来。 第一次,因为陆浅衫,他清醒时哭了。 傅忱终于明白陆浅衫为什么不穿裙子。 陆浅衫为什么抗拒提到家人。 为什么陆浅衫两年前态度明明松动了,却又突然反悔坚决分手。 她怕自己站不起来了,便斩断了所有可能。 傅忱突然不想再追究分手的原因。 以那对夫妻的廉耻程度,和陆浅衫的欲言又止的样子,无外乎就是跟陆浅衫的父母有关。 傅忱和李关齐告别,下了一层台阶,到一楼时,面上已经看不出异样。 在这短暂的几步路程里,傅忱反省了一下自己。 重逢之后,他太咄咄逼人,逼着陆浅衫做各种各样的决定,陆浅衫的纠结难受他忽视彻底,把两人的婚姻生活推向愈发紧绷的边界。他没有给陆浅衫足够的安全感,却向她索要安全感。 陆浅衫不想说,他就不问,终有一天,她会觉得傅忱是可信任的,可依赖倾述的。 他们两人,应当无论何时都是平等的。 平等,才是良性舒服的相处方式。 在民政局时,傅忱考虑过,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因为太草率的结婚,没有给陆浅衫完整的求婚和婚礼而后悔。 傅忱现在确实有点后悔。 他不后悔结婚,后悔自己做的不够。 傅忱隐隐觉得这中间哪里还有奇怪的地方,但是心疼陆浅衫、想抱陆浅衫的迫切占据了上风,使他不能思考。 陆浅衫静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傅忱,她脸色苍白,嘴唇血色褪尽,丝毫看不出是个发烧人士。 傅忱会知道什么? 陆浅衫没有把握,她甚至看不出李关齐有没有认出她。 他们结婚了,傅忱的家人没有接受她,连素来严肃的李老眼里都出现了一丝惊讶。 陆浅衫单方面尝过家庭的阻力有多大,她越千山万水荆棘刺血,摆脱了固有的束缚,可是面对傅家,她只有无能为力。 “砰——”一声玻璃碎声在脚下炸响,陆浅衫吓得脸色一白,身体颤抖了一下。 路过的小孩砸碎了一个陶瓷水杯,白色碎片水花般四溅,飞到了陆浅衫脚底下。 陆浅衫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 两年前,父亲陆单在傅家当众发疯随手砸碎的李白《春夜宴》诗画笔筒,声音也是这样突兀而猛烈。 清康熙年间,青花绘白瓷。 器型完整,品相一流。 市场价25万-30万。 傅忱妈妈震惊而痛心的样子,陆浅衫记忆尤新。 傅妈妈连连道不要陆单赔偿,包括价格也没说,是陆浅衫自己请人估值的。 陆单砸得这一下,陆浅衫赔光了自己大学攒的全部稿费,直接导致她没有钱给自己动手术。 是她坚持要赔,傅妈妈恐怕至今连那张银行|卡都没打开过。 越是这样,陆浅衫越觉得愧疚无奈。 当这件事没发生,和傅忱分手,似乎是她与傅妈妈的默契。 她又要再次厚着脸皮面对傅家了吗?陆浅衫突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答应傅忱追求他。 “唔——” 身体猛地一轻,陆浅衫猝不及防被人抱起来,不由得惊呼出声。 “别挣扎,地上有瓷片。”傅忱臂膊有力,长腿一迈,稳稳地抱着陆浅衫走过那摊碎瓷片。 瓷片硌着鞋底,轻微到忽略不计,不及粉碎性骨折的千万分之一。 傅忱太恨,恨自己那天过早放弃,没有留下来多找两天,恨他没有早这样抱着陆浅衫,走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 到底当时年少轻狂,考虑不周,争一时之气,两年的教师生涯,操心全班四十八名学生,让傅忱迅速沉稳了下来。 陆浅衫搂着傅忱的肩膀,她知道,她所有的勇气都来自这个男人。 “李叔和你说了什么?”陆浅衫问。 “他骂了我一顿,说我该带你见家长,不然以后别见他。”傅忱把陆浅衫放进车后座。 傅忱回到驾驶座,边看陆浅衫边系安全带,“我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呢。” “再、再等等。”陆浅衫绞着手指头。 “等你病好了,等你愿意了。”傅忱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滑向陆浅衫的脚上,“医院总是让人感概良多。” “陆浅衫,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傅忱:听说我老婆今天在免费章被骂惨了,过来,让我抱抱。 陆浅衫:被骂了两年,不差这点。 傅忱:……你别光听前半句话。 甜了甜了各位。 第21章 过日子说简单也简单,心里的症结散了,仿佛回到大学时代。 陆浅衫惊异于傅忱的态度转变,走路都仿佛飘在云端。她怀疑傅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他从来没提,甚至没有提出拎她裤脚查看的要求。 如果傅忱知道,他怎么可能不检查? 陆浅衫倾向于傅忱不知道,难道真的是被医院的生老病死刺激了? …… 傅忱向营养师请教了骨折后营养补充方案,迟来两年,认真而不厌其烦地养护起陆浅衫来。 首先给家里全铺上防滑地毯,每天让超市送新鲜的鱼肉、猪骨,不许陆浅衫动手,下班回来自己做。 傅忱甚少自己下厨房,体验了一番艰难之后,更打定主意以后不让陆浅衫做晚饭。 傅老师的围裙是白色的,为了能清晰地看见自己身上有没有溅到油滴酱油,第二次绝对洗的干干净净,才肯穿上,做饭洗碗带着厨房专用手套,完了还要洗三遍手。 围裙上每多一滴黑点,傅老师的眉头便深一分,目光沉滞得似乎要化成激光清洗污渍。 陆浅衫拿着一条黑色围裙:“你穿白的,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傅忱委屈:“我更不能忍受它出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把围裙当实验服穿,傅忱很坚持。 陆浅衫被关在厨房外面,心惊胆战地看着傅忱摆弄,当傅忱因为鱼腥味太浓而皱起眉头时,她忍不住在敲门,大声道:“阿忱,我来弄吧。” 傅忱身形顿了顿,然后放下鱼肉,洗了两遍手,打开门出来。 就在陆浅衫以为他放弃,正要进去接任时,傅忱把玻璃门一拉,挡住陆浅衫,然后径直去电视柜下面拿了一个口罩戴上。 进厨房时,严肃地威胁陆浅衫:“不要偷看,不然我明天换成磨砂玻璃。” 陆浅衫觉得自己就像第一天送孩子上幼儿园,鬼鬼祟祟蹲在外面偷看的家长。 心情微妙地有些相似,陆浅衫忍俊不禁,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坐在客厅,拿着一本《中国大典》,时不时看一眼厨房。 傅老师今天上幼儿园很不顺利……不是,今天做饭很不顺利。 他实验了两次,趁鱼不备,把它扔进油锅,轻微油煎之后,再熬汤,汤汁更加浓白。 陆浅衫自己做饭的时候没想过买洗碗机,傅忱说要做饭的第二天,马上就下单了功能最齐全、噪音最小的洗碗机,甚至还很想搬一张旋转按摩椅进去。 吃完饭,傅忱提议出门走走。 陆浅衫看见傅忱拿了车钥匙,疑惑:“不是散步吗?” “商业街人比较多。”傅忱牵着陆浅衫走进电梯,“晚上去人多的地方感受一下烟火,有助于灵感的产生。” 陆浅衫近两年确实很少出门,写文上的朋友天南地北,很难约到一起。沈玉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上街容易被认出来。沈玉也知道这一点,不敢奢求好姐妹一起逛街。 陆浅衫的腿脚不行,到时候被围起来,是跑还是不跑? 她忙于写作赚钱,看书充电,和真正的人群接触变少。 傅忱一下子拉她打破了这层隔膜,他好像总是知道陆浅衫的需要。 傅忱凭借直男的预感,首先就带陆浅衫进了大型购物中心。 他牵着陆浅衫,避过拥挤的人群,时不时伸手护在陆浅衫面前,板起一副教师专用脸,把冲撞上前的调皮小孩赶跑。 “小宝别乱跑,遇见怀孕的阿姨要停下。”一位母亲忧心忡忡地教育孩子。 陆浅衫不禁伸手掐了掐自己腰,匪夷所思。 胖了吗? 她又被傅忱喂胖了? “没胖。”傅忱单手揽住陆浅衫的腰肢还有余。 陆浅衫哭笑不得:“那你别这样了,路人都以为我怀孕,刚才我在椅子边停了一下,立马有人要给我让座。” 傅忱扶了扶陆浅衫的腰侧,意味深长:“说起来,怀孕也不错。” 分手后连亲亲都没有过,傅忱妄图一步登天。 陆浅衫呆了呆,语无伦次:“怀孕要——不是、牵手又不能生孩子……我们、我们……” 她在说些什么啊…… 傅忱低笑出声,忽然俯身,捧着陆浅衫的后颈。 广场的灯光从傅忱方向射来,被他的身影挡住,陆浅衫的脸上投了一片阴影,嘴唇传来轻微的触碰,像蜻蜓点水般。 陆浅衫的耳边空寂了一瞬,下一秒,夜晚的喧哗重新传进鼓膜,随之的还有加速涌动的血流声,似钟鼓,似雷鸣。 周围的人谈笑近在咫尺,陆浅衫脸颊爆红,把脸埋在傅忱肩膀上,“好多人。” 夜色模糊了陆浅衫的脸蛋上的酡红,眼里的水光反而愈发清晰。 傅忱任由陆浅衫把脸埋进去,看着远处一闪一闪的车灯,笑道:“脸红了?” 陆浅衫声音闷闷地:“没有。” 说完,她感觉傅忱在闷笑,胸腔都微微颤动,她想了想,抬头去看傅忱的耳垂,果然也是红的。 大家半斤八两,不要互相嘲笑。 傅忱道:“问问我的大作家,这样可以怀孕了么?” 故意问这种问题,陆浅衫望天:“幸好傅老师不教生物。” 不然年终排业绩,可能班级平均分全年段倒数。 傅忱:“我教语文,学生上课不听我的话,偷偷看我老婆写的小说,我决定明年教体育,数学组的老周巴不得替我上课。” 陆浅衫认真地问:“真的很多人看吗?我要不要明天更新的时候说一下。” “怎么说?” “上课看小说被傅老师抓到一个,断更一天。” “那我会忍不住谎报军情,让我老婆天天休息。” 陆浅衫:“……” 傅忱笑道:“逗你的,说两次他们就不敢了。” 傅忱在班级里声望还是很高的。 陆浅衫觉得他们有些好笑,傅忱不让学生看小说,影响她的收入,她写小说,拖傅忱班级成绩的后腿。 傅老师每天在学校耳提面命,高中阶段不要沉迷游戏小说,一副与游戏小说势不两立的模样。 回到家,脱了外套,就去书房给陆浅衫捏捏肩膀,温声细语地问:“码字累不累,我帮你校对,你起来走走,活动一下。” “我们像不像死对头?”陆浅衫问。 “不是,是天造地设。”傅忱说着,就又想亲,“陆浅衫,你让我亲吻都不熟练了,是不是得赔?” 陆浅衫愣住:“怎么赔?” “让我练练。”傅忱抱住陆浅衫,大庭广众,不要脸地道。 “别……人好多,回家行不行?” 广场的中心灯柱突然改变射光强度,亮如白昼的光柱旋转着,跳跃着,炫目至极。 傅忱探手遮在陆浅衫的额前,防止她被灯光闪到眼睛。 夜间车展开始,崭新的车子有序排列,车灯渐次亮起熄灭。 看车的人越来越多,傅忱看了眼周围,不少情侣在暗处接吻。 傅忱果断把陆浅衫拐进一辆车里,按在车后座,结结实实地吻下去。 新车里还带有淡淡的皮革味,灯光从挡风玻璃照进,内里的情景一览无余。 陆浅衫被吻得喘不过气,急忙推开傅忱:“这不是我们的车……” “你不怕明天又上头条吗!”见傅忱不为所动,陆浅衫祭出大招。 【震惊!新婚夫妻看车展竟然做出这种事!】 傅忱身体僵了下,从容地放开陆浅衫,真诚发问:“你需要车吗?我们买一辆。” 陆浅衫一时无言以对。 傅忱直起身,认真地看起车内布置,仿佛真的要买。 “我都忘了给你买车。” 陆浅衫确实需要一辆代步车。 “你考驾照了吗?” “这辆不错,适合你。” 陆浅衫终于插上话:“不是……我不需要,我没驾照。” 怎么说风就是雨的,陆浅衫后悔说那句小心上头条的话了,就让傅忱亲两下,反正也没人看见。 “等放暑假了,我陪你去考,每天接送。”傅忱打开车门透气,“先买一辆奖励。” 他顿了顿,努力说服:“淡季便宜。” 陆浅衫想到自己还有个手术,估计暑假也学不了。 “真的不用,我平时就走两步路,什么车都用不上。” 傅忱犀利地指出:“上次搬家的时候,看见一辆自行车了。”估计还是个二手。 踩脚踏板哪里轻松了! 陆浅衫睁眼说瞎话:“你看错了,那不是我的。” “我看错了?”傅忱皱眉,“啧,那我还在冰箱冷冻室看见一个包子,衣柜有一条我的内裤,也看错了?” 陆浅衫脸红得一本正经,伸手捂住傅忱的嘴:“对,你什么也没看见。” 傅忱按下她的手,朝外面的售车员招了招手,“就要这款。” 陆浅衫目瞪口呆:“真买啊?” “我们都在这里亲过了,要对这辆车负责。” 陆浅衫点点头,行吧,以后不在自己家,傅忱别想亲她。 傅忱沟通了下,得知这辆车是第一次参展,内外全新,他们两人第一个上来试车,于是今晚车展的第一笔订单迅速完成。 傅忱笑着对售车小哥道:“现在,我们能不能自己研究这辆车的表盘?” 对方识趣地离场。 傅忱其实不止一辆车,但是送陆浅衫的当然要新车,他怕陆浅衫压力大,没选最贵的车型。 傅忱给陆浅衫分析了几样数据。 “你要是觉得不好,那我开这辆,你开我淘汰下来的。” 陆浅衫:“……”傅忱的车都很新,“淘汰”下来的二手价都不输这辆车。 她抱住傅忱,笑道:“你这样我学车压力很大。” 她想起大学的时候,经常用她的旧自行车载着傅忱,上坡都不费力。那时他们轮着骑,诺大的校园路程变得很短。 总不能去哪儿都傅忱开车,超过一个二个小时最好换人。陆浅衫想到这里又动力十足。 傅忱也想到以前的日子。陆浅衫现在的情况,他哪舍得坐她的后座,瞪自行车很累的。 “多一项技能罢了,你要是不喜欢就不学。我永远是你的司机。” 两人在车里说了一会儿话,傅忱率先下车,左手挡着车顶,“车里闷,下来再走走。” 路过一家女装店,傅忱想起上次给陆浅衫买的失败品,就有点郁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算刨除隐瞒手术的原因,陆浅衫不愿意穿裙子也情有可原。 “我上次买给你的裙子是不是不喜欢?”傅忱拉着陆浅衫,“这次我们看看裤子。” 陆浅衫跟在后面猛然睁大了眼。 买给……我的? 不是前妻的裙子? 她一时为自己的揣测而愧疚。 陆浅衫在傅忱的游说下,选了条长裤进试衣间。 她刚进去,隔壁间转出一个人。 傅欣把衣服放在柜台上:“就这些,帮我包起来。” 卡还没掏出来,有人先她一步付了钱。 “刷我的。”傅忱递上信用卡。 傅欣从善如流地把卡收起来,预感傅忱接下来有事找她帮忙。 该跟家里坦白了吧? 亲姐弟,就算她反过来给傅忱钱,该帮的还是逃不掉。 傅忱今晚得意忘形,忘了他在陆浅衫那里关于前妻的说辞。 第22章 陆浅衫看见傅忱和前妻站在一起谈笑自如,还给她买单,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当没看见。 她闭门造车太久,和现代社会脱节了吗?现在流行离婚后当好朋友? 下一刻,陆浅衫想到自己和傅忱一开始也是分手情侣,旧情复燃,好像也没差多少,她没什么立场说话。 陆浅衫写过很多明艳利落的人物,手撕极品不能更畅快,但现实生活永远没办法像书里恣意。心里牵挂,便无法潇洒。 她现在站在试衣间门口,远远看着傅忱和那位美丽大方的女子交谈,心里像堵着一块边缘锋利的巨石,在刺破坠落的边缘摇摇晃晃。 傅欣自小便是家里宠着长大的,除去结婚那几年的苦日子,心态几乎没变过,她喜欢裙子,继而喜欢夏天。 店员仔细地整理着傅欣选的几套长裙,妥帖地放入一个个纸袋里。 傅忱见陆浅衫还没出来,便帮他姐提到了门口,也就止步于门口,弟弟冷酷无情道:“我要等我老婆。” 傅欣翻了个白眼:“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 陆浅衫没心情试衣服,回避两人的时候,顺便把裤子换了回去。 她坐在小板凳上,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小腿的伤疤。 有些好笑。 傅忱给她买的衣服全是他前妻的审美。 婚姻生活潜移默化影响一个人,并且持续带入下一段人生,而不被主人知晓。 他们看起来都很满意这种蕾丝连衣裙,只有陆浅衫格格不入,喜好最朴素的衬衫和白T。 好好过日子是什么意思呢?想找个人安定下来,但对爱情的奢求不要太高? 无论心里想什么,陆浅衫都没表现出来。 她不知道这种幸福美满的泡沫什么时候会消失。傅忱现在是个合格的丈夫,她也应该扮演一个大方有趣的妻子。 傅忱回来,陆浅衫主动说:“腰围不合适,我有点累,不想再试了。” “累了?”傅忱十分紧张,在陆浅衫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 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大家都是好姐妹一起逛街,偏偏有人进来喂狗粮。 陆浅衫急忙把傅忱拉起来,哭笑不得:“这里到停车场才几步路?我自己能走。” 傅忱:“只要你说累,剩下的哪怕半步路都是我的责任。” 陆浅衫低声问:“傅老师平时让学生抄好词好句,是不是自己也偷偷摘抄《情话大全》?” 傅忱不屑地一挑眉:“还用抄?我能当《情话大全》的主编。” 陆浅衫挽着傅忱的胳膊:“当主编是不能了。我下本书出版的时候,可以把你的名字放在校对那一栏,然后要求排版的人放到我名字下面,上面也行。” 经过傅忱校对的书,绝对无可挑剔,还能帮着把握内容尺度,保证陆浅衫一次过,不用返工。 出版社最喜欢这种自带审阅的作者了。 傅忱想了下,他和陆浅衫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封面上,不禁笑道:“像结婚证那样印在一起?不如封面设计按找结婚证来,到时候全国人民人手一本咱两的结婚证。” 傅忱甚至可以自费出版,掏钱加印。 先印它个一百万册。 陆浅衫:“卖不出去当厕纸?” “不会。”傅忱表示自己可以买个房子屯着。 …… 明天还要上班,他们并没有在外面逗留太久。 时针直到十一点,傅忱轻手轻脚地把陆浅衫从车里抱出来,动作小心翼翼,像抱着婴儿似的,生怕碰头碰脚——无论哪一头都很要命。 这不是陆浅衫第一次在他车上睡着。 傅忱不禁怀疑自己的车有催眠的功效,但为什么他越开越精神? 他直觉陆浅衫今天睡前不太开心,嘴上说是因为累,但傅忱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陆浅衫看向他的时候,目光中似乎带了一点复杂的伤怀?沉甸甸的,一闪而过,再看就像一滴墨水化入海里,被强行稀释了凝重。 他把陆浅衫放在主卧室的床上,脱掉她的鞋子,拿毛巾给她擦脸擦手,换一条毛巾擦脚。 未经允许,傅忱没给陆浅衫换睡衣。 目光下移到陆浅衫的裤脚,傅忱动作轻柔地卷起裤脚,果然看见了将近二十公分的疤痕,触目惊心,仿佛一朵月季被人生生掐碎了一片花瓣。残缺固然也有它的美,傅忱心疼这中间的煎熬和血泪。 当时囿于经济条件,陆浅衫没有尝试祛疤,后来干脆就不管了。她这辈子不打算找其他人将就,身上有疤没疤,除了自己知道,其他的有区别吗? 只有在陆浅衫熟睡的夜间,傅忱才敢轻悄悄地看一眼。 没错,傅忱是个惯犯。 裤兜里的手机亮起,傅忱给陆浅衫盖上被子,退出去接电话。 这一连串的举动都没有惊醒陆浅衫,值得被戴上一朵大红花。 今天陆浅衫和湛白凝的侵权案开庭,傅忱和陆浅衫都不乐意再想见到湛白凝,委托代理人出庭。有些人连她最后一败涂地的模样都不值得观赏。 他最近细细想来,陆浅衫大学时那些不经意的倒霉,里面可不都是湛白凝的手笔吗? 起初她们宿舍搞卫生是轮着来的,湛白凝忽然有天给了陆浅衫一点钱,打着友情牌,为你好,“哪里都是兼职,浅衫,我给你制造就业机会。都是舍友,先接我的单吧?” 陆浅衫那时的稿费就不止了,湛白凝还以为是刚来那阵,陆浅衫什么兼职都干。 湛白凝搞卫生总是拖拖拉拉,应付了事,陆浅衫排在她下一位,工作量被迫加倍,她想着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便答应了。 其他室友有样学样,后来渐渐也忘了给钱,因为明面关系好,陆浅衫忍了一个月。 但谁的时间都是宝贵的,因为傅忱有点洁癖,陆浅衫在罢工与否之间摇摆。她不想干了,但是怕宿舍不干净被男朋友嫌弃。 傅忱无意间知道了这事,直接不让陆浅衫干。宿舍越来越脏,傅忱请了一个钟点工,把陆浅衫床下那块地收拾干净,其他的一概不管。 他抱着手和陆浅衫在走廊等,看见有人回来,便道:“对不起啊,本市钟点工一小时二百,太贵了,只够收拾四分之一的。” 他说话毫无诚意,谁不知道傅忱有钱。 湛白凝看见钟点工来来回回把陆浅衫那块地擦了十遍,恨不得砖缝都给抠干净,脸色青了又白。 傅忱心里嗤笑,谁不知道本市的消费水平,湛白凝拿那点钱膈应谁呢。 大学时,情侣坐在一起上课,再正常不过。傅忱和陆浅衫也腻歪了一阵,但很快,陆浅衫就被舍友以“见色忘义”的借口拉回去,和湛白凝她们坐在一起,上课给她们答疑解惑。 把陆浅衫当私人家教使唤? 傅忱一开始没想到还会有人心眼小到看不惯他和陆浅衫在一起,后来琢磨出不对劲来,尤其是电吹风那事发生之后,强硬地把陆浅衫拉出她的舍友圈。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看似没什么,细想全是恶意。 律师给傅忱发了一份资料汇总,询问是否需要上诉。 法庭宣判湛白凝构成侵权,立刻停止一切侵权行为,公开道歉,赔偿原告十万,另外造谣陆浅衫抄袭,赔偿名誉损失二十万。出版社停止出版湛白凝的新书,下架一切销售渠道。 湛白凝这些年利用“第一初恋”名声赚了多少钱,三十万块钱不痛不痒,抄袭者盆满钵满,令人愕然。 傅忱不打算继续上诉,但他可以免费把律师借给与湛白凝有合作的经纪公司、出版社、广告商,让他们再告几轮。 湛白凝下半辈子就抱着剩下那点钱当一只露过脸的过街老鼠吧。 …… 傅欣在商场被叉烧弟弟气到,回家了才意识到一件事。 傅忱瞎编离异身份,那么陆浅衫看到了吗?试衣间那么近,陆浅衫换件衣服能多久,为什么磨蹭到她走了都没出来? 肯定是回避他们。 问题来了,为什么会回避? 傅忱没说真相。 旁观者清,傅欣看不穿自己的婚姻面貌,但有时候姐姐会比弟弟细心。 她想了想,不放心,打电话询问:“你跟浅衫说了没?” 傅忱:“说什么?” “……”傅欣耐着心,“说说你离婚的事情。” “别咒我,不离婚。” 弟弟脑子是逛街忘记带回家了吗,傅欣瞬间有点想让他自生自灭。 “行,那你等着离第二次婚。” 傅忱反应了下,才发现他和他姐不在一个频道上。他霍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浅衫今天看见我们了?” “不知道。”傅欣幸灾乐祸。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后天回家一趟。” 傅忱撂下电话,他今天都在陆浅衫面前干了什么呀? 当面给“前妻”刷卡买了五套衣服,然后自己老婆最后一件也没买? 他要是陆浅衫,早就因为体内ph过低而原地去世。 他疾步走进主卧,屈膝在另一侧的床上,单手撑在熟睡的陆浅衫上方,目光纠结,欲言又止。 媳妇,先醒醒。 第23章 傅忱小动作不断,企图“不小心”把陆浅衫弄醒。 不想打扰陆浅衫睡觉,但是有个误会横隔两人中间,傅忱伸手抚平陆浅衫紧皱的眉心,被叫醒,总比带着伤心入梦好吧? “浅衫、浅衫……”傅忱叫她。 没反应。 傅忱自言自语:“你不醒可亏大了,关于我前妻……” 陆浅衫翻了个身,拉高被子盖住耳朵,仿佛被吵得不行。 傅忱眼里闪过三分笑意,七分心疼。 他坐在床上,食指戳了戳陆浅衫的后背,“啧,怎么有人不换衣服就趟我床上。我宣布,接下来要给陆浅衫女士换睡衣,不反对就是默认。” 其他人要是敢这样上傅忱的床,早被连人带被一起丢出去了。但是傅忱的洁癖对陆浅衫通通失效。陆浅衫说她罢工了宿舍脏,要傅忱最近不要抱她时,傅忱还说过“只要能在一起,我们一起捡垃圾都行”这样的豪言壮语。 傅忱自己把陆浅衫抱到主卧,还恶人先告状。 要换衣服? 陆浅衫耳朵动了动,冷静地揉着眼睛坐起来。 她实在不想听傅忱前妻的事。傅忱夸前妻,她心里吃醋,傅忱说坏话,她物伤其类。两人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可对方却经常出现在生活细节里。 这辈子,傅忱最好不要再提给她买衣服了。 陆浅衫刚睁开眼睛,傅忱的脸就凑近了,长长的睫毛倾下,半掩住深邃的眼眸,凭空生出一股深情的腔调。 陆浅衫要不是听得很清楚,傅忱半夜把她叫醒是要跟她说前妻的事,此刻可能真会被这张脸迷得找不着北。 恃靓行凶。 陆浅衫刚刚睡醒,还不能完好地掩藏内心真实想法,她没好气地睁圆眼睛瞪回去。 陆浅衫果然在生闷气。 傅忱懊恼,要不是突然把人弄醒,陆浅衫没防备,他竟然都看不出陆浅衫的真实情绪。 傅忱一手伸到陆浅衫脑袋后面垫着,温柔地低下头,和她抵着额头。 “对不起,那天在民政局我撒谎了。”傅忱告罪,“我不是去离婚的,是陪我姐去办离婚手续。” “我没结过婚……不对,我只和你结过婚。” “我只有一个前女友,一个合法妻子。”傅忱深深地看着陆浅衫,“还是同一个人。” 陆浅衫张了张口,问出一个白痴问题:“商场遇见的……是姐姐?” 傅忱点点头,“某人胆子太小,不肯出来。我也笨,要不是姐提醒我,我都忘了这件事。陆浅衫,爱情里都是一群笨蛋,有些话你要说,不然你受了委屈我也不知道。” 陆浅衫脸色一白:“那我这样……岂不是很没礼貌?” 本来她就得罪了傅忱他妈妈,现在是把傅家女性都得罪光了? 傅忱这是坑她啊。 傅忱连忙安慰:“没事,我姐配合我演的。” “你为什么要说自己离过婚?”陆浅衫问。 傅忱摸了摸鼻子:“这个……你不是跟你前男友来的,我觉得气势不能输。” “……”陆浅衫明明是跟着傅忱的脚步去的,“我哪有前男友——” 她看着傅忱,傅忱也看着她。 误会她有前男友,特地弄了一个前妻来气她? 陆浅衫扯着傅忱的领带:“什么叫气势上不能输,你觉得自己离婚了才能将就我?” 傅忱脖子一紧:“不是这样的!老婆你听我解释!” “不听。”陆浅衫钻进被子里,使劲挪动了下,才从傅忱身下滚到另一边。 傅忱作势要下床:“我去跪个搓衣板。” 陆浅衫心里一动,随即沉默。 傅忱:“你一点也不心疼我。” 陆浅衫澄清:“因为我们家里没有搓衣板。” “家里竟然没有这种哄老婆神器吗?”傅忱若有所思,“明天去买一个,今晚先跪键盘。” 说完真的出去了。 什么情况? 陆浅衫连忙起身去追,被傅忱一转身拥入怀里。 他知道陆浅衫没有生气,逗逗她弥补晚上心情不好的事。 陆浅衫嘴硬:“我怕你跪我的键盘。” 傅忱挑眉:“我确实打算跪你的键盘,这样我老婆明天就能休息了。” “不然这样,你跟读者说我跪坏你的键盘,明天不更新,正好周六,我们出去玩一天?” 陆浅衫:“小心读者众筹打你。” 傅忱觉得这个馊主意很美妙,积极地撺掇陆浅衫,“反正她们也打不着。” 出去玩一早上,顺便带陆浅衫去做个复查。傅忱一步步计划让陆浅衫吐露实话。 “谁说打不着,我替她们打。”陆浅衫爬回床上,顿了顿,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房间。两个房间装修太一致了。 傅忱从善如流掀高被子,把两人一起装进去,从后面搂紧了陆浅衫,“好,睡觉了。” “你硌到我了。”陆浅衫伸手把环在腰上的手掰开。 傅忱无辜:“我好像还没硬?” 陆浅衫不得不带上具体的主语:“你的皮带扣硌到我——” 陆浅衫闭了闭眼:“现在不止了。” 傅忱犹豫趁机更进一步,还是保持风度,手上一放松,就让陆浅衫从另一侧下床了。 陆浅衫脸红得像抹了一盒胭脂:“你冷静一下。” 门“砰”一声关上,傅忱意料之中地摇摇头,看来不把车祸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幸福生活遥遥无期。 陆浅衫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车祸,作为一个深谙“一夜、情带球跑”套路网络作家,她的思维触角比傅忱要深远得许多。 万一怀孕了,她要动手术,有冲突怎么办? 傅忱一定会大发雷霆。 …… 周六下午,陆麟放假回家,住一晚上,明天下午回校。 傅忱在饭桌上,气定神闲地提议,“不如在家里多住一晚,周一上班我载你去,不会迟到。” 陆浅衫一眼看出傅忱打什么主意,但是她没有反对。 陆麟待要说话,门铃响了,他放下碗筷出去开门,签收快递。 傅忱看着地上的大箱子,眼皮一跳。 果然,陆麟把快递往客厅一搁,重新捧起碗筷,“我的简易床到了。” 傅忱:“……” 他看了陆浅衫一眼,你指使的? 陆浅衫眼神无辜,她怎么会让弟弟睡客厅。 这当然是陆麟自己的注意,他一直帮他姐藏着过去的秘密,自然不能让陆浅衫和傅忱住到一起。 姐姐肯定不会让他睡客厅,弟弟觉得自己要主动一点。 “今天的晚饭真好吃。”陆麟毫不吝啬地赞美他姐。 主厨傅忱差点把碗捏碎。 小白眼狼,零花钱还是太多了。 陆浅衫劝了劝陆麟:“睡眠不好影响学习。” 陆麟:“姐,你不用给我学习不好找借口。” “说起来,你班主任最近都没找我了。最近表现得不错。”陆浅衫盲狙表扬,“上次月考语文成绩还进步了二十分。努力学习就会有回报。” “咳咳。”傅忱装模作样地提醒。 陆麟很懂:“姐夫教得好。” “你还给他补课?什么时候的事?”陆浅衫疑惑。 陆麟:“在学校的时候。”傅忱给了他一堆卷子做阅读理解,完了收回来改,把每一句话画出来标红,表明为什么要这样回答,陆麟的思路哪里对哪里不对。 陆麟做阅读理解做到吐,只觉得傅忱在胡说八道,但是通过傅忱强行塑造的答题思路,第二次月考,语文提升了二十分。 陆麟顿时觉得他姐玩不过这只老狐狸,能说会道一堆歪理,他要帮帮他姐,不然他姐的出车祸的事,迟早得抖出来。 …… 周日上午,傅忱照例回家,他想坦白结婚的事,还拉了傅欣一起回家。 傅忱刚坐下,和他妈开了个头。 傅欣坐在一旁严阵以待,无端觉得自己比傅忱还紧张。这叫什么事啊,傅忱不舍得把陆浅衫带回来,让亲姐姐坐一旁跟着瞎操心。 林映:“待会儿有客人来,你姐弟俩要是憋着坏,就晚上再说。” 话音刚落,客人就上门了。 来的是傅忱的发小秦薄言和他妈妈,岳岚。 岳岚和林映是表亲,后来又是同事,两家关系很好。这次秦薄言在国外进修三年音乐回来,她逮着空两家人都有空上门拜访。 当然,儿子不是重点,主要还是姐妹俩叙叙旧,逛个街,一起吐槽儿子大龄未婚,交换相亲资源。 特别是最后一个,经久不换的话题。 秦薄言:“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傅忱:“你再晚来一小时,我就不用再听伯母和我妈聊相亲话题了。” …… 沈玉过几天要进组拍戏,要在B市待很久,她问陆浅衫要不要出来玩。 “最近有点糊。”沈玉直言,“我们可以逛街了。” 沈玉给陆浅衫转发了澄清声明后,趁经纪人不备,深夜把它置顶,接下来一个月后都没发微博,潜心研究剧本,不接任何通告。 她的剧本都是要注音的,经纪人怕她背台词背错了闹笑话。之前有请过一个中文系女学生帮忙注音纠正,遇到生僻词或成语典故旁边标注释。 一开始都干得很好,沈玉直接高薪留她在身边当助理,想着有她在,能及时纠正一些错误。 谁知道助理当了不到一个月开始反水,给沈玉的剧本瞎注音,多音字全错,甚至有次沈玉上台前念颁奖名单,刻意问了上面几个名字怎么读,助理故意说错,让她念错了几个前辈的名字,在热搜上面挂了三天。 女助理后来查出是被对家收买了,沈玉把她开了,从此这些事亲力亲为。 听说陆浅衫有傅忱无偿热心校对,她羡慕了半天。 陆浅衫和沈玉订了个包间,她刚一坐下,便道:“剧本拿出来。” 沈玉撅起嘴巴:“刚坐下就开始工作。” 每次进组前,陆浅衫都要帮沈玉研读一下剧本,有时候还会帮她改台词。 沈玉的剧经常爆出金句,在各大论坛媒介刷屏,很多都是陆浅衫给改的。 陆浅衫并非强行要改台词,她只是提个意见,让沈玉拿着去问导演,合适就改,不合适就算了。 而被陆浅衫改过的,导演没有不同意的。 沈玉见陆浅衫又拿出一本红笔标注的剧本,心疼道:“编剧又不署你名,太亏了。我上次演的那个IP改编剧,你给我改的那些,人家都以为是原著写得好。” “你换个角度,如果不是你,我哪有机会试试水,学点编剧的活,看看观众反应,总不会错。” 沈玉兴奋:“等你当自己小说的编剧,女主一定要给我留着。” “这还远着呢。” “不远。我上次说的事你有放在心上吗?” 陆浅衫皱眉:“你说有人想拍《暖风徐来》,但是这本坑了,有人仿写拍剧?可是我现在已经澄清了,他们应该停手了吧。” “谁知道呢。”沈玉也没有太多消息,“反正你赶紧联系有意向的公司卖了,正版一出,假的还有活路?” 陆浅衫被傅忱间接在网络上炒红了,小说关注度特别高,版权费也水涨船高,网站反倒不急着卖,待价而沽。 有些下作的公司专门喜欢买抄袭作品,先压低价格,请个靠谱的编剧改头换面,还能借着抄袭的热度风风火火地炒一把,现成的热度,比花天价买原作IP更值。抄袭维权动辄一年两载的,等结果出来剧都播了。法院因为剧方前期投入巨大,酌情放宽,因为剧方也是“受害者”。 剧卖出去,自然有主演粉丝帮着洗地。什么剧和小说分开看,剧是清白的。 陆浅衫想了想,“我会催一下网站方面,看哪个公司先拍,优先卖。” 陆浅衫心大,没做亏心事,何必每天着急上火的。做小偷才需要日夜担心,比如湛白凝。 两人在包间说了一小时话,沈玉拉着陆浅衫去外面逛逛。 周末商场人还挺多,沈玉和陆浅衫避开人群最热闹的地方,关顾门庭冷落的店铺。 陆浅衫没想到这样还能遇见林映和岳岚。 傅忱的家人,除了刚认识的傅欣,她只见过他妈妈林映,以及当时恰巧在场的岳岚。 陆浅衫顿在原地,和林映一起陷入相对无言的尴尬。 当时陆浅衫毕业典礼,陆单八百年不曾关心孩子的学业,突然说要来参加,并且要陆浅衫负担住宿和路费,订一个十天的旅行团。 陆浅衫手里还攥着稿费,没理由不答应。 她还没告诉父亲跟傅忱谈恋爱的事,陆单突然气势汹汹地要她和傅忱分手,回老家去相亲,给他们就近养老。 陆浅衫不答应,陆单表面没说什么,在陆浅衫有事离开时,恰好看见一条消息。 傅忱发给陆浅衫的定位,说这是他家,想带陆浅衫见家长。 陆单知道女儿一向固执,说读书就一定要读到最高学府,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也知道陆浅衫的弱点,要从外部击破。 于是他直接上傅家去闹了。 傅家当时只有林映和岳岚在,被陆单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懵了。说傅忱拐带他的宝贝女儿,老子不同意,你们识相点赶紧劝儿子分手,不可能当亲家的。 林映又惊又怒,第一次听见儿子被这样贬低,还是当着老姐妹的面,她当时正因为傅欣看上个渣男的事焦头烂额,和岳岚诉苦。听完直接炸了,儿子女儿各个不省心,交好的圈子里优秀男女那么多,偏偏都眼瞎看上了垃圾家庭出来的人。 傅欣的前夫家长也是这副不堪入目的嘴脸,林映想起潘诚,万分笃定陆浅衫也是一路货色,没家教,心思歪,上不了台面。 林映和陆单吵起来,虽然她端着涵养,没吵赢,也把陆单气得不清。 陆单来之前还留短信警告了一下陆浅衫,逼她分手。陆浅衫迟了一步看见,顿时魂飞魄散,去傅家的一路上,她想过各种糟糕的局面。 但到了傅家,面对林映犀利的质问,她发现世界末日不过如此了。 陆单见女儿为对方说话,气得砸了一个笔筒。 陆浅衫脸色铁青,她听傅忱说过,他小时候摔坏爷爷的一个笔洗,结果是个古董,好几十万,被罚洗了三天碗。 林映冷笑:“这个笔筒可是古董,我劝你马上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这屋里到处都是监控,你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陆单一听要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陆浅衫留下收拾残局。 “陆浅衫,你配得上我儿子吗?” “你想傅忱跟你结婚,以后沦为笑柄吗?让别人一个个的看笑话?”林映指着岳岚,“让傅家在圈子里都抬不起头?” 陆浅衫蹲在地上,把碎片拾起,用纸巾包好,她和傅忱的爱情仿佛也跟着这个笔筒碎的七零八落。 林映也不想为难小姑娘:“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你能保证今天这样的事不再发生吗?今天幸好只有岳岚在,明天呢,你要傅忱丢多少脸?非要把傅忱拉到跟你同一水平线才甘心?” 陆浅衫不能,她无法左右父母的想法,她试着改变他们的观念,二十几年了,只有变本加厉。 “我永远不会跟你们这样粗俗的家庭做亲家!”林映一字一顿,把潘家和陆单给的气全撒在陆浅衫一个人身上。 傅欣不肯离婚,她再恨潘家无礼,也不能真的撕破脸,免得傅欣两面受气。陆浅衫和傅忱还没成,要及时扼杀在摇篮里。这口气林映憋了很久,陆单过来给她点燃了,不得不尽数发泄在陆浅衫身上。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陆浅衫越是道歉懂事,林映越是上头,因为有的人跟他讲不明白,包括傅欣也是,只能抓着一个看着柔弱的使劲输出。 林映后来想想也对不住陆浅衫,但也到此为止,没有后悔其他。 陆浅衫握着一手的瓷片站起来,低声道:“这件事能不和傅忱说吗?” 陆浅衫自私地、卑微地请求。 林映定定地看着她,半响:“家丑不可外扬,我稍后会删掉所有监控。” “谢谢。”陆浅衫低着头,使劲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深吸口气,“我知道怎么做。” 林映松一口气,陆浅衫没扒着他儿子不放就好。 她看了眼陆浅衫手里的碎片,轻蔑道:“帮我把它扔了,越远越好。” 陆浅衫不知道林映那句“越远越好”是否话里有话,她握着碎瓷片随机上了一趟公交,不知目的地地行了很远。 等她站在某个遥远的垃圾桶前时,才骤然发现掌心鲜血淋漓。 但这都不及心里万分之一的痛楚。 鲜血刺痛了陆浅衫的眼,她神智猛地回神,把瓷片放进书包里,找了个大师鉴定价格。 最后,陆浅衫办了一张新卡,把四十万稿费存进去,密码写在卡背面,装在信封里。 陆浅衫吃了个闭门羹,连小区门都进不去,她拜托门卫将卡交给林映,便再也没有来过。 接下来她匆匆拉着犯错后老实一阵的陆单回老家,和傅忱说了分手。 在火车上,陆单故态复萌,开始指责陆浅衫不孝,并且告诉她:“你舍友都告诉我了。我和你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长大,我们什么人你就是什么人,休想攀高枝就丢下我们。” 原来是湛白凝告诉的陆单,并且添油加醋,把傅家渲染成一个清高的门第,若是陆浅衫嫁过去,酒席上都不会请山里娘家人的那种,更别提陆浅衫给他们养老,这城里人也不兴彩礼那一套,;陆单什么都收不回来,倒赔一个女儿。 陆浅衫万念俱灰,竟也不觉得意外。 事情已经这样了,陆家就是这样的家庭,怎么发生的反而不重要了。 …… 时隔两年,当日那场对峙恍若一梦。 林映连笑都扯不出来,又是当着岳岚的面,她只想当没见过。 傅忱和秦薄言被要求陪母亲逛街拎包,在后面远远跟着,此时也追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抄袭剧,没有任何映射,请不要在文下评论谈论这些,谢谢=3= 第24章 狭路相逢,各个都是演技派,谁也没给谁难堪。 直到傅忱打破了这一局面,他只觉得巧合,择日不如撞日。 “妈——” 傅忱刚一开口,林映脸色一变,她按了按太阳穴,“今日有些头疼,岳岚,我们回吧。” “欸、好。”岳岚那边正向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沈玉合照,沈玉长得漂亮讨喜,深受中年妇女喜爱,能红到现在与观众缘好脱不开关系。 傅忱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似乎抓到了一点头绪,关于他们的分手,关于陆浅衫不知不肯坦白的过往。 傅忱当机立断,叫住了他妈妈,“妈,走这么久了,我们去茶室坐坐。” 林映止住脚步:“阿忱,有些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别摆到我面前来,对大家都好。” 她不是没有听说傅忱结婚的传闻。 傅忱为了给陆浅衫澄清,在网络上闹得轰轰烈烈,还借了尉迟家的集团账号。虽然傅忱没有明说身份,尉迟事后也叮嘱知道的人不要宣扬。 但是网友都能联想到之前的视频,何况周围的亲戚朋友。 林映有预感,她没去网上细看,心里抱着希望那人不是傅忱。 傅忱上次相亲,竟然把人丢给了尉迟,整个宴会再没有出现一次。 傅忱不是这样无礼的人,他肯定又遇见了什么人,让他改变主意。 林映当然不傻,但看着傅忱最近几次回家,明显多了几分笑容,偶尔看见他在窗外浇花,嘴角都噙着愉悦的笑意,她只能装傻。 “傅忱!”陆浅衫突然发声,她看见林映的为难,傅忱的坚决,她的存在让母子两人如此难受。 林映遵守着承诺,两年来没向傅忱和家人吐露一字,帮她守住仅剩的秘密。 她陆浅衫辜负了傅忱之后,又对他母亲食言而肥。 她配不上傅忱,同时,陆浅衫也深深明白一点,她无权再次替傅忱做分手的决定。 陆浅衫朝傅忱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现在说,环境不合适,气氛不合适。 “可以让我和阿姨先谈谈吗?” 林映正要点头。 “不可以!” 傅忱果断反对,谁知道这两人合计一下,又弄出什么“为他好”的幺蛾子。 他安抚地看了一眼陆浅衫,小声对她道:“你和沈玉继续逛,刷我的卡。” 傅忱给秦薄言使了个眼神,帮忙照顾两位女士,自己开车送林映和岳岚离开。 之所以还带着岳姨,是因为她比林映脾气要好,傅欣的事就是有她在旁一直劝着,压火。 傅忱大刀阔斧地把人分开,作为丈夫和儿子的角色,他理应充当这中间沟通的桥梁,而不是放任婆媳矛盾升级。让林女士接受陆浅衫,是傅忱的责任,而不是陆浅衫的责任。 林映冷笑了一声:“心疼她?怕我出口伤人?准备自己面对?” 傅忱膝盖中了三支箭,感慨:“知子莫若母。妈,您真厉害。” “没你偷户口本厉害!”林映要气死了,她确定那个热搜上挂着的痴情男子是他儿子了! 没出息!林映本来想当没这回事,等傅忱跟那姑娘生活久了,受不了那种家庭,自然会选择离婚。不声不响的,吃个教训,也不算丢脸。 傅忱看着后视镜,观察他妈妈的脸色:“讲道理,那天早上,是您亲手交给我的,这就是允许我支配户口本的用途。” 岳岚扑哧一声笑出来,劝林映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母子两好好解决,斗嘴有意思?” “您不是一直催着我结婚吗?”傅忱尽量把这事说得轻松愉快,“怎么是陆浅衫又不行了?” 林映一想起这事就气,天底下怎么会有陆家和潘家这种无耻没有教养的家庭! 她造了什么孽,这一辈子要遇上两次。 在傅欣结婚之前,在陆单找上门之前,林映自认脾气不错,没有门第之见,傅欣说喜欢她也就欢欢喜喜地让嫁了。 可是傅欣婚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傅忱现在鬼迷心窍的模样跟傅欣真是一模一样! “你见过她父亲吗?”林映咬牙切齿,“哦,人家现在是你泰山大人。” 傅忱直觉这里有故事,他老实道:“没有。” 大学毕业时,陆浅衫说她父亲要来看她,但最后不了了之。 傅忱抽空给陆浅衫发了条短信:“会解决的,不要乱想,相信你老公。” 林映胸口起伏了下,对傅忱的回答不意外,她几经张口,最后索性一闭眼:“岳岚,你来说,免得我儿子要怀疑我立场不客观。” “妈。”傅忱语气认真,“您是我妈,教我走路吃饭,教我读书识字,您就这样怀疑亲手教出的儿子啊?” “我说不过你。” 岳岚笑了笑,挑着当日的重点说了,不偏不倚,说起陆浅衫,她其实是有些同情的。她只有秦薄言一个孩子,看见懂事漂亮的小姑娘,就遗憾怎么不来她家当女儿。 刚说到一半,车辆急停在路边,傅忱握紧了方向盘,“陆单没对你们动手吧?为什么不直接报警,也不叫我回来?” 傅忱有些后怕,“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林映见傅忱没有因为陆单是陆浅衫的父亲就是非不分,心里好受了些。她没好气道:“我当时不是想给我们两家都留点面子。” 傅忱简直气疯了,为什么陆浅衫会摊上这样的父亲,用“心疼女儿不忍远嫁”为借口,搅和她的恋情,在陆浅衫出车祸后又弃之不顾! 岳岚继续说,说到陆浅衫赶来,陆单砸了个笔筒,陆浅衫答应分手。 说完之后,车里陷入沉寂。 难怪陆浅衫不敢跟她说两年前分手的事,这无异撕开溃烂丑陋的伤口给心爱的人看。 傅忱又是不忿的。陆浅衫一直在反抗她的原生家庭,竖了无数尖利的棱刺,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但这种反抗精神遇见傅忱就偃旗息鼓了,她选择做一个被诟病的逃兵。 但换句话说,陆浅衫越是激烈地反抗原生家庭施加的压力,就越不敢面对傅忱。 可以理解,但不能支持。 半响,傅忱艰难地开口,“我也有一个后来的故事要讲,是前两天李叔告诉我的。” 林映下意识想捂耳朵,傅忱要给陆浅衫卖惨了,她笃定。 但是捂耳朵看着像是认输,林映忍着不动,就勉强听听。 这个故事很长,傅忱重新启动上路,他说了很多,不止陆浅衫受的苦,甚至从大学追求陆浅衫开始说。 车停在傅家楼下,傅忱叹了口气:“我原以为我可以忘掉,但事实告诉我,不跟陆浅衫结婚我会后悔一辈子。” 傅忱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手掌抵着车盖,把他妈扶出来。 “儿子恋爱谈得很艰难,妈你能帮帮我吗?” 林映低着头,不看她身边高大的儿子,径直走向屋里:“我累了,我要午睡了。” 傅忱无奈地看着他妈头也不回地进去,俯下身问岳岚:“岳姨,您是要跟我妈再聚聚,还是我现在送您回去?” “回去吧,麻烦你了。”岳岚比林映多愁善感,细看她的眼眶还有点红,“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逼她接受,多说几句好话就行了。” “我知道。”傅忱一扫刚才愁云惨雾的神情,他对说服母亲还是很有信心的。 林映到底是讲道理的人,她能让傅欣嫁给潘诚,就能同意傅忱娶陆浅衫。不过是思想走进死胡同,做儿子的慢慢引导她出来。 “卖惨卖得不错。”岳岚夸奖。 傅忱嘴角一扯:“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你也给劝劝我家薄言呗,他年纪比你还大,岳姨我什么都不挑。” 傅忱一口答应:“您帮我多宽慰我妈,我肯定一见薄言就催他。” 岳岚笑了两声,暗示:“你媳妇旁边那姑娘就不错。” 她看谁都好。 傅忱默默不接话,他还能真当红娘啊。 …… 沈玉要陪陆浅衫,可经纪人一会儿一个电话。 陆浅衫:“你明儿一早的飞机,现在回去收拾收拾还能睡个好觉。秦先生,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秦薄言:“举手之劳。沈小姐有开车吗,不如我送你回去?” 沈玉想了想,小王没空,打车有风险:“那谢谢你了。” 到了锦天花园,沈玉将要下车,突然一个急转,猛地趴下去,因为前面空间不够她发挥,只好选择了左边。 左边是……秦薄言的斯斯文文的西装裤。 “有狗仔。”沈玉气声道,“麻烦直接开进去,我暂时不能下车。” 沈玉自带腥风血雨体质,跟别人对个眼神就是绯闻缠身,幸好她的粉丝够淡定……当然,在监督她学习这点上一点也不佛系。 她可不想和旁边的这位世界著名钢琴家扯上关系,她都能想象黑子怎么黑她了,无非就是说她没文化,跟秦薄言没有共同语言,就算是真的,不出三天得分。 她很有自知之明,凡是带个什么家的,绝对不往身边凑,免得拉低对方的交友水平。 沈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到了——唔。” 突然发现姿势有些尴尬,沈玉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化妆间,当着秦薄言的面走光的事。 太尴尬了,她为什么记忆这么好,这点脑储量拿来背两首诗不好么。 “谢谢秦先生!再见。”沈玉瞬间坐直,拉开车门下去。 沈玉脸突然红得诡异,秦薄言甚至有点想检查裤子的拉链是不是开了。 “不用这么客气。”秦薄言笑意不减,“叫我名字就好。” 沈玉车门关到一半,闻言,郑重其事地伸出食指摇了摇。 秦薄言:“嗯?” “经纪人让我少读多音字。”她把车门关上,隔着玻璃鞠了个躬。 秦薄言:“……” 第25章 午后烈日斜斜照进书房,空调温度宜人,便看着这几十寸的阳光也可爱起来。 陆浅衫坐在地上,地板被冷风浸凉,白皙到透明的手指在光斑的边缘轻触。 陆浅衫心慌意乱,像一望无际的荒原,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但她什么也没想,傅忱让她不要多想。 她放空思绪以至于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医院那边打电话确认手术时间是否有变动,陆浅衫沉默了一下道:“没问题,可以开始。” 陆浅衫之前还犹豫要不要和傅忱说,好像没什么值得隐瞒了,可是她怕定义为一个“麻烦”的人。 不管是她自己带来的麻烦,还是她家人带来的麻烦。 现在正是傅忱争取家里同意的关键时期,陆浅衫怎么想都觉得突然动手术有卖惨博同情的成分。 万一林伯母觉得她是故意的,找借口让傅忱心疼她照顾她,把傅忱往她那边拉,岂不是有苦说不出? 陆浅衫决定按照原计划。 三天后启程去B市,一个小手术,有沈玉陪着她就行了。 傅忱回来后,陆浅衫说了日期:“网站推荐我去作者培训,就在三天后,为期半个月。很抱歉,这个时候不能跟你一起扛家庭压力,对不起。” 傅忱倒觉得没什么:“你专心培训,等你回来,什么事都解决了。” 陆浅衫忽然很相信傅忱这句话。 如果他们的磨难由一场车祸起,那她结束这场车祸的所有后续,是不是就会有新的人生? “我妈她……其实很好说话,你看我就知道了,雷声大雨点小。你很好。”傅忱坐在陆浅衫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重复了一遍,“你很好,只不过我妈需要一点时间反应。我们都领证了,国家承认的夫妻,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嗯。” 傅忱又道:“你们其实挺像的。” 陆浅衫问:“哪里像?” 傅忱笑着从背后拥住陆浅衫:“容易因为一两件事走进死胡同。我妈因为我姐的上段婚姻,对有些方面比较敏感。你也是——” 傅忱掰过陆浅衫的下巴,故意逞凶:“就因为这件事要跟我分手,藏着捂着到现在,一谈到分手原因就炸毛。” 他哭笑不得:“究竟是有多了不得的事情啊,你知道我脑补了多少原因吗?” 被绿还是轻微的。 陆浅衫微微睁大了眼,傅忱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他知道了? 他妈妈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陆浅衫喉咙干涩,舌头都在打结,“你已经知道我爸爸他——对不起,他做了很不可原谅的事情,我代替他向你妈妈道歉。” 陆浅衫坐起来,低着头:“我和林伯母接触不多,你比较了解她,如果你有更好的道歉方式……” “这不是你的错。”傅忱抱住她,“你已经做了你全部能做的,只有养不教,父之过,没有子女要为父母背锅。” 陆浅衫眼眶瞬间湿润,忍不住趴在傅忱肩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傅忱轻轻拍着她的背,慢慢说:“而我们不一样,法律规定夫妻有共同承担某些责任的义务。令你痛苦的,请分我一半,令你喘不过气的,请让我承担。” “我、我没有要分你一半的痛、痛苦,没有了。”陆浅衫泣不成声,“我很好,阿忱,你在这里,我就很好。” 家庭不会让陆浅衫痛苦,这么多年,不看开也该麻木。陆单不会让陆浅衫痛苦,人活在这世上,谁也别妄想去改变一个成年人。 只要傅忱在她身边,所有苦难终将酿就芬芳。 陆浅衫在傅忱身上哭到睡着,她很久没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她一直忍着,忍了两年,不曾放肆大哭。 傅忱把陆浅衫抱到主卧室,给她盖上被子,静悄悄退出去。 陆麟出去打篮球回来,浑身是汗,傅忱让他小声点不要吵醒陆浅衫。 等他洗完澡出来,傅忱简单地做好了晚饭。 “吃完我开车送你回校。” 陆麟现在已经充分认识到这几天的菜是谁做的。 想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傅忱真的就对他姐这么好。陆麟猜测傅忱就是陆浅衫在大学交的男朋友。 傅忱:“浅衫三天后要去B市培训,大概十五天。” 陆麟:“姐夫跟着去?我自己这两周住校可以的。” “我倒是想,最近学校比较忙,走不开。”傅忱非常遗憾郁闷。 傅老师一郁闷,学生就遭殃。 “你姐最近心情可能不太好,我准备给她一个惊喜。” 陆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惊喜?” “比如弟弟期末全科及格。”傅忱微微一笑,“全上一百就更好了。” 陆浅衫一看陆麟的成绩单就皱眉,傅忱决定管一管。长姐如母,他就是陆麟的半个爸爸! 鉴于陆单不配为父,傅忱把自己再升一级,看陆麟的眼神充满慈爱。 陆麟差点炸上天,全科及格是什么天方夜谭:“这能算你准备的惊喜吗!都是我在努力!不算,你自己再想一个,别拉上我,没诚意。” “谁说跟我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补习。” 众所周知,语文老师是可以教数学的。 陆麟脸色戚戚地坐回去。 接下来还有愉快的周末吗?上课还能玩手机吗?考试前还能只认真复习语文吗? 他姐还没走,他就开始想了。他宁愿出去搬砖买女生最喜欢的巧克力哄他姐开心。 …… 傅忱把陆麟送到学校,一回来便坐在陆浅衫电脑前,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陆浅衫的文档,给自己的手机发了一份。 陆浅衫说过她的电脑随便动,不用多问。 同理,傅忱的所有电子设备也是。 他顺便帮陆浅衫校对了新的稿件,傅忱一目十行,修改速度飞快。半小时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傅忱又去炒了两个菜,叫陆浅衫起来吃完饭。 陆浅衫吃得很慢,心不在焉的,像小孩子似的好几分钟才张一次嘴。 傅忱干脆夺过陆浅衫的筷子,把桌上的菜划分成了两份,陆浅衫多,他少。 “别以为吃得慢就能逃避吃饭。这些今天都要吃完。” 陆浅衫欲言又止,对傅忱分配不公很有意见:“怎么看都应该你吃多的那份。” “不专心吃饭的人就是这样。引以为戒。”他顿了顿,“还是你要我亲手喂你,也行。” 陆浅衫赶紧大口扒饭。 陆浅衫其实在想手术的事情,哭了睡了,脑子清醒了,她考虑对傅忱坦白。 目前傅忱应该只知道陆单闹事,而不是更后面的事。 遮羞布已经扯下了,更丑陋的地方也遮不住了。 傅忱给陆浅衫夹一筷子竹笋炒蛋——这是他近期最喜欢做的一道菜。 至于有没有更加殷切的希望蕴含在里头,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吃饭的人感受不到,傅老师就算做个一百道竹笋炒蛋都没用。 “刚同居就要分居半个月。”傅忱装模做样地感慨,“陪老婆去培训这个理由实在不好请假。” 他们领完证两月都见面,什么喜悦都没感受到,小别胜新婚,就当是补上了。 陆浅衫静静地看着傅忱表演,她知道傅忱是个负责的老师,绝不会这种事请假,所以才敢明目张胆地隐瞒真实目的。 傅忱话题一转:“虽然这三天我很想陪你,但是,浅衫,我得回家做我妈的思想工作,可能晚上要晚一点回来。” 趁热打铁才是硬道理。 傅忱有把握十天内让他妈改变想法。 陆浅衫连忙道:“你下班后就直接回去,不用再过来了,晚上开车累,你直接在那边休息,第二天还要上班呢。你妈妈最近也只有一个人在家,你多陪陪她。” “我妈那儿有保姆一起住。你没有,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我都这么过来的,再说,你这里的治安比我以前的小区好太多了。” 傅忱:“不用劝我,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家住。” 陆浅衫哪敢去林映眼皮子底下晃荡,不是平白给人添堵。 陆浅衫意识到,傅忱表面上看着沉着镇定,其实压力最大的人是他,两头跑,两头安慰。因为怕她伤心,所以给自己强行设定期限。因为负责担当,所以坚持自己面对家人,让陆浅衫坐享其成。 她舍不得。 “阿忱,我可以等的,一年两年,三年五载,等一辈子都行。” 陆浅衫决定手术的事情先不说,现在明显说服父母才是头等大事,她想给傅忱减轻一点负担,专注一件事。 “舍不得你等。”傅忱开玩笑道,“送出去那么多份子钱,婚礼当然要办。” 和民政局大放厥词说“不见家长、没有婚礼”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 …… 翌日下班,傅忱回到傅家,先去了自己房间的书房,那里有一台打印机。 傅忱把陆浅衫正在连载的古代探案小说打印出来,装订好,迤迤然拿着上楼找他妈。 先是卖惨表明决心等一般流程,接着该走的时候,傅忱把打印出了两本厚厚的小说放在林映床头。 “妈,您该想的事想,虽然儿子等您早日想通,但是也别老是纠结这一点。”傅忱认真道,“建议您每天最多花二十分钟思考我的婚事,其实时间该玩玩,该吃喝就吃喝,别太伤神。” 林映白了傅忱一眼:瞧瞧,这是一个有求于妈的人的说的话吗?为什么看起来格外嚣张! 儿子恋爱前后谈了五年,二十分钟她刚起个头,能思考个什么结果出来!不就是趁他爸公休带两位老人出去旅游,逮着亲妈一个人祸害。 傅忱笑着给林映捏肩,不动声色道:“我给您找了本书,是您喜欢的探案悬疑小说。有空就看看,别一直想,每天最多二十分钟,科学研究证明,多想无益。” “就你贫嘴。”林映努力管理面部表情,才能板着脸,“放那儿吧。” “行。” 傅忱功成身退。 走到门口,想起来忘了跟他妈说,这本没有作者署名的小说还没结局。 “应当不要紧。”傅忱自言自语,嘴角的笑意暴露了这是个有预谋坑妈事件。 临走前,傅忱突发奇想去电视柜里找一样东西,是一本宋代风物研究,他在陆浅衫文里看到一个逻辑不通的地方,他在书里看过相关史料,想翻书求证一下。 要论傅家什么东西最多,那肯是书,其中又以史书为最。 两个书房,满满的几排之外,连客厅也随处摆放着书,以便于能随时随手翻阅,陶冶情操。 电视柜架子上也全是书,傅忱记得那本书的位置,却便找不着。 他拉开抽屉,在缝隙里发现了一封陈旧的信件,还没被拆开,里面似乎只有一张什么卡。 信封的字迹很眼熟。 傅忱心头一震,他好像找到了一个答案。 那个问题他自重逢起困扰已久,却又在关键时刻被屡屡忽视。 ——陆浅衫为什么没钱做手术。 第26章 信封上写着“谨以此表达我的歉意”。 没有署名,但是陆浅衫的笔迹傅忱怎么会不认识。 傅忱还没打开这封信,心里对卡上有多少钱却一清二楚。 陆浅衫的存款不会瞒着他,毕业前,她刚取出一笔稿费,存款预计四十万上下。 她定然是把所有积蓄都赔进去了。 傅忱希望陆浅衫没有这么傻,他拆开信封,掌心掉落一张绿色的农|行|卡和一片便签。 “我请人估值了春日夜宴图笔筒,在三十万上下,这四十万代我父亲赔偿和道歉,请您务必收下。我知道金钱和道歉都无法弥补发生过的伤害,但还是要致上我最深的歉意。 对不起。 关于古董的认识有限,如果笔筒价格超过估价,请联系我另行赔偿,密码在卡背面,电话:180****。陆浅衫。” 薄薄一张纸,傅忱几乎要捏碎了它。 明知道他妈妈不会收,陆浅衫还是送来了。 明知道钱不会被取走,面临无钱手术的困境,陆浅衫从没想过暂时支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傅忱半跪在地上,胸膛里仿佛有岩浆在炽热翻腾,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陆浅衫不傻,因为她对傅忱爱得太深,所以重视他家人的丁点看法,她怕自己出尔反尔的暂时支取行为,万一被林映知道,再落一个言而无信的印象。 哪怕这个可能微乎其微——林映说过不要赔偿,也不会稀罕儿子前女友的赔偿。 尽管他们已经分手了,陆浅衫仍然那样在意。 她想尽可能地证明,和陆浅衫谈恋爱,不是傅忱的失误,作为两个独立的人格,他们互相吸引,而与出身无关。 这些傅忱都知道。 他清楚得仿佛陆浅衫亲口说出,正因为这样,他感到痛苦和无尽的心疼。 林映在楼上,听了半天没有听见傅忱出门的声音,不由得下来查看。 “你还没走,坐在地上干什么呢?”林映打着呵欠,打开客厅的大灯。 屋里瞬间灯火通明,把外面晦暗的天色照得更暗了。 傅忱微红的眼眶也无所遁形。 大抵正常母亲都看不得孩子在哭,林映疾走两步到傅忱前面,“怎么了?” 傅忱:“浅衫她——” 林映打断他:“你以为还是小时候,哭一哭就能得到想要的吗?” 她嘴上这样说,但其实傅忱小时候很少为了要什么东西而哭。她的儿子是理智的,聪明的,想要的从来都有办法得到,两岁时就能说得头头是道,清晰地表达自己的需要。 因此,看见这样的傅忱,她是心软的。 更别提,摊牌之后,她跑到网上去翻那些旧事,完全看见了另一面的傅忱。 护短、强硬,以及崩溃时的样子。 傅忱收拾了情绪,下一刻便面色如常地把他妈扶到沙发上坐着。 “虽然隔了两年,但这是浅衫给你的信,很抱歉我把它拆了,但我希望你看一眼。这四十万她——”傅忱顿了顿,“浅衫她真的很不容易。” 短短几行字,扫一眼便完了。 林映久久无言,她问傅忱:“你是不是想说,这四十万本应该是她的手术费?” “我没有这样说。”傅忱解释,他的本意不是给他妈妈压力,“没有什么是本应该的。我还可以说,要不是我不死心挽回,她也不会在去音乐厅的途中出车祸。这是她的选择。” 傅忱:“是她爱您儿子而做出的傻逼决定。” 林映讪讪的,她捏紧了手里的便签道:“我说了不用赔偿,你和你姐小时候打碎的东西还少吗,她那时还是你女朋友,我怎么让她赔偿。那个李白春日夜宴图的笔筒,你爷爷后来也不喜欢了……她太倔了,你把这张卡还给她吧。” 傅忱突然按了按额头,“等等,这个笔筒……” 他使劲回想了一下:“我姐六岁的时候在爷爷书房打碎过一个笔筒。” 那时傅忱才四岁,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不记得具体的,但那天下午,家里只有父亲带他们,傅欣慌慌张张地从书房跑出来,说练字的时候把笔筒摔了。 父亲把碎片收拾了,嘴里念了傅欣两句,“这是你爷爷喜欢的……” 瓷器名傅忱没听清,他只记得有个“李白”,因为四岁就背过这位伟大诗人的唐诗。 再后面,一模一样的笔筒又出现了书桌上,年幼的傅忱觉得可能是什么魔术,没有去多想。 刚才林映那句“李白”又提醒他了。 现在想来…… 傅忱迅速给在云南旅游的傅叶打了一个电话。 “爸,二十年前,我姐摔坏的是不是李白春日夜宴图笔筒,你怕爷爷生气,找了一个高仿的,对吗?” “哎,嘘——”傅叶特别宠女儿,傅忱打破了一个,被罚洗了三天碗,他舍不得傅欣被罚,也不想老爷子生气。正好市面上高仿的多,老爷子虽然喜欢,但不懂鉴别,傅叶干脆来了个偷梁换柱。 都过了二十年了,好像连假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见了。傅忱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傅叶怀疑儿子是不是把假的打碎了,来向他求证免除责任。当时傅忱才四岁吧,记性这么好? 老爷子就在旁边听着,傅叶马虎过去:“嗯,这件事以后再说。” “爸——” “哼,别遮遮掩掩了,真当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假的认不出来,天天用的笔筒换了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以为那个笔筒后来为什么跑到客厅去了?赝品就是赝品,不稀罕用。” “赝品”二字所有人都听清了。 傅忱闭了闭眼,心情复杂地放下手机,“妈,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明天下班再来。” 林映:“等等。” 傅忱转身,眼神期待地看着他妈。 林映把卡放入傅忱手心,“你还给她吧。‘古董’二字确实我先说出口的,你代我向她道歉。” 她想了想,从沙发上的包里拿出另外一张卡,“这个是我补偿。” 傅忱手里拿着两张卡:“妈,您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林映转过脸:“没有。” “好。”傅忱把卡还给林映,“正如您当初不收她的钱,浅衫也不会收的。” 傅忱缓和气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昨天刚和浅衫说,你们有些地方真像。妈,您这掏卡的架势,是不是跟她很像?” “我希望你们早些和好,一定有很多话说。” 林映看着傅忱匆匆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陆浅衫正在榨果汁,她新买了一个破壁机,今晚榨个玉米汁试试。 傅忱从傅家回来时间总是很晚,陆浅衫问他吃什么,他又说已经在傅家吃过,饱了。 好像回来这只为了保护她一样。 陆浅衫不知道准备什么,或许一杯止渴生津的果汁不错。 傅忱在厨房找到陆浅衫,从后面抱住她。 他没有说话,心里再次感激李叔,让陆浅衫今天能够站着。 过了一会儿,傅忱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陆浅衫。 陆浅衫垂眸一扫,觉得有些眼熟,她惊讶道:“这不是……?” 傅忱:“嗯。” 陆浅衫把卡推回去,“既然伯母不要,那就你收着吧,你们傅家随便一个人收着就行。” 傅忱:“还真不能要。那个笔筒是赝品,十块钱三个的那种。你把四十万拿回去吧,我还得给你倒补点通货膨胀。” 他说完,低下头等待陆浅衫的反应。 陆浅衫反应了一会儿,黑白分明的眼睛陡然睁大,她揪住傅忱的领带,“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傅忱点头,俯身双手抄着陆浅衫的腰,整个人把她笼罩住,“是真的,对不起,我妈妈她不知道,没有及时澄清。” 陆浅衫有点语无伦次,眼角控制不住地发酸,“是真的……阿忱,我太高兴了,我不敢相信,你是不是骗我的……” 她欠傅家的,是不是少了很多?陆浅衫觉得自己的肩膀从未有过的轻松。 “你没有生气吗?”傅忱问。 陆浅衫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傅忱突然想起车祸的事还没有说开,“因为你损失了四十万。” “不,不是这样的。”陆浅衫高兴哭了,“无论是真品还是赝品,摔东西都是不对的,是赝品是我的幸运。我的父亲伤害到伯母,这是没办法用金钱弥补的。我愿意花四十万,哪怕只能减少一句我父亲说过的不恰当的话,做过的不恰当的事。” “我赚了。”陆浅衫道。 她当时慌不择路,在古玩市场找了一个大师,言明这是清代的古董,要他估个价。 这位大师要么虚名在外,要么过于相信陆浅衫的话,没有仔细甄别真假,只是针对器型、图画、年代等直接给个价钱,像在超市称一斤大蒜,称量员闭着眼睛都能给你贴个价格签,也不看里面是不是混进了水仙球。 车祸是后来发生的事,与这四十万无关。 陆浅衫从没有把它们混为一谈,她在每个关头做她认为正确的决定,从不后悔上一个结果给下一件事带来的影响。 而且,她足够幸运。 傅忱手臂一用力把陆浅衫抱起来:“傻姑娘。” 他对陆浅衫道:“浅衫,我希望你有事及时对我说,如果你当时说了,我马上就能告诉我母亲那只是个赝品,真品二十年前就碎了。” 陆浅衫那么傻,他又总是被瞒在鼓里,傅忱恨不得以后都跟陆浅衫绑在一起,监督她的每一个决定。 陆浅衫沉默了下,一笑糊弄傅忱。 伯母并没有松口,傅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也已经确定,陆浅衫昨天在傅忱手机里看见《中考监考安排》文件,她暂时没什么要说的了。 中考前一天。 陆浅衫启程去B市“培训”。 临行前,她从箱子底层掏出一本医院证明,纠结了一下,偷偷把它放入手提包里。 傅忱把陆浅衫收拾行李,一脸苦恼,半个月啊,那么久。可陆浅衫说这种会议没有老公陪同的,大家都是作者,有话题可聊,怕冷落了傅忱。 傅忱:“我觉得我算半个从业人员了。”作为家属,傅忱了解网文非常深入。 傅老师完全可以上台给各位作者讲一讲怎么提升文笔,怎么没人请他呢? “你好好监考。”陆浅衫搓搓傅忱的胳膊,“公平公正的高中生选拔靠你了。” 傅忱开车送陆浅衫去机场,路上一连问了三遍,到那边是否有人接机,没有的话他安排。 “有。”陆浅衫第三次回答,“主办方有接机。” 其实是沈玉。 不怪傅忱多虑,最近这两个城市机场人流量比较大,涉及重要的会议,机场的安检都比平时更严格。 陆浅衫提前一个半小时到达机场候机,取票排队办行李托运的时候,傅忱看了看长长的队伍,道:“你排着,我给你去买点面包。” 他跑去外面的店里买了陆浅衫喜爱的面包,回来时,陆浅衫正好办完托运。 安检大厅,送机止步。 陆浅衫把吃的放包里,手上只拿着身份证和机票,深深看了傅忱一眼,“你回去吧。” 剩下的十五天,她将独自面对。 尽管她那么希望傅忱在她身边。 傅忱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登机。” 他搂着陆浅衫的肩膀,“走吧,安检。” “不是……”陆浅衫懵了,“你没看见送机止步吗?” 傅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我买票了。” 他看见走不动路的陆浅衫,摸了摸鼻子:“你在候机厅还得再等一个小时,太久了,我怕你无聊,进去陪你说会儿话。” 非常败家。 买票,但不上飞机。 陆浅衫差点给傅忱的骚操作吓懵,几乎是被傅忱牵着进去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安检口,陆浅衫心还没放下,立刻就又悬起来了。 过安检。 钢板、钢钉。 最近安检特别严格。 嗯。 “嘀嘀嘀——”突兀响起的时候,陆浅衫原地去世。 她从包里拿出医院开的过安检证明时,手都哆嗦了。 谁敢看傅忱现在的表情。 反正她不敢。 傅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敢情陆浅衫钢钉拖到现在还没取? 作者有话要说:傅忱:送机就是要亲眼看着老婆坐上机场大巴。 第27章 傅忱沉住气,没在安检处做出令机场安保误会的事情。 距离十七号登机口有一小段路要走,傅忱跟在陆浅衫后面,死死盯着陆浅衫的小腿。正常一年半就可以取出钢钉,除非患者上了年纪,不宜取出。 就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 陆浅衫被盯得十分紧张,走路同手同脚。 傅忱怕她来个平地摔,过去搂住她的腰。 “你在怕什么?”傅忱好笑,觉得自己好像在逗一只腿脚不利索的小白鼠。 医院开的证明现在落入傅忱的手里,陆浅衫理亏,不敢大声。 “就是一次普通的车祸。”陆浅衫睁眼说瞎话,现在傅忱已经知道她全部的积蓄拿来赔偿赝品了,陆浅衫就不能告诉他真相,“大概在一年前——嘶。” 傅忱挺住脚步,伸手捏住陆浅衫的脸蛋:“我建议你重新组织语言。” 陆浅衫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着无辜,她马虎糊弄:“时间上我可能有点记错,但这不重要了。” 嘴硬!傅忱一把拎起陆浅衫,把她放在落地窗旁边,那里有一排椅子,傅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把陆浅衫困在里面。 陆浅衫脑子一麻,傅忱该不是早就知道了。 从医院看见李叔他就知道了吧! 他怎么这么能忍? 陆浅衫忽然想起,有几次睡着了,觉得小腿很痒,好像有人掀她裤腿。 难不成是傅忱? 陆浅衫无语,马甲掉得稀烂,她居然在傅忱面前装了这么久。 “忘记了?那我替你说。” 陆浅衫连忙求饶:“好好好,我自己说。” 她简单说了自己在县城道上小腿被碾,肇事者欠债无数,一穷二白,没钱赔偿的经过。 她淡化了她的出行目的,没说自己是去找傅忱的,就说去县里人社局毕业生报道。 傅忱静静地听着,心里七分心疼两分懊恼。陆浅衫总是为别人考虑得太多,替自己想的太少。 “这么说,你不是去找我的路上?”傅忱和陆浅衫对视,眼里是看穿一切的犀利。 陆浅衫默默捏紧了包,和傅忱对视,对方的目光直白、凌厉、了然一切。 她好像没什么挣扎的必要了,只得老实承认:“是,但你不要联想。” 傅忱深呼吸了下,抱住她,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天去找陆浅衫。想挽回前女友,他为什么不当面说,非要在那该死的音乐厅等人! 以后不会了。 傅忱发誓,今后无论是什么事,他都不会在原地等陆浅衫追上来,他要自己走到陆浅衫面前。 甚至去哪儿,也要完完整整地把陆浅衫送到终点站。 比如,他可以坐飞机把陆浅衫送过去,然后在乘机回来。 “我记得你手上这篇文要完结了对吧?”傅忱不容商量道,“下一篇不准开,先把钢钉取出了再说。” 陆浅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载文她已经写完,放进晋江网站的存稿箱,每天定时吐一章,十五天之后完结。 她前阵子阳奉阴违,深夜存稿,就是为了手术做准备。 傅忱只知道车祸,却不知她这趟行程的目的。 怎么说呢,开弓没有回头箭,陆浅衫撒谎在先,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她抬头看了一眼傅忱,她的太阳与星光,有他在就不黑暗。 无论是悬在心头,还是近在眼前。 候机大厅有个两岁的小孩在闹腾,魔音贯耳,那孩子还是他们一个航班。傅忱给陆浅衫一副耳塞,“靠着我睡一会儿吧,今天起太早了。待会儿我叫你。” 陆浅衫:“你起得不比我早?我坐在这里等就好了,你回去补觉。明天不是要监考?” 傅忱:“我改变主意了。” 陆浅衫心里一咯噔:“啊?” “机票钱不能浪费。”傅忱理直气壮,“我送你那边的酒店再回来。” 机场流量大,傅忱知道了陆浅衫钢钉没取,就不能让她一个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还有酒店情况得过目一下,毕竟他老婆要住半个月呢。 陆浅衫瞬间骑虎难下:“为了不浪费一千块的机票钱,所以你又买了一张?” 傅忱:“我有钱。” 无言以对。 陆浅衫开始坐立不安,去酒店肯定会被识破,她哪里来的接机人员和团体住宿酒店? 总不能让沈玉从影视城给她拉一车演员过来帮忙吧! “阿忱,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眼看瞒不过,陆浅衫咬着手指头,“你保持冷静。” 陆浅衫还有事瞒着?! 傅忱看了一眼陆浅衫的脸色,觉得还是件大事。 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很冷静,有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陆浅衫直言不讳:“你现在表情有点可怕,我不敢说。” 傅忱猜道:“你不是去培训?” 但他也只能猜到这里,陆浅衫真实目的,他一时半会儿真没头绪。 但他直觉会很气人,于是先深呼吸了两口。 “我去一下洗手间。”陆浅衫站起来,临阵脱逃,还是打电话说吧。 “想打电话说?”傅忱对小说套路研究得很深,嗤笑,“你要不是得病去动手术你就坐下说。” 陆浅衫也有写过类似的套路,给她校对的时候,看得他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给女主加戏。本着校对人员的专业性,他克制住了。 陆浅衫:“……” 不敢说话。 傅忱反应了一下,怒了:“你还真是去拆钢钉的!” 候机厅人多,傅忱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他这几天来来回回跟陆浅衫暗示了多少次,有什么事告诉他,对他说,两人一起解决。 同样的意思,傅老师至少示范了五六次不同的表达方式,就是个傻子语文都能考及格了吧! 他说陆浅衫傻她还真装上了! 傅忱回想了一下,陆浅衫的秘密,他挖了这么久,每一个都是他先知道的,陆浅衫一次都没主动。 傅忱每知道一件事,委婉暗示陆浅衫自己坦白,结果陆浅衫永远有更大的惊吓在等着他。 他气得要命,偏偏不能对一个即将动手术的人发火,犹如喷发的火山被堵住出口,汹涌的岩浆只能往肚里咽。 傅老师要是再不理智一点,就得去机场跑道上面跑圈,和飞机一起上天。 他抱着手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熄火。 陆浅衫站在一边,显然被傅忱吓呆了。 真正的愤怒是说不出来的,傅忱面无表情一句话没说,这意味着他强行压下去,内心得爆炸了吧。 陆浅衫蹲在傅忱面前,两手推着他的膝盖晃了晃,“阿忱,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有气别闷在肚子里,对我发火,骂我吧。”陆浅衫趴在傅忱膝盖上,探手摸了摸他的小腹,“这里压强太高,不让上飞机的。” 傅忱睁开一只眼睛,嘴里蹦出两个字:“起来。” 陆浅衫不为所动,继续眼巴巴地瞅着他。 “陆浅衫,你老公是死了还是残废了,至于你动手术都瞒着他?”傅忱不客气道。 陆浅衫眼眶一湿,捂住傅忱的嘴巴,哭出声:“你不要这样说……我只是想让你专心处理家里的事,阿忱,你最近压力太大了,都是因为我,我希望你轻松一点,不用每天皱着眉回来,进门前还要扯出笑容安慰我。” “阿忱,我心疼,我也心疼。” 傅忱:“我乐意为我老婆奔波不行吗?前两年我是无所事事,每天一睁眼,白天好长,下班回来,夜晚更长。可是现在我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一点,让我把该对你和对我妈说的话,重复上一百遍。陆浅衫,你到底懂不懂?” 陆浅衫拥住傅忱,“我知道。” 她又何尝不是? 傅忱弯腰把陆浅衫拉起来,“坐着。” 陆浅衫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不生气,好不好?” 傅忱冷笑,“你跟谁学的撒娇?” “可能是新文女主?”陆浅衫反省,“我在真心诚意地请求你的谅解,并没有使用撒娇这种捷径。” “我觉得你有。”傅忱搂着陆浅衫的肩膀,“下不为例,这是最后一次。” “我向天发誓!”陆浅衫举手。 傅忱严肃地摁下她的手:“发什么誓,你又不欠老天爷的。即使有违背誓言的惩罚,合该由我决定,发誓没用,你只要保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然后听候发落。” “嗯。” 他捉着陆浅衫的手,抵在唇边吻了一下。 “我妈那边,已经差不多了。”傅忱道,“我陪着你安心把手术做了,她指不定还要上医院看你呢。” “你要监考啊,我和沈玉说好了,你——” 陆浅衫被瞪了一眼,默默闭嘴。 傅忱是监考的机动人员,没有安排具体事务,他立刻编辑了一封邮件请假,说自己老婆要动手术,并且拜托另一个休息的老师顶上,回去请他吃饭。 十点整,白色飞机划破长空,在无尽的蔚蓝天际化为一点缩影。 沈玉匆匆从影视城出来。本来说好派司机小王过来,但是经纪人临时有急事,叫走了小王。 剧组被投资商塞了一个花瓶男二,一早上都入不了戏,一场戏活生生拖到了下午,导演喊收工的时候,沈玉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正在拍一场摸爬滚打的戏,衣服在水泥地上蹭了好几道口子。 沈玉没来得及换,直接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去机场接陆浅衫。 机场出口人比沈玉想象的要多,她手指在车上几个手包上流连了下,提了经纪人的买菜包。 很低调。 沈玉听着航班信息,忽然周围人喧哗起来,她耳朵一动,经验告诉她这是粉丝接机的节奏。 待会儿可能凭空生出一堆摄像头,沈玉默默往后退,没跟人群一起走,她一转身,突然撞上一个人。 “沈玉?”有道声音在叫她。 沈玉脊背一僵,低下头,当没听见,正好一阵欢呼响起,估计某位明星出闸了。 她感觉周围空气的流速都快了十倍,摩肩接踵,把沈玉挤到了一边的柱子上。 沈玉条件反射用包去缓冲,结果没撞到柱子,反而撞上了一片西装三件套齐整的胸膛。 有什么东西在包里被压扁,发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沈玉看着自己的衣服胸前一滩污渍,有点尴尬。她忘了昨天求经纪人给她买一斤熟透的桃子,可是她今天拍了一早上戏,都没顾及上吃东西。 她的装扮仿佛来机场捡垃圾的乞丐,而且是翻的湿垃圾。 秦薄言脱下西装外套,给沈玉披着,“在等人?” 沈玉讪讪地抓紧了衣服,干脆把它穿上,遮住胸前的污渍,“是,接一个朋友。秦先生刚下飞机?好巧,谢谢啊,这衣服我洗干净还你。” 说完,她抬头看着秦薄言,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秦薄言扫了一圈周围,“这里人多,到外面等吧。” “不行。”沈玉给陆浅衫发消息,告诉她在出口左数第三根柱子等她。 发完了,她催促秦薄言赶紧走,要是这人看见陆浅衫,回去给傅忱打小报告怎么办。 有个相机朝这边拍摄,秦薄言摸不准他是想拍谁,侧身给沈玉挡了挡。虽说沈玉这装扮跟明星挨不着边,但这照片要是放到网上,网友什么都能扒出来。 沈玉这是戏里的服装,还好他有外套可以帮她遮一遮。 刚才出来那个男明星,就借沈玉单方面闹过绯闻,无耻炒作,从中获利。要是被拍到,歪成沈玉亲自接机赵姓男星也有可能。 但是——沈玉不怕绯闻,她就怕给陆浅衫惹事,秦薄言他怎么还不走? 秦薄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护花使者当上瘾了。 他眉心微蹙:“这里人太多了,我陪你等会儿。” 沈玉不太乐意,身上还穿着人家的衣服,直接拒绝说不出口。 秦薄言看清她的顾虑,笑道:“你来接谁,我绝不会泄露。” 总不能是男朋友吧? 秦薄言心里打了个突,反而更不想走了。 “你说的,你待会儿看到谁,都要当没看见。” “行。”秦薄言一口答应。 “好。”沈玉干脆道,“我等的是陆浅衫,你个子高,帮我看着点。” 说着,沈玉打开经纪人的买菜包,看见里面压成果泥的桃子,心疼地直叹气。 沈玉躲在秦薄言身后,靠着柱子,内心为桃子们举行了一个三分钟的哀悼仪式,没注意陆浅衫已经出来了。 秦薄言一眼注意到陆浅衫,抬手叫了一声:“陆小姐,这里。” 紧接着,他看见落后一步的傅忱。 以及傅忱眼里非常不善的目光——老婆背着他动手术,然后接机的竟然是他兄弟? 沈玉的身影被秦薄言挡得严严实实,四周摄像头多,秦薄言纠结了下,没让开步。 兄弟反目成仇就差那么一秒! 第28章 疑问在看见秦薄言身后躲着的沈玉时,油然而解。 傅忱看向秦薄言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揶揄。 “追人?” 秦薄言否认:“巧合。” 傅忱便当着沈玉的面,问秦薄言:“你知道陆浅衫来干什么?” 沈玉立刻澄清:“他不知道。” 傅忱出言考验兄弟感情:“如果今天我没来,你看见我老婆会跟我说吗?” 他没把握秦薄言会站在哪边,所以决定问一些让他尴尬的问题。 沈玉和傅忱齐刷刷地盯着秦薄言。 秦薄言:“……”傅忱这问题问得,怎么回答都不对。他刚才答应沈玉看见谁都保密。 陆浅衫赶紧给打圆场:“秦先生又不知道我来的目的,告诉你干什么,你给人当侦探的钱了啊。” 停车场,两位女士先上车,傅忱和秦薄言往后备箱搬东西。 他无情嘲笑:“刚才给你机会都不知道讨好沈大明星。” 秦薄言淡淡道:“你可能有点误解。” 傅忱:“你妈跟我说,这姑娘挺好,你把握机会……你没意思为什么要跟我挤一辆车?” 秦薄言刚下飞机,他要来B市演出,现在却抛弃自己的专车,四个人挤一辆。 “傅太太动手术,我不该关心吗。”秦薄言加重了“傅太太”三个字。 傅忱笑道:“你就嘴硬吧,看你也是追不上。” 秦薄言心情复杂,怎么就追不上了。 不对,他说要追沈玉了吗? …… 给陆浅衫取钢板的正好是当年的主治医师,医术高超,两年前在陆浅衫的老家的小县城演示手术,陆浅衫幸运,遇见了。 两年了,对方还十分负责地提醒陆浅衫要及时取出钢板,因为当时陆浅衫的家庭情况他也了解一些,怕这小姑娘因为父母苛刻或者其他原因,拖着不进行手术。 傅忱本来打算给陆浅衫联系医生的,一听是当年的医生,便收回这个想法。 当天下午,陆浅衫先拍了个X光片,手术就排在第二天。 x光片出来,傅忱沉默地看了十分钟,上面骨骼、钢板、钢钉长在一起,纵使他知道是这些东西支撑这陆浅衫站起来,还是从心底感到恐怖和后怕。 她该多疼啊。 陆浅衫有没有喊疼? 当时他在干什么,是不是在怨恨陆浅衫毫无预兆的分手?他的怨恨是不是让陆浅衫更疼了? 秦薄言和沈玉去超市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回来,看见傅忱这样子,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要抽根烟?” “你有烟?” 秦薄言摊手:“没有。你觉得到了借烟浇愁的地步了?” “没到。”傅忱深吸了口气,镇定自若地接过购物袋,“谢谢。” 傅忱晚上紧张得睡不着,几乎是捉着陆浅衫的手,一动不动地坐着。 傅忱的父母和祖父母身体很好,不怎么上医院,有一年爷爷动手术,家里因为他在准备高考,等傅忱回家,爷爷都出院了。 傅忱没有在医院照顾人的经验,只能在网上搜索,女性住院应该准备什么,拉了一条长长的清单,拜托秦薄言照着上面的买。 他怕自己的紧张情绪传染给陆浅衫,害她一晚上都睡不着,他故作轻松地给陆浅衫讲了两个笑话,便放开陆浅衫的手,“睡吧,我也睡了。” 傅忱加钱住高级病房,陆浅衫一人一间,旁边的陪护床也比较宽敞。 他其实很想就这样握着陆浅衫的手,但是他知道陆浅衫能感知他的情绪,搞得两个人都睡不好就糟糕了。 陆浅衫拉住他的手,道:“你上来吧。” 傅忱:“我怕睡姿不好影响你明天的状态。” 陆浅衫笑道:“有你在我才睡得好啊。不是什么大手术,医生也说有完全恢复的把握,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笑着看傅忱,心里却想起两年前的时候,说那时候不害怕是假的。 医生说她可能会终生致残,她斩钉截铁地拒绝陆单提议的“那个有钱的暴发户愿意给你出手术费,只要跟他儿子相亲”,心里绝望透顶。 手术后,她痛得就差在地上翻滚,却无人可以倾述,陆麟背着她在工地搬砖,指望父母照顾是不可能的,她妈妈只送个三餐,还是直接在医院食堂买的。 隔壁给女儿陪床的大娘看着她一个人,偶尔陪她说说话,扶她上厕所,出院时陆浅衫都快臭了。 那副邋遢的样子她连出现在傅忱面前的勇气都没有,想到这一点,陆浅衫在医院门口偷偷哭了。 现在,她身边有傅忱,有沈玉,有充足的手术费。苦难已经过去,明天比今天更值得期待。 傅忱抱着陆浅衫睡觉,小心翼翼地不压到她:“对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 甚至陆浅衫躺在病床上时,他也在同一个地方,可是他最终没找到陆浅衫,永远错过。 他差点又错过这次。 陆浅衫:“没有最需要的,只有一直需要。你出现一秒,就足够补足过去所有缺憾。” 傅忱拆台:“这句我好像在你小说里面看过。” “……” 陆浅衫在被子里掐了一把傅忱:“这时候你可以装不知道。” 她又不像傅忱那么厚脸皮,肉麻的话张嘴就来,还能怎么办,只能背一背自己以前在小说里写过的话。 实不相瞒,这种话她能写一箩筐。 假装在背课文,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好,我没见过这句话。”傅忱看了陆浅衫几百万字的文,最能抓准陆浅衫的心思。一个人输出文字的共同点,就是她心里最受用的那部分,傅忱提炼之后,自成大家,说起好听的话特别戳中陆浅衫的内心。 这不是作弊,这是用心。 傅忱把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引:“你跟我说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你小说男主角的原型是我?” 傅忱很肯定。 男主帅,有钱,智商高。 和他一模一样。 “还臭不要脸。”陆浅衫心里默默补上。 她推了推傅忱的脑袋,让他清醒一下:“我的男主是霸道总裁,你是个语文老师。” 霸道总裁经典款,读者永远吃不腻。 傅忱不服气:“谁说我没有公司?” 秦薄言、尉迟、刘枫,还有他自己,还没成年就各自从家里拿了一笔钱合伙开公司,现在还挺有模有样的,只不过他们都有主业,请的职业经理。 后来有陆续投资了很多产业,大多都在盈利。 陆浅衫:“你有公司,男主以你为原型,行了吧,下次让男主教书,好不好,傅总?” 傅忱:“女主是个大作家。” “好。”陆浅衫说着有点困意,靠在傅忱怀里睡着了,一夜无梦。 翌日,陆浅衫动手术前,签署委托书,傅忱作为家属,要签一份手术知情同意书。 陆浅衫就看着傅忱拿着那份同意书,眼眶慢慢红了。 秦薄言“咳”了声,总觉得这个场面分外熟悉。 像不像当初那个摇摇车? “怎么了?”陆浅衫心一揪,爱人在自己眼前哭,大概比自己撕心裂肺还痛。她看过无数次那个视频,却不及当面暴击伤害百分之一。 傅忱抱住陆浅衫,哽咽道:“老婆,谢谢你赋予我签名的权力。” 陆浅衫哭笑不得:“你都叫我老婆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感激。”傅忱眼泪收不住,在自己袖子上蹭了底蹭,“因为签名的是我,不是别人。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白白几张纸,将生命委托于另一个人,连接最有分量的托付和承诺。 沈玉骤然被傅忱感动哭了,本来她还颇有微词,因为医院让她想起陆浅衫那段艰难的日子,她一心偏向陆浅衫,觉得都是傅家的错,傅忱就是个大渣男。 秦薄言看着一屋子三双泪眼蒙蒙,有些头疼,甚至思考为了不那么冷血,自己是不是也该做个样子。 特别是沈玉看着他,眼里好像写着:这个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群体降低智商。 秦薄言陡然清醒,傅忱他老婆动手术,他擅自感动可能会被兄弟当情敌殴打。 就是这么塑料兄弟情。 第29章 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傅忱和沈玉在外面心急如焚地踱步。 时间很慢,足够傅忱回顾自己短暂的二十几年人生,时间又很快,傅忱还没把他和陆浅衫交往的细节想个一二,手术室的灯就灭了。 麻药退却后,陆浅衫的小腿开始剧烈作痛,她强忍着痛意,看着傅忱和沈玉,笑道:“你们两人,回去一个吧。我这儿用不着这么多人。” 都是抛下工作来陪她的,陆浅衫受宠若惊。 沈玉本来打定主意要陪陆浅衫到出院,她顶着压力向剧组请了好几天假。 但是看目前的情况,沈玉觉得自己好像也帮不上忙,傅忱干什么都亲力亲为,也没那么多事可干。陪陆浅衫说说话吧,自己又像个巨大的电灯泡。 沈玉道:“别赶我了,我晚上就回剧组。” 陆浅衫:“没有赶你,只是你每次从那个剧组出来,隔天就有耍大牌的新闻出来,我替你担心。” 沈玉有一些些的倒霉,每逢请假前夕,总遇到一两个不会演戏的花瓶拖她后腿,于是三天变两天,两天变一天不算,还会被冠上“对新人不友好,发脾气,耍大牌”的罪名。 冤不冤?! 晚上傅忱特意租了一间厨房给陆浅衫做饭,术后饮食要清淡为主,他不放心外面做的,干脆自己来。 沈玉见傅忱走了,和陆浅衫凑在一起说话:“很痛吧?” 陆浅衫脸色苍白,鬓发间一滴滴汗水,“似乎有点。” “你真是……干嘛非要在傅忱面前忍着,你不说他难道就不知道吗?” 沈玉心疼地看着陆浅衫的小腿,那里包得严严实实,接下来陆浅衫一个月都下不了地。 陆浅衫:“我以为你最能理解他的心情。” 沈玉:“……”好吧。 她和傅忱都是错过陆浅衫上次手术的罪人,让陆浅衫孤零零地在医院躺着过了最痛苦的阶段。 沈玉是很能理解傅忱。 沈玉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没考上高中,但她又不甘心生活一眼望到尽头。 父母觉得她应该帮哥哥带几年孩子,然后安排嫁人生子。沈玉不肯,她想出去闯一闯,然而父母姿态强硬,掌控欲强,她连走出去的一毛钱车费都没有。 沈玉把这个想法告诉陆浅衫,说她要连夜徒步出山。陆浅衫资助了沈玉一千块钱的车费,陪她下山,送她上车。 她后来才知道,因为给她这一千块钱,陆浅衫差点没学费上高中。 “那我晚上回剧组了。”沈玉握了握陆浅衫的手,“你要是无聊就叫我过来。” “嗯。” 秦薄言下午便走了,他来这里是有公开演出,陪傅忱等陆浅衫做完手术,时间已经很是紧急。 晚上沈玉也回去了。 病房里剩下两个人。 傅忱端着一碗蔬菜玉米排骨粥,一勺一勺地喂陆浅衫,极为耐心,每一勺分量适中,尽量让陆浅衫吃得轻松一点。 他觉得以后喂孩子都不会这么耐心。 陆浅衫手背扎着点滴,一条腿高悬着,年纪轻轻,生活不能自理。 傅忱道:“我真应该把你这样子拍下来,打印出来贴在墙上,等你回家了,每天对着它说三遍‘我以后再也不瞒着我老公任何事’。”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瞒着我老公任何事。”陆浅衫从善如流。 傅忱明显愣了下,哄道:“再叫一声?” “老公。”陆浅衫声音很小,有些不好意思,她第一次这样称呼傅忱。 傅忱相当满足,待要再逗陆浅衫两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林映女士来电。 傅忱接起来,就听他妈着急地问他,“你怎么给我的小说没结局啊,那个女捕快到底是不是奸细?”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作者。” 林映听见傅忱的语气,按照他平时的行事风格琢磨了一下,顿时觉得被坑:“你老实说,是不是陆浅衫写的?” “妈,您真是料事如神。”傅忱把手机放在床头开免提,另一边不耽搁给陆浅衫喂饭。 林映声音低了下去,“这个时候她肯定在你身边,你帮妈问问,千万别让女捕快死了啊,不然我们这婆媳关系处不下去。” 陆浅衫:“……” 傅忱乐了:“婆媳关系,您承认了?” “我不承认有用吗!我儿子天天搁谁家住我不知道?我要是不认,过两年你抱着我孙子回来,爷爷曾爷爷的挨个叫过一遍,就没我的份是吧?”林映嘴硬。 “怎么会?”傅忱瞥了一眼陆浅衫的肚子,“您永远是我妈。” 孙子什么的,还早着呢。陆浅衫动完手术,至少半年不适合受孕。 陆浅衫没想到傅忱居然在她面前开免提,是真的对林映女士的态度很有信心才敢这样干,顺便让她安心的吧? 她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母子俩的谈话内容弄得面红耳赤。 林映唠了一圈,话题又回到最初,撺掇傅忱帮她问问结局的走向。 陆浅衫跟傅忱做口型道:“没死。” 别说结局本就是大团圆型的,就算是死了也得发张复活卡。 傅忱假装没看见,对他妈妈道:“大作家今天刚在B市第二人民医院动手术,现住在住院部六层09号,身体很虚弱,我不敢问。” “手术?” “嗯,小腿取钢钉手术。” 林映那边没声了,似乎在自言自语念着什么,听起来像是门牌号。 “那你好好照顾,先这样。” 说完林映便挂了电话,也没提看望什么的。 傅忱胸有成竹地放下电话,“我赌我妈明天,最迟后天就会过来。” 无论是出于对陆浅衫的关心,还是名义上的儿媳动手术,既然打算接受,傅家总得有人出面探望,不然说不过去。 “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如果伯母只是想看个小说结局,倒也不必因此就接受我,你知道我的文档放哪儿,给伯母发过去一份吧。” 傅忱叹了口气,单手撑在陆浅衫上方,落下一片阴影。 “别总是妄自菲薄,我妈能因为家庭环境而对你有偏见,自然也能因为你的才华而接受你。何况比起家庭,才华才是你的特质。” 文如其人不一定对,但总能从中窥得一二,林映认同陆浅衫的书,间接认可了她这个人。况且,傅家这样的,看重一个人文章的品格远大于家庭背景。 陆浅衫:“抱歉。但是路途遥远,伯母一个人过来不方便,你还是劝一劝吧。” 傅忱一想也对,给秦薄言他妈打了个电话,请她陪着一起去,把家里的司机叫上。 傅忱伺候陆浅衫刷牙洗脸擦手脚,掀了掀陆浅衫的被子,意味深长道:“明天再给你擦身。” “全身。”傅忱刻意强调。 陆浅衫苍白的脸蛋瞬间漫上红晕。 这还真是他们相处这么久,尺度最大的一句话。 任谁听了都要有一点怒其不争。 …… 翌日中午,不出傅忱所料,林映准时出现在陆浅衫病房门口。 傅忱去做饭不在,陆浅衫不能动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招待未来婆婆。 林映和岳岚一起来的,一路上被姐妹灌了太多婆媳相处的鸡汤,心情尚可,看见陆浅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别动,我路过坐会儿就走。” “林伯母,岳伯母,你们快坐,请恕我招待不周。”陆浅衫艰难地坐起身。 林映余光看着门口道:“我就呆一会儿,你别告诉傅忱我来了。” 她儿子最近太嚣张了,好像笃定了她会来一样。 陆浅衫:“……”她不说傅忱也知道啊。 司机稍晚一步上来,手里提着各种时令水果营养品,两只手都拎不下。 林映给陆浅衫削了一个苹果,边问她恢复得怎么样,伤口痛不痛,傅忱会不会照顾人。 林映笃定地说:“他肯定不会照顾人。” 在她心里,傅忱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洁癖一堆,让他洗个碗要先出去买副手套。 傅忱也从来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更别说住院陪床。 林映越看陆浅衫越觉得她住院可怜。 陆浅衫不敢回话。 大少爷傅忱给她做饭洗脸洗衣服……这些事说出来,林映到底是欣慰,还是不满傅忱凡事太亲力亲为,陆浅衫没把握。 反正待会儿傅忱也回来了,具体怎么做,看他自己,陆浅衫想了想,回避“炫耀式”的回答。 林映又随意地问了陆浅衫的小说结局,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好感又上升了一度。 她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不让傅忱知道她来的话,操心道:“阿忱不会照顾人,你受苦了,待会儿我帮你擦擦身子,换套衣服,你这昨晚没换衣服吧?” 林映不赞同地摇摇头。 陆浅衫眼眶一湿,居然体会了一点被妈妈照顾的感觉。 傅忱端着饭进来,面对婆媳和睦的场景有些惊讶。 可是——他妈为什么要抢他的活??? 第30章 林映倒不一定是有多关心陆浅衫,她可能单纯想给傅忱分担一点工作。 傅忱哪舍得让妈妈给他衣不解带地照顾媳妇,一直劝她出去逛逛街,加上岳岚一起劝说,才让林映放下手头的事。 但是林映照顾人相当利索,该干的都干完了。 傅忱目光幽幽看着陆浅衫,他老婆真好看,想看—— 陆浅衫咬牙:“要不……你再擦一遍?” 傅忱嘴角一扬,凑到陆浅衫身前,刚想说话,一低头看见陆浅衫两颗扣子之间的空隙,依稀可以看见一片雪白的肤色。 傅忱沉默了一下,起身仰起头冷静。 有点上头。 陆浅衫:“你怎么了?” 傅忱自欺欺人:“我难道在你眼里这么饥.渴,连刚动手术的人的豆腐也吃?” 陆浅衫跟风附和:“对,您不食人间烟火。” 傅忱否认:“不是,我的意思是来日方长。” 住院第三天,陆浅衫就催着傅忱回去,他教学任务重,学校只批了两天假。 傅忱嘴上说着大不了辞职,但是谁不知道傅老师特别有责任心,岂会半路撒手。 “我花钱请个陪床就好了。” 傅忱:“我不在,谁能管得了你?我看见这两天暗地里张罗电脑手机的,是不是又在写东西?” 陆浅衫心虚:“没有。” “还没有?我都看见了,不说破是想让你自觉点。”傅忱思考了下,肯定不能让陆浅衫一个人呆这边,“明天我给你办出院手续,背你上飞机。” …… 陆浅衫其实有默默在写《暖风徐来》的剧本。 沈玉说有人仿写她的文拍剧,这事她一直梗在心里。 她决定自己写剧本然后投稿,她看过沈玉那么多剧本,也做过很多功课。 只是时间上有点不够,陆浅衫怕被人先登一步,腿还瘸着就开始准备剧本。 目前她写了一集,总共预计二十集。 陆浅衫一直觉得时间紧急,没想到事态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沈玉说她无意间看见隔壁新开机剧组的剧本,跟陆浅衫的《暖风徐来》很像。她是陆浅衫的头号粉丝,剧本烧成灰她都看得出来。 她保证没有使用亲妈的闺蜜眼神。 但是隔壁剧组的剧本是保密的不说,一个尚处于胚胎阶段的电视剧拍摄,谁知道成型之后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脱胎换骨,还是越长越像? 打官司需要时间,结果出来,电视剧都该剪辑上映了,黑红也是红。 陆浅衫揪紧被子,感觉小腿剧烈作痛,就像她当初得知湛白凝指控她抄袭一样。 抄袭的人连挑的时机都一样,陆浅衫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被抄已成定局,除非……她比他们更快! 有几家影视方已经在接触中,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把剧本写好。 如果因为时间来不及,就错过独立编剧的机会,陆浅衫觉得这也是人生一大遗憾。 出院那天,傅忱买了一辆轮椅,推陆浅衫去机场,在机场换成登机专用轮椅。上下车和上洗手间全部抱来抱去,陆浅衫觉得这一路收到的目光比过去一年都多。 傅忱白天上班,家里请了一个阿姨,偶尔他中午也跑回来,盯着陆浅衫吃饭休息,给她按一会儿腿,又匆匆回校上课。 陆浅衫的剧本投稿有回应了,有家口碑不错的影视公司愿意以最快的速度开机。 立项、剧本和前期准备都要时间,陆浅衫花了几天时间和他们磨合同,签合同前一天,这个项目告吹。 有人打了招呼,说这个题材已经有人在拍,女主角是最近崭露头角的新小花,势头很足,背景深厚。有钱投资什么不好,没必要和人家硬拼,时间上还拼不过。 这个原因根本说不过去。 陆浅衫先前就和对方说过这件事,当时对方表示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仿写剧《遇见欢喜》就是他们的垫脚石。 现在突然改口,说明《遇见欢喜》的投资商暗中发力了。 毕竟大把大把的钱砸下去,半路上遇见个拦路虎,肯定要想尽办法踢开。娱乐圈势力错综复杂,一个利益交换,让影视方放弃一个未投成本的项目,太简单了。 陆浅衫甚至怀疑没有大公司会接她的剧本。 她没有丧气,继续往小公司投,并且附上所有可能的风险。 陆浅衫抓紧时间写剧本,废寝忘食的——当然,是在傅忱上班的时候。 她现在不能下地,反而体现出全职作者的优越性,只要手指能动,她就能写。 阿姨向傅忱反应了几次,说陆浅衫不知道关在屋里干什么。 陆浅衫闲不下来,傅忱心里有数,就是不知道陆浅衫为什么这么急。某天趁陆浅衫睡午觉,打开她的文档浏览。 居然在写剧本? 正好一个邮件弹窗浮出来,傅忱随手点进,接着看见了十几封的拒绝回邮。 最前头的是和双翼影视的沟通,几封邮件出尔反尔,看得傅忱火大。 什么时候,他老婆的正版居然卖不出去了? 看见陆浅衫理智平和地与对方沟通,傅忱想起这两天她若无其事的样子,都受这么大委屈了还想一个人扛? 傅忱果断出去联系了尉迟:“阅兴集团下面是不是有影视部?” 尉迟道:“有啊,最近对影视感兴趣?但是它就形同虚设,偶尔投资合拍,基本不独立开项目。” “对。”傅忱直言,“我想借它买个剧本。不用阅兴出钱,我自己投资大头。” 尉迟来了劲儿:“是嫂子的小说?那当然行啊,上次阅兴帮忙讨公道,现在买走版权拍剧也很正常,就是不走咱这关系,影视部的人也知道这里面的好处。” 傅忱:“没有这么简单,她这个题材被人复制了一遍抢先开机了。” 陆浅衫的愿望也不高,她就想让世人看看原版是什么样,只要比《遇见喜欢》先发行,她甚至可以不要版权费、编剧费。 她现在不缺钱,就想讨个公道。 尉迟道:“你也别个人投资了,用咱们公司投,就当兄弟几个交份子钱。” 这部剧能不能火先不说,短时间内启动一个影视项目,所需要的流动资金十分庞大,再请两个好演员动辄上亿。 尉迟担心他兄弟要变卖房产家产古董,多可怜啊。 “哪能一直麻烦你们。倒也不一定要天价投资,很多方面可以先赊账。原作、编剧都是自家人。场地写字楼、别墅咱不也有。至于演员……”傅忱笑道,“沈玉,你认识吗?” “沈玉!”尉迟叫道,“你野心够大的!知道人家多少钱吗,你也敢请?” 再说人家有这个档期吗? “浅衫发小,友情出演。” 傅忱刚才打电话和沈玉确认了一下对方剧组的信息,沈玉趁机问了一下陆浅衫的进度,得知好友一直吃闭门羹,气得头发都掉了三根。 陆浅衫投稿的时候,从来没把沈玉当成筹码。 “要不你自己投资呗,我不要钱,带资进组。”沈玉演了这么多年戏,是时候利用自身优势,投资一些项目。 只是她脑子不好使,拍戏也忙,全年无休,没时间琢磨这些。 陆浅衫和陆浅衫丈夫是可信任的人,沈玉毫不犹豫地提议。 傅忱决定采纳。 “牛逼!”尉迟破音,“自带大小王的剧本怎么会没公司接?他们都瞎眼了?” 刚问完他就有点明白了,这就好比他出去相亲,总不能把兄弟带上。 “这项目我替阅兴接了。” “谢谢。”傅忱道,“至于投资部分,我们就暂时分成四块,我、陆浅衫版权费折合,沈玉片酬和投资、阅兴集团。” 虽然傅忱相信他老婆的剧一定能大爆特爆,但是前期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他还是决定自己多出钱。 千金难买陆浅衫开心。 傅忱花钱眼都不眨。 他想了想,给秦薄言打了一个电话,揶揄道:“我老婆要和沈玉合拍电视剧,您有兴趣投资吗?” 秦薄言:“……你出去就是这样拉投资的?” 傅忱:“不投算了。” 秦薄言:“……” 交友不慎,作为一个投资人,秦薄言没有感觉到尊严。 …… 前期准备如火如荼,沈玉这个月底拍完电影,无缝进组,陆浅衫争分夺秒地写剧本。 为了抓紧时间,傅忱备案的时候留了个心机,把《暖风徐来》分成上下部,每部十二集。拍摄时间压缩了一半,先发制人。 正式开机之前,傅忱想跟陆浅衫先补个求婚。 作者有话要说:影视部分瞎写,请勿较真。 很明显,这文是个短篇,但也不是马上完结。 沈玉估计会在番外写。 第31章 半个月之后,陆浅衫能勉强单脚跳,趁傅忱不在的时候,自己蹦跶拿一些东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傅忱一转身,她便安静地做个好瘸子。 傅忱每天都要给她按摩,防止肌肉萎缩,晚上泡热水脚。 吹去茶水上的浮沫,生活就像一碗清茶,清澈透亮,初尝时苦,回味甘甜。陆浅衫生出了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尽管他们解除误会还没多久。 陆浅衫蒙头在家里写了一个月剧本,除了傅忱晚上推她去花园里散步,其余时间沉心创作。 这是她第一次写剧本,虽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但看别人的剧本,和亲自下笔,到底是不一样的。 亲妈滤镜一罩上,陆浅衫渐渐陷入瓶颈,评判不出剧本的好坏,来来回回改了好几版,好像有进步,又似乎都差不多,都一样的平平无奇。 傅忱亲自把陆浅衫的剧本打印了,找了一名退休的老编剧,请他帮忙指点。 老编剧在剧本上批了几句话,说陆浅衫有天赋,但缺乏商业技巧。 陆浅衫醍醐灌顶,上门拜访,请教老先生一些问题。 老先生感动于她于轮椅上做学问的认真,倾囊相授。陆浅衫也是个好学生,她按照老师教的,毫不犹豫推翻了自己写的全部剧集,从头来过。 “谢谢老师,您介意在片头作为编剧出现吗?”陆浅衫临走前问。 老先生笑道:“你别听傅忱吹嘘,老头我现在就是就是一名不见经传的退休人士,联合署名不会有什么观众买单。小姑娘勤奋刻苦,前途无量,这是你的剧本,也是你一个人大放光彩的机会。” 陆浅衫急忙道:“不敢借老师的光辉,但是每一个幕后工作的人员都不应该被忘记。观众应该知道老师您的付出。” 老头指着傅忱道:“你看看,我说不过她。” 傅忱笑了笑,放下随手翻看的报纸:“那您就答应她呗,不然她明天还得来。” “我看见她,我就想起你这小子。”老头把傅忱小时候的趣事拿出来说,“别看他现在油嘴滑舌的,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让他看图编故事,他就不愿意写,觉得这作业太幼稚,一句话就说完的事。我看着像故意逃避写作业。” “然后他爷爷就把他送我这儿来了,说‘写不出曲折的故事是你没本事,过去好好学学’。傅忱就来了,那段时间,他交上去的作文,都是在自己名字旁边,再写一个我的名字……太实诚!” 傅忱不好意思地折了折报纸:“啧,小学的事也拿出来说。这证明我们天生一对。” 回去的路上,陆浅衫看着傅忱:“原来你是师兄啊。” 傅忱:“我不是你师父吗?” 陆浅衫想起她最初搬进傅忱家里,借口是傅忱嫌弃她文笔不好,要教她两个月。 至今也没教。 傅忱当然是随便找的借口,每个作者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文笔也是其实之一,只有适不适合,没有好不好。 他没有什么好教陆浅衫的,陆浅衫在他心里就是完美的。 “这是我第一次听你小时候的事。” “你记错了。”傅忱淡淡地提醒。 陆浅衫回想了一下,“哪有——你是说你小时候打碎古董笔洗被罚洗碗的事?” “这件事还真不如不说。”傅忱感概,“我家里我很多小时候的照片,你要看吗?” “在哪儿看?” “当然是见家长的时候,顺便看了。”傅忱笑得不怀好意,“不如我现在直接开到家里去?” 林映这关过了,就没有其他问题。况且,他妈妈还帮他透露了口风,现在家里都知道傅忱有对象,天天催着他带回家认认脸。 陆浅衫紧张了一瞬,她还瘸着,形象也不好,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几位长辈的喜好也不曾了解……很不合适。 可是——接下来剧组就要开机,陆浅衫剧本大方向是改满意了,但是她推翻前文重写,目前写好的只有一集,她准备蹲到剧组,边拍边写,还能根据演员状态随时调整。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尝试,陆浅衫面临的压力巨大,要时时刻刻把握核心和大方向,才能保证不被其他人带跑。 接下来都很忙,今天反而最合适。 傅家长辈既然已经知道,陆浅衫如果迟迟不出现,比空手上门更没礼貌。 陆浅衫深呼吸,尽量平稳地道:“可以,但要先买点礼物。” 这下轮到傅忱吃惊,他怕第一次上傅家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以为陆浅衫还要做很久心理准备。 陆浅衫比他想象的更勇敢。 但他求婚还没弄好……罢了,顺序不重要,反正一直都很乱。 傅忱告知家里,被林映骂了一顿太仓促,不提早一天说。 “都在咱家户口本上了,回个家哪里仓促。”傅忱推着购物车,看陆浅衫自己摇着轮椅挑选东西,压低声音,“妈,浅衫家里的情况您也知道,待会儿爸爸问起来……” 林映马上会意:“他们不会问的,我打过预防针了。” 正如两年前,瞒下陆单闹事,是陆浅衫和林映的默契,如今再把这件事埋在心底,是母子二人的默契。 “行,谢谢妈。恭喜您马上就要多一个女儿了。” “你现在在超市?”林映听见超市特价播报的声音,“你跟我打电话,浅衫呢?她还坐轮椅呢你让她一个人?” “护短还是您护短。”傅忱笑道,“好,我现在就去看看您女儿。待会儿见。” 林映当年为了傅欣,可是能一年八个月坚持在她小区楼下等人的狠角色,她是一个合格的伟大的母亲。 傅忱希望他所感受到的母爱,也能分陆浅衫一点。 …… 今天傅家人都在家,祖孙三代,加上新进门的媳妇。 虽是,却不究礼数,自在第一。 陆浅衫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再踏足傅家的一天,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文人不问来处。 陆浅衫没有被问及家庭的问题,一家人围绕着历史谈论了一些有趣的话题,说说傅爷爷做顾问的系列书,傅爸爸课堂的插曲……没有高谈阔论,是纯粹的饭桌娱乐。 饭后,傅忱在厨房洗碗,他以前在家里向来不碰厨房,今天抢了保姆的活,主要是为了向家里表现一下结婚后丈夫的责任感。 陆浅衫坐着轮椅,在他身边看着,偶尔递个毛巾。 “阿忱,我有点不真实感。”陆浅衫磕巴着道,“总觉得自己在骗婚。” “骗?你这么傻,我骗你还差不多。”傅忱挑眉,“你该不是又上什么论坛查了《第一次见家长会被问哪些问题》,觉得自己有些问题,准备了,没被问到?” 陆浅衫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傅忱蹲下来,抽掉洗碗的手套,给陆浅衫活动了下小腿,“你家的事我提前说过了,他们怕你伤心所以没问。” “知根知底,不存在骗婚,懂吗?”傅忱勾了下陆浅衫的鼻子,“一天天想什么呢!” …… 傅爷爷刚吃完饭,就戴上老花镜,他孙媳妇是个作家,出版了很多小说,他得看看。 他也想出书,可惜出版社不收他的故事,只收他的历史文学类。 孙媳妇很优秀,会写故事。 如果让傅老去小说网站古代频道看书,绝对是头号考据党,被所有玻璃心作者拉黑。 这没办法,他研究历史的,讲究考据,看见什么情节,脑内自动有历史知识往上面靠,挡都挡不住。 比如陆浅衫这里提到的城镇人口问题……按照书中描写的经济水平,似乎和人口数量对不上,不符合古代城市发展规律。 “阿忱。”傅老叫道。 “爷爷,我在。”傅忱在客厅应了一声,起身前往书房。 傅忱有些纳闷,大家聚在客厅看新闻,不知道爷爷一个人在书房看什么。 傅老头也不抬:“把你媳妇叫来。” 傅忱:“……”这熟悉的语气,他似乎懂了。 傅忱推着陆浅衫的轮椅进来,看见他老婆手指握着扶手,指关节都捏得泛青。 “没事,别急。”傅忱失笑。 陆浅衫紧张的要命,她知道自己这半架空文学在傅家人面前,根本不够看。尤其是傅爷爷,恐怕三行里面他能找出十个漏洞。 陆浅衫写文不怕考据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这回,她不得不怕。 傅爷爷会不会觉得她胡编乱造,难登大雅之堂? “傅爷爷……您找我有事?”陆浅衫差点结巴。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个问题想和你探讨一下。”傅老特别喜欢和人讨论这些,可惜家里人都说不过他,除了傅忱没人理他。 “您说。” 傅老顿了一下:“还叫傅爷爷……是了,改口费还没给。” 他拉开一个抽屉,随手拿出一枚白玉印章,宋代某文人用过的,真品。 “这块好看,给你。”傅老塞到陆浅衫手里,“该叫我爷爷了吧?” “爷、爷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陆浅衫手足无措,她站不起来,连推拒都不行,不由得求助地看向傅忱。 傅忱哭笑不得,他小时候想拿这块盖个章看看,他爷爷宝贝的不行,今天说送就送了。 “爷爷给你的,你就拿着。” 改口完毕,傅老迫不及待地询问陆浅衫:“写这段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觉得什么因素影响了人口,据我看的史料,我国历史上没有一个朝代有这样的例子……” “……” 陆浅衫仿佛学渣水一水做的毕设,在答辩时被学术大牛问得哑口无言。 她就是随手一写啊! 救命!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认真做功课,做一张经济人口曲线图,建模选取最优点。 空气一时有些安静。 傅忱挺身而出,主动背锅:“爷爷,这段其实是我替她写的。” 第32章 傅老:“哦?你说说。” 傅忱其实发现过这个逻辑不通的地方,他上次就是想找相关文献支持,误打误撞看见陆浅衫的银行卡。 这处明显是个bug,但是傅忱给自己挽尊的能力特别强,强词夺理,引经据典——败下阵来。 “是我考虑不周,爷爷,我晚上回去就监督浅衫改回来。”傅忱诚恳认错。 孺子可教,令人欣慰。 回去的路上,傅忱和陆浅衫说,“爷爷其实一点也不严格,他就是在家里退休无聊,忍不住想跟人辩一辩,聊聊历史。以前他在大学任教,能跟隔壁办公室的历史教授吵起来,史书上的疑点那么多,众说纷纭,他们能一天吵三回。吵归吵,两人却是一生的挚友。” 严格说来,傅忱和陆浅衫和他吵架的门槛都够不到。 陆浅衫认为傅忱过于谦虚,他从小耳濡目染地长大,学识渊博,思维敏捷,膝盖早就高过门槛。 她忽然顿悟,其实爷爷今天想问的本来也不是她,是借着她考傅忱。 傅老就喜欢看大孙子明知有错,还得绞尽脑汁维护老婆拼命狡辩的样子。 陆浅衫今天连续见了几位大家,深受启发,在写作这条路上,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每一位给予她指点的人都是生命中难得的恩师。 “我会努力赶上你的。”陆浅衫拍了拍傅忱的大腿。 傅忱握了握陆浅衫的手,脸皮奇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陆浅衫:“你、你等着。” “拭目以待。” …… 临近暑假,沈玉拍完戏,过来找陆浅衫玩。 “再三天就要进组看,你紧不紧张?”沈玉打趣陆浅衫,“上学时我抄你作业,这回我罩着你。” 陆浅衫:“我又不用演戏,不紧张。” “那可不一定。”沈玉把小说翻得哗哗响,试图找出一个打酱油的角色。 她灵光一闪:“女主不是有段时间坐轮椅吗,你要想体验,就给我当替身试试。” 她和陆浅衫身材相仿,从背影看不出区别。 陆浅衫皱起眉头:“我担心没那个时间。对不起,我到现在还没给你完整的剧本。” 沈玉一背课文要死要活的,每次拍戏前都要花半个月到一个月时间研读剧本。 业内夸她敬业,但其实所谓“研读”,不过是陆浅衫帮她理一理角色内心情感,大多数时间,沈玉是在熟悉台词。 笨鸟先飞。 沈玉一直明白这个道理。在她还没红起来前,哪有这种舒适的背台词时间,她默默熬夜背台词,头悬梁锥刺股,有时整夜不眠,到了片场,台词背得比谁都溜。 这次,陆浅衫蹲剧组写剧本,写完沈玉马上背诵,患难姐妹情,谁看都同情。 沈玉安慰陆浅衫:“你再怎么写,总归都是基于小说,我看了那么多遍,早就烂熟于心。倒是你,压力不要太大,我和你,一定爆!把那狗屁剧组按在地上摩擦!” 沈玉是乐天派,谁和她在一起肯定开心。 陆浅衫常常担心她这么甜,会不会被剧组男演员骗心骗钱,幸好沈玉把演戏和生活分得很开,经纪人也靠谱,不干拉|皮|条的事。 沈玉试着推着陆浅衫的轮椅逛了两圈,“我们出去玩玩吧。” 陆浅衫:“我这样你能玩得尽兴吗?” “没问题,看是要跟谁玩。”沈玉把陆浅衫带出家门,“我叫了一个专车司机,今天我们去哪儿,他都跟着。” 陆浅衫:“行,看见狗仔你记得先跑。” 楼下,刘枫开着宾利,今天依然是一名光荣的司机。 他帮忙把陆浅衫扶到后座,轮椅收进后备箱。 陆浅衫觉得这辆车有些眼熟,她好像坐过,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沈玉来找她时,经常坐这辆车,所以才留下的印象。 “剧组其实挺累的,我们出去放松放松。”沈玉突然笑起来,“女一号和编剧吃饭,被人拍到肯定是说我私下找你加戏。” 车子停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两边都是高大的白色建筑,和蓝天绿树互相辉映。 “今天不去商场?” “人太多了,不敢带你去,出点意外你家傅忱能要我的命。我们在这文化街逛逛。” 司机绅士地把陆浅衫扶下来,摊开折叠轮椅,把她推到轮椅路边的树下,并且热情地询问嫂子需不需要打伞服务。 陆浅衫:“不用,这边树多,您找个地方休息吧。” 她看着满目的美术馆、乐器行、古董字画行,以及气势恢宏的音乐厅,扭头对沈玉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沈玉一看这些文绉绉的场合就头疼,既然出来玩,总不能只有陆浅衫一个人尽兴。 沈玉连忙摆手:“我这是……陶冶一下情操?工作需要。其他地方不适合我们的情况,就这里走走吧。” 建筑内部一个个厅是连着的,围成一道回廊,内里空调很足,沈玉从轮椅后方扯出一条毯子给陆浅衫盖上。 “感觉你这轮椅啥都有,傅忱是塞了多少东西进来。” 美术馆有很多家长带着早放暑假的小孩来逛,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坐着小板凳举着画板临摹。 在那些画前逛了一会,陆浅衫觉得再呆一分钟,沈玉就该打呵欠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行。”沈玉求之不得。 经过一条人少的走廊,陆浅衫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沈玉和陆浅衫对视了一眼,眼里出现恰到好处的慌乱和着急,她加快速度,对陆浅衫道:“我们快点,到另一边出口。” 陆浅衫再次叮嘱道:“如果是狗仔,你不用管我,自己先躲。” 音乐厅入口,写着今年第1314场演出即将开始。 “我们进去躲一会儿。一张票几千,狗仔应该舍不得进来。”沈玉机智地把陆浅衫推进去,买了仅有的两张票。 音乐厅内部金碧辉煌,国际顶尖大型交响乐团准备完毕,等待指挥。 沈玉把陆浅衫推到正中央,正在她疑惑为什么只有她和沈玉的时候,场合灯光一暗,指挥者的手势落下,悠扬的前奏响起。 舞台前多了一束光,陆浅衫怔怔地坐在轮椅上,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傅忱身着正式的三件套,挺括的黑色西装矜贵低调,他单手插着兜,随意地向陆浅衫走来,一步步却仿佛踏在陆浅衫心跳的频率上,呼吸一紧。 陆浅衫这才想起这一路来的不对劲,比如沈玉突然想和她出门,比如傅忱居然放心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带着她一个瘸子出门,比如鬼鬼祟祟跟在她们后面,现在想来应该是保镖的人影,比如沈玉居然毫无障碍地直接把轮椅推到了正中央。 傅忱停在陆浅衫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俯身落下一吻:“两年前就想请你听一次交响乐,很抱歉一直拖到了现在。” 陆浅衫眼眶一热,有点想哭,两年前她奋力追逐的目的地,原来就是这个模样。 傅忱:“我想对你说的都在这里,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意。” 傅忱没有找什么椅子,他就很随便地在陆浅衫轮椅前一级台阶席地而坐,修长笔直的长腿往下越了两级。他微微侧身,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合着节拍,另一只始终牢牢握紧陆浅衫。 陆浅衫两年前就知道傅忱花了很长时间编曲,只是她不知道整场下来都是,还是只是其中的一个插曲。 陆浅衫耳朵听着,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看傅忱,她知道这样或许对演奏师太不尊重。 一段欢快的遥远的钢琴声独自流过,伴随着大提琴深情的低音。接着管弦齐奏,乐音回荡,听得人心潮澎拜,随着指挥家的手指感受每一个和声。 陆浅衫心思被抓回到交响乐上,执着傅忱的手,忽然泪流满面。 她闭了闭眼,仿佛看见海浪轻拍的金色沙滩上,一个青年在向他的女朋友求婚。 …… 国际著名钢琴家,演出一票难求的秦薄言同志,兄弟求婚被抓壮丁,还被安排在最靠后的位置,距离后台很近。 不过他比去当保镖和司机的另外两个同志要幸运得多。 人果然还是要有一技之长。 傅忱琢磨了一首曲子,扔给他,让他润色演奏,秦薄言鼎力支持,友情出演。 但是在他看见沈玉百无聊赖地靠着音乐厅边上的柱子时,有点转变想法。 傅忱求婚,他给弹钢琴。 他求婚的时候干什么? 这不是白白折了一个擅长领域的求婚点子。 比如说他想向沈玉求婚,当然,秦薄言只是打个比方,似乎怎么做也就傅忱今天这个阵仗了,故技重施未免不够精彩。 难不成让语文老师帮他当场朗诵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当背景音? 沈玉最怕古诗文,别说答应了,一定会原地炸成“学渣”两个字。 秦薄言仔细想想,觉得自己亏了。 沈玉靠着柱子,好奇而惊叹地看着钢琴台,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只躲在帷幕下偷听的小猫。 秦薄言心思一动,或许自己可以蹭个求婚。 沈玉听不出音乐好坏,但知道秦薄言的金光闪闪的钢琴成就,肖邦金奖,世界巡回,有价无市。 反正牛逼就对了! 她在这里蹭一耳朵,相当于赚了一万八千的! 更别提傅忱包场的交响乐团。 她可能净赚两万——沈玉听得很认真:弹钢琴的手指真好看。 沈玉说不清乐理,但她觉得某一瞬间秦薄言的气场好像有点变了。 怎么说呢——好像是他要求婚似的。 眼神扫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傅忱在下面陪陆浅衫坐着,沈玉都要怀疑是秦薄言在炫技求.偶。 狗血一点,抢兄弟女人什么的。 秦薄言不动声色地观察沈玉的反应——三分钟后沈玉打了个呵欠,并且拿出手机玩起消消乐。 “……”对牛弹琴不过如此。 秦薄言觉得今天给傅忱无偿打工收获颇丰,至少他明白一件事。 假如有人想对沈玉告白,千万别对她弹钢琴。 …… 当音乐厅重归寂静时,穹顶一盏金色的灯光悄然亮起,照着陆浅衫眼角滑落的泪水,像鲛人对月洒下的珍珠。 陆浅衫伸出左手。 傅忱从善如流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戒指。 他们结婚这么久,今天才戴上对戒。 “陆浅衫,我们结婚了。” 他求婚时可以用肯定句。 第33章 暑气最盛的日子,户外拍戏仿佛置身于蒸笼。 沈玉妆花了好几次,阳光一照,额头全是细密的汗水。但她皮肤好,没有上过分的妆容。 这部戏沈玉的戏份最多,男一号也不轻松,是个刚科班毕业的没名气的演员。 沈玉之前的戏里,和他搭过一次,觉得他吃苦耐劳,傲气和演技配得上脸,身后没什么资本捧他。 沈玉就把他签成自己工作室的第一艺人。导演试镜觉得他行,那便给个男主演演。 以沈玉的名气,不是没想过找大牌男演员,自荐的也不少。 但是陆浅衫和沈玉一合计,一来觉得男星的片酬高,这部戏纯属内部投资,花这么多钱负担太大;二来,他们追求速度与质量,演技和敬业吃苦缺一不可。 有些人外面再怎么吹敬业,沈玉和他们合作过,拍戏时什么样子再清楚不过。 陆浅衫第一次下剧组观察,大太阳把她的轮椅都烤熟了。 她细心观察每一个演员的特点,一一记录下来,尽量让剧本贴合他们。 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辛苦奔波。 沈玉晒着太阳,陆浅衫便陪着她,被沈玉不由分说推进了屋里,“你好好写剧本,想看让傅忱给你弄个直播。” 傅忱接过手,苦口婆心:“乖乖待在这里,你也不想伤口发炎,被我扛进医院吧?到时候别说陪你姐妹同甘共苦,我连剧本都不让你写。” 陆浅衫被威胁了一通,老实了。 剧组一车一车地买冰块,就放在露天地上堆成一堵墙,在镜头以外的地方,冰块融化的冷气快速消暑,户外冷气机排成八卦阵。 问就是投资商出钱。 沈玉和陆浅衫时常迷惑为什么统筹说着穷,剧组却格外有钱,一问就是不记名投资人捐的,不止一个人。 天上掉下来的投资商? 七月末,陆浅衫独自在屋里写剧本,突然有个群演进来,对方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外面天太热了,我可以进来休息几分钟吗” 陆浅衫头也不抬,“你进来吧,那边有水,你可以拿。” 陆浅衫眼睛盯着剧本,勾勾画画,她最近一直在想让沈玉轻松一点的剧本,把户外戏都改到室内。 连续一星期,气温超过三十五度,陆浅衫实在心疼。沈玉本来不用再受这种苦的。 但是有几场剧烈冲突的大戏,都是在户外,重要剧情,删改不能。 陆浅衫日思夜想,努力寻找两者间的平衡,她相信一定有更好的演绎办法,只是她一时想不到。 陆浅衫没有注意进来的群演,她盯着剧本看,忽然间感觉有人靠近。 猛一抬头,看见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陆浅衫见他满脸是汗,半张脸都被毒日晒红,涨得有些可怖。 似乎不仅仅是被晒的,反而像是某种情绪憋到了极点。 这个角度,陆浅衫看见他一只手上戴着白色手套,上面沾着些许黄土。 外面那场戏正是在工地,沈玉扮演的女主头顶戴着小蓝帽,青春靓丽,一线女星变一线工人,毫不违和。 陆浅衫想起在工地搬过砖的弟弟。因为她和傅忱都没空,她给陆麟报名了一个月的夏令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相似的工地,现在的沈玉,就仿佛当年的陆麟,她何其有幸,有这样的朋友和亲人。 陆浅衫对他一笑:“抱歉,你们辛苦了,是我的剧本安排不周,时间又赶,如果您身体出现不适,一定要尽早提出,工资照付,不必担忧。” 青年抿了抿唇:“谢谢,我没有不适,就是想乘一会儿凉。你好像我家里的姐姐。” 陆浅衫一愣,眼眶顿湿。 那人站在陆浅衫的轮椅后面,手里好像握着什么,陆浅衫碍于坐轮椅的姿势问题并没有发觉不对。 有阴影举过头顶,好像沉甸甸的方块。 滴答,有什么落入陆浅衫脖颈,像是细碎的泥块。 阳光恰时从大开的窗框里照进来,地上浮现人影拉长的影子。 像是屠夫举起了砍刀。 陆浅衫伸手摸后领的东西,耳边一阵风吹过,她听见傅忱的声音—— “我说你,剧组拍烂尾楼的戏,你非要过来……” 身后传来一阵拖沓的鞋底摩擦声,青年两步走到阳台上,向外张望了下:“对不起,打扰了,导演叫人了。” “再见。”陆浅衫道,她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说不出来。 傅忱和青年擦肩而过,看了一眼他的白手套,没放在心上。 “怎么就你一人?”傅忱问,“助理呢?” “她家里有事,我让她先走了。”陆浅衫仰起头,眼睛很亮地看着傅忱,“我以前没来过这里,原来写什么要亲自经历才有灵感。” 对面一栋是烂尾楼,开放商跑路。沈玉他们在里面拍戏,陆浅衫在的这栋楼,勉强建完卖不出去。两楼正对面,相距不足十米。 陆浅衫以前从来没有去工地考察过,导致小说这部分的剧情有点悬浮,文字想要打动别人,首先要打动自己。 她今天坐在这里,感触颇深。 “哎,你干什么?”陆浅衫缩了缩脖子。 傅忱从她后颈捏起一块小小的黄土渍,“你什么时候沾到这个,坐轮椅上也能去泥水里打滚,我真得时时刻刻看住你才行。” “不要冤枉我,一定是风吹过来的,刚才起风了你没感觉?” 傅忱一愣,脑海里迅速闪过几个画面,最终定格为进门时和他擦肩而过的青年,手套上沾满黄泥。 “你们刚才接触了?” “只说了几句话。怎么?” 傅忱皱着眉头在楼里找了找,最后在阳台角落里的一堆砖块中,看见了一块明显格格不入的泥砖。 “他进来的时候拿砖块了吗?” “没有吧?我没注意。”陆浅衫看着傅忱沉下去的脸色,莫名其妙地觉得后脑勺一紧。 傅忱从后面抱住陆浅衫,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什么,以后不要一个人呆着。” “好。”她想起刚才那人,第一次和傅忱提起那次手术后的事情,“阿忱,你知道吗,陆麟以前也在工地干过两个月,他才初三毕业,为了给我赚营养费,暴瘦了二十斤。” 说直白点,间接是陆浅衫吃了。 很多人会觉得,陆麟是陆浅衫的拖油瓶,以前租房的小区,邻居给她介绍对象,陆浅衫还没说要相亲,一个个话里话外就是“你带着弟弟,是巨大的短板,你这样的,男方肯定也要有短板才愿意要你,秃不秃头我觉得就不要太挑了……结婚了就不能带弟弟一起生活,要和娘家人分清……” 陆浅衫不这样认为。 傅忱倒不知道陆麟这小子还做过这么感天动地的事情。 在他缺失的那段岁月里,是陆麟用稚弱的肩膀,替他扛起了照顾陆浅衫的责任。 他蹲在陆浅衫面前:“你是觉得我没地方给弟弟住?还是缺他一口吃的?我知道你的担忧,除非陆麟有一天组建自己的家庭,想要个人空间,否则他永远是你弟弟,你可以带着他一起生活。家人的意义就在于此,我不介意,并且感激。” “谢谢你,阿忱。”陆浅衫抱了抱傅忱。 远在天边的陆麟突然收到一笔他姐夫的巨额转账。 疯了吧这是,都够买房了。 陆麟如实表达自己的疑问:“你这是打算让我自己买房住?” “你姐心疼你出远门,零花钱。” 傅忱收回手机,出门找那个群演,场务说他身体不舒服领了钱先走了。 陆浅衫这楼里没有装修,更没有监控。剧组来了之后,在周围安了很多摄像头,防止设备被偷。 傅忱找了一下午监控,只有六号监控透过大开的窗户,拍到了陆浅衫的侧面。 画面中,陆浅衫专心写剧本,一人在她身后,面目狰狞,高高举起砖头,听见傅忱声音的那一瞬,他若无其事地放下砖头,走到阳台扔了。 傅忱握紧拳头捶了一下墙面,就差一点,陆浅衫就——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他晚来一步,陆浅衫就坐在轮椅上让人用砖头砸了! 他立刻找负责发工资的人,要了这人的身份信息,连同视频一起交给警方。 警方迅速到嫌疑人登记的住处调查,却扑了个空,手机也关机,联系不上。 陆浅衫盯着嫌疑人的照片,下午她没认真看脸,此时觉得他有些眼熟,哪里见过…… 陆浅衫道:“阿忱,你说他像不像我在酒店遇见湛白凝时,那个向我砸蛋糕的男生?” 傅忱迅速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只顾着挡住陆浅衫,后来那块蛋糕扔到湛白凝身上去了,他便也没管是谁出的手。 如果是男生扔的,傅忱合理怀疑他是抢的旁边女生的蛋糕,行为激进,这特质倒也对得上。 傅忱从网上找了几张图,经过对比,在粉丝群体中发现了这人的身影。 傅忱把这个疑点向警方说了,当晚,警方便赶赴湛白凝家中询问情况。 震惊的是,他们反而把湛白凝从歹徒手里救了。 第34章 警察到达湛白凝的住所时,天色已黑,只见门户大开,卧室和客厅亮着昏暗的灯,里面间或传来微弱的挣扎呼救声。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飞快地冲进屋里,制服了正在施暴的歹徒。 湛白凝陷害他人的行迹败露后,便找了一个没有左邻右舍的独栋别墅住着,大家互不相识,还能体面地当个社会人。 行凶者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有警察冲进门,猝不及防被按趴在地上。 彼时湛白凝被掐得奄奄一息,衣衫凌乱,身上多处殴打淤青,好在更可怕地后果没有发生。 警察来时,湛白凝已经在绝望放弃的边缘挣扎,被救出后紧紧抱着人民警察的大腿,上救护车都不敢放手。 经过调查,警方发现,嫌疑人魏某是湛白凝的狂热脑残粉,日常在私信中示爱、告白,参加过她的见面会后,更是见色起意。 后来湛白凝被揭发,变成过街老鼠,魏某“不离不弃”,继续每日打卡。湛白凝虚荣心强,在一片骂声之中,便注意到这个“特别”的人。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经常与魏某倒苦水,骂陆浅衫,痛斥世上为什么会有陆浅衫这样的人,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东西,现在什么都有了。 有时候情绪上头,湛白凝也会说如果有谁能让陆浅衫倒霉,就是她这辈子的恩人。 也就恶毒诅咒为主,湛白凝看见傅忱都哆嗦,没有这个胆子教唆杀人。 魏某总是尽心安抚湛白凝,什么话都顺着她说,跟着痛骂陆浅衫,取得湛白凝的信任。 一来二去,湛白凝的信息被套得差不多,他甚至知道了湛白凝现在住在某一处比较偏僻的别墅躲风头。 本月中旬,魏某发信息告诉湛白凝,他找到机会为她教训陆浅衫,希望湛白凝能“报恩”。 湛白凝突然察觉到对方不是个正常人,回了一句“我可没让你干这个……你、你神经病吧,以后别打扰我。” 然后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 魏某受了刺激,对陆浅衫动手不成,立刻去山间别墅区找湛白凝,扬言自己已经杀了陆浅衫,湛白凝要是不想担“教唆杀人”罪,就和他上|床。 湛白凝养蛊反噬自身,拼死反抗,即将万劫不复时,被警察救出。 陆浅衫听见整个过程,有些唏嘘,差点她连黄泉路都要遇见湛白凝,感觉傅忱给她烧的纸钱都会被湛白凝抢光。 办案民警道:“湛女士现在在医院,人刚刚清醒,检方是否起诉她还不知道,她说想要见陆女士。” 陆浅衫看了一眼傅忱:“行吧。” “我觉得市里应该给你半个奖章,傅老师今天阻止了两起恶劣治安事件。”陆浅衫搂着傅忱吹嘘。 傅忱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他颔首看着陆浅衫,叹气:“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陆浅衫愿意见湛白凝,傅忱没想到,但是他有几句话要和湛白凝说,便也答应了。 医院。 湛白凝疑神疑鬼地躺在床上,全身多处受伤,肋骨骨折,鼻青脸肿。她最近神经一直处于高压紧绷状态,在加上被这次的事情吓破了胆儿,入睡都要靠镇定剂。 一见到陆浅衫,湛白凝立刻痛哭流涕手脚并用地从床上下来,抱着陆浅衫的轮椅不放手。 “浅衫!浅衫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我遭到报应了!”湛白凝精神崩溃,歇斯底里嚎得走廊行人纷纷侧目,傅忱一脸难以忍受地把门掩上。 “我遭到报应了!杀人犯来我家!他要强|奸我!然后警察来了!他们说是你报的警,浅衫,是你救了我,我错了,我不该偷你的吹风机,我不该挑拨你爸爸,我不该抄你的经历——” 湛白凝哆哆嗦嗦地把几张银行|卡从病服里掏出来,拼命地塞给陆浅衫:“这些钱我不要了,都还给你,浅衫,我不要了,对不起。” 她从来爱的不是钱,而是打压陆浅衫、利用陆浅衫赚来的那份高高在上的虚荣愉悦感。濒临死亡之前,湛白凝忽然醒悟,快乐是自己赚来的,偷别人的东西伪装自己,只能吸引像魏某这样的极端杂碎。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某段她单方面塑料姐妹花的岁月,陆浅衫帮了她那么多,正如这次把她从地狱拉回来。 她太贪心,看不穿,只有死亡能击碎浮沫。 陆浅衫冷淡地看着披头散发的湛白凝,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似乎想确认一些事,但是湛白凝都说出来了,她反而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傅忱冷眼看一会儿,把陆浅衫往后拉了拉,对失去依靠倒在地上的湛白凝道:“现在嫌钱烫手了?我教你个办法花钱,请律师让那人牢底坐穿。” 和湛白凝的账另算,魏某两次杀人未遂,傅忱希望这人能按最高量刑判,这就需要湛白凝的配合,咬死魏某。 湛白凝眼睛亮了下,急切地拜托傅忱:“对对对,卡给你,我知道你认识很厉害的律师对不对!” 傅忱推开卡,“我让律师跟你说。” 说完她推着陆浅衫离开,没管地上的湛白凝。 湛白凝怔怔地看着陆浅衫和傅忱离开,眼角滑落两行泪水。 陆浅衫从头到尾没和湛白凝说话,出了病房忍不住道:“湛白凝似乎需要一点创伤后心理干预。” “你心软了?” 湛白凝做尽小恶,遇见大恶。但念在同窗之情,身为女性,陆浅衫依然觉得湛白凝要受到惩罚,但应该基于法律,绝不是这种。 幸好,一切停止在最坏之前。 陆浅衫伸手牵了牵傅忱:“也不是心软……唔。” 傅忱亲了一口陆浅衫:“我知道,所以我会让她的主治医生给她找个心理辅导。” “谢谢。”陆浅衫感激,“我再也遇见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理解我的人。” “你还想遇见几个,一个都不许。” 傅忱把陆浅衫推到骨科室,在陆浅衫的强烈要求下,询问医生陆浅衫是否可以不坐轮椅。 年过半百的医生一言难尽。 你老婆早就可以从轮椅上下来了!你是推上瘾了吗! 陆浅衫尴尬地扶着额头,像傅先生这样霸道的家属,就应该让专业医生教训一下。 “让她现在就自己走!”医生检查完伤口,看起来想没收轮椅。 傅忱其实经常扶着陆浅衫在家里走,还给肌肉按摩,但是稍远一点的路程,比如出门散步,他就要求带上轮椅。 一有风吹草动,就把陆浅衫按在轮椅上,不许自己动。 字面意思的风吹草动。 霸道得一批。 傅忱虚心接受医生的建议,毫不辩解,当面一手牵着陆浅衫,一手推轮椅离开。 背地里,傅忱语含担忧地问陆浅衫:“现在医生看不到了,老婆,你要不要坐上来,医院人太多了。” 陆浅衫:“……”你刚才怎么答应医生的? “乖,我们回家了再自己走。”傅忱仿佛在哄一个非要在医院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陆浅衫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听话了。 …… 事情尘埃落定,陆浅衫才告诉沈玉这件事,并且劝沈玉拍户外戏时,请两个贴身保镖。 然而消息灵通的人已经替沈玉备上了。 沈玉:“以后你就呆在家里写剧本,总共也没剩几集,不准来片场了。” 陆浅衫:“可是,这样我没办法给你分析剧本啊。” 分析剧本,换个说法,念剧本给沈玉听,帮她快速记忆台词。 沈玉有个破毛病,她信任的人给她念剧本听,比她自己背要快,还能一边闭眼休息一边听。 沈玉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舒舒服服闭眼睛听戏的姨太太,根据劳动量守恒定律,这辈子才忙成狗。 沈玉支吾了一下:“最近我自己背得挺快的,暂时可以撑住。” 十二集的剧本,拍了一个月多一点,还有时间把后面十二集的先拍了一部分。 时间很紧,但剧组上下都没有抱着粗制滥造得过且过的念头,一个镜头通不过,那就再来,磨四五天也得达到精益求精。 剧组火力全开,编剧、拍摄、剪辑、后期同时交叉进行,甚至配乐都是用秦薄言压箱底的现成曲子。 多快好省。 “省”有待商榷,快是真的,《遇见喜欢》剧组注水剧本长达四五十集,还没拍完,这边《暖风徐来》已经送审了。 等待过审这段时间,剧组先放假了一个星期,然后再拍完下半部。 陆浅衫打算趁这一个星期,把剧本都写完。 这天,她接到一个来自老家的电话。 陆浅衫看见来电显示怔了一下。 陆单是家里的独生子,陆浅衫没有叔伯,其他亲戚也不怎么走,陆单在两年前宣布举家搬迁之后,基本就断了和老家的联系。 给她打电话的是她上次回去迁户口时,留了联系方式的邻居。 “衫衫啊,前阵子咱这里下暴雨,今天有人上山砍香蕉,发现你家祖坟被暴雨冲垮了,全压塌了,现在就一堆泥石流。”大婶操着南方方言,熟悉而又陌生,“你爸现在也不管,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和陆麟回来修一修吧。” “好,谢谢林婶,我尽快抽时间回去。” 陆浅衫那儿,或多或少都有些宗族观念,陆单夫妻对不起她和陆麟,现在拿了钱不知道哪里逍遥。但是爷爷奶奶在世时,对她和陆麟十分维护。 每当陆单提句该除草了,爷爷会偷偷在陆浅衫放学之前,佝偻着身体把花生地的杂草锄掉,因为这项活无一例外会落到陆浅衫身上。 二老身体不好,拗不过脾气暴躁的陆单,只能这样抢着干活,好让陆浅衫放学有时间做作业。 陆浅衫心疼他们,掌握了陆单使唤她的规律,提前干好,更快一步。 这样的“竞争干活”持续到了陆浅衫初二。攒钱给陆麟买糖,给陆浅衫买本子的人相继辞世。 陆麟比陆浅衫直接,他常常想着,要是家里没有陆单就好了,他觉得爷爷奶奶就是被这对夫妻气得短命。 祖父母之恩,她理应以最快的速度修好,以免打扰二老地下长眠。 傅忱敲了敲门,端着一杯牛奶进来,看见陆浅衫眼眶有些红,问道:“跟你老家的人打电话?低头思故乡?” 陆浅衫犹豫了下,她刚才一冲动,只记得订了她和陆麟的机票。 她潜意识里觉得,像她老家那样的,山路就要开几个小时车的山区,不适合傅忱去。 傅忱不会知道她是从什么样贫穷的地方出生。 她眨了眨眼,问傅忱:“你知道我说的是老家的话?” 傅忱进来的时候应该只听见一句短短的“再见”。 傅忱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去过,过于狼狈的经历就算能刷好感度,他也不想分享。 “你这不是废话吗?”傅忱捏了捏陆浅衫的脸蛋,“你说的我听不懂的语言,还能是外国语不成?” 不是傅忱自恋,他就是觉得自己除了方言,外语门数比陆浅衫掌握得多。 “傅老师就傅老师。”陆浅衫把刚才的事和傅忱说了,“我和陆麟回去就成,那边气候和这里不一样,我怕你水土不服,你还是在家里写下学期的教案吧。” 傅忱:“我不想写教案。” 难道他还能再吐一回了? “山路那么长,让我陪你,好不好?”傅忱把陆浅衫抱起来,“不答应不放你下去。” 陆浅衫:“你怎么知道山路很长?” 傅忱差点把老婆摔了,为什么她今天总是纠结于这些细节。 “我看过卫星地图。” 第35章 八月中旬,趁陆麟还没有开学,姐弟两和傅忱一起前往南部某山区。 曲曲折折的山路比十八弯还多两倍。 傅忱下飞机之后,在当地租了一辆越野,亲自开进山。 尽管山路很长,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通往陆浅衫的家乡,寒来暑往,陆浅衫无数次往返于这条山路,从家里到学校,千里迢迢,和他相遇,傅忱便生不出厌烦,只觉得针扎似的心疼。 越过群山,越过江河,祖国的基础建设越来越好,修路架桥,只要有人住,马路修到最后一户人家。 傅忱还有心情看两侧的风景。 他的前面是一辆崭新的公交,和傅忱当年坐的那辆云泥之别。 这回他不会再吐了。 “浅衫,以后我们有空就来这里住住。”傅忱语气轻松,对陆麟道,“弟弟你高三毕业快点学开车,我们就能轮流开了。” 陆浅衫想起傅忱送自己那辆车:“我……” “你就先不学了。”傅忱一锤定音。 他以前让陆浅衫学车,是建立在不知道陆浅衫骨折过的基础上,现在他知道了,必须去哪儿都送陆浅衫到最后一公里。 前面两山之间有一片空地,傅忱开了三小时车,看见前面好多车堵着不走,以为指定休息区。 一打听,才知道,往前一百米有个小土坡崩解,泥石堵在了正中央,大车小车都过不去,等待挖土机过来清理。 傅忱估摸了一下距离,这里离陆浅衫家只剩一公里,走两步就到了,天快黑了,不知道挖掘机什么时候到,不如把车扔在这儿,步行进去。 他装作不懂:“走进去要多久?” 陆麟抢答:“一小会儿就到了!我们下车走吧。” “行。”傅忱打开后背箱,提出了两个黑色大背包,里面进山前在超市买的食物,包括零食饮料蔬菜肉类,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傅忱和陆麟一人背一包,只让陆浅衫拉了一个轻盈的行李箱,里面是换洗衣物。 三人走过塌方处,面前是两条笔直伸向不同地方的路。 傅忱毫不犹豫地选了左边。 陆麟:“姐夫,你方向感真好。” 傅忱连忙澄清:“回去重修语文,这分明是第六感。” 陆浅衫拉着行李箱杆跟在后面。两人为了照顾她,都慢慢地走着,她不由加快脚步,背包不像行李箱可以拉着,在肩上多呆一会儿都受累。 小路上蹿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头发蓬乱,后背背着一大捆废纸,仿佛是刚到哪户新装修的人家去捡的建筑包装纸,可以卖给收破烂的换钱。 小姑娘从小路下坡后就走得很慢,两根麻绳绕过稚嫩的肩膀,握在手里,在上身拴得紧紧的,蜗牛背壳似的慢慢走着回家。 陆浅衫个子高,伸手一挑,就把小姑娘身上的重担接过来,出言解释:“我帮你拿一会儿,我们应该顺路。” 小女孩警惕的神色一松,手心一下空了,搓了搓裤腿,“谢谢姐姐。” 陆浅衫看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连背负的模样都很相似。 傅忱一见陆浅衫单手拿那么重东西,眉头一皱,就要拎过来。 陆浅衫缩手,没让傅忱碰到纸皮上的水泥灰:“没事,不重。” 她边走边问小女孩,唠家常一般:“开学上几年级了?” “三年级。”小姑娘眨着大眼睛问陆浅衫,“姐姐,你是哪里来的?” 陆浅衫笑道:“我就住前边的梅子树下第二家,上大学工作比较少回来。” 陆家一家人都很少回来,儿童相见不识再正常不过。 小姑娘想了想,恍然大悟,她羡慕地看着穿漂亮衣服的陆浅衫,以及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西装革履打扮的傅忱。 “上大学就是这样啊?我也想上大学,我也要出去。妈妈说沈玉姐姐也是我们这里出去的。” “对。” “可是我暑假作业还没写完,没有时间,老师让随意背六首课外古诗词我也没背完。”小姑娘细细的眉毛拧成一起,眼里透着焦急。 陆浅衫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农活碎活,没有时间念书,但她记性好,总是能在上学前一天赶出来。 耳边传来小姑娘小声背古诗的声音。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今安在……” “姐姐,下一句是什么呀?” 李白《行路难》七言,六句,学校布置的任意六首古诗,发奋努力的学生才会挑战难度。 如当初陆浅衫,她会选择背《春江花月夜》,背《将进酒》…… 陆浅衫鼻子有些酸,声音很低:“这位语文老师回答一下。” 傅忱握住陆浅衫的手,侧头对小姑娘道,声音坚定有力,如长缨破冰——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和他衣食无忧琴棋书画的童年不同,眼前这个小姑娘是陆浅衫的幼年缩影。 因为受过一样的苦,所以感同身受,所以满心鼓励。 傅忱发挥了一个语文老师的素养:“你知道这首诗每句话的意思吗?” “我、我……不太懂。” “那我给你讲讲。” 傅忱深入浅出地讲诉了每一句的意思,当走到路分叉处,他告诉小姑娘:“不要着急,慢慢背,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谢谢大哥哥,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小姑娘坚持从陆浅衫手里接过纸皮,重新背回身上,又对她说了声谢谢。 傅忱握住陆浅衫的手,眸色清浅,看着陆浅衫不说话。 陆麟一路被他两腻歪坏了,半路居然还带教学的,干脆长腿一迈追上小姑娘,帮小姑娘把东西送回家。 他们站在青青梅子树下,山风吹着晚霞渐行千里苍穹。 背后就是陆浅衫出生的地方。 是陆浅衫的家。 “浅衫,与过去和解吧。” 傅忱抱住她,轻轻在她耳畔道。 这是他坚持要陪陆浅衫来的重要目的,在这片生陆浅衫养陆浅衫的土地上,告诉她,他爱她的全部。 不必妄自菲薄,不必囿于过去,踯躅不前,请大胆地拥抱未来,拥抱他。 陆浅衫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嗯。” 她最后的家乡,她狼狈不堪的经历,她无耻封建的原生家庭,傅忱都知道了。 陆单辜负她对父亲的期待,但是这片沉默的土地没有辜负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凑钱给她上高中的村委会,做陆单思想工作欢送她上大学的县教育局…… 这里,是他和陆浅衫分手的原因,也是他们相爱的伏笔。 站在这里的陆浅衫,才是完整的。 “我爱你,爱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傅忱深情告白。 “我也爱你。” 互相剖白,气氛正好。 “哎,衫衫!你可算回来了。”陆婶子嗓门依旧大,操着地道方言,“旁边这位是你的对象,这俊得……哎有点眼熟我是不是见过?” 婶子呼啦啦说了一串,傅忱没听懂,尴尬地冲她笑了笑,问陆浅衫,“大姐在说什么?” 陆浅衫想了想,诚恳道:“她说你来过。” 刚刚告白,夫妻生活就满是套路。 傅忱:“……” 他扯了扯嘴角,坚决否认:“不可能,大姐记错了。” “这西装领带的,婶子想起来了,两年前蹲衫衫家门口哭的,是不是你……哎哟可怜的。” 陆婶子突然切回普通话,流利得一批。 傅忱:“……” “衫衫,就是他对不对,你过来看看,他当时还朝这里打了一拳,我给你看看血迹还在不在……” 傅忱:“…………” 作者有话要说:陆婶子:我会专门说一些让傅老师尴尬的话。 第36章 傅忱打的那一块砖,恰好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一抹殷红的血迹氧化发黑,很容易就找到。 人证物证都有了,傅忱总不能嘴硬说去做个血迹鉴定。 “好吧,是我。”傅忱败下阵,他怀疑自己假装听不懂大姐的话,用外语否认,大姐下一句就能说出“我正好陪我女儿学过一段时间的外语。” 陆婶子露出疑案告破一般的欣喜来,一边往回走,一边跟陆浅衫说家里缺什么就到她家去拿,邻里街坊的不要客气。 “谢谢你,婶子慢走,等我收拾好家里再登门拜访。” 陆浅衫该别陆婶子,定定地看着傅忱:“你到底还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哭了多少回? 陆浅衫心脏钝钝作痛,刚憋回去的眼泪立马又收不住。 “你来过,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山路这么长,你吃苦了吗?”陆浅衫对两年前的交通情况再熟悉不过,说着说着尾音已经泣不成声。 傅忱失笑:“这么多问题,你先让我回答哪一个?” “每一个。”陆浅衫咬定问题不放松,“坦白从宽。” 傅忱:“你这对我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你数数你自己坦诚的时候有这么直白吗?你做了坏榜样,我打算跟你学。” “不要这样。”陆浅衫双手搂住傅忱劲瘦的腰身,对方因为嫌热,西装外套解开了扣子,她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直接抱到傅忱,甚至能感知到衣衫下每一块肌肉的走向。 有腹肌,八块,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你不可以学我。”陆浅衫在他衬衫上蹭了蹭眼泪,吸着发红的鼻尖,祈求似的命令。 人民老师不放过任何一个做思想工作的机会:“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呢,就是我上级,上面风一吹,下面草就跟着动。” “我改,我改,行了吧!”陆浅衫急得直抹眼泪,“你告诉我,好不好?” 傅忱端着架子,等陆浅衫知道教训,磨够了才缓缓开口,“其实说起来两句话就完了,我不想提,是因为我一想起这件事,就恨我自己是个傻瓜。” “我应该多找一找,看了你那么多小说套路,我居然不知道去医院看看,你当时正在动手术。”傅忱十分扼腕,感觉小说都白读了。这桥段陆浅衫都写在书里了,他居然一点觉悟都没有。 陆浅衫:“别说这些,说前面的。” 傅忱:“行,那你听完就忘了。” 两年前。 206路公交还没换新,老旧的大巴车车贴满整容医院的广告,每向前滚动几米,便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整个后车厢剧烈抖动,每一次都有车身和底盘分离的错觉。 这场景就像一步三咳撕心裂肺的老年人还在勉力爬山,看的人恨不得给他叫一辆救护车。 大巴里摩肩擦踵,密不透风,塑料皮椅散发皮质脱落,散发出廉价的混合汗水的臭味。横杠上握着几十只手,肤色各异,脚底堆着打包小包的货物,寸步难移。 在一车淳朴的老百姓中,炎炎暑气依然身着银灰色三件套的傅忱,引得其他人纷纷打量。 大巴开往大山之中,当地人从没见过这样矜贵英俊的大少爷,一车子的烦躁闷热臭汗,只有他鹤立鸡群似的,气势轩昂,一看就是饱读诗书,再一看那张深邃凌厉的侧脸,暑气都能消去三分。 白衬衫的领子被汗水浸透,依然洁白如雪,不见一丝污渍,但身上的西装就不一样了,傅忱已经记不清拐弯时有多少双手抓过、抱过它。 傅忱有洁癖,平时遇见这种情况,早就洗了八百回澡,并且把这套西装扔到三里之外。 傅忱表情狼狈,被挤得有些绝望,他盯着窗外不断闪过的墨色松涛,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坚定,以及不明显的心疼和着急。 想到这条路陆浅衫曾来回无数次,所有的难挨煎熬都消失无踪,只剩下化不开的心疼。 下一刻,傅忱就被打脸了。 山路太长,他站着,旁边座椅的乘客挨不住饿,用自带的暖水瓶泡了一盒泡面。油腻的泡面味混合汗水酸臭味袭来,比老坛酸菜还刺激,傅忱今天之前从未不知道自己会晕车。 他不该太心急,看见大巴出发,心里一慌就上了车,忘了可以自己租车。 喉结滚动了几次,傅忱不动声色屏住呼吸。吃泡面的大娘见他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也知道是味道有些大,不好意思地加快速度,呼呼两下吸完了一碗泡面。 傅忱甚至看见了汤汁飞溅到了他的袖口。 这都是小事。 他默默转过眼,呕吐感不断上涌,甚至憋红了眼。 大娘见状,急忙站起,把泡面桶怼到了傅忱面前:“小伙子别急啊,阿姨吃完了给你吐。” 泡面桶距离鼻尖不到三寸,傅忱脸色一青,这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他急忙抓过泡面捅,吐了。 天旋地转,配合上正在急转弯的大巴,完全不是夸张说辞。 幸好他早上没吃饭,根本吐不出什么。 “没吐车上就好。”大娘安心地坐了回去。 原本和傅忱挤在一起的人,默默和他隔开了十公分。 车内空间仿佛无中生有,傅忱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那么挤。空气有些许流通,傅忱头晕眼涨,不知该松口气还是难堪。 他心里默默把这笔帐记在了陆浅衫头上。 等他抓到她的…… …… 再一小时后,大巴在村口停下。 傅忱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西装外套扔了。铮亮的皮鞋上面至少印着至少五种布鞋的纹路,傅忱盯着它三秒,极力压制把鞋一块儿扔的念头。 这里大多是自建小楼,傅忱拿着陆浅衫的照片一家一家问过去,最后有个大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道:“这不是衫衫吗?读书老厉害了……” 她仰头看了一眼傅忱,道:“都不像我们这山里的,你也是城里来的吧?” 傅忱一听有戏,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来。他的女朋友, 不过,接下来一句话,把傅忱打入十八层地狱。 “她们全家都搬走了,陆单找到了一家店接手,北边做生意去了……” 大姐乡音严重,傅忱重复一遍:“浅衫也跟着走了吗?” “对啊,说不回来了。”大姐低头编草笼子,过了一会儿见傅忱愣愣地回不过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见傅忱是个外乡人,没有多嘴。 不回来了…… 不回…… 傅忱那是从小锦衣玉食,天价书墨堆起来的贵公子,一路颠簸狼狈,依然怀着一腔希望而来,此刻被几句话击得溃不成军。 他走出院门,如行尸走肉一般,拐弯的时候,身上的肌肉突然绷紧,汗湿的衬衫被山风一吹显露出分明的纹理。 “嘭!”傅忱一拳砸在裸露的砖墙上,暗红的血渍渗入泥粉,他却感觉不到疼一般,只悄悄红了眼角。 陆浅衫,你狠。 这边的动静引得一个小孩出门来看,头一伸看见一个人顺着墙壁颓废地滑下,吓得立马缩了回去。 “尉迟,找辆车过来,看定位。”傅忱拳头留着血,给尉迟发短信。 那边静了片刻,大呼小叫起来:“你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停止你的联想,快点。” “好咧,你等着。” 傅忱挠了把墙,自己觉得呆着也没什么意思,还引起小孩围观了。小孩子对陌生人的存在都很敏感,傅忱怕自己被误以为人贩子,干脆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傅忱完全走进山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迎面一伙人骑着摩托车擦肩而过。 傅忱愣了一下,手机没了。 “……” 刚才尉迟说来接他的车牌号是啥来着? 记性再高,抵不住心情不佳没认真看。 关系再好,电话存手机里一个没背。 傅忱无语地拍了拍手,幸好他脸皮厚,路上看见一辆拦一辆,可惜他拳头上全是血,总共没遇见几辆车,更没人愿意停。 最后有个仗义大兄弟愿意借他手机打个电话。 傅忱唯一记得就是家里的电话,但是干了这么丢人的事,家里的电话是不能打的,免得她们着急。 那就……110吧。 傅忱在山道上坐了两小时,思考人生。 人民警察办事比尉迟靠谱,警车比专车来得快。 最后那伙游手好闲、见傅忱手机贵临时起意的小伙是被警察抓到了。傅忱懒得在留在伤心地处理事,一撒手没管就坐飞机回去了。 …… 傅忱忽略他吐了这一段没说,堂堂傅老师,怎么能因为一碗泡面吐了呢? 陆浅衫想象了一下,荒山野林的,傅忱手机被抢一个人站路边拦车的情景,她家傅老师怎么吃了这么多苦。 “对不起。” 傅忱:“我来这一路想了很多,是我不好,我没关心过你的家庭。两年前我对婚姻的本质的认识还不够,光想着怎么哄你领证,没考虑别的阻挠因素。” “不是……你很好。” “最可笑的是,跟你结婚了我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直到最近这些事发生……”傅忱拿了块黄土把血迹抹了,“过去一笔勾销,陆浅衫要做我最美的新娘。” 陆浅衫声音闷闷地:“最高级?” “那当然——”傅忱及时醒悟,“口误,你要做我唯一的新娘。” “不新了吧……”他们结婚也几个月了。 怎么就不新了,洞房都还没呢。傅忱意见很大:“回去我们办婚礼好不好?” 陆浅衫心动了下,脑补到傅忱从陆单手里接过她的手的一幕,突然觉得这婚礼还是不办的好。 “我没有父母到场。” 傅忱考虑周到:“到时候请李叔牵着你的手,放进我掌心。” “李叔?可以吗?”陆浅衫心一动,李叔给她医疗费,让她双腿行走如常,他是真正意义上“牵着”陆浅衫的人。 “当然可以。” 傅忱捉着陆浅衫的手,一手拉着行李箱,把行李安置好。 “先收拾收拾,明儿我也去见见家长,问爷爷奶奶肯不肯把他们孙女交给我照顾。” 他没见过陆单夫妻,祭拜一下祖父辈也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再一章两章就结局了吧。开心,篇幅不够,番外来凑,写写没文化还装傻的沈玉。 第37章 陆浅衫昨晚联系了村里的水泥工,今天一大早便有好几个人在门口集合。 祖坟在山上,不高不低,人上去简单,运石板水泥砖块要费一番功夫。 一半人挑,一半人清理泥石,大约用了两小时,陆浅衫看见黄泥堆积下,砌砖被冲得七零八落,墓碑断成几块。 傅忱让陆麟搬来一把椅子,把陆浅衫摁在树荫下坐着。 他和陆麟和工人一起干,汗流浃背,替陆浅衫尽孝。 一般而言,后辈重修墓地都会扩大占地面积,用大理石和花岗岩将祖坟修得气势宏伟,保佑风水顺利。 陆单为人小气,父母合葬墓让他修得像荒郊野坟。 但陆浅衫也不准备占用更多林地,她只让人在原地立起一座朴素的墓碑,近一人高,底座修得很牢固,上面的铭文是傅忱昨晚亲自书写,送去连夜赶工原样雕刻。 末了,他们在周围种上了一圈松柏,免去烈日酷暑。 现在并非的种树好时机,陆浅衫除了花钱请人照顾之外,打算明年清明回来再种一次。 从天刚亮到日头西沉,傅忱和陆麟皆是满身的汗水和泥土。 傅忱笑着朝陆浅衫伸出手:“我现在身上脏,就不抱你了,自己走过来——” 陆浅衫一过来就先抱住了傅忱:“辛苦了。” 分开的时候,傅忱身上的黄泥分了一半给陆浅衫。 “知道脏还抱?”傅忱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蛋。 “过来抢点功劳。”陆浅衫道,“你们干了一天活,只有我干干净净的,站在爷爷奶奶面前心里有愧。” “那行。”傅忱摸了一把陆浅衫的脸,留下三道泥水,“现在可以了。” 陆浅衫点了香烛,摆上祭品。 傅忱也插了一支香,“爷爷奶奶,等这柱香烧完,陆浅衫我就娶走了。” 强买强卖。 陆麟想替他老陆家把这香踢走。 不过看了看他姐,陆浅衫笑意吟吟地看着傅忱,没有任何反对,弟弟还能说什么。 陆麟还不知道他们已经领过结婚证。 傍晚风大,香烧得很快,傅忱和陆浅衫并肩站着,静静地看着它燃烧,直到最后一点火星湮灭,他惊觉自己刚才居然有些紧张。 不信鬼神,因为身边人是陆浅衫,所有心生忌惮。 傅忱向陆浅衫卖惨:“我太紧张了,你亲亲我。” 见陆麟在旁边抬着下巴一副忍受不了的样子,傅忱道:“转过头去,高中生不能早恋。” 陆浅衫不好意思教坏弟弟,抠出傅老师手里握着的三个打火机,“你还紧张,那这是什么?” 傅忱伸出另一只手,掌心躺着一盒火柴,理直气壮:“两手准备罢了。” 只要香柱一熄,马上冲上去点着。 陆浅衫苦笑不得,三人在墓碑前静静站了会儿,待香烛完全熄灭,检查一遍,洒了圈水,一起下山。 …… 陆浅衫的老家年久失修,土墙的白石灰脱落了好几块。 里面弥漫一股腐朽的气息,昨天整理出两个睡觉的房间用了两小时。 陆浅衫房间铺上了崭新的床单,换下来的时候,她甚至不好意思告诉傅忱这旧床单她春夏秋冬用了十几年。 房间很小,天花板低矮,单人床占据了一间房的一半。 因为修祖坟是件严肃的事情,傅忱昨晚睡得很老实。 今天,傅忱自认为是被爷爷奶奶认证过的孙女婿,尾巴简直要翘上天。 陆浅衫提醒他:“这房子隔音效果不好。陆麟就住在楼下。” 陆浅衫住的二楼的小房间,和陆麟的房间就差一层木板和横梁。 上面轻轻挪动一下椅子,下面清晰可闻。 傅忱只能压着陆浅衫猛亲了一通,悻悻作罢。 …… 山清水秀,百看不厌。 但是陆浅衫的行程比较紧张,她还得回去写剧本,和傅忱在老家歇息了两天就启程回去。 离开前一天,陆浅衫找了村里,设立一笔基金。 为了她们偶然遇见的小女孩,为了他们因为泥石流而停在村外的越野。 为了更多的,像陆浅衫这样的女孩。 新笔名路长离的古风探案文完结,陆浅衫取出积压的稿费,以其中五十万作为初始金额,未来她两个笔名下所有稿费的百分之三十都会用于这里。 她把这笔钱命名为“路忱”,用于维护这车程达三四个小时的山路。 当然,她这杯水车薪难以支撑庞大的修路费,主要还是靠政府。 陆浅衫的主要目的是让每一个想出去上学出去闯荡的人都有路走,都能支付得起长途车票,以女性优先的原则。 在这里—— “路忱”报销回乡创业青年的路费。 “路忱”支付贫困家庭孩子上大学的路费。 “路忱”支持每个初高中毕业想出去闯荡的青年的长途火车票。 “路忱”每年赞助一名挖掘机工人清路,以求发生道路障碍时,能被最快地处理。 想出去的,有坦途;想回来的,有归路。 “路忱”,以赤忱之心上路。 “我能不能赞助五十万,改成‘以赤忱之心上陆’。”傅忱严肃地和陆浅衫商量。 “不用了,我们这几个村也不大,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陆浅衫反应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傅忱,你想都不要想!” 傅老师能不能稍微跟上老婆的精神追求! 傅忱低笑出声:“抱歉,跟不上了。” …… 八月末,电视剧审核结束,批准上映,因为女主是沈玉,背后是阅兴集团,有两个视频平台愿意买。 陆浅衫希望越多的人看见越好,便卖给了两家平台。各家的电视剧安排都是老早就安排好的,上星的可能性为零。 时间紧急,陆浅衫也不强求。 谁知道,播出之前,有一家卫视的新播剧突然出现严重问题,被勒令下架整改。 某大热卫视的黄金档出现十几集的空缺,本来打算用旧片补上,阅兴集团听到风声,迅速联系了这家卫视。 购剧部门看完样片之后,立刻签了合同。 播出之前,陆浅衫新旧笔名联合发表声明,公开竹笋炒蛋和路长离是同一个人,新剧上映请大家多多支持。 “感谢大家对竹笋炒蛋的不离不弃,十月份我将会重新用这个笔名开一本幻想系列言情,全文免费,以补偿这两年喜欢我的读者。我爱你们,谢谢。” 陆浅衫发完这条微博,一把按住了傅忱的手机:“干嘛呢?” 傅忱:“没干什么,看评论。” 陆浅衫心知肚明,一把拿过傅忱的手机,果然又在看见他编辑一条转发抽奖。 抽奖金额特别败家! “不了吧。”陆浅衫删掉傅忱打的字。 “新剧上映,普天同庆,城区不能放鞭炮,我抽奖当个鞭炮听。”傅忱解释。 陆浅衫:“我刚才删了多少个零?什么鞭炮这么贵?” 傅忱:“那我抽一千个人,拉低一下物价?” “……”陆浅衫说不过傅忱,只能让他去了。 【@阅兴集团:对,还是我,抽奖给我老婆的首部影视《暖风徐来》庆祝一下。二十万抽一百个人,骂过竹笋炒蛋的不抽。】 网络是有记忆的,网友马上想起上次给老婆澄清抽奖一百万的土豪。 虽然这次金额没有一百万那么高,但是和上次的事情一联动,马上攀上热搜,吃瓜的吃瓜,抽奖的抽奖。 加上湛白凝这一档子事在,她抄了陆浅衫,还开签售会,在陆浅衫拿回主动权之后,湛白凝之前的宣传,反而是给陆浅衫铺垫了。 “这其实是宣发费用。”傅忱告诉陆浅衫,“一分都没白花,而且相当值得。” 说是这么说,傅忱还是自掏的腰包。 节奏明快的现代都市剧,有一定知名度的原著,腥风血雨的抄袭官司,一线大红女性沈玉主演——开播前,热度已经达到了高|潮。 星期五晚八点,傅忱开了电视,把陆浅衫从书房里叫出来。 “写了一天剧本了,过来看会儿电视。” 陆浅衫坐着不动:“我有点紧张。” 第一本影视化的小说,承载了太多人的努力和汗水。 陆浅衫最初的目标是能在山寨品上映之前播放就好了,可是剧组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努力,他们值得最好的结果。 傅忱过去把陆浅衫拉过来:“你没看过成片,我看过,我有信心。” “真的?你什么时候看的?”陆浅衫有些惊讶。 傅忱撒谎不打草稿:“之前和卫视购剧部门一起看的。” 陆浅衫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不仅是因为傅老师眼光精准,更是因为这个人是傅忱。 傅忱说好,那其他人再说一百个不好,又如何呢? 陆浅衫和傅忱一起坐在沙发上,观看《暖风徐来》,这部剧里有他们大学时的影子,像是一场旧识相逢,连广告都没有跳过。 陆浅衫忘记了紧张,甚至无法再以任何挑剔或赞赏的眼光去看待它。 剧中的悲欢离合照进现实,不知不觉中,剧本比原著要深刻了许多。 可是欢喜,还是最初的模样,在时光中慢慢流淌。 就算分手两年,见到你,我喜悦如初。 …… 《暖风徐来》第一二集小火,后面事件背景铺展开,能讲的故事越来越多,人设深入人心,收视率节节攀升,网上铺天盖地的讨论,力压某热播古装剧,有望冲击卫视年度冠军。 美中不足的是,这剧太短,还没看就完了,不然以这趋势,今年绝对大爆。 主创决拒绝过多的访谈,在一阵讨论声中,不声不响地开机拍第二部了。 观众翘首以盼下一步,不少影视公司投来橄榄枝,想要投资掺一脚,唯一要求就是把剩下的十二集拉长到二十五集,简而言之,多注水,多卖钱。 剧组不缺钱、不买账,按部就班地开拍。 …… 这边热火朝天,《遇见喜欢》剧组却不知什么时候渐渐一点消息也没了,最后能不能上映都不知道。 题材过于重合,前途灰暗,主创疯狂轧戏,投资人不看好,资金不足,剧组心不齐,越拍越灰暗。 陆浅衫不急,等着看成品。 不像,懒得理,像,就告它。 九月末,剧组拍杀青前最后一场戏。 男主和女主经历种种,终于走到结婚这一步。 剧组租了一个价格令人咋舌的婚礼场地,布置得宛若花海,深深浅浅的玫瑰一层一层摆开,像是波浪连接天边。 天边却是现代化摩登高楼,向着婚礼场地这一侧的外屏被一同租下,整块外屏纷纷扬扬落着桃花和星星,仿佛自银河下落,梦幻国度。 象牙白的宾客座椅和婚礼台安放在绿色如茵的草地上,鲜红的玫瑰花瓣在中间铺了一条红地毯。 导演坐下,摄像机准备就位,群演宾客陆续进场。 男女主角在化妆间换衣服。 最后一场戏,剧组砸的资金仿佛全体家里有金矿。 陆浅衫作为原著和编剧,自然是要来看的。 傅忱开车带她去,陆浅衫穿着随意的T恤和牛仔,开车门的瞬间惊了一下。 “傅老师今天的发型有点正式啊。” 傅忱扫了陆浅衫一眼,倾身过去给她系安全带:“今天杀青,还要拍大合照,自然要正式一点。” 陆浅衫有些紧张:“那我是不是穿得太随便?” “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傅忱亲了陆浅衫一口,“放心,我给你准备了衣服。杀青宴就紧张了?那你结婚怎么办?” “结、结婚……”陆浅衫脑子卡住,脸蛋突然一红。 因为某人太过紧张,导致婚礼进展不够顺利,目前只拍了婚纱照,傅忱一有空就逗逗陆浅衫。 陆浅衫上车一惊,下车又是一惊。 这是什么婚礼场地! 剧组又烧钱! 找间酒店拍几个近景镜头就好了,居然租下这么开阔一户外场地! 这都哪来的钱! 如果她结婚要花这么多钱……陆浅衫吓得不敢结婚。 傅忱把快要揍人的陆浅衫推到酒店的化妆间:“沈玉在里面化妆,我有事离开一会儿,你跟她说说话吧,我给你备的衣服在一号化妆间。” 陆浅衫一眼就看见沈玉坐在化妆台前,她的头饰和礼服大方素雅,衬得人像一支清晨的野百合,就是过于……简单了些。 剧组的资费安排就是这么不合理的么?钱花在场地上,没钱给新娘买高定婚纱? 本末倒置。 沈玉看见陆浅衫,手指一指换衣间,“你的衣服在那里。” “好。” 陆浅衫以为会看见一条正式一点的长裙。 然后她确实看见了一条裙子。 漂亮的镶满碎钻的裙摆拖地,婚纱花纹繁复,全手工刺绣,优雅、高洁、美丽。 陆浅衫愣住,身后站了两个造型师。 沈玉嗑瓜子:“换不换?” “不是……这不是拍戏吗?”陆浅衫问了一个傻问题。 沈玉摊手:“你真以为剧组钱多得慌啊,你老公要快刀斩乱麻,今天就办婚礼。” 婚纱旁边是一双平底鞋。 陆浅衫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傅忱敲了敲门:“老婆?” 陆浅衫转身看他,发现这一会儿的功夫,傅忱换上了正式的西装,俨然一副新郎官的打扮。 意气风发,丝毫不慌。 傅忱轻轻倚着门,和陆浅衫隔着三米的距离,开口道:“陆浅衫女士,你愿意在今天和傅先生举行婚礼吗?在所有人的见证下。” “只有我和你?” 傅忱示意她往外看。 陆浅衫从窗户一看,眼睛骤然睁大,她刚才究竟是什么眼神,把那群坐在椅子上的人看成了群演。 傅忱的长辈、亲友、兄弟,他们的大学同学,甚至还有陆麟和陆婶子。 该来的都来了,甚至还有她意想不到的人。 傅忱挑着嘴角:“我和她们说,浅衫编剧的第一部完整电视剧就要杀青了,请他们共同来见证和参演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那么,老婆,你愿意和我把它变成真的吗?” 傅忱给陆浅衫选择,他先斩后奏,却不会把人逼到无可转圜的余地。 当你爱的人,用这样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你,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坐在外面的来宾都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她又怎能忍心让外面等待的人失望。 傅忱顿了顿,从陆浅衫角度思考问题:“老婆,你不是我说败家吗?我痛定思痛,决定利用好剧组的每一次资源,今天咱们结婚,现成的摄像团队,明天场地都不用拆,婚纱二次利用,给剧组拍结婚戏。我们公费结婚,是不是赚了?” “公费”二字有待确认,但其他话有点道理。 陆浅衫被傅忱的歪理说服。 这婚不结亏了。 傅忱眼睛一弯:“我在外头等你。” 造型师和化妆师上来,二十分钟就给陆浅衫弄好了新娘头。 沈玉穿着早就换好的伴娘服,欣慰地看着陆浅衫:“你可算嫁出去了。” 她皱了皱眉:“你只有我一个伴娘,傅忱却有三个年轻力壮的伴郎,我压力很大啊,白菜好容易就让猪拱了。” 陆浅衫建议:“你可以策反一个伴郎,这样就势均力敌了。” 比如秦先生。 沈玉:“很明显,这是个馊主意。” 陆浅衫开玩笑:“你以前不是常常说要和我同一天结婚,我觉得今天好像也行,反正大家都很临时工。” 人家秦先生穿得多得体,秦家父母也在下面坐着,秦家和傅家亲友圈子重合百分之八十。 沈玉:“……”不就是帮着傅忱演戏骗你了吗! “我这种身价的大花,现在结婚会被笑掉大牙的。”沈玉信誓旦旦。 李叔恰时出现在门口,穿着他不适应的西装,却愿意配合两个小辈,祝福这对新人有个完满的一生。 半路来的“父女”缘分,说浅,比陆单深,说深,他们甚少交谈。 这大概就是人生奇妙的际遇,处处开花,人间芬芳。 …… 陆浅衫亲友少,但是傅忱请了大学旧识,剧组新友,居然也坐得满满当当。 导演充当司仪,摄像机宛若拍电视剧一般的走位。 一点都不浪费。 陆浅衫看着玫瑰花那头的傅忱,眼眶愈来愈湿。 傅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繁华万千,眼里只有陆浅衫的身影。 他爱的人,自繁花盛处,款款而来。 缔结百年之好。 —正文完—